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小镇卧龙 卧龙镇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驿站。 神州862年,魔人北来,第二次人魔战争爆发,想发战争财的精明商人聚集到这里,沿驿道两侧建屋筑铺,几年下来,竟已是颇有规模,最后龙州总督司徒崛下令准予成镇,并亲自赐名卧龙,意思是说镇上人人是卧龙,只待国家需要,立刻能龙飞九天,扬我神州气魄,显我大夏朝的威名。 但卧龙镇实在太小了,如果用大夏最神骏的云骑,从头跑到尾,大概也只是眨两次眼睛的时间。所以别说是龙,这里连蛇也藏不住一条。也许正因如此,这个极其接近龙州前线的边陲小镇,非但不见彪悍的民风,反是每至夜晚,月明时分,只闻笙歌处处,脂香浮动,呼喝欢笑之声相闻,一派的温柔乡景象。这每每让那些龙州来的衣甲带血的信使唏嘘不已,其中一个更是说了句酸不拉叽的话,叫什么“将士阵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只是最后这话传到京城的时候,却被当朝太师妙解为“因为前线战士的不顾生死的牺牲,赢得了我们醇酒美人的歌舞升平”,很是流传一时。 不过这些都和卧龙镇的人没有半点关系,别说这句诗他们根本没有听到,即便听到了也仅仅是没心没肺的一笑置之。 如归楼是镇上唯一的客栈,同时也是一家不错的酒楼和茶社。镇上的闲人里,有不好赌也不好嫖的,平日里就聚在如归楼的二楼,喝几杯酒,顺便听听楼里的胡先生说几段书,梦游古今神魔,借此打发时间。 今天已是黄昏时分,楼里的小伙计开始端着铜盘绕转全场,眼看今天的最后一段书已经要说完了,听众却都是意犹未尽,其中便有一人叫道:“胡先生,再来一段吧!我听说最近龙州前线出了一位大英雄,叫谈……谈什么来着,你就说说他的故事吧!” “对对,就说说这位大英雄的故事吧!”人群跟着呼应起来。 “那可不行!日已落山,大伙儿明日请早吧!”胡先生摇摇头,不肯答应。这时候,小伙计已经绕场一周,将各人的书钱收足,搁到柜台上,跟着起哄道:“胡老头,你他奶奶的就别装人了,就再来一段又怎样?这两年我们一直被魔人压着打,难得这回打了个大胜仗,出了个大英雄,能说说他的故事,也是你老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众人哄然大笑:“对对!谈宝儿说得好!胡先生,您老就再说一段吧!” “好吧!那就再说一段!”胡先生架不住众人哀求,终于答应下来。“啪!”他用力一甩惊堂木,本是嘈杂的人群立刻变得鸦雀无声,一时间偌大的楼里只剩下他一个抑扬顿挫的声音,“各位!这说英雄,道英雄,何人可算得英雄?远的不说,只说自862年,魔人寇边至今已是十三年,我神州那是英雄辈出。有以一人之力死守锁龙关,力阻魔族三十万大军七日之久而殉国的战神白笑天,有自引天雷与三万魔族精锐同归于尽而被永仁陛下题字“英烈千秋”的天师张馗,有以一碗豆腐脑骗出魔族军事情报的少年英雄张十三,也有凭一条女人内裤计杀魔族三名红衣魔将的测字先生秦半仙,但老夫今天所说的这位大英雄,却与这些人截然不同。他姓谈名容,今年不过十七岁……” “哟!不但姓和我一样,连年龄也一样!老胡,他不会是我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吧?”谈宝儿截口怪叫道。 “去去去!你要有这样一个兄弟,还不知光宗耀祖成什么样了!”胡先生很是不屑地摆摆手,“谁都知道你不过是谈老板从外面捡回来的,连姓名都是谈老板给你取的,你凭什么跟人家攀亲戚?再说了,那谈容身高八丈,目似铜铃,拳大如斗,通天文地理,会五行遁甲,挥手生电,呵气成云,吹一口气就将魔族百万大军吹得灰飞烟灭!你谈宝儿相貌平平,大字识不到一箩筐,通的是骰子牌九,会的是偷奸耍滑,你们俩要是亲兄弟,除非是羿神瞎了眼,和天魔结成了亲家!” 天魔是传说中魔族至高无上的信仰,而羿神则是人族所信奉的众神之王,这两人自然是水火不相容。众人听胡先生这么说都是轰然大笑,少不得附和着讥笑一番谈宝儿不自量力,后者被嘲笑,顿时有了火气:“你们这些家伙,少在那狗眼看人低!说不定那天机会来了,小爷我摇身一变,成为另一个谈容,也叫你知道什么叫参见英雄!”他说这话时候,一只脚踏在长凳的一头,斜倚着桌子,双眼忧郁中带点寂寞地望向楼外,整个人一副傲视天下的英雄气慨,众人都是为之一震,一时竟都作声不得。 却听胡先生冷哼道:“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好好!就为了你这句话,小爷我明天就去龙州参军!不打出个名堂,你还以为我卧龙镇真的没有龙了……哎哟,哪个混蛋打老子的头?”却是谈宝儿话刚说了一半,头上却已被人重重敲了一下。他一着急,长凳顿时翻了过来,正中额头,跟着人也摔倒在地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哄堂的大笑。 拍拍屁股,谈宝儿愤然站起,满脸杀气地怒视回去,身后却是一张比他杀气更盛的脸。谈宝儿脸上顿时冰雪消融,一把抓住那人尚未收回去的左手,很是卖力地呵了几口气,谄笑道:“老板大人,小的又做错了什么,值得您高抬贵手打我的头?打破我的头没关系,要是不小心伤了您的手,小的睡觉都会不安心地!” 那人正是如归楼的老板谈松,谈宝儿的衣食父母。虽然朝夕相处,谈松还是被谈宝儿熟悉的夸张语气给逗笑了,笑骂道:“滚你奶奶的蛋吧!你个小王八蛋,睡觉不安心,那是因为没有小娘们陪你,和老子的手又有什么关系了?为什么打你?你去参军了,我这如归楼谁帮忙跑腿?还愣着干什么?我上来休息会,你先下楼去给我招呼着!” “是是是,一切都是宝儿的错。来来来,您请上座,也听一回我们本家的威风事迹!”谈宝儿一面说笑一面让谈松在自己座位上坐下,将抹布朝肩膀上一搭,唱着小曲,摆个夸张的王八步,噔噔噔朝楼下走去,身后自然是又引来笑声如雷。 楼下除开另一个管帐的小伙计张三,却再没有别的人。因为现在虽然日头落山,却还并不是吃晚饭的时候,并没有客人上门。 张三正在看帐,见谈宝儿下来,笑着搭讪道:“嘿,宝少爷,你这是怎么了?一脸的晦气,谁又惹你老人家了?”谈宝儿虽然干着和张三一样的活,但却是谈松自小收养的,没人的时候张三就调侃他叫少爷,谈宝儿每次都是眉开眼笑,俨然自己真的成了如归楼的少东家。 但今天谈宝儿却没搭腔,径直到谈松的专用藤椅上坐了下来。和老胡插科打诨本是吸引客人的有用招数,刚才他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谈容的故事老胡昨天却和他说过,现在想起来,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 一个月前,魔人集结百万大军再犯龙州,龙州总督司徒崛当场战死,三十万大夏军军心动摇,魔人乘势攻上城墙,眼见龙州便要沦陷,这个时候一名普通的弓箭手站了出来,以一己之力连杀十六名红衣魔将,将魔人赶下城去,之后孤身一人闯入魔人百万军中,摘下了魔人主帅厉天的头颅,魔人士气大落,被龙州军追杀出八百里,损了五十多万人,连失七座城池。这个弓箭手正是谈容。 谈容明明和自己一般年纪,却已是名震天下的大英雄,人人敬仰,而自己算什么?难道一辈子在这如归楼呆着,看人脸色过一辈子吗?想到此处,谈宝儿重重叹了口气,对张三道:“小三,你有没有梦想?” “梦想啊?”张三认真想了想,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我想明天一觉醒来,天上给我掉下大把的银子,然后自己开一家如归楼,然后就是娶春月楼的小翠做我老婆,生他十来个白胖小子。”春月楼是镇上唯一的青楼,小翠则是楼里头牌红姑娘柳如是的贴身丫头,很有几分可爱。 “十来个?当种猪就是你的人生梦想了吗?没志气的家伙!靠!”谈宝儿不屑地摆摆手。 “这还叫没志气?”张三不服,“那你的梦想又是什么?” “我的梦想啊,嘿嘿,就是率领天下大的小的老的少的胖的瘦的雄的雌的英雄们,将魔人打回他们的乌龟洞去,成为天下最最最大的英雄!然后戴着红得像火的龙女花,骑着最高大的云骑,在大风城转他半天,让京城的公主郡主们都为我尖叫,争先恐后要嫁给我,然后老子就设个擂台赛,让她们比武,谁要是将别人都打趴下了谁就嫁给我。啧啧,那么多美女一起打擂台,该是怎样一种风光啊……”谈宝儿说着话,眼睛里放出灼灼的光芒。 “得了吧,宝少爷!你大字识不到一箩筐,打架要不耍赖出阴招,连我都打不过,文不行武也不行,凭什么去率领你那些天下大的小的老的少的胖的瘦的雄的雌的英雄们?”张三冷笑道。 “你智慧太低,给你说了你也不明白!”谈宝儿不以为然地摆摆手,眼光望向门外出神。张三看他似又陷入英雄大梦中,苦笑着摇摇头,低头又去看帐簿。 谈宝儿想了一阵,却发现自己终于和谈容相距甚远,无聊之极,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三粒骰子,咕噜朝桌子上一扔,正是三个大红六点,顿时大笑:“哈哈,满堂红!好彩头!” 张三笑道:“你五岁那年就已经能把把三个六,这会又给自己找什么借口?你要去赌场就只管去,这里我给你撑着就是。” “哈哈!要说还是三哥够意思!”谈宝儿大喜,飞快收起骰子,就朝门口跑去。身后张三摇头苦笑:“臭小子,有了好处就叫三哥,没有好处就叫小三!” 却在这个时候,大门外却传来一阵奇特的马蹄声。 马蹄落到青石地面,蹄声本该清脆,但这阵马蹄声却是淡而薄,那感觉好似马蹄上包了厚厚一层棉花奔行在软软的草地上。 云骑!谈宝儿条件反射一般站住了脚步。大夏国最神骏的马叫云骑。这种马通体雪白,四蹄上各生有一圈如鸟羽似的长毛,奔跑的时候,几乎是足不沾地,落地声音极轻,只如包了棉花一样,而万马驰骋的时候,远远看去像极了天上白云奔流,并且无声无息,因此得名。 从龙州来的信使清一色地骑着云骑,天长日久,谈宝儿对其蹄声已经是再熟悉不过了。但下一刻,当他看到门外的“云骑”时却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 这匹马通体黑如墨碳,四蹄之上都包着一层黑布,但由于长途的奔驰,黑布已有些松散,一些白色的絮状物却从黑布里挤了出来,赫然正是棉花! 马的主人是一名少年书生,年纪和谈宝儿差不多,但脸上满是风尘之色,一身青衣,背上有斜背一个灰布包着的细长包裹。现在他已经下了马,见谈宝儿望着自己的马目瞪口呆,一点羞愧之色也没有,反是轻拍马头微笑道:“小二哥,我这匹黑云骑怎么样,还过得去吧?”他本来生得俊雅,这一笑更是温和之极,只如三月里拂过柳枝的春风一般,予人说不出的好感。 谈宝儿愣了一下,笑道:“真是好马!我看即便是真的云骑,也未必比得上公子你的坐骑。来来,您请里面坐。这马你交给我,包管给你伺候得妥妥帖帖的。” 书生笑道:“不敢劳烦!我这马脾气相当的古怪,认生得很。”他说话的时候,谈宝儿却已伸手去摸马背,不想那马希律律一声嘶鸣,前蹄一扬,作势就要踹过来,谈宝儿吓得脸色大变,踉跄着朝后退了好几步,终于还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黑墨,不可无礼!”书生用力拍了拍马头,那马鼻里喷气,对着谈宝儿哼了几声,才算作罢。书生苦笑着摇摇头,对谈宝儿道:“不好意思,这家伙被我宠坏了!你没事吧?” 谈宝儿拍拍屁股上的灰,狼狈地站了起来,心道:“你奶奶个大西瓜,老子这样子像没事吗?”口中却道:“没事没事!那个,贵马忠心可嘉,忠贞不二,忠诚可靠,不愧是国之栋……嘿,总之是一匹好得不能再好的马!公子你跟我来吧。”说到这里,回头对张三叫道:“小三,这里你先看着,我带公子去马厩!” “知道了!”张三答应。谈宝儿领着书生绕过前楼,朝后院走去。 如归楼的后院,一面紧贴前面的主楼,其余三面都是由大块整齐的青石堆砌起来的五丈高的围墙。从一道高墙下的小门进去,就看见院子的左边墙下有一个茅棚搭就的马厩,将马拴了进去,上好清水饲料,书生拿出一颗小金锭,塞进谈宝儿手里,笑道:“小二哥,麻烦你给我安排一间上房,要幽静些的。” “公子你真是太客气了,这这叫小的怎么好意思呢?”谈宝儿嘴里客气,手上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地将元宝笑纳了。 “公子这边请!”两人向前楼走去。谈宝儿一面在前面引路,一面滔滔不绝地吹嘘起来:“公子您放心,我给你安排的房间,环境清幽得没话说,更重要的是干净,相当的干净。您看看这青石铺就的地面,绝对的一尘不染。镇上最干净的地方就是我们这里了!” “是么?那没有老鼠吧?”书生英挺的剑眉陡然竖了起来,两只耳朵微微耸动。 “老鼠?别逗了兄弟!别说老鼠,我们这连蟑螂都没有……哎哟,******,这像老鼠一样的东西从哪跑出来的?”谈宝儿正口若悬河,一只黑毛老鼠却很不给面子地从前院窜了出来,一时间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哈,哈,公子,这纯属意外,哈哈,纯属意外……哎哟,******,怎么忽然冒出这么多老鼠?小三,你这臭小子,平时打扫厨房的时候一定偷懒了……”却是他说话的时候,一大群老鼠忽然从各个角落窜出,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 “别吵!”书生冷冷的一声低喝,随即谈宝儿就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已被前者抓着左臂向上飘了起来。同一时间,无数只老鼠,像箭一样从地上猛地窜了起来,张开嘴露出老虎一样的獠牙,朝空中的两人猛扑过来。眼前满是黑色的鼠毛和黄澄澄的鼠牙,谈宝儿全身寒毛倒竖,胃里说不出的恶心,想吐却又怕失了英雄好汉的风度,喉咙里说不出的难受。 “你们追得倒快!”却听书生一声冷哼,然后谈宝儿便觉得眼前金光一闪,刺得眼睛再也睁不开,紧随其后就是一片惨叫,跟着双脚已着了实地。他一口气尚未缓过来,紧随其后,便听得“嘭嘭嘭”,一阵重物坠地声,脚下跟着颤抖起来。 好半晌,听到四周再无动静,谈宝儿这才慢慢睁开眼睛,看到四周景象,胸口一阵恶心,终于哇啦哇啦地吐了起来。 原来以他们两人为中心的一个大圆之外,横七竖八地躺着百多具鼠头人身的怪物尸体,而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的喉咙都已被划破,鲜血正汩汩地向外流。 “这是魔人八族之一的鼠人。”书生淡淡解释道。 “这……这就是鼠人?就这副尊容啊!”谈宝儿边擦嘴边诧异回应道。他早已听过无数关于魔族的传说,但却没有真的见过魔人,一时又惊又奇。 青衣书生一招杀敌,脸上非但没有一丝得意,反是双眉锁了起来:“鼠人族天生能幻化成普通老鼠模样,听觉极灵,乃是天生的探子,但人口却极其稀少,按说不该用来做刺客白白牺牲才对……不好,咱们走!”他话音未落,谈宝儿便觉得身体一轻,再次被带着飞了起来。 后院的石墙高五丈,但两人才飞起三丈,便听上方有一好听的女声笑道:“现在才发觉,不嫌迟了么?”黑光闪了一闪,一道无形压力已是朝两人当头压下。 “果然!”书生轻叹一声,倒吸一口真气,飘然朝下落去。但双足才刚沾到地面,谈宝儿便觉得全身一热,身体被一股从书生身上传来的巨力一牵扯,人已转到了三步之外,这次却也是足尖刚触地,身体又被带到七步之外,正不明所以,眼光瞥见地上,猛然才发现刚才立足的两个地方,坚硬的青石地面上,已各多了个直径大约七尺左右的圆形凹坑! 凹坑慢慢向上凸,地面开始变平,诡异的是,当地面恢复原状的时候,刚才落在地面上的鼠人尸体却被吞没得干干净净,连一丝血迹都没有留下! 书生带着谈宝儿,不敢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一刹那,总是足一沾尘,便飞快挪移到另一个地方,而两人刚才所站的地方却又已多了一个凹坑。 片刻功夫,地上百多具鼠人尸体已被吞噬得干干净净,地面上依然不断有新的凹坑形成和旧的凹坑平复。谈宝儿也从之前的慌乱中回过神来,渐渐能从快如流光的挪动中看清楚眼前形势,他清晰地知道自己两人绝对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否则便会向那些鼠人一样被这妖异的地面所吞噬,但耳边书生的呼吸声却渐渐有些重了,他虽然不懂武术,却也明白这是真气衰竭之兆,暗暗焦急不已。 却在此时,先前那女子又咯咯笑道:“谈公子,你的蹁跹凌波术果然独步天下,难怪当日能于百万军中取了我军主帅首级。不过这个院子已被我布下了千山浮波阵,这头顶天空现在是千山压顶,苍鹰难渡,飞龙回头,而你足下地面则如浮波逐流,落羽可沉,青萍难渡,你虽然凭借凌波术而得以不落地,只不过你真气将竭,不知还能支持几时?” “是跟我说话吗?什么蹁仙凌波术,我好像不会啊!声音很好听的仙女姐姐你有没有认错人啊?”谈宝儿叫道。 “这不劳姑娘费心!”那书生哼了一声,强提一口真气,身法陡然又快了几分。谈宝儿这才明白那女子竟是来找这书生麻烦的,一时大感倒霉。 那女子笑道:“谈公子,你这样可不是办法。我要是你,就将身上的包袱扔了。这样至少可以多支持一阵,说不定你可以在这口真气竭尽之前找出破阵之法也不一定!” “公子,大侠,英雄,你千万别听这妖女的,好兄弟有难同当的!”谈宝儿吓了一大跳。书生大笑道:“不错!大丈夫正该如此。妖女,危急关头抛弃同胞自己逃命,你以为谈某和你们魔族一样没有人性吗?” “唉!”那女子叹了口气,“你们这些人族,一天就喜欢说这些假仁假义。那姑娘我就成全你!”她话音一落,院子的上方光线陡然一暗,同时传来一阵急促的风声,谈宝儿抬头看去,只惊得目瞪口呆:“******,这这丫头会搬……搬山……” 一座和院子大小相若的小石丘凭空出现在院子的上空,并以泰山压顶之势落了下来! “去!”青衣书生冷喝一声,谈宝儿立时发现一道儿臂粗的金色闪电从他背上的布包里飞了出来,朝空中射去。 “轰!”一声巨响,小石丘被金色闪电命中,刹时碎成粉末,随风散了个干净。但这一击却消耗掉了书生极多的真气,脚下立时有了一丝迟缓,谈宝儿立时觉得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地面蔓延上来,自己两人的身体竟不自觉地开始下陷,正又惊又恐,却听那女子轻轻叹道:“谈容,我敬你是个英雄。你还是自己了断吧!” 谈容!竟然是谈容!谈宝儿的眼睛在一瞬间直了,一股幸福的感觉在瞬间流淌过他的身体,恐惧消失得干干净净,全身剩下的只有兴奋:“不是真的吧?老子竟然和谈容并肩作战,说出去还不羡慕死老胡和小三他们!哈哈,待会要是能骗他送我条签名的内裤,老子就赚翻了……”他正胡思乱想,耳边陡然传来谈容一声大喝:“鹿死谁手,姑娘未免言之过早!你现身吧!”说时身体已被他带着向左侧跨出了一步。 这一步看来本是平常无比,但谈容跨出之后,谈宝儿立时身周狂风呼啸,雷雨倾盆,而自己在这一刻竟是孤身立在一处满是烈火的悬崖之上。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下一刻,眼前景物一闪而逝,院子里一切又都恢复原状,地面也再无凹凸,而在此之前一直笼罩自己全身的热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唯一不同的是,院子的中央多了一个长发披肩的白裙女子。 女子身材说不出的婀娜多姿,可惜脸上却戴着一副恶鬼面具,遮住了除嘴眼外所有部位,看不清楚长相,而现在她的身体似乎无数条无形的长绳所牵制住,任她用力挣扎,却怎么也脱不掉束缚。过了片刻,她终于放弃了挣扎,恨声道:“谈容,你究竟对本姑娘用了什么卑鄙手段?” “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罢了。”谈容微笑道,“姑娘算准我要在这客栈落脚,就在这院子四周布下千山浮波大阵,又以一帮鼠人分散我注意力,好从容发动阵法。我知道仓促间是无法找出你阵法的破绽,所以我就想了另一个法子。刚才我所踏出的步法固然是杂乱无章,但其实早已暗自将一部分真气注入我身边这位兄弟身上,他所踏的每一步,都是一个八八六十四卦其中一卦。这套步法踏完,太极禁神大阵便已布好,呵呵,擒贼擒王,姑娘既然被我禁制住,那千山浮波之阵自然不攻自破了。” “啊!”谈宝儿愣了一愣,回想刚才自己全身一直被一股热气包裹,而每一步落下,果然就有一道热气从足心流了出去,原来竟然是谈容借此布下了阵法,顿时鼓掌喝彩道:“精彩!太精彩了!谈大哥你太厉害了!难怪你能力挽狂澜,杀得魔族妖人望风而逃,你不愧是我的偶像啊!没说的,小弟谈宝儿以后就跟你混了!老大在上,请受小弟一拜!”说着弯腰就向谈容磕头。 谈容淡淡一笑,道:“你我年纪相若,不必如此。先起来吧!”谈宝儿只当他答应,一时说不出的欢喜,翻身起来,站到谈容身边,顾盼间说不出的得意,好似自己已是谈容了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在魔族军中身居何职?魔宗厉九龄是你什么人?说!”谈容收敛笑容,一步一问地朝白衣女子逼了过去。 “呵呵,姐姐我姓谢,叫轻眉!”白衣女子眼波流转,“至于身居何职么……你去问你们的阎神吧!”最后一句话话音未落,她嘴里狂喷出一口鲜血,同时左手一扬,一条碧绿色的黯淡光华自袖口里激射而出,直扑谈容面门。 “找死!”谈容冷哼一声,右手挟着一道劲力狂扫而出,同时左手一拍背上布包,金色闪电射出。 “啊!”两声闷哼同时发出。几乎是同一时间,碧绿光华穿透谈容的真气命中后者左手,而金色闪电则划破虚空正中谢轻眉的胸口,两人同时哼了一声,身体倒飞而出撞到石墙上。 谢轻眉吐出一口血,挣扎着站了起来,很是惋惜看了谈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什么也没说,裙带一展,如一只轻盈的白鹤一样飞了起来,越过高墙,消失在苍茫夜色里。 谈宝儿这才反应过来,几步奔到谈容身边,急道:“老大,你没事吧?” “我没事!”谈容脸色惨绿,却摆了摆手,“没想到这妖女竟不惜自损心脉,用化血魔法强行破除禁制,是我低估了她!你去把马牵过来,我得快离开这里!” “这……是!”谈宝儿犹豫了一下,答应下来,走到马厩边,对着黑墨露出一副笑脸,道:“宝马啊宝马,你如真的通灵,当知道我是替你主人来牵你过去的,你不能踢我哦!”黑墨低嘶一声,竟朝他点了点头。谈宝儿大喜,过去解开缰绳,将马牵到谈容身边。 谈容翻身上了马,见谈宝儿一脸期待神色,笑道:“我要上京城,此去长路八千里,你要是不怕凶险,就上来吧!” 谈宝儿大喜,叫道:“不怕,不怕,跟着老大,再大的凶险我也不怕!”谈容笑笑,伸手微微用力一带,将他拉上马来。 黑墨一声长嘶,扬蹄奔了起来,谈宝儿只觉耳畔生风,慌忙抱住谈容,再不敢放开。两人一骑,出了后院的小门,奔出卧龙镇,一直向南,朝京师大风城而去。 第二章移形大法 卧龙镇向南不过十里,便是神州七大名山之一的昆仑。昆仑山延绵八百里,主峰倚翠高一千八百丈,巍峨雄壮,山陡崖直,飞鸟难渡。 前往大风城的古栈道从昆仑山脚绕过,本已是曲曲绵绵,又加年久失修,更见坎坷,过客行此,无不缓慢小心。此时已是晚上,虽有明月如盘,清辉夺目,却依旧比白日险阻不少,但黑墨到了此间,速度却非但不见减少,反是更加奋蹄如飞。 谈宝儿初时见前方黑影倒逝,而绝壁刀崖如恶鬼迎面扑来,只吓得惊叫连连。谈容一面柔声安慰,随手却松了缰绳,任黑墨自己驰骋。谈宝儿只吓得魂飞魄散,但过了一阵,却发现胯下平稳如常,甚至连颠簸都是难得见到,慢慢定下心神,由衷赞道:“小黑啊小黑,你虽不是云骑,但比之真的云骑可是强了太多!” 黑墨似乎能听懂人言,闻言长嘶一声,足下更如生云一般快捷。路边飞鸟只见一阵疾风扫来,随即一片黑影从路间掠过,一时只当见了山魅,急急躲避。 谈容将目光从崇山峻岭间收了回来,回头笑道:“这畜生不经夸,你再夸他他早说不定飞上天去。对了宝儿,刚我聊了这么久,你尽问我在前线杀敌的事,我还一点都不知道你的事呢,比如你总叫我老大,我还不知道咱俩到底谁大呢,你几岁了,什么时候生的?” 谈宝儿愣了一下,才讪讪道:“我今年十七……不过究竟是哪天生的,就没人知道了。” “怎么回事?”谈容大奇。 谈宝儿黯然道:“我父母在我两岁的时候就都死了,我是我们老板收养的,他将收养我的日子,也就是每年的三月初十,当作我的生日。” 谈容笑道:“英雄不怕出生低。我看你聪明伶俐,若肯随我从军,来日立下大功,也可告慰父母在天之灵。另外告诉你个秘密,我也是今年三月初十满十七!再过七天可就是我们的生日了!” “真的?”谈宝儿又惊又喜,“咱哥俩竟真的一般大!不过,老大你杀的魔崽子比我多,我叫你老大那是绝对错不了的。但你放心,小弟现在虽然还没有开张,过不了多久,一定会赶上你的!哈哈,想想每次战役结束,我们一边喝酒,一边将魔崽子的人头摆出来,看谁杀的多,那该多爽!” 谈容摇头道:“宝儿,杀的人多可未必就是英雄。古时候有位哲人说得好‘苟能制强敌,岂在多杀伤’。” 谈宝儿诧异道:“老大,这狗能制服强敌,就是要多咬敌人,对方伤得越重对自己越有利啊!怎么这人却说不要多杀伤呢?” 谈容失笑,想起这小子一副无赖模样,显然不通文墨,耐心解释道:“我说的不是黄狗黑狗的‘狗’,而是‘苟’。这句诗的意思是,只要能够制服强大的对手,并不在于杀伤敌人的多少。” “哦!”谈宝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谈容苦笑着摇摇头,正想说什么,脸色陡然一变,一拍背上布包。一道金色闪电立时激射而出,划破寂寂夜色,落入路边草丛里。 “吱!”草丛里响起一片怪异的惨叫声,接着是一声闷响,初放的野花被搅得漫空飞舞。同一时刻,谈容飞身而起,双足在花瓣上顺次疾点而过,挟带着那道闪电,似一道金色旋风,从草丛上方卷过,阵阵闷响和惨叫声在草丛里此起彼伏。 月光下花落如雨,谈容在花瓣上轻轻一点,飞身回到马上。而他做这一切的段时间内,黑墨却是速度不减,疾驰如电。 “是敌人么?”因为黑墨的速度太快,谈宝儿根本没有看清楚草丛里的东西。 “是魔族的蛇人!”谈容淡然答应,脸色却忽然一阵惨绿,身体摇晃着,便要朝马下倒去。谈宝儿大惊,慌忙出手将他抱住:“老大,你没事吧?要不我们先休息一下?” “不用!”谈容惨笑着摆摆手,“之前着了那妖女一掌,伤了内俯,刚才运气牵动了伤势。不过不碍事,魔人随时会追来,我们还是赶快赶路要紧!出了昆仑,上了葛尔平原,他们就再也追不上……哇!”却是他说着话,张口喷出一口绿色的鲜血来,正中谈宝儿胸口。谈宝儿又惊又怕,叫道:“你先别说了!我们先离开这里!黑墨,你再快些啊!” 黑墨通灵,闻言四蹄疾奋,如一道黑色的旋风,顺着栈道狂飙。谈宝儿只觉劲风扑面,刮得脸颊如刀割似的疼,眼睛再也睁不开一丝缝隙,过了一阵,忽然感觉到谈容倒在了自己怀里,软得像是没有骨头,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的紧紧将其抱住。 夜色里,只听见风声如箭,身体开始随着黑墨极速驰骋而起伏,犹如身处汪洋大海,谈宝儿心中害怕,不敢睁眼,一手将谈容牢牢抱住,一手抓住缰绳,如抓住着一根随时都会沉下去的救命稻草。 奔了一阵,入耳渐渐有了巨大的轰鸣声,又过一阵,大雨当头浇了下来。谈宝儿只觉那每一滴水珠竟都是说不出的冰寒,打在脸上竟如疾箭一般,说不出的疼痛,一时只疑是魔人伏击,更添风声鹤唳。他一个小镇上的寻常少年,何曾有过这样经验?只觉一生之中,自己从未有如此害怕。谈容初时尚有重重喘息,此时却似没了呼吸,身体慢慢变得冰冷无比。谈宝儿感觉怀里竟是搂了一块寒冰,他说不出的惊恐,出声想呼叫谈容的名字,但才一张嘴,立被一股恶风灌进口来,便是启齿也难。 雷雨里,黑墨速度不减。 渐渐地,谈宝儿耳里除开轰鸣声再没有了别的声响,脸上头顶,被风雨侵犯,只如刀箭加身,又痛又冷,生平种种便在此时如走马观花似的在眼前晃过。死了,死了!他曾听老胡说如果一个人在一瞬间回忆起以往的事,那就是离死期不远了。奶奶个熊,老子不过是做了几个时辰大英雄的跟班就挂了,老天爷,你未免太不够意思了吧?一念至此,泪水便要夺眶而出,但他随即想起谈容随时会醒,被他看到未免显得太过脓包,只得强自忍耐。 这漫漫的长夜,却不知何时是尽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墨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也再不见颠簸。谈宝儿听见耳畔风声再没有那么急,缓缓睁开眼。立时便有一道红光射来,眼睛微微一丝刺痛。入目是一片翠绿草原,前方茫无边际,红日从天地相接的地方露出半个身子,映得天地一片生机勃勃。回首向来之处,大雨初收,远山如黛,峰峦影影绰绰,显是这一夜驰骋,竟已走出了八百里昆仑山,踏上了葛尔草原。 谈宝儿重重吐了口气,只觉得这过去的一夜,竟似比十年还漫长,如果不是想到身后有魔人追兵,怕自己早已坚持不住掉下马来。他伸手抹去脸上雨水,只觉得全身说不出的疲倦,正想伸个懒腰,忽觉怀中一空,随即便是“嘭”地一声,似有重物坠地。他愣了一下,忙叫道:“小黑小黑,快停下!” 黑墨一声长嘶,果然定住身形。谈宝儿姿势狼狈地下了马,快步回跑,过去将谈容扶了起来,急道:“老大,你没事吧?” 谈容的脸色绿得像四周的野草,呼吸已经若有若无,但听到谈宝儿的话,他竟然缓缓睁开眼睛,微笑道:“本来阎神昨晚要收我的,但听你一晚上都叫我名字,还以为你是俺媳妇,怜惜我们夫妻情深,又放我回来了!” “滚你妈的!你大爷才和你夫妻情深。”谈宝儿喜极而骂,鼻子却是一酸,眼眶里竟似有滚烫的水珠打转。他与谈容认识不久,却是一见投缘,同生死过了一夜下来,竟似已认识了一辈子的好兄弟,什么脏话也敢向外吐了。 谈容心下感动,却只是笑笑,在谈宝儿搀扶下站了起来。站在暮春清晨的草原上,抬眼望去,只见朝霞似火,春草如织,野花灿烂若锦,漫游整个草原的长风从远方徐徐吹来,惊起一片倏倏如松涛一般的鸣响。 两个人的心胸在这一瞬间似乎都被什么东西填满。 谈容惨绿的脸上竟是忽然多了一些红晕,他手指着前方茫无边际的草原,缓缓说道:“宝儿,过了葛尔草原,就是养育我神州子民的天河。天河的水,有东海的深邃,有南江的奔腾,也有波雪河的温柔,是为天下第一河!每年的这个时节,上游的冰雪融化,流经这里,那景象,简直是有如万马奔腾,呵,要多壮观有多壮观啊……只是可惜,我不能陪你去看了。” “怎么了老大?”谈宝儿呆了一下,随即语声里竟带出了一丝哭腔,“你是不是觉得带着我丢脸,不要我跟你去京城了?” “不是!”谈容摇摇头,“宝儿,昨晚交手的时候我不小心中了谢轻眉的碧蟾****,费了一夜时间,依然无法将毒驱除。我所剩时间不多了,我下面说的话,你要仔细听好。” 谈宝儿见他说话的功夫脸上的碧绿颜色已是越来越浓,语气也是越来越虚弱,知他所言不假,只觉心如刀割,却怎样也不愿相信,拉着谈容就朝黑墨奔去,嘴里叫道:“别说了老大,我们这就去找大夫!”“别傻了!”谈容一把将他拉住,“碧蟾****,乃魔人万毒之王,天下无药可解。你若不想我死不瞑目,就听我把话说完。” “你……你说吧!赴汤蹈火,小弟在所不辞。”谈宝儿哽咽道。 谈容满意一笑,道:“我此次回京,是因为在龙州城下立下了一些功劳,圣上封我为大将军,召我觐见。另外却还有一件要事。我家在京城,未出世前家父就在京中替我订了一门亲事,未来岳父是朝中重臣,却是重情重义。前两年,我父母双亡,家道中落,曾打算退掉亲事,反被岳父训了一顿,说是生死不改。这次岳父知我要回去,已来信说在准备婚事,只待我面圣之后即刻成亲。还说……”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还说若我这月月底前若我未到京城,直接将女儿扔进我家里来。” “你那岳父可真是混帐得可爱!”谈宝儿破涕为笑。 “可不就是!”谈容苦笑,“宝儿,我是回不去了,所以想请你帮忙代我去一趟京城,取消这门婚事。不过我那未来岳父一生最重然诺,说一不二。他说生死不改,那就是绝对不会变,即便知道我的死讯也是一样会将女儿扔过来做寡妇。所以,你只有扮成我的样子去取消婚约,那才有效。” “这样啊!”谈宝儿沉吟起来,“我去一趟京城是没有问题了,不过你那么英俊潇洒,我可怎么扮也扮不像啊!” 谈容道:“要将你扮成我,倒是一点也不难。只是魔族的高手从我出龙州开始就在追杀我,你要是扮成我的样子上路,会非常的危险。去与不去,你仔细考虑一下。” 谈宝儿顿时怔住。魔族杀手的狡猾和凶悍,这一路行来,他已多有见识。自己若扮成谈容的样子,那多半是未走到京城就会变成老鼠粪蛇粪什么的。只是若不去,自己刚刚才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未免就有了和放屁等价的嫌疑。 谈容见此叹了口气,道:“罢了!宝儿,你我不过萍水相逢。此事太过凶险,你没有必要为我丢了性命!” “老大你这是什么话?”谈宝儿顿时大怒,“别说你我一见如故,承你看得起我,以兄弟之礼相待。就算你我素不相识,就凭你是为国杀敌的大英雄,我也要完成你的遗愿。再说了,大丈夫路见不平,自当拔刀襄助,那楚姑娘如花年纪,我又怎忍心让她守一辈子活寡?”他话说得大义凛然,心中却想:“若你不是你当老子是兄弟,我管你英雄狗熊,就算跪下来磕三万个响头,老子也不会上京城。” 谈容怔了怔,用力抬起双手,拍了拍谈宝儿的肩膀,双目含泪,却什么也没有说。谈宝儿哈哈大笑,用力握住他的手,却也是什么也没有说。 男儿之间,有些话原不用说出来。 将手从谈宝儿手心抽回来,谈容伸手将背上布包解了下来,慢慢解开布条。一路上谈宝儿已多次见过这会放出金色闪电的布包的神奇,早好奇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会更是凝神细看。布条解去之后,里面是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非金非玉,也不知是用何物造就。 谈容神色肃穆,嘴里念道:“以孔神之名,乾坤宝盒,开!”说时右手食指按在盒子的正中央。盒子上一道金光流过,上下盒盖间立时多了一条细小的缝隙。谈容伸手揭开盒盖,千万道如蚕丝一样细的金色闪电从盒子里游了出来。 “妈呀!老大快闪!”谈宝儿吓了一跳,就地一滚,翻出五步之外。“你穷紧张什么,我还能被自己的东西伤了不成?还不快点回来!”谈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从盒里取出一件东西来。 这是一只大约三尺长的巨大毛笔,笔身比普通毛笔大了三倍不止,乳白色,有竹结,应该是一种奇怪的竹子,笔毛通体漆黑,光滑如锦,却不知道是何物造就,神奇的是上面隐隐有金光流动。 谈宝儿讪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屁股走了过来,边走边道:“原来是支笔啊!我还以为是把宝剑呢!” “这是羿神笔,传说原为上古时羿神所有,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同其余三件神器一起流落人间。”谈容望着金笔,缓缓说道,“我原本只是个普通的书生,两年之前,我偶然得到这盒子和笔,于一个偶然的机会和神笔心意相通,从中学成无数法术。”说时他将笔放进盒子,硬塞进谈宝儿手里,“宝儿,我现在将此笔送给你。开盒之法,就是刚刚我说的那句咒语。” 谈宝儿捧盒在手,心头又是欢喜又是伤心,望着谈容越发惨绿的脸和真挚眼神,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谈容轻轻拍拍他肩膀,笑道:“笔我虽然送给你了,但能不能发挥它的威力,就要看你是否能和它心意相同了。” 谈宝儿正色道:“老大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神笔!” “我相信你!上天让我在临死之前能遇到你,实是一种最好的恩赐!”谈容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又伸手入怀,摸出一块金色的牌子,“这是圣上召我进京的金牌,你到了京城,虽然不必入宫面圣,但这金牌有莫大威力,沿途官员见了自当好生招待,能有很多方便。好了,我时间不多,你盘膝坐到地上。我帮你改变容貌!” 谈宝儿接过金牌收好,强忍悲伤坐好。谈容在他对面坐下,嘴里念念有词,末了忽然伸出一掌,重重拍在谈宝儿头顶,一股炽热之极的热流流遍全身。 “好了!”谈容吃力地将手掌收回。 这么快?谈宝儿诧异地睁开眼睛,然后他就看见了一生中最诡异的情形——“自己”正在对自己笑。盘膝坐在他对面那人无论脸还是身材,都和自己完全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脸是惨绿色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谈宝儿大声叫了出来。但话一出口,他立时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因为他发现从自己咽喉发出来的声音,竟和自己的声音没有一点相似,但却和谈容的声音一模一样! “不要怕,宝儿!”这个时候对面那个自己说话了,要命的是声音和自己竟然完全一样,“这是我从神笔里领悟出来的移形大法。顾名思义,这种法术能将两个人的五官、脸型、头发、指甲、皮肤和声音等等一切体现于外的特征都完全对移,现在你的外貌声音是我谈容的,而我的样子声音则和你谈宝儿完全一样。” 谈宝儿目瞪口呆,随即醒悟过来,自己这样进京,自然是谁都不会怀疑自己不是谈容。世上竟然有如此神奇的法术!呆了半晌,他忽然想起一事:“老大,你不会连我的小弟弟都和你的换了吧?” “滚!美死你!”谈容笑骂着,作势欲打,但手才一抬起,全身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谈宝儿大惊,一把将他抓住:“老大,你怎么了?” 谈容笑着摇摇头:“我没事!你记住了,我那未婚妻叫楚远兰,她爹是当今朝廷的户部尚书楚天雄。移形大法至我死后,世上再不会有人能解,你要想恢复原状,就一定要和神笔心意相通,其中自有破解之法。” “我都记下了!”谈宝儿点头答应。黑墨一直在旁边吃草,此时忽然将头伸了过来,马目之中,竟也是满含热泪。谈容摸摸马头,望着京城的方向惨笑着说了句什么,忽然用力将谈宝儿和黑墨推开,全身随即冒出阵阵绿烟。 当日龙州一战,谈容于百万军中力斩魔人主帅厉天,自己却也被厉天反击的魔气震伤内俯,养了半月,伤势却依旧没有全好,只是朝廷见召,却不得不动身入京。而昨夜谢轻眉发出的最后一道暗绿光华,正是碧蟾****,谈容一时大意,被毒气通过手臂攻入心脉。这一夜之中,他凭借高深法力和坚强毅力将毒伤苦苦镇压,此时大事交代完毕,心中再无牵挂,那毒便再也压制不住,和着淤积的内伤一起爆发出来。 绿烟越来越浓,空气中弥漫着阵阵恶臭,过得片刻,血肉化尽,原地唯余一堆百骨,方圆三尺之内野草尽数为之枯黄。一代英雄,没有洒血沙场,却就此埋没于荒烟蔓草间。 彼时北风萧萧,黑墨仰天长嘶,一原离离之草尽作呜咽之声。谈宝儿仰天怒吼道:“谢轻眉!老子要将你先奸后杀!”一声吼完,却已是泪流满面。这一夜之间,他饱受惊吓,却生怕丢脸,强自忍耐,此时终于借着谈容之死全数释放出来,随即想起自己身世悲苦,一时悲从中来,哭声更无断绝。 也不知哭了多久,黑墨忽然将马头伸过来蹭他衣角。谈宝儿止住哭声,摸摸黑墨的头,目视前方,黯然道:“小黑,今后这八千里漫漫长路,就要你我一起走了!”黑墨闻言低低哼了两声,一人一马相偎一起,影子被阳光叠在一起,落在清晨的草原上,说不出的孤寂。 谈宝儿从马背上谈容的行囊里找到火石,于四周捡了些干柴堆在白骨边点燃,黑黑的浓烟直冲九霄。 不久烟熄火灭,白骨成灰,谈宝儿将装神笔的乾坤之盒腾空,正要去装骨灰,身后忽有一阵大风吹来,将骨灰卷得满天都是,散入草丛,竟是再也无法找寻。谈宝儿勃然大怒,回头骂道:“****你奶奶!连你这鸟风,竟也来欺负人吗?”骂完之后,却忽见后方狂风起处烟尘滚滚,隐有腥气和群兽嘶吼声随风送来。 “靠!是魔人追来了!”谈宝儿大骇,翻身便朝黑墨身上爬。但他在昨夜之前却是从来没有骑过马,并不知如何上马,昨夜爬上黑墨也全是靠谈容相助。此时摔了好几跤,竟是怎么也爬不上去。 烟尘慢慢靠近,里面裹的东西却也看得更加清楚。不看还好,一见之下,谈宝儿几乎没有魂飞魄散。那烟尘里裹的却是上千只浑身绿皮的狼! “靠靠靠!”谈宝儿连声大骂,急忙又朝黑墨身上爬。但他越是慌乱,却越是不能爬上马去。狼群却在此刻发现了他,当先一狼怪叫道:“谈容就在前面,大伙儿上啊!谁能杀了谈容,圣女和天狼大人重重有赏!”群狼齐声鸣叫相应,脚下更是奔走如风。 “你他奶奶的!狼也会说话!”谈宝儿又急又气,一面继续朝黑墨身上爬,一面怪叫道:“老大啊老大,兄弟想不下来陪你也不行了。你那老婆多半要守一辈子活寡了,早知这样还不如老子娶了她呢……哎哟,小黑,老子没有上过战场,脚软还说得过去,你这畜生怎么也脚软了?你倒是给我起来啊!”却是他胡言乱语的时候,黑墨前蹄一矮,忽然跪了下来。 正焦急无比,脑后忽有迅疾风声传来,谈宝儿不明所以,却是本能地一弯腰,便觉一阵凉风从头顶掠过,插入地面,细看时,却是一支狼牙箭。他大惊失色,回头看去,本是四足着地的群狼忽然人立起来,除开狼头依旧外,身体各个部位竟和人并无两样,人人手持一把长弓,正搭箭朝这边射来。 “妈呀,竟然是魔族的狼人!”虽然早有明悟,但真的看见群狼变身,谈宝儿依然吓得倒退两步,跌坐在地。 “地”却忽然动了起来,谈宝儿促不及防下,又被反摔了跟头,大惊失色下,双手去抓地面,入手却是毛茸茸的一片,身边景物飞逝,细看时,却发现自己竟已身在黑墨背上。 原来黑墨通灵,见他搞了半天怎么也上不了身来,索性自己屈下身来。谈宝儿不解其意,竟以为它脚软,但刚才他这一倒退却无巧不巧落到了马背上,黑墨立时飞跑起来。 狼人见了纷纷吼叫,各自张弓射来,但黑墨其速之快,直如风卷光逝,一人一马与群狼距离迅疾地远了。 谈宝儿倒趴在马背之上,姿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有心叫黑墨停下让自己换个姿势,却生怕被身后紧追不舍的群狼赶上。 过了一阵,眼前渐渐看不到群狼踪影,他趴得难受,尝试着坐了起来,只觉得这样子面马尾而坐,比之面向马头却是少了逆风之苦,黑墨通灵,并不需自己驾驭,这样坐法,竟然是最舒服的姿势。他暗暗得意,也不再换姿势,累了就倒躺在马背上,一路竟是没有出过任何的意外。 草原的三月正值草长莺飞,青草绿油油的,正是疯长的时候。越深入草原,天空越发的蓝,白云也越发的白,草木清香混合着野花和泥土的芬芳钻入鼻孔来自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谈宝儿想起谈容死后尸骨无存,魂散异乡,固然可惜可叹,但能埋骨于这草木间,尘归尘,土归土,植根于大地,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一念至此,他心头悲伤稍缓,整个人竟似在一夜间长大不少。 向着草原纵深处行走,渐渐开始遇到牧人放牧的成群羊马。因为深怕魔人追来,除开大小便,他日夜都不下马,渐渐和黑墨混得好似兄弟,骑术日渐精熟,在马背上呆着已在平地上竟无任何不同。只是他大多时间依旧倒骑着马,平躺在马背上。放牧的牧民见这少年倒背骑马居然如此平稳,又惊又奇,纷纷模仿,却没有黑墨这样通灵的宝马,人人摔得鼻青脸肿。谈宝儿见此哈哈大笑,心头悲伤渐渐淡消。 过了两日,他发现魔人并未追来,渐渐放心,他日里纵马如飞,晚上找些枯草,就地而卧,路上遇到牧民,也上去攀谈几句,只是这些胡人说当今神州通用的夏语却甚是拗口,一开始他听不太懂对方说什么,说得多了,连比带划下,渐能通意,说其自身目前景况,牧民们都是诧异之极,连连摇头不已。 原来从昆仑山出来后,本有两条路去大风城。其中一条就是经葛尔草原,过天河,经历南日关,过云州城最后到京城。另一条则是从昆仑出来后走关中繁华之地,经凤、桂、桐三州之地,最后过天河到南日关下。经葛尔草原到南日关要二十天,但另一条路则是捷径,只需十天便能到达,最重要的是草原上常有马贼劫掠,而另一边却治安太平。 谈宝儿闻言先是不解,细细一想下,却叹了口气。原来当夜谈容身负重伤,之所以选走葛尔草原,正是因为想到魔族杀手多半以为他会走另一条捷径,会在前方埋伏。反是走草原的话,等他出草原的时候功力已然恢复,自不将任何敌手放在眼里。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有料到自己还没有走出草原已是归天。 想明道理,谈宝儿继续上路。他对马贼的传闻并非无动于衷,只是想起后方有魔人追兵,回头已是不及。反是黑墨极是通灵,每每能察觉猛兽袭击等危险,并且奔速极快,而大草原纵横甚为开阔,想来即便遇到马贼也可远远逃开吧。 谈容留下的包裹里清水干粮充足,金银颇丰,谈宝儿路上遇到草原部落也偶然向牧民买些烤肉肉干之类,草原上民风淳朴,见他生得斯文儒雅,也多是友善接待,一路上饮食并无忧虑。谈宝儿见谈容这张脸颇能引人好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从包裹里找出一套书生服穿上,果然更添几分文弱,予人人畜无害的良好印象,一路行来很是得了些方便。 闲暇时候,他将神笔拿出,仔细琢磨,却始终无法与笔沟通,参透其中玄机。谈容包裹里本有几卷兵书,可惜他识字有限,看得似懂非懂,翻了几次便被放进包裹。他离开卧龙镇时身上原带了三粒骰子,无聊时候便双手互赌,奈何他两只手赌技一般的高明,想要什么点子简直是随心所欲,赌了几次便意兴索然。 一路之上再不见魔人来找麻烦,想来黑墨神速,他们想追也追不上吧。只是路上听说黄天鹰最近似乎异常活跃,他不敢大意,处处留心,就是夜晚之时,也是和黑墨轮番睡觉。 就这样又过了三四天,渐渐已至葛尔草原的最深处,人烟却渐渐稀少,一路却连马贼的汗毛也没见一根,渐渐放松警惕。 这日黄昏,眼见天色将墨,前方隐隐出现一片栅栏围着成百上千个大蘑菇似的帐篷绵密相连形成联营,知是有部族聚居,心想奔波多日,今晚就在这里借宿好好睡一觉吧。 走得近了,却奇怪地发现帐篷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四周唯一听得见的就只有风吹草低声。“这里人难道都出去放牧了?”谈宝儿莫名其妙。他斜倚在栅栏边,正不知如何是好,迎面忽有一道疾风猛扑过来,他不及反应,那道疾风呼啸着从头顶掠了过去,只刮得头皮阵阵发疼。谈宝儿愣了一下,随即摸着头顶哇哇乱叫。 “呵呵,你们这些汉人的读书人果然没用,箭从头顶过就吓成这样!”一个银铃般的笑声响起,紧随其后,一名手持弯弓的红衣胡族少女从最近的帐篷里掀帘走了出来。 少女站定之后,向着联营深处叫道:“各位阿婶阿姨,大家都出来吧,来的是个汉族相公,不是马贼!”她似怕谈宝儿误会,用的却是夏语,随即立时又用胡语叫了一遍。她话音刚落,各个帐篷里探出一个个人头,每人朝谈宝儿看了一眼,才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脸上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神色。 谈宝儿恍然。之前他曾听牧民说葛尔草原上有一股很强悍的马贼,首领就叫黄天鹰,只这一路行来,却连马贼的毛都没有见到一根,反是自己凭借谈容这张人畜无害的脸很是受了些优待,没想到了这里却被人误会成了马贼的探子,真是啼笑皆非。 他正想措辞解释,却忽然发现这些人虽然人人手持弓刀,但却不是老人妇女就是小孩,并没有一个壮丁,正莫名其妙,却见红衣少女跟众人低语几句胡语,笑着朝他问道:“喂,那汉人,你真不是黄天鹰的探子吧?” 谈宝儿哭笑不得,心道:“你这样问,我真是马贼的探子也不会告诉你啊!”口中却忙道:“不是,不是,千真万确的不是!我刚从边关过来,要回南方去,本来打算在各位这里借宿一晚,看大家这个样子似乎不太不方便,那就不打扰了。”说完翻身上马,就要离开。草原人多数好客,众人看他长得斯斯文文,又听红衣少女说他刚刚被箭射得哇哇乱叫,一时敌意尽消。红衣少女笑道:“既然来了,还走什么走?莫非你要我们胡戎人被整个草原耻笑连一个好朋友也留不住么?” 谈宝儿正求之不得,哪里还会客气,忙道:“谢谢!谢谢!” 那少女回头用胡语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阵,胡戎族人各自散去。少女回头对谈宝儿道:“兄弟请跟我来!” 第三章 一梦英雄 进了栅栏向里走不过二十丈,便看见一顶巨大的帐篷。通过这些日子的历练,谈宝儿见识已颇有长进,见这帐篷的布料虽然只是最普通的帆布,但帐篷的位置却在联营的中央,联想起刚才她指挥妇孺的气概,显然这少女在族中地位颇高。 谈宝儿不敢多问,将黑墨拴在帐外的栓马桩上,进门一看,见帐篷里陈设虽然不多,但却件件精致,更难得的是一尘不染,非但没有草原上常见的膻味,更隐隐更有一股不知名的清香,心中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 红衣少女替谈宝儿倒了一杯奶茶递了过去,笑道:“这是我的房间,你放心安睡。晚上我去阿妈那边就是。” 谈宝儿吓了一跳:“姑娘,这个不怎么好吧?” “没什么了,我们胡戎人可不像你们汉人那样讲究。”红衣少女豪爽地一摆手,“我叫桃花,胡戎族当今族长是我阿爸。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说就是,我就住在隔壁的帐篷。哦,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谈宝儿想了想,道:“我叫谈容!” 也许是边关战况尚未传到草原,桃花却似没有听过这个威震边关的名字,闻言笑道:“你们汉人有句话叫‘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谈兄弟你这名字不错啊!” 谈宝儿大字认不到一箩筐,自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忽然看见桃花胸前紧蹦,双峰似欲裂衣而出,顿时心有明悟:“*****嗯,里面容的货多的**当然就很大!原来这个‘容’字是这么个意思。老大啊老大,没有想到你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原来也好这一口。”他脑中转着龌龊念头,口中却道:“一般一般!你的名字更好。桃花,桃花,不过我看就像你本人却比真的桃花还漂亮!” 桃花脸颊微红,嗔道:“你们汉人果然是油嘴滑舌的多!”说完之后她才发现有些失礼,掩饰道:“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一会吃晚饭的时候我再来叫你!” 谈宝儿忙道:“等一下!桃花,我想问一下,你们这的男人都哪里去了?你们刚刚说的马贼又是怎么回事?” 桃花神情微微有些紧张道:“男人们都和我爹出去杀马贼去了。这些年黄天鹰的势力是越来越大,搅得大草原不得安宁,我们四大部族都被他劫掠过。这次莫克族侦察到了黄天鹰今晚要夜袭我们的消息,两族就联合起来去路上埋伏。希望长生天神保佑,这次能将马贼全歼!以后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谈宝儿吓了一跳,自己今天晚上若是继续向前走,多半能遇到他们,到时候堂堂抗魔大英雄谈容被流箭射死,那可对不住老大临终托付。一念至此,对桃花暗暗感激不已。 却听桃花又道:“听说那黄天鹰的妖术厉害得很,等闲百来个勇士都近不了身。好在这次我们两族去的都是族里最好的勇士,希望能制住他吧。