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乔爷 章节名:第一章乔爷 夜黑风高,万籁俱寂。 一阵军用装甲的轰鸣声打破了山顶的幽静。 沉重的车门急促打开,防爆装置灯在夜空中闪着阴冷的红光。数名身着黑色劲装的男人率先跨下,面容冷沉,气息阴暗。车底自动升起滑梯,一辆医用担架车被推了下来,其上躺着的老人已经昏迷,满头鲜血,气若游丝。 咔嚓! 一声轻响,眼前漆黑的别墅光亮如昼! 强灯束束,刺激的几人眼睛一眯,随即屋顶不知何时升起的巨大枪支映入眼帘,通过高精度红外感应,黑黝黝的枪口自动而精确的对准了他们的脑袋,一旦妄动,这些强劲的火力就会崩的他们渣都不剩! 一瞬间,连呼吸都变的小心翼翼。 “尼古拉?”幽寂的山顶夜幕下,懒洋洋的女音突兀响起。 男人们赶紧收了满身煞气,他们毫不怀疑,别墅内的女人早已透过监控笃定了他们的身份——JK,全球黑道组织第二把交椅,担架上的老人正是JK的老大尼古拉。 对着别墅深鞠一躬,几人毕恭毕敬:“求乔爷救救我们老大!” 若有别人在这,定要为这一幕惊掉了眼珠子。 能混到全球第二的黑道组织,这几个处于政治权利中心的男人,哪一个不是满手鲜血呼风唤雨?而别墅里的人竟然连面都没露,就让这些黑道煞星变成了老实乖巧的小绵羊…… 究竟是什么人? 偏偏受此殊荣的人,半分受宠若惊的自觉都没有。 一阵沉默后,透过声音传输设备,传来声不耐烦的叹气:“麻烦的一腿!” 屋顶上强大的火力自动收缩回去,几人稍稍放松,知道这算是变相的答应了,否则按照里面那女人的行事作风,早就不客气的赶人滚蛋了,一个说不准,他们的小命都要交代在这里! 进门,上楼梯,沿着宽阔的长廊向内走去。 几人目不斜视,推着担架谨言慎行,就是这一座别墅内,住着两个令所有的黑道闻风丧胆的女人。 第一个,杀手之王,佣兵霸主——KING。 一个杀手界从无败绩的神话,百分之百的任务成功率,奠定了她遥不可及的巅峰地位。不论是什么人,只要被她盯上了,就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第二个,KING的搭档——乔爷。 她是世界顶级黑客,窃入敌人高端的保安系统,就像拿钥匙开门回家一样容易;随手做出一个扰乱系统,对方没有二三十个专家日夜研究,基本破解不了;KING的每一个任务都由她接手,每一次行动都由她策划。 而真正让黑道之人奉她若神明的,还是她的另一个身份: ——国际外科权威! 她的医术登峰造极,只有不想救的,没有救不活的,甚至可以说,当今医学界没有任何人能凌驾于她之上! 对于把性命别在裤腰带上的黑道中人,绝不会愿意得罪一个世界顶尖的医生,尤其这个医生还是个杀手。所以,当他们走到了长廊尽头处,看见工作室内只有二十五六岁的女人时,即便心下惊疑,也丝毫不敢怠慢。 “乔爷。” 几人略微躬身,恭谨的打量电脑前绝美的女人…… 五官柔美明丽,海藻样的波浪长发流泻铺展,呈现着一个漫不经心的姿态。昏黄的灯光下,她大喇喇的翘着二郎腿,坐姿爷们儿毫不优雅,身上穿着的睡衣皱皱巴巴,脚下踢着的拖鞋一红一绿不是一双,红色的那只略小一些,挂在脚趾上摇摇晃晃…… 可是即便如此,也丝毫不掩她的美。 一种无需雕琢的美,毫不做作,洒脱随意! 然后,他们见这女人打了个哈欠,扫了眼担架上流血不止的尼古拉,毫不做作的将目光转换成鄙视,洒脱随意的说了句:“还没死?” “……” 自动忽视了这句话,几人眼观鼻鼻观心,老半天才憋出一句:“托乔爷洪福。” 嗒嗒嗒嗒…… 回复他们的,只有清脆的键盘敲击声。 几人皱了皱眉,努力压下心底担心老大的急躁,一抬头,忽然呆若木鸡! 随着女子十指如飞在键盘上飞速的舞动,墙上悬挂的巨大屏幕上条条线线构成了一副楼宇结构图,“我切入截取了他们的信号频道,可以看到楼内监控系统,我说你记……” 懒洋洋的嗓音在空气中流动,男人的额头却冒出了汗,他们认出来了,屏幕上的楼宇结构正是全球最大的黑道组织——YS,准确点说,是防御严密堪称铜墙铁壁的YS总部防卫图!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真正体会到了差距,这别墅内两个神一样的女人,一个正横行在YS的总部执行任务,一个把YS当成她们家的后花园一样监控…… 和屹立在黑道之首的YS相比,JK又算得了什么?即便已经急的发抖,也不敢有丝毫的怨言,他们站在原地默默等待,生怕一个不好惹毛了这祖宗,JK就要在她的怒火下覆灭! 有的人的实力,注定了支撑她嚣张的砝码。 * 啪! 随着一下响亮的敲击,嫣红的唇角斜斜的勾起来,笑的嚣张而肆意,乔青终于有功夫赏了等待的人一眼,担架上的尼古拉已经离死不远了。 “推过来。” 巨大的柜子向两侧分开,露出里面设备齐全的手术室,乔青踢着一大一小的红绿拖鞋,晃晃悠悠的飘到手术室内,随手抓了把手术刀把玩着,锃光瓦亮的寒光飞旋缭绕,配上她唇角勾着的邪笑,让战战兢兢的几人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想到了这个女人的种种传闻——关于医德。 据说,她的医德和性子一般无常。 据说,她的脾气喜怒难测,对于人命完全漠视。 据说,她做手术从不戴手套,一手持手术刀,一手干别的事。 据说,这个别的事,有时候是忙着电脑,直接无视网络对于仪器电波的干扰;有时候是喝着咖啡,也不管会不会沾上细菌灰尘;甚至有时候一个抽风,扔下一半的手术自己甩手走人;更有甚者,心情不好了,一刀解决了手术台上的病人…… 据说,她不是善医,隶属她治疗过的人全混黑道,面对家属怒气冲冲的指责,她嗤之以鼻,一脸嚣张:“反正也不是什么好鸟,死了就当为民除害!” 想到这里,远远的那座手术台,在他们眼里已经变成了断头台! 而那把玩的天花乱坠的手术刀,就是切他们老大脑袋的铡刀啊! 看着神色挣扎一脸便秘的几人,乔青无比轻松的倚着墙壁,浑身好像没半两骨头,揉了揉散在腰际的乱蓬蓬的,更添几分妖娆:“老东西还有一分钟的时间,再磨磨蹭蹭的,就直接推他去太平间……” 咻! 话落的一瞬,尼古拉已经被平放在手术台上。 “乔爷大量,请。” 乔青看也不看,右手一扬,手术刀在半空旋转着划过个弧度——铎,一声干巴巴的脆响,戳进了尼古拉光溜溜的脑壳上。 在一旁几个软脚虾白着脸的注视下,她晃过去利落的开了瓢。一手摩挲着下巴,兴致勃勃的观赏着新鲜出炉的脑壳,一手飞快的翻转着,手术刀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刀接着一刀,不思考,不犹豫,寒光翻飞,眼花缭乱…… 间隙处,还能听见那红艳艳的唇瓣相碰,吐出气死人不偿命的点评。 “怪不得JK一直是千年老二,就这老东西单细胞生物一样的大脑结构,啧啧……你们不老二谁老二?” “估计智商也就二十五,活到这么大岁数还没死,真是祖上冒了青烟了!” “诶?你——就是你,脸怎么紫了,别抖了,晃的心烦!” “老东西要是死了,就是被你抖死的……” “……” 咣当! 金属相碰,染血的弹头远远的抛进托盘,乔青站起来伸个懒腰,看着对面几个脸呈猪肝色的男人,无趣的撇撇嘴。 慵懒的眼眸在大屏幕上一转,忽然……定格了。 早在拦截了YS的监控之后,她就放心的将屏幕切换到了直升机内的卫星摄像,她的搭档冷夏完成任务,会驾驶着直升机逍遥的回返别墅。至于冷夏完不成任务这一说,她却连想都没想过。 就算是在保安最为严密的YS大楼内,被无数的特种人员堵截包围,也没为冷夏担忧上一星半点。反而还有闲工夫为YS默哀了半分钟,招惹了那么一个杀神,好自为之…… 可是此时。 屏幕显现的影像却不在乔青的预料中。 只见小小的飞机舱室内,画面不断的旋转动荡,片刻后,一声巨响,屏幕上雪花闪动。 乔青呆呆的站在原地,眸子空洞的望着灰白交错的画面,六岁相识,二十年相依为命,她的搭档、朋友、亲人,那个从小一起长大,不是姐妹胜似姐妹的女人,永无败绩的杀手之王,竟然在漂亮的结束了任务后…… 死在了直升机的故障上? 一滴眼泪悄然滑落。 几个男人不能接受的变成了石雕,一代杀手界的传奇,就这么死了?更不能接受的是,面前这从来嚣张的乔爷,竟然哭了? 睫毛微颤,乔青缓缓的仰起一张柔美幽丽的脸,眼中水雾迷蒙:“亲爱的,你的瑞士银行密码,还没告诉老娘啊啊啊啊啊!” 寂静的房间内,回荡着这不要脸的回音…… 男人嘴角疯狂的抽搐,这女人,简直就是个奇葩! 奇葩嚎够了,睫毛簇簇遮住眼底的殇,心情不爽的一把将滴着血的手术刀摔地上,坚决贯彻着身为一枝奇葩的准则,直接丢下尼古拉那大开的脑壳,甩手走人。 几个男人惊住:“乔爷,我们老大……” “让他去死!” 女人目不斜视,吐出冷漠到让人心颤的话语。 脚尖踢踏着拖鞋,睡衣皱皱巴巴,头发乱蓬蓬,怎么看怎么无害,然而森白的灯光打在柔美的脸上,瞳孔漆黑不时幽光一闪,任谁也不敢小觑。 看着已经走出拐角下楼梯的女人背影,再看看脑壳还半开着没有缝合的尼古拉,几人有苦说不出,关于这个别墅里的两个女人,所有的黑道中人都有一个共识: ——得罪了杀手之王,那是自寻死路,可要得罪了乔爷,绝对是生不如死! 有人迅速拨通电话:“赶紧派个医生过来,缝合!” 有人握拳低低咒骂:“那个女人,她怎么不去死!” 砰! 一声巨响。 紧接着是嘈嘈切切的滚动声,女子嗷嗷嚎叫的呼痛声,硬物亲吻地板的碰撞声…… 然后,无声。 楼梯口静静的躺着一只红色的拖鞋,另一只绿色的正在半空自由落体,而一楼的地板上,一个纤细修长的女人横在血泊中,四仰八叉五体投地,辉煌的一生最后吐出的一句感叹,便是—— “坑爹啊……” 仰天一声吼:我长夜三又回来鸟~ 碎碎念也肥来鸟,阔别两月的时间,新文终于出炉了,亲爱的们久等了哈~和狂妃一样的基调,轻松搞笑,感情向上,信任无虐,女主强,男主更强。 嗯,你们懂的,新文求支持~ 喜欢的亲,放入书架吧~ 第二章 宫无绝 章节名:第二章宫无绝 夜朦胧,月如钩。 雾气氤氲的湖面上,一轮弯月映下银辉点点,碧波湖,微风拂,树摇曳,影婆娑,一切的一切悠远而静谧,为这夏夜下的荒僻郊外平添无尽风情。 嘶—— 一声嘶鸣,划破宁静! 紧跟着,凌乱的马蹄声冗杂而来,马蹄疾驰,夹杂着兵器交击的尖锐声响,不时有人厉声大喝,嗓音中杀气沉沉,将郊野的宁静破坏殆尽。 林荫小路前阴影一晃,一匹快马当先冲出。 一身血衣的男子远远地奔驰了出来,后方跟着两个侍卫模样的男人,衣衫染血,一身狼狈,共三匹快马在如雨箭矢的追击下若雷奔袭,刮起周遭绿叶漫天。 咻—— 箭矢破空,在风中发出如裂帛一般的尖利声响,由后追来直逼最前方男子而去! 幽蓝的箭头淬着让人心惊的剧毒,眨眼功夫穿过层层树荫,力道迅猛的越过飞身拦挡的两个侍卫,眼看着就要插入那男人的后心…… 两人睚眦欲裂,惊声大吼:“主子!” 电光石火间,那男子性命危急却不慌不忙,如剑一般的眉毛猛的一蹙,眼中迸发出凛然的寒芒,让这雾气笼罩的湖畔都静窒了一瞬。 剑气如虹,挥剑力劈! 只一击,箭矢和重剑相撞发出清脆声响,“啪”的一声,那方才看来还迅猛无匹的利箭,化为粉末飘散在夜风中。 同一时间,他腾身跃起,如鹰如隼! 方向,却并非那逃离之地。 染了血的衣袍在风中翻飞,黑发凌空,双眸含煞,他反身而去,直逼后方追击的数十名黑衣人。 这一切只在刹那间。 从四人策马狂奔,到箭矢追击,再到他不走反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完全被这突然的袭击惊住的黑衣人转眼已去三人! 鲜血在咽喉处爆开,猩红的血花和死不瞑目的眼睛昭示着这男人的狠辣果决。一击即中,他飞身而退,和后方赶来掩护的两个手下并排而立,默契之极。 两方对峙。 沉重的杀气蔓延至湖面上方,如凝实质! 一行数十名黑衣人看着地上三个同伴的尸体,恨红了黑布上方露出的一双眼,其中走出个头领模样的男人,咬牙切齿地磨出对面男子的名字:“宫无绝!” 宫无绝迎风矗立,鬓发凌乱,衣衫上细碎的伤口遍布周身,看上去倒真是极狼狈。然而那双眉斜飞,高挺的鼻梁下一张薄唇微抿成一条线,如刀削斧刻的深邃面容自始至终的沉稳如初,淡定如山。 一侧面容隽秀的侍卫眯起眼睛,嘲讽而不屑:“宫玉那白眼狼倒是越来越有能耐了,连主子回京的必经之路都查得出,堪称费尽心机啊!” “可不是,陆峰,你说……”另一边,书生模样的侍卫搭上他的肩膀,一脸笑嘻嘻:“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多没良心的人?” 陆峰冷冷耸肩:“主子和皇上不是兄弟胜似兄弟,那白眼狼宫玉却恨不得要了他亲兄长的命!可惜……” “的确是可惜……”书生接上,忽然面色一冷,文雅的面容浮上凌厉的杀气:“可惜那跳梁小丑太过不自量力,想夺皇位也不该来埋伏主子,有些人的身份他一生都望尘莫及,别是自掘坟墓才好!” 看着他们一唱一和,黑衣首领双眸喷火,他们历尽万难好不容易查到这宫无绝的必经之路,本以为只有三个人怎么也该手到擒来,谁知他们出动了上百人围杀,从襄阳到此处盛京郊外足足三日三夜,损失了大半有余,这三人依旧活的好好的! 一字并肩王,果然名不虚传! “废话少说,玄王爷,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一直未说话的宫无绝,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如鹰锐利的眸子中是俾睨天下的狂傲,仿佛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祗:“就凭你们?” 话落,出招! 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一把重剑指天开路,宫无绝霍然冲入黑衣人的阵势中,如雷如电,微澜的湖面反射出湛湛白光,映入那双漆黑如潭的眸子,肃杀狠戾的让那群黑衣人瞳孔骤缩! 同一时间,极有默契的陆峰两人,亦同时出招! 铿—— 铿—— 兵器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剑光漫天飞闪如一张交织的大网,将这京郊湖畔晕染的杀气冲天! 宫无绝身手惊人,出手即致命,大片的鲜血如雪飞溅喷洒,那墨色如铁的身影在血花中厮杀,仿若死神降临,罗刹现世!几个照面,数十个杀手已经倒下了四分之一,而他鲜血淋漓的身体,一条条的伤口狰狞可怖,却哼都没哼上一声。 端的是不要命的狠辣! 杀伐! 果断! 片片血光从他身边飞起,每一下出手都扯动着身上伤口的撕裂,只有他才知道,连续无休止的激战,多到仿佛杀也杀不完的刺客,体力早已透支。 撑着,全靠信念! 一地的尸首,一地的鲜血,那黑衣首领越打越是心惊,越打越是仓惶! 慌乱间他一把扯过身侧一个同伴,抵挡住宫无绝强悍的攻势,血花喷涌他双目闪过丝阴狠,藏在身后的左手倏地一扬! 一把粉末瞬间散开…… “主子,小心!” 陆峰一声大喝,为时已晚。 宫无绝微一踉跄,以剑撑地,紧抿的薄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血红的眉眼一片狠辣,手中一动,强忍着浑身的无力积蓄力道,一剑正要挥出…… 倏地,一生轻笑突兀响起。 这笑声来的突然,清朗宛如美玉琼珠,偏偏又带着几丝毫不掩饰的嚣狂与犀利,似男似女似远似近空灵如湖畔上空的雾气飘渺,虚幻、诡谲,让所有人都心头一紧。 “什么人!” 哗啦—— 水声清脆,远方湖面溅起澎湃的水花,一个纤长的身影破水而出! 火红的衣衫如一张幕布在水面飞旋,阻隔了所有人的视线,那身影盈盈一转宛若一朵出水红莲,已将宽大的红衣罩在了身上。泼墨一般的发丝晕染在身后,溅起滴滴水珠,直垂脚踝。 黑发如瀑,红衣似火。 伴随一阵低低笑声,她轻盈点水旖旎从风,眨眼落于众人身前。 木有人不知道这是男主的吧~是吧是吧~ 第三章 强买强卖 章节名:第三章强买强卖 直到此刻,众人才看清了来人样貌。 顿时,一片不由自主的暗暗吸气,从仅剩的十几个黑衣人中传来,即便是担忧主子胜过一切的陆峰二人,也不由得瞳孔缩了缩,染上一抹惊艳。 好一个绝美妖异的少年! 身姿颀长,眉目精致,裸露在外的肌肤如琼脂美玉,滴着水的发丝缠绕在蜀锦千重的暗红绣纹之外,潋滟妖娆。柳叶眉峰下一双黑如夜空的眸子,眼波流转间一点诡丽金芒幽幽闪现,带起无尽的妖异。 风流无双,惊为天人! “你……你是谁?” 少年眼眸轻挑,不理会黑衣首领的诘问,看向自始至终唯一一个淡定如初的人,只这片刻功夫,宫无绝的双唇已经泛上黑气,脸色苍白,配上满身的狰狞伤口鲜血横流,极是可怖狼狈。 然而那气势依旧凌人。 他微抬下颔,刀削斧刻的深邃面容在夜色下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双目凌厉的巡梭在她身上。 她不闪不避,噙笑迎上。 四目相对,空气中似乎有炫目的火光一闪…… “你是宫无绝?” “正是!” 嗓音沉沉,丝毫不显虚弱,很好,普天之下,还是第一次有人身中七绝散之毒,还能坚持这么久的时间。望着宫无绝投射来的探寻目光,她双臂环胸,慵懒的嗓音自报家门:“乔青。” 他皱了皱眉,这面容隐隐有些熟悉,可这名字却是陌生的很…… 两人间的交流极为自然,仿佛老友重逢,又似倾盖如故,谁都没觉得有任何问题,却让周遭人看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陆峰两人见鬼的看看乔青,再瞅瞅自家主子,最后再一次将探究的目光落到乔青的身上,从上到下,从下回到上,从左到右,从右回到左…… 他们家主子什么时候对人摆出过好脸色? 虽然这面无表情着实称不上是好脸色,不过相比于平时的僵尸脸,也已经是破天荒的待遇了,尤其这人还是个来历不明身份不晓看样子武力值也不低的少年。 虽然没有交过手,但是方才她在湖底这许久的时间,即便是刻意敛藏了气息若是没有个两把刷子他们也定会发现,然而非但他们没有,连主子也没有。 这说明了什么? 此少年的身手不下于主子,最次也绝对在他们两人之上! 对视一眼,书生样的侍卫抱拳走出一步,文质彬彬的面容掠上谨慎的笑容:“不知阁下……” “你现在该关心的,可不应该是我!”不待他问完,乔青斜眼扫过眉心泛黑的宫无绝,慢悠悠地勾起红唇:“唔……七绝散,果然名不虚传,再有个一时半刻,就算你家主子是大罗金仙转世,也回天乏术了。” 轻轻缓缓的一句话,让两人脸色遽变。 七绝散,天下十大奇毒之一! 就在这时,咻—— 两人尚没从十大奇毒中回神,惊变骤起! “主子!” 惊声大吼,嘶吼声中透出丝丝绝望,一把利器划破气流,闪烁着狰狞的寒芒直逼宫无绝而去,速度之快两人已然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刺入全身无力的宫无绝心口。 铿—— 千钧一发之际,漆黑的暗夜中白光一闪,一声金属交击听在两人的耳中犹如天籁,让他们的脸上迸发出无匹的惊喜,紧跟着那暗器迸裂成数片,尖锐的碎片四射而出,几声惨叫,周遭的黑衣人尽数倒下。 无一例外,咽喉处一抹猩红血线。 一击毙命! 直到“吧嗒”一声落地,他们才看清那凌厉一现的白光,竟是一片薄如蝉翼的小巧飞刀。 即便早就猜到这少年功夫不弱,但挥手间将这十几人毙命的手段,依然惊住了陆峰二人,再看向乔青的目光即便感激非常,也不免带上了浓浓的审视和警惕。 乔青恍若未察,转身直视着宫无绝,这个男人倒是有意思,命在旦夕依旧沉稳,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并非故作高深的淡定,而是一种自骨子里生长的倨傲、俾睨、无所畏惧! 头一次,对一个人产生兴趣:“做个交易如何?” 宫无绝也在打量着她,从破水而出到挥手杀人,这少年自始至终随性自我,透着丝丝凉薄的邪气,悠然的仿佛那十几条性命对她来说,根本轻如蝼蚁,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令她放在心上…… “那要看你给出的筹码,是否合本王的意。” “解药。” 两个字,换来陆峰二人惊喜的注视和宫无绝愈发谨慎的探究目光,乔青唇角一弯:“如何?” 良久的沉默。 就在书生忍不住应承之际,宫无绝冷沉开口:“条件?” 乔青懒懒耸肩:“没想好,先欠着吧。” 一声沉沉的冷嗤,将整个湖畔的温度蔓延到极点,盛夏时节冰冷的仿佛寒冬,宫无绝斜眼觑着一脸戏谑的妖异少年,语气狂妄如天王老子:“要本王一个承诺简单,也要看是何人来要!” “你可知道,这毒素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从这里到盛京……” “本王死不了!” 真是个固执又孤傲的男人啊! 有意思! 乔青眉梢一挑,如妖面容浮上丝丝玩味,她缓慢地踱步到宫无绝身前,仿佛黄泉路上妖冶摇曳的曼殊沙华,意态逍遥,风姿无双,偏偏含着说不出的危险感觉。 陆峰二人瞬间绷紧了神经,将要上前的脚被宫无绝一眼定住。 这动作落入乔青眼里,仰头一阵大笑,为这男人狂妄的自傲。 狷狂笑意回荡在湖畔上空,道不尽的嚣张邪佞。 “唔,你不会死,不过……”她蹲下身,黑色的发丝和火红的衣角逶迤一地,温热的呼吸吐在宫无绝耳侧,语调长长含着丝丝醉人的慵懒:“会不会晕呢?” 剑一般的眉毛一皱,宫无绝尚未明白,忽然脑后一痛。 “砰”的一声闷响,从来高高在上受世人膜拜敬畏的大燕一字并肩王……白眼一翻,生生晕了过去。 一把丢掉方才随手从地上摸来的砖石,乔青拍拍手心情极好地吹了声口哨,板砖果然是杀人越货作奸犯科居家旅行的必备之物啊! 悠然转头,对上四只呆若木鸡的惊恐眸子。 陆峰二人吞了吞口水,竟然难得的没顾及上这是自家的主子晕倒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英明神武的玄王爷被一个板砖儿给砸了脑袋,被一个少年一板砖砸了脑袋? 他们接受不能的呆立原地,机械麻木的转动脖子,将便秘的目光对准了乔青。 有魄力! 白皙的素手一转,一个精致的白瓷瓶出现于修长五指:“解药。” 话落,随手丢了过去,看都没看地上躺着的明明应该面色苍白此时却漆黑如锅底的昏迷男,火红的衣角在夜风中悠然一浮,转身,走人。 两只木鸡回过神来,瞪着手中的白瓷瓶,嘴角迎风疯狂抽搐。 “陆言,你说,这少年是啥意思?” “……强买强卖呗!” 亲爱的们,元旦快乐哦~ 第四章 掘地三尺 章节名:第四章掘地三尺 “掘地三尺,把那小子给找出来!” 这是宫无绝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咬牙切齿,面色漆黑,头顶生烟。 偌大的玄王爷寝室中,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丝丝蔓延,如同笼罩了寒霜森冷一片。某个只差没暴走的冰山男人坐在书案前,食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在沉寂的房间中发出闷闷的声响。 “爷,陆言已经派人查去了。”陆峰眼观鼻鼻观心,垂着头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 吱呀一声,房门被从外面开启,盛夏的阳光穿入房间,驱散了一室低迷,陆峰狠狠的深呼吸了一口,将感激的目光投向了走进的华贵男子。 皇上,恩人啊! “哈哈哈哈……我可听说了,堂堂宫无绝被一少年一板砖拍了个……呃,陆峰,你眼怎么了?” 陆峰只想以头抢地,皇上啊,没看见爷那张脸黑的么,添点水都能直接研磨了,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大燕皇帝宫琳琅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宫无绝黑着脸,青筋绷起,一双剑眉皱成了疙瘩。死死地拉下上扬的唇角,飞扬的眉目依旧掩不住幸灾乐祸的笑意,大手一扬,一碗热腾腾的汤药瞬间丢了出去:“也就你的手下敢这么大胆,我这皇帝在你玄王府里,一点地位都没有。” 嘴上埋怨着,脸上却分毫怨言都无,一身简单的白衣风流倜傥,如狐狸狭长的眉眼中尽是豁达洒脱。 宫无绝一把接住,仰头一饮而尽。 宫琳琅把自己抛进椅子,如浪荡子一般的随意动作,丝毫不减周身贵气:“什么情况,陆言的说的少年哪里来的?胆儿够肥的!” “回皇上,那少年应该不是盛京人士。”门口一阵脚步声,书生陆言的声音传了来:“爷,属下初步查过,全盛京只有一人和那少年名字吻合,不过想来绝不会是他。” 宫无绝的眉心连跳两下,压下心头恨的痒痒的怒意:“谁?” 这字沉的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陆言走进门先是一抖,才道:“乔家,九公子。” “废物乔九?”宫琳琅随手抓过个茶盏把玩着。 那闻名大燕的废物公子?半点医术不会,丁点玄气没有,若是仅仅如此也就罢了,怪只怪她生在了地位超然的御医世家,千百年来的贵族中出现的唯一一个废物,想不出名都稀奇! “不会是他。”宫无绝四字冷沉,那自称乔青的少年满身毫不掩饰的嚣张,这样的人必然不屑于说一个假名字,而她来历身份皆成谜,又有一身比他也差不了多少的功夫,想是背景雄厚,能掩饰行踪也不足为奇。 薄唇一勾,他冷冷吐出:“修罗鬼医。” 陆峰霍然抬头:“爷,你是说,她就是那以行踪诡秘和行事张狂著称的修罗鬼医?” “呵,有意思!那位修罗鬼医从来以面具示人,行事亦正亦邪全凭心情,更是狂妄曾言,‘天下间,没他不能解之毒,没他不能医之人。’如此嚣张,俨然将天下医者藐视在目!对对对……”一连三声对字,宫琳琅抚掌称是,歪在椅子上的身子坐直了起来:“那人一把修罗飞刀,既能杀人又能救人,跟你们所说的性格和武器皆是吻合,再加上那十大奇毒之一,普天之下这么年轻的解毒之人,不过一掌之数。” 和宫琳琅的兴致勃勃相比,宫无绝还是一张死人脸,若是仔细研究可见一双鹰眸中两簇火焰凌厉升腾。 他斜去一眼:“你这皇帝,还是多关心关心正事,宫玉那个白眼狼都踩上门了!” “蹦跶不了几日了……”砰的一声,手中茶盏化为齑粉,宫琳琅下颔一扬:“说你的事儿。” 并不担心好友的皇位,真正动了杀心的宫琳琅可不像他表现的那么浪荡无害。唇角勾起个势在必得的桀骜弧度,眼前再次浮现出那让他怒意翻涌的少年,宫无绝从喉咙间磨出一个字:“查!” “是!” 陆峰陆言高声应是,带着主子的命令出了房间。 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那个名叫乔青疑似修罗鬼医的少年! 殊不知,玄王府正在全力寻找之人,亦正是他们认为绝不可能之人。 乔府废物九公子的院落,简陋的比之下人也强不到哪里去,内外两间相连,外间不过一桌,一案,一床榻,一书柜,到了冬天连烤火的炭炉都没有,那窗户都是丝丝儿漏风的。 而两室之间一方素色屏风,却隔开了犹如天堂地狱般的对比。 重帘深卷,浮香淡淡。 帘,是十八面鲛纱青丝,金钩流苏,似烟似雾。 香,是百年制取沉迦南,青烟袅袅,如梦如幻。 “这大清早的,谁他妈在外面吵……” 檀木床榻上,睡眼惺忪的少年一把掀开被子,气哼哼地坐起来:“非杏,非杏——” 温婉的丫鬟端着水盆走进来:“公子,也只有你能把日上三竿当成大清早。”还这么理直气壮。 乔青揉揉眼,搂住非杏柔软的腰肢:“你家公子昨晚可忙了。” “是是,忙着一板砖敲晕了大燕玄王……”非杏捂嘴轻笑,要是天下人知道,修罗鬼医在起床的时候会像孩子撒娇,还不得吓掉了眼珠子:“公子还是想一想半月后的医术大考吧,听说那人要来观考的。” 乔青清醒了三分。 昨夜她没戴修罗面具,以宫无绝的心思能猜到他的身份并不意外,到时候医术大考她一上场,身份穿帮是必然的。 摸着白皙颈项上小巧的喉结,她吹了声口哨:“所以,我要了个条件,防患于未然。” 非杏专心给眼前大爷一样的主子穿衣净面,一句“你那是强盗行为”到了嘴边,硬生生的又吞了回去,莫看她家公子起床这会儿温驯的猫咪一样,其实是个三百六十度无处不长眼随时能逮到她们的腹诽狠狠恶整并以此为乐的主! 阳光穿过窗棂映在少年精致如玉的面容上,浓密卷翘的长睫似蝶翼扑扇,溅开细碎的点点金华。 “外面怎的那么吵?” 非杏收回看呆了的眼,撇撇嘴道:“乔家的天之骄子们回来了。” 乔青眼尾一挑:“乔文武?” “不只是他,少爷小姐们都回来了,乔文武还带了个贵客,听说老家主重视的很……”想起那群少爷千金们趾高气昂的嘴脸,非杏恶心的直想吐:“什么天才,呸!” 公子一个脚趾头,都能把他们比到尘埃去! “什么人!”非杏耳尖微动,迅速走出内室。 来人一身乔府下人装扮,尚且站在苑外,保持着一只脚跨进院子的姿势,见有丫鬟走出来,干脆省了进去的麻烦,扫一眼这破落的小院,满脸不屑。 “老家主吩咐了,中午设宴招待贵客,凡是府中的主子都要出席,九公子也准备准备吧。” 求收藏,求包养~ 嗯哼,伦家真的会暖床~ 第五章 行此大礼 章节名:第五章行此大礼 乔家的会客厅内,因为一个贵客的到来,而变的极是热闹。 一方“仁心仁德”的硕大牌匾下,丫鬟小厮们进进出出,端茶递水不敢有一丝的怠慢。里面香风环绕笑语不断,年轻的公子小姐们锦衣玉带,绫罗朱钗,围着两侧上座的锦衣男子众星拱月。 “姑苏公子?” 女子温婉的轻唤,将姑苏让的神思召回。温润如风的面容挂上惯有的浅笑,看不出丝毫心不在焉:“乔姑娘有何见教?” 这一笑宛若春风拂柳,乔云双瞬间红了脸。 “姑苏兄,你这翼州四公子的魅力果然无可挡……”说话的男子坐在姑苏让一侧,相貌堂堂仪表不凡,正是乔家大公子乔文武。他半真半试探的大笑道:“姑苏兄少年英杰,五妹亦是有名的才女,这么看来真是天作地和的一对啊!” “云双哪里配得上姑苏公子。”乔云双偷偷抬眼,见姑苏让还是一副温润浅笑的样子,不应答也不接话,不由咬着细齿转了话题:“方才云双是说,大哥这次回来玄气又精进了,保不准能出个五公子呢……” “这话可要让人笑话了。”乔文武连连摆手,谦逊的动作掩不住眉目间的得意:“比起姑苏兄,我还差得远。” “大哥的武艺已是超群,姑苏公子竟是比你还厉害……不知双儿可有幸一睹公子风采呢?” 一会儿的功夫,由“云双”变成了“双儿”,从来被众家千金环绕的姑苏让又岂会看不出端倪:“既然乔姑娘相邀,姑苏却之不恭。” 不待乔云双惊喜,姑苏让慢悠悠地取下腰间玉笛:“今日气氛极佳,便以一曲献丑了。” 堂内一片尴尬。 乔云双俏脸通红,她本意是要看姑苏让练武,他却以玉笛相拒…… 暗暗朝一边递去个神色,坐于一侧的娟秀少女立刻会意:“姑苏公子,乔雨有个想法,公子一支玉笛名满天下,正巧五姐姐琴艺无双,不如与公子共谱一曲……” “好主意!” 不给姑苏让拒绝的机会,乔文武迅速吩咐道:“来人,去取五妹的凤尾琴来——二叔,你怎么来了!” 一声含怒质问,让殿内瞬间安静。 姑苏让诧异挑眉,有人一直在门口徘徊他早就发现,只是那人一身粗布衣裳极是窘迫,还以为是乔府的下人,没想到竟是乔文武的二叔。他优雅起身执了晚辈礼:“在下姑苏让,见过世伯。” 只是这礼还没全,就被人拦住。 “姑苏兄,只怕我这二叔,受不起你的大礼。” 乔文武心下不耐,他好不容易把姑苏让给请了来,三番四次的试探,五妹也频频示好,没想到这姑苏让油盐不进,一个难得的合奏机会,又被这突然出现的废人给耽搁了。 “还不快取琴来。” “是,大公子。” 下人快步跑出去,经过门口的时候偏巧撞了扎了根不动的中年男人一下,他一个趔趄险些歪倒,一咬牙,竟跛着腿走进了大堂。 姑苏让微微一笑,不受旁人态度影响:“乔世伯有事?” 乔伯庸一瘸一拐地走到近前,深吸一口气:“久……久闻姑苏公子大名今日得见实在有幸,也听闻公子和玄云宗颇有渊源,是以……在下冒昧请求公子,可否代为引荐一人。” “谁?” 姑苏让问完,旁人才反应了过来,纷纷嗤笑出声:“不会是二叔想拜入玄云宗吧?” 鄙夷不屑的目光流连在他的腿上,无声地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方正憨厚的面容涨的通红:“在下一介废人,不敢污了宗门高洁之地,是我乔家小九,天资聪颖却苦于无师受柄,一直埋没荒废……” “噗——” “谁?那小废物?” “天资聪颖?埋没荒废?二叔你不是疯了吧?” 喷笑声此起彼伏,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乔文武大笑不止,好像听见了世上最可笑的事:“二叔,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莫要在贵客面前失了分寸,丢我乔家的脸面!就凭那小废物还想进玄云宗,简直是痴人说梦!” 姑苏让皱了皱眉,终于想起了这乔家小九是什么人。 ——废物。 ——大燕国乃至翼州大陆都有名的废物。 “乔世伯言重了,若有机会,在下帮忙提上一提,只是具体如何就要看玄云宗宗主的决定了。” “多谢姑苏公子。” 乔伯庸一躬鞠到底,却并未离开。 满堂鄙夷不屑的嘲讽声中,他一瘸一拐的转向了笑的前俯后仰的乔文武,一个少年才俊,一个老弱病残,乔伯庸梗着脖子看向比他高出一个头的乔文武,一字一顿:“小九,不是废物。” 这变故一时让人反应不过来,乔文武掏掏耳朵:“你说什么?” “小九,不是废物!” 从来懦弱好欺的废人何时有过这样的魄力? 乔文武脸色骤冷,乔家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废人来挑衅,尤其是当着姑苏让的面。他冷冷地盯着乔伯庸,以他和这废人在乔家的地位,但凡不闹出人命都不会有人追究。 眉目间已见阴狠的杀气。 公子小姐们兴致勃勃地看着好戏,姑苏让把玩着玉笛的手一顿,终于没有制止,别人的家事他不好插手。 一片虚情假意的惊呼声中,乔文武一拳击出! 想象中的惨叫并未响起。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凉薄彻骨的邪肆嗓音:“大哥,十年没见,也不用行此大礼吧……” 大礼? 众人赶忙看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趾高气昂的乔家天才,竟然狗吃屎一样的趴在地上,撅着屁股发髻散乱,怎一个狼狈了得!而本该被一掌打到奄奄一息的乔伯庸,哪里还有影子? 满屋人茫然四顾,忽然齐齐一怔…… 会客厅朱红色的门檐边,一个红衣如火的少年凭栏而立,双臂环胸,姿态逍遥,隐在阴影里的面容看不清晰,唯有一双漆黑如夜的眸子,犀利诡谲,幽深无垠! 那殷红的唇角似是一勾,身后浮云吞吐,金光万丈,她踏着阳光缓缓走来…… 满地打滚求收藏:喜欢的亲,表忘了加入书架哦~ 第六章 爷不喜欢 章节名:第六章爷不喜欢 “是你!” 一声怪叫打破满堂静谧。 乔文武狼狈地趴着,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刚才挟怒而出的一拳忽然失了目标,惯性下竟然当众摔了个狗吃屎,还是当着姑苏让的面!到了此刻他早已顾不得那突然消失的乔伯庸,全副心神都沉浸在当众出丑的羞恼之中。 尤其眼前这个印象中任人欺凌只知哭哭啼啼的废物,竟敢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鬼样子! 简直该死! 无视乔文武的咬牙切齿,乔青走上前来,俯视着他极是无辜:“大哥……平身吧。” 噗—— 一声轻笑从前方传来。 歪头看去,正对上姑苏让温润含笑的眉目,锦衣玉带,月白青竹,薄唇微扬似是永远噙着抹笑意,多一分则热情,减一分又显疏离,温雅如风的恰到好处。 当的是芝兰玉树,谦谦君子! 姑苏让也在打量着她,大陆上年轻一辈中何时有了这等高手?这少年举手投足潇洒自如,绝美的仿佛从画中走出,一如谪仙下凡,又如林中高仕,偏偏优雅高洁中带了几分邪气,如仙,如妖。 再看这满堂惊诧中带着鄙夷不屑的目光,就知道这高手还是个扮猪吃虎的主。 “在下姑苏让。” “幸会,乔青。” 两人隔着空气远远一点头,这是真正的高手之间给予的尊重,然而“乔青”两字落下之后,姑苏让却是一个愣怔,难得的露出了个不可置信的傻眼表情。 “哈哈哈哈……”他止不住地笑起来,手中玉笛轻敲掌心,好,好一个乔青,好一个废物乔九! 堂内众人一阵莫名其妙。 从进入乔府以来姑苏让一直是个不咸不淡的模样,那是一种隐在骨子里的高贵疏离,说白了,和他们就不是一个档次。可是这会儿,他竟对一个废物另眼相看? “乔九!谁准许你出来丢人现眼的?咱们十年没回府,也没人教你规矩了么?”乔云双绞着帕子,一双明眸都嫉红了,这一怒斥,身边乔雨紧跟着一声冷哼,迫不及待地附和道:“一个废物竟敢来打扰贵客?” “简直给我乔家丢人……” “还不滚出去!” 侮辱谩骂一波一波如潮水袭来,乔青的脸上却没现出他们预想中的羞愧惊惧,她两指摩挲着下巴,在殿内慢悠悠地踱起了步:“唔……废物,啧啧,这两个字……” 众人诧异地盯着眼前少年,这分明就是那个一无是处任他们揉捏的废物,可是,却又有哪里不一样了,唇角含笑,举态逍遥,偏生给人感觉阴戾如冰,迎上这样一双似笑非笑的视线,竟莫名的背脊生凉。 “这两个字怎样?”乔云双醒过神来,顿时心生恼怒:“一个废物而已,竟敢故弄玄虚!” 一丝杀气倏地凝起,正执起茶盏的姑苏让动作一顿,复又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现,忽然手中一空,就见走到身边的少年毫不客气地接过茶盏,无比从容啜了一口。 温热的茶水冉冉冒着雾气,她懒洋洋地抬起头:“爷——不喜欢!” 满堂哗然。 这小废物说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难掩心中震惊,乔云双俏脸铁青,扭曲的怒不可谒,早在姑苏让那里受到的憋屈,立刻就爆发了出来,一个任人唾弃的废物也敢大放厥词? 咻—— 破风声中,一根长鞭猛然挥出,直袭乔青面颊。 “小废物,你找死!” 长鞭如蛇,吐着狰狞的信子劈头盖脸而来,漆黑的瞳孔深处金芒一闪,乔青的眼前浮现出十年前的种种画面,那具伤痕遍布的小小身体,无声地印证了脑中狠毒的记忆,今天这一鞭,也不过是历史重演! 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不是她,还是那个懦弱的乔九,这一鞭下,焉有命在? “好,打得好……” “五姐姐,好好教训教训她,看看她还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哼,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一侧乔雨率先带头呐喊,众人终于反应了过来,然而幸灾乐祸的叫好说到一半,话音戛然而止。 那强劲狠辣的一鞭破空而去,却并未如他们的想象抽到那废物的脸上,没有即刻殒命,没有皮开肉绽,没有容貌尽毁……什么都没有,那长鞭中看不中用的被两根白玉般的手指轻轻一捏…… 瞬间,在半空绷成一条直线。 一头,是瞪大眼不可置信的乔云双,贝齿紧咬着嘴唇,拽着鞭子恼羞成怒的死命较着劲。 一头,是悠然啜了一口茶水的乔青,空了的茶盏随手朝桌上一丢…… 砰—— 茶盏落于桌面,打破了满堂死一般的静默。 偌大的会客厅内没有一丝的声音,乔雨等人傻傻地站着,又惊又诧地盯着乔青,尤其是见她一手持鞭和对面的乔云双对峙,还能挂着慵懒的笑容悠然看戏,那拼了命死了劲儿涨红了脸拉拽的乔云双,仿佛就成了一个笑话。 天大的笑话! 乔云双怒火中烧,什么温婉才女通通丢到脑后,她满面狰狞:“你……你放肆!我是你姐姐……” “别跟老子鬼扯淡!” 指尖优哉地夹着鞭子,乔青嗤笑一声,刚才又不见你摆出什么姐弟情意,靠,当老子傻的!忽然耳尖一动,她斜眼觑着对面目露惊喜的女人,轻笑一声:“很好,还是没学乖!” 话音未落,倏地一转! 一把狰狞的剑尖擦身而过,乔文武持剑偷袭由后而来,一击不成反身再来。 “废物,受死吧!” “大哥,杀了她!” 眼中一丝杀气划过,乔青抓住鞭子的手陡然一扯,对面的乔云双惨叫一声飞了出去,如断了线的风筝砸到了殿内的廊柱上,不待众人惊呼出声,只见那鞭子在半空一转,仿佛长了眼精准的勾住了乔文武手中的长剑。 反手一鞭,那剑立即脱手紧跟乔云双而去,去势迅猛在空中划破气流,贴着她的头皮“铎”的一声,刺入廊柱。 众人惊骇欲绝,还没从这连番的惊惧中回过神,又一声惨叫响起,“砰”的一声,一道身影闷哼着砸到了乔云双脚下。 殿内鸦雀无声。 乔雨等人呆若木鸡,失去了声音失去了思考,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是一个梦——噩梦! 大哥可是绿玄啊! 而那个废物…… 所有人僵硬的转动脖子,好像从来没见过乔青一般,她还是那个优哉游哉的模样,双臂环胸,红衣如火,唇角噙笑,一身邪气,然而此时没人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她慢悠悠地朝着廊柱下狼狈的两人晃过去,俯视着地上仿佛受了极大刺激的乔文武,蹲下身拍拍他惨白的俊脸,嗓音邪佞像是从地狱传来:“别再让爷听见废物那两个字,爷说了,不喜欢!” 乔文武目光呆滞,乔云双惊骇欲绝。 她站起身,红色的衣角荡出优雅的弧度,一侧乔雨等人齐刷刷退后一步,姑苏让笑着摇了摇头,忽然面色一肃。同一时间,一股沉厚的气压从外逼来,仿佛一座山压在了乔青身上。 她眉峰一动,听门口脚步凌乱,厚重的嗓音含怒响起: “好大的口气!” 有很多亲,对简介有疑问,这里解释一下哈~ 一,女扮男装文,咱乔爷是女人没错,至于为什么乔家的人不知道,后面会有解释。 二,正文中男主宫无绝,简介凤无绝,也没错,你们懂的,身份可以改变。 最后,长夜每日碎碎念:加入书架,加入书架,加入书架~ (^o^)/ 第七章 见过不要脸的 章节名:第七章见过不要脸的 乔青转头看去。 会客大殿门口,一行人浩浩荡荡而来,当先一个中年男子面色阴沉,忽然远远扫到殿内的廊柱,面色大变:“双儿?” 那廊柱之下倒着两个歪歪扭扭的身影,其中一人发髻散乱,衣裙破皱,头上的朱钗要掉不掉的挂着,俨然一只土鸡模样,不是乔云双又是谁? 乔云双眼圈一红,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爹,爹,你要为双儿报仇!” 乔伯封一个箭步冲进来,看着从来被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惊怒交加:“谁干的?” 一声质问,杀气腾腾,阴冷的视线环视一周,让满堂人浑身一僵,缩着脑袋偷偷朝一侧望去…… 紧跟着,乔云双伸手一指,义愤填膺:“是她,就是这个小废……小……” 随着这一指,原本在乔青前方的几个年轻公子小姐,立即齐刷刷跳开,让出了那一道妖异艳丽的火红身影。乔青轻飘飘扫去一眼,乔云双立马一个激灵,却是不敢再将废物两个字说出口了:“爹,就是她,你一定要为双儿做主!” “是你?!” 唇角一勾,她轻笑道:“三伯。” 乔伯封一个愣怔,看着在他如刀视线下依旧从容的乔青,这废物向来龟缩在那方小院,这十年来别说见她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即便是偶然遇见,这么个小废物也入不了自己的眼,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 那周身的漫不经心和从容不迫,几乎让人以为是在做梦! 大门外跟上来的脚步声将他思绪拉回,毫不掩饰脸上的惊诧和厌恶,乔伯封厉声逼问:“你伤了双儿?” 乔青的回答只有无声的挑衅,眉毛飞扬,一脸嚣张。 “小畜生,你该死!”乔云双浑身颤抖,盛怒之下全然顾不上什么温婉端庄,头顶歪歪斜斜的朱钗配上狰狞的样子像一个泼妇:“你别以为不说话就行了,满堂人都看见了你无从抵赖!爹,你看她是什么态度,就是这个小畜生伤了我,你要为双儿报仇,杀了——” “放肆!” 蓦地一声铿锵如铁,苍老却威严十足的从外传来,刹那便震的乔云双一个激灵。 看到了门口站着的老人,一直默默看戏的姑苏让唇角一弯,重新认识了眼前少年,不发一言,便逼得乔云双自乱阵脚。年纪轻轻,身手高明,心思诡诈…… 姑苏让站起身,良好的修养,温雅的风姿:“乔老家主。” 乔延荣一头银发,年过花甲,精神却是矍铄得很:“久闻姑苏公子盛名,没想到这第一次见面,我乔家就闹出了这等笑话,见笑了……” “老家主客气。” 寒暄过后,苍老浑浊的眼睛才落到了乔云双的身上,手中拐杖一掼地面,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伯封,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仪容不整,言辞放肆,当着贵客的面说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话,这可是我乔家的规矩?” “爷爷,是这个小……” “双儿!住口!还不赶快认错。” 乔云双咬着唇瓣,死死地瞪着一侧唇角斜勾的乔青,恨不得冲上前去杀了她,终于在乔伯封的怒斥下低下头,一脸不甘:“爷爷,云双知错。” 乔延荣冷冷地扫过一眼:“贵客面前口出恶言,不知礼数不懂规矩不晓分寸,从明天开始禁足三日,好好在房内思过。” 从来被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何时受到过这样的委屈?乔云双的眼泪刷的流下来,眼中的怨毒简直能把乔青射个对穿:“是,爷爷。” “嗯。到底是怎么回事,乔雨,你说。” “乔雨遵命。”乔雨走出一步,娟秀的眉眼低垂着看不见神色:“方才二叔入殿请求姑苏公子代为引荐,希望小九入玄云宗,后与大哥起了冲突,不知为什么二叔忽然不见了,小九也无故来了堂内,五姐姐怕小九莽撞失礼于姑苏公子,便出言教训了几句,谁知小九突然与五姐姐动起了手,还将五姐和大哥一并打伤……后来爷爷和各位叔伯就到了。” 堂内众人神色各异。 姑苏让抬头看了她一眼,眉宇间颇为意外,这个解释不能说有错,却略去了乔文武和乔云双的跋扈,字字句句隐藏着不见血的兵刃,矛头直指乔青,可说歹毒非常。 乔青眉梢一挑,漾起个果然如此的森凉笑意。 其他人却没这么淡定了,叔伯中有人惊呼一声:“什么?小九打伤了文武?文武可是绿玄啊!就小九那个……搞错了吧?” 直到这时,他们才看见了廊柱下依旧处于极大打击中的乔文武,随即不可置信地看向一直被忽略或者可以说从来就没放在心上过的乔青,乔延荣意味不明的视线射过去,苍老却犀利,仿佛能让人无所遁形。 一道道的目光流连着,惊诧,厌恶,得意,幸灾乐祸,应有尽有。 气氛凝滞,一触即发! 终于,乔青缓缓地抬起了头。 乔雨等人纷纷一愣,只见方才还在堂内一脸嚣张的小子,这会儿像是变戏法一般摆出了一个懵懂的神色,眨眨眼睛无辜的像只兔子:“我伤了人?” 噗—— 正在悠然品茶的姑苏让,这辈子头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口茶水毫无形象的喷了出来。 他对这少年的印象第二次颠覆了,身手高明,心思诡诈,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如果这人还能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瞎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演技精湛堪比戏子的话,才是真正的让人忌惮。 明着可以嚣张狂妄,暗着也不介意玩阴的,和这样的人为敌,一不小心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姑苏让很期待,在满堂人眼睁睁的看着她出手几乎无从抵赖的情况下,她要怎么把这局面扭转?和所有神情宛若被雷劈了的人一样,他看着乔青走上前去,极是温柔的将乔文武扶了起来,轻轻帮他拍着身上的灰尘,兄友弟恭的任谁都挑不出错处。 然后仰起脸,茫然又无辜:“大哥,你怎么躺在地上?” 姑苏让喷茶,乔文武却是要喷血。 他瞪着眼睛看着眼前温驯乖巧的少年,像是吃了个苍蝇一样,气血翻涌,汗毛倒竖。脑中只有一行大字,毫无预兆地飘了出来: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来猜一猜,咱乔爷咋把这事给忽悠过去~ 喜欢的亲,表忘了加入书架哈~ 第八章 算无遗策 章节名:第八章算无遗策 “小畜生!你想抵赖?!” 在满堂人被这不要脸行径震的汗颜不已之时,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乔云双:“你伤兄害姐这等畜生罪行,以为演演戏就能蒙骗过去?当我们都是傻子么?你休想!” “五姐!” 一声大喝,来自于方才还温驯乖巧的乔青。 她上前一步,绝美如玉的面容义愤填膺,任谁都看得出悲痛的情绪:“五姐你太过分了,爷爷年迈是事实,然而身体向来康健,神思更是清明,你怎可说爷爷是傻子!这话让爷爷听见该是如何心痛,你……你……简直大逆不道!” 乔云双瞪大了眼,气的浑身发抖。她没想到乔青不止矢口否认,还敢断章取义陷害于她:“你胡说!我何时说过爷爷是傻子?我是说你卑鄙无耻想要蒙骗过关,岂不是当爷爷是傻……” “放肆!” 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就看见了脸色阴沉怒气冲冲老家主,阴冷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让她脚下一软,险些摔倒:“爷爷,不是的,双儿绝不敢有如此想法,是这个小……小九伤了双儿和大哥,其心歹毒却还不知悔改妄图抵赖,双儿一时不忿说错了话,求爷爷为双儿……为双儿做主。” 说着跪了下来,眼泪一滴一滴滚落,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更对比的她口中的罪魁祸首,心思歹毒,不思悔改。 一道道怒视刮在身上,若是目光可杀人,乔青早已身首异处! 她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冷意,再抬起头依旧是那副无辜的模样,根根分明的睫毛如蝶翼扑闪,一瞬染上了淡淡的雾气,那双漆黑的眸子晶莹剔透如受了惊的小鹿,在这样一双绝对不可能说谎的眼睛下,一切的指责都显得不近人情起来。 靠!比演技,老子怕你不成:“爷爷明鉴,小九十年未见大哥五姐,欢喜还来不及,怎会伤害他们。” 乔云双心头冒火:“爷爷……” “够了!”乔延荣厌烦地打断她:“文武,你说。” “是,爷爷。” 乔文武走出来,刚才乔青的一击让他血脉不畅,此时步子微有踉跄。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块玉佩从他身上掉出,墨绿色的玉佩玉质通透,其上刻了个小小的“乔”字,是乔家子弟自出生以来便有的,再下方便是每个人的名号,以作区分。 乔延荣淡淡扫过一眼:“怎么这么不小心。” “文……文武……文武知错。”乔文武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枚玉佩,双手轻颤正要拾起,却见一只莹白素手先他一步。乔青将玉佩递给他,笑的真诚又真挚:“大哥,给。” 又是一出兄友弟恭的亲热戏码。 乔云双咬着一口细牙,真想冲上去撕开她虚伪的面具,在她看来乔青不过是垂死挣扎,只要大哥说出真相,这小废物今天就死定了! “大哥,你快说呀!” “回禀爷爷,一切确实如乔雨之前所言,是小九打伤了我和五妹。” 乔文武说完,乔云双立即跳起来,怨毒的视线毫不掩饰地射向乔青,仿佛已经看见了她的惨状,乔青却看都没看她,依旧淡定的垂首站着,阴影中的唇角邪气一勾,蕴着一切尽在掌握的胸有成竹。 “不过……” “不过什么?” 异口同声,情绪却全然不同。 一个是迫不及待的乔云双,一个是面色不耐的乔延荣。乔延荣瞪她一眼,后者立即闭上嘴,不敢造次。 “不过……”乔文武抬起头,一咬牙道:“爷爷,本来这件事是文武受伤,然而事实之前文武不敢蒙骗于您,小九虽然出手,但是当时的情况却并非您想的那样,小九劲道十足,像是只凭着一股蛮力横冲直撞,而且当时双目之中一片疯狂,据文武的猜测,也许小九根本就失去了神智,毫不知情。” 哗! 堂内瞬间乱成一锅粥。 “大哥说什么?你看清楚了么?” “那时候乱的很,光顾着惊讶了,哪里看得清啊?” “没听大哥都说了么,难道被打了还包庇她不成?难怪这小……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倒是错怪她了。” 这讨论不过三言两语,已经板上钉了钉,乔青突然便从丧心病狂的凶手,变成了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乔云双一屁股坐到地上,不可置信:“大哥,你说的是什么话!” 乔文武一攥拳,一脸正气,显然已经豁出去了:“云双,我知道你气恨小九,不过也不能冤枉她不是?” 我冤枉她?被指责的女人险些气晕了过去,血红着一双眼恨不得把乔青撕个粉碎:“小畜生,你给大哥灌了什么迷魂汤!什么失去神智,毫不知情,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失去了神智!” 这一问,堂内立即静了下来。 一双双视线朝低眉顺眼的乔青看去,其中就有一双来自姑苏让,瞧着满堂瞩目下乖乖巧巧的少年,和先前的嚣张邪肆唯我独尊完全判若两人,温润的唇角漾起愉悦的弧度,今日这一趟乔府之行,倒是没白来。 在四下里扫视一周,正想着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谁,就见乔青明眸一转,抬起头朝他微微一笑。 这一笑,如花开锦瑟,流光飞闪,道尽世间至美至幻,却让从来高贵温雅的翼州四大公子之一,嘴角的弧度瞬间僵硬了,一股说不出的悲催预感升上心头。 乔青皱着淡淡的眉毛,像是在思考:“爷爷,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脑子里的记忆从进入堂内后就乱糟糟的。好像我说不喜欢被人叫做废物,然后五姐姐生气了,问了句什么,我慌张失措不知该怎么办,在堂内走来走去……然后……然后……” 她咬着唇,精致的脸上一片焦急,像是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然后你喝了一杯茶!”有人脱口而出。 姑苏让发誓,他的预感头一次这么准,正对上乔青一片懵懂的漆黑眼眸,偏偏他还看懂了其中传递的意思:这可不是我说的哦! 姑苏让几欲吐血。 “哦对,姑苏公子递给我一杯茶……然后……爷爷,小九实在记不清了。” 这小子……明明是你从我手里抢走了一杯茶,偏生说是我递给你的!后面也不需要你记得清了,单看这满堂人瞄来的眼风,姑苏让就知道,这黑锅他是背定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名震天下的姑苏公子屈尊光临,偏偏乔家不知好歹痴心妄想,竟企图将自家的女儿塞给他,姑苏公子不胜其烦之下,便借着突然出现的废物之手警告一二,先是教训了不知分寸穿针引线的乔文武,后又教训了妄图攀龙附凤的乔云双。 听说大陆上有一些诡异之极的药物,能让人短时间内神智失常,气血奔涌,打了鸡血一般的疯狂,说白了,就是透支生命的刺激性药物。而那可怜的废物小九,也不过是姑苏让手里的枪罢了。 这就是满堂目光中所包含的意思。 姑苏让有苦说不出,你说不是你干的?那以你的身份为何容忍一个废物取走了茶盏?你说他不是废物,你不过是惺惺相惜?靠,骗谁呢,乔家小九是废物,全天下都知道好不好! 一片静默中,乔延荣脸色难看,再看向姑苏让的目光,即便有多么的不满,也只有忍着:“姑苏公子……” “乔老家主,今日府上家事众多,姑苏就不打扰了,改日必当登门再聚。” “自然,自然,今日招待不周,改日必将盛情款待。” 两人打着哈哈寒暄几句,也知道这“改日”可以无限期搁置了。 姑苏让走至门口,步子一顿。 他转身看向殿内的乔青,虽然以他的身份根本懒得理乔家人怎么想,但是被人打了一闷棍的感觉着实不爽,他这辈子只在两个人手里吃过亏,其中一个便是眼前风姿如玉的少年。 两人隔着层层空气对视一眼,乔青眉梢一飞,无声道:多谢。 姑苏让摸摸鼻子,直觉这少年的模样实在欠扁。恐怕从一开始她就计算好了这祸水东引,一股脑的屎盆子扣在他头上,虽然不知道乔文武为何突然反口,但是很明显跟那玉佩有关了,趁着扶起乔文武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将玉佩放到他身上,剩下的一切便是她主导的一场戏。 没错,戏! 这满堂人都像是她麾下的戏子,一个动作甚至一句话就能引导着他们朝她预想的方向走…… 由始至终,算无遗策。 姑苏让转身离开,月白的衣角在夏风中荡出豁达雅致的弧度,他本也不是小心眼的人,此时心里除去被人摆了一道的郁闷外,更多的,还有数不尽的赞赏。 待到他身影走远,堂内一场戏终于落幕。 “都散了吧,还杵着干嘛?伯封,你跟我来一趟。”乔延荣怒气冲冲,走到门口忽然一顿,一根拐杖敲的咣咣响:“云双,从现在开始闭门思过,医术大考之前你就莫要出来了!” “爷爷……”乔云双不可置信,看着老家主头也不回的背影,头顶摇晃了一中午的朱钗终于“啪嗒”落了下来,像是一只斗败的土鸡。 “小畜生!都是因为——” “五姐姐也别怪小九……”眉目娟秀的乔雨扶起她:“刚才不是解释清楚了么,虽然让姐姐如此狼狈,在众人面前出尽了丑,又被爷爷这般惩罚……但是,她总归不是故意的。” 乔青轻轻笑出声来,好一个不是故意的,这规劝之歹毒着实不如不劝! 她陡然逼近! 乔雨一惊,退到廊柱边上,两只纤细的手臂瞬间圈住她离开的方向,在她阴晴不定的脸色中,乔青缓缓挨近她的颈边:“姐姐十年来对小九的照顾,加上今天的见面礼……小九铭记在心。” 乔雨脸色瞬间煞白。 “哈哈哈哈……” 留给她的,只有乔云双怀疑警惕的眸子,和乔青一殿狂肆的大笑。 喜欢的亲,加入书架吧~ 第九章 三男聚首 章节名:第九章三男聚首 “哈哈哈哈……” 肆无忌惮的大笑声,充斥在大燕皇宫的御书房内。 宫琳琅歪在巨大的龙椅之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身明黄锦袍,少了那日的浪荡不羁,多了几分高贵威严:“所以说,咱名满天下的姑苏公子也有吃瘪的时候?” 姑苏让指指龙案上的棋盘:“你再笑下去,这盘棋就要下到晚上了。” “那可不成,花前月下美人在怀才是极乐,大好时光浪费在男人的身上,无趣无趣……”撇着嘴角落下一子:“那小子真正阴损,有机会定要去会会她,哈哈哈哈……好小子!” 姑苏让跟着下一子,白了眼不给面子的老友,脑中浮现出前日的情景,十分腹黑的希望这浪荡子也去碰碰壁:“半月后不就有机会么。” “你说医术大考?” “医术大考十年一次,算是乔家最重要的考核,连乔文武等人都专门从玄云宗回来,想必那乔青也是会参加的。对了,听说这次乔延荣特意请旨,希望你去观礼?” 宫琳琅诧异地看他一眼:“这你都知道?” “乔家那小半日我也不是白呆的,多日不见,总要给你带个见面礼……原以为乔文武等人回府,那宫玉的侧妃也会去一趟,好歹是乔家的二小姐,手足情义怎样不说,面子上总得过得去。没成想卧病在床,倒是没见着。” “呵?”宫琳琅夸张的抽口气,亲自给姑苏让添满了茶:“够朋友,来之前把这关系都弄清楚了,让你这姑苏公子给我跑腿,罪过罪过。” 姑苏让也不客气,端过茶盏抿了一口:“我一直奇怪的很,乔家也只是个御医世家而已,以你的性子,怎么会容许他们有这么高的地位,王侯将相也不过如此!” 宫琳琅哈哈一笑:“别的不说,他家的免死金牌摞起来,估计比你都要高!” 他何尝不觉得那乔家碍眼,尤其是近几十年来,自从乔延荣当家之后越发的目中无人,只从一个医术大考请旨让皇上观礼便能看得出。然而乔家祖上冒了青烟,先祖乃是开国皇帝的救命恩人,大燕立国后此人便顺理成章的执掌了太医院,乔家亦是扶摇直上圣宠不衰,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几百年来辅佐了数十位帝王,也接连救过数十位帝王的命。 名副其实的开国元老、不败家族! “老子的祖宗都干什么吃的,免死金牌也能一打一打的往外送……” 习惯了宫琳琅不着调的性子,姑苏让选择性的把他的话无视:“乔家二女儿是宫玉的侧妃,到底他们是个什么态度还难说。照你说的,免死金牌在手,你动,是违了祖训,不动,又说不得就是个绊脚石。” “我有数,跑不了他的。”他仰躺回龙椅里,冷笑一声随手丢下一子:“倒是那乔家小九我感兴趣的很,乔延荣那老东西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话,那茶盏恐怕这会儿已经摆在他的书案上了。你说,能验出什么不?” 姑苏让摇摇头:“别小瞧了她,恐怕她想让那乔延荣验的,都能验出来。” “这么高的评价?” 自嘲地笑笑,姑苏让一脸坦荡:“连我都栽在了她的手里,你说呢?现在想来,那少年从始至终,每一个动作乃至每一句话竟然都有所目的,穿针引线环环相扣,连关于乔文武的退路都准备好了……以小见大,这样的人岂会因为一个茶盏马失前蹄?” 宫琳琅眯了眯眸子,本也没小看那人,尤其那少年可能就是让他身边两大好友接连吃瘪之人,更极有可能是那修罗鬼医! 想到此他兴致更高昂了起来:“无绝,那人也叫乔青,说不准就是同一人,你怎么看?” 直到这会儿,姑苏让才发现这房内的第三个人已经许久未说话,不,应该是说从自己说出前日乔府之事后,宫无绝就沉默不言。他转过头去,窗边站着的男子一身黑衣,身姿傲岸,挺拔如松,即便不言不动也遮挡不住周身的凌厉气势。 那扎了根不动仿佛在赏花的男人,终于缓缓地转过了身,惊的窗外枝桠上落的鸟刷一下飞开,房内的官窑古董跟着晃了三晃。 乒呤乓啷的瓷器碰撞声中,宫无绝俊脸阴沉,煞气凛凛:“什么怎么看?” 宫琳琅不自觉的搓了搓胳膊,肉疼地看了眼终于稳住的古董们,也就只有这个男人,能让盛夏天的这么阴冷:“……没什么,我和姑苏说今晚的事,大燕名姬无紫姑娘第一次来了盛京,这机会可不常有。凡是有佳人之地我是必去的,姑苏也同意了,你呢?” 姑苏让转过脸,刚想问他何时同意了,就见宫琳琅眼皮上下翻动抽了风一样。 很明显,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更明显,这个事是和宫无绝有关。 唇角一扬,他心里还有一个猜测,说不清的预感总觉得这事还和那敲了他一闷棍的乔青有所联系。相识多年,对于宫无绝他再了解不过,这个男人性子冷却并不小气,属于绝对的恩怨分明。 有恩必报,有仇也必记! 心里升起阵愉悦又期待的情绪,如果真是他猜的那样,他很想看看,这辈子唯二的两个能让他吃亏的人,若是对上…… 温润如风的男人,缓缓地笑了开。 与姑苏让的期待和宫琳琅的郁闷相比,宫无绝依旧板着张冰山俊颜,一双如深潭古井的眸子永远别想让人看出情绪,然而身后窗外漫天阳光欢快地跳跃着,到了他这里却仿佛黯淡了一瞬,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咳咳,你去不去,倒是给个话啊……” 沉默了良久良久,直到宫琳琅的屁股开始往椅子外面挪,准备形势不对立即撤退的时候,他才沉沉开了尊口:“去!” 一声落下,紧跟着…… 砰—— 咣当—— 噼里啪啦—— 阳光和暖,鸟语花香,盛夏的皇宫中一片繁华似锦。 一声独属于大燕皇帝宫琳琅的嘶吼响彻,惊得花败叶落,草木飞旋,砖瓦连颤,鸟兽退散:“宫无绝,老子的古董啊……” 哇咔咔咔,有木有娃子荡漾鸟? 话说,这一章我写的那个哈皮呀,浪荡不羁型,温润如风型,霸道冷酷型,嗷嗷嗷…… 第十章 左拥右抱 章节名:第十章左拥右抱 城南,竹心湖畔。 一轮银月高挂在天际头,照耀着湖中央一座八角楼阁,娇艳如花的女子凭栏而立,挥着帕子迎接水面上艘艘精致的画舫。悠扬的曲子从阁楼中飘出,荡漾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微风徐徐,翠柳低垂,欢歌笑语,别样风光。 “公子,今晚的人可真多呢!” 其中的一艘画舫上,非杏放下帐幔,将潮湿的水汽隔绝在外:“我才知道,这小小盛京里竟然藏着这么多的色狼!外面的画舫一艘挨着一艘,简直要把竹心湖给挤爆了。” 垫着虎皮软垫的雕花躺椅中,乔青侧身斜躺,一手持书卷,一手支着额头。闻言掀了掀眼皮:“那些附庸风雅的风流公子们盼长了脖子盼绿了眼,终于盼到名闻大燕的一代名姬,还不一窝蜂的赶了来?无紫出道已经有三年了吧,第一次到盛京登台,这会儿时间还早,一会儿才有的你挤呢!” “啊?”非杏张大了嘴巴,这么说,这还只是个开胃小菜?瞪了眼门口杵着的洛四、项七两人,恨恨啐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俩门神一般模样,容貌隽秀,环胸抱剑,左边的洛四面无表情,身为哥哥更为沉稳。右边的项七则夸张的多了,呲着两颗小虎牙大声告状:“主子,你听见没,咱这是躺着都中枪啊!” 乔青合上书卷:“来,打着哪儿了,爷给你揉揉?” 项七“刷”的把嘴闭上,开玩笑,让主子给他揉揉,他有这胆子么?若是让医谷的那群老头子知道了,还不得轮流拿着菜刀卸了他!修罗鬼医那双手,出手必有人命,或者生,或者死…… 哦对,项七摸着下巴笑得幸灾乐祸,还有个倒霉催的哥们,被一板儿砖拍晕过。 正想到这里,画舫外传来一阵大笑,隔着帐幔也挡不住那人的得意:“哈哈哈哈,本公子从不骗人!” 乔青眉梢一挑,真是有缘啊。 “乔大公子可莫要吹牛,那人好歹也是府上的公子呢,怎会……”声线温软的女子娇嗔一声,紧接着男子长长的调子不悦的跟上,带着点喝醉酒的大舌头:“本公子是谁?乔府大公子!看见没,这是谁?当朝玉王爷,这可是本公子嫡嫡亲的妹夫!哼,那小废物,当年还喝过本公子的尿呢!” “啊!尿?” “那小子脓包一个,老子指东他不敢往西,喝完了巴巴地躲一边哭,屁都不敢放一个!” 男男女女的大笑声笑作一团,乔文武更是来劲,大着舌头牛逼吹的天花乱坠。 相比于画舫外的热络气氛,里面则诡异得多了。感受到瞄到身上的三道鬼祟目光,乔青笑眯眯一挑眉,偏生绝美的面容配上和气的模样,怎么看着怎么邪气凛然:“怎么,爷再给你们讲讲细节?” 那懒洋洋的眼风飘过来,仿佛一把把冷飕飕的小刀子,三人立马挺胸抬头,一脸大无畏状。 项七更是一个高蹦起来,呲着小虎牙作势冲出去:“主子,属下给你灭了这满嘴喷粪的小子!” “省了,这么就被你灭了,爷还玩什么?” 乔青轻笑一声,慵懒地靠进舒适的躺椅,纤长莹白的食指在扶手上轻轻敲着,一下一下,极有规律。这动作一出现,三人皆不由得替画舫外的哥们捏了把汗,招惹谁不好,招惹他们强的变态还小心眼的主子,有人离死不远了……哦不,死还是轻的,他们主子最擅长让人生不如死。 果然,这念头一落下,就见那双红艳艳的唇瓣邪气一勾。 “撞上去!” * 碧波浩浩的湖面上,琵琶铮铮琴音飘渺,欢声笑语春色荡漾,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忽然一声巨大的轰鸣,如平地炸雷般突兀炸响,霎时,琵琶平息、琴音乍停,竹心湖上一片静谧。 “什么声音?” 所有人捂着耳朵循声望去,只见湖面正中两艘华丽的画舫……追尾了。 按理说这湖面上的画舫向来是缓慢行驶的,就算今天赶着去看那大燕第一名姬,也不该就这么不偏不倚地撞在了一起啊?尤其是那被撞了尾巴的画舫,宝珠镶顶,玉带为幔,原本的奢华此时却变得歪歪扭扭,仿佛歇了菜的苦瓜甚是可笑。上方一面张扬的硕大旗帜,吧嗒一声落了下来,那清晰的“玉”字淹在水中,转瞬沉了下去。 “是玉王爷的船!” “好家伙,谁这么大的胆子?” “那人死定了,好死不死撞上了玉王爷,他可是出了名的爱面子……” 这么一说,众人纷纷缩了缩脑袋,受了惊的兔子一样躲进了船舱中,这么丢脸的事他们看见了,一个不好就是小命呜呼。不过躲归躲,一艘艘的画舫还是撩开了细细的缝隙,心安理得地看起了乐子。 “哪个龟孙子胆大包天,竟敢撞玉王爷的船,本公子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还不滚出来给玉王爷谢罪!” 随着乔文武恼羞成怒的一声嘶吼,立即有侍卫跳上对面船舱。 帐幔被人一把掀起…… 那画舫之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硕大的虎皮躺椅,一名面容绝美的年轻公子斜斜地仰躺在其内,秀眉,黑眸,琼鼻,朱唇,如玉的肌肤在淡淡烛光下闪耀着莹润的光泽,一头如水柔顺的发丝弯弯绕绕的垂落下来,铺展在炫目的红色衣摆上,旖旎风流。 美。 无法言喻的美。 肆无忌惮的超越了性别的美! 一众看客们甚至顾不得自个儿的小命,透过小小的缝隙张大了眼睛,惊叹声此起彼伏。 然而这美还不是令人惊讶的原因。 只见她双臂肆意地伸展着,左边一个秀美的素衣女子,一颗圆融剔透的葡萄乖乖巧巧的送入唇边,红衣公子双唇一张,惬意地含入口中。而右边,竟是一个面容隽秀的漂亮少年,享受之极地靠在她的怀里,嘴巴一咧,两颗小虎牙亮锃锃的露了出来,极是可爱。 这这这…… 这叫什么? ——左拥右抱男女通吃啊! 求收藏,求虎摸,求翻滚,求包养~ 第十一章 当众遛鸟 章节名:第十一章当众遛鸟 “呵!这是谁家的公子?” “没听说过啊,盛京什么时候多了个这样的绝美少年,只是这胆子……” “哈哈,今天晚上有好戏看咯!” 一双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画舫内的潋滟少年,压的极低的议论声窸窸窣窣,如同这盛夏夜里挥之不去的蚊子,压抑而激烈地嗡嗡作响。 落在身上的视线之复杂,观望的,唏嘘的,幸灾乐祸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乔青却始终淡定无波,啜了一口项七送到唇边的美酒,慢悠悠地抬起头,一声喟叹轻飘飘散在夜风中:“大哥,缘分啊……” 话音一落,四周顿时再响起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这声大哥必然不是叫玉王爷的,大燕皇室子嗣匮乏,到了这一朝只有皇上和玉王两兄弟,就连那一字并肩王玄王爷,都只是被赐了国姓的异姓王而已。 “是你这个小废——” 一声卡了壳的怒吼,证实了诸人的猜测。脱口而出的“小废物”被咕咚一声咽下去,终于回过神的乔文武,酒劲霎时便醒了一半,鬼才跟你有缘分! “大哥,看来你的记性不怎么好。” 乔青鄙夷地摇摇头,双臂一挥,项七非杏立即乖巧地让开,十分投入的担当着美姬和男宠的角色。她缓缓走出迎风立于船头,抱着手臂和对面暴跳如雷的乔文武隔湖对立,夜色下更衬得风流无双:“让爷再给你……长长记性?” 乔文武刷的后退一步:“你……你怎么在这?” 乔青低低一笑,嗓音逼成一线直入乔文武耳中:“你是为了什么来,我就是为了什么。” 在众人眼里这少年只含蓄的弯了弯唇,这一笑当真绝美之极,却见乔家大公子被踩了尾巴一样的跳起来:“你是为了无紫姑娘?你……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少年竟和大燕第一名姬有关系? 一双双耳朵悄悄竖起来。 乔青耸了耸肩,左臂一伸,项七立马尽职尽责的靠进来,眨眨眼一副小媳妇样:“要说无紫姑娘和咱们公子之间啊,那真真是关系匪浅!” 他说的没错,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能不匪浅么? 右臂一伸,非杏跟着依偎上来,温婉一笑含蓄动人:“当年那无紫和奴婢险些都要打起来,争着抢着要侍候公子,好在最后是奴婢赢了,无紫姑娘可是为这哭红了一双眼睛呢……” 低垂下的明眸眨一眨,心想我说的也没错,三年前和无紫大战三天三夜,输了的就要被公子派出去,临走的时候那死丫头哭的泪人一样,根本就是苦肉计嘛! 项七非杏对视一眼,同时为自己的真诚点了点头,咱们可是一丁点都没乱说,至于你们要怎么想,那真的不是咱能控制的了。 还能怎么想? 两人话音落下,四下里就一片绝倒之声。 这少年吹牛简直不打草稿,还关系匪浅?争着抢着要侍候她?这大燕境内谁不知道,一代名姬无紫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便是号称才女的乔家五小姐,到了她面前那也是略逊一筹。最关键的是她出道三年,从来是卖艺不卖身,别说想春风一度了,哪怕摸摸小手那都是做梦! 最多便是今日这样,万人齐聚只为听她献艺一场。 哎,牛皮吹破咯! 环视一周,整个竹心湖上没有一个相信的,除了乔文武。项七非杏话中的意思直接被他更深层次的理解了,就算心里再怎么抗拒,前日里那一方玉佩就是证据,怀里的玉佩硌的他心口生疼,让他不得不信。 乔文武一张脸青白交加,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若是换了别人恐怕会嘴下留情,偏偏乔青就不是个大度的人。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犯我一分……靠!老子不玩死你就不是纯爷们!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大哥,你若是真的喜欢无紫,小九也能圆你一个梦。”乔青语重心长,满脸真挚,将乔文武熄灭的双目重新点燃。不待他激动的抬头,白皙的手臂已经隔着湖面拍了拍他肩膀:“待到小九把无紫娶回来,她日日夜夜侍奉在身边,大哥也能常常见到弟妹了。” 乔文武心头一哽,差点没被气晕了:“你……你不要脸!” 这咬牙切齿的一句骂,简直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娶了无紫姑娘? 你敢说咱们还不好意思听呢! “哈哈哈哈……”一阵热情的大笑声从旁传来:“好一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般有趣之人,文武,怎么不给本王介绍介绍?” 乔青歪头看去。 这男子尚算英俊,脸上堆着热情得过分的重重笑意,那笑却未达眼底,一双凤眼细细长长的眯起,盛着三分傲慢三分阴鸷三分令人恶心的痴迷来回游移在她的脸庞。 玉王爷! 乔文武讷讷转头,不解他怎会对乔青如此热络,忽然双目一缩,看对面船头的少年微风中红衣浮动,仿佛矗立于一团火焰中的月下妖精,顿时明白了过来。 不只他明白,所有人都在瞬间恍然大悟。 这还得从玉王爷的某个众所周知的“秘密”说起。 ——好美人。 本来今晚到烟雨楼便是为了一睹无紫姑娘芳容,大家都是来嫖妓的,谁也别奚落谁。只是大燕民风再开放,对于男风之好也是掖着藏着,达官贵人中不乏有此爱好者,都是在奴籍中拣了白净漂亮的偷偷买回府上。 而整个大燕的贵族中,唯一一个明目张胆男女不忌的,便是眼前这玉王爷。尤其他床笫之上的某些兴趣令人难以启齿,每夜里被折磨致死的俊男美女,真是数也数不清了。 “此人身份卑微怎配王爷眷顾。”乔文武一惊之下脱口而出,转头大喝道:“冲撞王爷本是死罪,如今饶你一条小命,还不快滚!” 乔青诧异地觑他一眼,见他脸上虽有不甘却是真心维护,恐怕这人以为她是无紫的心上人,在为无紫考虑吧。仿佛没听见他的喝止,乔青盈盈一笑,看上去稚气又天真:“二姐夫,三年前二姐出嫁,小九还远远地看过你一回。” 众人绝倒一片。 小九?这倒霉催的,竟然是乔家那个小废物! 听听那一声“二姐夫”亲热的,再瞧瞧玉王爷那飘飘然的样子。得,这下没跑了! 宫玉脸上的笑再次扩大了几分,仿佛已经看见这少年被他压在床上的模样。乔家此时和他是唇齿相依的关系,原本还有几分顾忌,这会儿倒是正好,一个小废物而已,根本没人放在心上。 “原来是小九啊!本王就说看着眼熟,几年没见,二姐夫都认不出了。你二姐最近身体染恙,整日在府里念叨着你,有时间就过去瞧瞧,看着你说不得那病也能好一些。”暗瞪了又想开口的乔文武一眼,他朝乔青伸出手,作势拉她上船。心里已经开始寻思着,到时候姐弟俩一起伺候着,享尽齐人之福:“哈哈,今天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来,上这边来,二姐夫跟你好好叙叙旧。” 乔青心下冷笑,以她的废物名号,怎么可能见过这宫玉。 叙旧?叙你大爷旧! 她伸出手去,纤纤皓腕,盈盈素手,看得宫玉呼吸又凝重了几分,一双眼中盛满了痴迷,不知又想到了哪些龌龊事。然而就在双手接触的一刹那,那手却陡然一转,一把推上了他的胸膛:“二姐夫,小心!” 噗通—— “王爷?” “王爷落水啦,快来人啊!” “大胆!你竟敢推玉王爷下水……” 话音未落,惊变骤起! 半空中一团白影乍现,速度之快仿佛凭空出现,直扑乔文武而去。 一惊之下,乔文武拔剑劈去,剑气未至,那白影在半空喵呜一声,飞蹿逃离。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只见那团白影如风扫荡,整条画舫之上盘盘盏盏乒乓掉落。侍卫拔剑乱胡乱劈砍,女子们尖叫着四下闪避,你推我我撞你,一时乱作一团,落水声噗噗作响。 而那悲催的被乔青一把推进湖里的玉王爷,正狼狈地扑腾着,一手四蹄并用狗刨式耍得炉火纯青:“来人,快来人!本王不会游水……来人!” 左拥右抱的乔青站在船头,笑盈盈欣赏着对面的鸡飞狗跳,漆黑的眸子如曜石般闪亮,纯真又无辜:“二姐夫,恐怕这画舫乱成这样,小九没法和你叙旧了呢。” “来人!救本王……” “想必二姐夫贵为王爷,还有要事处理,小九便不打扰了。” “救……救……” “噢,不必客气,不用相送。” 水里的宫玉没被淹死,却被这不要脸的话给气的白眼连翻,一口水呛进一口水,跟露了肚皮的死鱼一样。 项七心头暗爽,怜悯地瞄他一眼:“主子,那小子快歇菜了,不管?” 乔青斜眼看他:“你管?你献身?” 没有气节的侍卫瞬间变身男宠,捂着菊花拱到乔青肩头,一咧嘴,小虎牙亮闪闪:“属下为主子守身如玉!” 乔青一脚把他踹开,唇边一声口哨吹出,后方闹得人仰马翻的白影喵呜一声,仿佛来时一般突兀,转瞬蹿了个无影无踪。那稍稍停歇的众人正要下水救人,空气中忽然一声尖锐裂帛声响起。 嗤啦—— 紧跟着,一片静默。 甚至连水里宫玉的呼喊都顾不上,所有人都呆呆地望着乔文武,哦不,准确说是他的下半身。许是和那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激烈缠斗,他的裤子竟然无端的裂开,露出了里面溜光水滑的两条腿,和两腿中间无遮无拦的某样事物。 乔青唇角一勾,漆黑的眸子笑眯眯扫过去,忽然一愣。 “……好小。” 喜欢这文的亲,看完加入书架哦~ 话说,咱今天勤快不? 第十二章 雄狮 章节名:第十三章目光交汇 盛京的夏夜最是善变,方才还是月朗风清,这会儿绵绵小雨就下了起来。雨丝蒙蒙,将湖中心的八角楼阁笼在一片如梦似幻中,正应了那句连盛京的孩童都知道的:“一重烟雨一重楼,一樽清酒一樽柔。” 楼外雨打芭蕉,景色如醉,楼内胭脂飘香,笑语如歌。 几乎客满的大堂内,一方方雅座由珠帘屏风相隔,宫琳琅摇着手中玉杯,夸张地闻了一下,大叫道:“就这么杯酒就要卖一百两,啧啧,这钱是好赚,这烟雨楼的背后主子倒是会做生意。不如我也开个青楼得了?” 宫无绝大刀阔斧地坐着,闻言嫌弃地白他一眼:“你那后宫,和青楼也没什么分别了。” “嘿!你不近女色,可不能让咱们都跟着当和尚。怪不得你家老太太又是装病又是上吊的……”话到一半,赶紧吞了回去。 宫无绝收回威胁的目光,食指轻轻敲着桌面,这话虽然难听说的却是事实,女人对于他从来敬而远之,想起自家老太太的难缠,剑眉微微皱了起来,总得想个什么法子,一劳永逸才行。 他这正烦着,宫琳琅又发起了牢骚,一国皇帝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守财奴:“这一趟来的可不值,那无紫是骡子是马还没见上,老子银子都去了一半了。”天知道他有多肉疼。 “公子这话未免有失偏颇了。” 珠帘掀开,露出锦娘风姿绰约的笑脸,三十来岁的妇人不似普通青楼老鸨艳俗,妆容淡淡反倒透着股雅致。原本听见这雅座里连篇的埋怨,还以为混进来了什么土包子,这一看倒是心下一惊,眼前的三个男子,气质迥异各有特色,周身的贵气势不可挡。 “咱们烟雨楼啊有七大最,公子可听过么?” 宫琳琅来了兴致:“说说看。” “咱们这烟雨楼啊,景致最好,装潢最雅,酒菜最香,姑娘最美……”她身子一闪,露出后面跟着的三位姑娘,二八年华,秀丽无双,盈盈一笑似大家闺秀般婉约,倒是最佳的证明了。小厮恭敬地奉上菜肴,半弓着身子候在一侧,锦娘指着他笑道:“连龟奴都最是俊俏,公子你说,这银子花的值是不值?” 宫琳琅大呼有理,手一招,立时有一个姑娘坐到他身边,为他将酒杯添满。另外的两个姑娘紧跟着朝宫无绝和姑苏让走来,宫无绝眉峰一皱,那姑娘一颤定住步子,再也不敢上前。 “这两个不要了,带出去。”宫琳琅挥挥手,见那姑娘还杵在眼前,狭长的眉眼眯了起来。这一眯,极是凌厉,再次换来姑娘的一颤。 “既然这样,就不打扰三位爷了。”锦娘赔着笑,再次将这三人的身份抬了抬,想着赶紧去汇报主子。带着快要哭出来的姑娘向外走去,忽然后方想起一声沉沉话语:“这才是五大最。” 挥手让姑娘先离开,锦娘回过头来,就落入宫无绝如鹰锋锐的一双眸子。 这气势,和主子也有一拼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这男人一双眼睛仿佛看透了她,在这么一双眼眸之下什么样的心思都无所遁形。压下心底的惊疑,她笑的不卑不亢:“这第六最,便是这位公子先前所说,咱们的价钱啊最是昂贵。” 宫无绝薄唇一勾,示意她说下去。 锦娘松了口气,素手朝外一引,透过珠帘可见外面尽是达官贵人,因为今夜的无紫登台,这么一会儿功夫大堂内险些连落脚的地方都没了,有些衣饰华贵的客人只得屈居在临时添加的座位上,脸上却分毫怨言都无。“有了前面六大最做铺垫,第七最也就有所依据了,咱们的客人最是尊贵!” 这话说的是事实,也是恭维。 “哈哈,你这个老鸨有意思,是个妙人!”就着姑娘递到唇边的酒盏喝了一口,宫琳琅大笑道:“那还让咱们尊贵的客人久等?” 这一声不算高,却清晰的传遍了堂内,立即引得大家开口催促:“是啊,无紫姑娘到底什么时候出来,这马上就要子时了。” “锦娘,快去催上一催,咱们今儿可都是来看无紫姑娘的。” “锦娘你今儿可不厚道,让咱们等的心痒痒啊!” 锦娘笑而不答,目光落向大堂尽头的一方高台上。 众人跟着看过去,随着远远的一声子时更鼓飘忽传来,堂内骤然陷入黑暗,取而代之的是高台上一方幕帘垂下,纯白的纱幔后点起一盏灯笼,一时这烟雨楼内唯余那处影影绰绰,将所有的焦点汇聚了过去。 弱柳扶风的女子现出俏影。 身段窈窕,玲珑有致,仅仅一个身影,已经让堂内的人连番抽气,无疑就是无紫姑娘了。众人将身子不断向前探去,即便根本瞧不见她的容貌,大燕名姬的名号已然让人为之疯狂。 隔着帷幔,无紫毫不优雅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有侍婢上前呈上笔墨,她取出狼毫轻点墨汁,无视下方一道道热切的视线,对着高台后面坐在琴案后的乔青一吐舌头,娇俏可爱。 “铮——” 倏地一声琴弦铿鸣,让在场之人为之一震。 这琴音只一下,短促的那么一拨,却像是从天外传来,带着无与伦比的犀利让所有人都脑中一嗡。余韵绵长在大殿上空悠扬回荡,尾音即将消散之时,第二声琴音紧跟着接上…… 一音续着一音没有任何的章法,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然而这随手拈来却偏偏带着种难言的魅力,让人不由自已沉入其中。 宫无绝唇角一勾,锋锐的目光掠过帷幔后那隐隐现出的半个身影,那仿佛没骨头一般歪在椅子上的身影,一手撑着面颊,一手随意地拨弄着琴弦。就是这样的随意,指下却仿佛拥有了魔力。低音似渊,高音如峰;柔如天穹残光,刚若穿云裂石;快若疾风骤雨,慢似水波粼粼。 这浮世华丽万端皆在那一拨一捻之下。 “呵,这样的琴音,恐怕连忘尘公子也要侧目了。”姑苏让也看见了,他温润的弯起唇角,眉眼含着七分欣赏三分笑意。 “听说那琴痴能召百鸟和鸣,有机会倒是要见识见识。”在场唯一一个对这琴不感兴趣的,也只有宫琳琅了,专注于怀中的美人,他随口提议:“你这么有兴致,不如以笛相和。” 抚摸着腰间玉笛,姑苏让瞥了眼那道身影,摇头道:“我和不上,不是技巧的问题,这般肆意的弹法,我若相和反倒坏了琴中意境。” 还是第一次听这笛音独步天下之人,说出这等自愧弗如之言。宫无绝诧异的看他一眼,见堂内众人皆闭目倾听,一副为之痴狂的模样,就连那向来阴鸷的宫玉都沉浸其中,唇角的弧度不由得更大了。 忽然,那帷幔之后的人仿佛若有所觉,倏地看了过来。 是的,看了过来,即便隔着一层布幔,他依然能感受到那双邪气的黑眸。更有趣的是,仅仅交手一次,远远见过一面,这么浅薄的记忆里,他却可以笃定那少年的表情,必定是他所想象的那般。 红唇斜勾,一脸嚣张。 乔青的确如此。 先前锦娘想向她汇报,被宫无绝拦下,此时她也是刚刚才知晓这人竟也在场。素手拨弄着琴弦,眉毛斜斜地飞了起来。没有原因的,只是一束目光,她便笃定了对方的身份,犀利,深沉,霸道,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空气中,两道目光于帷幔交汇,火花四溅…… 男女主终于再一次对上啦~哇咔咔咔 独家碎碎念:加入书架,加入书架,加入书架,加入书架…… 满地打滚求加入书架,乃被催眠了咩? 第十三章 目光交汇 盛京的夏夜最是善变,方才还是月朗风清,这会儿绵绵小雨就下了起来。雨丝蒙蒙,将湖中心的八角楼阁笼在一片如梦似幻中,正应了那句连盛京的孩童都知道的:“一重烟雨一重楼,一樽清酒一樽柔。” 楼外雨打芭蕉,景色如醉,楼内胭脂飘香,笑语如歌。 几乎客满的大堂内,一方方雅座由珠帘屏风相隔,宫琳琅摇着手中玉杯,夸张地闻了一下,大叫道:“就这么杯酒就要卖一百两,啧啧,这钱是好赚,这烟雨楼的背后主子倒是会做生意。不如我也开个青楼得了?” 宫无绝大刀阔斧地坐着,闻言嫌弃地白他一眼:“你那后宫,和青楼也没什么分别了。” “嘿!你不近女色,可不能让咱们都跟着当和尚。怪不得你家老太太又是装病又是上吊的……”话到一半,赶紧吞了回去。 宫无绝收回威胁的目光,食指轻轻敲着桌面,这话虽然难听说的却是事实,女人对于他从来敬而远之,想起自家老太太的难缠,剑眉微微皱了起来,总得想个什么法子,一劳永逸才行。 他这正烦着,宫琳琅又发起了牢骚,一国皇帝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守财奴:“这一趟来的可不值,那无紫是骡子是马还没见上,老子银子都去了一半了。”天知道他有多肉疼。 “公子这话未免有失偏颇了。” 珠帘掀开,露出锦娘风姿绰约的笑脸,三十来岁的妇人不似普通青楼老鸨艳俗,妆容淡淡反倒透着股雅致。原本听见这雅座里连篇的埋怨,还以为混进来了什么土包子,这一看倒是心下一惊,眼前的三个男子,气质迥异各有特色,周身的贵气势不可挡。 “咱们烟雨楼啊有七大最,公子可听过么?” 宫琳琅来了兴致:“说说看。” “咱们这烟雨楼啊,景致最好,装潢最雅,酒菜最香,姑娘最美……”她身子一闪,露出后面跟着的三位姑娘,二八年华,秀丽无双,盈盈一笑似大家闺秀般婉约,倒是最佳的证明了。小厮恭敬地奉上菜肴,半弓着身子候在一侧,锦娘指着他笑道:“连龟奴都最是俊俏,公子你说,这银子花的值是不值?” 宫琳琅大呼有理,手一招,立时有一个姑娘坐到他身边,为他将酒杯添满。另外的两个姑娘紧跟着朝宫无绝和姑苏让走来,宫无绝眉峰一皱,那姑娘一颤定住步子,再也不敢上前。 “这两个不要了,带出去。”宫琳琅挥挥手,见那姑娘还杵在眼前,狭长的眉眼眯了起来。这一眯,极是凌厉,再次换来姑娘的一颤。 “既然这样,就不打扰三位爷了。”锦娘赔着笑,再次将这三人的身份抬了抬,想着赶紧去汇报主子。带着快要哭出来的姑娘向外走去,忽然后方想起一声沉沉话语:“这才是五大最。” 挥手让姑娘先离开,锦娘回过头来,就落入宫无绝如鹰锋锐的一双眸子。 这气势,和主子也有一拼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这男人一双眼睛仿佛看透了她,在这么一双眼眸之下什么样的心思都无所遁形。压下心底的惊疑,她笑的不卑不亢:“这第六最,便是这位公子先前所说,咱们的价钱啊最是昂贵。” 宫无绝薄唇一勾,示意她说下去。 锦娘松了口气,素手朝外一引,透过珠帘可见外面尽是达官贵人,因为今夜的无紫登台,这么一会儿功夫大堂内险些连落脚的地方都没了,有些衣饰华贵的客人只得屈居在临时添加的座位上,脸上却分毫怨言都无。“有了前面六大最做铺垫,第七最也就有所依据了,咱们的客人最是尊贵!” 这话说的是事实,也是恭维。 “哈哈,你这个老鸨有意思,是个妙人!”就着姑娘递到唇边的酒盏喝了一口,宫琳琅大笑道:“那还让咱们尊贵的客人久等?” 这一声不算高,却清晰的传遍了堂内,立即引得大家开口催促:“是啊,无紫姑娘到底什么时候出来,这马上就要子时了。” “锦娘,快去催上一催,咱们今儿可都是来看无紫姑娘的。” “锦娘你今儿可不厚道,让咱们等的心痒痒啊!” 锦娘笑而不答,目光落向大堂尽头的一方高台上。 众人跟着看过去,随着远远的一声子时更鼓飘忽传来,堂内骤然陷入黑暗,取而代之的是高台上一方幕帘垂下,纯白的纱幔后点起一盏灯笼,一时这烟雨楼内唯余那处影影绰绰,将所有的焦点汇聚了过去。 弱柳扶风的女子现出俏影。 身段窈窕,玲珑有致,仅仅一个身影,已经让堂内的人连番抽气,无疑就是无紫姑娘了。众人将身子不断向前探去,即便根本瞧不见她的容貌,大燕名姬的名号已然让人为之疯狂。 隔着帷幔,无紫毫不优雅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有侍婢上前呈上笔墨,她取出狼毫轻点墨汁,无视下方一道道热切的视线,对着高台后面坐在琴案后的乔青一吐舌头,娇俏可爱。 “铮——” 倏地一声琴弦铿鸣,让在场之人为之一震。 这琴音只一下,短促的那么一拨,却像是从天外传来,带着无与伦比的犀利让所有人都脑中一嗡。余韵绵长在大殿上空悠扬回荡,尾音即将消散之时,第二声琴音紧跟着接上…… 一音续着一音没有任何的章法,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然而这随手拈来却偏偏带着种难言的魅力,让人不由自已沉入其中。 宫无绝唇角一勾,锋锐的目光掠过帷幔后那隐隐现出的半个身影,那仿佛没骨头一般歪在椅子上的身影,一手撑着面颊,一手随意地拨弄着琴弦。就是这样的随意,指下却仿佛拥有了魔力。低音似渊,高音如峰;柔如天穹残光,刚若穿云裂石;快若疾风骤雨,慢似水波粼粼。 这浮世华丽万端皆在那一拨一捻之下。 “呵,这样的琴音,恐怕连忘尘公子也要侧目了。”姑苏让也看见了,他温润的弯起唇角,眉眼含着七分欣赏三分笑意。 “听说那琴痴能召百鸟和鸣,有机会倒是要见识见识。”在场唯一一个对这琴不感兴趣的,也只有宫琳琅了,专注于怀中的美人,他随口提议:“你这么有兴致,不如以笛相和。” 抚摸着腰间玉笛,姑苏让瞥了眼那道身影,摇头道:“我和不上,不是技巧的问题,这般肆意的弹法,我若相和反倒坏了琴中意境。” 还是第一次听这笛音独步天下之人,说出这等自愧弗如之言。宫无绝诧异的看他一眼,见堂内众人皆闭目倾听,一副为之痴狂的模样,就连那向来阴鸷的宫玉都沉浸其中,唇角的弧度不由得更大了。 忽然,那帷幔之后的人仿佛若有所觉,倏地看了过来。 是的,看了过来,即便隔着一层布幔,他依然能感受到那双邪气的黑眸。更有趣的是,仅仅交手一次,远远见过一面,这么浅薄的记忆里,他却可以笃定那少年的表情,必定是他所想象的那般。 红唇斜勾,一脸嚣张。 乔青的确如此。 先前锦娘想向她汇报,被宫无绝拦下,此时她也是刚刚才知晓这人竟也在场。素手拨弄着琴弦,眉毛斜斜地飞了起来。没有原因的,只是一束目光,她便笃定了对方的身份,犀利,深沉,霸道,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空气中,两道目光于帷幔交汇,火花四溅…… ------题外话------ 男女主终于再一次对上啦~哇咔咔咔 独家碎碎念:加入书架,加入书架,加入书架,加入书架…… 满地打滚求加入书架,乃被催眠了咩?! 第十四章 没有最无耻 章节名:第十四章没有最无耻 乔青弹下最后一音。 普通琴曲收尾,或悠扬或悲怆,大抵是呈着个减弱的走势。可这一音,偏偏反其道而行,之高之清亮若一道炸雷在堂内响彻,如龙遨苍穹,凤鸣九霄,让所有人脑中一震,从沉醉中惊醒过来。 映入眼帘的,便是高台上一副巨大的画卷。 寥寥几笔,将这青楼内外的一方景致刻画的入木三分,赫然一副湖心烟雨图。 堂内不乏精于此道者,这会儿纷纷交头接耳的品评起来。灯笼重新点起,恢复了一派光亮,纯白的帷幔向两侧缓缓分开,露出了清丽无双的大燕名姬。一片嗡嗡声中,无紫朝后面的乔青眨眨眼,一副邀功的神色,见乔青点头,立马笑得无比灿烂。 能得公子一夸,总算没白费了她三年苦练! “无……无紫姑娘,不知这画可卖么?”堂下响起一道弱弱的声音。 起身的男子唇红齿白,十六七岁的少年,微微低着头两颊泛上红晕。这一问,不少人都眼睛发亮,跃跃欲试起来,能得名姬一副字画,绝对倍儿有面子。 “不卖!”这画可是要送给公子的。 “是,是,如此画作若以银两相较,倒显得在下肤浅了。”少年讷讷应是,白皙的脸庞更是通红,偷偷朝台后的乔青瞄了一眼,一咬牙问道:“不知姑娘师承何人,此画笔锋肆意,一点一墨挥洒自如,和翼州大陆上传统的画法大相径庭,倒是……倒是……和方才那独特的琴音异曲同工。” 这话落下,堂内瞬间陷入一片惊呼。 原因无他,乔青弹琴之时是在帷幔后面,众人沉醉在琴音之中根本没发现她这个人。待到这会儿堂内大亮,帷幔拉开,又被这少年一点,纷纷看清了弹琴之人。刚才竹心湖上可是有不少人都看见的,知道的摇头大叹,上天果然是公平的,这乔家小九一介废物臭名远扬,没想到在琴艺上竟有这等造化! 方才那琴声之美之独特,恐怕连那琴痴忘尘公子,也要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然后就是一惊,听这少年话中的意思,难道无紫姑娘竟然和那乔家废物,师承一脉么?怪不得画舫上的时候,这乔青的男宠口口声声她们关系匪浅。 不知道的人纷纷探头询问,也将竹心湖上那一出了解了个清楚明白。 不由得,各色视线投向了两个地方。 一个是乔青,一个便是堂内换下了衣服的宫玉和乔文武。 这两人尽皆沉浸在无紫的美色中忘乎所以,宫玉满目痴迷,乔文武神色恍惚,一见周围人投来的暧昧视线,双双回过神来霍然起身,恼恨地瞪着那始作俑者,恨不得把她抽筋拔骨! 或探究或好奇或愤恨的视线交汇中,乔青无疑成了焦点。 她眨眨眼:“怎么都看着我,难道是今天气色特别好?” 说完,很是自恋地摸摸自己的脸,笑的眉眼弯弯熠熠生辉:“昨晚睡的真好,果然面若桃花了么……” 噗—— 满堂人被这不要脸的话绝倒。 宫琳琅一杯酒喷出来,拍着怀中女子的大腿哈哈大笑。 姑苏让把玩的玉笛掉到地上,只觉这少年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 只有宫无绝闭目不动,食指轻轻在扶手上瞧着,棱角分明的薄唇扯了扯,不知在寻思着什么。 众人嘴角抽搐着爬起来,见鬼地看着那一脸陶醉的红衣少年,此人脸皮之厚,已达无敌境界!刚才谁说那琴声如天籁的来着?听错了,绝对是听错了! 一片接受不能的惊悚中,乔青看向那垂着头的脸红少年。 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少年头垂得更低,恨不得把脑袋缩进领子里。和她的女扮男装不同,她是雌雄莫辨,他却绝对是娘们唧唧,像是在母亲的羽翼下等待喂食的雏鸟,柔软又羞涩。 她甚至怀疑,如果再看下去,估计这小子都要哭了。 不过……怎么这么招人恨呢?乔青暗暗磨着牙,心想这小子从哪蹦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老子向来低调,这下好了,一不小心又是万众瞩目。 隐在堂内三个地方的洛四项七非杏三人,眼皮子同时抖了抖,为自家主子的无耻汗颜。嚣张的都没谱了,还好意思讲低调?脑后忽然一凉,三人同时抬头,果不其然看见了自家三百六十度无处不长眼的主子远远瞄来的威胁目光。 得,又被逮着了! 三人缩了缩脖子,作鸟兽散。 乔青收回阴丝丝的眼风,朝候在台子一侧的锦娘打个眼色。 锦娘会意,在越来越热烈的讨论声中,莲步款款走上台来:“诸位,请先静一静,听奴家一言,今晚无紫姑娘才是主角,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奴家刚刚知晓,今夜可是无紫姑娘最后一次登台……” “最后一次?”话音未落,众人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惊呼起来:“锦娘,你可莫要糊弄咱们,无紫姑娘享誉大燕,怎会这么早就收山了?” “无紫姑娘,给咱们说句话吧?” “诸位静一静,无紫姑娘想必也舍不得诸位厚爱,所以委托锦娘在这烟雨楼告知各位,今晚为了让大家都能尽兴而归,无紫姑娘特意破例一次,愿与诸位中的一位公子雨中夜话。”锦娘素手一压,压下再一次兴奋起来的欢呼声,眼波在台下盈盈一转,接着道:“具体是哪一位大爷,想必诸位都有数了,价高者得。银子呢尚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各位对无紫姑娘的心,或许这花前月下吟诗作对,一夜下来就成了一对佳偶……最后,锦娘便预祝各位,今晚牵得美人归了!” 锦娘柔柔一笑,退下台去。 乔青满意的一挑眉,不愧是她看中的人,这一番话说的极是鼓动人心,只看台下那些摩拳擦掌双目泛红的人,就知道这银子是跑不了了! 果不其然,随着美貌侍婢轻敲锣鼓,一阵叫价声便是此起彼伏。 “一千两。” “我出两千两!” “……” “七千两!无紫姑娘,我对你是真心的……” 台下的人互相敌视着,咬着牙的往上叫价。心里想着的都是一样,虽说这银子只能买来一夜相处,还只是吟个酸诗作个腐对,不过就像锦娘所说,指不定无紫姑娘就被他的才情打动,一夜倾心了呢? 这么一想,不由得看谁都像情敌,价钱一声高过一声,眼睛都叫红了。 正在这时:“一万两!” 一声阴鸷的大喝,让堂内一片寂静。 乔青缓缓地勾起了唇,大鱼终于上钩了,她就不信以这宫玉的好色,会不被无紫的才情样貌打动。台下的宫玉坐直了身子,带着欲望的视线毫不掩饰的射向无紫,势在必得!那猴急的模样不由得让人怀疑,一旦无紫姑娘跟他走了,恐怕这一晚别想能全身而退。 靠!禽兽。 骂归骂,却只敢在心里。在场的皆是盛京的贵族,玉王爷的身份在那里,再有想叫价的也得掂量掂量,为了一个女人值不值自己家喝一壶的。也有外地专程慕名而来的,却也不敢在这大燕境内太过放肆,谁知道城门一关,会不会就永远出不了盛京。 一片不甘的寂静中,宫玉得意洋洋地站起身,身边乔文武脸色挣扎,看一看台上的无紫,再看看正要走上前去的宫玉。 欣赏着台下这由她精心安排的戏码,乔青懒洋洋地靠上了椅背,黑眸中似有金芒一闪,幽光凛冽。这一闪,一丝不落的落入了某个蓄势待发的男人眼里,蛰伏良久的雄狮薄唇一勾,沉沉的嗓音响彻大堂: “三万两!” 乔爷,斜眼:“老纸都这么无耻了,乃们舍得不收藏咩?” 第十五章 我要她 章节名:第十五章我要她 乔青眉头一皱,看向台下那沉然坐着的男人。 一身低调又浓重的墨色锦袍,眉峰如剑,鼻梁高挺,轮廓深邃,五官鲜明立体,犹如雕刻。在这翼州大陆上的贵族大抵娇生惯养,便是男子都肤白如玉,可他并不,在堂内旖旎的灯光下,古铜色的肌肤泛着幽亮的暗光,仿似润泽的蜜流动其上,诠释着不同于任何一个男人的沉烈气质。 不由让她想起了早已灭绝的希腊狮,高贵,优雅,迅猛,强悍! 靠!这小心眼的男人。 乔青垂下眼帘,脸上一派邪肆的惬意,却有诡异的磨牙声低低传出。站在她前面高台上的无紫憋不住暗笑,主子精心布的局没想到有这男人横插一脚,这会儿估计正恨的牙痒痒呢。 和乔青的郁闷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宫无绝的悠然。自喊出三万两之后,他便闭起了眼睛,头颅微仰靠在椅背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全然不顾在堂内搅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 “天哪,三万两!” “谁出的价钱,疯了不成?只和无紫姑娘谈天一夜,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是……是……那是玄王爷!” 随着一声怪叫,不少人都认出了那闭目养神的男人,当朝一字并肩王,玄王爷!随即便又是一阵惊涛骇浪,盛京的贵族中,谁不知道宫无绝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 ——不近女色! 自打皇上封王之后,有多少的达官贵人曾把主意用在玄王爷的身上,想把自家貌美如花的千金送过去,结果呢?别说进府了,三米之内就能感受到玄王爷越来越冷的气息,那黑煞冷面让他们毫不怀疑,再敢走近一步绝对是血溅三尺的下场!最后只得牵着爱女逃的屁滚尿流。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只看玄王爷那方后院吧,冷冷清清悲悲戚戚。至今为止都没有一个异性动物能住进去,别说人了,母鸡都没一只! 哪个男人不爱姹紫嫣红娇花满溢?就连当今圣上都是出了名的风流之人,唯独这玄王爷,大燕独一份! 可此时,他竟然花三万两银子,只为和无紫姑娘一夜共处?众人齐刷刷向外看去,透过烟雨楼的大门可见外面雨丝淅沥,迷迷蒙蒙笼在一片湖波荡漾中,端的是美若仙境……没下红雨啊? “三万五千两!” 一声森冷的叫价,压下满堂喧哗。 宫玉原本得意的脸僵住,不但没想到有人敢和他较劲,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宫无绝!他阴鸷地瞪着宫无绝,比银子,本王身后还有乔家做后盾! 回应他的,只有宫无绝的薄唇微启:“五万两。” 一开口就加了一万五千两,比起宫玉的小家子气,玄王真真是大手笔!众人朝着台上的无紫看去,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么? 乔青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摸着下巴也在看向无紫,还是自家妮子的魅力大啊,一局不成可以改天再布,这银子却是实打实的。若是一开始她认为宫无绝是在搅局,此时却完全不这么想了。五万两是什么概念,足够盛京一个富户人家大鱼大肉整整十年!只为出一口气?靠,怎么可能,又不是杀他全家淫他老婆。 感受到自家公子刷刷放光的小视线,无紫唇角抖了两抖,公子,你真的觉得这只是一口气么?一国王爷让你一板儿砖给敲晕了,这这这……这是不共戴天之仇啊! “玄王,你若对本王有怨,大可正大光明的来,本王恭候大驾!不过今日这美人,本王可是势在必得。” 宫玉死死地攥着拳,在他看来这是因为那天的京郊刺杀,这男人报复来了。不只他这么想,当日的事做的隐秘,却不乏有略知一二者,此时被他这么一点,都是一脸的恍然大悟,默不作声看着这两个王爷的对峙。 宫无绝却仿佛完全没听见,连眼皮都没掀起一下。 宫琳琅噗的笑出声,姑苏让微微摇了摇头,两人对视一眼目中皆是一片讽刺,总有那么多自以为是之人,以无绝的身份,把他看在眼里? 他也配? 这态度落在宫玉的眼里,又是一阵心火奔涌,他冷哼一声:“六万两!” “十万两。” 那两片犀利的薄唇微微一动,轻描淡写的再次吐出让全场大呼的声音,更让宫玉睚眦欲裂。 宫玉一张脸已经阴沉的不像话,张了几次嘴,终于没再发出任何声音。十万两,这宫无绝疯了不成,你发疯,本王不陪你疯!死死地剜了宫无绝一眼,在满堂抽气连连的惊呼声中,他一拂衣袖,大步离开。 瞧见那羞愤而去的背影,乔青眉梢一挑,扫过双眼挣扎一眨不眨盯着无紫的乔文武,见他眉目中的神色心下冷笑一声,虽然没有预想中的效果,不过今日这种子也算是埋下了。想起那十万两银子,她眉眼弯弯笑的如花灿烂,再看向台下闭目的宫无绝都觉得顺眼的多了。 倏然,那人眸子睁开,四目正正相对。 一双含着见钱眼开的笑意,一双含着意味不明的深意。 乔青心下一沉,不好的预感升了起来,就见宫无绝嘴角一勾,高大的身躯从椅子上站起,修长的腿迈开一步一步走向高台…… “十万两啊,简直是天文数字!” “那也要看为谁,过了今晚,无紫姑娘的身价又要倍增了!” “可不是么?到明天这件事必定传的人尽皆知,玄王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惊人啊!” 台下一片片的议论声,热烈的闹成了一锅粥,这十万两的惊闻无疑将今夜推上了一个高潮。宫无绝迈上阶梯,锦娘迎了上来,福了一礼道:“奴家有眼不识泰山,不成想竟是玄王爷,真真是罪过。今夜王爷大手笔赢得美人归,锦娘在此道贺了,想必咱们无紫姑娘也要为王爷的魄力倾心呢……” 锦娘牵起无紫的手,却听宫无绝的嗓音响在头顶:“不必。” 两个大字,铿锵落地。 她一愣,台下众人亦是一愣,不必?花了十万两的天价,不会只是在台上见一面就算了吧?大堂内瞬间安静,所有人都紧紧盯着那负手而立的挺拔身影,闹不准这玄王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针落可闻连呼吸都放缓了的大堂内,只见宫无绝一臂横出,直指后方琴案之后那屁股离开椅子准备跑路的少年: “我要她!” 喜欢本文的,记得收藏啊~ 话说,关于那四个名字: 某日,心情郁卒,四大手下的名字便秘不出,抓头,挠墙,满地暴走。随手点开QQ游戏,先惊,后喜,豁然开朗…… 一拍桌子,搞定! 第十六章 打个赌呗 章节名:第十六章打个赌呗 哗! 台下一片暴动,玄王爷说什么?要谁? 他们看向那手臂指着的少年,乔青的屁股一大半离开了椅子,一条腿迈出一条腿还在高台后面,显然见势不好正要跑路。此时听见这话,见满堂目光惊悚的望过来,反而不逃了,重新淡定的坐回了椅子当中。 下方一阵摇头大叹,别的不说,就乔家废物这气度,一身红衣,满面邪气,当的是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乔青暗暗磨了磨牙,不是她不想逃,那男人一双鹰眸犀利的定在身上,她也得逃的了才行!最佳时机已经失去,要是逃到一半被逮回来……靠!以后还在盛京混个屁! 难为同样处于愣怔中的无紫僵硬的回了下头,那双目中含着的意思很明显,公子,你这废物名声本来也混不下去的好么? 乔青阴森扫去一眼,见无紫再次把僵硬的脖子扭了回去,才一眼定住要上前的锦娘。宫无绝此人狂妄霸道,兼之一字并肩王的身份,和他说什么“乔家九公子并非烟雨楼中人,而是友情赞助”,完全就是扯淡。他想要的,他看中的,谁能阻挡?再看台下和姑苏让坐在一起的那个疑似皇帝的风流男子,一双细长的眼睛眯着满目看好戏的兴奋,指望这皇帝为民请命,那更是鬼扯淡! 得,人家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 乔青这坐回椅子上的片刻功夫,脑子里已经转过这么多。在满堂停不了的抽气声中,她轻轻一笑站起身来,双臂支着琴案边缘,直视那双含着猫捉老鼠的兴味盎然的沉沉鹰目:“王爷要我?” 宫无绝嘴角一勾,有意思,跟他想的一模一样,这小子胆大包天心思诡诈断然不会做出让烟雨楼惹麻烦的事,这也变相证明了他的猜测,这大燕第一青楼果然是她的! “要又如何,不要又当如何?” 乔青浅笑盈盈,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姿态风流地勾住他脖子。一挑眉,一眯眼,从容的仿佛手下杀气四溢肌肉绷紧的男人,完全不是那个让人惊惧的当朝玄王爷。 怎一个嚣张了得! “王爷觉得,区区十万两银子,买得起我?” 呼吸喷吐在颈侧,少年近在咫尺,真的是近,近到连她长而卷翘仿佛蝶翼一般的睫毛都看的清清楚楚。偏偏这举动不含丝毫谄媚卑微,三分自然三分邪气三分吊儿郎当。宫无绝冷笑一声:“怎么,还有别的服务?若是有,本王倒不介意加你一两。” 台下众人一阵目瞪口呆,玄王爷难道……怪不得这么多年不近女色,原来如此!一众人兴奋着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这两人简直是荤素不忌,大庭广众直接谈起了买卖? 宫无绝剑眉一挑,乔青眨眨眼,立马黑了脸,刷子一般的睫毛险些扫到他的脸:“没的谈了!出门左拐,不送。” 转身大步离开,手臂被人一把逮住。 乔青恨的牙根痒痒,这男人软硬不吃也太难搞,她一把掀翻了身侧的琴案,恨不得把那副惨兮兮飞出去的琴砸他脑袋上!倏然猛冲上前,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咬牙道:“我欠你一次,你也搅了我的局,咱俩两清!” 宫无绝嗤笑一声:“想得倒是美!” “不就拍了你一板砖儿!” “一板砖而已?” “大不了你拍回来!” “利息。” “靠,你那脑门倒是值钱!” 回复她的,只有宫无绝危险勾起的唇角。两人四目相瞪剑拔弩张射出的火花让锦娘和无紫双双往边儿退了退以免殃及池鱼。下面的人却是一片片呆若木鸡,这脖颈相依你侬我侬的姿态看上去可不就是价钱谈成了么? 一道弱弱的声音传了来:“那个……请问……” “闭嘴!” “闭嘴!” 异口同声,不同的语调,同样的煞气。 看也不看那突然插言之人,两人四目一眨不眨地攫着对方。 看着这男人有恃无恐的淡定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乔青压下心头冒起的火气:“说吧,你到底要怎么样!” “本王明码标价买你一夜。”话语凉飕飕。 “老子他妈的是琴师!” “说不得刚才那琴音你弹上百八十遍,本王消了火气也就算了。” 深呼吸,吐出,深呼吸,吐出,没忍住:“放屁!” “……” 宫无绝敢对天发誓,他这辈子所有的良好修养都用在了这个叫乔青的小子身上。一双鹰眸危险的眯起,威胁的意思很明确,乔青毫不怀疑这男人捏住了她修罗鬼医的身份,乔青咬了咬牙,这会儿还不是暴露的时候。红艳艳的唇瓣倏地弯了起来,素手拍上他胸口:“消消气,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乔青此人,从不属于君子端方,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真小人! 她可忍,可顺,可恭,可奉承,可谄媚,可委曲,可卑躬屈膝,可奴颜媚骨,可低三下四……待到来日,这些恭顺奉承,这些奴颜屈膝,尽皆让你百倍还回来!如果此时求情有用,她必定二话不说冲上前去,抱住宫无绝的大腿死乞白赖的求,不过很明显,没用。 当然,这前提是敌人强大到不可撼动之时,换了别人…… 先前那道弱弱的声音再次传来:“那个,在下是想……”问,既然王爷买的是琴师,那么无紫姑娘可以重新拍卖么? “闭嘴!” 乔青二话不说把憋了一肚子的鸟气转到插嘴的人身上,这一转头,忽然双眸眨了眨,漆黑的瞳孔跃上丝狡诈:“喂,宫无绝,咱俩打个赌呗?” 宫无绝也跟着转头看去,说话的少年唇红齿白双眼红红含着晶莹的泪光兔子一样委屈的望着乔青,简直快要哭了,这样的神色让他这种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一时有些接受不来,眉峰一皱,脑中一瞬跃上了什么,他唇角缓缓地勾起来:“赌什么。” “就赌……”乔青四下里望望,忽然伸手一指兔子少年:“赌他底裤的颜色!” 宫无绝唇角的弧度,再次往上扩了扩:“你确定?” 三个字让乔青蹙起眉毛,仿佛这男人挖了什么坑给自己跳,转瞬又觉得多心了,这少年是她临时起意,就算真是个坑,那也是她自己挖给自己跳。乔青笑眯眯摸着下巴,在少年真的要哭了的神色中,双唇微启。 “红色。” “红色。” 下方众人一片激动,果不其然两人已经勾搭上了,瞧瞧这默契,这么会儿功夫已经两次了,异口同声,果然爱情是不分性别的么? 人群中有人大呼一声:“红色?这么闷骚?” 暧昧的好奇的目光齐刷刷瞄在少年的下半身,众人哈哈大笑着摩拳擦掌,要验明正身。此时那在眼眶里咣当了一夜的眼泪,终于吧嗒落了下来,少年屁股一抖转身就跑。 “扒了看看!” 哗! 一众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纷纷扑了上去,叠罗汉一样的把少年可怜巴巴地压在下面,片刻后,一只手臂高举到半空,指尖一条红色的底裤迎风飞扬。 “我的妈呀,猜对了猜对了!” “真的是红的!” “哈哈……” 众人放开少年,纷纷乐呵着转头朝高台上邀功,忽然齐齐一愣。夏日的凉风拂过,高台上被摔烂了的琴弦嗡嗡颤动,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哪里还有宫无绝和乔青的影子? 设置发布时间的时候,手一抖,歪了俩小时。 久等了亲爱的们,喜欢本文的,表忘了加入书架哦~ 第十七章 卑鄙,无耻 章节名:第十七章卑鄙,无耻 细雨如丝,湖水微涟。 忽而,一片火红的衣角蜻蜓点水般掠过,一圈圈的涟漪尚未散开,墨色衣角紧随而来,激起水珠漫天。这夜幕下一片静谧的竹心湖上,正悄无声息的进行着一场追逐赛! 前方,火红的身影如夜下妖魅,脚尖轻点水面,转瞬隐入层层密林。 后方,墨色的身影似罗刹降临,周身罡风呼啸,一寸不离穿林而入。 听着后面始终相随的衣袂摩擦声,乔青低咒一声,刚才项七一声大呼鼓动众人去扒了那少年的底裤,她则趁乱离开,没想到的是那小心眼的男人简直如骨附蛆没完没了!不论她是快是慢,那男人总能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的跟在身后。 即便此时郁闷的不行,眼中也不由划过丝歆赞,当世诸多奇男子中,这男人算是数一数二之辈! 再一次加快了速度,像是一道风在半空掠过,带起树叶沙沙作响。和她所想的一样,宫无绝没费多大力气依然跟了上来,仿佛猫捉老鼠一般的悠然,不落后,亦不赶超。 靠! 这见鬼的男人! 乔青顿时停下,火红的身影在半空一旋,落地的一瞬看见的就是离她一丈之遥的宫无绝,负手而立,气息绵长,这男人简直是她的克星! 此时的宫无绝看似平静,心中却似乔青一般升起丝赞赏,他一路尾随其后虽然未出全力却也尽了七分,而对面这少年仅仅气息微有紊乱,比他预计好得太多。这惹人恨的小子,的确不容小觑! 一双鹰目沉沉地攫着对面少年,像是要把她看个通透。 乔青大大方方地靠上棵树干,一身没骨头的悠然惬意,仿佛眼前犀利的眼眸本不存在。四下里望了望,笑眯眯道:“倒是巧,又是京郊。” 一张俊脸黑了个彻底。 京郊,这正是他被乔青拍了一脑门的地方。 宫无绝气息骤冷,连周围的温度都被降低,只有沉沉的嗓音在空气中流动:“修罗鬼医,一手修罗飞刀出神入化,可救人,可杀人。来历不明,姓名不明,年龄不明。唯有一点,此人面戴修罗鬼面,行事亦正亦邪,倒是和那神秘的半夏谷有殊途同归之妙。” 啪,啪,啪! 三声击掌,响得肆意而猖狂。 乔青笑盈盈看着他,乌黑如瀑的发丝在腰间一晃,夜幕下美得炫目。双臂环住胸,一挑眉梢挑衅又嚣张:“一字并肩王,于五年前被当今皇上封王,赐国姓宫。来历不明,本姓不明,身份不明,唯有一点,此人每年盛夏都要消失上一段时间。那离去回返的方向,正是……” 朝着当日宫无绝出现的方向一扬下颔,她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不说出来不代表老子不知道!现在一人捏住一个秘密,谁怕谁? 这有恃无恐的态度险些让方方赶来的宫琳琅等人从半空掉下来。 宫琳琅搭着姑苏让肩头大喘着气,后面陆峰陆言对视一眼,难掩心中震惊。 从乔青和宫无绝离开,他们就迅速追了出来,可惜这两人的速度之快,竟让他们全力之下追逐不及。自家主子的强悍自不必说,可是乔青是什么人?背负着废物之名任人唾弃隐于那小小的乔家之中?她有什么目的?震惊之后便是凝重,无尽的疑惑在心中蔓延,然而更惊讶的却是她方才说出的话。 这小子胆儿也太肥了,不但将无绝的身份猜到了一二,竟然还敢把此事点明。 她这是明摆着和无绝对上了! 正面的,针锋的,利落的,毫不迂回的! 看看脸色不明的宫无绝,再看看浅笑盈盈一脸无辜的乔青,四人狠狠为这少年捏了把汗。一上来就火星撞地球,这也太刺激了!宫琳琅的一双眼睛里写满了兴奋,他期待已久的大戏终于要上演了! 兴奋的捅捅姑苏让:“一个修罗,一个罗刹,倒是天生的一对,地下的一——唔唔唔。” 没说完的话,被陆言紧张的捂在了嘴里,甚至顾不得这是大燕皇帝,皇上啊,没看那边针尖对麦芒么?你当真以为咱主子会顾忌身份不敢揍你不成? 宫无绝和乔青同时瞄去一眼,随即再次面向对方。 两人,四目,相对。 一个风平浪静,一个巨涛汹涌。 一个若和风丽日氤氲着舒心的惬意,一个如狂风骤雨席卷着惊天的浪涛! 乔青毫不怀疑,宫无绝方才一瞬间升起过杀她灭口的心思,须臾便恢复平静。再一次为这男人的定力心下鼓掌,那一双鹰一般的眸子深沉的仿佛古井深潭,平静内敛的表面下谁也不知道深处是怎样的情绪。 宫无绝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单手撑在她耳侧,向前探过身子。 两人近在咫尺,鼻息相闻。 “好一个胆大包天的修罗鬼医,有的事即便知道了,也不应该说出口。” “没办法,有的男人为了一板儿砖步步紧逼,老子也不介意跟他杠上!” 宫无绝眯起眼睛,冷哼一声:“就凭你?” 乔青冷冷一摊手,装了一晚上孙子,早就憋了一肚子鸟气。这会儿没了在堂内人多嘴杂的顾忌,老子管你有绝没绝:“别跟爷废话,要打就打,不打滚蛋!” 一个满面沉然似笑非笑,一个吊儿郎当真假难辨。 然而…… 不约而同,双双出手! 当乔青的手捏上宫无绝咽喉的一刻,她的脖颈上同时感受到了那只粗粝的大手,不同于普通贵族男子的细腻,指尖微有薄茧,让她脖颈上升起一阵无可抑制的鸡皮疙瘩。方才她只要稍稍快上一步,恐怕今天就要跟这见鬼的男人同归于尽了! 乔青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人简直没道义,连招呼都不打就出手偷袭! 某个女人完全没有反省的自觉,她也同样的没道义。 宫无绝的薄唇一扬,大爷一样赏了她赞赏一眼,两人目光一对,便接收到对方的意思:休战。 两只手极其默契的同时松开,缓缓地撤离对方的要害,然而就在安全无虞的一瞬,那手“啪”的一声对到了一起,手掌相对,一黑,一白,一修长,一纤细。 “卑鄙!” “无耻!” 乔青冷哼,宫无绝嗤笑,心里想的都是同一句话,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原本未免殃及池鱼打算跑路的四人,这会儿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皇上说的还真没错,看着是一个霸道一个嚣张,内在是一个卑鄙一个无耻,这俩人简直了——天上一对,地下一双! 宫琳琅咂了咂嘴:“诶,咱那一千两到底算谁的?” 姑苏让正想编排这史上最没出息的皇帝几句,那一千两和无绝贡献给烟雨楼的十万两,简直小巫见大巫,也亏得他记了一夜。忽然瞳孔骤缩,眼见远方对掌的两人发丝同时凌空翻飞,那双掌交汇处仿佛出现了波纹的扭曲,连落在周围的绵绵雨丝都一瞬蒸腾,化作白气冉冉上升…… 向来温润的男子头一次惊恐大喝:“退,快退!” 其余三人想都不想,飞身暴退! 轰—— 喜欢这文的,放入书架吧~ 第十八章 八方瞩目 章节名:第十八章八方瞩目 乔府。 外面传来第三声更鼓,管家乔福躬身立在老家主的书房内。 “老爷,不早了。” 乔延荣不语,身前古朴的案几上一只空茶盏静静的摆着,苍老的眸子在烛火中影影绰绰,闪烁着不明的光芒:“确是……没问题?” “是,老爷。老奴已经仔细查验过,里面的确有让人疯狂的药物残渣,想来九公子并未说谎。那天人多嘴杂场面混乱,难免看不真切,不过有孙少爷作证应是错不了的。这药物虽不常见却也不至稀有,要是老奴没看错的话,也许是出自半夏谷,以姑苏公子的背景不难弄到。” 乔延荣点点头,语气中怒意沉沉:“姑苏让,欺人太甚!” 乔福不敢说话,以乔家数百年在大燕的地位,何时受过这样的挑衅?便是当今圣上都要给几分薄面。不过怒归怒,老爷也不至于失了理智,乔家再尊高只是一个御医世家罢了,仗着的便是大燕历代得来的功勋,真正出去到大陆上,还真算不得什么。更不用说要和翼州四公子对上了,这口气,只有咽下去。 乔延荣何尝不知,若是要怪,也只怪文武和云双不自量力!不过…… 跟了他一辈子的总管接上道:“老爷可是觉得,那日堂上之事,有所古怪?” “哎,人老咯,疑心反倒越来越重。”摇头笑笑,从桌案后站起来,再看了眼案几上的茶盏,朝着床榻慢慢走去。 “老爷宽心,那件事九公子绝不可能知道,咱们都是眼睁睁看着的,她陷入了深度昏迷中没死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乔福立即上前扶着他,神色讳莫如深:“当年那孩子才有多大,若她知晓此事却一直在伪装的话……那未免太过可怕!” “只怪当初不够心狠。” 眼中一抹老辣划过,乔延荣看向窗外,仿佛陷入了回忆。 见他视线悠远,知道他又在怀念故去的四少了,当年四少天资过人,老爷在他身上花了多少的心思,哎,怪只怪那个女人!乔福宽慰道:“以老奴看孙少爷是个好孩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老爷也算后继有人了。” “文武?乔福啊,你是看我老了,以为说这么几句就能糊弄我了啊!文武是个什么德行,我会不知道么。” “老奴可不敢,孙少爷性子虽然冲动,但本质还是……” 话没说完,脸色骤变! 轰—— 一声巨响,沉沉的夜幕中,一股巨大的气浪从京郊位置向天空喷薄着,一浪接着一浪铸成了一座遮天蔽日的高墙。那声音如雷鸣轰响,那气势若排山倒海,肆虐席卷声势惊人! “老爷,有高手在交战!” “查!” * 皇宫。 大燕太后的寝宫中,宫玉跪在三十余岁的美貌妇人跟前:“母后,儿臣要她!” “荒唐!” 太后厉声怒斥,精致的面容看不出丝毫岁月的痕迹:“哀家到底说你什么好,那把椅子现在还坐在那小杂种的屁股底下,你却在这大半夜把哀家吵醒,就只为了一个废物?” 宫玉垂着头,细长的眉眼中闪过丝阴鸷:“母后,那废物儿臣势在必得!” “你……你……”太后指着他连连喘气,显然没料到他态度强硬。眼前自己倾尽心血扶持的儿子,智谋心思都不比那小杂种差上半分,却偏偏这不容人启齿的癖好成了他坐上那把椅子的绊脚石。当年先皇便是因此对他失望,他却依旧不知悔改!想到此处怒从心来,看着又再张口的宫玉,一掌拍在扶手上,长长的指套发出沉闷的声响:“闭嘴!你不要忘了你的侧妃姓乔!” 一个王爷,同时将姐弟二人藏在后宅,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岂不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宫玉却不管这些,他看中的东西,必然要弄到手:“母后,咱们对乔家有所顾忌,乔家又何尝不顾忌咱们?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明白,岂会为了一个废物自掘坟墓。至于天下人的想法那更不必理会,待到孩儿坐上皇位,谁敢多说一言!” 沉吟片刻,太后摆摆手:“罢了罢了。” 宫玉惊喜:“母后,你同意了?” “哀家不同意,你就乖乖听话了?”太后冷笑一声,语气倒是缓和了几分,在宫玉看不见的地方,妩媚的眼中划过丝杀意,这个皇位必然要属于她的儿子,断不能因为一个废物毁了他的名声:“你若想要大可派人掳了,莫要大张旗鼓弄到人尽皆知!以后多在政事上上上心,这等鲁莽之事莫要再干了,哀家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容你放肆!” “是,今日之事是儿臣鲁莽,母后想必也乏了,儿臣告……” “那是什么!” 没说完的话,被太后一声惊呼打断。 宫玉跟着向外看去,霍然起身:“来人,去查!” * 兰府。 早已卸甲的镇国大将军府中,因为一个人的失踪陷入了慌乱。年过六旬的兰震庭披着外衣,第三次出房询问:“这都什么时辰了,公子还没找到?” “回老爷,找……找到了。” 沉重的拐杖一掼地面:“在哪?还不去把公子带回来!” “在……在……”下人结结巴巴的低着头,如何敢把公子的所在说出来?公子从来足不出户老爷看似严厉实则将他疼到了心坎儿里,这次公子心血来潮加之下人的疏忽,竟让公子到了那种地方去!更不用说他们赶到之时看到的场景,一个个低着头嗫喏不语,把那挑事儿的罪魁祸首在心里千刀万剐。 兰震庭脸色越来越难看,忽然耳边一声惊呼:“老爷,你看!” 抬头看去,瞳孔骤缩:“查!” * 同一时间,整个盛京因为那道肆虐喷薄的劲气,而陷入了一片惊慌中。巨大的声响将百姓从床上惊醒,玄云宗马长老直接飞出了窗子,府衙里的大老爷被吓到一个高弹起来,官府派出了大队侍卫前往京郊探查。但凡有点眼力的皆明白那道气柱由何产生,一时各方势力调遣众多人手,纷纷朝着京郊赶去。 这素来平静的盛京,何时出现过这等程度的碰撞? 每一个势力的人都脸色凝重,凌乱而飞快的向着京郊汇聚着,遇见了认识的不认识的有交情的有敌意的,皆都放下了一切对视同行,眼中传递着同样的意思:靠! 你说你们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悄悄的来再悄悄的走就是了,何必要闹到当街火拼这么严重! 太没有高手风范了! 带着这样的怨念和匪夷所思,一众人终于或飞或跑的赶到了京郊,然后……落地的脚崴了,跑步的栽倒了,飞行中的腰闪了。大片大片的抽气声中,即便众人有所准备,依然被眼前恐怖的场景惊到齐刷刷傻了眼。 第十九章 和睦友善 章节名:第十九章和睦友善 盛京有八景。 竹心湖碧波荡漾,翠薇山绿荫葱茏,春晖园百花竞放,灵隐寺香火鼎盛……而盛京南郊,亦是其中之一,偏僻,却不荒凉。秀林流水,鸟语花香,到了春夏两季,大片不知名的小花迎风摇曳着,书写着不同于其他七景的静谧风光。 当然了,这是以前。 此时,所有闻声赶来的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片……废墟。 是的,废墟!眼前整整方圆百丈的地面凹陷下一寸多许,一切的植被都消失殆尽,完全被夷为了平地!树木坍塌,草叶碎散,粉尘飞扬,仿佛置身于沙尘暴中,稍一呼吸,便是大片大片的咳嗽声。视野的范围也被这极低的能见度缩小,只能大概看到一个轮廓,更远处那貌似是交锋地点之处,更是完全笼罩在烟雾中。 众人满面骇然的对视一眼,这恐怖的破坏力,简直可比世界末日!有人脚软地靠到身边树干上,这几棵树离着那交锋处较远,勉强保住了一条小命。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光秃秃地伫立着,颤颤巍巍仿佛随时都能倒下。 “嗷——” 下方一声尖叫。 在这灾难一般的盛京南郊,一片静谧中唯有此声尖叫撕心裂肺,仿若厉鬼夜啼让人连连退后。终于,露出了树下的一片方圆两米的位置,看到了发出尖叫的那只“厉鬼”。 哦不,是四只。 四只仿佛贫民区里走出来的叫花子,正四仰八叉狼狈地躺在树下。衣衫看不出了原来的颜色,统一变成了灰扑扑破烂烂的样子,发髻散乱插着几片幸免于难的碎叶子,面容脏污分不出哪里是鼻子哪里是眼。 他们收回方才的想法,叫花子都没这么寒碜!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啊。” 有人这么一呢喃,其他有此想法的皆都思索着辨认地上四张黑不溜丢的脸。其中一人哼哼唧唧动了动被踩到的手指,压着另一个人的身子动作缓慢地爬了起来。乌漆抹黑的脸上两片白眼球,在这天色渐亮尚且昏暗的废墟里,吓得所有人一哆嗦。 一人跳着脚怪叫一声,因为惊吓尾音都变了调:“皇上?” 那人擦了擦脸,一张潇洒倜傥的俊面恢复如初,看清了这叫花子的身份,众人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宫琳琅却没心思管他们,他倚上树干用散了架的脚踢踢身边的人,吐出一段虚弱气音:“一千两银子都不足以抚平我的创伤。” “伤着哪了?”旁边人回以气音。 “……心灵。” 宫琳琅可没夸张,他这会儿悔的肠子都青了,果真被他乌鸦嘴说中,那两人一对上,片瓦无存!连带着自己都险些给搭进去。刚才若非姑苏反应快,指不定大燕今天就要易了主,历史上第一个看好戏看死的皇帝?靠!宫玉那小子不得乐死! 宫琳琅悟了,姑苏让也悟了。 温润如风的优雅男人,周身落魄的比之宫琳琅好不了多少。他算是明白了,这辈子唯二的两个能让他吃亏的人对上,结果……吃亏的还是他!然而这郁闷升上心头还没持续多久,便看到了从烟尘漫天的交锋处走出的宫无绝和乔青两人。一瞬间,名扬大陆的翼州四大公子竟然产生了以头抢地的冲动。 身边某皇帝一声郁闷的叹息,说出了他的心声:“太欺负人了……” 只见那完全还处于一片沙尘中的远处,缓缓走出了两道身影。左边男子黑袍翻飞,英如神祗,右边少年红衣飘然,美若谪仙。两人并肩而出,一黑,一红,一挺拔,一纤细,极端又和谐的两种气质。黑的浓重,红的妖异,如苍茫中徐徐展开的一副画卷,将周遭的枯朽瞬间点亮! 即便此地的众人先前被宫琳琅吓了个不轻,依然不由自已发出了赞叹的吸气声。 先不说这二人气度非凡,只说一点: 干净! 到这里来的皆是被那巨大的气浪吸引而来,事态紧急状况突发,谁不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路狂奔,此时都是大汗淋漓一身狼狈。更不用说地上那疑似皇上的四个叫花子,满身脏污和对面两人形成了鲜明对比。衣衫鲜亮,一身整洁,双双步履悠然如漫步云端。 端的是泰然悠哉,风姿无双! 宫琳琅白眼一翻险些气晕过去。他忍了几忍才没冲上去掐着这两个罪魁祸首的脖子问一问,这么禽兽不如的事,你们到底是怎么干出来的! 姑苏让却在想着另一件事,这两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和谐? 没有火拼? 没有掐架? 并肩而行哥俩好一样的和睦友善? 他却不知道,这只是表象。两人远远的一路走来,就没停止过视线交战。 乔青斜睨了身侧某人一眼——宫无绝,你属狗的?不然怎么疯狗一样咬着她不放! 宫无绝板着张冰山脸——鼠辈。 乔青冷笑一声——爷用你狗拿耗子? 顿住步子,身侧男人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眨眼的功夫,一扯唇角扬长而去。 瞪着前面早已走远的背影,一口白牙细齿恶狠狠地磨了起来。刚才那一眼意味深长悠远无限,她却见鬼地读出了里面的内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己长了个肉包子样,就别怪狗追着。 靠!这可恨的男人。 看上去深沉霸道,冷酷桀骜,尤其狂妄的仿佛天王老子一般,实则是小气又记仇,卑鄙又无耻,腹黑又毒舌! “玄王爷?” 某男走近了,人群中顿时有人惊呼起来。 紧接着众人朝着后看去,这两人从那烟尘最为弥漫之处走出,难道刚才盛京天空上的巨大气浪,就是他们造成的?从来只知玄王爷身手高超,然而为何有这个认知,从何时开始还真说不清楚,仿佛这个神秘的王爷出现在大燕之后便给了众人一个这样的印象。而刚才那股气浪的强悍绝对是由紫玄高手造成!尤其亲眼看见这废墟一样的景况,眼前地面上凹陷下去的痕迹,便是最好的证明! 不由得,再看向眼前两人的目光,尽皆变的凝重而敬畏。 翼州大陆,以武为尊,对于高手的尊崇是永恒不变的定理! 他们却不知道,只猜对了一半。乔青走上前来,迎上一众敬畏的目光,笑吟吟道:“诸位有礼,在下乔家小九。” 众人的脸上齐刷刷扬起个热情的笑容,弯腰行礼格外恭敬:“乔公子有……”话语又齐刷刷顿住。弯到一半的腰硬生生僵在半空,乔家小九,岂不是那盛京有名的废物? “阁下是……”掏掏耳朵,不可置信地确认道:“乔家?御医世家的乔家?九公子?亲生的九公子?” 乔青严肃点头:“亲生的。” 腰杆儿立马弹了起来。看也不看这个骗子,转向心目中真正的高手宫无绝:“参见王爷,在下斗胆相问,方才和您交手的高手,可是离去了?” 宫无绝淡淡瞥了眼那边笑得像只狐狸的乔青,乔青朝他挑衅地眨眨眼,没办法,只怪她废物之名深入人心,逮着盛京随便一个人问问,哪怕三岁的孩童谁人不知废物乔九?宫无绝扯扯唇角,三分嘲讽七分愉悦,不仔细看几乎难察。这小子鬼的很,一招自报名号就把退路全部封死,只怕他说乔九并非废物,都没人会相信。 不及说话,那让人恨的牙痒痒的狐狸摇着大尾巴走上来,轻笑着搭上他肩头。火红的衣袖下手臂白皙如玉,在这晦暗的天色里如一抹月光,盈盈流动。晃得宫无绝眯起了眼,这小子,太妖气。 “诸位恐怕误会了,在下与王爷和皇上一见如故,特意选了此地欣赏美景,联络感情。至于那什么高手,咱们可不知道,方才那边一阵轰响,随即在下与王爷前去查探……”乔青耸耸肩,一脸惋惜:“可惜,并未发现任何问题。” 众人瞠目结舌,茫然四顾,触目所及这盛京八景之一完全变成了鸟不拉屎的荒地。随即便是一阵便秘的神色,当真以为咱是傻子呢?这小子红口白牙亏她敢说,还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天花乱坠。 欣赏美景? 好雅兴! 宫琳琅方才没被气晕,这次是真的快要晕倒。 放屁的一见如故! 偏偏他只能顺着说,不然要承认是被这小子一出手给震飞了,摔成这灰头土脸的德行不成?大燕皇帝吞下涌上喉头的一口血,咬牙道:“没错!此地风景秀丽,鸟语花香……”吧嗒一声,光秃秃的树枝上掉下只被震晕的死鸟,好死不死砸他脑袋上。宫琳琅一把抓下僵硬的鸟尸,像是把乔青捏在手里一般,心中升起股扭曲的暗爽:“鸟语花香,朕与这乔家小九极是投缘,便选了这赏景的好地方,畅快一聚。” 这番话比之乔青,有过之而无不及。 果然皇帝不是一般人能当的,就这说瞎话的本事,谁人能及?然而腹诽归腹诽,即便心里存有疑虑也明知这里定然发生了什么事,都只能憋在了肚子里,在他们的心里,今日之事定然是玄王爷和某个高手交战,而待到他们赶来之时那高手早已离去。至于乔青,一众人完全的忽略了,一切事宜待到回去和自家主子商议过再说。 而现在…… “啊,此处风景宜人,空气清新……咳咳咳……”从来官字两个口,更不用说一国之尊,他说现在艳阳高照,他们就得接万里无云。某官员吐掉嘴里灌进的漫天灰尘,接着道:“空气清新,当真是赏景的好去处!微臣等冒昧前来,打扰了皇上雅兴,求皇上恕罪。” 众人齐跪:“求皇上恕罪。” 宫琳琅赞赏地看那说话之人一眼,这官儿上道。 “散了吧,畅谈了一整宿,朕也累了。摆驾回宫!无绝,你走不走?” 远处一脸悠哉的红衣少年立即笑开,妖魅的容颜明媚似火,却是怎么看怎么让在场的人拳头发痒。抱拳,挑眉:“恭送王爷!” 宫无绝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倒是没再追究,一拂衣袖,大步离开。后面跟着衣衫褴褛叫花子一样还非要摆出皇帝谱的宫琳琅等人,只片刻的功夫,这盛京南郊便再次回复了静寂。 只剩下了乔青,和另一个没走的人。 那人四十余岁,一身仙风道骨,发髻上一支白玉簪子,在众人离开后悄悄留了下来。 乔青看着他,见他犀利的目光中含着疑惑、试探、警惕等复杂的情绪,一眨不眨地回视着自己。漆黑如夜的瞳孔深处,一抹金芒幽然乍现,她轻笑一声,说不出的森然邪佞: “阁下是……” 又是一个通宵,满地打滚求表扬~ 第二十章 浓浓温情 章节名:第二十章浓浓温情 从南郊回到乔府的时候,天色已渐渐亮了。 没进院门,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乔伯庸。依旧一身粗布衣裳,方正的面容隐有担忧,身边非杏劝慰着什么,他点点头,一眼瞧见她站在门口,脸上顿时浮上喜意,跛着脚迎了上来。 “二伯,怎么这么早。”乔青快速上前几步,被他紧张地拉住,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确认安全无虞才算松了一口气,连连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眼前稍显窘迫的中年男子,脸上呈现着毫不掩饰的关怀,和十年前那为她一命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身影渐渐重叠。没日没夜守在床前照料的关爱,走起路来一高一低却从未对她有过怨恨的豁达,还有前几日会客厅中昂首挺胸一改往日懦弱的六个大字,再次回响在她的耳边:“小九,不是废物!” 乔青搀住他,像是最为普通平凡的十六岁少年,边朝外间走去边撒着娇:“当然没事,知道二伯挂念着小九呢,哪里敢掉下一根头发?” 乔伯庸只是笑,憨厚地笑。 扶着他坐下,非杏奉上两杯热茶,恭谨地站到一侧。 乔青执起茶盏浅啜一口,闹腾了一整夜的疲惫才算舒心了下来:“二伯怎么来得这么早?” “没事儿,早些时候那声巨响把我吵醒了,正好撞见回府的文武,不知怎的一脸恍惚。我靠近了些听他一会儿呢喃着什么紫,一会儿呢喃着小废物,怕是又要找你麻烦,这才急急忙忙赶过来。”乔伯庸板起脸来,眼中却流露着慈爱:“你这孩子也是,一夜不归,还是自己一个人,太让人担心。” “这会儿不是没事么,让二伯忧心了。”一脸认错状。 哪里舍得跟她生气,看着对面少年垂头认错的模样,他连连摆手把过错都揽上了身:“是二伯没用,想帮你求求姑苏公子,还险些自身难保……” 那日电光石火间,乔青点了他的穴道,让大堂外的无紫将他送了回去,只解释是姑苏让临危出手,将他以玄气带出。所以直到如今,在乔伯庸的心里,乔青依然是那个丁点玄气没有的废物。 他叹口气,接着道:“也多亏了姑苏公子心善,可惜没有机会跟他道谢。” 粗糙的手背上覆盖上白皙纤长的手。 乔伯庸抬起头,忽然如遭雷击! 对面直视着他的少年,面容绝美,气质无双,然而一双漆黑如夜的眸子里是他从未见过的神色,骄傲,狂肆,坚定,深沉!这样的一双眸子,让人不由自主的沉浸其中,只看着她,便坚信她说出的一切话语必将铿锵如铁!这还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小九么?透过眼前的少年,他仿佛看见了十年前的某个女子,倾国倾城,风华绝代。 “二伯,你相信我,绝对能保护好自己!” 轻缓却有力的嗓音,飘荡在简单朴素的外间。 乔青什么都没点明,乔伯庸却仿佛明白了什么。 眼眶渐渐湿润起来,他不问,也不打听,甚至不介意这话说得并不明确,只以自己最为简朴关爱和包容,纵容着眼前看着长大的孩子。这才是他的孩子,这才是她的孩子啊!心头压住整整十年的一块大石,倏忽间便放下了,他仿佛一瞬间年轻了二十岁,只想仰天一阵大笑,释放出满心的欣慰和欢喜。 一方简陋的小小外间里,一老一少不是父女胜似父女,浓浓的温情在视线中流动。 看着他的欢欣,乔青也笑起来。 若是知道这么一件简单的消息,就能让他开怀至此,本不该为了他的安危一直隐瞒着。这偌大的冷血的乔府中,十年来唯一给她温暖的人啊,唯一不论废物天才始终如一待她如子女的人啊,唯一不在乎利益得失只一心为她好的人啊…… 唇角弯起柔和的弧度,不同于平日的狂肆邪佞总带着森凉的感觉。 此般的她,在淡淡日光下柔暖如春,格外的真实。 忽然,她一挑眉梢,发现对面的目光直了,盯着她的衣角眨巴着眼睛,脸上的表情极是古怪。 乔青也跟着眨眨眼:“二伯,怎么了?” 乔伯庸古怪地看她一眼,摇摇头笑着站起身,拍拍她的肩头,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调:“没事,没事,人老了话就多,想必你忙了一夜该是累了,二伯就不耽搁你休息了。等了你小半宿我也疲累的很啊,这会儿回去还能再睡睡。” 乔青总觉得这句“累了”,貌似深意无限。 见他一瘸一拐地步出房间,走到门口忽然一顿,回头极是郑重的望着自己,叮嘱道:“小九,不论做什么,一定要小心!” 直觉地低下头去,火红的衣角上一点黑褐色的痕迹早已干涸。乔青瞬间悟了,得,干坏事被二伯逮了个证据确凿!她望了望天,像是一向乖巧如兔子的孩子在最疼爱自己的大人面前暴露出如狼似虎的本性,难免有点小小的羞赧。 郑重地保证:“会的。” 并在心里加了一句:二伯,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堂堂正正地站在乔家,不再残疾,不是废人,站在乔家的顶端受万人顶礼膜拜! * 送走了乔伯庸,乔青回到精致奢华的内间,倒头仰进床上。 非杏走上前来,知道自家主子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的性子,十分熟练的把她翻了个个儿,扒下了身上的外衣,自觉地禀报道:“公子和玄王爷消失之后,烟雨楼中重新开始了叫价。宫玉不在,最后乔文武以一万两银子得胜,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被那暴力的妮子给赶了出去。不过公子放心,银子还在的。” 身下柔软地床垫今日有些咯人。乔青换了个位置,终于舒服地拱了拱:“宫无绝的银子呢?” 非杏捂嘴偷笑:“还是锦娘了解公子,知道公子一定会问,天才蒙蒙亮就去玄王府要了。亲自去的,大庭广众那么多人看着的,王府的总管就是想赖也赖不过去。” “唔。” 她懒洋洋应了一声,秀逸的眉毛一皱,又朝旁边挪了挪。见非杏把衣服折起准备清洗,掀了掀眼皮道:“这件不要了。宫玉呢?” “从烟雨楼离开后直接去皇宫了。咱们的人跟着的,据说大约小半个时辰,复又回府。”非杏点点头,手中一动,火红的衣衫瞬间化为粉末,四碎飞扬,衣袖挥出一股劲风,飘扬的红色丝线顺着大开的窗子消失无踪。这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她不问理由,只专心做好主子吩咐的一切,之后才道:“公子,这次被玄王爷搅了局,目的没达到……” 乔青再次换了个位置:“无妨,来日方长。” 温婉的面容浮现出疑惑,见自家主子这一会儿功夫已经从床头移到床尾,身上好像招了蛆一样,不由摇摇头暗叹公子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丫鬟也是个技术活啊! 迎上她不解的目光,乔青咧嘴一笑。 森森白牙日光下一晃,素手从床垫下一抄,一个雪白的毛绒团子被毫不客气地逮了出来! 半空中,几根白毛迎风飞舞…… 求收藏,求虎摸,求翻滚,求包养~ 第二十一章 大白 章节名:第二十一章大白 极致奢华的房间中,几根白毛承载着无限怨念,悠扬飘落。 两双眼睛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一双,属于乔青。 一双,属于她手里的毛绒团子——一只胖得看不出原形的暹罗猫。 “大白……”乔青揪住它脖子上肥嘟嘟的软肉,把它揪到自己的眼前。音调不高,轻飘飘散在清风中,落入大白的耳中却让它浑身一抖,肥圆的身体团成一个球,一双乌溜溜的猫眼盛满了心虚。乔青笑得阴测测:“吃我的,喝我的,这会儿连老子的床也上了?” “喵呜……” “给我暖床?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喵呜……” 大白拼命点头,圆润的双下巴一颤一颤,乔青却好似听懂了,一张脸顿时黑了:“你刚才说——不用客气,连带着扒乔文武裤子的事儿一起谢?” “你还说——你是功臣?” “做好事不留名一向是你的宗旨……但是也不介意我亲自下厨做顿好吃的犒劳你?” 乔青咬着牙,越是复述,语调越是狰狞,脸色越是阴森。想起昨天她心血来潮亲自蒸的那盘小白虾……这还是她前世里和好姐妹冷夏的共同口味,来到这里之后,不论什么都有非杏下厨,唯独这道小白虾她总是亲自动手。说不出的感觉,是缅怀,也是安慰,即便来到这个世界十年之久,她却每每感觉只有那时,自己才是真实的,真实存在。做足了十二道工序整整忙活了一个多时辰的小白虾,一个不注意竟被眼前这只肥猫下了肚! 想到此,一双漆黑如夜的眸子里燃起丛丛火苗。 原本还沾沾自喜的大白顿时一抖,满身柔软的绒毛迎风飘扬,四条肥短的腿扑腾着瞬间扑进乔青怀里。被这胖得惊人的重量扑的一阵猛咳,乔青的脸已经绿了,大白“喵呜喵呜”地拱着她,讨好谄媚撒娇卖萌。 乔青升起一阵鸡皮疙瘩,拎起它脖子一把丢出去:“非杏,三天之内我不想看见它。” “是,公子。” 非杏捂嘴偷笑,显然已经对两人这相处模式司空见惯。 雪白的大团子在半空抱头一滚,虽然狼狈,但以那肥的浑身颤抖的德行好歹也算敏捷落地。欢快的喵了两声,迈着猫步优雅地朝外走去,忽闻后方一声咬牙切齿:“这是什么?” 一字一顿,很有几分山雨欲来之势。 正得瑟着的肥猫敏感地察觉到不妙,小心翼翼地扭头看去,两个肥爪子瞬间捂住眼睛! 见它一副“我不知道”的心虚模样,乔青狞笑一声。此时她一身里衣窝在床头,干净的衣襟上正有一块可疑的黄色痕迹,不出意外是这肥猫刚才蹭上的,不出意外她也知道了这是什么东西。 乔青阴丝丝唤了声:“非杏?” “公子,这是……”朝大白瞄去个怜悯的小目光,死道友不死贫道,非杏一脸正义凛然:“这是今早锦娘派人送来的……公子最爱吃的芙蓉糕。” 话音没落,大白撒腿就跑! 比之方才落地时的狼狈,此时这速度,这矫健,仿佛一道白色的闪电,爆发出了逃命时无与伦比的无上潜力。哪里还是那只胖得挪不动腿的肥猫?简直堪比丛林猎豹! 咻—— 身后一声破空乍响,一枚暗器划破气流紧追不舍。 大白瞬间炸毛! 电光石火,眼见着暗器逼至,迎风颤抖的肉团身子竟在半空诡异的弯成个弓形,“铎”的一声,暗器险险擦过她的绒毛射入墙壁,正是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巧飞刀。极人性化的吐出一口气,肥猫灵活一跃,落在窗棂上。 优雅一扭头,很是自在的喵了一声,对着自家森森冷笑的主子,轻松地挥了挥爪…… 紧跟着,一个麻袋兜头罩下! 某只前腿一伸正要跑路的肥猫,被没义气的非杏兜在麻袋里,素手一拧封死了麻袋口,恭恭敬敬地奉到一脸“果然如此”的乔青手里。掂着手中的麻袋,乔青狞笑一声,好样的!吃了老子的给我吐出来! 非杏乖巧地退下去,让主子有更大的空间和肥猫单练。 远方乔青的一个赞赏小眼风飞过来:孺子可教。 非杏温婉一笑,闪烁着无耻的光芒:为主子服务! 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手下。 一出房门,非杏便皱起了眉头。远远院子外面浩浩荡荡走来一队人,领头之人正是这乔家的大总管乔福。向来只跟在老家主身边的人,怎会来这狗都不搭理的“废物”院子?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帘子内,隐约可见猫影与飞毛齐舞,大白的叫声撕心裂肺惨不忍睹。 “喵——” “老子供你吃供你喝还供你无数珍贵药草当零嘴,偷了老子的小白虾又偷老子的芙蓉糕!” “喵喵——” “还敢顶嘴,你这只忘恩负义没良心的贱猫!” “喵喵喵——” “现在知道求饶了?NoWay!” 非杏低下头,为悲催的肥猫默哀了一分钟,瞬间丢掉那少得可怜的一丝儿丝儿内疚,脚步轻快地迎上了迈进院子的乔福。 “总管大人,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九公子呢?” 话音方落,房内一个灰扑扑的影子周身缭绕着无穷的怨念狂奔而出,脏兮兮的黑灰色绒毛一路掉落着,“喵呜”一声可怜巴巴的哀怨惨叫,不见了影。 乔福只扫了一眼便没再注意,自动自觉的把那定义为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猫。随即便自嘲地笑了笑,只听方才里面的动静便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哎……果然像老爷说的,人老了疑心也重了,亏他和老爷还对这废物怀有警惕,就看这和野猫掐架的二百五行径,又怎会是个韬光养晦之人? 正想着,门帘一掀,一身红衣的少年缓步而出。 和方才那只惨兮兮的猫形成了鲜明对比,她连头发都没乱上一丝儿。 “总管,小九来迟。” “不敢,老奴等公子本就应该。” 乔福随口应道,话说的没有任何错处,神色却并未恭敬。本来亦是如此,在这以武为尊的翼州大陆,在这以医为尊的乔家,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比起他这老家主的心腹,那地位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乔青心下冷笑。 一记眼风扫过院墙下面缩着的一团肥嘟嘟的影子,见它满身脏兮兮的毛掉了一地,对上她的眼风,白眼一翻“扑通”一声吓晕了过去。才满意地笑吟吟问:“不知总管找小九何事?” “老奴受老爷的吩咐,传九公子去书房。” 小肥爪子一挥,大白高呼一声:“喵呜!” 咳咳,我翻译一下:“收藏!”冷夏的故事在另一个完结文里,有兴趣的亲可以去看看,推荐长夜完结文:狂妃·狠彪悍 第二十二章 巧舌如簧 章节名:第二十二章巧舌如簧 乔府老家主的书房,乔青是第一次来。 甫一进门,一股尊贵之气便扑面而来,这偌大的书房足有一个偏厅那么大,最前方一张檀木宽案长达丈余,宽案之上,一方龙飞凤舞的匾额肃然悬挂,其下盖着开国先皇的赤红玉玺。四面墙上陈列着数不尽的御赐之物,桩桩件件来自于历朝历代,嚣张地彰显着这御医世家在大燕的地位,开国元老,不败家族! 乔青简直怀疑,便是御书房也不过如此了。 这些东西原本应是放在陈列室内妥善保管的,据说几十年前有一位家主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全数搬到了书房内没日没夜欣赏着。这也能看出,乔家在大燕数百年,越是近些年,越是嚣张的没了谱。 不由得,她脑中浮现出了宫琳琅和宫无绝的身影。 那样的两个人,一个看上去放荡不羁实则锋芒暗藏,一个直接就霸道桀骜没的说,岂会容得下这越发不知分寸的乔家? 乔青心下冷笑,面上不露分毫:“爷爷。” “嗯。”乔延荣从宽案后抬起眼:“这是兰老将军和兰家公子。” 乔青这才转向书房内另外两个人,年过六旬的老者面容刚正,坐姿岿然。和乔延荣的阴沉不同,兰震庭双目熠熠清明而锐利,就连脸上生出的皱纹都一条条笔直,带着军人的硬朗和刚直!而他的身边,清秀白净的少年小媳妇一样的坐着,垂头敛目,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衣领子里。乔青眸子一闪,瞬间认出了这少年的身份,没想到他竟是振国大将军的儿子! 兰震庭一生戎马,雷厉风行,年近五十才老来得子,这十几年来却从未听说过兰家小公子的任何消息。世人只以为那兰萧韬光养晦只待合适时机一飞冲天,再续兰老将军沙场雄风。 谁会想得到,竟是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小子? 就是不知这兰萧今日穿的,可是大红裤衩? 忍不住把目光朝他下身飘去…… 少年一抖,使劲儿夹紧了腿。 看他哆嗦的筛子一样,估计又要哭了,乔青立马把视线收回来:“兰老将军有礼,兰公子有礼。” 回应她的,是兰震庭一声撇头冷哼。 “乔九公子……”兰萧红唇微张,一声弱弱的问候还没说完,兰震庭瞬间回头瞪他一眼。兰萧又是一抖,嗓音带着颤儿,硬是把后面俩字给憋了出来:“有礼。” 乔青噗的笑出声,在兰震庭的虎目瞪视中,又憋了回去。 乔延荣亦是一副无法理解的模样,一双浑浊的眸子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兰萧,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兰震庭为人迂腐又执着,在朝时便和乔家作对,到了他卸甲之后,大把的门生武将又死死咬着乔家,整一群疯狗! 这会儿见着威武的藏獒生了个吉娃娃,别提有多爽了! “小九,今日兰老将军来此,专程询问昨夜烟雨楼之事,听说你也在场,就给老将军一个解释吧。”乔延荣清了清嗓子,眼中闪过抹鄙夷,假惺惺道:“兰公子的贴身衣物,是如何到了别人手中的,你必要给老将军一个说法。” 看着脸色难看的兰震庭,乔青心下明了,这是为了红裤衩兴师问罪来了! “是。”她点头道:“兰老将军,昨夜烟雨楼中,小侄在后台为无紫姑娘伴奏一曲,得公子相问,有过一面之缘。后无紫姑娘拍卖一夜,玄王爷以十万两高价相得,没成想玄王竟是一个爱琴之人,这十万两银子却是为了小侄而掷。小侄本非琴师,如此之下难免伤及乔府脸面,遂出言婉拒。后来,小侄与王爷打了个赌,若输了便去为王爷抚琴一夜,若是赢了,此事则一笔勾销……最后,小侄便忽然想起了有过一面之缘的兰公子,随口提议赌兰公子贴身衣物的颜色。本想着兰公子亲自告知便罢,倒是没料到当时已值午夜,整个烟雨楼中气氛已是热烈非常,众人竟一哄而上将公子的贴身衣物取了下来验明真伪。” 乔青三言两语把前因后果说了个明白,口口声声不忘加上王爷二字。感受着兰震庭一眼一眼瞪过来的目光,她从容淡定,满目真诚:“我不伤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此事却是小侄疏忽了……” 兰震庭只想用拐杖敲死眼前这不要脸的小子! “放屁!” 他不但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手中拐杖一扬,照着乔青的肩膀就打了下去! 站在门口的乔福一惊,袖袍暗动,正要阻止的手被乔延荣一眼定了下来。他瞬间明白,这正是一个试探的好时机,既然一直怀疑这乔九可能是在韬光养晦,就看看她到底会不会出手,人在突发状况下的下意识反应最是无法伪装。 这时间说来长,实际也只有一刹那。 拐杖在半空划过凌厉的弧度,眼看着就要敲上乔青肩膀,书房中兰萧一声尖叫,吓得乔青一个哆嗦,看那兰萧脸色惨白惨白竟然吓晕了过去,这等节骨眼上还有功夫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拐杖敲的是老子,你晕个屁! 同一时间,一股劲风从巨大的宽案后射出,正正在那拐杖上一拦! 只这么一拦的功夫,兰震庭冷哼一声,便见眼前少年双目微闭,高高的昂着头,绝美的面容上淡定如初竟是分毫惧意都没有!他双目一闪,心下赞赏浮上,这气魄…… 好小子! 好一个视死如归的小子! 兰震庭收回手里的拐杖。 乔青猛地睁开眼,一双黑眸清亮乍现,如夜色中最为璀璨的星子一枚,让人不敢逼视:“兰老将军,昨夜之事小侄已说得清清楚楚,一个巴掌拍不响,打赌的并非我一人,动手的也不是我!你不去找当朝玄王爷说理,却偏偏揪住我这个废物不放……呵,从来听闻兰老将军刚正不阿,不惧权贵,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倒是让小侄见识了一朝振国大将军的风骨!” 言语铮铮,铿锵如铁。 轻缓的嗓音在书房内流动,带着无与伦比的犀利,让房内四人俱是一怔,神色各异。 乔延荣和乔福对视一眼,同时放下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心。如果她一直以来真的在伪装,那么这等时刻应该装下去才是,装颤抖,装懦弱,一装到底。然而她没有,这分明是一个怒极之人的最正常表现,果然兔子急了也咬人么?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他们可不认为这乔青早就料到这是一个试探,更早就料到他们会出手相救,并且将一切都算无遗漏,这么短的时间里连对应兰震庭的反应都表现的分毫不差。 如果真是如此,那眼前的少年…… 也太过可怕! 和乔延荣乔福的放心相比,兰震庭却是心下更为激赏。 在军中生活了一辈子的他,这一生欣赏的便是铁血之人。他为人耿直,脾气亦是火爆,大燕之中,盛京之内,朝堂之上,谁敢和他这么说话?便是当今皇上也念他忠心给予几分薄面,只有眼前这个少年,冷笑森森满目凛然! 即便他是个众所周知的废物,可就单单这份非凡的气度,就让他心下喜欢起来。再一看身边吓晕了的兰萧,兰震庭只如吃了个苍蝇一般,心里别扭的不是滋味。 老子这是造了什么孽! 咋就生了这么个熊包! 他郁闷扭头,明显对兰萧这胆子比猫小的德行习以为常。瞪一眼乔青,冷哼道:“巧舌如簧。” 这明明是一句讽刺,一般人若是听见必定冷着脸反讥一句,可到了心理无比强大的乔青耳朵里,就硬生生转化成了赞美。她眨眨眼睛,绝美的面容上泛起丝丝红晕,一脸小羞涩:“兰老将军过奖。” 兰震庭又想打人了! 乔延荣心下暗笑,这废物虽然没什么用,对付起这种火爆狮子倒是有一套。留得好,留得好,若是当年一狠心杀了她,岂会见到这老东西吃瘪的一面?瞧瞧那张脸铁青铁青的,连皱纹都变扭曲了。 心里爽的不得了,乔延荣咳嗽一声,正要象征性的劝慰几句。 忽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乔福打开门,有下人站在书房外禀报:“老爷,名姬无紫姑娘在府外求见,说是……说是……”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看立在房中的乔青,才一脸崩溃的闭上眼,一股脑接着道: “说是惟愿跟在九公子身边,为奴为婢!” 兰萧一边晕着,一边碎碎念:“加入书架,加入书架……” 乃们看这娃子的执着,好意思不收藏咩? 第二十三章 深不可测 章节名:第二十三章深不可测 宽敞的青石板路上。 乔青落后乔延荣一步,身边的老人一头银发显得老迈而威严,如果一刻钟前,乔青还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花甲老人,此时的心中,却是升起了浓浓的忌惮。 方才那一下,她的确早就料到乔延荣会出手。 乔延荣迟迟不救是对她的试探,然而这又何尝不是乔青的试探? “小九。”乔延荣放缓了步伐,忽然开口:“昨夜京郊,听说你也在场。” 这一问,连跟着出来看热闹的兰震庭和他身后已经醒了的兰萧,都双双转过了头来。兰萧秀气的脸庞依然苍白,想看她又不敢看的样子,低着头一下一下拿眼角瞄她,瞄得乔青连翻白眼:“是,昨夜玄王爷和小九离开,还有姑苏公子和一名极其华贵的公子。王爷的意思是要在京郊赏景,让小九给他彻夜抚琴,谁知还没走到南郊,便听见一声巨响,等到冲过去查看之时,那里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 “这么说,你并未看见那两个交手的紫玄?其中一人,也并非玄王?” 世人皆知,赤橙黄绿青蓝紫,彩虹等级的顶点,便是紫玄。 紫玄高手可以从自然中汲取玄气化为己用,山重水复,生生不息。昨夜南郊地面上巨大的凹陷,便是紫玄高手汲取玄气时产生的吸力形成,破坏力之大,甚至可以将整片南郊都夷为平地,这也是盛京的所有势力都格外关注的原因。他们却不知道,只猜对了一半。宫无绝的玄力的确为紫,乔青甚至隐隐感觉他还有留手,真正的他强到什么程度,乔青也不能确定,反正绝不会是刚刚进入这个境界的新手就是了。 而至于她,却是卡在了蓝紫的边缘整整三年。 对于宫无绝,她尚有一搏之力,可是刚才书房中,宽案后随手而发的一股劲风…… 她只能说:深不可测! 感受着落在身上的审视视线,乔青抬起头,正对上乔延荣浑浊却犀利的目光,透着长年累月形成的下意识的怀疑,紧紧攫着她的脸庞,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她道:“是。” 看着眼前这一双漆黑的眸子,干净澄明的若清澈见底的流泉,任谁也不会以为她在撒谎。 乔延荣点点头,复又将视线转到前方,开始寻思着到底盛京出现了什么样的高手或势力。兰震庭亦是如此,这便是如今每一个身在高位者的心思,一切未知的不在预料中的力量,都有可能搅乱这看似平静实则风云暗涌的一池浑水。 这是他们心头的一根刺! 而论谁也不会想到,这让人吃不下睡不着思索了一整夜的如鲠在喉的一根刺,现在就在他们的眼前。 乔青垂下眼睑,一丝凌厉的金芒乍现,只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漆黑如夜的瞳眸中。 乔府大门已经历历在目。 远远望去,门口停着一方极致奢华的软轿,无数人流的包围中,那软轿门帘轻轻飘动着,引得众人探头探脑一阵阵热烈议论。朱红大门前,盯着轿门痴痴凝望的乔文武站在最前,身后是一众看热闹的乔家骄子们,乔雨站在众人堆儿里,清秀的面容和打扮毫不出彩,让人一眼便忽略了去。而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一身粉色缀珠长裙的乔云双,不时跟身边的乔伯封说着什么,高昂着头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 几乎可以说,乔府全员出动! “有没有搞错,竟然要给那废物为奴为婢?” “哎……无紫姑娘不知咋想的,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咯!” “早知道老子也去学琴了,不就会拨两下曲子么?这可是大燕第一名姬啊!” 越是走近了,越能听见围观百姓的声声议论,那语调中,愤恨,郁闷,酸溜溜,怒其不争,各种负面情绪潮水一样弥漫在乔府门前。忽然有人高呼一声:“诶,乔老家主出来了,兰老将军也在啊!快看,后面跟着的是不就是乔家小九?” 一瞬间,各色视线都集中到走到门口的乔青身上。 乔雨眼中恨意一闪而逝,随即迅速的低下了头。 乔云双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冷笑一声,凉凉地叹道:“真是鱼找鱼虾找虾,婊子找废物,天生一对!” 乔青眉梢一挑:“五姐,你找我?” “我什么时候找你了?”乔云双一愣接上,随即满目恼恨恨不得就此杀了她:“你敢说我是婊子?!” 瞧着她咬牙切齿的低吼,乔青翻个白眼,这傻鸟,老子说都说了,还问我敢不敢。懒得搭理面目狰狞的乔云双,她在四下里一打量,便见到一众密密麻麻的围观男子瞪过来的视线,那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简直要把她给淹没! 她摸摸鼻子,再一次自恋地想着,果然人是不能太优秀,想低调都不给我机会。 软轿的帘子从内掀开,款款走出的大燕名姬一眼看到自家主子脸上的自恋表情,脚下一个趔趄险些当众栽地上去。主子,你的心理素质到底是有多高啊! 趔趄归趔趄,毫不妨碍她瞬间转移所有人的焦点,连番的抽气声从人群中传出,乔文武的眼睛更加的痴迷。这就是名人的效应,无紫虽美却只是清丽而已,相貌远非倾国倾城,真正令她扬名天下的全是才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多少名门闺秀都远不及她。 乔府门前一声尖锐的讽刺,突兀响起:“原来这就是大燕名姬,也不过如……” 乔云双的话,梗在了喉咙里。 她今天根本就是出来看笑话的,从来听闻那无紫才华过人,甚至常常被拿来和她这个有名的才女做比较,这对于心高气傲的乔云双来说,简直比吃了个苍蝇还要膈应。她打定主意明艳照人的出现在世人眼前,把那什么狗屁的名姬给比下去。 名姬?不过一个婊子罢了! 可是结果呢?眼前的少女一身粉色缀珠长裙,袅袅曳地,莲步轻移,夺去了所有的眼球。 不知是谁惊叫一声:“快看,乔家五小姐……” 这一看可不得了。 ——撞衫了! 嗯哼,收藏神马的,乃们懂的~ 第二十四章 狗咬狗 章节名:第二十四章狗咬狗 乔云双本就难看的脸色,一瞬狰狞到了极点。 她这一身粉色缀珠长裙,可是从盛京最有名的天衣坊里买来的,当时那掌柜口口声声称全大燕也就此一件,童叟无欺的独一无二!可是现在呢?那从轿子里走出来的无紫,盈盈款款,衣摆如仙,珍珠似幻,可不正是她身上穿着的这件? 一模一样! 盛怒之下的乔云双,险些没稳住自己的才女形象,她冷着一张难看之极的脸,冷哼一声:“东施效颦!” 无紫却仿佛没听见一样,浅笑着走上前来。 “这粉裙穿在乔小姐身上当真好看,当日天衣坊的掌柜还曾夸赞说,只有名姬登台时才能穿出其中味道……没想到乔小姐穿起来,更是优雅无双,极有味道的,可比无紫要合适得多了。”盈盈浅笑,通身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清丽气质,复又转向乔延荣福了一礼:“无紫见过乔老家主。” 高下立判! 一个是尖锐讽刺的乔家千金。 一个是温婉有礼的大燕名姬。 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啊。 乔云双的鼻子都快气歪了! 方才那番话别人听来,皆是真心实意的称赞,可落在乔云双的耳里,却变成了无比的讽刺。登台时才能穿出味道?比她合适的多了?这分明是在暗讽她更适合风尘之地。乔家千金竟然和一个婊子撞了衫,尤其这婊子是来乔家废物的身边求当奴婢的,更甚者这婊子还敢冷嘲热讽?对于心高气傲的乔云双来说,这简直就是天大的耻辱! 乔云双猛然挥起手臂,扬手就要朝那张狐媚子脸打下去。 然而抬起的手臂,在一片惊呼声中被人一把捏住。乔青攥着她的手腕义正言辞:“五姐,无紫姑娘登门拜访,便是乔府的客人,爷爷还在这里,岂容你肆意妄为置乔家礼数于不顾!” 乔云双一指泫然欲泣的无紫:“什么客人!她不是来为奴为婢的么?既然是乔家的下人,主子教训天经地义!” 乔青冷笑一声:“一代名姬被五姐如此羞辱,天下人只当我乔家无容人之量,莫说她人还在府门外,便是真正进了乔府,那也是我乔青的奴才,自有爷爷评断我来教训,还容不得别人插手!” “说得好!” 人群中一人义愤填膺的响应了一声,紧跟着,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便炸起了锅:“有没有搞错,这乔家五小姐不是才女么?” “嘿,哪那么多才女,沽名钓誉的女人多了去了!无紫姑娘穿着好看多了,那才是真正的气质!有些人啊,生在大贵之家也当不了枝头的凤凰……” “却是没想到这乔家废物……好!哪怕没有玄气,就为了这爷们儿气概,老子服她!” 各色声音乱嗡嗡响作一团,赞叹的朝乔青涌去,鄙夷的像乔云双射去,让乔云双睚眦欲裂,使劲儿那么一挣……她却没想到,那扣在自己手腕上重逾千斤的手忽然仿佛没了重量,轻飘飘便被她挣了开,那明明就玄力高深的乔青却好像货真价实的废物一般,猛然向后倒去。趔趄间结结实实地踩上了两只脚背,两只脚一脚一个,还顺带着上下左右来回碾了两碾…… 同一时间,再次扬起手的乔云双,被两道怒喝震在当场: “放肆!” “住手!” 一道威严,一道洪亮,一道来自于脸色发青的乔家老家主,一道来自于满脸焦急的乔家大少爷。然而同样的,这两道声音中都含了丝肉疼的郁闷。看着下方指指点点的人群,再看看被震懵了的乔云双,最后看了眼好不容易站稳了的乔青,乔延荣只觉得太阳穴一鼓一鼓的疼。不只太阳穴,最疼的还要数脚背上那一下,玄气高手自然不会被这一脚踩伤,不过那疼可是实实在在的! 乔文武一把将悲悲戚戚的无紫扯到身边:“五妹,你太过分了!” 乔云双这会儿是真懵了,愣怔着不知作何反应。 另一道细细的嗓音从后方传来:“大哥,你怎能帮着外人欺负五姐?丫鬟和主子穿同样的衣衫,是为大不敬。这样没分寸的下人若是被外人瞧见,岂不是笑话我乔家没有规矩。五姐心善不过教训两句,那也是为了她好,省的这丫鬟以后不知分寸,再做出这等有失礼数之事。” 红润的唇斜斜一勾。 只听这声音乔青便知道是谁,她那明着爱当和事老暗着无时无刻不在挑拨离间的七姐又蹦跶出来了。 她转过头去,正对上乔雨眼中一闪而逝的恨意。整整十年的暗地刺杀,什么毒药刺客恨不能让她死无全尸,没想到她依然活得好好的!就连上次回府之日,她命人假传老家主旨意引她莽撞前去会客厅,本以为冲撞贵客之罪必能让她受个教训,没想到她不但分毫不伤,反倒一句话挑拨了她和五姐之间的关系。这些日子以来,五姐每每见她都神色警惕冷嘲热讽,很明显是相信了那番话把她和乔青归入了同一阵营。 恨! 大恨! 那恨如毒蛇朝着毫不掩饰的缠绕而来,乔青只轻笑一声,终于不再伪装了么?方才一段话说的大义凛然,字字句句在为乔云双辩护,着实是姐妹情深。可惜啊可惜…… “闭嘴!” 乔云双转头怒喝,丝毫也不领情,一张温婉的俏脸狰狞冷笑,早先在乔青主仆这里受到的气,一股脑的全数转嫁到了这和事老身上:“本小姐不用你假好心,乔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小九沆瀣一气,谁知你这番话安的是什么心。” “五姐,你误会了。” “装的真是像,整整十年跟班一样跟在我身边,原来根本就是个白眼狼……” 两人一个解释一个怒喝,乔青干脆抱起了手臂看热闹。 一旁被乔文武紧张兮兮拉着的无紫,暗暗朝她眨了眨眼睛:公子,这就是传说中的狗咬狗啊? 乔青笑眯眯,可不是狗咬狗么,这场戏发展至今,什么撞衫已经全丢到脑后了,演变成了乔雨和乔云双的互掐大戏。倒是那乔雨好忍耐,被乔云双指着鼻子骂,偏偏还一副真诚真意的模样,好言好语的劝慰着。 啧啧……她斜眼瞄了瞄乔府门前一众瞠目结舌如木鸡的观众们,恐怕任谁也没想到,乔家那素有才女之名的掌上明珠,竟会是这么个泼妇德行。再看倚着门框看得直乐呵的兰震庭,一张老脸上皱纹欢乐的跳跃着,只差没丢掉拐杖啪啪鼓几声掌。最后……乔延荣的脸色青白的不像话,胸口上下起伏气的呼哧呼哧响。 唔,不知这老东西会不会气出脑淤血? 我妈腰椎间盘突出,这几天不能坐不能站,要躺床上养腰。白天陪她去医院复位了,更新晚了抱歉啊~ 所有等更的娃子们,群么么一个~ 明天的更新还是在上午。 第二十五章 两个都想要 章节名:第二十五章两个都想要 乔延荣的确要脑淤血了。 砰! 一声巨响。 乔雨一个激灵瞬间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下:“爷爷息怒。” 紧跟着是满脸懊恼的乔云双,暗瞪一眼乔雨:“爷爷息怒。” 乔延荣再一次将拐杖狠狠掼下,将地面都砸出了深深一个窝:“丢人现眼,都给我滚进去!” 乔雨垂着头不敢多说,比起冲动的乔云双来说,从来隐于暗处挑拨离间的她更有脑子,在地上恭敬地磕了一个头后,立即钻入后方人群中回了乔府。乔云双却没这么听话了,她咬着唇正要撒娇一声。却听一旁笑吟吟的嗓音,无辜的传了来:“五姐,我怎么记得你该是闭门思过呢?” 一瞬间,乔云双的身上落下了两道阴冷的视线。 她浑身一个颤抖甚至在其中感觉到了杀气,她被爷爷惩罚闭门思过,医术大考之前都不得出门。然而她今日为了和无紫一比,不听劝告私自出了来,还闹出了这样一出……本来爷爷都把这件事忘了,该死的!她狠狠地朝着乔青看去,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副妖异潋滟的面容,唇角带着盈盈浅笑,方才那句笑语晏晏仿佛真的是突然才想起来。 只有她,只有这个贱人! 用这般无辜的表情,说出最为恶毒的话! 乔延荣冷哼一声,乔云双瞬间从头凉到脚,从来冲动愚蠢的女人终于精明了一回,垂着头爬起来迅速钻进了乔府大门。 望着那直到远去还愤愤不甘的背影,乔青轻轻一笑,可惜这个女人到现在都不明白,乔家从来都不缺女儿,不需要一个敢忤逆家主的掌上明珠!敛下眼底的嘲讽,她上前一步,神色坦然,目光澄澈:“爷爷息怒,五姐和七姐不过一时冲动,想必这次之后会得到教训的。” “嗯,”乔延荣满意地看她一眼,转向无紫问道:“名姬要来我乔府为婢?” 无紫的眼中还存有泪痕,一副被方才那女人吓的惊魂未定的模样,乔青心下暗笑,这妮子,也是个腹黑的货啊,看看这会儿的弱柳如风,哪里还是那只暴力的母暴龙? “乔老家主此言差矣。” “嗯?” 无紫微微一笑,清丽无双:“并非入乔家为婢,无紫只愿跟随乔九公子一人,端茶递水,日夜侍奉!” 哗! 下方的人群再次沸腾了,虽然早就知道是这么回事,但是看到大燕所有男人的梦中女神恭敬顺从满目敬仰地望着那个废物,依然有些接受不能。端茶递水,日夜侍奉,这小子上辈子积了什么德! 无紫却懒得理别人怎么想,世人愚昧只知道听途说,什么废柴之说简直可笑!不说公子本身就是她主子,单单她这一身才艺武学皆是公子手把手教出来的,如果没有公子,她还只是半夏谷里一个初初学艺的小丫头呢!这些人又哪里知道公子的本事,普天之下根本无人能及!她望着乔延荣,下颔轻轻昂着,这样的神色让乔延荣眉峰一皱,有些错愕的转头看了看乔青,见那小子一脸的深以为然,瞬间闭了眼再转了回来。 乔延荣咳嗽一声:“既然如此,我乔家也非无容人之量,只是名姬一旦入了乔府,即便跟随的是小九也该守我乔府规矩,否则……” 最后两个字含着深深的警告,无紫点点头福了一礼:“自然。” 苍老的脸上现出疲色,这一出“名姬求婢”演变至此,简直让乔家丢尽了脸面,他转向看好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兰震庭,老脸挂不住地道:“让兰老将军看笑话了。耽搁了将军这么久……” 明显的送客,兰震庭自然听的出来。 “不耽搁不耽搁,若是走了哪能看得见这等好戏,乔家……乔家千金啊……”他摆着手拉过一边垂着头的小白脸,皱纹飞扬着大步朝阶梯下走去。忽然回过头深深看了乔青一眼:“小子,老夫记住你了!” 乔青咧嘴一笑,仿佛受了表扬:“容兰老将军铭记,小侄深感荣幸。” 兰震庭脸上的笑顿时僵住,咂了咂嘴再一次被这小子的无耻给震住。 倒不是他不想追究兰萧被扒了裤衩的事,而是来硬的威吓,对方振振有词正义凛然,来软的讽刺,对方嬉皮笑脸全当表扬。靠!这么难搞的小子,他老人家活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见。郁闷之下的兰震庭头一歪,真诚地道:“老乔,这么多年你也不容易啊!” 说完,拄着拐杖,唱着小曲,在乔延荣变得更黑的脸色中哈哈大笑舒爽着离去。 望着那光明磊落的火爆狮子,乔青暗暗一笑,这兰老将军,也是个性情中人! 正当这时,远方响起一阵骚乱。 一辆极为豪华的马车出现在人群的尽头,乔青只瞥了一眼便笃定了来人是谁,那马车宝珠镶顶极是奢华,和上次被他撞歪了屁股的画舫如出一辙。只片刻的功夫,马车穿过重重人流,嚣张地停在了乔府的大门前。 人未到,声先至。 “怎敢让乔老家主专程出门相迎,本王惭愧啊!”宫玉看似热络豪气的大笑声从里面传了出来。帘子一掀,他大步走下:“都是一家人,乔老家主太过客气。” 乔延荣本就疲惫的脸色,这会儿更是有些无力,走了一个又来一个,这还让不让人安生了:“玉王爷大驾光临,自然要出来相迎。” 宫玉却没回应,众人纷纷抬眼瞧去,顿时齐刷刷厌恶一皱眉。 只见他一身华袍看着人模狗样,实则细长的眉眼中满是痴迷,直勾勾地盯着站在门口的两个人,没错,两个人,一个是一身红袍容颜瑰美妖异很有几分雌雄莫辨的乔家小九,一个便是那粉裙曳地气质过人的大燕名姬。那色迷迷的目光在乍然瞧见两人之后,竟是连遮掩都来不及,两个眼珠子不断在两人的身上扫来扫去,像是陷入了极端的难题。 靠! 丫这是无法抉择了啊! 一众人纷纷喷出个冷嗤,随即又想起这是以好面子著称的玉王爷,赶紧收回脸上明显的厌恶,在心底咒骂起来。 “阿嚏!” 宫玉一个喷嚏,清醒过来,随即咧着嘴热情一笑:“没想到无紫姑娘也在场,真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还有小九,昨夜才见过不必那么拘束,姐夫今天带着你二姐回来,竟是碰见了你,也是缘分,当真缘分!” 这番话说的众人一阵惊悚。 好家伙,这玉王爷抉择了半天,结果是两个都想要?! 尤其是这色鬼的样子哪里还有一国王爷的风范,缘分?缘分个屁!你找到人家的乔府门前了,能不看见乔府的人么?乔文武移动了下身子,将无紫不着痕迹的挡在了身后。就连乔延荣都跟着皱了皱眉,有些不快地睨了宫玉一眼,随即问道:“心蓉也回来了?” 直到这时,马车帘子才方方一动。 随着几声女子闷闷的咳嗽,宫玉才猛然想了起来,回身几步牵着车内的女子缓缓走下…… 嗯哼,咱上午更新啦,傲娇一个~(^o^)/ 第二十六章 一个都跑不了 章节名:第二十六章一个都跑不了 这是一朵百合,一朵枯萎的百合。 乔青看着在宫玉假惺惺搀扶下的乔家二小姐,如是想。 她很美,清丽,娟秀,身段纤长,那肤色白的隐约可见皮肤下细小的血管,一双杏眼晦暗而苍白,透着股心灰意冷的病态。一边连声咳嗽着一边虚弱走上了阶梯:“爷爷。” 乔延荣点点头,后面乔家老大乔伯岚和乔文武一齐冲了上来。 “心蓉?” “妹妹?” 两人一脸的不可置信,即便早就得知乔心蓉缠绵病榻,却从未想到会是这么的……这么的……行将就木。是的,行将就木,乔家一代御医世家,除去那公认的废物乔九之外谁在医术上没有两把刷子?尤其乔伯岚,他的玄气等级不高,为人又极是古板淡泊,对于乔家家主的位置从未有任何的觊觎,只一门心思浸淫医术,也是乔家这一辈中医术最高的。 这会儿只打眼一看,便心下骤凉! 他拉过乔心蓉森森白骨般的手腕,越是把脉越是心惊,最后一双古板的眼睛里竟是盛满了泪:“有救,有救。留下别走了,心蓉,爹一定救你!” 乔文武却是红着眼瞪向宫玉:“这就是你说的小病?!心蓉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你昨夜竟还丢下她去烟雨……” “文武!” 乔延荣一声呵斥,打断了他的质问。乔文武环视一周见周遭人群看热闹的神色,终于愤愤然闭上了嘴。 乔青冷冷勾了勾唇,恐怕乔文武还以为他爷爷是不想家丑外扬呢……不论宫玉有多不地道,他总归是王爷,而关于乔家还是那句老话,最不缺的便是女儿!即便少了一个乔心蓉,还有乔云双、乔雨以及其他的女儿们,待到主宅的女儿们都死光了,旁支末梢远亲偏戚也还有大把大把的待嫁千金,为了一个乔心蓉而致使和宫玉的关系破裂,这并不划算。 没错,划算。 所谓宠爱,不过是建立在有所利用的基础上罢了。 很明显,乔心蓉早已将这些了解透彻,在嫁去玉王府之后,一年半载也未得到乔家的半点询问。直到离死不远了,才被送了回来。她,不过是一个乔家和宫玉之间的纽带,让同盟关系维系平衡的纽带。 在乔伯岚的搀扶下,她向着乔府慢慢走去,不时几声压抑的咳嗽远远传来。 乔青看着她单薄的背影,说不上同情怜悯,这偌大的乔府中,和她有仇的没仇的多了去了。有仇,是血海深仇,没仇,也形同陌路。真正的亲人不过二伯一个而已。 她垂下眸子,不显露任何情绪:“爷爷,若是无事,小九便回去了。” 乔延荣疲惫的挥挥手。 后方一声急切的嗓音乍然响起:“等等!” 乔青顿住步子,无紫撇撇嘴,两人一回头就看见了宫玉色急的模样,乔心蓉已经回了府,他却还留在这里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什么。宫玉一只手不自觉的伸在半空,看着一众人投来的心知肚明的轻鄙神色,尴尬的收回去干笑两声道:“没事儿,二姐夫是想嘱咐两句,若是闲来无事多去看看你二姐……咳咳,没事了,没事了,回去吧……” 说完后,再跟乔延荣寒暄了两句,才一步三回头的上了马车。 乔青刚走两步,又被叫住。 乔府的大门关闭,隔绝了外面一众好奇的视线。乔延荣站住不动,等乔青带着无紫走上来,才缓缓道:“最近医术方面可有进展?” 这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脸上,仿佛看着她,又像是在从她身上寻找着什么,悠远的恍若穿透了时光穿越了生死……乔青皱皱眉,这老东西受什么刺激了,乔家小九玄气没有医术不会谁不知道?这整整十年她几乎是被流放在乔府一角,根本就没半个人来理会,更遑论是医术? 进展个屁! “回爷爷,一知半解。” “你尚且年幼,儿女私情可先放一放,莫要让这些东西耽误了正事。既然是我乔家子弟,就要知晓进退,有所取舍,把握分寸!