第001章 投河的书生 夏日的午后,小河上划动着许多小船,这些人都是附近村子里的渔户,平日里靠着打渔为生。 河1南一带地处中原,河流众多,素有“小江南”之美称。人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就是这个道理。 一艘小船上,一位皮肤晒得黝黑,年约四旬,头上戴着顶斗笠的痩削汉子,手里握着撑杆在向前划着小船。 “爹爹——” 耳边传来一道脆生生的轻唤,汉子回头望去,就见船篷里探出个小脑袋,冲他喊道:“表哥他醒过来啦,您快来看看吧。” 汉子听到自家闺女的话,忙搁下了手里的撑杆,几步就跨到了船篷前,向里边看去,自己那外甥果然已经醒过来了,开口便骂道:“你这浑小子怎么这么没出息?不就是家里婆娘和你拌嘴儿了么?一个大老爷们居然还想不开,跑去寻死?” 年轻的男子光着膀子躺在那儿,听到面前这个“舅舅”的训斥,并没有出声辩解,也没有面露不愉,而是咧着嘴苦笑了起来。 他刚刚才醒过来,脑袋里还有些迷糊,却也知道自己此刻的处境。 此前,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的许多事情,已经记不太清楚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置身在河水里,周围的水不断在往口鼻里灌着。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就涌入了大量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接着就再度昏死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便是眼下的情景了。 汉子训斥了他几句,转而又摇头叹息道:“你那婆娘也实在太不像话了,平时对你娘不孝顺不说,我还听人说了,她和你们村里地主家的儿子也勾勾搭搭的……” 他说到这儿忽然住了嘴,又叹了口气:“唉,你舅我又多了句嘴,算了算了,不说这些让人烦心的事情了,你先躺会儿吧,这马上就要到家了。回头要让你娘知道你跑去投了河,可得多伤心呐!” “媱媱,看着你哥点儿,可别让他又做傻事了。” 汉子吩咐了一声自家闺女,让她好好照看着自己这个外甥,便回身往船头方向走去。 “知道啦爹!” 小丫头应了一声,又看向了自己的表哥,笑道:“哥呀,你可要听话呀,嘻嘻,这要再跳下去,我和爹爹可不管你啦。” 这小表妹名叫王雪媱,现在应该也才十三四岁的年纪吧。由于时常跟着父亲出来打渔,皮肤都被晒成了小麦色。可这不但没有破坏她的美感,反而让她看上去更显得健康有活力。一双黑如点漆的大眼睛眨巴起来时,透出一股机灵的味道。 当然,他是不会对这样的小丫头产生邪念的,只是单纯的觉得,这小表妹十分可爱罢了。 “咳咳……放心吧,我不会再做傻事了。” 他清了清嗓子,浅笑着答了一句,声音还有些虚弱。这倒是他的心里话,好不容易才有机会活过来,又怎么会傻到做出寻死这样的事情来? 再说了,家里那所谓的“媳妇”,和自己又没多大关系,犯得着为那种女人寻死么? 他叫陆诚,不,准确的说,应该是目前这幅身体原先的主人,名字叫做陆诚。此外,还有个表字,显淳。 陆家三代单传,陆诚的爷爷是个书生,一辈子也没能考上秀才。倒是父亲争气了些,从小考到老,足足考了二十多年,居然在三十九岁那一年破了爷爷的记录,真的考了个秀才回来。 记忆中,当时家里人都很高兴,就是村里的许多人,也都提了礼物上门来祝贺。那气氛,简直比过年时还要热闹。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在这个封建时代,读书便是穷苦人家唯一的出路。一旦考上个秀才,虽说还当不了官,身份地位也不算低了,属于士绅阶层,在村里边都是倍儿有面子的。 也就是在那时,父亲中了秀才,村里很多人家便开始上门提亲,一番挑挑选选下来,陆诚娶到了现在的媳妇,也就是他舅舅口中的那个“婆娘”。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在三年前,陆诚的父亲突然生了重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向亲戚邻居们借了钱,都没能治愈,最后撒手人寰。 家道中落,日子越过越清贫,陆诚的媳妇就受不了了。当初还以为能跟着你们陆家享福呢,这可倒好,嫁过来是受苦来了。 开始时还在隐忍着,可随着陆诚一直考不上秀才,俩人的矛盾越来越深,发生口角争执也就成了家常便饭,这是许多外人都知道的事情。 陆诚的性子有些懦弱,正常情况下是吵不过妻子的,最后只能是自己憋着闷气,却又对那个女人无可奈何。 昨日,陆诚从府城参加院试回来,就听到有人说,自己妻子和村里赵地主的儿子眉来眼去的,似乎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这还得了? 陆诚再是好脾气,都不可能会容忍别人往自己头上戴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当下,他回到家里就质问那个女人,是不是和人发生了苟且之事。 结果那个女人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反而十分得意的样子。还当真他的面,扬言自己就是过不惯这种苦日子,哪怕是去给人赵公子做小妾,也好过现在这种清贫的日子,让陆诚早点儿休了她。 当时陆诚就写下了休书,却让一旁的母亲劝阻了下来,休书也被母亲从他手上抢了过去,撕成了碎片。 那个女人哪肯罢休? 今天早上,又有意挑起了陆诚的怒火,俩人再次发生争执,陆诚一气之下就出了家门,投河自尽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摇头苦笑:“老天啊,你让我来到这里,就不能投身到个逍遥王爷,又或者是富家公子的身上么?” 王雪媱在一旁看着他先是发愣,接着又摇头苦笑,不禁推了他一把:“哥呀,你在发什么呆呢?不会又想不开了吧?” 他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可爱的表妹,突然又觉得老天待自己也不薄了。前世是个孤儿,没有享受过一天的亲情。现在,好歹也有几个真正关心自己的人不是? 再说了,这后悔药也没地儿可买呀,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从今天开始,我便是陆诚了! 这么想着,他便笑道:“没事儿,我在想些事情呢。” 话落,陆诚便用双臂勉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望着眼前的河水,小河边碧绿色的莲叶和上边一朵朵粉红色的荷花,两岸上的青草,岸边河水里嬉戏的几个稚童,不远处水中几艘打渔的小船,远处绿黄相间的稻田…… 这大明朝的生活,似乎也不算太差? 船到岸边停了下来,陆诚的家离这还有些路程,他老舅过来扶着他下了船,不顾他的拒绝,架起他一只胳膊就往他家里的方向赶回去。 陆诚一阵无语,这是担心我自己不能走呢,还是怕我又跑去自杀? 陆诚让老舅搀着身子,刚回到家里的小院外边,便听到屋子里边传出那个女人尖利的嗓音:“你个不要脸的老婆子,自家过着苦日子凭什么要拉上我?你那没出息的儿子都要休了我了,你却还死皮赖脸的想让我留在你家,你怎么就那么无耻呢?” “哐啷——” 屋子里紧跟着传来一阵物体倒地的声响。 第002章 刻薄的女人 “哐啷——” 听到屋里传来声响,陆诚竟奋力一挣,挣开了让舅舅架着的胳膊,冲进了院子里。王雪媱父女俩见状,忙跟了上去。 “老婆子,你知道么?我现在真是恨不得你早早死了,也好过总是碍我的事!” 屋里的女人还在继续骂着,陆诚已经来到了门口,冲着里边就吼道:“你给我住口!” 随后,他才看到屋子里的情景:一张椅子倒在地上,旁边是陆诚的母亲,眼眶里含着泪水,却硬是一声都不吭。 不知怎的,陆诚心里竟觉得很是难受,鼻子也有些泛酸。他红着眼眶,径直向旁边站着的那个女人扑了过去。在场的众人都有些诧异,却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 “啪——” “啪——” “啪——” 三声清脆的耳光过后,那个女人捂着红肿的脸颊,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陆诚,连脸上火辣辣的痛感都让她给忽略了。 这个懦弱的男人,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个没出息的丈夫,他今天难道是转了性了,都敢对自己动手了? 陆诚的身子其实还有些虚弱,刚才是怒火上涌,才能憋出这股子力气罢了。他打完了那个女人,便回身准备扶起坐在地上的母亲。 “你敢打我?!!” 那个女人回过神来,对着他的后背猛的一推,他顿时踉跄着向前扑去,好在站在门口的老舅及时上前扶住了他,才不至于让他摔到地上。 陆诚站稳了身子,回过头来凶狠地瞪着那个女人,眼睛一眨都不眨。 依着他的性子,一般是不会动手打女人的。但眼前这个女人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他所能够忍耐的界限。 这就是他的“好媳妇”,名叫孙秀娟的女人。 孙秀娟从没见过他如此反常,此时面对他冷冽的目光,心里竟觉得有些发寒。转而心里又有些疑惑,这还是自己那个懦弱的丈夫么? 片刻,陆诚收回了目光,上前搀起了自己的母亲,口中问道:“娘,您没伤到哪儿吧?” 此时此刻,他竟没有注意到,自己那声娘喊得十分顺口,一点儿别扭的感觉都没有。或许,他是内心深处太过渴望亲情了吧。 “娘没事儿。” 陆王氏用手背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左腿下意识地稍微向后缩了缩。 陆诚察觉到了她的这个细小的动作,心里顿时了然,她恐怕是已经摔伤了腿了。 事情还要解决,他便强忍着怒气,稍微蹲下身子扶起了一旁倒地的凳子,让母亲坐了下来,准备给她看看腿上的伤势。 “哟嗬——” 孙秀娟那刺耳的声音再次从身后响起:“我的陆郎这才出去一天,没想到刚一回来,倒是有了些男子气概呢!” 陆诚回过头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方才说谁不要脸?” “诚儿,算了吧。” 陆王氏在身后拉着陆诚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太过冲动。现在陆家家道中落,若是真赶走了这个女人,她担心儿子以后会讨不着媳妇。那样,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陆家三代单传,这要是在儿子这里绝了后,她将来如何去面对泉下的夫君,以及陆家的列祖列宗? “是啊小诚,听你娘的吧,别再闹腾了。” 一旁的舅舅也跟着出声劝解,他虽然不喜欢孙秀娟,却也明白自己堂姐的苦衷。 这会他心里也有些后悔了,在船上时干嘛要去多那一句嘴,这要真让外甥赶跑了眼前这个女人,自己不就成了罪魁祸首? 王雪媱年纪虽然不大,心里却也是明白一些事情的。她心中也不喜欢这个表嫂,可这会见自己父亲和堂姑母都在劝着,便也在一旁帮着腔劝道:“表哥,快别生气啦,你就听姑母的话吧。” “哈哈——” 这一来更是助长了孙秀娟的嚣张气焰,她掐着腰道:“我说你们陆家的人全都不要脸,你陆诚不是能耐了么?有种的,现在就赶紧休了老娘我,也省得我继续跟着你受苦!” “呵呵——” 陆诚冷笑了一声,缓缓说道:“你这种水性杨花,尖酸刻薄,外加无耻不要脸的女人,还真是不配做我们陆家的媳妇。既然你觉得自己在我陆家受了委屈,今日我就成全了你!” “诚儿——” 陆王氏拉着儿子的袖子的手更紧了,生怕他一时冲动,又跑去写封休书出来。 “娘,您放心吧,儿子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到时候,给您娶回来一群比她孙秀娟好上百倍千倍的媳妇回来!” 陆诚回身安慰着母亲,却依然无法将衣袖从她手中拉出来,只好继续道:“娘,您不相信我吗?” “这……” 看着自己儿子坚定的目光,陆王氏一时还真是有些犹豫了起来。 是啊,若是自己儿子将来真有了出息,这样的儿媳妇确实不是良配。可是,眼前这儿子,真的能有出息吗? 陆诚的舅舅在一旁看着,也不知道是该支持谁好了。今天的陆诚,让他觉得很不一样。可仔细看过去,似乎和往常又没什么不同。 想了半天,他才得出了一个结论:陆诚的性子变了,变得不再像以往那般懦弱,现在才开始有了些大老爷们的样子。 “行了行了,别磨磨蹭蹭的了,一看就知道你是舍不得老娘,还非得装出这让人觉得恶心的样子……” 孙秀娟又开始在那里喋喋不休了,脸上的疼痛,让她的言语变得更加恶毒。反正只要能想到什么难听的话,都要可劲儿的发泄在陆家人的身上。 “聒噪!” 陆诚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滚吧!” 说完这句话后,陆诚径直向里屋走去。这一回,就连陆王氏也不再劝阻了,任由自己那儿子进去写休书。 陆诚站在书案前,抓起了一根毛笔,却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他前世用惯了钢笔,虽然也曾练习过毛笔字,却只是懂得一些皮毛而已。好在这幅身体用惯了毛笔,在手上握了一会便找到感觉了。 这时才发现,自己还没研墨。只好重新放下了手中的笔,开始研起了墨来。 手中的毛笔在沾上了墨水后,便在面前的宣纸上写下了“休书”两个字。陆诚仔细一看,这字倒是中规中矩,不算太难看,却也称不上是一手好字。 这时的休妻制度,也算是比较严格的,谓之“七出三不去”。 七出里边,有一条便是无子。古人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结婚多年无子嗣,有这一条理由就已经足够了。 当然了,从制度上来讲,这是不够的。明朝时,想要休妻还是不太容易的。 另外便是三不去,其中一条是妻子和丈夫一起为父母守孝三年的,不能被休。 若只是这么想的话,可就大错特错了! 掌管制度的终究还是人,何况还是身处这个时代,很多的条条框框,实际上是束缚不住那些有身份背景的人的。 陆诚相信,以村里那赵地主的身份,这点小事还是能够难不倒他们的。只要他们拿着这封休书去官府审核,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这也是他相信自己能成功休妻的原因。再怎么说,这孙秀娟确实是有几分姿色的,若不是有那姓赵的撑腰,她也不会急着逼自己休了她的。 毕竟,这时不像现代社会,女人一旦离异,以后是很难再嫁人的。那姓赵的若是不曾开口许诺的话,孙秀娟就不会如此嚣张了。 反正那女人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陆诚心里边,也确实不愿意和这样的女人过日子。随手就写出了一封休书,走了出去。 孙秀娟收拾东西倒是挺快的,这才一会的功夫,已经打点好了行装。反正这家里边,也没啥好东西是能让她看上的。 在她出门前,陆诚淡淡地开口道:“今日你看我不起,来日我让你高攀不起!” 孙秀娟闻言身子一顿,随即冷哼了一声,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003章 家穷人不丑 “唉,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妇人?” 陆诚的舅舅摇头叹道。转而又觉得,自己这话会让陆诚母子二人听了难受,便出言安慰道:“堂姐,别想那么多了,这样的女人咱陆家不要也罢!我看陆诚这小子现在的样儿还不错,将来保不准会有出息的。” 舅舅名叫王林,是陆诚外叔公的儿子,陆诚母亲王月茹的堂弟,是隔壁村子里的人,一个性子淳朴的汉子,由于住的不远,倒是时常会接济着陆诚母子一些。 “是啊娘,您就放心吧,我不会令您失望的。” 陆诚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心里还真是没多少底气。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些什么,才能够出人头地。 考科举? 别闹了,明朝的八股文自己能玩的转么? 就是原本的陆诚,对科举都没抱有太大的期望。这回院试考完,还没放榜呢,他都觉得自己很难考上。 陆王氏为人贤惠,虽然见识少,但也算是典型的贤妻良母了。 孙秀娟的性子和她却是完全相反的,自打陆诚的父亲去世以后,这儿媳妇就完全露出了泼辣的本性,对她这婆婆是越来越不敬了。 陆王氏觉得是自己陆家亏欠了她,便一直都在忍让着她,就是自己受了气,也从没有过一句怨言。 陆诚性子懦弱,就算知道这些都不敢说媳妇两句。 透过这些往事,陆诚便知道,这个上天赐给自己的母亲是非常疼爱儿子的,又怎么忍心让她为自己担心? 陆王氏的话很少,只是看着儿子欣慰地点了点头。她真的觉得,这个儿子似乎突然开了窍,跟以往有些不太一样了。 “娘,您的腿没事吧,让我看看。” 陆诚突然想起母亲腿上还有伤,刚才一时让那个女人气昏了头,竟然忘了这事了。他说着已经蹲了下来,想看看伤势如何。 “娘没事儿,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陆王氏没想到,儿子连这都注意到了,笑着说了句。见到儿子的举动,又赶紧出声阻止道:“傻孩子,娘的脚哪能让你随便看的?” 卧槽,这也太封建了吧?哪个混蛋定下的规矩? 陆诚闻言一阵无语,想起舅舅和表妹还在旁边,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说道:“娘,那我扶您到里屋去上药吧?” 见到母亲点头同意,陆诚抬起头对王林笑道:“舅,您和表妹先在外边坐会儿吧,这家里您也熟。” 陆诚说完,便扶着母亲往里屋走去。这倒不是他不懂礼数,而是本来两家关系就很亲近,不需要那么多的客套,加上这会忙着要给母亲看伤,还真没功夫亲自去招待王林。 “哈哈——” 王林爽朗地笑道:“傻小子还和老舅我客气?快去吧。堂姐,我看你家这小子今日可是比以往孝顺多了。” 陆王氏含蓄地笑了笑,别人赞美自家儿子懂事,她自然是高兴的,但她心里最在意的可不是这些。自己吃多少苦都没关系,重要的是儿子得有出息,那样她才能安心。 回到里屋,陆诚把母亲扶到床边坐下。 “娘,我是您儿子,我不给您看伤谁看?” 他说完也没等母亲回应,已经再次蹲下了身子,轻轻地挽起她的裤腿,小心地解下白色的袜子,慢慢露出了一小截洁白的小腿。 陆王氏如今也才四十出头的年纪,丈夫早亡,她要承担着家里的重担,看上去自然就显得苍老了些。 尽管如此,她也只是两鬓有了些白发,眼角有了些细纹而已。腿上的皮肤常年被包裹着,还是十分光洁的。 看到儿子现在这么孝顺,她也不忍心拒绝儿子给自己看伤了。只是她的脚除了那早亡的丈夫外,还没让别的男人看过呢,这会暴露在自己这儿子的面前,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 陆诚可没想到这一层,他前世所身处的那个社会,女人都是穿着超短裙和丝袜逛街的,别说小腿,就是大腿都不知道让多少男人看过了。 袜子解到了脚踝上,他便看到母亲的脚踝都是红肿的,不过看上去似乎还不算太严重,上了药休养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娘您等会儿,我去拿药来。” 陆诚说完转身在屋子里好一阵的翻找,愣是没找到药在哪儿。这可真是抓瞎了,家里边有没有活血化瘀的药,放在哪个地方他根本就不清楚。 其实这也正常,他一个大男人,又是一个在家里读书的书生,哪会去关心这样的小事? 陆王氏见到他有些窘迫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提醒道:“诚儿,药在柜子上呢。” “好,我知道啦。” 陆诚嘴上应了一声,又在柜子翻找了起来,最后总算是找到了。他回来蹲到母亲的脚边,细心地给她处理着脚踝上的伤口。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过后,陆诚从里屋出来,王林便起身告辞道:“天色也不早了,我和媱媱就先回去了。” “好,我送送您。” “还和你舅我客气起来了?” 陆诚只是笑了笑,没有再开口,坚持送舅舅出了门。 这不单单是礼数的问题,而是他发自内心的尊重。因为王林不但是自己的亲人,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站在院子门口,目送着王林父女俩人离开,陆诚也顺手关上了柴门。 “叮——” 脑海里突兀地传来一道犹如系统启动的声响,陆诚愣了愣,喃喃自语道:“我这不是得了幻听症吧?这个年代,哪来的电子产品?” 他目光扫视了一圈周围,又回过头来向后仔细地看了看,好确认刚才是自己听错了。 摇了摇头,陆诚往屋子里走回去,刚迈出两步又停了下来。 他突然想起来了,自己好像就是因为这个东西才来到这里的。关键是当时不是失败了么?怎么还存在自己的脑海里? 这个东西,据说是那些人研究出来的一个资料宝库,里边储存着古今中外各种文献,甚至是历史上出现过的许多人物,以及各种后世的工艺…… 陆诚感觉自己的心都在颤抖,若是这个东西还在的话,自己想要出人头地,似乎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这玩意儿虽然只有发丝般大小,容量可着实惊人。脑袋里装了这个,简直就像是随身携带了一个大型的图书馆! 最为关键的是,听说可以通过意念来唤醒和使用,这可比搜索引擎好用多了。 陆诚心中念头一转,想试试它是不是还真的存在。 这一试之下,令他咋舌不已。 他只不过是着找找有没有八股文,结果脑海中顿时就出现了无数的文章,数都数不过来。 “嘿,这可真是个好东西,等下回再考科举时,岂不是可以随便抄文章了?这样的话,考个进士好像也不太难吧?” 陆诚一想到这个,心中就兴奋不已。不过童生试三年两考,现在距离下一回的正式科举考试,还有三年。 那么在这三年里,自己又能够用这东西做些什么呢? 捣鼓些这时没有的东西出来,然后拿出去卖,换点儿钱回来?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到时再好好研究研究! “唔?头怎么有些晕?” 陆诚晃了晃脑袋,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可怕的猜测:“这东西在脑袋里,我不会再死一回吧?” “唉,还是别自己吓自己了。” 他抛开了这种不好的想法,觉得应该是自己溺水之后还没缓过来,又或者是使用这个东西比较耗费脑力。反正可别再死一回了,谁知道下次还能不能有机会重活? 陆诚往回走着,看见门口的大水缸,便上前对着里边的水看了看自己的模样。毕竟这个年代,要当官还不能长得太差,不然文章抄的再好也没用。 看着水缸里自己的倒影,五官端正,面相清秀,不但长得不难看,还有些英俊呢。 陆诚真是想不明白,那个刻薄的女人眼睛长到哪里去了? 穷是穷了点儿,可人也不丑啊! 最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像孙秀娟这样的女人,就属于那种有眼无珠,没有福气的女人。 第004章 我要考秀才 陆诚回到屋里时,就见到母亲正从里屋一瘸一拐地走出来,忙上前扶着她,语气略带责备地说道:“娘,您腿上有伤,怎么不在里边坐着休息,出来做甚么?” 陆王氏慈爱地看着他,笑道:“傻孩子,你看这都甚么时辰了,娘要出来给你做饭呀。” 陆诚忙阻止道:“娘,您就好好歇着吧,做饭的事儿交给我了。” “你哪会这个?” “娘您可别小看我,今晚的饭菜就让我来做吧。” 陆诚说道。前世他虽是独身生活了许多年,也很少自己动手做饭,但一餐饭菜还是做得出来的,只是手艺不算很好罢了。 “不行不行,你一个读书人,哪能做这些粗活?” 陆王氏嘴上拒绝着,就要往灶房那边走去。一直以来,这些家务活都是由她一手操持的,就是儿媳妇嫁过来了,也很少开口让对方帮忙。 陆诚发现,这时候的人的观念确实是太过陈旧了。 读书人又怎么了? 读书人就是宝贝疙瘩,什么都不用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凭着原先的记忆,他倒也明白母亲的意思,无非就是一些“君子远庖厨”之类的理论。认为读书人一旦做这些妇人才会做的粗活,就会有失身份。 仔细想想,现代社会的许多家庭,确实还存在着这样的理论,只是没有这会儿那么严重罢了。 家里读书的孩子,一般都很是惯着,父母通常只是催促着他们去读书,却从不会让他们帮忙做些家务活。就算是孩子真有这份心,主动要帮忙,也会被一些溺爱的父母们给打消掉。 倒不是陆诚有多喜欢干家务活,只是母亲脚上还有伤,如何能忍心让她操劳? “娘,您就好好坐着吧,今天就让孩儿来给您做饭。” 陆诚坚持地说道。接着,他硬是搀扶着母亲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自己则去灶房做饭去了。 父亲在时,家里的条件还算是不错的,房屋也有三间,在村子里边也算是中等的了。可父亲生的那一场大病,却是耗光了家里的积蓄,家里边能卖掉换钱的东西全都卖了。现在的情形,说是家徒四壁,一点儿也不为过。 陆诚打开了米缸,看到里边已经不剩多少米了,盛了些米出来洗了洗,煮些稀粥。 这会儿的河1南,稻米产量也不算少,河1南人也不是每日都吃面食的,平日里也会吃些粥食。历史上,经过多次毁灭性的重大灾难后,后世的河1南人,其实都是从别的地方迁徙而来的,和此时不能混为一谈。 原先的陆诚,确实是没有生火做饭的经验,在灶房里捣鼓了半天,才琢磨出了如何生火。毕竟这个时代,和他前世那种用煤气灶、天然气等引火方式的环境不同。 陆诚正在灶房里忙活着,却见母亲拄着跟木棍走了进来,看来是不太放心他,怕他一会不但饭菜做不出来,反而会弄出什么火灾一类的事情来。 “娘,您怎么过来了?” 陆诚无奈地说了句,便小跑着出去搬来了一张椅子,让她在边上坐着看自己烧饭做菜。 小半个时辰后,陆诚才算是做出了一餐饭食来,味道倒是算不上有多可口,却也不会让人觉得难以下咽。 舅舅王林临走时,给他们家留下了两条鱼,不算很大,倒也足够母子两人的份儿了。此外,便只有一碟萝卜和咸菜,家里能吃的就这些东西了。 看着桌子上儿子亲手做出来的饭菜,陆王氏的眼泪忍不住就流出来了。她知道,自己这儿子是真的变了,和以前简直是判若两人,比他那早亡的父亲还要懂得疼人些。 陆诚看到母亲哭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虽然心里很明白,母亲这是感动的泪水,却也不忍心看着母亲这么哭下去,只好保证似地说道:“娘,您放心吧,下一回,我一定会考个秀才回来的!” 陆王氏用手背抹着眼泪,点头道:“娘也相信,你一定能够考上秀才的!” 这个年代没有通电,夜间是没有什么娱乐的,人们晚上睡觉也特别的早。 吃完了饭,陆诚抢着收拾了碗筷后,陪着母亲坐着闲聊了一会,见她面露疲倦之色,便搀着她回自己屋里休息去了。 吹灭了油灯,躺在自己屋子里的床榻上,陆诚却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一个是晚睡的习惯还没改过来,另一个,则是自己初来乍到,又遇上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他需要理清一些思绪。 现在是大明朝的弘治十六年,自己如今的身份,是河1南开封府兰阳县的一个文弱书生。在这个年代,想要出头似乎只有当官才行。而普通人想要当官,唯一的途径好像只能是通过科举考试,一般得考上会试才行。 唉,不知道科举会不会很难考,有了脑袋里的那个玩意,能不能考上个进士呢? 算了算了,不想那么多了,进士还不好说,秀才应该还是可以的,先考个秀才回来吧,只是还要再等上三年才行。唔,明天得去城里看看,看看能不能先做些什么,赚点钱再说吧。 翌日早上,陆诚醒过来时,外边天色已然大亮。 翻身下床,穿好了鞋袜后,李修文出了房间,便看到桌上已经摆好了母亲做好的早饭,是几块煎饼,和一碗面条,里边没有肉,只有几根野菜。 即使如此,陆诚也知道,这已经是母亲留给自己最好的了。她自己吃的,肯定没有这样的分量,也没有野菜。 正在这时,陆王氏拄着根棍子从外边进来,笑道:“起来了?快吃早饭吧。” 陆诚很想哭,从昨天到现在,这已经是第二回了,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他拼命地眨了眨眼,跑去取来一个空碗,把自己碗里的面条分出来一半。陆王氏见状,忙出声阻止道:“你这是干啥?娘已经吃过了。” “娘,我吃不了那么多的,您再坐下一起吃些吧。” 陆诚说着,不由分说就拉着母亲在桌边坐了下来,催促道:“快吃吧,您不吃可就要浪费了。” “好好好,娘再陪着你吃些。” 陆王氏长叹了一声,率先抓起筷子,夹起一根面条,混着泪水吃了起来。她知道这儿子现在有些犟,自己若是不动筷子,他是不肯吃的。 吃完了早饭后,陆王氏说道:“诚儿,今日是院试发案的日子吧,你还不上府城看看去?” 陆诚这才想起来,今天正好是院试第一场发案的日子,过了第一场考试的人,才能够接着考第二场,之后录取的人,就能成为生员,也就是秀才了。 往常的陆诚,根本就考不过这第一场,今年也同样没抱多大的希望。 他确实是打算今天上府城去看看,却不是冲着发案去的。可这样的话,自然是不能对母亲说出来的。只好笑着答了一句:“知道了娘,我现在就上府城一趟。” ———— ———— PS:我要推荐票,满地打滚的求推荐票!o(∩_∩)o 第005章 一对狗男女 兰阳县城到开封府的路程,大概有六七十里。陆诚他们家所在的村子,处在这中间的位置上,离府城也不算远。 这年代没有汽车,交通基本靠走。马车是有钱人坐的,平头老百姓的代步工具是牛车,和步行也没多大的区别,就是省力罢了。 几十里的路程,路上走累了再歇歇的话,再快也得三个多时辰才能到达府城,慢些的话就四个时辰。 陆诚一大早就出了门,午后才进了开封城。 此时的开封府,相当于后世的省城。不单有府衙,就连河1南布政使司的衙门,也是设在了开封府里,因此异常繁华。 当然了,所谓的繁华,只是相对于兰阳县那种小县城来说的。和后世的那些大城市一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盖因这时的人口不多,正常情况下,街道上是不会出现摩肩接踵的场面的。 虽说对能过院试没抱什么希望,总也要去看一眼才好。 童生试分三级,分别是县试、府试和院试,算是科举的小考。若是有人能够在这三级考试当中连得三次头名,也就是案首,称之为“小三元”。 不过,这样的牛人实在是太少了。 院试的地点在开封府的贡院,第一场院试录取的人,名单会在今天揭晓,贴在贡院外边的一面墙上。 陆诚赶到贡院时,早就过了发案时间,围在那儿看榜单的人,只有寥寥数人。想必这些人,也是和他一样没抱多大希望,才会姗姗来迟的吧。 走上前去,眼睛随意地扫了一眼榜单,陆诚便准备离开了,反正就一个字儿——没戏! 呃,这好像是两个字。 刚转过身子准备离开,陆诚突然愣了愣,又蹙着眉头回头仔细地看了一眼。 然后,他彻底惊呆了! 因为他看到了最后一张榜单的下端,赫然写着一个此刻在他眼中十分醒目的座号——丁字柒号! 院试考试时是糊名的,因此发案时也不会写上名字,全是座号。而这“丁字柒号”,正是陆诚当日考试的座号! 卧槽,这不是真的吧? 陆诚眨了一下眼睛,不太愿意相信。 再眨了一下眼睛,还是不太愿意相信。 他的眼睛眨到第三下的时候,甚至还用双手使劲地揉了揉,再看向榜单时,才彻底地相信了眼前的事实。 “哈哈,老子中榜了!!!” 陆诚忍不住喊出了一声,引来旁边几人羡慕和嫉妒的目光。随即,有人已经小声地骂了起来:“不就是考上第一场了么?又不是中了秀才,有甚么了不起的?真是有辱斯文!” 陆诚这才回过神来,醒觉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其实,这考上第一场确实也没啥了不起的,被录取的人,还得再考上一场,才能决定中不中秀才。 可仅仅如此,也已经超越了很多人了。要知道,不知多少人考了十几年,甚至是二十几年,从小考到老,从没胡子考到胡子花白,都不定能考中个秀才呢。 就说陆诚,考了那么多年,一直都是被院试第一场给刷下来的,也正因如此,才没对院试抱有多大的信心。 万万想不到,这小子,居然破天荒地考过了第一场,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陆诚站在那里沉默了片刻,才转身离开,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不错不错,你小子今年倒是争气了许多,既然这第一场你都考过了,那我科举何须再等三年?看我这次不考个秀才回来!” 第二场考试,是在明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要开始进考场了。 既然这样,今天就不能回家了,不然明天赶不上考试的点。好在早上出门时,母亲就给准备好了一些干粮,还有一串铜钱,就是为了自己被录取后做的准备。 其实陆诚也知道,母亲实际上对自己也没多大的信心,只是嘴上没说罢了。 前几天,来府城参加第一场考试时,陆诚就是找了一家小客栈歇息一宿,第二天一大早就赶赴考场的。那家客栈里边地字号的房间,倒也不算太贵,住一晚只需要二十文钱,这在开封府里已经算是最便宜的了。 朋来客栈,便是这家小客栈的名字了,看上去有些简陋,位置处在一个小胡同里。 不过今天客人挺多的,基本上都是一些文人打扮的考生。以前的陆诚很不合群,都是匆匆来考完了试后就走,这里也没几个考生会认得他。 “读书人都被称为穷酸书生,看来果然如此啊!” 抬头看了一眼大门上的牌匾,陆诚在心里暗叹了一声,举步走了进去。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哟,这不是陆公子吗?快请快请,这回还是要地字号的房间吧?” “正是,小二哥,给我安排一间地字号的房间吧。” 陆诚脸上不禁露出了苦笑,考了这么多年,都是住的同一家客栈,这客栈里的店小二都认识他了。不过这店小二对他也算是蛮尊重的了,丝毫没有表现出看不起他的神情。 安顿好了住处,在房间里吃了两块从家里带来的大饼,陆诚便出门去了。 考试是第一要务,可家里也太穷了点,他想出去逛逛,看看能不能靠着脑袋里的东西,赚点儿钱来补贴家里。 出了胡同口,陆诚也没有确切的目的地,就在开封府的大街上溜达了起来。 闲逛了一会,倒是发现这个时代缺的东西挺多的。可他脑子里掌握的许多东西,要想在这时就能制作出来,还是很有难度的。 很多工艺的制作材料,这会儿根本就找不出来。而能做出来的东西,似乎在这种年代也卖不出去。 陆诚有些迷茫了起来,空有宝山却不知道该如何利用,也是一件很让人苦恼的事情。看来想要在这大明朝活得风风光光的,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茫然地向前走着,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这不是陆诚么?哟,难不成这第一场考试你也考上了?真不容易呀!” 这话语十分的讽刺,陆诚听了有些不悦,循声望去,便见到了他不太愿意见到的人:孙秀娟和赵玉龙,一对狗男女! 第006章 我不是韩信 严格说起来,陆诚对孙秀娟倒没什么恨意,毕竟这女人和自己确实没多大关系。若硬要说有关系的话,也不过是自己打过他三耳光罢了。 没有关系,也就没有理由会生气,甚至陆诚还想要感谢他们俩人,让自己不用担心今后会受到束缚。 因此,陆诚没打算理会他们,只是冲着他们点了点头,便继续往前走去。 “嘿!” 赵玉龙却不想就这么放过他,嗤笑道:“这陆诚看来脾气见长啊,给我拦住他!” 两名家仆听到主子的话,立刻快步上前,拦住了陆诚的去路,口中还轻蔑地说道:“我家少爷和你说话呢,你聋了么?” 陆诚眉头轻蹙了起来,回头问道:“赵公子有何贵干?” “呵呵……” 赵玉龙笑了笑,说道:“我听说,你昨天动手打了我这小娘子,你胆儿倒是不小嘛!” 陆诚听了这话,一下就明白了过来,这赵玉龙现在是打算为孙秀娟出气呢。他的目光看向了孙秀娟,平静地说道:“是又如何?你打算怎么样?” 他很清楚,肯定又是这个女人多事,想要找自己的麻烦,赵玉龙才会当街拦住自己的。 “哎呀你看,他对人家好凶哦!” 孙秀娟见状,立马往赵玉龙怀中一靠,嗲声嗲气地撒起了娇。 赵玉龙大为受用,伸手捏着她的脸蛋安慰道:“别怕别怕,有我在这儿呢,他绝对动不了你一根手指头!” 而后,他看向了陆诚,出言嘲讽道:“陆诚啊陆诚,你说你和废物有什么区别,啊?自家娘子都看不上你,跑到了本公子的怀里,你还有脸在我面前逞威风?” 几人在街上已经闹出了些动静,路上的一些百姓都围了过来,听到赵玉龙的这番话后,都在私下里小声地议论了起来。 “这人是谁啊?看这样子,像是这书生的婆娘跟这位公子跑了,这可真是太丢人了!” “可不是?你看那书生的穿着打扮,再看那位公子,我要是个娘们,我也看不上这穷酸书生。” “还别说,那小娘子长得倒是挺不错的,也就难怪会偷人了。” “唉,这都甚么世道啊,偷汉子还能偷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世风日下啊!” “……” 说是小声,其实也根本就小不到哪儿去,陆诚能够将他们议论的话语尽收耳底。这也难怪,嘲笑陆诚这样的穷酸书生,他们根本就不担心对方会有能力报复自己。 这些人说什么的都有,投向陆诚的目光也不一样。但除了少数同情和怜悯的目光以外,大多都是嘲笑和鄙夷的目光。 “哈哈……” 赵玉龙得意地大笑了起来,对现场围观众人的反应十分满意。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有机会能够当众羞辱陆诚一番,他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陆诚冷冷地看着他,并不出声说话。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说不生气那是假的,生气倒不是因为在乎孙秀娟,而是男人的面子问题。 自家媳妇和人跑了,这样的事情搁在哪个男人的身上,都是很丢人的。 赵玉龙笑了好一会才停了下来,颇为有趣地看着陆诚说道:“陆诚啊陆诚,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这样的事情你都能忍着?我打算怎么样?我今天要让你彻底丢尽脸面,今后再也没脸见人,你觉得如何啊?” 陆诚知道,他今日是不打算轻易放过自己了,却又有些无可奈何。人家带着随从,自己一介书生,真要打起来哪有胜算? 以前,他很不喜欢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样的鬼话。 可今天,陆诚不得不考虑这句话了。按照现在的局势,能够全身而退就是万幸的事情了,哪还敢有别的奢求? 往深了说,自己原本和他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是没必要如此的。但有些人就是那么无耻,自己明明不占理,却还整日里想着要去找你的麻烦。 不得不说,这种人十分招人厌恶。 若是自己考上了秀才,不知道眼前这对狗男女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陆诚仔细想想,发现自己就算是考上个秀才,似乎也没什么卵用。一个秀才的功名,在他们眼里还真算不了什么。 举人呢? 进士? 当官? 是了,只有自己不断的进步,地位越来越高时,才能赢得他人的尊重,像他们两个这样的跳梁小丑,也势必不敢再羞辱自己。 想到这些,陆诚突然想起休书一事,若是休书的事情没有得到解决,一旦自己扬眉吐气了,孙秀娟这女人回头又赖上自己怎么办? 陆诚很有信心,觉得自己将来是能够出人头地的,所以现在想的不是眼前的窘境,而是如何彻底地甩掉眼前这个女人。 他必须要确认,那封休书已经生效了才行。只有这样,以后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呵呵……” 陆诚冷笑了一声,说道:“赵玉龙,你和我家娘子勾搭在一起,就不怕我跑去衙门告你?还有孙秀娟,你背着老子偷汉子,就不怕浸猪笼、骑木驴么?” 说到“我家娘子”时,陆诚自己都觉得想吐,却只能硬着头皮恐吓他们。其实在大明朝,“***一罪无论是男的还是女的,都是不会被判处极刑的。 浸猪笼的做法,也只是属于宗族里的一种私刑。若是宗族人口众多,官府对于他们用私刑对待偷汉子的女人,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 可陆诚家里三代单传,哪有什么家族的亲戚可言?这么说完全是吓唬他们罢了,因为无论哪个时代,懂法的人永远只是少数。 “呵呵……” 赵玉龙同样用冷笑来回应他,说道:“陆诚啊陆诚,你是不是糊涂了,休书你自己都写了,你还如何去告我?” 陆诚笑道:“女子犯了七出之罪,方可休妻。我休书上写的是‘无子’,可陆孙氏如今还年轻,不属于此例。此外还有三不去的说法,陆孙氏为我父亲守孝三年,官府会那么轻易就让我休妻?” “哈哈……” 赵玉龙再次笑了,笑得很是开心,看着陆诚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我说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官府会不同意休妻?你也不看看我赵家是甚么身份!” 孙秀娟听到这里,也媚笑了起来,心里暗自想道:“看来这陆诚心里还舍不得我呢,知道这休书不合情理还有意这么写。不过,他当赵家在官面上没人么?这点儿小事人赵老爷还办不成?还真是个书呆子!” 陆诚听到这话,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既然官府那边通过了,那就成了! 以后,孙秀娟想后悔也来不及了。这样的女人,赵玉龙还真当她是个宝呢?倒贴给老子都不想要! 围观的路人又是一阵嘲笑,这书生还真是读书读傻了,不知道官府都是向着有钱人的么?没钱没靠山的,你拿什么去和人家斗哟! 赵玉龙见他不答,再次出声道:“行了行了,陆诚,本公子就和你明说了吧,今天我就是特地来羞辱你的。想走也成,从本公子的胯下钻过去,我就放你一马!” 胯下? 钻过去? 你当老子是韩信么? 陆诚实在是没想到,这人会这么恶毒,居然想通过这种法子来羞辱自己。他袖子里的双拳紧紧地攥起,重又松开了来。 摆在面前的是个两难的选择。 胯下之辱,自己是不会甘愿承受的。那么,赵玉龙今天就不会放过自己了,怎么办? 第007章 我也有脾气 眼看着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陆诚紧紧地咬着牙关,却又想不出应对的办法来。 “怎么,你不肯钻?那也成!” 赵玉龙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对两名家仆命令道:“赵二,你们两个上去教训教训他!” “是。” 两名随从得了主子命令,慢慢地向着陆诚逼近过来。 一步—— 两步—— 三步—— 他们每走一步,就靠近陆诚一分,三步就来到了陆诚身前,随即一人出拳,朝着陆诚的面门打了过来。与此同时,另外一人出脚,一个膝撞顶向了陆诚的肚子。 陆诚自然不甘愿被打,却也知道自己的身手不及面前这两名恶仆,只好护住了面门,然后出手还击。 “砰——” 那人的膝盖顶在了陆诚的肚子上,发出一道沉闷的声音,陆诚整个身子顿时弓成了虾米,拳头则击向了另外一人的胸口。 在这两名壮汉的面前,他的还击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轻易就让人给抓住了拳头,对着他的胸口又是一拳下去。 陆诚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地上,两名恶仆对着他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围观的百姓此时已经被吓坏了,让他们这么闹下去,今天搞不好真会闹出人命来。 他们动手打人,难道就不怕官府追究么? 这可是府城呀! 拳头和脚如同雨点般地落在身上,陆诚没有还手之力,只好拼命地用双手护住自己的头部,身上的其他部位,却是有心无力了。尽管遭人毒打,他也硬是咬着牙,一声都没吭出来。 此刻,陆诚心里想的,是明天自己还要去参加考试,脸上绝对不能有伤痕,不然到时候人家不让自己进场的话,想考上秀才就得再等三年了。 这是个看脸的世界,从古至今,都是一样的。特别是大明朝,若是五官不正,或是身有残疾,哪怕是你的文章写的再好,都是不能够入朝为官的。朝廷任命官员,是有这一项标准的。 若是让一个长相丑陋,或是缺胳膊少腿的人当了官,朝廷的脸面何在? 遭遇了这样的事情,更加让陆诚坚定了要出人头地的决心。若想不再受人欺负,只能拼命的、不断地提高自己的地位。 只有这样,才不会再遭人欺侮。 只有这样,才能够受到别人的尊重。 只有这样,才能够让别人都畏惧你! “行了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赵玉龙觉得也差不多了,便出声制止了那两名随从。现在围观的百姓离开了很多,他也害怕会把事情闹大,若是真的惊动了官府,就不太好收场了。 在孙秀娟的媚笑讨好之下,赵玉龙得意地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他身后的陆诚慢慢地站了起来。 “我也是有脾气的人!!!” 陆诚强撑着身子,向着赵玉龙扑了过去,从后面拽住了赵玉龙的衣衫,口中大吼了一声,一拳头就朝着他脸上砸了下去。 “砰——” 沉闷的声音响起,赵玉龙捂着鼻子慌张地向后退去,陆诚却紧抓着他不放,狠狠地又挥出了一拳。 两名随从这时已经反应了过来,一人一边抓住了陆诚的两条胳膊,又是一阵毒打。他们一边打,嘴里还一边骂道:“叫你小子多事,你打伤了我家少爷,让我们如何交代?” “砰——” “砰——” “砰——” “住手!” 就在此时,一声轻喝传来,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两条看上去比较细长的腿已经从空中踹了过来,正踢向那两名正在动手的恶仆后心上。 “砰——” 那俩人没有防备,顿时一个踉跄就向前扑去。堪堪稳住了身子后,他们同时回过头来,怒视着面前这名多管闲事的年轻男子。 下一刻,他们同时扑了回来,拳头砸向了这位男子。 “嘿哟!” 年轻男子似乎身手不错,此时不退反进,欺身上前就抓住了两人的拳头,连出两脚,正中两名随从的小腹。 “砰——” “咚——” “啊……” 他们的身子飞了出去,落到地上还向后滑出了一段距离,躺在地上哀嚎了起来。一时半刻之间,应该是爬不起来了。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年轻男子拍了拍手,蹲下身子抓住陆诚的手臂,一把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看我这像是没事吗?” 陆诚此时身上多处受伤,全身都是一阵剧痛,唯独脸上没有伤痕。他随口答了一句,又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分了,忙拱手道谢道:“多谢少侠出手相救!” “打了人还想跑?” 这男子转头一看,正好见到赵玉龙灰溜溜地想离开。他几步就窜了上去,拎着对方的脖子一耳光就打了下去。而后,只是看了孙秀娟一眼,倒是没有对这个女人动手。 赵玉龙被他丢到了陆诚面前的地上,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此时的赵玉龙,鼻子还在往外流着血,看来刚刚陆诚那一拳也不轻。 陆诚看着他,一时还真有些犹豫了起来。打也打过了,再打几拳似乎也解不了恨,以后赵玉龙也会找机会再来报复自己。 这人既然家里很有钱,就讨点儿医药费吧。 想清楚后,陆诚往他身上又踹了一脚,说道:“你让下人打伤了我,赔点钱让我去看伤吧。” 形势比人强,赵玉龙这会也不得不低头了。他躺在地上,捂着还在流血的鼻子问道:“你想让我赔多少?” “这个……” 陆诚还真是没想好,要让他赔给自己多少钱。不料这时那位男子开口了:“就十两银子吧!” 十两? 陆诚愣了愣,这竹杠敲得挺狠啊,自己刚还打算开口索要五两,又担心是不是多了些呢,这人简直就是狮子大张口。 他仔细看了看这位年轻的男子,这家伙不会是做惯了这样的事情吧? “看甚么看?” 男子不满地回瞪了他一眼,随即又对赵玉龙不耐烦地问道:“给不给?” “给,我给!” 赵玉龙忙不迭地点头,从地上爬了起来,掏出了自己的钱袋子,还准备数出十两呢,钱袋子已经让人给抢走了。 男子把钱袋子往自己手掌里倒了出来,除了几块比较大的银锭子,其他的都是一些碎银子,看上去差不多也就是十几两的样子,便说道:“不用数了,就这些吧。” 他笑着把手里的银子装了回去,随手就丢给了陆诚,陆诚连忙接住,这人怎么不把钱当回事儿啊?这可是十多两白花花的银子啊! 赵玉龙现在都被打怕了,又哪敢说半个“不”字? 当下只能是拼命地点头,希望这人能够放他一马。至于和陆诚之间的仇,以后有的是机会去报。 第008章 唯一的朋友 “多谢少侠今日出手相救,陆诚感激不尽……” 陆诚感谢的话还没有说完,这男子就不耐烦地挥手道:“成了成了,别再道谢了,我就是看不惯他们欺负人,才出手救你的,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倒是你身上还有伤,去找个大夫看看吧。” 陆诚摇了摇头,他并不打算去找大夫,一会买些跌打损伤的药回客栈,自己处理就好了,找大夫多贵呀! “嘿我说你这人,要钱不要命啊你?” “不是,这点儿伤自己包扎就好了,还是不花那冤枉钱了。” 陆诚看了他一眼,说道:“这钱你也拿一点吧,不过得给我留些,我明天也好买些东西回家。” “瞧你那贪财样儿,谁稀罕你这钱?” 男子不屑地撇了撇嘴,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 陆诚只好再次拱手,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在下叫陆诚,字显淳,兰阳县人,敢问少侠怎么称呼?”” “你们文人说话就是喜欢文嗖嗖的,我叫张军。” 他眼中露出一抹慧黠的笑意,随口就报了个假名儿,而后好奇地问道:“听说那个女的是你媳妇,跟那人跑了?” “呃……” 陆诚一时有些语塞,这人说话也太直接了些吧? “不说算了,我还没兴趣知道呢!” “我倒不是有意要瞒着你,那女人先前确实是我媳妇,不过让我给休了。” 张军闻言,更加好奇了:“她和人勾搭时让你给发现了,因此你才休了她?” 陆诚有些怕和他说话了,每句话都让人有些难受,讪讪地答道:“他们之前有没有勾搭我倒不清楚,也只是听人那么一说,只不过那女人欺负我娘,我才看不惯她罢了。” “这样呀……” 张军认真想了想,赞同地点头道:“这种不孝顺的媳妇还真要不得。对了,你要买东西回去,就是给你娘买的?” 陆诚点头道:“是啊,我娘吃了那么多苦,有钱当然要给他买点好吃的回去了。” 倒不是他毫无心机,只是面前这人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路人,又出手救了自己,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见对方不肯和自己“分赃”,陆诚便开口邀请道:“要不我请你吃顿饭,报答你的恩情吧?唔……以后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能帮的我也一定效劳。” “你会喝酒吗?”张军问道。 “会一点吧,不过我不能喝多,明日一早还要去考试的。”陆诚说道。 “那成,咱们去哪儿喝酒?” 张军似乎对这杯中之物情有独钟,吃饭都让他改成了喝酒。 “府城我不是太熟,你带路吧。” “行,你跟我来。” “我身上还有伤呢,能不能先去抓药?” “一点儿小伤还那么啰嗦,行了行了,我就先带你去药铺子吧!” ———— ———— 张军的酒量确实不错,几杯白酒下肚,就只是脸色红润了些,根本就看不出半分醉意。陆诚就不行了,面前的一杯白酒喝了半天,还没有喝完,头已经有些晕了,胸口也感觉堵得难受。 前世时倒是有些酒量,可如今的这副身子,二十多年来从没沾过酒,哪来的酒量? “还会喝一点儿呢,我看你根本就是不会!” 张军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语气十分不满。 “呃……” 陆诚有些尴尬,看来自己就属于一杯就倒的那种,也难怪人家会有些不爽,谁和自己喝酒都会觉得很没劲的。 不过他对张军倒是蛮有好感的,救了自己不说,选的地方也不贵。原本心里还在担心着,对方会不会带自己去一家大酒楼,大吃一顿呢。没想到,就是来了这么一家小饭馆而已。 仔细看看,面前这张军相貌不错,长得挺俊俏的,皮肤也挺白,就是身板儿有点小,看上去比自己这书生还要瘦弱一些。 若不是亲眼所见,恐怕很难相信他能一个人打好几个吧? “看甚么看?” 张军瞪了他一眼,似乎很不喜欢别人盯着自己看。 “你又不是个女人,还怕人看呀?” 陆诚心里一阵纳闷,看看怎么了?身上会掉块肉不成? 最讨厌长得比自己还帅的男人了! “你……” 张军伸手指着他,最后又什么都没说,端起酒杯就喝了一口。 陆诚发现,他的手指也很细长,可他似乎又很看不惯文人的举止,应该不是个读书人才对。 这年代,不是读书人,还有着不错的身手,怎么看上去却细皮嫩肉的? “喝酒喝酒!” 张军见他还在盯着自己猛看,心里十分不自在,便举起酒杯催促他喝酒起来。 陆诚只好移开了目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咽下去后喉咙里又是一阵火辣辣的。 张军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取笑道:“你说你一个大男人的,连一点酒都不能喝,丢不丢人呐?” “呃……” 陆诚打了个酒嗝,说道:“等我练好了酒量,有机会再好好和你喝上一回。” 张军撇了撇嘴,说道:“再说吧。” 虽然他一直在嘲笑自己,陆诚却没有丝毫反感。这些都是小事,朋友间说话随意开些玩笑无伤大雅,和赵玉龙刻意羞辱自己是不同的。 不知不觉间,陆诚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朋友。再怎么说,这是自己来到这大明朝,除了亲人以外,唯一对自己比较善意的人了吧? 村里边,倒是有几个一起考试的年轻人,和陆诚也只能算是认识,没有太熟的关系。甚至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真正的见过那些人。 张军又自个儿喝了一口酒,问道:“你明天是要去考秀才?” 陆诚点头道:“是啊,等我考上秀才了,我就再请你出来喝酒,怎么样?” “那我估计是喝不到了。”张军笑道。 “你这么看不起我?” 陆诚一阵无语,秀才很难么?看我不抄个秀才回来! “那倒不是,只是每年都很多人考呀,也没几个能考上的。很多人考了好多年,胡子花白还在考呢!” “你这么说也对。” 陆诚只好点头,认同了他的说法。若是自己没有超级作弊器,怕是也没什么信心能够考上吧? “到时要是我考上了,去哪找你?” 陆诚发现,这年代还真是麻烦,想找人也没有电话可打,只能是约定好一个联络的地方。 张军想了想,说道:“唔……你要是找我的话,就去振威武馆吧,报我的名儿就成。” 第009章 早起赴考场 开封府,总共有三家武馆,其中声势最大的一家,便是振威武馆。 振威武馆开在城里,老馆主名叫张鹤,江湖人称“张二爷”。不过张鹤门下弟子众多,如今早已不再亲自授徒了,武馆的事情都交给了养子去打理。 张鹤的妻子,本给他生有一男一女,不过儿子早夭,如今只有一个闺女。 张家所拥有的产业不少,除了武馆的生意外,还有车行、船行、骡马行等产业,还控制着开封的牙行生意。 开封地面上的城狐社鼠、泼皮无赖都唯张家马首是瞻。可以说,除了官府,根本就没人敢去招惹张家,这张二爷的名字,就是一个大大的金字招牌。 平日里,张鹤极少会来府城,大多数时候,都住在开封南城外十里的张家庄园里。至于生意上的事情,自有他的侄子们出面打理。 不过今天,似乎情况有些不太一样。 张军从饭馆里喝完了酒,刚一回到武馆,就碰到了自家大哥张承志。 张承志一见到他,就猛向他打眼色,弄得他一阵莫名其妙,还来不及开口,耳边便传来了一道威严的声音:“疯丫头,又去哪儿野回来了?” 张军其实名叫张子君,正是张鹤唯一的闺女,以往都住在庄园里,恰好这几日张鹤外出访友,才让她得了空隙,溜到了府城里玩来了。 张鹤从外边回来后,才发现女儿不见了,火急火燎地就追了过来。 庄园里哪有府城热闹好玩,张子君可不愿意这么快就回去,讨好地上前笑道:“爹,您甚么时候回来的?” “你先忙你的去吧。” 张鹤挥了挥手,让张承志离开后,才皱起了眉头问道:“你又跑去喝酒了?” 张子君见父亲闻出来了,只好老实地点头,见到父亲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又赶紧强调道:“其实……也没喝多少啦,就只喝了几杯,真的就几杯。” 张鹤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语气严厉地训斥道:“你这疯丫头,胆子也忒大了些,以后不许在外边喝酒了,听到了没有?” “喔……” 张鹤的脸色缓和了下来,继续说道:“今日咱们先在这儿住上一宿,明日你就跟我回去。” “啊?” 张子君的脸立即就拉了下来,可怜兮兮地乞求道:“不要啦爹,您就让我再多待上几日吧?我再玩几天,一定回去。” “不行!”张鹤再次扳起了脸。 “爹……” 张子君见他不肯同意,抓着他的一只手臂就摇了起来,撒娇道:“爹呀,求求您啦,您就让我再玩上几天吧。” 果然,这一招十分奏效,张鹤的面容很快便松动了下来,忍不住摇头笑道:“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和爹来这套?” “嘻嘻……” 张子君笑了起来,问道:“这么说爹是同意了?” “没有,明儿个你就得跟我回去!” “哎哟不要啦爹,让女儿再玩几天吧。” 张子君再次抓着他的手臂摇晃起来,颇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张鹤最终被她磨得没了脾气,只好说道:“好了好了,再让你这么摇下去,你爹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张子君这才笑嘻嘻地松开了他的胳膊,却见他又一脸严肃地叮嘱道:“玩几天可以,不许喝酒,听到了没有?” “喔……” 张子君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心里却在想着:“反正我在外边喝酒你也看不到。” ———— ———— 翌日,天还没亮,陆诚已经提着考篮出了客栈,向考场的方向赶去。 考篮里装里装着的,除了笔墨纸砚等考试用具外,还有一些吃食和装满水的罐子,因为院试要考上一天,吃饭都是考生自己解决的。 陆诚昨天敲了人家竹杠,在伙食方面当然不会亏待自己,除了来时母亲准备的大饼外,他还买了两个米团和几个鸡蛋。他对吃的方面没有太高的要求,只要能够下咽,又能填饱肚子就成。 开封府乃是大府,下辖有4州28县,虽说论文风鼎盛不如江南,却也比其他地区要强上一些,考生自然是很多的,一路上,陆诚随处可见往考场方向匆匆赶去的人。 明初定制,各府州县的生员名额,也就是秀才人数,分别为府学四十人,州学三十人,县学二十人。 各府州县的儒学署,统称为官学,只要被录取成为生员的人,都能享有特权,可以不服兵役、徭役,不受笞刑,不受刑讯逼供,吃皇粮,也就是由朝廷出钱养着,每月给你发六斗米的食廪和每年四两的廪饩银,称之为“廪生”。 后来随着经济的发展,读书人越来越多了,这么点儿名额自然是不够的。于是宣德以后再次增加了名额,两京府学增加六十人,其余各府州县也增加了一倍的名额。这些增录的生员,则称为“增生”。 其后读书人一增再增,名额只好再次增加,于是再次额外录取,附于诸生之末,称为“附生”。 可这么多的秀才入学,如果都要朝廷来养着,肯定是一笔庞大的开支。 当权者也不傻,规定生员中只有廪生才由官府供给膳食,其余两种增录的生员,不享有此特权。后来只要是刚刚考上秀才的人,统统作为附生录取,没有名额限制。 想成为廪生吃皇粮的话,就要通过岁考才有机会“晋级”了。 这便是童生试三年两考的由来,正式的科举考试三年里只有一次,另外那次是岁考,考的只是那些已经成为生员的人,而不是对外的。 因此,如今录取的附生名额并没有明确规定,不过想要考上也很难,往年开封府总共录取的人数,大概也就两三百人,若是换了其他的小府,自然是没有这么多人的。 第一场考过的人数,约莫有五六百人,这些人再刷下去一半左右,便是本届的生员了。这当然不是固定的录取人数,若是你的文章不能让考官满意,也是不会被录取的,少些人多些人都很正常。 院试又称“道试”,主考官为提学,一般以监察御史、各部侍郎中的进士出身者充任,一次任期三年,乡试年到各地赴任,河1南的提学道衙门驻开封府。 陆诚赶到贡院门口时,天色还很昏暗,只有贡院门前燃着两团火把,边上是许多维持秩序的衙役,好多考生早早就过来了,已经在贡院门口排起了长队。 陆诚没有见到村子里的人,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考过第一场,便独自一人排在了长队的后边,耐心地等候着考场开门,不料这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道声音:“陆诚?” 第010章 院试第二场 “陆诚?” 乍一听,还以为是碰上了熟人,互相打招呼呢。陆诚回过头去,便看到身后隔着两人的位置,又看到了一位他不想见到的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赵玉虎,赵玉龙的弟弟。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赵玉虎已经笑道:“哟,还真是你呀?不错嘛,今年居然考过了第一场,莫不是还想考个秀才回来?” 若是别人说出同样的话,陆诚可能还会觉得,对方没有恶意,不过是随口和自己闲聊罢了。可眼前之人说出这样的话,那就肯定不是善意的了,赵玉虎是在嘲笑自己! 果然,站在赵玉虎身后的一人探过头来,也笑了起来:“嘿,我说是谁呢,原来是陆诚啊?考了那么多年,今年应该是要加把劲儿,考上秀才了吧?不过我可听说了,你家婆娘近来似乎是和人跑了呀?待会儿可不要因为这件事情,影响了你在考场发挥才是。” “哈哈哈……” 跟随赵玉虎来的,总共有两人,都是和陆诚一个村子里的。前边的人刚说完这话,后边的赵玉虎便和另外一人肆无忌惮地大笑了起来,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侧目。 不得不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颗八卦之心,一听到这样的话题,周围的众多考生纷纷都竖起了耳朵,想要听个清楚。 就连那考了十几二十年,年纪都过了四旬的老家伙也不例外。 陆诚心中暗恨,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铁了心的要戳自己的心口,非要让自己丢尽了脸面才肯罢休。 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他又如何会不认识? 本来,自己和另外两人也没啥矛盾,可偏偏得罪了赵玉龙。这两人家境也不太好,平日里就喜欢巴结着赵玉虎,混吃混喝,自然对其马首是瞻。 这赵玉虎无非就是因为他大哥昨天挨了打,才唆使另外两人来刁难自己罢了。 陆诚和他没有甚么大的矛盾,也懒得去理会他们讽刺的话语了,这要是真在贡院门口闹事,搞不好会被取消考试资格的。 这一场考试至关重要。自己想要出人头地,就必须要先考过这一次,中了秀才再说,否则说甚么都没用。 有了这层考虑,陆诚便对赵玉虎等人的嘲讽充耳不闻了,任凭对方说出再难听的话,就是无动于衷。 他很明白,自己现在最需要的是甚么,旁人的目光也都当作看不到好了。 卯时一刻,贡院开门,数百名考生接受搜身,鱼贯入场。这年代的科举考试,除了县试、府试和最后的殿试以外,其余的考试进场时都要进行十分严格的搜身。 还别说,真有些人夹带了小抄打算进去作弊的。不过这种情况,一般也不会被取消考试资格,通常都是严厉地呵斥一通,没收小抄,然后就放行的。 只要不是在考场里边舞弊被抓到,通常都不会太过严格。当然了,若是你的小抄藏在裤裆里,那就别想考了。 为何? 亵渎圣人经传,此乃大罪过! 不过携带小抄一类的舞弊手法并不高明。真正有钱的,大多都是买通考官,提前得知考题,然后背诵好考试用的程文就行了。此时才是明朝中叶时期,这类现象虽然有,却还没有后期那么猖獗。 陆诚跟着队伍前进,来到辕门处停下,差役仔细地验证了他的身份,看过了他的考篮,又搜过了身后才予以放行。 他可不会携带小抄,因为实在是没那个必要呀。 陆诚的作弊方法太过高明,东西都装在脑子里呢,想要啥就能有啥,何必带小抄那么累呢? 要带,就带“大抄”好了。 在一名差役的带领下,陆诚来到自己第一场考试时的考棚里坐下,里边搭了两块简易的木板,下边一块是用来坐的,上边一块是供考生答题的,相当于一个简陋的小书案。 所谓的考棚,其实就是一间只容纳一人空间的小号舍,考生坐在里边,基本上也没甚么多余的空间了,条件并不太好。 不过也没人会抱怨这个了,十年寒窗苦读都坚持过来了,还在意吃这一天的科考之苦? 衙役从外边关上了号舍的门,整间号舍里,便只有上方还留下一个窗户位置大小的出气口,用于采光。这六月的天气,人坐在这么小的空间里,肯定是十分闷热的,可以说是一种煎熬。 陆诚坐在木板上,双手拄着及胸的木板发起了呆。他实在是不太喜欢这样的环境,这年代可没有风扇空调一类的东西,在这里边待上一天,非得把人给闷坏了不可。 对于他这样的现代人来说,这八股文也实在是没甚么意思,若是没有“超级作弊器”的话,自己怕是这辈子都考不上秀才的。 陆诚赶到考场的时间并不早,加上第二场院试的人数也不多,只稍坐了一会,外边的所有考生便全都进了考场。随后进场的,便是这一届的提学吴伯通,以及儒学署的教谕。 至此,考生和考官都入了场,辕门正式关闭。 开封府的院试,和其余各府稍微有些不同,由于是一省的治所驻地,有现成的贡院可作考场。自打考生入了考棚后,便不能随意走动了,每间号舍的门前都站着一位差役,上茅厕的话需要差大哥跟着,以防考生作弊。 很快的,上边便发下来了卷子。 卷子从号舍的上方“小窗”递了进来,里边的考生伸手接过,等到所有的考生都拿到了卷子后,天色已经大亮。 院试的第二场考试,正式开始了。 考试的题目,由吴提学写在几张纸上,贴上几块木牌,然后由几名差役手持木牌,全场巡回展示考题。 号舍都是一排连过去的,陆诚的号舍比较靠后,考题公布后,也比前边号舍里的考生看到的要晚上一些。 正在此时,只听到前边的考生里传出一片哗然之声,然后便是公差们的训斥声:“肃静,肃静!考场之内不得喧哗!” 从考生们的反应来看,这次的题目应该是有些难了。 第011章 院试也不难 等到差役举着木牌来到陆诚的号舍前,陆诚便看到了此次的考题,一时也有些挠头,那上面赫然写着七个大字:“枉己者,学则不固。” 枉己者,学则不固? 陆诚心里一阵郁闷,这提学大人果然是在玩截搭,也不知道这么刁钻的考题,有没有的抄? 这是明朝科举考试中的特色,出小题或者截搭题。 小题就是选出一句话,截掉下半句或者上半句,只用那句话的一半来当做考题。而截搭就更变态了,从《四书》之中任意找出两句话,然后各自截掉半句,拼凑在一起就成了考题了,有些驴唇不对马嘴。 这种情况在童生试里边十分普遍,毕竟是地方上的小考,朝廷是不会过多去关注的。院试又是童生试里最为关键的一次科考,是考生们科举入仕的第一道门槛。 因此,往往乡试和会试所出的题目,还比不上院试的考题难。不过难易都不能决定甚么,越是简单的考题,越是难以从众多考生中脱颖而出。 从乡试开始往上的考试中,出题倒是中规中矩。毕竟后边的都是大考,不会允许主考官出这类型的题来为难考生,这太有损朝廷的形象了。 这种小考朝廷就不会过多地去理会了,只要是按着正常的科举规矩来,出甚么样刁钻的考题都行。 其实这也不能全赖主考官,科举出题只能从四书五经中选择文句,范围就会被缩小许多,这制度进行了那么多年,难免会有许多重复出过的考题。 如此一来,就会有考生在科考前进行猜题,选定一个范围,背诵许多前人科考中被录取过的程文,一旦临考时碰到同样的题目,那就真的是赚大了,只需要对自己背诵过的程文做些小的改动,便可直接用于答题了。 程文这东西,就相当于后世的作文范本,专门有编撰成书出售给考生的,比四书五经还要受到考生们的欢迎。也有人是请到当世的名士大儒,花钱请他们作上一二百篇的程文,来供自己背诵的。 考生们使用这种死记硬背、投机取巧的方式来应付科举,就会造成考生学无所进的情况,朝廷将来若是录用了这样的人当官,肯定不是一件好事。 考官们才想出了这种出小题,截搭题的方法,来尽量避免程文应付科考的状况。 今天这道考题的上半句,出自《孟子》,原先的句子是“枉己者,未能有直人者也”。意思就是说,错误地扭曲自己的看法,是不可能让别人正直的。 而这下半句,则是出自《论语》中的学而篇:“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这句话的解释就是:孔子说,君子如果举止不庄重,就没有威信,学到的知识也记不牢固。 可让这位提学大人这么一搭配,原来的意思都变了。 这算甚么? 不正直的人,所学到的知识是不牢固的? 这科举考试,难就难在这里了,这东西没有一个标准的答案,很多时候能不能考上,完全得靠揣摩主考官出题的心思。你猜到了他题目中所隐含的深意,那就很容易中榜了,反之则会名落孙山。 这考场里有五六百位考生,而阅卷的时间只有三天,主考官就算是再勤劳,也不可能每一张卷子都看完的,除非他有分身之术。 因此,破题就显得尤为重要,主考官会认真看的卷子,基本上都是那些破题破的好的。 不会破题的人怎么会写文章? 反过来就是,会破题的人文章一定写得好! 这便是考官们的思维,只要你破题破对了,就算文章写的差了一些,也很有可能会被录取的。 陆诚可不敢对自己的破题盲目自信,一边研着墨,一边将这句话截取到了脑海中,搜索到的答案让他眼前一亮。 看来这题虽然刁钻,也并不是没有出现过同样的考题呀,光搜索到的八股文就有一千多篇,都是被院试录取的文章。 他挑挑拣拣,找出了一篇看上去十分不错的文章,是明朝末年一位院试案首的。虽说自己写不出那么好的八股文,可光是看,也还是能分辨出好坏来的。 陆诚仔细地对比过了其他的几篇文章后,发现破题都很相似,应该是错不了的了,便直接在卷子上抄了起来,连草稿都不需要打。 正所谓脑袋里装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完全可以用来形容陆诚此时的状态。 反正案首的文章是绝对好的了,至于自己能不能考上,可就全看能否迎合这位吴提学的喜好了。 在许多考生还在苦思冥想,犹豫着应该如何去破题时,陆诚已经完成了第一道四书题。准确的说是抄完了,这抄文章的效率还是很高的,旁人没法相比。 答完了第一道《四书》中的考题,接下来还有一道考题是从《五经》中选出来的。应该说是五道考题,考生从中选出一道来作答。 而考生要选的这道考题,是和自己的本经有关的。 明朝的科举考试不像此前的朝代,“墨义”、“帖经”等科目早就不考了,更为着重于经义。考题皆从四书五经中选择文句,用八股文来答题,格式也有严格的要求,由“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组成。 不允许考生自由发挥,而必须得引经据典,借用圣人的论点来作出文章,此谓之曰“代圣人立言”。 大明朝尊崇的是朱熹,考生皆要熟读他所编撰的《四书章句集注》以及《五经传注》、《孝经》、《周礼》、《战国策》以及《国语》等儒家典籍,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大学》、《中庸》、《论语》四书。 所谓的“本经”,相当于选修的一门科目,由于五经的经注实在是太多,考生很难全部都学会,因此只需从五经里边选学一经就行了。 这年头,大多数考生一般都会选择《诗经》作为自己的本经,陆诚也随了大流,从小选的本经便是这个。 不过他可不需要理会这么多,再次开启脑袋里的图书系统,输入这道本经的考题,寻找出了一篇案首的文章,开始大抄特抄,忙得不亦乐乎。 一般来说,考官阅卷主要看的都是第一道四书文,只要这道题答得让主考官满意了,基本上就能中榜了。至于五经题,写的稍微差一些也是可以被原谅的。 在其他考生还在答第一道题时,陆诚已经再次答完了题,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心道:“抄起来都这么累,就甭说靠自己思考来答题了,这考科举,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抬头看看窗外,还没到晌午时分,便从自己的考篮里拿出了大饼啃了起来。 连续两次使用脑袋里的图书系统,陆诚感觉精神很是疲惫。索性时间还早,他吃完了东西便趴在木板上,和周公下棋去了。 第012章 送几句忠告 “醒醒,醒醒……嘿,我说你小子是想挨板子了吧?” 陆诚正在熟睡时,耳边传来了差役催促的声音,身子让人猛地一推,便醒了过来。他睁开朦胧的睡眼,就看到差大哥一副很不耐烦的神情,这才发现自己睡了整整一天。 差大哥看着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样子,倒也见怪不怪了。像这样的考生他见过不少了,实在答不出题来就自暴自弃,在考场里呼呼大睡起来。 院试的考试时间为一天,天黑必须交卷,没完成答卷的统统都要停笔,不能再答题了。不过总共只有两道考题,这时间还算是充裕的,大多数的考生都能提前答完。 在日落西山前,考场便会进行分批“放排”,打开辕门,让答完卷子的考生们出场,直到天色彻底昏暗下来时,考试也就结束了。 一般放排会在午后开始,未时末便可以提前交卷了。陆诚本想早早就离开的,没想到愣是睡到了天黑。 公差收走了卷子,陆诚连同最后一批为数不多的考生便出了考场。这还真有人答不完考题的,不过一整天的时间还答不完,就不是时间不足的问题了,而是这考题出的让他们没法答。 照理说,能过第一场院试的人,文采方面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可这第二场的考题实在太过刁钻,估计这吴提学是有意要刷掉一批人吧。 考场外,众多的考生已经各自找到了自己相熟的好友,几人互相聚到了一起,站在一边热烈地讨论起了本次的考题来。 答不出题来,或者是觉得自己答得不好的人,自然是懊恼无比,能不能考上,心中也都大概有了个底,只能是回去之后再好好努力努力,再等三年了。 看来这次的出题确实很难,耳边听着众多考生的议论,陆诚发现,许多人这次都觉得自己考得不太好,脸上的神情都略微有些失落。 倒是极少数的人对自己比较有信心,他们应该是觉得,这么多人都没考好,自己这次中榜的机会很大吧。 当真是人生百态,这些考生有的年龄还很小,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有的已经胡子花白,眼角都浮现出几道很深的皱纹,就连背也有些驼了,却依然在为一场科举考试而努力着,希望能够考取个功名。 看着他们脸上或是失落,或是有些得意,又或者是其他的比较复杂的神情,陆诚心中感慨不已。 在这个年代,读书才真正是老百姓们唯一的出路,后世根本就无法与之相比。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便是很多读书人一辈子为之奋斗的最高理想了吧? 陆诚在这里没甚么熟人,只是稍站了一会,便打算离开了。却不想刚抬起脚,就看到迎面向自己走来的三位“老朋友”。 来人正是赵玉虎三人,都一个村子里的,自然算得上是熟人了。 赵家兄弟二人的长相都不差,算得上是仪表堂堂,这赵玉虎身上一袭月白色的道袍,手中一把折扇置于身前轻轻扇着风,一副标准的文人打扮。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倒是很温和,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看上去十分的温文尔雅。 不过,说出来的话可就没那么有涵养了:“陆诚出来了?” 这年代,直呼其名是对他人很不尊重的,特别是文人之间的交流。 平辈之间,一般只要对方年满二十,行了冠礼,有了表字后,都是称呼对方的表字的。如果是相互之间不太熟悉,不知道对方表字的话,也要尊称一声“公子”才是。 很显然,赵家兄弟很是看不起陆诚,向来都是直呼其名的。 陆诚知道自己是甚么身份,也没想过这赵家兄弟会尊重自己,便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问道:“赵公子找我有事?” 赵家兄弟二人,老大赵玉兰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自然有些不学无术,不过这老二赵玉虎,还是有些学问的。他的年龄没有陆诚大,考上府试的时间也要比陆诚晚上几年。 其实陆诚原先的才学还是拿得出手的,16岁便过了府试,只不过是在考院试时,落了两次榜而已,加上父亲去世,在家丁忧三年,这才变成考了六年不中秀才罢了,谁也不能保证他多考上几次,就真考不上秀才。 不过旁人可不会去理会这些,只要你多年没考上,在这些人的眼中就是个没用的穷酸书生,看不起也是正常的。 “倒也没甚么要紧的事,就是见你最后才出来,想问问你考的如何了?”赵玉虎说道。 “院试又哪有那么容易的?” 陆诚知道对方的意图,无非是想看到自己失落的神情罢了,也懒得理会他们三人,随口答了一句便从他们身边绕了过去,将几人抛在了身后。 “哦?听你这语气,似乎很有把握能中榜呀?” 陆诚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又传来了赵玉虎的声音,只听对方接着说道:“若是你真考上了秀才,明年再努力些,考个举人回来,啧啧啧……怕是到那时,那孙氏会很后悔离你而去吧?” “哈哈哈……” 赵玉虎这话一说完,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另外俩人便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这可倒好,周围的考生们正待离开,见到似乎有好戏可看,便都围了过来,有人在早上排队时见过陆诚,此时已经认出了他来,便卖弄似的,向身边相熟的好友小声地说起了自己听来的八卦。 一时间,陆诚的“丑事”再次让人揭开,在众多考生中传播了开来。 读书人比较自持身份,不会像那些老百姓们说出来的话语那般粗俗,更不愿当着人家的面损人,他们互相议论的话语,倒是没让陆诚听得太过清楚。 不过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去听,都能知道他们是在嘲笑自己了。 陆诚冷眼看着对面的赵玉虎,沉默了一会后,突然开口说道:“赵公子怕是这回考得不太好吧?若是因此而心情烦闷,想要寻些乐子我可以理解,不过我倒是有几句忠告的话语想送给你,或许于你举业会有所裨益。” 忠告? 他还要忠告自己? 赵玉虎觉得自己似乎是听错了,一时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愣神之际,陆诚已经缓缓说道:“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淫1漫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冶性。年与时驰,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穷庐,将复何及!” 陆诚说完了这番话后,笑着向他拱了拱手,便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了,留下现场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神色间皆是一脸的茫然。 倒是有个别的考生,知道这段晦涩难懂的话出自何处,在稍微愣神过后,已经忍不住抿着嘴笑了起来,怜悯地看了一眼尚不解其意的赵玉虎,摇了摇头便离开了。 第013章 老子教儿子 吴提学刚好出来,恰好听到了陆诚的那一番话,忍不住暗暗点头:“此子倒是可造之才,就是不知本届的童生,是否都如他这般学识?” 人群后边,一位年轻的公子对身边的家仆问道:“他说的那话是甚么意思,本公子怎么听不懂呢?” 那家仆很是认真地想了半天,也没能想明白,只好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听懂。 “啪——” 公子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门上,怒斥道:“不知道还不会去问么?赶紧的,去找人问问这话是甚么意思。” 仆人不敢怠慢,应了声便钻入了前方的人群中,找人询问去了。 赵玉虎觉得,自己以前肯定看到过这句话,就是一时没想起来出自何处。 傻站在原地想了很久,才忽然想起来,这话似乎出自诸葛亮的《诫子书》,大概意思就是,学习必须静心专一,才干来自学习,不学习就无法增长才干。没有志向就无法使学习有所成就,放纵懒惰就无法振奋精神,急躁就不能陶冶性情。年华随时光消逝,最终一无所成,只能悲哀地守着那敝陋的屋舍,到那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话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出自陆诚之口,就有些不对劲了。 若是吴提学或是自己的老师来说出这番话,赵玉虎还是会虚心接受的。毕竟这话出自诸葛亮训诫儿子的家书,只要是自己的长辈,都有资格这么说自己,可陆诚是谁?他把自己当成他儿子来教训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后,赵玉虎那张白净的脸都憋红了,抬起头来才发现,陆诚早就不见了人影,想算账都找不着人了,只能恨恨地低着头离开,不敢再去面对在场众人投过来的目光。 众人见两位当事人都走了,这戏也就没得看了,也都纷纷散去。 ———— ———— 陆诚在朋来客栈里又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便上街买了匹布,以及一些吃食和日常里需要用到的生活用品。 随身带着太多东西,走路肯定是不行了,陆诚犹豫了一会,才雇上了一辆牛车,回家去了。 院试放榜需要等上三天的时间,待在府城里住客栈太浪费钱,等到放榜之日若是真中了榜,应该也会有差役前去报喜的。 县试是在县里考,一般都有县衙的衙役往各家去报喜。其实这报喜之事,并没有明文规定,而是衙役们捞外快的手段,反正各乡都不太远,跑上一趟赚点儿喜钱也不错。 府试则没有这样的规矩,毕竟府城离各乡县的路程大多都比较远。 再一个,府试就算中了榜,也只不过是个“童生”罢了,并没有取得功名,对方高兴是高兴,却也算不上是天大的喜事,打赏的钱也多不到哪儿去,差役们大老远的跑这一趟去给人报喜,也觉得不太划得来。 院试可就不一样了,第一场“发案”只是公布成绩,入围第二场考试的资格。第二场考完,才能真正决定谁成为本届的生员。 取得秀才功名,是科举入仕的真正起点,地位都会发生很大的变化,见到县官可以不跪,就算被人举告到了衙门,倘若没有真凭实据,官府也是不能对其用刑的。而你走在外边,碰到乡里相邻的,认识的都知道你是位秀才,一般会连带着姓氏尊称你一声“相公”。 因此,院试的放榜之日,差役们还是愿意跑这一趟的。就算再是穷困的人家,只要得知家里中了个秀才,都不会吝啬于打赏喜钱的,比府试和县试时的打赏要多上不少,还是值得差役们辛苦这一趟的。 坐在牛车上,晃晃悠悠地走了几个时辰,陆诚终于回到家里时,已经是午后了。 这年代的妇人讲究在家“相夫教子”,极少会出门闲逛,更别说像后世那样时常出去打麻将的了。这会儿正是农闲的时候,母亲应该是在家的。 平日里,母亲王氏基本上都会待在家里,除了豢养些家禽以外,还会偷空趁闲做些布鞋,到县城的集市上售卖,也能赚些钱回来补贴家用。 父亲在世时,陆家的日子过得倒也不算太差,家里有些农田,只要勤劳些,不碰上大灾甚么的,生活上还是能自给自足的。 不过就算是在后世,也还有“一病返贫”的说法,何况是在这个年代? 一户人家里,一旦有人患了重病,这请大夫吃药的钱,绝对是少不了的了。 花光了积蓄,还欠了外债倒也不打紧,若是父亲的病能治愈也就罢了,可偏偏就没治好,家里少了个顶梁柱,一切都只能靠母亲一人操持着,从此日子自然是过得越来越拮据了。 陆诚已经想好了,只要自己这回能考上个秀才,到时再参加完岁考,能够成为廪膳生员的话,生活条件能提升不少。 廪生每月有六斗米的廪食,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石,六斗米,将近有一百斤了。单单这官府给的六斗米,就完全够自己和母亲每个月吃的了。 这年头的普通人家,一天通常只会吃两顿饭,上午一顿,傍晚时一顿。在大户人家里,午后倒是会吃些点心。 此外,官府还会供给鱼肉油盐,就算是待在家里混吃等死,只要每三年的岁考时能保住这廪生的头衔,根本就饿不死人,就是日子会过得寒酸点罢了,不然怎么会有“穷酸秀才”的说法? 就算是再不济,只要有了秀才的功名,就有资格开办私塾,给人蒙学了。当个私塾先生,收些束脩也能过活了,又或者是到县衙里去,应聘个师爷甚么的应该不成问题。 当然了,这样只能称之为“混日子”,通常都是考不上乡试,落第的秀才才会以此为生。真有些本事的,谁不想过乡试、会试,然后入朝为官? 陆诚没敢想的太远,只是一时还没想到别的出路,才有这样的打算罢了。毕竟科举不容易考,即使脑袋里带了个图书系统,也不会认为自己就一定能考上。 反正自己有着后世的见识,加上脑袋里记载的一些乱七八糟的工艺制作方法,说不定到时灵光一闪,想出了甚么赚钱的门路呢? 果然,陆诚一进到屋里,就发现母亲正在缝补着一件自己的衣物。他将手上的东西搁下,口中笑道:“娘,我买了些吃食回来,还有匹布,到时您也好给自己做两身衣裳。” 陆诚当日去了府城就没回来,王氏便猜到他应该是过了第一场考试,心里也十分开心,这会见他买了这么多东西回来,不由得蹙眉责备道:“你这孩子,这是哪来的钱呀?有钱也不能这么折腾啊!” “呃……” 陆诚挠了挠头,不知该如何去回答母亲的问题。 在路上时,光想着以后要做些甚么了,一时倒是忘了给自己找个借口。总不能说这是自己挨了打,人家给赔的医药费吧? 第014章 家家有本经 陆诚只好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是在府城时有人请他帮忙写字,赠送的酬金。 说着,他将整个钱袋子都递了过去,笑道:“娘,您看,有这么多呢。那人是武馆的少馆主,随手就给了我这么多银子。” 这话半真半假,这银子是张军帮他敲来的医药费,这倒是没错,不过若说张军是振威武馆的少馆主,陆诚是不大相信的。 王氏接过钱袋子,拿在手上就察觉到份量不轻,心知这袋子里的钱绝对不少,打开袋口往里边瞧了瞧,失声道:“怎么这么多?!!” 陆诚不答,实际上这真不好回答,请人写字就给十两的银子的主儿倒也不是没有,可那也得看你是甚么身份不是?连个秀才都没考上,谁会相信你的字有那么值钱的? 十两银子对于大户人家来说,或许还不算甚么,因此赵玉龙给了也没觉得有多心疼,可像陆家这样的小户人家就不一样了。 要知道,小户人家一年的花销,也不过才几两银子罢了,十两银子只要省着点儿花,足够用上三年的了。 王氏见他没回话,心里更是狐疑了起来,蹙眉道:“诚儿,你老实告诉娘,这银子是不是来路不正?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可不能做些坑蒙拐骗的事情,听娘一句劝,赶紧把这银子给人送回去吧。” 坑蒙拐骗? 陆诚愣了愣,母亲这是把自己当成甚么人了? 不过回过头来仔细想想,自己确实是敲了人家竹杠,似乎还真和坑蒙拐骗沾了点边,可再怎么说,自己挨了打也是事实,这钱拿的倒也不亏心。 “娘,看您想哪儿去了?这确实是人家给的酬金,我哪敢骗您呀?您就安心拿着吧。” 担心母亲还会追问,陆诚赶紧转过了话头:“对了,我给多买了些猪肉,这就给老舅家送过去。” 话落,陆诚赶紧拎起了一份猪肉和一份腊肉,一阵风般的溜出了家门,往隔壁村的方向走去。 两家不在一个村子里,而是邻村,路程倒也不算太远。平日里,两家时常会互相走动串门,不过都是王林来陆家多些,打了些鱼甚么的,都会给送两三条过来。陆诚的表妹王雪媱,偶尔也会跟着他爹过来。 村里边的房屋,大部分都是互相紧挨在一起的,沿着道路练成一排,村民们在家时,也很少会紧闭着院门。 一路上,碰到一些乡里相邻的,大多都认识陆诚,站在自家的院子里边向他打着招呼。 这也没法不认识,原先陆诚的父亲考上秀才,本就在附近的村子里都有些名气,后来又娶了孙秀娟这么一个泼辣的媳妇,加上近来发生的这档子事,流言蜚语肯定是少不了的了。 这些人嘴上倒是没去多问这样的事情,可那投过来的眼神里,分明就包含着这样的意思。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陆诚无奈,只好在心里自我安慰道:“等再过些日子,应该就没人会在私底下谈论这事儿了。” 就有那口没遮拦的妇人,竟真的问起了他休妻的事来:“陆家小子,听说前两日你把媳妇给休了?” 这人太不识趣,哪有当着人面问这样的问题的? 陆诚懒得与她计较,只好点了点头,结果她又接着说道:“哎呀你也太冲动了些,这么标致的小媳妇就给休了,以后还上哪儿再找去哟?” “你这婆娘,瞎说甚么呢?” 屋子里传来一道训斥的声音,随后这妇人的丈夫走了出来,在院子里对陆诚笑道:“陆诚,你婶子不会说话,你别和他一般见识。对了,你这回去府城考试,考得怎么样了?” 考得怎么样? 我倒是觉得自己抄得文章挺不错的,可能不能考上,就说不准了。 “还行吧。”陆诚谦虚了一句。 “唉……你这都考了多少年了?你老叔我今天就多句嘴,你也别不爱听,要我说呀,考不上就算了吧,赶紧找份工去做,也能赚些银子不是?赵地主那边你要不想去,就到周地主家里去做长工也成啊,就算是在家帮着你娘耕种,都比现在强吧?” 这位“老叔”苦口婆心的就是一通劝,也不见得比他那婆娘识趣多少。 陆诚还没来得及开口,左边的院子里又出来一位大娘,帮腔道:“可不是?我说陆家小子,你这秀才都考了六年了,大娘看你是考不上咯,还是早点儿换门营生吧。” 得,我怕了你们成了吧?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虽说这些人说的都不是甚么好话,可人家也是出于一片好心,自己还真不好去反驳。幸好此时还没有“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不然他们肯定张口就能来上这么一句。 随口敷衍了两句,陆诚便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 这年头,文人虽然都很清高,可要是考不上秀才,还真是会让人瞧不起的。 陆诚心里憋着一口气,却又无处发泄,只能是暗暗想着,等自己真中了秀才,看他们还好不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来。 来到王林家,却发现院门紧闭,陆诚喊了两声都没得到回应,想来应该是没人在家。这倒是有些奇怪了,平日里,除了老舅和表妹出去打渔外,舅母应该都是在家的才对。 另一边的院子里走出来一位妇人,她瞧了瞧陆诚,开口道:“你就是陆家那小子吧?” “是呀大娘,我舅母也不在家吗?”陆诚问道。 “哦!她呀,昨儿个刚回了娘家,你再等等吧,你舅应该过会儿就能回来了。” 妇人说完后,便转身回了屋。陆诚明显能够察觉到,她的脸色有些不太对劲,应该是有甚么话不好当着自己的面说。 难道说,堂舅和舅母吵架了? 他也没有去细想,便站在老舅家的院门外耐心地等候了起来。 约莫有小半个时辰后,王林便带着王雪媱回来了。 看到陆诚等在那儿,王林便笑道:“你小子甚么时候过来的?不过来得正好,我还说待会儿给你们送两条鱼过去呢。” 陆诚提了提手里的肉,也笑道:“从府城里买了些肉回来,就想着给送点过来。” 王林很是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小子哪来的钱呀?” 陆诚又赶紧把自己那蹩脚的借口说了一遍。 王林倒是没怎么怀疑,毕竟他不知道陆诚拿回来的的银子有十两之多,便只是笑着夸赞道:“成,你小子有出息了!” 王林打开了院门,几人便进了院子,陆诚突然想起刚才那事,便随口问道:“舅,舅母不在家吗?” 王林闻言脸色不由得一变,点了点头道:“她没在,回娘家了。” “你俩吵架了?”陆诚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也没啥事儿。”王林摆了摆手,率先走进了屋里。 王林不愿意和他多说,陆诚也知趣地没再去追问。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又没有点儿烦心事呢?不过记忆中,自己那舅母还算是不错的了,比孙秀娟那样的女人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第015章 母亲的担忧 待到陆诚也进了屋里,王林便回过头来笑道:“来了就别急着回去了,晚饭搁这儿吃吧?” “下回吧。” 陆诚说道:“出来时没和我娘说,她应该在家里准备了晚饭了。” 王林也不勉强,点头道:“成,你先坐会儿,我给你去把那两条鱼杀了,回去也就不用麻烦了。” 不待陆诚拒绝,王林已经拎着今天留的鱼出了屋子。 陆诚只好在椅子上坐下,王雪媱很乖巧地倒了杯水递给他:“哥,喝口水吧。” 看着面前的小表妹,陆诚突然心思一动,问道:“丫头,你娘和你爹拌嘴儿了?” 王雪媱状似认真地想了想,点点头道:“是啊,我娘好像心情不太好,这几日总和我爹吵架。” “为甚么?”陆诚奇道。 “唔……” 王雪媱犹豫了一会,最后摇了摇头:“哥你还是不要问啦。” 陆诚听他这话,似乎事情还和自己有关,那就更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这小表妹心思单纯,在他连哄带骗之下,很快便向他吐露了实情。 原来,这事还真和自己有关,甚至可以说,自己就是那罪魁祸首。 自打父亲去世后,王家就一直在接济着自己一家。说起来,倒是自己陆家拖累了他们王家,那位舅母心中早就有些怨气了,不过她为人其实也不算坏,即便如此也很少去说些难听的话。 可近来孙秀娟确实是过分了些,和那姓赵的传出了些丑闻,谁家发生了这么档子事儿,都会觉得十分丢人的。 王家和陆家关系本来就近,住的又不远,这村子里的妇人们一旦碰到了一起,闲聊中难免会扯上这些八卦,很多难听的话让舅母李氏给听到了,自然也觉得颜面无光,加上那天自己跑去跳河的事让她知道了,就更是打心眼里看不起自己了。 照王雪媱所说,这几天李氏说的话都很难听,总是在王林面前数落自己一家的不是,还让王林不要再和自己陆家来往,也省得让她跟着丢人。 王林听了她这些话,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便和她吵了起来,李氏一气之下就收拾了随身的衣物,跑回娘家去了。 王雪媱说出了实情后,又暗暗后悔了起来,担心陆诚会因此而生气,赶紧出声哀求道:“哥呀,你别生我娘的气好不好,她肯定不是成心那么说的。” 看着她嘟着小嘴儿,一脸委屈的样子,陆诚摇头笑道:“放心吧,我也相信你娘是无心的。再一个,你娘说的也没错,我能有甚么好生气的?” 还有半句话,他没有当面说出来,而是在心里暗暗想道:“确实是我们欠了你们王家的,以后我陆诚会还的!” 其实,陆诚心里也明白,李氏不是这么口没遮拦的人,只是近来发生的这些事引发了她心中积攒的怨气。或许,可能还和她的情绪有些关系,毕竟女人生理上都会有那么几天,这是可以理解的。 他也确实没生气,生气不如争气,别人瞧不起自己不要紧,自己总得对自己有些信心不是? 如果别人不相信自己,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能出人头地,那还活个甚么劲儿?收拾收拾去世得了! “成了,时间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家去吧。” 门外传来王林中气十足的声音,接着人便进了屋里,递过来两条新鲜肥美的大鱼,陆诚赶紧双手接过,笑着道过了谢便离开了。 王林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自语道:“这小子,现在倒是客气了许多,人似乎也机灵了不少。” “哥他以前也不笨呀!”王雪媱在一边开口道。 “去去去,小丫头片子,你懂甚么?” 王林瞪了她一眼,上前拎起了陆诚留在桌上的猪肉,接着说道:“饿了吧?爹知道你天天吃鱼都吃腻了,今儿个咱们就换换口味。” 王雪媱笑道:“好啊,爹我来帮您。” “这才是我的好闺女!” 王林笑着夸了她一句,转而脸又耷拉了下来:“你娘也不知甚么时候能回来,这都一天的功夫过去了,这气也该消了吧?” “应该快了吧,不是还有媱儿陪着您吗?娘昨天让我跟她回去,我都没回去呢。” “你和你娘那能一样么?算了算了,和你说了你也不懂,赶紧干活去!” “那爹就去把娘带回来咯!” 话落,王雪媱已经笑着跑出了屋外,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臭丫头,还敢取笑你爹了?” 王林在身后笑骂了一句,也跟着出了屋子。 ———— ———— 翌日一早,陆诚便爬了起来,在小院里晨练了起来。 前世的他可没那么勤奋,可来到了这个时代后,他不得不逼迫自己进行晨练。 原因无他,这时的人寿命都太短了,毕竟“人生七十古来稀”嘛,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一个风寒感冒都可能会要了人的小命,加上自己又附在了这么一个文弱书生的躯体上,若是不养成早起锻炼的习惯,搞不好将来赚了钱都没命花。 陆诚所练的,是一套健身的《五禽戏》,此乃神医华佗所创,据说他的弟子樊阿学了他的养生之术,活到了100多岁。 陆诚倒是不敢有这样的奢望,只希望自己能活个七八十岁,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原先他是打算学点儿防身的武术的,只是这武术甚么的太过复杂,脑袋里收集了无数个版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可别到时候防身用不上,反而把自己给练废了就不好了,还是老老实实学这连后世都有流传的《五禽戏》吧。 王氏见他早早就起来,在院子里摆出各种奇怪的动作,忍不住笑道:“你这孩子,这又整的是哪一出啊?” 陆诚恰好走完了一套动作,停下来解释道:“娘,这是五禽戏,神医华佗所创,您要不要也跟着练练?保准儿啊,让您长命百岁!” “你呀,现在就会哄娘开心。” 王氏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又问道:“这院试是明天就放榜吗?” 这问题其实昨晚她就问过了,今天再次问起,可见她对儿子的科考是十分上心的。还没到放榜之日,她心里总会有些期待,以及一些忐忑不安的情绪。 记得儿子16岁时中了府试,就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一定能考中秀才,后来落榜后,就开始闷闷不乐了起来,人变得消沉了许多,可见此事对他的打击是很大的。 此后,王氏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儿子意气风发的样子。 这一回,陆诚的语气和六年前十分相似,王氏担心他此次再次落榜,又会再次意志消沉下去,心里不禁在暗暗替他担心。 陆诚看出了母亲的担忧,笑着宽慰道:“娘,您就放心吧,我这回一定能考上的。” 可他越是这么说,王氏就越是没法安心,出声劝道:“诚儿,就算你这次考不上也没关系,反正你还年轻,还能再考,千万别想不开,知道吗?” 陆诚这才明白母亲为何发愁了,六年前的事情他自然也是记得的。 当时的陆诚,16岁便过了府试后,确实是有些年少轻狂的,虽说16岁并不算天资非凡,比他更年轻的人过府试的都有,可这已经足以令他自豪的了。 那会在所有人看来,他都是能够考上秀才的,可偏偏就是那一年,他院试落榜了。三年后再考还是没考上,倒是父亲中了榜,先他一步成了秀才。 可还没过上俩月,父亲就病倒了,那会陆诚才刚刚成亲,家里就突然遭此厄运,不得不说这是造化弄人。 不久后父亲离开人世,在守孝的那27个月里,陆诚其实是十分用功看书的,不然的话,又如何会在三年之后,考过了院试的第一场? 接连两次的落榜,让所有人都对他不再看好,没有人会觉得,他这一回真能考中秀才。若是此次再考不上,可不就是考了六年不中么? 想明白了这一点,陆诚也不再信誓旦旦地对母亲说自己一定能考上了,其实他也没觉得自己多有把握,先前这么说,完全是为了安慰母亲罢了。 正在这时,王林父女俩上门来了。 陆诚心中不禁有些疑惑,这会儿舅舅不是应该出门去打渔了么? 第016章 给表妹开蒙 王林带女儿过来,无非是因为陆诚也在家,便没打算带出去打渔罢了。 他觉得,闺女如今都14岁了,马上就要到出阁的年龄了,再天天跟着自己出去打渔晒得黑黑的,就不太好嫁出去了。那些个媒人们,一个个眼睛毒辣都得很,本来自家的条件就不太好,女儿若是姿色再差点儿,是很难找到好婆家的。 可妻子回了娘家,他又不忍心把女儿一个人留在家里,便带她过来跟着陆诚,学学认字也不错。 这年代的女子,并非都不让读书的,不然又怎么会有《女论语》和《女诫》一类的供女子学习的书籍呢? 只不过一般能有条件读得起书的,大多都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小户人家可没有这个条件,私塾里的先生不收女弟子,自己花钱请一位西席先生的话,价格又太高了,才造成女子没机会读书的。 早在几年前,王林就有这个打算了,总得让女儿开蒙学学认字和算账才是,只是那会陆家突然出了意外,他才打消了这个想法。 “女子无才便是德”,其实是被误解了的一句话,单单去解读这句话,是一种断章取义的行为,上边还有一句“男子有德便是才”。 这句话下半句的真正含义,其实是说要让女子有才能,但又要表现得谦卑、柔顺,不在丈夫面前显露,要像没有才能一样,才是女子的德行所在。 这便是此话原本的意思,而不是像通常人们所理解的那样,女子不能学习。 陆诚这才知道王林的打算,自然是满口答应,反正他也没甚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这点儿空闲的时间还是有的。 王林走后,陆诚便领着小表妹去了书房。 刚开始学,自然要从写自己的名字开始了。不过这似乎也不太容易,单单一个握笔的姿势,陆诚就教了大半天,王雪媱才学得似模似样。 可这名字就不太好写了,除了一个“王”字以外,其他的两个字笔画都太多,对于王雪媱来讲,无疑是很难学会的。 陆诚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腹诽,自己那外叔公也真是的,当年怎么会想到取这么个复杂的名字? 练了一会,母亲便做好了早饭,过来喊俩人去吃饭了。 王雪媱在家里已经和父亲吃过了,这会儿并不饿,不过陆诚母子俩热情邀请,最终她也跟着吃了一点,然后才回来继续练习写自己的名字。 陆诚见她自个儿学得认真,便也没再去管,自己在一旁练起了楷书。 这时的科举,答卷时的行文要求都是用楷体字的,也称之为“台阁体”。明初时,甚至有因为字写得不好而落榜的情况,可见行文的要求是十分严格的。 这也就难怪,陆诚的一手毛笔字会写得方方正正的了,写出来的文章,跟印刷出来的书籍似的。 从成化年间开始,这种现象才慢慢有所好转,书法上慢慢发生了新的变化,除了科举答卷以外,文人倒是更喜欢用行书和草书。 作为一个文人,一手好字是十分有必要的,在很多时候,书法可是关乎着一个文人的脸面的。因为别人看你有没有学问,大多会看你一手字写得如何,这是有关联的。 陆诚自个儿练了一会字,耳边就传来了王雪媱欢呼雀跃的声音:“呀,我会写名字了!” “嗯,不错!” 陆诚笑着赞了一句,念头一转,脑海中便出现了《女论语》的内容,他将第一篇的立身写在了纸上,然后教王雪媱去读。 “来,跟着我念: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 “来,跟着我念:凡为女子……” “停!” 陆诚很无语地打断了她,指着第一个字说道:“这个字念‘凡’。” “喔!” 王雪媱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跟着他重新一个字一个字地认了起来。陆诚这一段立身的内容向她讲解了一番,又重新教她读了起来。 郎朗的读书声传出了屋外,王氏听到后过来在门口看了一眼,看着两兄妹在屋里认真学习的场景,心思忽然一动,转身便出了屋外。 两兄妹一人教,一人学,一上午的时间在不知不觉间便过去了。 王雪媱倒是学得认真,毕竟学习对于她来讲,还是一件挺新鲜的事情,一上午的功夫,便学完了立身的内容。 陆诚对此十分满意,便打算让她先歇歇,给她讲几个童话故事放松放松。 陆诚觉得,小女孩应该都喜欢听这些故事,便先讲了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没想到她听完后问道:“哥呀,为什么人王子都只娶一个白雪公主,我爹也只娶了我娘一个,姑父也只娶姑母一个,你就说要娶一群媳妇呢?” “呃……” 陆诚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当时只不过是随口说出这句话罢了,没想到这表妹倒是记得很清楚。 不过在这个年代,只要是有些地位的男人,不大多都是三妻四妾的吗? 阴错阳差来到这大明朝,陆诚自然也有过这样的美好愿望,毕竟这是每个男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关键是还合情合理合法! 切,讲啥童话故事啊?这不是成心给自己找难题么? “唔……” 沉吟了一会,陆诚才笑道:“有出息的男人都会娶好几个媳妇的,你看我们村里的赵地主,不就是五房姨太的么?” “喔!” 王雪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转而又问道:“哥你要是考上了举人,也会和那赵地主一样吗?” 陆诚还没来得及回答,屋外便传来了母亲的训斥声:“诚儿,你和妹妹瞎说啥呢?也不知道教点儿好的!” “知道了娘。” 陆诚赶紧应了一声,没敢再就着这个话题聊下去。母亲是个善良贤惠的女人,就算是责骂自己,也说不出些粗俗的话来。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陆诚决定不再讲这些不符合时代背景的故事了,转而讲起了西游记:“海外有一国土,名为傲来国,国近大海,海中有一座山,唤作花果山……” 在这时讲西游记的故事,那是绝对没人听过的,陆诚在脑袋里搜索过吴承恩,人家这会儿还是个三四岁的孩童呢,自然还没写出西游记这样的名著来。 不得不说,陆诚是个很敬业的先生,上午教表妹写名字和《女论语》,下午的时间里,又教起了算数,中间还有讲故事放松思维的安排,课堂也算得上是丰富多样了。 王雪媱对学习很有兴趣,不过对故事更是好奇无比,西游记所塑造出来的神话色彩十分浓重,以致于让她深深为之着迷。 这期间,她时不时还会问些古灵精怪的问题,陆诚都耐心地一一为她解答。 一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等到王林回来时,王雪媱还在赖着陆诚听故事,不大情愿回家呢,最后王氏也出声挽留,父女俩便在陆家吃了顿晚饭。 吃过了饭,王雪媱还想继续听故事,不愿意这么早就回家去,王林刚要出声教训女儿,王氏又出面解围道:“反正家里还有空房,在这儿睡上一宿也不碍事的。” 王林想了想,反正女儿回了家,明天自己还得再送过来,不如就住这儿吧,便点头道:“那成,就是得麻烦堂姐了。” 王氏心里实在是好奇,不知道自己这儿子讲的是什么样的故事,竟会让王雪媱这么爱听。在王林走后,她便也跟着王雪媱一起听了起来。 陆诚手上拿着父亲原先所用的折扇,在桌上轻轻一敲,接着白天时的故事,讲到了孙大圣大闹蟠桃会。 那绘声绘色的模样,倒是很有县城的茶肆里那些说书人的味道。王氏觉得,这儿子还是有些本事的,就算真考不上秀才也不打紧了,去给人说书都能赚些钱回来吧? 第017章 无巧不成书 陆诚的故事讲得确实很精彩,就连王氏听了,都觉得很有意思,不禁在心里暗自想道:“难怪媱媱那么爱听,都不愿意回家呢。以前怎么没发现,诚儿还有这样的本事?” 她一会看看陆诚,一会又看看王雪媱,越看越觉得很般配,想着反正儿媳现在都跟人跑了,若是自己儿子能有出息,考取个功名回来,就算续娶了王家的闺女,应该也不算是委屈了对方。 陆诚可不知道母亲的心思,专心地讲着故事。 一直到了亥时,陆诚才停了下来,看着面前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还沉浸在自己的故事中,没能回过神来,忍不住笑道:“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这口水都快讲干了,该让我睡觉了吧?” 调整了几天,陆诚现在的作息时间变得很规律,每天早睡早起,感觉自己人都比以前精神了不少。 两女这才意识到,时间确实很晚了,便放过了陆诚,各自回屋睡觉去了。 陆诚现在习惯了早睡,熄了油灯躺在床上,没多久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睡觉没有插门闩的习惯。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房门被悄悄地打开了一个缝,接着一个娇小的身影便钻了进来,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爬上了陆诚的床榻。 陆诚没有睡熟,已有人爬到床上便惊醒了过来。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小偷呢,转而又觉得不对,小偷爬到自己床上来干嘛?劫色? 劫色也不对啊,除非是个女贼! 嗯,若是碰上个女贼要劫色的话,只要她长得不是太难看,自己就从了吧? 不过如果对方是个大老爷们,那就有多远滚多远,老子没这爱好! 陆诚在心里胡思乱想着,其实已经猜到了这人是谁了,只是这丫头胆儿也太大了吧?还是应该说她太单纯呢? 大半夜的爬自己床上来了,就不怕自己一时忍不住,对她禽兽一回? 靠,想甚么呢?那可是自己的表妹,何况还那么小! 陆诚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然后问道:“丫头,你这是要干嘛?” “呀!” 王雪媱被他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而后才笑道:“哥呀,你故事都没讲完,人家还想听嘛!” 此时虽是夏天,夜里还是比较凉的,陆诚身上盖了一层薄被。说话间,王雪媱已经钻进了被窝里。 陆诚一阵无奈,西游记那么长的一部小说,怎么可能一天之内就能讲完的? 肢体间不经意的接触之下,陆诚竟是有了些反应,心里不由自主地就生出些邪念来。他赶紧克制住自己的冲动,深呼吸了几次,才算是冷静了下来。 禁不住小表妹的哀求,陆诚只好小声地继续讲起了故事。担心母亲听到动静,过来看见后不好解释,陆诚没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这一来,王雪媱听不清楚,便凑进了身子,紧紧地挨在他身旁。 我的妈呀,这真是太刺激了! 我果然是个禽兽,她还这么小,我怎么能存有这样的心思呢? 嗯,一定是天气太热了,这是身体的正常反应。 不行不行,坚决不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陆诚一边苦苦地为自己排解着,丹田处却是一片火热,身上的某个部位已经不受控制地振奋了起来,就连呼吸都变得越来越沉重。 “哥,你不舒服吗?”王雪媱突然问道。 “唔……没有。” 陆诚口上敷衍着,心里只能暗暗叫苦,就你这么不断地蹭着,我能舒服才怪了! “那你怎么呼吸那么粗重?” “唔……这屋里太闷了。” “喔!” 王雪媱催促道:“那你赶紧继续讲吧。” 陆诚哭丧着一张脸,继续给她讲起了故事。 时间慢慢地过去,陆诚也终于平息了心中的那股子燥热,最后实在是撑不住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王雪媱早就先他一步睡着了。 翌日,陆诚感觉有人在自己身上摇晃着,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王雪媱两眼含泪,可怜楚楚的神情。 陆诚吓了一跳,问道:“你昨晚没回房去睡啊?” 王雪媱摇了摇头,又抽泣了起来。 陆诚心里纳闷不已,没回去就没回去呗,你哭啥啊? 不过很快,他便明白了原因,自己似乎撞了大运。因为就在昨晚,也可能是今天早上,王雪媱刚好来了天葵! 陆诚傻傻地看着床上的血迹,想着若是让母亲看见了,自己如何解释清楚? 这一回,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我怎么那么倒霉啊! 王雪媱对这些可不太懂,还以为是昨晚表哥对自己使坏,才会是这样的景象,“落红”这样的词儿她也是听过的。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觉得很委屈,心里自责不已,自己干嘛要大半夜的跑过来听故事呀? 这可怎么对母亲交代啊? 陆诚想了半天,觉得只能是老实坦白了,母亲一直都在家里,这事情想瞒也瞒不住啊。再说了,自己又没做出甚么过分的事情来,鬼鬼祟祟的反而容易让人误会。 王氏被他拉来了东厢房,看到了现场的情形,又听完了事情的经过后,脸上满是狐疑,根本就不相信他的那一套说辞。 “娘,您可得相信我呀,我是那样的人么?”陆诚额头直冒汗,苦着脸解释道。 “哼,怎么你表妹早不早,晚不晚的就今日来了天葵?”王氏板着脸问道。 “这……这我咋知道啊,这东西又没个准数儿。”陆诚翻了个白眼儿。 “你小子,给我过来!” 王氏眼睛一瞪,竟是掐着儿子的耳朵,把他拎出了屋外,低声询问了起来。 陆诚好说歹说,总算是把事情给说开了,王氏却突然笑道:“没有就好,有了也没大问题,到时我和你舅说说,你把媱媱娶了吧。” 啥?这就让我娶了她?搞错没有? 陆诚心里震惊无比,脱口道:“娘你说甚么呢?我和表妹真没啥!” 王氏却没理他,已经重新进了房间,小声地向王雪媱问起了话。 陆诚很无语,这母亲也真是的,因为这个就要自己娶了人家,算是甚么道理?甚么都没干,也得负责? 不久后,王氏用被子裹着王雪媱出了房间,还不忘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陆诚就搞不懂了,他在门口其实也听到了里边俩人的对话,母亲确实已经把事情给问清楚了。既然都清楚了,还瞪自己干嘛? 站在原地想了半天,陆诚似乎有些明白她那一眼的含义了。 莫不是,怪自己没真把事情给办了? 这倒是很有可能的,自己已经娶过一次媳妇了,加上又没有功名在身,自己那舅母肯定看不上自己。 母亲应该是觉得,自己要是真把该办的事情给办了,这门婚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这也真是为难了母亲,她应该是觉得,自己以后不容易再讨个媳妇吧? 陆诚突然发现,母亲虽然心地善良,可这心眼儿还是有的。 第018章 案首的卷子 开封府,提学道衙门。 吴提学坐在书案后,手中正拿着一张考卷在认真地审阅着。 作为本次院试的主考官,吴鹏云并不负责审阅所有的卷子,而是只看一些其他阅卷人送上来的比较优质的文章。 协助提学官阅卷的,还有开封府的府学教授1人,辖下4州的州学学正4人,以及从各县抽调来的县学教谕28名。此外,是负责给考卷进行糊名以及誊写的儒学署训导们。 这才是真正的苦差事,将近600份的卷子,光糊名和誊写的工作量就不小了,吴提学给他们的时间只有一天。 等到训导们忙完了后,教谕们已经吃吃喝喝回来了,接下来才会开始批阅考卷。 30多人的阅卷团队,其实不算少了,工作量也不是很大。他们只要批阅完这次院试的近600份卷子,就算是完成差事了。平均下来,每位教谕只需要看20份卷子。 可这样的差事,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认真对待的,虽说这第二场院试的考生数量锐减,几千人只剩下了580人,可连着批阅两场院试的卷子,就不算是那么轻松的事情了。主要是第一场的考生太多,教谕们都有些累了。 众人都有心应付,看卷子时是不会那么认真的,只大概扫上两眼,觉得文章实在太差的就直接画个叉,还不错的文章就在卷子上画个圈圈就行了,这样的卷子才是要交给提学官审阅的。 他们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筛选出了400多张卷子,留下了一天半的时间给吴提学审阅。 这些教谕们基本上都收了一些考生送来的礼,自然是要办些“实事”的。可朝廷为了防止出现舞弊的现象,不让阅卷官认出考生的字迹,所有的卷子都是糊名誊写过的,他们根本就没法拆掉弥封,怎么办? 没关系,我们放宽条件让你过了这一关,能不能入提学官的法眼,就得靠你们自己的文章了。 因此,第二轮的筛选下来,画了两个圈圈的考卷还有400多份,这就害苦了提学官了。 不过本来开封府就要录取两三百人,不弄这么多也不行啊。当然了,若是吴提学只选中了一百人,而剩下来的那些文章都写得很烂,那也是不会为了凑数而录取的。 吴提学的工作量很大,以致于根本就没法细看很多人的文章,只要破题不能令他满意的卷子,便放在了右边,意味着这张卷子的考生第一轮没被选上。 倒不是说主考官不负责任,实在是供他阅卷的时间太短,考卷又太多了一些。 实际上,吴提学算是比较负责任的人了,只要破题符合标准的,他都会认真地去看一遍卷子。这样一来,第二天夜里根本就没时间睡觉,因为第三天午时就要放榜了。 若是换了别的提学官,又怎么可能会为了阅卷去熬夜? 吴提学此刻的脸色有些疲惫,却仍然在坚持看着考生的卷子。 只见他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便将手上的考卷放在了左边录取的卷子当中,接着又拿起了下一张考卷进行审阅。 本届的卷子他已经快看完了,并没有能够让他眼前一亮的文章。 吴提学耐着性子接着审阅,看到这张考卷的第一道四书题后,瞳孔略微缩起,十分认真地接着看了下去,嘴唇轻动,不自觉地跟着文章轻声吟诵了起来。 看完一遍后,吴提学再次从头看了一遍这道四书题,足足花了一炷香的功夫,最后忍不住出声赞道:“好,很好,总算是找到了一篇能登大雅之堂的文章,文笔甚是老辣,老夫今日就点了你的案首!” 话落,他又简单地扫了一眼第二道五经题,发现写得确实不错,便将这张卷子直接拆了弥封,赫然出现“丁字柒号”的座位号。只要他认住了这张卷子,这案首是绝对没人能够作手脚的。 一旁坐着的几名教谕也都围了上来,轮流看着这张被吴提学点中案首的卷子,看完后皆是连连点头,这两篇文章写的确实是很不错的,就连他们都觉得自愧不如。 由此可以想见,这位院试案首明年参加乡试时,中榜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很快的,第一轮的阅卷就完毕了。吴提学将堆放在左边的那100多份考卷拿了起来,又取了那张案首的考卷放在了最上边,递给了候在一旁的差役,让他先去拆了弥封,自己又接着看起了右边的卷子。 ———— ———— 陆诚可不想这么稀里糊涂的就讨回来个媳妇,趁着小表妹沐浴的功夫,苦苦哀求起了母亲,让她别为自己去说这门亲事。 不成想,王氏瞥了他一眼,说道:“娘这还不是为了你好?媱媱有甚么不好的,至于这么让你嫌弃么?这几年里,咱们陆家可一直都是靠着王家帮衬,才挨过来的,你可别不识好歹。再说了,就算咱们愿意,媱媱她娘也看不上咱们家。” 陆诚听了这话,赶紧顺着母亲的话头说道:“对啊娘,人家也看不上咱们家不是?我看您就别跟老舅提这事了吧。” “那怎么成?” 王氏不满地瞪他道:“你表妹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罢了,你怎么让她和你睡一张床上去了?这女儿家的名节是能这么轻易就算了的吗?” 陆诚让她问得哑口无言,只好乖乖地闭上了嘴,听天由命了。 倒不是说他嫌弃王雪媱,对方长得也确实不差,只是年龄还太小,14岁的年纪,这要放在前世,不过就是个中学生罢了,陆诚怎么都无法将其当成未来的媳妇看待。 娶个这么小的媳妇回来,恐怕沟通都成问题吧? 在心理上,陆诚还是比较喜欢20岁左右的女人,也只有这样的年龄,和自己才能算得上是般配。再一个,他现在也没打算那么早就续娶,想着等自己有些成就了,再考虑这样的问题。 本来,陆诚打算今天去府城看榜的,若是真能考中秀才,也好兑现自己的承诺,请张军出来喝酒。 想想又觉得没这个必要,若是真中了的话,报喜的差役也会上门的。如果没有差役来报喜,那便是落了榜,他也没脸去见朋友了。 吃过了早饭,陆诚继续教表妹学《女论语》,不过气氛比昨天古怪了许多。 这也没办法,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两人都有些不自然。陆诚教的心不在焉,王雪媱学的也不够认真。 第二篇的学作有些长,按照正常的速度,也要学上两三天才行,陆诚也就不强求了,分成几段来慢慢教。 教王雪媱读了了几遍,又讲解了一番后,陆诚便让她一个人先读着,自己则继续在一旁练字。 “哐——”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响声,接着便传来了赵玉龙的声音:“陆诚,你给老子滚出来!” 紧接着,陆诚便听到了母亲的声音:“赵公子,你这是要做甚么?” 第019章 赵家的权势 院子里,赵玉龙带着几个仆人闯了进来,笑道:“做甚么?这你就得问问你那儿子干了些甚么了,你看看我这鼻子,就是让他给打的!” 王氏闻言脸色一变,却听赵玉龙继续说道:“哦对了,还有那天在贡院门口,你家那个废物还敢以老子的口气,教训我二弟来着,今天咱们旧账新账,就连着一块儿算个清楚吧!” 其实赵玉龙伤得并不算太重,这几天一直也都待在府城,玩到了昨天才回来。不过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自然是一回来就要找陆诚晦气的。 王氏见对方来势汹汹,自然是担心自己儿子会受到伤害的,板起脸挡在了他们的身前,说道:“赵公子,你们这是私闯民宅,就是告到县衙里,你也不占理!” “县衙?占理?哈哈哈……” 赵玉龙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就你们陆家还想在县尊大人那里占理?莫不是忘了,这一亩三分地里谁家说话最有份量?我们赵家和人打官司,还真没有输过,你给我滚开!” 他说着便推搡了一把,将王氏推倒在了地上,带着几名仆人刚想往东厢房的方向过来,便见到陆诚已经出来了,旁边还有个小姑娘。 陆诚刚出了房间来到门口,就看到了他推倒母亲的那一幕,心里一阵火起,却也知道形势比人强,真要动起手来自己根本就占不到便宜。 他一言不发,目光冷冷地扫了一眼赵玉龙,便上前去扶起了母亲。 赵玉龙也没打算让人去拦他,只是笑着开口道:“陆诚,咱们的账是该好好算算了吧?今天在这村子里,我倒要看看,还有没有人能出手帮你。” “你想怎么样?” 陆诚冷静地问道。心里却在思索着,如何避免与对方发生正面冲突。 那天的事情,本就错不在自己,若不是有张军出手相救,自己也只能是白白吃亏。他没想到,赵玉龙那天不过是受了点轻伤,居然会这么不依不饶。 至于贡院门口的事情,他才不相信,赵玉龙是为了这事来的。对方根本就是记恨着鼻子上挨了自己两拳,才找上门来的。 说起来,那天的冲突,受伤最重的还是自己,难道没有权势的人,就只能任人欺凌,受人欺负么? 陆诚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却只能选择暂时先忍着,自己本来就没有后台,没有背景,不隐忍又能如何呢? “怎么样” 赵玉龙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我还是那句话,要么你就从我胯下钻过去,要么就……” 这话他没有接着说下去,但那话语里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陆诚知道,自己今天怕是少不了要挨一顿毒打了。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赵玉龙的狠辣程度,只见对方回过头对几名下人吩咐道:“去,好好关照关照陆公子,这细胳膊细腿的,若是一不小心给弄折了,也怪不了咱们不是?” 话落,他便回身向王雪媱走去,脸上带着猥琐的笑容,口中啧啧称赞道:“啧啧啧……这小姑娘倒是挺水灵的嘛,就是不知道在床上时,是不是也这么迷人,哈哈哈……” 赵玉龙其实不太喜欢这样年龄的小姑娘,反而更喜欢年纪大些的,最好是已为人妇的那种。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很变态的癖好,因为这个,他已经拐走了好几家的妇女,害得那几个女人的丈夫都休了妻。 那几个女人还都是心甘情愿的,虽说给人做了妾地位不高,却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又有甚么好计较的呢? 这些事情发生后,自然成为了附近村民们闲聊八卦的话题,不过谈论最多的还是这些女人的丈夫们,对于赵家却没人敢说上几句不好的话。 由此可见,赵家在这一带是很有势力的,普通人根本就不敢去招惹。 倒也有人曾和赵家打过官司,只是那兰阳县令收了赵家不少好处,一直以来都是偏袒着赵家的。 但凡告过赵家的人,赵家没什么事,告官司的人反而惹上了大麻烦,最后不得不背井离乡,一家人变卖了田屋,离开了此地。 王雪媱没碰到过这样的事情。不过看着赵玉龙淫笑着向自己逼近,再听到对方口中的那些淫言秽语,她也能够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可她一个小姑娘家,又如何能应付这样的场面,只能向陆诚投去求助的眼神。 陆诚这边的情形也很不妙,几名恶仆已经向他走了过来。 听到赵玉龙那肆无忌惮的笑声,再看到王雪媱投过来的那无助的目光,他连忙一把推开了母亲,大声喝道:“赵玉龙!” 几名仆人愣了愣,没想到事到如今,对方还敢直呼自家少爷的名讳,心中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识好歹的人。 赵玉龙停下了身子,回身蔑视着陆诚,问道:“怎么?改变主意了,要从我胯下钻过去?看来你挺在意这小姑娘的嘛!不过现在已经晚了,本公子还是觉得,这样玩起来更有意思。” “呵呵……” 陆诚冷笑道:“赵玉龙,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你当真敢如此对付我们不成?你们赵家再有权势,这样的事情也压不住吧?” 赵玉龙哂然一笑道:“没人给你们作证,这事说出去谁信?” “若是有振威武馆的人出面呢?” 陆诚沉默了一会,才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其实他对振威武馆并没甚么了解,也不知道自己借用武馆的名头,能不能唬得住赵玉龙。但他没有办法,若是不这么说的话,今天真的会出事。 让他庆幸的是,赵玉龙听到这句话后,果然脸色一变,笑容都僵硬在了脸上。 振威武馆的名头,赵玉龙是知道的,那可是府城最有势力的一家武馆,据说在官面上也是有人的。 若是单单一家武馆,赵家自然是不惧的。俗话说民不与官斗,特别是这些江湖上的势力,别看一个个名头挺响亮的,真要到了官府面前,连说话都没法硬气。 可这振威武馆的后台似乎还挺硬的,若是没搞清楚就给得罪了的话,赵家也未必就能承受对方的报复。 “哈哈哈……” 沉吟了一会后,赵玉龙突然又张狂地笑了起来,都在一个村子里,这么多年过去了,陆家到底有几斤几两,他心里还不够清楚么? “你陆诚还和振威武馆的人有交情?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那天在府城出手救我的人,便是振威武馆的少馆主。” 陆诚脸色平静地说道。他看得出来,振威武馆的名头还是有用的,既然已经决定要拉大旗作虎皮了,这戏就必须要演下去,越逼真越好! 至于张军是不是少馆主,陆诚可不知道,也不大相信自己能和少馆主成为朋友。 赵玉龙闻言皱起了眉头,眼睛紧紧地盯着陆诚,脸上出现了犹豫的神色。 在他的印象当中,陆诚一直都是个木讷的人,应该是不会说谎话的。那么,对方当真和振威武馆有些关系? 目光凝视着陆诚半天,赵玉龙都没能从他的脸上看到半点儿慌张,心里暗自想道:“看来此事不会有假了,这小子走了甚么狗屎运,居然能和张家的少馆主扯上关系?” 赵玉龙虽然嚣张,却也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自己家也就在这一带能够横行无忌,若是到了府城,就没那么吃得开了,真要把振威武馆给扯了进来,事情确实是不好收场的,就是自家老子都不好护着自己。 可让他就此放弃报复陆诚,显然是不太情愿的。 “少爷?” 仆人们见他沉默了许久,领头的那人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今天过来之前,他们得到的吩咐是打断陆诚一条腿,现在见到少爷迟疑,他们也不知道要不要按着原先说好的去做了。 “哐——” 正在此时,外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锣声,不过应该离这里比较远,声音并不算很大。 第020章 陆家出案首 小院里的气氛异常紧张,以致于外边传来的那声不大的锣响,都让众人给忽略了。 陆诚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赵玉龙,希望对方能就此罢手。遗憾的是,赵玉龙并不是个大度的人。 只见赵玉龙不悦地瞪了那人一眼,吩咐道:“唔……今天本少爷还有些急事,就先教训教训他,剩下的帐以后再慢慢地去算。” 显然,在得知了陆诚的背后有振威武馆的撑腰后,赵玉龙不敢再将事情闹大了。不然对方真要把这官司给打到府衙去,自己还真占不了便宜。 若是单单一个陆家,只要不闹出人命来,就算不上甚么大事。 如今却是不一样了,赵玉龙便决定,简单收拾他一顿就行了,反正也没甚么深仇大恨,犯不着惹上府城的势力。今天倘若真把陆诚给废了,就算自己老爹和府城的推官大人有些交情,这事也是没办法善了的。 只要自己下手轻些,振威武馆的那位少馆主就算知道了此事后心有不快,也不至于就要为此和自己赵家大动干戈。 陆诚没想到,事情都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这赵玉龙明显是有些畏惧振威武馆的,却依然不肯轻易放过自己。 一直以来,都是对方在欺负自己,怎么现在搞的像是自己把他给怎么着了一样? 几名仆人得了吩咐,上前一左一右地架起了陆诚的胳膊,领头的那人抬起一脚正要踹过去时,外边却传来了一阵喧哗的声音,他只好停下了脚上的动作,回头看向了院子的门口。 “哐——” 一声敲锣声响起,站在大门外的差役冲着里边喊道:“喜报喜报,恭喜陆家出了位相公,夺得本次院试的头名,高中案首!” 院子里的众人皆是一愣,都不太相信自己耳中所听到的这句话。 陆诚高中院试案首,成了秀才? “怎么可能?!!” 赵玉龙率先反应了过来,脱口道:“陆诚这个废物,怎么可能成为案首,你一定是搞错了!” 别说赵玉龙不敢相信,就是陆诚的母亲王氏,也是恍如梦中一般,傻傻地站在那儿,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 难不成自己的儿子,当真中了秀才?还是头名? 这……可能吗? 陆诚也有些不敢相信,我不过是随便抄了两篇文章,居然还真中榜了? 门外的差役显然还没察觉到院子里的情形,只当这陆家的人是太过惊喜,才会有这样的反应。报喜报了那么多年,对于这样的事情,他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口中再次出声道:“这里可是陆老爷家?快开门吧。” 在差役的身后,还围着许多的邻居,以及早早得到消息赶来的几位乡绅。他们见陆家的人还没过来开门,也跟着催促道:“是呀陆家娘子,你家儿子这回中了秀才公了,还不快过来给人差大哥开门。” 王氏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去打开了院门,赵家的那几位恶仆见状,赶紧放开了陆诚。 陆诚现在有了功名在身,这要是让人看到自己准备殴打他,他们一旦告到衙门里,这些人再去出面指证的话,自家的少爷倒是不会有甚么事,自己这几人可就没法摘干净了,要替主子顶罪的。 报喜的差役冲了进来,看到院子里那么多人,一下子还真认不出谁是陆诚,他的目光看向了赵玉龙,问道:“你就是陆家相公?” “我……不是。” 赵玉龙的脸都憋红了,现在确定陆诚真中了院试案首后,他赶紧带着自己的几名仆人灰溜溜地出了院子,离开了陆家。 有功名的秀才就连官府都不能对其用刑,自然不是自己能当众去打的,那样叫做“有辱斯文”。以后如果想要教训陆诚,也只能在暗地里下手了。 看到赵玉龙等人离开后,差役终于确定了谁才是秀才老爷。这也不用再去猜了,现在这院子里的男人,也就只剩下陆诚一人了,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凑上前去,谄媚地笑道:“陆相公果然是一表人才,难怪能高中案首呢,将来肯定更不得了,呵呵……呵呵……” “是啊是啊,我老早就说过了的,陆诚……不是不是,应该叫陆相公了,陆相公那么用功读书,怎么可能会考不上秀才呢?” “可不是?我也早就看出来了,陆相公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将来可是要当大官儿的!” “对对对,陆家娘子教出了个好儿子,将来可是能享福咯!” “……” 其他人终于瞅准了机会,你一言我一语的,恭维的话说了个不停,还不带重样儿的,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热闹了起来。 陆诚自然知道这位差大哥的意思,笑着邀请道:“辛苦差大哥跑这一趟了,快请屋里喝杯茶水吧。” 这茶水当然没甚么好喝的,不过进屋喝茶水,那是要给人点时间准备赏钱的,这个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报喜的差役自然是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陆诚的父亲中过秀才,王氏对于这样的章程也是了解的,早就回屋准备赏钱去了。 陆诚也没有怠慢了这些前来看热闹的乡亲,将众人都一并邀请到了屋里,王雪媱很是机灵,主动帮忙奉上了茶水。 不然的话,要让这位陆案首亲自给众人端茶递水,岂不惹人笑话? 热闹的气氛不只是陆家这里,整个开封府里中榜的人总共有235人,不过现在还没到正式发长案的时间,这些先来报喜的差役们,只不过是提前得知了第一批被录取的名单,先赶着出来给这100多人报喜罢了。 这报喜的活儿可是个美差,是每个衙役都抢着要干的。 哪家的人中了秀才,在高兴之下会不多给些赏钱的? 不过这也得看你够不够机灵,手快就有,手慢则无。 哪个差役得到消息最快,便能抢先一步送去喜讯,拿到一笔丰厚的赏钱。至于这后边才来报喜的人,可就没这待遇了。 碰上吝啬些的人家,可能几文钱就把你给打发了。 要说最热闹的地方,自然是开封府的贡院外边了。 众多的考生老早就过来了,他们围在贡院大门口的墙边,焦急地等候着提学道衙门的差役过来张贴榜文。 院试放榜的时间,是午正二刻。 一个时辰相当于现在的两个小时,午时为11点整到12点59分。一个时辰分八刻,每刻大约有15分钟,12点前称为“午初”,之后则为“午正”。 “发长案了,发长案了!” 时辰一到,便有几名差役持了榜文来到墙边进行张贴,现场开始变得骚乱了起来。 “我中榜了,我中榜了!” 伴随着某位考生的第一声欢呼,现场的喧哗之声越来越大,许多看到自己名字的人都呼喊了起来:“看呐,我也中了,我也中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和这些欢呼出声的人相比,更多人则是心怀忐忑,因为这榜文马上就要张贴完了,他们还是没能在上边找到自己的名字。 长案终于张贴完毕,很多考生仔细看过了好几遍,都没能在上边发现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唉声叹气了起来,甚至还有人捶胸顿足,哭天喊地的,显然十分懊恼。 “哎呀,我又没中,这提学大人是不是看走眼了?” “看走眼?若说看走眼了,那也应该是漏了我的文章才对。” “天呐,又没中,这都考了18年了,我儿子都过了县试了,我还没中!” “……” 没能中榜的人,心情大部分都是很失落的,区区一场院试,也很可能会让一位多年落榜的老童生疯掉,不过这种情况也不是每次都会发生的。 众人心里不甘,便想看看本届的案首是何许人也,当看到“兰阳县,陆诚”的字样后,他们心里都是很不服气的。 这人的名字自己听都没听过,居然也能中案首? 不会是通过贿赂主考官才得来的案首吧? 许多人心里暗暗猜测了起来,倘若真的发生了考场舞弊的事情,有机会重考一场的话,自己不是还能再争取争取? 第021章 闹事的考生 赵玉虎也站在人群中,他已经从榜文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也中了榜。不过,他的心情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因为陆诚高中案首,稳稳压了他一头,这让他心里很不好受。 “怎么可能?这人也能中案首?我怎么没听过?” “就是,肯定是他给考官送了礼,这太不公平了!” “不公平,不公平!” “……” 人群中,有人发出了这样的疑问,紧接着众多考生纷纷附和,高声喧哗了起来,现场立即变得群情激奋了起来。 毕竟不幸落榜的人,心里都是很不甘心的。 耳边听到众人的喊声,赵玉虎心思一动,突然高声喊道:“这里边一定有猫腻,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要重考,不然我们就上京告御状!” 跟他一起的另外两人这回没能考上,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听到他这一声喊后皆是一愣,随即立即会意,也跟着吆喝了起来。 “对,必须重考,不然我们就上京城告御状!” “告御状,告御状……” 这些个考生们,大多都只顾着寒窗苦读,以及参加三年一度的科考,已经变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社会阅历是极为单薄的,一旦在有心人的引导下,很容易就会被鼓动起来,一时冲动之下便会聚众闹事。 别说是这小小的一次院试,就是乡试,会试放榜时都有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形。 赵玉虎自己中了榜,本没有必要去多事,煽动考生们闹事的。可一想到陆诚当天的那一席话,加上此次院试又被压了一头,他心头就一阵火起,想要把陆诚这个案首给捅下来,让对方身败名裂。 他当然不会相信,陆诚是因为给吴提学送了礼,才能取得本届院试的案首。陆家甚么条件,他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会有钱贿赂主考官? 赵玉虎认为,陆诚之所以能被点为案首,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恰好文章对了吴提学的心意罢了。 不过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绝对不能让陆诚逞心如意! 重考的情况应该是不会发生的,大明朝开科取士100多年了,就是当年洪武时的“南北榜案”都没有重考,而是增录了61位北方人来平息士子们的怒火。 因此,赵玉虎并不担心会重考,便打起了陆诚这个新案首的主意。见到众考生群情激奋,他接着又喊出了一句:“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要去找吴提学讨个说法!” “对对,找吴提学讨个说法!”立马有人出声应和道。 两三百名落榜的考生,在赵玉虎的煽动下,居然真的跑去围了提学道衙门,打算聚众闹事了。 吴提学此时正在休息,花了一天半的时间审阅考卷,不眠不休之下,就是铁打的人精神都受不了,何况是他这样一把年纪的人? 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自己辛辛苦苦审阅出来的卷子,排出来的中榜名次,点出来的案首卷子,居然会被这些考生们指认为收受了贿赂,在私底下做了手脚。 贡院离提学道衙门不远,众考生很快便来到这边,围在了衙门口要讨个说法。差役们见事情闹大,赶紧跑进去叫醒了提学大人。 吴鹏云为人正直,虽为官多年,却也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才会被外放为提学官的。这提学官他一连干了九年,就是没法回到朝中为官,这是和他耿直的性子密不可分的。 往常院试出案时,倒也有不少考生因为心情愤懑而大呼不公过,他也就见怪不怪了,但前两次他都没有碰到过这么严重的情形,数百名考生围住了衙门,这动静确实是闹大了。 收受贿赂? 若是别人面对这样的指责,可能会有些心虚,可吴鹏云却是俨然不惧的。当了这么多年的官了,他可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样的污点。 吴提学穿戴整齐后,便来到了大门口,面对着众多考生的出言指责,只是淡淡地问道:“尔等口口声声说本官收受贿赂,可有证据?” “……” 考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敢去出声回应“大宗师”的这句话。 他们哪来的证据呀,根本就是自己没考上,想要再争取一次机会罢了。 考生们心生不满,也是有原因的。其实就连他们自己,都不大相信为官正直的吴提学会收受贿赂。 只是这吴提学要求太过苛刻了些,往常开封府的院试都会录取到300人左右的,今年却少了好几十人,才学一般的人自然就更难以被录取了,这就让许多落榜的考生心生不满了。 你稍微放宽些条件,这不是皆大欢喜的局面么,何必多此一举呢? 考生们本就不太甘心了,加上这次录取的案首还没甚么名气,在赵玉虎的有心煽动下,这才演变成了如今的局面。 可如今面对着吴提学的问话,他们却是真的不好回答了,自己哪只眼睛看到大宗师收受贿赂了? 吴提学见众人不作回应,继续问道:“怎么?你们全都哑巴了?本官何时收了考生送来的礼,你们倒是说说看。” “……” 众考生已经看出来了,吴提学虽然语气看上去平静,其实心中已经有了怒意,这时候可没人愿意出来当出头鸟。 赵玉虎见到如此情形,又如何甘心就此罢休? 沉默了一会后,他突然高声喊道:“那陆诚有何才学?能让大宗师点为案首?为何此前县试府试时名不见经传,大宗师作何解释?” “就是,还请大宗师给我们一个解释。”他身后的另外两人立即出声附和道。 “大宗师若是真没偏袒,还请将那陆诚的卷子张贴出来,让我们观赏一番。” “……” 人群中再次骚乱了起来,正所谓法不责众,有人率先站出来当了这出头鸟,他们就没那么惧怕吴提学的官威了。 吴提学冷冷的目光一扫众人,瞬间就捕捉到了人群中的赵玉虎,紧紧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冷笑道:“本官选中的文章还能有假?至于这陆诚才学如何,等你们看到了他的文章自见分晓,此前为何名不见经传,那你们就得问问当年的县试和府试主考官了,与本官何干?” “……” 这些落榜的考生没话可说了,面对着这位提学大人犀利的言辞,他们哑口无言。 而且人吴提学都说了,这案首的卷子可以公开给你观赏了,你还能说甚么? 吴鹏云见考生们平静了下来,立马指着人群中的赵玉虎和另外两人喝令道:“来啊,将他们三人给我拿下!” 一群如狼似虎的差役得了命令,立即扑向了人群中的赵玉虎三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给扣了下来,押到了提学大人的面前。 “此三人煽动考生闹事,笞三十。” 吴提学下完了这道命令后,目光重新看向了众人:“再有不听劝告,鼓动人心者,罪加一等!” 众考生听了他这话,都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三十大板对于一位壮汉来说,或许还不算甚么大的惩戒,咬咬牙也就能挺过去了。 可对于他们这些文弱书生来说,这就是很重的刑罚了,真要有人敢再犯,被打上六十大板的话,这屁股也就不用要了。 吴提学对此十分满意,见无人再敢出头,便挥挥手道:“行了,都散了吧。” 第022章 陆诚的亲事 府城发生的事情,陆诚还不知道,他此刻刚从县城里回来。 陆家出了个案首,自然是要设宴招待前来道喜的乡亲们的,得了母亲的吩咐后,陆诚便到县城里买点儿吃食回来,好设流水席招待客人。 他回来后,发现堂舅王林也得了消息赶回来了,父女俩人正在厨房里给母亲打下手。 几位最先得到消息过来的乡绅,其实还怀有一个目的,就是聘请陆诚上门去当西席先生,给自己家里到了年龄的儿子开蒙。 倒不是说这附近就陆诚一个秀才,县城里也有私塾。 只不过陆诚如今刚中案首,这些人都认为他的才学要更高些,为了儿子将来能有出息,当然是要请来最好的先生教导了。 普通的秀才被单独聘请的话,一年怎么都有个十几二十两的束脩,可陆诚是院试头名,这价格自然就要更高些了。 乡绅们的家境都算是不错的,也都能出得起高价钱。几名乡绅互相较劲儿,把价格都抬到了两倍了,还是没能争出个结果来。 一旁的乡亲们倒是不干了,你们这么个争法,还给不给我们穷苦人家出路了?敢情你们家的公子需要开蒙读书,我们家的小子就不需要了? 他们在那相持不下,还没问过人陆诚答不答应呢。 其实一年几十两的报酬,可以说是很高的价格了,别的秀才要是知道了,也只有眼红的份儿。 不过陆诚知道,自己未必有这个时间,去单独给哪家当西席先生。收了人家一大笔的银子,那是要尽心去教的,不然他自己心里那关都过不去。 就算是要给人开蒙,那也是教一群学生比较好,虽说赚的束脩会少些,可也不至于得罪了其他的乡亲们。再一个,不接受单独聘请的话,时间上也能够自由一些。 前世上了那么多年的班,他现在可没想过又把自己拴在哪位老板的身上,那样的日子实在不是自己想要的。 不过这只是陆诚的一个打算罢了,要不要开办私塾,如今还不太确定。因为他知道,自己中了院试案首后便会进入府学,到时候,是很有可能会被选为本届的监生,送去京师的国子监读书的。 若是如此,他哪还会有时间去教学生? 具体的情况,目前还不能确定。 陆诚很快便要动身赶去府城,参加府儒学署的入泮礼。 所谓的“入泮礼”,其实就是入学的大礼。但凡考上了院试的考生,都要进入官学,才算是正式成为一名生员。 陆诚虽是本届院试的案首,但没有经过岁考,依然只是一名附生,朝廷是不会给发放“皇粮”的,不过其他的特权还是有的。 有了秀才的功名在身,以后见了县官就可以不行跪拜之礼,只须拱手作揖,以学生之礼相见即可。另外,刑不上士大夫,只要不是犯了谋反、谋逆等大罪,地方官是不能任意对其动刑逼供的。 再有一个,大明朝的百姓们离家百里之外,是需要官凭路引的,有功名在身的士子们则可以例外。 他们能够四处游学,出行不再受到限制。 得知自己中榜,考上了秀才后,陆诚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不过让他有些郁闷的是,母亲已经向王林说起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 这亲上加亲的事情,王林是不反对的,加上现在陆诚中了秀才,说起来还是自己王家高攀了呢,有甚么不乐意的? 听完了事情的经过,以及王氏的提议后,他却是没有立即点头同意,而是说要回去考虑考虑再作决定。 王林这是有自己的苦衷的,前几天才刚和媳妇吵了架,李氏如今还在娘家呢,若是不打个商量就自个儿把闺女的亲事给决定了,搞不好那婆娘会和自己翻脸的。 妇道人家虽然在大事上说不上话,可在自家闺女的亲事上,还是需要夫妻俩商量着来的。 这年头,婚姻大事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陆诚不想惹恼了母亲,只能是暂时保持沉默了。 ———— ———— 考上了秀才,通常是需要设宴谢师,又或是备上一份厚礼,亲自上门拜会先生的。 这年头的人,都讲究一个尊师重道,有了出息岂能不感谢曾经教导过自己的先生? 不过陆诚没有去过私塾,也没有先生,从小都是由自己的父亲负责教导,也就不需要行这谢师之礼了。 独自一人走在府城的街道上,陆诚觉得心情十分不错。 此时,他身上穿着一袭崭新的玉色澜衫,头戴一顶皂条软巾,即“儒巾”,脑袋后边还垂着一双带子,足登皂靴,标准的生员冠服打扮。 今天是入泮礼,打扮自然是要显得庄重正式一些的。前往儒学署的路上,陆诚见到了好几名如此打扮的生员,想必这些人便是本届新晋的府学生员了。 生员们碰到了一起,便互相搭话闲聊了起来。知道他便是本届院试的案首陆诚后,这些人倒是没有将他晾在一边,反而主动和他聊了起来,气氛还算是比较和谐的。 几人聊了几句,话题便转到了此前考生闹事的事情上,只听其中一人冷笑道:“陆案首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大宗师为人正直,为官向来清廉,他们翻不起甚么大风浪来的。” 另外一人立马附和道:“没错,这种事情我可见多了,哪一回的院试,没有人大叫不公的?这些人无非是自己落了榜,心有不甘罢了。” 其余人都点头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咱们不必去理会就是了。” 这几人都中了榜,对陆诚自然是没甚么意见的,真要是再重考一次,自己一不小心落了榜怎么办? 陆诚只是轻轻点头,笑而不语。这一来,在这些秀才们的眼中,就更显得高深莫测了,心道难怪能中案首呢,就这份涵养咱就比不上。 实际上,陆诚很清楚这些考生们的心理,他们十年寒窗,刻苦钻研,家里的长辈们都对其寄予厚望,最终自己却不幸落了榜,又如何能够甘心呢? 就算是改变不了事实,可喊上几句不公,也能显得自己确实是努力了,只是考官没眼光罢了,不也给自己留些体面,对家里也好有个交代么? “对了,听说此次带头闹事的,还有一位是中了榜的考生,排名第九呢。” “王兄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这人是谁啊,都中了榜还瞎跟着那些人掺合,真是多此一举,就不怕大宗师一怒之下,夺了他的功名么?” “我倒是知道,那人似乎是兰阳县的考生……唔?陆兄,这不和你一个地方的么?” 陆诚听到这里便心中了然了,摇摇头笑道:“这人应该是赵玉虎,此前和在下有些怨隙,都是些个人恩怨,也不算甚么大事儿,不提也罢。” 众人这才释然,皆是轻轻点头。他们都不是兰阳县人,没有听过赵家的名头,既然陆诚都说是小事了,也就没必要再追问下去。 几人一路闲聊,很快便来到了儒学署。 今日到场的,只有十多位新晋的府学生员,都是此次院试排名靠前的考生。这其中,自然也有排名第九的赵玉虎。 不过陆诚发现,赵玉虎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显然伤得不轻。 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也! 赵玉虎先前的计划,自然是以失败告终了。在陆诚的文章被人抄录下来,贴于贡院的墙上后,考生们看过了他的那篇四书文,便再也不敢吱声了。 文章好不好,那是有目共睹的事情,若是他们连这都分辨不出来,这么多年的书就白读了。 陆诚这次所写的这篇文章,已经深深折服了这些平日里心高气傲的考生,也就没人再敢跳出来带头闹事了。 赵玉虎回过头来,眼神阴厉地瞥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陆诚的眉头不由得深深皱了起来:“这个赵老二,难道又想算计我了?” ———— ———— PS:感谢“诸司马甲”的打赏! 第023章 学生献丑了 河1南境内,开封府最先举行院试,其余各府如今还没开考,吴提学在发长案后的第二天,便已经赶赴洛阳主持院试去了。 今日的入泮礼,便由府学的教授主持。 府学设有教授1人,训导4人,教授姓孙,是一位年约五旬的老学究。不过毕竟是三甲的进士出身,才学还是有的。 这孙教授在见到陆诚后,淡淡地问道:“你就是此次的案首陆诚?” 陆诚听到教授问话,赶紧将目光从赵玉虎的身上收了回来,上前恭敬地见礼道:“正是学生。” 让在场的众人都意想不到的是,孙教授突然厉声喝斥道:“心术不正,如何能有资格名列第一?” 在场的生员们顿时哗然,虽不知孙教授为何如此,却也不敢当着对方的面讨论此事。 赵玉虎目光紧紧地盯着陆诚,希望对方能被激怒,在一时冲动之下,做出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陆诚却没能让他如愿,在略微思索过后,便有些明白对方的意图了。这孙教授定然是收了赵家的厚礼,才会突然对自己发难。 他哂然一笑,不卑不亢地回道:“心术不正?学生不太明白,先生此话从何说起?” 孙教授冷笑道:“从何说起?老夫倒要问问你,为何你先前才学不甚出众,此番院试却能脱颖而出,这其中怕是有甚么隐情吧?”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所谓的隐情,无非就是指自己通过不正当的手段取得案首罢了,这话倒是没错,老子本来就是抄的,可这与你这老匹夫有何干系? 你是左眼还是右眼看到我考场舞弊,或者是贿买了主考官,又或是请了“枪手”代考了? 说白了,你姓孙的如此针对我,无非是出于赵家的暗中授意罢了,何必要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男盗女娼,说的就是你们这类人了。 陆诚很想破口大骂,最终还是忍住了。生员胆敢辱骂府学教授,轻易就能夺了你的功名,这可真不是开玩笑的。就算是吴提学在场,有心想要护着自己这位他亲自点的案首,都无能无力。 沉默了一会后,陆诚反问道:“学生自认并无得罪先生之处,先生为何处处刁难学生?朝廷开科取士,考生不是皆以真才实学来论输赢吗?难道先生觉得,是学生的文章狗屁不通,不能入了您的法眼?” 目光扫了一眼边上的赵玉虎,他继续说道:“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先生又岂能用老眼光来看待学生?学生先前才学不足,莫非就注定了这一辈子都不能再有所寸进了?” 旁边的考生对此话都很是赞同,可不就是如此么? 三年前我也没考上,这一回不同样都考上了?凭什么就注定了我们一辈子学无所进,只能是落榜的命运,永远与功名无缘? 难道只有这样,才叫做公平? 见到这些考生们都在轻轻点头,孙教授有些撑不下去了。陆诚的那两篇文章他也是看过的,文笔甚是圆润老辣,确实是有资格名列榜首的。 