唉,要是我们还有神使在就好了,历任神使都是有大神通的人物,有他们在……哎哟,真不好意思,竟然跟你说这些。好了,谈兄弟你要再没有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谈宝儿看她双眉轻锁,显然是担心她爹和族人,笑道:“桃花姐你放心。你爹他们明早一定会凯旋而归的!” 桃花奇道:“你怎么知道?” 谈宝儿嘿嘿笑道:“因为小弟我人送绰号‘无敌幸运星’,我走到哪里就会给那里带来超级好的运气!你看我都住进你的香闺了,你们家运气能不好吗?” “没想到你这家伙除开油嘴滑舌,还挺会安慰人的!谢谢你了!”桃花展颜欢笑,径直掀帘出去了。 桃花既走,谈宝儿百无聊赖,打开谈容的兵书翻了一阵又扔进包裹里。想了想,他将乾坤宝盒拿出,念动咒语取出羿神笔来。这一路之上,他已多次研究这支笔,只是这笔除开体积寻常毛笔大了几倍,笔毛与众不同外,并无任何奇异之处。有时候谈宝儿甚至怀疑这支笔根本不是什么神笔,只是之前他亲自见过谈容利用这笔克敌,这个念头转了一转才又被抛之脑外。 躺在床上研究一阵,却依旧毫无头绪,这些日子来奔波劳累,日日紧张,此时一沾软枕,竟然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身体忽然飘了起来,睁眼看去,身周白云缭绕,仙鹤成群,四处高峰林立,自己竟是在天上飞!谈宝儿愣了一下,低头看去,脚下竟是踩着一只巨大的笔,依稀正是羿神笔模样! 怎么会这样?他正百思不得其解,耳边忽有人道:“谈兄弟,开饭了!”睁开眼来,桃花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原来方才竟是做梦啊!谈宝儿摇摇头。老胡说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来自己是想神笔想得厉害,才会做这样的怪梦吧。桃花见他睁眼,神情呆滞,只道他没有睡醒,便又笑道:“谈兄弟,可以吃饭了。吃完再睡吧!” “好!”谈宝儿答应,伸伸懒腰起身站起,一件东西却掉了下来。桃花帮忙拾起,一边递过去,一边奇道:“这笔怎么这么奇怪?” 谈宝儿接过,笑嘻嘻道:“这支可是神笔!只要我蘸些胭脂轻轻在你脸上一画,啧啧,包管你从胡戎族第一美女变成草原第一美女!” “少骗人了你!”桃花不信,却又不敢把话说死了,“如果真有那么神奇,你先把自己变成天下第一美男子再说!” “我早已是天下第一帅哥了,还用得着变吗?”谈宝儿哈哈大笑,掉头出门而去。帐篷里,桃花撇撇嘴,心中却想:“他真的挺俊的!说不定真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呢!”随即她轻轻打了自己两个耳光,“哎哟桃花,你不是见了英俊的小伙子,动了春心吧?”耳光打完,一张脸却比平日更多了几分桃红,却不知是被打的还是害羞害的。 晚饭吃的是烤全羊。谈宝儿已经好几日没有看见熟食,吃得完全没有风度,左手羊腿右手大碗的烈酒,丝毫不见客气。胡戎族人对此是大加赞赏,觉得这少年长得虽然文弱,但吃东西却大有豪气,有草原男儿的风采,对他好感大增,纷纷上前敬酒。谈宝儿吃得高兴,酒来碗干,来者不拒。好在他自小偷谈松的酒喝,很是练就了一副好酒量,饮了十来碗,竟丝毫不见醉意。桃花看他酒量甚豪,也过来向他敬酒。 不想草原上的烈酒后劲十足,喝了一阵,谈宝儿渐渐支撑不住,忙向众人说要休息,胡戎人自然不允,他脱身不得,只能一碗一碗地干了。 也不知喝了多少碗,谈宝儿再看不清楚眼前人影,最后像一滩泥一样醉倒在了座位上。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叫自己,声音颇熟,却想不起是谁。 过了一阵,身体却忽然飘了起来。迷迷糊糊中睁眼一看,眼前竟又是白云缥缈,足下所踏正是羿神笔。他不明所以,极目四顾,只见远方诸峰林立,若隐若现,眼前群山染翠,鹤过虹桥,人如在画中游。 看得正高兴,眼前光线陡然一黯,抬头看去,前方忽然出现两座大小一样的高峰,而自己正一头朝两峰间的石壁冲下去。他大惊失色,放声大叫,叫声未落,头已重重撞到石壁之上,奇的是那石壁非但不硬,反而绵软而有弹性,但下一刻全身陡然一阵剧痛,整个人再次昏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谈宝儿悠悠醒来。入目所在,却是一个小小的山洞。愣了片刻,谈宝儿站了起来,仔细打量起这个山洞。这是一个相当奇怪的山洞,山洞的四壁、天花板和地板全都是白玉,上面无字无画,洁白无暇。最奇怪的是,山洞的四周都是封闭的,也就是说这个山洞没有洞口。 那自己是怎么进来的? 正莫名其妙,背上忽然一颤,羿神笔从乾坤宝盒里飞了出来,落到他面前地板上,随即跳了起来,接着飞过三尺距离再次落下,随即跳了起来,再次落下,如此反复,而随着神笔的跳动,白玉地面上出来了一个个金色的足印。 最后神笔凌空舞出一团金芒,回到盒中。地面上留下了一百多个脚足印,在谈宝儿的身周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 虽然所有的足印都集中在圆上,但这些足印本身却是杂乱无章,脚尖所朝的方向各不相同,并且每两个足印之间的距离也完全不一样,比如这两个足印间隔了三步,下一次的两个之间就隔了七步。但最奇怪的是,这些看似散乱的足印之间似乎有某种若断若续的联系。 谈宝儿觉得这些足印的轨迹很有些眼熟,但一时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呆了半晌,试着将左脚踩进其中一个足印,右脚踏到附近一个足印。两个足印竟然刚刚将他一双脚掌包住,丝毫不爽。正自惊喜,一股灼热之极的热气却从双足里窜了上来,透过脚心,通过双腿,直冲脑门,谈宝儿大吃一惊,慌忙抬起左脚离开,这脚落下时,脚底却无巧不巧地落在了旁边的足印里,脚心却再没有那么热了,大喜下慌忙再抬右脚,不想落下来时却又到了左脚旁边的足印里,身体也随之转过了一百八十度,变成了背向。 双脚立足未稳,两道热气却再次从足心冲了上来,全身说不出的难受,谈宝儿大骇,慌忙再次挪动脚步,只是不知为何他明明想向圆外跑,每一次脚步落下时都双足却依然落在圆上的足印里。每一次双脚尚未站稳,那股热气便直冲上来,全身如火烤一般的疼。他只有不断地挪动脚步,才能防止自己变成烤全人。 他不断地在这个圆形的脚印上奔跑,无休无止地用身体画圆。 慢慢地,从地下传来的热气似乎没有那么难受了,但谈宝儿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他心中的奇怪越来越甚。地上很多脚印之间明明相距很远,但自己随随便便一步跨出,偏偏能越过十步的距离落进去,而自己另一只脚却依旧在十步之外,整个人却完全没有任何的不谐调。 过了一阵,那些热气继续向脑门冲,却渐渐不再灼人,一脚踏进足印里,全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只是他的身体却再也停不下来,一股无形的力道,牵引着他在地面上快速地挪动,在这个大圆上奔跑。 也不知过了多久,脑中“轰”地一声巨响。那些热气却终于冲到了脑门,随即便似瀑布一样顺势下流,流遍全身每一个毛孔,全身飘飘然地说不出的舒服。 下一刻,他的身体却真的飘了起来。沿着那个大圆,轻盈而优美。随后他落了下来,不过这次脚尖只是到了前方脚印上,轻轻一触地面,便再次飘了起来。起落之间,只如行云流水,没有任何的断续或不自然。 啊!谈宝儿恍然大悟!这暖洋洋的感觉,这一沾即走的步法,可不正是当日老大带着自己所踏出的蹁跹凌波术吗? 老大在天有灵,终于教我学会了这蹁跹凌波术!想起谈容,一时间,谈宝儿又是欢喜又是哀伤。 他不断地飘,不断地踏圆。 他越来越快,到得后来,他渐渐看不清地上的脚印,他闭上了眼睛。只是此时他每一步跨出,却已知道自己下一步的落点,毫厘不差。 时间慢慢流逝…… 忽然之间,背后忽然吹来一阵劲急的冷风,像极了当夜昆仑山下加身的雨,像极了当日魔狼人在身后射来那一箭所带起的劲风,也像极了刚才桃花穿过他头顶的箭风。 谈宝儿惊了一惊,慌忙朝左侧跨出一步,身体顿时侧移了三步之远。身后劲风再响,惶急间再次飘开,回过头去,身后一只两人高的大黑熊却已张牙舞爪地当头扑来。 谈宝儿大惊失色,眼见大黑熊已是近在咫尺,不及细想,刚刚抬起的左腿狠狠朝黑熊的胸口踹了过去。 这一脚是如此的快!谈宝儿意念才动,靴子已重重落到黑熊的胸口上。 “啊!”谈宝儿只觉左脚如踹在钢板上,一阵剧痛,当即便要大叫,但他尚未开口,耳边却先有了一声凄惨之极的叫声。他睁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入目星光灿烂,四围帐篷林立,朵朵如菇,自己竟然露天站在草原上,奇怪的是四周却摆着各种各样的物品,一一看去,似曾相识,细细一想,竟然是桃花帐里物品。自己刚刚明明在和人喝酒,怎么又到了这里?咦!帐篷顶去哪里了?他摸摸背上,神笔却依旧好好呆在乾坤宝盒里。偏过头去,黑墨在马桩边,正怔怔地望着自己。 自己现在究竟是梦是醒? “咕噜嘎机(胡语:这边有人)!”有人大声叫道。紧随其后,四周亮起了火把,手持弓刀的胡戎族人纷纷从自己的帐篷赶了过来。但大家看见谈宝儿似乎梦游一样地站在地上,都是目瞪口呆。 “谈兄弟,发生什么事了?”桃花从人群里冲了出来,站到了谈宝儿身边。 “我……”谈宝儿正要说话,人群里忽然有人叽里咕噜地叫了起来,众人不知发生什么事,纷纷涌了过去。 谈宝儿和桃花对望一眼,也是急急赶了过去。人群最后聚集在了十丈之外,两人尚未赶到,便看见一片绣花的白色帆布和一堆折断的细木柱,依稀正是桃花的帐篷。最神奇的还是这个被破坏的帐篷上竟然躺着一个九尺多高的黑脸巨汉,身边还躺着一把九尺长的巨刀!众人围着巨汉指指点点,望向谈宝儿的神色都是诧异,却并不带敌意,显然这人并非胡戎族人,他们吃惊的是这人怎么从谈宝儿睡的帐篷裹在一起。 桃花看了看那巨汉,脸色大变,叽里咕噜地朝众人说了几句,人群骚动起来,当即就有一部分人神色紧张地朝四周散去,各自找了处栅栏弯弓搭箭如临大敌地戒备起来,其余的人则或是疑惑或是满含敌意地看着谈宝儿。 谈宝儿满头雾水,望向了桃花。桃花看了他一眼,解释道:“这人是个马贼!你看他头上拴的这条黄巾,这是黄天鹰手下的独门标志。对了,他是你杀死的吗?咦!他胸口这护心甲上竟然有个脚印……呀!怎么和你的靴子大小一模一样?” “我?”谈宝儿愣了一下,快步走了过去,那个精钢打造的护心甲上果然有个一寸深的脚印,他将脚放在巨汉胸口上,靴底果然和脚印完全吻合。 啊!众人都是大吃一惊,看谈宝儿的眼神却再没有了敌意,反而更多了一种敬畏。谈宝儿脑中电光疾闪,刚才自己梦见黑熊偷袭自己,然后自己一脚踹出,如中钢板,莫非竟是踹在这个护心甲上?只是自己这一脚什么时候竟有了如此大的威力,竟然能够在钢板上踹出如此深的脚印不说,还将这壮汉连人带帐篷踢出十丈之远? “行啊兄弟!”桃花用力地拍了拍谈宝儿的肩膀,“昨晚你喝得像一滩泥,还是我扶你进帐篷的,没想到你醉成那样还能将这摸进来的马贼一脚踢死!” 谈宝儿心道:“老子要这样厉害就好了!”他正要解释,忽听远方马蹄声响,月光下,地平线上出现一片黑点。紧接着,那些黑点由小变大,变成千上万的骑士。 “嘎嘎拉丝(大家戒备)!”桃花立时大叫。剩下的胡戎人纷纷奔向南边的栅栏边,一个个弯弓搭箭,神色紧张。桃花转过头来,对谈宝儿道:“谈兄弟,可能是马贼来了。你赶快走吧!”“真的吗?”谈宝儿大惊,便要朝黑墨奔去,随即却想起一事,“那你们怎么办?” 桃花咬牙道:“这些马贼既然能杀过来,那我阿爸和族里的勇士多半已被他们杀死。我们要替他们报仇!” “就你们?”谈宝儿看看那些老弱妇孺,“这又是何必呢桃花?留着青山在,还怕没柴烧?赶快带领族人有多远跑多远,等孩子们长大,将来再找马贼报仇就是嘛!” “不必了!只有战死的胡戎人,没有逃跑的胡戎族!所有的胡戎人都以战死为荣!”桃花断然拒绝。 谈宝儿破口大骂道:“什么狗屁的战死为荣,人都死了,再荣耀有个屁用啊?留着性命报仇比什么都重要!” “不要多说!你快走!”桃花厉声喝道,随即眼中闪过点点泪花,声音软了下来,“谈兄弟,我知道你神功通玄,却也不能挡住这么多的马贼。你快点离开这吧,希望将来你本事更大了,可以帮我和我的族人报仇!长生天神会保佑你的!” 谈宝儿见她真把自己当成深藏不露的高人,语气中更隐然有责备之意,摇头苦笑一声,抬腿便要朝黑墨奔去。却在此时,忽听栅栏边有人发出了一声欢呼,紧随其后,欢呼声此起彼伏,如打雷一般震耳欲聋。 桃花愣了一愣,随即也是大声欢呼,忽然一把将谈宝儿抱起,嘴里叽里咕噜地大叫。谈宝儿不明所以,失声叫道:“快把我放下来!”桃花这才醒悟过来,忙将他放下,红着脸道:“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我阿爸他们回来了!” 谈宝儿愣了一愣:“你是说那些人是你们的人?不是马贼?” “对啊!”桃花的脸蛋依旧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因为刚才的事不好意思,“走,跟我去迎接我爹!”说着不由分说拽着谈宝儿就朝外面迎了出去。 两人到达营口的时候,群马的蹄声像是从天而降的巨雷一般,轰轰隆隆,只震得脚下的土地都为之剧烈地颤抖起来。紧随其后,无数火一样的骑兵从远方密密麻麻地席卷过来,月色下的草原在一瞬间变成了火海,而被劲风卷起的尘土则像是烈火带来的烟尘。 谈宝儿一生之中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象,只觉呼吸急促,一颗心扑通扑通剧烈地乱动不停。桃花只觉他掌心一阵湿热,偷眼望去,却见这少年满脸红光,神采奕奕,却分不清是激动还是紧张。 伴随着人群震耳欲聋的欢呼,火海的浪潮迅速席卷过来。忽然,浪潮似乎遇到堤岸,猛地向空中一卷,潮声如雷——却是奔在前面的数千匹马忽地人立而起。紧随起后的上千匹马接着也是人立而起,接着是更后面的千余匹马,一波接一波,像是浪潮在向后推进。 桃花兴奋地解释道:“谈兄弟,这就是我们胡戎族威震草原的火潮铁骑了!怎么样,威风不?”谈宝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喃喃道:“有朝一日,我谈宝儿也有这样一支军队就好了!” 当最后一波浪潮落下来的时候,火潮铁骑已经全部停在了帐篷外,谈宝儿这才发现这些战马全数都是火红色,而战士的盔甲也是一般血红,难怪远远看去如赤潮汹涌。 留在家里的胡戎人欢呼着迎了上去。马上骑士纷纷下马,和亲人们抱在一起,又哭又笑。谈宝儿被欢乐的气氛所感动,竟也生出劫后余生的感觉,鼻子微微有些酸。 欢闹的气氛里,一名五十多岁大胡子男人朝着帐篷这边慢慢走了过来,人群纷纷向他投以满含敬意的目光,并自动让开一条道路。 大胡子走出人群,径直朝桃花走了过来,桃花甩开谈宝儿的手,飞身扑了上去。大胡子哈哈大笑,用胡语说道:“爹的乖女儿,你老子答应你活着回来,可不办到了吗?”说时一把将桃花抱住举了起来,用胡语大声地说着什么,旁边的人都跟着哈哈大笑,桃花似乎有些羞恼,拿拳头不断敲打大胡子的肩膀,后者却不以为意,依旧大笑着说些什么,并不时拿眼光偷看谈宝儿。谈宝儿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却猜出这大胡子多半就是桃花的老爹,只得尴尬着报以微笑。 热闹的场面持续了大约一刻多钟,最后人群才陆续朝帐篷里走去。桃花将谈宝儿拉到了大胡子的身边,一边继续向前走一边替两人介绍道:“谈兄弟,这是我爹当今胡戎族的族长苏坦。爹,这是我今天刚认识的朋友来自龙州的谈容。” “族长大人好!”谈宝儿忙主动问好。他虽然不懂什么礼仪,但多年的小二生涯却告诉自己,对于这样的权贵人物,最好是主动表示尊敬。 “嗯,不错不错,一看就是个英雄人物,唯一遗憾的是鼻子不太像我,差了那么一点,哈哈!”苏坦大笑道。 谈宝儿一阵晕眩,心说你老人家酒糟鼻红红的,老子要像你那就完蛋了。 苏坦笑了一阵,说道:“我听桃花说你刚刚帮忙杀死了一个偷进我们营帐的马贼探子,这么说来你的本事不错了?” “这个……”谈宝儿愣了一下,随即眉飞色舞起来,“其实呢,我本来是不打算杀他的,只是那马贼太嚣张了,昨晚我正在睡觉,不想有人摸进帐里来,竟然二话不问就朝我扑了过来。我当然很生气了,要知道这本来是桃花的帐篷嘛,这人竟然做如此无耻之事?我一怒之下当胸便是一脚踹了过去。那晓得这人胆子挺大本事却太小,太不经踹,一脚就被踢飞出去。唉,可惜桃花小姐那顶帐篷也因此碎得淅沥哗啦的!”他说话一向是牛皮不吹破绝不罢休,这次难得的所说的话除开那个匪夷所思的推测外,并没有加任何夸张的情节,但苏坦却已听得目瞪口呆,这小子年纪轻轻,一脚之力将人踢飞不说还连帐篷都被踢碎,这是何等功力,莫非他竟是个懂法术的高人? 却在此时,一名红甲战士走了过来,一脸震惊地对苏坦说了句胡语。苏坦蓦地定住身形,落到谈宝儿脸上的眼神在瞬间变得利如刀锋:“那个人真是你杀死的?” 牛皮已吹了出去,谈宝儿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苏坦的眼神在他脸上逗留了五秒钟,最后道:“你们两个跟我过来!”谈宝儿莫名其妙,和同样茫然的桃花对望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跟着苏坦来到那个残破的帐篷外的时候,黑脸巨汉尸体旁已经围了好多人,不同于妇孺们的指指点点,刚刚从战场上回来的火甲战士们都是脸色严肃之极,望着地上的尸体眼神竟是又恨又怕。 众人见到族长离开,纷纷让开一条道。苏坦一脸严肃地仔细检查了尸体胸口护心甲上的脚印,接着一把解开了护心甲,众人随即齐齐发出一声惊呼,很多人转过身去开始呕吐。原来护心甲下面,这人的胸口竟硬生生陷进去了和脚印大小一样的一块,通过断裂的肋骨,依稀可以看见里面已经是烂成肉泥的内脏。苏坦皱皱眉,将尸体翻了过来。尸体的背上却有一条又长又深的口子,看起来似乎是被利刃所伤。 有红甲战士立时叫了起来,紧随其后,更多的甲士也叫了起来。苏坦点点头,朝谈宝儿走了过来。谈宝儿见他认出自己撒谎,心道不好,立时便想开遛,但立时想到这么多人逃是逃不掉了,心念一转,暗暗将右手摸向腰间,那里有他前几天想草原牧民购买的一把匕首,只待苏坦说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言行,他就拿出匕首劫持桃花逃走。 苏坦走到谈宝儿七尺之外,忽然单膝跪地,用夏语大声道:“胡戎族苏坦代表全族人谢谢恩公!”紧随其后,红甲战士也是纷纷跪下。其余人虽然不明所以,包括桃花在内,却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谈宝儿被吓了一跳,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我说那个苏坦族长,你老人家会不会那个搞错了什么事?大家第一次见面,我怎么是你们的恩公了?” “不会错!你现在非但是我们胡戎族的恩公,还是整个大草原的恩公!”苏坦认真道,“恩公你可知道,你这一脚踢死的人是谁?他就是黄天鹰!” “啊!”谈宝儿惊叫一声,脚下一软,几乎没有立刻跌坐在地上。自己竟然一脚踢死了马贼首领? 苏坦又道:“今夜我们和莫克族人联手在五丈坡伏击这帮马贼,本来是一切顺利。不想黄天鹰这厮的妖术实在太过厉害,我和莫克族长哈桑联手竟也不是他的对手,我们两个人都负了伤,幸好这时候伟大的长生天神降下了一位仙女给我们,她用仙术打败了黄天鹰。只是很可惜,却还是让此人逃掉了。你看,黄天鹰的背上的这道伤口,就是仙女留下的。” 谈宝儿终于明白过来:“你是说这厮受伤逃跑后,贼心不死,竟然跑到桃花帐篷里来抓你的女儿报复你们,却被我给干掉了?” “对!”苏坦赞赏地点了点头,“他抓桃花多半是想威胁报复我,却没想到少侠神功盖世,智慧也是如此了得。黄天鹰栽在你手上,也不算冤枉!” 谈宝儿心道:“老子现在都还不知道怎么一脚踹死他的,他死得不冤枉才怪了!”口中却忙谦逊道:“族长过奖了!对了,大家赶快起来吧!除暴安良,稳定社会秩序,实是我辈侠义中人义不容辞的责任啊!啊哈,小弟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大家千万别放在心上。这样我多不好意思的!哈哈!”一想到自己竟然一脚踹死了名震大草原的马贼首领黄天鹰,他只觉心花怒放,这事传出去怎么也算是一段佳话,老子离大英雄之路总算缩小了一步,哦,不,是大大的一步,哈哈! 苏坦见他说到后来竟得意大笑,也不以为意,只觉这少年性子直爽,大对脾胃,忙叫族人都站了起来。桃花听明白地上这人竟是黄天鹰,暗暗咋舌,心道:“好在我将谈兄弟留住,不然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心中暗暗对谈宝儿感激不已。其余胡戎族人听说地上这人竟然是黄天鹰,一个个都是瞠目结舌,随即看谈宝儿眼光便敬如天神。 当下苏坦族长吩咐大开筵席以庆祝此次辉煌的大胜,席间各人轮流向谈宝儿敬酒,后者意气风发,来者不拒,他酒量虽好,但如何架得住那么多热情的胡戎人,不时便醉得一塌糊涂,听完两族是如何剿灭马贼部队,也开始吹嘘自己是如何神奇的一脚就踹死黄天鹰,众人却也都有了酒意,听他胡吹,也都信以为真。 当夜谈宝儿醉得连话都说不清楚,见桃花走了过来,抱着自己离开酒席,心中唯一一个念头却是:不想这丫头瘦瘦弱弱,却果然大有力气。其余如少女体香扑鼻,胸前波涛撞击脸颊带来的温柔风光,却被他一一忽略,事后想来大是后悔。 第四章落日神弓 次日谈宝儿酒醒,发现自己所在竟然依旧是桃花的帐篷,想起昨夜种种,只如做了一场大梦。抬头凝视,却发现帐篷骨架果然已换了新的,这才稍稍定下心来。 他拿出羿神笔,左瞧右瞧,那笔还是笔,并无任何不同之处,倒是全身说不出的舒服,身体竟比往日轻了不少,其余却并无异状。可自己昨夜于梦中一脚踢死黄天鹰,这又怎么解释?对了,昨夜梦中得神笔之助似乎是学会了蹁跹凌波术,出帐去试试便知真假了。 掀帘出来,已是日上三竿,火盔火甲的战士正忙着修理马匹武器,见谈宝儿过来,都是肃然敬礼,叽里咕噜地说个不停。谈宝儿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却发现这些人看自己的眼神中透着尊敬和崇拜,这才确定自己杀死黄天鹰之事果然属实,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行动间便有些飘飘然了。 这时候,桃花正巧从隔壁的帐篷里走了出来,见他神气活现的样子,笑着走过来道:“我们的大英雄,什么事这么高兴呢?” 谈宝儿笑道:“哦,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怎么一晚上没有看到,你又变漂亮了好多?乖乖,再这样下去,你还不把草原上的女孩儿都羞得自杀了!” “贫嘴!”桃花似羞还恼,眼中却满是笑意,“对了,你饿了没有?我带你去吃点点心,然后去见我爹吧!” “我不饿!你爹找我有什么事?” “去了不就知道了吗?”桃花不由分说,挽起谈宝儿的胳膊就走。 苏坦的帐篷就在旁边不远,比寻常的帐篷大了不少,但装饰却也很是普通,只是因为营帐内外皆有兵士把守,显得气势恢宏。 苏坦正在看一卷汉字的兵书,见两人进来,笑道:“恩公昨夜睡得可好?” 谈宝儿道:“很好很好!不过族长你千万别再叫我恩公,直呼我名字就是!” “呵呵,那好,按你们汉人的习惯,我叫你贤侄吧,你也别叫我族长,要是愿意,叫我一声伯父,不行直呼我名字也可以。” “好的,伯父!”谈宝儿乖巧地答应,“对了伯父,这么早你叫小侄来,不知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了!你知道的了,我们草原上一共有四大部族,分别是莫克、龙血、天池和我们胡戎。之前我们四族一直受马贼的骚扰,大家都是苦不堪言,于是就提出重金招募勇士的办法,只要有人能杀死黄天鹰,我们就赏他万两黄金,另外再加一把四族共有的神器落日弓。这两件东西一直都由我保管,现在我就将他们给你”苏坦说着话,转身从背后箱子里拿出来一叠厚厚的金票和一张弓。 谈宝儿只觉得嗓子眼一阵发干,眼睛在一瞬间直了。什么鸟神弓就罢了,那一万两黄金,乖乖个冬!谈松待他虽然不薄,一月工钱加上客商的赏钱一月收入也最多十两,之前谈容的包裹里留下了大约三百两银子,谈宝儿看着已是阵阵狂喜,此刻陡然之间听说有一万两黄金给自己……乖乖,一两金子等于十两银子,那么一万金就是十万银,老子要干多少年?一时间,他只觉得一个重达万两的金元宝从天而降,将他砸了个头晕眼花,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苏坦见他发楞,忙道:“贤侄你切莫推辞!”说时硬将那叠金票和神弓塞到谈宝儿手里。 谈宝儿抱着金票和神弓,舔舔嘴唇道:“伯父,这个,我们侠义中人行事,那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们这样我怎么好意思呢?不过这既然是大草原上四族人共同的心意,晚辈却之不恭,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以后大家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再有什么张天鹰李天鹰什么的,晚辈是义不容辞,义气当头,一定帮你们将他踢死!” 金票的印鉴属于大夏钱庄,在全国三十六州都可以兑现。谈宝儿握着金票,全身酥软,几乎没了力气,也听不见苏坦和桃花说什么了。他直勾勾地看了半天金票,才觉出这样实在是有损自己大侠客大英雄的光辉形象,忙将眼光落到神弓之上。 至于那张落日弓,则与寻常的弓大大不同。入手极沉,但那弓胎却非金非铁,黑漆漆的,也不知是何物造成。