莫要以为已是废物了,便可破罐子破摔丢了你父亲的脸面!你……可还记得老四?” 乔青抬起头,一字一顿:“永不敢忘!” 乔延荣眸光如刀! 沧桑又犀利的视线在她脸上巡梭,想要看出点什么蛛丝马迹,然而没有,眼前的只是一个孝子对于父亲的深刻铭记。那双黑眸中一抹忧伤是那么的澄澈,让他自嘲着收回了视线,只以为方才在她眼中看到的诡谲金光不过是错觉。过了好半晌,他才点点头:“记得也好。你父一生钻研医术,甚至连死都是因诊治病患染上了瘟疫……虎父无犬子,你莫要让他失望。” 乔青只想笑,好一个染上了瘟疫! 她也的确笑了,笑得一脸真诚,坚韧向上:“小九会的,必不让父亲失望。” “嗯,再有不到半月便是医术大考了,你要多花点心思,多学,多问……若真是不懂,就去找文武吧!文武,你最近没事儿,就多帮着点儿。” “是,爷爷。” 乔青和乔文武同时应答,乔延荣终于满意,又吩咐了几句后由乔福搀着,像是一个最为普通的老人,朝着主宅缓缓走去。也就并未看到身后的乔青,夏风吹拂的院子里,一双黑瞳金芒乍现,煞若妖魅! 我会的,必然不会让他失望。 这整个乔府,所有欠了他的,欠了她的,一个都跑不了! * 乔府诸人所住的院子,和地位有着莫大的关联。 可想而知,废物九公子的院子必然是偏远之极,到了冬天,甚至连吃穿用度的下人都懒得跑那老远的路。所幸乔青也不稀罕那点东西,点不起来的炭,潮不拉几的被褥,就连大白都要翻个白眼,满是嫌弃的喵一声。 那肥猫被乔青给养刁了…… 可是此时此刻,乔青在打发走了乔文武之后,带着无紫一路漫步大半个时辰回到了这方小院里,听见的是什么? “公子,大白上吐下泻已经快两个时辰了!” 非杏温婉的面容满是焦急,大白趴在她的怀里,那从来闪烁着恶作剧的贼兮兮猫眼,正无精打采的半闭着。只这么两个时辰的时间,胖的肉球一样的身子仿佛都瘦了一大圈。感受到乔青的气息,想扑到她怀里撒个娇,肥短的后腿一蹬…… 没站起来的身子又软趴趴的倒下去。 “喵呜……” 听着这可怜巴巴的小声音,无紫都快急哭了:“快两个时辰了?怎么会这样?” 非杏摇摇头:“从公子一离开,它就这样了,我也不知道啊!” 唯一镇定的,便是乔青了。然而越是这样,无紫和非杏就越是担忧,大白平日里调皮捣蛋就罢了,却绝对是公子的心头肉。吃的是山珍海味,睡的是豪华猫窝,甚至连零嘴都是半夏谷的珍贵药草……甚至可以说,这么多年下来,感情比之他们四个手下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两个时辰……”乔青面色不变,捏着它的脖子,提溜到了怀里来。 “也就是说——”看着这只她养着她喂着她宠着她欺负的肥猫,一双黑眸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殷红的唇角斜斜一勾,漾起个危险之极的笑容: “从偷吃了本属于我的芙蓉糕后,就这样了?” 求收藏~ 第二十七章 神奇的猫 章节名:第二十七章神奇的猫 静悄悄的房间中,大白卧倒在它的豪华猫窝中,被三个脑袋当成天外来客研究着。 非杏戳戳它肥嘟嘟的双下巴:“公子,真的没死!” 无紫戳戳它肥嘟嘟的胖爪子:“公子,怎么会没死呢?” 被欺负的肥猫有气无力地掀了掀眼皮,正要抗议的喵一声,被无良的主人一巴掌摁在毛茸茸的头顶。乔青一歪头,就见无紫非杏装雏鸟仰着脸看她,脑门上写着——好神奇啊! 望着两双求知欲澎湃的明眸,乔青挑眉,摊手:“我也想知道,咋就没死呢?” “喵呜。” 委委屈屈的猫叫声,淹没在无紫非杏的热烈讨论中。某只拉了一下午肚子的肥猫,可怜巴巴地被人摁在窝里研究到傍晚,戳啊戳的毛都快秃了,三人才算大发慈悲放了它一马。 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林子大了,什么猫都有啊。” 这还要从那盒明显被加了料的芙蓉糕说起,可到底加了什么却引人不解,费尽心机只为让她一阵不适么?乔青可不这么认为。直到把完了脉后,那殷红的唇角才无语的抽了抽,匪夷所思地瞪着大白,半天憋出三个字:“七绝散。” 七绝散,天下十大奇毒之一。 也正是上次宫无绝所中之毒。 这能令人在极短的时间内五痨七伤最终归西之毒,在功力深厚的宫无绝身上,可以以玄气暂时压制。可是……三双眼睛不由自主地再次向大白瞄去,十大奇毒可不是说说而已的,整个翼州大陆千万年的历史,囊括了七个国家的疆域,唯有十毒,称上一个奇字,那毒性可想而知。然而到了这只除了胖的没了边儿之外看上去毫无建树的肥猫这里,竟只上吐下泻这么简单? 更神奇的是,随着大白一次次的排泄,那毒素竟也跟着一点点流出,没造成任何的影响。 不论那下毒之人是谁,要是知道自己千辛万苦寻来的十大奇毒,在她家贪吃的猫这里毒性等同巴豆,非得吐血三升不可! “非杏,这糕点……是锦娘送来的?” 纤长的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乔青闭着眼睛缓缓吐出这句问话。 非杏立即皱起了眉,肃着俏颜请罪:“公子恕罪,是非杏疏忽!” “说说看。” “是,现在想来的确事有蹊跷,这芙蓉糕并非是锦娘亲自送来,而是由门房给送了过来。当时门房只说是一个女子送的,放下便离开了。一者,我知锦娘一早曾去玄王府要那十万两银子,又见是公子最爱的芙蓉糕,便并未多心;二者,乔雨已经回了乔府……”她抬头瞄了瞄眼前闭目思索的公子,方接着道:“另外那些想公子死的人,并不知道公子这层身份不说,即便是知道也不会傻乎乎的用下毒这一招。” 修罗鬼医的仇人之多,想她死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若是将公子的身份泄露出去,来刺杀的人手拉手排下去,能将偌大的乔府围上三圈儿半!然而即便如此,也绝不会有人傻的用毒下杀手,什么样的毒在公子的手下,也不过挥袖之间的事儿。 医毒不分家,就连老谷主都曾言公子是万年难遇的医毒天才! 修罗鬼医,医术有多高,毒术便有多高。 乔青点点头,那就说明,刺杀她的人根本是冲着乔九这个身份而来!乔雨并非乔云双那样的冲动鲁莽之人,十年来在玄云宗买凶下毒各种招数都用了个遍,既然回来了,自是要先观察一番。而且医术大考在即,这个考核于乔家流传久矣,即便只是走个过场,却是祖宗一代代传下来的传统,不容有失。 这等时候,乔家没有任何人敢冒险。 更甚者,下午时分乔府门口,几乎所有人都去了,并未有人在见到她这本应中了剧毒却没死之人时有所异样。 至于修罗鬼医这个身份,在盛京除了宫无绝那几个人之外,也没有其他人知道。 但是宫无绝…… 乔青下意识的否认了这个想法。 那人不至于这么傻,明知她的身份还要做这无用功。更何况……见过仅仅两面,她却敢说,那个骄傲的男人可以明着来暗着来,甚至不介意阴招偷袭,却绝不会用这等下作手段! 没来由的,她信! 而关于锦娘,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锦娘跟着她也不是一天两天,对于自己看人的眼光,她从来自信!只能说此事太过巧合了些,偏巧那人就送了她最爱的芙蓉糕来,让本就对她有信心的非杏松懈了警惕。的确如非杏所说,即便这毒真的送到她的眼前,也伤不了她分毫,偏偏让这只贪吃的肥猫长了教训。 看着猫窝里哼哼唧唧的大白,乔青笑了笑,比起费时费力的主动出击,她更喜欢慵懒安逸的守株待兔。 “无妨,一击不成,总不会就此罢手。” 当夜,因祸得福的大白终于躺上了梦寐以求的大床。 然而…… 睡梦中的乔青一个翻身,便被颈窝处毛茸茸的触感给惊醒,神思还未归位,已经条件反射的把那东西一巴掌拍走!伴随着一声越来越远的悲催猫叫,她一掀眼皮,就看到了正正撞到窗棂上的某只肥猫,两只肥爪子扒着窗户极其缓慢而诡异的滑下,吧嗒一声,四脚朝天。 乔青汗颜地看看自己的手,咳嗽一声,朝它一招。 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的肥猫终于发现了罪魁祸首,敢怒不敢言的“喵呜”一声。许是昨日实在太过虚弱,不论它是个什么品种,那十大奇毒之一的滋味定然不好受,这会儿还是有些萎靡不振。怨念缭绕地趴上枕头边儿,俩前爪垫在脑袋下面,老老实实地窝着。 “喵呜。” “你说什么……你饿了?” 大白蜷缩成一团,尾巴尖儿来回扫着,乔青顿时眯起眼,一把逮住这毛茸茸的胖尾巴:“你说想吃小白虾?” 某只吃货不怕死的拱了两下,很小声却肯定的喵了一声。忽见头顶阴影重重,它本能的感觉危险,偷偷拿眼往上瞄,就见到潋滟妖异的主人满面狰狞白牙森森,一把抓住它死命摇晃—— “你这记吃不记打的贱猫!还敢跟老子提那小白虾你以后最好给老子夹着尾巴做猫!否则哪天老子不爽了,你就不论只了!” “喵?” “论盆!” 正当大白一条猫命快要交代了的时候,乔青秀逸的眉峰,乍然皱起。手中一柄飞刀瞬间射向窗外:“什么人!” 看到有娃子高呼男主了,表急哈,这文不会只有二三十万的~前面很多东西该铺垫的要铺垫好,后面的情节才好展开~ 看过狂妃的娃都该知道,咱的文就是一对一,男女主各种由陌生到相爱到一生不弃,后面会有很大很大的篇幅去写男主戏对手戏感情戏~绝对只多不少哈! 第二十八章 邪中天 章节名:第二十八章邪中天 飞刀如电! 寒光闪动,带起一股宛若实质的杀气之风。然而窗格之外一片夜色漆黑,那杀机狂肆的一刀却如石沉大海,未起涟漪。片刻的死寂后,狂风乍起,纱幔翻卷,十八面柔如烟雾的鲛纱青丝,忽若刀锋利刃朝着乔青骤然袭来! 素手一挥,尖利的纱幔瞬间垂下。 同一时间,乔青脚下一动,人已如鬼魅般消失。 一片静谧的乔府中,烛灯熄灭,鼾声隐约。没有人知道,这方破落的小院外曾有两人面都没照,已无声的过招一回合。乔青跃出院墙点树而行,看着前方枝繁叶茂中不时闪现的玫红衣角,素手翻飞,再一枚飞刀凌厉射出! 半空中,飞刀破空,后发先至。 眼看着刀尖直逼前方那人后心,他脚尖在空气中看似毫无着力的一点,整个人却瞬间腾起,姿态如蝶优美。 刺啦—— 刀尖擦过他的衣角继续前行,“铎”的一声钝响,深深地钉入远方地面,一根玫红的布条迎风飞扬。 那人轻飘飘落到地面。 迷蒙的夜色下,他身姿颀长,肤白如玉,长及脚踝的黑发无拘无束地被风吹起。他很美,美得瑰丽夺目,却丝毫不显女气,年轻俊美的外表下透着股岁月的沧桑。忽然,他轻轻笑起来,桃花般招人的眼睛一觑刀尖上刮着的布条,再低头看看自己裂开的衣角,最后落在了站在他对面的乔青身上。一身桀骜狷狂的气质,竟和对面的红衣少年惊人的相似! 细细的弯月隐入层云,让本就不算清晰的盛京街道更加晦暗。 两人负手而立,杀气森森的目光盯紧对方,忽而平地狂风起…… 罡风激荡,落叶翻飞,两条艳丽的影子在半空缠斗着。男子手中一转倏地出现了一把折扇,刷一下展开攻向乔青门面。素面,竹柄,看似平凡无奇乔青却不敢怠慢,猛然向后一个倒仰,火红的衣衫隐蔽下,脚尖一勾霍然倒踢! 目标——腰部以下,双腿之上。 连厮杀都保持着优雅如蝶的男人脸色骤变,屁股使劲儿朝后一撅,堪堪避开这卑鄙无耻阴损下流不要脸的一脚。眼看着小弟保住香火犹在,暗暗舒出一口气,不怒反笑五指成爪! 目标——颈部以下,腹部之上。 乔青暗骂一声卑鄙,倏然后退,躲过这同样卑鄙无耻阴损下流不要脸的一抓。 两人再次对峙,越来越汹涌的杀气将整条盛京街道都晕染的凝滞一片,落叶静止,风声湮灭,看上去极是煞气凛凛。然而仔细观察,可见双方脸色同样有些后怕中的青白,一滴冷汗顺着脸颊悄悄流下。 乔青僵硬一挑眉梢。 男子麻木一勾薄唇。 同一时间,冲向对方,两条手臂在半空划过凌厉的弧度,又在相碰之时硬生生停下。 少年五指成拳,笑眯眯朝他眨眨眼。 男子嘴角狂抽,眼皮狂跳,手臂猛地藏到身后,哇哇大叫:“小兔崽子你是不是作弊啊,回回都赢老子!” 一轮弯月从云层中悄悄移出,银亮的月光照耀着男子的身后,赫然是一只剪刀手。乔青嫌弃的别过眼,不看这男人跳脚的德行,勾住他脖子欢喜道:“老不死的,你咋来了?” 邪中天气恼地拍下她的手:“你死了老子都没死!本公子年方十八再敢提那个字师徒没得做!” 乔青哈哈大笑着再勾上去:“走走走,帅哥,爷请你喝酒。” “谁家教出来的臭丫头,没大没小。” “还不就是你教的。” “放屁!老子从来文质彬彬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喂,臭丫头,打人不打脸不知道规矩啊?” “……” 夜色浓郁的盛京长街,两条影子勾肩搭背渐渐远去,嬉笑怒骂,一地温情。 * 灯笼高悬,亮如白昼。 三步一哨,五步一岗。 乔青听着耳边大批大批巡逻的脚步声交错响起,美眸眨了眨:“你说有个好地方,就是这儿?” “自然就是这儿,若说天下间的好酒,哪里有皇宫的酒窖齐全?”桃花眼一挑,上挑的眼尾笑出几道浅浅的鱼尾纹,升华出不同于轻狂少年的沉淀韵味。邪中天一拉乔青,无声落下宫墙:“走吧,喝酒之前,先去个别的地儿!” 大燕皇宫中守卫之森严,巡逻之密集,也不过能抵挡普通的宵小,对于玄气高手来说,便与摆设无异了。更何况是乔青和她货真价实的师傅,只要不惊动那少许隐于暗处的皇宫高手,这偌大的一座宫殿,如入无人之境。 两人一路大摇大摆进了国库。 邪中天衣袖一扬,门口守卫顿时变得呆滞无神。 四下里一打量,偌大的一方国库,四壁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将殿内高架照的清晰无比。排排列列井然有序,随手翻开一个锦盒,都是无上至宝。乔青斜眼看他:“找什么?” 邪中天已经在一排排架子上忙活开:“玄毒蛟胆。” 玄毒蛟胆,世间至毒之蛟的腹中胆,此物之奇,堪比凤毛麟角。然而最重要的……她皱紧了眉:“不是在玄云宗?” 一只锦盒凌空飞来。 脑袋一歪,避开这突如其来的暗器,边在架子上翻着,边听邪中天连声抱怨:“谁知道玄云宗那老东西犯了什么病,竟把这等东西送了出来,老子为了帮你找这劳什子东西在玄云宗呆了两个月,消息可靠……对你那二伯比对师傅都好,他那脚要用的东西多了去了,还都是世间奇物。” 看着这吃飞醋的师傅,乔青真不想搭理他:“什么时候的事?” “十年……” 邪中天动作一滞。 “之前我还真没往一起想,这东西是送给大燕太后的,时间正好在十年前那件事之后。这么一想,更像是一个谢礼。”他叹了口气,走上前摸摸乔青的头,像是一个慈爱的长者:“丫头,在大燕,韩太后,乔家,玄云宗,绝对是三方巨擘。” 一把拍开他的手,乔青继续找。 一腔热情兜头浇灭,邪中天瞪了瞪眼,咕哝了一句:“这不可爱的臭丫头。” 直到找完一排架子,才转过头直视着眼前的桃花眼。见他说的随意眼中却是一片认真,乔青缓缓笑了:“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欠人情,她曾那么护我,性命都不要,这是我欠她的。有些情,欠了要还,有些事,再难也得做!何况……” 她扬唇一笑,一双黑眸中尽是唯我独尊的狂妄:“他们是一方巨擘,我乔青也不是好惹的!” “哈哈哈哈……” 邪中天仰头一阵大笑:“好!老子当年就是看中了你这惹人恨的脾气,像我!” 乔青要死地踹他一脚,这笑的狼都要招来了,一只蚂蚁咬不死你,那一万只呢?她可不想被皇宫里的侍卫群殴。邪中天瞬间跳开,玫红衣衫荡起风骚的弧度:“实在不行了就找我,半夏谷就是你的后盾。对了,刚才跟你交手,你又精进了?” 一瞄他破破烂烂的衣摆:“昨夜跟一个紫玄高手对了一掌,感觉那道壁障有些松动了。三年了我早该迈过这道门槛,却迟迟冲不破,应该跟你说的那样,是心境的关系……赶紧的动作麻利点,啰啰嗦嗦的果真是老了,不行了自然要找你,你这师傅也不是白当的!” 邪中天只想把手中的盒子,砸他不可爱的徒弟脑袋上! 这念头才刚刚升起,被乔青一把捏死在萌芽阶段。 极其自然地接过盒子,打开,问道:“是不是这个?” 求收藏~ 第二十九章 夜遇 章节名:第二十九章夜遇 大燕皇宫的藏酒在七国中极富盛名。 这还多亏了皇帝宫琳琅的风流之性,有美在伴,岂能无酒?甚至朝中专门设置了一个部门,缉酒司,专门负责从大陆各地搜纳绝世好酒。每年一车一车的送进酒窖,以至于本就庞大的酒窖一扩再扩,站在门口从内望去,一眼几乎看不见尽头。一坛坛未开封的酒坛摆满了阶梯式的柜子,仿若士兵列队,密密麻麻。 此时,正有几个守卫站在酒窖的大门口,满面狐疑。 其中一人挠挠头,望着空无一人完全没有问题的酒窖:“刚才我明明听见有声音……” “嘿,大半夜的,别吓唬老子!”另一人推搡他一下,笑道:“分明是你小子听错了,咱们一直守在门口,哪会有人进来。不过这三天倒是邪了门了,里面老有叽叽咕咕的声音,别是有老鼠。” 那人被推的一个踉跄,一不小心撞上其中一架酒柜,旁边人还在笑着打趣:“就咱们大燕这酒窖,全是绝世好酒。就说上个月运来的千日醉吧,喝一口醉千日,别说老鼠了,就是人喝上……” 砰—— 没说完的话,被酒坛落地的声音打断。 几人一个激灵,尤其是撞到酒柜的那人,惊得一张脸瞬间惨白浑身哆嗦着。忽然,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瞪大,地面上那酒坛摔成碎片,满地瓷渣子咕噜噜滚,然而……没有一滴酒液! “怎……怎么回事……” 一人迅速冲到一排酒柜前,整个人呆在了原地,眼前这整个柜子上静静摆着的酒坛,看上去和运来时没有分毫的不同,然而他离着近了发现,泥封早已经不见!坛口空荡荡的开着,还有残余的酒香袅袅飘出来。咕咚一声,在这寂静的酒窖中他吞咽口水的声音那么清晰。 结结巴巴的惊叫带着颤音,响彻这偌大酒窖之中。 “空……空的!” “这个也是,这个也是空的!” “鬼啊!见鬼了!都是……都他妈是空的!” * 而此时此刻,在酒窖中处于一片惊慌混乱之时。 某棵参天大树顶上,两个罪魁祸首正嚣张地坐在树梢上,四条腿晃悠在半空,手持整个大燕皇宫内剩下的唯一两坛子酒,醉态迷离悠然惬意。瞧着着远处狂奔出酒窖的侍卫,乔青笑眯眯咂了咂嘴:“宫琳琅若是知道,非得喷出一口血不可!” “藏了酒就是要喝的,老子帮他喝酒,这叫高风亮节……”某个无良师傅打个酒嗝,摆摆手一副“不用多谢我”的无耻模样。看得乔青欣赏又满意,举起酒坛子:“为了咱们的乐于助人!” 酒坛相碰,两人各自灌下一大口,一抹嘴奸笑了起来。 凉风习习,两人俯瞰着这座夜下宫殿。 玉阶,彤庭,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大片大片的辉煌灯火下,金碧和月色交相辉映。不时有悠扬的曲声断断续续从正宫方向传来,一片奢华靡丽地粉饰着太平,又怎知朱檐碧瓦内斗角勾心?乔青嘲讽一笑,从衣兜里取出一方小小锦盒,靠在邪中天肩上举起对着月光眯眼打量:“找了近十年,才将这些东西凑了个七七八八。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邪中天搂着她撇撇嘴:“丫头,别告诉老子你不知道,乔伯庸对你好是因为喜欢你娘。” 乔青斜眼:“所以呢?” 他正要说,所以本身也不是因为你,何苦为他忙里忙外满大陆寻这治腿的东西。然而一看见眼前这双坦然的黑眸,到了嘴边的话却咽了回去,转而摇着头笑起来。那里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她的答案,不论出于什么,好就是好,有恩报恩天经地义!这丫头,精明的时候算无遗策,那一颗七窍玲珑心简直堪比千年狐狸,然而关于恩义情仇,却又简单的可爱。 觑着她手里的酒坛,邪中天凉丝丝道:“所以,喝不下就别喝了,老子知道你快醉了。” 乔青嗤一声:“你也别死撑了,舌头都大了,醉了就承认,爷不笑你!” 两人从国库找到了玄毒蛟胆,又将整个酒窖祸害了个精光,喝了整整三天三夜,憋着一口气死死撑着,心里发了狠,不把你喝趴了,老子跟你姓!乔青扬扬手里的半坛子:“干了它,敢不敢?” “嗯,你先喝。”说得理所当然。 “你咋不先喝?”乔青瞪眼。 “靠!不知道尊老爱幼啊!”跟着瞪。 四只醉态迷蒙的眼睛缓缓眯起,噼里啪啦的火花迸溅四射。 “你狠!爷就尊一次老!”一竖大拇指,懒得跟这没格调的计较,为了耍赖都肯认老了。仰首就是一阵咕咚咕咚,转眼的功夫手中一翻,酒坛中一滴不剩。绝美的白皙面容染上了酡红,更添几分妖异。 邪中天眨眨漂亮的桃花眸,一脸严肃:“错,是爱幼!” 乔青白眼一翻,立马晕了过去,也不知是被这脸皮堪比城墙的气晕的,还是被手里这传说中的烈酒千日醉喝晕的。邪中天大着舌头哈哈大笑,跟着把手里的半坛子酒喝了个一滴不剩:“哈哈哈哈……臭……臭丫头,跟老子斗……嗝……就是跟天……” 砰—— 某个得得瑟瑟的男人,一头栽了下去。 直到自由落体的瑰美男子,五体投地呈大字型趴在了地上。头顶枝桠上火红的少年,才悄悄掀起了一丝儿眼皮,歪头觑着底下醉的一塌糊涂的邪中天,笑吟吟一挑眉梢:“爷就知道你要醉了,给你这师傅留点面子。” 脚尖一点,轻飘飘落在他身边。 扛起脑门上鼓起一个高高大包的男人,放到先前的枝桠中,忽然隐约一阵衣袂摩擦的声响传来。乔青眉峰一皱,借着树荫的遮蔽循声望去,远方层层树荫中一条黑影飞速闪出,一身黑色夜行衣,端看身形像是个中年男子,兔起鹘落几个呼吸便掠过了数十丈,想来不是第一次干这夜入皇宫的勾当。 醉意迷离的眼眸瞬间眯起,射出凌厉的寒光! 脚下一动,无声无息跟了上去。 一路跟着前面男子熟稔地避过宫内的重重巡逻,随着宫外一声丑时的钟鼓落下,他停在一座华丽的宫殿之前。殿门口一个守卫都没有,像是早就被人打发走了。一声口哨从男子口中吹出,像极了这夏夜里随处可闻的鸟叫声。片刻的功夫后,漆黑的殿内隐约可见一道身影远远走来,看那颜色像是宫廷嬷嬷的装束,男人四下里谨慎地张望一番,随后迎了上去。 “大人请,主子已经久等了。” “嗯,有事耽搁了……” 几句压低了嗓音的简单寒暄,随着两人的远去渐渐消了声。夜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不时有蝉鸣应和两声,宫殿之上一方三字匾额,象征着大燕国一名女子至高无上的地位。 这一章有小小的修改,情节内容一点没变,写法改了改。 第三十章 一只手 章节名:第三十章一只手 “怎么才来?” 富丽堂皇的慈宁宫中,一声女子的问话急切响起。 透过屋檐上的砖瓦缝隙,乔青第一次看见了大燕太后的样貌。殿内明亮的烛火下,她一身凤袍闪耀着威仪的光芒,保养极好的面容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倒像是年方二十的妙龄少女。此刻迎上走进殿内的黑衣男子,衣摆在地面拖曳出华丽的弧度:“那件事……怎么样?” 男人扯下脸上的黑布。 不到四十的年纪,细眉吊眼长相普通,周身萦绕着丝丝傲慢。 这傲慢乔青熟悉,出自于大宗门之人皆有一种在玄气上的俯视。他没急着回话,直到坐下接过韩太后递上的热茶,才缓缓道:“宗主吩咐了点儿事,到了盛京却不见了马长老的影子,我等了许久说是已经四天四夜了,也不知去了哪里。哎……天高皇帝远,这些分长老就是自在。” “扯这些做什么,哀家问你那件事呢!” 男人看她一眼,不紧不慢喝了口茶,韩太后在他身边坐下,紧紧盯着他普通的眉眼:“老宗主不同意?” “我先问你,事成之后,你当如何?” “呵,你倒是摆出宗主代言人的姿态了!”韩太后冷笑一声:“哀家也是宗门出来的,这些年能坐上这个位置,多靠了宗门的背后支持,就连先皇也看在这背景,对哀家敬上几分。这……哀家又岂会忘?” “很好。” 他从怀里掏出个锦盒,那锦盒看上去古朴之极,没什么出彩,偏偏透出一股神秘的气息。韩太后也不是不识货的人,忙不迭伸手去抢,男人却倏然避了开,亲自将盒盖打开。看清了里面的东西,不见岁月的俏脸顿时阴沉下来,不耐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让你问那件事,你这许久才回复就罢了,一进哀家这殿门便做出这等敷衍姿态!何必故弄玄虚!难不成大事当日,哀家要抚琴为玉儿助威么!” 锦盒里,赫然躺着一张乐谱。 “你可知这是什么?”男人轻嗤一声,说不出的鄙夷:“妇人就是妇人,见识短浅,沉不住气。” 韩太后脸色难看。 那男人又道:“你也知道这是大事,一个不好就是掉脑袋的行当,我问清楚些又有什么不对?要知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虽是宗门弟子,却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宗门万年基业你以为宗主会为了你这过了气儿的子弟,轻易便出手相助不成?” 脸色变了几变,韩太后端起茶盏狠狠喝了一口,压下火气才冷声嗤笑:“过了气儿的子弟?十年前那件事……” “住嘴!” 男人突然发怒,探过身子阴冷地盯着她:“我警告你莫要再提那件事,否则,若招惹出什么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再说,那件事之后,乔家那一群乌合之众全都宗门被破格录取,而你,也收了宗内的藏宝玄毒蛟胆,那件事,早就两清了!” 看着近在眼前的狠辣眉眼,手一抖茶盏顿时倾泻,落了满身青黄的茶水。 “哀家不是着急么,你也知道这次关系着什么,玉儿能否坐上那把椅子,全看老宗主的态度了……”她强自扯开笑脸,长长的指套一点一点朝着男子移动,覆上他放在桌面的手:“这乐谱,到底是什么?” 长久的沉默中,不只韩太后在等,乔青也在等。 本以为是撞见了一出夜半三更干柴烈火的偷情戏码,却没想到另有乾坤。俯视着下方的两人,如果听了这么久她还不知道这男人的身份,就可以去吃屎了。唇角一动,勾起丝凛然的弧度,玄云宗!她清楚看见那张乐谱,并非像是有夹层之类的材质,的确是普通的一张曲谱。那么玄机应该就在这曲子本身了。 忽然,她眼眸一凝,盯住下方男子微动的唇。 他以口型无声吐出两个字。 韩太后霍然起身! 看她一脸喜意的惊诧,男人把锦盒递了上去,冷冷道:“怎么样,这件事我可是出了大力气的!若非我多番劝谏,老宗主又岂会把这秘密势力都借给了你?这些人一直是老宗主抓在手里,旁人连想都不敢想的。方才我问也是老宗主的意思,你我师兄妹一场,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这情义也是实实在在的,为你办事,师兄怎会敷衍?你放心,老宗主已将此事全权交予我,这借与不借,端看我的决定了!” 他说了什么,韩太后一律听不见。 一眨不眨地盯着锦盒,迸发出惊喜之极的神采,全数心神都被其内的乐谱给占据。直到最后一句,才猛然回过神来,看向眼前这眉目普通的男人,谨慎地确认道:“这……真的是……” 男人不语,只静静喝茶。 良久之后,直到腿上坐下女子温软的身体,脖颈被一双玉臂环绕住,他才放下茶盏,露出自傲满满的笑容。一把抱起怀中女子,哈哈大笑着意气风发,大步朝着内室走去。 夜色浓郁,一股凉风顺着窗格吹熄了烛灯,殿内霎时一片黑暗。 断断续续的娇喘从内室传出,遮住了外间轻盈如猫的落地声响。 红袍似火,荡漾在漆黑不见五指的殿内似夜中一抹赤霞,妖冶无双。乔青斜眼看着层层帷幔之后那隐约可见的两条白花花身影,正交缠摇动着,激烈程度将床板都震的嘎吱作响。眉梢一挑,她屏住呼吸循着桌案上反射出幽暗冷光的古朴锦盒而去。 方才看清了那男人的唇形。 他说:死士。 哪个宗门没有私下里的势力,在这个拳头大就是硬道理的世界,一方势力若想立足便要有威慑四方的实力。而玄云宗万年基业,在大燕的地位几乎可和皇室等同,更不会如表面一般只是个堂堂正派大宗。这死士,若需要一页曲谱来操纵,就绝不会是她印象中的普通死士。没想到,那玄云宗的老东西会将隐于暗处的势力借给韩太后,乔青冷冷一勾唇,果然人的贪念是无穷大的么…… 思及此,她伸出手朝锦盒摸去。 然而,相触的一瞬,却不是锦盒冰冷坚硬的触感。 相比之,她手下的东西温热而柔软,带着历经风霜的铁血磨蚀,微有薄茧。医术之高的乔青瞬间判断出这东西属于什么,一片漆黑中,她站在那里,一手前伸覆盖着某样东西,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这是一只手! 一只男人的手! 上一章,有小小的修改一下,追求精益求精的姑娘可以去看看,若是懒得麻烦不看也没事。 情节不变,还是喝酒,遇见中年人,只是细节上改动了一点。 第三十一章 是你?! 章节名:第三十一章是你?! 夜色中,四周的一切看不清分毫,只有内室男女的喘息被无限放大,床板不断摇晃的声音嘎吱作响。 乔青覆着这只手,这只手覆着桌上的锦盒。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在这一刻过得极其缓慢,目标相同的两人在第一时间达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谁都没有先出手,甚至没有动上一下来打破这外间凝滞的僵局。 忽然,凉风拂过,窗幔乍起。 手分,出招! 两只方才还上下交叠情意绵绵的手掌,此时横掌相击杀气森森,一如穿云裂石之利,一如电光火石之疾!两掌无声一对,同时一皱眉,竟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来不及思索这感觉从何而来,两掌骤分,同时冷笑一声,干掉这突如其来的程咬金,那东西就是我的! 来人反手而上,竖掌如刀直扑乔青面门! 乔青素手翻转,两指若剑横点那人手腕! 那人手腕一避化掌为拳! 乔青以柔克刚撤指为爪! 劲风呼啸,光影缭乱,两只手以桌案为中心在这三寸之地各施杀手。无声的,凌厉的,迅猛的,没有任何的花招和技巧,端的是不死不休的狠辣!一轮快至巅峰的对决,转眼已交锋了十几招,两人都能感觉到对方的玄气不弱,却不约而同摒弃了玄气,以防引起内间那玄云宗之人的注意。很明显,目的皆不仅仅是取走乐谱而已。 乐谱! 同一时间,目标双双转向锦盒。 乔青伸手欲夺,一道罡风扫来她迅速倒退,眼见着黑暗中那人影伸出手去。她一手撑案,整个人旋身到半空,火红的衣袍在黑夜中绽开花般绚烂,一脚猛然飞踢,正正击中那只抄向锦盒的手臂。 盒子高高飞起。 两道身影同时暴起。 高阔的房间内,两人于半空展开了一场硬碰硬的搏斗,掌掌相推、拳拳相震、手肘侧击、腿风横扫……那锦盒便像是一个陀螺,在二人手中转来转去,一时难分高下。 心中双双升起丝赞赏的同时难免郁卒非常——这不知道是什么人的王八蛋,简直该死的难搞! “嗯啊……” “嘎吱嘎吱——” 伴随着女子跌宕起伏的娇吟,内室那场搏斗亦是趋进高潮,暧昧的声响层层叠叠,淫靡的气息越来越重,将室外的交手声完全掩盖。 帐内,地动山摇。 帐外,山摇地动。 一声男人的低吼,让外间二人猛的皱起眉毛。眼看着里面办事的就要结束,这锦盒…… 此时的锦盒在男人手中。他硬生生接下乔青力道惊人的一肘,肩膀处传来一股剧痛,强压下喉间的一声闷哼,一声不吭稳稳抓住锦盒欲向窗外飞去。 想走? 乔青冷睨那方向一眼,一柄飞刀无声射出,紧追其后。 铎—— “什么声音?” 飞刀擦过窗格深深射入殿外一棵树干,一声远远的闷响,让房内方方结束战斗的韩太后高声惊叫,随即大片的脚步声从殿外朝着这边移动。正要跃出窗子的男人低咒一声,袖袍一扬,那锦盒凌空落向先前桌案,未发出丝毫声响。 同一时间,脚步声趋近,男人环视一周迅速隐入一扇巨大屏风之后。 然后—— 他的手腕脉门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下一只手。 这只手,修长纤细,触感细腻,指腹轻轻捏着他的脉门看似温柔十足,他却毫不怀疑一旦有所妄动就会立即要了他的命!男人薄唇微勾,非但没有丝毫惧怕反而饶有兴致转过了头去。他倒要看看这跟他较了一晚上劲的王八蛋到底是谁! 四目相对,瞳孔同时一缩: ——是你?! ——是你?! 这双近在咫尺的眼眸,谨慎似狐,慵懒如猫,黑瞳深处似有诡谲的金芒幽幽一闪,泛起妖异不羁的光泽。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双只要见过一次就绝不会淡忘的眼睛,瑰美,却危险。 这双眼睛的主人自然是乔青。 她看着眼前男子,一片漆黑中,隐约可见剑眉鹰目,鼻梁高挺,薄唇微抿成一条线,刀削斧刻如阿波罗般的轮廓。还有那道她仅仅见过第三次明明应该陌生却偏生印象深刻的锋锐视线,一身狂妄如天王老子的霸道气质…… 靠! 这死咬着她不放的板儿砖男! 两双眸子同时眯起恶狠狠地瞪着对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太后娘娘,可是有刺客?” “……退下吧,哀家梦魇了。” “是。” 直到侍卫的脚步声再次远去,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传来,太后依然带着情欲的嗓音催促道:“快去看看,可是有人进来了?” 屏风后狠狠瞪着对方的两人瞬间屏住呼吸,听着玄云宗男子走出内室,似是走到了桌案前正在检查锦盒……一片漆黑中两人一动不动,酸涩的眼睛眨一眨,继续瞪! 这情形着实能用冤家路窄来形容。 此时的情境也极其应景,屏风后的空间狭窄几乎只能容下一人,宫无绝的身形高大挺拔,这会儿紧紧贴着墙壁,身前的少年则紧紧贴着他。身量高挑的乔青站在半拧着身子的宫无绝之前,一手捏着他手腕脉门,温热的呼吸喷吐在他颈侧,稍一眨眼便扫到男子僵硬的脸颊。 衣衫摩擦,鼻息相闻。 宫无绝皱着眉,浓郁的酒香钻入鼻端,他想起的却是当日画舫上那一幕,自动自动脑补了无数个男女通吃的淫靡画面,十足鄙夷地撇开眼。 吆喝?嫌弃老子? 乔青慢悠悠一扬唇,这笑容看上去绝美之极,宫无绝却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一瞬便猜到了她的想法,一张俊脸阴沉的可怕。黑暗中,一双鹰眸阴冷的攫着乔青,隐含警告——你敢? 这张冰山煞神脸若是旁人看了,必是吓得屁滚尿流。只有眼前这小子,却该死地看不见丁点畏惧。像是回应他的威胁,那对秀逸的眉梢悠然一挑,紧接着手腕传来一股剧痛。 男人瞬间黑了脸。 乔青笑眯眯——捏不死你! “怎么样?乐谱可有问题?” “放心,还在……”玄云宗男子检查完锦盒,确认了乐谱依旧在,锦盒的位置也没有改变之后,正想取笑一句女人就是大惊小怪,却被忽然钻进怀中的身躯吞噬了整个心神。 咕咚一声,吞口水的声音之大连屏风后的乔青都能听见。 乔青一边翻了个白眼,一边冲脸色漆黑堪比这室内暗度的宫无绝挑衅微笑着,嘴角的弧度却倏然僵在了脸上。背后的屏风被大力一个撞击,外面那猴急的男人竟然就这么把韩太后压在屏风上上下其手起来。 男人的喘息声和女人的娇吟声中,乔青被撞的猛然一冲! 好死不死的,亲在了宫无绝的脖颈上…… 现在是早晨七点,发文的时候忽然发现评论忘了回。 亲爱的们,我实在撑不住了,睡觉去先,下午起来连着今天的一起回~ 话说,昨天的留言真是惊人的一致啊…… 早安,顺便PS: 求收藏! 第三十二章 八折吧,友情价 章节名:第三十二章八折吧,友情价 说是亲,其实是撞。 被屏风的这股大力猛然一冲,乔青的脸瞬间撞进宫无绝的颈窝,双唇也一分不差地贴上了他的脖子。 乔青虎躯一震! 别误会,这种感觉绝不销魂,一股悲催的牙酸顺着唇齿走遍全身,四肢百骸都在一秒之内血液倒流!随着身后屏风的不住摇晃推挤,她的脸也不断在宫无绝的颈窝处摩擦,温热的呼吸和湿濡的触感一下一下印在宫无绝的脖子上,她能感觉到皮肤下的肌肉在一瞬间紧绷起来,变得僵硬如铁,倒竖的汗毛和一层层鸡皮疙瘩以极其诡异的迅速从脖颈开始蔓延。 宫无绝险些炸毛。 谁不知当朝玄王不近女色,更确切的说他根本就是生人勿近! 若是换了别人此刻就是血溅三尺的下场!他冷冷地觑着乔青,还不待伸手去推,近在咫尺的少年已经死死的把脖子后仰,对上他几欲杀人的目光,眼前一双黑眸中写满了同样的嫌弃:以为爷愿意啊? 宫无绝冷嗤一声,居高临下地转开眼:最好如此。 瞧着这天王老子一样的德行,乔青就浑身上下的不爽,她深呼吸一口——老子忍! 砰! 屏风后的男人再次一个猛冲,伴随着韩太后忘情的娇吟,乔青也再一次贴上了宫无绝的脖子。感受着唇下这具身体嗖嗖释放的杀气,只觉眼前一片漆黑中,一排更加漆黑的乌鸦哇哇飞过……外面那两人,上下其手了半天不算,竟然直接就着这扇屏风搞了起来?她堂堂修罗鬼医,什么时候混到这种地步?不得不和这男人别扭的窝在这屁大点的地方就罢了,一边被迫听着外面的活春宫,一边还要忍受着邻居的臭脾气。靠,碰你一下至于么,什么毛病! 乔青忽然愣住了。 屏风一下一下地推撞,她离着宫无绝也是越来越近,从一开始的紧紧相贴到现在几乎是丝毫空间都没有,她清晰的感受到身前这副躯体,在一身黑衣的包裹之下挺拔而充满爆发力的身形,包括硌在自己的腰侧的一个圆柱形物体…… 她豁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这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还跟老子装冷酷? 望着眼前这双谴责又嫌弃的黑眸,宫无绝一脸迷茫,随即想起了什么,一张脸顿时黑了。这小子,简直是在侮辱他的人格!二十余年宫廷教育下养成的良好修养险些绷不住,他咬着后槽牙没被捏住脉门的手在衣衫中一摸,恶狠狠摸出一根柱状物,一双鹰眸凶神恶煞:看见了? 乔青看见了,黑暗中并不算清晰,然而依稀可辨是某种材质的纸质卷成的一张纸筒。 瞬间联想到这是什么,她眉梢一挑:你准备了假的曲谱还抢那盒子干嘛? 宫无绝深呼吸,不愿再跟眼前这小子多说一句话。若不是她忽然出现紧咬着那盒子整整跟他较了一晚上劲,他至于一时被气懵了转移注意力么?两人也不会这么倒霉的要窝在这里两两相厌。 乔青也明白过来,翻个白眼,你不死咬着我我会咬着你么?难不成老子未卜先知知道你早有准备?还要高风亮节的把锦盒让给你?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眼见宫无绝将纸筒收回去,她不由悄悄向他下身瞄去,这男人,整整听了一晚上春宫,耳边那韩太后的叫声,一声比一声销魂,他竟没点反应? 从来传闻玄王不近女色…… 乔青咂了咂嘴,难道根本就不是不近,而是……不能近? 这年头谁没有个不能说的隐疾,自认为悟了的女人再看向宫无绝的目光,也不那么仇恨了,带着点明了带着点怜悯还带着点“哥们,我懂的”的安慰,直看得宫无绝一头雾水,心里一阵毛骨悚然的诡异感觉。 砰—— 屏风晃动,乔青再次撞上宫无绝。 这次,面对宫无绝依旧冰冷的气息,她也大度的不生气了,深深呼吸一口,念你有病在身——老子再忍! 就着男人的颈窝一仰头,她边用眼角朝下瞄去,边悄声道:“喂,你知道我是修罗鬼医的哦?” 剑眉狐疑的皱起来,耳边温热的呼吸让他升起股古怪的感觉,从未和人这般接近的男人嫌弃地推了她一下。谁知这小子不知道犯了什么病,非但没横眉竖眼,反倒极其温和地笑笑,很好心地远离了几分。 鹰眸缓缓眯起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一片好心被否决的乔青朝他眨眨眼:念在上次那十万两,咱俩也算老相识了。 这下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宫无绝空着的一只手握起,将周身调整到备战状态,谨慎地盯着她。这态度……乔青撇撇嘴不赞成地斜他一眼,以玄气将话语逼成一线,直入男人耳际:“讳疾忌医咋行?八折吧,友情价。” 宫无绝瞬间握拳。 他确定自己没听错,也在一瞬间猜到了这是什么意思,一张俊脸霎时黑了个彻底,居高临下看着眼前乌黑的发顶,很有冲动撬开瞧瞧里面到底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还不待发怒,就见乔青一咬牙,十足肉疼:“你这不是小问题,不能再便宜了!七折,最低七折!” 宫无绝只想掐死她! 他也的确这么干了,是个男人就不能容忍这样的侮辱,他阴沉着一张乌云密布的脸几乎可用咬牙切齿来形容,面对着这样一个惹人恨的小子,什么深沉什么淡定什么修养此时此刻都去他妈的! 宫无绝瞬间出手,乔青手臂一伸在颈前一挡,迅速压下他迅猛的攻势。 眼见这男人突然暴走,她只觉莫名其妙,这人简直有毛病,活该他不举,霍然抬头对上他怒火滔滔的眸子,憋屈了这一整晚她还一肚子鸟气呢:你疯了? 宫无绝冷冷一笑,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那双锐利的鹰眸睇着她,其内两丛火焰在漆黑中那么的明显:本王今天不收拾你,才是真疯了! 收拾我? 乔青嗤一声,面对宫无绝的死人脸,她同样的冷笑森森,嘴角以极其缓慢的弧度斜斜勾起,先前的好脾气此时全部取代为宫无绝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邪肆,狷狂,嚣张!身后的屏风一下又一下的冲撞着,男人的低低喘息,女人的高高吟叫,热火朝天的战斗仿佛永远没有节制。一扇屏风隔开了火热与冰冷的两处,这边的两人却是横眉怒目杀气四溢。 既然这男人不怕被发现,她又有什么好怕?谁收拾谁还不一定。 乔青深深深呼吸一口,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子忍个屁! 感谢所有送花送钻打赏投票的姑娘们~ 喊着书荒不够看的姑娘,推荐长夜的完结文《狂妃·狠彪悍》,没看过的可以去瞧瞧,和这文同样的风格~ 最后,继续求收藏~ 第三十三章 嗤啦—— 章节名:第三十三章嗤啦—— 黑夜将去,白昼未至。 乌漆抹黑的夜幕中,慈宁宫关闭了整整一夜的大门,悄悄开启一线,一条黑影鬼鬼祟祟飘出…… “啧啧,我说无绝怎么这老半天没出来,原来这男人和那老妖婆在里面春风一夜啊!” 远远地,宫琳琅望着那鬼鬼祟祟的黑影,一语道破乾坤。 旁边陆言和陆峰对视一眼,顿时松下一口气。他们三人在这慈宁宫外守了整整一夜,明明自家主子只是进去换个曲谱,以他之能耐该是挥手之事,然而却一直未出。这会儿听了宫琳琅之言总算放了心,这些风花雪月之事还有谁比皇上更权威? 文质彬彬的面容浮上丝求知欲,陆言好奇道:“皇上,你咋知道?” 一扬下颔,示意两人观察。 “看那男人,通体轻快,明显是一副吃饱喝足之姿。偏偏脚步虚浮……”遥遥一指,那谨慎地飞掠而去的身影,似是响应他一般在半空一个趔趄,险些掉下地面。宫琳琅摇摇头:“还不到两个时辰就蔫吧了,这男人不行。” 陆言陆峰敬仰地望着他。 宫琳琅抱拳:“好说好说。” “那……那两个呢?” 跟着陆峰的目光朝慈宁宫看去,这片刻的功夫,那玄云宗男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又有两道身影从宫内飞出。远远地看不清晰,却能感觉到两人身上传来的阴森气息,一个凉薄,一个森冷。那二人于半空一路牵手而来,明明是个友好和睦之态,偏偏空着的另一只手扭打撕缠着,打的是狂风四起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离着老远三人都觉得有点冷。 这诡异的画面,宫琳琅正思索的功夫,只听后方那人冷笑一声:“自己有问题还不让别人说,有本事你举一个老子看看啊!” 前方那人霍然停住。 后面的人一头撞上他的后背:“会不会刹车啊靠!” 紧跟着,那两人同时落到地面,只那么远远一打量,互相应是距离不过三寸之地,相牵着一只手“含情脉脉”地对视。宫琳琅瞬间悟了:“这一看就是俩欲求不满的!” 一旁陆言哈哈大笑:“皇上,这个咱也看得出,明显两人正办着好事,那上面的忽然软了……” 陆峰探着头使劲儿瞅:“今晚的慈宁宫真是热闹啊!” “可不是热闹?先是韩太后和那男人春风一度,再是这两个因爱生恨的,无绝那小子可算大饱眼福了!”宫琳琅摸着下巴笑得暧昧,一边觉得这两个从慈宁宫里打出来的未免也太过放肆,方才那玄云宗男人还知道悄悄溜走……一边又碍不住好奇心,他招手道:“走走走,去看看,这两个倒霉鬼是……” 宫琳琅傻眼了。 陆言笑到一半呛着了。 陆峰探出去的脖子不动了。 三人走了这么两步,忽然那原本“含情脉脉深情对视”的两个人同时转过头来,很明显,刚才的评论,他们听见了。远远地那方一片漆黑,这两人的面容依旧不明朗,然而其中一双眼睛他们可是认得! “无绝?” “主子?” 宫无绝不语,缓缓转过头去睇着乔青,嘴角一勾,满面风雨欲来。 乔青扬扬眉,面对他的怒意亦是笑着,风流妖异,一派慵懒恣意。 两人同样在笑,然而这笑,却是寒意深深咬牙切齿,怎么看怎么狰狞。方才在慈宁宫内时,屏风外的人打得火热,他们俩也打得火热,别误会,这个打可是真的打!在那逼仄狭小的空间里你一拳我一脚,逮着机会就是一顿狠揍。硬是一直打到韩太后结束战斗,玄云宗男人离开,他们趁着韩太后内室换衣之际飞速换了锦盒内的曲谱,又一路打了出来到得如今。 那原本小小的互不顺眼,因着这场升级式的死磕,完全演变恶化为不共戴天之仇! 而那所谓的牵手,不过因为手中同时捏住了那乐谱一角任谁都不愿先松开! 所谓的含情脉脉,实则堪比被对方杀了全家挖了祖坟睡了女人的滔天怒火! 两人捏着乐谱分毫不让,可苦了远远走来的宫琳琅三人。 天知道,他们现在只想逃跑。 一想起上次盛京南郊时他们犹如乞丐的惨烈下场,腿肚子就开始打颤。尤其是宫琳琅,放眼打量了一番这座皇宫,已经开始脑补了这里变成废墟的场景,这两尊菩萨对上,苦的只有他们这些小鱼小虾啊!陆言死死忍着掉头就跑的冲动,一边僵硬地摇着扇子,一边劝道:“乔公子,这里可是皇宫。” 言下之意,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宫里有多少的侍卫高手,一个人或许打不过你,若是群殴你也讨不了好。 紧跟着宫琳琅一挥手,四面无声落下数条黑影,气息沉厚,满面凛然,是专属于皇室的暗卫。 明显宫无绝这个看似冷酷实则腹黑的男人并不认为以多欺少是什么不耻行径,他大洋洋一挑剑眉,眉梢瞬间传来一股剧痛,该死的,这小子下手真狠!刚才趁他不注意逮着时机连下三拳,还三拳都打一个地方! 他冷目沉声,陈述一个事实:“你走不了。” 乔青自然知道。 即便上次和宫无绝交手之后精进了不少,依然因为心境的缘故卡在紫玄边缘。蓝紫境界听上去只有一阶之差,却难倒了多少英雄汉?有多少人踏在这一边缘上抱憾终生含恨而终?论起玄气来,她使出全力也不过和宫无绝有一拼之力,更遑论此时此刻将杀气锁定住她的数十暗卫? 不过…… 乔青缓缓笑起来,这邪肆之极的一笑展到一半瞬间变成一声吸气,靠,这男人下手真重!活该你一辈子没女人,别想老子给你治不举!她垂眸一瞥乐谱,懒洋洋的姿态在众人包围中毫不担忧:“大家都是文明人,打打杀杀多煞风景?我这人胆子小,若是把我吓着了一不小心干出点什么事……啧啧,不好不好,不如坐下来讲讲道理……” 砰! 宫琳琅三人齐齐绝倒。 他们可算是明白什么叫不要脸的最高境界了,瞪着眼睛一脸匪夷所思,你是文明人?上次是哪个禽兽一动手让他们险些连小命都丢了的?你胆子小?你胆子小一板儿砖敲晕了那个煞星? 他们就没见过比这少年胆儿更肥的了! 自然,也没见过比她更不要脸的。 宫无绝却被她气笑了。 早就料到这小子不会乖乖放手,却没想到临至绝境她竟敢铤而走险。方才这番话,分明是在告诉他,玄气没他高是事实,却足够让她毁了手里这一方乐谱。一个惹她不爽了大不了鱼死网破一拍两散!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小子! 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这方乐谱一旦毁去,她绝对出不了这座皇宫!然而即便如此,她依然笑语晏晏一身风流,在四下杀机沉沉的包围里毫不胆怯,就这么扬眉浅笑地望着他,望得他牙根儿直痒痒!宫无绝不得不承认,对面这少年不论哪一点都足以让他放进眼里,尤其是这讨人厌的德行! 鹰眸缓缓地眯起来,他冷笑一声,一字一顿寒厉如刀:“你可以试试!” 嗤啦—— 伴随着一声短促的脆响,手中乐谱瞬间裂开一半!是乔青对宫无绝毫不犹豫的回答。 求收藏啊求收藏~ 第三十四章 就凭我! 章节名:第三十四章就凭我! 乐谱一分为二! 一声脆响在寂静中是那么清晰,所有人都跟着心头一颤,复杂的目光齐齐朝着乔青汇聚去。这些皇家暗卫并不知晓乔青的身份,却不妨碍他们心中升起股敬意,当着皇帝王爷的面,在十面埋伏之中,若是寻常人早已战战兢兢惊惶局促,而她并不,悠然自得没有哪怕一丁点处于下风的窘迫惶恐。谁都没想到,她竟真的敢! 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视线中心处的少年扬眉一笑,捏着半张曲谱朝宫无绝一扬:“玄王爷,我试了,你当如何?” 宫无绝笑了。 自始至终唯一一个没有分毫惊诧之人,像是早就料定了乔青的一身反骨,在方才那声脆响乍起之际,嘴角便勾着一抹果然如此的弧度,说不清是无奈还是歆赞。 她自然敢! 这不仅是回答,也是警告。这小子料定他既然亲自出手就绝不会让今夜的一切鸡飞蛋打,如此四面楚歌之下,便唯有紧紧抓住那方曲谱,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可是说的简单,真正能做到需要怎样的魄力? 宫无绝深深看她一眼,乔青笑吟吟耸耸肩,慢悠悠朝着身后一棵大树慵懒走去,那一脸“你那么诚挚邀请我试老子若不试上一试都对不起你这热情”的欠揍表情,让对面鹰眸内射出极凌厉的光。所有暗卫都在一瞬间绷紧,将沉沉杀机锁定住她,她却浑然不觉,悠闲的仿佛走进了自家后花园。直到站定树下,盘膝坐了下去,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 这小子,还真坐下了? 宫琳琅等人简直要看掉了眼珠子,齐齐咕哝一声:“也太有恃无恐了,不知死字怎么写啊……” “皇上可莫要再吓我……”乔青乔青掀着眼皮瞧他,她坐着,却分毫没有低人一等之感。随即转而看向宫无绝,指尖轻轻一弹半张曲谱,夜色下眯着眼睛慵懒的像只猫:“爷的胆子真的很小,嗯,你懂的。” “好!” 宫无绝的笑再扩大几分,说出的话语却似从牙缝中挤出:“交出来,本王放你走。” 这无疑是退了一步,若是换了别人,必是欣喜若狂交出曲谱只为换取一命平安。 不过乔青…… “玄王爷,若你不想要这曲谱我恐怕还要担心上一会儿,不过很明显,你势在必得。”这男人想得倒美,看了一整晚春宫还不知道会不会长针眼,曲谱交出去两手空空回家?靠!这种白痴行径她要是干得出来,她家冷夏还不鄙视死她:“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你有武力,我有曲谱——平!” 剑眉一挑,示意她说下去。 “很不巧,这东西爷费了一夜功夫,也想要的很啊……” “就凭你?” 回复他的,是乔青隐在黑夜中的邪肆一笑,明眸似星,楚楚风流。 宫无绝嗤笑一声,身上的气息轰然暴涨,沉厚的玄气如潮水般朝着乔青汹涌而去。乔青眉峰一皱,这男人果然不容小觑!像他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境界,恐怕大陆年轻一辈中鲜有敌手。她一边运气抵挡,一边仰起脸看了看天色:“我劝你……” 砰—— 一声巨响,乔青缓缓笑了,慢条斯理说出后半句:“咳,莫要再动玄气。” “无绝!” “主子!” 宫琳琅三人一惊,飞速朝半跪在地的宫无绝冲去,宫无绝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转而对上一脸高深莫测的乔青,他冷笑一声:“什么时候?” 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修罗鬼医可不只是说说而已。乔青歪着头回忆,看上去无辜又无害:“亲你脖子的时候。” 砰砰砰! 又是三声连响,跑到一半的三人一头栽倒。 互相搀扶着爬起来,宫琳琅仰头望天,陆峰陆言低头捻蚂蚁。 三人憋着一张便秘又古怪的脸死死压着心头那点小好奇,偏偏眼角忍不住的朝着那满身阴森的男人鬼鬼祟祟瞄啊瞄。心里开始了洪湖水浪打浪,只剩四个大字颠来倒去:断袖分桃,分桃断袖…… 宫无绝何止是阴森,头顶生烟乌云罩面说的就是他了!乔青仿佛都能看见有噼里啪啦的闷雷正在乌云里腾腾翻滚,她从地上站起来,半倚着树干环胸瞧他:“玄王爷,此时你连武力都没有了,我却还有曲谱——我胜。” 这慢悠悠陈述出的一个事实,带着笑意和宫无绝相比悠然的不像话。 宫无绝以剑撑地,亦是站起来。 两人对立而望,一切仿佛又回到原点。 良久,良久,宫无绝胸腔震动,轻轻地笑出声来。好一个乔青,好一个修罗鬼医,早在之前屏风之后便将后路给布了下,方才这一切也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等待他毒素发作,更或者她还有其他的准备也未必,否则她大可刚才那一瞬直接离去。这里除了他之外剩下的人留不住她。宫无绝倏地逼近,看着眼前少年,离她不过咫尺…… 乔青也在看着他,再一次见识到了这个男人的深沉内敛,方才的怒意只在一瞬的功夫消失无踪,那双鹰眸中明明蕴着什么却让人窥不到分毫情绪。乔青甚至产生了一种他并未中毒,或者她所下的毒根本不至让他无力反击的感觉…… 这个男人,危险! 一片静默中,唯有宫无绝的低低笑声在耳边震荡,他问道:“你的另一个倚仗是什么?” 乔青闲闲一敲树干,不意外他猜得到:“看了这么久的戏,不准备出来露露脸么?” 剑眉瞬间皱了起来,和宫琳琅对视一眼,见他微微摇头后难掩目中凝重。他们两人竟都没感觉到周围有人!他可不认为乔青是在故弄玄虚,那么只说明,这人深不可测! “老子美如冠玉的脸岂能说露就露?” 伴随着一声极其自恋的轻笑,一道玫红身影由树间飘下,风骚地落在翻白眼的乔青身边,俊美瑰丽的面容,妖孽沧桑的气质,神秘飘忽的气息,无一不说明宫无绝的判断。 邪中天一勾乔青脖子:“老子听见你在心里骂不要脸了!” 正要习惯性的反唇一句,一眼瞥见他高高鼓起的红肿额头,伸手戳戳,换来他阵阵夸张的丝丝吸气,心中顿生一股欺师灭祖的快感:“爷都要被人群殴了,也不见你出来帮忙。” 邪中天捂着额头险些跳脚,转头看向群殴他爱徒的人瞬间沉下了脸。 “凤小子,十年不见一见面就欺负老子的人?” 今天有事耽误了,更新有点晚。 第三十五章 故人可好 章节名:第三十五章故人可好 这极其霸气护短的一句话说出来,在场的人神色各异。 宫琳琅即便不知眼前是谁,却从他的称呼中知晓了几件事:第一,这看上去风骚又妖孽的小白脸,绝不是目之所见的年纪。第二,他认识宫无绝,并了解他的另一个身份。第三,他来头不小。 不待说话,他脸色骤僵。 只因邪中天冷笑着吐出一句:“敢动老子的人,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 紧跟着,像是印证了这句话的真伪,方圆十丈之内被一股强大的玄气瞬间锁定。宫琳琅脸色苍白,皇家暗卫汗如雨下,人人僵在原地使出吃奶的力气愣是动不了一根手指头。风声湮灭,树叶静止,一切像是发生了定格,而远方十丈之外却像是另一个空间,侍卫巡逻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内,将周身的压力衬到极致。 最可怕的是,竟都没有人看见他是如何出手,单看他一边和红衣少年嬉笑怒骂,一边不动声色造成了这样恐怖的效果,心中俱都升起股说不清的骇然! 强大如斯,到底是什么人?! 宫琳琅顶着压力堪堪朝着宫无绝看去。 他是此时唯一一个面色如常之人,一双鹰眸迸发出桀骜的寒光,薄唇紧抿,身姿笔直,气势上霸道挺拔的不输分毫,然而额上渗出的细密汗珠显示着他的处境,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 宫无绝咬住牙关,平稳的嗓音依稀可辨抵挡的艰辛:“半夏谷一别十年,前辈风采依旧。” 邪中天深深地看着他,在他压力之下还能维持住风度的年轻人,这辈子只有两个。一个是整天欺师灭祖让他恨不得一巴掌拍死的乔青,另一个,便是眼前这明明中了毒的小子。 臭屁地冷哼一声,算是回答。 一转头,对上自家爱徒瞬间和蔼可亲:“小兔崽子,说吧,想怎么样随便提,就是想拆了这座皇宫,老子也给你撑腰!” 瞧着他桃花眼亮晶晶一副“你应了吧应了吧老子好久没揍人拳头好痒痒”的小期待,乔青忍不住想摸摸他屁股后面,说不准真能揪出根毛茸茸的大尾巴。环视一周尤其对上宫琳琅肉疼的神色只觉解恨非常,憋了一晚上的鸟气瞬间消散无踪。 啧啧啧,有靠山的感觉就是好啊! 她看着宫无绝,在后者凌厉的眼风下笑眯眯一挑眉,搭上邪中天肩头,狐假虎威十足无耻:“何必跟这些小辈计较。” 在场的人脸都绿了。 邪中天却是哈哈大笑,话不多说,一挥袖。 压力消失,周遭暗卫脚下一软,险些摔到地上。 宫无绝微一摇晃,稳住身形,黑袍在夜风中浮动,再是狼狈也有让人心折的气度。邪中天再一次将目光投放到他身上,不得不撇嘴赞一句:“那老妖婆有你这么个孙子,坟头该冒青烟了。” 刚刚站稳的宫琳琅差点再摔倒。 刚才从宫无绝的回应他已经猜出这人的身份,这会儿自然也猜得出他口中的老妖婆是谁,先不说那老太太整日里一哭二闹三上吊精神头十足不出意外最少再活几十年,就说他这语气中的痛心疾首,好像在惋惜凤家没断子绝孙一般,这赞赏……靠!缺德不缺德。 果然不愧是邪中天,人如其名——乖张邪佞,张狂比天! 然而下一秒,他就知道,方才这邪佞还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在宫无绝毫不动气的一声“前辈谬赞”之后,邪中天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直接拉过乔青咬起了耳朵:“你看这小子,背景雄厚,天赋之高,进步之快,不过十年的时间玄气突飞猛进已经到了这等地步。偏偏不骄不躁,沉得住气,心思难测……” “停。”乔青一脚踹过去,阻止了他继续长他人志气,这男人的难搞她何尝不知道:“这些不用你说,爷清楚的很,想说啥利索点。” “要不老子现在出手,把这小子捻灭在萌芽状态?” 邪中天跳开躲过一脚,又跳回来,手中变出把骨扇一本正经地摇了起来。说完,还以扇骨在脖颈上一比划,让四周众人眼皮狂跳,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嚣张的最高境界。这两人摆出副悄悄话的姿态,偏偏说出的话声音没小上一分,一字不漏传入了他们耳际,真是想不听都不行。这明目张胆的姿态,简直把他们当成透明人。 喂,你们要杀的人就在眼前好么? 而那处于话题中心的人,却自始至终连眸色都没变上一变,端的是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乔青眯起漆黑如夜的眸子,此时天色渐渐亮起来,一片灰蒙蒙中唯有她瞳眸黑而亮,让人不敢逼视。灭了这男人?这主意,不得不说,真是太他妈合胃口了!乔青摸着下巴开始思索这提议的可行性…… “怎么样?这种劲敌可留不得啊。” “你是为了让凤家断子绝孙吧……”被这句慢条斯理的话毫不客气的戳穿,某无良师傅干笑两声,听他家爱徒好奇问道:“十年前,他去过半夏谷?” 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宫无绝,直到这句话响起,一张脸瞬间黑了下来,整个人的气息森冷非常。不过聊的热切的两人完全没注意,邪中天古怪的瞧她一眼:“你不知道?” “我该知道?” 看着眼前这一脸无辜的神色,邪中天嘴角忽然一抽,一抽之后再一抽,确认了她是真的不记得之后,足足抽搐了接近一分钟才恢复正常。他再朝宫无绝看去,终于发现了他的反常,然而这咬牙切齿很明显只是对于半夏谷,并非针对在场的某个人。还以为这两人今夜这么剑拔弩张是因为当年那件事,结果……搞了半天都没认出来? 好吧,也许不是没认出来,是他家的徒弟太过奇葩,上不了她心的人根本就如过眼云烟,干了什么事一转头早抛到脑后了。邪中天不得不感叹,如果不是因为当年那件事,今天两人还一副杀父仇人的模样,那真是……天生的冤家啊。 恶趣味瞬间升起来,他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嗯,去是去过,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乔青狐疑地皱皱眉,便不疑有他,正要说话,却听宫无绝咬牙切齿的声音响了起来:“前辈,不知故人可好?” 说到故人二字,乔青只觉阴冷非常,这俩字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副恨不得抽筋拔骨再鞭尸的怒意。即便跟自己没啥关系,她也不由得打了个抖。邪中天摇着扇子瞄她一眼,见她一脸事不关己,越发觉得有趣:“好,好得很。” “她在哪?”一字一嘣。 宫无绝一眨不眨地盯着邪中天,想从他吊儿郎当的神色中看出点什么,身后陆峰陆言吞了吞口水,那件事他们这些从小便跟着主子的自然知道。两人缩着脖子同样执着地看着邪中天,只等他一个答案。 一片寂静中…… “阿嚏——” 一声巨大的喷嚏。 乔青吸吸鼻子,这男人属什么的,大夏天让四周变得这么冷。鬼知道明明是剑拔弩张抢乐谱,怎么到最后演变成了讨伐大会?不过很明显,宫无绝对那“故人”的兴趣远远超过了手中这半方曲谱,这对她有利无害。乔青为那可怜的“故人”默哀一秒钟,也不知是谁这么倒霉,惹上这么个煞神。看着一众吸引来的视线,摆手道:“没事,你们继……” 话没说完,一阵极轻极轻的脚步声,顺着风儿从远方慈宁宫传了来。 这脚步如猫,带着点鬼鬼祟祟,紧跟着慈宁宫的大门再次开启一线,闪出一道身着宫女服侍的女子…… 有姑娘早就看出来了,咱男主两次见女主的时候,都有觉得她面熟。 这里揭开一点点,男主另有身份,两人早就发生过什么。 再有,想问我当年有什么过节的姑娘,这里一起给回答了,短时间之内还不揭晓哈~ 第三十六章 玉簪 章节名:第三十六章玉簪 这女子四下里看看,确认无人后便转了个弯,快步离去。 待到那身影看不见了,树上才落下了数道影子。天色渐亮,正是日出鸡啼之时,即便隔着远乔青依稀可辨那身形正是属于这慈宁宫的主人,韩太后。一夜欢好后不老老实实睡觉,反倒等那男人走了,鬼鬼祟祟出了门。 事出反常必有妖,几人正皱眉思索,后面又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皇上,原来您在这儿啊,老奴找了一晚上可算是找到了!” 宫琳琅这才发觉整整一夜皇宫中的不平静,侍卫巡逻的声音一趟一趟未免频繁了些。还不来得及问,跑在侍卫最前方的老太监已经扑到了脚下,一张面白无须的老脸皱成朵菊花:“皇上啊,昨晚宫内出了大事啊!” “说。”总不至于宫玉造反了吧。 “酒……酒窖里……酒窖里的酒,一夜之间……全空了啊!” 尖细的嗓音哭嚎着直窜九霄,宫琳琅翻个白眼,这算啥大事,不就是酒窖空……翻到一半的白眼瞬间僵住,反应过来的皇帝如遭雷击,清晰地听见脑中一根弦,“啪!”一下崩断了。 顾公公还在他耳边碎碎念着,抱着满面呆滞风中凌乱的皇帝大腿一边抹泪一边详细描述着酒窖中空空如也的神奇景象顺带着把那天杀的偷酒贼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阿嚏!” “阿嚏!” 乔青和邪中天双双打了个喷嚏,嘴角抽搐着并肩望天,听顾公公那张毒嘴上下一碰一口气骂了几百句没一句重样的,为自家祖宗掬了把同情泪。宫无绝敏感的瞥过去,乔青歪头朝他一笑,一副不关我事的淡定模样。只有一只右眼皮随着顾公公一张一合的嘴,一跳,一跳…… “咳,”在这堪比一千瓦辐射的目光之下,脸皮厚如乔青也绷不住了,下颔一点韩太后离开的方向:“去不去?” “跟你一道?” “玄王爷,你怕啊?” 乔青笑眯眯眨眨眼,一手搭在邪中天肩头吊儿郎当,毫不掩饰自己的狐假虎威。 宫无绝冷笑连连,大大方方转向邪中天,这个男人的辈分要数到他上一辈的上一辈,年龄不知,玄气境界不知,但是可以肯定的,在邪中天一身邪名名震天下之时,他尚未出生。巨大的玄气差距之下,什么都是白谈。 他这般坦荡的承认,换来乔青意外的一瞥。 这男人这点倒是值得佩服,不敌就是不敌,比起那些伪善的死要面子活受罪,这般的坦荡荡反倒更加难能可贵!乔青垂下眸子,现在的曲谱是一人一半,少了谁的都成问题。而且这个男人的确危险,她没必要给自己树立这样一个敌人。 “咱们目标一致。”她道。 宫无绝自然能察觉出她对韩太后和宫玉的敌意,不过他们的敌人可并非只有这两人,玄云宗和乔家都是皇权一大隐患:“未必。” “不,”乔青摇摇头,斩钉截铁:“一致。” 她看着他,他也在回视着她。 两双眼睛,一双深沉,一双悠远,都想从对方的眼中看出点什么,然而同样的,眼底一片迷蒙皆看不出真实的情绪。这对视不知过了有多久,久到宫琳琅嗷的一声肉疼的晕了过去,顾公公骂道一半大呼救驾,一行人浩浩荡荡抬着一脸崩溃的皇帝跑走之时。 宫无绝缓缓吐出:“你姓乔。” 乔青意味深长:“十年前,我姓乔。” 剑眉倏然挑起,这句话中包含的内容太多,以宫无绝的心思自然听出了什么,以他的能耐也知道十年前发生在乔家的某件事。不过,十年前……眼前这妖异的少年才有多大?五岁?还是六岁?锋利如鹰的眸底终于弥漫上丝丝波澜,和乔青的感觉一致,这个少年,的确危险! 四目相对,无声达成某种共识。 同一时间,两人飞身而起,朝着韩太后离开的方向而去…… * 回到乔府的时候,已是翌日下午。 皇宫冷宫里一条地道直通城郊,乔青慢悠悠一路回到盛京,脑中思索着之前所见和刚才一路回来之时,邪中天鬼鬼祟祟瞄着她的目光。好像有什么事她被蒙在鼓里而他明明知道却在等着看好戏一般……可惜,不等她问,那不着调的已经脚底抹油,溜没了人影。 “哼,那天衣坊竟敢蒙骗本小姐,这下那该死的掌柜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一声熟悉的笑声刺耳地响起。 “小姐宅心仁厚,只要了一方玉簪,也太便宜那掌柜了。” “你一个丫头懂什么……”乔云双捏着手中玉簪,通透的白玉簪子很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一看便是极好的玉色,和温润的姑苏公子再相称不过。想起那掌柜哭爹喊娘的样子,只觉心头痛快:“家传之宝?哼,敢蒙蔽本小姐就要承受的住这个下场。本小姐看中他的家传宝,那是他的福气!” “小姐英明。” 乔云双得意一笑,领着后面浩浩荡荡的丫鬟正要进门,染了红霞的如花笑靥却在见到门前之人时倏然僵住:“你……你怎么在这里?” 乔青环着手臂立于门边,眼角一瞥她手中玉簪。 这含着笑意和讽刺的目光,直让乔云双恼从心起,整整五日没见到这小杂种的畅快,一瞬间转变成一股怨气蓄积心头。再一次想起了当日门前的撞衫事件,正要怒骂几句,却听那人慢悠悠道:“乔家大门口,我为何不能在这?倒是五姐你……第二次置家主的责罚于无物……” “不用你提醒!” 乔云双咬住唇瓣,这些天全家人都在忙着二姐的病,她便是偷偷出来爷爷也不知晓:“你不如担心担心,医术大考过不去会怎么样吧?若是别人倒是没什么……不过你嘛……”她上下一扫乔青,笑得轻蔑:“指不定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浓郁的香风扑面而来,乔云双冷哼着从她身边大步走去,得意洋洋一副乔家最为得宠的千金气派。直到香风散去,那道骄傲的背影在众仆妇丫鬟中簇拥而去。乔青远远望着,目光在玉簪上稍一停留…… 漆黑的双眸中,金芒乍现。 求收藏~ 第三十七章 无心求生 章节名:第三十七章无心求生 乔青是在一阵天堂般的香气中醒来的。 惺忪的睡眼在看到前方桌旁站着的非杏时,稍稍亮了一下,再一转到桌面上琳琅满目的菜色,瞬间灼灼绽放。那如狼似虎的目光,让非杏不由自主退后一步,紧跟着一道红影在眼前一闪,一旁的椅子上便坐窝下了自家从来优雅的公子,筷影如电…… 非杏纳闷了,公子消失五天,回来连着睡了整整两日,这会儿吃起饭来那速度之凶狠,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不可形容其万一,偏偏怎么看怎么……嗯,依然优雅。她瞧着眼前这不论什么动作,哪怕跟饿了几百年的叫花子一样横扫三人份午餐却依旧风流无双的公子,大叹,果然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啊! “饿死老子了!” 乔青优雅地哧溜完一碗汤,满足地打了个优雅的饱嗝,在非杏连连翻起的白眼中,伸手拿桌上唯一剩下的一只烤鸡。非杏瞪眼:“公子,奴婢和无紫都还没吃呢!” 伸到一半的手顿了顿,继而慢条斯理道:“嗯,爷帮你们撕开,你们吃鸡头还是鸡屁股?” 无紫抱着大白蹦蹦跳跳的进门,正要说吃鸡腿,乔青已经大度地撕下了鸡头和鸡屁股,一块放进一个小盘子里,提着整只鸡咬了下去:“没有那个选项。” 两人泪流满面。 人和人真的不一样啊,优雅有什么用,心黑,没见过这么心黑的主子! 洛四和项七回来的时候,正好一顿午饭在乔青的心满意足中结束,看着一旁拿筷把鸡屁股当主子戳的无紫,再看看另一边啃着鸡头敢怒不敢言的非杏,顿时明了地对视一眼,不跟主子搭伙吃饭真是太英明了! 乔青把油滋滋的手在大白的毛上抹净,一把压下抬头抗议的肥猫脑袋,掀着眼皮问:“查出来了?” 洛四点点头,秉承着一贯的言简意赅:“皇宫。” “唔?” “芙蓉糕出自福香楼,那日也巧,不只送来的糕点是公子最爱吃的,买的也是公子最喜欢的那家。属下问过接收的门房,那人送过糕点就离开了,期间一句话没多说。福香楼也没有任何异样,应该只是凑巧,小二倒是对那天买糕点的人有印象……”项七补充到这里,看看旁边绷着脸的洛四,憋笑道:“那小二说,买糕点的人里有一个奇怪的很,就像……嗯,公子你懂的。” 乔青点点头,就像洛四。 那么一切都明了了,下毒的人是暗卫:“怎么知道属于皇宫?” “因为去福香楼的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丫鬟,所以那日之人小二特别有印象。说是自进门之后便板着脸和每一个人保持距离,偏偏清早时分是福香楼最热闹的时候,来来往往难免推撞,不小心露出腰间一个黑色的牌子,那人的表情凶狠像是要吃人。” 食指一下一下点着桌面,黑色腰牌的确是皇家暗卫的标志,她不由想起前几日宫琳琅身边的暗卫,那样的暗卫可并不是只有皇帝配备。心里大概了解了清楚,嘴角勾起抹冷笑,她转而问:“这几日有什么动静。” “公子不在的时候二老爷来过,咱们照实说了,昨日也给回了话,二老爷来看了看公子,见你还在睡觉便先回去了。”提起乔伯庸,乔青的眼中划过丝柔和,点点头,非杏接着说:“再有乔文武打着老家主的旗号来了几次,自然他是来找无紫的,公子在不在他也没多大兴趣。宫玉这些天每天往府里跑,来了好几次都被无紫打发了出去,府里的其他人倒是没有记得这里的,再有二小姐卧病在床一日比一日严重,现在府里所有的重心都被那边牵着呢。” “今日怎么没来。” “昨夜开始,二小姐那边就聚满了人,好像是……”非杏摇摇头,朝着乔心蓉的院子远远望去:“快不行了。” “走,正好起床没事干,看看热闹去。” 想起那日见到的乔心蓉,一潭死水般的女子,乔青伸个懒腰站起身,嘴角噙笑黑眸似星。房中四人齐刷刷抽了抽嘴角,主子啊,人好好一姑娘都快死了,你这语气能不这么幸灾乐祸不? 很明显,不能。 乔青吹着口哨一路出了院门,今日天气晴好,阳光大盛,连着心情都为之飞扬了起来。随手一丢,大白欢快地喵一声跑没了影儿,很有几分虎口脱险的庆幸。非杏温婉的跟在后面,无紫则闲不住的蹦蹦跳跳,没有外人的时候,这个丫头可绷不住一副沉稳样子,活脱脱一个爱哭暴力女。 “公子,那二小姐也是个可怜人,跟着宫玉那畜生……”无紫撇撇嘴,想起宫玉一脸的厌恶:“听说直到回来了才发现,曾经还滑过胎呢,也不知道在那小妾环绕的王府里过的什么样的日子。” “你和乔心蓉可没交集,什么时候我带出来的人也会悲天悯人了?” 乔青斜眼看她,她这两个手下一个温婉娴静一个活泼好动,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片子,然而跟着她这么多年又怎会这么简单?若是被这两个丫头的表面蒙蔽住,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无紫吐吐舌头,无尾熊一样攀着她手臂:“公子,你会出手么?” “不。” 一声否决斩钉截铁。 无紫非杏双双一怔,公子为人虽凉薄却从来恩怨分明,这乔家里若说唯一没欠了她的,便是乔伯岚那一家人,尤其那乔心蓉的确是个可怜女子,如果公子肯出手她定是死不了的。她们实在想不出公子见死不救的原因。两人疑惑却不问,公子的决定,不论怎么样都是对的。 直过了良久良久,眼见着前方乔心蓉的院子。 整个乔府差不多能到的都到了,不论真情假意通通状似焦急,一群人围在门口有一句没一句安慰着哭成了泪人的乔家大夫人,那是个端庄贤惠的妇人,攥着手帕紧紧盯着关闭的房门。乔家老家主和乔伯岚等人没看到身影,应该是在里面救人,乔文武则蹲在门口抱着头。旁边宫玉貌似担忧的走来走去,眼中却没分毫关切,反倒是看到远远走来的三人,狭长的眉眼瞬间亮了起来。 乔青见此讽刺一笑,一声喟叹凉凉地散在风里。 乔心蓉早已无心求生,当活着生不如死的时候:“爷从不拦人死路。” 码字到凌晨,一看表,七点半,顿时森森的觉得,我真是勤奋又努力的好娃儿啊 ~o(^▽^)o~ 第三十八章 是谁 章节名:第三十八章是谁 宫玉迎了上来。 早在之前看见三人的时候,心里就痒痒的猫抓一样,那三人,走在最前的少年一身红衣,满身风流,站在院门口的桃树之下,花瓣飘摇中似是从画中走出的林中高仕,让人一眼心折。 “公子,你看他那眼神儿,恨不得把你吞了一样。”无紫偷偷吐舌头:“真恶心。” “嗯,的确恶心。”乔青一本正经点点头,理理鬓角迎了上去,自恋之极的叹息慢悠悠飘了回来:“人帅不能怨社会啊……” “小九,你能来真是有心了。” “二姐卧病在床,自然要来瞧瞧。” 两人迎面寒暄着,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却刺激了旁人:“呦,二姐病了那么多日,从昨夜开始咱们就都来了,谁不是一寸不离的在这守着?偏偏你,早不来晚不来这都大中午头了吃饱睡足了才想起要来了。到底是来探病的,还是来看热闹的,也不知安的是什么心!” 乔云双一句锥心之言,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乔青这里来。 她一皱眉,后面非杏立即上前小声解释:“公子,听说乔云双是乔府内定的下一任玉王妃。” 这句话正正印证了那句,乔府最不缺的就是女儿。乔心蓉还没死呢,这乔府的人却已经当她死了,想必乔云双也明了这件事,所以此时才会瞪着她和宫玉恨不得瞪出个窟窿来。乔青望着她一脸的嫉恨,忍不住冷笑一声:“五姐这话我倒听不明白了,来探病自是安的希望二姐康复的心。看热闹……难不成在五姐心里,这里有什么热闹好看么?” “你莫要断章取义!” 乔青微微一笑:“对别人来说没有,对于五姐自是有热闹可瞧的,倒是忘了恭喜二姐,玉王妃之位终于尽在囊中了,说不得将来一飞冲天,这乔府上下还要尊一声……” 乔青说到这里顿下,果然看见了乔云双霞染双颊,偷偷朝着宫玉瞧去。 这就是乔家培养出的才女,心里放着个姑苏让,到手的玉王妃说不准还是未来皇后的位置也势在必得,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这会儿还要当着乔家大夫人的面摆出个姐妹情深的样子。目光瞥到乔云双的腰间,挂着的香囊里那支玉簪就藏在里面,乔青看着她的目光已经像是在看死人,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争,往往这样的人什么都得不到。 乔云双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这的确是她的想法,然而此时被这么多人看着,却是绝对不能承认的:“你那是什么眼神!若说到这些事情真正的鼻祖当属四婶才是,谁不知四婶水性杨花嫁了四叔还和二伯……” 啪! 一声脆响。 打断了乔云双的话,也打得院子里鸦雀无声。 乔云双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默默回到乔青身后的无紫,精致的容颜上五个指印那么清晰:“你敢打我?” 无紫抬起头,若不是你对公子还有利用价值,早就杀了你:“奴婢虽然才来乔府,公子却也耳提面命,有些事是不能说不能问的。奴婢是在提醒五小姐,说错了什么话若惹得老家主不快,后果可不堪设想。” “她干得出还不让旁人说么?是谁明明嫁了人还不守妇道,害了二伯被爷爷打断……” “双儿!” 内室房门开启,乔伯封一语拦住了爱女,看着乔云双脸上的指印,阴冷地盯着乔青。 乔青也不避让,噙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迎上,慢悠悠问道:“三伯,既然五姐问了出来,我也想问一问。到底是谁害了二伯一生跛脚,自此后我爹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我娘日日受人谴责谩骂,我则变成了生父可疑的小杂种……到底——是谁?” 乔伯封心下大震!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在乔青问出的这句话中听出了什么。 那个来历全无的女人大着肚子被四公子带回乔府,却又在生下这废物后被撞见和二公子暗通款曲,被老家主一气之下以玄气打断了二公子筋脉。若非老家主从小便最为疼爱寄予厚望的四公子拼死相护,那女人也免不了一死。然而那件事之后,二公子从此成为了备受唾弃的跛子,四公子再也没可能继承乔家,那个女人也日日夜夜受万夫所指…… 难道当日之事另有隐情? 怀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着,乔青对着最先发现奸情带着老家主来捉奸的乔伯封,笑吟吟再问一句:“三伯,你一定不知道的哦?” 这句不知道,听起来却不是这么个味儿。 乔伯封紧紧盯着她,想从她的神色中看出点什么,不愿承认在这么一双让他无所遁形的眼睛之下升起的惊惧。然而什么都看不到,那少年言笑晏晏一脸的漫不经心,仿佛真的是话赶话之后随意提出的一问。他勉强镇定心神,后来的那一夜之后所有关于那个女人的事老家主都严令不许再提,自然也包括之前的捉奸事件。 想到此他有恃无恐地冷哼一声。 正要说话,却听大夫人闭着眼睛绝望的一句:“心蓉生死未卜,给她个清静吧。” 眼见着她说出这句话,身心疲惫脚下一软,乔青立即上前扶住她:“自然,大伯母放宽心,二姐定是无恙。” 见她站稳,便默默退到一边,若非乔云双信口雌黄她也不愿当着一个女儿生死未卜的母亲面前陪乔云双父女胡搅蛮缠。她前世是孤儿,母亲这个词甚至不如姐妹来的亲切,然而不论如何,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夜,却让她对“母爱”深为动容。 大夫人点点头,红着眼睛再次紧紧盯着紧闭的房门。 乔云双也急忙冲上来想搀,却被她一让避了开去,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一跺脚冷嗤一声,肿着半边脸独自生闷气。一眼瞥到另一边的宫玉,立即昂着头像只骄傲的凤凰,想象着一旦乔心蓉熬不过,自己当上皇后之后,这主仆三人的下场定要比死还痛苦! 非杏匪夷所思地摇摇头,叹气:“早晚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无紫撇嘴:“无知者无畏。” 此时两人并不知道,这段对话在未来,将一语成谶。 院子内再次恢复平静,只是某个怀疑的种子却在每个人心里种了下。这平静未免便有些暴风雨前的宁静,像是浩瀚飘渺的海面,表面澄澈如镜,内里暗藏汹涌。 时间缓缓流过,一转眼日落西山天色渐渐晦暗下来。 从昨晚到现在不少人开始等的心烦,想回去却又碍不住面子,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团团转。无紫非杏站在乔青身后,忍不住悄悄问道:“公子,你跟大夫人说二小姐无恙,真的么?” 红唇冷冷绽开,带着几分讽刺,医术大考在即,乔延荣怎会在这个时候让她死了冲了晦气。这医术世家旁人她不敢说,乔家老家主的医术若想暂时保住一个乔心蓉还是做得到的。待到医术大考结束,乔心蓉那副残败身子又滑过胎,今后很难再给宫玉生下一儿半女,没有了利用价值的她再值不值得乔延荣出手,就难说了。 看着乔青的神色,两人明了的点点头,既然公子说无恙,那就肯定无恙。 像是证明了乔青的推断,吱呀一声,房门终于打开。 求收藏~ 第三十九章 循序渐进 章节名:第三十九章循序渐进 苦涩的药味浓郁到令人窒息,房中弥漫着一股化不开的死气,苍白,又无力。 白色的帷幔内,乔心蓉睁着空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外间围着满满虚情假意的人,一句一句地宽慰飘到她耳边,换不来丁点回应。大夫人跌跌撞撞地扑到床前,一见她便痛哭失声。撕心裂肺的哭声响起,乔心蓉的眼睛终于红了,却迟迟没有泪,像是早已经在那王府将所有的泪都流光,乔伯岚拉着大夫人微微摇了摇头,大夫人捂着嘴趴在床边,眼泪无声地落到床幔上。 这副情景,不免让人唏嘘。 却偏偏有人铁石心肠。 乔文武抓着床棱抓到双手血红,红着眼睛四处寻找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宫玉,然而没有,宫玉在院门口得知乔心蓉没死之后,便不知去了哪里,所有人哪怕是做做样子都进来走了个过场,只有他,乔心蓉最亲近之人,竟是连虚情假意惺惺作态都省了! 环视一周,乔文武眼眸一闪,透过门扉定定望着外面两道惊鸿而过的身影,一道纤巧一道伟岸,只一闪便消失在了重重假山之后。一丝血红的怒意飞速汇聚,他骤然向外冲去。 却被人一把抓住手臂。 乔青垂着眼帘,倚着门框邪肆而风流:“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冲动的脾气。” 乔文武一把挥开,红着眼低吼:“你知道什么!” “那你告诉我,你要去干什么……”乔青笑吟吟一挑眉,乔云双等女眷还围在床前宽慰着,男子因为避嫌大多都已经离开,这个房间门侧的位置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轻轻一瞥那两片衣角,复又看着他,那带着点不屑带着点包容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放纵的孩子:“坏人好事犹如杀人父母……” “你胡说!” “我胡说?”她歪着头,笑得那么无辜:“那就当我胡说好了。” 那一脸的“既然你要去看,那就去看”的表情,似笑非笑像是在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让乔文武猛然倒退一步。那座假山群是心蓉出嫁之前爷爷专门花巨资为她堆砌的,可惜这让全府人歆羡的荣耀她却并未去玩赏过几次。而那两片衣角出现在那里,此时看来竟是那么的讽刺,讽刺得他眼角都快要滴出血来。 偏偏这个时候,乔青还不放过他:“你想去问什么?” 乔文武不说话,乔青也不在意,轻飘飘的嗓音像是魔咒:“为何你好好的妹妹披红戴花的嫁过去,回来时却是这样的结果?为何她芳华正茂本该笑容满溢,却是一副行将就木将要步入黄泉的残躯?为何眼看着变成了这样,那个罪魁祸首却不曾上心悔悟分毫?为何你心心念念的女人……” 乔文武霍然转头。 乔青耸耸肩,瞳孔深处有金芒一闪而过,犀利得让人无所遁形:“或者,为何乔心蓉人还没死,乔府已经安排了顶替的人选?” 乔文武再退一步。 乔青上前一步,轻轻探头在他耳际,一字一顿,语调悠远而漫长:“你该问的,是他么?” 乔文武第三次后退。 直到和她拉开了安全范围,是的,安全,乔文武说不清此刻的感觉,他冲动,却不傻,只觉这少年离着他越近,他就越危险,仿佛被她这么浅笑盈盈的引导着,将走入一种让他想都不敢想的境地。前方是什么,万劫不复还是重获新生?他不知道。他却有预感,那是让他与之前二十余年的成长和教育相悖离的一步。 他紧紧盯着眼前的乔青。 乔青却淡淡笑了开,眉梢一扬,在他警惕又紧张的视线中转过身去,悠然走出了房间。 整个过程一语不发。 候在门口的非杏跟上来:“公子,就这样么?” “有的事,需要循序渐进。”今日这一趟倒是没白来,她回头扫过乔心蓉的院子,远远地依稀可见房间内,乔文武怔怔地站着,乔云双站在床边说着什么,乔雨则冷笑隐隐。乔青淡淡笑了,笑容在日光之下显得悠远而神秘:“我不急,沉不住气的另有其人。” “公子是说……乔雨?” “孺子可教。” 乔云双是乔府的内定之人,玉王妃的位子可有不少人盯着呢,她就不信乔雨会不动心。那个女人可不是乔云双那种鲁莽愚蠢的千金小姐,若是乔雨出手,指不定鹿死谁手。偏偏可笑的是,谁人不知宫玉是个什么东西,却依旧有人前仆后继眼红那王妃之位。想到此,她一瞥假山之后,漾起一丝冷笑。 非杏也在看着那边,担忧道:“公子,无紫会不会有危险啊?宫玉那个畜生……” 乔青一挑眉,非杏捂嘴笑了起来。 光顾着担心了,都忘了无紫那条母暴龙,宫玉若是敢怎么样,不被阉了都是他命大,哪里会受什么委屈?脑中幻想着某个尊贵的王爷惨不忍睹面目全非的画面,还不待开心,就听前方主子慢悠悠问道:“实在担心的话,要不……下次换你去?” 非杏的笑僵了,抬头挺胸飞速答道:“无紫是公子一手带出来的人,奴婢相信不论什么样的任务,她都能胜任!” 乔青斜眼瞧她,果然是她带出来的人,一样的无耻不仗义啊! 主仆两人说说笑笑的远去。 乔文武望着她的背影,那一身鲜艳的红衣在日光下轻轻跳动,粲然的惊心晃花了他的眼。前方是耀眼的红,后方是凄厉的白,母亲压抑的哭声一声声钻入耳际,父亲低低劝着不由带上了哽咽,胞妹躺在床上没有任何的回应。还有那些乔云双等人叽叽喳喳的宽慰,一人一句像是在较劲似的,乔文武背对着这些,似是从没有这一刻听的清晰,连带着那每一句语气中包含着的深深意味。 那是什么——漠不关心么?幸灾乐祸么?看好戏么? 这些尔虞我诈心思各异的声音通通汇聚成一股聒噪的嗡嗡声,无限放大反倒听不全了具体,唯有那少年的一句含笑质问,那么清晰地响彻耳际,如一把重锤敲在了心上! “你该问的,是他么……” 这个有点压抑的情节过去了,今天有事更新的晚了哈~ 推荐一个NP文,《黑道公主,桃花多》作者,贫嘴丫头。 刚刚入V的一个文,首V更新了一万八,这字数,我给跪了~ 内容精彩,更新有保障,那货人品也好,放心跳坑吧~ 第四十章 丢了 章节名:第四十章丢了 正午时分。 盛京有名的茶楼内,正是客似云来,宾客满堂。两层小楼坐得满满当当,喝茶的,听曲儿的,闲磕牙的,热热闹闹的声音汇成一曲午后市井的繁华小调,合着这火辣辣的温度,别有一番风味。 “嘿,你们听说了没?” 正有一八字胡男人剥了枚花生,一抛,丢进嘴里,得意洋洋望着同桌几个乡里:“这几日,咱盛京可发生了个大事儿。” 这一问,连着隔壁桌都探过了脑袋:“老兄,什么事?” “烟雨楼的碧珠姑娘知道不?把兵部侍郎刘大人家的独苗勾得五迷三道的那个。刘家公子为了她险些和府上闹翻,后来听说是珠胎暗结怀上了,说不准生下来如果是个儿子,都能母凭子贵嫁进刘家呢!”八字胡四下里看看,一招手,大家凑了上来,听他悄声道:“就那碧珠姑娘,失踪了!” “切——” “这算什么大事儿,那碧珠姑娘哪里是失踪了,指不定是被刘大人给……”旁人哄笑着退回去,在脖子上一比划,纷纷明了地闭上了嘴,官家府上那些淹荠事儿还少么?只有没见过世面的才会大惊小怪。 “你们懂什么,何止是这么一桩,城东首富郑员外的公子昨日也丢了,还去官府报了案呢!还有守城门的那四方脸大老爷,上个月刚生的大胖小子,前天早晨让人给抱走了。还有玄云宗的马长老,都失踪近十天了呢……” 嘀嘀咕咕一大通,众人却是兴致缺缺,那八字胡一杯茶灌到底,骂骂咧咧地下了楼。 众人嗤一声,什么小道消息就在那得意,照这么说,盛京还来了人贩子不成?耳边年轻小姑娘唱着小曲儿,空灵的嗓音甜到人心里去,眨眼的功夫,茶楼里再次恢复热火朝天的气氛,这桩小事儿便被抛在了脑后。 唯有一个人。 二楼临窗的位置上,乔青遥望着车水马龙景致繁华,斜斜勾起了嘴角。 一边无紫非杏齐刷刷打了个寒颤,对视一眼迅速分开,公子这笑容,怎么咋看咋阴森呢:“公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乔青挑眉:“什么事儿?” 两人无奈叹气,搞了半天她们叽叽喳喳口都要说干了,公子一句没听见?标准的皇上不急太监急,呸,她们才不是太监呢:“咱们刚才说,再有三日就是医术大考,按照乔家的规矩凡是通不过的都要搬到别院去,这就相当于放逐了啊!公子你这几天……咳,吃了睡睡了吃,闲来无事就出来逛逛街,根本就没做准备嘛!” “唔?” 乔青闲闲应上一句,两人立马瞪起眼:“比医术咱肯定不怕那些人,不过公子你可是……”废物啊! “嗯,废物。”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她笑吟吟伸个懒腰,再看了眼楼下城街上的一派繁华,起身朝着茶楼下走去:“这名字跟了爷十年,这么快就要丢了,倒是有些不舍啊……” 丢了? 无紫非杏一愣后,眼中竟涌上了泪光,是她们理解的那个意思么?前方那道赤色的背影在她们眼里是任谁也比不得的强悍,这背在身上的废物名声明显公子是从不上心的,可对于她们来说,却是每听一次,每愤一次! 终于……她要让天下人知道,真正的乔九是怎样的无双风华了么? 想起方才那笑,不由让她们齐齐朝着外面看去。透过茶楼大开的窗扉,外面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偏偏这样的明媚中掺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涌。 忽然,两人双双皱起眉毛,一瞬将周身调整到备战状态:“公子!” 这么浓烈的毫不掩饰的杀气,乔青自然感觉到了。她正走到二楼转角处,视野之中准确的找到了在人流穿梭中朝自己汇聚而来的四人,普通到扎在人堆儿里便认不出的面貌,周身没有丁点儿的特征,那气息却是让乔青一眼认了出来——皇家暗卫! 与此同时,整个茶楼之外还有数道杀气锁定在她的身上。 这一切只在眨眼间,乔青四下里扫过一周,这些皇家暗卫还放不到她眼里去,然而这里多少双眼睛看着的,一旦动手只会让自己的废物身份提前暴露。丢是要丢了,不过具体什么时候丢还不是旁人能做主的! “公子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好……只好……” 嘈嘈切切的杂乱中,女子娇媚的嗓音从楼下传入耳际。 乔青朝下看去,唱曲儿的姑娘手持托盘,一块偌大的银锭在铜板碎银中鹤立鸡群。她一手挥帕紧盯对面站着的男子,纤细的腰肢款摆着朝男子逼去。是的,逼去,那男子唇红齿白秀逸非常,一张白净的俊脸此时通红的要滴出血来,低着头哆嗦着脚连连退后,像是被恶霸调戏的小媳妇一般。 “姑姑姑姑娘请……自重。” 一听这唯唯诺诺的斯文嗓音,便是他不抬头,乔青也能猜出此刻楼下那人的样子,必定眼圈红红无辜的像只兔子,兰萧! “莫不如公子收了奴家入府,端茶递水夜夜侍候在侧,以报公子这慷慨解囊的大恩大德。” 兰萧拽着身后侍卫的衣袖,连连使劲儿,那侍卫五大三粗一看便是副憨厚样子,挠着头明显也抓瞎了。兰老将军一声戎马,就连府上的下人都是军中退下来的兵,耿直的心思哪里有那么多弯弯肠子?这会儿为了一时心软给多了银子悔的肠子都要青了!若是真让这唱曲儿的讹上少爷,回去老爷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眼见着少女水蛇腰狂扭越来越近,兰萧脸色由红转白越来越白瞬间脖子一歪,整个人晕了过去…… “少爷!” 侍卫大呼一声,正要伸手抱住一旁即将五体投地的兰萧,已被人捷足先登,一把接住。 看清了来人的样貌,茶楼内看热闹的嬉笑声一瞬静谧,不论喝茶的聊天的走道儿的都停驻下动作,为眼前出现的妖异少年呼吸一窒。面貌绝美,举止倜傥,气度高华,火红的衣袍潋滟妖娆,一颦一笑写尽风流!原本那唱曲儿的姑娘娇媚可人,兰家的公子芝兰玉树,可偏偏她一出现,娇媚便显得庸俗不堪,芝兰也太过青涩柔弱了。 一句话,将这两人瞬间比成了地里泥! 咕咚一声吞咽齐响,这是谁家公子? 我会告诉乃们,下一章男主要出来咩~ 哦吼吼吼~ 第四十一章 带走! 章节名:第四十一章带走! 这是谁家公子? 是此刻每一个茶楼内之人的心声。 就连那以保护兰萧为最高目的的侍卫都看呆了,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赶忙上前,感恩戴德地望着突然出现的红衣少年:“多谢公子出手。” 瞧着他作势要接过兰萧的手,乔青微微一笑,托着脸白如纸眼圈红红的兔子少年当没看见,转向了将狼一样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射的唱曲儿少女。被这样暧昧不明的温柔眼波一扫,少女一张俏脸晕满了红霞,揉着帕子咬着唇:“公公公公子怀里的这位公子对奴奴奴奴家有恩……” “所以呢?” “既然公子救了奴家的恩人,奴家愿为恩人报答公子的大恩大德,日夜侍候为奴为婢。”少女等价交换极是满意,越是扫射着她,就越是心花怒放:“敢问公子府上哪里?” 乔青匪夷所思地看向窗边站着的无紫非杏——爷长得很像兰萧这种冤大头么? 无紫非杏握拳——公子,这女人敢觊觎咱们的工作,教训她! 乔青自认是个纯爷们,自然不会跟这种小姑娘计较,所以她十分怜香惜玉的自报家门:“乔府。” 唱曲儿少女已经不能用兴奋来形容了,兰家这小公子身份是高,可未免太过娇弱。她鄙夷地瞥一眼歇菜的兰萧,转而再看乔青越看越是激动,哪里像眼前这公子,出身御医世家不说,一看就是个威猛的! “奴家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竟是乔家公子……” “嗯,九公子。” “原来是九……九……九……”唱曲少女磕巴了。 乔青很好心的点点头。少女顿时一退三步远,好像废物会传染。九公子是何许人也,说的好听论上个公子,说的不好听那就是臭名昭著!若非她会投胎有乔家这么一个后盾,根本就是过街废物人人喊打,前些日子那名姬脑子有病,她可不会干这种赔钱事儿:“公公公公子,奴家粗手粗脚上不得台面……” 话都来不及说完,甩着帕子逃也似的冲出了茶楼。 乔青摸摸鼻子——这废物名声还有这么个好处? 无紫非杏望天流泪——居家旅行必备良品啊! 瞧瞧那少女逃跑的速度,跑的是花容失色屁滚尿流,主仆三人一阵汗颜。 周遭的看客们没想到这妖娆少年竟是那个废物,失望鄙夷地叹气一声。兰萧的侍卫更没想到。不过他却并非鄙夷,而是将乔青由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上次老爷从乔府回来,便日夜大骂这乔家废物是个混小子,牙尖嘴利阴险无耻,其频率可比一日三餐,顺带着怎么看自家少爷怎么不顺眼。然而他们却知道,按照老爷的性子若是不上心的人根本懒得多提一句,能把老爷气得跳脚还天天挂在嘴上问候祖宗十八代的,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 这么一想,更不能让自家少爷落到对方手里! 侍卫一抬头,懵了。 望着空气茫然四顾:“我家少爷呢?” * 兰萧正被人毫不客气地丢到一棵大树下。 盛京城外的荒僻之地,乔青抚掌笑道:“诸位,跟了这么久,辛苦了。” 话音落,四面悄无声息陷入了一片沉静,乔青也不急,半倚着树干静静地等。忽然,眼前一晃,无声落下十数条影子,包括之前在茶楼内的四人,俱都如临大敌地盯着她。 乔青微一勾唇:“舍得出来了?” 为首一人谨慎地看一眼地上四仰八叉地兰萧:“你故意带上兰萧,让我等无法在城街热闹之地动手?” “BINGO!” 兰萧这人虽然没什么用,兰老将军独子的身份却是这些暗卫的顾忌。方才茶楼之内人流太多,以这些暗卫所想必是一击灭掉她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她则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不出手,便是等死,出手,就要暴露废物的身份。只有将自己放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再带走兰萧一路到这城郊荒僻之地,才能无所顾忌。 明显暗卫也想通了其中关节:“你不是废物?!” 乔青歪头想了想:“对上你们,爷自然还算不上废物。” “好个大言不惭的小子!”暗卫首领怒叱一声,目光如蛇阴冷朝着乔青缠绕而去,却看不到这少年的丁点惧意。十数人对视一眼,竟是看不出她的深浅:“怪只怪你勾引了玉王爷,王爷是成大事之人,太后有令……” “等等。”乔青一脸的敬谢不敏,再提那宫玉一会儿晚饭可吃不下:“你们还有三秒钟。” 暗卫一皱眉,还没想通这话的意思,然后…… 没有然后了。 砰砰砰—— 一阵齐刷刷的砸落地面声,包括那名头领在内,尽数伏地挺尸。 乔青望着这七孔流血的死相,嫌弃地皱起了脸,那老东西新研发的什么狗屁毒,死的这么没有美感!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兰萧,刚一碰到他顿时就是一抖:“赶紧起来,老子知道你醒了。” 地上那人顶着张惨白惨白的俊脸死死闭着眼。 乔青翻个白眼:“赶紧的。” 一张红唇抖了两抖,终于娇娇弱弱地咕哝着:“没没没没醒。” 怎么有这么蠢的人。乔青抚额,她可不愿意再在这里对着这些尸体哪怕一分钟,甩手走人,脚踝却被一只手执着地握住。兰萧趴在地上鼓足了勇气不再装晕,一睁红红的兔子眼:“上上上上天有好生之德。” “你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我看见了。”兰萧缩着脖子。 乔青斜眼俯视着他,兰萧弱弱仰视着她,明明吓得浑身都在哆嗦偏偏死死看着她分毫不让,目光中毫不掩饰地传达出了他的谴责。无奈叹了口气,乔青蹲下身子终于认真地观察眼前少年,唇红齿白眉目如画,难为生在生杀予夺的将军府还有这么一颗赤子之心,不过……真是傻啊!她表情沉重地拍拍兰萧肩头,换来他如临大敌的一抖,才开始讲道理:“他们要杀我,我是反击,嗯,就是正当防卫。” “他们还没杀你,只说了几句话就……” “他们不是没杀我,是没来得及杀我,若我不动手,死的就是我了,明白?” “我我我我没看见他们要……” “你他妈不是说看见了么!” 兰萧红了一中午的兔子眼,终于吧嗒一下落下泪来,委委屈屈地看着她。 乔青一脚踹开他握着脚踝的手,靠,老子脑子让马踢了才跟这傻小子讲道理:“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尽。不生则不死,此灭最为乐。” 兰萧傻眼了,一边疼得嗷嗷叫,嘴里还在嘀嘀咕咕没完没了:“你你你你回来,这句话不是这么理解的,上天有好生之德,众生皆平等,你不能随意取他性命,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乔青走到一半,终于忍无可忍地回过头来。 她一脸温柔的笑,笑得兰萧越说声音越小,终于乔青走到近前,抬脚,落脚,压住他五指,捻啊捻…… 舒爽,走人。 后方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响彻天际…… 乔青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朝后竖了个中指,看也不看一眼一转眼便没了身影,徒留那娇娇弱弱的嗓音留在原地碎碎念:“上天有好生之德。” * 翌日,天气依旧是那么的好。 好到乔青决定晒着太阳赖床到日落再说。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午饭时间还没到,她就被外面凌乱的声音给吵醒。乔青眯着眼睛窝在轻薄柔软的床榻上,听外面无紫非杏在拦着什么,极多人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趋近,混合着兰震庭老当益壮的大吼声:“让那兔崽子给老子出来!” 不爽的把大白抓来蹂躏了一顿,在肥猫反抗的“喵喵”叫和漫天的白毛飞舞中,乔青终于爽快了。 起床,出门。 走出内室,正见到拄着拐杖的兰震庭冲进院子,一旁跟着嘴角微勾的宫无绝,再后面大队的侍卫官差险些将小院都挤爆,老家主乔延荣并不在,只有总管乔福在门口应付着。 她对上宫无绝意味不明的目光,茫然挑挑眉。 还不待说话,兰震庭已经挥舞着拐杖要敲过来:“兰萧呢?你把那小子弄哪去了?” 乔青立马蹦开,让这拐杖敲下来,老子就得上阎王殿去找兰萧了。兰震庭大喘着气瞪着她,一旁非杏无紫赶忙跑上来:“公子,兰公子昨日没回府,今早晨衙差在城外四处寻找,发现了一处有极多血迹的地方,没有尸体也没有打斗的痕迹,不过兰公子的发钗掉在那里,人却不见了!据守城门的衙役说,昨日看见你扛着兰公子出城,茶楼里也有认证证明,你是最后一个和兰公子接触之人。” 这话落下,乔青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她可不认为兰萧只是迷了路,那里的尸体既然不见了,就定是有人处理了。兰萧又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失了踪…… 乔福也走上来:“九公子,快把昨日的事说清楚。” “不必!有什么话去刑部大牢里再说。”宫无绝一言打断,一双鹰目和她交汇而过,一挥手,官差衙役立即冲了上来。在乔青还处在睡眼惺忪云里雾里的时候,镣铐加身,刀剑抵颈。 “带走!” 我对无绝哥深表同情,把未来媳妇给得罪惨了,乃这是闹哪般啊? 以后丫就是个跪搓衣板的命啊! 喜欢这文的,加入书架哈~ 求收藏~ 第四十二章 小气吧啦 章节名:第四十二章小气吧啦 刑部。 这是一间审讯室。 不大的幽闭房间,正中一张宽大的桌案后坐着刑部尚书吴大人,四十余岁的年纪,一身官袍裹在中年发福的身体上未免有些紧。四面挂满了血迹斑驳的刑具,面色肃穆的衙役昂首林立,沉沉目光通通锁定在桌案前站着的红衣少年。 “大胆乔青,你可知罪?” 乔青环起手臂,铁质的镣铐发出叮当的声响:“在下不知,不如大人先介绍介绍?” 吴大人盯着对面的犯人,明明戴罪之身立于堂下,偏偏站姿舒适嘴角噙笑,从头到尾都悠然惬意的不像话!他悄悄朝另一侧瞥去,室内靠墙的位置一排宽大的椅子是给听审的大佬准备的,此时玄王爷宫无绝正倚在其中一把内,神色莫测地看着这少年放肆。说他怒?并未,到现在为止不论这少年如何嬉笑随性,他都未发一言。说他喜?那表情看上去又不像那么回事儿。 吴大人拿不准了王爷的意思,正准备保守起见先罗列出这少年的罪行,却见她摆摆手笑道:“大人不如先给我把椅子,咱们坐下来面对面,在下再好好的听你慢慢介绍。” “大胆!” “吴大人,你这一吆喝可吓坏了我……”乔青拍拍胸口,笑吟吟的样子哪里像是被吓到了:“我这人胆子小,嗯,玄王爷最是了解。” “你和王爷……认识?”心下暗惊。 “那是啊,大人没听说过么?何止是玄王爷,前些日子在下还和皇上王爷一起在京郊赏景呢!”乔青一脸“老子有人罩,你可小心点”的得瑟表情,看也不看那神色纠结的吴大人,拖着沉重的手脚镣铐一路叮叮当当朝宫无绝走去。一直走到了他的身边,在宫无绝垂目喝茶仿佛没瞧见的淡定中,拖走了他身侧的一把椅子。 待她一转身,专心喝茶的男人阴影中的长长睫毛微闪动。 吴大人看看这古怪的玄王爷,再看看拖着椅子大喇喇回到他对面,一屁股舒坦地坐下去的乔青,心里越发的云遮雾罩拿不准主意。偏偏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像是嫌弃这椅子太硬一般皱了皱眉毛,随即大度地点头道:“嗯,你可以开始介绍了。” 吴大人郁闷了。 到底你是犯人还是老子是犯人,这副进了自家客厅的样子真是……欠揍啊! “咳,有人看见你和兰萧出现在茶楼,后来一同消失不见,这件事有兰公子的随行侍卫作证。另外,据城门的守卫回忆,你曾扛着兰公子出城,一段时间后独自回来,兰公子却并未进城,并且从那之后,便杳无音讯。今日一早,本官接到兰老将军的指派,在城郊搜索后找到了大面积的血迹,并有兰公子的发钗一支。”说到这里,他神色已正,捏着手中一支天青色的发钗:“你怎么解释?” 乔青瞥了一眼,的确是兰萧的发钗。 “回大人,在下和兰公子在茶楼偶遇,后一时兴起,同去郊外赏景……大人也知道的,在下一介废物身虚体弱,见兰公子沉浸在郊外美景中便先行回来,至于兰公子……”乔青耸耸肩:“想是觉得那里风景独好,到底留到什么时候,在下却是不知道了!” “放肆!” 吴大人探过身子,紧紧盯着她:“明明有人看到你背着他出去的,还赏景?当本官是三岁稚儿不成?!” 乔青笑了,这吴大人也不像看上去那么傻么。 在这压力之下,她靠向椅背,慢悠悠道:“大人,我和皇上都可以赏景,和兰公子又怎么不行?难不成大人的意思是,赏景此事不过是糊弄三岁孩童?啧啧,这话若是皇上听见……” 一滴冷汗,从吴大人额头滑落。 他迅速转头看向宫无绝,见他依旧在喝茶,抹了抹汗道:“那兰公子为何没回?他去了哪里?” “听说大人的千金名满盛京,尤其去年出嫁的场面……十里红妆,羡煞旁人,直到现在还被盛京的百姓们津津乐道啊……” 吴大人一时搞不懂她说这些作何,狐疑地点点头,提起自家的闺女不由泛上丝骄傲。乔青唇角一勾,接着忽悠:“听说令婿先前不过是一名贫民书生,还是大人的眼光独到,不在乎门第之见将千金嫁于他,才成就了这么一对美满夫妻。令婿也没让大人失望,成婚之后年跳两级,如今官拜户部左侍郎,和大人同朝为官,真真是一出佳话。” 听完这一出,一旁宫无绝掀起眼皮觑她一眼,鹰眸中掠过丝好笑的神色。 吴大人则笑得像朵花,捋着几根小胡须直点头,心想这小子会说话,一番马屁拍得浑身上下都舒坦,端起一侧的茶盏惬意的抿了一口,一抬头,就见对面的乔青微微笑,笑得他浑身慎得慌。 “那么……大人的千金,昨夜可有行房?” “噗——” 一口茶喷了满桌子,手一抖,几根小胡须瞬间脱离了下巴,疼得胖脸皱成一团:“我哪知道!” “那就是了,兰萧去了哪里我哪知道?”乔青继续笑:“老子管他出城难道还管他进城!” 一旁站着的侍卫尽都低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不敢去看吴大人那张青绿青绿的脸。远远望过去,就像桌案后面杵了颗大头菜!张了几次嘴都反驳不出个一二三来,吴大人吞了个苍蝇一样的表情,这才发现了,从这少年进了审讯室开始,从头到尾一切的一切都是由她主导,一句话一个表情就能牵着他逛花园,东拉西扯到了现在屁都没问出一个! 吴大人苦着脸,让对面窝在椅子里舒服又惬意的乔青气得牙痒痒,活了半辈子,还没这么憋屈过! 他朝宫无绝瞄去。 此时的宫无绝随意地靠着椅背,微闭着眼睛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偏偏嘴角微微勾起个几不可察的弧度,这弧度真的很小,若非吴大人这种混官场看人色的老油条,若换了旁人必是不会发现。修长的食指轻轻敲着扶手,忽然那指尖一顿,感觉到有两道火辣辣的视线,停在自己的腰部以下腿部以上。 宫无绝眯起眼睛,正正对上乔青兴致盎然的目光,暧昧地朝他眨眨眼:王爷最近可举? 一张俊脸立马黑了。 宫无绝霍然起身,在这讨厌的小子说出什么让他抓狂的话之前,铁青着一张冰山死人脸,大步朝着审讯室外走去。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门口,房门“砰”一声关上,在室内带起一股阴森的飓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话才传了进来。 “押进大牢,择日再审。” 吴大人扶正了被风吹歪的官帽,惶恐地想着到底自己哪句话得罪了这尊大神,一张大胖脸越发的纠结便秘。挥挥手,乔青便在侍卫的带领下,吹着口哨乐颠颠被押入大牢。 一路上,乔青口哨吹的震天响,一想起那男人的表情便浑身舒坦,直看得周遭押解的衙役一头雾水。 然而直到到了牢房门口,乔青笑不出来了。 眼前这牢房,在整个刑部大牢的最尽头,昏暗潮湿的不像话,整个单人间内只有一扇连老鼠都爬不出去的小小天窗,从下往上面看去,那圆月都是个一半儿的。腐臭的空气中,那貌似是床的地方连根稻草都无,墙角一个马桶旁蟑螂排队爬走…… 乔青茫然转头:“这,应该是关押重大要犯的吧?” 衙役同情地瞥她一眼:“本来你是轮不到这里的,是玄王爷身边的陆峰侍卫亲自来传话要求。哎,好自为之吧!” 铿—— 牢门关闭。 望着脚边列队爬过的蟑螂,乔青欲哭无泪,这小气吧啦的男人,报应来得真快啊! 亲爱的们,除夕快乐哈~ 走过新年的这一天,有你们陪着我,也有我陪着你们,有乔爷,有无绝哥,还有牢房里列队的小强们,话说,有木有很喜感? 祝愿所有的读者:学业进步,事业高升,四季平安,阖家欢~ 第四十三章 这么了解我? 章节名:第四十三章这么了解我? 这一关,就是一夜。 月亮缓缓爬下地平线,晨曦从头顶高高的小窗射进,明亮的一线之光。乔青抱膝靠坐在没铺稻草的石台上,像是睡着了。稍显凌乱的黑发随意垂下,长而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扇子般的一小片阴影,柔弱的姿态惹人垂怜。 一点黑影从脚边飞快爬过,那原本不动的脚尖倏然一挑,嚣张的邻居瞬间凌空摔回马桶边。 “喂,过界了。”一夜未语的嗓音略显沙哑。 一声喷笑从铁栅外响起。 乔青这才掀起眼皮,牢门外一身黑衣的宫无绝负手而立,像是已经观察了她良久。鹰眸一斜,身后隽秀的陆峰赶紧打住笑意,眼观鼻鼻观心。乔青只看了一眼,突然的亮光让她抬起手一挡:“来了?” 仿佛老友相聚一般的问候,让宫无绝勾了勾唇角。 幽暗闭塞的环境中,纵是盛夏依旧挡不住地牢内长年累月形成的寒气,更不用说腐臭难当的空气,他不适应地皱紧了眉。目光定在牢内少年纤长的五指上,一线日光下,那只手莹润剔透,指缝之后,一双灿若星辰的黑眸迷迷蒙蒙,漾着水雾如同方方睡醒的孩子,那么无辜地看了过来。瞬间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罪大恶极的错觉。 可是四目相对,眼底又俱是云涛翻涌,精光一闪。 宫无绝慢悠悠道:“看来你住得很惬意。” 乔青懒洋洋反唇:“玄王爷亲自交代的地儿,不惬意岂不是落你面子?怎么样,给了你一夜时间,查出了什么?” 宫无绝笑笑,毫不意外她猜得出,就像她不意外他会来一样:“做得干净利落。” “连你都查不到?” “别小看了宫玉。” 宫玉能在他和宫琳琅的眼皮子底下蹦跶那么久,除了乔家和韩太后的支持外,自有其手段。若是只将他当成个精虫上脑的色胚,她也不必做那么多谋划。乔青从石台上起身,这硬邦邦的破台子睡得她腰酸背痛,伸着懒腰走到牢门前,挑衅的一挑眉:“我从没小看他,只能说高估了你?” 宫无绝冷笑一声,突然很好奇,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方才那娇弱如同迷途的羔羊,之前算无遗策心思缜密的狐狸,还是这会儿竖起满身刺儿的刺猬? 这小子,牙尖嘴利,一点亏都吃不得! “怎会吃不得。为了麻痹宫玉让他以为你没看出端倪,我不是都自愿被缚到这里来了。”像是看出他所想,乔青耸了耸肩。有人连续失踪之事她相信以宫无绝和兰老将军,必然不会看不出问题。失踪之人的身份特殊,偏偏每次都有替罪羔羊,而这一次,便是她了。她正好是和兰萧最后接触之人,有理有据为何不抓?只有让宫玉以为他们完全被此事混淆,以为凶手另有其人,才会放松警惕给宫无绝找人的时间。说到底,这不过是演了一出戏,一出两人都心知肚明的戏码。环顾这破破烂烂比茅房还脏的牢房,一脚踢死只再次越界的邻居,乔青撇嘴道:“倒是玄王爷你太不地道,我这么配合,你倒好,拿这种地方招待爷。” “也不算无辜,最起码发现的那一大滩血迹和玄云宗的马长老……” “捉贼拿赃。”乔青敬谢不敏的一摆手:“什么狗屁罪名也往爷脑门上扣。” “你心知肚明。” 乔青靠上去,隔着铁栅无辜地眨眨眼:“王爷这么了解我?” 这双眼睛太过清亮,亮得宫无绝心下烦躁,连自己都觉得古怪的很,怎会这么了解这小子!先不说发现的血迹,就说马长老最后出现是在盛京南郊他们交手那夜,过了这么久,不期然的,他就是敢笃定,这件事必定是这狡诈小子干的! 他撇开眼,大步走出牢房的甬道。 “靠,你不放老子出去啊?那最起码换个豪华VIP间啊喂!” 宫无绝步伐加大,将后方乔青郁闷的怒问抛在脑后,嘴角却不自觉地勾了起来,勾起自己都没注意的弧度。 他没注意,陆峰却注意到了。 这张冰山死人脸何时为不相干的人笑过?这天底下有多少人能让爷上心?陆峰忍不住回头看去,那红衣风流的少年正在——踩蟑螂泄愤,好像踩得是自家主子一样。眼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真是……幼稚啊。 出了地牢,外面吴大人正跑上前来。 胖胖的身子圆滚滚地滚了上来,满头大汗来不及擦,赶忙道:“王爷,有线索了!” 这线索便在兰萧失踪地的向东两里地,那里是一片乱葬岗,垃圾遍地,孤坟林立。平日里有个什么偷鸡摸狗之事,抛尸之类的最是适合了。也因为如此,那乱葬岗更是难查,宫无绝的手下以兰萧失踪之地向四面八方地毯式搜索,整整一夜,直到清早才在那里发现了问题——一滩尸水,两块碎布。尸水渗入地面,面积之大想必足有一二十人,两块碎步属于不同的衣物,一块儿是皇家暗卫统一的布料,布料染血。另一块较为粗糙,并不富贵的盛京贫民百姓所穿的粗布衣服。 宫无绝一路向东,路上吴大人将这些详细的汇报。 到了乱葬岗,兰老将军和宫琳琅正站在一滩尸水前,刺目的阳光下,那滩尸水泛着狰狞的光泽。一边陆言低声劝慰着什么,兰老将军愁眉点点头。见他来了,三人迎上来:“怎么才来。” “去牢里转了一圈。” “那小子怎么样。”兰震庭问。 “少见您看上什么人。”宫无绝意外。 兰震庭吹吹胡子:“老夫就是随口问问,那讨厌的小子,给她上刑才好!” 宫无绝摇头笑笑,一旁吴大人却看出了端倪,两人口中的必然是牢内关着的乔家九公子。今天一大早玄王爷先去了牢里不说,现在连兰老将军都记在心上,那少年……吴大人擦擦汗,搞不懂了这些大佬,要说欣赏,怎么把她关在重大囚犯的地牢里,要说厌恶,能让他们挂在嘴上又是这样的神色。不管怎么说,幸亏昨天没给那小子坏脸色。 正想到这,一转头,傻眼了。 吴大人险些没蹦起来:“你你你你怎么在这!” 听着这被踩了尾巴一样的怪叫,众人俱都转头瞧去。 前方逆着光悠然走来的少年,一身红衣,邪肆风流,柔如流水的发丝随意摇摆在身后。见到几人笑着挥挥手,那笑容欠揍的让人拳头痒痒…… 不是乔青,又是谁? 今天早晨七点被我妈吼起来,然后就开始了忙碌的拜年的一天啊~ 晚上回来才开始写,悲催的我,十根儿爪都不够用了~ 娃子们,过年收了多少红包啊? 第四十四章 大海捞针 章节名:第四十四章大海捞针 “你你你……你是怎么出来的?!” 乔青走上前去,直接无视了惊得跳脚的吴大人,看向对面上的一滩尸水和两块碎布:“有点眼熟。” 宫琳琅饶有兴致地摸着下巴,兰震庭挥起的拐杖一顿,见她闭着眼睛思索,复又收了起来。宫无绝挑挑剑眉,既然她说眼熟,必不是指被她杀掉的皇室暗卫的衣料:“能想起来么?” 乔青终于睁开眼:“茶楼的唱曲儿姑娘。” 这布料被腐蚀的退了颜色,上面的花纹还算清晰,她相信自己的记忆,这正是前日茶楼里讹上兰萧的少女所穿。也许那少女就住在城外这个方向,也或者心有不甘一路尾随两人而来,反正在她走了之后正巧撞见了兰萧被掳走的一幕,便被动手的人一并杀了,连同之前那些暗卫尸体一同抛尸到了这里来,只留下兰萧失踪的事实和满地血迹将罪名引到她的身上。 乔青冷冷一笑,好一招祸水东引! 的确如宫无绝所说,干得干净利落,到了如今,所有的线索都不过是一个过程罢了,到底人在哪里,根本一筹莫展。换句话说,这线索,几乎可以说是没线索。 四人对视一眼,低头沉思了起来。 这和谐的场面,直看得吴大人目瞪口呆,心说这些大佬们心理素质也忒高了点。这本应被锁在刑部大牢里的人,却诡异的出现在这里,竟然……竟然……喂,你们能有点惊讶的表现么? 肩头搭上一只胳膊,陆峰同情地看他一眼。 吴大人正感动着,陆峰毫不留情给了一锤子:“若是前面几次大人都有幸目睹过这少年的能耐,这会儿就不会像个土包子了。” 吴大人泪流满面。 “砰!” 兰震庭一拐杖深深掼进地面,从兰萧失踪以来,接近两日的时间他都表现的极为淡定,便是之前在乔府的愤怒也不过是做戏罢了。然而此时此刻,眼见线索断掉束手无策,终于不再掩饰爱子失踪的心焦。 宫琳琅拍拍他:“放心,暂时无恙的。” “皇上,老臣没事。” 兰震庭也知道,宫玉选择的都是看似不起眼的人物,但是串联起来却能发现其中端倪。守城副将的儿子,怀着兵部侍郎家独苗的妓子,和龙禧阁大学士之女方方定了亲的城东首富之子……他既然费了这么多力气,便绝不会轻易伤了他们,最起码,在事成之前他们性命无碍。知道归知道,老来得子捧在手心的儿子却难免忧心如焚。 他叹口气,一抬头,便见到皱眉思索的乔青和宫无绝,两人同时仰头看向东方。 “也不是完全没头绪,只是麻烦些。” “倒是有一个办法,不过费时费力。” 异口同声,两人同时一怔,诧异看向对方,目中的赞赏一闪而逝,随即又同时嗤一声,嫌弃地撇开眼。 宫琳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意味深长地笑了,贼兮兮的样子让两双眼睛再同时斜过来。即便忧心如焚如兰震庭,也不由为两人的默契吹了吹胡子,才催到:“什么办法?” “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既然这里在出事之地的东侧两里,按照常人的行为习惯,最有可能是在藏人的路途中毁尸灭迹,那么藏人的地方……”乔青以手围着东方,东北方,东南方,三个方向画了个圈:“这三方。” 宫无绝点点头,接上:“当然,不排除他们有故意混淆的可能,如今这三个方位的可能性最大,便是大海捞针也只能如此。” 这方法,的确可称之为大海捞针,盛京之外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藏下人,尤其城外也许就有不为人知的地牢,哪怕茅草屋都要数以千计。不过如果宫玉的目的是那把椅子,必然不会愿意和朝中重臣结下仇怨,那么,在真正的撕破脸之前,这些人应当会被好生招待着。 大海捞针,也算是有了个具体海域。 宫无绝将一系列的吩咐传下去,所有和韩太后宫玉有关的人等,哪怕是某个小妾的远房二舅子,只要在这三个方向有产业,不论别院,庄园,哪怕是一亩荒地,都要掘地三尺查的清清楚楚,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说来简单,做起来却是繁琐的很,尤其时间紧迫,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支撑。 陆峰陆言收到命令后二话没有便消失去办了。 望着空荡荡的上空,乔青羡慕地舔舔嘴唇,宫无绝倒是御下有方,手下这两个任劳任怨的,比起自家那四个吃白食儿的,啧啧,真是不错啊…… 飞在半空的陆峰陆言和远在乔府正提着食盒准备去探监的无紫非杏四人齐刷刷脑后一凉。 回去的途中,乔青一路上都在继续羡慕着,想着什么时候这俩人弄过来,给自己奴役总好过每天对着张冰山死人脸。想到这,转头瞄一眼冰山男,晃晃悠悠进了牢房。路过趴在桌子上呼噜声震天响的牢头和地上躺尸的几个狱卒,从开着的铁栅里钻进去。 砰——关门。 咔嚓——落锁。 这会儿只剩下了吴大人和宫无绝,宫琳琅和兰震庭各自回去继续演戏了。吴大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死命推着怎么都醒不来的牢头,看着这个把刑部大牢当自家寝室,把刑部尊严踩在脚底还跺了两跺的小子:“你……你到底给他们干了什么?” 乔青一拍脑门,仿佛刚想起来。 手中变戏法般的出现了一把飞刀,然后,在两双四只眼睛眼睁睁的注视下,一握,飞刀被玄气扭曲成细长的形状,随意在巨大的锁头上戳戳,三两下不过眨眼的功夫——啪嗒一声,锁开了。 好俊的手段! 宫无绝挑了挑眉,虽然从没认为一个地牢能拦住她,但也没想到是这么的儿戏。这小子,再一次让他惊喜了一把。相比于他的意外,吴大人则完全傻眼,接受不能地看看大摇大摆走出来的乔青,再看看大开的牢门…… 整个刑部引以为傲的专门关押重大犯人从来万无一失的锁,就这么被打开了? 乔青给牢头把了把脉,很淡定:“没事儿,迷香而已,没想到这牢头功夫这么弱,再有个把时辰就醒了。” 吴大人泪奔了,刑部的尊严啊啊啊啊啊! 求收藏~ 第四十五章 洞悉 章节名:第四十五章洞悉 待到牢头醒来的时候,正正是一个时辰之后。 彼时,探监的无紫非杏已经大摇大摆出了牢房,乔青吃饱喝足倚在石台上,回忆着方才两人汇报的乔府情况,那就是——没有情况。仿佛她这乔家九公子本来也不存在一般,所有人该吃吃该喝喝,没人问上只字片语,更不用说老家主根本连书房都未出过。 换句话说,乔府已经默认了她被押入大牢,甚至可能问罪处斩。 和她想的一样,这替罪羔羊真真是众望所归! 乔青正冷笑着,远远传进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女子的软语央求,狱卒的牢骚,片刻后两人的脚步声朝着这边渐近。昏暗的甬道尽头,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手提食盒,眉目娟秀。狱卒像是得了点好处,腰间鼓鼓囊囊的,眉开眼笑把她领到近前,嘱咐道:“念在你们姐弟情深,只许呆一小会儿啊!” 说完,从腰上扯下一个香囊,在叮呤当啷的银子碰撞声中,乐颠颠地走了。 他一走,来人含笑的眉目立即阴厉下来:“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乔青翘起二郎腿:“你整整十年的下毒刺杀,也没见有什么成效,怎么就断定这次我会死?” “天有眼,兰老将军捧在手心的儿子因你失踪,你必死!” 乔青挑眉,眼前的女子容貌平平,没有美貌的她在乔家的地位不上不下,往好了说是个千金,往坏了说不过是乔云双身边的一个跟班,这已经让她形成了不论什么时候伪装乖巧的性子。今天却是冷笑声声难得坦白,毫不掩饰的恨意,和平日里的低眉顺眼全然不同。 “怎么不装了?” “这里只有你和我,你又要死了,我还装什么?” 乔雨把食盒放在地上,即便乔青在铁栅里面也没敢掉以轻心,离着两尺远的距离阴狠地盯着她,乔青笑吟吟转了个身,正对着她大大方方让她看。足足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乔雨的神色渐渐柔和,看着这破落的地牢叹了口气,又像是舒心,又像是累倦了:“小九,我累了。这么多年,我一闭上眼就想起她。” “所以呢?” 乔雨靠近一步:“好歹姐弟一场,给我个答案,我妹妹……是怎么死的!” 乔青看着她不动,她又向前一步,急切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些黑衣人是什么来头,爷爷命令所有人回去房内不论有什么动静都不得出房门半步,从头到尾只有你一家三口在外面。到了第二天一早,四叔四婶被爷爷以感染瘟疫之名草草下葬,你整整昏迷了一月时间,而我妹妹……她才七岁啊!失踪了一整夜却被发现尸体在后院的槐树下,家主断定是她贪玩失足从树上摔下来……哈哈哈哈,竟然是失足,和你爹娘的感染瘟疫多么的相像,多么敷衍的理由——我不信!” 乔青只悠然看着她,看着她再次恢复阴厉,疯狂的想冲上前来:“而你,你是那夜之后……唯一活着的人!” “你娘到底是什么人?” “你们家怎会招惹来那群黑衣人?” “是你们害死我妹妹,是不是?是不是?!” 压抑的疯狂质问低低回荡在牢内,乔雨抓着铁栅死命摇晃,眼睛猩红散发着嗜血的光芒。这光芒之下,乔青依旧不喜不怒,慵懒靠着墙壁。等她摇累了镇定下来,才慢悠悠吐出:“是啊,她才七岁啊……” 乔青闭起眼睛,回忆起刚刚到这个世界的那夜。 枯萎的老槐树,天旋地转的感觉,她整个人被倒吊在那棵槐树上,冰天雪地里一鞭又一鞭抽打在身上。是因为什么呢?是了,记忆告诉她,不过是某个下人悄悄说起,她这个最小的弟弟比起八姐来,竟是出落的还要美。 那七岁女童叉腰站在树下,趾高气昂哈哈笑着:“小杂种,荡妇生的小杂种!” 恨,从未有过的恨!初临异世的迷茫,挚友离去的悲哀,如潮水汹涌的扭曲记忆,瘦小的六岁身体传来的阴冷到骨头里的鞭痛……她冷冷盯着这七岁女童,换来更为狠毒的一鞭:“该死的废物,本小姐杀了你!” 鞭子还没抽到身上,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偌大的院子里,两个孩子被同时带到一群群黑衣人面前,阴冷的眼睛定在身上,两只手分别掐着两个孩子的脖颈,有飘渺的嗓音轰轰激荡着耳膜:“哪一个?” 远远地,奄奄一息的一双男女艰难地抬起头来,满头满脸的血:“玄、云、宗!” 黑衣人桀桀笑道:“那就一起杀了吧……” “不要!不要!你们要杀就杀她,她是那个贱人的儿子!我是乔家八小姐,不要杀我!杀了她,杀了她!” 七岁的孩子啊,这稚嫩却尖利的嗓音如毒蛇般钻入乔青耳际,越过十年光阴,直到此刻,依旧清晰。乔青冷冷笑了起来,看着铁栅外死死盯着她仿佛寻求一个答案的乔雨:“听说你最近忙得很,这两天时时往家主的书房跑。怎么,看着乔云双一飞冲天,急了?” 乔雨一怔,没想到她转了话题。 更没想到她身处地牢,竟然也知道这事! 这件事自然是无紫非杏告诉她的,乔青悠然耸了耸肩,并不准备给她解答。她上次在会客厅内挑拨过乔雨和乔云双后,乔云双便一直对乔雨存有疑心,这会儿,先不论那玉王妃的位子本就惹人眼红,也不说乔雨本就不是个安分的人,就说一旦乔云双当上王妃,乔雨以后在乔家还有好日子过么?乔雨又怎会不心焦如焚? 乔雨紧紧攥着冰冷的铁栅,片刻后再次退回到她认为的安全地带:“你也觉得我痴心妄想么?” “天下女子何其多,宫玉想要美女招手即来,可是玉王妃的位置却需要一个聪明人来做,乔云双还不够格。可惜乔延荣的心里,女人从来成不了大事,不过是一个联系两府的纽带而已,美貌则重要的多了。不过宫玉嘛……”乔青闭起眼睛,咂了咂嘴:“倒是比我想的还要聪明些。” 乔雨警惕:“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么?” “你……” 乔青乍然睁眼,目光定在她身侧的食盒上。 这样的目光下,仿佛洞悉一切,乔雨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听她轻轻笑道:“你和宫玉想必达成了什么协议,他看穿了你对我的恨意,便默许了你来做这件事。先以当年的事和我闲聊,让我放松警惕,再来个姐弟握手大言和,一盘小菜送我上西天。后面呢……乔家小九畏罪自杀?待到询问之时,还有什么比你这个姐姐的亲眼所见,更有说服力?” 然后,她这替罪羔羊,便可以安息九泉了。 乔青越笑越开心,她的确没小瞧过宫玉,却没想到这个以好色出名的种马,竟然也有这般取舍决断的能耐。前些时候还看着她拔不下眼,这个时候又能快刀斩乱麻,亲手设计她上西天! 啧啧啧,果然男人不可信。 此时的乔雨,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她连食盒都还没拿出来,甚至连想要和谈的步骤还没到,这乔青竟然已经猜到了事情始末!即便是从来自诩为聪明的她,都想不通到底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她自然不知道,那食盒里的毒乔青已经打过两次交道了。鉴于宫无绝的那次,和大白的第二次,这会儿不用说食盒就放在铁栅之外,就是在牢房外面,乔青都闻见了七绝散那该死的味儿! “好了没,乔七小姐,别让小的难做。” 外面狱卒催促的声音,让呆呆杵着的乔雨回过神来,对上乔青一双黑锃锃的眼睛,浑身一瞬间凉得打了个哆嗦,心里的预感告诉她,绝不能再在这里多呆一刻!提起食盒正要奔出去,后面乔青笑吟吟先一步道:“回去告诉宫玉……” 乔雨回头。 乔青咧嘴一笑:“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爷!” 今天真心是晚了,知道有不少亲在等更,抱歉抱歉啊~ 最近过年实在是太多事儿,我妈腰不好,勉强下床,时间还不能长,过年走亲戚都得我替她跑~ 今天回来都七点了,一直写到现在,总算赶上了! 今天晚上争取把明天的写出来,明天早一点更新,但愿是十点,阿门~ 第四十六章 倒地吐血 章节名:第四十六章倒地吐血 三更时分,整个盛京都处于一片静谧,唯有乔家还在为日出后即将到来的医术大考忙碌着。 府内灯火不熄,亮如白昼,丫鬟小厮跑来跑去的脚步声传入书房窗前站着的乔延荣耳朵内,没来由的添了几分烦躁。 “老爷,歇歇吧。” 乔福给他披了件外衣,看着外面天色皱了皱眉,明明还是盛夏时分,今天晚上却无端起了风,阴云密布堆积在低低的上空,让人心头压抑。乔延荣不回头,问道:“都准备好了?” “是,比照着往年安排的,大抵都妥当了。老爷放心睡吧,剩下的有老奴看着。” “其他的……也准备万全了?” 其他的?乔福一愣,今天这句话老爷已经询问了数次,他每次的回答都是一样:“是,老奴自不敢怠慢,一切就绪,只欠明日那东风了!” 一阵夜风吹来,窗子微微摇晃几下,乔延荣终于松下口气。到了他这个年纪,难得表现出大喜大忧,今日这两个情绪却一同堆满了心田,兴奋欣喜的眉宇间隐隐蕴着抹挥不去的忧色。一面已经看到了明天过后的乔家,必将借此机会一飞冲天,在他的手里再现辉煌!一面却不知为何,隐隐感觉到几分山雨欲来之势…… 就在这时! 窗前树荫中寒光骤现! 阴云叠叠中看不清的冷月刹那化为刀锋一利,长电般的惊光,直袭乔延荣心口而来! 身着夜行衣的刺客持剑如隼,一片漆黑中那双黑瞋瞋的眼亮得肆无忌惮,如同她手中锋刃光芒乍现。乔延荣恍然中一挡,只觉这眼睛似曾相识,瞳孔中一点幽光如金…… 就这一恍惚的功夫,剑尖偏转,一道血痕绽开在他苍老的手背。 同一时间,来人一击不成飞速后退。 “想跑?!” 一挥袖,玄气如渊汹涌朝逃逸之人逼去,眼见一击必中,她在半空拧转身子避过这后心处的杀招,肩头瞬间传来丝剧痛!一股血柱喷薄而出,她咬牙一腾,整个人消失在乔府的夜色中。 “来人,追!” 乔福大喝一声,迅速上前为乔延荣止血。手背处的血痕极长极深,沿着虎口一直划到手腕,狰狞翻出了红肉。乔延荣定定站着,任乔福给他上了药,凝目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眼中划过抹深思…… 慌乱赶来的侍卫齐齐追击而去,一时本就忙碌的乔府更添凌乱。 唯有一个地方,寂静破落如初。 九公子偏僻的院落里,一道黑影落下,捂着肩头一个趔趄倚上棵树干。无紫非杏慌忙冲出来,先是一惊,随即对上那双她们跟随了十年之久的眼睛,立即冲上前来:“公子!” 黑衣人扯下脸上的黑布,舒展的眉,漆黑的眼,秀挺的鼻,丰润的唇,正是乔青! 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本就白皙如玉的肤色苍白如纸,乔青靠上非杏的肩头,吞下无紫递到嘴边的伤药,调动体内玄气静静调息着。无紫非杏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随着时间缓缓过去,天色渐渐亮起,紧紧盯着她的眼眶里开始有眼泪打转。 “祸害遗千年,爷还死不了。” 标准的乔青式调侃,带着点虚弱在两人耳边懒洋洋响起。乔青睁开眼,苍白的面色恢复了点红润,先前她曾潜入了玄云宗在盛京的分宗一趟,趁那韩太后的奸夫沉睡猝不及防给了他肩头一掌,之后才来的乔家比照这伤势引乔延荣出手。这一切本就是故意为之,又早早知道了乔延荣深不可测,自然来之前便吞下了大把的疗伤药。 这会儿调息之后便好了些。 见她真的无恙了,无紫“哇”一声哭出来,想揍她又不敢,扭着头采取冷暴力不合作态度。 乔青伸手揉乱了她的发髻,笑眯眯道:“呦,跟爷耍性子呢?” 无紫瞪着红红的眼睛,眼泪一行一行往下掉,这十年来,何曾见无所不能的公子受过这么重的伤?非杏却是惊呼一声,猛然站起来,变戏法一样在身上摸出十几瓶药膏,找出其中一瓶抓着乔青的手背就抹上去:“公子,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真把自己当男……” 话音说到一半,感受到乔青阴丝丝的眼风,又咽了回去。 一个爆栗赏在非杏脑门上:“当什么?老子纯爷们——嘶,轻点啊死丫头!” 乔青笑骂着,不同于往日的邪气,手背上和乔延荣一模一样的血痕,便是方才在玄云宗被那长老所伤,方才她故意将这只手藏起,没被发现了端倪,这会儿药膏的冰凉渗着伤痕入体,看着两个真心心疼她的丫头,这冰凉顺着四肢百骸游走心间,反倒暖意融融。 忽然,乔青瞪着自己越来越沉仿佛堆积了一斤药膏的手背,茫然问:“你用的是……” “哦,这个啊?”非杏摇了摇手中的空药瓶,一扬,丢掉。在药瓶咕噜噜噜滚的声音中,和无紫同时朝她微微一笑。 乔青紧张。 “就是公子从前年便开始研制足足寻找了七七四十九种珍稀药草熬制了九九八十一天每天眼巴巴看着它出炉平时用上一滴滴都要肉疼半个月的九转灵芝膏啊……” 乔青呆若木鸡。 两人一口气秃噜完,末了——起身,微笑,扭头,牵手,并肩,浑然不搭理后方唇角颤抖欲哭无泪的主子,施施然进了屋。 乔青倒地吐血。 成功将从来阴险狡诈骑在她们头上作威作福的主子气出内伤的两人,进了房间对视一眼,双双大笑不止。再让她下次不爱惜自己!两人笑嘻嘻掀开窗帘,想看看外面主子的郁闷。 这一看,她们先郁闷了,外面空空如也哪里还有自家公子的身影? 要问乔青去了哪里? 某人秉持着老子不爽了,自然要有人更不爽的念头,决定找个人泄泄愤。很不巧,宫无绝身边的陆峰陆言,便撞到了某人的枪口上。 “乔公子!你……你怎么找来的?” 乱葬岗向东五里地的一座山庄前,陆峰陆言很郁闷。这里隶属于韩太后的亲信太监赵公公远亲名下的一间别庄,是他们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所有暗卫分三个方向地毯式一寸一寸大海捞针般搜索堪称马不停蹄掘地三尺连饭都顾不上吃才找到的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可是竟然跟上次一样,一到达,就看到了等在这里的乔青。 打死他们都不相信,竟然这少年的消息网和手下,比主子还要多? 靠,这怎么可能! 宫无绝也好奇的很,他朝乔青挑挑剑眉,示意:怎么找到的? 乔青微微一笑,看着抓耳挠头好奇心爆棚的两个傻鸟侍卫:“自然不会比你们主子有能耐,不过这等时候,我若派人去和你们干同样的事儿,岂不是浪费资源?” “那是……”陆峰陆言更好奇。 “哦,我不过吩咐了两个手下,让他们分别跟着你们俩,一有消息就向我飞鸽传讯。你们想问为什么不是跟着玄王爷?哦,这个更简单了,跟着宫无绝肯定会被发现啊,你们俩……”乔青真诚询问:“要我说出来么?” 陆峰陆言泪流满面,言外之意,不就是他们比较弱也比较傻么!忙了整整一白天加一黑夜连口水都没喝的两个悲催侍卫,在为别人做完嫁衣那人还得了便宜又卖乖的悲催现实之下,终于如了乔青的愿。 ——倒地吐血不止。 好吧,昨天还说十点更新的,我晚上写着,抱着电脑睡着了。 ORZ…求收藏。 第四十七章 医术大考 章节名:第四十七章医术大考 乔青圆满了。 一个响指,眼前顿时落下两条影子,笑眯眯的项七,和板着脸的洛四。 乔青拍拍两人肩膀:“辛苦了。” 项七瞥眼目光恨恨的陆峰陆言,笑得像只大马猴:“不辛苦不辛苦,两位才是真正辛苦了。” 两人顿时黑了脸,对视一眼,同时获得了对方眼中的信息,这个乔家九公子真是讨厌啊讨厌,连带着带出来的人也讨厌啊讨厌! 乔青才懒得搭理旁人的腹诽,转过头,这才开始打量这座别庄,不大的一个庄子,年份久矣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有些斑驳,想来这里的主人极少入住。而她一路飞来却曾看见门口有侍卫把守,这会儿闭目倾听,棕灰色的高墙内巡逻的脚步声层层叠叠。一座废弃的山庄却守卫森严,的确是有问题。 “进去瞧瞧?” 宫无绝脚尖一点,正要进去,先斜斜觑了眼弯腰低头恨不得窝成两只虾米的陆峰陆言。两人简直想把自己挖个坑埋了,深深呼吸了几下终于挺胸收腹立定站好,死就死吧,早死早超生! 一抬头,懵了。 “咱们这是……”陆言文质彬彬的脸连连抽动。 “被嫌弃了。”陆峰呆滞下结论。 两人泪流满面,一股“没娘的孩子像根草”的凄凉感生生浮上心头。眼前一片空旷中,自家主子连同那招人恨的红衣少年,早不知什么时候跃入了别庄内消失无踪,徒留决定忏悔认罪的悲催二人组茫然四顾,面面相觑。 哦不,还有她讨人厌的两个手下。 看着项七那闪亮亮的小虎牙,陆峰就气不打一处来:“不用幸灾乐祸,你们还不一样么。”言外之意,都是被主子丢了的人,有什么好傻乐的! 项七眨眨眼:“兄弟误会了,主子怕你们跟着进去再添乱,所以才留下了你们。我们嘛是专门留下看着你们的,主子怕……” “怕什么?”陆峰跟着问出这句,陆言就崩溃的一捂脑门,真想冲上去给丫一大嘴巴子,这傻帽,不是上赶着给人埋汰么。果然,项七上前拍拍陆峰肩头,一脸沉痛:“怕你们在外面也添乱啊!” “……” 陆峰抖着嘴唇,默默上墙角画圈圈去了。陆言一声冷哼:“乔公子别给我家主子添乱就不错了!” 项七惊奇,朝洛四飞了个匪夷所思的眼风——就这小子给人做嫁衣的苦逼智商也敢叫嚣咱公子? 洛四板着脸,回——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陆言也跟着蹲去墙角了。 就在两个没有最苦逼只有更苦逼的侍卫认真努力的画着一个又一个的圈圈中,重重阴云外一线赤红跃出东方,天亮了。 乔府的医术大考,也在这日出中拉开了序幕。 大考的会场,设在乔府的演武场内,翼州大陆崇拜武力,不论什么样的家族必有演武场,御医世家也不例外。 偌大一个广场上,正前方六个座位虚左以待,大佬们还没就位。正中一个高台便是考核的地点,四周以扇形围出前来观考的坐席,上到达官贵人下到武士富商,但凡上得了台面的今日都是汹涌而至。不少人早早便到了,在丫鬟婢子的侍候下喝茶闲谈着,神色间颇有能在乔家观考获取一席之地的傲然。医术大考十年一次,根据往届的经验来看,往往成绩最高之人都是最有可能继承家主之位之人,现任家主乔延荣便是当年的魁首,再往下一辈,那惊才绝艳的四公子更是蝉联三届。 “哎,那四公子倒是可惜啊!” 若他还活着,必是下一任家主的不二人选,若非染了瘟疫英年早逝,也轮不到乔伯封跟在乔延荣的身后在门口迎接宾客,眉目间志得意满。 再往后是乔文武,心事重重满目挣扎。 “文武,你今天是怎么了!” 乔延荣回过头训斥一句,乔文武立即打起精神:“没事,爷爷。” 苍老的眉峰皱了皱,知道他是在为心蓉的事耿耿于怀,乔延荣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妇人之仁难成大事!若是要将家主之位传给他,还要再多多磨练啊……但愿今日这事别搞砸了才好。他正思索着,是否把交代的事换人负责,眼见前方玄云宗来人,赶忙迎了上去。 “戚长老,多年不见,没想到能得您大驾光临!” 戚长老,便是韩太后的奸夫。 他同样抱拳,原本的笑脸却倏然凝注,紧紧盯着乔延荣手背上的一道剑伤,伤口泛红未愈,显然是近伤!僵住的笑硬是再扯开,他试探道:“乔老家主别来无恙,这伤……” “年纪大了,不经事咯,练武的时候不甚伤到,无妨,戚长老和诸位里面请。” 这话本就是不便透露的意思,若是换了别人必然识趣不作他问,可听在心有怀疑的戚长老耳里,硬是将这怀疑扩大了几分。乔延荣见他不动,正要再请,却忽然一怔。方才见他面色苍白脚步虚浮,明显受了严重的内伤,并未在意,此时和手上这伤口一联系,顿时虚起了双目,内伤! 昨夜偷袭之人,也是蓝玄! 两人目光相对,一瞬精光连闪,这变故让四周的宾客都愣住,谈话的声音渐渐低下来,直到整个广场鸦雀无声,古怪地瞧着这诡异的气氛。 “皇上驾到——” “太后驾到——” “玉王爷驾到——” “姑苏公子到——” 一片静谧中,忽然四声尖细的唱喏打破沉寂,尾音长长未散,远远的四人领着浩浩荡荡的宫女侍卫走了来。众人立即跪地,山呼万岁,自然也包括方才很有几分剑拔弩张的乔延荣和戚长老。 最前方宫琳琅一身明黄龙袍,众人之前没了和宫无绝独处时的放荡:“平身。” “谢皇上。皇上大驾光临,微臣惶恐……”乔延荣站起身,宫琳琅冷冷扯了扯唇角,老子明明就是你请来的,惶恐个屁!又说了几句官方虚词,乔延荣转向另外几人,朝广场正前方的六个座位虚虚一请:“皇上、太后娘娘、玉王爷请上座!来人,给姑苏公子看座!” 宫琳琅点点头,上了座。 韩太后凤袍加身,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戚长老,交流了一个只有两人才懂的暧昧神色,威仪款款跟在后面。 宫玉一身蟒袍,昂着头的神色颇有些让人不解的得意,袍子上的蟒蛇今日给人个格外抖擞的错觉,仿佛即将破袍而出,一飞冲天的昂扬。 姑苏让一袭白衣,温润笑语:“姑苏不请自来,乔老家主莫要嫌弃才是。” “岂敢岂敢。” 说话的功夫,已经有下人在正前方摆了第七把椅子,姑苏让跟在戚长老的身后上去。门口乔延荣不解地望着他的背影,那日之后,未免尴尬他并未给姑苏让邀请函,这人的确如他所说,不请自来。然而原因是什么?看着这满堂宾客和前方五人,再看看阴霾天际上一轮如血红日,不知为何,经历过大风浪的老人此时有些心头打鼓。 苍老的拳头攥起来,默默做下一个决定。 咣—— 一声清脆的鸣锣。 乔延荣丢掉脑中想法,走到前方点头致意,此时宾客已经到齐,高台上乔家参加考核的子弟也都候着了,只有身后的七把椅子还空了一个位置,是宫无绝。宫琳琅递给他个神色,示意不必等,乔延荣便扬声道:“得诸位和皇上太后驾临,今日乔府蓬荜生辉。老夫年老体虚,近些年越来越感觉力不从心了,以后便是年轻人的天下……今日,便借此机会宣布一个决定,医术大考谁能脱颖而出,便是我乔家的下一任家主!” 哗! 场内一片喧哗响起,众人交头接耳的讨论着。 “父亲!这决定是否太……” 乔伯封呼的站起来,急眼了,他十年磨一剑好不容易摆平了老四,本以为那个位子是他囊中之物,此时却要……不甘心!仓促两字还没说出口,乔延荣已经扬手打断他,皱眉不悦道:“巳时已近,开……”始。 “等等!” 这一声,来自宫琳琅。 他后仰在椅背上,环视了一周高台,笑道:“貌似人不齐啊。” 的确少了一个人,正是那在牢中等死的废物。乔延荣本也没指望她能来:“皇上,人已经齐了,医术大考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巳时若还不到,不论出自于什么理由,都将取消参考资格!更甚者,缺席医术大考,将被乔家驱逐出府。” “既然是祖上传下的规矩,便按照规矩来,驱逐不驱逐,也得等巳时到了再说……” 那废物能不能来,谁会放在心上?再说了,她本就应该在牢里当替罪羔羊,兰萧失踪未明,又怎么可能被放出来,就算真的如之前传言的她和皇上有私下里的交情,兰老将军在还座呢,皇上会法外开恩么?以得罪兰震庭那手握重权的火爆狮子为代价? 乔延荣狐疑不已,随即绝不相信的摇摇头,今日这考核,若是那小子能来,他乔延荣三个字倒着写! 无所谓地笑笑,正要说话,却听场外一声慢悠悠的嗓音率先响起。 “小九来迟。” 悲催码字的情人节就这么要过去了啊啊啊啊啊~ 羡慕嫉妒恨所有的情侣啊啊啊啊~ 不过还是要说,亲爱的们,情人节快乐啊啊啊啊~ 第四十八章 求首订 章节名:第四十八章求首订 乔延荣脸上的笑,瞬间僵住。 刚才他说什么来着,若是这小子能来他乔延荣三个字倒着写?一张老脸憋了个菊花盛开,乔延荣朝外看去,广场内走来的两个人,那黑衣男子剑眉鹰目挺拔如山,正是缺席的玄王爷。 另一个少年纤长若柳,红衣耀眼,不是乔青又是谁? 哗! 场内指指点点,顿时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这就是乔家小九?” “这气度倒是让人心折,可惜啊,是个废物!” “不对啊,她不是被押入刑部大牢了么?怎么会出现在此?” 这也是席上几人的疑惑。宫玉自她出现便双目一凝,想起乔雨回复给他的话语,眼中阴冷与炙热交替,对于她没死,究竟是在庆幸还是愤恨,连自己都说不清。韩太后则冷冷俯觑着她,就是这个小子,迷得她儿子团团转,上次一个十大奇毒竟没毒死她,算她命大!宫琳琅饶有兴致摸了摸下巴,今日这事若没这小子在,岂不是无趣的很,啧啧啧,这两人一起走来,若是一男一女倒是登对的很啊!姑苏让含笑冲她点点头,戚长老不以为意依旧在思索着乔延荣手背上的新伤。 乔延荣却是狐疑问道:“出来了?” 万众瞩目之下,两人隔着足有一个人的位置互不搭理走至台前,宫无绝施施然坐上唯一空着的位子,乔青微微一笑:“是,爷爷,小九来迟。” “你不是……”应该关在刑部大牢么? “是,本应如此,可皇上体恤小九心切,便下了口谕准许前来参考。” 乔延荣心下一惊,真的是皇上?按照他方才的猜测,皇上绝不会愿意为了这么一个废物而得罪兰震庭才是。他条件反射的朝观众席上看去,兰震庭金刀阔马的坐在那里,手中象征性拄着根拐杖把玩,仿佛这个拐走甚至可能谋害他亲生子的最大嫌疑人不存在一般,安静的让人心下惊疑。 火爆狮子一下子变成了绵羔羊,必有蹊跷! 正要询问,宫琳琅已经先一步懒洋洋解释道:“方才倒是忘了说,乔青不过是有嫌疑,倒还真没人亲眼目睹她动手,至于那罪名嘛,兰萧一日未寻到便一日无法定罪。思及爱卿方才所言,这医术大考可是乔府的大事,若是乔青无罪却因此赶不及参加而被逐出乔家,倒是朕的不是了。” “老臣不敢。” “嗯,所以朕给乔青一个特赦令,准许在玄王的押解之下前来参加大考,考核结束后再押解回去。若是兰萧寻到,能证明她有罪,一样定斩不饶,若是无罪,此举对她也算公平。” 乔延荣立即跪下:“皇上英明!” 山呼英明的语声高高回荡在广场内。 乔青撇撇嘴,看着观众席麦子一样跪倒的乌压压后背,怪不得那把椅子让人疯狂,随便忽悠两句都有一车一车人送上恭维,尤其这恭维不论有多没道理,这些人总能喊出个情真意切的激动语调,让那被恭维之人产生一种是他们亲爹亲妈的错觉。这种被拍马屁的舒爽感却是无与伦比!她不由朝着宫玉瞧去,他亦垂着首摆出个恭敬的姿态,压低的脸上却呈现着一种古怪的激动。 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宫玉倏然就看了过来,那细长的眼睛里面,夹杂着让人心惊的破釜沉舟和志在必得。 乔青心下冷笑,转开眼。 宫琳琅摆摆手:“行了,正好巳时,赶上了就开始吧。” 皇上下令了,谁敢不从? 咣—— 再一道锣鸣,乔青朝高台上走去。 才迈了两步,后面一声沉沉的嗓音便响了起来:“本王看那台子上没椅子了,不若就把本王这把搬过去吧。” 乔青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石阶上,这厮,让老子一个废物搬走你当朝一字并肩王屁股底下的椅子,安的什么心!她朝高台上望去,估计昨夜备置座位的时候,压根儿把她忘到了天安门,这会儿一个个整齐有序的座位,倒是真没了她的位置。乔青暗暗骂娘,不就是利用你的手下捡了一回便宜么?小气鬼!大庭广众之下要保持住风度,扯出一个温柔之极的笑脸儿,转头,抱拳:“多谢玄王爷好意,王爷身份尊贵乔青受之有愧岂可放肆?” “今天这日子,考生最大,医术大考才是最重要的,本王素来爱才别说是一把椅子,就算……” 说到这里顿下,全然不顾全场悄悄竖起来的耳朵,只扬眉瞧着她,表情可称笑容可掬,目光可算深情款款。玄王爷何时有过这样的时候?这蹊跷又诡异的画面让众人纷纷朝东方那轮如血红日瞧去,见鬼的,没打西边儿出啊! 然而听见了下半句,更是抖落一身鸡皮疙瘩,胆子小的险些从椅子上掉下去。 只见宫无绝端坐在首席位上,温柔道:“本王的心意小九自当明了,不必推脱。” 靠! 小你大爷的九啊! 乔青简直要哭了,这腹黑的男人简直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尤其那人一边说着要给椅子,一边那屁股实落落的坐着,那意思很明显:本王赐你椅子,你乔青得自己过来拿啊! 要哭的不止是她,乔延荣那脸色扭曲的,真真跟便秘似的。堂堂乔府还至于缺把椅子么?这不是埋汰人么。偏偏说这话的是从来不苟言笑的玄王爷,他有苦难言,只用不愉的目光连连朝乔青打着眼色。 乔青想当没看见,可见这满堂宾客都眼巴巴的瞧着,只好深吸一口气,一边在心里将这该死的男人大卸八块千刀万剐,一边面色温柔乖乖巧巧走了上去。她明显感觉到当自己离着宫无绝越来越近,周遭宾客的眼睛就越来越亮,那眼珠子简直都要变绿了,一个个仿佛发现了什么皇家秘辛一样的激动。 “多谢王爷赐椅!” 两人离着很近很近,乔青一手扶着他的椅背,作势要拿,一边用眼睛死死剜着他,小刀子嗖嗖的飞——阴险! 宫无绝掀起眼皮,看看近在咫尺的少年,耳边这咬牙切齿的声音听得他浑身上下各种舒坦——承让。 乔青浑身冒火,这男人,这是要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在桌案后方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她一脚踩上宫无绝的脚背——赶紧的,起来。 剑眉倏然皱起,宫无绝眯着眼睛冷气狂飙——你这谢恩,诚意不够。 乔青磨牙——待明日之后,老子定当另开席面,亲自招待! 宫无绝忍痛微笑——那本王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一番火花四溅的目光交流,旁人却是看不懂的,其中的有些人想起了当日的烟雨楼事件,更加笃定了心里的猜测,玄王爷和这少年,有猫腻啊!远远看去,那画面绝美之极,黑衣男子,红衣少年,耳鬓厮磨神情对望,片刻后少年的脸都红了,更添妖魅。同时应了宫琳琅所想,若是少年换成个女子,那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惜,其中一个不仅是男的,还是个废物! 哎…… 大片的叹息声中,两人对视一眼。同一时间,乔青脚挪开,宫无绝屁股抬起,那把椅子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被乔青搬走。 乔延荣赶忙喝道:“来人,再给玄王爷添把椅子。” 在宫无绝方方坐上新椅子,乔青恨恨的搬着椅子上了台阶之时,后方再次响起一道浪荡嗓音:“朕看玄王爷说的不错,今日考生最大。朕也来凑个热闹,就将这支绝品狼毫赐予你吧。” 这下,观众席上的达官贵人们,是真的滑下去了。 乔青回头,望向宫琳琅。 宫琳琅强忍着后背蹿起的凉意似笑非笑回望,他当初就怀疑他的酒窖是被这泼皮给喝空的,暗着他是斗不过这小子,明着来嘛,谅她也不会当众暴走。乔青挑挑眉梢——行啊皇上,您记着! 宫琳琅死死保持着面上的微笑,几乎在这大逆不道的威胁眼风中僵了嘴角。 乔青放下椅子,走回来,取了他手里的极品狼毫。还没转身,就瞧见了兴趣盎然的姑苏让,只见他嘴角一弯,吩咐身边一个小厮道:“既然皇上和玄王爷都起了头,姑苏自是不甘落后的。去吧,盛夏酷暑,天气闷热,给乔九公子打扇。” 刚刚爬起来的宾客们,再一次悲催滑下。 宾客席上东倒西歪,乔青仰头望着今天阴云叠叠的天空,大方道:“多谢皇上,多谢姑苏公子!” 两人却从这温和的语调中,听出了阴风阵阵。 众人表情各异,精彩纷呈,一部分看热闹的,一部分等着看出丑的,一部分嗤之以鼻的。乔青就在这数种戏谑目光下最后望向三人一眼,搬着椅子,拿着狼毫,带着小厮,风光无限的回到了高台之上。 上了台子,一眼瞧见乌压压的一片脑袋,除了乔文武乔云双乔雨等她打过交道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大抵还有几十号人物,一众人排排列列井然有序的坐着,却忽然像是约好了一般。 哗啦—— 整齐划一的椅脚划拉着石台,发出尖锐的声响。 几十个人齐齐一动,本来一人占地一平米,这会儿以横向竖向纵向斜向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方向,飞速扩展着自己的领地。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稀稀拉拉隔开了距离,每个人占了极大的一片地方。 换句话说,她没地儿坐了。 乔青悠然挑了挑眉,现在的情况是,不论那把椅子放到哪里,都有点“与众不同”的嫌疑。 这个与众不同,自然是一群正常人,和一个废物的区别! 望着一片戏谑的目光,神色间轻蔑鄙夷明显故意的。乔青心下明了,这些就是无紫非杏提过的乔家旁系子弟了。这群哥们哪里都好,可能医术也不比乔文武他们差,就是不会投胎,作为旁系从来被嫡系的瞧不起。前两天到达主宅之后,便互相看不顺眼起了几次矛盾,表面上尚算融洽,实际早已水火不容! 尤其今日乔延荣刚刚宣布,医术大考夺魁者便是乔家下一任家主,这其中,也有他们的机会!而他们不敢和乔文武等正牌少爷千金作对,拿她这个废物开开刀撒撒气儿,总行吧? 尤其还是个被皇上王爷姑苏公子多个大佬关注的废物,怎会不让他们心下嫉恨。 “考核就要开始了,九公子……” 说话之人眉目英俊,偏偏带着个自命不凡的样儿,这尾音拖的老长,一旁的众多旁系明显以他马首是瞻。 “是啊,九公子,快些落座吧!” “可莫要为了等你一人,耽误了大家的考核!” 这样的变故让观众席上嘻嘻哈哈的哄笑起来,这考试还没开始,就一出又一出的笑话瞧,今天可算是没白来。 值回票价! 值回票价啊! 一片嗡嗡声中,乔云双和乔雨皆是同样的神色,乔雨自从和宫玉达成了协议之后,也不再装了,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扬眉吐气的千金范儿。乔云双虽嫉恨她,却不妨碍在面对同样敌人的时候统一战线,尤其是在她的心上人对这废物另眼相看之后!方才那一出,简直让她恨的咬碎了一口细牙玉齿,怀里香囊内的玉簪,一瞬变的冰凉冰凉! 两人的意思一样,这些卑贱的旁系子弟,正好和这该死的废物狗咬狗,咬下一嘴毛才好! 所有人都在等她落座。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这废物的笑话。 这医术大考比的是真实力,乔家小九从来称之为废物可不只是玄气,还有她身为御医世家却没有丁点医术天分!今日即便有玄王爷撑腰,也不过走个过场徒增笑料,深深的鄙夷之色浮现在脸上,那就给他们添个乐子吧。就连乔延荣都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许是方才那一出送椅子的事,也许是有别的想法,总之是不言不语袖手旁观。 唯有首席上三个男人,互相对视一眼掠过丝啼笑皆非,这么点伎俩若是能难住那小子,他们仨就可以去一头撞死了! 果然,从头到尾都没表现出分毫窘迫的乔青,微微一笑。 众人瞬间呆滞了,这乔家小九虽然是个废物,可笑起来也太妖孽!也难怪能得到玄王爷的青睐。乔青优雅地拖着椅子在一众好奇的目光中慢悠悠走到高台另一侧,也就是所有考生的对面,以一个高人一等的姿态——放下,坐下,翘起二郎腿敲敲扶手:“桌子也搬到这里来,速度快了点,莫要耽误了众多公子们考核。” 后方有小厮溜溜地去了。 转眼间,桌案被摆到她前方,纸墨笔砚通通铺展开来。乔青捏着那支绝品狼毫在手间从容转着,一圈又一圈,一挑眉:“还愣着干什么,诸位不是急么,赶紧的啊!” 这姿态让人一瞬间反应不过来,仿佛看见了监考官的感觉,只觉她说出的话有种不容违抗的压迫感,通通讷讷点头执起了狼毫。下方出题之人是乔家大公子乔伯岚,对上她的眼睛也跟着呆呆点点头:“第一题,何种药材既能补气升阳,又能益卫固表,还可治气虚水肿?” 广场之内一片寂静。 直到这题目出完,噗嗤噗嗤的喷笑声响作一团。 乔伯岚脸绿了。 旁系子弟们怒了。 先前那旁系为首之人拍案而起,指着她一脸羞愤:“你……你戏弄我们!” 乔青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就你们那苦逼智商小儿伎俩,老子用的着么!要不是这场合还不能动手,他才懒得跟这些人叽歪。她慢悠悠地转着笔,头不抬眼不睁,懒洋洋的语调却让人吐血三升:“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老子再废物也是乔家名正言顺的九公子,旁系子弟就给爷有个旁系的样子,不该想的念头都收起来,在乔家的地盘上想侮辱我这乔家公子……兄弟,傻了吧?” 这番话不可谓不狂妄。 偏偏她语调悠然,掀起一边眼皮轻蔑的瞧过去,让人噗嗤噗嗤又笑了起来。 她没说出来之前,没有人觉得此事不对,甚至都乐见其成的看着乐子,在这崇尚武力且人人皆武的世界,强者为尊是亘古不变的准则!一个臭名昭著的废物而已,欺负了也就欺负了,尤其是方才那一幕,惊讶归惊讶,究竟有多少人心下不忿!可这会儿被她这么一点,细细思来还真是这么个道理,不论她多么不济,好歹是乔家名正言顺的公子! 就连首席上的乔延荣都冷下了脸,不悦地瞪了眼为首之人。 本来正要还嘴的人,被这阴冷目光一瞪,脚下一软再也不敢多言。 看台上的众人叹息着想,这个废物,倒是个玲珑剔透之人,今日这事,不过一则小小插曲,然而换了任何人恐怕都不会处理的更巧妙。就这么一坐,就这么两句话,竟将局面全然扭转! 再看那些旁系子弟,不由带上了鄙夷之色,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就是上不得台面。 旁系子弟们握紧了拳,羞愤难当。尤其是那为首之人乔邱,这几年他专心苦读医术,旁人尚且不知道,他自认却是比乔文武也能略略高上一筹!这就是他今日敢明目张胆拿这废物出气的原因。医术大考比的是医术,胜者便是下一任家主,环顾这高台上数十人,他敢说一句没有一个人比他更有希望。 他瞪向乔青,恢复了志得意满:小废物,你等着! 待他坐上家主之位,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废物赶出乔家! 乔青翻个白眼,这傻鸟,天还亮着呢,这梦就做上了。 噗嗤一声,一直关注着两人的乔文武笑出声来,便是他一直心事重重也不由得为乔青拍案叫绝。 他和乔云双乔雨又不同,对于乔青的感觉极是复杂,从来在乔家备受推崇的天之骄子,难免心高气傲迷失了心性。然而上次与她交手竟走不过一合之将,这打击……说不郁闷是假的。尤其后来多番在她手上讨不到好去,对乔青更是带了点惧怕,那当众露鸟的阴影至今还未消散啊。今天看着这些旁系子弟在她手上吃亏,乔文武不厚道的乐了。 这乐还没扩大到眼角眉梢,瞬间僵在了嘴角。 因为他看见了对面的乔青,朝他微微一笑。 这笑神色不明,温柔乖巧之极,他却仿佛见了鬼一样的后撤,险些要搬着桌椅跳下去。天知道,从那日一番谈话后他无时无刻不处于煎熬之中,他不敢再听这玩弄人心的小子多说一个字!而最可恨的是,明知她在玩弄人心,他却不由在那句锥心之言中挣扎…… 乔青微笑:淡定,淡定。 乔文武一抖,撇开眼睛死活不敢看她。 这情景落入不少观众的眼睛里,不由古怪了神色,怎么乔家这废物这么招人待见?先不说玄王爷,皇上,姑苏公子,就看这乔家的大公子,对那废物乔九简直视若洪水猛兽,好像还带着点……害怕? “让诸位见笑了。” 乔延荣适时地打断了众人的疑惑,乔文武是他认定的下一任家主,不得有失:“第一考,答卷。” 随着这声令下,第一考便开始了。 乔伯岚郁闷的再次问出第一道题,各怀心思的人纷纷执起狼毫,开始答卷。 乔延荣脸色难看的坐下,韩太后笑语道:“不过是小辈之间的矛盾罢了,爱卿不必介怀。” “哎,小辈不争气啊。” “小孩子嘛,难免心高气傲,打打闹闹斗斗嘴,无伤大雅。”身边戚长老插进一句,似笑非笑地扫过他手背:“最怕的是活了一把年岁还看不清形势,做出什么不智之事,到时候连累了整个家族,那才真正可悲。” 这话似是而非又带着点含沙射影,让韩太后也愣了一下。轻轻拽住他的衣角,以眼神询问,这个时候,她的两个助力可不容有失!戚长老端起茶盏啜一口,不回答。乔延荣冷笑一声:“戚长老说的是。老夫活了一把岁数,一切求稳,乔家虽不复当年太祖时的荣光,倒也没在我手中败落。自是不及戚长老和玄云宗看的清明,一日辉煌过一日啊!” 最后一句,有意加重了鼻音,讽刺的意味明显。 “求稳?”戚长老哈哈笑了起来:“不见得吧,乔老家主说的是好听,做的可不是那么回事!” 乔延荣攥紧了拳头,只觉这人欺人太甚! 若论起玄气,此人根本非他对手,可背景却让他颇为忌惮,其父戚云城是玄云宗的股肱,和宗主是拜把子的交情,若非如此以他蓝玄的修为如何能混上外院长老的职位?更不用说他如今受了自己一掌,内伤严重,更放不进他的眼里。 是的,他已经断定,昨夜偷袭之人定是眼前这出言讽刺之人。 这是玄云宗的一个下马威,一旦宫玉坐上皇位,乔家和玄云宗皆是从龙之臣,而昨夜的偷袭,便是他对乔家的一个警告。这也是他今天忽然改变主意,要将家主之位传给文武的原因,乔家虽有名望,却怎么也敌不过玄云宗的,若是撕破了脸或者被玄云宗忌惮了,后果不堪设想。而他退下家主之位,由一个小辈担当,就是乔家变相的示弱。 可是此时此刻,他已经后退了一步,这该死的戚长老依旧咄咄逼人!乔延荣死死咽下这口鸟气,别过脸不再言语,戚长老倒也未再多言,从他的神色更是肯定了昨夜的偷袭。 两人各怀鬼胎各怀愤恨,硬是装出一副表面平和的模样,取悦了一直在看戏的宫琳琅。他默默扭过头,朝着身边的宫无绝和姑苏让飞了个眼:怎么搞的,这俩老东西,竟然平白无故内讧了起来? 宫无绝条件反射的朝高台上答题的少年望去。 他现在,已经不论有什么想不通的阴谋诡计都自动自觉扣在乔青的脑门上了,自然,这锅也不是黑的,背的不冤枉。乔青若有所觉的抬起头,迎上这道“干得漂亮”的笃定目光,微微一愣,随即瞄到气氛诡异的乔延荣和戚长老,无语的摸摸鼻子,这人,咋猜到的。 宫无绝嘴角一勾:果然是你! 乔青挑挑眉:好说好说。 一边姑苏让也看了个明白,心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再看向那乔延荣已经不能用怜悯来形容了,这呼风唤雨几十年的老人,竟然让一个他从来没放在心上的小子给涮了!姑苏让默默在心里发誓,以后招惹谁都不能招惹那小子! 乔青此时还不知道,她的阴险狡诈已经深入人心了。 自然,更不知道,今夜过后,乔家乔九的名号才真正的响彻大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听乔伯岚问完最后一道题,她放下毛笔,考卷被收走送到首席上乔延荣的手里。满场静谧看着乔延荣满满一摞宣纸一张一张浏览着,或者点点头,或者皱皱眉,中间只略略夸赞了乔云双和乔雨一番。 乔云双和乔雨两人同时向着心上人看去。 姑苏让正和宫琳琅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根本连眼角都懒得分给她半个。宫玉却在痴痴地望着乔青,那目光让乔雨瞬间揉紧了帕子,哪怕她对宫玉没有任何的好感,但是作为她未来夫婿的人竟然当众不给她颜面…… 乔雨死死瞪着乔青,新仇旧恨百般怨意。 乔青百无聊赖的转着狼毫,即便不抬头,都能感受到这两人惹人恶心的目光。还是那句话:人帅,不能怨社会啊…… “文武,不错!” 乔延荣翻到倒数第三张时,整个老脸绽放了一丝笑容。 乔文武立即起身:“文武愧不敢当,五十题中有两道未答出。” 乔延荣的笑又扩大了几分,这个一直让他有颇多不满的孙子,在初初回府之时还一身的跋扈气息,这些日子倒是越来越内敛了:“医术之道,本非一日两日可成,以你的年纪能有这样的进境,却是难得。想来这些年没少用心啊,好,以后保持下去,总有大成就!” “是,爷爷。” 不论心头对乔延荣有多少郁结,能得他一句夸赞乔文武也有少许得意,在医术这方面,整个大燕乔延荣可说是当之无愧的魁首!自然,除去那行踪不定的修罗鬼医之外。周遭不少议论声连连称赞着,让一旁的旁系之人冷冷的哼了一声。乔青看过去,乔邱正以鼻孔对着他,一脸的不屑一顾,眼睛却紧紧盯着乔延荣翻到下一页的手,明显信心十足。 也如他所愿的,乔延荣连连点头道:“乔邱,不错,不错,五十题全部答满,不过有错处两个,倒是和文武持平了!” 感受到四周投射来的目光,乔邱心情舒畅大为愉悦,得意地朝乔文武递去个叫嚣眼风,一抱拳,恭敬对上乔延荣:“老家主,乔邱愧不敢当,不过希望能凭勤奋补拙罢了。倒是乔邱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说看。” 目光落向了那该死的废物,她坐在玄王爷赐的椅子上,手中转着皇上赐的笔,身后姑苏公子赐的小厮正卖力摇着扇子。乔邱冷笑连连,一个废物凭什么可以得到这些:“方才我与九公子有少许的误会,仔细想想的确是乔邱的不是。我想今日的场合不比平常,在座诸位大人都瞧着的,如果可以,那最后一张答卷不如……” 说到这里,他满脸真诚,眼中却是得意的神色。 不如什么,很明显,不如不要看了! 乔青暗暗叹了口气,老子就长了个挨欺负的脸?谁都想来揉圆搓扁一番。宫无绝那三个她就忍了,后面找机会要回这场子,可这什么狗屁的乔邱也三番四次想插上一脚,真当老子好欺负的?这番话听着像是在为她求情,怕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颜面,仔细品品却是恶毒非常,明显又一次的给所有人提了个醒——她是废物,她肯定交不出答卷!而之后若乔延荣不答应,则那份必然错处连篇的答卷更是让人笑话,若是答应了不看,她也逃不过再一次被人鄙夷的命运。 不论到底听没听出这其中的猫腻,众人都象征性的大赞乔邱的宽厚,毕竟这匹黑马极有可能就是未来的乔家家主! 乔邱越发得意,眉毛都险些飞了出去,一边的旁系子弟也是与有荣焉,跟着低低笑着。 “九公子,这里不比寻常场合,不如你也去求一求老家主?” “是啊,若是你交出个鸭蛋……” 一声声的讽刺,说到一半,却在看到乔邱的狐疑神色时,齐刷刷顿住。他们循着那古怪的目光望去,老家主乔延荣正看着最后一份答卷,脸上的褶子都皱成了一朵菊花,仿佛吃了个苍蝇一样的扭曲。 旁系子弟忍不住大笑起来,能在这些嫡系的眼前扬眉吐气一把,别提有多舒爽。看那神色,明显就是被那张“不知所云”的考卷给气的!看着那依旧淡定非常的废物,有人摇头晃脑讥笑道:“九公子,本事可不是靠旁门左道忽悠来的,有没有真功夫一试便知,果然你交了个……” 鸭蛋两字还没出口,乔延荣已经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 “乔青,满分!” 这四个字,像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尾音已经带上了颤抖。 一瞬静谧。 满堂寂寂中,说话那人掏了掏耳朵,呆呆立在原地,摇着的头还歪在肩膀上:“什……什么?” 乔邱也跟着一个趔趄:“老家主说……说什么?” 同样惊诧不已的还有乔雨,她拍案而起:“不可能!” 乔云双几乎要捏碎了桌案:“爷爷,你没看错吧?” 乔延荣也希望自己看错了! 他死死盯着这份考卷,其上的字迹飘逸如浮云出岫,像是根本连思索都无抽刀断丝一笔而就!尤其这字,洒脱利落,笔笔如峰,隐含了三分邪气,三分傲气,三分戾气,一个个似要跃出纸面势若脱缰野马龙腾九霄! 越是看,越是心惊! 眉峰越皱越紧,乔延荣瞳孔连缩,瞬间产生了一种“打了一辈子雁,反被雁啄瞎了眼”的恨意——观字识人,这样的字的主人该是什么样子?邪肆,狂傲,狠戾,嚣张……但是不论如何,绝不是她这十年来表现的那般无害! 若是到了这个时候他还看不出问题,也就妄为这不败家族的家主了! 他霍然抬头,对上乔青懒洋洋觑来的眸子,因为气怒胸口连连起伏。 好! 好一个乔九! 原本一片哗然的观众席,在看见这杀气四溢的目光时,一瞬鸦雀无声。乔延荣紧紧攫着她,那红衣少年从答完考卷便一直窝在椅子里,手中漫不经心把玩着一只毛笔,在小厮的扇子下惬意享受着凉风。即便在他如此压迫的目光之下,她始终如一,那么无辜无害慵懒悠然的回望着,望的他心头恼恨! 乔延荣脑中连转,不愧为一代家主,只这片刻的功夫便从震惊中沉下心来。 他绝不相信,一个能瞒骗他十年之久的小子,会因为一张答卷而马失前蹄。 那么,今日她忽然不再伪装,是为了什么? 苍老的眼中迸射出灼灼精光——家主! 他没想到自己一个突然的决定,竟给了这小子一个一飞冲天的机会,原本他的想法是将家主的位置名正言顺的传给文武,一来打消玄云宗的忌惮,二来也在全场人见证之下让乔伯封说不出话。这下可好,这默默潜伏了十年之久无端蹿出的程咬金……乔延荣心头大恨,脸上却看不出分毫,连方才的震惊都消失了。 “文武,近些时日你费心了,能将小九教导的如此之好。不错,不错!” 突然被表扬了的乔文武懵了。 其他人却是瞬间反应了过来,乔云双和乔雨攥着帕子坐下去,原来是因为大哥,大哥奉命去教导那废物医术的事乔府的人都知晓。在这巨大的震惊之下,仿佛只有这么一个说法才算合理,即便心下依旧怀疑,她们也依旧这么坚信着。 其他旁系子弟们齐刷刷松了口气,若是连这废物都不再是废物,那么他们的骄傲从哪里去找? 乔府中人这么安慰自己,一众看客却不这么认为。 乔文武教的,靠!忽悠鬼呢?乔文武有两题不会,那乔九却是满分,难道能把徒弟教的比师父都好么?而且这乔家老大才回来乔府多点时间,竟能把一个废物教导到这样的地步?只看看乔文武那神色吧,低着头红着脸,几次三番想要开口都在乔延荣冷冷的目光下闭上了嘴,明显的受之有愧。 众人复杂无比的盯着那红衣少年,但是想归这么想,面子上还是要随着的。 大片大片的赞扬声落到了乔文武身上,他讷讷应着,天知道他去了那破落小院儿几次还都是为了无紫,连乔青到底在不在都不知道,更不用说那什么狗屁的教导,早忘到脑后了。这会儿瞧见乔青似笑非笑递过来的目光,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乔青淡淡一笑,明了地看一眼乔延荣,他正招手叫去了乔伯岚,在他耳边吩咐着什么,乔伯岚神色古怪的朝她这里望了一眼,随即点点头去办了。这老东西,反应倒是快,为了不让家主的名号光明正大的落到自己头上,硬是把这功劳一股脑的扣到了乔文武的身上。想来后面的考核,也不会像方才那么简单了,乔延荣既然要阻拦,就必会有所动作。 她不解释,也不惊惧,随便这功劳如何,又随便他的动作如何。 她乔青想要这家主之位,有的是自己的能耐,可不是凭借这什么狗屁的大考由那老东西亲手送过来! 任凭乔伯岚神色复杂的离开,她连想到底乔延荣要干什么都懒得。就在各种各样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之时,探究,怀疑,惊诧,乔青依然淡定如初的等着,没事儿和宫无绝互相以眼神掐架,倒也乐趣无穷。 直到小半个时辰之后,乔伯岚回来,朝乔延荣点了点头,他才站起身宣布:“方才大家的表现老夫极是满意,希望这一场也能如此。多余的话老夫便不说了,第二考,辨识!” 咣—— 一声锣响,风云暗涌的第二考,终于开始。 昨天晚上才收到编辑的通知,连入V公告都没来得及写。今天这V入的太苦逼了~从早晨十点开始,一直写到现在,北京时间21点27~ 11个半小时,我哭啊我哭~ 嗯,求虎摸啊求虎摸,不要客气的来吧~最后,推荐长夜的完结文《狂妃·狠彪悍》,乔爷好姐妹的故事。 第四十九章 医术天才 章节名:第四十九章医术天才 第二考,辨识。 这一考比起上一考的答卷更为直观,每个人各会被分配一碗汤药,或者是治病良方,或者是穿肠剧毒,需要考生凭借着对汤药的观察,颜色、气味、浓稠度等来辨识出药中成分。当然了,如果你胆子够大不怕被毒死,尝一口也没人会拦着。 乔伯岚带着小厮将一碗碗汤药送到每人的案前。 到了最后一个乔青,他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说不清是叹息还是迷惘。 老家主的极多做法他都不甚认同,就比如要传位给文武,在他看来,文武还不足以担当大任,即便是他的儿子。再比如他的爱女心蓉,为了乔家牺牲甚多,如今还躺在那凄冷的小院缠绵病榻。又或者眼前这乔家的废物,他能揣测到父亲的意思,却实在是不能理解,都是乔家人,为何要如此难为这小小少年? 小厮将汤药摆在案桌上,乔伯岚伸出想拍拍乔青肩头的手收了回来,目光落在汤药,徒留一声轻叹:“好自为之吧。” 这怜悯,乔青不需要,心意她却受了。 汤药冒着热气静静躺在案上,漆黑的眸子一凝,嘴角勾起抹斜斜的弧度。若说前一考对于她还是幼儿园的水准,那么这碗汤药的困难程度,连她都要击节赞叹!她的爷爷啊,为了不让她如愿,真真是下了大功夫! 她抬起头,正对上那道苍老又森冷的目光。 乔延荣笃定冷笑,别过眼对着高台道:“你们眼前的汤药,是由大伯在百草方里随机抽取,再任意分排给每个人的,有难有易,全靠造化了。从现在开始,直到午时,都是第二考的时间。谁能先辨识出汤药中的成分,便可率先答题,午时整二考结束。” 这一声令下,台上诸人纷纷端起碗来观察着,片刻的功夫便能看出差距。有的欣喜若狂自信满满,有的愁眉不展叹气连连,有的恍然大悟庆幸声声,这种种神色不一而足。 “嘿,那小子好像搞不定啊?” 宫琳琅倚着靠背悄声笑道。远远地,乔青的表情不似轻松,一手支着面颊趴在桌案上,一双眼睛半睁半闭直勾勾盯着那碗药,竟然连闻都不去闻上一下,仿佛就这么盯啊盯,里面的药材就能自己一个个蹦出来给她答案一样:“这么无精打采的样子,倒是少见。” 宫无绝也看见了,淡淡啜了口茶:“估计是困了。” 宫琳琅屁股一滑,赶紧稳住:“困了?你怎么知道?” 宫无绝一愣,端着茶盏半天没回神。他怎么知道?他能说自己就是这么觉得么,那又为何说的这般肯定?像是了解了那小子绝不会因为这等事被难住一般……他远远望过去,随即剑眉蹙了蹙,从来这小子在他面前都是活蹦乱跳张牙舞爪的,就连安静的时候也肯定是在为阴人做准备,如今看着这种蔫不拉几的模样,反倒不习惯了。 “猜的。” “你倒是会猜,不如你来猜猜,我现在正在想什么?” 瞧着宫琳琅满脸的戏谑,宫无绝淡淡一眼扫过去,大燕皇帝顿时没骨气的仰头望天。姑苏让在一边摇头暗笑,这个活宝,放荡不羁,风流洒脱,从来不怕天不怕地,唯独对无绝打怵:“你是不是对她太自信?乔延荣现在是一身轻松,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宫无绝敛下眸子,乔延荣正和韩太后有一句没一句的寒暄着,先前的震惊和担忧在这一考开始之后全部消散,只剩下眉目间掌握一切的家主风范。不时戚长老插进一句讽刺,他不软不硬的回上半句,注意力完全从考场上转移,想是对自己的布置格外笃定。看到这副情景,他不由暗暗扯起了嘴角,不是他太自信,是乔延荣太低估那小子,估计这老东西想破了脑子都不会想到,这在他心里不过是在医术上天赋略高之人,会有另一个让人心惊的身份! 两人也想到了那个身份,对视一眼摇摇头。 宫琳琅轻轻松松将看热闹的目光投放到其他人身上了,一边欣赏着高台上的千般神色,一边嘴里还嘀嘀咕咕着:“那小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怪胎,若让乔家这些牛气哄哄自以为是的知道修罗鬼医就是她,还不得齐刷刷去跳河自尽。” 这么一说,三人都笑起来。 他们知道的时候会不会跳河自尽,这还是后面的事,如今这高台上就有这么四个人,同时霍然起身。 “老家主,我有答案了!” 异口同声,随即一愣看向对方,暗骂怎么不早起个一时半刻,竟让这三个把风头给分了去!这四人,分别是乔文武,乔云双,乔雨,乔邱。 乔延荣满意的点点头,还没说话,韩太后率先笑道:“这就是乔雨吧?” 乔雨立即上前一步,矮身福了一礼:“是,太后娘娘。” 两人本非第一次见面,原本乔云双是内定的玉王妃,对于宫玉来说,美貌侍女多如过江之鲫,到底王妃的位置给谁,还真是无所谓。乔雨钻的就是这个空子,前日单独进宫和韩太后面谈过一次,便将这王妃之位强取豪夺了来。而此时,两个女人便像是初识一般,见礼,寒暄,互捧,韩太后越看这新媳妇,就越是满意。 “嗯,不错,是个好孩子。” “太后娘娘谬赞了。” 这情形,恨红了乔云双的一双明眸。 她再怎么不屑那个位置,却也容不得别人横插一脚! “七妹妹,五姐本来还替你担忧呢,没成想这第二考你的表现真真让人惊讶。我说这些时日总也瞧不见你,还以为是去干什么七拐八弯的事儿了呢,竟是瞒着五姐。原来是躲在房中下苦功夫啊!不如就从你先开始说,让咱们都瞧瞧七妹妹的进步,也算起了个好头。”这番话明朝暗讽,一则指责乔雨夺她妃位的小人行径,二来将她往日的平平表现又提了出来。乔云双满目阴冷,她就不相信,这从来不论玄气还是医术都平庸之极的人,会突然一跃千里! 乔雨冷觑她一眼,福身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爷爷,乔雨这碗汤药共由八味药草煎制而成,麻黄,芍药,细辛,干姜,甘草炙,桂枝,半夏,五味子。” 噗—— 乔云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花枝乱颤夸张之极:“七妹妹,我就说怎么忽然……原来是运气这样好,抽到了小青龙汤啊!” 乔雨的确是聪明人,故意遮掩了方药的名称不提,将八味药草一一说出。若是不懂行的听见,也能给忽悠忽悠,可乔云双一提这方药名,顿时让人啼笑皆非起来,观众席上笑声一片,说不上是羡慕她运好,还是鄙夷她没能耐。 小青龙汤,便是寻常百姓都知道,是极为常用的风寒方子。 在乔家的医术大考里,能随机抽到这样的题目,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各种各样的目光朝乔雨聚去,让她捏紧了帕子,硬生生扯出个笑容:“乔雨的运气的确是好,可是爷爷也说了,考核中有难有易,皆是大伯随意分配的。若是让乔雨选,自然也希望有一道难题,能让乔雨迎难而上……没办法,运气也是考核的一部分啊。” 韩太后本来难看的脸色,在这未来媳妇的应变能力之下好了少许,点头赞道:“不错,不管怎么说,这题是答对了。这一页就揭过去吧,下一个。” 乔云双狠狠瞪去一眼,不甘心的一昂头:“爷爷,云双的这碗汤药,内有西河柳,荆芥穗,干葛,蝉蜕,薄荷叶,鼠粘子,知母,玄参,甘草,麦门冬,竹叶,共十一味药材。是为竹叶柳蒡汤,主治痧疹初起,透发不出。” 从头到尾,说得清清楚楚。 说完,在一片赞扬声中偷偷瞧着姑苏让,白皙的面颊飞上霞红。 “正看你呢!” 姑苏让想当没看见,奈何身边宫琳琅百般提醒,瞪了好友一眼后,他对乔云双远远点了点头,翼州四大公子的温润教养展现的淋漓尽致。乔云双立即咬唇臻首,白玉样的颈子如天鹅般美好,心花怒放的沉浸在这一点头中了。 “啧啧,也太容易满足了。她爹倒是有点能耐,当年一举把四公子给拉下马,间接害了人家个家破人亡,同是兄弟,能下这种狠手……也怪不得乔延荣那老东西今天当众宣布家主传位之事,多半是在防着乔伯封呢。可惜生了个女儿蠢的要死,看上谁不好偏偏对你这面热心冷的动心!” 面热心冷,姑苏让倒没表现出反对。以他的家世府中这等勾心斗角之事更是多如牛毛,能风风光光活下来的必然不是真如表面这般,从头到内都温润儒雅:“老老实实当你的观众!” 那什么大考谁愿意看?没见着不少人都打起了哈欠么?百无聊赖的支着脑袋:“我这不是正在观赏‘神女有意襄王无情’的戏码么……” “从现在开始,到二考结束,你若能不发一言,一万两!” “三万两!”摸着下巴讨价还价。 “两万两!” 宫琳琅瞬间两眼放光:成交! 宫无绝嫌弃的瞥他一眼,好歹一皇帝,怎么就偏生是这么个守财奴德行! 几人说说笑笑间,台上乔文武已经回答完毕,他分到的是一碗毒汤,较为生僻之毒,虽然名字没说出来,但里面的毒草说的丁点不差。本来这辨识便是分辨药草,所以也是满分。乔延荣笑的合不拢嘴:“乔邱,到你了。” “老家主,想来这段时间过去,大家都已经有答案了,乔邱不才,愿把这回答的时间留给其他兄弟姐妹。” 在场的人都明白,乔邱此举明着是发扬精神让其他人先说,暗了根本就是想压轴。