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生员,孙教授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些犹豫了起来。 此子不但才学惊人,就是在面对自己的质疑时也能从容应对,将来定然不凡,自己是否有必要得罪于他? 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赵家送来的礼金不可谓不多,自己已经收下了重金,想要就此半途而废是不可能的。 “咳咳……” 孙教授清了清嗓子,解释道:“老夫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如今有太多考生对你的才学有所质疑。大宗师虽治学严谨,可也难免会有看走眼的时候嘛……” 陆诚根本就懒得再去听他后边的话,连吴提学都给诽谤上了,这孙教授的胆子还真不小。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释然了,吴提学主持完明年七月的生员科试就要卸任了,也没必要再去和他一位府学教授计较。 据说这位大宗师已经向朝廷上了奏疏,明年任期满后便要致仕回乡,颐养天年了。 这也难怪,吴鹏云如今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仕途又不太如意,还不如回家养老来得自在呢。 孙教授啰啰嗦嗦了一大通,才转入了正题:“唔……你陆诚能作出如此文章,想必在诗词方面也是造诣颇深的,既是凭着真才实学夺得案首,趁着今日入学,便当场作首诗词,堵住那悠悠之口如何?” 这一回,就连边上的生员们都面带不忿了,孙教授这不是成心为难人么? 诗词? 那东西和答题时所做的时文能一样? 朝廷开科取士100多年了,如今的考生们光钻研时文就忙不过来了,如何有时间去学那诗文? 对于大明朝的读书人来说,要想做到时文与诗文兼顾,是非常不容易的。倒也不是说没有这样的人,只是这些诗词作得还不错的人,大多都是因兴趣所致,才愿意花时间去自学罢了。 在大多数的士子看来,这玩意儿除了能够自我消遣,抒发情怀外,根本就没有甚么大的用处。 我十年寒窗苦读,是为了考取功名,入朝为官的。科举又不考诗文,诗词作得再好也不能中个进士回来。 不能入仕途的东西,学来何用? 再说了,诗词这东西,完全是随兴而作的,就算是那些浸淫诗词一道的名士,也只不过是在心血来潮、兴之所至时才有可能会作出一首不错的诗词,想要临场发挥是不太容易的。其实在很多时候,能偶得一两句残句都实属不易了,何况是一首完整的诗词? 莫说是他们这样的秀才,就是那些举人和进士们,都未必能临场作出一首诗词来。 众人算是看出来了,这孙教授要么和陆诚有仇,要么就是受人所托,有意要刁难对方。再次看向陆诚时,目光中都带了几分同情。 虽说文人相轻,大家相互之间都是有些不服气的。可再怎么说,他们和陆诚也是同年,见到对方现在被孙教授如此刁难,许多人都有些看不过去了。 人家也是凭借着着真才实学中的案首,为何要受到这样的苛待? 若不是担心出言顶撞孙教授会被革除功名,他们早就站出来为陆诚鸣不平了。 孙教授全然不去理会众人的反应,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站在他面前的陆诚。 见陆诚半天没有出声回应,他笑道:“看你的样子似乎有些为难?若是实在作不出来,也就算了吧,省得到时有人说老夫有意为难于你。” 这还不是有意为难? 还真不是,这应该是刻意刁难! 陆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拱手道:“如此,学生今日就只好斗胆一回,在先生面前献丑了!” ———— ———— (PS:一年过去了,我又老了一岁,虽然依旧很帅。o(∩_∩)o 新的一年里,祝大家颜值越来越高,钱包越来越鼓,生活越过越好,万事顺心! 另外,推荐票来点儿可好?) 第024章 让你贱笑了 “如此,学生今日就只好斗胆一回,在先生面前献丑了!” 陆诚此话一出来,现场的所有人都傻眼了。不仅仅是考生们,就连这位进士出身的孙教授,都有些狐疑地看着他。 转而,孙教授又笑了起来,心里暗自想道:“终究是个初出茅庐的后生小子罢了,难免会有些年轻气盛。如此短的时间里,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能作得出诗词来。” 众生员暗暗摇头,这陆诚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就算是孙教授有意刁难,也全然可以不用去理会的。即使今日之事传出去后会有损声名,却也不至于会有甚么大的影响。 一首拿得出手的诗词,如何能这么快就作出来?这要是整一首打油诗出来,岂不是要贻笑大方,沦为士子间的笑柄? 赵玉虎见陆诚犹豫半天,还以为对方会就此示弱呢。这样的话,自己一时还真没办法对付他了。 没想到峰回路转,陆诚居然接招了。 真是个狂妄的小子,这一回,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在孙教授的吩咐下,早已有人下去准备,很快就有两人抬上来一张案牍,笔墨纸砚皆已备好。 陆诚淡然一笑,朝着孙教授和在场的众人拱了拱手,便当仁不让地来到了书案后方,自己动手研起了墨。 众人围到了书案前,目光一直都在注视着一脸平静的陆诚,心里不禁升起了一丝疑惑:“难道,陆诚当真已经胸有成竹,作出了一首诗词来?”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新晋的生员们大都认真看过陆诚的文章,虽然面上并没有对其表露出太多的敬意,可心底里还是十分认可他的才学的。 陆诚要当成作诗词,甚至让他们都有些期待起来。 这位案首的文章都写得那么好了,若是再作出一首不错的诗词来,恐怕就要名声大噪了吧? 不过他们仍然是不太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毕竟在这年头,能够时文与诗文兼顾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名列案首还能作得一手好诗词,这天赋也太过妖孽了些。 陆诚此刻已经研好了墨,准备动笔了。 “不过是一首诗罢了,还想让我出丑?” 陆诚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唇角轻扬,勾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若是别人碰上了这样的事情,或许还真会露怯,可这一招对我没用!” 这样想着,右手已经拿起了一枝毛笔,重重地沾入了一旁的墨水中,起笔在面前平摊开来的宣纸上写下了第一句:“九州生气恃风雷……” 这第一句就豪气万千,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愣,瞳孔略微张大,目光紧紧地注视在陆诚面前的纸上,想看看下一句会是甚么。 “万马齐喑究可哀。” 第二句一写出来,众考生都轻轻点头,知道陆诚这诗绝对是差不了的了,也不可能会是甚么打油诗。 有人已经微微张口,忍不住低声吟诵了起来:“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众人全都被震撼了,这首诗不但写得很好,最重要的是,这其中还另有深意啊。陆诚想要表达出来的,应该是心中的不平。 不单是为了他自己,他还要为天下士子鸣不平。 读书人十年寒窗,一朝中榜取得功名,本该受到众人的赞扬,先生的赏识才对。可他此番高中案首,却遭到了府学教授的百般刁难,如此苛待人才,岂不让天下士子心寒? 众生员忽然齐齐看向了孙教授,不过这一次,他们的眼中明显带上了几许质问的味道。 陆诚的这首诗,激起了众人的同仇敌忾之心,让他们不再对孙教授心怀畏惧,而是勇敢地表达出了自己心中的不满。 你是教授又如何? 这便是朝廷对待士子,所应该怀有的态度么? 面对着众人投来的目光,孙教授嘴角一阵抽搐,显得十分尴尬。 陆诚目光扫了一眼边上的赵玉虎,只见对方此刻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显然是不太甘心。 小样儿!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陆诚移开了目光,浅笑着看向了孙教授。 半晌,孙教授才开口道:“唔……陆诚呐,这诗真是你所作的?” “先生见过这诗?” 本来就是剽窃来的一首诗,陆诚自然不好意思说这是自己所作,只好将这皮球又给踢了回去。 借用了他人的诗来反击赵玉虎,陆诚确实是有些心虚的,不过他很快就原谅了自己,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窃诗不算偷? 嗯,应该就是这句了。 孙教授又怎么可能会见过这诗? 事实上,若是陆诚剽窃前人的诗词,是很难蒙混过关的。 在场的人虽写不出足以媲美的诗词来,却也能够看得出来,这首诗还没有流传于世,应该便是陆诚所作无疑了。 当然了,没人会相信这是他现场就能够作出来的诗,只当是他以往闲暇之时,所作过的诗词中最好的一首罢了。 即便如此,也足以让在场的人自愧不如了。 说到底,自己还是太小觑了这个后生小子呀。 孙教授心里暗暗叹息,随即轻轻摇头道:“老夫没有见过。” 陆诚笑着拱手道:“学生不才,让先生贱笑了。” 事情就此揭过,孙教授领着一群新入学的生员,正式进行入泮礼的流程。 礼数也十分简单,大致也就分为四个环节:正衣冠、跨泮池、拜师礼和净手。 新入学的生员们要拜孔庙,除了大成至圣先师孔子以外,还要拜孟子和朱熹等从祀先贤的画像。 此外,便是填写“亲供”了,相当于后世学校里的新生填入学登记表。 此次选入府学的,主要都是府城本地,以及附近县里成绩最好的十多名生员。陆诚也是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一次院试的竞争究竟有多残酷和激烈。 整个开封府里,几千名童生参加考试,最后被录取的只有235人,据说有十多位本届县试的案首在此次落了榜,可见这位大宗师治学之严谨,还真不是开玩笑的。 事实上,只要吴提学稍稍放宽些条件,录取个300人是没甚么问题的,可他偏偏只录取了200来人,难怪这次会发生考生闹事的事情。 入泮礼一结束,众生员便围住了陆诚,嘴里说着一些恭维的话,让他十分受用。至于赵玉虎,此时早就不见了人影。 从儒学署里出来,陆诚婉拒了几位同年文会的邀请,径直往振威武馆所在的方向走去。现在自己考上了秀才,也理应请张军出来喝一顿酒才是。 第025章 让人冒充了 陆诚没去过振威武馆,不过也知道武馆大体所在的位置,约莫走了有两刻钟的功夫,才到达了目的地。 武馆开着大门,有门房负责把守,平日里除了开馆授徒以外,还会接些别的活儿,譬如接受聘请上门给人看家护院,又或是负责贴身护卫一类的活计。 陆诚刚一靠近大门,门房已经上前来拦住了他:“干什么的?” 这年头,开门做生意的都这么对待客人的? 陆诚心里有些郁闷,不过自己是来找人的,自然不好得罪了这门房,便笑着递上了名刺:“在下是府学生员陆诚,过来找你们张公子的,劳驾你进去通禀一声。” 门房接过了名刺,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眼,隐约想起小姐前几日曾有过吩咐,有位叫陆诚的书生过来找她时,记得进去通禀一声。 不过现在小姐并不在武馆里,自己找谁通禀去? 他看了看手上的名帖,问道:“你真叫陆诚?” 陆诚点了点头,他又问道:“找我们小……少馆主的?” 少馆主? 陆诚愣了愣,难道自己之前蒙对了,张军还真是少馆主? 不过既然这门房都说是少馆主,那应该就没错了,便再次点头道:“正是。” 门房将名刺还给他,说道:“我们少馆主不在,你晚些时候或是明儿再来吧。” 不在你还对我一通盘问? 陆诚很想揍他,但是又担心打不过,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 待到陆诚走远后,张承志出现在了门口。他看着陆诚离去的背影,对那门房问道:“马六,这人是来找我的?” “回少馆主,他是来找小姐的。” 那叫马六的门房恭敬地答道。张子君住在武馆时,一直都是男装打扮,这些下人们不敢随意泄漏小姐的身份,便只好也称她为“少馆主”了。 张承志这才了然,再次问道:“这人是甚么身份?” 马六如实答道:“府学的生员。” 张承志沉默了一会,吩咐道:“若是他再过来,你也说小姐不在。至于小姐那边,也不要去说,明白吗?” “这……”马六有些迟疑。 “唔?”张承志眉梢一扬,目光冷冷地注视着他。 马六浑身一哆嗦,赶紧应道:“是,小的明白。” ———— ———— “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 陆诚正走在路上时,耳边突然听到了这段话,循声望去,便见到一位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哥站在那儿,正对着面前几个半大的孩子摇头晃脑地念道:“淫1漫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冶性。年与时驰,遂……遂……遂……” “哈哈哈……” 这些半大小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其中一人指着他说道:“还说你是大秀才呢,这就忘词儿了,肯定是个冒充的!” 公子哥眼睛一瞪:“谁忘词儿了?我只是……只是一时想到还有要事,这才停了下来。我可是院试的案首陆诚,怎么可能会连这几句话都记不住?” 你是陆诚? 那我是谁? 陆诚本想离开,却让他这句话给吓到了,自己这小小的秀才都有人冒名顶替了?可这能捞到甚么好处? 如果只是打着自己的名头唬人,没存甚么坏心眼也就罢了,可若这人冒充自己去坑蒙拐骗的话,这黑锅岂不是要扣到自己的头上? 不成不成,今天既然让自己给碰上了,至少要上去问个清楚才是。 “你是陆诚?” 听到这个声音,陆诚抬起的脚步一顿,抬头看去,就见前方胡同里闪出了一道身影,不是张军还能有谁? “你是谁?”公子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你说你是陆诚?”张子君再次问道。 “你这人好生奇怪,我是不是陆诚和你有甚么关系?让开让开,本相公现在还有要事,就不和你多说了。” 沈毅见这人脸色不善,随口应了一句,便准备开溜了。 张子君可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右手一探,便抓住了他衣衫的前襟,像是拎小鸡一般将他整个身子都给拎了起来。 “快放开我!” 沈毅根本就没想到,这位看上去身材瘦弱的男子,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能把自己整个人都给提起来。 “赶紧放开我家少爷!” 边上的仆人见到自家少爷吃亏,口中喊了一句,人已经向张子君扑了过来。 “砰——” 张子君丢开了沈毅,随后抬起一脚,踹在了那名家仆的肚子上,将其踹飞了出去。 紧接着,她又上前一把将沈毅从地上拎了起来,拳头砸向了对方那张颇为英俊的脸蛋,耳边却传来了陆诚的喊声:“别打了!” 沈毅早就吓得脸都白了,在对方的拳头刚刚举起来时,就已经紧紧闭上了眼睛,心里哀嚎了一声:“完了完了,我这么英俊的容貌马上就要毁了!” 张子君的拳头在空中停了下来,回头一看是陆诚,便笑道:“这人冒用你的名字骗人,我帮你收拾收拾他。” 沈毅本来还在庆幸,有人救下了自己……的脸蛋,刚刚睁开眼睛,又听到了张子君这句话,连忙出声求饶道:“好汉饶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陆诚也赶紧在一旁劝道:“你还是放了他吧,我看他也没甚么恶意。” 沈毅心说怪不得声音那么熟悉呢,敢情是正主儿来了? 其实他也没甚么坏心思,那天不过是闲来无事,才逛到了贡院,结果就听到了陆诚那一席话。然后还让下人打听了一下,才晓得那段话的意思,仆人还把陆诚的原话给抄了回来。 沈毅一时觉得有趣,便将这话给背了下来。想着到时回到家里,父亲再教训自己,说自己不学无术的时候,也能够拿出来献宝一番,证明自己肚子里还是有些东西的。 后来,他又听说陆诚考中了秀才,还是本届院试的案首,便想着借用案首的名头,出来唬人玩玩。 哪曾想到,这就让人给逮了个正着。 沈毅觉得自己很倒霉,自己这才是初犯呢,就让人给揭穿了。 让人揭穿也就算了,居然还碰上了陆诚本人。 听到陆诚的话后,他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我真没有恶意的,您大人有大量,就放了我这一回吧。” 第026章 异样的张军 陆诚本人都没有计较这事,张子君便也放过了沈毅。 沈毅对陆诚自然是心怀感激的。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以及谢意,他亲自提出,要请两人吃顿饭,地点由陆诚来选。 有免费的晚餐可吃,陆诚当然不会拒绝。他看得出来,这沈毅是位富家公子哥,请客吃饭的地方肯定不会太差。 不过他对府城不太熟悉,便让沈毅自己拿主意就好。 沈毅想了想,提议道:“要不,咱们去万花楼如何?” “万花楼?” 陆诚不知道万花楼在哪里,不过听这名字应该是家大酒楼,刚想点头赞成,张子君却来了一句:“不行!” “为甚么?” 沈毅奇怪地问道,心里却在想:“这开封府的男人,难道都如此洁身自好吗?不过是喝个花酒罢了,本公子我在江南时,都不知道去了多少回了。” 陆诚却是不知道实情的,有些疑惑地看向了张子君。 张子君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反应过大,很容易让人看出端倪来,忙掩饰道:“家父不让我去那种地方。” “哪种地方?” 陆诚傻乎乎地问了一句,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这万花楼,该不会就是那烟花之地吧?敢情这公子哥是要请自己去喝花酒啊? 果然,沈毅接下来的回答印证了他的猜测,那万花楼果然是勾栏场所。 这年代,狎妓是一种很普遍的现象,而且还是合法的。无论是官员,还是商贾和士子们,皆以此为乐趣。 从事这一行业的人称为“乐户”,归礼部教坊司管辖,也是朝廷的一项税收来源。 朝廷虽然严令禁止官员狎妓,这种现象却是屡禁不绝的,到了如今,这项规定已经形同虚设,士大夫阶层皆以此为荣。许多在任的官员,甚至还会把名妓买回家去当小妾。 陆诚没去过这种地方,还真想见识见识,开开眼界。 听说这时的青楼是倡优不分的,不管是艺伎还是娼妓,同样都属于乐籍。青楼里的姑娘们,倒是会分为“清倌人”和“红倌人”,清倌人卖艺不卖身,红倌人则是只要你有钱,啥都行。 喝花酒的话,并不代表就真要找个姑娘陪睡,只不过是有钱人的一种附庸风雅的爱好罢了。当然了,选择留宿的客人还是不少的。 不过既然张军的父亲不让他去那种地方,陆诚便打消了这样的想法。 几人找了家附近的酒楼,要了个雅间吃饭。 闲聊之下,陆诚才知道沈毅不是开封本地人,而是松江府人士,沈毅这次是带着彩礼过来开封提亲的。 这年代都讲究个门当户对,沈家是当地的富商,经营有布业、钱庄、茶叶、典当行等产业,女方的条件自然也不会太差,同样是开封府的商贾之家。 两家之间一直都有生意上的往来,江南一带手工艺发达,其他地区则落后许多,每年都会从江南输入大量的棉布,然后再往江南输出棉花,如此便形成了一条产业链。 沈毅提完了亲,却没打算那么快就回去,便在开封玩了一段时间,过些时日还打算去洛阳逛逛。 张子君和沈毅都很能喝酒,只有陆诚酒量不济,不过这次倒也喝完了一杯。 不过比起张子君的酒量来,沈毅还是略逊一筹的,很快便有了些醉意。反观张子君,除了脸色比较红润以外,还真看不出有甚么变化。 经过接触,陆诚发现沈毅这人还算是不错的,虽然有些不学无术,却也不像印象中的那些富家公子哥们,整日里欺行霸市,调戏良家妇女。 即使张军刚才对他动过手,他也毫不在意。陆诚觉得,相比起赵玉龙这样睚眦必报的人来,沈毅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男人之间的友谊,总是产生的有些莫名其妙,一起扛过枪的战友,一起同过窗的同学,一起喝过酒的酒友,或者是一起嫖过娼的…… 喝过了酒,几人倒是建立起了些友谊。 没过多久,沈毅已经亲热地拉上了陆诚的胳膊,笑道:“陆兄,今天有张兄在场不太方便。改日有机会,我再请你去万花楼喝花酒!” 不待陆诚回应,他又接着说道:“不过你这酒量可得再练练,那里边的姑娘都挺能喝的,你这位开封府的案首若是让她们给喝趴下了,接下来发生甚么事儿,我就管不着了,哈哈……” “呃……我这穷秀才可没人看得上。” “陆兄这么说就不对了,那些个姑娘们个个都才艺不俗,还就爱和你们这些文人们吟诗作对,像你这么有才学的人,可是最受姑娘们欢迎的了。” 陆诚看得出来,沈毅是真的喝多了,不过本来就是随意闲聊,倒也没觉得有何不妥。 不曾想,一直坐在一旁默默喝酒的张军,在这时突然开口了:“陆诚可是要考举人的,你小子可别把他带坏了。” 许是酒能壮胆,沈毅这回倒是没那么怕他的拳头了,笑道:“这有甚么?我们江南的那些才子和名士,哪个没喝过花酒的?不照样能考上科举么?” “你……” 张子君气得牙痒痒,很想拎起他来痛扁一顿。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如今是男装打扮,怪不了人家在自己面前谈论这些风月之事。 陆诚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忙揭过了这个话题,聊到了别的事情上面去,张子君的脸色才算是缓和了下来。 不过她发现,陆诚不时投来的目光有些怪异,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酒足饭饱,账自然是由沈毅这个富家公子哥来付的。 陆诚觉得,交上这么一位朋友也不错,时不时的还能蹭上一顿好的。要不然,以自己如今的条件,在这种大酒楼里吃上一顿饭,还不得心疼死? 对比之下才能发现差距,自己确实得好好研究研究,该如何赚钱了,老过这种穷日子也不是个事儿。 这顿饭吃的时间不短,几人从酒楼里出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沈毅身子摇摇晃晃的,让仆人搀扶着回去了。张子君也正准备出声告辞,陆诚却突然说道:“我送送你吧。” “啊?喔!” 张子君有些愣神,明显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一阵火辣辣的。转而又暗暗松了口气:“好在今日喝了些酒,脸色本就红润,不然还真容易让他看出点甚么来。” 第027章 分明是姑娘 陆诚看着她有些心虚,却又强作镇定的模样,心里不由得一阵好笑。 其实早在头一回见到张子君时,他就有些怀疑了,只是当时还不太确定罢了。 如今的陆诚,可不再是以前那个木讷的书生了。今天张子君的举止反常,一提到喝花酒的事情脸色就不对,还如何能瞒得住他? 这张军,分明就是个大姑娘嘛! 或许,连名字都是假的。 不过这并不重要,她曾经出手帮过自己,已经足以让自己把她当成朋友了。 陆诚也没打算去点破她,人家既然想要瞒着自己,自己也就权当没看出来好了,装傻充愣又不难。 在陆诚的潜意识里,男人是应该送女人回家的,倒不是说对方需要自己的保护。事实上,需要被保护的人,反而是自己这个文弱书生。 两人走在街道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没多久便到了武馆的门口。 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今天的陆诚穿上了生员袍服,整个人看上去都透出一股温文尔雅的味道,虽有些书生气,却又丝毫不会给人木讷刻板的感觉。低眉浅笑间,很自然地便流露出一种洒脱淡然的韵味。 张子君张了张嘴,似是有话要说,最终又给咽了回去,转而撇撇嘴道:“你能不能换身衣服?” “为甚么?”陆诚有些不解。 “这打扮太晃眼儿了。”张子君说道。 “呃……” 陆诚觉得很委屈,我还不能穿得好看点儿了? 再说了,长得太帅也不全是我的责任,这是基因遗传! “我明儿就要回庄里去了,以后都不会住在城里。” 张子君自顾自地低头说着。实际上,在知道陆诚中榜后,她就一直在等着对方上门来请自己出去喝酒。 不待陆诚发问,她又接着补充道:“张家庄,从城南出去,走上十里路就到了。” 陆诚这才知道,原来她平时都不住在城里,心情略微有些失落,也没有意识到对方后半句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 张子君没能得到他的回应,突然抬头问道:“你上回说中了秀才就请我出去喝酒的?” “没错啊,今天不是特地过来找你呢吗?” 陆诚厚着脸皮,把刚才在酒楼里的那一顿给算到了自己的头上。虽说不是自己付的账,但那好歹也是沈毅在给自己赔罪不是? “今天的不算,明天你还得再请一次。” “可我方才已经答应了沈兄,明日我们要去……” “要去哪儿?” 张子君轻轻眨了眨眼,陆诚便识相地闭嘴了。总不能当着个姑娘的面,说自己要去青楼吧?这不是有损自己的光辉形象吗? 不过她都要回张家庄了,以后估计也很难有机会再见,明天一起吃顿饭倒也无妨。 毕竟,这会儿的大户人家,对未出阁的少女管束得都挺严的,不然怎么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目送着张子君进了大门,陆诚心里暗自想道:“难不成她喜欢上我了?” 转而又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些荒唐,这姑娘很可能便是那张老馆主的闺女,自己现在只不过是个穷酸秀才罢了,又不是貌比潘安,怎么可能会被人姑娘给看上? 夜幕降临,街边的商铺都相继关了门,陆诚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马上就要到夜禁的时间了。 这年头是没有太多夜生活的,一到了晚上,到处都是一片漆黑,街道上压根就不会有路灯这样的东西。 都没有电,哪来的路灯? 黑夜,可是“梁上君子”们的出没时间,朝廷为了维护治安,历来会在夜间实行“夜禁”的制度,不管是城里还是村子里,都有专门的差役和更夫当差。大明朝对此还有很明确的规定: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会开禁同行。 一更三点,相当于后世的晚上8点12分。这时候还在街上游荡不睡觉的人,称之为“犯夜”,一旦让巡夜的差役给逮着了,那是要打板子的。 当然也有例外,青楼妓馆、赌坊等产业都是24小时营业的,不过这些都集中在一条街上,不施行夜禁。 晚上时,要到这样的勾栏场所玩乐也不是不行,就是不能在夜禁期间回家。实在不想留宿也成,别让差役们给抓到就好。 绕道走小路,或者趟臭水塘子呗,抓到了就算你倒霉。 夜禁本是为了防火防盗的,可事实上,还真没见抓到几个盗贼过。人家又不傻,见到巡夜的差役还不会躲么? 陆诚觉得,这制度就和后世的学校一样,统治者们看待老百姓,就和看待学生一样,认为若是不去管他们,他们就敢玩通宵。 因此,这制度其实也只是针对平头老百姓有用罢了,官员们可不在此例。你个小小的差役,还敢拿了夜间外出的大老爷去打板子不成? 别说官员们享有特权了,就是陆诚这样有功名在身的秀才,都是不能随意动刑的,人家归提学道管辖。 就算是让你给抓到了,最多也只能训斥几句,然后上报给提学衙门处置罢了。 不过陆诚也没打算犯夜,给人留下把柄也不是甚么好事,匆匆赶回了客栈。 今天过来府城入学,本就没打算当天就赶回去,赶路的时间都不够。 这次院试中了案首,陆诚其实是有资格被选为监生,送入京师国子监读书的。只是不知吴提学出于甚么考虑,没有安排上他。或许,是因为考生闹事的事情吧。 国子监的学生统称为监生,大体上有四类:生员被选入监读书的称为“贡监”,也叫“贡生”;举人入监则称为“举监”;官员子弟入监则是“荫监”;捐钱入监的为“例监”。 陆诚倒也没太在意,反正自己参加科举时都是抄的,学不学都一样。不去京城也好,留在家里教教书,明年再试试考乡试。 “笃笃笃——” 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陆诚出声道:“进来吧。” “嘎吱——” 掌柜的推门而入,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这是陆诚刚刚吩咐过的。 还别说,这考上了秀才后,待遇都不太一样了,二十文钱就能住上天字号的上房且不说,以前要盆水洗脚,都得等上老半天才行,现在却是快得很,还是掌柜的亲自给端来的。 他将木盆放在了床榻边的地上,站在那里搓着手说道:“陆相公,您也是我们小店的常客了,如今高中了案首,能不能……能不能为小店题个字?” 题字? 陆诚闻言愣了愣,心说我那字也不怎么样呀,根本就不能称之为墨宝。再一个,自己现在只是个秀才,身份也算不上多高贵才是,这字可不值甚么钱。 他其实忽略了一点,这家客栈的规模并不大,能有位院试案首的题字都算不错了,何况他现在还年轻,将来中举人中进士都是有可能的。 真要到那个时候,掌柜的还真请不到他的墨宝了。 第028章 谦虚的案首 题字,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陆诚自然不会拒绝。 说起来,这家客栈的伙计对自己也算是尊重,掌柜的为人也还不错,陆诚对他们还是很有好感的,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掌柜的脸上的笑容更盛,道了一声谢后便跑出门去找笔墨纸砚去了。陆诚只是稍等了片刻,他便回来了,站在一旁亲自给陆诚研起了墨来。 陆诚持笔问道:“掌柜的,你看题甚么字好?” 掌柜的一时还真没想好,要让陆诚给自己题甚么字,便答道:“陆相公只管随意就好,只要是您给题的字儿,怎样都是好的。” 陆诚笑着摇了摇头,在宣纸上写下了“朋来客栈”四个字。他不知道的是,就是自己这随手写下来的一幅字,改变了这位掌柜一生的命运。 掌柜的小心翼翼地拿起了这幅墨宝,在上面轻轻吹了吹,又是对他连连道谢,然后唤来伙计把陆诚题的字给收好,打算回头让人装裱、刻匾挂上。 “哎,瞧我这记性!” 掌柜的刚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说道:“陆相公,今儿个有两位公子过来寻您,你正好不在,他们让我转告您一声,说是明日再来拜访。” “哦?” 陆诚蹙眉问道:“掌柜的可知道他们是甚么人?” 掌柜的笑道:“都是府城本地的童生,其中一位是左舜齐左公子,他姐夫可就有名了,是咱们开封府的乡试解元,早年中了进士,如今正在京城里当官呢。这另一位嘛,名叫李濂,听说才学不错。” 陆诚闻言轻轻点头,两位过了府试的童生来找自己,想来应该是有心与自己相交,好讨教些学问吧。 虽说如今中了院试案首,可陆诚心里很明白,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如果是单靠着自己的才学,可能想要中个秀才都不太容易,就更别说是院试的头名了。 因此,他并不会过于高看自己,也没必要拒人于千里之外,自然就不会因为对方只是童生,而看轻别人了。 待掌柜的离开后,陆诚便将这两人的名字录入了脑海中,很快便得到了许多资料。 这个李濂,确实就有些名气的。虽然目前的家境不太好,可在历史上,此人将会在正德八年的乡试中高中解元,而后还会中进士,然后入朝为官,在医学和诗词一道都造诣颇深,是个真正有才学的人。 左舜齐,其名为左国玑,舜齐只是他的表字。此人倒是不太出众,一辈子也只是考中了个举人,平日里喜欢作些惊人之语,应该是位狂士。 不过他本人没甚么名气,他姐夫李梦阳就很有名了,在历史上被称为明朝前七子,如今在京城任户部主事一职。 陆诚感觉这些都和自己的关系不大,也没想过要去结交甚么权贵,并不太将此事放在心上。明天他们要是找过来的话,自己以礼相待也就是了。 翌日清晨,陆诚早早就起来,在房间里练起了五禽戏,不成想动静大了些,竟是吵到了住在楼下房间的客人,只听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吼道:“这是谁啊?能不能别那么大的动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小二哥在楼下回了一句:“哎呀,真对不住了客官,楼上住的是陆相公,我这就上去和他说一声。” “相公?相公就了不起了,不就是个穷秀才么?”那人不满地嚷嚷了一句,然后就没音儿了。 陆诚有些郁闷,这木制的阁楼隔音的效果还真不怎么样。 小二哥陪着笑脸上来提了一嘴,却给陆诚准备好了洗漱要用的盐水。 这年头的人还是会刷牙的,牙刷的价格和蜡烛差不多,一支要十文钱,也不算太贵,不过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也算不上太便宜。 毕竟蜡烛这东西,也是有条件的人家才会常年使用的,普通人家通常都点油灯。 这时的牙刷,通常是由猪鬃毛插入骨制手把制成,辅以盐水来清洁牙齿。至于有钱的人家,牙刷就比较高级了,玉制或象牙制的都有,且还会用茯苓等药材煮成“古牙膏”使用。 陆诚洗漱过后,便在客栈里点了份早饭,边吃边等李濂二人上门。 倘若他们俩人上午不过来的话,陆诚也不会一直在客栈里枯等,毕竟自己今天也还有些事情。 吃过了早饭后不久,李濂和左国玑果然过来了。 这两人的年纪都不大,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能考上府试确实是不容易了。 李濂对陆诚执礼甚恭,左国玑倒是有些敷衍,应该是李濂拉着他一块儿过来的。陆诚也不在意,谁让人家姐夫是位进士,还在朝为官呢?对于自己这样的秀才,自然是会看轻的。 陆诚这才知道,昨天府学里发生的事情已经传开了,而自己所写的那首诗,也已经在士林中争相传诵,自己现在居然成了开封府里的名人。 李濂近来也作了首诗,名为《理情赋》。他当场就吟诵了出来,还请陆诚帮忙点评一二。 说起来,他这首诗虽然也不错,但绝对是逊色于陆诚写出来那首的。毕竟那是真正后世闻名的诗,作者也是清朝有名的诗人,单从诗词的传播程度上来讲,龚自珍都要更胜一筹。 陆诚不太懂诗词,可帮人点评还是可以的。只是批判他人作品,得罪人的事情,他可不打算去做,便只打算随口夸赞对方几句,然后就揭过这个话题。 “川父这诗确实不错,尤其是‘走马过桥君莫笑,百年谁是太平人’这一句写得极好,在下是远远不如的。相信假以时日,定能成为当世大儒,嗯……不错,实在是不错!” “陆兄过谦了。” 李濂见这位案首如此谦虚客气,更是对他心悦诚服,心说难怪人家能中院试的头名,光是这份胸襟气度,就值得自己去学习了。 这一回,就连左国玑都是暗暗点头,为陆诚这种平等相待的态度所折服。 单论身份,他们俩人只不过是刚过府试,院试落榜的儒童罢了,陆诚却是位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在地位上都是有差别的。 文人相轻,自古而然。 陆诚身为案首,却能不看轻他们俩人,就已经能让他们心生好感了。 随后,几人自然是探讨了一番学问,直到晌午时分,两人才告辞离开。临走时,左国玑还出声邀请,让陆诚有暇时可以到他家去做客。 其实,陆诚是不太喜欢甚么探讨学问的,只不过如今身份如此,想推也不容易。那样的话,很容易成为他人眼中的狂生,认为自己太过倨傲清高,无形中就会得罪了很多人而不自知。 送走了两人后,陆诚便赶紧出门去了。 他可没忘记,今天还要请张大姑娘出来喝酒呢。 ———— ———— (PS:没存稿,现码的,有些事情耽搁了。) 第029章 不是亲兄妹 陆诚心里很明白,放谁的鸽子,都不能放女人的鸽子,得罪女人的后果是很严重的。 刚一出客栈,就迎面碰上了沈毅。只见对方一袭浅蓝色的道袍,头戴四方平定巾,手中一柄折扇轻摇,扇柄上吊着个旧玉雕出来的小饰件,表面光滑无比,在阳光下,还隐隐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来,一看就不是凡品。 陆诚觉得有些好笑,这沈毅确实喜欢附庸风雅,乍一看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儿,有种“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味道。恐怕这全身上下的行头里,也就这把折扇最值钱了,这折扇里边,最值钱的却是那扇坠。 沈毅见他似是要出去,唤着他的表字道:“显淳兄,可是要去找我的?这个可急不得,你们文人不是都喜欢月上柳梢头,人约……约……哎呀,约甚么来着?” 陆诚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儿,说道:“是人约黄昏后。” “对,对对对,就是这个,人约黄昏后,要不怎么说还是你有学问呢!” 沈毅连连点头,笑道:“这种事情,通常都是晚上去比较好,我跟你说啊,万花楼那锦云姑娘,啧啧啧……当真是尤物呀,如此角色,就是在江南也不多见。只可惜,人家的眼光实在是太高了些,我都去了好几回了,就是没法请她来陪酒。” 这个货色,还真是见了漂亮的姑娘就走不动道儿了! 陆诚看着他脸上那猥琐的笑容,就很有一股扇他耳光的强烈欲望,你说你长相也不算差,怎么这一笑起来,就给人一种欠抽的感觉呢? 最后,他还是强忍住了这样的冲动,硬压下了身体里亟待爆发的“洪荒之力”,说道:“我可不是去找你的,今儿个张公子就要回去了,让我请他出来喝酒呢。” “喝酒?这样的好事儿怎么能少了我沈大公子呢?” 沈毅闻言眼前一亮,拽着他的胳膊就向前走去:“走走走,咱们去哪儿喝酒?” 陆诚有些无语,这沈毅沈大公子似乎热气过了头,自己可没说要连着他一块儿请啊。他那副德性,等会儿要是乱说话起来,岂不是惹人张大姑娘不高兴? 不过回过头来一想,人家请了自己一顿,现在自己就想要一脚把他给踢开,也有些不厚道。再一个,自己还想去万花楼见识见识呢,现在拒绝了他也不太好。 “你去也成,不过,待会儿在张公子面前,可不许提甚么喝花酒的事情。”陆诚叮嘱道。 “没问题,尽管放心好了!” 沈毅想也不想便点头答应了下来,说道:“你看我是那么蠢的人么?那张军的脾气可不太好,我哪会去找揍呀?” 陆诚瞥了他一眼,心说你还真就是蠢人一个,只要一喝上点酒就喜欢乱说话。 沈毅是有自己的马车的,只是他头一回来开封,甚么都觉得比较新鲜,平日里更喜欢步行,在街上四处溜达。 “显淳兄,有件事儿我得麻烦你。” “啥事儿?” “听说你昨日又赋诗一首,能不能给我写在这扇子上?” “……” “你放心,这润笔费少不了。” “我说沈兄,不过是一首诗罢了,你把我陆诚当甚么人了?” “嘿嘿……就知道你人仗义!”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很快便来到了振威武馆的大门外。陆诚上前说明了来意,那门房却告诉他少馆主不在。 陆诚蹙眉道:“我昨晚才和你们少馆主说好了,今日过来找他的,怎么会不在?” 这马六也是个识货的,看出了他身旁的那人有些身份,也不敢出言得罪,只好略显恭敬地说道:“陆相公,小的还敢唬你不成?我们少馆主今日确实不在。” 陆诚问出了那句话后,便一直在注视着马六。他隐隐能察觉到,这门房是在撒谎,可自己就算能猜出其中有些猫腻,也不好硬闯进去。 沈毅却是没心没肺的,拉着他的胳膊说道:“既然他不在就算了吧,走走走,咱们俩人喝酒去。陆兄要是心急,现在去那万花楼也成。” “沈毅!” 身后冷不丁传来了张子君的声音,把沈毅吓得一哆嗦。 他转过身来,陪着笑脸说道:“原来你在里边呀,这门房刚刚还和我们说你不在来着。” 张子君瞪了他一眼,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马六,却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始终一言不发。 她见陆诚半天还没过来,便忍不住出来看看,结果陆诚恰好在这时就到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走到门口,就远远地听到了马六的那一番话。 张子君根本就没想过,一个小小的门房居然敢不听自己的吩咐,还将客人给拒之门外,这还得了? 马六低着头,根本就不敢去看这位大小姐。他的额头上不断地往外冒出汗水,却连擦都不敢去擦。 陆诚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也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张大姑娘,在下人面前居然会有如此威严。” “噗通——” 在她略带冷冽的目光注视下,马六很快便撑不下去了,跪倒在地上求饶道:“小……少馆主恕罪,这都是……都是大公子的意思,小的也只是听命行事,哪敢自作主张呀!” “我大哥?” 张子君没想到,此事居然是出自自家大哥的授意。 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陆诚,见到对方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担心再问下去会让陆诚知道自己的女子身份,便挥挥手道:“行了,这事就全当我不知道,明白了么?” “是是是。” 马六忙不迭地点着头,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大小姐这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这事情就当没发生过,让自己也不要去向少馆主说。 这主子们之间的那些事情,他可不太懂,也不想过多的去瞎琢磨,只想干好自己的这份差事。 张子君得知此事后,确实是不愿意去找自家大哥询问的。反正自己马上就要回张家庄去了,今后也很少住在武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至于自己那位大哥,虽说从小都在一块儿长大的,可张子君从小和他就不算很亲近。 或许,是因为两人不是亲兄妹的原因吧。 第030章 来了位贵客 陆诚本来的打算,是找一家还不错的饭馆请客的,毕竟从赵玉龙那儿敲来的银子,也花得差不多了。真要去甚么大酒楼一顿折腾,少说也得花上二三两的银子。 沈毅听了他的打算,却是不太赞成的,随手就硬塞给了他十两银子,说是润笔费。 陆诚见他这大手大脚的模样,当真是羡慕嫉妒恨,心里暗自想着,甚么时候自己也能出手这么阔绰呢? 几人来了昨天曾来过的那家酒楼,同样要了个雅间,点了酒菜后,便继续聊了起来。 不一会,伙计便送上了笔墨纸砚。沈毅像是怕陆诚会赖账似的,迫不及待地将手中的扇子递了过去,然后自己在一边给他研起了墨。 陆诚摇头失笑,拿着扇子看了看,问道:“你这扇子两面皆留了白,我就将诗题在背面吧。不过咱可先说好了,我这字可不太拿得出手,到时若是惹人笑话,可别赖我。” “我说显淳兄,你这也太吝惜笔墨了吧?这题字就要全题咯,哪有留下半边儿的道理?” 沈毅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这题字不就看个身份么?只要是你陆案首题的字儿,哪个敢说一句不好的?再说了,能考上秀才的人,这字又能差到哪儿去?到时若是你再中个解元回来,那我这扇子可就值钱了!” “沈兄这么说可就太抬举我了,整个河1南每三年就一个解元,你当是想拿就能拿的?” 陆诚说的倒是实话,别说乡试头名了,哪怕只是吊个车尾,只要能够考上举人,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了。见沈毅如此坚持,他便也不再推辞:“那么,正面题甚么字好?” 其实沈毅说的也对,这年头若是没个身份,书法再好也未必就有人看得上。别看许多所谓的文人雅士们都酷爱收藏,其实他自己都不一定懂得欣赏,完全就是附庸风雅罢了。 如此一来,他们自然是更为偏爱那些“大儒”和“名士”们的墨宝了,即使字不怎么样,也是无所谓的。 不过话说回来,书法和学问还是有些关系的,有才学的人,一手字通常也不会写得太差。 “你随意。” 沈毅笑着答了一句,已经研好了墨。 陆诚蹙眉思索片刻,便在正面写下了“见贤思齐”四个大字。随后,又将自己在府学时曾写过的那首诗题在背面。 张子君就在一旁看着,没有出声说话。 张家有车马、船行等产业,消息可是十分灵通的,昨天发生的事情她也已经知道了。不过她只是认得一些字罢了,对于诗词这方面可不太懂,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倒是陆诚提袖落笔时的文雅模样,更为吸引她一些。 “笃笃笃——” 陆诚刚刚忙完,门口又响起了敲门声,几人还当是酒菜上来了,不成想推门进来的是这家酒楼的掌柜。 他一进门就陪着笑脸说道:“几位客官,实在是对不住了,楼下来了位贵客,可我们这儿的雅间已经满了……唔……这个……你们能否行个方便,到外边去用餐,这顿饭我给你们免单,就当是给你们陪个不是了,如何?” “掌柜的,你这是甚么意思?我们就不是贵客了?” 沈毅登时就火了,这实在是有些欺人太甚。他在江南待了那么多年,各大酒楼都光顾过,还不曾给人让过地儿呢,甚么玩意儿? “我说掌柜的,你这是看不起我们咯?” 紧跟着,张子君也出声问了一句,不过眉眼间已经隐现一丝怒意。 陆诚毫不怀疑,这掌柜的要是答错了一句,张大姑娘就要动手打人了。不过这酒楼也确实不厚道,来了更为贵重的客人,我们就要给让地方? 能到这酒楼里来吃饭的人,都是有些身份的,何况是像陆诚他们这样要雅间的,那更是非富即贵。 三人里,除了自己的家世不太好以外,那两位主儿可都是不太好惹的。看来楼下那位“贵客”确实是有些身份的,不然这酒楼的掌柜也不可能会上来,让自己几人挪地方了。 陆诚不得不感慨,这封建社会还真是等级分明啊! 作为一个现代人,陆诚很看不惯这一套等级分明的制度,却也知道,这个年代就是如此,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可知道归知道,不代表他会低声下气地给人让出雅间,这简直就是一种侮辱! 有傲气的人,可不单单是沈毅和张子君,像陆诚这样的人,难免都会有些书生意气,更是不会吃这一套的。 大明朝和士大夫共天下,我这才刚刚挤入“士大夫”的阶层,就被你看轻了,那我这考的是甚么科举? 掌柜的嘴上不断地道歉,心里却也有些怒气了。这几人还真是不识好歹,知道楼下那是甚么人么? 见几人坚决不肯让出雅间,掌柜的也火了,直接出去唤来了几名伙计,打算把陆诚等人给强行“请”出去。 “砰——” 沈毅一掀桌子,大吼一声:“真是欺人太甚,张兄,上!” 陆诚差点晕倒,瞧那架势,还以为他会自己冲上去呢。敢情他也不傻,对自己的身手有充分的认识。 这可就真的是撕破脸了,掌柜的一张老脸阴沉了下来,对几名下属喝斥道:“还愣着干甚么?将他们给我丢出去!” 那几人得了命令,立即就扑了上来。 张子君连忙跨前一步,拦住了他们。几人互相之间对视了一眼,便同时扑向了张子君,中间的那两人一人出拳,一人出脚,左右两边的人则是齐齐探手向前,打算扣住她的胳膊。 张子君可不是吃素的,哪能这么轻易就让他们得逞? 只见她轻轻一跃,两脚便向前蹬去,踹翻了中间的那两人,随即身子一矮,便躲过了探来的那两只手,紧接着两手同时一抓,便扣住了两人的手腕,抬起右脚左右各踹了一脚。 “砰——” “砰——” 两声沉闷的声响过后,这四人皆是倒在地上哀嚎不已,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陆诚觉得自己有些窝囊,每回都要靠张大姑娘和人动手,自己这个大男人却只能躲在她的身后看着。 沈毅可没有这样的想法,看到自己这边打赢了,一张俊脸都笑开了花。 本来嘛,像他这样的大少爷,就算和人发生了冲突,也是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的,自有那仆人效劳。 “这……” 掌柜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也有些发愣,随即回过神来,掉头就跑出了雅间。 现在这雅间都被砸烂了,就算陆诚他们现在就走,也没法再招待贵客了。自己还不跑,等着挨揍吗? 经过这么一闹,陆诚几人也没了吃饭的心思,便打算离开了。不过已经晚了,他们刚来到楼梯口时,就让人给拦了下来。 第031章 调戏小郡主 “给我拦下他们!” 掌柜的领着十多名打手来到楼梯口,正好碰到正准备下楼的陆诚等人。 在府城里,能开得起这么大一家酒楼的,也都是有些背景的。有人在这里边闹事,岂能放之安然离去? 张子君这回是真的火了,本想在临走之前和陆诚吃顿饭,没想到会生出这样的麻烦来,这种事情搁在谁的身上都不好受。 她也不再和对方客气了,身子一跃就直接扑了上去,把身后看着的陆诚给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可是楼梯啊,就这么跳下去,当真不会摔着? 陆诚的担心显然有些多余,只见张子君在空中便踢出两脚,踹在了冲在前头的两位壮汉的胸口上,那两人在受力之下往后一倒,顿时就压倒了身后的几人,随即滚下了楼梯,就跟“多诺米骨牌”似的。 反观张子君,两手往边上的扶手上一搭,身体也跟着落地,稳稳地站在了一截木制的楼梯上。边上的两名壮汉这时才回过神来,同时出拳打向了她的面门。 张子君反应及时,身子往后一仰便躲了过去,随即飞起一脚就踹向了一人的胯下。 “砰——” 沉闷的声音响起,那人捂着下身哀嚎了起来,身子径直倒了下去,可惜他忘记了,自己正站在楼梯上,这一躺倒就直接“轱辘轱辘”地滚了下去。 陆诚不由得呆住了,这么一记“撩阴腿”下去,那人肯定伤得不轻,自己看着都觉得很疼。 张子君这边可没功夫理会,因为又有两名壮汉向她扑了过去。她又是抬起一脚,踹翻了身侧的另一名打手,随即双拳齐出,砸在了扑上来那两人的面门上。 陆诚在一旁看得惊叹不已,这张大姑娘的身手还真不赖吗,面对十多名壮汉的围攻,居然也能如此轻松应对,真不像个姑娘! 不过这身段,这姿势,这动作,这柔韧度…… 不知不觉间,陆诚的思绪有些飘忽了起来,脑海里很不自觉地,就浮现出了一些正常男人都会有的想法。 “啪啪啪——” 这边,张子君在几个腾挪起伏间,便已收拾完了十多名酒楼里的打手,站在那儿轻轻拍着手上的灰尘。那随意的模样,就好像方才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哈哈……” 沈毅得意地笑了起来,对陆诚说道:“张兄的身手果然了得,今日要是没有他在,咱们可就要倒霉了。” 陆诚瞥了他一眼,心道:“还不是你最先挑起来的事情?要是你不把桌子给掀了,人家掌柜的也不至于发那么大的火呀!” “嘿嘿……” 沈毅似乎读懂了他的眼神,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转而又正色道:“都是他们欺人太甚,这开门做生意的,居然对待上门的客人如此无礼,实在是可恶至极!” 陆诚这回倒是点了点头,对他这话表示了赞同。 “你们……你们……” 那掌柜的气得直哆嗦,手指着陆诚他们都说不出话来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我要告官,我要告到衙门里去!” 正在这时,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在边上响起:“掌柜的,就是他们不肯让出雅间么?” 陆诚循声向楼下望去,便看到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身后还侍立着两名男子。 这少女一头秀发黑亮黑亮的,梳理得一丝不乱,头上挽了个可爱的双丫髻,元宝般小巧精致的耳朵,肌肤白皙润泽,一双大大的眸子清澈无比,宛如一汪清水般纯净。她身后的那两名护卫,则是一张扑克脸,不苟言笑。 掌柜的见她出声询问,脸色立即缓和了下来,赔笑道:“还请小娘子恕罪,这些人太不识抬举,我这就上去给您把雅间收拾收拾。” 少女听了他这话,便抬头往楼上的陆诚几人看去,问道:“你们为何不肯让出雅间?” 陆诚听了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事明明是你们自己不占理,现在倒好,反过来质问起我们来了? 可他看着这少女的神情认真,又不像是要无理取闹,似乎在对方的眼中,自己给她让出房间吃饭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从她身上的服饰,身后的那两名护卫,以及这酒楼掌柜的态度来看,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或许是家里有些权势和地位,平日里被阿谀奉承惯了,觉得凡事别人都得让着她吧?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陆诚觉得,还是赔些钱平息事端为好。真要闹到官府去,让人给告到衙门就不太好了。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沈毅这边却是先出声了:“哟,这位小娘子看起来倒是可人,想让我们走也成,叫声‘好哥哥’来听听吧。” 陆诚默默地低下了头,摊上这么个浑人,事情想不闹大都难了。也不看看对方是甚么来头,是能随口调戏的吗? 果然,少女闻言脸色一变,她身后的那两张扑克脸已经出声喝斥道:“瞎了你的狗眼了,敢说出这等浑话?!!” “噔噔噔——” 话落,两人已经跳上了楼梯,几步就跑了上来,身法十分敏捷,一看就是练家子。 张子君见状,忙横身一挡,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两方正要交手之时,楼下那少女突然娇声斥道:“你们两个给我下来!” 那两人略微犹豫了下,终究还是依言退了下去。 少女接着对其中一人吩咐道:“去,把衙门的人找来,这几人在酒楼闹事不说,还敢出言轻薄,如果不加以惩戒,本郡主颜面何存?” “哗——” 现场一片哗然,所有人都傻眼儿了,紧接着纷纷跪倒行礼。 陆诚等人自然也不例外,不过在跪倒的同时,他狠狠瞪了一眼沈毅,小声骂道:“你说你调戏谁不好,偏偏出言调戏了个郡主,这回好玩了吧?” 沈毅回了个苦笑的表情,心中也是叫苦不迭,我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会是郡主呀! 这少女正是祥符郡主朱玉柔,如今的周王朱睦?的妹妹。 她今日便衣出行,在集市上逛了一上午,自然是有些饿了。可又不想太早回去,就准备找家酒楼吃顿饭,然后再玩上一下午,哪成想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朱玉柔看得出来,自己的护卫可能打不过张子君,心中便打定了主意,让官府出面抓人,怎么着也得一人先打上几十板子再说。 第032章 倒霉的案首 祥符县,是开封府的府城,除了驻有府衙和布政使司衙门外,还同时设有县衙,平日里的事务,基本上都是归县衙门管的。 只要不是捅了天大的篓子,基本上轮不到府衙的大佬们出面。 祥符县的知县姓魏,三甲进士出身,年纪不过三旬,能在省城这样的地方任知县,也不算差了。 不过,魏知县对自己如今的官位可不太满意,总想着找机会大干一场,好把头上的乌纱帽给换换。 魏知县事必躬亲,平时一有个甚么事儿,总能看到他身先士卒,跑在第一线的身影。也因此,在老百姓们的眼中,这位父母官的官声确实不错。 今日,魏知县正在后堂里百无聊赖,想着找点甚么事来干时,事情还真有了。 祥符郡主派来的那名护卫,在见到魏知县后,便把事情给简单地说了一遍。 魏知县一听,嘿,这还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来了枕头,这是在给自己表现的机会呀。当下毫不犹豫,一声令下便调出了六名捕快,前去捉拿“案犯”。 捕快原先分为捕役和快手,这时期合称为捕快,是衙门里有编制的“经制正役”。 祥符县衙里,总共也就二十名捕快,而平时在衙门里待命的只有三分之一。魏知县这一出动,便差不多带走了衙门里所有的人手,可见其对此事是十分重视的。 一个县衙门,就只有二十名捕快?这能管得过来吗? 其实不然,捕快只是在编制里的正役罢了。通常,一名捕快要外出公干时,会带上两名“副役”,而每个“副役”则又会带上他的“帮手”和“伙计”,以此类推,实际上调动一名捕快,就相当于要带出去的人将近有十个,六名捕快就是六十人,这可不算少了。 魏知县要是真只带去六个人的话,怕是还不够张子君一个人打的。当然了,也没几个人敢和官兵动手,公然以武力拒捕的。 魏知县行事雷厉风行,属下的这些差役们也不含糊,不足一刻钟的功夫,便点齐了人手,六十人浩浩荡荡地奔向了“案发地点”——醉仙楼。 在承平年代,县衙里突然出动这么多人,也是很少见的,百姓们见到这样的现象,都在身后议论纷纷,猜测着究竟是发生了甚么大事,值得县尊大人如此大动干戈。 ———— ———— 赵玉虎今天组织了个文会,到场的除了本届的生员以外,还有些府城里有名的童生。 所谓文会,无非就是文士们集中到一块儿,或是饮酒赋诗,或是喝茶切磋学问的聚会罢了。作为赵家的二少爷,想要组织一场文会并不难,其实只要有钱,愿意来蹭吃蹭喝的人肯定不会太少。 赵玉虎组织这一场文会,其实是有目的的。他想把本届的生员们聚到一块儿,然后把陆诚的老底给当众揭穿,好证明此人并非有真才实学,而是通过些甚么别的手段夺得本次院试的案首。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自己手头没有确凿的证据,光靠一些诽谤之言,未必就能让人相信自己的话。 不过这只是其中的一个想法,就算真的不成,还可以把陆诚的“家丑”给揭露出来嘛。这种事情,就连文人们也是很喜欢听的。 请文人们聚会,赵玉虎可不舍得花冤枉钱,便只是找了家不大的茶楼,包下了二楼的几张桌子,当作此次文会的场地。 考完了院试,在府城里逗留的生员可不多,只有二十位府城本地,以及附近县里的生员。其余的,则全是些考过府试的童生了。 今天讨论的主题,竟然是陆诚的那首诗。 赵玉虎以自己陆诚同乡的身份,当众揭开了陆诚屡试不中的伤疤,并郑重地表明,陆诚的才学其实不怎么样,于诗词一道更是一窍不通,这首诗绝对是剽窃来的。 其实这么说有些可笑,是不是剽窃,府学的孙教授会看不出来,还让陆诚给蒙混过关了? 赵玉虎才不管这些,当日之所以没这么去说,是因为有孙教授在场,不好去胡言乱语。可今天就不一样了,反正都是生员,在座的许多人学问还不如自己呢,又有哪个会为了陆诚而出言反驳自己呢? 果然,一切都如他所预想的那般,顺利地进行,在两名村里的“小弟”的煽动下,甚至还有人出声附和他的言论。 他不知道的是,在听了他的这番言论后,在座的几位府学生员只是暗暗冷笑,真是剽窃来的诗那天怎么没见你说?现在才来马后炮,质疑陆案首的才学? 不过心里这么想的,他们倒是没有表现在脸上。毕竟和陆诚的关系也不算亲近,不过是个“同年”罢了,犯不着为他打抱不平。 在座的童生里边,大多都是些年轻的面孔,年龄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最小的十四五岁都有,左国玑和李濂也在其中。 听了赵玉虎的言论后,俩人心中都有些不满,左国玑差点就要拍桌子骂人了,被一旁的李濂给拉住了。 李濂能猜得出来,这赵玉虎应该是和陆诚关系不太好,今天对方明摆着是在针对陆诚。他想再看看,这位赵二公子接下来还会有甚么“惊人之言”。 赵玉虎一个人在那儿表演着,对着陆诚的那首诗品头论足。他当然不会贬低这首诗,是个文人都看得出来,这诗并不差。他是要从风格,文字等方方面面,表明这首诗绝对不是出自陆诚之手。 他自己一个人在那儿说了半天,直说得口干舌燥才肯罢休,然后又把两位小弟给拉了出来,指认陆诚剽窃他人诗词。可他们三人说来说去,都没能拿出甚么证据来,最终只换来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赵玉虎喝了几口茶水后,便准备揭发陆诚的丑事了。正在这时,一名生员珊珊来迟,站在楼梯口向众人拱手赔罪道:“对不住了诸位,路上有些事儿给耽搁了。” 虽说是在赔罪,可这人脸上却没显示出甚么诚意,不过是随口敷衍罢了。众人也不见怪,因为这人确实有些自傲的资本,他是本届院试的第二名——太康生员梁文翰。 赵玉虎对他的姗姗迟来有些不满,却也没有当场发作。开始时,他也没想过要邀请这人,是后来听说对方来了府城,才给补上的。 却不想,梁文翰接着说道:“诸位还不知道吧,今日府城里发生了件趣事,这案首陆诚居然在醉仙楼里和人起了冲突,连县尊大人都给惊动了,唉……当真是有辱斯文!” 梁文翰年纪不大,年方十六,今年连中了县试案首和府试案首,本以为院试案首也是自己的囊中之物的,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个陆诚,让他的“小三元”落了个空,当真是有些气人。 他心中是很不服气的,不想在街上却打听到了这等热闹事,自然是急着要当众给说出来了。 果然,赵玉虎连忙问道:“梁兄可知那醉仙楼里发生了甚么事?” 梁文翰笑笑,说道:“据说这陆案首也不知怎么回事,居然出言调戏小姑娘,这倒也罢了,也不知他是中了甚么大运,调戏的那人居然是祥符郡主,县尊大人正带了人前去捉拿呢。” 众人一阵哗然,这陆诚也太倒霉了吧?居然得罪了府城的郡主? 文会到这里,已经进行不下去了。 所有人都纷纷告辞,赶去醉仙楼看热闹去了。 第033章 他有个毛病 “郡主,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草民这一回吧?” 醉仙楼里,沈毅正在给小郡主赔礼道歉,不过说出来的那些话,可就让人不敢恭维了。事实也正是如此,他好说歹说地费了半天唇舌,都没能得到郡主的一句回应,对方的脸色也全然没有变化。 现在知道了人家的身份才赔礼道歉,早干嘛去了? 唉,这富家的公子哥,还真是不会说话呀! 难道他就不知道,女孩子都爱听些甚么话么? 陆诚决定大发慈悲,拉自己这位“兄弟”一把。不拉也不行呀,自己现在可是他的“从犯”呢。 他拱了拱手,说道:“郡主,方才的事儿是我们不对,还望您能见谅!” 朱玉柔一听,似乎还是那套说辞,更是理都没理他。 不想陆诚突然话头一转,说道:“其实此事也不能全赖我们,我这位朋友年轻气盛,还有个不太好的毛病,唉……我曾劝过他好几回了,都没能改过来。” 沈毅听了这话,就很想把他扑倒在地上,嗯……狠狠地揍上一顿。 这说的是甚么混账话?我有毛病,我有啥毛病呀我?我看你才有毛病呢! 不过碍于眼前的麻烦,他还是暂时压制住了这股冲动。 朱玉柔眼睛眨了眨,转过头来好奇地看向了陆诚。 看来不管在甚么时候,年龄多大,出身如何,女人的好奇心都是很强的。 陆诚强忍住想笑的冲动,脸色夸张地说道:“郡主您可不知道,这人真是无意要冒犯您的,只因他这个毛病实在是改不了,再有一个,就是您……您……您……”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朱玉柔反倒是急了起来,脱口道:“我怎么了?” “唔……” 陆诚沉吟了一下,才一脸正色地解释道:“郡主您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些,我这朋友一见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儿。别说是您这样的年纪了,就是见到城里的那王寡妇,他也让人唤他‘好哥哥’过,还让人给揍了一顿。” “哈哈哈……” 这一回,就连边上围观的那些客人们,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不过一想到郡主就在面前,众人忙又止住了笑声,用袖子捂着嘴“咕咕”地笑着,愣是没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来。 这年头,连偷笑都可能会犯法。 沈毅脸都憋红了,长这么大,就没这么丢人过,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 陆诚见状,忙偷偷给他打了个眼色,示意他冷静点。 朱玉柔很想笑,却又不敢毫无顾忌地笑出声来,一张俏脸也是憋得通红通红的,看上去煞是可爱。 从小就受到的礼仪教育,不容许她在人前失态,因为这会有损皇家的颜面。 陆诚很担心把这小姑娘给憋出内伤来,不过看到这位郡主的表情,他也知道,事情应该不会太过严重了。就算这小郡主还想要追究,应该也只会是小小的惩戒吧? 朱玉柔忍了一会,才算是缓过了劲儿来,脸上也微微地露出一丝笑容。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这么卖力地夸自己漂亮,自己也不能总板着张脸不是? 正在这时,门外一阵喧哗,县尊大人已经带人风风火火地赶到了。 醉仙楼本就离县衙门不远,拐过一条街就到了,加上魏知县有心要在郡主面前表现,在他的不断催促下,捕快们几乎是跑过来的。 魏知县也跑出了一身汗,好在年轻力壮,这点儿苦还是吃得了的,最重要的是值得。 他人还没进门,便是一声喝斥传来:“是哪个大胆的刁民,居然敢冒犯郡主?!!” 紧接着,这位县尊大人便冲了进来,目光扫了一眼在场的人,见到人群中的小郡主后,脸上突然就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上前行礼道:“下官祥符知县魏光正,参见郡主!” “起来吧。” 他能够这么及时赶来,朱玉柔是十分满意的,便吩咐道:“把他们几人都带到县衙去好好审审。” 魏知县转过身来,指着站在身前的陆诚威严地喝道:“来啊,将此胆大包天之徒给我拿下!” “是!” 捕快们一拥而入,立即就一左一右扣住了陆诚的肩膀。沈毅和张子君俩人,也同样让这群如狼似虎的捕快们给制住了。 陆诚心里有些纳闷,这县尊大人也太不讲道理了,你要拍马屁也不能这么拍啊,连主次都没搞清楚。 我明明是“从犯”好不好,怎么到了你这儿,我就成了罪魁祸首了? “行了,本郡主就不打扰魏大人办案了。” 朱玉柔挥了挥手,率先迈步上了二楼,身后的两张扑克脸连忙跟上。在和陆诚檫肩而过的时候,她似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很快便移开了目光。 “带走!” 魏知县喝令一声,便押着三人往县衙赶回。 “去,告诉魏知县,一人打上三十板子就成了,嗯……那个穿白色衣裳的,就不用打了。” 走在楼梯上,朱玉柔低声对身后的一名护卫吩咐了一声,那人便转身离开,追着县衙的官兵去了。 陆诚自恃有功名在身,倒是不太担心自己,可沈毅他们两人就不成了,特别是张大姑娘,当真要让她光着屁股挨板子吗? 周围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的百姓不少,许多闲着没事干的人,还一直尾随在官兵的身后,打算去县衙里看热闹呢。 陆诚突然看到,前方赶来了好多文人,其中还有几张熟悉的面孔,可不就是自己的同年吗? 他赶紧低下了头,祈祷不要让他们给认出来。 身为院试的案首,居然犯了事让官兵给拿了,这天底下,还有比自己更丢脸的案首吗? 这显然有些掩耳盗铃,那些人又不是路过,而是专程赶来瞧他的热闹的,怎么可能会认不出他来? 赵玉虎一眼就认出了陆诚,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他心思一动,便想出了一条毒计来,转头对自己身旁那两位小弟说道:“走,咱们先去趟推官署,然后再去县衙看热闹。” 第034章 官字两个口(一) 祥符县毕竟是府城,也是省城,这县衙看上去也是威严无比,一般的小县城还真比不上。 一大帮子人进了县衙的大门,也叫“头门”。这大门是很有讲究的,无论是多大的州县,大门都只能是三开间,每间各安两扇黑漆门扇,三开间便是六扇门,因此百姓们通常称衙门为“六扇门”。 俗谚有云:“衙门六扇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进了大门,之后便到了仪门,这仪门通常都是紧闭着的,只有在上官到访,或是县尊大人的长辈来临时,才会打开仪门,在此迎送。 仪门也是三开间,两侧设有角门进出,按照东进西出的规矩,众人穿过了右边的角门,然后便看到了前方大开的正堂。 让众人有些失望的是,县尊老爷并不打算在大堂公开审理此案,而是将陆诚三人直接押解到了二堂。 不在大堂上问案,一路尾随而来的人也就看不到热闹了。毕竟那县衙的二堂,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随便就进去的。 大堂便是县衙的正堂,也称之为“公堂”。其实在正常的情况下,只要不是甚么大案子,一般都不会放在大堂之上审理。 县太爷处理日常事务时,也多是在二堂进行。 魏知县此时还不知道,郡主对于这案子是个甚么意思,自然不会直接就把人给押解到大堂上去。 这么多人看着呢,要是郡主授意自己往重了判,再对犯人用些甚么酷刑的话,也不好让那么多人看到呀。 二堂外的屏门上方挂有一块匾额,上书“天理国法人情”六个大字。 陆诚几人被捕快们先行带到了二堂,静候着县尊老爷过来审问。 魏知县一身青色的官袍,胸前的补子上绣着鸂鶒,一脸严肃地端坐在上方。他目光一扫,见到下方的三人中,其余两人皆已跪倒在地,只有陆诚一人挺然而立,沉声喝道:“大胆刁民,你见了本县为何不跪?” 陆诚长长一揖,不卑不亢地答道:“回禀大人,学生陆诚,乃是府学生员,有功名在身,不应向县尊大人行跪礼。” 魏忠贤闻听此言,脸色立马缓和了下来,点头道:“嗯……既是生员,可以不跪,一旁站下。” 陆诚这个名字他是听过的,此人前几天才刚刚高中院试案首,又在府儒学署里当场写下了一首诗,如今早已名声在外。 这样的一个人,自己也是没必要去得罪的,搞不好哪天他一飞冲天,中了两榜进士,不就成了自己的同僚了吗? 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在官场上的人,谁都不知道自己甚么时候就可能会走上背运,若是得罪了太多人的话,自己犯了事儿的时候,人不给你落井下石才怪。 “谢大人!” 陆诚再次拱手,昂然走到了一边,气定神闲地站定。 沈毅见了这一幕,心里特别的不是滋味:“娘的,老爹打小就逼着我读书,我居然天天就顾着玩儿了,现在想想,我他娘的就是个蠢蛋!” 魏知县瞅了瞅跪在地上的俩人,决定先从张子君问起,先了解清楚事情的详细经过,之后再做决定。 其实大概的过程,他早就从那护卫的口中知道了,现在只不过是想拖延些时间,看看郡主那边会不会遣人过来,传达她的意思。 若是没有人过来传达的话,便将这二人各打三十板子,此事就算完了。至于陆诚嘛,人家是秀才,有功名在身,如果没有郡主的特别吩咐,自己也不好对他动刑啊。 就在这时,那张扑克脸终于到了。他目光扫了一眼沈毅三人,在陆诚的身上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俯身凑到魏知县的耳边低语了一番,之后便离开了。 这一回,魏知县看向陆诚的眼神就更不一样了,笑容中都隐隐带着一股子讨好的味道:“陆生员,此案的其中内情,本县已经了解清楚了,你与案情无关,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陆诚有些发愣,自己这就没事了? 这县太爷果然明察秋毫啊! “谢大人!” 他拱了拱手,说道:“这俩人是学生的朋友,学生想等他们一起离开。” 魏知县只好点点头,喝令道:“来啊,此二人冒犯郡主,笞三十!” “大人且慢!” 陆诚赶紧出声阻止,一时又想不出办法来为他们俩人解围,只好说道:“大人怎可只听那人的一面之词,就定我朋友的罪呢?” “好你个陆诚,你这是在说本县处事不公了?”魏知县厉声喝问道。 “呵呵……是甚么人敢如此大胆,干扰魏大人问案呐?” 此时,一道悠然的声音从堂外传来,陆诚回头望去,却见一位同样身穿青袍的官员缓缓踱步入内,从补子上看,应该也是个七品的官儿。在他的身后,还有赵玉虎三人,以及府学的孙教授和醉仙楼的掌柜随行。 看到这一幕,陆诚的眉头不由得微微一跳:“看这架势,似乎是冲自己来的呀。这个赵老二,今天又想玩甚么花样?” 魏知县见到来人,立即起身迎了上去,拱手笑道:“下官见过推府大人,不知大人今日到下官这儿来,所为何事?” 听到魏知县的称呼,陆诚立即就明白了,来人是府衙里的推官,和知县一个品级。 不过在职权上,魏知县是远远比不上这位推官的。虽说同样是在府城为官,可你是县级,人家是府级,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推官,为一府的佐贰官,属于府衙里的四把手,俗称“四府”,专理刑名、赞计典。也就是说,各州县审理过的案件,府推官都是有权过问的。对于魏知县来说,这推官就是正儿八经的上司,是不能轻易去得罪的。 果然不出陆诚所料,这位推官确实是冲着自己来的,只听对方说道:“呵呵……本官听说魏大人抓了一位闹事的生员,不知可有此事?” 魏知县闻言一愣,答道:“确有此事,这人名叫陆诚,是府学的生员,下官方才还在审问来着。” 这位推官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好办了,有人来向本官举告,说此人系贿买考官,科场舞弊才得来的功名。而后又自恃有功名在身,在醉仙楼吃霸王餐,掌柜的上前与他理论,他竟一怒之下,公然出手伤人,还打砸了醉仙楼。如此行径,岂不是在给朝廷和天下的士子脸上抹黑?” 这话说完后,在场的众人都愣住了,就连魏知县也不例外。他怎么可能会听不出来,这推官大人言之凿凿,句句诛心,分明就是和这陆诚有仇呀! ———— ———— (PS:嗯,解释一下,作者君卡文了,绝对没去逛窑子呀!) 第035章 官字两个口(二) 听完了推官大人的话后,魏知县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只见他眼睛一瞪,怒道:“竟有此事?下官还道这陆诚是府学的生员,院试的案首,与此事无关呢,想不到这其中居然另有内情,如今看来,这……” “魏大人,这是甚么人惹到你啦,竟让你如此气愤?” 魏知县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又响起了一道声音,众人再次回头望去,便见到一位同样身穿青袍的官老爷走了进来,不过他胸前的补子上绣的是鹭鸶鸟,与在场的两位大人有些不同。 两位大人见了他,立即上前行礼道:“下官见过通判大人。” 陆诚算是听明白了,敢情刚才来的是“四府老爷”,这回来的却是“三府老爷”了。 只听这位通判大人说道:“敢情冯大人也在呀,唔……本官也没甚么事,就是听说张老馆主家的公子在魏大人这儿,才想着过来看看,嗯……你们忙你们的吧。” 魏知县很想骂人,你这不明摆着要过来袒护那张家的公子么?还告诉我没甚么事儿?有你这位三老爷在这儿,我也不敢随便判啊! 不过好在这冯推官是要整陆诚,而这位杨通判则是要保那甚么张公子,似乎也没啥冲突,这倒是好办,将这陆诚给拎出来审问就得了。 有两位上司在一边旁听,魏知县坐在这二堂之上简直就是如坐针毡,感觉浑身都不太自在。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这要出了甚么纰漏,惹恼了哪位大人自己都不好交代呀。 魏知县刚刚坐定,却又有一名差役进来禀报道:“县尊大人,钱老爷过来求见。” 钱老爷? 一直跪在地上的沈毅闻言精神一振,这钱老爷可不就是自己那位老岳父么?他都快开心地哭出来了,这保自己的人,总算是到了! 若是再晚上些时候,自己的屁股可就要开花了。 魏知县心中一阵纳闷儿,这位钱老爷只不过是府城里的一位富商,倒是没甚么大的靠山,可关键是,对方的靠山是自己啊! 这姓钱的,不会和那陆诚扯上些甚么关系吧?真要是这样的话,我可就帮不上你甚么忙了,这陆诚可是冯推官要整的人,我能去得罪吗? 魏知县此刻心里已经开始后悔了,自己这摊上的究竟是甚么破事啊?刚刚抓来了三个人,就惊动了两位大人,对了,这郡主还特意遣人过来,让我饶了那陆诚来着,看这事儿给整的…… 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呢? 这钱老爷一进了二堂,见到里边坐着的三位大人后,一时也有些发愣。 今天是甚么日子?怎么这县衙里多出了两位府衙的高官?那我这未来女婿是保呢,还是不保呢? 不过来都来了,现在可不容他考虑,赶紧下跪行礼道:“草民钱永,见过县尊老爷,推府大人,通判大人。” 一口气拜完了三位大人,钱永都觉得累得慌。好在,他在这开封府里也算是小小的一号人物,现在犯事的又不是自己,倒也不用一直跪在地上说话。 三位大人也没为难他,点点头便让他从地上起来了,随即只听魏知县问道:“钱永,你今日来找本县,有何贵干呐?” “回县尊老爷,草民听说我那贤婿沈毅在您这儿,担心他少不更事的,有甚么地方惹恼了大人您,才特意赶过来看看。若是他有甚么得罪了大人的地方,还望大人多多海涵才是。” 钱永恭恭敬敬地站着回话,连腰板儿都没敢挺直。没办法,自己虽说如今也算是一方富商,但在这些个大老爷们面前,地位却是高不到哪儿去的。 要说在大明朝的商贾地位低贱,倒也不尽然。地位高不高,那也得看和谁相比,如果是和那些一没背景二没钱财三没功名的平头老百姓相比的话,钱永的地位还算是挺高的。 士农工商,自古皆然。 不过这大明朝虽是重农不假,倒也没太过抑商,且在大明朝的户籍制度里,是没有正式的“商籍”的,商人们其实挂的也多是民户,自然就不存在甚么商户低贱的说法了。 经商? 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地主,有田有地,是真正的“良民”!至于那些买卖营生,只是我随便玩玩的,不能算是主业。 都说官商官商,事实上,许多的富商都是有官面上的背景的,否则的话,纵使有万贯家财,你也守不住。那些个官儿们,不逮着机会就整你才怪。 说来也怪,这些个大老爷们确实是看不起商贾的,不过有商贾给他们送钱的时候,收起来可一点儿也不含糊。 魏知县听完了他的话后,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不是来保陆诚的就好。他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的陆诚,突然喝斥道:“好你个陆诚,身为府学的生员,居然干出这等有辱斯文的事情来,本县今日岂能饶你?” 陆诚见他前后转变如此之大,自然明白这里边的原因,心里只能是暗暗叹息,都说“官字两个口,说话有两手”,此话果然不假,反正无论他怎么说,话语前后有多矛盾,都是他占理儿。 和他们讲道理? 不好意思,在这个年代你还真没地儿讲理去。 虽然眼前的情形对自己十分不利,却也没必要太过担心,毕竟自己有生员的功名在身,他们想要对付自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陆诚拱了拱手,问道:“县尊大人,您这话学生没听明白,学生究竟犯了何事,有辱斯文了?” “不明白?哼哼!” 魏知县冷笑了起来:“你今日大闹醉仙楼,可是事实?” 陆诚想了想,这事还真没法抵赖,只好点头应道:“确有此事,不过……” “有就好!” 魏知县根本就没给他解释的机会,继续逼问道:“醉仙楼的掌柜告你吃霸王餐,你可承认?” 陆诚瞥了一旁的掌柜一眼,昂然道:“子虚乌有之事,还能颠倒黑白?” “好你个陆诚,事到如今还敢嘴硬!” 魏知县双目一瞪,对左右喝令道:“来啊,掌嘴!” “呵呵……” 陆诚冷笑了起来:“县尊大人好大的官威呐,学生有功名在身,大人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怕是不能擅动刑罚吧?” 陆诚现在根本就不惧他的官威。既然双方都已经撕破了脸,这魏知县也是铁了心要整自己的,就没必要再给他留有颜面了,该说甚么就说甚么。 魏知县也不傻,才不会轻易就给人当枪使呢。现在一碰到难题,立即便看向了端坐在一旁的冯推官,拱手道:“推府大人,您看这该如何处置?” “咳咳咳……” 冯推官清了清嗓子,说道:“这陆诚虽有功名在身,却品行不端,倘若向本官举告之人所言属实的话,革去他的功名也不为过,唔……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本官觉得,魏大人还是将此案转到大堂审理吧。” 第036章 官字两个口(三) 转到大堂去审理? 陆诚听到这话,很快便明白了过来。这推官大人如此提议,根本就不是为了甚么公平审理,而是要在所有人面前定下自己的罪行,革除自己的功名,让自己身败名裂啊! 最终,这案子判的合不合理,是不是事实可就没几个人知道了。 老百姓们哪里能了解到事情的真相? 在这些个大人们的引导下,他们只能听自己应该听到的,看自己应该看到的,这些才是他们需要知道的“真相”! 县衙的正堂,和别的衙门倒是没有太大的区别,无非就是堂上的正中位置一幅《日出东方图》,淡蓝色的背景,图的下方是蓝色的海洋和浪花,海洋的上方正中有一轮红日,边上点缀着几朵祥云。 在这幅图之上,高高挂着一块牌匾,上书“明镜高悬”。在大堂的两侧,还竖着几块“肃静”、“回避”的牌子。堂下的两侧,则站有两排双手拄着风火棍的皂隶。 高坐于堂上正中位置的主审官依然是魏知县,推官和通判则分坐两侧听审。 这架势,颇有些三堂会审的感觉。 “啪——” 魏知县一拍惊堂木,声音威严地喝道:“升堂!” “威武——” 两旁的皂隶拉长了音大喊,手上的风火棍在不断地敲击着地面,堂威自显。不要听错了,他们喊的可不是“贪污”,绝对不是。 “带人犯!” 在魏知县的一声喝令下,陆诚三人便被差役们押了上来,随即差役们便拉来了大堂外的木栅栏,挡在了门口。 大堂外边,已经有许多闻讯赶来的百姓们,隔着木栅栏对着陆诚几人指指点点,在私下里小声地议论着。 “这是怎么回事呀,不是说县尊老爷没打算过堂吗?” “不知道啊,许是案情有变吧,你没瞧见边上还坐着两位大老爷吗?” “啧啧啧……瞧这架势,怕是这陆案首还犯了别的甚么事儿吧。” “……” “啪——” 魏知县一拍惊堂木,堂内堂外的嘈杂声立即戛然而止。随后,他对堂下昂然站立的陆诚问道:“陆生员,本县来问你,醉仙楼掌柜状告你吃霸王餐,而后大闹酒楼一事,你可认罪?” 陆诚拱了拱手,朗声答道:“闹事是有的,不过学生今日到了酒楼后,酒菜还没上来,便与这掌柜的起了冲突,随后又让大人给押到了这衙门里,肚子里现在还空空如也。学生敢问大人,这吃霸王餐的说法从何说起?” “狡辩!” 那掌柜的立即从地上跳了起来:“大人,他这是狡辩之词!” “啪——” 魏知县一拍惊堂木,喝道:“肃静!” 掌柜的只好重新跪下,免得触怒了这位县尊老爷,平白无故地吃上一顿板子,那可就冤大发了。 其实,陆诚等人打烂了醉仙楼的许多家具,这掌柜的原先只是打算告到衙门,索赔点银子罢了。不成想,他刚安排好了郡主用餐,赶来县衙时,竟让推官老爷拦在了门口。 他一个酒楼的掌柜,小民一个,又怎么敢忤逆冯推官的意思? 在对方的授意下,他才给控诉陆诚的罪名上加了一条——吃霸王餐。 此刻,魏知县已经有些后悔让陆诚说那么多话了。本来就是冯推官要对付陆诚,才千方百计地要将各种罪名都套到对方的头上,自己让他说了那么多辩解的话,不是增加了此案的难度么? “你先不要忙着狡辩,是非对错,本县心中自有定论。” 魏知县冷笑道:“此外,还有人告你贿买考官,科场舞弊,想必你也是不会认的喽?” 陆诚同样对他报以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魏知县知道,单单靠酒楼一事,是无法削去陆诚的功名的,只有揪住科举舞弊之事,才能达到这个目的。 说起来,他与陆诚并无仇怨,本是没必要如此对待陆诚的。再有一个,郡主那边都说过要饶了陆诚,自己现在完全是在忤逆郡主的意思。 可俗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这样的一件小事,郡主那边最多是吩咐过一声,过后便会忘了。就算事后知道了此事,也不至于会为难自己这一个小小的知县。 毕竟这主使人可是冯推官,和自己能有多大的干系?再说了,就这一个小小的秀才,还能让郡主为他出头不成? 但冯推官可就不一样了,那可是自己的上司,万万得罪不得! 否则一旦惹恼了他,自己在这祥符知县的任上可不好过。 以往办过的那么多案子,难保不会出现甚么纰漏,如果冯推官有心要过问,再让他给捉住了甚么把柄,呈报上去的话,自己这仕途也就算是到头了。 别看自己这省城的县令当得挺威风的,可要论实际上的权力,那是远远不如其他县城的。 在其他县城当县令,那就是个“土皇帝”,这天高皇帝远的,在很多事情上都能够放开手脚。可在这省城里当县令,在一帮高官们的眼皮子底下为官,凡事都得小心对待,一点儿差错都是不能出的,就俩字儿——憋屈。 魏知县不再理会陆诚,转而对着站在堂下的赵玉虎说道:“赵生员,你控诉陆诚买通考官,科场舞弊,所言是否属实?” 赵玉虎立即拱手答道:“回禀大人,学生所言句句属实。这陆诚家境不好,为了要贿买考官,便伙同另一人勒索我家兄长,从我家兄长身上抢走了三十两银子,此事我家兄长可以作证!” “竟还有此事?” 魏知县“惊怒不已”,点头道:“你继续说下去。” “是。” 赵玉虎不屑地瞥了一眼边上的陆诚,接着说道:“之后,他便拿着抢来的这笔银子贿赂吴提学,提前知悉了考题,请人写好了两篇程文供他背诵,才在此次院试中一举夺得案首。否则,单凭他的真才实学,所做出来的文章,又如何能被点为案首呢?” 魏知县配合地问道:“怎么?这陆诚的才学如何,你是知根知底的喽?” “这是自然,学生与他同县同乡,又如何会不知道他的底细?” 赵玉虎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陆诚说道:“他早年院试便屡试不中,怎么偏偏这一回就中了榜,还取得了头名,大人难道就不觉得,此事甚为可疑吗?再者,此事不单学生可以为证,学生还有两位同乡,皆可以为此事作证!” “哗——” 堂内堂外皆是一阵哗然,除了少数的几个知情人以外,许多人心里都已经开始相信,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始末。 赵玉虎言之凿凿,若是事情有假,又怎么敢在公堂之上指认大宗师受贿? 陆诚此刻是真的懵了,这赵玉虎从头到尾都是在胡扯,居然还敢公然污蔑吴提学受贿,泄露了考题给自己,他就不担心吴提学得知了此事后,会追究到底吗? 第037章 官字两个口(四) 当赵玉虎这番话说完后,陆诚才开始意识到,这件事情恐怕不会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了,这里边肯定有甚么阴谋! 这些人的目标,很可能不仅仅是自己,还包括了吴提学! 自己不过是个新晋的府学生员罢了,若说赵玉虎想要对付自己,这是可以说得过去的,可如今赵玉虎所说的话,根本就超出了对付自己的范畴。 要知道,公堂之上所说的话,和考生闹事时说出来的话,在性质上是不一样的。 再有一个,当时考生闹事,那也只是说怀疑自己的案首有假,虽说也是诽谤了吴提学,说这其中有甚么猫腻,可话语间都是比较含蓄的。 而且,那是考生们在群情激奋之下,才说吴提学主持院试不公,这是人之常情,谁落榜了都可能会嚷嚷几句的。 可今天呢? 没有考生闹事,只有赵玉虎一人,以及他的两名死忠,公然指认吴提学收受了自己的贿赂,泄漏考题。 他们现在诬告吴提学,可就不像闹事时那样法不责众了,一旦扳不倒吴提学,他们将会成为此案的替罪羊! 赵玉虎如此行为,如果说背后没人授意,完全就是他自己的主意,陆诚是不会相信的。没有靠山,借他个胆子都不敢这么做。 那么,他的靠山是谁呢? 毫无疑问,自然便是这冯推官了。 只是,冯推官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甘愿冒着风险来对付吴提学呢? 这一点,陆诚现在还想不明白,也没有时间再去多想了。 他现在必须要先考虑,如何才能摆脱目前的困境。否则,一旦被定了罪,革除了功名的话,吴提学也会被牵连进来,就再也没人能为自己翻案了。 沈毅和张子君跪在那儿,听完了赵玉虎这番指认的话后,心里也在暗暗着急。但他们都很明白,此刻在公堂之上,是轮不到自己去为陆诚说话的。帮不到陆诚且不说,反而还可能会被治一个咆哮公堂,干扰司法之罪。 如果现在是在江南,在松江府的话,以沈家的关系,还能请出一些有份量的人帮忙。可现在是在开封府,沈毅的那个老丈人关系不够硬,根本就说不上话。 至于张子君,对于此事也是无能为力的。父亲虽是和通判大人有交情不假,可也仅限于在一些小事上,能请出对方来帮忙,此次对方来保的是自己,可不会因为爱屋及乌,而去为陆诚撑腰。 堂上,魏知县听完了赵玉虎的话后,转而又询问起了陆诚的那两位同乡。毫无意外,这俩人和赵玉虎的供词是一致的。 “啪——” 魏知县一拍惊堂木,怒声斥道:“大胆陆诚!赵生员等人所指认之事,你是认,还是不认?” “呵呵……” 陆诚轻笑出声,讽刺道:“难不成,魏知县就是如此断案的?果然是明察秋毫,大公无私啊!若是大人认为,单凭着他们几人的一面之词,就能定下学生科举舞弊之罪的话,学生无话可说!” “哼哼,本县就知道你不会认!” 魏知县冷冷地一笑,随即对一名差役吩咐道:“带孙教授上堂!” 等到差役领着府学的孙教授从候审班房里出来时,陆诚隐隐能够察觉得到,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怜悯的味道。 看来,他们今天是有绝对的把握,觉得能够定下自己科场舞弊的罪名了。 府学的教授,只是个从九品的职务,见了知县还是要行礼的。 孙教授揖了一礼,魏知县便问道:“孙教授,这陆诚与赵玉虎皆是你府学的生员,今日赵玉虎举告陆诚贿买考官,科场舞弊,你如何看待此事?” “回禀大人,陆诚是否贿买主考官吴提学,老夫没有亲眼所见,不敢断言。” 孙教授此话一出,很明显便察觉到,边上冯推官投过来的冷冽目光。但他可不像赵玉虎那么傻,如果现在就把话给说死了,一旦吴提学没倒,自己可就成了替罪羊了。 他面色平静,不慌不忙地接着说道:“不过据老夫所知,在院试第二场开考之前,曾有考生拜访过吴提学,至于是不是这陆诚,老夫就不太清楚了。噢对了,瞧我这记性,人老了果然是不中用了……” 在场的几位大人都是明白人,哪里会看不出这孙教授的老奸巨猾? 他三言两语间,便把自己的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倘若事情有变,朝廷追究下来的话,他也能为自己辩解上一番,就说是自己记性不太好,或许是记错了。 虽说这样为自己辩解,并不能完全洗脱他诬告的嫌疑,却也能减轻些罪名,何乐而不为?这便是年纪大的好处了。 陆诚也从孙教授的话语中,嗅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这就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一般,让人心情振奋。他知道,自己还没有走到绝境,一线希望应该还是有的。 孙教授唠叨了两句,便继续说道:“老夫曾经看过陆诚的卷子,确实是一篇不错的文章,不过……” “不过甚么?”魏知县追问道。 “不过这文章嘛,不太像是出自一名儒童之手。老夫当时也不太在意,只是在昨日时,老夫突然又想起这事来了,疑心之下,便让人找来了陆诚头一场院试时的卷子,这一对比之下才发现……” 孙教授回头瞥了陆诚一眼,笑道:“哼哼,发现这两张试卷出入甚大,根本就不像是出自一人之手!” “轰——” 陆诚胸口如遭重击,脑海中一片空白,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半晌后,他才回过神来,游目四顾,发现周围的所有人,此刻看向自己的眼神都与先前不同了。 是啊,自己又该如何去解释此事呢? 若是三年前的卷子,和现在有所不同的话,并不能证明甚么。可那是头一场的卷子啊,两场院试之间,只相隔了三天的时间。 三天时间里,便写出完全不同风格的文章,这能解释得清楚吗?谁又会相信呢?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这话的原意,说的只是让人不要用老眼光看人罢了。只靠三日的时间,又能增长得了多少知识呢?能让自己从一个普通的童生,一跃成为院试的案首? 这根本就是个笑话!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也就不会有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了。 “诬蔑,你这全是污蔑之词!” 沈毅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孙教授的鼻子骂道:“你身为府学教授,却在这里睁眼说瞎话,当真是丢尽了朝廷的脸面!” 张子君也从地上站了起来,却一言不发,只是目光冷冷地盯着孙教授。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大闹公堂的架势。 ———— ———— (PS:推荐朋友的一本书:《大唐风华路》这是一个老装逼犯在异世大唐次次装逼,次次失败的奇葩之路,保证让你笑的合不拢嘴……不信?你见过有人能跟程咬金互飚谁更无耻么!) 第038章 官字两个口(五) “啪——” 魏知县一见局面有些失控,立即抓起公案上的惊堂木重重拍了下去,面色威严地喝斥道:“大胆刁民,胆敢咆哮公堂!来啊,先笞二十,以示惩戒!” “大人恕罪!小婿年少无知,定然不是有意要干扰大人问案的,还望大人海涵!” 见到沈毅惹怒了魏知县,钱老爷赶紧跪倒,给县尊老爷赔罪。没办法,作为沈毅的老丈人,他不可能不为对方出声求情。 “哼,本县念你是初犯,就暂且先饶了你这一回。” 魏知县冷哼了一声,脸色倒是缓和了下来,随即目光转向了陆诚,问道:“陆诚,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大人这不是在说笑吗?就因为学生两次院试的考卷有些不同,就能认定学生贿买了考官,提前得知考题,进而考场舞弊?” 陆诚很不客气地答了一句,然后目光转向了沈毅和张子君,示意他们不要冲动。 俩人能出声为自己说话,陆诚心里是十分感激的。但他也知道,这两位朋友现在帮不上自己的忙,又何必牵累了他们呢? “这陆诚还真是嘴硬呀,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了,还不肯认罪。” “可不是,他要不是靠作弊得来的案首,人孙教授会去冤枉他?” “唉,我还道这位陆案首是有真才实学呢,想不到是用了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 “……” 听到了堂外百姓们议论的话语,魏知县便知道,舆论已经彻底倒向了孙教授等人这一边,是到了定案的时候了。 只要坐实了陆诚舞弊的罪名,这接下来的事情,就轮不到自己去插手了:“嘿,你冯推官要和吴提学掰腕子,谁输谁赢老子可就管不着了,爱咋斗咋斗去!” “啪——” 魏知县一拍惊堂木,朗声道:“此案的详细经过已经明了,现在本县宣判,府学生员陆诚考场舞弊……” “大人且慢!” 陆诚突然出声打断道:“院试时所有考生皆要经过搜身,方能进入考场,学生敢问大人,学生如何能在考场上作弊?” 魏知县冷笑道:“自然是贿买考官,提前得知试题,请人做出程文,在院试之前便已背熟,搜身还有何用?” “那么,县尊大人是认定了,学生在本次院试中舞弊对吧?而这舞弊的手段,则是在院试前贿买了吴提学,提前得知了考题,是这意思吗?” 陆诚大概重复了一遍魏知县的话,继而目光便紧紧地盯住了对方。根本就不去理会堂外众人的指指点点,那些议论自己科场舞弊,十分难以入耳的话语,他也全当作没有听见。 他当然也不会傻到去承认自己抄袭,虽然这是事实,可我抄的是我脑袋中的文章,和你们有甚么干系?脑袋里存在的东西,那也算得上是“真才实学”,毕竟你抓不到我抄袭的事实,也找不出任何一篇雷同的文章,如何能定我的罪名? 之所以有此一问,是有原因的。陆诚此刻已经隐隐能够猜到,这魏知县应该也是迫不得已,才让冯推官当了枪使。 因为在自己刚到衙门,表明身份时,他对自己是很客气的。后来那冯推官赶来,又当场说出了那一番话后,他的态度才发生了转变。 说起来,这魏知县应该也算是挺冤的,怪只怪他命不好,偏偏把自己给抓了过来。而在这之后,赵玉虎肯定是打算对付自己,才去找了冯推官,诬告自己科举舞弊。 结果这一来,正好就称了冯推官的心意,因为这冯推官有心要对付吴提学,却又没法与之正面抗衡,而自己这小小的秀才,就是他的突破口。 没办法,谁让自己成为了此次院试的案首,之前又没甚么才名呢。发生过考生闹事的事情后,再有人跳出来说自己考场舞弊,显然是很容易就能让人相信的。 冯推官为了将这科场舞弊的案子给办成铁案,又找来了孙教授,授意对方出面指证自己。 更为巧合的是,这孙教授昨日让自己写的那一首诗,给讽刺了个体无完肤。他在心有不甘之下,就想要抓出自己的小辫子来,才会去翻出自己头一场院试时的考卷。 仔细对比之下,孙教授很快就发现了事情的蹊跷之处,自己那两张答卷的水平,实在是相差太远了。 本来嘛,这根本就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以孙教授的学识,又怎么可能会看不出问题呢? 于是,在冯推官的一手导演下,赵玉虎担任了先锋的角色,自有那两名同乡为他的供词佐证,而这个孙教授,则在最为关键的时候站了出来,补上这最致命的一刀。 毕竟,他是府学的教授,而自己是他名下的生员,这就相当于老师告学生,谁会相信他是在诬告自己呢? 这些都是陆诚自己的推断,但他心中已经认定,这大概便是事情的真相了。自己很不幸地,成为了冯推官对付吴提学的那一枚棋子。 陆诚知道,一旦这案子成了铁案,吴提学肯定也得跟着遭殃。 这也就是说,自己现在和大宗师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大宗师若是在场的话,就绝对不会不保自己。 可现在最让人无奈的事情,就是大宗师去了洛阳。若非如此的话,冯推官又怎么敢公然出面,对付他亲点的案首? 要知道,提学管的是一省的学政,虽然没有太多的实权,可好歹也是一方大员,吴提学现在可是提刑按察使司的佥事,正五品的官职.而冯推官权力虽大,却也只是正七品,比吴提学低了四级。 想明白了关键点,陆诚才会有意出言引导,让魏知县亲口说出赵玉虎的供词,说自己贿赂了吴提学,买到了考题。 见到魏知县点头后,陆诚的声音突然变得洪亮了起来,传遍了整个大堂内外:“既然事涉吴提学,为何县尊大人只提审学生,而没有请来吴提学当面问讯?” 魏知县心里暗暗叫苦,这个年轻人可不简单啊,为了要洗脱自己的罪名,居然现在就把吴提学给牵扯进来了,这不是让我为难么? 他当然知道,自己就算只定陆诚的罪,也同样是得罪了吴提学,可性质不一样啊。一旦事情有变,自己也顶多是个帮凶而已,就算事后要追究,也不至于会倒大霉。 这个陆诚,现在显然是要把自己给摆到吴提学的对立面,让自己来承受对方的怒火啊! 吴提学要是倒了也就罢了,要是没倒的话,自己可不得第一个倒霉吗? 不过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魏知县也顾不得那许多了,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陆诚,本县办案,何须由你来教?单凭这个,就能治你一个干扰司法之罪!” 陆诚心中暗暗叹息,这大明朝的衙门,确实不是个讲理的地方啊。官老爷们拿你没办法时,就会拿官威来压你,谁让你只是个小民呢? 秀才功名? 士子阶层? 大明朝的秀才实在是太多了,只要你还没考中举人,在官员们的眼中也就还是屁1民一个,根本就不会有太多的话语权。 魏知县只是出言恫吓,冯推官却是要动真格的了。他已经不想在陆诚的身上,再浪费太多的时间了,便出声说道:“魏大人,此人犯有勒人钱财、贿买考官、科场舞弊、干扰司法等罪,如此斑斑劣迹,岂能轻饶?” 魏知县愣了愣,随即喝令道:“来啊,先笞五十,以儆效尤!” ———— ———— (PS:感谢【会飞的饺子zard0】的打赏!) 第039章 官字两个口(六) “且慢!” 陆诚可不想莫名挨一顿板子,据理力争道:“刑不上士大夫,学生有功名在身,县尊大人打算违反律例吗?” “律例?” 魏知县还没来得及开口,边上的冯推官已经出声了:“你品行不端,如何配得上这生员功名,本官自会命人行文送往提学道,革去你的功名!” 陆诚冷笑道:“即便如此,学生如今也尚有功名在身,吴提学也不在开封,推官大人现在还不能对我用刑吧?” “可笑至极!” 冯推官冷冷地回应道:“你早已触犯律法,律法与条例若有冲突,自当维护前者,否则,朝廷法度将置于何地?” 他这话是绝对正确的,“刑不上士大夫”只是地方官应当遵循的条例罢了,《大明律》压根就没有将这一条编入其中。 但这一条例,也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就连当今的天子,都不愿轻易去触动士大夫阶层的这一利益,才会形成“有功名在身之人就算是犯了法,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地方官不得刑求”这种约定俗成的规定。 证据是否确凿,还不是由这些官老爷们说了算? 再者,现如今毕竟是在人治的年代,被告之人是否有罪,全靠官老爷的自由心证。人证的认可度往往是大于物证的,单凭多人指证,地方官也同样可以进行宣判。 陆诚如今已经被他们定了罪,这条例自然是要给律法让步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秀才罢了,就是打了又如何? “推官大人所言有理,律法者,常经也;条例者,权宜之计也。” 魏知县点头赞同。他自然是明白冯推官的意思的,只要将此案给办成铁案,让陆诚招了供,铁证如山之下,吴提学就是再有能耐,也无力回天了。 “啪——” 他一拍惊堂木,再次喝令道:“还愣着干嘛?行刑!” “哼哼,杀威棒之下,看他还如何嘴硬!” 冯推官面带冷笑:“不过魏大人,只打五十板子,是不是太少了些?” “这……” 魏知县咬了咬牙:“那么,就笞八十好了!” 此刻,陆诚已经让衙役们给扣住了,听了这话后怒道:“笞刑最高五等,六十以上则为杖刑,杖罪以上案件要呈报于按察使司,才能行刑,你们这是在滥用私刑!” 陆诚算是明白了,自己今天这顿板子是挨定了。但他也不傻,脑海中那么多的文献,还不能找出有利于自己的东西来么? 笞刑八十? 真当我没读过书? “咳咳……” 一直在冷眼旁观的通判大人,这回总算是坐不住了,出声说道:“两位大人莫不是糊涂了?杖刑可不是咱们能直接发落的。” 两人见通判大人都帮陆诚说话了,这才肯罢休。 于是,杖刑八十又转为了笞刑五十。 陆诚让人扒下了裤子,趴在地上光着腚正要受刑,不想这时堂外突然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诸位大人且慢!” 眼看着屁股就要开花了,却有人在此时出声阻止,陆诚心里自是不胜感激,回头一看立马傻眼儿了。 因为这出声阻止之人,穿的是一袭绯色的官袍,胸前的补子上赫然绣着一只云雀。 陆诚虽然认不出这是甚么鸟儿,可光看这一身绯袍,便知道这人的官职很大,至少也在正四品以上。因为吴提学所穿的官服颜色,也是青色。 来人正是开封府的知府,贺荣。 堂屋众人一见此人到来,纷纷跪倒在地:“拜见府尊老爷!” 陆诚心中惊讶不已,这是谁这么大的面子,能请动开封府的府尊大人来搭救自己? 虽然这只是心中的猜测,但显然是比较符合事实的。否则的话,这位知府老爷为何人还没进堂里,就率先出声阻止行刑? 知府大人亲临,堂内的官员们可不敢怠慢,连忙迎了出去。 此刻,冯推官心里暗恨不已,自己与同知大人交好,向来和这位知府不大对付,没想到自己办个案子,竟也惊动了他。 魏知县心里直呼倒霉,早知道这件案子这么难办,就不应该听那冯推官的。他要对付陆诚是他的事儿,和自己有甚么关系? 直接就来个一推二六五,将那陆诚转到他的推官署去,让他自己去审好了,得罪了冯推官,不比得罪贺知府好吗? 见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杨通判心里却是有些幸灾乐祸的。他从头到尾就没参与到陆诚的案子中来,并不代表他心中就赞同这俩人的做法,只不过事不关己,才懒得去过问罢了。 在几位大人的簇拥下,贺知府迈入大堂,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了地上的陆诚一眼,出声问道:“本府听说魏大人正在审案?” “回府尊大人,正是。”魏知县点头哈腰道。 “这地上之人是谁?犯了何罪?” “大人,此人名叫陆诚,兰阳县人,是府学的生员,本届院试的案首,犯有勒人钱财、贿买考官、科场舞弊、干扰司法等罪,正待行刑。” 听了魏知县的话,贺知府眼睛一瞪,故作惊讶道:“竟有此事?” 他这可就是在装傻了,这衙门之间相隔都不远,府衙离县衙也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这案子都审了这么长时间了,作为开封府的知府,真的会毫不知情? 面对府尊大人的无耻行为,在场的几位大人心里都有些鄙视,却又不好当面去揭穿。 魏知县正要出声作答,陆诚却突然抢着喊道:“冤枉,学生冤枉啊府尊大人!” “大胆陆诚,府尊大人面前,岂能容你胡言乱语?” 魏知县色厉内荏地喝斥了一句,却不敢再当真贺知府的面下令行刑了。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这位知府是特地赶来搭救陆诚的。 果然,贺知府立即问道:“你就是本届的案首陆诚?” 陆诚苦笑道:“回大人,学生正是陆诚,没法给大人行礼,还望恕罪!” “嗯……” 贺知府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说道:“你先起来答话吧。” “谢大人!” 陆诚赶紧拉上裤子站了起来,县衙的差役们当然是不敢阻拦的。 “陆生员,本府且来问你,魏大人所言是否属实?” “府尊大人,他们这是要屈打成招!” 有了靠山,陆诚才不会和他们客气呢,直言道:“有人诬告学生,他们没有证据,却指鹿为马,诬陷学生贿买考官,考场舞弊,还要革除学生的功名,这简直比杀了学生还要狠呐!” 贺荣也是进士出身,当然明白功名对于一位读书人的重要性,那可是不亚于第二次生命的。一旦坐实了陆诚科场舞弊的罪名,也不可能仅仅只是革去他的功名就算完了。 科场舞弊可不是小罪,就算是不重判,免除了死罪,也会是革除功名,永不录用,杖刑外加徒刑的下场。 打一顿板子后再流放也就罢了,将来总归还有机会不是? 而若是永不录用的话,陆诚这辈子也就算是完了,再也没有机会通过科举,入仕为官了,这确实是比杀了一个读书人还要残忍的。 陆诚见他点头认可,胆气登时更壮了些,接着说道:“学生有意要为自己辩解,却反被他们说成是在干扰司法,还打算对学生施以杖刑!” 见他向知府大人告状,魏知县和冯推官俩人的嘴角都是一抽一抽的,恨不得打杀了这个混帐小子! 贺荣听到这里,脸色阴沉了下来,冷冷地扫了三位大人一眼,冷声道:“想不到在本府的管辖之下,还有此等事情!今日,就由本府亲自为你做主!” ———— ———— (PS:求推荐票!) 第040章 官字两个口(七) 贺荣不愧为一方牧狩,一府之尊,直接就占了祥符县衙的大堂,接着审起了陆诚的案子。他高高坐在堂上,魏知县自然就只能沦为听审的官儿了。 整个大堂内外落针可闻,根本就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来,生恐惊扰了这位府尊老爷问案。 贺知府连惊堂木都没拍,便对着站在堂下的陆诚说道:“陆生员,此案的详细经过究竟如何,你与本府说说。” 陆诚只是一名秀才,见县官可以不跪,见了知府就需要行跪拜之礼了。之所以还站着,是因为贺荣说了,让他站着回话。 他把今日所发生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向知府大人说了一遍,并强调道:“府尊大人,他们口口声声说学生贿买了大宗师,提前得知了考题才得来的案首,却又不等吴提学回到开封,就急着要定学生的罪,这不是诬告又是甚么?” 洪亮的声音响彻在县衙的大堂里,堂内堂外的众人听了这话,顿时又觉得,这陆案首好像还真是被冤枉的。不然的话,他哪儿来的底气,为何从头到尾都一直不肯认罪? 只听陆诚接着说道:“科场舞弊这样的大案,还涉及到了一省的提学,几位大人却只提审我这一个小小的生员,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下,单凭着几句污蔑之词,就想要定下学生的舞弊罪名,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贺知府坐在堂上,将此案在心中理了一遍后,才出声说道:“陆生员,本府办案历来讲究一个公道,你这案子疑点颇多,的确不该急着定案。只是吴提学如今尚在洛阳主持院试,一时恐怕难以赶回。你既否认在院试中舞弊一事,那么本府问你,你现在能否证明自己的清白?” 证明清白? 这可就有些难办了。 虽说赵玉虎等人是在诬告自己,说自己贿赂考官,买到了考题,纯粹就是在胡说八道。 可人家确实是告了,还有人佐证,就连府学的孙教授,都说自己的那两张考卷有问题,自己该如何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陆诚很想说,自己可以用当天的考题,当场再做出一篇文章来。但是这也有些不妥,他们很有可能会对此提出异议。 他们完全可以这样说:“你陆诚不只是背下了一篇程文,而是背下了好几篇程文!” 这样的问题,自己又该如何去回答? 换一个考题? 这倒是没有问题,可万一这现场出题之人再来个截搭题,而又正好是历史上没有出现过的考题,自己的脑海中压根就没有收录,那不就当场露馅了么? 见到陆诚沉默不答,边上听审的冯推官冷笑了起来:“哼哼,还说你不是舞弊,现在府尊大人给你机会,你都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了吧?” 贺知府目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又转向陆诚说道:“陆生员,若是你今日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么本府便暂且将你收押,等候吴提学回来再审理此案了。” 事实上,如今提审的只是陆诚这个小小的生员,才会任由他们这帮官员拿捏。一旦吴提学回来,就是贺知府也无权主审此案,而是要将案子提交上级审理的。 再怎么说,人吴提学也是正儿八经的省官,府级的官员要如何审? 陆诚可不想蹲号子,如果自己被府衙给收押了的话,母亲知道后,肯定会为自己担心的。无奈之下,他只好咬牙道:“学生有法子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哦?说说看。”贺知府倒是有些兴趣了。 “当日院试的考题,学生尚且记得,便当场再做一篇文章,还请府尊大人为学生品鉴。” 陆诚这话一出,许多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当场再做一篇文章,这会儿都午后了,等你想出了一篇文章后,估计天都要黑了。这时间还算是少的,要是你一时想不出来了怎么办,难道要给你一天的时间,和应考院试时一样? 我们平头老百姓的,倒是勉强能给你这一天时间。可诸位大人公务繁忙,时间宝贵,难道要在此枯坐,等着你这一个小小的秀才,现场再做出一篇好的文章来以示清白? 贺知府有心要帮陆诚,也确实是愿意花上这一点儿时间的,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边上的冯推官此时却冷笑道:“陆诚啊陆诚,你当我们全都是傻子么?你既提前得知了考题,难道就只会背诵一篇程文来应考?” 孙教授立即出声附和道:“推官大人此言有理。就算你真是清白的,让我们这么多人等着你搜肠刮肚,当场再做一篇文章,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如此雕虫小技,如何能骗得了他们? 孙教授和赵玉虎等人,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只不过是畏惧府尊老爷的官威,才不敢出声罢了。现在冯推官说出了他们的想法,自然是要跟着附和的。 孙教授的话刚说完,赵玉虎也笑道:“没错!难不成,要让大人们看你抓耳挠腮的样子不成?” “哈哈哈……” 赵玉虎的那两位同乡,此刻早就忘记了府尊老爷的官威,竟附和地笑出了声来,惹得在场众人尽皆哄笑。 “啪——” “肃静!” 贺知府大怒,在自己的公堂之上,居然还有人敢如此胡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府尊老爷了? 众人的哄笑声立马戛然而止。 见他们如此配合,贺知府心中的那点儿不悦这才散去,缓和了脸色问道:“陆生员,冯推官的话也不无道理,你还有甚么其他的法子,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自然是有的。” 陆诚斩钉截铁地答道:“学生斗胆,请府尊大人再出一考题,由学生当场作答。” 再出一道考题? 他还能当场就做出文章来? 真当自己是文曲星下凡了不成? 每个考生在应考院试时,都会事先准备准备,猜一猜可能会出的考题,然后背熟一些程文,以增加自己中榜的几率。 就算当场出的题目不是自己所猜到的考题,可起码也是经过一番准备的,答起题来才会比较顺手。 可你现在要求府尊老爷当场出题,要是答不上来怎么办?这不是在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吗? 堂外的众人都觉得有些惋惜,这陆诚待会儿要是真做不出文章来,就更难以洗脱自己的罪名了。 此刻,他们心里倒是更愿意相信,陆诚是清白的了。 众人也不都是傻子,今天发生了这一连串的事情,他们如何还会看不出,那冯推官和孙教授等人是坑壑一气的? 孙教授等人却是暗笑不已,出道别的考题,你陆诚就未必能够答出来喽。就是孙教授现在,也不敢说自己根据每一道考题,都能够做出很好的文章来。 冯推官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便点头道:“如此甚好!府尊大人公正无私,所出的考题嘛,也自然会是不偏不倚的!” ———— ———— (PS:推荐一本书:《这个天国不太平》,杀清妖只是热身,屠东瀛也只是过程,骑洋马才是极乐目的。) 第041章 官字两个口(八) 冯推官的话,明显是有意要抢在贺知府出题之前,堵死陆诚的后路。他担心贺知府会为了维护陆诚,而故意出太过简单的考题,好让陆诚蒙混过关。 听了这话,陆诚心里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他之所以敢扬言要当场做出文章,也是有些凭仗的。 毕竟,自己脑袋里的图书系统功能十分强大,收录有古今中外各种文献,答一道八股文的考题,应该还是不难的。 科举的出题范围没办法扩大,只能从四书五经里边去选。陆诚相信,这么多年的科举下来,考题应该是会出现许多重复的,就算是截搭题也一样。 这是他在那一场院试中,实践所得出来的经验,院试的那一道考题,不也同样是截搭题吗? 陆诚其实是在赌,但为了增加自己的胜算,他率先出声,主动要求贺知府来出题,这样的话考题应该不会太难。 否则的话,贺知府受人所托来搭救自己,却让自己当众出丑的话,岂不是更加难以证实自己的清白? 指不定,冯推官等人立马就要跳出来给自己定罪了。 可冯推官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事先就堵死了他的后路。 如此一来,陆诚便只能祈祷,自己的图书系统今天能帮上忙了。 “这是自然。” 贺知府轻轻颌首,说道:“陆生员,本府今日要出的考题,便是‘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陆诚听完了他出的考题,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贺知府既没有出小题,也没有出截搭题,而是选取出了《论语》中的一句话,来作为题目。 这是孔子对他的弟子颜渊说过的一句话。 意思就是说,有能任用我的,我就把治国平天下的大道推行于世;不能任用我时,我就将其藏之于身。只有我和你,才能做到这样啊! 这样的考题,陆诚随便都能在脑海中找出成千上万篇的范文来。 他也懒得用笔去写了,直接便开口念道:“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 这破题一经念出,在场的众人尽皆愣住了。 这……这这这……这简直就是妖孽啊! 哪有人刚一知道考题,便能出口成章的? 难不成,这陆案首才思如此敏捷,根本就不需要多加思考的? 这两句破题,用得实在是太好了,就连堂上的诸位大人,也都瞳孔睁大,满脸惊讶地看着陆诚,不敢相信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事实。 “盖圣人之行藏,正不易规,自颜子几之,而始可与之言矣……” 这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这一回,众人算是彻底地服了,这陆诚分明就是有真才实学的! 不过心里是这么想没错,但冯推官等人嘴上可不愿意承认,就连脸上的表情,都要努力让它尽量显得平静一些,不让他人看出端倪来。 陆诚的这一篇文章,其实是一位会试状元所作,又怎么可能会不出彩? 从考中案首以来,到众多考生的怀疑,以及赵玉虎煽动闹事,陆诚的案首之名一直都饱受猜疑。 这也就罢了,起码吴提学平息了此事,自己也没有受到甚么大的损失。 之后,赵玉虎又想通过孙教授来为难自己,也让自己给摆平了。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一回冯推官等人,竟是打算削去自己的功名,陷害自己。 可人家有官身,就是欺负自己又能如何? 陆诚现在还没有力量反击,便想透过当场做题,来给冯推官等人难堪。 你们不是小瞧我,说我作弊吗? 可以,现在我就用一位状元在会试中写的文章,来证明给你们看看! 反正这篇程文,在这个年代是找不出来的,你们能耐我何? “有是夫,惟我与尔也夫,而斯时之回,亦怡然得、默然解也。” 几百字的文章,从陆诚的口中缓缓念了出来,而现场的所有人,直到现在还没能回过神来。 陆诚淡然一笑,对着堂上拱手道:“敢问府尊大人,学生的这篇文章,能否当得起这生员的功名?” 贺知府眨了眨眼,笑道:“本府也是进士出身,却也无法当场就做出一篇足以媲美的文章来,你说当不当得?” 转而,他看向了边上的冯推官问道:“冯大人,你认为呢?” “这……” 冯推官哑口无言。他很想说是你这位府尊大人出题太过简单,但这样的考题,就算是出在乡试的考场上,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论考题的难度,正儿八经的科举大比,根本就没有地方上的截搭题出得刁钻。 只是再简单的考题又如何? 举人和生员的录取标准是不同的,陆诚的这一篇文章,足以考上个举人的功名了。这样的才学,哪里还需要考场舞弊? 如今的情形就有些不妙了,冯推官可不希望,自己打蛇不成反被咬。自己在上头虽然有人,却也不是万事都能保住自己周全的。 “赵玉虎!” 他突然“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指着赵玉虎喝斥道:“你搬弄是非,指鹿为马,诬告陆案首,该当何罪?!!” 赵玉虎愣住了,他没想到这报应竟会来得如此之快,自己非但没能陷害到陆诚,反而要成为此案的替罪羊了。 “本官稍候便会命人行文提学道,请提学大人革去你的功名!” 冯推官为了保住自己,必须要拿赵家这位二公子来开刀了。随即,他又将矛头转向了孙教授,冷声喝道:“还有你,孙教授!你身为府学教授,却诬告府学生员,如何为人师表?本官无权管你,朝廷又岂能容你?好自为之吧!” 冯推官这番坐派,当真是官威尽显。 陆诚却没打算这么轻易就算了,再次对着贺知府拱手问道:“敢问府尊大人,诬告他人者,按律当如何?” 贺知府闻言不由得一愣:“这位案首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可一旦反击起来,也是狠辣无比呀!” 他虽然和冯推官的关系不大对付,却也知道,单凭此事还扳不倒对方,因此并不打算借题发挥,将矛头指向冯推官。 而这陆诚倒也是个聪明人,绝口不提冯推官与此案的关系,而是趁势追究赵玉虎等人的责任。 孺子可教也! 贺知府没有去回避这个问题,正色答道:“依《大明律》,凡诬告人笞罪者,加所诬罪二等。流徒杖罪、加所诬罪三等!各罪止杖一百、流三千里……” 贺知府把一部《大明律》给背了个滚瓜烂熟,赵玉虎和孙教授等人听到这里,已经是冷汗涔涔,浑身微微颤抖了。 陆诚笑了,贺知府所念的《大明律》,和他脑海中搜出来的一模一样,也就是说,赵玉虎等人,最少也是个杖刑,外加流放的重罪。 如此,便足矣! ———— ———— (PS:有读者提出异议,说知县无权审这个案子。我的解释是,他审的是陆诚这个秀才,而不是吴提学。当然,这本来就是小说,如果说每个细节都要求我写的很严谨合理的话,在下自认才疏学浅,办不到。另外只想说一句,我已经很认真去对待了,2000多字的章节,经常因为要查些资料,三个多小时才能写的出来,还是在剧情流畅的情况下。) 第042章 大恩不言谢 陆诚的这一篇文章,赢得不不少人的赞誉。见他成功洗脱了罪名,堂外的许多老百姓更是围着他说着一些奉承的好话。 “陆相公学识渊博,难怪能中得院试的头名……” “陆案首才高八斗,来年定能考中举人……” “陆相公才思敏捷,绝对是那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其实,平头老百姓们文化大都不高,陆诚这篇文章究竟做得如何,他们是不太清楚的。可这陆相公能在公堂之上,这么快就答出题来,还赢得了府尊老爷的盛赞,文章又怎么可能会差得了呢? 与他们不同的是,堂外观审的那些生员和儒童们,可都是真正的识货之人,又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陆诚这篇文章的好坏? 不少人本来是抱着看热闹,外加一点幸灾乐祸的心思来的,没想到陆诚不仅洗脱了科考舞弊的罪名,还靠一篇文章赢得了才名。 只等今日之事传扬开去,陆案首之名,将会传遍整个开封府,乃至整个河1南境内。到了那时,谁还敢说他这案首名不副实? 不过大家都是士林中人,这奉承的话还是要说上两句的,这才是君子之风嘛! 面对着众人的赞誉,陆诚口中连连说着些谦虚的话,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人群,便看到了人群后的左国玑和李濂二人。他忙迎了上去,拱手笑道:“左兄,李兄,咱们又见面了。” 李濂笑着回了一礼:“陆兄大才,在下佩服!” 左国玑也同样笑着拱手道:“是啊,陆兄不愧为本届院试的案首,竟能当堂做出如此精美绝伦的文章,在咱们这整个开封府……不对,应该说是整个河洛一带,都无人能出其右!” “左兄过誉了。” 陆诚谦虚了一句,转而问道:“左兄和李兄怎么也会在这儿?” “其实说来也巧,我和李兄那会刚好也在附近参加一场文会。” 左国玑解释道:“这文会嘛,还是那赵玉虎所办,邀请了不少本届的生员和童生。只是此人心术不正,文会一开始就在诽谤陆兄,我俩正打算看看,他还有些甚么高谈大论,就听到了陆兄出事的消息,这之后的事情,陆兄想必也都能猜得到了。” 几人聊了几句,沈毅和张子君俩人也出来了,陆诚便给几人互相介绍了一遍。 正说着话时,众人耳边突然传来了贺知府的声音:“陆生员还在呢?呵呵……文章做得不错,难怪就连左公子都对你赞誉有加。” “见过府尊大人!”陆诚等人连忙上前行礼。 “呵呵,不必多礼!” 此时观审的人都早就离开了,贺知府便也没有再摆官架子,和颜悦色地笑道:“你们几人都是我开封府的学子,哪来那么多的繁文缛节?” “学生(草民)不敢。”陆诚等人忙拱手答道。 贺知府又勉励了众人几句,才以公务繁忙为由,率先离开。 目送贺知府走远后,陆诚突然对着左国玑深深揖了一礼:“在堂上时,在下便一直想不明白,为何府尊大人会插手此案,现在才知道是左兄在此事上帮了大忙。大恩不言谢,今后左兄的事,便是我陆诚的事!” “陆兄客气了,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左国玑忙回了一礼。 陆诚猜的没错,确实是左国玑为他请来了贺知府。 左国玑一介草民,自然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的,之所以能够请到贺知府出面,全是因为他姐夫——李梦阳。 李梦阳现在虽然还只是个正六品的户部主事,但他是京官,和地方官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像他这样二甲进士的出身,如果不是在京为官,而是外放地方的话,最少也会是个知府或是同知的官职。而六部的主事一旦升迁,也大多会成为省级的官员,一般是迁为按察佥事,也很可能会继续担任京官,迁六部郎中或员外郎。 当然,能在京为官的人,就没几个是想外调的。 对于京官们来说,外调可是相当于贬官的。 其实外放个按察佥事也不算太差,大明朝基本上都沿袭了元朝的区划,在地方上分三级行政。县级之上是府级,府级之上便是省级了。 行省之权一分为三,承宣布政使司行政,提刑按察使司司法,都指挥使司掌军,三权分立,以为制衡。 自永乐以后,提刑按察使司逐渐发生了些变化,除了最开始时设立的分巡道以外,又增设了分守道,由布政使司的参政和参议来兼任。 后来又分出了诸多分道,这些分道则成了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的派出机构,负责屯田、提学、兵备、督粮等事宜。这些道台官员,分别由两司的参政、参议、副使和佥事兼任。 不过道台官员也分权力大小,其中分巡道权力最大,分道巡视各府州县,具有司法和监察的职能。而像吴提学这样的提学道佥事,则没有太多的实权。 因此,像李梦阳这样的京官,贺知府还是愿意卖他这个面子的。更何况,此次要对付陆诚的人是和他不大对付的冯推官,这忙就更得帮了。 吃一堑长一智,陆诚突然发现,自己先前的想法还是太简单了些。 单靠着科举入仕,而不去结交权贵的话,或许有些行不通。这才刚考上个秀才呢,就已经是麻烦不断了,甚至还有人想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这科举舞弊的罪名,一旦被定了下来,往重了判也是足以判处死刑的。 看来,要想在这大明朝更好的活下去,进而出人头地的话,不结交点权贵还真不行。 告别了李濂二人后,陆诚本以为张大姑娘会就此离开,却没想到,对方竟是把武馆派来接她的人打发了回去,硬是要吃陆诚这一顿请。 陆诚苦笑道:“天色也不早了,再喝完酒的话,你今日还能回去吗?” 张子君眨了眨眼:“今日回不去,那就明日再回去呗。” 沈毅也出声附和道:“对对,不管怎么说,先去喝酒再说,今日本公子实在是憋屈得很!” 也难怪这位沈大公子会觉得憋屈,在江南时,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别说是一府的推官了,就是松江府的同知大人,也不大愿意去得罪他沈家。 随后,几人找了家酒楼,要了个雅间吃饭。 不知为何,席间张子君总是有意无意地在灌沈毅喝酒,没多久便把沈毅给喝趴下了,让他的家仆给搀扶了回去。 直到回到客栈时,陆诚才想起来,这沈毅喝醉了,今晚逛窑子喝花酒的节目,可不就得泡汤了吗? 这张大姑娘,原来是在耍心眼儿! ———— ———— (PS:昨天就码了一章,然后去帮朋友搬家,忙了大半天,晚上还卡文了。。。今天一定两章,厚颜无耻地求几张推荐票。o(∩_∩)o) 第043章 私塾先生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夏日的早上,郎朗的读书声从陆诚的书房中传出,在院子里晾衣服的陆母脸上满是温馨幸福的笑容。 陆诚已经正式上岗,成为一名私塾先生了。他负责开蒙的弟子,是八名半大的孩子,基本上都在十二三岁的年纪。 前几天让张大姑娘那么一搅,陆诚自然也没能去喝花酒,第二天便和沈毅告别,回到了家里。而沈毅在开封也待了一段时间,当天也动身去了洛阳。 陆诚如今既是一位蒙学的先生,也是一名学生。 各州县的官学每天也会有讲学,却并不严格规定在学的生员们过去听讲,发展到如今早已沦为形式,就是教授和教谕们也都乐得清闲。 其实这也很正常,秀才们可不是都无所事事的。有的会开私塾教书,有的则会外出游学,总之就是各忙各的,哪里顾得上去儒学署? 不过生员们若是有心要学,在学术上碰到的问题,也是可以去找儒学署的教谕们指点的。 陆诚和那位孙教授不对付,自然就懒得往府学跑了,几天前告别了朋友后,便径直回家教书了。 孙教授此次诬告自己,估计在儒学署也待不长了,案子呈报上去后,朝廷应该很快就会下来决定,到时换了新的教授,再去拜访也不迟。 这年头都讲究一个“尊师重道”,这当老师的,地位相对来说还是很高的。 要带自家孩子去找夫子接受开蒙,除了要敬上束脩以外,学生还得进行一个正式而隆重的拜师礼,恭恭敬敬地给先生磕头,以及拜过了孔子的画像,而后先生还要说几句训诫的话,才算是真正的入学。 蒙学的启蒙读物,通常为“三百千千”,即《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和《千家诗》。 不过,有条件读书的家庭还是不多的,因此这四本启蒙读物,并不会让学生学上太长的时间,私塾先生一般也只是大概地教一遍,之后便会涉及一些四书五经的知识,开始教授学生《论语》。 这样的教学方式,自然是为了让学生早点儿应科举考试。 其实在这年代,孩子们大都比较珍惜能够读书的机会,学起东西来也是很快的,这样的教学方式并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陆诚也只是简单地教过学生们读了两遍,他们便能够自个儿朗读了,这自然也有赖于教材朗朗上口的功劳。 书房里,陆诚端坐在书案后方,书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手边还有一杯茶水,泡茶所用的也是比较好的茶叶,这都是学生们的家长亲自送来给他享用的。 孩子送来读书开蒙,送上了束脩是没错,可若是额外再给夫子送点儿礼,可不就能让夫子更加用心教导自己的孩子么? 在他的对面,则是几张小案牍,几个小脑袋正在摇晃着在那儿朗读。 摇头晃脑是这年代人读书的习惯,因为这时书本都没有标点符号,用摇头晃脑来配合着吟诵的话,有利于断句和记忆。 陆诚本来是不摇头晃脑的,为了教书效率能更高些,不得已之下也得入乡随俗,把这种朗读方式教给弟子们。 弟子们在下方朗读,陆诚则在上方练字,倒也算得上是一举两得。 “嗯,不错。” 学生们读完几遍后,陆诚满意地点点头,简单地讲解了一下前面所读经文的意思后,便开始接着教下边的:“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 他的话音一落,学生们便自觉地跟读了起来:“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 教过了两遍后,陆诚便让他们自己先朗读几遍,自己又继续低头练字。 他写的是《声律启蒙》,是一本直到清朝时才出现的儿童启蒙读物。这本书籍是训练儿童应对,掌握声韵格律的启蒙读物。 陆诚写出来,倒也不是一定要拿来当作教材,而是正好练字,便顺手写出来罢了。他暂时的打算,是只当一年的私塾先生,毕竟这不是自己的主业,自己也不可能会当一辈子的夫子。 在一年里,要教授学生这么多本书,时间也不一定够用,只能是先教教看吧。若是孩子们学的比较快的话,这《声律启蒙》也是可以教的。 明年是乡试的“大比”之年,科考时间固定在八月,距离现在还有整整一年的时间。陆诚对自己很有信心,觉得应该是有机会中个举人回来的。 当然了,准确点来说,他是对自己脑袋里储存的八股文很有信心。 这年代的先生们,也是十分清闲的,通常一天的正课,总共只会花上两个时辰的功夫来教,便可以给学生们放学了。 两个时辰也是分开来教,中间都会有让学生们放松休息的时间。 午间休息的时间,陆诚便放弟子们到院子里玩耍去了,自己也跟在后头出了书房,放松放松。 陆诚性子随和,在自己的弟子们面前,也不会太过严肃。 他和这年代的夫子们有些不同,不会像那些人一样,为了要在自己的弟子们面前摆出一副威严的模样,基本上都喜欢板着一张臭脸,像是谁欠了他好几百两银子似的。 随和可不代表不严厉,如果是有学生不用功读书,在课堂上犯了错误的话,陆诚也是会沉声训斥的。 两天的功夫下来,这八名弟子也算是摸透了他的脾性,除了在课堂上比较安分以外,在课间休息的时间里,也表现出了这个年纪应有的开朗与活泼。 陆家的小院里,多出了这帮弟子们,倒是比以往热闹了许多。 这几天,赵家那边也没了动静,赵玉龙也没有再公然上门来欺负陆诚了。这倒也符合常理,毕竟他现在有了贺知府这样的靠山,赵家又哪敢再随意来招惹? 但是陆诚相信,赵家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唯一一个中了秀才功名的儿子,都因为自己而被革去了功名,永不录用,还处以杖刑加徒刑。 当然了,这年代是能够赎刑的,且还合乎律例。 赎刑,即用钱来减轻刑罚。赵家花了大价钱才免去了赵玉虎的徒刑,而杖刑一百,也改成了笞刑五十。 有了左国玑这样的朋友,加上府尊大人出面帮自己洗脱了冤屈,陆诚虽知道赵家还会再想着法子来对付自己,却也无须太过担忧。 午后又教了学生们一个时辰,到了未时便放学了,不过陆诚的烦恼也来了。 因为,堂舅一家人上门来了。 ———— ———— (PS:停电一天,手机也没了网络,晚上九点才正式开工赶了这一章。。。另外,感谢【莫正须】和【会飞的饺子】的打赏,马甲的符号打不出来。) 第044章 我是备胎 陆诚的舅母李氏,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妇人,看上去还很年轻。 李氏是个比较好面子的人,在听王林说了事情的经过后,她并没有急着做下决定,而是打算再过来陆家谈谈。 在她看来,陆诚虽是中了秀才没错,但再怎么说也是成过婚的人了,这就算是续娶。在名分上,和明媒正娶还是有些差别的。 李氏可不觉得,陆诚将来还能考上举人,毕竟在这整个兰阳县里,也没几个举人老爷不是? 当然了,秀才的地位在乡下还是比较高的,她女儿嫁过来也并不算太差。 只是由于先前她曾为陆诚的事情和丈夫吵了一架,总不能现在一得知人家考上秀才,就反过来巴巴地赶着要嫁女儿吧? 李氏可不希望,到时乡里相邻地都在背后对自己指指点点的,说自己太过势利眼。其实,她自己也没想明白,对这事自己心里到底是愿意多一些,还是不愿意多些。 两家人坐在了一起,李氏把闺女给支到了另外一间屋里去,之后才开口对陆诚问道:“陆诚呀,舅母过来就是想问问你的意思,如果我们家媱媱嫁过来的话,你会真心待她吗?” 陆诚没想到,这些长辈们居然还能问自己本人的意思,不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在婚姻大事上,自己在母亲那儿可没甚么话语权。 难道说,考上了秀才后,在外边地位提升的同时,自己在家里拥有了些话语权? 他也不太清楚,李氏的内心是如何想的,便坦诚道:“舅母,媱媱是我妹妹,侄儿心里也一直是这么想的,她年纪还这么小,也犯不着急着现在就给她定下婚事吧?将来,指不定还能有更好的人家呢?” 陆诚确实是想拒绝了这门亲事,但也不想因此而破坏了两家的关系,便保证道:“若是将来侄儿有了出息,给她找个条件好的人家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诚儿,娘先前是怎么和你说的?” 母亲王氏责怪道:“这女儿家的名节要紧,你都和媱媱那……那样了,现在还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样……那样是哪样啊? 陆诚很郁闷,我也没怎么着她啊,碰都没碰过,这就必须要负责了? 呃,严格来说的话,好像还真碰了,但也仅仅是身体上有过一些接触罢了,连抱都没抱过啊! 王氏一说起这事,王林立马把眼睛一瞪,骂道:“就是,你小子都和我闺女睡到一张床上了,这让他以后怎么嫁人?” “你瞎嚷嚷啥?这事还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不成?” 李氏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王林立即就凶不起来了。紧接着,她转向陆母说道:“这事传出去总归不太好听,不过我问过媱媱了,他俩也真没发生过啥事儿,只要咱们不去传,外边的人也不会知道,可旁人不知道,我们自己这关儿也过不了呀!” 陆诚一听要糟,立马接口道:“舅母您也先别急,我和媱媱真没发生过甚么。要是您真不放心,她的亲事就包在我身上了,等她年纪再稍长些,侄儿准能寻上个好的夫家,如果……如果真要是找不到好的夫家,到时我再娶了她就是了。” 王林俩人一听,这倒也成。自家闺女虽然已经到了适嫁的年纪,但也确实还有些小,晚上个两年也没问题。 陆诚见到他们俩人的脸色,就知道事情总算是先搁下了。 实际上,他这是把自己给说成了“备胎”。不过也没事,到时自己倘若真中了个举人,还怕没人愿意娶自己的表妹吗? 再说了,女大十八变,王雪媱现在长得就挺可人的,是个实实在在的美人胚子,指不定两年后,会有多少男人上赶着要娶她呢。 ———— ————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为人子,方……周康平,你看哪儿呢?!!” 今日的课堂上,陆诚发现几名弟子总是不时地朝自己边上的王雪媱瞄上两眼,以致于都不用心听讲了。 回过头来一想,这事也有自己的责任。别人家的私塾都没有女弟子的,自己却答应了堂舅和舅母,让王雪媱在一边侍候他讲学,帮帮忙甚么的,也能顺带着学些知识。 不过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罢了,他看得出来,这帮学生们只有头几天时有兴趣听讲,到了现在都有些皮了,学东西也不够用心了。 此外,这还和自己这位夫子的性格有些关系。 陆诚向来就不是个严肃的人,本身的性子比较随和,温文尔雅,只要这帮孩子们不过分,他是很少会进行体罚的。 事实上,这年代的夫子们人手一柄戒尺,就是用来管教不听话的弟子的,就是那些家长们,为了让孩子能多学到些东西,在把孩子给陆诚送过来时,嘴里说的也是让他对孩子们严厉些,不用心听讲尽管教训。 只是陆诚作为一个现代人,是不太赞成他们这种“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观念的,虽然体罚的现象在后世也确实存在。 陆诚可不想误人子弟,在发现了这些问题后,便打算改改自己的教学方式。 先前为了要赶进度,对于经文的讲解通常都是几句话带过。他现在决定,讲解时引入一些有趣的小知识或是小故事,把课堂变得更生动一些,增加这帮孩子们学习的兴趣。 “你搬张杌子,去后边坐着听讲吧。” 他对一直候在一旁的王雪媱吩咐了一句,等她坐到了最后边的位置上后,才对着众弟子问道:“你们有没有听过和氏璧?” 果然,坐在下方的弟子们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有人问道:“夫子,甚么是和氏璧?” “和氏璧,乃是世间至宝,是无价之宝!” 陆诚缓缓地讲起了和氏璧的来历:“早年有一人名为卞氏,是他发现和氏璧,但当时的和氏璧未经雕琢,看上去和一块普通的石头差不多,此人将和氏璧拿去献给赵王,赵王一看这和氏璧和普通的石头无异,便只当这人是在戏弄他,就下令砍下了此人的一只脚……” 在众弟子惊讶的表情下,陆诚讲完了这个故事,补充道:“和氏璧正是一枚玉石,这样的世间至宝未经雕琢,尚不能让国君发现其珍贵之处,我们人也一样,只有经过学习诗书和礼仪等知识,才会像和氏璧一般成为世间至宝,成为一个有用之人!” “夫子,是不是我们学习了诗书礼仪后,就能受人敬仰,考上状元,娶上媳妇?”那位叫周康平的弟子问道。 “孺子可教也!” 陆诚笑着点点头。他知道在这个时代,想要考中个秀才都很难,却不会去打击孩子们的信心。 若是让他们现在就觉得困难重重,而导致失去了追求的话,又怎么肯用功读书呢? 接下来,便是弟子们朗读的时间。陆诚发现,经过这样的讲解过后,明显又调动起了他们学习的兴趣,学起经文来反而更快了。 这样的发现,更加坚定了他改变这年代教学方式的想法。 ———— ———— (PS:推荐两本书:《沧狼行》和《隋末阴雄》值得一看的两部小说。) 第045章 你要续弦? 平静的日子就那么不紧不慢地过着,转眼间,就到了七月初七。 七夕节,在这年代可算不上甚么“情人节”,而是实实在在的少女节,这时的人们通常称之为“乞巧节”。 当然,牛郎和织女的故事也是少女们所津津乐道的。 神话故事中的织女,司掌天庭纺织业。而这时的人们讲究男耕女织,少女和妇人们,自然是要在这个节日里拜织女的。 此外,还有传说七夕是天上魁星的生日,想要求取功名的读书人,也得在这一天晒书。 在大明朝,魁星和文曲星是被同等看待的,都是主宰天下文运的万乘之尊,只是在习惯上,更喜欢将科举中榜,位列一甲者时常称为文曲星下凡。 据说魁星的样貌很凶,右手持朱笔,左手拿墨斗,右脚踩在一条大鳌鱼的头部,有独占鳌头之意。但凡被他的朱笔点中的人,都是金榜题名之人。 不过这两位神之上,还有一位文昌帝君,朝廷在各地的的儒学署里,都建有文昌祠,有些地方在文昌祠中祀有魁星,有些地方则专设魁星楼。 陆诚不太重视这些形式上的东西,因此也没打算在今天晒书。不成想,课间休息的时间,刚从书房里出来就让母亲给逮住了:“诚儿,你忘了今天是甚么日子了?” “啊?今天?今天不就是七夕吗?”陆诚愣愣地回了一句。 “那你今日怎么没晒书?” “……” 王氏见他不答,责备道:“你这孩子,这才刚考上了个秀才,就心浮气躁了?你忘了以往你爹是怎么教你的了?” 陆诚见母亲面色不虞,忙点头道:“成,娘您别说了,我这就去。” 一群弟子跟在后脚刚刚出来,就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都有些发愣。看着陆诚的背影,周康平疑惑道:“我看夫子的娘也不凶呀,怎么夫子这么怕她?” “你懂甚么?夫子这叫孝顺!” 旁边立即有同学鄙夷道:“夫子前几天才刚教过的你都忘了?首孝悌,次见闻,知某数,识某文。亏你还来读书呢,你以为夫子跟你一样,不懂得孝顺爹娘啊?” “你说谁不孝顺呢?” 周康平一听就火了,瞪眼道:“陈新荣,你信不信我揍你?” “君子动口不动手!” 陈新荣一本正经地回了一句,见到周康平两只小拳头已经攥紧,忙故作惊讶道:“夫子出来了!” 周康平一回头,根本就没见到陆夫子的人影,方才意识到自己让那小子给骗了,转回头一看,人家已经溜得没影儿了。 陆诚的书房里没多少藏书,倒是父亲的书房里藏书会多一些,不过也不是甚么值钱的书籍,都是从爷爷那一辈传下来的。 父亲走了也有三年了,可这书房母亲还是不时会打扫一下,压根就没有甚么灰尘和蜘蛛网一类的东西。 陆诚一边从书架上把书籍往外搬,心里却有些郁闷。这年代的条条框框也太多了,稍微不注重一些,就会招来母亲的不满。 他找来了一块长条木板,蹲下身子将书籍一本本整齐地摆放在上边,正当此时,旁边也跟着蹲下了一道身影:“哥,我来帮你。” “好。”陆诚笑着点点头。 自打那件事情发生以来,王雪媱在陆诚面前总是显得有些不自然,搞得陆诚面对她时,也会生出尴尬的感觉。 这几天的相处下来,才算是好了些,不过陆诚发现,这小表妹似乎变得安静了许多。 “夫子,我也来帮你。” “夫子,还有我。” “我也来我也来。” “……” 弟子们见状,纷纷主动上前帮起忙来。 陆诚不禁有些感慨,这年代的孩子虽然也有些个别比较淘气的,不过总体来说,还是比较懂礼和听话的,也都挺好教。 陆诚转身再次来到书房,正忙着搬书时,耳边传来了王雪媱惊讶的声音:“咦,哥你这琴怎么断了根弦?” “噢,这个断了很久了。” 陆诚放下怀里抱着的书籍,上前拿起那把琴仔细地看了下:“嗯……去县城里找人给续上,应该还是能用的。” 见到这把琴,陆诚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因为这琴和那些书一样,都能算得上是陆家的传家宝了。 这年代,琴的价格也不便宜,普通的琴都得好几两银子一把,那种上好的琴就不是陆家能买得起的了。 “哥,你今天要续弦?”王雪媱问道。 “嗯……” 陆诚下意识地点点头,又察觉到这话似乎有些语病,忙纠正道:“今日要去县学里拜魁星,正好把琴弦给续上。” “那你带上我一块儿去好不好?” “唔……那就晚些时候,一起去吧。” 未时放了学,陆诚便带着小表妹王雪媱续弦……上县城续琴弦去了。 陆诚虽是府学的生员不假,但要进县学拜拜魁星还是没问题的。再说了,他是本届院试的案首,为兰阳县都争了光,县学的教谕请他去还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会不让他进? 兰阳县城并不大,逛上一圈都用不了小半个时辰,县城里有卖琴的铺子,要续根琴弦也不难,陆诚先将王雪媱送到了那里,自己则先去了趟县学。 还真别说,到了儒学署陆诚才发现,今天前来拜魁星的生员确实挺多的。不过这些人他都不太认得,倒是有人认出了他来,和他打起了招呼:“敢问足下可是陆案首?” “正是,在下陆诚。” 陆诚拱手回了一礼,礼节性地问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那人见他如此客气,一时有些受宠若惊:“在下岳江,也是本届县学的生员,陆案首这一回,可是给咱们兰阳县大大的长了脸呀!” 跃江?跳江? 陆诚听到这个名字,嘴角忍不住一阵抽搐,忍了好一会,才正色拱手道:“幸会,幸会!” 附近的几名生员听到两人交谈的话语,得知陆案首也在此后,都纷纷围上来打招呼,和陆诚攀谈了起来。 一番寒暄客套,应付完了这些考生后,陆诚才得以离开。 回到那家琴铺子时,陆诚就发现王雪媱的身边,多出了两位儒生打扮的文人,在满脸微笑地和她搭着话。 而王雪媱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谈表情,显然对这两位书生不太感冒。 ———— ———— (PS:感谢【我的好豆豆】的打赏!) 第046章 恕不奉陪 “哥!” 王雪媱此刻也看到了陆诚,脸色不由得一喜,紧接着便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跑了过来。 陆诚让她的举动给吓了一跳:“小丫头,你可别一激动,就直接扑到我怀里来啊,不然我就是再跳一次河也洗不清了!” 让他庆幸的是,接下来的剧情并没有按照正常的套路来走,脑海中最担心的画面没有出现,王雪媱跑到他身前便停了下来,俏生生地站在了一边。 不过陆诚发现,对面那两位书生向自己投过来的目光有些不善,这让他觉得很委屈:“你们瞪我干啥?天地良心,我可是一直把这小丫头当妹妹来看的啊,唔……她本来就是我表妹嘛!” “原来是陆案首,久仰,久仰!” 两人中的一人冲着陆诚拱了拱手,说是“久仰”,可他的举止和声调都表现得不咸不淡,让人看不出他久仰陆诚哪里。 陆诚可不记得,自己甚么时候招惹了这么一号人物,但从对方的话语中,他能明显地察觉到很深的敌意。 对此,他心中纳罕不已,似乎……自己不认识这人啊! 难不成就因为我表妹不理你,你就把我当成情敌了? 天呐,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小肚鸡肠的读书人? 陆诚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另外一人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他也有样学样,向陆诚拱了拱手,语带讥诮地说道:“啊呀,原来是咱们县的陆案首,一直想要一窥真容,不想今日恰好有缘得见,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陆诚此刻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直言问道:“不知两位是?” “太康生员梁文翰。” 梁文翰冷笑着回了一句,他身边的另一人也跟着自报家门:“兰阳生员郑尧。” 梁文翰? 差点儿小三元? 听到这个名字后,陆诚算是明白了,敢情此人就是院试第二的那人,本来有望取得小三元的,结果硬生生让自己给夺走了院试的头名。 陆诚很想告诉他,我真不是故意的,其实我也很想低调一些的。 哪里知道就是随手那么一抄,就不小心抄出了个案首?这能怪我吗?我当初也只是希望能中个秀才而已啊! “原来是本届的院试第二,久仰,久仰……” 陆诚发现自己这话一出,对方的脸色登时变得更加难看了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了话,踩到了人家的痛脚,心下很想给自己一个大耳瓜子。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没见他很在意这事情吗? 还可劲儿地提起这“老二”的字眼! 梁文翰咬牙道:“早闻陆案首文采不凡,无论是时文还是诗词均为一绝,不想今日竟会在此相遇,难不成陆案首的琴艺也是一绝?” “梁兄谬赞了!” 陆诚摇了摇头,笑道:“在下的琴艺可拿不出手,只是略知一二罢了。” 这话说的很坦诚,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君子六艺为“礼、乐、射、御、书、数”,其中便有“乐”这一项。 古往今来,读书人除了探究学问外,还喜好些高雅之物,这琴艺便是其中之一。如果作为一个读书人,却连起码的乐曲一道都不了解的话,说出去是会遭人鄙视的。 士林中人,居然不会这个? 不过大明朝以八股取士,为了求取功名,许多读书人其实早就荒废了六艺,尤其是“射、御”这两项,许多士子的确是不会的。 至于这乐理嘛,懂的人还是不少的,不过大多都不算精通。 其实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一把好琴的价格真的不低。普通人家的读书人,都不会舍得用几年的生活费来买把好琴。再说了,这琴艺的好坏,又不会影响科举入仕,何必去费那功夫学呢? 学点理论知识充充门面就成了,还想要当音乐大师不成? 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陆诚的琴艺也确实不怎么样,只能算是刚刚入门。父亲去世后,更是在家丁忧了27个月,这琴连碰都没再碰过。 “陆案首太谦虚了!” 梁文翰听了他的话,心里顿时有了些底气,总算是能够扬眉吐气一回了! 你陆诚不是在各方面都压我一头么,怎么这回却认怂了? 哼哼,你不精通,那就更要和你比上一比了! “没错,陆案首早已名声在外,声驰河洛间,又何必自谦呢?” 一旁的郑尧帮腔道。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作为梁文翰的知交好友,他又怎么可能会看不出好友此刻的打算? 陆诚见此情形,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现在也隐隐能够猜到,眼前这俩人的意图了。 果然,梁文翰立即点头道:“郑兄此言有理,想必陆案首的琴艺也是不会差的了,就给我们小小地展露一下身手如何?” “何止是不会差?” 郑尧刻意瞪大了眼睛,十分夸张地说道:“梁兄,我说句实话你可别不爱听。依我看,你的琴艺是远远比不上陆案首的。” “哦?那我倒是更想见识见识了!” 梁文翰笑着回了他一句,接着再次看向了陆诚:“陆案首,要不咱们就各自弹奏一曲,论个高低如何?呵呵……在下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和陆案首切磋一番罢了。” 两人一唱一和,分明就是在逼着陆诚答应比试琴艺,就差直接冲上来把他给按倒在地上,逼着他点头了。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还论个高低? 又切磋一番? 你当自己是在哄三岁小孩呢? 拜托,你下次说谎时,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明显,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你的用意?一点儿技术含量都没有! 你让我比我就比,你当你是谁啊? 天王老子第一,你第二? 即便如此,那我也会是那个天王老子,永远压你一头! 心里这么想着,陆诚拱手笑道:“两位,今日实在是不凑巧了,在下尚有要事在身,无暇在此多待。咱们来日有缘再见,告辞!” 说完了这句话后,陆诚便不再理会他们,直接付了账,取了自己已经接好的那把琴,抬脚便向门口走去。 “陆诚,你可不要太狂妄了!” ———— ———— (PS:剧情总算是顺了点了,满地打滚求推荐票!) 第047章 是不是傻? 京城,紫禁城,乾清宫。 乾清宫,为皇帝的寝宫,平日里批阅奏疏,以及有事要召见大臣入宫来商议时,基本上都会在此地进行。 当今的天子,弘治皇帝朱佑樘一身黄色盘领窄袖团龙袍,头戴翼善冠,端坐于龙书案后方的龙椅上。 他高高坐在上方,帝王威严尽显,不过眉宇间却隐隐现出一丝疲惫。 下方,站着一位老态龙钟,须发皆白的老大臣,此人正是吏部尚书马文升,四朝老臣,更是弘治一朝的重臣,深受朱佑樘的倚重。 不过他如今年纪老迈,已经是七十八岁的高龄了。 此时,马文升正在乞请朱佑樘裁撤传奉官,只听他说道:“陛下,减一官,则朝廷可少发一官之俸禄,朝廷用人,当依其才能选拔任用,任人唯亲,祸患无穷呀陛下!” 实际上,马文升已经不只一次提出这个问题了,朱佑樘却迟迟不肯答应,裁去自己任用的那些传奉官。 传奉官,是指不经吏部,不经选拔、廷推和部议等选官过程,由皇帝直接任命的官员。这已经违反了朝廷委任官员的正常程序,破坏了制度,仅仅只是为了满足皇帝,又或者是后宫中某个妃嫔或宦官的愿望。 朱佑樘见他旧事重提,不由得眉头轻蹙,却又很快缓和了脸色:“此事事关重大,朕还得再考虑考虑。” 这位君主此刻的心情还不错,因为不久前他才得到消息,去年广東琼州府作乱的黎贼,现在已经让官军击败,那里的乱局算是彻底平息了下来。 “啊?” 马文升佝偻着腰,又拱手前倾矮了一截:“陛下恕罪,老臣耳朵不好使了,没有听清!” “朕是说……” 朱佑樘身子也稍微前倾,抬高声音说道:“此事日后再议,朕再考虑考虑。马爱卿身子骨不好,就先回去歇会吧!” “臣……遵旨!” 马文升心里暗暗叹息,却也只能先告辞回去。 朱佑樘知道他行动不便,忙吩咐侍卫搀扶着他下去。 望着马文升缓缓离去的背影,朱佑樘不禁轻声一叹,心道:“这满朝的大臣皆已年迈,年轻的又不见显其才能,待朕百年之后,皇儿该由谁来辅佐?” 一直候在边上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岳见状,凑上前说道:“陛下大可不必忧心,这马大人年纪大了,难免有些唠叨,提过了好几回的事儿还要再提……” 朱佑樘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便止住了话头,不再多言。 随手取来了书案上的一份折子,打开看了一会,朱佑樘的脸色不由得一沉,继续往下看了之后,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来,紧接着他嘴唇轻动,忍不住轻声念了出来:“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好诗,好诗!” “如此人才,不破格录用岂不可惜?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传遍了整个大殿,他转过头来,对王岳吩咐道:“去,让人传旨,召本届开封府院试案首陆诚入京,朕要让他擢他为太子侍读!” 王岳闻言瞪大了眼睛,满脸的诧异。待回过神来后,他立即出声劝道:“陛下不可呀!” “有何不可?”朱佑樘面露不虞之色。 “陛下,马大人方才还在提这事儿呢。” 王岳解释道:“这若是又贸然拔擢一位生员,怕是会引起满朝的大臣不满呀陛下。再说了,这陆生员要是真有才能,陛下还怕他来日不能金榜题名吗?” 