弓弦呈红色,谈宝儿拿手轻轻一抚,一股若有若无的热气立时游进手心来,全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他用力拉弦,却只拉开了一半,试试力气却是再无进展,自嘲道:“这弓果是神物,看来我得过几年才能用上!”抬眼望去,却见苏坦和桃花望着自己目瞪口呆,一时莫名其妙,随即暗叫不好:“老子一脚踢死黄天鹰,却连一张弓都拉不开,未免太也说不过去了!却要怎么圆慌?” 却见苏坦愣了半晌之后终于回过神来,眼中满是热热的光:“贤侄,你果然是盖世英雄!这落日弓我草原部落故老相传,据说是长生天神的随身之物,只是传到最近几百年,却没有一人能够拉动此弦半分,你却能拉开半圆,看来黄天鹰死于你手,可算得是他的福气了!” “真的从来没有人拉开过?”谈宝儿又惊又奇。 “对!”一边的桃花重重地点头,“这张弓也叫英雄之弓,一直是神使掌管的,只是历任神使却没有一人能将其拉开。据说曾经有位伟大的神使莫邪预言说,如果有人能拉开这张弓,他一定会成为大英雄,并带领我们草原各族走向前所未有的辉煌。” 昨天晚上谈宝儿就听她说过神使,这会更是好奇道:“神使?是长生天神的神使吗?” 在神州大陆上,人们除信奉最大的神羿神之外,还信奉其他档次稍微低一些的神仙,譬如掌管生死的阎神,掌管战争的战神,掌管人间烟火的祝神,掌管诗书的孔神等等,因此很多咒语也和他们联系在一起。而据谈宝儿所知,草原上的牧民对这些神其实都不是很感冒,他们信奉的是草原之神长生天。 果然桃花点头道:“我们草原上最接近长生天神的人被称为神使,每一代的神使都是由上代神使指定,只是在五十年之前,上代神使还没有来得及指定继承人就忽然去世,四大部族纷纷推出自己的神使继承人,但因为没有办法显露出神迹,谁也不能服众,这神使一职就一直空到今天,而每隔十年就召开一次的部族联盟大会也因此被停止了五届。” “哦!”谈宝儿明白过来,心里却是一阵奇怪,别人拉不开,为什么偏偏自己能拉开?难道是因为我真变成了大英雄谈容就能拉开英雄弓? 三人又说了一阵话,只是桃花和苏坦都说不出这张弓究竟有何神奇之处。谈宝儿想了想,道:“伯父,你能不能借我几支箭,我去外面试试这弓的威力。” 苏坦从身边拿出一盒雕翎箭,递给谈宝儿道:“传说这张落日弓本来是有专门的神箭与之匹配的,只是谁也没见过。我这盒箭也许根本不能发挥神箭的威力,你自己多试试吧。” 谈宝儿道谢接过,和弓一起背在背上。桃花道:“出了这里向东十里,有一座山,叫阿斯贝尔山,那里野兽较多,你可以上那里去试试。我要帮我爹处理杂物,不能陪你去了。我叫一个卫士给你带路吧?” 谈宝儿想起自己正好一个人去研究一下蹁跹凌波术,忙道:“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苏坦和桃花想起他“神功盖世”,也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便都应允。谈宝儿向两人告辞,出了苏坦的帐篷,找到黑墨,喂足清水青草后,他翻身上马,黑墨化作一道黑色的旋风,迅疾冲出联营去。胡戎族人见黑墨速度快疾如此,都是惊奇不已,暗想:“能杀死马贼首领的英雄果然非同凡响,连马都如此神俊!” 出了帐篷一直向东,奔行五里,已经完全看不见胡戎部落的时候,谈宝儿便让黑墨停了下来。为什么不上山?开玩笑,自己有多少斤两自己还不清楚,非要去找山上的老虎豹子什么的称量称量才罢休? 进入草原已有七八天了,谈宝儿却还从来没有停下来放松心情欣赏草原的美景。现在终于有了闲暇,一眼望去入目尽是翠绿,偶尔夹杂一片嫩黄,却是成片怒放的野菜花。抬头向天,碧空蓝得动人心魄,而白云则又白得让人俗念尽消。在这样一个阳光灿烂的时候,微风暖暖,谈宝儿躺在草地上,俗念尽消,身心沉浸在一个舒畅之极的状态里。 休息了一阵,谈宝儿从怀里掏出那一叠金票,一时间只疑犹在梦中,他使劲掐了自己一下胳膊,只疼得他哇哇乱叫,这才算是彻底信了。抱着金票,谈宝儿觉得自己快飘起来了。嘿嘿,如归楼的乌龟王八们,叫你们看不起老子,老子这就回去将如归楼买下来。以后但凡到老子这来听书的,都得叫老子一声“大英雄”,哈哈! 飘飘然中,谈宝儿几乎立时便要起身赶回卧龙镇。但他站起身来,眼光落到黑墨身上时,全身却是一震。老大所托的事还没办好,自己怎好回去?江湖好汉义气为重啊。 他摇摇头,从盒子里拿出羿神笔。他的手刚刚触到笔身,昨夜梦中所见的情形便一一浮上眼前。四周的草地上,仿佛立时似多了一圈淡淡的金色脚印。谈宝儿大喜,双足一动,沿着那金色脚印开始踏圆。 这一次,他双足才一动起来,立时便感到丹田中陡然多了两道热流,沿着双腿下延,从足心射了出去。靴子正好踏到嫩嫩的青草上,身体的重量都压了下去,但地上的青草在向下半弯之后便不再下压。谈宝儿又惊又喜,心道:“难道老子真的一夜之间成神仙了?”他正得意,脚下却是一沉,靴子将脚下嫩草踏成了平地,身体自然也落了下去。 谈宝儿诧异地思索了一下,忙向左侧再次跨出一步,这一步踏出,热气下流,靴子落下时,脚下嫩草果然是弯而不折,这次他有了经验,不待身体下沉,迅疾按照脚印规律又向旁边跨出一步,丹田热气下流,双足果然没有下落。 谈宝儿欣喜若狂,不断跨动脚步踏圆,身体便一直保持在嫩草之上。而随着他脚步的不断跨出,从丹田流向双足的热气便越来越多。到一圈踏完,最后一步落下时,地下陡然生出一股大风,同时无数的热气从地上窜进足心,直冲头顶,随即流遍全身。到下一个圆踏开时,这些热气却又重新归于丹田,并迅速沉入脚底。只是当一圈踏完时,丹田却有了多余的热气集聚起来,到下一圈踏完,这些热气便又多了许多。 谈宝儿不知道丹田那些热气是什么来历,但他见脚下的草越来越直,知道自己的练习有了效果,一时欣喜若狂,继续不断地踏圆,而丹田的热气便越积越多。往往是一圈踏完,丹田的热气便比刚才多了一倍,脚下青草便又直了一些。 他沉浸在这个游戏里,身法越来越快。黑墨初时见他似谈容一样飘舞了起来,欢喜地希律律的长嘶,但它随即却发现无数个谈容在面前移动,眼里露出茫然神色,紧随其后,人影消失,眼前只有一道白色的旋风,那旋风是如此的激烈,以它天生的神力,也不敢与之相抗,嘶鸣一声,倒退开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谈宝儿忽然觉得小腹的热气涨得难受,他一声大喝,从地上跳了起来,这一蹦,却足足有十丈高! 他几曾有过这样的经验,立时闹了个手忙脚乱,惨叫一声掉在地上。只是从这么高掉下来身体竟然不甚疼痛,他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随着他的停下,身体所带起的旋风也就随之停了下来,四周一片安静,在他刚才双足踏过的地方,多了一个看不见的圆圈。这是一种相当奇怪的感觉,那里看起来什么都没有,但谈宝儿的感觉却告诉他那里已经有了一个和体内热气围成的圆圈。 谈宝儿正又惊又奇,忽有一阵长风从远方吹了过来,拂过脸和手,说不出的舒服。他放松心情,便要伸手去背上取弓,但他的手刚刚抬起来,却没有了动作,因为他的眼睛被一副奇异之极的景象所吸引,再也离不开了。 草原上本来一平如镜,风吹来就像海潮一样层层叠叠的递进,但当浪潮推进到那个圆圈周围的时候,却像是遇到了一面无形的圆墙,再也推不过去。这个诡异情形的直接表现就是,四周的草都是迎风而倒,偏偏那个圆圈里的草则是直直向上,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愣了好久,谈宝儿终于回过神来。他忽然想起当日谈容面对谢轻眉的千山浮波大阵时,也是使出了蹁跹凌波步,同时却布下了太极禁神大阵逼得谢轻眉现身,莫非我梦中学会的这个圆圈就是这套阵法,所以禁锢了圆中的草? 他想起谈容曾有八八六十四卦之语,细细一算刚才自己所踏步子不多不少正好就是六十四步,心头更加笃定自己无意之中竟然学会了太极禁神大阵。 过了一阵,圆里的草开始随风摇晃起来,谈宝儿的直觉告诉他那些热气已经融入大地了。看起来自己留在地上的热气似乎并不足以支撑太长的时间。 谈宝儿这时候才发现丹田的热气已经平静了下来,正以一个缓慢的速度不断地在向全身各处,全身每一个角落都说不出的舒服。想起当日谈容灌注进全身的热气和现在丹田的热气一般模样,莫非这热气竟然就是真气?哈哈,原来这踏圆的过程竟然还是练功的过程,难道昨夜踏了一夜的圆,老子已经成为老大一样的绝世高手,不然怎么能一脚踢死黄天鹰? 想起谈容,谈宝儿得意之余很有些黯然。随即记起那件婚事,看来自己今天就得启程,不然可是难以及时赶到京城去阻止那个荒谬的老头,那可对不起老大临终托付。只希望前方千万别有魔人在埋伏就好了。 想起魔人,谈宝儿随即想起一个问题,魔人明明都在龙州外,怎么却有人能进入我神州境内?等等,如果他们能成群结队的进入神州,这仗早就不用打了。看来,进入神州境内的魔人都是魔人中的高手。听老大说魔人中有个魔教,教里人除开他们的教主魔宗厉九龄深不可测外,人人都是精通魔法的高手,这次来追杀他的多半就是魔教中人吧! 唉!想了一阵,谈宝儿重重叹了口气。老大是国之英雄,临终相托,义气深重不说,若神州百姓知晓老大已死,对边关士气的打击那绝对是致命的。想到这里,他才发觉此事自己根本已经退缩不得。只希望羿神保佑,所有潜入神州的魔人都还在后方苦苦赶路,不然老子这次多半要将一条小命送在这八千里上京路上了。一念至此,陡觉四周和风骤冷,满原绿草尽皆染血,说不出的悲壮。 默默向羿神祈祷一阵,谈宝儿伸手从背上摘下落日弓,接着从箭壶里拿出一支箭。之前他虽然没有射过箭,但别人射箭他却是见过的。手握着弓柄的时候,一道淡淡的热气又从弓身传进了手心,随即进入丹田。 仿佛是一块巨石投进湖心,丹田本身的热气在一瞬间爆发出来,冲进全身每一个角落,谈宝儿觉得全身在一瞬间充满了力量,他拿出一支箭,学着胡戎人射箭的样子将弓弯开。“吱”地一声,之前只能拉开一半的落日弓在这一瞬间被他拉得如满月一般。 谈宝儿又惊又奇,心中充满了兴奋,看起来自己踏圆果然是有效果的,至少力气大了不少。只是大草原上和风拂草,一派的平静,四周并无野兽出没,他张满弓,一时却没有目标。正自烦恼,空中忽有一群雪雁从北边飞了过来。谈宝儿嘴角露出一丝邪笑:“看来今晚有烤雁吃了!” “嗡!”一声弦响,雕翎箭离弦而出,直冲九霄。 谈宝儿一箭射出,只觉得全身再无半分力气,立时软倒在地。但那箭一离弦,平地忽然生出一阵龙卷风,随着箭呼啸朝空中卷去。谈宝儿和黑墨被风力直抛出三丈之外,摔得头昏脑涨。黑墨很快站了起来,神色慌张地拿头去蹭谈宝儿,后者又惊又恐,偏偏身上没有半分的力气,怎么也站不起来。 好在龙卷风在一瞬间已消失不见,谈宝儿抬眼上望,天空早已没有了雕翎箭的影子。只是下一刻,天空忽然像下雪似地飘下了无数的羽毛。雪雁们这才纷纷叫了起来,惊恐地朝四面八方乱飞,只是身体却在一瞬间全变成了****,飞了不出三丈,纷纷从空中掉了下来,落在谈宝儿和黑墨四周,一命呜呼。 谈宝儿望着满地的羽毛和秃毛雁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道:“这到底是落日弓还是落羽弓?不知道若是让箭从人身边射过去,会不会连别人衣服都射掉?哈哈!那不成落衣弓了吗?以后老子见了漂亮妹妹就一箭射过去!” 得意一阵,谈宝儿过去捡起那些雪雁,却发现所有的雪雁都是被摔死的,身上都没有箭,看来那一箭不过是从鸟群中间穿过,雪雁全都是被那一箭的劲风扫掉羽毛而丧命,由此想来这一箭之威,足以惊天动地了!他咋舌一阵,拿出雕翎箭本想再试一次,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再也拉不开落日弓,暗叫乖乖,看来这一箭竟是耗掉了全身真气,难怪有那样大的威力。看来这以后用这落日弓可得小心,别为了看美女脱衣服就搞得自己没有了逃命的力气。 当下谈宝儿找了两枝箭从雪雁的脖子穿过,翻身上了黑墨,提着两串无毛的死雁,得意洋洋地回到胡戎族的营地。胡戎族人见之愕然,心说这位大英雄睡觉时能一脚踢死马贼首领,射下来的大雁也全都是无毛之鸟,高人行事果然与众不同。桃花父女见此更是惊讶不已,心道那落日神弓据说能射下天上红日,谈宝儿能拉开一半射下雪雁毫不稀奇,但这弓怎么竟还兼有拔毛的神效?谈宝儿见此哈哈大笑,少不得要将自己的箭术狠狠吹嘘一番,直弄得整个胡戎族看他的眼神都直了才算罢休。 随后有最好的厨师将雁肉烤好,并着牛羊肉组成丰盛的酒席,胡戎族人再次庆贺昨夜的大捷。谈宝儿有了昨晚的经验,再不敢多喝,好在大家见他种种神异,都不敢强行劝酒,这才逃过了一场又大醉。 喝了一阵酒,谈宝儿向苏坦提出辞行:“伯父,小侄虽然很想在贵部多留几日,奈何有要事在身,饭后就动身赶路。” 苏坦大讶:“要这么急吗?” “就是,多留几天不好吗?我还等你教我武术呢!”桃花也道。 谈宝儿摇摇头:“我也想留下多玩几天,陪族里的兄弟们赌赌钱喝喝酒什么的,只是我答应别人要在这月月底前要赶到京城。再不能耽搁了!” “哦!男子汉答应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苏坦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桃花神色黯然,勉强笑道:“那祝你一路顺风!” 谈宝儿点点头,饮尽碗中酒。 送别的场面很感人。太阳高高挂在天上,一直就没有停过的春风席卷着整个草原,吹得人说不出的舒服,让远方的游子都不忍出门。这样的时候,谈宝儿其实并不想走的,刚刚在这里得到英雄似的招待,那种感觉比起在如归楼里做小二来实在是爽了无数倍。 苏坦双手端过两碗酒,递了一碗给谈宝儿,两人对撞一下,一饮而尽。苏坦一抹嘴角大胡子,豪爽笑道:“贤侄,你既然有要事在身,伯父也不留你。我今早已将你的容貌通知了整个草原,四族的人都知道了你是我们大草原的恩人,大家见了你必然会热情相待,你此去大可放心。记住不论走到哪里,我们大草原的人都是你的朋友!” “谢谢伯父!”谈宝儿道过谢,就要上马,却被桃花叫住:“你跟我过来一下!”苏坦抹着胡子,一脸笑意地看着两人朝一边走去,桃花的脸立刻变得像朵真的桃花,拉着谈宝儿走得更加快了。 两人背对人群走出约莫十丈才停了下来。桃花从怀里摸出一个羊皮的口袋,塞到谈宝儿怀里:“这个给你!” “是装酒的吗?”谈宝儿接过,见这口袋扁扁平平,质量甚轻,装的酒只怕不多。他打开壶盖闻了闻,随即满脸都是诧异神色:“这里除开酒香怎么还有烤羊肉的味道?哦!我明白了,嘿嘿,一定是你刚才吃饭的时候喝过对不对?就算想亲我也不用这样啊!” “你少臭美了!”桃花笑骂着,作势欲打,只是那手扬起来却终于只是轻轻落下,“这是我们胡戎族的宝贝,名字用你们汉话说就叫‘酒囊饭袋’。呵呵,就和你一样了,无论装下多少的酒和肉,肚子都不会鼓起来,也不会有重量。” “真的么?”谈宝儿大喜,随即搔搔头道,“桃花,这东西我可不能收。既然是你们族里的宝贝,你随便送给我肯定不太好的,你爹知道了多半要骂你。” 桃花嗔道:“这东西我爹早给我了,我高兴送给谁就给谁!你不收是不是看不起我,不愿和我做朋友?” “没有,没有!我这就收下还不成吗?”谈宝儿拒绝的话一说出口便已后悔,见桃花发怒,立时便改了口。 “这还差不多!”桃花满意地点点头,“因为时间仓促,我只在里面装了三只烤全羊,还有十坛酒,你要喝酒的时候就拿着它念咒语‘嘎嘎拉西’,要吃肉的时候就念‘多多兀个’,以后你向你们装东西的时候就将酒饭凑近袋口,念相同的咒语就可以了!饭在袋子里可以保存十天不变坏,记得过了十天如果没有吃完也一定要扔掉。” “嗯!”谈宝儿满心欢喜,将酒囊饭袋贴身收好,刚想对桃花说话,却忽然觉得右边脸颊上多了一点温润感觉,全身陡然一麻。他不明所以,转过头去,桃花已经转身朝帐篷的方向跑了回去,而身后的胡戎族人则指着自己,一个个脸上满是笑意。他不明所以,望向苏坦,后者微笑着朝他摆摆手:“孩子,上路吧!” “哦!”谈宝儿莫名其妙地看看桃花,朝众人拱拱手,翻身上了马,轻轻一拍马屁,黑墨撒开四蹄,如一道黑色的疾风朝南疾驰而去。 谈宝儿和黑墨的身影快消失在天边的时候,众人慢慢散去,苏坦正要回营,却看见桃花红着眼从栅栏里走了出来。苏坦叹了口气,迎了上去。桃花什么也没说,径直扑到他怀里,轻声哭了起来。 苏坦看着天地相接处那个黑点慢慢变淡,轻轻叹了口气道:“乖女儿,要走的人始终要走的,留也留不住的。” 桃花抹去眼泪,半是哀求半是疑惑地问道:“可是阿爸,莫邪神使的预言说他不是将带领草原走向辉煌吗?我们真的没有机会在一起吗?” 春日的阳光下,胡戎族的大胡子族长再次叹了口气:“预言或者不会错,只是像他这样的人物,注定是要呼风唤雨的,你自认配得上他吗?如果你不能爱他,最好还是将他忘掉吧。” 桃花黯然不语,想起这少年昨夜曾说自己是无敌幸运星,他的到来果然给部落带来了好运,杀死了马贼首领救了自己一命,只是于自己而言,却只有幸运吗? 第五章毛驴一派 清晨,太阳高高挂在天上,阳光落在谈宝儿的身上,那种懒洋洋的感觉让他舒服得躺在黑墨背上,那种晃晃悠悠的感觉竟让他立时又有了一种想要大睡一场的渴望。 想起昨夜才在马背上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夜,谈宝儿觉得自己开始有些不正常了。自从学成了蹁跹凌波术之后,离开胡戎部落的这三天里每天十二个时辰他至少有七个时辰是在睡梦中度过的,而每每一入梦,立时便进入了那无名的玉洞,自动陷入了那无休止的踏圆过程中。每次梦醒后,丹田的真气便多了很多,现在的他虽然不能像谈容一样踏着落花也能飞起来,但已经可以在草上狂跑百丈的距离而不压弯一根嫩草了,这听起来似乎是个好事,但如果当你尿着尿也能睡着的时候,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看来得想个办法控制一下了!”谈宝儿倒躺在黑墨背上自言自语,但他的声音才落下不久,便响起了均匀的鼾声。 毫无意外地,这次他又到了无名玉洞,开始不断踏圆,不断重复着这一枯燥但卓有成效的事业。 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已经是黄昏的时候。这一觉竟又睡了五个时辰! 他摇摇头,让黑墨停下来休息,自己翻身下了马,从酒囊饭袋里掏出一只冒着热气的羊腿和一坛烧酒吃了起来。黑墨吃了几口青草,便将头伸了过来,不断蹭他的肩膀。谈宝儿笑骂道:“你这臭小子,就知道和老子抢酒喝!”说着他从袋子里拿出一只大碗,倒了一碗,递到黑墨嘴前,后者原地跳了跳,咕噜咕噜地喝了个干净,随即又去蹭谈宝儿。“算老子怕你了!”谈宝儿苦笑,随即便又继续倒酒。 这一继续就继续倒了八碗。黑墨喝了这么多的酒,却是一点也不晕,反而神采奕奕,全身似乎立时有了说不完的力气。 发现黑墨喜欢喝酒这个秘密是在前天晚上,当时谈宝儿正开始试验如何从酒囊饭袋里取出酒,只是他对此完全没有经验,咒语刚刚念完,一坛坛好酒就从袋子里不断窜了出来,谈宝儿闹了个手忙脚乱,其中便有两个酒坛摔破,酒流了一地。谈宝儿正叫可惜,黑墨却兴奋地一撩蹄子,冲上去将酒舔了个干净。 喝光这坛酒,谈宝儿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就要继续上路,脑子里却又有了朦胧的睡意,他大叫不好,却已不及,身子一软,已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睡梦里,不断地踏圆,无休无止。 正踏得高兴,谈宝儿忽然觉得脸颊湿湿的,他倏然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却看见黑墨正在舔自己的脸。举头望明月,一天星光璀璨。 谈宝儿摇摇头,这一觉不知道又睡了多久。看来这一路上还是别再喝酒了,不然这随时睡觉的习惯可会要了自己的命。 他正要翻身上马,却陡然听见后方一阵急促的细微声响传来,那种声音,和自己的脚踏在草上疾奔的时候并无两样。谈宝儿愣了愣,这声音分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自己什么时候耳力变得这么好了? 就是这一愣的时间,那声音却已向前进了极长的距离。谈宝儿抬眼望去,淡淡的月光下,一道有如鬼魅的身影正从天边疾驰而来。他大吃一惊,这才如梦初醒,脚步一动,飘到了马上。这些日子他习惯了倒着骑马,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正要去拍马屁,那淡淡的鬼影却已停在了五丈之外。这是一个铁塔般高的壮汉,上身着一灰布坎肩,露出虬起的胸臂肌肉,下身是一条很古怪的裙子,背上背着一把九尺长的巨型开山长刀。谈宝儿一见此人,只觉得寒毛倒竖,不及细想,伸手去打马屁,却听黑墨长嘶一声,四蹄奋进,但整个马身似乎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所牵住,任它将地下湿润的泥沙刨得乱飞,却难以向前动弹分毫。 定睛看去,却见壮汉的手虚虚抓住马尾,一脸的冷酷。谈宝儿大惊失色。 壮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冷的钢牙:“魔宗门下第三弟子天狼见过谈公子!” “嘿,你好你好!原来是天狼兄,久仰久仰!”谈宝儿干笑着,心里发毛,一时却想不出脱身之法,只得不断废话,“久闻天狼兄乃魔族第一美男子,今日一见那个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哈,见面那个更胜闻名,哈哈!” “真的?你们人族都说俺是魔族第一美男子?”天狼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他这一问神态颇有些痴傻,立时破坏了他刚刚苦心营造起来的冷酷形象。 “莫非这家伙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谈宝儿心头一动,用力拍拍胸口,“我谈容以我名义保证,我说的话都是真的。不然五雷轰顶,不得好死!”反正老大已经死了,自己又不是他,发过的誓自然做不得数。 “哈哈!了不起,了不起!俺就说嘛,整个人族,就你算是个英雄,不然厉老四也不会死在你手里了!”天狼咧嘴放肆地傻笑。 “过奖,过奖!”谈宝儿打着哈哈,心头恍然,原来被老大一刀斩下首级的魔人主帅厉天竟然是厉九龄的第四弟子。难怪这次魔教的人倾巢而出,欲杀他而后快。那谢轻眉多半也是厉九龄的徒弟了。 “等等,不对!”天狼一拍脑袋,停止傻笑,脸色又变得冷酷无比,“谢丫头说你们人族狡猾之极,叫我千万不要和你多说话的!你这就纳命来吧!”说着话,他将一直虚引着马尾的手一松,“锵”地一声抽出背上开山刀,双手握刀举过头顶,就要朝谈宝儿劈过来。 “且慢!你不听我说话你一定后悔莫及!”谈宝儿慌忙大叫。 “为什么?”天狼一呆。 “为什么?哈哈哈哈!”谈宝儿仰天大笑,只笑得天狼阵阵发毛,才又神秘兮兮道,“你以为谢轻眉为什么不亲自来找我,偏偏要让你来?” 天狼愣了愣:“她说她和你动手受了重伤,不能来!不过你也中了她的碧蟾****,即便不死功力也一定退步了最少九成,所以叫俺来取你性命!这有什么不对的?” “有什么不对?”谈宝儿再次大笑,“简直是再对没有了,大大的对,对的哇哇叫,对的乖乖跳!你奶奶个冬瓜!” “等等,谢丫头说你们人族狡猾!你说对,一定是不对!你别骗俺,我很聪明的!”天狼立时“醒悟”过来,“快说她为什么叫俺来?” “你这都不明白?”谈宝儿一副很好笑的神色,“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最近有没有得罪她?” “得罪她?好像没有啊!”天狼搔搔头,“她是我们小师妹,谁都疼着她,有好东西都给她,哪里会得罪她?就像这次的差使师父明明是叫老大来的,她要抢着来出手,老大都没有和她争啊!古怪,古怪!不猜了,你告诉俺!” 谈宝儿叹了口气:“你看看我脸色,像是中了碧蟾****的样子吗?” “不像!”天狼摇摇头。 “那你还不明白吗?你们来杀我,本来是你们大师兄的差使,她抢了来却没有成功,自然要找替死鬼了!她叫你来送死,然后回去就对你师父说,就是因为天狼自作主张,自己先死了,才导致我们功败垂成。她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你死了还要你背黑锅。” “啊!”天狼大惊,一脸的半信半疑。毕竟他和谢轻眉的感情是所有师兄弟里最好的,按说谢轻眉不会骗自己,但谈宝儿说的却又句句在理,以他的智慧一时间自然搞不清楚真相。 谈宝儿从背上取下落日弓,叹道:“就知道你不信!不过现在不是战场,我看你是条好汉子,也不忍心杀你!这样吧,你站远些,我射你一箭!你看看我功力还在没有!” “好办法!”天狼点点头,向后倒退了三百步。一般弓箭的距离就是百步左右,天狼想起眼前这人曾于百万军中取了四师弟的首级,不敢大意,便多留了百步的距离。 “不够,不够!你再退远些,我这箭威力大了,伤了你我可不好意思!再退百步!”谈宝儿摆摆手,将箭搭在了弓上。 天狼觉得人家一片好心,便又向后退了百步。 “哎哟,难道你们魔族男人的脚都小得像我们人族的女人一样吗,一百步就这么点距离?”谈宝儿冷笑。 天狼脸涨得通红,却无法反驳,又向后退了两百步。 谈宝儿看距离已经够远,月光下刚刚够看到人影,心想:“是生是死就看这一把牌了!”大声叫道:“我们人族尊重好汉,所以我这一箭就只用一成功力就好!”说完他手一松,雕翎箭离弦,带着他全身功力,呼啸着朝天狼疾冲而去。同一时间,谈宝儿拼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狠狠一拍黑墨的屁股,后者长嘶一声,如一道旋风急奔起来。 天狼见黑马奔起,大叫不好,便要动身去追,但见那支雕翎箭离弦之后,箭身却似有一种巨大的旋转着的吸力,沿途经过的地方立时卷起了一股旋风,地上的草皮都被刮出了一个个巨大的凹道。他又惊又喜,被这一箭激起凶性,开山刀挟带着全身功力朝着箭头猛劈下去。 “轰!”一声巨响,雕翎箭和开山刀撞个正着,天狼整个人被撞得倒飞出去三步之远才险险定下身形,双手一阵发软,开山刀几乎拿捏不稳,低头看时,全身的衣服已经碎成一块一块,随风飘散。 