他是第一个站出来的,本就抢了风头,待到所有人说完之后他再来一场压轴表演,那这第二考几乎就可以算是他的个人场了。只看他自信的望着桌案上的汤药,众人心里暗暗猜测,那药必然不一般。 乔延荣眸子暗了暗,倒也没反对。 一直等到日头移到了正中,所有人都已经回答完毕了,成绩或好或差倒也都差强人意,毕竟是御医世家出来的,再差也不会丢了面子。眼见着午时将至,乔邱这才意气风发的站了出来。 “老家主,诸位,我这一碗是血府逐瘀汤!” 这话一出,乔府的人皆明白了,怪不得他一直这么个了不得的神色,这血府逐瘀汤,的确是今天所有的考核里最难的:“主活血祛瘀,行气止痛。共有当归,生地,桃仁,红花,枳壳,赤芍,柴胡,甘草,桔梗,川芎,牛膝,十一味基础药材。而这碗中还加了其他三味辅助药草……” 哗! 一片惊诧声。 就连观众席上对医术本不了解的众人,也大概明白这其中的难度。基础的汤药比之更为容易,只要有本事断定出这方剂是何,便都能倒背如流。可辅助药材是煎药者按照方子酌情添加的,但凡不违背药理,避开“十八反十九畏”,便皆可添加。而天下间药材千千万,煎制成汤剂后众多材料混在一起,连这都能辨识出来,不可说这乔邱在医术方面,有大才! 乔邱环顾四周,自信非常。 “其一,丹参,可排脓通络。” “其二,牛黄,可清热解毒。” “其三,艾叶,可散寒止血。” “好!” 三答过后,乔伯岚抚掌大赞。 他这一门心思扑在医术上的,见到这种后起之秀极是欣慰,无关什么考核什么家主,纯粹是在医术上的见猎心喜。便是乔文武回答之时,也没见他有任何举动,这一声好,无疑是将乔邱的答案推了又推,推到了一个至高点!有他这么一推,观众席上不论了解的不了解的,皆先入为主的赞叹起来。 乔延荣也淡淡点头,比起乔文武的回答虽不热情,倒也看得出满意了。 他深深看了乔邱一眼,别有深意:“很好,乔邱,今日这一考你的成绩最是优异。大考结束之后,你就莫要回去了,把父母也接过来,以后便留在主宅协助家主吧。” 这是所有旁系子弟的梦想,也是他们参加医术大考的共同目的!旁系子弟们欢呼着,与有荣焉的送上艳羡恭喜,乔邱紧紧攥着拳,极是淡定的谢了恩。如果说一日之前,他的目的还只是留在主宅的话,到了今天,他看中的便是那乔家家主的无上地位!乔邱深深呼吸了一把,这等被人追捧的感觉飘飘然仿若云端…… “这老东西倒是狡猾。” 宫无绝轻嗤一声,刚才乔延荣的言外之意很明显,我已经给你一个进入主宅的机会,已是天大的恩赐,要你协助家主,则表示那家主之位不是你能肖想的!他朝乔邱看去,那人紧紧握着拳,脸色十足的挣扎,在大片大片的称颂之中面颊都是红的。 已经踏上了云端,谁还愿意重回泥沼? “唔唔唔唔唔唔……”宫琳琅道。 宫无绝斜眼瞧他:“说话!” 宫琳琅指指姑苏让,比出个“二”的手指,暗示自己不能说话,眉开眼笑的继续“唔唔”。那意思:他若是一意孤行,一个旁系子弟即便今天能得到家主之位,今后死于意外也太容易了!乔延荣可不是个什么慈悲人。 宫无绝点点头。 “唔唔唔唔唔唔?”你也这么认为? 宫无绝拍拍好友肩膀,一脸赞成:“是,你的确很二。” 宫琳琅:“……” 就在宫琳琅欲哭无泪的时候,一声意外的冷哼响彻会场:“不见得吧!” 满场寂静。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明白那戚长老和乔老家主之间发生了什么,貌似刚入场的时候两人还有说有笑,忽然之间便好像互不顺眼的较起了劲,很有几分剑拔弩张。 方才一片赞扬声中,韩太后正在大赞乔家小辈人才辈出,即便到了乔延荣这个年纪,表面上多么淡定,眼中也不由泛上了喜意。这喜意落在了戚长老的眼里,越发的不是个滋味,这不仅仅是因为韩太后。乔延荣在他看来不过是个御医世家的家主,一个老匹夫而已,竟也妄想和玄云宗攀大?每每想起昨夜的刺杀他就心头恼火。 忍了一整个上午的他,终于忍不住了,便突然说出了这句意外又尖锐的叫嚣。 乔延荣冷冷笑道:“哦?那戚长老是什么意思?我乔家的小辈难以入长老之眼?” “倒也并非如此,乔家大多数的孩子的确非池中鱼,不过嘛……”戚长老也笑,这笑却有几分阴险挖苦之感:“一个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最为出名和深入人心的不用本长老说大家也知道,这不还有个闷头睡大觉的么!” 他说着,一指! 所有人都随着这一指看过去。 那指尖的目的地一张让人记忆犹新的大椅子,来自于原本的玄王爷屁股底下。此时上面窝着个红衣少年,咬着那支绝品狼毫的笔杆呼呼大睡,一条晶莹剔透的哈拉子要掉不掉的挂在嘴角……头顶姑苏让那扇扇子的小厮还在一下一下卖力的扇着,凉风习习中眼皮狂跳,那少年睡的更加惬意。 “哈哈哈哈……” 满堂哄笑声中,戚长老笑着摇摇头:“这闻名海外的废物,再一次让本长老大开眼界啊!乔家……乔家啊……教导有方,教导有方啊!” 乔延荣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乔青!” 一声怒喝,震耳欲聋。乔青翻个身,露出半张被压的满满印子的绝美面颊……继续睡。 “乔青!” 乔延荣呼呼喘气,小厮都快要吓尿了,手软脚软的推推她:“九公子,九公子,快醒醒啊!” 万众瞩目之中,乔青揉揉眼睛终于睁开了惺忪睡眼,伸起的懒腰可见这一觉睡得不错,满足咂咂嘴嘟囔道:“考完了?可以吃午饭了?” “噗——” 喷笑声此起彼伏,简直要把这广场给掀翻了。 “哈哈哈哈……” “大考也能睡着,真是朵奇葩啊!” “我说乔家小九,你刚刚是不是做梦梦见鸡腿了?” 乔延荣拍案而起,巨大的轰响中,桌案被他拍的震了一震。场上的笑声渐渐弱下来,所有人都憋着笑不敢在这等时候触他霉头,肩头一抖一抖的,匪夷所思地望着那闷头睡大觉的奇葩,暗叹着这小子要倒霉了。 乔青还一副状况外的样子,眼睛半睁不闭一脸无辜又茫然就像是方方出生的孩童。望着满场刷刷放光的目光,准确的找到了远远捂着额头嘴角抽搐的宫无绝:“还没到点吃饭么?” 宫无绝默默扭过头。 他上次在牢里已经见过这小子刚睡醒的模样,那娇娇弱弱恐怕让人卖了都不知道,哪里还有他印象中那阴险狂肆又狠戾妖邪的模样?不过这茫然时间也短,估计一会儿这小子自己就醒了。 乔青的确是快要清醒了,四下里看看一眼对上乔延荣阴冷的眸子,心下便明白了大半。靠,这狗屁大考无聊的一腿儿,昨夜又忙着偷袭乔延荣和戚长老,身上的内伤还没痊愈呢,老子不睡觉都对不起自己! 还没说话,已经有人先了一步:“九弟,医术大考你都能睡着,五姐真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么片刻的功夫,她已经完全的清醒了,往椅背上一仰,稍显凌乱的发丝荡在颈边,又恢复了那妖异风流的气质:“好说。” 又是一阵笑声,这乔家小九也不知是真的不懂,还是脸皮厚过城墙,竟听不出这是挖苦么?乔云双冷笑一声,缓缓走上前来,执起她桌案上的药碗:“这么久过去,想必你这考核根本就不懂才睡着的吧?” 这么一说,大家都明了。 肯定就是因为不懂,照这么说,上一考她获得了满分,还真的是因为乔文武的教导么?临时抱佛脚也能得满分,狗屎运啊! 乔青似笑非笑的一扫她手中的药碗,已经猜到了她要干什么:“所以呢?” “要五姐帮你么?”今日这场子风头全被那该死的旁系乔邱给抢去了,对于一向将自己堪比凤凰般骄傲的她如何能受得了?若是能再回答出一个乔九的题目,也算是找回了场子。 素手一扬,做了个请的姿态:“有劳。” 乔云双更是满意,满面笑容靠上去闻了闻,忽然,那笑就僵住,再嗅了一次,整个眉峰都颦了起来……她又浅浅嗅了几次,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古怪,越来越尴尬,时间缓缓的过去,这场面不可谓不让人好奇。渐渐的有人低低讨论了起来,难道这乔九抽到了什么难题? “五小姐,不如还是让乔邱来试试吧!” 乔邱大步走过来,鄙夷的看了眼咬着唇瓣的乔云双,乔云双恨恨的把药碗递上去:“好!本小姐就看看你怎么辨识!可莫要辨不出来,徒增笑料!” 接过药碗,乔邱丁点都不在意。在医术方面,他若认了第二,这整个高台上谁敢说第一?乔伯岚眉眼一跳,正要阻止他,却在乔延荣森冷的目光下硬生生止住,满面犹豫。乔邱靠近药碗,鼻尖药味萦绕,微苦中含着丝甜味,煞是好闻。他的脸却在这迷蒙味道中一下子变了,扭曲的跟倭瓜一样。他似不确认般的又朝碗里凑了凑,不断的深深闻下去…… 随即,在所有人的视线中,那张脸竟然一寸一寸渐渐黑了下去! 由额头蔓延两颊、下巴、脖颈…… 哗! 满堂宾客霍然起身。 有人怪叫一声:“中毒了!他中毒了!” 乔邱依旧站着,双目渐渐迷失了神采,随着脸部变黑之后双唇也跟着泛上褐色。乔云双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庆幸她没有乔邱自负,几次没闻出后便果断没有再继续。她豁然看向窝在椅子中一点惊讶都无的乔青,尖声道:“是你!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早就知道!” 这一声尖叫,尖锐的炸开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仿佛点醒了什么。 他们惊诧地朝着乔青看过去,见那少年似笑非笑,一双漆黑幽深如古井的眼睛中看不出丝毫的神色,惊诧没有,害怕没有,仿佛在说:是你们争着抢着要闻的。她明显一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局! 心中倏然冰凉冰凉,一股寒气从心间沿着四肢百骸,直直蔓延到脚底。 这就是那个废物么? 这真的是个废物么? 乔青把玩着狼毫,淡淡一笑,却让在场的人毛骨悚然,听她慢悠悠提醒道:“冥露,在迷幻中致死的十大奇毒之一,若是再不救,这乔邱……” 全场震惊! 众人不由自主站了起来,脸上骇然如纸。十大奇毒?! 若是没有解药,这乔邱必死!可是,现在他们想的却远非如此,在场皆是达官贵人谁的心里不是回肠百转,一瞬间就想到了其中的猫腻。为何一个乔家的医术大考中,会出现这样的剧毒?哪怕乔伯岚在方剂大全中不巧抽到了,又如何会真的端了上来?而更巧的是,就偏偏分给了上一场的满分之人,最后,在乔云双和乔邱要闻的时候,那乔老家主为何不阻止?! 这其中的事,一瞬就被想了个通透。 “伯岚,快救人!” 这个时候,乔延荣不说话也不成了,他的本意的确是想让乔青死,哪怕乔青不死,也会因为这个毒而得不到这一场的满分。他也的确想让乔邱死,这一切都可以解释成意外!哪怕在他们死后众人心里明白,人都死了,又有什么大不了?哪个家族不是如此,勾心斗角算计深深。可是没想到那乔青不只认出了这毒,还从头到尾没闻上一下,更是在方才一举说出此毒的名字,将矛头转到了他的身上!乔延荣大恨,既恨且惊,他压根就没想到过,这乔九竟能认出十大奇毒之一的冥露! 只得连连催促道:“伯岚,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救人,拿解药!” 乔伯岚这才从震惊中回神,飞速冲出广场。 片刻后冲回来给已经奄奄一息还处于陶醉中的乔邱喂下解药。 乔邱被一副担架抬了下去,性命虽然保住了,但是十大奇毒可是好相与的?这毒在体内走了一遭不养上个三五日都下不了床。也就是说,第三场的考核,他无法参加了。这虽然不是乔延荣的初衷,但是殊途同归。 剩下的,便唯有一个——乔青! 此时,这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明了,一瞬间,神色各异的目光遥遥落到了高台上窝在椅子里的红衣少年身上。眼见着午时将至,二考即将结束,没有人认为,她可以说出冥露中的药材。好吧,也许有的人心中有少许期待,这个从来被称之为废物的少年,能给众人一个惊喜?毕竟她可是认出了冥露啊。可是这希望实在太过渺茫,十大奇毒,就这么一个十六岁的小子,能知道配方?! 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她如果真说出来,那才是见了鬼了! “九弟,别以为中间发生了乔邱的事,你这考核就能糊弄过去了!”寂静的广场上,揣摩出家主意思的乔雨,率先将这事挑起了头:“二考的规矩便是辨识出药材,你辨识不出,则算是弃权了。” 乔延荣投去一个满意目光,施施然的坐回了椅子:“小九,考核就是考核,无规矩不成方圆,你若答不出,那么老夫也……” “环蛇。” 两个字,斩金断玉。 如此清晰的响在广场上空,也响在乔延荣的耳际,让他没说完的话倏地顿住。 天穹日光之下,乔青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眸光如萤尽是成竹在胸的睥睨:“马桑子,黄萸根,苍耳,朱蛤,天南星,红芒蛛……” 每一个词从那红艳艳的唇中吐出,乔延荣的脸色就苍白一分,随着她一气呵成已经念出了七七四十九个药草,乔延荣的老脸已经惨白如纸,霍然跌坐到了椅子上。他知道,这是冥露的药方!他费尽千辛万苦几乎算不出用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寻来的药方!而如今,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被她轻描淡写眼眸半闭的悠然吐出…… 这可是十大奇毒啊! 此时此刻,什么家主,什么废物,全部被他抛在了脑后,唯有乔青的嗓音在耳边轰轰回荡。只看乔延荣的神色,在场的人便明白了个一清二楚,然而明白归明白,心下的震惊已无法形容! 翼州大陆千万年的历史,只有十毒可称奇,足以说明这毒的珍稀之极!而这只有十六岁的少年,竟然真的知晓?!还真的见了鬼了。这清朗宛如美玉琼珠的声音,还在寂静的广场上回荡,一个接着一个,不犹豫,不思索,轻轻缓缓悠然随意,仿佛完全不知道给在场之人造成了怎样的震撼。 不论这乔九在玄气上如何,谁都知道,医术上的成就她可称前无古人。这整整蛰伏了十六年的废物,在这一刻,终于让人见识到了她的本事。 废物?不,这是一个医术天才! 如今的他们并不知道,在今天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还会受到怎样的刺激,怎样的震撼。 乔青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一鸣惊人,一飞冲天! 他们更不知道,在未来的时候,这少年会成长到怎样让人无法匹及只可仰望的高度。此时,每一个人的目光,都锁在那妖异少年的身上……看她黑发如墨,看她眼眸似星,看她朱唇若樱,看她红衣似火。看她在这万众瞩目之下,第一次,绽放出如同墨空冷钻一般的耀眼光泽,无双风华! …… 直到最后两个药草被念出,足有九九八十一个名字的药方终于揭晓,场上顿时发出一声不约而同吐气声。宫无绝大刀阔斧的坐着,剑眉一挑,白眼一翻,嘴角勾起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弧度,这小子,耍帅! 乔青懒洋洋觑回去:有本事你也帅一个啊? 眼风一飞过去,便不再看那人的表情,拍拍手站了起来,表情无辜的可恨:“爷爷,不知小九的回答对是不对,不知这第二考小九过是没过?” 砰砰砰! 一阵连连绝倒的声音,哎呦哎呦在场内响起。 观众席上七倒八歪,众人爬起来忍不住为这少年深深汗颜了一把,你丫把十大奇毒都整出来了,还问过没过,这不是埋汰人么?啧啧啧,瞧瞧乔老家主那张脸,刚才还是惨白惨白的,这会儿就变成了锃绿锃绿。 乔延荣深深的看着她,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十岁,一句话四个字颤抖的吐出像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乔九,满分!” * 四个字,宣布了第二考的结束。 乔青舒舒坦坦的在众人仰望之下,走下了高台。 问她去哪里? 吃饭时间到! 医术大考一共三场,前面两场上午,最后一场定在下午,总不至于要给每个达官贵人一人发一个包子继续等在看台上。 乔青圆满的奔向自己的小院,那里无紫非杏定然已经备下了可口的饭菜,还有时时耍贱的大白等着她去蹂躏。乔青的心情非常好,红衣悠然荡离,全然不顾满场尚且处于震撼之中的观众们。 乔延荣摇摇晃晃着在戚长老幸灾乐祸的目光和满场人各异的神色中站起身,硬撑着道:“寒舍备下了酒水,酒菜微薄,诸位莫要嫌弃才是,有请移驾。” 众人还沉浸在方才那一幕之中,随意的应和了几句,便三三两两的转移了阵地。 “那小子,今天完全是他的个人专场了!” 宫琳琅撇撇嘴,在众人簇拥之下向外走着,宫无绝垂下眸子,心想今天才刚开始,后面才是真正的风云暗涌,指不定这小子还要搞出什么大动作。脑中思绪翻飞着,耳边姑苏让的疑问,悠然传了过来:“无绝,有个问题我倒是奇怪的很。” “唔?” 姑苏让微微一笑,朗若清风:“乔青方方醒来之时,怎么第一个看向的……” 宫琳琅瞬间接上:“是你!” 两双四只眼睛,一双戏谑,一双还是戏谑,好像他和那小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一样。宫无绝挑挑剑眉,忽然觉得那小子是故意的,他不是想让人误会么,想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么。好啊,爷就将计就计,看看你怎么在这两个好友的面前开脱?宫无绝瞬间黑了脸:“别说那小子是个男人,哪怕是女人,老子也敬而远之!” “切,你见了女人就像见了鬼,尤其是你家老太太和她塞给你后院的那一堆,这事儿谁不知道。” 两人摇摇头率先走了,那表情,死活笃定了他和那小子之间有什么! 靠!难得向来修养良好的宫无绝,也不由在心里爆了句粗口。某人并不知道,这句在此时笃定非常的话,在以后会成为两个好友笑话他一辈子的笑柄!每次提起来,宫无绝就忍不住深深叹息,话不能乱说啊…… 当然,这是后话。 此时的宫无绝,只顶着一张黑漆漆的脸,万分嫌弃的大步走出了广场。 直到场中陆陆续续的空了下来,唯一还剩下的,便是高座之上的宫玉。他挥挥手,眼前立即出现了一道黑影,悄声吩咐了几句,那黑影消失,宫玉依旧独自坐着,手中捏着乔青第一考时所答的卷子,眼中复杂又痴迷的盯着上面的字。嗤啦一声,这纸卷化为片屑,漫天飘洒…… 这一坐,便坐到了一个时辰之后。 众人返来,陆续回到座位,所说所聊的依旧是那乔家的废物,哦不,如今不能称之为废物了,该说乔家的医术天才。关于今日这一幕废物大翻身的对话嗡嗡响彻在乔府的每一个地方,相信用不了多久,整个盛京乃至大燕都将如此。 谁都清楚,只要乔青第三场发挥不失常,这乔家的家主之位,便非她莫属了! 然而没有人想的到,直到众人全部就位,太阳西斜,未时已至。 咣—— 一声锣鸣响起,第三场考核终于开始之时,那家主之位已经半握在了手中的少年,在万众期待之下,竟是仿佛在这乔府凭空消失了! 她没有出现。 这万更,简直脱我一层皮啊! 推荐好友文: 《纨绔医仙》作者逍遥奈何。 嗯,不介意NP的娃可以去看看,玄幻文,美男多多,大饱眼福~ 第五十章 风乍起 章节名:第五十章风乍起 乔青不见了。 第三考即将开始之际,那红衣少年依旧没出现在台上。 对于此事,满场观众们说不失望是假的。经过了一个上午,好像这医术大考根本就是为了那少年所准备,就连方才的午膳之时,每个人都还在期待着接下来这一考中她的表现。这下子主角一失踪,剩下的考核还有什么意思? 和他们形成了鲜明对比的,是高台上的考生。 他们垂下眼睛暗自窃喜,没来才好呢,最好是失踪,死了更好,从此以后再也别让咱们看见她! 就在这些心思各异中,广场的大门变成了考前的焦点,所有的目光都朝着那里汇聚去,好像那少年又会如上次一样,在最后一刻红衣翩然从天而降。然而没有,直到乔延荣晦暗不明的看了看天色,起身宣布:“时间已至,第三考,开始!” 乔青都没有再出现。 宫琳琅和姑苏让一齐看向了敛目养神的男人:“人呢?” 鹰眸掀起条缝隙,宫无绝一脸无语:“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谁知道?来来来,给哥们透个信儿,那小子上哪去了?”宫琳琅拍拍他肩头,满面猥琐贼兮兮的把耳朵靠上来,宫无绝一巴掌把这脑袋给推走,咬牙:“哪凉快哪呆着去。” 宫琳琅也不生气,上姑苏让那里找安慰去了:“这俩人,有秘密还瞒着兄弟。” 不搭理这不着调的皇帝,宫无绝觑了眼高台,此时第三考已经开始,除了乔邱和乔青之外,其他人全数到齐。这一考的内容是望闻问切,一抬担架被送上高台,昏迷的病人正被考生围着切脉会诊。没有了乔青的考核,让观众席上一片百无聊赖,有的人甚至已经打起了瞌睡。那小子……宫无绝端起茶盏,失笑摇了摇头,她去了哪里他的确是不知道。前面才演了两出按理说不可能无缘无故缺席这最后的一考,尤其是这一考结束后,明显这会场上还会发生一件大事。 之前她参加考核的目的,他不了解,但是后面这件事她又怎会缺席?可恶的小子离了会场也不知道留个话……手一抖,青黄的茶水洒了一身,宫无绝差点想抽自己一嘴巴,你们俩啥交情她给你留话!呸,没交情! 某个男人洒了一身茶叶梗子,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还沉浸在方才那句埋怨的惊骇中。 看得旁边两个好友莫名其妙:“怎么了?”好像这人从结实了那乔九之后,就越来越古怪。 “没事。”掩饰性的咳嗽两声,丢了空茶杯,宫无绝起身大步离开。 “皇上,玄王爷这是……”身后乔延荣询问的声音传了来。 “没事,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别理他,继续观考。” 正走出会场的男人一个趔趄,回头阴森森瞪了呲牙咧嘴的宫琳琅一眼:你们全家都每个月有那么几天! * 乔九公子的小院中,宫无绝慢悠悠走了进来。 耳尖微动,院中无声无息,静谧的古怪。 一路观赏着这外间的破落,脏兮兮的案几,缺了腿儿的椅子,蒙了灰尘的书柜,看上去就硬邦邦的床榻,还有那窗子,在夏日的微风中发出吱呀吱呀的噪音……剑一般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这就是那小子十六年住的地方?哪怕乔府稍有能耐的下人住的都比这里好! 这疑惑直到掀开了帘子,看到了内室之后,终于解了开。 宫无绝不自觉的笑了起来,他就说,那小子怎么会这么亏待自己? 谁能想的到,这看似破落的一方小院,竟是别有洞天!先不说这檀木床、黄梨案、鲛纱丝、虎皮椅,每一样都奢华无边,单单就是下踩着的柔软如无的雪白地毯,厚密轻盈一路绵延铺满了整个地面——北塔尔冰湖上行踪诡秘的雪鸳,一只也是达官贵人们趋之若鹜的至宝,而这满室被人踩在脚底蹂躏的绒毛,已经不是银两可以估计。 而此时,上面正有一只胖不溜丢猫不像猫狗不像狗的……呃,姑且称之为肥猫的生物,舒服的满地打滚。瞧见他这突然闯入的生人,肉球一样的身子顿了顿,掀起眼皮瞄了眼:“喵呜?” 当然,大白的语言,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明白的。 长身玉立的男人无视了那句猫语,静静观赏着这间奢华内室。看看脚边地毯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两个女人,再看看那只没收到回应后继续滚啊滚的大白猫,深深觉得那乔青身边的所有生物都古怪的很。 对于此,只用了眨眼的功夫,接受度良好的男人便适应了。一抬脚,绕过四仰八叉昏迷着的无紫非杏,施施然走到桌案前,姿态优雅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坐下淡定的啜了起来。 “极品玉峰,好茶。” 噗—— 房顶之上,一声喷笑不可抑制的响起。 宫无绝挑了挑眉,对于眼前凭空落下两个黑衣男子,没有丝毫意外。 项七呲着小虎牙笑倒在洛四肩头:“喂,快起来吧,丢人丢到姥姥家了,还大燕名姬呢!” 地上挺尸的无紫一个高蹦起来,无语的瞪着桌案前悠然品茶的男人,这玄王爷,见死不救,也太没爱心了吧!非杏跟着爬起来,嘴里连连咕哝着:“知不知道啥叫怜香惜玉啊!” 宫无绝含笑瞥他们一眼,他从一进门就闻到了这房间里残余的少许迷香,再见地面上两个女人,更是明白,那小子估计是被人掳走了。当然,小小迷香不在话下,既然被掳走,就绝对是她将计就计。而地上的无紫非杏,若是不知道乔青的身份就罢了,修罗鬼医的丫鬟又怎会没两把刷子?他静观其变,看看她们在搞什么名堂,果然,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带出什么样的手下。自家公子都没了影儿了,这四个还在这逗趣儿呢。 “你们主子呢?” 提起这个,无紫非杏对视一眼,欲哭无泪。 她们哪里是在逗趣儿,那迷香一来她们就闻到了问题,更不用说公子了。可公子想将计就计也不该阴她们啊,招呼一声她们俩绝对想怎么晕就怎么晕,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演出。哪用得着……这绝对是报复啊报复,不就是糟蹋了你的九转灵芝膏嘛! “你是说,你们是被乔青给打晕的?” 宫无绝眉毛跳了跳,见两个丫头揉着脑门一脸郁闷,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德行,的确像是那小子会干的。 “这么说,连你们也不知道,动手的人是谁?” “是,咱们刚闻见迷香,就被公子给敲晕了。” 说到这,不由得想起自家不良公子的阴险行径,小心翼翼瞄了眼貌似也记起了那桩事而铁青了脸的男人。可怜的玄王爷,这恐怕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污点了吧。同是天涯沦落人啊!两人赶紧转了话题:“咱们是不知道,不过有其他‘人’知道!” 宫无绝扬眉喝口茶。 非杏憋着笑一把揪过还在地上傲娇打滚的肥猫:“大白,刚才动手的是什么人?” 喝进嘴里的茶水险些喷了。 接受度再良好,也不能适应这四人对着只猫提问。宫无绝只觉得这一屋子人不是古怪了,简直就是脑子有病!尤其再瞧瞧四个人尽皆望着这只肥猫,神情是那么的认真,仿佛它还真能给说出个一二三四一般,这诡异的情形只让他想以手抚额。不禁自嘲,今天这趟,是不是来错了,管那小子是死是活去了哪里的! 偏偏这肥猫仿佛真的通人性,一落到非杏的手里,就哼哼唧唧不愿意的瞪向他,挥舞着肥嘟嘟的小爪子张牙舞爪。 鼻孔朝天,连声抗议:“喵!” “喵喵!” “喵喵喵!” 非杏点点头:“玄王爷,咱家大白说了,它刚才跟你打招呼你竟敢不理它。嗯,它不和没礼貌的人打交道。” 宫无绝起身就走,再在这里呆下去,他才是真的脑子有病!一只神神经经的猫,四个神神经经的人,还有个消失无踪的神经主子。一身黑衣的男人飞速离开了这见鬼的小院,直到走的远远,还能听见后面断断续续传来的让他凌乱的对话…… “喵呜。” “算了算了,莫要和他计较,咱大猫有大量。” “喵呜。” “嗯,你是最优雅的猫,你是绅士,那人怎么能比你还骄傲!” “喵呜。” “什么?!你说你刚才只顾着打滚了也没注意掳走公子的是谁?!你这只不优雅不绅士的贱猫,不早说……” 没有了利用价值的肥猫,就这么被从来温柔的非杏一巴掌拍飞了。房内四人对视一眼,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哪怕公子将计就计,也该给她们留个准话啊。即便对自家公子一向有信心,此时也不由得担忧了起来,只希望她无碍才好。 * 乔青自然没事儿。 此时的她,正被关在乔府一间幽静的院落里,房外有侍卫把守着,在远些,她侧耳倾听,还能感受到极多的人严阵以待。冷笑一声,乔府内的一切又怎会逃过乔延荣的耳目?若非有他的首肯,宫玉也成不了手。 这爷爷倒是尽职尽责的很,帮着外人把她这亲孙子掳走,还给提供窝藏的地方。 环顾这豪华的厢房。纵排的九宫格上,一尊青玉骏马傲然而立,玉质清润透亮似有水波在内流动,与一边半人高的赤红珊瑚呼应点缀,将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片极致的瑰丽之中。 真是瞧得起老子啊! 乔青干脆躺下去,既来之则安之。 她安了,有人却不安了。 门口的守卫狐疑听着里面的动静,也就是没有动静:“怎么这么安静?不吵不闹的。” 这种事儿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干了,以往玉王爷看中了什么人,那必是要强取豪夺的。里面也不乏一些大家族的少爷公子千金小姐,甚至娈童也曾掳过一二。然而不论男女不论老幼,哪一个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最淡定的也得掀个桌子,砸个盘子才合理吧?何曾像现在一样,关进去已经一个多时辰,这乔家九公子早就应该从迷香里醒来了,里面却一丝儿的声音都无。安安静静,乖乖巧巧,越是如此,就越是让人心下惊疑。 “的确邪门的很。” “那……要不进去看看吧?” 一个侍卫正要推门,被另一个赶忙拦住:“你疯了!万一这是她的诡计,让她就这么跑了,咱们怎么跟王爷交代!” “不……不会吧?” “哼,不会?你忘了上午的考核里她的表现了?整整十六年,谁听说过这九公子对医术有研究?咱们听见的可只有她的废物名声,玄气不会,医术不懂,这人蛰伏了十六年,连乔老家主都看不出端倪,那得是多大的能耐!还有刚才去她的院子里,里面什么环境你没看见么?这九公子何止是不出声邪门,那豪华的内室简直匪夷所思!” 那侍卫顿时缩回推门的手。 的确如此,刚才那内室的奢华简直要闪瞎了他们的眼! 即便比起这会儿王爷用来藏人的房间,都要高档上不是一星半点!从来作为一个废物的她,那本应该破落颓败的房间,如果这其中没有猫腻,又怎么会是那样?侍卫点了点头,不敢再兴起进去瞧瞧的想法,只希望王爷早些回来,让他们把所见所闻通通汇报了。这九公子,一个不好就是王爷的大麻烦! 正担忧着,前方宫玉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步伐很快,带着点兴奋匆匆而来,锦袍生风脚不沾地一路飞速到达了门口。侍卫迎上来正要说话,他已经一摆手,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紧闭的房门上,一推。 吱呀—— 宫玉喘着粗气大步走了进去。 细长的眉眼在房内一扫,竟没有见到预想中的人影,心里一沉,陡然加快的步子冲上前去。走到一半,才猛然松了一口气半眯着眼睛望向床榻上侧卧的一道身影。垂下的纱帘内,她侧身朝内的躺着,线条修长顺滑毫不玲珑,满头青丝散开在枕上,火红的衣摆垂下床沿,竟是……睡着了。 房内寂静的可怕,只有某人不知死活的鼾声,一声又一声,轻缓的响起。 宫玉哭笑不得,他放轻了脚步生怕吵醒这心尖儿上的人,一步一步走到床前心脏都像是要跳出胸膛。终于,拉开床幔,那么清晰的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少年,他俯视着这张梦寐以求的精致侧脸,白玉般的肌肤,蝶翼样卷翘的羽睫,黑到极致,又白到极致。向下看去,目光沿着鼻翼到嘴角下颔脖颈……咕咚一声,宫玉不可抑制的吞了口口水。 黑眸悠悠睁开。 压下身上一根根站起的汗毛,乔青翻个身坐起来,倚着床壁望向床边精虫上脑喉结滚动的男人,似笑非笑也不说话。 在这样的神色中,宫玉升起的情欲顿时如一盆冷水浇下:“你不害怕?!” “怕什么?”乔青把玩着散落肩头的青丝,悠然一笑:“二姐夫想和小九叙叙旧而已,自家人有什么好怕。” 宫玉紧紧盯着她,见她的确轻松,这样的坦然绝非能伪装出来的。他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以前对这小九不过是因为美貌,经过了今日一上午他更是移不开眼。门外的侍卫都能看出的问题,他又何尝看不出来,这少年韬光养晦卧薪尝胆背着废物的名声这么多年,必然有所图谋!而今日更是他的大日子,绝不允许有丁点的差错。 成则一飞冲天。 败则身首异处。 可是即便如此,他依旧对这少年放不下心,移不开眼。 他只恨,她为什么没在昨夜牢中被乔雨毒死,要让他看见她今日的无双风华,深深沉溺…… 宫玉笑够了,走到桌案旁扶着坐下,语调带着点病态的激动:“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要这乔家?还是要为当年的事报仇?不管是什么,等本王坐上皇位,本王帮你!” 这话可说是豪情万丈!甚至连他大逆不道的谋划都透露出了一二。然而想象中的激动和惊恐都没出现,乔青不甚有兴趣的挑挑眉,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条件呢?” “本王待你,没有条件。”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玉王爷,当我是三岁孩子啊,你这话说出来也不嫌寒碜?”乔青这次才是真笑了,她从床上下来,甩手朝外走去:“既然没条件,那我就走了啊……” 手腕被人一把抓住。 乔青大力甩开,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被这人碰一下,回去得消几天毒啊! 她转过身,不屑的斜眼看过去:“又有条件了?” 宫玉坐着,她站着,这等俯视的鄙夷的神色让他生生矮了一头。他立即站起来,却发现即便是比这少年还高出少许,哪怕是被她仰望,都有一种她在云霓之巅,他在泥沼之下的卑微感。这种感觉让他羞愤欲死,冷笑道:“本王话没说完,没有条件,却有前提!” 乔青冷嗤一声,这就是差距。 她不由自主拿眼前的人和宫无绝比较,不论那见鬼的男人多么腹黑阴险,可只要说出的话,绝对是一言九鼎!哪像这人,说话跟放屁似的。乔青挥开脑子里的想法,拿这畜生跟人比,自己也有毛病:“成了,你的前提老子心知肚明,什么条件的我不需要也不在乎,自有乔雨乔云双那样的大把的人上赶着想要,爱给谁给谁。皇位还离你八丈远呢,就在这大放厥词一副非你莫属的恶心相,少给老子丢人现眼了!” 乔青说完,甩手走回床上,闭目不言。 她清楚明白的很,这个房间现在她走不出去,不,并非出不去,她要是以暴露玄气为代价,外面那些人都得歇菜。可是这明显不是个好提议,她的玄气还等着在最后时间,给某些人致命一击呢…… 乔青依着床壁心念电转,最后的结论就是,她还得在这里呆上个一时半刻。再过些时候,总有沉不住气的人来送她上西天,或者说,帮她一把。感受着宫玉越来越狰狞的气息,她浑身舒坦,挥挥手赶苍蝇一样的厌烦:“赶紧走吧,玉王爷,再在这磨磨唧唧的,你到嘴的鸭子都要飞了!” 乔青这番话,反倒让宫玉肆虐的怒气一顿。 “你知道?!” 这就是乔青的目的,在这里和宫玉对上明显不合适。一旦他狠下心出手她就必会暴露玄气,刚才那一顿骂自己也痛快了,这会儿把他赶走才是正经。宫玉只沉浸在巨大的惊诧中,完全没发现,自从进了这房间开始,一切的步调都掌握在这少年的手里,不论是怒是惊,全部被乔青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给引导掌控。 乔青轻轻笑起来:“何止我知道,玉王爷,你聪明一世怎么这会儿这么糊涂呢?” “什么意思?” “我好歹也是乔家的九公子,爷爷当年做的再不对也是我的亲爷爷,再说整整十年过去了,没有了乔家我还有什么呢?想必我要说血浓于水你会当成放屁,但是的确如此,我的一切都依靠着乔家,只要乔家还存在,我就是乔家的九公子,若不存了呢?我是谁?一个没有玄气的废物而已……”草稿都不打,乔青脸不红心不跳说的情真意切:“这样的情况下,我怎会生出二心……” 宫玉皱皱眉,道理的确如此。 当然,前提是乔青真的是个没有玄气的废物。 见他凝神思索,乔青接着道:“你再想,连我都清楚明白的道理,爷爷若是都想不通,他这一辈子也就白活了!” 宫玉霍然抬头:“你是说,他以你牵制本王!” “总算想明白了,玉王爷,直到现在,你发现了我有丁点的惧怕么?我是有后盾哪……乔家御医世家荣宠数辈,为何要在这一辈为你甘愿冒险?支持一个篡位的王爷冒险和玄云宗分担那从龙之臣的功劳并在今后留下千古骂名,和支持当今皇上一举清剿有不臣之心的你将乔家荣耀延续下去……你说,他会选谁?你猜,如今你呆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广场上会发生怎样的滔天巨变?你的布置……到底还在不在?” 宫玉面色惊疑,一条腿不受控制的率先迈出了步子,轰然朝外冲去。 然而到了门口,他又一顿:“既然如此,你又为何把这事告诉我?你不是和乔家是一体的么?” “不,爷爷他已经老了,他拼不动了。我跟爷爷合作牵制住你,作为回报,由他将乔家家主之位传给我,这的确是最为稳妥之法。不过……”靠,这样还骗不了你?!乔青站起身,一身红衣荡出妖邪的弧度,黑眸如星承载着俾睨天下的狂傲:“我更喜欢当这功劳无上的从龙之臣,让乔家恢复太祖时候的无上荣耀!” 言语铮铮! 震的宫玉怔在当地,只知道痴迷的望着他。 他不由想起了上午时候乔延荣对戚长老说的话,“老夫活了一把岁数,一切求稳。”这句本是让戚长老打消忌惮的话,此时在乔青这一番胡诌八扯中,便成为了辅佐她言论最有利的证据! 其实如果他有时间细细想来,便能听出这其中诸多狡辩之词,但是可惜,他从一进门就被乔青把握住了节奏,所有的心思都被乔青牵着走。先是以厌恶之言刺激的他大怒,后一语戳穿了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部署。那个时候,宫玉便已经方寸大乱,梦寐以求了一辈子的皇位,论是谁听到这如雷灌顶的消息,也不会淡定。之后乔青更是在连消带打的忽悠之下,硬生生将乔延荣从从龙之臣,扭曲成了叛变之患。 这一股脑的信息砸下来,根本宫玉已经完全的懵了…… 所以此刻,他呆怔着,心中的惊惧犹如惊涛骇浪腾腾翻滚。 “玉王爷?” 乔青的一声轻唤,让他瞬间回过神,深深的看着她已经带上了几分感恩戴德:“好!一旦本王成事,必承诺你……” “还不赶紧的走!”乔青打断他,这人真心能叽歪,你不走害老子的怎么来:“再晚了别说皇位,连二路汽车都赶不上了。” 宫玉撒腿狂奔。 犹如飓风狂飙出了房间,那门被玄气震开再猛然阖上嗡嗡作响,便如他此刻的心情,一团乱麻。 门口守着的侍卫见他出来,正要再一次禀报,还没来得及说话已见自家王爷踩了尾巴的耗子一样,跐溜一下蹿没了影子。侍卫挠挠头:“王……王爷怎么了?” 另一人回头看着紧闭的房门,仿佛看见了里面红衣少年躺在床上微勾的嘴角,就如在上午的考核中那般,掌控一切的成竹在胸。他说不清为何有这样的感觉,只从方才王爷飞奔而出后,心里就七上八下…… “要不要去禀告太后娘娘?” 这话刚刚问出,远远便看到太后娘娘身边的亲信太监赵公公,提着一篮酒水走了来。 侍卫连忙迎了上去:“赵公公,您怎么来了?” 赵公公五十余岁,身子微有佝偻,男女不辨的尖细嗓音回道:“太后娘娘看王爷离场了,便让奴才来瞧瞧。怎么这么久都没回去,可是午膳时候没用,这会儿不舒服了?这不,还带了酒水来,王爷可在里面?” “回公公,王爷已经离开了。” 赵公公笑笑,仿佛松了一口气:“离开了就离开了吧,这酒水都带来了,也不好再拿回去。谁在里面啊?”不待侍卫回答,他就推门走了进去:“能藏到这里来想来也是王爷心尖尖儿上的人,那就算是太后赐予她的吧……” 两个侍卫正要拦,却忽然收回了手:“公公说的是,里面的是乔家九公子,这酒水赏了也不算埋没她的身份。公公请。” 赵公公满意的走了进去,随即房门被关上。 片刻后,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听出是赵公公在好言劝着九公子用点酒水,随即静默了一会儿,然后…… 砰—— 一声瓷器落地的脆响,在这寂静的院子里森然响起。 侍卫互相对视一眼,知道事情成了! 他们已经猜到,那酒水绝对有问题,也根本就不是为了王爷准备的。今日就算毒死了里面那人,难不成事已至此王爷还会和太后为一个死人母子相残?有太后娘娘出面,这不是正合心意么?王爷是成大事的人,绝不能为了这么一个小子,而出任何的差池! 不多时,房门再次打开。 透过缝隙他们看见那红色的身影正趴在床边,头向内侧,满头青丝铺展了一地。脚边酒壶的瓦片到处四散迸溅,还有那个盛酒的篮子,正空空躺在瓦片旁。这才真正的放下心。想来太后娘娘准备的毒酒,绝不会让她有生还的机会了! “公公慢走。” 赵公公点了点头,微垂着首再次佝偻着离开了。 “公公,反啦!广场在那边……” 侍卫见“他”走向了另一个方向,扬声唤了两句,“他”仿佛没听见一般,头也不回的去了。侍卫摇摇头,笑道:“估计是没怎么杀过人,这会儿心里正乱着呢吧。” “可不是,老子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别说方向了,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没看他刚才出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么,跟他说话也不回答。” “吓懵了呗!” 几个侍卫哈哈大笑,随即将这插曲抛去了脑后。 * 而另一边。 宫玉飞奔到考核广场之时,一切的一切没有任何的问题。 考生刚刚结束了第三考,在没有了乔青和乔邱的威胁下,乔文武轻轻松松拿到了最高分。医术大考一共就这三场,最终以总分决定成败,而那最为强劲的两人缺席,便奠定了乔文武的冠军之位,和家主之位。 乔文武却并不高兴。 远方夕阳如血,阴云重重中却无端的有些憋闷,只有那一轮刺目的红日生生挂在天际头,要落不落的让人心底压抑。一旁乔雨和乔云双连声恭喜着,连那些一直存有怨气的旁系子弟都不得不凑上来追捧他。可是他的心,却在这追捧和首席上乔延荣满意的笑容里越发沉了下去。旁人能看出来的,他自然也能看出来,上午第二考那一幕,明明就是爷爷亲手把乔邱推向了地狱! 而乔青的失踪,他也万分笃定定然和爷爷有关…… 尤其是看到了匆忙冲回来的宫玉。 他只是冲动,并不傻。一瞬间,这些都联系在了一起,想起他尚在病榻上悲悲戚戚的胞妹,再想想乔雨和乔云双这段时间为了争这替补位子而做出的一切,心蓉还没死呢!而这会儿,为了达到目的,他不惜将乔青亲手推给宫玉…… 这就是乔家的老家主啊! 这就是他的爷爷啊! 乔延荣还在笑着,这笑中并非对乔文武的欣喜,更大的成分,则来源于他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自傲!他这半辈子可不是白活的,他想让谁当家主,谁就要是家主!别说是那旁系不识抬举的乔邱,哪怕在乔家潜伏了十年之久的乔青,不是也在他手里折了么? 他也瞧见了宫玉,赶忙站起来抱了抱拳。用一种明了的暧昧的嗓音问道:“王爷,回来了?” 却没换回宫玉的笑脸。 宫玉警惕的望着他,忽然靠近了悄声问道:“怎么回事?” 乔延荣愣了,什么怎么回事? 他四顾了一番广场,不知道这玉王爷在问个什么。宫玉冷笑一声,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原本按照部署这个时候一切都应该开始了,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观众席上有说有笑,一切都和他离开时没什么分别。他这一路上也想了个清楚,那乔青的话不能尽信,可这会儿的乔延荣他也不敢完全相信。 他缓缓的抬起头环顾一周,尤其将目光落到了观众席上,然后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狐疑的老人。 乔延荣立即明白了,心下有些不悦。 “王爷,总得等医术大考结束吧。你也知道,我乔家的医术大考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十年一次,影响甚重!” “是么……” 凉凉的语调散在夕阳的风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自然,咱们的部署绝无纰漏,今夜的事儿已经是板上钉钉!王爷大可放心。” 宫玉不再说话,淡淡坐了下去,拳头却瞬间捏紧。 乔延荣摇摇头,心说年纪轻就是不成事儿,不管平日里再怎么出色,到了这等大事,姜还是老的辣啊!一转头,看见了走上首席来的乔文武,乔延荣皱皱眉,低声怒道:“你怎么还在这?” 这个时候,他应该找个借口出去了。 乔文武神色复杂,看着这个乔家的顶梁柱,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爷爷,这家主之位,文武……” “说什么呢!”乔延荣怒意冲冲,刚才在宫玉那里已经受了点憋屈,这会儿更是不耐烦,以全场都能听见的声音吩咐着:“文武,去看看堂上的宴席如何了,今日贵客居多,万万不能出现纰漏!仔细着点,切不可昏了头怠慢了贵客!” 这句话意味之深,他相信乔文武能听的明白。 既是催促,也是警告。 乔文武的确听懂了,可是……他几次三番想要开口,乔延荣却再也不给他机会。被狠狠瞪了一眼后,终于叹了口气,神色挣扎的无奈离了场。乔延荣这才满意了,转而对在座所有人抱了抱拳,遥遥举起桌案上的酒杯:“诸位,承蒙大家瞧得起老夫,今日能来观考便是给足了老夫的面子。寒舍已经备下薄席,稍后请大家移步,老夫在此不胜感谢!先干为敬。” “乔家主客气了。” 众人纷纷举杯饮下,乔延荣含笑点头,有小厮上前再次添满酒杯,他转向宫琳琅和韩太后:“皇上,太后娘娘,今日承蒙圣恩,能得皇上亲自莅临,老臣铭感于心!斗胆敬皇上和娘娘一杯,聊表心意。” 语罢一饮而尽。 韩太后举杯,宽大的罗袖掩住口鼻,优雅饮尽。放下酒盏,才温婉笑道:“爱卿为我大燕尽心尽力,何来斗胆一说?今日这大考也确是精彩,让本宫见识了乔家小辈的风采,爱卿后继有人,值得欣慰啊!” 宫琳琅也举杯,似笑非笑瞥了眼酒盏,随即仰头喝了下去。 皇上喝酒,其他人哪里敢怠慢,全场又再次遥遥举起酒杯,陪了一回。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日头很快落下了地平线,广场上已是昏黑一片。却无端端让人生出阴霾狰狞之感!一轮圆月于层层阴云中迷蒙露出一个轮廓,星子无踪,夜风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划破气流暗潮涌动。 有丫鬟小厮点起了灯笼,点点光芒在灯罩中跳动不止,像是要被这深沉的黑夜给吞噬! 那边酒宴还没开始,乔延荣和诸人继续有一句没一句的寒暄着,随着时间的缓缓过去,他连连仰望天色,已经明显的心不在焉了。宫玉更是不住的喝茶,一杯又一杯,整个人呈现着一种病态的紧张激动。一边韩太后覆上他的手,妩媚的眼中是梦想即将成真的期待…… “好戏快要开场了。” 宫无绝淡淡抿着唇,鹰眸微闭着,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之下,于面颊上投下一片晦涩不明的阴影,遮掩了所有的情绪。食指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着,一下又一下。像是印证了他的推断一般,远处观众席上一声轰隆响声,那是一片人不约而同滑落椅背的声音,随即不知什么人惊叫了一声。 一瞬间,忽然就没来由的,各种各样的声音乱作一团! “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没力气了……” “乔老家主,快来看看,咱们这是怎么了?” 一片一片慌乱的尖利叫声中,轻敲扶手的食指一顿,宫无绝乍然睁眼! 那方坐满了上到朝中重臣下到武士富商的观众席上,此时只这眨眼的功夫已经乱糟糟炸耳,有的滑下了椅子瘫倒在地,有的将全身的重量趴靠在桌案上,有的整个人倚着靠背手脚无力垂下,只有嘴巴里还在吐出虚弱且惊惶的疑问。 这疑问汇聚成一片尖锐的嗡嗡声。 转瞬,便被掩盖在了平地乍起的狂风中…… 哇咔咔,咱们无绝要和乔爷双贱合璧啦,一切耍贱的都得退散啊退散~ 第五十一章 什么人 章节名:第五十一章什么人 “咱们这是中毒了!” 终于,一声惊呼冲破狂风呜呜,闯入了所有人的耳膜。 随即便是更为凌乱的呼救:“乔老家主,快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啊……” 在场的皆是大燕上得台面的人,不论身份,地位,权势,财富,几乎囊括了盛京的上流社会。越是拥有一切就越是怕死,在这涕泪横飞的情景下,首席之上的乔延荣鄙夷撇了撇胡子:“诸位莫急,老夫定会相救!这毒毒性虽烈,却不会在一时半刻中致命,眼下诸位只会浑身无力,玄气暂失,诸位缓下心神,只要服下解药,一切都会无恙。” 有人连连喘着气将心放回了嗓子眼,也有人敏感的从这话中察觉出问题。 在场所有人都中毒了,为何只有他依旧从容站着?不急着给他们解毒就罢了,一番话说的风风凉凉,难道…… “毒是你下的?!” 脱口而出的尖叫让广场内鸦雀无声。 所有的目光都朝着乔延荣汇聚而去,他负手而立,森冷的灯光之下一双苍老的眸子内精光灼灼。这大义凛然毫不心虚的气势,让人不自觉的在方才问题上打了个问号。他下毒?为何呢?一个御医世家的家主,把他们困在这里有什么好处呢?再说在场的人还有皇上和玉王爷呢,保护天子安全不周不说,还凭白得罪了满堂贵胄。 那一点疑虑在心头浮浮沉沉,有人顶不住压力,先弱了下来:“乔老家主恕罪,在下太过急切一时口不择言。老家主快些为我等解毒吧!” 乔延荣依旧不语站着,就仿佛没听见。这时有小厮从身后跑来,在他耳边低语两句,他目光一亮与一侧的宫玉对视一眼,老脸瞬间像年轻了几十岁。 “皇上龙体金贵,乔老家主你怎好再拖延?” 这里的人大多是朝中官员,哪一个不是狐狸一样精明,还没放下的心又再次吊了起来,他这番行径容不得他们不怀疑。 乔延荣在众人身上扫过,看着这些昔日的同僚或上司或下属,袖中的手蓦地激动捏紧。过了今晚,纵你再高贵,乔家也不用再放在眼里,他会成为这大燕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哈哈,诸位莫要着急,解毒之前,老夫还有少许话要和皇上聊上一聊。” “为什么?!” “乔……乔老家主你……” 不可置信的尖叫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个时候,便是傻子都明白有问题了。乔延荣步出案后,一笑,不回答惊声询问之人,反倒转向了同样靠坐在椅子里浑身无力的宫琳琅:“皇上,这毒短时间之内并不会致命,解药就在老臣的手里,皇上大可放心。” 即便面色微有苍白,宫琳琅依旧满身倜傥,甚至还笑了笑:“你刚才已经说过了,不过朕倒是有一个疑惑。” “哦?皇上但问无妨。” “朕的第一个问题便是,为何除了你之外,连朕的好弟弟玉王爷,也安然无恙呢……” 宫玉一直提着的心,直到此刻才算放下了大半,他哈哈大笑志得意满,一压桌案站了起来。四下里响起一阵议论声,果然没有中毒! 宫琳琅嘲讽一笑:“王弟,不准备给朕解释解释么。”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看不出来么!哈哈,那就让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这么多年那把椅子你也坐的差不多了,既是兄弟,即当有福同享。不如也让给臣弟来坐上一坐吧?” 哗! 场内惊声四起。 这把椅子,自然不会指的是现在皇上屁股下面那一把。而是……龙椅!即便一早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了少许的猜测,然而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只在刚刚冒头的一瞬间便被挥散了去,谁能想得到,他竟真的敢! 像是印证了他们的惊疑,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匆忙趋近。 一个身着黑衣的暗卫冲进来,跪地高声道:“报告王爷,皇宫已经控制住了!” 宫玉急不可耐向前两步:“控制住了?” “是,王爷,刘将军一千禁卫军从午门长驱直入,只用了两盏茶的功夫已经控制承乾殿,所有宫人全部关押。五城兵马司死在黄将军剑下,四个城门已有三个在我们手中,城中所有通讯已被掐断,城郊大营此刻还毫无所觉,已在外围被我等团团包围,只待您一声令下!” “好!好!好!” 一连三声好,宫玉仰首又是一阵大笑。他俯视着一旁,宫琳琅在这则消息之后双手不自觉的紧握,一旁姑苏让深深叹了口气,宫无绝则闭着眼睛仰躺在椅背上,看上去一副绝望的样子。他欣赏着三人的表现,在首席上负手漫步着,这在他的部署之下连垂死挣扎都不可能的三人,让他瞬间产生了一种天下无敌的感觉。 整个场内寂静的唯有他的步子,一下,一下,敲击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冷汗顺着脑门流了下来,到了这等时候,谁还会有怀疑。这宫玉,他竟然……竟然真的是要篡位!自古以来但凡皇权交替,皆是白骨成山啊!像是已经看见了皇宫中的惨剧,心中倏然升起阵阵森冷,天际那圆月的轮廓隐在层云中不甚清晰,偏偏在这广场的彩灯之下映照的犹如血红一片。 “乱臣贼子!” 席位上有人大喝一声,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来削了宫玉的脑袋!然而使了不知几次力气,都颓然摔倒在椅子里。紧跟着断断续续的唾骂声都叫嚣了起来。自然,有英勇不屈的保皇党,就有临阵退缩的旁观党。不少人缩着脑袋装死,听着这一声声谩骂暗暗祈祷别被殃及了池鱼。 宫玉冷笑一声,看向第一个唾骂之人:“兵部侍郎刘大人?” 刘大人死死瞪着他,连跟这谋朝篡位的贼子多说一句话都嫌恶心。然而这目光,却在宫玉的下一句话中霍然转变。 “刘大人,你那已经足月的孙子,到底要还是不要了?” “是……是你掳走了碧珠?” “莫要说掳走,本王给碧珠姑娘备了个庄子安胎,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怎能算是掳?还有郑大学士,你饱读诗书一心为国,却连自家女婿都保护不了……啧啧啧,张大人,你上个月新娶的四夫人可是和碧珠姑娘相谈甚欢呢,罗大人……” 一连十几个名字唤出来,字字句句透露着他的成竹在胸。 这些保皇党的子女亲人,可都在他手里攥着呢! 那些叫嚣声就这么越来越弱,渐渐失去了反驳的声音。宫玉很满意:“皇兄,怎么样?没想到吧,整个皇宫已经掌握在我的手里,不妨告诉你,就连这整个乔府都已经被团团包围!今日别说你这毒解不了,即便是解开了,你也走不出这乔府的大门!你还有什么办法呢,就连你这群所谓的亲信们,也一早被我攥住了命脉!本王,才是真正的赢家!” 宫琳琅桌案下的手越捏越紧:“是啊,今后便不是本王了,该改成……” “对!朕!是朕!朕才是真正的赢家!” 宫玉激动万分的念出这个梦寐以求的字,远方观众席上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哭,来自于痛心疾首的兵部侍郎刘大人。仿佛是凭借着对大燕和宫琳琅的忠心,意念使然竟让他趔趔趄趄站了起来,挣扎在刘家唯一的香火和效忠了一辈子的皇权之中红着眼不敢看宫琳琅。 “皇上啊,微臣对不起你,微臣……微臣……”霍然拔出随身携带的佩剑,抖着手就要自刎谢罪。 “不要!”宫琳琅大惊。 “不要啊!”观众席上大惊。 然而这会儿都中着毒谁能阻止的了他?韩太后优雅的喝了口茶,宫玉冷笑着欣赏这冥顽不灵的忠臣自刎,乔延荣苍老的眼中连一丝怜悯都无,然而那剑晃晃悠悠,眼看着就要割破他的脖子之时…… “哎……傻,真是傻!” 气氛如同张的满满的弓,一触即断!而这声突然响起的狷狂轻笑。倒是真的让这弦断了。 刘大人割断脖子的壮志雄心都在这一笑中窒了一窒,蓄积了满满的力道一瞬间就松懈了下来。手中的剑倏然掉落,只余颈上一道深深的血痕,还证明着他方才舍生取义的决心。 咣当一声,长剑落地,唤醒了满场的愣怔。 方才那道声音,让所有人为之一震,眼前仿佛浮现出一湾幽潭,在无边冷月的清辉之下,微波漾漾,渏涟荡荡,撩拨的心底猫抓样的难耐。 ——什么人?! 每一个人的脑中,都升起了这样的疑问。 宫琳琅捏着的拳头松了开,露出一种释然之笑,他方才敢喝那杯毒酒,便是因为相信有这个人在。而这该死的小子一直不出现,即便是他都有点慌了起来。尤其是看见刘大人自刎的这一幕,却偏偏无法相救。 幸好,幸好啊! 宫无绝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笑着摇了摇头。 这小子,每次都是这样,不弄到全场瞩目就不甘心!哪次不是在人提心吊胆的时候这么悠悠然出现?什么鬼德行! 宫玉则是满面震惊,自信满满的笑容就这么在嘴边僵住。他四下里看着,却完全没有发现说话之人的身影,今日这一切不容有失:“什么人装神弄鬼,藏头露尾算什么东西,出来!” “哈哈哈哈,若论上装神弄鬼藏头露尾,在下又怎么比的上阁下呢……” “区区小辈,也敢在老夫面前放肆!”不待宫玉反唇,乔延荣已经一声冷哼,这哼声带上了他无上的修为,震得人脑中嗡嗡作响。 一道玄气,从手中骤然发出,凌厉如虹击向沉沉夜空之中…… 今天我姐姐生日,嗯,我竟然给忘了。年前说好的,哥哥姐姐大多都在外地,平时也没啥机会聚一聚,正好今天一块儿给我姐姐过生日。结果,我到了昨天晚上来电话了才反应过来。 昨晚写了一点,今天早走了回来写了一点。 看见大家的评论了,悲催的,刚被表扬了就掉链子。 不过咱特殊情况,求理解哈,明天继续万更! 第五十二章 面具 章节名:第五十二章面具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在场的谁没有点眼力价,这道玄气一出,场内便发出了一阵惊呼。再看向乔延荣的目光中带上了深深的忌惮!宫无绝眉峰一皱,这一手,比起他还要高明上许多,乔延荣的实力不容小觑! 一瞬间,那道玄气的目的地便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玄气如虹,如一道惊雷炸开在广场外一棵极高极远的枝头。轰!那树轰然暴烈,与此同时,天际滚滚阴云悄悄飘散,迷蒙的月光由一线到一面,穿云裂石般铺洒了下来。沉沉黑夜在这一刻仿佛陡然亮起,远远看去,细碎的枝叶漫天飞舞中,五道身影翩然飞起! 五人皆云遮雾罩面具加身,尤其是最前方那道暗红身影,青丝飞扬,广袖飘飘,面上一张狰狞可怖的修罗面具,唯余一双漆黑瞳眸漾出耀眼光泽。轻轻一转,所有人的心头都是一跳,像是被什么狠狠的一攥,呼吸险些都要停滞。 惊为天人…… 这四个字,被每一个人讷讷吐出,完全处于呆愣中的脱口而出。即便看不见她的容貌,可就这惊心动魄的气质,便当得起绝代风华! 好半天都没有人能回过神。皎洁的月色朦胧而下,洒在他们凌空而立的远影上,背景是如临仙境的落叶飞花,竟让人产生了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恍惚感。 万籁俱寂,天地无声。 一片寂静中,来人穿过树荫,掠过高墙,越过人群……一如登萍踏水,又如飞花随风,看着仿佛是极慢极优雅的,那速度却快如闪电,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轻飘飘落于高台正中。 直到此刻,翩跹的衣摆才悠然垂落地面。 一时间,众人眼中似有千株红莲肆意绽放,灼灼摄目! 足落无声,她笑声若狂:“乔老家主玄气高深,真真让在下大开眼界,若非在下还有点能耐,方才恐怕就是浮尸一具了。” 阵阵吸气声此起彼伏,乔延荣却是郁闷的要吐血。 她这话说的绝对是大实话,乔延荣不知来人目的,原本那一击也只用了七分力,不过是要逼得来人现形和给予警告。谁知道,这红衣男子竟在飞起的一瞬手臂一扬,那道本应爆开的玄气便仿佛是被她轻描淡写的破开一般……于是这句大实话听在别人的耳里,便生生变成了:“就你这点玄气也敢在老子面前班门弄斧,没看见老子一挥手就给你破了么?” 一道道目光仿佛看见了前辈高人一般的敬仰,乔老家主的感觉却只有七个字: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是什么人!” 一声含怒大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她却不语,收了笑淡淡站着,那站姿明明如常却偏生给人个妖邪阴戾之感。然后,在所有人竖起的耳朵中,惊为天人的公子仰天打了个哈欠:“椅子呢,还不搬个椅子,想累死老子!” “……” 即便是这剑拔弩张紧张万分的时刻,众人也不由的哭笑不得。不过眨眼的功夫,她的屁股后面便变戏法一样的出现了一把雕花大椅,三层靠背,七层软垫,四个铁面随从无声分居两左两右,蒲扇轻摇。 姿态行云流水,速度快若闪电,过程身经百战! 被石化了的众人,一寸一寸龟裂开,被这红衣男子身娇肉贵的牌场劈了个外焦里嫩。喂,这里还是篡位现场呢!靠点谱行不? 她整个人向后一仰,没骨头一样软软的歪了进去,悠然闲适的大喇喇模样仿佛窝在自家沙发里。眼皮一掀,终于赏赐一般丢出两个字:“你猜。” “好大的牌场!”乔延荣狠狠皱起了眉,仔细观察着她在脑中将这一生所见之人飞速掠过。一方面觉得这人的确有几分熟悉,这熟悉极是诡异,让他心头砰砰乱跳,好像如果想不起来将会有极大的麻烦一般。到了他这个层次,这样的预感绝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对于危险的感应与提醒。二来,既然她这么说,那就必然两人曾经见过…… 自然了,按照常理是如此。 可这人,从来就不是个按照常理出牌的。她摩挲着半面面具下露出的白玉下颔,惊讶十足:“你还真在猜啊?” 噗—— 场中齐刷刷一声喷笑。 甚至顾不得自己的小命还在乔延荣的手上攥着,众人口水连喷笑的无可抑制。这人简直气死人不偿命啊,看看乔延荣那张老脸,赤橙黄绿青蓝紫飞速变换着,堪称五光十色姹紫嫣红! 解气,太解气了! “你耍老夫?!” 咬牙切齿的嗓音已经带上了杀气。她却只耸耸肩,一声嗤笑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她的意思:自己傻还怪老子不迁就你的智商? 乔延荣连连喘着气,身为乔家家主的他何时受到过这等屈辱:“你找死!” 话音还没落地,整个人已经飞身而起!腾空的时间不过眨眼,却在这眨眼间玄气暴涨,杀气冲天,那袖袍在无风自动发出猎猎声响,压迫如排山倒海般释放而出,让所有人都心下一窒呼吸困难,惊呼声脱口而出。 “乔延荣!你一代宗师对个小辈下杀手是什么意思!” 姑苏让一起身又跌坐回去,没有人比他们三个更了解那小子的境界,此时的她绝不是乔延荣对手!尤其这一掌下了十成全力,其中的杀气连他都要心惊!从来的温润如风在这一刻全数变成了心焦如焚。宫琳琅也急红了眼,就算这小子把他的酒窖一扫而空,就算每次一碰见她就准没好事,欣赏却是实实在在的。该死的乔青,没事儿惹怒这老东西干嘛! 唯有宫无绝,他想的又不一样。 和乔青打了这许多次交道,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小子的心思诡诈,这种自寻死路的事谁干都轮不到她去干。从她一出现他便察觉出了端倪,好像她每一句话都志在激怒乔延荣,她是故意的!宫无绝敢肯定。然而肯定归肯定,她的目的又是什么,乔延荣发起疯来绝不是她能抵抗的,不是自寻死路又是什么?一对剑眉拧成个疙瘩,膝上的手不自觉的握紧,再握紧。 大片大片的惊呼声中。 乔延荣势若奔雷,一掌凌空劈下! 乔青不闪不避,竟是硬抗这一掌! 宫琳琅和姑苏让尽皆绝望的闭上了眼,这样一个让他们佩服的少年天才就要陨落了么? 然而,预想中惊天动地的声音并未出现。 激荡的罡风没有,汹涌的玄气没有,只有一声压抑的闷哼,然后便是无声……难道只是受伤了?幸好,幸好。两人惊喜的睁开眼,这一看,顿时呆若木鸡风中石化。 的确有人受伤了,不过明显不是乔青。 只见那高台之上,乔青依旧仰在椅子里,和对掌之前没有任何的不同。蜀锦千重的衣摆垂落地面,青丝摇曳,姿态风流,面具下的黑瞳是那么的亮,亮的嚣张,亮的肆意,亮的人不敢逼视。 而她的对面,那使出雷霆一掌玄气深不可测的乔延荣,一张老脸几乎扭曲的看不出形状,垂在身侧的一只手微微颤抖着,如临大敌。 宫琳琅和姑苏让的眼珠子险些要掉出眼眶。 就算是没受伤,也不该是个胜利者的姿态啊? 就算真的赢了,也不该一副轻轻松松的样子啊? 两人风中凌乱,并不知晓,方才两掌一对,电光火石间只方方接触到一起的一瞬,乔延荣那蓄积了满满力道的一掌,就忽然……歇菜了。月色朦胧中乔青又是从下而上出掌,掌风被乔延荣一挡,满场观众都没看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见的只有乔延荣的退后三步,手掌颤抖。而另一边的红衣人,那悠然程度和他形成了鲜明对比。 高下立判! 韩太后霍然起身,宫玉向前两步,两人对视一眼掩不住心中的急切,乔延荣竟然输了?!和这么个年轻人对掌,他竟输了?! 宫无绝勾了勾嘴角,他眼力过人,方才有察觉到一点凛冽的白光一闪即逝。照他推断,恐怕她手中藏了类似牛毛针一样的东西,一直激怒乔延荣便是为了这一刻,趁着对掌以玄气逼入对方的掌心。 而乔延荣这会儿不再动手,必然是那针中有毒了。 他这么一解释,宫琳琅瞬间乐了,白给那小子担心了!看着此刻满场朝乔青投去的敬仰目光,再看着面色苍白的乔延荣止不住的心里舒坦。老东西,养了十年的波斯猫,没想到竟是一只非洲狮吧! 这也是乔青拿住了乔延荣的心态,论玄气,她不是对手,论医术,乔延荣更没什么好担忧,整个大燕除了那修罗鬼医之外,任谁在毒术上都要给他弯腰。这才是他毫不设防拍出这一掌的原因。可是此时此刻,那根细如牛毛的针正带着不知是什么毒的毒素在他体内疯狂乱窜,连他也压不下来!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你是……你是修罗鬼医!” 哗! 修罗鬼医! 你无法想象这四个字在场内造成的风暴。 修罗鬼医是什么人? 如果说整个大燕乔家是当之无愧的医术魁首,那么她就是唯一一个能站在乔家脑袋上的人——甚至有资格踩上两踩。至今为止,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世来历,在所有人的心目中,修罗鬼医就应该是个如乔延荣一般的古怪老叟。而如今……这年纪轻轻的风流男子就是修罗鬼医? 就是那个三年前第一次出现在翼州舞台上的修罗鬼医? 就是不论什么样的势力都无法查出她身份的修罗鬼医? 就是那凭借枯骨生肉的医术名扬整个大陆的修罗鬼医? 就是“没她不能解之毒没她不能医之人”的修罗鬼医? 就是仇敌遍地多如过江鲫却依旧活蹦乱跳的修罗鬼医? 天啊,让他们一头撞死吧,她才多大的年纪,只听这声音应该还不足弱冠吧?可是三年前呢,修罗鬼医名震天下之时,她又是多大?一众目光朝着乔青望过去,正对上她笑眯眯扫来的视线,顿时观众席上全部缩起了脖子。 听她挑着眉梢悠然道:“有仇报仇有怨抱怨,这等机会各位可莫要错过了。” 靠!一串一串的脏话飙到了嗓子眼儿,却不敢吐出一个字。谁不知道你修罗鬼医正邪不分,张狂诡秘,医人还是杀人全凭心情。尤其是一手毒术诡异的紧,哪怕在场的人商讨个三日三夜的作战计划组着团儿去,恐怕都近不得你三步之内!没看那乔延荣已经面色青乌了么?不论有仇没仇的都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盼她这会儿的心情一定要好啊,否则一个发疯,这里的人全部玩完! 所以此时,整个广场上在轰然的抽气声之后,便恢复了死一般的静默。 无声无息,针落可闻。 只有乔延荣咬牙切齿的质问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使诈!” 乔青淡淡一笑:“兵不厌诈。” 乔延荣还欲再说,乔青已经悠然起身:“乔老家主,这毒不过是个小小的见面礼,想必以你的医术解起来,也只是一时半刻的事儿。若非你的待客之道太过独特,在下也不会礼尚往来。不过你如果再咄咄逼人下去,未免……笑掉老子大牙!” 她离着乔延荣不过一步之遥,却不动作。杀他?不,乔延荣暂时中毒,自保之力还是有的。怕他?更不需要,她的毒她绝对有信心,此时的乔延荣最多能和她持平。一番话下来,乔延荣被堵的哑口无言,却也知道,奈何不了她。所以这句话在旁人的眼里,便如同:“老子放你一马你还在那唧唧歪歪,赶紧的滚回你的首席上坐着吧,别给老子丢人现眼。” “好!” 一声抚掌大赞,来自于首席上坐着的戚长老:“堂堂乔老家主就这么点气量,恐怕要让在场的诸位看笑话了!” 这一日来他越发的看这老东西不顺眼,仗着自己玄气高便倚老卖老。先不管这修罗鬼医到底是要干什么,最起码给他出了一口恶气。他也不是傻子,刚才乔延荣出手正好借着试探试探这修罗鬼医的深浅,现在探出来了,结论便是不可正面为敌。他看向高台正中的目光极是和气:“在下乃是玄云宗长老戚为平,愿与阁下交个朋友。” 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一勾:“原来是戚长老,失敬。” 这等温和的态度,简直让戚为平受宠若惊。看一眼乔延荣,他更是得意:“好说,不知鬼医兄弟来此究竟意欲为何?” 鬼医兄弟…… 一边宫无绝三人的嘴角齐刷刷抽了抽,暗叹这小子果然骗死人不偿命。如果戚长老知道他和乔延荣之间根本就是那小子挑拨的,不知道还笑不笑的出来。乔青瞥过去一眼,掠过宫无绝,将目光落在了姑苏让的身上:“不瞒长老,在下今日主要是为了一个好友,姑苏公子。” “哦?鬼医兄弟请说。” “姑苏公子和在下有些交情,一时路过盛京听闻故人在此,便来探访一二。没想到……” 乔青耸耸肩,后面的很清楚了,没想到正好撞见了他们篡位,眼见着姑苏让中毒,便现出了身形。韩太后宫玉戚长老三人齐齐吐出一口气,原来如此,还奇怪这行踪神秘的修罗鬼医怎会在此,他们刚才不是没有怀疑,生怕这人是宫琳琅那一伙的。这会儿听见了这个解释,一切合情合理,便放下了一半的心。既然是为了姑苏让,那一切好说:“原来是为了姑苏公子,若本长老承诺你带走姑苏公子,今日之事……” “在下自然不会插手。” “好!鬼医兄弟一诺千金,本长老信的过你!从此以后,玄云宗就是鬼医兄弟的朋友!姑苏公子鬼医兄弟便带走……” “不行!”乔延荣立即阻道。他可不相信这人满口胡言,今天的事太过蹊跷,怎能平白无故放走姑苏让?再说,如果她真是碰巧撞上,为何开始不说?乔延荣越想越不对,总觉得这人另有目的,且心怀不轨:“戚长老,今日事关重大,可要三思而后行!” “乔老家主的意思,是本长老行事莽撞了?” “非也,姑苏让乃是宫琳琅的好友,这样的一个人怎可轻易放走?”连皇帝都不唤了,直接喊出宫琳琅的名字,引起场内一阵阵气恨的哼声。乔延荣只看向一意孤行的戚长老:“再说,姑苏家族的报复……你可承担的起?” “乔老家主此话太过可笑!”戚长老怒拂衣袖:“那你倒是说说,若是姑苏公子出了什么事,姑苏家族的报复你又承受的起?” 事情到了这里,已是左右为难,姑苏让是走是留都是个麻烦。乔延荣心下大骂,该死的姑苏让,闲着没事来什么大燕,又不请自来什么医术大考!其实这倒是他冤枉姑苏让了,乔家并没有给姑苏请帖,姑苏本也也对这什么大考不感兴趣。一则,是为了两个好友而来,二则,便是因为乔青身边的侍卫亲自给他传话,让他一定要到。 这会儿,他虽然不知道乔青的用意,却也配合着:“鬼医兄,你有这份心思前来搭救,姑苏铭感于心。若是今日姑苏出不去这乔府大门,便请鬼医兄给家父带个话,姑苏不孝,养育之恩,只当来世再报了。” “自然。”乔青嘴上说着,悄悄对他飞了个眼儿——上道儿! “多谢鬼医兄。”姑苏让回——承蒙夸奖。 两人你来我往,乔延荣等人是看不懂的,他们还沉浸在姑苏让这一番话中。一旦让这修罗鬼医回去报信,乔家和玄云宗都将吃不了兜着走!虽说不至于定会覆灭,但是得罪一个强大的敌人,明显没有必要。而这修罗鬼医,若是她想走,谁能拦? 韩太后和宫玉也急眼了,这下好了,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戚长老皱皱眉:“姑苏公子,如果你肯立下誓言,绝不让姑苏家族找玄云宗的麻烦,本长老便放你离去。” “还有乔家!”乔延荣赶紧跟上。 翼州大陆以武为尊,武者的精神便是说一不二,承诺守信为首要。如果立下誓言反而反悔的话,则会令天下人鄙夷耻笑。尤其冥冥中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天地法则,一旦有人反悔,必将受到誓言的制裁。姑苏让条件反射的看向乔青,回忆起之前挑拨二人的举动,意会道:“对于玄云宗,姑苏家族自然不会寻麻烦。不过……” 他冷哼一声,翼州四大公子的气势即便中了毒依旧不减分毫:“乔家,不可能!” 本来乔延荣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姑苏让和宫琳琅宫无绝乃是好友,两个好友都在乔家出事,若是为了自己活命则立下这等誓言,今后还如何在天下人面前立足。可是他如此坚决的说了出来,乔延荣也不由沉下了心,一咬牙:“那就抱歉了,姑苏公子,今日你走不得!” “乔延荣!你要为了一个乔家,害了玉王爷,韩太后,和我玄云宗么!” “姑苏家族也不见得会为了一个姑苏让而对付咱们!” “说的倒是好听,你根本就是私心作祟!” “可笑,你又不是私心作祟?” 戚长老怒气冲冲,乔延荣分毫不让。两人一人一句冷嘲热讽针尖麦芒,宫无绝剑眉挑了挑,总觉得乔青还有后着,不然以这两人的身份和年岁,绝不会真的为了这么点意见不合就动手,如今这样也算是极致了。而她又是刺杀又是挑拨,定然不会只这么简单,让他们吵个两句就结束。 正这么想着,一声不耐烦的催促终于从看戏的乔青口中说出。 她袖子一挥,大步走下高台朝姑苏让而来:“两位,在下可没那么多功夫听你们辩论,姑苏公子就由在下带走了。” 她速度极快,开始还在下着台阶,待到最后一个字时已经如离弦之箭跃至首席之上。宫玉一惊,抬手就要拦,乔青猛一挥袖,一股玄气劲风划过宫无绝三人最终击向宫玉,宫玉连连倒退三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才算稳住了身形。心下骇然,这年轻人好高的修为!这时乔延荣也反应过来了,丢下正和他冷语相对的戚长老,倏然跃下高台紧跟而来,他的毒已经压制下来,修为恢复了大半。 乔延荣倏然出掌:“不行!” 乔青一避,这一掌便落在了姑苏让的肩头,他捂着肩极速后退…… 咣当—— 一声脆响,一个香囊从衣袖中掉出,并未封好的香囊口露出半截白玉簪。 乔延荣不顾这香囊正要继续阻拦,身后一声惊诧的大呼,却让他动作一顿,转头看去。 “这……这是……” 戚长老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地上的半截玉簪,脸上的惊诧毫不作假。乔延荣狐疑的扫过一眼,并未看出这香囊或者簪子有何不同,苍老的眉微皱了皱,便见戚长老向前两步,一直走到香囊之前,俯身捡起了里面的玉簪。他拿着仔仔细细辨认了一番,随即拇指沿着玉簪细微的抚摸,场内一时无言,这情形实在太过古怪。 韩太后和宫玉也怔住,戚为平身为玄云宗之人,其父戚云城又是玄云宗的股肱,这样的背景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怎会看见个白玉簪子……戚长老抚摸玉簪的拇指一顿,捏住玉簪尾端反复摩挲了两下,霍然抬头:“姑苏公子,恐怕你还走不了!” “戚长老何意?” “这只玉簪,如何会在你的身上,还请姑苏公子解释一二!” 这话用字尚且和气,语调却低低沉沉已经带上了杀气。姑苏让瞬间看向乔青,好像明白了她一直以来的用意,虽然不知道这玉簪究竟有什么名堂,不过还是照实道:“这只簪子,是乔家五小姐午膳时相赠。” 一句过后,所有的目光都落到高台上乔云双的身上。 她开始还为着姑苏让将那只簪子随手携带而羞涩着,自然了,姑苏让只是还没来得及扔,被送了这香囊后出于从小培养的良好休养,便收下了。后来也早将这些不相干的东西忘到了脑后。这会儿才会被乔青的劲气悄悄一扫掉了出来。而乔云双原本的羞涩在看到戚长老的异色后,便转变成了不安。此时面对这一双双看过来的眼睛,尤其是戚长老眼中的杀意,她心头惊惧,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说话都不利索了:“我……我……这只簪子……” “簪子是哪里来的!” “是……是天……天衣坊的掌柜相赠。” 乔青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乔云双简直是不知死活,即便到了这等时刻,也要隐瞒住自己强取豪夺的真相,保持那温婉才女的名声:“乔五小姐,据在下所知天衣坊的掌柜今年已经五十多岁。” “那……那又怎么样?” “呵,男子赠女子玉簪,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就不必在下解释了吧,但凡在场有点常识的都知晓,玉簪借指美人,更含爱慕之意。乔五小姐倒是心善,不论何人赠了定情信物都来者不拒,一概收下。啧啧啧……乔家的家教真真让在下佩服!” 说着,极是真诚的朝乔延荣拱了拱手,引起笑声一片。 “你胡说!”瞧着这些鄙夷的目光,乔云双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此时更紧要的却是戚长老的杀气,在这一番解释之后,已经汹涌到了让她呼吸困难的地步。戚长老完全没了耐心,一股玄气猛然射向乔云双,却被乔延荣一把截住,若是让他当众杀了乔家之人,那乔家以后还怎么做人:“到底这玉簪是怎么来的,还不快说!” “回……回爷爷,这玉簪是我……”乔云双咬住唇,也不敢再编了,偷偷瞧着姑苏让:“是云双……抢来的。” “哼!”戚长老怒道:“抢来的,你倒是会抢!” “这真是我抢来的。那日天衣坊的掌柜卖了我一件衣裳,没成想竟和那大燕名姬一模一样,我不忿之下便去找他的麻烦。正巧看见他将这玉簪收起来,便觉得……觉得这簪子极是适合姑苏公子。谁知那天衣坊的掌柜说,这是他家传之物,不肯卖于我,我便……我便……” “你便砸了他的铺子,硬生生抢走了这只簪子嘛!”指尖纤纤摩挲着下巴,乔青悠然接上。 “你怎么知道?”乔云双脱口而出。 随即,满场便想起一阵阵鄙夷的嗤声,什么乔家千金,什么温婉才女,没想到竟是这种人。乔延荣也有些挂不住面子,不过此时明显不是追究的时候:“戚长老,这玉簪到底有何名堂?” 看着他一脸的疑惑,戚长老更是怒从心起:“有何名堂,你会不知道么?抢来的?天衣坊?家传之宝?简直一派胡言!乔延荣,做的出来还不敢承认么?” 语罢,霍然冲了上来。 眼见他来者不善,乔延荣赶忙一挡:“戚为平,你莫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很好,这也是本长老要说的,你乔家太过狂妄!”戚长老一击不成,再来一击,这玉簪乃是玄云宗之物,旁人自然不知道,每一个玄云宗长老都有这么一只簪子,而簪尾上所刻的名字平时根本看不出来,只有细细摩挲才能发现。这只簪子,刻的正是失踪近半月的马长老的名字!马长老于半月前忽然失踪,他就觉得此事有疑,然而无论如何都寻不到他的踪迹,没想到,今日竟在乔家的手里看见了马长老的贴身之物。乔延荣定是想不到他会来盛京,为了跟玄云宗争这从龙之臣,竟然将盛京分长老杀害! 最为歹毒的则是,杀害之后还要将这簪子送给姑苏让! 怪不得他刚才不让姑苏让离开,怪不得他一阻拦这簪子这么巧就掉了出来,根本就是乔延荣想挑拨玄云宗和姑苏家族的关系,让乔家在这大燕一心独大!若不是他早已认出了昨夜刺杀之人是乔延荣,看清了他道貌岸然之下藏着的卑鄙心思,今日很有可能便会一时冲动和姑苏让对上。到时候……戚长老不敢再想,出手越来越凌厉,招招死手! 自然,这些乔延荣是不知道的。 他即便认为这簪子定然有问题,此时却不想再问,身为乔家家主数十年,何时受过这样的怨气?整整一天一退再退这人始终咄咄逼人。那么今天,就给这戚为平一个教训,他乔家也不是好惹的!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难分难舍。 乔延荣原本的修为高出戚长老甚多,此刻却中毒未愈,玄气没完全恢复,再者这一打教训居多,还不愿彻底得罪玄云宗。所以对上只有蓝玄的戚长老,一时三刻也没分出个胜负。 韩太后急眼了,这两个篡位的最大助力,莫名其妙开始了内讧,简直荒唐:“住手!” 一声令下,乔延荣和戚长老都是一顿。 就是这一分神的功夫—— 轰! 两人的后心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下一掌,这掌之狠,力道之重,出手之突然,让毫无准备的二人结结实实的受了,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朝着相反的地方飞了出去,口中喷出的鲜血漫天喷洒。 砰! 戚长老撞上了后方的柱子,整根大理石柱被撞的粉碎,轰然坍塌。 乔延荣砸落到高台上,偌大的石台被砸出了如蜘蛛网一般的裂痕。 一口血再次喷出,碎屑漫天的石台落下赤色点点,极是可怖。乔云双已经懵了,连连退后跌坐在石台一角,呜呜的哭着。剩下那些旁系子弟们挤在一起,生怕殃及池鱼。而原本台子上的四个贴面随从,自然是无紫非杏洛四项七,四人兔子一样的跳开,给乔延荣留出舞台让他喷个够本。 乔延荣摇晃着撑起身子,浓稠的鲜血一股一股从嘴角涌出,这一掌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这一变故让场内鸦雀无声,宫玉和韩太后都处于巨大的震惊中。其他人则是同时骇然的看向方才出手的两个人。 那首席之上,正有一黑一红两道身影。 黑衣男子高大挺拔,身上的毒早在先前乔青击开宫玉那一拂中便解了,英俊的眉目冷冷望着远方奄奄一息的戚长老,月色为他镀上了一层银辉,望之仿若神祗。 红衣人则颀长纤细,面上一张修罗面具反射着冰冷的寒光,一双黑眸幽深流转像是要将人吸进去,衣摆荡啊荡,发丝飘啊飘,整个人呈现着一股邪魅诡谲之感。 在所有人屏息凝目之下,她淡淡站着,那寒玉明珠一般的风姿摄人心魄,连天地间奔袭的狂风,都似被这容光所慑,静了一静。众人的心头升起一阵说不清的感觉,如果说宫无绝是神,那么她便是魔,让人惊惧却不由被吸引沉沦的魔! “啧啧啧,这落地的姿态,好一招五体投地屁股朝天平沙落雁式!在下佩服,佩服!” 刚刚才止住了喷血的乔延荣,瞬间又喷出一大口血。 无紫非杏和洛四项七对视一眼,齐齐飘去个怜悯的眼风,跟主子比无耻,这不是找虐么?他们主子卑鄙阴损一个顶俩,想死才招惹她! 很明显,有人不怕死。 “是你!”乔延荣想发出一声怒吼,声音却极其虚弱,只有死死瞪着乔青:“是你们!宫无绝,你没中毒?修罗鬼医,你根本就另有目的?” 她看一眼宫无绝,正对上他深沉的眸子,一挑眉,这男人倒是和她默契,之前也没商量过没打过眼色,他竟知道自己的目的。乔青耸耸肩:“可惜啊,乔老家主,你明白的太晚了。” “那玉簪也是你搞出来的?” 扫一眼瑟瑟缩缩的乔云双,乔青眯起眼睛笑得像只狐狸。当日那宗撞衫事件根本就是个引子,天衣坊也是她的,她早就料到乔云双这样的跋扈千金绝不会咽下那口气,定然会去大闹一番,便吩咐天衣坊的掌柜演了那一场戏。即便当日乔云双不抢,那个簪子也会以其他的方式送到她的手上。而那只簪子……盛京南郊和宫无绝比武的那夜,趁所有人走了之后留下来的人,便是那失踪的马长老。 只看她神色,戚长老便明白了三分:“马长老的失踪跟你有关?他……他怎么了?” “死了。” “你杀了他!修罗鬼医和我玄云宗近日无怨往日无仇,你为何这么做!” “无仇?好一个无仇!”乔青仰首大笑,笑声轰轰震荡在广场上空,久久不散:“戚长老,十年前你玄云宗干了什么,忘了么?是谁闯入乔家干下丧尽天良之事!想必乔老家主也忘了吧,乔伯渊夫妇死于非命,明明在自己最为信任的家族,却被你这亲生父亲一手出卖!自然,韩太后应该也不记得的,玄云宗能进入盛京多亏你暗地里一手促成!好一个三方鼎立,好一个守望相助!堂堂大燕国的三方巨擘,联起手来逼死了那对可怜的夫妻,甚至最后连无辜稚儿也不放过!” 她那么笑着,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却无端从身上散发出淡淡悲哀,也许是为那可怜的两夫妻,也许是为这肮脏的乔家。宫无绝眉峰拧起,有些不适应一个这样的乔青,这小子在他的眼里就应该是邪气的,无赖的,狂妄的,嚣张的,阴狠的,张牙舞爪的,而不是这个让人心里一沉的感觉。宫无绝不自知的拍了拍她肩头,拍上的一瞬那手被烫了一样又收回来。 乔青转头——干嘛? 宫无绝扭头,不搭理。 乔青瞪了瞪眼,靠,老子酝酿了半天的感情让你这一拍全他妈散了,你丫的还跟老子装深沉! 狠狠瞪这男人一眼,继续酝酿感情。然而身上那悲哀的气息也跟着消散了。宫无绝回过来头,淡淡勾了勾嘴角,看她负手而立,修罗鬼面中露出一双黑瞳,其内金光犀利一闪,如世间最利的宝剑:“这就是你们的近日无怨往日无仇?” 韩太后霍然起身。 戚长老满脸震惊。 乔延荣目光涣散:“你……你到底是谁?” 满堂之人窃窃私语,在座的皆是手眼通天,当年的事也或多或少听闻过那么一二,此时由着乔青说出来,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乔家惊才绝艳的四公子竟是被自己的亲生父出卖,韩太后协助,玄云宗绞杀! 那么,她是怎么知道的? 那么,她到底是谁? 心中有一个猜测不由自主的升了起来,却没有一个人敢往那上面想,那个猜测也未免太胆大,怎么可能!他们盯着这修罗鬼医,却是又越看越觉得和心中那人甚是相似。可是……可是她是个废物!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好奇,思索,打量,古怪,诧异,震惊…… 各种各样的视线汇聚在乔青的身上,鬼面下的红唇缓缓勾起。清冷的银辉打在面具之上,让人的心里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她素手一抬,在无数目光的盯视下,缓缓捏住了鬼面的一角。 将这具隐藏了十年的面具和秘密,一同揭开…… 潇湘上个月改版了大家应该都知道,可以看的出有没有订阅,看的是正版还是盗版。我万更一次大概要9——12个小时,这还不算写完之后的修改。 感谢所有支持正版的读者,我的劳动因为有了你们,而有了价值。 再一次感谢。 然后,剩下这段话是说给看盗版的读者的:你可以无视我的劳动成果,但是请不要再在潇湘留言要求这个要求那个一肚子抱怨一肚子委屈。你不喜欢这个你不喜欢那个,你就直接不要看了,把别人的劳动踩在脚底下还要来找不痛快,好意思么? 第五十三章 药人 章节名:第五十三章药人 随着那面具一点点揭开,随着面具下的眉眼一点点显露出来,整个广场完全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再也没有了一丁点儿声音。 喧嚣与静谧,不过刹那。 茫茫天地间,仿佛只余下了首席之上的那抹红衣身影。 朗月临空,风叶静止,烛火在灯罩中点点跳动。那张绝美面容是他们看了一上午的熟悉,然而那感觉……红衣似流火,青丝若夜泉,她当庭而立,淡淡一笑,月下黑瞳似是生了蛊惑,让人不由自主沉溺在一揭一笑的风姿之中,颤栗,沉沦。 勾魂夺魄的妖异! 诡谲惊心的潋滟! 蛊惑万灵的邪魅! 粗重的呼吸混合成一股嗡嗡狂卷的风暴,整个广场都在这面具揭开的一刹那宛若雷击。竟然真的是她?真的是她?!震惊,死寂,匪夷所思,巨大的震撼让人无所适从,那个从来被人坚定不疑唾弃万分的玄气废物,如何摇身一变成为了人人闻风丧胆的修罗鬼医? 众人不自觉的摇着头,嘴里讷讷呢喃着:“怎么……怎么可能呢……” 让他们相信眼前这一事实,还不如相信咸鱼会翻身! 翼州大陆之人一出生便要经过试炼石的测试,这测试会清清楚楚的显示出那人的玄气天赋。寻常百姓之家,大多天赋极低,可再低,也不会是零——而乔九,便是零! 这就是她十六年来臭名远扬的原因。 试炼石到底出自于哪里没有人知道,传闻无数种,最为靠谱的便是它衍生自天地法则,自古流传足千万年,绝无可能弄虚作假。 作假? 可以。 ——除非你上愚弄得天,下欺瞒得地! 所以整整一晚,即便两人给人的感觉异常之相似,却万万没有人会把这玄气精深之人往那废物的身上想。可是此时此刻,展现在眼前的又是什么?一个活生生的异数!众人简直要怀疑自己看错了,一个人看错了,这满场的震惊都看错了么?由不得他们不信!她今年有多大,十六岁?很好,十六岁,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数字。从玄气天赋为零的废物,瞬息之间蹦到了可称天才的恐怖境界上,便是在场那四大公子之一的姑苏让,也要弯下高贵的腰。 姑苏让摇摇头,含笑望着那吓死人不偿命的小子,在她面前他何止是要弯腰,早八百年就让这小子给整趴下了。 宫琳琅乐颠颠儿的摸着下巴,为所有被吓到的人默哀一秒钟,来吧,独吓吓不如众吓吓,朕很欣慰有你们作伴。 宫无绝目光一顿,扫过她绝美妖异的面庞,无视了心底跳漏的那一小节拍子,兴味盎然的观赏起乔家人的反应。 那些乔家的嫡系旁系子弟简直悔的肠子都青了!这个变态,你早说你是修罗鬼医,咱们上午谁还敢难为你一星半点?那不是上赶着找死么!每个人都在暗暗回忆着当年骂过她多少句废物,不知道现在去她跟前儿跪下,能不能留下一条小命呢…… 而他们的叔伯以乔伯岚为首尽都脑中一嗡险些晕了过去,谁能想的到,那一直被放养在乔府那破落院子里的废物,竟会是一个绝顶天才?瞎了他们的眼! 场内的人心思各异,惊诧哗然有之,喃喃自语有之,幸灾乐祸有之,愤恨欲绝有之,悲催悔悟有之。 还有四个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高台上,脚下仿佛生了根。他们双拳紧握,露出铁面的眼眶渐渐湿润了,毫不掩饰的激动与狂热紧盯着那道红色的身影。这才是他们惊才绝艳的主子,这才是他们本应俯视众生受万人膜拜的公子! 噗—— 一声细微的声音,在如风暴席卷的广场内却是那么的清晰,让人倏然回过了神。 场中一瞬间静了下来,乔延荣的脸色在这剧烈冲击下煞白煞白,原本在地上调戏着刚刚平稳下来的伤势再次加重,玄气在体内乱窜,他大口大口的吐着血:“好啊,好啊,老夫有眼无珠……噗……”又是一口浓血。 乔青抱着手臂,俯视着他狼狈的样子,乔家的老家主从来一手遮天可曾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她眼里的讥嘲映入他目,如同最大的讽刺让乔延荣羞愤难当:“老夫当年就不该放了你!” 乔青仰首大笑:“是,你可有想到有今日这一天?如蝼蚁趴伏在地任人宰割?” “老夫悔啊,只悔我没能杀了你!我早该……早该杀了你!” 乔青收起了大笑,垂着眼帘轻轻嗤笑了一声,这一声真的是极轻极轻,在风中悄悄飘散。宫无绝却倏然凝起了眸,为这笑中的森凉心惊,他仔细观察着乔青,见她依旧如常看不出有任何不同,随即便听乔延荣喷着血咬牙切齿:“老夫一世英名,竟留下了你这等滔天大患!怪只怪我一时慈悲……” “放你妈的屁!” 原本正津津有味看着的人,齐刷刷为这暴走的粗口给怔住,随即脸上五彩缤纷煞是好看,果然是修罗鬼医,从来行事由心不在乎旁人的眼光。 “一时慈悲……啧啧啧,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做出这等道貌岸然的姿态,真他妈让老子恶心!”她一步一步走向乔延荣,漆黑的瞳眸中一点金芒幽幽,犀利诡谲。每走一步,那金芒就盛上一分,如同暗夜中的鬼火让人不寒而栗:“很好,一时慈悲!你亲口命令乔家所有人不得出房门半步,你口口声声最为看重的儿子在外被玄云宗围攻剿杀之际,你在房内是什么感觉?你有听见他死前的惨叫么?你有听见他悲哀的呼号么?你一时慈悲!当年乔伯封欲铲除我父陷害二伯和我娘通奸,堂堂乔家家主岂会不知?你为了赶走我娘硬是让二伯背负上这让人一生唾骂的通奸罪责,毫不留情以玄气毁了他一条腿!你一时慈悲,二伯为我一命跪在冰天雪地里整整三天三夜,本还有救的腿如今再无可医!他的一生再也没有抬头的希望,被人嘲笑被人谩骂,他背着跛子的名号整整十年!你连自己的亲生子都能一杀一毁——好一个一时慈悲!” 乔青冷笑铮铮,一番话电闪雷鸣一字不顿,高台上的乔延荣看她一步步走来只觉如惊雷阵阵汹涌逼面!她走到了高台之前,那双黑眸已经被金芒所布,诡异又骇然,似是从地狱走出的魔鬼! 台上的乔家子弟齐刷刷跳开,一个挤着一个只想离着这魔鬼远上一分,再远一分。 这样的乔青,谁人不惧? 哪怕是乔延荣这一生辉煌手掌乾坤的乔家家主,也不由从心底升起一阵怵意。死死调动周身的玄气,奈何一掌受得太突然刚才又被她刺激到伤势加重,只能趴在地上睁着血红的眼睛盯着她。 见她一步一步走上前来,掌心一团玄气缓缓聚集,眼中杀机澎湃。 没有人想的到,她竟真的想要杀了乔延荣!即便乔延荣于她有血海深仇,可另一方面说他也是她的亲爷爷,今天她一旦这一手下去,从此以后会在全大陆的人心里留下一个什么样的印象:欺师灭祖,数典忘宗!可是瞧她丝毫犹豫都没有,明显根本全然不在乎那些,仿佛这些在所有人心里大于天的名声,在她眼里不过是狗屁。 那一掌缓缓扬起,在乔延荣骇然的目光中,即将落下之时…… 一道急切的嗓音由外传来:“小九,不要!” 乔青动作一顿,眼中金芒瞬间消散。一转头,便看到一瘸一拐冲过来的乔伯庸,脸上的焦急毫不掩饰。他跛着一条腿,走起来每一下都笨重的很,双目紧紧盯着她其内一片执着。 乔青看懂了。 这一声不要,也许有因为乔延荣的成分,毕竟二伯从来温善良厚。然而更多的,还是为了她!他不愿她在天下间被人唾弃,不愿她从此抬不起头来做人,不愿她背负着本不应该属于她的拙劣名声。 乔青微微扬了扬唇,这是自进入广场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方才那阵阵的森冷在这执着的一心为她的目光之下渐渐融化,成为一道冬日暖阳射入心田。乔伯庸终于走上前来,看着地面上狼狈不堪倒在血泊中的乔延荣,深深的无力叹息。乔延荣缓缓抬起头,乔伯庸却不再看他,一句话又让他喷血一升:“饶他一命吧,莫要脏了你的手。” “好大的口气!” 一声含怒大喝来自于首席上的宫玉。 他终于从乔青就是修罗鬼医的冲击中回过了神来,此时恶狠狠地瞪着乔青,除了那畸形的欲望之外还有恨不得食其肉饮起血的怨气:“乔青!你竟敢骗朕!” 这话说的咬牙切齿,其内的怨气让人不由得暗自猜测,这可怕的乔家小九和玉王爷之间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 乔青可笑的摇摇头,一脚踢出,乔延荣顿时飞了出去,和可怜的倒在柱子底下的戚长老作伴去了。后方再次被放下一把椅子,难为非杏四人刚才跳开还没忘了把椅子也给解救出来。她悠悠然坐了下去,抱起双臂:“爷骗你什么了?” 宫玉攥着拳,双目血红,一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屈辱感啃噬着他的心。然而在这一问之下,反倒先懵了。她骗了什么呢?她可曾在大庭广众之下高声呐喊“我是废物”?没有。她可曾告诉过任何人“我不是修罗鬼医”?没有。她被掳走之后和他的谈话中可曾说过一句“我是站在你这边帮你篡位的,乔延荣根本就是叛臣”?也没有。从头到尾,她的所有话都模棱两可,她引导着他往她希望的那个方向走,而他在这误导之下便越陷越深…… 该死的乔青! 宫玉的怒气腾腾:“你根本是在耍朕!” 乔青眉梢一挑,更奇怪了:“你一个注定失败的阶下囚,直到现在还傻不拉几的以‘朕’自居,蠢成这样有什么地方值得老子去耍?”说完回头看向非杏四人:“老子看起来很闲么?” 这一副真心实意的好奇神色,让四人死死憋着笑。 宫玉一把捏紧了身前的桌角。 韩太后拍案大怒:“好一张利嘴!好一个狂妄的修罗鬼医!” “老刁妇,老子还没收拾你你倒是先跳出来了。”乔青倚着靠背,无紫非杏站在后方乖巧的给她捏着肩,她舒服的眯起了眼睛,懒洋洋道:“不用急,你们一个也跑不了,当年欠了乔伯渊夫妻俩的,今天总会一个一个的……还回来!” 韩太后气怒交加,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当众顶撞皇上简直大逆不道!来人!把这畜生给哀家压下去,择日凌迟处死!” 乔青笑眯眯:“不如株连九族吧?” 高台上的乔家人齐刷刷一抖。 看着她这有恃无恐的模样,韩太后捂着胸口连连喘气,简直是可笑!无知又可笑!今日这一切已经十拿九稳,皇宫被他们完全的控制住,城郊军营已经团团包围,整个乔府也在她的掌握之中。更不用说,还有在座诸多官员的家属捏在手里——玉儿登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这修罗鬼医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她就不相信皇家暗卫和数不尽的侍卫齐齐围攻下她还笑的出来:“还不来人!拿下这个罪大恶极的小子!” 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韩太后冷冷一笑,场中众人不由为乔青捏了把汗,不愧是邪佞狂妄的修罗鬼医啊,这等情况之下还敢如此嚣张,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么…… 简直不知死字怎么写。 不过,众人又狐疑的皱了皱眉,只看她依然舒服的窝在椅子里,不但没有丝毫的担忧,反而兴致勃勃望着广场大门。不只是她,就连首席之上的玄王爷亦是如此,一双鹰一般锐利的眸扫过门口,含着几分看好戏的悠然。 紧跟着,脚步声趋近,一个人影霍然冲了进来。 广场大门口,那人身着侍卫服,一手趴着门边连连喘气:“王爷,太后娘娘,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放肆!”韩太后怒叱一声:“皇上面前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那人却连请罪都来不及,趔趔趄趄的跑进来,直到近了才看清楚,他竟是一头一脸的鲜血。一路跑来那血滴了满地,淅淅沥沥一个一个的血脚印子,让人心头一跳。自然,这一跳的是韩太后和宫玉:“发生了什么事!” “王爷,太后娘娘,皇宫失守啦!” “混账!横冲乱撞,胡言乱语,扰乱军心……” 恼羞成怒的罪责还没罗列完,那侍卫终于冲上了前来,一头磕在地上,嗓音嘶哑嚎啕哭着:“太后娘娘,是真的,真的!刘将军已经死了!黄将军也快挺不住了,将军命小人给太后娘娘报信!皇宫已经失守了,城门也……” 韩太后还想说不可能,宫玉已经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这个侍卫他有点印象,的确是黄将军身边的亲信:“怎么会这样。承乾殿不是已经控制住了,四个城门有三个在朕的手里,不是说城郊大营被包围里面还毫无所觉,怎么会……” “奴才不知!本来皇宫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了一队大军,数量众多,我等措手不及完全被打乱了阵脚!那带军之人是兰老将军,兰老将军威望太重,几句话咱们这边的人已经投降了一半。后来刘将军被兰老将军斩杀,咱们更是方寸大乱,而宫门外也是如此,那城郊大营根本早有准备,故意等咱们松懈下来一击突袭,王爷啊,黄将军也快要撑……” 话未说完,剑影一闪! 那侍卫的头瞬间飞了出去,身体还留在原地缓缓的倒下。“砰”的一声,那头颅砸落在远远的地面上,眼睛大睁着死不瞑目。场内一阵惊呼声中,宫玉手中的剑血珠滚滚落下…… 他缓缓转头猛然瞪向宫琳琅:“是你!” 宫琳琅笑眯眯的站起来,在乔青要带走姑苏让的时候,那一扫,已经给三人全都解了毒:“从头到尾我完全啥也没干。有的时候,有个好兄弟真是省时省力省心啊……” 宫无绝和乔青双双翻个大白眼。 宫玉怒道:“是你们!” 两人离着老远,乔青在高台上窝着,宫无绝在首席前站着,却不约而同的连个眼角都没分给他。宫无绝缓缓走到他的位子上,大刀阔斧的坐了下去,宫琳琅立马狗腿的给他倒了杯茶:“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嗯,老子现在是拥有了神一样的队友,和猪一样的对手。” 宫无绝勾了勾嘴角,也不推辞,啜了一口放下茶盏闭目养神。 另一边,乔青则伸了伸手臂:“刚才跟那老东西对掌,胳膊有点儿疼。” 洛四嘴角一抽,项七立马小媳妇一样的跑过来,给她在胳膊上捏着:“公子辛苦了。” 两人这副狂妄的样子,让宫玉满身的怒火没处撒,打吧?他打不过。骂吧,谁能骂得过乔青那张恶毒的嘴。就在这打也不是骂也不敌的情境之下,宫玉咬碎了一口钢牙,差点没把自己给憋死。 非杏四人暗笑,谁跟她家公子作对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会儿宫玉肯定还一头雾水呢,明明已经胜券在握的皇宫,怎么可能突然变到了对方的手里?早在韩太后会奸夫的那晚,戚长老离开后她又偷偷摸摸的扮成宫女出来,公子和玄王爷便跟着她寻到了一条地道。那条地道之深之长恐怕已经准备了不下两年,直通城郊一座兵器作坊。而公子和玄王爷却没对那兵器作坊做手脚,反而想到了利用那地道让京郊大营中的人无声无息潜入皇宫。而兰老将军在医术大考上一直都低调的很,便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带着大军直入皇宫,给宫玉的人一个措手不及! 至于那所谓的“城郊大营毫无所觉”,一来是里面已经分出了一部分兵力,二来便是给宫玉下的套了。 自然,这些宫玉都是不知道的。 直到现在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更加想不到根本就是他亲生母亲露出了马脚。宫玉喘着粗气那桌角已经快要被捏碎:“你们不过是夺回了皇宫,那又如何?这乔家完全被朕所掌控,乔文武已经带着乔家的一干侍卫将这里全全包围,你们根本就走不出这里!” 这话刚落,他便看见乔青的嘴角斜斜一勾。 心里一阵心惊肉跳的感觉还没完全升起,外面便再次响起了脚步声,只是这次不是一人,而是数个人的凌乱脚步。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他口中的乔文武。宫玉大急:“文武,你怎么来了,还不快出去看着!” 话音刚落,他后方又出现了两人,两人一推他,乔文武顿时趔趄了一下。直到近了才看清楚,后方是宫无绝身边的陆峰陆言,而乔文武的手臂根本便被两人给钳制了住。 宫玉心下一沉:“怎……怎么回事。” 陆峰陆言已经回答了他。 两人上前两步,在宫无绝身前一跪:“主子,乔府侍卫已经全部拿下!” 全场寂静。 宫玉的脸惨白惨白,韩太后也再说不出话,手一抖,长长的指套嘎嘣一下折断:“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一把执起个酒杯猛然丢向乔文武:“该死的东西,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酒杯砸到额头,落下一道深深的血痕,乔文武只不动受着,整个人云里雾里。第二考结束后,他浑浑噩噩的出了乔家,原本应该去外面带着所有准备好的人守住乔府,然而那一刻,想起乔青的话,想起爷爷这些年的所为,想起还躺在病榻上的胞妹,他竟……他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他竟没去! 因为他的犹豫,让守卫乔府之责方寸大乱,给了陆峰陆言一举拿下乔府的时机。 乔文武受了这一下,转头看向了高台上椅子里的乔青,目光复杂。如果不是她……双手缓缓捏紧,他不知道这是对是错,但是并不后悔,唯余心中一股说不出的悲哀。 乔青明显感觉到左肩头捏着的手一顿,复又继续接上。 她懒洋洋掀了掀眼皮:“玉王爷,你是不是还想说,手中有人质呢?” 宫玉还真的想这么说,此时的他已经郁闷的想死了,这是他唯一的一个后盾。整个盛京所有的贵族都在这里,如果宫琳琅为了皇位而不管这些人的家属死活,以后难免在他们心里留下芥蒂。可是看见乔青缓缓勾起的红唇,宫玉忍不住猛然打个冷战,心里瞬间升起一股惊恐的情绪。难道…… 乔青笑的是如此明媚,然而等了半天,没等到意料之中的人出现。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瞪向宫无绝:“人呢?” 宫无绝看向陆峰陆言:“人呢?” 陆峰陆言看门口:“人呢!” 在场的人全跟着这目光往门口瞧,心里的激动不是假的。尤其是兵部侍郎刘大人,抻着受了伤的脖子一个劲儿往外瞧。然而那里始终是一片空空如也。乔青怒了,这掉链子的小子!红衣翻飞猛然跃出…… 只见广场外那扇大门后,乔青拽着个什么刚要进来,又被人拽了回去,她手臂一扬,一道蓝衣人影便嗷嗷叫着被凌空丢了进来,正正落到了宫玉的眼前。那人摔得七荤八素金星漫天,一爬起来就想往外跑,乔青倚着门口的门框大喝一声:“再敢动一下老子把全场的人都给杀了!” 在场的人齐齐一抖。 这修罗鬼医简直莫名其妙,用咱们的命去威胁另一个人,那人又不是他们亲爹亲妈,哪里会管他们的死活。众人泪流满面,这就是传说中的——躺着也中枪吧…… 谁知,那人竟瞬间立正站好,咬着唇弱弱抬头:“上天有好生之德……” 众人齐齐绝倒。 这简直就是个奇葩! 乔青一抚额:“给老子原地站好了!” 蓝衣人自然就是兰萧,他白着脸弱弱的抖,还在小声念着:“上上上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站好了你莫要再再再杀人。” 就算是在篡位现场,众人也不由得乐了。瞧瞧修罗鬼医一声吼,这蓝衣少年抖一抖的模样,这世上若论奇葩怎么可能有人胜过她?一众人朝乔青投去个抱歉的眼神,像是在说,放心吧,你的奇葩指数绝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能在乔家潜伏十年不被乔延荣给知晓更让全天下的人都跟傻子一样被忽悠了到现在,世上绝无仅有!这么想着,又不由看向廊柱之下的乔延荣,此时他苍白着脸刚刚能爬起来,嘴角的鲜血还在不要钱似的吐个没完。众人怜悯叹息,招惹上那么一个变态,算他倒霉。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年轻人年纪不大,可恐怖程度根本难以衡量。只看看那宫玉现在的模样吧,面如死灰,绝望欲死。自己一手准备自以为万无一失的篡位计划,竟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被这少年和玄王爷联手搞残。 甚至连残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残的! 残的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还有比这更悲哀的么? 宫玉闭上眼睛,双手不住的颤抖着:“你们赢了。” “不!” 韩太后一声大吼,让他霍然抬头,像是本已经绝望之际抓住的最后的稻草,求生和求胜的意念带着几分神经质的疯狂:“母后?母后,还有什么办法?朕不想死啊!” 韩太后的手也在抖,在满场嘲讽鄙夷的目光中,在乔青打起的哈欠中,在宫无绝又喝下了一口的茶水中,她从案下缓缓抬出了一把古琴。 戚长老迷蒙的眼睛瞬间厉起:“你疯了!” 韩太后不看他,只郑重的盯着这把琴,她自然知道戚为平的意思,事已至此那把椅子已经完全无望。而她和玉儿死,总好过玄云宗的人也来陪葬。只要不动这东西,宫琳琅说不得会为了玄云宗的实力而不追究他们的罪责。不过他想的是美,她却绝不会如他的愿!玄云宗希望能摘出去,也要看她同不同意!她转向宫琳琅:“只要你肯放我们母子离去,并发誓今日之事再不追究,哀家今天就放在座的人一条生路!没了他们,大燕也不过是空壳一个。你总不至于愿意当个光杆司令吧?” 宫琳琅笑了:“朕还就愿意当这个光杆司令了。” 韩太后扶着琴案:“你……你莫要逼我!大不了一拍两散鱼死网破!这大燕哀家和玉儿得不到,你宫琳琅也别想得到!” 宫琳琅摇摇头,嘲讽的看着她,老子有神一样的队友,还怕你个老刁妇?身居圣位多年的气势压的韩太后喘不过气:“我宫琳琅坐不坐得稳这位子,可不是你说的算的!” “好!” 韩太后一压琴案,猛然站了起来,精致的脸上是破釜沉舟的阴狠。 戚长老简直要疯了:“韩玉莲,你个刁妇,你要让玄云宗跟你同归于尽么?你别忘了你也是玄云宗的人,你这是欺师灭祖!” 韩太后冷冷一笑,已经带上了几分病态的疯狂,和一边痴痴望着她的宫玉神色无二:“跟哀家日夜缠绵的时候,你怎么不唤哀家刁妇?” 噗—— 乔青正接过来非杏送上的一杯茶,一口茶全喷在了项七的铁面具上。 悲催的项七丢下手里的胳膊,瞬间扑到洛四肩头寻安慰去了,洛四手一抬,一巴掌把他拍开,拍的是直接痛快干脆利落毫无兄弟爱。乔青安慰性的拍拍他肩头,笑的前俯后仰:“这会儿散场老子还赶得上吃宵夜。这老刁妇到底弹是不弹,再不弹老子可要弹了。” 无紫立即乖巧的送上一副琴。 乔青随手拨弄着:“弹不弹啊?要不咱俩合奏一个?” 韩太后冷着一张娇媚的脸,双手颤抖着覆上琴弦:“你们以为哀家不敢么!既然你们要逼死哀家,哀家就和你们拼了!” 在场的人皆都莫名其妙,这韩太后不会是傻了吧,口口声声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结果竟是要弹起曲子来?更傻的是那戚长老,把这当成了多么了不得的事,瞧瞧他急的,几次三番想爬起来最终都失败。眼见着韩太后猛然闭上眼,长长的指套一拨琴弦,再看那乔青也跟着拨了一下,众人险些滑下椅子底去。 那韩太后疯了,修罗鬼医你也疯么? 明明是刀锋相对剑拔弩张的篡位现场,能不表现的这么一团和气么? 铮—— 一声琴音流泻而出,不,应该说是两声琴音。 两声完全不同的调子,却那么巧的合在了一起。韩太后瞬间睁开眼,狐疑的看着这古里古怪的修罗鬼医,她弹琴是为了召唤那玄云宗的死士,这修罗鬼医跟着凑什么热闹!这会儿你凑热闹,一会儿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方方一想完,场内便风云涌动,一阵说不清的压迫感骤然降临。 紧跟着,衣袂摩擦的声响悄悄传来,在这暗夜里显得极是诡异。夜风一起,树荫沙沙作响,只一眨眼的功夫,数十条黑影倏然降临,不动不言站在了场内的一块儿空地上。 韩太后心头大喜,众人却是满面诧异,这是…… 有见识多的高呼一声:“这是药人!” 宫玉霍然起身,药人!他紧紧盯着那几十条黑影,那些人抬着头却没有表情,一张脸如同僵尸一般发着青乌的颜色,眼珠内空洞无神一片空白。然而这一群人汇聚在一起,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压迫,让人不由得心惊肉跳! 宫玉掩饰不住的激动:“母后?” 韩太后得意一昂头:“宫琳琅,如何,到现在你还是执迷不悟么?玄云宗研制出的药人,可不是好相与的!这些人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只能通过哀家的琴音操纵,他们不会中毒,也没有痛觉,只要身体还留下任何一部分,都能无所畏惧的执行哀家的命令!如何,你或者尚能自保,可是他们呢?你不管朝中的大臣了么?” 宫琳琅在看见他们的一瞬,面上的神色便极是凝重。 没有痛觉,便能一刻不停的砍杀,哪怕是断了胳膊掉了腿,也不能让他们眨一眨眼顿上一下。不会中毒,则就算乔青出手也奈何不了他们。而端看这群药人的等级,竟然都在蓝玄左右,这是多么的恐怖!一个乔青也不过在蓝玄的巅峰,一个宫无绝只比他们高出一级,这是个什么概念?哪怕那戚长老都未必能敌得过其中一人! 玄云宗研制出这么一批药人,是要做什么? 在场的人尽皆察觉到了严重性,呼吸纷纷急促了起来,面对着这些堪称行尸走肉的东西,没有人能不惊惧。 就在这时,场中又是一声琴音。 在场众人齐刷刷一抖,大难临头般闭上了眼睛,面上尽是等死的绝望。然而时间缓缓的过去,这琴音之后再无其他,唯有一声衣袂摩擦声,紧跟着,便是静,极度的安静。 众人悄悄睁开眼,这一看,顿时目瞪口呆惊掉了下巴。 只见那群药人整整齐齐蹲在了地上,高矮一样,蹲姿平整,和方才站立着的时候一般,不动不言。众人揉揉眼睛,莫名其妙的看向韩太后。韩太后更是莫名其妙,紧紧盯着自己的手,再看看场中蹲着的药人,她没弹!宫玉急眼了:“母……母后,怎么回事?” 韩太后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铮—— 又是一下。 数十个修为高深的药人齐刷刷起立,再来,蹲下,再来,起立……一个琴音一个动作,那听话程度就跟一群哈巴狗似的。满场的人都把嘴巴张大成一个O形,宫琳琅哈哈大笑着摔了个大马趴,姑苏让一张温润俊脸囧成了包子,宫无绝嘴角连连抽动哭笑不得。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也只有那小子干的出来! 就这么反反复复来来回回,众人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终于循着琴音望过去。 见到的,便是高台正中拨弄着琴弦的红衣少年! 她松开手,摸着下巴满意点点头:“原来真的这么听话啊。” 砰! 众人齐齐绝倒。 搞了半天你是在试验他们听不听话啊?这什么招人恨的德行。不过,这乔青是如何懂得控制药人?方才韩太后还自信满满,口口声声只有她才懂得操控,这会儿这修罗鬼医就直接以实际行动扇了她一大耳刮子。 不得不说,看着韩太后那茫然又慌乱的样子,再看看宫玉那生不如死的表情…… 真是爽啊! 宫琳琅简直要笑抽了,刚一爬起来听见这句,又摔到了桌子底下,捶着桌子腿儿眼泪直流。要是玄云宗宗主知道自己费时费力不知多少年多少的银子多少的精力才研制出来的药人,被这小子当狗一样折腾,非得把鼻子气歪了不可,说不得那玄云宗的祖先都得从坟墓里气的爬出来。 玄云宗的祖先会不会爬起来,宫琳琅不知道,戚长老是真的爬起来了。 他脸色涨红着像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疯了一样跌跌撞撞冲到韩太后的身边,韩太后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一巴掌甩在了脸上:“没用的贱人!” 啪! 这一声脆响,韩太后完全被打懵了。 脸上一片清晰的红痕,韩太后怔怔站着,她直到现在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戚长老坐在琴案前,连连喘着大气,脸上已经泛起了紫色。玄云宗的秘制药人如果被控制在了别人的手上,那简直不堪设想。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宗主对这些药人的重视,这么大的事情落在了他的头上,哪怕他今天能留下一条命回去玄云宗,也吃不了兜着走! 该死的韩太后,竟然连一方曲谱都保护不好! 该死的修罗鬼医,该死的乔家小九! 戚长老想到这里,不敢怠慢,迅速拨弄起了琴弦。流畅的琴音从他指下泻出,只从第一个音众人便明白,这才是真正控制药人的琴曲!那些药人在这音响起之后,齐齐站了起来,身上的气息轰然暴涨,涨到了一个让人汗毛倒竖满面骇然的程度。 “我的天!” “好可怕的药人,数十个蓝玄巅峰!” 不错,数十个蓝玄巅峰,相当于数十个乔青,数十个不怕痛不怕死不怕毒的乔青! 然后,这些人在琴曲的控制之下,朝着乔青轰然而去…… may娘,生日快乐~ 25岁的姑娘里,除了我之外,你最青春了~(^o^)/ 第五十四章 变态 章节名:第五十四章变态 场内响起阵阵不自已的呼声。 经过这整整一日,在座诸人对这乔家小九已经说不清是个什么感觉。震惊?有的,如此年纪如此天赋如此心机,堪称当世奇才!惧怕?也有,先不说修罗鬼医本身的名号,就看她这行事的风格,谁若是惹上她绝对吃不了兜着走!期待?必须的,这乔家大考便是她的一块踏板,今日之后,这少年究竟能成长到一个怎样的高度? 这个没人知晓。 敢肯定的,便是此人绝非池中物! 而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她能在这数十个蓝玄巅峰不死不休的强攻下活下来! 众人屏息凝目,几乎要飞出嗓子眼儿的心在耳畔一下一下的剧烈跳动着,紧紧盯着高台上那红衣少年一眨都不敢眨。数十个药人无声无息的朝她汹涌而去,他们不会嘶吼,他们没有表情,他们甚至连杀气都无,这副安静到了极致又恐怖到了极致的场景让人背脊发凉。 这一切说时迟,那时快。 眨眼的功夫药人们已经跃上高台,手下飞速聚集起一股湛蓝的玄气,而乔青还坐在琴案之前,垂顺的发丝遮挡了她的表情,一动不动。她甚至连琴都不弹上一下。 众人惋惜之极又担忧之极,难道这乔青是放弃了? 电光石火间,眼见着玄气将出,始终不动的乔青终于抬起了头,红艳艳的嘴角斜斜一勾。这表情一出现,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咯噔一下,心里一颤。随即,乔青霍然而起,暗红的衣摆似大片曼陀罗怒放在半空。 弹琴的戚长老动作一顿,顾不得细究调子一转,药人手中的玄气便朝着乔青落脚的方向而去! “啊!” “跑啊!快跑啊,我不想死!” “王八蛋,这个王八蛋,她是要杀了我们!” 随着一片惊恐的尖叫,整个高台变的极是混乱,观众席上的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轰——”一声巨大的玄气炸响,如一道惊雷轰然爆开在高台的一角。烟雾弥漫,碎石漫天,那道玄气的余波依然在场内轰鸣着。半空中升起大片灰色的蘑菇云,少许模糊的血肉从其中飞出,遮盖了那高台上的一切情形。 静谧,满场静谧。 众人捂着胸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太可怕了,这一击实在是太可怕了! 宫琳琅和姑苏让霍然起身:“她……” 韩太后捂着红肿的半边脸兴奋的难以自抑。戚长老松开琴弦靠在椅子上满意的大口喘气。宫玉怔怔望着一会儿喜一会儿忧一张神经质的脸飞速变换着神色,终于变成了无与伦比的激动:“死了,死了!哈哈哈哈,她死了……” 死了? 这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那在今夜创造了无数个神话的少年,真的就这么……死了么? 宫无绝皱紧了剑眉,眉峰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望着高台上那一片烟雾,忽然嘴角一勾,又缓缓的松开,笑骂了句:“祸害遗千年。” “呦,还是你了解老子!” 一声招人恨的轻笑,在宫无绝的笑骂后倏然接上。 众人霍然抬头,没死!她没死!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广场南面的墙头上,乔青环胸而立,衣摆和发丝在夜风中微微浮动,绝美妖异的脸上嘴角斜斜的勾着,一身邪肆猖狂的气质。 何止是没死,连伤都没受上一星半点! 那刚才烟雾中飞出的血肉…… 烟雾终于散去。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方完全坍塌的高台一角,像是方方经历过硝烟的战场,那偌大的高台上血肉模糊残肢断臂铺的满满。血腥味在空气中四散,四座惊呼不已,这些锦衣玉食的大老爷哪怕想要人死,也自有手下去办,何时亲眼看见过这等可怕的场面?不少人一捂胸口哗啦哗啦吐了起来,脸色惨白如纸,连中午的午膳都一下子吐了个干净。 “这是乔家的人!” 有人尖叫一声,随即看向乔青的目光惊惧难当。 方才她落脚的地方正是乔家子弟的聚集处,她竟是借着玄云宗的药人将这些曾经欺侮过谩骂过甚至谋害过她的乔家子弟给一锅端了!望着一众人投来的目光,乔青微微一笑,像是在说,这可不是老子干的。在场所有人都是齐刷刷一抖,再不敢看她。 谁能想的到,这不过十六岁的红衣少年,竟会有如此手段如此狠辣! 这一整夜的嬉笑怒骂,竟让他们忘了这才是真正的修罗鬼医,真正让人闻风丧胆的修罗鬼医! “魔鬼……你是魔鬼!” 高台下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是乔云双。 此时的她,哪里还有什么温婉才女的模样,披头散发满身狼狈。 她的身边或瘫坐或跪倒十几个乔家的幸存子弟,尽是刚才眼疾腿快在玄气爆炸之前逃脱了开的,这会儿看着满台的断肢残臂,皆惨白着脸呜呜哭着,有的人一屁股瘫倒在地上,有的甚至吓尿了。 “哎……” 旁边的乔伯庸叹了口气,这小九啊,他不愿她背上嗜血狠毒的名声,她则利用了玄云宗来达成目的。不知该为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之高而欣慰,还是该为她杀人不眨眼的手段而心颤。 乔青在墙头悄悄朝他瞄去,带着点心虚的神色。 这一瞄,正对上乔伯庸看上来的目光,立即转开眼一副“虽然没做错事但是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举动让大人伤心”的幼稚模样。乔伯庸让她给气笑了,摇摇头,乔青耳朵尖儿悄悄竖起来,听他咕哝了句:“臭小子。” 众人瞬间接受不能的闭上了眼。 这无辜又无邪的少年,还是刚才那个一计借刀杀人灭掉满场乔家子弟的嗜血修罗么? 不由得将目光转向首席上的戚长老,他正伏在琴案上连连喘着气,听着乔青笑眯眯送来一句“多谢多谢”,一口血喷了出来。同时喷血的,还有另一边柱子底下的乔延荣,看着那地狱一般的高台一角,乔延荣恨不得现在就杀了那个畜生!他猛的攥起了拳,苍老颓败的脸隐在阴影里浮上破釜沉舟之色,哪怕是死,他也要拽着这畜生一起下地狱! “啧啧啧,姜果然是老的辣,喷了一晚上血,还没把自己给喷干。” 宫琳琅的一句调侃,让在座众人皆喷笑了起来,朝这俩老姜遥遥施以了最崇高的敬意。 戚长老已经要疯了! 他现在的感觉和乔延荣一样,哪怕是死,也要拉着乔青一起死!顾不得身体的内伤,他猛然一压琴案,急切又杀气十足的曲子疯狂的在场内轰响着。 紧跟着,原地不动的药人也如发了疯,飞快的朝着墙头的乔青而去。 再跟着,众人便见到了这么一幕又好笑又骇然的场景。 只见那红衣身影在一群黑衣药人的追杀之下,嗷嗷叫着满场乱蹿,每一个落脚点,就有一个她的血海深仇被药人的玄气射成了渣子。远远一见她跑到哪里,那边就是一阵鸡飞狗跳,四散奔逃的乔家人只恨自己没生成蜈蚣,长上个几百几十条腿…… 戚长老已经疯了,他完全不管那些乔家人的死活,心里唯一想的就是杀了她! 杀了她! 乔青觑准了每一张仇人的脸,漆黑的双眸迸射出凌厉的寒光,她说过的,当年谁欠了乔伯渊夫妇的,一个都别想逃! 乔伯封,当日你设计陷害她和二伯通奸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这魂飞魄散的报应一日? 乔伯华,那夫妻俩惨死的一夜,你一杯让他们玄气尽失的毒酒是如何骗得自己亲兄长饮下? 乔伯义,在房外惨叫哀嚎求你们救一救那孩子之时,是谁冷笑声声说不知是哪来的小野种? 乔伯跃,第二日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将他们血淋淋的尸体以一张破草席裹着丢上了牛车? …… 一个一个的仇人在她眼前死无全尸,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惨叫连连!众人纷纷张着嘴巴感慨着,这修罗鬼医太阴险了,太奸诈了!完全是在把玄云宗当枪使,今天这件事过后,哪怕他们心里都明明白白,但是能说什么呢?他杀兄弑父干掉了自家亲人么?还真没有,人家明明就是在躲避的时候一不小心让周围遭了秧,杀人的就是玄云宗,干她屁事! 哦,你是问,咋就这么巧遭殃的都是她仇人呢? 那还真就这么巧,你觉得事情有异,那你去问问修罗鬼医啊?靠,你敢么。 答案很明显。 不敢,必须不敢。先不说她的名号本就已经让人惊惧,单单说过了今天,所有目睹了今天之事的人,谁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怕她再嘴角一勾,干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儿么?那简直就是个披着绵羊皮的大尾巴狼! 一道道目光跟着那道红衣身影游移着,直到她飞到了最后一个乔云双的面前,乔云双惊恐骇然的被一道玄气轰的四分五裂,连死也没明白那一根玉簪到底为何引起了今日这一场祸事,便已经一头问号的荣归西天了。 乔大尾巴狼终于停了下来。 这一停,便停在了非杏四人解救出的琴案前。 她笑眯眯地摸着下巴,众人仿佛看见那屁股后面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摇来摇去……乔青在观众席上轻轻一扫,换来一个个缩起的脖子,才满意的望向了对面执着冲来的药人。耳边戚长老的琴声越来越急切,一声跟着一声没有丝毫的停顿,那其中透出的浓浓杀气让药人们都跟着疯狂了起来。她却如一开始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镇定如常的看着他们挟着雷霆玄气冲来。 到了如今,谁也不会认为她是在束手无策。 看了这一晚上,仿佛已经没有什么能难倒这修罗鬼医。众人探着脑袋瞧着,即便心里是这么认为,也不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捏紧了拳头,动啊,快动啊! 嗡—— 一声清亮的箫声,在这如箭在弦的一刻是那么突兀,那么清晰,仿若冲云破雾般的犀利,让人蓦地一怔。这一声过后,那些汹涌而至马上就要落到乔青身上的玄气,竟都突然的顿了下来。药人们站在乔青前方咫尺,掌中残余着的玄气一点点消散,就那么站着,僵直不动。 乔青翻个大大的白眼:“早吹个一刻会死啊!” 宫无绝持箫而立,闻言剑眉一挑:“那倒不会,不过能欣赏到修罗鬼医上蹿下跳,本王也舒坦的很。” 乔青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呸!” 直到她话音落了,旁人才从这变故中反应了过来。好家伙,原来不止乔青能控制药人,玄王爷也可以!可是,这两人的默契也太好了些吧,这乔青竟然就敢相信玄王爷会在最后关头吹这一声,哪怕是差了一星半点她的小命都得玩完!再看那玄王爷,竟然也绷得住就等到这最后一刻,那红衣少年的鼻子都快贴上药人的衣裳了…… 啧啧啧,这得是怎样的默契啊! 想起上午时候宫无绝对乔青的另眼相待,那一把专门赠送的椅子,众人瞬间——悟了。 瞧瞧这两个人打情骂俏的感觉,微妙啊微妙! 乔青退后一小步,远离这些药人,即便不害怕也受不得浑身升起的鸡皮疙瘩。懒得看宫无绝那张腹黑的脸,一手轻轻抚上了琴案。就在这时,从宫无绝竟能控制药人的巨大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戚长老,再一次狠狠弹上了琴弦。药人一动,乔青便是一下,药人再停,戚长老弹,乔青也弹,一时这群在乔青身前的药人仿佛拉了丝儿的影片一样,一动,一停,极是滑稽。 然而渐渐的,众人却明显感觉到,随着戚长老飞快且熟练的弹着,药人动起来的时间比停顿要长要快。也就是说,比起控制药人来,戚长老明显略胜一筹。那手越来越快,那曲越来越疾,那音越来越高,不由让在场之人心头堵塞呼吸困难。药人是出自玄云宗,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哪怕宫无绝和乔青两人也会,毕竟是初学,如何能跟他一较高下! 戚长老的眼中呈现出疯狂的神色。 今天就要让这两个小辈知道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乔青亦是十指连弹,脸上的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眼见着有些绷不住了的时候,“嗡——”宫无绝的箫声忽然合上,这箫声像是突然响起,又仿佛本应在这个时候响起,从从容容的便合进了乔青的曲子里,竟是丁点的突兀都无。 从这箫声一入,乔青的神色便蓦地一松,专注于指下的琴弦来。 乔青的曲,便如同她这个人,狂放,随意,那音色是极美极亮的,一拨一捻透着股独特的韵味,和翼州大陆上的传统弹法极为迥异,却不免带着点尖锐之感。独奏绝对没的说,绝妙入耳,回味无穷。可若是合奏,就如当日烟雨楼中姑苏让所评:这般肆意,若是相和反倒坏了琴中意境。 可是此时此刻,宫无绝的箫便如专门为她打造。 低沉悠扬中同有一股狂放之感,却又恰到好处的补足了乔青的那股子尖锐。一方犀利,犹若出鞘利剑直指苍穹,一方深沉,如同苍茫滔滔有容乃大。一高一低,一扬一顿,默契天成。 那原本因为戚长老的琴音而生出的窒闷之感,便在这抑扬顿挫中渐渐缓了下来。哪怕如今是在厮杀拼斗之地,众人也不由闭上眼睛倾听起来,脑中唯余四个字悄悄浮现。 ——天作之合。 而另一边,自从这箫声合进来,乔青和宫无绝联手对敌之后,戚长老的额头便呼呼冒着汗,渐生力不从心之感。他的脸色越憋越紫,眼中却是越来越疯狂。 乔青默默观察着戚长老的神色,忽然唇角一勾,紧跟着,琴音迅速一转! 这一转,乔青先愣了。 不是转错了,而是不论转的调子和时间,那宫无绝口下的箫声竟是分秒不差,就好像一早已经打过了商量般的默契。她呆呆的和宫无绝对视一眼,这副虎不拉几的模样让某个腹黑男人好心情的眉毛一扬——唔,你能想得到的,本王自然也想的到! 乔青微微勾唇,这人是讨厌了点,脑子还不错。 随着这调子的同时一转,乔青和宫无绝竟是同时放弃了一半的药人,专注于控制另一半攻击了起来。两人同时下达的命令是:必杀! 何为必杀? ——不达目的死不罢休,哪怕胳膊断了玄气空了,用腿也要冲过去一脚一脚踹死丫的! 嗯,于是在这个命令下,那一半的药人就仿佛疯了一样,将矛头对准了自己的同伴。戚长老大惊失色,不过此时他已经顾不得什么玄云宗多少年的心血了,他唯一的目的只剩下了一个,今日不杀乔青,他势不甘心! 两方药人就在这广场之上对了起来,撕缠扭打,不死不休! 湛蓝的玄气交锋着,汹涌的拳脚对抗着,力量的交汇之地爆发出让人心惊的压迫。在场的众人简直要看掉了下巴,这修罗鬼医的腹黑他们已经见识过了,可玄王爷从来一张冰山脸,没想到也是个腹黑的货啊!他们不像戚长老已经疯魔,旁观者清,到了此时已经看出了乔青和宫无绝的用意,想必玄云宗肯把药人借出,也绝不会在曲谱上留下毁灭药人的方法。而这群不怕死不怕毒不怕疼的药人如果不能毁去,玄云宗必有将他们召回的方法。那么如今,两人就用这个办法,以戚长老和他们的对抗,让这些药人自相残杀。 你不是不怕死么,你不是不怕疼么,你不是不怕毒么? 那你们就打个够去吧。小样,整不残你们。 正想到这里,轰—— 一声巨大的轰鸣,仿若山洪倾泻凶兽觉醒,连大地都颤了几颤。 乌泱泱的夜空中,湛蓝色的玄气直冲天际,由那能量交锋处带起一股柱状风暴!蓝的刺眼,蓝的渗人,紧跟着一股说不清的古怪味道便弥漫了整个广场,令人作呕。所有人都眯起眼睛捂住口鼻,这一切只是一瞬,眨眼间,风暴又毫无征兆的消散,露出了地面上咕嘟咕嘟冒着泡的黑色血水。 戚长老直到此刻才讷讷回过了神,指着那滩血水张了几次嘴,喉间发出“咯咯”声响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乔青轻笑着朝他拱了拱手,一脸的情真意切:“戚长老深明大义,知道这等东西不该存留于世,主动且亲手将其毁去,实乃大燕乃至翼州的无上功臣!”说着,还作势抹了抹眼眶:“在下感动不已!” 噗嗤…… 众人忍不住连连喷笑,这修罗鬼医,得了便宜还卖乖,无耻啊无耻! 于是,可怜的戚长老,一生辉煌,一世英雄,就在这死不要脸的无耻中,脖子一歪,活生生气死了。 乔青仰起脸:“以身殉职,伟大啊。” 宫琳琅扑在姑苏让的肩头笑到打跌。这小子,一直说她气死人不偿命,还真把人给生生气死,杀人的最高境界是什么?活生生不见血。高!真正是高!姑苏让嫌弃巴拉的把他推开,看着自己肩头处一块笑出的眼泪旮旯,掏出块干净手帕认真擦了擦。随即亦是忍俊不禁,和宫无绝对视一眼,双双摇了摇头。 事已至此,宫玉和韩太后已经完全没了倚仗。 两人默不作声跌坐在地上,母子俩的神色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没有神色。眼睛直勾勾盯着地面,整个人仿佛在极大的刺激之下疯了一般。 宫琳琅一挥手,立即有侍卫冲了进来,两人却直到被侍卫缚住都六神无主傻不愣登的。手脚加上了镣铐,拖拖拉拉在侍卫的推搡下被押了出去。然而刚刚路过高台,便被一只纤细的素手给拦住。 那侍卫不知就里,张嘴便喝:“哪里来的小子,押解重犯也敢阻拦,找死不成?” 砰! 台上众人齐齐绝倒。 修罗鬼医都敢骂,有种啊! 乔青也不动气,笑眯眯转头看向宫琳琅,后者缩缩脖子吓得扭头不看她。宫无绝嫌弃一撇嘴,这什么欺软怕硬的皇帝:“你先在一边候着。” “是,王爷。” 那侍卫哼哼唧唧的退到一边,嘴里还在小声嘀咕着:“没规矩的小子连皇上的命令都敢违抗……” 宫琳琅简直想钻地下去。 乔青走到韩太后身前,见她依旧浑浑噩噩猛然一挥手,“啪!”一声脆响,韩太后被她一巴掌扇在脸上,趔趔趄趄霍然清醒了过来,随即惊恐的望着乔青。她道:“我要当年事情的真相。” “什……什么真相?” “玄云宗为何剿杀乔伯渊,当夜所去的共有两个组织和一个人,分别属于哪里?” “哀家……哀家不知道。” 啪! 又是一巴掌,乔青手下不留情,什么怜香惜玉对她来说就是狗屁,能达到目的她会不择手段。别说只是打了两巴掌,哪怕把她送到烟雨楼去接客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韩太后脑袋上的发髻都被打了下来,披头散发的倒在了地上。 乔青只淡淡看着她,一双黑眸灼灼逼人:“属于哪里。” “我真的不知道!”韩太后怕了,真的怕了,她尖叫着:“当年的事我不过是个中间人,我在皇宫里的一切都靠着玄云宗扶持,老宗主让我干什么我就要干什么!我只知道,他们的目的不是乔伯渊,而是你娘叶落雪,你娘不知招惹到了什么大人物,那个大人物便是你说的那个人,他是谁我的确不知道啊!” 这番话乔青相信。 乔伯渊为人正直乐善,又一直在乔家生活,只有当年出去大陆上游历了两年,并未听说有过任何仇敌。而那次游历之后,便带回来了叶落雪,还是已经怀了孕的她。叶落雪的身份却从未有人说起过,根本就是个来历不明之人,这也是她从来被乔家人称之为野种畜生的原因。哪怕乔伯渊口口声声她是乔家的孩子,这等并不正统的婚姻难免招人话柄。 “那么另一个势力呢。” “我只知道,那一定是一个比玄云宗还要庞大的宗门,你可曾见过玄云宗高人一等的宗主对人点头哈腰?哈哈哈哈……我见到过,哀家见到过,他简直要去舔那些人的脚趾……哈哈哈哈……” 韩太后忽然就疯癫大笑了起来,边笑边神神经经的玩起了手上的锁铐。 乔青冷笑一声:“带走。” 这会儿那侍卫也不敢造次了,再是阶下囚这也是当朝太后,这少年也不知是个什么人物,这一巴掌一巴掌打的生脆生脆的。待疯疯癫癫的韩太后和浑浑噩噩的宫玉被押了出去,今日的事可说已经落下了帷幕。 一切尘埃落定,只剩下解毒这一件事。 在场的众人齐刷刷的看向乔青。 乔青笑眯眯,也不推辞:“项七,洛四,无紫,非杏。” “是,主子。” 四人对视一眼,走上观众席给每一个望眼欲穿的人都喂了解药。主子真真是好手段,这一下子,除去惧怕之外,更是把整个盛京的达官贵人给一锅端了。大燕国所有贵族的救命恩人,啧啧啧……单看这会儿感恩戴德的众人,四人就忍不住暗笑,等着吧,这人情总有还的时候,到时候你们估计就该哭爹喊娘了。 很明显,宫琳琅也想到了这一点。 对自己这一帮傻了吧唧的臣子狠狠唾弃了一番:“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银子。” 姑苏让摇摇头:“这小子,鬼精鬼精的。” 乔青嗤一声,不搭理这两个羡慕嫉妒恨的,谁让你们不会医术呢。她看向场中依旧回不过神的乔伯岚,所有的叔伯中,只有三个人还活着,一个是乔伯庸,一个是从来唯唯诺诺不问世事的乔伯儒,这人没什么大志,也没什么本事,不过心地尚可。当年虽没帮什么忙,却也没做出丧尽天良之事。最后一个,便是大伯乔伯岚。 乔伯岚的神色极是复杂:“你为何不杀我?” 乔青负手而立,神色有些悠远:“事发当日,所有人都默不作声进了房间,有人唯唯诺诺,有人冷血旁观,有人幸灾乐祸……你是除去二伯之外,唯一一个出言反对之人。第二天,我奄奄一息,二伯为我一命跪在雪地里三日三夜,你也曾帮忙求情。再过三日,那方破落小院中,你是唯一一个带着酒水前去祭拜之人。我至今记得你说的话……” 乔伯岚一怔,乔青笑笑:“本是同根生,何以至此?” 乔伯岚整个人处于巨大的震撼中,非但是因为这些事她竟都知晓,那时候,这还不过是一个六岁孩子。更多的,还是为她的心性,经过今日一天一夜,经过之前所有人对修罗鬼医的风评,他已经认定这是一个嗜血修罗。可是现在,这想法完全被推翻!嗜血修罗么?不,她恩怨分明,对待仇敌她自是心狠手辣。 可是自己这一时小小的善举…… 他从没想过,她竟记到如今,更是成为了今天他一家老小活下来的原因! 说她狠毒么? 乔伯岚叹了一口气,怪只怪乔家咎由自取啊:“伯渊有子如此,该当瞑目了——父亲!——不要!” 乔伯岚一声惊恐大喝,让乔青浑身上下的汗毛陡然立了起来!一股腥风从后逼来,含着无可匹敌让她心惊的尖锐玄气。电光石火眼见着这一掌就要落下,乔青甚至来不及去想奄奄一息只剩下半口气的乔延荣内伤怎会忽然好了,更来不及想这一掌比起之前对掌时的玄气更要深厚。这争分夺秒千钧一发之际,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使出全力避开要害! 轰—— 一掌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她的肩头。 剧痛!乔青的脑中刚划过“他的玄气果然更加深厚了”这一念头,整个人便不受控制的倒飞出去。 “公子!” “小九!” “乔青!” 各种各样的嘶吼在耳边震荡,清晰却模糊,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混身上下的骨头都仿佛断成了几截,五脏六腑挤压着变了位。乔青在半空飞着,直到耳边一声巨响:“砰!”整个人碰到什么垂直下落,头顶一块一块的巨石滚落下来轰然砸到她身上。 一口血不可抑制的喷了出来,她的脑中才方方回复了少许清明,原来是落到广场尽头的高墙下了。 看见她还活着,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无紫非杏洛四项七瞬间红了眼眶。 乔伯庸浑身的汗毛全都炸了起来。 宫琳琅姑苏让震在当地说不出话。 全场高呼尖叫惊恐声声此起彼伏。 宫无绝心头一跳终于又沉了下去。 所有人,在看到乔青没事后,才算放下了一颗心。随即便是莫名其妙,这修罗鬼医也不是什么好鸟,为她担心个什么劲!这么想着,简直想扇自己一大耳刮子,刚才那一瞬以为她要死了的时候,心里那种急迫和惋惜真真切切。靠,这不是找虐么! 目光转向出掌之人…… 高台之下乔延荣负手站着,一身华贵又低调的袍子上沾满了鲜血,披头散发狼狈不堪。重点不是这个,而是他此刻的状态,让人只看一眼便毛骨悚然起来——眼圈乌青,瞳孔放大,双唇酱紫,直勾勾盯着倒地不起的乔青,脸上的神色兴奋又疯狂。 极端危险!这就是他给人的感觉。 “他……好像是用了什么秘法,那种透支生命的秘法让自己不仅回到了全盛状态,还又上了一个台阶……”姑苏让见多识广,此时皱着眉头分析道。宫无绝点点头:“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秘法,他本身玄气就不容小觑,如果能让他再上一台阶的话……” 众人尽都明白,那就是说,乔延荣根本就是把命都豁上了。 只看他这会儿极端的状态,这秘法的时间过去,他不死也残!但是前提是,能撑到时间过去…… 众人神色凝重,眼见乔延荣飞冲向乔青,齐齐飞身去拦。 洛四项七无紫非杏,四人率先而出满面急切。乔伯庸跛了一条腿落后四人一步,已经急红了眼睛。姑苏让手持玉笛,湛蓝的光芒萦绕周身。宫琳琅一身龙袍,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浪子形象,整个人爆发出初入蓝玄的玄气境界。宫无绝重剑锋芒,远远一挥,一道紫色的玄气骤然而出!就连只有绿玄的兰萧都跟着冲了上去,一边冲一边弱弱喊着:“上上上天有好生之德!” 飞到一半的众人齐刷刷一个趔趄。 就这一顿的功夫,疯了的乔延荣一挥衣袖,宫无绝凌厉的玄气便被他随手化为无形!众人心头大骇,宫无绝可是紫玄!而这轻飘飘的一下,他全力而出的一击竟就……这骇然还没结束,就见他远远拍出一掌,汹涌的劲风带着股邪气逼面而来! 这一击看似轻松,实则对众人来说却如临大敌! 宫琳琅不敢怠慢,拧身一转堪堪避开。姑苏让手中玉笛赫然崩断。乔伯庸躲闪不及瞬间被击飞,洛四项七一咬牙双双接住他。无紫非杏连喷一口浓血。兰萧直接自己倒地晕了。 数个人,数个在这大燕堪称魁首之人。 甚至其中有两个在整个翼州大陆都可称天才。 然而已经疯魔了的乔延荣,只一掌,他们竟都天女散花一般轰然飞了出去。 观众席上已经连大气儿都不敢喘,哪怕宫无绝是紫玄这样的惊天消息之下,也没有人敢出一声。每个人都面色苍白盯着朝乔青飞去的乔延荣,太可怕了,这……这老东西完全就是疯了! 唯一一个还能与之一搏的只有宫无绝。 这一切只在刹那间,他剑眉紧拧速若奔雷,用出全力的他已在半空留下了一道道黑色残影!宫无绝后发先至,此时乔延荣正对乔青拍出一掌,如果这会儿本已受伤极重的乔青再受他一掌,必死无疑!他一咬牙,做出了一个让他都莫名其妙的举动——挨了这一掌。 宫无绝猛然飞去护住了乔青,在乔青睁大的黑眸中,一头问号的迎接了后背这一下。 宫无绝闷哼一声。 紧抿的嘴角一丝鲜血溢出,望着身下某个白眼狼莫名其妙一脸“你傻了吧”的神色,宫无绝那被乔延荣击中时没喷出的血,终于喷了出来。 身后的乔延荣正在仰首大笑,疯癫的大笑,披头散发的疯狂模样非但没让人笑出声,反倒心头更是惶恐。一个高手并不可怕,怕的是这人完全失去了理智:“老夫天下无敌,老夫是从龙之臣,老夫将带领乔家走向无上荣耀!哈哈哈哈……修罗鬼医,死吧,死吧!” 最后两个字落下,乔延荣猛然看向乔青,那放大的瞳孔放射着灼灼亮光。 乔青和宫无绝瞬间对视一眼。 这一刻,除了他们俩没有任何人能阻止疯了的乔延荣。二人都不是临阵退缩之人,或者说,他们都是狂妄的没了边儿的人,事到如此,没有最好的办法,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办法。脑中这个念头一转而过,便迅速做出了决定。 坚决,果断! 这一击,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两人同时一点头,咬牙调动满身的玄气飞身迎上! 三人四掌相对。 掌风相交的一瞬,一股风暴沿着三人向四周席卷而去,观众席上发出一阵惊恐大呼。 “跑啊,快跑!救命啊……” 那风暴蔓延的速度之快,空间仿佛产生了扭曲,地面瞬间凹陷下去,所有人的心脏都是狠狠一跳,转头就是惊骇欲绝的撒腿狂奔!有的却连逃都没来得及便遭了秧,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还有的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捡回了一条命,直到逃离了风暴的肆虐区,才癞皮狗一样趴在地上连连喘气。对视一眼,皆露出了一种劫后余生的神情。 他们回头朝着那交锋中心望去。 这一望,齐刷刷的惊掉了眼珠子! 只见那中心之处,狂风咆哮,三人四掌死死的抵在一起。离着极远极远,他们看不清那三人的表情和神色,只有左侧的那一人——一身红衣,衣摆狂飞,发丝凌空,一股炫目的紫色光柱以她为中心倏然跃上天空! 那绚烂又精纯的颜色,将漫天云霓都染成了一片紫霞。 之亮,之夺目,之令人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众人死死瞪着那直冲天际的紫色光柱,死死瞪着那萦绕着一身紫色光晕的红衣少年,一时怔怔然回不过神。唯有宫琳琅一声跳着脚的惊恐大叫,喊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我靠我靠!这个变态,进阶了!” 下一章,这个高潮就过去鸟,开始新的内容。 哇咔咔~咱乔爷帅不? 第五十五章 没有 章节名:第五十五章没有 这一句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变态! 不是变态是什么? 谁进阶不是苦修个三五七年眼看着差不多了找个静谧之地闭关苦思冥想还要找上百八十个人守在房子外面护卫生怕一点点变故打断了进阶的进度。可是看看远处那个惹人恨的,打着打着架哧溜一声就蹿了一级,还是一蹿就蹿到了彩虹等级的顶点! 这个小子今年才十六岁啊! 十六岁的蓝玄已经够让人吐血的了,在场这些不乏年过半百的都还停滞在绿玄黄玄上,而十六岁的紫玄……众人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齐刷刷厥过去,这打击人的小子,还让不让人活了! 一众人跳着脚恨不得把那变态小子给掐死的时候,乔青却一点都不好过。 她的确进阶了。 可这阶进的是痛苦万分。 刚才这一掌对上,她就想骂娘。疯了的乔延荣玄气之高,让她一串一串飙到了嗓子眼的脏话愣是吐不出只言片语。一股巨大的恐怖压迫感顺着掌心疯狂逼入体内,浑身上下玄气倒涌,五脏六腑全部移位,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挣扎着针扎一样的痛。那种痛到了极致又麻木到了极致的感觉,只想让人泪流满面的叹上一句:销魂啊! 然而在这压迫之下,乔青却清晰的听到了耳边一声什么破碎的声音。 ——壁障! ——她徘徊冲击了足有三年的紫玄壁障! 邪中天曾言,她的天赋之高世所罕见。从零开始一路修炼上去,越过了六个境界只用了七年时间,这样的速度说出大陆,只怕要让所有的天才们以头抢地吐血三升。可是直到三年前,玄气早已经到达蓝玄顶端,却无论如何都冲不破紫玄的壁障。 这一切都要归咎于心境。 武之一道,平和无求的心境为首要,越是急功近利越是难有所成。而乔伯渊夫妻的血海深仇,便是她心境上的一个坎儿。随着今日这大仇将报,这道门槛儿便悄悄松动了。 关键时刻再有乔延荣这疯狂一击,便将本就松动的壁障豁开了一道口子,冥冥中竟是彻彻底底的帮了她一把。 总结下来就是:乔青谢谢他八辈祖宗! 乔青不止在心里谢了,口头上的礼貌也是有的。这句话一说出来,乔延荣便立即没有最疯魔只有更疯魔!一股巨大的滔天的悔恨啃噬着他本已疯狂的心。他神色狰狞,面部扭曲,脑袋上的头发都炸了起来!再也没有了乔家家主的堂堂风范,整个人呈现出一种不受控制的极端疯狂,像是地狱里逃窜而出的恶鬼。 就是这个时候! 初入紫玄的乔青,和进入这一境界良久的宫无绝,觑准了这一时机同时使出了全身的最强玄气,共同一击! 紫色的光柱朝着四面八方爆射而出,几乎要刺瞎了人的眼!所有人都迫不得已捂住眼睛,听着耳边一声并不轰隆却让人毛骨悚然的低低闷响,犹如蛰伏地下的远古巨兽一声低吼。这种恐怖的交锋反倒没有了振聋发聩的尖锐轰鸣。待到眼睛睁开,看见的就是一片如末日降临的毁灭场景。没有肆虐的暴风,没有汹涌的气浪,然而整个这一座广场已经完全被夷为了平地。 几乎实质化的波纹一圈一圈朝着四周散开去,随着余波走过,一切化为乌有。 地面缓缓坍塌下足有半尺深,所有的草木石墙尽都毁灭为齑粉,轻轻飘散在静谧的空气中。 而那交手的三人,已经完全不见了。 是的,不见了。 放眼看过去,远远的那方只有一个无法想象的巨大凹陷。宫琳琅不可置信的摇着头:“不会的,无绝他……” 姑苏让手中的半截玉笛已经被他攥的扭曲了形状。 乔伯庸微微晃了晃,唇角抖动却说不出一个字,小九,小九她…… “不会的,不会的,怎么可能啊!二老爷你尽可放心,公子从来说自己祸害遗千年,就公子那祸害程度,照奴婢说万年千万年她都死……”无紫摆摆手笑着说出这句,然而一个“死”字之后她瞬间红了眼眶,眼泪一串一串落了下来,浑身都在颤抖。非杏身边不由己的连连倒退三步,洛四项七脚一软“砰”的一声跪下。 静谧。 死一般的静谧。 没有人再说话,甚至连呼吸都轻轻放缓,所有的人都怔怔望着那片偌大凹陷。 就这么死了么?那个方才还以绝不可能的紫玄境界让他们震惊无比的玄王爷,和那个整整一天一夜创造了无数个神话的少年,那个即便让他们恨的咬牙切齿却依旧掩饰不住满心欣赏的少年,就这么…… 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感觉,一颗颗的心尽数沉了下去,空洞洞的让人无所适从。一阵冷风吹来,尽都打了个寒颤,化为一声悲凉的长叹…… “起开点,妈的你压死老子了!” 这叹气还没完全吐出来,一声熟悉之极的咒骂,又让他们瞪着眼睛吸了回去。 一颗颗沉下去的心“呼”的提了上来,齐刷刷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无紫的眼泪就仿佛水龙头一般收放自如,刷一下便收了回去,半张着嘴巴傻傻问:“刚才谁说话啊?” 非杏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会儿才哇一声哭了出来,又哭又笑连连掐着身边人的大腿。当朝皇帝被掐的呲牙咧嘴,在心里破口大骂,这他妈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哪有一激动就掐别人的事儿! 姑苏让死死捏着的玉笛终于一松,啪嗒一声落到地上。 这一声脆响,瞬间让所有在莫大的惊喜中呆滞的人回过神,疯了一样就朝前跑。 跑到一半:“宫无绝你重死了,凭什么要你在上面压着老子!” 砰! 齐刷刷摔了个五体投地。 众人七荤八素眼冒金星的爬起来,到了这会儿,他们也不急了。就这语气,就这调子,就这惊死人不偿命的风格,乔青,没跑的! 到了那坑陷之前,映入眼帘的便是两具纠缠在覆盖一起的身体,一红一黑都脏兮兮的看不出了原来的颜色,衣服破破烂烂衣摆都变成了一缕一缕的,呵!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这姿势! 压在上面的宫无绝霍然扭过头来,一张黑漆漆的脸阴阴森森,寒厉如刀的视线直射上方众人。大家一蹦退三步。确认是在安全范围了才继续抻着脖子而下看。 瞧瞧这欲求不满的喂! 再看下面的乔青,印象中的身形虽然也算颀长,不过在宫无绝的高大身躯的覆盖之下也没露出多少来,只有她那的声音在不遗余力的骂着一堆一堆一堆一堆不带重样的脏话,每骂一句上面宫无绝的脸就黑上一分。她却不管自顾自个儿骂个够本,欲求不满的程度比之前者有过之而无不及。 啧啧啧。 居然在坑里做那种事……真是太有想法了! 上面一众人看得是心惊胆战又津津有味,一个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甚至开始赌这两人何时成亲,在心目中完全把他们当成了一对儿最佳断袖。听的宫琳琅心肝儿直颤,越看越是觉得这两人合衬的很。 下面的乔青却是终于骂完了一本长篇小说,最后用一句还算和气的咬牙切齿总结了她的初衷:“要死了你赶紧给老子溜溜的起开!” 天知道她浑身上下都跟散了架似的,连胳膊都抬不了一下。想推推身上这跟一座山似的男人,偏生只能拿眼瞪他。 刚才电光石火之间,她进阶之后的一句居心叵测的感激,让本就已经疯魔化的乔延荣更加疯狂,整个人已经处于了一种绷紧的弦的极端状态。 而世事通常就是如此,物极必反。 当乔延荣以秘法透支了自己的生命,不仅回到了全盛状态还更上一个台阶的时候,他就已经注定了悲惨的结局。乔青和宫无绝所做的,便是拖住他。而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他早已如强弩之末。这一出进阶,一句感激,正正就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本已经快要失效的秘法瞬间崩溃。而在这个时候,两人合力而出的一掌,便如一记必杀,了结了他早已注定的命运! 此时的乔延荣,想必就如这些空气中的齑粉一般,尸骨无存。 而乔青和宫无绝,也在这恐怖的玄气交锋中抽空了全身的力气,每一个细胞都蔫儿了吧唧的,别说动一动了,乔青骂上这半天连嘴巴都累的很。该死的宫无绝,落下来的时候竟然就这么好死不死的压在她身上,压的她午饭都快要吐出来。 他现在的情况和她一样,完完全全动不得一下,倒不是怕疼怕酸,而是四肢百骸都已经完全不是自己的了……望着乔青理所当然瞪过来的凶巴巴眼神,宫无绝就气不打一处来,该死的,他要是能起来会不起么,鬼愿意压着这个混小子! 乔青红艳艳的唇瓣一张一合。 宫无绝在这脸不红气不喘好不停顿一气呵成的骂声中,已经快要暴走抓狂。尤其她一边骂一边吐着温热的呼吸全喷在他脖子上,全身一瞬间汗毛倒竖,从她说出第一个字到现在就没趴下来过。 快要被逼疯了的男人深深深呼吸,和乔青已经要吐出酸水的郁闷一起吼出: “起来!” “闭嘴!” 异口同声。 随即恶瞪对方一眼,又懒得多看的转了开。 上面众人瞧着这副默契的样子,纷纷对视眨眼睛,挤眉弄眼一个个暧昧的偷笑。就连原本要冲下去救人的宫琳琅姑苏让和乔伯庸都顿了一顿,宫琳琅和姑苏让对视一眼,无视了宫无绝不断飞来的求救目光,摸着下巴很有几分戏谑。哎,这辈子都被这男人压着,难得能扬眉吐气一把啊。 宫无绝咬着牙:“你们俩等着!” 而乔伯庸却是满面狐疑,有几分担心的戳戳身边的项七:“小九和玄王爷……很熟?” 乔青最为尊敬的人项七自然不敢怠慢,小虎牙一呲,月光下亮晶晶:“回二老爷,熟!”嗯,他没说谎,整天心心念念连做梦都想把对方整死的一对冤家,能不熟么? 乔伯庸一窒:“怎……怎么认识的?” 项七眨眨眼,回头戳洛四,那意思——说来话长,你给总结一个呗。 洛四皱眉:“一拍即合。” 项七瞬间举起大拇指,这总结的,言简意赅,直切要害!一个拍砖拍出来的仇恨,可不就是一拍即合么。两人看向乔伯庸,却看他一脸的见了鬼,那神色——貌似有点不对头啊! 说对了,乔伯庸的确不对头,他倒抽一口冷气,心里的担忧更是呼呼往上窜,神思已经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了。一拍即合,这不就是一见钟情的意思么。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小九成家立业,娶一个贤妻生两个孩子,家庭美满羡煞旁人。如果这梦想能成真,他真是做梦都会笑醒,可是这不代表说…… 对方是个男人啊! 乔伯庸风中凌乱。 偏偏这个时候乔青还在下面喊:“项七,项七!把这个压着老子的男人给我踹下去,凭什么他在上面啊!” 乔伯庸五雷轰顶。 项七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僵了,公子啊,你这是看属下活的乐呵,不让属下生不如死都不开心啊。那可是玄王爷,可是宫无绝,可是紫玄高手啊!他这会儿是动弹不了,我这一脚踹下去,以后还有活路么? 项七撒腿就跑。 “靠!没出息的东西,洛四——”洛四消失不见。“别让老子再看见你们俩,见一次打一次!无紫,你最听话了。”无紫看向非杏求救,非杏仰头望天:“啊,这个时间公子要吃宵夜了!” “对!宵夜,宵夜!” “走走走,给公子准备宵夜去,省的她回来饿肚子。” 两人手牵手欢蹦乱跳的走了,还不忘搀走了依旧处于茫然中的乔伯庸,直到离开远远还能听见传回来的弱弱聊天声。 “哎,也不知公子去哪了,一晚上没见人,急死奴婢了。” “可不是么,公子就是这点不省心。” …… 噗嗤,噗嗤,一众人哈哈大笑。这四个手下,还真就像是修罗鬼医带出来的人,腹黑无耻个顶个的。乔青咬牙,一道邪佞眼风扫过去,众人哗啦一声,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瞬间作鸟兽散。 于是乎,眨眼的功夫之后,整个乔府广场上,也就是这座偌大的坑陷外,已经空空如也再无一人。 唯余乔青和宫无绝,依旧以一上一下的姿态,大眼瞪小眼。 * 这一夜,对盛京来说,可算风云变幻。 一个宫无绝,一个乔青,将乔家玄云宗韩太后三方联手的篡位一举推翻。下毒,围宫,控城,药人,修罗鬼医,逆天晋级,一个又一个的惊变层出不穷高潮迭起。可不管怎么说,这一方盛大的篡位之夜,终于以乔延荣的灰飞烟灭而落下了帷幕。 有惊,无险。 而大燕的另一边,同一个夜晚,不同的气氛。 云雾缭绕的玄山之巅,玄云宗正处于夜深梦沉的静谧之中。忽而一声凄厉的嘶吼平地乍起,惊起飞鸟无数,烛灯点点,突兀的划破了沉静的夜空。 “宗主!宗主,你要为我儿做主啊!” 玄云宗大长老戚云城血红着眼睛一路狂奔,几欲疯狂。 主殿之内,一名身着道袍的男子负手而立,紧紧盯着一座神翕上的排排木牌。此时,这些木牌正从中间裂开一道道蜘蛛网一般的纹路,要碎不碎的摇摇欲坠。戚云城一进门,带起一股巨大的狂风,咔嚓——木牌齐齐碎裂。 “宗主,我儿为平他……他……” 戚云城冲上前,手中持着一块儿碎裂的命牌,正是属于可怜的被乔青生生气死的戚为平。戚云城话没说完,忽然前冲的步子一顿,被这满翕上碎裂的牌子给震在当场,瞪大了眼睛怔怔然。这些,都是玄云宗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用了数十年的时间,才训练出的一批药人的命牌。药人失去了神智,却并未死亡,那是一群活死人。而这些命牌的碎裂,则预示着他们的全军覆灭! 戚云城一屁股坐到地上。 主殿中静悄悄的,只余灯火一下一下的跳动着。 那男子却如没听见后面的声响一般,良久良久,才终于转过了身。不过三十余岁的年纪,一身道袍很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乍一看,清俊儒雅,还以为是个饱读诗书的儒士。唯有眼中没有温度的冷酷和灼灼精光,彰显着他的位高权重和玄气精深。 谁能想得到,从来被称为老宗主的玄云宗一把手,竟会是眼前这一个男子! 他缓缓笑起来,只是这笑却让对他了解至深的戚云城心底一颤:“宗……宗主?” 玄天大步走到主座上,轻轻端起一杯冷茶,冰冷的茶水从喉间滑过,才算是将汹涌的怒气压了下去。自然,这怒气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人能看的出来。他俯视着戚云城:“起来说话。” 戚云城爬起来,心底再是恨,自己儿子的死和玄云宗的大业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宗主,怎么办,今日这事可能……”失败了。 “呵,为平身死,药人俱毁,肯定是败了啊。本宗只是好奇的紧,明明万无一失,连药人都出动了,竟会是这么有意思的结果。” 嘴里轻笑说着,手中的茶盏却轰然四碎。玄天优雅的擦了擦手,儒雅的眉眼中可见阴狠:“果真是有意思,是谁打破了本宗的计划呢?宫琳琅?宫无绝?还是那突然去盛京的姑苏让?哈哈哈哈……说起来本宗和姑苏家族还有点交情呢。不对,不该是他,那小子羽翼未丰若是没有姑苏家族的支持尚未有和本宗对抗的能耐!是谁呢……到底是谁呢……这个人,本宗真是好奇啊。” 听着这一句句的猜测,戚云城的心里已经惊惧的不能自已。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宗主的脾气,两人年少时候虽是师兄弟,更是拜把子的交情,如今他却再也不敢跟宗主称兄道弟。 这轻飘飘的语气中含着的杀气让他这个紫玄高手都险些魂飞魄散! “想必明日就会有消息。” “要到明日啊……本宗心心念念着这人,今夜恐怕要睡不沉了。明日一早,不论几时收到消息,都迅速来向本宗汇报!” “是,可是现在我们该当如何?” “我们?”玄天转头望着他:“不,不是我们,云城啊,篡位谋逆这可是大罪,我玄云宗堂堂名门正派,怎会参与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呢!做这件事的只有一个早已叛逃出宗门被我宗通缉的戚为平。哎,为平也真是的,本宗一直教导他,玄气之道不可急功近利,这下好,不但叛逃出宗,还不知从哪里弄了些邪门的东西,啧啧啧,药人,本宗闻所未闻哪!” “宗主!” 戚云城大惊失色,不可抑制的冲上前两步,又想起什么一般的退了回来。捏着拳头愤然道:“为平已经……他是为了玄云宗而死,您怎能让他死后都不得安息?您怎能让他背着这莫须有的罪责……” 玄天只是笑,看着他轻轻缓缓的笑:“退下吧。” “宗主,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啊!” “宗……” “退下!” 一声厉喝,玄天脸上的笑容瞬时收起,变脸的速度之快让人措手不及。戚云城再不敢多说,几次张开了嘴却不能吐出一个字,终于无奈不甘的垂下了苍老的双肩,一步一步缓缓走了出去。 “放心吧,为平为宗门所背负的,本宗都记得的。他的仇,本宗也不会袖手旁观。”玄山之巅带着雾气的湿冷阴风呜呜刮过洞开的殿门,跳动的烛火影影绰绰的映在玄天清俊的脸上,一下一下,森凉如鬼。他伸出清瘦的五指,轻轻摸着碎裂的命牌,像是面对自己最为珍爱的宝贝。半响,才轻轻笑着:“是谁杀了你们呢?” 轻笑转为癫狂的大笑,玄天衣袖一拂,大步离开主殿。 待殿内终于恢复平静。 轰—— 神翕无端化为粉末。 * 再说乔青。 玄山上发生的事她自然是不知道的,她正和宫无绝大眼瞪着小眼,两看两相厌。 就这么瞪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瞪到了天明时分,日出东方,两人的眼睛都开始酸了的时候。某个平日里反射弧很短一碰上宫无绝就变的很长的少年终于想起了一桩事:“喂,你今儿救了我一命啊?” 这副当真是突然才想起的神色,让宫无绝恨不得一口咬死她。 这不知感恩图报的大尾巴狼,要不是为了护她那一护,他至于伤上加伤弄到如此地步!一世英名的男人,还当真是第一次这么狼狈。哦不,还要算上当初那脑门上的一板砖,想到这里,宫无绝的脑门就突突的疼。每一次看见这小子,就准没好事。 尤其是,在乔青好奇的目光之下,连他也说不清楚当时是为何要护她一护。那一击,如果落到她的身上,以她本已身受重伤的情况,必死无疑。而如果是他受了,不过受个重伤而已。受伤和一条人命的衡量,他还是会的。不过,他宫无绝何时也是个关心旁人性命的人了?难道这惹人恨的小子必死无疑,不是个让人很舒畅的事儿么…… 宫无绝脑中飞速的转着,脸色飞速的变换着,终于无法回答甚至无法理解自己那一脑抽行为的男人,在乔青清亮的目光下,狼狈的转开了眼。 然后,便听到这果然该死的小子,恍然大悟:“安啦,救过老子一命以后就是兄弟了,你那点小病,爷包了!” 宫无绝霍然扭头! 他眯着眼睛瞪向身下的少年,额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四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说、什、么?” 乔青一头问号——难道你不是因为那个特殊病症怕我死了你一辈子好不了? 宫无绝看着她,被乔青这么一搅合,他反倒开始注意到了两人的姿势。他底下的那具身躯不似普通练武男子的坚硬,反倒带着点绵软的韧性,淡淡的香气顺着风儿飘到鼻端,让从来不近女色的他有点古怪的感觉。从前不近女色,是反感,而今天对着个男人…… 宫无绝慌了。 ——没有反感! 虽然也谈不上其他的情绪,但是没有反感就是最大的问题,宫无绝正处于一阵惊恐的无所适从中,便见乔青盯着他笑眯眯的看——找个时间我亲自给你会诊。笑完还朝他眨眨眼——三天搞定,一生无忧。 怒气瞬间压下了方才不理解的无所适从——本王有没有病你要不要试试? 乔青吹一声口哨——来啊,举个给老子看看啊。 宫无绝咬牙,他还真的举不了给她看,鬼才会在这样一个坑陷里吹着冷风饿着肚子对着这么个招人恨的小子举起来! 乔青撇撇嘴——装什么大瓣儿蒜啊。 某个男人这会儿只记得生气了,待到许久许久之后,他对这件事那么的乐意又乐衷的时候,再想起今天不由仰天长叹一声,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可是如果告诉此时的他,他是该死都不会相信的。处于对自己极度的疑问和因为乔青而产生的极度暴走中的男人再也绷不住什么修养,对上这么一个人,神也要有火气!更不用说,他从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 全身上下都散了架一丁点也动不了的男人,忽然冷笑了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赫然咬上了下方白嫩嫩的脖子。 乔青疼的呲牙咧嘴嗷嗷叫:“属狗的你!” 话落,想也不想一口啃上宫无绝的耳朵。 一个狠狠咬着对方的脖子,一个死死啃着对方的耳朵,四只眼睛还以诡异的角度恶狠狠的继续瞪在一起。这幼稚的可以的画面如果让别人看见了,还不得张口结舌吓掉了下巴。这还是那个冰山一样的玄王爷么?这还是那个修罗一般的红衣少年么? 两人敢这么出气儿,便是笃定了这里不会有人。 不过世事就是这么奇妙。 一声突兀大喝从半空传了来:“该死的乔家竟敢欺负老子的人,他妈的今天你们谁也走不了!” 随即风骚的邪中天风骚的登了场。 他落下地面后满面的迷茫,看看这人间地狱一般的凹陷,再看看里面以诡异又亲密的明显在做某种运动的前戏的两人,惊得眼珠子都要脱框而出:“你们……” 乔青和宫无绝,同一时间脸色爆红。 不过两人是什么人?这么点小事儿处理起来自是轻松自如。同时选择了非常淡定的解决方法,松开对方的脖子和耳朵,十分悠然镇定的扭头看他:“我们怎么了?” 邪中天手指连颤:“你们……你们……” 宫无绝鹰眸一眯,乔青嘴角一勾:“唔,怎么了?” 邪中天急眼了,这么默契还得了——他知道你是女人了? 乔青翻个白眼——怎么可能。 两人一番目光交流,他终于松下一口气,自家的好徒弟可不能稀里糊涂让人给骗了去。邪中天这会儿完全忘了自己的徒弟是个什么德行,她不把人给卖了数钱都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了,更何况被人骗?他揉了揉惺忪睡眼:“对了,人呢,刚才不是还在篡位呢么。老子就睡了一觉,咋都空了?” 乔青眨眨眼:“他说啥?” 宫无绝复述:“睡了一觉。” “唔,睡了一觉啊……”乔青还没反应过来,忽然锃黑锃黑的眼睛一瞪:“你……你……你……”从来伶牙俐齿的少年磕巴了:“睡了一觉?”嗓音再高:“睡了一觉?!”尖叫:“他妈的老子跟人拼命的时候你在一边睡大觉?!” 于是,跟人拼了一晚上命又瞪了一夜的眼还死死啃了半天耳朵的早已经累的不行的乔青终于在这无比坑爹的师傅所干的无比坑爹的事实之下,白眼一翻,生生气晕了过去。 …… 乔青这一晕,便足足晕了三天三夜。 这三日时间,非杏无紫在将乔府唯一剩下的少许人安排打理的井井有条之后,便每天在她的房门外眼巴巴的守着。乔青并未搬离这方小院,依旧是外面看破落不堪,里面瞧震撼不已的奢华。 “怎么搞的,公子怎么还不醒?”这是非杏。 “是啊,都三天了,谷主你又不让咱们给她喂水喂粥又不让咱们打扰,这可急死人了!”这是无紫。 “喵呜喵呜。”这是大白。 邪中天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夏末的中午阳光更是惹火,金灿灿暖洋洋邪中天舒服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他一掀眼皮,望着这满院子团团转的两人一猫,无语的一抚额:“等着吧,这小子啊七年连跳六阶,虽然天赋高,可这进阶速度也难免让她根基不稳。这三年在蓝玄的沉淀也是个好事儿,根基扎的稳以后的修炼才能顺畅,走得更远……” “宗主!” 邪中天一哆嗦。 两人一猫瞅着他:“长话短说。” 他撇撇嘴,跟久了那丫头,这俩小丫头的脾气是越来越差,也就乔青能治的了她们。某个为老不尊的,这会儿正想着一会儿得跟自己的好徒弟告告状,不过嘴上还是总结了一下:“就是说,紫玄是为彩虹等级的最顶端,可不是那么好入的,总需要时间来适应这突然的进阶。她身体也要适应强大的玄气入侵,嗯,据本公子估计……最少也得有个七天吧。” 这话刚落下,吱呀—— 邪中天一扭头,瞬间从树枝上栽了下来。 那推门而出的,不是一身清爽满面容光的乔青,又是谁? 乔青伸个懒腰,浑身上下仿佛新生了一般的感觉,视线更加清明,感知更加敏锐,身体里流淌的玄气欢呼澎湃着极是舒坦。眼前忽然冒出个风骚的脑袋,满脸诧异的瞪着她。乔青哼一声:“干嘛?” “你你你……” 邪中天抓过她的手腕就开始把脉。这一把,先把自己给惊着了,何止是没问题,简直是适应的太好了!旁人哪怕是大陆上的天才最少也要用七天来适应的庞大玄气,这丫头三天时间收拢的它们老老实实的。在心里骂了声怪胎,他便赔上笑脸:“好徒儿啊,师傅这三日吃不好喝不下睡不着,可担心死了。” 无紫非杏齐齐翻白眼。 不知道是谁好吃好喝好睡闲着没事儿了就欺负欺负大白,整个人那日子过的可滋润了。 邪中天继续编:“看看,看看,本公子的黑眼圈啊,本公子憔悴的啊……”乔青一脚踹过去,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这老东西,要死了,恶心巴拉的。邪中天也不躲,老老实实的受了,谁让他关键时刻睡着了呢——心虚。 乔青斜眼看另外两人,无紫非杏缩着脑袋甜甜的笑:“公子……” 她问道:“那俩呢?” 她可是记得自己说过,见一次打一次的!不揍的那俩爹妈都不认识他们,她就出不了心头这口鸟气。 “他们去追失踪的乔雨了。”其实是怕挨揍,迅速收拾东西跑路了。 乔青皱皱眉,这会儿才记起来,当日她杀了那赵公公扮成他出来之后,回去广场的确没再见到乔雨:“那女人倒是聪明,想必什么时候察觉到不对,提早溜了。应该是回玄云宗了,回了就回了吧,以后一块儿收拾。” “是,洛四和项七朝着玄云宗的方向一路追了过去。还有,事发那夜的凌晨时分,玄云宗已经发下了告示,把一切罪责都推到了戚为平的身上,声称他早已叛逃出师门。”非杏回答着,无紫去厨房端来了热粥:“公子,谷主说你方方醒来不宜进食,若是饿了先喝点粥吧。” 乔青接过来,适手的温度,想必一直在厨房温着的。温润的香气,软糯的口感,舒坦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和一边瞧见她出来以后满地欢脱打滚的大白一个模样:“倒是好算计。玄云宗是大燕第一宗门,即便宫琳琅也不敢轻易得罪。只要没有切实的证据指明是宗门参与了谋反之事,这件事恐怕就不了了之了。那传说中的老宗主倒是够狠,一个戚为平连死了都不放过。” 邪中天立马蹦过来:“我去给你灭了那小子?” 乔青笑眯眯:“哪敢啊,您别在灭的路上睡着了,就是没睡着,咱小小一徒弟也不敢劳烦您大驾啊,耽误您的睡眠时间可就是徒儿的过错了。” 被记仇的腹黑徒弟一刀戳中要害的悲催师傅,抱着大白寻安慰去了。 乔青笑着摇摇头,再问了几个问题后,对两人吩咐道:“去藏宝阁收拾点儿东西,咱们进宫给皇上送礼去!” “收拾什么?” 一招手,两人凑了上来,听她耳语了几句。先是皱眉,有些肉疼,随即一想便恍然大悟,小跑着去了。跑到一半,又听她仿佛突然想起来一般随口问道:“这几天没有人上门来?” “哦,二老爷每天都在外面守着,不过他身体不好,昨夜有点伤风。谷主给下了药睡着了。” “不是二伯。” “乔伯岚和乔文武也有来看过两次,不过除了来探望公子外,好像还有别的事儿,听说那乔心蓉听见宫玉下了大狱,整个人解脱了一般的,快要不行了。” “也不是他们。” “哦,那没有了。” “没有?怎么会呢?也没有人送拜帖?” “没有啊。” “……也没有礼物?!” “……没有啊。” 乔青一噎,仰起脸问苍天:“难道你们家公子那天晚上不帅么?堂堂修罗鬼医,堂堂乔家新任家主,竟然没人前来巴结?” 无紫非杏立即跑远了,一边跑一边迎风流泪,公子啊,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什么名号吧?还巴结呢,还拜帖呢,还礼物呢,现在全大燕的人谁不是提起你就抖一抖啊?前天刚刚全民票选出大燕最恐怖之人,你以绝对性的优势压倒了一切穷凶极恶的恶霸啊!你跑去门口吼一声乔青出来了,那效果绝对立竿见影! ——自动清场。 乔青一张绝美的脸立马囧成了包子。 怎么可能! 乔青不信邪,待到两人取了东西回来,扛了整整一个大麻袋。她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鲜艳的红衣,在铜镜前面照照自认风流倜傥十分满意之后,还顺了邪中天的那把扇子,“刷”一下展开,羽扇轻摇带着两个嘴角抽搐的丫头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了乔府。 第五十六章 圣旨 章节名:第五十六章圣旨 乔青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脸很臭。 身后无紫非杏背着大麻袋一路暗笑,再让公子不信邪,这一出门,整个盛京连条狗都看不见。 就如此刻。 乔青刚刚拐过这一条冷冷清清的街道,眼看着下面这一条上人来往去川流不息。有年轻的丫鬟和卖花的小贩讨价还价,有娇美的闺秀掀开轿帘观赏风景,挑着担子的老翁沿路叫卖着瓜果蔬菜,有讨喜的小二在酒楼门前欢送着客人,有豪华的马车载着富贵的大老爷穿过闹市,也有板着脸的父亲怒斥着自家不听话的孩童:“你要是再敢闹,修罗鬼医就要来了!” “哇……”小孩嘴巴一瘪,瞬间抱住他爹大腿:“不敢了,狗蛋不敢了。” “嗯,快跟老子回家!那修罗鬼医可吓人了,一身红衣裳血一样的,长的那个漂亮就像艳鬼,妖里妖气的朝着你笑,你的小命就要被勾走了!” “爹……爹爹……” “干嘛?” “修……修罗鬼医……真的来了。”小孩拽着他爹裤腿子,胖乎乎的小手一指。 满街人都停了下来,顺着这一指看过去。此时的街道尽头,正有一少年环胸而立,一身红衣裳血一样的,对头。长的可不是漂亮么艳鬼都没这么美,对头。嘴角邪气的勾着怎么看怎么妖异,对头。 夏末的微风拂过…… 咻—— 鲜花漫天,瓜果乱飞,扁担嘎嘣折断,马车吭哧栽倒,小姐千金的尖叫声,小二掌柜的关门声,孩子们鸡飞狗跳的哇哇声,大老爷屁滚尿流的逃窜声……眨眼的功夫之后,整条街道恢复了平静。 无紫非杏目瞪口呆:“啧啧啧,这速度……” 早有了前几条街的心理准备的乔青,十分淡定地望了望天,随即晃出了空荡荡的大街。 就这么一直到了宫门口。 守门的侍卫远远见到一抹红色身影,腿脚就开始哆嗦。下了死力气才让自己绷住了大内侍卫的一身骨气,嗯,没跑。乔青走上来,没说话,先看向了侍卫脚边下的一条大黄狗。这狗正趴着晒太阳,仿佛感觉到有人到了,懒洋洋掀了掀眼皮,随即又懒洋洋闭了上。 锃黑锃黑的眼睛瞬间亮了,终于有人……哦不,有狗不怕她。 乔青蹲下身,纡尊降贵地摸了摸这大黄狗的头,这狗睁开眼,睫毛微颤,眼眶含泪,两个前爪捂住眼睛。虽然这表情不尽人意,不过之前已经倍受打击的乔青也勉强满意了。打个响指,带着无紫非杏大摇大摆的进了皇宫。 非杏小小声咕哝着:“刚才那狗的表情,咋有种……” 无紫望天:“大义赴死的悲壮感!” 直到三人走远了,那抹红色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深宫之内,宫门前的侍卫才齐刷刷吐出一口气。脚一软,瞬间给跪了。一边趴着的大黄狗欢脱的呜呜两声,后脚上一处不显眼的地方,缠着道道染血的绷带…… ——丫是想跑,都跑不了啊! 而另一个人,却是想跑,不敢跑。 御书房中,宫琳琅满面狐疑,对面的男人从进了来就一直处于一个心不在焉的状态,和他说话半天才答上那一两个字。自然了,他以前也是如此,不过那时候是冷冰冰的沉默寡言,板着冰山脸生人勿近。今天,不时拿那双犀利锋锐的鹰眸悄悄瞄他一眼,一瞄一瞄的,瞄的他如坐针芒刺在背——绝对有问题! 他咳嗽一声,忍下跑路的冲动,再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咳,我说,姑苏已经走了,你何时回去?” “唔。” 宫无绝微垂着头,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又是这样。宫琳琅狐疑的瞅瞅他,正对上那双鹰眸鬼鬼祟祟瞄过来的一眼,赶忙浑身一抖转开眼,继续自顾自说着:“老太太已经对我下了最后通缉令了,若是半年之内你不回去,她就……”说到这里,大燕皇帝只想无语问苍天,老太太派人直接给他传话,若是宫无绝不回去,就把他扒光了衣服吊起来打!还是倒吊在盛京城门口。 “兄弟啊,我可是要绷不住了,你家老太太说得出做得到啊!” 宫无绝这才赏了他一个正常的表情,撇撇嘴:“出息。” “我是没出息,你们凤家人都这个德行,对自家人护短的很,逮着旁人就可了劲儿的欺负。想当年,我可没少吃你家老太太的拐杖。”想起儿时趣事,宫琳琅哈哈一笑,丢出桌子上一张帖子:“你走归走,可得帮完我这最后一个忙。” 宫无绝起身,拾起帖子看了一眼,眉峰瞬间皱了起来。 金红色的帖子,其上两个烫金大字:请柬。 这字诡异至极,只一看,眼中便是一痛。两个烫金大字像是要跃出纸面,仿佛蕴含了某种精妙的武学轨迹,只是这武学更偏向阴邪一些,恢弘沉厚的气势,让人心头一凉,无端的焦躁。直到他运起玄气,这焦躁才缓缓的散去:“玄云宗的请柬?” “今天一早送到的,四个月后是玄天六十大寿。” 啪的一声,宫无绝把请柬丢到桌上,冷笑道:“示威,挑衅。” 宫琳琅点点头:“戚为平叛逃一事,表面上是洗清了玄云宗的篡位嫌疑。咱们没有证据在手,只好不了了之。实则,这天下人也不是傻子,玄云宗在大燕的名望可说一落千丈,这寿宴,既是示威,也是镇压……啧啧啧,恐怕来者不善啊。” “成,走前我帮你去一趟。” “吆?真的回去啊?”宫琳琅凑上来,宫无绝无奈道:“这几年在外面也差不多了,老太太嘴硬心软,说的那么惹人恨,心里盼着呢。” 宫琳琅倒抽一口冷气,谁敢说那老太太嘴硬心软?脾气火爆不说,一根拐杖打遍天下无敌手,谁惹谁断腿!也就这亲孙子治得了她。一抬头,再一次对上了宫无绝那纠结的自省的很有几分鬼祟的小目光,连连倒退三步:“喂喂喂,兄弟,到底怎么了咱有事儿好好说。” 宫无绝深呼吸:“你站着别动。” 宫琳琅点点头,看着某个男人一步一步走近他,以一种又淡定又悲壮的表情,缓缓走到了他身前,然后伸开双臂…… “干干干干嘛?你知道的,我我我我喜欢女人的!”一个天雷劈下来,宫琳琅被雷了个外焦里嫩,瞬间炸毛。他捂着胸一蹦三尺高:“天天天下美男何其多,兔兔兔子不吃窝边草……”可怜的皇帝,都已经语无伦次了。 宫无绝只淡淡站着,目光放在他捂住的胸口上:“错了。” “什么错了?”迷茫。 “捂错地方了。”好笑道。 双手瞬间挪到双腿之间,宫琳琅破了音儿的尖叫:“老子誓死捍卫贞操!” 宫无绝让他给气笑了,抱着双臂拿眼斜他,慢悠悠道:“你的贞操早八百年就丢了。” “诶,你这副样子跟那小子可真像啊。” 某男瞬间一噎,手臂被烫了一样放下来。