朱佑樘顿时沉吟了起来,这王岳说的也在理,自己如果贸然拔擢一位生员,确实对他毫无益处,相反,还会使其遭受大臣们的排挤,恐怕更加难以让他一展才能。 这样的话……便再等等吧。 ———— ———— 陆诚可不知道,自己差点儿就能入仕为官了,而且还是陪太子读书这样的清闲差事。他现在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暂时还没能顺利解决。 面对着咬牙切齿的梁文翰,他有些无言以对。 “狂妄?我如何狂妄?” 陆诚此刻也让他们的纠缠不休给惹恼了,回以冷笑道:“我方才不是说了,于琴艺不甚精通,只是略知皮毛?这有甚么好切磋的?我认输还不成?” “哼!”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就没必要再伪装下去了,郑尧冷哼道:“枉你还是院试的案首,连比试琴艺都不敢么?” “你不觉得这话太可笑了么?” 陆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朝廷量才取士,向来以时文为标准,何曾有过琴艺中榜之人?你若是心有不甘,便也去考个案首回来!” “你……” 郑尧一阵气结,让陆诚这话给呛得哑口无言。 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此次院试自己也不过才考了个五十八名,就是再考一次,也很难取得头名呀! 可是,这事我自己知道就行了,你说出来干嘛?有你这么说话的么?这不是在往我的伤口上撒盐么? “陆诚,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 梁文翰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陆诚,问道:“我就问你一句,这场比试你是接,还是不接?” “无聊!” 陆诚摇了摇头,抱着琴转身便出了门口,身后的王雪媱见状立即跟上。 看着俩人离去的背影,梁文翰双拳紧握,心里很不甘心,却又不可奈何,总不能绑着陆诚来和自己比试吧? 不经意间,他的目光落到了陆诚手上抱着的那把琴上,突然咬牙道:“站住!” 陆诚脚步一顿,回过身来笑道:“梁公子还有事儿吗?” 梁文翰回头扫了一眼店里展示的那几把琴,提议道:“你对比试琴艺没有兴趣,咱们便加点儿彩头如何?” “甚么彩头?”陆诚纳罕道。 “若是我输了,便买下这店里最好的一把琴送你如何?” 梁文翰这话一出,陆诚确实有些心动了,很想立即就点头答应下来。不过一想到这店里最好的琴,怎么也得要好几十两银子一把,他又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于是,陆诚很干脆,外加坦诚地说道:“我没钱。” 梁文翰听了这话,很想跳脚骂娘,但一想到这会有损自己生员的身份,便强忍住了这样的冲动。深呼吸了几次,他才再次开口道:“如果是我输了,这琴甘愿奉上,要是你输了的话,自可离去!” 陆诚很想上前去摸摸他的额头,认真地问上一句:“你是不是傻?” 这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 难道天上真能掉下馅饼? 还是说真有免费的午餐? 第048章 文无第一 看到对方用像看白痴一样的眼神来看自己,梁文翰差点儿气得吐血,追问道:“怎么样,比不比?” “此话作数?” 陆诚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他其实并不是很喜欢琴,只不过这年代没甚么娱乐,有把好琴在家里的话,平日里无聊时,倒是能够抚琴一曲,给自己解解闷儿。 “作数!”梁文翰斩钉截铁地答道。 “如何决出胜负?” 陆诚可不傻,这琴艺好不好也没有个具体的标准,选定一位公正的鉴赏人来当裁判,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可别到时弹奏完了,这梁文翰硬说自己琴艺不如他怎么办? 其实,陆诚也没有太多的把握,自己就一定能赢这人,不过他还是有所依仗的。 虽说自己只是入门级别,可架不住脑袋中有此时还未出世的经典作品呀,只要不弹错音,还怕自己弹奏的曲子比不上梁文翰么? 陆诚也知道,单论琴艺自己应该是比不上梁文翰的,可现在不是自己想要比试,而是这家伙巴巴的用半强迫半利诱的方式,来让自己和他比琴艺的。 这条件,还不是任由自己来提? 梁文翰看了一眼郑尧,转而对店掌柜问道:“掌柜的,你既在此卖琴,想必对此也不会一窍不通吧?待会儿为我们鉴赏一番如何?” 这掌柜的年约五旬,人看上去也比较文雅,应该是懂得乐理的,即使琴艺不出色,这鉴赏能力也不至于差到哪儿去。 他自然是乐意帮这个忙的,便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了下来。 这可是送上门的生意,一旦今天卖出店里的那把好琴的话,都够他一家人用上好多年的了。当然,前提是这位陆案首能赢。 梁文翰见他答应,又转向陆诚问道:“公平起见,就让郑兄和掌柜的一同来为我们鉴赏,你意下如何?” “梁公子打算如何比试?” 陆诚没有急着答应,而是一本正经地说道:“在下倒是觉得,既然是比试琴艺,就应当用自己所谱的曲子,若是用上前人所作之曲,未免落了下乘。” 梁文翰自恃琴艺不差,平日里也有谱出些不错的琴曲,也不至于会怕了陆诚这个“略知一二”的初学者,便点头道:“正有此意,那咱们这便开始吧?” “等等。” 陆诚忙喊了声停,转向店掌柜问道:“掌柜的,可否借你的琴一用?”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陆诚可不希望自己辛苦一番,最后却输在了那把琴的音色不足之上。 先前给陆诚续琴弦时,店掌柜就看出了他那把琴很一般,算不上是把好琴,比试琴艺用那把琴的话,是会有些影响的。反观梁文翰今日带来给他修好的那把琴,却是一把难得的好琴。 这场比试,如果是陆诚胜出的话,店里的琴才能顺利卖出去,掌柜的心里边自然是比较向着陆诚的,此时闻言便笑道:“这有甚么不可以的?不过两位公子若是要比试琴艺,也得找个安静的地方不是?我家里的小院就挺安静的,离这儿也不远,我搁家里边也有把好琴,几位要不要移步过去?” 几人对此都没甚么意见。当下,店掌柜便唤来了儿子看店,当先领着众人去了他家的小院。 掌柜的让众人稍等,便回了屋里。 很快,他就和两名年轻的男子,从屋里搬出了两张长条形的琴案和几张椅子,招呼着众人在院子里的树荫下落座,然后自己又回了屋,亲自抱来了一把琴给陆诚。 陆诚对古琴没甚么研究,不过看到这琴上的纹路十分精美,光泽似金非金,也能猜出这定然是把不错的琴。他没有注意到,梁文翰自打看到这把琴后,脸色就有了些异样。 一直以来,梁文翰都自诩高雅之士,尤爱抚琴。 他一眼就看得出来,掌柜的这琴乃是上好的古铜木所制,比店里所展示出来的那些琴都要好上许多,和自己这回带出来的这把琴相比,也是不分伯仲的,这价格自然是不会低的。 “梁公子先请吧?”陆诚拱手笑道。 “那在下就献丑了!” 梁文翰拱手回了一礼,修长的手指一撩琴弦,试了试音色后,便开始弹奏起来。 一曲悠扬的琴音传出,听得在场的几人是连连点头,就连陆诚都不得不承认,这梁文翰的琴艺,确实是能够拿得出手的。而他所谱的那首曲子,虽说比不上经典的曲目,但也的确有其独到之处。 一曲奏罢,梁文翰抬头扫了一眼众人的脸色,心里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十分满意,拱手谦虚道:“在下琴艺不佳,让诸位见笑了。” 陆诚可没有那么多顾虑,反正就算是真的输了,自己也不会有甚么损失,该怎么弹就怎么弹。当下,他也开始抚琴,弹奏出一曲众人没有听过的《夕阳箫鼓》。 琴音一出,梁文翰和郑尧都愣住了,而那掌柜的也是满脸讶然的表情,心中纳罕不已:“这陆案首不是说自己不甚精通琴艺吗?怎么这才一起调,就有一股琴道大家的味道?” 倒是王雪媱的表情没甚么变化,在她看来,自家表哥是院试的头名,文章写得那么好,这琴艺又能差到哪儿去? 没甚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陆诚琴艺一般般,因此弹奏时也没敢分心,表现得十分专注,心境也很平和。 其实,这一曲《夕阳箫鼓》,其实就是《春江花月夜》的前身,是一首著名的传统曲目,不过此时早已失传,到了清朝时才得以重现,经过后人的改编后,在后世十分有名,流传很广。 手指轻动间,陆诚通过雅致优美的旋律,已经描绘出了一幅清丽的山水画卷。在场的几人都闭上了眼睛,随着这琴音融入到他所营造的氛围中,满脸的陶醉之色。 就连梁文翰也不例外。 此刻,他仿佛也已经忘了自己的目的,忘了这是在比试琴艺了。 陆诚自己是弹奏者,就更要融入其中,用心去对待了。等到他一曲奏完,抬起头来时,才发现众人都还没能回过神来,心里不禁暗笑。 自己这是在拿“上等马”和“下等马”赛跑,孰优孰劣,自然是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的。 果然,店掌柜一睁开眼睛,就击节赞道:“陆相公谱了首好曲!琴艺虽稍显生疏,却在曲子上更胜一筹,老朽觉得,陆相公……” “闭嘴!” 郑尧恼怒地打断了他的话,骂道:“好你个老匹夫,想卖琴也不能如此偏袒吧?这场比试比的就是琴艺,陆诚的曲子再好,琴艺也是比不上梁兄的!” 陆诚早就能够猜到,自己琴艺不济,用这首曲子来压梁文翰一头,对方是会有些不服气的,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嘛! 第049章 镇店之宝 “郑公子,话可不能这么说吧?” 让个后生小子如此唾骂,店掌柜也有些不悦了。 不过他是开门做生意的,自然不便去得罪这些“雅士”,只好克制住心中的不忿,心平气和地接着说道:“老朽说的可是公道话,这规矩也是两位公子定下来的,既说是以自己所谱的曲子来进行比试,决出胜负,那这曲子也应当算在其中,如何能单以琴艺定输赢?” “你……” 郑尧还待争论一番,边上的梁文翰却在此时开口了:“郑兄不必再说了,是我输了!” 陆诚听到这话,对这梁文翰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愿赌服输的人,是值得自己去敬佩的。 梁文翰心中苦笑不已,自己逼着人家比试琴艺,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局,但他输得也算是心服口服了,便起身拱手道:“陆公子这曲子确实不俗,在下甘拜下风!” 陆诚忙也起身回了一礼,口中谦虚道:“承让了!” 梁文翰倒也爽快,转头对店掌柜问道:“掌柜的,把你店里最好的琴拿来吧,我买下了。” 没想到,那掌柜的却说道:“梁公子,其实陆相公刚才所用的那把琴,便是我们店里最好的琴,平时都不会展示出来,您看是买下这把琴,还是再去店里选一把最好的?” 梁文翰听了这话,不由得愣住了。 这把琴? 这把琴可不便宜呀,照他估计,这琴少说也得上百两银子! 此前,梁文翰是看了眼琴铺子里所展示出来的琴,都比不上自己所用的那把,才会加上这样的彩头来和陆诚比试。 现在,他有点后悔了。 不过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自己说过的话自然是要作数的。他刚想开口询问价格,边上的郑尧又骂开了:“我说你这老匹夫,成心想讹我们吧?既是你店里最好的琴,为何不摆出来让人看到?哼,梁兄刚才说的彩头,是你店里摆出来的那些,可不是这一把!” “郑公子,你这话说得可有点儿过了吧?” 陆诚发现,这郑尧气量太过狭小,嘴巴还不干净,忍不住出声讽刺道:“这彩头是你们自个儿提出来的,现在比也比了,胜负也见了分晓,你就打算赖账了?我倒是不怎么稀罕这一把琴,只是你如此行为,当得上君子二字么?” 店掌柜听了他的话,心中暗暗感激:“这秀才和秀才还真不一样,那姓郑的当真是一点儿教养都没有!” “好了!” 梁文翰抢在郑尧的开口前,出声喝止了他,然后对店掌柜问道:“掌柜的,这把琴你卖多少钱?” 店掌柜沉吟了会,才答道:“这把琴可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卖个整数,一百贯钱!不过……” 他看了眼陆诚,笑道:“梁公子既是买下这把琴送给陆相公的话,老朽倒是可以给您折个价,八十贯钱如何?” 陆诚闻言心中讶然,都说无商不奸,没想到这掌柜的会愿意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打个八折。 说起来,自己也不过是帮他说了句话罢了。 陆诚自然也明白,做生意的人是亏不了本的,这琴卖八十两,店掌柜应该还是很赚的,不然也不可能卖这个价格。 梁文翰点点头,转而对郑尧说道:“郑兄,我此次出门没带这么多盘缠,你借我点吧?” “你疯了不成?” 郑尧失声道:“梁兄,你当真要买下这把琴,送给那陆诚?” 他这话说完,还不忘轻蔑地朝陆诚这边瞥了一眼,神情十分的不屑。 “郑兄不必再劝,君子岂能言而无信?” 梁文翰回了他一句,转而对陆诚说道:“陆公子,在下还有个请求……你放心,无论你答应与否,这琴都是你的了。” 他这话一出,陆诚就隐隐猜到他想要甚么了,大度地笑道:“梁公子是想要这琴曲吧?区区一首曲子,写下来给你也无妨。” 梁文翰脸色一喜,忙拱手道谢:“多谢陆兄!” 陆诚惊讶地发现,这梁文翰本性其实也不坏,不过是年轻气盛,为人高傲了些罢了。 梁文翰和郑尧都是地主家庭,家境也是比较富裕的,几十贯钱虽然多了些,却也还是拿得出来的。 在开封府境内,梁文翰自然不会随身带着那么多钱。 这年头,白银还不是官方指定的货币,流通的并不多,一些小的交易通常都用铜钱。 一两银子大概能折一千文铜钱,也就是一贯钱,这重量可不小,随身带着几十上百贯钱,可不会太轻松。不过民间倒是有些碎银子,普通地主家的少爷,带个十几二十两在身上还是没问题的,到钱庄里就可以兑换成铜钱使用。 明初时,朝廷倒是发行过一种纸币——大明宝钞。 不过这宝钞方便倒是方便,明初时也还可以用用,只是朝廷有规定,金、银可兑换宝钞,宝钞却不能兑换金银。 也就是说,朝廷只发行不回收,相当于给老百姓开空头支票,意思是我这银票就值这么多钱。 这也还罢了,大明朝的历代皇帝又都不懂“经济学”,就出现了宝钞滥印滥发的现象,进而导致了通货膨胀。到了如今,早已经严重贬值了,一贯宝钞仅值两文钱。 老百姓又不傻,宝钞贬值得这么厉害,谁愿意去收下这一堆废纸来当宝? 因此,现在的大明宝钞,在民间根本就无法流通。 梁文翰家在太康县,自然没法现在就赶回去取钱来买琴,而郑尧却是兰阳县人氏,家就在县城里,梁文翰才会开口向他借些钱,凑足八十两。 虽然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郑尧还是回家取钱去了 陆诚找掌柜的要来了纸笔,把《夕阳箫鼓》的曲谱给写了下来。写完后,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时,见到店掌柜的眼睛一直紧紧地盯在那张纸上,心下不觉一阵好笑,再次提笔写出了第二份,递给他道:“掌柜的,这份是我送你的。” 店掌柜闻言一愣,而后忙不迭地道谢,双手接过了那份曲谱。 不花一分钱,陆诚就抱走了人家的镇店之宝。 占了这么大的便宜,说不开心,那是假的。 走在街上时,陆诚问道:“丫头,今天是乞巧节,想要甚么礼物?” “啊?礼物呀?” 王雪媱歪起了小脑袋,很是认真地想了想后,说道:“哥,你教我抚琴好不好?” “好啊,怎么想到要学这个?”陆诚问道。 “因为……算了,暂时就不告诉你了,嘻嘻……” 王雪媱说完,便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像是担心陆诚能从她脸上看出甚么秘密来一样。 陆诚快走几步追上了她,问道:“不买点儿甚么吗?” “那就……” 王雪媱再次歪起小脑袋想了想,才答道:“买两串冰糖葫芦吧!” “冰糖葫芦?” 陆诚没想到,小姑娘的要求会如此简单,只需要两串冰糖葫芦就能打发了。 ———— ———— (PS:推荐一本书:《重铸清华》,一个人穿越成慈禧的强国故事。) 第050章 《兰亭序 陆诚在县城里随意逛了逛,买了些常用的东西,回到家里时已是酉时,母亲也已经做好了饭菜。 王雪媱留下来吃了顿晚饭,吃完饭后时间还早,母亲便去准备香案,准备待会儿进行拜“七姐”的仪式。 这七夕的夜晚,可就没陆诚这个大男人甚么事了,他便和小表妹坐在院子里纳凉,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几句。 “哥,你甚么时候教我弹琴?”王雪媱突然问道。 “唔……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学吧。”陆诚答道。 “那……你再弹首曲子给我听好不好?” “你想听甚么曲子?” 王雪媱蹙眉思索了一会,摇头道:“人家又不懂,你随便弹首就好了。” 正好也打算再试试那把被称为“镇店之宝”的好琴,陆诚便进屋里搬出了一张长案,随后摆上了琴,端坐于书案的后方。 不知为何,今晚的月亮比以往都要更明亮些,皎洁的月光洒在王雪媱的小脸上,陆诚就坐在她的对面,一时竟看得有些晃神了,自己还浑然不知。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王雪媱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的气氛,忙低下了头,不敢再去与他对视,晕着脸嗔道:“哥,怎么还不开始呀?你不会是还没想好要弹甚么曲子吧?” “呃……” 陆诚这才回过神来,心道:“难怪早年会有《月亮惹的祸》这样的流行歌曲,看来人家这歌词唱得也没错啊!” 收拾了一番心情,陆诚突发奇想,想到了自己曾经很喜欢的一首流行歌曲,竟在一时兴起之下,弹出了前奏。 其实,这时的“宫商角徽羽”五声音阶,和后世的差别并不会太大,大体上是共通的。陆诚在县城里和人比琴过后,就专门拿来对比过,发现转换起来也比较轻松。 王雪媱一听到这前奏,就发现和下午时有些不同,忍不住出声问道:“哥,这是你谱的新曲吗?” “唔……这是我从别人那儿学来的。” 陆诚停了下来,摇头答了一句,接着问道:“这曲子怎么样,觉得好听吗?” 现在不和人比试琴艺了,他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说这是自己所作的曲子了。 “好听倒是好听,就是有些怪!”王雪媱说道。 “好听就行了。” 陆诚笑了笑,又重新起了个前奏,口中不自觉地轻声跟着琴音哼了几句歌词:“兰亭临帖,行书如行云流水;月下门推,心细如你脚步碎。忙不迭,千年……” “哥,你唱的是甚么词儿呀,怎么不大声点?”王雪媱再次打断道。 “……” 陆诚翻了个白眼儿,无奈地说道:“我怕我唱得不好,会把你给吓跑!” 这话是有根据的,往往业余爱好者在唱歌时,自己听到时的感觉,和别人是不一样的。陆诚对自己的嗓音没有太大的信心,所以最多只是小声地哼哼两句,从不敢在人前大声唱出来。 “有那么夸张吗?” 王雪媱眨了眨大眼睛,根本就不信他的话:“哥,你也太小气了吧,就唱给你自己听,你唱出来给我也听听好不好?” “好吧,不过咱可先说好了,唱得不好你也不许笑话我,也不许再打断了!” “嘻嘻……好啦好啦,人家知道啦!” 小院中,再次响起了悠扬的琴音,随后便传出了陆诚的声音:“兰亭临帖,行书如行云流水……” “忙不迭,千年碑易拓却难拓你的美;真迹绝,真心能给谁……无关风月,我题序等你回;悬笔一绝,那岸边浪千叠。情字何解,怎落笔都不对;而我独缺,你一生的了解……” 王氏远远地站在边上,看了这兄妹俩好久,最后摇头失笑道:“这孩子,就是脸皮薄了些,前些日子还死都不肯答应呢,现在可好……唉,媱媱如今年纪也还小,就随他们吧。” “弹指岁月,倾城顷刻间烟灭;青石板街,回眸一笑你婉约。恨了没,你摇头轻叹谁让你蹙着眉,而深闺,徒留胭脂味……” “无关风月,我题序等你回;手书无愧,无惧人间是非。雨打蕉叶,又潇潇了几夜,我等春雷,来提醒你爱谁——” 一曲结束,陆诚有些紧张了起来,抬头问道:“怎么样,还行吧?” 王雪媱确实听得有些入迷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她眨巴眨巴眼睛,笑道:“挺好听的,哥,这曲子叫甚么名儿呀?” “兰亭序。”陆诚答道。 “兰——亭——序。” 王雪媱口中重复念了一遍,说道:“那你到时可得教教我这曲子,现在先把词儿写给我吧。” 这样的要求,陆诚自然不会拒绝,当下就回了书房,很快便写出了整首词。 “时间也不早了,赶紧回去吧,你娘还在家等你呢。” 陆诚将写好的歌词给了她,笑道:“这琴你带回去吧,就当我送给你的礼物了。” “啊?” 王雪媱闻言瞪大了眼睛,连忙拒绝道:“这礼物太贵重了,我可不敢要,我拿你原先那把琴回去练就好了。” 她可是知道那把琴的价格的,那可是八十两啊,真不是个小数目。 “那怎么行?” 陆诚眼睛一瞪,佯怒道:“那是我爹送给我的,哪能转送给你呀,就拿这把回去!” “喔……”王雪媱只好点头,小声应了一声。 “对了,我今天买了两匹布,你带一匹回去。”陆诚说完,又转身回屋抱出了一匹布,交到了她的手上。 王雪媱嘟起了小嘴,埋怨道:“这么多东西,人家怎么拿得回去嘛!” “那倒也是。” 陆诚想了想,说道:“你今晚先把布给抱回去吧,回去后要和你娘拜七姐,还有乞巧甚么的,也没空练琴,明天过来再带回去好了。” “喔……”王雪媱抱着布转身离开。 看着小姑娘娇小的背影,陆诚突然又不太放心让她自己一个人走夜路,忙追上去道:“算了算了,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 “诚……” 王氏也是刚刚才想到这一点,正打算出声吩咐呢,就见自己儿子已经追了上去。 远远地看着俩人的背影,她在后边掩嘴偷着乐了起来。 第051章 寓教于乐 陆诚回到家里,暂时还没有多少睡意,便打算在书房里练一会字再睡觉。 这年代没有电灯,晚上要看书写字甚么的,其实不太方便。不过今晚的月光很明亮,书房的窗子一打开,月光就正好能够照射到书案上,再点上油灯的话,看的还是比较清楚的。 这些日子以来,他除了给学生讲讲课和练字以外,有时间还会看看一些乡试、会试时的文章。 本来就是个文人,基本的八股文还是会写的,就是想要再有提高不太容易。虽说脑袋里有个图书馆,古今中外各种文献都有,八股文更是存了无数,但提高自己还是很有必要的。 如果自己不去学习和提高的话,陆诚很担心,哪天脑袋里的图书馆突然没了,自己会真正成为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事实上,陆诚可以从脑海里翻出很多现代工艺的制作配方,比如香皂呀,玻璃呀,望远镜等等等等。关键是在这个年代,想要找齐各类材料太难了。 很多后世的一些化学成分,这个年代当然也可能有替代品,不过他还没空去深入琢磨。再有一个,有些材料太稀缺了,难以买到不说,价格还不会低。 陆诚发现,自己以前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一到了古代后就各种折腾,随便就能捣鼓出些现代化的东西来,确实是不太现实的。 自己现在拥有着各种工艺的配方,不也对发明甚么的毫无头绪吗? 不过要说短期内就能造得出来的,也并不是没有。比如最简单的香皂,花点时间去琢磨琢磨,的确是能够做得出来的。 制作手工皂,需要的东西也很简单,简化一下也就三样:植物油和水,以及氢氧化钠。 现成的氢氧化钠,在这个时代当然是没有的,不过陆诚那渣的可以的化学,在这里还是发挥了些作用。 氢氧化钠可以通过熟石灰和纯碱来制成,生石灰加水,就能变成熟石灰。至于纯碱,这时没有太纯的,基本上是通过草木灰来提炼碱,应该是可以暂时当成代替品来用的。 不过陆诚是位文人,现在最重要的是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在更多的时间里,他都在看一些程文,学习人家怎么破题,怎么引经据典写出一篇好的文章来。至于发明这一块,他目前还不会太上心,有空暇时再试着玩玩,能成就成,不能成就算了。 开始时,陆诚倒是想过,自己可以在大明朝当一个发明家,通过一些现代化的东西来发家致富。 后来想想还是算了,自己现在开了私塾,家里也还算是过得去,明年就是乡试年了,科举入仕才是正途。 将来,倘若这条路实在是走不通了,再想点别的出路也不迟。 官商官商,在这个年代,如果没有官身的话,赚再多的钱都没甚么用。朝廷或是官府,想黑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明初第一富商沈万三,那可是大明朝真正的富豪,曾经富可敌国!最终还不是因为惹怒了朱元璋,被籍没家产,发配充军云南边陲? 当然了,沈万三那样的人,不可能不勾结、贿赂些地方上的官员,只因他得罪的是天子,才会有如此下场。只是朱元璋是不是眼红他的家产,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在这个阶级分明的时代,还是当官更有前途些,商贾就是给官老爷们压榨的命。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人官老爷就是坐在衙门里,你都得屁颠屁颠地给人送钱去。作为商贾,就必须要打点官面上的人,没有这个觉悟的话,你还想继续挣钱? 陆诚练了一会字,突然想起沈毅临走时,曾送给自己一把扇子,还没有拿出来用过呢。当下他把扇子拿了出来,提笔就在背面写下了一首词。至于正面,他想了想,最终只写下了一个“诚”字。 ———— ———— “魏蜀吴,争汉鼎,号三国,迄两晋。宋齐继,梁陈承,为南朝,都金陵。” 课堂上,陆诚将今天上午要学的经文念了一遍,接着开始讲解道:“我们昨日刚刚学过,两汉王朝400多年,终于献帝。今日,咱们学到的是接下来的三国时期。你们之中,有人知道三国时的故事吗?” 坐在下方的弟子们闻言都摇了摇头,他们才刚刚入学,即使这时已经有《三国演义》流传于世,即使有人家里有,但在还不识字的情况下,也是看不懂的。 陆诚现在改变了教学方式,讲究寓教于乐,便打算简单讲讲三国的故事。不过他讲的是“正版”的三国历史,而不是演义。 演义那东西,为了故事性,和历史有些地方是不相符的,会误导这帮孩子。 陆诚还是很有讲故事的天分的,简单过了一遍历史,便巧妙地切入了“黄巾之乱”,把个三国争霸的故事讲的绘声绘色。一不小心,就多花了些时间。 他在最精彩的地方及时收住,后面几句话就带过去了,把一帮孩子给弄得心痒无比。 “夫子,你怎么那么快就讲完了?”有弟子提出了疑问。 “现在是学习的时候,想听故事的话,就先学完今日的经文吧。” 陆诚笑道。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只要能够调动起这些孩子们学习的动力,还怕他们学东西会慢吗? 果不其然,在陆诚的诱惑之下,今天学生们背诵经文所用的时间更短了。 没办法,谁让他们都急着要听故事呢? “夫子,我们都学会了,可以讲故事了吧?”有弟子出声问道。 “嗯,我得考考你们。” 陆诚浅笑道:“周康平,你先来背诵一遍经文。” “是,夫子。” 周康平被点了名,立即起身行了一礼,开口背诵道:“魏蜀吴,争汉鼎,号三国,迄两晋。宋齐继,梁陈承,为南朝,都金陵。” “那么,这经文讲的是甚么?”陆诚问道。 “夫子,这经文讲的是东汉末年,魏、蜀、吴三国争夺天下,呈三足鼎立之势。之后曹魏灭了蜀国和吴国,却最终被司马懿篡夺了帝位……” 待他答完后,陆诚欣慰地点点头,让他坐下,接着又点了另一名学生。 抽选了几人后,他已经能够确认,这帮孩子确实是学会了这一段。 接下来,便是陆诚讲故事的时间了,不过他事先申明,自己讲的是话本上英雄的故事,有一些事情是杜撰出来的。 其实,这年代的许多人也会去茶肆里听人说书,往往容易将演义和正史混淆。陆诚先以正史来作铺垫,再事先讲明区别性,就不用担心弟子们分不清楚了。 ———— ———— (PS:求砸推荐票啊啊啊啊啊!另外,推荐一本书:《三国之超级召唤系统》) 第052章 误人子弟? “今日就讲到这里,你们回去后,记得要温习功课,明日过来时我会考校。” 时辰一到,陆诚便给学生们放学了。他自己就曾经当过学生,自然知道老师拖堂不是个好习惯。 学生们心都飞出去了,你讲的再多又有甚么用? 待到弟子们都走后,王雪媱上前来问道:“哥,你怎么有那么多故事可讲呀?” 陆诚笑道:“这当然是从书上看到的了,正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嘛!” “原来书里边有那么多故事呀?”王雪媱闻言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喜。 “多看书,你就知道书中自有乐趣了。” 当先生久了,陆诚不经意间就会对她进行引导,话语中总有些循循善诱的味道。 接下来的时间,陆诚开始教王雪媱学琴了。 古琴与古筝不同,除了声音较之古筝要小以外,还在琴弦上有区别。 这时的筝有十五根弦,而琴只有七根,故名“七弦琴”,也称为“瑶琴”。摆放时,宽的一头朝右悬空放置,窄的一头则朝左。 七弦分别为宫、商、角、徽、羽,其余两根为少宫和少商。此外,琴上还有“十三徽”,用于标记音位。弹奏的指法繁多,琴道大家通过左右手配合,能够弹奏出各种美妙的琴音。 王雪媱兴趣使然,学习起来自然很快,且她天赋不错,很快便掌握了一些基础的乐理知识,以及基本的指法。 只是再天才的人,也不可能那么快就能从无到有,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她现在首先要学会的,不过是熟练掌握各个音阶的弹奏技巧罢了。 有时她的指法不太对,陆诚还得亲自俯下身子,从她身后按着她的小手,手把手地去教。每当这个时候,气氛就会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不过整体来说,还是很“和谐”的! 陆诚教了一下午,王雪媱就学了一下午,中间偶尔休息一会,然后又接着学。 让人意外的是,傍晚时,有几位学生的家长上门了。在他们身后跟着的,则是那几名学生。 带头过来的是周康平的父亲,隔壁村子里的周地主。陆诚很明显地注意到,几人脸色不善,颇有些来势汹汹的味道。 正疑惑间,周地主已经开口责问了:“陆夫子,我们把孩子送过来让你教导,这束脩给的可也不少,你怎能不用心教学,误人子弟?” “这话没错!陆夫子,我们都是相信你的才学的,可你怎能不用心教导弟子呢?” “就是,陆夫子,你要是不肯用心教学,那便把束脩退还给我们,我们也好找别的先生来教。” 周地主这话一出,随行的几人立即附和起来,纷纷指责陆诚不肯用心教学,还扬言要给孩子换个老师。 “误人子弟?” 陆诚听得一头雾水,蹙眉道:“这话未免说得严重了吧?敢问诸位,在下如何误人子弟了?” “哼!” 周地主冷哼道:“陆夫子,我来问你,你是否有在课堂上讲故事?” 陆诚这才有些了然,点头道:“确实如此。” 他的目光落在几人身后的弟子身上,见几个孩子都避开自己的目光,显然是知道自己惹了大祸,有些心虚。 不过陆诚并没有怪他们,他们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自己的教学方式本就如此嘛。他也很明白,自己的讲学方式与他人不同,这确实是会惹人非议的。 见他坦然承认,过来的这几位家长心中更气愤了,嚷嚷道:“这还不是误人子弟是甚么?哪有夫子讲学时,给弟子讲故事的?” 陆诚见他们反应激烈,不由得摇头失笑,解释道:“在下的讲学的确和他人有些不同,不过这算不上是误人子弟吧?” 周地主都快气坏了,责问道:“教学岂能如此儿戏?你身为先生,对待讲学之事怎能如此草率?犬子将来可是要考取功名的!” “你们口口声声说我误人子弟,在下就想问问,这教得好不好是由谁说了算?”陆诚此话一出,才算是把他们给问愣住了。 可不是嘛,这教得好不好,似乎还真不是自己几人就能说了算的。 陆诚也懒得再和他们多说了,提议道:“咱们可否静下心来,对孩子们考校一番?” 周地主等人想了想,觉得陆诚这提议也不错,这教得好不好,还不是一试便知? 只是这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可不相信,陆诚占用了讲学的时间来讲故事,还能让自家的小子学到多少东西。 其实,他们也并不是不认可陆诚的才学,只是觉得对方对讲学不太上心,才过来发发牢骚,希望陆诚今后用心教学罢了。 陆诚也明白他们这样的心思,望子成龙,是天底下所有父母亲对孩子的期望。他们能有此举,并不奇怪。 招呼了几位家长落座,陆诚便开始点名了:“周康平,你先站出来,背诵一遍咱们学过的经文吧。” “是,夫子。” 周康平上前一步,开口背诵了起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 不一会的功夫,几百字的经文就这么从他口中流利的背诵了出来,在场的几人越听越是惊讶,再看向陆诚时,眼神都变得和刚才不一样了。 特别是周地主,此时更是乍舌不已。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有种错觉:“难道说……自家这浑小子当真是个天才不成? 很快,周康平便背诵到了今天学到的经文:“魏蜀吴,争汉鼎,号三国,迄两晋。宋齐继,梁陈乘,为南朝,都金陵。北元魏,分东西,宇文周,与高齐。始至隋,一土宇,不再传,失统绪。唐高祖,起义师,除……除……” “夫子,下面的是今日才学过的,弟子尚未记牢。” 周康平念到这里,才算是念不下去了,毕竟这一段是今天才刚刚学到的。 “嗯,知其然也要知其所以然。” 陆诚点头道:“我来问你,‘魏蜀吴,争汉鼎,号三国,迄两晋’讲的是甚么?” 他用这段经文来提问,其实就是在取巧了。 只是不这样也不成啊! 《三字经》这一类的知识,并不为这时代的人们太过重视,别的私塾先生也都只是大概地教一遍,或许还不如自己教的多呢。 学生们能背诵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若是提问些前面的,把周康平给难住了,自己可就下不来台了。 果然,周康平对这一段记忆最为深刻,根本就没能把他难倒。 陆诚让他退下,接着又点了另一名弟子,同样倒背如流,对答时也都没有出错,把那几位家长都给看傻了。 周地主这才明白,敢情不是自己儿子天才,而是人陆诚确实教得好。 众人连忙起身向陆诚赔礼道歉,不但没有再说甚么“误人子弟”之类的话,反而满口夸赞起来。 对陆诚说了些奉承的话后,众人便乐呵呵地领着自家的孩子回去了。 ———— ———— (PS:感谢【端木书狂】的打赏!另外,再推荐一本书:《大宋好屠夫》一不小心,就穿越成了镇关西!) 第053章 名士来访 时间转眼又过了半个月,陆诚依然在当他的私塾先生,和往常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唯一不同的是,他现在又多收了两名学生。 自打半个月前,当着几位家长的面考校弟子,而弟子们又都对答入流后,陆诚的名声再一次传开了,自然就有人把自家到了适学年龄的孩子,给送了过来。 这两名新收的弟子,虽然入学晚了半个月,但陆诚额外花了些时间,很快就把其他弟子在前边学过的内容,给他们补上了。 《三字经》的内容毕竟简单,只要用心学习,并不会花上太多时间的。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陆诚已经教完了《三字经》上的内容。如今是明朝,经文上的内容自然比后世要少一些。 身在大明朝,难道你敢教学生和明史有关的经文? 接下来的教学进程,一般就是百家姓了,但陆诚改变了一下进程,开始教起了清朝时才会出现的《声律启蒙》。 陆诚这么做,其实是有自己的考虑的。 《声律启蒙》是训练儿童应对,掌握声韵格律的启蒙读物。 诗词和对联,自古以来就是一种重要的文学形式,大明朝独独以八股文来考量人才,前期还没甚么问题,可越往后就越会限制读书人的思想,进而整个社会就难以进步。 不过,八股取士也并没有后世人们想得那么糟糕。 万事有利有弊,在大明朝统治的两百多年中,科举制度还算得上是比较成功的,其中也出了不少的名臣。 再者,在这时不通过科举考试来选拔人才,又要用甚么标准来选取官员呢? 但八股取士,确实是导致了诗词文化的没落的。在这种大背景下,能做出一首不错的诗词来,绝对是能够为自己扬名的。 对此,陆诚就深有感触。 因此他希望,自己所教导的这些学生们,将来在能够学好时文的同时,也可以兼顾诗词这一块,这对他们是很有好处的。 在蒙学时就学习了声韵格律,也就代表着,他们在起跑线上比其他的读书人更高,将来做出来的诗词,自然是不会太差的。 先前练字时,陆诚就写了不少《声律启蒙》上的内容,在决定要这么教学生之后,更是赶着写出了十多份上卷里边“一东”的内容。 他让一名弟子把这些“临时课本”发了下去,待到每人都拿到这一张纸后,便开始念道:“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 朗朗上口的内容从陆诚口中念出,把下方的弟子们都听得入迷了。他们学了这么久的三字经,还没听过这么有意思的东西呢。 见到学生们的反映,陆诚只是浅浅一笑,便接着念道:“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两鬓风霜,途次早行之客;一蓑烟雨,溪边晚钓之翁。” 念完了一小段之后,陆诚才停了下来,问道:“怎么样,你们想不想学这个?” 弟子们互相之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异口同声地答道:“想!”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陆诚从来没有怀疑过这句话,只要孩子们有兴趣了,教学是不会有太大难度的。当然了,这里指的是这个年代的孩子。 “那咱们现在就来学第一句,先跟着我念一遍。” 他点点头,开始念道:“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 弟子们立即齐声跟着他念了起来:“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 这一段的内容都比较通俗易懂,陆诚也就没有过多的去解释,只简单地讲了一下大概意思,便让学生们自个儿朗读了。 抬头间,陆诚就看到母亲出现在门口,冲着自己招了招手。 陆诚心中一阵疑惑,忙从侧边走出了书房,低声问道:“娘,甚么事儿?” 王氏小声回道:“诚儿,有几位贵客上门来找你,正在堂屋里候着呢,你快过去看看吧。” “成,我现在就过去。” 陆诚不知道是谁来了,不过去了一见便知,便也没有再多问,举步就往堂屋走去。 一进门,陆诚就从屋里坐着的三人中,发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他们正是左国玑和李濂。而另一位也同样是文人的打扮,看上去约莫三旬的年纪,身着一袭玉色直裰,腰间配有一枚玉佩,显得儒雅不凡。 陆诚已经隐隐猜出了此人的身份。 能让左国玑和李濂陪同而来的,除了李梦阳还有谁? 但他一时又不太敢确定,毕竟李梦阳如今在京城为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诚拱手笑道:“李兄,左兄,别来无恙!” “显淳兄,别来无恙!” 俩人也回了一礼,左国玑开口道:“今日我们冒昧登门叨扰,还望见谅!我先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姐夫,你应该有所耳闻。” “原来是李大人,学生参见……” 陆诚这才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忙要下跪行礼,却让李梦阳给一把扶住了。 打从陆诚进门时,李梦阳就一直在打量他,这会才开口道:“不必多礼,我可是早就听过陆案首的大名了,哈哈……” “学生才疏学浅,李大人过誉了。” 陆诚忙谦虚了一句。不过这也是实话,李梦阳的才学可是公认的。 弘治五年的乡试解元,六年的二甲十七名进士。最重要的是,此人在后世还被誉为“大明文坛复古派前七子之一”,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大儒! “不必如此谦虚!” 李梦阳摇了摇头,神情认真地说道:“你先前所作的那首诗,我已经看过了,当得案首之名!” 让人这么夸赞,就是陆诚脸皮再厚,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好谦虚地笑了笑。 李梦阳转而问道:“对了,方才我们进来时,你教授弟子的可是诗文?” “这个嘛……” 陆诚沉吟了一会,才坦诚地点头道:“应该算是诗文吧。” 承认了这事后,他其实有些紧张。因为自己现在教学时,完全是由着个人的想法去教,其实是很难得到士林中人的认可的。 一个不好,就会像之前那样,被骂“误人子弟”的。 不过让他惊讶的是,李东阳听完后脸色很是平静,继续问道:“能否把你所念的那一段,再给我们吟诵一遍?” 陆诚见对方并不反感此事,也没有出声斥责自己,心下稍安,当着几人的面又吟诵了一遍:“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 ———— ———— (PS:感谢【雷都打不醒】的打赏!) 第054章 上公开课 “……贫对富,塞对通,野叟对溪童。鬓皤对眉绿,齿皓对唇红。天浩浩,日融融,佩剑对弯弓。半溪流水绿,千树落花红。野渡燕穿杨柳雨,芳池鱼戏芰荷风。女子眉纤,额下现一弯新月;男儿气壮,胸中吐万丈长虹。” 陆诚吟诵的时候,很明显地看到,李梦阳的眼睛越来越亮,盯着自己的眼睛一直都没有眨过,像是发现了甚么稀世珍宝,又或者是看到了绝色美女一般。 这让陆诚心里一阵恶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都说大明朝的士子多有好男风的,今天不会真让自己给碰上了吧? 虽说这李梦阳应该是因为这段诗文,才会用这样炙热的眼神看着自己。可谁敢保证,他就不是个好男风之人呢? 待会儿,他要是再对自己提出甚么过分的要求来,自己到底是从呢,还是不从呢? 我呸! 这还用想? 老子可是个正儿八经的直男! 头可断,血可流,坚决不能弯! 正在陆诚胡思乱想时,李梦阳已经凭借着记忆,缓缓吟诵了出来:“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 不过他自然做不到只听一遍,就能全给背诵下来,只是简单吟诵了前边的几句,便记不住后边的了。 “国玑说得没错,你果然才学不凡!” 停下来后,李梦阳忍不住击节赞叹道:“此文对仗工整,既像是对子,又像是诗文。尤为可取之处,便是通俗易懂,朗朗上口。你的弟子们学了这个,于将来大有裨益!” 此话一出,就连边上的李濂和左国玑俩人,都面露诧异之色。 他们俩人虽然也能够听得出来,陆诚吟诵的诗文不错,却没想到会得到李梦阳如此盛赞。 要知道,李濂所作的那首诗也很不错,可李梦阳看了之后,都没有这样夸赞过,只是满脸欣慰地鼓励了李濂几句。 而在一看到陆诚所作的那首诗后,李梦阳的表现就大有不同了,立即吩咐左国玑带他来找陆诚。 陆诚依然只是谦虚地一笑。 这年代让人夸奖可不好说“谢谢”,要说“哪里哪里,您过誉了”之类的话语。可李梦阳又一个劲地让他别谦虚,这可真有些难为他了。 这些东西都是后世才出现的,我现在拿来用,能不好么? 可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可劲儿的夸我呀,我会忍不住小小的骄傲一下的! 沉默了一会,李梦阳才继续开口道:“陆诚,我可否去看看,你是如何讲学的?” 这是在征询自己的意见? 陆诚有些不敢置信,堂堂一个正六品的京官,居然能对自己如此客气,这要放在其他人的身上,估计是做不到的吧? 再说了,能让李梦阳亲临,观察自己如何上课,这可是自己求之不得的事情啊。就像是后世的老师,当着众多领导的面上公开课一样。 陆诚顿时有些飘飘然,忙不迭点头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当下,几人移步到了陆诚的书房,也就是临时的私塾里。 让陆诚都觉得有些惊讶的是,自己离开了一会,这些学生们朗读完了几遍后,竟也没有趁着先生不在就打闹甚么的,而是默默地看起了后面的诗文。有的弟子认字多些的,还忍不住轻声吟诵了起来。 就是要有这样的学习氛围! 陆诚吩咐几名弟子,出去搬来了几张椅子,请李梦阳等人落座后,再次让弟子们朗读了一遍诗文。 接下来的时间里,陆诚按着李梦阳的要求,先抽查了一下学生们先前的课业。 所有人都表现得很好,对于前面讲过的内容,都记得比较牢固。 坐在众人后方的李梦阳,此时觉得更为惊奇了。 这年代的私塾先生,可没几个会那么认真去教《三字经》的。而陆诚能够在做到这一点的同时,所花的时间也不多,仅仅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可以想象,有这样一位蒙学的夫子,这些弟子是何等的荣幸。在他们开始学《论语》之前,就已经打牢了这样的基础,将来又能差到哪儿去? 李梦阳手中拿着陆诚给他的《声律启蒙》上卷,一边看着上方讲学的陆诚,一边抽空看看那些诗文。他心里不得不赞叹:“能写出如此诗文的人,文采又能差得了?” 课间休息时,几人再次回到了堂屋,李梦阳笑道:“陆诚,你的教学之法,当世无人能及,只是……” “学生明白。” 陆诚点头道:“只是此法难免会惹人非议,进而受到攻讦。” “你能明白就好。”李梦阳轻轻颌首,不再多说。 经过接触后,陆诚发现李梦阳为人挺和气的,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表现,令他十分满意吧。再一个就是,他也是开封府人氏,自己和他也算有着同乡之谊了。 李梦阳只是稍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离开了。 左国玑和李濂俩人,自然也是要随行回去的。李梦阳好不容易才能回来一趟,他们俩可不会放过任何请教的机会。 此次李梦阳出京是身负差事的,并不能在开封久留。只是听说了陆诚的事情,又看过了那首诗,才特意赶来相见的。 之后,他还要赶赴宁夏。 陆诚自然是知道,李梦阳酷爱诗词的,便把一份《声律启蒙》上卷的经文送给了他。 坐在车厢里,李梦阳一遍又一遍地看过那些诗文后,蹙眉沉思了一会,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决定——帮陆诚扬名。 士林中人,除了应试考取功名外,也是需要名望的。名望越高的士子,将来在仕途上就会走得越顺当。 官场之上,素来讲究资历和名望。 资历是要通过时间熬出来的,名望就比较容易了,想办法出名就好。 诗词可以帮士子扬名,陆诚的这些诗文,加上独特的讲学方式,想要扬名还是不难的。他现在所欠缺的,不过就是一个助力罢了。 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李梦阳决定将此事写一封奏疏,送往京城。 虽说陆诚的讲学方式不太遵循常理,可墨守成规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若是此举能够得到天子的赏识,也算是自己为天下的读书人尽了一份心意吧。 第055章 上达天听 李梦阳的奏疏,很快便送到京城,出现在了朱佑樘的龙书案上。 这些日子以来,朱佑樘尤为关注开封府那边的消息。只要是开封送回来的折子,他都会亲自来批阅。 当然了,他毕竟是一位帝王,坐拥万里江山。陆诚这个名字,并不见得会在他心中占据多大的份量,也只不过是在闲暇之时,额外给予这位生员一些关注罢了。 翻开李梦阳呈送上来的折子,朱佑樘很快就看到了陆诚这个名字,这让他双手不自觉地向上微微一台,更仔细地看了起来。 李梦阳的这份折子,不但简单地把事情给讲了一遍,还附上了《声律启蒙》里的几段对韵。 朱佑樘看到这里,忍不住跟着这段文字,轻声吟诵了起来:“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 “……沿对革,异对同,白叟对黄童。江风对海雾,牧子对渔翁。颜巷陋,阮途穷,冀北对辽东。池中濯足水,门外打头风。梁帝讲经同泰寺,汉皇置酒未央宫。尘虑萦心,懒抚七弦绿绮;霜华满鬓,羞看百炼青铜。” “不错,能写出如此……” 又返回去看了一眼前面的内容后,朱佑樘接着赞道:“能写出如此对韵,可见此人确有才能。” 边上的王岳凑上前来,笑道:“陛下说的是那陆诚吧?老奴也让范亭打听了些消息回来,这位陆生员,听说文章做的也不差呢!” 他这一番话,倒是勾起了这位君王的一些好奇心。 陆诚原本就是此次开封府院试的案首,朱佑樘心里自然清楚,陆诚应试的文章一定是写得很好的。但即便如此,也不会对那文章有多大的兴趣。 现在则有些不同了,此前他已经看到了陆诚的那首诗,今天再看到这几段对韵,顿时让他对陆诚所写的文章也感兴趣了起来,便转过头来吩咐道:“嗯,你去将他应试时的文章取来,朕现在想看看。” “是。” 王岳躬身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朱佑樘再次微微低头,继续看那份折子后面的内容。 看完了折子后,朱佑樘微微蹙起了眉头。因为这份折子的后面,李梦阳奏请朝廷下诏嘉奖陆诚,表彰他这样的教学方式。 这就不是那么好做决定的事情了。 陆诚的教学方式,与其他的私塾先生差别太大,这中间一旦出了甚么差错,致使地方上的学子们耽误了课业,无法潜心于时文的话,恐怕会影响朝廷的取士。 朱佑樘又看了看内阁随折子呈送上来的票拟,几位阁臣的态度也是如此,认为此事不宜草率做下决定,尚需仔细斟酌。 恰在此时,门口的一个小黄门进来禀报道:“启禀陛下,李阁老到了,正在殿外等候。” 朱佑樘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身着一袭红色蟒袍,腰佩玉带,年近六旬的李东阳便进来了。 龙有五趾,四爪为蟒。 蟒袍,顾名思义,即衣袍上绣有蟒纹,酷似龙袍,却又不是龙袍,因其式样花哨,故又称为“花衣”,是皇帝特赐的一种服饰,不在品官服制之内。 待他行过了礼后,朱佑樘便问道:“李卿来见朕有何事?” “不是陛下召臣过来的吗?” 李东阳愣愣地问了一句,然后一拍自己的脑袋道:“瞧我这记性,居然把昨日的事情给记混了,昨日才来见陛下来着……” 唠唠叨叨了一通,李东阳便告辞道:“陛下恕罪,臣今日无事,这就告退。” “不忙。” 朱佑樘忙唤住了他,说道:“户部主事李梦阳呈上来的奏疏,李卿该也看了吧,不知卿对此事有何看法?” “这个嘛……” 李东阳一沉吟,疑惑道:“内阁票拟已经附于奏疏中呈给陛下,陛下应该看到了才是。” “朕现在是在问你的意思。” 朱佑樘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李东阳的来意了。 李东阳此刻也不再装傻,正色答道:“臣也觉得不宜下诏嘉奖,不过倒有个折中的法子。” “哦?” 朱佑樘追问道:“有何法子?卿且说来听听。” “朝廷不可嘉奖陆诚,陛下嘉奖他便是了。”李东阳答道。 “这算甚么法子?” 朱佑樘闻言有些失望,自己如果嘉奖了陆诚,不就是在告诉天下人,要效仿他吗? 李东阳笑了笑,说道:“陛下不必下诏嘉奖,但赐他块匾额,还是可以的。” 朱佑樘这才会意,笑道:“朕明白了!还是李卿的法子好。” ———— ———— 陆诚教弟子们《声律启蒙》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随着这件事一同传开的,还有李梦阳亲自登门拜访一事。 要知道,陆诚如今只是个小小的秀才,能让一位京官,且还是当世名儒慕名拜访,绝对是一件十分值得骄傲的事情。 一时间,陆案首之名再次传遍士林,这些日子里,登门拜访的士子从不间断,且随着消息越传越远,变得越来越多了起来。 为免落下“狂士”之名,陆诚又不好避而不见,只好一一应付着,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与之相比的,是孙秀娟的清闲。 赵玉龙是个喜新厌旧的人,除了开始那会对她比较好之外,之后便开始不冷不热了起来。因为这位地主家的大少爷,又有了新的目标。 这前后的差别待遇,使得孙秀娟心里很是失落,也开始后悔自己先前的行为了。 早知道陆诚能中案首,还能结实府尊老爷,以及李梦阳这样的京官,又何必要舍他而去,给赵玉龙做个小妾呢? 可惜如今木已成舟,想再回到陆诚的身边,想来也是不可能的了。 心里这么想着,孙秀娟的心情变得更加烦躁起来,竟把个赵玉龙也给恨上了。 可不是么? 若不是当初这个臭男人勾搭自己,自己又怎么会做下这样的错事来?现在可倒好,孙秀娟发现自己两边都落不着好了。 对自己不冷不热也还罢了,还不许自己出门了,以前搁陆家时,陆诚又哪敢禁自己的足? “嘎吱——” 房门被人推开,风度翩翩的赵玉龙走了进来。只是在此刻的孙秀娟眼中,这个男人再也没有以往那么有魅力,值得她去倾慕了。 “想甚么呢?”赵玉龙问道。 “想男人!” 孙秀娟心怀怨怼,不自觉地又使出了泼辣的性子,发挥她话语刻薄的水平。然而她似乎没搞清楚状况,赵玉龙可不是以前的陆诚,不会对她百般容忍。 赵玉龙眼睛一瞪,怒道:“你说甚么?” 让他不敢置信的是,孙秀娟此时竟然毫不退让,像是吃错药一样扯开了尖利的嗓子嚷道:“我说我想男人了,你打算怎么着吧?就许你出去找别的女人,不许我想男人?” ———— ———— (PS:感谢【神圣骑士团长】,以及【倒影中的鱼】的打赏! 另外,推荐一本书:《水浒大寨主》穿越成《水浒传》里头号倒霉蛋——白衣秀士王伦,文不成武不就,怎能甘心被杀戮!看我力争上游,逆转惊天。荡四寇,捣黄龙,中原。虎躯一震喝一声:我的心腹在哪里?万声千呼:有!有!有!) 第056章 中秋前夕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孙秀娟那原本光洁的脸蛋上,立时浮现出五个清晰的手指印,鲜红如血。 “你居然打我?” 孙秀娟左手捂着右脸颊,眼角带泪地看着赵玉龙。 “哈哈……” 只沉寂了片刻,她突然又哈哈大笑了起来,骂道:“你赵玉龙压根就不像个男人!我真是瞎了眼了,才会看上你这个银枪蜡头,中看不中用的货色,你有种的今天就打死我好了!” 这话说得极其难听,最关键的是还戳中了赵玉龙的痛点。他仗着家里的权势,常年流连花丛,又嗜酒如命,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自然就有些“中看不中用”了。 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情,赵玉龙作为一个男人,又如何能容忍? 但他毕竟是赵家的大少爷,是这兰阳县里头响当当的公子哥,以往他所玩过的那些女人,又有哪个敢当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甭说是当着他的面不敢说,就是在背地里,都没哪个女人敢提起这事儿! “啪——” “啪——” “啪——” 赵玉龙怒火上涌,上前一把抓起了孙秀娟,又是连着扇了三个响亮的耳刮子,口中骂道:“你这个下贱的婊子,水性杨花的女人,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姓赵!” 孙秀娟也不是好相与的,在陆家待了那么多年,早就作威作福惯了,性子也变得愈加泼辣,又哪是短短两个月就能学会收敛的? 她用力一推赵玉龙,将对方给推得退后几步。 随即,他整个娇小的身子都扑了过去,将对方给压倒在了地上,在那张俊脸上又抓又挠。只这么两下子,赵玉龙的脸庞就让她给挠出了几条狰狞的指甲印。 赵玉龙毕竟是个大男人,身子骨就是再弱,也不可能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他双手掐着孙秀娟的肩膀,使劲一掰,俩人便换了个体位,孙秀娟让他给死死地压在了地板上。 紧接着,赵玉龙的双手掐在了孙秀娟纤细的脖子上,眼眶通红地骂道:“臭婊子,贱女人,现在看到陆诚中了案首,还名声在外,你后悔了是吧?” “呃……咳咳咳……” 孙秀娟让他扼住了脖颈,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翻着白眼不断地咳嗽了起来。 赵玉龙此刻早已气疯了,行事毫无理智可言。他的双手不断地用力,直把孙秀娟给掐得舌头外吐,却依然喘不过气来,口水都顺着嘴角流了一地,娇小的身子不断地挣扎着。 “我掐死你个臭婊子!” 赵玉龙口中不停地在骂着,手上的力道不减反增,面目显得狰狞无比。 终于,孙秀娟挣扎的身子越来越无力,缓缓停了下来,瞪大的眼珠子往外凸出,眼中的神采却已经消失不见,离开了这个人世。 直到这个时候,赵玉龙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已经死透了的孙秀娟,他心里开始慌乱了起来。 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就这么让自己给掐死了?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已经变成了杀人凶手? 赵玉龙终于知道害怕了,以往欺负别人时,也顶多是把人给打残了,何曾亲手杀过人? 他慌慌张张地起身,身子踉跄着冲到了门口,一不小心让门槛给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吃屎。他立即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向院子里跑去。 家里的丫鬟们见了这个场景,又看到这边的房门大开,便疑惑地往这边走了过来。 此前,她们早就听到了屋子里的打斗声,以及自家少爷那些骂人的话语。不过摄于这位少爷的威严,根本就没人敢靠近这个屋子。 现在少爷踉踉跄跄地跑远了,她们才敢过来瞧个究竟。不成想这一看,竟是把几个小丫鬟给吓得魂儿都没了,尖叫着逃离了这间屋子。 ———— ———— 此时已是午后,陆诚又送走了两位慕名而来的生员,才算是暂时消停了下来。 他双手搓了搓自己有些僵硬的脸颊,心中唏嘘不已:“每天都要对着这么多人假笑,确实挺累人的。”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句话陆诚以前也是听过的。只是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有当“明星”的烦恼。 每天光是应付一些登门拜访的士子,就要耗费他不少的时间。 其实那些人过来,也没甚么重要的事情,无非就是过来小坐一会,寒暄客套两句,然后互相吹捧几句,最后再随便瞎扯几句就离开了。 这些士子们嘴上说是想要探讨学问,特来找自己讨教。其实这里边的大多数人,不过就是打着这样的幌子来见自己一面罢了。 在整个谈话的过程中,根本就没几句话是和学问搭边儿的。 至于他们各自怀着甚么样的目的,陆诚可就不太清楚了。 当然了,陆诚也是很有原则的,但凡自己讲学的时间,过来求见的都要先到堂屋里坐着等候,等他课间休息了才会过去相见。 不过忙虽忙了点,陆诚还是抽出了时间来教小表妹琴艺。 一个多月的时间下来,王雪媱已经能够完整地弹出一首简单的琴曲了。在陆诚忙着招待客人时,她便一个人坐在西厢房里,一遍又一遍地练习。 耳边听着悠扬婉转的琴音,陆诚踱步来到西厢房里,站在边上静静地听完后,出声赞道:“嗯,弹得不错!” 王雪媱得他夸奖,心里自是开心无比,含蓄地笑道:“哥你就哄我开心吧。” “我是说真的,你琴艺学得很好。” 陆诚肯定了她一句,转而笑道:“明天就是中秋了,府城里会有场诗会,你明晚要不要一起去玩玩。” “真的?” 王雪媱闻听此言,不由得眼前一亮。 府城里每年都会举办两次诗会,其中一次是上元节,另一次便是中秋节了。 以往陆诚参加诗会时,王雪媱还小,这位表哥也不会带她去。而在这最近的三年里,陆诚都丁忧在家,自然也就去不了了。 如今的陆诚,对这诗会可没有太多的兴趣。再者,他也确实是不打算,再在诗会上抄一首后世的诗词,来给自己扬名了。 这种事情做多了,实在是没甚么意思的。 不过前些日子,李梦阳等人临走时,左国玑和李濂二人就曾向他发出过邀请,并说到时会过来接他一起去参加诗会。 好不容易才能体验一回大明朝的夜生活,陆诚当然不愿意放弃这样的机会。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就过去打打酱油就好了,诗会后还可以随意逛逛,倒也惬意无比。 在这个年代,中秋节可是个盛大的日子,诗会也是官府和地方豪绅出面承办的,自然会在当夜放宽夜禁制度。 ———— ———— (PS:嗯,这是今天的章节,码完已经11点多了,就在整点时发吧,明天还有两更。这个时间,你们手中的推荐票肯定还在,来吧,多少我都能承受!o(∩_∩)o 这个月的250点经验,全都奖励书评了,现在只有20点,最后的十天要省着用了,只奖励好的长评哦!) 第057章 不配姓赵 赵玉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慌慌张张地找到了自己的父亲,喘着粗气道:“爹……大事……大事不……不好了,我……我……” 赵地主见儿子神色惊慌,脸上还有几道狰狞的划痕,话也说的断断续续的,压根就没搞清楚发生了甚么大事,便板起脸来训斥道:“慌慌张张的,像个甚么样子?你这脸上是怎么回事?坐下来慢慢说!” 自己现在都成了杀人凶手了,赵玉龙哪还敢耽搁? 他忙深呼吸了几次,急声说道:“爹,我……我杀了……杀了人了!” “甚么?!!” 赵地主腾的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回过神来就连忙追问道:“你真杀人了?杀的是谁,在哪儿做的,有没有人知道此事?” 一连好几个问题,赵玉龙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好了。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答道:“我杀了孙秀娟,就在她房间里,现在应该还……还没人知道。” “啊——” 门外的院子里,此时突然传来一声尖叫,随即便是一阵喧哗之声。紧接着,便是赵家老管事的声音传来:“老爷老爷,大事不好啦!” 赵地主此刻也有些慌神了,再一听到这话,便猜到自己儿子杀人的事已经在赵家上上下下都传开了,心都凉了半截。 “你……你……你……” 他的手指头哆哆嗦嗦地点着面前的赵玉龙,一时竟是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白痴的人? 最让他气愤的是,这人还是自己的儿子! 你说你杀个人就已经是大事了,居然还不够干净利落,让家里所有的下人都知道了,这不是茅厕里打灯笼——找死么? 这事情一旦让下人们给传出去,老子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保不住你啊! “爹……” 赵玉龙也知道,自己这回确实是闯了大祸了,现在见到父亲如此反应,心里更加害怕了。他哭丧着一张脸,哀求道:“爹,您可得救救我呀!” 这会儿,赵家的老管事也已经跑到了门口,用略带颤抖的声音问道:“老爷,大少爷杀了那孙氏,现在该……该怎么办?” 赵地主冷冷的目光打在了他的脸上,沉声命令道:“不许让任何人,将此事泄漏出去!” “是是是……” 老管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忙应承了一句,便快步离开了。 “啪——” 老管事一退下,赵地主就一巴掌打在了赵玉龙的脸上,厉声骂道:“你这个混帐东西,净干出些蠢事来!” 赵玉龙一下子被打懵了,现在脸上是新伤添旧伤,心里更是委屈的不得了。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脱口道:“爹,您打我?我可是您的亲生儿子呀!” “啪——” 赵地主又是一个耳光甩了过去,尤不解恨,紧跟着又是补上了一脚,将赵玉龙给踹倒在地,指着他再次骂道:“我怎么会生下你这么个没用的儿子?你也配姓赵?” 赵玉龙傻眼了,自己方才还说打不死孙秀娟就不姓赵,这现世报这么快就来了? 正当此时,赵玉虎也神色惊慌地出现在了门口:“爹,我听下人们说……” 他的话刚说了一半,看到眼前的情形后立即咽了回去,回身关上了房门,小声问道:“爹,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赵地主此刻虽是气急败坏,却也知道轻重,压低了声音说道:“要想保住你大哥的性命,就只能瞒住此事,让那孙氏变成意外身亡了。” “爹,孩儿倒是想到了个法子。” 赵玉虎说着,凑到了父亲的耳边低语了几句,赵地主立即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你这法子倒是不错,我这就让人去办,稍候你上一趟府城。” ———— ———— “楼对阁,户对窗,巨海对长江。蓉裳对蕙帐,玉斝对银釭……” “……铢对两,只对双,华岳对湘江。朝车对禁鼓,宿火对寒缸。青琐闼,碧纱窗,汉社对周邦。笙箫鸣细细,钟鼓响摐摐。主簿栖鸾名有览,治中展骥姓惟庞。苏武牧羊,雪屡餐于北海;庄周活鲋,水必决于西江。” 八月十五,中秋节的清晨,郎朗的读书声从陆诚的书房中传出。 陆诚虽然额外增加了一门这样的课程,却也没敢耽误弟子们太多的时间,因此课程进行得并不慢。 这些日子里,倒也有些家长再次上门,对他此举提出过异议。 只是陆夫子早已名声在外,那些家长们再次上门时,表现得就更为客气的,根本就不敢再说“误人子弟”一类的话。 对此,陆诚也都一一应付了过去。 尽管如此,还是会有人在背地里,对他指指点点,批判他这样的教学方式,说他是在误人子弟的。 这些人中,自然大部分都是些老学究,以及一些别的蒙学先生。 他们都认为,要做好一名蒙学先生,就必须要遵循原先的教学方式,而不应该打破常规,剑走偏锋,靠些奇技淫巧的东西来吸引眼球。 是的,在这些人的眼中,学习时文才是正道。不早点儿教弟子们《论语》,岂不是误人子弟? 他们认为,陆诚现在能够如此出名,全是靠了那首诗和这所谓的“对韵”。否则的话,他一个小小的秀才,院试的案首,凭什么能声驰河洛间? 一场小小的童试罢了,这么多年来,中了院试头名的人多如牛毛,数不胜数,又有哪个像他陆诚这么出名的?靠的不是奇技淫巧是甚么? 陆诚听到了这样的话,也只是一笑置之,懒得去和这些老古董争论。 说起来,自己所教授的弟子并不多,算上后来又被送过来的几名学生,也不过十来人,能够影响的范围是微乎甚微的。 这些人之所以会在背后如此批判自己,完全就是看不惯自己出风头罢了。 都说熟能生巧,陆诚现在这老师的工作是越干越顺手,言行举止间,也越来越透出一股教书先生的味道了。 就连陆诚自己,对此都惊奇不已。 一天的课程结束,学生们回去后,陆诚和王雪媱便沐浴了一番…… 咳咳咳……别误会,绝对不是鸳鸯浴。 沐浴完后,俩人各自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行头,前来迎接的马车也已经到了。 让陆诚惊讶的是,过来接他的人不是李濂和左国玑,而是沈毅。 这都八月的天了,沈毅手中依然持着那把装逼用的折扇,对着陆诚拱手笑道:“显淳兄,久违了!” 陆诚也拱手回了一礼,笑道:“你不是不在开封吗?今儿个甚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还不是你陆案首刮起来的风?” 沈毅神情略带夸张地说道:“行啊你,我在洛阳都听到你陆夫子的大名了!” 说笑了两句后,他才正色道:“今晚府城和洛阳都有诗会,只是我这文采不行,不捎上你一块儿过去,不是太没意思了?” 陆诚自然能猜到,沈毅是想让自己在诗会上作诗词,好跟着出出风头。不过他早就打定了主意,今晚过去凑凑热闹还行,风头是不能再出了。 几人正说话间,左国玑的马车也到了。 沈毅和他们也算是认识了,自然不用陆诚再去介绍。 当下,几人便各自上了车子,去往府城。 ———— ———— (PS:感谢【神圣骑士团长】的打赏!) 第058章 中秋诗会(上) 陆诚和王雪媱俩人,坐的是沈毅的车子。 这辆马车宽敞豪华,松木的车厢,精致镂刻的壁板,车厢里不仅有张软塌,还有几个锦墩和一张小桌,只要在出发前备足了东西,路上下棋喝茶甚么的都没问题。 此外,两侧的壁板下半截还有些夹层,夹层里边乐器、棋牌、美酒、蜜饯等物应有尽有,已经具备了房车的功能,就算是出门行远路都不会觉得无聊。 陆诚手中捧着一杯刚刚泡好的香茗,心中不禁感慨万千:“这富家公子哥,就是会享受啊!” 今年的中秋诗会,在吹台举行。 吹台,原先有一土台,相传春秋时期音乐家师旷吹奏古乐于此,才有此名。 陆诚知道,这古吹台也就是后世的禹王台,不过此时才是弘治年间,“禹庙”尚未修建,还没有“禹王台”这个名称,故而人们只称吹台。 不过诗会是在晚上举行,陆诚等人坐的是马车,路上只花了一个时辰,酉时刚过便到达了府城。 此前,陆诚已经和左国玑二人约好了,要去拜会吴提学。 两个月的时间里,吴提学已经奔赴河1南各地,主持完了八府一直隶州的院试,也是这两天才刚刚回到府城。 事实上,如果一府一府的去考,吴提学在每个地方少说也得待上八天,才能考完一场院试。八府全跑完的话,加上路上所花的时间,少说也要两个半月才能考完。 但不是每一个府,都像开封府这样的大府,有这么多的州县的,一些小府的考生自然也不像开封府那么多。 像彰德府和卫辉府这样两个相邻的小府,吴提学采用的是“吊考”的方式,也就是把这两府的考生都聚集到一个地方来考试,这样会比较省事。 作为提学道佥事,吴提学应该也会参加晚上的诗会,在诗会上也是可以见到的。不过陆诚觉得,还是亲自登门拜访比较好,也能显示出自己的诚意。 说起来,吴提学点了自己的案首,自己也算得上是他的门生了。 当然了,童生试只是小考,这样的师生关系,其实是比不上乡试和会试的份量的。 中秋节,在这时也是比较隆重的节日,热闹程度虽比不了上元节,却也差不到哪儿去。马车行驶在街道上,陆诚从车厢里掀开车帘往外看去,便见两边早已张灯结彩,街道上的人和车子也比往常多了不少,像是在过年一样。 在快要到提学道衙门时,车子便缓缓地停了下来,陆诚等人下车,步行朝着大门处走去。 门子见这几位书生过来,脸上立马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像是赶苍蝇似的挥手道:“走走走,赶紧走,大宗师说了今日不见客。” 李濂和左国玑其实已经来过了,还吃了个闭门羹。 没办法,吴提学连生员都很少接见,何况是他们这样的童生? 不过两人相信,大宗师肯定会接见陆诚这个开封府的案首的,自己等人也就能跟着沾沾光了。 “这位大哥,劳驾你进去传报一声,就说府学生员陆诚特来求见大宗师。”陆诚说着便递上了名刺。 “你就是陆案首?” 门子有些狐疑地瞅了陆诚两眼,看过了名刺后,才立即转身进去通传。 不一会,他便返身出来,领着陆诚等人进去了。 一见到陆诚,吴提学突然嚯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笑道:“原来是你!” 陆诚等人皆是一愣,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只见吴提学呵呵笑道:“当日院试之后,我在贡院门口见过你一面。没想到,你就是陆诚!” 陆诚这才明白,敢情是自己当日出言戏耍了赵玉虎,让大宗师给看见了。 吴提学素来喜欢板着张脸,可此刻面对着陆诚等人时,却又截然不同,脸色十分和蔼,说话也是和和气气的。 陆诚等人这才知道,原来大宗师还有这么一面。 吴提学今年已经任满,不日即将离任。新任的提学,应该也是在这几天便能到达开封了。 询问之下,陆诚才知道吴提学打算明日便离开开封,当下忙说要去送行,不想吴提学却说没必要,只是告诫他要一心向学,不可懈怠。 从接触中,陆诚也能看得出来,吴提学的性子确实太过耿直了些,也难怪会在官场上得罪那么多人了。再有就是他治学严谨,对待考生特过于苛刻,连一场小小的院试都不肯放宽标准,落榜的许多考生自然会对其心怀怨言。 若非如此,像他这样干了九年的提学大宗师,在开封府任职也有三年了,一个小小的府推官又如何敢挑衅他的权威? 不过陆诚也知道,吴提学混迹官场多年,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这么多年以来性子丝毫没变,便只能归结于一个原因了。 非不能也,乃不为也! 或许有人会认为,这样的人太傻,想要升迁也很难。 但陆诚觉得,这样的人是值得自己去敬佩的。即使自己将来为官,做不到像他这样,也并不妨碍自己对他的敬仰之情。 此时天色也不早了,再用不了多久就到了饭点儿,陆诚可不敢让吴提学留他吃饭,只是小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离开了。 从提学道衙门里出来后,几人先是找了家酒楼,要了个雅间吃饭。 诗会在戌时就会开始,不过陆诚等人并不着急。 按照往年的习惯,去的太早也没甚么人,吹台那边少说还要半个时辰之后,才会真正热闹起来。这儿离吹台也不远,片刻便可到达。 酒足饭饱之后,几人才动身前往吹台。 几人坐着马车,在即将到达吹台时就难以通行了,前方的街道上人头攒动,车子根本就过不去,敲锣打鼓的声音不绝于耳。 陆诚等人只好下了车子,步行向前。 王雪媱很少有机会到府城来玩,今天人又太多,陆诚担心把她给弄丢了,便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手往前走。 让他这么牵着,王雪媱就不太习惯了。她偷偷瞥了陆诚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去。 此刻,王雪媱只觉得自己心跳得特别厉害,脸颊也像是火烧一样发烫,手心都在不断往外冒着汗水。 陆诚没有察觉到这些。他领着王雪媱挤在人群中,往前走出了一段后,才看到前方正在舞龙舞狮,难怪会有这么多人围着凑热闹。 不过这是属于普通老百姓的热闹,像陆诚他们这样的读书人,办诗会的吹台才是他们该去的地方。 ———— ———— (PS:晚了些,求原谅!QAQ) 第059章 中秋诗会(中) 开封府的诗会,办的还是很热闹的,到场的读书人也不少。 只是这其中,更多的是些儒童,小有才名的士子们,是很少会来参加这样的诗会的。 原因无他,这些人大都名声在外,比较爱惜羽毛。为免声名受损,只要作不出一首好的诗词,就不会轻易在诗会上露面。 一旦出现,就必然是已经作出了一首不错的诗词。 说白了,他出来露脸就是在告诉你——注意,我要装逼了! 所谓的诗会,其实和士子们自发组织起来的文会,并不会有太大的区别。要说区别,无非就是这种节日的诗会,有官府出面来主持罢了。 在这样的诗会上,主动赋诗的人是不多的,自然也就不会有多少好的诗词流出,毕竟此时的士子更重时文,擅于作诗词的人是不多的。 若是让他们当场做八股文,可能会出现不少好文章。 倒也不是说他们作不出诗来,只是很多人所作出来的诗,要么太过普通,要么就沦为打油诗,能登大雅之堂的作品少之又少。 没办法,许多有功名在身的秀才,都未必能作出一首完整的好诗来,作首词反倒更容易些。因为词都有固定的格式,只需照着某个词牌名,填入相应字数的词句就行。 但凡能考上秀才的人,肚子里都有些墨水,看过的诗词也不少。只要有了灵感,再从一些有名的诗词中摘出些文句来,稍作改动,组合一下就能变成自己的了。 只要不是照抄整句,你就不能说我剽窃! 地方官显然也都明白这一点,也无心去鼓励读书人钻研诗词。官老爷们不过是走个形式,“与民同乐”罢了。 这诗会,其实就是把读书人都聚集起来,大伙儿喝喝小酒,能吟诗的吟诗,能作对子的就作对子,要不就是探讨探讨学问,或者是坐着闲聊。 当然了,这钱也绝对不会是由官府来出的。 今夜的中秋诗会,到场的官员也不多,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的几位大佬们来露了个面,小坐了一会就离开了。 府衙和县衙到场的大小官员,也就七八人,同样也是露了下脸,就寻了个由头离开。最终留下来的,也就只有贺知府、冯推官、魏知县和吴提学。 吹台有一湖,湖心筑一小亭,小亭中坐着的,自然便是几位官老爷。除此之外,便是府城本地的几位缙绅。 湖中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船只,每艘船上也备有酒水和点心,专供士子们享用,不过租用船只的价格也不低,一艘可供几人乘坐的小船,就要三两银子的租金。 嫌贵? 那就坐在湖边赏月好了,那边也设有几案,比雇佣船只要便宜些。 以往陆诚和父亲过来参加诗会时,都是坐在湖边的,不过今晚有了左国玑和沈毅两位财主,这种事情就用不着他操心了。 陆诚等人赶到时,现场的人已经很多了,湖中心处隐约可见好几十盏挂在船头的红灯笼,湖岸边则是一整排的灯笼过去,也坐了不少的文人。 自古以来,诗会上大都会聚集不少才子佳人,但这大明朝的诗会就有些怪异了。 所谓佳人,能歌善舞又才艺不凡的,很多都出于勾栏之地,朝廷却有严令,官员不得狎妓。这种场合,官老爷们又哪敢请来红姑娘? 私底下换了便装,青楼想怎么逛都成,但在这样的诗会上,是绝对不能请红姑娘来表演才艺助兴的。 也正因如此,许多官员才不愿在此久坐,一帮大老爷们有啥好聊的? 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自然是要去逛逛青楼,喝喝花酒的。没有佳人在怀,甚么诗词歌赋对对子,都算不得风雅之事。 几人来到岸边,发现气氛确实热闹无比。耳边所听到的,全是附近士子们互相交谈,以及对对子的声音,偶尔还有人当众吟诵出自己所作的诗词来。 左国玑早就雇好了一艘船,船舱可容十人乘坐,见陆诚面露疑惑之色,便笑着解释道:“我还有两位朋友要过来。” 正当此时,身后传来一道让陆诚觉得很熟悉的声音:“原来是舜齐兄,久违了!” 左国玑见到来人,也笑着回礼道:“郑兄,久违了!” 陆诚此时也已经回过头来,发现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和自己同县的郑尧。而跟在他身边的两位文人,其中一人自己还有些印象,是县学的生员跳江兄……呃不对,是岳江兄。 借着岸边的灯光,他能明显地察觉到,郑尧在见到自己后,眉毛不经意地一挑,脸上的笑容也有瞬间的停顿。 郑尧很快便回过神来,唇角再次勾起一抹笑意,对着陆诚拱手道:“这不是陆案首么?久仰大名!” “是啊,久仰陆案首大名,陆案首还记得在下吧?”岳江也笑着向陆诚打了声招呼。 陆诚知道郑尧对自己还有所介怀,单从语气中便能品出些味道来。他对这人也没太多好感,不过对方打了招呼,自己出于礼节也应该还礼,便也拱手向俩人打了声招呼。 “陆案首?你就是陆案首?” 郑尧身边的另一人不曾见过陆诚,有此反应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毕竟陆诚现在名声在外,也足以称得上是开封府的才子了。 在岸边站了这么一会儿,左国玑的朋友也到了,经他介绍,陆诚也和那两人打过了招呼,算是互相认识了。 当下,几人正待登船,不想郑尧却突然提出,想和陆诚等人同游。 左国玑和郑尧也只能算是认识,交情并不深。不过他猜想郑尧应该是冲着陆诚的面子,才会有此请求,便看向了陆诚,让对方来拿主意。 陆诚对此倒没甚么意见,反正左国玑雇的船也不小,这些人还是能坐得下的。这大过节的,没必要驳了一位同年的面子。 一行人上了船,船夫将船划到了湖中心周围处,才停了下来。 湖心处靠近亭子的地方,停靠着不少的大船,再往外围则是一些中小的船只。 这里的气氛同样热闹,陆诚等人坐在船舱里,也开始了这个小圈子里的节目。 开始时,众人都在闲谈,喝了杯水酒便开始互相对对子。对对子比较简单,只要对仗工整就行,八股文讲究的就是对偶句,文人都会这个。 这些日子以来,陆诚也慢慢地学会了喝酒,不至于像开始时那样一杯就倒。 其实这时市面上卖的都是黄酒,度数一般都不高,最高也就在二十度左右,要是以陆诚前世的身子,是不容易喝醉的。 唐宋时期的酒度数就更低了,一般也就十度左右。也正因如此,李白才能死命的喝,才有了“李白斗酒诗百篇”的名句。 蒸馏酒这时也有,只是一般很少有卖,有些百姓家里会有,只是这种烧酒劲头很足,都是那些干力气活的壮汉才会喝的。 文人喝的,大多都是黄酒,因此才有“灌黄汤”的说法。 几杯水酒下肚,几人对对子也走完了一轮,郑尧突然提议道:“恰逢秋夕,如此良辰美景,我等在此赏月,何不各自赋诗一首,或是填一首词?” ———— ———— (PS:今晚就这章了,俺还没吃饭,先去吃饭再说。(/□)) 第060章 中秋诗会(下) 郑尧此话一出,在座的众人听了,心里都略微有些不悦。 今夜虽是诗会不假,可也没规定每位文人都要作一首诗词的,除了少数钻研此道的人外,大多的文人就是过来凑个热闹,走个过场罢了。 大家都是文人,好面子是肯定的。如果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佳作,是不大愿意拿出来让人品评的。因为每一首诗词一经现场作出,按规矩是要写在纸上,传阅出去的。 今夜的诗会,虽是各船自行娱乐,形成一个个的小圈子,却也是船船相连的。 每艘船上除了船夫之外,还会有专人于船上等候,一旦有人作出诗词,便会抄出一份流到主办方手里,再抄写出多份散发出去,供诗会上的所有文人品鉴。 而好的诗词,传递到小亭中时,几位大人也会对其做出点评,给出几句评语。 诗会上是不需要分出名次的,若是真的出现了几首佳作的话,事实上也不好分出高低,毕竟这东西也没有个具体的标准。倒是那些水平不足的诗词,一眼便能看出优劣。 在今晚的诗会过后,好的作品还会被勾栏场所的姑娘们拿来传唱,在士林中广为流传。而那些太过差劲的作品,便很有可能会从某些文人之口流出,成为时下众人谈笑的话题。 因此,没有佳作在手的文人,都有些担心自己的拙作会丢人现眼,贻笑大方,沦为士林中的笑话。尤其是那些小有名气的文人,更不会傻到平白去给自己染上这样的污点。 郑尧今夜是有备而来,自然就没有这样的顾虑。早在前些日子,他就已经找人买下了一首不错的诗,就是为了在今晚出出风头的。 买卖诗词这类现象确实是存在的,但也仅仅是少数。 原因无他,肯卖诗词的士人大多水平都不会太高,卖出去的作品一般也算不得佳作,但肯定不会太差。毕竟赚了人家的钱,让雇主在诗会上丢人现眼,是会砸了自己的招牌的。 只是想靠一首较为普通的作品来扬名,基本不太可能,最多是现场表现表现,小小的挣个才名罢了。 有这闲钱,还不如买上几十篇的程文,筹备科举呢! 这是许多文人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不过在场的众人纵使心里有些怨言,却也不会当场提出异议,那样会显得自己底气不足,让人质疑自己的才学。 左国玑却没有这样的顾虑,蹙眉道:“郑兄这话倒也在理,不过在下觉得,此事不可强求,随心即可。你若是已有好的诗作,写出来让我们鉴赏便是,何必提此要求?” 他向来有些狂傲,即使郑尧已经有了秀才功名,自己只是一位儒童,也不会因此而觉得对方比自己的才学要高上多少。 再者,郑尧能有几斤几两,左国玑也是看得出来的。 此人文章写得倒是还可以,诗词一道,就不值一提了。今夜他如此有底气,若说不是买来的诗词,左国玑是不太相信的。 早在半个月前,左国玑也有过这样的想法。趁着自家姐夫刚好回到开封,他还曾开口讨要过一首秋夕的诗词,最终让李梦阳给训斥了一顿,才算是绝了这样的念头。 “舜齐兄此言差矣!” 郑尧笑着回了一句,目光扫了一眼默然坐在一旁的陆诚,接着说道:“今夜本就是诗会,在座的诸位都有大才,做首诗词又有何妨?” 见到左国玑面露不虞,担心对方会再次出言拒绝,他忙补充道:“咱们不必非以秋夕为题嘛,应时应景即可,不如就以‘月夜’为题,左兄以为如何?” 左国玑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沉吟了一会,才点头道:“既然郑兄坚持,那便由你先来吧。” 事实上,佳作不可能真是当场就做出来的。那些有心要表现的文人,早在诗会之前便已开始酝酿,事先有所准备了。 此前,左国玑确实也做出了一首秋夕的词。只是就连他自己,都觉得那首词水平不足,自然是不愿当众丢人的。但若以‘月夜’为题的话,就显得宽泛灵活了许多,他也有更好的作品来应对。 人家有兴趣作诗,陆诚当然不会去反驳。至于郑尧的要求,自己也未必就要顺从,等轮到自己时,自认没有好的诗作便是了。 他不像当下的文人那般,惟恐自己的声名有分毫的受损。 我就是真的不擅诗词一道,也不能证明我毫无才学吧?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陆诚心中也有着自己的思考。声名远扬虽是好事,却也容易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是无妄之灾。 若不是自己突然中了案首,又怎么可能会有人说自己院试舞弊,还因此上了公堂?倘若不是自己恰好认识了左国玑,哪有那么顺利就洗脱科场舞弊的罪名? 近来,因为《声律启蒙》和李梦阳来访一事,自己已经是出尽了风头。再不懂得收敛些的话,很可能麻烦就要来了。 陆诚倒是没想到,郑尧会突然有这样的提议。 也好,干脆就借着今夜的诗会,“损一损”自己的才名吧! 郑尧没有出声吟诵,而是直接写下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诗作,递给了坐在他边上的那位生员岳江。 岳江看过之后,笑着夸奖了几句,便继续往旁边传递。 每个看过他诗作的人,基本上都是赞美两句,而不会说出甚么难听的话。 毕竟花花轿子人抬人,大家都算得上是认识的朋友,只要作品不是太差劲,基本上都会赢得小圈子里的好评的。 至于传出去后,其他的文人如何评说,就要看作品本身了。 那首诗很快便传到了陆诚的手上。他同样也只是看了几眼,笑着夸赞了对方几句,便传递出去了。 老实说,那首诗虽然还可以,但也就那么回事儿,算不上甚么上乘的佳作。 这倒不是陆诚狂妄,只是他看过的诗词太多,好的作品无数,郑尧这种买来的诗作,入不了他的法眼很正常。 他也承认,自己做不出好的诗词,但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紧接着,便轮到李濂来做诗词了。他的诗名为《汴州怀古》,全诗只有四句,当众便吟诵了出来:“花石今何在?孤城涕泪中。金梁桥上月,偏照宋遗宫。” 陆诚听得暗暗点头,李濂不过是位十六岁的少年,尚未取得功名,能做出这样一首诗来,确实是很了得了。 李濂之后,自然便轮到了左国玑。这家伙的作品就很长了,站在那儿写了半天才停笔。 他所做的是一首《清夜吟》,陆诚拿到手上,轻声吟诵了出来:“清夜沉沉漏将换,东方月高银河淡。美人调筝促金雁,清歌一曲行云断……” “……腰支拂地鸾孤飞,钟漏残尽未忍归。问言乃知窦氏女,昔日掌中今是非?” 陆诚读完后,倒是对左国玑有些刮目相看了。 原本以为此人才学不如李濂,诗词肯定也要差些的,倒是没想到,他在诗词一道也不逊色,比郑尧方才所作那首还略高一筹。 当然了,这也只是陆诚个人的看法,并不能代表多数人。 正所谓互相吹捧,共同进步。众人又是赞美了左国玑几句,然后才有人问道:“接下来该轮到陆案首了吧?” 陆诚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提及,只好拱手赔罪道:“实在是对不住了诸位,在下今夜腹中空空,实在是无甚佳作,就不在你们面前献丑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没想到这位陆案首这么坦诚直白,自认自己“腹中空空”。 ———— ———— (PS:我的天,最后一分钟。。。推荐一本书:《大宋最强教官》穿越成林冲,救娇妻,斗高俅,收群雄,欢乐天下!) 第061章 惊鸿一瞥 陆诚有心藏拙,又把话说得如此坦诚,众人虽然觉得有些扫兴,却也不好再去多说甚么,但郑尧可不愿就此罢休。 陆诚的有意推辞,更加让他认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在他想来,陆诚只是文章写的尚可,至于诗词,水平肯定是不高的。 之前在府学所作的那首,倒也算是好诗,但也就这一首罢了,其他的听都没听过。近来流出的那些所谓对韵,说白了就是些对仗工整的对子,和诗词也扯不上多大的关系。 陆诚越是不愿表现,在郑尧眼中就越是显得心虚。既然如此,他又怎会放过这样一个让对方丢脸的机会? 于是,他再次开口道:“我们都已当众献丑,陆案首如此推辞,难免让人觉得扫兴吧?” 陆诚心中早有应对之词,此时笑道:“不是在下不愿献丑,确实是绞尽脑汁而不得,倘若糊涂应对,不慎做出一首打油诗来,岂不惹人笑话?” 众人闻听此言,更是暗暗点头。 如今这陆案首早已声名远播,不愿贻人笑柄也实属正常。好不容易才能有此才名,若是一个不慎就给丢掉了,任谁都会难以接受的。 相比于前者,坦言承认自己一时没有佳作在手,倒是最好的应对之策了。虽然也会有损才名,但还不至于沦落到名誉扫地的地步。 既然做得越多就错得越多,那还不如干脆就不做! 大多数人都抱有这样的想法,这诗会上,才难以见到有些小有才名的年轻士子,反倒是那些上了年纪的名儒会更多些。 毕竟两者的追求不同,年轻的士子还在为求取功名而努力。 他们的首要任务是钻研八股文文,自然没有太多空闲的时间来研究诗词,加上阅历尚浅,拿得出手的诗词自然是不多的。 反之,读书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后,该取得功名的基本上都如愿以偿了。 而那些无法中榜的人,在落榜无数次后也会心灰意冷,再也无心通过科举入仕,转而会去研究些诗词一类的东西,为自己积攒些才名,将来或许还有机会被举荐入朝。 就算不行,最终也能有个“名士”的称号,何乐而不为? 这些所谓的名士,实际上很多是含有水分的。倒不是说他们毫无才学,而是才学不足以中榜,才会使得这其中的许多人沦为“狂士”。 狂士们在落第之后,往往对科举表现得十分不屑,批评科举制度的不合理之处,考官的不公等等。 总之就是一句话,我有真才实学,都是朝廷的那帮人有眼无珠,才没有让我中榜。 当然,除了这些没有功名在身的名士之外,还会有些曾经在朝为官,致仕还乡后闲居的名儒。这些年轻时曾经中榜之人,实际上都证明过自己的才能,比那些狂士就要靠谱多了。 “陆案首何必自谦?” 陆诚已经如此退让,郑尧却仍旧是不依不饶:“恰逢秋夕,若是没有你陆案首的诗词来点缀,这诗会岂不黯然失色?” 陆诚此刻心中也有些恼了,这人也太不识趣了,真当我没有好的诗词?想看我出丑?真是天大的笑话! 真不是我在吹,随便拿出一首纳兰容若的秋夕词,都能力压群雄好吧? 尽管心里有些不悦,陆诚还是没想与他计较,再次笑道:“郑兄说笑了!在下区区一府学的生员,哪敢放言为秋夕点缀?这话要是传了出去,会惹人非议的。” “陆案首这是哪里话?你的才学可是有目共睹的,就不要再推让了……” 郑尧说到这里,突然像是想起甚么似的,神情夸张地说道:“噢我想起来了,陆案首莫不是觉得没有彩头,才再三推辞,不愿作诗?这样吧,今晚回去后我就取出五十两银子奉上,你看……” 他突然住了嘴,却也算不上及时,转而对着众人一拱手道:“陆案首既不愿作诗,咱们也就别再勉强了吧?” 众人看看他,又看看陆诚,满脸的狐疑之色,心说这陆案首难不成是贪财之人,没有银子绝不作诗? 不过在疑惑的同时,他们心中对郑尧也充满了鄙夷。 从头到尾都是他在劝陆诚作诗,现在却反过来说是别人有心要为难陆诚了,一个人怎么能达到如此厚颜无耻的地步? 陆诚心中冷笑连连,这个跳梁小丑,还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呀! 恐怕只待自己一离开,此人就会把先前比试琴艺的事情给说出来,且还会添油加醋,说自己就是为了那把价值百两的好琴,才答应和梁文翰比试琴艺。 不过这也不打紧,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自己的确是因为这个彩头才和人比试琴艺的,也无需理会他人的看法。 正当此时,一名小厮走进来问道:“陆案首可在此处?” 众人闻言都向陆诚望去,心中暗暗猜测着,是谁会突然派人来找这位陆案首。 陆诚见来人是找自己的,便起身答道:“我就是陆诚。” 那人打量了他一会,点点头道:“你跟我过来吧,郡主要见你。” “哗——” 众人尽皆哗然,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陆诚只是个小小的秀才,郡主居然要见他?!! 这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如果不是此时自己就坐在这里,他们根本就不会相信这样的事实。 陆诚心中同样疑惑不已,不过郡主召见,自然不能怠慢,他忙跟在那名小厮的身后出了船舱,在对方的引领下,跨过中间相连着的许多船只,向郡主所在的那艘画舫船走去。 远远望去,大型的画舫船只有四艘。这几艘画舫船周围都挂满了红灯笼,点缀的华丽异常,船身也装饰得十分精致漂亮,不像其他的中小船只那样装饰简陋。 而这些画舫船中,正中位置的那一艘更是装饰得华丽无比,贵气逼人,陆诚猜想那应该就是王府所用的画舫了。 果然,那小厮来到船舱前便停下,回头说了声让陆诚在此等候,便自个儿进去通禀去了。 此时船舱中恰好出来一位少女,身后还跟着一名服饰的丫鬟。陆诚抬眼看去,一时竟看得有些失神。 这女子相貌清丽异常,最关键的是眉眼间还透出一股媚态,一对桃花眼十分勾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间尤物。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看见她的样貌就很容易会产生冲动,恨不得当场将其按倒在地,做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片刻的失神过后,陆诚赶紧在心中默念孔圣人的教诲之言,将头转向了别处。 “咯咯咯……” 兴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窘态,那女子掩嘴失笑了起来,却也未做停留,径直和他檫身而过,在身后丫鬟的搀扶下,跨上了一艘停靠在边上的小船,乘船离去。 目送着那道早已远去的倩影,陆诚的耳中仍然回荡着那阵清脆悦耳的娇笑声,久久都未能消散。 准确的说,此时他也看不太清楚了,毕竟是夜里,周围的灯光只能隐约照出她朦胧的背影。只是那惊鸿的一瞥,是不可能那么容易就从他心中抹去的。 ———— ———— (PS:看到书评区有朋友问,怎么那么久还是10万? 其实我想说,也没过多久呀,新书期不会更新太多的。再有就是,我要求我自己每天保持两更,不过有时确实是太忙,加上卡文才偶尔一更的。关键的情节我都会酝酿很久,毕竟铺垫了那么久,如果草草收场的话,也会让大家失望不是? 我卡文卡的很不开心,老书也还没空去收尾呢。大伙儿留点书评,给点建议可好?不然后果很严重!我一卡文就去把老书结了先了。。。 另外,感谢【冯家第四少】的打赏!) 第062章 惊现佳作 小船上,陆诚离开后,众人继续作诗。 而每次有人的诗词出现,郑尧点评一番时,总会在话里边带上陆诚。比如说甚么要是陆案首能赋诗一首,今夜定然不虚此行云云。 左国玑和李濂俩人也听出了郑尧话语中的嘲讽之意,其实从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强求陆诚作诗开始,他们就有这样的感觉了。 两人素来和陆诚交好,听到这些话时心里也有些不悦,却也不好当众就和郑尧翻脸,便只是不动声色地将话题给引开。 郑尧的小伎俩几次未能得逞,心里也有些火了,决定将此前陆诚和梁文翰比试琴艺之事给捅出来。 他话头一转,对众人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吧?这陆案首不但文采了得,还擅抚琴,那天在兰阳县城……” “郑公子!” 王雪媱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问道:“背后论人是非,也是君子所为?” “……” 郑尧让她的话给呛了个半死,却又无从反驳。再有就是对方只是个小女子,自己与她争论反倒落了下乘,会让人觉得自己心胸狭窄,小肚鸡肠。 他讪讪地止住了话头,转而又看向了坐在一旁的沈毅:“沈公子,你既是陆案首的朋友,想必也是文采不凡,何不赋诗一首,供我等鉴赏一番?” 沈毅早就看不惯这个货色了,没想到自己还没出声说话,人家就先将矛头对准了自己。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以陆诚的才华,为何不愿当众作诗? 本来自己还想跟着出出风头,沾沾光呢。现在可好,他不作诗也就罢了,还被郡主给请了去,自己该如何去应对? 沈毅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折扇,扇子上陆诚所题的那首诗倒是不错,关键是早就流传开来了,现在肯定是不能拿来充场面的。 “唔?” 目光不经意地一瞥,他发现了陆诚留在座位上的那把折扇。直觉告诉他,上边应该是题有一首新的诗词的” 早在下午去接陆诚时,他就发现了这把扇子,开口让对方给他看看上边的内容时,却遭到了严词拒绝。 现在嘛……嘿嘿嘿! 沈毅毫不犹豫地取过了那把折扇,在面前打开观看。 正当郑尧等人疑惑之时,他突然抬头笑道:“显淳兄果然是太谦虚了,分明是有佳作在手,却不愿当众展现出来。如此品行,实在是令人钦佩呐!”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坐在沈毅旁边的李濂立即凑了过来,待看清折扇上的那首词后,顿时眼前一亮,点头赞道:“好词,陆兄果然大才!” 左国玑见状,也来了兴致,忙催促道:“何等好词,快快念出来吧!李兄,你就不必再卖关子,吊我们的胃口了吧?” “这个……” 李濂迟疑道:“陆兄如今不在,咱们如此行为不太好吧?要不就等他回来,再……” “不用不用!” 沈毅兴奋地打断道:“陆兄与我情同手足,待会儿他若是要怪罪的话,你们就说是我干的好了!” 如此好的装逼机会,沈毅怎可能放过? 开始时,他其实也不太确定这词好到甚么程度,毕竟自己的鉴赏能力有限,知道陆诚不会做出太差劲的诗词来,却也不敢肯定,这首词一定就是佳作。 李濂那句赞扬的话,仿佛让他吃了颗定心丸,再也不担心会害得陆诚丢人了。 既然有人出来顶锅,众人就不需要再犹豫了。 在左国玑等人的催促下,李濂从沈毅手中接过了那柄折扇,看了一眼后笑道:“是一首采桑子,题为明月多情应笑我,诸位且听……” “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孤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近来怕说当时事,结编兰襟。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 陆诚此前题在折扇上的那首词,经他之口很有韵律地吟诵了出来。在场的众人听完后,久久都未能回过神来。 特别是郑尧,此时是真的傻眼儿了,心中暗骂道:“这个陆诚……居然说腹中空空,无甚佳作?” 还不算是佳作? 这要不能算是佳作的话,那我们所做的诗词算甚么? 此前,郑尧还觉得自己买来的那首诗不错,可现在和陆诚这首词一对比,立即便得出了一个让他无法接受的结论,自己那首诗……在他的词面前简直就是狗屎! 这首词,无论是在用词还是意境上,甚至就连格律,都远远甩了自己好几条街。听听人家开头这一句,明月多情应笑我,多有一代词人苏东坡那首念奴娇的味道?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明月多情应笑我…… 两相比较,自己的诗不是狗屎又是甚么? 真相,果然都是十分残忍的! 此刻的郑尧,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亏得自己先前还百般嘲讽,有意在话语中贬低陆诚。现在,谁还会相信自己的鬼话? ———— ———— 子夜时分,诗会已经进入最后的阶段。 虽说今夜放宽夜禁,就算是玩到天亮也没甚么问题,但子时一过,许多人便会离开了。文人们大多缺少锻炼,身子骨都不行,一旦上了年纪就百病缠身,精神头也不足。 文武双全之人当然也有,只是这样的人少之又少。 有名望的大儒们都回去了,年轻人还在这里待个甚么劲儿? 不如找个好的场所,寻花问柳来的自在。 诗会进行到这个阶段,好的诗词也基本上都陆陆续续地出来了,虽然不多,但三两首佳作总还是有的。 小亭中,一身便服的吴提学手上拿着一张纸笺,上面所抄写的是一位举人的诗。他认真地看完后,便将纸笺递给了坐在一旁的贺知府,笑道:“此诗登得大雅之堂,确实不错!” 贺知府接过那首诗后,又将一张纸笺递了回来给他,同样笑道:“下官看这首词也不错,吴大人也先看看,再品评一番吧。” 边上的冯推官此时却突然开口了:“奇怪,真是奇怪!” 坐在他旁边的魏知县闻言,疑惑道:“冯大人发现了何等怪事,怎么下官一直未曾察觉?” 冯推官皮笑肉不笑地答道:“今夜如此盛会,怎么独独不见本届案首陆诚的诗词?难不成,他恰好无暇过来?” 吴提学闻言眉头一蹙,却只是抬头瞥了他一眼,而后又继续低头看手中的词了。 在座的这些人都活成了人精,哪能闻不出其中的火药味? 不过事不关己,他们也都抱着高高挂起的态度,眼观鼻鼻观心,全当自己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 “你是说陆诚?” 一位衣着华贵的年轻人端起面前的酒杯,小酌了一口后,方才对着众人笑道:“听说此人颇有才学,就是那名士李梦阳,都对其赞赏有加,许是他今夜恰好有事给耽搁了吧。冯大人,你说对吧?” 这位年轻人,正是如今就藩于开封府的周王爷——朱睦审,弘治十四年以镇国将军袭封王爵,祥符郡主朱玉柔,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 冯推官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忙不迭点头道:“正是正是,王爷此言有理……” 先前他和魏知县驳了郡主的面子,还企图借机加害陆诚,夺其功名。现在这位周王爷的话语里,明显带有些兴师问罪的味道,他哪还敢多言? 藩王没有司法权是不假,可好歹也是皇族宗亲,一方权贵,哪能容得你个小小的推官在他面前放肆? 先前那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旦惹恼了这位年轻的王爷,搞不好他就要上疏朝廷,弹劾自己了。 吴提学认真看完了手上的那首词后,又是进行了一番点评。正当此时,又有几首新的诗词送了过来,呈到了在座众人的手上。 这最后才送来的一批诗词,便是陆诚等人的作品了。 ———— ———— (PS:朱元璋给后代起的名字太6了,那个字是木+审,我试了半天愣是打不出来,复制过来还成了?号。另外,求推荐票啊啊啊!) 第063章 又出名了? 贺知府拿到手上的那首诗很短,只有四句。 他看完后抬起头来,对吴提学笑道:“这诗倒是不错,是一位名叫李濂之人所作,虽比之前那两首诗词略逊一筹,却也应当能入得吴大人的眼了。” “哦?本官倒是没料到,此时竟还能出现两首不错的诗词。” 吴提学说的两首,自然包括了他拿在手上,左国玑所作的那一首诗。俩人进行了一番交换,又是低头品鉴了起来。 周王拿到手上的,恰好是陆诚的那首词。 只看到开头那一句,就已经让他眼前一亮,再继续往下看时,竟忍不住击节赞叹起来:“此词甚好!” 周王抬起头来,见到众人都向自己投来疑惑的目光,便笑道:“吴提学恐怕说错了,这好的诗词应该不止那两首,孤手上拿的这首词足可称为佳作,两位大人难道不想看看?” 在座的众人闻言,都想凑上前来观看,无奈拿着诗词的是王爷,没有得到允准,他们是不敢轻易近前的。 吴提学和贺知府凑到周王身前,低头看向了那首词,然后经吴提学之口,轻声吟诵了出来:“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孤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 “好词!” 一首词一经念完,立即有人出声夸赞了起来:“此词一出,前边那两首就有些相形见绌了,不知这是何人所作?” 周王但笑不语,众人只好望向了吴提学。 吴提学此时心中也有些好奇,目光便再次落到了那张纸上,只见左下方处写着的,赫然是——陆诚,陆显淳! 贺知府显然也看到了那个名字,脱口道:“竟然是他?!!” 是他? 他是谁? 在场的众人都是一头雾水,有人已经忍不住催促道:“两位大人就别吊我等胃口了,快说说此人是谁吧?” 吴提学若有深意地扫了一眼冯推官,笑道:“正是本官所点的案首,陆诚,陆显淳!” “哗——” 众人尽皆哗然,这个陆诚也太太太……太有才了吧? 冯推官很想找块豆腐撞死得了,省得再待在这儿丢人现眼! 自己方才还出言嘲讽,暗指陆诚没有佳作,不敢前来参加诗会,有意点出吴提学所点的这位案首有些水分,名不副实。 不成想,自己这才刚一说完,人家就凭着一首好词技压群雄…… 这个陆诚,真是气煞我也! 不过一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冯推官又释怀了,心说陆诚呀陆诚,我就让你今晚再出出风头,你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 ———— 周王府的画舫上,陆诚和小郡主相对而坐,正在闲聊。 此刻的陆诚,还不知道自己才离开一会的功夫,就已经让沈毅这个浑人给卖了。 小郡主请他过来,其实是为先前那事表示歉意的,毕竟事情因自己而起,还差点害得他被革除功名,受到牢狱之灾。 虽说对方身份尊贵,但陆诚毕竟有着两世的见识,心里只将这位小郡主当成了一个小姑娘,在她面前倒也没觉得太过紧张。 言谈中,陆诚很快便打听出了方才在船舱外边,见到的那位女子的身份,原来那人正是沈毅曾随口提起过的万花楼的花魁——锦云姑娘。 这不是青楼女子吗? 陆诚得知这个消息后一阵愕然,转念一想又释然了。 朝廷严令官员不得狎妓,其实除了明初的洪武时期,到得后来已经沦为一张废纸。官员们私底下狎妓就不说了,地方上的藩王们,更是无须顾忌这一条。 自打明成祖朱棣靖难成功之后,各地的藩王就被一削再削,除了兵权被收缴以外,无诏不得擅离封地,不得结交地方官员,还不能干预地方上的司法等诸事。 换句话说,就是只能让朝廷供养着,甚么事都别想插手,就连经商,都是不被允许的。 也正因为如此,朱氏的这些子孙们,要么就待在王府里研究研究学问,要么就领着几个护卫出来斗鸡遛狗,调戏调戏良家妇女,或是寻花问柳甚么的。 这些都是小节,只要你没有涉及谋逆之事,在封地上也别太过分欺压百姓,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来,保不准还能让朝廷称为“贤王”。 官老爷们不敢在诗会上公然狎妓,周王爷却是可以公然请来佳人,饮酒作乐的。 不过,这和自己有甚么关系? 我跑来打听这事干嘛? 犯得着么? 想到这里,陆诚又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刮子,太没出息了! 之前自己还鄙视沈毅来着,怎么轮到了自己,也见了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儿了? 不行不行,都说红颜祸水,自己这毛病必须得改! 老娘以前就曾对自己说过……呃,不对,自己以前无父无母,现在的老娘也不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张无忌的老娘对他说过:“记住,千万别相信女人!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 他正在那儿瞎琢磨时,对面的小郡主突然揶揄道:“怎么?陆案首可是看上了那锦云姑娘?” 陆诚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还会出言挤兑自己,洒然一笑道:“就是真看上了,也不奇怪吧?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朱玉柔算是发现了,这人和其他人有些不同。他在自己面前能够坦然自若,谈笑自如,丝毫不显拘束,且还举止得体,说话也很是风趣幽默。 这么多年来,她还是头一回碰上这样的外人,心里一时还真有些好奇起来。 “启禀郡主,小亭那边又传来几首诗词,这其中……” 门外走进来一位小厮,送来了几份纸笺。他看了眼坐在那儿的陆诚,接着说道:“这其中还有陆案首的佳作,还得到了王爷和几位大人的赞赏。” 陆诚登时瞪大了眼睛,我的佳作? 我今晚似乎没做诗词吧? 这会不会是搞错了? 平日里,朱玉柔也喜欢看些诗词,虽然她自己并不会做诗词,却也不妨碍她喜欢诗词。 毕竟在这个年代,有才气的才子还是很受欢迎的,他们所作的诗词,也多会受到女孩子们的追捧,这就如同那些现代的女孩子们追星一样。 至于这时代的男人,则喜欢追逐勾栏之地里的那些红姑娘们。只要听说哪里的红姑娘才艺不俗,容貌可人的,他们就犹如蝴蝶嗅到了花香一般,会迫不及待地扑过去。 文人雅士们,当然也会追求肉体上的欢愉。不过在他们看来,精神上的享受尤为重要。 有些士子即使花光身上所有的钱财,在青楼长期留宿,也未必就能得到某位清倌人的身子,却也甘之如饴。 其实很多的红姑娘们,长相不差是不假,但并非都有倾国倾城之貌。 众人追逐的,其实更多的是她们的名气,这就如同戴在她们头上的光环,会让她们显得更有魅力。 朱玉柔接过那几首诗词看了一眼,抬头对陆诚笑道:“你不是说今夜没有做诗词吗?怎么到了这会儿,就有佳作流出?” 陆诚闻言一囧,尴尬地笑道:“这应该是我扇子上的词,让他们给看到了。” 此刻,他恨不得现在立即就回去,将沈毅给大卸八块方能解恨。 来府城之前就打定了主意,诗会上不再出风头的,就连扇子上的这首词,他都没给沈毅看过。 这词不过是在七夕之夜,于月下练字时突然来了兴致,才随手题在扇子上的,根本就没想过拿来诗会上用。 ———— ———— (PS:我又变得勤快了,你们要不要来几张推荐票,鼓励鼓励我?) 第064章 寻花问柳 陆诚的那首词,再次将诗会推向了又一个高潮,无论是湖中的大小船只上,还是岸上的文人们都在互相传阅,议论纷纷。 “明月多情应笑我……啧啧,这词意境甚佳,陆案首果然高才!” “没想到呀没想到,陆案首这才是真正的诗文不分家,实乃我辈之楷模!” “嘿嘿,以往的诗会都没哪个生员能有此佳作。这一回,那些个举人老爷也要让贤了!” “……” 在此之前,根本就没人会想到,这位陆案首能够再次凭借一首词作,技压群雄,盖过了那些举人老爷的风头。 今夜的诗会虽然没有排出名次,但这首词早已成为众人心中最好的词作,陆诚也成为诗会上公认的第一才子。 子时一过,诗会上的众人也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小船划到岸边停下,陆诚等人也都下了船,往外边走去。 人群中,一个小厮神色匆匆,正在快步奔跑着,冷不防就撞到了陆诚的身上,前冲的力道推得他倒退了好几步。 沈毅就走在陆诚的旁边,见状已经出声喝斥道:“你这人走路没长眼睛么?” 小厮没口子地在道歉,陆诚一想自己也没伤着,没必要为难人家,便放这人离去了。 一行人出了吹台,沈毅和左国玑早已吩咐人赶来了马车,正在路边等候。 因为先前的事情,郑尧已经没脸再和他们待在一块儿了,开口向众人告辞,便领着另外两人离开了。 “显淳兄,时辰还早,咱们去万花楼喝酒吧?”沈毅提议道。 “这……不太好吧?” 陆诚沉吟着,目光看向了王雪媱。难不成,自己要带着这位小表妹去喝花酒?人家应该也不让进吧? “这有甚么打紧的?” 沈毅哂然一笑,说道:“我在车上还有好几套衣裳,待会儿让她换上男装就是了。” 沈毅是江南人氏,身材自然有些偏瘦,个子还不够高,他的衣服给王雪媱还是勉强能穿的。 陆诚还是觉得有些不妥,自己这可是去寻花问柳,真要带上了她,回去会不会被母亲臭骂一顿? 左国玑见他尚在犹豫,也开口劝道:“此乃大雅之事,陆兄还有甚么好顾虑的?” 让陆诚有些意外的是,就连李濂此时也出声相劝道:“是啊陆兄,咱们现在过去,也好听听你的新词。” 这两位……似乎年纪不大呀! 这样的事情,在人家看来如同家常便饭,自己早已过弱冠之年,竟然还不如他们? 当下,陆诚不再犹豫,点头答应了此事。 几人刚刚上了车子离开,人群中便追出了一位年轻男子。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子君。望着早已远去的两驾马车,她恨恨地自语道:“哼哼,万花楼?” ———— ———— 王雪媱和陆诚一样,算是头一回来万花楼这种地方,此刻心里很是紧张。 虽然对陆诚要来寻花问柳有些不满,不过在外人面前,她一个小姑娘是不好去责问兄长的,那样会显得自己不懂规矩,还会让表哥落了面子。 她身上套着一袭松松垮垮的道袍,头上也戴了顶四方巾,紧紧地跟在陆诚的身后。她现在虽是男装打扮,却还是很容易就能让人看出蹊跷。 没办法,陆诚这帮大男人,根本就没有女扮男装的经验能够传授给她,加上衣裳也不太合身,自然难以瞒得了人。 若是换了张子君来给她打扮一番,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破绽百出了。 不过这也不打紧,有左国玑这样的本地富家公子哥,以及沈毅这种花丛老客在此,万花楼的鸨母和龟公们即使看了出来,也不大可能会把客人往外推。 “哥,你袖子破了。” 陆诚正往前走着,就听到身后传来王雪媱的小声提醒。他愣了愣,抬起袖子一看,衣肘偏上的部位确实破了一小块。也不知是甚么时候给划破的,好像自己今晚也没碰到甚么尖利的硬物呀? 沈毅见状,说道:“显淳兄先回车上换身衣裳吧?” 此时已经入秋,晚上还是比较凉的。 陆诚从家里出来时,也带了身氅衣。想着再折回去换身衣裳有些麻烦,便也没管那么多,只让沈毅吩咐随行的仆人回去给他取来大氅,待会儿披上就是了。 烟花柳巷之地,最热闹的就是这时候了,特别是吹台那边的诗会刚刚散场,不少士子都在往这边赶来。街上的车辆和人流络绎不绝,街道两旁的楼阁也都是大红灯笼高挂,照得这一带灯火辉煌。 万花楼不愧为府城最大的妓馆,规模一点都不小,五层高的阁楼屹立在那里,周围的其他妓馆就显得逊色了不少。 陆诚抬眼望去,便能看到牌匾上的“万花楼”三个鎏金大字,在几盏大红灯笼的映照下显得金光灿灿的。 能在这里消费的,基本上都是开封府一些有身份的权贵阶层。 和陆诚想象中有些不同的是,进了大门并没有看到一群莺莺燕燕,供客人挑选,只有几个忙着接待客人的龟公,以及一些小丫鬟。 回过头来仔细一想也对,人这是高档的消费场所,又怎么能和一般的小妓馆相提并论? 几人刚一进门,一个年约四旬的鸨母便迎了过来,谄媚地笑道:“哟,这不是左公子和沈公子吗?今儿个……” 鸨母的目光落在另外几人身上,倒是没有甚么变化。可一见到陆诚身旁的王雪媱,她的脸色就有些古怪了起来,到了嘴边的套话也戛然而止。 沈毅见状忙探手入袖,取出了一块碎银给她递过去,笑道:“给我们来个雅间吧。” 鸨母接过了银子,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点头道:“是是是,青萝,带几位公子到三楼上去。” 待到几人跟着一个小丫鬟上楼后,鸨母才小声地啐道:“带了个小美人过来找姑娘,我还是头一回见。” 这时又有客人进来了,她忙换上招牌的笑脸,迎了过去:“这不是王公子吗?快里边请……” ———— ———— (PS:感谢【冯家第四少】的打赏!) 第065章 风月之事 雅间里,众人点的酒菜很快便端了上来。 陆诚先和他们喝了第一杯酒,第二杯则和王雪媱一样,换成了茶水。他的酒量确实不怎么样,这会儿也早有醉意。之前在诗会上能喝那么多杯,已经很有进步了。 沈毅端起酒杯,对左国玑敬道:“左兄,我得敬你一杯,早前我来了几回,都没能请动锦云姑娘出来陪酒,还是你的面子大些。” 这年代,**的身份诚然不高,可一旦在某地出了名,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请出来陪酒的,得有一位的身份地位才行。 在开封府里,沈毅确实比不上在江南吃得开,就是一位青楼名妓,都可以不卖他的面子。 不过这也正常,那锦云姑娘能出现在王府的画舫船上,足见其与王府都关系密切,一般人还真没法强求于她。 这时的名妓,也的确是不能小瞧的。兴许你摊上了甚么麻烦事,正四处托人找关系,求助无门时,可能一位当地的名妓,就能替你把事儿给办了。 没办法,名妓们接触到的都是一些达官贵人,只要不是太大的事情,指不定人家在某位大人物面前给你说上两句好话,这麻烦事也就解决了。 很快,几位年轻貌美的少女,便在锦云姑娘的带领下过来了。 见到陆诚也在场后,她明显有些诧异,不过也只是片刻的功夫便恢复常态,向众人行礼道:“奴家见过左公子,李公子以及诸位公子。” 身后的三位姑娘忙也跟着行礼道:“奴家见过左公子和诸位公子。” 陆诚发现,沈毅在见到这位锦云姑娘后,立即就露出了花痴相,比自己之前在船上时的表现可差远了。 其实不光是他,就是李濂和左国玑也有片刻的失神。 照理说,他们俩人即使来的次数不多,也应该见过好几回了才是,却还是这般表现,可见这花名为锦云的少女,确实魅力不凡。 左国玑点了点头,笑着为她介绍了沈毅和王雪媱。 当然了,王雪媱的介绍比较简单,就一句“这位是王公子”,便转向了陆诚:“这位就是本届开封府的案首,陆公子。” “原来公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陆案首?” 锦云面露惊讶之色,随即嫣然一笑道:“果然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呢!” 身后的三位姑娘闻言皆笑,也跟着说了几句奉承的话,夸得陆诚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心说这种地方的女人果然了得,就连夸人都夸得恰到好处,眼神里的崇拜之情都十分逼真,丝毫不显做作,难怪能让天底下的男人趋之若鹜。 之后,除了王雪媱以外,几人身侧皆坐了一位姑娘陪酒,这勾栏之地的姑娘们眼睛都忒毒,加上陆诚他们总共五人却只点了四位姑娘,自然能看出王雪媱是女扮男装,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陆诚身旁坐着的是锦云,在业界达到了她这样的地位,确实是可以选客人的。 左国玑等人虽然心里有些遗憾,不过凭着他们和陆诚的关系,也不会去介意这样的小事。 其实,另外那几位姑娘同样都姿色不俗。只是和锦云这朵娇花一比,她们自然就只能沦为陪衬的绿叶了。 陆诚的鼻子里呼吸到的,都是身旁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 这股香味不浓,却能让许多男人迷失心神。这当然是香粉的功劳,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天然体香,可没有如此神奇的功效。 锦云微微俯身,给陆诚添了杯茶水,笑道:“今夜诗会上那首《明月多情应笑我》,可是陆公子所作?”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坐得离陆诚特别近,在俯身倒茶之时,总是不经意间轻触对方的胳膊。 陆诚虽不是个初哥,却也难以抵挡这样的脂粉阵,一时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或许,是诗会上吃了太多月饼,又喝了太多酒的缘故? 他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举杯喝了口茶水正待回答,边上的沈毅已经替他开口答道:“正是如此,陆兄文采不凡,不光是文章写得好,就是诗词一道,怕是这开封府里也无人能出其右!” 这话可就说得太过了,一旦传了出去,简直就是在给陆诚拉仇恨。 锦云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陆诚,叹道:“这倒是奴家没福气了,不能亲眼目睹陆公子挥毫泼墨,着实可惜!就是这首词,也是刚刚才有幸得见。” 陆诚狠狠瞪了一眼沈毅,说道:“别听他的,这开封府里文采卓然之人数不胜数,在下不过区区一府学生员,哪有甚么文采可言?” “陆公子过谦了!奴家也看过那首词,确实写得不错呢!”锦云笑道。 “你这倒是说对了!” 左国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陆兄确实太过谦虚了些。” 锦云也笑道:“奴家也看出来了呢。” 说是狎妓,其实在这酒桌之上,也没见左国玑和沈毅占到人姑娘甚么便宜,最多就碰碰腰肢,揩点儿油甚么的。倒是李濂显得更为老实规矩,就是和他身旁的姑娘聊聊天,喝喝酒而已。 坐了一会后,陆诚发现沈毅的手突然探向了他身旁那位姑娘的后方,却又很快缩了回来,脸上满是郁闷的神情。而左国玑那边,也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却得手了! 之后就看到左国玑探手入袖,然后手从桌子底下给那姑娘递了过去,应该是在偷偷塞银子。塞完了银子后,他还趁机又在那姑娘腰间摸了一把,遂浅笑着看向了沈毅。 沈毅自然不甘示弱,也如他一般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不过沈毅是先掏钱打赏,待那姑娘接过之后,便表示同样让他占便宜了,这才明目张胆地再次探手过去,也得手了。 俩人就坐在陆诚的边上,中间只隔着个王雪媱和锦云,这一切自然让他尽收眼底。 看来这青楼也有青楼的规矩,姑娘不让你碰你还真不能随便去碰,而让你碰了的姑娘,你还得给人家赏钱。 真是个销金窟啊! 陆诚心中感慨不已。虽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却也让他品出了不少其中的门道。 在楼下时,他就看到有客人是先交了银子,才被人领上楼的。应该是防止有人骗吃骗喝,才有此一举。 大概是因为左国玑和沈毅是这里的常客,才被免了这一项规矩。不过从进门到现在,想必这接待钱、茶钱和酒钱甚么的,一项项的叠加起来,又怎么可能会少的了? 至于沈毅和左国玑俩人打赏给姑娘的,就属于小费了,应该是不计算在账目之中的。 和那两个浑人相比,陆诚就显得正经多了。 只是他越是不打算揩油,那锦云姑娘就越是有意逗弄于他,直把他撩拨得不时举杯喝茶,没多大功夫,一壶茶已经有半壶进了他的肚子。 “咳咳咳……” 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陆诚忙轻咳了两声,开口道:“锦云姑娘的才艺定然不俗,何不为我们抚琴一曲?” ———— ———— (PS:嗯,毫无意外,今天只有一更。o(∩_∩)o 春节即将来临,总要说点儿甚么才好,那就......祝大家新年大吉吧!老司机肯定能看懂!) 第066章 风月之事(下) 锦云抿嘴一笑,问道:“公子想听甚么琴曲?你的新词奴家可还没练过呢。” “无妨无妨!” 左国玑忙摆手道:“锦云姑娘尽管弹奏便是,我们也正想听听这新词。” 紧接着,他又对陆诚笑道:“陆兄可不知道,锦云姑娘从不轻易抚琴,我们这回可都是沾了你的光了。” 陆诚倒是没想到,想听位花魁的琴曲都会这么不容易,看来这锦云姑娘的确是有些本事,才能在这烟花之地都如此的随心所欲。 “笃笃笃——” 锦云刚刚起身,就听到门口传来几声轻微的敲门声。她走过去打开了房门,众人便看到是那鸨母站在门外。 “妈妈可是有事?”锦云问道。 “哎呀锦云呀,那王公子又过来了……” 鸨母面带焦急地说了一句,才意识到有客人在,忙拉上了雅间的两扇门,在外边和锦云小声地说着甚么。 陆诚正自疑惑时,左国玑凑过来小声说道:“这王公子,应该就是布政使王大人家的大公子。” “左兄可知那王大人的名讳?”陆诚心中一动,忙低声问道。 有此一问,自然是有他自己的考虑的。 这段时间里,自己风头太盛。现在又是在这万花楼里,达官贵人太多,遇事还真要小心谨慎些,以免一个不小心,又招惹到了甚么大人物,平添许多麻烦。 左国玑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出了两个字。 “王琼?” 陆诚差点就惊呼出了这个名字。 原因无他,盖因此人乃是一代名臣,要不了多久就会步步高升,受到下一任皇帝朱厚照的重用。 当下,陆诚连忙在脑海中搜出了王琼的资料,方才得知此人确实在这个时期,担任过河1南右布政使一职。 明朝以左为尊,也就是说王琼头上还有个左布政使。 尽管如此,也已经是位高权重了。 “王琼生有三子,长子名为王朝立,次子名为王朝翰,三子名为王朝儒……” 这一条信息,让陆诚有些傻眼了:“特么的说好的王景隆呢?” 这一刹那,他甚至怀疑自己的“图书馆”出现错误,变得不那么靠谱了。 仔细一想也不对,王景隆这个名字是出现在京剧《玉堂春》里边的,这故事讲的就是王琼的小儿子王景隆和苏三的爱情故事。 难道说,京剧中的这个人物是虚构的,又或者是用的化名? “显淳兄?” 左国玑还道是王琼的来头太大,把陆诚给吓傻了,赶紧推了他一把。 “啊?” 陆诚回过神来,瞬间有些了然了。 或许《玉堂春》的故事是真实的,王景隆的名字是表字也说不定。这就好比吴中才子唐寅,通常被唤作唐伯虎一般。 沈毅也凑了过来,偷偷塞了一把碎银子到陆诚手上。 陆诚为之一愣,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让人家弹琴是要有赏钱的,沈毅这是怕自己囊中羞涩,待会儿会出洋相。他感激地对沈毅点点头,心说这位公子哥还蛮细心的嘛。 “嘎吱——” 房门再次被人推开,锦云面带笑容走了进来,她身后的鸨母则转身离开。 “让几位公子久等了,锦云这就为你们弹奏一曲。” 她欠身行了一礼,便走到一旁的琴案前坐下,琴案上备有一张古筝,青楼女子平时表演多用古筝。 “铮——” 锦云一双纤纤玉手抚在琴弦上,手指轻轻一撩琴弦,随即便弹奏了起来。 《采桑子》有三种格律,《明月多情应笑我》用的是第一种,全词总共四十四字,后两种则为添字版,韵调也稍微有些不同。 纳兰容若这首词意境幽深又不乏优美动人,词句中还夹着几许淡淡的哀婉。 只是这时的琴曲对于陆诚来讲,实在是比不上后世的流行歌曲好听。他让锦云抚琴,不过是想摆脱刚才那样的窘境罢了。 只是他也没想到的是,这词一经锦云之手,竟将这几许哀婉给渲染的更为浓重。让人单从琴音中,便能听出抚琴之人心情不佳。 “……近来怕说当时事,结遍兰襟。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 这首词和着哀婉的琴音,经由锦云之口轻唱了出来,把陆诚这个不太喜欢古琴曲的人都给感染了,足见抚琴之人的功底。 一曲奏罢,众人皆是惊叹不已,左国玑出声问道:“锦云姑娘可是怀有心事?” 锦云嫣然笑道:“这倒没有,是陆公子这词太过哀婉凄凉了些。” 在座的人里边,若说对这首词了解的最深的,非陆诚莫属。他心中自然清楚,这词并非如此哀婉凄凉,能渲染到如此程度绝对和锦云的心境有关。 他当然不会傻到去揭穿对方的谎言,只是若有深意地看了锦云一眼,笑着赞道:“锦云姑娘的琴艺确实了得!” 锦云回到桌边坐下,陆诚便将早就准备好的赏钱,从桌子底下悄悄递了过去。两手相触,指尖那柔软的触感让他不由得心神一荡,仿佛全身的骨头都酥了一般。 锦云却是微微一愣,随即展颜一笑,一对桃花眼都眯了起来,变得更加的勾魂夺魄,撩人心弦。而在桌子底下,她还调皮地用手指甲轻轻挑了一下陆诚的手心。 陆诚心神一颤,如同触电一般,忙不迭抽回了伸出去的右手,却又难掩心头的一抹失落。 这个狐狸精! 陆诚的目光都不敢再与她对视,慌忙转向了别处。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也很清楚这个女人的本事,心中暗暗告诫自己:“降服不了她,就最好不要轻易去招惹!” 沈毅和左国玑久经欢场,注意力又一直都集中在锦云的身上,自然能够看出些端倪来。俩人对视一眼,发现对方都是面露苦笑,看来英雄所见略同:“这个陆诚,就不该带他过来!” 喝了一杯酒水,锦云便起身告辞道:“还请几位公子担待着些,王公子那边点名要奴家过去,这就失陪了!” 这王公子的行为其实有些过分,凡事都要讲究个先来后到,他这完全就是仗势欺人了。 只是人家确实有这样的背景,就连左国玑都不好去多说甚么。谁会愿意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去得罪一位强权人物呢? 陆诚早已过了那个年纪,或者说心理上过了那个年纪,更不可能会为了个和自己没甚么关系的女人,在此事上强出头。 那不是英雄,而是傻子! 如果王朝立是要调戏自己的媳妇,那就绝对不能让步了,天王老子都不行! 至于孙秀娟那样的女人,严格意义上来讲,和如今的陆诚是没有任何关系的,这副身体的主人早就换了。 “哐——” 锦云正待转身离开,不想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给撞开了。 ———— ———— (PS:推荐票给我来一打可好?o(∩_∩)o) 第067章 高门子弟 “哐——” 门被撞开,更准确点来说是被一脚踢开的。 门外,一位年轻的公子哥脸带倨傲之色,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屋内众人。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年轻的公子哥,以及几名家仆。 来人正是王朝立。 他的目光在锦云身上停留片刻,随后才移到了左国玑脸上,冷笑道:“左国玑,你今日怎么如此不识趣?” 左国玑本不想得罪于他,但被他直呼名讳,心里也有了些火气,霍然起身道:“王公子是否欺人太甚了些?” “欺人太甚?” 王朝立跨步来到屋内,笑道:“此前我便让人来请锦云姑娘,可她却被你们留在了这边,迟迟没有过去,害得我在那边枯等了半天。我现在不过是亲自过来把人给请过去,何谈欺人太甚?” “王公子息怒。” 跟着过来的鸨母此时也进了屋,见到双方已经起了冲突,忙一脸焦急地向王朝立解释道:“锦云方才就说了,待抚琴一曲过后便过去,这才耽搁了些时间,还请您……” “啪——” 王朝立反手一耳光就甩了过去,斥道:“本公子说话,何时轮到你来插嘴了?” 鸨母手捂着一边脸颊,不停地躬身道歉:“是是是,王公子说的是……” “成了成了,别在本公子耳边聒噪,一边儿去!” 王朝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似地挥退了鸨母,再次看向了左国玑:“你倒是说说看,本公子如何欺人太甚了?” 一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默不作声的陆诚,此时也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王琼既是一代名臣,想来官声应该是不错的,怎么生的这儿子却如此嚣张跋扈,盛气凌人?” 按理说,锦云本就打算要过去,只不过是耽搁了一小会罢了。这本就算不得甚么大事,王朝立不至于再来纠缠左国玑才是。 陆诚不知道的是,平常只要是王朝立过来,点了哪个姑娘就必须要立刻过去才行,有没有在陪客人都不重要。一旦稍有怠慢,他就会打发雷霆,打砸一番。 这还算是好的,若是碰上王朝立心情不佳的时候,还会出手打人。 对此,万花楼这边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这开门做生意的,谁都不愿意去得罪这样的权贵。别说是索赔东西毁坏和下人受伤的费用了,就是王朝立在此的一应花销,都是直接免单的。 倒也不是鸨母不愿意收他的钱,而是这王大公子太过霸道。在人家看来,能光顾你们这里就是给面子了,还想要钱? 门儿都没有! “难道我说错了不成?你王朝立是个甚么德性,自己心里还不清楚?” 左国玑毫不退让,冷笑道:“你我今夜来此风月之所,只为寻欢作乐,谁又想给自己找不痛快?只是这万花楼也有万花楼的规矩,凡事都要讲个先来后到,你王公子现在却要仗势欺人,是何道理?” 李濂担心左国玑将事情闹大,忙低声劝道:“左兄,冷静些。” “我心里有数。” 左国玑点点头,却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 他和陆诚年龄相仿,心里虽有怒气,却还不至于失去理智。他知道对方是甚么来头,若是放在平时,这事也就算了。在此之前,他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可这王朝立丝毫没将他放在眼里,竟直接踹门而入,那副趾高气扬的态度更是让左国玑心里十分不舒服。 再怎么说,今晚也算是他和沈毅俩人把陆诚给邀请过来的,闹到这种地步实在是让他觉得很没面子。锦云自己离开还不算甚么,王朝立上门来抢人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这种事情发生在这么多人面前,倘若自己还要忍气吞声的话,就真的会丢人现眼了。 事实上,左国玑的骨子里是比较狂傲的,只是在李濂和陆诚这样的朋友面前,才有所收敛。在他看来,陆诚和李濂都是有真才实学的,值得自己去尊敬。而像郑尧那一类人,不过是背了几篇程文才考上的秀才,没甚么真本事。 左家好歹也是本地的缙绅家庭,祖辈中有人做过官,左国玑又是李梦阳的内弟,就连府衙的那帮官员都会卖他几分薄面。 若非王朝立的背景太大,左国玑早就发飙了。 “道理?本公子行事最讲道理了!” 王朝立嗤笑道:“你问问锦云姑娘,是不是我老早就说好了今夜要过来喝酒,请她作陪的?” 任谁都能听出这番话是假话,因为按照规矩,姑娘如果被人提前预定了,是不会再受别人邀请,出来陪酒的。 锦云虽然对王朝立这样的人没有一丝好感,却也没在对方面前表现出来过,此刻就更不会去揭穿对方的谎言了。 往常时候,只要是王朝立点名让她过去作陪,她都不会有任何的耽搁。今日是恰好见到了陆诚这位近来有名的才子,才让她决定多待一会,弹完一首琴曲后再过去。 在她想来,自己和王朝立也算是十分熟稔了,只耽搁这么一会的功夫,对方看在她的面子上,应该还不至于生出太大的火气。 显然,她错估了王大公子的肚量。 歉意地看了一眼陆诚等人,锦云出声劝解道:“王公子息怒。说起来,这都是奴家的不是,害得公子久等了。待会儿奴家自罚三杯,算作给您赔罪如何?” 漂亮的女人出面调解,还是很管用的。 王朝立脸色一缓,颇为得意地瞥了一眼左国玑等人,笑道:“算你走运,本公子今日就不与你计较了……” 左国玑闻言心里一松。他心里其实很明白,真要和王家结下矛盾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王朝立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对方继续说道:“但是一码归一码,你出言辱骂本公子,这笔账咱们该如何去算呐?” 左国玑脸色一沉,问道:“你还想怎么样?” “简单!” 王朝立哂然一笑道:“只要你现在向我赔礼道歉,本公子既往不咎!” 左国玑没想到,对方会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 在这件事情上,本来就是王朝立不占理,可谁让人家有个好爹呢? 堂堂二品的朝廷命官,在地方上确实是很有权势的,真想要整你的话,有的是办法。自己的后台不够硬,背景不够强大,稍微退让一步也不是不行。 可现在明明是自己占理,对方却要自己当众给他赔礼道歉? 凭什么? 左国玑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当场就要破口大骂,却让李濂给劝阻了下来。不成想,边上却冷不防传来一声冷笑:“不愧为高门子弟,一方权贵!威风,好大的威风!” ———— ———— (PS:如果我说这章写了四个多小时,有人信吗?我知道很多人可能花三分钟就看完了,但我确实花了差不多一个晚上。没办法,年三十的鞭炮太响,根本就无法集中思维来码字,更新是少了点,还请谅解!有推荐票的就来点儿吧,谢谢了!) 第068章 不平则鸣 “不愧为高门子弟,一方权贵!威风,好大的威风!”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从头至尾都在冷眼旁观的陆诚,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不已。 李濂哪没想到,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异常冷静的陆诚,会在此时出声嘲讽。自己劝住了左国玑,却没能及时劝住陆诚。 王雪媱的嘴巴都张成了“O”型,根本就不敢相信,这话竟是出自自己的表哥之口。她一直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陆诚的身边,当然也听到了左国玑提醒陆诚的话。 这王公子,可是布政使大人的儿子呀! 虽然他对朝廷的体制不太了解,却也知道布政使是比知府还要大的官儿。表哥现在居然得罪了布政使家的公子,这不是在找死吗? 沈毅更是差点惊掉了下巴,眼前的这位哥们,该不会不懂布政使的官职有多大吧? 左国玑向陆诚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他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才强出头的。否则的话,陆诚早在锦云提出要离开时,就应该出声阻止了。 王朝立压根就没想过,在场的人中,除了左国玑以外,居然还有第二个人敢出声嘲讽自己。他阴厉的目光转向了陆诚,怒道:“你是甚么东西?这儿也有你说话的份儿?” “可惜呀,真是可惜!” 陆诚看都没看他一眼,一个人站在那儿摇头叹气起来,脸上满是惋惜的神情。 “可惜甚么?”王朝立下意识地问道。 “年纪轻轻就瞎了,能不可惜么?”陆诚一本正经,很是认真地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你……” 王朝立一时为之语塞,手指着陆诚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一张还算英俊的脸憋得通红通红的,就是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片刻的愣神后,在场突然传出了一阵低低的笑声。若不是顾忌着王朝立的身份,此刻恐怕早就哄堂大笑了。 陆诚这话说的,好像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可不是? 人家一个好端端的人站在那里,你竟然问他是甚么东西,不是眼瞎是甚么? 锦云也没能料到,陆诚会在此时站出来,对王朝立进行冷嘲热讽,这实在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此刻也在强忍着笑意,与此同时,还不忘娇媚地白了陆诚一眼。 “混账东西,竟敢戏耍本公子!” 王朝立恼羞成怒地骂了一句,继而对身后的几名家仆喝令道:“还愣着干甚么?给我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呵呵……” 他身后的家仆们作势就要上前,陆诚却是俨然不惧,冷笑道:“在下忝为一名府学生员,王公子还想动手不成?” 王朝立闻听此言,一时还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对他来说,一个小小的秀才还真算不得甚么,根本就不可能被他放在眼里。 但秀才有功名在身,地方官都不能对其随便动刑,还真不是自己能够公然殴打的。真要做出此等“有辱斯文”之事,倘若让自己父亲知道了,免不了要一顿家法伺候。 王朝立本以为左国玑只是个刚过了府试的童生,坐在这里边的也不会有秀才呢。哪曾想到,会冒出陆诚这个府学生员来。 要动手也不是不可以,关键是不能明着来。 心念一转,王朝立便隐隐猜出了面前这个狂妄小子的身份,脱口道:“你就是陆诚?” “正是。” 陆诚坦然答了一句,心里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此前,他还真有些拿捏不准,这王朝立会不会遵守律例。一旦对方行事无所顾忌的话,今天这事还真没法善了,挨一顿毒打也就在所难免了。 不过陆诚敢站出来对王朝立一顿冷嘲热讽,也并不全是因为一时不忿,才为朋友出头。他也是经过了一番思量,才做出如此举动的。 王琼对儿子的管教究竟如何,他无从得知。但无论如何,都还不至于太过纵容才对。 很多时候,这些官宦家的公子哥在外惹事,作为父亲的官员们,未必对所有事情都一清二楚。受了欺负的人,也不会有那胆子跑去向他们告状。 只是这些官员们即使对自家儿子管教再是不严,也不会完全纵容,顶多是在一些小事上睁只眼闭只眼罢了。真要闹出了大事,他们也是不好收场的。 因此,陆诚并不担心把事情闹大,特别是在这样的风月之所,事情闹大了对王琼绝对没有好处。 试想,布政使大人的儿子在烟花之地与人争风吃醋,对一位有功名在身的生员大打出手,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到皇帝的耳朵里,他王琼还想不想升官了? 私底下狎妓是一回事,皇帝即使知道了也只会睁只眼闭只眼,全当自己并不知晓此事。而事情一旦闹大,也不可能完全无视朝廷法度,惩戒一番是少不了的。更重要的是,今后在委任比较重要的职务时,这等品行有亏的官员是很可能被排除在外的。 当然了,地方上的许多事情,未必都能上达天听。但自己现在小有名气,这种事情还真不是不可能传到京城去。倘若再有个和王琼不对付的政敌的话,这种事情就更不可能瞒得了皇帝了。 “好,很好!” 王朝立虽然嚣张跋扈,却也不敢误了自己父亲的前程。他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冷笑道:“好你个陆诚,今日本公子就暂且放你一马,好自为之!” 话落,他便打算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一伸手,就揽向了锦云的腰间,却让对方灵巧地躲开了。 锦云之所以反感王朝立,就是因为对方不守规矩,总是喜欢对自己动手动脚,举止十分轻佻。 严格意义上来讲,青楼和妓院也是有区分的。 前者吟风赏月,比较讲究精神上的享受,档次要更高一些。后者则只为解决生理需求,其他的就不那么重要了。 混迹在青楼这种风月场所里的,更多是一些文人雅士。多数人虽然也会忍不住在姑娘们身上揩油,却也是建立在你情我愿的基础上。倘若姑娘不愿意的话,他们都会表现得很斯文,很少有人用强。 在这一点上,其实就和追女孩子一样。 这些谦谦君子们通常会使尽百般手段,讨得姑娘欢心以后,才能得偿所愿。就连那些腰缠万贯的土财主们,也多会跟着效仿,装出一副斯文人的模样,附庸风雅一番。 其实,他们也是在享受谈恋爱的过程。 毕竟在这年代,婚姻都讲究个门当户对,基本上都由父母包办,夫妻双方在结婚前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甚至连面都没见过,都是听媒人们吹嘘如何如何的。只有在洞房花烛夜,才能真正得见对方的样貌。 这一来,秦楼楚馆里那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的姑娘们,自然就成为了男人们追逐的对象。 只是像王朝立这样的人,是不屑于用这样麻烦的手段来攻略青楼女子,获得佳人芳心的。反正自家老子是一方大员,何须玩那种调调? 他本来就在陆诚面前吃了亏,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这会又被锦云拒绝,心中更为窝火了。 只是这风月场所里的女人,又哪能没有几分手段? 在他将要发作之时,锦云突然俏脸一红,薄嗔道:“王公子好生唐突,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呢。” 这是锦云拒绝他惯用的手段,王朝立来了这么多回也没能占到甚么便宜,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对方有意拒绝自己? 只是这位花魁背后还站着位王爷,自己还真不好强求于她。 这位锦云姑娘没有经过梳拢仪式,挂牌接客过。不过坊间早有传言,她早就被破了身子,拔得头筹之人就是周王爷。只是不知为何,周王迟迟没有为其赎身落籍,只是常常将她请去王府。 或许,是这周王爷不屑于纳一个青楼女子为妾吧。 既然身在青楼,就不可能不给客人作陪,周王也没有放出过“不允许任何人染指锦云”一类的话。不过有了这一层关系,许多人心中就会有所顾忌,还真没几个人敢对锦云用强,就是王朝立也不例外。 他佯作大度地笑了笑,点头道:“成,咱们这就喝酒去!” “慢着!” ———— ———— (PS:看到书评区有位朋友夸这书好看,我是很开心的。不过要不要有政治斗争,勾心斗角呢?我觉得一本小说里应该是很难避免写到这些的,人和人之间必然存在着一些勾心斗角,小说也需要高潮起伏,完全平淡的故事进行得太久,也容易变得索然无趣对吧?不过我会努力,尽量少着墨于一些这样的情节,写出更好的故事来,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069章 文人风骨 “慢着!” 这句话不是陆诚说的,而是沈毅。 在场之人闻言皆是一愣,却听他继续说道:“锦云姑娘是我们先请来的,凭什么要跟你走?” 说完了这话后,他还颇为得意地向陆诚打了个眼色,似乎在说:“看吧,我也不是个怂人,关键时候也是能帮上显淳兄你的大忙的。” 陆诚鼻子都差点气歪了,恨不得一巴掌就朝他脸上呼过去。 不怕神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老子好不容易才打发了这尊瘟神,这下可好,你一句话又把人给请回来了。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看来这回是真的无法善了了。 “你说甚么?!!” 王朝立转过身来,气急败坏地骂道:“混帐东西!还想和本公子抢女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甚么德性!” 王朝立这回是真的气坏了。 接二连三地让人出言挑衅,这帮人压根就没有一丁点儿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意思,他又怎能不气? 此刻,王朝立哪还会去管,自己今日的行为会带来甚么后果? 陆诚是秀才不假,眼前此人却未必也有功名在身,打了也是白打。 在他的命令下,几名下人立即朝着沈毅扑了过去。 这些恶仆长期跟随王朝立出行,早就无法无天惯了,动手揍人就如同家常便饭一样简单,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沈毅一看这架势,登时就有些傻眼了:“不对呀,显淳兄说话呛他都没事儿,怎么一轮到我就要动手了呢?他方才不是还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动手的么?” 像他这样的大少爷,出行也同样会带着仆人。 但仆人和仆人是有差别的,王朝立带着出门的人,都是身材粗壮的汉子,一看就是有两下子的。 沈毅就不行了,他的性子本就不坏,出门在外更不会随便就去招惹是非,因此只带了一名照顾起居的仆人在身边,自然算不得甚么打手。 他的那名仆人倒是忠心护主,见到自家少爷有危险,立马就横身挡在了沈毅的身前。 “噗通——” 几名如狼似虎的恶仆正扑向沈毅,冲在最前面的一人却是冷不防摔了一跤,差点儿把身后的哥们也给绊倒在地。 绊倒他的不是甚么东西,而是陆诚伸出去的一只脚。 沈毅所站的位置离门口最远,方才出言嘲讽王朝立时,陆诚又向前跨出了几步,因此正好站在人群的最前方。 在场的人里,有眼睛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正是陆诚把人给绊倒的。 不过这位陆案首似乎没有这样的觉悟。他假惺惺地伸出手来,作势就要扶起那位壮汉,嘴上还颇为关怀地说道:“哎呀,这位兄弟怎么摔倒了?来来来,快起来,你看这地板上也挺凉的,一个不小心,着了风寒就不太好了。” “陆诚!” 王朝立实在是没想到,自己本不想招惹此人,对方反倒是自个儿掺和进来了。他咬牙切齿地喝令道:“将此人也一并打了,给我狠狠地打!” 最坏的结果还是要发生了,但这同样也在陆诚先前的意料之中。挨顿毒打没关系,至少对方不敢当众打死人,自己顶多会受些皮肉之苦罢了。 再怎么说,沈毅都是自己的朋友,虽然智商有些捉急。眼前的情形,自己断然不可能选择袖手旁观,眼睁睁地着他挨揍而不出手,那不是男儿所为。 至于王朝立之后的报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不光是陆诚,此时就连左国玑和李濂俩人也站了出来,昂然挺立于那些恶仆的身前,和陆诚并肩站在了一起。 虽然文人的身子大都比较单薄,但文人也有文胆,胸中自有一番傲骨,“仁义礼智信”不单单是随口说说而已,还是有人能够做到的。 尽管在这个年代,这样的文人不多,并不代表就一个都没有。此时的陆诚和左国玑等人,就在谨守着心中的那一个“义”字。 何谓义? 在他人有难,或是自己的朋友需要帮助时,能出手相助则为小义。而当国家有难时,文人舍生忘死,为社稷肝脑涂地而不悔,此为大义! 义字当头,自可舍生取义! 沈毅以前还真没亲自和人动过手,此刻却也深受触动,不自觉地跨步上前,和陆诚三人站成了一排。王雪媱这个小姑娘,倒是让他们给护在了身后。 他们瞬间散发出来的这股气势,还真把那几位恶仆给镇住了,一时都愣在了那里。 “哟嗬!还挺有骨气的嘛!” 王朝立阴笑了一声,不屑地说道:“不过是几个文弱书生罢了,你们还怕了他们不成?赶紧动手!” “王公子且慢!” 锦云突然出声阻止道:“王公子许是不知,陆公子是王府的座上宾,郡主的贵客吧?” 王朝立闻言不由得一愣,目光狠厉地盯着她,满脸的狐疑之色。 开封府里发生的事情,他自然有所耳闻,心里却不太愿意相信,陆诚会试王府的座上宾,这根本就不可能! 陆诚是甚么身份? 区区一秀才耳! 何况在此之前,陆诚还得罪过郡主,又怎么可能会是郡主的贵客? 遗憾的是,王朝立没能从锦云的神情中看出任何的异样,莫非她所言不虚? 可那又如何? 王朝立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恶气。 惹到了周王爷的头上,固然会给自己父亲带来麻烦,但他仍然不认为,王府那边会因为自己出手打了一个小小的陆诚,就和自家结下甚么深仇大恨。 当下,王朝立不再犹豫,对着正看向自己的下人们一挥手,下达了一个无比坚决的命令:“打!” 五个粗壮的汉子,对上了陆诚四个文弱书生。 左国玑等人身子骨确实很弱,没两下子便已经让人掀翻在地,一通拳打脚踢。而让所有人都意外的是,陆诚居然有两下子,身手还不错。 那个朝他挥来拳头的壮汉,在一时大意之下,竟是让他占了上风,狠狠地往对方胯下来了两脚,那人立即倒地哀嚎不起。 其他人见了,忙又分出两人,朝陆诚扑了过去。 陆诚心中暗暗叫苦,自己学的不过是“五禽戏”这样的健身功法,并不偏重于格斗方面,今日这个闷亏是吃定了! 很快,陆诚就和左国玑等人一样,让人给按倒在地上,抡起了拳头就准备一通猛揍。而正在此时,门外却传来一声急喝:“住手!” ———— ———— (PS:今天还有一章,满地打滚求推荐票!嗯,青楼的这段小剧情今天就会写完,就推荐一本关于红楼的书吧。o(∩_∩)o《惑乱红楼》污力允人著,她说主角去红楼做了很多羞羞不可描述的事情,你们去看看曹公的棺材板打开没。) 第070章 护草使者 “住手!” 陆诚是很幸运的,因为他不能打。而就在他挨揍的时候,能打的人出现了,这简直就是一种天大的幸福! 这种幸福的感觉,如同荒漠中的行者,在烈日炎炎下前行,终于见到了一汪清泉一般让人觉得欣喜若狂。 这种感觉,又如不会游泳的溺水之人正在水中拼命扑腾时,却有幸见到一根稻草一般,会牢牢地去抓住它,因为这是自己得以生还的唯一希望。 陆诚双手捂着脸部,透过一丝微小的缝隙看清来人的面孔后,心中不禁暗呼:“护草使者来了!” 没错,来人正是张大姑娘! 只见她步履飞快,腾挪起伏间便已穿过身前的众人,轻轻一个跳跃便落到了陆诚的身边,随即双手向前一探,揪着两名正在挥动拳头的壮汉后背上的衣衫。她双臂奋力往后一扯,飞快的两个踢腿便将那两人踹翻在地。 前后的动作一气呵成,有如行云流水般写意。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说的便是张子君这样的女人了。 鉴于张大姑娘那跳脱的性子,陆诚觉得后半句的形容是比较贴切的。至于这前半句嘛,还有待商榷。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陆诚身上也挨了几拳。不过他保护颜值的工作做得非常到位,和已经鼻青脸肿的几位哥们一比较,自己无疑是最幸运的一个。 他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活动了两下筋骨。 等到陆诚忙完这一切后,战斗也宣布结束,张子君已经解决了另外那两个恶仆,快得有些不可思议。 “陆诚,你给我等着,这笔账咱们日后再慢慢的算!” 王朝立见势不妙,丢下了一句狠话便落荒而逃了。跟着他一起过来的那两位公子哥见状,忙也匆匆逃离了现场。 再不跑,难道还等着挨揍吗? 沈毅是几人中最狼狈的一个,他今天穿的是白色的衣裳,除了脸上有些红肿,以及嘴角处渗出的那一抹血丝外,胸口上还隐隐有个脚印,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踩的这一脚。 看到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陆诚心中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暂时忍住了要揍他的那股冲动。 在鸨母的引领下,左国玑等人被带下去处理伤口去了,雅间里顿时只剩下了一个男人……和一群女人。 张子君时常男装出行,自然是一眼便看出了王雪媱是个小姑娘。她转向陆诚,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位公子好生俊俏呀,陆兄不给我介绍介绍?” “呃……” 陆诚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开始给她们俩人介绍起来:“这是舍妹,这位是张……公子。” 转而,他又看向了锦云,本想说这也是自己的妹妹的,最终还是觉得这样的谎言太过荒谬,说出来张大姑娘也不会相信。 “这是锦云姑娘。” 陆诚简单地介绍了一句,看向其他三位姑娘时,才发现自己方才没能记住人家的名字,只好灿灿地一笑,刻意地忽略了这个介绍的过程。 张子君是听过锦云的名头的,毕竟对方是开封府的名妓,芳名远播。她的目光直直地打量着锦云,不自觉地微微蹙起了眉头。 她发现锦云不但相貌姣好,肌肤润泽如玉,白净如雪,就连五官也长得精致迷人,特别是那一双眸子总是水汪汪的,很是勾人。对方的身材也是极富曲线,蜂腰跷臀的,确实当得“开封府第一美人”的称号。 这样的一个女人,恐怕天底下任何一个男人见了,都会为之深深着迷。 张子君下意识地低头瞄了一眼自己的身材,不禁有些自惭形秽,心中暗骂道:“真是个十足的狐媚子!” 开始时,锦云还以为这是位公子。待观察了一会后方才得知,这位“张公子”其实是个姑娘,特别是对方向自己投过来的眼神,里边更是隐隐带着些许敌意。 “难道说……” 略微思索了一会,锦云便有些了然了。这位姑娘出现在这里,出手救下了陆诚等人,应该不是恰巧路过那么简单。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故意走近了陆诚,关怀地问道:“陆公子伤得怎么样了,要不锦云给你看看吧?若是伤得不轻,还得及时处理伤口才是。” 锦云一边说着,双手已经抓住了陆诚的一条胳膊,不由分说便要给他检查伤口,甚至还打算撩起他衣袍的前襟来查看…… “锦云姑娘!” 见到这一幕,站在一旁的张子君急眼儿了,连忙出声阻止道:“陆兄伤得不重,我看就不劳你费心了。” “那怎么行?陆公子方才挨的那几下可不轻呢,还是看看吧。” 锦云连头都没回,不动声色地答了一句,便继续在陆诚身上忙活了起来,摸摸这儿摸摸那儿的。 太流氓了,这姑娘简直就是个女流氓! 