看着自己****的身体,天狼傻傻地在原地站了良久,好半晌才大声叫道:“谈公子,你这是什么箭啊,怎么把我衣服都射得没有了?” 无人回答。天狼抬头看时,四处早已不见谈宝儿和黑墨的踪迹。 “这叫脱衣服箭法,哈哈!”远远的,在天狼视线不及的远方,谈宝儿放声大笑。黑墨的速度实在可以用快如风来形容,不过眨眼间的时间,他已奔出了天狼的视线。当然,这也和他通体和黑夜一样的颜色保护不无关系。 谈宝儿笑声音刚落,一股困乏感便又袭卷上头,他知道这是功力耗尽后的必然反应,拍拍黑墨的屁股,倒躺在马背上,眼皮一重,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候,这一觉竟又睡了七个时辰之多。谈宝儿在梦里踏了最少十万圈的圆后,说不出的神轻气爽。只是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自己会睡足一天十二个时辰才会罢休,不过他对此一方面是毫无办法,另一方面却实实在在地感觉到每次在梦里踏圆,睡醒后真气便又增加了很多,自己能在草上奔跑的时间也就越来越长,对于今后遇到敌人逃命是大大有好处的。难怪胡老头常说祸福***间),倒也有几分道理。 就这样又走了两日,天狼却再没有追上来,谈宝儿不知道是因为这厮被自己那一箭吓怕了,回去找谢轻眉算帐了,还是因为他功力虽然高明,却终究追不上黑墨。不过不管怎样,他不追来总是好事一件!谈宝儿懒得再想,每日里抱着酒坛继续醉生梦死。 进入暮春,草原上阳光普照,草长莺飞,这一切的一切都太适合睡觉了。 这日黄昏,他正倒躺在马背上闭目养神,已有些迷迷糊糊,忽听身后马蹄声响,随即一个清脆的女声顺风传了过来:“哇!这位高人你好厉害,竟然能倒着骑马!” 谈宝儿只道是草原上的牧民,头也不回道:“小丫头好见识,倒着骑马正是本高人的独门绝技!” “好好玩,高人你能不能教教我?”那女声再次响起的时候,两匹马已是擦肩而过。这是一匹枣红马,马上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一身火红内袍外套金甲,头顶美猴王似的冲天花冠,手持一杆红樱枪,脚下长靴,如墨云似的长发间衬着一张白净如玉的瓜子脸,明眸皓齿,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两马交错,枣红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迅疾掉过头,朝谈宝儿追了过来。谈宝儿见这少女美貌绝伦清丽脱俗,身体立时软了几分,但随即想起传说中魔族女人一个比一个美貌,这丫头该不会是魔人吧?他心头害怕,面上却嘻嘻笑道:“只要你能追上我,我就教你。” 少女看见马上少年的样子似乎呆了一呆,随即欢呼道:“好哦!阿红,加油!”长枪一拍马臀,枣红马欢快地一甩蹄,如火云似地朝黑墨追了过来。谈宝儿见她天真,顿时放下心来,轻轻拍拍黑墨的屁股,叫道:“小黑,看你的了!”黑墨闻言一声长嘶,全力狂奔起来。 这一全力奔行,马飞如箭,只是两马竟然速度相若,奔了约莫盏茶时间,居然还是保持着初时的一丈距离,黑墨拉不下阿红,阿红却也追不上黑墨。那少女自得了这匹枣红马以来,一直没有遇到对手,见此只欢喜得手舞足蹈,哇哇乱叫。谈宝儿看得有趣,敌意尽去,笑问道:“美女,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若儿……呀,前面怎么有那么多绿皮的狼?”少女说着话忽然叫了起来。却是前方忽然出现一群绿色皮毛的狼朝这边冲了过来,看轮廓正是魔狼的形状。 “******!是魔人!辣快妈妈不开花,老胡说红颜祸水,果然没错,这回完蛋了!”谈宝儿大惊失***族的狼人只是谈容死的那天他见过一次,这些日子销声匿迹,谈宝儿以为是狼速太慢远远追不上黑墨,完全料不到这些家伙居然会在前面截击自己。当下他胯下一用力,黑墨心领神会,向前冲的路线上便有了个斜角。 “这就是传说中的魔狼么?太好了!”若儿却是欢呼一声,纵马扑了上去。谈宝儿大惊,忙大声叫她回来,却已然不及,三十多头狼已经将她围住,随即群狼变身成狼人,手持着狼牙棒,恶狠狠地冲了上来。 “用狼牙棒的?”谈宝儿暗自松了口气,原来这些狼人和上次那批用弓箭的并不是一批,不然这些家伙居然跑得过黑墨,问题可就大条了。 “抓住谈容,圣女和天狼大人重重有赏!”人马不同,选择相同。这次狼人的首领喊出了和半个月前那批狼人一样的口号。 若儿长枪抖出一团火焰,左挡右挑,围上来的狼人立时东倒西歪,齐唰唰倒下一大片。谈宝儿又惊又喜,忙叫黑墨停住,弯弓搭箭在一旁观战。 谈宝儿初时还以为若儿枪尖的火焰只是红缨飘飞带来的假相,看了一阵才发现那竟然是真的火焰,但凡碰到烈火的狼人立时皮焦肉绽,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诱人香味。狼人虽然悍不畏死,但几个回合下来,却也是心胆俱寒,下意识地向后退,包围圈立时变大了不少。若儿杀得兴起,拍马追上,一杆长枪纵横捭阖,一枪下去,便有一名狼人被挑上天去,随即变成火球掉下地来。片刻功夫,这片草原就变成了火海。群狼再也坚持不住,纷纷落荒而逃。 “以祝神之名,收!”若儿长枪一指地面,正熊熊燃烧的烈火立时化作道道红光,百川归海似地被吸进了枪尖。刚刚还是燎原之势的烈火,立刻便连一点火星也看不到一点,唯有长枪红樱随风飘舞,如少女脸颊一般神气。如果不是地上躺着的二十多具烧焦的狼尸,谈宝儿几乎要怀疑自己刚刚是做了场梦。 “女侠,英雄!了不起,哈哈,了不起!我看你的功力还在我之上啊!”谈宝儿将弓箭收好,鼓着掌,下了马,一脸狗腿地拍马朝若儿走了过来。 “我可不敢和你比,只要高人你别再骂我红颜祸水就好!”若儿嘻嘻笑道。谈宝儿干笑两声,装着低头去看地上死狼尸体。若儿大眼睛忽然滴溜溜一转,指着枣红马道:“高人兄,现在我的马可是超过你的一丈,你是不是可以教我倒着骑马的本事了?” “这些狼肉烤得刚刚好,肥嫩适宜,今天晚上可以加餐了……啊你说什么?啊,这个啊,当然,当然要,大丈夫一言既出,死马难追,嗯,死狼也追不上!不过我这倒着骑马的本事,可是相当厉害,要独门的内家心法配合,大大的秘密。你要学,那就得拜我为师,加入我毛驴派!” “什么死马死狼的?”若儿直接被谈宝儿乱用的成语搅得晕头转向,到后来更是扑闪着大眼睛,一脸茫然,“等等!毛驴派?我神州有禅林派、蓬莱派、天师派,也有快刀门、豆腐帮……怎么从来没听过有什么毛驴派?贵派弟子都专以养毛驴为生的吗?” 谈宝儿一本正经道:“对,就是毛驴派,不过我们不养毛驴!张果老你知道吗,就倒骑毛驴的那位仙人?对了!那就是我毛驴派的祖师爷了!我这门倒着骑马的心法就是他所创,传到我这一代已经有三十六代。我给你说,我这门心法练到至高处,就算遇到天魔,你也能把他当毛驴倒着骑,你让他去跳悬崖,他绝对不敢跳火坑!” “这么厉害?”若儿目瞪口呆! “这是当然!”谈宝儿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怀疑,“白笑天知道不?就当日以一人之力死守锁龙关,力阻魔族十万大军七日之久,最后挂掉的那个?” “战神转世的白笑天谁不知道?怎么了?” “那是我大弟子!唉,可惜我这骑驴心法他只学了点皮毛,不然最后一定能全身而退。” “啊?”若儿大惊,“我听说白战神死的时候已经五十六岁,高人你你……你会返老还童之术?” “聪明!我这‘倒骑毛驴心法’的一个重点就在这‘倒’字上。什么是倒?‘倒’就是什么都反着来,所以这‘返老还童,青春永驻’之功效是本门心法一个重要表现方式!张十三知道吧?就大前年以一碗豆腐脑骗出魔族军事情报的那小子?我给你说,那家伙其实年纪比我还大,那是我师叔,功力比我深多了,所以看起来比我更小些。再说那秦半仙……”反正吹牛不上税,谈宝儿丝毫不客气地将古今名人都和自己或多或少地拉上了关系,最后只差说羿神是自己小舅子,天魔是自己徒孙了。 “原来毛驴派这么源远流长啊!”若儿听得激动不已,忽然翻身朝谈宝儿跪下,“师父在上,毛驴派第三十七代弟子李若儿拜见!” 谈宝儿见若儿真的拜下去,暗自只差没有将肚皮笑破,表面却是异常严肃地点了点头:“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弟子,师父我乃是毛驴派当代掌门,姓谈名容,不过这名字太威风,你没事不要泄漏出去。本门门规只有一条,那就是听师父的话,行侠仗义,爱国爱民。你做得到吗?” 若儿却似对谈容这名字没有任何感觉,眨眨秋水似的大眼睛:“听你话可以,不过你可不能老拿师父的身份来压我!” “成交!”两人击掌。 谈宝儿看看天色,道:“你先起来吧!我们得上马离开这里,魔人随时会回来,为师肩负国家兴亡,实在没时间和这些小角色纠缠。” “等一下师父。”若儿叫住谈宝儿,从腰上解下一个香囊递了过去,“师父,这是徒儿孝敬师父的拜师礼!” “豆子?能吃不?”谈宝儿打开香囊,里面是三十来颗黄灿灿的小圆豆。他拿出一颗来,闻了闻,只觉幽香扑鼻,立时就要朝嘴里扔。 “馋嘴鬼,不能吃的!”若儿慌忙阻止,“这是我爹给的仙豆。遇到敌人的时候,朝地上扔一颗,他就能帮你打跑敌人。最适合你这样不想自己动手的懒鬼高人了!” 谈宝儿大喜,有了这黄豆,以后遇到魔人应该可以撑撑场面了,不用每次都一箭射出去将对方搞成****豺狼,自己却变成待宰羔羊。只是不知道女孩家的玩意究竟管不管用,千万别是她老爹用黄泥巴给她做的玩具就好。想到这里,他抬起手就要扔出一粒,若儿慌忙阻道:“这东西很珍贵的,用掉一粒就少一粒。除非遇到危险,否则不可轻用。” “有多贵?百两金子一颗有没有?”谈宝儿怀疑小丫头有向自己收费的嫌疑。 若儿傲然道:“你有钱也买不到的,天下只有我爹有。不要就还给我。” “嘿,为师就随便问问,别生气!”不要钱的东西不要白不要,谈宝儿忙将香囊拴到腰间,“虽然马马虎虎,但难得我徒儿一片心意,师父我就不客气了。”想了想,他又伸手从皮靴里拿出一把当日用一钱银子从牧民那买的那把匕首,连鞘丢了过去,“这把匕首乃是我在昆仑山偶得的上古异宝,只是没有开封的咒语,你自己拿去慢慢研究吧!” 若儿看那匕首锋芒寻常,漆色犹新,将信将疑地接了过来。谈宝儿怕她看出破绽,忙道:“我们现在赶路,你先收起来,以后再研究!”说时翻身倒骑上黑墨。经过这半个多月和黑墨朝夕不离的磨练,他骑术已臻至宗师级,再加上此时体内真气颇有火候,这一跨步上马动作固然干净,姿势也很是优美。 “好!”若儿大声喝彩,随即依样画葫芦,倒着上了阿红的背,眼见谈宝儿向马屁股一拍,黑墨如电般窜了出去,她也一枪杆拍向阿红的臀,但觉下半身立时一晃,人已离马飞了出去,好在她功力颇高,忙凌空一翻,稳稳落到地上,回头过去,阿红停在了三丈之外,正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 谈宝儿哈哈大笑,放缓黑墨的速度,叫道:“好了徒弟,等回头找到几头驴子,师父再教你倒骑心法。你先上马,咱们赶快离开这是正经。” 小丫头眨眨眼睛,答应一声,飞身上马,很快赶上黑墨。 两骑并肩疾驰,马上之人一个脸向前,一个脸向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两人本是一般的少年心性,很快熟络起来。 聊了一阵,若儿问道:“师父,你这是要上哪里去啊?” “京师,大风城。” “京城!”若儿惊叫起来。 “怎么?有问题啊?”谈宝儿很奇怪。 若儿吐吐舌头:“我家就在京城。嘿嘿,我偷偷跑出来的。” “跑出来的?”谈宝儿吃了一惊,“为什么啊?不是你爹要给你找婆家,你不满意吧?” “你真聪明,连这个都看出来了!”若儿直直的眼神充分说明她对谈宝儿是多么的崇拜。“嘿,谁叫我是高人呢?”谈宝儿一点不谦虚,心中暗想原来老胡的书也未必全是胡扯——像若儿这样年纪的小女孩离家出走,老胡最多的解释就是逃婚。 若儿似乎不愿多谈这事,岔开话题道:“师父你去京城,会不会逗留很久?” 谈宝儿想了想,道:“应该呆不了几天吧。我家在边关,去那边办了事,我终究还是要回来的。”经过这些天的流亡,他忽然觉得还是呆在如归楼舒服些。如果大英雄的义务就是每天被人追杀,风餐露宿的,那这英雄让别人去当也没什么可惜的。 “那就好!”若儿拍拍胸口,似乎松了口气,“我这次出来,本来是要去边关,龙州啊牛角关什么地方去转转的。师父你要进京,我先陪你过去,回头再一起去边关就是。不过到了那边我可不进城,就在城外等你出来。” “好!”谈宝儿欢喜答应。有若儿这样可爱并且武术高强的少女千里同行,这一路上的安全系数猛涨了好几百倍不说,旅途也绝对不会寂寞。 不会寂寞的还有黑墨。这一路行来,它都是一骑绝尘,无论是草原上的野马还是牧民的良驹,没有一匹能追得上它的,此时见阿红脚力之强竟然和自己不相上下,顿时动了好胜之心,全速飞奔起来,阿红自然不甘落后,也是卖力狂追。马上两人聊得高兴,两马也是斗得开心,一路行来,说不出的热闹。 两人说说笑笑,天色却很快暗了下来,不时金乌西坠,玉兔初升,天幕如在头顶,星斗仿似伸手可摘。两个人奔驰在辽阔苍茫的草原上,放声大叫,一时只觉天地空旷,一切的凡情俗念都在这一瞬间沉入大地,再不记得今夕是何年。 若儿忽然兴奋地站到马背上,将花冠摘下,一甩头,春夜的长风迎面袭,卷起她一头青丝飘散,使得这临风独立的可人儿在这一瞬间恍如仙子。她迎着风,放声大叫。 谈宝儿看得眼珠发直,暗自咽了一口口水,心头发狠:“老子早晚得将这便宜徒弟变成便宜老婆。” 若儿叫了一阵,忽道:“师父,再向前十里,有一个部落在那里聚居,我们今夜去那借宿如何?” “十里之外?你怎么知道的?莫非你有千里眼?”谈宝儿回过神来。 “笨蛋师父!我今早才从那里过来的嘛!”若儿嘻嘻笑着,坐了下来,甩枪一拍马臀,阿红如箭一般窜了出去。谈宝儿一拍脑袋,拍马追上。 疾驰一阵,前方果然隐隐有了火光,再向前奔一阵,便听见阵阵嘹亮歌声伴随着一种粗犷的乐器声飘了过来。 “东鼓声!这是莫克族的人吗?”谈宝儿叫道。前几天胡戎族和莫克族联手灭了马贼,事后谈宝儿曾找桃花特意问过这个民族,知道他们的东鼓以别具一格的音色驰名草原。 “对了!就是莫克族!”若儿笑着回答,打马更急。 再向前一阵,火光更盛,鼓声更隆。远远便看见一大片帐篷连绵起伏,其中灯火最盛处散布着十来面巨鼓,一大群人围在一堆篝火边载歌载舞,似乎在庆祝什么盛大的节日。 两人再近些,栅栏外的守卫看见两马奔进,通知里面,所有人纷纷停止歌舞,朝这边看来。一时间偌大的场面里,安静之极,唯一能听见的,只有“毕剥毕剥”的篝火声。人群里,有一人用胡语叫了一声,见来人没有反应,便迅速又用夏语高声叫道:“什么人?再靠近我们可要放箭了!” 若儿大声道:“哈桑大叔不要!是我!” “啊,是小仙女回来了!”那人欢喜地高叫一声。随即人群发出了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一大堆人从篝火边迎了上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第六章撒豆成兵 哈桑是个约莫七十多岁的老头,率先挤了上来,热情地将若儿扶下马来,就朝人群里迎。其他人立即围了上来,一个个七嘴八舌地问长问短,若儿笑着一一回答。 谈宝儿听着哈桑的称呼,忽然明白过来,指着若儿道:“原来……原来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仙女!” 当日胡戎和莫克两族联手对付马贼,但马贼头领黄天鹰妖术厉害,几乎没有将两族的首领打得落荒而逃,这个时候却忽然出现了一名少女出手相助将黄天鹰打败,杀得马贼狼狈逃窜,两族人对她感激非常,把她比作长生天神赐下的仙女而不直呼其名。 没有想到竟然就是若儿! 若儿嘻嘻笑道:“我叫若儿,可不是什么仙女!”说着她将谈宝儿拉到哈桑面前,“师父,这是莫克族的族长哈桑大叔!大叔,我给你带了个人来,嘻嘻,你看看他是谁?” “你是……你是……”哈桑看着谈宝儿的脸觉得非常脸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啊!这不是谈恩公吗?”一名少女忽然叫了起来,“族长你忘了,今天早上胡戎的苏坦族长派人送来的画像,还有他背上那张神弓!” “啊!落日弓,对了,你就是一脚踢死黄天鹰的谈英雄谈恩公啊!”哈桑恍然,随即翻身拜了下去,“莫克族哈桑参见恩公。”随着他跪下,所有在场的莫克人都翻身跪了下去。 谈宝儿没有想到自己的名声竟然这么的响,一时颇有些飘飘然,随即想起老胡说书的时候说到这种场面自己应该很有风度的叫众人起来,忙道:“在下不过侥幸杀了黄天鹰,大家切莫如此,快快起来吧!” 莫克族人都磕了个头,才在哈桑的命令下站了起来。 一行人簇拥着谈宝儿和若儿到篝火堆边,在哈桑身边坐下。靠得近了,谈宝儿这才发现这里的人一堆堆的成千上万,也不知有多少。莫克族人通夏语者甚多,听到族长的介绍,都来向谈宝儿问好,一个个千恩万谢,脸上都洋溢着感激之情。 谈宝儿这才搞明白,今天早上苏坦的信使带着自己的画像和黄天鹰的人头到达莫克族。莫克族人见黄天鹰被杀,一个个喜极而泣,便在今晚举办篝火晚会庆祝。搞明白这个情况,他忽然明白若儿一定是一见面就认出了自己,知道自己杀死了她没有杀死的人,认定自己是深藏不露的高人,这才心甘情愿拜自己为师。小丫头鬼灵精,只是她可不知道自己这个高人是瞎猫碰到死老鼠,蒙出来的。 他想明此节,狠狠瞪了若儿一眼,后者嘻嘻一笑,递过一只羊腿,低声道:“大英雄有大气量,莫怪我之前没有告诉你!”谈宝儿叹了口气,他正是饿的时候,也不客气,接过烤羊腿另一手端起酒碗,欢快地吃喝起来。哈桑见此哈哈大笑,对若儿道:“小仙女,今天早上我们怎么都留你不住,原来你是会你情郎去了啊!不错不错,谈英雄如何杀死黄天鹰我是没有亲见,不过他酒量好,吃肉爽快,绝对是条好汉,配得上你!” 若儿脸颊飞起一抹红霞,解释道:“哈桑大叔,你别乱说!这是我师父。你别看他看起来年轻,年龄比你还大呢!”哈桑吓了一跳:“真的?哎哟,对不住,对不住!是小老儿失言了,前辈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晚辈自罚一碗!”说着端起面前酒碗,一饮而尽。 谈宝儿听他自称晚辈,暗自好笑不已,很是大度道:“不知者不罪,哈桑兄弟你别放在心上。”哈桑激动地点点头,虽然没有再说什么,看谈宝儿的眼神就透着敬畏和尊敬。旁边的莫克族人见了,都是大吃一惊,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片刻功夫,整个莫克族的人都知道了谈宝儿的另一个“真实”身份,来向他敬酒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谈宝儿叫苦不迭,却知道这些草原民族最是性直,如果不喝,他们就认为你是看不起他们,无奈之下,只得一碗接一碗的喝了。尽管他在如归楼练出了一个虚怀若谷的酒肚,但十几碗烈酒下肚,已经是头昏脑涨,只得求助似地看向了若儿,后者嘻嘻一笑,掉头故意装着没看见。 谈宝儿恨得牙痒痒,忽然眼珠一转,站起来大声笑道:“各位莫克的好朋友,大家再这样一碗一碗地敬下去,太也麻烦。这样吧,我一起敬大家一碗,大家可别再劝我,让我随意喝!不然在下就算有天河一样大的肚子,也装不下这么多莫克的美酒啊!”众人闻言都是齐声大笑,觉得这个法子果然是两全其美。 喝完这最后一碗酒,谈宝儿暗自松了口气,抬眼望向若儿,后者朝他扮个鬼脸,吐吐舌头,自和哈桑闲聊去了。谈宝儿拿她无法,只得一笑了事。 这之后,果然再没有人来向谈宝儿敬酒,各自随着东鼓声,载歌载舞去了。谈宝儿乐得清闲,一面自斟自饮,一面与若儿和哈桑聊天,渐渐将昨夜若儿以一己之力冲入五千多名马贼堆里击败黄天鹰的始末慢慢了解清楚。越清楚细节,他越是心惊:“老子这高人可是装的,我这徒弟才真的是高人呢。”正听到高兴处,忽见先前最先认出他的那位莫克族姑娘从人群中径直走到自己面前,伸出一只白玉般的手,羞答答道:“莫克族新月,想请远方而来的英雄跳一支舞,不知道可以么?” 谈宝儿愕然。他最近的一次跳舞经历已经要追溯到十年之前,当时陪着他舞遍全镇的还有一只不知从哪里跑来的疯狗。 新月见他不答,伸出去的手收回来也不是,不收回来也不是,说不出的尴尬。所有的人见到这个情况,都是愣住,有的人脸上隐隐露出不满之色。 忽听一人大笑道:“新月妹子,谈前辈乃是当世高人,怎么能和你一个小女孩跳舞?”如果说话的不是一名粗犷的壮汉,谈宝儿几乎要冲上去抱住这妙人一阵猛亲。但随即,他却想一脚将这厮踹出草原去,因为那壮汉随即又说了一番话:“像这样的热闹场面,应该舞刀助兴才是。谈前辈,晚辈木桑不才,想向您老人家学几招,开开眼界。请!”说完这话,他抽出腰间的弯刀,大踏步走到了场子中央。草原上的民族最好弓刀,正在跳舞的男男女女都是齐声欢呼,自动退出场去,只留下木桑一人。 哈桑抹抹花白的胡须,对谈宝儿道:“前辈,这木桑是我莫克族第一勇士,不过本事远远比不上阁下的高徒。您千万别藏私,还请下场指导,让儿郎们开开眼。” 谈宝儿头皮发麻,干咳道:“这个,那个,指教一下晚辈几招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个,老夫前几天在边关与魔人厮杀,那个,不小心受了点内伤,实在是不太适合动手……这个若儿也是知道的。”说时朝若儿递了一个眼神。 场中响起嘘声一片。莫克人最重英雄,就算刀剑加身也不能皱一下眉头,谈宝儿这番示弱的话,只道他看不起木桑,立时引来他们的不满。 “不好意思!让我和师父说说。”若儿朝众人歉意地笑笑,将脸凑到谈宝儿耳边道:“笨蛋师父,他们是怀疑我的话以为你是我……是我情郎呢!你也不想这样的吧?”谈宝儿心头嘀咕道:“我很想!”若儿又道:“我知道你受了内伤,不过这家伙本事稀松平常,你随便用半成功力将他放翻就可以了!”谈宝儿心头叫苦:“老子只会射那么一支会脱裤子的箭,难道射出去后就等着其余的莫克人把我活活撕了?”若儿看他不作声,只道已经答应,伸手背上用力一推,叫道:“我师父来了!”谈宝儿不及反应,回过神来时已站在了场子中央。 掌声雷动。 木桑大喜,双手擒刀行礼道:“请前辈手下留情!”说时弯刀一摆,亮开一个架势。谈宝儿干笑道:“还是你手下留情的好!”木桑只道他是让自己不要客气赶快出手,弯刀化出片片雪花,猛地砍了过来。 “停!”谈宝儿急得大叫。 “怎么了前辈?”木桑收刀回去。众人都是莫名其妙,齐齐望向谈宝儿。“这个……”谈宝儿急得头上直冒汗,手不由自主地在衣服上搓了起来,右手正好碰到若儿送的那个香囊上,立时急中生智,大咧咧地摆摆手道:“这个木桑是吧?刚刚你出了这一招,我已经看出了你功夫的深浅。不客气地说,你这一招中最少暴露了三十六处破绽!” “啊!这么多?”木桑大惊,脸上露出将信将疑神色。众人闻言也都是目瞪口呆,看谈宝儿的眼神就很是茫然。 谈宝儿胸有成竹道:“真话难听,你不信也是可以理解的。这样吧,我这里有个我前几天炼制的小玩意,你要能打败他,我再指点你!”说时他已从香囊里摸出一颗黄豆。 众人看那黄豆不过指头大小,除开若儿,人人都是诧异莫名,难道这位高人前辈竟是要木桑去打败这豆子吗?木桑更是怒道:“前辈这是在戏弄我吗?” 谈宝儿并不知道这黄豆的具体功用,暗暗也是心虚,他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将那黄豆朝木桑地面投掷过去。木桑见豆子来势缓慢,并不似含有任何真气力道,大惑不解,但既然是高人发出的招式,自然是大有深意,半点不敢怠慢,弯刀划出一道光弧朝黄豆疾斩过去。 “叮!”弯刀和黄豆相撞,发出一声脆响。木桑只觉手腕一颤抖,弯刀几乎没有脱手飞出,整个人被震得倒退三步。黄豆金光一闪消失不见,但场子中央已经多了个手持长枪的金甲壮汉。 “啊!”众人惊叫起来。 金甲壮汉现身之后,手中长枪一摆,划出一道凌厉的枪线直取木桑咽喉,后者大吃一惊,举刀去封,刀枪一触,一股排山倒海的大力涌来,他整个人立时被震得倒飞出去。金甲壮汉不依不饶,人枪合一,飞身扑了过来。 眼见这一枪快如闪电,木桑已是避无可避,众人失声惊呼,齐齐叫谈宝儿住手,后者这才从巨大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但这一枪却已到了木桑咽喉,现向若儿问收豆之法却又怎么来得及?千钧一发之际,他耳中响起若儿的声音:“快叫豆子回去!”他不假思索,当即高声叫道:“豆子回去!” 声音落时,金甲壮汉身周金光一颤,身体迅疾缩小成豆,在木桑咽喉上轻轻一碰,掉到地上,迅疾钻入土中不见。木桑但觉喉间一凉,只道被枪尖刺入,顿时吓得晕死过去。 一时间,四周安静得像个坟墓,唯一的声音就是篝火的毕剥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哈桑忽然大声叫道:“啊!这就是传说中的神术撒豆成兵啊!原来前辈你就是长生天神派给草原的当代神使啊!”说时双膝下跪,向着谈宝儿就是磕头不止。 众人被哈桑一叫,都是如梦初醒,齐齐大叫一声神使,双手举过头顶,虔诚地跪在了谈宝儿面前。 “我不是什么神使,你们先起来!”谈宝儿慌了手脚。 哈桑停止磕头,抬起头来已经是泪流满面:“神使大人,您千万别不承认啊。这招撒豆成兵的神术,正是我部族神使的唯一标志啊。想当年最伟大的莫邪神使,随身都带着一个大麻布口袋,祖先们不明白其用意。直到魔人踏破龙州,进入我草原烧杀抢掠的时候,莫邪神使将口袋打开,扔出十万颗黄豆,草原上立时就多了十万神兵,协助圣帝的军队,将魔人杀得血流成河!只是后来魔人退出神州之后,这门撒豆成兵之术便彻底失传!呜呜,天佑我莫克,在魔人再次进犯神州的时候,长生天神终于又让神使你带着这门神术重现草原!” “天佑我莫克,感谢长生天神!”所有的莫克人齐声高呼。 谈宝儿傻眼了。圣帝就是当今大夏王朝的开国大帝。不算上古洪荒时期,神州史上第一个朝代是华朝,华朝末年,灾荒连年,民不聊生,魔人偏偏于此时寇边而来,朝廷无力阻止,圣帝举义旗驱魔,击败魔人,华朝末代帝君赤炎禅让于圣帝,大夏朝建立。