说起那小子,才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这话还要从三日前说起,自从那天清早乔青晕了之后,宫无绝回到玄王府,便一直沉浸在“不反感”这个问题中。怎么可能不反感呢?因为某个原因,他对女人避之如虎,可是绝对相信自己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而宫无绝从来甚有洁癖生人勿近,却忽然与一个让他咬牙切齿应该恨不得扒其皮抽其骨食其肉的小子零接触,竟没有任何反感的感觉。 嗯,这是个问题。 于是宫无绝迷茫了。 一向雷厉风行的男人瞬间想到了一个办法,试试其他人。第一目标,便放在了身边的陆言陆峰身上,经过了连续三日的观察和心理建设,宫无绝忽然发现,这应该身为他贴身护卫的两个手下,竟然再也瞧不见了影子。 这自然要归咎于他这三日鬼鬼祟祟如狼似虎的目光,以至于三天下来,陆峰陆言一见着自家主子就毛骨悚然手脚发抖。终于一合计,绕道走。俩人贴身还是在贴身的,只是选择了暗卫的方式,再也不敢在自家主子跟前儿露面。 没了第一目标,宫无绝退而求其次,便选中了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好友。而姑苏让那小子不知为何一大早匆匆的离了盛京,唯一剩下的便是宫琳琅了。 这便有了刚才那一幕。 也有了宫琳琅一提起乔青,宫无绝就踩了尾巴一样的抗拒。 他放下手臂,一对剑眉拧成了疙瘩:“别提那个小子。” 宫琳琅正好奇着,心想这天不怕地不怕连自家最恐怖的老太太都搞得定的男人竟然怕那小子?这一想,赶紧摇头挥掉脑中荒唐的想法,以他的玄气,他的身手,他的腹黑,他的谋略,他的身份,怎么跟那小子比都是稳胜一筹。而且这神色,宫琳琅观察着,实在不像是怕…… 所有的神色都写在了脸上,宫无绝一脚踹上去:“给老子把那些想法都收起来。” “皇上啊,大事不好啦!不得了啦!” 顾公公尖细的嗓音直冲云霄,让满室青花瓷瓶都震了三震。慌慌张张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话音没落,人已经哆嗦着一阵风样的冲了进来,砰一声跪下:“皇上啊,不好了,那那那那乔家的九公子来了啊!” 宫琳琅一怔:“来了怎么了?” 顾公公也怔:“可是她是……” 修罗鬼医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赶紧给了自己一大嘴巴子。还真是这么个理儿,来了又怎么了,那可是帮着皇上将篡位逆臣一举歼灭的功臣啊!都是这一路上看着人一提起那九公子撒腿就跑的情况,一路所过,鸡犬不留,他竟也跟着害怕起来了:“回皇上,没,九公子还在外候着呢。” “宣。” 顾公公爬起来,神神叨叨的冲了出去,不一会儿,恭恭敬敬的带着乔青进了御书房。 乔青一进门,便看见了龙案后坐着的宫琳琅,和一边表情很淡定但透着股纠结便秘的宫无绝。她没跪,抱拳拱手态度在她来说已经极是郑重:“参见皇上。” 宫琳琅也没指望她能跪。 两人虽谈不上是朋友,但一直有着个若有似无的合作关系,这小子的嚣张傲气他也欣赏的很。宫琳琅自认有这个气度,不就是不跪么,自然,哪怕他希望她跪,恐怕也没这能耐。她要是跪了他才要担心担心,别是这小子要阴人了:“嗯,有事儿?” 乔青笑笑,眼中划过丝赞赏:“给你送礼来了。” “哦?”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无紫非杏扛着大麻袋进来,然后走到龙案之前。哗啦一声,麻袋里的东西倾泻到桌子上,如小山一般的堆积在一起,金灿灿的能闪瞎人的眼。都是同样的东西。金色的牌子,每一个足有一掌见方,其上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象征了大燕皇朝至高无上的荣耀:免死金牌。 宫琳琅和宫无绝对视一眼,并未诧异。 如果说从前的乔家是皇帝心头的一根刺,那么现在有了乔青的乔家更是让人如鲠在喉。这不单单是取决于皇帝的大度与否,一个国家,如何能容得下一个功高盖主随时可能威胁到皇位的家族?除去新任家主修罗鬼医的身份,还有她让人胆战心惊的武力值,以及平叛谋逆的功绩。其实换句话说,如果乔青真要做什么,也不是几个免死金牌能阻拦的住的。她这一举,不过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告诉宫琳琅:皇位于我没有任何的兴趣,乔家也会懂得分寸。这些东西还给你,一旦乔家有任何不轨,便没有了保住性命的倚仗,随你处置。 宫琳琅缓缓的笑了起来。 这一招看似退了一步,实则才是这小子真正的行事风格,心思缜密,滴水不漏。 他摸着下巴惊叹道:“原来老子的先祖还真这么蠢,免死金牌啊,送了这都多少啊!拿回去吧,你的态度老子明白了,反正这皇位我也坐够了,你要是真想抢,大可抢去,任我天地逍遥去。” 乔青眉梢一挑,见他神色轻松的确是这么个意思,不由摇头笑起来。说不定那宫玉当初直接开口问他要,他还会乐颠颠的送上皇位呢,何至于非要抢。乔青摇摇头,嫌弃的很:“我要那玩意儿干嘛。” 宫琳琅一噎,他屁股底下这把椅子多少人想要,这小子,竟然说的好像白给都吃亏一样!气人啊气人:“那免死金牌拿回去吧,赐都赐了,再收回来皇室多没面子。” 乔青干脆利落:“不要。” 宫琳琅瞪眼:“朕赐你乔家的!” 乔青耸耸肩:“爷都送来了,再带回去多没面子。” 两人凶巴巴的互瞪了片刻,齐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宫琳琅笑骂了一句“这小子”,一招手,一边傻了吧唧被震倒的顾公公小跑着上了来,将这些明明珍贵非凡一个丢出去全大燕都要疯狂却在两人手里垃圾一样嫌弃的免死金牌给收了起来。 待顾公公退下去,宫琳琅一扬手,示意乔青坐下。 三人一人坐着一个角,宫琳琅道:“再有四个月是玄天的六十大寿,你可有收到请柬?” “玄云宗?”乔青皱眉,回头看无紫非杏:“有么?” 两人这才想起来:“有的公子,早晨你还未醒的时候,是我们亲自收的。倒是没当一回事儿,忘了告诉你。不过这会儿想想……当时那送请柬的人言语间十分笃定,好像确定公子一定会去一样。” 乔青嗤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 “不去?”宫琳琅问。 “除非万不得已。”乔青垂下眉眼,既然无紫和非杏这么说,就一定是真的,那为何玄云宗这般笃定。心里记下了这一笔,想着回去多做防范,现在她尚不能和那个庞然大物正面交锋,玄云宗的宗主到底是个什么等级,谁也不能肯定,更何况整个玄云宗成千上万的玄气高手?一旦她去了,迎接她的是什么可想而知:“傻子才去。” 宫无绝喝进嘴里的茶一噎。 他连连咳嗽,一口茶在嘴里是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乔青干笑两声:“没说你,没说你。” 鹰眸一眼瞪过去,随即顿在她嬉笑的脸上。也许是休息了三日之后她容纳适应了紫玄这个境界,也也许是大仇得报的原因,今日的乔青比起从前的凉薄来,又多了分洒脱随意的感觉。那双黑眸更加清亮,脸上的笑容不似从前妖邪,能看出几分轻松和真心。宫无绝剑眉一挑,默默别开了眼,这小子,当真是妖艳不可方物。 可惜是个男人。 这想法一出来,那没咽下去也没吐出来的茶水,猛的就喷了出来。 宫无绝又慌了,他在想什么! 某男在自己的想法中震惊了,另外两人却是看了个一头雾水,宫琳琅想的是,怎么自从有了这小子,无绝是越来越古怪。乔青想的是,这人果真难搞,说什么都不对。 在两道各异的目光中,宫无绝咳嗽两声,恶狠狠的瞪乔青:“你还有事儿?” 这是下逐客令了。 乔青摊摊手站起来,没有最难搞只有更难搞,明明是你们让我坐下的。靠!这么古怪的人,老子还不伺候了。甩手,走人。 某个罪魁祸首就这么潇洒的走了,宫无绝眉峰不自觉的皱起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不爽,这什么臭脾气!走了才好,眼不见为净。他转头看向宫琳琅,刚才的事儿还没完呢。宫琳琅却是嗅到了一点奇妙的味道,摸着下巴望望已经转出大门的红色衣角,再望望这变得古里古怪的好友,见他抗拒中带着点期待,崩溃中含着丝解脱,貌似陷入了什么极难极难的难题中。 难道……莫非……不会是…… 常在花丛过片叶不沾身的大燕皇帝自以为悟了。 宫无绝手间一动,茶盏顿时丢出去:“把你写在脸上的想法都给吞回去!” 宫琳琅接住茶盏:“淡定,淡定。” 嘴上这么说,心里更是笃定了。要不是那样你激动什么?何时见过这个深沉内敛的腹黑男人炸毛一样的激动?宫无绝转开眼:“是不是男人,一闭眼就过去的事儿,磨磨唧唧。” 就是他是个男人才有问题好么?他大义凛然的站起来,不能让好友误入歧途啊。以赴死的心情道:“兄弟我拼了。” 宫无绝虎躯一震。 他瞧着宫琳琅,狭长的眉眼,俊朗的面目,浪荡子的气质,也算是标准的一枚美男子。在这几千瓦的灯泡之下,大燕皇帝的脚尖已经在悄悄移动险些绷不住。宫无绝沉痛地拍拍他肩头:“好兄弟。” 然后一闭眼,猛然抱了上去。 “对了,爷还有个事儿忘……”御书房的大门被突然推开,一身红衣的少年冲进来,瞬间张大了嘴巴:“……了说。” 宫无绝和宫琳琅扭头,和乔青被雷劈了的神色对上,一阵清风顺着门扉拂过,三人一时保持着原地的动作一动不动,还齐刷刷半张着嘴巴。乔青先是呆滞,再是风中凌乱,随即恍然大悟,然后满面理解,一拍脑门,默默低头朝后退:“你们继续,继续,我懂的,懂的,嗯,真的,打扰了,再见。” 砰—— 房门关闭。 宫琳琅欲哭无泪,他的一世英名啊啊啊啊! “呕……”抱着他的男人一道光一样飞速退开,俊脸抽搐身子俯下扶着龙案连连干呕。 宫琳琅傻眼了,老子才是被强了的那个好么。竟然有人抱完了他之后恶心的脸都白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子也不能忍!这绝对是在亵渎他的风流倜傥!捂着受伤的小心肝抗议还没说出来,就见宫无绝摆着手示意自己没事儿,一边后退一边干呕一边被踩了尾巴一样冲出了屋子…… 那速度,风驰电掣不足以形容。 房间里的大燕皇帝泪流满面,房间外的宫无绝毛骨悚然,两人的心里同时浮现出对刚才那一抱的感觉: ——真恶心啊。 * 再说乔青。 带着无紫非杏一路清场回到了乔府的乔青,还沉浸在御书房中看到的那个画面中。 身为一个现代人自然不会因为这个大惊小怪。乔青是可以理解他们的,嗯,一个冷酷如渊一个倜傥如风,倒也是极其养眼的一对儿。爱情是不分国界的,爱情是不分性别的,这么一想,乔青便对那两人的爱情遥遥施以了最崇高的敬意。只是一个是王爷一个是皇帝,似乎这爱情路不好走啊…… 自然,这也不关她的事儿。 乔青一挥手,把这件事抛去了脑后。 给别人担心,还不如欺负欺负大白来的实在,抱着蹂躏肥猫的心思一路飞奔去了小院,看见的,便是等在门口的乔伯岚。空空如也的院子里,邪中天又不知去了哪里,乔伯岚坐在他中午晒太阳的那方竹榻上,愁眉不展,似有心事。一旁脚边,自认优雅的大白正在翠绿的草地上滚来滚去。 “大伯。” 她对这个大伯没有喜恶,谈不上什么亲情,也不讨厌,起码的尊重还是给了的。 乔伯岚立即站起来,抱拳道:“家主。” “不必如此,有事儿?”家主之位若是名正言顺来说本是属于乔文武的,不过到了这等时候,谁都把乔文武给自动忽略了。尤其这几天,听说乔文武还沉浸在那日的悔过中,自暴自弃的不成样子。 乔青到他对面坐下,非杏立即进了厨房去沏茶,无紫则抱起灰扑扑的大白去洗澡。见这神色,便明白恐怕是为了乔心蓉而来。乔心蓉的病症乃长年累月积侵而成,底子已经薄弱的不像话了,再加上本已求死,以乔伯岚的医术是救不了的。果然,乔伯庸站着,忽然朝她深深作了个揖,话语中已经带上了哽咽:“家主,求您救救心蓉。” 乔青没说话,个人有个人的命数,她自认并不是恶人,却也从不良善。 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她没必要费工夫。 乔伯岚也明白,乔青出手相救,是恩义;不出手,他也说不出什么。尤其乔青是修罗鬼医,如果在以前,能请到修罗鬼医给心蓉看诊,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可是心蓉命在旦夕,乔伯岚一咬牙:“家主,您是否想为伯庸治腿。” 乔青抬起头,示意他坐下。 他坐到对面接着道:“伯庸的腿乃是被玄气所废,后来在雪地中三日三夜的寒气侵蚀,以至本来就希望渺茫更是再无可医。不过,我知道有一个法子,或许可以医治。” “置之死地而后生?” 乔伯岚霍然抬头,随即摇头苦笑道:“不错,但是这其中所需要的药材尽都是天地间的奇物,想必家主凑齐也需要大量的时间,伯庸未必能等。” 乔青看着他,毫不意外,乔伯岚一生浸淫医术,在乔家这一辈中算是佼佼者。也许其他方面他比不上自己,可若是理论之流,定是比自己丰富:“你有其中一个,或者知道某个的下落。” “是!九叶鸩兰的下落。” “很好,乔心蓉我救了。” 乔伯岚松了口气,眼眶微红,心蓉终于有救了。他相信乔青说救,就一定不会反悔,这个少年能在乔家潜伏十年,是一个怎样的韧性?这样的人不承诺则已,承诺则必践:“我也是自己推断的,古书上有云,九叶鸩兰,属西南,喜阴,长于至高处,花期九年。而大燕则位于翼州西南,疆域内至高至阴之地便是……” “大哥!” 一声大喝,属于乔伯庸。他跛着腿满面焦急,大燕至高至阴之地乃是剑锋,一座突兀插入天际的山峰,如剑笔直,如剑陡峭。其上杳无人迹,既阴且寒,几乎就没人登过顶。危险程度哪怕是紫玄高手都有陨落的可能!他怎么能让小九为了这一条废腿,去冒那种险:“小九,不许去!” 乔青迎上他,笑着扶他来坐:“好好好,我不去。” 乔伯庸狐疑:“真的不去?” 乔青一脸坚定:“坚决不去,若我伤着了,二伯岂会安心?” “你发誓,当着我的面发誓,坚决不去。” 乔青这才收起了脸上的笑,她正视着满面担忧的男人,叹了口气:“二伯,我不骗你,我会去,但是我可以跟你保证,是在我能力可及之后才去冒险。我不会轻易放弃你跪求三日三夜整整一月守在床前才留下来的性命。” “你……” 乔伯庸还想阻拦,但见对面少年坚定的瞳眸,便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唯余下一声叹息轻轻飘散,他能看出其中的意思,若小九为他而伤,他会悔恨一生,可换过来,他为小九而跛了腿,她又岂能推辞:“好,你说的,一定在自己能力所及之后,才可以去。二伯已经老了,不希望你……” “是!” 乔青高声应是,吐了吐舌头,乔伯庸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乔青顺势依赖的拱了拱,这副乖乖巧巧的俏皮样子跟大白真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让乔伯岚一时不能适应。在乔伯庸的面前,她才是一个真正的十六岁的少年,而不是那个邪气嗜血的修罗鬼医。 经历了这么多,连他都忘了,这对面坐着的家主其实只有十六岁。 乔青转向乔伯岚:“走吧,去看看她。” 乔伯庸站起身:“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行动不方便,去了再添乱。” 乔青心里一酸,和乔伯岚转身朝着乔心蓉的小院步行而去。 望着远远两人离开的背影,乔伯庸含笑点了点头,他这一生做的最对的事,便是当年救了小九。也许初衷并非是因为她,而是因为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可是经过这十年相依,小九早就如同他的亲生子。 乔伯庸一拍脑门:“哎,又忘了!忘了问问她和玄王爷的事儿了。” …… 一路上,乔青静静的走着,凡是见到她的乔家下人尽都低着头抖着腿行礼问安,就差没跪在地上高呼家主万岁万万岁了。她神色不变,在这种极端的敬畏中没有分毫的得意之色。 一边乔伯岚忽然道:“伯庸的腿,已经不能再等了,已经十年过去,时间越是久,痊愈的希望就越是渺茫。” “嗯,我知道。” “那你……” 乔青仰起头,望向湛蓝的天空,那双漆黑的眸子中迸射出灼灼光芒。她没说话,乔伯岚却看得出来,这个险,哪怕是有陨落的可能,她都冒定了!乔青扭头看他,目光中含着深深的警告。乔伯岚心底一颤,立即点头应是:“这事我定会保密。” 自己说完了才反应过来,郁闷的想,这让人惊惧的压迫,哪里是什么十六岁少年,刚才瞎了眼了。 “你既然推测出九叶鸩兰的下落,为何不告诉乔延荣。” 旁边乔伯岚的步子慢了下来,半天没有言语。乔青观他神色,大概明白了过来,对于乔延荣,他不是没有芥蒂的。这就是古人的思维了,哪怕再疼爱子女,家族的荣耀才是最为首要,尤其以乔伯岚的迂腐固执更是如此。而乔心蓉为了家族嫁给宫玉,一入那王府便等同于进入了一座牢笼,整整三年,也只回来过几次。也许乔伯岚能看得出她郁郁寡欢,却依旧为了家族而隐忍。 但这不代表,他对当初做下这个决定的乔延荣没有怨。 恐怕他也只以为,乔心蓉过的不快乐,而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乔心蓉的房间,房内充斥着浓郁的药味,依旧是死气弥漫。见两人进来,大夫人擦去眼角的泪痕,朝乔青见了礼,乔文武胡子拉碴的坐在一边,看上去状态不太好。乔心蓉仍是那副空洞的样子,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只是比起上次来看,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更加憔悴,像是一个破布娃娃。 乔青站着看她。 这么一看,足足看了一炷香的时间,从头到尾,乔心蓉连眼珠都没转过一下。大夫人又落了泪:“家主,心蓉她现在就是如此,一整日有时都不动一下,有时候我晚上来看,她眼睛也是睁着的,根本难以入眠。这样下去……” 乔青笑笑:“宫玉三日后处斩。” 乔心蓉眸子微微一闪,几不可察,一直盯着她神色的乔青自然没放过。只要还有波动就有救,想来她一直撑着,也是在等宫玉的死。三天时间,足够了。乔青坐到床前,吩咐乔伯岚:“针灸。” 乔伯岚惊:“不把脉?” 乔青翻翻眼皮,这么低档的事儿是她修罗鬼医干的么。 乔伯岚立即抽搐着嘴角去准备了。 他走了,大夫人才回过神:“针灸?那不是要褪去……” “人都要死了,还要这些名声做什么?”这病要麻烦她整整三天的时间,这边还嫌弃这个嫌弃那个的。老子一女人她有的我什么没有!乔青下意识的看看胸部,靠,还真没有!某个自认为女人的人,瞄了一眼乔心蓉被子底下鼓鼓涨涨的起伏,蔫儿吧了:“那就让她抱着贞节牌坊去吧。” 大夫人被这话堵的哑口无言,可是:“若是没了名声,以后还怎么……” “赶紧的别废话,给她扒了!” 这简直就是逼良为娼的恶霸!大夫人心里骂了一句,也不敢再多说,想了想,终于还是妥协了,可别人还没救就惹毛了这个祖宗。把恍恍惚惚的乔文武赶了出去,给乔心蓉褪了衣物,整个过程中她就像个木偶,一动不动,不配合,也不反对,好像一切名声贞洁男女大防,对她来说都已经是将要带入坟墓的东西。 乔青撇撇嘴,这恐怕不能如她愿了,她要是出了手乔心蓉还死了,以后还怎么混:“出去吧。” 回来的乔伯岚将针盒放在桌上,拉着不情不愿的夫人出了房间。 这一针灸,便整整用了一个时辰。 乔青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暗了下来,她很好心的给乔心蓉把衣服穿上,才唤外面候着的人进来。 房门推开,外面站着的不仅有乔伯岚一家三口,还有宫琳琅身边的顾公公。像是也站了不少的时候,一见开了门,立即拖起那细长的嗓子高高呼道:“圣旨到——乔青接旨——” 外面主子奴才跪了一排。 顾公公等了半天,也没见主人翁出来接旨,探着脖子一看,那房间里正中间,红衣少年正坐在桌子前自顾自喝茶呢。这可得了?顾公公连忙再唤了一声:“圣旨到——乔青接旨——” 乔青斜他,那意思——送进来呗。 当了一辈子太监总管的老公公,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种事儿。一来刚才在御书房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这乔家家主和皇上的关系微妙着呢,连本人都不跪,更何况是这么一张纸。不过,皇家的面子也不能丢啊!顾公公急眼了,想喝斥?还真不敢。 他挤眉弄眼——这怎么成,皇家有皇家的规矩啊! 乔青撇嘴——你家皇帝可不按规矩出牌。老子还捏着他把柄呢。 顾公公茫然,自然不知道乔青指的是那无性别的伟大爱情。一双老眼都快把眼珠给挤飞了——哎呦祖宗喂,哪怕做个样子也成啊,让老奴好回去复命。 乔青叹了口气,她刚才这一个时辰的针灸,可不只是把针扎进去了事儿。精神集中,玄气辅助,这会儿都快要累趴下了。明明刚从皇宫里回来,那宫琳琅有什么不能一块儿说了,这会儿又来搞这一套。该死的宫无绝,赶着抱情人也不差那么点儿时候! 玄王府中,正吐的呕心沥血筋疲力尽昏天黑地的男人猛的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然后接着吐。 一拂衣袖,乔青缓缓站了起来。 只这一个动作,外面立即一阵骚动。乔伯岚等人悄悄回头看,这一排一排跪着的大小丫鬟都痴痴望着里面起身的乔青,光看嘴型就知道是在说:帅! 害怕归害怕,可这帅是挡不住的。人就是这样,从前乔青是个废物,哪怕再帅也难免让人鄙夷,如今摇身一变成为盛京贵胄,即便这名声不怎么好,心下惊惧敬畏的同时也不由升起丝丝爱慕。 就在小丫头们脸红红腿抖抖又爱慕又害怕的神色中,乔青慢悠悠走了出来,一抱拳,又引起一片低低的骚动声:“啊!好帅……” “乔青接旨!” 顾公公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推荐长夜的完结文:狂妃·狠彪悍 第五十七章 保护 章节名:第五十七章保护 这是一张内容很全面的圣旨。 前面大概用了百分之五十的屁话来褒奖了乔青压下谋逆之事的功劳,后面百分之四十九点九作为总结,大肆夸赞了乔青此人的仁义礼智信,让人越听越是五雷轰顶,这圣旨中所说的五好青年是她么? 乔青也稀奇,直到顾公公那张快嘴不带换气儿不带停顿念了足足五分钟,终于念到了最后这百分之零点一的主要内容上。 “院首?” “是了乔家主,皇上隆恩浩荡,任命您为太医院院首,七日后准时上任。”生怕她不要一样,顾公公一把将圣旨塞进她怀里,塞完了连退十步,退离到安全范围之外。 乔青捏着圣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顾公公开始抖。 地上三声叩首谢主隆恩之后,乔伯岚带着一众人站了起来:“恭喜家主,贺喜家主!” 乔青哭笑不得:“好事儿?” “自然是好事儿!” 乔伯岚正想解释,转念一想家主不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这三日来乔家看似风光,实则每一个人都在战战兢兢,一来当日的谋逆之事他们也算是帮凶,二来这新任家主和从前的比起来,明显更危险了不知多少倍。皇上会如何对待乔家?这真不好说。而这一举,无异于在放过了他们的同时表达了对于家主的信任:“有……有问题么?” 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啊!太医院院首意味着什么,晨聚昏散,准时点卯,她看起来很像乖乖上班的公务员么?宫琳琅不可能不了解她的性子,却偏偏下了这么一道圣旨。白玉般的五指捏着下巴摩挲着,乔青笑眯眯:“顾公公啊,你家主子胆儿也太肥,不怕老子哪天一个不爽了全皇宫都玩儿完么……” “老奴没听见!” 顾公公立马捂上了耳朵,在眼前阴森森的笑容下,一张白面老脸拧巴成一朵菊花:“乔大人,您就别为难老奴了,奴才只是个传话的。您要是奇怪啊,不如直接去问问皇上,其他的话奴才不知大局也不好乱说。对了,皇上还命奴才嘱咐您一句,这些天啊您小心着点……”言尽于此,一边后退一边摆手:“乔大人,七日后见。” 顾公公撒腿儿就跑。 乔青仰头望天,她才是受害者好么,跑个屁! “家主,那您究竟……” 一扬手,把这道古怪的圣旨垃圾一样丢掉,留下一众呼天抢地叠罗汉一般去接的众人,扬长而去:“七天后再说吧。” 不用七天,这件事当晚就已经传遍了盛京的贵族圈子。 天子脚下没有捂得住的秘密。 一道圣旨,乔青不在意,却有甚多的人都竖起了耳朵。 有人认为,这是皇上对乔青的无上信任,乔青是什么人?敢把这样的人放在皇宫太医院中,这不是等同于把小命都交待到了她手上么?连带着,原本还处在忐忑不定中的乔家也跟着水涨船高,不但恢复了从前御医世家的荣宠,更有扶摇直上九万里的趋势。啧啧啧,皇上就是皇上,这等胆识真真让人佩服! 以上属于太平党。 有了太平党,自然也有阴谋党。 这一部分人认为,这是皇上对乔青的忌惮。君王惯用的手法,朕捧着你,越捧越高,捧到足够高的地方你功高盖主了你飘飘然不知道姓什么了,老子让你摔个粉身碎骨!看似的荣耀蛰伏着潜藏的危机,任你逍遥不如放到皇宫里来,每天在朕的眼前儿蹦跶,有错好抓,无错监视,还能蹦得出朕的手掌心么? 两党人士暗暗争论着,却得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一纸圣旨,再一次将乔青推上了盛京的风口浪尖。 “公子,你怎么看?” 乔青避过茂密的枝桠,回头:“什么怎么看?” “公子啊,咱们说了这半天,你都没听见哪!这两种说法你觉得哪种是对的,那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 “管他是个什么意思,靠,这该死的破林子怎么这么多草!”在林子里转悠了小半个时辰的少年愤愤然踢出一脚,眼前大片大片的枝桠荒草瞬间化为粉末。乔青这才满意了:“宫琳琅不是个小气的人,他有智谋,却无阴谋,有心机,却无城府。相较于那两种说法,我倒是更偏向于……” 无紫非杏好奇:“什么?” 乔青望天:“可能闲的蛋疼找点乐子。” 两人瞬间脚一软,栽进了脏兮兮的泥巴里。无紫非杏趴着捶地:“文雅啊文雅!” “这种娘们儿唧唧的东西,爷要来干嘛?”乔青打个哈欠,继续大步走,徒留后面两人满身泥巴嗷嗷捶地。这两天她一直专注于乔心蓉的病症,今天是最后一天,再针灸一次喝下一味药便好了。说来也巧,这味平时极生僻的药草偏偏府里没了库存,盛京的药材店也都不是没有就卖光了:“明天宫玉要斩首了吧?” “是,明日午时。” 无紫非杏爬起来跟上:“你何苦亲自来,又不是多么稀奇的东西,吩咐个旁人不就行了。” 说起这个,乔青就郁闷了:“爷闲啊!” 这两天,乔青闲的快长毛了。除了乔心蓉的事儿还能占点儿功夫外,她还真是没事儿可干。走马上任还有五天,想象中的玄云宗的报复也没来。乔青虽不愿此时和玄云宗正面交锋,可她一手毁了那些药人,却不见对方有何动静。整个盛京乃至大燕都静的稀奇,静的诡异!静的她都有点惶恐了:“天啊,来个人给爷玩玩啊!” 哀怨的鬼哭狼嚎在寂静的林子里回荡,青天白日的无紫非杏齐刷刷打了个寒颤。 两人翻白眼:“你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的,这鸟不拉屎的地儿……” 话没说完,双双张大了嘴巴。 还真有! 何止一个,一来来俩! 乔青顺着看过去,前方一个小山坡上正有一蓝一青两道身影,咕噜咕噜朝下滚着。直到滚下了林子,咣当一声撞上了树干,才双双闷哼一声,七荤八素的爬起来。衣服上沾满了土灰和草屑,两人都狼狈的不像样子,蓝衣人不过少年,青衣人三十岁的样子,摇摇头哭笑不得的郁闷:“兰小兄弟,没伤着吧?” 蓝衣少年红着脸低着头:“田……田大哥,都是在下……在下的错。” 青衣人拍拍他的肩:“没关系,人没事儿就成,兰小兄弟莫要介怀。咱们还是先看看这是哪里,想想怎么离开吧。” 这脑袋都要垂进灰扑扑的衣领子里的蓝衣少年,自然就是兰萧无疑。那田大哥一说,他才想起来样的四处看看,这一看就越过田大哥的肩头,看到了对面抱着手臂满脸笑意的乔青。兰萧兔子一样跳开,随即古怪的摇摇头:“莫不是近日来日日梦魇,竟梦到这可怕之人……阿弥陀佛……”念起经来。 乔青刚要挥起打招呼的手,又放下了。听着后面两个丫头的喷笑,暗暗磨着牙,好你个兰萧,老子把你从宫玉手里救出来,你就这么报答老子! 乔青扬眉微笑:“真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兰萧大惊失色,原本还红扑扑的脸瞬间白了。冲到那田大哥身前伸臂一拦,如临大敌抖啊抖:“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我我我我不会让你伤害田大哥的!上上上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不可再随随随意杀人……”可怜的兰萧,碰上乔青几次她都在杀人,已经条件反射了。 那田大哥一愣,转过头来,眼中一抹赞叹划过:“小兄弟有礼,在下姓田名宣,初至盛京不慎迷了路。小兄弟貌似和兰小兄弟认识?若是方便的话,可否告知在下如何出这林子。” 乔青这才舒坦了几分。看这人面目儒雅,举止有礼,纡尊降贵的回道:“跟着我走吧,一会儿我带你们出去。” 两人这番寒暄,反倒让兰萧狐疑起来,弱弱问:“不杀他?” 乔青一咧嘴,露出白牙森森。 兰萧立即闭嘴。 靠,这人真贱,不威胁都不行。乔青唾弃一声率先前行。 三人的一行变成了五人,无紫非杏跟着她,兰萧小媳妇一样躲在最后面。田宣则是个极为大方有礼之人,走上最前,将林子里的枝枝桠桠一路拨开,让众人方便前行。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上个几句,乔青便发现这人通天晓地满腹经纶,不论什么都能说出个一二,像是一个饱学儒士。有趣的是,甚至连医药之道都深有研究:“你是大夫?” “算是,在下本在清平县里教书,家父便是县城里唯一的一个大夫。时间久了耳濡目染也学到一二,后来家父逝去,在下也常帮乡里看诊。”他转向无紫非杏:“姑娘,竹篓让在下帮忙背着吧。” 两人对他也极有好感:“多谢。” 田宣接过竹篓背上,扫一眼她一身红衣:“小兄弟,你莫非也是那修罗鬼医的崇拜者?” “哦?” “在下从清平县一路而来,各个城镇上都无端多起了这红衣男子,听说都是那修罗鬼医的崇拜者。尤其最近这几日,可风靡大燕着呢。”他笑着摇摇头:“若是有机会,在下倒是想见见那修罗鬼医,不知是何等风采!” 后面兰萧小小声咕哝一句:“杀人不眨眼的风采。” 乔青斜他一眼,兰萧立即闭眼装死。 她耸耸肩,无所谓道:“有机会的。” “小兄弟可抬举在下了,那修罗鬼医可是乔府的新任家主,盛京贵胄,在下区区一介大夫,哪有可能相见?” 田宣说着,忽而眼睛一亮,几步冲到一棵茂密的参天大树之下。粗壮的树干底正有一小片不起眼的小草,合在诸多野草之中,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同。他手法娴熟的将这一小片儿草摘下来:“小兄弟,你要找的可是这个?” 乔青走上去,赞赏的看他一眼:“多谢。太医院这些日子在招收学徒,你倒是可以去试试。” 田宣汗颜道:“在下一介县城里的大夫,岂敢妄想。” 乔青稀奇:“兰家小少爷的朋友,竟然不敢妄想?” 田宣一愣,思索了一番,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兰老将军的……田某失敬。小兄弟你可误会了,我二人是在灵隐寺中偶遇,兰小兄弟通晓佛理,在下也对禅之一道略知一二,就这么结识为友。”他说着失敬,脸上却是不卑不亢的神色,并未因此而卑微上一分,也没为此而得意上一点,乔青再对此人添了几分好感。听他笑着道:“兰小兄弟,可莫要怪田某高攀了。” 白白净净的一张脸又急的红扑扑的,娇娇弱弱摆手道:“不不不不敢……” 四人都让他给逗乐了,乔青翻个大大的白眼,兰震庭那老东西的基因得变个几变,才能变异出这么一个小子。 “走吧,带你们俩出去。” 乔青话音刚落,远处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少爷,少爷!” 兰府的护卫们急忙跑上来,见兰萧除了脏点儿外并无受伤,齐齐松了口气:“少爷可急死奴才们了,从灵隐寺一路找了来,老爷大发脾气,险些把灵隐寺给掀了!少爷可是又迷路了?快跟咱们回去吧,老爷还等着呢。” 乔青见有人来了,也不再多呆:“那我先走了,你们一道儿。” 兰府护卫转头一看,差点没原地蹦起来:“你你你你你……” 乔青撇撇嘴,兰家的人怎么都这个德行。懒得多说,在一众惊恐的结巴声中,接过田宣手中的竹篓,带着无紫非杏先离开了。待到这红衣身影消失,兰府的护卫把自家少爷从头到脚轮流检查了一遍,确定的确没缺胳膊少腿儿之后,才算松了口气,胆战心惊地道:“走走走吧少爷,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旁边田宣一脸的莫名其妙:“唔,也忘了问问那小兄弟,姓什名谁了。” * 乔青回到府里,直接去了乔心蓉院子。 她已经可以下床了,经过三日的针灸,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剩下的则需要长年累月的静养和调理。只是那人依旧空洞,呆呆站在窗前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乔青走进门,将熬好的汤药搁到桌上:“喝了。” 乔心蓉不回头。 乔青轻笑一声:“老子要留下的人,阎王都抢不走!我可不会什么怜香惜玉,你最好自己喝,别让我摁着你灌下去。” 乔心蓉这才转身,不发一言僵硬的喝掉,随即又回到窗前默默站着。 “明天中午带你去看斩首。”乔青甩手走人,门口无紫非杏有些不赞同的叹了口气:“公子,若是她真的不喝,你还真给她灌下去么……哎,这个女人好可怜的。” 乔青抱着手臂冷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什么狗屁的可怜,韩太后处心积虑十几年的计划一朝丧,宫玉做了一辈子的美梦化为泡影,他们俩可不可怜?活死人一样麻木活着最终尸骨无存的药人,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乔云双,被全家人出卖死后连个棺材都没有的老子爹妈,跛着腿整整被人嘲笑十年的二伯,这些人可不可怜?你走出盛京看看,贫民区里瘦骨如柴生下来就没吃过饱饭的孩子,前两天那只皇宫门口怕的浑身哆嗦该死跑不了的大黄狗,一个个的全他妈比她可怜!一辈子锦衣玉食受了那么点儿罪就寻死觅活的,自以为自己全天下最惨,搞笑,被迫害妄想症啊!自己都不可怜自己,老子可怜她干嘛!走人,回去吃晚饭,饿死老子了。” 无紫非杏对视一眼,总觉得这话有点歪理邪说,不过仔细想想又挑不出任何错处。 两人赶忙小跑着跟上,笑嘻嘻问:“公子,原来你知道那只大黄狗受伤了啊!” 乔青一噎,靠,说漏嘴了。 一巴掌拍在俩丫头脑袋上:“你家公子最可怜了,没爹没妈有个师傅还是个不着调的,对着一乔府的血海仇人装了十年孙子,还得让人戳着脊梁骨骂废物……走走走,赶紧回去做饭去,可得好好安慰安慰你家可怜的公子。” 三人嘻嘻闹闹的一路跑远了。 房间里的乔心蓉依旧不动,只是那背脊一僵,干涸了许多年再也落不下的眼泪,悄然滑落。 …… 第二天中午,乔青奔进乔心蓉的院子,看见的只有在房里团团转的乔伯岚夫妇。大夫人趴在床上嚎啕大哭,乔伯岚六神无主满面愁容,一见她进门,便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家主……” “人失踪了?” “是啊家主,整个乔府都找遍了,丫头说她早晨喝过药后就坐着没动,不过出去准备个午膳的时候,再回来就不见了。这都好些会儿了,也不知去了哪里。心蓉啊,她会不会做傻事啊!” 乔青挑挑眉:“你刚才说,她早晨喝过药……” 大夫人一愣,这才反应了过来。平日里她从来不会主动喝药,哪一次不是家主来了一声冷笑威胁着才勉强灌了下去:“柳儿,柳儿!” “是,夫人。” “小姐早晨怎么喝的药?” “是……是小姐自己喝的,奴婢端来了汤药,还想着是不是要去请家主……谁知道小姐也不说话,自己端起来喝光了。” 乔青看了看天色,嘴角一勾:“行了,你们也不必找了,顶多一个时辰之后,她自会回来。” “家主,你……你知道心蓉去了哪里……”大夫人还想问,乔伯岚已经拉住了她:“是,心蓉就拜托家主了。” 乔青出了乔府,直奔午门斩首之地。 等她到了的时候,正好是午时三刻。围观的人群被圈在栅栏之外,指指点点的唾骂着场内的一方高台。血迹斑驳的高台上,韩太后和宫玉等一干党羽正跪在那里,两人微微颤抖着说不上是惊惶还是认命。 乔青扫一眼监斩官,熟人,刑部尚书吴大人。 吴大人擦了擦脑门的汗,抽出身前台子上签筒里的令牌:“午时三刻,行刑!” 令牌落地,刽子手扬起寒亮的大刀。 一直微微颤抖的宫玉,忽然就挣扎着要爬起来:“我不想死,不想死……母后,我不想死……朕是皇上,是皇上!谁敢斩朕?朕抄了你们全家!”宫玉被刽子手摁住,身上五花大绑死死挣扎着:“我要见皇兄,让我见皇兄——是你!——乔青!是你!” 一声尖叫,所有人顺着宫玉猩红的眼睛望过来。 乔青站在人群里,朝他扬了扬眉:“玉王爷,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这无疑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瞬间,刷的一声,四周以光的速度再无一人。以乔青为中心,方圆三十步之内空空如也,所有的围观百姓都挤挤攘攘的推搡在一边。乔青眨眨眼,比轻功还快。宫玉疯了一样要冲起来,这一变故让刽子手一时愣住,听他声嘶力竭的大喊着:“乔青——本王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你等着——本王定会变成厉鬼向你索命!” 这副样子,披头散发,双眼猩红,面白如鬼,狰狞的可不是像厉鬼一样!所有人都在这嘶吼中心头一颤,甚至不敢再抬头朝刑台上望过去。唯有乔青,她轻轻笑着,直视宫玉满面不屑。 “你活着都斗不过爷,爷还怕你死?” 宫玉一下子瘫倒在地,又哭又笑。 吴大人大喝一声:“行刑!” 狰狞的刀光烈日下一闪,恶毒的咒骂便被切断在脖颈处。台子上的脑袋咕噜噜四下里滚着,宫玉睁着的眼睛即便死了还瞪着望向乔青的方向,乔青却再也不看一眼,在阵阵百姓的抽气声中,开始寻找那个颓败百合一般的女子。 黑眸一凝,望向远处人群中怔怔站着的乔心蓉,她一动不动,双拳紧握,整个人在不由自已的轻颤着。 刑台上的尸首正被人处理着,人群在她的身边穿梭如流,她依旧站在那里。直到百姓渐渐的都离开,空气中的血腥味犹如挥之不散,她忽然红着眼攥着拳头发出了一声泄愤似的尖叫。她疯狂的冲上前,冲到侍卫正在抬走的宫玉的尸体前,侍卫要拦,却被一只手悠然截住。一见手的主人,侍卫顿时哆嗦着退下了。一把刀适时的送到呆立着的乔心蓉手里,她想也不想扛着刀就往上砍,一边砍一边歇斯底里的尖叫着…… 这尖叫中滔天的恨,怨,委屈,让人惊惧的同时为之一酸。 乔青默默的退下去。 无紫非杏叹气道:“想必她受到过莫大的伤害和折磨,咱们听着,心里都难受呢——公子,你去哪啊?咱们不等乔心蓉了么?” 乔青悠然的向前走,两人回头看一眼乔心蓉,她已经砍的累了,一头一脸的血,瘫倒在地上又哭又笑。这应该是将心理淤积的都发泄出来了吧?二人蹦蹦跳跳的跟上去:“公子啊,其实你也是可怜她的吧?你昨天那么说是故意的吧?你今天是特意来……” “你家公子是来看斩首的!” “切,真别扭,干了好事儿还不愿意承认,公子啊……” “哪那么多废话,再叽歪老子把你们卖了!” 两人对视一眼:“无紫啊你说,就公子这个臭脾气,咱们俩如果走了,她可怎么办啊?——可不是,算了,非杏,咱们大人有大量,原谅公子了。” 乔青:“&@#*!%¥#!” * 今日对太医院来说,是一个大日子。 原因无他,新任院首走马上任。一大早,天都没亮,所有的太医学徒文书小童就连丫鬟小厮都默默站在了太医院门口。垂首而立,恭敬相迎。可这一等,就等到了日上三竿,一众胡子大把的老太医们腿都站酸了,愣是不敢挪下地方,生怕自己一动碰上那修罗鬼医驾临,到时候……众人挥去脑中可怕的想法,死死撑着立正站好。 终于,午膳时间都过了之后,乔青来了。 甚至连官服都没换,乔青睡足了懒觉一身清爽,晃晃悠悠的进了太医院署。 “参见院首!” 一挥手:“都散了吧。” 直到那红色的身影再晃悠进她的独立房室,俗称办公室,砰一声关上门里面没了声响,众人才一屁股瘫倒在地上。 “就……就这样?” “呸!这样才好呢,你还想怎么样!能保住一条小命都是烧了高香了!” 房门打开:“对了,本官补个午觉,没事儿莫要打扰。” 砰—— 房门关闭。 所有人都拍着胸口面面相觑,谁敢打扰你,最好你这一个午觉睡到下午,咱们安安稳稳一天无忧。年老的太医挥挥手,让众人散了各自去忙各自的,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轻手轻脚莫要出一丁点声音吵着那尊神午睡。 乔青很满意,这一觉睡到下午下班的时间。 一出门,再一次看见整整齐齐守在门口大气儿不敢喘的众人:“今天表现不错,继续努力。” 这就是太医院首走马上任的第一天。 一天下来,舒舒坦坦过她的日子,和从前没有任何的分别,只不过换了个地儿而已。累了睡睡觉,醒了无聊打打苍蝇,可是一天她忍了,两天她忍了,到了第三天第四天,乔青忍不了了。这日子也太过清闲!谁能受得了天天打苍蝇!一道玄气随手而出,办公室的大门轰然爆开,烟雾散去,露出了外面目瞪口呆的众人。 乔青走出去:“你们,貌似很忙?” “也……也……也不算很忙……” 乔青坐下:“你们,貌似很忙?” 众人互相看一眼,闹不准这院首什么意思:“回院首,咱们稍微……稍微有点忙。” 乔青微笑:“稍微啊……” “很忙!”有聪明人立即跟上:“咱们非常忙!院首,太医院里的工作之多,几乎要忙不过来了。西宫的娘娘们诸多小恙,皇上这两天也龙体微恙,甚至连玄王爷都染上了呕吐恶疾。咱们都在等着院首安排!” 乔青孺子可教的瞥他一眼:“那本官就帮帮你们吧,皇上和玄……算了,只把皇上的事儿交给本官了,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正好去问问宫琳琅,给她弄上个什么狗屁的官职什么意思。至于宫无绝那个男人,她可不想没事儿去招惹——添堵。 乔青接过一份卷宗,翻开。眨眨眼,再眨眨眼:“面白心慌?彻夜难眠?茶饭不思?唉声叹气?自我怀疑?疑似心理受挫之疾?”她合上卷宗:“找个人跟本官一块儿去。” 所有人都一蹦三丈远,最后露出了角落里傻傻站着的一个男人。眉目清俊儒雅,望着乔青目瞪口呆回不过神:“你……你就是……” “放肆!竟敢对院首无礼!” 一道狐假虎威的大喝声响起,来自于另一侧的一个年轻男子,这正是这一次招来的太医院学徒。年轻男子的身边数个人不怀好意地瞪着对面的男人,冷笑,讥嘲,得意,各种神色落到了乔青的眼里,大概明白了过来。他们大部分都是来自于有官阶的家族,今日才进入了太医院,而对面那个人则是十天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田宣。 昨天她有看过学徒答卷的情况,这田宣基本功极是扎实,是这次招生中最为优异之人。 其实本来田宣是兰萧推荐而来,众人即便不服气也没有办法,可是今天一看,竟是一身青布衣裳,带着点下贱平民的寒酸。他们这才起了疑,多番试探之下,这人竟也不掩饰自己的来历。一个乡县小镇上的土包子,顿时便让这些家世尚可的天之骄子们怒了,什么东西,原来根本就没有后台,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忽悠了那兰家小公子引荐,兔子不拉屎的破地方出来的,也敢抢了他们的第一名! 一向自认是贵族的人,输在了一个下贱的平民手里,自然是不服气的。于是便有了此时这一幕,想让田宣在乔青面前出丑,甚至获罪,更甚者哪怕是死了又如何? 田宣还处于巨大的震惊中。 他愣在原地傻不愣登的样子,再一次让那些贵族子弟嗤笑出声,土包子就是土包子:“大人,这田宣太过放肆,初入太医院竟敢不用尊称,实乃对大人的不敬!” 乔青扫一眼说话之人:“所以呢?” 那人一时愣住,也不知如何回答,难道说,所以大人一定要惩罚他么?他自然不会这么傻,说出这话,如果让修罗鬼医知道自己拿他当枪使,死的就是自己了:“大人,小人也不过是一时激愤,大人如何处置小人不敢置喙。” 乔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就退下吧。” “可是田宣……”那人不甘心,还想再说,乔青已经轻轻笑起来,真当老子是傻子怎么:“退下吧。” “是。” 说话的人默默退到了一边,拿不准她的心思不敢再言。不过却把这件事通通归咎到了角落里杵着的男人身上,该死的平民,以后有你的苦头吃!一众人恨恨地瞪着他,田宣终于回过了神:“大人,小人愿协助大人诊脉。” 乔青点点头,一边走一边道:“跟着吧。” 他立即收拾了桌上的卷宗,再拿了必备的药箱,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走出太医院,身边田宣都在观察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乔青转头看他:“没想到修罗鬼医是这样子的?” 田宣尴尬的笑笑:“小人的确没想到您就是……当日还以为您是修罗鬼医的崇拜者。” “无妨,是兰萧给你推荐来的?” “是,小人那日听了大人的建议,回去之后几番心痒难耐,便主动去请兰公子代为引荐。”田宣也不隐瞒,说的坦坦荡荡。乔青仿佛随口问道:“清平县在哪里,倒是并未听说。” “回大人,清平县不过是个小地方,大人自然不知道。不过小人说一个地方,大人便明白那处的位置了。剑峰,咱大燕第一高峰之下,再向东百里地,便是清平县的位置。” “剑峰?”乔青来了兴趣,她正准备找个日子去剑峰探上一探,最好能直接把九叶鸩兰取回来,到时候二伯需要的药材便差不多了,只剩下了从无踪迹的金缠蛛:“说说看,那里的概况。” “大人也对剑峰感兴趣?” “你说‘也’?” “是这样的,清平县离着剑峰极近,甚至可以说咱们县里的就是长在剑峰之下。不过那里常年阴寒,咱们乡里皆不敢往那处去,更不用说登山了,几乎是人踪全无的。可是前些日子,小人从县里出发的时候,倒是有个怪事,不少玄云宗的武者来县里打听,目的地就是那剑峰。”田宣清清楚楚的说完,乔青忽然一把拽住他,他一脸的不明所以,听乔青道:“跟着我别动!” 随即,目光转向远方大片云遮雾罩般的树荫中,清亮的目光陡然寒厉了起来! “你们跟了老子十天了!” 微风拂过,树荫簌簌抖动。 乔青嗤笑一声,很好,不现身么。手中玄气聚积,一射,轰!巨大的声响中,那方树荫丛丛爆开,叶片四散间,十数个身着黑衣之人狼狈的飞出,这些人就地一滚,灰头土脸的分开两拨站好。见乔青冷笑着杀气升腾,赶忙掏出怀中的牌子:“乔公子,且慢,咱们是皇家暗卫。” 素手一顿,的确是皇家暗卫的令牌,也就是说,他们属于宫琳琅。 另一拨人中走出个首领样的男人,极其瘦小,透着股狡猾劲儿:“乔公子,属下陆羽。” “宫无绝?” “是。”陆羽抹了把额上的汗,真不知道主子咋想的,就这样的人还需要保护么?他们刚才险些全军覆没!这什么差事,回去得跟主子商量涨银子:“乔公子,咱们收到主子的命令来保护公子,至于皇家暗卫那边,若非公子方才出手,咱们都是没察觉的。此事公子还是去问主子为好,具体的属下并不知情。” 那边皇家暗卫亦是点点头。 “你们主子在哪?” 两拨人同时指向御书房的方向,毫不犹豫的把自家主子给卖了。陆羽还笑嘻嘻的嘱咐着:“乔公子快去,主子已经来了多时,公子再不过去说不定一会儿都走了。” 乔青翻个白眼,这什么手下。 一挥手,两拨人同时消失不见,不过乔青能感觉到,他们还隐藏在四周。两个主子下的命令是保护,哪怕被发现了也得继续执行。乔青扯着被刚才那一击吓得脸色有点青白的田宣向御书房走去。其实早在十天之前,她便发现了这群人,一开始还以为是来刺杀的仇人或者玄云宗的报复,随后才觉得奇怪,他们不远不近的跟着,不管是她吃饭睡觉,总能感觉这些人在附近。而上茅房洗澡的时候他们又会自动消失,有这么体贴的刺客么? 她按兵不动,看看这群人想做什么。 这一等,就足足等了有十日,终于在今天,乔青出手了。 “大人?” 身边田宣的一声轻唤,乔青回过神来,已经扯着他到了御书房门口。顾公公迎上来:“乔大人,正好您来了,玄王爷也在里面呢。这些天啊,两位主子都有些不适,也不知怎么的,您正好给瞧瞧。” 乔青点点头,顾公公正要进去通报。 御书房内,已经缓缓走出了两道身影。两人不似平日那边并肩,互相隔着八丈远,轻声聊着些什么。感受到门口有人,同时抬起头来。宫琳琅一见她,便叫道:“你可算是来了,老子有个消息告诉你。” 乔青挑挑眉:“我也正想问,皇家暗卫是怎么回事。” “那好,一件事儿,进来再说。” 乔青是相信宫琳琅的,对宫无绝也是一样,这两个人并不是疑心重的人。这种感觉说不清楚,明明带着点似是而非的不对头关系,可是宫无绝两人给她的感觉,绝不是卑鄙龌龊的人,嘴上说一套,实际做一套。既然那群暗卫名为保护,她信了。恐怕这里面有什么她还不知道的事儿。乔青正要迈步,便感觉到一道不怎么友好的视线。 视线的目的地正落在自己的手上。 狐疑一抬头,便对上了宫无绝晦暗不明的神色,他那么站着,如一株挺拔的松柏昂然而立,微风浮动中,黑色的衣摆荡出凌厉的弧度。那双从来犀利如鹰的眼眸正微微眯着,以自己都不知道的锐利目光,咻咻飞出了一把一把的小刀子,直射对面的乔青。 哦不,应该说是乔青的手。 再明确一些,是乔青正拽着田宣袖子的手。 吃醋神马的最有爱了~ 元宵节快乐哦! 第五十八章 微妙 章节名:第五十八章微妙 宫无绝死死瞪着那只手。 乔青虽然莫名其妙,不过也识时务的把手放了下来。果然,一瞬间那冷飕飕的小刀子就不见了。乔青看看宫无绝,狐疑的皱起了眉,条件反射的一扫宫琳琅因为夜不能寐食不安寝有些苍白虚弱的脸,瞬间悟了!不会是……她迅速扭头望田宣,眉目清俊,气质过人,越看越是有可能。白玉般的指尖摸着下巴十分纠结。 这人,没想到除了宫琳琅那一型,还对这样的有意思?不过……怎么看也不像是宫无绝会看上的款啊? 她这一肚子纠结全写在脸上,宫无绝的脸一瞬铁青。 他就知道!那天让这小子撞见,早不知道给扭曲成什么样了。宫无绝懒得看那招人烦的小子,注意力被她身边的田宣吸引。此时的田宣,有些不明所以的定在原地,距离乔青不过咫尺距离。两人站在一起,一个清俊,一个妖异,一个儒雅,一个痞气,虽然年纪上差了些许,但是在别人的眼里还是极其养眼的。 自然,这个别人可不包括宫无绝。 那两人搁一块儿,怎么看怎么刺眼,越看越有一种赤裸裸的违和感。宫无绝甚至来不及想这种抗拒的感觉是来自于哪里,不受控制的X光一样的视线已经朝着田宣射了过去,险些把他给穿透了!田宣微微挪动,朝乔青后面藏了藏,宫无绝瞬间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烦躁,靠那么近干嘛! 乔青立马跳开,远离宫无绝的雷区。既然他喜欢,那她以后绕着走还不成么。 “咳咳。”一边看着这一切的宫琳琅扶着门扉连连咳嗽,险些把自己给呛死。兄弟啊,你可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简直就是个捉奸在床的小媳妇啊!有没有搞错,无绝还真的……误入歧途,这是误入歧途啊:“赶快进来,不是有话要说么!” 乔青点点头。 一边田宣仿佛此时才想了起来:“参见皇上,参见王爷。” 宫琳琅拉起冷气狂飙的宫无绝就往回走。 直到两人进去了御书房内,还能听见里面宫无绝传来的干呕声。乔青一头问号,深深看了跪在地上垂着头的田宣一眼:“你在外面等着吧。” “是,大人。” 乔青走进御书房。 田宣垂首站起来在一侧候着。 树上的暗卫们以陆羽为首,摸着下巴面面相觑:“咱们爷,好像有点怪啊……” 御书房内,宫琳琅和宫无绝离着老远,宫琳琅坐在龙案后,两边两排椅子,宫无绝坐在最后一个。她一走进门,就发现那男人板着的冰山死人脸,这人不知道犯什么病今天少惹为妙,乔青选择了离着他最远的一把椅子,直接窝了进去。 宫无绝气息再冷。 此时他已经平静了下来,为方才自己升起的那点烦躁奇怪着。他完全不理解自己的行为,但是一切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甚至连思索的时间都没有。宫无绝把这一切一股脑的扣在乔青的惹人厌上,厌屋及乌,所以对待乔青身边的那个人,他更是看着就烦。宫无绝垂着眼帘,乔青并不奇怪,这人从来一副拽的二五八万的样子,什么时候笑脸相迎了,她才得回去翻翻黄历。 她自顾自问向宫琳琅:“皇家暗卫是怎么回事?” 说到正事儿,宫琳琅把思绪给扯了回来,正起了脸色:“你没收到消息?” “什么消息?” 宫琳琅看向宫无绝,宫无绝也抬起了头,两人对视一眼,有点奇怪。怪不得乔青这几日一直不来皇宫询问,原来是根本就不知道。按理说她的消息网不该这么弱才是:“最近大燕中无端传出了一个消息,没有人知道这消息的真伪,也不知道究竟是从何而来,却在短时间之内不胫而走,所有的武者尽都知晓了。” “什么消息?”一直以来,管信息传递的都是项七,他和洛四跑路去追乔雨,也不应该耽误正事儿。乔青心下一沉,这走了也已经十多天了……暂时挥开心中不好的预感,她问道:“跟玄云宗有关?” “不错,玄云宗一直以来是大燕第一宗门,高手无数,你可知道原因为何?”见乔青一脸的“罗里吧嗦赶紧的”,宫琳琅撇撇嘴,继续道:“玄山之巅玄气充沛,那里有一条灵脉。灵脉乃天地自然形成,将天地间生生不息的玄气汇聚而去,自然修炼起来事半功倍。而也因着这浓郁的玄气包围,大陆上不乏有灵脉生长出天地奇物之事。” 乔青挑眉:“玄云宗的那座,长了个什么?” 宫琳琅一扬下颔:“孺子可教!” 乔青随手拿起个什么丢过去:“吊什么胃口。” 宫琳琅脑袋一偏,避了开,一眼瞧见地上碎了的小鼻烟壶,拍着桌子嗷嗷大骂:“朕是皇上!皇上!对朕不敬,把你拖出去午门斩首——诶诶诶,别扔,那个贵的很,我说我说——双生果!” 乔青放下手中所谓很贵的东西,翻个白眼,这小气巴拉的皇帝。随即便思索起这灵物来。双生果,又称并蒂果,有起死回生延年益寿之效,食之可强身健体玄气大进。虽然在整个大陆有所记载的天地灵物中,还算不得多么高级的东西,但是对于依然处于彩虹等级之中的,则绝对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了:“所以那六十大寿,变成了寻宝大会?” 宫琳琅瞪她一眼:“不错,这事儿不论真假,反正消息一出,整个大燕都已经红了眼。现在距离那六十大寿还有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已经有大批大批的武者朝着玄云宗赶去,一时之间,玄云宗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那玄天怎么说?” “有缘者得!” “呵,这个有缘,很微妙啊……” 乔青向后一仰,斜着眼睛轻笑一声。随着这一风流又邪气的动作,随意披着的发丝微微一荡。这一荡,便仿佛荡到了宫无绝的心里,像是有什么在心间一搔,让他狠狠皱了皱眉。什么德行:“你还是顾忌顾忌自己吧。” 乔青嗤他声,这人,阴阳怪气的不就是跟你看上的男人熟了点么:“所以你们分别安排暗卫来保护我?一个有缘,还不是玄天想给谁就给谁么,他摆出阵势这东西玄云宗不要,那么给谁呢?模棱两可的一句话,让所有红了眼的人都疯了,这个时候还不上赶着巴结他。首当其冲,就是我这明明白白得罪了玄云宗的人!一旦灭了老子,就算是无形中让玄云宗欠了一个人情,到时候夺宝大会上,一切都好说。” 她分析的时候习惯性的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小片儿阴影,日光下别有一番剔透之美。宫无绝眯着眼睛瞧她,忽然视线落在他轻敲扶手的白玉指尖上,微一愣怔。 这个小习惯,连宫琳琅也看见了,皱着脸有些无奈,竟然和无绝思考的时候一模一样! “好一个玄天,兵不血刃的借刀杀人!”黑眸乍然睁开,金芒一闪。乔青笑道:“以后老子的麻烦无穷无尽了啊!” 宫琳琅耸耸肩:“所以你身边的暗卫莫要调走,就留着先用吧。虽然能因为一个双生果来送死的人估计也没太大的能耐,可怎么也顶不住人多。你一个对付得了,十个对付得了,上百上千的亡命之徒对付得了么?” “皇上,你还挺关心下官么。” 乔青凑上龙案,笑吟吟如一朵花。 宫琳琅瞬间后仰,知道她这是为了那劳什子官职来找场子了。远离这危险的小子,他干笑两声:“朕这不是为你好么,一个官阶聊胜于无,那些想要动手的最起码也在刺杀朝廷命官这一罪名前思量思量,总能给你去掉个十之七八吧。剩下那些为了双生果失去理智的,你收拾起来也轻松的多。”宫琳琅死也不承认,他根本就是最近心情不好,看不得旁人舒坦,想让这小子跟着一块儿遭殃。 乔青托着腮眯着眼盯着宫琳琅,越盯他越是想跑路。 这笑落到宫无绝的眼里,又引起了一阵恨恨然,笑的这么风骚干嘛! 这极其不友好的视线被乔青感觉到,让她深深叹了一口气。她望过去,就见宫无绝的脸又黑了一层,瞪着她暗暗磨着利牙。乔青险些想扇自己一嘴巴,该,明知道宫琳琅跟他是一对儿,还凑这么近。得,又踩着雷区了!她迅速朝后退,坐回椅子里:“见谅,见谅。” 宫无绝冷笑一声:“岂敢,岂敢。” 乔青咕哝了句阴阳怪气的小气男人,转而问道:“玄天为何不要那双生果?” 宫无绝压下心里的烦躁,一眼都不愿意多看她。端起一边的茶盏垂着眼帘欣赏着里面起起伏伏的茶梗子:“一来,他不需要。双生果虽然是好东西,但也不至于天地难求,但凡有灵脉的地方都有可能长出,不过讲究个机缘罢了。彩虹等级以下,是为不可多得的灵物,而对他那个等级来说,聊胜于无。二来,既然他不需要,那就无所谓什么浪不浪费了,一个双生果一能引得大燕武者齐聚玄山,弥补之前谋逆之事落下来的声望,二能不露声色的借刀杀人。这样的买卖,傻子不会算。” 乔青眨眨眼,她不过是多问了一句,这人拐着弯儿的骂人。什么冰山男,嘴巴毒死了:“那这么说,这件事应该不是空穴来风,想来是真的了。不过……跟老子无关。” 宫琳琅稀奇:“你不去?你刚入紫玄,若能得到这东西,一来巩固,二来更进一层……” 乔青敬谢不敏:“我这隔着玄山十万八千里呢,那人都想着法的玩阴招,老子想要那果子也不能把小命给搭上,屁颠屁颠往那老东西眼前凑,这不上赶着送死么。” “哈哈哈哈……” 宫琳琅哈哈大笑,再看乔青的目光极是赞赏。这果子对于乔青来说有多少好处,想必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可是在这样的诱惑之下,她还能绷住理智分析利弊,毫不犹豫的舍弃了那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天地灵物。哎,那些被诱惑冲昏了头脑的人真应该来看看,这哪里是个十六岁的小子,说她千年老狐狸都不为过。 ——多智而近妖啊! 也怪不得无绝会对她……呸!无绝才不会误入歧途! 宫琳琅朝宫无绝看去,见他依旧盯着茶盏里的茶叶,看的十分认真。只是那微垂着的嘴角几不可察的勾起点赞赏的弧度,笑的……笑得……一脸风骚……宫琳琅瞬间捂住脸,这还是他那个深沉又内敛,腹黑又强大的好友么? 被颠覆了的皇帝捂着脸一声哀嚎。 乔青和宫无绝同时扭过头。 宫琳琅咳嗽一声,尽量绷紧了自己的表情,奈何那眉毛一跳一跳,嘴角一抽一抽,下巴一颤一颤,整个人跟帕金森似的。无绝很明显现在还没发现自己的异样,他可不能点醒了这人潜藏的断袖因子。嗯,时间久了,恐怕他自己也就好了。 乔青眨眨眼,只觉得从那天御书房里撞见两人拥抱开始,他们就有点问题。怪不得太医院和顾公公都说皇帝身体微恙了,这不是有病是什么:“对了,我是来给你把脉开方的。”早治早好,这人都神经了。 “不用了。” 宫琳琅摆摆手,他是啥问题他明白的很,上次无绝抱他一下,回去吐了十几天,他受伤的是心灵啊心灵!从来自认风流倜傥的他竟然被人嫌弃了!忽然想起什么,他又问道:“外面那个是谁?生面孔,没见过。” 宫无绝的耳朵尖儿悄悄竖了起来。 “乔家不是都让老子给杀干净了么。太医院一下子少了一半儿的人,补进来的学徒。”乔青一歪头,便看见了宫无绝有点好奇的表情,瞬间明白了过来。这宫琳琅估计是帮他问的啊,啧啧啧,不只不吃醋还帮心上人询问心上人,这大度,这贤惠,别当皇帝当王妃算了。直到解释清楚了,宫无绝铁青的脸色恢复了点儿,乔青更加确定了心里的想法,立马把田宣给卖了:“那人姓田名宣,剑峰底下清平县人士,上有老母,父亲已过世,原本是县里的教书先生,也偶尔给人问问诊……” 声音越来越弱,说到这里,咕咚一声全咽了下去。 原因无他,宫无绝那刚好了点儿的脸色,在她这一通介绍之下一层一层的黑了下去。她每说一句,他就黑上一分:“咳咳,咋了?” 砰—— 手中的茶盏瞬间给他捏爆了。 乔青一哆嗦,看他堪比锅灰的脸抬起来,一笑:“知道的挺清楚。” 黑漆漆的俊脸上,只有这一笑露出来的森森白齿,怎么看怎么渗人。乔青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也明白自己惹着他了。而重点就是,她根本莫名其妙一头问号。看着这男人射过来落在她手上的目光,乔青瞬间把手背身后去,有种晚上一秒钟就会被他剁了的错觉。拽了他心上人袖子一下,这人还记一辈子了。 “那个,田宣还在外面,等了不少的时候了。事情清楚了我就不多呆了,回头给你俩一人开个方子啊!” 乔青拔腿儿就跑,再在这诡异的男人眼前儿呆下去,早晚给逼疯。 随着她冲了出去,身后御书房的大门轰然暴裂。 随着大门爆裂,宫琳琅带着颤音的嚎叫直冲天际:“宫无绝!这门很贵啊——” 乔青拍拍胸口,耳边宫琳琅的嚎叫还没消散,回头看看这粉末飞扬的御书房大门,决定以后离着这两人有多远算多远。现在还是想想这接下来恐怕源源不断的刺杀之流才是关键。 田宣走上来:“大人?” 乔青一摆手:“你自己回去啊,老子是不敢带着你了!” 说完,一溜烟儿跑没了。 两人一起从太医院出来,回去却是一前一后。 这等不同寻常的情形立即引起了太医院中贵族子弟的注意。一开始看院首的态度,倒像是对那田宣感觉不错,可自从那日分别回了太医院之后,院首明显避这田宣如蛇蝎,一副跟他多近个几分就会惹上麻烦的感觉。再听说那天田宣连御书房的门都没进,院首出来时皇上还报废了一扇门,众人立即将这归咎为了乡下来的土包子不懂规矩惹恼了皇上和院首。 于是,本就看田宣不顺眼的贵族子弟们,再也没了掣肘。 而田宣,也在太医院中如履薄冰。 这些乔青并不知道。 或者说,她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她从来是个冷心冷肺的人,若是想进入她的心,没有个时间的累积风霜的共历根本不可能。而田宣,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的过客罢了。至于宫无绝……在太医院中打苍蝇的乔青摇摇头,这人很复杂,她对这人的感觉也复杂,有感激,有赞赏,有较劲,也有不顺眼——若说朋友,貌似没达到,可说无关紧要,也不尽然。 想不明白,乔青则不想,啪——一柄飞刀正正射入墙上,五只不长眼的苍蝇被飞刀贯体,开膛破肚的连成一串儿。 四面八方隐藏着的暗卫齐刷刷一抖,只想仰天一阵嚎:“王爷啊,你真的觉得这样的人,需要咱们保护么?” 这太伤自尊了! 他们跟着这乔公子半个月了,半个月的太平日子没动过手,早已经浑身痒痒到不行。前天总算是看见了一伙不知死活来刺杀的。一众暗卫枯萎的小心肝儿瞬间活了,甩着手踢着正步大吼一声就往前冲,谁知道这乔公子明显比他们还手痒,捏着把飞刀就冲上去了。三下五除二,全部挺尸。徒留下他们暗卫呼天抢地:“乔公子,给咱们留一个啊!” 再说昨天早晨,哦不,是中午,乔公子素来不点卯的。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终于到了中午来皇宫的路上,又是一群不怕死的亡命之徒。这次明显她还没睡醒,揉着惺忪睡眼一副状态外的样子。暗卫们惊喜了,提着大刀就飞了出来,刚一落地,只见迷迷糊糊的乔公子袖子一挥,又是一地脸色乌青口吐白沫的尸体。 最后是昨天晚上,乔公子在房内呼呼大睡,正好有两个宵小前来行刺。睡觉中的乔公子从来是不许人打扰的,她蒙起被子大喝一声:“你们还不动手!”众暗卫再一次惊喜了,总算有咱们发挥余热的机会了。谁知道还没来得及动手,半空中破窗而出两个女子,一人逮着一个吭哧吭哧就是一顿胖揍,一边还有一只胖乎乎的肥猫喵喵呐喊。 众人欲哭无泪,就这样的人,不去欺负旁人就算了,怎么可能吃了亏! “陆羽啊,王爷到底在想什么?”某棵树上,一暗卫百思不得其解。 陆羽百无聊赖的打着蚊子,看一眼办公间内一刀一串儿苍蝇的乔青,无精打采道:“爷在想什么我是不知道,不过我怀疑乔公子有问题。” “什么问题?”一众脑袋凑了上来。 陆羽小小声,再瞄一眼太医院里正被那群贵族子弟们奚落的田宣:“爷前天跟我说,一旦乔青和田宣有所接触,定要立即向他汇报!这还不叫有问题么,难不成是……”回忆起自家主子昨天的神色,那叫一个茫然。直到自己说出了这番话,好像都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和惊悚。陆羽捏着下巴:“难不成名为保护实则监视?她是敌国的奸细?” “切——” 众人齐齐呸他:“你忘了爷上次怎么吩咐的了,必须一刻不离确保她安全无恙,但是如厕和洗澡的时间都滚的远远的。” 这下,连陆羽也不懂了。 “诶,乔公子出来了!” 乔青打够了苍蝇,出门放放风,听见的便是那群贵族子弟的一声大喝:“田宣,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喝叫的人一把将他案上的文书全扫到地上,一群人冷笑着围着田宣,一边的老太医们抬头扫了一眼,倒是也不出言。就在这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下,田宣站起来,不卑不亢:“在下只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属于我的事儿,定会做到最好,不属于的罪责,谁也别想让在下来背。” 这一气势,让人不由得一惊。随即便是恼羞成怒:“本公子肯放你一马是瞧得起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田宣冷冷笑着:“莫要说的这么好听,你们这几日来所做的在下不是傻子分的清楚。在下希望息事宁人可也不是任人欺凌之辈!那玉诀,在下说了没看见,就是没看见!” “本公子的玉诀乃是当年先祖赏赐给家父的御赐之物,御赐之物也敢动歹心思,田宣,你这是在找死!若你交出玉诀,自动请离太医院,本公子便放你一马,否则……没有院首大人维护你,我看你当如何!” “在下说过没拿,就是没拿。” “好!”那公子哥鼻孔朝天,眼中划过抹得意之色:“本公子已报了内务府,自有大内侍卫来解决此事。” 话音方落,外面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趋近。顾公公带着大内侍卫齐齐赶了来,一瞬这太医院便站的满当当的。本来太医院中偷盗的小事儿本不归他管,可上报的人明明白白的说着是御赐之物……顾公公一进门,便扯着尖细的嗓子喝了一声:“是谁偷盗了御赐之物,先祖之赐也敢觊觎,简直是对先皇的大不敬!” 众人赶忙给顾公公见礼。 顾公公昂着头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众人冷笑着退了开,先前那公子哥一指:“公公,是他!他偷了……” 那人没说完,便见本来还一副高高在上的顾公公,瞬间弓起了身子一路小跑朝着他后方冲了上去,什么气焰什么高人一等全都喂了狗。顾公公跑上前,老脸堆满了笑:“乔大人,几日不见,大人可好?” 乔青正瞧着热闹:“顾公公别来无恙。” “不敢不敢,大人啊,您这些日子送去的药皇上吃了可好多了,晚上睡觉也安眠了不少。大人真真是当之无愧的医之魁首!”其实皇上一听说是乔大人开的方子,根本连碰都没敢碰。连称那小子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喝下去万一毁了容,万千少女还不得哭碎了心。不过事虽如此,这个乔大人他也不敢得罪,一切往好了说肯定没错。 乔青也随口应着:“嗯,为皇上分忧是臣之大事。发生了什么事儿?” 这一问,顾公公还没答,先前那公子哥已经冲了上来:“回大人,小人今日带了一块家父相赠的玉诀,乃是当年先皇的御赐之物。谁知玉诀放在桌上,小人不过出去了一趟,回来便不见了!当时除了其他的大人之外,咱们学徒等人便只有田宣在此,不是他偷了还有谁?小人要田宣交出偷盗玉诀,他却口口声声措辞狡辩,小人这便将此事报于了内务府,请顾公公来解决。” 乔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哦?” 这目光,像是把一切都看透一般,让他仿佛无所遁形:“是,大人,小人绝无虚言。” 乔青却是清凉凉的一笑,在这夏末的燥热中,这一笑让人从心底凉了下来:“先皇御赐之物,你便这么随手放到桌上了?” 这人一惊,见顾公公转头望着他,脸上一瞬就渗出了汗。 他攥着双拳开始发抖,这副样子谁还看不明白,顾公公冷笑一声,好啊,拿咱家当枪使?以为自己是乔大人么,咱家还治不了个你!雪白的拂尘一抖,顾公公冷冷道:“大胆!竟敢以御赐之物为戏,给咱家押下去!” 砰! 公子哥立即跪下:“小人不敢,回顾公公,小人所说句句属实。” 他颤抖着,的确是他利用这御赐之物陷害田宣,想把田宣赶出去。本以为此事即便并不缜密,也没有人会帮着那田宣才是。一没想到,顾公公竟会亲来,二更没想到,院首大人竟会帮着他,一语让他踏入如此境地。为今之计,便是打死都不能承认!他攥紧了自己的一只袖子,此时那枚玉诀就藏在里面:“顾公公,院首大人,小人绝无谎话。” 田宣走上来,对着乔青行礼:“大人,小人并未做过。” 乔青拍拍田宣,轻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侍卫搜吧,每一个房间每一个人都搜的清清楚楚,究竟如何自是一目了然。” 外面树荫中看热闹的陆羽立即精神了:“这算不算有所接触?” 一众人答:“身体接触!” 陆羽欢蹦乱跳的奔走了。 而下面,乔青狐疑的瞥一眼那不知为何亢奋起来的树荫,微风下那大片的树叶抖啊抖,颤啊颤,赤裸裸的欢呼着——终于有事儿干了。 “院首大人,当时明明只有田宣和诸位大人在,诸位大人乃是太医院的老人了,自然不可能干下这事。而田宣出身微寒,是最为可疑之人!”公子哥大惊失色,一旦要全部搜查,他定会暴露:“大人,为何要搜查我们所有人?” 乔青懒得再说,这也算是无聊的一天里的一个乐子了。 他去一边儿坐下,支着脑袋看顾公公发威:“放肆!乔大人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哪有这么多为何?” 乔青手一歪,险些载桌子上,这马屁拍的,也太没技术含量了。那公子哥面红耳赤,已经急的无头苍蝇一样,连连朝着后面打眼色,奈何平日里和他交好的其他贵族子弟全都低着头,作壁上观。公子哥眼看无法,一咬牙道:“公公,此事也许是小人的疏忽,说不准那玉诀只是不小心落到哪里了,小人不敢劳烦公……” “搜!”顾公公看也不看他,一扬手:“既然是御赐之物岂能容你儿戏。搜,一部分搜查每一个房间,桌子柜子,那些收纳药草的全都一个一个的搜,省的有人说咱家冤枉了他。剩下一部分开始搜人,不管是老太医还是学徒小童,一个也不能落下!” “是!” 立即有侍卫开始搜查。 公子哥白着脸一屁股坐到地上。 田宣朝顾公公作了一揖,随后走来乔青跟前:“多谢大人相信小人。” 乔青笑着耸耸肩:“举手之劳。”其实她是闲的无聊了,找个乐子。 这一笑,在日光下灿如红莲怒放,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 自然也落入了远远走来的宫无绝眼里。 他一步顿在门外,忽然捂上胸口砰砰乱跳的心房,有些莫名其妙的想着,怎么陆羽一句“身体接触”,他放下手头的事儿一路就赶了过来,这一路上还恨的牙根儿直痒痒。直到到了此时站在了太医院门口,他还有些不明所以。宫无绝想自己真是魔怔了,这小子的事儿干他屁事!他正要转身离去,一眼瞧见了乔青对面的人,立即像是剁了尾巴的耗子一样,浑身的警惕因子都炸了起来,靠,笑的那么灿烂,竟然又是因为这个人!笑什么笑,牙齿白啊! 明明要往外离开的双腿拐了个弯,瞬间走了进去:“这里倒是热闹。” 乔青一抬头:“你怎么来了?” 什么叫我怎么来了?我还不能来了?刚才笑那么欢实,对着他就是一副欠人千万两银子的苦着脸,宫无绝阴着俊脸直接走到她身边,在椅子上一屁股坐下去:“院首大人管的倒是多。” 这真心不能怪乔青,她已经让这人给训练成条件反射了。以前一碰上宫无绝就是警惕,两人斗智斗勇斗了不知多少次。而现在,这人不知道犯什么病,一出现就是阴阳怪气的。乔青抚额,开始极其认真的回忆着自己到底哪里惹着他了。 她不说话,宫无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顾公公赶忙打圆场:“王爷啊,您怎么来了?” 宫无绝掀起眼皮瞅他:“本王还不能来了?” 可怜的顾公公,瞬间夹着尾巴缩回去了。 乔青终于把和他从认识到现在回忆了一遍,怪她不知知恩图报?宫无绝不像这么小气的人。怪她撞破了他的好事?哪天不能抱她不是都道歉了么。怪她和他心上人走太近?很明显她是青白的,连续几天都没敢再跟田宣说一个字儿。嗯,那么剩下的,除了当初那一板砖真心没其他的了。至于那一板砖,过了那么久的事儿,他若要怒早就怒了,不至于拖到现在。 总结下来,也就是说,这男人根本是无理取闹! 乔青伸出手,在宫无绝突然僵硬的肩膀上拍了拍,一脸的沉痛:哥们,你这是病,得治啊! 宫无绝还沉浸在这一拍上。 又来了,又来了,心脏砰砰跳动着几乎震响了他的耳膜。他竟对这肢体接触没有任何的反感,本该有的对其他人的厌恶感觉,宫无绝分毫没有。他感受着肩头落下的轻轻的重量,微垂下眼看着乔青的手,修长,细腻,莹润如玉,这小子一身妖里妖气怎么连手都长的这么妖。宫无绝瞬间嫌弃的转开眼,在他的心目中,男人就不该是这个样儿!再观察着乔青的脸,这张脸,不管怎么看都是同样的感觉,美艳不可方物,若是女子,自当是绝代风华,可她明明是个男人!而更古怪的是,明明长成这样的男人,偏偏没有一丁点的娘里娘气——美而不柔,妖而不媚,就说那柳叶眉峰,舒舒展展的飞入鬓端,秀逸如世上最利的宝剑,扬出犀利又骄傲的弧度…… 宫无绝一会儿疑惑的皱皱眉,一会儿嫌弃的撇撇嘴,一双鹰目在乔青的脸上巡梭着,看的乔青毛骨悚然。 旁人更是稀奇,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冰山死人脸能有这么多的表情。尤其是这玄王爷,从来生人勿近,谁看见他不是被他一身的冷气惊到绕道三分,这会儿竟然虎了吧唧的盯着那院首大人看。 几个宫里的老太医互相对视一眼——微妙啊。 外面树荫中躲着的暗卫等人,一个个惊悚的仿佛见了鬼:微妙啊…… 顾公公也想找人交流一番,奈何看来看去皇上不在,只得心中呼天抢地大叹一句:微妙啊! 乔青也觉得很微妙,宫无绝这目光让她慎得慌。这副表情,说是看呆了?还真不像。乔青从来自恋,可这视线每移动到她脸上一个器官,就十分嫌弃的转了开,像是多看一眼都会被传染一样。她一口细牙玉齿恶狠狠的磨了起来。靠,这么嫌弃你盯着老子看个屁!乔青一屁股站了起来,在这坐着让你嫌弃,这不找虐么。 人走了,宫无绝的视线没了目的地,恍然醒了过来。 方才那一看,他只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小子的确是美,也的确是处处碍眼。 宫无绝绝不承认他有那么一瞬被乔青的美给震的一怔。这个人,明明就该是整天在他眼前蹦跶来蹦跶去让他恨的牙痒痒想一巴掌拍死的蚂蚱。嗯,就是这样。宫无绝把自己的反常行为归类于创伤后遗症。摸着脑门上当年那一拍,虽然过去了那么久,但是每次一想起来脑门就呼呼的疼,估计是拍出问题来了。这是此时此刻他唯一能解释的原因。 尽管还有一些其他的微小的可能性,尽管心里有个角落正有什么摇旗呐喊着高声否定,但是宫无绝自动自觉的忽略了它们,或者说,这种匪夷所思的想法他压根儿就掐灭在了萌芽状态。 也可以说,他根本就没那根弦儿。 站起身,在一众“微妙啊”的目光中,宫无绝忽然起身快步朝外走去,只是那背影,怎么看怎么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倏然,身后一声巨响——砰! 随即破了音的诡异惊叫让他脚步顿住。 太医院中一瞬静谧,所有人都是一愣,循着这让人心颤的惊叫看过去。目之所及,是属于乔青的房间里面,几个奉命搜查的侍卫如临大敌的站着,双脚如同扎了根。还有一人正站在她的床榻边,忽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一边叫着一边颤抖的筛子一样一边两手撑地连连后退,脸色苍白惊恐欲绝,瞪大的双目死死望着自己的脚前方。 那里,正躺着一只打翻的盒子。 推荐长夜的完结文《狂妃·狠彪悍》,同样的风格,女强男强,爽文无虐,狂宠啊狂宠~ 第五十九章 公狼 章节名:第五十九章公狼 太医院中静悄悄的。 不论在搜查的大内侍卫,还是战战兢兢的贵族子弟,或者正要转身离去的宫无绝,尽都在乔青房内几个侍卫的如临大敌之下皱起了眉。那侍卫一边退一边叫,瞪大的双眼几乎要脱眶而出:“这是……这是……” 床榻下翻倒的盒子开口向内,没有人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日光下那方古朴的盒子呈漆黑之色,正在微微颤动着。 顾公公奇怪的上前,要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竟会引起这些五大三粗的侍卫如此大的反应。刚走两步,便被乔青一把拦住,他一转头,见乔青面色冷肃,没有了平日里的嬉笑,不由问道:“乔大人,这可是你的房间?那里面……” 乔青摇摇头。 她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却在一瞬间想到了一种可能。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下意识的看向走到了门口的宫无绝,他也正条件反射的看过来。四目一交汇,便尽是凝重。 宫无绝走上前,和乔青一起走进这个房间。 门口侍卫还瘫坐在地上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另外的那些人像是吓傻了,脸色发白扎了根一动不动。外面的人探着脖子皆不由得好奇了起来,到底盒子里面,是什么?他们看着乔青和宫无绝走上前,一直走到那盒子的上方,乔青冷笑一声蹲下身,观察着盒子里面的东西:“这一招,毒啊!” 宫无绝还站着:“确是毒。” 顾公公终于忍不住好奇,一路小跑着进来:“王爷,乔大人,到底是什么东……”刚觑到盒子里面,他已和刚才的侍卫一样,一屁股坐到地上,白着脸不受控制的连连喘气。一眼接到两人递过来的目光,顾公公大喝一声:“来人,把乔青抓起来!” 外面的人站着不敢动。 抓起来?抓谁?院首大人?乔家家主?修罗鬼医?他们看向房内那少年,她正蹲在盒子的上方,垂着眼睛看不出什么神色,似乎是在观察着里面的东西。从外面看起来,真真如一个弱小的少年。然而哪怕如此,谁敢上前去动她一下?谁不知道这少年顷刻间就可如嗜血修罗!一众人面面相觑:“顾公公,抓……” “还不动手!” 一声厉喝,房外的侍卫还没动,里面看过盒子的人已经一个激灵回过神,抽刀声声,架在了乔青的脖子上。那刀在她脖颈上微颤,冰凉的贴着皮肤让人在夏末时分无端发冷。乔青也不抵抗,她缓缓站起来被侍卫缚住。 顾公公爬起来,尖细的嗓子都破了音:“还不去请皇上!围住太医院,一个人都不许离开。” 有人迅速冲去了御书房。 这一变故太快,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外面的人满脸疑惑,什么东西让顾公公只看了一眼便如此失态?而传闻中一向和院首大人暧昧不清的玄王爷竟也不拦。太医院里静谧的一丝声音都无,那个房间被完全的封锁,只能透过门扉看见里面地上的盒子,无风,却在微微颤动着,仿佛有什么活物在其中。人人的心里都跟着沉下去,明明只是一个贵族子弟陷害穷乡小子的老套戏码,竟引起了这么一场无端祸事。 这疑惑一直到了皇上驾到。 山呼万岁之中,宫琳琅一进门,看见的便是被侍卫们以刀抵颈押住的乔青,和一边不言不语站着的宫无绝。侍卫慌慌张张什么都没说清楚,他听了个大概的始末便匆匆赶来,这会儿一边走进来,一边朝着两人打眼色——怎么回事? 两人都没搭理他。 宫琳琅皱皱眉,觉得这事儿可能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小打小闹。 顾公公飞速冲上来,拉着他从上到下一通检查,见他除了睡眠不足脸色稍微差了点外的确是安然无恙才算松了一口气。他是宫里的老人了,跟过三个主子,更是看着宫琳琅长大的,宫琳琅也不恼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在顾公公语调微颤但条理清晰的将此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后,宫琳琅的目标转向了被侍卫封锁住的那只盒子。他刚走两步,便被后面的顾公公扯住了衣襟,死死拦着怪叫道:“皇上,危险啊!” 那些之前见过的侍卫齐齐跪了下来:“皇上三思。” “无妨。” 宫琳琅挥开顾公公走进去,一直到看到了这盒子之后,脸色同样的白了白。他蹲下身,两指小心翼翼地捏着盒子一端,将它平翻了过来。这下子,围在外面的人尽都看清了盒子的内里,延续了诸多时间的好奇终于解开,却并未松下一口气。反而一一阵阵的干呕声和尖叫声此起彼伏。尤其是那些贵族子弟,从来养尊处优一下子看到这等东西,齐齐退的老远扶着墙呕吐起来。 那盒子里,是一个人偶。 一个明黄色的人偶,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作而成,雕刻细腻即便离着老远众人都看的清清楚楚,人偶的眉目五官,和蹲在一旁的宫琳琅一模一样!而真正恐怖的,却是里面密密麻麻吸附在人偶之上疽满了无数个细小的虫。这些虫在人偶的表面飞速的移动着啃噬着,远远看过去,让人不由自主的头皮发麻! 一阵阵阴邪之气逼面而来,沿着四肢百骸在众人身上游走,一阵阵的发冷。 这是什么? 制作这个又是为了什么? 那人偶明明就是皇上的缩影…… 宫琳琅站起身,在一片呕吐抽气声中望向乔青:“你怎么说?” 脖颈上的刀剑在日光下反射着明晃晃的寒光,映照在乔青微低的绝美面容上:“臣不知。” “不知?” 宫琳琅一步一步走出来,神色晦暗不明:“你是不知这东西是什么?还是不知这东西为何在你房中,或者……不知朕究竟何时才死?” 最后半句话已经带上了咬牙切齿。 在场的人不由从心底发出一阵唏嘘,皇上对这院首大人的信任他们有目共睹,只从顾公公对待她的神色便能看得出来,而此时……院首,不,这大胆乔青竟敢以这种阴邪诡异的东西加害皇上,简直罪无可恕! “皇上,乔青此人心术不正,此乃谋逆大罪霍乱朝纲,如若不严加惩治,岂不是助长大燕邪佞之风!” 最先说话的是那险些将肺都吐出来的公子哥,他低着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再让这狗屁的院首两次都帮着那田宣。从前是不敢,可今时不同往日!他虽不知这盒子里的究竟是什么,这些虫子有何效果,可是这里面潜藏着的歹毒之心任谁都看得出来。 竟敢以这等阴邪之物加害皇上,这乔青必死! 不少老太医暗暗摇头,其中不乏当日医术大考中亲眼见过乔青的手段的,这个时候尽都为这公子哥捏了把汗。好家伙,好胆色,好……蠢。没真正见识过这乔家新任家主的能耐,永远不知此人有多可怕:“皇上,依微臣看此事还有诸多蹊跷之处,这东西究竟是什么,为何会出现在院首大……乔青房中,理当交由刑部细查审问。” “大人!这东西在乔青房中发现,不是她的还会有谁?” “如若有人栽赃嫁祸,岂不是冤枉了忠良。” “哼,栽赃嫁祸,整个大燕谁敢在此人身上栽赃嫁祸?” 老太医看了眼哼哼冷笑的公子哥,呦,不傻么。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环顾整个大燕,谁敢?恨这少年的人是不少,惧这少年的更是多如牛毛。可谁不知道一旦不能一举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今后便是自己的永不超生!而这件事……能么?谁也说不准:“皇上,微臣还是认为此事有诸多可疑,还请皇上三思。” “哦?” 宫琳琅意味不明地看着这出言的老太医,只观神色看不出分毫喜怒。 老太医吞了吞口水,不是他想保这少年,而是万一这次死不了,可不能因为这会儿没说好话而让她记了仇。一旁也有不少老狐狸都跟着点点头,以不怎么明显的实际行动表示了对此事的怀疑,还偷偷回头观察着那少年的神色。宫琳琅让这些人给气笑了,他一指木盒:“乔青,朕再问你一次,这是什么?” 乔青耸耸肩,抬头看他一眼,冷笑道:“谁知道呢。” 宫琳琅咬牙:“你不知道?” 乔青稀奇:“你知道?” “很好!很好!人赃并获还敢给朕摆出这幅嘴脸!宫无绝,这就是你一心作保绝不会有不臣之心的畜生!” 宫无绝垂首请罪:“臣知罪。” 这一番对话,让在场的人齐齐一怔,里面传递出的信息量实在太过巨大。一来,皇上原来本就不曾相信过这少年,全因玄王爷作保。二来,这少年不喊冤便罢了,开始只解释了一句不知道,这会儿竟是连辩驳都懒得。刚才那一眼,说话的语气,怎么说呢,不似被人冤枉的怨,不似希望青白的急,不似大难临头的绝望,反倒有种被人背叛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的森凉。 想到那一眼的目标,众人面面相觑,随即心中无端升起了另一种可怕的可能性。 目光不由自已的朝皇上聚集而去,难道…… 宫琳琅冷笑森森,和平日里的吊儿郎当截然不同:“来人,传刑部尚书。” “皇上,乔大人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此中定然存有误会!还请皇上开恩。”一直怔怔然没回过神来的田宣,猛然冲了上来,跪地求道:“皇上请三思,乔大人这些日子心心念念皇上和王爷的病症,对皇上的忠心日月可鉴……” “田宣,回去,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未说完的话被乔青猛然打断:“下去!” “可是大人,一旦入了刑部……” “我说下去!” 田宣摇晃着爬起来,垂着双肩退到一边。之前的老太医点点头,心说这修罗鬼医看着邪佞,其实比起多数人来都有情有义,这一喝看似是怒,实则是帮了他一把。如果真的如他们所猜测的那般,那么再为这少年求情,则极有可能触怒皇上后果不堪设想。没看皇上的眼中已经有了杀意么。 一众人悄悄退回去,外面一阵脚步声趋近,刑部尚书吴大人抹着汗冲了进来。 “微臣参见皇上。” 宫琳琅点点头,示意他平身:“朕问你,谋害朕,罪当如何?” 吴大人一惊,刚才路上他差不多都明白了,这会儿他还不理解皇上的意思。这小子当年他可见识过,和玄王爷微妙着呢。再说,还是那句话,谁敢得罪?他细细揣摩着宫琳琅的问话,不明白皇上到底是要放还是要杀,小心翼翼试探着:“皇皇皇上,罪当……如何呢……” 宫琳琅怒极反笑:“很好,一个乔青,泱泱大燕满朝文武,竟无人敢惹?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 众人齐跪:“臣等不敢。” “不敢,朕看你们敢的很哪!” 吴大人一个头磕到底:“回皇上,谋害天子当祸连九族,处以极刑!” 宫琳琅看着乔青,乔青也抬起头来,另一边宫无绝亦是。在场的所有人都低着头,只有这三人目光一对,宫琳琅拂袖高喝:“好!押入大牢,十日后午门问斩!” 嘶—— 在场之人不论存了何种心思,听到这结果都不由暗暗吸气,即便是一开始落井下石的公子哥也没想到,竟是连查都不查直接问斩。一片抽气声中,吴大人抹着脑袋上哗哗大流的汗,弱弱道:“可是皇上,刑部大大大……大牢,关关……关不住她。” 宫琳琅皱起眉:“你说什么?” “回皇上,上次盛京多人失踪之事,罪臣乔青曾因涉嫌入狱。刑部大牢……她根本如入无人之境。” 嘶—— 又是一阵吸气声。 那公子哥和一众贵族子弟摸着自己的脖子一脸的感恩戴德。幸亏吴大人不怕死把这事儿说了出来,否则……他们小命危矣!宫琳琅负着手在太医院内踱步,在场的都没人敢说话,那脚步声一下一下,合着里面封锁起来的嗡嗡颤动的诡异盒子,无端让人毛骨悚然。 宫琳琅终于站住:“玄王。” 宫无绝迈出一步:“臣在。” “这十日,便是你戴罪立功之机,朕命你严加看管罪臣乔青,寸步不离,十日后亲送午门监斩。你可做到?” “臣遵旨。” 宫琳琅大步离开:“如若有误,朕为你是问!” “恭送皇上。”众人山呼。 随着那道明黄的身影在顾公公的跟随下远远的离开,太医院中一时尽都回不过神来,静悄悄一片没有丝毫的声响。乌压压跪了满地的人直到此刻还云里雾里,就这么要……问斩了? “咔嚓。” 身后一声响,宫无绝将锁链套在乔青的手腕,另一头套在自己的手腕。 贵族子弟们总算松下了一口气,那些方才没有出声帮衬之人,那些曾经有过落井下石的想法之人,尽都拍着胸口放下了心。修罗鬼医再强,不过是初入紫玄,而玄王爷在谋篡当夜就展现出了高她一筹的深厚玄气。环顾整个大燕,真正能够看住这少年的,唯有玄王爷。 这下子,是真的板上钉钉了! * “板上钉钉了?” 刑部尚书的书房中,吴大人看着好奇的女儿女婿,一身锦衣裹在又胖了一圈儿的身子上紧紧巴巴。一撇嘴,透着股不同于往日所见的精明:“你们想问题太浅显咯!” “爹,可如今盛京里正疯传着呢。” “那些蠢货都怎么说?还不就是一来那乔青不识好歹罔顾了圣上君恩。二来圣上果然是下了个套给她钻,那什么劳什子院首不过是为了放松她的警惕,这事儿根本就是皇上亲手……”吴大人手刀在脖子上一比,吴家千金立马惊呼着捂住他的嘴:“爹,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让皇上听见。” “呵,你们也太小瞧皇上了,他岂会就这点气量。” “可是……”女婿也跟着问道:“父亲,按照传出来的当日那乔青所为,好像的确是对皇上怀有怨恨。而且怎么就这么巧,一众大内侍卫前去搜拿,就搜出来了这等大逆不道的邪门儿东西。会不会真是皇上……” “姜还得是老的辣啊。你看中午才发生了那事儿,这会儿盛京便跳出来了这么多的说法,可曾听过那兰将军说上一二?你们啊,这事儿想的太也浅显咯!”吴大人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砸吧着嘴巴鬼精鬼精的:“第一,皇上可曾派人去查那乔家?乔青之罪理当株连九族,皇上却放过了乔府不提,这是不是问题?第二,皇上为何要宣我过去,乔青的罪名多么的明显,却要问我到底该当如何?皇上不知道么?这还不是为了引我说出最后那一句,刑部大牢关不住她——幸亏你爹精明啊!第四,为何十日后午门斩首?那乔青什么人,修罗鬼医,大能耐!就这样的人皇上真要是嫉恨了,还不得赶紧的砍了以防夜长梦多?” “爹,这可不对了,不是让玄王爷看着那乔青么。” “笨!”吴大人一拍自家闺女脑门:“这就是最重要的了,玄王爷和乔青什么关系?啧啧啧,那个微妙啊!让玄王爷看着她,不等于把个肉包子丢饿狗眼前儿了么……” 吴家千金眨眨眼,一时对这说法有些接受不能:“那您的意思是说,这件事有人栽赃嫁祸,而皇上和乔青玄王爷合演了一出戏?” “就是这么个理儿!” “不过,您想的到,那栽赃嫁祸之人就想不到?” 望着两人愈发好奇的目光,吴大人笑着摇摇头,一张大胖脸挤得跟个月饼似的:“那不知道什么人的人,自然是想不到的。谁能想的到啊,出了这样的事儿,谁会不先从自己的利益出发?这明明看上去不怎么和睦的三个人,竟也能互相信任至此!” “信任……爹,你说的可是皇上?一国之君?只凭着主观上的相信便放过一个有可能是大患的人,这……”吴家千金吐吐舌头,悄悄声咕哝着:“这适合当皇上么。” 适合么? 这个问题几乎是所有大燕国中人的看法,皇上从来浪荡不羁,听闻当年先皇把皇位传给皇上却未给玉王爷时,整个大燕都很有几分诧异。尤其这些年来,皇上几乎不怎么管事儿,连奏折都能随手丢给旁人去批阅。很多人认为,如果不是因为有玄王爷,皇上这皇位可难坐得稳。 对于这个问题,吴大人只是捋着上次一不小心拔光了这会儿又长出来的几根小胡须,笑眯眯咕哝了一句:“见仁见智呗……” 吴大人把两人拴在了一起,比喻成肉包子丢到了饿狗眼前儿。 兰老将军府中,兰震庭这么说:“这还不是把小绵羊丢进了狼窝里?” “那哪里是小绵羊?你见过杀人不眨眼的小绵羊么……”兰萧红着兔子眼睛眨巴眨巴:“那两人以锁链相连,岂不是未来十天不论吃喝拉撒玄王爷都不离她半步?看得这么严,她怎么跑的了啊!” “哈哈哈哈……跑什么?死不了!”兰震庭让兰萧给逗笑了:“这一招云遮雾罩玩的好啊。” “哪边?”兰萧凑上去。 “两边儿都玩的好!”兰震庭把玩着拐杖,啧啧赞叹:“玄云宗那边儿玩的好,一个破盒子哪怕不能灭了那小子,也让皇上和乔青心生芥蒂,皇上怀疑乔青加害于他,欲谋皇位。乔青怀疑皇上忌惮于她,欲要铲除。没成想,偏偏碰上两个这样的人,一个根本不拿那把黄金椅子当回事儿,想着法的要送出去。一个更不拿那椅子当回事儿,送上来的都不要。自古这人心啊,最不好猜!” 兰萧眨巴着眼睛听着。 兰震庭接着道:“皇上三人玩的更好,一个将计就计演的是云遮雾罩,你让咱们互相怀疑,那咱们就怀疑给你看,十日后午门问斩。还偏偏最后留了一手,把那小子送玄王爷身边儿去了。玄云宗看的是迷迷糊糊真假难辨,这到底是中计了还是没中计?让他们有猜去吧。” “我明白了,越是三分真七分假,那人才会继续有动作。动作越多,破绽越多!” 兰震庭意外的看他一眼,兰萧立马羞涩的低下头,一张白净的脸都红到了耳朵根子。兰震庭哼笑道:“那玄云宗也差不多该收拾收拾了,野心独大,连皇位都想插手!” “谁收拾?” “那披着羊皮的狼啊,这都踩上门来了,这口气她咽得下去么?真当那小子好欺负啊,那才是真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更不用说还有个宫无绝,以为那人是纸糊的不成?嗯,还得加上皇上,这三人联手,有的瞧咯!” “皇上?” “小子,老子说你不行你还不承认。皇上啊,先皇一共就两个儿子,皇上母妃早去,那韩太后却有玄云宗那样的背景,为何先皇把皇位传给了皇上?” 兰萧傻不愣登摇摇头。 “皇上整天喊着不要皇位,那把椅子却从来坐的稳稳当当,为什么?” 兰萧继续摇头。 “韩太后准备了几十年的计划,宫玉也不算个省油的灯,乔延荣那老东西呢,乔家老家主城府深沉,最后连玄云宗都插进来了一脚。这几方巨擘联手篡位看似滴水不漏,怎么就变成今日这个情况了?” 兰萧张大了嘴巴。 “最有趣儿的还是,皇上根本从头到尾啥都没干,看了场热闹这皇位又老老实实回他屁股底下了。” 兰萧瞬间悟了:“皇上运气好,有玄王爷和乔青帮忙。” 兰震庭拐杖掼的当当响。 自己一生威武咋就生了这么个笨种!苍老的眸子朝着玄王府憧憬的望啊望,那样的才应该是老子的种啊! “运气?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啊。没点人格魅力,谁肯闲着没事儿给你卖命?有的时候,越是无欲无求啥都不想要的,反倒越是能得到最多啊!嗯,刚才你那比喻好,披着羊皮的狼掉进狼窝里了,狼属一窝嘛!哈哈哈哈……不知道两头狼凑一块儿有没有热闹看,指不定生出条小狼来。啧啧啧,那乐子可就大了!” 兰震庭哈哈大笑着柱起拐杖,哼着小曲儿就出了房。 后面兰萧直跺脚:“那是俩公狼!公狼!” * “阿嚏!” “阿嚏!” 手连着手的两头公狼刚刚迈进玄王府大门,双双打了个喷嚏。 两人站在门槛儿上,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又同时转开懒得再看第二眼。乔青在这第一次迈进门的王府里四下里看看,倒是和她想象的基本一样,没有什么精巧的设计和珍稀的花草,尽都是刚硬的线条,极其大气开阔。 这一眼扫过,玄王府里正在值班的丫鬟们集体沸腾了。 本来么,一个玄王爷长的就是俊美不凡,偏偏整天板着个脸让人见着都想绕道走。这会儿来的这个可美,可说是美,又不似女子的柔美,而是一种极端的隽美,嘴角无时无刻不噙着抹斜斜的弧度。和一旁冷着俊颜的玄王爷站在一起,一黑一红,那个养眼啊! 一众丫鬟们抱着扫把满眼红心,宫无绝默默叹了口气,丢脸。 “王爷,您回来了。” 玄王府的总管邓财跑上来,一眼瞧见这红衣少年,脑中瞬间浮现出了一个名字,当年那十万两他可记着呢:“见过乔家主。” 乔青朝宫无绝挑挑眉——你家管家挺长眼色么。 宫无绝眯起眼睛警告——收着点儿,还阶下囚呢。 乔青扬了扬相连的手——爷知道。 宫无绝转头悄声道:“先去书房,宫琳琅把那盒子送来了。” 乔青稀奇:“咱俩一路走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某人大步朝前走,直接选择性无视了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问题。拉的乔青一个趔趄跟了上去,张嘴便骂:“不会跟邻居打个招呼啊靠!” 直到那一红一黑的身影唧唧歪歪的走远,后面的小丫头们还西子捧心状:“连骂人都帅啊!” 邓财咳嗽一声,急忙跟了上去。一边跟一边想,竟然有人敢骂自家王爷,果然是胆大包天的修罗鬼医。一直跟到了书房门口,他唤住了前方的宫无绝,事情发生还是在中午,邓财并不知晓,这会儿扫一眼两人的手,斟酌道:“王爷,是否给乔家主准备一间客房?” “不用。” “不用?” 邓财张大嘴,讷讷重复了一遍,王爷几乎不让人近身,不给准备客房是说不住在这里,还是……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邓财的脑中无限思绪飞啊飞,乔青笑眯眯的看,宫无绝一眼扫过去,这管家立马灰溜溜的退了。 书房中,陆峰陆言正候在这里,两人站在书案之前,案上便摆着那只盒子。此时盒盖关上,里面还在嗡嗡轻颤着。乔青跟着宫无绝大步走上去,宫无绝在书案后宽大的椅子里坐下,旁若无人。乔青挑挑眉,看向陆言,也不说话。 陆言被看的慎得慌,一拍脑门,小跑着搬了张椅子到她屁股底下:“乔公子,请。” “乖。” 陆言嘴角抽了抽,当着你乔公子的面,敢不乖么。 乔青坐下,此时才凝重了神色,开始研究盒子里的东西。 一只细小的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密密麻麻一大片,还全部挤在一个人偶之上嗡嗡啃噬着,让人忍不住从心底升起股恶心。陆峰陆言忍不住干呕,宫无绝也皱了皱眉,唯有乔青看的是津津有味啧啧有声。 “呕……”陆言陆峰绷不住了,撒腿儿就朝外跑,一边跑一边干呕着。 “陆言是吧,你等等。” 乔青唤住陆言,陆峰一溜烟儿逃了,陆言暗骂一句没道义之后绷着惨白的脸回来。乔青在他耳边吩咐了句什么,陆言点点头,便郑重的出门去办。宫无绝这才问道:“怎么样,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貌似是蛊。” “不下在人体,反倒下在人偶里的蛊?” 乔青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我也没听说过。这东西……有点邪门啊。既然专门设了局,总不至于就是个障眼法才是。宫琳琅最近有没有问题?我之前以为他夜不能寐身体渐弱,不过是普通的小事儿。今天看来,也说不定是因为……” 说到这里,乔青顿住,宫无绝了然的点点头:“是这个东西的影响?” “我只是猜,现在可能还是初期的症状,时间久了,指不定会如何。不过倒是让我想到了一个东西,最近在大燕,同时出现了两个让我完全没有头绪不明所以的东西,一个是这些类似于蛊的东西,一个则是……” 宫无绝深呼一口气:“药人!” “不错!”乔青面色凝重:“这东西想必不是短时间内能形成的,据我估计最起码也得有个三五七年,这些蛊啃噬了这么久,这人偶依旧没有变化。也许不是没变化,只是太缓慢咱们看不出来。” 宫无绝站起身,沉沉冷笑:“看来这玄云宗,还真得走一趟了!” 乔青仰头微笑:“嗯,祝你一路走好。” 宫无绝挑眉:“这人是冲你来的!” 言外之意,你想独善其身? 乔青活动了活动观察了半天僵硬的脖子:“你也知道是冲老子来的啊?”整个玄云宗成千上万的人都在等她去呢,一人一口唾沫都得淹死她。更何况还有那双生果:“到时候玄天那贱人振臂一挥,谁干掉老子双生果给谁,老子哭都没地儿哭去。” 这话说的是理直气壮,跷着二郎提斜眼瞅他,一丁点不讲义气的惭愧都没有。宫无绝反倒让她给逗乐了,牙根儿又开始痒痒,这小子怎么越看越是惹人厌呢。越看越是不想再看她一眼的撇开眼就往外走…… 奈何某男忘记了他的手和乔青的手正连着。 宫无绝大步走,后方一个重力掣肘。乔青瞬间从椅子上往前一扑,宫无绝反过身子一个趔趄,然后——两人便眼睛对眼睛,鼻息对鼻息了。离着非常之近,近到宫无绝能感觉到乔青睫毛的微颤动,扇子一般扑闪出小股的风,搔在他的眼帘上。自己那砰砰乱跳的心脏又不按照常理出牌了,眼前这张放大的脸,真的是一丁点的瑕疵都没有,肤白如玉…… 宫无绝还在分析,脑门骤然一痛。 乔青一头撞上他的:“靠这么近干嘛?” 宫无绝的脑中浮现出三个大字:煞风景。 随后便是一惊,不煞风景呢,你想干嘛?被心中的想法给震惊到的宫无绝霍然直起身。乔青狐疑的眨眨眼:“你要干嘛?” 心虚的男人条件反射想都不想飞速答:“我没想……”亲你。后面俩字憋住了。 “没想什么?”乔青古怪。 “咳咳,没什么。” 两人一番对答,心思各异。乔青这边是疑惑,这人最近几天到底是怎么了。宫无绝则是心虚又惶恐,他也想问自己怎么了,刚才怎么会想这么离奇的事儿,该死! 两人一转头,便看见门扉旁站着的陆言,瞪大了眼睛一副下巴掉地的模样,明显刚才看了个清清楚楚。陆言的手中正捏了两张纸,纸张在微风之下抖啊抖,抖啊抖:“咳,咳咳,啊,那啥……嗯,爷怎么没在呢,估计是在另一个房间……”两条腿顺势一拐,后面宫无绝和乔青已经同时大喝:“滚进来!” 陆言溜溜的滚回来了。 两人目光一对,又各自白了对方一眼,转开。 陆言看的那个激动啊,十足的微妙,等会儿一定得跟陆峰陆羽交流交流。他干笑着一点一点靠近面色不善的两人,瞧瞧,这简直是办好事儿让他给搅了局的模样。这脸臭的。在两双阴森森的目光之下,陆言迅速绷住自己的表情,将手中的两张纸递上去。 “这么快?” 乔青接过来,陆言解释道:“一张方子就在王府里收着呢,至于皇上的那张,是刚才顾公公身边的小太监直接送来的,恐怕也想到了这件事儿。” 她点点头,一眼扫过去,眉梢立即挑的高高。 这是她让陆言去找的前些日子给宫琳琅和宫无绝开的药方,而上面的内容却和她亲手所写的完全不同。这之后每一个方子都被加上了两味药材,药材很生僻,因为药性较为缓慢少有人用。不过本身并非什么稀有的东西,哪怕添在里面也不会惹人怀疑。而两人如果按照这个方子用药,平日里没有任何的问题,一旦碰到了一起,药香和药香相合则会产生极为稀少的慢性毒素。 其实这毒也没什么问题,以两人的玄气来说根本无害。 只不过在理论上,毒就是毒,而这方子又是她亲手所开,再加上谋害宫琳琅的那个盒子,一切便是证据确凿了。 乔青将两张方子放下,宫无绝接了过去,这一看便跟着高高挑起了剑眉。原因无他,最后两味药的字迹和乔青一模一样!端看那一笔一划带着股脱缰野马的嚣张气焰,凌厉,洒脱,傲气,伪造的神似七分。为何说是七分,宫无绝也说不清楚,明明这两种字迹看上去完全相同,他就是一眼看出上下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宫无绝垂下的眼帘,幽长的睫微颤了下,为自己这笃定很有几分莫名其妙。 乔青却没发现,她自顾自笑道:“亏得今天还没来得及扯出这件事,不然老子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她这么笑着,却没有分毫的担忧之感。宫无绝沉沉问道:“知道是谁了?” 乔青耸肩:“算是吧。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那蛊虫有可能和药人有关,为何玄云宗要现在把这东西摆出来,等个三五七年让宫琳琅不知不觉被操纵不是更好么?我可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面子。” 宫无绝斜她一眼,风凉凉道:“别低估了自己惹人恨的程度。” 乔青狠狠白他,这嘴毒的男人! 这问题两人一时没想通,便丢下暂时不想,至于那玄云宗到底为何如此,总不是短时间之内能想明白的。而现在,有一个更为紧要的事儿。乔青抬头看了看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色,转头眨眨眼:“晚上一块儿睡?” 宫无绝莫名的开始紧张。 灭哈哈哈,乃们看到了前方的奸情了咩~ 推荐好友NP文:《腹黑公主:男色太多挡不住》,作者贫嘴丫头。超级搞笑!美男多!女强!非常好看,不好看乃们来抽我! 简介: 女强NP,美男超载。 她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黑道大小姐,一觉醒来到古代成公主。 娘死爹不疼外加本尊是傻子,怎么倒霉事儿都让她碰上了? 更麻烦的是…… 温润如水的太子缠上她,但她知道这人满是城府。 用兵如神的二皇子缠上她,她知道他野心勃勃。 绝美妖孽的六皇子缠上她,她却发现他身份错综复杂。 还有尚书房一堆美男同窗,逐渐看她的眼神都带了丝异色…… 第六十章 纯聊天 章节名:第六十章纯聊天 玄王府用膳的时候,和乔青所想的差别很大。 宫无绝看似是个冷情的人,极不好相处,实际对待下人倒很是随意。只看这一院子的丫鬟小厮们,围着几张大圆桌毫不拘谨,筷影翻飞,笑语晏晏,便让乔青挑了挑眉毛。 一边陆言摇着扇子笑眯眯解释:“乔公子还是第一次来玄王府,相处久了就知道,爷其实很随和的。” 前方宫无绝步子一顿,冷冷扫来一眼——多事。 陆言立马缩着脖子退下了。 乔青吹个口哨:“唔,果然随和。” 几人走进院子,管家邓财立即站起身,一边朝着这边小步跑,一边回头对着后面喊:“你们吃慢点儿啊,诶诶,那道醉虾我最喜欢了,来福,不许夹!给我留着!啊……明天罚你去扫祠堂!” 乔青摸着下巴看的有趣,只从这表现便能看出来,他们对宫无绝的确不怕。也许这男人平日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不过也只是表面上的难以相处罢了。乔青扫一眼宫无绝,意外的耸了耸肩。 邓财跑上来,还在偷偷朝后面嘻嘻笑笑夹着只大醉虾的小伙儿瞪眼:“王爷,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宫无绝点点头,直接越过满院子吃饭的下人们走进了膳厅。 说是膳厅,其实也就是个小客厅那么大,装修什么不甚讲究,延续了玄王府中大气的格调。一张长方桌,可容纳八人,一边有侍候的丫鬟布上菜,宫无绝便率先坐到了主座。一坐下,便感觉气氛不怎么对。两道极其不友好的视线觑着他,抬头,迎上乔青十分不满意的目光:“用膳。” 乔青摇摇手上的锁链:“爷咋吃?” 宫无绝皱眉,这是个问题:“那你的意思是……” 乔青微笑:“解开呗!” 宫无绝也笑,越是不怎么笑的人扯开嘴角越是如昙花一现,极是俊朗:“钥匙丢了。” 陆峰陆言陆羽集体咳嗽一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埋头吃饭。 乔青斜眼瞧他们,他们头埋的更低,六只眼睛目不斜视死死盯着眼前的菜,一筷子一筷子填鸭似的往嘴里塞。乔青转头觑着宫无绝,见他嘴角微勾竟是挟着几分无赖的感觉,皱皱眉嗤道:“你倒是会丢。” 宫无绝继续笑,死猪不怕开水烫:“你不是会开锁么,可以试试。” 陆峰陆言陆羽连连咳嗽,头埋的更低,险些钻碗里去。 乔青冷笑一声,开锁?这锁她早就研究过了,千年矿铁打造,坚韧不断。那锁头更是精妙,和刑部大牢里的那种根本不能相比,定是出自于机巧大师名家之手。本来她对这事儿没什么意见,既然要演戏,自然是演的越像越好,否则如何能骗过玄云宗。可是这男人竟然跟她说丢了?乔青手腕一摇,铁链哗啦哗啦响:“所以说,咱们未来十天就真得吃喝拉撒睡都绑在一起了?” 宫无绝心下一荡。 他表情不变,还象征性的皱了皱眉,似乎这提议实在是让他困扰:“那怎么办。” 乔青一脚踹过去,虽然不知道这男人是什么意思,但是她敢肯定,他是故意的! 宫无绝长腿一动,避过这一脚,继续皱眉:“先吃过饭再说。” 他要想一想,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错,宫无绝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刚才说出钥匙丢了四个字,这四个字仿佛是从心底脱口而出,还没经过大脑就已经由着嘴边蹦了出来。这一蹦出来,他的大脑跟着反应,结论是:还不赖!宫无绝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这样必然是有问题,但是问题出在哪里……吃喝拉撒睡绑在一起,这样也好,他承认自己有私心,每日每夜凑一块儿,他才能弄懂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掀起眼皮扫一眼上方站着磨牙的乔青,十天,他忍了。 你忍了?老子还不忍呢!乔青一看他这表情,就气不打一处来,老子一黄花大闺女……乔青一个激灵,这五个字先把自己给呛着了,接受不能的一摇头,便看见悄悄瞄了她一眼的宫无绝。很好,这一眼中的确是十足的嫌弃。乔青怒火噌噌的冒,一脚踹上一边吃饭的陆羽:“还不搬个椅子过来!” 陆羽让这一脚踹的嗷嗷叫,算是明白了什么叫躺着也中枪。怨念的看了两个大佬一眼,这就叫神仙斗法,凡人遭殃啊。 小媳妇一样跑去搬椅子。 待陆羽回来,乔青坐到宫无绝身边,两人也不说话,各自吃各自的。宫无绝的心里为晚上即将到来的同寝不受控制的开始紧张,乔青则一下一下的斜着他,为这人的反常找原因。 膳厅内一丝儿的声音都没有,陆言陆羽陆峰三人恨不得让自己自动消失,可是那两尊大神坐在那里,他们是一下都不敢动。捏着筷子夹菜还生怕碰到了碗盘发出点儿声音,这一顿饭吃的是纠结无比。 陆峰隽秀的脸挤成一团,偷偷摸摸朝两外两人打眼色——爷怎么说丢了? 陆羽摸着自己的裤兜,那把钥匙正藏在里面呢,这会儿浑身都是汗,吓出来的——我哪知道,要是让乔公子知道,老子死定了。 陆言摇摇头——还是那句话,微妙啊…… 两人齐齐愣住——啥意思? 陆言朝宫无绝的方向暗暗一努嘴——自己看。 六双眼睛都朝着宫无绝瞄去,却见自家从来修养过人的主子竟然举着个筷子直勾勾的盯着一旁的红衣少年看,越看脸色越是难看,那眉头皱的都快拧成个疙瘩了,那嘴角抿的几乎成一条直线,那小眼神儿,啧啧啧……纠结的咧! 宫无绝的确很纠结。 乔青的吃相如果要用两个字来总结,那就是——爷们。三个字——纯爷们。宫无绝自认,比他还要纯。受过良好教育的宫无绝从来食不言寝不语,一筷一筷优雅不凡,即便是啃个冷馒头都能吃出皇家贵族的优雅之态。这并非惺惺作态,而是已经镌刻在了骨子里的良好修养。就连陆峰陆言陆羽等人,从小跟着他亦是大抵如此。 而乔青不然,她很……随性。 宫无绝想破了脑袋终于想到了一个较为中性的词汇,来形容乔青的爷们。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莫过于此。拴着链子的手捏着根鸡腿,三两下解决完毕,另一只手飞快的在满桌菜肴中战斗,那速度,风卷残云不足以形容。乔青飞快的吃,偏偏应该是极其粗鲁的动作,那捏着鸡腿的指尖白皙如玉,仰头饮酒的脖颈若天鹅美好,因为满意这饭菜一双眼睛眯成个月牙的形状,极其惬意,竟是给人个仪态万千之感。引的膳厅内外尽都静悄悄的,一双双眼睛一边吃,一边朝着里面这红衣少年的身上瞄。 宫无绝霍然起身。 乔青茫然抬头:“吃饱了?” 他不答,直接朝外走。乔青在后面扯他一下:“等等我啊。” 这态度倒是不错。宫无绝换了个地方坐下来,鹰目朝外一扫,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低下头,奇怪今天自家王爷的心情好像变的快了点儿。乔青满意的瞄他一眼,难得这人今天好说话。她朝一边侍候着的小丫鬟眨眨眼,小丫鬟立即红着脸来倒酒。 一杯酒斟满,乔青仰头一饮而尽,末了还不忘轻笑着朝她眨眨眼:“是不是有佳人斟酒,所以今天的酒特别香醇呢……” 小丫鬟红着脸捂嘴笑。 宫无绝起身就走。 乔青险些被拽下椅子:“不是说等等老子么!” 宫无绝背对着她冷哼一声,步子不停,心里的烦躁腾腾往上升,什么招蜂引蝶的臭毛病!乔青火气也上来了,筷子一摔,陆峰三人立马一个高蹦老远。她一跃而起,如一只火红的雁直冲宫无绝而去。一身黑衣的男人反身一避,回过身的俊脸也是冷的吓人。 两人同时目视着对方,脸色皆是难看的不行。 乔青冷笑一声,受了这一整天的鸟气儿,她现在连头发丝儿都荡漾着不爽的气息。 宫无绝横眉冷对,越看对面这小子就越是从脚底板升起股不爽,连原因都懒得找。 同样不爽的两个人,同时飞身而起,便在这膳厅里动起手来。 一方小小的膳厅内,玄气合着劲风四下里肆虐,所有人都只见眼前一花,再也看不清了两人的身影。只知若灿日穿云的是乔青,冷月照水的是宫无绝,黑红色的身影交错闪动,那黑,便如黑夜的浓重,衣袖翻飞尽是让人心头颤栗的冷厉。那红,似是日出的耀眼,偏偏不含暖意有着血一般的摄人心魄。 明明该是相对的两个颜色,交叠在一起却又升起几分诡异的和谐。 朗月当空,桌椅化齑。 粉末飞扬中,众人抱着头缩到老远,那两人缠斗之中谁也不敢靠近一分,劲气汹涌逼面他们一退再退,既是害怕又不愿错过这精彩的一斗。 陆言看的心头狂跳:“怎么好端端的就打起来了,不过乔公子进入紫玄之后,越发让人看不清了,跟爷斗起来竟是旗鼓相当!” 陆峰握着双拳直瞪眼:“好精妙的身法,乔公子离着爷还是有些许距离的,却胜在身法轻盈,打的聪明。” 陆羽无语:“怎么长他人志气,灭主子威风!” 陆言陆峰仰头望天,陆羽啊,你觉得对上这少年,主子还有威风可言么。从一开始那一板砖儿,主子的威风就扫地啊扫地啦! 陆羽深深叹一口气。 三人一眨不眨紧紧盯着那两道身影,包括后面一排排尽都看的万分激动。这激动一直持续到了半个多时辰后,那两道身影依然纠缠在一起,好像不打到地老天荒不罢休一般。后面的人越来越少,稀稀拉拉的打着哈欠回房睡觉了。 陆峰也困了,揉着眼睛迷迷糊糊:“走不走?” 陆言头摇的像拨浪鼓:“打死都不走,晚上肯定还有好戏瞧啊!” 这话刚说完。 轰—— 一声劲气的交汇,风暴席卷,两人同时退开。 一红一黑对立而视,一条锁链在半空绷得笔直。 三人眨眨眼,忽然觉得这气氛不对头啊,怎么打完了反倒没有之前那剑拔弩张了?乔青和宫无绝这一顿打,从先前的不爽急需一个宣泄口发泄,一直打到后来的互相带了点儿别扭的小佩服,再到现在,战意凛然四目火热。 “走,累死老子了,回去睡觉。” 乔青哗啦哗啦摇了摇铁链子,说完转身就走,懒得跟这神神经经的男人计较,老子就当遛狗了。 后面宫无绝嘴角微勾,腿长的男人几步走到乔青的前面。乔青一瞪眼,又奔上去,宫无绝步子加快,两人就这么抢着前面的位置比起了轻功。 直到两道身影消失不见了,陆峰三人两两对视,望天的望天,抚额的抚额,挠墙的挠墙。 “这幼稚啊……” 而正被三人嫌弃为幼稚的两人,正一红一黑同时冲入了宫无绝的寝室,互相一挑眉,平了。 乔青望着这间寝室,同样的宫无绝风格,硬朗的线条,大气的摆设,简单中不失华贵。一眼扫过,她便吹了声口哨,看着的确是简单,没几样东西,但哪一样都不比她房间里的差,绝对的低调的奢华。 一歪头,便见宫无绝皱着眉站在门边,一双鹰目怔怔望着他的床榻,不知在想些什么。 乔青出口要调侃的话就这么忘了。 两人一时不说话,只有烛灯在房内一跳一跳,不时噼啪爆开灯芯的声音,那么清晰响在耳边。两道影子交叠着映在昏黄的墙面上,朦朦胧胧,竟是无端添了几分尴尬的暧昧。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带着点儿古怪的味道。又同时闭嘴,一扭头:“你先说。” 乔青眨眨眼,咳嗽一声,这么下去可不行,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那老子先说,钥匙真的丢了?” 宫无绝转过头来,看见的便是在烛火映照下的少年。往日里的犀利感觉柔和了少许,许是刚才一番激战,这会儿白皙的肤色泛了点粉意,抱着一边手臂靠在门框上,发丝在肩头荡啊荡,荡的他心里也无端端痒了起来。这明明吊儿郎当的模样,却平添了几分旖丽,宫无绝沿着她看下去,从漆黑的眸,到秀挺的鼻,到修长的颈,再到……遐想连篇的宫无绝不敢再往下了,瞬间掐灭了脑中不受控制的各种想法:“你说什么?” 乔青皱皱眉,越看越觉得这男人有问题:“我说你钥匙真丢了?” 宫无绝脸色极其严肃,点头:“真丢了。” 乔青狐疑的瞅着他,虽然不怎么信,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心想这男人喜欢男人,难道……乔青深呼吸,拍拍胸口很淡定,幸亏老子是女人。既然她是女人那就没啥好担心的了:“那成,睡吧。” 说完甩手往前走。 后面一扯,她回头,就看宫无绝站在原地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床铺如临大敌。 乔青好笑:“这大半夜了都,不睡觉你还想干嘛?” 宫无绝迅速答:“睡!你先睡,我看会儿书。” 宫无绝该死不承认他现在有点怂了,重点不是要跟一个男人睡在一起,而是乔青。他的心跳频率再次上升了几个百分比,这就是证据,不管他怎么不承认,有一个微小的可能性都那么坚实的在他心底某个小小的角落里摇旗呐喊着。宫无绝尚不足以分辨这可能性的真伪,按理说他是抗拒的,但是又有点说不清的期待? 除了期待呢,还有什么?他望着那张床铺就如望着一头洪水猛兽,二十年来头一次产生了一种怯意。可是现在告诉她钥匙没丢?那真心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他十分淡定的执起一本书,上前靠到了床铺一角,开始表面很淡定实际不怎么淡定的翻了起来。 乔青瞥他一眼,这男人在烛光下亦是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他并不是十分魁梧的那一型,但绝对可见挺拔身躯下的力量感,这会儿将发髻去了浓墨一般的头发随意的落下来,倚靠着床边翻一本古朴的书卷,清俊有型的侧颜低垂,是乔青从未见过的出现在宫无绝身上的优雅洒逸。自然了,前提是那睫毛不抖啊抖,那书也不是拿倒了的。 乔青抱着手臂眉毛一挑一挑,越看越是有意思,她现在可以肯定,这男人尴尬了。 她原本也是有几分不自在的,这会儿宫无绝的尴尬,反倒让她好笑了起来。 宫无绝一边翻着书,眼睛落在书卷上但余光全部投射到床边站着的乔青身上,心里正催促着你不是喊着要睡觉么,咋还不睡,看什么看。乔青便给他解答了:“看玄王爷好大的能耐,倒着也能看的津津有味。” 宫无绝一皱眉,目光落到书页上,瞬间一噎。 再一次展现了当朝玄王的临危不乱,将书翻过来,继续看。 乔青啧啧称奇,懒得拆穿这人,两下踢开了鞋子爬上床。越过宫无绝双腿的时候明显感觉下方的人一僵,那手微微抖着翻过一页书,抿着唇线强装无事:“快点儿。” 待到她终于翻了过去,一张巨大的床榻一人躺在一头,中间仿佛有一根三八线一般宽敞的谁都不越雷池一步,宫无绝这要蹦出去的心脏终于平复了少许。听乔青躺在一边,忽然问道:“那玄天,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起正事,宫无绝正起神色,压下了心底的其他情绪。他回忆了一番:“我没见过他,不过姑苏家族和他有点来往,姑苏倒是曾提过他,对此人评价……” 乔青挑眉。 宫无绝移开眼睛:“疯子。” “疯子?” “不错,疯子。只有这两个字而已,想来姑苏的意思定然不是此人真疯,而是行为想法趋近于极端的那种。此人在玄气上极有天赋,翼州大陆之人,超越紫玄之后便可延缓衰老,而玄天,今年已届六十,看上去不过三十余岁。三十岁越过彩虹等级,便是环顾整个大陆,都算是一等一的天才了!” 乔青点点头,彩虹等级之上,的确是一级一天地。三十岁,的确在全大陆都数得着了:“那我师傅多大?” 宫无绝瞥她一眼:“你师傅,你问我?” 乔青也觉得这事儿有点儿丢人,她家那不着调的师傅到底多大,她从六岁一直疑惑到现在,结果十年了硬是没套出丁点的消息。那人整天以本公子自居,年方十八说的是一点儿也不寒碜。丢人,丢人啊:“他应该跟你家有点渊源吧,我看上次你们识得。” 提起这个,宫无绝的一张俊脸,刷一下,变脸一般黑了个彻底。咬牙切齿的吐出三个字:“没渊源!” 一边眉毛挑一挑,乔青瞬间觉得有点冷。旁边男人冷气呼呼的冒,夏末初秋的晚上本来便有了点凉意。她抖开薄毯盖到身上,估计不是和他的家族没渊源,而是和他没渊源?这事儿应该跟他上次问的那个人有关,啧啧啧,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能让这男人炸毛:“成,没渊源。继续说玄天,既然你说他是个疯子,又是个天赋极高的疯子,那想必此人定是自命不凡的。” “可以这么说。” 乔青摸着下巴,想了想道:“咱们下午的时候没解决的那个疑惑,为何玄云宗要在此时将那方盒子拿出来,只为了陷害我么。留着以后用来控制宫琳琅不是更好。那么,这些完全说不通,如果一切都说不通的话,则有一个可能性。从玄天的性格出发,这也许只是他的一个……” 宫无绝亦是聪明人,开口接上:“游戏!” 两人对视一眼,觉得这么说貌似有点儿戏了,但是却又是最好的解释。一个自命不凡的疯子,他们这毁掉药人的一举,绝对是对于这个疯子的最大挑衅。疯子么,本也不能以常理来推断。宫无绝嗤笑一声:“你倒是了解疯子的想法。” 乔青伸脚踹他,宫无绝一提手,便隔着薄毯握住了她的脚。 两人皆是虎躯一震。 乔青脚一抽,宫无绝瞬间松手,接下来,便是无尽的沉默。 乔青想的是,要死了,这人不会真的看上她了吧,可她是个女人,这不等于欺骗人感情么。宫无绝想的是,刚才尽管隔着薄毯,手下却依然能感觉到,她的脚未免太小。平日里没人会注意到这个,今天却是觉得,最为一个男人的脚…… 宫无绝抬眼看她。 乔青一眼瞪过去。 他瞬间摒弃了心中荒唐的想法,就这小子,阴损的,粗鲁的,狠戾的,杀人不眨眼的……怎么可能。宫无绝为自己刚才心头升起的一瞬雀跃自嘲了下,眼前便恍然放大了一张妖异的脸:“喂,你不会是看上老子了吧?” 宫无绝难堪的炸毛,鬼看上你了!一把拍开乔青的脸:“闪远了点。” 乔青朝后一仰,也不恼,远远仔细观察着宫无绝的神色,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悄悄松了一口气。老子是女人,千万别看上我。殊不知,某男现在正让她一闷棍打的心口闷闷的慌。这种不由自己的感觉他从没试过,扭过头迅速转移话题,恶声恶气的掩饰心底的无措:“不是要睡么,折腾什么。” 乔青也不知道自己在折腾什么,她一个女人和男人睡在一张床上,自然是有点别扭的。不过知道了这男人对她没想法,她便整个人放开了。哥俩好的靠上去给宫无绝盖上了半边毯子:“亮着灯我睡不着。” 宫无绝再推她远了点:“忍着吧。” 乔青眨眨眼,什么臭脾气!老子怕你着凉不知好歹!不盖拉倒:“说回之前的,既然可能这只是玄天的一个游戏,那么这游戏必然不会这么快就玩完的。一个考验么……” “说不定,假使这次你死不了,玄云宗你必去。” “是,他怎么能容许自己一手导演的游戏失了玩伴。”乔青打了个寒颤,有种让毒蛇盯上的感觉:“重点是,老子不可能去啊。” 她想不通,总觉得这件事之后还有后着。就像上次对宫琳琅说的,如不是万不得已,她绝不会去自找麻烦的,她又不傻。可是现在麻烦找上门来了,更有可能是源源不断的。乔青叹气一声,整个人向后仰倒,双臂枕着头。宫无绝的手便被她带了过去,垂到她耳侧。乔青斜眼瞄一眼这只手,指骨修长,指腹有薄茧,指甲修剪的极为整洁。从来听说这男人有洁癖,她转头问道:“你和宫琳琅的感情倒是好。” 宫无绝也不在意她直呼宫琳琅的名字,反正这小子从来胆大包天。空着的手翻过一页跟本看不进去的书,外面月光寂寂,清风徐徐,室内烛灯摇曳,对影成双。宫无绝受伤的心稍有治愈,只觉这感觉倒也不赖,多少年了,自从长大之后便没有和人这么促膝长谈过:“从小的玩伴,还有姑苏。” “唔,讲讲呗,闲着也是闲着。” 他合上书:“你不是知道我身份么。” 乔青稀奇:“我怎么会知道?” 宫无绝更稀奇,俯视着她看:“当晚盛京南郊,你不是……” “哦,老子唬你呢。我只知道你每年都会消失上一段儿时间,想来应该是回家去了,具体是哪,我怎么会知道。”乔青说的理所当然,让宫无绝暗暗磨了磨牙,早知道那时候就把这小子给灭了!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的事儿,让她整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蹦跶,就如一条秋后的蚂蚱,明明蹦跶不了几日了眼看着就得歇菜偏偏越来越活蹦乱跳。 还不知怎么的,不知什么时候,竟蹦到他心里去了! 该死的小子! 乔青缩缩脖子,心说男人心海底针,这人刚好了两分钟又开始犯病。 宫无绝狠狠咬牙,恨不得现在就一巴掌拍死这小子。然而看着乔青眯着眼睛开始打哈欠,就如当日在她院子里看见的那只打滚儿的肥猫一般,慵懒的,无理取闹的,带着点儿招人恨的可爱。宫无绝一个激灵,可爱……靠,这词汇形容谁都扣不到这小子的脑门上! 他叹了口气,将书临空丢去桌上。 劲风拂灭了蜡烛,室内一瞬漆黑。 他也躺下,扯了扯乔青屁股底下的毯子。乔青很大度的分给他一半,他盖上道:“你师傅知道的,没告诉你?” 乔青迷迷糊糊答:“他啊,一年见不到个几面,谁闲着没事儿谈个不相关的人啊。” 宫无绝又黑了脸。 不相关的人……该死的小子,会不会说话!你现在屁股底下还睡着不相关的人的床呢!你盖着的还是不相关的人的毯子呢!晚上还吃了不相关的人府里厨子做的饭调戏了不相关的人的丫鬟!宫无绝忍住一脚把乔青踹下去的冲动:“我家在大陆最北方。” “那你上次咋从南边回。” “拐弯儿去办了个事儿……啧,别打岔!” 宫无绝皱眉吼她一句,乔青立马连连摆手:“好好好,你继续……诶,等等,大陆最北方,上次师傅喊你凤小子,紫玄巅峰,那岂不是……”乔青霍然起身,瞪着宫无绝就像看见头活恐龙,宫无绝一挑眉,以作默认。乔青倒抽一口冷气,好家伙,她就说这男人整天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原来背景这么硬。随即便是撇撇嘴,咋觉得这男人刚才那一挑眉,那么傲娇呢。 南姑苏,北鸣凤。 一家主财,一家主武。即便是两个名字被放在了一起,可若要论起来,在这翼州大陆上以武为尊,这凤凰比起姑苏来可是强上了不是一星半点儿。整个大陆七国七宗三圣门,除去那从来飘渺无踪的三圣门之外,往下了数,便唯这鸣凤独大了。 乔青轻笑两声:“成,太子爷,您继续。” 宫无绝烦她这张笑颜如花的脸,更烦自己胸腔里那点儿要了命的心跳。别开眼,不再看她,刚想张嘴,乔青又凑上来:“那那个一根拐杖走天下的……岂不是你祖宗?” 几次被打断的男人深呼吸,只想抓起个枕头闷死她! 宫无绝翻个白眼没好气儿:“我奶奶。” 乔青吹个口哨,原来辈分这么大,那罗刹太子从来凶名在外,名声不比她好上多少,不过也跟她一样,神秘!只闻其名,不见其人,那翼州四大公子若和他放在一起,直接歇菜。没想到现在见着活的了!乔青笑嘻嘻问:“你奶奶真那么厉害?打遍天下无敌手?” 宫无绝想了想:“这世上的高手多了去了,就说那神秘的三圣门,恐怕其中有百分之五十都是超过的。” 乔青皱眉:“这么强?” 宫无绝撇嘴,你以为呢:“不过那些人都是隐退江湖的,早已不在大陆上出现。世俗来看,我奶奶和四大宗门的宗主是一个级别的。”想了想又加了句:“你师傅应该也是。” 乔青知道他说的这四大宗门,是七大宗门中的四大强国中的。大陆七国,每个国家都有一个最强宗门。而大燕的,便是玄云宗。只不过在七国七宗里,大部分都是如鸣凤和姑苏那般,宗门和国家是一体的,皇权越强,宗门越强,不存在什么对立关系。而大燕和玄云宗,只能说是一个异数。也因为这个异数,让宗门和皇权相对立,相互掣肘。 不论在国力,还是武力来说,大燕和玄云宗,都是倒着数的。 “你有这样的背景,到这鸟不拉屎的大燕来干嘛?” 宫无绝是该死不会告诉她自己因为被逼婚逼来的,那多没面子?于是他咳嗽一声凶巴巴吼:“到底还听不听!” “遵太子爷令!” 乔青笑的狗腿,宫无绝让她给气笑了。 不过也不忍破坏这会儿难得的好气氛,谁能想得到,他们两个从来见面就互不顺眼的竟也有盖着棉被纯聊天儿的时候。乔青也觉得稀奇,晚上那一打,反倒打出了阶级感情。知道了宫无绝对她没意思,她也没了那太多的顾虑,倒是觉得这人尚且顺眼。有的聊就聊吧,多抓几个罗刹太子的把柄在手里头,指不定以后就有用。到了明天早晨,谁知道还有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乔青奸诈的一挑眉:“请。” 宫无绝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嗓音低沉慵懒如一把大提琴独奏。 乔青也躺下去,因为双手相连,她的手便被带到了他的腰际。她倒是无所谓,只叹了一声手底下的线条极其坚硬,便直接闭上了眼睛,咕哝了一声:“好像忘了个什么事儿。躺着怪别扭的。” 这边她呼吸一流畅起来,宫无绝那死死绷住的沉稳如大提琴的声音就开始颤,好在颤的不明显,反正乔青没听出来。 于是一个说,一个听,气氛诡异的和谐。 而房外等着看好戏的陆峰三人,则可怜了。 三人喂了一晚上的蚊子,守在房外想着这两个针尖对麦芒的肯定又要打起来的,结果陆言的脑袋在陆峰肩头一颠一颠,几乎要撑不住了,里面还是安安静静,甚至连烛都熄灭了。 烛都熄灭了!三人打着哈欠一脸惊悚:“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什么妖?” 一声询问响在树下,三个心里有鬼的险些栽下去,便见管家邓财端着碗参汤站在下面,仰着脸那个好奇:“王爷睡了?” 陆言摆摆手,谁知道里面闹什么妖:“没听见声,你去门口问问。” 旁边陆峰陆羽暗暗给他竖大拇指:这书生,够奸诈!自己好奇不敢去,让管家去当探路石。 邓财转身朝房门口走去,后面陆言拱手:好说好说。 “王爷,可就寝了?” 房内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即宫无绝极小的声音传出来:“不喝了,睡去吧。” 邓财点点头,心说王爷今天可古怪,平日里每晚都要喝一碗参汤才睡得着的,今晚先不说从来不近生人竟然和这乔家主睡一个屋了,就说这乔家主在,反倒连习惯都给改了。邓财想不通的走远了,陆言三人一看没热闹看,抓着浑身被蚊子咬的包怨念的飘走了。 直到外面没有了声音,房内的宫无绝紧紧皱起了眉,为何不喝了?只是因为怕身边已经睡着的人被吵醒么。 宫无绝翻个身缓缓坐起来,透过微弱的月光看一旁乔青的睡颜,她睡觉极其不老实,那薄毯早就被一股脑的抢了去压在身子底下。她的脸很小,巴掌点大,平日里睁开那双凌厉的眼睛便将这些都遮掩了去,此时看,尖尖的下巴抵在毯子边缘,睫毛簇簇投影在面颊上,无辜的像个初生稚童。 宫无绝摇着头笑了,初生稚童?亏他敢想! 这笑带着点苦涩,宫无绝想,自己真是魔怔了,大晚上的不睡觉盯着个男人死死的看。 然而目光却移不开,刚才他讲着讲着便听乔青的呼吸弱而平稳了起来,知道她是睡着了。而这个小子睡着了,他心底那点不正常的期待便通通浮现跳跃了出来,欢蹦乱跳的在他耳边轰轰的响。宫无绝现在的感觉就是厌,既厌乔青,又厌自己,这一点点清晰起来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心里疯狂的在抗拒,然而他不受控制一般的微微俯下了身,靠近了乔青如孩子般的睡颜。 宫无绝眯着眼睛看她,忽然猛的退开。 他咬着牙躺下,心想自己这是给自己找了个什么麻烦,一时嘴贱说钥匙丢了,这今后的十日要怎么过! 脑中的思绪无限制的到处飘啊飘,宫无绝就感觉旁边貌似有了点动静。乔青醒了?他霍然扭头,对上乔青惺忪的睡眼,有种被抓了现行的狼狈。就见乔青揉着眼睛坐起来,就像那日在医术大考上的初醒时的傻样,红唇嘟嘟囔囔,不知在说什么。 管她说什么! 想虽这么想,耳朵尖儿却悄悄的竖了起来。 然后宫无绝便一脸崩溃的听见乔青仿佛是恍然大悟一般的,身后她那只手还搭在他腰上,另一只手揉着眼睛咕哝道:“老子终于想起来了,晚上才打过一架的,竟然没洗澡!” 哇咔咔,盖着棉被纯聊天,我是多么的纯洁啊啊啊啊啊~ 好吧,以免被打,后面会洗澡么洗澡么洗澡么…… 第六十一章 谈谈 章节名:第六十一章谈谈 乔青的一句话,如惊雷炸响在了宫无绝的耳边。 她说完之后,便再一次躺下,迷迷糊糊咕咕哝哝。 宫无绝竖着耳朵悄悄听,听她没再发出什么声音,一把拍飞了心底那点小激动和小雀跃,轻轻松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没完全松出来,身侧少年猛然坐起,宫无绝又死死闭上眼吸了回去。 乔青还处在迷糊当中。 刚才睡着她就觉得有啥事儿忘了干,毕竟不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下,想着想着实在没想起来,便在身边男人慵懒的嗓音中睡了过去。而这会儿,直到睡着了才觉得不怎么舒服,晚上才和宫无绝打过一架,一身的尘土竟然就这么睡了? 乔青是忘了,宫无绝却是记得的。 不过……和乔青一起手连着手洗澡?这念头在脑中一升起便被狠狠的掐灭,一丝儿的火星都没给留下。 于是,此时在乔青迷迷糊糊提出了这个问题之后,回复给她的便是枕边邻居的沉默以对。 乔青大概用了十分钟的时间让自己从起床懵中清醒过来,这十分钟里,身边的人连呼吸都放缓了。她清醒了,歪过头:“喂,听见老子说话没,咱俩忘了洗澡。” 咱俩……咱俩……洗澡……洗澡…… 四个大字在宫无绝的脑中荡啊荡,飘啊飘,表现在乔青的眼里却是无动于衷。他背对着她,侧身躺着,呼吸悠长而缓慢仿佛睡着了。乔青戳他一下:“你还真睡了啊?”还不知道要和宫无绝这么呆几天,最坏的可能性是整整十日,十日不洗澡,从来锦衣玉食的乔青想到这个可能瞬间不能忍受咂了咂嘴巴:“诶,先醒醒。” 宫无绝装死。 乔青再戳:“你一紫玄装什么装,赶紧起来!” 那手指在自己的侧腰处一下一下,宫无绝绷不下去了,一副方方睡醒的模样,转头瞥她:“大半夜的洗什么澡,明天再说。” 一片漆黑中,这男人的肤色趋近小麦,并不能看出俊脸通红。乔青只当他嫌麻烦:“你不是有洁癖么?” 宫无绝在心里暗暗磨了磨牙,他宁愿洁癖致死:“明天还得早朝,折腾什么。” “早朝?” 乔青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摸了摸下巴,这倒是个好主意:“带着老子去?” 宫无绝晃了晃两人手腕相连的锁链,自然要带着她去,宫琳琅的命令是“严加看管罪臣乔青,寸步不离,十日后亲送午门监斩”,可没说他可以避过早朝。既然要寸步不离,那带着她去也是理所应当。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让玄云宗摸不到头脑,明明是阶下囚的人,大大方方出现在皇宫里晃悠,每天晃悠在所有人的眼前。 心里有鬼的人,自会自行想象。 乔青也想到了这一点,一个自行想象微妙的很,尤其如玄天那种人,高智商的自以为是的疯子,也定然是多疑的。只要他有了疑惑,才会做出更多的事,露出更多的破绽。乔青歪头瞅着宫无绝,一直都知道这男人腹黑奸诈的很,这一招虚张声势,摆的不错。 她朝宫无绝挑挑眉——好主意。 宫无绝回以嘴角一勾——本王也当是遛狗了。 乔青嗤一声,还不知道谁遛谁呢:“那么早朝的事儿说完了。” 宫无绝点点头,正要躺下,便见她微微一笑,心底不好的预感瞬间腾起。同时腾起的是越过他落到地面的乔青,在他连汗毛都竖起来的警惕中笑眯眯摇晃着手腕:“走了,早朝还有一个多时辰,正好洗完了澡舒舒坦坦的去敌人眼皮子底下蹦跶。” 你他妈能不在老子眼皮子底下蹦跶老子就谢天谢地了! 水雾蒙蒙,蒸汽腾腾。 偌大的浴房内,足有百尺见方,淙淙水流从四壁底静静淌入水池,晕出蒸腾的白雾一片暖意融融。乔青眯着眼睛趴在池端,这玄王府应是连同了城郊的一座地下温泉,一路由地底打通引水而上。果然是罗刹太子爷,这一座温泉之奢侈千金难买其万一,当日那十万两银子太便宜他了。 瀑布一般的长发一半轻轻飘散在没过锁骨的水面上,一半蜿蜒在莹润的削肩,发梢滴着水珠缓缓滚落,滑过精致性感的锁骨,淹没在水面若隐若现的雪白倒影之上。在四壁点着的幽暗壁灯之下,极尽诱惑。 可惜,这些宫无绝都看不见。 他正在水池上方背对着乔青蹲着。 没错,蹲着。 两手相连宫无绝要照顾水池里的乔青,只能蹲着。一边听着后面那该死的小子舒服享受的喟叹声,一边黑着脸暗暗磨牙。乔青一掀眼皮,便看见从来威武的玄王爷这副狼狈的样子,嘴欠道:“喂,你真不准备下来,都是男人有什么好怕的。” “滚!” 宫无绝半天憋出这一个字。 乔青窝在水里望着上面别扭的咬牙切齿的男人,挑着眉梢哈哈大笑的肆无忌惮:“老子还想说,你下来帮忙搓搓背呢!” 她就知道以宫无绝的洁癖定不会和人同池沐浴的,方才一进来便虚张声势邀请这男人一起,果然宫无绝一口否决,虽然否决时候那个神色有点古怪。乔青没多想,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蹦下了池子。她倒是不怕宫无绝回头来看,就像她说的,都是男人有什么好看,这男人心里傲气着呢,定是没这么无聊的。 乔青想的一半对。 宫无绝倒不是因为无聊。 本来么,都是男人,看个屁!而另一方面,他对这种又被吸引又抗拒的感觉极为厌烦,那个念头被他死死压制着却愈加有破土而出的架势,与其说宫无绝是不想看,不如说他——不敢看。在某些感觉变得明朗起来之前,他自动自觉的杜绝一切诱发的可能。这不过是一时迷途,只要给他时间,总会自己调整过来。 宫无绝这么坚信。 然而脑中不受控制的思绪乱飞,一会儿想着后面那小子定是像只猫一样在水里打着滚儿,一会儿想着那从来妖异的面容在水中雾蒙蒙的潋滟……宫无绝摇头,不知是这浴池内温度太高,还是后面乔青的笑声太噪,他连脑子都是嗡嗡响的。无数个讨厌的小子在他眼前乱飞,宫无绝一挥手,铁链哗啦啦响,后方跟着响起一声巨大的水声。 乔青大大方方从水里站起来,空着的素手一吸,衣服便凌空飞来罩在了身上。 然后,乔青傻眼了。 望着手上套着的铁链,再望望垂在一旁的袖子,乔青欲哭无泪,衣服咋穿?脱的时候她直接以玄气震碎了那件旧的,却没想到这会儿要穿的情况。她正麻爪,前方宫无绝已经不耐烦的回过头来:“好了没有!” 哗啦—— 乔青剁了尾巴的耗子一样蹦进水里,水花四下飞溅,她只露出了半个脑袋:“谁让你转过来的!” 宫无绝呼吸一窒。 方才的美景终于落入他眼。 一片雾气蒙蒙中,能见度并不清晰,但这不妨碍宫无绝心跳加速。满池乌黑的发铺展在水面上,他眯眼瞧着她,刚才眼前乱飞的画面成为真实,喉结不受控制的微一滚动。宫无绝掩饰性的一咳嗽,乔青一把水泼上去:“看什么看。” 他嗤一声,对于乔青这举动倒是没有多想,只见她这别扭模样,凶巴巴的吼声明明是色厉内荏。反倒抱着手臂冷笑起来:“刚才谁说让本王给擦背的?” 乔青只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嘴贱啊! 她又伏低了一点,确定在这蒸汽之中宫无绝看不出什么,在水下朝池端移了移:“先不说这个,衣服怎么穿。” 乔青正皱着眉思索这紧要大事儿,这铁链不打开,她就穿不了衣服。先不说要在这水底下呆多久这段时间她各种准备什么都不能干,还有个玄云宗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呢。就说总不能到最后被宫无绝赤裸裸的抗去法场吧?眉峰越皱越紧,乔青现在只觉得自己这是没事儿找事儿,大不了十天不洗澡臭死算了,也好过这会儿骑虎难下。 她正想着,便见上面半天没有声音。 乔青一抬头,就看见宫无绝一脸淡定的从衣服里取出了一个东西。昏黄的壁灯配着朦胧的水汽,勉强看出那是一把钥匙…… 一把捏在宫无绝的手里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钥匙! 乔青眯起眼睛,一字一蹦:“宫无绝,你耍老子?” 宫无绝好心情的笑着,如果不是乔青提出来,他也把穿衣服的事儿忘到了脑后。望着下方那张恼羞成怒的脸,宫无绝原本还带着点心虚的心情就无端的爽,像是一整夜的阴霾被日出驱赶,放出了欢快的小阳光。他这舒坦着,便见乔青对他一笑…… 这一笑,极美。 宫无绝不受控制的怔了一怔,随即便是浓浓的警惕。 哗啦—— 铁链响动,一道玄气从白皙指尖射向那张讨厌的脸。宫无绝拧身一避,奈何铁链扯动着,脚下一滑,向着池子就栽了下去。原本以他的身手,一撑池壁便能稳住,乔青本也只是出一口恶气而已,就如两人时常的动手。宫无绝一眼瞄到乔青嚣张坏笑的脸,反倒不扶了,也如平时一般朝着水池里的乔青便攻了过去。 乔青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眼看着宫无绝下来,她一脸便秘连连后退:“停战!停战!” 宫无绝攻出的手就那么顿在了半空,他沉入水面,狐疑的望着闪开他八丈远的乔青。什么时候见过这小子示弱?铁链在半空绷的笔直,她如躲闪瘟疫远着他,一双黑眸中凌厉的前所未有,像是他再靠近一步便会拼命一般。宫无绝那刚刚放出来的小阳光,顿时便被乌云给遮了起来,这么厌烦?想起夜里两人还算和谐的畅谈,他冷笑一声,临空把钥匙丢过去:“快早朝了。” 乔青接住,看着也有点反常的男人,试探性的抻了抻脖子:“你耍我一次,扯平。” 他却没了心思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转过身去不再说话。自尊心受挫么?有的。自我厌弃么?也有的。宫无绝难看着脸色弄不懂自己要什么,明明本来便应该如此,他厌她如瘟疫,她避他如蛇蝎,相见相厌的两个人这才是最适合的相处方式。此时想着乔青方才那一避,他心里却被戳了一窟窿,钝钝的疼。 后面乔青望着那座山一样的背影,竟是透出了几分让她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她想不明白,便不再多想,反正宫无绝古古怪怪也不是这一两天。其实即便她多想,也定然想不出个所以然,一个是怕身份拆穿的自然反应,落到了先入为主的男人眼里,却变成了另一种味道。 钥匙开了铁链,咔嚓一声,乔青穿上衣服朝前游去。 这一声开锁声,落在宫无绝的耳朵里,一下子便如少了点什么。 身边乔青游过,戳他一下:“我上去先,你继续。” 空气中流淌着那少年沐浴过后的清新香气,这香泛冷,如人,即便笑着亦是满眼凉薄。宫无绝看着爬上水池的乔青,直垂脚踝的发丝缠绕在火红的衣摆之外,纤长的背影稍显单薄,那赤着的足的确是小,莹白精巧指如珠贝。 他皱皱眉,直觉自己应是忽略了什么…… 乔青一转头,见他神色,脚丫子不受控制的蜷缩起来。心下疾走,她朝宫无绝眨眨眼,直接坐到池边,两腿大喇喇踢踏着水面,水花朝着宫无绝飞溅过去:“要不要老子给你搓背啊?” 宫无绝一挥手,水花便消散在半空,刚才那一闪而过的思绪便被这不着调的德行给掠了去。他也不扭捏,板着脸褪去了衣衫。前方一声口哨欢快的响起,乔青摸着下巴欣赏着美男褪衣,漆黑的眸子从上到下的扫着他,扫过一处,便吹一声口哨,十足的流氓相。 肩,胸,腹,再往下…… 本就心情阴郁的男人让她看的浑身烦躁,想起她那男女通吃的破事儿,更是一万个不爽,狠狠皱了皱眉毛。 毫不掩饰的不满射过去,乔青干笑两声,这身材,啧啧啧……最后再扫一眼只着了亵裤的男人某个部位,在宫无绝飞射而来的一道玄气中,一歪头避过,口哨吹的震天响转了过去。 待她一转头,宫无绝的神色便沉了下来。 他苦笑着摇摇头,怎么可能。 他沉着脸,飞快的沐浴完毕,这期间乔青倒也没再整什么幺蛾子,等他洗完了澡,换好衣服将两人的手再连在一起。乔青撇撇嘴,还想抱怨个一二,便见宫无绝板着脸朝外走去。 她被一扯,跟了上去。 门口陆峰陆言正候着,见两人湿漉漉的一起走出来,神色诡异的对视一眼,交流一个只有对方才懂的暧昧小眼神儿。还不待说话,便看见宫无绝没有表情的俊脸,今日这一身黑比起往日更是沉暗,周身散发着让人腿脚发麻的冷意。两人条件反射的朝乔青看去,貌似这段时间以来,除了乔公子,也没人能左右主子的情绪了。 陆言眨眨眼,那意思——乔公子,咱主子咋了? 乔青耸耸肩,她也想知道宫无绝怎么了。一指脑门,半空画了几个圈儿——你们懂的。 宫无绝顿住步子,森冷的眼风斜过来,乔青顿时仰头望天。他冷笑一声继续朝前走,一路上也不说话。 有些情绪,既然明了了,他便需要好好想一想。 * 之后的早朝,没有意外的乔青出现引起了大片的惊呼声。 乔青一路很得瑟,跟着宫无绝进入朝堂丁点阶下囚的自觉都没有,见了往日同僚笑眯眯的跟人打招呼。 两排候在殿上的文武百官齐刷刷低着头,生怕这煞星看到自己。偏偏乔青一个也不放过,这些大部分都在当日医术大考上混了个脸儿熟,挨个儿的聊过去。一路走着的宫无绝也没有喝止她的意思,任她从“最近可好”一直聊到“房事可满意”?聊的两排大臣垂着头抖啊抖,恨不得一头栽地下昏过去了事儿。 “皇上驾到——” 顾公公尖细的嗓子穿过金銮殿,解救下了乔青魔爪下的众臣。 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殿前,宫琳琅一路吊儿郎当的走进来,一眼瞧见乔青,越过所有低着头的百官朝她眨眨眼,再见宫无绝那不怎么对劲的气息,便挤眉弄眼的问——咋啦? 乔青很给面子的眨回去——你家男人你问我? 宫琳琅一噎——谁是他家男人! 乔青瞬间悟了,一扫一旁眼皮子直跳的宫无绝。怪不得这男人这两天神经兮兮,变脸变的比翻书都快,原来俩人崩了。乔青好脾气的原谅了宫无绝,站在他旁边哥俩好一样搭上他肩头,小声道:“你们俩咋了,用不用老子帮帮忙?” 宫无绝一把扫下她的手,动手动脚什么毛病。此时此刻,他连解释都懒的:“先顾着你自己吧。” 乔青耸耸肩,失恋比天大,她忍。 两人之间的互动落在宫琳琅眼里,直觉的感觉自己这好友今日有了点变化。不同于前些日子的迷茫,而是一种迷茫后明了的厌弃。宫琳琅一惊,难道……他想着这些,入了座:“平身。” 山呼万岁中百官起身,还不住的拿眼睛瞄着乔青。怎么皇上竟没对此事有所反应?一个罪臣上殿,这可是天大的事儿!他们朝龙椅上偷偷瞧,宫琳琅还沉浸在宫无绝的事儿里,心里猫抓一样的心急。面上还依旧那副样子,似笑非笑,神色不明,倒是让人猜不出了到底是喜是怒。 总有胆子大的跳出来:“皇上,臣启奏!” 乔青不耐烦的撇撇嘴。 宫琳琅也不说奏,也不说不奏,就这么晾着他。晾到他自己忍不住了,一副大义凛然之姿霍然跪下:“启奏皇上,罪臣乔青竟敢上殿,实乃至国法于无物!” “哦?” “以微臣见,当得严惩!” 宫琳琅觑着他,慢悠悠的问:“九日后便是问斩之期,还要怎么严惩?” 那人心中一喜,立即道:“回皇上,乔青之罪行证据确凿,妄图加害圣上实乃滔天大罪。幸好先皇保佑,皇上龙体自有神眷,这等宵小伎俩自是伤不得皇上分毫。然其心思歹毒,置皇上隆恩于敝履,实令微臣等齿寒……” “等等,”乔青斜这说话之人一眼:“是大人你齿寒,可莫要带上这满朝文武。” “一介罪臣,自是人人得而诛之!” “是么……”乔青知道此人,吏部左侍郎,朱行健。其子乃是玄云宗的外院子弟,也就是非正式子弟。从这也能看出,心思敏锐的人不少,不少人都瞧出了这事儿背后的主使,但凡和玄云宗靠上点儿关系的人便来落井下石了。还巧,这人也是太医院中那公子哥的舅舅。她一扫全场,笑吟吟道:“朱大人倒是能代表满朝文武之意,不知下一步是不是准备连皇上也代表了?” 朱行健大怒,跪地道:“皇上,微臣绝无此想。” 宫琳琅不语,他便试探的接着道:“微臣乃是从皇上的龙体出发,此人玄气高深,哪怕有玄王爷在侧也唯恐有所疏漏。夜长难免梦多,微臣提议,将这歹毒罪臣即刻斩首!” “朱大人大可放心,玄王爷看着在下严着呢,皇上面前在下自是不敢妄动。”乔青嗤笑一声,看着这朱行健的脖子,眯着眼睛玩笑道:“倒是有句话大人说对了,夜长未免梦多,大半夜的大人可莫要睡的太沉,否则在下这一介罪臣想找人做个伴儿,大人一睡沉在美梦里醒不过来,啧啧啧……” 朱行健一把摸上脖子,好像已经预见到这记仇的修罗鬼医半夜摸进他房抹了他脖子的场景,惊的脸一瞬煞白。 众人齐刷刷扫他一眼,不知死活。 “皇上……” “够了。” 宫琳琅一皱眉,本来还想着今天和乔青再演一场戏,看着一边从始至终都不言不语的宫无绝,反倒心里开始烦乱。 一边顾公公观察着他的神色,立即高呼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朱行健颤巍巍的退下,知道这是皇上不愿再提此事,他想破脑子都想不明白到底这罪臣是有罪没罪。到底这罪,是真是假。若是假的,君无戏言,再说还有玄王爷锁着她呢。若是真的,她竟敢如此嚣张? 待宫琳琅打着哈欠走出金銮殿,再一次山呼万岁之中。 乔青靠近这脸色惨白的朱行健,笑眯眯凑上他耳边:“大人,晚上睡觉可小心了……” 朱行健一屁股坐到地上。 乔青狂笑离去。 之后的时间里,这朝堂上让人看不明白的一举便飞快的传遍了盛京大街小巷,有心的没心的人都在纷纷猜测着,一时昨日的乔青再一次变成了整个盛京茶余饭后的谈资。 乔青并未回去,早朝玩完了,接着扯着宫无绝在皇宫里大大小小的地方到处转悠。 宫无绝是一字并肩王,出入皇宫任何地方只要不是嫔妃后院,都是来去无阻。乔青便狐假虎威的跟着他在整个皇宫里溜达了一圈儿,包括太医院。吓唬了吓唬那大惊失色的公子哥,威胁了威胁一众贵族子弟,和当日给她求情的几个老太医聊了聊天,顺便跟田宣叙叙旧,这一下午的时间便过去了。 到了晚膳时候再回玄王府,一进门,宫无绝将锁链咔嚓打开,话都没说便大步走远。 乔青有些傻眼的望着他背影,反射弧比较慢这会儿才想起来了宫无绝这一天的不对劲:“诶,不锁了?” 一身黑衣的男人已经消失。 乔青茫然望着前方,心想这一整天自出了浴池之后,宫无绝便一个字都懒得和她多说。在皇宫里不论她说了什么,宫无绝都是沉默以对,摆着张臭脸根本当没听见。往日里两人虽也不对付,但也时常斗斗嘴,互损个一两句。更遑论昨天夜里还极为和谐的还秉烛夜谈。 这人…… 乔青想不明白,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感觉,皱眉看着手腕上空落落的锁链,另一头没了人,这锁了一天一夜反倒是有些不习惯了。靠,真贱!乔青受不了的摇摇头,这可是被虐习惯了?不再多想,她甩手朝着膳厅走去。 依旧是那一院子的热闹,和昨日一样,大大小小的丫鬟小厮们围着桌子嘻嘻哈哈,让人一走进便有了用膳的食欲。厅内陆峰陆言陆羽已经坐下吃了起来,一见她来,倒是先愣了一愣:“乔公子,你怎么……”来了。 乔青一扬下颔:“我怎么?” “爷今日在房内用膳,已经有丫鬟将膳食送了去了,还以为你和爷一块儿呢。”三人互相对着眼色,貌似从早晨开始这两人就不太对头啊?刚才爷直接吩咐了一句房内用膳,便大步走了,那脸色难看的。也不算,并不是难看,而是又恢复了从前的冰山脸,或者说更甚从前。以前主子只是看着怕人,实则对待旁人都还算和气,尤其是下人们,极少摆出什么高高在上的模样。 而今天晚上,他们仨却都没敢说上一句话,生怕一个不对惹毛了自家主子。 “在房内用膳?”乔青倒是没当一回事儿:“他没说,直接走了,爷在这吃吧。” 直接坐上了宫无绝的那把椅子,三人也没什么意见,自然了,有意见也得吞肚子里去,谁敢提? 陆言一边吃,一边偷偷拿眼瞧她:“乔公子,和咱们爷……闹别扭了?” 乔青想了想,还真没有,如果今早把他从浴池上弄下去算的话,不过这也是他耍人在先。而且宫无绝不是个小气的人,以前多大的手都动过了,还有昨天晚上险些把这膳厅都给毁了。就这么点儿事,不至于:“没啊。” 陆言更小心的问:“是不是您不知道啥时候,惹主子不痛快了?” 乔青就奇怪了:“谁没事儿去招惹他。” 陆言被一言顶了回来,扒拉着米饭不敢再问了。 好家伙,不只爷有问题,好像连乔公子今天的脾气都大的很呢! 乔青可没觉得,她自认心情好的很,一顿饭没了宫无绝的冷面煞神脸对着,吃的极其乐呵。没事儿调戏调戏貌美的丫头,倒也有趣儿。朝丫头飞了个暧昧之极的眼风,换来那姑娘脸红的一笑,她问道:“乔府现在怎么样?” 陆峰见她问起了正事儿,放下筷子想了想道:“昨晚听说了您的事儿,乔伯岚便进宫面圣了,皇上没见他。他在宫外跪了一夜,今早让公子的两个丫头带走了。无紫姑娘和非杏姑娘中午时候倒是来过一趟,看面色好像有心事,不过您不在,两人又回去了。其他的,倒是没什么消息,想必有两位姑娘坐镇,皇上又特意略过乔府不提,出不了什么事儿。” 乔青点点头,有无紫和非杏在,的确不会有什么事儿。两人都是从半夏谷里出来的,可不是普通的丫头:“洛四和项七呢?” 陆峰看看陆言,一齐摇头道:“没见着,许久都没见着了。” 还没回来?乔青心下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升起来,两人追着逃逸的乔雨往玄云宗而去,这一去便去了有十多天,消息全无。如果之前那双生果的消息项七没传来,她尚且能以失误来解释,那么她这边出了这样的事儿,两人都没即刻赶回来…… 乔青冷笑一声,她貌似知道那玄云宗的后招是什么了,不过这事儿还需要见了无紫非杏再确定。 没了继续吃饭的兴致,她一推碗盘,走出了膳厅。 乔青的坏心情,在到了宫无绝的房间门口,彻底跌到谷底。 “什么?” “回乔公子,主子已经睡下了,命奴才带您去厢房。” 门口邓财擦着大汗,站立难安。也不知道怎么了,刚才王爷用过晚膳,直接吩咐他给乔公子准备厢房。他问了句哪里的厢房,王爷沉默良久回了声,松园。邓财再擦了擦汗,松园在哪里?如果说王爷喜欢清静住处安排在了玄王府的最北边,那么松园就在最南边,光是徒步从这里走过去,都需要半个时辰的时间。 明明昨晚还同室而居呢。 难道乔公子晚上打呼噜? 乔青只看邓财的神色,便明白了什么。望着里面明明点着灯的房间,她冷冷的扯了扯唇,很好,睡了。倒是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觉得宫无绝此人也太没良心,昨日还好好的,今天就有一种无端端让人嫌弃了的感觉。乔青也不问,憋着口气直接跟着邓财往厢房的方向走去。 待到外面脚步声渐远了。 房内的宫无绝从一本古卷中抬起头,微拧的眉峰显示出并不轻松的心情,走的倒是痛快,连一句问都没有。 他合上书,也是一声冷笑,拂灭了蜡烛便睡下了。 一夜无话。 翌日,玄王府乃至整个皇宫的人,都能看得出乔青和宫无绝之间疏冷的气氛。 两人还是套着锁链,但那关系明显比昨日更诡异。早膳时间根本连一句话都没说,乔青的精神倒是不错,宫无绝却可见淡淡的黑眼圈,咔嚓一声锁链响声后,二人便话也不说出了玄王府。明明手连着手,可那离着远远的距离,中间插进去三个人都够。 一众丫鬟小厮们站在王府内面面相觑,果然初秋了么,冷的喂。 而早朝上,乔青照例调戏完了所有的大臣,见着一侧缩着的朱行健,随口问了句:“朱大人,昨夜睡得可好啊?” 朱行健青着脸,眼圈漆黑,却是打死都不会承认他整整一夜担惊受怕的。昨天一整晚,连续十三次夜起,每次那窗户稍稍一动,他都要大叫的惊醒。朱行健死死瞪着乔青,却不敢说出什么顶撞之言:“不及阁下。” 乔青今天也没了和他叽歪的心思,不耐烦的站在宫无绝身边,等着宫琳琅早朝。一旁宫无绝看着她精神奕奕的脸,便心里堵着什么说不出的烦闷。其实这倒是他先入为主了,乔青昨夜也不算睡的好,也许是换了床的原因,宫无绝的床铺用品自然是极上等的,但那什么劳什子松园便差的多了,比起她往日里睡的高床暖枕,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感受到宫无绝扫过来的目光,乔青连看都不看他。 宫无绝心头堵着,有种一拳打上了棉花的挫败感。 待到宫琳琅来了,直接让这两人之间冷飕飕的气氛给吓尿了,挤眉弄眼朝着顾公公打眼色。一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之后,宫琳琅深吸一口气二话不说溜溜的跑了。 这样的时间一共过了有五日。 整整五日,乔青和宫无绝一个字都没说过。 起先乔青倒是没觉得怎么样,不说就不说,和他也不算是友好的关系。然而时间久了,便如同较上了劲,连陆言三人都发现了这其中的微妙。就好像两个闹了别扭的孩子,一个不知道怎么去表达不满,一个便在这莫名其妙的冷待中较着一股子劲。啧啧啧,真是……幼稚啊。 “爷,乔公子今天起的可早,听说天未亮便在松园练武了,真是有兴致啊?” 宫无绝眉峰一动,今日休朝,他连续几日没怎么睡倒是今天休息的好了些。不管这大清早便跑到他房中唧唧歪歪的陆言,张口闭口都是乔公子乔公子。陆言见他没动静,再接再厉:“对了,方才时候无紫姑娘和非杏姑娘来府上了,好像和公子说了什么事儿。” “你很闲?” 陆言激动握拳,爷终于肯赏他一句了:“很闲!” “哦?” “属下这去帮主子约乔公子过来?属下今天很闲的,不怕远。” 宫无绝冷笑一声,那小子倒是人缘儿好,整天欺负人也没见府里的人怕她。这么一想,眉头又皱了起来,怎么是欺负,那小子调戏府里丫鬟可厉害着呢:“既然很闲,就表示这玄王府没你什么事儿好干,不如回去鸣凤吧。” 陆言张着嘴瞬间苦下了脸,打死他都不要回去让老太太虐!宁愿在这里看两尊大神斗法了,虽然这王府是一天比一天冷。陆言缩着脖子一溜烟儿跑了:“啊,属下刚想起来,爷前些日子吩咐的事儿还没解决,这累积了好多日了,今天恐怕很是忙啊。” 待陆言没了影。 宫无绝又翻起本古卷。 时间缓缓的过去,整整一上午直到了吃午膳的时间,那本古卷竟是都没翻过一页,剑眉微蹙中神思早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宫无绝手一动,书卷顿时化为了粉末。他站起来大步走出门。 吱呀—— 房门开启,看见的便是门口院子一旁站着的乔青。 红衣少年倚在院子的门廊上,抱着手臂垂着头,精致的侧脸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脚边还有一只胖乎乎的有过一面之缘的肥猫扯着她衣摆滚来滚去。她脚一动,把肥猫踢的噜咕噜咕滚老远,肥猫又腆着脸凑上来,继续扯着衣摆滚。 她再踢,它再滚。 这么来来回回,一人一猫玩儿的倒是挺惬意。 一见他出门,那猫哼哼唧唧的喵两声,像是对红衣少年说了什么。那少年一挑眉,抬头看了过来。 夏末初秋时节,宫无绝一身黑衣怔怔站在房门外,便似被这目光击中。一上午的烦闷不知是消散了还是聚积的更多,反正心尖儿上多了点什么感觉少了点什么感觉,让他说不清的无力。一种喜怒哀乐被人牵动着无法自控的无力感。宫无绝扯了扯嘴角摇摇头,没救了,这都开始出现幻觉了! 然后,他便看着幻觉一脚挑起肥嘟嘟的猫肚子,肥猫顺势蹦起来跃她怀里。雪白的绒毛迎风飘舞着,窝在那红衣少年的胸口得意的朝他喵呜一叫,那少年跟着微仰头,这一猫一人竟是慵懒的极像。 宫无绝正想着,自己竟然连这只肥猫都给幻出来了。 便见幻觉走上前,直接越过他走进屋。 他有点魔怔的跟着回头看,听幻觉发号施令:“进来。” 宫无绝的大脑还没跟着转,腿脚已经不受控制的转身,跟进去。看幻觉大喇喇坐在他的桌案后面,仿佛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一样随意,丁点客人的自觉性都没有。幻觉手一松,肥猫便跃到了桌案上开始继续打滚儿,她低头觑一眼,翘着二郎腿朝桌案对面的椅子一扬下颔:“谈谈。” 今天晚了,本来前面写了个别的版本的浴室里的内容,比较欢乐的。但是想了想觉得不符合宫无绝的性格,他的身份和从来被人仰视的习惯,让他对于这种事儿应该是要经过一种极端的挣扎的。 很多姑娘问,女人的身份什么时候曝光,这里解答一下,短时间之内都不会的。 所以宫无绝对于喜欢一个男人,不应该是一种顺其自然的接受,我挣扎了很长时间,又删了前面的几千字重新写,更新晚了哈,大家见谅。 第六十二章 对比 章节名:第六十二章对比 静悄悄的房间里。 宫无绝盯着桌子上的肥猫和桌案后的少年,还在判断这究竟是幻是真,整个人如老僧入定,看上去十分的淡定。天知道他现在心里有多毛,乔青来找他干什么?难道她知道了?身侧的手猛然攥起,又觉得不可能。如果知道了不应该是这种反应。宫无绝想过乔青一万个反应,是鄙夷,是抗拒,是疏远?反正绝对不会这么淡定。 再说,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对她的心意。这心意连他自己都还不甚确定,她怎么会知道?宫无绝放下了心,深深反思着前段时间的表现,除了有点阴晴不定外,一切隐藏的很好。 那么也就是说,乔青应该不会是因为此事来找他? 他心如乱麻的思索着,面色却是不变。 少年已经再次发号施令:“关门。” 宫无绝转身关门。 房门关闭的一瞬只想剁了自己这贱手,这么听话干嘛! “噗……” 那门一关上,外面的草丛里就钻出三个脑袋,陆峰挠着头一脸便秘,他看见什么了?看见什么了?竟然乔公子一句关门,自家从来大爷一样的主子就溜溜的去了,那门关的那个顺畅,那个毫无阻碍,那个屁颠儿屁颠儿:“主子竟然这么听话……” 陆言使劲儿低头拔草:“耻辱啊耻辱,莫大的耻辱!” 陆羽仰天思考:“咱不能让乔公子这么压着爷!” 陆峰陆言一起歪头,眨眨眼:“你要去找她单挑?” “哦不,我是说以后这种事儿应该主动接手,去给乔公子端茶递水开门关门……不能压着爷,压着咱们好了,嗯,就是这个意思。” “……”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仰头望天,泪流满面,这玄王府都让那乔公子给欺负成啥样了!爷啊,争口气啊! 宫无绝很争气,最起码表面上是的。 自关上那扇门之后,他便面对着房门背对着乔青,充分表现出一种不想搭理身后人的模样。自然了,其实是陷入在自己复杂的心理活动中,不知道该以一个什么样的姿态面对她。冷着脸?他这五天的阴郁和焦躁早在看见乔青找来的一瞬,便如蔫了吧唧的干麦子被欢乐的小雨水充分滋养。笑脸相迎?靠,面子里子都没了! “咳。” 后面乔青终于等的不耐烦,咳嗽一声作为催促。 宫无绝努力沉下心来,让僵硬的表情也随之沉稳,大步走到桌案的对面坐下。 他不是个沉不住气的人,反之,在认识乔青之前不论什么样的时刻,哪怕命在旦夕他也能气定神闲。甚至可以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能让他变色,除了她,除了对面这翘着二郎腿盯他看的小子。清亮的目光里带着点儿玩味,宫无绝只当看不见。鹰眸眯着专心致志盯着桌案,好像看一只傻猫打滚儿是个多么有趣的事儿。 看的全神贯注,一丝不苟。 谈判这种事,谁先开口便落了下风。 被某个男人评价为傻猫但是自认为很优雅的大白圆滚滚的身子一顿,嫌弃的朝他喵呜一声,翻了个身子以屁股对着他,坚决展现出一只阳春白雪的猫科动物对没格调的下里巴人的深深鄙视。 宫无绝自然不会跟一只傻猫去较劲儿。 他憋着一股劲儿等对面的乔青先说话。 乔青先说了:“三个事儿。” 宫无绝很淡定:“嗯。” “第一,这五天的虚张声势也差不多了,皇宫里每天去蹦跶的老子开始烦。”其实单纯去蹦跶倒不怎么烦,烦就烦在跟她凑一对儿的人整天板着个杀父仇人的脸,谁看着能痛快:“整个大燕的人都在这事儿中处于云里雾里闹不清了状况,想必玄云宗也是如此。据我猜测,这种不按照玄天规划的游戏方向走的情况,他很快就要沉不住气。” 宫无绝有些傻眼。 她说正事儿? 他自己纠结了半天心理建设了半天她怎么能这么淡定这么理所当然的和他谈起了正事儿! 那么又该谈什么?膝盖上的大手猛然攥了起来,宫无绝搞不清楚了心里那一团乱麻。既怕乔青看出来,又为她看不出来而带了点儿失落,宫无绝咬着牙绷住自己的表情,不让乔青发现一丁点儿问题。 对面的男人半天没有回应。 乔青皱眉抬起头,就见宫无绝的脸色有点儿黑。 她已经连续看了五天的这张仿佛欠了他千八百万两银子的臭脸,现在完全免疫。你不跟老子说话,爷还懒得搭理你呢:“刚才说的是第一个事儿,下面说第二个。” “嗯。” 嗯个屁,乔青心底狠狠的嗤一声,面上低着头饶有兴致的对大白进行着每日一蹂躏,在大白嗷嗷叫的不爽中,她终于爽快了少许。嗓音淡淡一副公事公办其他的别跟老子瞎扯淡的模样,又给宫无绝最近反复纠结挣扎在那件事儿中的玻璃心来了致命一击:“洛四和项七半月前去追击失踪的乔雨,应该是往玄云宗的方向。但是已经有十天没传递回任何消息。上次你们说双生果我便有起疑。四天前无紫给两人飞鸽传书,连续十只鸽子都没有飞回来,还有沿路上半夏谷的据点,都没见到两人的踪迹。” 轻重缓急,宫无绝还是分的清楚的:“你是说,被玄云宗……” “百分之八十可能性。” 乔青沉下脸点点头,项七看着爱玩却绝不会耽误正事儿,更何况还有个一向沉稳的洛四。如果只是追击乔雨不可能一路上没收到关于双生果的风声。而那连续十只都联络不到他们的鸽子,就更是说明绝对出问题了。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她想不到除了玄云宗外还有其他的可能性:“当日无紫和非杏说玄云宗送来帖子的时候说,很笃定我会去,我还想不明白他到底凭什么。现在明白了,说不定两人一出盛京便被人盯上了。” 宫无绝皱了皱眉,看向对面少年。 她嘴角微勾出一抹冷厉的弧度。这种笑,他直觉不喜欢,就如当日医术大考后高台上提起乔伯渊夫妇时一般,那种森冷的凉薄的笑,让他整个人透着股疏离的气息。乔青这么说便表示,玄云宗她会去。之前几次鄙夷她怕死没道义,实则说归说,宫无绝也知道乔青不去才是最好的选择,聪明人绝不会选择送死。 而这一趟,将面临着一路上多少的麻烦和到达那里之后无尽的危机…… 一颗心骤然沉下去,宫无绝却不会反对。 这个小子看着似是羔羊一般的好脾气,决定的事儿谁又能更改?他倒是想反对,凭什么。知道她也不是那么冷血无情,最起码对待手下和自己人也能付出真心。这对他说不上是安慰还是其他什么,宫无绝忍不住的想,如果今天这人不是项七和洛四,而换成自己呢?他自然不会问这种自找没趣的问题让自己郁闷,他都能想象的到,乔青必然是一脸莫名其妙:你死你活干老子屁事儿? 宫无绝随手端起杯昨夜的冷茶啜了一口。 就是这种“干你屁事”,和那天的“不相关的人”,这种感觉真他妈让人不爽! “继续。” “嗯,最后一件事儿,便是因为前面两件,玄云宗能等,老子也能等。本来玄天想玩游戏,老子不介意陪他玩上一把……”乔青扯了扯大白的尾巴,在一声抗议的喵呜中倒吊着它提溜到腿上,一把摁住想要挣扎的脑袋:“这会儿项七和洛四却未必能等了。我选择主动出击,这边的事儿赶紧了了,去救人。” “主动出击?” “是,玄天想玩游戏,可以。不过要怎么玩,在哪里玩,什么样的游戏规则……由老子定!” 宫无绝点头,也习惯了乔青的嚣张。 然后剑眉一蹙,问:“完了?” 乔青耸耸肩,两人现在绑在一起,有个若有似无的合作关系,对手皆是那该死的玄云宗,她当然要来跟盟友知会一声:“无紫非杏那边,我已经通知两人做准备了,其他的你看着办。” 说完了便起身朝外走。 直到走到门口,房门打开的一瞬,感觉后面的宫无绝气息骤然冷了下来,危险的声音又问:“你说完了?” 乔青回头,倚着门框吹一声口哨:“吆,玄王爷这是愿意跟小的说点别的了?” 这种嘲弄的语气让宫无绝咬牙切齿。 他承认他就是想找麻烦,他就是看这小子不顺眼,该死的不顺眼!最好一辈子都别再看着她!偏偏这五天他过的浑浑噩噩,想要整理的越发乱成一团,她却还没事人一样的舒坦自在,不因为他的改变产生丁点的不同。 宫无绝想到这里,端着茶盏一口灌下了剩下的冷茶:“别忘了关门。” 乔青瞄一眼那人貌似是恼羞成怒的情绪,明显的感觉出那人心情不知为何再一次臭了起来。不过谁心情好呢,你不想搭理老子的时候老子就得滚远,你想了老子还得腆着脸凑上来?搞笑,当自己谁,以为全天下都你鸣凤呢,上哪你都太子爷? “遵太子爷令!” 乔青大摇大摆的走出去,宫无绝心情不好了,她心情顺便变好了不少,果然有对比才有进步啊。 房门一闭。 砰—— 摔破茶盏的声音狠狠在房内响起。 今儿大姨妈驾到。肚子疼,腰酸,电脑前面根本坐不住,我昨天因为删了几千字,算起来是写了十五个小时,电脑前面从早晨九点坐到晚上12点。 今儿这报应就来了,大姨妈前所未有的疼。断断续续的写了一下午,写一点床上躺一会儿,实在只能发三千了。 最后,原谅我的厚颜无耻吧,捂脸求月票。 第六十三章 章节名:第六十三章 天色蒙蒙亮。 初秋的清早泛了冷意,露珠在鱼肚白的灰暗中滚落树梢,映射着城门口排得老长的进出城队伍。赶早的百姓拢了拢衣襟:“官爷,还没到时辰呢?” 官兵们打着哈欠看了看天色:“等等吧,还有一刻钟。” “开城门,开门!” 一声粗着嗓子的大吼出自于城内遥遥而来的马匹队伍,清早空荡荡的街道上,最前一匹骏马,乌青着眼圈的朱行健高坐其上。官兵远远一瞧,立马弓着身子迎上来:“原来是朱大人,大人这是要去哪儿啊?” “本官出城办事,开门。”掏出块腰牌,给官兵看了看。 两个官兵立即连连点头,看他一身官服明显是公务在身,后面一行人尽都远行打扮。不敢得罪了吏部左侍郎,两人点头哈腰道:“是,大人,不差这一刻钟了,您给皇上办事儿咱们岂敢耽搁。”一扬手,朝城门处打了个手势:“开城门!” 城门开启,百姓们连连欢呼。 朱行健打个哈欠,一脸的不耐烦。 后面的仆从笑着安慰:“老爷,皇上临时委派也是好的。您这一趟出去啊,等到回来的时候,正好那罪臣乔青就……”手刀在脖子上一比划:“到时候老爷也能睡的安枕了。” “谁知道那小子死不死得了!” “老爷这话说的,再有四日时间就斩首了,怎的死不了?”仆从这么说,心里也犯着嘀咕,明明是要斩首了,可哪里有个要斩首的样子?就连他一个仆从都看出来了问题,真真是搞不懂。但愿这一趟回来,那人已经了结了,否则老爷啊这辈子都别想睡个安生觉咯:“城门开了,可以启程了。” 朱行健打马前行,一旁的百姓也不敢抢,都站在一边儿老老实实的等着。 直到到了城门口,他一勒马缰,转头看着一边百姓中的两个女子。仆从也跟着看过去,两旁一排排的百姓中,天气虽带了点儿寒意,还不至于要套上秋装。这两个女子像是极怕冷,帽兜罩住大半个额,微垂着头看不清面容。只那露出的小半个脸,也是一等一的佳人了!仆从暧昧的眨眨眼:“老爷可是……” 朱行健摇摇头,这两个女人,有点儿面熟。 他仔细想了想,也没想到在哪里见过,只觉得这两人特意低调,看上去极是古怪。尤其是他一出现,便垂着头再也没抬起过,像是生怕被他发现。朱行健一路想着:“算了,走吧。” 马匹队伍终于出了城门,行远了。 百姓来来往往穿梭如流,一辆极为低调的马车从城门口驶进来,外观看上去并未有什么不寻常,普通的木材,灰色帷幔。官兵正要去查,一只苍老的手撩开帘子递出个腰牌。官兵退下,马车进了城。那两个女子垂着头行到马车前方,悄悄钻了进去。 马车继续前行。 清早的盛京开始陆陆续续多起了人。 待到穿越了整个京畿,从方才那道城门,出了另外一个城门后,一路沿着光秃秃的小道弯弯绕绕的行驶着,一直到远远能听见军营里将士的操练声,马车才算停了下来。车帘一掀,两个女子率先跳下,终于从帽兜里抬起头,一个娇俏明媚,一个温婉可人,正是无紫和非杏。 “委屈四长老们一路周居劳顿。” “嗯。” 四个迥然不同的老头缓缓钻了出来,青衣大褂,胡子花白,鹤发鸡皮,却是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极好辨认。放在一起难免古怪的让人发笑,却又诡异的合衬,一身仙风道骨的气质,就连捋着胡子的动作都一个频率:“你们公子呢?” 非杏躬了躬身:“公子如今尚不方便来迎接四长老,有玄云宗的人暗中监视着,请长老们恕罪。” 四人齐齐哼了一声:“倒是好大的架子!” “不敢,四长老远道而来,公子自不会怠慢。只不过如今玄云宗处处紧逼,公子也是迫不得已。还请长老们跟随奴婢入宫,一切待宫中见了公子再议。” “且慢。” 四个长老同时一抬手:“还是在这里先说清楚了好,那乔青信中所说,可是属实?” “自是属实,万不敢欺瞒长老。我家公子乃是修罗鬼医,想必四长老也了解,那玄云宗想以巫蛊之道陷害公子,没成想太过托大,那东西到了公子的手里反倒寻出了蛛丝马迹成为一道良方!”无紫嘴角一勾,带着丝与有荣焉的傲然之色。 高矮长老语态不明:“哦?” 胖瘦长老暗含嘲讽:“若我等消息不错,你家公子如今自身都难保。那东西应该不在你家公子的手里吧,大燕皇帝怎会将那蛊虫交给一个暗害他之人?” “四长老有所不知,皇上和公子看似反目,实则不过是演了一出戏而已。玄云宗野心太大,早已让皇室如鲠在喉,而两人将计就计,明着是判决公子十日后斩首,实则却是要用这十日时间放松那玄云宗警惕,从而……”听出他话中讥讽,非杏却不怒,四下里看看确定了没人,才凑到四长老的耳边,用一种病不高却足以让所有人听到的声音,恰到好处的解释了一番。 四长老先挑眉听着,到最后面色越来越古怪,直到非杏说完,四个历经世事的老人皆不约而同露出一副赞赏的表情。那高长老捋着胡子哼笑一声:“诡计多端!” 四人的脸色稍霁,昂着头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我等来的路上,倒是也听说了那乔青在皇宫里的所为,这等大摇大摆的出入皇宫,没想到竟是瞒天过海之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 见四人总算松了口,无紫非杏呼出一口大气,像是如释重负:“奴婢代公子感激长老们相助。” “相助就免了吧,莫要说的这么好听。若非因为那蛊虫,我等也不会走这一趟。” “是。”无紫非杏好脾气的笑着:“能得半夏谷四长老出山,奴婢们感激不尽。” “走吧。” 四人发了话,无紫非杏点点头在前面带路,一路踏着干枯的地面寻到了一口硕大的古井前。里面已经干涸,望下去黑黝黝一个深洞,正是当日跟踪韩太后寻到的那条地道。一头是此处,连接京郊军营和一处毁掉的兵器作坊,另一头便在皇宫里。 “四长老,这便是通往皇宫的地道。如今玄云宗在各处密切监视着,只能委屈长老们从此处入宫。”无紫当先跳了下去给四人带路,四人倒是也没说什么,原地一跃,纷纷跳了下去。 最后留下非杏殿后,四下里看了看,像是在确定四周无人,才消失在古井内。 待一切恢复平静。 远远一片草丛中缓缓露出两个男人的影子,正是去而复返的朱行健主仆。 朱行健半天没说话,那仆从小声问道:“老爷,幸亏你半路上察觉不对又折了回来。这可怎么办,那乔青太也奸猾,原来明着是和皇上演戏,暗着竟有别的准备!还有那刚才的四人,竟是半夏谷的四大长老……” “天赐良机!” 仆从一愣,观察着朱行健,见他一攥拳头,绷起条条青筋,说不上是惧怕还是兴奋。 刚刚那女人说话声音压的虽低,他却听得七七八八明了了一个大概,只是可惜那关键时刻却又断断续续,只听到蛊虫,药人,玄云宗之类的词语。朱行健眯着眼睛盯着几人消失的洞口,眼中精光闪烁。乔青这些天毫无动静,这本也不像她的行事作风,如今只听方才那只言片语,他就可以肯定那乔青定然在暗自操作一项极大的阴谋,而这个阴谋和她的罪名甚至和玄云宗有关!如果将此事报告给玄云宗…… 仆从恍然大悟:“老爷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少爷转入内院?是了是了,外院子弟总归隔着一层,这确是天赐良机,一旦能进入玄云宗的内院,少爷从此前途无量啊!可是……这岂不是会得罪了皇上?” 朱行健冷哼一声:“皇上也太过不自量力,竟会想要对付玄云宗,那样一个庞然大物岂是说动就动的?” “老爷,这等话可不能乱说。” 朱行健看他一眼:“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是,老爷,奴才定不会……呃……老……”仆从说到一半,张着大嘴猛然倒了下去。 老子只相信死人不会乱说!朱行健站起身,望着那口古井,想到方才所听的一切,嘴角勾起个阴厉的弧度。乔青,你可曾想到自己计划的一切都会被老子破坏?想要研制出药人,玄云宗必杀你! * “阿嚏!” 连着打了一路喷嚏的乔青,摸摸滚烫的耳朵:“难道伤风了?” 后面跟着的陆言探过脑袋:“说不定有人在想你呢?” “唔。”乔青摸着下巴,觉得这也不无可能,眼风四下里一扫,皇宫里的小丫鬟们尽都低着头思春状。乔青笑眯眯拍了拍陆言的肩:“嗯,应该是有人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老子。哎,人帅没的医啊!” 陆言抚额,他真的只是随便一说。 一转头,看见和乔青手腕相连的他家主子,脑袋死死的扭到一边,偏偏那耳朵尖儿泛着点古怪的红色。陆言眨眨眼,对号入座以至于心虚无限的宫无绝瞬间瞪过来,他立即低下头不敢再看。 宫无绝以拳抵唇,咳嗽一声,一晃铁链,拉着乔青继续往前走。 两人这是例行的每日宫中一晃悠,正准备往太医院的方向去。一路走着,乔青和宫无绝依旧不说话,宫无绝还沉浸在自己的纠结里,乔青是压根儿就懒得搭理他。这冷战的沉默气氛一直到陆峰顶不住了,悄悄凑上来:“乔公子,其实有个事儿属下一直没想明白。” “唔?” “当日,你要和皇上将计就计,但是也总该查一查啊,怎么皇上就直接给定了罪呢!” “查什么?” “当然是查线索啊,指不定查出了什么,当下就把此事给了了,也不用麻烦这许多日。” 宫无绝这三个手下,陆言最有谋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陆羽最为狡猾,大抵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他都有一手。陆峰则身手过人,坦率耿直。乔青朝陆言扬扬下颔,那意思——这么低智商的事儿,你搞定。 陆言接到命令,瞬间扇子一张,摇晃道:“查不得。” 陆峰挑眉:“为何?” “你还记得那两张药方么,上面清清楚楚多了两味药,乔公子说不是她开的,可那字迹根本无从分辨。后来咱们又暗中验过,除去字迹之外,连墨汁都是一模一样的。一旦往下查去,扯出了这两张药方,就是乔公子加害皇上的再一个证据。除了药方之外呢,玄云宗可会还有其他的准备,这一查,只会让乔公子的罪名落实的更彻底。玄云宗既然要动,就不会没有准备的动,只说那盒子吧,谁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到公子床下的,根本神不知鬼不觉。” 陆峰也不笨,只是想问题没有陆言一弯三绕,这会儿立即明白过来:“就是说,那玄天既然做了,就肯定不会留下纰漏。哪怕是查,也只会再一线连着一线查出更多对乔公子不利的东西。反倒不如不查,直接以当初那一方盒子定下乔公子谋害皇上的罪名。这些天让他们越来越摸不透,才会临时做出一些准备不够充分的动作。” “孺子可教。” “那他们如果没有动作呢?” “那更简单了,他们没有动作,就下个套子引他们动作。再不济,只要将那蛊虫推翻,乔公子不就脱罪了笨!” 陆言一扇柄敲到陆峰脑袋上,他隽秀的脸刷一下通红。乔青笑笑,从两人的交流想到了项七和洛四,想来玄云宗为了引她去,那俩蠢货应该暂时无恙的吧。 