想非礼我就不说了,还要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陆诚双手紧紧地捂在自己的胸前,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两个女人是在拿自己较劲儿呢! “你……” 张子君恼了,上前一把就扯开了她,冷声道:“陆兄的伤不碍事,我看锦云姑娘就不必再看了!” 这一回,就连王雪媱看向锦云的眼神都有些不善了,心说这个狐狸精又在勾搭我表哥了,不行不行,一定不能让她得逞!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瞬间变得同仇敌忾起来,一脸戒备地紧紧盯着锦云。 雅间里突然变得安静异常,空气中都充满了火药味。锦云却是面色如常,心中暗笑不已:“想不到这一番试探,竟同时试出了两个姑娘的心意,倒是有些意思。” “咳咳咳……” 陆诚察觉出气氛不太对,忙咳嗽了几声,正色道:“我确实没事,劳烦姑娘挂怀了。” 紧接着,她又转向张子君问道:“张兄今日怎么有空到府城来了?” “……” 张子君没有答话,就那么静静地杵在那里,活像是一塑雕像。 锦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有些疑惑:“这姑娘的脾气倒是不小,莫不是他的妻子?可怎么看都不太像呀!” 陆诚看得出来,对方确实是有些生气了。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一不小心就走了桃花运,且瞧着现在这架势,似乎还不止一朵? 他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出声邀请道:“这里的酒味道不错,张兄也快过来尝尝吧。” 张子君仍然站在那儿不动,王雪媱倒是十分乖巧地走了过去,默然坐到了陆诚的身边。 “陆公子,锦云来给你斟酒。” 锦云说着便走上前去,打算来到陆诚的另一边坐下。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飞快地和她檫身而过,占据了陆诚右手边那个唯一的位置。 张子君坐在陆诚的边上,连头都没回,只是淡淡地开口道:“我们喝酒,自己会倒。” 第071章 留宿一宿 一行人从万花楼里出来时,已经是五更天了,左国玑出声邀请道:“如今天色已晚,陆兄应该还没地方落脚吧?不如到寒舍暂歇一宿,明日我再送你回去?” 陆诚本想出言婉拒,却突然心思一动,点头道:“也好,待我送了张兄回去,再上门叨扰。对了沈兄,你今夜也在左兄家留宿一宿吧,咱俩也好做个伴儿?” 沈毅闻听此言,一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心说我在府城也不是没有住处,怎么也要跟着你去左家做客?莫不是……这显淳兄也和我们江南的某些士子一样,喜好男风? 一想到这里,沈毅就惊起一身的鸡皮疙瘩,脸色也变得古怪了起来,忙推辞道:“不用不用,我自有住处。” 陆诚不知所以,奇道:“这是为何?莫非沈兄还有认床的习惯?” 沈毅心说你别想忽悠我,本公子可没这癖好! 当下,他忙点头道:“正是,我打小就认床,来了这开封后,也是好长一段时间才适应下来,刚睡上几天的安稳觉。” “那也成。” 陆诚轻轻点头,故作神秘道:“我还在想着,你会对这东西感兴趣呢。” 他这么一说,还真把这位江南大少爷的胃口给吊起来了,忙追问道:“甚么东西?” “算了算了,改日有了机会,再与你细说吧。” 陆诚摆手道:“马车借我会,我先送张兄回去,路途也不远,不会耽误你太多功夫。” 沈毅更是好奇了,心里跟猫爪似的。他打小就在江南长大,基本上甚么好玩的东西都见过了,可一听说陆诚那有东西能让自己感兴趣,他就恨不得赶紧见识见识。 相比于沈毅,左国玑和李濂更为好奇的是,陆诚为何非得亲自送“张军”回去? 俩人盯着张子君打量了好一会,直到陆诚几人上车,马车离去时,李濂才开口道:“左兄,你看明白了吗?” 左国玑点点头,说道:“你也看明白了?” 李濂叹道:“真想不到陆兄也有这龙阳之好,怪不得要将沈兄给留下来呢。不过这也难怪,那张军长得倒是俊俏……” “哈哈哈……” 左国玑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却不小心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他脸上的笑容稍微收敛了些,指着李濂说道:“你呀你呀,到底还是年纪小了些,怎么会想到这个?” “唔?” 李濂一脸的疑惑:“难道不是?” 左国玑半天才止住笑容,正色道:“这张军掩饰得极好,不过我还是看出了些端倪来,她呀……其实是个姑娘!” 事实上,左国玑的眼力还是十分不错的,只见过张子君两次,便找到了这个答案。 “甚么?!!” 李濂听到这个答案,差点惊掉了下巴。再回过头来仔细一想,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是啊,那姑娘相貌不俗,若是换回了女装……啧啧啧……” 左国玑啧啧称赞道:“陆兄艳福不浅呐!一个是开封府第一佳人,一个是张家的……等等,这个小姑娘,不会就是张老馆主的掌上明珠吧?” 想到这里,左国玑吓了一跳。 对于左国玑来说,张家在开封府的地位其实也不算很高。只不过这张二爷的名头,他也是听说过的。 先前陆诚给他们介绍时,只是简单地说过张子君是张家的公子,他还只当是张家的旁系子弟呢,现在想想,也只有张鹤的爱女,才能有如此了得的身手了,如此的不守规矩了。 正所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在大户人家里,还真没多少未出阁的少女,是能够随意出门的。一年当中,最多也就在一些节日里才能上街游玩。 ———— ———— 在回去的路上,陆诚才从张子君口中了解到,她父亲今晚也雇了艘船,领着张家一帮人去吹台参加诗会。 其实这也正常,诗会上也并非全是文人士子,来凑热闹的老百姓还是不少的。 再者,张家的人虽然大多都是武夫,却也知道朝廷如今重文轻武,想巩固甚至是提高家族的地位,把家族给长久地延续下去,就必须得有人考上功名,至少也得是个举人才行。 朝廷倒是有开办武举,只不过在承平年代,武举人和武进士的含金量实在不高。很多中了榜的人,都只能在兵部挂个职,等到将来有需要时,再委任武官官职。 大明朝本来就有世袭的军户,想走武举入仕是很难的。指不定这一等,就要十年八年的时间,加上武举开科是每六年一次,这前后所耗费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些。 张鹤的出身不高,张家能有如今的家业,其实全靠着他在领头打拼。他为人爽朗好客,很擅于结交本地权贵,也正因如此,才能成就张家今天的名望和地位。 不过,相较于府城的那些缙绅家族,张家的地位还是不高的。 张鹤早年就已经开办了私塾,花高价请了一位本地小有名气的老秀才来当夫子,教授宗族里的子弟们读书识字。 遗憾的是,张家人似乎天生就是武夫的料子,这么多年过去,仍然没人能考上秀才,过了府试的童生倒是有几个。 张子君不知道的是,在别人眼中地位不高的武夫,在陆诚心中还是很不错的。若是再能识文断字,研习兵法,那就真的是文武双全了。 这些人只要有了入伍担任军官的机会,将来未必就不能成为镇守一方的良将。 深入想了一会,陆诚突然觉得,自己也未免考虑的太多了些。这本来就是别人的家事,和自己能有多大的关系? 不过他方才在脑中搜索了一下,发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消息,便对张子君笑道:“武举其实也不错,或许再过不久,武举就会改为三年一届了。” “哼!你这么说,是看不起我们张家人咯?” 张子君冷哼了一声,佯怒道:“你自己中了秀才,就想骗我们去考武举,安的甚么心呀!” 接触的次数多了,陆诚自然也有些了解张子君的性子。他听得出这只是一句玩笑之言,便也只是笑笑,不再去多说。 其实按照历史的发展,朝廷明年就会改武举为三年一次。陆诚知晓这件事情,却也没敢明说,而是隐晦的提点她一句。 他现在的身份是一位书生,而不是一个占卜算卦的江湖道士,心中自然明白,把话说得太满对自己没甚么好处。 马车在武馆门口停下,张子君下了车子,陆诚和沈毅便离开了。 张子君上前扣了扣门环,很快便有人从里边打开了大门。只是这出现在门后的人,着实让她唬了一跳。 ———— ———— (PS:郑重声明,本人不是标题党,想入非非的老司机莫怪!o(∩_∩)o求推荐票!) 第072章 女大当嫁 这出现在门后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张鹤! 看着面前绷着一张脸的父亲,张子君眨巴眨巴眼,笑道“爹,都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睡呀?” “你跟我过来!”张鹤留下了一句话,便转身往里走去。 张子君有些不明所以,不知父亲为何变得如此严肃,只好默然地跟在了他的身后,朝着正堂的方向走去。 身后,自有门房的马六关好大门,插上门闩。 堂屋里点着两盏蜡烛,说明父亲回来后,应该是一直就坐在这里等候的。张子君隐隐意识到,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了。 张鹤坐在上首的官帽椅上,板着脸问道:“你去哪儿了?” 张子君本想随口扯个小谎,可一对上父亲凌厉的眼神,立即就让她放弃了这样的念头,如实答道:“万花楼。” 张鹤没有想象中的拍桌子训斥,而是沉住气继续追问道:“去那里做什么?” 其实,张鹤已经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在此之前,他早就派出了人手,打探万花楼那边的消息。 这期间,每隔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便会有人往这边送回消息。 知晓自家闺女去了烟花之地后,张鹤自然是不太放心的,尽管她有着不错的身手,应该是不必太过担心的。 可那是自己的心头肉,张鹤又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担心? 俗话说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他很清楚,功夫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任何人都有可能会在阴沟里翻船。相比于一身好的身手来说,丰富的阅历尤为重要。一旦有个甚么好歹,自己的女儿这辈子也就完了。 只是就连张鹤都没想到的是,自己这宝贝闺女的胆子也实在是太大了,居然把王大人家的公子都给得罪了。 好在她的身份没有让人当场识破,否则的话,张家今后还如何能在开封府里立足? 张子君沉默不言,不是她不想回答,而是这话要自己怎么说出口?难道要告诉父亲,自己是追着个男人去的青楼? “哼!” 张鹤冷哼了一声,说道:“是追着那个秀才过去的吧?” 张子君瞳孔略微一缩,脱口道:“是大哥说的?” “怎么?自己做过的事情,还要怪你大哥告密?” 张鹤面色一沉,语气严厉地训斥道:“你说你一个大姑娘家,还懂不懂得矜持了?我这张老脸都要让你给丢尽了!” “我……我们只是朋友。”张子君的底气显得有些不足。 “朋友?哼哼……” 张鹤气极反笑,接着说道:“知女莫若父,你那点儿小思我还能不知道?在我面前还敢胡说?” “爹……” 张子君低下了头,一张小脸儿都微红了起来。 “那种男人有甚么好的?” 张鹤又扳起了脸来,说道:“这个秀才倒是有些才学,但和咱们张家也是门不当户不对,还早就成过了家。再有一个,现在你能追着他去万花楼,倘若将来你真的嫁给了他,他要再跑出去寻花问柳,到时你还能追出去不成?” 以张家如今在开封的势力,想要查清楚一个人的底细,完全不成问题。张鹤只需放出话去,自会有人送来可靠的消息。 毫不夸张地说,就连陆诚小时候尿过几次床,张家都能够查得出来。何况在此之前,张承志就已经派人调查过陆诚。 “我……” 张子君哑口无言。她心里有些喜欢陆诚是不假,却也没有去考虑过这个问题,毕竟现在就谈论婚事还太早了些,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情,想那么多干嘛? 此前,她确实是不太急着谈婚论嫁的。不过今晚见到了锦云之后,张子君心底里还真涌出了一股不安的感觉。 那个女人,也太会勾引男人了! “不许再去找他了!”张鹤不容拒绝地说道。 “爹……” 张子君立即拉下了一张小脸,可怜兮兮地刚准备开口,张鹤却截住了她的话头:“不许再说了,明日我就带你回去,今后你也别想再偷跑出来!” “爹……” 张子君还打算再撒撒娇,张鹤却再次打断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回去后我就给你张罗,找个条件不错的夫家嫁了吧。” “不要!”张子君下意识地出声拒绝。 “此事由不得你!” 张鹤嚯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甩袍袖便向门口走去。 张子君眼角含泪,看着父亲的背影哽咽道:“爹,你现在就急着要逼女儿嫁人了吗?” 张鹤脚步一滞,脸色在那一瞬间有了缓和。他转过身来,叹气道:“你让爹怎么说你才好?都多大的人了,还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张子君上前几步,拉着父亲的袖子小声哀求道:“爹,女儿不嫁,女儿一辈子都不要嫁人,只要能一直陪在爹爹身边就好了。” “傻丫头,你怎么可能一辈子都不嫁人?” 这一刻,张鹤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慈爱的笑容。他轻轻抚着张子君的后脑勺,接着说道:“要不,你看你大哥怎么样?爹看得出来,他是喜欢你的,爹也很希望……” “不要!” 张子君立即抬起头来,嘟着小嘴抗议道:“女儿打小就只当他是我的大哥,又哪能嫁给他呢?” “他又不是你亲大哥。” “那也不行!” “那你要嫁给谁?” 见到女儿直言拒绝,张鹤的脸色又是一沉。他生有一儿一女,儿子早夭,如今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连自己打拼下来的家业都无人继承,怎么可能会不心急? 倒也不是说养子就不能继承家业,事实上这是合乎律例的。张承志从小就被他收养,老早就随他改了姓氏。 只是宗族里还有不少的旁系子弟,自己真要这么去做了,那些人难免会在背后说些闲话,甚至还很有可能会窝里斗,闹出些家丑来让外人笑话。 再有一个就是,张承志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张家这么大的家业真要让养子来继承,张鹤其实也不太甘心。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膝下无子之人,通常都会选择一种方式来继承家业,那便是招人入赘。 只不过赘婿地位极低,但凡有些出息的男人,都不愿给自己背上这样一个毫无骨气,数典忘祖的名头。哪怕是女方条件再好,都是没多少人愿意的。 堂堂七尺男儿之身,竟要靠别人的家业来养活自己,如何还能直起腰板来面对他人的目光?这样的身份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这且不说,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张家还有男户,张子君自然也就不具备招人入赘,继承家业的条件。对于张鹤来说,养子与亲闺女的结合,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张鹤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才会有这样的决定的。 “我……” 张子君欲言又止,虽然已经察觉到父亲心中隐隐的怒意,却也不甘心就此认命,执拗地说道:“女儿谁也不嫁!” “婚姻大事,岂能容你胡闹?至于那个穷酸秀才,你更是连想都别想!”张鹤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她的任性胡闹,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堂屋。 张子君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小声地嘟囔道:“哼哼,爹爹也休想女儿会乖乖就范!” 第073章 香皂产业 陆诚没去过左国玑家里做客,不过对方给他留下了住址,沈毅的车夫对府城也比较熟悉了,自然知道该怎么走。 沈毅实在是心痒难耐,马车一上路就开始不停地追问陆诚,之前说的那到底是个甚么新奇的玩意儿。 让他纳闷的是,无论自己出声询问多少次,陆诚都只是简单地回上一句“有机会再与你细说”,然后便闭上眼睛假寐,缄口不言了。 其实,陆诚是想跟他们说说香皂的事情。 这年代还没有香皂,有的也只是胰子皂这样的洗涤用品,其实这就是肥皂了。和后世的肥皂制造原理差不多,只不过这时的工业还不发达,没能做出更好的肥皂来。 胰子皂如今还不普及,除了宫廷里,以及少数十分显赫的贵族阶层在使用以外,大多数人应该是很少能见识到这种稀罕的玩意儿的。沈毅这样的公子哥或许听说过,又或是有机会用过也说不定。 陆诚之所以认为沈毅会对此感兴趣,也是有原因的。 这时的士子和富家公子们,其实都很注重自己的仪表和穿着,仅仅是在衣服的款式上,都像女人们一样式样繁多,光是他们头上戴的头巾,就分有方巾、六合帽、唐巾和飘飘巾等花样。 此外,男人们的衣裳也是有不少款式的,甚么道袍呀,直缀以及深衣等等,在爱美程度上,真的是直追女人们的步伐。 这仅仅是在衣着服饰上,事实上,这些公子哥们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是很时尚的。嗯,说好听点就是时尚,说不好听了就是喜欢臭美。 在明初时,朱元璋曾定下的在衣食住行方方面面的规矩,是十分严格的。只不过他老人家一驾崩后,很多制度就开始放宽限制了,到了明朝的中后期时,更是没多少人会去遵守了。 特别是在服饰上,只要你不僭越的太过分,没穿上甚么龙袍蟒袍,或者是类似于朝廷官员所穿的衣服,颜色也不犯忌讳,一般都不会摊上甚么大事。 毕竟在制度上,描述服装式样的记载就那寥寥几笔,玩玩文字游戏还是可以的,也没谁会把这种小事当真,皇帝都很少去管。 说起来,注重仪表这样的行为都还算正常,还有那特别爱臭美的,已经到了偏女性化的程度。这样的人,通常每天都要洗上两次澡,身上还随身佩戴有香囊,脸上甚至还会抹粉。 这些趣闻,都是左国玑和沈毅在闲聊时,给陆诚讲起过的。开封府的士林中,这样的人还真不少。 陆诚当时听完后也是感慨不已,心说就连男人都打扮的像个女人似的,也就无怪大明朝男风盛行了。 既然中上层社会的人是这样的生活状态,陆诚觉得,自己要把香皂高价卖给他们还是很容易的。因为在这个时候,只有自己能做出天底下最好的香皂! 这话说得够牛逼吧? 却是最大的实话! 要是做个手工皂都比不上古人的话,他还真的就不用混了。 陆诚想要做出香皂来,小小的赚上一笔。不过这样的事情,不可能靠他独自一人来完成,帮手是肯定要有的。 而要制作香皂,所需要的无非就是水和植物油,还有生石灰和草木灰。 石灰是建筑会用到的一种材料,价格也不算高,县城里就能够买到,草木灰和植物油就更简单了。 有了原料,当然还得先试试,但这事不急。 陆诚现在最关心的,是如何形成一个产业,最关键的是不能让别人模仿,学走核心技术。这时可没有甚么专利权的说法,朝廷当然不可能会保障你的这一项合法权益。 自己来动手制作香皂的话,技术当然不会外泄,但这只限于小量制造,到时如果销量太大了,自己还能忙得过来吗? 没办法,陆诚现在也是个大忙人,一边要教书,一边还在教王雪媱练琴,自己还得练字看看八股文甚么的,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制作香皂? 就算真有时间,也不愿意整天窝在屋子里干这种活儿啊! 陆诚觉得,这些东西偶尔玩玩还行,真要天天去干肯定是不成的。自己可是个有着远大理想和报复的男人,岂能把自己有限且宝贵的时间,都耗费在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上? 自打来到这大明朝,拥有了脑袋里的图书系统之后,他就曾给自己定下过一个小小的目标,比方说先考上个秀才。 现在这个目标达成了,陆诚突然发现,其实自己还是很有可能考上举人的。虽然,他曾经连乡试都没机会参加过。 陆诚不打算亲自制作,而要雇佣人手的话,如何才能保证技术不外泄? 现在能够想到的,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核心技术掌握在自己人手里。也就是说,采买原料时,要分为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去买,而真正开始制作时,也只能任用身边一些可靠之人。 陆诚身边可没这样的人手,不过左国玑和沈毅有。这俩人都是公子哥,从家里挑选出一些靠得住的下人,还是办得到的。 家仆们地位极低,能够担任这样的工作,还是很有前途的。而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不会轻易出卖自己的主子。 因为他们的命运,都掌握在主人的手上。 陆诚已经想好了,自己先弄点原料回去,只要制作成功后,就可以让他们雇来工人大量制造了。 其实也用不上太多的人手,一个小小的作坊就足够了。 高档的东西,外形上当然要做得精美漂亮些,才能显示出东西的价值。就像陆诚赢来的那把七弦琴一样,装琴的木盒都很是典雅精致。 这年代没有塑料制品,似乎能考虑用作香皂盒的,也就只有木盒了。制作时让匠人在底下留出几个小孔,也就不用担心使用过后会一直潮湿了。 除了盒子要好看以外,每一块香皂也是要印上牌子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店。当然了,这不是为了防假货,因为这时做不出高级的防伪标志。 陆诚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能够打响品牌,稳健经营。 没有急着在路上就告诉沈毅,是因为这东西自己理解,要给这两位公子哥讲明白就不容易了,必须要详细去说才行。如果不能把话给讲清楚的话,是很难拉这两位哥们入伙的。 沈毅最终还是禁不住诱惑,甘冒失身的风险和陆诚做了伴儿,在左家留宿了。他平时就经常会留宿青楼,都不需要遣人回去给老丈人打招呼。 这会的娘家人,可没几个会去管女婿狎妓的。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的么,有甚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 第074章 尊师重道 八月十六,吴提学离开开封的日子。 一大早,府城外的十里长亭处,就聚集了不少前来送行的生员。这些人都是本届新晋的秀才,自然不会像其他落榜的许多考生一样,对吴提学心怀怨恨。 人群中,倒也有一些本届落榜的童生,前来为大宗师送行的。 稀奇的是,这些前来送行的人,大多都顶着个“熊猫眼”,看来是昨晚玩得太嗨了些,连觉都没睡好。 陆诚和左国玑等人,也站在前来送行的队伍当中。 尽管吴提学曾说过,让他们别来送行,陆诚几人还是过来了。 正所谓一日夫妻……口误口误,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吴提学提督一省学政,虽说并未教授自己甚么知识,但仅仅是他的品行,便足以为人师了。陆诚对他也是怀有尊重与敬仰之情的。 事实上,吴提学在河南治学的任期不过两年,任期要到明年才满,却突然提前一年离任,陆诚是猜得出个中原因的。 这事说起来全因自己而起,但这毕竟不是自己的错。 本来嘛,贿买考官,考场舞弊一案,完全就是冯推官针对吴提学发动的一场阴谋,真要去深究其中缘由的话,自己才是最冤的那个受害者,真正被架起来的靶子,阵前的炮灰。 对此,陆诚的确是问心无愧的:“我不就是不小心中了个案首么?开封府那么多年来,都不知出过多少位案首,偏偏这倒霉事就落到了我的头上,我简直比窦娥还冤!” 这种事情,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吴提学没有当面提起,陆诚也懒得去多问。他向来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官场上的事情,也不是他这个小小的秀才能管得了的。 “显淳兄,这都半个时辰过去了,吴提学怎么还没到呀?” 沈毅顶着一对黑眼圈,没精打采地问道。他一晚上都没睡着,全因太过兴奋。 没办法,陆诚把那个甚么“香皂”给吹得简直就是天上有,地上无,搞得他没法翻来覆去都无法入眠。现在让这暖洋洋的秋日一晒,竟然犯起困来了。 沈毅感兴趣的,倒不是陆诚那甚么香皂作坊,赚钱大业。 这东西,或许他远在江南的父亲听到了还会有点兴趣,至于他嘛,只想着尽快用上这样的好东西,从出门时就一直在催着陆诚,让他回去后赶紧做几个出来。 左国玑却很看好这门生意,听陆诚详细地讲完后,立即就拍板入伙了。 这也正常,左家在开封地位虽高,财力却要稍弱些,远远不如沈家这样的江南富贾,对于能够赚钱的东西,还是很有兴趣的。 陆诚之所以会拉这两人入伙,除了没有人手以外,还希望借助他们两家的财力和势力。不然的话,指不定自己刚一赚到钱,就让本地的豪强给黑了。 在大明朝做生意,可不是光靠头脑就能成事的。 看到沈毅那副蔫吧样儿,陆诚就不觉有些好笑,出声答道:“又没人逼你过来,你也不是大宗师的学生,困了就赶紧回去休息吧。” 沈毅这会确实是后悔了,连夜没睡,清晨时还生龙活虎的,没想到一出门就扛不住了。他刚想说自己到车上休息一会,却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个人,忙压低声音对陆诚说道:“那个家伙也来了。” 陆诚疑惑地转头往身后看去,才知道他指的是谁,笑道:“你说他啊?他本来就是本届的生员,怎么可能不来给大宗师送行?” “他也会尊师重道?” 沈毅满脸的不屑,声音却压得极低:“这郑尧就是个虚伪的小人,显淳兄可得提防着点才是。” “这我当然知道。” 陆诚点点头,凑近了他的耳朵说道:“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尊师重道,这过场还是要走的,怎么着也要在面上,让人看出自己‘尊师重道’不是?” 在陆诚看来,过来送行的人当中,有许多人都是抱着应付的心态而来。 吴提学只不过是晚到了些,不少考生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周围甚至还有人出声抱怨,说甚么大宗师架子太大云云。 他们中,又有几人会理解吴提学呢? 吴提学都五十多岁的人了,昨晚因为诗会又休息得晚,本来也没让你们来送行,不都是自个儿主动过来的么? 沈毅实在是困得不行了,这会赶紧跑到车上睡觉去了。 日上三竿时分,吴提学才姗姗来迟。众人见了不远处出现的那几辆马车,都立即打起精神迎了上去。 正常情况下,某位高官离任,本地的官吏和士绅都是会来送行的。只是吴提学不喜官场上这种迎来送往的作风,早就说过无须给他送行的话。 那些官员和士绅们都很实在,吴提学说不用来送,那就不来了吧。于是乎,前来送行的只有本届的生员,和少数的童生。 倒也不是说,府城里所有的官员都不待见吴提学。而是他一把年纪了,将来估计也没机会再被复起为官,没必要为了一个致仕还乡的官员,去给自己惹来麻烦。 据说,吴提学在朝中得罪的人是某位阁老,将近十年的时间都过去了,事情的始末究竟如何,恐怕也只有寥寥数人知道。 要想仕途走得顺当,就要懂得规避所有不必要的麻烦,扫除面前阻碍自己升迁的不利因素,这样的人才更有可能官运亨通,平步青云。 官员在地方上任职,一般都要任满三年,因此很多人是带着妻小上任的。 吴提学回乡,一行却只有三辆车子,自己坐一辆,家眷坐一辆,还有一辆是用来装衣物被褥等物,可见其确实为官清廉。 陆诚看得出来,这几辆马车,就没一辆是真正比得上左国玑那辆宽敞豪华的马车的。 车子缓缓停了下来,吴提学掀开车帘儿,从车厢里出来,站在车辕上对众人挥手道:“都回去吧,今后一心向学即可,老夫无须你们前来送行。” 众人纷纷向他行弟子礼:“学生恭送大宗师!” 吴提学欣慰地点点头,正要吩咐车夫继续前行,不想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呼道:“我等为大宗师感到不值!” 此话一出,不少人心中都疑惑不已,纷纷循声望去。而方才那喊话之人,此刻又一次振臂高呼道:“我等为大宗师感到不值!” 话音一落,他周围的几名士子也高举手臂,同声高呼道:“没错,我等为大宗师感到不值!” ———— ———— (PS:连夜码完两章,脑袋都懵懵的了,第一章发的晚了些,这章定时发的,睡觉去了。求推荐票!) 第075章 其心可诛 那领头喊话之人,正是郑尧。 陆诚心中正自纳闷,却又听到郑尧朗声道:“大宗师督学严谨,为官清廉,实乃我等之楷模,岂能单为一府学生员,便引咎辞官?” 听到郑尧这话,他便明白了,这是在给自己泼污水呢。 吴提学上疏乞求提前离任,确实是和自己有些关系,但也不至于会有甚么大的影响。 然而,此事在被郑尧公开挑明后,只会有少数人敬重吴提学为人的考生,误以为是自己害得吴提学丢了官。 更多的考生们,则会自然而然地认为,此事有些蹊跷。在他们看来,吴提学提前离任,很难说不是为了保全清名,才做出来的举动。 若非如此,他又何须引咎辞官? 可以想象的是,此事一旦传开之后,陆诚这院试的案首将会再一次饱受众人的猜疑。 即便你陆诚当堂做出文章,又做了两首不错的诗词,为自己挣了小小的才名又如何? 说不定,近来所发生的这些事情,都是你陆诚勾结他人,有心设计和安排的呢? 也难怪他们会这样去想,陆诚的成名确实是太过诡异了些。只用了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便从一个屡次在院试中落榜,名不经传的童生,变成了开封府的院试案首,之后,李梦阳亲自登门,使得他名声大噪,自此声驰河洛间。 近来所发生的这一切,会不会有些巧合? 每一件事情,都让陆诚名声鹊起,一步步为他累积才名,更有人曾在私下里将他誉为“开封第一才子”,但不少人对此是不屑一顾的。 而昨晚的诗会上的那首词一经传出,才真正坐实了陆诚“河南第一才子”的名头,纵使还有人心怀妒忌,却也无可奈何。 问题是,陆诚如今才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啊! 这在以往,根本就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但凡某地被誉为“第一才子”之人,无不是当地乡试的魁首,中榜的解元! 譬如吴中才子唐伯虎,就曾在中了解元后,自诩为“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对此,士林中的大多数人也比较认可,毕竟自己的才学确实不如人家,乡试的解元也的确能当得“第一才子”的名头。 譬如李梦阳,在陕西乡试中一举夺魁之后,也曾被誉为“陕西第一才子”,因其祖籍属于河南开封,后又还归故里,河南的士林中也将其誉为“河南第一才子”过。 陆诚如今不过是一个府学的生员,凭什么能得到如此美誉? 在那几分嫉妒的心理下,在场的考生们开始怀疑,背后有人在为陆诚造势了。 这个人很有可能便是李梦阳,也有可能是知府贺荣,更可能是这两人加在一起,所做出来的事情。 老实说,他们的怀疑也是有根据的。 陆诚和左国玑本来就是朋友,有了这一层关系,就难保李梦阳不是幕后的推手,而知府贺荣为了要巴结他这样的京官,帮陆诚洗脱罪名也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当堂做出文章? 谁能保证,这不是你陆诚事先就背诵好的程文,由府尊大人来出题,特意为你造出来的势头? 诗词两首? 谁又敢肯定,这就是你陆诚自己做出来的诗词,而不是出自李梦阳之手,只为助你扬名? 以上种种行为,依然不能让众人打从心底里,认可陆诚的才学,只因这其中有一个最大的疑点。 这个疑点,便是孙教授在县衙大堂之上说过的那番话。 在之前的院试当中,陆诚前后两次所做的那两篇文章,水准大为不同! 无耻,实在是太无耻了! 如此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只是李梦阳为陆诚造势的手段! 可为什么,这个人选是陆诚,而不是我呢? 面对着那些投向自己的异样目光,陆诚脸上虽然表现得波澜不惊,心中却已经意识到了舆论的可怕。 没错,郑尧正是利用了这些人妒忌的心理,在刻意制造舆论,混淆是非,企图让自己成为士林公敌! 这一手玩得实在是太漂亮了! 院试舞弊的案子说是结了,却也未必就不能翻案。只要煽动士子们闹出大动静,再唆使已经被判了刑的孙教授和赵玉虎等人,跳出来大呼冤枉,朝廷就很有可能会迫于舆论,重审此案。 要知道,洪武时期曾有过一场后世公认的冤案,是明初有名的科举舞弊案,史称“南北榜案”。 朱元璋为了平息北方士子和官员之心,硬是将一场普通的科举,审成了科举舞弊案,严惩了所有被认为“收受贿赂”的官员。 这些官员中,除了考官以外,还有审出此案并非舞弊的官员。 此后,朱元璋的子孙们执政时期,还将会试以地域来划分,实行南北分卷制度。宣德年间,还分出了个“中卷”。 弘治十二年时,也曾发生过类似的科举舞弊案,而涉案之人,还是鼎鼎有名的唐伯虎。 这个案子,也很有可能是由于考生聚众闹事,大骂科举不公,朱佑樘为平息士子之心而审出来的冤案。 这便是舆论的可怕之处,纵使你没有作弊,只要士子们跑去闹事,就很可能会酿造出一场冤案。 陆诚不太相信,郑尧会有这样深沉的心计,恐怕是背后有人! 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是赵家,还是冯推官,又或者是王朝立? 陆诚心中暗叹,自己招惹到的仇人不少,近来又风头太盛,就算是用排除之法,都难以猜出这背后的主使之人是谁。 身旁的左国玑和李濂,也听到了周围众人小声议论的话语。左国玑凑到陆诚身前,低声提醒道:“陆兄,这郑尧别有用心,不可不防啊!” “正是如此,此人着实可恨!” 李濂对此深以为然,点头道:“陆兄可有应对之策?” 陆诚只能是摇头苦笑,表示自己也毫无办法。 如今自己已经卷入其中,无论如何去辩解,都是徒劳无功的,甚至还会越描越黑。郑尧会说,我现在又没指认你舞弊,你就如此急着要为自己辩解,莫不是心虚? 真到了那个时候,事情会变得更加糟糕! 吴提学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心中同样惊骇不已。 一旦形成这样的舆论,有人跑到京城去闹事的话,别说自己已经致仕还乡,就算是入了土,都很有可能会被挖出遗骸来鞭尸一顿,成就千古骂名。 关键是,这一次他还不能喝斥了事。因为对方是打着为自己鸣不平的名义,来翻出这桩案子的。 此子用心极其险恶,当真是其心可诛! 看着满脸愤慨的郑尧,吴提学眼神冷厉无比,心中却在急急地思考对策。 ———— ———— (PS:感谢【泰松旺】和【元象】的打赏!) 第076章 魑魅魍魉 “呵呵……” 吴提学突然笑了,笑得坦荡无比,笑得令在场的众人一阵发愣,当真有些摸不着头脑,觉得很是莫名其妙。 本来,他们还在私底下互相议论纷纷,质疑此次院试公正与否。 说实话,开封府的院试都过去这么久了,就算陆诚真的做了弊,也已经和在场的生员们没有关系了。就算真的发生了舞弊的事情,朝廷也不可能会开科重考,最多就是补录些生员名额,也就是说,他们的功名已经板上钉钉了。 倒是那少数落榜的考生们,为此感到眼前一亮:“似乎,自己还有被录取的机会?” 当下,已经有不少的考生,在商量着要不要回去联合他人,聚众闹事了。不成想,吴提学突然笑出了声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陆诚眉头轻蹙,心说吴提学已经想出了应对之策? 果然,只听吴提学朗声道:“你们是不是觉得,老夫上疏请辞,全因先前舞弊一案?” 此话一出,全场尽皆愕然。 吴提学这是要干嘛,当真是被气昏了头不成? 今日,根本就没人当面说出过类似的话,尽管不少人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只要没人说出来,吴提学就无法出言辩解,因为会越抹越黑! 陆诚心中就更为疑惑了。他知道吴提学不傻,官场失意,也不是因为不懂得变通,而是不愿去变通。不然,也不会出“枉己者,学则不固”这样的考题。 枉己者,未有能直人者也。 这一句话,或许便是吴提学一生的做人准则了。 陆诚猜的并不全对,这确实是吴提学很喜欢的一句话,也一直如此要求自己,即使在官场上遭受打压,也始终没有改变过。 他不知道的是,吴提学毕生以韩愈为楷模,最为喜欢的是另一句话,一直将之奉为经典,也是对自己这一生最好的诠释。 只听吴提学朗声说道:“老夫八岁习文,十二岁参加县试夺得案首后,就曾有不少落榜之人质疑过我的才学。你们可知道,当时我是怎么说的吗?” 被他的气势所迫,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根本就没人出声对答。 “始终是年少轻狂了些。” 吴提学自嘲地一笑,转而犀利的目光扫视全场,提高音量道:“那时我就告诉他们,大丈夫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哪个觉得我名不副实,腹中才学不足以当得案首之名的,便请来本县最有名望之人,出题考校……” “若是我的文章不足以当得案首之名,我就当场立誓——终生不应科举!” “哗——” 话音一落,现场一片哗然。 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 这才是吴鹏云毕生的做人准则,宦海浮沉十余载,始终坚守初心,不因仕途坎坷而动摇。不得不说,这样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众人都被震撼了。他们知道吴提学为人正直,却没想到对方的性子,居然会倔强到如此程度。十二岁中了县试案首,只因他人质疑,便以不应科举为赌注,赌上了自己入仕为官的途径。 科举一途,向来是读书人入仕的最佳途径,功名更是他们的第二生命。可想而知,吴提学当时必然是胜出了,才能站在这里,对众人说出这一番话来。 此刻,陆诚心中也同样十分震撼。他没想到,吴提学当年也是位“狂生”。 这不是流露于表面的狂傲,而是心中自有傲骨,心怀坦荡。这是一种宁折不弯,刚直坚韧的品质。 吴提学三言两语,便将局势逆转了过来,当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他使的却不是官场上的手段,而是用他的铮铮傲骨,征服了众人。 这样的方式,或许在官场上不太管用。但他现在所面对的,并不是久居官场的人精,而是自己治下的考生,这便是最管用的方式。 陆诚知道,此刻是该自己站出来配合的时候了。他立即长揖到地,拱手深深一拜道:“大宗师心怀坦荡,学生受教了!” 事实证明,人心是可以被利用的。众人见此一幕,果然都有样学样地深揖一行,齐声道:“大宗师心怀坦荡,学生受教!” “老夫上疏请辞,确系舞弊一案,却非尔等所想那般迫于人言。” 这一刻的吴提学,有如一把出鞘的宝剑,寒光逼人。他的目光再次移到了郑尧的脸上,冷声说道:“似你这等魑魅魍魉,不知一心向学,只想着如何作浪兴风,妖言惑众。今日,老夫若不严惩于你,将来让你入了仕途,只会为害苍生,祸延社稷!” 郑尧彻底傻了,没想到吴提学竟会较真,执意要惩治自己。虽说吴提学已经卸任,但要对付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秀才,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只需留下书信,将此事详细告知下一任提学官,便足以革除自己的功名了,这绝对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任谁做了这提学官,都不可能会容忍一个喜欢搞风搞雨,时常煽动考生闹事的生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 这也就是说,自己的秀才功名已经保不住了。 想到这里,郑尧心中就悔恨不已:“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听信了那人的话,将自己的大好前途葬送于此?” 这边闹出的动静太大,把正在车厢里睡觉的沈毅都给吵醒了。他醒过来后,见气氛太过严肃,便没有贸然上前去凑热闹。 待吴提学走后,在送陆诚回去的路上,他才从对方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早就和你说过了,郑尧这人不是好人!果然,没让我猜错吧?”沈毅显得颇为得意。 “嗯,你这么有先见之明,看来可以去当个算命先生了。”陆诚赞同地点了点头。 “嘿,你还真别不相信,我可是学过看相的。要不,本公子这就给你看看?”让他这么一说,沈毅还真来了劲儿,盯着他的脸就是一阵猛瞧。 陆诚懒得搭理他,摆手道:“你还是先给你自己看明白了再说吧。” 不成想,沈毅突然煞有其事地说道:“我观你印堂发黑,近来怕是会有灾祸呀!” 陆诚强忍住要抽他的冲动,骂道:“你个乌鸦嘴,能不能说几句好听的了?” 话音刚落,正在前行的车子突然急急地停了下来,在惯性使然之下,两人的身子都是向前一扑,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你是怎么驾车的?” 沈毅怒声喝斥了一句,掀开车帘儿往外一看,瞬间就傻眼了,喃喃自语道:“我的天,不会是我的那番胡话应验了吧?” 陆诚听了他这话,也探出头去,没想到入眼便是一帮衙门里的捕快,约莫有十来人。看这架势,似乎是来抓人的? 第077章 杀人凶手 陆诚本想着,今天给学生们放了假,自己回去后可以好好休息休息呢。不成想才刚要到家,就让差役们给扣了下来,押去了县衙。 陆诚根本就不知发生了何事,试着从几位公人口中探点儿口风,人家却没理他,只能是讪讪地闭了口。 兰阳县的衙门,和祥符县也没太大的差别,就是在建筑规模上稍显简陋了一些。此刻,似乎正在开堂问案,大堂外边已经围了不少前来观审的老百姓。 陆诚一见这场面,就意识到自己摊上大事了,若是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赵家跑来告了自己衙门一状。 捕快们径直将他带到大堂,知道他有功名在身,倒是没有强制将他按着跪在地上。 陆诚抬眼一看,发现和自己的猜想有些出入,今日这主审之人不是兰阳知县,而是冯推官! 县尊大人成了陪审的,坐在了右侧,而另一位陪审的官员陆诚并未见过。那人坐在左侧,穿着一身绯色的官袍,胸前的补子上绣的,是和贺知府一模一样的云雀图案。 也就是说,这人的官阶至少在四品以上,是位行省级别的官员。因为在府级以下,只有知府才有正四品的官阶。 让他更为意外的是,堂下跪着的那俩夫妻,正是孙秀娟的娘家人。眼下这情形,难不成就是这两位前岳父岳母告了自己一状?这又是为何? 早就没有关系的人了,他们又要告自己甚么呢? 来不及多想,陆诚对着堂上拱手行礼道:“学生见过司李大人,见过道台大人,见过县尊大人。” 这么称呼基本上是不会错的,因为不管对方是布政使司的下属官员,还是提刑按察使司的那位副使,都是被分派出来巡察各府州县的道台,两司的主官很少会出现在县衙里旁审。 他也确实没有猜错,今日在场的这人,正是分巡道的谢忠,谢观察。 河南下设有分巡道四个,分道巡察各府州县,专理刑名按劾之事,分别为河南、河北、汝南、大梁四道。而开封府,正属于大梁道管辖。 谢观察听到陆诚对他的称呼,也是大为意外,心说此人不但身负才学,思维竟也如此敏捷,看来这案子不大好办了。 “陆生员,咱们这是第二回见面了吧?” 冯推官笑眯眯地和陆诚打了个招呼,语气里却带着几分讥诮的意味。 不待陆诚回话,他已经抓起惊堂木重重地一拍,严肃地喝斥道:“本官万万没有想到,你身为府学生员,竟是如此穷凶极恶之徒!我来问你,事到如今你认不认罪?” 陆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拱手道:“敢问司李大人,学生犯了何罪?” “哼哼……到了这大堂之上,你还敢抵赖!” 冯推官冷冷一笑,对着谢观察拱了拱手,才接着说道:“今日,本官随同谢观察巡察兰阳县司法,放牌接告,不想竟接到孙氏夫妇二人的状子,状告你杀害妻子陆孙氏,还抛尸河中……” 陆诚听到这里瞳孔略微一缩,冯推官却是话音一顿,转而对着跪在堂下的孙氏夫妇问道:“本官所言,可是你们二人控诉陆诚之证词?” 跪在堂下的两人忙不迭一点头,把头往地板上一磕,哭诉道:“大人说的没错,求大人为小民做主啊!” “啪——” 冯推官一拍惊堂木,沉声喝斥道:“陆诚,你饱读圣贤诗书,却罔顾朝廷法度,杀害妻子,该当何罪?!!” 陆诚怎么都不会想到,今日自己竟会卷入杀人命案当中,被控诉为杀人“凶手”,而那死者,居然会是孙秀娟!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这恐怕就是赵家的报复手段。只是他们狠心杀害一条人命,难道就为了嫁祸于自己? 倘若真是如此的话,这赵家也太无法无天了,其手段之残忍,太过令人发指! 他强自冷静了下来,拱手答道:“学生现在才知道事情之始末,又何来认罪一说?再者,司李大人怕是弄错了,孙氏是学生之妻不假,但在两个月前已经和离,这是经过县里的的核准的。” “哦?” 冯推官面露惊讶之色,跪在堂下的孙氏夫妇却出声嚷道:“冤枉啊大人,小女并未与陆诚和离,是他陆诚中了榜后,嫌弃小女出身太低,才写下休书将小女休弃。” 孙秀娟的父亲刚一说完,她母亲立即接口道:“是呀大人,小女素来贤惠,又怎会无故提出和离之事?分明就是他陆诚中了秀才,就嫌弃小女,人说糟糠之妻不下堂,他陆诚的良心真是喂了狗了!大人呐,求您为我们做主呀!” 冯推官听完后,转过头来对兰阳知县问道:“叶知县,被告之人陆诚,所言之事是否属实?” “这个……” 叶知县捋了捋胡须,一沉吟后才拱手道:“司李大人,此事由书吏们经手,待下官让人唤来师爷一问便知。” 叶知县这么说也没错,他虽是县令,却不是甚么事都要亲自裁决的。偌大的一个县,一些小事自有六房的吏员、师爷和典史这样的书吏来负责。再往上,则还有主簿和外派的县丞。 本县的婚姻休妻这类事务,师爷就能核准,他不知情也是正常的。 很快,师爷就被传到了堂上。当被问及陆诚和离一事时,他稍加思索后,出声答道:“回禀大人,老朽确实见过陆生员的文书,却非和离的文书,而是休妻书!” “你当时可有核准?” “并未核准。” “这却是为何?”冯推官接着问道。 “大人有所不知。” 师爷再次一拱手,解释道:“但凡休妻之事,核准时都要鉴别女方是否犯有七出之例,才准予休妻。此外,若是女方占有三不去中的条例,也不可休弃。” “老朽当时就让人查过,陆孙氏曾为家翁守制三年,不应被休弃,陆生员此举不合乎律例,老朽才没有核准。” “啪——” 冯推官一拍惊堂木,喝斥道:“陆诚,你胆敢狡言欺诈本官,该当何罪?!!” 这一回,他不再急着对陆诚动刑了。冯推官心里很清楚,此人熟知律法,不是单以官威就能压得住的。 陆诚没想到,自己曾写下的“放妻书”,到了如今竟然会变成“休妻书”,这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他又如何会不明白,以这叶知县和赵家的关系,自然是要偏帮于赵家的。这样的事情,以前发生的还少么? 赵家只需花钱打点,买通衙门里经办此事的书吏,就可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捏造出一个所谓的“事实”来。自己就算全身上下都长满了嘴,都是有口难辩的。 略微思索了一会,陆诚拱手道:“学生只知自己曾写下过放妻书,何来休书一说?敢问大人,那休书何在?” ———— ———— (PS:求推荐票!感谢【时间嫌我烦】和【仰望星星的你】的打赏!) 第078章 铮铮铁骨 左国玑昨晚也没睡好。 在城外送完了吴提学后,他便与陆诚等人告别,回家补个回笼觉。不成想,刚睡下没多久,下人就把他给叫醒了。 这实在是一件让人不快的事情,左国玑从床上坐了起来,皱眉问道:“何事唤我起来?” 家仆侍候他起居多年,自然看出了他的不快,当下忙答道:“少爷,是沈公子过来了,说是出了大事,让我赶紧唤您起来呢。” “唔?” 左国玑闻言,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只穿上了鞋子便往门外跑去。他当然知道,一定是沈毅自己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才会跑来扰他午休。 沈毅在左家的堂屋里走来走去,神情很是不安。 他虽然有时会犯迷糊,却也不傻。贺知府曾为陆诚出面洗脱罪名,这在开封府里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加上陆诚还有功名在身,若只是些寻常的小事,兰阳县衙那边是不可能会公然拿人的,最多只会使人前来传唤一声。 这也就是说,一定是发生了甚么重大的案子,而陆诚又不幸牵涉其中,衙门才会派出那么多名捕快出来抓人。 沈毅心想,自己那位老丈人应该帮不上甚么忙,便直接让人驱车来了左家,这也是陆诚当时的嘱托。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左国玑的声音:“沈兄,究竟发生了何事?” 沈毅转过身来,见对方只着一身白色中衣,也不由得愣了愣:“呃,左兄,显淳兄让衙门的人给抓了。” “甚么?!!” 尽管左国玑有些心理准备,也没想到陆诚又让官府的人给拿了,忙问道:“几时发生的事情?快快说与我听。” 沈毅便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讲了一遍。 左国玑听完后,一边急急地思考着对策,一边在仆人的侍候下把衣服穿上。待衣冠整齐后,他才再次出声问道:“沈兄,你让人去打听消息了吗?” 沈毅点点头,说道:“已经派出去了,我让下人打探到消息后就来这儿寻我,估摸着这会也该回来了。” “那成,你便在此等候,我去趟知府衙门。”左国玑吩咐了一声,就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 ———— 陆诚实在是没有料到,对方竟是连伪造的休书都准备好了。他刚一问休书之事,孙氏夫妇就拿出了一封休书,那上边的字迹,就连他自己都难以辨认真假。 关键的问题解决了,孙氏确实是他没能断绝关系的妻子,至少官府是这么说的。 之后,冯推官便将孙氏控告陆诚的状词当堂念了一遍,加上孙氏夫妇的叙述,陆诚才算是理清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按照对方所说,是自己中了秀才后就执意要出妻,未经官府核准,一封休书把孙秀娟给彻底赶出了家门。 孙秀娟回去后,娘家人觉得此事不合乎法理,却畏惧于陆诚有功名在身,暂时让她住回了家中。俩月之后,有好心的邻居劝孙氏夫妇,让他们劝女儿重回陆家,若是陆诚不纳,就将此事告到衙门去,请县尊老爷做主。 于是乎,孙秀娟在八月十四那天回了陆家,之后便再无音讯,孙氏夫妇也误以为他们二人已经和好如初,却又担心小两口日后还会再闹矛盾,夫妇二人便打算亲自登门,调解一番。 哪成想,今儿个一早过来时,恰好就碰上了一件事情。 有渔户出来打渔,却从河中捞出了一具女尸,几名公差刚刚得到消息赶来,正准备将尸体带回衙里,然后贴出公文让其家人认领。孙氏夫妇二人,却是立即就认出了那女尸正是自己的女儿。 正好碰上今日分巡道谢观察出巡,夫妇二人便悍然上诉,状告陆诚杀害妻子,才有了眼下这一幕。 说白了,他们捏造休妻一事,有意曲解其经过,还把此事推后了几天,就是为了坐实自己的杀人动机。 可不是嘛? 自己中了秀才,就嫌弃原配妻子,对方再次上门纠缠。于是,自己一怒之下把她给杀了,再绑上石头,沉尸河中。 待此事过去的时间久了,官府也就难以查明“真凶”了,这便也只能成为无头的冤案。 不得不说,对方的嫁祸手段很高明,就连人证都找好了。 不但孙氏夫妇指控自己行凶,就连他们的邻居也上堂佐证,说是陆孙氏这两个月都待在娘家,在八月十四那天也的确是出了家门。 再之后,陆诚的几位邻居也出面证实,说他们在两天前,确实曾看见过孙秀娟回来,而后又不见了人影。 一干人证一一过堂,众口一词,都说孙秀娟回过陆家。 花钱收买这么庞大的人证团体,除了赵家,兰阳县里还有谁能有如此手笔? 陆诚现在是百口莫辩,无论如何矢口否认,都难以推翻自己杀人的“既定事实”。 即使所有人都知道,孙秀娟被自己扫地出门后,跟了赵玉龙又能如何? 谁会不知死活,为自己出堂作证? 谁又会不知道,赵家在本地的权势? “啪——” 冯推官一拍惊堂木,厉声喝斥道:“陆诚,你认不认罪?” 陆诚挺直了腰板,昂然答道:“学生无罪可认!” “哼哼......” 冯推官冷笑出声,喝令道:“来啊,给我扒去他的衣冠,打到他认为止!” “我就不信,这朗朗乾坤之下,还有屈打成招之理!” 陆诚抬高了音量,声震大堂内外:“这县衙不能讲理,我就去京城刑部说理去,再不行,我就告御状,告到当今圣上面前,告你们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滥用职权,草菅人命!” 陆诚身上瞬间爆发出来的气势,还真把冯推官的官威给压了下去,虽然这只是暂时的。 冯推官根本就无法想象,眼前之人就是俩月之前那个小小的府学生员。 陆诚的变化实在太大了。相比于之前在祥符县衙,他今日的底气似乎更足了。 站在这大堂之上,面对着他人的指认,兼之又有谢观察旁审的情况下,他都敢咆哮公堂,足见其胆气。 事实上,陆诚也是在今天,受了吴提学的影响之下,才能有如此铮铮铁骨。放在以往,他还真不一定敢在大堂之上,说出这一番话来。 要知道,这可是在冒犯一位道台的官威,指控谢观察等人制造冤案,尽管这是事实。 冯推官确实被他的气势所摄,因为告御状确实是允许的。 朱元璋曾颁布《大诰》,里边就曾明文规定,但凡有地方官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所有人皆可直接告到圣驾面前,任何人不得阻拦! 虽说如今大诰早已无人遵循,但太祖的话还是管用的,何况陆诚还有秀才功名在身? “啪——” 冯推官一拍惊堂木,说道:“本官就暂且饶你咆哮公堂之罪,但你杀人却是罪证确凿!今日,本官一定会让你心服口服!来啊,将物证呈上来!” 第079章 铁证如山 周王府,大抵是建在宋金故宫的旧址上的,内中有园林、假山、小湖等精致奢华的景致,建筑规模之宏伟,在大明朝所有的藩王当中,都是名列前茅的。≈ 若是单与河南的其他王府比较,却是实实在在的排在了第一位。 高大的门楼面阔五开间,门前的一排石阶高出三尺有余。石阶之下两侧,各置有一尊石狮,头部有十三个鬈毛疙瘩。门东边那尊为雄狮,单脚踩着一只绣球,门西边的则为母狮,脚下抚一只幼狮。 基于森严的等级制度,建筑上的规制,朝廷在各方面都有严格的限制,但有逾矩行为,一经现,便会以僭越罪论处。 一辆马车缓缓地停在了路边,一个小丫鬟率先钻出车厢,下了车子,然后放好一个脚凳,帮忙掀开车帘儿,一袭绯色绮罗的锦云才下了马车。 明初时曾规定,青楼女子的穿着,是要区别于百姓家的女子的,就连出行时都会有严格的要求。只是到了如今,这一条规定早就没人去管了,甚至还有很多女人会去模仿乐妓们的衣着打扮。 这会的女人们,大都比较偏爱素色、暗纹的衣裳,锦云却反其道而行,日常的服色通常都艳丽无比,更显光彩照人。 在一名王府太监的引领下,锦云进入了王府。 庭院深深深几许,越往王府里走,就越会带给人一种庄严气派的感觉,连着穿过好几进院子,锦云才来到了周王爷会客的偏厅。 朱睦审早已在此等候,见到她后立即站了起来,笑道:“你可算是来了,真是让孤王一阵好等。” “奴家见过王爷。” 锦云微微躬身福了一礼,之后才道:“都是锦云的罪过,劳王爷在此久候。不知王爷召奴家过来,有何吩咐?” “没有吩咐,你就不愿过来了吗?” 朱睦审直直盯着她问了一句。见她垂不答,最终只能是沉沉地一叹,苦笑道:“坊间皆有传闻,说是本王早已得了佳人芳心,他们又哪知本王的苦处?” 锦云抬起头来,嫣然笑道:“王爷身份尊贵,只需吩咐放出话来,还怕这开封府里没有佳人愿意自荐枕席,常伴身侧吗?” “话虽不假,但这开封府里,又有哪个女人能及得上锦云姑娘你呢?” 朱睦审听了这话,也笑着回了一句,才正色道:“罢了罢了,今日咱们不谈此事。昨晚你离开之后,孤王在诗会上又得了一好词,琴已经给你备好了,且弹与孤王一听吧。” ———— ———— 大堂之上,6诚看到了那所谓的物证后,顿时就愣住了。 那是一块玉色的破布,颜色与6诚此刻身上穿着的澜衫,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手下意识地抚向了肘后,6诚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过来,根本就不是甚么东西划破自己的衣袖,而是实实在在地让人扯下了一块,好用这碎布来嫁祸于自己。 而昨夜的诗会散场之后,自己被那小厮撞的那一下,根本就不是甚么无心之举,而是早有预谋! 当真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自己还是太大意了些,衣袖无缘无故地就划破了一块,居然没能想到这一层。 毕竟是因为自己,才断了赵玉虎的仕途,赵家又怎么可能会不寻机报复呢? “6诚,你可认得这块碎布?”冯推官冷笑道。 “认得又能如何?” 6诚的心直往下沉,嘴上却不甘示弱。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如今已经是“人证物证确凿”,再想要洗脱罪名,难如登天。 “哼哼,这块碎布紧紧攥在死者的掌心之中,仵作验尸时便现了这份物证。而这碎布的颜色,分明与你身上的服色一致,你还敢抵赖?” 冯推官一拍惊堂木,喝令道:“来啊,扒下他的大氅,核实物证!” 几名皂隶得了命令,立即上前扣住6诚,脱下了他的外衣,便露出了里面的澜衫。堂外的百姓们,很清楚地便能看到,他肘后确实划破了一块,登时诧异不已,私底下小声地议论了起来。 “难道说,这6夫子当真是杀人凶手?” “应该是真的了,没见他肘子那儿破了一块么?” “这个……我听说这6相公确实是写了和离的文书……唔唔唔…….” 这妇人的话还没说完,身旁的丈夫赶紧用手捂住她的嘴,将自家这不知死活的婆娘拽着离开了衙门。 尽管6诚现在是兰阳县的名人,却也不会让县里的老百姓们,留心他的一举一动。他和孙秀娟的事情,很多人都只是听到些传言,自然是真假难辨。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有不少的老百姓认为,6诚是冤枉的。 孙秀娟跟人有所苟且的传言,早就在兰阳县里传开了,不少人出于好奇,偶尔也会向人打听打听,其中的缘由。 这些毕竟是小道消息,可信度自然不高。 然而到了这时,众人心里更愿意相信,6诚是因为妻子不贞,才将其杀害了。但在更多人看来,那孙秀娟都是该死的,浸猪笼都不过分。 因此,他们心里就更为同情6诚了。 好好的一个秀才公,将来指不定还能考上个举人回来,可如今摊上了这样的事情,这辈子也就算是完了! 果不其然,在皂隶们的比对之下,很快便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块碎布,的确和6诚肘子处所划破的口子相吻合。 “啪——” 冯推官一拍惊堂木,厉声喝斥道:“6诚,你现在还有何话可说?” 6诚沉默不言,只是冷冷地与对方对视着。人证物证俱全,自己还能如何反驳,反驳又有何用? 他们这是官绅之间互相勾结,铁了心要坐实自己杀人的罪名,这桩案子就算是呈报到刑部,都不可能再有人能现疑点了,何况这还是分巡道经手的案子? 6诚当然不会相信,单凭一个赵家便敢捏造事实,杀人后嫁祸于自己。 假设没有官府的帮助,赵家再如何作假,都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就能将一起命案转嫁到自己的头上。 恐怕除了冯推官以外,就连谢观察都是知情的。很明显,这位谢观察,也是站在赵家那一边的。否则的话,他又怎么会如此凑巧,在今日巡察兰阳县司法? “大胆6诚,事到如今还不肯认罪?来啊,先笞五十,以儆效尤!” 见他默不作声,冯推官立即喝令左右,动用刑罚。现在已经铁证如山,6诚的秀才功名也保不住他了,先打一顿板子又能如何? ———— ———— (ps:求求求推荐票!o(n_n)o) 第080章 大闹公堂 大堂之外,观审的百姓越聚越多,赵氏兄弟二人也在人群中。 此刻,看到陆诚让差役们按在地上动弹不得,赵玉虎心下冷笑不已:“陆诚呀陆诚,这叫一报还一报,你害得我终身不得再考功名,入仕为官,我也要让你身败名裂!” 思绪至此,他似是不经意地一抬手,悄然打出了一个手势,随即身后便传来一声高呼:“司李大人,我等有要事禀报!” 这都是事前就商量好的,冯推官自然心里有数。 不过此时是在大堂之上,当然还得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来。他一拍惊堂木,佯怒道:“放肆!本官正在过堂,何人胆敢在此喧哗?” “还请司李大人恕罪。” 人群中,几位老古董挤上前来,领头的那位文人看上去年约五旬,只见他拱手道:“回禀大人,学生陈绍钧,乃是兰阳县学生员。” 这人是位老秀才,乡试屡考不中,之后便再也无心科举。早年便开始担任私塾先生,执教多年,倒也教出了好几位秀才,在兰阳县里颇有名望。 陈夫子自报了身份后,接着说道:“我等实不是有意要干扰大人问案,而是有事要向大人禀报。” “嗯……” 冯推官轻轻颌首,挥了挥手道:“放他们进来。” 陆诚一见这些人,便明白了他们的用意。 赵家行事果然恶毒无比,不但杀人嫁祸于自己,还趁着这个时候,怂恿这几位县里的夫子给自己落井下石,打算让自己身败名裂! 往常时候,这些人顶多在背地里议论自己的教学如何如何,如今却是大有不同了。 趁着自己“杀人”案发,他们又受了赵家的致使,这个时候会跑来往自己身上泼污水,也实属正常。 待守在门口的皂隶放行后,几人鱼贯而入,冯推官问道:“尔等有何事禀报,速速讲来。” 陈夫子再次一拱手,说道:“回禀大人,我等今日过来,是要状告陆诚的!” “哦?” 冯推官奇道:“你们要告他甚么?可有写好状子?” “大人,状子我等已经写好了。” 身后立即有一人上前,呈上一卷诉状。一名皂隶上来接过,将诉状送到了冯推官的案上。 冯推官打开那份讼状,低头看了一会后,皱眉道:“你们联名上诉,状告陆诚擅改教案,误人子弟?” “正是。”堂下几人立即应了一声。 “可这事儿,似乎不该由本官来管呀。” 冯推官抬起头来,目光一瞥堂外,和赵氏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接着说道:“你这状子应上呈提学道,而不是告到本官这儿来。” 陈夫子答道:“大人有所不知,这陆诚是大宗师亲点的案首,我等之前便已将此事告到提学道,但大宗师拒不受理,我等实在是奈何不得他,今日才会告到大人您这儿来!” 冯推官闻言一愣,瞿然道:“竟有此事?” “我等不敢欺瞒大人。”几人齐齐一拱手。 “唔……” 冯推官沉吟着,对谢观察拱手道:“大人,您看这事儿……” 谢观察泰然一笑,说道:“吴提学身为一方学政,却徇私枉法,公然包庇座下门生,误人子弟,遗祸无穷。此案今日不审,留待何时?” “哈哈哈……” 一直被人按在地上的陆诚,此时突然狂笑出声。 一时间,堂内堂外的人都向他看去,心下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莫不是这陆案首得了失心疯?” “啪——” 冯推官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狂徒,公堂之上休得猖狂!” “猖狂?学生又哪能比得上几位大人猖狂?” 陆诚脸上毫无畏惧之色,口中讽刺道:“你们设此圈套,嫁祸于我也就罢了,还妄想往吴提学身上泼污水,谁有你们猖狂?” 此话一出,堂上几位官员的脸色骤然一变。 陆诚却是不管不顾,继续嘲讽道:“这出戏倒是演得十分精彩,让人大开眼界,学生甚感钦佩!就是不知诸位大人,究竟是朝廷命官,还是搭台演戏的戏子呢?哈哈哈……” “哗——” 堂内堂外尽皆哗然,所有人面露诧异之色:“连几位官老爷都敢骂,这陆案首当真是不知死活呀!还是说,他早已料到自己死期将至,才破罐子破摔,打算骂个痛快?” “大胆!” 冯推官坐不住了,喝令道:“来啊,给我掌嘴!” 陆诚让衙役们架了起来,其中一个衙役松了手,从腰间抽出一块掌嘴专用的木板,朝着陆诚脸上狠狠地抽了下去。 “啪——” “啪——” “啪——” 三板下去,陆诚的嘴边已经全是鲜血,看着很是渗人。 冯推官没喊停,衙役就不敢停手,正欲再抽,却听堂外传来一个妇人的哭喊声:“大人不要!” 冯推官本要出声喝斥,抬眼却见是一位风韵犹存,脸上梨花带雨的妇人。他的脸色不由得一缓,沉声问道:“你是何人?可知干扰司法是要吃板子的?” 这位妇人正是陆诚的母亲,王月茹。 早在几位公差上门询问陆诚下落时,王氏就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只是任她如何询问,公人们都是闭口不言,没给她透露半点消息。 后来,她才从一位乡亲口中打听到了些消息。 听说孙秀娟被杀,而原来的亲家那边又控诉陆诚为杀人凶手,还把官司打到了衙门后,王氏立即动身往县衙赶来。 王氏并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但也相信自己的儿子不是甚么凶恶之徒,断然不会出手杀人,何况那人还曾经是他的枕边人。 她好不容易才挤到了前面,却看到差役们已经对儿子动刑,心下再也顾不得那许多,立即出声阻止。 这会见堂上那位官老爷询问,王氏立即喊冤道:“大人,冤枉啊!陆诚是我儿子,我知道他不会杀人的,这中间一定是有甚么误会。” “误会?哼哼……” 冯推官冷笑出声,看着王氏那张净白的小脸,突然心思一动,“喝斥道:“此案证据确凿,你儿子还胆敢辱骂本官,你还敢说他冤枉?” “来啊,将此刁妇给我带上来,重打三十大板!” 冯推官话音一落,坐在边上的谢观察眉头一皱,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心说这个浑人,公堂之上还净想那龌蹉之事? 男人打板子倒没甚么,可若是个女人当众让人扒下裙子,光着腚受刑的话,就真的是在侮辱人了。 犹豫了一会,谢观察终究是没有出声阻止。反正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这案子也出不了甚么意外,怎么审都随他吧。 陆诚却是猜到了对方的心思,登时血灌瞳仁,奋力一挣,竟是挣脱了两名衙役的控制。 趁着众人愣神的功夫,他立即扑向了扣住母亲的那两人,挥手就是两拳,朝着两名衙役的面门砸了下去,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砰、砰——” 两人应声倒地,陆诚却是发了狠,又抬脚往他们身上踹去,一连踹出了好几脚,才让身后的衙役们给拉开,重新按倒在了地上。 “你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枉为一府推官!” 陆诚对着冯推官破口大骂,不过由于嘴上有伤,说出来的话有些含糊不清。 冯推官却是听了个明白,心中恚怒不已,立即喝令道:“胆敢大闹公堂,来啊,给我打,狠狠地打!” “且慢!” 第081章 何以为师? “且慢!” 听到这道声音,陆诚就知道左国玑赶到了。和他猜测的差不多,这次贺知府果然不肯帮忙了。 在此之前,陆诚还不清楚发生了甚么事。当他来到县衙,见到一位道台官员亲自坐镇后,便能猜出事情不太简单了。恐怕此次就连左国玑,都无法请动贺知府出面了。 贺知府虽是一府之尊,但在司法权限上,是比不上一位分巡道的官员的。 谢观察分巡大梁道司法,专理刑名按劾之事。可以这么说,在整个开封府里,乃至周边所属大梁道的地界,他就是当之无愧的法院院长。 兰阳县发生了命案,官司打到他这里,就是提刑按察使司的堂官,他的顶头上司都不好插手。 虽然在名义上,按察使才是主官,可朝廷是为了分权,才会在按察使司之下设立分巡道。在分巡道所属的地界,其司法权是远远大于按察使的。 当人证物证出现在自己眼前后,陆诚已经对左国玑那边不抱任何希望了。 请人作证,可以是伪证,但再加上物证的话,这案子就不好推翻了。别说是贺知府过来,就是再往上,找来河南巡抚出面都没用。 可以想见,此案今日即可宣判,而一桩人命案,是不足以将犯人押解到京师,交由刑部再审的。定案之后,谢观察只需将案件卷宗整理出来,申祥于刑部复核就行。 人证物证俱全,刑部的官员们单看书面资料,又能看出甚么问题来? 至于告御状,就更没可能了。案子都定下来了,自己将会成为阶下之囚,如何还能去告御状? 不过左国玑能在此时为自己出头,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陆诚对他只有感激。 左国玑分开众人,走到木栅栏前质问道:“陆诚有秀才功名在身,司李大人为何擅自动刑?” 冯推官认得左国玑,强压住心头的怒气,答道:“陆诚早已触犯国法,且人证物证俱在,动刑又能如何?” 左国玑算是豁出去了,直言顶撞道:“既然人证物证俱全,司李大人直接宣判便是,如此对待有功名之人,当真就不怕天下士子震怒吗?” “这……” 冯推官一时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去回答这个问题,堂外的赵玉虎却突然出声道:“有功名在身又如何?有功名在身,难道就能罔顾朝廷法度了么?” 左国玑回头一看,忍不住嘲讽道:“这罔顾朝廷法度的事情还少了?你们赵家仗着财大气粗,又有位举人在太学肄业,这么多年来行的不法事还少了?” 对于赵家的底细,左国玑再是熟悉不过了。没有功名或是官身的庇佑,赵家又哪能成为兰阳县的大地主?欺压乡里,为祸一方? “你……” 赵玉虎正待出言反击,边上的谢观察却在此时出声道:“真是岂有此理!公堂之上,岂容尔等放肆?!!” 谢观察一出声,赵玉虎立马知趣地闭了嘴,就连左国玑的气势都瞬间弱了下来。 以他左家在本地的势力,顶撞一位推官还真没甚么,但分巡道的官员就不能轻易得罪了,人家可不认他姐夫的面子。 可一见到陆诚脸上的伤,左国玑又愤怒不已,咬牙道:“谢观察好大的官威呐!我左国玑身为读书人,最看不惯有人挟私报复,假公济私!今日我倒要看看,诸位大人是如何对待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的!” 谢观察闻言脸色一变,怒斥道:“大胆刁民,胆敢插手司法之事,干扰本官办案!来啊,将此人给我押进来,大刑伺候!” 边上的冯推官见状,立刻适时地凑过来小声提醒道:“大人莫要冲动,此人是李梦阳的内弟。” “唔?” 谢观察皱了皱眉头,一时有些举棋不定,最终还是一挥手,制止了衙役们对左国玑动刑。他是可以不卖李梦阳的面子,却也不愿去平白得罪一位本地的豪强。 实际上,要对陆诚动刑的也是冯推官,谢观察要对付的不过是吴鹏云罢了。若非有他和吴提学之间的矛盾,上次冯推官也不至于要让人诬告陆诚科举舞弊。 分巡道没有甚么直属的下属可用,平时出巡时,通常都会掉来一位府推官,随行协助办案。在司法上,两人属于上下级的关系。 也正因头上有陈观察的庇护,冯推官才不畏惧贺知府,甚至还敢去找吴提学的麻烦。 谢观察此刻早已失去了耐心,眼见事情闹到如此地步,便示意冯推官立即结案。 冯推官虽然心有不甘,却也知道此时不好再对陆诚用刑了,只好当堂宣判道:“陆诚杀妻一案罪证确凿,依律当斩!今日暂且收押,秋后行刑。” 陆诚熟知《大明律》,自然知道,自己杀人案一旦定下,必然会是死罪,判个斩监候也无可厚非。 左国玑对此也无能为力。为了能让陆诚免于受刑,他只能做到这儿了,在这里想要发案,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有等回去后再想想办法了。 此案想要推翻,可谓困难重重,却也不代表就毫无希望。他相信陆诚是冤枉的,那么这案子再怎么天衣无缝,也不是事实。只要有人肯查,总能查出些疑点来。 然而这还没结束,只听冯推官继续说道:“此外,陆诚身为夫子,却擅改教案,误人子弟,本官自会行文提学道,削去其功名,杖八十!” “荒谬!” 这两个字从陆诚的口中费力地说出,虽然有些口齿不清,却也让在场之人勉强听了个明白。他不顾扯动嘴上的伤口,继续说道:“你们污蔑我杀人可以,但也别想借此机会,给大宗师泼污水!” “呵呵……” 谢观察冷笑道:“吴鹏云包庇门生,致使你误人子弟,何以为师?你品行不端,为祸乡里,不就是因为有他吴鹏云的庇佑?本官实话告诉你,单凭这一条,当今圣上就不会轻饶于他!稍候,本官便要上疏朝廷,如实奏报此事!” “何以为师?我来告诉你!师者,传道授业释祸也!” ———— ———— (PS:虐是虐了点,但现在是上了公堂,主角的秀才功名真没太多用处。他面对的也不单单是一个赵家,而是一位道台官员的势力。这要是放在玄幻里,就相当于筑基碰上元婴高手,能跑掉都是命大。。。嗯,就说这么多吧,铺垫的剧情都走完了,下章就会开始翻案。 另外解释下,开头的休妻那里,很早之前就有过一个小改动,主角写的是放妻书,通俗来讲也叫休书,只是打官司时会有所区别,看DT的应该没同步。 嗯,主角需要推荐票来爆发,多投点哦!o(∩_∩)o) 第082章 弘治赐匾 “师者,传道授业释惑也!” 此话一出,陆诚差点还以为是吴提学回来了。但很显然,这并不是吴提学的声音,而是一个不可能会在此时,出现在这里的——贺知府! “贺知府?” 谢观察见到来人后,习惯性地皱起了眉头。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位向来在自己面前都挺不直腰板的知府,今天为何会有如此变化,敢出言反驳自己? 难道说,他已经有了甚么凭恃? 贺知府满面春风,拱手笑道:“原来是谢观察在此,下官一时不察,还望见谅!” 谢观察闻听此言,不禁眉心深锁,隐隐现出一个“川”字。他察觉得到,对方来意不善,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只好拱手道:“不知贺知府到这兰阳县来,所为何事?” “噢,大人不说我都给忘了。” 贺知府像是才想起来似的,说道:“下官只是奉命带个路罢了,哪有甚么要紧之事?” 谢观察心下一惊,能让一位知府亲自带路的人,身份一定不简单。难不成,是京城里来人了? 他这倒是猜对了,也确实只有京城里来的上差,才有资格让贺知府亲自带路。 今天一早,贺知府就收到消息,说是冯推官出了城,随谢观察巡察兰阳县司法去了。本来他也不以为意,不想临近午时,就听差役说左国玑在府衙外求见。 他为官多年,自然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左国玑登门拜访,基本上都是有事相求,上一回,就是为了陆诚的案子而来,那么此次…… 贺知府细细一想,便猜出了事情的大概。定然是冯推官那边,发动了对陆诚的报复,且还担心自己会再次插手,专程搬出了谢观察来。 而昨晚万花楼里发生的事情,贺知府也是知晓的。如此一来,自己一旦卷入其中,怕是会同时得罪两位上司。 此事不好插手呀! 贺知府老谋深算,立即就得出了一个这样的结论,便称病谢客了。 让他意外的是,左国玑前脚刚走,后脚却是来了位贵客。 而这位贵客,居然来自京城! 贺知府不敢怠慢,亲自迎出了府衙,才知道来人是太子身边的一名太监,名叫张永。 这张公公倒不是甚么掌握实权的大人物,无非就是侍候太子起居的太监罢了,可人家毕竟是奉了圣命而来,确实算是位“上差”。 贺知府这才知道,原来是当今圣上亲自赐匾,却又不想经官府之手,才派了一位太监出京送匾额来了。 关键是,这开封府里,又有甚么人值得天子赐匾? 从张永口中听到“陆诚”这个名字后,贺知府当真是吓了一跳,居然是陆诚?!! 陆诚不过是个小小的生员,即使如今已经在士林中小有名气,却也不至于惊动当今圣上吧? 也难怪这位京里的张公公不认得路,陆诚居住在那么一个小村子里,换了谁从京里过来,都找不到那个地方的。 贺知府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是个机会,一个扳倒谢观察的机会! 只要谢观察一倒,这开封府里就没人再能庇佑冯推官,而那位素来和自己不大对付的同知,日子也就不那么好过了。 当下,他连忙亲自给张永带路,临行前,还特意遣人去了趟按察使司衙门。 要知道,按察使司那位堂官,和自己可以说是同病相怜的。手底下的人不太听话,还时不时就会给你下下绊子甚么的,任谁做了这顶头上司,心里都不可能会痛快。 贺知府带着张永到了兰阳县城,立即就下车找人打听,县衙那边发生的事情。 当听到确切的消息后,张永都傻了。这被天子赐匾之人,居然身涉命案?那么这匾额,自己是继续送,还是不送呢? 贺知府自然知晓其中的一些内情,便将前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对张永说了一遍。 张永一听就急眼了,敢情是地方官和乡绅互相勾结,陷害那陆生员? 这还得了? 张永当即决定,立刻、火速、马上将匾额送去县衙! 他倒是想要看看,这地方官都牛到甚么程度了,居然敢滥造冤案,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了他们,眼中还有朝廷么?还有当今圣上么? 此刻,一身便服的张永施施然出现在了门口。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几名随从,其中两人扛着一块长条形的匾额。 众人见了这匾额,却是看不到上边有甚么字,因为匾额上覆盖了一层红绸布,遮挡住了正面,就连周身也被紧紧地缠裹着,只微微露出一些轮廓来。 贺知府一挥手,差役们立即知趣地搬开了挡在门口的木栅栏。 两人堂而皇之地跨步入内,在大堂中站定,张永的随从也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坐在堂上的几位大人一见这架势,就知道此人来头不小,当然不可能还安坐在位子上,立即起身迎到了堂下。 “这位是京里来的张公公。”贺知府在一旁为他们介绍道。 “见过张公公。”谢观察等人连忙拱手见礼,微笑以对。 “咳咳咳……” 张永清了清嗓子,问道:“谁是陆诚?” “哗——” 话音一落,全场皆惊。 谢观察三人,听到这个名字后更是面面相觑,心中隐隐察觉到,今日之事,似乎已经超出了自己等人的控制? 陆诚一时也搞不清楚状况,见到这位太监来头不小,立即上前见礼,口齿不清地说道:“我是陆诚,张公公是来找我的?” 张永一见到陆诚的狼狈模样,立即明白这是被动了刑了。他转过头来,目光冷冷地瞥了谢观察等人一眼,转而才对陆诚笑道:“你便是陆生员?” “正是。” 陆诚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多余,却也知道眼前此人得罪不得,老老实实地又回答了一遍。 “是你便好,咱家也是奉圣命而来,给你送样东西。” 张永轻轻颌首,随即对身后一挥手,那方匾额便被抬上前来。他伸手轻轻抚了抚匾额,才接着说道:“这是当今圣上赐予你的匾额,你自己掀开来看看吧。” 犹如平地激起一声惊雷,张永此话一出,现场已经有人惊叫出声。 当今天子赐匾,这是何等的荣耀之事? 这样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自己的眼前,发生在这位陆案首的身上? 张永好不容易才接到这样的差事,自然是要大摆威风,狐假虎威一番。他扯着个公鸭嗓子,喊道:“兰阳县生员陆诚接旨!” 突然来这么一下,陆诚也有些懵了,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愣了半晌,察觉到身旁有人在扯自己的衣袖,抬眼便看到贺知府在猛给自己打眼色,才醒觉应该下跪听旨。 当下,他连忙跪倒在地,努力说出了一句比较清晰的话:“学生陆诚接旨。” 紧接着,全场哗啦啦跟着他跪倒了一大片。谢观察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忙也跪倒在地,迎接圣上旨意。冯推官和叶知县更是不堪,跪在地上的身子都在瑟瑟发抖。 ———— ———— (PS:感谢【山寒水清】和【六年的暗恋】的打赏! 推荐一本书:《极品销售》很H,很贱,尺度很大,关键是还不会被屏遮。) 第083章 为人师表 说是让陆诚接旨,其实张永也没带来甚么诏书。他所带来的,无非是皇帝给陆诚的一道口谕罢了。 不过天子金口玉言,传达下来的口谕虽然和书面圣旨会有所差别,但在天下人的眼中,又何尝不是圣旨呢? 事实上,朱佑樘没有下诏嘉奖陆诚,而是听了李东阳的建议,只赐了一块牌匾,就是担心造成的影响太大,出了乱子后不好收场。 赐匾和口谕嘉奖,就是在告诉天下人,这只是皇帝本人的意思,代表的是他个人的看法,以及对陆诚的欣赏,而不是朝廷要推广他的教学方式。 说白了,这种行为不过是在掩耳盗铃,但总归是给自己留了点余地。将来如果出了甚么事,也能有个台阶不是? 朱佑樘口头嘉奖了陆诚两句,并勉励他今后要好好教书,为江山社稷培育出更多栋梁之材,特赐匾额一块。 在全场无数双眼睛的注目下,陆诚起身一掀红绸,匾上的四个大字公诸于众——为人师表! 全场尽皆愕然,这四个字所包含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这当今天子,对陆诚还真是恩荣有加呀! 谢观察的嘴角暗暗抽搐不已,脸上却还得强作镇定,心中更是觉得苦涩无比。他根本就没能料到,事情会变得如此棘手。 若是能够早点儿知晓此事,他又怎么会自讨苦吃,与陆诚为难呢? 亏得自己先前还使出百般手段,妄图嫁祸于陆诚,简直就是在自寻死路! 更为可笑的是,自己居然还说出了“何以为师”这样的话来,这不是在自扇耳光吗?天子都亲自手书,御赐陆诚“为人师表”的匾额,你还敢说他是在误人子弟? 如今,即便是自己这边已经定案,还将案子给办成了铁案,都难保此事不会传到京城,传达当今圣上的耳中。一旦让皇帝知晓此事,就必然会下旨由刑部接手,钦点一位主审官重审此案。 也就是说,除非自己将此事做得滴水不漏,不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可疑之处。否则,都很有可能会让陆诚成功翻案,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不行,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案子已定,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翻案,哪怕是让陆诚死在牢里都行! 谢观察心中暗暗发狠,再瞥向陆诚的眼神中,不觉带上了一抹阴冷的杀意。 看着眼前的匾额,以及朱佑樘手书的那四个大字,陆诚也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私塾先生,何德何能,竟被当今皇帝赐予“为人师表”字样的牌匾? 这已经是一种极高的嘉许,一种天大的荣宠了! 历史上,被皇帝御笔赐匾的人也有不少,陆诚对此却所知有限。 印象中,伦文叙一门四进士,曾被正德皇帝赐匾“中原第一家”。而类似于自己这样的匾额,似乎只听说过孔子,这位儒家圣贤曾被康熙御赐“万世师表”的匾额。 自己是甚么? 不过是个小人物罢了,小到在此之前,还只能任人欺凌,无从反抗的地步。可如今,自己居然能和孔子一样,被称为“师”? 尽管孔子的那四个字,比自己这四个字的赞誉更高,可那是圣贤啊,千百年都难以出现一个,自己又哪敢妄想能与其比肩? 众人起身,谢观察正欲开口将陆诚收押,不想堂外徒然传来一道声音:“呵呵,贺知府也在呀?” 堂内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门口出现了一位年约四旬,身着绯袍的官员,正是谢观察的顶头上司——按察使大人。 贺知府当先上前行礼,故作讶然道:“臬台大人怎么也过来了?” “见过臬台大人。” 众人纷纷上前见礼。正当此时,堂外又是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这儿挺热闹的嘛!” 谢观察抬眼望去,待看清来人的面容后差点儿一个踉跄,昏倒过去。在他看来,眼下若是自己能够突然昏倒在地,反倒是能够这种尴尬的场面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周王爷朱睦审。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同样身着绯袍的官员,就连胸前的补子上,都和那位按察使一样绣的孔雀。 “下官参见王爷!” 众人齐齐向周王行礼,而后才接着一拱手,对随同周王爷一道过来的抚台大人行礼。 几位大人物连番登场,这兰阳县衙可谓是蓬荜生辉,场面好不热闹。 就是来观审的百姓们会累一些。毕竟,他们都只是小民,而现场的这些个大老爷们,哪一个大驾光临,他们都得下跪行礼。 这一下子就来了这么多,能不累人么? 此刻,叶县尊却是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心中更是暗暗叫苦:“今日这是甚么日子呀?怎么审个陆诚的案子,就连带着搬来了这么多位大人物?” 这不对呀!姓赵的不是还和自己说,陆诚无权无势,没有甚么身份地位,也没有任何背景么?这像是没有背景的人么? 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来帮陆诚翻案的! 好在叶县尊并不孤单,如今不只是他一个人紧张,就连冯推官和谢观察都是额头冒汗,心怀忐忑,小心翼翼地应对着。生恐一个不小心之下,就会打破眼下这种既微妙,又一团和谐的气氛。 陆诚在一旁看得暗暗咋舌,多亏了左国玑凑上前来,嘴巴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才让他明白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 原来,左国玑在府衙吃了个闭门羹以后,情急之下竟是想到了小郡主。 随即他立即让沈毅火速赶去拜访郡主,希图能请到郡主出手搭救陆诚。自己则让人驱车,直奔兰阳县城而来。 老实说,左国玑对此也并无太大的把握。毕竟郡主身份高贵,即使陆诚和她相识,也未必就能让她出手救人。 没想到郡主不但肯帮忙,还特意请出了周王爷。 周王身为藩王,无权干涉司法,为此他又带来了孙需,孙部院,如今的河南巡抚! 巡抚这个官职,顾名思义,即巡视各地军政、民政,就连司法之事都有权过问。 明初时,巡抚只是个外派的差事,事完即回京复命。但到了如今,巡抚已演变为常任职务,只是在编制上还属于“外差”罢了。 这也就是说,这位孙部院已经是整个河南最大的官儿了,因为此处如今尚未设立总督一职。 诚然,这位孙部院的官阶不算太高,仅仅只是正三品,但人家挂的衔却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实打实的京官。 巡抚的司法权虽然有限,却也实实地压了分巡道一头,加上现在还有按察使在场,插手一桩命案还是不成问题的。 臬台加上抚台,还怕压不住你个小小的道台? ———— ———— (PS:求推荐票!另外,推荐一本同类型的科举文:《寒门首辅》) 第084章 开堂复审 “臬台大人,学生冤枉!” 陆诚率先开口,打破了现场众人一团和谐的气氛。他知道,只有自己开口喊冤,才能给这些前来搭救的人一个机会,一个推翻此案的机会! 谢观察等人脸色一遍,冯推官已经抢先开口,厉声喝斥道:“大胆,你身犯死罪,还敢在此喊冤?” 看着气急败坏的冯推官,贺荣心中暗暗冷笑,抚台大人和臬台大人都到场了,此事还想掩盖过去? 果然,那位按察使看向了陆诚,开口问道:“你是何人,有何冤情?” 演戏这种活计,不只是官老爷们的专利,陆诚也会这个。他见按察使出声询问,立马便接口答道:“回禀大人,学生是府学生员陆诚,今日遭奸人陷害,诬告学生杀人,还伪造了学生与孙氏的和离文书,将放妻书改为休书,栽赃陷害学生!” “学生实在是冤枉之极,在这公堂之上据理力争,诸位大人不听也就罢了,还无视学生有功名在身,擅动私刑,妄图屈打成招。学生敢问臬台大人,他们如此行为,视国法为何物,置天理于何地?!!” 陆诚嘴上受了伤,此刻说话都不太利索,却也努力将自己想说的话表达了出来。 这一回,他是真的豁出去了,赵家联合冯推官等人想要整死自己,现在有了翻案的机会,不告他个天翻地覆,誓不罢休! “竟有此事?!!” 孙部院瞥了谢观察等人一眼,遂对按察使说道:“韩大人,这陆诚乃是圣上亲自赐匾的生员,本官望你能慎重复审此案。” “下官明白!” 这位按察使姓韩,名为韩泰,在河南任上还不足一年。 这位按察使司的堂官,在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让谢忠这位副使欺负得很厉害,两人矛盾颇深。 不过谢忠出任分巡道,驻地不在府城的按察使司衙门,一年下来,两人真正碰面的机会也不算太多。可即便如此,两人的矛盾仍然越来越深。 这其实和他们各自的品性,以及经历有关。 韩泰是京官外放,毫无在地方任事的经验,办案素来讲究公正。 谢忠却是个官场上的老油条,一步步升迁上来的,自然就擅于结交地方上的豪强,因此在许多无关痛痒的小案上,多会偏袒于地方豪强,出现一些冤案也就无可避免了。 这样的事情,韩泰心里是有底的。但无奈的是,谢忠一直没给他留下甚么小辫子可抓,想弹劾对方都没有证据。 而此次陆诚的这桩案子,让韩泰看到了契机。 一个被当今天子赐予匾额的生员,岂是能一审就定下杀人罪的? 而这桩案子在谢观察的经手下,已经当堂定案。这也就是说,只要自己能够成功为陆诚翻案,谢忠这分巡道就干不成了。 当然了,韩泰如此设想,也是建立在陆诚无辜的前提之下。 倘若陆诚杀害妻子是事实,他是绝对不会为了个人的争斗,去制造冤案的,这是他的原则。 有抚台大人在场旁听,韩泰的底气就更足了,当即亲自坐堂复审此案。 这一来,谢观察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了。在此之前,他还想着趁此案传到京城之前,让陆诚在狱中“畏罪自杀”。可现在臬台和抚台都过来了,此案重审已经是既定事实。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在孙部院的官威之下,谢观察连反驳的理由都没有。只能是暗暗祈求,千万别让对方找出此案的漏洞。 韩泰此行早有准备,连自己的仵作都带来了。在问案之前,他先下了一道命令,让仵作重新查验死者尸身。 “陆生员,你有何冤屈,都可细细告知本官。” 他说到这里,对着坐在左手边的孙需拱了拱手,才继续道:“今日有部院大人与本官在此,若是你所言尽皆属实,我们会还你一个公道!” 冯推官判定陆诚杀人,动机为妻子回来纠缠,推断出来的“真相”,即为两人在扭打过程中,陆诚出手杀人。 陆诚要为自己翻案,首先要把自己和孙孙秀娟之间的恩恩怨怨,以及后来发生的事情,一直到今日从府城回来时,被捕快抓来县衙定案等前因后果,详细地向韩泰禀明。 花了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陆诚才详细陈述完了事情的详细经过。当然,从他口中所说出来的,都是他知道的事情。 至于孙秀娟何时被杀,死于何地,陆诚是不知情的。 不过按照他的供词,赵玉龙自然就成了嫌疑人,当即让人从堂外押进了大堂。而赵玉虎发现事态不妙,则立即离开此处,回家给父亲报信去了。 在韩泰的严词逼问下,赵玉龙矢口否认自己杀人的事实,并谎称孙氏从未住进自己家里,陆诚是在诬告。 两方各执一词,韩泰暂时难以分辨真假。 其实赵玉龙杀人一事,知情人有很多。但那些人都是赵家的下人,是不可能会出堂为陆诚辩白的。 《大明律》中同样也有规定,弟不证兄,妻不证夫,奴婢不得证主。意思是即使主子犯罪,奴婢也得为其容隐,不得出堂作证。 因此,能出堂作证的人,就只有陆诚的那些邻居们了。可这些人早已被赵家收买,指认陆诚杀人,又岂会轻易更改自己的供词? 韩泰将一个个人证传到堂上,在一番严词逼问下,也没能迫使证人推翻之前的口供,案子似乎变得越来越棘手了。 而那封伪造的休书,此时也难以辨认真假,因为上面的字迹太像是出自于陆诚之手了。 正当此时,验尸房里的仵作验尸完毕,捧着一个盒子上堂来了。 在场的众人皆抬眼望去,接下来却又都面露疑惑之色。让人不解的是,那盒子上边空空如也,根本就没装有任何东西。 准确点来说,不是没有东西,而是那东西实在太小了些,以致于远远望去时,会给人一种错觉。 事实上,那盒子上是有东西的,正是仵作验尸后发现的唯一物证! ———— ———— (PS:感谢【骞鴻云】的打赏!大伙儿推荐票给我来一点呀!) 第085章 真相大白 不待众人看清楚,盒子已经被呈交到了韩泰的公案之上。 看到物证后,韩泰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此时,仵作禀报道:“启禀大人,此物乃是卑职从死者的脖颈后方发现的,应为行凶之人残留下来之物。” 跪在堂下的赵玉龙闻言,登时瞪大了眼睛,右手下意识地往袖子里一缩,心中更是忐忑无比。 因为他此刻已经想起来,仵作所说的物证是甚么了。 那是一块断裂的指甲,而指甲的主人,正是自己! 孙秀娟是赵玉龙亲手掐死的,当时其实只是一时气愤,才失手杀了对方。对方气绝之后,他惊恐无比,又哪能留意到这些细节? 其实孙秀娟死时,不仅仅脖颈后方的嫩肉中残留有断裂的指甲,就连手上都紧紧攥着一块玉佩,那是从赵玉龙身上扯下来的。 事后处理尸体时,也是因为有这最大的破绽,才让人察觉不到隐藏在脖颈后的指甲。 出现这样的意外,其实也正常。毕竟有了那么大的破绽在那,处理尸身的人,自然就容易在检查其他部位时有所疏忽。 而那块玉佩,也在之后被替换成了陆诚的衣物,塞入了孙秀娟的掌心之中。 根本就没人能想到,孙秀娟的遗体居然没被处理干净! 也是直到此时,赵玉龙才察觉到,自己的中指指甲确实是断了。惊慌之下,又不自觉地想藏起自己的右手,以免让人发觉。 而冯推官等人,在听到仵作这话后,已经知道事情瞒不住了。 有了这么大的疑点,想要顺藤摸瓜,一路追查下去,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此事本来就是在嫁祸于人,就连县衙的仵作,都没认真检查过死者的尸身,才会留下这微小的证据。 赵玉龙那个无意识的举动,自然也落入了韩泰的眼中。他脸上不动声色,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小小的一块指甲,看向赵玉龙道:“赵玉龙,你可认得此物?” “我……草民不认识!”赵玉龙急忙否认。 “哼哼……” 韩泰冷笑出声,喝令道:“来人,给我扣下他,核对物证!” “哗啦——” 几名衙役立即上前制住赵玉龙,仵作则上前细细检查他的双手,很快便发现他中指指甲有所断裂。 身后的一名衙役取来那块断裂的指甲比对,登时完整地嵌合在了一起,罪证确凿! 由此便可以断定,杀人凶手正是赵玉龙无误! 韩泰正要宣判,谢观察却出声道:“臬台大人,单凭此物证,尚不足以证明赵玉龙就是元凶吧?” 他冷笑着看了一眼陆诚,接着说道:“那块碎布也是物证,他们两人皆有嫌疑!” 此话一出,韩泰还真无法反驳。不过事情走到了这一步,物证不能洗脱陆诚的嫌疑,便只能从人证身上下手了。 是时候动刑了! 刑讯逼供,在这时是属于正常的办案手段之一的。只是如此办案,始终不太体面,当下案子便被转入二堂审理。 不过刑求之前,还是要再试着问讯一番的。 一个个证人再次被单独传唤过堂,口供仍然一如之前,没有任何人翻供。 韩泰大怒,立即就让人抓来一名证人,喝令左右动刑。 谢观察见状,当然是站出来阻止,理由是屈打成招,不足以令人信服。 韩泰却是不管不顾,铁了心要这么干,证人立即被押入了刑房。 谢观察大怒,指着自己的上司骂道:“韩泰,你屈打成招,我要上疏弹劾你!” 韩泰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冷冷地回应道:“怎么?谢大人心虚了?” “问心无愧!” 谢观察硬着头皮回了一句,便闭口不言了。反正只要韩泰对证人动刑,他就可以向朝廷禀明,说对方是在屈打成招。 这种事情一旦扯起皮来,谁输谁赢就不好说了,起码能将自己误判的罪行减至最低,何乐而不为? 韩泰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安然坐在那里品茗。 其实,他并不打算对证人动刑,因为那样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若是寻常时候刑讯逼供还没甚么,这案子已经闹大,屈打成招只好增加自己的污点。 因此,他早有吩咐,只是让人恐吓一番证人罢了。 那些人都是作的伪证,受人贿买的证人,又没甚么见识,这口供还不是说改就改? 只要亮出百般刑具,再假意要对其动刑,胆小的人基本上都会跪地求饶,实话实说的。 果不其然,那位证人才刚被带进去不久,连惨叫声都未传出,就已经下跪求饶,坦言自己做的是伪证了。 证人毫发无伤地被带了出来,当场便跪倒在地,供认不讳了。 接连几名证人,皆是如此,且口供全都一致,承认自己收了赵地主的银子,才说了假话。而孙秀娟也确实是在陆诚中榜之前,便跟了赵玉龙。 他们这一招认,兰阳县衙的师爷也不敢再有所隐瞒,在韩泰的逼问之下,如实招认自己收了赵家的重金,伪造陆诚的休书。 如此一来,真相便已经大白了。 陆诚和孙秀娟早已断绝了关系,且还经过了官府的核准,不可能再回到陆家,也没人真正见过孙氏回来。 赵玉龙知道事情败露,最终也对自己杀人一事供认不讳,承认孙秀娟是被他亲手掐死的。 他不停地磕头求饶,说自己确实是无心之失,只因生了口角才错手杀人,希望能得以网开一面,免除死罪。 韩泰却是不肯松口,当场判了个斩监候,加仗一百! 赵地主栽赃陷害,也被韩泰收押入了大牢,赵家父子两人落网,即使家业没有被籍没入官,要赎刑也得大出血了。 赵玉龙死罪不可赎,赵地主却有机会免于一死,这样的结果,似乎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然而,真是如此吗? 很遗憾,陆诚心里并不这么认为。 赵家此番差点整死自己,不趁着现在痛打落水狗,整垮赵家的话,今后难保不会再被对方报复。 赵家,不能留了! 至于仿造陆诚字迹,写下那封休妻书之人,是本县的一位秀才。如此恶劣之行径,此生是别想再入仕了,革除功名外加一顿板子,在所难免。 一番折腾下来,陆诚得以无罪释放,和母亲坐上左国玑的车子回家。 车厢里,左国玑说道:“陆兄果然吉人自有天相,这道坎儿总算是过去了。” 陆诚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样,还不够啊!” “陆兄所言极是!” 左国玑目中精光一闪,赞同地点头道:“有甚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吩咐便是。” 第086章 兄弟阋墙 这几天里,赵玉龙在大牢里的日子虽然不太好过,却也没受太多的委屈。 其实这也实属正常,即便是他现在成了死囚,有赵家在外边打点着,在生活条件上,又怎么可能会让这位养尊处优惯了的大少爷受罪? 然而今天,情况似乎有些不大一样。 赵地主赎了刑,打了顿板子出去后,狱卒们对待赵玉龙就不再那么客气了,动辄就是打骂一番,然后赏他几个白眼,吐上两口唾沫,压根就没再拿他当大少爷来看待。 赵玉龙心中气愤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是强自忍耐,想着日后再把今日受到的屈辱讨回来。 直到此刻,他还相信自家老子有通天的能力,能把自己从牢里给救出去。或者说,他只是在心中这样去安慰自己罢了。 人嘛,总要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希望不是? 眼瞅着晚饭时间到了,饭菜却迟迟没有送来,赵玉龙饥肠辘辘,心中暗骂道:“这些狗杂碎敢如此折磨我,来日若是能够出去,这笔账我一定得好好的和他们算算!” “姓赵的,开饭了!” 一名狱卒端着饭菜走了过来,随手往小窗口边上一丢,便折身离去,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碗碟倒在地上,碗中的两个馒头滚了出来,那一小蝶咸菜也有一半洒在了地上。 “你……” 赵玉龙大怒,刚想要破口大骂,到了嘴边的话又让他给憋了回去,默默地上前捡起已经凉透了的馒头,用袖子擦了擦,就着那一点点咸菜咽了下去。 一边吃,眼泪就一边顺着眼角淌下,昔日威风无比的大少爷,此刻才真正饱尝了人间冷暖,世事无常。 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才终于醒悟,自己往常的行为确实很过分,也很无理。 说起来,陆诚本就和自己没甚么深仇大恨,一直都是自己想着怎么欺负他,上门去找他的麻烦,还想要置他于死地。 如今沦落到如此境地,其实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王哥听说了没?这赵地主吃了一百杖,回去时已经是奄奄一息了,估摸着,很快就要撒手人寰了。” 远处的桌子边,两个狱卒正坐着喝酒,不知怎的,突然就谈起了赵家的事来,只听那叫王哥的接话道:“可不是么?嗨,要我说呀,这回是真便宜了这赵二少爷了,赵家这么大的家业,最终只能是落到他的头上咯!” “王哥说的没错!” 那人立即点头,表示赞同:“现在赵家的大公子都成了死囚,不让这二公子来接手这家业,又让谁来接手?不过说实话,闹到这般境地他还真赖不得别人,他要不去栽赃人陆案首,又怎么会阴沟里翻船呢?” “你懂甚么?” 王哥随手丢了两颗花生米到嘴里嚼呀嚼的,嗤笑道:“说你笨你还别不服气,我看这里边啊,肯定有甚么猫腻!” “哦?王哥给兄弟说说呗。”那狱卒立即识趣地给对方倒了酒,一脸讨好的神情。 “成,好好听着!” 王哥喝了口酒,才一脸神秘道:“你知不知道,赵二公子被夺功名的事情?” “这我当然知道了,整个开封府里早都传遍了。” “那就对了!你想想,这赵二公子没了功名,今后还能干嘛?还不是废人一个?可现在呢,马上就要接手赵家的家业,成为新任的一家之主了!嘿嘿,这么说你能听明白吧?” “王哥是说……” 那狱卒下意识地看了赵玉龙这边一眼,立即压低了声音,小声地在向这王哥询问着甚么。由于隔得太远,后边的话赵玉龙自然就听不见了。 赵玉龙双手紧紧地抓着牢门,浑身充满了无力感。慢慢的,他的双手缓缓地松开,整个人都瘫软到了地上,一脸的木然。 两个狱卒无意间的对话,让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胸口如遭雷击,久久都无法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这一块,他终于想明白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徒然间意识到,事情远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自己错手杀了孙秀娟,只需让父亲出面,想办法掩盖此事便是了,为何要栽赃嫁祸于陆诚? 而这个提议,竟是赵玉虎提出来的! 为什么? 赵玉龙想到了两个原因,其中一个原因便是赵玉虎和陆诚有仇,且这个仇恨比自己和陆诚之间的怨隙还深! 那么只要能够整死陆诚,他的大仇也就得报了,自然能让他心情畅快许多。可这个原因,当真是最根本的原因吗? 很显然,事情并非如此! 试想,陆诚得以翻案后,最大的利益既得者是谁?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赵玉虎! 也就是说,不管此事成与不成,赵玉虎都会安然无事。或许,他的内心深处更希望陆诚能够翻案吧?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莫大的好处,才能继承赵家所有的产业。而这一切,本来应该是自己这个长子应得的。 赵玉龙突然发现,这是一个阴谋,一个天大的阴谋,一个自己的亲弟弟,针对自己所设下的一个圈套! 既然是圈套,自己又如何还能奢望他出手打点,营救自己出去呢? 两个狱卒窃窃私语了一番,转而声音又回到正常说话时的音量:“这回,你该明白了吧?哼哼,这赵二公子倒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今后若是有机会,记得赶紧巴结巴结!” “是是,王哥说的没错,兄弟我可算是明白了,要不怎么说你的脑袋瓜比较灵光呢!” 赵玉龙嚯的一下站了起来,双手拍打着牢门,大声喊道:“来人,快来人!我要见臬台大人,我要招供!” 两个狱卒闻言一愣,王哥笑着给对方打了个眼色,两人便起身向赵玉龙走去,懒洋洋地问道:“嚷嚷甚么呢,没见我们兄弟俩人正搁那喝酒啊?” 赵玉龙知道狱卒不好得罪,脸带讨好地请求道:“我有要事要见臬台大人,还请两位差大哥帮忙禀报一声,就说我要招认此案的主谋!” “这个嘛……”王哥一脸的为难之色。 “就当我求求你们了!” 赵玉龙说着,便对着两人跪了下去。他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希望。 只要能够见到那位臬台大人,招认出自己所知道的,赵家曾经干过的那许多为非作歹,无法无天的事情来,就能够因功免罪,免于一死。 至于赵家人将会如何,赵玉龙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那天,父亲亲手打了自己两个耳光,又踹了自己好几脚,嘴里还说着自己不配姓赵的话。 这件事情,一直都牢牢印在赵玉龙的脑海中,深深刻在他的心里。 或许,父亲也早就看不上自己这个所谓的长子了,又怎么可能还会想着要救自己出去呢? 你们既然对我不仁,就别怪我赵玉龙不义! ———— ———— (PS:感谢【山寒水清】的打赏!继续求推荐票!) 第087章 包你满意 “来对往,密对稀,燕舞对莺飞。风清对月朗,露重对烟微……” “……声对色,饱对饥,虎节对龙旗。杨花对桂叶,白简对朱衣。尨也吠,燕于飞,荡荡对巍巍。春暄资日气,秋冷借霜威。出使振威冯奉世,治民异等尹翁归。燕我弟兄,载咏棣棠韡韡;命伊将帅,为歌杨柳依依。” 转眼已是八月底,陆诚的生活又回到了平静无波的状态,继续做回他的教书先生,每天带着一帮孩子读书认字,倒也悠闲无比。 不同的是,如今的陆夫子名声在外,就连县城里的一些家庭都会舍近求远,选择把孩子送到他这儿来读书。 毕竟,陆诚现在可是天子御口亲封的人师,匾额就搁那儿挂着呢。 事实上,本地一些大的宗族,多会自己开办私塾,请人来教书。而小户人家,有条件送孩子上私塾念书的,也是极少的。 因此,即使陆诚现在已经打响了名气,能招收到的学生也不会太多。 杀人案的事情传开后,前来探望陆诚的人倒是挺多的。除了兰阳县里的一些乡绅外,还有许多开封府里的士子,不过很多人他都不太熟。 名义上,他们都是听说陆诚受了伤,带着礼物过来看望的。但陆诚知道,这些人无非是慕名而来,想要亲眼见识见识自己这位远近闻名的陆夫子罢了。 担心赵家的人会上门报复,沈毅近来一直都住在陆家,以防不测。 闲暇之余,陆诚将冷制手工皂的方法教给了他,让他来动手制作香皂。 这让沈毅兴奋不已,在陆诚的指导下,亲自动手做起了手工皂。也不知是不是方法不太对,又或者是原料的问题,他头一回做出来的香皂,品相不太好,皂化的不完全。 陆诚又在脑海中重新查看了一遍,发现自己的做法完全正确,便让沈毅继续练习,争取能够早日做出完美的香皂来。 于是,在陆诚教书的时候,沈毅就自个儿待在房里捣鼓,这香皂是越做越熟练,品相也越来越好,应该很快就能拿出去卖了。 待时辰一到,陆诚便给学生们放了学,正打算去看看沈毅今日的成果时,就看到左国玑过来了。 “左兄今日怎么有空,跑我这儿来了?”陆诚拱手笑道。 “还不是为了你的事儿?” 左国玑说道:“按察使司那边,其实早就传回消息了,只是我这几日事情太多,还没空过来告诉你,反正消息也不会那么快就下来。” “哦?左兄快请。”陆诚闻听此言,立即将左国玑请到了书房叙话。 刚一坐下,左国玑便开口道:“几日前,按察使司那边的人已经过来知会于我,说是赵玉龙已经向韩大人招认,供出了赵家贿赂官员的事情。随后,韩大人已经将此事上奏朝廷,相信再过不久,朝廷的决定就能下来了。” “这一回,赵家和谢观察等人,是真的完蛋了!” 左国玑说到这里,便笑道:“陆兄,朝廷的命令一下来,这开封府里有眼力介儿的人,都能猜出这事是你干的。今后,怕是没甚么人会不知死活,再敢跑来招惹你了。” “不然。” 陆诚摇了摇头,忧虑道:“左兄可别忘了,此前咱们还和王公子结下怨隙,他当真就能咽得下这口气?” 他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尽管此次孙部院都亲自出面搭救自己,可那不是冲着自己的面子来的,全是靠了周王爷的关系。 倘若王朝立要出手对付自己,那位巡抚未必肯为了自己这个小小的秀才,得罪于王琼。顶多会看在王府的面子上,两不相帮。 “确实如此!” 左国玑这才恍然,点头道:“不过陆兄也不必太过忧虑了,你有天子赐匾,今后可没人再敢随意栽赃陷害于你了,只要是与你有关的案子,都会上达天听。再者,有了赵家的前车之鉴,没人敢冒此风险!” 陆诚轻轻点头,对他这话表示了赞同。 左国玑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王朝立现在虽不见有甚么动作,但小心驶得万年船,陆兄日后出行时,还得当心着些才是。” 其实,左国玑并不相信,王朝立会因为一点小小的矛盾,就悍然买凶杀人。这不是聪明人的做法,也不符合他们这些人的行事规矩。 相比于王朝立,他反而更担心赵家会狗急跳墙,和陆诚来个鱼死网破。有此担忧,才出声提醒了这么一句。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王雪媱乖巧地送上了两杯茶水,然后又退了出去。 左国玑捧着茶杯,打开盖子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接着呷了一口冒着热气的茶水,才笑着打趣道:“陆兄可不太厚道呀,这么漂亮的小姑娘,都让你当丫鬟来使唤了。” “呃……我可没拿她当丫鬟过。” 陆诚面带尴尬地解释了一句,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那当甚么?” 左国玑故意问了一句,当即又作恍然大悟状:“噢,我明白了!” 陆诚嘴里的一口茶水差点就喷了出去,却让他给强自咽了下去,登时被呛得不行:“咳咳咳……咳咳……左兄你……咳咳……” “哈哈哈……” 左国玑见到他的狼狈相,忍不住大笑出声,说道:“陆兄怎么如此大的反应?这又算不得甚么大事。以你的才华,将来不说能中进士,中个举人还是没问题的,身侧还能少得了佳人陪伴?这红袖添香,素手研磨之事,不正是我等雅人的乐事么?” 陆诚不打算再和他深入去探讨这个问题,便转过话题道:“对了左兄,香皂之事,你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左国玑见他说到正事,便收起了笑脸,正色道:“人我已经都找好了,打点之事陆兄也无需操心,只要你一句话,作坊随时可以开,铺子也有现成的。就是这香皂……陆兄觉得,当真能卖那么好的价钱吗?” “这个你尽管放心!” 陆诚一脸的自信,起身正要拿出香皂的成品给他观看,门外却突然传来左国玑欣喜若狂的声音:“陆兄陆兄,你快过来看吶,今日我总算是把这香皂给做好了,包你满意!” 第088章 天价香皂 沈毅说的是昨天做出来的香皂,倒入模具中放置了一天后,今天才得以成型。 ? 至于他今天做好的,还只是皂液。 6诚和左国玑听了这话,立即起身跟着沈毅看香皂去了。 第一眼看到那刚刚脱模的香皂时,左国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洗澡净身用的东西,也能做的如此漂亮? “显淳兄,现在是不是就可以用了?” 沈毅迫不及待地问道。若不是6诚没有告诉他怎么使用,怕是这块肥皂早就让他给毁了。 6诚摇了摇头,解释道:“这香皂才刚刚成型,须得放置一个多月,尚可使用。” “这么久?” 沈毅满脸的失望,说道:“我还以为只要成型,就能使用呢,怪不得前面做的那些都让你给收起来了。” “你急个什么劲儿?” 6诚回了一句,转而对左国玑笑道:“左兄,你看此物如何?” “不错!6兄这肥皂,卖上十两银子,应该是没甚么问题的。” 左国玑凑近了去看桌子上成型的香皂,只见顶端印有一个标记,就和题字作画时钤盖的印章差不多,上书“雅韵”俩字。 十两银子一块香皂,是6诚心中早就定下的一个价位,再低的话,赚的钱就会少很多了。卖十两的话,估计还有六到七成的利润。 这倒不是因为香皂的制作成本太高,而是算上铺面租金,加上请人的成本,从制作到售出的环节,整个加起来去计算的。 这笔生意是三方合作,六成利润的话,左国玑和沈毅是要分去两成的,至于多出来的,则全归6诚。 当然了,对沈毅来说,这还真算不得甚么大买卖。他本来是不打算要这两成利润的,6诚却坚持要给,也就只好收下了。 李濂虽然家境很普通,却也对经商赚钱不太感兴趣,一心只想读书考取功名。左右他也帮不上太大的忙,6诚就没拉他一起入伙。 这开铺子做生意,自然不会由6诚等人出面来做这掌柜,左国玑会另外雇佣人手。 其实,十两银子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确实是个天价。但香皂这东西,在这会儿本就属于高档品,还没人会做。 类似于香皂的胰子皂,也不是普通人能够用得起的,就连左国玑这样的家庭,都没资格使用这种奢侈品,何况是比胰子皂更先进的香皂? 事实上,这价位还可以再提高,但6诚希望销量更大些,才把价格给降了下来。否则的话,就变成只能专供于贵族和土财主了。 十两银子的话,府城里的许多缙绅都能用得起,也就不用担心买的人会太少了。 老实说,6诚现在的生活过得也不算太差,不愁吃不愁穿的,根本就没必要一门心思研究赚钱。 只不过在此之前,跟着沈毅等人去过大酒楼吃饭,又去了青楼**过后,让6诚大长见识。别看自己现在小有名气,但和沈毅、左国玑两人一比,确实就是个穷教书匠。 不说别的,单是那天晚上在万花楼喝了一回花酒,花销就达到了上百两。这对于6诚这样的穷酸书生来讲,确实是一笔庞大的数字。 须知道,他和母亲俩人一个月的开销,加起来也不过才四钱银子左右,大概就是四五百文钱。这还是在他花钱比较“大手大脚”的情况下,才会用这么多的。 其实在吃穿上,6诚真不算是很讲究的人。他所花的钱,大多都是买些文房四宝,即笔墨纸砚,这些东西在教书和练字时都是要用到的。 这年代,穷苦人家真的是很难读得起书的,即使真有那特别努力的寒门子弟,也大多只能考上个秀才,能中举人的还真不多。 每届的科考,能中金榜进士的大部分都是世家子弟,又或是缙绅及大小地主家庭里的读书人。普通人家里边能考上进士的,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如果不是他已经开始教书,手头比原来要宽裕上许多,哪敢这么花钱? 看着那块雅韵牌香皂,左国玑就手痒的不得了,伸手便要去摸上一摸。 “左兄不可!”6诚连忙阻止了他的行为。 “这却是为何?”左国玑纳罕道。 6诚很想告诉他,现在这肥皂的表面还含有较高的碱性,不能用手去触摸,却有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碱性”这个词。 他之前曾尝试过,跟沈毅啰嗦了一大通,都没能把事情给讲明白,最后只能无奈放弃,告诫对方制作时别用手去碰。 “反正现在还不能碰就是了,待放置一个多月后,才能开始使用。”6诚说着,便将肥皂收了起来,拿到自己书房里存放。 接下来的时间里,6诚便和两人商量起了投入生产,以及推广销售等事宜。 按照6诚的设想,先期先制造出一百块的量来,放到铺子里去销售。 毕竟是现代人,6诚要做生意,当然得先想想该如何去打广告,让开封府里的人都知道有这样的好东西,才能吸引人来购买。 不过他现在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借助秦楼楚馆等场所,来为自己的香皂做推广和宣传。毕竟在这年头,能到勾栏之地消费的人,就没几个是用不起香皂的。 这时的人都没有广告的概念,只要能给青楼里的红姑娘们许些好处,再借用一不错的词来让她们传唱,这些红姑娘自然乐意效劳。 6诚连钱都不打算出,送快肥皂就行了。 现在又没有洗面奶,姑娘们又有哪个是不喜欢这东西的? 虽说香皂是用来洗澡的,但偶尔拿来洗洗脸也没问题,自己可没往里边加入些甚么添加剂,理论上是可以用来洗脸的。 这会的人洗脸,实际上也多是用草木灰。至于青楼女子,应该是用一些养颜的中药配方来洗脸,或者是用的胰子皂。 6诚觉得,自己的香皂肯定比胰子皂要好。至于买香皂的客人们,回去后会不会拿香皂来洗脸,他就懒得去理会了。 在前世时,他早就试过用香皂洗脸了,何况这时还是大明朝? 自己做出来的香皂,也算得上是一种奢侈品了。 对于这样的推广方案,左国玑和沈毅是表示赞同的,当场就让他写一词出来。 6诚哪敢答应? 自己是个甚么水平,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了,抄词还可以,让我自己来作词?拉倒吧! 6诚让左国玑去找李濂帮忙,作关于香皂的词出来,再去青楼找人传唱。 人选方面就更简单了,直接去找锦云帮忙就好了。 只要锦云把这词拿来唱几天,其他的妓馆肯定愿意效仿。到时再拿着这词上门,找姑娘们帮忙就容易多了。 对此,左国玑疑惑不已,心说这6兄才华横溢,诗词双绝,怎么自己不作词,还要假手他人呢? 想了半天,他才得出一个结论——6诚太谦虚了! ———— ———— (ps:感谢【北约夕鐊】的打赏!继续求推荐票! 解释下:有读者说,商人子弟不能科举甚么的,我不知道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说法。先,明朝没有“商籍”,这个前面就有简单讲过。 朱元璋说过,“可以直接逮捕那些不事生产,专门从事末业的商人!” 也就是说,商人是违法的,朝廷不可能给上个甚么“商籍”。因此商人赚了钱,通常都会买田置地,户籍也基本上都是附于民籍,所谓的商人,其实都是大地主。 而明朝也只规定,娼、优、隶、卒及其子孙不准入考、捐监,没有商贾子弟不能科举之说。而张四维、王崇古、马自强等进士,都是盐商世家出身的。商贾之家出身的进士,在大明朝不胜枚举。) 第089章 洛阳案首 九月初,陆诚对学生进行了一场考校。 两个月以来,他除了教授完了一本《三字经》以外,《声律启蒙》其实也教得差不多了。 这本来就不属于学生们必学的东西,只需教了前面的内容,后面的简单过一遍,让学生们回去自学就好了。 像《声律启蒙》这种节奏性非常强的韵律读物,其实是孩子们最喜欢读的,朗读出来时,就如同诗歌一般优美动听。 陆诚并非只单单教弟子朗读,这期间,也已经开始让弟子们学习如何握笔,练习写字了。 毛笔字确实不好学,对于年龄比较小的孩子来说,臂力是有些不足的。为此,陆诚并没有要求太高,教写字的课程,是会比读书认字少得多的。 事实上,这也是所有私塾里的惯例。 在教学初期,学生通常不会涉及太多写字的课业,以朗读识字为主。待一段时间过后,才会开始教学生写字。 这会儿的考试,也是比较频繁的。 一般情况下,孩子们每学一个月的知识后,就要进行一场考校,以免弟子会遗忘掉之前所学的内容。 正所谓温故而知新嘛! 陆夫子的课堂,应当属于时下最受欢迎的课堂了。他不但用心教了知识,还时常会穿插些小故事来活跃气氛。 再有就是,每当学生们学习进程较快时,陆诚便会讲些《三国演义》,又或是《西游记》里的故事。 这些都是大长篇的故事,陆诚每次讲故事的时间也很短,哪有那么容易就讲完的? 从开始教书到现在,他已经是越来越懂得把握孩子们的心思了。经过一步步的引导,课程自然也就进行的比较快了。 没办法,想听故事就得认真学,还得学得更快才行。不然的话,时辰一到陆夫子就会“赶人”了。 久而久之,陆诚这种循循善诱的教学方式,也让那些家长们看到了成效。 他们发现,别家的孩子回家后立马就找地方玩去了,而自家的孩子,都不用他们督促,很自觉地便会在家温习温习功课,温习完后才会出去玩。 附近的一些夫子们,发现了这一情况后,也纷纷开始效仿陆诚的一些教学方式了。 没办法,天子都说陆诚足以为人师了,就连他的弟子们课业都学得很好。自己想要教出更多不错的学生来,不学能行吗? 家里现在每天都会有客人上门,陆诚也是来者不拒。 相反,他现在更加乐于结交这些士林中人了。不说别的,单说大部分士子们背后的势力,联合起来都会很吓人。 这年代能供得起子弟读书的,大多是一些地主阶层,又或是缙绅家族,哪个家里没有点儿背景? 连番遭人陷害,陆诚才意识到,秀才的功名并不能很好的保护自己。准确点来说,应该是一个秀才的功名,不会有太大的用处。一旦被官府认定犯了法,该怎么拿捏还怎么拿捏。 但如果是一群秀才联合起来的话,官府就得权衡一番了。 这些人都是本地的豪强宗族,又有功名在身,一旦联合起来闹事,是很让官老爷们头疼的事情。 正所谓法不责众,一旦引起本地士林的公愤,那可真不是开玩笑的。 一旦事情闹大,朝廷为了平息士子们的愤怒,对官员进行罢官免职,又或者是降职调任的处分,都是很正常的。 陆诚本就名声在外,为人又比较谦和,有心拉拢之下,结实这些本地的士子也并不困难。 一段时间的迎来送往之后,陆诚时常会收到一些文会的邀请,偶尔也会前往参加,但都表现得很低调。 但也仅仅是路途比较近的,陆诚才会欣然接受邀请,路途太远则以要教书为由推拒之。 整个开封府那么大,有些地方确实是离家太远了,即便是有沈毅留下来的马车,陆诚都不一定能当日赶到,再当日赶回来。 更何况,现在除了开封府的士子以外,就连附近的洛阳、南阳、汝州等地都有不少的士子慕名而来。 这些地方的文会,目前确实是赶不过去的,那些士子们对此也表示理解。只说待腊月时,陆诚放了年假后再过去游玩。 这些人过来,通常都是互相奉承的比较的,不过也有心怀嫉妒而跑来找茬的。 眼下就有这么一位,就是来向陆诚发出挑战的。 来人名叫许杰,字进生,本次的洛阳院试案首。 许杰正是弱冠之年,年轻气盛些也不奇怪,且单从衣着上看,家世也定然不差,应该是洛阳本地的豪强。 让陆诚都有些嫉妒的是,这许杰仪表堂堂,气度不凡,若是再显得成熟些,当真能迷倒万千少女。 从看到他的相貌时,陆诚心里就有些郁闷了:“最讨厌长得比我还帅的男人了!” 许杰来了之后,简单地和陆诚寒暄客套了几句,便直接表明了来意。 能取得洛阳院试的头名,许杰的文采自是不俗。 在看过了陆诚的文章后,他心里很不服气,觉得自己的文章并不比对方差了多少,怎么这陆诚就能成为“河南第一才子”呢? 没错,不是开封第一才子,而是河南第一才子! 太狂妄了! 区区一个开封府的案首,凭什么能代表整个河南,成为第一才子?就因为他诗词做得不错,又蒙天子赐匾?这让自己这洛阳案首的脸往哪儿搁? 许杰觉得,单论文章的话,陆诚的文章还不如自己。对方能被誉为河南第一才子,完全是靠了诗词双绝的功劳。 许杰今日过来,就是要和陆诚比比文章的。 他又哪里会知道,陆诚在院试时,用的也只是一篇院试案首的文章,其答题的水准自是要逊色一些的。 之后在祥符县衙的大堂,用的那篇文章倒是绝佳,可惜当时陆诚并未写下来,完整的文章根本就没能流传出去。 陆诚不太想搭理他,因为老是和人比来比去的,实在是很没意思。 自己脑海中有成千上万篇文章,真要和他比试,不明摆着是在欺负人吗? 本来,陆诚也无意争那甚么第一才子的虚名,能够考上个举人就心满意足了,又何必要与人一争高下呢? 心念及此,便笑道:“不用比了,在下认输便是。” 许杰闻言不禁愣了愣,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会是出自陆诚之口。 他不是河南第一才子吗? 这……还没比呢,就心甘情愿地认输了? 如此胆怯,也太有辱文人风度了吧? “你……你方才说甚么?”许杰狐疑地问道。 “我说,我认输了。”陆诚哂然一笑。 许杰这回算是确定,自己听清楚了对方的话,诧异道:“你就不怕此事传出去后,会有损你的声名?” “虚名而已,要来何用?” 陆诚洒然一笑,说道:“许公子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便回去罢!” 许杰傻愣愣地迈步出了门口,走出了几步后又折返回来,看着陆诚认真地说道:“既然你不愿比试,此次便不能算是你输了,明年乡试大比,咱们再一决高下!” 许杰刚走不久,左国玑又过来了,进门后头一句话就是:“锦云姑娘不肯帮忙!” 第090章 最佳损友 陆诚本以为,凭着左国玑的面子,这样的小事根本就不成问题,不成想会是这样的结果。 只是让他觉得奇怪的是,锦云之前对自己等人的态度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这一回就不肯帮忙了呢? 不待他询问,尾随而来的沈毅接口道:“是啊显淳兄,这锦云姑娘只收下了李兄写的词,说此事还得考虑考虑,就把我俩给打发了。” “收下了词?考虑考虑?” 陆诚重复了一遍此话中的矛盾点,纳罕道:“这有甚么好考虑的?李兄的词又不差,理当无损她花魁的名声才是。” “是这么说没错,我也猜不透锦云姑娘是个甚么心思……” 左国玑点了点头,转而一脸狐疑地问道:“陆兄,莫不是你得罪了锦云姑娘,惹得她不高兴了,才不愿帮咱们的忙?” “唔?” 陆诚蹙眉思索了一阵,摇头道:“应该不会呀!我和她就见过两面,第二回是在万花楼,话都没说上几句。再者,我请她抚琴也是给了赏钱的,怎么会得罪她呢?” “两面?” 沈毅瞪大了眼睛,诧异道:“头一次是在甚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陆诚郁闷地瞪了他一眼,心说你又不是我的影子,还甚么事都让你知道不成? 左国玑沉吟了一会,不确定地问道:“是不是陆兄给的赏钱少了?” “不可能!” 沈毅抢着说道:“我那天就是担心陆兄没带银子,特地塞给他好几两碎银子呢!” “是啊,我那回可是塞了她一两银子来着,不少了。”陆诚点头道。 “一两?!!” 左国玑和沈毅顿时傻眼了,愣愣的看着陆诚,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见俩人如此反应,陆诚傻乎乎地问道:“一两银子还少吗?不就弹首曲子么?我还以为我当时给的足够多了呢。” 两人默默地低下了头,表示不愿再和这个没见识的陆案首说话。 陆诚眨了眨眼,试着又问了一句:“真的……少了点?” “何止是少了一点!” 沈毅抬起头来,哭笑不得地说道:“陆兄,你今后可得多跟我们出去见识见识了,这事要是传出去,会惹人笑话的。若是换了小县城里的窑子,一两银子确实不算少,可你也不看看那万花楼是甚么地方,锦云姑娘又是甚么身价?” “沈兄这话倒是没错,依着锦云姑娘的身价,弹首曲子怎么着也得五两银子的。”左国玑点头赞同道。 两个败家的玩意儿! 陆诚已经懒得再去和他们谈论这个问题了,转过话头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要不换个人来唱?” 左国玑想了想,摇头道:“怕是不成了。今日之事想必已经传了出去,咱们再想找别地儿的花魁来唱都难。” 不待陆诚发问,他接着解释道:“陆兄有所不知,这红姑娘们之间的较劲儿,和咱们文人间的争斗,也是差不到哪儿去的。其他的姑娘们,即便是身价不如锦云,在气势上也是不愿服输的……” “因此,锦云不肯唱了,其他人就也不愿意来唱对吧?” 陆诚接过了他的话,见他点头后,只好提议道:“要不,咱们就不找花魁了?别的姑娘们,想必是愿意卖左兄这个面子的。” “那还不如不花这冤枉钱呢!”沈毅接话道。 “花钱?” 陆诚疑惑道:“我不是说了,只答应送块香皂的吗?” 沈毅没好气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那风月之所进去了就得花钱,要找姑娘们谈这事儿,没有个几十上百两银子,能见到人姑娘的面吗?” 沈毅的话是有些道理的,请普通的姑娘们来给香皂做推广,的确是收效甚微的。见上一面还得花大把银子,那还不如不找呢。 想到这里,陆诚两手一摊道:“那我也没办法了,就这么着吧。少卖点儿也没事,咱们有钱赚就是了。” “那可不成!” 沈毅立即出言否决,而后笑道:“其实也不是没办法,要不陆兄亲自走一趟,给锦云姑娘赔礼道歉一番,兴许她就同意帮忙了呢?” “沈兄所言有理!”左国玑立马点头附和道。 见这两人一唱一和,陆诚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心说这俩货肯定是想坑自己来着,便很干脆地摇头拒绝道:“此事不妥!既然我都得罪了锦云姑娘,再过去也是自讨没趣。再者说了,去一回万花楼少说也要上百两银子,我可没那个闲钱!” 别说是闲钱了,就是陆诚现在的全部身家,凑起来都没有五十两银子。唯一值钱的,还是那把早就送出去了的古琴。 “这点小钱算得了甚么?” 一见陆诚摇头摇手又摇脚的,死活不肯答应过去,沈毅这个财大气粗的阔少就忍不住发话了:“陆兄只管放心前往便是,不过是喝顿花酒罢了,权当是我请了!” “那怎么成?” 陆诚闻言仍要拒绝,左国玑却插话道:“陆兄就别再犹豫了,以你的才华,只要肯放下身段去给锦云姑娘赔罪,她没理由不帮咱们的忙。” “是这么个理儿!” 左国玑话落,便开始拽起了陆诚的衣袖。看那架势,应该是打算直接就把陆诚给拽出门去。 我的乖乖,你们这是准备送羊入虎口啊,我真是白交了你们这两个坑货朋友! 对这两个损友,陆诚当真是没话说了,心中只有一阵无奈。他何尝不知道,只要锦云答应帮忙,自己的销量绝对会翻上好几倍,搞不好还会卖断货。 只是一想到那个天生媚骨的女人,陆诚心里就一阵发虚。 自己在她面前,当真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呃,这当然指的不是某方面的能力,在那个领域,是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甘心认输的,陆诚也不例外。 一直以来,陆诚都觉得自己天赋异禀,战力超群,又怎么可能会让一个女人给吓倒? 之所以不愿去面对那个女人,是因为陆诚知道,对方太擅于把握男人的心思了,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之间媚态尽显。相信只要她勾勾手指头,整个开封府……不对,应该是整个天底下,就没有一个男人能拒绝得了这种诱惑。 这样的女人,陆诚称之为祸水! 说起来,陆诚的理想其实不大,只要能考上个举人或者进士,就算是出人头地了。 在这个承平年代,当个小官,挣点小钱,悠闲地过点儿小日子,便是陆诚如今最大的心愿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太过贪心的话,只会给自己招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像锦云这样的女人,本就只属于权贵阶层,世家公子们追逐的对象。单单和她见上两面,就已经让自己得罪了王朝立,陆诚实在是不愿意和她再做过多的接触。 耐不住左国玑和沈毅的劝说,陆诚最终还是决定,和这锦云再见上一回。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卖出那一百块香皂,也算是值了。 每一块香皂卖出去,就会有二两银子进入自己的口袋,一百块总共能赚二百两。 和谁过不去,都不能和钱过不去。为了这笔巨额的财富,陆诚决定——为事业献身一回! 仅此一回,下不为例。 ———— ———— (PS:为了你们能投推荐票,青田憋着也要写出一章来,快投给我吧!) 第091章 闺房一叙 华灯初上,整个府城里基本都是暮色沉沉的景象,唯有勾栏街上灯火辉煌。? 此刻,开封府的夜生活才算是刚刚开始。 今夜虽比不上诗会那天的热闹景象,却也一点都不显冷清,三三两两的文人雅士走在这条街上,互相谈笑间步入各家妓馆的大门。 这是6诚第二次踏足这片街区,也是他第二回到万花楼来喝花酒。 说实在话,6诚并不像沈毅一样喜欢这种地方,头一次过来只是为了开开眼界,长长见识。今天再次过来时,已经少了最初的那几分新鲜感。 这种销金窟,还是少来些为好。 其实他也知道,并不是哪家的妓馆都有万花楼那样的档次的,开销自然也就比万花楼要低些。 那些很普通的妓馆,单只喝一顿花酒,再找两个姑娘来作陪的话,其实也就十来二十两的花销。 再有一个,就是姑娘们的身价也有所差别。若不是他们点名要见的是万花楼的头牌,喝次花酒也顶多会花上五十两而已。 左家的地位虽高,在财力上却是不如沈毅这个富家少爷的。若不是为了香皂的推广事宜,他也很少会光顾万花楼的生意,手头上偶尔有些闲钱时,才会跑来消遣消遣,打时间。 三人中,也只有沈毅这个阔少爷,才会时常留宿青楼。 鸨母一见到6诚等人,就欢喜得不得了,这当然是因为6诚的名气,却也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事实上,最让她欢喜的是沈毅的到来。这位江南来的公子哥可是位大金主,在这里花钱如流水一般随意,鸨母自然不会怠慢。 而6诚如今被誉为“河南第一才子”,早已名声在外,当然也能算得上是她的贵客。 风月之所,历来最为看中两样东西,其一为财,二为才。没钱也没关系,只要你有才名就行。没钱喝花酒,可以写下一好的词作来抵账。 如此一来,鸨母们就可以对外宣扬,声称自家姑娘唱的是某某才子的词作。凭着这样的噱头,也能为她吸引来更多的客人上门。 当然了,这写词之人名气是不能太小的,否则效果不大。 像左国玑这样小有才名的文人,既没有功名在身,名气又稍弱了些,作品自然就不太值钱了。 同样要了个雅间,点了锦云和两个姑娘出来陪酒,可当鸨母折返回来时,带来的却只有两个姑娘。 沈毅最是沉不住气,率先开口问道:“怎么不见锦云姑娘?” “这个嘛……” 鸨母略微一沉吟,转而陪着笑脸解释道:“还请沈公子多担待着些,锦云身子不适,今晚没法出来作陪了。要不,我给你们再叫两位姑娘过来?” 几人闻言都有些泄气了,今晚过来本就是准备谈事情的,总不能只顾风华问月,把正事给抛到脑后去吧? 左国玑心中也有些不满,蹙眉道:“若是锦云姑娘身子不适,方才怎么没听妈妈提起,莫不是你有意在糊弄我们?” “哎哟,左公子说的这是哪里话?您可是我们这儿的贵客,老身又哪敢搪塞糊弄于你?此事太过突然了些,老身方才不也是不知情么?” 鸨母见众人不悦,忙又接着说道:“要不这样吧,今儿个几位公子尽管吃好玩好,这账老身就给你们免了,如何?” 沈毅可不在乎这点儿小钱,还待再说,6诚却向他打了个眼色,而后对鸨母点头笑道:“那我等就先行谢过……了,姑娘也不必再叫了,就这两个便好。” 6诚总觉得,称呼鸨母为“妈妈”太过怪异了些,心中恶寒之下便忽略了过去。 待那鸨母下去后,沈毅纳罕道:“显淳兄方才为何阻止于我?” 6诚摇了摇头,笑道:“锦云姑娘既然不方便见客,咱们就不强求了吧,咱们走时再让人稍个话儿,请她帮忙就是了。” 左国玑闻言,立即就明白了6诚的顾虑。 这锦云姑娘突然推说身子不适,搞不好是那王朝立,又或者是别的甚么大人物正好过来,点名要她作陪,才无法抽身过来这边。 有了前次的教训,左国玑也和6诚一样,不愿再招惹上甚么麻烦了。 其实上次的事情,6诚等人也没吃甚么大亏,才没想着把事情闹大。 狎妓之事,虽说只是小节,但要真把事情给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的话,不单会给王琼沾上污点,对于6诚这样要考取功名的士子,也是没任何好处的。 风雅之名在士林中传播不但无损声名,相反还能落下个“风流”的名头。可若是在妓馆里争风吃醋,甚至还与人大打出手的事情传到朝堂之上,则会被言官们批为“不检点”了。 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但6诚总归要步入仕途,行事上就必然要低调一些。王家只要不是欺人太甚,他就不会主动去加深彼此间的矛盾,多生是非。 想通了这一点,左国玑举杯道:“6兄说的没错!来,咱们满饮此杯!” 沈毅见两人都是如此态度,自然也不好再多说甚么了。一杯酒水下肚后,他看向6诚笑道:“显淳兄怎么不叫个姑娘过来作陪,还是你觉得这万花楼里的其他姑娘,都不堪入眼?” 6诚见他取笑自己,毫不客气地反击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见了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儿?我看你呀,今夜就别回去了,在这万花楼里留宿一宿得了。” 沈毅竟是毫不在意地点点头,拍拍胸脯道:“这有甚么?不是我说大话,但凡在江南有点名气的勾栏院,本公子都睡了个遍!” “去,早晚有一天,你会死在女人的肚皮上!”6诚啐了他一口。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沈毅得意洋洋地秀了一把文采,倒是让6诚都有些刮目相看了,笑道:“看来你这肚子里,还是有些墨水的!” “那是!”沈毅权当对方是在夸自己了,更加得瑟了起来。 6诚懒得再去理会这个货色,转而和左国玑闲聊了起来。 过得一会,就见一位丫鬟过来,对6诚邀请道:“6公子,我家姑娘请您移步,到闺房一叙。” 此话一出,左国玑和沈毅都愣住了。他们当然能够认出,这丫鬟正是锦云的贴身婢女。现在对方请6诚去闺房叙话……啧啧啧……这可是香闺独处啊!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6诚竟会有这样的艳福,能得佳人相邀。 沈毅和左国玑互相对视了一眼,心说我们长得也不比他差呀,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待遇呢?难道说,文采好的人机会要更大些? 心念及此,沈毅更加后悔当年没有用功读书了。 ———— ———— (ps:举着四角库求推荐票!o(n_n)o) 第092章 掩耳盗铃 在沈毅和左国玑满是羡慕的目光下,陆诚起身出了雅间,随着那丫鬟,缓步来到了锦云的房门口。 “笃笃笃——” 丫鬟抬手轻轻敲了敲门,房间里便传来锦云略显虚弱的声音:“请陆公子进来吧。” “嘎吱——” 丫鬟随手推开了房门,邀请陆诚入内,之后又从外面带上了房门。 抬眼打量了一会,陆诚发现,这锦云的闺房和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没啥区别,芙蓉暖帐,香气盈盈。除了窗口处摆放了一张书案外,墙边还置有一张琴案,上有一把古筝,以及一卷琴谱。 当然了,他也没进过其他女子的闺房,只是从感觉上这么认定罢了。 见到这闺房中的布置,陆诚心中感慨不已:“都说青楼女子无异于大家闺秀,个个才艺不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看来所言不虚。” 除此之外,陆诚还注意到,在外间通往里间的帘门边上,栽有一盆秋菊,而桌上的香炉里也燃着不知名的香料,心说难怪这房间里的香气如此浓郁。 正当此时,锦云从里间走了出来,对他浅浅一笑道:“陆公子快请坐吧。” 一见到锦云的脸色,陆诚就知道她是真的生病了,而不是有意不出去见客。 此刻的她脸上未施粉黛,面色略显苍白,看上去有些憔悴,让人一眼见到,就会不自觉生出一种我见犹怜之感。 不过锦云虽是素颜,身上的衣裳却是穿戴整齐的,应该是让人去请陆诚时,就已经起身更衣了。 让陆诚都感到诧异的是,她即便是不施粉黛,脸上的肌肤也同样是洁白无瑕,细腻无比的。 陆诚来到桌边坐下,见锦云要为自己动手泡茶,忙出声阻止道:“不用麻烦了,你也坐下吧。” 她依言坐下后,陆诚才接着说道:“看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不多休息休息?有让人请来大夫看过了吗?” “咳咳咳……咳咳……” 锦云听得他关怀的话语,展颜笑道:“劳公子挂怀了,锦云只是……咳咳咳……只是偶感风寒,不算是什么大病。方才大夫也已经来看过了,还开了药方,妈妈已经让人……咳咳……让人去抓药了。” “那就好。” 陆诚轻轻点了点头。这倒不是他在大惊小怪,而是因为在这个年代,一个小小的风寒都很可能会要去一条人命,一点儿都马虎大意不得。 倒不是说这病不好医治,而是穷人没钱看病,生了小病通常都是硬扛着,才导致小病拖成大病,最后就连大夫们都束手无策。 而像锦云这样的少女,也未必会有多重视这点儿小病情,否则的话,也不至于事先会连鸨母都不知情。 要知道,像锦云这样的花魁,简直就是这万花楼里的摇钱树,鸨母又怎么可能会不重视她的身体状况? 沉默了片刻,陆诚才再次开口道:“锦云姑娘,其实我是专程过来向你赔礼道歉的......” “哦?什么事儿?”锦云轻轻眨了眨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陆诚本来就觉得有些尴尬,再让她这么直直地盯着,更加觉得难以启齿了。 “咳咳咳......” 他干咳了几声,以掩饰自己的窘态,才继续道:“那个......先前请你抚琴,是我不晓得规矩,才......才......赏钱才给得少了些......唔......还请你原谅则个!” 锦云这才知道他说的是赏钱的事,忍不住“咭”的一下笑出声来,转而又轻轻咳了几声。 意识到有些失态,她忙掩住了小嘴儿,笑道:“赏钱本就是客人随意给的,哪有多与少的说法?能得到公子的赏钱,锦云就已经很知足了。” “呃......你是说真的?” 陆诚的脑子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来,不是因为这事才惹得她不高兴的吗?难道,沈毅他们猜错了?自己也想岔了? “这还能有假?” 锦云答了一句,转而竟是撅起了小嘴,满是委屈地说道:“公子这话是在说,奴家惯于骗人咯?” “那倒不是!你别误会,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陆诚嘴上这么回答,心里却是不经意间想起了张无忌,还想起了张无忌母亲曾对儿子说过的那番话。 别说是这个女人所说的话了,就是她的表情,陆诚都分不出真假来。 “哼,公子分明是在敷衍奴家!” 锦云竟对他耍起了小女人脾气,撒起娇来了,这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陆诚就是抓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按理说,这似乎是两人见的第三次面吧?这画风好像有些不对? 许是心情愉快的缘故,锦云的脸色都变得红润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样显得有些苍白和虚弱了。 她娇媚地白了一眼陆诚,说道:“你是为了香皂的事,才过来的吧?” “确是如此!”陆诚坦然承认。 “奴家又没说不愿帮忙,总得让人考虑考虑吧?” 锦云说着,又是嗔怪地瞥了他一眼:“再说了,你们也未免太小气了些,就一块香皂就想打发了奴家?” “呃……我没钱。”陆诚很干脆地答道。 “……” 锦云算是彻底没话说了,这个男人实在是坦诚得有些可爱。 以往,那些个男人为了自己,可从来就没喊过穷。即使是真的囊中羞涩,也会打肿脸充胖子,就为了能够在自己面前表现一回。 他倒好,自己这还没提条件呢,就先申明没钱了。 “奴家不要你的钱。” 锦云无奈地说道:“公子也莫要高看了奴家,在这万花楼里,也不是甚么事儿都能让我自个儿做主的,若是没有酬劳,妈妈也是不会同意此事的。” “这样呀……” 陆诚沉吟了会,问道:“姑娘需要甚么酬劳,才能帮我们这个忙?” “陆公子才名远扬,就写首词让奴家传唱如何?” 锦云又是掩嘴轻咳了两声,补充道:“其实,这也是妈妈的意思。” “这个嘛……” 陆诚心里有些犹豫。他如今实在是不想再去抄别人的诗词,来为自己扬名了,这种事情做一次两次便好,多了就太不道德了。 锦云见他为难,只好道:“公子若是不愿意,此事就算了吧,当我没提过便是了。” 见到她略微有些失望的神情,陆诚都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了。说起来,这本就是自己有所求在先,人家想讨要首词作并不过分,谁让自己现在被赞誉为“诗词双绝”的才子呢? 陆诚横下心来,说道:“一首词自是不成问题,只是姑娘能否答应在下一个请求?” “公子请讲?” “可否不要让外人知道,词作出自我之手?” “这……” 锦云柳眉微蹙,奇道:“公子不愿扬名?” “你觉得我现在的名声,还不够响亮的吗?”陆诚苦笑道。 “这倒是可以,只是公子觉得,此事能瞒得住人吗?”锦云笑道。 “呃……就当我是在掩耳盗铃吧。” 陆诚其实也知道,这种事情瞒不住有心人,久而久之自然能让人猜出来。但他实在是再也不愿把别人的诗词,说成是自己的了。 别人猜出来,那也是别人的事,自己不承认就是了。 第093章 坐怀不乱? 陆诚答应作词,锦云心中自是欢喜无比,当即就要亲手为他研墨,陆诚却出声阻止道:“你身子不适,在一旁坐着便是,我自己来就好。” 话落,他便走到书案前,亲自动手研起了墨,书桌上早有摊开的宣纸。 让陆诚惊奇的是,那上边还有一首词作,居然是李清照的作品。其实这并不是让他最为诧异之处,最让他感到不解的是,这首词也未免太过凄凉了些。 难道,这便是锦云的心境?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这……” 陆诚轻声吟诵了一遍这首词,略微有所迟疑,终究还是回头道:“锦云姑娘近来是否心事过重了些?” “让公子见笑了。” 锦云既没有出言否认,也没有当面承认,只是浅笑道:“锦云素来喜爱易安居士的词作,许是她不少词作中,让奴家读来有所感怀吧。” 陆诚闻言轻轻颌首,却也不再多问。 他何尝会不知道,青楼女子的身世大都很是凄苦,李清照后期的词作大都哀婉凄凉,很容易会让她们产生共鸣,进而感怀起自己的身世。 其实,从锦云上次抚琴时所表露出来的情绪,陆诚就隐隐有所察觉了。 或许在她媚惑动人的外表下,隐藏着的也是一段不幸的遭遇,以及一颗凄楚无比的心。 但那又如何呢? 自己终究只是个凡夫俗子,没有太过远大的理想和抱负,也不可能会自大地认为,自己能够挽救世间所有的不幸之人。 每个人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以及那难以挣脱的命运枷锁。 轻易去干扰他人的生活状态,总归会为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陆诚实在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再者,青楼女子最是擅于声色娱人。接触过的男人多了,个个都有演戏的本事,谁又能够真正看清,哪一面才是她们最为真实的一面呢? 就说眼前的锦云,时而抚媚妖娆,勾人心魄,时而又如林黛玉般显得弱不禁风,凄楚动人。 接触的次数越多,陆诚心里就越是明白,这样的女人是碰不得的,否则只会让自己泥足深陷,徒增无限烦恼与忧愁。 因此,他并不打算就着这个话题深入下去。 待研好墨后,立即挽袖提笔,很快便写下了一首词来,然后对着锦云拱手道:“姑娘今日身子不适,在下就不多待了,就此别过。” 不待锦云有所回应,他便逃一般地迈步出了房门。 不成想,竟迎面撞上了恰好过来的丫鬟。丫鬟“呀”的惊叫了一声就往后倒去,幸得陆诚反应够快,及时拉了她一把,才没让她摔倒在地上。 “陆公子恕罪,婢子不是有意要冲撞于您的……”丫鬟连忙赔礼道歉。 “不用不用,是我自己不小心,你没事就好。”陆诚随口答了一声,便疾步离开。 傻愣愣地看着陆诚匆忙离去的身影,锦云有些哭笑不得:“难道,在你的眼中,我就那么可怕吗?” “小姐,陆公子怎么走得那么急呀?”丫鬟进了屋里,随手把房门带上。 “扑哧——” 锦云娇笑出声,起身道:“许是他还有甚么急事吧。” 她来到书案前,映入眼帘的是一首用行草写的词作。那一行行字写的行云流水,倒也称得上是一手好字了。 不过锦云见过比这更好的字,因此并不觉得有何惊艳之处。 当她看清那上面的内容后,瞳孔不禁略微一缩,眸子登时变得亮晶晶的,忍不住伸出手去,一个字一个字地轻抚了起来。 丫鬟跟着锦云的时日尚短,自然看不太懂草书,便出声问道:“小姐,陆公子写的是甚么呀?” “陆公子不愧为河南第一才子!” 锦云痴痴地凝望着那首词,半晌才开口赞道:“这首词不仅文采绝佳,就连词中的意境都甚合我意。难得,确实难得!依我看,这词比秋夕诗会上所作的那首,还要更好一些!” “哇!那小姐快念给巧儿听听吧。”丫鬟满脸的崇拜之情。 锦云轻轻点头,突然叮嘱道:“对了,陆公子不想让人知道这是他所作,你这嘴可得紧着点儿,别把此事给传扬出去了。” 巧儿虽然心中不解,却还是点头道:“巧儿明白的。” ———— ———— “陆兄,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不多待一会儿?” 见到陆诚回来,沈毅笑着打趣道。在他看来,陆诚得以登堂入室,应该是把该办的事情都给办了,只是这时间未免也太短了些吧? “你可别想岔了,锦云姑娘身子不适,我也不好多待。” 陆诚随口解释了一句,却见两人投来的目光中充满了狐疑之色,便加重了语气强调道:“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我是说真的,的确是啥也没干!” 两人闻言,顿时又换上了鄙夷的神色,这回轮到左国玑调侃道:“陆兄这就不太厚道了,这种事情有必要瞒着我俩么?再说了,这又不是甚么丢人的事情……” “咳咳咳……” 左国玑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干咳了两声,拱手道:“陆兄万莫见怪,我真不是有意的。不过恕我直言,你这时间……唔……确实是稍微短了些……呵呵……” “去去去,灌你们的黄汤去!” 陆诚没想到竟会让他们误会成了这样,顿时没好气道:“爱信不信,反正我是真的啥也没干!” “真的?!!”两人异口同声道。 见陆诚认真地点了点头,沈毅立即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骂道:“你你你……显淳兄,你可让我说你甚么才好?这大好的机会摆在你的面前,你怎么就如此不知珍惜呢!” “就是,沈兄说的没错!” 左国玑赞同道:“能得锦云姑娘这样的美人垂青,那可是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你今日有此造化,怎么就学起了那柳下惠呢?” “左兄,柳下惠是谁?”沈毅奇道。 “……” 左国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儿,叹道:“沈兄,你也该多读点书了。” ———— ———— (PS:今天是元宵节,也是咱们最传统的情人节,青田在此祝大家节日快乐! 另外,还单着的朋友也别太难过,有我这个单身狗在这里给你们兢兢业业地码字呢。没情人的就看看书吧,YY一下也挺好的,青田祝愿你们都能如陆诚一般桃花运缠身。o(∩_∩)o 噢对了,推荐票可别忘了投给我呀!) 第094章 书生三宝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这期间,陆诚也已经把《百家姓》给教了一遍,课程进入到了《千字文》的阶段。 一大早,陆诚正在讲学,沈毅和左国玑就过来了。 陆诚现在和他们的关系已经十分熟稔,自然就更不会丢下弟子们前去招待了,只让两人自个儿小坐一会。待课间休息时,他才去了堂屋。 一进门,陆诚就看到沈毅手上捧着块香皂,自己一个人搁那儿瞎琢磨着。 见到陆诚进来,沈毅立即起身上前,满脸希冀地问道:“陆兄,这肥皂是不是现在就可以用了?” “嗯,放了一个月,应该是差不多了。”陆诚点头道。 事实上,他也没自己尝试过制作香皂,那点儿“经验之谈”,完全是来自于脑海中的资料。理论知识很充足,实践经验的话……目前没有。 “那应该怎么使用?”沈毅继续问道。 “就那么用呗。” 陆诚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心说就算以前没见过香皂,你也应该知道怎么用才是啊。 其实,陆诚有此举动,纯属心底里的那一丝丝报复心理,谁让这个江南阔少老是鄙视自己没见识呢? 沈毅很是无语,让他那异样的眼神看得心里好一阵郁闷。 其实他见过胰子皂,也有机会用过,只是陆诚这东西看上去精美无比,加上对方之前说的甚么“碱性”有些吓人,他不太敢确定,肥皂和胰子皂是不是同样的用法。 陆诚转身出门,打来了一盆清水。 他先用两手捧了把水泼到脸上,然后从沈毅手中接过香皂,在手上抹了两把后放置在一旁,专心地在手上打出一些泡沫后,才往脸上抹去。 待得陆诚洗完脸后,沈毅和左国玑立马朝他脸上看去。 用心地打量了一番后,沈毅啧啧赞道:“嘿,还真别说,这东西洗过脸后,看上去还真是比方才白净了些。” 左国玑的反应虽然不像他那么夸张,却也是看得暗暗点头,心说这肥皂的确是好东西! 陆诚的感觉也十分不错,来到这大明朝,还真是许久没用过香皂了。现在突然用来洗了把脸,确实感觉舒爽异常。 随即,两人有样学样,也同样打来水洗了把脸后,同样觉得十分清爽。 看着两人一副惬意无比的模样,陆诚笑了笑,很是大方地说道:“待会儿你俩各自带一块回去吧,自己用的就别讲究那么多了。” 两人闻言,立马回了他一个鄙夷的目光:“自己用的就不讲究,怎么你陆兄就偏偏挑了最好看的这块呢?” “陆兄,现在已经万事俱备了,咱们的铺子甚么时候可以开业?”左国玑问道。 “唔……就这两天吧,时间你们来定。”陆诚随意地说道。 见他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沈毅心中不禁有些疑惑,便开口问道:“显淳兄,这做生意开业是要挑日子的,我看你似乎不太关心此事呀?” “这又不是甚么大生意,和你沈家的大买卖能比么?”陆诚笑道。 左国玑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陆兄切莫小看了这肥皂,有了锦云姑娘的帮忙,如今消息都已经传开了,不少人已经打听到这肥皂和我有关系,见面时都在问我何时开业呢。我估摸着咱们一旦开业,那一百来块肥皂,一个月应该是能卖完的。” “当真如此?” 陆诚显然不太相信,这香皂会有那么抢手。这还没开业呢,仅仅只是宣传了一下,竟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这只是我的保守估计,说不定会卖得更快。”左国玑点了点头。 蹙眉思索了片刻,陆诚笑道:“既如此,现在便让人开始赶做第二批吧,不然到时候卖断了货,咱们可要少挣许多了。” 陆诚想到的,是不久之后的一场科试。 童生试分为岁考和科考,明年就是乡试大比之年,但由于现在读书人太多了些,各省的秀才都有不少,为了限制些参加乡试的人数,并不是所有秀才都有资格参加乡试的。 在院试中,中榜有了秀才的功名后,生员们还需要进行一场科试,筛选出一些参加乡试的生员。 而若是在院试中名列前三,则可免于科试。 陆诚身为本届院试的案首,自然是无须再参加科试的。但其他人就不同了,只待新任提学一到,便会举行科试,预选出明年参加乡试的生员。 其实,早在这两个月便该举行科试了。只不过今年原因比较特殊,吴提学突然提前离任,才导致时间推辞了些。 也就是说,开封府很快便会汇聚各方士子,于府城举行科试。 这些读书人,大多都是些地主阶层,家境多多少少都比较殷实。最重要的是,香皂的主要面向群体,就是这么些人。 好不容易才能让他们汇集在府城,要是没货卖的话,就真的是亏大发了。等到自己后续再赶制出来时,人家都已经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路途过于遥远,也没多少人会愿意特地赶来府城,就为了买块香皂回去。 左国玑闻言笑道:“陆兄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此事就交给我吧,科试时咱们定能大捞一笔,哈哈……” 不得不说,陆诚当初的选择是很明智的。 和这两人搭伙儿,自己根本就无须操心生意上的事情。沈毅出钱,左国玑出力,自己把制作方法丢给他们,就能坐在家里边收钱了。 “对了陆兄,你看咱们这铺子,应该要起个甚么名字才好?”左国玑问道。 “就叫雅韵阁吧。”陆诚答道。 “雅——韵——阁?” 