每日听老胡说书的谈宝儿对这段历史自然清楚无比,关于圣帝的各种传说也是耳熟能详,却独独没有听过这回撒豆成兵的故事。他转头看向若儿,后者却也同样的一副白痴模样,显然搞不清楚状况。谈宝儿只得回头道:“我真的不是什么神使!哈桑族长,你们先起来吧!” “不!神使不认您的子民,我们就不起来!”哈桑坚持道。“……我们不起来!”众人一起附和道。 谈宝儿无奈,摆摆手道:“好了,好了,你们说我是,我就是好了!大家都先起来吧!” 众人齐声欢呼,纷纷称谢,先后站了起来。哈桑族长端起一碗酒,递给谈宝儿,自己又端起一碗,大声道:“神使大人,请允许莫克族第十七代族长哈桑向您致以最神圣的敬礼!”说着咕噜咕噜地将一碗酒灌了下去,喝完一脸期待地看着谈宝儿手上的碗。 又来?谈宝儿想哭,难道那狗屁的长生天神也是个酒鬼吗,不然这最神圣的敬礼就是要神使代替他喝酒?他心头叫苦,这碗酒却不敢不喝。 这碗酒才喝完,人群欢呼声未觉,刚刚还倒在地上的木桑这会不知道怎么又冒了出来,端来两碗酒:“神使大人,莫克族第一勇士木桑向您致以最神圣的敬礼!”说着咕噜咕噜干掉一碗酒。 谈宝儿无奈又干一碗。 然后,莫克族最美丽的姑娘,最伟大的烤肉师,最优秀的歌手,最伟大的占卜师……纷纷向新任神使大人致以了最神圣的敬礼。谈宝儿无法推辞,喝得像一滩泥似地坐在地上,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缝,但热情的莫克人根本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一个全身高得像铁塔的人提着两个和他身体一般高的大酒桶走了过来,咧嘴傻笑道:“莫克族最有情调的配种师藏可向神使大人致以最神圣的敬礼!” “我靠!配种师也来……”谈宝儿一声惨叫,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谈宝儿觉得耳边叽叽歪歪的声音慢慢远去,全身绵软,头脑浑浑噩噩,睁开眼来,自己竟又已在无名玉洞之中。 谈宝儿叹了口气。接下来的工作果然是围绕着那圈脚印不断踏圆。只是这一次情形稍微有了一些不同。在踏了六十四圈之后,谈宝儿发现自己的身体自动停了下来,偏偏丹田之内的真气却充盈无比,比往日踏万次时候的容量并无两样。 他不明所以,看向地面,地上的金色脚印却开始一个个地消失不见。谈宝儿又惊又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却在此时,背上羿神笔却再次从盒子里自动飞了出来,落到他对面玉壁之上,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所操纵,笔走龙蛇,唰唰唰地飞舞起来。 笔锋过处,一行行金色的文字似被刻在了玉壁之上。谈宝儿念道:“后辈见此字时,当是凌波禁神术得成,大地之气已然初结,至此禁神之阵每日只需行六十四次即达无穷无尽之功。之后修行之要,乃在一气化千雷。此法以大地之气为根,融神州气象为一体……”之后是如何修炼一气化千雷的法门。幸运之极的是,这些字谈宝儿竟然一一都认得,而句法虽然有些怪异,但贯通上下文,大致意思却还是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原来之前不断的踏圆果然就是在修炼蹁跹凌波术和太极禁神大阵,而据此练成的真气竟然是叫大地之气。谈宝儿想想丹田的热气果然是踏圆时从地底传入身体的,叫大地之气倒当真是再贴切不过。一气化千雷乃是将体内真气化作雷电外放的法术,谈宝儿想起谈容之前曾多次用金色闪电杀敌,想来就该是这门法术了,一时欣喜若狂,只要老子学成这门法术,今后可再不用怕那些魔崽子了。 他想做便做,按照壁上文字所说,开始尝试着用所谓的意念去引导丹田的大地之气,一道道热气果然从丹田流了出来,很听话地流向全身各处。谈宝儿又惊又喜,壁上文字说要将大地之气驯化得完全按自己意志流动,至少需要一年苦功,自己怎么一试就成?他无暇细想,按照文字所说,慢慢将真气回收丹田,开始将真气压缩。本来充塞整个丹田的一大团真气在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小球,小腹中陡然间多了一股巨大的压力,谈宝儿知是时候,意念一转,被压缩后的真气流经右手食指,陡然外放。 “嗤!”食指上多了一道三尺长的金色闪电。闪电闪了一闪,便从指尖消失不见。谈宝儿大惊,怎么这么短?按照壁上文字所说,这一气化千雷之术练成后,招手之间便能放出上千道雷电,如果只放一道闪电出来,闪电可达十丈之遥。怎么自己练的只有三尺这么短?开玩笑,这么短的距离杀蚊子还差不多,杀人就不要梦了吧! 他再次调集真气…… “哎哟!”谈宝儿忽然觉得双耳一阵剧痛,一个激灵,睁眼醒了过来。 “懒鬼师父,你可终于醒了!”若儿松开谈宝儿的两只耳朵,拍拍手叉腰道,“天可快亮了,再不起来赶路,等哈桑大叔他们起来,你可就走不掉了。” 对啊!谈宝儿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昨晚自己被逼当了那个什么狗屁神使,最后又喝了个烂醉如泥。在若儿送自己到帐篷睡觉前,曾迷迷糊糊中听哈桑说今天要去天池族的天池祭长生天神,召开草原联盟大会,被他们这么一折腾,只怕得搞好几天,到时候老子赶到京城只怕楚远兰已经嫁过门来当寡妇了。 谈宝儿想明此节,也不再怪若儿叫醒他的粗暴方式,笑道:“还是我的好徒儿肯替师父着想!”说时他自然而然地就朝若儿脸上凑了过去。两人近在咫尺,帐篷内光线又很是昏暗,若儿促不及防下竟被谈宝儿在脸蛋上亲了一口,只觉全身如被电击,立时愣在当场。 谈宝儿却不以为意,将宝盒神弓背上,抓起若儿的手就朝外面走去:“小丫头,你发什么愣?走了走了!” “哦!”若儿回过神来,跟着谈宝儿出了帐篷。 外面天刚麻麻亮,满天星斗依旧闪烁,不过所有的帐篷都是一片漆黑。两人找到自己的马,轻手轻脚地悄悄牵着走出联营。到栅栏口的时候,却发现路口有三个守卫。谈宝儿皱起了眉头:“难道要动手才能出去吗?” “破师父,一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若儿低声骂道。谈宝儿自己懒得想办法,本是激她,见她中计,便道:“那你说不打怎么出去?”若儿诡异地笑了笑,从随身带的包袱里摸出一个锦囊,打开锦囊,从里面取出一把豆子来。 谈宝儿吓了一跳:“你说我暴力,自己还不是要召唤神兵对付他们?” “笨蛋,这不是神兵豆!嘻嘻,再说了,那东西我可没本事用!”若儿笑着将豆子朝那三个守卫扔了过去。 豆子出手,落到地面,随即变成了一只只毛茸茸胖乎乎的小虫子。谈宝儿目瞪口呆,这小丫头随身都带了些什么东西啊。 却见那些毛虫慢吞吞地朝三个守卫的方向爬去,过了一阵,终于爬到三人靴子上,顺着裤管、衣服、慢慢爬上头发。三个守卫本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用胡语正在聊天,到那虫子粘到头发上不久,便一个个头脑昏沉,不时便沉沉睡去,发出均匀的鼾声。 谈宝儿又惊又奇:“乖徒弟,这是什么东西?” “这叫瞌睡虫。怎么样,有意思吧?以前老师老不让我出去玩,我就给他放瞌睡虫,自己偷偷遛出去,等我回来的时候,他还没睡醒。呵呵,我爹问起我的学习情况,他自然不能说自己睡着了,就是一昧地夸我用功!”若儿笑道。 “真有你的!”谈宝儿朝她翘起大拇指,心说幸好老子这个师父只是说来玩的,不然不小心得罪了这姑奶奶,她也偷偷给我一只到脖子上,以我最近嗜睡如命的表现还不得睡死。 若儿得意道:“区区一个瞌睡豆又算得了什么,本姑娘还有可以召唤青龙的神龙豆,可以召唤漂亮孔雀的孔雀豆,可以变声的变声豆……” 守卫既然睡着,两人牵着马悄悄朝外走去。两人的马从守卫身上跨过去,出了栅栏口,正要上马,身后一名守卫忽然叫道:“老公……老公……”两人吓了一跳,忙各自翻身上马,朝栅栏外疾驰奔去。 奔了一阵,走出老远,回头看去,那守卫却并没有追来,依旧躺在那里睡得昏天黑地。两人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对望一眼,都是笑出声来。 笑了一阵,谈宝儿忽道:“对了,刚才那守卫叫什么来着?” “老公啊!”若儿不假思索道。 “哎!”谈宝儿扯着嗓子答应,“老婆叫我有什么事啊?” 若儿愣了一下,随即骂道:“死师父,人家说的是‘姥贡’,胡语里是‘你好’的意思,你竟拿来占我便宜!”说时一摆长枪就朝谈宝儿身上刺去。 谈宝儿哈哈大笑:“什么你好她好我也好的我是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有人谋杀亲夫了!”说时赶忙打马快进避开。若儿自然不依,打马追来。 清晨的草原上响起一片笑骂声。 两人胯下都是千里挑一的宝马,比之真正的云骑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日行千里简直不在话下,此时撒开蹄子奔跑,莫克族人即便此时发现只怕也是追之不及了。 想想自己再不用当那什么狗屁的神使,天天享受四族人的“神圣的敬意”,谈宝儿就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舒服,心情大好。虽然这次“姥贡”事件的最后,若儿终于还是追上了谈宝儿,并且狠狠在他背上掐了一下,只似乎这依然不能影响他美好的心情。但作为惩罚,他不得不开始教若儿毛驴派的入门功夫——倒骑毛驴。 但搞笑的是,若儿却怎么也学不成这倒骑毛驴的心法,每次她一倒坐在阿红身上后者一动,她立刻便给滑了下来,好在她轻功了得,每次从马上摔下来也安然无事。谈宝儿在旁边看得笑破了肚皮,他不明白若儿看起来冰雪聪明之极,却偏偏学不会这么简单的倒着骑马。 若儿却似有一种倔脾气,明明学不成,却偏偏每日都要缠着谈宝儿学几次,后者一面拼命摇头苦笑,一面却还得无可奈何地用心教她。 日子便这样欢快地过去。魔人似乎也很识趣,路上再未现身打扰。天气却也明媚,并无一日阴暗。 这样过了五日。 葛尔大草原虽然广袤无限,但从莫克族所在的部落到草原的边上已经只有一小半的路程了。黑墨和阿红都是马中极品,经过五日顺利的驰骋,这日黄昏,忽见前方峰峦起伏,却已是到了草原的尽头。 两人都是心情大好。谈宝儿道:“若儿,我听人说出了这草原便是天河,为何前方却尽是高山?”若儿笑道:“你个笨蛋师父,那人说的只是大概。其实在葛尔草原和天河之间尚有这一片山脉,就是眼前这葛尔山脉。而这一段的天河与葛尔山脉本来就是融合一气的。” 谈宝儿点头表示明白,想起魔人很有可能在前方埋伏,他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若儿,出了这大草原,我便要陷入随时被人追杀的境地,对头厉害非常。要不你还是不要陪我去京城了吧?” 若儿笑道:“你可是怕魔人在前方埋伏吗?” 谈宝儿大吃一惊:“你……你怎么知道?” 若儿笑道:“你个笨蛋,我既然早知道你是谈容,怎么会不知道追杀你的是魔人?” 谈宝儿愕然。 若儿道:“你忘了,我可是从京城来的!嘻嘻,在我出发之前,毛驴派谈容掌门于百万军中摘取敌人首级的光辉事迹,和着你的画像可是早已传遍京城了。草原上那些消息闭塞的家伙只知道你是杀死黄天鹰的恩人,却哪里知道你在前线那些更光辉的事迹呢。” “哦~~原来你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认出了我!”谈宝儿恍然。 “对啊!嘻嘻,算你老实,没有说假名字给我,不然我可不管你什么抗魔大英雄,才懒得甩你,更不会认你做师父了。” 谈宝儿嘴张得老大,好半晌才装模作样道:“想我堂堂毛驴派掌门,竟然被你一个小丫头看破行藏而不自知。不过若儿,你明知跟在我身边很有可能遇到魔人,你还不怕哦?” 若儿认真道:“你是抗魔大英雄的嘛,本事自然高得不得了,危急时候自然会保护我,我可不怕。” 谈宝儿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心说老子之前还想着让你保护我呢,只是这话自然说不出口,笑道:“你就不怕师父我浪得虚名,到时候自身难保?” 若儿笑道:“嘻嘻,至少你能扔出神兵豆,这就证明你功力比我强了。” “这又从何说起?”谈宝儿不解。 若儿道:“这神兵豆我爹给了我好几年了,说只要我本身功力够了,就能撒豆成兵。这些年我一直苦练,可是一直没有办法成功,每次扔出去豆子还是豆子。可你能啊,那说明你功力比我高。” 谈宝儿呆住,自己可是明明只修炼了十几天的大地之气,功力竟然已比若儿还高了吗?那太极禁神大阵可真是神奇!想起禁神大阵,谈宝儿才记起这几天自己每次睡觉果然时候都只踏了六十四圈圆,睡觉的时间也恢复正常,但第二日醒来真气的增长却比以前还快了很多,看来这阵法果然是奥妙无穷。倒是那一气化千雷却依旧只能练到三尺长的闪电,并且只是凝于指尖无法外放。唯一让人欣慰的是,这东西似乎根本不耗费什么真气,难怪老大当日见谁都一个闪电放出去。 心念电转之后,谈宝儿忽然问道:“对了,你爹是谁啊,怎么这么有本事练成这样神奇的豆子?” “嘻嘻,这可不能告诉你。” “那你家住京城哪里啊?” “这可更不能告诉你了。你要是那天摸进来偷东西怎么办?” “靠!为师是那样没有品位的人吗?” “哦?” “兔子还不窝边草呢!” “切!还以为你品格多高尚呢!原来堂堂谈大英雄也不过是个小偷!” “喂喂喂,话可别乱说,熟归熟,你这样说小心我告你诽谤!” “嘻嘻,你去告吧,谁能作证啊?” “这个……小黑啊,阿红啊,都是可以的!” “拜托,你别以为谁都能听懂你同类的话好不好?” 两人拌嘴说笑的时候,胯下骏马依旧在奔驰不绝,这说话间两人却已出了草原,上了官道,眨眼间已奔到葛尔山下。 两马奔行正疾,谈宝儿却没来由地忽然心中阵阵不安,而奔进葛尔山下一片密林时,这种不安感觉却是更加强烈。终于,他一勒丝缰,叫道:“若儿,我们先停下!” 若儿答应。两马同时一声长嘶,也不人立,却于疾奔之中稳稳停住。 “哈哈!谈公子好久不见,你还没死啊?”一人大笑着忽然从前方密林中走了出来。 第七章划地为牢 从林中出来那人手持一把开山长刀,高如铁塔,发如乱草,一脸横肉,一字穿心的横眉,说不出的凶恶,直将面对魔狼也不颤抖一下的若儿吓得一哆嗦,禁不住将阿红朝谈宝儿靠了靠。谈宝儿见到这人本来也是害怕之极,但忽然发现若儿就在身边,胆气为之大壮,呵呵笑道:“托福托福,原来是天狼兄弟,怎么今天这么有空又在这路边候着小弟?您看我这正急着赶路呢,这请我喝酒聊天什么的就改天吧!” “呸!你小子想得美!”天狼火了,“俺这次是来取你性命的!” “啧啧,这又何必呢……”谈宝儿轻轻叹了口气,“我说那个天狼兄弟,老实说你今天这身衣裳挺漂亮的,配上你这很有些后现代解构主义风范的不羁发型,已经很有几分我的风采。何必非要自毁形象呢?” “真的?俺快赶上你帅了?”天狼又惊又喜,随即却沉下脸来,“你少来!你们人族最是狡猾,多半是欺骗俺!” “你是魔族?”若儿这才醒悟过来。刚刚她看谈宝儿和天狼称兄道弟,热情得像老朋友,心情便放松了些,现在却是吓了一跳。 “对啊!”天狼似乎也是现在才看见若儿,“咦!小姑娘挺漂亮的,都快赶上谢丫头了。难怪谈小子没几天就跟你好上了。” 这话本来没有特别的什么意思,天狼所强调感慨的只是若儿的容貌,并且实话实说,但听入若儿的耳朵却立时让她变了脸色:“谢丫头?死谈容,原来你是这种人!”说完打马便朝一边奔了过去。 “你个……”谈宝儿气急败坏,指着天狼一时却不知骂什么好,眼见若儿去得远了,忙叫道:“喂!乖徒弟,等等我啊!”打马便要去追, “俺说错什么话了吗?”天狼莫名其妙,却见谈宝儿要走,重重一跺脚,举刀朝谈宝儿飞扑上去,同时大喝道:“小子,留下性命再走!” “留下性命还能走吗?弱智!”谈宝儿听得怒火中烧,眼见天狼飞身举刀砍了过来,忙从背上摘下落日弓,搭箭开弓。 “嗤!”雕翎箭挟带着谈宝儿全身真气离弦而出。两人这次的距离只有五十步不到,谈宝儿方才假装要走忽然回身一箭,箭势就说不出的突然,天狼立时失了先机,想要躲避时,但只觉得身前空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离了个干净,无穷的压力当胸袭来,全身动一寸也是艰难。但此人实是当世罕见高手,平生最是有一股狠劲,遇强则强,当即大喝一声,将全身功力聚集到刀上。 这一刀却终于狠狠劈了下来。 “铛!”时隔五天之后,刀箭再次相遇,却只是发出了如此轻微的一声巨响。 下一刻,天狼只觉自己的刀竟似劈在了一座大山之上,开山刀反弹而回,他整个人被箭上所附真气震得倒飞回三丈之远,撞到一棵怀抱粗的大树上,跌到地上。吐了一口血,他挣扎着站了起来,一时只觉头晕眼花,胸口气血翻腾不已,忽然觉得全身凉飕飕的,低头看时,一身衣服竟然再次化为了飞灰。 他正想破口大骂,忽然看见谈宝儿趴在马上正重重地喘气,脸上满是红晕,愣了愣之后,随即大踏步朝谈宝儿走了过去,一面走一面大笑道:“哈哈哈,谢丫头说得果然没错。你这小子虽然功力高深,连冰蟾毒也能强用真气压制得住,只是你终究只是强弩之末,射完一箭必然是无以后继。” 谈宝儿看这****天狼狞笑着一步步靠近,心说:“没想到你裸体这么丑的!”有心打马要跑,但发现黑墨已经动弹不得,知道是被天狼功力锁定,一时只能暗自叫苦,这该死的落日弓,威力虽然大,但每次一箭射出,却几乎要耗尽自己全身的功力,这些日子自己虽然功力大有长进,但剩下的功力已不足以将落日弓拉开。扔仙豆?可惜仙豆是个很诡异的东西,它本身并不消耗功力,但要它生效,却必须是扔出仙豆之时本身的功力要高于某一个程度,很明显损耗了绝大多数功力的自己根本达不到这个高度。硬拼是不行了,用计?上次已经骗过这厮一次,这次怕是难以过关了。奶奶的,看来只有先用话唬住他,等若儿良心发现,回来援救了。 他思维敏捷,这些念头都只是如电光火石一般在心头闪过,随即从马上跳下,朝天狼迎了上去。天狼见他不逃反而直走过来,顿时愣在原地:“就算你想死,也不用这么急吧?” 谈宝儿稳稳站住,哈哈大笑道:“蠢材啊蠢材,本大爷这几天刚得了个老婆,本来说好不开杀戒的,你既然要逼我,那就怪不得我了!对了,你死了之后去魔神那报道,魔神问起来,你谁也别怨,就说是自杀的吧。” “为……为什么?”天狼见谈宝儿一脸笃定的样子,气势顿时弱了几分。来之前谢轻眉叮嘱他千万别多跟谈容废话,此时一紧张便将其抛之脑后了。 “为什么?问得好啊!”谈宝儿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你想啊,刺杀我这样的绝世高手世外高人天外飞仙……总之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了,本来就不是以你的功力和智商能完成的事。可你倒好,上次我已经将问题给你讲得很清楚了,但你被谢轻眉蛊惑几句就又来了!你说说,你今天死在我手里还能怪谁?谢轻眉当然不能怪了,我你也怪不成,只能怪你自己笨,笨死的!算了,算了,废话就不多说了,你想怎么死?我好成全你。” 天狼被吓得不轻,心说这小子要是真的中了毒,应该拼命逃命才对啊(他忘记自己现在还把人家的马锁定着),怎么反而送到自己手边来,但要没用中毒,刚刚不该功力不继地喘气才对啊。一时间,以他的智慧实在是难以搞明白。 谈宝儿见他犹豫,知道自己攻心之策已奏效,但余光四处乱瞟一点也没有发现若儿归来的迹象,他知道继续拖下去,天狼这混人多半会拼死也要和自己打一架的,那可就弄巧成拙了,他心念一转,叹道:“其实放眼你们魔族英雄,唯一能配做我对手的,也就是你师父厉九龄了。我怎好意思老和他徒弟动手,当然了,当日我于百万军中杀了你四师弟,也是逼不得以。罢了,我看你今日不和我动手怕也有些不甘心,我给你个机会,我用手指在地上画一个圆,如果你能在一柱香时间里走出来,我就答应和你交手,并且即使你败了,我也不取你性命。你看如何?” 啊!天狼大吃一惊,他听说过此人法力高强,但若说能就地划一个圈自己就走不出去,那岂非是和天魔一样至高无上的人物了?他眼中顿时露出不信之色:“你是说,你就用手指画个圈,我就走不出来?” “对!”谈宝儿郑重点点头。 “俺不信!你来画!”天狼叫道。 “就知道你不信!那如果你一柱香内走不出来怎么办?” “走不出来,俺就……俺就叫你一声大哥,以后见了你就自动回避!” “好!好汉子说一不二!”谈宝儿点点头,也不客气,径直走到天狼身前七尺,蹲下身去,手指就地划了下去。树林里土地湿软,谈宝儿手指也不甚用力,就在地上划出了一寸深的凹痕。 天狼眼见谈宝儿认真画圆,距离自己如此之近,并且是完全背向自己,自己开山刀只要落下去,便能将他斩成两半。他心头跳了跳,却不敢举刀。试想一个人敢如此近的将全身空门露给自己,不是傻子就定然是绝世高手,而一个能于百万军中取主帅首级的人显然是后者。 这个圈谈宝儿划得甚是仔细,但过了约莫盏茶功夫,这个大圆已然画好。他拍拍手,抖去指尖的泥沙,慢慢走到黑墨身边,翻身上马,笑道:“好了小弟!你听好了,我现在要离开这去找我老婆,找到后,我会在前面的天河边等你一柱香,你呢,现在放了我的马,从我出了树林,你看不到我的马时便可以开始计时。只要你在我渡河之前到来,就算你赢。没有问题吧?” “没有,你去找你老婆吧!”天狼大咧咧摆手,一直锁定黑墨的真气便收了回来。他是怎么也不信自己走不出这个圆圈,这会正在研究这个圆圈究竟有多古怪。 “好,那咱们回头见!”谈宝儿点头,打马便走。一路疾奔,出了树林,上了葛尔山下的大道,直朝天河奔去。 天狼看他走得没有影子了,这才将全身功力聚于双腿,大踏步朝圈外走去。但如着了魔似的,他一双腿竟似灌了重铅,怎么也迈不动分毫。他大惊失色,忙再次调集丹田真气,使出厉九龄亲传的灭神轻身术,大喝一声……脚下依然不动分毫。 啊!这究竟是什么圈?天狼大惊失色。好在这时候手还能动,他愤怒之下,双手举刀过顶,真气一贯,便朝地上圆圈猛劈……再猛也没有劈下去,因为他真气刚一运至手臂,上半身却也再动不了分毫,他整个人一瞬间变成了一尊石像。 天狼恐惧之极。他早知道神州武术源自上古那些可以和天魔抗衡的大神们,其中武功倒也罢了,和魔族并无两样,那些法术却是有颇多奇妙之处,这次进入神州时魔宗就叫他要小心这些东西。万万没有料到,这少年随便在地上画出一个圆来,竟然也是一种神奇之极的法术!难怪,他敢说自己和师父是同一级别的高手!看来以后千万不能和他动手,天狼你一定要记住! 原来这一个圆圈却正是太极禁神大阵。谈宝儿假借画圆,暗自却将体内残存的微弱真气以一气化千雷之术射入地下,按照脚印排列方式在圆上六十四个点各自布下一卦。他此时真气虽然微弱,但禁神大阵本身就是靠本身真气引发天地之威,谈宝儿此时虽然只学会了大地之气,只能发挥大阵一半的威力,但即便如此,大地之威,也绝非人力所能抗衡,以天狼之能依然顿时被禁住。谈宝儿不明此点,对阵法信心不足,阵法一布完立时便借故逃之夭夭,不然他当场便可将天狼诛于箭下。 却说谈宝儿上了大道,一路疾驰,直到回头再看不清树林的影子,才大大松了口气。迎面一阵微风吹来,背心一阵发凉,伸手一摸,却早已是汗湿夹被。刚才他一直镇定自若,内心却是怕到了极点。特别是背对着天狼画圆的时候,他眼角余光一直透过胯下再看天狼垂到地上的刀尖,只要刀光一动,他便立刻就要逃命。只是当时两人近在咫尺,天狼的刀若真的砍出时必然会有刀气,以蹁跹凌波之术能否避过还要打个五折。 此时想来,当时步步皆是惊险! 黑墨奔了一阵,前方却独独不见若儿身影。“莫非这丫头竟是躲着我?”谈宝儿想到这里,摇头苦笑不已。 他和若儿这一路行来,都是说不出的快活,此时若儿忽然凭空消失不见,心里一时说不出的怅然若失。最郁闷的却还是为了天狼那混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一路打马疾奔,隐隐听见前方涛声幻灭,再向前涛声渐大,只如千雷翻滚,万马纵腾,转过一个山弯,眼前蓦然大亮。放眼看去,却见前方峰峦如林,一条白龙似的大水从高山连绵中逶迤腾出。 那波澜壮阔的大水从山间龙奔而来,却在前方遇到一个巨大的地势落差,顿时形成一条如星河倒泻般的大瀑布,惊天动地的巨响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谈宝儿拍马赶到瀑布片,却见瀑布下面是一个约莫十丈方圆的水潭,瀑布的水先积攒在水潭里,潭水满后自溢,在前方复又流入大河,最神奇的却是下游河水中央忽然凸出一片蘑菇形状的乳白色的石坪。 谈宝儿一生之中还从未见过如此壮观景象,一时目眩神移,慨叹造物之鬼斧神工,驻足于大水边,竟将找若儿的事置之脑后。 他弯腰下马,低身合手掬了一捧水,朝脸上一泼,清凉入肌,一时只觉风尘尽去。躬身又掬了一捧饮了,甘甜入喉,全身说不出的舒服,倦意顿消。 “真爽啊!”谈宝儿好好洗了把脸,忽然愣住。只见水中那少年斯文清秀,说不出的丰神俊秀,好像似曾相识,却又陌生而遥远。他不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只是没有一刻如此的仔细。看着这张脸,想想身上日盛一日的真气和刚才前所未有镇定,谈宝儿一时搞不清楚到底是谈宝儿代替了谈容,还是谈容代替了他谈宝儿。 “咱们兄弟一体,又何必分那么清楚?”好半晌,他自嘲似地笑了笑,站起身来。他侧身看去,却见黑墨也正低头在河里饮水,正想过去帮他洗洗,忽见河光流影里多了一片模糊的红影。“若儿!”谈宝儿大喜,转身站起。但他身形刚动,腰间便已是一重,一股巨力传来,他整个人再也站立不稳,“蓬”地一声跌入河水里。 “谋杀亲夫了!老子不会……”一个水字未落,一股激流卷来,他整个人顿时被滔滔的激流裹住全身。那窒息之感刚过,下一刻,他全身忽然一阵飘飘荡荡,如在云端,脸颊却疼痛异常。他又惊又恐,放声大叫,却觉耳中尽是雷鸣,将自己声响淹没。这一刻,丹田大地之气陡然自动运转全身,粘在身上的水似在一瞬间被蒸腾了个干净。 谈宝儿忽然觉得身体没有那么难受了,睁眼看来,却发现自己被一个巨大的金色光球所笼罩,而自己正顺着那条大瀑布向深潭落下。 “妈呀!”谈宝儿惨叫一声,几乎没有当场晕了过去。