说话间,已经走到太医院的门口。 早都习惯了她这时间的老太医们,这个时候反倒一个劲儿的朝门口望,见乔青又来了,又是害怕又是好笑。这乔公子还真真是胆大包天,再有个几日都要斩首了,也不急,就每天来皇宫瞎溜达。经过这几日乔青来串门子,反倒不像一开始他们那么惧她。倒是那些贵族子弟,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都一个个抢着找下了不在太医院的工作,集体溜走了。 “玄王爷,乔公子。”老太医们打着招呼。 乔青大摇大摆的走进去:“诸位今日可好?”还不待老太医们说话,乔青接着一屁股坐下:“有什么不开心的一定说出来,让老子开心开心。” 老太医一噎,还是这招人恨的性子啊! 宫无绝在一边坐下,乔青扭头不看他,随手顺了一方桌案上的点心,一边吃一边笑眯眯问:“说说,今天皇宫里有什么喜事儿,我看你们一个个红光满面。” “咱们太医院能有什么喜事儿,最大的喜事儿就是皇上的身体了。” “好了?” “可不是,咱们的方子还是那个方子,皇上都小恙了多少时日了,一直不见好转。反倒这几天不知怎么的,一天比一天好,啧啧,尤其是今天,那红光满面的,脉象也完全平稳了,先皇保佑啊!” 老太医说的一脸虔诚,乔青撇撇嘴,就宫琳琅那群狂送免死金牌的祖宗,估计也保佑不出什么好鸟。一眼瞧见站在侧门的田宣,想是站了有好一会儿了,捧着一叠药方若有所思。见乔青招手,笑着迎了上来:“院首大人。” 整个太医院都改了口,也只有他还坚持着叫她院首大人。 “坐,最近还习惯?” 田宣看一眼她身旁坐着的宫无绝,像是没敢坐下,站着回道:“是,习惯多了。” “你这人啊,估计不习惯也不会说出来的,那群小子没再欺负你吧?”乔青往嘴里塞了块儿糕点,味道不错,吃的眯起了眼睛像朵花一样。宫无绝皱眉看着笑的春风满面的少年,再看看她面前的田宣,不爽的咳嗽了声:“走了。” 乔青抬头:“上哪去?” 宫无绝四下里看看,见不少人都好奇的望着他,一对上他的目光立即低着头满桌子忙活,不过那耳朵却是一个个伸的老长。宫无绝冷冷对她打了个眼色,乔青恍然大悟,回头朝田宣道:“过两天再聊。” 宫无绝逮着她就走。 直到两人走远了,老太医们才抬起了脸,摇摇头:“还过两天呢,再过两天都好斩首了。” “你觉得没,乔公子倒是一点儿都不紧张啊。” “这倒是,有点儿有恃无恐的感觉,难道玄王爷会保她?” “诶,那两人往哪里去的?连着好几天都是往那边走,那方向不是出宫的啊……” 众人皆探着脖子往那瞧,见两人远远走去了冷宫的方向,那边少有人烟冷冷清清大晚上的往那种荒僻地方去干嘛?几人对视着挤眉弄眼一脸惊悚:“不会是去打野战吧?啧啧啧,没想到啊,竟然这么重口味。” 老太医们奸笑着缩回了脑袋,徒留田宣望着那个方向,久久站着。 这一章好多伏笔,内容太多,想不到名字了,算鸟。 明天乔青就出宫了,开始写盛京外面的事儿,哦也,终于可以换个场景了,我很哈皮~ 吼一嗓子,明天万更。 第六十四章 章节名:第六十四章 夜色浓郁,星月无光。 皇宫中从来杳无人迹的冷宫,此时却是热闹非凡。 宫外冷冷清清,杂草丛生。宫内灯烛摇曳,人影晃动。透过模糊的窗纸,一条条影子朦朦胧胧映照其上,乍一看去,足有数十人之多。 这数十人尽皆围着四个白胡子老头,悄不作声望着老头案前的一方盒子。若是有朝中之人在此,定能认出来,这些全部是来自于乔家的大夫。 乔伯岚抻着脖子,盯着四个老头满目火热,身后有人悄悄拽他袖子:“大伯,这真的是半夏谷的四长老?” 此人,便是当日医术大考上中毒休养的乔邱。 乔邱醒来之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乔伯岚欣赏他医术方面的天分,专程向乔青求情饶他一命。乔青想了很久才汗颜的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根本早八辈子就忘到脑后去了。乔伯岚郑重求情,她便准了他继续留在乔府,跟着乔伯岚学医。这人经过了一场变故之后,傲气和尖锐稍稍磨平,倒是比起从前淡泊了不少。 他这一问,乔伯岚也觉得不可思议。 翼州大陆七国七宗三圣门,其中并未有半夏谷的位置。 可是谁又敢说,半夏谷不是站在大陆顶端的一方势力? 医者,在大陆上的地位本就不低,更何况是一个全大陆的至高医学之地。各大宗门势力甚至一些隐世不出的高人都会去求医,时日久了,哪个势力里没有几个宗主长老的欠下半夏谷的人情?武者重诺,这来来往往间,半夏谷便成为了大陆上的一个异数——医学圣地。 这医学圣地和大陆的尚武精神不同,半夏谷尚医。里面除了大夫还是大夫,大多数人在玄气上不过平平,除去那神秘非常的半夏谷主外,武力值可说非常之低。但是低归低,谁敢瞧不起?难道不怕那些欠了半夏谷人情的高手们拿着大刀追着你屁股砍么,只想想那个画面吧,都能让人头皮发麻。所以一旦是半夏谷的人出山,不论走到哪里,定会受到各个势力的优待。 其中尤其谷内的四大长老为甚,不过那是四个医术疯子,几乎从不出谷。 可是此时此刻,这从不出谷的四个医术疯子,就那么活生生的站在了冷宫里乔家人的眼前。今早见到他们的时候,乔伯岚简直怀疑自己眼花了,要不是这四个老头眼高于顶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臭屁模样,十分符合传闻中的牛气哄哄。乔伯岚几乎想扒拉扒拉他们的脸,看看有没有人皮面具之类的东西。 连他这等沉稳的人都不信,也难怪乔邱一个劲儿的求证了。 四长老听到头顶的动静,四个脑袋同时抬起来,狠狠瞪了打扰他们的人一眼。乔邱躬身道了个歉,四个老头才哼一声满意了,继续研究着眼前盒子里的蛊虫。 “四长老,如何?” 乔青走上来,那四个刚才还眼睛长在脑门上的长老立马齐齐起立。在她威胁的一眼瞪视下,忍住了躬身行礼的冲动:“回少……回乔公子,此蛊我等已经有了眉目,和乔公子预测的分毫不差,乃是通过一种秘法以偶代人,施以蛊毒。但是一来,这人偶只是个媒介,毕竟不是人之本身,二来这蛊恐怕那主人也尚未完全控制,想要真正炼制成药人,所费时间不菲啊!” 四人捋着胡子分析完毕,又忍不住笑眯眯恭维了一番。 “乔公子果然大智慧,能想到从这蛊虫中获取到炼制药人的秘方!” “乔公子医术超绝,不过几日时间便看出其中端倪!” “乔公子一表人才,真真令老夫心驰神往!” “我等佩服,佩服……” 四周一片寂静。 乔青抚着额头连看都不用看,已经听到了一片乔家人下巴落地的声音。大智慧和医术超绝就罢了,老子一表人才你们佩服个屁!这四个老家伙,什么破演技! 无紫非杏对视一眼,憋着笑低下了头,这就是奴性啊奴性。 半夏谷里谁不把公子捧在手心里,那可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尤其公子性子顽劣,当年没少干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儿。什么剃胡子拔眉毛的,那都小儿科,公子六岁的时候就不愿意玩了。可怜的四长老们,从来叱咤风云一见着公子,那就跟老鼠看见猫似的。 宫无绝虽然早知乔青身份,却没想到那神秘非常的半夏谷和她竟是这等相处方式,一时扯了扯嘴角觉得好笑。 乔青狠狠的咳嗽一声:“四长老谬赞。” 四个老家伙缩了缩脖子,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挠头的挠头,捋胡子的捋胡子,就是不敢朝她那里看。 深深叹了口气,她也不指望他们的演技了,赶忙秃噜秃噜把该说的话都给说了:“这些时日在下和乔家一同研究,倒也有了少许的眉目,最起码,总算是将皇上身上被下的蛊解了。不过皇上大怒非常,欲要彻查这蛊虫来历,更希望能以此找到炼制药人的配方。论起医毒之术,在下自是敌不过半夏谷的,遂修书一封求得诸位出山相助。本也不过是以蛊虫为诱,在下并未报太大的希望,倒是长老们此次肯出山,此一恩情,在下没齿难忘。那么……在下斗胆相问,这炼制药人的秘方长老们大概需要多少时日?” “嗯……这乔家的人医术虽然不咋地,但是好歹还有乔公子在此。我等初步估算,若是无人打扰的话……再有个三日时间,定能给公子一个答复。” “三日时间?” 乔青点点头,和宫无绝对视一眼:“此处乃是冷宫,陷害在下的人定是想不到这十日不过瞒天过海之计。三日时间,长老们大可放心,定然不会有人前来打扰。” 四个长老连连点头。 再寒暄过一阵子,乔青便看了看天色道:“夜深了,在下也该回去了,否则定会引起那陷害在下的人怀疑。” “恭送少……咳咳,乔公子请便。” 乔青翻个大大的白眼,拉着宫无绝在一众石化中的乔家人中大步朝外走去。 待两人远远走了,冷宫中的乔家人才渐渐反应了过来。乔伯岚狐疑的瞅着四个长老,刚才还毕恭毕敬的老头子这会儿立马又威风八面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目光扫一圈众人,吹着胡子昂着下巴开始了蛊虫的研究。除了他们的宝贝少主,谁也别想有个好脸色! …… 夜风静静拂过,冷宫里一丝儿的声音都无。 弯月被缓缓漂浮的阴云遮蔽,夜色骤然暗了下来。 一片阴暗中缓缓显出道黑影,这影子与夜色融为一体,周身阴诡与飘忽的气质。像是周身浮了层迷雾,竟是让人探寻不到分毫气息,甚至连那面容都是模糊的,哪怕你看着他,实实在在的眉目到了脑子里,却记不起此人的任何特征。 他衣袖一拂,直接大步走进了冷宫。 可刚一进门,气息乍冷! 身后轰一声巨响,宫门霍然关闭。同一时间,宫内大亮。 四下烛火无声点燃,照亮了刚才还人影攒动此时却空无一人的破落宫廷。一丛丛火苗遥遥映衬着黯淡的天幕,霎时亮如白昼。这人四下里环视一周,那半夏谷的四大长老和乔家人全部不见,想来这里不知何处就是那条地道的出口,所有人都已经从出口迅速的转移了。而那方原本被看的极重专门请来半夏谷长老研究的的盒子,正开着盒盖静静躺在案几上,里面蛊虫密密麻麻的颤动着,被人弃如敝履。 这人缓缓笑出声来。 声音桀桀嘶哑逼出去冷宫之外老远老远,透着股让人心颤的诡异。 “乔青,你诈我?” “猜对了,有奖。” 吊儿郎当的笑语从外面传来。 外面亦是光亮如昼,大批大批的脚步声远远响起。 宫无绝,宫琳琅,乔青,还有一众颤巍巍的大臣们跟在身后。大臣们一步一步腿脚都走的不利索了,怎么也没想到这竟是皇上和乔青演的一出戏,在脑子里飞速的回忆着这六天时日有没有得罪过这尊煞神!再往后,是被铁链缚住的朱行健,面如死灰一步三晃,已经预示到了自己的下场。 众人并未靠近这座冷宫,离着尚有一些距离。 那人的声音再次传出来,听着没有任何的恼怒,竟像是……满意。 “很好,很好,哈哈哈哈……每日里在皇宫虚张声势,引起我的怀疑,再在这个时候让朱行健听到半夏谷四长老之事。你算准我多疑必察,又在刚刚演了一场戏,以药人为饵,让我以为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好好好,不只给自己洗脱了罪名,还能一举擒住我!哈哈哈哈,我没看错你!” 乔青不答,一切已经很明了了,这六天从头到尾都是个套,没什么好聊的。 “皇帝的蛊也并未解开吧?” 那人一语道破天机,宫琳琅的蛊的确未解开,这几日的身体好转只是个障眼法而已。这六天来,做了极多的准备,不说每日在皇宫里溜达,在细小之处,比如乔家的无罪,宫琳琅的蛊毒,和朱行健的结怨,每日从皇宫离开的方向,半夏谷突如其来的四长老,等等这一切合在一起,才将这多疑的人骗了去。 其实她叫四长老来,也不是没有探查这蛊的意思,只不过即便是四长老,都说不清这种邪门的东西到底如何。至于宫琳琅,四长老有给他把过脉,身上看不出有任何的问题,只是一股阴邪的气息在体内飘移不定。想必他中了蛊属实,只是这蛊,到底要怎么解恐怕还得走一趟玄云宗。乔青皱皱眉,那东西,既然以半夏谷都探不出什么,恐怕本也不是玄云宗制出来的。 她正想着这些,依旧不语。 偌大的冷宫之外只有昏黄的光在风中浮动,非但有暖意,反而添了丝森凉。 “你以为一座密闭的宫殿就能困住我?” 那人的语调依然悠哉,甚至还带了点儿柔柔的笑意,仿佛根本不将他们当做一回事儿。不过即便一直以来都没有人喊出他的名字,他也未以本宗自居,但是谁不明白里面这人的身份——玄云宗宗主玄天。这是一个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秘密。但是没有人会提出来,大燕的皇权和最大宗门现在还不能撕破脸。 而以玄天神秘的玄气等级,一座封闭的宫殿自然困不住他。 不过…… 乔青阴测测地笑起来,猜对有奖!夜色下一口白牙森森,反射着阴湛湛的光,让所有大臣都软着脚退后了三步。宫无绝一挥手,立即有大批大批的侍卫冲上前去,掏出火折子蹲在外面干着什么。少许,一股刺鼻的味道便弥漫在风中。 有人捂着嘴惊呼一声,立马咽下了到口的答案。 是轰天雷! 很明显,玄天也察觉了,他嗓音不复沉稳,带着点病态神经质的疯狂,说不上是怕还是兴奋:“哈哈哈哈……好好好,乔青,这个游戏我喜欢,非常喜欢!” 乔青冷笑一声:“老子也喜欢的很,老东西,你这游戏老子接了!” 轰—— 嚣张之极的话炸响在天幕,尾音久久不散终于淹没在一片一片的巨大爆炸中。 声如雷鸣,陡然而来。 沉沉夜幕被火红的光芒映染,轰隆隆几声巨响,冷宫一角已见塌方,砖石横飞,粉末飘扬,碎屑疯狂的崩炸到天上,那座偌大的冷宫转瞬便被滚滚火苗包围吞噬着。 乔青抱着双臂,一脸倨傲:“打不死你,老子炸死你!” 一边宫琳琅眨眨眼:“未必能炸死他,还是五五之数。” 她自然知道,也不过是出口恶气罢了:“炸不死他,老子也烧掉他一层皮!” 妈的玩游戏,看你一秃毛鸡怎么跟老子玩! 乔青憋屈了这些天的一口鸟气,就在这轰然爆炸声中吐了出来。 后面众人怔怔望着大火焚烧中的冷宫,里面的人没有出来,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有那火汹涌狂燃,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那玄天……那纵横大燕六十载的玄天……就这么死了?他们忍不住一眼一眼朝着前方那道红衣身影瞄过去,越看越是心惊,背上生寒。不,不只他,还有向来极少言语的玄王爷,一直不显山不露水游戏人生的皇上…… 满朝文武再集体不由自已的退了三步。 那朱行健更是一屁股瘫坐下去,在这热浪扑面的高温度下,白着脸冷汗狂流。 乔青扫一眼面色微白的宫琳琅,撇撇嘴:“你倒是豁达,指不定那蛊解不了,以后就变成那种药人了。唔,史上第一个药人皇帝,也算名流千古了。” 宫琳琅哈哈大笑,搭上一边宫无绝的肩头,得得瑟瑟一点儿也不羞耻:“老子这不是有兄弟么,怕什么。” 宫无绝肩膀一让,上上下下的扫视着他,像是在想象变成药人之后的好友什么德行。随即退开了两步,以实际行动表达了他的嫌弃。宫琳琅跳着脚骂他不仗义,乔青抱着手臂看着,有些羡慕嫉妒恨的笑了。 哎,要是冷夏也在这,还用她蹦跶什么呢,直接一切都交给姐妹解决!她仰头望向被染红的夜幕,像是看见那女人冷冷勾着唇左手拿枪右手拿刀的冷酷情形,一身暗黑的气质鬼见了都要跑!啧啧啧,你倒是好,直接上天了事儿,老子在这让人给欺负惨了! 乔青难得的既伤感又带着点儿想念怀念的温暖表情,落在了宫无绝的余光里。 他皱起了剑眉,还是第一次在这小子身上感受到这种气息。怀念么?宫无绝的脑子里不自主的开始剔除她怀念的对象,乔伯渊夫妇?不是,提起乔伯渊夫妇,她的气息是森凉和悲哀。邪中天?也不对。宫无绝下意识的认为,她想的是一个女人!宫无绝为自己这个想法,心里一瞬间开始乱。在他纠结在自己怎么可能喜欢男人的时候,他怎么能忘了,乔青也有可能有喜欢的人! 宫无绝瞬间攥紧了拳。 乔青有喜欢的人…… 七个字在他脑海里飞来荡去,揪的心里沉甸甸又空落落的。会不会有一天,在他依旧挣扎之际,这小子已经干脆利索的成亲了?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宫无绝便恨的牙痒痒。眼前浮现出乔青搂着某个女人,一拜天地,恩爱成双…… 宫无绝骤然射向乔青。 乔青一哆嗦,瞬间闪开他两米,这移动冷气机,没事儿放什么冷气。 宫无绝转开眼,一张俊面沉了下来,极度的无力。接下来的时间里,那大火熊熊燃烧,宫无绝一眼都没看,他不受控制的在脑子里开始排除乔青身边所有的女人,甚至是从他认识以来,她所见过的接触过的所有有可能的女人。 一个一个…… 一个又一个…… 浓烟滚滚,火势渐灭。 火舌极速蔓延,转瞬,那座偌大冷宫已经在一炸一烧之后付之一炬,化为了一堆灰烬,只余点点火星在灰烬中负隅顽抗着明明灭灭。远远的望过去,一眼就能瞧个清楚。一片灰烬中,没有骨架,没有残肢断臂,除了焦黑的土地上能闻到少许血腥的味道,什么都没有。 乔青的眉头皱了起来,还真让他跑了! 靠! 一拳捶在身边人的身上。 宫琳琅让他一拳捶的缩下肩去,咬着牙骂:“朕他妈的是皇帝!” 乔青干笑两声:“手误,手误。” 后面一众文武百官赶忙冲上来,以前没交情的这会儿套交情,以前有交情的继续联络感情,恭喜乔家主,恭喜院首大人,等等声音不绝于耳。对于某人一拳头殴打了皇帝事件,嗯,没看见。 乔青笑着跟众人嘻哈了几句,忽然脸色一变。 她豁然转头死死盯着那片黑灰色的灰烬。如果说玄天跑了,那么只可能是从地道逃跑。四长老等人离开的时间,和他有一段时差,玄天要找地道,也要费些功夫。她吩咐过四长老离开的时候以轰天雷将地道封死,可是玄天依旧从地道走了,那说明什么。他极有可能和四长老和乔家的人撞上! 乔青瞬间朝城外飞去。 …… 城郊,那古井口。 乔青一路飞奔,古井口并未有人,反倒有一滩浓血。 一颗心骤然沉了下去,四长老医术是高,可若玄气和玄天对上,恐怕还要略输一筹。后方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过来,乔青一转头,松下一口气。那边结伴走来的一群,可不就是四长老和乔伯岚等人。扫过一眼,确定人没少,她飞身迎了上去。 “少……” 四长老将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终于放了心:“乔公子你没事儿太好了。” 乔青点点头,见他们也没受伤,才问道:“我是没事儿,你们呢?那血……” 四长老对视一眼,高昂着头哈哈大笑,老长的胡子颤巍巍的,哪里还有那种世外高人的风度,简直就是四个偷了糖果的老小孩儿。乔青挑眉,乔伯岚走上来,眼中亦是含着笑意,解释道:“家主有所不知,你命我等将轰天雷一路埋在地道口,堵了那玄天的路。结果谁知那玄天玄气极高,轰天雷一路轰出来,竟然也没死,只受了重伤。那玄天紧跟着咱们,差的路程不多,他恐怕想不到咱们非但不跑,还埋伏在了地道口,待他一出来,四长老等人便合力给了一掌!那血,便是玄天的。” 身后无紫非杏噗一声笑出来。 想当年公子去半夏谷之前,四长老多么有威仪的人啊,自从公子去了,每天和公子斗智斗勇。从一开始,让公子欺负的跳脚,再到后面,也知道耍一点儿阴招,瞧瞧现在,全半夏谷哪一个不是让公子训练的腹黑无耻? 乔青笑笑:“跑了?” “哎,可惜了,重伤了还让他逃掉。不过公子可不知道,他一出来那模样,啧啧,灰头土脸,衣衫褴褛,头发都被烧掉了大半,剩下那几根儿挂在头上焦黄焦黄冒着烟儿,真成秃毛鸡了!” 跑了就跑了吧,反正本也没抱太大的希望能一举灭了丫的,烧成只秃毛鸡也算是出了老子一口鸟气!乔青冷冷一扯嘴角,带着大部队慢悠悠往回走,这次就当是利息,老子的本金,总有一天让你全他妈吐出来! 非杏挎上她的手臂:“公子,咱们什么时候出……” 话没说完,非杏迅速吞了下去,手从乔青臂弯里抽出来。原因无他,对面正站着一个黑煞煞的男人,目光正落在她的手上。非杏迅速把手背身后去,生怕玄王爷冲上来给她剁了。 宫无绝转开眼,难道是非杏? 看见乔青笑靥如花的脸,他远远点个头,乔青瞬间受宠若惊,怀疑地扫射着对面的男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宫无绝让她给气笑了,刚才那段时间,他貌似想通了什么。 嗯,让他继续想一想。 * 宫无绝回到玄王府,静静在自己书房里坐着。 这一坐,便坐了有足足一日一夜。 昨夜乔青的那个表情,不能不说,他有点儿麻爪了。如果乔青真的有喜欢的人,那人应该是什么样……温柔的?可人的?娇俏的?婉约的?无数种样貌的女人在他眼前徘徊不去。宫无绝从咬牙切齿到心乱如麻到眉头紧锁,再到如今,他缓缓的笑了。不似前段时间的纠结和自嘲,反倒如乔青第一次所见他时的模样。 他站起身,挺拔的背脊回复了以往的凌厉,霸道,腹黑,睥睨,一双鹰眸望着窗外沉沉夜空:“陆言。” “爷。”陆言出现在眼前。 “最近老太太有没有消息?” “呃……”陆言挠挠头,回想起一天一封的消息,上面的内容完全相同,信头是对这个孙子的极度不满,信中是感念老人家晚景凄凉,信尾是一句恐吓,再不滚回来成婚老娘就拄着拐杖杀去大燕!陆言想着要怎么回,斟酌道:“还是从前那样,每天都会催。” 宫无绝嘴角一勾:“成婚?” “咳,是。” 陆言自个儿在这纠结着,却没见自家主子有什么抗拒的情绪,以往一提起这个他便会阴郁上几分。这会儿……反常啊:“爷?” 沉默良久:“嗯,回一封。” 陆言叹气,回什么呢,一样的内容,一样是逼婚,这一封坚决反对的信回过去,指不定就要开始祖孙大战了:“那个,爷,老太太上一封说,你就是娶个蚂蚱也得娶一个回去!那……回什么呢。” “半年后成婚。” “哦,成……”陆言瞪大眼:“成成成成……” 宫无绝回头,微笑:“婚。” 咻咻……躲在外面的陆峰陆羽以光的速度冲了进来。 “主子,您有心上人了?什么时候?咱们怎么不知道?主子是哪家的姑娘?大燕的?直接回给老祖宗成婚的事儿么?不用再考虑考虑?”不是他们想的多,主子决定的事儿通常都没有转圜的余地,可这一上来就成婚,是不是也太快了?貌似他们是爷的贴身侍卫吧,竟然一丁点儿的蛛丝马迹都没发现?三人面面相觑,爷自己坐了这么一天一夜,就坐出个成婚对象来?这这这……这也太神秘了:“爷,成婚也不用这么急吧?” 宫无绝继续笑。 笑的三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从脚底板蹿起股诡异的凉意,才慢悠悠的坐回椅子里。 心上人?唔,算是吧,此时想想,这叫法还不赖。他方才已经想的差不多,每每一想到在他还处于迷茫当中,那小子随时都可能已经娶了媳妇过日子,心里便火烧火燎的不爽。半年时间,先让老太太准备着,反正娶个蚂蚱都行了,他娶的就是每天在眼前蹦跶来蹦跶去的蚂蚱,嗯,公蚂蚱。 指尖在扶手上一下一下轻轻敲着,宫无绝闭上眼,如一只希腊狮,在发现了猎物之后的伺机而动,慢条斯理的优雅的却又充满了让人心惊的力量的笑道:“先下手为强。” 三个手下迷迷糊糊的梦游着飘走了。 宫无绝终于睁开眼,他从来就不是扭捏的人,开始的挣扎抗拒过去,现在不过是面对自己的感觉而已——真实的感觉。静下心来的一整日加一整夜,足够他思考的全面,思考的彻底。 既然喜欢,那就喜欢吧。 当然了,他从来也没想过,当他迈出这一步后,乔青会是什么样的态度,是抗拒还是厌恶。无所谓,那些抗拒的厌恶的不能接受的,他总有办法扭转过来。宫无绝坐到清早,直到外面鸡啼清脆,想通了的男人心情极好的站了起来。 然后,便收到了一个晴天霹雳。 “你说什么?” 望着自家主子咬牙切齿的黑漆漆的脸,陆言缩着脖子小小声道:“主子,你要去乔府?可是……乔公子前天夜里便出发了啊,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到底走的哪条路,这会儿下落不明。”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沉默了良久良久,一双拳头攥的咯吱咯吱响,宫无绝一张脸黑的沾点儿水就能研墨了。就在陆言扶着门框腿软脚软险些夺门而出的时候,宫无绝终于勾起了嘴角,阴森森的笑了。 好样的,乔青,别让老子逮到你! * “阿嚏!” 乔青受不了的摸摸耳朵,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儿,最近老是有人不断的念着老子!不爽的朝马车对面踹过去,兰萧嗷嗷叫着跳起来,红着兔子眼缩她老远,咕咕哝哝的抱怨着。 乔青狠狠瞪去一眼,心里越发的不痛快。 解决了自己罪名的那晚,乔青趁着天没亮就收拾东西跑路了。 一来那四个老家伙一回去乔府没了外人,直接褪去了半夏谷四长老的外皮,变身四个老顽童宝贝少主的叫着,叫的她鸡皮疙瘩落了一地。二来么,她早就说过,这游戏可以玩,但是怎么玩,在哪玩,游戏规则要由她来定。玄天负伤离开,不代表他放弃了游戏,相反之,那个疯子只会越发的变本加厉。若她留在盛京,指不定还有什么样的麻烦,倒不如直接来个消失。 玄云宗在明,她在暗,这样游戏玩起来,才算有意思。 不过…… 乔青望着对面兔子眼红红的兰萧,恨不得把他从马车里丢出去。 她那天刚一出城,就看见了等在外面的兰震庭,还不待心里不好的预感蹿起来,眼前蓝影一闪,兰萧已经被提溜着后领子给丢进了车厢。她还尚且没反应过来,年过六旬的老人拄着拐杖健步如飞,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没了人影。只有两句话顺着风儿远远飘了过来: “这小兔崽子老子就交你手里了,带着出去见见世面。” “你可给老子看好了他,掉了一根头发老子为你是问!” 乔青将这两句话在脑子里反反复复过了几遍之后,不得不说,她让兰震庭给讹上了。呆呆望着马车里朝她微微一笑很羞涩的兰萧,只觉心里拔凉拔凉的,有没有搞错,她这次是去玄云宗送死的大事儿,竟然把这么个累赘塞进来! 乔青欲哭无泪,带着只兔子去狼窝,还得保证不掉毛,靠,这是神的要求啊! 后面这两天里,乔青终于验证了她的人生,悲剧。 兰萧这小子竟然从小到大没出过盛京,一路上看着什么都新奇,眨巴着他的兔子眼问这问那,她心烦了吼他一句,他就小媳妇一样缩去一边儿,以纯洁无辜又谴责的目光红着眼睛娇娇弱弱地望着她。 乔青叹口气,一勾手指:“来,打个商量。” 兰萧小心翼翼凑上来,她忍住抓起个抱枕闷死这小子的欲望,好声好气商量道:“再有半个多时辰就进城了,能不给老子丢人不?” 双目瞬间晶晶亮:“哪座城?” 素手敲敲车板,外面驾车的无紫收到询问,笑嘻嘻回:“下一站是四方城,咱们出了盛京一路疾驰,这会儿已经到了第二个城镇了,上一个城镇没进去的。四方城算是盛京附近最大的一座城池,毗邻着万厄山,武者极多的,很热闹啊兰少爷。” 兰萧连连点头。 乔青皱皱眉:“万厄山?” 往玄云宗去的这个方向,乔青倒也是第一次走。不过万厄山她是知道的,一座极其危险的山脉群,倒不是因为这山陡峭,而是山内有凶兽。翼州大陆和中国的古代差别不大,这里的玄气和古代的内力应该是差不多的东西,玄气比内力更为直观而已,可以直接发射出体外,并带有颜色分辨。而凶兽,其实就是野兽,只不过在这充满了玄气的大陆,野兽皆不同程度的有所力量增长。 倒是听说过有些非常稀有的凶兽是有智慧的,不过那在大陆上也只是九牛一毛,属于凤毛麟角一类的。 而万厄山上的凶兽,就是真正的野兽了,成群出没,极为危险。不少大宗门的人会组织宗门子弟组着团儿进山猎杀,从战斗中历练经验提升玄气。若是一个人的话,没有个两把刷子大多都是绕道而行。 乔青想着万厄山,并没有发现她怀里的大白掀了掀眼皮,以一副不屑之姿态优雅的喵呜了一声。 这思索的功夫,四方城门已经近在眼前。 城门口不少行人马车马匹正排着队进城,乔青拉开车帘扫了一眼,诸多背着长剑的武士混在其中。直到今时今日,她才直观的感受到了玄云宗的影响力,一个双生果,一个六十大寿,仿佛让全大燕都处于沸腾之中。这一路上,撞见了无数往玄云宗方向行去的人。而距离玄天的六十大寿,其实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 放下帘子,便见兰萧欲言又止。 “干嘛?”乔青挑眉。 “你穿成这样,岂不是一下车就被发现了?”指指她的衣衫。 “唔,也是,老子可不想再来一个全城自动清场。” 乔青苦恼的摸摸下巴,心想着这里不是盛京,应该不至于她一出现,就清场了吧?重点是她还想着隐匿行踪来个躲在暗处出其不意呢,这一身红衣服一出现,岂不是瞬间暴露?到时候啥也不用干了,就等着玄云宗的人组着团儿追她屁股后面杀吧。 马车一个颠簸,再次行起,像是过了城检。城内极是热闹,隔着车帘外面闹哄哄的声音全数灌进了耳朵,和盛京的热闹又有所不同,盛京天子脚下,再繁华热闹也是有所收敛的。而四方城不然,处处流淌着一股自由的气息。 “公子,就停在这间客栈吧,里面人满满的,看着好热闹。” “唔。” 乔青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想着一去客栈立马换一身衣服,终于深呼吸一口下了马车。 这一下车,傻眼了。 只见大街上来来往往穿梭如流,走着的跑着的站着的,但凡是个男人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一身红衣。一片一片的红衣服在眼前晃来晃去,乔青茫然四顾,见远远一红衣男子长的歪瓜裂枣,一步三摇晃,忽然停在一姑娘身前。刷一下展开折扇,挑起姑娘的下颔,露出参差不齐黄齿两排:“姑娘有礼,在下修罗鬼医,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乔青张大了嘴巴。 那姑娘也不是个好惹的,一把拖过身边另一红衣男子:“什么登徒子,修罗鬼医可是本姑娘的哥哥!” 乔青的嘴巴变成O形。 “哪里来的小子,挡着客栈门口让不让人进啊!毛都没长齐刷呢真当自己修罗鬼医啊呸!” 乔青眨眨眼,一店小二迅速冲了出来:“客官里面请,打尖儿啊还是住店啊,咱们这有最好的上房。”这句话是冲大汉说的,说完顺便一扫乔青,一脸嫌弃:“客官闪开点儿,进不进店啊,不进店别妨碍着咱们做生意。” “客官莫要生气,现在的人啊,谁都说自己修罗鬼医,甭理他们,来来来,小的给您最好的位子。” “哼,那是你不知道,老子跟修罗鬼医可是兄弟,拜过把子的!” 远远的小二带着大汉进去了,还能听见两人嘀嘀咕咕的声音。兰萧肩头一抖一抖,无紫非杏蹲在地上噗嗤大笑,大白喵呜喵呜乐的直打滚。 乔青无语的摸了摸鼻子,捶着马车仰天咆哮:“老子是真的,真的!” 满街行人:“切——” 第六十五章 章节名:第六十五章 虽然满眼晃荡着山寨版很让人无语,但是另一个问题也算是解决了。 乔青极富阿Q精神的想,这下子也不用换衣服了,哪怕她光明正大的站在玄云宗的眼前,高声大吼着“老子是修罗鬼医你们来杀啊来啊”,恐怕换来的也只有一个不屑的白眼儿而已。 这算不算是出师大捷? 想着想着便在客栈硬邦邦的床板儿上睡了过去,睡前的唯一一个想法就是:还是乔府的床铺软啊,嗯,宫无绝那张也不错。 乔青这一觉,一直睡到天擦黑。 之前在马车上一路颠簸都未睡好,到达四方城的时候又是大中午,待到她晚上睡醒迷瞪瞪的望着外面漆黑的夜,才意识到,时差倒了。她用了十分钟的时间让自己从起床懵中清醒过来,这才出声唤道:“非杏。” 非杏端着水盆走进来:“公子,已经丑时了。” “这么晚了,客栈还有东西吃么。” 乔青一边净面,一边咕哝着。非杏望了望天,公子这个时候起床,不是应该先问问兰萧少爷么,没良心啊没良心:“有的,最近这条路客流量可大的很,客栈都变成通宵营业了。不过公子还是别下去了,奴婢一会儿去吩咐小二,就在房里吃吧。” “唔?” 乔青从面巾中仰起脸,挑眉询问。 “也不知怎么的,晚上的时候陆陆续续涌进来极多的武士,四方城里的客栈一下子便爆满了,不少人在底下就着个旮旯过夜呢。现在楼下满满的都是提刀带剑的武士,那气氛……”非杏想了想,这么形容:“剑拔弩张的。” 乔青一愣,这么奇怪? 若说都是去往玄云宗,四方城客栈爆满也情有可原。可明明中午的时候还有空房,到了晚上便供不应求到要打地铺了?除非是什么原因让住在这里的房客中午退了房,晚上又不得已再回了来…… “是够奇怪的,兰萧少爷晚上醒了一趟,还准备下楼去用膳呢。刚走到楼梯口,就吓的兔子一样逃回房了。” 乔青撇撇嘴,洗漱完毕,一身清爽。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看看去。” 站在二楼的长廊上,终于感同身受了非杏的形容,剑拔弩张。她倚着廊栏往外瞧,楼下一个大厅里灯火通明,桌子椅子几乎满座,这么看下去乌压压一片的脑袋瓜子。剩下还有不少人倚着墙根儿打坐休息,然而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丁点的声音。不论是吃饭的,过夜的,尽都手不离剑警惕的盯着四方,仿佛一有不对就要抽剑跃起拼个你死我活。 小二小心翼翼在堂内穿梭着,忽然碗盘碰到桌面带起声颤巍巍的脆响。 响声一起,所有握住剑柄的手都是一紧。 尤其是小二身前的两个男人,一个八字胡,贼眉鼠眼,一个刀疤脸,凶神恶煞。那刀疤脸连剑都抽了出来,霍然起身如临大敌。明晃晃的剑芒反射在大堂内,小二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满脑门的大汗:“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刀疤脸扫过四周,看向一众投射来的鄙夷目光,脸上挂不住了,一脚踹在小二胸前:“滚,笨手笨脚!” “谢谢大爷不杀之恩,谢谢大爷。” 那小二朝后一仰,一屁股坐到地上,什么也不顾赶忙爬起来捂着胸口朝后堂跑。堂内再次恢复静寂。那刀疤脸刚刚坐下,剑锋还没归鞘,便听一声阴险的嗤笑自旁边响起:“胆子这么小就莫要留下了,夹着尾巴回去也省的一不小心送了命!” 堂内四周皆有人哈哈笑出声。 刀疤脸举着剑一指说话的人:“你说什么!” 那人也摸上手边的兵器:“说你胆小如鼠一点响动吓的尿都要流出来了,熊包德行还不如早些回家搂着媳妇热炕头去,留下也不过是两手空空,说不得一条小命便喂了万厄山的凶兽!” “你找死!” 刀疤脸举着剑就冲了上去,那人不慌不忙只见绿光一闪,他便轰然倒在了地上。 “绿玄!” “是绿玄!” 四周响起不少惊呼,再看那说话之人已带上浓浓忌惮。八字胡男人大惊失色,冲上去扶起只剩下一口气儿的同伴,却不敢出手,撂下一句狠话趔趔趄趄的跑了。 堂内一时无声。 众人垂眸思索着,有的面露难色,有的脸色凝重。极久极久的沉默后,有几个人从地上坐了起来,收拾好细软垂头丧气地出了客栈。倒是还有一部分挣扎了片刻,便被眼中的一丝贪婪之色给压了下来。之前那男人收起武器得意一声冷哼,环顾四周还留下的人扔出一句不屑:“不自量力。” “呵,好大的口气!” 客栈之外,伴随着这句挑衅的狂言,稀稀拉拉的脚步声远远传了进来。 所有人回头看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队年轻的男女,乍一看足有十几人之多,尽是绫罗绸缎华衣美服。走在前面的一双男女,女的相貌明丽,一身百碟穿花裙层层叠叠,脸上带着点矜骄之色。男的高昂着头,眼睛不离之前动手的绿玄男子,射出一波又一波的挑衅轻蔑。 绿玄男子皱起了眉头:“你是何人?” 他却并不理睬,带着人大步走了进来,寻了个正好空出来的桌子,殷勤的让身边女子坐下:“这等粗陋地方委屈师妹了。” 女子巧笑嫣然,款款坐了下去:“脏是脏了点,出门在外也没那么多讲究。” 旁边众人纷纷落座,瞧着两人恭维着调侃:“方师兄对林师姐真是好啊,郎有情妾有意,可要羡煞咱们了。” 那林师姐眼中掠过丝厌恶,捂着嘴笑道:“你们可莫要乱说,若是被旁人听见可要误会了,方师兄从来仁厚,对大家都是好的。这一路上全靠了方师兄保护咱们,否则啊,你们一个两个都要成了凶兽的腹中餐呢!” 一旁的少女们吐着舌头不敢多说。 那方师兄也仿佛看不出女子的推托,反倒以为这是赞赏,昂着头越发春风得意。一群人就这么聊了起来,旁边的绿玄男子挂不住了面子,再吼一句:“你们是什么人?” “哼,我是什么人?”方师兄这才看向了他:“你还不配知道!” “噗——” 一声喷笑由角落里响起。 方师兄霍然扭头,除了他之外,客栈里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笑声吸引去。原因无他,本来这群人看上去便不怎么好惹,言语间高人一等,像是大宗门里出来万厄山历练的子弟。尤其是那被唤作方师兄的人,对着那绿玄男子都是满满的不屑,可见是有真本事的。众人摸不清他们的身份,没有人胆敢插言。 而这声笑,无疑是对那方师兄的挑衅。 客栈里的一方角落,大亮的灯光正是个死角,那里幽幽暗暗看不太清晰,可见三人围桌而坐。正对着他们的是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一个低着头默默扒饭,另一个一脸茶水仰头发出一声哀怨的大吼:“公子!” 对面貌似是公子的红衣男子,笑嘻嘻把丫鬟脸上的茶叶梗子给摘掉:“误会,误会。” 正是乔青主仆。 乔青一边给无紫擦脸,一边高声招呼小二:“再上一桌。” 那小二原本是极怕的,不知怎的被这红衣公子一唤,含着笑意的嗓音瞬间打破了紧绷的气氛,点头哈腰屁颠屁颠的便去了。乔青背对着众人,看不清她的模样,方师兄冰冷的目光带着怒意射过来:“你笑什么?” 被喷了一头一脸茶叶的无紫,自然是不敢跟乔青发脾气的。一肚子郁闷没处发泄,直接扭头劈头盖脸的骂过去:“脑子有病吧我家主子笑什么关你屁事啊以为自己是谁呢什么都想管我家公子房事和不和谐用不用也跟你报备啊连个女人都搞不定了还管这管那的管的倒是多一个大男人娘们唧唧的闲着没事儿逮着人就问人笑什么咱们笑什么跟你有半毛钱关系没有啊这不犯贱找骂呢么……” 乔青抚额。 非杏喷饭。 听着无紫一句一句不带换气儿不带重复的机关枪一样的破口大骂,把后面那方师兄骂的脸都绿了,满堂宾客听的瞠目结舌,禁不住两人一起憋着笑。果然是无紫啊,暴力女人。 终于,一炷香的时间之后。 无紫深深深呼吸了一口,咂了咂嘴巴骂舒坦了,又恢复成笑靥如花:“诶,这小二怎么还没上菜呢,公子饿不饿,奴婢再去催催吧。” 乔青甚至听见了眼珠子脱眶而出满地骨碌滚的声音。 方师兄那张脸,何止是绿了,他刚才完全被这丫鬟的泼辣给骂懵了。以他方展的身份从来让人追捧,何时受到过这样的羞辱。反应过来一张脸赤橙黄绿青蓝紫难看的不成样子。唯有一句,回荡在耳朵边儿上:连个女人都搞不定了。这绝对是戳中了他的心窝子,他追求师妹林书书多年,万事捧在手心上从来好脸儿相迎,她虽待他也算和善,却从来没给过一句准话。 方展拍案而起。 还不待说话,一边林书书已经冷哼一声:“小小奴婢竟敢如此放肆!这位公子,贵家的下人也太没教养,说不得,本姑娘便要帮着公子教训教训了!” 话音没落,一道绿色的玄气便倏然射了过来。 “绿玄!” “又是绿玄!” 一边响起阵阵大呼,这一小小客栈里,竟然卧虎藏龙有两个绿玄。再想着这女子换那男人为师兄,岂不是那男子的玄气更加深厚?开始的绿玄男子更是感同深切,这女子的玄气比他还要精纯上几分,暗叹着幸亏有那不知死活的三个主仆先给探了路,否则今日可要危险了。 这一切的思绪只在眨眼间,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瞬间张大了嘴巴。 所有人此时都是一样的表情,目瞪口呆。 刚才那道玄气射过去,竟是到得那三主仆的跟前儿无声无息的便……消失了?不错,消失,谁都没看见那三人有何动作,玄气却好似外强中干一样,在一瞬间蔫蔫巴巴的消散了。 高手! 有人霍然起身,骇然的望着那三个主仆。 “怎……怎么会……”林书书茫然四顾,她刚才那道玄气完无留手,本就是为了取那嘴贱的丫头性命!却怎会变成这样?她不信邪的再次发出一道玄气,同方才一样,眼看着她全力而出的玄气到了那方桌子之前,再一次化为了泡影。 最诡异的是,那三个主仆竟是连动都没动。 红衣男子悠哉喝茶。 两个丫鬟不屑冷笑。 林书书猛然看向身边的方展:“师兄……” 这一声唤,缠缠绵绵娇娇柔柔让乔青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集体阵亡。 那方展更是连魂儿都掉了,什么都顾不得只想着替师妹讨回这场子:“怪不得胆敢如此肆无忌惮,原来竟是有两把刷子!” 话落,出招。 青色的玄气却未引起轰动,有了方才那一诡异的场景在先,众人也只叹了一声果然这男人更是强悍。而同样的,这道玄气亦是在桌案前无声消散。乔青放下茶盏,倒是有点意外这方师兄的天赋,当时乔文武回乔家的时候,只是个绿玄就狂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这男人不过二十岁的样子能达到青玄,倒是有狂妄的资本。 她摸着下巴终于回过了头,目光定在那林书书的身上,十五六岁的样貌的确清丽明艳,不过眼中的小心计太过明显:“姑娘不是要帮着在下教训教训丫头么,唔,这两个丫头也的确是不懂事,是该要管教管教了。姑娘请便,在下绝不阻拦。” 乔青说着,素手一扬,一个“请”的姿势表达了极为诚挚的意愿。 在场的人不由发出一阵闷笑。 这男子也太阴险,明知道对方已经出手了三次,根本就碰不得她们一根汗毛,此时说出这种话岂不是让人郁闷死。 林书书还沉浸在乔青的面容中,那昏暗的客栈一角,红衣男子转过头的一眼,她便整个人处于震撼之下,好个俊美男子!然而听完了她的话,又见她看着自己根本就没有其他男人呈现出的痴迷,反倒是一丝不屑闪过,便整个人羞愤欲死。方展将林书书护在身后,四下里看着,忽然抱起拳头高喝道:“在下玄云宗方展,不知是哪位前辈在此,可否卖玄云宗一个薄面。” 林书书一愣,也瞬间反应了过来。 师兄在玄云宗可说是年轻一辈中的天才人物,这男子根本不可能压得过他,至于那两个贱丫头,就更没有可能了。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周围隐藏了一个高人。而这个高人不知为何,竟会在刚才出手帮了她们一把。 林书书也抱拳问道:“在下玄云宗林书书,家父乃是玄云宗长老林寻,不知前辈能否卖家父一个薄面,小女在此感激不尽。” “霍……” 一阵抽气声此起彼伏。 竟然是玄云宗的人!难怪这两个年轻男女都是高手了。 唯一没有惊讶的便是乔青了,早在他们进入客栈的时候,乔青便推测出了这些人的身份。玄云宗的人,身上都有着一股子高高在上不知天高地厚的德行,见谁都用鼻孔看人。她冷笑一声,看着依然在抱拳问向半空的两个傻鸟,忽然嘴角斜斜一勾…… 这阴险的笑容一出现,无紫和非杏就集体向那群玄云宗的人投去了一个慰问目光,兄弟姐妹们,一路走好吧! “玄云宗……” 半空中果然回复了一声低沉的呢喃,这声音非远非近,因为压的极低倒是像一个老者发出,似是在思索。方展立即惊喜的四处看:“是是是,我等乃是玄云宗子弟,前辈可是识得我宗长老?” 他问完,顺便朝着乔青阴狠的飞去一眼,只要确定不是这主仆三人,他就完全没了顾忌,定要让这不知死活的三人受到教训!但是另一方面,还要确认这前辈高人和她们没有关系。 “长老……哼,就是玄天亲至,也得喊老夫一声爷爷!” 方展一惊,和同样大惊失色的林书书对视一眼,一旁玄云宗的子弟们捂着嘴巴不可置信。宗主亲至也要唤一声爷爷?他们不敢确定这是真是伪,若是真的,那此人该是有多强?可若是假的……先不说这前辈说话底气十足,就说人家一个隐世高人,至于拿他们耍乐子么。 方展朝半空中行了一个大礼:“见过前辈。” “嗯,玄天那孙子近来可好?” 无紫非杏死死掐着自己的大腿,两张俏脸憋的通红通红,看着自家主子一边喝茶一边极其淡定的唤人家宗主孙子,再看看玄云宗那些子弟吃了屎的表情,敢怒不敢言,半信半疑完全一头雾水。方展顶着一张紫气东来的脸,抽搐着嘴角不敢怠慢:“是,前辈,宗主一切都好,多谢前辈挂念。” “嗯,如此甚好,老夫出山不久,今日路经此地,一来得知那孙子一切都好,了了老夫的一宗心事。二来,今日巧遇故人之后,顺手帮了一把,老夫心怀大慰啊!” 这声音狂笑起来,几句话也让在场的人听了个明白,那孙子,指的自然是玄云宗宗主了。而那故人之后,恐怕就是旁边角落里那主仆三人。方展恨恨然的握起了拳头,如此一来,岂不是没了教训那小子的机会。然而这声音再一转:“听说万厄山上出了点什么麻烦……” “是,前辈,我等本是入山历练,没成想每次走到一处山腹里,都会遭遇一群凶兽的袭击。这群凶兽为鸟,力量极为强大,它们分出一部分疯狂的袭击我等,剩下一部分盘桓在一处山壁上。几次试探之下,我等斗胆猜测这些鸟群定然是在守护什么东西。正奉宗主大寿,便想取了那东西为宗主贺寿来着。可是不知为何,这个消息竟然突然走漏。如今留在四方城的……”他扫了一圈客栈内的众人:“尽都是为了此物。” “哦?那这么说,你们也不知那物为何?” “我等绝不敢蒙骗前辈。” “原来如此,可惜啊,老夫明日清早便要离开,否则倒是可以和你们一同走上一趟……既然那万厄山如此凶险,不若你们便带上我这故人之后一程吧……吴家小子……” 乔青立即起身,满面恭敬,演技之好让无紫非杏连连翻白眼:“小子单名一个珏字。” “好,你玄气不精,切不可单独行动,便跟着玄云宗一道过万厄山吧。” “是。” 一个字之后,半空中便没了声音。 等了良久之后,想是那前辈已经离开了,方展等人才齐齐松下一口气。 乔青转向他们:“多谢阁下带路了。” “哼,莫要给咱们添麻烦便好!” 那方展先是不忿冷哼,本来那群凶鸟便极难对付,更何况还有满城人都在打着那不知是什么的主意。那前辈方才又透露出此人玄气低微,竟然要带上这么个脓包!方展越是想,便越是烦躁,忽然一抬头,看见眼前这小子一张弱不禁风的脸,眼中一抹精光迅速划过。既然那前辈明日便启程出发,那么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带着这小子过了万厄山,也算是完成了那前辈的交代。 吴家……大燕之中,并未有姓吴的大宗门大家族。那前辈既然比宗主的辈分还要高上许多,想来年纪定然过百,恐怕这吴家早已落没了。想到这里,方展便换上了笑脸:“好说,不知吴公子祖上……” 乔青暗笑一声,脸上悲悲戚戚:“哎,莫要再提了。” 果然如此! 方展和林书书对视一眼,交流了一个同样的意思,既然没有了后台,那还不是一切都是他们说了算。到时候一旦出了山,寻个没人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便是那前辈以后问起,也无从查证。 林书书笑靥如花分毫看不出心底的嫉恨:“吴大哥,方才是一场误会,真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呢!吴大哥是前辈的故人之后,前辈和我们宗主也有些交情,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吴公子上去休息一下吧,待到明日清早,我等一同出发。” 一场插曲很快结束,从剑拔弩张到得后来,乔青和这方展称兄道弟各怀心思,最后还是被方展等人热络的送回了房间。下面的人不免羡慕这姓吴的小子好命,竟然靠上了玄云宗这等大树。倒是也有聪明的,默默为这小子同情了一把,按照那方展和林书书之前的所为,不过丫头一句话便想置人于死地,恐怕这吴家小子活不了多久咯! 而此时此刻,众人或羡慕或嫉妒的三个人,正窝在房间里面哈哈大笑。 无紫和非杏抱着脑袋险些要学大白打滚,公子这一招可真是高啊,不但轻描淡写的将那万厄山的事问了个清清楚楚,还骗得他们一同带路进山。到时候……两人嘻嘻哈哈的对视一眼,已经预见到那群人的悲惨下场了。 “公子,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乔青走到床前,一把提溜起鸠占鹊巢的大白,整个人仰了进去。想来玄云宗的人是不敢欺骗那劳什子前辈的,既然他们说不知道,那恐怕是真的不知道了。之前便疑惑这些人是因为什么又折返了回来,可是一个个讳莫如深的样子,她便顺势这么打探一二。如果说都是为了这个东西才留下的,那便解释的通了。 万厄山上凶兽众多,恐怕那些人得知了这个消息,白日里已经试过对付那群凶鸟。可惜无功而返又不愿放弃那群鸟守护的东西,晚上自然没人敢呆在凶兽环绕的山中,便全部回返了来,造成了四方城内客栈爆满的情况。若是说,一早便知道了是什么,恐怕还有人掂量掂量值不值得,问题就出在那东西究竟为何,众人全不知情。越是如此,便越是会把它联想的珍贵非凡。 至于玄云宗那伙人,一行人的实力在她看来只能说马马虎虎,但是在这四方城里却算是拔了尖儿的,尤其是人数众多。结果却连那群凶鸟守护的东西是什么都没看见,只能说,那群鸟的力量很强。如果她自己去,对上一个两个自然不怕,怕就怕这一群的凶鸟冲上来,到时候左右开弓极为麻烦。 现在正好,有这一群炮灰开路。 眼中一抹奸诈的光闪过,乔青笑眯眯抓着大白枕在脑后当猫肉枕头。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众人早早便等在了客栈门口。 已经有不少急着捷足先登的天没亮就出发了,玄云宗的人也急着走,可惜一早答应了那个前辈,只有呆在这里等那姓吴的小子。乔青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方展连续敲了几次门,就在最后差点要暴跳如雷破门而入之时,那门终于开了。 乔青精神奕奕的走出来:“方公子,你也起的这么早啊。” 方展险些一口血喷出来,只看这小子的面色,就知道昨天睡的有多好!难为他们在客栈外面等了整整一上午。这该死的小子,等过了万厄山有你的好果子吃:“吴公子,若是你耽误了我等寻宝的大事儿,便是有那前辈撑腰,我等也不会放过你!” 乔青微微一笑,丁点都不担心:“在下虽然玄气低微,但是眼力尚可。这四方城内恐怕阁下这支队伍才是最强的一支,剩下的人不是散修便是三三两两的结伴,阁下又有何好怕?有人去探探路,不是更好么。” 走上来的林书书心下一惊。 她盯着这张俊美的脸几乎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她嘴里说出。这人笑吟吟的表示让那些人去探路,让她心下倏地凉了下来。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他们的计划能成功么。林书书升起个不好的预感,可别赔了夫人又折兵,可再想一想,此人玄气低微是事实,那前辈说的绝不会有错。 不管什么样的心机,在绝对的武力值面前,一切都是空谈! 乔青扫过她的脸,心下冷笑一声。昨晚那绿玄虽然狂妄,但是有句话说对了,不自量力。那群人被贪婪冲昏了头脑,哪怕没有玄云宗的人,他们也定然会一拥而上:“走吧。” 众人启程出发。 并未乘坐马车,一路步行上山。 山林中路不难走,但是马车行进的声音会引来凶兽的袭击。乔青带着昨天睡了一整夜完全一头雾水的兰萧,后面跟着无紫非杏,完全无视了前面急的抓瞎的玄云宗众人,一路晃晃悠悠欣赏着景色。 兰萧扯扯她的衣摆:“不是说山中尽是凶兽么?怎么走了这大半天……” 乔青也奇怪的很,走了这半天,别说凶兽了,连只野鸡都没看见。一路上静悄悄的,只有脚底踩过枯枝的声音,静的人心里发毛。这哪是什么凶兽遍布危险丛生的万厄山?可是偏偏地面上,不时可见凶兽曾经行过的痕迹,就好像这些原本生活在此地的凶兽,远远看见他们来了,都躲了起来一般。 乔青正皱眉想着,便见兰萧盯着她半天。那目光……就仿佛看见了一只披着人皮的顶级凶兽。 乔青摸摸鼻子:“干嘛?” 兰萧瞄一眼前面的人,小小声弱弱道:“是不是你凶名在外,连凶兽都被你吓跑了?” 后面无紫非杏捂嘴笑,乔青的回答只有一个字:“滚!” 两人斗着嘴,尽都没注意到怀里的大白仰头打了个哈欠,露出嘴巴里两排尖利的小牙齿,森森得意。 “吴公子……” 前面方展冷着脸喊一声,乔青立即微笑扭头:“走走走,咱们快一些,我好像已经听见有人打斗的声音了。” 方展不屑的嗤笑,听见有人打斗的声音?你以为自己是紫玄么,这里距离那鸟群之地尚有大半个时辰的路程,就连他都没听见任何的声音。方展懒得再理这人,一路上的不顺眼加上今早的耽搁和昨夜结下的仇,他已经打定主意一旦得到了那个东西,待到翻过这万厄山就将这四个人杀了! 这阴狠落入乔青的眼里,她垂下眸子轻笑一声,扯着兰萧跟了上去。 小半个时辰后,方展等人也听见了远远的打斗声微弱传来。空气中开始弥漫了血腥的味道,挥之不散,可是奇怪的,竟然一路走着还真没看见一头凶兽,和他们之前在万厄山中历练的情况截然不同。方展心下一沉,只怕是这血腥气将凶兽都引到了那方,到时候可更难对付了。 众人加快了步子。 渐渐的,让人作呕的血腥气息已经浓郁到极致,打斗声,惊呼声,惨叫声,撕扯声,声声清晰的听入耳里。直到转过一个山坳,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开阔的一个山腹里,终于一切都映入乔青眼帘。 方圆足有百丈的一大片空地,两侧是高耸入云的山壁,而一侧的山壁上,一群硕大的鸟类徘徊在某个洞穴前。这鸟群足足有数十只之多,每一只都足有半人小,瘦骨嶙峋的尖利爪子呈灿金色,烈日下闪烁着极为凶悍的厉芒。还有另一群数十只,正在和空地上的近百个人厮缠着,鸟翅一扇,便是一股猛烈的腥风,鸟爪一抓,便有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鸟群的力量大概单只可在黄玄上下,可禁不住多。这些人互相之间存有芥蒂,和鸟对抗的时候还要防备着有人偷袭,而鸟群却极为默契,一时将这些赶来的武士们打的如山倒。尤其不知什么原因,她们一到,这些鸟就仿佛整个发疯了一般,越打越是疯狂。就连上面的那些都尖叫着俯冲下来,冲入了战局。 地面上已经叠起了十几具尸体,更不用说那些残肢断臂,满地血红。 方展二话不说带着人冲了上去。 后面还有诸多的武士源源不断的到达,尽都红着眼睛一扫那鸟群方才栖息之地,贪婪大吼着冲了进去。 乔青隐在后面,狐疑的四下里看看:“有没有觉得古怪?” 无紫非杏点点头:“公子是说,这些鸟不来袭击咱们?”两人一指前方,那些杀红了眼睛的鸟在人群中疯狂的扫虐着,偏偏他们后退的这里竟然没有一只上来,的确是古怪,古怪的连两人都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家主子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顶级凶兽了。 乔青瞪过去,两人立即干笑着望天。 不管这些鸟是怎么想的,既然没有人来袭击她们,她更乐得轻松。她抬头看向之前鸟类栖息的那里,极高极高的山壁上,有一片黑漆漆的地方,像是一个洞穴口,恐怕这群鸟守护的东西便在里面。 “这些鸟是什么品种?” 提起这个,乔青瞬间弯起了眼睛,清亮清亮的黑眸笑成了一双月牙:“金足鸟!” 兰萧眨眨眼:“什么东西?” “一种翼州大陆上极为罕见的鸟群,此鸟凶残暴戾,以人肉为啖。鸟胆可入药,并且是绝好的药!”乔青非常之欢脱,这绝对是意外收获了,不论那东西是什么,只得到这一大群的鸟胆,都做梦也会笑。 这副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的鸟胆朝着她哗啦哗啦飞过来,乖乖飞进她的药炉里的猥琐表情,让兰萧弱弱抖着腿,一针戳破她的美梦:“这么多的鸟群,这些人根本招架不住,怎么要鸟胆?上上上天有……” 乔青从梦中醒来,一巴掌拍他脑门上。 兰萧瞬间闭了嘴。 她满意的环视一周,摸着下巴笑的神秘又奸诈,鸟群是多,但是人不也多么…… 时间缓缓的过去。 方展等人陷入在艰难的战斗里,身边一声一声的惨叫,早就把乔青给忘到了脑后。眼看着在场的人越来越少,方展一边杀着,一边大喝一声:“莫要再各自为政!咱们先一起解决了这些凶兽,到时候再凭着真本事夺宝!” 一边有人出声质疑:“若是你们偷袭又怎么办?” 这话倒是真的,这里的人全是为了那东西而来,每一个都是对手都是敌人。让敌人团结一心,这简直就是屁话!然而这问话刚刚落地,那喊出声的人惨叫一声倒在了血泊里,因为分心脖子上被鸟爪一抓毙命。在场的人一瞬心凉,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吞着唾沫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对付群鸟。 “你们看见了,再这么打下去,咱们都要死!” 林书书射出一道玄气,迎上一片硕大的鸟翅,被腥风扇的蹬蹬退后两步:“我等是玄云宗之人,玄云宗的威望你们还信不过么!不管是谁,只要敢在打斗中偷袭,便是和我们玄云宗作对!” 众人沉默了一阵子,只有打斗的声音和风声呜呜作响。 片刻后,有人大喝一声:“好!” “杀!先杀了这些凶兽!” “杀啊!一起杀!解决了这些凶兽,咱们再各凭本事!” 一阵阵的呐喊声过后,倒也没人再对身边的人偷袭动手。本来么,都是为了朝玄云宗而去,若非半路知道了这件事,也不会都聚集在这里。可那东西到底是什么,还真是没人知道,恐怕即便是得到,也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运气。可剩下的人若是东西没得到先得罪了玄云宗那可不划算了。众人心里一瞬转过这许多,尽皆都达成了协议。 一致对外之后,战局稍稍有所松动,不再像方才的一边倒。可是这些鸟也越来越疯狂,所有的鸟的注意力都被下方这群外来者给吸引,哪怕是在上面洞口盘旋的鸟,尽都俯冲了下来。 白热化的战斗。 时间缓缓的过去,地上的鸟尸也越来越多。 整个地面已经完全被血泊所覆盖。方展等人越打越是激动,凶兽没有智慧,一切行动只凭本能,它们越是疯狂,就代表着守护的那个东西越是珍贵!一众人忍不住将贪婪的目光朝着山壁上的洞口望去。 这一望,齐齐一个愣怔。 “那上面……” “那是……我的天,那是什么!” 方展狐疑的一皱眉,即便正在和一只金足鸟缠斗着,也忍不住朝上望去。一眼过去,那双目迅速瞪大,头发都快要炸了起来。反应过来的一瞬猛然喷出了一口浓血。紧跟着一只鸟翅霍然扇来,他倒飞出去三丈远,直到轰然砸上了山壁才滑落下来。 方展躺在地上,险些当场气晕了过去。 他嘴里喷着血,睚眦欲裂发出了一声疯狂的怒吼:“混蛋!” 第六十六章 章节名:第六十六章 这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可说是喊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巨大的怨气朝着上方汇聚而去,不论是鸟群还是人群,尽皆在这一变故下停了下来。他们仰望着那高耸入云的山壁,一片幽黑而神秘的洞穴口处此时正站着两男两女,一个红衣男子抱着只肥猫站在最前,带着三人一猫高高俯视着他们微微一笑。 这一笑,险些把他们气的集体吐血阵亡! “你是什么人?” “这个不要脸的混蛋!” “偷宝贼,有人趁机偷宝!杀了她!” 一阵一阵的怒吼声惊呼声跳着脚唾骂着,看看地上这些尸体吧,他们和这群凶鸟打生打死,损失惨重死伤无数的时候,竟然有人借着他们转移了所有鸟群的注意力,轻而易举的攀上了那座山壁,大摇大摆的站在了洞穴的门口! 这简直是一个晴天霹雳!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郁闷?辛辛苦苦厮杀了半天,竟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而更要命的却还不止于此。大群大群的凶鸟见有人竟然靠近了它们守护的地方,仰天齐齐发出一声愤怒的嘶鸣,这鸣叫汇聚在一起尖利凶残的震人耳膜。少数头鸟疯狂的仰冲而上。众人的嘴角纷纷勾起抹痛快狠辣的弧度,只有四个人竟敢去招惹这群疯鸟,死吧,死吧! 他们要亲眼看着这四个人被鸟群撕成碎片! 然而让人惊恐的事情发生了。 这群鸟一靠近那男子,竟然齐刷刷停了下来,浑身坚硬的羽毛全数炸了起来。它们在半空盘桓着嘶鸣着扇着翅膀亮出爪牙却不敢靠近一步,这仿佛看见了天敌的又惊又惧,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这还是刚才将他们杀的七零八落的凶兽么?在那两男两女面前,它们竟然变成了一群无害的小绵羊? 紧跟着,小绵羊们围着半空盘旋了数圈…… 忽然发了疯一样再次俯冲而下! 处于狂暴中的鸟群不知什么原因不敢和乔青等人正面对抗,却将滔天的愤怒全数发泄在了下方的队伍中。所有人脸上的冷笑一瞬间完全僵住,眼睛陡然瞪大了起来,惊恐的慌乱的不可置信的奋力抵挡。 “啊……这群蠢鸟!” “救命啊,快跑!它们已经疯了!” “见鬼的东西,你们去杀了上面的人啊……” 炸了毛的凶鸟和方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它们更加残暴,更加疯狂,连力量都上涨了一个台阶。 一爪子下去就是一片血沫! 乔青一头问号的望着下方混乱惨烈的情景,手中蓄积了满满一击的玄气缓缓放开,摸摸鼻子连自己都要怀疑她是不是一头披着人皮的凶兽了。 转身,眼前一片黑漆漆的洞穴大概百尺见方,空空旷旷一眼便可望见尽头,最深处一块儿高高的石台铺满了枯黄的稻草,太过漆黑里面的情形暂时看不清楚。这和她开始以为的这是鸟群的巢穴并不吻合,它们数量众多个头太大根本住不进这里来。 乔青走了进去。 衣摆却被人拽住。 她扭头,看见一手扒着洞壁,一手死死拽着她,两眼挣扎地望着下方群战的众人,貌似是想要跳下去救人又貌似不敢的兰萧。他双腿不断的抖啊抖,他白皙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悲天悯人的纠结,乔青觉得如果不扶他一把,估计这二货又要吓晕了。 她逮着兰萧往里走。 这货死死扒着洞壁。 “你不管他们啊?死了好多人!” “管啊。” 他还没来得及惊喜,便见乔青咧嘴一笑,白牙森森:“老子等会儿去帮忙收尸!” “你你你……”颤巍巍的手指在半空晃啊晃,兰萧被这冷血的态度给惊到说不出话,蹦到了嗓子眼儿的上天有好生之德,在乔青冷笑的视线中识时务的咽了下去。他毫不怀疑,只要再吐出一个字,就会被她一脚踹下去喂鸟。 乔青扫一眼下方,此时有少许的人退却逃离,那群凶鸟并未再追击,只一心把火气撒在了还留下的人身上。留下的人占了所有人的百分之九十以上,包括方展林书书等人,一把打一边想办法希望能上来,却每每逮着机会便被鸟群疯狂的攻击。一双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上方,不时闪过阴狠毒辣的凶光。 “看见没有,惜命的已经跑了,为什么这些人还留在这里?” 兰萧皱皱眉毛。 他不笨,只是太过良善,从小被兰震庭保护着长大,以至于养成了一副慈悲又软弱的性子。这也是兰震庭忍痛把他丢给了乔青的原因,只有跟着乔青这样的人,才会有蜕变成熟的可能。 “为什么?” 兰萧咬唇弱弱答:“想杀你。” 唇角冷冷的勾起来,乔青笑的邪气。这些人明明可以逃跑,却非要留在这凶险之地,无非还是因为贪婪。他们不知道她的玄气等级,也不知道这群鸟为何不攻击她,只以为她误打误撞使了这小计谋攀了上来。一旦她取了东西,剩下的人灭掉鸟群,那么她这个“玄气低微”的人,还不是他们砧板上的肉? 惜命的,自知不敌的,良心发现的,所有没有恶毒心思的都已经离开了。 剩下这些等着杀她取物的,她又为何要救? 不知死活的人,她乔青从来不会留手! 乔青不再说话,转身走进山洞尽头。 “公子,小心些。” 无紫非杏拉着低头捻蚂蚁的兰萧跟了上去,这里面看着空旷,可那群鸟守护的到底是什么还真是不知道。万一有什么潜在的危险怎么办?两人走到乔青的一左一右,这等下意识的保护姿态,让她心里一暖。这俩傻姑娘,若是真有连她都搞不定的危险,她们还不是炮灰。 乔青轻笑着走上前去,直到走到了凸起的台子前方,看见了里面的东西。 四人一猫的脸全都囧成了包子。 “呃……” 非杏张大了嘴巴,哭笑不得的望着这稻草正中的一个窝,她们忙活了半天紧张了半天警惕了半天,竟然这里只有一个……蛋? 没错,蛋。 在层层稻草之上,一个硕大的鸟窝里,正端坐着一只硕大的蛋。 白色,其上有浅浅的纹理,说它硕大倒是真的,乔青估计了一下恐怕那早已灭绝的恐龙下出来的蛋也不过如此了吧。这蛋的大小几乎有大白的三分之二!下意识的回忆了一番金足鸟,她挑挑眉梢:“貌似大有来头啊?” 什么意思?三人一猫一齐看向她。 “公子,这不是金足鸟的蛋么?” “金足鸟极为凶残,虽属群居,却并无任何亲情可言。在无人肉可啖的时候,时常以同类为食。” 乔青不能确定,只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不过三人也大概听了个明白,这种连同类都会相残的鸟群,会集体保护一只蛋么?可若不是它们的蛋岂不是更无法解释,同类都不放过了,又怎会保护个别的种族的蛋?凶兽没有智慧,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她们都不可能想的明白。既然想不明白,那便不想了,等着以后让邪中天那种活了大把年纪的看看,说不定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反正来都来了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 “万一离了鸟窝,孵不出了咋办?”兰萧担忧地看着巨蛋。 乔青稀奇:“老子又不是这蛋它妈,孵不孵的出来关我屁事?” 兰萧仰头望天,已经说不出上天有好生之德了。连人都杀起来不眨眼,指望她对个蛋有慈悲之心,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巨蛋上覆上了一只魔爪,乔青抓起来掂了掂,个头虽大倒是不算沉。她随手一抛,无紫一把接住将包袱抖开抱住这蛋背在了身上。乔青咂着嘴巴心驰神往,一副万分希望这蛋孵不出来的吃货表情:“烤鸟蛋,貌似也不错啊。” 无紫貌似感觉到背后的蛋微微颤了一下。 既然东西已经拿到,这洞穴里又没有危险,乔青也不急着出去了。四人直接在稻草上坐了下来,外面的喊杀声渐渐弱了。浓郁的血腥味飘进洞府里,倒是鸟的尖利叫声越来越少,应该是快要打完。他们支着面颊翘着二郎腿,等下面的人把一切搞定。 这空闲下来的时候,她便想到了一个问题。 这一路上凶兽无踪,还有刚才鸟群的惊惧。 她笑眯眯的在另外三人身上扫过一周,最后将狐疑的威胁的坦白从宽的目光落在了怀里的大白身上。一片昏暗下,蜷缩着的肉球肥圆的小身体团紧了些,透过毛绒绒的长毛悄悄掀起一点眼皮瞅她,看见自家主子还算不错的心情,才撒娇似的喵呜一声抬起脑袋来,一双圆溜溜的猫眼纯洁又无辜。 大眼瞪小眼。 乔青仍旧笑着,那笑却越来越阴森:“大白……” “喵呜喵呜。” 乔青沉默半响,终于挑了挑眉梢:“唔,原来是这样啊。” 大白连连点头,双下巴一颤一颤,肥肥的爪子风骚的拨弄了下脑袋上的绒毛,表示:就是这样。 乔青让它给气笑了,也不再多问,不管是不是这肥猫,不管这肥猫有什么能耐,反正是她的。谁还没点儿小秘密呢?猫也是有隐私的。一人一猫一番交流,无紫非杏连连翻着白眼,兰萧好奇的眨眨眼睛:“是哪样?” “哦,它说可能那群凶鸟看见了它英俊的猫脸,潇洒的猫身,优雅的气质,万分膜拜之下不敢靠近,自惭形秽之后所以疯狂。” 兰萧的目光呆呆看着那胖的五官都被挤做一堆的猫脸,挪开;肥嘟嘟卷成一个球的猫身,挪开;油奸耍滑又懒的掉毛的气质,再挪开。望向乔青淡定的表情,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瞬间颠覆了。 你怎么能以这样沉稳的语调说出如此人神共愤的话! 乔青拍拍他肩头,一脸悲痛:“凶兽的审美自是非同寻常。” “……” 时间缓缓的过去,小半个时辰之后,洞穴口的血腥味已经浓郁到极致。 鸟叫消失,凌乱的脚步汇聚,还活着的人尽都一身狼狈。他们的脚下是凶兽的残翅断爪,来的时候人数上百,后来又源源不断有新人加入到战局,此时这些死里逃生的却只剩下了五六十人。狠狠的扫过山壁上的洞穴口,眼中闪过一抹毒辣,哪怕打的时候也注意着里面的情况,里面无声不说,也没见那四人的行踪。 “是不是里面也有凶兽,她已经被吃了?”有人提出疑惑。 “管她是死是活,死了更好,活的也让她变成死的!”有人杀气腾腾。 方展和林书书对视一眼:“诸位,在下方才以玄云宗的名声保证过,打斗之时不可暗中偷袭,如今这凶兽已经解决,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到底归谁,可就各凭本事了!不过,在此之前,咱们是不是应该先把那渔翁得利的罪魁祸首……” “杀了她!” “杀了她,东西各凭本事!” 方展冷笑一声,这群蠢人,玄云宗的人一个都没死,除了有几个重伤的之外剩下的不过皮肉之伤。等到拿到那东西,还不是她玄云宗的囊中物。他看一眼林书书,两人齐齐一点头,正要飞身而起,却见洞穴门乔青四人走了出来。 “好小子,你还敢出来!” 方展咬牙切齿,恨不能现在就把她给五马分尸。另外的人看出了端倪,怎么这玄云宗的人好像和那小子是认识的?昨夜之事知道的毕竟是少数,当下人群中便响起嘁嘁喳喳的声音,昨夜同一个客栈的便将此人身份大致说了说。这一听说是玄云宗带来的人,立即纷纷将鄙夷的目光射向了方展等人。堂堂玄云宗,竟让一个玄气低微的小子给耍了! 方展羞愤欲死:“那东西是什么,你交出来,乖乖下来受死!” 提起那东西,注意力纷纷被转移:“交出东西,让你死个痛快!” 乔青抱着手臂,一身光鲜和他们的衣衫褴褛形成了鲜明对比。居高临下望着下面这群虎视眈眈的丑陋面孔。他们互相之间又恢复了那种如临大敌的警惕,眼中算计和贪婪如狼似虎。乔青想,下面这群人也许连凶兽都不如,凶兽的凶残和暴戾是源于本能,物竞天择。而他们,根本就是私心作祟。不过她也一样,谁没有私心呢? 冷冷朝方展投去个不屑的眼风:“想知道,上来取。” 方展正要飞身而上,被一旁林书书一把拦下:“方师兄,小心有诈!” 林书书也不知怎的,竟觉得上面那男子危险的很,就如出发之前升起的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方展皱皱眉,所有人都知道是他把这小子带来的,更知道他玄气低微,若是此时再畏首畏尾,玄云宗的名声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而且他根本不认为会有什么诈,绝对的武力之前,什么使诈心计都是空话。方一把扫开林书书,猛然朝着乔青飞了上去。 剑出鞘,带着必杀她的怒气。 寒光闪烁,乔青眯起眼睛,就这么随手挥出一道玄气…… 轰—— 那气势如虹的青玄高手,就这么被乔青看似赶苍蝇一般的一挥,远远轰上了另一侧山壁。 “天啊!” 这戏剧性的变故,瞬间让众人吓掉了眼珠子,一众人目瞪口呆疯狂的抽气。 再望向乔青的目光,简直就像是看见了一头活恐龙! 乔青不言不语,嘴角依旧噙着抹笑意,就好像这一击把个青玄打飞的事儿不是她干的。一身红衣翻飞在山壁之上,让人心惊胆战一丝儿的声音都不敢再出。的确如此,绝对的武力之前,什么都是空话,她根本就不需要使诈!包括林书书等玄云宗之人在内,所有人都呆怔着回不过神,甚至顾不上去将那奄奄一息的方展扶起来。 刚才那随手而发的一道玄气,虽然快,一闪即逝,他们却看的清清楚楚。 是……是……是紫色! “紫玄!她是紫玄高手!” 一声跳着脚的怪叫,拉回了众人的呆滞。 方展躺在地上,身上压着大片大片的山壁碎屑,怎么也不能理解那自以为的玄气低微,怎么就忽然变成了紫玄。这样的年纪,连二十岁都不到,当紫玄他妈的是大白菜么!紫玄……出现在去往玄云宗路上的紫玄……他脑中仿佛闪过了什么,灵光一闪中他瞪大了双眼,吴珏……无绝……他尖叫道:“你是宫无绝!你是玄王爷!” 无紫非杏和兰萧三人,刚刚还沉浸在乔青的强悍中。 听见这一声尖叫,眼前一黑,险些从山壁上摔下去。 三人互相搀扶着站好,便见前方乔青一脸淡定的微微一笑,沉默,不否认。这代表了什么?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为那可怜的玄王爷深深捏了一把汗,昨晚上乔青报出名字的时候,还没人往那方面想,没想到,自家主子已经打定了主意把这阴险卑鄙的屎盆子一股脑扣上玄王爷脑门了。 乔青的沉默无疑证明了方展的惊叫。 下面顿时乱成了一锅粥,竟然是玄王爷! 宫无绝此人极为低调,说是低调,不如说是他太过高傲从来生人勿近,见过他的在场的还真没有。而玄云宗大寿将请帖发给了皇宫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玄王爷出现在此地,倒是合情合理。再加上前段时间玄王爷是紫玄的消息几乎大燕皆知,这一切便全部说的通了。 至于这一身红衣,再至于那修罗鬼医,谁也没敢往那上面想。 一来,满大街穿红衣服的多了去了,玄王爷为人低调,以这一身红衣掩饰身份再正常不过。 二来,那修罗鬼医和玄云宗的关系势成水火,这谁不知道?说她敢大大方方的一路往玄云宗而去?靠,找死呢! 于是乎,在乔青的沉默微笑之下,一众人被引导着浮想联翩……这屎盆子便顺理成章的实落落的“哗啦”一下,倾倒在了远在盛京的宫无绝脑袋上!无紫非杏暗暗低下头,公子啊,你是不是忘了玄王爷也是要去玄云宗的?你这一路上顶着人家的名头为非作歹,等到了玄云宗见到本人,你要怎么交代啊?两人想起那张黑煞神脸,双腿便开始哆嗦…… 怎么交代? 乔青回头朝三人眨眨眼,嘴角的笑容非常之无辜。 她可是什么都没说,她从来没说自己是宫无绝,至于旁人愿意怎么想?老子哪管得着啊! 兰萧三人眼皮狂跳,嘴角狂抽,这简直就是腹黑无耻的最高境界! 既然确定了此人是玄王爷,在场的人哪里还有敢拦的道理?先不说她的紫玄等级,就是他们一拥而上都只有当炮灰的命。就说这人的身份吧,一国王爷,压都压死了他们!一群人只有在心里将这“宫无绝”千刀万剐破口大骂,传言果然不可尽信,什么冷酷什么冰山全是狗屎,明明就是个阴险卑鄙腹黑无耻的小人! 下方分开两侧道路,乔青飞身而下。 无紫非杏极其默契的跑去将地上的鸟尸剖腹取胆。在场的人看不明白,这金足鸟并不常见,不少人根本连什么这是什么凶兽都不知道,更不用说这鸟胆可以入药了。在趴在地上眼睛都猩红猩红的方展和咬着一口银牙细齿却无计可施的林书书和一群脸色灰不拉几颓败又郁闷的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无紫非杏大喇喇的取好了胆。 乔青笑眯眯很满意,带着三人一猫,于万众瞩目下大摇大摆离开了这片儿血腥满地的山腹。 直到那红衣远远消失,在场的众人也不知那东西究竟为何。只留下了一个关于玄王爷的传说,口口相传蔓延在前往玄云宗的道路上。 …… “公子,你怎么没杀他们呢?玄云宗的那些人……” 下山的路上,非杏歪着头问道。 因为没有马车,乔青四人便一路靠着双腿走下山,依旧是一路太平,凶兽无踪。乔青笑笑:“两个原因,第一,刚才不只有那些人在场。” “还有人?”非杏大惊。 三人对视一眼,完全没感觉到四周还有其他人。 “一开始我也没注意。不知道什么什么来路,比咱们到达那处要再晚一些,一直到上了那山壁之后,才感觉到附近还有另一只队伍。”乔青想着皱了皱眉,等到从那洞口取了蛋出来,那批人也没离开。不夺宝,不现身,也并未有任何的杀气和恶意,隐藏在周围好像只为了看个乐子:“大概一二十人,为首的人恐怕和我差不多的等级。” “紫玄?”无紫也捂着嘴大惊。 乔青耸耸肩:“只是感觉。” “如果那些人知道这一次其实有两个紫玄高手,肯定不敢再想什么夺宝的事儿了。” “也不一定,贪婪,人心,最是难以控制。” 乔青把玩着大白的尾巴,想起那只巨蛋郁闷的苦下了脸,早知道是个蛋就不白费功夫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好在还有几十颗完整的鸟胆,算是补足了她受伤的心。无紫非杏齐齐翻白眼,得了便宜又卖乖说的就是自家公子了! “那第二个原因呢?” 嘴角微勾,再一次显出了那让人毛骨悚然的邪笑:“秘密。” 果然,两人望了望天,卖关子什么的公子最喜欢了。既然她不愿意说,哪怕心里好奇的猫抓一样两个丫头都不问,反正到时候总会知道的。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群玄云宗的人悲剧还没结束啊!可怜的方展,拜入哪个师门不好,要拜入得罪了咱家公子的玄云宗…… 兰萧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一路有说有笑的走着。 这山虽凶,却并不大,如无意外直行穿山也不过是一日的路程。再加上路上没有凶兽的肆扰,四人脚程快,赶在了天黑之前下了万厄山。山脚处不远便见到了农家猎户,不小的一个村子,村民却是朴实的很。 一夜无话。 翌日出发之际,给了村民一点儿银子,又买了这村子里的一辆牛车,便晃晃悠悠的启了程。 无紫非杏在前面驾车,两人还是第一次驾牛车,新奇的很。乔青双臂枕着头,在牛车后方的车板子上露天躺着,一路晒着初秋的阳光,自在惬意。兰萧坐在她旁边,却是恨不得找个什么把头给包起来。这人,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修罗鬼医和乔家家主就不提了吧,你伪装堂堂一字并肩王竟然就这么大喇喇躺在牛车上。 这……要是让玄王爷知道了,还不一刀劈了你! 什么英明神武王爷的面子全扫地了。 兰萧自小在将军府被宠大,还从没这么丢脸过,一张白皙的脸红了个彻底。偏偏这主仆三人两个新奇一个惬意,都根本不把这当回事儿。倒是唯有一只肥猫和他产生了共鸣,将头埋在稻草里,只露出个屁股见人。每次旁边儿有人或乘马车或者骑马极端鄙夷的扫她们一眼经过,兰萧就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大白的屁股上。 乔青掀起眼皮,又懒得搭理的闭上:“老子自逍遥,管旁人怎么想干嘛。” 话音方落,乔青耳尖动了动:“听见声音没?” 兰萧被转移了注意力,侧着头使劲儿听,半响摇了摇头:“我只有绿玄,听不到,人的声音?从哪个方向来的?” 乔青翘着二郎腿,朝身后的方向扬了扬下颔,她听见的是一个队伍的声音,凌乱的马蹄声,还有车辙划过地面的吱呀声,想必人数不少。这些人行进的速度也不慢,最起码比她们这牛车要快的多,想必一会儿就能碰上。她没再说话,却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这也许会是昨日万厄山上那队人。 果然,大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声越来越近。 睁开眼,便见到了远远行来的一个队伍。 最显目的是一辆低调的马车,这马车极大,用料亦好,不由让乔青想到了宫无绝的那个房间,外看并无寻常,细细赏来可见华贵之处。前后方分别有十几匹高头大马,身着武士服的男子高坐其上,是车内人的护卫。马车队伍很快超越了她的牛车,在过去的一瞬,乔青分明看见了这十几个武士眼里的惊讶,果然如此。 “哥,你看,是玄王爷!” 一声清脆如百灵的女子声音,从已经越过去的马车中传来。乔青倒仰起头瞄过去,那车帘掀开一点,露出俏皮可人的姑娘半面,兴奋的对着旁边人说着什么,对上她看过去的目光,那女子的半边面颊瞬间红了,刷一下放下了车帘。 乔青挑眉笑笑,倒是直率可爱。 马车很快在前方停下,像是在等她,无紫非杏也适时地停下了牛车。 一前一后,乔青从车板儿上坐起来,见那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给掀开,袖口呈清爽的墨绿色,隐有云纹刺绣。紧接着,一男子缓缓从其上走下。乔青眼前一亮,好一个俊朗如风的男子。 这男子着一身墨绿锦衣,和马车是同样的风格,面料绝好,样式却低调的很。五官极其端正,并不是多么精致的美男子,却给人一个甚是舒服的感觉。下车的一瞬灿然一笑,露出灿白的牙齿,一举手一投足中透着股爽朗的气质。 “玄王爷,久仰大名。” 声音醇厚如酒。 乔青不由拿他和姑苏让比较了一番,尽都是风一般的男子,姑苏让是夏日的微风,温润细致。这男子却像是麦田间奔走的秋风,自由,洒脱。伸手不打笑脸人,乔青亦是点了点头。 他走下马车,朝乔青拱了拱手:“在下祈风。” 在脑中将祈这个姓氏过了一遍,并未有能衬得起这人风采的家族,心知恐怕也是化名。她没报上名字,既然对方唤出玄王爷,那定然就是昨日万厄山上看热闹的那伙人。而看着这男人眼中掠过的一丝了然笑意,恐怕早就看出了她的身份:“久仰大名。” 祈风笑意更浓,身后哗啦一声,帘子掀开探出个俏皮的小脑袋。 十四五岁的女子,肤白如雪,明眸皓齿,一手转着胸前的麻花辫儿,笑吟吟让人心喜:“我叫祈灵。” 一句话之后,立即又缩了回去,流淌出清脆的笑声。祈风叹了口气,像是对这妹妹极端的无奈,眼中却流露出淡淡的宠溺之色:“玄王爷莫怪,家妹被宠坏了。” “无妨,祈大哥有何指教。” 乔青对这对兄妹算是有好感,不过大白天的忽然停下车跟她自报家门,未免奇怪了点儿。她本身并非爱交朋友的人,萍水相逢一点头就好,直接下车攀谈,也太自来熟了些。 她这一问,祈风反倒先愣了一下,一愣过后便低头笑了起来。 他本是个极为随性的人,朋友遍天下。偶然游历到大燕,听闻了玄云宗六十大寿的事儿,便好奇过去看看。又这么巧昨日碰上了那凶鸟守宝,自然也要瞧瞧的。他去的晚,到的时候在场的人已和那群凶鸟打到了一起。正觉无趣要离开之际,便看见了这少年利用众人引开凶鸟攀上山壁的一幕,那身手,那风姿,当下便得他一声赞!随后一直看着乐子看到结束,便对这少年大生好感。又这么巧,今天再一次碰上了这少年。 昨日见这少年,嘴角噙笑,黑眸清亮,该是极好相处的人。这会儿近了看,才发觉她眼中少有温度,笑语晏晏的表面之下,恐怕那隐藏的是一个凉薄的性子。 祈风也不尴尬,当下便寻了个理由:“在下也是往玄云宗而去,邀请玄王爷同乘马车。” 说着,对着乔青身边的牛车眨眨眼。 乔青往牛车上一扫,兰萧和大白已经整个钻进稻草堆里装睡了。她翻个大大的白眼,这俩二货:“多谢祈大哥好意,在下还要在这路上多耽搁几天,并不急着赶路。” 这便是婉拒了。 祈风点点头,很明显地听着马车里灵儿的一声失望叹息。和乔青再寒暄了两句,告了别,便钻进了马车。 马车一路行走,祈灵掀开车帘偷偷瞧着后面的人。牛车之上,那红衣男子随性的躺着,好像全然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不过也实在不需在意,有的人便是躺在那破破烂烂的车板儿上,也掩饰不住周身的风华:“哥,这玄王爷真好看。” 脑袋上被拍了一记,她吐着舌头回过头,便见大哥神秘一笑:“玄王爷好不好看大哥是不知道,不过这少年自然是好看的。” 祈灵眨眨眼,听不出他话中的深意,只道:“灵儿想嫁给她!” 祈风的脸色骤然郑重了下来,她一愣,大哥从来随性极少有生气的时候,这样的神色便是有正事要说了。随即便听祈风一字一顿说道:“灵儿,那不是你能想的人。” 祈灵难免失望。 她苦下脸鼓着腮帮子,提起这等事并不羞涩,直率又纯真:“可是灵儿喜欢她,又是王爷,又是紫玄,人也有意思的紧。” 祈风半天没说话,祈灵扯着麻花辫扁着嘴咕哝了几句。毕竟年纪轻,黯然只是一瞬,随即又兴奋了起来,抱着祈风的手臂摇晃道:“大哥,你也觉得玄王爷好吧,她昨天可帅呢,那群人被耍的团团转就差找根绳子吊死在万厄山了!玄王爷下山的时候,根本没人敢拦,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脑袋上又挨了一记。 祈风笑着摇摇头:“真不该带你出来,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祈灵趴在桌子上,白皙的指尖玩着发梢,红着脸笑嘻嘻道:“不嫁玄王爷就不嫁好了,大哥不喜欢灵儿嫁,那灵儿就嫁给别人!不过要让灵儿选,以后就照着玄王爷这样的男人来找!” “哦?哪样的人?” “纯爷们!” “噗——”乔青一口口水喷出去老远。 他们的马车走的并不快,一直处于牛车的前方百米左右。两人说话并不顾忌,也不知道这番话被她一字不漏的听了去。 本来么,哪怕是紫玄高手谁会没事儿伸长了耳朵听人墙角?偏偏乔青这人没啥道义,她这次去玄云宗可是送死的大事儿,这一队人只那祈风就是紫玄高手,玄气应该跟她差不多,初入紫玄。而另外的那群武士,也尽皆有着无紫非杏的水准。这样一群突然出现的高手,又是往玄云宗而去,有什么目的,会不会引起什么变故,她都要打算好。 这一听,先是自恋的摸着自己的脸,随后听那祈风语气,果然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 最后便听到了纯爷们三个字。 乔青呆滞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虽然她一向以爷们自居,但是归根究底是个女人好么。乔青很郁闷,这样爷以后还嫁不嫁的出去了?她敲敲前面两个丫头:“老子很爷们?” 无紫非杏眨眨眼,看着自家公子一身男装打扮,吊儿郎当的斜在牛车板子上,翘着二郎腿,嘴里还叼着根儿草,问出的五个字里四个都透着股纯爷们的气息…… 两人一脸苦逼的默默扭过了头。 答案很明显,乔青自暴自弃地仰回稻草上,便见把头埋在草堆儿里的大白呼哧呼哧的像是在笑。她捏着大白的尾巴尖儿提溜出来,果然这肥猫圆溜溜的猫眼里尽是幸灾乐祸。 沉默。 带着杀气的沉默。 大白屁颠屁颠一抬头,正正对上一张阴恻恻的笑脸,立即感觉到大事不妙,猫命危矣!两只肥爪子刷一下捂上脸,露出一个“我没说话我没看见我也没听见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滑稽模样来。 乔青眯起眼,在满清十大酷刑中搜索着折磨这肥猫的刑罚,忽而感觉牛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 “公子,前面好像有点问题,有一群人堵住了路,那祈公子的马车也被拦在了那里。” 第六十七章 章节名:第六十七章 “还请公子相助。” 乔青的牛车骨碌咕噜滚上前的时候,正听见这句含羞带怯的求助声。 两面高耸的山壁之下,一条蜿蜒似蛇的小道羊肠看不见尽头,说话的女子便站在这小道入口,高胸纤腰,窈窕火辣。后面跟着一群拉货的车队,打眼望过去足有五车,以大红色绸布包裹其上,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三四十个武士丫鬟仆从并列左右,面带喜色朝着祈风的马车抱拳相请。 车帘一掀,祈风走了下来:“姑娘,还请细说。” 那女子怔怔望着眼前男子,腮染红霞,一只手不自觉的绞着腰间短鞭:“公……公子……” 一边走出个管家模样的仆从,老头见自家从来飞扬跋扈的大小姐这副模样,唉声叹气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个清楚。大燕隶属翼州西南,多山,多林,多险。尤其最近去往玄云宗贺寿的人越来越多,一路上的山贼土匪便瞪起了眼睛,趁着这六十大寿准备狠狠干上一票。而眼前这条路据说越是往内,便越是狭窄,多有山匪出没。 这姓卓的女子貌似有点儿本事,本欲硬闯而过,被这老管家劝了下来。老头本着小心为上的原则,早在路上便派了几个家族武士先行查探,结果一直行到了此地,离着派出的时间已有足足七日,那几名武士却失了踪迹,丁点消息都没传回来。 于是一干人等带着这五车寿礼,站在这一线天骑虎难下。 进去,怕危险。绕道,又嫌麻烦。 正巧碰见了祈风的马车队伍,便打上了同行的主意。 乔青坐在牛车上听完,觉得没什么意思。再看这行人殷殷期盼地望着祈风,尤其那卓姓女子,如狼似虎只差把祈风一口给吞了。至于她这寒酸的破牛车,这些人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便直接无视。 乔青撇撇嘴,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 既然不搭理她,她也没有自找没趣儿的想法,正要吩咐非杏前行,却听祈风开口问道:“吴兄弟,你怎么看?” 这一问,那卓大小姐就是一愣。 她本身对这一线天是完全不怕的,这次给玄云宗宗主贺寿,又是为了争那并蒂果,派出了家族里最好的武士。再加上她修为不低,根本没什么好惧。若非管家一直在身边劝这劝那,也不会耽搁了大半个时辰这么久。谁知这么巧碰见这一行马车队,以她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这马车的奢华,再见武士极有素养,便想以此借口结识车内的公子。 这祈公子也没另她失望,当的是一表人才见之心喜。 可是,他竟对一个坐着牛车的落魄小子以礼相待? 卓大小姐这才居高临下地赏了乔青一眼,这一看,一双嫌弃鄙夷的眼睛立即便看直了。她死死撤回盯着乔青的目光,一个是大有来头的名家公子,一个是落魄寒酸的俊美少年,她当然知道该选谁。只是可惜了这穷酸小子的样貌…… 乔青摸摸鼻子,果然胸大无脑么,这女人什么都写在脸上。 朝无紫非杏扬扬眉,那意思——老子很穷酸? 可惜,没得到回应。两人现在可没功夫搭理她,正愤愤然地瞪着这卓大小姐高耸如山汹涌澎湃的胸部,脸上呈现出一种赤裸裸的羡慕嫉妒恨。再双双一转头,在自家主子一马平川的胸前停顿片刻,对视,微笑——被治愈了。 乔青差点蹦起来一人给上一脚。 大白再一次发出了呼哧呼哧的贱笑。 乔青阴测测地扫过它,转向等着她回话的祈风,不爽道:“卓姑娘娇弱女子,祈大哥若方便正好同路而行,车队凑在一起也算有个照应。”说完,便狠狠瞪非杏,示意她启程,心情极度阴暗的少年急需找个没人的地方狠狠修理修理这两人一猫。 非杏低着头暗道不好。 便听祈风笑着道:“那敢情好,咱们三个车队一同上路,是能互相照应。” 三个车队……装睡中的兰萧再把头往稻草里埋了埋,牛车也算车队么,太寒碜人了。 乔青掀着眼皮朝上瞅,见祈风一脸正经,坦坦荡荡好像真没听出她的推托,只那双眼中含着丝丝笑意,明显是顺水推舟。她还不待说话,便见马车里祈灵蹦了出来,欢快地跳到乔青身旁抓着她一只手臂:“玄……吴大哥,一起走吧,那一线天可能有危险呢,咱们一起走,灵儿就不怕了!” 祈风暗暗摇头,真是女大不中留。 祈灵吐着舌头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乔青失笑摇头,这丫头坦率天真,娇憨却不骄纵,她倒是极有好感。本来也不赶时间,同路便同路吧。乔青在这丫头抱着手臂摇啊摇的攻势里,轻笑着点了点头。 祈灵顿时一声欢呼,小麻雀一样又飞回了马车。 而一旁那卓大小姐一队人,则显出了为难的神色,带着这么一个小子走一线天?乔青的武器是修罗飞刀,刀出必见血,平日里自然是见不到的。兰萧那货主张和平,从来也没个兵器,剩下两个丫头更不用说了。这会儿四人一猫便被当做了累赘。 卓大小姐皱着眉毛,老管家已经先一步道:“多谢祈公子相助。” 如此,三个车队便一同上了路。 这一走,便走了足足三日的时间,这条蜿蜒小道果然是越走越窄,到得最后,连两辆马车并肩而行的宽度都没有了。从下往上望去,两侧陡峭的山壁高耸入云,唯有天空露出细细一线,的确是山匪埋伏打劫的好地方。只要堵住两边道路,从上面推下大石,那真是一劫一个准。 而一路上,祈灵也和乔青越混越熟。 这丫头天真又没心机,甚至连男女大妨都没有,时常一白天就蹲在乔青的牛车上,说说笑笑一整天。大多时候是乔青躺着听,她在一边叽叽喳喳的说,从家里的兄弟姐妹,说到学堂里的老师傅,乔青偶尔笑眯眯应上一声,她就继续说,不知不觉乔青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知道了。 祈风恨铁不成钢的把她提溜回去。 祈灵被提溜着后领子,张牙舞爪的喳喳叫:“大哥,大哥,好多人看着呢,太丢人啦!” 瞧着远处乔青摸着下巴一脸奸诈的样子,祈风对这个妹妹的智商极度无语。老底儿都被人家给摸透了,还不自知,哪天把她卖了她还给人数钱呢!这少年比她大上不过一两岁,腹黑程度却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祈灵被丢上马车,扒着车帘朝乔青暧昧的眨眨眼:“吴大哥,灵儿晚上给你看好东西哦!” 前方卓大小姐急的直跺脚。 她这三天多次找机会和那祈公子套近乎,奈何人家始终不冷不热,表面上倒是有礼,心底里她怎会看不出这祈公子的敷衍?转了计策想从那祈公子的妹妹身上着手,谁知那小丫头简直犯贱,整天跟那落魄小子厮混在一起,完全不给她机会:“七叔,为什么要带上那穷酸小子!” 老管家摇摇头,大小姐什么都好,修炼上也争气,就是这性子啊:“大小姐啊,老奴看那祈公子可不是泛泛之辈,大燕哪里有姓祈的名门望族,说不准可是别国的公子啊。” “那又怎么样?” “大燕在七国中可是末流,咱们卓家也算不上是一等一的家族,若是别国的贵家公子,如何能看的上……” “七叔!”卓大小姐板起了脸,胸口恼怒的波涛起伏:“那可不一定!本小姐玄气过人,样貌身姿都没的说,他凭什么看不上?不过是如今相处的机会少罢了,若是他肯了解我,自然会对本小姐心仪。”她咬住唇,死死瞪着远方牛车上的乔青:“不能从祈公子着手,还可以找那祈家小姐。若不是你逾矩先行答应了下来让那穷酸小子一同上路,也不会让我没了机会!” 一番话说的咬牙切齿,旁边仆从武士们亦是厌恶的朝后瞥一眼,若是真的来了山匪,那一行四人就是最大的累赘。 老管家叹了一口气,不由也朝那边望过去,穷酸小子?累赘?是不是累赘他不敢说,可若真是个落魄穷酸之人,那祈公子又怎会一路上以礼相待?而这少年也分毫没有低人一等受宠若惊的表现……抬头看了看天色,见日头西斜,走去中间祈风的马车:“祈公子,天色晚了,此地已在一线天的最为狭窄之处。若是趁夜上路未免危险,不如今晚暂且停下休息一夜?” “也好,剩下这两天应该最是危险,碰不到山匪最好,若是运气不好碰上了,也有精神抵抗。” 隔着车帘行了一礼,正要离开,听里面再次道:“去问一问吴公子,若她没意见,便如此了。” 他一愣,随即应了,快步跑到最后的牛车前。 “吴公子……” 乔青正惬意的眯着,扬了扬手:“没意见。” 老管家大惊,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先前那马车的位置,中间隔了少说有几十米,那祈公子说话声音极小,这少年却听见了。这代表了什么?还不容他从震惊中回过神,大小姐已经跑了过来,鄙夷的看了眼乔青:“七叔,走了。” 一路被卓大小姐拉远,他也不再多说,反正说什么大小姐都不会信的,只自己留了一个心。 车队已经停了下来,拉开了老长一个队伍,随着入秋天越来越短,这一会儿的功夫夕阳已经落山,天色渐渐暗下。篝火生起,仆从丫鬟们围着火堆取暖,各自吃着干粮。 月上中空,四下里渐渐响起了鼾声。 乔青打着哈欠都准备睡了,终于等来了祈灵的“好东西”。 今天跑了一天银行,明天接着万。 话说,猜猜这东西是虾米?猜对有奖哦~ 第六十八章 章节名:第六十八章 怀里被塞了满满的十几本书卷,纸质低劣,画工粗糙,封皮上一朵盛开的菊花,连个题字都没有。却被这丫头以布帛包的极为小心,宝贝一样献了上来。 “灵儿一路上在小书贩手里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据说可是珍藏本!” 兰萧探过来个脑袋,他自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听珍藏本瞬时来了兴致。乔青很大方的分了他一本,顺便也给了无紫非杏一人一本,大白探出小肥爪子也偷了一本,四人一猫倚着牛车同时翻开,反应却是决然不同。 无紫非杏叹为观止,看的是津津有味,不时交头接耳讨论上一番。 大白两只肥爪子捂着眼睛,从毛绒绒的白毛缝隙里看的猫眼锃亮。 乔青摸着下巴评头论足,朝小丫头点头赞一句:“不错。” 祈灵托着腮乐不可支。 一根手指伸过来,颤巍巍指着她。兰萧秀逸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你你你……你们你们……斯斯斯斯文扫地!” 小丫头撇撇嘴:“不识货。” “嗯,甭理他。”乔青点头呼应,眨眨眼,抬起头:“不过,你的这珍藏本画的是……” 无紫非杏也抬起头:“有点眼熟啊?” 大白仰起猫脸:“喵呜?” 祈灵越加得意,大眼睛亮闪闪:“那,这一本,我给它取名为《王爷和鬼医不得不说的故事》;还有这一本哦,画的最是传神,《同居六日之香艳版》;对了,这本灵儿喜欢,书名取的真真销魂——《不如不遇修罗色》,道尽了一对不容世俗所接受的痴男怨男一见钟情纠结摇摆走投无路进退维谷之后毅然决然选择断袖分桃的伟大情事!” 乔青眉骨跳了两下。 捏着手里这一本香艳如骨的插画本,两个男人,一个面戴修罗鬼面,一个身着四爪蟒袍,正以凡人所不能理解的高难度扭曲姿势进行着某种对于植物菊花的深入探讨:“你确定不是伟大性事?” 祈灵捂着嘴笑不停:“吴大哥,你真有意思,这些东西我大哥只看了一眼便跳脚了。” 乔青随手翻着,她自然不似这里的人羞涩,不过……越是翻,越是不乐意。看到最后一本一张绝美的脸顿时臭了。兰萧的脸也是臭的,见她表情不善总算好了少许,还算有点儿廉耻之心。无紫非杏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自家公子生什么闷气,不过肯定不是兰萧那么的理想主义。让她们相信一向无耻的公子有廉耻之心?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 兰萧板着张唇红齿白的脸,正要继续对祈灵进行说教。 便见乔青皱着眉毛冷哼一声,极其不满:“凭什么这穿蟒袍的在上面?” “你你你……你说什么?” 备受打击的少年已经让这群人给气磕巴了:“这这这……这不是重点!” 乔青一扬眉,冷着脸瞥他一眼,这怎么可能不是重点?不信邪的再翻了一遍,每一本都是如此。她对这断袖春宫没什么意见,哪怕她是主角都无所谓,但是关键每一本她都被压在下面,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老子啊? 忽然,她耳尖微动,黑眸一转,落到远方一片微微晃动的草丛。再在四周留有把守却完没发现的武士身上扫了一圈,转头问:“你听见有声音没?” 回答她的,是兰萧的脑门磕向车板。 砰—— 他没听见有别的声音,却真真实实听见了自己三观碎一地的声音。瞧着乔青理直气壮的模样,白眼一翻,气晕了。 无紫非杏一齐向晕倒的兰萧致以了最崇高的慰问,可怜见的,都让公子给折磨成什么样了。 “吴大哥,你想看……”祈灵无视了兰萧,半张着嘴巴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修罗鬼医在上,玄王爷在下?” 乔青眨眨眼,觉得这逻辑不太对,她可不想看宫无绝被她压在下面!但是既然这民间香艳春宫已经有了,那必须是她在上宫无绝在下!尊严问题不容挑衅!脑中转了几圈,乔青勉为其难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嘶……” 祈灵倒抽一口冷气,盯着乔青半天,怎么也没想到两人之间的关系是这么的,这么的……颠覆。小丫头弄不懂了,在她的认识里这吴大哥就是玄王爷,哪有人喜欢被旁人压的?只能说,这是……真爱啊!祈灵挠挠头:“虽然灵儿很崇拜修罗鬼医,但是更崇拜吴大哥,还以为吴大哥喜欢这一种呢。被压的也有,灵儿没拿出来罢了。” 眸子一弯,乔青笑眯眯揉她的头发:“哦?崇拜修罗鬼医什么?” 两人一猫仰头望天,公子又开始自恋了。 “可多着呢,灵儿跟大哥一到这大燕的地界,就听了好多修罗鬼医的传说。大燕的人也太不老实,明明满大街都是穿红衣服的,崇拜她崇拜的不得了,偏偏嘴上还不承认。”小丫头撇撇嘴,乐颠颠地勾住乔青的胳膊:“还有啊,前些日子不是闹出来了一个谋害皇上的罪名么,以灵儿看根本是那玄云宗陷害。修罗鬼医那么骄傲的人,哪会想要什么皇位啊,后来果然那罪名不了了之了。对了对了,这些天听说不知有多少人去盛京刺杀她,之前的全无声无息被她解决掉了,后面这一波一波的,根本连她的影子都没瞧见。” 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乔青听的很舒坦。 小丫头神秘兮兮伸出一根手指:“失踪了!” “失踪了?” “是啊,修罗鬼医先失踪,几天之后玄王爷也失踪了!不过吴大哥在这里,灵儿知道你的下落,可那修罗鬼医到底去了何处,就根本没人知道了!” 乔青一挑眉梢:“你说玄王爷也失踪了?” 祈灵抓头:“玄王爷不就是吴大哥你么,修罗鬼医走了几天之后,你就从玄王府离开了啊。” 宫无绝在她走后几天也走了?乔青摸着下巴,按理说从盛京到玄云宗本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到现在为止,离着那六十大寿还有三个月呢,他就是走两步退一步都赶的上。这么早出门干嘛? 某个少年自然想不到,宫无绝是来逮她的。 她只思索了一瞬,便丢去一边,兴许那人是有事儿呢。失不失踪的,关她鸟事儿:“还有玄王爷被压的,拿出来瞧瞧?” 祈灵小麻雀一样飞回马车,靠近的时候踮起脚尖,像是生怕把车内睡了的祈风吵醒。乔青摇摇头,那祈风可是紫玄,发现不了才叫奇怪了。一扫远处那窸窸窣窣的草丛,对无紫非杏吩咐了几句,顺便把晕了的兰萧一脚踢下去,抓过毛绒绒的大白放到头底下当枕头。 不一会儿,祈灵抱着另一个宝贝样的包袱回了来。 跑到近前,看着远方一片草丛处溜达着的无紫和非杏:“吴大哥,无紫非杏姐姐去哪?” “她们俩睡不着,在附近走走。” 祈灵也没多想:“修罗鬼医在上面的比较少,那,就这三本,吴大哥若是喜欢灵儿便送你了。灵儿得赶紧回去了,大哥刚才差点要醒了,若是他醒来瞧不见我,会骂人的。” 乔青翻开看看,很满意,揣进衣服里。 待到祈灵走了,乔青一扫那边,无紫非杏正晕倒在草丛边。 …… 朝阳从地平线下跳跃起来,染红了一线天上漫天云霞,下方的车队稀稀拉拉起了床,准备继续赶路。 却发现,乔青不见了。 那辆牛车还好好的躺在那里,一旁兰萧摔得五体投地至今未醒,倒是另外的三人一猫,不见了踪迹。祈灵昨夜睡得晚,起床的时候还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一见眼前这情况瞬间清醒了过来:“大哥,吴大哥是不是被山匪抓走了!” 抓走了?祈风耸耸肩,是自动跟着山匪走了还差不多。昨夜他在马车中便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人数不多,稀稀拉拉三四个人,以他猜测不过是先来探探路的小贼,并未放在心上。这会儿那少年便不见了……以她的能耐,莫说只是几个探路小贼,就是整个寨子里的山匪,若非她自己愿意,又能奈她何? 一旁祈灵皱着眉毛急的团团转。 这时候,兰萧终于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一眼瞧见四下里围着满满的人,他爬起来,红着脸:“诸位,可是有事?” “睡睡睡!吴大哥都被山匪抓走了你还睡!”祈灵扯着他胳膊一通摇晃:“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你一点都没察觉么?” 兰萧一个高蹦开,口中连连念着“男女授受不亲”,在祈灵恨不得敲烂他脑袋的张牙舞爪下,终于想了起来:“我不知道,昨晚晕过去之后,一觉睡到了现在。唔,怎么睡的这么沉……” 祈风更肯定了他的猜测,估计那少年离开前点了他的睡穴。 “怎么办啊大哥,山匪穷凶极恶,吴大哥势单力薄,怎么对付那成群的山匪。咱们去找她吧!” “不行!” 走过来的卓大小姐想也不想断然拒绝。她们一行车队上可是送给玄云宗宗主的寿礼,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谁来负责?虽然不知那些山匪为何会抓个穷酸小子而放过了这一行车队,但是躲过一劫总是好的:“祈公子,对方有多少人马谁也不清楚,若是贸然去救,非但找不到那穷……那吴公子,反倒会连累了咱们。” “谁说要你去了?” 祈灵冷笑一声,她是天真,可不是傻。多少女人打着她大哥的主意,这些年可见的多了。 卓大小姐被刺了一句,难堪的攥起了腰间的鞭子。该死的小丫头,等她当上了她的嫂嫂,定要好好教训她:“若是祈公子去救人,咱们怎会抛开同伴独自前行?灵儿妹妹这话可见外了……” “少攀亲沾故了,谁是你妹妹!” 祈灵斜着眼睛看她,一点儿面子都不留。 卓大小姐在这目光下一瞬心惊。一直以为这丫头片子傻乎乎的没点儿本事,这一眼过来她也有点招架不住。她却不知道,祈灵再天真,也是她所不能想象的家族里出来的千金。平日里调皮那是当着喜欢的人,对上外人,这贵家千金的气势又怎是她这小家族能比的。 卓大小姐看向祈风,见他丝毫要呵斥祈灵的表现都没有。死死压住把这贱丫头撕成碎片的冲动,赔上笑脸:“我的意思是说,哪怕救人,也该从长计议。省的为了一个人,而牺牲了无辜的大家。” “从长计议?” “是了,从长计议,若我说,不如咱们先走出这一线天,待到安全离开之后再带齐人马折返救人。” “嗤……” “嗤……” 两声嗤笑同时响起,一个属于救人心切的祈灵,一个属于向来唯诺的兰萧。 虽然两人都对乔青有信心,那紫玄的等级可不是吹出来的,但是山匪的人数究竟有多少,山寨里会不会有机关,又有没有受到暗算,这还真不好说。她一个人再强,又如何能对付得了成群的恶棍。此时听见这冠冕堂皇的推托,同时冷笑一声。祈灵拉住祈风:“大哥,莫要和她多说,咱们快去找吴大哥。” 祈风叹气,最是拿这个妹妹没办法:“你知道山匪的老窝在哪里?” “祈公子,老奴可能知道。” 老管家走出来,卓大小姐一愣,勃然大怒:“七叔!” 他却不理,只道:“这一线天附近有个黑风寨,已经是多年之前的事儿了,当时朝廷加大剿匪力度,这附近的寨子尽都零零散散的解散了,留下了黑风寨独大。那寨子三面环山,易守难攻,位置极为隐蔽,朝廷下了大功夫才剿灭了所有的山匪。就这么一直太平到近几年,前些日子又开始有人在此地被劫,想来那些新来的山匪若要扎寨,最有可能的便是扎在了当年的旧址上。” 祈风点点头:“那便如此,劳烦管家带我等上山看看。卓姑娘便和众人留在此地稍候。” 卓大小姐原本一肚子的火气,听见祈风发了话,勉为其难点了点头。 老管家带着祈风祈灵和两人的一众武士手下,后面再跟着个被乔青丢下的兰萧,便上了山。 其实这倒是兰萧冤枉她了。 乔青被兰震庭交代了不准让兔子掉毛,这种闯狼窝的事儿她便直接把兰萧给留了下来。反正有祈风等人在,待他跟着出去了一线天,她这边也解决了山匪,到时候自会汇合。乔青打算的很好,却没想到祈灵会拽着她哥哥上山来寻,更没想到祈风也有点好奇她到底意欲为何,一来二去便集体上了山。 以至于,她正被五花大绑抬上山的时候,便听见了后面跟上来的动静。 “嘿嘿,没想到下山探探那些人的路子,能绑到这么水灵的两个妹子!” 牙齿漏风的汉子推着辆破板车上往上走,一旁还跟着四个小弟,板车上躺着的正是被绑成了粽子一样的乔青和无紫非杏。三人被一路推着,晒着懒洋洋的晨曦,险些都要睡着了。 “虎头,你眼瞎了吧?妹子算啥,这漂亮的少年卖给兔爷馆儿,金子银子可数不尽!” “是是,大哥,这少年可真是美啊……” 虎头吸着哈喇子伸出狼爪,想掐一掐乔青的脸,睡着的少年忽然翻了个身。这一掐掐了空,他正要继续,被大哥一把拍下来:“要死了!还没上山就敢动,忘了大当家的吩咐了?山下的货都是大家的,你这会儿碰了,小心一会儿受刑!” 虎头立马缩回了手,想起大当家的玄气和手段,再不敢放肆。 一路上也只得过过嘴瘾。 乔青阖眸听着,倒是对那大当家起了点儿兴致,听上去像是个赏罚分明之人。掀起点儿眼皮瞧了瞧,狭窄的山道蜿蜒而上,这会儿才走了有三分之一,干脆真的闭上眼睛睡起觉来。 不知过去多久,板车一个颠簸,乔青悠悠转醒。 乱哄哄的划拳喝酒声钻入耳朵,让刚刚起床的她还处于迷茫中回不过神。天已经擦黑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山壁包围中的巨大山寨,从门口一眼扫进去,偌大的广场足有百丈见方,每隔数米便架起一个高高的垛台,手持兵弩的山贼双目炯炯守卫着,倒是训练有素。 虎头等人没把她醒来当回事,直接对迎上来的人说:“大当家在哪?咱们掳了三个人!” “人?什么人?” 那人一扫还躺着的无紫非杏,和半支着身子姿态慵懒的乔青,眼睛瞬间亮了:“正好,大当家的正犒劳兄弟们呢,推进去推进去,说不准当家一个高兴,便赏给咱们了!” “好咧!” 几个人乐呵呵的推着板儿车往前走,后面的人笑骂着:“格老子的,老子咋没这么好的运气!” 板车一直推到尽头处,灯火通明的一个大殿,在外面就闻到了浓郁的酒气,乱哄哄的划拳声笑骂声吵的刚刚睡醒的乔青一头懵。几个人一进去,场内便静了下来。 “大当家,咱们掳来了三个人!” “推进来看看!” 这声音沉厚带着股煞气。乔青打量一周近十张摆满了山珍海味的桌子,上百人的山寨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此时全都直着眼望着板车上的她们三人。唯有一个男人,半倚着硕大的椅子,手持酒壶掀起点儿眼皮懒洋洋的觑过来。 乔青险些要吹一声口哨,好个狼一样的男人! 那人极高极壮,只围了块斑驳的虎皮,露出肌理蓬勃的肩头。浓眉,高鼻,深眼,带着点儿异族人的气质,由眉间至下颔斜亘着一条深深的疤痕,非但掩不住英俊的眉目,反倒添了几分野性的气质。 满殿人吸着哈喇子无声无息,眼中灼灼绽放着兴奋的光芒。 唯有他,眉峰皱起,双目寒厉如刃,笑的极其危险:“这就是你们掳回来的人?” 着重强调了“掳”这一字。 既然人家已经发现了,乔青也不装,直接玄气一震,震碎了周身绑成粽子一样的麻绳,大大方方走下了板车。旁边虎头等人一愣,见这牢固的麻绳就这么棉花一样被震的七零八落,再看这不急不缓毫不担忧的姿态,心下大惊也知闯了大祸,赶忙退到一边跪下。 无紫非杏也跟着站起来。 男人嗤笑一声:“还有头顶的朋友,也下来吧。” 轻拂衣袂的声音划过,祈风带着祈灵等人从屋顶落下来。他们在路上便发现了乔青,见只是几个小贼,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乔青是故意被掳来的。一路并未出声,悄无声息的跟着摸了进来,想着看乔青准备怎么做,便一齐匿到了屋顶上。 没想到,这男人竟然发现了! 乔青也意外,这男人倒是敏锐,当初在万厄山,连她都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出祈风的气息。 有意思! 一行人站在大殿正中央,四面山匪立马抄起家伙将他们团团包围,如临大敌。祈灵拉着她的袖子,有些怕的缩了缩脖子。乔青拍拍她的手,安抚下小丫头紧张的情绪。一边祈风看的大翻白眼,他和这小子同样的玄气等级好么,自家妹子竟然有危险了先找个外人。 “阁下等人硬闯山寨,意欲为何?” 男人笑的随意,白亮的牙像是野兽的利齿。 乔青四下里看看,当日老管家曾说有不少人失去了踪迹,再结合一路上虎头等人的谈话,这些人应该都被留在了寨子里,等着找个时间卖出去,或者赎回去:“被掳走的人呢?” 祈风一愣,心说传言果然不可尽信,一直听闻修罗鬼医邪肆狷狂,根本不将人命放在心上。当日万厄山亦是如此,她并未表现出对夺宝之人丁点的怜悯。这会儿竟然是为了救人独闯山寨? 这念头一起,祈风大摇其头,靠,怎么可能! 那男人也是一愣:“你来救人?” 他也不介意,随手一挥,便有手下去了后堂,片刻的功夫之后,一行被五花大绑的人拉了上来。这群人有的刚被关来,有的已经呆了几日,一听说有人来救,像是见了救星一样的喊着。 “我是航城李家的大少爷,阁下若救我出去,李家定当答谢!” “救救我们啊,我们是茂城刘家的人!” “我是四方城……” 一个个锦衣玉食的老爷少爷们第一时间报出了自家的名讳,轰轰吵嚷着被那大当家一眼看的咽了下去。 乔青掏掏耳朵,听那男人狂野大笑。他走下大椅,站起的身姿显得更是高。乔青估摸了一下,以她这等颀长的身形和这囚狼站在一起,恐怕只达他胸口。一高一矮,越来越近,乔青只抱起手臂仰头瞧他,分毫没有低人一等之态。 囚狼站定在她前方一米处,一伸手:“想救人,还得问过我囚狼手中的枪!” 有人递上了他的武器,一把极长的银枪。 他接过来,随手舞了个枪花,枪点地,萦绕着蓝中带紫的光芒。 乔青皱皱眉,一边祈风侧着头像是在思索,两人对视一眼,皆没想到这男人竟是处于蓝玄巅峰。囚狼……完全陌生的一个名字,在大陆上没有任何的记载,二十多岁的蓝玄巅峰,天赋可说直逼姑苏让。乔青没见过翼州四大公子的另外三人,但是可以肯定,姑苏让绝不是玄气最低的一个,也就是说,这男人除去毫无所知的身家背景,单看玄气,足以位列其中。 而他,竟是龟缩在大燕一个小小的山寨里打家劫舍…… 祈风靠近她:“不好对付。” 乔青点点头,的确是。这囚狼一握上银枪,气势完全变了,周身散发着一种身经百战的炙热战意。若是碰见玄气低微者,只这战意就能让人心惊退却。只看周围这些山匪,此刻已经汗流浃背,在这股气势之下险些站不住脚,一个个崇拜的望着他们的大当家。 更不用说另一边的肉票了,白着脸抖着腿差点晕过去。 “你不会是真来救人的吧?” 乔青没回答,只朝祈风打了个眼色,他会意,拉着一脸担忧的祈灵和兰萧退到后方。 祈灵直拧麻花辫:“大哥,吴大哥能行么,这人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祈风也不确定,最起码,如果是他和这囚狼战一场,并不能保证完胜。像他们这种家族里的人,大多玄气深厚,对战经验不足。他胜在玄气,这囚狼以胜在经验。而乔青……祈风不确定她是否身经百战,却是知道,她只在前一阵子此突破了紫玄,真要说起来,在玄气的深厚上比他还要稍弱一筹。 “五五之数吧。” “那怎么办,大哥你去帮帮吴大哥吧?” 小丫头急的快要哭了,这对话落入乔青耳里,让她心头一暖。回头对祈灵眨了眨眼睛,从衣兜里掏出个肉鼓鼓的球,丢过去。祈灵下意识的接住,才发现是大白。这货一路钻在乔青衣服里,这会儿好像是醒了,掀着眼皮瞅一瞅四周情况,看见自己窝着的位置,猫眼瞬间亮了。 大白在祈灵的胸口拱啊拱…… 乔青翻个白眼,这好色的贱猫。 回过头,朝囚狼一扬下颔,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囚狼挑起浓眉,刀刃一般的眼中迸射出凛然的寒芒,冷声不屑:“你要单独和我对打?” 乔青谦和微笑:“不是对打,是我揍你。” …… 一阵的沉默之后,四周爆发出哄堂大笑:“大当家,给这黄口小儿个颜色瞧……” 叫嚣声还没完,大笑声全部梗在了嗓子眼儿里,张大的嘴巴足以塞下去一个鸭蛋。众人揉着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场景,只觉得自己在白日做梦! 现在的情况是: 囚狼趴在地上,面色铁青。 乔青坐在他的背上,翘着二郎腿,环视一周笑眯眯:“兵器可以放下了,大家都是斯文人,坐下来好好聊聊。” 丁玲桄榔…… 手中武器的落地声一声接着一声,胆子小的险些一屁股坐地上。听着这一招撂倒他们蓝玄巅峰大当家的少年笑语晏晏口称自己是斯文人……你坐是坐下了,可你坐的是哪里?望着乖乖趴在地上,连反击的能力都没有的囚狼,众人只觉心口狂跳,浑身战栗。 乔青拍拍囚狼的头,就像刚才拍祈灵一样温柔:“现在,咱们可以谈谈了?” “你使诈!” 囚狼咬牙切齿吼出一句,方才那一瞬,他承认这少年玄气惊人,但是导致一招败北的原因还是因为她下了毒——在他根本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下了毒!他一枪击出的瞬间,手臂酸软无力,被这少年一招缴械,一脚踢翻,一屁股坐下。 妈的! 他囚狼这一辈子就没这么郁闷过! 哪怕当年没有力量的时候,被人凌辱被人欺,那段黑暗到地狱的日子里,他心中燃烧的是恨。却不像现在,简直被这少年笑吟吟的样子气到吐血!郁闷,极端的郁闷。囚狼正要再骂,便听乔青一巴掌拍上他脑袋,像是教训一只暴躁的大狗:“安静点儿,老子今天被喳喳的心烦。” “噗——” 祈灵忍不住喷笑出声,跑上来举着双臂欢呼:“吴大哥,你太厉害了!” 兰萧和祈风一齐扭过头,为祈灵这逻辑深深汗颜,这小子明明是下了毒,卑鄙无耻啊,竟然也能得到欢呼? 乔青眯着眼睛望向以爪子死死勾住祈灵胸口,眯着猫眼舒坦的拱来拱去的大白,大白一哆嗦,两爪瞬时松开,呈直线型坠落地面。砰一声,摔了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吴大哥?” 囚狼开始没想过这人的身份,此时听祈灵唤出口,思索到近些时日来疯传的那个人。皱眉问:“吴大哥……吴?吴珏?你就是那个化名吴珏的玄王爷?” 乔青不回话,祈灵已经笑嘻嘻满面自豪:“没错,吴大哥就是玄王爷!哼,哪怕吴大哥不用毒,你也赢不了!” 四周那群肉票们也有近几日才被绑上寨子的,自然也听说过那万厄山上卑鄙无耻的玄王爷。还有没停过万厄山的,全大燕谁不知道一字并肩王?这会儿全都激动了起来:“玄王爷,原来是玄王爷啊!玄王爷救命啊!” 祈风兰萧无紫非杏,再一次扭过了头。 这小子,又一次把屎盆子给扣人脑门上了。 “哼,没想到大燕堂堂一字并肩王,竟会干出此等卑鄙之事!” 听着囚狼的咬牙切齿,乔青垂下眸子,冷笑一声:“囚狼,老子刚才还敬你是条汉子,你倒是自己先扇自己一巴掌。输了就是输了,少他妈给老子找借口,我就是下毒,我就是使诈,有本事你也下一个给老子瞧瞧,你也使个诈看看我能不能上当!” 囚狼一噎,到口的反驳正要说出,却又咽了下去。 他本来便不是会使诈的人,这少年一毒下来他连发觉都没有,这难道不是实力么……换一个方面说,就这少年的玄气,紫玄,根本他就望尘莫及。越是想,脸色越是红,囚狼半天没说话,终于颓然的自嘲道:“好,是我囚狼技不如人,这些人,你带走吧。” 乔青眨眨眼:“谁说我要救人了?” 囚狼一愣,山匪们也愣住,四周欢呼求救声顿时寂灭下来。祈风摇摇头,果然,修罗鬼医什么时候有这么好心的时候了?然而听完了乔青下半句,他险些眼前一黑栽下去。他想了一万种可能,就是没想到这小子是想黑吃黑! 乔青大喇喇一挥手,吩咐一众山匪:“这些日子掳走的财物,交出来吧。” 囚狼哭笑不得:“堂堂玄王爷,还差这么几个银子不成?” 乔青理所当然:“老子差不差钱关你屁事?” 言外之意,我摆明了就是要抢劫,你管我有钱没钱。 旁边的肉票们简直要哭了:“玄王爷……那我等……” “唔,你们啊……”乔青摸着下巴思索着,黑眸骨碌一滚,在众人战战兢兢的郁闷中,片刻后道:“一个人头十万两银子,想必以诸位的身价,也不算埋汰了各位。哦?航城李家的大少爷?茂城刘家的人?四方城……” 乔青一个个数过去,数一个,那些人的脸就黑上一分,一个个猪肝杵在那里,恨不能咬掉了自己的舌头。嘴贱啊嘴贱,刚才急着报什么名讳!有人弱弱问出声:“王爷,那我等被掳走的准备送去玄云宗的贺礼……” “那是囚狼劫走的,关我什么事儿?不过嘛……如果你们要让我帮忙讨回来,这劳务费……” “不必,不必,多谢玄王爷美意,我等不敢劳烦王爷大驾。” 囚狼劫走的?你当咱们耳朵是聋的么,没听见你正在黑吃黑?一个人头就要十万两,更不用说那劳务费了,她又怎么肯吃亏?众人嘴上说着客套话,心里恨不能把这宫无绝给千刀万剐了。什么狗屁的生人勿近,什么狗屁的冷酷如冰,简直就是个小人! 祈风为那真正的玄王爷狠狠捏了一把汗,也不知那兄弟怎么得罪了这小子,竟然被她这么个整法。他笑着摇摇头,警告自己千万别招惹上这么个腹黑的人。幸好灵儿和她关系不错,幸好,幸好啊。 兰萧那三观,已经在碎一地的情况下,再一次被乔青踩成了渣子,小风一吹,化成粉末打着卷儿飘走了。 一边的老管家七叔,更是在乔青一招撂倒囚狼的时候,脸上的汗就刷刷往下流。前些日子万厄山的事儿,他自然也听说了。到了这会儿,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下了这山寨就走,哪怕大小姐不走也要死死拉着她走,可不能因为大小姐的无知,让卓家的一切毁于一旦。 各种心思都在转着。 囚狼趴在乔青屁股底下苦笑一声,一挥手:“去,把最近掳劫的财物全部取出。” 立即有手下溜溜的去了。 这等待的功夫,乔青吩咐无紫非杏给一众肉票写好了借条,十万两一个人头,一个都不能少。这才让人放走了脸色难看的肉票们。待所有人都走了,囚狼忍不住好奇问道:“你都没让他们发誓,没有天地法则的约束,就不怕他们不守承诺?” 乔青阴测测一笑,囚狼瞬间悟了。 不守承诺?谁敢对这样的人违诺?碰上这少年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囚狼趴在地上,忽然好心情的想着,最好他的那些仇家哪天不长眼招惹上她,到时候一定是比死还要惨的地狱!唔,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想着,便听乔青忽然问道:“谁都敢劫?” “这天底下,还没我囚狼不敢干的事儿!” 他高昂着头,深邃的轮廓如刀锋利刃,一句狂言吐出来霸气铮铮。若非此时正被人坐着后背,趴在地上十分狼狈的话,当真是一个响当当的汉子!乔青很满意,看向那管家七叔:“多谢阁下带他们上山寻我。” 这句话,就是逐客令了。 七叔一把年纪,便知道这少年有要事要说了。他早已经想着要赶快下山,不管是什么事,知道的越少则活的越久:“玄王爷安然无恙,老奴便先行下山去了。恐怕王爷还有要事要办,卓家的车队不敢耽搁王爷,老奴偕同大小姐会先行离去。” 乔青点点头,朝掳她上山的虎头吩咐:“送七叔安全下山。” “是!” 虎头赶忙应了,屁颠屁颠护送着七叔下山,走到门口,愣了。一回头,见所有的兄弟都鄙夷地看着他,顿时泪流满面。喂,你又不是大当家,我干嘛这么听话啊。 说归这么说,还真是不敢耽搁,待他送走了七叔。乔青才笑眯眯问囚狼:“玄云宗的人呢?也敢劫?” 兰萧脑后一凉。 祈风汗毛倒竖。 囚狼皱皱眉,想起万厄山的事儿,听说其中便有玄云宗的一支历练队伍。他只当这玄王爷因为要去玄云宗贺寿,先前与他们结了仇怨,这会儿便想让他放过那支队伍,以此化解之前的争执。囚狼叹口气,别说是玄云宗的人,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照样敢抢。但此时人在屋檐下,只能低头:“可以,我卖你这个面子,保玄云宗那支队伍安全过一线天。” “NO,NO,NO……” 乔青竖起根手指摇一摇:“我不只要你劫,还要你往死里劫,给老子好好的演上一出戏!” 第六十九章 章节名:第六十九章 一线天狭窄的小路内,十几匹高头大马缓慢行来,马蹄嗒嗒于山壁上荡回空旷之音。 “方师兄,你怎么样?” 方展重伤未愈,微匐在马背上脸色苍白:“我没事,不必行的这么慢,咱们早些回去玄云宗定要将此事汇报给长老们!该死的宫无绝,以势压人,欺人太甚!” 一提起这人,十几人尽是同样的神色,羞愤恼怒:“汇报给长老又有什么用?哪怕是宗主……那好歹是王爷。” “哼,王爷?” 林书书俏脸铁青,眼中掠过丝小算计。她和这些人可不同,父亲是玄云宗长老林寻,知道的自是比她们多,想的也比他们深远。大燕不比其他六国的第一大宗和皇室齐头并进,玄云宗和宫家如今就差撕破脸了,也只维持了一个表面上的和谐罢了:“王爷又怎么样,到了玄云宗,也不过是个客人!” “没错,回去就将此事汇报给长老们!” “哼,就算是王爷,还不是要给宗主去贺寿!” “待到回去之后,自有宗主为咱们讨回公道,说不准连那被抢走的东西也能要回来!” 一众人群情激愤,方展忽然苦笑一声:“咱们还是先想想,这寿礼要怎么办吧。各路小队出来历练已经几个月了,若是被他们找到更好的东西送给宗主……也不知那宫无绝抢走的是什么,该死的,若是比并蒂果还……” “这不可能!” 林书书断然道:“并蒂果可是灵脉中形成的,全大燕最好的灵脉就在玄云宗。那万厄山一座凶兽聚集地,又能有什么太好的东西?” 话是这么说,越是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什么,越是会无限的联想。一时没人再说话,十几个人面色郁结着,将那宫无绝在心里狠狠唾骂。幽静的马蹄声一下一下响在耳边,在两侧山壁的回荡下乱哄哄的让人心烦。 轰隆隆—— 骤然,一阵雷鸣般的巨声突兀响起。 马受惊,蹄四起,尖锐的嘶鸣声震人耳膜。林书书大呼着扯动缰绳,马脖子都险些被勒断,怎么也无法将受惊的马压下。一众人尖叫着人仰马翻,再一看,前方狭窄的出口已经被巨大的落石堵死。 方展厉喝出声:“弃马!” 话落,率先拾起马背上的包袱一跃而起。其他人被这一喝点醒了过来,十几道影子飞身向前,妄图以玄气飞跃被巨石阻塞的道路。 就在这时,咻!咻!咻—— 漫天箭雨自四面八方密集而来,所有飞起的身形被这一阻,慌乱抽出兵器抵挡。兵器击落箭矢的声音不绝于耳,铿鸣声尖锐回荡。 “我等是玄云宗之人!” “住手,你们是哪条道上的,连玄云宗也敢惹!” 几声大喝过后,箭雨方歇。 方展落到地面,被林书书等几个师弟妹扶着,动用玄气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眸子四下里狰狞的扫着,一阵独属于男人的狂野大笑率先传来,这声音中带上了玄气,让人耳膜发疼不由想到了山中野狼。随即,两侧蜿蜒陡峭足有千仞的山壁上,站起一个个壮实的山匪。 方展连声咳嗽不止,看向大笑的男人:“阁下是何人,我等乃是玄云宗的历练子弟。” 囚狼却好像没听见,俯视着下面色厉内荏的一众人,眼中是狼一样的凶煞。方展皱皱眉,本以为一群小小山匪,听见玄云宗的名号还不吓的尿裤子?但明显这男人艺高人胆大,没有罢手的准备。 林书书走出来,嗓音温柔:“阁下玄气高深,想必也不愿和玄云宗结下仇怨。我等愿将身上的财物尽数交出,只要阁下放我等离开便是。” “林师妹!” 方展不赞同的出声,林书书只看了他一眼,他便消停了下来。这一眼的意思很明确,现在的确是失了玄云宗的面子,可这荒山野岭又有谁知道?这群人人多势众,尤其是这首领绝不好惹。一旦他们出去了,回到宗门自有报仇的一天!到时候将这群人全部杀了,今天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他想了想,亦是拱手:“我等自愿交出财物,只请阁下高抬贵手放咱们离去。” “呸!当咱们傻的啊!” “格老子的,竟然是玄云宗的人……” “大当家,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们!他们要是跑了咱们可麻烦!” 山匪们高呼出声,一音高过一音。囚狼只盯着林书书看,看的她朝方展身后缩了缩,见他手臂一举,四周声音落了下来:“杀了岂不是浪费,这娘们有点儿姿色,留在寨子里犒劳兄弟们!” 林书书大惊:“阁下!你要与玄云宗为敌么!” 方展更是恨的直接飞起,他肖想这师妹多年,怎能容许旁人占了先机:“受死!” 囚狼眼中一瞬轻蔑,他被那少年压着也就算了,什么阿猫阿狗也敢来喊受死?一拂臂,蓝玄巅峰的深厚玄气随之带出,那飞到半空高喊着“受死”的人便被这一劲气打了个半死不活。林书书接住他跌落下来的身体,方展面色赤红,咬着牙咳血不止。 四周响起山匪们的大笑。 林书书泫然欲泣,羞红了一张俏脸:“师兄,怎么办,不如你先走,我们断后……回去玄云宗你再来为我报仇。” “不行!”方展原本还真想过这种可能,他和林书书先走,剩下这些师弟妹们断后。但她此时这么说,他又身受重伤,若是跟着只会拖累:“林师妹你先走,咱们给你断后!” 带着水汽的眼中一丝得逞划过。 林书书还不待说话,一旁的其他师弟妹便冷哼出声:“方师兄,咱们的命就不是命么!” 这还没开始打,玄云宗的人已经起了内讧。囚狼站在上面也不出声,只越看越鄙夷,这就是名门大宗,冷血的宗门教育出来的子弟亦是如此,有福同享,有难难当。对于这些,他早已经看的透彻。囚狼耳尖微动,见下方人冷嘲热讽的不可开交,时机到了:“今天谁也走不了!兄弟们,男的杀了,女的留下!” 咔嚓—— 四面的山匪弯弓搭箭,各色低阶的颜色萦绕在箭头上。前方道路被阻,武力又拼不过人家,玄云宗的一众子弟已经急的一脸白。心存嫉恨互相靠拢着,箭雨嗖嗖射下,每个人都在奋力抵挡着。 林书书心头大恨,只怪这方展愚蠢,若是之前不动手受了那一掌,拼命护着她她未必不能逃脱。正想到这里,耳边破风声声,一支箭矢逼面而来!她大惊失色慌乱后退,眼看着箭头凛冽近在眼前! 电光石火间—— 咻—— 一道细小的影子后发先至,咣当一声,那箭便被凌厉击开。 林书书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那细小的影子在她身边落地,竟是一枚普通的石子!战局一时被迫停下,所有人都朝那射出石子的方向看去。一行四人从后方远远走来,最前那红衣男子嘴角噙笑,一身风流,可不正是……玄王爷宫无绝? “玄王爷!” 林书书爬起来就朝着那边跑去。 身后兰萧和无紫非杏忍笑忍到脸部抽筋,乔青面色淡定,远远接住她扑过来的手臂,像是此时才看清了来人是谁:“林姑娘?” “是,是,玄王爷,咱们路经此地误中了山匪的埋伏。那首领玄气高深,我等不敌,还请玄王爷出手相助!” 面前的女子梨花带雨哭的好不可怜,此时若是换了男人,还不得被她这一哭哭的骨头都酥了。下意识的一瞥身后兰萧,他正搓着手臂大翻白眼。再一瞥山壁高处的囚狼,他一脸冷笑森然如狼。乔青眨眨眼,这都是些什么奇葩:“林姑娘慢些说。” 林书书惊喜地抹去泪痕,后面玄云宗的其他人也跟着朝这边汇聚。 囚狼见时候差不多了,大喝出声:“原来是玄王驾到。” 一句话,语气却并未有什么恭敬。林书书听出了这男人的桀骜不驯,心下沉了一沉,若是山匪下了狠心,这“宫无绝”也未必肯帮忙。她一行人要过去一线天太容易不过了,就像刚才说的,现在没有别人在场,哪怕她见死不救又有谁知道?林书书死死抓着乔青:“玄王爷,我等上次有所冒犯,还请王爷大人不计小人过,仗义出手。” 乔青摸着下巴,极是为难。 林书书只当她还记着先前夺宝之时结下的仇怨,怕他们离开之后回去玄云宗告状:“王爷,我等愿意起誓,只要今日王爷肯救下咱们一命,便是咱们的救命恩人。以后但有差遣,书书定当尽力而为。” 乔青还是不语,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她原本以为说出了这番话,这宫无绝便会推辞誓言,出手相助。万万没想到她依旧不语,这……林书书自然知道她在等什么,她看向四面八方虎视眈眈的山匪,再看向此时一副事不关己之态的乔青,当下一咬牙:“我林书书在此对天发誓,当日夺宝之事一笔勾销。若今日得救一命,从此欠下一个人情,但凡差遣,在所不辞!” “林师姐!” 这时候,被这雷霆一誓惊住的方展等人才回过神。 誓言落地,一线天之上茫茫一闪,似是发生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天地制约已经形成,一旦林书书有任何违背,必将受到制裁。 望着乔青仿佛放下了心的样子,林书书面上愁苦一笑,心下却是得意非常。 这誓言她给自己留了诸多后路,当日夺宝之事一笔勾销,不代表她不能在暗地里算计这“宫无绝”。她料定“宫无绝”也不过是以这誓言买一个放心,毕竟去了玄云宗他们的地盘上,一切难料。而那所谓的人情,差遣,就是给“宫无绝”一个放心。只要“宫无绝”确定了他们不会为那件事回去玄云宗告状,救人还不是理所应当么。 至于那个人情,她可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值得这玄气已臻紫玄的人去差遣的。 乔青看向另外的人,方展等人在寻思过来了其中的猫腻之后,也纷纷面有不甘地立下了誓言。待到一切结束,乔青才仿佛是放下了心结,拉着林书书语气也放松了下来:“诸位放心,此等山匪,本王必不放过!” 无紫非杏低下头,公子你这“本王”,说的也太利索了。 剩下的,便再容易不过了,乔青将包袱一丢,扔给了兰萧。随后飞身而上,和囚狼打了个日月无光。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囚狼卖出一个漏洞,假装负伤遁走,乔青紧追不舍。四面山匪满面犹豫不决,最后一咬牙放过了剩下的玄云宗众人,跟着前去相助。 无紫和非杏站在原地,面面相觑:“这可怎么办才好,王爷一人可应付的来?” 林书书立即道:“两位姑娘快去助王爷一臂之力。” “那……林姑娘,咱们就先去了,方公子受伤不轻,你们也莫要再等了,先去下一个城镇里就医吧。” “多谢两位姑娘关心,我等留下来也只会给王爷添乱,咱们自是速速离去。” 无紫非杏也将包袱给了兰萧:“你玄气低微,莫要去帮倒忙,就在这里守着。咱们去助了王爷片刻就回。” 兰萧弱弱点头。 待无紫非杏也离开了,剩下的便是背着三个包袱的兰萧。兰萧正要朝玄云宗的几人说点什么,忽然白眼一翻,猛然晕了过去。方展一惊:“怎么……”话没说完,便看见了林书书嘴边的笑。她蹲下身,将兰萧身后的包袱抖开,漂亮的眼睛骤然一凝,惊喜道:“这应该就是当日那宝贝了!” 方展犹豫道:“咱们方才才发过誓。” “傻了么你?我只说当日的夺宝之事一笔勾销,可没说再看见宝贝不能拿啊!” “可若是那宫无绝回来……” “咱们都已经走了,回来了又如何?再说此地虽然人少,不也是去往玄云宗的必经之路么。就不能有路过的人见财起意?这小子也不知是什么来头,玄气低微,不如就一不做二不休!”白皙的掌在脖颈上一比,林书书望着晕倒在地的兰萧,笑的无比灿烂:“不是正愁没有贺礼送给宗主么?这一趟何止有惊无险,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呢,他宫无绝当日不仁,今日咱们也能不义!” 拾起包袱里的东西,明丽的面容骄矜一笑,又恢复了那宗门子弟的光鲜明艳。 后面方展等人心惊的跟着,忽然有人小声嘀咕道:“我总觉得今天的事,怪怪的。” 林书书冷笑一声,从头到尾那宫无绝根本什么都没说,一切都在她的算计里,根本是被她引导着出手相救。除了这人出现的时间太过巧合了一点之外,其他的全部是她一手操纵的结果。怪?只能说那人倒霉了。辛辛苦苦抢来的宝贝,原是为他们做了嫁衣。 如果说这是那宫无绝下的一个套,他们是万万不信的,从头到尾只发了一个不痛不痒的誓言,反倒得到了当日的宝贝。下套?谁会下这么傻的套? “那这小子?” “这毒用不了一时三刻,他必死!” 林书书拂过鬓角,搀着方展,一众人飞越过大石阻塞的山道,过去的一瞬齐齐朝后方山壁乔青等人离开的方向看去。就让那宫无绝和山匪斗吧,斗个你死我活才好! …… 待这山道上没了影子,连脚步声都渐渐远去,只有兰萧还昏迷在原地。 忽然,睫毛微颤,那紧闭的眼皮悄悄的睁开一点。兰萧一个翻身坐起来,抚着胸口娇娇弱弱地嘀咕着:“女人太可怕……” 兰萧回到山寨里的时候,乔青正窝在囚狼的大椅子里,嘴角噙笑,悠然自得。一旁囚狼被抢了宝座,只得便秘似的站着,郁闷的简直要以头抢地。再旁边,祈灵鼓着腮帮子正在问:“吴大哥,那女人真是该死!你怎么把那宝贝就这么给了他们?” 乔青挑眉:“谁说那是宝贝?” “不是?” 她自然不会说,那所谓的该死的宝贝其实就是一只巨蛋,打生打死最后得了个蛋,这事儿也太过丢人。还指不定孵不孵的出来,说不准以后就成了她的下酒菜了。乔青想着舔舔嘴唇,某个房间里呆着的蛋,颤巍巍动了一下。 “吴大哥不说就算啦,不过也对,吴大哥肯定不会干这种赔本的买卖!” 祈灵扬眉一笑,简直把乔青当成了偶像。一旁祈风看的羡慕嫉妒恨,摇头道:“其实我没明白,你和玄云宗早已经势同水火,何必非要将这次的矛盾解开?不过几个小喽啰而已,杀了也就杀了。” 乔青耸耸肩,祈风不是大燕之人,自然想不到大燕的皇室和玄云宗已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他更不会想到她和玄云宗除了势同水火,还有血海深仇。她这一次自然不是要解决什么夺宝的矛盾。她要的,就是林书书等人认为不痛不痒的那个人情! 她不止不会让他们死,还要让他们安安全全的回去玄云宗…… 乔青笑着揉揉小丫头的脑袋瓜:“秘密。” 祈风也耸耸肩,这少年一肚子秘密,不愿说他也不会强问。不过心里猜测着,恐怕和故意送到那群人手上的“宝贝”有关了。一边囚狼嘴角抽搐着,想起方才那群人兴奋的样子,从头到尾被算计的死死的还自以为赚了大便宜。 再一次认识到,这少年,真正的蔫儿坏! 乔青一眼扫过去,支着扶手站起来:“在这住了几日,也该走了。” 一句话落下,四周走来走去的土匪们差点没跳起来击掌相庆。死死压住兴高采烈的表情,心里欢呼咆哮着,诸神保佑,总算送走这尊煞神了啊!倒是囚狼不知在想着什么,垂着头半天没说话。 乔青眨眨眼:“吆,你不会是舍不得老子吧?” 囚狼立即跳脚:“赶紧滚蛋!” 乔青也没在意,因为一直等那玄云宗的人来,在寨子里住了有四日的时间。她倒和这囚狼产生了种不打不相识的情义,说是朋友?还谈不上。算是一种虐与被虐的扭曲交情? 无紫非杏迅速收拾了包袱出来。 祈风本来就是留下看热闹的,这会儿乔青要走了,自然是一同离开。 很快一切都收拾妥当,囚狼很大方的将几人送出寨子。一路上似有心事一般,一会儿看看乔青,一会儿低头沉思,一会儿十足纠结,一会儿大摇其头。乔青让他的表情给逗乐了。 待到出了寨子下山的一瞬,后方山寨里爆发出了低低的压抑欢呼。望着众人投过来的戏谑目光,乔青摸摸鼻子,轻咳一声:“启程。” …… 过了一线天,三日之后,抵达晖城。 晖城并不算多么大的城镇,却是乔青没想到的热闹。主大街很快便逛完了,没发现有什么独特之处,不知这繁华是从何而来。“春晖客栈”之下,祈灵望着一路狐疑的乔青,悄悄凑上来:“晚上灵儿来找吴大哥哦,不能让我哥知道!” 乔青眨眨眼,心说这丫头不会是准备献身吧? 一边无紫非杏看她猥琐中带着点儿暧昧的神色,齐齐扭过头,公子,你会不会想太多。 乔青咳嗽一声,率先走进客栈。 后面祈风狐疑的瞅着自家妹子,祈灵仰头望了会儿天,小麻雀一样跟了进去:“吴大哥,等等灵……” 话到一半,祈灵顿住,大眼睛一凝看向客栈大堂里坐着的一桌客人。乔青被她揽着手臂,发现了小丫头的反常,跟着看过去。那是一桌衣着华贵的男子,四五个人,原本高声说笑用着膳,极为放肆。此时听见祈灵的声音也跟着转过了头。面色一变,不善地盯着她身侧的祈灵,和后面走进客栈的祈风。 “有过节?” “这几个人渣,路上调戏本姑娘,被大哥教训了一顿。” 祈灵昂着下巴冷笑着,说话声音也不避讳,客栈里的人尽都听了个清楚,一时将厌恶的目光投向那桌男子。却在看清了他们是谁之后齐齐缩下了脖子。几个男人心有怒气,明显碍于祈风不敢怎样,只得得瑟瑟一招手:“掌柜的,结账!” 乔青看见其中一个男人抬起的手背上,有一条蛇形的纹身。这纹身有点眼熟,她皱眉思索着,一时没想起来。 掌柜的不敢怠慢,小跑着上前给几人结了账。 男人们站起来,身边的几桌武士也跟着站起来,路过祈灵的时候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气的小丫头直瞪眼,才哼笑着一脸嚣张的带人离开了。乔青还在想着那纹身,只看周围这些食客的表情,这些人貌似不怎么好惹:“掌柜的,什么人?” 掌柜的跑回来,讳莫如深的直摇头。只说:“客官可小心着那几个人,都是不好惹的呦!” 祈灵挥挥小拳头:“我哥一人一个两下就给他们揍趴下了!” 掌柜的吓的脸都白了:“姑娘可不要乱说话,祸从口出!” 祈灵也没多说,当日碰见这几人的时候,她大哥的确是一人两下给揍趴了,不过距离那时候已经好几个月了,这些人的身边并未有武士随行,也不是在晖城。小丫头没多想,见祈风和乔青一齐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勾住两人的胳膊道:“用膳吧,饿死了。” 随便找了个桌子坐下来,乔青见祈风后来一直有些恍惚。她并未多问,和祈风一路同行完全是因为祈灵,若是没有她,她和祈风也只是不过萍水相逢。点头之交的关系没必要去关心人家的事儿。 一个插曲很快过去。 到了晚上,天已经擦黑了,祈灵果然悄悄溜了过来。乔青开门,就看见一身男装打扮的小小少年,笑嘻嘻站在门口,手中捏着把扇子刷一下打开,羽扇轻摇,眨眨眼:“吴大哥。” 只见她这模样,乔青便猜到这丫头要去哪:“你哥呢?” 男装打扮的祈灵吐吐舌头:“我哥说他伤风了,晚上不怎么舒坦,要我自己在房间里老实呆着,他先睡了。” 乔青皱皱眉,伤风?一个紫玄伤风了?这借口也只能糊弄过这小丫头。不过既然人家有事,她也没有打探的必要,只笑着关上门:“走吧。” 门一关,里面便响起了嘎吱嘎吱的挠墙声。祈灵狐疑的望着,乔青白一眼开启了一点点的门缝,大白正露出来半只猫眼可怜巴巴的瞧着。乔青一脚把门再带上,大白又掀开点儿门缝,十足的表达了它也想去的愿望:“喵呜。” 这可怜巴巴的叫声,瞬间萌到了祈灵,她抱出肥猫:“吴大哥,带着大白一起吧。” 乔青扫一眼蹭在这丫头胸前吃豆腐的大白,一把提溜着它后颈子给抓了过来,恶狠狠凑到猫耳朵边儿:“你丫的再吃豆腐老子把你卖了!” “喵喵。” 乔青磨了磨牙:“很好,你说让我把你卖去青楼,有免费的豆腐吃?” “喵喵喵……喵!” 前面三声很陶醉,后面一声尖叫着歇斯底里。原因无他,乔青抡起它的尾巴半空转了两个圈儿一把丢进房,砰的一声,摔晕了。祈灵捂着嘴巴一脸担心,乔青揉揉她头发:“走吧,那肥猫神着呢,丫装的。” 祈灵狐疑的眨眨眼,小尾巴一样跟出去下楼。房间里,摔的满眼小星星的大白掀起点眼皮,见危险解除,甩着尾巴尖儿打了两个滚儿,爪一掀,开门,溜出客栈…… 晖城的晚上,却不似白天那么喧闹,主街上倒是有些冷清。 乔青一路四处看着,便听身边祈灵问道:“无紫姐姐和非杏姐姐不去么?” 她摇摇头,那俩丫头早就睡了,这几天颠簸,累的够呛。哪像这个小丫头,一肚子精力用不完:“去哪间青楼?” 祈灵睁着大眼睛:“吴大哥,我都没说去青楼呢,你怎么知道?” 乔青没回答这傻问题,她被身边行过的一辆马车吸引了。黑色的车厢,没有任何的装饰,冷硬的线条掩不住这马车的奢华。乔青挑挑眉,最近总是碰见这样品位的家伙,不由让她想到了宫无绝的那间超级豪华又低调的卧房。马车一瞬驶过,她特意留意了一番车夫,一个俊朗的青年,并不认识。 随即摇摇头,跟上前面拐出主街朝一条巷子里走去的祈灵。 乔青刚转过去,黑色马车的车帘便掀了起来。一双鹰一般锐利的眸子朝后方看去,却冷冷清清看不到人影。车厢里的陆言一顿,跟着探头出去看:“爷,有问题?” 宫无绝沉思半响,刚才鬼使神差的就撩开了车帘:“没事,陆非,找间客栈住下。” “是,爷,就住这吧。” 陆非停下马车,宫无绝走下来,深深看了这个不找自来的属下一眼,才走进了春晖客栈。陆非莫名其妙的看陆言,陆言更莫名其妙的看回去:“叛徒啊叛徒。” 陆非大喊冤枉,爷上次回凤鸣还躲着老太太成亲的事儿呢,这次一封信送过去,老太太一个高蹦了起来。天知道一把年纪的老祖宗怎么能蹦的那么高,当下就把他派来了:“你是不在那儿,老太太的命令谁敢违背啊。” 陆言想起老太太的彪悍,撇撇嘴。 陆非笑嘻嘻凑上来:“快,跟兄弟说说,爷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陆言挠头,他还想问呢,哪家的姑娘?开始他是不明白,可那日第二天爷得知了乔公子离开的时候那个脸色喂,这会儿越想越是不对。再加上没个几天爷就出发了,这一路来……陆言一个激灵,一直以来不敢往那处想的可能,被陆非这么一问一溜儿的提了出来。可千万别不是姑娘是个少年,这乱子可大了! 见他脸色青红交替,一会儿黑漆漆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会儿惨白惨白又像见了鬼。陆非摇摇头,心想难道是未来太子妃貌丑无盐?让陆言一想起来就吓成这样?一拳打在手掌上,失策啊失策,早些过来大燕就什么都知道了!不用现在一路上猫抓一样的难受,做梦都想见太子妃。 陆非正念叨着太子妃,就见陆言一张悲痛欲绝的脸抬起来,弱弱吐出俩字:“男妃……” 陆非没听清,正要问,走进客栈里的宫无绝倏然回过了头,看了两人一眼。 这一眼,深意无限…… 陆言到口的话咕咚一声咽下去,陆非满脑子问号也不敢问,齐齐跟了进去。 客栈里和一路上来来往往的酒肆茶寮相同,一桌一桌人说的聊的都是关于那玄王爷。宫无绝勾着嘴角找了个桌子坐下,听这些一路疯传的他耳朵都长了茧子的陈词老调。陆言还沉浸在巨大的打击中回不过神,陆非招呼小二点了几个菜色,很快菜色上了桌,不算精致,味道却尚可。 陆非斜支着脑袋听,越听越是上火:“放屁!什么卑鄙无耻!” 宫无绝看了他一眼。 “这狗娘养的一路上假扮主子,要是让属下看见了,非得把这该死的男人吊起来打!” 宫无绝再看了他一眼。 “不行,吊起来打都便宜他了,竟然敢假扮主子!”陆非冷笑森森:“这一路上干的坏事儿全让主子给背了,靠!这都是什么见鬼的名声!” 在宫无绝看他第三眼之前,陆言迅速捂上了陆非的嘴巴。这事儿还用说么,除了乔公子谁能干的出来?除了乔公子谁敢干?先不说这小子有没有本事跟乔公子斗,就说他再说下去,不等他把乔公子吊起来打,主子都先断你一条腿。 陆非一把拍掉他的手,莫名其妙还想着继续骂。便见自家主子斜倚在椅背上,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好像那该死的人干出这等卑鄙无耻的事儿,主子还挺乐呵?陆非见鬼的摇摇头,靠,怎么可能。可是再怎么看,主子嘴角那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依旧坚挺的挂在那里。 陆非看向陆言。 陆言捧着碗小泪纵横,男妃,没跑了。 宫无绝此时,的确挺乐呵。 说不上的感觉,那小子愿意拿他的名头去惹是生非,让他有一种扭曲的成就感。最起码,在扣人屎盆子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不是么?宫无绝为自己这成就感眼皮子跳了跳,有种被吃定了的郁闷感觉。没见到那小子之前,一切都还好说。他现在很期待,什么时候看见了那小子,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态度?连他也说不好。 食指轻轻敲着桌面,忽然一滞。 鹰眸缓缓的眯起来,宫无绝朝客栈二楼上看去。陆言陆非也跟着转头望过去,那里正有一个男人走下来,一身墨绿锦袍,气质高华,看上去便不是寻常的贵族子弟。那人似是想着什么,一路微蹙着眉走下了楼梯。忽然也是脚步一顿,仿佛感觉到宫无绝的视线,他转头看来。 两人目光一交汇,便同时挑起了眉。 紫玄! 其实在彩虹等级之内,并不能直接看清对方的玄气等级。然而如果两方都没有刻意隐藏,高手遇见高手的时候,总会有一种直觉。就像当初,姑苏让可以一眼便断定乔青是个高手,乔延荣却在乔青的刻意收敛之下,并未察觉分毫。 所以此时此刻,祈风和宫无绝只对视了一眼,便看出了对方的危险。 一个惊诧这大燕人才济济,那红衣少年就不说了,竟然还有一个这般年轻的紫玄,而且玄气比起他只高不低。他观这男人气势惊人,脑中一转,第一时间猜测出了他可能的身份。 一个狐疑这大燕何时又来了一个紫玄高手,七国之中大燕的高手可说是最少,天赋过人的亦是最少。如果此时是在鸣凤,随便一个小城镇的小客栈里碰见一个紫玄,宫无绝都不会这么诧异。 两人遥遥一点头,便转开了目光。 祈风一下午有些郁闷的心情,此时瞬间被治愈了。他笑着走出了客栈,很期待这正牌玄王爷和西贝玄王爷凑一块儿,得是多好看的一场戏啊…… “爷,要不要跟去看看?” 陆言摸着下巴,脸色凝重。在这玄云宗大寿,并蒂果现世的时候,有一个预料之外的高手存在,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宫无绝摇摇头:“不必,碍不着咱们,没必要。” 他此时没将这祈风当回事,下意识的认为碍不着他。殊不知,再过个几个时辰之后,这男人瞬间上升为他的眼中钉喉中刺,怎么看是怎么碍眼!宫无绝这会儿自然是不知道的,只饶有兴致的听着耳边食客乱哄哄说着那“玄王爷”一路上夺宝闯山寨的事儿。忽然他睁开眼:“那山寨里,是不是有不少人欠下了十万两银子?” 陆言点点头,听说的是这样。 “很好。”宫无绝嘴角微勾,挑着抹兴味盎然的弧度:“陆言,发个消息给陆峰,查清楚当时都有哪些人,一个都不要落下。” 他正要问查这个干嘛,难道是想闹清楚乔公子一路跟什么人接触过?便听宫无绝含着笑意的嗓音,低沉慵懒地道:“再吩咐邓财以玄王府的名义去收银子。借条上当时签的多少钱,就去收多少钱。同样的,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陆非一口茶喷出来:“爷?你是想……” 这这这……这也太腹黑太无耻了! “唔。” 宫无绝夹了一筷子菜,明明只是简单的菜色,他却吃的分外开心。细嚼慢咽之后,抬起头,过分英俊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影影绰绰,让人看出了赤裸裸的小阴暗。 他微笑:“有人打着本王的旗号硬是要塞银子给玄王府,本王岂能不收?” 谢谢所有送花送钻的姑娘们,节日快乐~ 第七十章 章节名:第七十章 乔青坐在青楼里。 两人要了一个包厢,四个姑娘两两围在左右,斟酒添菜,笑语晏晏。另有一个女子在案后抚琴,清音妙曲,秋波暗送。 到了此时此刻,她才终于明白了这晖城白日热闹夜晚冷清的原因。主街之后拐过几个巷子,便是这位置隐蔽的排排花街。几乎全晖城的男人晚上都聚集到了这里来。从包厢中望下去,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门口正有挥着帕子的姑娘迎来往送。白日里衣冠楚楚的男人变身衣冠禽兽,一叠银票塞进女子大敞的肚兜里,换来惊喜的娇笑声声。 而大堂内亦是如此。 姑娘们清一色的制服,肚兜之外一件若隐若现的薄纱,坦胸露乳穿堂过室。 祈灵以扇面遮着半边红通通的脸:“吴大哥,这晖城怪吧?” 乔青饮下姑娘送到嘴边的酒,的确是怪,大燕民风开放,却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尤其是不只这一家,这一溜的花街全部如此,果然是山高皇帝远么? 祈灵一边吃,一边四下里好奇的乱看:“听说这晖城的所有青楼,可都是同一个人的产业呢。” “同一人?” 乔青方方来了兴致,若是同一人开的,能把色情事业做到这般,人才啊!那弹琴的姑娘手下一顿,跟着笑了起来:“两位公子这话可奇怪了,晖城这几条花街里的青楼算起来该有几十家了,若是同一个东家,那得是多大的能耐?” “不是么?”祈灵问。 “当然不是了,如果是同一人的,干脆开成一间不是更好?” “也是哦,我也只是听大哥说的。上次来这边的时候,大哥说这些青楼像是同一人的手笔。灵儿想上来见识见识,大哥死活不让,板着脸险些教训我!还是吴大哥好。”祈灵吐吐舌头,想起自家大哥的警告:“不过今天也怪,大哥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若是平时他肯定看住我了。” 乔青挑了挑眉,恐怕祈风是有事要忙,才放任这丫头来找自己。还有什么比一个紫玄的保镖更安全? “公子,再喝一杯啊!”姑娘再一次递来了酒盏,乔青握住她的手,引着喝了下去。 那姑娘笑着拍她一把:“公子,你好坏。” 乔青垂下眸子,身边这女子的经脉中只有少许的玄气流动,应是大陆上普通百姓的天赋,至多是赤玄。也就是说,这些楼里的姑娘的确只是普通的青楼女子。而刚才……祈灵说话的声音不算大,这偌大包厢里坐着老远的一个弹琴的姑娘竟也能听见?更不用这琴声流淌,说四周乱哄哄的调笑声嗡嗡作响。 嘴角勾起抹兴味盎然的弧度,有意思,一个普通的青楼竟也藏龙卧虎。 “姑娘琴艺过人,在这一介小小青楼里弹琴卖艺,倒是委屈了。” 弹琴的女子一愣,见那红衣公子色迷迷地摸着下巴,顿时明白了过来。心知又是一个对她起了主意的臭男人罢了。心下厌烦,面上只敷衍笑道:“公子谬赞,素儿自小在晖城长大,不愿离乡背井。” 乔青点点头,惋惜的叹气一声。 “吴大哥,你看,是他!” 祈灵瞪大了眼,指着楼下一个男人惊呼道。乔青眯着眼睛看过去,楼下门口处,衣着华贵的男人一进门,便有一个小厮迎了上去。眨眼的功夫,已经领着拐去了厢房。正是白日客栈里有蛇形纹身的那一行人中之一。 流畅的曲子忽的一顿,复又立即接上。 乔青笑着拍拍男装打扮的小丫头:“看你,才喝了这么点儿,就快要醉了。” 祈灵眨眨眼,揉着太阳穴傻笑:“眼花了。” “眼花了就走吧,再喝下去就得我背你回去了。” 她站起身,小丫头立即跟着站起来,作势摇摇晃晃的搀着她。乔青入乡随俗,从衣袖中掏出一摞银票,一个姑娘一把塞进了肚兜里,姑娘立马笑的像朵花:“公子慢些走,咱们送公子下去。” 乔青笑着搂过一个女子,走出房间。 到了拐角处,远远的那素儿从另一个方向快步去了,乔青靠在这女子肩头,笑着问道:“那边是哪里?” 姑娘满面红霞的捶她一下:“还说要走呢,原来公子想留宿!” 心下明了,恐怕喝完了花酒点姑娘过夜,就在那个方向了。带着酒气的呼吸吐在姑娘的颈侧,再掏出一叠银票,晃了晃:“爷和兄弟一起留宿。” 姑娘一愣,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竟是想两个男人一起……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红衣男子,长的真是美,怎么竟有这种变态的癖好。不过银子在眼前,不赚的是傻子。姑娘红着脸扫了眼一旁满头问号的祈灵:“公子想怎样,凝霜就怎样。” 乔青左边扯过祈灵,右边搂着凝霜,朝那留宿的厢房区拐去。这青楼极大,走了大概有两柱香的时间,才看见如客栈一般的长廊。一扇扇木门内隐约传出男女的低吼娇吟,每一个房门都差不多,也不知那男人究竟在哪,还有那素儿,直觉上她是去找那个蛇纹男子。 至于乔青,她只是刚才灵光一闪,想到了这白日里似曾相识的蛇形纹身在哪里见过了。十年前,乔府,老槐树下,将她和乔家八小姐一同带到乔伯渊夫妇眼前的的那个黑衣人,手上便有一个类似的图腾! 是的,类似,并不完全相同的蛇纹,却同样阴邪的感觉。 “吴吴吴……” 身后,祈灵揪着自己的领子,面红耳赤结结巴巴。 乔青一转头,看这丫头一脸惊恐不住的往后退,先是迷茫,再是明了,然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靠,三个女人,能干什么!自然,祈灵是不知道的,她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耳边每一个房门内传出的暧昧淫靡声,让她脑子都空白了。 祈灵还在往后推。 砰一声,乔青无语抚额,眼睁睁看着她撞开了身后的一扇木门。 她条件反射回头看,房间内的景象就这么一览无余的落入了乔青和祈灵的眼中。房内的人正酣畅淋漓的纠缠着,一张大床上的男女也被这突然的变故给吓的一愣,转过头来朝外看。 四人,八目相对。 白花花的两个身体刺激着祈灵的视网膜,她瞳孔大张发出了一声足以震破屋顶的尖叫。 里面两个受害者原本挺淡定,却被这尖叫声一吓,那女子扯过被子就朝身上裹。被子不小心碰翻了床边的烛台,蜡烛一倒,被子点燃。女人惊惶的丢开被子,男人连滚带爬的跳下床。被子落到了帷幔下,帷幔再燃,小小的火苗越蹿越高,浑身赤裸的男女光着屁股逃出房门一路发出崩溃的大叫。 祈灵的大叫和男女的大叫汇聚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四面八方立即被引来了无数的人,房门一扇扇打开,长廊尽头站满了看热闹的客人,有姑娘小厮提着水桶前来灭火…… 整个青楼人仰马翻! 乔青站在门口,只想以头抢地。 得,这下好了,什么也不用查了。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儿!”很快,混乱很快被制止,尚未熊熊燃烧的火苗被扑灭。青楼里的老鸨慌慌张张跑了过来,一眼瞧见被烧的七零八落的房间,蹲在地上就嚎啕大哭:“哎呀我的妈啊,怎么变成这样了?” 凝霜走出来,神色还有些浑浑噩噩。平日里这青楼喝多了推错门的也不是没有,可今天……她怎么也没想明白怎么只是撞开一扇门,这事儿就演变成了这样…… 凝霜几句话将这事儿解释了个清楚。 一道道视线全部朝着门口的祈灵和乔青汇聚去,所有围着的人都捂脸,这得是多大的扫把星,才能干出这样的事儿啊? 祈灵这会儿也想明白了,红着脸朝乔青身后钻,苦着小脸儿弱弱唤:“吴珏哥哥。” 哗—— “你们听见没,喊的是谁?吴……” “我的天啊,原来这就是这阵子传的沸沸扬扬的玄王爷?” “刚才那凝霜姑娘说的什么来着,他们是要和她在青楼里留宿啊!两男一女啊!” 嗡嗡讨论声汇聚在一起,如一场风暴席卷在青楼里。乔青在万众瞩目之下听着耳边又是讨论扫把星,又是讨论两男一女怪癖变态,非常之无辜的摸了摸鼻子,这次她真不是故意的啊…… 自然了,她也知道,不管是不是故意的,这笔账又得算自己头上了。她可不相信宫无绝知道这些消息会不往她身上想,指不定那男人现在已经在计划怎么把她五马分尸了。乔青咂了咂嘴,只望近期之内别碰着那哥们。 老鸨刷一下站起来,管她是不是王爷,也得赔钱! 乔青很自觉,袖子里再掏出一叠银票,终于将这事儿给压了下去。 …… 直到拽着祈灵走出了青楼大门,还能听见里面的人左一个“玄王爷”又一个“宫无绝”的议论着。这就叫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嗯,也叫躺着都中枪。祈灵揪着麻花辫快要哭了,眼泪在眼眶里逛荡着:“吴大哥,对不起……” 乔青叹气,揉揉小丫头的脑袋:“没事,那男人的名号本来也不咋地,应该不会介意再加上几笔的吧。” 祈灵没听清,只抹着眼泪苦着脸:“吴大哥今天花了好多银子。” “唔。” 这个乔青倒是真无所谓,反正那银子也不是她的。身上还放着一摞借据呢,加起来一共几百万两的银子,挥金如土的什么的小意思。想起这个就笑眯眯的少年自然不知道,这几百万两银子再过上两三天,就会全部进到了旁人的衣兜里——一个子儿都不少。 她现在纠结的还是那个蛇形纹身的男人。 那男人明显和这青楼有所联系,这青楼里的姑娘们只是普通的少女,看样子那老鸨也正常的很。问题就出在弹琴的那个素儿身上,像素儿那样的女子不会只有一个,她们在每个房间中弹琴,是要打探什么?还是如何?还有一提起这些青楼属于同一人,素儿的反应…… 当年除了一个玄云宗之外,还有一个势力,一个人。至今为止,她都没有查到另外一个势力属于哪里,更不用说那个直到现在,她都无法确定玄气等级的黑衣人。 而这个蛇形纹身的男人,算是给此事添了一点眉目。 这次让祈灵一搅合,没了探查的机会,下次恐怕还要再到这青楼来跑一趟。也不知今天之后,会不会打草惊蛇…… “吴大哥……火……火……” “没事,刚才都扑灭了。” 乔青回忆着两个蛇形图腾的不同,随口应着,却见祈灵猛的一拉她袖子。乔青抬头,脸色瞬间凝重下来,只见远远的天幕上被火红的颜色染的一片艳丽,浓烟滚滚,火苗熊熊。周围不少人都发现了端倪,朝着着火的方向跑。 而那个着火的地方,如果乔青没猜错的话,正是春晖客栈! 她一把抄起祈灵朝那方飞快的飞去。 春晖客栈之外,离着越近便能感觉到热浪扑面。烈火在风中噼噼啪啪作响,铺天盖地的蔓延着,已经烧的不成了样子。房梁轰然倾塌下来,掌柜的跪坐在地上满面惨白,小二哭的稀里哗啦已经吓傻了,外面远远围着看热闹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还有不少人穿着亵衣拎着包袱灰头土脸的往外冲…… 乔青落地,无紫非杏从人群中冲出来:“公子,你没事就好了。” 火势一起,两人便冲到她房间去找,里面空无一人她们才放了心,再找过祈灵和祈风的房间,将迷迷糊糊睡着的兰萧给拖起来,才冲了出来。这会儿在外面等了这么久,哪怕知道乔青不在,也难免担心。 祈灵猛然反应了过来,抓着两人就问:“我大哥呢?无紫姐姐,大哥呢,大哥去哪了?” 无紫非杏对视一眼:“咱们没瞧见祈公子,他房里是空的。祈公子可是紫玄……” “大哥伤风了,他在房里睡觉的!”话没说完,祈灵哭着就往里冲:“大哥!”冲到一半的身形一顿,忽然晕了过去。乔青接住她,放到无紫和非杏手里:“照顾这丫头,我进去看看。” 话落,飞身进入了烈火中的客栈。 乔青并不认为祈风会在里面,不过事有万一,这火起的莫名其妙太过突然,她不能不把这件事和祈风或者自己联系在一起。回想今天的一切,从看见那蛇形纹身的男人开始,再到祈风的反常,还有青楼里发现端倪,出来便见客栈大火,这一切是不是太过巧合了些?乔青总感觉有一张看不见的网将她困在了里面。 像是有谁,有什么人,在引着她发现这一切…… 而最可怕的便是,今日这一切都不过是凑巧,凑巧几人住在了春晖客栈碰见了那几个男人,凑巧祈灵带着她去了青楼,凑巧她发现了那素儿的问题……而如果她没有去青楼呢?没有选择春晖客栈呢? 一团乱麻缠在脑子里,这些乔青都无法回答。 火焰在身边跳跃焚烧着,入目一切都看不清楚,唯有浓烟滚滚呛的喉咙发疼。 乔青行动很快,四周不断有大片的砖木坍塌下来,一片狼藉中,只剩为数不多的柱子还在支撑着。她依照记忆找到了祈风的房间,只一临近,心中便是一跳。里面有极其微弱的呼吸,祈风竟然真的在! 推门而入,便看见躺在床上的祈风,乔青只看了一眼就能断定,他中毒了!无紫非杏说房中是空的,那就说明是大火烧起来之后,有人把中了毒的祈风送了进来,伪装成意外烧死的假象。来不及想祈风去了哪里,是什么人给身为紫玄的他下了毒又将他送回这客栈,她迅速抱起尚存一息的祈风飞出了窗子。 轰—— 身后一声巨响,滚滚火浪灼热的逼来。 乔青飞出的一瞬,这春晖客栈终于完全坍塌,在越烧越烈的火势中化为了一堆齑粉。 乔青落下来,无紫非杏扶着昏迷的祈灵上来:“公子,祈公子他……” 她摇摇头,现在一切都很乱,这些都要等祈风醒来才知道。乔青抱着奄奄一息的祈风,给他喂下一个最为常用的解毒丸,延缓毒素发作的时间:“兰萧呢?” 无紫非杏一愣:“诶?刚才还在咱们身边的。” 乔青深深叹了口气,在四下里围着的乌压压的人群里扫了一周,忽然,顿住。 那人群中她寻到了兰萧的身影,此时他正被人提溜在手里,弱弱抬手朝她挥了挥爪,一张秀逸的脸上写满了“完蛋”这两个字。目光移动,移动到抓着兰萧的那只手,这手很熟悉,她曾覆在其上,也曾和它拴了六天。 乔青忍不住仰头望天,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哥们咋来了? 宫无绝抓着兰萧,嘴角勾起抹让乔青心惊胆战的弧度,视线却不落在她的脸上,而是放在了她怀里抱着的祈风身上。或者说,是她抱着祈风的这个亲密姿态…… 乔青不知为何,有点心虚的感觉。她看了会儿天,看了会儿地,看了会儿祈风,又看了会儿烧成了灰烬的客栈。终于顶不住对面强大的执念深深的目光。迎上,微笑: “咳咳,Hi~” 第七十一章 章节名:第七十一章 宫无绝眉毛一皱,忽视掉他听不懂的内容,大步走上前。 这步子真的很大,腿长的男人三两步站在了乔青的面前。怀里抱着个体重不轻的祈风,乔青微弯着腰,仰起头看向被火焰和黑夜映的一红一暗的俊颜。一双鹰眸中映照着两簇火光,越烧越旺,从一点,至一面,大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势。 乔青悄悄后退一步。 身后无紫非杏扶着晕倒的祈灵迅速蹦开。她磨了磨牙,很好,后路没了:“好巧啊,咳,你也在……” 话没说完,手中一空,祈风已经被某个臭着脸的男人给抢了去。宫无绝随手一丢,可怜的伤员就这么飞进陆言的怀里。他看着乔青,这目光让她浑身上下不自在,直觉今天的宫无绝有点儿古怪。 正要说点什么打破这僵局,已经猛然落入了一个怀抱! 嘶—— 男男女女的抽气声中,乔青被抱懵了。 眼前火光明灭,耳边噼啪作响,四周抽气连连。乔青眨眨眼,背后的手臂结实有力,萦绕在她身边的是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她不由想起了宫无绝的那间卧房,两人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促膝长谈的情景。那个时候,闻到的就是这么一种味道,一种十分清淡的沉松香,不刻意,若有若无,很好闻。 乔青又眨了眨眼。 她看见围观群众指指点点,大声高呼“世风日下”;看见兰萧张大了嘴巴,唧唧歪歪着“非礼勿视”;看见陆言崩溃的捶着祈风,咕咕哝哝什么“男妃”;看见晚上驾车的陆非一个高蹦起来:“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她想跟陆言说一声,再捶下去那哥们估计就得玩完,还想着不知道身后的无紫非杏是个什么反应,又想了想今天晚上的那架马车果然是宫无绝的啊,最后想起晚上去的那几条花街,这晖城才是真正的世风日下好么?两个男人抱抱算什么…… 靠! 乔青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她被人抱了?她被宫无绝抱了?她被宫无绝招呼都不打一声强抱了?! 乔青瞬间炸毛。 宫无绝立即放开了她。 这一抱,只是一瞬,乔青的脑子里反应了这么多,其实也不过是个眨眼的时间。她蓄积了满满的玄气准备推开宫无绝的手就这么晾在了半空,有一种一拳出去打在了棉花上的悲催感。而刚才抱了她的男人已经负手站在她前方一步之外,嘴角一勾,淡定而友好:“好久不见。” 乔青再一次懵了。 对面的哥们这等淡定寻常的表情,不能不让她开始反省——难道只是她想的比较邪恶,其实宫无绝只是给她一个久别重逢的问候式拥抱? 乔青狐疑的瞅着宫无绝,脑子里邪恶和纯洁开始天人交战,如有万马奔腾呼啸而过。 宫无绝依旧站在她对面,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背在身后的手抖的跟筛子一样。天知道他现在有多不淡定,天知道他的心脏都快要跳了出来,天知道他刚才看着乔青抱着个男人飞出来,简直要被火气给烧着了,天知道怎么就一把抢走了她怀里的男人,天知道怎么会忽然去抱了她一下……无数个天知道! 他现在的感觉是窃喜和慌乱一半一半,像是自己小心掖着的秘密全数暴露在了人前,全数暴露在了还不确定要怎么面对的那个人眼前。却又为这个意外的暴露而欢欣鼓舞,这样也好,眼前的是他认定的事儿,是他认定的人。 宫无绝死死绷住自己的表情:“走吧,找个客栈住下。” 乔青点点头,春晖客栈就这么化为了灰烬,的确是要先找个地方住下再说。不过……和他一起找个客栈住下?她还没忘了自己这一路上都干了什么,这哥们今天反常的很,非但没如她所想暴跳如雷,甚至只在一开始摆了个臭脸之外,此时的心情貌似很好? 乔青越看越是觉得,宫无绝那嘴角几乎就要绷不住的朝上咧开了…… 她咳嗽一声:“嗯,那……”我不打扰你找客栈了。 “好,那就一起住吧。” 宫无绝想当然地截住她的话,转身大步朝着前方走去,背在身后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到身前,继续抖…… 乔青自然是不知道的,她望着已经走远的男人说一不二的背影,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幻觉了,这哥们真的抱了她一下?还抱完了之后拍拍屁股就走了?回头看向无紫非杏,两人此时正呆呆的望着她,瞳孔没有焦距。 乔青点头,确定了。 再环视一周,见四周陆言等人的表情如丧考妣,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老子被你们家主子吃了豆腐,你们崩溃个屁! 乔青甩着手大步跟了上去…… 后面无紫非杏晕晕乎乎跟了上去…… 再后面兰萧红着脸碎碎念跟了上去…… 最后面陆言陆非如鬼附身飘着跟了上去…… 一行人就这么到达了另一间客栈,因为春晖客栈的事故,此时晖城中大部分的客栈都已经客满,只剩下了四间房。房间里,祈风平躺在床上,乔青探着他的脉象,一边宫无绝等人或坐或站地等着。祈灵刚才被她打昏了,这会儿已经醒了过来,坐在床边焦急着不敢说话打扰。 片刻后,乔青收回手。 祈灵立即抓上她的胳膊:“吴珏哥哥,大哥怎么样?” “噗——”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处于神游中的陆非,终于被这称呼给惊的回了神。瞪大了眼看乔青:“你你你……你就是冒充……”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见了自家主子淡定的不能再淡定的神色,很明显,一早就知道。再看陆言,亦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闹了半天,就只有他傻不拉几的? 陆非总算是明白了当时喊着要把人吊起来打的时候,自家主子那意味深长的一眼一眼又一眼。 他打个哆嗦,缩着脖子又坐了回去。 乔青没理陆非,而是揽着哭的稀里哗啦的小丫头,轻拍她的脑瓜:“没事,别哭了,等我给他解了毒,休息个几日便又能凶巴巴的吼你了。” 祈灵把眼泪擦在她肩头:“真的?” “你吴……咳,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祈灵用力的点点头,无紫非杏和兰萧一齐捂住脸,你这一路上,可把这丫头骗的团团转。乔青瞪三人一眼,摸着祈灵的头:“先去休息,明天早晨起来,你大哥就没事了。” 她又哄了小丫头几句,才让无紫和非杏将依依不舍的祈灵送去了另一个房间。 待三人走了,宫无绝才开口:“有麻烦?” 乔青看他一眼,这男人总能第一时间知道她的意思。的确有点棘手,不然也不会把祈灵先给忽悠出去,若是这丫头在,又要吓到了。宫无绝勾唇一笑,执起个茶盏啜了口茶:“你对这丫头倒是好。” 乔青没从这句话中听出什么,陆言却听出了浓浓的醋意。 陆言捂着想剁了的耳朵,闭眼默念:“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乔青懒得搭理这古里古怪的主仆三人,从这次见了面,陆言就神神经经的,陆非她之前没见过,不予评论,宫无绝则行为古怪,她还没忘了刚才那让人不理解的一抱。宫无绝却在她的不言不语中沉下了脸,难道乔青那时怀念的女人,就是这个丫头? 宫无绝开始警惕,又有些无力。 他设想过站在乔青身边的男人女人,无数种可能,无数种类型,像祈灵这种天真直率的可爱姑娘,他不是没想过。可他下意识的挥走一切脑海中能站在乔青身边的人。此时此刻,这么清晰的有一个小丫头出现了,不容他无视不容他自欺欺人的出现了,宫无绝的战斗因子瞬间被刺激觉醒! 他,宫无绝,鸣凤太子,紫玄高手,这么多的背景这么多的荣耀光环,从没想到会有一天,要跟一个小姑娘抢人…… ——抢一个男人。 宫无绝看了乔青一眼,又看了乔青一眼,怎么都看不明白这小子有什么地方值得他这么干。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什么毒?” 乔青被他看的发毛:“这毒我没见过。” “什么意思?” 说到正事,宫无绝放下了心里的万端想法。他的诧异是有根据的,她说没见过,绝对不是真的“见”,应该是连听都没听过的一种稀有的毒。而乔青的医术,这不用说了,如果连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毒,那未免太过稀奇。 床上昏迷不醒的祈风看上去仿佛只是睡着了,连脉象都只是变的平稳缓慢,像是一种让人在睡梦中死去的毒。乔青摇摇头:“若是解,我有办法。但是我没见过这毒,不知解毒之后会不会有其他的变化。” “先解了再说,迟恐生变。” 宫无绝缓缓啜下一口茶,他和祈风虽没交情,却也不免唏嘘。一个天赋极高的紫玄高手,竟然神不知鬼不觉被下了毒,险些要烧死在客栈里。而这个毒,连修罗鬼医都说没见过,什么人有这样的能耐,或者说,什么样的势力? 乔青也是这个意思,她伸手去解祈风的衣衫。 喝进嘴里的茶咕咚一声吞下去:“你干嘛?” 乔青不抬头,三两下把祈风的外衣剥了个干净,那娴熟的速度让宫无绝的眉峰狠狠皱起,她经常去扒人家衣服?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了乔青和某个男人或者女人在床上的情景…… 不怪他想的多,不论是乔家九公子,还是修罗鬼医,那男女通吃的风评之差,真正让宫无绝头疼了这一整月。宫无绝捏着茶盏,听她随口解释:“金针刺穴,将毒逼出来。” 宫无绝点点头。 他不是没见识的人,更不是会因为酸气而耽误正事的人。所以他绷住要冲上前将乔青那爪子给剁了的冲动,让自己的屁股牢牢的坐在椅子里,以一双锐利似剑的眸子盯着已经被乔青剥去了里衣的祈风,那凶悍程度简直要将昏迷的伤员射个对穿。 陆言捂脸,吃完了女人的醋,改吃男人的醋,爷,最近物价可贵啊…… 宫无绝扫过他一眼:“你和陆非一个房间,去吧。” 陆言扯着陆非立即遁了。 陪着主子从鸣凤出来,等到回去的时候给老太太带去个男妃。陆言一想起来后面的各种可能性,心肝就一颤一颤的。护主不力啊,竟然让主子误入歧途,两人现在一边想着怎么跟老太太交代,一边想着有没有可能直接跑路不用回去交代。最后的结论就是:直接自挂东南枝吧…… 陆言陆非溜的仿佛被鬼追。乔青转头狐疑的瞄了一眼,手下不停,终于剥光了祈风的上身。一低头,笑眯眯吹了声口哨,这男人身材不错,看着并不健壮却很有料,肌理分明的上身蕴含着力量。正准备伸手戳戳,伸到一半的手指立即被人一把拍下来。 “啪!” 她疼的吸气,呲牙咧嘴的抬头,便见不知什么时候以光的速度冲到自己身边的宫无绝,沉着脸咬牙:“动手动脚的什么毛病。” 乔青狠狠斜他——你他妈刚才抱老子的时候怎么不说! 宫无绝气的脑仁儿疼,那能一样么!不过通过今天,他也算明白了一件事,当日送回鸣凤的大婚回信算是送对了。就看这招蜂引蝶的小子,这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没看着她,身边已经又多出来了一男一女。先下手为强,宫无绝为自己的决定深深庆幸着,又一面深深的郁闷着。他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混小子! 心里火气直蹿,面上看不出分毫:“快些吧,夜深了。” 乔青眸色一顿,察觉出一点端倪。她盯着宫无绝半天,随即垂下了眼睛,取出针,在身边的男人看似悠然闲散不过是旁观,实则如探照灯一般刷刷放光的监视目光下,凝目开始下针。 房间内一时没人说话,只有兰萧瞪大了眼睛瞧着,明晃晃的针尖儿每扎一下,兰萧就白着脸哆嗦一下。 乔青翻个白眼,这二货。 她下针的速度很快,连一丝的犹豫都没有,仿佛那些深藏于体内的穴位早已一一呈现在眼前。黑眸望着祈风赤裸的身体,此时也失了玩笑的神色,从宫无绝的角度看下去,侧脸认真而专注,于烛火下莹莹如玉。两鬓落下几缕碎发,在宫无绝的眼里荡来荡去,荡来荡去,荡的他心里也跟着痒…… 他咳嗽一声,帮乔青把碎发别到耳后。 乔青一哆嗦,扎歪了…… 抬起头恶狠狠瞪一眼宫无绝,却没换来任何怒目而视,反倒这男人好脾气的微微一笑,转过了脸看窗外。 乔青刚才发现的小端倪又呼呼的往上升,她僵硬着手扎下最后一针,在这诡异的气氛下终于等到了祈风吐出一口黑血。他并未醒,吐出血后又昏了过去,乔青把完脉,确定毒已解,却不能肯定他什么时候会醒。迅速收拾好针匣,抱着匣子就往门外冲。 宫无绝脸一黑,望着已经打开门逃也似的准备跑路少年,脚下一动,便拦在了门前。 “上哪?” 乔青抓头:“去睡觉。” 剑眉一挑,宫无绝“嗯”了一声:“去吧。” 难道是自己误会了?乔青不再多说抱着匣子飞速冲进了无紫和非杏的房间,开门,关门,消失不见。宫无绝望着已经空荡荡的走廊,心里缺失了一块儿的郁闷,沉如水的脸片刻后恢复如初。早在之前便想到了不是么,她有这反应,也属正常。 宫无绝转头看兰萧。 兰萧被盯得心里都要长草,忽然悟了:“我和祈公子住一屋。” 孺子可教。宫无绝很满意,转身带上房门,去了剩下的唯一一个空房间。坐在客栈硬邦邦的床板上,抿如直线的唇角一弯,唔,坐等乔青。 “公子,你怎么来了?” 非杏走上来。祈灵已经睡了,不大的房间里连着两张床铺,小丫头侧身朝内睡的很熟,无紫刚刚上床。乔青拉着非杏坐下,顾忌到祈灵说话的声音很小,以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纠结神色问:“你家公子是不是很帅?” “……” 非杏的表情,只能用苦逼来形容:“公子,你给祈公子扎完了针,大半夜不睡觉来问奴婢你是不是很帅?” 乔青更苦逼:“我觉得宫无绝看上老子了。” 非杏不能理解,公子这神的想法是怎么来的:“公子,你会不会想太……” 话到一半,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今天那一抱。公子被玄王爷抱在怀里,并未看见玄王爷的神色,她和无紫站在公子身后,可看了个清楚。那表情咋说呢?紧皱的眉,紧抿的唇,惊直的眼,如果无限放大之后,可不可以说是——震惊?像是被自己的行为给吓了一跳。荡漾?带着点飘飘然的春意。 非杏惊悚的将两人这段时间过了一遍,从公子和玄王爷认识开始……那一板砖拍过去,后来玄王爷却没再找麻烦。再到公子和玄王爷这一路若有若无的合作关系,那一琴一曲的天衣无缝。一直想到篡位当夜玄王爷为公子挡下的那一掌……还有后来,玄王府的六日,今日重逢后的拥抱…… 非杏张大嘴巴。 乔青捂脸:“完蛋,有人看上老子了!” “公子,玄王爷不错啊!你看啊,他身份高,背影硬,玄气精,天赋好,长的更不用说了,至今为止,奴婢还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人!最重要的是,难为他不计较你是个男人,也不计较你名声差,还不计较你性子蔫儿坏!嗯,还有脾气暴躁,行事卑鄙,为人无耻,嚣张又记仇,贪财又懒散,仇家多如牛毛……” 非杏扒拉着手指数下去,一双手快要不够用了。 每数上一条,乔青的脸就黑上一层,到了最后,已经开始嘎吱嘎吱磨利牙:“你是谁家的丫头!” 非杏捂着嘴,忍不住笑趴在桌子上。俏皮的朝她眨眨眼:“公子,这么一数,你说那玄王爷看上你哪一点了呢,这不找虐么……” 乔青郁闷的抓抓头发,不过非杏说的都是事实,宫无绝不至于这么傻吧?尤其她还是个男人扮相,如果宫无绝喜欢的是男人,那她肯定不合格的。可如果宫无绝不喜欢男人……乔青摸着下巴闹不明白了,到底看上她什么了?这么一想,她反倒犹疑了:“老子搞错了?” 非杏抿着嘴巴笑,搞错了?那倒未必。 反正公子这么多缺点,在她眼里都是好的,不止她,无紫项七洛四乃至整个半夏谷,谁会觉得自家公子不好?脾气坏?公子有这资本。卑鄙无耻?那是对外人。真正让她放在心里的人,谁不以此而自豪?公子智计过人,风华无双,玄王爷看不上,那才是他眼睛瞎了呢! 不过这些她是坚决不会说出来的:“公子,你直接去问问嘛。” 乔青咂着嘴巴望天:“问问?” 怎么问,直接把宫无绝给逮起来,喂,你是不是看上老子了?那要是宫无绝说不是,靠,岂不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望着非杏戏谑的目光,乔青深深觉得来找这丫头是个天大的错误。 站起身,游荡出房间:“对了,大白去了哪里?” 非杏一愣:“没瞧见,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 乔青也没再多想,那肥猫的不同寻常她知晓的可不是一点两点,第一,与人交流,第二,智商其高,第三,剧毒不侵,第四,凶兽惊惧。“说不准那好色的肥猫去逛青楼了……” 非杏噗嗤一笑:“还真是说不准,公子,你睡哪个房?” “我和兰萧一个房。” 乔青关上非杏的房门,推开对面下意识认为是兰萧的房间,一进门,懵了。 这间房比起非杏那间,要小上不少,像是一间单人客房。也就是说,只有一张床。而此时此刻,这张床上,宫无绝正抱着手臂倚墙坐着,束着的发已经落了下来,随意散着。像是等了她良久良久,鹰眸闭阖,似睡着了。房内未点灯。 乔青正要进门的腿拐了个弯就要往外走。 “回来了?” 又拐回来:“咳咳,嗯。” 宫无绝睁开眼,锐利的眸在黑暗中清晰又亮,语调很自然:“夜深了,睡吧。” 乔青没多说,自己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表现出来让人看笑话就丢脸了。她大步走上床榻,虽然不是第一次和宫无绝同床共枕,但是此床非彼床,和当日那张足容三个人打滚的大床全然不同。单人小床,宫无绝一个人的身体都占去了三分之二。她将宫无绝往里挤了挤,他却道:“你睡里面。” 很自觉的挪了出来,侧身躺着。 