左国玑重复了一遍这名字,点头道:“这倒是好名字,就是容易让人误会,以为咱们铺子是卖字画的。” “本来就是雅人所用之物,读书人出门大多带有两物,佩剑和折扇,咱们这香皂嘛……今后将会成为书生的第三宝,哈哈……” “书生三宝?陆兄这话有点儿意思!” 一想到以后的士子们出门时都会随身带盒肥皂,左国玑就有些忍俊不禁,笑道:“我突然觉得,咱们的铺子还是别叫雅韵阁了,不如就叫三宝店吧?” 陆诚眼前一亮,点头道:“好主意!” 第095章 生意火爆 “噼里啪啦——” “砰砰——” 十月初六,在一阵喧嚣的鞭炮声中,三宝店正式开业了! 前来围观看热闹的百姓有不少,其中也不乏一些衣着华贵的公子哥,以及一些腰缠万贯的富商。 店铺的招牌,“三宝店”是陆诚亲手所书。 字够不够好且无须去理会,重要的是这才子之名,题字之人的身份,可比书法要重要的多。 由于前期宣传得当,这会儿一开张,众多的客人就涌入了店内,抢先观看起了这个传说中的肥皂。 店内的装饰也十分雅致,墙上挂有一些字画,但画香皂的却只有一幅,其余的则是一些山水、花鸟、仕女等画作。 这作画之人手艺不俗,画出来的香皂异常逼真,连那包装香皂的精致木盒,都给画了下来,“雅韵”两个大字,更是醒目地题在了画上,下方便是锦云传唱的那首香皂词作。 这画上的题词之人,自然便是李濂了。 说起来,店里的这些字画都不用花一分钱,全是开封府里一些小有名气的士子们所赠。 文人们交流,好友间互相赠送自己的字画实属正常,陆诚现在主动和许多文人打上了交道,字画当然不缺。 店内的展柜上,摆放着一盒盒精致漂亮的香皂,以供客人们观赏。 “掌柜的,给我拿三盒肥皂!” 一位相貌清秀,皮肤白净的年轻公子哥率先入手,买下了三盒香皂。 紧接着,一位身材略显矮小,长相富态的中年人出声说道:“掌柜的,给我也拿一块!” 此话一出,边上立即就有认识他的人打趣道:“哟,这不是李东家么?你买下这肥皂,是要送给那丽秋院的芸儿姑娘吧?” “呵呵......刘掌柜也来捧场呀?” 这李东家让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当即大方的一笑:“掌柜的,多拿一块吧。” “哈哈哈......” 那人立即哈哈大笑,再次取笑道:“李东家当真是个妙人儿,一块送姑娘,一块带回家送给媳妇,家里外边两不误!” “哈哈哈......” 在场之人听了这话,顿时哄笑了起来。 这位李东家在家里一共纳了八房美妾,这要是再让他调侃下去,今天就得再多买八盒香皂了。 一想到十盒香皂需要一百两银子,他就觉得有些肉疼,忙抬脚出了店外。身后,自有那随行的下人,取出银子付了账,揣着两块香皂就跟了出去。 此刻,左国玑也站在店内的一个角落里,与身旁的沈毅和李濂两人小声闲聊着。 看着店中的热闹景象,左国玑自嘲地一笑,说道:“这没做过生意,眼光还是要差上一些。我只道一个月能卖一百块香皂呢,如今看来是算错了。” 左家的收入来源,主要靠的是收地租,一些小的生意倒是也有涉及,只不过左国玑没参与打理过。因此,他自然就没有多少做生意的经验,此次和陆诚合伙,算是头一回经商。 沈毅笑道:“左兄别急嘛,咱们谁都没料到肥皂这么好卖不是?不过这开张头一天,通常都会比较热闹,明后天可就没这么好的生意了。” 李濂也点头道:“是啊左兄,现在才卖出了十来盒香皂,今天估摸着也就能卖到几十盒。往后,应该就不会如今天这般热闹了,这不还有一个月呢嘛!” 左国玑摇了摇头,说道:“今天若是能卖出几十块,怕是最多半个月,咱们的香皂就能卖光了。下一批货出来少说还得要一个月的时间,这后半个月里,咱们的三宝店恐怕要暂时关门了。” ———— ———— 三宝店开业,陆诚这位幕后的东家之一,却并不在现场。 原因无他,只因上午这段时间,陆夫子还要忙着教书。 陆诚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不会因为自己的一点儿私事,就给学生停一天课,尽管教书所赚的钱,比卖香皂要少得多。 人说做一天和尚,就要撞一天钟,他则是当一天夫子,教一天书,道理其实也没甚么不同。区别就是,陆诚的确是很认真地在教书,不会选择敷衍了事。 更何况对陆诚来说,开业这种事情,无非就是过去看看热闹罢了。反正香皂制作出来了,自己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铺子那边,还有左国玑和沈毅两人在场,基本上也不会有需要用到自己的地方了。 那俩哥们一个有钱,一个有地位。真要是有连他们俩都解决不了的事情,自己就更是无能为力了。 陆诚并不指望今天能卖出多少,毕竟自己定出来的价格,不是十文钱,也不是十钱银子,而是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买块肥皂,听着都有点吓人,又能有多少人会立即决定购买呢?这东西目前除了自己和沈毅几人,还没有其他人用过,哪有甚么口碑可言? 即使先前做了推广,也不至于就让人趋之若鹜,争相购买吧? 陆诚觉得,一天能卖出二十多块香皂,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然而事实证明,他猜错了! 午后,陆诚赶到三宝店时,发现沈毅几人并不在。 掌柜的认得陆诚,知道这人也是自己的东家。不待陆诚询问,他已经迎了上来,笑着说道:“陆公子,左东家他们去了望江楼,陆公子认不认得路,要不让个伙计带您过去?” 陆诚摇头示意不用,随口问道:“掌柜的,今日卖了多少肥皂?” 掌柜的一听这个,脸上的笑容就更盛了,乐呵呵地答道:“从早上到现在,咱们铺子里卖出了四十六块肥皂!” 陆诚本就是随便问问,其实并不太在意能卖多少。不成想,对方的回答却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他瞪大了眼睛,再次问道:“掌柜的,你说卖了多少?” “四十六块。”掌柜的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 四十六块? 陆诚眨了眨眼,心说照这么个卖法,岂不是十天左右就能卖完了? 这个数字,并不能按照平均每天的数量去算,而是依次递减。 因为他知道,先期的推广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想买的人都会在今天一开业就来购买。而那些暂时还不想买的人,也需要一段时间过后,才会慢慢受到影响,进而产生购买的欲望。 按照陆诚之前的计算,一个月应该能卖个一百块左右,因此也只让人做了一百二十块香皂。对于他们这样的小作坊来说,这已经不算少了。 现在一见生意如此火爆,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太小家子气了,才做了一百多块!” 随后,陆诚来到了望江楼,与左国玑等人一块儿喝酒,就当是一个小小的庆功宴了。 席间,左国玑说明天有个文会,并邀请陆诚一块儿过去。 陆诚近来参加的文会太多,还真有些不想去了,正要出言拒绝,左国玑却一脸神秘的说道:“明日有个大人物也会参加,陆兄还是和我们一块儿过去吧。” 第096章 又见大儒 文会的举办地点,选在了大梁书院。 大梁书院,原名丽泽书院,并非南宋四大书院之一,浙江金华的丽泽书院,只是重名罢了。 丽泽书院于天顺五年建于府城的城南,后来迁址到了繁台,即吹台,更名为“大梁书院”,也称“玉泉书院”。 书院与官学有所区别,属于民间的一种教育机构,起于唐末,兴盛于北宋,元时并入官学,开始出现了衰败的现象。 到了如今,书院才逐渐有所复兴。 左国玑和陆诚所说的大人物,其实是一位名儒,也是河南新任的提学佥事。 此人名为边贡,年少成名,年方二十一便考中了进士,在京为官七载。任官兵科给事中期间,又因多次弹劾监军太监和统兵将帅,还落了个不畏权贵的名声。 陆诚知道,此人和李梦阳是同僚,也是“前七子”之一,两人应该也算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边贡此次由京官外放为地方官,虽说是在升迁,却也算是一种贬谪了。 想必是他在朝中得罪了太多人的缘故,才会被外放为官。又或者,是因为他弹劾了弘治皇帝朱佑樘宠信的太监,朱佑樘有些气恼,才将他放到河南来任提学也说不定。 不过初任提学还没多大的问题,指不定吏部考核时,就能再次升迁了。要是像吴提学一样,屡次调任为各地提学的话,连任九年的话,那才真的是仕途无望了。 此次文会,由于担心人数过多,府学那边规定只有生员才能参加。不过,左国玑和李濂却是个例外,许是有李梦阳这一层关系的缘故。 陆诚三人来到玉泉书院时,现场已经是济济一堂,好不热闹。 在场的生员们年龄相差也很大,最年轻的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而年岁最大的,竟是年近六旬。 书院里,平常也会有名士在此讲学,因此大堂里有很多蒲团,可供人人盘膝坐于地上听讲。 一众生员坐在地上,互相熟识的好友基本上都坐在了一块儿,形成一个个小圈子,正在热烈地讨论着甚么。 陆诚还道他们是在探讨学问,但仔细一听,才知道这话题基本上都和自己有关。 让他有些哭笑不得的是,除了讨论自己这陆才子的诗词以外,还不少人是在讨论雅韵香皂的,而还有那少数人,竟是耳目灵通,讨论的话题居然是自己和锦云的关系。 “陆案首来了!” 不知是谁眼尖,率先发现了刚刚到来的陆诚,出声喊了这么一句。 现场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众生员纷纷起身,上前和陆诚打起了招呼。 在他们的围拢之下,陆诚很有种当明星的感觉。 其实这里边,有不少人都登门拜访过自己,陆诚自然是有些印象的,一一拱手向他们回礼。 “陆案首,听说那天你受邀入了锦云姑娘的闺房,不知可否透露点儿内情?”人群中,有人八卦地问起了这个问题。 紧接着,立即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陆案首得开封府第一佳人青睐,可得给我们大伙儿讲讲,这其中不为人知的事情才是。” “哈哈哈……” 陆诚有些郁闷,看来明星总会和绯闻八卦相伴。眼下这场景,和前世的那些明星们,被粉丝围住追问隐私何其相似? “呃……那日只是锦云姑娘身子不适,在下进去探望慰问一番罢了,并无甚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陆诚随口敷衍了一句,便排开众人,往大堂里边走去。 身后的生员们当然不会相信这样的话,都入了人姑娘的闺房了,还能啥事都没做? 不过今日是文会,他们又都是文雅的读书人,自然不会纠缠着这个问题不放,纷纷又坐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正当此时,门外又来了几人,正是本届院试的第二名,梁文翰。 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郑尧和岳江。 梁文翰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后方的陆诚,上前拱手笑道:“陆兄,久违了!” 在陆诚面前,岳江的神色比较自然些,唯独郑尧的脸色有些难看,甚至眼神中都隐隐给人一种落魄之感。 这也实属正常,新任提学一到,搞不好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剥夺郑尧的秀才功名。虽说不至于永不录用,将来还能再考,可此事要消除影响,少说也得经过两任提学,才可能重新给他机会。 也就是说,最少在这七年的时间里,郑尧是别想再考秀才了。 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人生又能有几个七年呢? 待陆诚拱手回了一礼后,梁文翰压低声音说道:“陆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诚闻言沉吟了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和左国玑两人招呼了一声,便起身随着梁文翰来到了角落里。 “陆兄,请恕在下冒昧,我有一事相求……” 梁文翰拱了拱手,话还没说完,陆诚已经摆手道:“梁兄,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此人妄图加害于我,你觉得我会为他说情吗?” “这……唉……” 梁文翰沉沉地一叹,苦笑道:“我也知道此事会让你为难,可郑尧与我交情深厚,作为朋友,我又岂能不为他说句话?” 其实,陆诚对梁文翰的印象还是十分不错的。 此人虽然高傲了些,但胜在光明磊落,也足以称得上是个君子了。此时见他如此,倒觉得现在是自己太过咄咄逼人了些。 “陆兄既然不愿,我也不好勉强,此事就当我没提过吧。” 梁文翰拱了拱手,转身正要回到郑尧等人身边,身后却传来了陆诚的声音:“等等。” 梁文翰回过身来,喜道:“陆兄答应了?” 陆诚轻轻点头,说道:“此事也不无不可,不过我有个条件。” “陆兄请讲。” “我要他亲口承诺,今后不再与我为敌,并说出当日之事是何人在幕后指使。” 梁文翰想了想,点头让陆诚稍等一会,便回身去叫来了郑尧。 郑尧如今确实是后悔不已,却也没能想到,陆诚居然肯放他一马,为他去大宗师面前求情。 只要陆诚肯答应,基本上就能成了。 他和梁文翰早就打听过了,这边贡与李梦阳关系不错,加上陆诚又是本府的案首,这点儿小事定然不在话下。 他自是欢喜不已,连忙随着梁文翰过来,当面给陆诚赔礼道歉,此事便算是揭过了。 陆诚刚刚回到位子上坐下,提学大人便到了。 既然是文会,当然得便装出席了,穿着官袍会显得太过正式庄重,也会让生员们觉得拘谨,不敢随意发言。 边贡看上去十分年轻,中等的身材,脸型略显清瘦,身着一袭青色直缀,在府学新任教授和几名训导的随同下,跨步入了大堂。 “谁是陆诚?” ———— ———— (PS:推荐一本书:《名将和我去三国》一本爽文书,真的很不错! 另外,求推荐票!) 第097章 被点名了 “谁是6诚?” 生员们刚刚起身相迎,却听到大宗师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一时都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这大宗师难道要找6案的麻烦? 想想又觉得不太对,6诚可是开封府的院试案,又颇有才名。大宗师如今才刚刚上任,不至于要与他为难才是。 6诚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恭敬地上前两步,拱手见礼道:“学生6诚,见过大宗师。” 边贡很是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番,沉默了好半晌,才轻轻颌道:“嗯,本官听闻你素有才名,又蒙当今圣上钦赐匾额,如今一见,果然是少年英才。望你今后也能戒骄戒躁,潜心钻研学问,莫要辜负了圣上的厚爱。” “学生定当谨记大宗师的教诲。” 6诚忙恭敬地应了一声,心里总觉得,对方似乎还有话没说完,却又想不出那是甚么样的话语。 按说,自己和大宗师今日才头一回见面才是。 众人重新落座,边贡走到上的位置上站定,随口出了一道今日文会的论题,便安然落座,很快便有个小厮为他奉上一杯香茗。 文会的论题也比较简单,出自《孟子》的“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当然了,这简单是指在文会上,真要是拿此话来作为科举的考题,怕是会导致不少考生落榜。 这是一道送命题! 既是文会讨论,就无须如应试科举那般,以八股文的形式来答题,自然也就没有甚么优劣之分。 众生员只需各抒己见,阐述几句自己的论点便是,也不至于会因言论有误,而被这位新任的提学大人革除秀才功名。 尽信书,不如无书。 那么,到底是该信书还是不信呢? 这就好比“世上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样的问题,让人觉得头疼无比……不过,也可能是蛋疼。 这其实有些断章取义的味道,孟子在后边还有更为详尽的解释,是他个人读书的一些收获和感悟,现书本上的知识也不全然都是对的,取其正确的便是。 因此,孟子的本意是书本不可全信,读书的同时也要擅于去思考,而不能光读死书,照搬书本上的所有言论。 话虽如此,可只摘下来这么一句话让你去论,就很容易会出现不同的观点。因为你不能自行补齐后面的话来论,而只能从这句话本身去解答。 也就是说,无论你表达出来的是哪一种观点,若是出题之人有心找你的茬,那是一找一个准儿。 从表面上看,读书应科举才是考生们的本业,若是连书都不信,这科举也就不用考了,回家生孩子过日子去吧。 下方的不少考生,在听了这句话后已经是额头冒汗,为即将到来的科试,以及自己未来的命运担忧了起来。 科试是乡试的预选考试,关乎着众多生员的命运。 明年能否有资格参加乡试,就看这一场了。 可如今这位新任的提学,看上去似乎比吴提学还要难以应付呀!否则的话,又怎么会在文会上出这样的论题? 这可比吴提学在院试所出的考题,还要难上许多。 与他们相比,6诚心里则要轻松许多,反正自己作为院试的案,早就获得了参加明年乡试的资格,根本就无须为此担忧。 不过他仔细想了想,边贡似乎也并不是有意要与人为才对。 孟子这句话往深了去思考,其实是要让你分清信与不信,甚么书是能够去相信的,而甚么书又是不该去相信的。 假设以此作为应试考题,那么最为标准的答案,自然就是应该相信四书五经,程朱理学,余者盖为谬论! 但,仅仅如此吗? 前七子一贯倡导古文,强调“文必秦汉,诗必盛唐”。 也就是说,边贡作为前七子之一的人物,深心里应该是比较反对八股习气,程朱理学的。 即便是现在他们七人还没能完全在官场冒头,联合在一起,但这种想法应该早已有之,只是尚未大张旗鼓地表述出来罢了。 这也难怪,李梦阳、边贡等人如今在朝中人微言轻,在文坛上的地位也不算太高,当然不可能那么快就动复古运动,为自己立言。 在6诚看来,边贡今日之举,或许只是一种试探。 小半个时辰过去,不少生员已经讨论出结果来了,边贡便让众人各抒己见,表述自己的观点。 这种出风头的机会,许多生员是不愿轻易错过的。 梁文翰当先站了起来,拱手行了一礼:“学生太康县生员梁文翰,见过大宗师。” 边贡抬头望了他一眼,点点头道:“你有何言论,直述便是。” 梁文翰理了理思绪,便开口道:“学生认为,书不可无,大贤特为尽信者甚之焉……” 只听到这里,6诚就已经暗暗摇头了。 诚然,梁文翰此话是让人惊艳的,但他不知道的是,面前的这位大宗师不喜欢程朱理学。 如果此时是在答题做文章,这样的破题,乃至接下来那些尊崇理学的言论,都是足以让他中榜的,即使主考官是边贡,也不可能会因为不喜欢如此言论,就不录取他。 因为此时,整个大明朝的士林,乃至朝廷里的官员们,大部分都是尊崇理学的。 果然,6诚现梁文翰的言论一出,边贡的每天明显轻蹙了一下,显然是不喜如此言论。 待梁文翰说完后落座,边贡继续提问道:“还有何人要论?” 话音一落,又是几名在本次院试中名列前茅的生员6续起身,阐述观点。 尽管他们的言论不尽相同,但大体上都在理学的范围内,引用的也皆是圣人言论,在场的不少生员听了都是暗暗点头,若不是场合不对,怕是早就击节赞叹了。 与他们相反的,却是边贡越来越阴沉难看的脸色,但此时尚未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6诚看着这场面,很是庆幸自己没有当这出头鸟,惹得边贡不快。 虽说自己已经无须应科试,即使不受边贡待见,也不会对自己明年的乡试有甚么影响。但对方毕竟是一省的提学官,自己如今只是个小小的秀才,还在他的管辖之内,又何必去开罪于他呢? 很快,便有人在6诚之后,现了这一点。 再往后,更多人现了异常。 慢慢的,生员们不再争先恐后,踊跃言了。他们已经开始意识到,这位大宗师似乎对程朱理学那一套不太感冒。 这可着实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边贡等待半天,见一直无人起身作答,凌厉的目光一扫在场生员,最终定格在了低头坐在那儿的6诚身上。 “6诚,本官想听听你的言论!” “……” 6诚听到这话,差点就要喷出一口老血来。 我的大宗师,大提学,老祖宗,有你这么玩的吗? 当众点名要我作答,这不是在坑人吗? ———— ———— (ps:满地打滚求推荐票啊!) 第098章 荒唐之言 6诚起身行了一礼,一时还真想不出甚么巧妙的应对之法。() | (八) 即便是他脑中文献无数,都难以找出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答案来。 没办法,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尊崇,或是反对程朱理学。 这的确是一个让人感到为难的选择,讨好了一方,则必然会得罪另一方。任何一个人都无法使其成为两全其美,皆大欢喜的局面。 那么,到底如何站队更为合适呢? 很显然,站在程朱理学这一边,显然于前途更为有利一些。因为边贡等人与天下士林相比,是十分微不足道的。 若是公然出言反对程朱理学,便相当于和天下士子,以及无数的理学名儒作对,往后不单会受到他们的攻讦,更严重的是,自己很可能会因此而在明年的乡试中落榜,让人截断入仕之途。 这并不是在危言耸听,而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因为如今是理学的天下,你很难从众多的考官中,找到一位能够赏识你的人,录取你的答卷。 或许,等到十几年以后,有前七子动复古运动,松动理学的地位,加之又有王阳明心学对程朱理学的冲击,今日之事的影响才会彻底消散,自己也最终得以考取功名。 但6诚可没那个耐心,等个十几年再应科举,入仕为官。 只是如此一来,眼下势必会得罪于边贡,进而此事传到李梦阳的耳中,也会引起他的反感,觉得自己过于迂腐,非可造之才。 正所谓朽木不可雕也,一旦此事传扬出去,自己同样会遭到文坛中年轻一辈的排挤。 尽管他们在朝中地位不高,所占的人数亦不多,但自己一旦考上进士,入仕为官之后,在资历尚浅,毫无根基的情况下,是很难生存下去的。 难难难,做个男人难,做个优秀的男人更难! 6诚正在暗自着牢骚时,边贡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出声催促道:“怎么?6案才高八斗,声名远播,竟连如此简单之题,都无甚看法?” “哗——”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哗然不已。 这位大宗师,难不成真是有心要刁难6案? 碍于边贡就在眼前,生员们不敢私下里互相交谈,但心里却基本上都是这么想的。 郑尧的心更是凉了半截,根据自己和梁文翰打听到的消息来看,这位大宗师和李梦阳应该交情颇深才是,怎么竟会在此刻刁难起了6诚? 若是6诚的言论惹怒了大宗师,自己这功名岂不是又保不住了吗? 梁文翰察觉到了他的不安,向他打来一个眼色,示意他切莫惊慌,且看6诚如何应答便是。 经过接触,以及近来开封府里生的种种事情,梁文翰觉得,6诚是个很不一般的人。 无论遇到何种困难,最后他都能安然无恙,反而还从中得到不小的收获,甚至是莫大的好处。 如今的梁文翰,早已收起了当初那副高傲的姿态,在心底里认可了6诚。在他看来,这世间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能难倒6诚,此人简直就是妖孽般的存在! 6诚知道,自己再不出声作答,就会给人落下个名不副实的印象了。 然而正当此时,他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唇角也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再次对着边贡一拱手,6诚朗声道:“学生觉得,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全都傻眼了。 这6案是真敢说呀,在大宗师面前,居然敢大放厥词,说出如此荒唐之言!他就一点儿也不担心,会因此落下个不学无术的名声,贻人笑柄吗? 恐怕此事一经传出,6案的好不容易才挣下来的名望,就要毁于一旦了。 没错,在他们看来,不以圣人言论作答,就是不学无术。 6诚应考了那么多年,难道还不明白,读书人应当要为圣人立言的道理吗? 不成想,坐在上方的边贡在蹙眉思索良久后,却是忍不住轻轻颌,似是对6诚的答案十分满意。 如此诡异的场面,让生员们感到更加莫名其妙了。 这一个大宗师,一个6案,倒是一个比一个怪异呀! 所有人都觉得,6诚之言乃是“奇谈怪论”。在此之前,根本就没有哪位圣贤或是名儒说过类似的话,不是奇谈怪论又是甚么? 其实,边贡并非有意要为难6诚,只不过此子近来声名鹊起,就连朝堂上的衮衮诸公,都开始谈论起了开封府里所生的事情,留心着此子的诸般行为。 他刚刚到河南提学任上,自然也想看看,这个6诚究竟有何能耐,居然能让自己那老友亲自登门拜访,并为他上疏朝廷,乞请嘉奖。 边贡目光一扫众人,似乎是看出了他们心中的疑惑,不禁笑道:“今日并非应试,文会本就可以畅所欲言,又何须拘泥于此等小节?” “……” 众人很是无语,但大宗师这话确实无可反驳,只好齐声答道:“学生受教!” 本来嘛,既是文会,又何须以八股形式来作答呢? 想明白了这一点后,他们不禁又对6诚刮目相看了。 还是人6案厉害,居然把这位新来的大宗师的心思,给揣摩得如此透彻。 这样的人,又何愁不能中榜呢? 今日文会,其实只相当于边贡和本府生员的一次见面会。只不过他存心试探,才丢出了这样一道论题,如今目的已然达到,也就没打算再让众人继续讨论下去,便摆摆手道:“今日之论,暂且到此为止。” 随后,他又说了些有关科试之事,并当众宣布了开封府的科考时间。 “6诚,你且出来,本官还有些话要告诫于你。” 边贡饱含深意的目光落在6诚身上,吩咐了一句后,才转向众人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本官先行一步,尔等也可自行散去。” 众生员纷纷起身行礼,目送大宗师离去。 “这个边提学,果然还有话没说完。” 6诚小声嘀咕了一句,忙快步跟在教授和训导们的后头,出了大门。 第099章 王府有请 文会结束,一众生员便各自聚在了一起,私底下讨论起了方才所发生的事情。 “这个陆案首,当真是了不得呀!” “谁说不是呢?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啧啧啧……这要让我来作答,保准会惹得大宗师不快,还是陆案首机敏过人……” “可不是?嘿,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陆案首真是绝了!” “……” 待众人简单交流了一番之后,边贡和教授们已经出了大梁书院。 左国玑出了大堂,便见到陆诚正站在不远处等着自己和李濂。 两人忙紧走几步,来到陆诚身前,左国玑笑道:“陆兄果然大才,那番巧妙对答,换了我是绝对说不出来的。” “这倒不然。” 陆诚摇了摇头,笑道:“其实我一开始也和你们一样,走入了必须借用圣贤言论来对答的死胡同里。说起来,还算是我运气不错,竟在那一瞬间反应过来,今日并非应试答题,而只是一场文会,用自己的话来回答即可。” “还是陆兄高才,不知陆兄那话出自何处?” 李濂也笑着问道。他博览群书,阅遍了各种古籍藏书,独独没有听过与陆诚那句话相似的言论,因此更是心生好奇——这个陆兄,到底读过了多少诗书啊? “呃……” 陆诚不知该如何解释,便随口敷衍道:“这并非哪位圣贤大儒的言论,不过是我平日里的一点儿感悟罢了。” 正在这个当口,梁文翰三人也出了大堂,向陆诚这边走来。 三人同样对陆诚夸赞了一番,而后梁文翰才问道:“陆兄,在下所托之事,大宗师同意了吗?” 陆诚的目光瞥了一眼郑尧,笑道:“事情应该是成了,你安心回去准备科试便是。” 郑尧闻言脸色一喜,忙对着陆诚深深地揖了一礼,口中连连道谢。经此一事,他是真的已经吸取到了教训,今后断然不敢再来找陆诚的麻烦了。 待得梁文翰等人走远后,左国玑才蹙眉道:“陆兄为那郑尧求情了?” 陆诚轻轻点头,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嘛,只要他今后安分着些,不来寻我的晦气就好。” 其实,若是没有交换的条件,自己才懒得去给郑尧求情呢。那次的事情,郑尧只是给人当了枪使,罪魁祸首又不是他,放他一马也无妨。 “陆兄还是太心善了些。” 左国玑轻轻一叹,转而又问道:“对了,方才大宗师单独找你谈话,不会是还要找你麻烦吧?” 虽说边贡与李梦阳交情不浅,但左国玑是没见过此人的,因此并不晓得对方的秉性如何。他和李濂能来参加这样的文会,其实也是府学那边开的特例。 当然了,开封府里的缙绅豪强也不少,若非有李梦阳和边贡的交情在,府学那边也不太可能会为他们两人破例。 “这倒是没有。” 陆诚笑道:“没想到咱们的香皂生意,居然会传到大宗师的耳朵里,他只是告诫了我一番,让我一心向学,别为这些商贾末道多费心神,以致影响了学业。” “这话倒是有些耳熟。” 左国玑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不禁摇头失笑。 类似于这样的言论,李梦阳也曾对他说过不少。 ———— ———— 三宝店的生意,好得出乎了陆诚的意料,或者也可以说是火爆得惊掉了许多人的眼球。 除了开业当天,卖出近五十盒香皂以外,之后的几天时间里,又是陆陆续续卖出了好几十盒。 到了第六天的时候,剩下的十来盒香皂被一扫而光。 最终,三宝店因为断货而关门歇业了! 消息一经传出,雅韵香皂再次名声大噪。 不少之前没舍得购买的人,如今更是变得心急了起来,四处找人打听,还有没有得买。 就在这个时候,三宝店的掌柜对外放出了消息——三宝店将在二十天后,再次开门营业! 也就是说,距离下一批货上架,还有二十天的时间。 许多人听了这个消息后,稍感安心:“好在,这肥皂还有得卖,只不过要再多等些时日罢了。” 二十天后,正好是开封府科试的前一天。 这么多士子汇集在府城,陆诚的香皂根本就不愁卖。 这一次,陆诚让人造出了五百块香皂。先前不敢造多,是担心卖不完,放久了会坏。 毕竟,这年代可没有能让香皂延长使用期限的东西。即使真有,陆诚也不太愿意加入添加剂,还是天然的香皂更好些。 第二批香皂投入生产时,陆诚以为自己对市场已经预估正确了,开始时只说再做三百块。 不成想,生意的火爆程度,还是大为出乎他的意料,三百块似乎还是少了些,因此在开业销售之后,又立即加大产量,让作坊那边多造了两百块。 总共五百块香皂,应该是能适应市场的需求了,几个月应该能卖得完。 陆诚做生意赚到的第一桶金,足足有二百多两银子,当他把这笔钱拿到母亲面前时,王氏满脸的不可置信:“诚儿,怎么......怎么......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银子?” “娘,这是我和左公子他们做生意,赚来的银子。” 陆诚笑道:“这钱您拿着,需要什么尽管买就是了,咱们现在有钱了!” 王氏听完这话,脸上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她知道,自己这儿子如今已经很有出息了,每回出门碰到乡亲们,人家总是满口盛赞,说她这儿子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将来定是个能做高官的人...... 乡亲们在和她说这些话时,脸上更是难掩羡慕的神情。 “那娘就先给你保管着,等将来你娶媱儿过门时,也好多送些彩礼,添置些家什。” “娘,我不是说了吗,会给媱儿物色个好夫家的。”陆诚对于母亲的一厢情愿,感到有些头疼。 “傻孩子,都到了这会儿了,还死鸭子嘴硬呢!”王氏笑道。 “......” 陆诚不想再去和母亲过多谈论这个话题,因为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说都没用,只好转口道:“对了,娘,您可以拿着这钱,盖个大房子甚么的......” “盖甚么大房子呀,咱们家这屋可不小了,还是几年前才新盖的呢。” “那……咱们在府城买个院子,搬到府城去住?” “可别花那个冤枉钱了,娘还要在家耕种呢,搬去府城的话,回来也不方便。” 王氏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有了钱首先应该买田置地,给子孙后代攒下家业,便提议道:“要不,咱们再花钱购置些良田吧?” 陆诚对此也没甚么异议,反正这年代有钱人都这么做,自家种不完的田也可以雇佣佃户来耕种。 他也乐得购置几亩良田,做个清闲的小地主。 不过他仔细想了想,说道:“娘,地可以先购置一些,但也别买那么多。” “为甚么?” “因为……明年我要是不小心考上了举人,不就有人要来‘投献’了吗?” 王氏闻言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后却又笑得合不拢嘴了。她用食指点了点陆诚的脑袋,嗔道:“给你三分颜色就敢开染房,你当那举人老爷和秀才一样,都是那么好考的?” 正当此时,大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陆诚过去打开了门,就见门外站着一名太监。 不待他出声询问,这太监已经扯着个破锣嗓子说道:“你就是陆生员吧?王爷请你到王府叙话,你这便随咱家走一趟吧。” ———— ———— (PS:求推荐票!感谢【山寒水清】的打赏!) 第100章 都不简单 看着眼前气派的王府门楼,陆诚心中感慨不已。 还是老朱家的子孙待遇好呀,含着金钥匙出生,一辈子啥也不需要做,混吃等死就行了......嗯,儿子还得多生几个,不然的话,将来可能会没人继承自己的王位。 毕竟在这个年代,子女幼年夭折的概率高得有些吓人。 其实,此刻的陆诚心里是有些紧张的。 周王爷突然派人来邀请,让自己到王府叙话,鉴于坊间的那些传闻,陆诚不得不怀疑:“这个朱睦审,该不会是把我当成情敌来看待了吧?” 在来时的路上,陆诚也试过从王府太监口中探听点消息。但问了几句,对方理都没理自己,他便也没有再去自讨没趣。 一入侯门深似海,这王府里庭院深深,自己还是要谨慎些为好,免得言语中触怒了周王,让他下令当场格杀自己,那就甚么都完了。 虽说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不大,即便是高高在上的藩王,也不敢在王府里随意杀害一位秀才,但人总有个冲动的时候不是? 正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又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朱睦审还只是个年轻人,陆诚可不敢保证,对方一定就能够理智克制住情绪。 唯有小心应对,才能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 跟着王府太监一路前行,一连穿过好几进阔院,陆诚才来到了王府的正堂门口。 “你且在此候着。” 王府太监回身吩咐了一句,便没再理会陆诚,径直入了堂屋。 陆诚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你是王爷不假,但今天是你主动请我过来的,这礼数也太不周到了吧? 尽管陆诚心中有所不满,却也不好当场发作。 别说是周王了,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王府太监,都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不是? 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些王府的太监,地位也是不低的。 对于这些大人物们来说,自己不过就是个小秀才罢了。小到如同一只蝼蚁般,人家只需用根手指头轻轻一按,都能随意捏死自己。 当然了,自己有功名在身,如今又在开封府的士林中小有威望。任何人想要对付自己,都得事先考虑清楚,会因此带来甚么样的后果,引出什么样的麻烦。 可毁掉一个人的手段有很多,明的不行可以来暗的,只要有权势,这种事情实在是没有太大的难度。 虽说对方曾经出面,救过自己一回,但这样的事情对一位王爷来说,显然是十分微不足道的。再者,他也不认识自己,那次出手帮忙,应该只是出于小郡主的请求。 不一会,王府太监便返身出来,对陆诚说道:“王爷让你进去说话。” 陆诚抬步入了堂屋,就见朱睦审身着一袭藩王蟒袍,安然端坐于上首,手中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香茗,正一脸笑意地打量着自己。 这是两人第二次相见。 头一回,是在兰阳县衙的大堂,朱睦审带来了孙部院听审,为自己平反杀人冤案。 那日陆诚本有心当面答谢一番。但结案之后,他才知道周王早已离开,并留下话来,说是区区小事,无须登门答谢。 朱睦审的年龄其实还不到二十,面相尚显稚嫩,但他毕竟是身份尊贵,久而久之早已养出了一股上位者的气场,顾盼间威仪尽显。 诸王体制,降天子一等。 就算是当朝的一品大员,见了藩王都得行跪拜礼,陆诚只是一介生员,当然也不能例外。 他一跨入门口,只来得及匆匆瞥上一眼,便已经跪倒在地,恭敬地垂首行礼道:“小生陆诚,参见王爷!当日得蒙王爷搭救,未及当面答谢……” 陆诚的套话还没说完,朱睦审已经是笑容一收,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沉声道:“陆诚,你就是如此答谢孤王的?” “啊?” 陆诚自然明白对方所指何事,此刻却也只能装傻充愣,讷讷地说道:“这个……还请王爷恕罪。在下愚昧,不知在甚么地方冒犯过王爷,还望王爷告知?” “哼哼……” 朱睦审冷笑道:“你……真的不知?” 陆诚一见这架势,更加不敢坦言承认了。 那天自己虽是登堂入室,进了锦云的香闺,但也着实没做出甚么逾矩之事不是? 再说了,即使自己真就做了甚么事,似乎和你周王爷的关系也不大吧?若是你真那么在乎一个女人,又为何不将其纳入王府,反而放任她于万花楼那等声色之所,给其他男人作陪? 朱睦审见他不肯说实话,便也不再出声追问,就那么定定地盯着他。 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静谧无比,似乎就连温度都将至冰点。 现在已是初冬时节,屋内燃着炭火取暖,但陆诚低头跪在地上,跪在朱睦审的面前,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寒,额头却在不断往外冒着冷汗。 这个周王爷着实不简单,虽然看上去年纪轻轻的,那股气势却很是慑人。 沉默半晌之后,朱睦审才再次开口道:“陆诚,你当真以为,一个秀才功名就能保得住你?你信不信,孤王现在就可以下令,命侍卫当场取你性命?!!” 陆诚鼓足了勇气,霍然抬头道:“我信,但王爷不会那么做!”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 朱睦审的嘴角再次勾起一抹笑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此刻敢于抬头跟自己对视的陆诚。 “其一,王爷若是真想杀我,今日就犯不着将我请来王府,给人留下话柄,这岂非多此一举?” 陆诚之所以敢如此断言,是因为他刚刚才发现,朱睦审并不是个蠢货。 相反,这位王爷心有城府,情绪收放自如,断然不会干出如此蠢事来。 也就是说,今天自己被请来王府,或许和锦云有些关系,但这却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哦?” 朱睦审这回真的感到有些惊讶了,心说这个生员的确不简单,当真是有些能耐的。 第二次相见,两人心里给对方的评价居然出奇的一致,竟然都是同样的评语——此人很不简单! 朱睦审对此不作任何表态,而是接着问道:“你说这只是其一,那么其他的理由呢?” “其二,王爷是个聪明人!” 第101章 讨价还价 “其二,王爷是个聪明人!”陆诚一脸正色地说道。 朱睦审闻言不由得一愣,片刻后,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实在是没想到,陆诚竟会一本正经地说出一句奉承之言。 这哪是甚么理由? 分明就是在变相地拍马屁! 关键是,此话说得恰到好处,丝毫不显虚伪做作。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人听了之后,心里感到十分舒服。 不正是聪明人,才不会干出蠢事,多此一举地派人请他到府上来么? 这其实是一个理由,只不过那句奉承的话让他给摘了出来,单独当成了一条理由。 亏得自己还以为,他能有理有据地说出个一二三四来呢。 就算没有那么多条理由,也应该有两条不是? 倒是没料到,他的“其二”,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这个陆诚,倒是有点儿意思! 笑罢,朱睦审摆摆手道:“成了,快起来吧。本王方才只是和你开个小小的玩笑,还望你莫要介怀。” 陆诚闻听此言,心下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忙起身答道:“在下言语间也多有得罪之处,还望王爷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计较才是。” “呵呵,一旁坐下便是。” 朱睦审笑了笑,随即提高音量道:“来人,上茶,上好茶!” 陆诚没想到,周王对待自己的态度,前后差别竟会如此之大,顿时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难道说,对方之前只是在试探自己? 只是他想试探些甚么呢? 很快,就有侍女为陆诚奉上了一杯香茗。 陆诚一打开杯盖,一股清新淡雅的茶香便溢入了鼻腔,即使是他这种于茶道不甚精通的人,都能闻得出这茶应该是一等一的好茶。 轻轻吹了吹漂浮在水面上的几片茶叶,凑到唇边啜了一口,让茶水在口腔中停留,闭眼回味了一番后,陆诚才出声赞道:“好茶!” 转而,他才问道:“不知王爷今日找我过来,有何吩咐?” “倒也没甚么要紧的事。” 朱睦审呷了口茶,才接着说道:“本王今日找你过来,其实是有件事想和你谈谈。” “王爷请讲?” “是关于香皂之事。” 朱睦审倒也没再绕圈子,径直说出了自己的意图:“你不介意,本王来与你分一杯羹吧?” 不介意? 这种事谁会不介意? 但当着周王的面,陆诚还真不好说出自己介意的话来。心说我这生意不过是小打小闹,怎么就让你给盯上了呢? 朱睦审见他不答,似笑非笑地再次开口道:“怎么?你不愿意?” “这个……王爷的意思是?” “我想买你这香皂的配方,你开个价吧。” 陆诚一听,果然和自己心里猜想的一模一样,这位王爷要买的是自己的香皂配方。 其实,配方也就那几样东西,算不上有多复杂。可在这个年代,想要摸索出来就不太容易了。 否则的话,为何如此简单的东西,在这时却一直没人能研究出来? 卖配方,无异于是在杀鸡取卵,涸泽而渔。 单单卖出一百来块香皂,陆诚就从中赚到了二百多两银子,再等第二批香皂卖完,又能进账一千两。 五百盒香皂卖完,应该也就三四个月的时间。 这么一算下来,多的不说,自己一年至少能赚到三千两。 那可是三千两银子啊! 谁会傻到将香皂配方,拱手让与他人? 虽说汉人都很有智慧,甚么东西出来后不久,就会被以最快的速度仿照出来,然后泛滥于市。 但陆诚自信,配方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到位。此时的人想要盗版自己的香皂,少说也得三两年后,才能办得到。 也就是说,自己起码还能通过香皂的生意,赚到上万两银子。 香皂可是消耗品,一块顶多能用个一年时间,每年的销量都是有保障的。 周王想做这个生意,自然是为了赚钱,也不可能会花上万两银子来买自己的配方。 因此,陆诚如果现在就卖了配方,绝对会吃很大的亏。 陆诚在思索片刻后,毅然摇头道:“王爷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这配方我都是不会卖的。” 朱睦审闻言,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他早就料到,对方会拒绝自己的这个提议,对此自然也就不感到意外了。 他伸出一只手来,五指张开向陆诚晃了晃,说道:“五千两银子,买你的配方,应该不算少了吧?” 对此时的陆诚来说,五千两确实不少了,但他仍然摇头道:“王爷,无论你肯出多少银子,配方我都不会卖。” “六千,如何?”朱睦审开始加价了。 陆诚没有出声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七千!” 陆诚还是摇头。 “八千!” 陆诚不敢再摇头了。他看得出来,朱睦审此刻已经有些恼了,就连声音中都蕴含着几分怒意。 “王爷,我知道这价位已经很高了,但配方我是真的不能卖。” “你……” 朱睦审实在是没想到,自己都出到了八千两银子的高价,还是遭到了陆诚的拒绝,这很不符合常理。 要知道,陆家可不是甚么富有的人家,三代都是穷书生,他陆诚居然也能拒绝如此诱惑? 不过朱睦审还是有些心理准备的,见陆诚坚决不肯卖出配方,便转口道:“既然你不愿意,本王也就不勉强你了。这样吧,本王和你合作如何?” “王爷打算如何合作?”陆诚问道。 朱睦审今天找来陆诚,其实是准备好了两套方案的,要么买下配方,要么就是从陆诚的作坊里进货,然后转销出去,赚取中间的差价。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陆诚后,陆诚倒是没敢再拒绝。 其实对陆诚来说,只要配方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其他的事情都好谈。 再一个,跟王府合伙做生意,对自己也没有任何坏处,相反还能得到不少的好处。 左家只是府城本地的缙绅,自己的香皂生意想要再往外扩展,是十分艰难的。 因为不管你在哪里做生意,都需要打点本地的豪强,以及交好官面上的人物。 自己目前做不到这一点,王府却可以轻松做到。 朝廷不允许官员和宗室子弟做生意,就是担心这些权贵阶层会利用手中的权势大肆敛财,但这种现象又如何能够禁绝? 明面上可以不经商,私底下安排其他人出面不就行了? 不过合作归合作,陆诚也定下了一条原则——统一售价! 虽说自己的生意在府城,而王府打算把生意扩展到周边区域,并不会有太大的冲突。但价格若不统一,难免会有低价商品流到高价地区出售,最终形成恶性竞争的局面。 朱睦审对此倒没甚么意见。 他身为藩王,不能擅离开封府的封地,生意却可以随意往周边地区扩展。 王府的摊子铺得不小,手底下也有好几位商贾,若是不统一定好价格,将来确实是不太好管理。 第二批香皂,陆诚已经加以改进,添加了几种不同的香味,价格也由原来的每盒十两银子,提高到了十二两。 不同的香味其实很简单,用不同的植物油来做就行。不过这都是天然的香味,当然不会太过浓郁。 十二两的定价,成本不到四两银子,陆诚给朱睦审的进价是八两,相当于五五分账。 “八两银子太高了些,七两如何?” “八两,不能再少了。” 朱睦审费了半天唇舌,对方却始终不肯退让半步。他实在是想不通,眼前之人到底是个读书人,还是个精明的商人。 一两银子可不算少了,五百盒香皂就是五百两的差价,谁会嫌钱太多了扎手? 朱睦审蹙眉思索片刻,抬头道:“这样吧,只要能少一两银子,本王就许你个好处。” 第102章 太荒谬了 从王府里出来时,陆诚满面春风,看上去心情应该很不错。 他刚准备离开时,王府里却追出来个侍卫,正是小郡主身边的那两张扑克脸之一。 “郡主找你谈话。” 扑克脸面无表情地丢下了一句话,便转身往回走去,似乎并不担心陆诚会不跟上。 陆诚心里有些无奈,心说难道这王府里的下人,都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这是陆诚第三次见到小郡主,这位面相稚嫩,言谈举止却十分成熟的小姑娘。 当然了,所谓的成熟,指的只是她在待人接物时的表现,并不涵盖对所有事物的认知程度。 陆诚觉得,这应该和王府从小对她的教育和约束有关。 这位举止得体,看上去落落大方的小郡主,实际上有些不谙世事。普通人所熟知的一些常理,对她来说却是完全陌生的。 否则的话,当日又怎么会觉得,别人让着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呢? 说白了,她就如同一只被豢养的金丝雀,看似高贵美丽,实则不然。因为她了解到的世界,只有自己的那一个小笼子那么大。 “陆诚见过郡主。” 陆诚刚要俯身行礼,朱玉柔已经摆了摆手,制止道:“不用多礼。” 陆诚自然是乐于接受她的好意的,让他总对着一个小姑娘俯首行礼,心里也觉得很是别扭。 “不知郡主召见在下,有何吩咐?”陆诚问道。 “其实也没甚么特别的事,恰巧听到下人说你来了王府,才想着请你过来坐坐。”朱玉柔说道:“对了,我大哥没有为难你吧?” “呃……这倒是没有。”陆诚随口敷衍道。 “真的没有?”朱玉柔眨了眨眼睛。 陆诚还是头一回见到她如此可爱的一面,心说这样才对嘛,你得明白自己还是一个小萝莉呀,扮甚么成熟! “确实没有。” 陆诚摇了摇头,说道:“王爷找我过来,是要和我谈香皂的事情。” 初见面时,朱睦审也算不上是在为难自己,顶多是一种试探罢了。 别说是为难了,人还和自己合伙做生意来着。 此外,还送了自己一个身份。 “香皂?”朱玉柔闻言眼前一亮,问道:“你说的是雅韵香皂吗?那香皂是你做的?” “算是吧。” 陆诚点了点头,笑道:“郡主也用过了那香皂,感觉如何?” “挺好用的,沐浴时用来……”朱怀玉话说到一半,又及时地住了口,俏脸都有些微红了起来。 她虽然年龄尚小,却也知道不该当面和一个男子谈论这样的话题,那样未免有失体统。 毕竟,女儿家要有所矜持,那种话一说出口,不是会让人觉得自己没羞没躁么? “唔?” 陆诚只道是她还不太会用,所以才表达不清楚使用时的过程,便很是热心地指点道:“这个肥皂嘛,应该和你们王府以前用的胰子差不多,沐浴......” 话语嘎然而止,因为他已经发现了郡主的神情有些异样,看上去很是扭捏,女儿家的羞态尽显。 “呃......在下言语无状,还望郡主恕罪。”陆诚连忙拱手赔罪。 “嗯......其实,你的那个香皂,用起来蛮......蛮舒服的......” 朱玉柔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细若蚊音地答了一句,脸颊却是愈加发烫了。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后,陆诚立时浮想联翩起来。 陆诚的脑海中,此刻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了美人入浴时的旖旎场景,目光也不自觉地移到了对方略显凸起的穌胸上,心道:“嗯,这小丫头年龄虽小,但也算是很有料了,目测应该有B......” “呸,禽兽!” 及时地打住这种危险的想法,陆诚又暗暗鄙视起了自己:“你怎么能往那上面去想呢?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咳咳咳......” 忙轻咳了两声,干笑道:“好用就行,呵呵......” 朱玉柔一直在低着头,并没有察觉到他刚才那略带猥亵的目光,此时出声说道:“陆......陆公子应该不急着要走吧?我近来学了首琴曲,现在弹给你听听?” 陆诚听了这话,才发现边上确实放着一把古筝,案上还有曲谱,想来郡主刚刚应该还在练琴。 走过去看了一眼琴曲,陆诚登时就有些傻眼了。 只听朱玉柔在身后说道:“这是一首《采桑子》,词的意境,倒是和陆公子于诗会上所作的那首有些相似。” 她这话确实没说错,可这两首词何止是相似? 根本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那个人,就是——纳兰容若。 没错,这正是陆诚当日写给锦云的那首词,同样是一首《采桑子》。 这段时间里,开封府士林中谈论最多的,只有两件事。 其一是雅韵香皂,其二则是这首《采桑子》,巧合的是这两件事都和自己有关。 锦云言而有信,并未说出此词作出自何人。但不少人已经在猜测,认为这首词很可能是出自陆诚之手。 这其实很难瞒得住人,因为众所周知,开封府里没几个人能写得出如此好词,而陆诚和锦云的关系又走得太近,自然无法避免众人将此事联想到他的身上。 此外,从这首词本身去猜测,也很容易就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同样的词牌名,手法和意境又如此接近,不是陆诚又会是谁? 还能有谁? 说起来,陆诚这也是无奈之举。 自明以后,并无太多很出彩的词作。也唯有纳兰容若的词,和李清照有些相似,属于婉约派词人,比较符合锦云的喜好。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不可否认,朱玉柔的琴艺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比自己要强得多。 只是这首词经她之手弹奏出来,总让人觉得意境稍有不足,无法贴合词人的原意,完全将这首词的凄凉之感体现出来。 在这一点上,她与锦云相比,就显得逊色了不少。 不过,这和她自身的琴艺关系不大。 毕竟意境这东西,是需要人生阅历的。 一个身份尊贵的郡主,从小就生活优渥,平时又难得出一趟王府,加之年龄还小,又哪能有锦云那样的凄凉情绪? 此刻,陆诚心里倒是有些期待,锦云弹这首词时带给自己的感觉了。 一曲奏罢,陆诚击节赞道:“郡主琴艺了得,在下自愧不如!” 人小郡主肯屈尊为自己抚琴,已经是很给面子了。自己总不能再不知好歹,当面说出一些挑刺的话来,让人觉得扫兴不是? “你觉得是我弹得好,还是锦云弹的好?”朱玉柔问道。 “呃......我没听锦云姑娘弹过此曲,怎可妄下结论?”陆诚违心地说道。 “我知道,她琴艺比我好的。” 朱玉柔撅了撅嘴,不满地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就不能撒个小谎,让人高兴一回吗?” 这是撒娇? 没错,这就是在撒娇! 陆诚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小郡主居然会对自己撒娇? 太荒谬了! 第103章 佳人有约 陆诚从未想过,小郡主今日会在自己的面前,多次表现出这般小女儿的姿态。 恐怕这罕见的一面,除了她身边的亲近之人,外人是无缘得见的吧? 嗯,她一定是把我当成关系不错的朋友了! 陆诚如此想着,便顺着她的话点头道:“确实不错,郡主琴艺不凡,放眼整个天下,怕是无人能出其右了!” “扑哧——” 朱玉柔娇笑出声,没好气地嗔道:“你夸人时,都是这么一本正经的吗?假话到了你口中,倒是让你说得跟真的一样。怪不得锦云说,男人都很会说谎,天生的口花花!” 陆诚闻言,不禁有些莞尔,心说无怪孔夫子都如此感慨:“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当然了,孔子说出此话时的心境,如今已经不得而知。 随着年代久远,这句话也逐渐演变出了好几种解释,人们更习惯于将它理解为字面上的意思——只有女人和小人最难相处。 事实上,古文中的“女”字,实则同“汝”字,意思是“你”。而若是称呼女人,则多用“妇”字。 只不过没人会去理会这个,基本上是按着自己的喜好去定义它的意思。 女权主义的人会说,看呀,孔子看不起女人吧啦吧啦。 更多的男人们则会对此深以为然,你看,孔圣人都说了吧,女人不好相处,喜欢无理取闹,古人诚不欺我也! 朱玉柔看了眼陆诚,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狡黠,不动声色地问道:“这首词倒是不错,陆公子可知是何人所作?” “这我就不清楚了。” 陆诚摇了摇头,谎称不知。心说这小郡主应该不怎么打听外界的事情,否则的话,也不至于对香皂和词的事情都一无所知。 “可我怎么看这首词,和你秋夕时所作的词如此相似,甚至是不分伯仲?” 朱玉柔说到这里,顿时恍然道:“噢,我知道了,这词一定是你作来送给锦云的吧?” 陆诚刚喝下一口茶水,正好就听到这话,心里一惊之下,差点一口茶水就喷了出去。 可这里毕竟是王府,在郡主面前,岂能如此无理? 于是,陆诚强自忍着,硬是将那口茶水给咽了下去,登时呛得咳嗽不止:“咳咳咳......郡主,你别开玩笑了,这首词并非......咳咳......并非在下所作。” “那你紧张些甚么?” 朱玉柔眸子里浮现一抹了然的笑意,双唇紧紧地抿在了一起,低头装出一副认真看琴谱的模样。 “呃......郡主想是误会了,在下心怀忐忑,是不想落下个剽窃他人诗词的名号。因此乍听此言,才会出了洋相。” 陆诚的掩饰之言,实在是太过蹩脚了些,以致于让朱玉柔更加忍俊不禁。 她可从未见过陆诚如此失态,即使是之前在醉仙楼,两人初次相见时,对方都是一本正经地在拍自己的马屁。 一想起当时的场景,朱玉柔就更加忍不住了,忙深深垂首,额头都快挨到琴弦上了。深呼吸了几次后,才出声道:“此言当真?” “哪敢对郡主有所隐瞒?” 陆诚答了一句,突然奇道:“咦,郡主在找甚么?” “噢,没,没甚么!” 朱玉柔一抬头,就见得他已经跨步上前,心里不由得一慌,霍的一下便站起身来。 不成想,刚好一脚踩在了裙角上,身子不受控制地就往前扑了出去,还撞倒了身前的琴案。 “哎呀——” 朱玉柔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 陆诚见状唬了一跳,但他反应得还是慢了一些,此时再去扶琴案已经来不及了,再者扶了琴案也难免会磕着小郡主。 这可是郡主啊,是周王爷最疼爱的妹妹,身子娇贵无比! 真要让她在自己面前给磕着碰着了,周王还不得撕了自己? 说时迟那时快,陆诚侧身一闪,便躲过了琴案,双手却是往前一捞,让郡主稍微转向,扑到了侧边来。 “哐啷——” 琴案毕竟坚固,这么一摔只摔断了条腿,外加桌沿处磕破了一块小角。 那把名贵的古筝却是不堪摧残了,被这一下砸成了两截,琴弦也断了好多根,只剩下几根完整的琴弦,坚韧地连接着首尾两端。 至于朱玉柔,则是扑倒在了陆诚的怀里。 “郡主,郡主,你没事吧?”陆诚见她半天都一动不动的,心里还真有些慌了。 朱玉柔抬起头来,眼角带泪,声音哽咽地说道:“我......我脚崴到了,好疼呀!” “别怕,先坐下,我给你看看。” 陆诚安慰了她一句,两手扶着她的腋窝,将她慢慢移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陆诚蹲到地上,问道:“伤的是哪边脚?” 朱玉柔眼泪汪汪地答道:“左脚。” 陆诚伸出手去,刚抓起她的左脚,准备给她看看伤势时,门口处却是冷不防传来了一声怒喝—— “大胆!” 陆诚回头望去,却见赶来的人是那张扑克脸。 也是在此时,他才猛然想起,自己确实是有些“大胆”了。 在这个年代,女人的脚可是被视为第二姓器官的,自己这个外人,还真不好“冒犯”郡主。 奇怪的是,这郡主好像也是“天足”? 陆诚轻轻将她的脚放回了地上,起身对着匆匆跨步而入的扑克脸说道:“郡主伤到脚了,快找太医过来看看吧。” 扑克脸闻言,凌厉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不少,忙转身出去请太医去了。 紧接着赶来的,便是一脸焦急的侍女。 作为朱玉柔的贴身丫鬟,郡主在府里受了伤,便是她照顾不周。一旦事后王爷追究起来,她就难免要受一顿责罚了,又怎么可能会不着急? 再之后,便是得到消息赶来的朱睦审。 此刻他更关心的,自然是妹妹的伤势,因此并不急于追究任何人的责任,只是耐心地等待着太医的到来。 太医和御医,虽然称呼上都差不多,但职能是有些差别的。 各地的藩王府,均设有良医所,主管王府里的医疗保健等事宜。良医所设良医正、良医备一人,寿官数人,皆隶属于京师太医院。 御医是太医院里的一个官职,官阶为正八品,设十人。 如果要请御医出诊,是需要向皇帝请旨的,太医则不同,因为太医是人们对所有从属于太医院人员的统称。 很快,年约五旬的良医正就随同扑克脸赶了过来。 也真难为了这些太医,给女病人诊病还不能直接看,更不能碰,只能通过详细的询问,以及多年的行医经验来诊治。 好在朱玉柔的脚伤不算太严重,只是轻微的崴脚,而不是扭伤,更不是骨折。 太医也只是开了药方,并细细地嘱咐过朱玉柔的贴身侍女,一些药敷和看护的细节后,就提着他的医用小木箱离开了。 太医的诊治方式,让陆诚有些傻眼。 这……似乎不是正常套路啊! 电视剧里,不都是女主扭伤了脚后,男主给按摩一番,然后再背着女主回家,几天后就莫名其妙地好了么? 接下来的剧情,自然便是男女主共同堕入爱河,从此过上了没羞没躁的生活…… 仔细在脑袋里搜索了一番,看过了崴脚和扭脚的资料后,陆诚心里恨恨地骂道:“TMD,老子又让电视剧给骗了!” 既然伤势无碍,朱睦审也就没再多说甚么。在了解了事情的详细经过后,他也只是训斥了那名小侍女几句,此事便算是揭了过去。 陆诚出了王府,正打算坐王府的豪华马车回家时,却见路边有个小厮朝自己跑了过来。 “陆相公,有位小娘子给你稍了话儿,说是请你前往吹台一叙。” 第104章 她要表白? 让陆诚疑惑的是,究竟是哪位佳人要见自己呢? 要说锦云的可能性最大,但他更希望在吹台等着自己的,会是张大姑娘。 说起来,倒是有好长时间没见到她了。 不过陆诚心里也明白,张子君在自己面前一直是女扮男装,而那小厮说的却是“小娘子”。 因此,约见自己的人更可能是锦云。 陆诚实在是搞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心态了,先前是一直在尽量避着她,今天却不知怎的,在王府时会突然怀念起她的琴曲来了。 不可否认,锦云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陆诚发现自己有泥足深陷的趋势。 乘着王府的马车,很快便来到了吹台。 王府的车子顶多是送自己一程,不可能还专门等在这里,直到将自己送回家为止。 对车夫道了声谢,陆诚便独自一人往里走去,很快便发现了前方正在候着自己的巧儿。 如此,约见自己的人,定是锦云无疑了。 陆诚在巧儿的引领下,径直往小湖那边走去。 此时已是初冬,这种天气里可没多少人游湖。远远的,只见几艘小型的画舫船孤零零地在湖中游动着,隐隐传出一阵悠扬的琴音,随着轻风飘到岸边。 这大冷的天儿,也不知他们如何会有这样的兴致。 陆诚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在岸边乘了一艘渡船,来到了湖中心的画舫船上。 锦云亲自站在船头相迎,看着陆诚浅笑道:“让陆公子大老远的跑一趟,倒是锦云的不是了,还望公子见谅!” “姑娘说的哪里话?能与佳人同游,是在下的荣幸。”陆诚也客套了一句,便随着她进入了舱里。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陆诚抬眼望去,就看到里面有个火炉,正燃着炭火取暖。除了热气外,舱里还弥漫着一股熟悉的香味。 陆诚闻得出来,这是锦云惯用的香料气味。 这香味虽然稍显浓郁,却不似香水那般把人给熏得够呛。陆诚初闻时不太习惯,久了倒是有些喜欢这股味道了,也不知是不是和自己的心境变化有关。 锦云亲自斟上一杯茶水,递给他道:“这茶可不比王府的好茶,公子将就着饮一杯吧。” 陆诚听了这话,摇头失笑不已:“你这是把我当成哪家的贵公子了?我甚么时候有这么讲究了?”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暗想:“她怎么就能知道,自己今日受到的是王府的款待,而不是来自于朱睦审的满腔怒火?” “公子所作的那首词,还没听奴家唱过呢,锦云现在为你抚琴一曲如何?”锦云笑道:“公子尽可放心,今日是奴家邀你前来游湖,不用守着万花楼里的规矩。” 不用守规矩?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不大好理解呀! 她这是在说,让自己不用守着风月场所里献艺打赏的规矩呢,还是可以从字面上去理解,让自己不用太规矩? 一想到后面那一层意思,陆诚的思维就有些不受控制地活跃了起来。 深呼吸了几次,才算是控制住了那让人心猿意马,想入非非的念头。抬头就见锦云的目光正在打量着自己,眼中盛满了笑意。 不得不说,这样的女人才最懂男人的心思。她们只需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能撩拨得人心弦起伏,让人滋生出诸般邪念。 见到陆诚的目光与她对视,她还很是抚媚地白了对方一眼,似是在嗔怪他心中升起的那些坏心思。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同样的一首曲子,从锦云的手中弹奏出来,却带给人一种幽幽的凄凉之感。同样的一首词,从她的口中轻唱出来,与小郡主唱出来的却有明显的差异。 不得不说,这样的词曲只适合锦云来演奏,更适合她这种身世坎坷的风尘女子。 画舫,小湖,佳人,琴曲,香茗......众多元素汇聚在一起,能让世间任何一个男人沉迷其中,流连忘返。 此时此刻,陆诚这位开封府的才子,就对此如痴如醉,深感其间的无穷乐趣,心中只愿时间能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哪怕是时间就此定格,成为永恒,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即便是陆诚心中清楚,沉迷此间对自己毫无益处,却也甘之如饴。 万丈红尘,本就是一杯堕落的毒酒,世间又有多少男儿能够拒绝? 男人本性,亦喜好追逐更美的事物,又岂是自己轻易就能掌控的? 对于陆诚来说,能够理性地去面对这个女人,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就已经是足以自傲的事情了。对她产生些许好感,也只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陆诚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女人总是在刻意地接近自己,无论自己怎么避开,都难以如愿。 但从接触中,他也能感觉的到对方的善意。只是让人疑惑的是,开封府里那么多的名门望族,权贵子弟,怎么对方偏偏就盯上了自己呢? 自己相貌太过英俊,貌比潘安,是开封府第一美男? 答案很明显,不是。 自己家业庞大,腰缠万贯,富甲一方? 这就更扯淡了,若说香皂的生意持续火爆,三两年后倒是有可能赚到一万贯钱。但是现在,自己连一千贯都是没有的。 自己才学非凡,风流倜傥,狂放洒脱,才高八斗? 拜托,我还要点脸,这些赞誉的词汇显然都不是在形容我。 这么一想,陆诚突然发现自己还很渺小,连个人物都算不上,心中不禁又有些失落了。 或许,至少要考上个举人,才能算是小有成就吧。 此刻的陆诚,反倒是希望时间能够过得快一些了。 现在距离明年八月的乡试,还有整整十个月的时间,日子真漫长呀! 锦云见他深深皱着眉头,不由得出声问道:“公子可是有心事?” 陆诚回过神来,摇头笑道:“许是听了姑娘的琴曲后,有所感触吧。” “看来公子也是性情中人。”锦云嫣然一笑。 “或许是吧,却也少了几分阳刚之气。” 陆诚自嘲地一笑:“往难听点说,就是太像个娘们了,不够爷们!” “公子是个读书人,温文尔雅些不好吗?” 锦云很是认真地摇了摇头,正色道:“锦云倒是觉得,公子和其他的读书人有些不同。” “不够斯文儒雅?” “是比他们多了些血性。” 锦云说这话时,一双如水的眸子深深凝望着陆诚,似乎对他很是仰慕。 “呃......” 陆诚让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忙移开了目光,出声道:“锦云姑娘今日找我,可是有事?” 锦云眨了眨媚惑的双眼,俏皮地答道:“若我说,今日只是专程请公子过来,与锦云一同游湖的呢?” “......” 陆诚发现,这个女人现在越来越“过分”了,简直就是在得寸进尺! 随着两人的关系迅速拉近,她和自己说话时,也越来越显随意。 特别是今天,她这是准备好要向自己表白了? 可我不是个随便的男人呀......呃,绝对没有后半句。 第105章 吹气疗法 此时此刻,陆诚心里已经在考虑着,若是锦云当下就对自己表达倾慕之情的话,自己应该要如何去应对才好。 十动然拒? 发好人卡? 看着眼前那张媚惑妖娆,足以颠倒众生的倾城容颜,陆诚心里存在着小小的纠结。 就这样拒绝了她的话,会不会有点可惜? 再怎么说,那都是公认的开封府第一佳人啊! 锦云见他不肯接话,笑容一收,幽幽地说道:“公子似是很不喜欢奴家?” “怎么会?” 陆诚苦笑道:“整个开封府里,又有哪个男人不为姑娘所倾倒?” “扑哧——” 锦云娇笑出声,问道:“公子的意思,是你也在此列?” “呃......算是吧。”陆诚坦然承认。 “奴家怎么看着不太像呢?”锦云不依不饶地追问了起来。 “......” 这个问题,陆诚觉得有些难以回答,干脆选择闭口不言了。 总不能说,自打那天看见你第一眼起,我就再也难以忘怀吧? 这不是赤果果地在向她告白吗? 锦云心里轻轻一叹,转过话题道:“公子的香皂甚是好用,我们那儿的好多姐妹都想买一块来着,不想她们让丫鬟过去时,你们的铺子已经歇业了。前日妈妈听说了此事,便跟我提了一句,让我有机会问问公子,现在可还有香皂?” 开门不足十天,就因断货歇业,也算是创下营业时间新低了。 陆诚对此也觉得有些尴尬,讪笑道:“这个......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才造成现在歇业的局面,我也没想到能卖出这么多盒香皂。” “听说你们的三宝店,还要再过些时日才有香皂卖?”锦云问道。 “还有十多天吧。” 陆诚点了点头,说道:“你们万花楼的妈妈,对你们这些姑娘们还挺不错的嘛!” 锦云听了这话,不由得笑道:“公子这可就想错了,我们妈妈可是精明得很呢!” “哦?” “妈妈跟我说了,让我问问你,万花楼那么多的姑娘要买你这香皂,能否算她便宜点。”锦云笑着解释道。 “呃......这规矩可不好开呀。” 陆诚闻言郁闷不已,这鸨母忒也抠门,买几块香皂还好意思讲价,让自己给她打折。 “甚么规矩?”锦云奇道。 “此事已经不是我一人说了就能算的了,如今还关乎着王府的利益。” 自己和王府合作的细节,陆诚也不好随意对外透露,便只简单说了今后都会统一售价的事。 锦云这才了然,轻轻点头道:“原来如此。” 其实,这事很好解决,只看陆诚愿不愿意罢了。 统一售价,指的也只是面向市场时单卖的价格,并不涵盖批量的出货方式。 就如同陆诚批货给王府一般,最终答应的价格是七两银子。 事实上,左国玑那边也接到了些批量的订单,也多多少少给出了些折扣。 同样的,这也是陆诚对第二批香皂提价的最根本原因——量大了,就不单只靠着铺子里出货了,更需要有人来团购! 让出利润是为了能赚得更多,陆诚也并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毕竟生意都讲究薄利多销嘛。 用这样的理由来拒绝对方,是因为他担心自己松口太快,容易让那鸨母得寸进尺,将价格给压得太低。 那样的话,自己这生意就算是白做了。 那鸨母本身就是生意人,不可能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在听了陆诚的答复后,自然也能明白他更深层的含义——折价是可以的,但不会折给你太多。 谈完了事情,眼看天色也不早了,陆诚便起身告辞。 锦云亲自起身相送,和他一同出了船舱,来到了船头。 临离开时,锦云突然出声说道:“陆公子,我前面的话......也是真的。” 陆诚给唬了一跳,回身就见锦云贝齿轻咬薄唇,一双美眸正水汪汪地凝视着自己。 “呃......姑娘莫要拿我寻开心了。”陆诚干笑道。 他越是如此,锦云就越有心要捉弄于他。 她紧走两步,身子近乎挨到了陆诚的胸前,就那么默然地和他对视着。 这女人,怎么这么不矜持,这么倔强,这么流氓? 这不是在逼着自己犯错误么? 陆诚心中暗道不妙,连忙往后退出两步。 锦云见状又上前两步。 陆诚便再退两步,想了想,觉得多退几步才算是安全距离,于是便决定连着退出五六步。 然而他忘了,自己现在是站在船上,且还是船头。 当他退到第六步时,锦云瞿然惊呼出声:“公子小心——” “扑通——” 锦云惊慌不已,急声喊道:“快来人啊,陆公子落水了!” 陆诚两手在水里拍打了几下,便整个身子都没入了水中,沉到了湖底。 他是真的不会游泳,否则的话,当初也不会差点溺水而死了。 船上自然有熟悉水性的水手和船夫,很快便把昏迷过去的陆诚给捞了上来,不过他也已经喝了一肚子水了。 一名水手对陆诚进行施救,将他腹腔中的积水给挤出了不少,但这显然还不够。 “姑娘,要救回陆公子,还得有人给他吹气,你看......” 水手说的“吹气”,自然便是吹气疗法,人工呼吸了。 如果是寻常人,他们也就不会这么顾忌了,但现在陆诚的身份非同一般,自然不好随意冒犯。 锦云听明白了他的话,一时也觉得有些为难。 要说都是男人,亲个嘴儿也没啥大不了的,但对象是陆诚,她就感到很是别扭了。 自己就这么站在一旁,亲眼看着他和另外一个男人嘴对嘴的吹气? 光是想想,她都觉得难以接受,心里当然不太愿意了。 锦云目光转向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巧儿,忙吩咐道:“巧儿,你快过去给陆公子吹几口气。” “我?” 巧儿有些发愣,为难道:“我......我不会呀!” 其实,巧儿心里是千百个愿意,若不是真的不会,担心害死陆诚,小丫头还真就不愿放过这种亲近才子的机会。 这可算得上是救命之恩了,说不定陆公子醒来后,感激自己之余,还对自己有了点......有了点那个意思呢? 锦云知道救人要紧,再耽搁下去真会害死陆诚,一咬牙便朝着躺在舱板上的陆诚扑了过去...... “我可以......” 一旁的水手看到这一幕,声音嘎然而止,嘴巴张了半天,最终才喃喃自语着说完了剩下的话:“教她吹气的。” 当众和一个男子四唇相接,即使是锦云这样见惯了世面的花魁,也觉得羞臊不已。 此刻,她只觉得自己的脸颊烫得厉害,根本就无法听清周围的声音,如同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真是个冤家! 锦云心中埋怨了一句,又抬头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再俯身将自己的嘴唇给凑了上去。 薄唇每一次触到陆诚的双唇,都会带给她一种难言的感受,不知是喜还是嗔,是怨还是恼...... ———— ———— (PS:求推荐票!o(∩_∩)o) 第106章 个个难缠 “牧笛横吹,黄酒小菜有几碟;夕阳余晖,如你的羞怯似醉。摹本易写,而墨香不退与你共留余味,一行朱砂到底圈了谁......” “人雁南飞,转身一瞥你噙泪;掬一把月,手揽回忆怎么睡。又怎么悔,心事密缝绣花鞋针针怨怼,若花怨蝶你会怨着谁。无关风月我题序等你回,悬笔一绝那岸边浪尖叠......” 女子的轻声哼唱,伴随着阵阵悠扬的琴音从屋里传出,空中飞舞的雪花和那呼啸的寒风,都像是在为她伴舞。 此时已是腊月,陆诚也照例给孩子们放了年假。 少了弟子们的朗朗书声和打闹声,陆家的私塾一下子也变得冷清了不少,和这隆冬腊月的清冷气氛倒是相得益彰。 此时还是腊月初,年节的热闹场景还没出现,起码也得到了腊月中旬,才逐渐会有年味儿。 书房里,王雪媱正在抚琴,弹奏的是陆诚教她的《兰亭序》。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她的琴艺进步飞快,已经能完整地弹奏出一整首的琴曲来了,虽然偶尔也会出现错音,但调也没偏差得太多,不会给人突兀的感觉。 严格意义上来讲,陆诚给转译过来的音 也不算很标准,毕竟后世的音阶和这会儿有些许不同,且人周董用的乐器也不是古琴。 不过能在当下听到流行音乐,已经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何况这本就是在自娱自乐,又何必过于苛求呢? 房门紧闭,屋子里燃着火炉取暖,表兄妹俩人身上也都裹着裘皮御寒,不出门的话,并不会觉得太过寒冷。 此刻的陆诚,心思显然不在听琴曲上,正坐在那儿独自发呆。 这些日子里,他总是时不时地会想起当日的场景,怀念起那股想想都觉美妙无比的感觉来。 那天他落水后,意识清醒过来时,便觉唇瓣上传来一阵柔软湿润的触感,让人浑身都感到轻飘飘的,似是要成仙了一般。 当时天气本就很凉,陆诚身上的湿衣服都让人给扒下了一半,光着上身躺在那儿,当然会觉得好冷难耐。 于是,他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便已经下意识地抱紧了俯在自己身前的温暖物体。 温香软玉入怀,自是舒服了不少,不过陆诚也很快意识到,自己抱的好像是个人? 最关键的是,那柔软温暖的美妙触感,分明就是个姑娘的娇躯嘛! 略作回忆过后,陆诚就知道自己犯错误了,果然一睁开双眼,就见到眼前一双如水的眸子睁大,正直直地看着自己。近距离地对视了片刻,陆诚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恋恋不舍地吻着人姑娘的香唇呢。 更为过分的是,居然还情不自禁地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双手也一时忘了松开对方的纤腰。 陆诚能够察觉得到,当时的锦云心跳频率很快,神情也显得很是慌乱,就连俏脸都如晚霞般红润。 自打认识锦云以来,他从来不曾见过对方这样的一面。那般模样看上去竟是更加诱人,更加让人迷醉,更加的动人心魄。 “无关风月,我题序等你回;手书无愧,无惧人间是非。雨打蕉叶,又潇潇了几夜,我等春雷,来提醒你爱谁——” 一曲奏罢,王雪媱立刻不满地嗔道:“哥,你在想甚么呢?都没用心听人家抚琴,你坏死了!” “呃......” 陆诚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干笑道:“我有在听啊,嗯,弹得不错,我们丫头学琴很有天赋,进步很快,呵呵......” “嘁!” 王雪媱横了他一眼,哼哼道:“甭来这一套!你别以为人家不知道,你是在想那锦云吧?哼,果然是个十足的狐媚子,把你的魂儿都给勾走了!” 让她揭穿心事,陆诚也觉得尴尬无比。那天落水后,是锦云亲自送他回来的,当时王雪媱正好也在这边。 王家本来就是渔户,王雪媱又常随父亲出门打渔,对于溺水的施救方式,当然是无比熟悉的。 一见到陆诚头发湿漉漉的模样,再听他说出自己落水的事情后,王雪媱就已经是醋意大起了。 这段时间里,陆诚又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举止异常,她见了之后就更加觉得心里不舒服了。 那可是自己的表哥呀,怎么能老是想着别的女人呢? 以前也没见他这样过啊! 也是忍了许久,王雪媱才会在今天发出不满的声音,往常她可没这胆量,敢如此对自己表哥耍小性子。 “呃......哥骗你干嘛?是真的弹得不错,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超过我这个师傅了。” 陆诚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哪敢再惹她不快? 要知道,这个小丫头背后可是有自己老娘撑腰呢,一个不好,就可能会招来母亲的一通说教了。 说起来,自己认识的这几个女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难缠。 “真的?” 王雪媱撅起了小嘴儿,心里却仍然免不了小小的得意了一回,显然对自己表哥那些哄人的话很是受用。 “当然了!” 陆诚一本正经地答道:“不是炒的煮的焖的煎的炸的烤的,绝对是蒸的!” “扑哧——” 这句俏皮话,立时让王雪媱娇笑出声,却又赶紧板起脸来,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追问道:“没骗我?” 陆诚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听过那么多人抚琴,还是更喜欢你弹的曲子。” 这倒是一句大实话,相比于这时的琴曲,他的确更喜欢听流行歌曲。 王雪媱立马雀跃道:“那我就再弹一遍给你听吧,这回你可不许跑神咯!” “好好好。” 陆诚没口子地答应着,乐得坐在一旁享受了起来。 又是一曲结束,陆诚便听到门外传来了沈毅的声音:“显淳兄,这琴曲总算是完了,快给我俩开开门,站在外边这么一会儿,都快冻成冰人了!” 陆诚忙上前打开了房门,沈毅和左国玑两人,才伴随着一股冷风吹了进来。 “怎么不早点儿出声,想让我白白担上个待客不周的恶名吗?”陆诚笑道。 “这不是担心扰了陆兄的兴致吗?” 左国玑瞥了一眼身上裹着狐裘,俏丽动人的王雪媱,对陆诚坏笑道:“要是贸然出声打扰,坏了你的好事,可就是我俩的罪过了!” “去你的!” 陆诚没好气地笑骂道:“这大冷的天儿,你们怎么大老远跑来我这儿了?” 沈毅一拍胸脯,煞有介事地说道:“当然是有事了,正事儿!” 陆诚伸手大力地拍了几下沈毅的排骨胸,随口开起了他的玩笑:“你也晓得干正事?得了吧,我还不了解你?” ———— ———— (PS:求推荐票,求好多好多的推荐票!^_^ 另外,推荐好机油的一本书:《系统版三国》,很不错的三国文,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第107章 除夕之夜 6诚开了一句他的玩笑,便问道:“马上便要元旦了,你是要回松江去了吧?” 这会儿没有阳历,正月初一也称为元旦。? ? 沈毅闻言,纳罕道:“这你都能猜得出来?那你再猜猜,我今天过来,是要找你谈甚么事。” “我又不是算卦的。”6诚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儿。 沈毅今天过来,确实是有正事要和6诚谈的。 不知不觉已经在开封待了有小半年时间,如今年关将至,他也得启程回江南去了。 此番回去,他打算把香皂生意做到江南,这才来找6诚商量此事。 沈毅要离开开封,作为他的朋友,6诚自然是要为他饯行的,当下便在家里置备了一桌简单的酒菜,哥仨儿喝起了小酒,边吃边谈。 严冬季节,喝酒自然要配火锅了,暖身子不说,还易于操作,食材丢进去一锅煮了就行。从上个月开始,6诚就一直在涮火锅,家里也备有一些打边炉用的食材。 唯一让6诚觉得遗憾的是,如今还没有辣椒,这火锅吃起来总觉得少了点味道。 沈毅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在江南经营所赚到的钱,按理应该他来吃肉,6诚略微少些,左国玑跟着喝汤。这就和把货批给王府,让朱睦审赚大头一个道理。 不过6诚还是叮嘱了他一番,这生意只能由他自己来打理,找些亲信之人来分出流程制作,分别负责自己那一块。 至于沈家的那些旁系亲戚,最好就别插手进来了,即使参与也不能接触核心。否则的话,很容易会让配方泄露出去。 人人都能造的东西,就不再那么值钱了。 6诚其实不太擅长经商,在生意上能有一些想法,也不过是凭着一些现代的见识罢了。真要严格论起来,沈家于商贾一道,经验可比他丰富多了。 谈完了正事后,肚子填饱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 王雪媱乖巧地为他们打来温水,以供他们洗手。 好产品,自己也得用。 6诚打湿了双手后,把香皂拿在手里抹了抹,随后递给左国玑,左国玑用完后又递给了沈毅,沈毅也往手上抹了抹,又把香皂给他递了回来。 “啪——” 6诚的手太滑,一不小心就让香皂掉到了地上。 捡,还是不捡呢? 这是个问题。 看着站在那儿愣的6诚,沈毅心中纳罕不已,忍不住提醒道:“显淳兄,你肥皂掉了。” 6诚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看到了还不快捡起来?” 沈毅纳闷地又看了他一眼,心说这显淳兄近来架子可是越来越大了呀,都不肯亲自捡肥皂了。 他默默地俯下身子,帮6诚捡起了肥皂...... ———— ———— “噼里啪啦——” “砰砰——” 耳边不时传来喧嚣的鞭炮声,热闹的气氛持续了好几天,6诚也迎来了自己身处大明朝的第一个春节。 年三十,当然是要吃饺子的。 这时的饺子,通常称之为“扁食”。 年三十的晚上,在包饺子时,一般会在馅儿里包上碎银子或是铜钱,若是谁吃到这个饺子,则预示着他来年会有好个运气。 6王两家人丁不多,王林夫妇俩便决定,一家人就在堂姐这边一起过除夕了。 本来略显冷清的6家,也因此变得热闹了起来。 大伙儿围在厨房包饺子,6诚本想进去帮忙,却让众人给赶了出来。 秀才公岂能干这样的活儿? 6诚无奈,只好一个人到书房里练练字,看看八股文甚么的。 其实他也看不进去东西,毕竟现在大过年的,外边的鞭炮声不小。想在这种环境下研究学问,的确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鞭炮也不是一直都放个不停的,总会有间隔的空档,然而就在此时,6诚徒然间听到院子外传来阵阵敲门声,着实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过年的,谁会在这个时间登门拜访自己呢? “笃笃笃——” “咚咚咚——” 兴许是怕里边的人听不见,这敲门的人在不断地叩击着门板,声音还变得越来越大:“砰砰砰——” “来了来了!” 6诚忙应了一声,心里却是纳闷不已:“看这架势,好像是从最开始时的用手敲,改成现在用脚踹的了?这是哪个混蛋,敢如此虐待自己家的大门!” “嘎吱——” 6诚心中隐含着些许的怒意,从里面打开了大门,一看清眼前之人的面孔就傻眼儿了。 这俏生生立于门外的,竟然是张大姑娘! 好几个月没见,她居然选在了这个时候,跑过来找自己了? 也亏她想得出来,大年夜不是应该在家守岁,陪着家人过的吗? 张子君一直以男装示人,6诚早就对此见怪不怪了,纳罕地问道:“张兄,你这是?” “别说那么多了,快让我进去,搁你这儿住些日子。” 张子君不待他作出回应,已经灵巧地闪身进了院子,丢下6诚一个人在寒风中凌乱…… 这是把我这儿当她自己家了? 也是在此时6诚才现,张子君身上还挎着个小小的包袱,看样子是连换洗的衣物都带来了。 他郁闷地关上大门,转过身来看着张子君,蹙眉道:“你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在家待得烦了,跑你这儿来住几天。” 张子君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地说道:“怎么?看你这模样,好像不大愿意呀?我说你也忒小气了点吧?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救了你!” “呃……我也没说不同意啊,我说你这是……” 6诚拿她没辙,刚想把事情给问个清楚,到嘴的话却是戛然而止。因为张子君压根就没打算再理会他,径直跑进了那间亮着烛光的屋子,也就是6诚所住的东厢房。 “……” 6诚默然地低下了头,他真是败给这个自来熟的张大姑娘了。 讲真,他也并不介意家里多住个人,反正又不是没有多出来的房间。只是张子君来的太过突然,显然是张家庄那边生了甚么事情,但究竟生了甚么呢? 仔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6诚只得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举步往屋子里走去。 ———— ———— (ps:拖更了,不是有意的。没存稿,早上要干活,中午去了机场,嗯,就是面基。。。然后玩了一天,晚上才码字,求推荐票啊!) 第108章 傲娇姑娘 6家的年夜饭,多添了一双张子君的筷子,份量却还是足够的。 ? 张子君女扮男装,除了6诚知情以外,其他人一时都没能看出甚么不对劲。 其实这也难怪,张子君是此道高手,就连胸前的部位都掩饰得极好,普通人还真难以看出异常来。再有就是,这时的年轻士子,大多都是细皮嫩肉的,就连6诚这种小户人家的读书人,都没干过重活,在皮肤上自然也就与女人差别不大。 更有甚者,还有些十分注重仪表的男子,会往脸上涂脂抹粉的。这类人就是身上的脂粉气过重了,看上去也的确是比女人还水灵,娇俏诱人。 若非如此,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喜好男风呢? 女扮男装这种事,生的概率还是很低的。 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也没几个会和张子君一般跳脱,时常偷溜出家门。而那些小户人家的姑娘们,平日里本就要干些农活,抛头露面也很正常,当然没必要扮成男人。 因此,人们多是以身上所穿的服饰和体貌特征,来分辨男女。 尽管如此,6诚还是担心会让家人看破张子君的身份,进而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要知道,这几位长辈们,最看好的就是自己和王雪媱的亲事,若是让他们现家里突然住上个女人,就真的难以解释清楚了。 没坐上一会,6诚便端了两盘饺子,起身打了个招呼,借口有事要和“张兄”单独谈谈,就直接拽着张子君回房去了。 眼看着两人离去,王林的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不由得开口道:“堂姐,你说这小子,会不会是喜欢上了男人?” “你可别胡扯,这怎么可能呀?” 李氏啐了丈夫一口,转而又觉得这事还真有些可能性,不禁诧异道:“不会真有这苗头吧?会不会是这孩子和那些读书人接触多了,也染上了这爱好?” 王氏看了一眼乖乖坐在一旁的王雪媱,语气略带责备地说道:“你俩搁这瞎说甚么呢,诚儿怎么可能会------会喜欢上那个张军?” 经过他们这一说,王氏也是疑云窦生,嘴上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心里却是忍不住紧张了起来。但好歹是顾及在王雪媱在场,她赶紧掐断了这个话题,想着明天有机会再好好问问儿子。 王林夫妇也是一时嘴快,很快都反应了过来,忙转移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些别的事情来。 ------ ------ 东厢房里,张子君很不顾形象往嘴里猛塞着饺子,口中含糊不清地问道:“在堂屋里吃不是挺好的么,怎么把我拉回房间里来了?” “就知道吃,早晚吃成个大胖------子!” 6诚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看着眼前的张子君,心下突然又生起了些捉弄的心思来,似笑非笑道:“张兄,我家里可没多余的客房,要不你将就些,这几天就和我一块儿睡吧?” “不要!” 张子君几乎是脱口而出,话音落下后,一张俏脸都有些微红了起来。 看到她的窘样,6诚心里暗笑不已,继续一本正经地问道:“怎么?这有甚么不行的?我和沈兄------咳咳,我和沈兄就一块儿睡过啊!” 这样的话说出来,就连6诚自己都觉得有些恶寒。 事实上,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睡的,沈毅住在这边的那些日子,也都是睡在别的房间里。 “反正不行就是不行,没房间睡的话,床让给我,你睡地板上!”张子君又恢复了她那股蛮横的作风,竟然打算让6诚在这大冬天里打地铺。 但回过头来仔细一想,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对。这6家的院子虽然不大,但房间也是不少的,怎么会没客房给自己住呢? 这个混蛋,难道是在炸我? 想明白了这一层后,张子君本待作,却又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6诚为甚么会这么说? 难道说,他已经看穿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不应该呀,自己掩饰得那么好,这个傻乎乎的书呆子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心下怀着几分忐忑,张子君再次开口道:“我从小练武惯了的,就是晚上做梦时,都会时常摆动拳脚,你若是不担心平白被我揍上一顿,咱们就一起睡好了。” “呃------”6诚一时为之语塞。 想起张子君以往揍人时,那些人倒地哀嚎的场景,他心里就一阵虚。 这可真不是开玩笑的,让张大姑娘给揍上一顿,不说会满地找牙,但腰酸背痛,鼻青脸肿是难免的了。 6诚突然现,这位大姑娘还真不是好相与的,一言不合就可能会对自己拳脚相加,还是不要随便调戏的好。搞不好就会落下个终身残疾,半身不遂甚么的,自己这辈子也就算是完了。 这有功夫的女人,就是任性啊! 看到6诚那心有余悸的模样,张子君心里就暗爽不已:“哼哼,想占本姑娘的便宜,你还没那个能耐!” 6诚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张子君怎么会突然跑到自己家来了。他试着问了几次,见对方都不肯说实话,便也懒得再去理会个中缘由了。 除夕夜要守岁,起码得到五更天才能睡觉,6诚只好无聊地继续练起字来。 张子君坐在一旁干看着,顿感百无聊赖,忍不住出声抱怨道:“你怎么能这样?把客人丢在一边就不管了,这哪是待客之道?” “你还知道自己是客人啊?” 6诚回过头来,笑道:“那你想怎么样?总不能让我给你陪练,做你练功的活靶子吧?” 张子君听了这话,登时眼前一亮,满脸的兴奋之色:“好主意!” “别介!” 6诚连忙摆手,拒绝道:“我可不傻,给谁陪练都不能给你陪练。” “哼!” 张子君不满地哼了一声,赌气地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看到她这般模样,6诚心下感到有些好笑,这张大姑娘还挺傲娇的嘛! “要不,我给你讲会儿故事?” “不听!” “我讲的故事很精彩的,包你听了之后,恨不得每天都要缠着我给你讲。” 此刻的6诚,话语里很有些哄小姑娘的味道,这一幕要是让王氏等人得见,怕是要对他召开三堂会审了。 然而张子君的回应,还是那两个字——不听! 6诚不由得暗暗摇头,真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女人,自己这话要是对王雪媱一说,那丫头指不定会欢呼雀跃起来。 “让我陪练------也不是不行。” 6诚犹豫了一会,才接着说道:“只要你答应教我点防身的功夫,我就陪你练练,怎么样?” “可以!”张子君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 “------” 6诚心头一紧,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说道:“你没骗我?” 张子君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哼哼道:“我是那样的人么?” “那------咱们这就开始吧------” 半晌后,房间里传出了6诚杀猪般的哀嚎声,继而便听得他求饶的声音:“停下,快停下!我不练了,我不要练了,真的不练了------啊!” 坐在堂屋中的王林等人,在听到6诚的惨叫声后,小心地看了一眼王氏,却现对方的脸上已经布满了阴霾,显然是真的心生怒意了------ ------ ------ (ps:今天还有一章,求推荐票啊!) 第109章 水火不容 堂屋里,王氏的脸色十分难看,但总归算是克制住了心中的那股暴戾之气。否则的话,搞不好她下一刻就要冲进陆诚的房中,拧着那小子的耳朵好一通训斥了。 王氏虽然性子温和,但在陆诚还小的时候,也是被她这么教训过的。 深呼吸了几口气后,王氏转过头来,对王雪媱吩咐道:“媱媱,你去,找你表哥给你讲故事!” “喔------” 王雪媱乖巧地应了一声,便起身往东厢房去了。 身后的王氏没有看到,这个在她眼中十分乖巧懂事的小丫头,背对着自己悄悄吐了吐舌头。 来到陆诚的房间,王雪媱就看到了让她心生醋意的一幕。 此刻,陆诚和张子君两人已经不甘于正常的姿势,滚到了地板上,姿势也很是不雅观,容易让人心生误会。 陆诚双手双脚摊开,成个“太”字被压在下方------呃,别问我为什么不是“大”字。 张子君跨坐在陆诚的小腹上,很有那甚么坐莲的感觉。 “你------你快放开我哥!”王雪媱怒声说道。 话落,她已经来到了他们的跟前,使劲地去拽着张子君,想要将眼前的这两人给拉开。 “呃------你怎么过来了?” 陆诚也觉得有些尴尬,就像是------像是让人撞破了奸情一般,且撞破奸情的这人,还属于母亲心中定好的儿媳妇人选。 事实上,陆诚的身体刚才已经起了反应。 毕竟是一个大姑娘压在自己身上,体位还如此容易让人想入非非,没有反应就不正常了。 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陆诚觉得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也为此痛并快乐着。 王雪媱压根就没听到陆诚的问话,或者可以说是没有注意到对方的话,因为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张子君的身上。 她死命拽开了张子君,才算是成功解救了小受男陆诚。 在此之前,王雪媱对张子君还没甚么恶感,相反还存在着些许的好感,毕竟对方曾在万花楼救过自己的表哥。 但现在就不同了,方才她就坐在父亲的身边,可是实实在在地听到了他们的那番对话,心中已经将张子君这个“男人”定义为自己的情敌了。 张子君其实也是在让着她,不然以王雪媱那点儿力气,还真拉不动自己。 平日里大大咧咧惯了,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有多不雅,此时回想起来,才算是想起了“男女授受不亲”这么一回事。 实际上她也不曾把这种教条当回事,可除了父亲以外,张子君还真没和别的男人有过这么“亲密”的举动。 陆诚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后,才正色道:“咳咳------这功夫我还是不练了吧。” “那怎么行?” 张子君为了以后还能继续欺负他,故作不屑地说道:“做事情怎么能半途而废,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考上这秀才的。” 不成想,陆诚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王雪媱已经冷哼道:“我哥当然是靠才学考上的,有本事你也去考一个呀!” 陆诚和张子君闻言有些愣神。 陆诚可没听到,王林等人的那一番对话。看着此刻有些张牙舞爪,出言反击张子君的小丫头,他只道是表妹眼见张子君欺负自己,才会对其怀有敌意。 “她要是再露出两颗小虎牙,肯定会更可爱的。”陆诚如是想道 张子君怎么都想不明白,之前还好好的王雪媱,为何如今会对自己怀有这么大的敌意? 不过她也不是好相与的,立即不服气地反驳道:“不是本公子考不上,只是看不上这秀才功名罢了。” “哼哼,漂亮话谁不会说?”王雪媱哼哼道:“这秀才的功名还真不是那么好考的,怕是你考个十几二十年,都未必能考得中。” “你------” 张子君是真的有些生气了,王雪媱的话,无疑是戳到了她们张家的痛处。 在她还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已经在族里开办了私塾,请来夫子教导宗族里的孩子们读书识字,好的苗子更是着重培养,希图让张家将来能多出几个秀才,要是能出举人老爷就更好了。 奈何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张家却一直没有出过秀才,可不就是考了十几年么? 若不是眼前的人是个小妹妹,且还是陆诚的表妹,她早就发飙揍人了。 陆诚一见情形不对,忙在俩人中间当起了和事佬,把两个怒气值正在狂涨,眼看着就要大打出手的女人给拉了开来。 不过他的劝解调停,显然没能取得比较理想的效果,两人依旧是谁看谁都不太顺眼。 陆诚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转移她俩的注意力,便问道:“你们想不想听陆夫子讲故事?“ 这方法果然很有用,王雪媱闻言脸色便是一喜,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好啊,哥你快讲讲,那孙猴子回来后又如何了,有没有救出师傅?” 陆诚实在是有些不厚道,每次都把故事讲到关键情节,手中折扇就一敲桌子,来上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总是把人给弄得心痒难耐后,就适时掐断了故事,这种行为和耍流氓没啥区别。 但他的故事讲的绘声绘色,实在是精彩绝伦,让人又爱又恨。 张子君见王雪媱如此反应,心里也有些好奇,到底是甚么样的故事,能让这个小丫头瞬间就忘了前面发生的那一点不愉快的事? 但她还算是沉得住气,并没有表现出多想听的样子,只是冷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了一边。 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只要搞定了两个女人中的一个,她们就不会再吵起来了。再一个,陆诚并不觉得,像张子君这种年龄的女孩子,会不喜欢听西游记的故事。 或许在喜欢的程度上,会较之王雪媱轻些,但要说完全无感就不太可能了。 当下,陆诚便从孙悟空不计前嫌,赶回来救唐僧的情节开始讲起。 一开始时,张子君还刻意表现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可随着故事越来越精彩,她也忍不住竖起耳朵认真听了起来。 到得后来,张子君甚至会时不时地发问,问起一些她听得不太明白的情节。 没办法,她从中间开始听起,对故事的前因后果不太清楚,问些问题也是在所难免的。可王雪媱却像是一只好斗的小老虎,总能从她的话中挑出些刺儿来,进行一番冷嘲热讽。 每每这个时候,陆诚都得在中间进行调解,才没让这两个丫头打起架来。 对此,陆诚心中也是感慨不已:“看来女人和女人之间,好像都有那么些水火不容的味道啊!” 唉,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第110章 昙花一现 所谓的“守岁”,其实未必需要真的就守到天亮。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 具体的说法是这样,但真正操作起来,都会有些变化。 这会的人都习惯了早睡,通常都是四更末时便撑不住了,困倦之下,五更开始后就会入睡。而能守到五更完的人也不是没有,但多是那些精力充沛的半大小子,又或是一些秉烛夜读的读书人。 晚饭时,张子君和陆诚俩人还喝了些酒,睡意自然就更浓了些。 听了两个多时辰的故事后,她已经是眼皮子打架,昏昏欲睡了。 陆诚领着她去了西厢房,安排了间客房供她休息,被褥也都有现成的。 天气严寒,陆诚又给她加了床棉被,随口叮嘱道:“天冷,你自己一个人睡别蹬被子啊,没人给你再盖上。”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么?”张子君没好气地反驳了一句,鞋子都没脱就躺倒在了床上。 “不是就好。” 陆诚笑着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并随手为她带上了房门。 张子君躺了一会,待到陆诚走远后,才起身去插上了门闩。 随手摘下了头上的方巾,一层层地解去了身上的衣物,张子君那嫩白如玉的皮肤也慢慢地果露了出来。 这一刻的张子君,犹如在黑夜里才会悄然绽放的昙花,可惜这时已无人能够欣赏。 精致漂亮的锁骨,光滑洁白的细长双臂,纤细苗条的腰肢,修长雪白、圆润如脂的玉腿,春笋般的脚趾------全身上下简直是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媚,配上那张精致的容颜,足以让有幸得见这一场面的任何男人食指大动,垂涎欲滴,色心大起。 其实,缺憾还是有的。 在张子君黄金分割比例的性感身材下,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此刻她的胸前不够波澜壮阔,中间也没有那让人深陷其中的幽深沟壑。 但这一切,只因她胸前缠裹着几层厚厚的白布。 她两手伸到后方,熟练地解开了系于背心处的小结,一圈圈地缓缓解除围住身上的布条,片刻便有一对圆润饱满的玉兔,不受束缚地从她胸前弹跳了出来,那红彤彤的诱人鼻端有让任何男人犯罪的资本。 张子君无声地一笑,却是徒然间想起了锦云,心底里突兀地生出一股挫败之感,笑容瞬间一收,小声地啐道:“那个狐媚子,居然------居然亲了他------哼,甚么不慎落水,分明就是居心不良,太可恨了!” 换上一身宽松的小衣,张子君吹熄了桌上的油灯后,便扯过被子,平躺在了有些坚硬的床榻上,闭着眼睛半天都没能睡着。 此刻,她睡意全无,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出陆诚的身影。 一想到今夜把陆诚压在身下,他那一脸无奈,外加悲戚无比的神色,张子君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手捂着嘴躲在被子里偷笑个不停,声音倒也没能传出这间屋子------ ------ ------ 砰砰砰------ 一大早,陆诚便端着早饭站在张子君的房门前,手不停地拍打着门板。 其实这会的时间已经不早了,巳时都快过了,不过今天是大年初一,其他人起来的也比较晚。 此刻的陆诚,心里着实郁闷不已,一大早就让母亲叫了起来,在房中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说甚么男女结合,繁衍子孙后代,为陆家延续香火才是正道------ 陆诚昏昏沉沉地听着她的教训,初听时还有些发懵,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敢情是让自己老娘给误会了? 这一切,当然全是张大姑娘的责任了。 陆诚耐心地解释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母亲的疑心打消了些,甩掉了自己头上那顶“喜好男风”的大锅。 半晌后,房门才“嘎吱”一声打开,张子君衣衫齐整地出现在了门后。 她横了陆诚一眼,不悦地说道:“那么大声干甚么,我又不是聋子!” 见到对方这般神情,陆诚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他知道,张子君肯定是因为昨晚衣衫全解,褪去伪装入睡,才会连开个门都这么磨蹭。自己站在门外的这会儿,张子君肯定是在忙着乔装打扮呢。 不过很快,陆诚便发现了不对。 他见过张子君无数次,今天还是头一回,发现对方的胸前如此鼓胀,比王雪媱和小郡主这样的小丫头可有料多了。再一想到昨晚时,无意间触碰到她胸前时的那种肉感,脑海中就禁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看甚么看!” 张子君色厉内荏地娇喝出声,竟是连原本的声音都忘了去掩饰。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了不对,心中更是一阵发虚:“糟了,怎么会如此不小心,该不会让他给看出甚么来吧?” “嘿嘿------”陆诚不怀好意地一笑。 在对方面色一紧,心里发慌之际,他突然又满脸不屑地说道:“真不是我说你,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我多看两眼又怎么了?又不会让你从身上掉下块肉来!” 张子君闻言,心里暗自松了口气,低着头把陆诚给让进了房间。 陆诚带来的早点份量不多,只够张子君一个人吃的,因为他压根就没打算和对方共进早餐。 事实上,也并不是他不愿意,而是如今家里的气氛太过诡异,好像都在盯着他和张子君的一举一动,生怕他们俩人再做出些甚么“荒唐”的事情来。 拜托,这可是个正儿八经的姑娘好吗? 莫说是自己如今对她没有存在男女之情,就算是真喜欢上了她,不也是正常的男女交往么? 一想到这个,陆诚心里就直呼冤枉,本秀才的取向很正常好不好? 现在距离正月十五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但陆诚已经收到了不少诗会的邀请。他现在交游广阔,不仅是开封府里的各州县有士子对他发出邀请,就连其他各府的邀请函都收到了不少。 元宵节是个比较重大的节日,较之中秋节要更加隆重些,各府州县也都筹备起了大大小小的诗会。 府城的大型诗会,基本上都要由官府出面来承办,但其他的一些小型诗会,则是由各地的一些文社于本地自发举办。 这些诗会的规模和热闹程度,自然是比不上府城那种大型诗会的。 不过这个元宵节,陆诚并不打算参加任何一场诗会文会,只想着到时上府城去逛逛就好。 因此这些诗会的邀请,都被他一一婉拒了。 ------ ------ (PS:第一更送上,求推荐票!^_^) 第111章 上门讨人 大年初一,在张二爷张老馆主的命令下,开封府地面上的城狐社鼠,泼皮无赖全数出动,四处打听着一个人的消息。 这个人,自然便是张家的大小姐——张子君。 此刻,张鹤面无表情地坐在武馆的大堂里,手边的茶水早已凉透,他从始至终都没喝上一口。 这一回,他是真的有些着急了,尽管脸上并未有丝毫的表露。 张鹤怎么都没能想到,一向有些畏惧自己的女儿,居然敢做出如此忤逆之举。趁着大年三十,自己忙于应付诸事之际,她竟然离家出走了! 自己现在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开了家门,还刻意隐瞒行踪,张鹤心里能不担心吗? 正当此时,张承志从外面匆匆赶回,跨步入了大堂。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张鹤已经霍然抬头道:“找到人了吗?” 张承志摇了摇头,答道:“还没,不过孩儿觉得------” “唔?” “孩儿觉得,子君会不会是去了陆家?” 张鹤闻听此言,蹙眉道:“报上来的消息怎么说?” 张承志再次摇头,说道:“我们的人已经打听过了,没人看见过陆家出现生人。陆诚现在颇有名望,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之前,孩儿也不敢擅作主张,上门索人。” 张鹤脸上少有的出现了犹豫的神色,显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若是放在以往,他们张家还真就能直接上门找人,但是现在陆诚已经混得风水生起,声名鹊起。无凭无据之下,自己还真不好强闯陆家,进行一番搜查。 “唉------” 张鹤长叹一声,说道:“也怪我平日里太惯着她了,此次她竟敢私自离家出走,也不知这陆家小子给她惯了甚么迷魂汤------” 其实,张鹤心里更偏向于认定,张子君就在陆家。也唯有如此,她才不容易出现意外,毕竟自己曾经查过陆诚的底细,知道此人心地不坏。 自己这女儿空有一身武艺,却涉世未深,真要碰上些心存歹意之人,难保不会遭遇不测。 张承志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抹阴厉之色,却又很快掩去,抬头问道:“父亲,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张鹤沉吟片刻,起身道:“再继续让人找找吧,若是天黑前还找不到人,为父就亲自上一趟陆家!” “是,孩儿这就下去安排。”张承志恭敬地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张鹤喃喃自语道:“子君,你是在怪爹爹吗?承志这孩子不也挺好的么,哪点儿比那陆家的小子差了?” ------ ------ 年初一,正是拜年的好日子。 在这开封府里,陆诚心中认定的朋友不多,只有左国玑和李濂二人而已。午后他便启程出去拜年,跑了趟左家和李家。 现在有些家底了,为了出行方便,他也给自己配备了一驾马车,还雇佣了车夫。虽比不上沈毅那辆车子的车厢豪华,却也属于中上等的车架了。 张子君担心行踪暴露,当然不敢随他一块儿出门,自己一个人躲在了屋子里。 其实她心里也很清楚,父亲八成已经猜到了自己就在陆家。 只是由于自己是在昨天夜里才赶来,这附近还没人见过自己,父亲的人打探不到具体的消息,才不好轻易上门来讨人罢了。 至于陆王两家的人,则因为陆诚提前打过招呼,也同样不会将家里有生人的事情给泄露出去,让外人知晓。 尽管陆诚没有明说原因,但张子君来的时间本就不大对劲,陆母等人也都从中看出了事情有些不寻常。 掌灯时分未到,陆诚便拜完年回来了。 刚给自己斟上一杯热茶,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张子君就如一阵风般地进来了。 她劈手夺过陆诚手中的茶杯,趁着对方还在愣神之际,捧起茶水喜滋滋地小饮了一口,口中还得意地赞道:“嗯,好茶!” “------” 陆诚无言以对,心说你想喝茶不会自己泡呀? 无奈地再次动手,给自己又泡了一杯茶后,他才得以喝上一口热茶。 “我在府城特意打听了下,振威武馆的人正在到处找你呢。”陆诚随口说道。 张子君听了这话,倒是没觉得有多惊讶。但让她疑惑的是,陆诚怎么会想起去打听这个? 那么他会不会已经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陆诚有意点出这个,就是想看看张大姑娘的反应,甚至心里还在暗想着,若是张子君知晓自己早已看穿她的真实身份,不知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见她不对自己的话作出任何回应,陆诚便看向她问道:“你说,张老馆主会不会亲自上门来讨人?” 张子君对此确实有些担忧,却又故作不在乎地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把我交出去么?”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陆诚点点头,笑道:“张二爷是甚么人物,我哪敢随意去招惹,倒不如赶紧把你交出去,也好保得自身周全。” “你敢!” 张子君横了他一眼,话语里充满了挑衅的味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双腿打瘸咯,让你躺床上爬不起来?” “我------我是开玩笑的,呵呵------” 都说女人比较情绪化,陆诚还真担心惹急了她,她在冲动之下会忍不住揍自己一顿,那自己可就哭都没地方哭去了。 “诚儿------” 门外突然传来母亲的轻唤,紧接着王氏便出现在了门口,说道:“诚儿,门外来了些人,说是来找------” 她看了一眼站在陆诚旁边的张子君,才接着说道:“来找张家的公子,让我们赶紧把人交出去------”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陆诚上前问道:“娘,您没对他们说实话吧?” 王氏摇了摇头,满脸担忧地说道:“我看那些人面色不善,怕是不太好惹------” “没事的,娘,我出去看看。” 陆诚安慰了她一句,便径直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张子君都不用他出声吩咐,就已经很自觉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虽然没对陆诚说起过事情的详细经过,但她相信陆诚不会轻易出卖自己,而如今的陆诚,也足以将张家的人挡在门外。 第112章 我看谁敢? 6诚来到门外,就见门口处围着七八名汉子,而在他们的中间,则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 此人相貌生得十分英俊,和沈毅有的一比,身材却要比沈毅还要略高一些,且还稍显魁梧壮实,并不像当下的读书人那样看起来弱不禁风。 6诚都不用问,就已经大致猜出了这人的身份。想来应该就是武馆的少馆主,张鹤的养子,张承志了。 “你就是6相公吧?” 张承志看上去倒是十分和气,举止也彬彬有礼。他先是对6诚拱了拱手,打了个招呼后,才继续说道:“在下张承志,府城振威武馆的少馆主。舍弟昨日突然离家,我们张家庄正在四处找人,6相公素来与他交好,不知他可有到你这儿来过?” 张子君的担心显然有些多余,由于她总是以男装出行,即使是到了现在,张家找人时对外的说法也仍是丢了位公子,而不是姑娘。 正所谓家丑不外扬,也只有张家庄和武馆里的人才知道,是老爷子张鹤的爱女,张家的大小姐离家出走了。 原因嘛,自然便是父亲给她安排的亲事,不合乎她的心意。 “甚么?!!” 6诚故作惊讶道:“张兄不见了,你们找到人了吗?虽说他武艺高强,但外面人心险恶,可别出了甚么事情才好------” 张承志闻言脸色一沉,心说你倒是会演戏,子君不在你这里,还能跑到哪儿去? “6相公,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就实话实说了吧。我们的人已经打听到了,有人曾看见过,昨日你家多出了位生人,据那人所说,出现在你家的那位公子样貌与舍弟一般无二------” “舍弟年幼不谙世事,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出来,到现在全然不见踪迹,家父为此甚是担忧。6兄是位饱读圣贤诗书的读书人,还是咱们开封府里的院试案,还望你能深明大义,将舍弟交还给我们。” 张承志这话,分明就是认定了张子君就在6诚这里,迫他交人的。 6诚当然不会承认此事,蹙眉道:“张少馆主会不会是弄错了?我们6家几时出现过生人,怎么在下却未曾见过?我与张兄本已十分熟稔,若是他登门拜访,我又岂会不知?” 面对6诚的矢口否认,张承志也有些无可奈何,咬牙道:“6相公这是不打算给我们张家面子了?” “在下哪敢不给张家面子,只是我确实不曾见过张兄,你让我如何交人?” 6诚心说我还真想给你们面子,可里面那位主儿可不好惹,真要把实话给说出来了,她揍我一顿怎么办? 直到现在,6诚都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只知道张大姑娘这次是离家出走,原因却不得而知。 但即便是如此,他也得为张子君打好掩护。不为别的,就冲着“朋友”二字,6诚都只能选择帮亲不帮理,何况对方还多次救了自己呢? 看着张承志略显阴沉的脸色,6诚继续道:“会不会是那人看错了,要不张少馆主把他带来,咱们再细细询问一番,你看如何?” “你------” 张承志一时有些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自己那话本就是在诓他,哪有甚么人看见过张子君? “你如此不识大体,就莫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张承志还没来得及开口,他身边的一名壮汉已经率先开口,出言威胁了。但看张承志的意思,显然是不打算出声阻止的。 先礼后兵! 6诚知道,张承志现在已经打算和自己撕破脸了。 但如今的6诚,还真不会怕了他们张家的威胁。他淡笑着开口问道:“我倒是想看看,你们要如何个不客气法?” “哼,你拐带------” 张承志话语一滞,跳过了那句敏感的话,接着说道:“只待我们从你6家搜出人来,那时看你还有何话好说!” 在他看来,张子君和6诚相处日久,6诚不可能不知道她的女子身份。 家里藏个男人还没甚么,要是真的藏了个别人家的闺女,这官司就算打到衙门里,都是他们张家占理。 对于这一点,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 在张承志的一声令下,七八名大汉作势就要上前,准备破门而入,找出张子君。 6诚见势不妙,登时大喝一声:“我看谁敢?!!” 喝止住了众人后,6诚看向张承志道:“张少馆主,你们张家势大,可我6诚也不是好惹的!你们无凭无据,就敢强闯民宅搜人,我就想问一句,若是到时搜不出人来,你担待得起么?” 此刻,6诚心里其实也是很紧张的,但也还算不上害怕。 张子君本来就是女扮男装,就算真把官司打到衙门,也算是给了自己一个借口。 有了这个借口,到时只要矢口否认自己并不知情,加上自己如今的地位,官府也不会轻易就判自己个拐带良家妇女的罪名。 张承志听了这话,确实有些犹豫了。他并不确定,张子君就真在6诚家里,只是心中更偏向于这个可能性罢了。 倘若真的是自己判断有误,张子君不在6家的话,到时6诚铁了心要把官司打到衙门,事情可就不太好收场了。 这个看似面善的6秀才,其实也是个狠角色。 此前的那桩杀人外加构陷的案子,本不至于拖垮赵家这个本地豪强家族,只需弃车保帅,把事情全推给赵玉龙就行。 但6诚一出手,就诱得赵玉龙反咬一口,瞬间整垮了赵家,把谢观察等人也都尽数拖下水。谢观察被连贬了好几级,调任他处,冯推官和叶知县则让朝廷直接罢了官。 张家如今在官面上的势力,还真比不上6诚这个新的本地豪强,何况人家还有天子赐匾,这“民宅”又岂是那么好闯的? 怒目直视6诚良久,张承志最终还是放弃了强闯的念头,径直回身来到边上停着的一辆马车前,对着车厢里的人禀报道:“父亲,6诚不肯交人,你看此事要如何处置?” “知道了,为父来和他谈谈吧。” 车厢里的张鹤应了一声,便掀帘而出,对着大门那边的6诚望了一眼,然后缓缓下了车子,向前走去。 6诚哪还看不出来,这是张子君的父亲,张鹤张二爷亲自过来了------ ------ ------ (ps:感谢【泰松旺】的打赏!求推荐票!) 第113章 武道宗师 面对张鹤,6诚心里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是自己拐了人家的女儿回家------准确点来说,是张鹤的闺女主动跑过来的。? ? 纵使如此,6诚今天也没打算退让半步。倘若是张子君确实肯回去,自己绝对不会拦着,但若是张家的人想强求于她,就要问问自己答不答应了。 张鹤来到6诚身前,对众人吩咐道:“你们先到边上去候着。” “是。” 张老爷子的话就是权威,这些汉子根本就不敢忤逆,应了一声后便退开了。 张承志随行于张鹤的身后,并没有依言离开。在他看来,自己应该是没必要回避的,毕竟自己现在是张家的少馆主。 6诚本以为张鹤要切入正题了,不想对方又回过头去,默然地看了一眼张承志,明显是在示意他自行回避。 “父亲------” 张承志心里着实不愿离开,可一接触到张鹤瞬间转冷的目光,他便知趣地闭了嘴,暂时退了下去。 张鹤转过头来,对6诚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开口道:“你便是6诚6相公吧?老夫听说过你。” 6相公? 听到张鹤的这个称呼,6诚一时有些猜不准他今日来此的意图了。 张鹤身为长辈,又素有名望,确实是可以对自己这个小辈的秀才直呼其名的,可他如此称呼,难道说------他今天不是过来兴师问罪,带女儿回去的? 不知怎的,6诚总觉得对方似乎早已认定,他的宝贝闺女就在自己家了,因此虽然心急,却一点儿都没有表现在脸上。 只是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甚么药? 6诚拱了拱手,正色道:“在下6诚,见过老爷子。” 张鹤轻轻颌,笑道:“老夫远道而来,6相公就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 “这个------” 6诚犹豫了会,终究是作势邀请道:“老爷子请随我来,到屋里喝杯热茶,歇歇脚。” 张鹤回身对不远处的下属们吩咐了一声,便随着6诚进了院子,往堂屋的方向行去。 姜还是老的辣! 6诚现在算是深切体会到了,这张鹤确实不好应付,三两句话就说得自己不得不把他给请进屋来,压根就不需要强闯------ 可不是么? 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再不请他进来,就显得自己太过小家子气了,不是一个懂礼之人的待客之道。 王雪媱很是机灵,见到客人上门,都不用6诚吩咐就已经奉上了两杯茶水。 王林夫妇今日已经回去,王雪媱却暂时留了下来,还在王氏的特意安排下,住到了张子君隔壁的房间。 6诚对此也有些无可奈何,母亲这是在提防着自己,让她来充当“小特务”呢。 张鹤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水后,忍不住出声赞道:“好茶,老夫平日里可喝不到这等好茶!” “老爷子喜欢就好。” 6诚可以确定,张鹤这话应该不是在刻意奉承,因为现在用的这茶叶,是前段时间朱睦审送给自己的。 张鹤笑容一收,正色道:“那么现在,6相公可以带我去见见小女了吧?” 6诚心说终于转入整题了,故作茫然道:“小女?甚么小女?” 张鹤的眼神倏然间变得冷冽无比,似笑非笑道:“你当真不知?” 这种事情,当然是打死都不能认的。 6诚现在还搞不清楚张鹤的意图,贸然承认,只会给对方留下把柄,到时若是他跑去衙门告自己拐了他的闺女,就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请恕在下愚昧,不太明白您这话的意思。”6诚向他拱了拱手。 “哼哼------” 张鹤冷笑道:“6诚,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真当是我那么好糊弄的不成?” 此话一出,屋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6诚能够切实地感受到,张鹤眼中那道有如实质的厉芒,当中所包含的无穷怒意,甚至还隐隐流露出几分杀意! 但6诚也不是被吓大的,以前所上的大学开头也没有“下”这个音------呃,自己好像不曾上过大学------ 再次对张鹤一拱手,面色平静地说道:“在下的话,句句属实。” “好,很好!” 张鹤怒极反笑,端起手边的茶杯来,却并没有喝的打算。他的大手抓着小小的茶杯,脸上的神色略微一沉,手上便已经在力了。 “砰------” 只听一声脆响传出,他掌心中的茶杯便已支离破碎,茶水和茶叶洒了一地,和着碎裂的瓷杯落在他的手上,地上。 亲眼得见这一幕,6诚心中着实感到无比的震撼,一时竟是有些愣,不知该作何回应。 他能够看得出来,张鹤的手并没有受伤,更没有往外渗出鲜血。 完好无损! 怎么可能? 可是,事实就生在6诚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这个老家伙,功夫果然了得,恐怕是已经达到宗师的级别了! 在初来乍到时,6诚本以为这个世界的武功就如同武侠小说中所描述的一样,学会了之后就能够飞檐走壁,翻墙入院,就是夜闯大明朝的皇宫也轻轻松松。 后来经过了解后,他才现自己中了武侠小说的毒,真正的功夫压根就不是那么回事! 功夫确实是有的,但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夸张,高手们之间互相切磋比试,或是一言不合出手打架,也不会一拳一掌挥出后,雷声乍起,自带五毛特效------他们踢出一脚,那就是很平常的一脚,绝对不会出现什么“无影脚”、“连环腿”的效果。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真正的习武之人,大多都是从小练起,长年累月的苦练下来,也的确比常人更能打些,独自一人徒手对付几个大汉是不成问题的。 而那少数的武道高手,也确确实实是能一打十,甚至是一打二十的,这事张大姑娘就能办到。 但像眼前的张鹤,那种不动声色就捏碎了一只茶杯的人,却也是少之又少的,足以称之为“武道宗师”了。 面对一个这样的人,6诚的压力很大,因为一旦触怒了对方,自己丢掉性命的可能性虽然不大,但难说不会被打个半残。毕竟,谁都有个冲动的时候,张鹤应该也不例外。 堂屋里沉默良久,张鹤才淡淡地开口道:“考虑好了么?” 6诚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声音平静地说道:“在下确实没有见过您的闺女,让我答上多少遍,都只会是这个答案。” ------ ------ (ps:呃,一直打瞌睡,码几个字就睡着一次,一不小心就到了现在。时了,但今天还要努力写两章,求票票!) 第114章 佳人来访 堂屋里,张鹤微眯着双眼,默然地打量着陆诚。 陆诚心里虽然有些忐忑,却也不愿在气势上落了下风,鼓起勇气与他对视着。 呼呼呼------ 耳边突然传来呼呼的风声,陆诚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张鹤的手掌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与他的天灵盖相距不足两指之宽,让人毫不怀疑,下一刻这只手掌就会拍碎他的天灵盖! 一旦击中,必死无疑! 待陆诚察觉到眼前危险的状况时,为时已晚。 他敢当众杀人?!! 在那一瞬间,陆诚的脑海中只浮现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此时无论是反抗还是躲避,都只是在做无用功,陆诚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等待着那一刻的降临。 他觉得自己死的太过憋屈,心中更是悔恨无比,也困惑不已。 早知道,就不该太自以为是,认为张鹤不敢公然杀了自己。 再怎么说,自己现在都是开封府的一位诸生,河洛一带小有名气的才子,他怎么会突然出手杀人呢? 区区小事,当真值得他取了自己的性命,然后再为自己偿命? 不,这不可能!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诚心中思绪万千,突然又觉得自己的判断没错,张鹤不可能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来。 正当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了张子君的声音:“爹------” 与此同时,陆诚也睁开了眼睛,而张鹤的手掌,此时已经紧贴着他的天灵盖停下。 相信眼下这一幕,任何人见了都会为他暗暗捏一把汗。 “呼------” 陆诚暗暗松了口气,却对张鹤的行为鄙视不已,心里腹诽道:“你想逼出你女儿,也不能拿我的性命来开玩笑吧?万一你收不住力道,真把我杀了怎么办?!!” “你个老家伙知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才能活过来,我还不想死?这事你让我找谁说理去,我能找谁说理去?去找阎罗王还是孟婆求求情,说这完全就是个误会,让他们大发慈悲,放我还阳?” “爹,你怎么能这样?” 张子君几步就来到了陆诚的身前,身子从中间隔开了他和张鹤,将他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陆诚突然觉得,有个女人站在前面为自己遮风挡雨,似乎也不错------我呸,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这不是在吃软饭吗,和小白脸有甚么区别? 陆诚暗暗鄙视着自己,却听张鹤出声道:“哼,你肯出来了?” “我------” 张子君闻言愣住了,脱口道:“原来你是为了诓我出来?” 张鹤板着张脸,回道:“不如此,你会出来么,还是要为父亲自去门外把你揪出来?” 习武之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周围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耳朵。 张子君暗道失策,心说自己已经很小心了,就连呼吸都紧紧地屏住,自认躲在外面能做到悄无声息,神不知鬼不觉。 没想到,还是让父亲察觉到了。 张鹤看向陆诚,说道:“老夫方才多有冒犯,还望陆相公见谅,不知可否让我与小女单独谈谈?” 陆诚看向了张子君,发现对方深深地低着头,目光不敢与自己对视,心中不由得暗笑,对张鹤道:“您请便。” 这是别人的家事,自己也不好插手太过,既然张子君自己都跑出来见了张鹤,也就没自己甚么事了。 出了堂屋,陆诚恰好就碰到了正往这边过来的母亲,疑惑道:“娘,您怎么过来了?” 王氏答道:“锦云姑娘过来了,娘这是过来知会你一声。” 听到锦云来了,陆诚又是觉得头疼无比。 发生了先前那档子事,他就更要避着锦云了,见了面得多尴尬呀? 这段时间里,陆诚的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纠结,因此就算是今天去了府城拜年,也没去见过锦云。 万花楼订购香皂的事情,也早就谈妥了,陆诚最终是以十两银子的低价卖出去的。 本来,陆诚是咬着十一两银子不放的,但那鸨母见陆诚不肯松口,最终竟是许诺,今后他在万花楼的一应消费全都免单。 其实鸨母心里明白着呢,陆诚不太喜欢去烟花之地,就算是今后常到万花楼光顾,自己也绝对亏不了。 免费的东西享受多了,按照陆诚的秉性,还真不容易拒绝对方的一些小要求。到时再为姑娘们做首诗词甚么的,不就能招来更多的文人雅士了吗? 陆诚也搞不懂自己是个甚么心思了,一方面避着见到锦云,一方面又接受了鸨母的条件,这说明——自己深心里还是想见到锦云的吧? 陆家的院子不大,房间也不算很多,平日里会客基本都在堂屋。陆诚正在那边会见张鹤,王氏自然就将锦云给带到了书房等候。 来到书房门口,陆诚就见到了站在书案前,侧身对着自己的锦云。 锦云今天穿的也是无比喜庆,一袭粉色的长裙,外罩一件火红色的狐裘,配上一张明媚动人的俏脸,光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就很是吸引人的眼球了。 锦云回过头来,笑道:“陆公子果然文采卓然,若不是有幸入了这书房,锦云还真不知道,陆公子还有这么多的佳句未曾传出呢。” “都是一个人时随手写的,也不是我自己所作,都是些前人的东西。”陆诚谦虚道。 事实上,他写的确实都是前人的东西,只不过这个前,指的是21世纪之前------ “是吗?那么,怎么公子所写的词句,锦云却是不曾看到过呢?” 锦云显然不太相信他的话,素手拿起桌上的一张宣纸,念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如此佳句,当真不是出自咱们陆才子之手?” “当然不是------” 陆诚原想解释两句,却又突然想起,这会儿确实还没有《牡丹亭》的话本传世,自己还真是一不小心,又抄袭了人家的句子。 但他这确实是练字时,随手写出来的,倒没想过把这些东西拿出去显摆。 早前,他练字时写的都是《声律启蒙》里的内容,后来写得多了,难免会少了些趣味,便改为写一些好听的词句,只当是自个儿消遣罢了。 锦云见他话说到一半又闭了口,心中更加认定他是在谦虚,便说道:“此句奴家甚是喜欢,不知公子可有完整的词句?” “呃------没有,随手偶得,随手偶得------” 陆诚不想就着这个话题深入下去,便转口道:“姑娘今日过来,可是有甚么事吗?” “没事,人家就不能过来了?”锦云贝齿轻咬下唇,神情幽怨地说道。 ------ ------ (PS:感谢【寻觅赵香茹】的打赏!) 第115章 事有蹊跷 “没事,人家就不能过来了?”锦云贝齿轻咬下唇,神情幽怨地说道。 “------” 陆诚觉得,这个女人又在调戏自己了。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最近这是怎么了,总是无缘无故地招来女人的“优待”。 桃花运多了,那就是桃花劫啊! 但说实话,陆诚为此还是有些沾沾自喜,痛并快乐着的,毕竟不是谁都有这命不是? 锦云见他不肯接话,突然又咯咯娇笑起来,妩媚地白了他一眼,嗔道:“公子近来似是在避着奴家?” “怎么会?”陆诚连忙否认。 “那么,公子是不拿锦云当朋友?” “哪能呢?谁人不希望,能有姑娘这样的佳人作为朋友,在下又如何能免俗?” 陆诚口中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暗想:“朋友?男人和女人之间,真有纯洁无比的友谊存在吗?” 事实上,他也真希望和锦云的关系就仅此而已,但他能够感觉得到,自己已经越陷越深了。 对一个青楼女子动真情? 还是算了吧! 陆诚虽然没有过那样的经验,却也知道一旦走到如此地步,自己就真的会痛苦无比了。 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锦云这样的青楼女子,尽管还称不上是婊子,却也是风月场所里的女人,对男人的心思研究得十分透彻,想要取悦一个男人,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这样的女人,或许在面上对你表现出好感,心里却不知会是怎样的厌恶呢。 当然了,陆诚并不觉得自己有甚么地方可以为锦云所利用,因此并不会把对方想得太过不堪。 但锦云如此三番四次地主动接近自己,陆诚觉得,她应该还是有着一定的目的的。至于她动机如何,就不是自己能够猜得出来的了。 锦云撇了撇嘴,说道:“公子这话是在说,只有俗人才会将锦云当成朋友咯?”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甚么意思?” “我------” 陆诚深知女人的难缠程度,那些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又知趣地通通咽了回去,叹道:“唉------你明白我话里的意思的。” 锦云看了他一眼,嗫嚅道:“公子是不是觉得------觉得奴家有些胡搅蛮缠?” 陆诚刚想否认,却听她接着说道:“是啊,女人不就喜欢耍耍小性子吗?寻常人家的女子尚且如此,何况是我们这样的风尘女子呢?” 锦云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幽幽地说道:“可是,你们男人不都喜欢这样吗?我们不过是将这些诀窍学得更为熟练,用来取悦你们男人罢了。” “这个------” 陆诚一时还真无法反驳。锦云这话也确实没说错,是个男人都喜欢女人偶尔对自己撒撒娇,人青楼女子本来就得靠这个来取悦男人,才能生存下去,不学这个哪有饭吃? 锦云垂着头,语气低沉地说道:“公子是不是觉得,与锦云这样的风尘女子相交,会让你失了身份?今日冒昧登门,是锦云的不是,在这里先给公子赔个不是。” 她微微躬身向陆诚福了一礼,后又继续道:“今后,锦云亦不再来烦扰公子便是,也省得让你见了觉得碍眼------” “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 陆诚察觉出她情绪不高,或许可以说是心情十分低落,忙截口打断,安慰道:“沦落风尘自非姑娘本意,不过是造化弄人罢了。你开口闭口皆以风尘女子自居,又是何苦来哉?” “公子不正是如此认为的吗?” “自然不是------” 陆诚这话说得有些心虚,自己虽不至于将青楼女子看得太低,却也确实是将她们与寻常女子区别来看待的。 “既如此,何以公子到了府城,却不肯去见奴家?”锦云埋怨道。 从她这句话中,陆诚听出了言外之意,也总算是明白了她今天为何如此反常了。 仔细想想,这倒是自己的疏忽了。 值此年节,家家户户都沉浸在过年的热闹氛围中,而像她们这样的青楼女子,则多多少少会感到空虚和低落,因为她们没有家人的陪伴。 而那些欢场里的常客,在这个时候也同样不会出去寻花问柳,都在忙着走亲访友,给人拜年呢。 谁又会在这大过年之时,想得起一个青楼女子呢? 其实这也难怪,在当下男人们的眼中,特别是对读书人来说,考取功名才是第一要务。与之相比,一个女人就不会让他们看得太重了,儿女情长之事,也实在是不值一提的。 念及于此,陆诚忙向她道歉,连说是自己的一时疏忽,才算是消却了些她心里的怨气。 陆诚心中也确实是比较愧疚的,自己人都到了府城,只去给左国玑和李濂俩人拜年,却独独漏掉了锦云,也就难怪她会如此介怀了。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亲自跑了一趟,登门给自己拜年来了。 一个女人都能做到如此地步,自己道个歉,认个错又算得了甚么? 不过只要面对着锦云,陆诚就有些难以自持,自然而然地就会想到那日落水之事。 那可是近距离的亲密接触,现在再一见到正主,那个夺去了自己初吻的人,他又如何能做到平心静气地去看待对方? 陆诚一直都觉得,自己是有初吻的,每天早上刷牙漱口之后就有了------ 锦云今天穿得异常惹眼,陆诚的眼睛,总是忍不住会偷偷瞄些自己不该偷看的地方,尤其是她胸前的部位。 那里今天开口的尺度,也的确是太大了些,恐怕是个男人都忍不住会往那多瞄上几眼的。 锦云坐下来后,便解去了身上的衣裘,露出里面不算太厚的粉色长裙。从领子上看,她里边应该还穿了几层。肤白胜雪,胸口上的那一块就更是白的耀眼了。再往下点,甚至隐隐还能看到一条深深的沟壑,显得格外诱人。 锦云不经意地一抬头,就发现了陆诚投射到自己胸前的目光,不由得俏脸一红,想起了当日那羞人的场景来。 那是她头一回与男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要知道,往常她可从未和那些达官贵人们,玩过“皮杯儿”一类的游戏。 想起这个,锦云心中又感到有些不平了,心说这个冤家,占了自己那么大的便宜,竟还一直在刻意地避着自己,实在是气煞个人! 她故作随意地扯了扯前襟,掩住了那外泄的春光,起身笑道:“时候不早了,锦云也该回去了,就不过多叨扰公子了。” “噢------” 陆诚有些意犹未尽之感,却也只好点了点头,起身相送。 大过年的,礼节性的红封还是要给的,王氏在此之前早就给陆诚备好了。 陆诚俩人刚从书房里出来,便碰上了堂屋里出来的张家父女。 张鹤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审视了一个来回,才笑着出声告辞道:“劳烦陆相公今日的盛情款待,来日若是有暇,还望你能来我张家庄做客,必以好茶好酒招待。今日时辰已晚,老夫就此别过。” 陆诚心说我还真不敢到你的地盘上去,万一让你一掌给拍死了,我得多冤呐我? 不过他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张鹤的话中似乎并未提及张子君,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他们父女之间已经谈妥了?达成了某种协议? 出得大门,陆诚才知道,张鹤压根就没打算带闺女回去。 这差点惊掉了他的下巴,心说这个老家伙,真对我这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如此放心? 如此一来,张承志心里就不大乐意了。他看了眼陆诚,说道:“父亲,子君她------” “休得多言,随我回去!” 张鹤只丢下了这么一句话,便径直走向了自己的车子。 张承志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便只是恨恨地瞪了一眼陆诚,甩袖离开。 锦云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张子君,随即出声告辞离开。 第116章 上元佳节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明代的元宵节,其实并非只有一天,而是整整十天。 正常情况下,正月初八的晚上就会开始放灯,一直延长到十八的白天。 这是从明太祖朱元璋建都南京时,就定下来的灯节。随后各地纷纷效仿,上元灯节便成了最受重视的节日,其隆重和热闹的程度,丝毫不亚于过年。 在这十天里,是完全不会实施夜禁的,无论是县城还是府城里,都会举办不少节目,除了赏花灯、猜灯谜以外,还会有舞龙和耍狮子、踩高跷、放烟火等玩法。 此外,开封府里的各种“会”,也都放在了元宵节前后举行。甚么文会、诗会、庙会等等不一而足,反正就是弄个名目出来,大伙儿聚在一起热闹热闹。 但一些小型的文会诗会,为了避免和府城里所举办的诗会发生冲突,都自觉地错开了时间,不放在八月十五这天的晚上。 因此,正月十五这天,最为隆重的只有府城的诗会,以及开封府的庙会。 诗会是文人们的盛会,庙会则属于比较大众化的娱乐方式,没错,正是娱乐方式! 此时的庙会,早已从最早期的单纯祭祀,变成了一种市集的聚会。 朝廷奉行道教,祭祀当然还是有的,但人们对庙会的关注点,大多都在游玩观光上,而不在祭祀上。 不过今年的上元节,开封府里还有一项最为热闹的活动,那便是三年一度的花魁大赛。 花魁大赛,顾名思义便可知是评选花魁的比赛,开封府每三年都会选举一次花魁,意为百花之魁首,夺得头名的女子,将会成为新一届的开封府第一佳人。 这个花魁的称号,和通常人们所称呼的,某青楼里的头牌女子为“花魁”有所区别。严格意义上来讲,某个妓馆里的头牌姑娘,称之为“行首”更合适一些。 不过这毕竟不是甚么官方的称号,也没人定下个统一的说法,面对一些青楼的头牌女子时,也可抬举地尊称其一声“花魁”,也不会有人去深究。 上一届的花魁,自然便是锦云了。 不过那会评选花魁时,白天时陆诚恰好随父亲去了别的县里参加一场文会,晚上又赶了府城的诗会,自然也就无缘得见那一场花魁比赛的盛况。 用父亲当年对自己说的一句话就是,读书人自当举业为先,连个秀才都考不上,还看甚么花魁? 这种盛大的节日,陆夫子也是不需要给弟子们讲课的。 年轻人和长辈们,向来玩不到一块儿去,因此王氏也没打算和儿子一块儿出去过节,早早地便和王林夫妇出门去了,只把王雪媱留下来给他带着。 这几天里,陆王两家人倒也在兰阳县城里逛过,今天是十五,自然是要到府城去逛逛,凑凑热闹的。 陆诚的车子让给了母亲几人出行,自己则要晚些出门,等着左国玑和李濂过来接他。 日上三竿时,左国玑两人便到了,算算时间应该是一大早就从府城过来了。陆诚带着一大一小两位姑娘上了车子,一行五人往祥符县城赶去。 车厢里,左国玑笑着介绍道:“今年最值得一观的,便是这花魁大赛了。据说此次那群芳院的一袖大家,有幸得了某位名士的词作,誓要与锦云姑娘一争高下呢。” “一袖大家?” 陆诚听了这称号有些疑惑,脑海中隐隐有点印象,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了,便问道:“怎么此前不曾听左兄提起?” 左国玑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纳罕道:“难不成陆兄没听过?” “没有。”陆诚如实答道。 这三年来,他一直守孝家中,极少有出门的时候,自然也就没和甚么文友有过接触,消息闭塞些是很正常的。 加上这具身体换了主人,以前的记忆就更为模糊了,别说是那位一袖大家,就连开封府的花魁锦云姑娘,他在亲眼见到之前,都是没太多印象的。 “呃------你这也未免太孤陋寡闻了吧?” 左国玑心中着实有些郁闷,耐心地解释道:“一袖姑娘是那群芳院的头牌,色艺双绝,上一届的花魁大赛,她也是入了榜的,名列次等。” “原来如此。” 陆诚了然地点点头,算是大致了解了这一袖姑娘的基本信息。 每届的花魁大赛,都会选出三名色艺双绝的女子,能够名列第二名,也的确是不简单了,姿色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陆诚虽不会对这些花魁、行首、大家产生甚么心思,但见上一面的想法还是有的------男人都拒绝不了看美女的诱惑。 左国玑见他脸色平静,显然对那一袖大家没有太浓厚的兴趣,便转而问道:“陆兄,这一次锦云竞选花魁,你该是给她写了首好词吧,不妨先念给我听听如何?” “好词?” 陆诚摇了摇头,说道:“锦云没向我提过此事,想是已经有了好词在手吧。” “看来是周王爷老早就给她安排好了,上一届的花魁大赛便是如此------” 左国玑轻轻一叹,突然又觉得在陆诚面前提及此事有些不妥,忙转过了话题,和陆诚聊起了别的事情。 “陆兄,咱们今日的行程,你看要如何安排?”左国玑问道。 “我随意,你尽管安排就是了。”陆诚说道:“噢对了,晚上的诗会我就不去了,在府城里逛逛,赏赏花灯就好。” “这诗会也确实没太大的意思,我也不太想去。” 李濂也附和道:“咱们汴京有八景,不去那繁台诗会,也还有其他地方可供游玩,今天一天的时间足够打发了。” 李濂的出声附和,本就让陆诚觉得惊讶了,倒是不曾想到,左国玑也不大想去参加诗会,竟对李濂的提议深表赞同。 见到陆诚脸上疑惑的表情,他不禁笑道:“陆兄,你这些时日都待在家里,不曾出去参加文会诗会,可不知我俩的苦衷呐,算上昨天在中牟参加的诗会,我们已经足足赴了八场诗会了!” 八场诗会,从初八开始算起,一直到今天的话,那就相当于每天都参加了一场,也确实是会让人觉得厌烦的。 这其实就和饮食一个道理,山珍海味再好,吃多了总会感到腻味的。 几人经过商量后,最终决定先去逛逛庙会。 ------ ------ (PS:还有一更,求推荐票!) 第117章 定情信物 大相国寺,汴梁八景之一。 陆诚等人的行程,第一站便安排在了这里,之后还打算再到其余七景去观光一番。 关于汴京八景的记载,是在成化年间开始的,即“艮岳行云,夷山夕照,金梁晓月,资圣熏风,百岗冬雪,大河春浪,吹台秋雨,开宝晨钟。” 不过在此时开封人的心目中,大相国寺显然也可列为一景。 为此,陆诚还特意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才发现后来编写汴京八景的人,居然是李濂! 李濂所修的版本,改为“繁台春晓,铁塔行云,金池过雨,州桥明月,大河涛声,汴水秋风,隋堤烟柳,相国霜钟。” 讲真,李濂编写的这个版本,显然更为符合时人的口味。 历史都是在不断演变的,就如同北宋时的开封繁华异常,到了此时已逐渐衰乱,再不复当年一国都城的地位。 其实对于本地人来讲,这些地方也没甚么好逛的,不过是碰上了元宵佳节,才到这些地方去凑凑热闹罢了。 此时正是庙会进行的时间,到大相国寺里上香的信众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整一条街上都显得热闹无比,人群拥挤不堪,马车根本就无法在此通行。 前方正在舞龙舞狮,耳边所听到的都是敲锣打鼓的声音,陆诚抬眼望去,还见到了人群上方踩着高跷的艺人,正在载歌载舞地表演着。 陆诚此次出来,最担心的就是把小表妹给带丢了,到时不好找,因此一到了这条街上,就赶紧抓住了她的小手,紧紧地拽着她前行。 走在他旁边的张子君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可惜这里人声嘈杂,陆诚根本就没能听到。 几人凑上前去,驻足观看了一会后,才继续前行,穿过人群来到了大相国寺的门外。 大相国寺的门楼前面,就更是热闹无比了,小商小贩们早早地就在这里摆起了摊位,吆喝叫卖的声音就像是要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嗓门都大。 陆诚一眼就看到了前面有个卖糖葫芦的老汉,举着一根插满了糖葫芦的大棒正在吆喝着:“糖葫芦,冰糖葫芦勒,新鲜出炉的冰糖葫芦------” 陆诚拉着王雪媱挤上前去,对那老汉说道:“老人家,给我来几串糖葫芦。” “啊?公子说甚么?小老儿我耳朵不太好使,听不清!” 老汉有些耳背,加上这里又实在是人声鼎沸,却也知道对方过来应该是要买糖葫芦,便接着大声喊道:“公子是要买糖葫芦吧?要甚么口味儿的,要几串?” 陆诚凑到他的耳边,提高了音量喊道:“老人家,我说我要买糖葫芦,你给我来------来五串吧,甚么口味的都来点儿好了。” “好好好!” 老汉这回总算是听清了,麻利地抽出了几根糖葫芦给他。 陆诚也分不清这玩意儿有几种口味,就记得有个山楂味儿的,反正就是各种都来了一串。付过了钱后,他先将糖葫芦递到了王雪媱面前,让她先选了一串后,才接着让张子君挑选,剩下的三串便是哥几个的了。 对于他的这种行为,左国玑和李濂两人是相当的无语,一个大男人还在大街上吃冰糖葫芦? 不过好歹是过节,吃糖葫芦也并不是太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当下便一人拿着一串咬了起来,倒也吃得不亦乐乎。 之后,几人便进相国寺里上了炷香,然后才出来继续游玩。 走在大街上,陆诚略微俯身到张子君的耳边,喊道:“你方才祈祷了甚么?” “不告诉你!” 张子君的回答干脆无比,一点儿都没给陆才子面子。 陆诚灿灿地摸了摸鼻子,心说你不告诉我,我问我乖巧可爱的表妹去。 然而让他有些失望的是,王雪媱虽然没有拒绝的那么生硬,却也没打算把自己的心事说给这位表哥听。 看到他一脸窘样,左国玑两人哈哈大笑。 “陆兄,女儿家的心事,你还是别多去打听了。” “是啊是啊,听说一旦说出来,这祷告就不灵验了。” 女孩的心思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陆诚没好气地瞥了俩人一眼,又拉着王雪媱到了一个摊位前,挑起了小首饰,口中还说道:“来来来,媱媱,哥现在有钱了,给你买个簪子吧。你看看哪个漂亮,喜欢的就挑出来,多买几支也行。” 那财大气粗的语气,配上夸张的表情,真就活像个暴发户、土财主。 左国玑和李濂两人闻言,不由得互相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一旁的张子君却是有些气恼,这个混蛋,竟然------竟然送那小丫头发簪,太可恶了,太不把本姑娘放在眼里了,太气人了! 陆诚哪里能想到,这一个小小的发簪送出去,是很容易惹人误会的。 在这会儿,发簪和玉佩是定情信物。男子若是心仪哪位女子,便可送出发簪或是玉佩,也就相当于私定终身了。 摊位前的大娘见有客人光顾,自然是欢喜无比,热情地为王雪媱这个“唯一”的姑娘一一介绍起了簪子。 几人围在摊位前,正在挑选着发簪------实际上就陆诚和王雪媱这一对表兄妹在挑选。 正当此时,一名小厮不动声色地靠近了过来,在张子君的身后停下,不动声色地一扯,后又匆匆离开。 张子君本是习武之人,对此何等机警,立即就发现了不对,手一摸向腰间便发现了情况不对,当即怒喝道:“大胆小贼,胆敢偷我荷包?!!” 她的反应实在是太快,那人才走出几步,就让她给察觉到了。 这一声大喝,顿时让那人变得慌乱起来,快步在人群中穿梭了起来,很快便钻出了这最拥堵的地方,檫着人群小跑了起来。 张子君恼怒不已,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些。她空有一身好功夫,却无法完全施展开来,只能在那偷儿身后紧紧地跟着,待她钻出人群时,那人已经跑出了老远。 陆诚发现这一情况后,也没觉得是甚么大事,以张子君的身手,应该是能追上那个小偷的。就算是因为人群拥挤,最终追丢了的话,也不至于会有甚么大的损失,顶多是丢几十两银子的事罢了。 他这边的簪子也挑得差不多了,便赶紧付了账,领着几人向张子君离开的方向追去。 几人钻出人群,陆诚抬头面向左国玑,正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对方脸色骤然一变,急声大喊道:“小心------” 陆诚瞿然一惊,下意识地闪身向侧边一躲。 嗤啦------ 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擦着他的右臂划过,轻易地就划破了衣袖,带出了一道血痕。 第118章 幕后主使 乍逢突变,陆诚猝不及防之下,只感到手上一麻,紧接着手臂上便传来一阵痛感,鲜血顺着伤口淌了出来,很快就渗透了整个衣袖。 连着退出几步,抬眼望去,便见到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锋刃上还带着血迹。 边上的人察觉到这一情况,早就尖叫着逃开了,有那不少胆子比较大的,站到不远处看起了热闹来。 陆诚等人的周围,很快便空出了一大块地方。 