只是可惜他还没有来得及晕,身体已经落到了瀑布底部,整个人重重砸进水里,随即不待他反应,身体已和着光球浮上水面。潭下水流依然急促,光球随波逐流,带着谈宝儿朝下游流去。刚流出不远,光球的光度已然变暗,谈宝儿虽不明白这光球是怎么来的,但感觉体内真气之前是一直不停外流,此时流速却大不如前,知道是衰弱之兆,心头大叫:“奶奶个大西瓜,这样会死人的!”眼光忽然看见前方不远处就是石坪,暗自一咬牙,将全身真气外流之势全速引到脚下,整个人陡然从水里拔起三丈高,脚一沾水面,蹁跹凌波术使出,脚尖在水面两点,人已扑到石蘑菇顶端。 躺在蘑菇上,他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只觉全身似已虚脱。 “好!”却是这几下只若兔起鹘落,潇洒之极,瀑布上终于有人鼓掌叫了起来。谈宝儿已然缓过劲来,想起入耳声音似曾耳熟,猛然回头。 隔着那一银河倒泻似的瀑布,若儿正牵着阿红和黑墨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瀑布的声响是如此的巨大,但偏偏若儿的声音竟然穿透了这声响,一丝不漏地落进他耳里:“好,好个饿狗抢食,没有想到我们堂堂谈大英雄也会这一招江湖失传已久的经典招数,嘿嘿,要是能让那谢姑娘看见,不知会作何感想?” 谈宝儿想哭,这都叫什么事嘛!敢情这丫头偷袭自己让自己出丑,居然还真是吃了谢轻眉的醋。想到这里,他张口叫道:“天地良心,哥哥我连那丫头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呢!” 瀑布的声响实在太大,两人隔了如此之远,他声音虽大,却终究还是被淹没得干干净净。若儿怒道:“你既然要解释,为什么不说清楚?难道你堂堂谈大英雄,连这最简单的传音术都还不会吗?” 传音之术其实并不简单,要隔着瀑布巨声,一丝不漏地传到百丈之外,就更不简单。当然以谈宝儿今日的功力,自然是可以做到,但关键是他压根没有学过这东西。谈宝儿气苦,叫道:“我不会啊!”声音一出口,自然被淹没在轰隆隆的大水声里。 若儿见他依旧没有用传音术说话,一时更加说不出的恼怒,一拉黑墨和阿红,转身便走。谈宝儿急得大叫,但上面的若儿自然是一声也没有听见,头也回地带着两匹马遛了。 谈宝儿又是气苦又是好笑,却拿这丫头毫无办法,现在他丹田空空如也,断无可能踏波出河去追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火一样的倩影消失在瀑布上头。 他叫了一阵,若儿再未回来,有心追赶,却力不从心,无奈之下,便索性躺在石蘑菇上休息。过了一阵,天空乌云密集,雷鸣阵阵,不时倾盆大雨便落了下来。 谈宝儿苦笑不己,心说刚刚才被变成落汤鸡起来,现在头发刚干,第二次却又来了。他四顾一下,发现石蘑菇的下面是一块平台,高出水面尚有尺余,便顺着蘑菇面慢慢落下去,斜倚在蘑菇柄上休息。 那雨一下不可收拾,直下了个多时辰依然没有半点停止的意思。谈宝儿却怎么也睡不着,无法于梦中踏圆,真气恢复便极慢。他百无聊赖,从背上拿出神笔,希望能借此入梦。但笔刚一拿出来,却忽然发现在雨水湿气的滋润下,神笔的笔毛又湿润了好多,竟像是饱含了金墨一样。 谈宝儿小时候只上过不到一年的学,除开学了些麻将牌九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外,唯一的爱好就是在阴雨天楼里生意清淡的时候,拿根树枝在大树下的沙地上乱画画,多年苦学,竟然略有小成。斯人生平最拿手的绝技之一就是画乌龟,谈松和张三的脸就是他的主要画布之一,此时阴雨绵绵,应情应景,一笔在手,手腕顿时习惯性地一抖,金色的墨迹已在地上月白色的石地上蜿蜒开来。 几个曲折,眨眼间,一只昂首望天的小乌龟已经跃然石上。谈宝儿画乌龟的习惯是,先画身体,最后才是画四只脚和眼睛。不过这次,当他画到第四只龟脚的时候,脑中忽然转过一个古怪的念头:“不知道三只脚的乌龟会不会爬呢?呵呵,老子画了那么多四脚龟,这次就画只三足龟好了!”想到这里,他跳过第三只龟脚,手腕连抖,笔尖已分别在乌龟的两眼处点了过去。 收回神笔的时候,谈宝儿却顿时愣住了。本来神笔本身裹的像是金色颜料,而整个乌龟的身体也是金色的,但画好之后,整个乌龟的两只眼睛却是黑色的! 他愣了一愣,再看神笔,笔毛上依旧全是金色,不过好像颜料用尽,呈现出干枯的样子。他不明所以,眼光又落到地上,立刻地,一个更诡异的情形将他吸引住了。 地上乌龟除开眼睛黑色之外,本是通体金色,但此刻整个身体却都变做了黑色,棱角分明,每一处都和真乌龟一模一样。 谈宝儿惊呆了!但下一刻,更不可思议的情形发生了,乌龟的周身金光闪了一闪,整个身体忽然从地上凸了出来!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这只乌龟先前是被陷在石头里面,龟背与石面相平,现在从不过是从石头里出来,如此的自然而然。不过再看石面,依然平整如镜,甚至连一丝痕迹也没有。这只乌龟竟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谈宝儿的嘴再也合不上了。他很想说服自己这只乌龟和自己的画完全没有关系,但那只现在正瞪着眼睛看着他的乌龟不多不少正好有只有三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谈宝儿正发呆,三足龟忽然发出一声古怪的声音,忽然原地一蹦,像一只大虾一样凌空跳了起来,无巧不巧,正落在他左手上。落下之后,小乌龟竟是自来熟,一个小小的头很顽皮地蹭着谈宝儿的手心,三足乱动,样子甚为亲热。 谈宝儿看得有趣,一时也忘了怪异,伸出右手去逗弄,小乌龟立刻伸出一足来摸他手指,嘴里不时发出老鼠似的“吱吱”叫声,看样子很是高兴。 三足毕竟无法平衡,下一刻,小龟的手碰到谈宝儿的手指,整个身体却倒翻过来,三足朝天,露出白白的龟肚。它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试了好多次都不能成功,一时洋相百出。谈宝儿哈哈大笑,伸手将它翻了过来。 一人一龟相处一会,竟亲密得像老朋友一样。逗弄了半天小龟,谈宝儿这才开始思考小龟的来历,从背后拿出神笔,但见笔毛略显枯萎,再无先前的润泽感觉,他尝试着将笔朝地上画,但笔上再无金色颜料泻出,他百思不得其解,玩弄一阵,无奈将笔再次收回盒内。 过了一阵,大雨终于停了,天色却已黯淡下来,眼看就要天黑。谈宝儿默查丹田,发现真气已然全数回复,眼见河水高涨,知是离开时候,忙将三足龟紧紧握在手心,便要凌波上岸。 却在此时,忽有一个女声传入耳来:“谈公子,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当真是可喜可贺!” 谈宝儿只觉这声音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他茫然之极,便要四处探看之时,那女声再次笑道:“别来不过月余,公子竟不认得奴家了么,不然明知奴家就在瀑布顶上,偏要装着茫然四顾?” 谈宝儿慌忙转身,朝瀑布顶上望去,立时暗叫一声我的娘。 第八章有女轻眉 瀑布如龙,狂奔而下,谈宝儿听来,只觉如雷灌耳,但这却远远比不上瀑布上的情景给他感觉来得震撼。 瀑布之上,两人三马。三马是黑墨和阿红以及它们身边一匹和它们一般高大的骏马,只是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三马之下,站着两位美丽女子,其中一人自然是若儿,而另一人长裙如雪,赤足如玉,虽然脸上戴了一副恶鬼面具,但依旧是说不出的风华绝代,却不是谈宝儿日夜所思要将其先奸后杀的谢轻眉又是谁来? 现在的情形是,若儿苦着脸,一副委屈之极的模样,一把碧绿色的宝剑横架在她脖子上,而握剑的手正巧是来自一旁的谢轻眉。 谢轻眉见谈宝儿发楞,恶鬼面具下发出咯咯的笑声:“谈公子,你不是很爱抱不平么?现在你这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可就要香消玉殒了,你却站在那发楞做什么?对了,怎么没见你上次救的那小兄弟呢?我听说手下说他当晚不是跟你走了吗,该不会是路上被你卖掉换成盘缠了吧?” 珍珠落到玉盘似的美妙声音入耳,谈宝儿却暗叫糟糕,这妖女不是看出老子是冒牌货吧?他当即张嘴想分辨,随即却想起这瀑布巨声之下,自己可是万万传音不上去,立时便要露馅。奶奶个大西瓜,还是赶快溜走的好!不对,好像身后就是水,刚刚忽然冒出来那个金色光球估计也撑不了多久,到时候老子肯定喂王八了。等等,就算老子这样能跑掉,可若儿怎么办?魔族妖女可是凶残得很,难保不把她卖到魔人的青楼去,乖乖,那可怎么得了? 多年的小二生涯练就了谈宝儿见人就微笑的良好习惯,现在他心念电转之际,脸上却满是笑意。谢轻眉见他光笑不语,只道这人多半是胸有成竹,莫非自己所料有差,他当真如天狼所说功力已然恢复旧观?她心头存疑,决定试他一试:“谈公子,我知你功力损失不足,无法传音,不如上来说话如何?” 谈宝儿知道此时已是无路可退,看来只有冒险一搏了。好在自己这些日子有空就揣摩老大的风采,自信面上神态已有四分相象,应该可以瞒天过海,震慑住妖女。而自己的一气化千雷已能击杀到三尺之外,只要能接近到她身边,倒也全非没有希望。奶奶的,是龙是蛇,咱们就赌这一把了! 一念至此,他朝瀑布顶上点点头,随手将小乌龟扔进酒囊饭袋里,蹁跹凌波术展开,踏着河水,越过十余丈的水面上了岸。上岸之后,他一路向上爬,很快到达瀑布之上,距离谢轻眉已不过一丈距离,再近七尺,便是其攻击距离。 却在此时,却听谢轻眉斥道:“站住!嘻嘻,你若再上前一步,小女子一激动,手腕一抖,在你老婆身上划一道小小的伤口那可不好意思得紧!” 谈宝儿闻言一声暗骂,正要说话,却听若儿已是一声怒吼:“谁是他老婆了?丑女人你可别乱说话!” “丑女人?”谢轻眉似乎呆了一呆,随即却笑道:“我刚刚从那边林子里过来,天狼可将你们的关系都告诉我了。小丫头你可别想欺瞒我!” 谈宝儿心头一动,立时笑道:“就是就是,若儿咱们夫妻情深,谢丫头可是明察秋毫,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若儿越听越怒,最后却是满脸诧异:“哎哟,你就是那谢丫头?我说师父,你好好的,怎么这么没有品位,喜欢这样的丑女人?” 谈宝儿只听得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这丫头还在计较自己的品位。 “师父?他不是你情郎的吗?”谢轻眉也是莫名其妙,对谈宝儿和若儿的关系再也搞不清楚。谈宝儿却不理她,只是接着若儿的话道:“那可不是还没遇到你嘛!你也知道这些魔族妖女,那可是诡计多端,多方勾引我,一不小心,我可就和她好上了!” “谁和你好上了?”谢轻眉立时大怒,“谈容!我敬你是人中英雄,怎么像个街头小混混一样也说出这样无耻之言?” 谈宝儿心头发虚,面上装出一副诧异神色道:“哎哟,你还想抵赖啊?从龙州到这里少说三千里路,你这一路眼巴巴的追过来,不是和我好上了,谁肯信啊?来来来,别害羞,好久不见,十分想念的说,让老公抱抱先。”说时他展开双臂,哈哈大笑着朝谢轻眉迎了上去。 谢轻眉闻言大怒,随即却猛然醒悟,将剑又朝若儿玉颈上靠了一寸,同时大喝道:“你给我站住!再上前一步,可休怪本姑娘剑下无情!” 谈宝儿此时已近谢轻眉不过五尺之距,真气已经聚集到了指尖,只待再近两尺,他就可施出一气化千雷,见计策被谢轻眉识破,暗自恨得牙痒痒,表面却哈哈大笑:“我的好老婆,你紧张个什么嘛,人家这不是想你了嘛!”他嘴上讨着便宜,脚下却不敢不停,一脚重重踏了下去。 只是他这一脚落下,脚底却无巧不巧地落在一块小石头上。下一刻,他只觉得脚下一滑,一个踉跄,人已飞身扑出,眼见着朝谢轻眉撞了过去,心头大惊失色:“乖乖,死定了!” 第九章想脱就脱 谈宝儿失去平衡,眼见要摔倒,张皇失措,双手乱抓,想找住一个支撑物体定下身来,不自觉下,双手的指尖真气却都是同时脱手飞出。 空气中两道刺眼的金光闪了一闪! 随即便听一声惨叫,随即碧玉色的长剑落地,发出一声钝响。同一时间,谢轻眉整个人倒飞而出,落到一丈之外,手捂着腰间,一脸的惊愕。 若儿不明所以,木然呆在原地。 谈宝儿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谢轻眉,又看看若儿,也是目瞪口呆。他只记得刚刚自己跌倒的刹那,不小心发出了两道一气化千雷。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吧? 他呆了一秒,随即上前拉住若儿的手:“若儿,你没事吧?” “没……没事!”若儿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随即却是雀跃着跳了起来,“师父,你真是太帅了!你刚刚假装跌倒,同时发出两道闪电,一道正中这妖女手腕,一道却射中她腰间大穴。天啊!这样可怕的算计,这样恐怖的眼力,这样精准的手法!不愧是谈容谈大英雄!嗯,不愧是我师父!” 谈宝儿虽然脸皮超厚,闻言却也不禁老脸微红,不着痕迹地将手从若儿手里抽出,过去将黑墨和阿红牵了过来,这才嘿嘿干笑道:“好说,好说!这种小场面我在龙州那天不得遇到个七八十回的?这绝对算不上大试牛刀!”他曾听老胡说过,只显露一点本事叫小试牛刀,想当然地顺势就将小换成了大,以此突出自己的英伟不凡。 “大试牛刀?哼哼!”谢轻眉这个时候已经支撑着站了起来,闻言发出阵阵冷笑,“谈容,你今时今日也算是名动天下,竟然也用如此卑鄙手段偷袭我,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谈宝儿见她站起,顿时吓了一跳,难道刚才那两下并没有对她造成重创?随即听她言语,更是心头发虚,双足发抖,心想莫非这妖女开始怀疑我身份了,这可怎么是好?他正转念,却听若儿大声道:“那你呢?死妖女!你乘姑娘我伤心的时候,从背后偷袭我,还将我经脉都封住了,又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谢轻眉咯咯笑道:“我是个女人,本来就不是英雄好汉。”她一边笑,一边上前去捡地上的碧玉剑。谈宝儿看她伸手之间,手腕处白纱带红,果然是刚刚已被自己闪电击伤,顿时心头大定,脸上又浮现出谈容标志性的淡淡笑容,斯斯文文道:“谢姑娘,俗话说得好,‘兵者,诡道也’,两军交锋都是无所不用其极,咱们江湖相遇,自然更不必讲什么手段。只要能杀死敌手,那才******……嘿,比什么都重要,你说是不是?”他好不容易从谈容的兵书上想起一句兵者诡道,本来想装装学问,却没想到最后习惯性地抖出一句“******”,直接导致刚刚苦心经营的形象全毁。 好在谢轻眉被他话语所吸引,并未生疑:“不错,你倒坦白!呵呵,谈容啊谈容,你这个人时而像个大丈夫,时而又像个阴险小人,我可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不准你喜欢!”若儿立时接口。 汗!都叫什么事嘛!谈宝儿闻言一阵发晕。 “好好好,那我就不喜欢好了。”谢轻眉也是失笑,不过随即她脸上露出正经神色,“谈容啊,我谢轻眉一生很少服人,但对你可不得不服。看你刚刚出手,功力虽然只剩下从前的十分之一,但那碧冰蟾毒确实是被你逼出来了!你,不愧是当世英雄!” 若儿冷哼道:“妖女,你可别乘机乱拍马屁!以真气逼毒不过是一种常规手法而已,有什么值得你佩服的了?” 谢轻眉看看谈宝儿,见后者一脸淡然,心中更见佩服,笑道:“这是你不了解碧冰蟾毒。这种毒无药可救,中者必死,要想将其逼出体外,除开高深的法力外,最重要的就是要有无上毅力。这种毒一旦中上,就如冰蟾附骨,不死不休。要将此毒逼出,一开始必须要忍受两个时辰的血液被冻僵之苦,之后阴极阳生,血液就如同被煮沸的开水一样,在身体里翻腾。如此冷热交替不休,足足要五日时光,才算是完。当今之世,除开谈公子你外,可就只有我师魔宗才曾成功的逼出过这种毒。” 若儿听得咋舌不已,看谈宝儿的眼神要多崇拜有多崇拜。谈宝儿自己脸上则依旧挂着淡淡微笑,心中却是一片黯然:“当夜昆仑山下疾驰,老大身体忽冷忽热,原来却是在逼毒。他体内受着那样天翻地覆的痛楚,却一声也没哼,这才是真的英雄好汉。只是可惜他之前在龙州一战已受了严重内伤,不然定可将毒逼出。”他想到这里,脑中却忽然灵光一闪:“当日老大肯带我出镇,莫非已然算定自己无法将毒逼出,所以要我帮他完成未尽心愿么?若是如此,这家伙明明知道我一来就没有退路,只有不断前进去京城,手段是不是有点卑鄙?” 谢轻眉见谈宝儿不着声,轻轻叹了口气:“谈公子,你不说话想来已是明白我自得到天狼的回报后,为何要不惜伤势加重,也要施展莲月千里大法强行追踪阁下而来了吧?冰蟾毒你虽然逼出了体外,但功力可因此仅剩下从前的十分之一了。我虽然现在仅仅剩下两成功力,但对付你十分之一的功力还是绰绰有余。不然刚刚你这两道闪电已要了我的命,又哪里轮到我现在还在这里说话?” 谈宝儿这才明白其中原因,心叫乖乖,好在她以为我是因为逼毒才损失了功力,不然老子的身份立时就要被揭穿,她就不会这么客气,直接扑上来了。他心中念头一转,忽然哈哈大笑道:“谢轻眉,就算我功力只剩下以前的十分之一,要对付你依然是易如反掌。你不信,咱们就试试!” 谢轻眉本想嗤之以鼻,但随即想起此人诡计多端,心里不免有些将信将疑,笑道:“却不知阁下凭什么?” 谈宝儿眼珠一转:“你可知道太极禁神大阵?” “一日不敢淡忘!”谢轻眉脸上神情又是生气又是好笑。生气却是因为她上次就是栽在这个阵下,好笑则是因为她刚刚从林中过来的时候正好发现天狼被赤身裸体地困在此阵当中,狼狈不堪。 谈宝儿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继续道:“知道就好。实不相瞒,我们现在脚下站的这块土地,可已被我布下了此阵!只要我愿意,阵法随时可以发动。” 谢轻眉愣了一愣,随即咯咯笑了起来:“谈大英雄,你这话骗骗天狼那个白痴还可以,骗我可就有些太搞笑了。太极禁神大阵并非举手投足可以布成,必须有充分的时间准备才行。你凭什么算定我今日会来?又凭什么算定我会站在现在的位置?” 若儿也道:“师父,我怎么没有看见你布阵啊?” 谈宝儿好整以暇道:“没错,我没有算到你今天会来。不过呢,这阵法本来就不是为你准备的。你上次以化血魔法自损心脉逃跑,我可不知道天狼那家伙会不会也凭这法子从我布置的阵法中出来。所以呢,我就在这水边再布下一个。我在水边装着洗脸,就是等他上钩。可惜被你这小丫头不分青红皂白就给踢下了水!”说到这里,他恶狠狠地瞪了若儿一眼,后者吓了一跳,可爱的吐吐舌头,却不敢接口。 谢轻眉顿时也没了语言,真要是这样,以这小子的奸诈,在此布下阵法果然并非是不可能的。随即,她又联想起谈容功力既然只剩下十分之一的功力,刚才竟然没有乘机逃跑再图后计而是以大胆之极的方式偷袭自己,若不成功,就不怕自己一怒下杀了他情人?若无倚恃,断断不敢冒此奇险。 魔宗厉九龄心思缜密,计算精确。谢轻眉行事大有师风,虽然诡计多端,但设每一计无不严密,每行一事也必是谨慎,谋定而后动。她以己度人,立时就信了五六分。 谈宝儿见她不语,知道她已有些信了,打铁乘热道:“其实呢,我现在就可以发动阵法,只是我现在本人也在阵法之内,一旦发动变数太多,我不想冒险。谢姑娘,不如错过今日,咱们之间的恩怨改日再算如何?” 谢轻眉眼珠一转,正要说话,忽然看见远方密林里烟尘滚动,当即咯咯笑道:“谈公子,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你已将阵法布下,不如咱们这就决一高低吧?” 谈宝儿心头大惊,只道这妖女已然看透自己心思,一把抓起若儿的手就要上马而逃,却听若儿道:“师父你看,那边有人过来了!”谈宝儿转眼望去,却见密林里卷出一阵烟尘,果然是有人出现。 近些,却看清是一名骑士率领着一群黄色皮毛的野狼疾驰而来。那骑士手持一把长刀,打扮却极是古怪,全身****,只在腰股间围了一团树枝。再近些,谈宝儿才发现那骑士竟是天狼,他身后那群黄狼想必就是部下魔狼族人了。乖乖个冬,这些家伙居然能像变色龙一样根据四周环境变化体色,难怪老胡曾说魔狼是魔人中最擅长偷袭的兵种。 谈宝儿暗叫一声我的娘啊,一个谢轻眉已经够头疼了,再来这么些杂碎,还要不要老子活了?他当机立断,一把一抓若儿,抱着她飞身倒骑上了黑墨。他使劲拍了拍马臀,黑墨长嘶一声,四蹄滚动,地面烟尘乱溅,却无法进得一步,奔了一阵便停了下来。定睛看去,却见马尾水平,而谢轻眉双手正遥遥虚抓,谈宝儿又惊又怒:“你们魔人怎么这么无耻,有事没事就乱抓人家的尾巴!” “你们人族也有尾巴吗?拿出来给本姑娘也开开眼啊!”谢轻眉笑道。 谈宝儿自知失语,却无暇与她废话,伸手从背上摘下落日弓,弯弓搭箭,厉声道:“妖女,你若再不放手,修怪老子箭下无情。” 谢轻眉却不松手,重重叹道:“你尽管无情吧,你对我无情的时候还少了吗?” 这话本来也没有什么错,但听在若儿耳朵里却是一阵说不出的郁闷,回身就朝谈宝儿背心一掐:“说!你究竟和这妖女什么关系?” “我和她什么关系了?我连人家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又能有什么关系了?”谈宝儿郁闷之极。 “这倒也是!”若儿醒悟过来,随即却发现脸颊微微有些火烫,暗暗奇怪不已。这会天都快黑了,怎么还这么热? 却听谢轻眉笑道:“谈公子,你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子么?” 谈宝儿一愣:“你肯脱去面具?” “当然不行!”谢轻眉摇摇头,“我师父说了,我生得太丑,上战场的时候,千万不能露出真面目。不然把敌人全吓死了,嘻嘻,对他们可有点不大公平!” “这么丑?”谈宝儿吓了一跳,“那你还是别取下来好了!我可不想去地府的时候,阎神为我你怎么死的啊,我说我是被人吓死的!阎神立刻就火了,再丑的人能有我们鬼丑吗?于是派人蒙着眼来拿你过去,然后一地府的鬼全都被吓得死去活来,乖乖个大西瓜,世界立刻乱套了!” “噗哧!”若儿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没有想到你也这么喜欢讲笑话!”谢轻眉却也不生气,虽然看不清脸上情形,但一双秋水似的眸子却满是笑意。笑了一阵,她才正色道:“虽然我生得丑,可我师父说了,只要有一个男人肯来揭开我的面具,敢看一看面具下的脸,我就可以嫁给他。谈公子,你虽然是异族,但好歹是个大英雄,如果你肯来揭开我的面具,我就嫁给你如何?” “不准去!”若儿大叫。 “放心吧,她白送给我我也不会要的。我对她没有兴趣……哎哟,不好,中了这妖女的诡计!”却是三人说话间,天狼和群狼已经到了近前。狼群化人将四面包围,手持着狼牙棒和弓箭,狼视眈眈地盯着谈宝儿和若儿两人,似欲择人而噬。 天狼纵马上前,见到谈宝儿立时停住,异常惊讶道:“呀!你不是说等俺一柱香时间的吗?怎么这么久还在这里啊?” 谈宝儿心头暗骂:“你以为老子喜欢在这里啊?”口中却大笑:“哈哈,我还等着你叫我大哥呢,可不敢先走!” “大哥?怎么回事?”谢轻眉大讶。 天狼面色尴尬,嘴里小声嘟囔,却不知在说什么。谈宝见此故意大声道:“原来魔族的人都是懦夫,打赌输了却不敢认啊!“ “谁说俺是懦夫?”天狼大怒,随即下马,单膝着地,大声道:“小弟天狼拜见大哥!” 谈宝儿不想这看来凶残的魔人竟真的愿赌服输,呆了一呆,一时大是佩服。他自己赌品不怎样,但却最敬重赌品好的冤大头。 若儿、谢轻眉和众狼人则都是面面相觑。原来刚刚两人打赌的时候,若儿已经气愤离开,而众狼人则在别处设伏。谢轻眉怕谈容出草原后立即舍马改走水路,便自己到水上设伏,后来一算时间知道谈宝儿多半从天狼这边通过了,这才急急忙忙赶回,却见到了天狼赤身裸体在一个圆圈里,但后者羞惭之余只说中了谈容的计,并未说什么打赌之类的话。 见天狼拜下去,谈宝儿直觉眼前忽然出现一线生机,心念一动,低声对若儿道:“一会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别出声!”若儿点头答应。谈宝儿转过头,对天狼笑道:“不错不错,原来魔人中也是有好汉的!不过天狼小弟,你还是先起来吧,你这一跪下,下面那丑陋东西可是直接露了出来哦!” 若儿闻言羞红了脸,忙转过身去。谢轻眉却是微微皱眉,将头转过一边,余光却继续监视着谈宝儿。天狼吓了一跳,忙站了起来,双腿夹紧,只是这一夹,树枝却陡然断裂,哗地一下落到了地上。身后众狼人刚才一直觉得天狼大人这身装扮古怪之极,只是碍于他平素威严,苦苦忍耐,此时终于有一人忍俊不禁,噗哧笑出声来。紧随其后,全场大笑。 “笑什么笑?”天狼大怒,反手一刀挥出,一道月白色刀气射出,十余颗人头落地,鲜血狂喷而出。随即那十余人尸体倒地,人头变狼头,尸体也化作灰色的狼尸。 天狼这一刀挥出,这才发现胯下嗖嗖发凉,忙将砍山刀一扔,双手护住双股间,脸红耳赤,狼狈不已。只是这一次可没有狼人敢再笑,一个个噤若寒蝉。若儿听到呼声,回过头来,立时惊叫一声,又将头埋进谈宝儿怀里,再也一动不动。 谢轻眉眉头大皱,对此却毫无办法。 唯有谈宝儿在那里无耻大笑:“哈哈,小弟啊!这想脱就脱,要脱得漂亮,就算无人为你鼓掌,最少你还可以勇敢的自我欣赏啊!你穷紧张个什么嘛?站起来,让看老大我也观瞻一下你的雄伟英姿!” “不来!我先失陪了!师妹你和大哥慢慢聊!”天狼大叫着落荒而逃。身后谈宝儿大叫:“喂!你小子太不够义气了吧?我现在身陷险境,你怎么完全不顾我就跑了?靠,还小弟呢,连小弟弟都不如!” 天狼只当没听见,一遛烟跑进了树林里。 谢轻眉深吸了一口气,似笑非笑道:“谈公子,气走我师弟,你以为你就能脱身了吗?这里有我魔族精英三百余人,你以为你凭你现在的功力能带着一个人冲出去?” “嘿嘿,谁说我要冲出去了?”谈宝儿笑得很有些***手里的箭却一毫不动地对准谢轻眉的胸部,“谢姑娘,你知不知道我这支箭叫什么名字?” “不过是一支寻常的雕翎箭罢了,有什么特别的?