乔青爬上床,黑暗中和宫无绝并排躺着,两人皆是侧身,她朝墙壁,宫无绝朝她后脑勺。 这一晚,却没有了上次的淡定。两人的呼吸都不绵长,都没睡,却都克制着不动不翻身。这气氛不能说不尴尬,带着点若有似无的暧昧,乔青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起了来,她开声打破:“我今晚去青楼之前看见辆马车,没想到这么巧,还真是你。” 宫无绝只抓住了两个字:“青楼?” 嗓音极其危险。呼吸喷吐在乔青的后颈,让她周身起了一阵细小颗粒:“你往外点,挤死老子了!” 宫无绝不动,重复:“青楼?” “对,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当日去乔家的人里除去玄云宗,你可知还有谁?”乔青将今天的发现一股脑的说出来,连带着她的猜测。宫无绝压下心底关于青楼这两个字的不爽,不可否认,刚刚一瞬他又联想出了无数的画面。沉默半响,他像是在思考:“十年之前,我还没来大燕,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另外的一个势力,和另外的一个人,绝对不是普通的角色。你可以将玄云宗比作大燕的地头蛇,而来找你娘的那些人,定然身份在玄云宗之上。” 乔青点头:“那蛇形纹身,你也不知道?” “关于大陆各方的势力,这个可以问陆朝,鸣凤有专门的组织来记录和调查这些,我明天修书一封回去。不过,关于那青楼,我建议你在祈风醒来之前,都不要去探。” 乔青也是这么想,之前还想着找个机会再去探上一探。但是如果这件事真的是有人引着她去发现,那么不去反倒是最好的选择,不知那人是何种心思,他设局,也要看她入不入这局。如今项七洛四的事儿还没解决,玄云宗一茬,再牵出另一茬,并不是个好的选择。而祈风的中毒,火烧客栈,都很有可能和那蛇形纹身的男人有关,他也一定知道点什么。 “你什么时候走?” 宫无绝眯起眼:“你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 乔青翻个白眼:“咱们不顺路。老子让人盯上了,你先走,总好过一块儿入套。” “我正准备往剑峰去。” 乔青挑眉:“剑峰?” “唔。” 宫无绝自然不会说,他在从盛京出发之时,便去乔府问过了。听乔伯岚所透露的是,乔青要去剑峰为乔伯庸取九叶鸩兰。他不说,乔青却猜到了:“田宣曾说,剑峰之前有极多玄云宗的人出没。山上恐有埋伏。” 言外之意,剑峰危险。 宫无绝笑笑,她是在为他担心?这想法刚一起,就被他掐灭,这小子,怎么可能:“无妨,正好顺路。” 顺个屁啊!你明明是去玄云宗,往剑峰去还要拐上一个弯。乔青艰难地翻个身,和宫无绝面对面,黑暗中他的眼睛望着自己,极亮。到了这个时候,乔青再一次觉得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好歹是个现代人,又并不是冷夏那样的素食主义者,即便两辈子没喜欢过什么人,可声色犬马也看了不少。问题就出在这里,她还没有要在这里跟一个人怎么样的打算。 乔青有点不自然的咳嗽了声:“喂,宫无绝,你喜欢男人?” 如果他喜欢的是男人,那么正好,她是女人。她的记忆里并没有叶落雪为何让她女扮男装的原因,幼时的“乔青”也并没有问过。她只知道,从乔青一出生开始,叶落雪和乔伯渊便将她当做儿子养。对于那对对家主之位没有觊觎之心,对儿子女儿都一样疼爱的夫妻来说,只能说明,她的性别中也许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也是乔青十年来没有显出自己身份的原因。 这种未知的危险,在她没有完全的自保能力之前,没必要去轻易打破。 乔青的脑子里转了这么多,宫无绝只黑了脸,暗暗磨着牙。什么叫他喜欢男人,鬼才喜欢男人!深呼吸一口气,不愿在这个还算融洽的气氛里互掐,他道:“我下午的时候见祈风出去了,照你说的,他应该是有事不想让祈灵知道,单独去办。这些等他醒了一切都能揭晓。” 乔青摸摸鼻子,得,果然自作多情了。她相信宫无绝知道她问出这个,后面跟着的是什么。既然宫无绝没笑话她,她更是没必要再提:“可惜不知他何时能醒。” 宫无绝盯着她眯起了眼睛,他自然知道,这小子后面的一句便是问他“你不会看上老子了吧”。宫无绝眸色一暗,甚至都想到了她可能的回答。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在下意识的回避这个问题。 “你很关心祈风?” “算不上,我和他萍水相逢,比较起来我更关心那蛇形纹身。倒是祈灵那丫头,坦诚直率,没有心机,很招人喜欢。” 乔青点点头,随口应着。宫无绝将“喜欢”这两个字在舌尖重复了一下,随后闭上了眼睛,沉默着不说话。就在乔青等的快要长蜘蛛网觉得这人可能困了准备睡觉的时候。宫无绝忽然睁开了眼。 乔青正打了个哈欠,被这黑暗中乍然睁开的一双眼吓了一跳。 靠,装鬼呢!吓掉了半个魂的乔青抬脚就去踹他。 宫无绝长腿一伸,将她的腿绞在双腿之间。两人隔着那么近,近到她的一只腿就在宫无绝的腿下压着,面对面宫无绝的呼吸全喷在她脖子上。宫无绝正要说话,外面响起了掌柜的敲门声。 “客官,可睡了?” 乔青一愣,开口问:“什么事?” “哦,是这样,咱们客栈都已经打烊了,刚才有个客官敲门来问,有没有一个穿红衣服的客官住在这里,还把样貌形容了一下。咱们客栈没了房,小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客官认识的,所以没透露客官的身份。小的看那男人往另一个客栈去了,应是住下了,左想右想,还是来跟客官提一声。” 一旁宫无绝挑眉看她。 乔青耸耸肩,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什么样的?” 掌柜的形容了半天,乔青几乎可以确定来人是囚狼。上次离开的时候便见囚狼的神色古怪,好像有什么想跟她说,从出门一直挣扎到离开山寨。既然掌柜的说囚狼已经去了别家客栈,明天再去问他好了:“多谢掌柜的。” 待脚步声远去。 乔青一转头,看宫无绝眯着眼睛神色不善,该死的小子,哪里又跑出来一个男人! 天知道他现在心里有多火,这目光便不由带了刺儿。宫无绝说不清的郁闷,更是说不清的无力,不过一月时间,她的身边真是人才汇聚。男人,女人,各种各样的男人,各种各样的女人……这种种种种让他心头烦躁,只想一巴掌拍死这小子。 乔青懒得搭理他,直接翻身。 翻到一半的腿,还卡在宫无绝的双腿里,她回头瞪他,便听宫无绝忽然开口:“我不喜欢男人。” 乔青一愣,这人什么反射弧,多长时间之前的话题了? 一皱眉,便瞧见宫无绝望着她的视线。 这视线极是复杂,带着些许宫无绝式的侵略性。就像乔青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身中剧毒,在数十人三天三夜的围攻之下,仍然顶天立地的狂妄如天王老子!即便是毒性发作以剑撑着半跪到地上,都掩不住他高人一等的桀骜气质。而面对着这样的宫无绝,乔青要是不知道他想说什么,那就可以去吃屎了! “你听好了,乔青,我不喜欢男人,我喜欢……” “那个,我出去找找大白!这肥猫,大半夜的不回来,老子担心死了。” 乔青使劲儿挣脱,没让宫无绝后面的话说出来。鹰眸已经眯成了一条细细的线,其内迸射出灼灼精光。乔青死活不看他,不能不说,她是将宫无绝当做朋友的,现在这朋友要光明正大地越雷池,可老子不想啊……她是真的不想宫无绝说出那句话打破之间的这种类似朋友的关系。妈的,虽然我真的很帅,你也不用一声不响的就喜欢上老子啊:“对了,那人也不知找我什么事儿,我还是去看看吧。” 这话一出来,乔青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果然,宫无绝的火气,被这句话给挑至顶点。 他甚至笑了笑,笑的乔青毛骨悚然只想立即扯开这个话题坚决不再提,甚至都有了起床跑路的冲动。哪怕去隔壁房间和无紫非杏三人挤一个晚上都好,哪怕早晨会被祈灵当成色狼尖叫到耳膜震碎都好。乔青悔的肠子都青了,让你睡里面,跑都跑不了! 这该死的宫无绝,一定是算计好了的! 宫无绝看她神色,便猜到她的心思。 他却不容她逃。 他挣扎过,郁闷过,抗拒过,也在那整整一天一夜的思索中明了过。而一切的一切,还是在他看见乔青的这一晚,这情不自已连自己都莫名其妙的一抱中,完完全全的清晰了起来。这就是他的性格,他要说的,他要做的,哪怕世俗不容,又有何妨?而哪怕乔青是拒绝,又有何妨?此时的宫无绝即便猜到了乔青的回答,也要把这话说出来。 今天晚上的时候,他还不愿将这秘密暴露在这小子眼前,恨透了这小子可能出现的得意嘴脸,也怕她会有任何抗拒退缩甚至厌恶的情绪。可是现在,宫无绝只想光明正大的说出来,让乔青清清楚楚的知道他的意思。 她不是男女通吃么? 他自认不比任何一个男人差! 经过一晚上祈灵祈风,再到她该死的敢去逛青楼,再到如今被这突如其来寻到客栈的男人一刺激。宫无绝算是发现了,这小子,不逼不行!他一点一点的靠近乔青,近到他的鼻尖险些要碰到了她的。目光下的脸绝美如玉,宫无绝就在这极近极近的距离中微微一窒。 乔青霍然伸手。 宫无绝一把抓住她攻来的手。 他的双腿压住乔青准备逃跑的后路。乔青另一只手正要用毒,宫无绝已经微微一笑举起手中一只小瓷瓶:“你身上唯一的一瓶。” 靠!乔青只想骂娘,这男人,哪天王爷太子的当不了,改当小偷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乔青暗暗磨着牙,被宫无绝在玄气上压了一头的感觉真真是不爽到了肺! 宫无绝忽然有点想笑,跟这小子对抗,真是丝毫都不能放松。他罗刹太子什么时候混到这样的地步?想说句话而已,全武行都用上了。妈的,他到底看上了个什么样的混小子!乔青也想笑,妈的,不就是喜欢老子么,让你说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两人目光一对,忽然双双笑出声。乔青翻个白眼,闭上眼装死:“成,太子爷,你说吧,小的洗耳恭听。” 宫无绝狐疑地看她一眼,甚至怀疑这是她的什么计了,不再给她插科打诨的时间。他嗓音沉沉,带着丝霸道不容置疑地钻入了她的耳朵。 给无绝哥跪了,我咋这么萌他呢~ 第七十二章 章节名:第七十二章 他说出来了? 真的说出来了? 乔青呆滞的躺在床上,姿势扭曲着让宫无绝压住,脑子里还回荡着刚才这句霸道的没了边儿的豪言:乔青,你给老子听好了,我不喜欢男人,喜欢的是你! 乔青有点懵,重点不是他说了没说,重点是有这么表白的么?老子没指望你深情款款,可你这副被我欠了百八万两银子的咬牙切齿是从哪来的?这副自己喜欢上一坨狗屎的认命语气是从哪来的?靠,老子又没让你喜欢! 乔青很不爽。 非常的不爽! 活了两辈子第一次被人表白,她所以为的尴尬在这语气之下全数变成了怒火,乔青猛的睁开眼,郁闷地瞪上去。 宫无绝耸耸肩,与其说是表白,不如说是宣告。 他松开乔青,侧身躺了回去,背对着她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喜欢和被喜欢是双方的,宫无绝不能接受在他郁闷挣扎的时候,乔青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的招蜂引蝶风流过日。身后一双黑锃锃的眼睛死死瞪着他后脑勺,他的心情就这么无端的好了起来,甚至想吹个口哨哼个小曲儿。 于是,这本该由他郁闷的一夜,颠覆性的变成了一夜好眠。 乔青却睡不着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过了有多久。宫无绝喜欢她?这太让人惊悚了。她意识里宫无绝不是应该和宫琳琅是一对儿么……那应该就是她误会了什么。如果是真的,不,一定是真的,以宫无绝的骄傲怎么可能以这种事开玩笑?再想他刚才那种踩了狗屎的表情,乔青想不信都不行。 乔青翻个身,面对墙。那么他之前的一切反常都说的清了。可现在的问题是,她根本没有要在这个世界找个男人的想法,更不用说她自己本身就是个“男人”。 乔青再翻身,面对宫无绝的后脑勺。而且她对这男人没感觉,这个是最重要的,她把他当对手,当敌人,当朋友,当什么都好,就是没往那个方面想过。这人简直可恶,闲着没事喜欢她干嘛? 乔青继续翻身,面对墙。喜欢就喜欢吧,你藏着掖着别让老子知道啊,你现在说出来了,自己拍拍屁股睡的倍儿香,放老子一个人在这纠结。靠,什么东西! 乔青第无数次翻身,面对宫无绝的后脑勺。听着这男人绵长的呼吸,她恨的牙根都在痒,只想把宫无绝一脚给踹下去。 她这么想了,也这么干了。 身为紫玄的宫无绝在一瞬醒来,意识还没回归身体已经做出了下意识的反击行为。然而在想到了身边人的身份时,那凌厉的反击硬生生停了下来,玄气回体,宫无绝被冲的险些内伤,紧跟着就是后腰上一股大力…… 落地的一瞬,手在地板上一撑,宫无绝凌空一跃站在了床下。 姿势很优雅,脸色却不太好。任谁睡的好好的让人一脚给踹下床,那张脸都好看不了。宫无绝绷着他的修养,甚至还微笑了一下,在看清了床上乔青的黑眼圈时,心里的火气就这么消散了。他认命地坐回去,挑了挑剑眉。 乔青的火气发泄出来,这会儿只剩下了一肚子的疑问。 她抓了抓头发:“你喜欢老子什么?” 宫无绝转头看窗外,漆黑的一片可见蒙蒙灰白色,天都还没大亮。他扶额:“你把我踹起来,问我喜欢你什么?” 乔青觉得这件事很重要,宫无绝喜欢她什么,她改不就成了。她凑上前,漆黑泛卷儿的睫毛一眨一眨,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是我太好看了?”这个没的改。 宫无绝把脸深深的埋在掌心里,他到底是喜欢上个什么东西! 乔青危险的眯起眼睛:“你有意见?” 他倒不是真有意见,要说乔青好看,这个是全大燕公认的。就算是他第一次见这小子,也被那出水红莲一般的妖异风姿给惊艳了一把。不过说起来,这小子除了长的还能入眼之外,到底有什么值得他喜欢?宫无绝开始深深的反思,难道是一直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所以口味变的这么重?他认真地打量乔青,想从这张自恋的神色上看出点儿什么其他的优点。 很遗憾,没有。 就像非杏说的,乔青性子蔫儿坏,名声绝差,脾气暴躁,行事卑鄙,为人无耻,嚣张又记仇,贪财又懒散,仇家多如牛毛……更重要的是,她还是个男人!这些也在宫无绝的打量反思中一一呈现出来。宫无绝想,他如果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就是有个受虐的本质。 乔青从他的神色里就看出了一切,瞬间炸毛:“还说不是看上了老子的美貌!” 炸完毛之后又笑眯眯坐回去,倚着床壁得得瑟瑟摸着脸,看上美貌也成啊,最起码让宫无绝这样的人看上,也挺有面子。喜欢她都喜欢的不顾性别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真爱么…… 乔青越想越得瑟,终于让宫无绝等到了开始就有所准备的得意的脸。 之前乔青的反应才是真的不在他的预想之下,这会儿才算是正常了。宫无绝真是一眼都不想多看她,尤其是那不断上扬的嘴角,锃亮锃亮的牙齿,眯成了月牙的弯弯眸子,真是怎么看怎么上火。 宫无绝霍然起身,大步走出了门。 后面响起乔青极乐呵的轻笑声:“喂,宫无绝,我有没有说过……” 他步子一顿。 “你眼光不错啊?” 砰—— 巨大的关门声震的房顶都颤了三颤,乔青哈哈大笑着在床上打了个滚儿,开始了她的美容觉。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时分,祈灵已经在门口等了良久,乔青才心满意足地爬了起来。 早晨的时候,无紫非杏已经跟祈灵说了她的身份,一开门,便看见气鼓鼓吹着腮帮子的小丫头。乔青心情倍儿好,哄了这丫头一会儿,本来祈灵也不是刁蛮的姑娘,想到她出门在外仇家又多,没什么抗拒的便接受了吴大哥变成了乔大哥。 祈风的房间内,乔青给他把完了脉。 祈灵托着腮问:“乔大哥,我哥什么时候能醒。” 这结果比乔青预想的要好,祈风体内的玄气在一点一点恢复着,身体也看似没什么恙。她再给祈风扎满了针,兰萧在一边的床上呼呼大睡,想是照顾祈风了一整夜,到了他们各自起了床,兰萧才有时间睡过去。乔青这才想起,客栈里只有四间房,三间上房是双人的,唯独她和宫无绝的那间是单人床。 乔青为这一发现又开始得瑟,这男人,为了老子的美貌,够费心啊。 “唔,应该再有个几日就会醒,具体的时间,还要看他自己的恢复。” 祈灵放了心,自从知道乔青是修罗鬼医,她更没啥可担心的了。乔青摸着下巴准备出去用膳,忽然外面响起一声突兀的尖锐声,像是有什么正在刮擦窗子。 这声音很熟悉,有时候大白恶作剧便会在她睡着的时候这么干。 乔青翻个白眼,心想在外面野了一晚上的肥猫终于回来了。一扭头,双目却陡然凝了起来! 客栈的窗子上,一排血红的刮擦痕迹! 乔青心里一跳飞速冲过去,看清了窗外的情景,心里狠狠一疼。 那平日里活蹦乱跳油奸耍滑的肥猫,此时正蜷缩在窗台上,头伏在爪子上,眼睛闭着,微颤抖。那从来被它引以为傲的白色绒毛上沾满了鲜血。而它的身后,一路上可见小小的赤红爪印……乔青一开窗,大白轻轻抖了一下,被她小心翼翼地抱了进来。入手的温度极阴极凉,和它从来暖炉一样的温度天差地别。它微微动了动头,在她手臂上蹭了蹭,发出了一声虚弱的“喵呜”。 祈灵哇一声哭出来:“乔大哥,大白……大白……” 乔青的心里揪着,手下这一大团,是让她心颤的柔软和脆弱。黑眸凛冽泛着锋锐的金芒,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却像是来自于地狱:“被人以深厚的玄气震碎了五脏六腑!” 祈灵捂着嘴巴眼泪刷刷的流,想摸摸大白却见它一身的血生怕触动了伤口:“是谁这么狠!” “喵呜。” 乔青一向都说自己是个冷心冷肺的人,极少会产生类似于心疼的情绪。可这只跟了她数年之久的肥猫,此时这么奄奄一息猫命没了半条的样子,让她心里也跟着颤抖。她将大白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还给它垫了块儿软软的布团。然而眼睛里一瞬凝结起来的微少的泪花,在大白这一声“喵呜”之后,彻底被逼了回去。 乔青她眨眨眼:“什么?” “喵呜。” 大白重复了一遍,乔青只觉那所有心疼的情绪都一瞬梗在了喉咙里,咽不下,吐不出,气的她险些要把手里这团子给丢下去!她眯着危险的眼睛直勾勾瞪着大白,一字一顿:“你、说、什、么?” 大白缩着,它现在的滋味定然绝不好受,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也不知是真的晕了,还是为了逃避乔青的责难装死。 祈灵一张小脸儿都皱在了一起:“乔大哥,大白说什么?” 乔青仰头,吸气,吐出,吸气,吐出,终于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她没告诉祈灵这都已经半死不活奄奄一息的肥猫,刚才是说它偷了个漂亮姐姐的肚兜,藏在客栈外面的水缸后了。还以十分肉疼的语气让她去帮忙取回来…… 乔青忍了半天终于没一把掐死这好色的贱猫。 之后的时间里,本应受到极高待遇的大白被乔青粗暴的喂下了一瓶又一瓶的伤药,让无紫非杏将它外面的细小伤口给处理了,便气的再懒得多看这死性不改的好色肥猫一眼。乔青现在肯定没发现,她对大白的这种又恨又气又好笑,和宫无绝对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在楼下大堂里用着午膳,无紫非杏走了下来。 “公子,大白已经睡了。” 乔青气的啃馒头,她刚才又发现了这肥猫的一点特殊之处,有人以玄气将它五脏六腑震的粉碎,乔青相信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必然不会留下它一条猫命。可是大白回来的时候,她以玄气探查它周身,竟发现那千疮百孔的伤势在自己一点一点的愈合着……乔青甚至相信,哪怕大白不接受任何的治疗,它都可以凭借着时间,缓慢的自行愈合。 这也难怪这肥猫,命都没了半条还敢打着那肚兜的主意。 乔青又啃了口馒头,人比猫气死人啊。 “怎么样,是什么人干的?” 两人坐下来,一边吃一边道:“咱们按照公子的吩咐,将大白一路上的血迹给清理掉,最后发现它是从一间青楼里逃出来的。咱们还听说……”无紫非杏咽下口中的菜,嘴角抽了抽:“昨天半夜楼子里的素儿姑娘沐浴的时候,发现有只猫趴在窗台上看她洗澡,那姑娘一转头,被吓的尖叫。人都被吸引了来,那只猫却像是神了一样,叼了她放在屏风上的肚兜就跑……” 乔青捂脸:“抓住了?” “没抓住,后来那楼子里的老鸨来了,青楼里的客人打手都一并抓,也没抓住那猫,总之啊,闹的是鸡犬不宁。刚才那街上还有不少人在传,说别是闹了猫妖呢……” 乔青点点头,没抓住,那就说明大白后面又遇上了什么人:“这事儿倒是巧,又扯上了那素儿。” 宫无绝一走进来,就听乔青嘴里念着个女人的名字。 他步子一顿,随即坐到了乔青的对面。看着这人黑煞煞的脸,无紫非杏赶紧扒拉了两口,一溜烟儿上了楼。乔青郁闷了一中午的心情,在宫无绝的更郁闷之后,瞬间阴转多云。哼着小曲儿咬了口馒头:“呦,回来啦?” 宫无绝“啧”一声:“少阴阳怪气的。” 她多云转晴,笑眯眯凑上来:“喂,帮个忙呗?” 宫无绝朝后仰了仰,就看不得乔青这德行。乔青的手臂正准备往他肩头哥俩好的搭,他一把拍掉这动手动脚的爪:“说。” 乔青朝后挪了挪,有事儿求这大爷,自然要给足他面子:“这晖城的色情事业,是不是也太过了?” 宫无绝一瞬听了个明白,心想她这主意打的好。那青楼不知有个什么猫腻,那蛇形纹身的人更不知是个什么组织,她不去招惹,却想拿大燕的朝廷当枪使。宫无绝再一次领教了乔青的无耻:“你倒是想的好,全摘干净了。” 乔青好脾气的笑笑。 她就不信那组织再牛逼,敢跟一个国对上。而更重要的是,若那真是个了不得的势力,为何要龟缩在一个小小的城镇里开青楼?为的,恐怕也就是两点,一,掩人耳目,二,敛财。而本来这晖城天高皇帝远,他们舒舒服服在在这里安了家,这件事一旦由朝廷出马,打出的也不过是个整风的旗号,正大光明。 那蛇形组织若想报复,可以,暴露了他们的身份和整个大燕对上。 大燕在七国中再是弱,也是一整个国。七国并存的局面已持续了上万年,这翼州大陆却从来太平。这说明了什么?有一种无形的东西维持着这样的局面。而一旦那势力要和大燕对上,恐怕还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这打破平衡之后的后果。否则,再多的苦也得往肚子里咽。 乔青给宫无绝夹了一筷子菜,十分殷勤的递上筷子。 “怎么样,这个对宫琳琅来说,也没什么坏处。一个不知根底的势力潜伏在大燕,谁知道想干什么。再说了,这组织很有可能和玄云宗扯上关系,要是让这两个搭上线,大燕给吞了宫琳琅可没地儿哭去。早清理早舒坦。” 乔青在说什么,宫无绝一律没听见。他郁闷的心情在乔青这一筷子菜上,舒坦了一半儿。虽然知道这小子献殷勤根本另有目的,却控制不住的勾了勾嘴角。乔青一见有门儿,迅速又夹了两筷子搁他碗里,想着实在不行,给他摸摸小手?靠!想什么呢! 宫无绝接过筷子,细嚼慢咽了足有一分钟。 终于抬起头,道:“你昨晚上还不是这么想的。” “唔,这不是老子的猫让人给欺负了么。” 经过今天一天的考虑,乔青自认能将祈风给搞成那个样子,她现在未必有能耐去对上。对方在暗,她在明,又明显有人想要她去招惹。那么最好的,就是直接不动。乔青从来不是个争一时意气的人,这从她在乔家潜伏了十年便能看的出。当她的实力还不足以撼动敌人的时候,硬拼着上,不叫英勇,那叫不知死活。 乔青嘴角一勾,凛冽的危险的弧度,这件事儿她记着了,现在动不了,不代表以后动不了! 不过段时间的报复她还是给的了的,她就是记仇,就是护短,那肥猫再好色再贪吃自有她去教训,还容不得旁人插手!有宫无绝这资源,不用的是傻子:“赶紧的,成不成给个话。” 宫无绝摇头笑笑,这才顺了多会儿的毛,又原形毕露了。不过乔青的提议并不算阴损,最起码对大燕来说,的确没什么坏处。他望着乔青这小气又记仇的德行,竟然该死的越看越顺眼。 宫无绝垂下眼睛。 乔青看他神色,立马笑的像朵花。吃饱喝足准备走人,临着快要拐上了楼梯,又不忘回头嘴欠一句:“你果然很喜欢老子啊……” 砰——有人摔下楼梯。 吭哧吭哧——在楼梯上滚。 咣当——脑门撞上了地板。 陆言陆非晕晕乎乎爬起来,揉着险些撞成了两半的脑袋,耳朵里还一遍一遍回荡着刚才乔青的话,见了鬼一样的看向淡定吃饭的宫无绝。宫无绝依旧很淡定。两人对视一眼,小泪哗哗的流,这下子,想不自挂东南枝都不行了。 宫无绝揉了揉眉心,拧着的眉完全成了一个疙瘩。他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自搬石头自砸脚,他甚至可以预见到以后这小子必将得寸进尺,捏着他喜欢她的这个利器,各种顺着杆儿爬。宫无绝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她一眼。 那货抄手望天吹小调,没事儿人一样的溜上了楼。 …… 宫无绝的动作很快,三天之后,晖城那几条远近驰名的花街,就这么被朝廷下发的命令给封了。这一次,并不只是针对晖城,而是在整个大燕进行了这么一场清洗,动作之快,矛头之广泛,让人说不清道不明。老鸨们不明就里,坐在花街外嚎啕大哭,姑娘们被遣散回乡,一时间晖城那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之地变的冷冷清清。 而这个时候,大白刚刚醒了来。 肉呼呼的团子被包的跟个粽子似的,乔青抓过它一个爪,捏在手里探了探,恢复之好完全超乎预料:“说吧,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儿?” “喵。” “你也不知道?” “喵喵。” “你是说,偷看完那素儿洗澡,叼着肚兜在一众追赶之下,迷路了?” “喵喵喵。” “不知道去了那青楼的什么地方,听见有人在里面说话,正要听墙角,就被人射成了筛子?” 肥猫也不喵了,只仰头望天,眼珠子提溜提溜转。 乔青眉毛一皱,总觉得这猫说的不像真话。她一把逮住肥猫的尾巴,扯的笔直。大白两个爪子捂住嘴,疼的嘶嘶吸气,一副英勇就义绝不妥协的大义凛然状。乔青不由松了手,这猫向来没什么节操,这事儿却死活不开口。她叹口气,没再逼问,还是那句话,猫也是有秘密的。 此时她并不知道这猫是个什么东西,当很久很久以后,得知了它的真实身份后,乔青终于明白了大白这会儿的守口如瓶。丫哪是有什么秘密,根本是和她一样的小气鬼,吃了这么大的亏,只等着有仇自己报! 大白得了自由,踏着优雅的猫步慢悠悠跳上了窗台,远远望着那花街的方向,呲了呲尖利的牙。一双圆溜溜的猫眼中金芒乍现,是乔青从未见过的森然。 外面脚步声临近,宫无绝走了进来。 拉出椅子直接坐在乔青身边,冷笑声声:“人跑了。” 他这一封信送回去,前后不过三日的时间。朝廷的调令发下来,他亲自带人去抄了那几条青楼,中间可说是没走漏任何的风声。可乔青口中的素儿等人,所有身怀玄气的琴师全部不见了影子。在青楼内搜到了一条地道,直接连接城外。只能说,这组织比他和乔青所想的,更要庞大。 “至于那手臂上有蛇形图腾的人,已经死了。” “死了?” 宫无绝点点头,喝下杯茶,才道:“那几个人并非本地人士,只说最近才来了晖城,像是那青楼的负责人。每日里游手好闲带着一众武士招摇过市,火烧客栈那夜之后,便再也没见他们的影子。今日在地道里发现了尸体,已经死了,被人灭了口。” 乔青垂眸思索片刻,祈灵曾说过,她被那几个人调戏的时候根本不是在晖城,当时他们只是三脚猫的功夫,被祈风狠狠教训了一顿。那时身上也未有纹身。那么只能说明,这些人后来不知有什么样的机缘,进入了蛇形组织,之后便被派到晖城来。而祈风明显对那蛇形图腾知道点什么,跟着那些人去查探?然后发现了什么?却暴露了身份…… 这些都只是猜测,乔青和宫无绝对视一眼,便不再想。 宫无绝问:“何时离开?” “早走吧,我一直奇怪客栈里一场大火没烧死祈风,那些人应该是知道的,后来却一直没再有动作。不管他们为何没动祈风,留下来总归不那么踏实。花街已经取缔,他们也撤离了这里,再留下也没必要了。” 乔青趴在桌子上,不由再一次开始想,要是冷夏在这里,哪用她蹦跶啊。那女人扛着机关枪突突突扫射过去,一死一个准儿。而她,从来是做幕后工作的,出谋划策,组织行动,阴人什么的绝对是一把好手,可要说这样面对面的较量,还真不是她的擅长。乔青的脸贴着桌子,掀起点儿眼皮看盯着她的宫无绝:“干嘛?” 宫无绝皱眉,已经第二次看见了乔青这种神色,一种有点儿依赖,有点儿怀念的神色。 “你在想谁?” 他忍了很久,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不自觉的便开始紧张,生怕这上下嘴唇一碰说出什么让他揪心的话。宫无绝紧紧盯着她的神色,乔青让他看的有点儿不自在,忽然笑眯眯凑上去:“你真要跟着老子去剑峰?” 宫无绝有点失望。 一把拍开眼前这笑靥如花的脸。 乔青也不恼,最近这几天这么刺儿他刺儿上瘾了:“吆,太子爷这是不好意思了?” 宫无绝再推开,就烦她这不着调的样子。让一个男人喜欢了,这小子能有点害羞的情绪不能?能有点最起码的抗拒不能?宫无绝甚至想,哪怕这时候乔青避他如蛇蝎,都好过整天拿这事儿来刺儿他。她不就是仗着他喜欢么,该死的,她不就是捏着这点儿把柄么。 宫无绝起身就朝外走。 这已经是三日来的固定模式,乔青把他气到暴走,自己在房里打着滚儿乐。 身后果然传出了乔青的大笑声——要多得瑟就有多得瑟。宫无绝猛然顿住了步子,他剑眉一挑,嘴角一勾,转身,提溜起笑趴在桌子上的少年。乔青一抬头,见他表情再也笑不出了。这种带有入侵性质的微笑,不能不让她怀疑宫无绝想干什么。他正盯着她的唇,棱角分明的薄唇抿出个凌厉的弧度…… 乔青一个高蹦老远。 宫无绝抱着双臂,冷笑一声:“纸老虎。” 说罢,转身便走。 乔青这才反应过来让这男人给耍了,抓起身边个什么就丢出去,妈的,有种你亲下来啊,你看老子躲不躲! 砰—— 大伤初愈还蹲在窗台上摆造型的大白,就这么莫名其妙被丢出了门…… 翌日。 乔青一行人终于收拾好了行礼,准备离开晖城。祈风还没醒,他的武士雇了一辆马车,跟着乔青往剑峰去。毕竟祈灵的玄气不高,而祈风一介紫玄竟然也在对方的手下吃了亏,现在最好的办法自然还是跟着身为紫玄的乔青和宫无绝。 一路上,因为青楼的取缔,晖城显得有些冷清。 乔青却没注意哪些,她正在想着昨天自己那一躲——莫名其妙的一躲。按照她以往的性子应该是跟宫无绝杠上,亲下来又怎么样,她本也不是什么纯情的人。怎么就跟个小媳妇一样跑了?丢脸,实在太丢脸。 一旁的宫无绝也在想着昨天那一刻,离着那么近的一刻,明明有机会的,怎么就没亲下去?可能是因为乔青真的避他如蛇蝎了?那炸了毛的一躲,又让他想起了当时玄王府的浴池中,乔青的反应。宫无绝不能不说,他其实是失落的。 就这样,一个觉得丢脸,一个觉得受伤。 两人昨天到现在,一个字都没说过。 乔青嗤一声,心想那人也够幼稚的,跟谁玩冷战呢,到时候先投降的还不知道是谁。宫无绝冷笑着,果然是个没良心的小子,前些日子才笑靥如花利用他报了一仇,利用完了又这冷血的德行。 两尊大神隔着起码有一丈远,互不理睬压的一路上气压都低了下来。 陆非陆言忍着这折磨人的气氛,互相打着眼色。 陆言朝陆非努努嘴,陆非狐疑皱眉——这不正好?你想自挂东南枝,还是让老太太打断腿? 陆言想了想,回——这么下去可受不了,没等着让老太太打断腿,爷就先拿咱俩出气了。 陆非点头——有点儿道理。 两人想了半天,书生陆言眼珠一转,将自己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的脑子转的飞快,小跑着去了马车外面的祈灵那里。悄声道:“祈姑娘,乔公子好像找你。” 祈灵大眼睛眨眨,欢快的跑上去抱住了乔青的胳膊,还没说话,乔青便转过头扫了路言陆非一眼。这一扫,带出了她平日里的阴险气势,陆言立马默念着“完蛋”仰头望天,陆非虽然不明白这乔公子有什么好怕,不过跟着陆言走是正确的。 两人仰着一百八十度的脑袋。一边儿无紫非杏捂嘴乐,这俩侍卫,不厚道。没看玄王爷那张脸,在祈灵跑去公子身边的时候,已经黑成锅底了么? 宫无绝的确黑了脸。 他皱眉望着祈灵抱住乔青摇来摇去的胳膊,还没来得及发作,城门口朝着乔青径直走过来的一个男人,再一次让众人见识了这脸色的没有最黑只有更黑。男人身量极高,上半身围着块儿虎皮,露出结实的肩膀。五官深邃立体带着异域人的风情,正是囚狼。 众人停了下来,乔青这才想起那天掌柜所说的话。囚狼已经找了她数天,最后直接等在城门口守株待兔,果然碰上了。他走到乔青身前,脸色已经没了那日离开寨子时候的纠结,像是已经做下了决定。 单膝跪地:“囚狼,奉你为主。” 四周静悄悄的,一众人知道的不知道的皆咋舌不已。囚狼手持银枪,一身气势看上去便不是普通人,这样一个人却要奉一个少年为主?偏偏那少年还丁点受宠若惊都没有,只领着祈灵绕过他:“多谢,不需要。” 四下里响起阵议论声,囚狼也懵了。 他一直在为自己这个决定郁闷不已,纠结挣扎了数天才下了狠心。本以为乔青哪怕不欢欣鼓舞也会有点儿得意的神色。可她说什么,不需要?他好歹也是个蓝玄巅峰好么?囚狼一肚子郁闷没处撒,瞪着乔青绕过他分毫犹豫都没有的背影:“为什么!” 乔青这才停下了步子。 她回头,抱着手臂俯视还呆跪在原地的男人:“囚狼,你玄气高,天赋好,又不是大燕人,却跑到一个山沟沟里干起了打家劫舍的买卖。老子猜猜,你是有仇家在躲?你奉我为主,打的是什么主意当老子傻子么?” 囚狼有种被人戳破了秘密的尴尬。 他并不否认自己的想法,从那天见识了这少年的卑鄙无耻之后,他便在想,如果这少年和他的仇家对上,那是多么大快人心的一件事儿。只怕那群王八蛋到时候连死都是奢侈。可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囚狼想了良久,才在自由和报仇之间得出一个结论,他宁可失去自由从此被人差遣,也要让所有欺侮过他的人下地狱! 不过,他从来没想过,在他纠结权衡的时候,还有另一种可能——人家根本看不上他? “我奉你为主,你帮我报仇,这很公平。” “的确公平,但是老子不需要。” 乔青甩手就走,身后宫无绝这一天来的郁闷,就在她这毫无犹豫的拒绝之下,瞬间被治愈了。最起码,乔青从来没跟他说过:你喜欢我,可老子不需要。虽然宫无绝也觉得,乔青也许根本不需要他的喜欢,不过只要这句话没说出来戳他心窝子,此时,他便是以俯视的角度看待被她拒绝的囚狼。 宫无绝险些想吹声口哨。 乔青一眼扫过来,他咳嗽了一声,绷住自己忍不住向上弯的嘴角。 陆非陆言哀嚎一声捂住脸,爷,你真的不用拿自己和这囚狼比的,真的。 乔青懒得搭理宫无绝,只看着囚狼:“给我一个留下你的理由。” 囚狼垂下头开始想,留下他的理由……他是蓝玄,人家是紫玄。他天赋高,人家更高。他可以端茶递水任意差遣么?无紫非杏也可以。他忠心?靠,这话说出来连他都不信!囚狼一震,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当即一咬牙,郑重道:“我囚狼对天发誓,必将奉眼前之人为主,一生忠心,誓死为主!” 云层中茫茫一闪,誓言成立。 乔青吹了声口哨,转身继续朝前走,后面囚狼急了:“老子都立誓了你……” 无紫非杏拍拍他:“傻啊,还不跟上。” “爷,其实乔公子只是想逼人家立誓,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陆非心想,这乔公子也太过多疑,不立誓的人就完全不相信么? 宫无绝却摇摇头,他没解释,朝前走。 他想不论无紫还是非杏,甚至项七和洛四想必都没有立誓,但是乔青对他们四人的相信,绝对要超过已经立了誓言的囚狼。她不过是要让囚狼知道,他少的是什么。一个没有忠心的人带在身边,不亚于将危险随时潜伏。如果今天有仇家的人是那四个手下,乔青定然二话不说带人杀过去,让所有敢欺负她的人的人后悔出了娘胎。 同样的,她不是个大无私的人,她小气巴拉细数自己的每一个付出,要求得到相等同的回报。她付出信任,对方付出忠心,这听上去和囚狼的言论似乎没有什么差别,实际上,却差在了交心二字。 ——这才是她眼里的公平。 宫无绝嘴角一弯,非但没觉得乔青的行为很小人,反倒觉得这小子的记仇和护短,倒真是让人舒坦到心里去。 陆非陆言无语的摇摇头,爷这条不归路,真真是回不了头了…… 前面囚狼也在低头思索着什么,过了极久极久,才像是想明白了,极认真地看着乔青的背影。看着无紫非杏跟在乔青的身边叽叽喳喳,乔青像是嫌烦赶苍蝇一样闪开两人一点儿,两人又靠上去嘻嘻哈哈的笑着。三人之间的那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温情,让他第一次露出了一种不属于丛林孤狼的森凉的笑容。 囚狼大步追上去,哥俩好的搭上乔青的肩头:“喂,兄弟,老子不用叫你主子吧?” 这手劲儿之大,让乔青疼的呲牙咧嘴,抬脚就踹他:“妈的,轻点儿啊!” “是不是爷们啊,这两下你就喊疼,你当时揍起老子来可没轻了点儿!” 囚狼哈哈大笑着躲开,他可没忘了被她坐在后背上欺负的情景,那简直是他人生中的一个噩梦!乔青嘶嘶吸着气追上去继续踹:“无紫,非杏,帮爷教训这小子!” 啪—— 一玩一闹间,乔青的怀里掉出来的东西,被酸气缭绕走上前的宫无绝看了个正着。 第七十三章 章节名:第七十三章 那是一本书。 纸质低劣,画工粗糙,土黄色的封皮上唯一朵盛开的菊花。 宫无绝皱皱眉,最为普通的品种,以线描勾勒出菊之含苞之态,花瓣半开未开的包裹着丛丛花蕊。嗯,秋季里随处可见。宫无绝看了乔青一眼,直觉上这小子可不像是将画卷随身携带的类型。尤其她衣食住行尽都奢华到极致,这种像是在市集坊间里贩卖的最为低廉的低劣话本贴身放着? ——有问题。 陆非凑了上来:“贴身携带诶,难道是乔公子画的?” 陆家这群暗卫里面,除去陆言之外剩下的都是老粗,舞刀弄枪可以,琴棋书画就免了。陆言摇着扇子摆摆手,想起乔青的琴艺,再想起无紫的画工,连个丫头都是画中高手,主子更不用说:“不会,琴棋书画之道,一理通则百理通。以乔公子琴艺之高绝,断不会画出这等粗陋之菊。” “也是,那菊花……” “越看越是有几分……” 两人望着菊花摸下巴:“说不出的猥琐气质。” 一语惊醒梦中人!没错,说不出的猥琐气质。宫无绝睇着脚边这本书,已经猜到了这是什么下九流的东西。唇角不由勾起抹冷笑,男人,女人,青楼,宫无绝不得不说,在他自以为已经见识了乔青的全部恶习之后,这小子总能给他新的“惊喜”。把春宫图贴身保存,她要干什么?每天晚上拿出来回味么! 毫不掩饰的不爽,朝着乔青狠狠地射过去。 乔青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耸耸肩,好吧,这也算是错打错着,让这人误会她每天看春宫图,总好过每天看的是以他们两人为主角的春宫图。乔青笑的吊儿郎当,正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捡起来,囚狼已经先行一步。 “什么东……靠啊,老子要去洗眼睛!” 囚狼被烫了一样一把丢开,一道优美的弧度划过半空,“啪!”好死不死落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前。乔青嘴角的笑瞬间僵硬。什么叫倒霉,什么叫怕什么来什么,什么叫喝凉水都塞牙缝,什么叫墨菲定理——一阵小风吹来,哗啦啦纸张翻飞…… “嘶——” 陆非倒抽一口冷气。 陆言扇子吧嗒落地。 祈灵刷一下捂住脸。 兰萧蹦乔青三丈远。 大白喵呜一声钻进了马车,车帘挑起一个缝隙露出那双贼溜溜看好戏的猫眼,清晰的传达出了一只猫的预言:你完蛋了! 乔青暗暗磨了磨牙,无紫非杏对视一眼:公子,这就是命啊! 此时的那本书,正以一个飞快的速度一页一页又一页的翻过,形成了一场活灵活现的动态春宫。其内两个男子——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忽跪忽卧、头尾相接,以床榻、桌案、地板、书房、浴室、花园等一系列姿势一系列地点进行了一场活色生香的深入交流。而无一例外的,正是上面两个男子的身份。 宫无绝虎躯一震。 他低着头,所有偷偷瞄来的目光都看不清他的神色,除了那不断跳动的眉骨之外。终于,片刻的沉默之后,春宫结束,宫无绝抬起头,看了乔青一眼。乔青眨眨眼看回去,他又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怎么说呢,似疑惑,似纠结,似是没想到,又似乎大喜过望? 乔青傻眼了。 她都准备好要和暴走的男人打上一架了。这结果,却是出人意料。 宫无绝似乎心情不错,嘴角微微弯了下,对着她温柔之极的一笑,笑出了她从头到脚的鸡皮疙瘩。然后,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春宫图,手臂一转极其自然地揣进怀里:“走吧,赶路要紧。” 眼睁睁的看着宫无绝绕过她,鹰眸含笑,剑眉如飞,连走远了的步子都轻快上几分。身后众人齐齐张大了嘴巴。 “公子,就这样?” 不怪无紫非杏纳闷,乔青也想问,就这样?在她准备好了宫无绝的恼羞成怒暴跳如雷之后,这事儿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了?难道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可是刚才那语气是怎么回事儿?温柔的能腻死个人! 乔青打了个寒颤:“搞什么,大白天的见鬼了!” 陆非陆言双双对视一眼,无语凝噎泪两行。 这哪里是什么暴风雨前的宁静,他们主子根本就是没反应过来好么?瞧瞧刚才主子那反应,明显是还沉浸在乔公子随身携带随身翻阅以两人为主角的春宫这件事的巨大震撼中。从来高高在上对这个漠视鄙视不接触的男人,说起“龙阳断袖”也不过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恐怕在这本春宫图之前,主子根本连两个男人要那啥都是没概念的吧。 更不用说那什么谁上谁下了,根本就没那根弦儿! 不过,现在反应不过来,可不等于以后也反应不过来。到时候…… 两人深深看了眼碎碎念着“强盗啊抢了老子的珍藏本”的少年,这算不算是自搬石头自砸脚?乔公子,好自为之啊! 乔青“切”一声往前走,大部队再一次启程出发。此时的她自然不知道,对于一知半解的宫无绝来说,这本天上掉下来的春宫,完全等同于某个男人的性福启蒙…… * 剑峰,形如剑,势如剑。 离着尚有百里地,那远远耸立在云雾缭绕之中的一峰突起,便遥遥落入众人眼底。果然是大燕第一奇峰,三面绝壁,壁立万仞,陡不可攀,望之不尽。只站在这清平县内向西远眺,便能感觉到剑峰之险、之阴。 众人已经换上了冬衣,连着行了三四天的路程,越是往剑峰的方向来,这天就越是冷。本来都是有玄气傍身的人,并不畏寒,尤其这里还有几个从小在至北方凤鸣长大。只是这冷,并非北地凛冽的寒,而是一种阴气,像是阴到了骨子里,连骨头缝都渗着股寒意。 “这该死的天!” 囚狼哈着气骂了一句,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凝成一缕白雾。 县门口摆摊的老人笑眯眯问了句:“几位可是外地来的吧?” 陆言上前两步,朝这老人拱了拱手,文质彬彬的笑脸惹人心喜:“大叔眼力过人。” 老人哈哈一笑,扛着管儿烟袋子惬意地抽了一口,才道:“什么眼力过人,咱们清平县里长大的,早就习惯了这寒气儿。小老儿在这剑峰下住了一辈子,也穷了一辈子。冷,真冷,冷的都没有烟火气儿。瞧瞧,咱这县里就这么点儿人,几十年前是这个数,几十年后还是这个数。” 的确,从一进这清平县开始,就觉得冷清的过分了。一个小小的乡县,破破落落百姓少的可怜,偏偏留下的人里竟像是习惯了这寒气一般。玄气低微的百姓,却不像他们这群人冷的跳脚。陆言搬过这老头儿旁边的马扎坐下:“这才初秋就这么个天儿,到了冬天可怎的过。” “冬天一样过。” “哦?” “别说是清平县,剑峰方圆百里地,村子乡县可是有不少,尽都一个模样。春夏秋冬,四季都冷啊……” 老头吧唧吧唧抽着烟袋,打开了话匣子。清早的时候本就没什么客人,更不用说这县里冷清的这德行。正好有陆言跟着一唱一搭,几句话便将这剑峰附近的情况给问了个清楚。 乔青靠近宫无绝,耳语:“人才啊!” 严寒之中一抹温热的呼吸喷到耳侧,宫无绝从头到脚都似泡在温泉里,嘴角不由微微勾了勾:“鸣凤出来的自是人才。” “对,太子爷,你鸣凤什么都好,鸣凤的母鸡下个蛋都比旁人的大。”同属于嚣张的过分的人,乔青就瞧不惯宫无绝这骨子傲气。说到这里一顿,想起自己包袱里那只巨大的蛋,等着找机会问问宫无绝识不识得。不行就早些煮了吃,也省的整天背在身上。 宫无绝耸耸肩,也不反驳:“等你去了就知道。” “老子闲着没事儿去那冰天雪地的鬼地方干嘛。”乔青疑惑挑眉,宫无绝却不再多说,只朝着她神秘的笑笑,笑的她后背发凉,一胳膊捅过去:“大冷天的少阴兮兮的。” 那老人正说到剑峰之险,忽然反应过来:“小伙子,你们可是要去剑峰?” 陆言笑着点头应了。 “可使不得,那地方怎么能去人!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就不必说了,从来不敢往剑峰那里去的,越是往那边儿走啊,就越是冷,冷的都能生生冻死喂!你们这些人哪,一看就是贵人,跟咱们自是比不得。不过前些日子有不少穿着道袍的大人也来打听那剑峰,神色里傲慢的很。最后呢,还不是夹着尾巴没了影儿,照小老儿估计啊,根本就近不得那峰一步。” 乔青和宫无绝对视一眼,知道这说的就是田宣口中的玄云宗的武者了。 老头劝了半天,见一行人貌似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倒也不再费口舌多劝:“贵人们可是要住店?” “是要住店的,先休息一日再说。” “好咧,老王家的,有贵人住店!” 这一个乡县人不多,又不往别处去,大抵邻里街坊都识得。老头朝着前方吆喝了一声,远远的一间铺子迎出来个妇人,隔着老远朝这边喊:“吆,客官,里面请咧!” 陆言笑着谢了,最后又随口问了句:“大叔,这日子过的这么苦,怎的还住在这儿?” 老头笑呵呵摇摇头,在阴寒的风里裹紧了棉衣:“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啊!” 这状似无奈的一句,却让在场诸人感慨良多。 祈灵吸了吸鼻子,似乎是开始想家,抱着乔青的胳膊晃了晃。囚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间颇有些落寞。无紫和非杏对视一眼,吐了吐舌头,好久没回半夏谷了。宫无绝和陆言陆非一齐朝着北方望去,就连大白都停止了打滚儿,落寞地喵了一声。 乔青看了看众人,在场的除了兰萧之外,还尽都是离乡背井。 这老头的一句话,就是古人常说的落叶归根了吧。乔青可以理解这种感情,十年了,她甚至已经记不清了现代的模样,高楼大厦?霓虹闪烁?这些都仿佛是上辈子的事儿了。然而午夜梦回,出现的一幕幕画面,却绝不是这光怪陆离的翼州大陆。 乔青想,如果有机会,她会回去么? 答案是肯定。 乔青郁闷地叹口气,算了,不想这些没用的,没听说死了还能再回去的。她一顿,不过也没听说死了还能再活过来的,她不也活过来了?她甚至在想,冷夏有没有可能也活过来,活在某个她所不知道的世界……唔,那女人肯定比她混的好啊! 乔青这千变万化的神色尽数落在了宫无绝的眼里。阴冷的寒风里,她站在原地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撇嘴,神色或落寞,或狐疑……宫无绝朝一边的大白瞄一眼,再看看陷在纠结里的乔青,这一人一猫,咋这么像呢…… 不过,她在想什么?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神色,也不是第一次让宫无绝觉得乔青离着他极远极远。这不是山重水复之遥,而像是年年月月亘古时空的隔阂。宫无绝为自己的想法,自嘲的笑了。却无法抑制的走上去,啪一声重重搭住乔青肩头:“走了。” “唔。” 乔青回过神来,由他搭着往前走:“等会儿先去剑峰探一探,实在不行,估计要单独上去了。” “我陪你一块儿。” 斜眼看他:“没听刚才说么,有玄云宗的来过,你陪我去送死啊?” “你觉得会有埋伏?” “谁知道呢,有埋伏也无所谓,只要有九叶鸩兰老子就认了。” “乔伯岚告诉你的,应当没错。” “嗯,乔家还剩下的除了我之外,谁都挺靠谱。” “挺有自知之明。” “……” 两人就这么极其自然的朝前走,宫无绝搭着乔青肩头,一人一句哥俩好的闲聊着。后方一片沉默之后,连声响起骨碌骨碌和吧嗒吧嗒的声音,不用怀疑,一个是眼珠乱滚,一个是下巴落地。有没有搞错,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和谐了:“微妙啊……” 正纳闷着,就见前方乔青一扭头:“诶,你这算不算占老子便宜?” 宫无绝让她给气笑了,两个大男人搭个肩膀,占个屁便宜! 他一偏头,便见火红的衣袍外一袭白色大裘的乔青,滚着柔软的毛边儿,尖尖的下颔藏在毛绒绒的领子里,只露出了半张巴掌大的脸。细碎的日光洒在白的透明的肤色上,像是鸣凤常年飘洒的一抹暮雪。一双漆黑的瞳仁清亮清亮的,斜着眼睛戏谑的瞅他。 宫无绝一瞬心尖儿柔软,软的一塌糊涂。 他心猿意马,不由又想到了现在搁在他怀里的春宫,这一路上赶路为上,也没个时间研究研究……一肚子心思的男人面上却不显露分毫。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乔青,以一个待价而沽的眼光,随即耸耸肩一本正经的转过身,当先进了客栈里。 乔青瞪着眼,望着那嫌弃的背影险些把背上的包袱摔他后脑勺上,有本事别喜欢老子啊!她直接大步走进客栈,留着宫无绝在柜台付钱,哼着小曲儿三两步蹦跶上楼了。 后方众人望天,这才对嘛。 见她吊儿郎当的消失在楼梯口,宫无绝才从柜台前抬起头,缓缓笑起来。他并不恼,相比于开始的那种落寞,他更愿意看这货张牙舞爪的德行。 正想着,外面一阵喧哗。 有谁路过门口大喊着“又失踪了”朝远处跑。客栈老板娘“哎呦”一声拍了下大腿,赶忙跟出客栈看。乔青迈上二楼的腿又跟着拐了下来:“怎么回事?” 老板娘拍着腿一脸焦急:“客官可不知道,咱们这县里的谁不认识谁啊,准又是那田家的老太太出了问题。” “田家?” “客官有所不知了,那田家啊可是咱们县里的好人,老好人了。乡亲们不管有什么头疼脑热都是找那田家去看的,可惜啊,那当家的死的早。唯一的一根独苗有出息,进了京城,留下一个老太太本来好好的,竟不知怎么,没多久就疯了!咱们离着京城吝得远,不知那田先生在哪里谋生,也没法捎个信儿。只能轮流照顾着田老太……这不,估计又不知走哪去了。真是作孽哦……” 乔青似笑非笑,神色莫测:“可是田宣?” “客官认得田先生?” “有过几面之缘。” “那敢情好!那田先生可是好人,极好的人,咱们县里最有学问的人了。教乡里的孩子读书,又兼着给问诊,这一走啊,咱们县里谁有个麻烦,还得跑老远的去城里看病。这倒没什么,田先生大才华,本也不是咱们这小小乡县能留得住的,只是自家老母这一疯,想必他还不知道呢!客官若是……” 正要问田宣的近况,乔青已经淡淡道:“不熟。” 老板娘一愣:“客……” 乔青转身离开。 后面囚狼拉住她,他虽自认冷血,却也见不得一个普通百姓如此这般孤苦。这一路上囚狼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免不了又是一顿咋舌,顺带着同情了一番背黑锅的真正玄王爷。不过相处下来,他也知道乔青看着凉薄,实则只是对外人。可这会儿这反应未免让他生出疑问,连他都有怜悯之心,她却…… “你若是肯出手,那老太太……” 乔青一边上楼梯,一边没什么感情的打断他的话:“我不会出手,清醒了倒不如就这么疯着。” “嘿,你他妈怎么这么冷血!” 乔青已经不见了影子。 后面兰萧拍拍恼火的囚狼,叹了口气弱弱道:“她定然有她的理由的。” 无紫非杏大奇,正要问,就见兰萧远目望着天边的剑峰,半响咕哝了一句:“我又不傻。”话落,失落的飘上了楼。 无紫非杏半张着嘴,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真想上去问一问,你是从哪里得出的这样的结论?也不知当初是哪个二货引狼入室啊!囚狼刚才被兰萧一点,倒是反应了过来,凑上去问两人。无紫靠在他耳边叽咕叽咕解释了一番,囚狼烦躁地抓抓头:“老子刚才骂她冷血,她不会……” 两人一齐微笑点头,她们家主子别的没有,记仇可是响当当的!囚狼哀嚎一声,正要上楼,非杏一把拦住他,期期艾艾地道:“要道歉也等公子睡醒吧,啧啧,她那脾气。” 囚狼认命,深深觉得打扰她睡觉不是个明智的事儿。就像非杏说的,那脾气,啧啧,连玄王爷都敢耍的人,想必灭了自己手下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囚狼等着乔青起床,这一等,便等到了下午时分。 赶了三四天的路程,终于睡了个好觉。乔青一出门,便见囚狼烦躁的站在门口:“你这一脸的欲求不满是怎么回事?” 囚狼一噎,正要说话,非杏已经解释了一番:“公子,咱们告诉他了。”既然是自己人,也不该有隐瞒的事儿。再说,本也不是多大的机密,没什么大不了。乔青点点头,下楼用膳,不忘嘴欠的毒舌:“没事,就他那苦逼智商,知不知道没分别。” 囚狼眼角直跳。 偏偏非杏捂着嘴笑:“奴婢也是这么想的。” 楼下,正巧碰见已经在等着的宫无绝。简单的用了膳之后,便朝着剑峰而去。 跟着的只有囚狼和陆非陆言,剩下的人留在了客栈里。越是往剑峰走,阴气就越是重,书中记载的至阴至寒之地,果然名不虚传。方才这百里路上尽是死气沉沉,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杂草,百木,虫蚁,飞鸟,一切都没有。 到得剑峰之底,陆非陆言的发丝都结了冰雹。 “这里如此,山巅更不用说。”乔青的神色变的凝重,原本的打算是先探上一探,此时来看,陆非陆言根本就不必往上去了。囚狼还想着道歉的事儿,乔青已经凉丝丝地扫他一眼:“老子这么冷血的人哪知道啥叫宽宏大量啊?” 囚狼郁闷的只想撞墙,这小子,简直是记仇的一把好手! 乔青失笑,也玩够了,搓着手原地蹦跶:“赶紧上去看看,冻死老子了。” 囚狼听她这语气,也知道被耍了,玩笑的一拳就要朝乔青肩头打。却被宫无绝一把抓住。他可没忘了这囚狼手劲儿大,上次搭乔青肩头一下,差点把这小子给的搭趴下。随即皱了皱眉,乔青的玄气是高,性子也张扬,奈何有时候又娇弱的紧…… 他狐疑地望乔青。 乔青立马挑起一边眉毛,笑吟吟地搭住他肩头:“干嘛,又想占老子便宜啊?” 宫无绝为自己的想法摇摇头,哪个女人会是这等没脸没皮的德行。别说女人了,爷们里也没这样的!宫无绝说不清是释然还是失望,囚狼已经郁闷的摇摇头,取出准备好的麻绳套在腰间,一跃便上了峰壁。 等待的时间里,四人朝上望。 此时看得更加清晰,剑峰,真的如一把剑垂直亘在天地间。三壁溜光水滑因为常年的阴气而结了一层冰,而上方,几乎是云雾缭绕看不清晰,到底这峰有多高,谁也说不准:“怪不得说,即便是紫玄高手都有陨落的可能。” “这不更好,最起码说明峰顶没人能做下埋伏。除非是那玄天,若是他的话,这剑峰恐怕轻而易举。不过一路上不是听说了么,玄天不知什么原因在玄云宗闭关,六十大寿之前恐怕不会出现的。想是被公子那轰天雷炸的不轻啊!” 陆言一句话,换来乔青的一笑:“未必,若是之前早有准备呢。” “之前?总不至于掐指一算,知道乔公子会往这里来吧?” 乔青没说话,她可没忘了还有一个逃往了玄云宗的乔雨。玄天要对付她,或者说要耍弄她,必然会将她的一切问个清清楚楚。二伯的腿伤是她必做的一件事,乔伯岚知道九叶鸩兰的位置,未必那玄天就不知晓。不然,之前也不会有玄云宗的武士来此。而玄云宗的那群武士,想必定是上不去这剑峰的,不过是玄天给她打的一个招呼。 他这是在告诉她,这剑峰有问题,你来或者不来,自己看着办。这就是疯子的思维吧,明明白白做下了陷阱,像是猫捉老鼠一般,看着对方不得不往里跳。 正思索的功夫,眼前一道影子落下,囚狼回来了。 “这见鬼的地方,简直就不是人呆的!” 囚狼打着哆嗦,从头到脚尽都被冰雹覆盖,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又有玄气护身,却已冻的脸色发紫:“脚下没有使力的地方,全是冰,也没有歇息的机会。稍一放松都不行,只能憋着一口玄气使劲儿上。我估计自己上了可能连三分之一都没有,上面完全看不清楚,视线都被寒气遮盖了。妈的,冻死老子了!” 乔青和宫无绝对视一眼,有了数。剑峰据说从未有人攀上,并不是没道理的,就连囚狼差一步迈入紫玄都只能如此,更不用说旁人。 “回去休息一夜,明天早晨咱俩上去吧。” “只能如此。” 一行人原路返回,到达清平县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用了晚膳,便各自回了房间。房门口,宫无绝咳嗽一声:“你们去休息吧,不用候在外面。” 陆非陆言点点头,待到那房间砰一声关上,咔嚓一声落了锁,两人对视一眼:“爷有点古怪啊?怎的像是做贼一样?” “老天,该不是要半夜摸去乔公子的房间吧?” “呸,想什么呢你!” 两人回了房间。而另一个已经上了锁的客房里,宫无绝确定了门口没有人,拉上窗帘,点起油灯,郑重其事地坐到一张书案之后,深刻英俊的眉目上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虔诚。 然后,他深呼吸,一切准备就绪,将怀里揣着的春宫图珍之重之地摸了出来。以研究国策甚至武功秘籍的心情,严肃又悲壮地翻开了第一页。 七千保底,争取万更~ O(∩_∩)O 第七十四章 章节名:第七十四章 宫无绝并非没看过春宫。 以他的身份,鸣凤太子爷,早在弱冠之时便有专门的教习嬷嬷将这些送到过太子殿。自然了,那时候的春宫是男女之乐,再开放的国度也不会给未来继承人讲解断袖之风。他还记得那老嬷嬷将那本画工精致艳风入骨的册子给他时的情景——心如止水,古井无波。 没错,从头到尾淡定地翻完了册子,没有在心里留下一丁点痕迹。 宫无绝想,这和他的心性有关。 世人所知的罗刹太子爷,便是这么一个人,冷厉肃杀,不可捉摸。他从来自认定力过人。鸣凤上下,爱慕他的女子并非没有,哦不,应该说,多如牛毛。想要嫁入凤家的女子从大燕盛京开始排,能一直排到此地剑峰! 大家闺秀,或小家碧玉,他却从未上过眼。 怎么到了这里,换了乔青,就不一样了呢? 每每把他气到头顶生烟黑脸跳脚炸毛暴走,在认识这混小子之前,他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竟然有怎么多的情绪! 啪—— 一声巨响,宫无绝被烫了一样丢开书,拧着眉毛瞪着这本画工粗劣到连眉目都看不清却引起了他心里巨大惊骇的破书,神色却是如临大敌。 该死的,这都是些什么见鬼的东西! 他不是没见过男人,贵族圈子里喜好男风的一抓一大把。男人跟男人的那码子事儿,他真的一丁点儿的兴趣都没有。尤其看着青楼楚馆里那些楚楚可怜的俊美小倌,他的感觉向来只有四个字——嗤之以鼻。所以到了如今,到了翻开这书第一页的时候,他才第一次知道……是这么做? 心里像是堵了个什么,眉毛已经要拧成个疙瘩。 忍住了一道玄气将这书震成碎片的冲动,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再一次地翻了开。 宫无绝苦笑了一声,什么时候开始,他竟要秉烛研究这种东西!不过,他冷哼一声,这身穿蟒袍的人,身材画的这么差?还有那小子,腰有这么软?回想起乔家坑洞里两人交叠的那时候,身下的身躯确是在韧性中带着几分柔软…… 宫无绝闭上眼,抛掉脑中让人喷血的绮念,偏偏越是如此,越是清晰。 翻页。 他站起身,臆测了一番乔青和他的高度,那小子身材纤细而颀长,正好到他下巴的位置。唔,身高比例搭的刚刚好。 翻页。 “这个姿势……貌似不赖。” 翻页。 “唔,这个也不错。” 翻页。 “马背……” 他咳嗽一声,鹰眸微微眯着,从前视若洪水猛兽般抵触的东西,这么看下来倒也不至于那么让人不能接受。宫无绝自然知道,可以接受的原因还是出于上面的两个主角身份。他咂着嘴巴想象着马背上的情景,马蹄烈,狂风拂,沙尘卷,他和乔青同时于一匹马上起起伏伏…… 等量代换什么的真心要不得! 宫无绝端起手边的茶盏,咕咚咕咚灌下一杯冷了的茶水,随着吞咽喉结跟着上下滚动。偏偏这冰冷落到腹里,却像是变成了一团火气,聚积着非但没有消散的趋势,反倒愈演愈烈。心跳加速,喉咙干渴,耳朵尖儿滚烫滚烫……宫无绝哭笑不得,他从来没想到过,引以为傲的定力竟在这么一本破书之下化为乌有,给了他快准狠的一巴掌。 这已经不是丢脸能形容的了。 什么淡定什么深沉什么心如止水都去他妈的! 一口钢牙狠狠地磨了磨,嘎吱嘎吱的声音回荡在静悄悄的房间里。胸腔里不断跳动的心房,一下一下,他简直怀疑这声音连睡在隔壁的乔青都能听见。从认识那混小子开始,他的喜怒哀乐便被牵动影响着,他一直就不明白了,那乔青到底有什么好?缺点比优点甩出去九条街,欠虐也不是这么欠的。 到了这会儿,在这一腔野火简直要烧疯了他的一刻,真是不明白都不行了。 ——千金难买心头好。 她无赖无耻,阴险狡诈,一肚子坏水儿,脸皮比城墙还厚。偏偏还就是她了。这么一个混小子,他宫无绝就是欠的好这一口,差一点儿都不行! 静极的夜,宫无绝捧着这本春宫图,忽然笑了。 他忍着浑身上下的冲动,正准备去翻下一页—— 下一页,没了。 才刚刚渐入佳境看到兴起的男人瞬间黑了脸,不信邪地瞪着这马背上的最后一页,像是要把这本书给射个对穿。从头到尾,他一直以为后面会有其他的内容,这会儿才算是明白了过来。宫无绝冷笑着,好小子,从头到尾老子都是被睡的那个?! 他轻轻把书一丢,起身,走到床上向后一倒,闭着眼睛平复自己的心情。 这本书算是让他充分认识了男男之间的那档子事儿,方才才明了了这些,明了了自己的心意。这下好,又来了新的问题。 他宫无绝好的就是乔青这一口,可是很明显,让乔青这样的人被他睡?这可能么?让他被乔青睡……宫无绝唇线紧抿,下意识的不愿意考虑这个问题。他闭着眼睛双臂枕着头,随手扯过客栈的毯子盖在了身上。 月光朦胧,带着寒气清冷的洒在这小小的房间里。 映照在薄毯下的男人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微皱的眉峰,紧抿的唇线,和身体正中往下支起的帐篷上…… * “你昨晚没睡好?” 清早的天,依旧是冷,清平县上还没什么人。乔青缩在大裘毛茸茸的领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地瞄着宫无绝。青黑的两个眼圈极端的明显,终于忍不住了凑上前。一路沉默寡言的男人却像是被踩了尾巴:“没有!” 乔青眨眨眼,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又摆出一副她欠了银子的德行。好吧,她倒是的确以他的名义坑蒙拐骗了不少的银子,这人却不像是会将这黄白之物上心的人。难道这人也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 她自然不知道,经过了昨夜的好奇、接受、沉迷、打击,和最终翻来覆去始终纠结挣扎在“谁上谁下谁睡谁”的问题上始终睡不着的男人,这会儿绝对是伤不起的。于是乔青自认为这人今天心情不好,躲的远些才是王道。摸摸鼻子,自己先蹦跶着走远了。 宫无绝瞪着她潇洒的背影,越发的心里积了一团火。 偏偏问他在气什么,连他也说不清楚。 他不愿意给这小子睡,难道这小子就愿意么?若是用强的……宫无绝瞬间扫掉心里冒出的这个想法,先不说以乔青的傲气一旦如此从今以后她和他必将水火不容,这不是他的本意。就说他自己,他的骄傲也绝不允许,他宫无绝什么时候要靠用强来得到一个人了? 思考了一整晚的问题,直到此刻,又变成了死结。 宫无绝不再想,这些还不是如今最紧要的事。 挂着两个青黑的眼圈,他烦躁地跟上去。 剑峰之下,正事之下,两人都摒弃了心里的想法。乔青深吸一口气,阴凉的空气灌入肺腑,冷的浑身都一哆嗦,倒也清醒了不少。她扭头:“你罩得住老子哦?” 宫无绝打了个愣神,乔青缩在厚厚的大裘里,柔软的毛领衬在冻的嫣红的颊边,这么斜着眼睛瞟着他,睫毛簇簇溅起细碎细碎的光华。一句“你罩得住老子哦?”跐溜一声,就钻进他耳朵里了,挠的心尖儿都痒痒的。 乔青却哈哈大笑,不再多说,在溜光水滑的冰壁上一踏,轻身而上…… 宫无绝为方才那句,微扬了唇角,像是这阴冷之极的鬼天气,都暖了起来。他紧跟而上,后发先至快过乔青一步,在前探路。 这次上峰,只有他们两个人,经过昨天的那一试,就连差一步迈入紫玄的囚狼都上不去峰顶,带着其他人也不过是徒劳。正好祈风未醒,有囚狼守着兰萧和祈灵那半瓶子咣当的玄气,也算安全。 两人腾空在半空中,以冰壁为支撑点,一段一踩,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这空气中的阴冷,越是往上,越是受不得。乔青的头发上已经结出了冰碴,像是每呼出一口气便瞬间成冰,连身体里的玄气都有渐渐凝固的态势。她不敢分心,到了这大燕第一险峰,一旦有丝毫差漏,便是粉身碎骨的结局!迷雾渐渐变浓,眼前的一切几乎看不清晰,好在这峰直来直去,凭着感觉倒也不至于迷了路。 不断朝上…… 不断朝上…… 过去了不知有多久,就在乔青险些支撑不住的时候,终于,先她一步的宫无绝,衣袂摩擦的声音一顿,倒是一声轻响,像是踏在了什么上。乔青立即会意,纵身向斜上方一跃,脚下踩到了实落落的地面。她微一踉跄,被宫无绝一把接住。 两手相碰,尽是冰的骇人! 四面八方的空气中侵袭来的寒意,几乎要钻入了骨头里,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冷”。阴寒的风刮在脸上,已经麻木到不知道了疼。宫无绝攥着她的手,眼前一片迷蒙,一切都被白雾所遮挡,能见度几乎为零,每踏一步,都有踩空的危险。 乔青拉他一下:“先在原地休息一下。” 宫无绝点点头,连他都险些吃不消,更不用说乔青。在这等自然之力下,即便是紫玄,也显得那么渺小。想到乔青看不见,他“嗯”了一声。 两人原地休息片刻,恢复了一部分体力,却越发阴冷到四肢百骸都僵硬。这峰垂上垂下,因为极高,所以显得形状颀长,其实覆盖的面积却是极大的。单单这峰顶,乔青感应了一下,极大,探测不到边缘。她一顿,耳尖微动:“听见没,风声到了中间,好像……” “气流是垂直的!” “也就是说,中间可能有一部分是镂空凹陷下去的。”她垂眸思索着,片刻后道:“宫无绝,谢了。” 宫无绝一怔,随即冻的泛白的唇微扯了扯。笑声很淡,轻轻闷在耳侧,他不知道乔青听见没有,只拉起她冰凉的手,稳稳地攥在自己同样冷的掌心:“别松开,先去找九叶鸩兰。” “唔。” 乔青也没想松开,拉个小手算什么,尤其是现在非常时刻,什么都看不清,这峰顶又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危机。两人这么走才是最好的选择。她自然看不见宫无绝越发弯起的嘴角,只觉这人的手心越来越热,沿着指尖一直暖到心肺里去。宫无绝越发的扬了唇,走在她前面一些,替她挡住凛冽的寒风:“你对你二伯倒是好,这等一不小心便会送命的事儿……” 乔青撇撇嘴,心说你不就是拐着弯儿骂老子养不熟的白眼狼么。那也得看是谁:“你对老子也挺好,这种一不小心就送命的事儿。” 宫无绝一噎,真是一点儿亏都吃不得! 懒得跟她计较:“除去九叶鸩兰,还差哪几样?” “大抵的都找的差不多了,半夏谷也不是吃素的。不过翼州大陆这么大,剩下一样缺始终不得。” “唔?” 他随口问,乔青也随口答:“冰蟾涎。” 宫无绝步子一窒,随后接上,好像刚才的停滞只是乔青的一个错觉。 她也没在意,冰蟾涎她查了这么久,整整十年的时间,整个半夏谷都在帮忙找,却始终没有音讯。若是就宫无绝的手里,那也太巧了些。她专心感应着四周的情况,只说那九叶鸩兰长在西南至高至阴处,到底在不在这见鬼的剑峰还另说。尤其是这剑峰顶,莫说是不知开在哪里的一朵小花,若是宫无绝没拉着他,根本在这能见度下连他在哪个方向都辨不清。 两人不知走了有多久,脚下越来越阴,每迈出一步都重若千斤。 随着日头升空,眼前的迷雾稍稍散开了些,总算能将宫无绝看个清楚。那垂直流动的风离着也更近了,像是临近了这峰顶的正中。 宫无绝忽然停了下来。 乔青挑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前方三步远便没了路。乔青倒是一愣,若是从前,她必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三步远,浅浅的迷雾之下她不可能没发现。此时却放松了警惕,因为什么?她抬头看宫无绝,匪夷所思地咂了咂嘴,竟然信任到这种程度了? 宫无绝没注意她在想什么。 他专注地望着前面,眉峰微微皱起:“总有个不好的预感。” “你是掐指一算,还是日观天象?” 乔青靠进那悬崖一点,想必这里正是刚才说的那凹陷了。卡在这剑峰之内,未必有通往外面的路。幽深的一条,山壁同方才一样,浸了一层薄薄的冰层,像是镜面倒影着头顶的天空,淡淡一抹金色。再往下,几乎就看不见了,恐怕亦是深不见底…… 幸亏此时迷雾散了些,若是之前,说不得两人一不小心便会落下去:“这峰顶没有人,咱们俩都是可以确定的,嗯,连活物都没有。那么剩下的,凭你的能力,除非是我想不开要跟你拼命。老子闲着没事儿自然不会挥着大刀砍死同伴,唔,要是你兽性一起对老子干点儿什么,那也说不准……别瞪了,我说的是实话。所以,你哪来的不祥预感?” 语气貌似轻松,实则和宫无绝一样,到了这个等级,有些危险的确是可以预感到的。 越是往这中间里来,心里就越发的沉,尤其是站在此处。 宫无绝也明白她的意思,到了这个时候,总归是不可能回去的,有危险,也得硬闯!倒不如放松心情,大不了也不过是死在一起!剑眉一挑,貌似觉得这结果也不算太坏:“保不准真跟你说的,我兽性一起。” 宫无绝似笑非笑地睨她。 乔青翻个白眼,这男人今天没下限:“老子大把的好日子!等你有危险了,我肯定掉头就跑!等等——那是什么?” 纤白的指尖一指。 宫无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站在崖边,这幽深的悬崖内也被迷雾遮了视线,却能隐约看见一个影子。极小的一点蓝影,像是卡在冰壁的缝隙里。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九叶鸩兰!” 乔青将包袱递给宫无绝,他却拦住,一把塞回她怀里:“我去。” 说罢,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猛然纵身跃了下去。 乔青本想着那九叶鸩兰离着峰顶不算远,当心一些应该出不了太大的问题,再说人都跳下去了,她拦也拦不住。目光却倏地一凝。心底那一直存在的浅浅预感从未像此刻这么盛!她陡然厉喝: “小心!” 随着这嗓音落下,宫无绝的一只脚也点在了冰壁上。像是触动了什么一般,整个剑峰上一声炸响,轰——声音之大,在空荡的峰顶绵绵回荡,一股热浪疯狂的扑上来,带起一片一片的细小碎石和冰砾。一阵一阵的轰隆声传来……轰天雷!乔青双目黑如夜,其中一点幽金如芒,绽着骇人的气势!是她炸的玄天毛都秃了的轰天雷! 整个剑峰仿若地动山摇。 更大的一波火浪轰然冲上天际。 乔青被这股巨大的浪扑的向后一仰,仰后的一刻,眼睁睁看着那抹黑色的人影落了下去…… 对于宫无绝落崖事件,采访一下另外几位童鞋。 冷夏:我想到北燕皇陵底下。 战北烈:摸下巴,老子可是第一次吃到了肉啊! 花姑娘:奴家才不会告诉乃们孤男寡女神马的最有爱了~ 拓跋戎:摊手,老子的注意力只在谁上谁下。 第七十五章 章节名:第七十五章 天地间一片轰隆。 入目是滔天的火浪顶着一座座巨大的石块冲入天际,细碎的冰碴子在火浪中劈啪作响,化作一团一团的蒸气腾升为滚滚浓烟。 这气浪的一扑让乔青浑身剧痛,她迅速爬起来冲向前方崖边,灼热的气息逼面而来,一片烟尘中下方什么也看不清晰,包括已经没了影子的宫无绝。早在这接连不断的轰天雷爆炸的一刻,她便想到了事情的因果。这峰顶只有玄天能上来,他将轰天雷埋伏在了九叶鸩兰的附近,若要下崖必将以冰壁借力,只要一触动,便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一炸连着一炸…… 到时候,她便会在这峰顶死无葬身之地! 死无葬尸之地…… 乔青心下一沉,宫无绝! 脚下地动山摇,头顶巨石下落,这些心思在脑中转过,也不过一瞬的时间。 冲天的座座巨石到达了一个顶点,气浪渐渐湮灭开始轰然坠下。一旦这些巨石落下,便唯有一个可能,堵住这崖底离开的唯一出路。换句话说,生死不明的宫无绝不论是死是活,都将被封死在崖下! 脚下的地面已经出现了蜘蛛网一样的裂痕,再呆下去说不准整个剑峰都会出现塌陷。乔青一咬牙,豁然转身,准备跑路的步子却倏然一窒。离开?原本这埋伏是为她而设,宫无绝若非替她去取…… 方才他纵身跃下的情景倏然浮现在眼前,紧跟着一幕幕似走走马灯一般浮现。 乔青,你给老子听好了,我不喜欢男人,喜欢的是你! 老子大把的好日子!等你有危险了,我肯定掉头就跑! …… 可是现在正准备掉头就跑了,为何犹豫了呢。下去?她便会和宫无绝一起在见鬼的崖底等死,两个死不如一个死,这笔买卖她还是会算的。乔青的脑中天人交战。就这一窒的功夫,脚下咔嚓一声,蜘蛛网一样的裂痕延伸出去…… 咔嚓,咔嚓—— 碎石滚落,同时滚落的还有一个骂娘的红衣少年:“妈的,老子还没考虑好啊!” 轰—— 一声轰隆巨响,巨石终于接二连三的落下,将这唯一的出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青天白日一瞬化为蒙蒙昏暗,微弱的光从细碎的空隙中投射下来,一线一线斑驳地照在崖底。或大或小的碎石和冰碴扑扑簌簌落到头脸上,刺刺的疼。乔青踩着崖底的深褐色地面,有丝茫然,有些发愣,还有点儿懵。 再让你犹豫,再让你考虑,考虑个屁!正常的不是应该“哥们你走好老子回头给你报仇”的么?你乔青什么时候这么讲义气了?生死关头也是能犹豫的?现在好了,同生没了,一块儿死吧。 乔青认命地叹口气,仰头对着上方竖了个中指。 环顾四周,这崖底的空间比她想象的要大的多,深褐色的一片地壑自北向南绵延而去,具体有多大完全看不到尽头。 也就是说,这剑峰的内部其实是中空的,而她现在就在剑峰的肚子里。 而这肚子,竟是别有洞天! 身侧的山壁若巨斧刀削,色泽艳红无限的延伸上去。这里比起外面尤其峰顶的阴寒温度要高一些,地面上并未结冰,迸岩碎石遍野都是,周围巨大的裂缝交错纵横,偶有少许的灌木落入眼里。活物的气息倒是还未感觉到。 乔青鼻尖一动,空气中浓浓的硝烟味里,夹杂着少许的血腥气。 目光落在远处一处迸岩上,尖锐的岩石尖儿赫然落下了一处血渍,乔青走上去,指尖在岩石上一抹,血渍未干。她刚才落下的一瞬已经看清了周围,并未发现宫无绝的身影,那也就是说,他受了伤,却还能行动。 乔青在四面八方看了看,朝着前方较为空旷的方向走去。 转了有大半个时辰,按理说宫无绝受了伤,不该比她走的还快,却一直未发现他的痕迹。尤其她前世也算是个杀手,对于追踪这等事从来不在话下……乔青步子一顿,宫无绝的伤势也许比她想的要重,在无法第一时间寻到出路的时候,他应该先找个地方容身,疗伤。可包袱都在她的背上,宫无绝两手空空会去哪里? 乔青调头原路返回,专注于被灌木遮挡的地方。地壑里的天色十分黯淡,只有上方不知道几千米的空隙里落下的线线日光,若是有隐蔽之处她没发现,这很正常。 …… 这里几乎没有风,除了较为寒冷的空气缓缓流动,一切静的可怕。乔青不愿想这说明了什么,是否是因为这剑峰里完全没有出口,没有对流。现在的关键还是找到宫无绝再说。 忽然,细微的噼啪声落入耳里。 乔青驻足倾听,是火! 找了这大半天之后,这道声音只想让她仰天长叹,总算找到了!这男人,就不会站在原地等她下来么,跑什么跑。此时的她,完全忘了自己刚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行径,别说宫无绝了,换了谁都不会相信这没良心的会跟着跳下来。自然,她也不是主动跳下来的。 循着这噼噼啪啪的声响,又走了一会儿,终于借着外面微弱的光线,发现了一处灌木遮挡中的洞穴口。 这洞口不大,此处灌木丛丛正好遮了个严实。越是往洞口处走,血腥味越是浓郁。乔青袖口一动,寒刃闪烁,一柄飞刀出现白皙指尖,小心地拨开眼前灌木,踏了进去…… 入目的,便是一片漆黑中的明耀火光。 血腥气浓厚,一处石台上隐隐可见血迹斑斑,却没有宫无绝的身影。乔青再往里走,一步落下,身后罡风激荡! 她猛然转身手中飞刀就要下意识地射出,却硬生生一顿! 到达眼前的掌风也猛的硬生生停下! 四目相对。 一片漆黑中宫无绝锋锐的双瞳映照着火光燃烧,里面是诧异,是惊喜,是不可置信,是毫不掩饰的情意,最后化为满满的信任白眼一翻倏然倒地。 乔青立即接住他,趔趄一下跟着砰一声摔倒。 宫无绝的重量压在身上,手下湿漉漉一片让她心下一沉,立即将宫无绝小心地拖拽到石台上。这一放,舒展的双眉便无意识的一皱,乔青将他侧过身,凝重的把完了脉——他的情况比她所想象的要糟糕万倍!想来也是,玄天既然出手要置她于死地,必然将下崖的落脚点计算得当,他那一脚踏上去便是踏在了轰天雷上,踏在了无数轰天雷的爆炸上! 黑色的大裘被血渍染湿,她给宫无绝将衣服褪了,里衣已经血红一片,连着模糊的血肉粘在了一起。 乔青面无表情,嗤啦一下,将里衣撕开。 一声无意识的闷哼,后背干涸的痂立即渗出大片的血水。从包袱里找出干净的布,伤药,将伤势一点一点的清理,再给他喂下了内伤的药丸。最后褪下他满是血的衣服,将自己的大裘铺在石台上,让他侧躺着。 做完这一切,外面已经完全的暗了下来。 乔青终于靠在这石台一边休息了片刻。 看着眉头紧皱陷入了昏迷的男人,就连她都不得不说一声佩服,这男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在落下这崖底的一刻不仅先支撑着找到了落脚的地方,还留意着没落下任何的痕迹。在她进洞的一刻,那凛厉的攻击哪里像是一个身受重伤的人?真是非人的意志。 她双目一凝,望向宫无绝始终紧攥的一只手。伸手去掰,处于昏迷中的男人像是有了感应,下意识攥的更紧。唔,什么东西,伤成这样了还宝贝着。乔青这个人,一身反骨,你不让我看,我还偏要看。 重伤昏迷的宫无绝自然不是她的对手,掰开的手心中,一朵蓝色的小花赫然在目。 乔青怔在原地。 九叶鸩兰,花开九瓣。 此时这花,在宫无绝的手心中攥了良久,已经有些蔫儿了,花瓣处可见微微的折损。乔青怔怔的望着,说不清心里的感觉,她没法想象在那轰天雷爆炸的一刻,感应到了危险的宫无绝却在命和花中,硬是冒险去摘取了这朵对他来说根本毫无益处的花。 脑中浮现出冰壁缝隙里云雾缭绕中的一个蓝色的影子,在寒风中轻轻摇曳…… 像是有什么开在了心里,酸,又痒。 这等从未有过的感觉,让她霍然起身,神色古怪地大步走出了洞穴。 外面极黑,不见天日的黑,沉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唯有里面火光噼啪,一下一下落入她的耳朵,乔青不适应地在门口走来走去,脚下的灌木被踩的咔嚓咔嚓响,她心烦的一脚踢烂! 灌木屑满天飞着,乔青更烦,一挥手,立即化为了粉末。 化了粉依旧碍眼,乔青现在的感觉是手足无措烦躁透顶。 她知道宫无绝喜欢她,却不过以为是个玩票的性质,好好一男人谁会无缘无故喜欢另一个男人?乔青可不觉得自己有把直男掰弯的能耐。可偏偏,这男人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这么大一个人情兜头砸下来,老子还不接不行。靠,这算什么!乔青简直想冲进去把宫无绝给揍醒,你说喜欢我就随便喜欢喜欢成了,你不声不响喜欢到了这种程度,这么大一人情老子怎么还? 乔青被踩了尾巴一样在门口转悠着,呲牙咧嘴恨不得里面受伤的人是她自己。 这种突如其来的愧疚感让她恨不得现在就冲去玄云宗把玄天给一把捏死!好吧,这个不靠谱。那不如干脆一把捏死重伤的宫无绝,也省的她现在一团乱! 乔青承认自己自私,她一直信奉的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只求自在享乐何曾去管旁人爽不爽快。对待宫无绝所说的喜欢,也不过是一笑置之,最多自恋的时候拿出来回味回味。就连刚才宫无绝落了崖底下,她想的都是自己先逃命,你开路,我掩护,你歇菜,我报仇。瞧,这才应该是她。 可是现在呢? 这人润物细无声的干出这么没人性的事儿,完全扰乱了她!那早已经喂了狗的良心又撒着欢儿的跑了回来,还带回来了别的什么她完全不理解的某些情绪。 乔青就这么转悠着,一会儿脸色发青,一会儿柳眉倒竖,一会儿嗤之以鼻,一会儿咬牙切齿……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终于还是泄气地回去了山洞。 远远瞪着躺在那里的宫无绝,她就恨不得用视线把这男人给射个对穿。她烦躁的走上去,忽然一怔,宫无绝侧身躺着,英俊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偏偏像是极冷极冷,已经趟到了石台的边儿上,不自觉的靠近着火堆。 一拭他额,果然,发烧了。 她出去给宫无绝找了些水,不远的地方便有一条极小的溪。这地方不知形成了多少年,剑山存在的历史必然要比翼州大陆的历史还要久,已经自成了一个世界。除了到现在为止并未看到活物之外,这里草木山石,尽数都有。乔青找了灌木叶子粗粗结了个碗状,将水一点一点朝宫无绝的口中倒。他却好像被烧的没了意识,连吞咽的本能都消失。 水顺着唇角流出,乔青将叶子丢开,郁闷地坐到一边。 眼角却不受控制地,一下一下的瞄着昏睡中不怎么好受的男人。 剑眉微拧,嘴角紧抿,唇上已经烧的干裂泛白,脸色却越来越红。乔青看了良久,认命的起身又出去,片刻后捧着一叶水回来,如临大敌地瞪了宫无绝半天。终于骂了句:“老子欠你的!” 一口饮下叶中的水,郁闷地渡到宫无绝的唇上。 乔青撬开他的齿,将水一点一点渡了进去。 唇瓣覆住他的,不让这水流出来,片刻后,宫无绝像是有所感应,终于喉结一动,咽下了这一口。乔青狐疑地看他一会儿,不是装的吧,随后开始渡第二口…… 嗯,有了第二,自然还有第三。 直到这叶水渡了个精光,乔青正要起身,宫无绝倏然睁开了眼。 这目光茫然,像是睡梦中的惊醒,完全没有焦距。随后一点一点回笼了眼前的这张脸。宫无绝此时脑子还是不清醒的,甚至都闹不清楚此时在哪,什么时间。但是这张梦寐以求的脸打死也不能忘!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猛然摁住乔青的后脑,将这偏离的唇再次压了下来! 势如沙漠中干渴的人终于发现的一片绿洲,宫无绝攫着乔青的唇瓣,在她傻眼的愣怔中疯狂的允着…… 乔青的确傻眼了。 她眼睁睁看着宫无绝睁开了眼,那种被抓了现行的郁闷还没过,脑后已经被人一压,再一次覆了上去。 辗转撕磨间,他的舌在她唇线上疯狂的描摹着,挤入本就因为惊讶没闭陇的齿间。因为发烧,宫无绝的舌很烫,像是一把火烧过她口腔中的每一个角落。霸道的,不容置疑的,不遗余力的!这舌之有力,像是要将她吞吃入腹,电流一般的感觉游走全身。 乔青眨眨眼,不得不再一次怀疑这人是在装病……等等,重点不是这个! 漆黑的眼睛陡然瞪大。 乔青一拳揍在宫无绝的脸上,差点把他脸砸平! 连带着他的牙齿狠狠磕在了她的嘴唇上,她呲牙咧嘴的吸口气,迅速闪开。妈的这大尾巴狼!乔青暗暗磨着牙,一拳又要上去,却在距离他的俊脸毫厘的地方倏然停住。原因无他,宫无绝被她一拳给打晕了。 乔青摸着流血的嘴角,连头发丝儿都飙着不爽的气息。 再看宫无绝仿佛是亲圆满了,就连晕了那嘴角都不自觉的弯起个弧度。乔青恨不得立马甩手走人,把这重伤的男人丢这里算了。该死!但是很可惜,她已经跑了的良心刚才回来了,撒着欢儿的在她心里蹦跶叫嚣着宫无绝一路的所为,不说之前在乔延荣的手下这人为她挡了一下,就说这一路同行剑峰,取九叶鸩兰,被连累重伤…… 乔青重新坐下,脸很臭。 以至于第二天一早,宫无绝醒来的时候,整个山洞里都弥漫着冰冷的低气压。 微弱的光线落入这地壑里,他缓缓睁开眼睛,烧了一整夜的脑子此时嗡嗡的响。宫无绝晃了晃头,轻揉着太阳穴,身体上的伤势更是一动就疼,剧痛沿着四肢百骸游走,整个人像是散架了。然而这一切都敌不过这山洞中的冷意。一旁火光噼里啪啦的响,他却觉得有冰冷的小刀子在身上戳了一个又一个的透明窟窿,小风嗖嗖儿的透,冰的他一哆嗦。 宫无绝看向射冷箭的人。 乔青离着他八丈远,坐在这山洞的另一头,嘴角挂着抹冷笑,阴森森的。那目光风凉地扫过他,像是要把他剁了下酒。 宫无绝不相信地睁大了眼,一瞬惊喜蔓延了全身。 他记忆中重伤落崖,在最后一刻调动周身的玄气没让自己摔死,眼见着到了这地壑里,第一时间便是找个地方疗伤。他小心的掩盖一切行过的痕迹,寻到了这个山洞,只生起了火便体力不支,倒在了石台上。又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间听到外面的声响,硬撑着寻了个地隐藏气息,只等着给来人致命一击! 他从未想过乔青会下来。 是的,依照他对乔青的了解,她能记得给他报仇都算是好的了。陪着他下来?宫无绝压根就没想过有这可能。可是在昏迷过去之前,看见的进入山洞的人竟是她? 到了此时此刻,他才真的确定了,这记忆没错。 巨大的惊喜淹没了他,这是不是说明,在这小子的心里,他并非无关紧要。最起码,占据了一个肯让她患难与共的名额?宫无绝自然不知道乔青只是犹豫了一下滑了下来,否则肯定哭笑不得。不过从另一个方面说,以乔青的心性,能为他犹豫那一下,却是值得推敲了…… 宫无绝不自觉的弯起嘴角。 乔青气息更阴。尤其是看见这男人貌似把一切都忘了,更是说不出的气闷。老大一便宜占走了,人愣是忘了!你要提醒?靠,她闲的,告诉宫无绝你昨天晚上亲了老子,这男人不知道得瑟成什么样。但是不说,还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乔青咬着牙,气的肠子都在疼。 偏偏对面的宫无绝,坐在石台上眼眸含笑,还真是把一切都忘了。昏沉中干的事儿,不过是凭着本能反应,这会儿他完全就没记着这一茬。他狐疑看了会儿对面铁青着脸冷笑的少年,正要说话,腮上传来股剧痛。他嘶一声,揉着肿了一点的侧脸,昨天落崖不是脸着地啊? 他开声,嗓音暗哑:“有水么?” 回答他的是凶狠的一瞪。 宫无绝被瞪的莫名其妙,本来也是随口一问,这里的情形他还没勘测过,并不认为会有。烧了一夜的唇有些干裂,他舌尖舔过,立即对面又射来凶狠的一瞪。宫无绝咳嗽一声,倒也没生气。乔青陪着他下来了,这个认知让他的心情无端的明媚,一切不和谐行为他都能自动过滤。 正决定略过“水”这个话题,一道劲风袭来! 宫无绝下意识的一接,手中多了片粗略叠成碗状的叶。他唇角一勾,就着叶沿喝了下去,直觉上今天的乔青有什么不对。这并非因为她无端的火气,还有些其他的,他说不清楚,却感觉乔青和从前变了点什么。 目光在她破裂的嘴角一顿,宫无绝没问。他缓缓地站起身,后背上传来一阵烧灼的刺痛:“九叶鸩兰我拿到了。” 乔青嗯了一声,提起这个,火气下去了不少。人家命都险些没了,给亲一下而已……她抬头看了宫无绝一眼,无语的叹口气:“我收起来了,你身上的伤怎么样?” 宫无绝扬起剑眉,好脾气道:“有修罗鬼医在,什么伤也好了。” “能坚持?” “可以。” 两人都明白此时的处境,连干粮都只有包袱里的那一点,若是要离开,必要趁早。在这么一个未知的地方,多拖一天,便多一分危险。收拾了东西,就着包袱里的干粮吃了点。 灭了火堆,出山洞。 宫无绝的伤势未好,乔青照顾他的脚程,两人速度并不算快。在宫无绝的极限上循着某个方向一直走下去,乔青给他说了说对这个地方的认识。宫无绝的神色也变得凝重,他们都明白这里没有风意味着什么,恐怕这地壑里真的没有出路。 但是以两人的性子,即便没有出路,也不能坐着干等死! 总要在不可能里找到一个可能! * 连日来的奔波,一无所获。 容身的洞穴里,宫无绝赤裸着上身,身后乔青将伤药抹在他终于结痂的伤口上。面积极大的一片,整个后背上纵横着轰天雷的灼伤。乔青心有愧疚,下手很轻,冰凉的指腹在伤口上移动着,不疼,却痒。 何止是伤口上,乔青的发丝垂下来,在宫无绝的眼前飘啊飘,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痒,一直痒到了心里去。宫无绝这几天,沉睡里总做着一个让他心猿意马的梦,乔青温软的唇在他口中融化,像是梦,又像是真实经历过。他不确定这到底是真是假,不自觉的眼神就飘到了她的唇瓣上,想起当日嘴角的一点伤…… 乔青没注意,那晚上的吻,早就让她生生给忘了! 你说怎么可能忘了? 那不忘怎么办,跟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病号上火,这不是自己找虐么。她专注于给宫无绝抹药,顺带着欣赏了一番这男人的好身材。一切搞定,退离两步,望着宫无绝肌理分明的腰线,吹了声口哨。 宫无绝就在这一声口哨里,可耻的硬了。 你半裸的坐着,你喜欢的人刚刚用手指抚摸了你的背,此时以慵懒的姿态抱着手臂站在眼前,眼睛微挑认真的扫视着你身材看,带着戏谑的笑意红唇微嘬出一朵花的形状,口哨悠悠扬扬蕴含着某些奇特的意味……不硬不是男人! 宫无绝迅速侧了下身,穿上衣服挡住某个会让乔青炸毛的尴尬部位。 嗯,这个时候要转移话题:“不知道陆非陆言他们怎么样。” 乔青靠着火堆坐下来:“那天的动静很大,他们应该听的见的。剑峰又上不来。” 两人大概明白,他们不晓得这剑峰上发生了什么事,找人来探是肯定的。这个来的人,在乔青这方,估计就是邪中天了。而宫无绝那边,不知道会是什么人。宫无绝皱了皱眉,但愿陆非陆言不要蠢的给鸣凤去消息,否则老太太肯定要杀来不可。不过即便来的是邪中天和宫无绝的奶奶,他们上了剑峰之后发现这个情况,疏通掉上方的堵塞,也绝对是一个大工程。 也就是说,时间上,两人未必等的起。 两人一路上吃的极省,偶尔也会碰见树上结的野果,毒倒是不怕,中了乔青就解好了。关键是那果子酸酸涩涩极难下口。本来只是上个剑山,非杏想着有备无患给少许的带了点干粮,这几天下来也吃的七七八八。等到他们搞定了上面下来,也不知要过去多少天,说不准看见的就是两具饿死的干尸了。 “等人来救,不如自救。”乔青捡起根地上散落的树枝,百无聊赖地挑着火堆。 这该死的地方,连个活的都没有! 现在这情景,简直就是享福日子不愁吃穿过习惯,忽然两袖清风双双变了穷光蛋——怎一个悲催了得! 乔青动作一顿,双眸瞬间亮了起来。宫无绝观她神色,看她忽然笑的像朵花,飞快的翻出包袱来,取出了一只巨大的……蛋。他挑眉。乔青笑眯眯望着这蛋,像是看见了金山银山。简略的将那洞里的事给宫无绝讲了讲。然后问:“知道是什么么?” 宫无绝上前来,在这蛋上观察良久:“不认识,不过……” 乔青斜着眼睛瞧他:“老子知道你要说什么,能让凶鸟守护的,必然不是凡物!” 宫无绝也斜着眼睛睇她:“我也知道你要说什么,烤了吃?” 乔青打个响指,果然这男人了解她。不管这是不是好东西,天知道这破蛋能不能孵出来,孵出来要多少年。其实他们都有数,这个东西极有可能是个凶兽,可根据凶兽通常来说,越是有能耐的成长就越是缓慢。这很容易理解,你的血统强劲,必要经历漫长的岁月和艰难的修炼。否则这些有灵智的牛逼凶兽,岂不是变成了大白菜,水灵灵的一堆任你挑回家? 从来都没听说过上古凶兽能一生生一窝,一年生三次的。 相反的,它们极其稀少。 越是牛逼的凶兽,越是要经历极久的时间成型,百年?千年?这都有可能。普通的凶兽,以他们两人根本也看不上眼。可若是稀少的东西,谁有这个耐性等你千百年孵出个蛋来?尤其是有灵智的凶兽,是懂得自己认主的,说不得你等上个千百年,它出来了,看你长的不顺眼,还不跟你了。到时候上哪哭去? 综上所述,能碰到稀有的兽,并合眼缘,忠心不二的跟着你,那几乎是逆天的事了! 所以此时此刻,乔青望着这蛋,眸子弯弯,一脸满足:“唔,你说,吃下去会不会连玄气都提升个几级,说不准咱俩瞬间牛逼了,直接破开这该死的地壑逃出生天。” “你就梦吧。” 乔青耸耸肩,她也不过随口说说,白日做梦这种事儿她从来不想。实力么,还是自己一点一点修炼上去的好:“怎么个吃法,这么大一个蛋,足够咱俩省一点吃上好几顿了吧?煮?还是烤?现在只有这两种选择了。” 某个少年一脸为难地摸着下巴,眼前的蛋瞬间给了她第三种选择。 咔嚓—— “什么声音?” 乔青和宫无绝同时低头去看,几声咔嚓咔嚓的脆响,光滑的蛋壳上出现了一道道细小的纹路,像是蜘蛛网一般从顶部开始延伸,一点一点的裂开来。两人对视一眼,难掩其中震惊。 乔青呆怔片刻,扶额:“不是这么巧吧?” 咔嚓咔嚓——就是这么巧! 乔青痛心疾首地低下头去,她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鬼东西!老子一说要吃你你就蹦跶出来了?这一出来,定然是吃不成了,没成型的蛋她舍得吃,真的变成了稀有的兽,让她给烤了吃了,也太暴殄天物了。 在两双四只眼睛的盯视下,终于,蛋壳的顶部全部破裂,钻出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无绝哥碎碎念:战北烈那货骗人啊,隔壁文的都不是好东西啊~ 第七十六章 章节名:第七十六章 接下来这一幕,在乔青很久很久以后都无法忘怀。每次回想,都要陷入以手支额的沉思者状态。 怎么形容乔青此时的心情呢? 在你吃了数日的素食之后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有个烤鸟蛋来打打牙祭的时候,这蛋好死不死的跟你作对,咔嚓一下裂开了。这些乔青都忍了,可是一群凶残的金足鸟守护的这么巨大的一只蛋,出来的总该是个牛气哄哄的大家伙吧?乔青不指望这东西肉厚肥美油水足,但是谁能告诉她眼前这一小坨是什么? 小鸡? 小鸟? 这不足半个巴掌大的一点点,浑身湿漉漉的从蛋壳里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通体漆黑的柔软绒毛湿哒哒的贴在脑门上,一双懵懂的眼睛四下里瞧瞧,对上乔青好奇又崩溃的眼睛顿时鸟躯一震,细颈,长尾,甩了她一脸黏腻的蛋壳水。 乔青抹掉脸上的水,将这姑且称之为鸟的一小坨,和还剩下一半的巨大蛋壳对比了一下,顿时有种当胸一箭的郁闷感。哪怕她刚才直接烤了这蛋,估计里面也没啥好吃的吧。 你一只鸟住在比自己五个大的房子里,不嫌浪费么? 它却傲娇的一甩头,笨拙地从蛋壳里蹦跶出来。 开始几步还不算稳当,一拐一拐蹦的歪歪扭扭。几步之后像是领悟了技巧,一跃蹦到了宫无绝的双腿上。 乔青表情很遗憾,好吧,不过是一只瘦巴巴的小破鸟,实在是没什么可吃的。就这营养不良的货,有清蒸小白虾鲜香可口的滋味么?有芙蓉糕甜而不腻的口感么?再瞧那细胳膊细腿,小尾羊腿软绵嫩滑甩它一条街,五香鸡翅都比它好吃,泡椒凤爪不要太赞啊! 这么一想,瞬间对这东西没了兴趣。 “哼哼。” 某人口中的小破鸟两只细长的眼睛瞄着她,待看见这嫌弃的目光之时,瞬间悲愤地喷了声气儿。再转到宫无绝,又变成了一种幼鸟的哼叫声。软软糯糯的哼声不断,像是在和宫无绝交流。有了大白能与她交流的前提,乔青此时很淡定。反正早就知道,有智商的兽通常会自己择主,再说这看上去很傲娇的一只,哪里有自家油奸耍滑大肥猫顺眼啊! 宫无绝却是越听越呆,表情仿佛被雷劈。 他微微歪着头,有点像是陷入了疑惑状态的哈士奇。 乔青还是第一次见这深沉的男人这么虎不拉几的模样,不由好奇问:“怎么了?” 沉默半响,在一阵阵得意的哼哼声中,宫无绝抽了抽嘴角:“它说它是……凤凰。” 噗—— 乔青一口口水喷老远。 不是两人少见多怪。凤凰,圣德祥瑞的化身,头似锦鸡、身如鸳鸯、鹏之翅、鹤之爪、鹦嘴、龟背、孔雀尾,通体五彩之色。可这只呢,若是放大了看身形倒是有几分相似,却是通体纯黑。黑不溜丢的一点点扔在这黑乎乎的洞穴里,若是不仔细分辨可以直接无视了。 两人摸着下巴仔细瞧它,怎么看也没有祥瑞之感,反倒带着点黑暗的色彩。 宫无绝咂了咂嘴:“变异了?” “哼哼。” 初生的凤凰只能从传承中大概知道自己的品种。本以为得到的该是两人的欣喜若狂外加膜拜,结果呢,两双四只眼睛齐刷刷怀疑又嫌弃地看着它!小凤凰怒了,四仰八叉地趴在那里,四爪平摊,脸压在宫无绝腿上,浑身都在冒“我很生气”。 “脾气倒是大。” 乔青啧一声,掰开干粮往嘴巴里丢:“有名字么。” 宫无绝“唔”了声,倚着后面的墙壁觑着乔青,乔青被他看的不自在,只觉这男人这会儿浑身透着股邪气劲儿。小凤凰速度爬起来,蹲在他腿上,咬着爪子,好奇地瞅他,像是也在期待自己的名字。 一人一鸟齐齐望他,宫无绝薄唇一勾:“大黑。” 砰—— 小凤凰五体投地四肢抽搐倒地不起。 乔青抚额,这男人,真正是越来越没下限了。大白大黑,这是准备紧跟老子的脚步了?她有些不自在的抓了抓头,咳嗽两声。宫无绝望着她,鹰眸含笑,心情倍儿好。想了想似乎觉得不怎么合适,又问:“那小黑?”小黑,大白,这也不错。 小凤凰已经彻底对自己的名字不抱希望,咬着爪子沉思片刻,终于在大黑和小黑里面,选择了一个较为霸气的。 “哼哼。” “好。” 最后一人一鸟经过简单的交流,勉强达成了共识,就叫大黑了。 乔青看的连连摇头,本来觉得自己就够坑爹的了,那只肥猫当年被取名大白的时候,险些炸了一身的毛。想起大白,她弯了弯眸子,好久没欺负过肥猫浑身不舒坦啊!正想着,就感觉到对面的男人直直地望着她,她抬头,四目一瞬相对,还是乔青先避开了眼睛。这一避,心里就升起股恼怒,怎么好像自那天之后,在这男人面前生生矮了一截! “干嘛!” 她态度不善,宫无绝反倒有种扬眉吐气的爽快:“一直忘了问你,怎么跟着下来了?” “滑了一下。” 言简意赅,省略掉生死关头上让自己想起来就火大的那一犹豫,只说重点。宫无绝怔了一下,随即很自然的接受了这个回答,这才是他认识的混小子。他倒并未失望,按照乔青的为人,那等时候竟能脚滑?这还说明不了某些问题么。 宫无绝笑的更甚:“这几日倒是连累你了。” 乔青拿着树枝使劲儿戳柴火。 这男人,不就是拐着弯儿说她没丢下他自己去找出路么!得意个什么劲儿:“你见过把病人丢下自己跑了的大夫么。这点儿医德我还是有的!” 医德…… 某个女人完全忘了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医德什么的早在上辈子就让她给吃了,更不用说这辈子修罗鬼医的名声。往好了说那是鬼神惊惧,往坏了说就是臭名昭著。宫无绝把玩着大黑孔雀一般的长尾,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唔,貌似自己这不归路也不是毫无前景啊…… 乔青看着他这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少在那阴阳怪气的。” 宫无绝只望着她笑,这暗无天日的山洞里,他的眼里像是盛着整片星空。乔青一直知道这男人英俊,却是第一次见他笑如旭日光芒万丈。这一笑,晃花了她的眼,郁闷的别过头去。 宫无绝站起身,这么好的态势自然不会让气氛僵下来。 他拎着小凤凰的尾巴走上前,也靠在火堆处,和乔青面对面的烤着火。小凤凰扭着身子逃离了主人的魔爪,在火堆旁挺着肚子趴着。乔青戳它一下,随手掰了点儿干粮屑塞到它嘴边。 没反应。 小凤凰趴在地上倍儿有骨气,坚决不吃这想烤了它的人一点儿东西。顺便哼哼两声表达它的不满。乔青啧一声,又戳了它两下。宫无绝好笑的看着乔青逗鸽子一样逗弄这大黑:“不管怎么变成了这个黑漆漆的样子,好歹也算是个凤凰吧。” 乔青恍然大悟。 捧着干粮屑到它眼前:“百鸟之王,您用膳。” 大黑立马气的翻肚,挺着肚子呼哧呼哧喘气儿。扑扇扑扇翅膀,变成一团黑影子飞出去觅食了。 山洞里只剩下了乔青和宫无绝,乔青反倒更觉得尴尬。她也说不清这尴尬是什么时候存在的,什么时候和这男人单独相处,她竟有了不自在的感觉?篝火噼噼啪啪的响,乔青抓头沉思,这很不对。 宫无绝却不给她思考的机会,天知道这小子自己想一想,会想出个什么荒唐答案来。对于乔青的脑回路,早在前几次的误会里就不抱希望了。随便扯了个话题,他道:“说说半夏谷。” 乔青抬头:“你不是去过么?” “唔,很久了,有十年了吧。” 宫无绝这么问,也不过是想了解了解她这些年的生活罢了。反倒一提起半夏谷,自己先郁闷起来。乔青见他神色,也好奇起来。到底什么人有这能耐,让他记了十年?十年前,她才刚到半夏谷,谷里哪个人没被她祸害过,没发现有这种奇葩啊:“你去求医?” “是我姐姐。” 乔青点点头,倒是听说过。 鸣凤有三个人,被世人广知。一个,自然就是宫无绝的奶奶,一根拐杖走天下,在世俗界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老太君。七国七宗,谁提起这老太太不是一脸的敬畏,不过自从十年前,她便回到鸣凤,安安稳稳当起了太后娘娘。 另一个,是鸣凤的皇帝,宫无绝的父亲。他的名气却并非因为玄气高深,而是专情。一代帝王一生只有宫无绝的娘这一个女人,即便伊人已逝,偌大的鸣凤后宫中依旧空空荡荡,十几年来一直如此。而那个女子,便是因为生宫无绝难产而亡。也因为如此,鸣凤子嗣匮乏,宫无绝排行第二,上有一姐。 最后一个,便是眼前的男人了。 鸣凤太子爷,从小便戴着罗刹面具,从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传闻倒是多的很,什么貌丑似鬼,还有说他是阴阳脸……本来么,这太子爷也极少出现,从来都宅在自己的太子殿里,当年他母亲又是生他难产,便渐渐多了一些不祥的传闻。再加上他见天的戴着个面具,谁知道面具底下是美是丑? 就连她都没想到,这男人哪里是貌丑不敢见人,分明英俊的过分,跑到大燕来当起了逍遥王爷。 “唔,那你本名是什么?” “凤无绝。” 乔青吃进嘴巴里的干粮,噎的她连连咳嗽,随后又明白了过来,世人只唤他罗刹太子,名字还真没人知道。要不是因为凤是鸣凤的国姓,恐怕他连姓都懒得改了:“你干嘛自小戴着面具?” “并非自小,而是……”他磨了磨牙:“自从半夏谷回去之后。” “唔?” 他皱着眉头,一张俊脸瞬间黑了下来,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个巨大的耻辱,堂堂鸣凤太子爷竟然被一个小丫头耍了!若是旁人来问,宫无绝绝对不会回答,天知道他有多想让这一段儿从此消失。但是乔青坐在对面,咳的脸泛起红晕,一双漆黑的眸子亮晶晶地瞧着他。他鬼使神差地便道:“@$,,^” 嘀嘀咕咕的三个字,乔青没听清楚。 她挑着眉梢表示疑惑,宫无绝却专心致志地望着篝火,像是坚决不愿意再说。乔青这一身反骨立即便被勾了起来,歪着头努力回忆刚才那三个字……忽然,她一愣,瞪大了眼睛:“你是说……阴阳脸?” 宫无绝咳嗽一声,装作没听见。 乔青已经噗一声笑趴了。 所以这男人,是不知道得罪了谷里头的什么人,暗着给他下了个恶作剧一样的毒,让他不得不戴着面具遮住一半黑一半白的脸?乔青拍着大腿哈哈大笑,险些滚到地上去。 宫无绝反倒觉得,能让她乐成这样,丢脸就丢脸吧。看乔青笑的这么欢腾,那点儿面子什么的倒也算是值了。忽然,她就见乔青笑声一噎,弓着身子连连咳嗽。像是见了鬼一样地瞪着他,连声音都磕巴了:“你你你……咳咳,你说,有人给你下了毒,弄成了阴阳脸?” 宫无绝一愣,刚才不是说了么。 乔青再问:“十年前?半夏谷的人?阴阳脸?” 本来提起这个就郁闷的男人,又开始磨牙。那张一半黑色一半白色的脸,跟着他整整三年的时间,才在某天一夜恢复了原状。整整三年啊!偏偏他从小玄气天赋奇高,竟是连什么时候被人下的毒都没发现!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那个白嫩嫩的长的极漂亮的该死的小丫头片子! 乔青望着他咬牙切齿的模样,感觉只有一个:心惊肉跳。 她看着宫无绝,想从这张脸上看出十年前的痕迹,越看越是咳的厉害。宫无绝上前给她拍背,手下的背脊极其单薄,却不似普通男子的坚韧,反倒带着点绵软的韧性。这一拍,便是心猿意马…… 乔青咳的更厉害。 她起身一闪,耗子一样溜到了对面:“咳咳,你知道是谁干的么?” “自然!” 两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以他的傲气,让一个小丫头给耍了,自然是恨不得把那人挫骨扬灰的。可偏偏干出这事儿的是半夏谷,他姐姐刚在半夏谷里治好了顽疾,人家对鸣凤有恩,他总不能恩将仇报。宫无绝自认恩怨分明,该找的只有那下毒的一人,奈何他当年年纪小,半夏谷里又有个不讲理的邪中天坐镇,若是真要护着一个丫头,就连鸣凤也没有办法。 可偏偏,邪中天不止护着那丫头,连给他解了脸上这一黑一白都不肯。摇头摇的像拨浪鼓,像是对那丫头放纵又怕极。十年前的宫无绝无法,只好戴上面具过了三年暗无天日的日子。 他深知知道,那丫头估计是把毒下在了浴盆里,若非他那日只是在浴盆里洗了个脸,而不是全身沐浴的话,指不定那三年他是浑身上下一半黑色一半白色…… 后来呢,他一方面派人去半夏谷外盯着,只要一发现那丫头的踪迹就抓起来。 可几年的时间过去,半夏谷里就像是没有这么一个人一般。 乔青眼皮子一下一下的跳,低着头暗暗吞了吞口水,可不是没有这么个人,因为那姑娘变成男人了。 乔青简直郁闷的想撞墙,见鬼的,她竟然把这一段儿给忘了个干净!若非宫无绝提起阴阳脸,她都不记得自己干出过这种人神共愤的事儿。原因呢:“唔,那姑娘为何要对你下毒?” 宫无绝狐疑:“你怎么知道是姑娘?” 乔青望天:“皇宫里的时候,你不是问我师傅了么。” 他点点头,没多想,却不愿再多说那一段儿。他这辈子只在两个人手里吃过亏,一个就是当年那漂亮的丫头,一个就是眼前这小子。宫无绝转了话题:“不是让你说半夏谷么。” 乔青干笑了两声,心里猫抓一样的好奇。 十年前啊,那还是她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个时候是个什么心境呢,冷夏的死,她的死,乔伯渊夫妇的死,陌生的光怪陆离的世界……她第一年过的几乎可以说是浑浑噩噩,每天都奇怪着怎么就到了这么一个地方。哪里有时间去恶作剧?更郁闷的是,她竟然连原因都忘了:“诶,大黑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一道黑乎乎的影子就飘了进来。 撑着圆滚滚的肚皮平躺在地上,孔雀一样的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打了个饱嗝瞪乔青:“哼哼。” 有智慧的兽也只有和主人才能交流,或者是它所认可的人。就比如说,大白可以和她交流,甚至是邪中天,无紫非杏她们。看不顺眼的宫无绝却听不懂它的猫语。此时,乔青也听不懂这鸟语。 懒得搭理瞪着她直哼哼的傲娇小鸟,乔青还想着不知道宫无绝对小时候的自己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儿。带着这疑问朝后一仰,打着哈欠靠上了石壁:“明天还得继续找出路,唔,我先睡了啊。” 宫无绝点点头,将火堆挑的更旺盛了些。 哼哼唧唧的小凤凰便一飞到了他腿上,蹭了两下用尾巴遮住脸,也睡了。 …… 翌日清早。 外面渐渐有了蒙蒙的光线,乔青在小凤凰的哼哼声中醒了来。 这破鸟早早的醒了,肚子圆滚滚的应该已经觅了食。飞回来也不去打扰宫无绝,偏偏在她耳朵边儿下飞来飞去。起床懵的乔青没那精力跟它闹,一挥手,捏住它翅膀丢了个抛物线……它在半空打个滚儿,锲而不舍地飞回来,被宫无绝逮住了尾巴塞进怀里。 大黑露出个毛茸茸的黑脑袋,泪眼蒙蒙地哼唧一声,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偏偏他主子只坐在对面,盯着乔青虎了吧唧的样子看,眼睛半闭不睁,卷翘的睫毛耷拉着,神色茫然回不过神来。宫无绝让她这模样给逗乐了,直过了好长一会儿,乔青才清醒:“走吧,又得去找路了。” 两人一鸟,再次踏上了找出口的路程。 “这地壑倒是大。” 走了这么多天,前面就好像完全没有尽头一样。所有的路都差不多,倒是温度有比开始的那处高上一些。乔青披着大裘,渐渐感觉到有些热。 她转头问:“你有没有觉得,玄气越来越浓厚。” 宫无绝已经沉默了良久,剑眉颦着,听她问,才道:“你感受一下体内的玄气,有没有在流动。” 乔青顿下步子,她只是觉得周围的玄气好像变的浓厚了,却没注意身体里。她闭目感受了一番,的确如此,平日里不运气调动的时候,玄气是沉寂的,它充满了身体里的各个经脉。只有在修炼的时候,它们才会开始游走流动。 可是此时,这玄气像是受到了外来的刺激,自动走在了经脉里。这也就相当于,他们没有停止下来专门修炼,可玄气在经脉里自动的修炼!乔青说不上是惊是喜,这算是一个好处,但是无缘无故如此…… “在一些玄气厚重的地方,外界的压力会挤压的修炼速度增加。” 在一些大宗门里大多都有这样的地方,专门供有天赋的弟子去修炼。比方说玄云宗的试炼场,那是一座由玄石建成的场地,并不大,但是蕴含了满满玄气的玄石在随时的释放着,里面修炼的弟子在这种刺激之下,便会事半功倍。当然,玄石价值不菲,寻常家族里有一两块这还算正常,但是能建立起一个试炼场,就唯有七大宗门了。 这也是所有的人都想挤进大宗门的原因。 可是此时,一座剑峰的内部,竟然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不对劲啊,这剑峰难道另有乾坤?” 两人对视一眼,没法回答对方。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算是在这峰内的一个意外收获了。一直向着前方走去,随着越来越往前,体内的玄气在以飞快的速度流动着。乔青甚至感觉,只这么两三个时辰的功夫,她进入紫玄之后尚未稳固的境界,已经完全夯筑。 就连大黑都从宫无绝的怀里飞了出来,趴在他肩头上,舒坦地直哼哼。 三日之后。 乔青和宫无绝终于到达了玄气最为浓厚的地方。 浓厚的程度是,乔青和宫无绝的玄气在以一日千里的速度增加着,像是天上忽然掉下两个巨大的馅饼,一人头上落了一个。而宫无绝,甚至已经触到了下一个等级的屏障。 不过也因为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玄气浓度,增长的速度已经在减慢了。 乔青和宫无绝四下里看看,这里和其他的地方没有分毫的不同。 一路上所走的路,迸岩碎石,深褐色的地面,垂直的崖壁,若非能从玄气上感觉到问题,这根本就是这剑峰内部的每一处,平平无奇。 宫无绝沉吟片刻:“是阵法。” 乔青也明白了过来:“不错,唯有阵法这一说了,咱们看见的,也许根本就不是这地方的原貌。” 阵法,在翼州大陆上,已经失传了近千年。可是不管这到底是不是阵法,一个如此深厚玄气的地方,以他们两人现在的境界来看,根本就不能去探。彩虹等级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就是这翼州大陆的等级。实则不然,只是那些超越了这个等级的人,并不行走在大陆上。 就比如玄天。 他定然已经超过的彩虹等级,但是因为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再往上是什么,所以只能给他四个字概括:深不可测。 两人虽然嚣张自傲,却绝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一个从未有人踏足过的神秘地方,现在根本就不是他们可以探测的。这感觉不能说不郁闷,就好像明知道这里有一座座的金山银山,却看不见也摸不着。两人对视一眼,继续朝前方走去,心里都记下了这件事,如果有机会出去,待到以后定然还要再回来! 刚走一步,宫无绝便倏然顿下。 乔青转头,却不是看向他,而是他肩上趴着的小凤凰。 此时,大黑已经站了起来,浑身黑色的细小绒毛全数炸起,像是见到了天敌一般的模样,发出了粗重的哼哼声。 通常,兽比人更能感应到危险。 乔青和宫无绝一瞬提高了警惕,两人缓慢地前行着,越往前走,大黑的焦躁程度就越甚。乔青侧耳倾听,前方像是有什么声音,极轻极轻的踏在地面上,正在向这边跑来。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待到大黑忽然尖利的哼鸣一声,振翅飞上了半空如临大敌地瞪向前方之时,乔青终于看清了来的是什么东西。 “大白?” 乔青看向宫无绝,宫无绝也在看她,两人的眼里是郁闷也是笑意。郁闷的是,提高警惕这大半天,来的居然是这只肥猫。值得欣喜的是,大白能从外面进来,也就说明,不用困死在这个地方了! 可是,现在这情景是怎么回事? 大白蹲在地上,肉呼呼的肥球炸了一身的毛,尾巴倒竖起来。 大黑飞在天上,黑乎乎的绒毛亦是全部炸起,眼睛瞪的滚圆。 一白一黑,一猫一鸟,这对峙的画面极其喜感。乔青搭在宫无绝肩头看的直乐,听这俩兽双双发出了一声极其不友好的叫嚣: “喵呜!” “哼哼!” 第七十七章 章节名:第七十七章 仇人……哦不,仇兽见面,分外眼红! 一猫一鸟天上地下的对峙着,大白炸了一身的毛恨不得扑上天啃断这小乌鸡的细脖子。大黑扑腾着翅膀满天飞着喳喳叫,要不是它能力不够恨不得一嘴巴啄死地上那贱猫! 没错,能力不够。 想到这个,大黑分外郁闷地瞥了乔青一眼。它高贵的凤凰本来还应该在蛋里再呆上个三五七年的,若非某人眼巴巴地瞧着它准备烤了吃,它也不会一吓赶紧从蛋壳里钻了出来。而这一行为,直接导致了它的传承之不完整,以至于现在看见了这貌似天敌一般的东西,大黑只知道凭着本能去厌恶它,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小凤凰哀怨了。 乔青摸摸鼻子,很是无辜地咳嗽了一声。 她也听说过,拥有高贵血统的兽,是不用学习的,它们拥有血脉的传承。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乔青无法理解,却也知道它们一降生,就携带着上一辈的记忆。这就像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家子,只要能健健康康地活下来,便拥有了无尽的财富。 而大黑,它活下来了,却因为提前破壳没有得到完整的传承。 换句话说,它还是个半成品。 大黑瞪着底下这只贱猫,离着老远就让它感受到了一种让它厌恶透顶的气息,崩溃的程度是完全不想和这见鬼的东西呆在同一空间里,呼吸同样的空气那都是灾难!老天,空气中飘荡着的是该死的龙骚味么? 大白更是在地上团团转,肥肥的尾巴尖儿朝天竖起来。这黑暗属性的东西让它纯洁又美丽的白毛都染上了污点,看它一眼这辈子都吃不下了小白虾。大白焦躁了,它最爱的小白虾…… 于是,一个崩溃,一个焦躁。双双后退两步,助跑着扑向了对方。 “喵喵!” “哼哼!” 乔青和宫无绝站在原地,象征性地看了眼自家的娃。两团黑白球滚在一起,分开,滚在一起,又分开……大白分明比起刚刚出生的小凤凰要牛逼一点,小凤凰却仗着自己能飞占尽了天时地利。 照着这么个势头掐下去,恐怕这辈子别想分出个胜负来。 ——妥了! 眼前黑白两色的绒毛漫天飘着。 两人极其淡定地盘腿坐了下来。 既然大白从外面进来了,出路问题就可以不用考虑了。现在的重点是趁着身体还并未对空气中最为浓郁的玄气产生抗性之前,极大限度地提升自身玄气。这么大一蛋糕摆在眼前,没了生命威胁的前提,不吃的是傻子。 两人盘膝而坐,很快就进入了深层修炼的状态。 至于那一鸟一猫,玩去吧…… 正在扭打中的大白和大黑同时一顿,眨巴着眼睛望着各自的主人,这两个家伙就这么坐下了?不说提着大刀上来帮着自己砍敌就算了,连慰问一句都没有就这么自顾自的修炼去了?自己真的选对了主子么。一猫一鸟对视一眼,脑门上双双飞出了俩问号,产生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酸。 这心酸只是一瞬,又同时脑门一痛! 大白呲牙咧嘴,喵喵——见鬼的小乌鸡,啄老子! 大黑张牙舞爪,哼哼——该死的贱肥猫,抓老子!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兽。这一幕何其眼熟,继承了主子无耻的两个兽横眉怒目地朝对方嗷嗷着,为对方的偷袭所不耻。随即尖叫一声又扑到了一起…… 时间缓缓的过去,天色陷入一片漆黑,又再次蒙蒙亮起。 这么来回反复了足有七次,满地都是黑白相间的绒毛,简直要铺成一层地毯。两只秃毛兽还在锲而不舍地斗着,直到一道光柱直冲天际,两兽倏然停了下来,迷茫地朝一边望去。 乔青霍然睁开眼睛,怔怔望着盘膝于对面的宫无绝。 这光柱呈七彩之色,将他整个人完全包裹在内,精纯又绚烂的颜色冲入两侧崖壁之上,将眼下这个地壑世界完全渲染成了一片霞光弥漫! 乔青郁闷地想撞墙,这男人果真是好天赋,过了彩虹等级再想晋级几乎可说难如登天,即便是已经触摸到了下一级的壁障,想要迈过去这一道槛儿,也完全是凭借机遇。有多少人冲击一辈子,都只能卡在这一处遗憾终老? 他却一击便中了! 从来都是她去吓唬旁人,今天让宫无绝给吓了一跳。人比人气死人啊,统共十天的时间,她才堪堪将境界给稳固下来,一跃进入到紫玄巅峰,这男人哧溜一声又超她一阶。 乔青羡慕嫉妒恨地舔了舔嘴唇,却不知道十天时间,从初入紫玄到紫玄巅峰,这进度说出大陆,又得吓晕一群人!更不用说宫无绝本身的玄气就在她之上,能进阶也是意料之中。若是换了旁人,别说十天,便是一个月也未必有这种进境。偏偏这少年还死不满意,这话要让旁人听见,直接气到吐血,坐火箭都没这么快的,您就知足吧! 乔青不爽了一阵子,也觉得这速度算是意外收获了。若是在外面,自己修炼的话指不定还得个一年半载。此时的身体已经完全适应了这地方浓厚的玄气,若想再进一步,几乎是没可能了。 她走上前,把扭打中的大白和大黑给分开,拎着秃了毛的大白尾巴到一边,朝大黑一扬下颔:“找点野果。” “哼哼。” 大黑的回答只有两声喷气儿,明显的不爽。 乔青也不恼,只笑眯眯扫视着这只秃毛小凤凰:“啧啧,虽然瘦巴巴不怎么够瞧,勉强打打牙祭也……”话没说完,大黑咻一声飞没了影子。 乔青这才倒吊着肥猫到自己的眼前。 大白朝她手底下拱一拱,求安慰。乔青摸着这被小凤凰啄的参差不齐的猫脑袋,笑骂道:“连只刚出生的小破鸟都打不过,生给老子丢人。说说,现在外面怎么个情况?” “喵呜。” “唔,祈风醒了,和囚狼一齐到剑峰上探查过一次。无紫非杏给半夏谷传了消息,陆非陆言也将消息送回了鸣凤?”乔青摸着下巴想,难道要见到那彪悍的老太太了?至于祈风:“他说了什么没有?” “喵呜?” “记不清了?” 祈风醒来之后记不清了当日具体的事儿,只能模糊想着他跟着那蛇形纹身的人去到一家青楼,那人和另一个人接头之后,便双双出了城朝着北方而去。他觉出有异,一路上跟着,而中途却不知为何,甚至连动手的人是谁都没看见,忽然就晕了过去。再一醒来,已经是她和宫无绝落下这地壑之时,在清平县里了。 至于祈风查那组织的原因,他并未说。 乔青垂下眸子,北方……剑峰便在晖城的北方! 蛇形纹身的人往这个方向来,而这个组织又和祈风有纠葛,一路上有人引着她发现了晖城的问题……不,或者并不是引着她,而是想通过她,让一路同行的祈风发现晖城的问题。再明确一点,是让祈风发现蛇形组织!却没想到,祈风一早就在客栈里撞见了那几个调戏过祈灵的人,而因着他的身份,对他动手的人不愿暴露行踪,一把火烧了客栈,再将中毒昏迷的祈风送了回去,扮作意外烧死的假象。 而她救了祈风,祈风未死,却记不清楚了那两人谈话的内容。 后来,她和宫无绝上到剑峰,便被玄天布置的轰天雷炸到了地壑里。 当日那个情况,他们俩即便不死,尸体也会落入地壑。那么接下来呢?邪中天和鸣凤的人便会来寻,下到地壑里,也许就会发现这里的玄气浓厚和阵法。而田宣也曾说过,玄云宗曾有武士到这附近打听过剑峰,她只以为那是玄天在故弄玄虚,此时想想,却也许不是这么简单…… “哼哼。” 乔青还在思索着,小凤凰已经飞了回来,一只爪子里抓着几个小野果,离着老远咻咻咻丢了过来,一边还不忘朝着大白呲牙。她一把接住,无意识地啃着,酸酸涩涩难吃的不得了。 这发生的一切好像都围绕着剑峰。 玄天,蛇形组织,祈风,她,宫无绝,邪中天,鸣凤…… 脑子里好像有什么划过,乔青却抓不住它。一系列的线索串不成一根线,可说毫无头绪。然而唯一可以确定的,貌似对方的目的便是这个地方了,这个玄气浓厚的有阵法存在的不寻常之地。 乔青一边想着,大白已经从她怀里蹿了出去,再次跟大黑扭打在一起。 她盘膝坐到宫无绝身侧,自动自觉给他护法,一边稳固着境界,一边等着他从晋阶中清醒过来。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宫无绝终于从晋阶中醒了过来。乔青伸个懒腰,啃了三天的破果子,这日子真心是没法过了。眼前的男人神采奕奕,一双鹰眸不似从前凌厉,含着深沉的笑意望着她。 乔青挑了挑眉毛,如果说身为紫玄的宫无绝是一把出鞘的宝剑,锋锐无匹,让人望之胆寒。那么此刻,他则已经归鞘。 ——悬壁而挂,锋芒尽敛,气势如渊! 乔青郁闷叹气,这男人又一次狠狠压了她一头,这不爽喂! “怎么样?” “唔,前所未有的好!” 乔青翻个白眼,还是这副牛气哄哄的样儿。嘴角一勾,宫无绝道:“看来你再有一个契机,也可以晋阶了。” “能看出来?” “可以一眼看穿。” 乔青不再多问,等她到了这一阶自然知道。不过……能看穿的只是等级吧?乔青扯了扯衣领子,如临大敌地瞪着他,这模样把宫无绝给气笑了。他倒是想晋一次阶直接把乔青给看个透彻!宫无绝速度晃掉脑中的绮念,咳嗽一声:“走吧。” “唔。”乔青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扯过正扭打过自己身边的大白。 大白喵喵叫,在她胸口拱来拱去。 看到这一幕,宫无绝的眼睛危险地眯了一下。 大白霎时停了下来,四下里望望,没风啊,咋凉飕飕?正要接着滚,乔青已经拎起了它的尾巴。要是以前,还能将这肥猫当成一只猫来看待,现在么,傻子才会被它这卖萌的德行给骗了!乔青拎起大白的尾巴,一把给丢去地上:“带路!” 大白在地上抱头一滚,肥嘟嘟的脑袋狐疑地到处瞅,这杀气咋回事儿。 小凤凰嗤一声,哼哧哼哧地站在宫无绝肩头笑。 宫无绝收回不爽的碍眼的气息,坚决不承认自己会跟个肥猫吃醋。一转头,被肩膀上秃了毛的乌鸡惊了一下,十足嫌弃地转过眼。两人再回头看了一眼这分明有问题之地,便跟着喵呜喵呜很委屈的大白朝着前方快步走去。 路上乔青给宫无绝说了外面的情况,他扶额良久:“那不就是说,我奶奶快要过来了?” 乔青眨眨眼,还是第一次见宫无绝对什么人这般忌惮,不由对那老太太遥遥施以了最崇高的敬意。她却不知道,宫无绝怕的可不是他奶奶,他本想着那成婚的信送出去直接先斩后奏,把这小子给娶回鸣凤再说。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人都娶了老太太不同意也不行。可是现在陆非陆言这一闹,老太太要是直接杀过来,这娶乔青的事儿极有可能胎死腹中啊! 胎死腹中都是好的,他奶奶啥性格他可了解的很,盼了这多年的孙媳妇…… 孙媳妇…… 唔,宫无绝将这个称谓在心里转了两遍,很满意。 于是,他看了乔青一眼,再看一眼,又看一眼。直到乔青被看的再次拽紧了衣领子,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准备仗着高一阶的玄气霸王硬上弓了,宫无绝才咳嗽一声,收回了复杂又欢脱的小视线。 霸王硬上弓,那也得看是什么弓。 就这乔青这小子,指不定弓先把霸王给上了! 宫无绝一本正经的往前走,乔青狐疑地瞅他一会儿,见他嘴角不自觉的弯了又弯,自个儿不知道傻乐个什么劲。不由撇撇嘴,果然精神病人思路广,弱智儿童欢乐多? 乔青自然还不知道,宫无绝乐完了又转为担心,让老太太骤然接受孙媳妇变成了孙媳夫,可别一气之下把这小子给一巴掌拍死了!见鬼的陆非陆言,一想起这事儿,他的涵养快要报销了! 乔青挑挑眉:“没听过一句话么。” “什么。” “所谓兵二二一个,将二二一窝。”陆非陆言陆峰那三个二货,问题绝对是出在主子身上啊! 宫无绝似笑非笑地眯着她:“无妨,二就二吧,总也勉勉强强过了紫玄这一阶。” 这狠狠的一枪,正中七寸。乔青立即炸毛,靠,这男人,又在拿着玄气高她一阶的事儿威胁了! “喵呜!” 大白一声唤,朝着前方甩了甩尾巴。 两人明白是出口快到了。再走了有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两人一猫一鸟便站在了一座深潭前。 这潭不大,三丈见方的样子,看上去平平无奇,乔青试了试水温,很正常,秋冬时分的潭水温度。她和宫无绝不是没想过,离开这里也许要走水路,但这地壑内溪泉遍布,每走个一段路便能看见细小的水流,若要挨个试过去,估计只能凭运气了。 而如果两人经过此地,若非有大白指路,恐怕绝不会对这里产生怀疑。 大白率先跳进去,剩下为数不多的参差白毛湿漉漉贴在了身上,在潭里一甩,水滴便朝着大黑溅过去。小凤凰被剁了尾巴一样跳脚,尖锐的哼哼声好像怕极了水。不过也是,凤凰是浴火重生,即便这黑不溜丢的货不知道为什么长成这样,怕水的本性应该不变。 猫眼顿时锃亮锃亮。 肥猫在潭水里漂着,难为它胖成这样还能浮的起来。小肥爪子捧着水朝小凤凰泼,换来小凤凰的炸毛扑腾。 这要了半条命的哼哼声,让乔青掏了掏耳朵:“咋办,这货怕水。就不能晚两天再出来,在蛋里呆着也不用愁了。” 小凤凰跳回宫无绝肩上,伸着爪子哼哼唧唧控诉着乔青的无耻行径,气的剩下的几根毛都快掉光了。要不是你想着烤鸟蛋,鬼才愿意没长大就出来!宫无绝拍拍它的头,当没听见。唔,一边是自己的兽,一边是自己的媳妇,这笔账还是会算的。 小凤凰直接翻肚,这到底是找了个什么主子,有异性没人性! 乔青和宫无绝一番商量,唯一的出口就在这里,不走是绝对不行的。 乔青问大白:“多长时间?” “喵呜。” “一盏茶的时间可以出去。”她转向大黑,只有委屈这怕水的鸟忍一忍了:“想着自己最痛恨的东西,你要是淹死了那玩意儿可就逍遥了!” 大黑瞬间瞪向大白,还没反应过来,乔青提溜着它一把丢进水里。落水的小凤凰吓的疯狂扑腾翅膀,乔青跳下水,将吓得哆嗦的鸟闷进水里,提出来,闷进去,提出来,如此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了几次,大黑已经淡定了,一脸受死状。乔青拎着落汤凤凰:“适应了没?” 大黑目无焦距点点头。 “OK,开路!” 潭水不算凉,水也清澈,即便沉到了最底下,依旧能看见四面八方的景象。不过这深潭底和上方一样,四面完全一个模样,在水底极容易迷路。而大白似乎是能闻着外面的味道,四个肥嘟嘟的爪子在清澈的潭里游的极矫健。 静止的水中划出一道道的涟漪。 宫无绝水性良好,他衣服里塞着抖的筛子一样的大黑。却没想到,乔青的水性更是好,青丝飘散在水中,宛如海草间浮动的一尾赤色的鱼。不过想想也是,虽然不知道她从哪里学的游水,当日第一次见时,乔青便是从盛京南郊破水而出。 一盏茶的时间很快过去。 水压从弱到重,大白已经在朝上浮了,想是出口快到。宫无绝眸子一闪,调动周身的玄气朝上体逼去,扯住乔青皱起了眉。乔青转头观他良久,见他脸色泛红,眉峰紧皱,赶忙过来给宫无绝渡了一口气。 双唇相碰。 乔青的唇软又凉,覆在他的唇瓣上,舌尖撬开他的牙齿一口气渡过来,宫无绝立即回忆起这熟悉的感觉。他从未有一刻如这般确定,当日那个梦,绝对是真的!乔青方要离开,宫无绝眉峰又皱紧了几分,像是极其憋闷。乔青又给他渡了一口气,这次,他全身心的感受着唇上覆着的乔青的唇。 这触感,这柔软,这温度,这馨香…… 乔青整个人面对着他,双唇覆在一起,发丝在水里海草一般的漂着。大裘在岸上的时候就已经褪了,这会儿单薄的红衣因为水的压力斜斜贴在身上,露出修长细腻的脖颈……宫无绝浑身上下不自觉的便开始狼血沸腾,感觉只是这一触,他的某个部位很不争气地发生了反应。 见他像是好多了,乔青向着上方跟紧大白游走了。 宫无绝还愣在水里反应不过来,若说起来,这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感受,上次他烧的迷迷糊糊,所剩不多的记忆也只是个影子。于是,茹素二十余年的罗刹太子爷,在这忽然一碗肉汤兜头倒下来的一刻……晕肉了。 怀里的大黑一边哆嗦着,一边无语地闭上了眼,择主这种事儿,果然冲动是魔鬼啊! 越是往上,小凤凰哆嗦的越是厉害,眼看着上方有光透了下来,宫无绝迅速拎出小凤凰,玄气一顶,将它远远抛了出去。一只漆黑的秃毛鸟破水而出,半死不活的“啪”一声落到岸上,直挺挺地躺着。 后面,大白和乔青宫无绝才紧跟着从水中冒出来。 天空分外高阔,秋高气爽的感觉让两人有了一种逃出生天重获新生的舒坦。在底下暗无天日的呆了二十多天,这才算是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两人环视一周,四下无人,像是大燕随处可见的山林。说明这里已经过了清平县不知多远。 乔青望向游到岸边的大白,肥猫这么几日的时间,能寻到这样一个地方进入地壑…… 大白仰头望天,坚决不说出自己的品种。 岸边大黑吓得哆嗦,进的气儿还没出的多,闻到讨厌的龙骚味都只动了动耳朵,连眼睛都没睁。大白望着它半死不活的样子,乐的原地直打滚儿。乔青也没再问,只上了岸仰躺在地面上,任不烈的阳光在身上晒着。 一边宫无绝也躺下来。 两人,一猫,一鸟,就这么四仰八叉地在岸边晒太阳。 宫无绝转头看她:“直接去玄云宗?” “唔,给无紫和非杏去个信儿,玄云宗汇合。按照日子来算,离着玄天的六十大寿,也只剩下一个多月了吧。” 宫无绝点头:“嗯,清平县距离玄云宗不算远。这里应该出了清平县,出了林子看看是到了哪里。你准备怎么干?” 乔青也歪头看他,黑眸含着几分狡诈的笑意:“怎么干倒是没想好,先混进去看看什么情况。关键还有洛四项七,玄天既然要引我去,两人的安危暂时可以保证,看看能不能直接先救出来。” 她的笑容太亮,在久违的日光下让宫无绝看到呆怔。他别开眼,往下看,乔青的衣服贴在身上,鼓鼓囊囊,皱皱巴巴,衣领斜斜地挂在锁骨上,露出大片的莹白。宫无绝喉头滚动,将衣服脱了给她盖上。 乔青扯开:“我不冷。” 地壑内的温度比此地要低的多,她的确是不冷。宫无绝锲而不舍地给她再盖上,将晃的他找不着北的白皙盖了个严严实实,强调:“你冷!” 乔青眼眸一转,明白了过来,哈哈大笑着运起玄气,将一身的水蒸干。支着脑袋瞧望天望地该死不看她的宫无绝,这男人,难道是个雏?宫无绝恼羞成怒,一把将她扯起来:“走了。” “唔,找个地方填饱肚子。” 乔青从善如流,就着他的力道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踢踢滚的舒坦的大白和哆嗦个没完的小凤凰。大白一跃而起,迈着优雅的猫步在前面带路,后面小凤凰拍拍湿哒哒的翅膀,摇摇晃晃地落到宫无绝肩头。 两人两兽再次前行。 很快出了林子,到达了下一个城镇。 乔青给无紫非杏传过了信儿,宫无绝同样。乔青在镇上吃饱喝足,坐在客栈的大堂里,望着窗外穿梭的人流这才算是真正的舒坦了,在地壑里二十多天除了宫无绝,连个鬼影子都瞧不见。 她一盏茶喝的眯起了眼睛,像是桌子一角撑得肚子圆滚滚晒太阳的大白。 宫无绝不免想起了猫。 猫这种生物,相当任性。高兴的时候赏赐你一个眼神,不高兴的时候头一扭,跑的影儿都没有。而乔青呢,似猫,慵懒,任性,骄傲。又似狐,狡猾,奸诈,心有七窍。 这如火一般的审视眼神,终于让乔青绷不住了,转头瞪他一眼:“有事说事,盯着老子看算什么。” 宫无绝缓缓勾起唇,若是从前,她哪里会有不自在的情绪,不无耻无赖的凑上来让旁人不自在都算好了。唔,这也算是一个改变吧。看着乔青又要炸毛,他望着窗外,随口扯了个话题。 “你下套让那林书书带去玄云宗的‘宝贝’,是什么?” 下一章,就开始玄云宗的情节了。 第七十八章 章节名:第七十八章 “林师姐,咱们拿的这宝贝到底是什么啊?” 玄山之下,高耸陡峭的阶梯直通宗门,自山脚朝上望去,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巍峨直入云端,取九九归一之意。听着身后师弟妹好奇的询问,林书书捧着自个儿的包袱,拭了拭额角的汗,摇头道:“谁知道呢,花不像花草不像草的,说不得是什么晋升玄气的药材呢!” 师弟妹们顿时亮起了眼睛。 方展回头嗤道:“这可是送给宗主的贺礼!” “方师兄,别逗了,就算真是提升玄气的,也定比不得咱们宗门这次出世的并蒂果。” “可不是,连并蒂果宗主都不放在眼里,这东西他怎会稀罕。” “说不得啊,咱们当是宝,宗主只当草啊……” 林书书回头冷笑一声:“宗主当不当草不要紧,这关键是咱们的一番心意。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送给宗主的贺礼你们也敢想?!” 她这一说,旁人都不敢再插嘴。林书书和方展不同,方展不过是个天赋不错的师兄,这等人物在这一辈子弟中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玄云宗共有主峰五座,五脉弟子千千万,哪一脉里没有个把天才?林书书便不同了,货真价实的天之骄女,父亲可是玄云宗的二长老林寻,他们这群二脉子弟谁不仰仗她的鼻息? 一路无话,踏着这数不尽的阶梯朝上行着。 偶尔会碰见上下宗门的师兄弟,他们穿着玄云宗特有的道袍,再有一些衣着华贵的想必就是早到的客人了。 方展朝上望,其他四座峰头上尽都是五颜六色的华服在晃悠,想都不用想,都是为了并蒂果来的:“离着寿宴那天还有快一个月呢,这些人就迫不及待了!想从玄云宗捞好处……” “呦,这不是林师妹么!” 刺耳的声音哈哈大笑着传过来,一行人立即提高了警惕。 林书书转过头,对面的三脉山峰上远远可见一行子弟,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其中不善的气息。尤以领头男子为甚,干瘦干瘦的青年,笑容阴鸷,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不怀好意。 林书书心下冷笑,面上不露分毫:“张远师兄,可巧。” “可不是巧么,咱们才听着客人们聊起万厄山之事,一扭头,就碰见了主人翁!”张远发了话,后面紧跟着有人哈哈大笑:“方师兄,林师姐,可算是给咱们玄云宗长了脸,这事儿都已经传回宗门来咯!” “张远,你说什么!”方展一把抽出长剑,遥指对面山峰。 “说什么,咱们说的是事实,二脉一群傻鸟让那玄王爷耍的团团转,自己傻,还容不得旁人说么?” “你们三脉莫要欺人太甚!” “手下败将,又想吃一次苦头?!” 两边一人一句脸红耳赤,兵器都纷纷抽了出来,隔着丛丛山峰剑拔弩张。 这一变故,让四下里的客人武士们都望了过来,叽叽喳喳指指点点。原来玄云宗内也不是铁板一块儿啊,看这两脉之人脸红脖子粗的,目露杀气恨不得一剑杀了对方,恐怕这宗内的道道……多着呢! 有识趣的没再多看,赶紧回了自己的客房。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指着林书书这一群交头接耳地笑着。听着这些客人们讨论着万厄山一事,林书书羞愤欲死。还没说话,身边方展已经一把扯过了她的包袱。 “什么被玄王所骗,根本就是以讹传讹,那宝贝,咱们取回来了!” “嗤。”张远昂着头从鼻子里喷出个冷哼:“你说是宝贝就是宝贝?” 方展正要抖开包袱,上方一声沉沉大喝,带着让人振聋发聩的无上修为,猛的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 所有人都浑身一僵,下意识地闭上了嘴。上方峰顶转瞬出现了数道身影,当先一名中年男子眉目端正,看着极是憨厚,只双目中盛满了威势,让人不敢小瞧。他冷眼扫过两边山头:“是谁敢在这里喧哗?哪一脉的弟子,还知不知道玄云宗的规矩?” 这句话落下,张远那边便暗暗叫苦,怎的竟惹来了这个人?方展和林书书这边却是惊喜抬头,眼中掠过丝得意。 “父亲?” “二长老?” 二长老林寻一愣,随即宠溺地板起脸:“书书,回来了还不赶快上峰,怎的在此吵闹?” 林书书三两步冲上峰顶,拉住林寻的胳膊,指着张远怒道:“父亲,还不是那三脉的人,竟无端欺侮谩骂我等,口口声声歪曲事实,父亲可要给书书做主。” 林寻数月未见爱女,自然容不得旁人欺负。当下阴冷了目光睇向张远:“呵,三脉……” “二长老,这话可得说明白了些,咱们三脉又如何?”一声软呵呵的笑声,自三脉的峰头上响起。来人身材五短,矮胖的身子肥硕的脸,单看这富态的面貌便是个老好人一般的人物。只一双眯缝眼中奸诈的利光时而闪过,给人并不舒服的阴鸷感。 “三长老!” 张远这一路人,当下也来了底气。 三长老瞪了他一眼,转而直勾勾盯着林寻:“二长老可得给老夫一个交代,咱们三脉到底如何?” “你要交代,老夫也想要交代。宗主大寿,宾客齐至,你三脉却在此地生事和小女争吵不休,当真是无法无天了!三长老有这闲心来质问我,不如多费些功夫管管你三脉的子弟,也省的丢尽了我宗的面子!” 三长老笑的跟弥勒佛似的:“不用你来教训我,张远好歹已是蓝玄巅峰,假以时日,便是未来的紫玄高手。倒是你二脉,至今还没有一个进入蓝玄的吧。二长老有这些闲工夫,不如多花花时间培养培养弟子,省的只有你们不出强者,那才是真正的丢脸啊……” 事情到了此处,四周的看客们早早就缩回了自己的客房去,再也不敢多听。开玩笑,玄云宗两尊大神斗法,哪有他们能听的道理。眼见着人都走光了,剩下的只有了宗门的子弟,两脉也不顾忌了面子,可了劲儿的戳对方的心窝子。 林寻顿时黑了脸。 这句话倒是真的戳中了他的痛处。五峰子弟皆是随机而入,却偏偏到了自己这一脉,天赋皆都平平而已。比如说方展,就已经算是不错的子弟了,却也只是青玄而已,再往上数,几个青玄巅峰,已是尽头。 而反观其他四脉,尤其是他的死对头三长老,手下的蓝玄高手已经不下十人! 若非他自己的玄气等级,高过三脉那死胖子,早就被那胖子给压了一头了。可他玄气高,嘴却笨,在这种口舌之争上从来斗不过三脉那奸诈胖子。林寻张了半天嘴,只得一拂衣袖:“走!” 二脉子弟浩浩荡荡跟着他离开。 待到人都走光了,三脉那边张远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而哈哈大笑。张远跑上峰头,三长老正远远望着那队人消失,小眯缝眼中神色变幻:“说说,怎么回事。” 张远不敢怠慢,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个清楚,包括是他挑起了头也没隐去。 两脉之间的争端早已经白热化,宗主从来不管事,任玄云宗这几个长老四下里斗个你死我活。四脉五脉的长老年轻时候还曾参与,近些年三脉弟子高手辈出,独领风骚,那两脉的长老便缩起了脑袋,不再参与争端。倒是唯有那二脉,和他们水火不容! 至于一脉,大长老戚云城可是宗主的心腹。 三长老问:“你是说,他们抢到了宝?” 后面有弟子嗤笑一声:“抢宝?谁不知道万厄山上他们铩羽而归,还被那玄王爷耍了个团团转。恐怕不过是死鸭子嘴硬罢了!” 张远却皱起了眉:“回三长老,刚才方展险些都要抖开包袱,照我看,他那神色可不像是在死撑,可能真得了什么也说不定。” “得了什么……” 三长老重复了一遍,像是在思索,随后富态的脸上划过丝阴狠:“这等时候,可不能让他们邀了功去!走,看看去!” 张远等人面面相觑,没想明白什么叫“这等时候”,眼见着三长老朝着二脉的山头飞去,立即齐刷刷跟了上。 待到三脉的人也走光了。 下方少许上下阶梯的玄云宗子弟中,一个毫不出彩的纤瘦少年抬起了头,垂眉,黄脸,面目平平。一旁站着个高个子师兄,愤恨地跺着脚:“那三脉简直欺人太甚!不就是看咱们二脉没有高手么,周平师弟,你也是个天赋好的,年纪轻轻已经是绿玄了,努力修炼,早晚把那三脉给压过一头去!” 周平转过头,一张丢进人堆儿里就找不出的脸。 却看的这高个子师兄愣了一下。怎的这周平师弟下山采买一趟,上了个茅房再回来就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他还真说不清楚。脸还是那张脸,从前让人看着乏味的五官,今天却像是被什么点亮了。 高个子师兄挠着头,呆呆望着周平的一双眼,只觉从没见过这么黑这么亮的双瞳! 他还在发愣,身边周平已经摸着下巴“唔”了一声。 一路朝着阶梯往上,高个子师兄不断碎碎念着:“周师弟,你听说了没,咱们刚才刚刚上山,好像玄王爷也到了,这会儿就在下面的山脚那里呢……” “那玄王爷能把林师姐和方师兄耍了,应该也不是什么好鸟,不知道他会住在哪座峰上,若是在二脉……” “不对啊,方师兄说这是旁人编造的,说不得那宝贝还真拿回来了!” “周师弟,你怎么看?也不知那宝贝是啥……” 他自说自话自娱自乐,也不管旁人答不答。终于到了二脉的峰门口,偌大一座练武场映入眼帘,铿鸣的兵器声清脆不绝于耳。高个子师兄还在碎碎念着,一歪头,旁边竟然没了人。他愣愣望着朝前走的周平,急忙唤道:“周师弟,你去哪?那边可是二脉主殿!” 周平步子一顿,轻声说了句什么,在深秋的风里转瞬飘散了。 高个子师兄没听清,倒也没再追问,只当这周师弟有事要忙,摇头晃脑转身朝着屋舍的方向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小声嘀咕着:“听错了,肯定是听错了,周师弟从来乖巧,怎么可能说什么‘去看狗咬狗’?” 待这师兄迷迷糊糊飘远了。 周平才掏了掏被摧残了一路的耳朵。 远目望着山峰上一座高大的建筑,一双漆黑的瞳仁里凌厉的金芒幽幽闪现,轻笑而行。 * 二脉的主殿大气磅礴,偌大一个厅堂里林寻坐在首席上,望着下面的爱女林书书和方展等回来的弟子。 再外面,一层层身穿道袍的子弟水泄不通地围着,听说了林书书有宝贝带回来,尽都跑来看起了热闹。二脉里说起来,全部都是林寻的徒子徒孙,这么多年斗下来,什么间谍耳目早就清理了个干净。剩下的,全都是规规矩矩的二脉弟子。 林寻并未将他们赶走,只问:“说吧,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全大燕都在传,你们一行人去寻宝反倒给玄王爷做了嫁衣!” “爹爹,哪里有这样的事,根本就是外面的人以讹传讹。咱们路上在客栈里教训了几个眼高于顶的,他们记下了仇,就胡乱编排着咱们。那宝贝啊,书书可是拿到了。” 林书书笑着坐到他一边,一来当初在玄王爷面前发过誓,当日的事一笔揭过不再提。二来,也为了自己的面子。万厄山上真正看着那一幕的,不过数百人,剩下的皆是道听途说罢了。她一口咬定没有这回事儿,就不信那些人敢再乱说。 林寻狐疑地看她一眼:“不管有没有此事,总归伤及了我宗的面子。” “爹爹教训的是。” 林书书低头应了,乖巧地给父亲递了杯茶,将包袱里花不花草不草的东西拿出来:“爹爹,你快看看,这可是什么提升玄气的好东西?反正书书和方师兄一路上都认不出呢。” 这一说,所有的目光尽都集中在了这株植物上。 堂内的不少弟子呼吸急促,外面围着的抻着脖子往里瞧。 林寻喝茶的动作一顿,双目精光闪烁望着这株植物,他不待说话,门口已经响起三长老软呵呵的笑声:“原来是百叶草!侄女好能耐啊,连百叶草都让你碰上了。” 门外人流分开,圆滚滚的三长老带着张远一行人大步迈了进来,不客气的直接坐在了椅子上,盯着这百叶草同是目光闪烁。 张远问道:“三长老,百叶草是什么?” 三长老端起杯茶啜了口,才啧啧道:“药引。” 两个字,让林寻面色不明。 他只当是个普通提升玄气的东西,却根本就没当做一回事。一群凶鸟所守护的,在林书书等弟子眼里是好东西,在他这个玄云宗长老的眼里,却算不得什么。可是没想到,带回的竟是个药引。 这百叶草旁的没有,若是单独服用的话根本毫无益处。却有一点,不论和提升玄气的天材地宝还是治疗伤势的大补之物一同服用,都能将药效发挥到极致。尤其是治疗滋养的温补之物,若有百叶草一同服用,可说能增加奇效,事半功倍! 这东西玄云宗并非没有,一些大宗门甚至医术世家里都有不少的存货,不过是寻常之物。 听完林寻的解释,众人皆失望叹了一声气:“原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宝贝啊。” 张远也正要出声嘲笑,三脉的人从来不会放过踩二脉的机会。却忽然双目一凝。原因无他,不论是首席上坐着的二长老林寻,还是他身边的三长老,尽都脸色凝重,不知想到了什么。一片失望叹气声中,三长老抬起头,对他打了个眼色。 他虽不明白,也立即指向林书书,厉声大喝:“林师妹,我原以为你不过是仗着二长老的庇护跋扈了几分,没想到,竟做出此等偷鸡摸狗之事!” 林书书一怔:“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不知道么,还在这里假惺惺地演戏!这百叶草分明是我师弟从山下药庄里高价收购来,你却卑鄙地抢了去,还伪装成从万厄山得来。可笑,真真是可笑!” 林书书冷笑一声,心说这张远竟是想要百叶草。得知这东西没什么用处,她根本不在乎:“你想要直说就好,何必血口喷人。什么破烂东西,你拿去就……” “书书,住口!” 林寻一声厉喝,让她说到一半的话顿住。 林寻阴冷地盯着下面坐着的三长老,心里明白的镜子一样。这狡猾的胖子,是对百叶草起了念想了。这东西的确是大街货色,可是书书带回来的这只却不同了,年份久矣,可发挥的效果之大,能让所辅助的药材百分百获得吸收! 若是从前,他也根本不会将这一鸡肋放在眼里。 可是此时此刻又不同:“三长老,这东西是书书带回来,自然是由我二脉献给宗主。” 三长老优哉游哉地喝着茶水:“老夫还当你想扣下这东西呢,倒是我误会了?” 林寻面色难看,若是此时没有这么多人瞧着,若是这死胖子不在,他的确会扣下这东西,改为送个其他什么当寿礼。这会儿这死胖子明明白白的见着了这株百叶草,想扣下,却是没法了:“宗主闭关之际,我怎会扣下这百叶草。倒是三长老你,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哦?那我打的是什么主意,你不妨说出来听听。” 这软呵呵的笑声,让林寻狠狠咬牙。 说出来,怎么说?当着这么多子弟的面说宗主闭关根本就不是在修炼,而是在大燕皇宫里受了重伤生死不明?还是说虽然玄天做的隐蔽他却有耳目回复过来,什么万年人参千年灵芝正一碗一碗熬成汤药往里送?或者说这百叶草绝对是玄天此时最需要的东西,他却根本就是觊觎宗主之位想让玄天一死了之完全不愿交上去? 最后眼见着不得不交,这死胖子便来和他抢这功劳了? “哼!” 满肚子气只得化为一声冷哼:“你分明就是想抢功!” “二长老这话,老夫倒是听不懂了。这根本就是我三脉子弟在山下庄子里高价买来的,你家小女抢了这东西不说,此时反倒倒打一耙?此事放到哪里,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放屁!” 林寻让这三长老的无耻气到脏话都飙了出来,什么长老的风范都丢了个彻底:“这分明是书书在万厄山得来。” 三长老笑而不语,一边张远已经接上:“二长老,全大燕谁不知道万厄山上的事情经过,此事已经变成了笑柄传遍天下。林师妹丢了我宗门的脸便罢了,此时还以这什么草滥竽充数。本来么,这也不管我三脉的事,不过想充数,用什么不行,非要用我师弟在山下买的药草,此事可就说不过去了。”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这做主殿,嫌弃地撇撇嘴:“莫非是二脉里已经穷到了这等地步,要靠着强盗行为,才凑的出一件寿礼?” “哈哈哈哈……” 三长老一脉,立时跟着哈哈大笑。 林书书气的眼睛都红了:“张远,我父亲说话,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接?!” 方展更是抽出剑就冲了上去,却在张远一逼一击之下倒退三步,咣当一声,长剑脱手飞了出去。一众二脉子弟冲了上来,将张远围在中间,他阴鸷地冷笑一声:“怎的,手下败将,一个人打不过,便准备纠结整个二脉上了?” 二脉子弟正要动手,林寻大喝一声:“还嫌不够丢人?退下!” 他死死瞪着三长老,一边恨自己这笨嘴说不过这胖子,一边又恨手底下就没个能拿得出手的弟子,哪怕有一个像样的都好,也不会让他次次憋着一肚子火气。手中已经凝结了玄气,纯正的紫色在掌心蕴成一个光球。 “三长老,你今天要在我二脉胡搅蛮缠,老夫奉陪到底!” 这一声落下,众人皆是胆战心惊。 眼见着两个紫玄巅峰的长老剑拔弩张,说不得就要从口舌之争上演到当街火拼的程度,不论是二脉还是三脉的子弟,尽都一头的问号。不是说这百叶草根本就是烂大街的东西么。不是说没什么大用处么,至于争成这样? 还是说,根本就是不蒸馒头争口气? 只有两个长老心里明白,这一株意外得来的百叶草,效果大着呢。玄天闭关良久,温补的汤药不断偷偷摸摸送进去,即便谨慎,也闭不过两人的耳目。可到底他是死是活,是重伤不治,还是快要痊愈,这些他们都没有机会知道,只能靠着猜。 而这株百叶草,便是一个机会。 若玄天只是伤了,这年份久远的药材能让他尽快恢复。其实谁会去管他恢复不恢复,这根草有没有用,不过是减少玄天对他们的忌惮罢了。两人都有数,若是玄天不是频死,哪怕还剩下一半的功力,他们都绝对不是对手。可若他真的快死了,这更是一个去他闭关处探测虚实的机会,如若属实,也好早做准备! 你问准备什么? ——夺位呗! 不想当厨子的裁缝不是好车夫。两脉斗死斗活斗了这么多年,还不就是为了这大燕第一宗门的宗主之位!除了那一脉的大长老戚云城之外,问问这玄山五峰,哪一个不想要玄天的位置? 所以此时此刻,这一株小小的草,所能带来的效果,可天了去了! 二长老林寻手中的玄气越积越厚,只这释放出的压力,就能让四周的弟子们呼吸困难。 三长老缓缓地站起了身,哪怕打不过这老东西,说不得也得为了宗主之位拼上一拼了。 气氛一瞬如绷紧的弦,所有人都大气儿不敢喘一声。有些境界弱的脸色已经泛了白,大汗哗哗的流。这不是两位长老第一次动手,却是气势最盛的一次。林寻冷笑一声,眼见着一击便要发出去,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只手,袖子是宗门的弟子服。 此时这只手,正稳稳端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凝窒的气息,就在这一杯茶中被倏然打破。 林寻转头,不,应该说所有人都望向这手的主人。好一个胆大包天的弟子,两个长老火拼的时候,竟然敢冒着殃及池鱼的生命危险递上一杯茶?落入眼里的主人面貌,却让所有人失望了。 ——蜡黄的脸,垂下的眉,索然无味的五官,放进人堆儿里扒拉上一年半载都未必能把这人给找出来。倒是唯有一双漆黑的眼睛,清亮逼人透着几分让人心神一震的熠熠神采。 有觉得眼熟地看上半天,才终于认了出来惊呼道:“周平,是你?” 二脉弟子周平,家境普通,天赋尚可,面貌寻常,连名字都平平无奇,从来不声不响仿若透明。若非此时一反常态地乖巧捧着杯茶水,笑吟吟站在两个长老的中间,仿若完全没感受到这雷霆般的气势,估计这人是谁早被忘到姥姥家去了。 周平只笑,在一众目光中笑的眉眼弯弯如月牙。 “二长老,喝杯茶消消气。” 周平是乔爷,这个姑娘们看的出来的哈。 新的情节开始,矛盾介绍铺垫不可少的哇,下一章,男主就来啦~ 第七十九章 章节名:第七十九章 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 眼看着周平一杯热腾腾的茶奉上去,眉眼弯弯将平庸的面貌都被点亮,众人心里都浮现出了这么一句话。 有没有搞错,两大长老之间的矛盾,什么时候轮得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弟子搀和了?二长老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这要是一巴掌拍下来,横尸主殿都是好的,说不得就得渣子都不剩一点儿!没看着连林书书都不敢上前么? 一众人以看尸体的目光看着那周平。 他却仿佛完全不知危机四伏,微垂着眼睛端着这杯茶。 一阵沉默之后,林寻却并未像旁人预料的那般发怒。 二三脉之间的争斗早已经白热化,这汹涌程度到了什么地步?哪怕是负责采买的弟子多给三脉送了块儿砖,多给二脉发了套弟子服,都能变成两脉唇枪舌战的导火索。而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熊包一样龟缩在一边,就连那张远都不敢上前一步,却有个他手底下的弟子不慌不忙送上杯茶水…… 这等临危不乱的气度可算在那死胖子面前大大的长了脸! 林寻执起茶盏咕咚咕咚闷了下去,空茶杯随手丢去一边。 “总算有个长眼神的了,你是我二脉的?” “回二长老,弟子周平!” 林寻点点头,盯着他看了半天也没瞧出眼熟的感觉来,只能说明这弟子平日里太过低调:“很好,退下吧。” 周平却未走,而是道:“两位长老的事弟子本无权置喙,不过却想在此说上几句,请二长老恩准。” 嘶—— 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中,众人不可置信地望着平日里这隐形人一样的师弟。一杯茶水过了,竟还发表起言论来?他想干什么! 林寻来了兴致:“说。” “是。弟子想来,这百叶草一方执着一个道理,林师姐说是从万厄山得来,三脉的张远师兄却说是他的师弟高价买来。既然双方都拿不出证据说不出个所以然,那么弟子斗胆……”周平抬起头,看着面色阴鸷的张远和皮笑肉不笑的胖三长老:“此物在谁的手里,自然就属于谁。” “好!” “放屁!” 两声大喝,一个来自林寻,一个便来自张远。三长老吹着茶水中漂浮的叶梗子,不抬头,也不说话。张远冷笑一声,阴戾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周平:“照你这么说,若你的小命在我手里,那就属于我了?” 周平耸耸肩,在他的杀气之下甚至笑了笑:“若你有本事从二长老的手底下将我小命取去……” 张远瞬间噎住。 看周平微笑着朝林寻身后站了站,一副“老子有人罩你能奈我何”的嚣张模样,脸色更阴郁了下来。二脉从来被他们欺负的抬不起头来,什么时候,竟也出了个小弟子牙尖嘴利?从二长老的手底下取他小命?这不埋汰人么。 他在弟子中再出类拔萃,也不可能是长老的对手:“你叫周平?躲在长老身后算什么能耐,你若敢出来同我单独比试……” “傻了吧?”周平嗤笑一声:“我为何要出来同你比试?” “你不敢!” “张师兄,你玄气天赋之高以勘蓝玄,我却只得绿玄。以蓝玄之能耐欺侮低了两阶的师弟很有面子么?先不说这一比你欺侮弱小的名声绝对传出宗门令我宗蒙羞,此时宗内宾客众多,堂堂玄云宗的脸面你要是不要?就只说玄云宗上弟子之间私自械斗,又有二长老和三长老在座……张师兄,周平敢问——你将这泱泱大宗的规矩置于何地?又将二长老和三长老置于何地?!” 一番话铮铮有声。 沉默,沉默良久。 “噗嗤,噗嗤——” 看着张远表情仿佛吃了屎,一众二脉弟子集体喷笑出声。明明这周平打不过张远,却一提溜的大帽子轰隆一声给扣了下去,弄的好像他不比不是因为打不过,反倒是处处从对方的角度考虑,怎一个用心良苦? 多少年没在口头上让对方吃瘪了,林寻满意的连连点头,若非要保持着二长老的风范,只想仰天吼一声爽快。 “张远。” 三长老终于抬起头,开始正视这无端端蹦出来的小子。一声唤,张远立即退到他身后,脸上的怒气就这一瞬便压了下来,阴冷的笑着。他对这小子出手是欺侮同门,若是三长老动手,则又是另一个说法了——教训以下犯上的忤逆弟子。 三长老放下茶盏,摩挲着肥短的手指上一枚巨大的扳指:“很好,二脉的小子,你刚才说……东西在谁手里,就算谁的?” “是,自古翼州大陆以武为尊,拳头大便是硬道理,恐怕这一点三长老远比弟子明白的多。既然双方各执一词,那就按照大陆上的规矩来,这东西谁得了,在谁手里,谁又有本事保住,那便是谁的。” “你的小命……” “若我有能耐保住自己的命,自然是我的。若我没这能耐,也绝不会如三脉一般在此胡搅蛮缠!三长老尽管取来试试,若你取得,你说是你的,那就是你的!” “好!老夫竟不知道,一帮熊包的二脉里,竟也有个带血性的!啧啧,多少年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小子了。” 三长老抬头一笑,笑的脸上褶子都挤到了一起。肥硕粗短的身体忽然跃起,轻盈如电朝着周平而去!这具如弥勒佛一般的身躯里爆发出让满场弟子惊呼的煞气,下手快准狠竟是要将周平一击毙命! 周平稳稳地站着。 这一击在旁人的眼里凌厉非凡,在周平的眼里却是漏洞无数。 紫玄巅峰和紫玄巅峰之间,也是有上下高低之分的,早在地壑里那十日时间,她便已经站在了紫玄巅峰的顶点。没错,周平,便是易了容的乔青!乔青的眼里掠过丝轻蔑的光,莫说是这胖子,就是再高一筹的林寻亲上,也不是她的对手!心里一瞬闪过无数反击的方法,是折了这胖子伸出来的手肘,还是飞刀戳他的空门,或者直接一脚踹在他圆滚滚的肚子上…… 一系列的反击在脑子里蹦跶来蹦跶去,乔青攥住发痒的手,好久没打架,眼看着有个找事儿的胖子送上门,还不能揍…… ——她忍! 就这一忍的功夫,电光石火,二长老肥胖的手眼看着就要折断他细细的脖颈,眼前林寻一闪而过,一把拦住:“三长老,当着老夫的面击杀我二脉弟子,当我死的么!” 三长老一击不中,反身退回座椅上。 他本也没指望能当着林寻杀了这小子,不过是虚张声势挫一挫二脉的锐气罢了。却没想到,这周平看着平平无奇,气度倒是不凡,刚才小命都快没了,竟也没喊上一声退上一步。 三长老从硕大的鼻翼里喷出声冷气儿。 “好,我二脉里竟藏了个人才!”林寻却是看向乔青,满意中带着几分怀疑:“周平,你不怕?” 怕,谁说她不怕,她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给那胖子一脚,到时候漏了马脚可就有的瞧了。玄云宗可不只这么两个人,四脉和五脉长老尽都是紫玄巅峰,其他外院长老大多是紫玄和蓝玄巅峰,这么一群人若是单打独斗她自然不怕,可要是一拥而上……可有她的好果子吃。 乔青忽然一怔,从什么时候起,她竟不知不觉进境到这样一个等级? 五个月前在她眼中还是“深不可测”的乔延荣,实则也不过是三长老这样的水平。唔,要是邪中天再见了她,可不得吓掉了眼珠子……乔青期待的弯了弯嘴角,抬起头朝着一边站着的林书书看去一眼,迅速垂下眼帘。 这一眼,可说深意无限。 最起码,在所有旁观者的眼中,已经从中悟了个明白。 好家伙,这不声不响的小弟子,竟然是看上二长老的千金!也怪不得她今天一反常态冒出了头来,原是因为先前张远多番侮辱林书书啊…… 林寻也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好,好,好!” 三个好字,少许去掉了之前的怀疑。先前还想着别是什么人混了进来,可一来,这周平有不少弟子都识得,他也没看出有易容的痕迹。二来,刚才三长老动手的关键之际,若是心里有鬼早就开始反击。三来,便是刚刚那一眼了,也算是有了个说法。 乔青心下暗笑。 爷能在乔延荣的眼皮子底下得瑟了十年,若让你一眼看穿,老子就算白混了! 她正想着,主殿外传来一声苍老的嗓音:“老夫来串个门子,没想到竟如此热闹!” 这声音带上了让乔青都眸子一凝的无上修为。在场之人尽都脑中一嗡,第一个字还离着极远极远,一句话落下,眼前人影一晃,三长老的对面已经坐下了一个五旬老人。这人沧桑的眸子扫视一周,所有人都迅速低下了头。 乔青随大流没朝他看去,却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势压,浓重到连她都不敢小觑! ——玄云宗大长老,戚云城! 这整个玄云宗里,恐怕唯二的两个能让她忌惮的人,一个玄天,一个便是此人了。乔青心下明了,恐怕是刚才在山峰上两脉的人闹的太凶,这大长老身为玄天心腹,便过来打探虚实了。她倒是没想到,来这宗门的第一天,就将三个主力人物给见了全。 戚云城的目光,环绕一周后凝在了林寻手里的百叶草上:“原来这就是书书带回的宝贝。” 林寻朝他拱了拱手,避过百叶草不谈:“大长老竟有时间来我二脉做客,蓬荜生辉哪。” “老夫听闻了峰上的热闹,就过来凑上一二。倒是没想到,书书历练这一趟,能寻来这等年份的百叶草。可惜啊,宗主却未必能用得。” 三长老心下冷笑,这戚云城睁着眼睛说什么瞎话。未必能用的,以为咱们都是傻子不成,还想给玄天的伤势隐瞒。他软呵呵地笑着:“用不用得也是我两脉的一番心意,不如先给宗主送去再说,若宗主满意,那自是好。若宗主嫌弃这百叶草礼微物轻,咱们也好再去寻其他的寿礼。这贺寿,总要贺在点子上,可不能让宗主不高兴不是?” 林寻眸色一闪。 三长老的传音已经逼成一线直入耳膜:“那里什么情况你我现在都还不知道,在这斗个你死我活,只会让那位和一脉坐收渔人之利。戚云城说的好听,可连他都听见动静赶了来,还不能说明那位现在急需这东西么?” 林寻沉默片刻,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道理他自然明白。 他和三长老暗地里可以斗,但此一时彼一时:“大长老,三长老说的有理,这百叶草有没有用,总要宗主亲自说过才算。” 三长老立即接上:“择日不如撞日,宗主闭关这数月,我等也担忧的紧。我看就这会儿吧,难得咱们三人都在,正好去瞧瞧。” 两人一人一句,戚云城如何听不懂?连两人肚子里面那点儿心思,他都明白的一清二楚。问题就出在,就连他都不知道,宗主到底是生是死,伤势如何。他们两人得到什么样的消息,他得到的就是什么样的消息。宗主声称闭关,禁地里只有一个丫头侍候着,哪怕他去探过几次,也都是那丫头出来代言。 而刚才,便是那丫头亲自派人给他传的话。 “好,那就一起瞧瞧去。” …… 玄山共有五峰,可世人常说的玄山之巅,指的便是这一脉的主峰。 而玄天的闭关之地,便在主峰之后,一座吊桥隔开的山头上。站在吊桥一端,对面可见云雾缭绕,透着几分仙霓之感,吊桥之下是丛丛溪谷,景致独好。戚云城运上玄气将声音逼至对面,不多时,一个丫头便聘婷而出。 离着尚远,乔青隐在众多子弟之中,眸子便倏然一凝。 女子行过狭窄的吊桥,到得近前,终于看清了这女子的样貌。身材纤细,眉目娟秀,不算多么上好的紫色,勉强能够入眼。乔青的嘴角缓缓勾起抹冷笑,竟是个老熟人——乔雨! 乔雨朝长老三人福了福身:“见过大长老,二长老,三长老。” 林寻最是直,直接皱眉便问:“宗主呢?” “回二长老,宗主正在闭关之中,方才奴婢听到大长老的传音,前去禀报。宗主闭关不出,只道正处于关键之时,三位长老若有话便直接交代给奴婢好了。” “呵,什么时候,老夫竟要给一个丫头汇报了?” 三长老眯起那对小眯缝眼,软呵呵的笑声中蕴着几分杀意。乔雨脸色白了白,一咬唇:“三长老莫怪,奴婢也只是听宗主的吩咐,宗主如何说,奴婢便如何做。” “很好,那你便替宗主做决定吧。”三长老笑意越发的冷,弥勒佛样的脸闪过阴狠之色:“二脉寻来了百叶草作为宗主的寿礼,听闻宗主近日身体有恙,我三人便赶着给宗主送来了。” 乔雨一哆嗦,眸子闪了闪。 转瞬她压下慌乱,强笑道:“三长老这话,奴婢可不明白了。宗主不过是在闭关修炼,说不得这一趟出来,玄气能更进一步呢。这身体有恙,可是从何说起?” 林寻和三长老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几分。 乔青却眉头一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三个长老未必能看出来,因为他们不了解这女人。可乔青不同,多番和她打过交道。不单单说她篡位那日能不声不响嗅出端倪逃了保命,就说这乔雨的演技可不是盖的,能将乔云双这些年耍的团团转,乔家小辈中尽都被她当做枪使。怎么此刻,这城府却退步了?让人一眼便瞧出她说那话时色厉内荏…… 只能说,乔雨是故意的! 她故意装作慌乱,让林寻和三长老以为玄天果真是重伤,也果真重伤到不敢见对宗主之位有异心的两人。 唇角微微一勾,玄天不过是让轰天雷给炸了一炸,至于伤到要闭关么。她只道自己这一株百叶草送上来,比预想的效果好了不知多少倍,原本只是个试探的引子,却直接引得两大长老火拼抢夺。原来根本早在之前,玄天就已经给两人下了套…… 可怜两个长老,还自以为得知了天大的机密。 更可怜的是,说不得今天大长老突然出现,也是玄天背地里吩咐的,引着两人来发现了他希望两人发现的东西。仿佛玄天不出几日就得咽气儿一样,两人语气都轻快了几分:“既然如此,那我等也不打扰宗主闭关了,这百叶草……” 乔青这一思索的功夫,乔雨已和两个长老周旋良久,听他们如此说,立即道:“百叶草的话,若要奴婢说,不如就暂且放到宗门的药库里去,待到宗主出关,奴婢再行禀报。三位长老可同意?” “很好,那就这么办。” 几句客套寒暄之后,三个长老各怀心思的带着大部队原路返回。 待到人远远的走了。 乔雨得意一笑,转身沿着吊桥回去。一路顺着羊肠小道,寻到一间偌大的建筑,躬身站在门外:“回宗主,奴婢已经按照宗主吩咐的做了。” 房内,沉默良久后,走出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清俊儒雅似饱读诗书的儒士。周身轻盈着,根本就没有分毫的内伤!嘴角挂着的笑,让人望之心冷,轻飘飘而优雅的嗓音怎么听,都有几分阴郁之感:“本宗听见了。做的不错,不枉本宗留下你一条命。” “多谢宗主当日不杀之恩。” “嗯。” “宗主,可是奴婢不明白,二长老和三长老分明不是宗主的对手,您直接杀了便是,为何要留下他们在宗内斗来斗去……甚至这会儿,还要让他们以为您……” 玄天似乎心情不错,弹了弹衣袖笑的格外开怀:“直接杀了,那多无趣?让他们斗生斗死斗个你死我活,死在对方的手里,不是更有意思么……” 乔雨心下一颤,是了,这才是这个男人的可怕之处。这种把所有人都当成蝼蚁一样耍弄的心思,才最是让人心惊胆战。这男人的变态和多疑,就连他的心腹戚云城都不知道他到底受伤没有。而她知道,却绝不是因为相信,而是……乔雨苦笑一声,而是在玄天眼里,她跟个畜生没何分别。 玄天自不会管一个畜生怎么想,他仰头望了望天色,优雅地转身走回了房间:“这个时候,邪中天和鸣凤的人,也该发现那地壑了吧……” “什么地壑?” 乔雨条件反射问出声。玄天步子一顿,周身升起股暴虐的气息,衣袖猛然朝她拂过。 轰—— 乔雨顿时倒飞出数十米。 磅礴的玄气击在身上,她一口血喷出来,只觉浑身上下已经散了架。硬撑着死命爬起跪下,一吸气,肋骨处钻心的疼:“奴婢多嘴,宗、宗主饶命!” 玄天头都未回,优雅的背影透出让人心惊的冷酷。一边冷笑着朝内走,一边不满地嘀咕:“这个玩具,可比乔青那小子差远了。可惜啊可惜,为了本宗的计划,你也只得死在那地壑里了。啧啧,陪本宗玩的最开心的当属你,可惜,当真可惜……” 待人进了房间,房门轰然关闭。 乔雨才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一边抹去苍白嘴角的血迹,一边阴郁地攥紧了拳。她宁愿当初被项七洛四杀了,也不愿被这个疯子给救回来!玄天留下她一命,只是为了从她这里打探那乔九的一切,饮食,住处,性格,朋友,事无巨细尽都要知道的清清楚楚。但凡她有一丁点答不上来,便如今日一般,半死不活奄奄一息…… 只算得上娟秀的容貌,被狰狞的神色所取代,乔雨咬着牙恨不得将那乔九碎尸万段!你死了,哈哈,你死了,你可知我是怎么活下来的,你可知我现在活的畜生不如! 乔青,该死的乔青,死在玄天这变态的轰天雷里,算你好命! * 而此时,被玄天和乔雨皆认为已经死的渣子都不剩的少年,正优哉游哉地晃悠在二脉的山头上。 一旁是少许方才的二脉子弟,她在主殿上一出,显然已经让林寻记在了眼里。这曾经让二脉上下死都记不起的小人物,一跃成为了二长老眼前的红人。不少曾经和周平全无关系的师兄弟们,这会儿都聚在身边,有一句没一句的恭维着。 林书书已经跟着林寻回去主殿。 倒是方展也在其中,看着她的目光很不善,明显把她当做了情敌。 乔青自然不会跟一个小喽啰计较,她随口应付着身边师兄弟的恭维,眯着眼睛在四下里打量着。若是洛四和项七在玄云宗里,会被藏在哪里去。她现在急于找到两人,玄天说不得以为她已经死了,那么两人便没了利用价值,晚一步,都多一分危险。 一行人走到一个双叉口处。 往左是高阶弟子居住的独院。往右,便是她这菜鸟等级居住的屋舍。 乔青和众人道过别,正要走,便见一师兄盯着远处啧啧赞叹:“瞧瞧那边,好大的架子,也不知是什么人,有外院的长老一路引着呢……” 转头看去,那边正缓缓行来了一伙人,为首的男子一身黑衣,四下里望着,再旁边,有身穿道袍的外院长老,一路引着给讲解着什么。有弟子冷哼道:“什么人我是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我可清楚的很。” “哦,看什么?” “并蒂果呗!都说咱宗门出了并蒂果,可到底在哪,谁知道呢?早些时候来的宾客,恨不得把五座山头都逛个遍,想着说不得走了大运正巧撞上出世的奇物。” “哈哈哈,哪有这么容易呢,尽是些傻子!诶,周师弟,你跑什么?” 乔青跑的飞快,一溜烟儿钻入了右边的岔路。 她能不跑么,她敢不跑么,扔下宫无绝自个儿一人溜了,这会儿这男人直接找上了二脉来。靠,找个屁并蒂果,那男人分明在逮她!乔青一阵风样的钻回了周平的院子,两人一间的屋舍,拥有一个小小的院子。 院子里高个子师兄正晾着衣裳:“周师弟,回来……” 砰—— 仿佛被鬼追一样的少年迅速关上了门。 高个子师兄狐疑地撇撇嘴,这周师弟下山一趟,回来可真是古古怪怪的。他将衣裳搭到绳上,拍拍手,收工。脑子里还想着周师弟刚才也不知去了哪里,怎的像是后面有狗?一扭头,他便愣住。 只见院子外面,远远站着个黑衣男子。他负手而立,秋风中衣摆翻飞,意味不明的目光遥遥望着自己这院子。 高个子师兄看了半响,见他依旧站在那里,便迎上去。越是离着这男子近了,越是暗暗惊叹。好一个挺拔如松竹的男人,那相貌,那气势,啧啧:“阁下可是迷路了?这里是咱们宗门子弟的屋舍,宾客居住的地方,在另一头。” “刚才进去的……” “哦,找人啊!那是我周平师弟,阁下找周师弟,我去给你叫去!” 咣当—— 房间里远远传出一声响,像是什么重物摔到了地上。宫无绝挑了挑剑眉,一边咬着牙像是恨不得把某人逮出来咬死,一边鹰眸里又笑意渐浓。高个子师兄看的云里雾里,刚想进屋叫人,便见他嘴角一勾:“唔,不必了,想是我认错了人。” 明显感觉里面有人松了口气。 很好! 宫无绝嘴角的笑又扩大了几分,干完了坏事知道跑了,好兆头。 高个子师兄在这男人的笑意下,整个人呆住,待到秋风一起,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宫无绝已经走没了影。他挠着头连声纳罕着,路过周平的房门口,敲门问道:“周师弟,你怎么了,刚才那声……” “没事。” 乔青从地上爬起来,脑门撞在门上磕的那个疼。她呲牙咧嘴地踢翻了凳子,这男人,也太邪门了,就看她个背影也认得出来?乔青揉着脑门一脸郁闷,接着又是一愣,她跑什么?不就是撞见了宫无绝,虽然一开始丢下他自个儿消失了有点儿不地道,但是她乔青什么时候地道过了?至于见着这男人跟干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儿一样么…… 乔青撇撇嘴,打量着周平这个房间,正要找个地儿窝一会儿。 外面又传来了敲门声。 自然不是宫无绝,那男人要是进来,怎么可能敲门?乔青打开一条缝,着重在院子外面瞄了瞄,确定那人真的走了,才望向门外站着的宗门子弟:“师兄,有事?” “周师弟吧,二长老说,给你换到那边的独院儿去。师弟今日可给我二脉长了脸,长老回去主殿之后,还赞不绝口呢。师弟可是行了大运了!” “不敢,多谢长老记挂着。” “那,这是你的房匙,我还得回去给二长老回话,就不带你去了。上面有编号,你去找找很好认的,九百三十八号。” 乔青接过钥匙,笑着送走了那人。她回身环视了一遍房间,周平没什么东西,房间里空荡荡的,她简单收了几件衣裳,拎着钥匙朝独院那边找去。 一间间的院落,院外的墙上挂着特有的编号。乔青找到九百三十八,旁边的院子走出一人,巧了,方展。一瞧见她手中的院匙,一张脸顿时铁青。像是没想到她会被安排到这里来,方展冷笑道:“周师弟果真是一朝得势了。” 乔青没理他,咔嚓开了院子的锁。 “别以为入了二长老的眼,就有机会肖想林师妹。自己什么身份什么等级都记清楚了,在这玄云宗里,可不只是靠拍马屁就能上位的!” 砰—— 院门关闭。 耳根终于清静。就林书书那种表里不一的,脱光了送她眼前她也不要!有无紫非杏祈灵在前,谁会去看那女人一眼。乔青掏着耳朵朝里走,独门独院,院子倒是不大,不过极干净。开了房门,站在门口朝里面一扫,简单的家具,一应俱全,少了她的麻烦。 不对! 眉峰一皱,乔青脚尖一点正要飞出。 一阵熟悉的气息倏然逼来,速度之快,她完全躲闪不及。只觉眼前黑影闪过,有人从屏风后猛然到达了身前。倒霉催的,这男人高她一阶以后,老子算是吃大亏了!这念头刚刚转过,乔青已经被人一把压在了墙面上。 眼前,是一双似笑非笑的鹰眸…… 推荐一好友文:《男色众多——异能大小姐》作者:公子轻狂 女强!爽文! 她,阅男无数的古代妖女,一朝穿越现代,成为人人可欺的小女人。 她从来都是强者,哪有被人欺负的道理? 绝世心法在手,她就不信自己会一辈子废物下去。 …… 异能觉醒,操纵万物, 但看她,披荆斩棘、称霸天下! 第八十章 章节名:第八十章 寂静的房间,乔青在宫无绝和墙面之间悲催的当着肉夹馍。 眼前一双鹰眸里蕴着点儿火气蕴着点儿笑意,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这目光怎么说呢? 像是一只大型猫科动物,好不容易逮了只耗子准备当点心,结果这点心趁它打个盹儿狗胆包天的溜了。而再一次这耗子落在它手里的时候,它不急着吃,反倒放在爪子底下拨弄着,又气,又闷,又促狭,又爽快。 乔青自认,就是这么只狗胆包天又悲催的耗子。 她眨眨眼,有点儿心虚也有点儿懵。 两人一路同行数日,在玄山脚下的镇子里用过午膳,正巧她撞见了出来采买的周平和高个子师兄,打了个上茅房的幌子,一闷棍敲晕了茅房里提裤子的周平,就这么大摇大摆混进了玄云宗。而客栈里等着她从茅房里归来的宫无绝,就这么让她忘到了脑后。 哦不,也不能说忘,潜意识里她是想溜的。从地壑里出来,明显感觉和宫无绝之间的气氛不怎么对,这种让她厚如城墙的脸皮都绷不大住的诡异气氛,下意识地就让她脚底抹油。 乔青再眨眨眼,终于反应过来,象征性推了推,没推动。 她扶额:“老子都易容成这德行了,你也认得出?” 宫无绝耸耸肩,刚才听见有个弟子喊了一声,下意识一扭头,正瞧见乔青撒腿就跑。只消一眼,他便认出了这小子的身份! 乔青的眼睛很有味道,将挑未挑,眼瞳极深。易容再出神入化,目中的神采也无法掩饰,而这双眼,便是她的招牌。 宫无绝越盯着她看,就越是纳闷。明明是个沟壑城府深不见底的人,眼线却干净清透,一眼望进去,只觉得清清亮亮。细细观察,瞳孔深处一点幽金妖诡清丽,像是夏日海面上泛起的波光,入目粼粼。而大多的时候,那海面都平静悠然,可他见过那海底的汹涌澎湃,当暴风来临,会是个什么样子。 一句话总结,化成灰都认得! 他只笑了笑:“这易容倒是以假乱真。” 以假乱真还让你一眼给看穿了,这话听着可不像夸奖。温热的呼吸倾吐在她面颊,乔青觉得痒,就着这人近在眼前的衣领子蹭了蹭:“半夏谷的易容,就是玄天看着我,也肯定认不出来。” 乔青面颊痒,宫无绝浑身痒。 她倒是不避讳,一张脸直接就蹭上来了,一股麻痹的感觉从衣领处一直延续到四肢百骸。宫无绝哭笑不得,咬着牙问他最郁闷的事儿:“你跑什么?” “老子哪里跑了!正巧碰见玄云宗的出来采买,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罢了。” 乔青望天,语气硬气的很。这副模样在宫无绝的眼里,像是被乔青整治中的炸毛的大白。乔青仰着脖子,打死不承认她现在对这男人有点儿打怵,脖颈上忽然就传来一股剧痛—— 温温热热,一瞬即离。 乔青呲牙咧嘴的骂娘:“搞什么!” 细长的颈上两排深深的牙印,渗出了细小的血珠。对于紫玄巅峰的乔青来说,这根本算不得伤,可却不爽,大大的不爽。宫无绝眯着眼睛瞧她的脖子,总算出了心头的一股恶气。是的,恶气,对上这小子,神也有火气! 不说他在客栈里等了片刻,发现这小子没回来就有了预感。只说刚才,他在这二脉山头四下里找着,看见这小子的第一眼,惊喜还没来的及浮上,便被愤懑,火气,无力……等一系列负面情绪给压垮。她竟敢扭头就跑!天知道宫无绝那时候的感觉,说想一口咬断乔青的细脖子不是假的,这就是头怎么养也养不熟的白眼狼! 罗刹太子爷,宫廷教育之下成长的男人,未来的鸣凤之主,学的可不只是玄气。 他要的,从来就没有逃出掌心的可能。在认清了对乔青的感觉之后,宫无绝第一时间提出了作战计划一二三四,这些针对乔青的性格在脑子里一瞬成型的方针策略,事实证明,都是狗屁。于是,宫无绝在这一刻改变了作战计划。 ——既然这小子混,他就比她更混。 脖子上一滴滴细小的血珠渗出来,明艳的颜色。宫无绝朝面色不善的乔青微微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覆下了唇瓣,温热的舌尖沿着细小的伤口刷子一般舔过…… 乔青倒吸一口冷气,鸡皮疙瘩全数起立。 宫无绝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一番动作做的极慢,在乔青气得发晕的铁青脸色中,后退两步放开了她。 “惩罚。” 乔青气了一会儿,咬着牙瞪对面的男人,忽然,她笑了。 很好,惩罚。乔青狠狠一点头,她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跟人比混、比横! 她慢慢踱步上去,勾住宫无绝的脖子,宫无绝眸色一暗,没动作。乔青漆黑的眼睛睇着他不放,大力啃了上去。宫无绝眉峰一蹙,别误会,不是疼的,是这意外收获惊喜的。乔青一啃即离,和宫无绝一样,两排细小的齿印落在上面,随后伸出舌尖沿着伤口缓缓舔舐一周,这动作极慢,还带着点儿色情的意味,直到全数做完,乔青退开。 她半仰着脸,舌尖缓缓舔过嘴角,吊儿郎当的流氓德行:“彼此彼此。” 乔青发了狠,宫无绝发了懵。 唔,他怎么能忘了这小子的一身反骨。以后照着这个策略走,也算是个突破口?宫无绝心里暗爽,脑子一瞬转的飞快,面上却不表露出分毫,绷住嘴角那一点笑,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脖子上仿佛还残留着方才某人舔过的温度,微疼,微痒。一团邪火聚积在小腹处,宫无绝转身,拉出张椅子坐下:“说说,你早来半日,有什么发现。” 乔青哼一声,坐去他对面。 既然这人说起了正事,她也不会再纠缠在刚才那个暧昧问题上。将刚才发生的事简略说了说,总结道:“玄云宗内部果然不是铁板一块,斗争程度比我所想的,还要激烈。不过林寻和三长老明显不是玄天的对手,戚云城态度不明,说他忠心,我不是很相信,毕竟戚为平为了玄云宗死了,还死后弄了个晚节不保。可要说他有反意,我也没察觉出有这意思……” “这么大的势力,想上位的多了去了。” 乔青点头,表示认可,耸肩道:“倒是洛四和项七,我还没发现。” “可以试试从乔雨着手。” “我也这么想,如果地壑里的事是玄天一手引导的,那么在他的心目中我已经死了。洛四和项七没了用处,玄天不会放在心上,大抵会交给手下去处理,而乔雨恨我,以她的心性自是亲手来做这件事,才算放心。”乔青说完,随手敲了敲房间的墙壁:“啧啧,大手笔,玄石建造的。” 