那行凶之人的相貌十分普通,属于掉在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到那种,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歹徒------不过歹徒应该也不会在脸上写着“歹徒”二字,那就真的是傻子了。 一击落空,那人立即高举匕首,再次朝着陆诚刺了过来。 这一次,他的目标是陆诚的胸口,正对心脏的位置。 陆诚算是看出来了,这是铁了心要将自己给人道毁灭啊! 让他感到困惑的是,到底是谁和自己有那么大的仇,竟然会选择在府城动手,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要知道,自己如今可是位生员,加上斗垮了赵家,早已声名远扬。 一旦自己在府城里被杀,怕是要牵连到整个县衙府衙的官员,甚至是那位左布政使大人,都要跟着被朝廷降罪的。 身为一方官吏,辖境之内治安如此恶劣,这可是会犯众怒的事情。 一府的案首都能在府城里被杀,那么其他士子的生命安全,又如何能得以保障? 士绅阶层若是群起抗议,聚众闹事起来,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这些人可都是本地的豪强,能量大得吓人,真要聚集起来反抗的话,地方官也是无可奈何的。 管你是破家的县令,还是灭门的府尹,士绅们要是成心想和你对着干,就真的别想要政绩了,就是收税派粮摊徭役,都是难以完成的事情。 此刻,那人扑到陆诚身前,一刀刺向了他的左胸口。 陆诚再次闪身一躲,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边上的左国玑等人,根本就没见过如此场面,早就被吓傻了,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无法做出任何的反应。 事实上,他们也没法做出甚么有效的反应。 身为一个文人,偶尔和人打打架还行,顶多被揍上一顿,事情也就算是了了。可眼下的情形,却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一个接触之下,陆诚身上便见了血。 关键时刻,还是王雪媱这小丫头表现得较为勇敢,竟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 陆诚察觉到她的举动后,登时一声大喝:“别过来!” 左国玑和李濂这才回过神来,忙上前紧紧拉住王雪媱,算是做出了当下最为明智的选择。 陆诚对此稍感宽心。 这两个家伙的身子骨确实不行,就算是出手帮忙,也济不得什么事,倒不如帮着拉住那不知死活的小丫头,也免得自己会为此分心。 事实上,那行凶之人的身手并不怎么样,应该也就比陆诚要稍微强些。 看来那幕后之人并不知道自己学了些强身的功法,只当自己和普通的文人一样,手无缚鸡之力。 陆诚一边和那人周旋着,一边在心里呼唤着自己的“护草使者”。 几番交手之下,他倒也没吃上甚么大亏,手臂上只比刚才多添了一道小小的伤口。 那人发现情况不对,假意向陆诚刺出了一刀,随即一个转身便想逃跑,不想张子君却在这时赶了回来,几个跳跃就追上了他,一个擒拿便将其按倒在地,夺下了匕首。 制服了那人后,官府的人也闻讯赶到了。 将行凶之人交给了带队赶来的捕头后,陆诚拒绝了对方让自己前往县衙的提议,找了大夫包扎好伤口后,便继续游玩起来。 那幕后主使之人,此时认真想想,也能猜出个大概。 此人对自己身边人的身手如此了解,刻意提前引开了张子君,然后对自己行凶,务求一击必杀,不是张承志还有谁? 早前从郑尧口中,陆诚也已经知道,蛊惑其对自己和吴提学泼污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张承志! 当然,也有可能是赵家心有不甘,对自己实行报复,也有可能是王朝立雇凶杀人,但这些可能性都很小。 赵家若有心要报复,也不会拖了这么长时间才动手。 而王朝立和自己结下的仇怨,应该还不至于促使他行此险招,买凶杀人,因为事情一旦败露,是会牵连他父亲丢官罢职的。 其实自己想那么多也没用,因为官府那边必然会全力追查,设法找出此案的幕后主使者,也好给陆诚和本地的士绅们一个交代。 “哎,你没事吧?” 走在大街上,张子君关怀地问道。她现在心里很是自责,觉得要是自己在场,陆诚肯定就不会受伤了。 怎么就为了去追一个偷儿,让他受了伤呢? 从她的语气中,陆诚听出了些愧疚的味道,笑着安慰道:“我真没事,不过是两道小小的伤口罢了,看着挺深的,其实只是皮肉伤,不碍事的。” “喔------” 张子君应了一声,转而看到了王雪媱头上的发簪,心里又是暗恨了起来:“买簪子送给她也就罢了,还亲手给她插上,你个混蛋怎么就不伤得再严重些呢?本姑娘现在真想亲手掐死你!” 正在她气鼓鼓的时候,陆诚突然探手入怀,取出了一支木簪,递给她道:“喏,送给你的,摊子上的都不值钱,将就着戴戴吧。” 唰------ 张子君的俏脸登时就红了,支支吾吾道:“你------你为什么要------要送我簪子?” “不要我可就收起来了,回去送我娘去。”陆诚说着,作势便要收起发簪。 张子君急了,一把就从他手上抢过了簪子,撇嘴道:“小气鬼,送人的东西哪还有收回去的?” 左国玑和李濂二人见状,不由得都乐了,在一旁取笑起了陆诚。 “陆兄,送个男人簪子是怎么回事?莫不是你也好这一口?” “这也算不得甚么大事,咱们开封府里,不少文人都有此好,旁人对此也就见怪不怪了------唔------确实没啥好奇怪的。” 张子君杏眼一瞪,气呼呼地说道:“再敢胡说,我撕了你们的嘴!” “------” 面对如此彪悍的姑娘,两人很是知趣地闭了嘴。 一旁的王雪媱,反而没觉得张子君有多可怕。 打从大年初一那天起,张子君的女子身份就彻底曝光了,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现在见到陆诚也送了对方一支发簪,王雪媱心中略微有些不满,忍不住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了一声,小脸上满是不屑的神情:“神气些甚么?就会仗着一身好身手,欺负人罢了!本来就跟个假小子似的,还戴甚么簪子呀!” 张子君当即就火了,满脸怒气地瞪着她道:“你说甚么?!!” ------ ------ (PS:推荐票好少,求多点推荐票呀,你们给力点可好------) 乍逢突变,陆诚猝不及防之下,只感到手上一麻,紧接着手臂上便传来一阵痛感,鲜血顺着伤口淌了出来,很快就渗透了整个衣袖。 连着退出几步,抬眼望去,便见到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锋刃上还带着血迹。 边上的人察觉到这一情况,早就尖叫着逃开了,有那不少胆子比较大的,站到不远处看起了热闹来。 陆诚等人的周围,很快便空出了一大块地方。 那行凶之人的相貌十分普通,属于掉在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到那种,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歹徒------不过歹徒应该也不会在脸上写着“歹徒”二字,那就真的是傻子了。 一击落空,那人立即高举匕首,再次朝着陆诚刺了过来。 这一次,他的目标是陆诚的胸口,正对心脏的位置。 陆诚算是看出来了,这是铁了心要将自己给人道毁灭啊! 让他感到困惑的是,到底是谁和自己有那么大的仇,竟然会选择在府城动手,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要知道,自己如今可是位生员,加上斗垮了赵家,早已声名远扬。 一旦自己在府城里被杀,怕是要牵连到整个县衙府衙的官员,甚至是那位左布政使大人,都要跟着被朝廷降罪的。 身为一方官吏,辖境之内治安如此恶劣,这可是会犯众怒的事情。 一府的案首都能在府城里被杀,那么其他士子的生命安全,又如何能得以保障? 士绅阶层若是群起抗议,聚众闹事起来,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这些人可都是本地的豪强,能量大得吓人,真要聚集起来反抗的话,地方官也是无可奈何的。 管你是破家的县令,还是灭门的府尹,士绅们要是成心想和你对着干,就真的别想要政绩了,就是收税派粮摊徭役,都是难以完成的事情。 此刻,那人扑到陆诚身前,一刀刺向了他的左胸口。 陆诚再次闪身一躲,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边上的左国玑等人,根本就没见过如此场面,早就被吓傻了,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无法做出任何的反应。 事实上,他们也没法做出甚么有效的反应。 身为一个文人,偶尔和人打打架还行,顶多被揍上一顿,事情也就算是了了。可眼下的情形,却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一个接触之下,陆诚身上便见了血。 关键时刻,还是王雪媱这小丫头表现得较为勇敢,竟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 陆诚察觉到她的举动后,登时一声大喝:“别过来!” 左国玑和李濂这才回过神来,忙上前紧紧拉住王雪媱,算是做出了当下最为明智的选择。 陆诚对此稍感宽心。 这两个家伙的身子骨确实不行,就算是出手帮忙,也济不得什么事,倒不如帮着拉住那不知死活的小丫头,也免得自己会为此分心。 事实上,那行凶之人的身手并不怎么样,应该也就比陆诚要稍微强些。 看来那幕后之人并不知道自己学了些强身的功法,只当自己和普通的文人一样,手无缚鸡之力。 陆诚一边和那人周旋着,一边在心里呼唤着自己的“护草使者”。 几番交手之下,他倒也没吃上甚么大亏,手臂上只比刚才多添了一道小小的伤口。 那人发现情况不对,假意向陆诚刺出了一刀,随即一个转身便想逃跑,不想张子君却在这时赶了回来,几个跳跃就追上了他,一个擒拿便将其按倒在地,夺下了匕首。 制服了那人后,官府的人也闻讯赶到了。 将行凶之人交给了带队赶来的捕头后,陆诚拒绝了对方让自己前往县衙的提议,找了大夫包扎好伤口后,便继续游玩起来。 那幕后主使之人,此时认真想想,也能猜出个大概。 此人对自己身边人的身手如此了解,刻意提前引开了张子君,然后对自己行凶,务求一击必杀,不是张承志还有谁? 早前从郑尧口中,陆诚也已经知道,蛊惑其对自己和吴提学泼污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张承志! 当然,也有可能是赵家心有不甘,对自己实行报复,也有可能是王朝立雇凶杀人,但这些可能性都很小。 赵家若有心要报复,也不会拖了这么长时间才动手。 而王朝立和自己结下的仇怨,应该还不至于促使他行此险招,买凶杀人,因为事情一旦败露,是会牵连他父亲丢官罢职的。 其实自己想那么多也没用,因为官府那边必然会全力追查,设法找出此案的幕后主使者,也好给陆诚和本地的士绅们一个交代。 “哎,你没事吧?” 走在大街上,张子君关怀地问道。她现在心里很是自责,觉得要是自己在场,陆诚肯定就不会受伤了。 怎么就为了去追一个偷儿,让他受了伤呢? 从她的语气中,陆诚听出了些愧疚的味道,笑着安慰道:“我真没事,不过是两道小小的伤口罢了,看着挺深的,其实只是皮肉伤,不碍事的。” “喔------” 张子君应了一声,转而看到了王雪媱头上的发簪,心里又是暗恨了起来:“买簪子送给她也就罢了,还亲手给她插上,你个混蛋怎么就不伤得再严重些呢?本姑娘现在真想亲手掐死你!” 正在她气鼓鼓的时候,陆诚突然探手入怀,取出了一支木簪,递给她道:“喏,送给你的,摊子上的都不值钱,将就着戴戴吧。” 唰------ 张子君的俏脸登时就红了,支支吾吾道:“你------你为什么要------要送我簪子?” “不要我可就收起来了,回去送我娘去。”陆诚说着,作势便要收起发簪。 张子君急了,一把就从他手上抢过了簪子,撇嘴道:“小气鬼,送人的东西哪还有收回去的?” 左国玑和李濂二人见状,不由得都乐了,在一旁取笑起了陆诚。 “陆兄,送个男人簪子是怎么回事?莫不是你也好这一口?” “这也算不得甚么大事,咱们开封府里,不少文人都有此好,旁人对此也就见怪不怪了------唔------确实没啥好奇怪的。” 张子君杏眼一瞪,气呼呼地说道:“再敢胡说,我撕了你们的嘴!” “------” 面对如此彪悍的姑娘,两人很是知趣地闭了嘴。 一旁的王雪媱,反而没觉得张子君有多可怕。 打从大年初一那天起,张子君的女子身份就彻底曝光了,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现在见到陆诚也送了对方一支发簪,王雪媱心中略微有些不满,忍不住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了一声,小脸上满是不屑的神情:“神气些甚么?就会仗着一身好身手,欺负人罢了!本来就跟个假小子似的,还戴甚么簪子呀!” 张子君当即就火了,满脸怒气地瞪着她道:“你说甚么?!!” ------ ------ (PS:推荐票好少,求多点推荐票呀,你们给力点可好------) 乍逢突变,陆诚猝不及防之下,只感到手上一麻,紧接着手臂上便传来一阵痛感,鲜血顺着伤口淌了出来,很快就渗透了整个衣袖。 连着退出几步,抬眼望去,便见到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锋刃上还带着血迹。 边上的人察觉到这一情况,早就尖叫着逃开了,有那不少胆子比较大的,站到不远处看起了热闹来。 陆诚等人的周围,很快便空出了一大块地方。 那行凶之人的相貌十分普通,属于掉在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到那种,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歹徒------不过歹徒应该也不会在脸上写着“歹徒”二字,那就真的是傻子了。 一击落空,那人立即高举匕首,再次朝着陆诚刺了过来。 这一次,他的目标是陆诚的胸口,正对心脏的位置。 陆诚算是看出来了,这是铁了心要将自己给人道毁灭啊! 让他感到困惑的是,到底是谁和自己有那么大的仇,竟然会选择在府城动手,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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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她的语气中,陆诚听出了些愧疚的味道,笑着安慰道:“我真没事,不过是两道小小的伤口罢了,看着挺深的,其实只是皮肉伤,不碍事的。” “喔------” 张子君应了一声,转而看到了王雪媱头上的发簪,心里又是暗恨了起来:“买簪子送给她也就罢了,还亲手给她插上,你个混蛋怎么就不伤得再严重些呢?本姑娘现在真想亲手掐死你!” 正在她气鼓鼓的时候,陆诚突然探手入怀,取出了一支木簪,递给她道:“喏,送给你的,摊子上的都不值钱,将就着戴戴吧。” 唰------ 张子君的俏脸登时就红了,支支吾吾道:“你------你为什么要------要送我簪子?” “不要我可就收起来了,回去送我娘去。”陆诚说着,作势便要收起发簪。 张子君急了,一把就从他手上抢过了簪子,撇嘴道:“小气鬼,送人的东西哪还有收回去的?” 左国玑和李濂二人见状,不由得都乐了,在一旁取笑起了陆诚。 “陆兄,送个男人簪子是怎么回事?莫不是你也好这一口?” “这也算不得甚么大事,咱们开封府里,不少文人都有此好,旁人对此也就见怪不怪了------唔------确实没啥好奇怪的。” 张子君杏眼一瞪,气呼呼地说道:“再敢胡说,我撕了你们的嘴!” “------” 面对如此彪悍的姑娘,两人很是知趣地闭了嘴。 一旁的王雪媱,反而没觉得张子君有多可怕。 打从大年初一那天起,张子君的女子身份就彻底曝光了,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现在见到陆诚也送了对方一支发簪,王雪媱心中略微有些不满,忍不住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了一声,小脸上满是不屑的神情:“神气些甚么?就会仗着一身好身手,欺负人罢了!本来就跟个假小子似的,还戴甚么簪子呀!” 张子君当即就火了,满脸怒气地瞪着她道:“你说甚么?!!” ------ ------ (PS:推荐票好少,求多点推荐票呀,你们给力点可好------) 乍逢突变,陆诚猝不及防之下,只感到手上一麻,紧接着手臂上便传来一阵痛感,鲜血顺着伤口淌了出来,很快就渗透了整个衣袖。 连着退出几步,抬眼望去,便见到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锋刃上还带着血迹。 边上的人察觉到这一情况,早就尖叫着逃开了,有那不少胆子比较大的,站到不远处看起了热闹来。 陆诚等人的周围,很快便空出了一大块地方。 那行凶之人的相貌十分普通,属于掉在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到那种,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歹徒------不过歹徒应该也不会在脸上写着“歹徒”二字,那就真的是傻子了。 一击落空,那人立即高举匕首,再次朝着陆诚刺了过来。 这一次,他的目标是陆诚的胸口,正对心脏的位置。 陆诚算是看出来了,这是铁了心要将自己给人道毁灭啊! 让他感到困惑的是,到底是谁和自己有那么大的仇,竟然会选择在府城动手,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要知道,自己如今可是位生员,加上斗垮了赵家,早已声名远扬。 一旦自己在府城里被杀,怕是要牵连到整个县衙府衙的官员,甚至是那位左布政使大人,都要跟着被朝廷降罪的。 身为一方官吏,辖境之内治安如此恶劣,这可是会犯众怒的事情。 一府的案首都能在府城里被杀,那么其他士子的生命安全,又如何能得以保障? 士绅阶层若是群起抗议,聚众闹事起来,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这些人可都是本地的豪强,能量大得吓人,真要聚集起来反抗的话,地方官也是无可奈何的。 管你是破家的县令,还是灭门的府尹,士绅们要是成心想和你对着干,就真的别想要政绩了,就是收税派粮摊徭役,都是难以完成的事情。 此刻,那人扑到陆诚身前,一刀刺向了他的左胸口。 陆诚再次闪身一躲,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边上的左国玑等人,根本就没见过如此场面,早就被吓傻了,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无法做出任何的反应。 事实上,他们也没法做出甚么有效的反应。 身为一个文人,偶尔和人打打架还行,顶多被揍上一顿,事情也就算是了了。可眼下的情形,却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一个接触之下,陆诚身上便见了血。 关键时刻,还是王雪媱这小丫头表现得较为勇敢,竟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 陆诚察觉到她的举动后,登时一声大喝:“别过来!” 左国玑和李濂这才回过神来,忙上前紧紧拉住王雪媱,算是做出了当下最为明智的选择。 陆诚对此稍感宽心。 这两个家伙的身子骨确实不行,就算是出手帮忙,也济不得什么事,倒不如帮着拉住那不知死活的小丫头,也免得自己会为此分心。 事实上,那行凶之人的身手并不怎么样,应该也就比陆诚要稍微强些。 看来那幕后之人并不知道自己学了些强身的功法,只当自己和普通的文人一样,手无缚鸡之力。 陆诚一边和那人周旋着,一边在心里呼唤着自己的“护草使者”。 几番交手之下,他倒也没吃上甚么大亏,手臂上只比刚才多添了一道小小的伤口。 那人发现情况不对,假意向陆诚刺出了一刀,随即一个转身便想逃跑,不想张子君却在这时赶了回来,几个跳跃就追上了他,一个擒拿便将其按倒在地,夺下了匕首。 制服了那人后,官府的人也闻讯赶到了。 将行凶之人交给了带队赶来的捕头后,陆诚拒绝了对方让自己前往县衙的提议,找了大夫包扎好伤口后,便继续游玩起来。 那幕后主使之人,此时认真想想,也能猜出个大概。 此人对自己身边人的身手如此了解,刻意提前引开了张子君,然后对自己行凶,务求一击必杀,不是张承志还有谁? 早前从郑尧口中,陆诚也已经知道,蛊惑其对自己和吴提学泼污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张承志! 当然,也有可能是赵家心有不甘,对自己实行报复,也有可能是王朝立雇凶杀人,但这些可能性都很小。 赵家若有心要报复,也不会拖了这么长时间才动手。 而王朝立和自己结下的仇怨,应该还不至于促使他行此险招,买凶杀人,因为事情一旦败露,是会牵连他父亲丢官罢职的。 其实自己想那么多也没用,因为官府那边必然会全力追查,设法找出此案的幕后主使者,也好给陆诚和本地的士绅们一个交代。 “哎,你没事吧?” 走在大街上,张子君关怀地问道。她现在心里很是自责,觉得要是自己在场,陆诚肯定就不会受伤了。 怎么就为了去追一个偷儿,让他受了伤呢? 从她的语气中,陆诚听出了些愧疚的味道,笑着安慰道:“我真没事,不过是两道小小的伤口罢了,看着挺深的,其实只是皮肉伤,不碍事的。” “喔------” 张子君应了一声,转而看到了王雪媱头上的发簪,心里又是暗恨了起来:“买簪子送给她也就罢了,还亲手给她插上,你个混蛋怎么就不伤得再严重些呢?本姑娘现在真想亲手掐死你!” 正在她气鼓鼓的时候,陆诚突然探手入怀,取出了一支木簪,递给她道:“喏,送给你的,摊子上的都不值钱,将就着戴戴吧。” 唰------ 张子君的俏脸登时就红了,支支吾吾道:“你------你为什么要------要送我簪子?” “不要我可就收起来了,回去送我娘去。”陆诚说着,作势便要收起发簪。 张子君急了,一把就从他手上抢过了簪子,撇嘴道:“小气鬼,送人的东西哪还有收回去的?” 左国玑和李濂二人见状,不由得都乐了,在一旁取笑起了陆诚。 “陆兄,送个男人簪子是怎么回事?莫不是你也好这一口?” “这也算不得甚么大事,咱们开封府里,不少文人都有此好,旁人对此也就见怪不怪了------唔------确实没啥好奇怪的。” 张子君杏眼一瞪,气呼呼地说道:“再敢胡说,我撕了你们的嘴!” “------” 面对如此彪悍的姑娘,两人很是知趣地闭了嘴。 一旁的王雪媱,反而没觉得张子君有多可怕。 打从大年初一那天起,张子君的女子身份就彻底曝光了,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现在见到陆诚也送了对方一支发簪,王雪媱心中略微有些不满,忍不住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了一声,小脸上满是不屑的神情:“神气些甚么?就会仗着一身好身手,欺负人罢了!本来就跟个假小子似的,还戴甚么簪子呀!” 张子君当即就火了,满脸怒气地瞪着她道:“你说甚么?!!” ------ ------ (PS:推荐票好少,求多点推荐票呀,你们给力点可好------) 第119章 值二百两 陆诚一见这架势,当然不敢放任她们俩人继续吵下去,搞不好真就会打起来的。 当下,他忙拽了拽王雪媱,对张子君笑道:“你要是换回女装,再戴上我给你挑的发簪,一定很好看!” “------” 张子君顿时怒气全消,过了好一会,才哼哼道:“那是,本姑娘天生丽质,可比某些小丫头片子要好看得多。” 王雪媱张口就要反击,却让陆诚及时地用眼神制止住了,只得恨恨地扭头看向他处。 陆诚以前倒是没发现,这丫头还有如此倔强的一面。他笑了笑,若有所思地说道:“唔------主要还是我眼光好,挑的簪子好看。” “------” 随意逛了一会,几人便已觉得饥肠辘辘,抬头一望天色,才发觉已是午后时分,当即决定找个地方先吃点东西。 元宵佳节,晚上当然是要吃元宵赏月的,不过陆诚在早上出门前就已经吃过了汤圆,这会还真不太想吃这个,毕竟甜食吃多了也容易觉得腻。 元宵也叫汤圆,只是南北方在做法上有些差别,但其实都大同小异。 北方滚元宵,南方包汤圆,在称呼上也沿袭着各自的习惯,开封这一带的人多会将之称为元宵。 街道两边有不少的小吃摊,甚么驴肉汤、小笼灌汤包子、黄焖鱼、馄饨等,都是开封本地的一些特色小吃。 在一个摊位前找了张小桌坐下,一人点了一笼汤包,外加一大碗的驴肉汤,开始边吃边聊了起来。 邻桌也坐着几位汉子,正在那热烈地讨论着甚么,只见其中一名汉子唾沫横飞地说道:“你们不知道了吧?这次的花魁大赛,万花楼的锦云姑娘怕是拿不到头名咯!”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群芳院的一袖大家如今已有好词在手,而那春雨楼的头牌怜儿姑娘,这几日里也一直都在办诗会,遍求词作------今日怜儿姑娘更是让人放出话来,说是若有哪位才子能助她一举夺魁,她便甘愿自荐枕席,与之共度一夜春宵------啧啧啧,可惜咱没这文采呀------” “真的假的呀,你这消息靠谱不?”他的同伴立即提出质疑。 “靠谱,绝对靠谱!” 汉子一拍胸脯,吹嘘道:“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冯全是甚么人?这开封府里就没我不知道的事儿------” 陆诚平日里不太喜欢出门,对于这些花边新闻,知道的自然不多,此时听了也觉得甚是有趣,就是不知道那怜儿姑娘是甚么来头。 见他面露疑惑之色,左国玑适时地出声解释道:“这怜儿姑娘,在三年前也入了花榜,先前见陆兄似乎不太感兴趣,我便没有多说------莫不是陆兄对这怜儿姑娘有意?” 左国玑说到这里,扫了一眼坐在陆诚身旁的两位姑娘,换上了一副促狭的笑容:“这倒是没问题,这位怜儿姑娘姿色其实不差,只是其花名远扬,早已接纳过不少恩客,此事在咱们开封府里也不是甚么秘密------她今日也的确是放出过话,想是还未有人献上佳作吧------要不,咱们待会儿过去看看?” 陆诚这才知道,敢情是这甚么怜儿姑娘早已破了身子,且还恩客众多,才会如此遭才子们嫌弃,不愿献上好的词作。 念及于此,他不禁又有些疑惑,既然那怜儿姑娘早就成了残花败柳,为何还有资格竞选花魁? 不待他提出疑问,左国玑已经笑道:“陆兄有所不知,这怜儿姑娘原也是位清倌人,清高得紧,可惜让前任的府尊大人强占去了身子,却又不愿纳她为妾,只是时常作为春雨楼的恩客光顾------” “本来这也没甚么,但那位府尊大人一离任,她就失去了庇护,前后又相继让本地的达官贵人和缙绅们------咳咳咳,陆兄应该明白了吧?” 左国玑也是本地豪强,但常以高雅之士自诩,当然不屑于做出如此恶俗之事。此刻在陆诚等人面前说起这些事情来,也觉得有些尴尬,为那些人的行为感到羞愧不已。 况且,这还有两位大姑娘在场呢不是? 瞧瞧这些人,干出的都是些甚么狗皮倒灶的事情,净让自己跟着受污了------ 陆诚觉得自己听明白了,便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么也就是说,这位怜儿姑娘应该是选不上此次的花魁了?” “这你可就说错了!” 邻桌的那叫冯全的汉子,听了陆诚这话后头都没回,就开口反驳道:“怜儿姑娘的名声虽然臭了些,但好歹也是入了花名的红姑娘,支持他的人可也不少,那甘愿献词的人多着呢,个个都是咱们这地儿的才子,才学不凡,你个土包子懂甚么?” 土包子? 堂堂河南第一才子,开封府的院试案首,天子御赐匾额的陆夫子,居然在此让些粗鄙之人轻视,称其为“土包子”? 陆诚被人当众给鄙视了,脸上却仍然是一副淡淡的笑意,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其实心里也是有些郁闷的。 左国玑和李濂听到这话,脸色登时变得古怪了起来,碍于陆诚就在面前,两人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来,只能硬生生地憋着,别提多难受了。 王雪媱的小脸上满是气愤,要不是陆诚拉着,怕是早就冲过去和人理论了。 张子君倒是毫无顾忌,愣神片刻后,便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起来,弄得陆诚嘴角一抽一抽的,恨不得往她嘴里塞个包子,却又没这胆子。 他怕自己真这么做了之后,张子君会一脚把自己给踹飞出去------ 那汉子话说完后,自己也察觉到了同桌之人眼神的异样,再听到身后的笑声,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见到陆诚等人衣着华贵,显然不是等闲之辈,当即把他给吓得不轻,连忙起身过来向众人道歉,没口子地陪着不是。 陆诚本就不是斤斤计较之人,自然不会将这样的小事放在心上,此事也就算是揭了过去。 吃完了东西,几人在大街上闲逛着,左国玑对陆诚笑道:“陆兄,你今日当真不打算过去看看?” “没兴趣。”陆诚摇了摇头。 “其实这怜儿姑娘长得当真不差,虽已不是处子之身------” 左国玑还想再劝两句,冷不防让张子君和王雪媱回头瞪了一眼,便知趣地闭了嘴,转而调侃起了李濂:“李兄,你也擅作诗词,要不你去试试?就算是真不想和那怜儿姑娘共度春宵,春雨楼的妈妈也有二百两银子相赠不是?” 李濂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对佳人和银子都没甚么兴趣,不想陆诚却是突然间回头,问道:“左兄此言当真?区区一首词作,能值二百两?” 左国玑和李濂互相对视一眼,一时心中都感到纳闷不已。 不过是二百两银子罢了,这陆兄怎么像是没见过钱似的,对此反应这么大? 也不对呀,三宝店的生意,加上王府那边的订单,早就让他赚的盆满钵满了,至于对这二百两银子的事如此热衷吗? 他们这是不知道,陆诚这是穷怕了。 前世穷得没钱买车买房,今世的家境又不太好,凭着香皂生意倒是赚了不少,现在也算是有车有房了,暂时还没能改掉这爱钱的毛病------好像,这毛病也不太好改? 陆诚见他不答,忍不住拽起了他的胳膊,口中催促道:“左兄快告诉我,春雨楼的诗会在哪儿,咱们赶紧过去瞧瞧吧,晚了可就亏大发了------” 陆诚一见这架势,当然不敢放任她们俩人继续吵下去,搞不好真就会打起来的。 当下,他忙拽了拽王雪媱,对张子君笑道:“你要是换回女装,再戴上我给你挑的发簪,一定很好看!” “------” 张子君顿时怒气全消,过了好一会,才哼哼道:“那是,本姑娘天生丽质,可比某些小丫头片子要好看得多。” 王雪媱张口就要反击,却让陆诚及时地用眼神制止住了,只得恨恨地扭头看向他处。 陆诚以前倒是没发现,这丫头还有如此倔强的一面。他笑了笑,若有所思地说道:“唔------主要还是我眼光好,挑的簪子好看。” “------” 随意逛了一会,几人便已觉得饥肠辘辘,抬头一望天色,才发觉已是午后时分,当即决定找个地方先吃点东西。 元宵佳节,晚上当然是要吃元宵赏月的,不过陆诚在早上出门前就已经吃过了汤圆,这会还真不太想吃这个,毕竟甜食吃多了也容易觉得腻。 元宵也叫汤圆,只是南北方在做法上有些差别,但其实都大同小异。 北方滚元宵,南方包汤圆,在称呼上也沿袭着各自的习惯,开封这一带的人多会将之称为元宵。 街道两边有不少的小吃摊,甚么驴肉汤、小笼灌汤包子、黄焖鱼、馄饨等,都是开封本地的一些特色小吃。 在一个摊位前找了张小桌坐下,一人点了一笼汤包,外加一大碗的驴肉汤,开始边吃边聊了起来。 邻桌也坐着几位汉子,正在那热烈地讨论着甚么,只见其中一名汉子唾沫横飞地说道:“你们不知道了吧?这次的花魁大赛,万花楼的锦云姑娘怕是拿不到头名咯!”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群芳院的一袖大家如今已有好词在手,而那春雨楼的头牌怜儿姑娘,这几日里也一直都在办诗会,遍求词作------今日怜儿姑娘更是让人放出话来,说是若有哪位才子能助她一举夺魁,她便甘愿自荐枕席,与之共度一夜春宵------啧啧啧,可惜咱没这文采呀------” “真的假的呀,你这消息靠谱不?”他的同伴立即提出质疑。 “靠谱,绝对靠谱!” 汉子一拍胸脯,吹嘘道:“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冯全是甚么人?这开封府里就没我不知道的事儿------” 陆诚平日里不太喜欢出门,对于这些花边新闻,知道的自然不多,此时听了也觉得甚是有趣,就是不知道那怜儿姑娘是甚么来头。 见他面露疑惑之色,左国玑适时地出声解释道:“这怜儿姑娘,在三年前也入了花榜,先前见陆兄似乎不太感兴趣,我便没有多说------莫不是陆兄对这怜儿姑娘有意?” 左国玑说到这里,扫了一眼坐在陆诚身旁的两位姑娘,换上了一副促狭的笑容:“这倒是没问题,这位怜儿姑娘姿色其实不差,只是其花名远扬,早已接纳过不少恩客,此事在咱们开封府里也不是甚么秘密------她今日也的确是放出过话,想是还未有人献上佳作吧------要不,咱们待会儿过去看看?” 陆诚这才知道,敢情是这甚么怜儿姑娘早已破了身子,且还恩客众多,才会如此遭才子们嫌弃,不愿献上好的词作。 念及于此,他不禁又有些疑惑,既然那怜儿姑娘早就成了残花败柳,为何还有资格竞选花魁? 不待他提出疑问,左国玑已经笑道:“陆兄有所不知,这怜儿姑娘原也是位清倌人,清高得紧,可惜让前任的府尊大人强占去了身子,却又不愿纳她为妾,只是时常作为春雨楼的恩客光顾------” “本来这也没甚么,但那位府尊大人一离任,她就失去了庇护,前后又相继让本地的达官贵人和缙绅们------咳咳咳,陆兄应该明白了吧?” 左国玑也是本地豪强,但常以高雅之士自诩,当然不屑于做出如此恶俗之事。此刻在陆诚等人面前说起这些事情来,也觉得有些尴尬,为那些人的行为感到羞愧不已。 况且,这还有两位大姑娘在场呢不是? 瞧瞧这些人,干出的都是些甚么狗皮倒灶的事情,净让自己跟着受污了------ 陆诚觉得自己听明白了,便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么也就是说,这位怜儿姑娘应该是选不上此次的花魁了?” “这你可就说错了!” 邻桌的那叫冯全的汉子,听了陆诚这话后头都没回,就开口反驳道:“怜儿姑娘的名声虽然臭了些,但好歹也是入了花名的红姑娘,支持他的人可也不少,那甘愿献词的人多着呢,个个都是咱们这地儿的才子,才学不凡,你个土包子懂甚么?” 土包子? 堂堂河南第一才子,开封府的院试案首,天子御赐匾额的陆夫子,居然在此让些粗鄙之人轻视,称其为“土包子”? 陆诚被人当众给鄙视了,脸上却仍然是一副淡淡的笑意,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其实心里也是有些郁闷的。 左国玑和李濂听到这话,脸色登时变得古怪了起来,碍于陆诚就在面前,两人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来,只能硬生生地憋着,别提多难受了。 王雪媱的小脸上满是气愤,要不是陆诚拉着,怕是早就冲过去和人理论了。 张子君倒是毫无顾忌,愣神片刻后,便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起来,弄得陆诚嘴角一抽一抽的,恨不得往她嘴里塞个包子,却又没这胆子。 他怕自己真这么做了之后,张子君会一脚把自己给踹飞出去------ 那汉子话说完后,自己也察觉到了同桌之人眼神的异样,再听到身后的笑声,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见到陆诚等人衣着华贵,显然不是等闲之辈,当即把他给吓得不轻,连忙起身过来向众人道歉,没口子地陪着不是。 陆诚本就不是斤斤计较之人,自然不会将这样的小事放在心上,此事也就算是揭了过去。 吃完了东西,几人在大街上闲逛着,左国玑对陆诚笑道:“陆兄,你今日当真不打算过去看看?” “没兴趣。”陆诚摇了摇头。 “其实这怜儿姑娘长得当真不差,虽已不是处子之身------” 左国玑还想再劝两句,冷不防让张子君和王雪媱回头瞪了一眼,便知趣地闭了嘴,转而调侃起了李濂:“李兄,你也擅作诗词,要不你去试试?就算是真不想和那怜儿姑娘共度春宵,春雨楼的妈妈也有二百两银子相赠不是?” 李濂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对佳人和银子都没甚么兴趣,不想陆诚却是突然间回头,问道:“左兄此言当真?区区一首词作,能值二百两?” 左国玑和李濂互相对视一眼,一时心中都感到纳闷不已。 不过是二百两银子罢了,这陆兄怎么像是没见过钱似的,对此反应这么大? 也不对呀,三宝店的生意,加上王府那边的订单,早就让他赚的盆满钵满了,至于对这二百两银子的事如此热衷吗? 他们这是不知道,陆诚这是穷怕了。 前世穷得没钱买车买房,今世的家境又不太好,凭着香皂生意倒是赚了不少,现在也算是有车有房了,暂时还没能改掉这爱钱的毛病------好像,这毛病也不太好改? 陆诚见他不答,忍不住拽起了他的胳膊,口中催促道:“左兄快告诉我,春雨楼的诗会在哪儿,咱们赶紧过去瞧瞧吧,晚了可就亏大发了------” 陆诚一见这架势,当然不敢放任她们俩人继续吵下去,搞不好真就会打起来的。 当下,他忙拽了拽王雪媱,对张子君笑道:“你要是换回女装,再戴上我给你挑的发簪,一定很好看!” “------” 张子君顿时怒气全消,过了好一会,才哼哼道:“那是,本姑娘天生丽质,可比某些小丫头片子要好看得多。” 王雪媱张口就要反击,却让陆诚及时地用眼神制止住了,只得恨恨地扭头看向他处。 陆诚以前倒是没发现,这丫头还有如此倔强的一面。他笑了笑,若有所思地说道:“唔------主要还是我眼光好,挑的簪子好看。” “------” 随意逛了一会,几人便已觉得饥肠辘辘,抬头一望天色,才发觉已是午后时分,当即决定找个地方先吃点东西。 元宵佳节,晚上当然是要吃元宵赏月的,不过陆诚在早上出门前就已经吃过了汤圆,这会还真不太想吃这个,毕竟甜食吃多了也容易觉得腻。 元宵也叫汤圆,只是南北方在做法上有些差别,但其实都大同小异。 北方滚元宵,南方包汤圆,在称呼上也沿袭着各自的习惯,开封这一带的人多会将之称为元宵。 街道两边有不少的小吃摊,甚么驴肉汤、小笼灌汤包子、黄焖鱼、馄饨等,都是开封本地的一些特色小吃。 在一个摊位前找了张小桌坐下,一人点了一笼汤包,外加一大碗的驴肉汤,开始边吃边聊了起来。 邻桌也坐着几位汉子,正在那热烈地讨论着甚么,只见其中一名汉子唾沫横飞地说道:“你们不知道了吧?这次的花魁大赛,万花楼的锦云姑娘怕是拿不到头名咯!”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群芳院的一袖大家如今已有好词在手,而那春雨楼的头牌怜儿姑娘,这几日里也一直都在办诗会,遍求词作------今日怜儿姑娘更是让人放出话来,说是若有哪位才子能助她一举夺魁,她便甘愿自荐枕席,与之共度一夜春宵------啧啧啧,可惜咱没这文采呀------” “真的假的呀,你这消息靠谱不?”他的同伴立即提出质疑。 “靠谱,绝对靠谱!” 汉子一拍胸脯,吹嘘道:“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冯全是甚么人?这开封府里就没我不知道的事儿------” 陆诚平日里不太喜欢出门,对于这些花边新闻,知道的自然不多,此时听了也觉得甚是有趣,就是不知道那怜儿姑娘是甚么来头。 见他面露疑惑之色,左国玑适时地出声解释道:“这怜儿姑娘,在三年前也入了花榜,先前见陆兄似乎不太感兴趣,我便没有多说------莫不是陆兄对这怜儿姑娘有意?” 左国玑说到这里,扫了一眼坐在陆诚身旁的两位姑娘,换上了一副促狭的笑容:“这倒是没问题,这位怜儿姑娘姿色其实不差,只是其花名远扬,早已接纳过不少恩客,此事在咱们开封府里也不是甚么秘密------她今日也的确是放出过话,想是还未有人献上佳作吧------要不,咱们待会儿过去看看?” 陆诚这才知道,敢情是这甚么怜儿姑娘早已破了身子,且还恩客众多,才会如此遭才子们嫌弃,不愿献上好的词作。 念及于此,他不禁又有些疑惑,既然那怜儿姑娘早就成了残花败柳,为何还有资格竞选花魁? 不待他提出疑问,左国玑已经笑道:“陆兄有所不知,这怜儿姑娘原也是位清倌人,清高得紧,可惜让前任的府尊大人强占去了身子,却又不愿纳她为妾,只是时常作为春雨楼的恩客光顾------” “本来这也没甚么,但那位府尊大人一离任,她就失去了庇护,前后又相继让本地的达官贵人和缙绅们------咳咳咳,陆兄应该明白了吧?” 左国玑也是本地豪强,但常以高雅之士自诩,当然不屑于做出如此恶俗之事。此刻在陆诚等人面前说起这些事情来,也觉得有些尴尬,为那些人的行为感到羞愧不已。 况且,这还有两位大姑娘在场呢不是? 瞧瞧这些人,干出的都是些甚么狗皮倒灶的事情,净让自己跟着受污了------ 陆诚觉得自己听明白了,便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么也就是说,这位怜儿姑娘应该是选不上此次的花魁了?” “这你可就说错了!” 邻桌的那叫冯全的汉子,听了陆诚这话后头都没回,就开口反驳道:“怜儿姑娘的名声虽然臭了些,但好歹也是入了花名的红姑娘,支持他的人可也不少,那甘愿献词的人多着呢,个个都是咱们这地儿的才子,才学不凡,你个土包子懂甚么?” 土包子? 堂堂河南第一才子,开封府的院试案首,天子御赐匾额的陆夫子,居然在此让些粗鄙之人轻视,称其为“土包子”? 陆诚被人当众给鄙视了,脸上却仍然是一副淡淡的笑意,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其实心里也是有些郁闷的。 左国玑和李濂听到这话,脸色登时变得古怪了起来,碍于陆诚就在面前,两人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来,只能硬生生地憋着,别提多难受了。 王雪媱的小脸上满是气愤,要不是陆诚拉着,怕是早就冲过去和人理论了。 张子君倒是毫无顾忌,愣神片刻后,便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起来,弄得陆诚嘴角一抽一抽的,恨不得往她嘴里塞个包子,却又没这胆子。 他怕自己真这么做了之后,张子君会一脚把自己给踹飞出去------ 那汉子话说完后,自己也察觉到了同桌之人眼神的异样,再听到身后的笑声,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见到陆诚等人衣着华贵,显然不是等闲之辈,当即把他给吓得不轻,连忙起身过来向众人道歉,没口子地陪着不是。 陆诚本就不是斤斤计较之人,自然不会将这样的小事放在心上,此事也就算是揭了过去。 吃完了东西,几人在大街上闲逛着,左国玑对陆诚笑道:“陆兄,你今日当真不打算过去看看?” “没兴趣。”陆诚摇了摇头。 “其实这怜儿姑娘长得当真不差,虽已不是处子之身------” 左国玑还想再劝两句,冷不防让张子君和王雪媱回头瞪了一眼,便知趣地闭了嘴,转而调侃起了李濂:“李兄,你也擅作诗词,要不你去试试?就算是真不想和那怜儿姑娘共度春宵,春雨楼的妈妈也有二百两银子相赠不是?” 李濂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对佳人和银子都没甚么兴趣,不想陆诚却是突然间回头,问道:“左兄此言当真?区区一首词作,能值二百两?” 左国玑和李濂互相对视一眼,一时心中都感到纳闷不已。 不过是二百两银子罢了,这陆兄怎么像是没见过钱似的,对此反应这么大? 也不对呀,三宝店的生意,加上王府那边的订单,早就让他赚的盆满钵满了,至于对这二百两银子的事如此热衷吗? 他们这是不知道,陆诚这是穷怕了。 前世穷得没钱买车买房,今世的家境又不太好,凭着香皂生意倒是赚了不少,现在也算是有车有房了,暂时还没能改掉这爱钱的毛病------好像,这毛病也不太好改? 陆诚见他不答,忍不住拽起了他的胳膊,口中催促道:“左兄快告诉我,春雨楼的诗会在哪儿,咱们赶紧过去瞧瞧吧,晚了可就亏大发了------” 陆诚一见这架势,当然不敢放任她们俩人继续吵下去,搞不好真就会打起来的。 当下,他忙拽了拽王雪媱,对张子君笑道:“你要是换回女装,再戴上我给你挑的发簪,一定很好看!” “------” 张子君顿时怒气全消,过了好一会,才哼哼道:“那是,本姑娘天生丽质,可比某些小丫头片子要好看得多。” 王雪媱张口就要反击,却让陆诚及时地用眼神制止住了,只得恨恨地扭头看向他处。 陆诚以前倒是没发现,这丫头还有如此倔强的一面。他笑了笑,若有所思地说道:“唔------主要还是我眼光好,挑的簪子好看。” “------” 随意逛了一会,几人便已觉得饥肠辘辘,抬头一望天色,才发觉已是午后时分,当即决定找个地方先吃点东西。 元宵佳节,晚上当然是要吃元宵赏月的,不过陆诚在早上出门前就已经吃过了汤圆,这会还真不太想吃这个,毕竟甜食吃多了也容易觉得腻。 元宵也叫汤圆,只是南北方在做法上有些差别,但其实都大同小异。 北方滚元宵,南方包汤圆,在称呼上也沿袭着各自的习惯,开封这一带的人多会将之称为元宵。 街道两边有不少的小吃摊,甚么驴肉汤、小笼灌汤包子、黄焖鱼、馄饨等,都是开封本地的一些特色小吃。 在一个摊位前找了张小桌坐下,一人点了一笼汤包,外加一大碗的驴肉汤,开始边吃边聊了起来。 邻桌也坐着几位汉子,正在那热烈地讨论着甚么,只见其中一名汉子唾沫横飞地说道:“你们不知道了吧?这次的花魁大赛,万花楼的锦云姑娘怕是拿不到头名咯!”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群芳院的一袖大家如今已有好词在手,而那春雨楼的头牌怜儿姑娘,这几日里也一直都在办诗会,遍求词作------今日怜儿姑娘更是让人放出话来,说是若有哪位才子能助她一举夺魁,她便甘愿自荐枕席,与之共度一夜春宵------啧啧啧,可惜咱没这文采呀------” “真的假的呀,你这消息靠谱不?”他的同伴立即提出质疑。 “靠谱,绝对靠谱!” 汉子一拍胸脯,吹嘘道:“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冯全是甚么人?这开封府里就没我不知道的事儿------” 陆诚平日里不太喜欢出门,对于这些花边新闻,知道的自然不多,此时听了也觉得甚是有趣,就是不知道那怜儿姑娘是甚么来头。 见他面露疑惑之色,左国玑适时地出声解释道:“这怜儿姑娘,在三年前也入了花榜,先前见陆兄似乎不太感兴趣,我便没有多说------莫不是陆兄对这怜儿姑娘有意?” 左国玑说到这里,扫了一眼坐在陆诚身旁的两位姑娘,换上了一副促狭的笑容:“这倒是没问题,这位怜儿姑娘姿色其实不差,只是其花名远扬,早已接纳过不少恩客,此事在咱们开封府里也不是甚么秘密------她今日也的确是放出过话,想是还未有人献上佳作吧------要不,咱们待会儿过去看看?” 陆诚这才知道,敢情是这甚么怜儿姑娘早已破了身子,且还恩客众多,才会如此遭才子们嫌弃,不愿献上好的词作。 念及于此,他不禁又有些疑惑,既然那怜儿姑娘早就成了残花败柳,为何还有资格竞选花魁? 不待他提出疑问,左国玑已经笑道:“陆兄有所不知,这怜儿姑娘原也是位清倌人,清高得紧,可惜让前任的府尊大人强占去了身子,却又不愿纳她为妾,只是时常作为春雨楼的恩客光顾------” “本来这也没甚么,但那位府尊大人一离任,她就失去了庇护,前后又相继让本地的达官贵人和缙绅们------咳咳咳,陆兄应该明白了吧?” 左国玑也是本地豪强,但常以高雅之士自诩,当然不屑于做出如此恶俗之事。此刻在陆诚等人面前说起这些事情来,也觉得有些尴尬,为那些人的行为感到羞愧不已。 况且,这还有两位大姑娘在场呢不是? 瞧瞧这些人,干出的都是些甚么狗皮倒灶的事情,净让自己跟着受污了------ 陆诚觉得自己听明白了,便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么也就是说,这位怜儿姑娘应该是选不上此次的花魁了?” “这你可就说错了!” 邻桌的那叫冯全的汉子,听了陆诚这话后头都没回,就开口反驳道:“怜儿姑娘的名声虽然臭了些,但好歹也是入了花名的红姑娘,支持他的人可也不少,那甘愿献词的人多着呢,个个都是咱们这地儿的才子,才学不凡,你个土包子懂甚么?” 土包子? 堂堂河南第一才子,开封府的院试案首,天子御赐匾额的陆夫子,居然在此让些粗鄙之人轻视,称其为“土包子”? 陆诚被人当众给鄙视了,脸上却仍然是一副淡淡的笑意,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其实心里也是有些郁闷的。 左国玑和李濂听到这话,脸色登时变得古怪了起来,碍于陆诚就在面前,两人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来,只能硬生生地憋着,别提多难受了。 王雪媱的小脸上满是气愤,要不是陆诚拉着,怕是早就冲过去和人理论了。 张子君倒是毫无顾忌,愣神片刻后,便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起来,弄得陆诚嘴角一抽一抽的,恨不得往她嘴里塞个包子,却又没这胆子。 他怕自己真这么做了之后,张子君会一脚把自己给踹飞出去------ 那汉子话说完后,自己也察觉到了同桌之人眼神的异样,再听到身后的笑声,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见到陆诚等人衣着华贵,显然不是等闲之辈,当即把他给吓得不轻,连忙起身过来向众人道歉,没口子地陪着不是。 陆诚本就不是斤斤计较之人,自然不会将这样的小事放在心上,此事也就算是揭了过去。 吃完了东西,几人在大街上闲逛着,左国玑对陆诚笑道:“陆兄,你今日当真不打算过去看看?” “没兴趣。”陆诚摇了摇头。 “其实这怜儿姑娘长得当真不差,虽已不是处子之身------” 左国玑还想再劝两句,冷不防让张子君和王雪媱回头瞪了一眼,便知趣地闭了嘴,转而调侃起了李濂:“李兄,你也擅作诗词,要不你去试试?就算是真不想和那怜儿姑娘共度春宵,春雨楼的妈妈也有二百两银子相赠不是?” 李濂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对佳人和银子都没甚么兴趣,不想陆诚却是突然间回头,问道:“左兄此言当真?区区一首词作,能值二百两?” 左国玑和李濂互相对视一眼,一时心中都感到纳闷不已。 不过是二百两银子罢了,这陆兄怎么像是没见过钱似的,对此反应这么大? 也不对呀,三宝店的生意,加上王府那边的订单,早就让他赚的盆满钵满了,至于对这二百两银子的事如此热衷吗? 他们这是不知道,陆诚这是穷怕了。 前世穷得没钱买车买房,今世的家境又不太好,凭着香皂生意倒是赚了不少,现在也算是有车有房了,暂时还没能改掉这爱钱的毛病------好像,这毛病也不太好改? 陆诚见他不答,忍不住拽起了他的胳膊,口中催促道:“左兄快告诉我,春雨楼的诗会在哪儿,咱们赶紧过去瞧瞧吧,晚了可就亏大发了------” 第120章 李兄高才 春雨楼,开封府三大妓馆之一。 在门面上,春雨楼的装饰档次也只比万花楼差了一点,规模同样也小不到哪去。不同的是万花楼位于街东头,春雨楼则在街西头,群芳院则在中间的位置。 多年来,这三大妓馆竞争十分激烈,每届花榜里的三个名额,几乎都是它们各占一个,偶尔才会让其他妓馆得了机会,挤入花榜的第三名,吊个车尾。 花榜的存在,无疑是会让妓馆锦上添花的,但凡入了此榜的姑娘,就必然能引得达官贵人和文人雅士们的追逐,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因此,三大妓馆对于头牌的红姑娘们,那都是不惜万金来力捧的,只要让自己院里的姑娘入了花榜,就绝对能连本带利地收回来。 春雨楼的建筑形式,和万花楼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三进的院落,越是住在里边的姑娘身价越高。 头一进院落里,通常是看不到姑娘的,多是一些打杂干粗活的人员,上方的楼阁里则分别住着院里的姑娘,每一小间的门口都挂着牌子,全是一些卖艺又卖身的普通姑娘。 再往后,才是春雨楼的红姑娘们所住的地方,档次明显差了好多。 此时才是午后,按理来说客人是不多的,但院子里却是人来人往,廊下的每张小方桌上,都围坐了不少文人打扮的年轻男子,都在各自交谈着甚么,又或是在挥毫笔墨写词。 陆诚等人进了春雨楼,没见到有专人迎上来招待,便径直往第三进院落走去,不想却在小门前让人给拦了下来。 左国玑上前一步,解释道:“我们是来献词的,这里边不是在办诗会么,怎的不让人进去?” 那龟公见他们衣着不俗,便也客气地回道:“这位公子,实在是对不住了,这里边的确是在办诗会,不过怜儿姑娘在里面接待的都是名士,需要请柬方可入内,几位公子可有请柬?” “------” 左国玑也只是知道诗会的事,并未亲自来凑过热闹,这会儿也让人给问愣住了。 请柬? 他们不过是一时兴起,才想着过来看看,哪有甚么请柬? 龟公立即便知道,他们身上没有请柬了,接着说道:“几位若是没有请柬的话,便到外边去坐着吧,写下词作让人传递进来便是。” “陆兄,你先前没收到过请柬?”左国玑看向陆诚问道。 “没有。”陆诚摇头道:“其他诗会的请柬倒是收到不少,就是没见过有这春雨楼诗会的请柬。” “不应该呀------” 左国玑嘀咕了一句,心说以陆诚如今的名望,春雨楼该也会给他发个请柬才是。 李濂见状,不由得对他笑道:“左兄难道忘了,陆兄是谁的人?” “呃------” 左国玑心念一转,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敢情是这陆兄和锦云走得太近了些,没人觉得他会跑来给怜儿姑娘献词,春雨楼才没向他发出请柬------ 陆诚听到这话却有些不爽,腹诽道:“甚么叫谁的人?我不过是长得帅了些,就被你俩看成小白脸了?” 龟公一听,顿时觉得此人甚有来头,不禁问道:“这位公子可否报个名号,小的代你进去通传一声,看看怜儿姑娘会不会请你进去?” 陆诚想也不想,便抢先拱手道:“在下李濂,府城里的童生。” “------” 李濂一不小心就背了锅,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却也没有出声去揭穿陆诚的谎言。 龟公心说你当我傻呀?方才他们明明喊你“陆兄”,你现在告诉我你叫李濂,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不过他也算是看出来了,眼前此人不但有些来头,还不愿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搞不好是哪位有名的才子。 此次妈妈放出话来,要出二百两高价买一首上好的词作,若是这人真有些文采,如此放过实在是可惜,不如------ “几位公子且稍候,小的为你们进去传报一声。” 龟公丢下句话,招手唤来另外一人守着,自己便返身往里走去,不一会就带来了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 这管事走上前来,对陆诚说道:“这位是李公子吧?你们没有请柬,我也不好擅作主张放你们进去,要不我出个灯谜,你们猜对了即可进去,如何?” 陆诚是来献词------卖词外带看看美女的,心里自然希望能够进去看看,光坐在外边算是怎么回事? 因此,听了这位管事的话后,欣然点头道:“那便请出题吧。” “道士腰中两把剑,和尚脚下一条巾。只是平常两个字,难坏多少读书人。” 说是灯谜,却连个彩灯都没有,这人也够随便的了。他出完谜题后,便说道:“公子这便作答吧。” “道士腰中两把剑,和尚脚下一条巾?” 左国玑和李濂听了这题目,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半天,都没能帮陆诚想到答案。他们二人也算是颇有才学了,但猜谜这种事,有时和才学也沾不上多大的关系,关键得才思敏捷才行。 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有些谜题是真的不太好猜,全靠脑海中的灵光一闪,才有可能解出谜底来。 陆诚本想“自力更生”,但蹙眉思索良久,也同样想不出答案来,便决定要作弊了------ 正当此时,左国玑对管事说道:“照规矩,应当给个提示吧?” 不想管事却是答道:“这提示已经有了,打两个字便是。” “------” 左国玑很想骂娘,心说这算甚么提示?你要不说打两个字,这谜题我们也就不用猜了,压根就没有个答案。 陆诚却在这时笑道:“左兄,我已经想到答案了。” “哦?”众人皆惊奇不已,目光同时看向了陆诚。 “道士腰中两把剑,和尚脚下一条巾。只是平常两个字,难坏多少读书人。” 陆诚重复了一遍谜题,看向左国玑笑道:“左兄,这提示确实已经有了,正是‘平常’二字。” 平常? 左国玑愣住了,仔细一想便也恍然大悟,一拍脑袋道:“哎呀,当真是已经有了提示,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李濂也反应了过来,心知这便是正确答案,不由得对陆诚拱手笑道:“陆------李兄高才,如此刁钻之题,都让你在片刻之间破解,在下自愧不如!” 张子君和王雪媱心中并不敢确定,陆诚的答案就是对的。因为直到现在,她们还想不出这道谜题和“平常”俩字有甚么关系,于是目光都转向了那名管事,等待着对方揭晓答案。 管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笑着赞道:“公子大才,谜底的确是平常,几位请随我来。” “哼------肯定是蒙对的!” 张子君恨恨地小声嘀咕一句,立即就招来了王雪媱的白眼。 第121章 有辱斯文 进得第三进院落,来到宴客的大厅里,陆诚便发现这里的文人比外面要少,且多是一些四五十岁的所谓“名士”,三旬年纪的都很少。 这里的气氛,就明显比不上外面热闹了,一个个名士们坐在那儿闭目假寐,深沉的就像是在感悟甚么人生大道理一般,互相交谈的只有寥寥数人。 若说在外面时没人能认出陆诚,是因为人实在太多了些,兼之他平时较少出门,与本地的士子们见面的次数太少的缘故。那么在这里面的人,就真的是不认识他了。 名士们大多都清高孤傲,纵使陆诚近来风头正盛,也是不会使得他们屈尊纡贵,放低身段去见一个后生晚辈的。即便是陆诚亲自登门拜访,人家还得端着架子,考虑到底是见还是不见呢。 不得不说,像李梦阳这样的京官兼名士,主动拜访小辈的人是极少的。 在那名管事的亲自引领下,陆诚几人来到一张小方桌处落坐,立即便有丫鬟为他们送上了香茗,然后便恭敬地退了下去。 张子君仍然对陆诚来此烟花之地耿耿于怀,坐在那儿哼哼道:“我就不信,你这谜底不是蒙对的!” 陆诚不禁有些莞尔,笑道:“你是想知道,为何是平常二字吧?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本公子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好了------” 呕------ 张子君夸张地做出了个干呕的动作。 陆诚瞪大了眼睛,诧异地看着她道:“你------你------你有了?” “有?有甚么------你------” 张子君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就反应了过来,却出奇的没有出言反击。 脚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陆诚便知道她这是女子动手不动口,上面不动声色,下面暗流汹涌------ 人家不光是踩,还在自己的脚面上碾呀碾的,好不过瘾。 右脚代自己受了过,陆诚便也没敢再继续调侃她,正色道:“道士腰中两把剑,道士道士,‘士’字倒了两边再加两笔,不就是个平字吗?和尚脚下一条巾就更简单了------” “哎呀------” 张子君突然惊叫一声,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真是个‘常’字!” 她这一声大叫,引得边上不少正在扮深沉的名士侧目不已,不过大多数人也只是向这边望了一眼,复又闭上了眼睛。 少数的那几个人,则是对他们这一桌指指点点,小声地在议论着甚么,陆诚不用听都知道肯定不是甚么好话。 正在这时,怜儿姑娘在一名丫鬟的引领下,向陆诚这一桌走来。 陆诚其实没见过她,但也很容易就能猜到,此时能往自己这边走来的,除了怜儿姑娘也没别人了。 更何况,这怜儿姑娘的姿色确实不差,精致的容颜配上婀娜的体态,与锦云相比也不会逊色多少,但却不会给人看上一眼,就觉得惊艳无比的感觉。 在陆诚看来,她是属于那种初看时只觉容貌清丽,越看越有感觉的类型。 “奴家见过左公子。” 怜儿先向左国玑行了一礼,转而才看向陆诚几人,笑道:“几位公子面生得紧,左公子不为怜儿介绍介绍吗?” 左国玑其实也就见过她几面,关系不算是很亲近,但做个中间人为陆诚等人介绍介绍,还是没问题的。 可陆诚突然冒用了李濂的名号,着实让他感到有些为难,介绍李濂时,只好来上一句“这位也是李公子”,便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他的这番介绍,又让怜儿有些迷糊了,两位李公子,那究竟谁是准备给自己献词的李濂呢? 陆诚倒是适时地向她拱了拱手,自我介绍道:“小生李濂,姑娘可是在求词作?” 怜儿脸色不禁一喜,点头道:“正是,李公子手上可是已有佳作?” “姑娘准备笔墨便是。” 陆诚笑着回了一句,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道:“对了,姑娘是否说话算话?” “啊?” 怜儿让他这话问得一愣,转念一想便有些了然,不由得羞红了俏脸,薄嗔道:“李公子好生唐突,怜儿说过的话,自然------自然是作数的。” 陆诚的一句问话,犹如平地一声雷乍起,立刻就打破了大厅里的宁静气氛。 众多的名士听到了他的话,不由得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脸上满是鄙夷的神色,其中一人更是冷笑道:“哼哼,小子好生狂妄,真当你随手写出一首词作,便能力压群雄?”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词作能否登得大雅之堂,就敢夸下如此海口------” “子阳兄莫要动怒,不过是个后生晚辈罢了,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嘛------” “------” 众多名士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陆诚的身上。他们或出声附和,或开口相劝,但无一例外的是,话里话外都充满着浓浓的讽刺之意。 这也难怪,人家坐在那儿苦思冥想了一个上午,甚至是在此之前就已开始酝酿,都未能作出一首好的词作来------也并非没有好的词作,只是他们认为自己所作之词算不得佳作,便没有拿出来丢人现眼。 现在这个名为“李濂”的后生小子,居然敢口出狂言,声称要以一首词作,助怜儿姑娘夺得花魁,真当开封府士林中的名儒都是浪得虚名之辈? 要知道,这些人里可是不乏有举人出身的缙绅,又或是进士出身的致仕官员,都是实实在在的饱学之士。在他们看来,这位“李濂”顶多是位新晋的生员罢了,所作诗词的水平又能高到哪里去? “呃------” 其实话一出口,陆诚便醒觉自己的话容易会让人产生歧义了,却也没料到会让这些正在“冬眠”的老家伙们生出如此大的反应。 当下,他忙一脸尴尬地解释道:“姑娘怕是误会了,在下献词并非是为了要与姑娘共度------共度春宵,而是为了------呵呵,你们春雨楼不是放出了话,说是要以二百两的高价求一首好的词作吗?” 此话一出,现场更是炸开了锅,一首好的词作就为了换那二百两银子,他这是掉钱眼里了吧? 就这样的货色也配称之为文人? 当真是有辱斯文! 左国玑算是怕了他了,面对着在场众多名士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只得羞愧地低下头去,生怕让人给认出来。 李濂心中更是别提多郁闷了,这个陆兄,当真是帮自己扬名了呀------臭名远扬! ------ ------ (PS:求推荐票,求好多好多的推荐票,不给推荐票青田就躺地上不起来了------) 第122章 不分伯仲 面对在场众人的诸般质疑,陆诚也不做任何回应,只将目光看向了怜儿,意思是我已经准备好了,提供笔墨便是。 文人又怎么了? 文人就不贪图钱财,超凡入圣了么? 真若如此,为何还有那么多进士出身的大贪官? 陆诚原想低调献词,拿到钱就离开,现在反而准备好好表现一回了。 不遭人忌是庸才! 事实上,让李濂为自己背负了骂名,陆诚心中也是心怀愧疚的。 之前冒用了他的名号,无非是基于两点原因,其一是基于那一点点的报复心理,谁让他说自己是锦云的人来着? 其二嘛,自然是不想再窃取后人诗词,来为自己扬名。 不得不说,陆诚是个很实在的人。不为自己扬名,那就为李濂涨点名望好了------纳兰兄,对不住了,再借你的词作一用! 怜儿其实对他也没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在座的都是开封府里的名儒,早年便积攒下了不低的声望,才学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眼前的这位李濂李公子,虽也小有才名,但与那些名士大儒相比,在她心中显然是要差上好几截的。 一个连院试都没考上的童生,即便是诗词作得还不错,但又怎及得上那些名士们的词作? 那些人都尚未能写出几首让自己满意的词来,何况是这位李公子呢? 但此刻已是午后,再过不久花魁大赛就要开始了,若是再无佳作,自己此番便只能铩羽而归了。 不管词作如何,总得多出几首来让自己挑选不是? 当下,怜儿便吩咐身旁的丫鬟,让人下去准备笔墨纸砚,以供陆诚写词。 陆诚悠然地品着香茗,偶尔和坐在身边的两位姑娘调笑两句,对于周围众人的指点议论置若罔闻。 春雨楼的下人们抬来了一张长条书案,上方早已备好一应文具,怜儿的丫鬟上前为陆诚研起了墨。 待到一切准备就绪,陆诚便起身来到书案前,浅笑着对周围众人拱了拱手:“今日上元佳节,春雨楼既高价寻求词作,晚辈不才,就在诸位前辈面前献丑了。” 没人对陆诚的谦虚做出回应,这个后学晚辈方才的那些“狂妄”之语,早已激怒了这些名儒。 陆诚对此也不在意,本来就是些客套话,自己说了就行。随后他便执笔挽袖,在面前的宣纸上落笔了。 怜儿作为要唱词之人,注意力自然都放在了陆诚的身上,心说这位李公子表现得如此淡定从容,指不定,他真就能做出一首好词来呢? 左国玑也是知道他的才学的,心下不禁有些好奇,他会在今日作出何等词作来。 李濂却是难免有些紧张了,心中只希望陆诚今日能再有佳作问世,自己才不至于为此事丢尽颜面。 陆诚的才学自是毋庸置疑,但要做出好的词作,也是看事前的准备的。 一个再有文采的词人,也不可能每首都是佳作,总会做出一些中平的词作来的,且这样的词作还占了大多数。 李濂自己就比较喜欢研究诗词,当然对此十分了解。 一旦陆兄今日的词作太过普通,必然会遭到在场众人的讥笑嘲讽,那么自己------ 那样的后果太过严重,李濂不敢再往下去想,忙凝神看向了陆诚,心中暗自为自己祈祷着。 “齐天乐?上元------” 陆诚一写完一句,李濂便跟着吟诵出一句来:“阑珊火树鱼龙舞,望中宝钗楼远------” “鞣鞠余红,琉璃剩碧,待属花归缓缓------” “寒轻漏浅------” “正乍敛烟霏,陨星如箭------” “旧事惊心,一双莲影藕丝断------” 这首词写到一半,李濂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 单看上阙,陆诚这首词已经差不到哪里去了。起码在近年来,就不曾有如此佳句面世,甚至再往后去推算,三年五载之内,恐怕也没有上元词作与之比肩了。 唐诗宋词。 若是与南北两宋的词相比,这首词在李濂的心目当中,只能算是中等偏上。 可如今是甚么时候? 在这诗词大为没落的年代,别说是好词了,很多文人连首最普通的词作都做不出来,你还指望他们能有佳作问世? 当年一代词人辛弃疾,曾在元夕时作出一首《青玉案》,自此广为流传,后世词人一直难以超越其地位。 如今,陆诚的这首《齐天乐》,也足以名扬词坛了。 此刻,周围的那些名儒们已经坐不住了,忍不住纷纷凑了上来,观看起了陆诚的上半首词。 在此之前,这些人还打算等着陆诚的词作一出,便品头论足一番,将其贬得一文不值。可一看到这词句,他们登时傻眼了。 文无第一,说的便是文章诗词等作品,其优劣性难以衡量,因为没个具体的标准。 但真正的好词,在境界上与普通词作的差别还是很大的。真上升到了那样的境界,就不是他们这些人能随意贬低的了,那样只会惹人笑话,说自己毫无度量,排挤打压一位后学晚辈。 而如今,陆诚的这首上元词,便已经达到了这样的境界。 这个后学晚辈,不简单! 这是此时在场众人一致的想法。 怜儿此时已经彻底惊呆了,时而目光看着陆诚面前的宣纸,时而一双如水美眸转到陆诚身上,心里说不出的震撼。 这位李公子,竟然真的做出了一首好词------ 转而,他心中又是五味杂陈,再次看向陆诚的目光也变得复杂无比:“如此年少才子,身边又怎会没有佳人相伴?难怪他会看不上自己这薄柳之姿------” 陆诚手中的毛笔落入砚台,沾足了笔墨后,口中低声念道:“莫恨流年似水,恨消残蝶粉,韶光忒浅------” “嗯?” 他的声音不大,完全是念给自己听的,在场众人一时都没能听清。 见到陆诚手中的毛笔落于纸上,众人才跟着吟诵出来:“莫恨流年似水,恨消残蝶粉,韶光忒浅------” “细语吹香,暗尘笼撰,都逐晓风零乱------” “阑干敲遍------” “问帘底纤纤,甚时重见?” “不解相思,月华今夜满。” 一首词写完,陆诚便也搁下了手中的毛笔,抬头便见众人的目光还停留在那张宣纸上。他对周围众人再次一拱手,笑道:“只是拙作,还望诸位前辈莫要取笑。” 拙作? 不少人听了这话,嘴角抽搐不已,却也都拱手对他回了一礼,说上两句奉承的话。 “好词!这首词作称得佳作,只怕与近来陆才子那首流传甚广的《采桑子》,也是不分伯仲的!” 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喊出这么一声,对陆诚的词做出了如此评价。 众人循声望去,不禁纷纷拱手行礼,足见来人身份地位之高,是这些名儒们都无法与之相比的。 “原来是华泉子,幸会幸会------” “华泉子今日怎么有暇,到这春雨楼里来了?” “华泉子都来了,这春雨楼今日还真热闹呀------” “------” 第123章 三大行首(上) 一看清来人的面孔,陆诚就懵了。 这被称为“华泉子”的不是别人,正是边贡边提学! 华泉子,是边贡为自己取的一个雅号。 陆诚怎么都没能料到,这位新任的大宗师会来春雨楼这等风月之所,还恰好让自己给撞了个正着。 从边贡方才那一席话中,陆诚能够听得出来,对方并不打算当众揭破自己的身份,当下便上前见礼道:“后学晚辈李濂,见过华泉子!” 左国玑和李濂也赶紧跟着上前见礼,李濂心中十分郁闷,匆忙间只得把自己的名字改为李谦,才算是蒙混过关。 边贡似笑非笑地看着陆诚,好半晌才颌首道:“嗯,果然是一表人才!难得,实在是难得!” 他确实没想过要揭穿陆诚的身份,但让他好奇的是,陆诚这样的年纪,怎么能有如此胸怀? 按照常理来讲,读书人但凡有佳作问世,无不是四处宣扬,借此来积攒自己在士林中的名望的。 可陆诚倒好,自己做出来的词作,还甘愿冒用好友之名,让对方得以扬名。 若是李濂主动窃取他人词作,说成是自己的,边贡肯定会严词训斥一番,然后让他当众说出事情的真相。 但眼下的情况有所不同,这是陆诚自己的东西,他爱说是谁的就是谁的,旁人还真不好去多管闲事。 “李濂小友,咱们一见如故,本想请你移步雅间稍坐------” 边贡说到这里,目光扫了一眼怜儿,笑道:“不过我想,怜儿姑娘定是有话要与你单独细说,我就不在这儿招人闲了,哈哈------” 见此一幕,在场的众人更是面面相觑,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这位新任的大宗师,似乎很是赏识李濂呀,看来下一回的院试,他是不会再落榜了------此子前程不可限量! 待到边贡离开大厅后,陆诚便很荣幸地得到怜儿姑娘的邀请,进入了她的香闺,让在场的众人眼馋不已------ ------ ------ 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春雨楼里发生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李濂”所作的那首《齐天乐》也在府城各处传开了。 万花楼。 锦云坐在闺房中,一个人正在静静地想着心事。 贴身的丫鬟巧儿就坐在边上,拖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直直盯着她看,也不出声打扰。 花魁大赛马上便要开始,这个时候是不能再练琴唱曲了,特别要着重保护好嗓子,水是要多喝的,新鲜的水果同样也不能少。 鸨母担心锦云会不听劝告,还特意嘱咐了丫鬟,让她好生看顾着自家姑娘。 锦云突然抬起头来,对丫鬟说道:“巧儿,我想弹首琴曲。” “不行不行------” 巧儿一听这话,立即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妈妈特意吩咐过的,今日赛前都不能让小姐碰琴,小姐就别让巧儿为难了。” “我只是谈谈曲儿,不唱就是了。”锦云仍然有些不甘心。 “那也不行,若是一不小心伤到了手怎么办?”丫鬟态度十分坚决。 “唉------” 锦云轻轻一叹,扭头望向窗外,喃喃道:“你说,这上元佳节,他怎么就不过来看看我呢?” “啊?他,哪个他?” 巧儿一时有些发愣,转而又恍然道:“噢,小姐说的是陆公子呀------说起来,这陆公子也是个怪人,旁人想见小姐一面都不容易,可他倒好,反而似是在躲着小姐一样------” 她话说到这里,又是吐了吐舌头,压低了声音道:“小姐,你这回是不是真对那陆公子动了心了?真要是这样,妈妈可就不太高兴了。” “让妈妈不高兴的事情可多着呢!” 锦云抿嘴一笑,说道:“早年我与王府那边走得近了些,妈妈不也不太高兴么?后来坊间又传出了些我和周王爷------” “嘘------” 巧儿竖起食指贴在嘴边,小声地提醒道:“小姐你声音放小些,这些话要是让人听去了,回头再让妈妈知道就不太好了。” 锦云对此却不太在意,摇头笑道:“这些事妈妈又怎会不知?只是现在她也不太好管我罢了。若是放在以前,我也不敢和你说这些呀。” “小姐------巧儿不会出卖你的------” “知道了。” 锦云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正要再调笑两句,门外却传来敲门声,以及一个丫鬟急促的声音:“姑娘姑娘,大事不妙了!” 巧儿过去打开房门,问道:“出甚么事儿了,看把你给急的------” 那小丫鬟地位比巧儿还要低些,此时却也顾不得那许多,将手上的一张宣纸递了过来,口中说道:“这是春雨楼那边诗会上传出来的词作,听说是那名叫李濂的童生写的,竟是将那些举人和进士老爷们都比了下去------” 锦云听了这话,心下不禁有些疑惑,李濂虽是有些才名,可也不至于能把那许多的大儒都比下去才是。 她上前两步,从巧儿手中接过纸张,低头认真地看了起来。 “阑珊火树鱼龙舞,望中宝钗楼远------” 只看这开头一句,就已经足以让人惊叹了,后边的词句又能差到哪去? “------莫恨流年似水,恨消残蝶粉,韶光忒浅。细语吹香,暗尘笼撰,都逐晓风零乱。阑干敲遍。问帘底纤纤,甚时重见?不解相思,月华今夜满。” 轻声吟诵完了整首词后,锦云立即就有种爱不释手的感觉,这样的好词可不多见。 巧儿见她站着愣神,不由得出声提醒道:“小姐,这可是那李濂献给怜儿姑娘的词呀,若是真能将那么多人都比下去,此次咱们万花楼这头名可就难保了。” 锦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笑着安慰道:“没事的,王府那边给咱们送来的词作,也不算差呢。” 其实这话也就是安慰巧儿罢了,锦云心里很清楚,周王爷此次送给自己的那首词作,与这首相比还是略逊一筹的。 像她们这样的青楼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己都能写出首诗词来了,鉴赏的能力自然也是有的。 锦云看得出来,这样的词作不是普通人随便就能写出来的,至少以李濂如今的学识,词作还达不到这样的高度。 因此,她并不相信这首词,会是出自于李濂之手。 李濂的诗词她也见过几首,且对方更擅于作诗,而不是词,诗作倒还有一两首是值得称道的,好的词作嘛,目前应该是没有的------或许是年龄还稍小些的缘故吧。 蹙眉思索片刻,锦云抬头对这小丫鬟问道:“李公子是一个人去的春雨楼吗?” 小丫鬟仔细想了想,摇头道:“听说是和左公子等人一块儿过去的,他们一行应该总共有五人。” “都有谁?” “唔------除了左公子外,好像还有位叫李谦的公子,另外那位公子没人见过------对了,还有位小姑娘!” “小姑娘?李谦?李濂?” 锦云先是自言自语一番,紧接着又追问道:“没有陆公子么?” “陆公子?” 小丫鬟摇了摇头,说道:“婢子也不太清楚,这都是听他们打听回来的消息,只说是有这么些人------” “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锦云怅然若失地点点头,淡淡地应上一句,思绪早已飘向了别处------ 第124章 三大行首(中) 每逢花魁大赛,赛前各大妓馆都会派人出去打听消息,好让自家的姑娘能够提前做好准备,想出些应对之策来。 三大妓馆之一的群芳院,当然也不例外。 想要取得花魁,最关键的还是自家姑娘的才艺和容貌,但三大行首之间,无论是容貌还是才艺都不相上下,自家的姑娘想要力压其他两人一头,所唱的词曲就显得尤为重要,词作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了。 因此,三大妓馆的鸨母们,对于另外两家所得到的词作是十分重视的。 一处香闺中,一位容貌俏丽,身段妖娆的年轻女子坐于书案前,正低头看着那刚刚才送过来的词作。 这位年轻貌美的女子,自然便是群芳院的一袖姑娘。 上届花魁大赛,入了花榜的三大行首都色艺双绝,颇有才情。可若是单论起琴棋书画的话,一袖姑娘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这与她的出身有关。 在沦落风尘,入这群芳院之前,她本就是一位大家闺秀。因此,人们更喜欢称她一声“大家”。 良久,她才抬起头来,淡然一笑道:“原以为,此次能与我争这花魁名头的,也就锦云一人罢了。倒是没想到,春雨楼那边竟也能得如此佳作------看来这花魁的名号,还真不是那么轻松便能拿到的。” 站在边上的丫鬟闻听此言,不禁疑惑道:“小姐,这首词当真比李大人送给你的那首还要好?” 她哂然一笑,说道:“李大人那首词虽也称得上是佳作,但这开封府里,词作比他好的人也不是没有,无论是新任的提学边大人,还是近来名声大噪的陆显淳陆公子,于诗词一道,都比李大人要高出不少。” “可这首词不是他俩作的呀,这李濂李公子,婢子倒是听说他工于赋诗,也甚得在京为官的李大人所赏识------”丫鬟撇了撇嘴,说道:“却是没听说过,他有甚么好词流出。” “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就好,可千万别出去乱说,李公子好歹也是位少年英才,哪能由得你个小丫头去质疑?” 她正色提醒了丫鬟一句,转而又说道:“不过你的话也不无道理。我倒是觉得,这首词与陆公子之前所作的那两首《采桑子》,虽谈不上是如出一辙,手法上却也极其相似,有异曲同工之妙------难道说,李公子是受了陆公子的提点,才做出如此词作?” 这话说出来后,就连她自己都不太相信,因为那样的可能性太小。 若说李濂是受了好友陆诚的影响,所作的诗词有些轻微的变化,还算是很平常的事情,可要说连风格和意境都如此相像,那就真的是天方夜谭了。 这首词里所表达出来的意境,根本就不像是李濂这种心无旁骛,一心求学,只为考取功名之人会有的心境。 “阑珊火树鱼龙舞”这样的首句,道出了上元佳节那热闹繁华的场面,但接下来的这一句“望中宝钗楼远”,却又隐隐体现出了词人内心的落寞与寂寥。 而下阙的笔墨,更是着重落笔于当下的心境,流露出他对心中所思所念之人的那种无限牵念与挂怀。 “莫恨流年似水,恨消残蝶粉------” “问帘底纤纤,甚时重见?不解相思,月华今夜满。” 这种淡淡的哀思,很是能够动人心弦,特别是一袖这样的女人。她又是轻声吟诵了一遍后面的词句,心里暗自想道:“真想见见这位才名远扬的陆才子,可是------这词当真是他冒用李濂之名所作吗?这又是为甚么呢?” ------ ------ 春雨楼,怜儿姑娘的香闺中,隐隐传出一阵悠扬的琴音,以及她和着琴曲的轻声哼唱:“阑珊火树鱼龙舞,望中宝钗楼远------” “------莫恨流年似水,恨消残蝶粉,韶光忒浅。细语吹香,暗尘笼撰,都逐晓风零乱。阑干敲遍。问帘底纤纤,甚时重见?不解相思,月华今夜满。” 不得不说,能入得花榜的红姑娘,就没有哪个是浪得虚名的。 她们之中,个个皆是才艺不凡! 陆诚进得这闺中,除了品茗闲聊外,这位怜儿姑娘还向她展现了些才艺,确实是比之锦云也差不了多少。 特别是她的声音,清澈灵动中,还隐隐带着些许哀婉自怜的味道。 陆诚已经从左国玑口中得知,三大行首中,锦云尤为擅琴,一袖最有才艺,怜儿则是天生的一副好嗓子,堪称天籁之音,绕梁三日而不绝。 不过让他感到有些疑惑的是,这怜儿的遭遇应该是最为不幸的,若是拿锦云与她相比较,就要显得幸福多了。 可尽管如此,她所演奏出来的词曲,却不如锦云那般哀婉凄凉------或许,她是个较为乐观坚强的女子吧。 “姑娘琴艺嗓音好生了得,在下听得是如痴如醉,难以忘怀呀!” 一曲奏罢,陆诚自然是击节赞赏,而后问道:“只是这花魁大赛马上便要开始,姑娘到时还要当众展现才艺,现在怎么不多作歇息,就不怕到时会失了水准?” “那可就是公子的不是了。” 怜儿此刻已经起身,正轻移莲步向陆诚走来,佯作嗔怪道:“谁让公子作得如此好词,让怜儿见之技痒难耐,偏要当着公子的面抚琴一曲呢?” “呃------” 陆诚一时都不敢接话了,心说这位怜儿姑娘果然非同凡响,话也说得让人听了容易产生歧义。 这般露骨的用词,简直就是在刻意勾引自己呀! 到底是接纳过不少恩客的女人,这挑逗的技巧也是没谁了------那方面的功夫肯定也差不了------ 我呸,想甚么呢?!! 陆诚赶紧掐断自己心中的旖念,心中默念起了清心咒。 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 这话说得便是像怜儿这样的女人,虽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自己作为一个现代人也不会去歧视她,但要让自己和这样的女人发生关系------还是算了吧! 不得不说,陆诚的深心里其实是存在些处女情结的,虽然他嘴上不会承认。 怜儿见他不答,不由得关怀地问道:“公子是不是累了,要不到榻上歇息片刻,晚些时候再回去?” “------” ------ ------ (PS:推荐一本先秦历史文《战国霸天下》,非常不错的战国文,尤其喜欢看历史剧“大秦帝国”系列的强烈推荐。) 第125章 三大行首(下) 6诚坐在怜儿的闺房中,正面临着巨大的考验。? 眼下怜儿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只要自己点一点头,今日和这位容貌姣好且身段婀娜的姑娘共赴巫山**是没问题的。 但是,真的要这么做吗? 此刻,6诚很想大喊一句:“我能抗拒一切,除了诱惑!” 怜儿那话可不是说说而已,见到6诚不作回应,她便顺势揽住了6诚的胳膊,那已经十分饱满的稣胸在对方手臂上不断地磨蹭挤压着,很是撩人心弦。 咕咚------ 6诚偷偷瞄了一眼------好几眼她的胸前,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大口的口水。 怜儿的穿着并不保守,甚至较之锦云都更为大胆露骨,胸前那道幽深的沟壑几乎有一半露在了外面,能让看到的所有男人心中生出继续往下探索的**。 6诚很明白,那是一道能够淹死所有正常男人的深沟,若是此刻换了任何一个男人,怕是早就忍不住伸手揽紧她的娇躯,先是上下其手,然后再拉到床榻上去翻云覆雨一番了。 但6诚仍然在克制着自己,保持着那一点点早已变得十分薄弱的理智------不可否认,他还是个正常的男人。 怜儿却不打算就此罢休,见他不为所动,更是铁了心的要将他拉到床上去。 “怜儿一番好意,公子怎好狠心拒绝?” 她咬着红唇薄嗔了一句,转而又是螓一低,靠在了6诚的肩膀上,口中轻声呢喃道:“如今时间还早,公子就先歇息片刻吧,也好让怜儿好生伺候你不是?” “呃------姑娘还请自重才是------你这样------这样成何体统?快些起来吧。”6诚从未想过,拒绝一位漂亮姑娘的主动勾搭,是如此之艰难。 要不,自己就从了她算了? 此时此刻,6诚脑海中的两个小人已经打得不可开交,关键是“禽兽不如”的小人已经被“禽兽”小人占据了上风,还被对方趁机捅了自己一刀,早已倒地不起,失去了还手的能力------ “公子就莫要再拒绝了才是,赶紧随奴家到榻上去歇歇吧。” 怜儿整个身子都挨到了他的身上,纤纤玉手在他胸前轻轻抚摸着,嘴唇凑到他耳边吹气如兰地轻声道:“公子尽可放心,今日全是怜儿心甘情愿的决定,二百两银子稍候也会如数奉上,即便是妈妈不肯,人家用自己的饰抵给你都成。” 6诚突然现,眼前所生的事情已经颠覆了自己的认知,睡了人家姑娘不用花钱也就罢了,对方竟然还要倒贴------她这是要反过来睡自己呀! 自己当真还要拒绝? 怜儿一见时机成熟,双手便是一环他的脖颈,轻轻往后拽着他的身子,朝着里间床榻的方向行去------ 不成不成,再这么下去,今天就真要堕落了! 6诚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忙双手向前一推,略微使劲之下,才算是将她的身子给推开,口中拒绝道:“不------不用了,我那几位朋友还在外面等着我呢------” 怜儿黛眉一蹙,转而又笑着截口道:“奴家让人去和他们说说便是。” “真的不用,今日上元佳节,我们还有许多地方没去逛过呢------” 6诚见她又要往自己身上靠过来,忙拱手告辞道:“怜儿姑娘,今日就先到这儿吧,咱们亦当就此别过,来日有缘再会!” 怜儿心中轻轻一叹,如水的眸子里有着掩不住的失落,轻轻点头道:“也罢,公子既无意久留,奴家也就不再强求于你了。 6诚听了这话,心中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禽兽不如”的小人突然满血复活,再次占据了上风。 他本欲转身离开,却听得怜儿继续道:“公子且稍候片刻,怜儿让妈妈把银子结给你便是。” 6诚这才醒觉,自己一时慌乱之下,竟是差点忘了收钱了。 本来,春雨楼高价求的是能让怜儿夺得花魁的词作,即便是6诚这词已经得到边贡的赞赏,以及受到了怜儿本人的认可,却也不会当场就把所有银子如数结算给他,最多是现在先给点定金,待到比赛结束后才和他结清。 若是怜儿拿不到本次的花魁,虽说不一定就完全是6诚词作的原因,但春雨楼这边也是少不了要扣他几成酬金的。 许是怜儿确实对这词爱不释手的原因,很爽快地让鸨母把二百两都给他结清了,之后便放他离去。 6诚一来到宴客大厅,便很清晰地感受到,两个大小姑娘投注在自己身上的那种审视的目光。 而左国玑和李濂二人,脸上的笑容则显得十分暧昧,外加少许的羡慕。在他们看来,这么长时间过去,闺房中的两人说不定已经把该办的事都给办了。 6诚对此相当的无语,自己在他们的心目中,当真就如此不堪么? 6诚一来到几人身前,张子君和王雪媱便同时地嗅了嗅鼻子,而后更是脸色一寒,倒真的有那么点心有灵犀的味道,难不成她们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 走在大街上,两位姑娘都刻意地和6诚保持着距离,再也不像开始时那般紧紧地挨着他走了,像是对他已经失望透顶,达到了厌恶无比的地步。 6诚心中着实有些郁闷,心说我可是个正人君子,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你俩这是甚么态度嘛? 左国玑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他,在他耳边低声问道:“6兄,你方才是不是------咳咳------是不是已经和怜儿姑娘成就好事了?” 6诚很是鄙夷地斜眼看着他,那意思很明显——我是那样的人么? 左国玑登时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脱口道:“不------不是吧6兄?你当真啥都没干?上回这样也就罢了,这回你怎么还是如此,你你你------你可让我怎么说你才好,唉------” 那痛心疾,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像是6诚已经彻底没救了似的。 见到走在前面的两位姑娘回过头来,左国玑赶紧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6兄,莫不是你------你身患隐疾?” 6诚一脚就踹了过去,骂道:“你丫的才身患那啥呢,滚!” 左国玑早有准备,倒是适时地躲开了这一记撩阴腿,看着6诚只是嘿嘿笑着。 李濂倒不太关心这个,此时忍不住问道:“6兄,你这词现在怕是已经传开了,总不能一直冠以我的名义吧?” “这个简单,若是他日有人当面问起,你便说是自己所作便是了。”6诚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不成想,李濂却是脸色一变,怒道:“6兄怎可讲出如此胡话?!!” 第126章 花魁大赛(上) 6诚倒是没料到,李濂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照理说,这词是自己硬要塞给他的,算不得是他剽窃他人词作。就算日后有人知道真相,他也沾不上甚么污名才是,何况自己又不打算去主动承认,谁会知道这词出自何人? 这可不是应试科举,无凭无据之下,单靠些诽谤之言是无法给李濂泼污水的,一词作也不至于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就算以后真有哪位在场的名儒现此事,此事也没法怪到李濂的身上。 人6诚当场写词时,都愿意承认自己就是李濂,你还能怎么办? 怪他送别人词? 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人自己做出来的词,爱送谁就送谁,和旁人又能有多大的关系? 可无论6诚好说歹说,李濂都坚决不肯接受他的好意,并坚决地说道:“6兄,你不用再劝了,只要有人问起,我就会否认这词是我所作,你若是不愿让人得知词作出于你手,我替你瞒着便是。” 你个浑人! 6诚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儿,没好气道:“你如此一说,人还猜不到这词是我所作?” “那就不能怪我了。”李濂摊手一笑。 “------” 6诚拿他没辙,只好不耐烦地摆手道:“得得得,随你怎么着吧。” “6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这却不是我想要的------” 李濂说到这里,淡然一笑道:“无非是个虚名而已,得之又有何益?” 这话说得坦荡无比,6诚都不好去反驳了,便只好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汴京八景并不都在府城,有些地方甚至路途不近,单是一来一回都得好几个时辰,自然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就能全逛上一遍。 花魁大赛马上便要开始,一直会持续到夜间。 有了花魁大赛,可以想见的是,今夜繁台那边会少很多人。 不过也不至于会产生太大的影响,毕竟在大多数的读书人眼里,美人是远远比不上仕途重要的。 手上有了不错的诗词,当然要先在诗会上表现一番,为自己积攒点名气再说。大不了到时提前离场,再赶去看看花魁大赛便是了。 入了花榜的三大行,6诚如今已经见到了两位,当然也想再看看那位一袖大家,究竟生得是个甚么模样。 这个倒是不急,晚些时候三大行便会乘着花车出行,在府城里转上一圈。 到了那时,想怎么看都成。 当下,几人又是随意逛了大半个时辰,便往群芳院行去。 这会儿正是三大行出游的时候,整条街上都显得热闹非常,人群也是拥挤无比。 “听说了吗?春雨楼的怜儿姑娘得了好词儿,看来这回是要夺得花魁了!” “那算甚么?群芳院的一袖大家早有佳作在手,听说是位大儒所作呢!” “嘁------锦云姑娘还有王府的支持呢,手上又怎么可能没有好的词作?” “------” 耳边听到不少人的议论之声,6诚心下不觉一阵好笑。 恍然间,他觉得这花魁大赛,其实就如同后世的明星们开演唱会一般------又或是级女声?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感觉了。 一辆辆装点得华美的花车,在这条街上缓缓开动,朝着金明池所在的方向行去,那里正是此次花魁大赛的主会场。 每辆花车上,都坐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她们手上都同样抚着一张古筝,口中唱着各自的琴曲。 这种游行活动,其实是很有秩序的,每两车之间都相隔了一小段的距离,以免琴音互扰。此外,在街道的两侧,还有不少穿着统一服色的汉子,将人群分隔分外,中间让出一条可容纳花车通行的道路。 不过走在前面的,显然都不是太过出名的姑娘,因此呼声并不算高。 不多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激动的喊声:“来了来了,春雨楼的怜儿姑娘往这边过来了!” 只这一声过后,场面登时变得更加热烈了起来,一双双炙热的眼神投向了那辆装饰华美、艳丽异常的花车之上。 6诚抬眼望去,只见怜儿此刻已经换上了一袭崭新的衣裙,坐在花车之上显得格外动人。她演奏的是一时下正流行的词曲,那娴熟的琴艺配合着百灵般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感到浑身舒畅。 左国玑见他凝神眺望,忍不住凑了过来,笑着问道:“6兄,想甚么呢?” “我在想,这世上有没有后悔药可买?”6诚一本正经地说道。 左国玑闻言一声长叹,幽幽地说道:“旁人或许没有,但你6兄还真有后悔药可买,这人和人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话落,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张子君和王雪媱,而后故意对6诚说道:“要不今晚我给你安排安排?别说是这怜儿姑娘了,就是锦云,我想也是不成问题的。” 此话一出,6诚便很明显地能够察觉到,身后同时向自己射来两道寒冷的目光。 6诚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满脸不屑地说道:“去去去,本公子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还用得着你来安排?” 怜儿的花车很快便从身旁开过,紧接着便是群芳院的花车开来,现场的气氛较之前面更为热烈了。 “一袖大家来了!” 一听到这话,6诚顿时打起精神来,目光朝前方不远处的花车上望去。 让人感到惊异的是,此刻的一袖姑娘,竟是在花车上翩然起舞,竟是如同在平地上表演一般------要知道,她如今可是身在正行驶当中的车上啊! 那稳健灵动的舞步,那轻盈曼妙的舞姿,那分外妖娆的身段------登时惹得现场不少男人欢呼不已,就连左国玑和李濂都是啧啧称赞,饶有兴致地在那里品头论足起来。 6诚细细打量了一会,觉得这一袖姑娘的样貌确实不俗,但更重要的是她身上由内而外所散出来的气息,如同一朵正在盛放的莲花般淡雅迷人。 好一个先声夺人! 6诚心中不禁暗赞了一句,不想就在这时,前方拥挤的人群许是太过狂热了些,竟是不慎冲破了前方几名汉子的阻拦,撞到了群芳院的花车上。 “呀-------” 正在舞动身子的一袖一个重心不稳,惊呼一声便从上方倒了下来------ ------ ------ (ps:推荐一本明末的书《大明之帝国再起》穿越大明宗室,朝堂争锋斗东林!种田展杀鞑子!) 第127章 花魁大赛(中) 英雄救美的机会——来了! 这是那一瞬间,6诚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唯一想法,奇怪的是居然还没人和他抢------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众人纷纷避让之时,6诚跨前两步,及时地接住了一袖姑娘倒下来的娇躯。 温香软玉入怀,那美妙的触感从手臂上传来,顿时让6诚感到身心舒畅无比,幸福溢满了胸腔。 然而下一刻,他才现自己错了,错得十分彻底。 一袖从花车上坠下,那股重力并不是一个普通人所能够承受的,即便她身子再是轻盈,即便是如今的6诚早已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也无法止住那股下坠之势。 在惯性使然之下,6诚被推得持续后退两步,一屁股就坐倒在了地上------本以为是一个潇洒的英雄救美,美人入怀,不想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股间传来一阵剧痛,6诚也终于幡然醒悟,为什么那些混蛋会纷纷避开,将如此难得的机会让给自己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根本就是在扯淡! 6诚曾想过,自己会以如何潇洒帅气的姿势接住对方,却是没想过,自己会以如此狼狈的姿势收场,最终以这种让自己出洋相的方式,来结束这场英雄救美的故事。 用一句最为直白的话来总结就是——我想到了故事的开头,却没能想到结局。 怀里的佳人脸上出现疑惑之色,随后缓缓睁开了眸子,入眼便见到一张满是郁闷,却还称得上是比较英俊的脸庞。 她眨了眨那双如水的美眸,很快便反应过来,忙起身向6诚行礼道:“多谢公子仗义出手相救,奴家感激不尽------” 又是这种老套的说辞。 6诚都不用往下听,就能猜出她接下来要说的是甚么样的话了,摆手打断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姑娘没事就好。” 说罢,他才意识到自己此时还坐在地上,忙起身用手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心里着实有些郁闷。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她问道。 “6诚。” 6诚是个实在人,学不会雷锋做好事不留名,却把每一件事情都记在了自己的日记里那种良好的习惯。 因此,他十分干脆,外带毫不犹豫地报出了自己的姓名。 6诚,6显淳? 一袖听到这个名字,眼中不禁浮现出一抹异样,正待再说些甚么时,群芳院的人此刻却已经围了上来。 她只好对着6诚轻轻点了点头,浅笑道:“今日多有不便,奴家就不和6公子多说些客气的话了,晚些时候有了空暇,定要当面好好答谢公子一番。” “姑娘无需如此客气,咱们有缘再会。” 6诚也笑着答了一句,便向她拱了拱手,转身回到左国玑等人身旁。 见到6诚回来,左国玑看向他的眼神都充满了羡慕嫉妒恨,没好气道:“6兄,你这可就不太厚道了,花榜三大行,你不会想一个人独揽吧?” 6诚很是认真地点点头,说道:“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我考虑考虑。” “------” 左国玑无言以对,边上的张子君却是不屑地哼了一声,撇撇嘴道:“实力不济就别逞强,这回出丑了吧?” 张子君身手不错,想要接住个人自然不在话下,但她却是没想过要亲自出手。 在她看来,这么多人在前边,总不可能连个出手接人的都没有,却没想到干这事的居然会是6诚。 又让他捡了个便宜! 王雪媱这次倒是没和她一个态度,而是关心地问起了6诚有没有摔伤,这让6诚心里倍感安慰,心说还是自家的妹妹好,懂得体贴人。 ------ ------ 有了一袖前面的那番惊艳出场后,锦云的花车游行过来时,人们的兴致就没有方才那么高了。 不过再怎么说,锦云都是上一届的花魁,公认的开封府第一佳人,呼声还是不算弱的,至少比怜儿出场时更受欢迎。 锦云这会儿所演奏的,仍然是6诚写给她的那《采桑子》,时下各大秦楼楚馆里传唱度最广的词曲。 不过在这样的日子里,为避免互相之间撞车,各家的红姑娘们是不会唱别家先传出的词曲的,除非是哪位才子送给自己优先传唱过的词曲。 否则的话,一旦出现同样的词曲,未免会使得自己落了下成。 一场花车游行,当然不可能那么快就结束,但6诚可不会在后面一路跟随。 他又算不上是一位狂热的粉丝,对人姑娘也没存着些别的心思,纯粹是凑个热闹,看看花榜上的三大行罢了,看过了也就心满意足了。 此时时间也不早了,几人便就近找了家酒楼吃饭,商量起了接下来的行程。 元宵佳节,相对于白天来说,晚上才是最为热闹的。 那时整个府城里灯火辉煌,华灯如昼,漫天都绽放着绚烂的烟花,其耀眼程度,足可媲美满天的辰星了。 因此李濂的提议是,就在这府城里四处去逛逛,看看花灯,猜猜灯谜就好。 左国玑对此却有不同意见。 在他看来,晚上才是花魁大赛的最精彩的阶段,各家姑娘都会拿出看家的本领,表演自己最拿手的才艺,唱的也都是最新的词曲,金明池那边肯定会十分热闹。 如此盛大的场面,岂能轻易错过? 张子君和王雪媱倒是没表甚么意见,其实今夜哪里都同样热闹,反正时间足够,先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6诚仔细想了想,点头道:“这花魁大赛应该有些看头,不如咱们就先过去看看,晚些时候再去放花灯吧?” 几人对此都没甚么异议,便都点头表示同意。 吃过了饭后,6诚等人从酒楼里出来时,迎面就见两名公差向这边走来。 6诚看得出来,这两位差役是冲自己等人过来的,难道是衙门那边已经把案子给查清楚了?这破案的度也太快了些吧? 6诚如今算是小有身份,衙门的这两名差役对他也十分客气,先是向他见了礼后,其中一人才开口道:“6相公,推府大人让我俩过来转告你一声,今日在街上对你行凶的那名歹徒,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甚么?!!” ------ ------ (ps:求推荐票!) 第128章 花魁大赛(下) 上元夜,金明池。 ? 金明池位于开封城西,是北宋时著名的皇家园林,园林里修建有不少水上建筑,池中可通大船,战时可作为水军演练场。 虽然经过了数百年的历史变迁,但因为时有修缮,如今的金明池大体上仍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同样被列为汴梁八景之一。 今夜的花魁大赛在此举行,此时金明池已是人声鼎沸,整个水上园林中早已停驻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画舫船,灯火照亮了周围这一片夜空。 金明池中心处搭建有一巨型拱桥,名为仙桥,长数百步,桥面宽阔,桥头有五殿相连的宝津楼。 这里,便是各家姑娘们今晚登台献艺的“舞台”了。 能够有资格坐在殿内的,无不是身份尊贵的本地豪强,达官贵人。身份稍次一等的,则只能在殿前的画舫船上观看节目了。 说起来,这花魁大赛比繁台诗会那边的规模还要盛大,殿前采用的是六船连舫的形式,再往后则没甚么明确规定,来的早的人自可租用一艘较为小型的画舫船,于六船连舫的后方观看表演。 此时,压轴的大戏尚未正式开始,正在表演的自然都是些普通妓馆里的红姑娘们。 毕竟是各家妓馆里的头牌,看家的本领还是有的,表演倒也还算是精彩,画舫船上的游客们也都看得津津有味。 在离宝津楼稍远的湖面上,停着一艘装饰华美的中型画舫船,船舱里坐着的自然是6诚几人。 6诚坐在船舱中,耳边隐约能听到悠扬美妙的琴曲,眼睛透过薄纱覆盖着的窗帘,也能看清前方殿上正在表演的姑娘,口中品着烈度不高的香醇美酒,倒也觉得惬意无比。 不远处接连不断地升起一串又一串的焰火,在高空中绚丽无比地绽放开来,营造出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此前衙门传来的消息,也暂时让众人抛到了脑后,主要是6诚不太愿意谈及此事。左国玑等人试着问了几次,见他不愿多说,便也没有再提。 行凶之人在狱中“畏罪自杀”,确实是令人匪夷所思的。 6诚本以为衙门很快便能破获此案,却是没想到,那幕后主使之人竟能在狱中杀人,这根本就不是目前的张承志所能办到的事情。 难道说,暗中谋划此事的不是张承志? 而是------王朝立? 这趟水倒是越浑浊了。 张子君当时也没有对那偷儿多留个心眼,早就把人给放走了,现在线索已经断了,虽然官府那边表示会全力追查,但想来希望是很渺茫的。 6诚现在就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是谁在谋害自己,只得暂时压下了心中的困惑,暗暗警惕着身边随时可能会出现的危险。 不过现在张子君就在身旁,倒也不需要过多的去担心,会有人再次跑来行刺。 坐在对面的左国玑端起酒杯,自顾小酌了一口后,笑着问道:“6兄,你猜此次谁能夺得花魁?” “说不好。” 6诚摇了摇头,笑道:“我观那花榜上的三大行俱都色艺双绝,其余两人与锦云相比,也是能够平分秋色的,我还真看不出此次谁可脱颖而出,夺得这花魁之名。” “6兄这话可就有些违心了。” 李濂难得的也在这样的话题上插了句嘴,打趣道:“6兄可否想过,一旦此次让怜儿姑娘夺得魁,若是此事再让锦云姑娘得知,该如何应对?” “能否夺下花魁,全凭自己的本事,与我有何干系?”6诚此刻回头一想,倒是真的有些心虚了。 当时只想着随意写上元词,赚到那二百两银子再说,却是没认真考虑过,会对这场花魁大赛产生甚么样的影响。 要是真的让怜儿夺了魁,之后再面对锦云时,自己还真不知该怎么应对她可能会有的质问了。 不过这倒真算不得甚么大事,6诚心里也没有太大的负担。 本来嘛,这也不能怪自己不是? 再者说了,锦云不也没找自己讨过词作么? 左国玑听了这话,立即接口道:“6兄此言差矣!你的上元词一出,这开封府里哪还有词作能与之相媲美?依我看,此次怜儿姑娘十有**是要夺得魁了,嘿嘿------6兄处境堪忧呀!” “正是如此。” 李濂也出声附和道:“如今锦云姑娘和一袖大家的词作尚未流出,但想来也该是咱们开封府里的哪位名士所作,上一回的花魁大赛也是如此,此次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他说到这里,看着6诚笑道:“6兄的上元词一出,可谓是惊为天人!在我看来,近几年咱们开封府还未有一词作,能达到如此水准。只要怜儿姑娘那里不出了岔子,夺下魁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一直静坐于一旁的张子君,一见他们在此事上出现了分歧,突然也来了兴致。她不屑地睨了眼6诚,撇撇嘴道:“他不就是作了词儿么,有甚么好值得你俩吹嘘的?依我看呀,那一袖姑娘更有可能夺得魁。” 她这话一出,竟是破天荒地得到了王雪媱的点头附和。 这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6诚不知道的是,相比于锦云和怜儿这两个曾经勾引过6诚的狐媚子,她们俩人心里反而对一袖的敌意更淡一些。 虽说一袖也与他有过肢体上的接触,但那完全就是意外嘛! 不过她们这一插进话来,这花魁竞猜倒是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势,左国玑俩人认为怜儿能夺下魁,张子君俩人则认为一袖更有希望,至于6诚嘛------老实说,他也觉得怜儿的希望更大,不过此时显然被众人想当然地归到了锦云那一方。 6诚心思一动,提议道:“既然咱们各执一词,要不就开个盘口吧,看看谁能猜对此次的花魁,成为最后的赢家,如何?” “好啊,咱们以甚么来作为赌注?”张子君眼睛一亮,显然对此颇有兴趣。 “小赌怡情,咱们就赌个十两银子吧。” 6诚答了一句,随手端起酒壶给众人斟酒,才现不知不觉又喝完了一小壶,便唤来人再添两壶小酒。 这样的赌注,实在是让张子君提不起太多的兴致,不过她也没有更好的提议,便也只能和左国玑等人一样点头同意。 两壶小酒上来,王雪媱便已经主动为众人满上,几人碰了一杯,算是对此达成了一致的协议。 随后,几人便开始行酒令,对对子了。不过也只有6诚三人玩这个,张子君则和王雪媱闲聊了起来。 几杯酒下肚,6诚感觉今晚喝得有点多了,头都有些晕乎乎的,眼睛也越来越睁不开了。 转过头去,模模糊糊地便看到两个姑娘正在小声交谈,心说她们俩人难得有如此和睦的时候,忍不住就想开口调侃两句。 不想话未出口,竟是一头栽倒在了桌上。 左国玑也感觉头晕的厉害,此时一见6诚倒下了,手指着他笑道:“6兄,你------你酒量也太------太------太------”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也和6诚一样径直趴在了桌上,不省人事。 诡异的是,在他们俩人倒下之后,李濂三人竟也有样学样,相继倒在了桌上------ 第129章 金明池上 此刻,花魁大赛也终于来到第一阶段的**,上一届的花榜第三,三大行之一的怜儿姑娘出场了! 此前,6诚的那词作早已传开,在府城里闹得沸沸扬扬。? 现在众人心中就更为期待,这词曲配上怜儿的那副好嗓音,究竟能达到怎样的效果。 因此,怜儿一出场,便获得了史无前例的呼声,得到了现场几乎所有人的热烈回应。 哔呜------ 几朵礼花齐齐飞上高空,在空中沉寂片刻,后“砰”的一声炸裂开来,形成了一幕幕流光溢彩的“天女散花”,伴随着“噼噼啪啪”的响声,瞬间就照亮了整个夜空。 舞台上,怜儿也已准备就绪,她身着一袭华美的盛装坐在那儿,芊芊玉手轻抚在身前案上古筝的琴弦上,在周围灯火的映照下,恍若仙女临世。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显露出来的那份安详沉静的气质,便足以让殿前无数男人为之倾倒,尽管她如今的名声并不是太好。 一阵悠扬美妙的琴声从她指下渺渺传出,立即又引起了现场众人的欢呼声。 老实说,这花魁大赛的现场龙蛇混杂,并不全然都是文人雅士、缙绅地主,其间还夹杂着不少腰缠万贯的商贾巨富,以及少部分手头较为宽裕的老百姓。 此时又不同于平日里出去风华问月,需要在姑娘面前维持着淡然雅致的君子风度,加上又是元宵佳节,表现得狂热些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后方看着台前这一切的一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一次怜儿的出场,反响也太热烈了些,以致于让一向从容自信的她都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扭头看向锦云主仆所在的方向,见到对方神色不变,仍旧是一脸的淡定从容,她不禁有些泄气:“看来我终究还是比不上她的那份气度,纵然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全然不见她脸上有任何的紧张流露出来,她当真觉得自己此次还能夺下魁,名列花榜第一么?” 与锦云不同的是,她身旁的丫鬟巧儿有些沉不住气了,忍不住哼哼道:“不就是借了一词作,才能赢得这么多臭男人的欢呼么?有甚么了不起的!” 锦云闻言只是轻轻摇头,随即淡然一笑道:“巧儿,可别这么说,怜儿本就才艺不俗,这也是她应有的待遇。” “哼,不过是个残花败柳罢了。”巧儿仍然是满脸的不屑,话也说得有些恶毒。 “唉------” 锦云脸色一黯,喟然叹道:“她也是个命苦的女子,说起来,我与她又有多少区别呢?无非是她更为不幸,而我的运气要稍好些,得到了王府的庇佑罢了------” 她抬头遥望夜空,正好又是一个“天女散花”在空中炸裂开来,释放出了它此生最美的一幕,便悄然远逝。 烟花易冷,美丽,却又短暂无比。 仿佛从这焰火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一生的命运,锦云不禁唏嘘道:“否则的话,今日的锦云,或许也会如同她的命运一样吧?” ------ ------ 即便是心中早已做好了准备,但怜儿一开口,空灵清澈的声音一经传出,还是取得了惊人的效果。 “阑珊火树鱼龙舞,望中宝钗楼远------” 和着琴音,前半段词句从怜儿口中轻声唱出,现场的气氛立即沸腾了。 “怜儿,怜儿------” 不知是谁率先喊出了这一声口号,很快便得到了众人的响应,整个现场的人都情不自禁地高喊出了怜儿的花名,很快便形成了整齐无比的口号。 “怜儿,怜儿------” “------莫恨流年似水,恨消残蝶粉,韶光忒浅。细语吹香,暗尘笼撰,都逐晓风零乱。阑干敲遍。问帘底纤纤,甚时重见?不解相思,月华今夜满——” 然而就在这个时刻,在这现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怜儿身上时,6诚的画舫船却悄然开动,朝着与殿前相反的方向前行。 众人的目光都注视在宝津楼的方向,自然不会有多少人察觉这一特殊现象,而少数看到这一幕的人,透过薄薄的纱帘看到船上的几人都趴在了桌上,也只当他们全都喝醉了,此刻不过是尽兴而归罢了。 画舫越开越远,渐渐远离了殿前这最为热闹的地方,出现在了所有船只的后方。 没有人察觉到,这艘画舫在向前游动的同时,也在慢慢地往水中陷落下去,在这黑夜中以常人无法现的缓慢度,悄然下沉。 一寸------ 两寸------ 三寸------ 船身一寸寸地没入水中,直到湖水淹过甲板,再一点点地将其彻底淹没。 船上客人都在沉睡,船夫和两名水手则似乎尚未现这一情况,或者应该说是对此熟视无睹,才更为合适些。 哔呜------ 几朵烟花飞上夜空,不知怎的,竟是在方向上出现了差错,恰好落在这艘画舫船的上空,砰的一声炸响开来,焰火噼噼啪啪地落在了船上。 船上全是轻纱的舱帘,此外还有其他的布料,拉下来便可遮掩住外面的视线。 但毫无疑问,这些都是易燃品,外加船舱里还有水酒,几朵烟花落在这上边,不立马就烧起来才是怪事! 轰------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船身以肉眼可见的度,迅燃烧了起来,气焰冲天。 扑通------ 几声物体落水的声音传出,船上的船夫和水手们全都跳水了。 几个眨眼的功夫,整艘船就全都烧起来了,熊熊烈火盖过了金明池里所有的灯火,立即便引起了前方人群的关注。 最先现这一情形的人,在愣神片刻后,不由得高喊道:“走水啦------” “走水啦------” 谁也没能料到,在这花魁大赛之上,居然会出现失火的情况,且还是片刻功夫便烧掉整艘船的大火。 金明池的水面上,出现了一种奇异的现象,船身上方燃着大火,下方却淹没在水中------这样的景象,足可称为“冰火两重天”了。 火势烧得十分猛烈,却也无法阻挡船身下沉的趋势,反而是加剧了船身沉默的度,很快便整艘没入了水中,借着金明池的湖水扑灭了这场大火。 ------ ------ (ps:虽然的晚了些,但还是要求点推荐票!^_^) 第130章 父子反目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打在了振威武馆少馆主的脸上,登时将他扇得连连后退,最终手捂着脸“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父亲------” 张承志委屈地喊了一声,正想为自己辩解两句时,张鹤已经怒喝道:“你给我闭嘴!” “你------你------你------” 张鹤身子气得直哆嗦,手指着他点了好几下,才算是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这个禽兽不如的混帐东西!” “父亲,孩儿冤枉------” “住口!” 张鹤一改往日的镇定,指着张承志气急败坏地骂道:“枉我张鹤自以为精明一世,却是没想到,当年竟然瞎了眼,收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养了你这么个禽兽不如的逆子!” “二叔息怒------” 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年轻人此时站了出来,出声宽慰道:“现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二叔也大可不必再动肝火,以免伤了自己的身子。再一个,此事虽是惊险无比,子君现在不也安然无事了吗?至于大哥嘛------” 此人是张鹤的侄子,张家三房的长子,张承玉。 张家到了张鹤这一代,亲兄弟有三人,张鹤排行老二,上面还有个大哥。不过他大哥已经去世多年,连个儿子都没能留下,如今与他关系最亲近的也就三房了。 张鹤兄弟两人早年打拼时,干的可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活计,在江湖上也是威名远扬。遗憾的是,他唯一的亲弟弟也在一次接活中丧了命,只留下妻子和一双年幼的儿子在这世上。 打那以后,张鹤才幡然悔悟,决定洗心革面,干点正经营生,好留下这有用之身,以照顾自己和三弟一家老小。 其他的堂兄弟倒是还有不少,但那都是张鹤小有成就后,才纷纷赶来投靠的,地位自然也就比不得三房了。 张承玉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堂兄,继续和声劝解道:“我想他也断然不是有意的,还望二叔莫再过多的苛责于他,咱们谁都知道,他对子君的情意不是?又怎么可能会有心加害子君呢?” “哼哼------” 张鹤冷笑一声,凌厉的目光盯向了张承志:“不是有意的?他当真不知道,子君也在那艘船上?” 张承玉便接口道:“此事想来也是意外,大哥应该是恼恨那陆诚和子君走得太近了些,一时心急才会出此下策------” “父亲------” 张承志立刻出声打断,为自己辩解道:“父亲,孩儿真是冤枉的,此事并非孩儿所为------” “你还要否认?” 张鹤的目光冷冽无比,气极反笑道:“你很好,好得很,当真是不枉我多年来的苦心栽培!哈哈------” 金明池的那场大火烧得十分诡异,有人认为是意外,也有人觉得是有心人所为,不然那几朵烟花不可能会不长眼睛地飞到陆诚所在的那艘画舫上。 但这样的说法显然是站不住脚的,因为这其中存在不少的疑点,以及矛盾点。 若说是有意纵火,希图借这场大火烧死陆诚等人,为何又要把船凿沉? 再有一个就是,当时府衙和县衙的不少官员都在场,甚至就连布政使大人也只是去繁台那边的诗会露了个面,便前来观看花魁大赛的表演了。 这么多位高官坐镇,谁人能生出如此泼天的狗胆,敢当众纵火杀人? 而在众位大人的严令调查下,金明池中负责燃放焰火的一众人员都经过了详细的讯问,也没能得出甚么有用的结果。 那么这场焰火烧船,应该只是个意外? 陆诚等人非常幸运,落水不久后即被救起,既没被火烧死也没让水给淹死。 经过大夫的诊治下,发现几人并非是醉酒,而是让人下了蒙汗药。 这也就是说,的确是有人在精心策划,存心谋杀陆诚等人! 有了白天时陆诚在相国寺街遭遇的那场行刺,这案子推理起来也不难,幕后的主使者想谋害的人肯定是陆诚,其他人只是连带而已。 这人的设计也不可谓不巧妙,先是在酒水里下药迷昏陆诚几人,随后将船开走,远离众人的视线下让其沉没,船上的人也就会死得神不知鬼不觉了。 今夜的金明池,画舫船数不胜数,谁会察觉到少了其中的一艘? 待到事后被人发现时,陆诚等人早就淹死了。 但就连这凶手都想不到的是,陆才子洪福齐天,竟意外遭遇一场大火,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才被人从湖中及时捞了上来,幸免于难。 官府高度重视此案,立即下令逮捕今夜这艘画舫上的船夫和水手,只要能擒获这些人,找出此案幕后的凶手应该不难。 官府没有办法,不代表张鹤没有办法。 他当时就在金明池,一见到被捞上来的是自家闺女后,张二爷就怒了,当即下令,让人调查了整件事的前后经过,很快便查到了一些可疑之处。 很快,便有人逮到了那天引开张子君的那名偷儿,将其带到了张鹤的面前。 在张老馆主的威严之下,这些宵小之辈又哪敢不说实话? 相国寺街雇凶杀人之事,确实是张承志所为,张鹤证实了这一点后,彻底地暴怒了。 张承志和陆诚之间有矛盾,雇凶杀人也就算了,只要不被官府的人给查出来,张鹤顶多也就是训斥一顿。 可现在你居然要害死我女儿? 张承志一直在为自己辩解,只承认了相国寺街的事情是自己所为,对于金明池之事却是矢口否认。 他的理由也算充足,若是真要杀人,何必下甚么蒙汗药,直接鸩酒毒杀了便是。 张鹤却并不相信他的这番说辞。 鸩杀? 真要是如此,张鹤早就一掌拍死他了。 下蒙汗药,显然是他想杀陆诚,而又要救下张子君的做法。 念及于此,张鹤才会手下留情,只扇了他一个耳光。但无论如何,这事确实是伤害到了自己的宝贝闺女,张鹤不可能不怒。 他笑容一收,看着跪在地上的张承志沉声道:“从今日起,武馆诸事交与承玉打理,而你,没有我的允准,不得再踏出张家庄半步!” “父亲------” 张承志张了张口,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张鹤冷哼一声,一甩袍袖便离开了大堂。 “大哥,快起来吧------” 张承玉上前一步,想要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张承志却是狠狠一把推开了他,站起身子道:“张承玉,你别在这儿假惺惺的装好人,如今见我落得如此下场,你心里定然在偷着乐吧?哼,别得意的太早,咱们走着瞧!” 第131章 我非善人 陆诚早已名声在外,金明池谋杀的事情一出,整个县衙府衙,乃至是布政使司衙门都惊动了。 得知差点遇害的人中竟有陆案首时,这些个平日里高高在上、官威十足的官老爷们心中叫苦不已,对那幕后凶手更是恨得牙根发痒。 此人太过猖狂,居然敢在上元夜里闹出这么大的案子,简直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必须要查,严查,狠狠的查! 但今夜是上元夜,府城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即便是他们再想追查凶手归案,都不好实施城禁夜禁来办案。 因此,几位官老爷只是调来了人手,将一干涉案人员全都带了回去。 官府那边的调查结果还没出来,张鹤却已经提前一步确定了凶手,但很显然,他并不打算将张承志交给官府。 张承志再是混账,都还是他养育多年的儿子,张鹤又如何能大义灭亲? 不仅如此,他还打算说服陆诚,私下了结此事。 张承志做事还算干净利落,虽是留下了些痕迹,但都让张鹤紧急扫了尾,消除了一些残留的隐患。 也就是说,官府现在还查不到太多东西,只要陆诚那边肯松口,此案就能不了了之,皆大欢喜。 但很显然,陆诚这个受害者是不容易被说动的。 命只有一条! 换了任何一个人,在得知谋害自己的真凶后,都不可能会不追究到底。 张鹤心中很清楚这一点,但他也没把陆诚当成傻子,认为对方到了此时此刻还猜不出凶手是谁。 纸终究包不住火,只要有了怀疑的对象,就不怕官府的人查不出来,即便是真查不出来,人还有个屡试不爽的问案手段——严刑逼供。 只要陆诚一纸状纸递上去,告张承志谋杀,官府就有权将其扣押,进行审讯。 如今的陆诚,背后可是有着整个开封府士林的支持,官府那边又哪敢不慎重对待这桩案子? 张鹤想要让陆诚高抬贵手,放张承志一马,就必然要通过自己的女儿来劝说。 于是,他将事情的真相,如实告诉了张子君。 房间里,张子君在听完父亲的话后,并没有立即作出回应。 父女俩人一个坐在床榻上,一个则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 张子君平日里虽是大大咧咧的,人却一点儿都不笨。早在相国寺街行刺的事情发生后,她心中就已经在暗暗猜想着,谁会是幕后凶手了。 不过在她看来,陆诚和自家大哥之间的矛盾显然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因此也只是对张承志产生过一些怀疑而已。 当时她还在想着,过后再让人暗中留意着张承志的一举一动,看看会不会有甚么发现。却是没想到,后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唉------” 沉默了片刻后,张鹤才长叹一声道:“子君,爹也知道,这事会让你觉得为难,可承志纵然有诸般不是,却还是你的大哥啊!爹相信,他只是一时糊涂,才会做出此等混账事情------” “爹------” 张子君打断道:“难道您觉得,是女儿不肯放大哥一马吗?” 张鹤看着女儿,语气认真地说道:“只要你肯陪爹走这一趟,爹相信,陆家那小子会松口的,大不了------” “大不了甚么?” “到时你就会知道了。”张鹤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笑容,却又没把话给说透。 “------” 张子君没好气地撇了撇嘴,双手一撑床榻,身子便轻灵地落到了地上。她快速地穿上床边的男靴,便径直往门口走去。 张鹤知道,女儿没有出言反对,就是已经同意了。 不过此时正是深夜,哪有半夜登门拜访他人的道理,张鹤便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天都还没亮呢,你这是去哪儿?” “揍人!” “------” ------ ------ 陆诚醒过来时,只觉得全身一阵火辣辣的疼,仔细检查了一遍身体,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皮肤都有些红,明显是高温所致。 好在痛是痛了些,但肌肤还算是完好无损,并没有甚么重大的烧伤。 他坐在床榻上认真回忆了半晌,也没能想明白究竟发生了甚么事,只记得自己和左国玑等人正在金明池的画舫上喝酒,突然就醉倒了,之后的事情就完全没有任何的印象了。 抬头打量了一遍自己目前所身处的环境,蹙眉思索了片刻,才算是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在左国玑家的客房里。 又向窗外望了一眼,才发觉此时已是清晨,看来自己是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突然觉得喉咙里干渴的难受,陆诚便起身来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凉开水灌下去,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 “这酒量还真是不行,没喝多少就醉倒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出洋相。” 自言自语了一句,陆诚才想起自己此时所穿的,似乎不是自己的衣服,一时就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心下不禁犯起了嘀咕:“卧槽,我该不是喝醉后,当众裸奔了吧?真要是那样的话,可就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不成不成,得赶紧搞清楚到底发生了甚么事,自己有没有当众出丑。 一想到这个,陆诚就有些坐不住了,随手从床边拿了件大氅披上,正准备出去找个人问问时,门外却传来了轻轻敲门的声音。 来人自然是左国玑。 陆诚打开房门,将他让了进来,还没落座便急忙问道:“左兄,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提起这事,左国玑的脸色就是一冷,说道:“陆兄,咱们昨晚可是差点儿命丧黄泉呐!” 陆诚闻言不禁一愣,忙问起了昨晚事情的详细经过。 半晌后,他便从左国玑口中得知了昨晚在金明池所发生的事情,后背却是早已惊出了一声冷汗。 好险! 念头一转,陆诚又感到困惑不已,心说自己难道真的是鸿福齐天,才十分侥幸地捡回了一条命? 左国玑心中也是恚怒不已,自己没招谁惹谁的,竟也差点丢了性命,这事搁在谁身上,都不可能不追究到底。 此时见到陆诚反应不大,他还当对方当真心大到如此地步,忍不住出声提醒道:“陆兄,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呀!” “就这么算了?” 陆诚冷然一笑,摇头道:“我可不是甚么十世善人?” 就在这时,左家的下人过来禀报道:“少爷,张老馆主登门求见,说是来找陆公子的。” 两人对视一眼,正当左国玑心中还有些疑惑时,却见陆诚哂然一笑,说出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来。 “还债的人来了!” 陆诚早已名声在外,金明池谋杀的事情一出,整个县衙府衙,乃至是布政使司衙门都惊动了。 得知差点遇害的人中竟有陆案首时,这些个平日里高高在上、官威十足的官老爷们心中叫苦不已,对那幕后凶手更是恨得牙根发痒。 此人太过猖狂,居然敢在上元夜里闹出这么大的案子,简直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必须要查,严查,狠狠的查! 但今夜是上元夜,府城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即便是他们再想追查凶手归案,都不好实施城禁夜禁来办案。 因此,几位官老爷只是调来了人手,将一干涉案人员全都带了回去。 官府那边的调查结果还没出来,张鹤却已经提前一步确定了凶手,但很显然,他并不打算将张承志交给官府。 张承志再是混账,都还是他养育多年的儿子,张鹤又如何能大义灭亲? 不仅如此,他还打算说服陆诚,私下了结此事。 张承志做事还算干净利落,虽是留下了些痕迹,但都让张鹤紧急扫了尾,消除了一些残留的隐患。 也就是说,官府现在还查不到太多东西,只要陆诚那边肯松口,此案就能不了了之,皆大欢喜。 但很显然,陆诚这个受害者是不容易被说动的。 命只有一条! 换了任何一个人,在得知谋害自己的真凶后,都不可能会不追究到底。 张鹤心中很清楚这一点,但他也没把陆诚当成傻子,认为对方到了此时此刻还猜不出凶手是谁。 纸终究包不住火,只要有了怀疑的对象,就不怕官府的人查不出来,即便是真查不出来,人还有个屡试不爽的问案手段——严刑逼供。 只要陆诚一纸状纸递上去,告张承志谋杀,官府就有权将其扣押,进行审讯。 如今的陆诚,背后可是有着整个开封府士林的支持,官府那边又哪敢不慎重对待这桩案子? 张鹤想要让陆诚高抬贵手,放张承志一马,就必然要通过自己的女儿来劝说。 于是,他将事情的真相,如实告诉了张子君。 房间里,张子君在听完父亲的话后,并没有立即作出回应。 父女俩人一个坐在床榻上,一个则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 张子君平日里虽是大大咧咧的,人却一点儿都不笨。早在相国寺街行刺的事情发生后,她心中就已经在暗暗猜想着,谁会是幕后凶手了。 不过在她看来,陆诚和自家大哥之间的矛盾显然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因此也只是对张承志产生过一些怀疑而已。 当时她还在想着,过后再让人暗中留意着张承志的一举一动,看看会不会有甚么发现。却是没想到,后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唉------” 沉默了片刻后,张鹤才长叹一声道:“子君,爹也知道,这事会让你觉得为难,可承志纵然有诸般不是,却还是你的大哥啊!爹相信,他只是一时糊涂,才会做出此等混账事情------” “爹------” 张子君打断道:“难道您觉得,是女儿不肯放大哥一马吗?” 张鹤看着女儿,语气认真地说道:“只要你肯陪爹走这一趟,爹相信,陆家那小子会松口的,大不了------” “大不了甚么?” “到时你就会知道了。”张鹤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笑容,却又没把话给说透。 “------” 张子君没好气地撇了撇嘴,双手一撑床榻,身子便轻灵地落到了地上。她快速地穿上床边的男靴,便径直往门口走去。 张鹤知道,女儿没有出言反对,就是已经同意了。 不过此时正是深夜,哪有半夜登门拜访他人的道理,张鹤便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天都还没亮呢,你这是去哪儿?” “揍人!” “------” ------ ------ 陆诚醒过来时,只觉得全身一阵火辣辣的疼,仔细检查了一遍身体,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皮肤都有些红,明显是高温所致。 好在痛是痛了些,但肌肤还算是完好无损,并没有甚么重大的烧伤。 他坐在床榻上认真回忆了半晌,也没能想明白究竟发生了甚么事,只记得自己和左国玑等人正在金明池的画舫上喝酒,突然就醉倒了,之后的事情就完全没有任何的印象了。 抬头打量了一遍自己目前所身处的环境,蹙眉思索了片刻,才算是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在左国玑家的客房里。 又向窗外望了一眼,才发觉此时已是清晨,看来自己是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突然觉得喉咙里干渴的难受,陆诚便起身来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凉开水灌下去,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 “这酒量还真是不行,没喝多少就醉倒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出洋相。” 自言自语了一句,陆诚才想起自己此时所穿的,似乎不是自己的衣服,一时就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心下不禁犯起了嘀咕:“卧槽,我该不是喝醉后,当众裸奔了吧?真要是那样的话,可就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不成不成,得赶紧搞清楚到底发生了甚么事,自己有没有当众出丑。 一想到这个,陆诚就有些坐不住了,随手从床边拿了件大氅披上,正准备出去找个人问问时,门外却传来了轻轻敲门的声音。 来人自然是左国玑。 陆诚打开房门,将他让了进来,还没落座便急忙问道:“左兄,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提起这事,左国玑的脸色就是一冷,说道:“陆兄,咱们昨晚可是差点儿命丧黄泉呐!” 陆诚闻言不禁一愣,忙问起了昨晚事情的详细经过。 半晌后,他便从左国玑口中得知了昨晚在金明池所发生的事情,后背却是早已惊出了一声冷汗。 好险! 念头一转,陆诚又感到困惑不已,心说自己难道真的是鸿福齐天,才十分侥幸地捡回了一条命? 左国玑心中也是恚怒不已,自己没招谁惹谁的,竟也差点丢了性命,这事搁在谁身上,都不可能不追究到底。 此时见到陆诚反应不大,他还当对方当真心大到如此地步,忍不住出声提醒道:“陆兄,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呀!” “就这么算了?” 陆诚冷然一笑,摇头道:“我可不是甚么十世善人?” 就在这时,左家的下人过来禀报道:“少爷,张老馆主登门求见,说是来找陆公子的。” 两人对视一眼,正当左国玑心中还有些疑惑时,却见陆诚哂然一笑,说出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来。 “还债的人来了!” 陆诚早已名声在外,金明池谋杀的事情一出,整个县衙府衙,乃至是布政使司衙门都惊动了。 得知差点遇害的人中竟有陆案首时,这些个平日里高高在上、官威十足的官老爷们心中叫苦不已,对那幕后凶手更是恨得牙根发痒。 此人太过猖狂,居然敢在上元夜里闹出这么大的案子,简直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必须要查,严查,狠狠的查! 但今夜是上元夜,府城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即便是他们再想追查凶手归案,都不好实施城禁夜禁来办案。 因此,几位官老爷只是调来了人手,将一干涉案人员全都带了回去。 官府那边的调查结果还没出来,张鹤却已经提前一步确定了凶手,但很显然,他并不打算将张承志交给官府。 张承志再是混账,都还是他养育多年的儿子,张鹤又如何能大义灭亲? 不仅如此,他还打算说服陆诚,私下了结此事。 张承志做事还算干净利落,虽是留下了些痕迹,但都让张鹤紧急扫了尾,消除了一些残留的隐患。 也就是说,官府现在还查不到太多东西,只要陆诚那边肯松口,此案就能不了了之,皆大欢喜。 但很显然,陆诚这个受害者是不容易被说动的。 命只有一条! 换了任何一个人,在得知谋害自己的真凶后,都不可能会不追究到底。 张鹤心中很清楚这一点,但他也没把陆诚当成傻子,认为对方到了此时此刻还猜不出凶手是谁。 纸终究包不住火,只要有了怀疑的对象,就不怕官府的人查不出来,即便是真查不出来,人还有个屡试不爽的问案手段——严刑逼供。 只要陆诚一纸状纸递上去,告张承志谋杀,官府就有权将其扣押,进行审讯。 如今的陆诚,背后可是有着整个开封府士林的支持,官府那边又哪敢不慎重对待这桩案子? 张鹤想要让陆诚高抬贵手,放张承志一马,就必然要通过自己的女儿来劝说。 于是,他将事情的真相,如实告诉了张子君。 房间里,张子君在听完父亲的话后,并没有立即作出回应。 父女俩人一个坐在床榻上,一个则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 张子君平日里虽是大大咧咧的,人却一点儿都不笨。早在相国寺街行刺的事情发生后,她心中就已经在暗暗猜想着,谁会是幕后凶手了。 不过在她看来,陆诚和自家大哥之间的矛盾显然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因此也只是对张承志产生过一些怀疑而已。 当时她还在想着,过后再让人暗中留意着张承志的一举一动,看看会不会有甚么发现。却是没想到,后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唉------” 沉默了片刻后,张鹤才长叹一声道:“子君,爹也知道,这事会让你觉得为难,可承志纵然有诸般不是,却还是你的大哥啊!爹相信,他只是一时糊涂,才会做出此等混账事情------” “爹------” 张子君打断道:“难道您觉得,是女儿不肯放大哥一马吗?” 张鹤看着女儿,语气认真地说道:“只要你肯陪爹走这一趟,爹相信,陆家那小子会松口的,大不了------” “大不了甚么?” “到时你就会知道了。”张鹤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笑容,却又没把话给说透。 “------” 张子君没好气地撇了撇嘴,双手一撑床榻,身子便轻灵地落到了地上。她快速地穿上床边的男靴,便径直往门口走去。 张鹤知道,女儿没有出言反对,就是已经同意了。 不过此时正是深夜,哪有半夜登门拜访他人的道理,张鹤便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天都还没亮呢,你这是去哪儿?” “揍人!” “------” ------ ------ 陆诚醒过来时,只觉得全身一阵火辣辣的疼,仔细检查了一遍身体,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皮肤都有些红,明显是高温所致。 好在痛是痛了些,但肌肤还算是完好无损,并没有甚么重大的烧伤。 他坐在床榻上认真回忆了半晌,也没能想明白究竟发生了甚么事,只记得自己和左国玑等人正在金明池的画舫上喝酒,突然就醉倒了,之后的事情就完全没有任何的印象了。 抬头打量了一遍自己目前所身处的环境,蹙眉思索了片刻,才算是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在左国玑家的客房里。 又向窗外望了一眼,才发觉此时已是清晨,看来自己是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突然觉得喉咙里干渴的难受,陆诚便起身来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凉开水灌下去,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 “这酒量还真是不行,没喝多少就醉倒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出洋相。” 自言自语了一句,陆诚才想起自己此时所穿的,似乎不是自己的衣服,一时就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心下不禁犯起了嘀咕:“卧槽,我该不是喝醉后,当众裸奔了吧?真要是那样的话,可就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不成不成,得赶紧搞清楚到底发生了甚么事,自己有没有当众出丑。 一想到这个,陆诚就有些坐不住了,随手从床边拿了件大氅披上,正准备出去找个人问问时,门外却传来了轻轻敲门的声音。 来人自然是左国玑。 陆诚打开房门,将他让了进来,还没落座便急忙问道:“左兄,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提起这事,左国玑的脸色就是一冷,说道:“陆兄,咱们昨晚可是差点儿命丧黄泉呐!” 陆诚闻言不禁一愣,忙问起了昨晚事情的详细经过。 半晌后,他便从左国玑口中得知了昨晚在金明池所发生的事情,后背却是早已惊出了一声冷汗。 好险! 念头一转,陆诚又感到困惑不已,心说自己难道真的是鸿福齐天,才十分侥幸地捡回了一条命? 左国玑心中也是恚怒不已,自己没招谁惹谁的,竟也差点丢了性命,这事搁在谁身上,都不可能不追究到底。 此时见到陆诚反应不大,他还当对方当真心大到如此地步,忍不住出声提醒道:“陆兄,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呀!” “就这么算了?” 陆诚冷然一笑,摇头道:“我可不是甚么十世善人?” 就在这时,左家的下人过来禀报道:“少爷,张老馆主登门求见,说是来找陆公子的。” 两人对视一眼,正当左国玑心中还有些疑惑时,却见陆诚哂然一笑,说出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来。 “还债的人来了!” 陆诚早已名声在外,金明池谋杀的事情一出,整个县衙府衙,乃至是布政使司衙门都惊动了。 得知差点遇害的人中竟有陆案首时,这些个平日里高高在上、官威十足的官老爷们心中叫苦不已,对那幕后凶手更是恨得牙根发痒。 此人太过猖狂,居然敢在上元夜里闹出这么大的案子,简直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必须要查,严查,狠狠的查! 但今夜是上元夜,府城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即便是他们再想追查凶手归案,都不好实施城禁夜禁来办案。 因此,几位官老爷只是调来了人手,将一干涉案人员全都带了回去。 官府那边的调查结果还没出来,张鹤却已经提前一步确定了凶手,但很显然,他并不打算将张承志交给官府。 张承志再是混账,都还是他养育多年的儿子,张鹤又如何能大义灭亲? 不仅如此,他还打算说服陆诚,私下了结此事。 张承志做事还算干净利落,虽是留下了些痕迹,但都让张鹤紧急扫了尾,消除了一些残留的隐患。 也就是说,官府现在还查不到太多东西,只要陆诚那边肯松口,此案就能不了了之,皆大欢喜。 但很显然,陆诚这个受害者是不容易被说动的。 命只有一条! 换了任何一个人,在得知谋害自己的真凶后,都不可能会不追究到底。 张鹤心中很清楚这一点,但他也没把陆诚当成傻子,认为对方到了此时此刻还猜不出凶手是谁。 纸终究包不住火,只要有了怀疑的对象,就不怕官府的人查不出来,即便是真查不出来,人还有个屡试不爽的问案手段——严刑逼供。 只要陆诚一纸状纸递上去,告张承志谋杀,官府就有权将其扣押,进行审讯。 如今的陆诚,背后可是有着整个开封府士林的支持,官府那边又哪敢不慎重对待这桩案子? 张鹤想要让陆诚高抬贵手,放张承志一马,就必然要通过自己的女儿来劝说。 于是,他将事情的真相,如实告诉了张子君。 房间里,张子君在听完父亲的话后,并没有立即作出回应。 父女俩人一个坐在床榻上,一个则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 张子君平日里虽是大大咧咧的,人却一点儿都不笨。早在相国寺街行刺的事情发生后,她心中就已经在暗暗猜想着,谁会是幕后凶手了。 不过在她看来,陆诚和自家大哥之间的矛盾显然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因此也只是对张承志产生过一些怀疑而已。 当时她还在想着,过后再让人暗中留意着张承志的一举一动,看看会不会有甚么发现。却是没想到,后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唉------” 沉默了片刻后,张鹤才长叹一声道:“子君,爹也知道,这事会让你觉得为难,可承志纵然有诸般不是,却还是你的大哥啊!爹相信,他只是一时糊涂,才会做出此等混账事情------” “爹------” 张子君打断道:“难道您觉得,是女儿不肯放大哥一马吗?” 张鹤看着女儿,语气认真地说道:“只要你肯陪爹走这一趟,爹相信,陆家那小子会松口的,大不了------” “大不了甚么?” “到时你就会知道了。”张鹤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笑容,却又没把话给说透。 “------” 张子君没好气地撇了撇嘴,双手一撑床榻,身子便轻灵地落到了地上。她快速地穿上床边的男靴,便径直往门口走去。 张鹤知道,女儿没有出言反对,就是已经同意了。 不过此时正是深夜,哪有半夜登门拜访他人的道理,张鹤便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天都还没亮呢,你这是去哪儿?” “揍人!” “------” ------ ------ 陆诚醒过来时,只觉得全身一阵火辣辣的疼,仔细检查了一遍身体,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皮肤都有些红,明显是高温所致。 好在痛是痛了些,但肌肤还算是完好无损,并没有甚么重大的烧伤。 他坐在床榻上认真回忆了半晌,也没能想明白究竟发生了甚么事,只记得自己和左国玑等人正在金明池的画舫上喝酒,突然就醉倒了,之后的事情就完全没有任何的印象了。 抬头打量了一遍自己目前所身处的环境,蹙眉思索了片刻,才算是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在左国玑家的客房里。 又向窗外望了一眼,才发觉此时已是清晨,看来自己是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突然觉得喉咙里干渴的难受,陆诚便起身来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凉开水灌下去,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 “这酒量还真是不行,没喝多少就醉倒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出洋相。” 自言自语了一句,陆诚才想起自己此时所穿的,似乎不是自己的衣服,一时就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心下不禁犯起了嘀咕:“卧槽,我该不是喝醉后,当众裸奔了吧?真要是那样的话,可就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不成不成,得赶紧搞清楚到底发生了甚么事,自己有没有当众出丑。 一想到这个,陆诚就有些坐不住了,随手从床边拿了件大氅披上,正准备出去找个人问问时,门外却传来了轻轻敲门的声音。 来人自然是左国玑。 陆诚打开房门,将他让了进来,还没落座便急忙问道:“左兄,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提起这事,左国玑的脸色就是一冷,说道:“陆兄,咱们昨晚可是差点儿命丧黄泉呐!” 陆诚闻言不禁一愣,忙问起了昨晚事情的详细经过。 半晌后,他便从左国玑口中得知了昨晚在金明池所发生的事情,后背却是早已惊出了一声冷汗。 好险! 念头一转,陆诚又感到困惑不已,心说自己难道真的是鸿福齐天,才十分侥幸地捡回了一条命? 左国玑心中也是恚怒不已,自己没招谁惹谁的,竟也差点丢了性命,这事搁在谁身上,都不可能不追究到底。 此时见到陆诚反应不大,他还当对方当真心大到如此地步,忍不住出声提醒道:“陆兄,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呀!” “就这么算了?” 陆诚冷然一笑,摇头道:“我可不是甚么十世善人?” 就在这时,左家的下人过来禀报道:“少爷,张老馆主登门求见,说是来找陆公子的。” 两人对视一眼,正当左国玑心中还有些疑惑时,却见陆诚哂然一笑,说出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来。 “还债的人来了!” 陆诚早已名声在外,金明池谋杀的事情一出,整个县衙府衙,乃至是布政使司衙门都惊动了。 得知差点遇害的人中竟有陆案首时,这些个平日里高高在上、官威十足的官老爷们心中叫苦不已,对那幕后凶手更是恨得牙根发痒。 此人太过猖狂,居然敢在上元夜里闹出这么大的案子,简直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必须要查,严查,狠狠的查! 但今夜是上元夜,府城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即便是他们再想追查凶手归案,都不好实施城禁夜禁来办案。 因此,几位官老爷只是调来了人手,将一干涉案人员全都带了回去。 官府那边的调查结果还没出来,张鹤却已经提前一步确定了凶手,但很显然,他并不打算将张承志交给官府。 张承志再是混账,都还是他养育多年的儿子,张鹤又如何能大义灭亲? 不仅如此,他还打算说服陆诚,私下了结此事。 张承志做事还算干净利落,虽是留下了些痕迹,但都让张鹤紧急扫了尾,消除了一些残留的隐患。 也就是说,官府现在还查不到太多东西,只要陆诚那边肯松口,此案就能不了了之,皆大欢喜。 但很显然,陆诚这个受害者是不容易被说动的。 命只有一条! 换了任何一个人,在得知谋害自己的真凶后,都不可能会不追究到底。 张鹤心中很清楚这一点,但他也没把陆诚当成傻子,认为对方到了此时此刻还猜不出凶手是谁。 纸终究包不住火,只要有了怀疑的对象,就不怕官府的人查不出来,即便是真查不出来,人还有个屡试不爽的问案手段——严刑逼供。 只要陆诚一纸状纸递上去,告张承志谋杀,官府就有权将其扣押,进行审讯。 如今的陆诚,背后可是有着整个开封府士林的支持,官府那边又哪敢不慎重对待这桩案子? 张鹤想要让陆诚高抬贵手,放张承志一马,就必然要通过自己的女儿来劝说。 于是,他将事情的真相,如实告诉了张子君。 房间里,张子君在听完父亲的话后,并没有立即作出回应。 父女俩人一个坐在床榻上,一个则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 张子君平日里虽是大大咧咧的,人却一点儿都不笨。早在相国寺街行刺的事情发生后,她心中就已经在暗暗猜想着,谁会是幕后凶手了。 不过在她看来,陆诚和自家大哥之间的矛盾显然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因此也只是对张承志产生过一些怀疑而已。 当时她还在想着,过后再让人暗中留意着张承志的一举一动,看看会不会有甚么发现。却是没想到,后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唉------” 沉默了片刻后,张鹤才长叹一声道:“子君,爹也知道,这事会让你觉得为难,可承志纵然有诸般不是,却还是你的大哥啊!爹相信,他只是一时糊涂,才会做出此等混账事情------” “爹------” 张子君打断道:“难道您觉得,是女儿不肯放大哥一马吗?” 张鹤看着女儿,语气认真地说道:“只要你肯陪爹走这一趟,爹相信,陆家那小子会松口的,大不了------” “大不了甚么?” “到时你就会知道了。”张鹤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笑容,却又没把话给说透。 “------” 张子君没好气地撇了撇嘴,双手一撑床榻,身子便轻灵地落到了地上。她快速地穿上床边的男靴,便径直往门口走去。 张鹤知道,女儿没有出言反对,就是已经同意了。 不过此时正是深夜,哪有半夜登门拜访他人的道理,张鹤便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天都还没亮呢,你这是去哪儿?” “揍人!” “------” ------ ------ 陆诚醒过来时,只觉得全身一阵火辣辣的疼,仔细检查了一遍身体,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皮肤都有些红,明显是高温所致。 好在痛是痛了些,但肌肤还算是完好无损,并没有甚么重大的烧伤。 他坐在床榻上认真回忆了半晌,也没能想明白究竟发生了甚么事,只记得自己和左国玑等人正在金明池的画舫上喝酒,突然就醉倒了,之后的事情就完全没有任何的印象了。 抬头打量了一遍自己目前所身处的环境,蹙眉思索了片刻,才算是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在左国玑家的客房里。 又向窗外望了一眼,才发觉此时已是清晨,看来自己是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突然觉得喉咙里干渴的难受,陆诚便起身来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凉开水灌下去,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 “这酒量还真是不行,没喝多少就醉倒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出洋相。” 