再说了就算是你们人族四大天人之一罗素心的断情箭,以你此时功力使来,也未必杀得了我吧?” 神州法术源远流长,最古老的来源据说可以追溯到众神时代,但流传至今却只有精神术、符咒和阵法这三种主流的形式,也就形成了禅林寺、天师教和蓬莱岛这三大门派。 禅林寺最重人本身的修养,所以他们的法术都是和人的精神有关。天师教更偏重于物,他们最擅长的是画符,以符咒驱使世间一切的物体。蓬莱岛的法术则更多的是阵法,阵法是涵盖了天地间事物的内在联系的一种特殊的法术,借阵法可以引导出天地的威力来诛杀敌人。 人族公认的四位最顶尖的高手四大天人,除开楚接鱼是黑道第一帮派昊天盟的魁首之外,其余的三人枯月禅师、张若虚和罗素心就分别出自这三大门派,也是这三门法术各自的集大成者。 传说这四大天人每一个人的力量都足以和魔宗厉九龄抗衡,但也有传说说他们四人联手也未必是厉九龄的对手。只是这十多年以来,双方因为各种各样的制衡,却都没有交过手,所以究竟孰强孰弱就不得而知了。 听谢轻眉竟然将自己的箭比成蓬莱岛罗素心的断情箭,谈宝儿顿时摇了摇头:“断情箭?我们都无情了,还断个什么情啊?我这箭很寻常,但我这弓却叫脱衣神弓!嘿嘿,想必天狼小弟你说过。其实呢,用这弓来射箭非常的费劲,射出去也没有什么别的作用,就是可以将人一身的衣服全部震成粉碎,让人一丝不挂!”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谢轻眉额角多了一丝冷汗,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哦!是这样的。我想啊,反正我这次也逃不掉了。打算在临死前做一件好事。你不是太丑没有人要的吗?我打算这一箭射出去,将你的衣服和面具全部震碎,在场三百多人都见过你真面目了,那都可以娶你了!啧啧,三百多个老公,想起来应该很过瘾吧?” “你……无耻!”谢轻眉狠声道,胸脯一阵起伏,显然是怒到了极处。不过因为盛怒,一直虚虚抓住黑墨马尾的手也在一瞬间松了。 “哎呀!这年头真是好人难当!我不惜牺牲性命好心给你做媒,居然还被你骂无耻。什么世道嘛!”谈宝儿摇摇头,一脸的无辜,“不过呢,我这箭的准头也差得很,每次都很难命中目标。或者根本射不中你……要是射到别的男人可就不好办了。唉,到底射还是不射呢?” 谢轻眉冷冷哼了一声,却不敢接腔。谈容未成名前,本职就是弓箭手,在这丈许距离内要说射不中人,那实在是笑话。 沉默持续了大约有三秒钟的功夫,谢轻眉忽然咯咯笑了起来:“有意思,有意思!我谢轻眉也终于遇到了对手。好,算你狠!这次我就放过你!希望来日相见,你依然这么好运!走!”说着一挥手,飞身上了白马,疾驰而去。众狼人化作狼群,紧随其后。 见众人远去,谈宝儿长长吸了口气,慢慢收弓,手臂却是一阵发软,险些将弓落下马去。这落日神弓非只射箭时会瞬间耗费掉巨量真气,就是仅仅开弓也会使真气持续地消耗。刚刚他其实已经没有了射箭的力气,若是谢轻眉再坚持片刻,光弓弦反震的噬力也足够将他手臂震断了。 一阵夜风拂来,背心阵阵发凉,谈宝儿挂弓一摸背上,早已是汗湿夹被,不禁仰天一声重叹:“妈的!这日子过得还真******刺激!” 时为神州875年,三月二十三。 第十章大风之城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雨过天清,明月朗照,巍峨的山峰被投射到滔滔天河水里,落下一个个淡淡水墨画样的影子。从龙州前线,经过葛尔草原,一路刮到这里的长风为春夜的平添几分温柔。 谢轻眉和她的部下已经消失在密林深处,但若儿却依旧趴在谈宝儿怀里,一动不动的。谈宝儿轻轻拍了拍她肩膀:“喂老婆,敌人都走了,该起来了!” “哎呀,让人家再睡会嘛!”若儿嘟囔着,毫无意义地摆了摆手,便又再也不动。 我的神啊!谈宝儿几乎没有瞬间崩溃,在自己刚刚差点变成狼粪的险恶的形势下,这丫头居然在如此短的时间里硬是义无反顾地睡着了! 又被推了推,若儿终于起身坐了起来,小脸蛋发红,嘟着嘴,揉揉眼睛,惊奇道:“咦,魔人怎么都走了?” 谈宝儿觉得很受打击,不过他很快被若儿这副海棠春睡醒的俏丽模样所彻底征服,也就提不气,笑道:“这还不是你的功劳?大小姐你睡觉的声音太响,魔人都怕你了,一个个只吓得落荒而逃!逃之前那谢妖女还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若儿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就不明白了,既然有了李若儿,世上为什么还要有猪这种生物?” 若儿愣了愣,随即狠狠在谈宝儿的胳膊上掐了一下,委屈道:“人家都因为你这坏蛋差点被妖女给杀了,你竟然还在取笑我!” 谈宝儿正不明她怎么忽然被谢轻眉擒住,闻言奇道:“又关我什么事了?” “是你自己说话不清楚的嘛。害得人家以为你……以为你是随便乱收徒弟,我不就做不成大师姐了嘛!能不伤心难过吗?我不伤心难过,怎么会失神,怎么会被那妖女偷袭成功?”若儿振振有辞道。 谈宝儿心道:“女人果然都不可理喻,明明是你乱吃醋,还成我的错了!”只是这话却怎么也不敢说出来,当即忙陪不是:“是是是,一切都是为师的错。以后一定把话说得一、清、二、楚。这样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看在你刚刚冒死来救我的分上,就原谅你一次!”若儿破涕为笑。 两人一起上马赶路。月色被蹄音踏破,在地面留下斑驳的碎影。 走了一阵,谈宝儿觉出饥饿,忙将酒囊饭袋从背包里取了出来,那里有昨天晚上在一个部落买的十几只烤羊腿和一些酒。他将手伸到袋口,念了声咒语“多多兀个”。 若儿也正是饿的时候,忙将马靠了过来,但这次流出袋口的并不是她想象中的羊腿,而是一只三条腿的可爱小乌龟。她惊奇之极:“师父,你这是什么法术,竟然能将羊腿变成这么可爱一只小乌龟?” 谈宝儿这才想起,刚刚和谢轻眉打架前,自己随手将小乌龟放进了酒囊饭袋。他对这小龟的来历自己都搞不清楚,自然也无法给若儿解释清楚,只得敷衍道:“这不是羊腿变的,而是我刚刚在河底瀑布那里抓的。” “给我看看!”若儿叫道。 小乌龟似乎能听懂人言,在谈宝儿手里爬了爬,陡然跳了起来,在谈宝儿惊呼声里,跳过七尺马距,落到若儿伸出的右手里。 “呀!你还能跳这么远啊!哈哈,你怎么只有三条腿?”若儿又惊又喜,将龟放平,伸左手去逗它,后者也是异常兴奋,用头不断地拱若儿的手心,搞得小丫头痒痒的,咯咯乱笑。 “这年头,连畜生也知道重色轻友!”谈宝儿摇头苦笑一阵,继续念动咒语去取羊腿。但随即落入他彻底傻眼了:“天!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了?”若儿听谈宝儿声音有异,忙抬头看了过去,但紧随其后,她也彻底地傻眼了,因为谈宝儿的手上拿的不是羊腿,而是一条被啃得干干净净的大骨头。 两人傻眼片刻,谈宝儿再念咒语:“多多兀个!” 但这次出来的依然还是一只赤裸裸的羊腿骨! 紧随其后。“多多兀个!”“多多兀个!”“多多兀个!”谈宝儿发疯似的狂念咒语。于是十几只羊腿骨在一瞬间全数集中在了他手里。 遇到如此诡异的情形,曾经面对魔教妖女谢轻眉面不改色,曾经面对群狼围攻谈笑风生的大英雄泪流满面:“是哪个混蛋吃了我香喷喷热腾腾的烤羊腿的?抓到你我一定要拔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正义的呼声立时引来了比谈宝儿更加饥肠辘辘的若儿的同仇敌忾:“师父,我支持你!不但如此,还要喝他的血,吃了他的肉!” 在这一瞬间,师徒俩杀气冲天。月光吓得为之颤抖,躲到乌云背后;夜风也在一瞬间饶着两人走,不敢直挫其锋。 “啊咯!”忽然有一声饱嗝一样的响声响起,打破了四周的肃杀气氛。 四道血红的眼光闪电似地朝声音的发源地射了过去,长枪已然在手,神弓准备出鞘——敢于在此时挑衅的人,毫无疑问正是罪恶滔天的偷食贼! 但随即,杀气在一瞬间变成了傻气。 月色下,两双眼睛所向的地方,三足小龟正伸长脖子,朝天张着小嘴,饱嗝声正不断地从它喉咙间飞溅出来。 “腥腥的,好像正是羊肉吃多了的表现!”若儿捏着鼻子对谈宝儿道。 谈宝儿满腔的怒火在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望着三足龟那比若儿手掌还小的肚子愣了半天,好半晌才扔出一句沮丧无比的话:“你个小流氓,也不怕吃多了撑死!” 继续上路。向前奔了不远,山路到了尽头,却多了一座大桥,过桥之后,地势一平如镜。月色下,一眼望去只见麦苗青青,不见尽头。一问若儿,谈宝儿这才知道已经进入了阳州地界,而眼前的正是神州三大粮仓之一的天河平原。 这一带因为有天河灌溉,自古粮食丰足,居民富裕,是以城镇繁华,人物风流。古人曾说“近阳州,进繁华”便是指此。两人一路行去,沿途只见村落密布,人烟稠密,四通八达的官道上人流如织。 一路上再未见魔人踪迹,也不知是谢轻眉自己伤势加重,还是因为知道临近京城人族高手出没,自己再无得手可能,因此明智地放弃了追杀。但不管怎样,没有了魔人的追杀,有比花解语的美女相伴,谈宝儿觉得日子重新变得美好起来。 唯一大煞风景的是那只来历诡异的三足小龟。 这家伙的食量是与日俱增,现在每天最少要吃三十斤牛肉,喝十斤的美酒。谈宝儿心疼银子,但若儿对其视若珍宝,并亲自绣了个香囊给它做窝。 谈宝儿想起如归楼的张三,那家伙斯斯文文,却也是个能吃的主,便理所当然的将“小三”这个名字张冠李戴到三足龟身上。不过小三和张三不同的是,这诡异的家伙无论吃多少,却不见拉出一点粪便,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越近京城,天气渐热,烟尘渐多,一问路人两人才知入春以来一场雨也没有下过。两人无心无肺,对老天爷是否下雨却也并不放在心上,只是离别在即,都很有默契地放慢了前进的速度,沿途只顾游山玩水,但用谈宝儿自己的话说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两人一路过平原,进阳州,出阳关,五日之后的黄昏,远远看见前方又有天河之水滔滔东流,一座大城倚河而筑,京师大风城终于到了。 若儿将谈宝儿拉到一处僻静地方,仔细看了他一阵,黯然道:“师父,京城已经到了,我就不进城了。你快些去面圣完毕,出城来找我吧!城外向北十里有家水月庵,我就住那里。” 谈宝儿鼻子一酸,眼泪几乎要掉下来,忙笑着掩饰道:“你住尼姑庵做什么?就算我不要你,你也别出家啊!” “谁要你要了?讨厌!”若儿果然破涕为笑,狠狠掐了他胳膊几下。闹了一阵,若儿从腰间解下装着三足龟的锦绣荷包递了过来:“师父,我去尼姑庵住可不方便,小三就交给你照顾了!你可不许饿着它,不然等我见到你的时候,它要是瘦了,我可不会理你了。” “好好好,我的姑奶奶!就算我自己饿得皮包骨头,也一定将这小祖宗养得白白胖胖的还不行吗?”谈宝儿垂头丧气地接过荷包。 若儿听他语调夸张,笑得越发灿烂,想起自己也快十七岁了,但这十多年里,最快乐的便是跟着谈宝儿这十多天时间,在这人身边,即使是面对再凶险的敌人,再艰难的险境,他总有办法让自己开心,一时更加的依依不舍,冲动之下几乎就想随他进城。但最后理智终于战胜了冲动,再又仔细叮嘱谈宝儿一番后,她迅快地在谈宝儿唇上亲了一下,不待后者反应,飞身上了阿红,打马绝尘而去。 摸着嘴唇,谈宝儿望着那一人一马渐行渐远,只见昏黄的斜阳将其影子拉扯,路边春柳正绿,枝枝条条,纠缠着一路行来的点点滴滴,尽上心头。他几乎便要策马追去,但记起答应谈容之事,只能硬起心肠掉头不敢再看,将小三收到腰间,打马朝不远处的大风城而去。 不时来到大风城下。 举头上望,却见京城的城墙呈青色,最少有三十丈高,却全是由一块块整齐的长方形巨石垒成。在城墙边上有一块巨大石碑,上面刻着一些文字,文字深奥,谈宝儿看不大明白,一问旁边人,才知道上面写的是大风城来历。原来此城初建时,有神鸟大风经此,见百姓筑城辛苦,便用嘴从海外神山上叼来青玉石,堆砌成墙,后人为彰其功,便以鸟名冠城。 谈宝儿看那巨石最小的都是长九尺宽五尺,最少也有好几百斤,一时叹为观止,心道那大风鸟该改名叫大嘴鸟才对。 城门口守卫颇为森严,丈宽的城门口密密麻麻地站满了约莫百多名士兵,对来往百姓都严加搜查,也不知道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谈宝儿并不想暴露自己是谈容的“真实”身份,回头想了想,将落日弓、乾坤宝盒和那块御赐金牌一起放进了酒囊饭袋中。 顺利过关。牵马进城,已是华灯初上时候,大街上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人声鼎沸。顺着灯火斜阳看去,大街上高楼鳞次栉比,商铺林立,酒楼茶馆四处皆是。洋洋洒洒,果然是京华气象。谈宝儿终是少年心性,置身如此热闹境地,离愁渐消,心情慢慢好转。 从城门进来,兴奋地闲逛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忽然飘来一阵诱人的酒肉香味。谈宝儿赶了一天的路,正是饥渴时候,当即循着香气走去,却发现街边有一座酒楼。 这座酒楼高六层,约莫有九丈高下,和四周一律的两层或者三层的小楼相比,显得很是鹤立鸡群。但站到楼下,看到招牌,谈宝儿却很是奇怪:“奇月楼?能有多奇怪?难道京城的月亮和我们那不一样?又或者这个楼里看月亮和别处不一样?” “哈哈,哪里来的土包子,骑着匹黑炭一样的马就罢了,还将京城三大名楼之一的倚月楼认成奇月楼?”随着一阵轻蔑的大笑声,一名身材好似水桶的年轻人从一边冒了出来。 谈宝儿见这人一身的白花绸缎,摇晃的折扇和满脸横肉都堆着“不屑”两个字,这让他很是不爽,当即决定一定要整整这混蛋,脸上顿时堆出淳朴憨厚的笑容道:“回公子的话,俺是从龙州来的土包子!” 土包子本是城里人对乡下人的蔑称,水桶料不到他一本正经回答,顿时笑得全身肥肉乱颤:“哈哈!原来是北边来的土包子啊!不过你这土包子长得倒是挺有做小白脸的潜质的,改天有空了,本公子介绍你去怡红楼做鸭子,一定能大红大紫!” 谈宝儿最是敬重谈容,听这水桶取笑谈容的长相,心下大怒,但脸上却装出一副疑惑的样子道:“鸭子还又红又紫的?难道京城的鸭子毛色和俺们那不同?” 水桶闻言又是一阵大笑:“说你土还真是土!算了,公子我今天心情好,要不你和我上楼来,我给你好好解释一番!” 谈宝儿正中下怀,傻笑作揖道:“多谢公子,俺真是出门遇贵人啊!” 两人正在门口说着话,便见一名小二点头哈腰热情地迎了上来,对着水桶作揖道:“哟,是范公子来了啊,快快楼上请!” “嗯!”水桶倨傲地点点头,问道:“张二来了没有?” 小二摇头道:“还没有,估计快了吧。不过小人也很是奇怪,要说通常二公子可是比您还先来的啊!要不两位先上面请,边吃边等?”说时招呼旁人将黑墨牵到后院,自己领着水桶和谈宝儿进楼去。 楼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放眼望去,底楼百张桌子,已被坐得满满当当,不见一个虚席,十来个小二在大厅里穿插,但却一点也不显得拥挤,反是予人济济一堂的盛况感觉。谈宝儿啧啧赞叹道:“奶奶个熊,这里莫非是皇宫么?连跑堂的都穿绫罗绸缎,建筑又这么的高贵漂亮!” 水桶笑得肚子疼:“你个土包子,这里要是皇宫,公子我的府邸还不成天宫了?” 三人朝楼上走。小二见谈宝儿衣服粗陋,言语呆傻,只道是水桶新买的下人,并不和他说话,只是一昧地拍水桶的马屁。谈宝儿乐得轻闲,四处观察,却发现这里的人眼光偶尔一碰到水桶,都露出了恐惧神色,心中暗想:“原来这家伙竟是个恶霸一般的人物,老子一会狠狠收拾他一番,也算是公报私仇了吧。” 倚月楼的前三层是大众区,上面三层却是贵宾区。三人上到五楼,小二领着两人进了一间豪华客房。水桶朝小二扔出一锭十两重的纹银,道:“酒菜照旧,记得多加一份碗筷!你下去吧!” 小二看谈宝儿竟然坐下,心头奇怪,却不敢问,只道:“谢公子的赏!两位爷稍等,小人这就去准备。”拿着银子欢天喜地地去了。 屋子里陈设华丽,待客的一张梨花木的四方桌临窗而设,上面已经摆好了香茶和各色点心,均是谈宝儿见所未见,立时发出了半真半假地一阵赞叹,洋相百出,引得水桶哈哈大笑。末了,水桶让谈宝儿坐下,后者假意推让一番后,很是局促地坐了下来。 楼窗甚矮,谈宝儿坐下后抬眼向窗外望去,大半个京城的景物已是映入眼帘,却只见夜色下灯火点点,弥漫十里,灿若星河,情不自禁赞道:“京城的夜景真是漂亮!” 水桶喝了口茶,傲然笑道:“那是自然。但京城最漂亮的却不是夜景,而是美女。京城四大美人,只要你看见任何一个,都够你小子回乡下去炫耀一辈子了!” “四大美人?”谈宝儿愣了一下,“京城这么大,就只有四个美人吗?俺们村都有八朵金花呢!公子你要是还没有娶亲,回头俺给你说说,村头老铁匠的小花肯定愿意嫁给你,你放心,俺以人格保证,她脸上没有长麻子的……” “噗!”水桶一口茶喷了一地,用折扇狠狠敲了一下谈宝儿的头,“你个土包子,谁告诉你京城只有四个美人的?本公子是说这里有四个天下最漂亮的美人!哼哼,观海云远,这四大美人,哪里是你们那什么狗屁的金花小花能比的?” “观海云远?”谈宝儿呆了一呆,随即傻笑道,“公子你别耍我了,小人家里虽穷,但还是读过几个时辰书的!百家姓里有复姓,什么司徒啊上官啊等等,观海云远,这人不是复姓观海,名云远么?明明就只有一个人,你何必硬撑着说是四个人呢?俺们村……” “够了!你个土包子!”水桶怒吼着打断了谈宝儿,“观海云远是四个人的名字缩写。观是指城外水月庵的秦观雨,海是指怡红楼的头牌骆沧海,云是指陛下的幼女云蒹公主,至于远么,则是楚尚书的女儿楚远兰,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谈宝儿傻傻点头。他没有料到楚远兰能被称为京城四美之一,不禁暗叫可惜。说起来明天就是月底了,一会得赶快去楚府退婚才是。 “唉!”水桶忽然叹了口气,“下个月开始,京城就只剩下三大美人了。皇上最钟爱的云蒹公主即将于月底下嫁南疆王世子了。可惜啊可惜!” “公主嫁给王子,童话组合,有什么好可惜的?”谈宝儿不解。 神州原本有四大藩国,分别是东边的东海群岛,西边的戈壁西域,南边的云梦南疆,和北边的葛尔草原部落。只是现在葛尔部落分裂,只剩下了三大藩国了。南疆王就是云梦南疆的国主,其世子将来自然也会接任为王,在谈宝儿看来这门婚事该是门当户对才。 “你个土包子,你知道那个南疆王世子是个什么东西吗?”水桶用折扇又打了一下谈宝儿的头,乡下人的无知让他很恼火,“那家伙既不会斗蛐蛐,也不会赌骰子牌九,快二十岁的人了,一天就只知道吟几首酸诗,作几个小曲,手无缚鸡之力,简直是废物中的废物!公子我就不一样了!三岁会骂粗口,五岁能吃七碗干饭,人称‘京师第一神童’!六岁敢逛青楼,七岁赢得京城蛐蛐大赛冠军,十三岁成为麻将协会荣誉会员,到今年十八岁,已经连续五届夺得京城青楼联盟颁发的时尚大奖!你说说,皇上不选我作女婿,偏偏选那个什么弱智世子,不是将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去吗?” 谈宝儿听得瞠目结舌,好半晌才傻傻点头道:“听公子你这么一说,您果然是个很有才华的年轻人,皇上怎样也应该选你当牛粪的啊!” “对嘛!还是你识货!”水桶大生知己之意,随即沮丧地摆摆手,“算了,不说这个扫兴的话题,咱们说点热闹的……嗯,对了,入春以来京城还没有下过一场雨,下月十五,国师要在城外的乱云山举行祭天大典求雨,你倒可以去开开眼界,回到乡下也可以吹嘘一下。” “国师什么的小人是不知道了,不过是您叫我去的,小人到时候一定给他捧场就是!”谈宝儿点头答应。国师张若虚是天师教的教主,身为四大天人之一的他,据说已是法力通神,算是谈宝儿以前的偶像,他举行祭天大典,倒是确实值得一看。 两人说话的时候,那小二端着酒菜走上楼来。水桶皱眉道:“菜都来了,张二这混球还没有来吗?” 小二陪笑道:“还没有来,也许是什么事给耽搁了,要不我将牌九骰子先送上来,你们两位先玩着?” 水桶一拍桌子:“好主意!不过牌九太复杂,这小子多半不会,就取骰子来就好!” “是!”小二答应着下去了。 谈宝儿心头一动,假装吃惊道:“公子,你的意思是要和我赌钱吗?俺可是俺们村的赌王呢,你又指点俺,又请俺吃饭的,赢了你的钱可多不好意思!” 水桶和张二每日约定在此赌钱,一直互有输赢,却也是对对方都不服气,这会听谈宝儿说自己竟敢自称赌王,当即讥笑道:“你个土包子要是赌王,老子就是赌神了!” 过了片刻,骰子和碗拿了上来,一共三粒。水桶挥挥手让小二出去,自己从怀里掏出一沓大额银票。谈宝儿看这叠银票里最小的面额都是百两,最大的竟有万两,加起来约莫有二十多万两之多,正大大地吃了一惊,却听水桶道:“土包子,咱们三粒骰子比大小,谁大谁赢。来来来,这就开始吧!” 谈宝儿忙摆手道:“不要了吧公子!俺身上没有多少钱,要是都输给你了,回家可没有盘缠了!” “知道你没有什么钱,但本公子赌的就是一个高兴!这样吧,在你有百两赌本之前,老子以一赔十,也就是说,我出十两银子,你只需要出一两就可以,这个怎样?” “公子,俺真的要回家的……” “靠!一赔一百!不能再高了!”水桶已经是赌性大发,说着也不管谈宝儿是否同意,将桌上酒菜推到一边,翻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拍到桌上,抓起骰子朝碗里丢,三粒骰子定下之后,依次是四五六,赢面已经颇大,当即得意洋洋将碗推到谈宝儿面前:“该你了!不许说不赌,不然就是不给本公子面子,你知道我和官府的人可是很熟的哦!” 谈宝儿苦着脸道:“爹!俺对不起你了!”一把扔下,却是三个一,小得不能再小,当即哭丧着脸,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一两碎银子递了过去。 水桶如获至宝地接过那一两银子,哈哈大笑道:“开门见红,好兆头!来来来,再来再来!这把你先!” 谈宝儿接过骰子,吹了口气,狠狠道:“来就来!不露点真本事,还让公子你以为我王村赌王是浪得虚名!” 但似乎是赌神开玩笑,两人赌了十次,谈宝儿却连输了十次,一共输了三十两银子,一脸的肉痛,而水桶连赢了十次,赢的钱于他而言虽不够剔牙缝,但感觉却是过瘾畅快之极:“哈哈,别哭丧着脸嘛,来来来,继续下注!一赔一百,发家致富可全在这一把了!” 谈宝儿已经输红了眼,从背上解下包裹,朝桌子上一扔:“妈的!老子这次全押了!是龙是蛇就搏这一把了!” “好!看你如此够豪气,你钱输光了的话,本公子准你将内裤押一百两。”水桶大笑,一把扔下,出来的数目却是五六六,加起来十七点,已经赢了就九成九。 谈宝儿脸如死灰地接过骰碗,冲水桶怯怯道:“公公子,小……小人能不能这把不下这么多注?” “那可不行!”水桶一把将包裹压在手下,“愿赌服输!赌奸赌诈不赌赖,一个人人品可以不好,但赌品绝对不能不好!” 谈宝儿哭丧着脸道:“那……那好吧!”一把随意扔下,骰子在碗里转了几转,最后一片的大红,却是出了三个六。 水桶愣了一下,笑道:“没有想到你这小子居然也转运了!”伸手从手里拿出一张千两的银票和着包袱递给谈宝儿,“来来来,咱们继续来!不过你有了赌本,咱们就开始一赔一吧。” 谈宝儿摸摸脑袋,不好意思道:“那个……公子啊,你赔的钱好像不够!” “不够?你这包袱轻轻的,里面几件破衣服最多值十两银子!我给你一千两还不够?那再给你加一千!” 谈宝儿更加不好意思了:“不好意思啊,公子,还是不够?” “还不够?你这土包子还得寸进尺了!”水桶大怒,将手里大叠银票砸在桌子上,“是不是想让本公子将这些银票全都给你啊?” “不好意思!您手里的银票全给俺还是不够!”谈宝儿满脸通红,打开包袱,露出胡戎族长苏坦送给他的那叠金票来,“公子你看,这是一百两,两百两,三百……一万,这里一共有一万两金子,按照一赔一百的比例,你该赔我百万两金子,按金银一比十的汇率,折合成银子就是一千万两。你手里最多只有二十万两,所以你还差我九百八十万两银子!不知小人算得对不对啊,公子?” “扑通!”水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土包子身上竟然装有万两金子! 谈宝儿很是不客气地将水桶面前的银票收进包袱,脸上依旧一副不好意思的憨厚模样:“公子,你看俺都给你说了俺是赌王,你就是不信。那个,你看这点银子是不够的,这剩下的银子你看怎么办吧?要不,先把外衣内裤什么的拔下来,我算你十万两。” 水桶呆了一下,看见谈宝儿狡黠的眼神,忽然明白过来,从地上一跃而起,双手握拳朝谈宝儿扑了过来,恨声道:“公子我人称‘一拳万两’,差你一千万两,就打你两百拳,足足两千万两,买一送一,算你赚大了!” 谈宝儿大笑道:“老子诚信经营,童叟无欺,可不吃你的回扣!”说时脚下凌波术使出,朝旁边迅快一闪身,便听一声惊叫,眼见白影一闪,再看时,却是水桶收势不及,整个人已扑出窗去。 谈宝儿呆了一下,叫道:“妈的!欠了钱就想自杀吗?追到阎神那里,这笔帐也是要还的!”忙伸双手去抓,正好抓住水桶两脚足踝,不想水桶身体太重,他准备不足,被一股大力一带,身体已是不由自主地跟着飞了出去。 下一刻,但听四周惊呼声不绝,罡风扑面而来,谈宝儿发觉自己两人已经身在半空之中,正急急下坠。危急关头,他虽慌不乱,蹁跹凌波之术施出,身体顿时变得轻如鸿羽,抬足在楼墙上一点,下落之势立时为之一缓。 谈宝儿见这招有效,又惊又喜,双足连环在楼墙阁宇之间乱点。一片惊叫声中,谈宝儿眼见两人已要落地,忙一用力,将水桶身体倒转过来。 下一刻,两人已经是齐齐落到实地,毫发无伤。 谈宝儿正自惊喜,忽听身后有人叫道:“混帐,竟敢欺负小范,吃我一符!”随即背后风声如箭,谈宝儿大惊,想要躲闪,却忽然发现一口真气怎么也提不上来。风声近体,他全身肌肉已变得僵硬如石,再也动弹不得分毫。 下一刻,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人从背后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