不算纯正的劣质玄石,可架不住数量之多,竟能在高阶弟子的住处以这等东西建造,让他们哪怕吃饭睡觉看书的时候,都有大量的玄气刺激着缓慢的修炼。怪不得这么多人挤破了头也要往大宗门里来。 她仇富地感叹两句,外面响起阵扒门声。 乔青扭头看去,门被打开一条细细的缝,一上一下一黑一白四个圆溜溜的眼珠子朝里探着…… 看见了里面的人,大白闷闷的喵了声,迈着猫步走进来。就这么在乔青的眼前翘着尾巴转上一圈,再转上一圈,一圈一圈又一圈,见无良主人仰头望天装没看见,不爽地在地上打起了滚儿。 喵呜——你怎么能把阳春白雪的优雅大白丢给这下里巴人就跑了!和那只黑凤凰呆在一起,简直是我高贵优雅的龙族的噩梦! “龙族?” 乔青瞬间抓住重点。 喵?——什么,我说了什么,啊,天真蓝! 大白傲娇一甩头,继续在地上打滚,死不承认。另一边,大黑扒着门框做小凤凰依人状,圆溜溜的两只眼睛瞄着宫无绝。刚才宫无绝看见了乔青,一扭头就跟上去了,直接把这死对头一猫一鸟给忘到了姥姥家。 宫无绝却半天没说话。 乔青疑惑扭头,宫无绝正望着她,像是有什么要说。乔青一挑眉,见他一招手,大黑欢脱地扑腾着翅膀落他肩膀上。宫无绝摸了摸大黑已经长出来的毛,问她:“你就这么跟着去了玄天闭关的地方?” 乔青一愣,怎么又扯回之前的问题了:“不然咧?” 宫无绝瞪她一眼,叹气道:“你应该明白,玄天的玄气比起我都是只高不低。上次进阶时候我就说过,到了这个等级可以一眼看穿对方的玄气。若是玄天出现……”你立时便会被拆穿。 “不会!” 乔青一口否决,懒洋洋的语气中笃定非常:“我早就察觉出这玄云宗里矛盾的不对劲,那一株百叶草的效果,远比我所预料的引起的矛盾大的多。那只能说明,玄天在暗处引导着玄云宗变成了这样。说不准,他这一闭关,就是一个将玄云宗整个儿清洗的突破口!” “所以你笃定他不会出现?” 乔青奇怪地看他一眼:“自然!” 宫无绝笑了,摇摇头很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事有万一!” 乔青皱起眉毛:“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就好。” 宫无绝站起身,负手在房内踱步片刻,随后转过头正正对视着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乔青,你胸有沟壑,心思百转,所计划的事情环环扣扣从无漏洞,你将一切线头抓在手里,以一个俯视的角度看着戏码以你所预想的角度去走……可就像我说的,事有万一!你先别急着反驳——没有人永远不会出错,也没有事情永远十拿九稳。” 乔青沉吟片刻,宫无绝也不急着再说。 房内很静,过了一会儿,乔青一扬眉:“继续。” 宫无绝知道,她听进去了:“你太聪明,也太自负。你相信自己的判断,坚持你认为的事情,没有人能左右。很多时候,你就因为这种笃定,而放弃了更为稳妥的手段,宁愿去选择兵行险着。我只比方,玄天那个疯子,到底会怎么做,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如果他真的一时兴起走出来了。只这个一时兴起,就足够他发现你的存在!” 乔青嘴硬的嘀咕:“他的确没出来。” “嗤——” 宫无绝冷笑一声:“这不过是个概率的问题。假如此事再来个一万次,你能笃定他一万次都不会出来?只要有这万分之一的可能,你哭都没地儿哭去!你明明可以不去,这件事这么多人在场,不会没有消息走漏出来,你却只相信自己,只相信你的眼睛看到的,而选择了冒险。” “我不信自己,要信旁人不成?” 宫无绝被这一句堵的头疼。 他揉了揉太阳穴,看她半天,吐出两个字:“信我!” “咳咳。”又加上了几个字:“还有你师傅,二伯,无紫,非杏,哪怕已经在玄云宗的洛四项七,甚至是这只肥猫!” 被点了名的大白停止了打滚,一跃,蹦到乔青腿上,蹭来蹭去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乔青一扒拉它,大白又滚到地上,不爽的开始打滚…… “我再打个比方,当日剑峰上,你即便知道有埋伏却依旧上去了,你只想着要取到那株九叶鸩兰,却没想过,如果你死在了剑峰,你二伯这一生都会活在愧疚里!你对他们能付出信任和情义,却永远也不懂得什么叫合作,什么叫团队,你习惯了冒险,习惯了一意孤行,也习惯了太相信自己……乔青,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乔青闭着眼,半响没说话。 她知道宫无绝说的是事实,可宫无绝并不知道,很多时候,她的感觉就是如此——这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就像宫无绝说的,她可以付出信任,可以付出情义,但是大多数时候,在她心底里的家始终不是这个翼州大陆,她心底里真真正正可以交付一切的人,始终也只有冷夏一个。 眼睛有点酸,乔青从迷茫到接受只用了眨眼的功夫。 宫无绝已经叹气一声朝外走,肩膀上的小凤凰感觉到他的郁闷,跟着耷拉下了尾巴,在后方空气里一扫一扫……宫无绝没想过乔青能把这些话全部听进去,可若有十分之一,若能让她在下一次做出选择之前,脑中回响起这一刻,也就足够了。 他自嘲地笑笑,走至门口。 听乔青“诶”了一声。 他一顿,转过头,乔青正浅浅对他笑了一下,笑容很清淡,不同于往日的嚣张和虚情假意,在平平无奇易了容的脸上浮光掠影般地飘过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追忆:“唔,老子知道了,你说的……咳,也不是没道理……那个……”抓头:“咳咳……”望天:“咳,谢了。” 说完,扯过大白的尾巴,提溜回来,不自在的扭头顺毛。 一缕极细的风,穿透窗户的缝隙透了进来,拂过乔青的发丝,拂过大白新长出来的短短绒毛,带着秋意的初寒,清冽的气息,在屋子里盘旋一周,迅速被暖洋洋的温度溶化。有淡淡的什么弥漫开来,像是角落里骤然开出了一株奇异的花。 香气扩散,微苦,苦后回甘。 乔青暗暗抿了抿嘴角,一挥手——赶紧滚蛋。 宫无绝看她半响,这等别扭的模样真是怎么看怎么爽快。他转身愉悦地走了出去。随着人越行越远,整个空寂的院子里都还回荡着乔青从未听过的来自于宫无绝的猖狂大笑声…… 哦对,还有大白哼哧哼哧的贱笑声夹在里面。 乔青撇撇嘴,使劲儿蹂躏着手底下想造反的白团子,竟然被这个男人给教训了,真是——该死的不爽啊! * 玄云宗,地牢。 乔雨站在牢门之外,她伤势未愈,脸色白的像纸,配上狰狞的目光整个人如昼伏夜出的厉鬼!她得意地瞪着里面的洛四和项七,两人在玄山上已经呆了有三个月,身上只受了点皮外伤,这会儿在钢筋铁铸的栅栏里连看都不看站在外面的女人。 项七捅捅洛四:“哥,这女人一眨不眨盯着你看。” 洛四的回复只有一个字:“滚!” “啧啧,不是看上你了吧,哥,好福气。” “继续滚!” “好吧,我也觉得这女人长的是丑,比起咱们主子的英俊潇洒气质无双,那真是看上一眼都想吐,看第二眼省了老子一年的饭钱。嘤嘤嘤嘤,可是你也不能对亲弟弟……” 项七阴阳怪气的话都没说完,就在洛四一个冷冰冰的眼风下蔫儿了。 项七挠头,平时还能和无紫非杏斗斗嘴,这都三个月没人陪他说话了。和这面瘫关在一起,嘴巴里都要淡出个鸟来。他呲了呲小虎牙,无比怀念被主子蹂躏欺负的时候:“公子啥时候能来,把这玄云宗搞死搞残?阉了那疯子玄天?哦对,还有眼前这丑不拉几的女人……” 洛四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他——你在开玩笑么? 项七一愣,虽说公子平时看上去不厚道了点儿,但是她会来救人,可是两人从来都坚信着的。他还没反应过来这一眼的意思,洛四已经瞥了眼乔雨,言简意赅:“就凭她?” 项七一口口水喷出来,拍着大腿哈哈大笑:“是了是了,就这丑女人,给主子提鞋都不配,主子怎么可能把她放在眼里。”一边大笑着,一边瞄着洛四,还是哥你狠啊,不说话则已,一说就是戳心窝子的,老子给跪了! 乔雨已经气的哆嗦。 听着项七一口一个丑女人,她脸上的神色更加狰狞,攥着拳头冷笑声声:“你们公子?你们就别做梦了!乔九早就死在剑峰底下了!哈哈哈哈……她死了……” 两人一起抬头看她,跟看傻子似的。 没听过什么叫祸害遗千年么?就他们公子那样的,全世界都死光了都轮不到她。 乔雨笑声乍歇,脸上带着病态的微笑:“你们不信?不信没关系,很快就会见到她的,你们会在地府里一家团聚!” 项七被她笑的后背发麻,他感觉乔雨已经快要疯了,快要被玄天或者说她自己的心魔给逼疯了。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项七吸了口地牢里潮湿的凉气:“奶奶的,真是快过年了,这帮子脑残都出来给自己办年货了怎么的?” “哦,不对,我忽然有一个主意……”乔雨歪着头笑的典雅,像是没听见项七的话,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真可惜,这样你们主仆就不能在地府相见了……” 项七和洛四同时皱了皱眉,小半个时辰之后,便明白了乔雨所说的“主意”。 …… 一脉的后山上,一个极其隐蔽的洞府门口,乔雨带着被她下了毒失去玄气完全软手软脚的项七洛四,微笑着对守门的人说:“我带了新的人来,你们退下吧。” “乔雨姑娘,这不合规矩。” 乔雨冷笑一声,她自然知道这不合规矩。此地是玄云宗的禁地,别说洛四项七了,连她都不能过来。可是她也有倚仗,玄天早就忘了这两个人,她鼓足了胆子提起这事儿,玄天自然是随便一挥手,就道:“随便吧。”那么此时此刻,这两人要怎么处理,还不是任她拿捏:“有什么不合规矩,这可是宗主的命令。” “可是……” “还不让开!出了什么事由我承担。” 守门的人不敢再说,这个女人本来只是玄云宗里不起眼的一个小弟子,也不知几个月前走了什么运,被宗主带在身边,身份也是水涨船高。守门人躬身退开,露出了后方阴森的洞口。 乔雨拉着根绳子,洛四项七便摇摇晃晃跟着朝里走,好像连神智都是模糊的。 一片漆黑中,什么都看不清楚。越往深处去,就越是有一种刺鼻的让人作呕的气息在空气中飘荡着。似乎还有水声,咕嘟咕嘟钻入耳朵里,无端端的让人头皮发麻。乔雨打了个寒颤,她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却是第一次来…… 尽头处,一盏夜明珠照出森凉的光,昏昏暗暗可见一座巨大的水池。 这池子里的水呈墨绿色,浓稠的不知是什么的液体,表面上浮着一个个的气泡,咕嘟作响。赤身裸体的人正密密麻麻泡在池子里,有男有女,前方一堆像是极为痛苦,脸色乌青,眉毛紧拧,却做不出任何的反抗。而后方的那些,已经如死了一般面无表情地站在里面,双目睁着,却没有神采,空洞地让人心底发凉。 ——药人! 玄云宗炼制药人的洞府。 乔雨看着看着,从惊,到惧,再到喜。一想到乔青两个最得力的手下,将会成为玄云宗的爪牙,没有神智,失去五感,只能听从宗主的命令,这等感觉便无比的舒坦!池子旁几个宗门子弟正在朝里面倒着什么,乔雨招招手,有一人走上来:“乔雨姑娘,有什么吩咐?” “只要泡进去就行了?” 那人摇摇头:“回姑娘,这是宗门机密,不能透露。” “哦?你不必将详细的说出来,只要告诉我,是不是丢进去就行了。” 他想了想,挣扎片刻,终于碍不过此人是宗主婢子的身份,悄声道:“并非如此。其实这里所有的人,都不是宗门掳来泡进去的。而是……他们自己找来的!” 乔雨没明白:“自己找来?” “是,这些人是被下了蛊,经过长年累月的蛊毒侵蚀之后,渐渐掏空了身子,失去了神智。再由蛊虫引着寻到了这里来,自动跳下这座池子。具体的,弟子也说不清,那蛊在宗主的手里,里面的一些门道不是咱们能知道的。只知道这池子,若是单单泡着,最多变成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活死人,却不会因此听命于宗主。” “人不人鬼不鬼的活死人?” “是!” 弟子条件反射的回答,却忽然一愣,说话的人并非乔雨,而是男声!他迅速抬头,乔雨也是大惊失色,还没反应过来,身后那明明中了毒应该失去玄气也失去神智的两人齐齐朝她一笑。 电光石火,洛四一把掐住乔雨的脖子,噗通一声,丢进了池子里! 同一时间,项七飞身而起,将洞府里的几个弟子全数制住! 这一切只是个眨眼的功夫,几个弟子双眼一翻倒在地上的时候,乔雨已经整个人落入了那墨绿色的池子中。池水淹没她的全身,她神色惊惶双目瞪大,如厉鬼一般在池子里翻腾着。张大的嘴想要发出一声叫喊,终于却只变成了如被掐住了咽喉的母鸡一般的咯咯声。乔雨的眼睛缓缓闭上,再也发不出了声音,就这么软趴趴的站在了里面。 ——如前面站着的人一般,神智尚存,却无力挣扎,只能泡在里面任池水一点一滴的侵蚀着,最终变成一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死人! “也不看看老子是从哪里出来的,区区个小破毒,也敢在半夏谷的人眼前卖弄!” 项七和洛四对视一眼,目中尽是凝重。 此时两人要出去,必然要杀了外面守洞府的人,可一旦如此,也将会惊动玄云宗的人。他们不怕死,却为知道了玄云宗这药人的秘密之后不能把消息传回给乔青这件事,满满的不甘心。项七一脚踹翻了池子里泡着的乔雨:“哥,要不咱们毁了这里?也算死之前给主子送份大礼!然后……” 他转向洞府门口,目光森森,失去了平日里在乔青面前的玩闹,整个人迸发出一种视死如归的气势。洛四依旧沉着,面无表情的接上后面几个字:“然后……大干一场!” “好!”项七哈哈大笑:“死也要拉着玄云宗的一块儿,拉一个算一个,拉两个赚一个!杀他个痛快!” “吆,有志气啊?” 门口一声熟悉的轻笑传进来,已经准备好必死无疑的项七和洛四齐齐一愣。尤其是项七,满腔大义凛然瞬间歇菜,变成眼泪咣当的小媳妇神色,哇一声扑了出去:“主子你怎么才来?嘤嘤嘤嘤,属下想死你了!” 走进来的正是乔青。 她一脚踹开装模作样的项七,嫌弃巴拉地撇撇嘴:“少恶心老子!” 项七被踹了这一脚,才算是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刚才还险些当成是梦,这会儿笑的见牙不见眼,死死扒拉着乔青的胳膊不松手:“公子,你再不来,咱们俩都要泡在那药池子里给人下酒了。” 乔青恶心的干呕,看向洛四。他依旧老样子,不声不响,没有动作,站在昏暗的洞府里若不细看,甚至存在感低的能被忽略了去。可是四目一对,从来稳重面瘫的洛四,双目也泛上了淡淡的泪花:“公子!” 乔青点点头:“我来晚了!走,先出去再说。” “公子,这里不动?” “嗯,不动。一个乔雨不见了,玄天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说不得完全都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乔青望着这咕嘟咕嘟冒泡的池子,在洞府里找了个瓷容器,稍稍舀出一点回去研究。不动这池子,此时离开,神不知鬼不觉。可若是动了这里,无异于打草惊蛇!她最后看了一眼这诡异的药池,一把药粉洒在地上躺着的弟子身上,待他们醒来,便会忘了刚才的事。 便带着洛四项七,大摇大摆经过门口呆滞的守门人,回去了二脉的院子。 * 接下来的时间,乔青过的很闲。 那池子里的一幕,果然没惊动任何人,便连乔雨消失了,貌似一脉那边都没有引起任何的动静。距离玄天六十大寿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宾客们已经差不多都到齐。每日里玄山五峰都像是开庙会一样,各式各样的或闲散武者或达官贵人在山上人挤人。 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那只闻其声,不辨其身的并蒂果。 谁都在预想着自己撞大运,说不得走着走着,那并蒂果吧嗒一声掉在脑门上。 “公子,你不出去瞧瞧?” 项七凑上来,眨巴着眼睛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两人虽然没受多大的伤,可在那地牢里足足有三月的时间,身上浸染了寒气,此时应该休息。乔青笑吟吟睨他一眼:“厉害啊,三个月的寒气浸染,这么快就活蹦乱跳了。对了,那天还想着要以身殉主,大干一场杀个痛快呢……” 项七缩了缩脖子,想溜。 乔青却不放过他:“啧啧,我手底下能人众多啊,在高手齐聚的玄云宗大干一场,连命都准备豁出去了,一般人行么?内裤反穿到外边儿也不行吧?” 虽然不知道这行不行和内裤有什么关系,不过项七也识趣的不敢多嘴。知道主子是在怪他们那天生了跟药池同归于尽的心。有的人生起气来,是狂风骤雨的,也有的人,是和风细雨的。就比如乔青,心里堵着口气恨的什么一样,偏偏笑吟吟一副“我很和气心情不错”的模样,上下嘴唇一碰飙出一支支毒箭。 正中项七七寸! 项七简直想哭了,还是洛四精明啊,老老实实在床上躺着。就算不躺着,也不跟他似的傻了吧唧在公子眼前晃悠。这不是自找的么!听着乔青以春风化雨的温暖语调可了劲儿的朝他心窝子里咻咻放着毒箭。项七仰天长叹,三月不见,主子的毒舌功力越发精进了…… “主子,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你的温暖呢——嗷!”被踹了一脚,窝着身子哀嚎:“温暖啊……” 乔青让他给气笑了,冷哼一声:“还不滚回去躺着去,让老子抬你去?” 项七不敢再蹦跶,刚准备跑路,忽然一顿。他眯着的眼睛刷刷放光,盯着乔青侧面的脖子,暧昧的“唔”了声:“公子,这是什么?” 乔青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项七问的是什么。脖子上两排牙印清楚的很,她又没特意的掩饰。乔青瞥他眼,绝对掠过这问题不回答。院子大门吱呀一声,乔青掀起眼皮,正正看见肩膀上落了只小乌鸡的宫无绝走进来。 这画面不能说不喜感,若大黑再长大了些,通体纯黑,这么在宫无绝肩膀上一站,自然是威风凛凛极有面子的。可怪就怪在,这小凤凰刚刚出生,那么一点点,宫无绝的身材又极是高大挺拔,一大一小,看着极有违和感。宫无绝剑眉挑挑,望着在他肩膀上甩尾巴卖萌的大黑,也很有些无语。尾巴揪着它塞进自己的衣兜里。 乔青不厚道地笑了。 她在笑,项七却是惊。一会儿看看乔青脖子上的牙印,一会儿看看宫无绝脖子上的牙印。浑身上下瞬间热血沸腾,第六感第七感第八感第九感都在异口同声的告诉他——有奸情! 乔青扫他一眼,项七立马绷住自己激动的小眼神儿,一边朝屋子里走,一边笑眯眯朝她眨眨眼问:“公子,属下有没有说,你最近有了人气儿了啊?” 乔青挑眉:“老子以前是死的?” 项七也不解释,咧嘴笑笑,乐呵呵的就回去了。以前自然不是死的,可从前公子不论是什么样的表象,身体里面那颗心都是冷的。公子也不是不关心他们,不把他们当成亲人。可这种感觉,总好像隔着层什么。这次再见,公子却是变了…… 望着一溜烟儿跑没了的人,乔青笑骂了一句,摇摇头。 看着前面顶着她笑的一脸戏谑的宫无绝,她干咳一声,扭头欣赏院子里的风景——其实只有水泥地和几颗夹缝里的野草。 宫无绝也不拆穿她:“一起出去转转?” “歇菜吧,那有什么好转的,满山的人跟下饺子似的。” 乔青撇嘴,坚决不出去。宫无绝也从善如流,直接拉过个椅子和她坐在院子里晒着午后暖暖的太阳。两人都不说话,气氛静谧又温馨。宫无绝忽然转头问她:“你在想什么?” 乔青唔一声,高深道:“想人性。” 宫无绝一愣,随即笑了:“想出什么了,在下洗耳恭听。” 乔青也不理他的调侃,双手支着头仰望天空:“唔,我以前一直觉得,人性本恶。你想,乔雨年纪不大,然而在玄云宗十年的时间,又是下毒又是买凶,恨不得让我死无全尸……不过最近我也会想,若非她妹妹因我而死,乔雨也许不会变成这样,更不会到了如今,想要洛四项七死,最后落了个那样的结局……” 宫无绝望着她挑眉:“你可不像有同情心的人。” 她自然没那东西,天生没长过:“倒也不是同情可怜她,想动老子的人,那样的死都是便宜的!” 宫无绝摊手——果然如此。 “最后呢?想了个什么结果?人性是善是恶?” “咳,最后我觉得,这个问题还是不想了!”乔青哈哈大笑:“孟子说,性本善,然后立即就有荀子说,性本恶。还有个和稀泥的告子,叽歪着性无善无恶,最后又蹦出来个世硕,一脸的高深莫测,性可以为善,也可以为恶……靠,这么多人都想不明白,老子耗子药吃撑了,闲着没事找这麻烦干嘛!” 宫无绝轻扯嘴角,也将双手枕着头,跟着她笑起来:“你看这世上,有人行善,就有人作恶。有人就如玄天……” 乔青笑眯眯摆摆手:“别提玄天,说他变态都侮辱了变态。不过我知道你的意思,有玄天,就有兰萧,天生善良柔软是个二货……啧啧,无紫非杏她们怎么还没到,这么久没欺负兰萧,老子手痒啊!” 宫无绝笑瞪她一眼——招猫逗狗吧你! 秋日的午后,阳光和暖,不盛,不烈,有种治愈人心的舒缓。 乔青就和宫无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极其难得的和谐。不斗嘴,不瞪眼,不剑拔弩张,也不针尖对麦芒…… 直到外面响起一阵喧哗声,不知是什么人大喊了句什么,接下来便是脚步声重重叠叠,朝着某个方向汇聚去。隔壁的院子里哗啦一声,有人扯着方展推开门就朝外跑。两人满脸焦急又惊喜的神色,一边跑,有个弟子一边跟他道:“这次是真的,方师兄,快点!那边真的有人发现了并蒂果!” “什么,并蒂果?” “天哪,并蒂果在哪里!” 连续不断的惊喜叫声,几乎沸腾了整个玄山。 宫无绝和乔青对视一眼,他努努嘴:“怎么样,这会儿可要去转转?” 乔青一挑眉:“走着!” 第八十一章 章节名:第八十一章 三脉的山峰上,此时正聚拢了大群的人。 从半山腰向上瞭望,远远可见这山峰郁郁葱葱的阴影。点缀着长老弟子宾客的各色衣饰,里三层外三层将峰顶给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叽叽喳喳争论着什么,一锅粥样的吵嚷炸的乔青和宫无绝耳朵嗡嗡响。 两人循着阶梯朝峰顶走。 身侧火急火燎的人不断超越过去,后方还有浩浩荡荡的大军狂奔而去。生怕晚了一步,便被旁人捷足先登。汹涌的人流推撞过来,乔青和宫无绝被撞到阶梯一侧。所有人都风风火火的往上赶,唯独他们俩慢慢悠悠没事儿人一样。 路过的人骂骂咧咧鄙夷地扫过: “快让开!” “妈的,快点,别挡着路!” “就这样的,吃屎都赶不上个热乎的……” 乔青被撞的一个趔趄,一只温热的大手在她后背倏然一扶。就着宫无绝的力道,她终于站稳了,摸摸鼻子很无语,她根本就是来看热闹的好么。对那并蒂果也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一来么,上方那么多的人,灵物却只有一颗,若是要得也早就被别人得了去,哪里轮得着后来听见了风声才朝上赶的人。二来,也是因着这并蒂果对于紫玄巅峰已经没有太大的用处。它并非什么高阶灵物,否则玄天也不会以此为饵邀请大燕武者前来。 不过对于紫玄之下的,自然是了不得的东西。甚至是初入紫玄者,也可以用来巩固境界,可若想提升玄气,只能说聊胜于无了。 这一波人潮冲上去之后,阶梯上有短暂的平静。乔青眨眨眼,可是她背后那只死不放手的爪是怎么回事?宫无绝的手自刚才那一扶之后,便一直搁在她背上,并且有缓缓下移移动到腰间的趋势。 乔青扭头看他:“谢了。” 他开始真是条件反射的扶她一把而已,只是这手一放上去,那纯洁的一扶立即升华,变成纯洁的揩油目的。难为宫无绝一边想着这腰真细,一边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那手还能在乔青阴兮兮的目光之下继续死皮赖脸的放着。 乔青斜着眼睛睇他,某人当没看见。 揽着她后腰侧淡定道:“走吧,上面像是打起来了。” 朝上扫过一眼,的确是,人越来越多,各种各样的嗓音越来越乱,甚至有兵器相击的铿鸣声隐隐传来。但是,这不是重点。乔青继续雷打不动地瞅着强装淡定的某人,眉梢挑衅的一扬,大有你再不松开,老子不介意在这里跟你干上一架的意思。 大手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临着离开她腰后还手欠的捏了一下。 乔青一哆嗦,脑仁儿被气的一鼓一鼓的疼,这男人已经堕落到了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耍流氓的地步?宫无绝没事儿人一样继续朝上走,瞄了眼自己的手,上面好像还残留着刚才的触感。 ——唔,不只细,还挺软。 “对了,你从药池里弄回来的池水,有什么发现?” 宫无绝已经摸准了乔青的脾气,她本就不是个将这些放在眼里的人,往好听了说,是风流不羁不拘小节,往难听了说,根本就是视礼教于无物。哪怕被吃了豆腐,会生气的重点也不在“豆腐”上,而是“吃”。那种让旁人占了便宜的不爽,大过被人摸了一下的羞赧。 不对,羞赧是个什么东西?她根本就没有! 所以这会儿,宫无绝一提起正事,乔青便懒得再跟他计较:“没有发现,里面不知是些什么东西,像是毒虫毒草熬制的毒液,我却完全分辨不出那毒液的成分。” 宫无绝一顿:“你?分辨不出?” 他眯着眼睛问,里面蕴着危险的光。若是连修罗鬼医也分辨不出,那说明了什么?区区一个玄云宗,区区一个玄天,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能耐?宫无绝想的到的,乔青自然也想的到。 她耸耸肩:“所以说,那药人可邪门的很啊……”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走上峰顶。 站在人群之外,正听见一声女子的厉喝:“那并蒂果分明是本小姐先发现,若非你们宗门子弟前来抢夺,也不会闹到如此地步!” 这声音有几分耳熟,透过人群的缝隙乔青朝内看去,说话的女子高胸纤腰,窈窕火辣,手中紧紧捏着一条短鞭,明丽妖娆中带着几分飞扬跋扈。 ——是那卓大小姐。 “认识?”宫无绝观她神色。 乔青点点头,将路上的事儿粗略说了说,笑道:“一个普通家族的大小姐而已,为争那并蒂果真是什么都不顾了,竟敢和玄云宗这么叫板。” “利益之前,失去理智很正常。”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冷静的不正常。 那卓大小姐明显刚跟人打过一架,发髻有些散乱,攥着鞭子脸色狰狞。四周的人亦是如此,一个个都狼狈的不成样子。站在她对面的人是三脉的张远,神色阴鸷,冷哼一声:“你看见了就叫你的?灵物出世,自是谁抢到算谁的!” “呸!你们说的倒是好听,广邀天下英雄前来,根本就是个幌子!根本就是你们玄云宗想据为己有!” “哼——” 一声冷哼,来自于张远身后的胖三长老。这哼声带着他紫玄巅峰的修为,让卓大小姐连连倒退三步,险些站不稳。三长老眯着细细的眼睛:“小女娃,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我……我……我说的是事实!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的,你们堂堂大宗门,是想抵赖么?” 三长老在四周扫过一圈,四下里围着的人尽都面色愤愤。若是平时,自是没人敢跟玄云宗对上,可是这灵物近在眼前,却因为被玄云宗的一搅合而消失了。就像是已经煮熟了的鸭子,到了嘴边却扑腾扑腾翅膀飞了,任谁都咽不下这口气。法还不责众呢,围观宾客一想着,纷纷出言道: “没错,我等本是来给宗主贺寿,你们玄云宗却以势压人……” “还说什么有缘者得,这不是骗人么,你们是堂堂大宗,咱们就是傻子不成?” “好一个玄云宗,玄山数月,好不容易等到并蒂果出现,却被你们给搅合了,今天定要给个说法!” 胖三长老一抬手,叫嚣的声音渐渐湮灭下来。他才道:“各位,这并蒂果我宗要想据为己有,本可以不邀请诸位前来。而灵物出世,本就是有缘者得,这位小女娃和我三脉弟子同一时间发现并蒂果,岂有不夺之理?得不到,那自然是缘分未到……” “你……” 卓大小姐气的青筋直冒。 刚才她第一个看见了并蒂果,忍不住惊喜地尖叫了一声,正行到附近的张远便闻声而来。两人第一时间斗在了一起,她不是张远的对手,只能大叫一声引起四周人的注意,准备趁着旁人交战的时候从中捡漏子。却没想到,待到越来越多的人都涌到了这里,二话不说打成一团之时,那并蒂果却无缘无故不翼而飞…… 是的,不翼而飞! 没有人知道那东西是被谁拿了,是怎么就不见了,只记得当时现场乱作一团,一扭头,原本深埋在不起眼的地上露出一点点的红色果子,就这么消失了…… 眼睁睁看着那并蒂果从眼皮子底下没了,就好像自己唾手可得的晋阶也跟着没了,还有什么比这更郁闷?卓大小姐面色愈加狰狞,听着三长老一堆冠冕堂皇之词,只恨自己一个小小家族不敢和玄云宗硬碰硬! “三长老,我等尊一声大燕第一宗门,才会汇聚来此给宗主贺寿。可玄云宗的做法实在令人齿寒!莫说什么有缘者得,说不得就是你们弟子趁乱取走了!” 她这话一出,胖三长老也是眸子一闪。他来的晚,待到那并蒂果不见了,才得到了消息赶来,之间的事也只道听途说。可明明是一个死物,好好的这么多人看见的,怎么就突然不见了?最有可能的,就是像她所说,有人暗中抢走了去…… 他看向张远。 所有人都看向张远。 如果有可能,那么当时玄气最高已臻蓝玄巅峰的张远,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张远一愣,还不待解释,忽然有人从人群中挤出来,指着他厉声道:“原来是你,张远!” “不是我……” “你得到灵物本也没什么,宗主一早便有言,有缘者得。可你将此事藏着掖着,存心让诸位宾客误会,挑起我宗和诸位的矛盾……你……你究竟是何居心?” 宫无绝忍不住让自己的口水给呛了一下。 那满脸怒意义愤填膺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指着张远气的直哆嗦的人,不是刚才还在他旁边摸着下巴悠然看戏的乔青又是谁?只觑到这么一个机会,这小子忽然眼珠一转,推开人群就跳了出去。 尤其是跳出去的一刻——表情变化之迅速,演技之精湛,简直让他拍案叫绝。 宫无绝牢牢盯着场中央的乔青,只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这小子跳出去挑拨离间用心险恶,他竟然越看越觉得……可爱?宫无绝迅速摇了摇头,挥掉这荒唐的想法,环视了一番四周。 打蛇打七寸,在乔青义正言辞把一个“居心不良”的大帽子扣在了张远脑门上之后,只看四周原本还因为有宾客围观而投鼠忌器的其他脉子弟,尽都被这话给挑动而跟着站了出去,统一口径将张远围在中间严厉指责。宫无绝就知道,这些本就争着上位矛盾已趋白热化的几脉弟子,不幸的被某人狠狠戳中了七寸! 棱角分明的薄唇好心情地一勾。 这小子,不只腹黑,还是个实力派啊…… 场中众人一时懵了。远远没想到这并蒂果,竟无端端演变成了玄云宗的内部矛盾。 张远更是懵了,天知道那该死的果子是怎么不见了的,根本就不在他身上好么。他也明白,这东西根本不需要在他身上,这些人,只是找一个能打击三脉的理由,鬼在乎证据充不充分? 距离上次探玄天的闭关地,到今天已经半个月的时间。 几脉之间的斗争更加严峻,尤以二脉三脉为甚。三长老多次去四脉和五脉拉拢帮手,二长老在得知了玄天手下有人去药库问过百叶草之事后,第一时间将那东西给毁了。就连一向淡定的大长老,都多次去玄天闭关之地请见,可惜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结果:不见。 再往下说,这些嗅到了反常气味的心腹弟子们,更是直接撕破了脸,一天一小吵,两天一大打,就如家常便饭。 哪怕是此时围着的这些宾客,也差不多明白…… ——这玄云宗,怕是要换天了! 所以此时此刻,在乔青一句冠冕堂皇的罪名压下去之后,四周的弟子瞬间就如打了一管子鸡血一样,将矛头直指向三脉。弟子对弟子,长老对长老,偏偏还有大多数不忿的宾客搀和在里面,冷言冷语唇枪舌剑,怎一个精彩了得! 而乔青,干完了坏事又趁人不注意,溜溜地钻了回来。 “看见没,四脉的人像是和三脉联合起来了。”乔青摸着下巴,以手肘捅了捅宫无绝。她可不是单单为了挑事,更是借着这个事儿,看清楚此时玄云宗的形势。 四脉的长老是个精瘦精瘦的老头,看上去便属于没什么野心的那种。这会儿正和三长老站在一起,青筋直冒的看着吵作一团的弟子们。两人自持身份,自然不会在这些外院长老和弟子之间跟着搅合,不时低语着几句,像是在商量什么计划。 而二脉长老林寻,和一脉的大长老戚云城,都没来。 倒是五脉的长老,年级并不大,不到四十岁的样子。 宫无绝点点头:“那个五脉长老,是五人中实力最弱的,恐怕用不了多久,他也会找一边靠上。” 乔青伸出一条胳膊,随意曲着搭在宫无绝肩头:“听说那胖子在诸多宾客之间走动。你说,他最该拉拢的人是谁?” 想上位,最先拉拢的自然是皇室:“他前几天送了拜帖,我没见。” 乔青狐疑瞅他——这么好的机会没见? 宫无绝转头,对她笑笑,格外温柔——不是忙着每天去见你么。 乔青一身的鸡皮疙瘩,就在宫无绝这一笑里集体阵亡。她迎风打了个寒颤,暗骂这男人真是越来越不要脸,这等恶心巴拉的话说的眼睛都不眨。撇撇嘴赶紧接回原来的话题:“我倒是觉得,你可以主动去见另一个人。” 两人说话的功夫,那边矛盾中心忽然静了下来。原因无他,大长老戚云城来了。各脉弟子垂着头纷纷停止了指责,三长老也笑呵呵迎上去:“大长老,什么风把您吹来三脉了?” 戚云城看他一眼:“老夫若再不来,指不定今日这山头都要被掀翻了去。”转向在场的宾客:“让诸位看笑话了。” 众人冷着脸连声敷衍了两句“不敢不敢”,戚云城不愧是玄云宗里面,除了玄天之外的第一把交椅,他一到,刚才还和三长老凑在一起的四长老,顿时默不作声地离远了些。趁着那边寒暄解释的功夫,宫无绝问道:“你刚才说的,是戚云城?” “嗯哼,英雄所见略同!” 宫无绝继续笑:“或者也算心有灵犀?” 乔青要死地捅他一下,宫无绝瞬时抓着她手摸了一把,唔,又细又滑……近日多次被吃了几次豆腐的女人简直要跳脚,一把抽出手蹦他三丈远。乔青郁闷的不行,从来都是她逗宫无绝,什么时候这角色反过来了? 乔青咬牙切齿:“妈的,你差不多行了!” 摸了小手的男人立即眉开眼笑地顺毛:“我找个时间去探探,不过戚云城从来是玄天心腹,未必有突破口。” “不一定,就看戚为平在他心里的分量了。” “杀了儿子,又转过头来忽悠老子……”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乔青警惕地瞅他一眼,见宫无绝一本正经地观察着和宾客你来我往的戚云城,才挪了回来,耸耸肩:“我跟你一块儿去。” 剑眉一挑:“你倒是真敢。” 乔青摆摆手:“那有什么不敢的,我敛下内息,他又发现不了。唔,到时候易容个小厮,给太子爷端茶递水。” 宫无绝低头笑笑,这话听着没什么真情实意,不过随口那么说说,他却是该死的舒坦啊……忽然,他耳尖一动,迅速转头看向后方。乔青跟着他看过去,那边是一个小小的矮坡,凌乱的大石压在坡下,而其中一块大石之后,正露出一片叶子尖儿,在秋风中一抖一抖…… 乔青皱起眉毛,怎么说呢,那抖动的频率并不像是普通的叶片被风拂过,更像是——乔青觉得自己疯了,这叶子更像是在笑,笑的花枝乱颤的感觉,发出细细小小的窸窸窣窣声。 她眨眨眼,有点懵:“那是……” “什么声音!” 戚云城明显也听见了,这一问,众人都狐疑地四下里看看:“大长老,什么声音?” 他侧耳倾听的功夫,乔青发现,那大石后的叶子倏然不动了。哪怕是有风拂过,那叶片都纹丝不动,静止地立在那里。然后一眨眼的功夫,咻一下,叶子尖儿缩了回去,被大石给遮掩住。乔青和宫无绝对视一眼,宫无绝指尖一动,一颗细小的石子便落入了相反方向,在一片树林之中远远发出清脆的击打声。 乔青立即大呼:“在那边,是不是并蒂果?” 这一叫,立刻多了无数声音:“一定是!是偷了并蒂果的人跑了!” “追!快追!” 还有些机灵的,甚至在第一时间已经冲了出去。人群再一次像方才上山一般,朝着那边的方向汹涌而去。戚云城皱了皱眉毛,朝着那叶子尖儿的方向看了眼,没发现任何的问题。毕竟宫无绝能听见声音,比他整整高了一阶,那细小之声连乔青都听不清楚,戚云城也只是听了个隐隐约约。架不住一大群人朝着另一个方向跑,摇摇头也跟了上去…… 直到大片大片的人跑了个没影。 乔青和宫无绝终于看见了大石后面的叶子。哦不,不能说是叶子,叶子只是它身体的一部分。这是一株由两颗西红柿一样的果子组成的植物,枝茎下有数片小小的叶子,随着风轻轻摇摆着。这次是真的摇摆,就像是漫山遍野随处可见的野果,看不出有分毫的不同。 不过这副样子,能骗的了旁人,却骗不了乔青和宫无绝。 两人刚才还以为是有人或者兽躲在这大石后面,没想到看见的竟是——并蒂果?联系到刚才看见的那叶子的情景,乔青不得不被雷劈了一样的朝宫无绝呆呆眨了眨眼——活、活的? 宫无绝嘴角抽了抽——貌、貌似已经有了灵智。 乔青刚想感叹天地之大无奇不有,接下来,让两人真正被雷劈了的画面,立即咻一下闪现了。你见过西红柿原地跑么?如果是一秒钟之前,有人这么问乔青,她肯定以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你,然后撸起袖子探探你的脉象:“来,兄弟,这是病,得治!” 可是现在,谁能告诉她视线中那两颗越跑越远的西红柿是怎么回事? 两个西红柿在地上一弹一弹的,弹一下,就离开老远的距离,只眨眼的功夫,已经快要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而西红柿的后面,一大串叶子跟尾巴一样迎风抖啊抖,乔青几乎觉得那叶子要戳上她脑门,最好一下把她戳晕了得了!她不是没听说过,有灵物经过天长日久的玄气淬炼,可以修炼出神智。可是听说是一码事,真正看见了又是另一码事儿。 这情形就好比,你坐在家里的餐桌前,盘子里是一盘儿西红柿炒鸡蛋。正要伸筷子,那西红柿一片儿一片儿长了腿咻咻溜走了…… 乔青懵了好长时间,一转头,宫无绝的眼皮子也在跳,一张脸正以极快的速度从嘴角龟裂。乔青哭笑不得:“咱们救了它,它却忘恩负义的跑了?” 宫无绝沉默良久,扭头定定望着她。 于是,乔青就在这目光下,干笑两声摸了摸鼻子,立即转身溜了。 好吧,这种忘恩负义的事儿,她以前也没少干。不过这男人能不用这种赤裸裸的谴责目光来瞧着她么? …… 直到回了院子,乔青还有点儿云里雾里。 正在院子里蹦跶着的项七,刚想回房去装病号,见她神色凑上来问:“公子,你咋了?” 乔青觉得自己的三观已经被会说话的大白大黑给毁的差不多了,那逃跑的西红柿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望着眼前这呲着小虎牙一脸好奇的孩子,她决定还是不刺激这天真的娃了。 摆摆手,晕乎乎地进了房间。 房门刚关上,项七还没离开,又刷一下打开,露出面呈菜色的乔青:“饿了,弄晚膳去。” 项七捂着胸口立即装死:“主子,我寒气入体……”开玩笑,就主子这挑嘴的毛病,平时可都是非杏亲自做饭,那味道什么的练了多少年才算对上了。这会儿他去做饭,能吃么?就算能吃,能入这尊大神的口么? 乔青微微笑:“找打啊?” 项七欲哭无泪,再一次证实了还是洛四精明啊!他正要去院子里配备的小厨房送死,门口宫无绝就进了来,也不说话,直奔厨房而去。项七大惊:“王爷,你是要……” “唔,客房那边是玄云宗送晚膳,吃不惯这里的东西。” 宫无绝的声音从厨房内传出来,他自然不会说刚才走到门口,正听见乔青的吩咐。然后又忽然想起来自家姐夫,一顿饭把彪悍冷酷的姐姐给拿下的事迹。宫无绝在厨房里,将每日负责采买的小弟子送来的东西挑挑拣拣了一番。门口乔青凑上来:“顺便呗?” 宫无绝皱了皱眉,很嫌弃:“嗯,出去吧。” 乔青“靠”了一声,倚着门框撇撇嘴:“其实啊,太子爷,行不行啊你?” 宫无绝嗤她一下,也不回话,直接挽起袖子做起来。乔青抱着双臂在门口看,别说,她真的是抱了看好戏的目的的。结果,这男人总有让她颠覆的本事。她眼睁睁看着宫无绝手脚利落的将青菜切碎,卷上少许肉末放在锅中翻炒了两下。发面,揉面,将面团捏成小块的饼状。飘着浓浓香气的肉菜以一根筷子轻轻塞进饼中,包成了一个让人垂涎欲滴的球状糕点…… 神色认真,动作熟练,好似已经做过很多次。 见他真的在做,乔青看热闹的心反倒淡下来,专心瞧了起来。宫无绝微垂着头,平日里刚硬的侧脸在日落的夕阳中柔和了线条,明明戴着围裙挽着袖子,偏偏就是有一种难言的贵气。 乔青眯着眼睛看的认真,宫无绝忽然转过头来,朝她微微一笑。 这一笑,在之后很多年后,乔青总忘不了。 怎么形容呢,有种劫数的感觉。乔青第一次觉得,宫无绝是她的劫,不能规避,只得应劫! 自然,此时的乔青,只是被晃了一下,立即不自在的转身出去了。宫无绝继续垂下头,专心做着手下的糕点。锅中油热,只望着就垂涎欲滴的小团子一个个的放了下去,反复翻面油煎,滋拉滋拉的脆响传出厨房外,让门口说不清道不明是个什么感觉的乔青,听的心里烦躁。 香气很快飘了出来,项七已经给跪了:“公子,这种男人……” 乔青眯着眼睛剜他:“嗯?” 威胁中的手下为保命,立即改口:“真不爷们!” “嗯。” 一个别别扭扭的“嗯”字落下,宫无绝已经捧着盘子出了来。他只做了这一道,通体金黄色的小球,带着菜肉的清甜香气,让人只看上一眼,便食指大动。洛四闻香而出,一看见宫无绝的造型,先愣了一下。项七已经不要脸的偷了一块,一口咬下去,烫的嘶嘶吸气,脸竖大拇指:“又焦又酥,好吃!”后面没说的是,我能易主么? 乔青让这没骨气的气笑了。 一脸不是很在乎的模样,眼角却偷偷朝着那酥香团子瞄:“唔,要不,爷帮你尝尝?” 宫无绝气的咬牙,帮个屁!面上摆出个更不在乎的模样:“反正顺便。” 乔青立即眉开眼笑的捏了一块儿,宫无绝悄悄观察她的神色,见她吃的见牙不见眼,一双清亮的眸子微微眯着,像是被顺毛中的大白。他忍不住伸手在乔青鼓鼓的腮帮子上捏了一下,乔青一口糕点险些喷他一脸,连连咳嗽:“搞什么,你还上瘾了!” 宫无绝耸耸肩,坐到院子里的石桌旁。 乔青瞄了瞄盘子里的团子,终于决定吃完再算账:“话说,怎么就这一道?” 宫无绝一噎,他是坚决不会说,其实他只会这一道! 鸣凤的皇室从小便锻炼独立,翼州大陆的人,大多时候都是在探险和修炼中度过漫长岁月。修炼,更少不了在山林这种危险之地试炼,比如万厄山。他们会学习在野外如何生存,包括烧烤这种不起眼的技艺,却绝对不会下厨房。而他这一招,还是小时候在姐夫那里,被逼着学的:“有的吃就吃吧,哪那么多毛病!” 乔青也觉得,自己毛病是多了点儿。 于是她眉眼弯弯继续吃,不再深究。 此时的不深究,就造成了从此以后,每次宫无绝下厨,乔青吃到的都是这一道菜。嗯,很久很久,久到乔青一看见这道菜,就泪流满面,宫无绝都没变过花样…… 乔青吃饱喝足,天色也差不多暗了下来。外面那些去追并蒂果的人,也都大多失望的回来,骂骂咧咧踢踢踏踏。旁边院子,方展砰一声摔上大门。乔青暗笑,问道:“你给戚云城递了拜帖?” “没有,咱们直接去,出其不意更有意思。” “好,我去易个容。” 片刻功夫,乔青从房间里出来,宫无绝看得一呆。原因无他,她正顶着陆言的脸,手中一柄扇子轻轻扇动着,除了那双眼睛中依旧有几分风流不羁的妖气外,整个人竟是全无破绽! 宫无绝一挑眉,虽然很不愿意让这小子得瑟,却也不得不赞道:“天衣无缝!” 乔青学着陆言的模样拱手,文质彬彬,风流倜傥:“谢主子赞。” 第八十二章 章节名:第八十二章 一脉的主殿内,大长老正凝眉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这是宗主玄天手下的人,二十来岁的年纪,眉宇间透着股志得意满之态。明明身份和他相差良多,却因着宗主的交代只敷衍地见了礼:“这些日子宗主闭关,今日才知晓长老多番请见。” 他喝着茶水顿在这里。 洞开的殿门外秋风乍起,像是要落雨了。戚云城看了一会儿天色,自戚为平一事之后心里不免落了个疙瘩。而这疙瘩,也许就是玄天此时防着他的原因。今日才知晓?那每次传回来的“不见”二字,又是谁说的?若无玄天首肯,谁敢越俎代庖? 难免有些心灰意冷:“本长老倦了,有话直说吧。” 年轻人碰了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也不再兜圈:“那如此,弟子就直说了。大长老的心思宗主明白,此时宗内几脉之间暗藏汹涌,大长老一心为了宗门,难免忧虑过多。可有些事,只要睁一眼闭一眼,一切按照吩咐来即可,宗主的心思长老还是莫要妄加揣测。” 戚云城冷笑一声:“这是宗主的原话?” 年轻人不语。他又问:“那宗主保证的给我儿报仇之事……” “诶,大长老想必也有所耳闻,那乔青已死!”年轻人摆摆手:“大长老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哈哈哈……” 戚云城仰首大笑,笑声中含着几分悲凉。他并非是忠于玄天,而是忠于玄云宗,这五脉之间若说有谁是全心为宗门付出,也只得他一人了。可那乔青再死,大燕皇室不除,为平名声不复,又有什么用? 戚云城自不会跟一个传话的人说这些,他拂袖而起:“带我去见宗主。” 年轻人皱眉不悦,宗主说了不见,岂是旁人可以左右的。 戚云城霍然转头,望着他一字一顿:“本长老说,带我去见宗主!” “戚长老见玄天之前,不妨先跟本王谈上一谈?” 这声音来的突兀,戚云城心下一惊,迅速扭头看向门外——外面已经落起了细雨,极细极细的雨丝在半空串联一线,却有两个人从外缓步朝此处走来。两人步子不快,似是慢悠悠慵懒而来,可速度却极快。眨眼的功夫,已身影一晃站在了主殿门前,屋檐下的雨滴悄悄落下,在两人的头顶处无声蒸发…… 戚云城眸色骤变:“玄王爷?” 这试探性的问话,在得到对方肯定的一点头之后,瞬时瞳孔一缩。 因为戚为平的死,当日主要之人的画像他尽都有所保留,这个男人和乔青,是他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的模样。前些日子便听闻宫无绝已至,他知道宗主有自己的计划,硬是忍下了报仇心切。可是此时此刻,宫无绝生生站在他的眼前,戚云城才知道,哪怕他不忍,这仇,也报不得了! 这是个高手,让他这紫玄巅峰都完全看不透的高手! 戚云城为这个认知再一次哈哈大笑起来。 多可笑的事,他一直以为宫无绝命不久矣,是他想杀就杀之人。这会儿见了,才知道一切都是他的南柯一梦。戚云城活了这一把的年纪,能将玄气修炼至紫玄的巅峰,除了天赋,也有惊人的耐力。他很快收敛下心底的震惊很恨意,客观地审度殿门外站着的男人——宫无绝也在看着他,锐利的眸子里生着淡淡的俾睨之色,他并没有表情,只那么负手站着,却自有一股生杀予夺的尊贵! 即便恨意深深如戚云城,也不得不说,这个男人,有脚踏各方豪杰的资本。 “我一脉庙小,恐怕容不下王爷这尊大佛。” 不待宫无绝说话,戚云城一侧的年轻人已经眸子一闪,道:“既然玄王爷大驾光临,自是奉为上宾。” 戚云城转过头淡淡看着他,苍老的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那年轻人腿一软,终究敌不过立功的心。若是这大长老心里没鬼,又怎会因为他在此就急着将人往外赶?他自认那乔雨失踪后,已经接替成为宗主手下的心腹,量这戚云城也不敢动他:“弟子仰慕王爷久矣,今日一见,果然人中龙凤。王爷请……” 宫无绝带着乔青走进殿门。 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那年轻人朝外一吆喝,立时有小厮奉上了茶水。宫无绝端起茶盏浅啜了口,朝身后的乔青递去个眼色——谨慎点。乔青低头看了他一眼,不点头,也不摇头,低垂的眉眼笼着淡淡的眸光,并不引人注意。宫无绝暗叹口气,这小子什么时候能乖乖听话靠得住,母猪都能上了树! 戚云城到主座上坐下:“玄王爷,明人不说暗话,你我交情没有,血仇倒是有一笔。今日来此,恐怕玄王爷不是做客那么简单?” 宫无绝放下茶盏,扫过坐在他对面有恃无恐的年轻人,笑道:“大长老倒是放心。” 戚云城明白他的意思:“身正不怕影子斜。” “戚长老可听过树大招风?身子再正,也敌不过人的邪心……” “玄王爷究竟何意?” 宫无绝睇着他,唇边一抹冷笑,宛如高崖冰雪:“本王是来给自己脱罪的,啧,无端端一宗罪扣在本王头上,可不怎么令人高兴啊……” 戚云城也跟着冷笑,握紧了手里的杯盏:“王爷莫不是还要说,为平不是死于你手?” 宫无绝却没急着说话,他抬起头,和戚云城杀气如虹的目光对上。平地无端升起股烈风,透过洞开的大门呜呜穿过,淡淡的烛火明明灭灭森然如鬼,那年轻人看着看着便打了个寒颤。心底升起股不好的预感,想要说点什么,硬是插不上一言。 沉默片刻,宫无绝道:“难道戚长老没有疑惑?” “什么疑惑?” “呵,当日乔家、韩太后、玄云宗,三方聚首,最终只落了个如此下场……” 戚云城握着茶盏的手又紧了紧,他自然是疑惑,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也只能归咎于那修罗鬼医的横空出世。可此时听宫无绝如此说,明显还有其他的原因?他更明白,宫无绝此来不过是想挑拨离间,可耐不住心底的纠结。 他强自镇定,宫无绝观察着,又道:“在下更想知道,为何一个以身殉宗的弟子,死后都不得安宁。” 咔嚓—— 茶盏爆裂,碎片四溅。 青黄的茶水四下里迸溅着,戚云城一眨不眨看着他,眸子里精光灼灼:“玄王爷,若你知道什么内情,不妨明说。” 宫无绝不紧不慢喝下口茶水:“不,本王不会说,此时说了,戚长老也不会信,只当是本王在故弄玄虚。本王此来,只是给戚长老提个醒,为何当日那么大的事,玄天会派只有外院长老之职的令郎去做,不但给出了他研制数十年的药人,更直接将曲谱也给了。呵,据本王所知,玄天此人从来多疑,难道就不怕那曲谱外流,或者药人被令郎控制么……” 一番话,说的云遮雾罩。 宫无绝身后的乔青垂着眸子,眼里掠过丝笑意。 谁说这男人是冰山了?谁说他面瘫了?明明演技精湛一肚子黑水儿瞎话谎话张口就来,只看首席上戚云城思索的神色,就知道,他上套了!而更让人拍案叫绝的,宫无绝并不摆出证据,他让戚云城自己去猜。一个心里有恨的人,到底可以把这件知之甚少的事猜测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步,乔青说不准。可绝对比宫无绝直接告诉他,效果要好的多。 什么叫暗室对酌,言语如刀? 这一刀一刀,戳的是人心,割的是忠心! 宫无绝站起身:“戚长老,在下言尽于此。” 戚云城苍老的面上没什么表情,可那双眼睛里却是惊疑不定。他绷着心底那一颗怀疑的种子站起身:“如此,玄王慢走……” “等等,”宫无绝对他笑笑,转向那早已在椅子里坐立不安如芒在背的年轻人:“还有个麻烦,本王便顺手帮戚长老解决了吧。” 这一话落下,年轻人脸色刷白,一屁股瘫软在凳子上。他从未像此刻那么后悔,本以为这两人顾忌着他在场,绝不会说出什么,那么他只要从这两人的眼神动作随意猜测出一二回去禀报,便是一项巨大的功劳。可是谁知道,这宫无绝竟全然不避讳他,早在刚才,他心里就七上八下…… 却总也想着,他是宗主手下的人! 年轻人霍然转向戚云城,尖叫:“大长老,救我!救……” 没说完的话,在宫无绝身后随从抬起的眸子里,霍然噎在了喉咙。她的眼神像是被夕阳浸染过的湖水,波光粼粼之下,掩不住水底森冷的凉意。略微上挑的眼角,绽出一道讥诮的冷笑来,语气却温柔的紧。 “恐怕没人救的了你。” 偌大的主殿外,轰隆一声巨响,一道白光破天而下,反射着那随从眸子里光芒如剑! 年轻人拔腿朝着戚云城那处跑去,乔青身影如电,穿透空气捣风而来。戚云城脸上挣扎一闪而过,霍然对上了出掌的乔青! 殿外夜幕沉沉,电闪雷鸣。 殿内华堂寂寂,明烛微光。 唯有风声悍然一击! 戚云城和乔青刹那间交手三招,乔青素手一转,手中折扇悄无声息弹出三寸雪亮刀尖,戚云城瞳孔一缩,霍然后退!只这一退的功夫,刀尖破扇而去,宛如白虹赤日过眼……铎——刺入了大睁着眼睛的年轻人脖颈。 年轻人砰一声倒下,戚云城才立稳身形。 乔青这一击,行云流水不过眨眼的功夫,年轻人就血溅主殿成了一具尸体。戚云城看也不看他,只紧紧盯着乔青看了半天,最后转向兀自负手而立的宫无绝:“好一个玄王爷,手下能人辈出!” 一个能和他堪堪打个平手的随从! 宫无绝却不急着回答,朝乔青使个眼色,平日里嚣张的过了头的少年瞬间垂首立去他身后,这演技,再一次让宫无绝心底击掌一声。他这才抬头,看向神色莫测的老人,不在乎地笑笑:“过奖,本王也是为了大长老着想。” “呵,玄王爷这一举,可不怎么磊落!” 宫无绝自然知道他讽刺的是什么,这人如果不死,真的回去给玄天报了信儿,玄天反倒未必会怀疑戚云城。可就这么死在了一脉的主殿里,戚云城反倒不好解释了。说出事实?人已经死了,不论说什么,都会引起猜忌。直接处理掉尸体?一个手下玄天自然不会在意,但是这莫名失踪的人,还是替他来送个口信失踪的人,难免玄天的心里不会猜忌什么。 宫无绝这一举,反倒是将戚云城推上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或者说,在一定程度上,断了他的后路,给他游移不定的决定,推了一把! 宫无绝勾勾唇,也不否认。 戚云城沉默半响,终于一挥手:“送客!” 有小厮撑着伞候在门口,带着两人一步一步踩在大雨磅礴的水洼里。 直到站在了一脉山头的大门前,两人正要下山,却忽然一顿。乔青的眼角瞥过远处一抹隐入屋后的影子,只消一眼,就认出那人的身份,胖三长老。她嘴角邪笑,忽然扯住转头离开的小厮:“多谢小哥相送,再替我主传回去大长老的感激之意。” 那小厮一愣。 这一路上他只负责送人,这两人可没跟他说过话:“是,贵客慢走。” 乔青继续笑,顶着陆言的脸笑的要多谄媚就有多谄媚,扯着小厮硬是不放人家走,一副和大长老达成了什么协议相谈甚欢的模样。宫无绝瞪她一眼,见她装没看见,拉着人小厮不算完。他的目光又落到小厮的脸上,眉清目秀…… 宫无绝一脚踩下去——差不多了。 乔青比窦娥还冤,死死抽回脚——吃醋也挑个时候啊! 宫无绝让她给气笑了,很好,还知道是吃醋。他一眼扫过那边屋后,人已经没了影,侧耳倾听,三长老的气息也渐远。他慢悠悠搂在乔青肩头,占着此时有一脉小厮在,乔青绝不会反抗的便宜,顺着肩往下滑动…… 这动作很慢,贴着乔青的腰线一点一点滑下去,偏偏是带着力度的,乔青一瞬感觉从肩头到腰际都酸麻酸麻。 乔青立即松了手。 宫无绝笑着挑了挑眉毛,他现在是明白了,对付这小子,耍心眼的迂回政策什么的,那都是狗屁。直接耍流氓,比什么都管用!反正你有七窍玲珑心,我有无耻咸猪手,过来走上两招,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乔青恨的牙根儿痒,尤其看着宫无绝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明显早就豁出去了! 她朝一头雾水的小厮摆摆手,死死绷住额角跳动的青筋,笑得跟朵花一样:“雨大路滑,当心。” 宫无绝扭头就走,当心个屁! 乔青撇撇嘴,在刚才这人搂过的肩膀上搓了搓,望着走的飞快的宫无绝恶狠狠咬了咬牙。靠,你丫有种耍完流氓别跑啊! 她郁闷的瞪了两眼,目光掠过已经没了人的那座屋后,她嘴角勾起抹斜斜的弧度。白光一闪一闪,映照在琉璃瓦上斑驳四射,檐角的铜铃随风作响,隔开了这重重宗门的两头。 一边,是草长莺飞人间四季。 一边,是魑魅魍魉妖魔横行。 乔青擦去额上落的雨,踩着落满了青苔的古阶慢悠悠往下走:“老子这是操着卖白粉的心,赚卖白菜的钱啊……” * 回去院子里,乔青浑身湿了个透。 虽说下着大雨,路上也不乏有人经过,她怎么也不能以玄气护体引起怀疑。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心里想着宫无绝刚才那一搂,越发的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在门口站着瞎蹦跶的项七眼里,就见一只落汤鸡慢悠悠地飘进了门,浑身上下往下滴答着雨水,偏偏嘴角含笑,气势如虹,那眼神儿跟要屠城似的。 项七撒腿就跑。 乔青也不理他,直接进了房间。 沐浴过后换了衣裳,将大白提溜过来当抱枕,咬着牙把宫无绝鞭尸一百次啊一百次,然后心满意足地睡觉了。 第二天清早,乔青是被恶梦惊醒的。梦里有绳子缠住了脖子,死死勒着她险些断了气,一会儿又是雷声震耳大雨磅礴她在水里死命的游……醒来后,才发现是大白伸长了脖子搁在她颈窝处,四只肥爪子狗胆包天的勒在她脖子上,睡的口水横流鼾声如雷。也不知到底谁是谁的抱枕? 乔青一把提着没睡醒的大白塞进被窝里,大白抱着她的腿喵呜一声,翻个身继续睡。 她抽了半天,总算将腿救了出来。一起身,才发现了问题。浑身难受,头发沉,嗓子里像是有一团火烧着,她爬起来找了杯冷水灌下去,更是火辣辣的疼。乔青不得不悲催的意识到,昨天一场大雨,她感冒了。 扯着破锣嗓子唤了两声“非杏”,才恍然想起来非杏和无紫还没上山。剩下那项七和洛四也是俩病号,估计是不用指望了。她心情不爽的从被窝里扯出睡的迷迷糊糊地大白,蹂躏了两下将自己摔进床上,认命地拉好被子。大白睡的好好的让她折磨醒,又锲而不舍地窝进她颈窝里。乔青被蹭的痒痒,继续揪下来,大白又挣扎着爬出来,如此几次三番,人和猫都累了,乔青也懒得再揪它,任它趴在脖子处把自己当抱枕,睡了。 这一觉不知睡到什么时候,耳边外面稀稀拉拉的雨声渐渐消停了。 一只带着点寒气的手在额头上试了试,乔青这才反应慢地睁开了眼,看见站在床边的宫无绝。她反应迟钝地眨了眨眼,半天,才说话,语速比平时慢了好几倍:“倒点水喝。” 宫无绝皱着眉,心说这臭小子还真是不客气,使唤起他上瘾了。习惯性刺了句:“纸糊的吧。”人倒是往桌案那边去了。 乔青缩在被子里面,只露出双无精打采的眸子,呆呆地望着桌子旁边嘴巴虽毒,动作却小心的宫无绝。一会儿脑子里好像连神经都在疼。她一拉辈子,连脑门都埋进去,一个紫玄高手感冒了,说出去大陆还不得笑掉人家大牙。宫无绝的脚步渐近,把她扯出来,递上一杯水:“还修罗鬼医呢。” “医者不自医。” 一说话,嗓子便似破锣一般沙哑。 乔青郁闷地灌下水,躺下继续睡,朦胧中宫无绝在她床前站了一会儿,似乎又走了。中间好像洛四来看过,一会儿便离开了,后来又是项七,嘴欠地笑话了她半天。乔青在睡梦里都被这人给气的醒过来,抓起床上哼哧哼哧贱笑的大白狠狠砸过去,险些砸平了他的脸! 项七呲着小虎牙抱头鼠窜。 大白在半空一个猫身七百二十度旋转,喵一声跟着逃出了房间。 世界终于清静下来。 再不知过了多少的时间,房门吱呀一声再一次被打开。带着湿气的凉风灌进来,乔青几乎要仰天长啸,老子只要睡一觉都他妈什么人在这瞎折腾!熟悉的气息靠近了床边,她昏昏沉沉的皱了皱眉毛,确定了是宫无绝之后,也懒得睁眼。对于一个高手来说,感冒不是多大的事儿,不吃药也会好。只是这种折磨人的小问题,让她浑身懒洋洋地不愿意搭理人。 她昏昏沉沉地,一边睡还一边纳闷呢,什么时候开始,还挺信任他? 宫无绝站在床前半天。 就这么瞅着她,此时的乔青和他印象中一贯的飞扬跋扈不同,她昨日回来,估计是洗了澡,空气中有淡淡的香气,脸上洗去了易容还没来得及换上周平的脸,也就是说,现在窝在被子里露出一点点的巴掌大小的面颊,正是属于本尊。 这向来装孙子一流,心思却比海沟还深,无时无刻不带着面具的人,就这么全无防备地躺在床上。肤色瓷白,带着点烧热中的绯红,闭着的眼睛少了平日里的凌厉和诡计多端,只两排睫毛轻轻颤着,乖巧地让人心里痒痒。 唔,这等便宜若是不占,可要天打雷劈的! 宫无绝挑起了一边眉毛,为了不遭天谴,十分勉强地准备开始占点儿便宜…… 第八十三章 章节名:第八十三章 宫无绝又是一顿。 他堂堂罗刹太子爷要趁人之危?原则何在?这念头只在脑子里转了个半圈儿,便被宫无绝给一把掐灭在了萌芽状态。原则是什么东西?豆腐面前,他的原则早死光了。 他望着眼前的乔青,先从哪里开始呢,这,是个问题。 对于占便宜这等事,宫无绝不能不说,是行动上的巨人,思想里的矮子。之前那许多次,他都是灵机一动兴之所归,无时无刻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旦有漏洞立即抄起手就上!没有漏洞,制造漏洞也要上!可是这会儿,乔青就这么全无警惕地躺在床上,空门大开,可占之处一二三四五数之不清,宫无绝反倒无从下手了。 火辣辣的视线从乔青的额头,移动到红唇,移动到脖颈,移动到被子下面裹的严严实实的各个方位。然后再反向移动回去……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即便昏昏沉沉只想睡觉的乔青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立即睁开了千斤重的眼皮。 四目一对。 乔青是赤裸裸的警惕。 宫无绝是明晃晃的纠结。 眼看着她在被窝里翻了半天,宫无绝好心的提醒:“大白已经丢出去了。”乔青恍然大悟,“哦”了一声,一把抄起脑后的枕头,砸上去。他一歪头,枕头擦过耳际弹到地上,鸡毛漫天飞舞。 宫无绝摘掉落到头发上的鸡毛,将乔青不客气朝里面推了推,把自己包成了蚕宝宝的少年便滚去了墙根儿。宫无绝坐到床边,很淡定的开始脱靴子,乔青瞪着眼:“老子只是发个烧!”言外之意,武力值可没消失,别逼我打人。 剑眉好心情的一挑:“劝你别,你发不发烧都打不过我。” 乔青被噎的翻白眼,怎么从这人的语气中,听出了那么傲娇的感觉呢。不过也知道这是事实。感觉到宫无绝躺在了自己身边,直接就着被子把她一捞,搂在了怀里。两条不算粗壮却极其有力的手臂之下,她连扑腾两下的后路都给断了。气的就跟死鱼翻了肚,死鸡蹬了腿一样。 宫无绝却没再有动作,轻轻拍了她两下:“睡吧。” 这怀抱实在是暖,有种让人心安的力量。想了想,反正也打不过,就不做无用功了。这男人纸老虎一个,还真没什么可怕的。换个角度,有吃有穿有人罩,朋友对手玩伴饭票外加有人暖床,咳咳,挺好,日子就这么过呗。没准哪天宫无绝又想通了。乔青越想越觉得,真没必要难为自己的脑回路,这男人的身份和玄气哪一样不是一等一,这样的背景活到现在,骨头其实比她还反。 你越不让他怎么样,他还越就要怎么样! 跟鸣凤罗刹太子爷较劲,认真,她就输了。 所以说,有的时候没心没肺真是好。若是换了别的女子,这会儿还不得哇哇大叫一哭二闹三上吊。乔青这么一想,觉得反正吃亏的不是自己。“唔”了一声,还很给面子的调整了个舒坦的位置,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天知道,直到她的呼吸放缓,宫无绝还有点云里雾里。 他已经做好准备接受乔青的反击,说不得还要在这屋里打上一架。这小子平时彪悍得很,心情不好的时候逮着谁呛谁,一张嘴能把人噎个跟头。还有那身手,上房揭瓦恨不得把天都给戳个窟窿! 这会儿却这么老老实实睡了? 这搞什么?突然变成了身娇体软易推倒,他还有点适应不大了。 饭可以乱吃,话真不能乱想。刚刚想到了身娇体软,宫无绝这心思就跟着越飘越远。怀里的人即便隔着一床被子,也能感觉到纤细柔软的身形,这触感荡得他头昏眼花,热血翻涌。近在咫尺的眉眼,宫无绝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吧唧亲了一口。 乔青像是觉得痒,一巴掌把他脸推开:“别闹。” 这么软软糯糯带了点沙哑的一句“别闹”,像是一点火星毫无悬念的点燃了血气方刚的男人心里那二十余年的素菜。星火燎原,化为团团邪火几乎要把他残存的理智给付诸一炬!乔青恐怕还不知道,这句话,更像是一对情侣之间,女子面对求欢的男人说出的一句欲拒还迎…… 于是,罗刹太子爷壮起了狗胆,掀开被子,钻进了热腾腾的被窝里。一捞,将乔青纤细的腰捞回怀里,这实实在在的触感,让心里一瞬间填了个满。 自然,也只是如此而已。 他可以保证,这已经是乔青的极限,还是占了她这突如其来的烧热的光。若想再越雷池一步,这小子翻起脸来可不是好瞧的。耍流氓这等事,别说,也是个技术活。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可为了保证还有三四五六,就要掌握好其中的度。宫无绝自认,在这度的把握上,已臻炉火纯青。 没见这小子几乎要习惯成自然了么? 温水煮青蛙什么的,最忌心切。 宫无绝闭上眼睛,将脑子里在他眼前飘来飘去的乔青忍痛拍飞,换成一切正经又正派的内容。一会儿额上已见了汗,他睁开眼睛,目中转为一片清明。见旁边乔青大喇喇睡的七荤八素,他苦笑一声,可惜之极的咂了咂嘴巴,随即一挑眉,也闭上了眼睛。 吱呀—— 门口一阵凉风灌进来。 紧跟着项七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嗷了一嗓子,睡在外面的宫无绝一哆嗦,险些吓的掉下床。这一嗓子,嚎的十里八村都听见了。洛四抄起剑就赶了过来,随后和项七一样,僵在了门口。 两人愣愣的站着,此时已经明白了个大概,想跑路,却该死挪不动腿。 你能想象到玄王爷扭过头来的表情么?反正项七和洛四是第一次见这深沉腹黑的男人,这么喜怒形于色。啧啧,那表情,几乎可说是狰狞了。两人正要向外挪动的脚,就被这凶残的一眼给定在了原地。 宫无绝这一眼,的确很凶残。 他让乔青这两个手下给气的脑仁儿疼。 好好一个乔青在眼前,能看能摸不能吃就罢了,终于他下定决心为了长远利益忍痛睡了。偏偏还有人招呼都不打就闯了进来!闯进来你再悄默声的出去就是,还硬是一嗓子吵的他脑门青筋一鼓一鼓的跳。 宫无绝这会儿,简直就像是飞了到嘴的鸭子还踩了一脚鸭子屎! 他深呼吸,默念这两个是乔青的人一百遍,才硬是放松了脸上的肌肉:“出去。” 项七撒腿就跑,晚一步都要血溅当场。 洛四刚想跟,又一顿,暗骂了一句那小子没义气。嘴角一抽一抽僵硬着道:“玄王爷,玄云宗三长老又送了拜帖去。” 宫无绝沉吟半响。三长老之前几天已经送了一次拜帖,他放到了一边。经过昨晚一脉山头上那一幕,这胖子已经急的团团转,昨天晚上又连夜送了一次拜帖。今天又是一张。估计那三长老也直接去过他住的客院,可惜没找着人。 其实按照三长老的个性,若是时间允许,本不该如此沉不住气。可惜,玄天六十大寿,到现在为止剩下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谈判这等事,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落了下风。 “不急,晾他两天再说。” 宫无绝扬了扬眉,一瞬又恢复了罗刹太子爷那腹黑沉稳的模样。恐怕再过几天,那二长老也要开始有所动作了。他重新趟了回去,很淡定的将乔青抄回怀里,听洛四悄无声息关上门退了出去,才闭上眼睛美人在怀睡了过去。 睡着之时,一个念头划过脑海,一闪而逝。 ——这小子,身上软绵绵不怎么正常啊。 …… 乔青这一病,来的汹涌,去的也快。 待她一觉睡醒,几乎就好了大半了。 本来么,翼州大陆上的大夫,大多治的都是刀剑损伤内伤中毒这等病症。像是感冒发烧这等小事,有玄气的人只要过上两天,即便不用药,也会自动恢复过来。 乔青这一觉,睡的极好,做了一个冗长冗长的梦。一梦十年,从现代到翼州大陆,第一天这具身体的母亲叶落雪那誓死一护,后来二伯无微不至的照料半月,半夏谷十年来和邪中天的插科打诨。最后一个镜头,落下悬崖后,宫无绝手里那攥的微蔫的九叶鸩兰…… 乔青挥掉脑子里的画面,通体舒坦像是重新活了一回。 房间里,宫无绝已经没了人影。 她洗漱完毕,喊了一嗓子“项七洛四”,半天也没人进来。郁闷地决定扣那两人的月俸!她却不知道,自己整整睡了两天的时间,而有了两天前那一出,项七和洛四现在是早出晚归,只要宫无绝在这里,两人溜溜的就跑了。尖尖的下巴抵在桌子上,胃里空空如也,浑身犯懒。乔青咂了咂嘴巴,双目无神地盯着空荡荡的桌面,开始想念宫无绝那手外焦里嫩的酥香小团子…… 乔青眨眨眼,皱着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想什么来什么?” 吱呀一声,宫无绝携着诱人的香气出现在了门口。 她扭头,一双黑锃锃的眼一瞬亮了起来。只觉那哥们捧着个盘子立于阳光下的身影,伟岸极了。宫无绝端着盘子进来,见她一瞬坐的笔直,眼巴巴盯着里面的东西,比打了鸡血还精神,忍不住敲了敲她脑袋。 乔青仰起脸,无耻提意见:“想吃点稀的。” “用不用给你列个菜单?” 开什么玩笑,他除了会这个,哪里会做稀的?以防被拆穿的男人立马虎起了脸。一般这个时候,稍微有点觉悟的人都会老老实实有什么吃什么。偏偏乔青就是个恬不知耻的,只可怜巴巴望着他,传递出毫不掩饰的希冀——那更好啊。 宫无绝气的咬牙。 乔青继续瞅着他。 她的眼睛很大,平日里却不怎么愿意完全睁开,带着那么几分懒洋洋的模样半眯半挑着,让本就妖异的气质更添了几分邪里邪气。乍一看,配上嘴角终日噙着的淡淡弧度,极不正经。这会儿完全的睁了开,漆黑漆黑的眼球水汪汪的瞧着他。 宫无绝气归气,也不得不承认,他让乔青这副模样给煞到了。 这等恨不得把她一把掐死,又恨不能捧在手心的感觉。宫无绝无力叹了口气,狠狠磨牙:“等着!” 乔青立即眉开眼笑,乐颠颠地站起来。 宫无绝回头瞪了她一眼:“伤寒好了?还不回去躺着?” 大喇喇摆手:“早没事了,我可是修罗鬼医。” “那天谁说医者不自医来着。” 宫无绝嗤一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烧已经退了,也没再多说。心里倒是补了句:就这样的,就该驴年也不让她下床!他进了厨房,身后乔青一溜烟儿的跟着,咧着嘴笑的眉眼弯弯。宫无绝莫名地瞅她一眼——这小子,也太没节操了! 没吃过猪肉,总也见过猪跑。宫无绝望着一堆青菜和大米,依照着记忆开始有模有样的做。 乔青就这么站在门口瞧着。 忽然一个沉甸甸的东西落到肩膀上。乔青吓的一哆嗦,一把扯过大白抱着蹂躏。大白被摇晃的翻白眼,瞅瞅厨房里的男人,再瞅瞅头顶站着的少年,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喵……” 乔青要死地扯过肥猫的耳朵,小小声咬着牙:“什么叫我把他睡了?” 圆溜溜的猫眼一滚:“喵?”——不是咩? “开什么玩笑,老子是这么不挑的人么?” 正溜回来的项七听见这一句,站在乔青后面咂了咂嘴巴。公子还的确是挑,专门挑胸大腰细的美女,最喜欢搂着无紫一块儿睡。没有无紫的时候,软乎乎的大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项七摸着下巴拍了拍乔青的肩。她回头,被项七上下左右来回扫了扫,专门在胸口处一顿,挤眉弄眼捂着嘴开始笑。 乔青眨眨眼,才反应过来,她是被手下给嫌弃了? “要死了!老子今天不把你揍成筛子,就对不起你这张欠揍的脸!” 乔青追着项七满院子跑,后者抱头鼠窜。终于被狠狠胖揍了一顿后,扯住要离开的少年裤脚。乔青一顿,见项七像是有话要说:“溜溜的,爷还等着喝粥呢。” 项七爬起来,一直把她扯到院子角落里,远远瞄着厨房里的宫无绝。唔,你喜欢柔软美女是真,可谁能告诉他,那天那一幕是怎么个回事?这浑身上下一看就硬邦邦的男人,你在他怀里不也睡的挺沉么。作为新一代的好属下,是要在保护主子的同时兼顾她的人生问题的。于是,项七决定点一点这明显状况外的主子:“公子,啧啧,快看——” “看什么?” 跟着项七的目光瞄进去,宫无绝正淘米,围裙之外是一贯的黑色锦袍,整个人即便在厨房里,都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贵气。 项七嘬了两下牙花子:“瞧见了吧,这贵气的,举手投足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透着一股子高贵!” 乔青点点头,这个她同意:“所以咧?” “所以,这简直是贵公子里的上品,上品里的极品啊……”话没说完,乔青给了他一爆栗,斜眼:“装什么大瓣儿蒜啊,也不怕咬了腮帮子!有话直接说,绕这些圈子。” 项七揉着脑壳:“这么一个极品,窝在这小厨房里给你熬粥,公子,你要遭天谴的!” “你家公子还是极品里的贡品呢!” 乔青抱着手臂“切”一声,瞟了眼宫无绝,眼睛闪来闪去的拎着大白回屋了。 望着那堪称落荒而逃一样的背影,项七摸着下巴嘿嘿笑,两颗小虎牙锃亮锃亮。想起乔青在半夏谷里,和邪中天之间的相处方式。这两人,都不算是多着调的性子。徒弟指望师傅做事,师傅忙不地把包袱丢给徒弟。一个叫嚣着:“有你这样当师傅的么!”一个理直气壮:“不然本公子收徒弟干嘛?” 现在可好了,公子这样的性子也有人愿意接手,还不介意她是个“男人”。 ——啧啧,果然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么。 项七站的远远,向厨房里品位独特挑战最高峰的男人致以了崇高的敬意。宫无绝条件反射地回头看他,刚才还在贱笑的小虎牙顿时一溜小烟儿跑了个没影。 宫无绝终于手不忙脚不乱看上去极其娴熟的搞定了一锅第一次做的粥,卖相和香气都算上品,碎肉丁融化在暖融融的米香里,他又切了点葱末,绿莹莹的洒在了浮上,这才满意点了点头。 朝屋里喊:“自己出来盛。” “喳!” 乔青屁颠屁颠的来了。 捧着粥回去了房间,她刚才那一会儿,已经将香酥团子全部解决。乔青坐在桌前,轻轻吹着热气。秋日的阳光柔软绵长,如此宁静的午后,宫无绝进门看见的就是蒸蒸热气之中,乔青弯弯如新月柔和又模糊的眉眼。 他站在门口看了一小会儿,暗叹这小子倒是好哄,一时心比天大,一时又容易满足在如此细小的东西上。这是一个很矛盾的人,身上有一股似正似邪的随意,让不懂的人搞不清楚她究竟是暖棚里头乖巧的盆栽,还是山壁之外坚韧攀爬的藤蔓。 乔青就在这雾气蒙蒙中,一抬头:“你今天去见三长老了?” 宫无绝的感觉,霎时只有三个字——煞风景! 他撇撇嘴走上前,拉出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怎么看出来的?” “猜的呗。要晾着他也得有个度,那三长老等了这几日,估计要沉不住了。正巧你这时候送上去,啧啧,谈什么谈不成呢……二长老的帖子,也到了吧?” 宫无绝笑了笑,这小子,真是一个关子都不给卖:“你倒是猜猜,谈了什么。” 她翘起二郎腿,倚着椅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双目中却是熠熠发光。这是一种智珠在握的笃定,自信又自傲的让人移不开眼:“还不就是那些,先犹豫,后挣扎,再拍板,做足一场从皇室角度出发的大戏。” “还有呢?” 乔青歪着头想想,指尖在桌子上轻轻敲着,忽然笑了:“唔,你应该在最后还加了码,做出一副把全部希望都压在他身上的模样,告诉他会和宫琳琅商量一二,必要的时候,争取能调一支兵来,作为他和一脉三脉对抗上位的筹码!” 宫无绝挑了挑眉:“全中。” 乔青又看他一眼,这一眼中带着点奸诈:“我猜,宫琳琅的兵,其实早早就埋伏在玄云宗之外了吧?” 若是别人这么和三长老说,乔青或许还以为是虚张声势,可若是宫无绝,就定是一切都准备好了。三长老此人较为诡诈,必是要亲眼看见才作数的。宫无绝想必已经带他见过。到时候兵力上山,兵分五路,三脉和四脉连成一盟,有三长老从中调度,可说如入无人之境。剩下的,就是一脉,二脉,和五脉。 “你今天再去见见林寻?” 宫无绝点点头,本也没想过要瞒她:“不错,同样的套路,五脉的长老最近常常和林寻走动。到时候二脉和五脉也解决,剩下的,便只有一脉了。” 勺子在碗里无意识的搅动,乔青皱着眉毛:“戚云城有去查死因么?” “查是必会查的,不过时日这么久,又远在京师,他恐怕查不出什么。”这也是他当时敢挑拨离间的原因,查不出什么,那便是皇室和玄天都有可能是杀死戚为平的凶手。戚云城恨皇室,自然也不会不怀疑玄天。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渐渐房间内沉默下来。 乔青一勺子粥正要往嘴边送,宫无绝忽然道:“咱俩谈谈。” 她一顿,既然说谈谈,就肯定不是指的刚才说完的正事了。无端端的,这心理素质从来过人的少年开始有点紧张。乔青不得不说,刚才项七有所指的话,还是在心里划出了涟漪的。她刚才一边啃着那团子,一边脑子里还在回荡着——公子,要遭天谴的。 她咳嗽一声,先喝了一勺子粥,食不知味的咽下去,才调整好脸色,无耻地抚额:“唔,老子还在烧热中……” 你怎么不在粥里淹死呢!宫无绝咬牙。 他却不知道,乔青真的要死在这粥上了。一口咽下去,她的脸色急剧变幻,终于停在了极端的苦逼上。低头瞪着这香气宜人卖相过人的粥,谁能告诉她,怎么会有这么诡异这么违和的味道?偏偏对面坐着的宫无绝一脸的状态良好,抬头挺胸坐直了身子,立马忘了之前说要谈谈的事儿,挑了挑剑眉,像是等着她表扬…… 乔青飞速喝了口水,脑子里快速运转。 要是说这粥不是人喝的,估计就得“谈谈”。为了不谈谈,就得喝了这碗粥。有没有第三个选项?乔青苦往肚子里咽,在心里面狠狠抽自己大嘴巴子,让你嘴贱,喝什么稀的,冲动果然是魔鬼! 那表扬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只得以实际行动演了一把。她再次舀起一勺,以一种很欢欣鼓舞实则纠结到不行的心态,咕咚一声吞了下去。 宫无绝心情不错。 就这么坐在对面,毫不掩饰的含情脉脉。乔青抬头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终于败退,默默端着碗喝了第三勺,第四勺。宫无绝的目光始终观摩着,亏得乔青心理素质过硬,你看你的,我填鸭我的,硬是越喝越快一边将宫无绝的祖宗十八代从石器时代问候到未到来的二零一三,一边把一碗粥给干了出来! 待到碗里见了底儿,宫无绝才满意一勾唇:“我去找二长老了,你去不?” 我不去,我要喝水:“咳,咳咳,你去好了。” 宫无绝皱了皱眉毛:“你怎么了?”声音都变了。 乔青只想仰天大吼,老子是被齁的成么。摆摆手:“没事,你快去,正事要紧。”边说,边二话不说把宫无绝给推了出去。房门一关,内外两人便心思各异起来。乔青的第一反应是,飞快的冲到桌子旁咕咚咕咚灌下一杯水,这才从要死不活的味道中解脱了过来。宫无绝则是一顿,想起忘了谈谈。 所以说,这谈心什么的,结果往往是大家都蛋……哦不,胃疼。 宫无绝站在门口,胃疼了眨眼的功夫,便将这件事暂且搁置脑后。谈的时间多了去了,还是正事要紧。他却没想到,在从二长老林寻处达成了协议回来之后,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里,乔青都没给他这个机会。 宫无绝在二长老的主殿中呆了大约一下午的时间。 林寻此人,和奸猾的三长老又是不同。三长老心里再是急,表面上也会装作一副有没有你都尚可的状态。林寻却不,若比较起来,他为人更耿直一些。宫无绝一去,便接到了林寻热情的招待,期间也是直言不讳,希望得到皇室的支持。 大燕皇室和玄天之间那点破事儿,也不用再说了,谁都知道,这仇已经是化解不了的。 甚至林寻拐弯抹角的提出来:“玄王爷好像对我二脉一个弟子颇感兴趣?” 他这些日子经常往二脉周平的院子里来,玄云宗耳目众多,已经不是秘密。联系到他当初和修罗鬼医之间的种种暧昧传闻,林寻也只当那乔青死了,这男人迅速转移了目标。宫无绝正好顺水推舟,让他们这么误会,总好过怀疑乔青的身份。在林寻有意给他和弟子周平牵线的时候,半肯定半否认的接了这一茬。 后面的内容,基本和上午三长老处大同小异。 最后,宫无绝倒是想着问了句:“不知二长老,可知道那药人所中的蛊……” 只看他的反应,和上午的胖三长老一样,皆是对这一知半解,甚至在他提出之前,都不晓得药人还有先中蛊这一说。宫无绝就知道,那药人的配方等等,都是掌握在玄天的手里。甚至可以证明一点,这药人,并非玄云宗历代研究出来,说不得,根本是玄天一手搞出来的东西。 相谈甚欢,宫无绝告辞。 回去了别院之后,还想着第二天要和乔青谈谈。 嗯,谈什么?自然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宫无绝有感觉出,乔青最近对待他至少和从前不太一样,他是个直接的人,一边潜移默化的耍流氓,让流氓成自然。一边也要重拳出击,直来直去让乔青将这事记到心里去! 可惜的是,接下来的日子,每次这话头一起,油奸耍滑的小子就顾左右而言他,总能以其他的事情将这话题给扯远,扯远,扯的更远…… 而宫无绝呢,在一阵子的脑仁儿疼之后,忽然就悟了。 为何乔青要躲? 按照从前的她,别说躲了,你要谈,她就谈,说不得还越谈越歪越深入,非要弄到你浑身不爽了觉得找她谈话真是自己找抽才算完。这会儿这副踩了尾巴的样子,不是很能说明一切么。于是乎,宫无绝只郁闷了十几天之后,便转为了春风满面,一见乔青必然要扯出个“谈谈”的话题,看她眼睛乱翻看天看地看手相都不看他,明明一脸的纠结便秘不自在还硬是扯出副无所谓模样,心里别提多爽了。 宫无绝想,这绝对是个好兆头! 而在他心里暗爽的时候,乔青正钻在被窝里面,声嘶力竭的哀嚎一声。 天知道那男人犯了什么病,像是谈上瘾了,每天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小院子里转一圈。用一种意味不明的,似笑非笑的,内涵深长的,成竹在胸的目光,看着她顺带揩揩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宫无绝只做了一次夺命粥,倒是没第二次尝试。 乔青想,被吃了豆腐啥的都是小事,喂饱肚皮才是人生永远的主题。有一人见天的来给你做饭,这长期小饭票不要白不要啊。可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这男人做来做去永远都是那一道? 十几天的时间啊,乔青每天的主食就是那酥香小团子,没有之一。 吃一天是好,两天也妙,可一连十几天吃同一种东西,会腻的好么? 更让她上火的是,每次一看见宫无绝从厨房里端着盘子微微笑走出来的样子,就鬼上身忍痛继续吃了。天知道她竟然没好意思打击他!天知道她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乔青见鬼的把自己埋进被窝里,最近这么有良心,你是为哪般啊? 被窝里探出个毛绒绒的脑袋。 大白眼含热泪的和她对视一眼,这肥猫也连续吃了十几天的香酥小团子,吃到一看见那东西扭头就跑。一人一猫一对视,四只眼睛就泛上了泪花,颇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猫)的苦逼感。 她整个人躺进被窝里,浅眠了一小会儿。忽然一掀辈子,一开口颇有乌鸦报丧的架势:“外面怎么那么吵,玄云宗要大乱了?” 正走到门口的项七一个趔趄,心说主子你能不在玄云宗说这话么,小心这千千万的弟子来群殴你。隔着门,项七环视了一番四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黄昏时间方方过去,玄云宗依旧陷在一片热闹中:“主子,明天就是玄天六十大寿。这会儿,那边正布置呢。” “明天?唔,这么快。” 乔青下床去,轻轻推开了窗子。外面秋风灌了进来,今日的风不寻常的大,远远望出去,其他四脉还好,一脉那方灯火通明,那像是灯笼悬挂在屋檐上的火光,正一左一右在风中摇摆着。门口走过路过的弟子们,脸上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浮躁,又诡秘,又兴奋,又忐忑,像是心里有数明天会是个大日子。 “前几天给你的名单,都吩咐了?” 项七应了一声,乔青放下心。 这些天,宫无绝以玄王的身份和几个长老周旋着,她则找出了当日一线天处发誓的人的名单,嘱咐了项七传去了吩咐。有誓言在,乔青不担心他们耍花样。另一说,这些弟子其实也不那么介意到底谁当宗主,只要自己的利益不受到威胁,换成谁还不是一样呢。 剩下的,几乎就没她的事儿了,只等着明天去见缝插针就好。 有热闹看,就看。 没热闹看,就走。 玄天要是快死了,她就去补一刀。玄天要是活蹦乱跳,她只好再找机会。乔青伸个懒腰,顶着一张菜色的脸回去床头倚着。一边将这段时间的事在脑中过了一遍,一边挑着大白肥嘟嘟的双下巴。绵软的触感,她一顿,扭头好奇问:“你都好几天没在这院儿里吃了,怎么也没瘦?” 大白从被窝里钻出来,翘着尾巴,大踏步蹲在被子上,和她平视:“喵——” “唔。” 乔青点点头,十分羡慕嫉妒恨:“有玄云宗的漂亮姐姐投喂你,你比老子命好啊。” 大白原地一个虎跃,胖墩墩的身子矫健腾空,扑进了乔青的怀里。又软又暖的毛球样肥猫,在她胸前蹭了几蹭,像是在安慰。乔青顿时感动了,关键时刻,还是自家的大肥猫好啊。虽然这肥猫有秘密,不知道是龙族还是龙虾族,不过这多少年来的相依相伴总不是假的。 她揉着大肥猫,大白的屁股后面尾巴一甩一甩,一人一猫无比的温馨。 “喵。” 大白发出一声撒娇的声音。乔青手一顿,有点懵:“你说什么?” “喵喵。” 乔青一把将它拎起来,提到自己的眼前,面上神情可说古怪又扭曲:“漂亮姐姐的胸脯很大,蹭着又软又舒服……”已经气的磕巴了:“比、比老子的大多了?” 大白缩成一团,任由自己的后脖子被她拎着,尾巴尖儿一晃放到嘴巴里啃着。哆哆嗦嗦一副怕死了的模样,偏偏嘴巴里还不知死的不停喵喵叫。 乔青沉默半响: “很好,你说我没有漂亮姐姐胸脯大,也不能嫉妒?” “嗯,漂亮姐姐不但胸脯大,屁股也大,做的东西真好吃?” “我做的清蒸小白虾虽然味道好,但是次数也太少了。漂亮姐姐们每天都端来十几种,小鱼干什么的太爽了——?” 乔青慢悠悠的复述着,到了最后,那一个字一个字已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不知死活的肥猫终于机灵了一把,两只肥爪子捂住脸,另外两只揪着自己的耳朵做认错状:“喵喵喵。” 亡猫补牢,为时已晚。 尤其是这肥猫,认错说的都是——小人不记大猫过。 乔青要是肯放过它,她就可以去吃屎了! 一口细牙玉齿咬的嘎吱嘎吱响,乔青瞪着这只肥猫,想着是吃清蒸猫爪子还是红烧猫尾巴,这连续十几天的香酥团子总算可以换换花样了!宫无绝虽然不怎么会熬粥,不知道这肥猫他做起来会不会有一手!乔青一愣,怎么第一反应竟然是宫无绝?果然无紫非杏不在身边久了,已经没什么存在感了么? 哦,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乔青终于找到了重点,大胸脯大屁股的漂亮姐姐和小鱼干什么的太赞了。嗯,乔青坚决不会承认这重点其实只在“大胸脯”上。在一阵带着杀气的沉默中,嘴角噙笑的少年慢悠悠站起身,去拉上了外面的窗帘。房间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外面探着脖子想瞧的项七和洛四只得为大白奉上崇高的怜悯。项七更是默默为它鞠了把辛酸泪,他上次可是被揍的满头包啊。 片刻之后,少年在沉默中咆哮了:“你这只吃里扒外的该死的蠢猫!” “喵——” 整整一夜,整个玄云宗都陷入了鬼哭狼嚎一般的猫叫中。一片静谧的客房或者弟子屋舍,一盏一盏的油灯陆续亮起。披着外衣的弟子和宾客搓着满身鸡皮疙瘩探出头来。夜风一拂,猫叫更厉,一脉点了满山的灯笼噗噗噗齐刷刷熄灭。 如果有人听得懂这猫语,就知道大白一声比一声凄厉的不怕死叫声是:“喵呜,欺负高贵优雅的大白,罩杯越变越……唔唔唔唔唔唔。” 可惜,没人听的懂。一众玄云宗的人纷纷缩回了脑袋,越听越是汗毛倒竖。仰头望着玄山之上层层阴云覆盖的天际。猫叫声一波接着一波冲天而起…… 明天就是宗主六十大寿了,这闹鬼似的,真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推荐一朋友文:《凤凰斗:携子重生》作者,半壶月。 女强,宠文。沈家嫡女,被下毒毁颜,又惨遭陷害未婚生子,最后母子共丧黄泉。 时光回溯,她重生在与陌生男子迷乱风流的那夜,咬牙望着前世带给她无尽苦难的妖孽男,她一把剪光他私处的耻毛——携种逃跑。 此时亲人尚在,命运正走到转折点,携着烈烈的仇恨的她,看她如何将命运改写! 对伪善的庶母; 对鸠占鹊巢、毁她声名、抢她未婚夫的恶毒美人; 对口蜜腹剑的庶妹; 誓死必诛! 为了改变家族命运,在步步筹谋,层层盘剥中,竟然发现最大的仇敌竟是当今天子…… 第八十四章 章节名:第八十四章 昨夜阴云密布,猫叫如鬼。 今日大清早,阴云散去,平地刮起寒风。玄天的六十大寿,即便如宗门清净地,都挂上了红绸红火了一把。寒风猎猎,将红绸吹的四下里飞舞。偏偏头顶一轮硕大红日。将近入冬的时节,少有这等烈日炎炎,冷热一交替,更衬的今日蹊跷的很。 巳时时分。 一脉偌大的广场上,武者宾客齐聚一堂。 最前方一方高台上,几个座位分别属于玄天,各个长老,代表皇室而来的宫无绝,和大燕金字塔尖儿上的家族。再往下面,划分出了一块一块的位置,独属于每一个势力,最后方,则是一些闲散的宾客们所处的位置。 此时倒是还没人入席,大多领着随从手下互相见着礼。在这玄云宗聚了都有三四月的时间,整个大燕宗门家族里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差不多混了个脸儿熟。有矛盾的,没矛盾的,看不顺眼的,一见如故的,都在广场上挂着伪善的笑脸寒暄着。 乔青刚一入场,就听见高台上三长老软呵呵的笑声。 她摸着下巴朝上瞧去,那高台之上,三长老正和宫无绝攀谈着,眉目间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一会儿二长老林寻也闻声而去,许是都认为自己会是笑到最后的人,倒也没表现出往日的冷嘲热讽。宫无绝被夹在两人中间,不时插上一言,相谈甚欢。 乔青翻个大大的白眼。 这男人,倒是真敢。把这两个长老忽悠的,跟朵菊花一样。只看那气氛热络的,明显都把他当成了自己阵营的后盾! 这白眼翻到一半,被宫无绝看来的视线逮了个正着! 她呛了一下,险些翻不回来。 宫无绝一瞟即过,好像并没发现她一样,只鹰眸中掠过一丝笑意。乔青摸了摸鼻子,果然大白天不能说人。她就纳闷了,像周平这样的弟子,家世不出彩,玄气不拔尖,样貌都乏善可陈。旁人不时有宾客经过,这人山人海的广场上,他怎么就能一眼认出她? 乔青不引人注意,她脚下跟着溜达来溜达去的大肥猫,就更没人注意了。大白昨天晚上刚撩了虎须,这会儿恨不得融进环境当背景。乔青蹲下,摸猫头:“你说,这男人怎么一眼找到老子的?” 大白仰起脸,保持着对一只猫而言非常端庄的坐姿:“喵。” ——你身上有种贱贱的气场。 考虑到昨晚上的人猫大战,在某人黑脸之前,立即识时务者为俊猫,改口:“喵。” ——又贱又帅。 乔青满意了。 她站起身,四下里看着,自己偏安一隅明显会引起怀疑。于是随手拉着几个路过的二脉弟子开始侃大山。这就造成了,当无紫非杏祈风祈灵囚狼兰萧六人,在上了玄山寻到这广场又第一时间找到了乔青之后,看见的就是某人在弟子群里八面玲珑如鱼得水的景象。 祈风哭笑不得:“非杏姑娘,这真是乔兄弟?” 不怪他颠覆。和乔青相处时日不长,他却觉得这少年傲气的很,万厄山,一线天,晖城。三处相交,诸多细节处皆能看出此人的不可一世。这会儿在低阶弟子圈儿里口沫横飞称兄道弟的人……啧啧,人才啊! 无紫非杏双双摊手,只想表示这“上能入朝堂,下能进市井,嘴里亲兄弟,心里骂他娘”的人她们完全不认识。 乔青可不给她们机会。就像非杏一直说的,自家主子可是个三百六十度无处不长眼随时能逮到她们的腹诽狠狠恶整并以此为乐的主!这腹诽一结束,乔青就仿佛背后长眼一样转过了头,看见这许久不见的众人眼里一瞬亮了起来。 非杏眨眨眼:“无紫,有没有发现公子很激动。” 无紫已经糊了一脸的眼泪,早在乔青从地壑里出来,就给几人传了消息。可真正亲眼所见,又是一回事儿。这会儿才真真切切看见了乔青没事,她一边抹泪,一边咧着嘴笑:“公子平安就好,平安就好!不过,我也觉得好像激动过头了。” 乔青三两句打发了用来做掩护的弟子。 连续吃了半个月的香酥团子,看见专属厨师了,能不激动么? 她领着大白,似随意逛到这里。简单说了说当日的情形,又和祈风寒暄了两句。乔青看了看他的面色,应该已经无恙了,至于具体的,这里明显不是个叙旧和详说的好场合。祈灵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聊着天,乔青眸子一凝,正巧见高台上有小厮对二三长老说了句什么,两人的脸上一瞬掠过丝隐秘的激动。 祈灵好奇:“乔大哥,他们说的什么?” 乔青心下冷笑,那小厮是吩咐二三长老,带着宾客参观一下玄云宗的诸多场所。 这和她一开始想的一样,玄天当初搞这个寿宴,便是因为宫玉篡位之事。哪怕已经把罪名推给了戚为平,玄云宗的声誉也跟着一落千丈。灵物出世,他正巧借此大办宴席,一来以并蒂果引得大燕武者齐聚玄山,弥补之前谋逆之事落下来的声望。二来,也是震慑!摆出玄云宗的实力,让诸位看看清楚,到底什么才叫做大燕第一大宗。 祈风当然也听见了:“玄天人呢,怎么不亲自出来。” “装死呗,最后关头,再一次放松二三长老的警惕。这关键时刻,他不出来,那两个长老无非更能笃定自己的想法——玄天果真重伤!” 祈风沉思良久,一路上他也发现在玄云宗的气氛微妙。即便不知道什么二三长老的事,听乔青这么说,也大概悟了个明白。 祈灵便不同了:“乔大哥,那玄天快死了?” 乔青看祈风,这家伙的门第可不小,竟能教育出这样的丫头。祈风也是一脸汗颜,为自己这奇葩妹妹深深捏了一把汗。祈灵弄不明白了,玩着麻花辫凑上去问兰萧:“到底是要死了,还是没死啊?” 兰萧红着脸退一步。 乔青看的惊奇,这书呆子,好像有点问题啊。在他和祈灵身上扫过一周,暧昧的神色让兰萧的耳朵尖儿都红了。她笑着拍拍祈灵的头:“甭管他死不死的。你只要知道,咱们七个一块儿躺蒸锅里,还不够他当点心的。” 祈灵咋舌:“这么厉害?” 就这解释的功夫,二长老林寻已在台上一抱拳:“诸位,宗主闭关未出,以免怠慢了众位宾客,先由老夫带众位在宗门里参观一二。” 场下一阵沉默后,响起连番嘘声: “有没有搞错,咱们在玄云宗已经参观了好几个月了!” “你玄云宗能长出朵花啊,有什么好看,宗主到底何时才出来?” “还有那并蒂果,咱们可是为了灵物来的,你们可莫要带咱们兜圈子……” 这些人这么长时间,早已经失了耐性。当下广场上就一片嗡嗡声。明着叫板的,暗着讽刺的,还有小声嘟囔的。林寻却不再多说,吩咐了弟子们接引着诸位宾客,跟在后方。一路跟着二长老前行,这些叫嚣的声音越叫越响,不满几乎要达到了一个临界点。终于,在到达了一座并不算大的石窟之外,叫嚣声化为了一片惊呼。 “老天!” “好浓郁的玄气!” 只站在这石窟的外面,就能感觉到一丝丝的玄气透过严丝合缝的石门渗出。石窟之上一座匾额:试炼场。 ——七大宗门里闻名遐迩的试炼场! 看着一众宾客跃跃欲试的模样,林寻冷笑一声,一挥手,有弟子咔嚓一声开启了石门,随着沉重的门开启一线,浓郁到惊人的玄气逼面而来!待到石门完全打开,里面的情景也映入了所有人眼帘。不大的一个石室,四面墙壁却晶莹剔透仿佛有流光浮动其上…… 有识货的人发出了一声惊叫:“是玄石!全部都是玄石!” 石窟之外一瞬静谧下来。 一座由玄石建造的石窟,这样的大手笔,只听着都要心惊胆战,更何况就这么眼睁睁出现在眼前。 这才是实力,大燕第一大宗门的实力! 叫嚣声淹没下来,所有心有不怨的人都不敢再发出相悖的声音。甚至有宾客眼中划过贪婪,立即盘膝打坐,趁着这玄气的充盈修炼了起来。一个接一个的人盘膝坐下,林寻倒也没阻止。他想上位,和玄天站的是对立一面,可若要说起来,他们又全在一条线上,那就是玄云宗。不管内部斗生斗死到什么地步,当着外人的面,玄云宗的地位不容撼动!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不少处于壁障之中的人突破晋阶。低等级的炫目光柱不断击向天空,多以橙黄两色为主,少许的绿色夹杂其中。而没有晋阶的,也在这浓郁玄气的冲击之下获益良多。 人群中,只有三个人不以为意。 一个是乔青,这里玄气虽盛,却并不比那地壑之下浓郁。这也说明了,那地壑里的确是有猫腻。还有两个,便是祈风祈灵了,只看这兄妹两人一脸的嫌弃鄙夷,以看土包子的目光看着这些盘膝打坐的人,就知道,他们宗门比起这里,恐怕要牛逼上不少。 乔青摸摸鼻子,好吧,相比来说,若她没到过那地壑,恐怕也是这群土包子里的一个。大燕啊大燕,果然在七国中属于最末啊…… 石门在众人惋惜的叹息中关闭。 “各位,下一地,乃是我宗的藏书阁。” 林寻又恢复了笑容,带着诸人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乔青跟在后面,看着这些即便心里有怨也不敢再多说的宾客,嘴角浮上一丝冷笑。玄天的确是精明,打一棍子给一个甜枣。这些得了玄云宗好处的人,不管今日有没有拿到并蒂果,都算是欠下了玄云宗一个人情。 “去试炼场还正常,去那狗屁的藏书阁干嘛?” 囚狼甩着手嗤之以鼻。翼州大陆的人,几乎大半辈子都是在修炼中度过。尤其是这些宗门家族的领导人,一个个只知道追求玄气的最高峰,哪有那些闲情逸致去研究什么琴棋书画经纶古卷:“还当自己是那些蔫儿酸的翼州四大公子呢?” 祈风走着忽然一趔趄。 祈灵捂着嘴偷笑,乔青向他投去怜悯的一瞥,四大公子什么的,果然是躺枪的不二人选啊。 祈灵趁人不注意,悄悄拉着乔青的胳膊:“不过灵儿也觉得呢,去那藏书阁,这些人看的明白么。” 乔青哈哈一笑:“看不明白,那就装呗!装十三谁不会啊?” 这很好理解,就像是有品位的人,是绝不会满足于庸脂俗粉的。有了钱,有了地位,就想要有品位。总得附庸风雅摆弄些古玩字画,哪怕你就一文盲,也得装成个文艺爱好者,古董发烧友。你见过满足于大金链子和大别墅的有钱人?那叫暴发户。真正的有底蕴的有钱人,玩的都是深沉内敛。 而林寻这一手,正正对上了这些自认为深沉内敛的有钱人的口。 藏书阁门口,兰萧的眼睛已经发出了狼的绿光。 这一座小楼足有五层之多,透着股沉厚的风雅之气。林寻的身边站着方展,他一边面色扭曲的介绍着,一边死死盯着宫无绝看。到这会儿,他当然知道当初那玄王爷是假的。 换句话说,他被人耍了! 通过方展的介绍,这五层小楼中世间所包含的古卷,应有尽有。一二层是类似于翼州大陆的概括介绍,人文风貌,奇人奇事,灵物介绍,修炼等级等等,到了上面,还有一些高手的修炼心得…… 乔青眉毛一挑,遥遥朝里面望了一眼,这个地方,若有机会倒是要来一趟。她在翼州十年,却碍于大陆之广袤,始终对这里了解不深。更不用说彩虹等级之上,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宫无绝所在的这一阶,是有个什么称呼。 接下来,兵器库、珍宝阁,等等平日在各个家族的眼里神秘非常之地,一一展现在他们眼前,化为阵阵咋舌的惊叹。 当一切结束,众人沉默着回去开始的广场。 场内人山人海,却没再有一丝的声音发出。直到高台上一声弟子的唱喏: “宗主到——” 这四个月没有现过一次身的宗主,终于迈着儒雅的步子,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他走在最前,一身仙风道骨的道袍,像是个胸有沟壑的儒之大家。身后跟着大长老戚云城。 这一出现,在场的人便神色各异。 二长老三长老面有喜色,只观玄天面色苍白,步履虚浮,果然受了极严重的内伤!其他宾客则是啧啧称奇,完全没想到这已臻花甲的玄云宗宗主,竟只得个三十来岁的模样。乔青则是眸中金芒一闪,果然是他——田宣! 兰萧攥着拳,低垂着头眼圈泛红:“真的是他……我……我真是傻!” 哟嗬,乔青喜闻乐见地想,谁说不是呢?见他面色戚戚,她摇头拍了拍这哥们的肩:“他以有心算你无心,上套也是难免的。” 兰萧红着兔子眼,诧异这人竟也会安慰人:“那你是何时发现?” “第一面。” 乔青毫不犹豫放了一枪,正中兰萧心口。 只听稀里哗啦一片玻璃成渣的声音,兔子少年捂着心口连退两步。乔青奇怪地看他一眼,就他这又二又萌的模样,那田宣一系列的巧遇明显不合常理好么。尤其是那人自诩演技高超,太过自负,连名字都懒的动动花样,傻子看不出问题?想了想,轻轻补了一枪:“你也不用自卑,咱俩智商不在一起跑线上,没有可比性。” 兰萧倒地不起。 乔青淡定转头,看向高台。大白在一边得意洋洋舔着爪子,贱贱地“喵”了一声。祈灵好心的把他扶起来:“其实乔大哥说的对啦,真的不用自卑的。” 兔子少年泪流满面,你这真的是安慰么…… “本宗闭关方出,让诸位久等了,实乃罪过。” 玄天落了座,半倚在高台上,语气尚显谦和。众人连称“不敢不敢”,他接着道:“诸位拔冗前来,本宗心之甚欢。想必各位都累了,不妨先行入席,待到酒足饭饱之后,那诸位心念的并蒂果,本宗必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他话已至此,再是心焦也只好忍着。 一众人入了席,中央是两人的座位,座前一张小桌,每一个势力之后跟着自家的弟子随从们。再往下,那些闲散武者和小宗门们,则是围聚在一张张大圆桌上。只膳桌就铺满了整个广场的下方,自上往下望去,遥遥无际,可见宾客之多。待流水一样的美酒佳肴送上来,热热闹闹的推杯换盏,这才有了个午宴的气氛。 玄天领了一盏酒,之后便是宾客们惯常的敬酒贺寿。 乔青和兰萧众人就隐在后方这大片大片的圆桌中,跟着举箸举杯。 晌午的日头越来越烈,待到酒足饭饱之后,酒席纷纷撤了下去,这忍了整整一中午的人终于沉不住了气。有人率先站起,抱拳问道:“宗主,不知那并蒂果……” 玄天轻轻一笑,酒盏内已经换了茶水。他饮下一口,才慢悠悠道:“本宗曾言,并蒂果有缘者得,自是说到做到。” “是,在下是个急性子,并非不相信宗主之言。” “只是诸位并不知晓,灵物出世,乃是顺应天意。得到灵物,更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但凡灵物,必有灵性。天地万物之灵性不一而足……” 乔青垂下眸子,听着玄天扯七扯八。 他这拐弯抹角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下方诸人听的认真,被他晾了这几个月之后,难得有关于并蒂果的消息,自是生怕错过了一点。再加之方才才参观过玄云宗的藏书阁,更是对这些话全然相信。乔青总觉得玄天有别的意图,她听着,听他终于扯到了结尾,总结道:“所以说,诸位要想得到并蒂果,还要由着它自己来选。” “怎么个自己选?灵物还能认主不成?没听说啊!” “非也,灵物自然不能认主。本宗方才说了,并蒂果有灵性,每一个灵物的喜性皆不同,这并蒂果……”玄天微微一笑,吐出:“嗜血!” 哗—— 下方宾客瞬间乱作一团,交头接耳讨论个没完。 玄天也不急,颇有耐心的等着。待到声音平息下来,他才道:“本宗的方法就是,以血将灵物引来。这血,根据诸位的玄气也是有三六九等之分的,我等或许分辨不出,但对于嗜血的灵物来说,就太容易了。它循着血的气味,也会被引到此地来,到时,并蒂果选择了哪一位的血,那么,并蒂果就归谁。” 这听上去很公平。 不用比斗,只要放出一点血,守株待兔即可。就连这兔子到底选了谁,都是各安天命,全无可操纵的余地。就像玄天说的,有缘者得。 可是乔青和宫无绝却同时皱起了眉。两人隔着远远对视了一眼,一触即离,却足够明白对方的意思。玄天有问题!大多这些灵物,书中的记载都甚少,见过的人更不用说了,整个大陆有幸见到得到灵物的,不过凤毛麟角。而乔青和宫无绝便是其中之一。那两个小西红柿嗜血?别逗了。 那只能说明,是玄天要血! 他要血干什么?要这大燕几乎所有站在金字塔尖上的人的血…… 他们一开始只以为这寿宴是震慑,现在貌似并不仅仅是那么回事。嗡嗡的议论声中,前面广场上已经有人划破了指尖,将一滴血落到桌面上。那些本来以为争夺无望的人,纷纷效仿着如此做。只短短功夫,空气中已经聚集了浓重的血腥气。乔青鼻尖微动,闻到血腥之中混杂着一种奇异的味道。这味道极淡极淡,甚至连她都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样的香气。 乔青端起酒盏,缓缓饮下一口,一丢,起身。 她大步离场,后面无紫非杏囚狼跟上,再后面兰萧轻轻一拽她袖子,小小声问:“你去哪?” “收拾东西下山。” “诶?有热闹瞧,你竟然要下山?” 妈的,命都不一定保不保得住,瞧个屁热闹!乔青转头,再看向明显好奇准备留下看热闹的祈风等人,最后落向眨巴着眼睛的兰萧。带着?这二货明显拖后腿。不带?唔,好主意!乔青想着坚决不带着这条后腿,说出的话却鬼使神差。 “把你脑子里的水控控,控干净了跟我走。” 乔青简直要咬掉自己舌头,一句落下,带着四人一猫悄无声息出了这窒闷的广场。 玄天到底要干什么?他要这些人的血有什么目的?这空气中漂浮的香气是什么?跟玄天扯上关系的诡异事情太多,她修罗鬼医分辨不出的药池,闻所未闻的蛊虫,还有那极有可能是他引着去的地壑…… 等等等等,全无头绪。 她在山上的布置已经差不多,剩下的,只要看着玄云宗大乱即可。既然有她没她在这里,已经没有太大的作用,她还留在这冒险作何,当然是现在就离开! 后面过了好一会儿,兰萧才屁颠屁颠跟了上来:“祈大哥和灵儿还想留下看看。” 乔青点点头,一顿:“灵儿?” 兰萧立马把头塞进领子里。 她继续走,现在明显不是调侃的好时机。直到回了住的那方小院,乔青换下易容,换回自己的装束,极快的速度之后大步朝着山下走去。几乎满玄云宗的人都聚集在广场上,下二脉的阶梯上冷冷清清,几乎无人。 “那那那那……那是什么!” 兰萧一声哆哆嗦嗦的惊呼,乔青顺着他的指向望过去。远远在一片苍茫山色中一弹一弹的,可不正是那并蒂果!并蒂果去往的方向,正是一脉的广场那处。乔青皱着眉观察片刻,上次见时,这并蒂果极有灵性,应该已经出现了灵智。也就是说,是有少许智慧的灵物。这会儿再看,却好像被牵着线跳的玩偶。每一步弹出的速度和长度,几乎一样。 乔青就是有一种感觉,这并蒂果被控制了。 一道玄气毫不犹豫射过去,在并蒂果落下的地方爆开。 那果子虎躯一震,一串的叶子极小幅度的抖动着,随后停下了弹跳。乔青有种预感,这果子会如此,恐怕就是跟那空气中的奇异香气有关了。而它一旦顺着这香气去了那个广场,玄天所说的并蒂果嗜血,也就有了根据。这也证明,玄天的确没想要这并蒂果,他的目标,果然是大燕这些家族和武者的血! 她不再耽搁,快速朝着山下走去,这东西对她来说,没用。 兰萧再一次一惊一乍哆嗦着:“它它它它……跟上来了!” 乔青是多么的怀念这小子没事儿就晕的时候啊。耳根清净什么的一去不复返。 并蒂果的确追上来了,像是也知道乔青救了它一命,跟着蹦跶在后面,一弹一弹的极Q。无紫非杏两个姑娘在最初的颠覆之后,已经看的眼冒红心。乔青却不搭理它。它又蹦跶到前面去,两片叶子分别向着两边伸展开,做出一个“拦路抢劫”的动作。 乔青一脚把它踢开,毫不犹豫。 怜香惜玉什么的,她根本就没有,更不用说怜个西红柿。 并蒂果原地骨碌滚远,抖了抖叶子尖儿,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嗯,不是,是西红柿的顶部。之后又不遗余力的拦下了乔青。茎上数片叶子不断抖动,随后齐齐朝向另一个方向,像是在……指路? 乔青向着它指去的地方一看,是三脉! 上次也是在三脉的山头上发现了它。 这果子死皮赖脸地缠着,硬是要把她带去三脉。乔青驻足思索片刻,这东西她好歹救了一命,不,她是连续救了这东西两次,若是恩将仇报那也太没道义了。豁上了:“走,去看看。” 并蒂果歪着西红柿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原地一弹三尺高,屁颠屁颠地引起了路。 乔青想,果然,又是一个二货啊。 三脉后山上。 这里几乎一片荒芜,只打眼一瞧就是人烟稀少之地。并蒂果在一片荒地上来回蹦跶着,终于停在了一处看上去毫不起眼之地。叶子尖儿变身铲子,在地面不断刨着,明显下方有它要乔青看的东西。奈何这叶子极软,只撩起了细小的尘土…… 乔青扶额,这么个挖法,挖到驴年斗没用:“还傻站着,帮忙啊!” 囚狼立即拨拉开西红柿,细致地将浮上的土挖开,一边挖,一边郁闷:“老子自从跟着你,这都经历了些什么事儿!” 待到挖到极深极深的地方,地面上一个深深的坑洞,终于露出了里面的一撮儿……根。 乔青从囚狼手里接过来,朝并蒂果晃晃:“这个?” 西红柿坐在地上,以和大白一样的端庄坐姿,点了点头。 乔青将这撮儿根拿到眼前,轻轻嗅了一下,无香无味,并不像是有毒。它埋在土里却完全没沾到一点,像是剥离在这土地之外的东西。根须极多,其上似有什么晶莹流动。还正观察着,一些凌乱的根须距离她的呼吸极近,忽然就仿佛有灵性一般,倏然钻入了她的口中。 一触即化。 其实乔青已经有预感,这应该就是并蒂果的根了。 看上去像是和并蒂果一般的东西,有提升玄气的能量。这根须有一半钻入了口中,手中还有少许的留着,乔青摇摇头,浪费了。对她来说,就连吃了并蒂果本身都没什么用,这从未听说的根,自然更是没有用处。还不如全部留着,给囚狼等人用了,要划算的多。 乔青正要表示一下遗憾。 忽然黑眸猛的瞪大。 一股狂暴之极的玄气在身体里疯狂的流窜着,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冲击着她的五脏六腑!乔青一瞬弯下腰,脸色苍白,额上已经见了汗,四肢百骸无处不在针刺一样的疼,这玄气流动到哪里,那里就仿佛产生了撕裂! 这身体几乎要爆炸的感觉还没过去,丹田处就仿佛形成了一个漩涡,将她周身的玄气吸了过去,乔青几乎要觉得,自己快被抽干了!妈的,东西果然不能乱吃! “公子,公子怎么会这样?” “喂,你可别吓唬老子啊!” “你你你、你这是怎么了?” “喵呜?” 无紫非杏囚狼兰萧甚至大白的声音,像是在她脑海里轰轰回荡着,又像是来自于极远极远。乔青不敢耽搁,忍受着身体里那漩涡的疯狂运转,盘膝坐了下来。 在耳边一声又一声的询问之下,她死死咬着后槽牙:“这操蛋的西红柿,你他妈给老子等着!” 第八十五章 章节名:第八十五章 一脉的广场上。 这秋末入冬的日头诡异的越来越烈,每个人的桌案前皆有一滴细小的血珠,在烈日下折射着泠泠光芒。 众人屏息凝目,广场上一丝儿的声音都无,生怕一个动作一道响声,吓着那闻血而来的并蒂果。可惜,即便如此,无数的目光险些要把那广场大门给瞪穿了,都始终没看见并蒂果的影子。 渐渐有人开始沉不住气:“宗、宗主,那并蒂果可是真的会来?” “是啊,这都等了多久了……” “那并蒂果不来,咱们总不会要一直等下去吧?” 吵吵嚷嚷的声音中,玄天始终笑的笃定,余光在排排血珠上一扫,划过丝意味不明的幽光:“诸位,稍安勿躁。” “可是……” “我偌大玄云宗,还会诓骗各位不成?!” 玄天扯出了大燕第一宗门的声誉,有意见的人也只得重新坐下。 时间缓缓的过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头顶日头照的众人心焦如焚,一边是冷风瑟瑟,一边是汗流浃背。广场上渐渐汇聚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到了这时,就连玄天都微微蹙起了眉。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放出那吸引低阶灵物的香,怎么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突然—— 他眸子一凝,霍然射向远方三脉的方向! 同一时间,发现了端倪的还有宫无绝。 自三脉那边,正有一股狂暴的玄气波动,突如其来。这波动来的突然,紧跟着越来越烈,连在场其他人也渐渐感觉到,他们离着玄天和宫无绝境界尚远,分辨不出那波动的方向,只得四下里疑惑着看着。场内出现了一片骚动,有人霍然起身:“可是并蒂果?” “一定是,并蒂果被血腥气引来了!” “哈哈,宗主果然大智慧,我等佩服!” 一声声惊喜的声音此起彼伏,不少人都站了起来,贪婪又兴奋地望着大门口。他们互相之间警惕着握紧了兵器,此时不论看任何人,都是对手和敌人!唯有玄天和宫无绝两人,玄天的眉毛越皱越紧,这玄气波动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外。今日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唯有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这绝不是并蒂果! 宫无绝心下一沉,他见过那果子,不似有这样的能耐。 心里升起股预感,这事和乔青有关。别问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预感,那小子就像一个麻烦制造机,从来消停不了。有她的地方,就有惊心动魄。鹰眸在场内一扫,最后方的那张桌子,人头攒动中可见祈风和祈灵疑惑的表情。宫无绝揉了揉眉心,混小子果然不在! 随着玄气的波动演变为一场不可收拾的风暴,不少修为高些的,已经可以感受到那方向。 “三脉!” “没错,是三脉!” 三长老先是一愣,随即迅速看向张远。张远急忙摇头,表示三脉的子弟被吩咐了事情的心腹正在准备着,没有吩咐的全部集中在了广场上。胖三长老眯起细细的眼睛,神色越来越凝重,一瞬迸发出凛凛精光。今日这关头,可不容有失! 他飞身而起,率先朝着三脉冲去。 如山身躯飞过大门的一瞬,玄天和宫无绝紧跟而上!接下来,是林寻、大长老、四脉五脉长老……这些人一动,场内的弟子宾客们也跟着往那边跑,不论是否明白就里的,随大流就对了。 霎时,去往三脉的路上浩浩荡荡一片轰隆。 脚步声,破风飞行声,衣袂摩擦声,声声震耳如有大军压境。 “没人?!” 三脉后山上,一眼望来一片空旷,地上的枯草有被踩折的痕迹,还有一个一尺深的坑洞。空气中依旧浮动着玄气汹涌过的痕迹,这里刚才绝对有人! 玄天的眸子里一片阴冷,是什么人,能制造出那样的玄气波动?神不知鬼不觉混进了玄云宗里,竟然完全没人发觉?他闭目感知,随即猛的睁开,望向山下!道袍一拂,玄天一跃而起,朝着山下俯冲而去…… 身前一道黑色的影子一拦。 宫无绝霍然出手,和玄天缠斗在了一起。 “怎么可能?” 一声怪叫,混合了无数人的声音。半空中那激斗的一黑一青两道身影,竟是一时打了个旗鼓相当不分上下?众人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这两人怎么就突然打在了一起?更让人惊诧的,那玄天看着年轻,却已花甲之年,可那玄王爷才多大的年纪? 二十多岁?能和大燕第一宗门的宗主打个平手…… 这,这也太可怕! 一片惊呼唏嘘声中,宫无绝却知道,他离着玄天尚且输了一阶。玄天要在二三长老眼前假装重伤,打起来自然有所收敛。而他笃定的,就是这个收敛!这疯子布置了许久的戏码还未上演,怎会允许一交手便露出破绽。 再看二三长老的神色,明显已经中计。 两人皆将宫无绝看做了自己人,为这后盾的玄气境界窃喜。即便此时敌对,也不由对视了一个眼风——玄天果然重伤! “那是什么!” 忽然,人群中发出了一声大叫,有人指着山下的方向一脸惊诧。 众人齐齐看去,已至山脚处的地方,一个拐角出来,正有几个人飞快的朝着下面飞奔着。其中一个身量极高的男人,肩头正扛着一个红衣男子。那些人越跑越快,一边跑一边回头朝这里看着。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离着山巅处越来越远,眼看着,就要离开玄云宗! “什么人?” “刚才的波动就是那几人引起的!” “一定是他们拿了并蒂果!想跑,没那么容易!” 一众人紧追不舍,在并蒂果的诱惑之下,完全被贪婪左右了行为。一眨眼的功夫,这后山上已经只剩下了宫无绝和玄天。 玄天越打越是心惊,这宫无绝的进境竟然如此之快!当初在皇宫里,他还只得紫玄,此时已经迈入了知玄境界!哪怕他已经猜测到这和那地壑中的浓郁玄气有关,也不能不说,这宫无绝的天赋,足以傲视群雄! 翼州大陆之内,高手大多在七大宗门之中,而其中,又以玄云宗的实力最次。彩虹境界之上,只得他这宗主一人。可是放眼整个大陆,那彩虹等级在真正的高手眼中是完全看不上眼的,它更相当于一个玄气的入门。到了知玄,才算是真正迈入了高手的门槛儿。 自然,也只是门槛儿而已。 或者说,是低阶和高手之间的一个过渡。 紫玄的标志,是山重水复,生生不息,可以从自然中汲取玄气为己用。而知玄,才是真正开始感悟天地的境界!玄天,则是知玄往上,又高一阶。 他觑准时机,一个反身脱开宫无绝迅速追上下方的人,后发先至,霍然落在了扛着乔青的囚狼前方。 山脚之下,眼见着马上就要离开了玄云宗,囚狼等人攥着拳,功亏一篑!眼见跑不成了,他将肩上的乔青放了下来。鬼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并蒂果的根须一跑进乔青的口中,她就变成了这般。一句骂娘吐出之后,再无反应。 红衣少年脸色微白,身体里那汹涌澎湃的玄气已不复方才激荡。离着近了,倒是能感觉出还有少许正一丝丝从她身上溢出。她整个人盘膝而坐如老僧入定,不动不言,像是已经进入了深层的修炼状态。 以玄天的眼力,自然一眼就看了出来:“果然是你,乔青,你没死!” 他冰冷的眼睛饶有兴致地盯着乔青,像是在看一个死而复生的玩具。还有什么比这更好呢?一个打不死的蟑螂,随时随地你以为她要完蛋,又总能在下一刻活过来出现在你的眼前,永不结束的游戏陪着你玩,给你新一轮的惊喜。 其他人也纷纷赶了上来。 顿时,人群中发出了数道齐刷刷的惊呼: “是她?!” 从盛京而来的宾客齐齐一愣——修罗鬼医! 大长老挟着疯狂恨意咬牙切齿——杀了为平的凶手! 方展和林书书一眼认出了那人——冒充玄王爷的骗子! 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询问的解释的,嗡嗡讨论声汇聚成一股炸耳的风暴,讨论着盘膝于对面的红衣少年。宾客中忽然有人一指乔青:“天哪,那是什么!” 所有人都循着望过去,那修罗鬼医的衣襟处,正偷偷探出两个红彤彤的果子,两片叶子像是爪子一般扒着她的衣服。这一叫,俩果子咻一声钻了回去,叶片也跟着一点一点朝里面缩…… ——并蒂果! 囚狼和无紫等人面色凝重,连非杏怀里抱着的大白都严肃了一张猫脸。对面那么多的人,足有千数之多,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如果这些人要的只是那害人不浅的并蒂果,丢过去就是。可明显,只看玄天那猫捉老鼠的兴致勃勃目光,哪怕并蒂果给了,也不会放过乔青。囚狼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他妈的,这该死的东西怎么在这的!” “我靠!还真是并蒂果啊?” “有没有搞错,这修罗鬼医的运气,简直好到爆啊!” “这还是人么,老天——人形宝贝吸引石啊?” 一众人瞬间瞪大了眼睛,羡慕嫉妒恨地死死剜着乔青,刚才这一交流,已经将她一路上一系列事都大概说了个明白。当时那万厄山取到宝贝的就是她,现在玄云宗的并蒂果还是她!瞧瞧那果子,死死扒拉着她衣襟,没听说有灵物能认主的好么?这大燕里的灵物统共有多少,一个个全跑她这来了?妈的,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 也有一些人满目贪婪狰狞之色。 “交出来,交出并蒂果!” “废话什么,直接杀了他们!” 最前方的人眼中一瞬闪过阴狠,提着刀剑一冲而上! 各个颜色的玄气萦绕在刀剑上,下手毫不留情,分明准备趁她病要她命!这些武器在汹涌击上的一刻,却倏然脱手倒飞了出去。叮叮当当的声响中,乔青的身前落下一道黑色的影子,他收回击飞这些人的手臂,负手立于乔青的前方。挺拔的身躯似一座丰碑,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临风而立。 是宫无绝! 宫无绝回头看了一眼乔青,见她状态尚可,便不再多问。只和以玄天为首的一众弟子和宾客对峙而站。玄天瞥他一眼,不甚在意地弹了弹衣袖:“玄王爷,你要保她?” 他冷笑一声,面色沉定:“如你所见。” 玄天低着头笑起来,笑的极温柔,也极诡异:“玄王爷,若本宗动手,你必死!” 这一句,在旁人的眼里或许有些托大,毕竟刚才才亲眼看见这两人打了个平手。可是宫无绝却知道,这是事实。只要玄天愿意放弃自己导演的戏,那他的确……必死! “那就试试,从本王尸体上踏过去!” 宫无绝也笑起来,一句话说的轻描淡写。嗓音不大,语气不沉,仿佛一个玩笑般吐出。可任谁看见他坚定的表情,也知道,他是认真的!这话中透出的铁血锋芒,言之铮铮,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玄天意外一挑眉,紧接着见乔青身前又站出一人。 囚狼扛着他的长枪,哈哈大笑着一拳捶上宫无绝的肩头,随即转向了对面这无数的人。他的神色傲慢,极具异族风情的深邃眸子觑着对面修为比他高上不知多少的玄天。 “一个尸体怎么够,老子的也给你踏踏?” 后面无紫非杏双双迈出一步,一个温婉可人,一个娇俏明丽,此时尽皆微笑着以一种凛然赴死的坚毅目光,以实际行动站在了乔青之前。两个丫鬟,两个女子,两只瘦削双肩可比世间一切伟丈夫。 “加上两个怎么样?” 兰萧弱弱跟上,伸出双手母鸡护雏一样挡着乔青。当然,若是那手不抖的跟羊癫疯一般,则更有气势和说服力一点。 “踏踏踏……还有我。”这孩子,已经语无伦次了。 “喵呜!”大白呲了呲尖利的小奶牙,关键时刻,猫也是有气节的! 全场一时无声,所有人都还没从这震撼中惊醒,宾客中又走出一人,灿然一笑,一口璨白的牙齿映衬着爽朗的气质,风采独具。他站去对面。宫无绝囚狼眉毛一挑,祈风耸肩道:“这么有血性的事,我已经很多年没遇见过了。乔兄弟当初救我一命,正好,算我一个!” “还有灵儿!” 小麻雀一样的祈灵蹦蹦跳跳跑过来,这架势,好像不是要赴死,而是一起去春游。 祈风瞪她一眼:“胡闹,不是让你老老实实藏着么?” 祈灵吐吐舌头,麻花辫在肩头一荡一荡:“不是只有你们男人有血性的,乔大哥对灵儿可好了!” 朝着祈风做了个鬼脸,小丫头一溜烟跑到了无紫非杏的身边。祈风扶着额头一脸无奈,倒也没再多说什么。他的确关心妹妹安危,更不愿让灵儿处于危险之中。可心底也升起一点欣慰,这妹妹从来让人头疼,被全家人捧在手心里调皮捣蛋着长大,说的好听,是无拘无束,说的不好听,那就是野性难驯没有教养。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丫头也长大了? 有她愿意共甘共苦患难与共的人?愿意在危难时刻挺身保护的人?愿意以那不怎么样的玄气付出小小一分力的人?祈风回头看了一眼盘膝而坐的乔青,他想,哪怕今天真的会死,他也不该抹煞这丫头的一腔血性。 玄云宗的山脚下,一时一丁点的声音都没有。 若死一般的寂静沉默。秋末的寒风呼呼刮过,落到以乔青为中心的一拨人之中,却似化为了暖意融融,一地温情。没有人注意到,正沉浸在深层修炼中不动不言的乔青,睫毛轻轻一颤…… 一方,是数以千计。 一方,是寥寥八人。 人数的悬殊,实力的差距,这数千人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八人,是怎么有这样的勇气。这是赴死,囚狼所说的一点也不夸张,对面这千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足够淹死他们的。一众人只觉自己魔怔了,白日做梦还是咋的,没见过欢天喜地组着团儿送死的! ——这简直就是一群脑子让驴给踢了的傻帽! 傻么,真是傻。 那两个丫头和高个子男人是为主子的,那兰家小公子估计是天生二的,那祈家兄妹是为报恩的,那玄王爷……咳咳,这个大家都懂,是为了自己的好基友。可是不论多么有说服力的理由,为主,为情,为恩,在人性的自私面前,似乎都显得单薄了。多少手足为了利益相残,多少朋友为了立场相悖,多少人在一个又一个无数的理由之下做出了背叛退让…… 患难相交,生死与共,这些话说起来有多么的容易,可又有几人能真的做到? 此时此刻,这五花八门的赴死理由,他们唾弃,他们不理解,他们也为之震撼! “格老子的!” 人群中有一人一把捶上自己的心口:“老子服了!这并蒂果,老子不要了!” 这是一个虬髯大汉,只看样貌便是个敦厚之人,他朝后退去一步,表示自己不参与这并蒂果的争夺。渐渐有不少人走去他那一方,袖手旁观。倒是也有人,眼中一瞬闪过丝挣扎,随即一眼瞥到乔青衣襟处那两片叶子,挣扎被贪婪取代。 玄天却是优雅一抿唇:“不不不,你们误会了,从你们的尸体上踏过去,这实在太过无趣……什么样的游戏最有意思呢?本宗不动,乔青却自己死去,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振奋?” 宫无绝等人齐齐一皱眉。 听玄天笑的更加温柔:“乔青,咱们来玩个新游戏。我说,你听……唔,我知道你听的到,让本宗来猜一猜。你应该服下了什么东西,这东西中狂暴的能量又不是现在的你可以驾驭的。啧啧,你的运气真是好啊,竟然没有爆体而亡……你现在正在做什么呢,正在将身体里狂暴的能量压制吧?稍一分神,就是被玄气冲破身体的后果……” 他只说到这里,顿下。 宫无绝等人却一瞬间明白了过来! 也就是说,她现在的情况不能有丝毫的打扰! 刚刚那汹涌的玄气浮动,明显被乔青压制了一些,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和安静的环境,她就能凭借着意志将玄气爆体的危险解除。而现在,明显没有这样的条件。那么他们所能保证的,就是乔青的思绪不被扰乱。一旦这关键时刻有外物侵扰,便会是走火入魔爆体而亡的下场! 囚狼几个人更是明白,可能那并蒂果的根须真的是个好东西。世人只知并蒂果,它并非高阶灵物,极少人有运气遇见的时候,也只是急着将它沿根茎掐下。却不知道这果子果熟蒂落,真正的能量都留在了根里。只是这东西初有灵智,完全不知道那玩意儿的能量只强,根本就不是乔青能驾驭的! 众人齐齐回头,朝着乔青衣襟里藏着的并蒂果瞪去一眼。 所谓的好心办坏事啊。 只能说,这果真又是一二货。 诶?兰萧挠了挠头,为什么要说“又”? “哈哈哈哈,这个游戏很好玩。乔青,我拭目以待!” 宫无绝等人一瞬枕戈待旦。然而玄天在说完了那句话之后,却没动。他歪着头,望着乔青,如同望着一个情人:“我了解你。不,应该说,我懂你的,你和我是一类人。啧啧,多么相似的两个人,骨子里同样的凉薄,骄傲,自负。你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为人的原则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话一落,在场的人都是一愣。 囚狼更是险些滑到。搞什么?他们紧张了半天,还以为玄天要制造混乱让乔青分神,结果这么温温柔柔的说了这么一番话?这是表白?囚狼看向宫无绝,却见这一向醋意滔天的男人眉毛微拧,像是在思索什么。祈风亦然,从来带着爽朗笑容的俊面上,似乎渐渐严肃。 “你护短,却并不是因为爱他们,而是一种自己领地内的东西不容旁人去动的占有欲!” “你为乔伯渊夫妇报仇,为乔伯庸取九叶鸩兰,却不是因为他们是你的亲人,而是因为愧疚!” “可当这一切威胁到你时,你的恩义情仇,其实一文不值。它们根本就是建立在你性命无恙的前提之下!” 玄天的声音还在继续,优雅的轻飘飘的于山脚下浮动着,喋喋不休低声细语,温柔的让人头皮发麻。囚狼嘬了两下牙花子:“这老不死的,该不是傻了吧?” “不对!” 宫无绝和祈风异口同声。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迅速扭头看向乔青,她那刚才还平稳下来的玄气波动,竟再一次汹涌了起来,渐渐有压不下的势头。在这种关键时刻,乔青所有的注意和精力都放在压制玄气上,而玄天的话她根本无从思考。这一声声喋喋不休仿佛魔音穿耳,便是一个引导,将她心底一点原本细小如蚁的负面情绪无限放大,放大成足以让修行玄气者走火入魔的地步! 玄天,此时就是在一点一点,诱发乔青本不存在的心魔! “让我来试想一下,如果此时换过来,正处于危险中的人是……玄王爷?你的手下?兰小公子?噢对了,还有这祈家的兄妹。你会怎么做呢……” 玄天话到一半,宫无绝和祈风双双暴起,一左一右朝他快速进攻,意图分散他的注意。他却不接招,只上下左右躲闪着。四脉五脉的长老正要帮手,被林寻和三长老一拉,暗暗摇了摇头。三人在半空中颤斗,下方一时没人动作,就连那些贪婪盯着并蒂果的,也不敢前去攻击乔青等人。 开玩笑,那玄天说要玩游戏,谁敢上去破坏? “哈哈哈哈,你绝不会向他们一样挡在前面的,对不对?你会先保命,再替他们报仇。对不对?” “你会第一时间,想出一个并不需要硬碰硬的方法,如果想不出呢,你会跟着一起死么?不,你不会,那对你来说,太傻了,一个人死,总好过两个人一起无谓牺牲。你会在第一时间算好了这个账,保住自己的命,等着给他们报仇?就像十年前那样,乔伯渊夫妇死在你面前,你却没有和他们一起死!” “你在乔家潜伏了足足十年!为什么是十年呢,第八年,第九年,你没有机会报仇么?” 玄天哈哈大笑吐出一句又一句歹毒的锥心之言,没完没了,轻声细语,钻入乔青的耳朵。她体内的玄气汹涌澎湃,冲击的幅度更大。外面众人皆看的出,她双眉紧锁,脸色越来越苍白,一瞬渗出了细小的汗珠,密密地湿了额上的发。 无紫非杏急的红了眼,却毫无办法。 囚狼朝地上啐了一口,举着长枪也加入进去,和宫无绝祈风三方联手。实力的差距,不是少许的人数可以弥补。玄天从头到尾都不应战,只躲闪着,大笑着,欣赏着乔青的变化,沉浸在他自己的游戏里。 “你有机会的,可是你选择等。等一个十拿九稳的机会。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哪怕是亲生父母的死,也不能让你丧失一丁点的理智!” “当年,你还六岁吧?你娘为了救你,被那黑衣人一连拍了数十掌,嘴里的血像喷泉一般美妙。你爹呢,那个没用的东西趴在地上奄奄一息。你就更妙了,眼睁睁看着亲生父母死去……噢,对了,你直到现在都不知道黑衣人是谁吧?他属于哪个势力?那蛇形纹身呢,你尽心了么?” “承认吧,乔青,你根本就是冷血!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噗—— 一声极其压抑而细微的声响,乔青的嘴角已经溢出了鲜血。 那绝美妖异的面容,呈现着所有人从未见过的苍白。 “乔青!” “主子!” “乔大哥!” “喵!” 无数的厉喝声,连大白的叫声都变的尖锐起来。乔青体内的玄气,已经有了破体而出的态势,浓郁的,狂暴的,一丝丝从她身上向外渗出…… 电光石火间,宫无绝霍然收手,他落到地面,紧紧盯着乔青。以一种极缓慢的,极安定人心的嗓音,沉而轻地道:“乔青,你记得我说的么——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宫无绝这句话,没有人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尤其玄天,他仰首大笑着像是在看一个垂死挣扎的人:“没用的,哈哈,没用……” 话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视线中,只见刚才那一句落下,就像是接触诅咒的一条咒语。那红衣少年的波动竟奇迹的一点一点平复下去。 玄天脸色一变:“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死死瞪着乔青,锥心之言不断说着,她却再也没有了波动,仿佛老僧入定,连之前那汹涌澎湃溢出体外的玄气都渐渐消失了。玄天的脸上不断变化着,目光越来越阴冷,像是在看一个不听话的玩偶。这本应按照他的想法走下去的玩偶,竟然也开始敢反抗? “快看,她在笑?” 乔青的确在笑,嘴角斜斜勾起一抹弧度,极小极淡,若不仔细辨别几乎无法发现。 这笑却非感动,也非欣喜,而是一种讥嘲,讽刺。无端端的,所有人都明白了她这讥讽是对谁,也从这浅浅一弧度中看出了她想表达的内容——不自量力! “嘶——”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她还没从这状态中完全回复过来,竟然就敢跟玄天叫板?难道就不怕触怒了玄天,让他们这群人全部没命么?她疯了么?这修罗鬼医,果然如传说中的一般狂妄! 这笑,完全激怒了本就怒火滔天的玄天。 他儒雅的面容渐渐扭曲、狰狞,全然不复那等优雅的儒士模样。阴狠的目光,汹涌的杀气,让在场众人不寒而栗。囚狼等人一瞬攥起拳,完全不理解乔青这一做法,真的只因为天性狂妄么…… 宫无绝眉峰紧皱,他总觉得乔青此举另有用意。 ——这小子,心有七窍,绝不是冲动之人! 他不断跟自己重复这句话,眼看浓郁的玄气在玄天手心聚积,这玄气为黑色,在场之人从未见过的颜色,浓重到让人窒息。只一聚的过程中,所爆发出的力量几乎足以毁天灭地!一片一片的惊呼声中,玄天飞身而去,照着乔青的天灵盖便是一掌! 掌心落下,电光石火,宫无绝狠狠咬住后槽牙拦住了激动的几人,发出了两个从喉间磨砺而出的嘶哑音节: “信她!” 第八十六章 章节名:第八十六章 信她? 囚狼等人只觉宫无绝是疯了! 他们当然相信乔青,可是也不是这么信的!实力的悬殊摆在那里,看看那黑色的玄气吧,那种浓重的颜色,骇人的压力,并不汹涌澎湃的力量却蕴含着一种恐怖的毁灭感! 宫无绝的握紧的手心已沁满了丝丝汗液,鹰眸中精芒闪烁,死死克制住冲上前的念头。乔青没有那么鲁莽,是的,她没有那么鲁莽,既然如此,一定有办法!宫无绝默念着这几句话,紧盯着玄天落下的掌。 短短须弥功夫,在所有人的眼里,却仿佛沧海桑田那么久。 一掌落下—— 风卷残云,飞沙走石。 平地卷起狂风,枯草碎石四下迸溅,让所有人的迷了眼。他们罩着口鼻勉强睁开眼睛盯着掌落的位置,只听一声压抑的闷哼,灰黄相间的烟尘中喷涌出大片血雾,一道人影如断线的风筝轰然倒飞出去,轰隆隆——重物坠地坍塌了一连串山石的巨响! 乔青! 心下陡然一沉,囚狼睚眦欲裂,祈风缓缓闭上眼睛,祈灵捂住嘴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无紫非杏怔怔地站着,兰萧摇晃了两下脸色惨白。唯有宫无绝舒了口气,嘴角僵硬地勾起个浅浅弧度:“不是乔青!” “呃?” 这一声,不只他们听见了,对面的玄云宗那一帮子也听见了。 一惊之后便是啼笑皆非,开什么玩笑,不是那修罗鬼医,难道还是玄云宗宗主不成?三长老正想上前安慰宫无绝两句,在脸上调整出一个既不让玄天起疑,也不能太过幸灾乐祸的表情。忽然这表情一僵,瞪大了那双小眯缝眼望着烟雾散去的位置,要笑不笑要惊不惊的样子,极其诡异:“那……那……” 那玄天一掌落下的地方,红衣少年完好无损地盘膝于地面,嘴角依然噙着抹邪肆的笑意。 而真正让人惊诧的,是她周身萦绕着的五彩缤纷的光柱,正直冲天际而去! 翼州大陆之人,谁一生不经历上几次这样的场景?这意味着什么,在场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群雄一下子大张着嘴巴呆若木鸡。一张张嘴巴集体不受控制形成了一个大大的O,他们使劲儿的揉着眼睛,瞠目结舌连连摇头:“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可不论怎么看,坐在那里的皆是那红衣少年。 那道七彩光柱始终没有消失! 绚烂的颜色几乎晃花了众人的眼,林寻一个高蹦起来:“格老子的,她晋阶了!” 这句话并未引起轰动,而是让全场陷入了一阵死寂的沉默。 每个人的表情都像是便秘一样。四个多月前,他们眼睁睁看着这少年从蓝玄升入紫玄,短短四个月,不但不声不响变成了紫玄巅峰,还一个高蹿上了这不知道是什么的等级!这也太假了,别说什么并蒂果了,这吃仙丹都没这么快的! 无数的视线紧盯那打击死人不偿命的少年,羡慕嫉妒恨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的心情。光柱中的她盘膝而坐,不动不闻,仿佛完全不知道搅出了多大的震撼。 不知道?鬼才信她不知道! 她分明就是有所预谋! 想想刚才那诡异的笑吧。那讥嘲讽刺的微小弧度,让玄天一瞬暴怒出手。她分明早在那玄气波动静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要晋阶了,却在那种时刻,拼命拖延着晋阶的时间,直到将这时机拖到玄天一掌落下之时,不早上一分,也不晚上一点,把握住时间让玄天的一掌,正正落到了这冲天而起的光柱上。 天地法则不容侵犯,它不只会对晋阶中的人短时间内作出保护,还会在一切攻击落下之时反弹回去。也就是说,与其说玄天是被乔青给打飞了,倒不如说他是被自己的一掌给弹飞了。 “哈哈哈哈……” 囚狼拍着大腿乐的不行,果然,果然,他就知道,招惹了这小子简直比死还要惨!那玄天估计要郁闷的吐血,偷鸡不成蚀把米,啧啧,高人! 祈灵破涕为笑,趴在祈风的肩膀上笑的一抽一抽的。 兰萧像根软面条一样滑到地上,迷茫着兔子眼弱弱道:“可怜的玄天……” 像是提醒了在场众人,怜悯的目光,齐齐朝着玄天飞出去的地方看。 那处离着这里足足有数十丈远,小半个山头都被可怜的玄天给撞塌了。废墟一般的山石堆砌里,一身道袍的人狼狈不堪地爬了出来。披头散发,脚步趔趄,明显已经受了极重极重的内伤! 只想想刚才他挟怒的一掌有多狠,就知道这会儿他被天地法则反弹回去的内伤有多重! ——这下也不用装了,直接是货真价实的半死不活。 一片诡异的静默中,只有囚狼等人嘻嘻哈哈乐作一团。其他人再看那盘膝而坐的仿佛极其无害的少年,目光已经完全的变了。心里不约而同升起股寒意,不知是谁抖着嘴皮子,半天才憋出了一声恶狠狠的低咒:“简直变态!” 没错,简直变态。 刚才那样的情况之下,早一分晋阶就早一分安全。哪怕乔青晋阶之后打不过玄天,这都已经在山脚下了,他们一行人跑路还是做的到的。这少年却偏偏反其道而行,硬生生拖延住了晋阶的时机。要知道,谁晋阶不是欢天喜地迎接修为的晋升,偏偏她,竟能在晋阶这件事上都算计一把? 这算不算是把天地法则当枪使? 众人想到这里,齐齐打了个哆嗦。天地法则从来只受人敬畏,谁也不敢冒出这种心思,这少年却……还有当时那情形,千钧一发不足以形容。早一分,玄天会发现端倪,晚一分,那天灵盖上一掌她就要去见阎王了。没有狠绝的心思和滔天的胆识,谁敢这么做? 以自己的性命为饵,这少年,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乔青从天地法则中睁开了眼。 光柱散去,黑眸乍亮,金芒一闪,却不似从前一般犀利逼人,而像是将锋芒敛在了内里。然而这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在场的人一对上,却不由自主纷纷避开了目光,没来由的,心底就是升起股胆寒不可为敌的念头。 就连囚狼这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都微怔了一下。 乔青悠然站起身,依旧是那一身狷狂邪肆的气质。红衣在秋末的风中荡出优雅的弧度,发髻已经散开了,浓如瀑布的黑发在背后缱绻着直垂脚踝,无端端地添了几分魅惑。她拎住地上软面条一样的兰萧后领,拎小鸡一样把他拎了起来,竖在地上。 微挑的眼角一一扫过囚狼,祈风,祈灵,兰萧,无紫,非杏。五指成拳,重重敲了两下心口,说出口的只有慢悠悠轻飘飘的五个字:“老子记住了!” 记住了。 就这么简单。 没有感激,没有感动,甚至连一句谢都无。 可是他们都明白了乔青的意思,那不需要说出来,简单一句谢,完全不足以承载这些以命相护的情义。谢谢?那是亵渎。这种历经生死患难与共之情,只需一个眼神,一个笑。至于其他的,她记在心里——永不忘。 囚狼逼回眼里的泪花,很没面子的“靠”了一声:“别搞这种场面好不好,刚才险些吓出尿来了!” “玩的就是心跳呗!” 乔青邪气一笑,朝着宫无绝一挑眉,半空中伸出了白皙修长的手。宫无绝一把拍了上去。 啪—— 一声脆响,响亮之极。 对于宫无绝,她更不必说谢,一切的话语,都融在了这一击掌上。 浓浓的情意在几人间萦绕着,他们对视一眼,一齐转向了对面。此时玄天已经趔趔趄趄回了来,狰狞着脸色死死盯着乔青。忽然他一笑,配上阴冷的眸子显得诡异之极:“好好,不愧是本宗看中的玩具,有意思……” “别他妈跟我鬼扯淡!” 乔青一挥手,以一种看傻子的目光觑着他:“就你伤成这鬼样子,老子今天想走,谁也拦不住!” 这句话不可谓不狂妄,然而在场之人都知道,这是事实! 晋阶之后的乔青,宫无绝,还有那紫玄祈风,蓝玄巅峰囚狼,这群人如果要跟在场的人拼一把,他们还能仗着人多势众。可若要走,连玄天都已经重伤,谁能拦得住?这一想,众人猛然反应过来。之前三人和玄天动手的时候,他们只顾着听玄天那锥心之言和观察这修罗鬼医的反应。这会儿才将注意力放到了其他人的身上,这又是紫玄又是蓝玄的一群人,年纪大多在二十上下吧? 老天,大陆上的高手什么时候成大白菜了?还全都聚集在那修罗鬼医的身边! 这么一群人,日后的成就只能说——不可限量! 这道理玄天更是明白,他被乔青一噎脸色铁青,正想着如何把她留下! 却见她抬起头:“不过,我不走。” 那少年眉目如画,身姿颀长,衣摆于风中轻轻荡着,这画面绝美之极。即便那是个男子,在场之人也跟着呆了一呆。她就这么笑吟吟耸了耸肩,看上去极是无辜又无害,吐出的话语却是让人齐齐一惊:“来了一趟玄云宗,我怎会不留下点什么。玄天,你说,你的人头怎么样?” 玄天一愣,随即桀桀大笑起来:“我的人头,哈哈哈哈,乔青,就凭你?” “不不不,自然不只是我。” 她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环视一圈四周,才慢悠悠道:“这满场宾客数以千计,一起围攻你的画面……啧啧,我真是越想越期待啊!” 场内一窒。 不少人都笑了起来,仿佛听见了一个笑话,谁会闲着没事去跟那玄天动手?破船还三分钉呢。有人笑,也有人思索。经过了方才那一幕,谁还会认为她是个无的放矢的人?玄天却眸子一闪,仿佛想到了什么。 他猛然看向对面少年,霍然出手! 宫无绝飞身而上,迎上玄天的灭口之招。 紧跟着囚狼祈风等人一拥而上,即便不明白乔青要干什么,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相信。兰萧一边抖一边喊着“人多力量大”,正在躲闪玄天的乔青在半空一个趔趄,险些让这二货给笑的掉下去。 这画面极其眼熟,和之前玄天对乔青的攻心之言时一模一样。只是风水轮流转,主次颠倒了过来。玄天出手狠辣,却因为重伤始终动不得她分毫。那红色的身影在宫无绝等人的掩护之下,飘荡在半空每一个角落里,赤红色的衣摆在风中翻飞,若红莲初绽,美的惊人。 “玄天,并蒂果本不嗜血,那么你要这满堂宾客的血是为了什么!” 哗—— “你说什么?” “并蒂果不嗜血?” 七嘴八舌的惊叫声重重叠叠的响起,众人再看向玄天的目光,已经带上了猜忌。 “诸位,此事本来跟我无关,在下却看不得众位英雄今后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什……什么意思?” “因为玄天要炼制药人!” 药人,当初在乔家的可怖程度,一传十十传百直到现在依旧让人胆战心惊。这么一说,所有人都霍然朝着玄天看去。乔青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既然她说了,就要将主动权牢牢锁在自己手中:“玄天!那蛊虫可以通过人偶等东西下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人体内,但是需要媒介。这媒介,就是血!恐怕这药人的强悍程度,也和本身那人的境界有关,你已经不满足于用普通人炼制药人,以并蒂果为饵,让这些站在大燕金字塔尖儿上的人,自动献出鲜血。到时候,即便他们离开了玄云宗,千里之外,不论在哪里,都能受你掣肘!” 这就是乔青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这玄天太过邪门,蛇形组织,吸引并蒂果的香,诡异形成的药人,她从未听说过的蛊,还有目的不明的血。如果这些全部都毫无头绪,那么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些,其实是一码事! ——以血养蛊。 恐怕这些,也都跟那神秘非常的蛇形组织有关。玄天不论是他们的爪牙,还是有一个合作关系。很明显,他和那个组织掰了,或者说他想脱离他们的钳制。所以才会在晖城搞出那些动作,目的就是引祈风发现他们。自然,他看中的还是祈风的身份。也会在一计不成之后,再在剑峰埋伏下轰天雷,以她的尸体引邪中天发现地壑中的问题。 那地壑中有阵法的地方,极有可能就是蛇形组织的所在。 还有一些想不通的,比如那究竟是个什么组织,祈风和邪中天与他们有什么过节,等等等等,此时都已经不再重要。只要她说出此事,这些险些有可能变成药人的数千宾客,就绝不会袖手旁观。 果然,在一片嗡嗡声之后,有人霍然高喝:“这可是事实?” “这自然不是事实!” 玄天霍然收手,原地落下,连番激斗让他喘息急剧。刚才一瞬间他步调大乱,这会儿压下了心里的惊诧,优雅拂了拂袖袍:“这只是她一家之言,诸位,此等荒谬的事,你们不会也相信吧?” 人群中走出一人,紧紧盯着他:“宗主,恐怕我等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玄天冷笑一声:“不需解释,这不过是她的挑拨离间之言。本宗问心无愧!” 乔青眉梢一挑,这玄天,果真精明的很。若他急于解释,反倒引起旁人的怀疑,此时做出这副大无畏的不屑模样,却让本就猜忌惊惧的人两头摇摆了。一众视线又转向了乔青,她垂眸笑了片刻,镇定自若的从衣襟里扯出一个东西。 正是经过这大半天之后,已经被人忘在了脑后的并蒂果。 这西红柿一出来,就用一片片叶子把自己包住,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 乔青让它给气笑了,将它朝一开始玄天喷出的血上一丢:“你唧唧歪歪演技再好,也敌不过事实!来,柿子兄,给他嗜个血看看。” 并蒂果一落地,立马弹起来,离着那血三丈远。 这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再加上乔青本就没指望这事儿证据确凿。只要她埋下这个种子,自然会有人蹦出来浇花锄草,让它长成参天大树。果然,一声大喝,来自于二长老林寻,这样的机会他们这些等着上位的人又怎会放过,管它是真是假,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名目罢了。 “玄天!没想到你是如此丧心病狂之人,我玄云宗名门大宗,没有你这样的宗主!” “可不是没想到么,我玄云宗千年威望,竟会毁在你身上。”三长老立即跟上,朝在场诸人抱了抱拳,软呵呵道:“各位,这绝对是玄天一人所为,我等全然不知情。为表我玄云宗清白,今日,老夫第一个和玄天划清界限,也第一个为宗门清理门户!” 话音一落,三长老霍然飞起,对上了玄天。 林寻紧跟其后。 四脉,五脉,无数的人将玄天包围其中。唯一一个静止没动的,只有戚云城。渐渐的,有脾气耿直的宾客一拥而上,剩下那些心有怀疑的,也袖手旁观看起了内讧。 玄天,完全处于乔青预料中的状况,围攻! 他在众人中被围攻,二三四五脉的长老知道他的能耐,即便受了伤也不是他的对手。四人专门将四面楚歌中的玄天往宾客的地方引,他一道玄气下去,浓重的黑色便在宾客中爆出一片血花。惨叫哀嚎声中,玄天也知道自己这宗主当不成了,所幸没了顾忌放开了本性大肆杀戮!场面越来越激烈,整个玄山脚下已经渐渐变成了一场混战…… 这个时候,乔青等人却退避三舍,离着老远摸着下巴看起了戏。 打吧,打的越烈越好,玄云宗的实力被削弱的越多越好。 “无紫姐姐,我怎么感觉乔大哥的屁股后面,有条大尾巴摇来摇去呢……”祈灵小声凑在无紫耳边,一直以来乔青在她面前,虽然无耻了点,腹黑了点,却是第一次见到她这等狠戾之计。 无紫摸了摸小丫头的脑门,这孩子,该不会以为自家公子是什么邻家哥哥吧? 祈风摇了摇头,有利益的地方,就有是非。哪怕是他,出来的地方也不是什么良善之地。可亲眼看见由这少年一手主导的这场杀戮,依然有些心悸。那少年的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冰冷地观赏着眼前这人间地狱一般的画面。 乔青转头看他:“唔,我说的不过是事实。” 祈风明白她的意思,她说出了事实,具体这些人怎么选择,本就不是她所左右的。这些长老为了上位,为了自己的利益,选择带着弟子和玄天打生打死。玄天没了后路,丧心病狂大开杀戒,又惹怒了这一众宾客。她从头到尾所做的,只不过三言两语,说出了玄天以血养蛊的事情而已。自然了,如果没有她这些日子和宫无绝在玄山上的所作所为,二三脉的长老哪怕想要上位,也不会这么决绝。 这玄云宗的大乱,根本就是两人一手引导的结果。 望着这少年观战的身影,满场血腥之中双臂环胸犹如临花而望,那悠然的表情仿佛眼前不是一个人间地狱,而是自家后花园里满园春意。祈风先是看的呆了一呆,随即爽朗大笑:“幸亏,和你们不是敌人!” 说话间,那边三长老等人明显越打越慌。 他们没想到这玄天哪怕受伤了,都强悍如斯。三长老小眯缝眼一转:“玄王爷,乔公子,你们想袖手旁观么?” 乔青抬头看他一眼:“三长老这话可奇怪了,你玄云宗内部的争端,我又有何立场出手。” 三长老一避,让过玄天射来的一道玄气。后方倒霉的没避开的人立即爆成了一片血水。他心有余悸后退数步,让乔青这不要脸的话气的咬牙!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修罗鬼医的目的。只是哪怕知道,这唯一一次可以干倒玄天的机会他也不会放过。 可是这会儿,所有人都给她当成了枪,她却一脸无辜地红口白牙一张,强调开了立场?! 三长老险些一口气背过去。 一直听说这修罗鬼医阴险又无耻,这才真真是见识到了! 偏偏他在这气的半死,乔青还笑盈盈地提醒着:“左边!” 三长老条件反射朝左一让,正正进入到玄天的攻击圈儿内。他吓得一头冷汗,关键时刻迅速避让开来,一张大胖脸惨白惨白跟个月饼似的。乔青远远朝他一扬眉,那意思——加油啊。 囚狼等人纷纷大笑起来。 宫无绝摇了摇头:“你说,玄天……” 他话到一半,只盯着人群中的玄天看。乔青也跟着看去,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玄天为何不将矛头指向她这罪魁祸首,容他们在这边看着热闹。开始她只以为是人数太多,将他阻拦在中央。这会儿想像,却不怎么合情理。最主要的,他对战这么多人,为何不跑? 吱—— 说话间,山脚下突然一声尖利的哨响。 这哨声来的突兀,尖利的让人耳中一痛,正是由玄天制造出来。 紧跟着接下来,解开了乔青和宫无绝的疑惑。数十道汹涌的压力朝着这边快速的移动而来…… 乔青和宫无绝对视一眼,眸中染上凝重,是药人!并且是完全不同于上一次的药人。这思绪一过,一排排仿佛僵尸一般的药人便出现在混战之中。战斗忽然静止了一瞬,望着这些每一个都有紫玄巅峰的药人,场内响起了大片的惊呼声。 怪不得玄天有恃无恐。 怪不得他对这玄云宗毫无留恋。 毫不夸张的说,这么一支队伍,除去六大宗门之外,足以横扫整个翼州大陆!而这些,还只是以普通人研制出的药人,乔青甚至可以想见,如果今天在场的宾客皆中了蛊让他得手。那么数年之后,玄天将有一支怎么样的队伍? ——那绝对可以用所向披靡来形容! 众人连连后退,将以玄天为中心的地方空出了方圆一丈多的距离。 此时的玄天,整个人呈现着一种癫狂的气质。他满意地望着身边落下的药人,一个一个看过去,像是欣赏着自己一手制造的成果。随即一转头,看向乔青,苍白的脸色带着温柔的笑意,整个人如地狱中走出的恶鬼。 “既然要玩,那就玩个大的吧……啧啧,本宗本不愿将这些宝贝们这么快展现出来的,乔青,你逼我的……你为什么要逼我呢……” 众人也一瞬看向她。 乔青微垂着头,额边飘荡的发丝遮挡了她的表情。 片刻之后,她微微一笑,在无数目光之下蹲下身子,敲了敲脚边大白的脑袋:“啧啧,有人对老子叫板了,你说怎么办?” 众人齐齐绝倒。 这少年,难不成是吓傻了?他们见她从始至终镇定非常,还以为她早就留有后路,最不济,也该是立即扯着伙伴们跑路才是。可她一脸笃定微笑着蹲下问了一只……呃,姑且可以称之为猫吧? 那球状生物终于抬起了毛茸茸的脑袋,看了哪些药人一眼,滚到少年的脚边打起了滚。来回滚了两下之后,发出了一声软软的,仿佛撒娇似的猫叫:“喵……” 刚爬起来的人再一次齐刷刷绝倒。 即便此时情况危急,那群药人就这么虎视眈眈地站在玄天身边。一个个平平板板空洞如僵尸,却掩不住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种煞气。他们本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乔青的身上,这会儿…… 有没有搞错! 那东西虽然肥的离谱,可是也不能摆脱它是一只猫的事实。 乔青看的好笑,这肥猫在跟她耍滑头。 猫爷从来好吃懒做,以一种高贵冷艳的态度俯视着一切生物,还从来没有这么……像一只猫过。这肥猫也不知吃了什么牌的耗子药,竟还玩上瘾了,寡廉鲜耻地伪装着一只娇娇弱弱的小动物,在她脚边亲昵地蹭了蹭,最后谄媚的仰起头,用那胖乎乎的前腿去够乔青的膝盖,甩着尾巴企图求抱抱。 乔青从善如流,还真的把大白给抱了起来。 不是捏着它的尾巴提溜起来,而是纡尊降贵的蹲下身,抱着大白的两条前腿放进了怀里。大白受宠若惊,一瞬想跑,奈何乔青死死遏着它的逃生路。没了后路的肥猫在她胸口软绵绵地喵了两声,老老实实把自己窝成了一个篮球,蜷缩在她怀里。长长的绒毛下掩盖住的猫眼,正小心翼翼朝上瞄着,一眼,一眼,又一眼。 这边一人一猫上演着温情戏码。 那边玄天却沉不住气了,他口中再次发出一声尖利的啸叫。这啸声抑扬顿挫极为古怪,药人们听见命令,一瞬齐齐抬起头。这动作极为整齐,像是阅兵式一般的一致。在场的宾客又纷纷朝后退着。 不过很明显,玄天根本没把他们当盘儿菜,看都不看这些想要逃离的人,只一心盯着抱着肥猫旁若无人的乔青。 玄天被她激怒了,在他眼中,这乔青根本就是在虚张声势!他森冷的笑着:“你不会以为,能凭着一只……猫,对付本宗的药人吧?哈哈哈,乔青,你疯了么?” 何止是他,就连囚狼和兰萧他们也觉得乔青疯了。 大白虽然奇特,可总也不会能对付得了这些药人吧? 大白舔了舔前爪。 囚狼扯着乔青的袖子,小声问:“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乔青一歪头:“自然是待这只猫解决了那群恶心巴拉的东西……” 她声音不小,玄天愈加恼怒。尖利的啸叫越发急促,药人一瞬朝着乔青疯狂的冲去!大白两爪捂住脸。囚狼等人飞速看向乔青,却见她依旧不动,不跑,也不抬头,只嘴角挂着抹意味不明的笑。 不知为何,这笑一出现,他们紧张的情绪瞬间被安抚下来。这是乔青要阴人的时候最明显的标志,每次她摆出这幅姿态,就明显说明,有人要倒霉了…… 无紫非杏对视一眼,心说主子这阴险程度已经深入人心了,这等危机关头他们竟也莫名的相信。 眨眼的功夫,药人们已然趋近—— 乔青忽然动了。 她笑的温柔,轻轻抚摸着大白脖子的手一捏,咻——半空中一道抛物线划过个优美的弧度,合着一声凄凄惨惨的猫叫,耍滑头的肥猫被无良主人毫不犹豫丢进了药人堆儿里! 第八十七章 章节名:第八十七章 他们猜对了一半。 乔青要阴,阴的却不是人,是猫。 大白被丢去药人堆儿里这一举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那只猫是……玄兽?!玄兽,顾名思义,区别于没有智慧只知杀戮的凶兽。一字之差,相距却是十万八千里了。如果说凶兽便是为了让玄气修炼者杀戮和历练的一个存在,那么玄兽则是让他们趋之若鹜肯为得到一只而倾家荡产的至高追求! 想想看吧,一个随时随地伪装成宠物的小东西,却能在关键时刻亮出爪牙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这简直就是扮猪吃老虎的腹黑人士梦寐以求的必备之物! 想至此,所有的眼睛都瞪了个滚圆,一半羡慕嫉妒恨地死死盯着乔青,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逆天的天赋,逆天的运气,不说那些宝贝往这少年那里钻,竟然连所有人都求而不得的玄兽都有。这少年才多大,十六岁吧,这认知简直让他们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还有一部分人,贪婪又热切地紧紧盯着药人堆儿里那只缩成了球状物的猫。 然而古怪的是,不论怎么看,那都是一个在药人中瑟瑟发抖的可怜的小动物…… 难道想错了? 这根本就不是玄兽? 众人思索的功夫,这小动物的头顶飞掠过去一个又一个的药人。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势杀乔青。在这一命令之下,其他的一切人或者兽不论做出怎样的举动将被全部无视,只浑浑噩噩执行着杀死乔青的任务。一眨眼的功夫,药人越过大白,距离乔青只有咫尺! 玄天激动万分,他的药人终于要现世了! 他在玄云宗中这许多年,全都是为了药人,终于,他们就要出现在大陆,出现在所有人的眼中,大干一场了!玄天哈哈大笑着,双目绽放着灼灼精光:“杀,杀了他们!杀了本宗不听话的玩具!哈哈哈哈……” 这毛骨悚然的笑声合着药人的动作,让人从脑后一瞬麻到背脊。他们都知道,这些药人在杀了乔青等人之后,会将屠刀转向哪里。此时,若是那修罗鬼医和玄王爷会死在药人手中,那么就连他们,都不可幸免!所有人眼睁睁看着药人手中飞速聚集起一股深紫色的玄气,数十个紫玄巅峰将八个人包围其内。 接下来,这将是一场毫无悬念的——一面倒的杀戮! 兔死狐悲的悲凉感一瞬侵袭全身,千钧一发之际,不少人惊恐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 然后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玄气爆炸的声音,没有惨叫,没有交手,甚至连风声都仿佛湮灭。众人迅速睁开眼,看见的就是仿佛被施展了定身咒一样的药人。他们就那么站着,动作静止,掌风停在那红衣少年的头顶,手中原本聚积起的玄气轻轻消散了,连个影子都寻不回来。 这是什么意思? 玄天的笑声猛然噎住,转变为宾客们大片大片的惊呼声:“那是……那是……” 只见半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虚影。 这虚影尚且模糊,并不清晰,像是一种生物的影子,它来自于刚才还蜷缩成一团吓的哆哆嗦嗦的肥猫! 乔青不慌不忙推开了头顶一个药人的手,搭着宫无绝的肩头打了个哈欠:“早晚把那只猫给煮了。” 大白缩着脑袋,蹲在原地舔爪子,以一个又Q又萌的姿态欣赏着背后渐渐升起的巨大虚影。不时发出一声软软糯糯的喵呜声。而与之形成了鲜明对比的,是那无限扩大再扩大的恐怖虚影! 虚影越来越大,越发的巨硕,一丝丝遮蔽了那方宾客的头顶。再扩大,再扩大,渐渐笼罩住了呆滞不动的药人。所有人都骇然无比地盯着那虚影,片刻的功夫,已经扩展到了遮天蔽日的程度!这一刻,这巨大的影子笼罩之下,仿佛连山脚下奔袭的风都静止了。唯一剩下的只有一双双不可置信的眼睛。 “老天,这还是玄兽么?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这这这,这究竟是什么!” “不……不……不知道!” 结结巴巴的声音中,众人紧紧盯着甩尾巴的肥猫,此时,任谁也不敢再小瞧上半分。这绝不是简单的玄兽! 什么样的玄兽,会有这种能耐? 何止是他们不知道,就连玄天都死死盯着这虚影,完全看不透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一只猫,一只猫,玄天在脑中把所有的玄兽都过了一遍,却该死的一点头绪都没有!那乔青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他的药人,怎么会变成了那样!他从未有一刻,像此时这么忐忑不安,今天的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预计! 乔青也在盯着那虚影。 她诧异地一挑眉,笃定大白能解决这些东西,还是因为刚才这些药人出现之际,肥猫那乌溜溜的眼睛里一闪而逝的轻蔑之色。这肥猫她养了多少年,早就了解的清清楚楚——打的过往死里揍,打不过撒腿就跑。若是它真的惧怕这群东西,刚才也不会在危机关头还有闲心情跟她耍滑头,早两爪抱头蹿个没影儿了。 可是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没想到,这肥猫,竟有让药人体内的蛊毒剥离的能耐! 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极具腐蚀力的诡异味道,越来越浓郁,越来越呛鼻。身前站着的这数十个药人,身上正有一丝一丝的黑气悄悄渗出。这黑气若隐若现,她若不凝目细看几乎无法察觉。随着它们的扩散而出,药人的眼睛里仿佛出现了一丝清明。 那从来空洞茫然的双瞳,似乎渐渐有了焦距? 而乔青没注意到的,是这些黑气的去向。 一丝丝几不可查的黑气若隐若现的朝着一个地方聚集而去,那里正有一个黑漆漆的小乌鸡,哧溜哧溜吸的爽快。干瘦干瘦的小小身躯上渐渐鼓起了圆滚滚的肚子,两腿儿一蹬,尾巴一扫,盖在凸起的圆肚皮打了个饱嗝。 舔着爪子的肥猫极其不爽地呲了呲牙。 忽然,宾客中有人发现了端倪:“快看,那些药人好像……” 醒过来了! 这一声惊叫,让处于巨大打击中的玄天连连倒退了三步。他一屁股跌坐到地上,看着自己花费了数十年引以为傲的药人,就这么在这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的影子之下,恢复了过来!他们脸上不再乌青,双瞳不再空洞,回到了跳下药池之前的状态,满目茫然四下里看着。 他们此时,其实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作为药人,可以数十年不吃饭,只靠着泡在那池子里吸收着不知道是什么的邪门能量,当一个活死人。而恢复过来之后,更像是缠绵病榻数十年早已经掏空了身子行将就木的重症病人,这一瞬的清明,则是大限将至前的回光返照。 或许是想起了什么。 或许是明白了什么。 药人僵硬地转过头,分别望向不同的方向,只那么怔怔望着。他们不找玄天报仇,也没说一句话,悠远茫然的视线像是越过了千山万水遥遥看见了什么。眼中缓缓滑下了泪水,一同滑下的,还有他们早已经千疮百孔的身体…… “不——” 砰—— 随着玄天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叫,这些如行尸走肉一般数十年的药人,终于全数倒地,再也没有了声息。 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刚才看的,是自己的家乡。 ——在临死的一刻,终于做回了自己。 “不可能!不可能的!” 玄天的嘴角溢出丝丝鲜血,明显在这一打击之下,伤上加伤。他茫然地摇着头,嘴里不断重复着这几个音节。忽然疯了一样爬起来,朝着那些已经死去的药人冲了过来。一脚踢在一个尸体的身上:“起来!起来!”再转向另一具尸体,扯着药人的领子疯疯癫癫:“起来!你们是本宗的成果!你们是本宗数十年的心血!起来……快起来!” 他红着眼睛在药人中跑来跑去,趔趔趄趄,不断发出破了音的嘶吼,状若疯癫。 “老天,不是疯了吧?” 人群中开始出现嘁嘁喳喳的声响,众人交头接耳望着那神神叨叨的玄天。越是自负之人越是难以容忍失败,玄天一手导演的这场戏今日在乔青的介入中,完全冲出了他的预计。不但失去了玄云宗宗主之位,还成为了天下公敌。这会儿,连几十年的心血都付之一炬。 若是疯了,也不是不可能。 他一会儿癫狂的大笑,一会儿静静看着药人,像是看见死去的情人。一会儿又恢复了大笑,笑着笑着眼泪都流了出来。众人说不清是个什么感觉,这大燕的一代枭雄忽然就变成了这样,只让他们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玄天,你玩够了没?” 忽然,一声讥嘲的嗓音,打破了所有人的思绪。 这声音来自乔青,她轻笑着问出,玄天却像是完全没听见她的话,怔怔站在满地尸体中间,兀自沉浸在巨大的打击之中。囚狼呲牙咧嘴的吸了口气:“不是吧,真就这么完了?” “完了?”乔青盯着玄天,忽然一笑:“你完了他都完不了!” “什么意思?” 一句疑问落地,那疯疯癫癫的玄天眼中一闪,拔地而起,朝着一个空门就准备逃走! 早有准备的乔青迅速拦截! 一红一青的身影在半空中缠斗起来。玄天红着眼睛睚眦欲裂,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打的已经全无章法。他现在只想逃!伤上加伤使得他根本不是乔青的对手,一旦逃不掉,剩下等着他的是什么,这还用说么? 相比之他的迫切,乔青打的悠然,红色的衣摆在半空飞旋着,如一道绝美的风景。 这已经不是下方众人可以参与的打斗,一招一式看着并不凌厉,却往往落下的地方卷起狂沙漫天。他们迅速朝后退着,以免这两尊大神的交手殃及池鱼。越是看,越是升起个不可比拟的无力感。戚云城恨的攥紧了拳头,就连他恨乔青如斯,也不得不承认。这十六岁的少年,真的在不知不觉间,成长为了他只能仰望的高度! 渐渐的,那力量交锋之地,众人已经完全看不清了。 巨大的风沙弥漫着,只有青色的道袍和一袭红衣翩然闪现。时间渐渐过去,囚狼忍不住想上去帮手,宫无绝伸手一拦,嘴角微勾:“不必,结束了。” 像是证明了他的推断,与此同时沙尘之中倒卷出一个身影,轰一声,重重摔到地上! 是玄天! 哗—— 玄山脚下一片哗然。 玄天瘫倒在地上,胸口处一片薄如蝉翼的飞刀,深深刺了进去。黏腻的浓血不断流出来,染上他的道袍了,整个人狼狈不堪。他趔趔趄趄地爬了起来。听着耳边一声声惊诧。 谁能想的到,这十六岁少年竟然真的赢了! 哪怕玄天重伤在身,可若换了这里任何一个人,上去都不够他一盘菜的能耐。 直到这时候,红衣少年才轻飘飘在他眼前落下。衣摆又飞旋到静止,她一拂衣袖,风流倜傥的气质和玄天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红唇斜斜地勾着,对玄天死死瞪来的目光毫不在意。乔青微垂着眼睛,不慌不忙地挽着袖口,露出两截白皙修长的手腕。一切做好,才走上前去,一步一步逼近玄天。 玄天朝后挪动两下。 乔青再前,淡笑妖邪: “我忍你已经很久了。” 这语气极轻,仿佛只是老友闲谈。玄山脚下却一瞬静了下来,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腾腾煞气。玄天的脸色苍白如纸。见乔青微微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森森:“你玩够了,那就到我了!” 话音一落,一拳劈头盖脸朝着他狠狠砸了下去! “这一砸,为十年前惨死的乔伯渊夫妇!” 砰—— 玄天完全被砸懵了。没有玄气,只有力道。乔青什么都不用,他以最原始的方法狠狠砸了这一下,这让她忍了整整十年的一下!玄天的嘴角顿时破开,鼻梁崩塌流下涔涔的鼻血,瞬间便糊了半张脸。 乔青看也不看,转手又是一拳! “第二砸,为整整关了三个月的洛四项七!” 砰—— 玄天左眼破裂,绽开汹涌的血花。此时他才想起要逃,甚至连脸上的血都顾不得,一边朝后连连退着,一边四处看着寻找可以逃跑的办法。所有对上他视线的人这才反应了过来。好歹曾经也是玄云宗宗主,若是死在玄气之下,倒还说的过去。可他们完全没想到,乔青招呼都不打直接就揍起了人? 尤其是她玄气惊人,却直接伸出拳头一拳一拳这么揍下去? 出手之狠,再多几拳,说不得这曾经叱咤风云的堂堂玄云宗宗主,都要这么被活生生打死! 这思绪刚刚转到这里,乔青的第三拳已经到了。 “第三砸,为落下剑峰的宫无绝!” 砰—— 玄天一声闷哼,刚刚爬起来的身子再一次被砸倒,他轰然倒下鲜血落了一地。众人这才赶忙惊呼起来,玄云宗几个长老一步迈出,他们想让玄天死,可不是这么个死法。这无疑是把玄云宗踩在脚底!二长老林寻一指乔青:“乔公子,你何必……”如此折辱于他。 话音没落,乔青正正砸下第四拳。 “第四砸,为这些被你操纵了数十年的药人!” 砰—— 大片大片的倒抽冷气声中,所有看见玄天的人齐齐转开了眼。那血糊了一脸完全认不出了模样。林寻的手还停在半空,完全没想到这乔青狂妄的全然不搭理他。他气的哆哆嗦嗦正要再说什么,乔青已经一眼看了过来。 这一眼之轻,还带着几分笑意。 偏偏林寻的话全数噎住,从中看出了阴冷狠戾的威势,还有几分全然不放在眼里的轻视。林寻等人再怒,也不敢多言,她的确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这有什么办法,这里有谁是她的对手? 乔青冷笑一声,一边看着死死咬着牙的林寻等人,一边在玄天看不出了原型的脸上落下了第五拳。 “第五砸,为清平县没了儿子的痴傻田老太!” 砰—— 玄天那张脸,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什么儒雅什么俊朗全部都是过去式,这会儿皮肉翻卷,满口血腥,就连眼睛都不受控制地没了焦距。他几次想要爬起来,只得跌跌撞撞又摔了回去,双手没了章法的在地上划出一道道印子。 玄山脚下一片沉默,没有人说一句话,没有人发出一声响。只剩下玄天无意识的闷哼声,乔青那五砸还在山脚处回荡着,字字句句有理有据。众人已经不敢再看向玄天,他就像个血人,一眼过去,慎得头皮都发麻。 到了这时,乔青却站在原地不动了。 她微微喘着气,垂着眼睛睇着玄天,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囚狼扛着长枪哈哈大笑连呼“痛快”,祈灵捂着嘴巴小心翼翼靠进祈风,轻声问:“哥,乔大哥在想什么?” 祈风耸耸肩,表示不明白。一边宫无绝勾了勾嘴角,回头解释:“她在想第六砸的理由。” 祈灵的嘴巴张大成O形。 果然,乔青上前一步,踩住玄天的胸腹。拎起他的领子好心情地欣赏着白眼连翻明显要完了的玄天。忽然狷狂地轻笑了一声。这笑真是美,也真是邪,让在场所有人都看的一瞬呆住。听她懒洋洋的嗓音透着股无赖劲儿:“想不出了,不过没关系,老子今天手痒就偏偏想揍你第六下!” 话落,在一片砰砰绝倒声中,抬脚。 玄天就被她这最后一脚,整个人断线风筝一般踢飞了出去。 他落地的地方正巧在那群宾客之中,所有人都飞快的朝后退。玄天使出吃奶的力气爬起来,仿佛想顺势而逃,乔青拦都不拦,嘴角挂着抹智珠在握的笑意。果然,他刚刚爬起,身后飞快出现了一个人影,一把闪着凛凛寒光的匕首霍然插入了他的后心! 玄天大张着嘴,口中吐出的鲜血已经和之前的分辨不出来,整个人变成了一个血人。 他努力转过了头,不可置信地瞪着那背后捅刀子的人,想说什么,终于什么也没说出口,轰然倒了下去。 这一变故来的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一把拔出了匕首,苍老的脸上带着报仇的快意,大步朝着乔青而来。一抱拳:“多谢乔公子给老夫报仇的机会。” 乔青似笑非笑地睨着他:“哦?” 戚云城老脸诚恳:“是,老夫被玄天蒙蔽了几十年,多谢乔公子和玄王爷点醒。” 乔青耸耸肩,不置可否地转向了那边一众惊怔着的人。他们呆愣地站着,脚边就是玄天的尸体,实在无法想象,这玄天,竟然真的死了?竟然死在了他最为忠心的心腹手中?竟然这戚云城口中的意思,是说这一切早就是那少年预料之中? 心里陡然发冷,三长老勉强扯动了他那胖乎乎的脸皮,假笑着走了上来。 “乔公子,玄王爷,多谢众位为我玄云宗清理门户。今日发生了这等事,实乃我玄云宗一大耻辱。”他看了看四周,示意道:“如今我宗这般模样,也无法留众位做客了……” 他话顿在这里,意思么,大家都明白。 ——剩下的,就是我们玄云宗内部的事了,你这报了仇的就赶紧走吧,咱们还等着内乱争上位呢! 偏偏乔青仿佛听不懂一样,摆摆手道:“无妨,这会儿玄云宗乱是乱了点,脏也脏了点,在下倒也不是个吹毛求疵的人。”言外之意,老子还不准备走。 三长老早就见识过这少年的无耻,即便如此,这会儿也让他气的鼻子都歪了。她听不懂?骗鬼呢!这小子分明是看玄云宗麻烦在即,想留下来捡漏子!谁不明白她的那些诡诈心思?三长老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正要说话,乔青已经一扬手,打断他。 “三长老,恐怕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接下来的事,恐怕轮不到你玄云宗做主了!” “乔公子,你这是何意?” “就是字面意思!” 乔青轻轻笑起来,和宫无绝对视一眼,他一挥手,立即原本寂静的玄山脚下,出现了一阵乱哄哄的声响,衣袂摩擦,兵器相碰,无数身着大燕军服的大军凭空出现!不止如此,整个玄山五脉上,每一脉都仿佛从天而降了这样的大军!只仰起脸来遥遥一扫,那人数恐怕足有十万! “玄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寻和三长老齐齐一声怒吼。 怒吼过后,紧跟着看见对方恼羞成怒的脸,一瞬明白了过来。如果到了这个时候还不知道是被涮了,那这把年纪就白活了!二三四五脉上的大军,分明就是他们给宫无绝大开的方便之门。可是很明显,这自以为的后盾根本就是假的。 不只两人,在场的人哪一个不是人精样的人物。 这其中的端倪只片刻功夫就明白了过来,再看向那一红一黑并肩而立的两道身影,已经不能用惊惧来形容。 只想一想吧,如果今天不是因为那修罗鬼医突如其来的晋阶扰乱了玄天的计划。那么后面会如何?这自以为有皇室支持的二脉和三脉,定会找一个机会对伪装内伤的玄天出手!到时候,整个玄云宗将会大乱,而二脉和三脉长老皆会欢天喜地迎来这群大军,让他们的实力在经过了内斗大大的削弱之后,被这些足有十万人的大军——一锅端! 而现在,只不过出现了那个意外,让玄天死在了修罗鬼医的手中。 而这些大军,恐怕就是趁着刚才,他们打生打死的时候偷偷上了山。 结果呢,殊途同归,还是一锅端! 想明白的二长老林寻一个趔趄,被林书书迅速扶住。三长老一张从来软呵呵的笑脸,这会儿僵的跟过了期的包子似的。两人对视一眼,忽然苦笑了起来。他们斗来斗去斗了半辈子,最后连玄天都死了,竟输在了这两个小辈的手上…… “好好好,老夫愿赌服输!”林寻深吸一口气:“不过,老夫还有个问题,二脉到五脉,都因为中计自动给燕军开了大门。那一脉……” 乔青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意味深长,看的林寻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来。 才听她道:“那就要多谢二长老的弟子了。二脉弟子当初在一线天,曾和在下定下了一个誓约。” 林寻又摇晃了两下。 这会儿已经不是苦笑了,他怎么都没想到,乔青竟会利用一些低阶弟子的誓约,去打开了一脉的大门。当所有重量级的人都聚在那广场上,或者这山脚下的时候,只有那些不引人注意的普通弟子,哪怕消失个片刻也没人会在意。而一脉从来是玄天的心腹,当二脉和三脉多少年来斗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一脉是唯一游离在这斗争之外的。 这也导致了,一脉的弟子,不论和哪一脉,都多多少少有点交情。 而今日这大乱,让山头的守卫本身就松懈,再有低阶的弟子去干点什么,这根本太容易了! 其实林寻还不知道的,乔青对那几个弟子并非全然放心,这之中一直有洛四和项七监视着。一旦有反水的,两人就会解决了那山头的守卫。其他的,他们猜的倒是没错,这几乎可说毫无破绽的计划,让玄云宗今日,不论是否因为并蒂果让乔青暴露了身份,都将会被一勺烩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如果说螳螂是玄天,想通过这次将二脉和三脉解决。那么黄雀,就是大燕的皇室。 哪怕杀不了玄天,哪怕一切没有按照最好的那个预想走下去,玄云宗今日,实力也会被大大的削弱。 看着胯下双肩的二三长老,再看看一片静谧的宾客那边,宫无绝道:“其实诸位也明白,七国之中,唯有大燕和玄云宗水火不容,这也是为何不论国还是宗门,都位属最末的原因。本王并非想剿灭宗门,各位也不用担心,之前在玄云宗担任什么职位,今后并不会变。只不过宗主之位……” 乔青撇撇嘴,这男人,真正将恩威并施玩了个转。 打一棍子,给一个甜枣。 一边以燕军震慑他们,一边又许下了权力不变的诺言。只不过宗主之位,就定是要由宫琳琅来安排了。 “宗主的人选,朕已经带来了!” 一声男子的笑声,接下去了宫无绝没说完的话。山脚下远远一行人朝着此处走来,最前方那男子,一身明黄满身威仪,却又硬是将龙袍穿出了个浪荡子的气质。 ——正是宫琳琅! 看见这颜色,再听这语气,谁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山呼万岁声中,大片大片的人矮了下去。宫琳琅缓缓走来,身边跟着的还都是熟人,陆峰,陆言,陆羽,陆非。再旁边,竟是乔文武?乔青转过眼,看宫琳琅嘴里说着寒暄的话,那双勾人的眼睛死命的朝着她和宫无绝眨,挤眉弄眼像是要说什么。 奈何这信息量太大,两人看了半天,没明白。 宫琳琅急的麻爪,拼命继续眨,连一边的陆家四暗卫也表情复杂又便秘。 宫无绝终于放弃了,不再研究他要说什么,直接问:“未来宗主的人选……”他看向乔文武。 乔青也在看乔文武。很明显,宫琳琅把他带来,是有意让他接替宗主之位的意思了。乔文武是名正言顺的玄云宗弟子,又是乔家人,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不过即便如此,乔青也为他这信任,心里暖了一下。 ——此举,无异于是直接把玄云宗,交在她手里了! 乔青趁着地上那些人还没平身,悄悄捶了宫琳琅肩头一下,小声道:“你倒是真敢。” 宫琳琅靠上去,一边飞个媚眼,一边在她耳边道:“这有什么不敢的,早说了,你想要,拿去!” “咳!” 一声咳嗽,让他被踩了尾巴一样跳开。果然,正正对上某个醋坛子有点酸不溜丢的警告眼神。宫琳琅哈哈大笑,在宫无绝阴森森的眼风下识趣的再退开了两步,避开这人的雷区。正要打趣这好友几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继续朝他眨眼睛。一下一下动作飞快,宫无绝看的莫名其妙,忽然为好友担心起来。 这么眨下去,眼珠子还不得被甩出眼眶。 “有事就说,几个月不见,咋神神叨叨的。”乔青嗤一声。 宫琳琅比窦娥还冤,要是能说,他会不说么!他四下里看看,张了几次嘴,终于还是忍住了,挣扎半天换上了一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模样抄手望起了天。 就在这时! 嗖—— 一道利器极速划破气流的声响。 跪在地上的戚云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拔出刚才那把匕首。匕首之上还染着玄天的血,红白交错分外狰狞!他老眼闪烁着狠毒的寒芒,朝着仿佛浑无所觉的乔青刺去:“乔青!受死!” 速度之快,动作之突然,让祈灵发出了一声低呼,囚狼飞速冲了过来,然而一切都没有戚云城的动作快!电光石火间,眼见着匕首就要刺入乔青的心腹。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就连林寻和三长老,都全然没想到戚云城会在这等时候出手! 