自言自语了一句,陆诚才想起自己此时所穿的,似乎不是自己的衣服,一时就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心下不禁犯起了嘀咕:“卧槽,我该不是喝醉后,当众裸奔了吧?真要是那样的话,可就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不成不成,得赶紧搞清楚到底发生了甚么事,自己有没有当众出丑。 一想到这个,陆诚就有些坐不住了,随手从床边拿了件大氅披上,正准备出去找个人问问时,门外却传来了轻轻敲门的声音。 来人自然是左国玑。 陆诚打开房门,将他让了进来,还没落座便急忙问道:“左兄,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提起这事,左国玑的脸色就是一冷,说道:“陆兄,咱们昨晚可是差点儿命丧黄泉呐!” 陆诚闻言不禁一愣,忙问起了昨晚事情的详细经过。 半晌后,他便从左国玑口中得知了昨晚在金明池所发生的事情,后背却是早已惊出了一声冷汗。 好险! 念头一转,陆诚又感到困惑不已,心说自己难道真的是鸿福齐天,才十分侥幸地捡回了一条命? 左国玑心中也是恚怒不已,自己没招谁惹谁的,竟也差点丢了性命,这事搁在谁身上,都不可能不追究到底。 此时见到陆诚反应不大,他还当对方当真心大到如此地步,忍不住出声提醒道:“陆兄,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呀!” “就这么算了?” 陆诚冷然一笑,摇头道:“我可不是甚么十世善人?” 就在这时,左家的下人过来禀报道:“少爷,张老馆主登门求见,说是来找陆公子的。” 两人对视一眼,正当左国玑心中还有些疑惑时,却见陆诚哂然一笑,说出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来。 “还债的人来了!” 第132章 负荆请罪 除了张子君以外,张鹤还带来了张承志。 看到张子君的第一眼,6诚就感到有些惊艳,因为她今天很是反常的换上了女装。 这样的情形,以往可不多见呀! 也是直到这一刻,6诚才现,张子君的身材一点儿都不差。 此时的她身上穿着一身淡粉色针织棉的百褶长裙,外罩一件雪白的毛领披风,胸前的双峰也终于得以释放,次展露在了6诚的面前。 都说“女要俏,一身孝”,这话果然不假! 在此之前,6诚只看出张子君的五官精致,肌肤细腻光洁,想来也是个美人胚子,不过毕竟是穿的男装,品不出太多女人味来。 最多也就是看出了她的身段纤细苗条,且还兼具高挑,但唯一美中不足、让人略感遗憾的便是胸前没甚么料------看来是自己一时看走了眼,这张大姑娘的“料”还是很足的,相比于怜儿的那对傲人双峰,也只是略逊一筹,或者比锦云的也要稍小些? 6诚在这方面的经验还不够丰富,在没有亲手测量过的情况下,并不敢为此打包票。 让6诚感到有些惊讶的是,眼前的张大姑娘居然还化了淡妆,不过那双柳叶般细细的眉毛,仍然难以遮掩她眉宇间自然流露出来的那股子英气,虽是少了些寻常女子的柔美之气,却也为她平添出一股清冷的气息,给人一种别样的美感。 依着她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性子,想来是不具备这门“手艺”的,应该是丫鬟帮忙画的吧? “哼------” 察觉到6诚正在打量着自己,张子君忍不住轻哼一声,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她打小就很少以女装示人,这次也没想过要换下男装过来。今日换上这身女子的衣裙,可以说是完全顺从了父亲张鹤的意思,出门前还破天荒地让丫鬟给帮着收拾打扮了一番。 6诚觉得有句话说得很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张大姑娘再是怎么打扮,都不大像个女人。 和张子君形成强烈反差的,则是张承志了。 此刻的他眼眶淤青、脸庞肿胀,活脱脱的一副猪哥象,再不复往常的英俊模样。 难道是让张大小姐给揍了一顿? 6诚见了对方这般模样,一时也觉有些忍俊不禁,却又不好当众失态。于是只能强自憋着,嘴角不时地轻轻一抽一抽的,过得片刻方才忍住了笑意。 对着张鹤拱了拱手,6诚问道:“不知张老馆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呐?” 张鹤一听这语气,就知道6诚对自己心怀敌意了。不过他也不在意,本来自己就是过来给人赔罪的,态度自然要表现得诚恳些才是。 至于甚么“负荆请罪”一类的把戏,不过是种流于形式的作派罢了,早都让很多人给玩烂了,张鹤当然不屑于使用这样的方式,便也没有想着去效仿。 他也笑着向6诚拱手回了一礼,说了两句客套话后,才转入正题道:“说起来,6相公此次遭逢大难,老夫对此是深感不安,彻夜难寐。好在吉人自有天相,6相公得以躲过这一劫难,实在是可喜可贺!” 话落,张鹤扫了一眼站在6诚身旁的左国玑,表达出来的意思很明显,自己和6诚接下来的谈话不宜让太多人听到。 “6兄,张老馆主,在下突然想起手头上还有些要事,就先失陪了------”左国玑向众人拱了拱手,便告辞离开:“你们请便。” 待到左国玑退下后,张鹤回过头去,对张承志冷声喝斥道:“混帐东西,还不给我跪下,给6相公磕头赔罪?” “父亲------” 张承志闻言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别看他只是张鹤的养子,在张家年轻一辈中的地位却是不低,无论是张承玉兄弟还是其他旁系的子弟,平时见了他都是客客气气的,甚至还要说上几句巴结奉承的话。 所有人都知道,不出意外的话,张家的家业是要由这位大少爷来继承的。即便他们心里再有不甘,都不会当着张承志的面表露出来。 宗族里是如此,在外就更没有多大的区别了。 张家的家业不小,身为振威武馆的少馆主,张承志在这祥符县城里还是很有些威望的。何况他如今还过了府试,将来也很有希望能考中秀才,谁会不给他几分薄面? 可现在,父亲让自己来向6诚赔罪也就罢了,居然还要自己给对方下跪磕头? “怎么?我的话也不管用了?”张鹤脸色更是阴沉了几分,话语中带给他无形的压力。 “我------孩儿不敢忤逆。” 张承志袖子里的双拳紧握,牙关也是紧紧地咬着,阴毒的目光狠狠地剜了一眼6诚,最终还是依言跪了下去。 6诚闪身退到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张鹤道:“张老馆主这是何意?” 张鹤见6诚如此反应,便知道他不肯善罢甘休了,心里不由得轻轻一叹,转而又是朝着地上的张承志喝斥道:“你都干了些甚么混账事,自己向6相公说清楚吧!” 张鹤一旦动怒,所散出来的气场是十分慑人的。别看张子君平时很是蛮横,碰上盛怒之下的张鹤,她都只能是装出一副“乖乖女”的样子来应对。 张承志便咬着牙,将自己雇凶杀人的事情给说了一遍,希望6诚能原谅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并保证日后不会再与6诚为敌。 6诚听完后,只是淡然笑道:“那么,昨晚金明池里生的事情呢?” “那不是我所为------” 张承志刚想否认,却又想起父亲临行前的严令,只好点头道:“是我一时糊涂,还望6公子大人有大量,能够饶了我这一回。” 张鹤脸色稍有缓和,此时接过话道:“只要6相公答应不再追究此事,张家必有厚礼送上。” 6诚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张老馆主也未免太高看我6诚了吧?我想知道,若是换了您老被人谋杀,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后,又当如何对待幕后凶手?” “这------”张鹤一时有些语塞。 这样的话很难回答,6诚说的确实也没错,如果是换了自己站在他的立场,也必然是和对手不死不休的局面。 不追究? 你不追究,对方便会就此罢手了么? 既然已经走到了谋人性命的地步,就很难再有缓和的余地。 原谅了凶手,就是将自己置于险境,就连晚上睡觉都不会觉得太踏实。 目光瞥了一眼神色复杂的张子君,6诚语气骤然转冷,神色认真地说道:“张老馆主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又何必强求他人呢?我不是甚么大人物,也没想过要做大人物,我的气量很小,谁想要我的命------我就要谁的命!” “你------” 张鹤彻底让这话给激怒了,但6诚的话有理有据,他还真不知该如何反驳。 杀人者,人恒杀之! 6诚的话虽说得狠了些,但道理总是没错的。他本来就是受害者,自己又如何能强求他既往不咎,化干戈为玉帛呢? 不过张鹤还是有些心理准备的,对于6诚的答案也不算太过意外。他强自压下了心中的怒气,凌厉的目光直直注视着6诚,逼问道:“非如此不可?” “非如此不可!” 第133章 软硬不吃 “非如此不可!” 面对着张鹤的气场压迫,6诚脸上丝毫不见惧意,内心也无波无澜、异常的平静。他的目光不闪不避,就那么沉静地与张鹤对视着,坚定而执著。 张鹤没有开口接话,6诚也不打算再出声,两人就那么静静地对视着。 屋子里突然变得十分安静,落针可闻! 气氛也徒然间有些诡异起来,就连时间都仿佛是静止了一般,沉闷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跪在地上的张承志和站在一旁的张子君,都下意识地摒住了呼吸,像是担心自己所出的那么一点点轻微的声响,会成为张鹤含怒出手的导火索一般。 张承志心里很明白,张鹤不可能会因此而出手伤了6诚,否则也就不会亲自带着自己前来向对方赔罪了。他担心的是自己稍一有动静,就会惹来父亲迁怒的一个耳光,那就实在是太冤枉了。 张子君却是隐隐在为6诚担心,担心父亲一时气昏了头,会真的一掌把他给拍死------拍伤了也不行啊! 尽管这样的可能性不大,但要是真的生了意外怎么办? 虽说这家伙有些不近人情,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和谈,一点都不给她们张家面子,也不懂得兼顾着些她的感受,但在张子君看来,6诚只是一个受害者,如此选择也实属正常。 不过说实在话,她并不希望自家大哥因为这事摊上官司,最终被官府判处死刑------再怎么说,俩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血缘关系虽然没有,亲情却还是存在一些的。 此刻,张子君的内心其实是极其矛盾,也相当纠结的。 若是父亲突然对6诚出手,自己要不要拦住他,救下6诚? 这胳膊肘是该往外拐,还是该往内拐呢? 6诚心里也有些紧张,却并不感到害怕,因为他知道张鹤不会对自己出手。 上一次不会,这一次就更不会了。 上一次是试探,这一次连试探都没必要了。 张鹤会为了这个养子,甘愿低声下气地来向自己赔罪,又怎么可能会公然杀掉自己,然后亡命天涯、落草为寇呢? 即便只是出手打伤自己,都不太可能。 那样只会加深彼此间的矛盾,显然不是张鹤想要得到的结果。 果然,只见张鹤摆了摆手,对张子君俩人摆摆手道:“你们都先退下,为父有话要与6相公单独详谈。” “爹------”张子君仍然有些不放心。 “下去!” 张鹤的音量不大,却深沉威严,不容人拒绝。 张承志向来不敢拒绝父亲的命令,早已起身离开。张子君则是不满地撅了噘嘴,目光悄然扫了一眼6诚,最终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对于张鹤如此举动,6诚倒是有些疑惑了。 这张老馆主把一对儿女都给赶了出去,究竟是要和自己谈些甚么? 张鹤独自来到桌边的太师椅上坐下,而后看着6诚问道:“老夫要如何做,你才肯答应,饶过犬子这一回?” “老馆主怕是误会了,我并不会出手对付张少馆主,也没这个本事------” 6诚知道,张鹤这是打算和自己谈条件了。 他举步上前,隔着中间的小方桌坐到了张鹤的边上,才扭头看着对方,接着说道:“在下忝为一府生员,此番遭人谋害,衙门那边定然在全力追查真凶。待案子水落石出后,幕后凶手自然也要由衙门来处置,又岂是单凭我6诚一人说话便能作数的?那样的话,又将朝廷法度置于何地?” 这番敷衍的说辞,骗骗别人还成,张鹤又岂会轻信? 大家都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还会不清楚法律的实际执行情况? 那些个条条框框,说白了就是有权有势的人,给无权无势的人设下的规矩。为了冠冕堂皇,才冠以“律例”的名义罢了。 真要是换成个平头老百姓,这就算不得甚么大案子了。 说是谋杀,这不也还没死人不是? 只要疏通了官面上的关系,再狠狠心割点肉,对受害者那边也进行一番打点,这案子也就没人会再追究了。 官老爷们怕会沾上污点? 这也好办! 推翻之前的定论,再悉心捏造一番,将此事定义为意外就行。 “6家小子,老夫与你客客气气说话,你可别不识抬举!” 张鹤见他不肯松口,冷哼道:“我就直说了吧,只要你愿意松口,张家可以为此事付出任何代价,条件也任由你提!” “任何条件?” “任何条件!” “我要是不答应呢?”6诚问道。 “你若敬酒不吃,老夫便要请你吃罚酒了。”张鹤语气淡淡地说道:“你心里应该清楚,我们张家是做甚么的。” “------” 6诚还真不大敢接这话,这张二爷的势力可不小,手下一帮的地痞流氓,城狐社鼠,搞不好连些身负命案的江湖亡命都得听他的。 说句心里话,6诚不太想和张家结下仇怨。但这口气,他确实也是咽不下去的。 张承志雇凶杀人,差点将自己置于死地,这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凭什么? 好嘛,你要杀我,不出意外的话就成功了。现在我没死,你们张家就来找我和谈,让我提条件了,假设我已经死了呢? 这也太欺负人了! 不能总要求好人做好事,却不限制坏人做坏事不是? 那样的话,谁还愿意去做一个好人呢? 张鹤见他脸色阴沉不定,心知自己的话已经取得了应有的效果,加重语气道:“你应该明白,和我们张家为敌,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这是威胁?”6诚蹙起了眉头。 “算是吧。” 张鹤坦言道:“你一介文人,又是咱们开封府里的院试案,将来自有大好的前途,又何必让自己身处险境之中,每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呢?” “那么------” 6诚语气一顿,提高音量道:“我还真想尝尝张二爷的罚酒,究竟是个甚么味道!” “你------” 张鹤实在是没料到,这小子是个软硬不吃,难缠到了极点的家伙。 他眉头跳动了几下,同时深呼吸了几次后,才叹气道:“罢了,此事暂且不提。老夫今日登门,实则还有另外一事,要与你详谈------” 他眉头跳动了几下,同时深呼吸了几次后,才叹气道:“罢了,此事暂且不提。老夫今日登门,实则还有另外一事,要与你详谈------” “非如此不可!” 面对着张鹤的气场压迫,6诚脸上丝毫不见惧意,内心也无波无澜、异常的平静。他的目光不闪不避,就那么沉静地与张鹤对视着,坚定而执著。 张鹤没有开口接话,6诚也不打算再出声,两人就那么静静地对视着。 屋子里突然变得十分安静,落针可闻! 气氛也徒然间有些诡异起来,就连时间都仿佛是静止了一般,沉闷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跪在地上的张承志和站在一旁的张子君,都下意识地摒住了呼吸,像是担心自己所出的那么一点点轻微的声响,会成为张鹤含怒出手的导火索一般。 张承志心里很明白,张鹤不可能会因此而出手伤了6诚,否则也就不会亲自带着自己前来向对方赔罪了。他担心的是自己稍一有动静,就会惹来父亲迁怒的一个耳光,那就实在是太冤枉了。 张子君却是隐隐在为6诚担心,担心父亲一时气昏了头,会真的一掌把他给拍死------拍伤了也不行啊! 尽管这样的可能性不大,但要是真的生了意外怎么办? 虽说这家伙有些不近人情,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和谈,一点都不给她们张家面子,也不懂得兼顾着些她的感受,但在张子君看来,6诚只是一个受害者,如此选择也实属正常。 不过说实在话,她并不希望自家大哥因为这事摊上官司,最终被官府判处死刑------再怎么说,俩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血缘关系虽然没有,亲情却还是存在一些的。 此刻,张子君的内心其实是极其矛盾,也相当纠结的。 若是父亲突然对6诚出手,自己要不要拦住他,救下6诚? 这胳膊肘是该往外拐,还是该往内拐呢? 6诚心里也有些紧张,却并不感到害怕,因为他知道张鹤不会对自己出手。 上一次不会,这一次就更不会了。 上一次是试探,这一次连试探都没必要了。 张鹤会为了这个养子,甘愿低声下气地来向自己赔罪,又怎么可能会公然杀掉自己,然后亡命天涯、落草为寇呢? 即便只是出手打伤自己,都不太可能。 那样只会加深彼此间的矛盾,显然不是张鹤想要得到的结果。 果然,只见张鹤摆了摆手,对张子君俩人摆摆手道:“你们都先退下,为父有话要与6相公单独详谈。” “爹------”张子君仍然有些不放心。 “下去!” 张鹤的音量不大,却深沉威严,不容人拒绝。 张承志向来不敢拒绝父亲的命令,早已起身离开。张子君则是不满地撅了噘嘴,目光悄然扫了一眼6诚,最终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对于张鹤如此举动,6诚倒是有些疑惑了。 这张老馆主把一对儿女都给赶了出去,究竟是要和自己谈些甚么? 张鹤独自来到桌边的太师椅上坐下,而后看着6诚问道:“老夫要如何做,你才肯答应,饶过犬子这一回?” “老馆主怕是误会了,我并不会出手对付张少馆主,也没这个本事------” 6诚知道,张鹤这是打算和自己谈条件了。 他举步上前,隔着中间的小方桌坐到了张鹤的边上,才扭头看着对方,接着说道:“在下忝为一府生员,此番遭人谋害,衙门那边定然在全力追查真凶。待案子水落石出后,幕后凶手自然也要由衙门来处置,又岂是单凭我6诚一人说话便能作数的?那样的话,又将朝廷法度置于何地?” 这番敷衍的说辞,骗骗别人还成,张鹤又岂会轻信? 大家都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还会不清楚法律的实际执行情况? 那些个条条框框,说白了就是有权有势的人,给无权无势的人设下的规矩。为了冠冕堂皇,才冠以“律例”的名义罢了。 真要是换成个平头老百姓,这就算不得甚么大案子了。 说是谋杀,这不也还没死人不是? 只要疏通了官面上的关系,再狠狠心割点肉,对受害者那边也进行一番打点,这案子也就没人会再追究了。 官老爷们怕会沾上污点? 这也好办! 推翻之前的定论,再悉心捏造一番,将此事定义为意外就行。 “6家小子,老夫与你客客气气说话,你可别不识抬举!” 张鹤见他不肯松口,冷哼道:“我就直说了吧,只要你愿意松口,张家可以为此事付出任何代价,条件也任由你提!” “任何条件?” “任何条件!” “我要是不答应呢?”6诚问道。 “你若敬酒不吃,老夫便要请你吃罚酒了。”张鹤语气淡淡地说道:“你心里应该清楚,我们张家是做甚么的。” “------” 6诚还真不大敢接这话,这张二爷的势力可不小,手下一帮的地痞流氓,城狐社鼠,搞不好连些身负命案的江湖亡命都得听他的。 说句心里话,6诚不太想和张家结下仇怨。但这口气,他确实也是咽不下去的。 张承志雇凶杀人,差点将自己置于死地,这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凭什么? 好嘛,你要杀我,不出意外的话就成功了。现在我没死,你们张家就来找我和谈,让我提条件了,假设我已经死了呢? 这也太欺负人了! 不能总要求好人做好事,却不限制坏人做坏事不是? 那样的话,谁还愿意去做一个好人呢? 张鹤见他脸色阴沉不定,心知自己的话已经取得了应有的效果,加重语气道:“你应该明白,和我们张家为敌,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这是威胁?”6诚蹙起了眉头。 “算是吧。” 张鹤坦言道:“你一介文人,又是咱们开封府里的院试案,将来自有大好的前途,又何必让自己身处险境之中,每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呢?” “那么------” 6诚语气一顿,提高音量道:“我还真想尝尝张二爷的罚酒,究竟是个甚么味道!” “你------” 张鹤实在是没料到,这小子是个软硬不吃,难缠到了极点的家伙。 他眉头跳动了几下,同时深呼吸了几次后,才叹气道:“罢了,此事暂且不提。老夫今日登门,实则还有另外一事,要与你详谈------” 他眉头跳动了几下,同时深呼吸了几次后,才叹气道:“罢了,此事暂且不提。老夫今日登门,实则还有另外一事,要与你详谈------” “非如此不可!” 面对着张鹤的气场压迫,6诚脸上丝毫不见惧意,内心也无波无澜、异常的平静。他的目光不闪不避,就那么沉静地与张鹤对视着,坚定而执著。 张鹤没有开口接话,6诚也不打算再出声,两人就那么静静地对视着。 屋子里突然变得十分安静,落针可闻! 气氛也徒然间有些诡异起来,就连时间都仿佛是静止了一般,沉闷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跪在地上的张承志和站在一旁的张子君,都下意识地摒住了呼吸,像是担心自己所出的那么一点点轻微的声响,会成为张鹤含怒出手的导火索一般。 张承志心里很明白,张鹤不可能会因此而出手伤了6诚,否则也就不会亲自带着自己前来向对方赔罪了。他担心的是自己稍一有动静,就会惹来父亲迁怒的一个耳光,那就实在是太冤枉了。 张子君却是隐隐在为6诚担心,担心父亲一时气昏了头,会真的一掌把他给拍死------拍伤了也不行啊! 尽管这样的可能性不大,但要是真的生了意外怎么办? 虽说这家伙有些不近人情,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和谈,一点都不给她们张家面子,也不懂得兼顾着些她的感受,但在张子君看来,6诚只是一个受害者,如此选择也实属正常。 不过说实在话,她并不希望自家大哥因为这事摊上官司,最终被官府判处死刑------再怎么说,俩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血缘关系虽然没有,亲情却还是存在一些的。 此刻,张子君的内心其实是极其矛盾,也相当纠结的。 若是父亲突然对6诚出手,自己要不要拦住他,救下6诚? 这胳膊肘是该往外拐,还是该往内拐呢? 6诚心里也有些紧张,却并不感到害怕,因为他知道张鹤不会对自己出手。 上一次不会,这一次就更不会了。 上一次是试探,这一次连试探都没必要了。 张鹤会为了这个养子,甘愿低声下气地来向自己赔罪,又怎么可能会公然杀掉自己,然后亡命天涯、落草为寇呢? 即便只是出手打伤自己,都不太可能。 那样只会加深彼此间的矛盾,显然不是张鹤想要得到的结果。 果然,只见张鹤摆了摆手,对张子君俩人摆摆手道:“你们都先退下,为父有话要与6相公单独详谈。” “爹------”张子君仍然有些不放心。 “下去!” 张鹤的音量不大,却深沉威严,不容人拒绝。 张承志向来不敢拒绝父亲的命令,早已起身离开。张子君则是不满地撅了噘嘴,目光悄然扫了一眼6诚,最终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对于张鹤如此举动,6诚倒是有些疑惑了。 这张老馆主把一对儿女都给赶了出去,究竟是要和自己谈些甚么? 张鹤独自来到桌边的太师椅上坐下,而后看着6诚问道:“老夫要如何做,你才肯答应,饶过犬子这一回?” “老馆主怕是误会了,我并不会出手对付张少馆主,也没这个本事------” 6诚知道,张鹤这是打算和自己谈条件了。 他举步上前,隔着中间的小方桌坐到了张鹤的边上,才扭头看着对方,接着说道:“在下忝为一府生员,此番遭人谋害,衙门那边定然在全力追查真凶。待案子水落石出后,幕后凶手自然也要由衙门来处置,又岂是单凭我6诚一人说话便能作数的?那样的话,又将朝廷法度置于何地?” 这番敷衍的说辞,骗骗别人还成,张鹤又岂会轻信? 大家都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还会不清楚法律的实际执行情况? 那些个条条框框,说白了就是有权有势的人,给无权无势的人设下的规矩。为了冠冕堂皇,才冠以“律例”的名义罢了。 真要是换成个平头老百姓,这就算不得甚么大案子了。 说是谋杀,这不也还没死人不是? 只要疏通了官面上的关系,再狠狠心割点肉,对受害者那边也进行一番打点,这案子也就没人会再追究了。 官老爷们怕会沾上污点? 这也好办! 推翻之前的定论,再悉心捏造一番,将此事定义为意外就行。 “6家小子,老夫与你客客气气说话,你可别不识抬举!” 张鹤见他不肯松口,冷哼道:“我就直说了吧,只要你愿意松口,张家可以为此事付出任何代价,条件也任由你提!” “任何条件?” “任何条件!” “我要是不答应呢?”6诚问道。 “你若敬酒不吃,老夫便要请你吃罚酒了。”张鹤语气淡淡地说道:“你心里应该清楚,我们张家是做甚么的。” “------” 6诚还真不大敢接这话,这张二爷的势力可不小,手下一帮的地痞流氓,城狐社鼠,搞不好连些身负命案的江湖亡命都得听他的。 说句心里话,6诚不太想和张家结下仇怨。但这口气,他确实也是咽不下去的。 张承志雇凶杀人,差点将自己置于死地,这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凭什么? 好嘛,你要杀我,不出意外的话就成功了。现在我没死,你们张家就来找我和谈,让我提条件了,假设我已经死了呢? 这也太欺负人了! 不能总要求好人做好事,却不限制坏人做坏事不是? 那样的话,谁还愿意去做一个好人呢? 张鹤见他脸色阴沉不定,心知自己的话已经取得了应有的效果,加重语气道:“你应该明白,和我们张家为敌,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这是威胁?”6诚蹙起了眉头。 “算是吧。” 张鹤坦言道:“你一介文人,又是咱们开封府里的院试案,将来自有大好的前途,又何必让自己身处险境之中,每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呢?” “那么------” 6诚语气一顿,提高音量道:“我还真想尝尝张二爷的罚酒,究竟是个甚么味道!” “你------” 张鹤实在是没料到,这小子是个软硬不吃,难缠到了极点的家伙。 他眉头跳动了几下,同时深呼吸了几次后,才叹气道:“罢了,此事暂且不提。老夫今日登门,实则还有另外一事,要与你详谈------” 他眉头跳动了几下,同时深呼吸了几次后,才叹气道:“罢了,此事暂且不提。老夫今日登门,实则还有另外一事,要与你详谈------” “非如此不可!” 面对着张鹤的气场压迫,6诚脸上丝毫不见惧意,内心也无波无澜、异常的平静。他的目光不闪不避,就那么沉静地与张鹤对视着,坚定而执著。 张鹤没有开口接话,6诚也不打算再出声,两人就那么静静地对视着。 屋子里突然变得十分安静,落针可闻! 气氛也徒然间有些诡异起来,就连时间都仿佛是静止了一般,沉闷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跪在地上的张承志和站在一旁的张子君,都下意识地摒住了呼吸,像是担心自己所出的那么一点点轻微的声响,会成为张鹤含怒出手的导火索一般。 张承志心里很明白,张鹤不可能会因此而出手伤了6诚,否则也就不会亲自带着自己前来向对方赔罪了。他担心的是自己稍一有动静,就会惹来父亲迁怒的一个耳光,那就实在是太冤枉了。 张子君却是隐隐在为6诚担心,担心父亲一时气昏了头,会真的一掌把他给拍死------拍伤了也不行啊! 尽管这样的可能性不大,但要是真的生了意外怎么办? 虽说这家伙有些不近人情,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和谈,一点都不给她们张家面子,也不懂得兼顾着些她的感受,但在张子君看来,6诚只是一个受害者,如此选择也实属正常。 不过说实在话,她并不希望自家大哥因为这事摊上官司,最终被官府判处死刑------再怎么说,俩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血缘关系虽然没有,亲情却还是存在一些的。 此刻,张子君的内心其实是极其矛盾,也相当纠结的。 若是父亲突然对6诚出手,自己要不要拦住他,救下6诚? 这胳膊肘是该往外拐,还是该往内拐呢? 6诚心里也有些紧张,却并不感到害怕,因为他知道张鹤不会对自己出手。 上一次不会,这一次就更不会了。 上一次是试探,这一次连试探都没必要了。 张鹤会为了这个养子,甘愿低声下气地来向自己赔罪,又怎么可能会公然杀掉自己,然后亡命天涯、落草为寇呢? 即便只是出手打伤自己,都不太可能。 那样只会加深彼此间的矛盾,显然不是张鹤想要得到的结果。 果然,只见张鹤摆了摆手,对张子君俩人摆摆手道:“你们都先退下,为父有话要与6相公单独详谈。” “爹------”张子君仍然有些不放心。 “下去!” 张鹤的音量不大,却深沉威严,不容人拒绝。 张承志向来不敢拒绝父亲的命令,早已起身离开。张子君则是不满地撅了噘嘴,目光悄然扫了一眼6诚,最终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对于张鹤如此举动,6诚倒是有些疑惑了。 这张老馆主把一对儿女都给赶了出去,究竟是要和自己谈些甚么? 张鹤独自来到桌边的太师椅上坐下,而后看着6诚问道:“老夫要如何做,你才肯答应,饶过犬子这一回?” “老馆主怕是误会了,我并不会出手对付张少馆主,也没这个本事------” 6诚知道,张鹤这是打算和自己谈条件了。 他举步上前,隔着中间的小方桌坐到了张鹤的边上,才扭头看着对方,接着说道:“在下忝为一府生员,此番遭人谋害,衙门那边定然在全力追查真凶。待案子水落石出后,幕后凶手自然也要由衙门来处置,又岂是单凭我6诚一人说话便能作数的?那样的话,又将朝廷法度置于何地?” 这番敷衍的说辞,骗骗别人还成,张鹤又岂会轻信? 大家都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还会不清楚法律的实际执行情况? 那些个条条框框,说白了就是有权有势的人,给无权无势的人设下的规矩。为了冠冕堂皇,才冠以“律例”的名义罢了。 真要是换成个平头老百姓,这就算不得甚么大案子了。 说是谋杀,这不也还没死人不是? 只要疏通了官面上的关系,再狠狠心割点肉,对受害者那边也进行一番打点,这案子也就没人会再追究了。 官老爷们怕会沾上污点? 这也好办! 推翻之前的定论,再悉心捏造一番,将此事定义为意外就行。 “6家小子,老夫与你客客气气说话,你可别不识抬举!” 张鹤见他不肯松口,冷哼道:“我就直说了吧,只要你愿意松口,张家可以为此事付出任何代价,条件也任由你提!” “任何条件?” “任何条件!” “我要是不答应呢?”6诚问道。 “你若敬酒不吃,老夫便要请你吃罚酒了。”张鹤语气淡淡地说道:“你心里应该清楚,我们张家是做甚么的。” “------” 6诚还真不大敢接这话,这张二爷的势力可不小,手下一帮的地痞流氓,城狐社鼠,搞不好连些身负命案的江湖亡命都得听他的。 说句心里话,6诚不太想和张家结下仇怨。但这口气,他确实也是咽不下去的。 张承志雇凶杀人,差点将自己置于死地,这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凭什么? 好嘛,你要杀我,不出意外的话就成功了。现在我没死,你们张家就来找我和谈,让我提条件了,假设我已经死了呢? 这也太欺负人了! 不能总要求好人做好事,却不限制坏人做坏事不是? 那样的话,谁还愿意去做一个好人呢? 张鹤见他脸色阴沉不定,心知自己的话已经取得了应有的效果,加重语气道:“你应该明白,和我们张家为敌,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这是威胁?”6诚蹙起了眉头。 “算是吧。” 张鹤坦言道:“你一介文人,又是咱们开封府里的院试案,将来自有大好的前途,又何必让自己身处险境之中,每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呢?” “那么------” 6诚语气一顿,提高音量道:“我还真想尝尝张二爷的罚酒,究竟是个甚么味道!” “你------” 张鹤实在是没料到,这小子是个软硬不吃,难缠到了极点的家伙。 他眉头跳动了几下,同时深呼吸了几次后,才叹气道:“罢了,此事暂且不提。老夫今日登门,实则还有另外一事,要与你详谈------” 他眉头跳动了几下,同时深呼吸了几次后,才叹气道:“罢了,此事暂且不提。老夫今日登门,实则还有另外一事,要与你详谈------” “非如此不可!” 面对着张鹤的气场压迫,6诚脸上丝毫不见惧意,内心也无波无澜、异常的平静。他的目光不闪不避,就那么沉静地与张鹤对视着,坚定而执著。 张鹤没有开口接话,6诚也不打算再出声,两人就那么静静地对视着。 屋子里突然变得十分安静,落针可闻! 气氛也徒然间有些诡异起来,就连时间都仿佛是静止了一般,沉闷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跪在地上的张承志和站在一旁的张子君,都下意识地摒住了呼吸,像是担心自己所出的那么一点点轻微的声响,会成为张鹤含怒出手的导火索一般。 张承志心里很明白,张鹤不可能会因此而出手伤了6诚,否则也就不会亲自带着自己前来向对方赔罪了。他担心的是自己稍一有动静,就会惹来父亲迁怒的一个耳光,那就实在是太冤枉了。 张子君却是隐隐在为6诚担心,担心父亲一时气昏了头,会真的一掌把他给拍死------拍伤了也不行啊! 尽管这样的可能性不大,但要是真的生了意外怎么办? 虽说这家伙有些不近人情,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和谈,一点都不给她们张家面子,也不懂得兼顾着些她的感受,但在张子君看来,6诚只是一个受害者,如此选择也实属正常。 不过说实在话,她并不希望自家大哥因为这事摊上官司,最终被官府判处死刑------再怎么说,俩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血缘关系虽然没有,亲情却还是存在一些的。 此刻,张子君的内心其实是极其矛盾,也相当纠结的。 若是父亲突然对6诚出手,自己要不要拦住他,救下6诚? 这胳膊肘是该往外拐,还是该往内拐呢? 6诚心里也有些紧张,却并不感到害怕,因为他知道张鹤不会对自己出手。 上一次不会,这一次就更不会了。 上一次是试探,这一次连试探都没必要了。 张鹤会为了这个养子,甘愿低声下气地来向自己赔罪,又怎么可能会公然杀掉自己,然后亡命天涯、落草为寇呢? 即便只是出手打伤自己,都不太可能。 那样只会加深彼此间的矛盾,显然不是张鹤想要得到的结果。 果然,只见张鹤摆了摆手,对张子君俩人摆摆手道:“你们都先退下,为父有话要与6相公单独详谈。” “爹------”张子君仍然有些不放心。 “下去!” 张鹤的音量不大,却深沉威严,不容人拒绝。 张承志向来不敢拒绝父亲的命令,早已起身离开。张子君则是不满地撅了噘嘴,目光悄然扫了一眼6诚,最终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对于张鹤如此举动,6诚倒是有些疑惑了。 这张老馆主把一对儿女都给赶了出去,究竟是要和自己谈些甚么? 张鹤独自来到桌边的太师椅上坐下,而后看着6诚问道:“老夫要如何做,你才肯答应,饶过犬子这一回?” “老馆主怕是误会了,我并不会出手对付张少馆主,也没这个本事------” 6诚知道,张鹤这是打算和自己谈条件了。 他举步上前,隔着中间的小方桌坐到了张鹤的边上,才扭头看着对方,接着说道:“在下忝为一府生员,此番遭人谋害,衙门那边定然在全力追查真凶。待案子水落石出后,幕后凶手自然也要由衙门来处置,又岂是单凭我6诚一人说话便能作数的?那样的话,又将朝廷法度置于何地?” 这番敷衍的说辞,骗骗别人还成,张鹤又岂会轻信? 大家都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还会不清楚法律的实际执行情况? 那些个条条框框,说白了就是有权有势的人,给无权无势的人设下的规矩。为了冠冕堂皇,才冠以“律例”的名义罢了。 真要是换成个平头老百姓,这就算不得甚么大案子了。 说是谋杀,这不也还没死人不是? 只要疏通了官面上的关系,再狠狠心割点肉,对受害者那边也进行一番打点,这案子也就没人会再追究了。 官老爷们怕会沾上污点? 这也好办! 推翻之前的定论,再悉心捏造一番,将此事定义为意外就行。 “6家小子,老夫与你客客气气说话,你可别不识抬举!” 张鹤见他不肯松口,冷哼道:“我就直说了吧,只要你愿意松口,张家可以为此事付出任何代价,条件也任由你提!” “任何条件?” “任何条件!” “我要是不答应呢?”6诚问道。 “你若敬酒不吃,老夫便要请你吃罚酒了。”张鹤语气淡淡地说道:“你心里应该清楚,我们张家是做甚么的。” “------” 6诚还真不大敢接这话,这张二爷的势力可不小,手下一帮的地痞流氓,城狐社鼠,搞不好连些身负命案的江湖亡命都得听他的。 说句心里话,6诚不太想和张家结下仇怨。但这口气,他确实也是咽不下去的。 张承志雇凶杀人,差点将自己置于死地,这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凭什么? 好嘛,你要杀我,不出意外的话就成功了。现在我没死,你们张家就来找我和谈,让我提条件了,假设我已经死了呢? 这也太欺负人了! 不能总要求好人做好事,却不限制坏人做坏事不是? 那样的话,谁还愿意去做一个好人呢? 张鹤见他脸色阴沉不定,心知自己的话已经取得了应有的效果,加重语气道:“你应该明白,和我们张家为敌,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这是威胁?”6诚蹙起了眉头。 “算是吧。” 张鹤坦言道:“你一介文人,又是咱们开封府里的院试案,将来自有大好的前途,又何必让自己身处险境之中,每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呢?” “那么------” 6诚语气一顿,提高音量道:“我还真想尝尝张二爷的罚酒,究竟是个甚么味道!” “你------” 张鹤实在是没料到,这小子是个软硬不吃,难缠到了极点的家伙。 他眉头跳动了几下,同时深呼吸了几次后,才叹气道:“罢了,此事暂且不提。老夫今日登门,实则还有另外一事,要与你详谈------” 他眉头跳动了几下,同时深呼吸了几次后,才叹气道:“罢了,此事暂且不提。老夫今日登门,实则还有另外一事,要与你详谈------” 第134章 男大当婚 “甚么?!!” 听完张鹤的话后,陆诚傻眼了。 他怎么都想不到,张鹤说要和自己详谈的,竟然是------他女儿的亲事!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没错,张鹤的话虽然说得比较委婉含蓄,但那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今天要商谈的就是陆诚和自己女儿的婚事。 说难听点,这也算是他和陆诚的一种交易吧。 如此一来,陆张两家一旦结成了亲家,陆诚又哪还好意思再揪着前面的那点儿怨隙不放? 区别在于,张鹤并非单纯是为了要救下张承志,而选择让自己女儿为此事做出牺牲。 张子君心意昭昭,早已对陆诚生了情意,作为父亲的张鹤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今时不同往日,若说此前的陆诚只是一个小有才名的穷酸书生,那么现在的他就相当于成功逆袭了的高富帅,鲜衣怒马的缙绅士大夫阶层。 对于张家来说,能考上秀才的年轻人也没甚么了不起的,张鹤自信自己张家再要不了几年,也能出个秀才。 可现在的陆诚不同,他通过一系列的事件,不断地积累起了自己不菲的声望,又得蒙当今天子钦赐匾额,一举奠定了他在士林中的地位。 之后也只是略施小计,便反将了赵家一军,翻手间就轻易覆灭了赵家这个兰阳县的大地主,还顺手连带上了几位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此般果决狠辣的行事手段,又岂是一个普通读书人所能具备的? 花魁大赛上,他随手所作的一首词便能引起轰动性效应,三宝店的生意更是日进斗金------至少自己女儿跟着他以后不会受穷,过上那些所谓名士们的清苦日子,也不知何时才能熬到头。 是的,秀才的确算是步入了士大夫阶层,将来也确实有机会当官,却并不代表每个秀才都能鲤跃龙门,从此平步青云,步步高升------对于那些举人和进士老爷们来说,秀才功名无非是个小小的起点罢了。 漫说每年落第的秀才数不胜数,就是那各府的院试案首,在每三年的乡试大比中落榜的还少么? 院试案首只是一种荣耀,一种走到哪里都能得到他人奉承的资本,一种足以令人称道的光辉事迹。 却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头是能让人高中举人的保票。 一个小小的生员想要步入仕途,还需要走上一段很长的路,且还不一定能成功。 当然了,在大多数人看来,陆诚这位案首的才学是毋庸置疑的,想要中个举人老爷回来,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难度。 但老实说,乡试的难度实在是太高了些。 每一届的乡试当中,应试的各地举子数不胜数,受人赞誉的才子更是有如过江之鲫,录取的人数却少的可怜。 一场乡试下来,谁能考上谁会落榜,真的说不准。 很多才子们自己心里都没有太大的底气,就更遑论那些一辈子都没机会应考乡试,甚至是连秀才都没考过的旁观者了。 他们的那些赞誉之词,无非是些说在明面上的漂亮话,又或是心里确实对某个才子比较看好,真正发自内心的一种美好期待罢了。 但陆诚不同,即使他明年乡试考不上,甚至是这几届里都考不上,今后的日子都不会过得太差了。 也就是说,不知不觉间,陆诚的地位已经迅速攀升,达到了足以让张家仰望的地步。 今时今日,两家早已是门当户对,可以结成亲家了。 严格算起来,这门亲事若是成了,他们张家还属于高攀了呢。 张鹤是个相当精明的人,这笔账还是会算的。 此举不但是为自家闺女找了一个好夫家,为自己物色了一个好女婿,还顺带着消弭了陆诚和张承志之间的旧怨,何乐而不为? 一石二鸟! 一箭双雕! 张鹤觉得自己赚大了,只要陆诚答应此事,自己所有的烦恼就全都消除了。 他为何不答应? 凭什么不答应? 对于自己的女儿,张鹤还是很有信心的------虽然刁蛮任性,性子跳脱了些,没有一点儿姑娘家该有的样子------可她自身的样貌不差,又有他们张家这样条件还算不错的娘家,最重要的是,她心思单纯,秉性善良呀! 哼,谁能娶到她,那还不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陆家小子要是敢一口回绝了这门亲事,让我们张家失了脸面,看我不打断他一条腿? 有其女必有其父。 陆诚要是知道,这对父女是一个脾气、同样都属于急性子的话,可能就真要“摧眉折腰事权贵”了。 这可不是单纯断不断腿的问题,而是关乎子孙后代的大事。别说是打断一条腿,就是对方真把自己两条腿都给打断,都不算太过严重------世事难料,天知道眼前这位张二爷心中所想的,是不是只单单打断自己那第三条腿呢? 但陆诚毕竟没有读心术,当然猜不到张鹤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事实上他现在还感到有些发懵,愣愣地问道“老馆主的意思是,让我娶你女儿?” “正是!” 张鹤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反问道:“怎么?陆案首如此反应,是嫌我们张家高攀了?” “那倒不是------” 陆诚赶紧摇头,不确定地再次问道:“只是此事------此事会不会太突然了些?”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诚察觉到张鹤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变了,倒很有一股子老丈人相女婿的审视味道。 张鹤见他如此反应,还道是突然听到意外的喜讯,让他一时变得紧张拘束了起来,便笑着答道:“这有甚么突然不突然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你这又不是头一回了。” “呃------” 瞧这话说的,还把自己当“老司机”了? 拜托,我可是非常非常纯情的小处男好不好? 这一世是,上一世也是,都不知道处男了多少个月了------ 陆诚听得出来,张鹤最后特意点出来的那一句话,其实是一种暗示。意思是你陆诚都是成过一次亲的人了,这可就算不上是我们张家高攀于你了。 沉吟了会,在心中想了一番措辞后,他才委婉地拒绝道:“这个------我想------唔------我一直只将张小姐当成朋友来着------” 这倒是一句大实话。 一直以来,陆诚都只是单纯的把张大姑娘当成了一位女性朋友来看待------不是女朋友,而是很纯很纯的那种异性朋友! 好感是有的,但还真谈不上甚么动心,实际上陆诚就没当她是女人过。 不成想,张鹤的脸色骤然一变,霍然起身道:“你说甚么?!!” “甚么?!!” 听完张鹤的话后,陆诚傻眼了。 他怎么都想不到,张鹤说要和自己详谈的,竟然是------他女儿的亲事!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没错,张鹤的话虽然说得比较委婉含蓄,但那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今天要商谈的就是陆诚和自己女儿的婚事。 说难听点,这也算是他和陆诚的一种交易吧。 如此一来,陆张两家一旦结成了亲家,陆诚又哪还好意思再揪着前面的那点儿怨隙不放? 区别在于,张鹤并非单纯是为了要救下张承志,而选择让自己女儿为此事做出牺牲。 张子君心意昭昭,早已对陆诚生了情意,作为父亲的张鹤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今时不同往日,若说此前的陆诚只是一个小有才名的穷酸书生,那么现在的他就相当于成功逆袭了的高富帅,鲜衣怒马的缙绅士大夫阶层。 对于张家来说,能考上秀才的年轻人也没甚么了不起的,张鹤自信自己张家再要不了几年,也能出个秀才。 可现在的陆诚不同,他通过一系列的事件,不断地积累起了自己不菲的声望,又得蒙当今天子钦赐匾额,一举奠定了他在士林中的地位。 之后也只是略施小计,便反将了赵家一军,翻手间就轻易覆灭了赵家这个兰阳县的大地主,还顺手连带上了几位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此般果决狠辣的行事手段,又岂是一个普通读书人所能具备的? 花魁大赛上,他随手所作的一首词便能引起轰动性效应,三宝店的生意更是日进斗金------至少自己女儿跟着他以后不会受穷,过上那些所谓名士们的清苦日子,也不知何时才能熬到头。 是的,秀才的确算是步入了士大夫阶层,将来也确实有机会当官,却并不代表每个秀才都能鲤跃龙门,从此平步青云,步步高升------对于那些举人和进士老爷们来说,秀才功名无非是个小小的起点罢了。 漫说每年落第的秀才数不胜数,就是那各府的院试案首,在每三年的乡试大比中落榜的还少么? 院试案首只是一种荣耀,一种走到哪里都能得到他人奉承的资本,一种足以令人称道的光辉事迹。 却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头是能让人高中举人的保票。 一个小小的生员想要步入仕途,还需要走上一段很长的路,且还不一定能成功。 当然了,在大多数人看来,陆诚这位案首的才学是毋庸置疑的,想要中个举人老爷回来,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难度。 但老实说,乡试的难度实在是太高了些。 每一届的乡试当中,应试的各地举子数不胜数,受人赞誉的才子更是有如过江之鲫,录取的人数却少的可怜。 一场乡试下来,谁能考上谁会落榜,真的说不准。 很多才子们自己心里都没有太大的底气,就更遑论那些一辈子都没机会应考乡试,甚至是连秀才都没考过的旁观者了。 他们的那些赞誉之词,无非是些说在明面上的漂亮话,又或是心里确实对某个才子比较看好,真正发自内心的一种美好期待罢了。 但陆诚不同,即使他明年乡试考不上,甚至是这几届里都考不上,今后的日子都不会过得太差了。 也就是说,不知不觉间,陆诚的地位已经迅速攀升,达到了足以让张家仰望的地步。 今时今日,两家早已是门当户对,可以结成亲家了。 严格算起来,这门亲事若是成了,他们张家还属于高攀了呢。 张鹤是个相当精明的人,这笔账还是会算的。 此举不但是为自家闺女找了一个好夫家,为自己物色了一个好女婿,还顺带着消弭了陆诚和张承志之间的旧怨,何乐而不为? 一石二鸟! 一箭双雕! 张鹤觉得自己赚大了,只要陆诚答应此事,自己所有的烦恼就全都消除了。 他为何不答应? 凭什么不答应? 对于自己的女儿,张鹤还是很有信心的------虽然刁蛮任性,性子跳脱了些,没有一点儿姑娘家该有的样子------可她自身的样貌不差,又有他们张家这样条件还算不错的娘家,最重要的是,她心思单纯,秉性善良呀! 哼,谁能娶到她,那还不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陆家小子要是敢一口回绝了这门亲事,让我们张家失了脸面,看我不打断他一条腿? 有其女必有其父。 陆诚要是知道,这对父女是一个脾气、同样都属于急性子的话,可能就真要“摧眉折腰事权贵”了。 这可不是单纯断不断腿的问题,而是关乎子孙后代的大事。别说是打断一条腿,就是对方真把自己两条腿都给打断,都不算太过严重------世事难料,天知道眼前这位张二爷心中所想的,是不是只单单打断自己那第三条腿呢? 但陆诚毕竟没有读心术,当然猜不到张鹤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事实上他现在还感到有些发懵,愣愣地问道“老馆主的意思是,让我娶你女儿?” “正是!” 张鹤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反问道:“怎么?陆案首如此反应,是嫌我们张家高攀了?” “那倒不是------” 陆诚赶紧摇头,不确定地再次问道:“只是此事------此事会不会太突然了些?”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诚察觉到张鹤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变了,倒很有一股子老丈人相女婿的审视味道。 张鹤见他如此反应,还道是突然听到意外的喜讯,让他一时变得紧张拘束了起来,便笑着答道:“这有甚么突然不突然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你这又不是头一回了。” “呃------” 瞧这话说的,还把自己当“老司机”了? 拜托,我可是非常非常纯情的小处男好不好? 这一世是,上一世也是,都不知道处男了多少个月了------ 陆诚听得出来,张鹤最后特意点出来的那一句话,其实是一种暗示。意思是你陆诚都是成过一次亲的人了,这可就算不上是我们张家高攀于你了。 沉吟了会,在心中想了一番措辞后,他才委婉地拒绝道:“这个------我想------唔------我一直只将张小姐当成朋友来着------” 这倒是一句大实话。 一直以来,陆诚都只是单纯的把张大姑娘当成了一位女性朋友来看待------不是女朋友,而是很纯很纯的那种异性朋友! 好感是有的,但还真谈不上甚么动心,实际上陆诚就没当她是女人过。 不成想,张鹤的脸色骤然一变,霍然起身道:“你说甚么?!!” “甚么?!!” 听完张鹤的话后,陆诚傻眼了。 他怎么都想不到,张鹤说要和自己详谈的,竟然是------他女儿的亲事!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没错,张鹤的话虽然说得比较委婉含蓄,但那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今天要商谈的就是陆诚和自己女儿的婚事。 说难听点,这也算是他和陆诚的一种交易吧。 如此一来,陆张两家一旦结成了亲家,陆诚又哪还好意思再揪着前面的那点儿怨隙不放? 区别在于,张鹤并非单纯是为了要救下张承志,而选择让自己女儿为此事做出牺牲。 张子君心意昭昭,早已对陆诚生了情意,作为父亲的张鹤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今时不同往日,若说此前的陆诚只是一个小有才名的穷酸书生,那么现在的他就相当于成功逆袭了的高富帅,鲜衣怒马的缙绅士大夫阶层。 对于张家来说,能考上秀才的年轻人也没甚么了不起的,张鹤自信自己张家再要不了几年,也能出个秀才。 可现在的陆诚不同,他通过一系列的事件,不断地积累起了自己不菲的声望,又得蒙当今天子钦赐匾额,一举奠定了他在士林中的地位。 之后也只是略施小计,便反将了赵家一军,翻手间就轻易覆灭了赵家这个兰阳县的大地主,还顺手连带上了几位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此般果决狠辣的行事手段,又岂是一个普通读书人所能具备的? 花魁大赛上,他随手所作的一首词便能引起轰动性效应,三宝店的生意更是日进斗金------至少自己女儿跟着他以后不会受穷,过上那些所谓名士们的清苦日子,也不知何时才能熬到头。 是的,秀才的确算是步入了士大夫阶层,将来也确实有机会当官,却并不代表每个秀才都能鲤跃龙门,从此平步青云,步步高升------对于那些举人和进士老爷们来说,秀才功名无非是个小小的起点罢了。 漫说每年落第的秀才数不胜数,就是那各府的院试案首,在每三年的乡试大比中落榜的还少么? 院试案首只是一种荣耀,一种走到哪里都能得到他人奉承的资本,一种足以令人称道的光辉事迹。 却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头是能让人高中举人的保票。 一个小小的生员想要步入仕途,还需要走上一段很长的路,且还不一定能成功。 当然了,在大多数人看来,陆诚这位案首的才学是毋庸置疑的,想要中个举人老爷回来,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难度。 但老实说,乡试的难度实在是太高了些。 每一届的乡试当中,应试的各地举子数不胜数,受人赞誉的才子更是有如过江之鲫,录取的人数却少的可怜。 一场乡试下来,谁能考上谁会落榜,真的说不准。 很多才子们自己心里都没有太大的底气,就更遑论那些一辈子都没机会应考乡试,甚至是连秀才都没考过的旁观者了。 他们的那些赞誉之词,无非是些说在明面上的漂亮话,又或是心里确实对某个才子比较看好,真正发自内心的一种美好期待罢了。 但陆诚不同,即使他明年乡试考不上,甚至是这几届里都考不上,今后的日子都不会过得太差了。 也就是说,不知不觉间,陆诚的地位已经迅速攀升,达到了足以让张家仰望的地步。 今时今日,两家早已是门当户对,可以结成亲家了。 严格算起来,这门亲事若是成了,他们张家还属于高攀了呢。 张鹤是个相当精明的人,这笔账还是会算的。 此举不但是为自家闺女找了一个好夫家,为自己物色了一个好女婿,还顺带着消弭了陆诚和张承志之间的旧怨,何乐而不为? 一石二鸟! 一箭双雕! 张鹤觉得自己赚大了,只要陆诚答应此事,自己所有的烦恼就全都消除了。 他为何不答应? 凭什么不答应? 对于自己的女儿,张鹤还是很有信心的------虽然刁蛮任性,性子跳脱了些,没有一点儿姑娘家该有的样子------可她自身的样貌不差,又有他们张家这样条件还算不错的娘家,最重要的是,她心思单纯,秉性善良呀! 哼,谁能娶到她,那还不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陆家小子要是敢一口回绝了这门亲事,让我们张家失了脸面,看我不打断他一条腿? 有其女必有其父。 陆诚要是知道,这对父女是一个脾气、同样都属于急性子的话,可能就真要“摧眉折腰事权贵”了。 这可不是单纯断不断腿的问题,而是关乎子孙后代的大事。别说是打断一条腿,就是对方真把自己两条腿都给打断,都不算太过严重------世事难料,天知道眼前这位张二爷心中所想的,是不是只单单打断自己那第三条腿呢? 但陆诚毕竟没有读心术,当然猜不到张鹤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事实上他现在还感到有些发懵,愣愣地问道“老馆主的意思是,让我娶你女儿?” “正是!” 张鹤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反问道:“怎么?陆案首如此反应,是嫌我们张家高攀了?” “那倒不是------” 陆诚赶紧摇头,不确定地再次问道:“只是此事------此事会不会太突然了些?”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诚察觉到张鹤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变了,倒很有一股子老丈人相女婿的审视味道。 张鹤见他如此反应,还道是突然听到意外的喜讯,让他一时变得紧张拘束了起来,便笑着答道:“这有甚么突然不突然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你这又不是头一回了。” “呃------” 瞧这话说的,还把自己当“老司机”了? 拜托,我可是非常非常纯情的小处男好不好? 这一世是,上一世也是,都不知道处男了多少个月了------ 陆诚听得出来,张鹤最后特意点出来的那一句话,其实是一种暗示。意思是你陆诚都是成过一次亲的人了,这可就算不上是我们张家高攀于你了。 沉吟了会,在心中想了一番措辞后,他才委婉地拒绝道:“这个------我想------唔------我一直只将张小姐当成朋友来着------” 这倒是一句大实话。 一直以来,陆诚都只是单纯的把张大姑娘当成了一位女性朋友来看待------不是女朋友,而是很纯很纯的那种异性朋友! 好感是有的,但还真谈不上甚么动心,实际上陆诚就没当她是女人过。 不成想,张鹤的脸色骤然一变,霍然起身道:“你说甚么?!!” “甚么?!!” 听完张鹤的话后,陆诚傻眼了。 他怎么都想不到,张鹤说要和自己详谈的,竟然是------他女儿的亲事!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没错,张鹤的话虽然说得比较委婉含蓄,但那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今天要商谈的就是陆诚和自己女儿的婚事。 说难听点,这也算是他和陆诚的一种交易吧。 如此一来,陆张两家一旦结成了亲家,陆诚又哪还好意思再揪着前面的那点儿怨隙不放? 区别在于,张鹤并非单纯是为了要救下张承志,而选择让自己女儿为此事做出牺牲。 张子君心意昭昭,早已对陆诚生了情意,作为父亲的张鹤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今时不同往日,若说此前的陆诚只是一个小有才名的穷酸书生,那么现在的他就相当于成功逆袭了的高富帅,鲜衣怒马的缙绅士大夫阶层。 对于张家来说,能考上秀才的年轻人也没甚么了不起的,张鹤自信自己张家再要不了几年,也能出个秀才。 可现在的陆诚不同,他通过一系列的事件,不断地积累起了自己不菲的声望,又得蒙当今天子钦赐匾额,一举奠定了他在士林中的地位。 之后也只是略施小计,便反将了赵家一军,翻手间就轻易覆灭了赵家这个兰阳县的大地主,还顺手连带上了几位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此般果决狠辣的行事手段,又岂是一个普通读书人所能具备的? 花魁大赛上,他随手所作的一首词便能引起轰动性效应,三宝店的生意更是日进斗金------至少自己女儿跟着他以后不会受穷,过上那些所谓名士们的清苦日子,也不知何时才能熬到头。 是的,秀才的确算是步入了士大夫阶层,将来也确实有机会当官,却并不代表每个秀才都能鲤跃龙门,从此平步青云,步步高升------对于那些举人和进士老爷们来说,秀才功名无非是个小小的起点罢了。 漫说每年落第的秀才数不胜数,就是那各府的院试案首,在每三年的乡试大比中落榜的还少么? 院试案首只是一种荣耀,一种走到哪里都能得到他人奉承的资本,一种足以令人称道的光辉事迹。 却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头是能让人高中举人的保票。 一个小小的生员想要步入仕途,还需要走上一段很长的路,且还不一定能成功。 当然了,在大多数人看来,陆诚这位案首的才学是毋庸置疑的,想要中个举人老爷回来,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难度。 但老实说,乡试的难度实在是太高了些。 每一届的乡试当中,应试的各地举子数不胜数,受人赞誉的才子更是有如过江之鲫,录取的人数却少的可怜。 一场乡试下来,谁能考上谁会落榜,真的说不准。 很多才子们自己心里都没有太大的底气,就更遑论那些一辈子都没机会应考乡试,甚至是连秀才都没考过的旁观者了。 他们的那些赞誉之词,无非是些说在明面上的漂亮话,又或是心里确实对某个才子比较看好,真正发自内心的一种美好期待罢了。 但陆诚不同,即使他明年乡试考不上,甚至是这几届里都考不上,今后的日子都不会过得太差了。 也就是说,不知不觉间,陆诚的地位已经迅速攀升,达到了足以让张家仰望的地步。 今时今日,两家早已是门当户对,可以结成亲家了。 严格算起来,这门亲事若是成了,他们张家还属于高攀了呢。 张鹤是个相当精明的人,这笔账还是会算的。 此举不但是为自家闺女找了一个好夫家,为自己物色了一个好女婿,还顺带着消弭了陆诚和张承志之间的旧怨,何乐而不为? 一石二鸟! 一箭双雕! 张鹤觉得自己赚大了,只要陆诚答应此事,自己所有的烦恼就全都消除了。 他为何不答应? 凭什么不答应? 对于自己的女儿,张鹤还是很有信心的------虽然刁蛮任性,性子跳脱了些,没有一点儿姑娘家该有的样子------可她自身的样貌不差,又有他们张家这样条件还算不错的娘家,最重要的是,她心思单纯,秉性善良呀! 哼,谁能娶到她,那还不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陆家小子要是敢一口回绝了这门亲事,让我们张家失了脸面,看我不打断他一条腿? 有其女必有其父。 陆诚要是知道,这对父女是一个脾气、同样都属于急性子的话,可能就真要“摧眉折腰事权贵”了。 这可不是单纯断不断腿的问题,而是关乎子孙后代的大事。别说是打断一条腿,就是对方真把自己两条腿都给打断,都不算太过严重------世事难料,天知道眼前这位张二爷心中所想的,是不是只单单打断自己那第三条腿呢? 但陆诚毕竟没有读心术,当然猜不到张鹤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事实上他现在还感到有些发懵,愣愣地问道“老馆主的意思是,让我娶你女儿?” “正是!” 张鹤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反问道:“怎么?陆案首如此反应,是嫌我们张家高攀了?” “那倒不是------” 陆诚赶紧摇头,不确定地再次问道:“只是此事------此事会不会太突然了些?”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诚察觉到张鹤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变了,倒很有一股子老丈人相女婿的审视味道。 张鹤见他如此反应,还道是突然听到意外的喜讯,让他一时变得紧张拘束了起来,便笑着答道:“这有甚么突然不突然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你这又不是头一回了。” “呃------” 瞧这话说的,还把自己当“老司机”了? 拜托,我可是非常非常纯情的小处男好不好? 这一世是,上一世也是,都不知道处男了多少个月了------ 陆诚听得出来,张鹤最后特意点出来的那一句话,其实是一种暗示。意思是你陆诚都是成过一次亲的人了,这可就算不上是我们张家高攀于你了。 沉吟了会,在心中想了一番措辞后,他才委婉地拒绝道:“这个------我想------唔------我一直只将张小姐当成朋友来着------” 这倒是一句大实话。 一直以来,陆诚都只是单纯的把张大姑娘当成了一位女性朋友来看待------不是女朋友,而是很纯很纯的那种异性朋友! 好感是有的,但还真谈不上甚么动心,实际上陆诚就没当她是女人过。 不成想,张鹤的脸色骤然一变,霍然起身道:“你说甚么?!!” “甚么?!!” 听完张鹤的话后,陆诚傻眼了。 他怎么都想不到,张鹤说要和自己详谈的,竟然是------他女儿的亲事!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没错,张鹤的话虽然说得比较委婉含蓄,但那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今天要商谈的就是陆诚和自己女儿的婚事。 说难听点,这也算是他和陆诚的一种交易吧。 如此一来,陆张两家一旦结成了亲家,陆诚又哪还好意思再揪着前面的那点儿怨隙不放? 区别在于,张鹤并非单纯是为了要救下张承志,而选择让自己女儿为此事做出牺牲。 张子君心意昭昭,早已对陆诚生了情意,作为父亲的张鹤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今时不同往日,若说此前的陆诚只是一个小有才名的穷酸书生,那么现在的他就相当于成功逆袭了的高富帅,鲜衣怒马的缙绅士大夫阶层。 对于张家来说,能考上秀才的年轻人也没甚么了不起的,张鹤自信自己张家再要不了几年,也能出个秀才。 可现在的陆诚不同,他通过一系列的事件,不断地积累起了自己不菲的声望,又得蒙当今天子钦赐匾额,一举奠定了他在士林中的地位。 之后也只是略施小计,便反将了赵家一军,翻手间就轻易覆灭了赵家这个兰阳县的大地主,还顺手连带上了几位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此般果决狠辣的行事手段,又岂是一个普通读书人所能具备的? 花魁大赛上,他随手所作的一首词便能引起轰动性效应,三宝店的生意更是日进斗金------至少自己女儿跟着他以后不会受穷,过上那些所谓名士们的清苦日子,也不知何时才能熬到头。 是的,秀才的确算是步入了士大夫阶层,将来也确实有机会当官,却并不代表每个秀才都能鲤跃龙门,从此平步青云,步步高升------对于那些举人和进士老爷们来说,秀才功名无非是个小小的起点罢了。 漫说每年落第的秀才数不胜数,就是那各府的院试案首,在每三年的乡试大比中落榜的还少么? 院试案首只是一种荣耀,一种走到哪里都能得到他人奉承的资本,一种足以令人称道的光辉事迹。 却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头是能让人高中举人的保票。 一个小小的生员想要步入仕途,还需要走上一段很长的路,且还不一定能成功。 当然了,在大多数人看来,陆诚这位案首的才学是毋庸置疑的,想要中个举人老爷回来,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难度。 但老实说,乡试的难度实在是太高了些。 每一届的乡试当中,应试的各地举子数不胜数,受人赞誉的才子更是有如过江之鲫,录取的人数却少的可怜。 一场乡试下来,谁能考上谁会落榜,真的说不准。 很多才子们自己心里都没有太大的底气,就更遑论那些一辈子都没机会应考乡试,甚至是连秀才都没考过的旁观者了。 他们的那些赞誉之词,无非是些说在明面上的漂亮话,又或是心里确实对某个才子比较看好,真正发自内心的一种美好期待罢了。 但陆诚不同,即使他明年乡试考不上,甚至是这几届里都考不上,今后的日子都不会过得太差了。 也就是说,不知不觉间,陆诚的地位已经迅速攀升,达到了足以让张家仰望的地步。 今时今日,两家早已是门当户对,可以结成亲家了。 严格算起来,这门亲事若是成了,他们张家还属于高攀了呢。 张鹤是个相当精明的人,这笔账还是会算的。 此举不但是为自家闺女找了一个好夫家,为自己物色了一个好女婿,还顺带着消弭了陆诚和张承志之间的旧怨,何乐而不为? 一石二鸟! 一箭双雕! 张鹤觉得自己赚大了,只要陆诚答应此事,自己所有的烦恼就全都消除了。 他为何不答应? 凭什么不答应? 对于自己的女儿,张鹤还是很有信心的------虽然刁蛮任性,性子跳脱了些,没有一点儿姑娘家该有的样子------可她自身的样貌不差,又有他们张家这样条件还算不错的娘家,最重要的是,她心思单纯,秉性善良呀! 哼,谁能娶到她,那还不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陆家小子要是敢一口回绝了这门亲事,让我们张家失了脸面,看我不打断他一条腿? 有其女必有其父。 陆诚要是知道,这对父女是一个脾气、同样都属于急性子的话,可能就真要“摧眉折腰事权贵”了。 这可不是单纯断不断腿的问题,而是关乎子孙后代的大事。别说是打断一条腿,就是对方真把自己两条腿都给打断,都不算太过严重------世事难料,天知道眼前这位张二爷心中所想的,是不是只单单打断自己那第三条腿呢? 但陆诚毕竟没有读心术,当然猜不到张鹤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事实上他现在还感到有些发懵,愣愣地问道“老馆主的意思是,让我娶你女儿?” “正是!” 张鹤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反问道:“怎么?陆案首如此反应,是嫌我们张家高攀了?” “那倒不是------” 陆诚赶紧摇头,不确定地再次问道:“只是此事------此事会不会太突然了些?”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诚察觉到张鹤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变了,倒很有一股子老丈人相女婿的审视味道。 张鹤见他如此反应,还道是突然听到意外的喜讯,让他一时变得紧张拘束了起来,便笑着答道:“这有甚么突然不突然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你这又不是头一回了。” “呃------” 瞧这话说的,还把自己当“老司机”了? 拜托,我可是非常非常纯情的小处男好不好? 这一世是,上一世也是,都不知道处男了多少个月了------ 陆诚听得出来,张鹤最后特意点出来的那一句话,其实是一种暗示。意思是你陆诚都是成过一次亲的人了,这可就算不上是我们张家高攀于你了。 沉吟了会,在心中想了一番措辞后,他才委婉地拒绝道:“这个------我想------唔------我一直只将张小姐当成朋友来着------” 这倒是一句大实话。 一直以来,陆诚都只是单纯的把张大姑娘当成了一位女性朋友来看待------不是女朋友,而是很纯很纯的那种异性朋友! 好感是有的,但还真谈不上甚么动心,实际上陆诚就没当她是女人过。 不成想,张鹤的脸色骤然一变,霍然起身道:“你说甚么?!!” 第135章 忘恩负义? “你说甚么?!!” 张鹤这回是真的发飙了,陆诚可以拒绝任何事情,但拒绝娶自家闺女就绝对不行! 开玩笑? 于他来讲,张子君无疑是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宝贝的不得了! 现在,陆诚居然敢嫌弃自己的女儿? 尽管他的话说得比较委婉,但拒绝就是拒绝,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 张鹤苦修多年的沉稳心境,终于在这一刻被打破了,罪魁祸首竟然是眼前这个文弱书生! 他单手往前一探,一把抓住了陆诚衣衫的前襟,只是那么轻轻的一提,就把对方从地上给拎了起来,如同拎起只小鸡般轻松随意。 他怒目直视着陆诚,严声逼问道:“我再问你一遍,这门亲事你答不答应?!!” “呃------” 陆诚感到呼吸变得困难,心里也确实是吓坏了。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拒绝一门亲事罢了,竟会惹得张鹤生出如此大的反应。 他能够真切地感受到,张鹤此时浑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那股暴戾之气,究竟有多摄人。 陆诚见过张鹤两面,在他的印象当中,张鹤并不像是个粗鲁野蛮的武夫,反而更像是个举止文雅的老书生。 这------难道是自己看走眼了? 人,果然都是十分复杂的! 陆诚觉得很委屈,哪有提亲不成,就要强迫他人娶妻的道理? “咳咳咳------” 他涨红着脸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断断续续地说道:“张------老馆主,晚辈------晚辈并非是嫌弃张小姐,只不过------只不过是真的没生出过那份心思罢------罢了------咳咳------” 不自觉的,陆诚都已经开始改口,以晚辈自居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他也的确是没料到,张鹤敢公然对自己出手,全然不顾忌自己怀有功名在身------真是个爱女心切的老家伙。 现在认真想想,娶了她女儿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能多个护犊子的老丈人不是? 不过这种事情想想就好。 陆诚压根就没打算妥协,放过张承志这个意图杀掉自己的敌人,任其逍遥法外。 这已经不再是自己和张承志之间的个人恩怨,差点丢掉性命的还有左国玑等人,自己必须得给他们个交代! “哼!” 张鹤见他服软,目光略微变得柔和了些,手上的力道也松了松,但仍然板着张脸道:“别废话,我就问你,我张家的闺女,能否配得上你陆案首?” “配------当然是配得上的。不过,这事总归------总归要讲究个你情我愿,您说对吧?”陆诚一见情势有所好转,便也小心翼翼地和他讲起了道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来的你情我愿?”张鹤话是这么说,但对于自己的爱女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那------那晚辈也得回去问过家慈,才好做下决定。”无奈之下,陆诚只好搬出了母亲,希望能借此堵住对方的口。 “那老夫现在就随你回去------” 张鹤话未说完,身后却是冷不防传来了张子君的声音:“爹------” 他回过头去,便见到张子君脸色平静地站在门口处,眸子深深地望着陆诚。 唉------我的傻闺女,你掩饰得再好,还能瞒得过爹爹我么? 张鹤看得出来,女儿的眼眶有些微红,尽管她伪装得再完美,都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刚才站在外边,张子君清楚地听到了陆诚所有的话,一句不漏。 诚然,陆诚的话并不算太伤人,但作为张家的千金大小姐,张家家主张鹤的独生女,她从小就受尽了父亲的宠溺,得到了整个张家庄里所有人的呵护,何曾如此伤过自尊? “陆诚,你以为本小姐稀罕你么?我告诉你,张家的闺女,从来就不愁嫁不出去过!” 狠心对陆诚说出了这番话后,张子君的眼眶又有些湿润了。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两人,声音也因哽咽而变得有些发颤:“爹,咱们回去吧,不用再求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了!” 话落,她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陆诚唯有苦笑,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这事给闹的,自己怎么像是成了负心汉,陈世美了? 世事难料,谁又能想到,前世想找个媳妇都难的自己,这一世竟会被女方逼婚呢? 唉------真是个傲娇的姑娘! “哼------” 张鹤早已松开了陆诚,此时也是冷哼一声,便一甩袍袖离开了。 张承志却在此时,适时地出现在了门口,满脸鄙夷地看着陆诚,啐道:“陆诚?我呸,忘恩负义的东西!” “呵------” 陆诚冷笑以对,满脸戏谑地看着他那张猪头脸,反唇相讥道:“这不正合了你的心意么?你不该好好感谢感谢我,还露出如此嘴脸,究竟谁更忘恩负义一些?” “你------” “我怎么了?想动手?来啊,随时奉陪!” 陆诚压根就没虚过他,见他双目几欲喷火,很是刻意地继续嘲弄道:“没胆子?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真不知道你有甚么好怕的。不敢动手,那就滚吧!” “陆诚!”张承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给碎尸万段。 “趁早滚!” 陆诚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句,便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假寐起来,全然没将他当回事。 “哼,等着瞧!” 张承志本就有雇凶杀人的嫌疑,此时自然不愿多生事端,丢下句狠话后便转身离开。 陆诚却像是突然才想起来似的,突然坐直了身子,冲着他已经走远的背影喊道:“噢对了,咱们衙门里见。” “------”张承志憋出了内伤。 片刻后,左国玑匆匆赶了过来,一见陆诚正靠在椅背上小憩,心下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关心地问道:“陆兄,他们没拿你怎么样吧?” “没事。” 陆诚缓缓睁开了眼睛,问道:“左兄恨那幕后凶手吗?” 左国玑闻言不禁一愣,片刻后才点头道:“正如陆兄所说的那般,我也不是甚么十世善人------其实这倒是在其次,我担心的是他仍不死心,今后还会再出阴招,想尽办法来对付咱们。” 其实,他和张承志并没有甚么直接怨隙,但难保对方不会恨屋及屋,对付陆诚的同时连带着把自己也给算计进去。 昨夜金明池所发生的事,不就是最好的明证么? 陆诚自然也深知这一点,便点点头道:“所以他必须死?” “还是要看陆兄的心意,折衷的法子也不是没有------” “你知道我有意饶他一命?”陆诚有些意外。 “人之常情。” 左国玑摇了摇头,看着陆诚笑道:“只能说他的命太好了些,有了张小姐这层关系在,换作是我站在陆兄的立场上,也不好狠下杀手啊!” “那么,左兄有何法子?”陆诚接着问道。 “简单,让他滚出开封便是了。” ------ ------ (PS:感谢【kyo1982】的打赏!顺便,求点推荐票------) “你说甚么?!!” 张鹤这回是真的发飙了,陆诚可以拒绝任何事情,但拒绝娶自家闺女就绝对不行! 开玩笑? 于他来讲,张子君无疑是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宝贝的不得了! 现在,陆诚居然敢嫌弃自己的女儿? 尽管他的话说得比较委婉,但拒绝就是拒绝,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 张鹤苦修多年的沉稳心境,终于在这一刻被打破了,罪魁祸首竟然是眼前这个文弱书生! 他单手往前一探,一把抓住了陆诚衣衫的前襟,只是那么轻轻的一提,就把对方从地上给拎了起来,如同拎起只小鸡般轻松随意。 他怒目直视着陆诚,严声逼问道:“我再问你一遍,这门亲事你答不答应?!!” “呃------” 陆诚感到呼吸变得困难,心里也确实是吓坏了。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拒绝一门亲事罢了,竟会惹得张鹤生出如此大的反应。 他能够真切地感受到,张鹤此时浑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那股暴戾之气,究竟有多摄人。 陆诚见过张鹤两面,在他的印象当中,张鹤并不像是个粗鲁野蛮的武夫,反而更像是个举止文雅的老书生。 这------难道是自己看走眼了? 人,果然都是十分复杂的! 陆诚觉得很委屈,哪有提亲不成,就要强迫他人娶妻的道理? “咳咳咳------” 他涨红着脸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断断续续地说道:“张------老馆主,晚辈------晚辈并非是嫌弃张小姐,只不过------只不过是真的没生出过那份心思罢------罢了------咳咳------” 不自觉的,陆诚都已经开始改口,以晚辈自居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他也的确是没料到,张鹤敢公然对自己出手,全然不顾忌自己怀有功名在身------真是个爱女心切的老家伙。 现在认真想想,娶了她女儿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能多个护犊子的老丈人不是? 不过这种事情想想就好。 陆诚压根就没打算妥协,放过张承志这个意图杀掉自己的敌人,任其逍遥法外。 这已经不再是自己和张承志之间的个人恩怨,差点丢掉性命的还有左国玑等人,自己必须得给他们个交代! “哼!” 张鹤见他服软,目光略微变得柔和了些,手上的力道也松了松,但仍然板着张脸道:“别废话,我就问你,我张家的闺女,能否配得上你陆案首?” “配------当然是配得上的。不过,这事总归------总归要讲究个你情我愿,您说对吧?”陆诚一见情势有所好转,便也小心翼翼地和他讲起了道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来的你情我愿?”张鹤话是这么说,但对于自己的爱女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那------那晚辈也得回去问过家慈,才好做下决定。”无奈之下,陆诚只好搬出了母亲,希望能借此堵住对方的口。 “那老夫现在就随你回去------” 张鹤话未说完,身后却是冷不防传来了张子君的声音:“爹------” 他回过头去,便见到张子君脸色平静地站在门口处,眸子深深地望着陆诚。 唉------我的傻闺女,你掩饰得再好,还能瞒得过爹爹我么? 张鹤看得出来,女儿的眼眶有些微红,尽管她伪装得再完美,都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刚才站在外边,张子君清楚地听到了陆诚所有的话,一句不漏。 诚然,陆诚的话并不算太伤人,但作为张家的千金大小姐,张家家主张鹤的独生女,她从小就受尽了父亲的宠溺,得到了整个张家庄里所有人的呵护,何曾如此伤过自尊? “陆诚,你以为本小姐稀罕你么?我告诉你,张家的闺女,从来就不愁嫁不出去过!” 狠心对陆诚说出了这番话后,张子君的眼眶又有些湿润了。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两人,声音也因哽咽而变得有些发颤:“爹,咱们回去吧,不用再求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了!” 话落,她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陆诚唯有苦笑,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这事给闹的,自己怎么像是成了负心汉,陈世美了? 世事难料,谁又能想到,前世想找个媳妇都难的自己,这一世竟会被女方逼婚呢? 唉------真是个傲娇的姑娘! “哼------” 张鹤早已松开了陆诚,此时也是冷哼一声,便一甩袍袖离开了。 张承志却在此时,适时地出现在了门口,满脸鄙夷地看着陆诚,啐道:“陆诚?我呸,忘恩负义的东西!” “呵------” 陆诚冷笑以对,满脸戏谑地看着他那张猪头脸,反唇相讥道:“这不正合了你的心意么?你不该好好感谢感谢我,还露出如此嘴脸,究竟谁更忘恩负义一些?” “你------” “我怎么了?想动手?来啊,随时奉陪!” 陆诚压根就没虚过他,见他双目几欲喷火,很是刻意地继续嘲弄道:“没胆子?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真不知道你有甚么好怕的。不敢动手,那就滚吧!” “陆诚!”张承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给碎尸万段。 “趁早滚!” 陆诚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句,便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假寐起来,全然没将他当回事。 “哼,等着瞧!” 张承志本就有雇凶杀人的嫌疑,此时自然不愿多生事端,丢下句狠话后便转身离开。 陆诚却像是突然才想起来似的,突然坐直了身子,冲着他已经走远的背影喊道:“噢对了,咱们衙门里见。” “------”张承志憋出了内伤。 片刻后,左国玑匆匆赶了过来,一见陆诚正靠在椅背上小憩,心下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关心地问道:“陆兄,他们没拿你怎么样吧?” “没事。” 陆诚缓缓睁开了眼睛,问道:“左兄恨那幕后凶手吗?” 左国玑闻言不禁一愣,片刻后才点头道:“正如陆兄所说的那般,我也不是甚么十世善人------其实这倒是在其次,我担心的是他仍不死心,今后还会再出阴招,想尽办法来对付咱们。” 其实,他和张承志并没有甚么直接怨隙,但难保对方不会恨屋及屋,对付陆诚的同时连带着把自己也给算计进去。 昨夜金明池所发生的事,不就是最好的明证么? 陆诚自然也深知这一点,便点点头道:“所以他必须死?” “还是要看陆兄的心意,折衷的法子也不是没有------” “你知道我有意饶他一命?”陆诚有些意外。 “人之常情。” 左国玑摇了摇头,看着陆诚笑道:“只能说他的命太好了些,有了张小姐这层关系在,换作是我站在陆兄的立场上,也不好狠下杀手啊!” “那么,左兄有何法子?”陆诚接着问道。 “简单,让他滚出开封便是了。” ------ ------ (PS:感谢【kyo1982】的打赏!顺便,求点推荐票------) “你说甚么?!!” 张鹤这回是真的发飙了,陆诚可以拒绝任何事情,但拒绝娶自家闺女就绝对不行! 开玩笑? 于他来讲,张子君无疑是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宝贝的不得了! 现在,陆诚居然敢嫌弃自己的女儿? 尽管他的话说得比较委婉,但拒绝就是拒绝,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 张鹤苦修多年的沉稳心境,终于在这一刻被打破了,罪魁祸首竟然是眼前这个文弱书生! 他单手往前一探,一把抓住了陆诚衣衫的前襟,只是那么轻轻的一提,就把对方从地上给拎了起来,如同拎起只小鸡般轻松随意。 他怒目直视着陆诚,严声逼问道:“我再问你一遍,这门亲事你答不答应?!!” “呃------” 陆诚感到呼吸变得困难,心里也确实是吓坏了。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拒绝一门亲事罢了,竟会惹得张鹤生出如此大的反应。 他能够真切地感受到,张鹤此时浑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那股暴戾之气,究竟有多摄人。 陆诚见过张鹤两面,在他的印象当中,张鹤并不像是个粗鲁野蛮的武夫,反而更像是个举止文雅的老书生。 这------难道是自己看走眼了? 人,果然都是十分复杂的! 陆诚觉得很委屈,哪有提亲不成,就要强迫他人娶妻的道理? “咳咳咳------” 他涨红着脸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断断续续地说道:“张------老馆主,晚辈------晚辈并非是嫌弃张小姐,只不过------只不过是真的没生出过那份心思罢------罢了------咳咳------” 不自觉的,陆诚都已经开始改口,以晚辈自居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他也的确是没料到,张鹤敢公然对自己出手,全然不顾忌自己怀有功名在身------真是个爱女心切的老家伙。 现在认真想想,娶了她女儿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能多个护犊子的老丈人不是? 不过这种事情想想就好。 陆诚压根就没打算妥协,放过张承志这个意图杀掉自己的敌人,任其逍遥法外。 这已经不再是自己和张承志之间的个人恩怨,差点丢掉性命的还有左国玑等人,自己必须得给他们个交代! “哼!” 张鹤见他服软,目光略微变得柔和了些,手上的力道也松了松,但仍然板着张脸道:“别废话,我就问你,我张家的闺女,能否配得上你陆案首?” “配------当然是配得上的。不过,这事总归------总归要讲究个你情我愿,您说对吧?”陆诚一见情势有所好转,便也小心翼翼地和他讲起了道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来的你情我愿?”张鹤话是这么说,但对于自己的爱女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那------那晚辈也得回去问过家慈,才好做下决定。”无奈之下,陆诚只好搬出了母亲,希望能借此堵住对方的口。 “那老夫现在就随你回去------” 张鹤话未说完,身后却是冷不防传来了张子君的声音:“爹------” 他回过头去,便见到张子君脸色平静地站在门口处,眸子深深地望着陆诚。 唉------我的傻闺女,你掩饰得再好,还能瞒得过爹爹我么? 张鹤看得出来,女儿的眼眶有些微红,尽管她伪装得再完美,都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刚才站在外边,张子君清楚地听到了陆诚所有的话,一句不漏。 诚然,陆诚的话并不算太伤人,但作为张家的千金大小姐,张家家主张鹤的独生女,她从小就受尽了父亲的宠溺,得到了整个张家庄里所有人的呵护,何曾如此伤过自尊? “陆诚,你以为本小姐稀罕你么?我告诉你,张家的闺女,从来就不愁嫁不出去过!” 狠心对陆诚说出了这番话后,张子君的眼眶又有些湿润了。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两人,声音也因哽咽而变得有些发颤:“爹,咱们回去吧,不用再求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了!” 话落,她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陆诚唯有苦笑,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这事给闹的,自己怎么像是成了负心汉,陈世美了? 世事难料,谁又能想到,前世想找个媳妇都难的自己,这一世竟会被女方逼婚呢? 唉------真是个傲娇的姑娘! “哼------” 张鹤早已松开了陆诚,此时也是冷哼一声,便一甩袍袖离开了。 张承志却在此时,适时地出现在了门口,满脸鄙夷地看着陆诚,啐道:“陆诚?我呸,忘恩负义的东西!” “呵------” 陆诚冷笑以对,满脸戏谑地看着他那张猪头脸,反唇相讥道:“这不正合了你的心意么?你不该好好感谢感谢我,还露出如此嘴脸,究竟谁更忘恩负义一些?” “你------” “我怎么了?想动手?来啊,随时奉陪!” 陆诚压根就没虚过他,见他双目几欲喷火,很是刻意地继续嘲弄道:“没胆子?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真不知道你有甚么好怕的。不敢动手,那就滚吧!” “陆诚!”张承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给碎尸万段。 “趁早滚!” 陆诚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句,便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假寐起来,全然没将他当回事。 “哼,等着瞧!” 张承志本就有雇凶杀人的嫌疑,此时自然不愿多生事端,丢下句狠话后便转身离开。 陆诚却像是突然才想起来似的,突然坐直了身子,冲着他已经走远的背影喊道:“噢对了,咱们衙门里见。” “------”张承志憋出了内伤。 片刻后,左国玑匆匆赶了过来,一见陆诚正靠在椅背上小憩,心下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关心地问道:“陆兄,他们没拿你怎么样吧?” “没事。” 陆诚缓缓睁开了眼睛,问道:“左兄恨那幕后凶手吗?” 左国玑闻言不禁一愣,片刻后才点头道:“正如陆兄所说的那般,我也不是甚么十世善人------其实这倒是在其次,我担心的是他仍不死心,今后还会再出阴招,想尽办法来对付咱们。” 其实,他和张承志并没有甚么直接怨隙,但难保对方不会恨屋及屋,对付陆诚的同时连带着把自己也给算计进去。 昨夜金明池所发生的事,不就是最好的明证么? 陆诚自然也深知这一点,便点点头道:“所以他必须死?” “还是要看陆兄的心意,折衷的法子也不是没有------” “你知道我有意饶他一命?”陆诚有些意外。 “人之常情。” 左国玑摇了摇头,看着陆诚笑道:“只能说他的命太好了些,有了张小姐这层关系在,换作是我站在陆兄的立场上,也不好狠下杀手啊!” “那么,左兄有何法子?”陆诚接着问道。 “简单,让他滚出开封便是了。” ------ ------ (PS:感谢【kyo1982】的打赏!顺便,求点推荐票------) “你说甚么?!!” 张鹤这回是真的发飙了,陆诚可以拒绝任何事情,但拒绝娶自家闺女就绝对不行! 开玩笑? 于他来讲,张子君无疑是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宝贝的不得了! 现在,陆诚居然敢嫌弃自己的女儿? 尽管他的话说得比较委婉,但拒绝就是拒绝,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 张鹤苦修多年的沉稳心境,终于在这一刻被打破了,罪魁祸首竟然是眼前这个文弱书生! 他单手往前一探,一把抓住了陆诚衣衫的前襟,只是那么轻轻的一提,就把对方从地上给拎了起来,如同拎起只小鸡般轻松随意。 他怒目直视着陆诚,严声逼问道:“我再问你一遍,这门亲事你答不答应?!!” “呃------” 陆诚感到呼吸变得困难,心里也确实是吓坏了。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拒绝一门亲事罢了,竟会惹得张鹤生出如此大的反应。 他能够真切地感受到,张鹤此时浑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那股暴戾之气,究竟有多摄人。 陆诚见过张鹤两面,在他的印象当中,张鹤并不像是个粗鲁野蛮的武夫,反而更像是个举止文雅的老书生。 这------难道是自己看走眼了? 人,果然都是十分复杂的! 陆诚觉得很委屈,哪有提亲不成,就要强迫他人娶妻的道理? “咳咳咳------” 他涨红着脸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断断续续地说道:“张------老馆主,晚辈------晚辈并非是嫌弃张小姐,只不过------只不过是真的没生出过那份心思罢------罢了------咳咳------” 不自觉的,陆诚都已经开始改口,以晚辈自居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他也的确是没料到,张鹤敢公然对自己出手,全然不顾忌自己怀有功名在身------真是个爱女心切的老家伙。 现在认真想想,娶了她女儿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能多个护犊子的老丈人不是? 不过这种事情想想就好。 陆诚压根就没打算妥协,放过张承志这个意图杀掉自己的敌人,任其逍遥法外。 这已经不再是自己和张承志之间的个人恩怨,差点丢掉性命的还有左国玑等人,自己必须得给他们个交代! “哼!” 张鹤见他服软,目光略微变得柔和了些,手上的力道也松了松,但仍然板着张脸道:“别废话,我就问你,我张家的闺女,能否配得上你陆案首?” “配------当然是配得上的。不过,这事总归------总归要讲究个你情我愿,您说对吧?”陆诚一见情势有所好转,便也小心翼翼地和他讲起了道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来的你情我愿?”张鹤话是这么说,但对于自己的爱女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那------那晚辈也得回去问过家慈,才好做下决定。”无奈之下,陆诚只好搬出了母亲,希望能借此堵住对方的口。 “那老夫现在就随你回去------” 张鹤话未说完,身后却是冷不防传来了张子君的声音:“爹------” 他回过头去,便见到张子君脸色平静地站在门口处,眸子深深地望着陆诚。 唉------我的傻闺女,你掩饰得再好,还能瞒得过爹爹我么? 张鹤看得出来,女儿的眼眶有些微红,尽管她伪装得再完美,都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刚才站在外边,张子君清楚地听到了陆诚所有的话,一句不漏。 诚然,陆诚的话并不算太伤人,但作为张家的千金大小姐,张家家主张鹤的独生女,她从小就受尽了父亲的宠溺,得到了整个张家庄里所有人的呵护,何曾如此伤过自尊? “陆诚,你以为本小姐稀罕你么?我告诉你,张家的闺女,从来就不愁嫁不出去过!” 狠心对陆诚说出了这番话后,张子君的眼眶又有些湿润了。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两人,声音也因哽咽而变得有些发颤:“爹,咱们回去吧,不用再求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了!” 话落,她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陆诚唯有苦笑,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这事给闹的,自己怎么像是成了负心汉,陈世美了? 世事难料,谁又能想到,前世想找个媳妇都难的自己,这一世竟会被女方逼婚呢? 唉------真是个傲娇的姑娘! “哼------” 张鹤早已松开了陆诚,此时也是冷哼一声,便一甩袍袖离开了。 张承志却在此时,适时地出现在了门口,满脸鄙夷地看着陆诚,啐道:“陆诚?我呸,忘恩负义的东西!” “呵------” 陆诚冷笑以对,满脸戏谑地看着他那张猪头脸,反唇相讥道:“这不正合了你的心意么?你不该好好感谢感谢我,还露出如此嘴脸,究竟谁更忘恩负义一些?” “你------” “我怎么了?想动手?来啊,随时奉陪!” 陆诚压根就没虚过他,见他双目几欲喷火,很是刻意地继续嘲弄道:“没胆子?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真不知道你有甚么好怕的。不敢动手,那就滚吧!” “陆诚!”张承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给碎尸万段。 “趁早滚!” 陆诚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句,便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假寐起来,全然没将他当回事。 “哼,等着瞧!” 张承志本就有雇凶杀人的嫌疑,此时自然不愿多生事端,丢下句狠话后便转身离开。 陆诚却像是突然才想起来似的,突然坐直了身子,冲着他已经走远的背影喊道:“噢对了,咱们衙门里见。” “------”张承志憋出了内伤。 片刻后,左国玑匆匆赶了过来,一见陆诚正靠在椅背上小憩,心下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关心地问道:“陆兄,他们没拿你怎么样吧?” “没事。” 陆诚缓缓睁开了眼睛,问道:“左兄恨那幕后凶手吗?” 左国玑闻言不禁一愣,片刻后才点头道:“正如陆兄所说的那般,我也不是甚么十世善人------其实这倒是在其次,我担心的是他仍不死心,今后还会再出阴招,想尽办法来对付咱们。” 其实,他和张承志并没有甚么直接怨隙,但难保对方不会恨屋及屋,对付陆诚的同时连带着把自己也给算计进去。 昨夜金明池所发生的事,不就是最好的明证么? 陆诚自然也深知这一点,便点点头道:“所以他必须死?” “还是要看陆兄的心意,折衷的法子也不是没有------” “你知道我有意饶他一命?”陆诚有些意外。 “人之常情。” 左国玑摇了摇头,看着陆诚笑道:“只能说他的命太好了些,有了张小姐这层关系在,换作是我站在陆兄的立场上,也不好狠下杀手啊!” “那么,左兄有何法子?”陆诚接着问道。 “简单,让他滚出开封便是了。” ------ ------ (PS:感谢【kyo1982】的打赏!顺便,求点推荐票------) “你说甚么?!!” 张鹤这回是真的发飙了,陆诚可以拒绝任何事情,但拒绝娶自家闺女就绝对不行! 开玩笑? 于他来讲,张子君无疑是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宝贝的不得了! 现在,陆诚居然敢嫌弃自己的女儿? 尽管他的话说得比较委婉,但拒绝就是拒绝,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 张鹤苦修多年的沉稳心境,终于在这一刻被打破了,罪魁祸首竟然是眼前这个文弱书生! 他单手往前一探,一把抓住了陆诚衣衫的前襟,只是那么轻轻的一提,就把对方从地上给拎了起来,如同拎起只小鸡般轻松随意。 他怒目直视着陆诚,严声逼问道:“我再问你一遍,这门亲事你答不答应?!!” “呃------” 陆诚感到呼吸变得困难,心里也确实是吓坏了。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拒绝一门亲事罢了,竟会惹得张鹤生出如此大的反应。 他能够真切地感受到,张鹤此时浑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那股暴戾之气,究竟有多摄人。 陆诚见过张鹤两面,在他的印象当中,张鹤并不像是个粗鲁野蛮的武夫,反而更像是个举止文雅的老书生。 这------难道是自己看走眼了? 人,果然都是十分复杂的! 陆诚觉得很委屈,哪有提亲不成,就要强迫他人娶妻的道理? “咳咳咳------” 他涨红着脸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断断续续地说道:“张------老馆主,晚辈------晚辈并非是嫌弃张小姐,只不过------只不过是真的没生出过那份心思罢------罢了------咳咳------” 不自觉的,陆诚都已经开始改口,以晚辈自居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他也的确是没料到,张鹤敢公然对自己出手,全然不顾忌自己怀有功名在身------真是个爱女心切的老家伙。 现在认真想想,娶了她女儿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能多个护犊子的老丈人不是? 不过这种事情想想就好。 陆诚压根就没打算妥协,放过张承志这个意图杀掉自己的敌人,任其逍遥法外。 这已经不再是自己和张承志之间的个人恩怨,差点丢掉性命的还有左国玑等人,自己必须得给他们个交代! “哼!” 张鹤见他服软,目光略微变得柔和了些,手上的力道也松了松,但仍然板着张脸道:“别废话,我就问你,我张家的闺女,能否配得上你陆案首?” “配------当然是配得上的。不过,这事总归------总归要讲究个你情我愿,您说对吧?”陆诚一见情势有所好转,便也小心翼翼地和他讲起了道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来的你情我愿?”张鹤话是这么说,但对于自己的爱女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那------那晚辈也得回去问过家慈,才好做下决定。”无奈之下,陆诚只好搬出了母亲,希望能借此堵住对方的口。 “那老夫现在就随你回去------” 张鹤话未说完,身后却是冷不防传来了张子君的声音:“爹------” 他回过头去,便见到张子君脸色平静地站在门口处,眸子深深地望着陆诚。 唉------我的傻闺女,你掩饰得再好,还能瞒得过爹爹我么? 张鹤看得出来,女儿的眼眶有些微红,尽管她伪装得再完美,都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刚才站在外边,张子君清楚地听到了陆诚所有的话,一句不漏。 诚然,陆诚的话并不算太伤人,但作为张家的千金大小姐,张家家主张鹤的独生女,她从小就受尽了父亲的宠溺,得到了整个张家庄里所有人的呵护,何曾如此伤过自尊? “陆诚,你以为本小姐稀罕你么?我告诉你,张家的闺女,从来就不愁嫁不出去过!” 狠心对陆诚说出了这番话后,张子君的眼眶又有些湿润了。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两人,声音也因哽咽而变得有些发颤:“爹,咱们回去吧,不用再求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了!” 话落,她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陆诚唯有苦笑,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这事给闹的,自己怎么像是成了负心汉,陈世美了? 世事难料,谁又能想到,前世想找个媳妇都难的自己,这一世竟会被女方逼婚呢? 唉------真是个傲娇的姑娘! “哼------” 张鹤早已松开了陆诚,此时也是冷哼一声,便一甩袍袖离开了。 张承志却在此时,适时地出现在了门口,满脸鄙夷地看着陆诚,啐道:“陆诚?我呸,忘恩负义的东西!” “呵------” 陆诚冷笑以对,满脸戏谑地看着他那张猪头脸,反唇相讥道:“这不正合了你的心意么?你不该好好感谢感谢我,还露出如此嘴脸,究竟谁更忘恩负义一些?” “你------” “我怎么了?想动手?来啊,随时奉陪!” 陆诚压根就没虚过他,见他双目几欲喷火,很是刻意地继续嘲弄道:“没胆子?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真不知道你有甚么好怕的。不敢动手,那就滚吧!” “陆诚!”张承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给碎尸万段。 “趁早滚!” 陆诚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句,便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假寐起来,全然没将他当回事。 “哼,等着瞧!” 张承志本就有雇凶杀人的嫌疑,此时自然不愿多生事端,丢下句狠话后便转身离开。 陆诚却像是突然才想起来似的,突然坐直了身子,冲着他已经走远的背影喊道:“噢对了,咱们衙门里见。” “------”张承志憋出了内伤。 片刻后,左国玑匆匆赶了过来,一见陆诚正靠在椅背上小憩,心下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关心地问道:“陆兄,他们没拿你怎么样吧?” “没事。” 陆诚缓缓睁开了眼睛,问道:“左兄恨那幕后凶手吗?” 左国玑闻言不禁一愣,片刻后才点头道:“正如陆兄所说的那般,我也不是甚么十世善人------其实这倒是在其次,我担心的是他仍不死心,今后还会再出阴招,想尽办法来对付咱们。” 其实,他和张承志并没有甚么直接怨隙,但难保对方不会恨屋及屋,对付陆诚的同时连带着把自己也给算计进去。 昨夜金明池所发生的事,不就是最好的明证么? 陆诚自然也深知这一点,便点点头道:“所以他必须死?” “还是要看陆兄的心意,折衷的法子也不是没有------” “你知道我有意饶他一命?”陆诚有些意外。 “人之常情。” 左国玑摇了摇头,看着陆诚笑道:“只能说他的命太好了些,有了张小姐这层关系在,换作是我站在陆兄的立场上,也不好狠下杀手啊!” “那么,左兄有何法子?”陆诚接着问道。 “简单,让他滚出开封便是了。” ------ ------ (PS:感谢【kyo1982】的打赏!顺便,求点推荐票------) 第136章 你管不着 祥符县城里,出现了一个十分奇异的景象。 一名容貌姣好,身段婀娜的少女在大街上快步奔跑着。 正月十六,灯节尚未过完,府城里还是一派热闹欢腾的气象。若是到了晚上,则会有更多百姓会选择出门赏灯游玩,相比于白天则会显得更加热闹。 张子君强忍着心中的委屈,一路上不断地眨巴着眼睛,拼命止住了快要从眼眶中流溢出来的泪水。若是看到前方有人挡住自己的去路,她便会毫不犹豫地将其一手推开,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前奔去,身后只留下一连串不绝于耳的谩骂和议论。 “谁家姑娘呀这是?怎么那么粗鲁野蛮呢,忒也不像话------” “可不是吗?不过从这打扮上看,该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才是,真是太没教养了!” “这小娘子的模样倒是娇俏可人,只可惜------唉,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 张承志低着个头,小心翼翼地跟在父亲身后,这会儿听到耳边众人的议论,抬起头来张了张口,最终却是半个字都没敢吐露出来。 作为张家的长子,他对于张家的面子看得还是很重的,有心想要说上小妹两句。可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再抬头见到父亲那副铁青的脸色,他又识趣地闭上了嘴。 张鹤察觉到他的举动后,冷哼道:“先顾好你自己再说,回去后给我好好的反省反省,再敢添出些乱子来,你就别再姓张了!” 张承志闻言心中凛凛,却也抑制不住心底里的激动,以及那一丝感动。 父亲,还是自己的父亲,他还是很护着自己的。相信只要此事风头一过,官府那边查不出甚么来的话,自己也就没事了。 知子莫若父,张鹤适时地给他敲响了一记警钟:“别高兴得太早,甚么人你不好惹,居然敢去惹那个小子!哼哼------你当他就真的毫无手段?” “孩儿谢过父亲教诲!”张承志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唉------” 张鹤摇了摇头,最终只是无声的一叹。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张鹤一生经过了数次风浪,看人又何曾走眼过? 张鹤看得出来,陆诚虽然待人处事很是和善,但骨子里却隐隐透出几分精明的味道。 这一点,从他近来的行事上也看得出来。他绝非一个普通的文人那么简单,更像是一条心有城府、胸怀韬略,来日可幻化为龙的金鳞! 尽管张鹤已经迅速地做了扫尾工作,心中却仍然有些放心不下,天知道陆诚会使出甚么样的手段来对付他们张家。 现在整个府城里,早已是风声鹤唳,官府那边正在严密追查幕后凶手的下落。当然,也只有他们这一层面的人,才察觉得出这股暗流涌动,寻常百姓是不会因此事受到任何影响的。 对于他们来讲,这元宵灯节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 ------ 张子君一路狂奔,很快便跑到了街尾处,前方顿时变得空旷起来。 她不管不顾,仍然继续向前快步奔跑着,不巧正在这时,拐角处出来一架骡车,拐上了这条街道。 啪------ 车辕上坐着的那位车夫,前一刻还挥动手里的马鞭,娴熟地驱着身前拉车的两头骡子继续前行。他怎么都没能料到,前方的街道上会跑出来个姑娘,不要命似的往自己这边撞过来。 这可着实吓坏了他,真要是撞上了这么一个娇柔的姑娘,搞不好就是一条人命呀! 此时两方相距不到三步,骡车跑的也不慢,只一个瞬息间便会直直撞上。即便是再娴熟的车把式,都改变不了眼前即将发生的事实。 不成想,那姑娘脸色也只是略微一变,很快便纵身一跃,跳到了街道旁,险之又险地躲过了一劫。 车子急急停下,车夫扯着大嗓门吼道:“哪家的小娘子,长不长眼睛的,跑那么快是赶着投胎呢?大过节的就寻这晦气,想让老子吃上官司么?” 骂完后,他才看清了眼前女子的容貌和衣着打扮,顿时又有些后悔自己的行为了。 明摆着的事儿,这娘们肯定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还真不是自己这样身份的人能惹得起的。瞧我这张臭嘴哟,保不准哪天就把自己给害死咯------ “你是怎么驾车的?!!” 张子君气势汹汹,一如往常的蛮横作风,来到车前张口便骂道:“差点撞上人你还有理了,信不信我拆了你的骨头?” 车帘儿掀开,车厢里探出个小脑袋来,正是锦云的贴身丫鬟巧儿。 她本想张口怒斥几句,见到站在前方叉着腰的张子君后不禁有些傻眼,心说居然碰到熟人了。 锦云早就识破了张子君的身份,作为她的贴身丫鬟,巧儿自然也知道此事。她回过头去,对车厢里说道:“小姐,这人是陆公子的朋友。” “哦?” 车厢里传出一道惊疑的声音,随后锦云向前探出半个身子,向前方望去。 “是你?!!”两人同时惊呼出声。 “呵------原来是张------张小姐呀。” 锦云轻声一笑,却很敏感地发现,对方的眼眶有些红红的。她轻轻眨了眨那双勾人的桃花美眸,不动声色地问道:“张小姐这是要往哪儿去,怎么行色匆匆的?” “哼,你管不着!” 张子君丢下一句不太客气的话后,便一扭头从车架旁穿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哪像个姑娘呀,真是的!” 巧儿气愤地嘟囔了一句,锦云却是无声的一笑,随即便吩咐车夫继续前行了。 两人身子退回车厢里,见到巧儿还在那儿嘀嘀咕咕的,锦云忍不住笑道:“你这丫头,这有甚么可置气的,又不是不知道她对我怀有敌意。” “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呀,你看看她那副样儿,真不像是大户人家里的千金小姐。” “你没看出来么?人正巧心情不大好,依着她一贯的脾气,不出手伤人就算不错了。”锦云摇了摇头,颇为有趣地接着说道:“也不知是谁惹着她了,像是还哭过的样子,这倒是件稀奇事。” “怎么稀奇了?”巧儿疑惑道。 “昔有红拂夜奔,今有张大小姐日奔,这还不够稀奇的么?” “那倒也是------” 第137章 杀与不杀 振威武馆。 张承玉刚从外边回来,在门房马六的恭敬行礼下,得意洋洋地刚进了大门,身后却冷不防地探出了一双芊芊玉手,一把握住他的左肩,然后向左侧一拨拉,便将他给推了个踉跄。 张家子弟中,就数张承玉功夫最弱,勉强能对付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猝不及防之下,他连下盘都站不稳,没有一推就倒,就已经算是不给张家武馆抹黑了。 很是狼狈地站稳了身子后,张承玉头都没回,便已经怒声骂道:“哪个没眼力劲儿的混账东西,敢推本公子我?” “哼------” 张子君冷哼一声,看都没看他一眼,便径直朝里走去。 张承玉这才发现,推自己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堂妹张子君。他赶紧追上前去,陪着一副笑脸,用一种讨好的语气说道:“是子君回来了呀,我还道是谁呢------哥瞧你这脸色不太好看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 张子君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难不成,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惹你生气了?不应该呀------” “------” 张承玉主动搭话,一路跟着啰啰嗦嗦讲了半天,张子君都没理会过他。 不一会,俩人便走到了第三进院子。 张子君紧走两步来到自己的房门前,顺手推开房门,一个闪身便进了屋内。 砰------ 一声大力摔门的声音传来,她返身插上门闩,将张承玉给隔绝在了门外。 张承玉站在门前,望着房门眨巴眨巴眼,一时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 按理说,今天他们是去给陆诚赔罪来着,纵使对方不答应张家的请求,也不至于让自己这堂妹生那么大气才对。 自家的事,自家人都清楚。 张承志和张子君是兄妹没错,可在关系上,也不比和自己这位堂兄强上多少。要说她是为了陆诚不肯放过张承志而生气,那是不大可能的。 不过张承玉对此早已习惯,自然也就见怪不怪了。 张子君生来就是一副蛮横的脾气,习武的天赋又不错,打小就是张家子弟中身手最好的一个。仗着一身好功夫,她以前可没少欺负过其他众兄弟,也就这几年才有所收敛。 至今张承玉还记得,当初小小年纪的张子君,一人轻易打趴他们兄弟几个的场景。 念及此处,张承玉还真有些怀念起儿时的光景来,至少在那个时候,他们都还心思单纯,兄弟姐妹之间也只有纯真的情谊,没有甚么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随着年纪渐长,这种亲情也就变得越来越淡了,各自也都被分派出去打理着张家名下的各类生意,见面的次数自然也就少了。 所有的张家子弟都知道,张鹤对于武馆的生意最为看重,尽管这不是张家所有生意里最挣钱的。因此,谁打理着武馆生意,就代表张鹤最信任的是谁。 当然了,作为旁系子弟,也没多少人敢觊觎这一家之主的位子。 养子的地位在这会儿并不低,比入赘的女婿高了不知多少,何况张承志也是跟着改了张家的姓的。无论如何,他都比旁系子弟更具备继承家业的资格。 但在张家内部来讲,他显然是最受排挤的一个,当然也没人会蠢到把这一点给表现出来。 人都有些排外心理,对于张氏子弟来说,张承志显然就是个外人。在张承玉的有心利用下,这一点被无限放大,已经在张家形成了一种暗斗的局面。 不过,张家众子弟之间也并非是一团和气,互相之间也同样存在着一些或大或小的矛盾。旁的不说,单是张承玉的那位同胞弟弟,就和他有些不对付。 其实,现在争家主之位还为时过早,因为张鹤还不到五旬的年纪,只要不出意外,六十大寿是能办的,搞不好还能活过古稀之年。 但对于张承玉来说,那个位置近在咫尺,近到自己只需要轻轻的伸一伸手便能够得着。唯一让他感到气愤的是,前面有个养子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唯有除掉他,自己才有机会! 事实也正是如此,金明池的事一发生,振威武馆便顺利落到了自己的手上。 那么假设,张承志死了呢? 金明池的那一场“谋杀”,其实都是张承玉一手策划的。 当他得知了张承志与陆诚之间的矛盾后,便已经在着手谋划此事。为了做到绝对的栽赃,他一直在等待着一个契机。 一个张承志犯错的契机! 半个月以来,张子君一直都住在陆家,且还得到了张鹤的默许。 这一来,对张子君情意不浅的张承志,心中必然会醋意大生,甚至怀疑陆张两家会有结亲的可能。张承玉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在每次“不经意”的交谈中,都在不断地用言语刺激着张承志。 张承志心中本就疑云密布,再经过他的有心挑唆,便真的铤而走险,于是便有了相国寺街的谋杀案。 张承玉本以为,事情可以就此尘埃落定,官府必然能通过那凶手查出幕后的张承志。但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凶手不知何故,竟死于狱中。 张承玉知道,以张家的能量,是做不到在大狱中杀人灭口的。 线索就此中断,他当然心有不甘,于是便谋划了金明池的事情。而那所谓的“谋杀”,实为谋而不杀! 陆诚不能死,或者说他一旦死于非命,官老爷们慑于当今天子的怒火,必然会想办法撇清责任,捏造出陆诚乃是意外溺水而死的事实出来。 也只有让他活着,好好的活着,才能逼得官府全力追查此案。 试想,一位得蒙圣上赏识并亲笔手书匾额相赠,在士林中声望不菲的才子遭人谋害,官府又岂敢不在此案中尽心尽力? 药是张承志下的,那场火也是他自己放的,为的就是混淆视听,造成一种陆诚差点被人谋害,却因为意外的焰火而侥幸逃脱一劫的假象。 至于船上的那名船夫和水手们,此刻早已下去见了阎王爷,再无开口的机会了。 在这一点上,张承志的狠辣程度远远不如他,否则也就不会让张鹤知悉相国寺街的事情了。 张承玉回到大堂,只稍坐了片刻,张鹤父子便回来了。 从俩人不太好看的脸色中,张承玉就已经能猜出个大概了,事情一定不大顺利。他起身迎了上去,颇为关心地问道:“二叔,那陆诚答应了吗?” 张鹤瞥了他一眼,摇摇头道:“他没答应,子君回来了没?” “回来了,就是看上去心情不大好。” “嗯------” 张鹤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偷儿如何了?” “还关在后院的柴房里------” 张承玉答了一句,随即手横到了自己的脖子前,压低音量问道:“二叔,要不要------” 他的话没有说完,右手划拉脖子的动作却已经很明确地透露出了一个意思——杀人灭口! 张鹤眉头一跳,目光紧紧地盯着他打量了半晌,最终还是摇头道:“无凭无据,官府断不会到咱们武馆里来抓人,毋须妄造杀孽------若是事情有变,唉,那时也就顾不得这许多了!” 第138章 知足常乐 花魁大赛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本届花榜的三大行首,仍然是锦云、一袖和怜儿三人。不过在名次上,显然出现了变动。 锦云许是状态不佳,在表演时出了些小错,屈居于第三名。第二名的得主仍是一袖大家,怜儿却是借着陆诚那首上元词之威,一举夺得了魁首。 这一来,作词之人顿时声名大显,再次成为文人士子们谈论的焦点。 只不过因为金明池谋杀一事,陆诚被人从水中救起后,就已经让人识破了身份。在春雨楼里见过他的人,也因此知道那首《齐天乐》并非是李濂所作,而是出自于才名远扬的陆案首之手。 此刻,陆诚的神色有些窘迫,因为锦云就坐在他的面前。 “公子大才,一首词作便能左右花榜的名次,锦云心里着实敬佩!” “咳咳咳------” 陆诚尴尬地咳嗽两声,干笑道:“只是一首拙作,哪敢当得如此赞誉?让你见笑了,呵呵------” “是吗?公子的拙作一首,倒是将其他文人给远远甩在了身后------” 锦云话音一滞,转过话头幽幽地道:“都说读书人性子清高,恃才傲物,公子倒是有些异于常人呢------若是奴家知道公子的佳作只值二百两银子,便让妈妈向公子买下了,也好过便宜了别人。” 陆诚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无非是指自己为二百两银子卖出词作,使之渗入了铜臭味。但若要说她真想再次夺下那花魁之名,陆诚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原因无他,锦云才艺超群,也不是头一回登台表演了,又怎么可能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落到了花榜第三名? 陆诚有种直觉,她是有意为之! 否则的话,凭着她和自己的交情,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一首好词并非难事。 念及于此,陆诚便笑道:“姑娘说笑了,你本便无意于花魁之名,不是吗?” 锦云脸上出现意外之色,一双桃花眼静静看了他半晌,最后嫣然一笑道:“锦云还当自己掩饰得很好,不想还是让公子看出来了。” “这却是为何?”陆诚疑惑道。 按理来讲,连任两届花魁,身价自然是呈翻倍暴涨的趋势,能赚到的钱自然也就更多些------当然了,大头还是在鸨母那里,艺伎能分到的钱不会太多。就这点儿,还得让鸨母代为“保管”,平日里就给点儿零花钱,唯一的高收入来源,也就是客人们私下里打赏的小费了。 不过再怎么说,女人都是有些虚荣心的,花魁的名头还是很能吸引青楼女子们竞相争夺的。 因此,陆诚对于锦云的行为,自然是不太能理解的。 “公子有所不知------” 锦云浅浅一笑,解释道:“像我们这样的女子,将来若是想要赎身,价钱也是由身价而定的。若是锦云再夺下这一届的花魁,日后怕是妈妈都不愿让我赎身了。” 陆诚这才了然,锦云的顾虑是很有道理的,红姑娘们想要从良,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别说是连任两届花魁了,就是以锦云如今的身价,想要赎身都困难了。 好不容易才培养出了这么一个花魁,鸨母通常都是不情愿让其赎身的,自然就会故意在赎身的价钱上有所刁难了。 只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太对。 依着锦云和王府的关系,真要想赎身,请周王爷出面就行了,万花楼的鸨母又哪有这个胆子,敢在此事上刁难一位王爷? 锦云似是看出了他的不解,轻叹道:“若是找了王府出面,这份人情可不好还------” “周王爷,待人还是不错的。” 陆诚听到这里,若有所指地插了这么一句,心说这还有甚么人情好还的?青楼女子落籍从良,最好的去处,无非就是给达官贵人当侍妾了吧? 整个开封府里,论起地位的尊贵,还有谁能比得上周王爷呢? 锦云神情一黯,默然半晌才幽幽地问道:“可锦云觉得,那不是自己最好的归宿------” 陆诚心中就更为不解了,虽说给达官贵人当小妾没甚么地位,但日子总要比嫁给普通老百姓过得更好些呀。 以上两种选择,算是青楼女子最好的结局了。 余下的,要么就是以后做个鸨母,仍然经营青楼的生意;要么就是出家为尼,常伴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了。 “这个------恕我直言,那才是姑娘你最好的归宿才是。” 陆诚沉吟着,谨慎地开口劝道:“人活一世,谁又不渴望琴棋书画诗酒花?然而最终,却都逃不过柴米油盐酱醋茶------知足常乐就好。” 不知怎的,话说完后,陆诚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自己今天,可是连着拒绝了两个女人的情意呀,是不是太窝囊了些? 可给自己天大的胆子,也断然不敢和周王爷抢女人啊! 那天在王府里的场景,陆诚仍然记忆犹新,朱睦审那是在给自己下马威。正常的交往还没甚么,真要是和锦云走到了一起,难保对方不会做出甚么惊人的举动来。 那可是一位藩王! 纵使如今的藩王已经失势,瘦死的骆驼也还比马大,想要捏死自己这么个小人物还不是轻而易举? 再者说了,周王爷为人确实不错,没有仗着权势强行买下自己的配方,就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这样的人,对于他喜欢的女人又岂会差了呢? 不过说实在的,自己对锦云也仅仅是产生了些许的好感,还远远没达到喜欢的程度。若说有那么点儿想法,也无非就是男人对于漂亮女人的一种占有欲罢了,谈不上男女之情。 “我------” 锦云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地回应道:“公子所言极是,是奴家有些痴心妄想了,公子教训的是。”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 “奴家明白的------” 锦云突然抬起头来,对着他嫣然一笑,方才的那点儿沮丧早已消散无踪:“那,公子到底是个甚么意思?” “------” 陆诚让她给呛的哑口无言,心中对这位演技派也感到有些无奈。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你根本就无法看清她最真实的一面。 “扑哧------” 见到陆诚一脸窘相,她忍不住娇笑出声,随即抬袖掩嘴道:“人人都说陆公子才思敏捷,不想今日竟让我这小女子给难住了,想想都觉得甚是有趣。” 话落,她便起身告辞道:“今日就不多打扰公子了,来日若是有暇,公子不妨多到万花楼去坐坐,反正呀------妈妈也不会找你要钱。” “嗯,有空就会过去。” 陆诚随口答了一句,突然愣愣地问道:“你今天过来,没甚么事吗?” 锦云俏皮地眨一眨眼,一脸茫然道:“有事?没甚么事啊?噢,就是专程过来看望看望公子罢了。现在见公子气色不错,锦云也就安心了。” “------” 第139章 通风报信 官场里,流传有这么一个段子,说是地方官与京官相遇,地方官来上一句:“我爱京官有牙牌”,而京官却回道:“我更爱外官有排衙”。 排衙又叫“小上朝”,皇帝在京城金銮殿上大升朝,地方上各府州县衙门的堂官们,则在自己的衙门里小上朝。 每日卯时,各衙门里梆发炮响,所属下级官吏、衙门六房司吏、典吏、三班首领等吏员全都到场,于二堂分班肃立。 待到二梆敲过,堂鼓击响,堂官便开始升堂了。 不同的是,升大堂时堂官必须穿戴朝服,顶着梁冠(进贤冠)上堂。也只有升二堂时,才会穿戴公服,戴的也不是乌纱帽,官员穿戴常服时才会戴乌纱帽。 而穿戴公服时,头上所戴的则是一种类似于乌纱帽的展脚幞头,即两边耳后略偏上的位置,直直探出两条长翅的官帽。 贺知府今日排完衙后,便吩咐各级官吏继续严密追查有关陆诚的那桩案子,他则回到府衙后院换回常服,之后便自己一个人吃起了早饭。 刚吃过早饭,贺知府就得到差役禀报,说是陆诚过来求见,此刻正在签押房里候着。 贺知府当然知道,陆诚这位苦主今日过来,肯定是催促自己查案来了。他忙取过放在一旁的餐巾抹了抹嘴,起身往签押房行去。 来到签押房,便见到刑房司吏和典吏,还有师爷全都在场。只是让贺知府感到有些纳闷的是,就连新任的马推官也在场。 朝廷为了分权治理地方,把按察使和布政使分出了道台官员来治理,再下一级的知府衙门也同样如此,除了知府坐守府衙以为,下级属官也都给分了出去,各自开署办事。 有些许不同的是,推官署和通判厅都驻府城,与知府衙门相距不远,只有同知厅例外,被分驻于尉氏县城内。 不过陆诚的案子是大案,各署衙都在全力带人追查,通力合作、同心协力、众志成城------势要揪出此案的幕后凶手。只是各级官员都有自己的班底,府衙里留下的都是经历和知事等八品以下官员,正常情况下,马推官是不会来这府衙的。 此时,只听陆诚坐在那气愤地说道:“冯大人,学生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凶手就在振威武馆之内,您说自己做不了主,才带我来这府衙,现在府尊大人又迟迟不出现,若是耽搁了时辰,线索断了的话,此事您能担待得起么?” 一脸福相、身材矮短微胖的马推官一脸苦笑,亲手给他杯子里续着茶水,耐心地解释道:“陆生员,这真不是本官能做主的事呀!衙门这边得不到准信儿,本官又岂敢强闯民宅,进行搜查?” 他当然知道,眼前这是位甚么人物,自己的前任就是让对方给整垮的。如今对方作为苦主,他只能是陪着笑脸,却也不能听风就是雨,脑门一热就带人搜查振威武馆。 “马大人,您可是一府司李呀!这刑事要案,您做不了主,谁还能做主?” 陆诚现在作为苦主,终于有机会在这些官老爷们面前摆摆谱儿了,当然不会和他们客气。他狠狠地批了马推官一顿,一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便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水。 放下茶杯,陆诚正待再说时,却是突然惊咦出声,也顾不上要行甚么跪礼了,起身冲着门口拱手作揖道:“府尊大人,您可得为学生做主啊!” 贺知府从门口大步跨入,径直问道:“你所言是否属实,那凶手当真在振威武馆?” 陆诚再次一拱手,斩钉截铁地答道:“大人,学生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大人速做决断呐!” 正如马推官所说,只听凭陆诚的一面之词便强行搜查振威武馆的话,确实是有些不妥的。 更何况,张家也是本地的豪强,在地位上也不算低,背后还站着位杨通判,势力范围也着实不小。此外,官府捉拿匪类时,他们还经常能提供一些有用的消息------ 一想到杨通判,贺知府立即察觉到事情不妙,怕是此刻已经有人前去武馆通风报信了。 这起案件,凶手的行事太过密不通风,一切的痕迹都被扫除了个干净。贺知府等几位官员,昨夜连夜调查,都没能查到甚么线索。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契机,自然是不能轻易放过的。 “成,本府且就信你这一回!” 当下,贺知府不再犹豫,断然下令道:“来啊,调集人手,搜查振威武馆!” 听到这话后,唇角处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思绪回到了半个时辰之前。 左家。 陆诚送走锦云后,就见左国玑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一见到他便急急地开口道:“陆兄,有线索了,这回张承志要完蛋了!” “甚么线索?”陆诚疑惑道。 “喏,你看看这个。” 左国玑说着,便递上来一张纸条,解释道:“这是方才有人从大门塞进来的,下人见到这东西后,便立即向我禀报------” 他后面究竟说了些甚么,陆诚已经听不清了,因为那张纸条上清楚明白的写着——人证在振威武馆! 到底是谁,在向自己通风报信? 陆诚虽然觉得事有蹊跷,却也不敢有所怠慢,略微思索后便做下了决定——搜查振威武馆! 想要揪出张承志这个幕后凶手,这是如今最为可行,最好也最快的办法了。 无凭无据的,即便自己真跑去衙门把张承志给告了,单凭一个“杀人动机”是远远不够的。 即便是官府那边迫于自己所代表的士林方面的压力,也顶多是暂时把张承志收押待审,而不会轻易动用刑讯逼供的手段。 也就是说,此案中的人证才是最为关键的! 在这年代,拒绝官府搜查等于心虚,反抗官府无异于造反。一起杀人未遂的谋杀案,还不至于将张家逼到需要造反的地步。 因此,贺知府并没有大动干戈,只匆匆调集了几名捕快------总共出动了几十人,便浩浩荡荡地杀向了振威武馆所在的方向。 第140章 搜查武馆 “二叔,大事不好了!” 一声惊呼,响彻在武馆的第二进院子里,紧随而来的,是张承玉猛然推开房门发出的声音。 坐在书房内的张鹤眉头一皱,不悦地喝斥道:“甚么事慌慌张张的?” “二叔,出------出------” 张承玉喘着粗气,神色惊慌地答道:“出大事儿了!” 张鹤霍然起身,上前问道:“到底出了甚么事?” “官府------官府要搜查咱们武馆,现在应该已经快到了!” “甚么?!!” 张鹤闻言也是震惊不已,忙吩咐道:“时间还来得及!快,快安排人,将人从后门给送出去!” 张承玉得了吩咐,立即着手去办,心里却在暗骂陆诚没用。 都把人证的藏身地点告诉他了,居然还不慎走漏了消息,让人有机会给自己这边通风报信。 振威武馆掌控着祥符县城里不少城狐社鼠,对于府城里所发生的事情,自然是多留了份心眼的。 其实早在官府那边出动大量人手时,就已经有人赶来,向如今的少馆主张承玉秘密汇报了这一异常情况。 张承玉当然知道,这是陆诚收到了自己偷偷传递出去的消息,带着官府过来拿人的。不过这事只有他自己知情,即便是事后张鹤有心追究,他也完全可以来个一推二六五,说自己也没想到官府真是冲着张家来的。 但没隔多久,通判厅就差人过来通风报信了。 这次是准信,张承玉哪还敢瞒着张鹤? 可他心有不甘,又刻意拖延了一小会,但府衙的人姗姗迟来,根本就没能让他如愿。无奈之下,他只好暂时放弃眼下这么好的机会,赶过来向张鹤禀报此事。 得了吩咐后,张承玉带着两名武馆里的下人匆匆赶到后院柴房,将那浑身五花大绑的偷儿给提了出来,往西北角院的方向行去。 大户人家的宅院,除了正门外,通常还会在后罩房的西北角处开设有一个角门,以供仆役运输、行走方便之用,这样的后门即为“方便之门”。 振威武馆,同样也开有这样一个小门。 几人刚打开后门,正准备鱼贯而出时,看到门外的场景都不由得愣住了。 只见门外静静站着五名汉子,他们中的领头之人,左手上还握有一柄钢刀。 这些人虽然都是便装打扮,但他们只单单站立在那里,就已经隐隐向外散发出一股慑人的煞气,无形中就能给人带来沉重的压迫感。 张承玉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这些人必定来历不凡! 这种气息,在那帮缉拿盗匪的衙门捕快身上,是绝对不可能会出现的! 反应过来后,他急忙抽身向后退出两步,企图再次关上角门,却为时已晚。两只孔武有力的大手顶在了门板上,无论他再如何使力,都徒劳无功。 唰------ 利刃出鞘的声音传出,随即一柄在暖日下泛着寒光的钢刀,抵上了他的脖颈。 ------ ------ 在贺知府的带领,以及陆诚和马推官的随同下,府衙的一帮捕快赶到了振威武馆的大门外。 贺知府当然知道,出动大量人手必然会打草惊蛇,早在过来时便分成了几拨人马,呈四面合围之势,朝着振威武馆逼近过来。 远远的,门房马六便发觉了这一异常情况,这架势登时把他给吓坏了,立即便差了一名同伴进去向老馆主报信。 大门紧闭,马六站在了门前。 马推官紧走两步,攒足了一口中气,厉声喝道:“大胆刁民!府衙办案,你要阻拦不成?当心本官治你个干扰司法之罪!” 马六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忙陪着笑脸上前行礼道:“草民见过府尊大人,司李大人!” “嗯------” 贺知府只是轻轻颌首,并不出声。马推官立即会意,官威十足地再次喝道:“府衙追拿杀人案凶手,还不快快打开大门,一旦让那歹徒跑了,你吃罪的起么?” “这个------”马六有些犹豫。 “甚么这个那个?!!” 马推官懒得再和他废话,喝令道:“来啊,将此人拿下!”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马六一听这话,立即就软了下来,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地连声求饶起来:“小民不敢忤逆两位大人的意思,这就打开大门,放大人进去。” 正当此时,大门从里面打开,一袭男装的张子君出现在了门后。 陆诚随行于贺知府身后半个身位,两人自然对了个照面。 她看上去一如往常,只是神态间隐隐多出了几分憔悴;她的眉眼间仍然显得英气逼人,只是那对清澈的眸子里增添了几缕鲜红的血丝;她的五官依旧精致秀丽,只是眼眶看上去有些红肿,显然是刚刚才哭过不久------ 再次见到张子君,见到她如今憔悴幽怨的面容,陆诚心中有些五味杂陈,不知是个甚么滋味。心虚之下,他忙移开自己的目光,望向了别处。 纵然是事态发展到了现在这一步,陆诚也不曾后悔过自己的行为。如果再让他选择一次,他相信,自己仍然会选择这么做。 一个有心取走自己性命的对手,是坚决不能纵容的。 即便是有张子君这一层关系,即便是她曾经两次出手救过自己,也必须要狠心一回。 自己可以不取张承志的性命,却不能对他放任不管。明知敌人是谁,还傻乎乎地让敌人有再次出手的机会,是一种非常愚蠢的行为。 “你是何人?”马推官出声斥问道。 “振威武馆,少馆主!”张子君不卑不亢地答道。 “有人举告你们窝藏疑犯,还不速速退下,接受搜查!” “这是污蔑!” “放肆!” 马推官怒了,对左右喝令道:“来啊,将其扣下!” “大人且慢动手------” 一声中气的声音传来,张鹤出现在了张子君的身后,对她喝斥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快退下!” 张鹤喝退了张子君后,便原地跪下,向两位大人恭敬地行了一礼。 贺知府为官油滑,自然不会轻易去得罪张鹤,马推官却是沉声道:“张老馆主,你纵容张家晚辈冲撞本官,该当何罪?!!” “咳咳------” 此时,一直站在贺知府身后,沉默不语的陆诚出声劝道:“学生觉得,张少馆主只是一时情急,才会言语无状,马大人就不必自降身份,与他计较了吧。” “嗯------陆生员所言极是,本官就不与他计较了。” 有了陆诚出面为她求情,马推官才转变态度,决定不再追究此事。 一帮凶神恶煞的捕快得了命令,当即涌入张家,对里里外外都进行了一番仔细的搜查,然而他们甚么都没发现。 汪捕头跑了过来,向贺知府禀报道:“府尊大人,西北角院发现一处角门。” 贺知府大手一挥,下令道:“打开看看。” 第141章 送你上路 振威武馆的后门,通向的是一条小巷。 这一带都是民居,即便是在正月十六这样的日子里,也没多少来往的行人,与府城的那几条商业街相比,就显得冷清了许多。 小门一打开,众人便见到两名捕快围在门外。 张鹤见此一幕,不禁给吓出了一身冷汗,心说还好自己反应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人本来就是贺知府安排的,对此他自然不感到意外,只是出声问道:“你们来了之后,可有甚么发现?” 两名捕快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从小门走了进来,来到贺知府身前,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便见贺知府瞳孔一缩,随即目光转向了陆诚。 众人见此诡异的场景,也都不由得把目光转向了陆诚,心里都在暗暗猜测着,那捕快到底和贺知府说了些甚么。 面对着贺知府略带审视,以及周围众人疑惑的目光,陆诚只是回以淡淡的一笑。 贺知府沉默片刻,最终下令道:“本府刚刚得到消息,疑犯已被擒获,回衙!” 这道命令一下,不少人都愣住了。 这么大张旗鼓地到振威武馆来捉拿疑犯,还进行了一番搜查,最终却说是疑犯在外面被擒获了,这也未免太过离谱了。 也就是说,官府收到的情报有误,疑犯并非藏身于武馆,而是在武馆附近? 也只有这样才能说得通了,否则这窝藏疑犯之罪,武馆也是难逃干系的。真要是在武馆里捉住了疑犯,怕是此刻张鹤早就让官府给拿下了。 张鹤左思右想,也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甚么事,难道官府真的拦下了自己侄儿等人? 这怎么可能? 张承玉就是动作再慢,都应该抢在官府过来之前,就已经带人离开了才对。 难道是事情有变? 张鹤皱着眉头,目光再次转到陆诚身上。当他见到对方一脸的从容镇定,唇角处还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后,才猛然醒觉:“遭,这小子还有后手!” 张鹤心中追悔莫及,此刻却也已经无能为力,只能是静静地目送着官府众人离去。 待到陆诚和贺知府走远后,他立即吩咐下去,让人留意着府城里的消息,但切不可打探张承玉几人的行踪。 在没有找到张承玉之前,所有的猜测都没有意义,任何的事情也都有可能发生。说不定,这只是陆诚和官府那边有意打草惊蛇,对自己使出的一个疑兵之计呢? 一旦自己这边大张旗鼓地打探张承玉的消息,反而容易让官府的人给盯上,顺藤摸瓜地找到张承玉等人,那才是真的完了。 如果张承玉当真顺利把人给带了出去,且还找了个藏身之所躲了起来,必然会找机会让人送回消息。而若是张承玉当真让人给抓了,府衙那边,应该也会很快就有消息传回来。 对于张鹤来说,显然是希望第一个设想能够成立,官府没能抓到那偷儿的。但一想到陆诚唇角勾出的那一抹笑意,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就隐隐觉得后者发生的可能性更大。 这个陆家小子,果然不简单! ------ ------ 张承玉醒来时,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东西,哪怕是一点点的亮光。 尝试着动了动身子,他才发现自己手脚无法动弹------这才突然醒觉,自己已经被人绑缚了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中间又发生了甚么事情,只依稀能够记得,前一刻自己还在武馆后院,打开小门时所遭遇的场景------ “唔唔唔------” 张承玉张嘴欲喊,却只能发出几声轻微的呜呜声,因为他的嘴也让人给堵住了------也不知用的是破布,还是谁穿了几天没洗的臭袜子。 见他在那不安的挣扎,一直站在边上守着的一名汉子出声喝斥道:“喊甚么喊,想活命就安分着点儿!再聒噪,爷宰了你!” 这是一间破旧简陋的房子,此时门窗紧闭,屋子里光线异常昏暗,仅有几丝亮光能从门窗的缝隙处渗透进来。由于长久无人居住,角落里已经结满了大大小小的蜘蛛网,整间屋子里唯一的家具,便是那张木制的桌子,那上边现在也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张承玉放弃了挣扎,也停止了呼喊,他是真的担心对方会杀了自己。 嘎吱------ 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屋外的光线倾泻进来,整间屋子都变得明亮起来。 一道身影跨步而入,来到张承玉面前站定,却一句话也没说。 张承玉眼睛被蒙上了一块黑布,看不见任何东西,耳朵却也能听到声响,只知道有人进来,但猜不出来人是谁。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陆诚。 陆诚打量了一眼屋里的环境,发现连个能坐的地方都没有,便也只好放弃了落座的念头。边上的汉子刚要出声,却让他抬手制止住了。 陆诚从腰上解下钱袋,给那名汉子递了过去。 汉子笑着接过,对他道了声谢便退了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屋内再次变得昏暗下来,陆诚蹲下身子,伸手取出了张承玉嘴里的破布。 “你是谁?” 张承玉开口问道。方才那位汉子道谢时,他只听到对方称这人为“公子”,却难以猜出此人的来历。 沉默,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张承玉心里有些发慌,他根本就猜不出此次劫下自己的是甚么人。这些人不太像是衙门里的捕快,若真是官府的人抓了自己,此刻自己也应该在府衙或是大牢里才对。 难道,他们是江湖中人? 但江湖中,又有几个敢抓张家的人? 沉默半晌,张承玉突然再次开口道:“张承志?” 陆诚闻言心中一动,却也没有出声,仍然保持着沉默,希望能从对方口中听到更多有用的消息。 事实上,他和张承玉没有真正见过面,自然不担心对方能听出自己的声音。但眼下自己不出声,显然比出声更能带给对方压力,也能从对方口中套出更多消息来。 “呵呵------” 张承玉咧嘴一笑,继续说道:“看来我猜的没错,你果然对我起了疑心!但你以为,将我抓来就能解决问题了么?现在陆诚已经对你起了疑心,官府那边也在全力追查此案,你就等着吃官司吧!我相信,陆诚既然拒绝了和谈,就断然不可能留你一条性命,张家保不住你了!” “呵呵------” 陆诚阴笑两声,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不是大公子,大公子也不屑于见你,我是来送你上路的!” 第142章 水落石出 “我是来送你上路的!”陆诚如是说道。 “杀我?” 张承玉闻言一愣,转而想到张承志如今已经被张鹤禁了足,自然是不可能亲自过来见自己的。想到这一点,他不由得哈哈大笑,摇头道:“他不敢杀我,一旦我死了,二叔不可能不追究此事!” “老馆主若是得知实情,怕是会亲手杀了你吧?” “不可能!我行事天衣无缝------” 张承玉话音一滞,突然意识到,会不会是张鹤对自己起了疑心,专门设下一个局来套自己的话? “金明池一事,是你所为吧?”陆诚问道。 “和我有甚么干系?张承志和陆诚有怨隙,才设下此局,欲取其性命------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让陆诚得以逃过一劫,呵呵------”张承玉矢口否认。 陆诚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金明池之事,是张承玉所为。 相国寺街上的第一次谋杀,应该是张承志让人下的手,他也当着自己的面承认过。但对于金明池一事,陆诚能够看得出来,他是迫于张鹤的威压才承认的。 陆诚很敏感的察觉到,或许凶手另有其人。 会是谁呢? 陆诚头一个能想到的,自然是王朝立。但如果是王朝立所为的话,为什么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张承志,就连张鹤都认为是他做的? 那么,这个人很可能不是自己的敌人,而是张承志的对手? 张承志做了初一,他就做十五,便可轻易地进行栽赃嫁祸------ 带着这样的想法,陆诚从左国玑的口中了解到了张家内部的一些情况,得知了张氏子弟之间存在的一些矛盾和争斗。 陆诚无意去插手他们之间的内斗,只想找出幕后的真凶。不管此人是否有意杀掉自己,都改变不了他差点害死自己的事实,岂能轻易放过? 之后的通风报信,更加让陆诚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对方利用了自己,其真正的目的,是想置张承志于死地! 依大明律例,谋杀是要判处死刑的。 凡谋杀人、造意者、斩。 若伤而不死,造意者、绞。 若谋而已行,未曾伤人者,杖一百、徒三年。 人治的年代,量刑自然有轻有重,全看主审官的意思。只要罪犯在上头没人,此案又给办实了,判决的结果申祥到按察使和刑部,也是不会被推翻的。 这伤与不伤,其实是很值得琢磨的。 说白了,无非是看自己这位苦主肯不肯放过张承志罢了。按照常理来讲,对方的绞刑是跑不了了,自己不可能会放过妄图谋害自己的敌人。 若无意外,张承志会因为谋杀一案,被判处绞监侯。 很明显,这是利益之争! 这么一想,一个名字便跃入了陆诚的眼帘——张承玉! 张鹤无子,只要张承志一死,作为二房长子的张承玉显然得益最大。 为此,陆诚精心策划了这样一个局,将这小子给抓了来------当然,若是带证人跑出来的是张承志的话,自己同样也有其他的办法,从对方口中得知实情。 “呵呵,你们张家的人个个心狠手辣,在下佩服!” 陆诚伸手解下了罩在他眼睛上的那块黑布,口中冷笑道:“不过我以前听过一句话,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你利用了我陆诚,还妄想能够安然脱身?” 陆诚一点都不担心,张承玉会突然跳起来袭击自己。他的双手都被绑到了身后,双脚也被绑缚在一起,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张承玉刚刚睁开眼睛,一时还有些不适应。待看清眼前之人的面孔,以及从对方口中所说出来的话后,他彻底愣住了。 陆诚只是笑,脸色平静地打量着他,将他这一刻的惊讶之情尽收眼底。 “你------你是-------陆诚?” 张承玉显得有些迟疑,根本就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怎么可能是陆诚?为什么会是陆诚?不应该是张承志在对付自己吗? “你不是在做梦,就是我!陆诚,陆显淳!” 陆诚耐心地回答着他略显白痴的问题,转而笑道:“临死之前,你还有甚么未了的心愿?尽可告诉我,反正我也不会满足你,就当是对你的一点点怜悯之情吧。” “------” 陆诚的话虽然说得幽默,张承玉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好笑,反而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会叫的狗不咬人。 那些时常把狠话挂在嘴边,动不动就威胁说要杀人全家的人,通常都只是些跳梁小丑,上不得台面的小混混。 而像陆诚这样,能够把杀人这种事都说得轻描淡写的人,才是真正狠辣的角色。 张承玉听得出来,他那幽默的话语中,隐隐流露出来的凛冽杀意。 “没有遗言?” 陆诚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来世,记得做个好人。” 话落,他起身向门口走去。 “不!你不能杀我,你不敢杀我!”张承玉冲着他的背影吼道。 “哦?” 陆诚停下脚步,回头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也不管在黑暗中他能否看得清楚,径直说道:“反正,这事也没人会查到我身上,不是还有张承志这个替死鬼么?” “你------” 张承玉哑口无言,陆诚却已经拉开了房门,对外面守着的两名汉子说道:“此事就拜托哥几个了,待风头过去后,我请你们喝酒。” “放心吧陆公子,我们行事,手脚干净着呢,嘿嘿------” “不,你们不能杀我!” 无论是谁,面对死亡都会有种天然的恐惧,张承玉也不例外。他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句,随后哆哆嗦嗦地说道:“我是张家的人,你们不能杀我,否则张二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吼什么吼?!!” 一名汉子喝斥了一句,顺手就一掌拍在门框上。 砰------ 房子太过破旧,以致于他这一掌拍下去,整个屋子都像是地震了一样。 “我------” 张承玉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道:“陆公子饶命,陆公子饶命啊------只要你能饶我一命,你说甚么都成,求求你手下留情------” 汉子见他这副窝囊样,不由得嗤笑道:“我还道张家的公子有多威风呢,敢情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公子就别和他多费唇舌了,某家一刀杀了便是。” “陆公子饶命啊------” 一听这话,张承玉更是吓坏了,哭喊着解释道:“我真没想过要杀你,否则昨晚下的就不是蒙汗药了,更不会公然放焰火烧船,求求你高抬贵手吧------” 陆诚听到这里,终于回过头来,看着他问道:“你当真甚么都能答应?” 第143章 杀一个人 在贺知府的官威下,那偷儿很快便招供了,连刑罚都没用上。 府尊大人一声令下,捕快们再次出动,前往张家拿人。 头一次过堂,张承志死不松口,矢口否认谋杀之事。 有了人证的指认,贺知府就没那么多耐性和他磨下去了,直接上了刑。 任你是钢筋铁骨,也扛不过诸般刑。 几次严刑逼供后,张承志总算是招了,对于谋杀陆诚之事供认不讳。也不管金明池一事是不是自己干的,反正是一股脑都认了下来。 贺知府当堂宣判,张承志杀人未遂,因未对陆诚造成重大伤害,酌情免其死罪,发配充军。 死罪减一等,即为充军,属于流放的一种附加刑罚。 但严格来讲,充军是重于流放之罪的,因为流放虽也要承担苦役,却比不上在军伍中严苛。 大明朝卫所制度的衰败,导致士兵被将领拼命压榨,生活水平下降,很多普通的军卒甚至连饭都吃不饱,压根就没人愿意当兵。 到了如今这个年代,不知有多少人想摆脱军户的身份,逃亡的军士更是数不胜数。 普通的军卒尚且如此,何况是被发配充军的罪犯? 这些被充军的人,通常只是被发配到边远地区承担苦役,并没有甚么在军伍中升迁的机会,相当于劳改。 流放还有个年限,而充军往往是终身或永生制的。区别在于前者只是本人毕生充军,后者却是世世代代都要承担苦役,永远无法摆脱这样的身份。 充军虽为死刑的一种代用刑罚,是轻于死罪的存在,却往往能让人生不如死。 故土难离,这时的人都有着浓重的乡土情怀。在交通不便的情况下,被发遣到几千里之外,很可能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人,最终落个客死异乡的下场。 最关键的是,罪犯还不能借助交通工具,沿途需要跋山涉水,全靠着自己的两条腿走到发配地。通常还会有专门的差役负责押送,碰上脾气不太好的公差,罪犯在路上就少不了要受些皮肉之苦了。 身体素质不够好的,指不定地方还没到,人就已经死在路上了。 南人发北,北人发南。 被流放到岭南、贵州等蛮荒烟瘴之地,张承志能不能活下来,可就真的是个未知数了。 不过这和陆诚就没多大的关系了,张承志最终是死是活,让老天来决定吧。自己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够仁慈的了。 几番折腾,一场官司打下来,已经到了正月十九。一切都得以尘埃落地,风波伴随着热热闹闹举行了十日的灯节,一起结束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愁的是张家父女,喜的却是张家的旁系子弟。 张承志被府衙暂时收押,等待发配,张鹤则带着张子君回了南城张家庄。 此次事件,最大的利益既得者无疑是张承玉。 送走了张鹤后,他本想邀几位好友到酒楼里吃上一顿好的,权当为自己庆祝了。不想刚要上车时,一名小厮来到近前,拱手道:“张少馆主,我家公子有要事与你相商,劳烦你过去一趟。” 张承玉闻言,抬头往他身后望去,便见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架豪华的马车,足见来人极有身份。他轻轻点了点头,在小厮的引领下,向那车子的方向走去。 其实,张承玉此刻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的大梁分守道、河南右布政使王琼的长子,王朝立。 张承玉作为本地的权贵阶层,对于王朝立这位近来横行开封府的有名公子哥,自然是有所耳闻的,且还见过对方几面。 不过两人的身份差距太大,自然不会存在甚么交情。 “恭喜张少馆主,得以达成心愿。”车厢里,王朝立不咸不淡地对他拱一拱手,奉承了一句。 “王公子说笑了,我们张家摊上此等事情,何喜之有?”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张承玉当然知道,对方把自己找来,不可能就是为了说上这么一句毫无诚意的客套话。 王朝立也没打算和他绕圈子,直入主题道:“我就直说了吧,我找你过来,是想让你为我办件事儿。” “何事?” “杀一个人!” 王朝立直言不讳,很干脆地表达出了自己打算买凶杀人的意图。 张承玉闻言心惊不已,不动声色地问道:“杀甚么人?” “杀你们张家的仇人,陆诚!” “这个------” 张承玉故作沉吟,心里却已经不能用惊骇来形容了,思绪飞回那间破旧的小屋里,陆诚与自己进行的最后一番对话上。 “要我放过你也成,替我办一件事。” “甚么事?” “盯紧王朝立。” “王朝立------王大人家的公子?” “正是------别犹豫,我只给你一次机会,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答应!” “很好!那么,咱们再会。” 张承玉清楚地记得,当时陆诚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最后离开时,还不忘回头留下了一句话:“记着,别再想着来对付我,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王朝立见他犹豫了半天,也没能给出一句准话来,当即不悦道:“怎么,你不同意?” 张承玉回过神来,忙拱手道:“噢,王公子怕是找错人了,我们张氏武馆已经多年不做这门营生了------王公子尽可放心,今日之事,在下一定不会对外吐露半个字,告辞。” “慢着------” 王朝立伸手拦住车门,目光阴狠地盯着他,冷笑道:“张承玉,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你们张家做的是甚么营生,本公子心里一清二楚!呵呵------看来你是刚坐上这少馆主的位置,高兴过了头,都敢不把我们王家放在眼里了!” “王公子严重了,在下绝无半点这样的意思------” “我只问你接不接这活儿?”王朝立盛气凌人地打断道。 张承玉沉默片刻,毅然摇头道:“王公子未免太高看我张家了,这陆诚,我们惹不起!” 张承玉向来只为自己考虑,自己的性命能不能保住最为要紧,即便是为此得罪了王琼又如何? 相比于权势滔天的分守道王琼,他如今最怕的反而是陆诚,那可是真正的狠角色。直觉告诉他,陆诚所指使的那伙人绝非普通的江湖亡命可比,来历一定不简单。 王琼再有权势,也只限于官面上的纷争,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就灭了自己张家。说白了,现在也仅仅是王朝立个人和陆诚有矛盾,王琼人在商丘,对此知不知情还两说呢。 王朝立见他不受威胁,登时就恼了,怒斥道:“张承玉!这笔账,本公子会为你好好记着的,滚!” 第144章 逞心如意 一座开封城,在地域上也分有三六九等。 周王府居于正中偏南的位置,俨然是这这座城里最为尊贵的主人。而王府外西南一带,则是省、府、县三级官署衙门,居住在这里的也多是达官贵人。 而与之相对的城东北一带,便是这十里繁华的开封城里,最为藏污纳垢的地方。 这一带龙蛇混杂,人员构成十分混乱,充斥着各类灰色的行当,是“车船店脚牙”等营生的聚集地。因此这里所聚集的,也多是一些下九流的贩夫走卒。 这一带最有名的,当然是马行街后的西榆林巷这条勾栏小街。不过除了这里外,还有另一处有名的所在,便是东榆林巷了------这个有名,指的是在某些富贵人家圈子里的名气,与普通的平头老百姓关系不大。 富贵人家光线明亮的外表下,往往都会藏着某些难以启齿的秘密,轻易不为外人所得知。 东榆林巷聚集有不少的城狐社鼠、地痞流氓,甚至还有某些做散货的绑匪,也都在这里接些活计。 也不是没人想好好管过这一带,但这种事情,往往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曾有好几任新任的祥符知县和开封知府,对东榆林巷实施过清剿,却并未取得重大的成果。通常是严打一阵后,不久又会死灰复燃------如此反复,循环不绝。 这个世界有白即有黑,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存在,矛盾却共存着。 事实上,这些人的存在,对某些人来讲是利大于弊的。有了他们的庇佑,一两个年轻气盛的破家县令、灭门府尹,还妄想全力清剿? 谈何容易! 掌灯时分,夜幕笼罩大地,整个开封城里黑压压的一片,各家各户燃气的烛火,并不足以照亮这座城市。 夜禁将至,街边的不少商铺已经纷纷关门,唯有街边的小贩已经还在扯着嗓子叫卖,争取今天能再多卖出些东西,多赚些钱来养家糊口。 一位样貌年轻,鲜衣怒马的公子哥漫步在这条街上,身后随行有几名身材壮硕的汉子。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中,有不少是惯偷和扒手,像这样衣着光鲜的公子哥,是很容易就会被他们盯上的。 但一见到这公子哥身后那几名凶神恶煞,不苟言笑的随从,很多人都选择了避开他们。 这种出门就带上一帮随从的人,不是那么好招惹的。 扑通------ 前方不远处的赌坊门口,一名身材痩削的年轻男子让人从里面给丢了出来,摔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 紧接着,赌坊里边冲出两名汉子,朝着地板上的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打的那人在地上来回翻滚,双手护着头部哀嚎不已。 “他娘的,没钱还敢上我们这儿来了,真当我们东家是那救苦救难活的菩萨呢?” 其中一名汉子说着,又是朝地上那人狠狠踹了两脚,口中骂道:“听好了,你在我们场子里欠下的银子,三日之内给我连本带利的还上,不然的话------哼哼,就拿你家婆娘来抵债吧!” “听见了没?” 另一人也上去补了一脚,接话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家那婆娘长得倒是挺水灵的,卖到窑子里也能有个好价钱------嘿嘿,到时哥两个也过去爽爽------” 这种事情在这一带随处可见,每天都会发生好几例。年轻的公子哥对此见怪不怪,只是轻声笑了笑,便继续往前走去。 当他走到赌坊门前的位置时,躺在地上的那名年轻男子也恰好爬了起来,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匆匆与他檫身走过。 咔嚓------ 骨头断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随后便是一声惨烈的哀嚎传出。 他回头望去,只见自己的一名随从,手上正抓着那名陌生男子的手腕,对方整只手掌都在向下垂着,软绵绵的在空中晃悠着。 看样子,他这只手是废了。 这时,随从另一只手递过来一枚玉佩,说道:“大公子,这小子不知死活,妄想顺走您的东西,您看要如何处置?” 这人正是王朝立,王琼的长子,王家的大公子。 他这才知道方才发生了何事,皱着的眉头便舒展开来,冷笑道:“还真是没个眼力劲儿的东西,偷东西都偷到本公子这儿来了------正好今日本公子心情不大好,就多要他一只手吧。” 话落他便转身继续向前行去,身后再次传来骨头断裂的声响,以及那名男子惨嚎的声音。 在一家酒肆的大门前停下,王朝立抬头望去,酒楼的招牌在两盏大红灯笼的照射下,清晰可见“如意楼”三个大字。 “如意楼,如意楼------本公子今日就看看,你这里能否让我逞心如意。”王朝立轻声自语了一句,迈步走了进去。 此时已是夜间,酒楼里光线昏暗,只有每张坐人的桌上点着蜡烛。 罕见的是,这个时候酒楼里还有不少“客人”,都是些面相凶恶,随身携带有利刃的汉子。他们或独自一人,或三三两两占据一张桌子,坐在那儿大碗大碗的喝着酒,并不出声吵闹。 一看到王朝立这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进来,不少人都是精神一振,意识到有“生意”上门来了。不过他们都显得十分规矩,仍然坐在位置上没动,只是时不时向这边瞟上一眼。 如意楼有如意楼的规矩,任何人踏进了这里,都得按着东家定下的规矩来办事。接活儿可以,但得通过这里的管事,作为中间人来为双方引荐。 如意楼的东家背景通天,老早就放出过话来——不管你是杀人也好,放火也罢,只要付得起价钱,这里必能让你逞心如意。 王朝立找了张桌子坐下,店小二便上前哈着腰问道:“这位公子要喝点甚么酒?” 不用王朝立出声,站在边上的一名随从就已经接口道:“我们公子来这儿,自然是要喝你们的招牌酒,逞心如意露!” 此话一出,周围不少汉子皆是眼冒绿光,烛火在一对对略微睁大的眼珠子里欢快的跳跃着,一如他们此刻炙热的内心。 店伙计立即会意,忙作势邀请道:“还请公子移步,到二楼雅间里稍坐。” 王朝立轻轻点了点头,起身随他往二楼走去。 第145章 关中屠夫(附上架感言) 雅间里,王朝立坐在桌边,借着桌上的烛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面一脸凶相的汉子。 被领上来的这人名为祝震东,人送诨号祝屠夫。据说他早年只是个杀猪的屠夫,西安府人氏,后来不知怎的杀了人,背上了两条人命,才从关中逃出,干起了刀口上舔血的勾当。 说来这人也够实在的,以前是屠夫,现在也还是屠夫。只不过他以前天天杀的是猪,现在经常杀的------却是活生生的人! 其实这人武功并不是最好的,楼下比他身手高明的人多的是,但一听说要杀的人很有身份,是位府学的生员,很多人便不敢接这活了。 寻常的老百姓死上一两个,倒是没多大的问题,只要手脚干净些,事后再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开封府的辖境,官府也难以查出些甚么来。 待风头过去后,换个身份回来,照样可以逍遥自在。 而如果是一位秀才被杀,那问题可就大了去了。首先官府那边不可能不全力追查,其次还可能引起士绅阶层的愤怒,这些人一旦联合向官府施压,少不得又要严打一阵了。 到时,若是如意楼的东家罩不住了,倒霉的就只能是自己了。 就在汉子让他看得有些不耐烦时,王朝立才出声道:“管事的说,你胆大心细,从未失手过?” 祝震东一听这话,还当他要让自己杀的人有多了得,忍不住瓮声瓮气地问道:“你说的这生员,身手怎么样?” “他有屁的身手!” 王朝立脸上满是不屑,嗤笑道:“顶多就是学了两手拳脚功夫,能拿出来唬唬人罢了。” 啪------ 祝震东听了这话,大手一拍桌子道:“那还有啥好说的?要是连个文人都杀不了,我祝屠夫也就不用混了!” “那这活你接下了?” “接下了。” “成!” 王朝立的身子略微前倾,近距离地看着对方那满脸的横肉,淡笑道:“管事的想必也和你说了吧?本公子不缺银子,三百两,买他陆诚一条人命!” “三百两,会不会太少了些?”祝震东显得有些不情愿。 三百两其实不算少了,平时他杀个人也就一百两,不过那是普通人的身价。秀才嘛,他还真没杀过,不过楼下那么多人不敢接这活儿,他自然也就有了些讨价还价的底气。 再说了,眼前这雇主不是说了自己不缺钱,那就多要点呗。 “嗬------” 王朝立倒是没料到,对方居然还会嫌少,便不动声色地问道:“三百两还不够?你想要多少?” 祝屠夫抬起放在桌上的那只大手,摊着手掌向他晃了晃,比划道:“听说那陆诚是位案首,多的我也不敢要,就五百两吧。” “五百两------” 王朝立沉吟了下,轻轻点头道:“五百两就五百两!照规矩,先付一半,事成之后再付给你余下五成,不过我还要加个条件------” “甚么条件?” “呵呵,简单------我要你切下陆诚的命根子!”王朝立阴笑道。 “我当是啥事呢,这个不成问题!几时能动手?” “越快越好!” ------ ------ 南城十里,张家庄。 张鹤负手而立于廊檐下,清冷的月光透过廊檐,照在他的衣衫下摆处,折射出一道残影,恰如他此时凌乱不堪的心情。 他怔怔地凝望着前方,那间亮着烛光的西厢房,思绪回到了十多年前。 那一年,妻子病逝,正值壮年的张鹤站在他的床前,听她说完了临别前的最后一番话。 “官人,你不用难过的,妾能与你相伴这么多年,已经心满意足了------” 时至今日,张鹤仍能清楚的记得,当时妻子躺在病榻上,不舍地握着自己的手,含着泪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妾是你们张家的罪人,多年下来都没能再为你生下个儿子,延续张家的香火------妾走后,官人一定要再续一门良配,也好弥补我的罪过------就是,就是不能让人欺负了咱们的子君,那样------那样我在九泉之下,也心安了------” 往事历历在目,每每回忆起这一幕时,张鹤这个铮铮铁汉都忍不住涕泪纵横。 早年自己闯荡江湖,妻子跟着吃了不少苦头,不想还没来得及享受到几天好日子,她就狠心离去。这十多年来,妻子的所有遗愿张鹤都在默默地遵行着,唯独没有再找一位填房的夫人。 “心莲,这一回,为夫还是让子君这丫头受了欺负,你一定在怨我对不对?” 月光下,张鹤喃喃自语,仿佛那未亡的妻子就在眼前一般:“她都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天一夜了,饭也不愿吃上一口,这可如何是好?” 正当此时,前方那间屋里突然一暗,张子君吹灭了烛火。 张鹤不用猜都知道,女儿熄了烛火不是要休息,而是知道自己就在外面,做出个样子来给自己看罢了。 “长痛不如短痛,过些时日,就给他物色个好人家吧。” 他伸手拂去脸上的泪水,又恢复了往日的严肃模样,继续自言自语道:“嫁到了别人家里,让别人头疼去吧,总好过天天折磨我这个老头子------” “二叔------”一位身材微胖的年轻男子,在这时出现在张鹤的身后。 “嗯,查到了么?” 张鹤回过身来,看着自己的侄子张承清问道:“那日劫下你大哥的,都是些甚么人?” “那些人,其实是------” 张承清显得有些迟疑。张鹤见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神情有些不悦:“唔?” “是锦衣卫!” “甚么?!!” 饶是张鹤见惯了大场面,也让他这句话给吓了一跳。 要知道,锦衣卫可是天子亲军,是历代君主饲养的鹰犬。放眼当今整个天下,这个机构都是足以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当然,民间的老百姓们,可没甚么机会与锦衣卫打交道,但很多人还是听过锦衣卫的名头的。 锦衣卫在各行省皆派驻有人手。地方上的锦衣卫,虽不如南北两京的锦衣卫有实权,地方官们对其也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张鹤怎么都没想到,陆诚当日找来的帮手,竟会是锦衣卫的人。 那么,这陆家小子究竟是甚么身份? “二叔,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张承清问道。 “不用再查了!” 张鹤挥了挥手,沉声道:“告诉那些混小子,都给我安分着点,别再去招惹陆诚!” ------ ------ 【上架感言】 不知不觉,发书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书生》的字数也有三十多万了,是到了该上架的时候了。 首先要感谢一直以来提携我的编辑们,责编徐徐,编辑虎牙还有锐利大大,我的责编徐徐给过我很多帮助和指点,还不断给我好的推荐位,在此万分感谢! 然后,当然是要感谢一直在默默支持,默默投票给青田的所有朋友,有了可爱的你们的支持,才有帅气的我能有动力码字,必须得好好感谢一下!^_^ 我知道我一说上架,有些朋友可能就不太高兴了,因为上架意味着入V,意味着看书要花钱了。当然,老读者对此应该也都是十分理解的。 前面的都是公众章节,也就是完全免费的,青田从里面拿不到一分钱,却还要逼着自己每天兢兢业业的码字------有人就会说了,一天两章,有时还一章也算兢兢业业? 我想说,算的,确实是兢兢业业了。 每本书都是作者的心血,相信没有几个人会敷衍的对待自己的作品的。从开书之前,青田就在构思要怎么写开头,开了头之后,虽然有大纲,每日还是会琢磨着怎么去把故事写的更好,更受读者喜欢。 或许,我坐在电脑前真正码字的时间不多,我也不手残,但想剧情时,往往会花更多的时间,耗费更多的脑力。 说实话,我很羡慕那些可以日更万字的作者,我也能打那么多字一天,但是脑回路跟不上,而且我还是兼职码字,早上早早还得干活------我真不手残,只是脑袋转的比较慢,但请别骂我N------ 往往在情节的塑造和衔接上,我都要求自己要做到更好,这当然指的是在我目前的能力之下。毕竟每个人的天赋和写书后的进步都有所不同,所以在表达出来时,也会显得参差不齐。 有些读者情绪比较激动,看到某个情节不太满意,可能就会骂人。对此,我也只能是默默承受着,言之有物的会想尽办法去改。纯粹瞎喷的,我还得戴好防弹头盔,以免被喷的想不开太监了------ 唠唠叨叨说了一大段,就先到这里吧。 多余的话青田也不讲了,希望大家能支持正版,到起点来进行阅读,暂时没能力的也没法强求,至少首订支持一下,还是能够做到的吧? 嗯,明天中午十二点,后台就会开VIP章节,但更新的话,应该都和以前一样,下午到晚上的时间段才能写出来,因为我还是没存稿------ 至于更新量,明天是上架第一天,我加把劲码三章吧,往后码的多就是三章,但对此不敢打包票。正常情况下,都会保持两更。 最后,用一首个人比较喜欢的诗来结尾吧,文青一下(虽然我和这玩意儿不太沾边),抒发抒发点情怀。 满纸荒唐言, 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 谁解其中味? 第146章 王家有女初长成(求首订)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一大早,陆诚就端坐在“为人师表”的牌匾下方,为弟子们讲学了。从今日起,他要进行的是《论语》的教学。 如果是单单开蒙的话,“三百千千”基本启蒙教材教完便足够了,学生们把这些都学下来,识文断字已经没问题了。 不过在这个年代,读书识字最首要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应试科举。即便是自家孩子天资愚钝,考不上秀才,家长们也仍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考上童生的。 只要考过了府试,成为一名童生,这辈子也就饿不死了,再不济都能混个私塾先生来当当。虽说束脩可能会少些,但勤俭着些,也勉强能养家糊口了。 因此,一年的蒙学下来,夫子们都尽量的去教会弟子做时文,即八股文。 对于一位教书先生来说,学生时文做的如何不重要,关键必须得会。若是一年的讲学下来,自己所教的学生连这个技能都没学会的话,就算是先生的失职了。 当然了,一年的时间,也顶多是把学生领进八股文的门槛而已。只经过一年蒙学便能考过县试的,就属于天资聪慧的那一类人了,大多数人还是摸不到小考的门槛的。 正常情况下,有志于考取功名之人,大都需要在私塾里学上几年时间,才算是有了基础。再往后便可以一边应试,一边在家自学了。 十年寒窗苦读,大抵便是如此了。 先学几年,再考几年,天资聪颖的便能捞个秀才回来,其他人便慢慢考吧。 家里有些人脉的,自然也会拖托关系,让孩子拜一位本地有名的秀才或举人为先生。只是这些小有名气的才子,往往都不会有那么多闲工夫教人知识,最多是看得顺眼的,才给予对方时常上门请教的机会,有空时才会提点一番。 这很好理解,无非就是“摆谱儿”罢了。 事实上,以陆诚如今的名气,也是有资格摆摆谱的了,真要端起架子来,他可比县里仅有的那几位举人还够格。 换了任何一个人,能有他现在的地位的话,都是不会再甘于做个教书先生的。 甚么时候听说过,举人老爷还要靠教书来赚束脩的? 几个月的时间下来,陆诚对于讲学也早已得心应手,运用自如。简单的讲解了一遍后,便放弟子们自己去朗读了。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多读,多写,多思考,比任何的所谓“技巧”都有用,学习也是没有任何捷径可走的。 陆诚举步出了书房,走到门口时还不经意地回头望了一眼。 看着匾额上由朱佑樘亲笔手书的四个大字,他心下不禁暗想道:“这教书先生当的,应该也不至于辱没了这几个字吧?这帮孩子里,倒也有几个才思敏捷的,就是不知将来能有几人考得上秀才------” 想到这里,他不禁感到一阵好笑。 就在几个月前,自己能不能考上秀才都是个未知数呢,这功名也是靠着抄文章抄出来的。现在居然就奢望起自己教的学生能考上了,这不是在痴人说梦吗? 话虽这么说,陆诚这几个月了的进步也着实不小。 本身就有些功底,再把那些有名的文章细细研究下来,看看人家是怎么破题承题,如何起讲等等都给琢磨上一遍,水平当然是会有所提高的。 不过究竟能高到甚么程度,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陆诚刚一出书房门口,王雪媱就悄悄跟了出来,明目张胆地在陆夫子面前翘起了课。 “你这丫头,不好好念书,出来做甚么?”陆诚板起脸来训斥道。 “《论语》有甚么好学的,我又不想着去考个女秀才回来,《女论语》人家也早都学完了呀!”王雪媱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讨好地笑道:“哥,午后咱们上县城去逛逛好不好?” “嗯?上县城做甚么?” 陆诚纳罕道:“上元佳节刚过,这会儿县城里又没甚么热闹可看------” 他话还没说完,王雪媱已经不满地皱了皱小鼻子道:“小气鬼!你不去,人家自己一个人去,哼!” 甩下一句话后,她便嘟着小嘴儿,气呼呼地跑去了西厢房。 “呃------” 陆诚摸着鼻子站在原地,看着她娇小跑远的背影,一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小声嘀咕道:“看来女人都一个样儿,总会无端端的生出些无名火来,女孩子也不例外------” “说甚么呢?” 身后冷不防传来王氏的声音,把陆诚给吓了一跳,忙嘿嘿笑道:“不是啊娘,我是说------啊,我是说娘你今天真漂亮,近来是一天一个样儿了。” “扑哧------” 王氏忍不住笑出声来,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脑袋,口中道:“你呀,如今是越来越不学好了,以前都没见你那么多的花言巧语,这都跟谁学的?” “呃------这都是沈毅教我的!”陆诚毫不犹豫地甩了个锅出去,砸到了远在江南的沈毅头上,心中还不忘默念上一句:“阿米豆腐,善了个哉,罪过罪过------” “也不知道学点好的。” 王氏随口说了他一句,却突然转过话头,脸色神秘地低声问道:“诚儿,媱媱今年多大了?” “啊?” 陆诚还道母亲又要扯到自己的亲事上来,忙摇头道:“还小还小,才十五吧?” “笨啊你!” 王氏没好气地笑骂了一句,继续提醒道:“今天是甚么日子?” 陆诚闻言更加摸不着头脑了,愣愣地答道:“正月二十呀,元宵刚过,哪还有甚么节日------” “白瞎了你这秀才的功名!” 王氏也懒得再跟他绕圈子打哑谜了,径直说道:“今天是媱媱的生辰,女儿家向来不庆贺生辰,可你这做哥哥的,就不该带她上县城里玩玩去么?” “噢噢噢,原来是这事儿呀------” 陆诚这才了然,心里却对此有些不以为然,生日有甚么好过的?又不算是甚么大日子------ 王氏见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忍不住使劲推了他一把,骂道:“噢你个鬼啊,去去去,别在这儿杵着,妨碍老娘我干活!” 陆诚踉跄着向后退出几步,才堪堪站稳了身子,脸上却是笑嘻嘻的。 他能明显地发现,母亲近来的变化很大,至少笑容比以前多了不少,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古板了,偶尔还能和自己开上几句玩笑。 这也难怪,有了自己这么个生性乐观,风趣幽默,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有出息的儿子,她想不开心都难啊! 陆诚没脸没皮地往自己脸上贴金,可劲儿地想一些好词往自己身上套,顿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上有,地上无”的绝世好儿子,就差自己给自己颁发一面锦旗来歌功颂德一番了。 “瞧你现在哪还有个夫子的样儿?” 王氏蹲下身子,从盆里拣起一件衣服晾到竹竿上,然后转过头来催促道:“还站在这儿做甚么,赶紧进去讲学去。” 陆诚点点头,往西厢房那边望了一眼,才一脸正色的回了书房。 ------ ------ (PS:推荐好友新书《在江湖的日子》,用历史行文写的武侠,作者开车很6,有兴趣的可以看看。) 第147章 月黑风高夜 兰阳县城里,一位头上梳着双丫髻,手上拿着一串冰糖葫芦的妙龄少女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走着,惹得街上的路人纷纷侧目。 这少女自然便是王雪媱,自打到陆诚的小私塾里去跟着读书后,她便没机会再跟着父亲王林出去打渔。 太阳晒的少了,皮肤自然也渐渐变得白皙起来,加上她刚好到了年龄,无论是五官还是身段都处以逐渐长开的状态,倒是一天比一天看上去更为娇俏可人。 要不怎么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呢? 此时刚过正月十五,天气还未完全转暖,却也不会如年前一般严寒了。 王雪媱身着一袭墨绿色的棉布长裙,外罩一件及膝的鹅黄色窄袖褙子,脚步轻快地在前面走着,时不时张开殷桃小嘴咬上一颗糖葫芦,全然不顾边上众人向她投注过来的眼神。 陆诚一脸苦笑地随行在她身后,手中也同样举着一串糖葫芦,口中还得时不时地提醒上一句,让她多注意脚下,别一不小心给摔着了。 这个年代,大家闺秀通常不会抛头露面,但普通老百姓家的女子,通常不会要求的太过严格。毕竟小户人家农活都得自己干,不出门是不可能的。 特别是人丁较少的,类似于陆诚这样的家庭,就更不可能指望男人能干粗活了。 一个读书的文人,最首要的应当是用功读书考取功名,让读书人下地去干农活,是会惹人笑话的。 两人随意逛了会,在县城里吃了些东西便返程了。 今天是王雪媱的生辰,陆诚本想买把古筝送她的,最终还是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琴和筝的弹法不一样,且自己也只是会弹琴,而不太懂古筝,真要再送她一把古筝,免不得还要找人来教她。 教的人也不是没有,花榜的三大行首个个都才艺不凡,陆诚只要肯开一句口,她们应该都是会答应的。 但陆诚始终觉得太过麻烦,自然就不愿多此一举了。 车厢里,王雪媱面色潮红,满脸的兴奋之色,看样子今天逛的还挺开心的。 陆诚实在是想不明白,那么无聊的压马路行为,能有多大的意思。何况县城又不大,比不上府城那般热闹,就更让他觉得无趣了。 沉默了一会,王雪媱突然看着他笑道:“哥,我刚和我娘学了几道菜,晚上我和娘一起做饭,你和堂姑一块儿过来吃呗?” “好啊,可有些时日没去你们家吃饭了,不过------” 陆诚当然知道,李氏的厨艺不错,比自家老娘做的菜味道还好些。但他可不太相信王雪媱能学到多少,帮着打打下手还差不多,便取笑道:“你可得少做几道菜,万一做糊了也不至于让我们饿肚子,哈哈------” 王雪媱脸色一变,下一刻便朝他扑了过来,张口就咬。 陆诚猝不及防,手臂上不下心让她给咬了一口,疼得龇牙咧嘴,笑骂道:“你属狗的呀,动不动就咬人的。” “哼,你才属狗的呢!”王雪媱毫不客气地还击道。 “我可不属狗,属狗的才会咬人。” “有吗?我也没咬人啊,谁看到了?” “------” 两人一路斗着嘴,马车也在车夫的驱赶下,一路飞快地前行着。他们似乎都没察觉到,后方不远的官道上,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一辆骡车。 ------ ------ 乡下的夜里,太阳一落山,四下里便全是黑蒙蒙的一片。普通人家的门前,平日里可不会点着灯笼。 这会儿才刚到初更时分,离夜禁还有半个时辰,各家各户的大门却已经都关上了。 一道黑影出现在了村口,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地朝村子里摸黑前行。 这人正是祝震东,准备今夜对陆诚下手的祝屠夫。早在白天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悄悄跟着陆诚,却始终没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县城里人多眼杂,陆诚又一直游逛在最为热闹的地方,他根本就没有可趁之机。 白天的官道上,又时不时会有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陆诚也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地在半道上停下,让他得到行凶的空隙。 祝震东跟了半天的时间,始终没能找到甚么机会,最终只能潜伏在村口,耐心地等待夜晚的到来。 月黑风高杀人夜! 夜晚,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他熟门熟路地来到陆家的院门前,抬头看了一眼高大的院墙,心说这有身份的人就是不一样,院墙的砌的比别家高出了不少。 其实,这院墙也是在几个月前,经过陆诚的加筑后才有这么高的。若是放在之前,祝震东过来的话,可能一个跳跃就能翻进去了。 不过这样的高度,显然还不被祝屠夫放在眼里。他顺着墙根,悄然地摸到了院子后方的一处墙角下,随后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绳索和钩子,蹲在墙角下捣鼓了一阵,一个翻墙工具便出来了。 只见他壮硕的膀子一甩,绳子上绑着的那只三角铁钩便往墙上飞去。 叮------ 钩子打在了里面的墙壁上,顿时传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却也只有靠近这里的人才能听到。 祝震东两只手轻轻回抽着麻绳,直到墙上传来“咔”的一声轻响后,他才拉着绳索挣了挣,感觉钩子钉劳后,才放开了绳索。 又是在墙下捣鼓了片刻后,他才两手抓住绳索,悄然地向上攀爬了起来。 说来也怪,祝震东身材壮硕,爬起墙来却是异常灵活。这副身体的重量,似乎并不会影响他的发挥。 一步------ 两步------ 三步------ 当他的脚在墙上踩出三步后,手便已经能够得着墙顶了,接着一个发力便翻到了墙上。 祝震东两腿跨坐在墙上,俯身趴了下来,借着今夜并不明亮的月光,仔细地打量着院子里的情形。 让他略感失望的是,这座宅院里似乎空无一人,显得十分的寂静。 没人? 不可能! 祝震东一直就守在村口,如果陆诚出去了的话,他不可能会看不到。 正当他犹豫之时,大门那边突然传来一名男子说话的声音,不过由于距离不近,他听不到那人在说些甚么。 嘎吱------ 大门打开的声音传来,祝震东便知道,是陆诚回来了! 当下他不再迟疑,身子一翻便落了地,整个都没入了墙边的灌木丛里。 ------ ------ (PS:打脸了,今天的三更没做到,这一章码了好几次都不满意,不断推翻重写,从下午折腾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比便秘还难受------) 第148章 杀人放火天 黑夜里,陆家小院一片漆黑。月色下,只依稀可见不远处那一束微弱的火光,伴随着两道身影朝这边缓缓移动过来。 祝震东一动不动地蹲在灌木丛后,目光紧紧地打量着前方走来的两人,呼吸也下意识地变得轻缓了下来。 车夫丁虎提着灯笼走在前头,照亮前方的道路,陆诚则缓缓地走在他的身后。 丁虎是陆诚新雇佣的车夫,年龄不大,个子不高,身材也不算健壮,最让陆诚满意的是他长的长相看上去普普通通,其貌不扬------ 陆诚觉得,身为绿叶就得有绿叶该有的觉悟,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能长得太帅。也只有这样的车夫兼随从,才能衬托出自己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气质不是? “成了,你自个儿下去休息吧。” 来到自己的房门前,陆诚停下脚步对丁虎说了一句,便随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眼看着那盏灯笼渐渐远去,祝震东才从灌木丛中缓缓抬起头来,而就在这时,陆诚的屋子里也亮起了烛光。 祝屠夫干这一行也有不少年头了,对付一个普通的文人自是不在话下。但考虑到此时动手容易闹出大动静,事后自己也不好脱身,他便耐着性子继续等待。 等待一个最合适的动手时机。 二更敲响,陆诚房里便熄了烛火,看样子是准备入睡了。 又是静静等待了约莫有一刻钟,祝震东才从灌木丛后站了起来,无声地来到了院子的正中位置。 先是回头往正房的方向望了一眼,他知道,那里边住的应该是个寡妇。不过正事要紧,祝震东最终还是选择向东厢房走去。 来到门前,他试着轻轻推了推房门------没推开。 他沿着屋子来到窗前,又是轻轻推了推窗,发现窗户竟然没关好,心说这下就不用费劲撬门窗了。 缓缓推开窗户,祝震东翻身而过,悄然落到了屋里便立即蹲下。 待到眼睛稍微适应了屋里的黑暗后,他才半蹲着身子,屏着呼吸摸到了里间的床榻前。 此时的床榻上,隐约可见一个平躺着的人影,身上盖着被褥,看样子他并未发现自己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祝震东强忍着心中的几分紧张,一寸寸地拔出了自己随身的短刀,悄然地挨近了床榻。 近了------ 更近了------ 他离床榻只剩下了不到半步的距离------ 祝震东知道,只要自己此刻迅速出手,即便是对方还未睡熟过去,也躲不过自己这夺命的一刀了。 手起、刀落! 干净利落,一如他当年得知自己的妻子偷人后,狠下决心改行杀人,两刀便了结那对奸夫**的狗命时来的畅快。 为了防止对方惨叫出声,惊动了其他人,祝震东左手还同时往他头部盖了下去。 然而,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祝震东惊讶的发现,自己一刀下去,带来的不是肉体被利刃撕裂的触感,自己左手捂下去所碰到的也不是一张脸,而是一个软绵绵的枕头------ 遭,上当了! 祝震东心下一惊,背后却徒然传来了一道声音:“呵呵,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足下深夜来访,在下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与此同时,烛光点燃,整个房间突然变得明亮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祝屠夫恼怒地低吼了一嗓子,猛然回身一刀刺向了身后,连看都没来得及先看上一眼。 陆诚迅速抽身后退,右手却在此时猛的向前一扬,袍袖中飞出一把石灰,全都洒到了对方的脸上。 紧接着,陆诚身子一下就蹲到了地上,手往侧边一抓,抓起了早就准备好的一桶水来,径直泼到了对方的脸上。 “啊------” 生石灰遇水即燃,灼热的痛感从脸上传来,祝屠夫惨叫出声,手中的匕首也被他丢了出去,两手捂着脸横冲乱撞起来。 哐------ 大门让人一脚踹开,丁虎冲了进来,看到屋里的情形后不禁有些傻眼。 这------这算是哪门子的杀手,公子一人就把他给制服了? 那还要自己过来做什么? “虎子,你来了?” 陆诚回头朝他轻松的一笑,随即下巴朝着躺在地上惨嚎不已的祝屠夫点了点,吩咐道:“把他给我捆了,丢到柴房里去,明日扭送官府。” 丁虎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陆诚那个轻松的笑容,此时在他眼中已经变成了魔鬼的阴笑,渗人的很。 待到将祝屠夫五花大绑的捆好后,丁虎回身看了一眼陆诚,咽了口唾沫道:“公------公子,你是个练家子?” 元宵节那天遇袭后,陆诚越发觉得自己身边需要带个随从了,不要求身手多好,起码得有两下子,遇到突发情况时也能为自己挡上一挡。 随后便和振威武馆打了官司,陆诚觉得自己去物色人手的话,搞不好就会傻乎乎的往身边安插个对手的眼线------ 因此,他也不敢强求太多,只让左国玑帮忙找了个会驾车,兼之又能打的随从,便是眼前这丁虎了。 丁虎跟在他身边,不过才短短几天的功夫,自然对自己这位东家不太了解。 “甚么练家子------” 陆诚闻言,不由得摇头失笑起来,摊了摊手道:“我就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算是哪门子的练家子?” 丁虎对此将信将疑,却也不再多问,拖着祝屠夫就去了柴房。 丁虎人看上去并不健壮,力气却也着实不小,轻轻松松便把那个大家伙给拖了出去,看得陆诚羡慕不已:“嘿,那么小个人,力气倒是挺大的!果然是干力气活的人------” 之后丁虎又返身回来,为陆诚打扫了一遍那满地的狼藉,才退了下去。 重新关好门窗后,陆诚默然坐到了桌边,心情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事实上,早在今天下午时,他便接到了张承玉让人送来的消息,还好心地为他派来了两个人手。 陆诚对他有些不放心,自然不敢轻易留用他的人,便将人又给打发了回去。 到底是张氏武馆的人,武人家族出身的张承玉,还真有些瞧不上王朝立请来的这个所谓的杀手。 陆诚见他话带的随意,便也没太将祝屠夫给放在眼里,便精心安排了今晚的这场戏码。为防意外,他还特意叮嘱过丁虎,今晚得打起精神来,随时准备着冲进来救人。 面对一个杀人的歹徒,说不紧张也是假的,但陆诚提前有了准备,还真不太担心自己会死在对方手里。 这年头,乡里相邻住的都比较近,哪家要是遭了贼,只要一喊就会有热心的邻居们赶来帮忙。若是丁虎来了也不济事的话,自己也不至于会被当场干掉。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一通锄头木棒朝这“小贼”身上呼下去,陆诚就不信这杀手还能扛得住,最多也就是让他给跑掉罢了。 在不知就里的情况下,谁会想到陆诚家里不是遭贼,而是招来了凶恶的歹徒呢? 现在人是抓住了,可这官司却不好打了。 毕竟,此次要杀自己的不是甚么小人物,而是王朝立。 他爹如今可是河南右布政使,大梁的分守道------最关键的是,他似乎很快就要入京为官了? ------ ------ 翌日,陆诚押着祝屠夫去了府城,直接将人扭送到了按察使衙门。 直觉告诉韩泰,此次要杀陆诚的人来头不小,否则凶手也不可能被他直接给送到按察使来。可这案子又不能不接,一时还真有些头疼起来。 他下令将人暂押待审,便将陆诚给打发走了。 陆诚前脚一离开,韩泰后脚便去了大牢,悄悄审问起了人犯。 而陆诚也没闲着,径直去了一趟锦衣卫所在的衙署。没办法,官场上的老家伙们个个都是人精,不给韩泰施压还真审不出甚么来。 事实上,如今的陆诚也只是个小小的校尉,连个正儿八经的官职都没有,仅仅是在锦衣卫挂了个军籍而已。 能够入锦衣卫的军籍,已经相当的了不起了,这可不是普通的军人所能比的。当然了,这军籍也不过是让他多了个身份,能够震慑一些芝麻绿豆的小官罢了。 地方上的锦衣卫,其实没甚么实权,也不能擅自抓人,只负责监视一方官吏,向京城的锦衣卫传报消息,人员也不会太多。 陆诚这个小小的校尉,自然是指挥不动锦衣卫们为自己干活的,不过他现在有点小钱,让锦衣卫里的兄弟们帮忙劫个把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说起来,他能得到这样的身份,还得多亏了周王朱睦审。 朱睦审身为一方藩王,交情自然还是有一些的。 让陆诚拿到锦衣卫的军籍,便是他低价购进香皂的条件,其实这也是他有意许给陆诚一个天大的好处。 主要原因,便是希望陆诚以后再遇到麻烦时,都能自己解决。免得到时候,又有两个女人巴巴的跑来,请自己这位王爷出面去搭救他------ 陆诚也不傻,当然不可能会拒绝这样的条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有了军籍,并不会影响自己考科举,无论是锦衣卫还是其他卫,都有人曾考中过进士,弃武从文的。 当今的宰辅李东阳,便是隶属于金吾卫的军人世家。 和一位藩王有所牵连,当然会给陆诚带来些污点,但影响也不会太大。 藩王经商,事实上都是各方默许的,没几个地方官会为了这么点屁大的事情,去给皇帝打小报告的,就算真打了小报告,用处也不大。 历代皇帝对藩王的要求都不高,不谋反就行,爱干嘛干嘛去------当然也不能随意草菅人命,否则会引起地方上的公愤的。 和王府做生意,自然算不得甚么大事。更何况,陆诚的香皂生意,也不是自己出面去经营打理的。 有人知道是一回事,把柄却不容易让人抓到。 毕竟也没有规定,说是任何人都不能去见藩王吧?如果说见上几面就算是有所勾结的话,简直就是在扯淡。 很多地方官自己都和王府有些交情呢,自己这个小小的生员,有了这样的机会,当然也不能免俗。 锦衣卫在开封的衙署不大,甚至比通判厅还要小上一些,平时也不对外开放。 这是一个不理事的官署。 民政、刑事、税赋、军事------锦衣卫一个都不沾边,唯一要干的事情,就是散布一些探子出去,刺探开封府里的消息。 陆诚来到大门前,将代表着自己身份的腰牌递给门子,立即就被放行了。 整个前院里冷冷清清的,连个鬼影都见不到。 陆诚径直穿过头一进院,来到了第三进院子里,耳边才隐约听到几声不大的吆喝声。 “大,大,大------” “我说小------” “甚么?豹子,开甚么玩笑呢------” “------” 陆诚对此有些哭笑不得,这些个不务正业的家伙,你们对得起自己锦衣卫的身份么? 循着声音的来源,陆诚沿着廊檐来到了众人所在的小房间,聚众赌博的场地。 笃笃笃------ 大门虚掩着,陆诚抬手轻轻敲了敲,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谁?”里边的人警惕地问了一句。 “我是陆诚。” 陆诚老老实实地报了身份,接着便随手推开了房门。 “嗨,是陆老弟呀,我还当是佥事大人来了呢。” “就是,把我们都给吓的不轻,来来来,一块儿玩两把?” “嘿嘿,陆老弟可是位土财主,今儿个敢跑来这儿,哪能轻易放过他?” 一众人围了上来,将陆诚给强行按到了椅子上,逼他跟着一块儿下注起来。 陆诚当然知道他们的心思,早就带够了银子,随意玩了几把后,才对众人说起了正事。 一听说陆诚又遭遇了刺杀,哥几个都有些瞪眼,一位山东籍的粗壮汉子脱口骂道:“我嘞个亲娘哎,你这是干了啥事儿呀,那么多人想要你的命?” “可不是,就你这狗皮倒灶的事情多!”不用听,陆诚都知道这话出自关中的那位老哥了。 “说吧,要哥几个怎么做,对方是甚么来头?”另一人问道。 “好像是------王家的人干的。”陆诚不动声色地答道。 “哪个王家?”众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布政使司,大梁分守道那个王家。” “------” 没人再接话了,众人皆是一翻白眼,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当咱们这是北镇抚司呢?” ------ ------ (PS:呃,两章合一,直接发4000多字了。另外,感谢【薪火炯炯】的打赏!) 第149章 我家老爷,姓王!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唐代诗人刘禹锡的一首诗,道尽了乌衣巷昔日的繁荣景象。 历代的文人骚客、雅士名流,似乎都有些怀旧的心理,总喜欢游览一些名胜古迹,借景抒怀一番。 金陵有个乌衣巷,汴梁则有春明坊,虽在名气上要较之弱上许多,却也是开封十分有名的一处住宅区。 这主要源于北宋的藏书大家宋次道,他当年任龙图阁学士时,便是僦居于春明坊。 当时天下皆以宋家的藏书为善本,觉得珍贵异常,于是便导致了不少喜欢读书的士大夫纷纷在春明坊附近住下,好方便向他借书。为此曾弄得这一带房子的租金直线攀升,比别的地段都要高出一倍。 虽经过世事变迁,改朝换代,春明坊在文人墨客们心中的地位却也没有就此衰落下来。到了这会儿,更是有不少士大夫喜欢在此购置私宅,修建府第。 春明坊位于内城的东南一角,紧邻着灌入城中的汴河一段,河流的中上段便是一座观音院桥------这一带,如今俨然已是开封城里有名的住宅区。 与中上段的热闹不同的是,汴河中下段的春明坊显得十分安静,来往的行人也不多,是一处难得的僻静之所。 一处外表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宅院门前,停下了一顶四人抬的青缦小轿。轿身前倾,一名老仆紧走两步,为轿子里的主子掀开了轿帘。 轿帘儿一掀,一位年约四旬的中年男子便从轿中俯身钻出。 这男子看上去身材伟岸,相貌堂堂,身着一袭青色直缀,外罩一件灰色的大氅,举止间隐隐散发出一股身居高位的威严气息。 此人正是驻于商丘县,掌管着开封、归德两府诸事的大梁分守道——王琼。 王琼身为右布政使,又兼着大梁分道的职务,权限可比一般的分巡道要大得多。其实际拥有的权力,甚至还凌驾于他的顶头上司,河南左布政使之上。 昨日一大早,王琼就从商丘赶来。一路上舟车劳顿,骨头都快给折腾散架了,到了这祥符县城后才换乘了轿子。 此刻,他的眉头轻轻拧着,眉宇间隐含着几许怒意。 没办法,儿子突然捅出了这么大个篓子,王琼得知后又怎能不气? 不用他吩咐,随行的老仆便快步上前,抓着大门上的铁环敲了敲。 大门打开,一名小厮出现在了门后,一看清门外的情景便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忙恭敬地行礼道:“小人见过老爷!” “哼!” 王琼冷哼一声,一甩袍袖便大步跨进了大门,径直朝着正堂方向走去。 一见他火气如此之大,小厮更是吓坏了,头垂在那儿半天都没敢抬起来。直到王琼走远后,他才重新关上了大门。 这是一座四进的院子,外面看上去普普通通,平淡无奇,里面却是别有洞天,装饰得异常豪华。 一进大门便是一道影壁,左拐后连着穿过两道月亮拱门的角院,王琼才来到了前院的二门前。 二门此时没有关上,只有门里边的那道屏门常年关闭,从两侧便可以直接入内。 二门又称为“垂花门”,也是最讲究的一道门,通常都会装饰点缀得花团锦簇,是所有大户人家宅院中最华丽的一道门。 这道门分隔了内院与外院,是自家人生活起居的地方,外人一般不得随意进入,就连家里的男仆都是如此。 人们常说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二门指的便是这道垂花门了。 这所宅子是城里一位巴结王琼的富户送给他的私宅,但他人在商丘,很少会在这边开封落脚,便将宅子送给了自己的长子来居住。 王琼为人还算比较低调,这宅子当初装饰的也并不算太过奢华,完全是根据他的喜好来的。却是没想到,这一回过来倒是让他大开眼界,整座宅子都被重新装点了一番,已经达到了十分奢华的地步。 怕是整个开封府里,除了周王爷的府邸外,就再无一座宅子能与之相媲美了。 “这个败家子!” 王琼沉声骂了一句,径直沿着左边的抄手游廊,又是穿过一进大院,才来到了第三进院子。 一路上,王琼碰见了好几位丫鬟,这些下人们见到他突然到来,都纷纷行礼避让,大气都不敢出。 隐约间,王琼便听到正堂那边传来王朝立愤怒的咒骂声:“废物,全都是废物!甚么关中屠夫,我看他就是个被人屠的匹夫------” 听到这里,王琼原本就轻拧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眉心处清晰可见一个“川”字。他铁青着脸,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彭------ 堂屋里,王朝立骂完后犹不解恨,一把便将手中的茶杯给摔了出去。 在他看来,行刺陆诚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应该是十分容易的事情。别说是那甚么关中屠夫了,就是自己身边的一名随从,都能轻易办到。 之所以会假手他人,全因他不愿给自己父亲招惹麻烦,否则何须多此一举? 现在祝震东不但把事情给办砸了,还让人给当场抓获,送到了按察使司。虽说自己当日并未泄露身份,但按察使那边真要仔细追查起来,查到自己身上也是不难的。 不过王朝立对此并不太担心,借韩泰一个胆子,都不敢和他王家掰手腕。最让他大动肝火的,是陆诚还没死。 他怎么能不死呢? 自打八月十五那天,在万花楼与陆诚发生冲突后,王朝立就一直在找陆诚的麻烦。不过一直以来,都不是他自己出面,而是暗中指使着张承志去办一些事。 王大人家的长子找你办事,那是给你面子,旁人想要巴结还没这机会呢。 在他的暗中授意下,首先是张承志指使郑尧,在吴提学走的那天给陆诚泼污水,之后陆诚得天子赐匾,才让他们消停了一段时间。 王朝立左思右想,觉得陆诚声望渐长,明着来已经行不通了。他一咬牙,便让张承志动手杀人了。 事情并不像张承玉所想的那般简单,张承志也不全是因为他的言语相激,才对陆诚痛下杀手,而是此前已经得了王朝立的吩咐。 元宵节那天行刺陆诚被抓获的歹徒,也是王朝立让人灭的口。之后张承志便吃上了官司,被发配充军了。 对于他来说,张承志栽了就栽了,左右也不过是自己的一颗棋子罢了。 紧接着,王朝立便找到了张承玉,张家武馆新任的少馆主。让他感到颇为意外的是,对方竟然拒绝了自己。 没人为自己办事后,王朝立便只好自己出马了,不想还是让陆诚逃过了一劫。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不大的脚步声,随后王琼出现在了门外。 王朝立头都没抬,便恼怒的喝斥道:“滚,都给我滚!” “你让谁滚?” 王琼冷冷的声音传来,王朝立顿时就愣住了。 一抬头,就见到自己的父亲正站在门口,忙起身结结巴巴地问道:“爹------爹,你怎么------怎么过来了?” “我再不来,你是不是打算把天都给捅个窟窿下来?”王琼缓缓迈步入内,来到他的面前,凌厉的目光就那么直直地注视着他。 王朝立自然不敢顶撞自己的父亲,脸上陪着笑道:“怎么可能呢爹?我这也没------没干甚么呀。” 啪------ 王琼抬手就是一耳光,直将他打得踉跄退出几步,顶在了身后的桌上。 王朝立吭都没敢吭上一声,两腿一屈便跪倒在了地上,低着头不敢再去看父亲的眼神。 王琼的家教还是比较严厉的,几个儿子一旦做错了事情,少不得就是一顿打骂。王朝立兄弟几人都深知父亲的脾气,被打后都会自觉的跪下,乖乖受教。 不过王琼也不是甚么事都发火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还真懒得去过问太多。 但这一回,这混账小子是在雇凶杀人啊,且要杀的还不是甚么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而是近来声名鹊起,还得蒙天子赐匾的陆诚。 他强自忍着怒气,骂道:“我再不来,你是不是打算害死你老子我?” “孩儿不敢。” “不敢?哼哼,我看就没有你不敢干的事儿!” 王琼越说越怒,忍不住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手指着他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让你用功读书考取功名,你却整日里流连于那等风月之所,如今连个生员都没考上------这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敢买凶杀人,你是成心要气死我么?!!” 王朝立捂着挨了两巴掌的左脸,心里有些不服气,便小声解释道:“爹,事情没那么严重,开封府里每年不死几个人,有啥大不了的------” “你------” 王琼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脚就踹在了他的肚子上:“今天不打死你这个孽障,我就不叫王琼!” 随后,王琼让人取来一根粗如儿臂的木棒,朝着王朝立的屁股上就是一顿好打。每一棍落下,就传来一声王朝立的惨叫,以及王琼的怒骂声。 “我让你给我惹祸,你知不知道,那陆诚得了天子赐匾?” “我让你给我惹祸,你知不知道,他死在开封府里,你老子我也脱不了干系?” “我让你给我惹祸,你知不知道,他现在还有个锦衣卫的身份?” “------” ------ ------ 从锦衣卫的衙署里出来,陆诚一脸的郁闷。 他实在是没想到,就连大名鼎鼎的锦衣卫,都不愿去招惹王琼。几十两银子丢了出去,却是连佥事大人的面都见不到,还得了不少“忠告”。 几位锦衣卫的哥们都在劝他,让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说只要人没事就行了,犯不着去招惹王琼。 甚至还有人送了他一句话,叫做“宁惹李老大,莫惹王老二。” “李老大”指的是左布政使李进,“王老二”说的,自然便是王琼了。看来王琼现在就相当于这一方的土皇帝了,若是没有必要,还真没人愿意得罪于他。 仔细研究过了王琼的生平后,陆诚便知道原因了。 没人想招惹王琼,并不单单是因为他的官身,更深层的原因,其实是畏惧于他的行事手段。 此人虽是进士出身,但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却算不上甚么清流官员。 他不但擅于钻研权术,深谙官场上的生存之道,还很懂得交好当地的权贵豪强,是个十足的官油子。 这也还罢了,关键是人还是个实干家,勤勉干练也是出了名的。 眼下的形式告诉陆诚,得罪王琼不是甚么好事,对自己有弊无利。但连番遭人暗算,又让他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可对手的来头太大了啊! 怎么办? 锦衣卫这边不给按察使施压,这桩案子就不好审结了,韩泰那边估计也会敷衍对待------时至今日,陆诚才深刻理解到了“官官相护”这个词。 官场上的人,总会有那么几个对手,但王琼似乎连个政敌都没有? 自己倒是可以跑到韩泰面前,亮出锦衣卫的身份,可这似乎没甚么用啊。 事实上,他也没想过要扳倒王琼,这桩案子也扯不到王琼的身上,顶多能让他儿子伏法罢了。 可如此一来,就不可避免地会得罪王琼,这是可以肯定的。陆诚可不觉得,王琼能正直到大义灭亲的地步------ 陆诚一边想着,一边刚要准备上车,边上却跑来了一名汉子,开口对他说道:“陆公子,我家老爷有请。” “哦?你家老爷是?” 陆诚嘴上这么问着,心里其实已经猜出了几分,要见自己的人,恐怕就是王琼了。 果然,只见那汉子一脸傲气地说道:“我家老爷------姓王!” ------ ------ (PS:又是二合一章节,感觉这么写挺顺手,以后都这样发吧------嗯,别专门盯着我的数字看,可能我会用2000来滥竽充数的。好奇害死猫,知道的太多对自己不好,桀桀------你懂的!另外,感谢【萧庭煜】的打赏!) 第150章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张子君把自己关在房里两天后,似乎心情也平息了不少,第三天的午后,她便主动走出了自己的闺房。 这可着实给了她的丫鬟一个惊喜。 当下,连忙给这位大小姐洗漱了一番,随后便端上了热乎乎的饭食。 两天的时间,确实是把张子君给饿坏了,就着桌上那一大碗香喷喷的小米粥,外加几碟小菜狼吞虎咽起来。 张鹤早有过吩咐,因此这早饭厨里也从早上就一直在给她热着,若是到了晚上她还没吃,就换上晚饭------ “慢点儿吃,你这都两天没吃过东西了,别给撑坏了!” 张鹤出现在了门口,看着自己的宝贝闺女,眼眶都有些湿润了起来。 两天,整整两天了! 今天一早,张鹤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倘若今晚她再不出来,就要砸门冲进去,逼着她吃饭了------哪怕是一口口的强行给她灌下去,也总比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饿死强啊! 看到父亲略显斑白的两鬓,以及眼角处似乎又加深了的那两道皱纹,张子君鼻子一酸,差点儿就哭了出来。她一口咽下了嘴里的食物,强自眨了眨眼,声音微带哽咽地轻唤道:“爹------” “哎,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张鹤口中忙应了一句,随即脚步轻缓地走了进来,来到她身旁坐下。这期间,目光一直都在紧紧地盯着她,眼中早已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笑意。 此刻的张鹤,笑容和蔼,俨然是一位慈父该有的模样。 这整个张家庄里,怕是只有张子君能有如此待遇了。尽管大少爷张承志也倍受老庄主疼爱,但下人们见到的,多是张鹤板起脸来训斥儿子时的模样。 贴身的丫鬟见此一幕,十分识趣地退了下去,并轻轻的为他们带上了房门。 张鹤见她似乎真的没事了,忍不住又是变了脸色,绷着脸严肃地训斥道:“你看看你,都被惯成甚么样子了?你今天要再不出来,我就------我就------” 张鹤迟疑了半天,也没能说出自己要如何如何来。他现在不过是在装装样子,维持自己身为人父的威严罢了------尽管他在女儿面前,从来就没有真正有过威严。 可怜的张鹤,既想做个严父,又怕话说得重了会把女儿气走------ 张子君很不顾及形象的往嘴里塞着食物,脸上也是毫无惧色,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道:“你就怎么样?是不是打算把我赶出张家庄?” “哼,我就把你嫁出去!”张鹤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 “嫁吧嫁吧,反正你都受够了我这野丫头的气了,早点嫁出去也好,省得你到时说我就知道气你。”张子君赌气似的说道。 “你说的?”张鹤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 事实上,他心里也是真的有些着急了,毕竟张子君的年龄真的不小了。 按大明律例,女子十四岁便可成婚,若是到了十五岁还未出嫁,每年都需要额外向官府缴纳一笔税款,且还一年比一年多。 张子君早已到了适嫁的年龄,几年下来,张鹤交的税款也不少了。他心里其实也有些私心,总希望女儿能多陪自己几年,甚至是一辈子都在自己身边------ 这点小钱,张鹤当然也不会在乎,可女子一旦到了二十岁往上还不嫁人的话,衙门那边是会找官媒来强行婚配的。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可就不再是随你自个儿挑选良婿,择选夫家了。 诚然,官媒给你进行婚配,也会尽量按着“门当户对”的标准。可大户人家的男子,又有几个是“剩男”? 在选无可选的情况下,自然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到那些家境不太好,又没甚么前途的“老光棍”了。 即便是官府那边有些关系,张鹤也不敢把女儿的终身大事拖得太久,万一有那个不识好歹的混账跑去举告,这事杨通判也是压不住的。 张子君一听这话就愣住了,塞到嘴里的食物都忘了嚼烂就往下咽,差点儿噎了个半死。 “咳咳咳------咳咳------” 她赶紧端起手边盛放着的一杯水来,一口就给灌了下去,随后一只手轻轻抚着胸口,眼角带泪地看着父亲问道:“爹,你没开玩笑?” “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不嫁!”张子君的回答干脆利落。 “那你就等着官府找来媒人,到咱们庄里给你强行婚配吧!” “------” 一想到这个,张子君顿时就郁闷了,不满地撇撇嘴道:“官府管的可真多!有这闲工夫,也不知道多抓几个盗匪!” “那你就想想办法,嫁个当官的,不就可以不再受官府的鸟气了么?”张鹤难得的说了句气话。 张子君乐了,很是认真地点点头道:“对,嫁个当官的,最好嫁个钦差大人。到时祭出天子剑,一杀杀一片,杀他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 张鹤心说就你这喊打喊杀,疯疯癫癫的样子,就是再有能耐的官老爷也不敢娶你呀。 张子君说着说着,不由得想到了尚在狱中的张承志,忍不住问道:“大哥那边,怎么样了?” “唉------” 张鹤喟然一叹,摇头道:“还能怎么样?你大哥这辈子,算是彻底毁了!也是他自己作的孽,怪不得别人------” “老爷老爷,杨大人上门来了!”门外突然传来丫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难不成,事情还有转机?” 张鹤脸上一喜,忙起身出去迎接------ ------ ------ 王家那么豪华的宅院,如果轻易就让一个外人给见识到,难免要授人口实。因此,王琼选择了附近的一家酒楼,在雅间里接见了陆诚。 这些日子里,大官陆诚也见了不少,但还真没见过这种地方上的二品大员。周王爷的身份虽然珍贵,但相比于掌握一方实权的王琼,显然还是少了些威慑力的。 见到王琼的第一眼,陆诚就没来由的感到了紧张。 这是一个气场十足的人物! 只见他端坐于桌边,脸上不苟言笑,目光凌厉如鹰,从一进门开始,就在来来回回的打量着自己。 这是一个狠角色! 这是陆诚对他的第二印象,只让他的目光看上两眼,陆诚就感到脊背有些发凉。 “呵呵------” 王琼打量了他半晌,突然轻声一笑,说道:“你便是陆案首吧?过来坐下说话吧。” 陆诚心里纳罕不已,自己连跪都没跪他,他居然也不生气,反而还很是客气地和自己打了声招呼。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和颜悦色的对待自己,自己也不能再不识好歹。 念及于此,陆诚便也强扯出了个笑容,拱手行礼道:“学生陆诚,见过王大人。” 王琼轻轻颌首,笑道:“今日本官便服出行,陆案首无须多礼,过来落座便是。” 待陆诚也在桌边坐下后,王琼便让人唤来酒楼的伙计,还征询了一下陆诚的意见,才点了些酒菜。 等候上菜的空隙里,王琼也只是和陆诚闲扯了些士林中的奇闻趣事,甚至还略显关怀地问了陆诚一些关于科举和求学上的事情。 而有关陆诚昨日遭遇行刺之事,王琼却是只字未提。 这就更让他感到困惑了,这王琼让人把自己找来,总不能就为了和自己拉拉家常里短,探讨探讨学问吧? 正在这时,点的酒菜也被端了上来,王琼便笑道:“陆案首来日若是在学问上有所疑问,老夫或可指点一二,若有所需,尽管来寻我便是------” 一通漂亮话说完后,王琼亲自斟满了两杯水酒,和陆诚碰了一杯。 “这个老狐狸!” 陆诚有些明白对方的意图了,心中不禁暗骂了一句。 之后,便是喝酒吃饭,王琼不开口,陆诚自然也不好主动说起王朝立的事情。但眼下的形式告诉他,王琼已经隐隐占据了上风,就差最后的临门一脚,便足以迫得自己不得不罢手,和他们王家握手言和了。 酒足饭饱后,王琼又让人泡上了两杯香茗,茶叶是他自带的。 陆诚喝了一口茶水,脸色就变得有些怪异起来,这茶------和朱睦审送给自己的茶叶,味道如出一辙? 陆诚虽然还不知道这茶的名字,但他可以品的出来,王琼的茶和周王府的是一样的! “呵呵------” 王琼喝了口茶水,笑道:“陆案首应该喝过这茶才是。说来惭愧,老夫也是在不久前,帮了周王爷一个小忙,才有机会喝上这等好茶。” “------” 陆诚听出他话中的深意了,这是在警告自己,周王府不可能会插手这件事,自己最大的凭仗已经没了! 王琼看着他,似笑非笑地接着说道:“老夫在早年时,曾亲手编著《漕河图志》八卷,为此还得了天子嘉奖------呵呵,陆案首得蒙天子赐匾,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呐!” “------” 陆诚很无语,这看似在夸自己,实则是在给自己敲响警钟。 他根本就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你陆诚得了天子赐匾,我也不差,在当今圣上那里也是挂了号的。 下马威,王琼这是在给自己下马威! 自己最大的倚仗就是周王府的交情,以及天子赐匾的荣耀。现在对方三言两语之间,就让自己的这点儿凭恃消弭于无形,瞬间就灭了自己的威风------接下来,自己还拿甚么来和这个老狐狸斗?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 陆诚算是彻底的明白了,这王琼表面上的和颜悦色都是假的!他的骨子里,比整个河南所有的官员都要高傲,都更有官老爷的威风! 王琼似乎猜到了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对于他的默不作声也并不在意,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老夫为官多年,如今代天子牧守一方,也算是官高位显了------” 他突然沉沉的一叹,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接着说道:“就是家里的几个儿子还不成气候。我王家世代为官,在家乡太原也算是小有名望的宗族了------现在老夫最担心的,就是那几个不孝子会败坏了我王家的门风,有损我王家的声望啊!” 败坏门风? 有损声望? 这话的意思,无非就是在告诉自己,别把王朝立做过的那些丑事给揭露出来,雇凶行刺自己的事也莫再追究了。 否则的话,就等于是让他们王家失了颜面。 说白了就是,我们家很多人是做过官的,门生故旧遍及天下。谁敢让我们家族丢脸,我们王家就能让你丢掉性命! 面对着王琼的步步紧逼,陆诚不能不表态了。而对方此时也终于不再多说,就那么静静地喝着茶水,耐心地等待着自己的答复。 事实上,陆诚心里很明白,得罪了王琼,就相当于是在自己的科举一途上增设了一块大石头。想要越过这块大石入仕为官,必定会比原先要艰难百倍千倍万倍------ 那么,此事就这么算了吗? 只能这么算了吗? 王琼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明白了,揭过此事便你好我好大家好,皆大欢喜。而你陆诚若是想抓住这事不放,于自己毫无益处,且还没人会给你主持公道! 王琼等待半晌,却见他始终不肯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心里也有些不悦,便直接挑明道:“陆案首,听说犬子前些时日与你生了冲突,还曾为此大打出手------呵呵,都是年轻人,有时难免也会意气用事,老夫在此代他向你赔个不是,此事便就此揭过了,你看如何?” 张鹤给自己赔礼道歉时,起码还带着儿子亲自登门,向自己摆足了诚意。可眼前这个王琼,道歉道的一点诚意都没有,陆诚自然心里很不舒服。 若是自己今天迫于威压便向他低头,王朝立没有得到应有的教训,会不会来日再次行刺自己?到时自己又该如何提防?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总不能自己天天让人盯着他,好应对随时可能会出现的刺杀吧? “此事学生早已不放在心上,可我屡次遭人行刺,王大人如何看?”陆诚沉吟半晌,最终反将了他一军。 “老夫便是这大梁的分守道,陆案首此话,是在责怪老夫治安不力吧?”王琼声音一沉,目光紧紧地盯住了他。 “学生不敢。” 陆诚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说道:“学生饱读圣贤诗书,只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犯了错的人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你想怎样?” “杖一百,离开河洛!” “不可能!” 王琼嚯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冷笑道:“陆案首好大的威风!老夫现在就明确的告诉你,此事绝无半点商量的余地,你也别想讨价还价!要么皆大欢喜,要么,哼哼------” 第151章 你咋不去奥斯卡领奖呢? 大明朝对于军权的管制,可谓是十分看重的,实行的也是由文官带兵,太监出任监军的政策。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崇文抑武的国策。 追根溯源,这一切的源头,其实都在宋太祖赵匡胤身上。 当年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之后便平定天下,结束五代战乱,建立起了大宋王朝------ 五代时天下大乱,军阀混战多年,武人专权和藩镇割据的现象十分严重,赵匡胤自己的皇位就是从兵变中得来的。 为了改变这一局面,防止军队哗变,建国之初他便玩出了一手著名的“杯酒释兵权”,之后还扩大了科举取士的范围及职能。 自此,士大夫的地位得以直线攀升,一直延续到了南宋的灭亡。 科举制度也是在宋朝的大力改革之下,才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辉煌局面。经历过元朝的中落时期后,朱元璋建立大明朝,又一次使其达到最为鼎盛的时期。 以文抑武的局面,便也就此形成。 在地方上,军政受各省巡抚节制。可抚台大人还要节制三司诸事,难免也会有分身乏力的时候,总得安排个人来协助他掌管军政不是? 于是,朝廷便在各地都派驻了镇守太监,行监军之权。 镇守太监的职权,当然还不止于此。 通常,他们身上还负有两项特殊使命:一是作为朝廷的耳目,随时通报各地的情况;其二则是为皇室采办土物贡品,弄些珍稀的宝贝来“孝敬”皇帝。 这些镇守太监作为皇帝身边的家奴,到了地方上自然是能够作威作福的,就连地方官也要敬其三分。 没办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些派驻于地方的太监也属于身负皇命的“钦差”,轻易得罪不得。 河南的镇守太监名为刘琅,为人极其贪横。不过他也有个优点,就是一旦收了钱后,绝对会给你办实事儿。 张承志被判充军,如今案子早就申祥到了按察司,只待案卷送达京师,经由刑部复核后便可发配了。 张鹤对此也是无能为力,毕竟自己的后台还不够强硬,想要捞出儿子难如登天。但他没想到的是,杨通判为他打点了一番后,居然找到了愿意出手搭救的人。 这人便是镇守太监刘琅。 张鹤听到这个消息后,自然是欣喜若狂的,当下便随着杨通判赶到了府城。 给人送钱当然也得讲究技巧,不能明目张胆的去送,否则无异于是种找死的行为。整个祥符县城里,掌握实权的高官可不少,到时都用不着风宪官出面弹劾,其他人就能上疏参你一本了。 一旦人赃并获,管你是不是皇帝的家奴,都得接受国法的制裁。 刘琅的府第,位于内城左厢第一厢的信陵坊里,东面便是大相国寺,是靠近周王府的一处黄金地段。 出了坊巷往北走上不远,便是热闹繁华的天汉桥,正是被称为汴梁八景之一的“州桥明月”之所在。 骡车在马道街上飞快的行驶着,可见车里坐着的主人,此时是何等的心急如焚。 车子一个左拐便上了相国寺街,很快又跑过大相国寺,在信陵坊入口处的街边停下。穿着一身便装的杨通判和张鹤下了车,一同往里走去。 见到张鹤激动中带着些紧张的神色,杨通判笑着安慰道:“张老弟无须太过紧张,这位刘镇守人还不错,只要咱们的‘礼数’尽到了,这事就不难办。” 张鹤轻轻点头,一边疾步前行,一边开口道谢道:“此次多亏了杨兄为我多方打点,张鹤定然铭记于心------” “唉------” 杨通判轻声一叹,打断他的话道:“客气的话就别和我多说了,日后可要切记,莫要再招惹陆诚了。” “我明白的。”张鹤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 ------ 出了酒楼,陆诚一时感到有些迷茫。 在雅间里面对着王琼的威胁,他可以挺直了腰板说些大义凛然的话,但所谓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此时想想又觉得有些可笑。 在这个人治的年代,律法本便是针对平民百姓而设,真正的权贵是不需要遵守这些条条框框的。 自己手头上没有任何的证据,按察使那边摄于王琼的威势,想必也是不会认真追查此案的。锦衣卫那边又帮不上甚么忙,单单凭着自己的能力,想要找到确凿的证据来给王朝立定罪,谈何容易? 这倒不是说,整个开封府里人人都怕了王琼,只是没几个人会傻到为了一个不想干的人得罪王琼罢了。 “唉,就是不知道这抚台大人,是个怎么样的人------” 陆诚一边想着,一边在脑海中仔细查看起了关于孙需的资料,这也正是他方敢于反抗王琼威压的原因。 毕竟,巡抚才是整个河南最大的官员。 现在的陆诚,只希望孙需是个不畏强权的“强项令”,世称“海清天”的海刚峰------这会儿,好像海瑞海大人还没出生? 其实,方才在雅间里,陆诚就已经在脑海中调出了孙需的资料。只是当时他火气正旺,正在和王琼顶牛,一时也没来得及去仔细研究孙需的生平。 站在马车前,正在闭着眼睛细细研究的陆诚,突然猛的睁开了眼睛,着实把一边正在默默打量他的丁虎给吓了一跳。 “公------公子?” 丁虎惊讶的发现,陆诚望向自己的目光炯炯有神,悬挂在天边的那一抹夕阳的余晖,此刻都比不上他眼中的神采。 陆诚笑了笑,吩咐道:“走吧,咱们去巡抚衙门!” 话落,他便迅速登上了车辕。正待钻入车厢时,却瞥见了不远处匆匆赶来的一名汉子,动作不由得一滞。 陆诚见过这人,正是昨日跑去给自己传信的汉子。 他回过身来,看着已经跑到面前的汉子问道:“甚么事?” “陆公子,情况有变,张老馆主去了信陵坊。” “信陵坊?” 陆诚闻言不禁一愣,忙问道:“他去那儿见谁了?” “镇守大人,刘琅!” 汉子担心他不清楚镇守太监的能量,忙补充了一句:“我家公子说了,若是刘琅肯出面,那人便能保下来了。” 陆诚倒吸了口凉气,没想到自己这边的事情还未解决,张承志那边又要脱身了,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你上车来,将事情细细与我说上一遍。” 陆诚抬眼扫了周围一圈,而后出声对汉子吩咐了一句,便转身掀帘进了车厢。 车子缓缓开动,朝着巡抚衙门行去。 车厢里,陆诚听完了事情的详细经过后,便蹙着眉头默默地思索起了对策。 半晌后,他对坐在对面的汉子招了招手,对方便立即将耳朵凑了过来。 俯身在对方耳边低语了一阵后,陆诚才坐直了身子,伸手拍拍对方的肩膀道:“赶紧把话给你家公子带回去吧,他对你必有重赏!” 随即便喊停了丁虎,放对方下车。 “小的明白!” 汉子满面红光地对他拱了拱手,返身便钻出了车厢,赶回武馆报信去了。 此时,车子恰好停在了信陵坊对面的街边,汉子由于太过兴奋,一时竟也忘了张鹤还在这一带。 他匆匆向前跑去,并未注意到对面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杨通判走出几步后,发现张鹤没有跟上,不禁回过头来问道:“怎么了,张老弟?” “噢,没事!” 张鹤摇了摇头,心里却是感到十分疑惑。 他已经认出了那是陆诚的车子,而从车里下来的那名汉子,似乎也有些印象,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在哪见过了。 ------ ------ 车子继续前行,没多久便来到了巡抚衙门。 相比于知府衙门和布政使衙门,巡抚衙门看上去要更加大气威严。这里边的主人,才是当下整个河南里的一把手,凌驾于三司之上的存在。 只是,这位孙部院会不会帮自己呢? 整了整身上的冠服,陆诚大步上前,对门子拱手道:“劳驾,请差大哥为我进去通禀一声,就说是府学生员陆诚,有要事求见抚台大人。” 门子皱着眉头,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后又接过他递过来的名刺,细细地查验过了一遍后,才出声问道:“你就是陆案首?” “不敢当,都是一些谬赞罢了。”陆诚忙再次拱了拱手,谦虚地笑道。 开玩笑,宰相门前七品官,自己现在是有求于人,当然不能摆甚么高姿态。真要得罪了眼前这门子,连孙巡抚的面都见不到,那才真的是完蛋了。 门子一见陆诚如此自谦,倒是没有再刁难他,点点头便返身进去通报了。 站在外面静静地等候了一会,那人便再次出来,作势邀请道:“陆案首,抚台大人请你进去,随我来吧。” “多谢差大哥了。” 陆诚再次拱手道谢,随着门子往里走去。 孙需在二堂里接见了陆诚,两人毕竟有过一面之缘,还都与周王爷有些交情。因此,他也没对陆诚摆甚么官架子,连行跪礼那一套都免了。 “陆案首,今日怎么有暇,跑到老夫这巡抚衙门来了?”孙需客套了一句,便招呼陆诚落座,一名差役也在这时送上了香茗。 “大人公务繁忙,学生本不该过来打扰,还望大人海涵!” 陆诚对他拱手客套了一句,才转入正题道:“学生今日过来------实则是有要事要向大人举告!” “哦?” 孙需不动声色地睨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是这样的大人,学生无意中得到消息------” 陆诚也不客气,当下便把张鹤准备行贿刘镇守的事情,当着孙需的面说了一遍,末了还言辞切切地强调道:“大人,此风不可长也!学生素闻您刚直不阿,还望您能为学生做主,为咱们这一方的黎民百姓主持公道呀!” 这一番奉承的话说出来,却没能取得太理想的效果。 孙需微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他片刻,才出声问道:“陆案首以为,本官该怎么做,才算是为这一方的黎民百姓主持公道?” 陆诚禁不住打了个激灵,忙恭恭敬敬地答道:“大人此话实是折煞学生了,学生岂敢教大人做事?” 啪------ 孙需突然拍案而起,吓得陆诚差点就跪在了地上,只当他是气怒于自己的存心利用。不成想,对方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他呆住了。 “真是岂有此理,这刘镇守胆敢罔顾朝廷法度,公然受贿,徇私枉法,该杀!” 陆诚闻听此言,当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说大人您这是唱的哪一出? 孙需方才还沉着冷静,此刻却是暴跳如雷,这画风转变的也未免太快了些,回过神来的陆诚对此相当无语:“我说孙大人,孙巡抚,孙部院------你这么好的演技,咋不去奥斯卡颁奖现场领奖呢?否则,岂不白瞎了你这么好的天赋?” “呵呵------” 孙需干笑了两声,重新坐回了太师椅上,正色道:“陆案首这消息来源,是否可靠?” “可靠,绝对可靠!” 陆诚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随即补充道:“大人应该知道,学生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才是。” 孙需当然不信,他这是从锦衣卫里得来的消息。 厂卫厂卫,说的便是东厂和锦衣卫,这两家向来是穿一条裤子的。各地的镇守太监,本就多为东厂的探子,锦衣卫会搜集他们受贿的消息才是怪事。 不过,他也没有当面揭穿陆诚的谎言,而是再次问道:“陆案首今日过来,怕是不只为这一件事吧?” “呃------” 陆诚心下一惊,转而又释然了,自己的那点儿小心思,根本就瞒不过这些为官多年的人。当下,他只好坦诚道:“甚么都瞒不过大人您,学生就如实相告了吧------” 孙需听完了他的叙述后,便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沉默半晌后,他才抬头道:“若是你所言全都属实,本官自可为你做主,然此事干系重大,本官怎可只听你的一面之词,便草率行事?” “这------” 陆诚这回是真的没辙了,他来找孙需,其实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心里也并无太多的把握。 毕竟这种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为了自己去动王琼,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一个不好,孙需自己都可能会栽跟头,丢了这河南巡抚的职务不说,还会因此彻底得罪了王琼。 官场上,得罪的人太多可不是好事。 孙需见他一脸的为难之色,忽然又笑道:“不过------既是雇凶杀人之要案,又岂有不追查到底的道理?” 第152章 哪个都不好惹 初春时节,开封府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春雨。雨势不算太大,却也飘飘洒洒的下了足有两个时辰,将近子时才逐渐停歇。 雨后的青石板路面有些滑,行走时尤要注意避免滑倒。 相传大名鼎鼎的明朝三大才子之一,解缙谢大学士就曾在雨中摔倒过,引得路人哈哈大笑。为此,素来嘴毒的他还随口作了首诗,嘲讽众人道:“春雨贵如油,下得满街流。跌倒谢学士,笑死一群牛。” 不过此时正是夜禁的时间,街上倒也没有甚么行人,唯有打更的更夫和巡夜的差役,才会在夜里行走,各司其职,风雨无阻。 子时刚过,振威武馆的后门悄然打开,一辆载货的四轮驴车从门里驶出,紧随其后的是武馆里的几个下人,最后出来的赫然是少馆主张承玉。 车子停下,张承玉登上车辕,坐在了车夫的边上,其余人则步行护送。 驴车上装了几口大箱子,里面装着甚么不得而知,不过看样子份量不轻,即便是由两头驴在前头拉着,行走起来也是极为缓慢。 车子走出一段后,恰巧碰上了巡夜的一队差役。 车夫最为眼尖,率先发现了前方不远处出现的差役,忙小声向张承玉禀报道:“少馆主,前面有官差!” “不碍事,咱们车上挂着镇守府的官灯,他们不敢相拦。” 张承玉低声应了一句,神色显得云淡风轻,浑不在意。坐在身旁的车夫没有发现,他的眼中不经意间闪过的那一道精芒,以及唇角处勾起的一抹难明的笑意。 “站住,甚么人胆敢犯夜!” 黑夜中一声清喝传出,公差们拦住了张承玉一行人,迅速分散围到了驴车的周围。 张承玉坐在车上一动不动,径直出声喝斥道:“吃了狗胆了你们,敢拦下镇守大人的车子,活腻歪了不成?” 领头的差役一听这话,禁不住打了个激灵。再一看车上挂的那盏红灯笼上,赫然写着一个刘字,他忙上前躬身赔礼道:“对不住,对不住!小人眼拙,不知竟是上差出行,实在是该死------” 望着车子离开的背影,领头之人恨恨地后边小声啐骂道:“我呸,甚么狗屁的上差,狗仗人势的东西!” “头儿,你小声些,这话要传到刘镇守的耳朵里,咱们可没好果子吃------”边上的差役压低声音劝道。 “知道了,知道了,就你屁话多!” 领头的人刚发了句牢骚,忽然见前方闪出个人影,不禁喜道:“嘿,可算逮着个咱们能欺负的了,哥几个,给我上去拿了那厮!” 几名刚受了窝囊气的差役得了命令,立即就冲了上去。 隶首心里得以洋洋,刚想逮着此人打一顿板子,不想对方手中却是亮出了块牌子。 他提着灯笼凑上前去定睛一看,登时又是吓了一跳,“扑通”一声便跪倒在了青石地板上,口中求饶道:“不知上差出行,小人真是该死------” 其他人见状,自然也是纷纷跪倒,心里却是有些莫名其妙:“难不成,今夜满大街都是上差?” 待那人走远后,众人才把他们的“头儿”给从地上搀扶起来,问起了方才那人的身份。 一股清冷的夜风吹来,吹在脸上更觉寒凉。隶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却仍显得有些惊魂未定,轻吁一口气道:“那人来头可不小,是巡抚衙门的人!” ------ ------ 信陵坊,刘府。 堂屋里亮着烛光,年约三旬的刘琅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正优哉游哉地品着香茗。 说起来,他也算是宫里比较受宠的太监,出京出任这镇守的差事时,朱佑樘还打算破例派给他五十名皂隶,后来由于兵科给事中等人力争,才算是劝阻了下来,不过也只减了二十人。 依制,六部尚书才配有皂隶十二人。他一个小小的镇守太监出行差使,就得了三十个使唤的人手,可见圣上对其是何等的眷顾。 此次张鹤求他办事,并许诺会送上重金,只求能免了张承志的充军之罪。对此,刘琅自然是满口答应,区区小事又如何难得倒他? 张鹤为了这个养子,可谓是大出血了,早就调集了各方的资金。而由于此次受贿的金额太大,刘琅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行事,便和对方约定好了深夜送钱的时间。 等人送钱,可没有甚么不耐烦一说,刘琅自是等得惬意无比。 正当此时,府里的管事过来禀报道:“老爷,张家的人过来了。” 刘琅闻言,脸上不禁一喜,忙吩咐道:“把人放进来吧。” 管事得了吩咐,立即出去领着张家的车子,从后门进了西北角院。随后,便带着张承玉来了堂屋。 张家送来了厚厚的重礼,刘琅自然也得与人见个面,让张承玉喝上一杯茶水歇歇脚才是。不想张承玉刚一落座,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刘琅眉头一皱,不悦地出声喝斥道:“吵甚么吵?深更半夜的,连个规矩都没有了不成?” 刘府管事匆匆走了进来,急声道:“老爷,大事不好啦,外边来了好多官兵------” “甚么?!!” 刘琅霍然起身,冷笑道:“哪个不识好歹的东西,胆敢围了咱家的府邸?” 话落,他便大步走出了堂屋,往前院行去。 ------ ------ 此时的刘府外,近百名官兵突然从天而降,举着火把将这座宅院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吱嘎------ 大门缓缓打开,一身便服,满面怒容的刘琅出现在了门后,身后还跟随着几名刘府的护院。 “我说,你们是哪个衙门的,深夜围了本镇守的府邸,是想要干甚么呢?!!” 一声威严的喝斥,从刘琅口中发出,却也没能取得甚么震慑的效果。只见前方的官差颇有秩序地向两边分开,中间让出了一条道来,一袭绯色官袍的孙需缓步向前走来。 “你------你------孙部院?!!” 刘琅惊叫了一声,那副破锣嗓子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不知道的还当是大半夜里闹鬼了呢------ “呵呵,刘镇守,久违了!” 孙需爽朗一笑,来到了他身前站定,凌厉的目光看得刘琅心神慌乱,如坐针毡。 此刻,刘琅心中已经意识到了不妙,却还是强自镇定道:“原来是孙大人,不知深夜造访,有何贵干呐?” “有人向本官举告,说是有人向刘镇守行贿,企图行那营私舞弊之举------” “不可能,哪个狗杀才诬告本镇守?”刘琅厉声打断,怒道:“让咱家晓得了,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孙需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道:“本官也不大相信,刘镇守会罔顾朝廷法度,不过为了刘镇守的清白,今夜就让本官搜上一搜,如何?” 整个开封府里,敢搜查刘琅府邸的,也只有孙需一人了。 刘琅作为镇守太监,代表的可是天子在外的脸面,若是从他府里搜不出甚么来,圣上的怪罪是绝对免不了的。 不过,孙需对刘琅还是有所了解的,知道此人素来贪横,只是以往受贿的数目都不算太大,且还不给自己留下任何的把柄,这才没有公然动手反贪。 此次有了张承玉这个内鬼,向陆诚提供了交易的详细地点与时间,才让孙需得了这样的机会。 捉贼拿赃,只要人赃并获,就不怕皇帝会怪罪。 不过孙需也是在冒险,毕竟陆诚和他只见过两面,若是背后有人设套陷害自己呢? 刘琅听了他这话,顿时心里一惊,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答道:“孙大人此举,怕是有失妥当吧?本官身负皇差,岂会徇私枉法?今夜若是让你搜了我这府邸,当今圣上颜面何存?呵呵,到时若是圣上怪罪下来,孙大人吃罪的起么?” 这就是在向孙需施压了,一旦此番搜查过后,没有在刘府发现大量受贿的钱财,孙需这河南巡抚估计也就干不成了。 “此事本官自会向圣上禀明,就无须孙镇守费心了。” 孙需泰然一笑,大手一挥,果断地下令道:“来啊,给我搜!” “你------” 刘琅一时为之气结,可一想到自己府里此时装着的那几箱子银两,他又是一阵后怕。忙快步冲了过来,在孙需面前站定,赔上一副笑脸道:“孙大人,这大半夜的,你又何必如此费心呢?”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莫不是咱家哪里得罪了大人你不成?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咱家在此先给大人赔个不是,还望大人能海涵一二------这样吧,眼看时辰也不早了,孙大人就暂且回去休息,明日咱家专程在明月楼摆上一桌酒宴,权当给大人赔罪了,如何?” 孙需自然听得出来,对方这是别无办法,想拉着自己一块儿分赃了。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他才把话说得十分隐晦。 这更加坚定了孙需搜查刘府的决心,要知道,他最恨的就是这帮子阉人,在地方上为所欲为,罔顾国法! “酒宴就免了吧,本官公务繁忙,怕是无暇赴孙镇守的宴席了!” “你------孙需,你这是铁了心要与咱家作对咯?” “本官并无此意,若是你问心无愧,何须在此阻拦?”孙需冷冷地回了他一句,登时不再耽搁,命人冲进了刘府进行搜查。 孙需站在前院的大门处,冷静地等候着搜查的结果。 “大人,东北角院没有任何发现------” “大人,卑职这边也没有发现------” “大人,卑职发现个别院,里边有名女子------” “------” 一个个的官差来来往往,不断地向孙需汇报着情况,竟还有人把刘琅的“夫人”给带到了他的面前。 对此,孙需早有耳闻,一点儿都没觉得奇怪。 太监也有夫人? 没错,有的! 太监都是身体残缺的人,身上少了个部件,导致他们心里也有种自卑的感觉。人常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像他们这样的人,死后都是没脸葬在祖坟里的。 太监是一群孤僻的人,有些太监,甚至是达到了心理变态的程度。 毕竟,他们是在宫里办差,侍候妃子们日常生活。见多了皇帝和妃子之间的夫妻生活,更是会给他们带来极大的刺激。 而被选入宫里的宫女们,大多也是要到了将近三十岁的年纪,才会被放出宫去。都是“大龄剩女”了,自然也就难以婚配,找不到甚么好的人家了。 如此一来,宫女和太监便凑到一起,组成了“对食”。 而像刘琅这样得以外放出京,镇守一方的太监,有了手中的权柄,更是会在当地娶妻或是宿娼------即便是少了个东西,也可以通过别的方法和途径,来获取心灵上的快感嘛不是? 这种现象,朝廷虽然也明令禁止,不过这就和禁止官员宿娼的条例一样——形同虚设。 特别是像刘琅这样受宠的太监,这事就算告到朱佑樘面前,他也不会得到甚么大的惩罚------他都不能人事了,娶个妻子慰藉一下心灵怎么了? 再者,他的夫人也是从青楼里买来的红姑娘,毕竟不是强抢来的民女。自然也就算不上甚么恶劣的行径了。 这些,孙需自然也是了解的,便只是挥手让人把女子给带了下去------ ------ ------ 很快,官差便在角院的一间房里,发现了那几口张家刚刚送来的箱子。 箱子一打开,入眼便是一堆古铜器、羔羊皮、窑变盆等准备送往京师的贡物。 这些可都是贡品,众人自然不敢随意触碰,一旦摔了碰了是要倒大霉的。于是,便有一人跑去向孙需禀报去了。 不一会,孙需便亲自过来,下令道:“小心着些取出来便是,我倒要看看这里边------哼哼,是否暗藏玄机!” 众人得了命令,这才小心翼翼地一件件取出了贡品,很快便清理出了最上面的一层。而此刻,箱子还未见底,中间隔有一层棉布。 棉布掀开,下方还垫了一层丝绸,再掀开------ 哗------ 众人眼前所见,全是白哗哗的银子! 随后,其他几口箱子也被清理出来,同样是下方藏有不少银两。 “呵呵,呵呵------” 孙需冷笑连连,自语道:“刘琅啊刘琅,我看你真是长了泼天的狗胆了!若是在洪武年间,如此罪行,剥皮塞草都算是轻的!” “来啊,拿下刘琅及一干人等,收押候审!” “是!” 一众官差得了命令,立即整个刘府里开始抓人,就连张家武馆的一行人都没能跑掉。 张承玉自己也被人扣了下来,心里却一点儿都不担心,反而还颇为得意。毕竟,自己在这案子里是有功劳的。 “嘿嘿,到时二叔再入了狱,这张家嘛------” 此刻,张承玉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向往与憧憬。但一想到张子君的身手,他又感到一阵心悸:“这个堂妹可不好对付呀,千万不能让她知道,是我告的密------” 刘琅让人押着,来到了孙需的面前,开口便骂道:“孙需,你敢拿我,你给我等着,我要在圣上面前参你一本!” “哼哼,那便到时见了圣上再说吧------带走!” 第153章 芸芸众生,皆为棋子 一大早,镇守太监刘琅被抓的消息便传开了。 随后,巡抚孙需来到了按察使衙门,本想对韩泰下严令,命其火速追查此案幕后的真凶,不想对方竟是称病推辞,不肯相见。 此前韩泰早已私下调查过,从祝震东口中了解到一些信息后,更是通过线索查到了王朝立的身上。 从那被断两手的赌徒口中,得知的那位“公子”样貌的描述,更是与祝屠夫的口供一致。换言之,两名证人的供词都足以证明,王朝立就是此案中雇凶杀害陆诚的凶手! 而王琼的突然出现,在府城里会见了陆诚后,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但韩泰不敢草率开审此案,因为王琼的出现,无疑是在警告自己莫要多事。于是,他便对此案抱着一种观望的态度,借病拖延。 如今情况未明,韩泰更是不敢轻易见这位刚直不阿的抚台大人,生怕自己会受到此案的牵连。 孙需可不管他这一套,不顾差役的阻拦,径直就冲进了按察使司的后院。 “老爷,老爷,抚台大人闯进来了!” 老管事一声惊呼,冲到了韩泰的卧房里,急声汇报着眼下的情况。 此刻,韩泰躺在床榻上,身上紧紧地捂着几层厚厚的棉布,额头上更是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也不知真是因为病的,还是他实在太热了------ 话音刚刚落下,孙需便已经出现在了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病榻之上的韩泰。身后,是紧随而来的门子,一脸歉意地向韩泰小声解释道:“老爷,抚台大人偏生硬闯了进来,小的拦不住------”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韩泰心中唯有苦笑,挥挥手打发了门子,随即又对管事说道:“你也先下去吧。” “是。” 老管事应了一声,便也悄然退了出去。 “唉------” 看着孙需回身亲自关上房门,韩泰不由得长叹一声,从床榻上起身道:“孚吉兄,你真的想好了?” 他现在所称呼的,不是孙需的官衔,而是对方的表字! 其实,开封府里所有人都不知道,孙需和韩泰的交情甚好,关系很不简单。 平日里,他们之间极少会有往来。从明面上看,俩人也仅限于泛泛之交,比之一般的同僚更为要好一些,却也不算有着太深的交情。 诚然,这主要是韩泰迁任河南按察使时间尚短,加上他没有甚么名气的原因。 自打韩泰到任,就没有在人前表现出自己和孙需太过亲近的关系,最多也只是淡淡的说上一句,自己和抚台大人是旧识罢了。 孙需同样是如此,早在得知韩泰要调任此处后,他就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最终决定,让对方作为自己整肃河南官场风气的一招暗棋! 韩泰到任之初,俩人就暗地里商量过此事,并达成了共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孙需淡然一笑,看着他反问道:“此时尚不动手,更待何时?” 韩泰又是一声轻叹,摇头道:“始终不够有把握呀------” 孙需却是有些不以为然,径直来到桌边的杌子上坐下,取了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润润有些干渴的喉咙,而后才说道:“世间又哪有十足把握之事?王琼纵子横行于乡,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前年黄河决口,就与他和刘琅脱不了干系!” 孙需说到这里,已经是咬牙切齿了。 近年来黄河频发水灾,开封受灾情形尤为严重,这和地方官治河不力有很大的关系。孙需一到任上,便着手调查此事。 经过调查才发现,好几任官员与此事都有关联。 以往,朝廷拨付及各州县所收缴上来的治河钱款,地方官们都有所截留,中饱私囊,互相勾结起来私吞了不少。这自然是与几任巡抚的不作为有关,甚至有几任巡抚,还公然参与分赃------ 如今上任巡抚已经病死在任上,而其余的不少官员也已调任,这些事情孙需也很难一一去查证。毕竟,没有哪个官员愿意去翻前任的旧账烂账,这在官场上可是大忌。 大明朝的官俸太低,官老爷们拖家带口的上任,除了要养自己的一家老小外,手底下还要养着一大帮子办事的人。这些人,自然就是家里的下人和雇来的师爷等人,此外当官的大多还会纳上三两房妾室,开销自然就小不了。 如此一来,就很难做到真正的两袖清风,不拿一分一厘了。 每个官员的屁股底下都不太干净,也或多或少会有些污点------至于那些惯会捞钱的官儿,可就不是贪上一点儿那么简单了。 孙需为官多年,自然知道这些事情,事实上他的巡抚衙门里的不少下属,也都得靠着官场上的一些潜规则来弄点银两养着,尽管这些事情他本人并不参与,下属们知道他的性子,在这种事情上也都不会太出格。 虽然他不太喜欢听这套“贪污有理”的理论,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事实。 也就是说,官员们是不会犯这样的忌讳,去翻自己前任的老底的。因为一旦自己真做了这缺德事,就难保自己离任后,接任的官员不会翻自己的老底了。 没有人愿意帮忙,孙需这个巡抚纵是有再大的权力,也难以查出些有用的东西来。 事实上,孙需也不是个迂腐之人,对于同僚们的难处还是比较理解的。既然前面的事不好查证,便从当下开始着手整肃风气,为这一方的百姓谋福祉吧。 可自打他到了河南巡抚任上后,其余人都有所收敛了,唯独王朝立不知收手,仍然借着其父右布政使的官身,勾结刘琅为所欲为。 但两人行事也是十分谨慎,从来不给他留下甚么致命的把柄,使得他有心想要严惩,却又有些“老鼠拉龟,无从下手”的感觉。 王朝立横行乡里、无法无天也是事实,但也着实没闹出过太大的动静,孙需自然也就不好借那些事情来发难。 然而此次陆诚一案,乃是谋杀的大案! 从此案中,孙需看到了自己出手的机会。这也就是为甚么,他在经过了斟酌一番后,决定要严查此案的真正原因。 “孚吉兄,我都劝了你多少回了------” 韩泰轻轻摇头,同样也来到他身旁坐下,叹道:“你这刚直的性子再不改上一改,于仕途不利呀!” “哼,我虽做不到两袖清风,却也不能容忍此等不顾百姓死活之人继续逍遥法外,为祸乡里,鱼肉百姓!”孙需冷哼道。 韩泰了解对方的性子,便也没有再劝,只是问道:“你当真觉得,此次咱们能斗得过王琼?” “为何不能?” 孙需半眯着眼睛,冷冷的笑道:“一个刘琅我都敢抓了,还怕他区区一个王琼?” “孚吉兄为何如此笃定,因为陆诚?” “正是!” 孙需自信地一笑,说道:“我观此子是个可造之才,又得当今圣上眷顾,近来却是连番遭到歹人行刺------此案一旦闹到京师,让圣上知晓,必然不会轻纵那行凶之人!” “可你抓了刘琅------” 韩泰仍是有些迟疑。他很清楚,这个太监也很受宠,皇帝必会因此迁怒于孙需。 孙需却是不以为意,笑道:“你尽可放心,刘琅一事与你无关,圣上若是要怪罪,也断然牵累不到你------” “孚吉兄说的这是甚么话?” 韩泰眉头一皱,不悦地打断道:“你我相交多年,难道在你眼中,我韩泰就是那等怕事之人?” “哈哈------” 孙需爽朗一笑,伸手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转而一脸正色的说道:“本就与你无关,你又何须把此事往自己身上去揽?你就放心好了,刘琅受贿是事实,当今圣上是位难得的明君------虽也宠信于外戚和阉人,却也不会公然偏袒于他,也不会为了此事而苛责于我的。” 韩泰细细一想,对方这话倒也没说错,便也只好点了点头。随即,他转过话头道:“有关陆诚的这桩案子,其实早已有了眉目,我这也查到了些有用的线索,这便和孚吉兄详细说说吧------” ------ ------ 振威武馆,正堂。 张鹤满面怒容,坐于上首的官帽椅上。下方颤颤巍巍地跪着一名汉子,正是张承玉的那名心腹下属,昨天跑去给陆诚报信的那人。 此刻,张鹤是真的想杀人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边才刚刚打通了刘镇守的关系,正要救出自己的儿子时,张家却是出了个内鬼。 张家的大半财产都花出去了,刘琅却让抚台大人给抓了。可能很快,便会牵连到自己这行贿之人的身上了,他怎能不怒? 由于此次行贿的数目过于庞大,就连张鹤心里都没底了。一旦孙巡抚较真起来,自己这行贿之人也是跑不掉的,往重了判就是死刑! 当然了,到时完全可以把责任都推到刘琅的身上,一口咬定张家是受了对方的勒索,才被迫行贿------只是这事要办起来难度也不低,主要得看抚台大人是否有意深究,还有就是刘琅会不会反咬自己一口。 其实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张氏的一位子弟出来顶罪,但张鹤又不太忍心去用这样的手段------眼下,张承玉这个混蛋倒是可以舍弃,可对方必然不愿配合,这事自然也就难以行得通了。 张承玉,张承玉------一想到这个名字,张鹤就感到十分痛心,自己的“好侄儿”竟会做出此等事情来! 这样想来,很可能谋杀陆诚一案,也是他在背后一手主导的了。 只不过让张鹤想不通的是,他又怎么会和陆诚勾结到了一起,难道陆诚还不知道其中内情?又或者,所谓的“谋杀”,其实只是陆诚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码?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此人就太可怕了------其心机城府之深,绝非一般人可比! 可回过头来仔细想想,应该也不对,因为陆诚没有害死张承志的动机。张承志最终只被发配充军,也是他手下留情的结果了。 看着跪在下方的那名汉子,张鹤心中也是无比的懊悔。昨天碰到他时,自己就该想到这一点的才对,怎么就没有让人好好的查一查,这可疑之人的来历呢------ 这名下人和张家的家仆不同,毕竟不是奴仆的身份,直接杀了也是要偿命的。虽说张家暗地里杀掉的人不算少,可在这个当口,将其打杀了只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再者,张鹤的双手已经多年不染鲜血,早年的戾气也被消磨掉了不少。他想了想,对边上候着的几名心腹下令道:“废了他一双臂膀,丢到东榆林巷去!” “是!” 几名心腹下属齐声应了一句,便将满口求饶的汉子拖了出去。要动手,当然也不会是选择这大白天的时间,在自家武馆里动手。 至于这人今后还能否活得下去,张鹤就不太关心了。他现在最急需解决的,是如何解除眼下的危机,从刘琅受贿案中安然抽身。 正想着时,一名下属匆匆赶来,急声禀报道:“老馆主,庄里传来消息,说是------说是大小姐不见了!” 张鹤闻言心中一惊,霍然起身道:“快,快让人去寻她回来------” 话音一滞,他又是摆了摆手,改口道:“算了,此事不急,让人出去打探她的行踪,悄悄跟着便是,切莫惊动了旁人。” “是------” 虽然对这样奇怪的命令感到有些不解,那人仍是应了一声,随即退了下去。 “唉,只希望,那陆家小子能看在你的份上,留点情面吧------” 张鹤若有所思地望着门口半晌,最终只是轻轻的一叹,颓然坐了下去。不想他刚一坐下,又有人进屋来汇报,说是巡抚衙门里来人了。 该来的,总归还是来了,避无可避------ ------ ------ (PS:晚了,实在抱歉,卡文卡的厉害。看到书评区吐槽,说是支线开的太多,我稍微修改了一下后边的剧情,这一小段剧情很快就会结束,感谢一直在追看,并为此提出宝贵意见的朋友!) 第154章 波云诡谲,暗流汹涌 春明坊,王家正堂。 王琼双目微阖,坐于上首的官帽椅上,下方站着正向他汇报消息的老管事。 “------此刻抚台大人已经回衙,想是已经在审刘镇守了,至于按察使那边------怕是马上也要过来传大少爷过堂了------老爷,您就赶紧拿个主意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老管事一脸焦急,王琼却仍未睁开眼睛,依旧坐在那儿假寐。 半晌后,他才缓缓地睁眼,端起旁边桌上的茶杯,默然地喝了一口茶水。 随后,他左手捧杯于身前,若有所思地感慨道:“孙需对咱们这儿的官场风气早有不满,有心要整顿一番,这我也是知道的。可我怎么都没想到,他所图不小呀!此次他借机发难,看来是将我王琼视为这河南官场上的毒瘤,欲除之而后快了------” 事实上,王朝立在开封的所作所为,远在商丘的王琼所知甚少。特别是一些要命的事,王朝立都会刻意的瞒着他,而类似勾结刘琅,截留治河钱款这等胆大包天的事,更是不敢让他知晓。 因此,王琼也只当他与许多纨绔子弟一样,平日里顶多会仗着身份,在开封府里欺负欺负人罢了。 他自言自语地感慨了一番后,才转过话头道:“孙部院啊孙部院,既然你成心要与我王琼作对,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此刻的王琼,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手段,一旦孙需逼得太紧,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勾结刘琅对付孙需。 此前,他早就收到了刘琅托人从狱中带出来的话,无非是在向自己求救罢了。 王琼虽然擅于交好各方势力,却也不太喜欢刘琅这样的太监,严格来讲应该是看不起------大明朝的文官们,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瞧不起太监的心理。 士大夫们很是鄙夷这些身上少了个部件,一靠近就能闻到一股子尿骚味,不能被称之为男人的太监。 此外,两方集团天生就存在的利益冲突,也是让文官不喜太监的原因。 但如今不是去计较这个的时候,孙需已经在此案中占尽了先机,自己却还浑然未觉------倘若事情真的无法挽回,捞不出自己的儿子,王琼不仅要勾结刘琅弹劾孙需,还要发动河南官场,甚至是联合各方来进行反攻。 孙需是一方巡抚又能如何? 只要触动了各方的利益,就是总督都得下台! “备车,先去一趟布政使衙门。”王琼对老管事吩咐了一句,便径直起身向门口走去。 “那大少爷------” “那个混帐东西,就让他先去过过堂,吃点苦头好了!”王琼头也不回,冷冷地打断了老管事的话。 ------ ------ 除了昨夜的逮捕行动外,今天早上府城里所发生的事情,以及各方人员对此事的反应,陆诚都不太清楚,因为他此刻正在自己的小私塾里给弟子讲学。 事实上,陆诚的那桩案子是引起这起事件的主因,他也由此而成为各方即将发生冲突的导火索。但现在正在博弈的是各方大佬们,准确的说应该是孙需和王琼俩人准备掰手腕,正面较量一番。 那些个高屋建瓴、高瞻远瞩的官老爷们,除了王琼外,其实是没几个人有心要对付陆诚的。真正的矛盾点并不在他的身上,而在于各方势力的利益之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现在的开封府,尤其是祥符县城里,早已是波云诡谲、暗流涌动,分驻于附近各州各县的分巡道、分守道、管河道等道台官员,纷纷赶赴府城。 祥符县作为省城,各方势力都会在此置有专人,负责打探传报开封城里的消息。 因此驻于其他各府,距离开封较远的那些道台官员,此时虽还未得知开封府里发生的大事,送信的人却也已经在路上了。 这场风波才刚要刮起,却已经在隐隐朝着愈演愈烈的趋势发展,最终很可能会形成一场席卷整个河南的龙卷风,引发整个河南官场的大地震------而陆诚这个当事人,如今却处于一种悠然闲适的状态,实在是奇事一桩。 不过,这种状态很快就被打破了,因为张子君上门来了!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书房里书声郎朗,书房外的小院里剑拔弩张,气氛异常的紧张。 此刻,张子君一双灵动的妙目正定定地看着陆诚,一眨不眨。陆诚让她看得心里一阵阵的发虚,有心开口解释两句,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陆诚与她之间,早已不复初时的相处状态,而是站在了完全对立的立场上。 如今的俩人,早已不再是朋友,陆诚与张家更是结下了难以化解的仇恨。自打张承志入狱后,他更是连见都未成见过张子君一面。 “陆诚!” 一声娇喝,打断了书房里弟子们的读书声,不少学生纷纷好奇地转过脑袋向门外望去,却又甚么都看不到。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害我爹,为什么要害我张家?!!” “------” 面对着张子君的声声诘问,陆诚不知该如何回答,唯有沉默以对。此刻他心里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些? 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这样的想法。 连番遭人行刺,换做别人站在自己的立场之上,又当如何? 心怀慈悲,善良的放过对手,最终使得自己死在刺客的刀下? 或许慈悲真能感化世人,但那需要真正的大慈大悲,以及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外加无比逆天的运气。 否则自己命都没了,还谈甚么感化?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陆诚从来就没想过,自己要做甚么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菩萨。因为他心里很明白,自己终究只是一个凡夫俗子,解决问题最快捷有效的办法是干掉对手。 可以是人道毁灭,可以让其真正的臣服,也可以是摧毁他所拥有的实力。只有将一切的危险都扼杀于摇篮之中,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做了错事就要接受惩罚,如果轻轻松松地就躲过了律法的制裁,这样的犯罪成本也太低了,恶人岂不是做梦都要笑醒? 那么,当坏人做坏事的成本降低,当歹人行凶杀人不再需要付出过高的代价后,无辜的好人又该怎么办? 道理人人都懂,但事涉自身时,人总还是会心存自私,然后下意识地去袒护自己的亲人的。 “咱们换个地方谈吧,他们还要读书的。” 陆诚淡淡地说了一句,便回身走到书房门口,吩咐了弟子们好好念书后,才径直向大门西厢房走去。 房门关上,俩人却谁也没有再开口,屋里陷入了久久的沉默状态。 “唉------” 陆诚一声轻叹,率先开口道:“想说甚么就说吧,要打要骂也由着你,但我可先说好了,绝对不许打脸,不然我就翻脸了------” 砰------ 毫无预兆的一拳朝着陆诚脸上挥来,吓得他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才算是堪堪躲过了这致命------致脸的一击。 “你干甚么?都说了不能打脸的------”陆诚微怒地喝斥了一句,话未说完,张子君又是一拳挥了过来。 这一次的目标,是他的右眼。 砰------ 陆诚在说话的时候,便已经提前把双手架到了自己的脸前,张子君后发先至,却仍是晚了一步,又是打到了他的手腕上。 可尽管如此,陆诚也还是痛得龇牙咧嘴,手腕处的骨头像是已经裂开了一样,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你------你个疯女人,殴打秀才可是要吃板子的------” 砰------ 这一次,张子君直接一脚踹到了他的胸口上,直将他给踹翻在地,捂着胸口惨呼不已,却仍旧架起一只手臂来紧紧地护着自己的脸------ 砰------ 砰------ 砰------ 一声声沉闷的物体撞击的声音传来,房门隔音的效果不怎么好,但好在有弟子们的郎朗书声掩盖着,一时倒也没人察觉出异样来。 半晌后,西厢房里恢复了安静。 屋里,张子君眼噙泪水地直直注视着陆诚,哽咽道:“陆诚,我恨你,你个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小人,我张子君今日与你恩断义绝------” 张子君说到这里,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支簪子,正是陆诚上元节时所送给她的那支廉价木簪。 “有如此簪!” 她“嚓”的一声便折断了发簪,将其丢到了陆诚的胸口上,随即转身拉开房门,快步走了出去。 陆诚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不知何种滋味,只能是轻声叹道:“其实,张老馆主不会有事的------” “------” 张子君只是脚步一滞,便又加快了步伐离开。 平白无故地挨了一顿狠揍,陆诚一见她走后,忙挽起宽大的袍袖,查看起了自己胳膊上的伤势。 只见两条白皙的手臂,如今已经是满臂淤青,一块块乌紫了。见此惨状,陆诚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心中一阵后怕。 “还好还好,脸没事------” 喃喃自语了一句,陆诚俯身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那两截发簪,不禁又是一阵苦笑。 其实,他何尝不知,张子君是没忍心对自己下重手。否则就自己那两下子,别说是能护好脸了,不断几根骨头都不太可能。 不过陆诚说的也是实话,从孙需对此事的态度上,他已经隐隐察觉到了对方要对付的是王琼和刘琅。 也就是说,只要孙需不想着深究此事的话,行贿之人张鹤是完全可以使出各种办法,来躲过这一劫的。 《大明律》中,有这么一段“其官吏刁蹬、逼抑取财者,出钱人不坐”。 官场上的事向来如此,只要张鹤一口咬定自己是受了刘琅的要挟,迫于对方的权势才被迫行贿,官府也是不予判罚的------当然,花钱消灾应该是免不了的了。 而那受贿的刘琅刘镇守,就不会被这么轻易放过了。收受如此大量的钱财,即使是在如今的弘治年间,也难逃一死。 由此可见,刘琅无论咬不咬张鹤一口,都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毕竟张鹤没得罪过他,临死前拉一个和自己无怨无仇的人下水,也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因此陆诚才断定,张鹤不会有事。 不过为防意外,陆诚还是让左国玑每天给自己传来府城里的消息,必要的时候还是得出手搭救的。 将那两截发簪收好,陆诚便往东厢房走去,他的课还没讲完。 ------ ------ 自古以来,堂官与佐贰官的关系都不会太和睦,互相之间总会有些不对付。 王琼这位权倾一方的右布政使,和那大权旁落的河南左布政使之间,也常常会有互相较劲的时候。 但那都是小事,俩人的争斗也不显锋芒,并未斗出太大的火气来。 布政使李进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无论是权势还是手段都不如王琼,因此偶尔也会适当的向对方妥协,才能有如今这表面上一团和谐的局面。 都当了半辈子的官了,自然懂得韬光养晦,避其锋芒的道理。对于他来说,仕途走得稳当才是最重要的,一时的得失又能算得了甚么? 因此,他心中早就盘算好了如何站队。 王琼在官场上威望最高,现在代表的又是整个河南官场,李进岂有不站在他这一边的道理? 乐呵呵的送走了王琼后,李进回到二堂,坐在太师椅上又是盘算衡量了一番,才算是彻底地放下心来。 在他看来,孙需一人一张口,如何能抵得过整个河南高官的口诛笔伐? 还未开战,李进便已经算准了,孙需此次必然落败。 正当此时,一名差役过来禀报道:“老爷,大梁分巡道王观察,大梁兵备道刘大人,同知何大人,郑州知州沈大人------” 一连串大大小小的官员从他口中念出,李进光是听听都觉得累得慌,忙摆手打断道:“成了成了,别让诸位大人在外头干候着了,赶紧都请进来吧。” “是。” 第155章 一饮一啄,自有天定 刘琅受贿一案人赃并获,已经没甚么好审的了,只需再确定行贿的人选便可以结案。 在他的逼问之下,张承玉招认出自己是受了二叔张鹤的指使,去给刘琅送钱的。但张鹤过堂时又矢口否认自己向刘琅行贿,并表示自己早已不问武馆诸事,对于行贿之事一无所知。 为此,叔侄俩当堂对质,打起了口水仗。 而韩泰这边断案也是雷厉风行,早在事前便将此案的经过都推理了出来,再有两名证人的指认,当堂便扣下了王朝立。 案子审到这个份上,就连一旁听审的王琼,对此都是无可奈何的。 让王琼廖感欣慰的是,自己那儿子还算争气,没有蠢到当堂认罪,失口否认了自己雇凶杀人的事实。 韩泰对此也不在意,有了证人的供词,王朝立是脱不了罪的。他敢公然站出来审理此案,就不可能没有留下后手。 杀人案被暂且搁置,王朝立以往所干的那些狗皮倒灶的事情,却让人给捅出来了。 在陆诚和左国玑的安排下,不少之前受了王朝立欺压的人,纷纷跳出来状告王朝立,把他以前作奸犯科的事情都给抖了出来。 这些事情,显然还不足以让王朝立判重罪,却也让王琼沾上了一个教子不严的污点。最终为了要避嫌,他便也没再过来听审,只派了下属过来观审,好及时得知案子进展的情况。 不过再怎么说,王朝立都是王琼的儿子,擅动刑罚来逼供显然是不行的。而在韩泰的逼问,以及众多人的指证之下,他也只能是供认不讳。 但雇凶杀人一事,王朝立是死活都不会认的。 然而就在这时,知府衙门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打破了如今僵持的局面。 开封知府贺荣,在“无意中”得知,上元之日在牢中“畏罪自杀”的凶犯,实际上是被人灭了口。 为此,贺知府立马着手调查,审问了一干狱卒。 很快的,他便查明了此事的经过,是王朝立的心腹贿赂了两名狱卒,在狱中杀了凶犯,并伪造出了畏罪自杀的假象。 有了疑点,之前的案子自然还得重审。 于是,贺知府再次提审张承志,最终得出的结果是——张承志也是受了王朝立的指使,才会派人行刺陆诚。 也就是说,王朝立才是上元时谋杀案的主使者,真正的幕后凶手! 孙需和韩泰藏的最后一张王牌,终于打了出来,一时间轰动了整个开封府。 狱中杀人,这罪小不了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朝立早就在不知不觉中,一脚踏入了孙需一派的陷阱之中,他自己却还不自知,自以为行事天衣无缝。 是啊,在两方还没有剑拔弩张,正面较量之前,人人皆以为贺知府只是因为胆儿小,才会刻意忽略掉凶犯畏罪自杀的疑点。 若是此事单拿出来,王琼还可以通过自己威慑一方的权势,把王朝立的那位随从丢出来领罪。 如今两罪并发,王朝立杀人罪被坐实,想赖都赖不掉了。 ------ ------ 左家,堂屋里。 陆诚听完了左国玑的带回来的消息后,也显得有些愣神,随后便是一阵唏嘘:“真想不到,事情竟会演变成如今这样的局面,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呀!” “陆兄又何必妄自菲薄?” 左国玑闻言只是笑笑,随即一脸狐疑地打量着他,蹙眉道:“现在细细一想,我越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陆兄,莫不是你早就算到了今日的局面,事前便设下了一个死局,引着王朝立往里边钻吧?” 不待陆诚回答,他便径直说道:“依我看,陆兄既不是那蝉,也不是黄雀,而是藏在最后边的那双猎人的手------这一切,实则全然在你的掌控之中,对不对?真是好手段!” 陆诚有些无语,这个浑人把自己当甚么人了? 真要能下那么大一盘棋,自己还会连番遭遇陷害,最终才想到求助于孙需? 他摇头笑笑,捧着茶杯呷了一口茶水后,才出声解释道:“此事确实不是我所为,却也并非毫无察觉------早在当日那歹人死于狱中后,我就有想过,张家的人还做不到这一点,也不敢做出在府衙中灭口之事。” 左国玑轻轻点头,陆诚的怀疑是有道理的,所谓的灭口之事,之所以能够屡屡得手,其实都是因为官府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是贺知府有意追究此事,就不可能会认可,凶徒在狱中畏罪自杀这样的无稽之谈。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贺知府会在此时跳出来,公然与王家作对罢了。 陆诚确实是对此心存怀疑,却也没敢去深究此事,因为他当时就隐隐察觉到,灭口的人很可能是王朝立。 可自己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依着当时的局势,贺知府是不可能会在此事上较真的,自己若是揪着不放,只会打草惊蛇,逼着王朝立对自己下死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求安宁,陆诚选择了暂时的隐忍与妥协。 也正是因为对王朝立产生了怀疑,他才放过了张承玉,让对方替自己盯紧王朝立。否则的话,早在那天夜里,自己就已经死在祝屠夫的刀下了。 想了想,左国玑又是问道:“那么,你如何得知,抚台大人有心要动王琼的?” “或许是运气好些吧------” 陆诚哂然一笑,说道:“我也不知孙大人会在此次出手,纯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左国玑显然不相信他的这番说辞。 若是没有把握,他为何敢跟王琼叫板,拒绝和谈? 若是没有把握,他为何一找就找对了人,孙巡抚真就帮了他一把? 这一切,简直是太巧合了! 如果只是归于运气好的说法,是无法说服他的。 不过他也只当是这里面有些见不得人的交易,陆诚不好透露实情,倒也没再继续追问。转而,他提起了张家的事情:“陆兄,张家那边,你打算如何收场?” “这个嘛------” 陆诚沉吟了会,摇头道:“事实上,我也猜不准孙大人的心思,再等等看吧------无论如何,都不能害了张老馆主才是。” 左国玑赞同地点点头,一直以来,他都觉得陆诚行事还不够狠,不够绝,对敌人有些心慈手软------但作为陆诚的朋友,他也是十分欣赏对方这一点的。 试想,如果陆诚真是一个城府极深,行事果决狠辣,对任何敌人都毫不留情的人,自己还敢将其视为知心好友么? 和这样的人交心,想想都觉慎得慌。 事实上,陆诚是有把握保住张鹤的,只是他后边的那句话没说出来:“若是张承玉不听劝告,仍一意孤行地想要咬死张鹤行贿的话,就别怪我陆诚不留情面了。” 对于陆诚来讲,张承玉只是他所豢养的一条咬人的狗而已,张子君才是他真正的朋友------即便是她当面说过,要与自己恩断义绝的话。 如今的张承玉,早就失去了利用的价值,陆诚没有过河拆桥、落井下石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若是他还不识好歹,妄想害死张鹤,陆诚也不介意揭露出上元夜里真正的事实。 有了处心积虑的谋杀案在前,后面的行贿一事,想要再塞到他身上又有何难? 相比于各方的利益来讲,真相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真要到了那时,死的只会是张承玉,而不是张鹤。 一饮一啄,自有天定。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似乎,也该就此结束了? ------ ------ 贺知府的突然一击,打了王琼一个措手不及,彻底慌了心神。 他怎么都没想到,孙需处心积虑已久,早就埋下了这么两颗暗子。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失策了。 随着事态进一步的发展,自己已经落于下风,局面对自己相当的不利。 慌的人不只是王琼,还有一帮子河南的大小官员。 本来,所有人都不认为王琼会输给孙需的,毕竟他代表的是整个河南官场,在他的身后,有着大部分同僚的支持------ 可是,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如今这样的局面呢? 很多人想不通,或者说是不愿意承认,孙需竟走一步算三步,早早就挖好了陷阱等着王家自己往里跳。 这个抚台大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众多人聚集在布政使衙门的后堂,商量着应该如何应对。 其实大伙儿都心知肚明,王朝立救不了了,只是没人敢当着王琼的面说出来罢了。虽说他总共有三个儿子,人也正直壮年,还不至于断了王家这一脉的香火------可丧子之痛,谁能承受? 两桩杀人案并发,且还是在知府大牢里灭口重要人证,王朝立的脑袋是保不住了。 现在,众人所要考虑的,只单单是如何保住王琼,维持住他们这一块铁板,以防随后孙需动手一一进行铲除。 此刻,布政使李进的脸色也是阴晴不定,神色更是阴鸷无比。 如果说韩泰跳出来声援孙需,只是加大了孙需的胜算,却也还不能决定胜败的话,贺荣捅出来的这桩杀人灭口案,就真的让局面失衡了。 胜利的天平,已经倒向了对手那一边。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此次竟是一再失策,站错了队------早知道,自己就该观望观望,即便是和那少数人一样,保持中立也好呀! 现在走到这一步,已经隐现败迹了,王琼这艘船说沉就沉------一个纵子行凶,为祸乡里的官员,如何还能取得圣上的信任? “两位大人,你们说如今该如何是好呀?” “是啊,现在形势紧迫,两位大人速速做出决断吧!” “可不是么?这都火烧屁股了,还请王大人赶紧拿个主意才是------” “------” 如今人心惶惶,王琼更觉烦躁无比,直想拍桌子骂娘。 现在知道着急上火了,早都干嘛去了? 一个个的都是一省大员,或是府级高官,出了事就全没主意了,当真是一群酒囊饭袋! 不过虽然心中愤怒,他也没敢当众发作,因为现在矛头是在直直指向自己,孙需就算要收拾他们,也是日后的事了。 王琼能够看得出来,有些人已经打算跳下自己这艘大船了,因为他们虽有污点,却算不上太过严重。将来就算事发,也顶多会被降上一两级,以示惩戒。 既然如此,人又何必跟着自己去对抗孙需呢? 王琼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输一局,就会有人反水了。 他左思右想,最终决定将这些人都牢牢地绑在自己的战船上,以防不测。 念及于此,王琼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大人,办法也不是没有,就看你们是否与我王琼齐心了。” “王大人此话怎讲,何不细细道来?” “呵呵------我的办法也简单,孙需虽苦心积虑,却也并非没有破绽------” 王琼爽朗一笑,随即一脸神秘地解释道:“咱们不妨想想看,若是刘琅受贿之事纯属污蔑,圣上又当如何看他孙需?” 众人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王琼也不是甚么善茬儿呀! 亏得他想得出来,为了要对付孙需,当真非要倒向阉人不可? 王琼无视了他们的反应,不动声色地继续道:“圣上宠信刘琅,也是众人皆知之事------只要刘琅一口咬定,那些银两是张家自愿捐献给朝廷的善款,用于治河之用,只是还未来得及上报朝廷,便遭了孙需的诬陷------哼哼,到时再有咱们的众口一词、出言佐证,你们说,圣上会相信谁呢?” 话落扫了一眼众人,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王琼忽然加重语气道:“再有一个,你们可别忘了,刘琅可是东厂的人!” 一锤定音,一语道破其中奥妙! 众人顿时明悟了,只要自己等人联名上奏,偏袒于刘琅,东厂那边自然也是愿意配合的。如此一来,便可真正的扭曲事实,形成一种孙需与刘琅有旧怨的假象------ 可以说,这是最有效的办法,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法子! 李进心中也是震惊无比,这个王琼,果真是好手段! 正所谓法不责众,联名上奏这个东西,自然是不需要过多犹豫的。众多官员在思索片刻后,纷纷点头赞同了王琼的提议。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 ------ (PS:事实上,这个剧情线一不小心就铺得太长了,导致会看得有些疲惫。青田的写作能力的确不够,还望诸君多多谅解! 考虑到这一点,这一段剧情就不再详写了,王朝立倒了,这个情节也该结束了。至于官场上的地震,和主角的关系不大,虽然事情是由他引起的。这么说有点不负责任,哈哈------影响是有,但确实不多。 这一卷就此结束,下一卷《鲤跃龙门》,希望大伙儿都能继续支持,谢谢!) 第156章 针尖对麦芒 大明弘治十七年,八月。 时逢乡试大比,河南各府应试的生员纷纷赶往开封府,齐聚于省城。由此,祥符县城的客栈生意变得十分红火,各家客栈里中低档的客房早已销售一空。 科举,作为国家的抡才大典,历来倍受重视。而乡试更是正式科举考试的第一场,其重要程度也就不言而喻了。 须知道,通过乡试成为举人后,也是可以入仕为官的。明初时,举人为官的人数不胜数,不过到了如今这时期,能当官的举人就不多了。 常言道,一个萝卜一个坑。 科举进行了这么多年,读书人越来越多,朝廷虽然也在不断地增加各种官职,却也早就趋于饱和,或者说是已经达到了繁冗的状态。 如今的举人,想要当官可不太容易,在朝中没有关系的话,等吏部委派官职至少得十年八年,而就算放了官缺,也顶多是推官、县令、县丞、主簿、或学官一类芝麻绿豆的小官。 能一放就放个推官或者县令的,通常都是在朝中有些关系,或是士林中小有名气的举人。 由于不是进士的出身,举人在仕途中折腾一辈子也难以有大的前途,像海瑞那样举人出身最后升任高官的,完全只是个例。 不过举人的待遇还是十分不错的,与生员简直是天壤之别。 首先,举人名下的田地可以免税,单就这一项,就能保证举人穷不了。一个举人,名下田地得以免税的额数还是不少的,因此会有许多自耕农自愿前来“投献”。 如此一来,就可摇身一变成为收租的大地主了。 其次,举人相当于半个官,搞不好哪天就能走马上任,成为官老爷了。作为朝廷的后备官员,举人是有着其超然地位的,走到哪里都有人尊称一声“老爷”。 与之相比,秀才虽也会被人叫上一声“秀才公”,含金量却是大大的不同。 最后便是上疏的权力,举人是可以上达天听的。 只要是对当今政事有好的建议,或是觉得地方官处事不公,举人都能够联合起来上奏朝廷,属于能直接对抗官府的人物。 在地方上,举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乡绅老大,就连地方官都不敢轻易得罪他们。 因此,中了举人就是真正的光耀门楣了,整个宗族都与有荣焉。君不见,范进中了举人后,一激动就疯了吗? 乡试分为三场,分别于八月初九,十二及十五日举行。 由于考期为秋季,故此又称为“秋闱”,凡本省科举生员与监生均可应考。 各省主持乡试的有主考官二人,同考官四人。六位考官作为阅卷的内帘官,由各行省布政司、按察司正官会同巡按御史,共同推保三十至五十岁之间的现任儒学官充当考官。 而外帘官则有若干人,有提调、监试、供给等官员,通常是从各行省的布、按两司及府官中选人充任,负责维持考场秩序等后勤工作。 由于内帘官都是些职卑位低的学官,加上又是经过地方官的保举才能担任,评卷取士时自然就容易受到外帘官的干预,造成科场舞弊现象十分严重。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朝廷虽然明令禁止外帘官干预阅卷,却也无法杜绝这一弊端。外帘官通常会预先决定一些录取的名额,让内帘官选中,名义上是为了防止舞弊,实则是开了行贿请托之门。 弘治十二年的科举鬻题案闹的沸沸扬扬,朝廷处置了涉案的一干人后,这几年的舞弊现象确实也少了些。存在倒是还存在,就是没多少人还敢再明目张胆的舞弊了。 对于这场乡试,陆诚心里有些没底,因为他如今已经得罪了不少官老爷。 几个月前的王朝立一案,韩泰确实是毫不留情,直接判了个斩监候。 至于孙需那边就更干脆了,直接联合韩泰和贺荣等少数的几个官员,上疏弹劾王琼纵子行凶,罔顾王法,以及镇守太监刘琅受贿,乞请朝廷对两人进行严惩,以儆效尤。 而以王琼为首的众多河南官员,则联名上疏污蔑孙需,说他纯粹是假公济私,挟私怨报复刘琅,对于王朝立一事也是极力否认,把杀人灭口及对陆诚行凶一事,全都推到了他的心腹身上。 结果,朝廷最终的决定是——各大五十大板。 孙需改任陕西巡抚,即刻赴任;刘琅奉诏回京,张家“捐献”的银子则用于建筑河堤;王琼连降两级,调任浙江布政使司参政,出任兵巡道。 王朝立的案子经刑部复核,罪名成立,念及王琼为朝廷效力多年,改死刑为杖一百,流放三千里,加役三年。而张鹤由于捐了不少钱,其子也得以轻判,同样是杖一百,流放三千里,加役三年。 其余一干人等,罚俸半年! 雷声大,雨点小。 没有人能够料到,他们闹了将近一个月的事情,就被朝廷以一种敷衍的态度来收场了。 不过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朝廷是在警告他们:好好守好本分,做好本职工作,别再给我瞎闹腾!如若还有下次,就绝对不会是这么简单的收场了! 可再怎么说,事情都是由陆诚这个小小的生员引起的,地方官自然会把这笔账算到他的头上。 对此,陆诚虽然担心,却也谈不上畏惧。 地方官刁难自己是必然的了,不过要说随便就让自己落榜,应该也不太可能。毕竟,自己如今已经在朱佑樘那儿挂了名号,真要是能中榜的卷子,地方官应该也是不敢随便刷掉自己的。 你敢故意让我名落孙山? 成,我告到京城去,谁怕谁! 秋季的午后,日头并不算烈,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让人感到十分惬意。 陆诚悠闲地漫步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街边随处可见儒生打扮的年轻士子,大多都是各府赶来应乡试的生员。 身旁,左国玑看着他笑道:“近来发生的事情,我姐夫已经知晓,想来是大宗师给他送去的消息------他来了信说,你做得很好,一府生员遭人行刺,这些人简直是视国法于无物!姐夫还让我告诉你,让你好好应考,希望来日能与你在京师会面。”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何必再去揪着不放?” 陆诚摇头笑笑,心说依着李梦阳的性子,应该已经上疏弹劾王琼去了。念及于此,他便对左国玑说道:“你代我谢过李大人的好意。” “明日便要开考了,陆兄可有把握拿下本科解首?” 左国玑随口问了一句,陆诚还没来得及回答,耳边却是传来了一道不屑的声音:“解首?当我们洛阳案首不存在了么?” 俩人抬头循声望去,只见边上不远处有几名年轻的士子,同样在望着陆诚这边。 只一眼,陆诚便发现了众人簇拥着的许杰,洛阳案首。 当下便浅笑着向他拱了拱手,打招呼道:“原来是许公子,久违了!” 许杰也是在那人出声后,才发现了陆诚,脸色有些尴尬地拱手回礼道:“我朋友出言无状,冒犯了陆案首,还望陆案首莫怪。” 其他人不认识陆诚,自然不知道他的恐怖之处,许杰却是心里有底的。 如今是在开封府,在人陆诚的地盘上,自己再有能耐都得谦虚着点,免得步了王朝立等人的后尘。就在之前,王琼都让他给弄得连降了两级,现在整个河南谁人不知陆案首的大名? 不过这也并不代表他心里就对陆诚服气了,毕竟在文章上,他自认还是不输于对方的。想起这个,他便再次开口,对陆诚提醒道:“想必陆案首还没忘了,咱们的约定吧?” 其他人听得一头雾水,心说什么约定?莫非他们俩------ “进升兄,此人就是陆案首?” “是啊许兄,你和陆案首认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许兄,你们之间的约定是------” “------” 众人纷纷开口询问,许杰只好答道:“去年时,我曾和陆案首约好,本次乡试要一较高下。” 众人一听是这么回事,心里自然很是期待。毕竟,这是两府案首间的较量,若是许杰能够胜出,那也是代表了他们洛阳生员的脸面,当然是要表示支持的了。 只见其中一位年轻士子上前两步,眼里充满了不屑,看着陆诚笑道:“早闻陆案首诗词双绝,不过此次乡试比的是文章,我们洛阳案首可未必就不如你------如今既是较量,怎能没个彩头?” 陆诚倒是没想到,自己不说话,反倒是增长了他们的气焰,当下便不动声色地问道:“哦?你想添个什么样的彩头?” “简单------”他目光一闪,哂然一笑道:“若是陆案首在名次上不如进升兄,今后便不可再自承河南第一才子,如何?” “好大的口气!” 左国玑的脾气算是上来了,这已经不是陆诚和许杰之间的较量了,而是上升到了两府士子之间的较量。如今陆诚代表的可是开封府士子的脸面,若是一不小心真的输了,今后开封府士子就要彻底让洛阳士子踩在脚下了。 本来只是士子间的切磋,现在让这人给抬到了面上来,就不再是小事。别说是他左国玑了,就是让府里的其他文人们知晓此事,都会是这样的态度的。 “既然你自认你们洛阳士子才学第一,那我也加个彩头吧,倘若是你们洛阳案首输了,以后见人便自认第二,如何?” “你------” 这就是在欺负人了,不自承第一还没什么,一旦这第二才子的称号流传开来,那就真的是丢人了。别人听了这称号,肯定会好奇地去了解其中的详情,这不是把他们整个河南府才子的脸面和尊严都放在地上,让人随意践踏么? “怎么,你们怕了?”左国玑嗤笑道。 “你是何人,胆敢在此大放厥词?” “就是,一个无名之辈,还敢在我们面前逞威风!” “哪里的狂妄小子,还敢轻视我们洛阳案首?” “------” 看着那些士子们声讨左国玑,陆诚感到颇为有趣,也没打算现在就开口为他解围,抱着一种看戏的态度,在一旁静静地欣赏着。 事实上,他本来就没将这种事情放在心上过,那什么约定也早就给忘了。 自己要的不过是中个举人而已,分不分出个高下,显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哼哼------” 这边,左国玑冷笑出声:“你们洛阳案首,又有何能耐,本公子怎么听都没听说过?多余的话咱们就不必再说了,我就问你们,敢不敢应战吧?” 这可就是戳到许杰的痛点了,扬名靠的基本是诗词,他的文章确实做的不错,诗词方面却略显中平,并无太过出色之处。但这次比的是文章,他还真就不会怕了陆诚,因此站出来道:“有何不敢?明日便是乡试,便到时手底下见真章吧!孰优孰劣,放榜之日便可知晓,咱们就此别过,再会!” 许杰一甩袖子便转身离开,对面的众人便也没再多留,一人丢下句狠话后便扭头离去。最后一人,甚至还将矛头直接对准了陆诚,说道:“第一才子?不就靠了那几首诗词么?指不定还是买来的呢,我呸!” 经历了那么多事后,陆诚现在的心境较之以往更为平静,已经能做到宠辱不惊了。对于那人的诽谤之词,倒也没觉得有多恶劣了,毕竟自己还曾被人说过科场舞弊,为此还差点摊上官司呢,几句言语自然就没什么了。 左国玑却很是气氛,望着那群人的背影骂道:“什么洛阳案首,就这分气度都落了下风,还妄想赢我们陆兄?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我呸!” 转而,他回过头看着陆诚说道:“陆兄,这可不再是你个人的事情了,今日之事很快便会传开,你可得为咱们开封府士林挣回几分颜面呐!” “------” 陆诚心说我招谁惹谁了,都没同意呢,整个开封府的士子就都被我代表了? 当下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尽力吧。” 第157章 乡试 八月初九,乡试首场。 天还未亮,众多考生便已齐聚于贡院门口,等待着入场应试。 队伍排成了一条长龙,陆诚也在其中。 乡试是行省级的考试,整个河南八府一州的生员都汇集在贡院应考,人员数量确实庞大,已经达到了两千八百多人。 其实这还算是少的,主要是由于前任提学吴鹏云治学严谨,才导致去年新晋的生员数量锐减不少,否则的话,再加上往年的生员,人数是绝对能够达到四千的。 事实上,位于开封府的这间贡院,东西文场的号舍总共也只有3600间。 也就是说,应考的生员一旦多了就坐不下了。也正是因为如此,朝廷才会在乡试前进行一场科试来预选,以控制应考的生员人数。 程序与往常一般无二,时辰一到,贡院的大门便打开,考生们鱼贯而入,接受差役的搜身检查,确认没有问题后才会放行。 陆诚来到自己的号舍内坐下,之后便如老僧入定一般,闭上眼睛小憩了起来。好在这会儿已是入秋时节,天气并不显得闷热,在这空间狭小的的瓦房里坐上一天,也不会让人觉得难熬。 是的,陆诚今天确实打算考一天,因为他昨晚做出了一个慎重的决定——答完首场的所有考题! 对于普通的考生来说,要在一天内答完所有的考题,显然是办不到的,也没人要求你答完所有的考题。毕竟在备选的每道五经题里,考生只需五选一,即自己所学的本经来作答即可。 乡试分三场,第一场要做制义七篇,其中本经义四道,四书义三道。 由于内帘官太少,自然不可能有心思看完考生的所有试题,事实上他们也做不到。 数千名考生,三场的考卷,每位考生必答的文章加起来就是十九篇,阅卷时间却只有半个月左右,人数为六人,多给几天时间都是不够的。因此在乡试和会试中,早已形成了“三场看首场,首场看首艺”的习惯。 也就是说,只有首场考过了,就等于是已经中了举人了。 而这其中,五经的地位是高于四书的,只要考生首场所作的四道经义被考官取中,余下的三道四书义,即使水平一般也会被录取。 这便是考官录取的标准。 一旦经义没被取中,就意味着你落榜了。至于后边的四书义,你做得再好也没用,人考官压根就不会认真去看。 不单是考官阅卷的时间紧,考生答卷的时间也不宽裕,入场时便每人发了三根蜡烛,天黑前未能交卷的可“继烛”三根,蜡烛用完了就要被“扶出”,管你答没答完。 不是人人都像陆诚一样,可以看着文章抄的。 很多人看完了考题后,首先还得想想该怎么破题,怎么写出这篇文章来。这会儿用的又是毛笔,答题还不能写草书,只能写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楷来,才算是合格。 不担心落榜的话,你就随便写试试------ 因此,一天内做出七篇文章,对很多考生来讲都是有难度的。可偏偏也有那少数的变态,他们不是一天做完七道题,而是——二十三道! 这其实也是有额外奖励的,一旦有某个考生在乡试中做完了所有的考题,那么就算是水平稍微差上一点,考官也要将其录用为举人。 此为“五经中式”,也是明朝科举中一种约定成俗的习惯,如同看首场和首艺一般。 当然了,这样的人太少,整个大明朝也就出了三个,还都是明末崇祯时期的人。 对此,陆诚心里也没有底,他只是从脑海中的资料得知这些情况的,这时会不会有这样的规定,还真不好说。 不过他确实想挑战一下,看看自己能否在一天之内,做完二十三道考题。 这确实是一种挑战,毕竟每篇文章都在三五百字之间,就算三道四书义不做,也有一万来字,用毛笔来写这么多字------ 就连陆诚这个文抄公都觉得这有些吓人,因此,才会打算用一天的时间来答题。 没办法,这都是让那什么洛阳案首给逼的,真要代表开封府士子输给了他,自己还不得被士子们的口水给淹死? 好在乡试中不会出现截搭题,找起文章来应该不难,为了保证自己能中举人,陆诚确实没想过要自己做文章------有现成的东西不用,这不是傻么? 自己如今的水平虽然小有提升,却也不敢保证能考上举人,保险起见,不抄是绝对不可能的。当然了,后面那三道四书义,自己也是可以试着去做的。 反正只要前面的考题搞定了,后面的文章差一点也没多大的关系,随便写写好了。 考题发下,陆诚立即开工,很快便答完了本经四道。然后,他用自己的水平答完了三道四书义。 待到做完这七道必考题后,抬头便发现,已经是晌午时分了。 “唉,早知道就全抄好了,干嘛偏要自己做,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呢?”陆诚心里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马上又埋头做起了本经之外,自己不曾学过的那些五经义来。 他不知道的是,很多人这会儿连经义四道都没做完------ ------ ------ 洛阳案首与陆诚较量一事,如今早就传开了。 此举无异于在整个开封府里,落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士林中早已炸开了锅。 文人都好面子,在才学上,谁都不愿轻易认输。陆诚作为开封府的案首,以往可是有不少人在暗中嫉妒他来着,但如今之事关乎两府士子的面子和尊严,不少原本妒忌陆诚的人,转而变成了支持陆诚。 没办法,人现在是代表着整个开封府,和洛阳案首较量呢。若是真的输给了那什么许杰,丢人的可不单单是陆诚,而是他们所有的读书人。 开封城里的各家茶寮酒肆,随处可见谈论此事的士子,大体上都选择了用言论来支持陆诚。不过,也有少数人对此表示怀疑。 毕竟,陆诚诗词双绝是不假,可文章就不太让人看好了。 同样是案首,见过许杰那篇文章的人,都认为陆诚的文章要略逊一筹,此次对方又是有备而来,陆诚还真有可能会输。 这样的言论,虽然大多都被众人的口水淹没了,却也引起了更多人内心的怀疑。 表面上,他们是不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的,但老实说,这样的言论确实是站得住脚的。 作为开封府的案首,陆诚院试时所作的那两篇文章,早已被开封府的士子们看过无数遍了。唯独在祥符县衙里的那篇文章,因为是他的口述,所以没多少人能记得下来。 只听很多百姓们说起过,那篇文章如何如何的好,府尊大人又是怎样赞誉了陆诚,可耳听为虚的东西,是没多少人敢相信的。 百姓们大多都文化不高,这样的粗鄙之人所认为好的文章,又能好到哪里去? 虽说贺知府是进士,但从他对陆诚的态度上来看,说不定只是在给对方造势罢了------ 一家酒楼里,左国玑和李濂二人相对而坐,正在谈论的也是这件事。 “左兄真是糊涂呀!” 李濂无奈地笑骂道:“陆兄文采卓然是不假,可乡试不同于院试,往年落榜的各府案首也数不胜数------我倒是不认为陆兄会落榜,但也未必能名列前茅不是?你你你------你这不是把陆兄往火坑里推么?到时一旦有个意外,真的输给了那许进升,他还不得------不得------唉,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 左国玑让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事实上,他昨天也是一时气愤,才会冲动地推波助澜,代替陆诚答应了那场较量,甚至还为此加了所谓的“彩头”。 回过头来仔细想想,自己确实是有些不对的,毕竟只要陆诚没有当场答应下来,事情就不至于会闹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你说的没错,此事------唉,确实是我太冲动了些!” 左国玑微微低着头,语气坦诚地说道:“不过我们也要相信陆兄才是,等等看吧,到时若是陆兄真的输了,我再向他道歉便是了------” ------ ------ “哦?洛阳案首对上了开封案首,这倒是极为有趣!” 闺房里,锦云听到丫鬟说起这事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在她心里,从来就不认为陆诚会输,整个河南士林中也没人能让他输! 这不是她对陆诚的盲目相信,而是她接触过不少的“才子”,甚至就连少数的一些举人老爷们,在她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才华都不如陆诚。 毕竟他是陆诚呀! 他是那个随手便能写出“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的陆诚;他是那个凭借着一首上元词,便能将怜儿送上花魁之位的陆诚;他是那个曾经备受质疑,却又不断用他的才华来征服开封府士林,征服河洛众多才子的陆诚------ 锦云轻移莲步,径直走向了闺房外间的书案,丫鬟跟在她身后,嘴里继续说道:“小姐小姐,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陆公子会输吗?要知道,那许公子也是洛阳的案首呢------我听别的丫鬟们说了,如今所有的客人都在谈论这事儿,若是陆公子真的输了,可不就惨了么?” 锦云提起桌上的一张宣纸,回身递给她道:“你看看这个。” 丫鬟双手接过,跟着纸上的两行字念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这也是陆公子所作?” “不是他还有谁?” 锦云笑笑,又是从桌上拿起了一卷宣纸,双手展开,自个儿默默地看了起来。那是陆诚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只因喜爱,她便将这话给抄了下来。 琴棋书画诗酒花,柴米油盐酱醋茶。 他只是随口所言,都能对仗工整,韵律十足------这份才思敏捷,又岂是他人可比? 丫鬟见她看得入神,便在一旁取笑道:“小姐对陆公子还真有信心呢,想来他此次应该也是不会输的了,不过------怎么每次陆公子参与的事情,到最后总是会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呢,这还真是挺奇怪的------” 锦云对这话倒是十分赞同,此刻也忍不住笑道:“不闹到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就不是他了!” ------ ------ 考场外满城风雨,考场内陆诚挥汗如雨。 要答完二十三道考题,确实是不太容易的,陆诚此刻只觉得头昏脑胀,疲惫不堪。 也是直到这时,他才隐隐察觉到,用脑袋里的那玩意过多,精神损耗确实是不小的。若不是一直在有意强撑着,他现在早就趴到那块简易木板搭成的小桌上睡觉了。 “娘咧,这还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在又答完了一道经义后,陆诚暂时搁下了手中的狼毫,甩了甩早就酸痛无比的手腕,又抬起袍袖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也是直到这时,陆诚才发现,自己已经坐了整整一天了。 其实若是单纯的去抄,是绝对花不了这么多时间的,只是他还得简单的看上一遍文章,细细的甄选一番。 毕竟这会儿心学还不盛行,而自己脑海中所找出来的很多文章,却是心学风行的明末时期的文章。 虽说自己曾说过,“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这样的话,但那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且这话说得模棱两可,自然就没有多少人会紧揪着不放。 可如今是在参加乡试,主考官又大部分都是理学一派的,自己用心学的论点来答题,不是正好给了他们把自己刷下去的借口吗? 要知道,如今可是有不少官员在记恨着自己呢,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此时天色已黑,陆诚便点起了一根蜡烛,扑向了最后的那两道五经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