这明显是豁出去了,只要乔青的命,哪怕赔上他自己的命! 乔青冷笑一声,对于戚云城,她又怎会没有防备? 黑眸中金芒乍现,素手如蛇缠上匕首,咣当一下,落到了地上。戚云城老脸布满了不甘,乔青运起玄气,一掌正要击出—— 平地无端端卷起一股劲风,戚云城已经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这变故来的太突然,直到祈灵的惊呼声顿住,囚狼冲到了眼前,戚云城也重重砸到了地上,生息全无!众人松了一口气:“公子,乔大哥,你没事就好了!” “诶,乔大哥,你怎么了?” 乔青半天没回话,她望着地上的尸体,神色古怪。她要动手,可明明还没动! 而且,哪怕是她出手,也不可能这随意一击直接让戚云城挺尸! 以她的玄气,戚云城会重伤,却绝不会死的干净。先不说竟然有人比她这一直防备着的人动作还快,就说这等深厚的玄气……有一个这样的高手一直在周围,他是什么目的,又为何要救她?乔青迅速朝宫无绝看去,某个男人这会儿的情况明显有些不对。他望着已经死的透透的戚云城,好像想到了什么如遭雷击。 锋锐的视线立即射向宫琳琅,怪不得他刚才那副有苦难言的鬼样子。原来如此! 宫琳琅挠着头捻蚂蚁,陆家四个暗卫绿着脸如丧考妣…… 这是什么意思? 乔青一头问号,忽然一个可能性跳出脑中。 果然,半空中一道含着笑意的大喝,中气十足,气势汹汹,响彻玄山: “孙媳妇,到奶奶这里来。” 第八十八章 章节名:第八十八章 孙媳妇? 众人还没从戚云城的死中回过神来,乍一听见这句,尽皆是一头的问号。 一愣之后便是一怒,当他们玄云宗是什么地方!这大燕第一宗门,今天让修罗鬼医和玄王爷踩了个扁,这就算了,技不如人。可什么阿猫阿狗的也想来踩一脚?二长老林寻仰头就是一声厉喝:“阁下什么人!到我玄云宗来找孙媳妇,可将我等放在眼里?!” 陆家四暗卫眼前一黑,险些栽地上。 这辈子还没见过有谁,敢对老太太这种态度,真是……有种啊! 四人朝着宫琳琅递去个小眼风,他正低着头乐。嘿,别说,人家还真没把玄云宗放眼里,不说你了,玄天死而复生都不够她一盘儿菜的。大家一拥而上扛不住她一拐杖!未免大燕这唯一拿得出手的宗门全军覆没,宫琳琅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二了吧唧的长老:“咳……” “皇上请放心!” 林寻严肃一抱拳:“我等今日愿赌服输,对玄王爷和乔公子确是服了!从此以后,玄云宗和大燕一条心,我等定辅佐乔……”他看了一眼乔文武,想不起这弟子的名字。三长老迅速接上:“定会尽心辅佐,绝不让旁人辱没了玄云宗乃至大燕的名声!” 说罢,软呵呵的笑声在玄山脚下回荡着。 他笑了半天,突然发现整个玄山脚下一片寂静,只有他一个人傻了吧唧的唱独角戏。就连林寻都没有了一丝的声音。不由停下来疑惑的到处看。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只见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望着他的身后,尤其林寻,他瞳孔一缩一缩,仿佛瞧见了什么骇人之极的事。 三长老一瞬背脊发麻,他迅速扭头。 看见的,便是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的两个人。没错,出现,不是落下,不是走来,而是好像破开了空间凭空而生,就这么“咻”一下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更惊悚的是,他身为紫玄巅峰,竟然一丁点都没发觉!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只这两人登场的方式,已经说明了一切。 ——高手! ——世间绝顶的高手! 风声渐渐湮灭了下来,整个玄山脚下,仿佛出现了一瞬的静止。 这两个人,一男一女,一少一老。男的那个身姿颀长,俊美瑰丽,手中骨扇轻轻摇动着。他看着三长老,却仿佛这人根本就不在他眼中,年轻的外表下透着一股沧桑狷狂的目中无人。 女的那个更是诡异,一眼望去,满头银发,龙首拐杖,身材极其娇小,像是一个年迈老太。可再细细看来,面貌上却没有一丝的皱纹,五官不见苍老可想年轻时候的绝美风姿。她面无表情,嘴唇微抿,乍一看就让人心中一沉,透着股浑然天成的盛气凌人。尤其是眼睛,犀利,精明,矍铄,一股子硬朗的彪悍劲儿! 等等—— 龙首拐杖! 三长老的小眯缝眼一瞬间瞪了个滚圆滚圆,胖如山的身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矮了下去:“小人玄云宗三长老,见过凤太后!” 紧跟着,哗啦啦—— “见过凤太后!” 虽然不知道这鸣凤老太后为何到了此地,一个一个的人依旧割麦子一样躬下了身子,这恭敬程度比之刚才见宫琳琅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跪见宫琳琅不过是因为皇权使然,此时,才是真正的真心的奉若圭臬!翼州大陆,以武为尊,修炼玄气之人,若是不知道七宗三圣门,只会被评论为闭塞无知。可若不知道凤太后的英名,那绝对是傻子一个了。 一声高过一声,众人看向凤太后的目光全是狂热的崇拜和敬畏! 旁边的邪中天桃花眼翻了翻,抢风头什么你最行! 凤太后却全然无视自己造成了什么样的轰动,更是直接懒得搭理邪中天,她锐利的眸子微微眯起,在满场中缓缓扫过——每一个被她看过的人,都刷一下低下头去,背后一瞬起了一层冷汗。果然是凤太后,传闻从无人敢逆其鳞,就这煞气腾腾的劲儿,太可怕了! 全场噤若寒蝉,一直到这视线离开自己,才算悄悄松了口气。 凤太后目光一转,终于顿在了某一个方向上,刚才还锋利如刀的小眼神儿顿时一变,慈眉善目,亲切可人,邻家小老太太一样招招手: “孙媳妇,快来,过来给奶奶好好看看。” 众人泪流满面,这这这……不来这么区别待遇的! 无数的目光小心翼翼朝着这尊大神的“孙媳妇”看去。 那方向,嗯,好像看着的是修罗鬼医啊?啧啧,真是命好挡不住啊,这修罗鬼医把什么都给包了,这下子,连鸣凤老太后都牵上了线。也不知是她身边哪个姑娘,真真是好命!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认为,恐怕是乔青身后的无紫非杏,或者祈灵了。 只有乔青如遭雷击,脸上的表情在一丝丝龟裂。 望着那老太太和蔼的小视线,一眨不眨定在她身上,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呼啸着狂奔而过,不是她想的那样吧?不是吧,不是吧,一定不是的吧?乔青僵硬地转动视线,看宫无绝。 这下老人家更满意了。 瞧瞧这如胶似漆的,一时不含情脉脉的对上两眼都不行。凤太后笑的跟朵菊花一样,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三百六十度全无死角的将乔青打量了个几百遍,盼了多少年的孙媳妇总算是有了眉目,越看越是眉开眼笑。 到了这会儿,任谁都看出端倪来了。 貌似那孙媳妇,指的是……修、修罗鬼医? 这情景不能说不诡异,鸣凤老太后笑眯眯看着一个男人,口中和蔼可亲连称孙媳妇,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颠覆的么?知情人士全部风化,不知情人士全部石化。 宫琳琅以头抢地,已经预见了失望之后的老太太会一拐杖打断他的腿。 陆家四暗卫对视一眼,得,直接去找绳子吧,自挂东南枝。 无紫非杏惊骇着张大嘴,这老太太总不会知道了自家公子的秘密了吧。 邪中天险些掉了手里的扇子,靠,这笑的见牙不见眼的,还是刚才一路上跟他打了个天昏地暗的黑山老妖婆么! 宫无绝也对自家奶奶这笑给惊了一下,鸡皮疙瘩一茬一茬的起。 他已经想到,宫琳琅和陆峰他们是肯定不敢说出事实的,估计只一路打着哈哈,让老太太只知道有个孙媳妇,完全不知道是男是女。甚至这孙媳妇的身份,也是刚才到达此处应该看了有一会儿了,见他和乔青关系密切,才认定了是乔青。至于其他的,一切不和谐因素心理强大的老太太都自动自觉的将其和谐了。 比如,一身男装? ——那肯定就是女扮男装啊! 宫无绝抚着额头冥想片刻,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告诉老太太,媳是肯定的,不过不是媳妇,是媳夫呢?他无奈咳嗽了两声,走上去:“奶奶。” 哗—— 这一声奶奶,甚至比刚才造成的轰动更大。 凤太后是什么人,哪怕真要认一个男人当媳妇,那又怎么样,谁敢置喙上半句。恐怕非但不敢,还要可了劲儿的奉承着果然思想独特口味非同一般。可是宫无绝跑上去叫了一声奶奶,这说明了什么? 三长老连连摇晃着脑袋:“老天,凤凤凤太后有几个孙子?” 林寻苦笑一声:“还有几个,真是要吓死人啊!” 这话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今天的惊闻一个赛过一个,大燕玄王爷摇身一变,竟变成了鸣凤太子爷,这绝对是劲爆性的大新闻!可这会儿回过头来想一想,倒也不是没有端倪的。比如说,玄王爷的身份神秘,每年总要消失上那么一段时间,再比如说他的天赋,一个修为高深的玄气天才,若是没个背景,那还真是说不过去。 如此想了想,震惊了片刻,众人也就张着嘴巴接受了这一事实。 凤太后好像是这才看见了自家早被忘到了脑后的孙子,用一种不怎么亲生的目光瞥了一眼就过去了。重新看向自家孙媳妇立即言笑晏晏温柔可亲。一边看,一边施舍了旁边的孙子一句:“好小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宫无绝想,你一会儿的确是要惊上两下了。 “还杵着,没见孙媳妇害羞了么?”老太太心疼的脸都皱起来了:“赶紧去哄哄,把孙媳妇给老人家带过来,要是吓跑了她老人家跟你没完!” 修罗鬼医害羞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旱天雷轰隆一声劈在了每一个人的头顶。就那一拳一拳把玄云宗宗主生生揍死了的修罗鬼医?就那刚才眼看着他们混战摸着下巴在一边看好戏的修罗鬼医?就那和玄王爷狼狈为奸把整个大燕第一宗门给一锅端了的修罗鬼医? 邪中天险些没咬着自己舌头。 想了想那死丫头害羞的样子,赶紧摇着头晃掉脑中这辈子不可能出现的画面。 宫无绝倒是没注意这个,他皱起了剑眉,还在寻思着,要是给你带过来,你一会儿一拐杖给老子敲死了,上哪再赔一个媳妇去。媳妇……这两个字在舌尖转了一圈儿,宫无绝好心情的勾了勾嘴角,自家媳妇,当然得自己护着! “老人家还能吃了你媳妇不成!” 凤太后一眼看穿他在想什么,瞬间虎了脸。抄起拐杖虎虎生风,一杠子就招呼了下去! 在场的人齐刷刷呲了呲牙,这真是亲生的不?这一拐杖敲的可不轻,偏偏宫无绝没事儿人一样受了,连眉头都没皱上一下,明显是从小这么被打到大的。罗刹太子爷,能活这么大,不容易啊…… 众人正给宫无绝掬着心酸泪。 “奶奶~” 忽然一声软软糯糯的嗓音,甜到了人心里去,众人一愣看过去,那红衣少年笑吟吟走向凤太后,眼睛弯弯如月牙,怎一个乖巧了得? 先发这些,后面写完发现思路不太对。 明天万更~ 第八十九章 章节名:第八十九章 这一声软软糯糯甜到人心里去的声音,简直惊悚到让满场人都说不出话了。那方才还猖獗又狠戾的少年,这会儿直接从狮虎凶兽变身温柔小白兔,还有比这更颠覆的么? 邪中天翻翻桃花眼满脸的不爽,那死丫头,对着老子从来就没这么甜过! 宫无绝右眼皮开始跳。 该死,竟然忘了这一茬!他不声不响将一个回信传回鸣凤,完全没料到会发生这些突然状况,四个月前更是料不到老太太会直接杀过来。如果一切顺其自然,他自有办法将乔青忽悠回去成亲,可是现在,老太太来的突然——他完全忘了关于成亲什么的,这小子还被蒙在鼓里! 很好,只看她明明气的脸都绿了,硬是绷出个眉眼弯弯笑靥如花,很明显,事情大条了。 乔青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只笑吟吟迎上了老太太,勾住她一边胳膊吩咐道:“奶奶站了这么久,可是累了?来人,去搬椅子来!” “是!” 立即有弟子高声应了,一溜小跑上山搬椅子。 跑到一半,弟子挠着头一脸郁闷,干嘛这么听这险些端了玄云宗的罪魁祸首的话。不听?靠,那是小命不想要了。小片刻功夫,弟子搬着大椅子回了来,乔青亲自接过,给凤太后放好,乖巧道:“奶奶,坐下歇会儿。” 凤太后乐的合不拢嘴,那和蔼可亲的眉目不禁让人怀疑,这还是刚才对着亲孙子都下了狠手的彪悍老太太?她拉着乔青的手,冷飕飕瞪一眼宫无绝:“幸好老人家还有孙媳妇!” “奶奶可别气坏了身子。” 乖乖巧巧的少年直接伏在她腿边盘膝坐下:“无绝虽在大燕多年,也不是不念着奶奶的。每年都会回去鸣凤,还不是因为怕奶奶想孙子……” “哼,念着我?” “您不在身边,自然是不知道的,无绝他走了多少年,就念着您多少年呢。” 在场之人,唯一的一个感觉就是——狠! 宫琳琅低着头只想把脑袋给塞裤裆里去。这一招狠的,听着是在安慰,字字句句不忘提醒老太太这孙子跑到了大燕来。果然,老太太又是一声冷哼,板着脸就瞪过去。要是眼神可以杀人,罗刹太子爷恐怕这会儿已经死去又活来,活来再死去了…… 宫无绝却是勾了勾嘴角,眼中掠过抹笑意,兀自沉浸在两个字里:无绝。 这小子还是第一次这么简练又亲昵地唤着这俩字,虽然出发点有点儿阴险,但总归也是个进步。嗯,宫无绝很满意。听老太太拐杖敲的咣咣响:“你不用帮他说话,这小子从来不省心,生来就是要气死我老太婆的!” “奶奶,他小时候就不省心啊?” 乔青仰起脸,一脸好奇,眉毛一挑,鼻子一皱,黑锃锃的眸子闪着奸诈的小光芒。 这模样,瞬间煞到了老人家。凤太后哈哈大笑,中气十足:“可不是,这小子,你别看他现在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山样,小时候长的可水灵,啧啧,那粉面团子一样的小脸儿,偏偏要板出个小大人的样儿。谁见了不想捏上两下?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喂,可了劲儿的围着他转,走到哪,后面都有一排尾巴跟着。一个不注意,就让人抢去轮番抱着亲上两口!” 噗—— 众人低着头死死忍着笑,一边悄悄用眼角瞄着黑脸的男人。 想象着缩小了无数倍的宫无绝,一岁?或者两岁?板着脸的小屁孩被一群大姑大婶儿的围攻,那场面……就连乔青都忍不住挑了挑眉毛,憋着笑朝宫无绝递去个挑衅的小眼风。 宫无绝开始磨牙。 奶奶还不放过他,忆起了当年说的眉飞色舞兴致勃勃:“再长大一点儿,可皮,三岁那年上树捅马蜂窝,最后被马蜂蛰了一头包……” “真的啊?” “可不是!三岁的小娃才多大一点儿啊,皮猴子似的,流着鼻涕抱着头满皇宫里边儿蹿。后边儿就跟着一大群马蜂,蹿到哪,就跟到哪!” “哈哈哈哈,奶奶,继续继续,还有什么?” 玄山脚下,众人一个个都跟得了帕金森一样,肩膀一抖一抖,憋笑憋的抽风似的。偏偏那耳朵不怕死的竖的老长老长,罗刹太子爷的儿时糗事,过了这村可再没这店了。瞧瞧玄王爷那张俊脸,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这要是大晚上的,估计竖在眼前都分辨不出来。 宫无绝无奈扶额,这两人明显是故意的。乔青是因为什么很明显,而奶奶,以他的估计,到了这个时候,老太太也该看出端倪了。这是在顺水推舟的生气呢。偏偏一个是自己的亲奶奶,一个是自己的心上人,还真是一点辙都没有。 宫琳琅拍拍他的肩头,这要是真娶回去,啧啧,乐子可大了。 “奶奶,这里风大,咱们有话回屋说。回去我给您沏茶去!” “好!喝喝孙媳妇茶!” 乔青见差不多了,再下去估计这玄云宗都要被炸毛的男人给灭口。尤其是凤太后,可不是个容得糊弄的人。她将笑眯眯的凤太后搀起来,一老一少亲亲热热的朝山山走,直接把玄云宗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连问都没问主人家一声。 后面林寻几个长老跟便秘似的,对视几眼,赶紧招手吩咐道:“还不去收拾收拾!” 立即有弟子跑在两人前面,上山给收拾房间去了。 剩下的宾客们,本来还想着赶紧离开,这会儿反倒不走了。开玩笑,修罗鬼医摇身一变,成了鸣凤老太后的孙媳妇,这一出大戏祖上冒青烟了都不一定能碰着,死都要留下看个痛快啊! 宫琳琅摇摇头,拍着胸口心有余悸:“真有些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 宫无绝苦笑一声,遥遥望着那亲亲密密的两人:“后面的事儿,才叫麻烦。” 这话一落,凤太后走上山的步子便是一顿:“都在那杵着干什么,还不跟上来。” 大燕皇帝欲哭无泪,立马溜溜的跟上。后面邪中天摇着扇子兴味盎然,宫无绝带着陆家四个暗卫紧跟其后。直到那一老一少走的远远了,还能听见亲亲热热的说笑声。 “真的啊,奶奶,您不是骗我吧?” “啧,骗你干什么,他小时候的糗事儿多了去了!说上一天一夜都未必能说完!” “哈哈哈哈,那么大还尿床啊……” 咔嚓—— 紧跟着,稀里哗啦—— 某男一颗心被狠狠补了一枪,哗哗啦啦碎了一地,小风一卷,化为粉末悠悠扬扬飘走了…… * 房间里,众人落座。 却不是满山宾客所预想中的和乐融融。 偌大一个殿堂中,此时已经没了外人。上首两个位置,凤太后和邪中天一人占据一隅,再下面,宫无绝、乔青、宫琳琅、囚狼、无紫非杏、陆家暗卫,洋洋洒洒坐下去。祈风和兰萧等人倒是没跟上来,今日带兵的人是兰震庭,一老一少四月没见,叙旧去了。至于祈灵倒是好奇,却被祈风给揪着领子提走了,想也知道他们有话要说,这种场合自然避了开去。 最后一个座位上,蜷缩着无精打采的大白。那可以克煞药人的技能,像是也耗费了它的力气,这会儿缩成一个毛茸茸的篮球,软塌塌窝在那里。 满堂噤若寒蝉,一丝声音都无。 凤太后脸上的笑渐渐沉了下来。她活了这一把年纪,若说刚开始还没搞清楚状况,那么后来的一切要是还没发现端倪,也就妄为鸣凤彪悍的老太后了! 杀气腾腾的目光扫过一周,宫琳琅几人低着头连连咳嗽。唯有三个人还算镇定。第一,邪中天,这个镇定很正常。第二,宫无绝,对上自家奶奶的怒气他面容沉定,不动如山。第三,便是乔青。凤太后看了半晌,那红衣少年坐在下面,手边端了杯茶水悠然的喝着,在她这威慑十足的目光之下,嘴角竟还能噙着抹从容自如的笑。 胆色过人,是个人物! 尤其在刚才那种情况,还能配合着演了这一出戏,在大庭广众之下保住了鸣凤和她老人家的面子,是个玲珑剔透之人。 可惜——公的! 老太太拐杖一敲:“说,怎么回事!” 邪中天摇晃着扇子风流倜傥:“本公子也想知道,怎么回事。” 两尊大神发了话,一众视线全部朝宫无绝看了去。他一笑,站起身,走到凤太后身前。 “我要娶她。” 四个字,简简单单,直截了当! 老太太眼前一黑,亏得这十年在鸣凤后宫修身养性,否则这会儿早一拐杖敲死眼前这不孝孙了。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察到那红衣小子喝茶的手一抖,明显也在状况外被这一句话给惊了一下。很好,这就说明,不是那小子勾引无绝,根本就是自家孙子一厢情愿!这么一想,又有些不爽起来,护短本性瞬间爆发,自家孙子哪方面不是一等一的,竟然还敢不愿意! 乔青见她神色,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果然是那男人的亲奶奶,都是一样的脾气,当自己天王老子。 “你要娶她?”老太太回过神来。 “是。” “你……简直荒唐!”一声含怒大喝,刀剑样的视线朝宫无绝射过去,又恢复了犀利的模样。偏偏这目光宫无绝对了二十几年,早已经免疫。他一脸淡定,也不解释,却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决心。老太太不由神色又古怪起来。一眼一眼看着乔青。 宫无绝知道她在想什么:“您别看了,她是男人。” “男……男……”从来钢铁一般彪悍的凤太后也被气磕巴了:“你简直要气死老太婆!你还知道她是男人!鸣凤多少女子你不愿意成婚,跑到这大燕来,最后挑来选去竟然敢给我选了个男人?你魔怔了不成,一个男人,美死了也是带把的!” 宫无绝心想,他还能不知道乔青是个带把的不成。正巧,前阵子才研究过带把的怎么那啥…… 这一想,思绪又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凤太后气的哆嗦:“宫琳琅——” 宫琳琅的头都快插地下了。 “陆峰——” 陆峰四人白着脸闭着眼装死尸。 “邪中天——” “嘿,你的家务事,叫本公子干嘛?” 邪中天摇着扇子看戏正乐呵,凤太后冷笑一声:“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那是,本公子的徒弟自然好,不好你家孙子也看不上不是。” 他顺水推舟,一点儿不好意思都没有。凤太后一扭头:“呸!”喷了他一脸口水星子。 邪中天气的跳脚,这黑山老妖婆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副死样子!堂堂一太后,搞得跟市井流氓一样,简直拉低本公子的水准。他一把抹了去:“说归说,可别动口,本公子倒是不介意跟你再打一架!” 两人从去了地壑,发现了下面的端倪,便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奈何这两个人,向来是不对付的,玄气方面又是旗鼓相当,再加上当年的某些恩怨,这一路上也没少打上几架。凤太后的回复还是:“呸!你倒是试试,老子怕你不成!” 邪中天继续擦脸,我不试,谁给我把伞。 他深呼吸两下,不再跟这黑山老妖婆斗嘴,转过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宫无绝:“好小子,凤家也就出了个你,有胆色,有眼光!” 宫无绝一拂袖,顺着杆子就爬上去了:“多谢师父支持。”改口改的特利索。 “谁是你师父?!不对,谁支持你了!” 邪中天一噎,气的大翻白眼,刺溜一下就蹿到乔青身边儿了,勾住她脖子咬耳朵:“徒弟啊,你上哪去招惹了这么一个腹黑的货啊!果然是凤家的种,一家子都黑心黑肝奸诈的要命!” 柳眉意外一挑,乔青不由想起来当日皇宫里这两人初见时的情景。貌似这不着调的,跟鸣凤有点恩怨啊?再联系到刚才这情景,啧啧,内情很丰富啊……邪中天哼一声,一把展开扇子,遮住半边瑰丽妖孽的脸不解释。到了这会儿,这楼已经完全的歪了,老太太一敲拐杖,咣当一声响,硬生生给扯了回来:“凤无绝,我再问你一遍,你知道她是男人,也要娶?” 宫无绝,哦不,这会儿应该是凤无绝了。 他定定看着自家奶奶:“是,男人也娶。” 老太太沉默半晌,垂下的眸子让人看不出她的想法。一直过了良久,忽然再次开声:“死人也娶?” 这话一落下,殿内瞬间低下了气压。 沉重的气压漫延的殿内一片窒息。凤太后霍然抬头,骇人的气势毫不掩饰的压向乔青!乔青瞬间皱起眉,心里也升上了几分火气。这老太太也太不讲理,你孙子看上个男人,你不去教育自家孙子,却要去杀别人。乔青此时完全忘了,当初凤无绝和邪中天皇宫初见的时候,他师傅也曾经如此以势压人来着…… 明明这几个人,都是一样的护短,一样的不讲理。 乔青调动起周身玄气抵挡着这压力。凤无绝心下一沉,知道她奶奶是真的动了杀心。而这杀心,要压,就要压的彻底!他面不改色,甚至笑了笑,本就英俊的面容更是让人移不开眼:“奶奶,您只管杀。” 乔青咬牙,这没良心的! 凤太后也意外:“哦?” “反正……”凤无绝耸耸肩,棱角分明的唇缓缓抿成一条直线,一字一字,坚决如铁:“她生是你凤家的人,死是你凤家的鬼!” 乔青没坐稳,椅子抖了两下。 邪中天、囚狼、无紫非杏等人齐刷刷转头看向她。她垂下眸子,浓密的长睫遮挡了眼底的情绪,一边抵抗着凤太后的压力,一边磨着牙在心底骂,什么叫你凤家的鬼,要是,也得你是老子的鬼!乔家的! 凤无绝嘴角一勾,迎着老太太的目光,一瞬不离。 末了,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唯一的鬼。” 这话说的不清不楚,可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乔青将是他凤无绝唯一的太子妃,哪怕是死了,那个位置也不会有其他人坐上去。在场的人也都知道,他说到做到!乔青身上的压力骤松,她端起个茶盏在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凤太后怒极反笑,朝她看去:“小子,你怎么说?” 乔青喝了口茶,摆手道:“我命硬,不容易死。” 凤太后轻轻笑起来。 这笑里有三分怒,倒是还有七分旁人听不明白的东西。他看了乔青半晌,又看了看凤无绝,这坚定的模样,拆是肯定拆不了了。这小子,从小决定的事,没有一个人能更改。她一直不明白,自家好好的孙子怎么就看中了一个男人。到底看中的是什么,这会儿才算了解了。这完全就是另一个凤无绝!不论表面如何,这两个孩子的性子却是一模一样,一样的狂妄,一样的自负:“好好好!一个两个翅膀都够硬!” 乔青撇撇嘴,谁跟他一样。 她这才抬起头,看的却是凤无绝:“不过我倒是很好奇,老子什么时候说要嫁了?” 凤无绝看向她,两人目光一对,过了片刻,还是乔青先别过眼。听他笑道:“我要娶,是我的事儿。你嫁不嫁,是你的事儿。” 他这话中,无端端的多了几分笃定,好像这事儿已经胜券在握跑不掉了。乔青嗤一声,鬼知道他哪来的这信心。她站起身,扯住眼睛看来看去好奇又亢奋的邪中天朝外走,走到门口处,再抱起大白,撇嘴道:“要娶,也该是老子娶。” 凤无绝继续笑:“你若愿意,那我嫁。” 砰! 前面乔青一个趔趄,后面凤太后拍案而起:“放屁!老子的孙子怎么能嫁人?!” 宫无绝转身,一挑剑眉:“那就不嫁,我娶她。” 凤太后冷哼一声,让他给气笑了。摆摆手:“滚出去,看着就碍眼。” …… 这会儿,乔青已经扯着邪中天迈出殿门。门口离着老远不时有人走来走去,步子很快,假装路过。偏偏那眼睛不住的朝着殿里面瞄,一副好奇的要死的样子。乔青翻白眼:“那男人疯了,竟然说要娶老子。” “这小子有种,我看不错。”邪中天笑眯眯勾着她肩头,乔青眼睛再翻:“有种的多了去了,是个男人就有种。” 他挑着桃花眼笑笑,意味深长。 “少来这种阴阳怪气的模样。”乔青被看的不自在,一脚踹过去。他哈哈笑着躲开,无耻的大叫:“欺师灭祖啊!欺师灭祖啊……” 乔青扶额,这不着调的,丢人丢到玄云宗来了。 待她抱着大白转身大步走了,邪中天才吊儿郎当打开扇子,无紫非杏凑上来:“谷主,凤太后怎么最后不反对了?” 邪中天撇撇嘴:“那黑山老妖婆,我怎么知道。” 其实后来,半夏谷的高矮胖瘦四长老也问过这问题:“难道是要让少主去磨一磨那凤太子的性子?” 邪中天奇怪:“凤无绝的性子还用磨?” 四长老想了想:“凤太子是要做大事的人。各方面都没的说,从来一帆风顺高人一等,但也难免会年轻气盛,过刚易折。” 邪中天只笑了笑,摇摇头,高深莫测:“那凤家小子年轻,却不气盛,看着似乎一言决断,实则在意见有分歧的时候,是绝对能听的进劝谏的人。一个肚子里十八条弯弯,连肠子都是黑的,哪里需要担心。凤太后也明白这些,越是这样,越不能硬着来。她以为凤无绝不过一时新鲜,真娶回去了,男人和男人那有什么搞头,几次下来估计也就明白了。” “那谷主,你怎么也不反对?” “嘿,没看着你们少主跟凤家小子呆了一阵子,开始有人气儿了么。” 四长老为这评价皱了皱眉,最见不得有人说乔青的不好:“少主性子是邪了点儿,可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邪中天纳闷:“她那哪是不讲道理,那根本就是不给你讲道理的时间!” 被光阴打磨过的男人,身上自有一股敏锐的洞察力。这不是偏激凌厉的少年可比,表面如何暂且不说,这种沉淀,是由年年岁岁日日月月一分一分积累而来。后来过了很久很久,就连四长老也不得不说,谷主那一双桃花眼,认真起来,总是能看进人的魂魄去。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时,邪中天一句不知道,敷衍了一脑门问号的无紫非杏,哼着小曲儿朝外走。临走之前,还回头提醒了句:“别怪谷主不仗义,你们也赶快溜,这里可危险。” 那道玫红色的身影,飘飘然不见了影儿。 无紫非杏还在对视着:“什么危险?” 这话方落,轰—— 后方一声巨响。 无紫非杏抱头一跃,同样数到身影朝着四面八方不同的方向跃去。众人齐齐摔了个大马趴,七荤八素地爬起来,此时,已经有众多玄云宗子弟都被这声音给引了来。二长老三长老施展轻功就赶到:“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回……” 说到一半的话,变成了张成O形的嘴。 只见方才还经历了一场谈判的玄云宗大殿,此时完全化为了一堆齑粉。 手持龙首拐杖的老太太精神抖擞地走出来。 面对一众被石化在原地的人,发泄了满心怒气之后浑身舒坦的老太太一摆手,嫌弃道:“房子质量太差,换间。” 众:“……” * 经过那日之后,接下来的日子里,玄云宗包括还留在山上的一众宾客,终于体会到了这鸣凤老太后的彪悍。从那以后,整座玄云宗剩下的还完好无损的殿堂是越来越少,时不时一声轰隆隆巨响,伴随着某个彪悍老太太的爽快又矫健的走出来,便会有一座大殿化为齑粉。 就这么过了数天之后。 林寻等人只差抱着乔青的大腿哭爹喊娘:“乔公子喂,在这么下去,咱玄云宗就可以跟翼州大陆说再见了啊!” 乔青望天,好吧,虽然说这玄云宗交给了乔文武,也就等于交给了乔家,更是等于直接交到了她的手里。可那凤太后一根拐杖打遍天下无敌手,她又有什么办法?于是,乔青就找上了唯一一个能跟老太太打个平手的邪中天。 邪中天一蹦三丈远,一脸的敬谢不敏:“只怕我去了,又是一场仗要打,到时候……你懂的。” 乔青耸耸肩,好吧,到时候,这两尊大神打在一起,玄云宗就真的可以拜拜了。邪中天凑上来:“其实你比本公子有办法的,换个女装,叫声奶奶,那老太婆还不立马阵亡!” 乔青“切”一声,转了话题:“对了,我一直要问你那蛇形组织的事儿。” 说起这个,邪中天立马想溜。 乔青一把逮住他:“不能说?” 桃花眼闪来闪去闪啊闪,他四下里到处看,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乔青等了半天,这人死死闭着嘴就是不肯吐出一句半字,她便明白,那组织,恐怕是她现在还不能碰的。之前解决了凤太后的当日,她便去玄天的书房查探了一下,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干净的像是一间方方建好的书房。这只能说,有人神不知鬼不觉销毁了里面一切的东西。 并且是,在邪中天和凤太后在这里的时候。 这蛇形组织几乎无孔不入,恐怕直到现在,玄云宗内部也不知隐藏着几个组织里的人。而乔青相信,这绝不单单属于玄云宗一家之事,恐怕七国七宗门,每一家都隐着不少。就如祈风,明显和蛇形组织是有过节的,可这过节貌似和他的宗门有关,并不方便透露。乔青也没再多问,只更确定了一点,这么一个庞大到让她咋舌的组织,却不在大陆人所知晓的七国七宗之内。 乔青窝进沙发里,垂下的发丝遮挡了她的表情:“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但是现在还不能说。” 邪中天沉默半响,叹口气:“是,你现在要和他们对抗,还太早。” “凤太后也知道?” “那玄天便是故意引我们两人前来,他想脱离那个组织,自作聪明以为我二人会对那组织出手。却不知,这个组织从来都不是秘密,只是以他的能耐,还不足以知道罢了。” 乔青敏感的抓住重点:“他为何以为你们两人会出手?”除非,都和这组织有仇! 邪中天咳嗽一声,又开始扯皮:“啊,今天天气不错,不知道外面那几个小家伙怎么样了。” 他指的是囚狼祈风等人。 那并蒂果的根须,乔青用了一半,还留下了一半。即便身体里的能量支撑她到了知玄,还有大部分都没有发挥出余热。只等着日后每次修炼的时候,一点点扩散在身体里,修炼的速度也会比从前快上不少。剩下的那一半,她用较为温和的药材辅助,分散了其中狂暴的能量,给了囚狼等人服用。这会儿,他们正在外面打坐…… 轰—— 一声巨响。 哦不,应该说,是数声巨响,不约而同的同时响起。 紧跟着,颜色各异的光柱冲天而去。绿色、青色、蓝色、紫色,四种颜色炫目的交织着,将整座玄山上空染的绚烂一片。晋阶的天地异象惊动了玄山上的众多宾客,几乎每个人不论在干什么,都放下了手头的事儿纷纷跑出了屋外。众人驻足仰首,朝着那一道道光柱望去—— “我的妈呀!” “怎么这么多,这么多人同时晋阶?” “老子不是在做梦吧,没听说晋阶还能组着团儿一起晋的啊?” 众人揉着眼睛很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在这巨大的刺激之下简直就要瞪着眼睛晕过去。这哪里是升级,简直是升天!升天都没这么爽的!可不论再怎么看,那些光柱依旧交织着亘于天地间。有想到了什么的人立即发出了一声大叫:“是修罗鬼医!一定是她,跟并蒂果有关!” 恍然大悟的声音中,含着赤裸裸的羡慕嫉妒恨。 晋阶,是每一个玄气修炼者梦寐以求的事。可是对于此刻来说,却仿佛变的无比的容易。有人拍着大腿连连叹气:“太好命了,太好命了,老子怎么就不认识修罗鬼医呢!” 林寻和三长老也站在人群之中,两人对视一眼,苦笑了一声。 没办法,他们修炼了一辈子才是紫玄巅峰,这会儿亲眼看着这些小辈们,一个个的或者后来居上,或者直接就超越了过去,能不觉得刺激么?看着这些年轻一辈的人,不禁有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慨。 感慨之后,又是一丝安慰。 他们对于那宗主之位,是绝对不敢再想了,可是这一阵子也难免寝不安枕。那修罗鬼医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说是长老的位置保留不变,可万一食言而肥……不过,一个能将天地灵物分享出来的人,应该不至于对他们赶尽杀绝吧。 另一方面来说,将玄云宗交给一个这样的人,应该也可以放心了。 乔青和邪中天走出殿门。 宫琳琅,囚狼,祈风,祈灵,兰萧,乔文武,无紫非杏,洛四项七,就连陆家那四个暗卫乔青都没吝啬。门口凤太后也被这组着团儿的晋阶给吸引了来。遥遥站在外面看着乔青点了点头,眼里掠过丝满意的光。乔青一扭头,老太太立即变了脸,从鼻子里喷出个冷哼,瞪她一眼别过眼去。 乔青摸摸鼻子,看凤无绝——你奶奶这倔脾气,啧啧。 凤无绝摊手,转了话题:“你的境界巩固了?” “唔。”乔青一挑眉:“和你一样,知玄初级。” 到了知玄,超越了彩虹等级,玄气的分别便更细了些。不再只有笼统的一个阶层,更分出了上中下三个等级。她和凤无绝现在,都是知玄初级,若是打起来,她不用毒,可说旗鼓相当。 一阵扑棱翅膀的声音传来,小凤凰落到了他肩头。乔青嘶一声:“这小家伙长大了不少啊!” 只几天不见,个头大了足足一圈儿。小凤凰咬着爪子,扭头到处看了看,好像在找什么。乔青眨眨眼,难不成这傻鸟大了点儿,准备找大白生死斗了?那肥猫休息了好多天,直到现在,还萎靡不振的,每天蜷成个球儿缩在床上睡大觉。哪怕是戳戳它的猫脸,它也只会掀起一点眼皮瞅你一眼,高贵冷艳地翻个身,继续睡。 “乔大哥,灵儿是绿玄咯!” 光柱散去,众人从晋阶中醒了过来,一身清爽地感受着身体里充足又浓郁的玄气。宫琳琅和囚狼都入了紫玄,祈风紫玄巅峰,祈灵平日里修炼最不上心,刚刚升为绿玄,兰萧青玄,乔文武青玄,剩下无紫非杏他们都进入了蓝玄。 祈灵小麻雀一样开心地跑过来,乔青伸手摸了摸她脑袋。 同样的,也没有人和她说谢谢,就如上次他们以命相护之时。只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了。几人叽叽喳喳说笑了两句,祈灵扯着她的袖子摇来摇去:“乔大哥,灵儿和哥哥快要走了。” 乔青给了她一个爆栗:“又不是见不到了,哭丧着小脸儿干什么。” 祈灵捂着脑袋吐吐舌头:“也是,等到明年七宗比武,乔大哥也会去的吧?” “比武?” “乔大哥,你不会是不知道吧?” 祈灵睁大了眼睛,乔青咳嗽一声,望天。她还真的不知道,所以说,那什么玄云宗的藏书阁,真要找个时间去翻一翻,了解一下这个大陆才是。祈灵噗一声捂着嘴巴笑,祈风给她解释:“其实说是七宗比武,也只在其他六国里面兴盛而已。玄云宗近些年,已经很少会去了,去也是随便意思意思,毕竟实力摆在这里。” 乔青“唔”一声,怪不得在大燕没怎么听说了。 “在其他六国,这三年一次的比武可是一个盛典!大燕从前没人去,是因为没有高手,这次玄云宗换了宗主,想必是要去亮相一下的。” 乔青想了想:“嗯,那么到时候咱们比武上见!” 祈灵一声欢呼,苦闷的小脸儿终于放晴。兰萧红着脸看她一眼。凤无绝忽然道:“我也走了,回去鸣凤。” 乔青一怔,若说刚才祈灵说要走,她只是不舍了一下。那么这会儿,心里却好像空了一瞬的感觉。嗯,估计是没人斗嘴没人切磋了!某个少年坚决不承认其实她是有点舍不得凤无绝的:“成,比武大会上见!” 凤无绝却笑了笑,看她神色整个人都舒坦了起来。 “不用比武大会,过阵子鸣凤就能见了。” 乔青嗤他一下,她就纳闷儿了,这男人到底哪来的自信,她去个屁鸣凤啊!那边大风大雪极北之地,去受冻还要看那老太太的脸色:“喂,你这叫妄想症,有病得治,真的。” 凤无绝只朝她耸耸肩,明显的胸有成竹不再多说。 乔青也很快将这个抛去脑后。 晚上众人聚餐过后。 翌日,祈风祈灵,凤无绝一行人,便收拾好了东西站在了玄山脚下。 一行行的马车队伍依次排开,到了这会儿,才真有了点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的感觉。祈灵哭红了一双眼睛,死死抱着乔青的胳膊。祈风等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提着她后领子就给丢进了马车。乔青和祈风对视一眼,一击掌! 啪—— “一年后见!” 队伍浩浩荡荡离去,乔青挥挥手,猛然落入一个怀抱。她也没推,人都要走了,给抱一个貌似没什么问题吧。嗯,就是这样。过了良久良久,直到老太太看不过眼连声咳嗽的时候,凤无绝放开她。 乔青咳嗽一声,眼睛闪啊闪,一拳击在他肩头:“好兄弟!” 某个男人的满腔热血,就这么被一盆冷水浇了个哇凉。谁要跟你当兄弟!他狠狠剜了乔青一眼,某货望天抄手吹小调。这调子悠扬又欢快,好像巴不得他赶紧滚蛋这辈子再也不要再见。 凤无绝气的咬牙,瞬间俯下身,堵上了那张嘟起的红唇! “我靠!这个劲爆!” 陆峰四人忍不住爆出一阵欢呼。眼见着老太太绿了脸,赶紧低头缩脖子努力降低存在感。 乔青瞪大眼,随即又缓缓眯起,危险的目光锃亮锃亮,抬手就要揍人! 电光石火,眼见着一拳距离他只有咫尺,凤无绝趁最后机会狠狠亲了一口。在中招之前一个后空翻,黑袍翻卷帅气非凡落到了马上!凤无绝回头看她一眼,马鞭在半空划过一个欢乐的圆弧。 马声嘶鸣,卷起阵阵风沙。 整个玄山脚下,乔青的磨牙声中混合着某男渐行渐远的猖狂大笑,轰轰回荡着: “媳妇,鸣凤见!” 这一卷最后一章。明天开新卷啦~ 第一章 章节名:第一章 盛京,最不乏的就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上到宫廷秘闻,下到市井小事,至多一天,便会钻入每一个百姓的耳朵。而最近一月来,传的沸沸扬扬最为热闹的,便要属那玄云宗的寿宴一事了。 修罗鬼医晋阶,玄天惨死,玄云宗易主,凤太后惊现,玄王爷变身…… 这一个个无比震撼的爆炸性惊闻,以光的速度传出玄云宗、传出大燕,传遍了整个翼州大陆。历时一月之久,依然被盛京的百姓翻来覆去津津乐道。不论你走在盛京的哪一个地方,耳边说的谈的除了那修罗鬼医,还是那修罗鬼医。甚至有茶馆酒肆请来说书先生早中晚一日三次接连不断说着这同一个段子,可偏偏,场场座满。 商家们赚了个盆满钵满,眉开眼笑早晚三炷香,感谢那修罗鬼医的八辈儿祖宗。 “乔公子啊,小老儿这点生意全靠你帮衬啦,您可要再多干点儿惊天动地的事儿出来,不要大意的去干吧!” 某间茶楼里,掌柜的正例行清早一炷香,用袖子细细擦拭着乔青的长生牌位。大门被猛的撞开,慌慌张张的小二哭爹喊娘的跑进来:“掌柜的,快出去看看吧,今儿可怪啊!” “要死了,一惊一乍吓着乔公子咋办?” 掌柜的一挥带着八个戒指的手,小二被晃的眼花,心说别说是个长生牌了,就是那乔公子本人站在这,也不会被吓着好么。他扯着掌柜袖子往外拉:“您再拜下去,咱茶楼都要关门啦!” “呸!好好的怎么会关——啊,人呢,客人呢?” 茶楼正中央,说书先生对着空桌椅口沫横飞大讲特讲那霸气森森的修罗五拳,至于客人?没有。偌大一个两层茶楼里,冷冷清清空空如也,别说客人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大白天的,从来最为热闹的地方竟然冷清至此,可不是怪么。 一推门,发现了端倪。 隆冬时分,昨夜才落了纷纷扬扬的雪。这大清早天寒地冻的,大街上却是人流涌动,哗啦哗啦的脚步声踩在雪地里,一齐朝着城门那边跑。众人推推搡搡兴奋的不得了,掌柜的一咬牙:“走,咱们也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儿,竟能抢了咱的生意!” 城门口。 一层层的人拥堵着,从棉衣里抻着脖子使劲儿朝远处看,将整条盛京大街围了个水泄不通。耳边叽叽喳喳的是百姓的热烈讨论。脚步声浩浩荡荡朝着此处逼近,守门的士兵望着城门外远远的情景,目瞪口呆完全不知如何反应。 红。 一望无际,绵延千里的红。 皑皑白雪地上,只见一条长龙遥遥而来,红的耀眼,红的喜庆,红的刺目! 这长龙朝着这边缓缓而来,似乎是无数的人的脚步声,可落在地上,只有一下。一下一下,震耳欲聋,整齐而响亮。整个盛京都在这声如洪荒凶兽出没的声音中乱了起来。各种猜测皆有,什么敌国入侵,什么邪教组织,一时众说纷纭。 直到那长龙离的近了。 所有人都看清了那是何人——竟是足有上万个身着红色甲胄的士兵手提肩抬一箱箱一盒盒聘礼组成的求亲队伍!上万士兵昂首阔步,向着盛京大步走来,为首一名侍卫文质彬彬高踞马上,有人惊呼一声认出了他的身份:“是玄王爷身边的陆言侍卫!” 嘶—— 倒抽冷气声此起彼伏。 紧跟着就是轰鸣炸耳的讨论声。 整个盛京在这入目璀璨的红中如同锅中烧开的水,沸腾了。 如果领头之人是陆言,那么联系到玄云宗之事,后面的人是谁还用说么。鸣凤的军队,没跑的!众人的脑中纷纷跳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随即两两对视瞪大了眼睛,果真是大胆,还有比这更让人惊悚的可能性么? “这大场面,该不会是向修罗鬼医求亲吧?” “我的老天,向男人求亲,天下独一份儿!” “偶像啊,玄王爷,这也太爷们了!” 男人捶胸顿足大肆感叹,女子红着眼睛感动的稀里哗啦。甚至有女子脖子一歪,眼睛一翻,直接激动的晕了过去。方才那个掌柜一拍大腿:“发达了,发达了!” 小二问:“掌柜的,人家来求亲,你激动什么。” “去,快去,让说书的赶紧给我过来,仔仔细细的看。一会儿回去,把这段子给我一天三十遍的说!什么,名字?名字,名字……有了,就叫‘痴情罗刹万里求亲,柔情修罗泪洒花轿’!” “哎呦,掌柜的,你就知道那修罗鬼医肯定嫁?” “乔公子果然不负众望,再一次惊天动地了!您就是我亲爹!亲生的爹!——妈的,还不快去!”掌柜的碎碎念着一脚踹跑了小二,从袖子里掏出个手帕抹了抹泪,八个戒指在又粗又胖的手指上闪耀着五颜六色的光:“至于嫁不嫁,那还用说么,要是我,我都嫁。” 抵达了城门口的陆言,险些被这一声给惊的从马上掉下来。 他惊,门口的守卫也惊,惊的却不是那肥头大耳的中年男掌柜的话,而是——眼见着这万人队伍兵临城下,是放行,还是阻拦,这是个问题。 侍卫脸上的冷汗一滴滴落下,放行?开玩笑,这可是上万大军,还极有可能是属于鸣凤的大军,你听说过城门打开迎接别国大军进城的么?可是阻拦,那就更是找死了,凤无绝是什么人,鸣凤罗刹太子爷,更是大燕的一字并肩王!阻拦王爷的人马进城,他们的脑袋别想安稳长在脖子上了。 陆言一勒马缰,看出他们的迟疑:“诸位,这可不能算是军队。” 侍卫赶忙躬身:“陆大人,那这是……” 陆言跳下马背,出示了手中令牌,漆黑的令牌上一个大大的“玄”字,正是属于当朝一字并肩王的身份象征:“在什么位子,就是什么身份。今日,这只是我们太子爷的求亲队伍,令牌在此,还不放行?” “敢问陆大人,贵太子爷求的是——” 这话一落下,陆言明显感觉到整个盛京之内一片寂静。百姓们放缓了呼吸,伸长了耳朵,兴奋红了一张张激动的脸,等着听这个爆炸性的惊闻。即便是心里早有猜测,可谁不想亲眼见证这世纪求亲。 男人跟男人,简直太劲爆了! 离开鸣凤之时,凤无绝的吩咐再次回响在了耳边:“老子光明正大娶媳妇,要什么低调!给我高高调调的来,让整个大陆都知道,我鸣凤太子妃是什么人!” 于是陆言深吸一口气,微微一笑:“求的自然是我鸣凤太子妃!” 一拂袖,后方万人齐声呐喊,嗓音震彻天地: “乔青,乔公子!” …… “你们听没听见什么声音?” 乔府中,乔青的耳朵尖儿滚烫滚烫,她侧耳倾听:“好像有人在叫我?” “没有啊公子,你听错了吧。”无紫非杏跟着歪头听,半晌对视一眼,谁敢在盛京直接高呼公子的名讳啊,活腻了那是。乔青再听,那声音又没了,摆手道:“可能真听错了。喂,你怎么样啊,蛊毒解了么。” 宫琳琅从屏风后走出来。 本来在玄云宗完全没找到那蛊虫的线索,玄天书房内的一切都被销毁不复存在。宫琳琅还以为这蛊毒基本没戏了,谁知道一只肥猫竟然有这能耐。他刚才在屏风后盘膝而坐,那肥猫就在一边懒洋洋的舔爪子。他都要以为乔青是在耍他了,结果忽然一震,身上仿佛有什么在一丝丝剥离出去。他的玄气等级不够,并不能看到从体内散出的黑气,却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身体轻快了几分。 和前些日子的虚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应该已经解了,你这猫什么来头?” 大白迈着优雅的猫步一跃落到窗台上,傲娇甩尾巴,喵喵叫。 乔青瞥它一眼:“天知道什么来头。” 见她不说,宫琳琅耸耸肩也不再问。拉过个椅子朝里一窝,打个哈欠:“折腾了几个月,总算是无病无灾一身轻了。你接下来准备干嘛,那太医院首估计你是不会去了,玄云宗那边……” 自然不去,当初是因为有玄天这个潜在危险,她才去太医院混混日子。至于玄云宗,乔文武已经坐上了宗主之位。林寻等人虽然小有不服,不过他代表的可不只是自己,代表了乔家,也代表了皇室。一切都安稳了下来,现在么:“休息两天,去找冰蟾。” “冰蟾?” 乔青抬头:“你知道在哪?” 宫琳琅眨眨眼,刚才一时激动,连声都变了。他咳嗽两声转开了视线,心里砰砰跳,面上干笑着:“咳,我哪知道啊!” “是么。” “你找那玩意儿干嘛?” 乔青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半天,直到宫琳琅快要冒出冷汗了,才道:“二伯的腿,如果要治,还要先将腿中的寒毒去掉。”这足有十年的寒毒,和当初洛四项七只三个月的可不同。十年来,乔青只能治标,以温补的药材帮乔伯庸温养着。若说治本,就需要天下最寒之物,冰蟾涎以寒攻寒了:“其他的都找齐了,也九叶鸩兰都已经到手,只剩下了冰蟾涎。” “那个,嗯,你想过去哪找没有?” “自然是大陆至北方。” “唔,鸣凤啊!” 这尾音悠悠扬扬意味深长。乔青随手抓起个什么丢过去,咻,砰——正中宫琳琅脑门。他“嗷”一声,额头上瞬间出现一个红色的大包。一边呲牙咧嘴的喊疼,一边招呼无紫非杏给上药。乔青一挥手:“不用理他!小心这色狼吃你们豆腐。” 无紫非杏笑吟吟退到一边,不管。 乔青倚进椅子里,发丝垂在颈侧,吊儿郎当斜他一眼:“少一个个的都这阴阳怪气的死德性!老子是去找东西,可不是为了别的什么。” 宫琳琅也不装了,这点小疼小痛的根本不碍事。他凑过来一点:“哦,别的什么?” “你不会真以为弑君什么的,老子不敢干吧?” 宫琳琅瞬间又退回去,想了想,试探道:“喂,怎么看也不像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啊。尤其是你们,那么长时间孤男寡男,啧啧,一个多月没见,我都有点想那哥们了,你就一点都没想他?一点都没有?连朋友的那种想都没有?” 乔青微笑:“想。” 宫琳琅顿时激动了,听她一咧嘴,白牙森森:“老子想他死!” 她在回来盛京的路上终于想起了一茬事儿,那黑风寨里讹诈的几百万两银子还没去收呢。兴致勃勃带着人上门去,得到的回复竟然是:玄王府早就收过了?天知道她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几百万两啊,一分不少全进了凤无绝的口袋!该死的男人,吃老子的豆腐,拿老子的银子,你狠! 宫琳琅缩了缩脖子,心说,可别恨屋及乌。 他刚想溜,乔青一把扯住他衣角:“别急啊,冰蟾在哪里你还没说呢。” 刚才宫琳琅那做贼心虚的样,她要是看不出端倪,也就妄为他们口中的阴险狡诈心有七窍了。他和凤无绝十几年好友,想必鸣凤也去过。乔青斜着眼睛觑他,宫琳琅叹气,知道逃不过了。刚想说,门口乔伯庸一瘸一拐走了进来:“小九,你又要去冒险?” 他后面跟着乔伯岚,乔心蓉,乔邱,还有高矮胖瘦四长老。 乔心蓉的病症已经在上次亲眼看见了宫玉斩首之后,发泄了出来,差不多好了。只是身子尚且有几分虚弱。整个乔府里还剩下的主子不多,基本都让乔青给杀了个干净,一些乔家的大小事务乔心蓉便担了起来。褪去了苦楚的女子,有了其他的事情转移注意力,渐渐也刚强了起来。 乔邱也没让乔伯岚失望,的确没再想那些有的没的,放下了对权力的贪恋,修身养性专心跟着他修习起了医术。至于高矮胖瘦四长老,上次乔青跑了之后,这四个老家伙捶胸顿足大叹失策,直接留在了乔府里,坚决要等少主回来。 乔青立马松手,迎上去:“哪有。” 这脸上刚刚还是威胁狠辣之色,这会儿立即一变,乖巧又无辜。宫琳琅扶额,心说这什么怪胎。乔青扫他一眼,扶着乔伯庸到桌前坐下,亲自沏了壶茶:“二伯,这么冷的天,我给你的大裘怎么不穿?” 乔伯庸笑笑,端起茶盏暖了暖手:“没事,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我刚才听你说,要去鸣凤?” 乔青摇摇头,一脸迷茫:“没有啊?” 乔伯庸笑吟吟看她。 她睁大了眼睛回视,黑锃锃的眸子里没有一点做贼心虚之色,镇定又澄澈。好像刚才说要去找冰蟾的人,根本不是她。乔伯庸苦笑着摇摇头:“二伯知道,你为了我这腿……哎,其实也不用专门往鸣凤跑,你和那罗刹太子爷关系不错,传个信儿过去问问,看有没有线索也好。” 这话中,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可怜的二伯,这几个月来每天都想着洛四当初那一句“一拍即合”,也不知道被噩梦惊醒多少回了。再加上玄云宗的事,早就传了回来。乔青回府一个月,他也憋了一个月,终于憋不住问了出来。 乔伯岚就直接的多了:“家主啊,听说那鸣凤老太后在玄云宗……咳咳,你知道的,咱们是担心你。” 一道道目光朝着她好奇的看过来。 连宫琳琅都竖起了耳朵,不放过一丝丝为好友打探的机会。 乔青端起茶盏在手里暖着,蒸蒸热气中眉目渐渐变的模糊,让人看不透彻。她饶有兴致一挑眉:“哦,那你们什么意思?” “那自是不行!” 高矮胖瘦四长老率先拍桌子,几十年来养成的默契,动作齐的像双胞胎。 “我半夏谷少主,怎么可以嫁给一个男人!” “不错,简直荒唐之极!” 乔伯庸听的连连点头,喝下一口茶水正要附和两句,便听四长老齐刷刷一咧嘴,激动道:“要是真喜欢,就娶进来啊,当我半夏谷的少主夫人!啧啧,鸣凤太子爷给咱们当少主夫人,倍儿有面儿啊!” “啊哈,就这么说定了!好主意好主意!” 嘴里的茶,就这么梗在了喉咙里,不知道是喷还是咽。乔伯庸一扶额,有些无语。还以为这四个老头在大陆上名望之高,应该比较靠谱才是,专门约了他们来给小九做思想工作,果然那半夏谷的传闻不错,里面都是一群只知炼药习医唯恐天下不乱的怪胎啊。 乔青憋着笑,只看二伯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乔伯岚也是一脸的便秘,转头道:“家主,这个男人和男人,大陆上这种事多了,可谁不是藏着掖着。要是名正言顺的嫁娶,这也太……” 乔青喝着茶点点头,她还真没这个意思,不过是话赶话聊起来而已。见这些人齐刷刷望着她,一脸严肃又悲痛的模样,先笑了。正要解释,门口一阵脚步声飞速冲了进来:“家……家主……” “怎么了。” 小厮扶着门框连连喘气,像是看见了什么惊悚的事儿,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外面……外面……” 乔青起身,也不问了,直接出去看。 众人在后面跟着。整个乔府里面,也不知怎么的,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主子就罢了,连丫鬟小厮都不见一人,空荡荡的一个府邸。直到快要临近了大门口,乔青远远一瞧,好么,集体堵在外面呢。丫鬟小厮婆子们一个个将大门堵了个严实,邪中天斜倚在一棵树干上,摇着扇子笑眯眯看热闹。身边洛四项七低着头,肩膀一抖一抖。就连兰震庭老将军都来了,带着兰萧乐颠颠看着热闹。 再外面,有人挡着看不清楚,不过那声音沸沸扬扬一听就热闹的很。 宫琳琅搭着她肩头:“好家伙,这场面够大的啊。” “公子,不会是有人来踢馆吧?” 乔青伸个懒腰:“那敢情好,爷这一月,都快闲的长蘑菇。” “来了来了!正主好像出来了!” 外面不知有谁高喊了一声,众人齐齐回头看。这一看,正巧看见她伸懒腰的动作,红色的衣摆合着乌黑的发丝在身后轻轻荡着,白皙的脖颈朝后仰出一个优美的弧度。手臂修长,身材纤细,气质慵懒。视线移动,到达脖颈之上,微仰的下颔如白璧美玉,在日光下恍然一闪。视线移动,再往上…… 嘶—— 倒抽冷气的声音中含着几分恍然大悟。 这样一个绝美之极的男子,难怪了。 乔青莫名其妙,门口的人一让,露出了拥堵之中宽敞的乔府大门,也让乔青看清了外面的情形。 从乔府大门向外绵延着,一层层瞧热闹的百姓就不说了,那身着红色甲胄的士兵井然有序地立着,每人身前一口口硕大的箱子,一直延伸到了门口大街的尽头,那数量,乍一看,便让人头皮发麻。更不用说他们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瞧着她,想想看吧,足有万人的目光火辣辣的定在身上。有探究,有好奇,有惊艳,有恍然大悟。 更多的,还是一种让乔青一头问号的狂热! 一边宫琳琅哈哈大笑,认出了为首之人,立即便明白了这是个什么场面。乔青更是如此,意外挑了挑眉毛。邪中天桃花眼一弯,兴味盎然地走上来:“啧,那小子真真是够种,来提亲了!” 哪个小子?这还用说么,刚才刚刚才讨论过这个话题。高矮胖瘦四长老飞冲出去,站在门口乐呵呵地瞧热闹。乔伯岚啼笑皆非,乔心蓉瞪大了眼,乔伯庸连连吸气:“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这,这,简直胡闹!” “家主,你可定要三思啊!” “小九,千万不能糊涂啊!” 乔青只望着外面的那上万人,万人之前,还给她准备了一匹马和一顶轿子,这不似是只来提亲下聘,更像是一个迎亲队伍,上马还是上轿,随君喜欢。就连她都不得不说,凤无绝,有种啊!这足有万人的目光聚集在身上,不但非她所想的眼中有鄙夷,相反的,个顶个的火辣辣。乔青摸摸鼻子,笑的眉眼弯弯:“啧,难道老子的魅力又提升了?” 众人只觉光天化日之下,天空中一排漆黑的乌鸦哇哇飞过…… 然而更古怪的是,这上万士兵的目光,变的更加灼热了。 她却不知道,原本这些人被选来求亲,心里不是没有点儿不适的。不过罗刹太子爷在鸣凤的威望,绝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的到。他们抱着对主子的信念路经一月来到大燕,大多数人想的都是: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更有不少人觉得,该是这男人勾引了自家太子才是! 而此时,面对这样的场景,他们这些玄气修炼者的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若是普通人还不得吓尿了裤子?换了不要脸一些的,也该得意非常早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或者心理素质高点的,也总得面红耳赤有点难堪的感觉吧。而这男子,就那么懒洋洋的站着,如一朵赤莲妖兰,淡定非常的将他们一一扫过,目光慵懒,姿态卓然。 这并非故作高深的淡定,而是一种云淡风轻的洒脱,宠辱不惊的桀骜,静水流深的傲然! 一众人立即在心里浮上相同的想法,果然是太子爷的心上人! ——哪怕是个男人,也让人心折! 这万人的感叹之中,没有人注意到,有了解的她的正暗暗垂着头,脸上表情一个比一个苦逼。这一群被表象蒙蔽的蠢货啊,你们想多了,真的。她根本就是嚣张啊,我行我素的嚣张。还不是因为你们哪怕有一万人,都不够她一盘儿菜啊。 而不论旁人怎么想,身为正主的乔青始终没有什么动作。 因为她的沉默,乔府门口渐渐没了声音。 大街上一时针落可闻,所有人都看向她,等着想看看这修罗鬼医会是个什么反应。 乔青嘴角一勾,也不躲闪,甚至一丁点不好意思和慌张都没有。在众人视线交汇中,几步走上前,直奔领头人陆言而去。就这么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陆言低着头心里暗暗叫苦,这差事,果然是吃力不讨好啊。他和另外三个抽签决定,谁让自己手臭呢!陆言撑了半天,实在顶不住了,小心翼翼抬起头:“咳,乔公子。” “唔。” 这一个“唔”字,他倒是不明白了。 其实他来前,想过无数种可能,或者乔公子一怒将他们全扫地出门,或者乔公子脑子一抽还真就嫁了。不过这么不明所以的态度,这要怎么弄。乔青歪了歪头,继续看他。这似笑非笑的表情,让陆言心里小泪纵横,回忆着凤无绝的吩咐,一咬牙,一跺脚,死就死吧! 陆言咔嚓一声单膝跪下! 这动作,就好像一个引领。 紧跟着,后方万人齐齐单膝跪地,这上万人的动作仿佛同一人发出,切豆腐一样齐刷刷矮了下去。只从此,便可见鸣凤军姿岿然!这动作让地面都仿佛震了一震,他们单膝跪着,昂首挺胸,以一种激动的语气狂热的声音发出了震耳欲聋的一声齐拜: “参见太子妃!” 第二章 章节名:第二章 听说过指鹿为马,听说过颠倒黑白,可你听说过对着一个男人高呼“参见太子妃”么? 盛京的百姓们兴奋了,咱们不只听说了,还眼睁睁的看着了! 这一声“参见太子妃”,就仿佛一道旱天雷炸响在了盛京的上空。余音汹涌回荡,直过去良久良久,满城百姓都处于震撼之中。 乔伯庸等人已经气的哆嗦了,一个被冠名了“鸣凤太子妃”招牌的人,以后还有哪家的姑娘敢嫁?那阴险的凤无绝是成心断了小九的退路,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 一众人齐齐看向乔青,等着她恼羞成怒把这群人给掀了。 可正主只失望地“啧”了一声,抱着手臂摇摇头:“就这样啊?” 众人一个趔趄,这样还不够? 不够,当然不够。还以为有什么挑战性的乐子呢,结果一个参见太子妃而已。乔青咂了咂嘴,那男人不会以为,她是什么脸皮薄的小媳妇吧,就这么点儿伎俩?乔青转身,正要回去睡大觉,陆言赶忙道:“那个,您要是同意的话,还可以听听礼单。” 这话说的小心翼翼,大冷天的硬是整个后背都汗湿了。 乔青顿住步子,一摆手:“准了。” 准了念礼单,可没准这些人起来。太子妃没有下令,这上万的汉子们依旧单膝跪着。后方有人小跑着出来,一看这黝黑粗犷的面貌就知道,也是军中的人物。他先是朝着乔青行了个大礼,才抖开才抖开手中拿着的一个长长的折子。 这折子一抖,便像是纸巾卷筒一样哗啦啦落下老长老长,乍一看,足有数米。众人好奇的抻着脖子,看汉子捧着站在门口,一脸严肃像是接到了了不得的任务,开始高声朗读: “羊脂玉如意,九百九十九对!” “北海夜明珠,九百九十九颗!” “西海紫玛瑙,九百九十九串!” “琉璃八宝……” 这第一声一出来,宫琳琅就险些趴下了。 他扭曲着脸爬起来死死瞪着那一口口大箱子,眼睛都要嫉妒红了。炫富啊!绝对是炫富!整个大燕国库里的玉如意,都不知道有没有九百九十九对,更何况还是羊脂玉!更不用说后面那些东西,一个个全他妈价值连城,这汉子上下嘴皮子一碰,九百九十九一串儿一串儿的飙出来,你们主子是准备让我大燕忍不住当一回土匪咋的? 妈的,太恨人了! 整条长街上,从最初的震惊抽气,到后来的凝神静听,再到如今的嘴角抽搐,一个个人呆若木鸡在一串串的九百九十九之下,已经完全的麻木了。每当这汉子念出一个,就有对应的将士掀开箱盖,五彩琉璃的宝贝一箱子一箱子,在日光下闪耀着刺瞎了人眼的光。 金银玉器,古董古玩,步摇珠翠,田庄地契,绫罗绸缎,应有尽有。 让人不由得怀疑,这罗刹太子爷为了讨太子妃的欢心,直接把整个鸣凤都给搬空了。 不过很明显,效果也是显著的。看看乔青吧,这为了几百万两银子都咬牙切齿了一个月的守财奴,眼睛已经越来越亮,弯成个月牙笑眯眯地望着朗读的汉子。宫琳琅捂着脑门,简直怀疑这见钱眼开的会一个忍不住冲上去亲他一口。 “等等。” 乔青一愣,掏了掏耳朵,她听见了什么?“刚才那个,再重复一遍。” 汉子点点头,他刚才也早念到麻木了,照着字一个一个顺出来,脑子里就全然没转过。这会儿在长长的折子上找到刚才念的,也是一个呆住。眼珠从左到由转了一周,头摇晃如拨浪鼓,再又从右到左看回来,来来回回好几遍,才确定自己没看错。汉子一头问号的朝陆言看去,陆言对他一点头,示意:念吧,你没看错。 “临……临鸟窝超豪华树上大猫屋,一座。” 乔青眨眨眼:“什么?” 何止她奇怪,旁人也都呆愣住了,什么东西,猫屋一座? “就是一座建在树上的豪华猫屋,内设卧房,膳房,游戏房,一日三餐有北塔尔冰湖里的烤雪鱼干,专人负责清理粪便,下有花园一座,旁有放满了鸟蛋的鸟窝一个,另附送低智商傻狗一只,以备无聊时随时开展猫狗大战用作消遣。” 陆言垂着头以一种早死早超生的速度不带换气儿的飞快解释完,闭目等死。 长街上静悄悄的,随即发出了一声声喷笑声。 这男男成亲可是翼州大陆头一份儿,前面没有例子做参照,的确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甚至可以说,这次的求亲,可以名传青史让以后所有想娶男人的有一个规矩照着来。 这聘礼里面竟然有豪华大猫屋,这只能说,有创意! 乔青深吸一口气,已经明白那男人在搞什么鬼了。她明显感觉脚边一直匍匐着的懒趴趴的肥猫,在陆言第一个字说出之时,就瞬间满血满状态复活了。一双圆溜溜的猫眼锃亮锃亮,直勾勾仰头盯着她。两爪合十,做西子捧心状卖萌:“喵呜~” 这意志不坚定的猫! 乔青一脚踹在它肥屁股上,把大白踹成个球飞远了。 肥猫凌空一个七百二十度后空翻,打着卷儿又蹿了回来,落地的一瞬原地一弹,矫健地伸出了四只肥短的爪子死死抱住她的大腿,以各种细细软软的小音调不断喵喵叫。 乔青任它抱着,心下升起个不怎么好的预感。 果然,那汉子继续往后念:“酒窖一座,占地千顷。” “内附寒潭香、秋露白、竹叶青、金茎露,……” 一个一个的名字念出来,只片刻的功夫,已经几十种酒名。常见的,不常见的,听都没听说过的。不过这些名字对于普通人来说,也只是惊叹一下而已,酒嘛,没什么大不了。再和前面已经震撼过众人的金银珠宝,还有那创意无限的大猫屋子一比,简直弱爆了! 渐渐开始有人打起了哈欠。 但是很明显,这全部是针对某一个人的。 原本邪里邪气歪歪扭扭倚着树干的邪中天,摇着扇子的动作倏然一顿。他站直了身子,桃花眼眨巴眨巴,继续听:“猴儿酿、桑落酒、缥醪酒,……”喉结内发出了“咕咚”一声,邪中天深吸一口气,舔舔嘴唇:“寒山酿,万日醉,千里飘香……” 乔青阴丝丝一眼斜过去——给老子有骨气点儿! 邪中天咬着扇子默念“骨气”两字,终于等这汉子念完,足有千种珍稀美酒,他泪流满面挠树干:“啊啊啊,骨气是什么,那该死的小子,不来这么折磨人的!” 乔青扶额:“……” 她一扬手制止了准备继续的汉子,凤无绝打的什么主意再明显不过了。乔青甚至已经确定了,后面的东西绝对是针对她身边每一个人准备的。这什么聘礼,完全就是一个该死的收买大会!她似笑非笑地盯着陆言,阴兮兮的目光让陆言怀疑她想杀人灭口了。 陆言也明白,后面的暂时是别想说出来了。 后面的东西的确如乔青所想,凤无绝这段日子的功课可不是白做的,跟这些人相处了那么久的时间,谁好哪一口,那都妥妥的! 乔青的腿上还扒着坚持不懈的肥猫,她大步走过去扯着挠树干的邪中天衣领子,凶巴巴吼:“走了。” “酒窖啊,酒窖啊,啊,乖徒儿,你孝顺师傅的时候到了啊……” 直到这两人拉扯着进了乔府,门口的人还处于呆愣中。念礼单的汉子一愣:“陆侍卫,咱不念了?” “不念了。” “那太子妃……” 陆言望着已经走的没了影的太子妃:“没关系,忘了爷是怎么嘱咐的了。” 汉子一想,立即会意退进了队伍中。反正他们太子爷说了,一次受挫不要紧,咱打的是持久战!没看着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包袱么,连帐篷什么的都准备好了,他们这一万人,未来的日子里吃喝拉撒就在这盛京外面了。 陆言一言唤住要离开的乔伯庸:“乔二老爷,请留步。” 面对这来下聘的爪牙,乔伯庸没给什么好脸色:“说。” 陆言也不在意,这可是乔公子放在心尖儿上的人。爷说了,就是这乔二老爷抄起棍子来揍,也得一个个抱头受着。想揍你左脸,就不能伸右脸,务必做到让他舒舒坦坦揍个爽快。自然,乔伯庸是个实诚人,至多也只是摆个脸色而已。陆言好脾气地迎上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主子给乔二老爷的,还请二老爷务必看过。” 乔伯庸皱皱眉,手里的书信分量可不轻。只一掂量,不知有多少页纸。 他接过进了府。 陆言松了口气,心说主子写了无数日子的信,你肯看,那就已经赢了一半。 这大张旗鼓的一个求亲队伍,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直接出了城门在一里地之外扎起了营。一口口的大箱子倒是留下了,就摆在乔府的门前。你说偷?嘿,那可是鸣凤太子爷的聘礼,修罗鬼医的东西,谁敢偷?不要命了那是。五光十色的炫目珠宝大开着盖子,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围观百姓们眼馋地看了半天,正主们都离开了,也纷纷散了去。 只是这万人求亲的场面,恐怕一年之内,都会被人津津乐道了。 陆言带着他们在城外安营扎寨,吩咐人挂上旗帜,不一会儿,不论你在盛京的哪一个地方,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远远的那迎风飘扬的一面旗,要多招摇,就有多招摇。旗帜迎风猎猎飞舞,喜庆的正红色上五个烫金大字:鸣凤求亲队。 陆言满意的点点头,这样算是够高调了吧? 先前念礼单的汉子跑上来:“陆侍卫,这样行不行啊?” 陆言坐下来,摇着柄文人扇子,文质彬彬的脸上满是笑意:“主子为了乔公子,险些没把太子府拆了重建,要是再不行,啧啧,那真是没辙了。” 早在那封回信送回鸣凤的时候,凤无绝就吩咐下人改造太子府。那什么猫窝酒窖的,可不是只说说而已。就连府里的小厮丫鬟们,也全部遣去了公主府,针对某个少年男女通吃的臭毛病,一律换成了老妇婆子。自然了,这是把双刃剑,除了绝乔青的后路之外,不也是绝了凤无绝的后路么。 “那,咱们要等到哪一天?” 陆言抬起头,遥望北边的方向:“这些东西啊,只能打冲锋,关键的,还是得看主子那边的动作啊!” “哎,不知道主子,从北塔尔雪山出来了没有。” 陆言拍拍他肩头,也有些担心:“反正咱们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吧!” 这长期作战,一直持续了有小半个月。 每日里求亲队伍清早起床,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步子进了盛京,带起一众津津乐道的围观群众,围着见了礼:“给太子妃请安!”六个大字,声震盛京,也不管乔青出不出来,搭不搭理,反正这诚意是做的十足。 就这么连续小半月,直到某一天,乔青发现了不对劲。 大清早。 外面又是一轮“给太子妃请安”。乔青一夜好梦,伸着懒腰进了膳厅。至于外面的声音,连续半个月,早习惯了,直接无视。一抬头,就见站了满屋子人围桌为坐,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她,虎视眈眈的。 乔青一个懒腰没收回来,险些闪了腰:“干什么这是?” 四长老乐呵呵地站起来,动作一致:“等你吃饭呢。” 乔伯岚连连点头:“是,家主,多少日子没一块儿吃顿早膳了?今天人齐,咳咳,快来快来。” 乔青眯起眼睛,一个个扫过这些人,也不反驳,走到唯一一个空位子上坐下。有丫鬟上来摆好碗筷,乔伯岚一拦,接过来,整整齐齐放好。四长老一个高蹦起来,一个盛饭,一个倒茶,一个递上她最爱的糕点,一个负责拿小咸菜。四双手,恭恭敬敬递上来:“少主,请用。” 如果刚才还敢用,这会儿就算了吧。 乔青几乎要怀疑,这些人临阵倒戈,准备把她毒晕了塞进骄子了。 刚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乔青扫过一周,四长老挠着头望天,乔伯岚低头喝茶水,无紫非杏洛四项七和睦友好互相夹菜,囚狼努力扒着稀饭,邪中天闭眼装死,兰萧今天也在这,乔青朝他微微一笑,这兔子少年不用装,险些吓死。 沉默,诡异的沉默。 乔青终于开了声:“四长老,最近收获不错吧?” 四长老条件反射的眼睛一亮,乔青“唔”一声,果然。陆言这日子也没闲着,估计外面演着戏,里面已经从内部贿赂了他们:“我猜猜,半夏谷四长老,收集古董成癖,啧啧,应该费了不少银子。” 胖长老挠挠头,一脸肉疼:“那陆家小子说,这是聘礼,要是你不嫁,还得再抬回鸣凤去。” 乔青挑挑眉,很好,先礼后兵,玩上战略了! “大伯呢,医书还是药材?” 乔伯岚几乎要把脸塞茶杯里去,声音闷闷的:“医书,绝本古医书啊。” “囚狼?” 囚狼塞了一嘴的稀饭:“枪法秘籍。” “兰萧?” 兰萧红着兔子眼,一下一下瞄着她,声音蚊子哼哼几乎听不见:“陆言说,凤大哥有办法帮我追追追……”祈灵。 一圈问下来,每一个人都有招。乔青都不得不佩服凤无绝了。最后怎么也想不通的是二伯。她皱皱眉,这些见利忘义的还有的说,可二伯那天才口口声声喊着荒唐。乔伯庸叹口气,衣襟处还放着陆言给他的那封信。他摇头道:“一切都看你,你要是喜欢,二伯不反对,你要是不喜欢,二伯也不会帮着外人。不过……凤无绝,倒是个好孩子。” 见他这么说,分明是不准备说出原因了。 乔青不由得好奇,到底那男人干了什么,竟然能让一向迂腐的二伯,连男人和男人都不反对了? 四长老笑眯眯凑上来:“其实啊,少主,那些古董算什么。咱们也是觉得那人靠的住。” 乔伯岚连连点头:“你们俩除了性别,别的也适合!” 囚狼接上:“为了你命都不要了!” 兰萧弱弱总结:“还从直的变弯了。” 众:“你得负责。” 乔青:“……” 她却不知道,陆言那书生有多奸诈,先是以利诱之,后又以情动之,每天偷偷溜进来扯着他们就是嚎,这一路上林林总总无限夸大,嚎的声泪俱下闻者心酸:“您是不知道咱们爷啊,大好一个青年啊,生生就让乔公子给掰弯了。这乔公子掰就掰了吧,弯了以后她两手一拍走人了,咱们爷还能直回去么?这要是不嫁,鸣凤可怎么办啊……” 就这么嚎了半个月,生生给大家洗了脑。 这会儿集体反水了,仰着脸雏鸟一样眼巴巴望着她,就差没在脑门上写三个字——嫁了呗? 乔青这时候,还有心情笑了笑,在一众人眼巴巴的视线下用起了早膳。直到吃饱喝足,心满意足,朝无紫非杏洛四项七打了个眼色,出了门。院子里,她抱着手臂一挑眉:“说吧,刚才一肚子心事。” 非杏只说了三个字:“冰蟾涎。” “冰蟾涎在他手里?” “是,今早晨,陆言跟咱们说,玄王爷去了贝塔尔雪山,一个多月的时间。刚刚给陆言传回了消息。” 乔青笑的更灿烂:“很好,无所不用其极!” 四人都知道,现在乔伯庸唯一缺少的就是冰蟾涎,而他的腿,已经不能再拖了。如果凤无绝以这个要挟,那么公子一定会嫁。只是这嫁,嫁去的到底是太子妃,还是一尊煞神,可就难说了。 “去吧,跟陆言说,明天出发。” “公子,你真嫁啊?” 四个人探着脑袋瞧她,乔青停顿半晌,远目北方,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咬牙切齿的肺腑之言:“王八蛋!” * 乔青的不爽,一直持续了一整天。 心里一口气堵着,吐不出咽不下。到了晚上,一出院子,就见到站在门口的邪中天。他脚尖一点,跳上屋顶,挑衅地扬了扬手中的酒坛子。乔青懒洋洋仰头看他:“怕你不成!” 一转,跟着飞了上去。 夜风寒凉,弯月蒙蒙。 乔青仰头灌下一口:“从哪找来的,不错!” “大燕皇宫呗!”可怜的宫琳琅,酒窖再一次让邪中天给洗劫了。乔青忍俊不禁,仰头望着黑丝绒一般的绸缎夜空:“说吧,你没事可不会找我喝酒。为什么让我嫁?” 邪中天在一边躺着,干笑两声:“你知道的,本公子好酒嘛!” 乔青懒洋洋斜他一眼,眉目年轻的男人就这么呈大字形躺着,一身玫红长衫被压的邋里邋遢皱皱巴巴。看上去吊儿郎当不着四六,可大事上,乔青可不信他这一把年纪的人会这么没谱。也不想想他活了多少年,外表什么的太具有欺骗性了。 她不动声色的在心里把名叫邪中天的小人扎成了刺猬。 邪中天果然遭到了那股怨念,扭过脸就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大半夜的,跟闹鬼似的。他爬起来,妖孽俊美的脑袋枕在乔青肩膀上:“其实你也不是对那小子没感觉的吧?” 眼角悄悄瞄着身边人的反应。 奈何,唯一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 邪中天泄气地灌了口酒。 这死丫头从来最会伪装情绪,她不想让你窥进内心的时候,你就是把她心给挖出来都没用。尤其是她还精明的很,笑也好,邪也好,仿佛一切的做派都是为了掩饰住心里过分的精明。每次猝不及防的掏出来,都能把人前因后果给刺穿个窟窿。用谎话对付这样的人,基本就是自取其辱! 还不如坦荡荡的让她知道,嗯,这里面就是有猫腻,不过我不能告诉你。就如那蛇形组织一样,也省了编瞎话的精力。他桃花眼一挑,使劲儿拿脑袋拱她卖萌:“人家都把你捧手心里了,几乎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你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啧,没良心,谁教出来的臭丫头。” 乔青一把推开他脑袋,扭过头,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多新鲜哪,你也好意思说这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他一摆手:“实话说了吧,你不就是不爽快他走前亲了你一口么。他是男人,你嘛……”邪中天扫她一眼:“嗯,看着也是男人。他亲你的时候你也亲他了,你看那凤家小子一表人才哪方面不是个顶个的,以后遇到别人,你就说是你轻薄他了,让他颜面扫地!” 乔青让他给气乐了。 她倒不是因为那一亲,堂堂一现代人给亲了一下,这才到哪?只是不爽这事,那男人知道她要冰蟾涎,放出消息在他手里,她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这辈子威胁了她的人,基本上都去见鬼了。乔延荣是一个,玄天是一个。 脑门上忽然一疼,邪中天抬手给了她一爆栗。 乔青眯起眼睛:“别逼我欺师灭祖啊!” “你这丫头就是看不开,睚眦必报,一点亏都不肯吃。今儿师傅大人教你一句,吃亏是福。” 话没说完,乔青就挑起了眼角,阴兮兮看着他:“那你吃一个我看看?” 脸上高深莫测的表情一瞬间碎了,邪中天大惊失色地捂住胸口:“你要干什么?我最近手头紧,给劫色不给劫财!” “要死了!你那点儿色,老子不如自摸了。” 邪中天被噎的半天说不出话,随即哈哈大笑着搂住她肩头:“老子就喜欢你这性子!当年那么小一点点,多大来着……”他拿手比了比:“六岁,啧啧,小小一个娃儿,命都快没了,还敢威胁我。本公子这辈子干的最对的,就是收了你这徒弟!” 他一时煽起情来,回忆当年。 乔青也跟着扯了扯嘴角:“啧,我那时候,还真以为你十八呢。” 邪中天风骚一甩头:“本公子今年才十八呢,当年八岁。” 乔青一口酒喷他一脸,这不要脸的! 他一把抹去脸上的酒液,嫌弃地直呲牙:“你这恶心的丫头,老子这是造了什么孽。” 这时候,身边一声细细的“喵”,传了来。乔青一招手,大白迈着猫步像一团真正的猫咪一样,用头轻轻顶着她的手掌。乔青把它抱起来,一边和邪中天插科打诨忆当年,一边随手顺着它背上的毛。 大白今日难得的乖,眯着眼睛不时插嘴一句,两人一猫在这十年间,可回忆的趣事可不少。渐渐,身边一坛一坛,摞的高高乍一看像是一座小山。大白尾巴一卷,在身后晃来晃去:“喵——”老子跟了你也有十年了。 这语气,几乎让她觉得这肥猫就快要哭了。她刚想说点什么,大白从她手里挣脱出来,一抖身上油光水滑的毛,跳上她大腿颐指气使地说:“可是十年了,你竟然没给优雅的大白一个临鸟窝超豪华树上大猫屋!不用愧疚,优雅的大白决定原谅你,去给我烤小鱼干下酒吧!” 乔青的满腔感动,就这么噎在了喉咙里。 于是她一抬手,把这只贱猫从腿上掀下了屋顶。 邪中天哈哈大笑,他明显喝多了,两颊泛着红。月亮悄悄隐了去,天色亮起一丝灰白。望着屋顶下面四仰八叉五体投地的肥猫,他忽然道:“妈的,楼歪了!老子要说的还没说呢!” “说吧,我听着。” 他像是在组织语言,过了一会儿才道:“丫头,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平。你说凤无绝看上你,他上哪要公平去——诶诶,别打脸!听老子说完,不是说你不好,你要反着想,丫好好一大男人生生让你给掰弯了,你得负责!这公平说起来简单,可但凡一个人觉得公平了,那肯定就是建立在对别人的不公的基础上。别急着反驳,你这臭丫头一肚子坏水,一箩筐臭毛病,偏生还有人就认准了,死死往里跳。你不爽他用冰蟾涎威胁你,你说这是威胁么?” “继续。” “那玩意儿在哪里,你应该也有数。” “北塔尔雪山。” “吆,知道啊,那是个好去的地方么?你师傅当年在里面转悠了大半月都没找着那冰蟾,天寒地冻的冷死个人,比起剑峰顶,那都冷的多了。偌大一座雪山,足有千万顷不止,东西南北四方不见尽头,冰蟾才多大点儿东西,还是个白的,真那么好找啊?” 乔青没说话,邪中天当年去过,她知道。 茫茫雪山里呆了大半个月,最终为了不空手而回,在雪山外围的冰湖附近,逮了几十只雪鸳拔了毛给她当地毯。 乔青闭着眼睛靠着他,听他接着道:“成了,别的我也不说了,你知道那东西有多难得就好。天寒地冻,漫无目的,雪地里一眼望过去全是白的,时间长了眼睛都得瞎。他在雪山一找一个多月,先不说最后抓不抓的到冰蟾,能逮着,可以说全凭运气和意志,可逮不着呢?丫头,那是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的,一个月不成,你猜他会不会再呆一个月?” 乔青依旧闭着眼,只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所以说,你说他阴险,威胁你,我倒是觉得,那小子是让你逼的没办法了。” “不用劝了,反正那东西在他手里,我是肯定要去了。本来想着是自己去雪山找,既然他找到了……”乔青朝后仰去,双手枕着头,嘴角斜斜一勾:“那么,爷就去鸣凤玩玩!” 漆黑的眸子里,金芒幽幽一闪。 邪中天看了个分明,这玩玩,可意味深长的很。到底她是要去鸣凤玩玩,还是去玩玩鸣凤? 邪中天跟着躺了下去,十分期待这一肚子坏水的去鸣凤搅风搅雨:“可怜见啊,那小子根正苗红,怎么就瞧上你了。” 乔青一歪头:“慧眼独具呗。” 邪中天哈哈大笑,嘴里不要脸地道:“对,跟老子八岁那年一样,慧眼独具就挑中了你当徒弟。” 乔青拎起剩下的酒,仰头喝光了手里的一坛子,又把他的抢过来喝了个干净,随手一丢,砰砰两声,丢下屋顶。拍拍手站起身,迈着和大白一样的优雅步子,一脚踩上这死撑十八岁的男人肚子就过去了。 空寂的乔府内,天色蒙蒙亮,一声歇斯底里的哀嚎穿透云层,直上九霄: “嗷——” 第三章 章节名:第三章 邪中天这几天,过的十分不人道。 先是在那只闻其声不见其身的酒窖之下,想了连连小半月。午夜梦回,就是一个占地千顷的酒窖朝他发出声声呼唤。一连小半月,妖孽瑰丽的脸上都挂着大大的黑眼圈。好不容易凤无绝使出了阴招,逼迫乔青就范了,自认极有良心的师傅又花了一整夜的时间去开解死脑筋的徒弟。最后还让人踩着肚皮就踏过去了…… 那险些把狼都招来的一声嚎,一激动,就听嘎嘣一声,脖子歪了。 自然了,大爷即便是歪了脖子,也依然是大爷。 宿醉一整夜,睡了半个多时辰,大清早,没睡醒又歪了脖子一肚子火气的邪中天,就把所有人给指使的团团转。不得不说,从某个角度来说,师徒俩都是一个德行,自己不爽快了,旁人也不能乐呵。邪中天歪在一辆马车顶上,整个乔府在他的指挥之下,堪称兵荒马乱。 看着人仰马翻的一府人,总算心情好了点。一招手:“项七——诶,叫你呢,跑什么跑,本谷主能吃了你不成!” 项七暗骂一声运气背,呲着小虎牙小媳妇一样过去了。 大爷在歪脖子上一指:“磨磨蹭蹭,赶紧的!” 小媳妇会意,飞上车顶,在他身后不情不愿地捏着。 看着终于消停下来的大爷,不管丫鬟小厮齐齐松了一口气。没了那搅屎棍的瞎搅合,乔府瞬间恢复了良好的秩序,家主嫁人可是个大事儿,一箱子一箱子的行李物件朝马车上装着,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差不多准备完毕。 门口聚了越来越多的人,还有无数人收到风声关了生意丢了摊子朝着乔府轰隆轰隆的来。围观百姓们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个兴奋的跟自己嫁人似的。扛着“鸣凤迎亲队”大旗的汉子紧张的直搓手:“陆侍卫,这都晌午了,太子妃会不会……” 陆言抬头看了看天色,日上中天,阳光晴好。 一边宫琳琅也早早的就来了,没穿龙袍,一身便服低调的很。鸣凤太子大婚,七国七宗都要给个面子去参加。更何况他和凤无绝的关系,也是要去的:“放心吧,你们太子妃那是什么人?” “修罗鬼医,亦正亦邪嚣张狂妄……”汉子答到一半,连连点头:“是了,这样的人,要不不答应,只要应了,那就是一言九鼎言出必行!肯定不会中途落跑。” “成,想明白了就等着吧,这会儿,估计还睡着呢。” 陆言苦笑一声:“皇上,我心里可打着鼓呢。您说就乔公子那不吃亏的性子,让爷这么给阴去了……” “呦,你也知道啊。”提起这个,宫琳琅就乐:“那小子真是豁上了,连强取豪夺这样的事儿都干的出来。啧啧,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一击必中啊!乔青让他捏着软肋,这会儿是老老实实的嫁了。等着瞧吧,去了鸣凤你家主子有的折腾了。” “主子这事儿,冲动了些。” 宫琳琅看他一眼,见陆言是真心担忧,一张文质彬彬的脸跟个苦瓜似的。不由摇头道:“你以为他不知道么。要是老太太没来,乔青不知道,无绝温水煮青蛙早晚把那小子给拿下。也不想想是谁干的蠢事儿,竟然把他落下剑峰的消息传回去鸣凤了,一惊动了老太太,二惊动了乔青,把无绝的计划全部打乱。他现在要是不冲动,就乔青那小子招蜂引蝶的本事,等着以后哭去吧。” “可现在,这太子妃也不是真心嫁。” “真心不真心,嫁了再说。要是这等时候还前畏狼后怕虎,那就不是凤无绝了!当机立断,不拘泥形势,先把人拴在身边……”宫琳琅说到这里顿下,笑面狐狸的睿智呈现在俊朗的脸上:“皇帝不急太监急,少替你家主子担心了。几分舍,几分得,这笔买卖他比你会算!” 这话刚落,那边马车顶上发出了一声狼嚎。 一嗓子把十里八村都给震住了。项七跳下马车撒腿就跑,邪中天歪着脖子在后面追:“你这熊孩子,敢用大力金刚指!本公子今天不修理你,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一个跑,一个追。 邪中天是什么人,歪了脖子那也是高手中的高高手。眨眼的功夫逮着项七一顿胖揍。就在他小虎牙都快给揍下来的时候,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阵骚动:“出来了出来了!” 一声声惊呼让乔府门前乱成了一锅粥。 乔府大门口,让所有人都望穿了秋水的少年终于万众瞩目的晃了出来。 一身蜀锦千重的赤色锦袍,正午的日光下十足耀眼。前些日子才落了雪,外罩着的白色大裘衣摆曳地,比地面的积雪还要清透。毛茸茸的领子立在白皙修长的颈侧,竟是说不上哪个更白些。发丝散着,直垂脚踝,在冬日的风中微微浮动。她走出来,修长的五指拢了拢衣领,迷蒙的眸子在四下里一扫—— 只一眼,风流无双! 妖异的气质将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去。 “嘶,那就是修罗鬼医?” “妈的,这样的男人,难怪鸣凤太子爷上赶着要娶了!” “别说男人了,女人都没有这么好看的!” 议论声声中,乔青打了个哈欠,漆黑的眸子泛上了水雾。目光茫然,游离到邪中天那边。刚才还横行无忌耍了一上午威风的大爷立马松手望天。桃花眼朝着大门口一瞄,发现乔青还处于起床懵中,又狠狠捶了哭爹喊娘的项七两下。奇迹般的,脖子竟然能扭了。于是背着手,迈着四方步踱到了宝贝徒弟跟前儿。 她后面还跟着乔伯庸乔伯岚等人。 四长老早在昨天晚上,就抬着那几箱子价值连城的古董跑了,四个老头跑的那个快,像是生怕她反悔一样。乔伯岚等乔家的人留在大燕,乔青以送嫁的理由让二伯跟着一同去。正好乔伯庸也不放心,一口便答应了。 此时,这些人乍一见门口这架势,脸上有些热。 说嫁是一码事,真的一个男子嫁人,长久以来形成的世俗规矩让几人有些尴尬。 一扫乔青,见她打着哈欠一脸的无所谓,嘴角还噙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这尴尬渐渐便消失了。大概是性格使然,无论出了什么事,乔青都会给人一种“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感觉,有时候即使别人心里知道这确实是件大事,也会情不自禁地被她的态度影响。 她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人。 世俗?规矩?旁人的眼光?那全是狗屁。 铿—— 一声齐刷刷的响动。刚才还有说有笑的鸣凤军队,豆腐块儿一样列好了队伍,一个个军姿岿然,目露精光。所有人都被镇住,这嘻嘻哈哈了小半个月的队伍,除了来的头一天,平日里看着极为松散。此时这一队列好,一眼望过去,足有万人形成的军阵威风凛凛煞气腾腾。高高的旗帜竖起来,赤红底面,金红大字,狂风之下,猎猎飞舞。 陆言牵着马迎上来:“太子妃,请上马。” 乔青在这军阵上一扫,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丝赞赏的光。目光移动,落在这匹昂首阔步的高头大马上,却并未动作。 她径自迈起步子,大步朝着后面的轿子走去。 大街上忽然就静止了,谁也没想到,这从来嚣张狂妄的修罗鬼医会不骑马,反而选择了轿子。就连陆言都愣在了原地。等量代换,如果此时换成了自己,为了不让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那是肯定会选择骑马的。本来么,这等时候还不拼命显示自己的男子气概阳刚本质? 谁会大姑娘一样钻进轿子里? 偏偏乔青在满街静谧之下,一丁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大步走到轿前,一撩轿帘,大大方方钻了进去。待帘子放下,懒洋洋的嗓音才飘了出来:“老子睡一觉,抬稳当了点。” 外面一时面面相觑。 冬日的烈风拂过,拂开了轿帘的一角,里面的空间很大,那红衣男子正斜斜地倚在轿壁上,一手支着额,发丝垂下遮住了半边面颊。露出的半面侧脸精致如画——什么叫纯爷们?万众瞩目之下,我行我素。爷们的气质用不着通过一匹马来展现,管你说我什么都好,你想你的,我睡我的。 帘子轻飘飘落了下来,阻隔了一切窥探的视线。 “他妈的!”长久的沉默之后,万人中一人朝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一拳砸上大腿,喊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太子妃真汉子,老子服了!” * 当鸣凤的迎亲队伍,雄赳赳气昂昂的抬着聘礼来,又雄赳赳气昂昂的抬着太子妃回。一路出了盛京,出了大燕,张扬又高调的横穿数国回往鸣凤的路上。远在千万里之外的至北方,凤无绝是被人扶回了太子府的。 一路撑着进了府里,倒在床上便一睡不起,整整三日。 门口陆峰陆羽陆非急的团团转。 吱呀一声,房门开启。 满头白发的老太医大步走了出来。不等三人上前询问,劈头盖脸便是一顿骂:“你们太也没数了!那北塔尔雪山也是能去的地方?还一呆就是一个多月?太子爷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们三个赔的起么!简直胡闹!” 三人垂着脑袋任他骂的孙子一样。 这赵太医三朝元老,太后娘娘年轻的时候,但凡有所损伤都是赵太医给医治。那时候,这老太医还只是江湖上的一个游方郎中。后来皇上登基,赵太医便入了太医院。整个太医院里医术最高,这些年来,专门给大公主调理身子。 直到他一顿骂完,消了火气,三人才敢问。 “是,赵太医教训的是。那现在,到底主子怎么样。” “幸亏只是一个多月,没什么大碍,雪山里伤了元气,让太子爷在床上躺满一月,好好休养。啧啧,真是没数,要是那雪山里再呆久些,命都要没了!等会儿老夫去开个方子,养身明目,每日里老老实实的喝了。” 三人点头如捣蒜。 赵太医又道:“你们可得看住了他,一月不到,绝对不能下床!” 陆峰挠头:“不是吧,一月?” “有困难?” “您也知道,迎亲的队伍已经去了大燕。陆言前天传回了消息,已经在路上了。估计一月之后也就到了。”陆峰点了点胸口:“太子妃啊,那可是爷心尖儿上的人。这个时候,准备大婚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在床上躺着?” “那就告诉他,伤了元气可大可小,要是躺不满一月,啧啧,行房有困难啊!” 说罢,捋着胡子乐呵呵走了。 望着那越老越奸诈的太医,三人大抽搐着嘴角竖起了大拇指,果然姜是老的辣! 这办法,别说,果然奏效。 凤无绝第二天醒来,听了这句话,哪怕心里知道多有夸大之嫌,也老老实实在床上躺着休养了。开玩笑,他和那小子的上下问题还没搞明白呢,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这险也不能冒,要是一不小心成了下面那个,上哪哭去。吩咐了路峰将雪山抓住的冰蟾放进冰窖里好生养着,剩下的时间,一月来的一切事务全在床上办理了,包括见客。 姑苏让坐在桌案后,看着好友闷的发青的脸,忍不住取笑:“怎么样,新郎官,千辛万苦跋涉雪山,真真英勇啊。” 凤无绝从一堆信件中抬起了头,掀了掀眼皮,懒洋洋回击一句:“你倒是闲。” “自然是闲的,专程代表姑苏家族来参加太子爷的大婚,两个正主,一个还在路上,一个躺在床上,我能去哪。” 看不得他那幸灾乐祸的样子,凤无绝一句戳穿他:“不用说那么好听,你是在这躲清闲。” 姑苏让叹气,温润的笑脸苦了下来。 当日他离开大燕,是姑苏家族将他招了回去。回去之后才知道,原是和姑苏家有交情的玄天故意为之。他见过玄天的真容,那人化名田宣作怪,怕被他戳穿身份。也正巧,他父亲为他准备了一门亲事,便顺水推舟卖了玄云宗一个面子。数月时间,被一个女人缠的头昏脑胀,一得知凤无绝成亲,赶紧逃出来了。 “唐家那个丫头,没听说过。” “是,我也是回去之后才知道。唐家小公主,从来被雪藏在宗门里,十七岁的紫玄,天赋奇高。” 他只随口解释了一下,凤无绝没再问。 七国七宗除了玄云宗之外,哪一个宗门里没点压箱底的千金公子。估摸着是准备等到一年后的比武大会上一鸣惊人呢。这次七国七宗都来了鸣凤,那唐家小公主也在其中。只不过这些对他来说,全然没有即将到来的那个人有吸引力。 那个人…… 凤无绝翻着手里的信件,几乎是这些日子陆言每日一封发来的汇报消息。一路上他们要多高调就有多高调,乔青也不在意,该吃吃该睡睡,越往鸣凤来笑的就越灿烂。顺便把那一万汉子都收服了,一个个当太子妃是偶像,让他们往东,绝不往西,让他们逗狗,绝不撵鸡。 这么想着,嘴角微微扬了扬。 荡漾的笑容落在姑苏让的眼里,他见鬼一样翻了个白眼。 温润公子翻白眼,也硬是翻出了个优雅的味道:“别说,你这次可够吓人的。” 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忽然就说要大婚,还是他也相熟的乔青。这让回了家族的姑苏让颇有种山中一日,世上千年的感觉。紧跟着国书刚刚发到各国,就传来了那一万求亲队的招摇事迹。只那聘礼的数目,就让各国各宗门吓了一跳。现在几乎全天下都知道,鸣凤太子爷为了一个男子,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而七国之间看似平和,可私下里的猫腻多了去了。 多少公主们当初都有和鸣凤太子结亲的意思。偏偏这男人油盐不进对着什么样的美人都是一副罗刹模样。没想到最后千挑万选来了这么一出。现在所有来了鸣凤的人,都在期待着,那罗刹太子爷看中的男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估摸着,不用等到大婚当日,只要乔青一来,那场面就够瞧的了。” 凤无绝鹰眸一眯,冷笑道:“自然,憋着一股子劲头等着看笑话的人,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你不担心?” 姑苏让奇怪的看他一眼,听他语气虽冷,可却一丁点担忧的感觉都没有。 凤无绝更奇怪的看回去,笑了起来:“担心谁,乔青?” 姑苏让一想,也跟着笑了。的确,那小子何曾需要人担心?要担心,也该担心那些想找麻烦的人,别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都算好。他笑的春风拂面,端起茶盏啜了一口,十分期待那日的到来。 凤无绝将信小心翼翼的折起来,塞进了怀里。 门口一阵脚步声传来,陆峰推门进了来。 “怎么样,查到什么?” 陆峰先朝姑苏让行了礼,才摇头道:“没有,完全查不到那人的身份。” 姑苏让咽下一口茶,抬头:“什么人?还有你查不到的人?” “姑苏公子有所不知,近日来鸣凤出现了一个商人,这人神秘非常,好像突然之间冒了出来。酒楼,赌坊,当铺,青楼,绸缎庄,拍卖行,一切你想的到的生意都有涉猎。这些铺子就像是雨后春笋,一夜之间开遍了鸣凤,背后的东家都是同一人——沈公子。” 姑苏让眸色一变。 南姑苏,北鸣凤,一家主财,一家主武。 财富冠天下的姑苏家族,就连小厮丫鬟都会打算盘,更何况他这名副其实的公子,对商道颇有研究。一夜之间,将各种铺子开遍整个鸣凤,并且能让陆峰都查不到一点端倪,只能说,那人的背后势力非比寻常,财力更是强盛的惊人:“沈这个姓氏,恐怕是化名了。” “是,那沈公子不知是个什么来头,下月初一还要在凰城开一个拍卖会。” “倒是会赶时候。” 姑苏让把玩着腰间玉笛,这拍卖会的时间可妙,正好赶在鸣凤太子爷大婚的时候。这七国七宗有权有势有财的人都在这里,自然能把这拍卖给炒到最热!凤无绝也想到了这一茬,微扬剑眉笑起来,吩咐陆峰:“去给那沈公子发个帖子。” “邀请他参加大婚?” “唔,这么神秘的人,自然要会一会的。” 待陆峰领命走了,姑苏让微蹙了眉:“你这大婚可热闹了,七方齐聚不说,各种来头不明的人都蹿出来了。” 凤无绝耸耸肩:“无妨,趁着热闹转移她的注意力也好。若是这大婚没乐子,估计那小子一腔恼恨就要发泄在鸣凤了。” 两人对视一眼,双双摇头笑了起来。 …… 凤无绝的身体一天天恢复,大婚的日子一天天接近,乔青的脚步也一天天临近。 一连几天,落了纷纷扬扬的大雪,一眼望过去,繁华兴盛的凰城银装素裹。渐渐有热烈的大红铺满了街道,百姓人家的屋檐挂上了大红灯笼,虽说太子大婚,娶的是男子,可皇上和太后都不反对了,他们能做的也只有恭贺。 一片白茫茫中,一日日渲染了无比的喜庆。 直到乔青抵达凰城之外的这日,大雪奇迹一般的停了。 一大早,整个城门口堵塞了水泄不通的人,乍一看去,一片皑皑白雪上乌压压的黑脑袋。想看太子妃的百姓们天没亮就等在了外面,自然,这其中还有不少收到消息的他国来使,抱着各种各样的目的堵在了城门口。 望穿秋水的目光简直能把城外的官道给射出个窟窿。 凤无绝一身黑衣,站在人群最前,鹰眸微眯扫过四周。 各国各宗的来使意味不明地朝他点点头,有善意,也有恶意。凤无绝把这些看在眼里,微笑不语。真当自家媳妇是个软柿子不成? 后方响起一阵骚动,姑苏让缓缓走来,身边跟着一个紫衣女子,戴着面纱看不见容颜,只露出的一双眼睛中透着骄傲的神色。紫玄!两人和相识的人点头抱拳,一一见着礼,凤无绝只扫了她一眼,确定了那女子的身份——唐家小公主,便移开视线,没什么兴趣的重新看向眼前的官道。 那唐家女子却若有所觉朝前方看去。 一眼便见到人群最前,负手而立的黑衣男人。 她微微一怔,转头问道:“姑苏公子,那就是鸣凤太子爷?” 姑苏让皱了皱眉,唐嫣眼中的兴味盎然他看了个分明。心里冷笑,面上敷衍地“嗯”了一声。唐嫣走上前去,和姑苏让站在了另外一侧,目光落在凤无绝一波三折的英挺侧面,面纱下的嘴角微微一勾。鸣凤太子爷从来罗刹遮面,二十年来的传闻大大小小皆是一些推测之言,有说他貌丑,有说他不祥,只有几个月前的玄云宗上,传出了几句他真实的消息。 这会儿,却是凤无绝第一次去了面具,站在人前。 唐家小公主,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连姑苏让这段时间,都在表面上给了她一个好脸。还从来没有人,一眼看见她,便当做无视一样转过了视线。未婚夫婿姑苏让站在身边,一双秋水眸却直勾勾望着凤无绝,肆无忌惮。 姑苏让厌恶一皱眉,提醒道:“他就要大婚了。” 唐嫣笑笑,她和姑苏让是为了家族利益联姻,双方都明白:“那又如何,他要娶的是男人。” 姑苏让一句点到,见她自信满满,也不再说。他的温润只对自己人,对待旁人,也没那么多好脾气。凤无绝和乔青都不是好惹的,无绝就不说了,换了乔青,不管她对无绝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就那少年的脾性,哪怕是名义上的她的人,也容不得旁人去觊觎! 姑苏让好心情的把玩着腰间的玉笛。 有人自以为天赋奇高,天下无敌,想去碰钉子,作何要拦着呢? 远远的,齐刷刷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遥遥地平线上,渐渐出现了赤红的小点,由一点到一线,由一线到一面。整整齐齐列队而来,后面是各式各样的马车,最前方,八人抬着一顶巨大的轿子。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金红旗帜迎风飞扬,只站在城门口,都能看清上面的大字:鸣凤迎亲队。 凤无绝扶了扶额,心说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 陆峰陆羽陆非站在他身后,跟着抽了抽嘴角,陆言这一手,真是……二到家了。 陆非朝两人打了个眼色——不会一路扯着大旗来的吧? 陆羽捂脸——横穿数国,好么,丢人丢到外国去了。 陆峰朝身前的男人努努嘴——看看爷,太子妃一来,那视线跟黏上了似的。 凤无绝的目光,死死盯着前面的轿子,连气息都绷紧了。像是生怕那里面的人跳出轿子逃跑,一有不对,就得冲上去逮着。陆羽叹气——英明神武太子爷,一遇乔青不复返哪…… 他们腹诽的功夫,那远远的队伍已经近到眼前。 铿—— 一声铿鸣,齐刷刷的响动,万人站在了城门口。轿子轻轻落下,一只素白的手捏住了轿帘一角,所有人都是精神一震! ——正主来了! 第四章 章节名:第四章 那手一捏上帘子,城门之下便响起了一阵骚动。 各种各样的探究目光落在那只白玉纤纤的手上,若说最近这大半年多的时间里,翼州大陆上哪一个人风头最劲,当属眼前这只手的主人修罗鬼医! 大燕原本在七国中实力最弱,偏安西南一隅,不论是皇室还是玄云宗,都极少被大陆上所谈及。可这一年,却出了这么一个异数,先是以超过了翼州四公子的惊世天赋,十六岁之龄迈入紫玄。短短四个多月的时间,玄云宗中一鸣惊人,竟然突破了彩虹等级跨入知玄! 这样的天赋,莫说放在大燕,不论在天下间哪一个宗门,都堪称妖孽! 相比较这修罗鬼医的横空出世,就连那和她天赋齐平的罗刹太子爷,光芒都黯淡了不少。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正当那修罗鬼医的天赋渐渐淡出人们的讨论时,紧跟着,这好像不惊死人不罢休的主人翁再掀一轮狂潮!摇身一变,竟成了鸣凤的太子妃!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激动么? “来了来了,有好戏看了!” “啧,这手怎么长的这么娘们,不会是个娘娘腔吧?” “这不马上就要看见了么,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修罗鬼医从来是以医术闻名七国,可若说玄气,传闻什么的也不能尽信。瞧瞧其他那几国的人,可都虎视眈眈等着呢。看着吧,各大宗门的天才们光芒都被这么一个穷乡僻壤里出来的掩盖了,想踩着她上位的人多了去了!” 城门口响起一片细碎的窃窃私语,语气中大多含了一些戏谑之意。 正要准备下轿的乔青听了个分明,漆黑的眸子里金芒一闪,准备出去的身形也跟着顿住。 她倒是忘了这一茬,估计能代表各国各宗门而来的使节,无论哪一个都是惊采绝艳天赋卓绝之辈,在七国中都是数得着的人物!而这些人,性格通常高傲,必是不忿被她抢了风头——那么今日这城门口的一出,可就微妙了。 下马威? 或者争上位? 殷红的唇角邪邪一勾,勾起个腹黑之极的弧度,乔青收回手,稳坐轿中。 “搞什么?” 眼见着那只手又收了回去,外面这些激动了半天的人齐齐发出一声嘘声。 这感觉,就好像你蓄积了满满的力道要给人致命一击,结果一拳打出去砸在了棉花上,软塌塌不着力道,只憋回来一腔的愤恨没处发泄。唐嫣站在人群后方,面纱上露出的眼睛里怒意腾腾。身边姑苏让把玩着腰间玉笛挑了挑眉毛。乔青这一手倒是精明,再多的人想拿她当踏脚石,可只要她不出轿子,一切都是白瞎。 不管到了哪里,也没有说太子妃要在城门口下轿的规矩,你能拿我怎么着? 凤无绝的鹰眸中闪过丝笑意。 他比姑苏让要了解乔青,这一手,可不是为了躲。而是为了逼!这些人做足了准备,人家却不接招,那么率先自乱的就是他们的阵脚。 果然,城门口不少人互相打着眼色,平日里多有芥蒂的几个宗门,此时在同样的目的前暂时摒弃前嫌,将矛头对准了鸣凤。不多时,左侧的一波人中走出一个男子,三十余岁的年纪,端正的面貌中盛着几分睿智。 “太子妃有礼,在下万俟迦。” 城门之下的人看见了他,乔青也“看见”了他。 只是这看,并非是用眼睛,而是通过感知。 到达知玄之后,是一个感悟天地的境界。耳聪目明,感知力升上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乔青坐在轿子里,凝神感知了外界,并不能看清楚他们的样貌等细节,在感知中,“看见”的是一团团各色的玄气。“看见”的一瞬,就连她都咋舌了片刻。果真一直呆在大燕有些闭门造车了。这七国之中的高手远比她所想象的多的多。大片大片的蓝紫色光团落入眼中,还有少许连她都看不透之人。 那只能说明,境界在她之上。 离开玄云宗前,乔青特意找了时间进藏书阁研究了几日,对于七国中的一些高手天才不似从前眼前一抹黑。就如此时走出来的这个万俟迦,万俟宗门年轻一辈中一等一的高手。三十岁时迈入知玄境界,离着那会儿已经三四年之久,恐怕此时已经到了知玄中级。而他的身后,便有一人乔青完全看不透彻! 感知落到那人身上的一瞬,一股强大的反弹力量反噬而来,乔青倏然一震,睁开了眼睛。 同一时刻,万俟迦身后一个六十余岁的长老霍然看向轿子,眼中精芒一闪。 万俟迦并未发现身后宋长老的端倪,只一抱拳,戏谑道:“久仰太子妃姿容无双,气宇不凡,想必和太子爷站在一起定是男才男貌,登对之极!” 男才男貌,才指凤无绝,那貌,自然就是说的她了。 这话名为褒扬,实则暗讽她堂堂男子以色侍人,这等恶毒之言不论换了哪一个男人都受不得!在人群中大片大片的恶意轻笑声中,轿子里的人稳如泰山,懒洋洋的带着几分自恋传了出来。 “唔,过奖过奖。” 过奖? 所有人都是一愣,过奖个屁!这是在夸你么?这修罗鬼医别是个二百五吧,到底是真听不懂还是在装蒜? 万俟迦紧紧盯着轿帘,像是要透过这一层布把里面的人看穿。显然没想到她是这么个态度。好一个四两拨千斤,这修罗鬼医,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难缠!一个个的人或者警惕,或者嗤笑,各自猜测着轿子里到底是个何方神圣。 唯有姑苏让和凤无绝对视了一眼,双双摸了摸鼻子。那小子根本就是拥有强大到逆天的心理素质,一切不和谐之言,进了左耳朵,从右耳朵出来就自动过滤了。 万俟迦皱着眉又道:“太子妃一路坐着轿子来了鸣凤,全不将流言蜚语世俗道德放在眼里,此等男儿气概,在下佩服!” “好说好说。” 万俟迦朝着另一方打了个眼色,人群中又走出一人,是来自于另一大宗门柳宗之人。这人相比于万俟迦年轻少许,不到三十的年纪,玄气在紫玄巅峰:“在下仰慕太子妃风采已久,传闻阁下天赋过人,不知究竟是否属实?” “哪里哪里。” “我唐门门主曾言,太子妃的天赋冠绝当世,恐怕连太子爷本人也要望其项背,真乃我年轻一辈中的表率!”这是唐门挑拨离间的。 “岂敢岂敢。” “太子妃远道而来,出大燕,穿数国,一路张扬高调实令我万象岛心向往之。”这是万象岛明朝暗讽的。 “见笑见笑。” “传闻太子妃……” “承让承让。” “传闻太子妃……” “客气客气。” 外面的人脸都绿了,客气,谁跟你客气,客气你大爷! 这你来我往大半日的时间,眼见着日头升上了中天。不管外面的人怎么个冷嘲热讽唇枪舌剑,里面的人始终秉持着“四字箴言大法”。管你说什么,好的不好的全当好的听,四两拨千斤稳坐钓鱼台! 城门之下的众人面面相觑,万俟宗,柳宗,万象岛,唐门,四方势力听着那自恋之极的四个字,眼角狂跳,嘴角狂抽,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人,简直油盐不进! 万俟迦眯起了眼睛,睿智的面容上闪过丝狠意。 既然你不出轿,那就逼你出! 轰—— 庞大到骇人的威压从他身上骤然而出! 到了知玄以后,可以沟通天地调动自然界的玄气形成威压。一种以自然之力形成的压迫力,不需动手,只这威压便能让低于自己的人犹如泰山压顶! 万俟迦的气势完全的变了,强悍之极的知玄威压以他为中心向着西面八方沉缓地压了出去。不少人只觉头顶压了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面色苍白连连后退。 任何的传闻都没有亲眼看见来的震撼。你说的天花乱坠,落到了旁人的耳朵里也没有那个概念。知玄到底是个什么境界?有多强?比起紫玄厉害多少?这些对于普通人来说,都不过是云里雾里。待到真正一出手,强弱差距便一览无余了。 就连姑苏让和唐嫣都血脉喷涌,胸口窒息,险些站不稳当。两人迅速调动玄气来抵挡着。更不用说那些尚且处于彩虹等级之中的人,仿佛要被生生撕裂! 这威压冲着轿子逼去,其他人都还只是在威压的边缘。 焦点瞬间集中在了轿子上! 这下,想都不用想,那顶轿子必然轰然碎裂。如果里面的人跑不及时,说不得还要受个轻伤。然而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是那顶轿子依旧四平八稳的立着,就连轿前挂着的帘子都没有受到分毫的波及。 这是怎么回事? 万俟迦进入知玄已经三年多,总不至于还敌不过这几个月前才晋阶的小子吧? 一双双眼睛瞪了个滚圆,惊骇还没结束! 就在这时,轿子里同时升起一股恐怖之极的威压,威压看不见摸不着,却能感觉的到。这压力一来,和万俟迦逼出的狠狠碰撞在了一起! 没有任何花哨的成分,没有打斗,没有招式,这是纯粹的威压交锋! 轰—— 交锋之处带起一股排山倒海的气浪,汹涌的能量犹如爆炸一般轰然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平地狂风起,雪沫仿佛一个漏斗被卷到天地间,漫天飞洒,众人遮住眼睛,只听一声轰然巨响,万俟迦便被这威压顶的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直到他一声闷哼,被飞身而起的宋长老给接住,旁人才从巨大的震撼中清醒过来。 “老天,她也是知玄中级!” “什么?中级!” “这……这才几个月?” 匪夷所思的惊呼简直要把凰城给掀翻了,进入知玄之后,初级中级高级每一级都难如登天,所耗费的时间不亚于在彩虹等级上升一整个阶级,没有个三五年根本不可能。看看万俟迦吧,他这个万俟宗门一等一的天才,也是三十岁进入知玄,用了三年时间提升了小小一级。可那修罗鬼医前阵子才突破,现在就到了中级? 这简直是个笑话! 天大的笑话! 一个个眼珠子几乎要脱框而出,就像是那轿帘后面不是坐着一个人,而是蹲着一头活生生的凶兽! 轿子里的乔青在无数道视线的穿透力中,十分郁闷地摸了摸鼻子。 她本身玄气天赋就高,这次却是占了并蒂果根须的光。乔青这俩月可没闲着,从大燕到达鸣凤的路上一直在轿子里修炼。没有完全吸收的力量沉淀在身体里,通过这段时间的巩固,终于将并蒂果根须的力量发挥殆尽,一跃到达了知玄中级。 原本乔青是不会说出来的,怀璧其罪的道理她明白的很。 七宗之中暗暗的较量不计其数,鸣凤本已经有一个让人眼红的凤无绝,再加上她这太子妃,难保不会让其他几国升了杀意。乔青可不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绣花枕头。这里面有多少弯弯绕绕,她明白的很。再高的高手也只能看出一个笼统,并不会连你初级还是中级都感知个分明。 她狂妄,可不傻,自己的本事自己掖着,没必要弄到全天下都知道。 只不过,当别人都踩上门来了,她要是再忍,那也不是她了。 狂风散去,雪沫落下。 万俟迦终于在宋长老的身边站稳,瞳孔连缩精光连射,要是眼神可以杀人,那顶轿子早就要五马分尸。自然,目光杀不了人,哪怕是在方才的威压交锋后,那顶轿子依旧是岿然不动。 威压的交锋并不会令人受伤,万俟迦只不过是被气浪给逼了出去。 可输了是小,面子是大! 七大宗门之人将面子看做比天大,这也是当日在玄云宗,乔青哪怕心有不爽,依旧和老太太在众人面前演了一场戏,将一切放回没人的地方再说的原因。此时此刻,这万俟迦主动挑衅,却连对方的脸都没见着就被掀飞了,无异于是被乔青狠狠踩在了脚底,让万俟宗门颜面扫地! 那宋长老苍老浑浊的眸子一厉! 一声大喝已经先他一步:“宋长老,难道万俟宗门要以大欺小?” 这一声,来自于一直作壁上观的凤无绝。 这些人能聚在这里,其中不是没有他的放任。一来,给一腔恼恨的媳妇下火。二来,乔青初来乍到,又不是个肯安安稳稳呆在后院的性子,以她招惹是非的能力,在鸣凤没有根基会非常的麻烦。正巧借着这个机会提升她的威望。万俟迦哪怕已经三十多岁,都和他们同属在年轻一辈中。可若这宋长老不顾长辈的脸硬是要出手,他就不能不管了! 自家的媳妇,死也得护着! 宋长老眸中厉色一闪,环视在场诸人一周,生生压下了心底的杀意:“凤太子这说的哪里话,小辈间切磋比试本就平常,我万俟宗门也不是没有容人之量。” 凤无绝负手而立:“那就当本宫误会了。” “倒是太子妃……”宋长老一顿,苍老的眸子深深看一眼轿子,闪过一丝隐晦的忌惮,才接着笑道:“这等天赋果真惊人,就连老夫也不得不说一声佩服!想必假以时日,这翼州大陆就是贤伉俪的天下了!” 这话一落下,姑苏让的心底便叫了一声糟。 这番话看似褒赏歆羡,实则用意歹毒。 看看城门口的其他几个宗门吧,被这么一提醒,齐齐眸色一闪。就连姑苏家族的长老都垂下了头,不知在算计着什么。 的确如此,这两个人,天赋一个比一个妖孽,此时他们尚且年轻,还不放在他们这些老一辈的眼中。可若是再过上几年呢?十几年,几十年呢?若要让这两人安安稳稳的成长下去,究竟能到一个什么样的高度?这谁也说不准。 但是肯定的,这翼州大陆,可还有其他几国的立足之地? 面对这些猜疑忌惮,凤无绝只微一勾唇,深邃的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宋长老此话未免冲动了,若让三圣门听见,可不得笑掉了他们的大牙。” 宋长老一噎,死死盯着他。 凤无绝他也是第一次见,原本和旁人所想的一样,传闻不可尽信。这罗刹太子爷名声虽响,可到底也是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年轻人么,难免心高气傲年轻气盛。他那句话一说完,这凤无绝还不得自得非常?可是显然的,他除了天赋高,心智也不是常人可比,一句话连消带打,便让他刚刚挑起的矛盾化为乌有。 其他几宗纷纷松了一口气。 是了,竟然忘了三圣门。 玄气到达一定境界之后,谁还会在世俗中羁绊呢?翼州大陆上凤太后独大的一个原因,便是其他高手纷纷去了三圣门,追求更高更甚的武学层次去了。这两人天赋是高,可今日之后,几大宗门谁不留有了几分警惕,哼,能不能活着到达高手的层次都难说! 哪怕真的成为高手,上头还有深不可测的三圣门压着,现在担心,未免杞人忧天了。 凤无绝一句说完,见目的达到,便不再多说。 耳边无数对那轿子里乔青的猜测,更有无数的赞叹声不绝于耳。低低的讨论声中,几个有备而来的宗门都没了法子。本也是因着以为那修罗鬼医不过沽名钓誉,说不得玄气根本就没有想象中的高。他们的准备都是针对玄气,正好借着她最近的名声给自家的年轻子弟们当做跳板。 可是这会儿,人家活生生的知玄中级坐在里面。 老一辈的不能出手,年轻的又不是对手,这什么有备而来就仿佛变成了一个笑话,直接把他们逼近了死胡同。这就让开道路放人大模大样的进城?到现在连人家是高是矮是圆是扁都没看见,靠,丢不起这人。 场面一时僵持下来。 凤无绝深深看了一眼死都不下轿子的乔青,鹰眸一弯,笑意满满。 这副闷骚表情一丝不差的落在唐嫣的眼里,面纱下的脸上尽是羞恼。一边姑苏让把玩着玉笛讽刺一笑,忽然,一个唐门的长老走上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姑苏让眉峰一皱,见唐嫣眼中一喜,连连点了点头。 那长老朝后方打了个眼色,人群中迅速响起一阵骚动。 “太子妃,救命啊!” 带着哭声的大喊一声接着一声。 一个老汉拨开人群,扶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拼命挤进了轿子前。这情况来的突然,众人皆愣住了。这七宗之间的事情百姓们看不明白也不敢明白。他们聚在这里只是凑个热闹,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平民百姓冲到最前? 砰的一声,那老汉伏地便拜:“参见太子妃!太子妃,救救小人的孙子吧!” 老汉衣衫褴褛,看上去当真是像个普通的百姓。他跪在地上连连磕着头,不一会儿,脏兮兮的额头上已经全是血。一边的青年半弓着身子蜷缩成一只虾米,像是被病痛所折磨着,在地上夸张的滚来滚去。 一些精明的人已经瞧出了端倪。 不过管它的呢,是真是假都无所谓,要的就是挑衅!有人立即出声帮腔:“老头,你孙子得了什么病症?太子妃可是修罗鬼医,天下间就没有她不能诊治的病症,快和太子妃详细说说。” 那老头眼中一喜,面上却是如丧考妣,痛哭连连:“是肠痈,肠痈啊!” 肠痈,不治之症。 几大宗门的人,眼里闪过幸灾乐祸的神色。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翼州大陆上的大夫,多是治疗刀剑损伤。毒术蛊术也在其内。可对于病症方面,极少有人会去钻研。尤其是那修罗鬼医,可不是个给普通人看诊的大夫。这麻烦找的倒是准,若是治不好,谁也不会去说修罗鬼医不擅长此项。 只会说她医术不殆,徒有虚名! 凤无绝冷笑一声:“你倒是有点本事,连肠痈都看的出来。” 那老头一瞬慌乱,借着磕头掩饰了过去:“回太子爷,小人不是第一次带着孙儿看大夫,城里不少大夫都看过了。小人什么都不懂,今天才听说太子妃是有名的神医,太子妃菩萨心肠,救救小人的孙子吧!”说着,又砰砰砰磕起头来。 “菩萨心肠?” 一直安静的轿子内终于响起了这句懒洋洋的反问:“你倒是说说,呵,谁告诉你我是菩萨心肠?” 那老头呆滞了一瞬,他就随口那么一说,修罗鬼医的名声之差,全大陆谁不知道?哪有人会说她是菩萨心肠?不等他编好了说辞,乔青已经不耐烦了。整整一个上午,看在他们等了半天的架势,她愿意陪着玩会儿。可到了现在,明明已经没辙了,还搞出这些事儿,真是没完没了了! “走。” “是,太子妃!” 陆言一摆手,后方汉子们立即冲上来准备抬轿子。 那老头愣在原地,一边满地打滚的青年也跟着顿了一顿。城门口出现了一瞬的静窒,众人望着那顶由始至终淡定非常的轿子哭笑不得。果然是修罗鬼医,根本连解释和掩饰都懒得,连个理由都不屑于去找,直接就是不治。 什么草菅人命,什么嚣张狂妄,你们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等到有病有灾了没处治了,还不是一个个要去她门前好声好气的求。 唐嫣更是想不到,这乔青根本就不接招! 她更想不到,等了一上午,还真真就连那轿中人的样貌都见不着!被唐门雪藏了十七年的小公主,如何能让她这样就走了?唐嫣二话不说,高声喝道:“堂堂鸣凤太子妃,竟不管鸣凤百姓的死活!明明有一身医术,却罔顾性命,置百姓于水深火热中,你何德何能位居妃位?实在羞煞我等!” 这一声,极其响亮。 整个凰城城门口,每个人都听的清楚分明,自然也包括乔青。 一片静谧中,她忽然轻轻笑出声来,这笑声中仿佛含着眸中奇特的意味,有点玩味,有点邪佞。像是一个大人面对无理取闹的稚龄孩童,看够了这孩子耍弄出的百般洋相,终于准备教训一二。 只从这笑声中的不屑,就让唐嫣心头恼怒:“你笑什么?” “问话之前,先把自己名字报上来。” 唐嫣从没想到过,轿中人会完全不知道她的身份。她冷笑一声,面纱下的下颔微微扬起个骄傲的弧度:“唐门,唐嫣!” 四个字,在城门下扬起轩然大波。 唐嫣的名字是最近一些日子才开始流传于大陆,不,并不能说是大陆,仅仅是流传在鸣凤的凰城。在此之前,根本从未有人听说过这唐嫣的名号,可唐门的使节一来,不少有眼力的人一眼看出这唐嫣的不凡。 ——十七岁的紫玄。 想想看吧,哪怕是现在风头强劲的乔青和凤无绝,在大半年前也只是紫玄而已。谁知道这唐嫣,会不会就是下一个修罗鬼医?能被唐门悉心保护着收藏着,不露出一丁点风声的公主,那天赋果真是妖孽! 自然了,这要去掉乔青这妖孽中的妖孽。 只短短数日,唐嫣的名声越传越广,在七宗之间,已经不是秘密了。可大多数人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唐嫣先前站在人群后,和姑苏让一起来,不声不响并未引起注意,众人只以为这是姑苏家族之人。此时她名号一报出来,便纷纷有人对号入座,大肆讨论起这唐门新秀来。 “原来她就是唐嫣。” “什么人,没听说过啊,唐门的?” “嘿,兄弟,你太孤陋寡闻了,最近这唐门小公主风头很盛啊!” 面纱下的嘴角得意一扬,唐嫣条件反射看向凤无绝。 奈何,某男一门心思全放在轿中人的身上,眼角都没分去半个。鹰眸一眨不眨望着轿子,明明看不见里面的人,却好像那顶破轿子比她的吸引力强上她一万倍!唐嫣咬住唇,冰冷而骄傲的目光霍然射向轿子:“修罗鬼医,你知道了本宫的身份了,剩下的,你怎么说!” 轿子里只吐出了一个字:“乖。” 噗嗤—— 姑苏让率先喷笑出声,这一声,就好像一个引爆器,整个城门口喷笑连连,抖着肩膀像是羊癫疯一样。 这修罗鬼医也太损了,不过仔细想想,不是乖是什么?唐门这小公主常年被捧在宗门里,明显不怎么知晓人情世故。人家让你报名字,你就傻乎乎报上了名字,报完了还得意洋洋。偏生对方根本没拿你当盘儿菜。 唐嫣的脸涨得通红,只一会儿,她又恢复了那骄傲的神色。 “你莫想转移话题,堂堂鸣凤太子妃,竟不管鸣凤百姓的死活!你若是承认自己医术不行那也算了,可偏偏避过此谈,分明是不将百姓人命放在眼里,何德何能位居妃位?” “哦?我无德无能不可位居妃位,那唐家小公主不妨说来听听,那太子妃一位,谁合适?” 慵懒的嗓音传出轿子,带着几分玩味和戏谑。众人都听出了里面的意思,一时暧昧的目光看向唐嫣,这女子,该不会是看中了罗刹太子爷了吧?啧啧,难不成又有好戏瞧了?唐门公主和罗刹鬼医抢夫婿? 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抢另一个男人? 太劲爆了! 唐嫣飞快看向凤无绝,毫不掩饰地火辣目光。从她出生以来,就不知道什么叫伪装,但凡她要的,她喜欢的,她看中的,都会得到!哪怕是强取豪夺,那就是她的!唐嫣眸子一厉,视线中的人却根本没看她,只有些不相信地掏了掏耳朵。貌似,好像,仿佛,他从这话里听出了几分酸溜溜的味道? 凤无绝亢奋了,自然,面上是不会显示给旁人的,一双鹰眸更加温柔地瞧着轿子,那目光,藕断丝连的,几乎要把轿子给腻歪化了。 后面陆峰三人齐齐翻了个大白眼。 爷,重点不是这个好么? 重点明明是唐家那小公主看上你了,你是以怎样强大的心理将楼给歪到这里的? 哗—— 城门之下,响起一阵掩不住的骚动。 原来是不知何时,唐嫣将脸上的面纱取了下来,她高昂着头,一眨不眨盯着凤无绝,自信满满地接受着阵阵惊叹哗然。她的确很美,肤如凝脂,面如秋月,这张十七岁的女子容颜,让在场的人齐齐呼吸一窒。 这美还不仅仅流于表面,精致的眉目中更有一种身份上透出的高贵。气质宛若冰霜皑雪,似是一只踏足于冰雪之上的骄傲凤凰! 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钻入唐嫣的耳朵,让她下巴扬起的弧度更高。 “嘶,果真美人!” “估计这样的容貌,是个男人都顶不住吧?” “嘿,你猜这唐家小公主一出现,罗刹太子爷会不会立即转移了目标,不娶那修罗鬼……鬼……鬼……” 一个“鬼”字,像是倒带一样几次都没吐个完整。城门之下的七嘴八舌声渐渐弱了下来,那原本看向唐嫣的目光集体转移到了别处。直到最后,整个凰城之外,数不尽的人却没有一丝丝的声响。 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那一上午都没动过分毫的轿帘,正被一红衣男子轻轻挑开,嘴角噙着抹悠然笑意缓步而出。 曳地的衣摆翩跹落下,直到此刻,那神秘非常让人念想了一上午的人,终于展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无数双眼睛霎时瞪圆了。 瞳孔紧跟着齐齐一缩,染上重重惊艳! 不得不说,早在之前,这所有的人眼里,已经将这未来太子妃定义成了一个伪娘。潜意识里,一个能被男人娶为太子妃的人,不是那种走两步摇三下涂脂抹粉香气逼人的娘娘腔,又是什么?只从最开始那只手便能看出,五指修长,指骨纤细,莹润柔美比之女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此时此刻,落入眼中的翩翩公子,又哪里有什么女气? 一举手一投足散发着慵懒而风流的魅力,绝美的眉目仿佛画中走出的人儿,一颦一笑夺尽春花秋月姹紫嫣红的风情!那一双漆黑的眸子,眼尾微挑,半睁不闭,懒洋洋在满场中盈盈一扫,偏生带出个凌厉逼人的压迫之感! 一如林中高士,清雅绝伦。 又如夜下鬼魅,妖异潋滟。 极端又和谐的两种气质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不由让众人想起万俟迦最开始的那句讽刺之言:姿容无双,气宇不凡。此时再看,便似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显得那么合衬了。众人目光发直,移不开眼,之前准备的一腔腔冷嘲热讽,此时全部僵在嘴边,全然用不上了。 唐嫣落下面纱之时,场内是连番的惊艳和议论声。 到了乔青出轿,这声音一瞬化为乌有,全数消失。 这还不是最好的对比么?此时再看那唐嫣,方才还是美玉明珠一般的姿容,在这修罗鬼医的衬托之下,便似是蒙了尘,落了光…… 凤凰还是那只凤凰,只不过—— 一只是踏足于冰雪之上的掉毛鸟。 一只是涅槃于烈焰之中的火中凤! 一片静止的城门之下,凤无绝环视一周,在一束束惊艳的视线中,第一次质疑了自己的决定。只看那小子懒洋洋站在轿子前,明明什么都没干已经招猫逗狗煞倒一大片!凤无绝那一双剑眉几乎要拧成个疙瘩。 什么叫自搬石头自砸脚?自家媳妇放在这么多人的眼前,真真是该死的不爽啊! 不过他也知道,倚着乔青的性子,天生就该是个万人瞩目的。 若是真的把她藏起来,反倒是珠玉蒙尘了。 凤无绝的心里百般纠结,那眉头更是纠成了一团。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轿子前面的乔青。心情很好的朝着唐嫣远远飞了个媚眼。 唐嫣的脸色煞白,她恼怒的攥起双拳,掌中已经被指甲拧出了血色。她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之前一直不出轿子,偏偏在自己把面纱去了,旁人连番惊赞之时走了出来。不早一分,不晚一分,一句话不说只这一出轿的动作,便让她之前的一切都仿佛小丑亮相!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羞愤! 唐嫣这十七年来,都没试过这么的丢脸! 乔青笑盈盈朝她挑挑眉,老子还就是故意的。 就像姑苏让所想,哪怕只是个名义上的,凤无绝也是她的人!她在不在乎是一码事,她的东西她的人却容不得别人肖想!再说轿子前面这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百姓,人家阵势都摆出来了,整整一个上午,对方一波一波的车轮战找麻烦。他们玩够了,也总该轮到自己出来玩玩了。否则怎么对得起对方的一腔腔热情和准备? 只不过,既然是玩,总有输赢。 你们激了我出来,就要有输到一败涂地的觉悟! 这一挑眉一噙笑中的意思,唐嫣一丝不落的接收了。她咬住唇瓣足有良久良久,这之中,在场的人依旧无人说话,在凤无绝万分不爽的醋意翻飞中,怔怔望着乔青。忽然,后方一个老者凑了上来,在唐嫣耳边悄声说了几句什么。这老者正是一开始提出肠痈之事的那个人。唐嫣蹙起的眉毛在他的耳语中缓缓展开,不多时,改为一种自信满满的笑意。 这笑意,让万俟迦等人看了个分明。 他们先是一愣,然后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惊喜地对视了几眼。然后紧跟着,万象岛,柳宗,这两个宗门也齐齐朝着唐门看去,四个之前摒弃了前嫌的宗门再次对视一眼,闪过丝对唐嫣的自信神色。 尤其是万俟迦,挑衅地目光看向轿前双臂环胸的乔青,像是有人即将出头为他报仇一般。 乔青眨眨眼,心说这群人哪里来的自信? 这里发生的事情,不少人都发现了端倪,纷纷窃窃私语了起来。难道唐门还有什么后招?或者说,有压箱底的东西没拿出来?凤无绝看向姑苏让,他正微垂着头眉毛轻拧。仿佛也想起了什么,姑苏让霍然抬头! 同一时间,唐嫣恢复到那骄傲凤凰一般的神色,一步迈出,直指乔青: “修罗鬼医!我唐嫣在此,正式向你提出挑战!” 第五章 章节名:第五章 “嘶——” “她疯了么?” “紫玄挑战知玄?她不会以为自己比万俟迦还厉害吧?万俟宗门的都不是对手,一个紫玄,这也太不自量力了!” “这可不一定,身为唐门的小公主,哪里会没有底牌呢!修罗鬼医再厉害,也是近几年才冒出来的‘孤家寡人’,一方势单力孤,一方拥有唐门这种强大的后盾,这下可有意思了,输赢说不准哪!” 唐嫣的挑战来的太过突然,在城门下形成了一股热烈的讨论,“哗”的一声,炸了锅一般。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不论是哪种想法的,都乐于看见这两人的比斗。 刚才万俟迦和乔青的威压交锋,输的实在冤枉!他自恃玄气高于乔青,施展威压的时候太过大意,这才被和他同级的乔青给掀飞了出去。两人如果面对面的比斗,到底谁输谁赢,还说不好。这会儿有唐嫣出头,碍于万俟宗门的面子不好再胡搅蛮缠的万俟迦等人,自然乐得让她给乔青一个教训! 想起唐嫣的底牌,几大宗门纷纷幸灾乐祸地瞧起了热闹。 见乔青站在原地打了个哈欠,不接受,也不搭理。 唐嫣再进一步:“修罗鬼医,你罔顾人命,视百姓如蝼蚁,此等行为简直丢尽了我等武者的脸面!本宫正式向你挑战,若我赢了,你则必须将这老翁的孙儿治好!” 陆羽皱了皱眉毛,摸着下巴小声道:“爷,这女人不简单!” 凤无绝冷冷一勾唇,何止不简单,一顶罔顾性命的帽子死死扣在乔青的头上,抓着她“太子妃不仁不善”的把柄大做文章。这一挑战对她来说,简直百利而无一害!陆峰没明白,转头问道:“什么样的底牌,能让她这么自信?” 凤无绝看一眼笑的愈加邪佞的乔青,没说话。陆羽在一边小声解释道:“这可不只是自信,这次的挑战,不论输赢,这女人都占了大大的便宜!第一,你说唐门最为有名的是什么?” “毒术和暗器。” 陆峰回答完毕,恍然大悟:“太子妃善毒,武器又是修罗飞刀,正正应了毒术和暗器。这么巧,完全和唐嫣对口!哪怕她输了,也可以当做一次战斗历练,和一个毒术暗器高手比试一次,绝对获益匪浅!” 陆羽点头:“孺子可教。” “然后呢?” “第二,就和在场的所有人目的相同了,拿太子妃当踏脚石!唐嫣只有紫玄,太子妃却是知玄,这其中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儿!输了,她那是向高难度挑战,虽败犹荣,白白博得了一个迎难而上的好名声!要是侥幸让她赢了,啧啧,那效果可就显著了,踩着如今风头最劲的人,一举成名!” 陆峰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还以为是个骄纵跋扈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女人。谁能想得到,那张看似不通人情世故的皮囊之下的用心险恶! “还有第三。” “还有?” “没听见她挑战的理由是什么么。太子妃罔顾人命,视百姓如蝼蚁!这一对比,管它输赢,唐家小公主立即便成就了‘为弱者出头’的仁义良善之名!” 陆羽解释完毕,一时没再说话,只担忧地望向了乔青。这些他想的到,乔青自然早就想了个通透明白。四下里随意一扫,看看那些窃窃私语的百姓吧,不了解内情之人完全被唐嫣这一举动给震住。悄默声的发出了细碎的赞扬。 乔青轻轻笑了起来:“你挑战我?” 站在轿前的男子抱着双臂,下颔微垂,慵懒的掀着眼皮瞧了她一眼。唐嫣为这一眼窒了一窒,就连她都不得不说,这修罗鬼医一身风华令人自惭形秽。嘴角勾起一抹冷意,唐嫣高高地昂起头:“没错!本宫做不到阁下这般,眼睁睁看着无辜之人枉死!明明是个医者,却视性命于无物。或者阁下只是为了面子,怕救不好这人有损你修罗鬼医的名声?如此,本宫就挑战于你,看看修罗鬼医究竟是不是枉得虚名!” 一番话大义凛然,听的四周连连点头。 乔青却没有如唐嫣所料,出现任何紧张的神色。嘴角勾着的笑意充满了不屑的意味,她终于抬起头,轻飘飘看了唐嫣一眼。 这一眼的确轻得很,由眼角漫不经心的掠过,却让唐嫣一退三步,神魂俱震! 威压! 无与伦比的冲击之力从乔青身上蓦地爆射而出,不似方才和万俟迦交锋之时的大面积辐射,只单单对着唐嫣一人缓缓的逼了过去。却让她的头顶仿佛泰山压顶般,霍然压下!就是这么淡淡一眼,唐嫣连反抗的念头都升不起来,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不可逾越的差距!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照出人心底无限的丑恶!唐嫣再一次倒退数步,惊恐地看着对面环胸而立的男子。 那方才只让她觉得绝美之极的男子,此刻却仿佛高大了数倍,随意散落在脑后的发丝无风自动,双目中一抹金芒乍然怒放,似神祗降临! 而她,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唐家公主,便是那神祗脚底的蝼蚁…… 羞恼和惊惧霎时提升至顶点,唐嫣脸色煞白,忍不住颤抖起来,砰的一声,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乔青悠然发出了一声轻笑,响彻城楼。 “挑战我,你也配?!” 这六个字,漫不经心地由红唇中吐出,却清晰炸耳地响在每一个人的脑中,让所有人脑中一嗡。他们方才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乔青的威压只针对了唐嫣一人。在他们的眼里,不过是乔青看了唐嫣一眼,那骄傲的唐门公主便忽如被什么紧紧扼住了脖颈,一个字都发不出来。紧跟着连连倒退,苍白着脸一屁股瘫倒了。 这情形,不由令他们想起了方才唐嫣的豪言壮语。 此时此刻,唐嫣瘫倒在地,狼狈非常,就如同之前的一切只是个笑话。就如那红衣男子所说,她也配么?什么向高难度挑战,在不可逾越的实力面前,也可以称之为自取其辱! 城楼之下一时静悄悄,就连唐门长老都愣在了原地。乔青懒懒地俯视着还在地上坐着的唐嫣,红唇轻启,一字一句犹如利剑直逼唐嫣心口! “你想挑战,老子却没那么多闲工夫陪小姑娘过家家。” “想拿我当踏板,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 “踏着我上位,唐嫣,你配么?” 唐嫣,你配么? 你配么? 配么? …… 回音袅袅,不绝于耳。 这一席话,不可谓不狂妄。或者可以说,简直嚣张狂肆到没了边儿!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少年,千百年来,有几个人敢做出此等事,说出此等话,无异于是对着唐家公主的脸狠狠甩了一巴掌,将整个唐门踩在了脚底。 翼州七大宗门,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唐门作为其中之一,有着常人无可想象的历史和底蕴。 谁也没能想到,这修罗鬼医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分毫唐门的面子都不留,直接给了唐门公主一个好看!就连凤无绝和姑苏让也没想到,乔青虽然狂妄,却绝不是个没有分寸之人。两人遥遥对视了一眼,恐怕这其中,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他们没想到,唐门就更没想到。 终于回过神来的唐门长老,霍然指向乔青:“好一个修罗鬼医,好一个大言不惭的小子!将我唐门羞辱至……” “少在这唧唧歪歪了!”他话没说完,乔青盯着他的手眸子一闪,一言嗤道:“不就是小的打不过了,又想老的上么。没关系,让天下人看看你唐门是个什么做派,今天来了多少人,一个一个车轮战的上。只要你们不要这张七大宗门的脸,我乔青——接着!” 静默。 死一般的静默。 “好!” 不知人群中,谁攥着拳头发出了一声大赞。 紧跟着,无数的人被这番话激起了武者的血性,热血沸腾跟着叫好。 “太子妃,好样的!” “啧啧,太他妈爷们了,听见没,听见没,今天来了多少人,一个个车轮战的上,我乔青接着!格老子的,过瘾,太过瘾了!” 一片片的叫声中,那唐门的长老,脸都给气绿了。 翼州大陆,最不乏的就是武者的血性,乔青这番话一说出来,唐门还真的什么都不能干。他原本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将乔青的罪名罗列为对唐门的不敬,便可义正言辞的出手教训一二。偏偏乔青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话都没让他说完直接截住。一个“不要脸”的大帽子不偏不倚生生扣在了唐门的头上。 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只要他敢出手,就全然应了她的那句“小的不行老的上”,不是车轮战又是什么? 不用多,一日的时间,唐门的名声便算是毁在了他的手里! 唐门长老指着她的手抖的跟帕金森一样,张了半天嘴硬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差没把鼻子给气歪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乔青,她站在唐门长老的对面,面目悠然,举止自如,分毫担忧的情绪都没有。她算准了他不敢动手,懒洋洋勾了勾唇角,斜去的眼风像是在说“来啊,不要脸就来啊,老子怕你不成”。 “乔青!” 这一声,来自于地上的唐嫣。 她猛然从地上爬了起来,羞愤欲死的情绪几乎要淹没了她。条件反射的,她看向凤无绝,偏偏那修罗鬼医如此不要脸的行径之下,凤无绝一脸笑意看着她的目光越发柔和。唐嫣咬碎了一口细牙,眸如刀刃:“不用我唐门长老出手,我唐嫣对你的挑战还没结束!” “哦?” 唐嫣死死咬着牙,忽然嘴角浮起一抹诡异的笑意,阴冷的渗人:“你以为我只有紫玄,便瞧不起我?哼,乔青,你太过狂妄!今日,我唐嫣就教教你,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话音一落,狂风平地起! 一股腥风骤然钻入每个人的鼻端。 唐嫣的身后,巨大的阴影冲天而起,霎时扬起雪沫滔天,风云变色!惊惧的叫声从人群中不断传来,那黑影遮天蔽日将明媚的阳光全数这遮蔽下来,仔细一看,竟是一只巨大的蟒蛇!长达数丈的黑色蟒身盘桓在半空,两只足有灯笼大小的眼睛幽绿幽绿,尖利的鳞片倒竖在周身,反射着凛然的光。 这蟒蛇之巨,竟是足足有小半个城楼之大! “天哪!那是黑翼巨蟒!” “什么,快退,这东西有毒!” 巨大的尾巴在身后一扫,一股腥气逼人的狂风肆虐。一片人轰然向后退着,望着蟒尾上剑一样的鳞片脸色煞白,生怕晚上一点变被这蟒尾伤及无辜。城楼之下,因着黑翼巨蟒的出现,形成了大片大片的哗乱和骚动。直到退离了这巨蟒极远极远,众人才擦着冷汗骇然地看向它。 乔青皱着双眉,紧紧盯着这巨大的蟒蛇。 黑翼巨蟒,生而带毒,这毒性虽然比不上玄毒蛟的世间至毒,却比玄毒蛟多了攻击的能力。据说此兽为龙脉的分支,若有大造化者,可生出双翼,化蟒为龙!自然,这一切都只是传说罢了,此时这只蟒,就只是实实在在的蟒,蟒身上生的是倒鳞,可不是双翼。而这浑身倒竖的鳞片,就是它最好的保护伞,不论什么人对其发起攻击,伤敌一千,也要被这鳞片刺到自损八百。 更遑论其毒液攻击,那血红中泛着黑色的信子,在蟒口中不断吞吐着。 只一眼看去,乔青便肯定,这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这只巨蟒的攻击力,相当于一个知玄强者! “难怪那唐门公主敢叫嚣知玄了,原来她有一个这么强大的玄兽!” “这下可麻烦了,一个知玄,对付另一个知玄加紫玄,谁输谁赢还用猜么?” “是啊,只要这黑翼巨蟒和修罗鬼医对上,唐家公主在后方放暗器即可。对于以暗器闻名于世的唐门来说,这黑翼巨蟒基本就等于为她打造的。配合起来,一个近攻,一个远程,什么样的高手不是囊中物,太逆天了!” 一声声的议论,几乎要掀翻了整个凰城。 原本以为这一场挑战实力悬殊,原来唐家公主果然有后招!恐怕这样珍贵的玄兽,整个唐门也没有多少,大多都是在门主和长老的手中。而唐嫣,只从这一只玄兽的珍稀程度,便可猜测她在唐门中的地位。 众人满眼的羡慕嫉妒恨,一声声讨论中冒着浓浓的酸气。 玄兽,在翼州大陆上,真的太稀有了。 唐嫣开始的羞愤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自信和得意。她看着乔青,冷笑声声:“怎么样,太子妃,我现在可有向你发起挑战的资格?” 乔青不待回话,姑苏让已经走了出来:“唐姑娘,你发出的挑战是单打独斗,加上玄兽未免胜之不武。” “姑苏公子这话,可就未免偏颇了。”万俟迦也走了出来:“玄兽本就是为了辅佐主人战斗而存在,可没听说过战斗中不可用玄兽的道理。” “玄兽在战斗中辅佐,在下也没听说过,挑战中也可带上玄兽以多欺少。” “哦?照姑苏公子这么说,唐姑娘不用玄兽,不过是紫玄的修为,去挑战一个知玄,难道不是太子妃以强凌弱么?” 两人一人一句,互不相让。 这话一问出来,不少人都沉吟着点了点头,若是没有这玄兽,修罗鬼医胜之不武。若是有了这玄兽,又变成了唐门的公主以多欺少了。姑苏让冷笑一声,清润的眉目透着名门公子的贵气:“唐姑娘发起挑战,乃是出于自愿,在场的可没有任何人逼着她去挑战强者。打不过了,再把玄兽招出来,若是再打不过,是不是还要招出另一只?一只一只车轮战,直到赢了为止?” 姑苏让话音落下,众人又跟着动摇了起来。 这招出玄兽,和之前唐门长老想出手,又有什么分别。 陆峰陆羽几人亦是不忿,然而他们想说话,地位又不够。几人着急的看着凤无绝,齐齐一愣,却见凤无绝只勾着嘴角站在原地,脸上一丁点担忧的情绪都没有。几人对视一眼,心说主子是不是对太子妃太过自信了,这黑翼巨蟒可不是好相与的! 那边姑苏让和万俟迦还在辩着。 人群中倏然发出了一声惊骇的尖叫: “天啊,她要干嘛!” 姑苏让霍然扭头,只见唐嫣迫不及待一挥手,身后的黑翼巨蟒盘桓着的身子拔地而起,冲入半空!足足数丈之高的巨蟒在天空中散发着可怖的光泽,巨大的蟒尾在地面轰然一砸,一根根剑一样的倒刺鳞片,让整个凰城都仿佛震颤了一震。那蟒身伸展到一个遮天蔽日的高度之后,吐着森然的信子猛然朝着乔青俯冲而去! 没错,俯冲! 没有人能想的到,那唐嫣竟然不顾规矩,直接招呼都不打就出了手! 一声声的惊呼冲入九霄,一双双眼睛惊恐地瞪着已经俯冲到乔青头顶的巨蟒。那庞大的蟒头几乎有乔青的身躯那么大,这一巨一小的对比之下,尚且站在轿子之前的红衣男子,便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眨眼的功夫,腥风阵阵,眼看着那红衣男子就要被巨蟒一口吞下! “啊——” 不少女子吓的花容失色,白着脸捂着嘴发出了尖利的惊叫。男人们冷汗直流,这刚刚才在大陆上崭露头角的一个天才,就这么要陨落了? “乔青!” “太子妃!” 姑苏让陆峰几人睚眦欲裂,同样厉声大喝起来。 万俟迦眼中掠过一丝兴奋的光,唐嫣深深呼吸了一口,双眸泛起了喜色。万象岛,柳宗,其他几个宗门之人神色窃喜。一瞬间,整个城门口只剩下了那巨蟒张大了猩红的兽口发出的一声巨吼! 然而,接下来…… 这巨吼,戛然而止! “呃?” 一阵冬日的风儿拂过,拂过在场所有人张成了O形的嘴巴,咔嚓咔嚓的龟裂声不绝于耳。他们看见了什么?那那那……那巨蟒在张大嘴一口吞了修罗鬼医的瞬间,静止不动了? 是的,静止不动。 还保持着嘴巴大张的巨蟒,巨大的身子依旧是方才那俯冲的动作,就像是有什么喊了“定格”一般,甚至连吐出口中的信子都定在了那里。有人大喝了一声:“快看,巨蟒的眼睛,它在发抖!” 巨蟒的一双灯笼大的眼睛,正惊骇地瞪着那红衣少年,不,准确的说,是红衣少年怀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一团毛球。巨大的瞳孔一收一缩,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周身倒竖的鳞片都在颤巍巍发着抖,看起来那么无辜又可怜。 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一个个人瞪大了眼睛,终于看清了那团毛球是个什么东西。 ——猫! 一只胖乎乎肥嘟嘟伸着爪子打个哈欠都能让双下巴一颤一颤的肥猫! 众人的心里不由想起一个遗忘的传闻。 传闻中玄云宗上修罗鬼医也是有一只强大的玄兽的。只是她的风头太盛,什么玄兽都被遮蔽在了光芒之下,一时反倒让人没想起来。这会儿,那只只闻其声不见其貌的传说中的“猫”,貌似就是眼前这一只又白又肥的生物? 接下来,只见那红衣少年捂着鼻子嘀咕了一句:“这蛇好臭。” 那肥猫便仰起一张肥的看不出了原形的脸,摇晃着在那巨蟒的庞大对比之下小小的身板儿,发出了一声细细长长音调软软的: “喵呜~” 这一声,在如此惊骇的场景之下,显得极为搞笑。偏生那黑翼巨蟒,瞳孔疯狂的缩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巨大的足有半个城楼高的身体直挺挺朝后仰去!砰——大地连着震了三震,巨大的蟒摔在地上,化为一只半米长的小细蛇,趴着一动也不敢动。 无数的眼珠子只差没飞了出来! “血统、血统、血统……”不知是谁,仿佛想到了什么,惊恐地结结巴巴了半天,终于倒抽着冷气一声吼:“血统压制!妈啊,那是血统压制!” 哗—— “什么?血统压制?” “老天,怎么会,黑翼巨蟒可是龙族的支脉啊!” “有没有搞错,哪怕是支脉也有微末的龙族血统!那只肥猫……咳,不是,我是说玄兽,那只高贵的玄兽,怎么可能压制住龙族血统?!” 知道什么是血统压制的,险些一个高蹦起来。一个能压制住龙族血统的玄兽,他妈的,这修罗鬼医,太拉仇恨值了! 无数的猜测声中,大白鄙夷地瞅了一眼地上的小细蛇,黑翼小细蛇跟着抖了几抖,像条蚯蚓一样一拱一拱朝着后方慢慢挪动去…… 唐嫣一屁股坐在地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她的黑翼巨蟒,她的连门主都珍稀非常的玄兽,竟然在一声猫叫之下,吓的变回原形了?万俟迦也变了脸色,一瞬惊惶的朝着宋长老看去,却见宋长老拧着眉毛死死盯着那边的乔青和肥猫。关于这只猫,他们不是没有听说过,只是传闻始终是传闻罢了,玄云宗一事哪怕吹到天上去,没有亲眼见到,这些七大宗门的长老们也不过是嗤笑一声夸大其词。 可是此时此刻,真正正正看见了一只可以在血统上压制了龙族旁支黑翼巨蟒的玄兽。 最该死的是,竟然没人知道,那玄兽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猫? 放他妈的屁! 有能压制过龙族的猫么? 上了年纪的长老们,几乎把自己的脑子都给刮干净了,硬是寻不到那只猫的丝毫来历。天知道他们只是被表象给欺骗了,大白实在是太肥太肥了,肥的已经连原形是什么样都看不出来。 长老们正搜肠刮肚猜测着所有会幻术或者变身让人看不出来历的强大玄兽。看着他们拧着眉毛苦思冥想,乔青摸了摸鼻子,无语瞄了眼怀里的大白。要是他们知道这只猫根本就不是会变身,而是因为太过肥胖而看不出来,还不得一口血喷出三丈远…… 一片哇啦哇啦声中,凤无绝终于轻笑着走出来。 他深深看了乔青一眼,换回某个少年阴森森的一瞪,挑着剑眉在陆非等人万分鄙视之中乐呵呵一扬手。 “进城!” 今日这一场城门闹剧,终于在这一声进城中落下了帷幕。几大宗门有备而来气势汹汹,全然没想过最后会落得这么一个结果。不用多,今日之后,那红衣少年的名声只会更上一层楼。整个鸣凤凰城,乃至整个翼州大陆,她以一人对上数个宗门的消息又会风靡出去…… 乔青抱着大白,一步迈出。 后方,万人的迎亲队伍,“铿”一声齐刷刷跟在她的身后。 一片片或热切,或崇拜,或嫉恨,或恶毒的目光中,那红衣少年一身风流,依然故我,迈着悠然的步子踱进了凰城大门。 * 城门下唐嫣嫉恨的目光险些把乔青的背影给射穿了。 她死死攥着拳:“庞长老,就这么让她走了么!本宫今日……”不待说完,一直给她出主意的庞长老冷冷一笑:“公主,放心吧,本来她若只是天赋好,尚且还不会让几大宗门忌惮。可是那不知道是什么的玄兽太过逆天,不论是哪一国,都不会允许有这样的天才在对方的阵营里!” 唐嫣一愣,迅速朝着万俟迦看去。 果然,他和宋长老也正在窃窃私语,另一边,万象岛和柳宗之人亦是眉目闪动,不知在算计着什么。 几个宗门平日里多有龃龉,此时在共同的敌人之下,齐齐对视了一眼。这样的一个天才,假以时日,绝对会成长为他们所不能控制无法想象的地步。那么,何不趁着她还未成气候之时……眉目间齐齐闪过一丝阴狠的毒辣之色。这就是翼州大陆,这就是七大宗门。当一个天才出现,如果不能招募,那就——毁灭! 忽然,眼前一道白色的影子倏然蹿来。 唐嫣条件反射的一抓,入手的东西是一团毛茸茸的球。她眯起眼睛,望着眼前一双亮晶晶乌溜溜的猫眼,是乔青的猫!其他几个长老一脸的喜色,另外的几个宗门齐齐围了上来。更有不少好奇的武者站在外围。这刚才才大展神通的猫,怎会出现在此处? “是跑丢了吧?” “嘿,老兄,你可曾听过有玄兽能跑丢了的?” 各种猜测声中,庞长老和宋长老交流过一个视线。 杀! 这玄兽已经认主,留着根本没用。哪怕今天他们两人要丢了各自宗门的面子,也决不能将这么一个祸患留下来!此时虽然不知它为何跑到了这里,但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简直是天赐良机! 手中的玄气方方聚集起来,只见大白肥圆的身体在唐嫣的手中一转,屁股一扭,将背面对准了她。她还没反应过来,一声细细的“噗”,便钻入耳朵。紧跟着,一团足以毁灭大陆的毒气,吹起大白屁股四周迎风飘扬的白毛,直直喷向唐嫣的脸…… 砰砰砰砰—— 唐嫣倒地。 万俟迦倒地。 宋长老和庞长老一记杀招还没放出去,双双倒地。 接下来,整个城楼之外,在这堪比黑翼巨蟒的毒液攻击一般的毁灭性毒气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骚动哗乱!四散逃跑的,惊慌大叫的,捂住鼻子的,白眼狂翻的,倒地不起的,吐血不止的……一个个只恨自己没生成蜈蚣,晚一步都要“命丧”当场! 怎一个人仰马翻屁滚尿流? 此一屁,堪称——惊天一屁! 大白伸出两只肥肥的爪子捂住脸,尾巴在身后如钟摆一般摇来摇去。露出的一双滴溜溜的猫眼四下里乱滚,看着乱成一团的城门口,得得瑟瑟满地打滚儿:“喵呜~” “啊!救命啊!” “妈的好臭,这玄兽吃什么长大的!” “快跑!快跑!太可怕了,我不想死啊……” 哇咔咔咔,我今天木有卡结尾哦~ 伦家坚决不是“卡夜”,嗯,就是这样! 第六章 章节名:第六章 “主子,起风了。” 远处一座山头之上,宛若谪仙的男子负手而立。寒风萧瑟,扬起他及腰的白色长发,有侍卫将月白的大裘披到颀长却孱弱的肩头。修长而苍白的五指拢了拢衣领,传出几声压抑的低咳。 深邃的瞳眸中,映照着遥遥城门下的一方混乱。 施展了惊天一屁的肥猫原地抱头一滚,球一样滚过一双双四散逃逸的脚边,一溜烟儿不见了。他摇摇头,一边转身朝山下走着,一边低低笑道:“那修罗鬼医,当真是个妙人。”嗓音清朗柔润,极是动听。 这笑容落入侍卫的眼中,让他呆了一呆,随即立即垂下头:“主子恕罪。” “无妨。” 日头偏西,缓缓而下。 暖红的光将那月白男子的影拉的极长,极长。似风轻云淡,随时可乘风而去般的飘逸洒然。 “那请柬可还留着?” “是,主子改变主意了?” “离着太子大婚还有七日吧……” …… 七日时间,一晃而过。 连续纷纷扬扬了数日的大雪,从七日前开始便忽然停了。连续放晴了七日的天色,在处于翼州极北的鸣凤可是个稀罕事。钦天监放出发出批文,洋洋洒洒一大篇名头,总结下来便是:太子大婚,好兆头! 这无疑是给鸣凤太子爷和修罗鬼医的男男大婚造了势。 这日一大早。 红绸飘舞,锣鼓喧天。 乐声悠扬,一地喜庆。 凰城城街上,马蹄踩着厚厚的鞭炮碎屑发出嗒嗒嗒的清脆声响,转瞬便淹没在吹吹打打的礼乐之中。男女老少几乎全部涌了出来,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城街两侧。 而道路的正中央,无数百姓瞩目的中心,大婚的队伍浩浩荡荡连绵不绝。 足有千人的亲卫队昂首挺胸阔步而来,一色的暗红底绣团福细纹腰间正红色的腰带,护着数十辆豪华马车声势浩大。四人一抬的红漆箱笼,逶迤而去像是一条赤红长龙。而龙首位置,八匹赤红的高头大马拉着雕鸾画凤的辇车当先开路。 绫罗为幕,锦褥为垫,顶盖镶珠。 盛大的牌场,隆重的规格,无处不彰显着皇家的威仪。 “天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十里红妆,太夸张了!” “快看,过来了,过来了,诶?太子和太子妃并坐在辇车上啊?什么时候听说过,有哪国的大婚是太子亲自去迎亲的?” “咱们鸣凤的太子妃和别国的能一样么?啧啧,哪一国有男人当太子妃的?哪一国的太子妃有知玄修为的?哪一国的太子妃敢踩上唐门的脸?咱们鸣凤的太子妃,天下独一份儿!” 熙熙攘攘的百姓高声议论着大婚队伍。 这前所未有的盛大场面,他们相信,不论过去多久都不会在脑海中遗忘。提起太子妃,从先前的抗拒和别扭,完全转变为骄傲声声。随着辇车越来越近,不少女子捧着砰砰直跳的心口看的眼都直了,轰鸣声响彻凰城。 “没想到太子爷摘了面具,竟是这么英俊!” “啊,太子妃!太子妃看我了!快扶着我……” 聒噪炸耳的尖叫声中,辇车上的凤无绝脸很臭。 根据七国习俗,婚前七日内新婚男女不得相见,更没有太子亲自迎亲的一说。再是开放的翼州大陆,女子之于男人的地位依旧相当于陪衬。只是这太子妃不是女子,大婚的习俗便也不那么讲究了。自那日进了城之后,乔青便去了鸣凤的行馆,也不出门,让每天眼巴巴坐在行馆斜对面等着看一眼的凤无绝望穿了秋水。 今日天没亮,凤无绝便乘着车辇等在了行馆之外,直到看见走出来的乔青,一颗吊在嗓子眼里的心才算落了下来。 不过,随着辇车的绕城一周,某冰山太子难得出现的笑容正在一点点变僵。 原因无他,身边坐着的他家媳妇,正支颊斜倚,笑眯眯环视着四周。一个个慵懒的媚眼毫不吝啬地朝着小姑娘们抛过去,辇车去到哪里,哪里就是一波尖叫,哗啦啦晕倒一大片。 凤无绝看的快要咬牙了。 他一直都知道乔青很美,这美几乎到了一个什么都不做就能令人痴迷的程度。更遑论今日的乔青,不似从前常穿的红衣,一眼望去潋滟风流。而是正红色的繁复礼服,一改往日的妖异邪气,俊美无俦,高华大气!让人移不开眼。 偏偏这小子一路上招蜂引蝶,再这么下去,估计凰城的医馆都要塞不下了。 凤无绝无力的磨了磨牙:“有点太子妃的自觉!” 这一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她心怀恼怒,他明显心虚。乔青终于首次将目光投放给身边坐着的男人。一眼懒洋洋瞥过去,嘴角一勾,在外面又晕倒一大片之后,才轻笑道:“与民同乐嘛。” 很好,活了二十余年的太子爷,第一次知道与民同乐是这么个意思。未免自己一个忍不住把身边的小子一把掐死,凤无绝闭上眼运起玄气将郁闷一点点压下。他不后悔自己使了阴招把乔青给威胁来,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为了媳妇,不为都得为!他也不会天真的以为乔青嫁到了鸣凤来,就会安安分分当着他的太子妃,守着太子府的后院相夫教子……呸,两个男人哪来的子! 凤无绝把这惊悚又荒唐的想法迅速掐灭,脑中继续飞速运转着。 那么接下来,主要的任务就是让自家媳妇消气儿了。 这个,有点难度。 他正想着,四周的喧哗变成了参拜之声: “参见太子,太子妃!” “千岁千岁千千岁!” 进宫了。 辇车不停,宫女内侍排列成队,参拜声此起彼伏。 乔青饶有兴致地观赏鸣凤的皇宫,每一座皇宫都能看见上位者的几分影子。大燕的皇宫,琼楼玉宇,鸟语花香,充满了华美旖旎之感。而鸣凤,则蕴着更为沧桑古老的韵味,一砖一瓦透着北地的大气豪迈。 纯粹而深沉的金红两色,大片大片屹立在皑皑白雪之中,翼州第一大国的雄浑气势昭然若揭。 远远的,已能眺到宗庙之外的文武百官。 四下里忽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百官垂首而立。两人下了辇车,一路进到宗庙,行大礼,敬天地,拜祖宗,一伟岸一颀长,两道身影放在一起,任谁也不得不叹一句,哪怕是两个男子,亦是天上一对地下一双的合衬。 一切结束,百官叩拜。 这一番折腾下来,已经到了下午。这还没完,再有礼仪内侍引路往正宫而去。一行人带着文武百官浩浩荡荡地转移阵地。 金銮殿上,凤翔帝高居帝位。 四十多岁的年纪,面目端正,气质儒雅,一身明黄龙袍为稍显亲切的眉目增了几分威严。 乔青的脑中不由浮现出凤无绝的面目,很古怪的,这人明明就站在她身边,她却不必歪头去看,他的眉眼一丝丝清晰的呈现在脑海。乔青忽略了这一茬,想着凤无绝应该是继承了母亲,凤翔帝并不十分的英俊,只和他三分像。 一束含着笑意的深沉目光落在身上。 乔青抬头,正对上凤翔帝盛满了笑意的眸子,眉梢一挑,这父亲倒是有点意思,儿子娶了个男人,竟不恼怒:“你怎么说服了你父亲?” 凤无绝和凤翔帝远远对视了一眼,可见其中温情浓浓。然后才偏过头一笑,以一种无所谓的随意语气低声道:“我告诉他我爱你爱得天崩地裂飞沙走石,这辈子就是非你不可了。他要是同意,从此以后多个儿子,一个变俩赚一个。要是不同意,说不得还得赔上一个,到时候可是得不偿失一个不剩——别被我父皇给骗了,他可不傻,绝对没有看上去的亲切敦厚,这辈子我所见过的最为精明之人。” 后面凤无绝说的什么,乔青全没听见。 脑子里只剩下了他那句“爱你爱得天崩地裂飞沙走石,这辈子就是非你不可了”。 大殿之上,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他的呼吸喷在她耳侧,乔青感觉自己的耳朵滚烫滚烫。这句话在脑子里滚来滚去足足后空翻了无数次之后,乔青霍然扭头,见鬼地瞪着说完这番话后便扭过头去没事儿人一样的男人。搞什么,这男人又表白了? 该死的,不按条理出牌的人真他妈可恨! 第一次说喜欢她,那嫌弃的郁闷的语气到现在想起来她还恨的牙根痒痒。这一次,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忽然就听见这种吓死人不偿命的话。最重要的是,乔青当然听的出来,他不以为意的随意语气之下藏着的认真。她狠狠一咬牙,使劲儿扭过了头去,站在一侧的官员被她咬牙切齿的凶狠表情吓的齐齐一哆嗦。 凤无绝的眼中掠过丝奸诈的笑意,十足腹黑。 这副模样,垂首的官员们没看见,坐在龙椅上的凤翔帝看了个分明。 父子二人交汇了一个只有对方才懂的目光,凤翔帝失笑摇头,看着下方“儿媳妇”一脸苦逼的郁闷表情,心说,貌似他儿子也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啊。 朝一边礼官打了个眼色。 礼官一声长长的唱喏,一系列的规矩再一次开始。 拜皇帝、尊父皇、接册封、授妃印、百官朝贺叩拜。又是一整个下午的时间。辰正发亲,辰时三刻到宫门,待到这裹脚布一样的劳什子规矩全部结束,殿外的天色已经擦了黑。 乔青饿的前胸贴后背,软面条一样的萎靡。 “完了没有,后面是什么?” “这里差不多结束了。后面先去喜房,合卺酒,换礼服,你可以在里面先吃点东西,然后一起出来参加喜宴,招呼宾客。最后是……咳,”凤无绝在这里一顿,眼角朝着乔青淡淡的一瞥。意味深长的一眼,让乔青看出了几分风骚荡漾的神色。她翻个白眼,听凤无绝舔了舔嘴唇,吐出:“洞房。” 第七章 章节名:第七章 乔青第一次到太子府,和她所想象的全然不同。 喜房的位置极远,在整座太子府的角落里,安静,清雅。一片皑皑白雪中,回廊曲折纵横,庭院幽深。举目远望,尽头处连着一座冰中楼阁,红梅朵朵,冰气蒸腾,一眼望去倒是很有几分旖旎之感。 这可不像是凤无绝会住的地方。 “原来是一座练武场,拆了重建的,还喜欢?” 这句话中透露的信息很明显,这苑落是为她专门建的,凤无绝还有自己的地方。乔青挑了挑眉毛,斜眼看了凤无绝一眼。他咳嗽一声,朝她一勾唇。哪怕是他不自觉,这小子也不可能老老实实和他住一起。等到乔青来了再自己选地方住,还不如事先把一切都准备好,献个殷勤来的实惠。 尤其是…… 乔青朝隔壁院子看去。 偌大的太子府,稀疏大气的建筑布局,竟然有一个苑落和她的这个离着如此之近,近到需要共用一道院墙,这等紧密的距离便显得那么“用心良苦”了。除去苑门之外,花园中还开了一扇拱门,两个苑落相互直通,半夜摸进她的院子什么的,那简直是太方便了。 只看那以黑色为主要色调的风格,那院子是属于谁的,实在是昭然若揭。 凤无绝笑的一点心虚都没有。 她撇撇嘴,懒得戳穿这人的险恶用心。凤无绝朝喜房的方向瞥了眼,道:“时间不早了,合卺酒待到喜宴过后再回来喝吧。” 这会儿外面的喜宴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到了,天色暗了下来,那边张灯结彩,笙乐喧天。离着老远,说说笑笑的声音都传了过来。喜房外候着的嬷嬷立即跑上来:“太子爷,这……这不合规矩啊!” “无妨,总不能让客人久等。” 多冠冕堂皇的说辞,老嬷嬷们见他说的坚决,也不敢再多说。她自然不知道他们太子爷心里打着的小九九。开玩笑,要是现在把合卺酒给喝完了,一切大婚的规矩结束,待到晚上喜宴散了,他还能进这喜房的门么?乔青会搭理他才怪! “咱们先去把礼服换下来。” 乔青没什么意见的打个哈欠:“你先进去吧。” 某男本来想着来个相对换衣,说不得还能一饱眼福,见乔青斜着眼睛觑他,一双黑锃锃的眸子里写满了看穿之意,立即把心里那点小绮念给压了下去。嗯,来日方长,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一整个晚上,还有洞房,他就不信一点便宜都捞不着!凤无绝一咬牙,不由想起当初在玄王府的浴池里,多好的机会,装什么正人君子! 待他先进了喜房。 一阵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远远的飘了过来。 回廊尽头,一个三十岁的男子出现在视野内,一张笑吟吟的娃娃脸看上去极是喜祥。手中一个大大的托盘,其上整齐码了一圈的包子——个个皮薄馅大十八个摺,诱人的热气飘上半空,七里飘香,十步必杀! 乔青迎着香味就冲了上去,一整天她可是什么东西都没吃过。 那男人顿住步子,看她抓起个包子往嘴里塞,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忽然一个白影飞冲而来,眼疾手快一拍爪,准确无误地把包子馅儿给拍了下来。时机之精确,动作之矫健,简直要让人忘了它是那么胖的一只猫! 接着,大白神勇地平地一跃,凌空叼住肉丸,敏捷地后空翻三百六十度,落地,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吧唧吧唧啃着肉丸子,扭着屁股,甩着尾巴,踩着乔青的脚面就踏过去了…… 只给目瞪口呆的乔青留下了一个滴着油的发面皮儿。 这男人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就是那传说中的玄兽吧,刚才打眼一看,还以为是只野猫呢。” 乔青贱贱地道:“你见过这么富态的野猫么。” 话音方落,已经走远的大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了回来,抄起爪子果敢地扇了她一下。乔青咧嘴一笑,白牙森森,一击即中的肥猫撒腿就想跑,被一把揪住了尾巴拎了回来。乔青捞起大白拧成个毛领围脖挂脖子上。 欺软怕硬的肥猫只得敢怒不敢言地喵呜一声。 “有名字么?” 娃娃脸男人再问。 乔青有些古怪地挑了挑眉毛。 这男人她刚才只扫了一眼,见他面目寻常,身上还挂着块围裙,只当是太子府的厨子了。尤其是她进入知玄后,不论见到什么人,总会习惯性地以感知探测来人的玄气等级。刚才一探之下,完全探测不到,下意识的便认为只是个玄气低微的普通人。 可这会儿再看,瞳孔猛然一缩。 她在此人的身上,感受到了和项七一样的气息。嬉笑之下,是隐藏着的凌厉! “姐夫。” 后方房门开启,换了一身黑衣的凤无绝大步走出来。乔青一口包子差点噎在喉咙里,姐夫?鸣凤驸马爷?驸马爷卫十六笑眯眯朝她点点头,捧着盘子就冲了上去,十八个摺的大包子迎到凤无绝眼前。 他捏了一个,咬了一口,竖起了大拇指。 卫十六一颗坐等表扬的心,立即飞扬了。 “你姐姐最近想吃的东西是一天三变,前天才说要吃包子,今天又嫌弃油腻了。”他扭头朝乔青眨眨眼:“无双有喜了,不能冲了你们的喜气。等到回门的时候,去公主府见见她,一直念着你们呢。” 乔青现在才算知道了,这哪里是什么普通人,她探测不出这姐夫的玄气,估计根本就是她的玄气远在她之上。她接受能力很好地点了点头:“好。我先进去把喜服换下来。” 待到乔青进了房间。 凤无绝四下里看看,伸出了手,手心平摊向上,手指头勾了勾——拿来吧。 卫十六很乐呵地拿了个包子放他手里,凤无绝嫌弃一挑眉——谁要这个?! 卫十六想了想,半天,终于一脸肉疼地扯下了腰间的钱袋:“最近你姐姐管的严,我手头可紧啊。” 凤无绝翻个大大的白眼:“故意的是不?” 玉佩。 白眼。 令牌。 白眼。 匕首。 白眼。 …… 卫十六揣着明白装糊涂,放到火折子的时候,凤无绝让他给气笑了。看着对面卫十六戏谑的表情,收回手,抱着手臂剑眉一飞:“姐夫,喜宴上奶奶也在,一会儿去拜见拜见?” 一提老太太,卫十六立马蔫了,飞快从身后掏出一叠图纸,塞进了他手臂里。凤无绝翻开瞄了一眼,又四下里看看,确定了的确没人才飞快塞进了袖子里。这是他拜托卫十六去宫里的藏书阁偷出来的,嗯,和上次看的那种粗略春宫全然不可相比较的升级版。 “看完记得还啊。” 凤无绝嘴角一勾,“还”字怎么写,不认得。 吱呀—— 房门打开,乔青换了身平日的衣服,走出来。做贼心虚的男人飞快背起手,一脸严肃走在了前头。乔青望着他挺的笔直的背脊,狐疑地皱了皱眉毛,也没看出有什么问题。她跟上凤无绝,围脖在她脖子上一抖,扭曲的身体恢复了肥猫的模样,一跃,蹿进她怀里。见卫十六去了出府的方向:“你姐夫不去?” “他不敢见奶奶。” 乔青没多想,那老太太一般人都打怵。 待到后面,乔青知晓了前因后果,顿感那厨子一样的姐夫高大数倍,连她都不得不跳着眼角赞了一声:“有种!” 一路朝着宴厅的方向走去,太子府很古怪,她来的时候便发觉了。整个偌大的府邸里,年轻漂亮的丫鬟小厮一概没有,不论男男女女,尽数是老翁婆子。乔青看的嘴角直抽,她却不知道,何止是这里,就连喜宴上亦是如此。给宾客们侍候夹菜的下人们,尽都是一把年纪的,穿梭来往全是老弱病残。 凤太后坐在最上首,看着下方这一情景,气的虎了脸。 这么一来,所有想给这翼州第一高手敬酒的客人们,全端着酒盏拐了个弯,灰溜溜撤了。 唐嫣也在其内,一身飘逸的华丽白裙配上精致的面容,穿梭在推杯换盏的宾客之中,盈盈颔首,款款饮酒,像只骄傲的小白鸽。却在看见乔青和她怀里大白的一刻,一秒钟变鹌鹑,还是被雷劈过了的。天知道她现在的鼻端还萦绕着七日前那股子挥之不去的恶臭! “太子到,太子妃到——” 一声尖细的唱喏响彻大殿。 门口凤无绝和乔青并肩相携而来。 各方宾客们立即端着酒盏迎了上去,恭喜声不绝于耳。乔青也不说话,任凤无绝应付着,片刻后,两人走上首席的位置,先对凤太后敬了一杯酒。凤太后冷哼一声,没给什么好脸色,也没难为,梗着脖子喝了个干净。乔青垂着眼睛勾了勾嘴角,这老太太嘴硬心软,喝完了酒并不走,坐在一边拄着龙首拐杖震场子。 有她在,所有想找麻烦的人都得掂量掂量。 场内静了下来,等着台上一对诡异的新人敬第一杯酒。乔青和凤无绝并肩而立,酒杯方方举起,便被门口的唱喏给打断: “沈公子到——” 今天状态不对,卡文了,12点写到现在,就三千。 明天万更,尽量把宴会和洞房一次性写完。 第八章 章节名:第八章 “沈公子,什么人?” “没听说过啊,好大的胆子倒是真的!” “姓沈,沈公子……啊,是他,那个一夜间将商会开遍鸣凤的神秘人!” 这一声唱喏来的突兀,任谁也没想到,竟然有人在新人之后才到场。哪怕是七国七宗,都早早候在了太子府的宴厅里,没看着凤太后都来坐镇了么?这什么沈公子也太过大牌!众人齐齐朝着宴厅门口瞧去,响起一片低低的声音。可随着一道人影出现在视野中,议论声忽然停止下来。 静。 极静。 飘飘兮若轻云之蔽月,仿佛兮若流云之回雪。 ——这是每一个人在看见迈入大殿的男子时,在脑中浮起的一个诗句。 月白长衫,翩然如渺。一头白发,无风自扬。温眸含笑,举止悠然,于满堂寂寂中缓步而来,举手投足透着股雍容飘逸之感。贴合在略显苍白的羸弱面庞上,说不出的奇异气质。纯白的发丝如层层烟雪,就那么泼墨一般随意垂下。衬得整个人仿佛云端谪仙,揽风踏月,行烟带雨。 温如竹之春絮,朗若天雪初晴,雅如空山静雨,逸似沧海狂澜! 众人恨不得把所有美好的词,一股脑的全套在这男子的头上。就连那极其古怪的白发,都似是为他量身定做,增了色,添了彩。 下意识的,所有人都朝着台上一对新人看去。这三个男子同在一个殿堂之内,黑白红三种极端的颜色,明明迥异的气质,风采独具。却不得不说,实在是一道压下满堂颜色的奇异风景! 一个英挺若神祗。 一个飘逸似谪仙。 一个风流如妖魅。 “沈天衣来迟,太子、太子妃赎罪。” 他微一俯身,谦逊的姿态中透着古雅的卓然贵气。凤无绝清晰地听见,身边的小子眼尾一挑,低低吹了声口哨:“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古人诚不欺老子!” 太子爷霎时黑了脸。 他霍然扭头,果然见乔青摸着下巴一脸猥琐,笑吟吟盯着堂下的男人看。 “咳。” 乔青看直眼。 “咳咳。” 乔青看直眼。 …… 直到凤无绝那阴森森的眼风险些把她给射出个窟窿来,盯着个男人看直了眼的太子妃才回过神来,极其温柔地开了声。自然,这声不是对身边的人,而是堂下长身玉立的沈天衣:“无妨,沈公子请落座。” 无妨个屁! 凤无绝让她气的脑门疼。 他甚至怀疑,这要不是他们俩的大婚喜宴,这小子都要跑下去给人拉椅子了!见鬼的,一个男人长这么好看干嘛!凤无绝不得不说,堂下这沈天衣和乔青是一个德行,往那一站就是招蜂引蝶招苍蝇引臭虫的,俩昆虫杀手啊靠! 自然了,不管心里有多想鞭尸,面子上的风度依旧是要有的:“沈公子,请。” 堂下立即有侍人走上前来,朝沈天衣一行礼。 今日的座位,是依照身份依次排列下来,除了主人家之外,下面便是七国七宗,再下面,是鸣凤可登台面的数个宗门和文武百官。沈天衣一介商人,屈居最末。他也不介意,对着乔青遥遥一颔首,由侍人引着去了座位上。 拂袖,落座,斟酒。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在恢复了推杯换盏的堂内,他独自一人,闹中取静。宛如玉琼雪枝,孑然立于这浊世诡谲的热闹之间。 被打断了的敬酒,在太子爷明显变臭了的脸色中,重新开始。凤无绝瞪了乔青一眼,换来她满不在乎一耸肩,无力地举起酒盏。说了几句客套寒暄话,领了三杯酒。 酒过三巡,乔青甩着手入了席,拎着大白你一口我一口,安安稳稳用起了这迟来的晚膳。至于那一桌一桌的敬酒,管它呢,自有心思各异的人凑上来,用不着她主动去讨麻烦。凤无绝就坐在她旁边,和姑苏让宫琳琅说笑着。 果然,片刻之后—— “贤伉俪出双入对,真真是羡煞我等啊!” 伴随着宋长老和庞长老虚伪的大笑声,万俟宗和唐门率先端着酒盏走了来。两个长老还要再说点什么寒暄话,后方的唐嫣已经率先笑道:“本宫敬两位一杯,祝太子爷和太子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这话一落,场内忽然就静了。 凤无绝和乔青再低调,也是今日的主人,自然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两人的身上。眼见着那波人走了上去,一个个全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此时听唐嫣一句早生贵子,尽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吃菜的放筷,喝酒的落了盏,谈天的闭了嘴,纷纷竖起了耳朵看起了好戏。 就连沈天衣都顿住了喝酒的动作,饶有兴致看了过去。 一片寂静中,唐嫣一脸笑容,修养良好,仿佛当日的城门闹剧早就忘到了脑后。而这句话,也不过是唐家小公主随口而出的一句戏言。宋长老和庞长老齐齐脸色一僵,他们本不是来找麻烦的,这乔青要除,早已经定下了计策,却绝不是在这等时候逞口舌之快。偏偏唐嫣年纪轻,城门一事吃了苦头,不甘心硬是要过过嘴瘾。 乔青夹了一筷子菜,慢条斯理地吃了,才放下筷子,懒洋洋抬头瞥了他一眼:“那个……那个谁……” “唐嫣。” 凤无绝配合良好,看了一眼因为乔青再一次忘了她的名字而明显笑僵了的唐嫣,提醒道。乔青仿佛这才想起来:“哦对,唐嫣。你脖子上扛着的是个夜壶么?!” 噗嗤—— 一声轻笑,来自于坐在末位的沈天衣。 紧跟着,众人齐齐喷笑出声,看着唐嫣铁青铁青的俏脸,谁也没想到乔青不是虚与委蛇。城门口那一出还好说,他们明显是找麻烦的,以硬抗硬,天经地义。可这会儿,几个宗门改了策略,笑容满面地上来,那太子妃却依旧张狂,直接就照着人家的笑脸儿一巴掌打了上去。 对一个女子说出这等话。 狠! 太狠了! 唐嫣脸上的笑再也绷不住了,万俟迦迈出一步:“太子妃,唐姑娘年纪尚轻,你……” “行了,你们什么货色谁不明白,有种的就直接抄家伙打,少用这些娘们做派唧唧歪歪地逞威风。她年纪轻,貌似比起老子还大了一岁吧?”乔青嗤笑一声,厌烦一挥手:“下去吧,本宫累了,再来打扰老子,合着你丫三条腿一块打断!” “好大的口气!” 庞长老一声大喝,眯起了眼睛:“凤太子,我等来敬酒,本是诚意拳拳。鸣凤就是如此待客?” 他话音方落,便猛的一僵。 一道极强的压力骤然落到了身上。庞长老霍然扭头,果然见首席上一直没离开的凤太后缓缓睁开了眼。老太太一辈子火爆脾气万夫莫敌,护短那是出了名的,哪经得起这么激?喜不喜欢乔青,那都是她名正言顺的孙媳妇。凤太后摩挲着龙首拐杖,中气足,声音响:“怎么?小庞,对我鸣凤不满意了?来,给老太婆说说!” 小庞…… 五十多岁的庞长老,被一口一个小庞的叫着,那张脸已经绿了。 不过他还真的不敢还口,凤太后的年纪和威望,叫一声小庞那都是抬举。他站在原地不动,那压力一丝一毫都没有撤去,反而有愈来愈盛之势。庞长老顶着压力一步都挪不动,有苦不敢言。偏偏老太太一挑眉毛:“咋还杵在那?瞧不起我老太婆是吧?” 庞长老音都颤了:“不敢,不敢。” 乔青这会儿欢腾了,有人撑腰的感觉太他妈爽快:“诶,庞长老刚才口口声声质疑鸣凤的待客之道,怎的又不敢了?” 乔青土匪脾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挖他祖坟。现在有老太太那个黑面煞神撑腰,总该风水轮流转了。她是睚眦必报心机深沉,凤无绝亦是恩怨分明十倍以偿,两个都不是善茬,这会儿有了后台,哪有吃亏不吭声的道理。 “恐怕庞长老酒后失言罢了。” 凤无绝喝下一口酒,淡淡笑了笑,在庞长老刚刚松了一口气之后,话锋一转:“不过……酒后失言,这话也实实在在说出来了,庞长老今日不给我鸣凤一个交代,本宫是无妨,不过奶奶就……” 说完,朝上首的凤太后看了一眼,威胁的意味十足。 庞长老哑然,简直想在这两人面前一头撞死。 若要比起来,哪怕是凤太后都好,他最不愿意打交道的还是这两个小辈。凤太后玄气再高,总归顾忌着天下第一人的身份。可这两个难缠的主,一个是真真的不要脸,腹黑,奸诈,得势不饶人。一张嘴比刀子还利,一开口,就够人喝一壶的。另一个却是不声不响不怎么言语,可只要一开声,也是毒箭一支,正中靶心。 瞧瞧吧,这夫夫两人配合的。 乔青先照着他脑袋上来就是两棒子,凤无绝给个甜枣让他看到一点希望,休息片刻,还没等一口气倒上来,又是“咣咣”两棒子。 庞长老暗瞪了一眼唐嫣,一张脸跟橘子皮一样皱在了一起。一边宋长老赶忙出来打圆场:“庞长老啊,多喝了两杯可不是坏事么。一句戏言而已,凤太后大人大量,尤其今日可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大喜日子,可莫要伤了和气。” 乔青很傻很天真地问:“和气是什么玩意儿?” “哈哈哈,太子妃果真风趣。” 乔青扯扯嘴角,踩到什么程度,她心里明白的很。堂堂七大宗门,总不能真的让人跪下来赔礼认错。玩玩就算了,机会有的是,可不是现在。她没说话,凤无绝胳膊一伸,揽住她的肩头:“小九自是风趣的,庞长老喝多了,就回去坐下歇息片刻,我太子府的厨子最善海鲜,庞长老定要尝尝。” 一句小九,慎的乔青汗毛倒竖。 她见鬼地瞪这人一眼,凤无绝扭头朝她温柔一笑,刚才幸免于难的鸡皮疙瘩立马阵亡了一地。 凤无绝给了台阶,庞长老身上的压力瞬间消散。心底记下了这一笔,面上笑呵呵再和凤太后寒暄了两句,带着讨了个没趣儿的两个宗门退了下去。凤太后见这场子震的差不多了,也拄着拐杖瞪了乔青一眼,回了宫。 待这尊大神走了,殿内齐齐松了一口气,气氛终于热络了起来。 凤无绝转头看乔青:“唐门有问题?” 乔青意外一挑眉:“你就知道,我不是闲的长蘑菇?” 这小子绝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区区一个唐嫣还落不到她的眼里。从那日城门之时,他便感觉乔青有意去招惹唐门,到了今天,这感觉更清晰。能让她出言去讽刺挑事儿,定是这庞长老有问题。见她神秘兮兮笑了笑,他也不再问,只嘱咐了一句:“小心为上。” “唔。” 乔青应了一声,拾起筷子正要夹菜,又一波敬酒的人走了过来。万象岛长老笑吟吟道:“老夫也来讨一杯喜气,恭祝贤伉俪二位喜结良缘,百年好合。” 乔青凶狠地抬头瞪人。 万象岛长老一懵,心说怎么回事,今天张嘴的方式不对么?这修罗鬼医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他赶忙又说了两句吉祥话,一杯酒下肚,溜溜地退了。后面跟着想敬酒的其他宗门,眼见着连续两拨人吃了软钉子,一个个打着哈哈飞快地喝完自己手里的酒,双腿一拐,溜去了旁边去敬乔伯庸这些娘家人去了。 乔青深吸一口气,总算有时间吃东西。 她举着筷子,盯着桌案上两道菜犯了难,一道葱香鱼片,一道芙蓉豆腐。到底是先吃鱼片呢,还是先吃豆腐?她托腮片刻,身前落下一道阴影,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清朗柔润的嗓音含着笑意响起:“先吃豆腐吧。” 这声音来的突兀。 乔青抬头,看见的便是沈天衣精致如画的眉目。近看时候,更是一点瑕疵都没有,五官如冰雕雪塑,却全然没有一丁点的女气。瘦削的面略显苍白,带着几分孱弱清润之美。 她在看沈天衣,沈天衣也在看她。 当日山头之上遥遥一瞥,只觉这修罗鬼医行事有趣,性子妙极。这会儿近在咫尺,明烛微光之下,这张绝美的脸的确邪气妖异的让人心头一荡。凤无绝正等着这位沈公子继续被心情不爽的乔青给刺走。 哪知道,身边人微微一笑:“哦?这是为何?” 沈天衣执着酒盏,看了一眼芙蓉豆腐。波澜浮动的眸光,像风里流动的云:“以植入味,芙蓉花香中带着少许苦意,苦后回甘,香甜清幽。若是先吃鱼,鱼腥会搅了这独特的味道和豆腐的香美。” “本宫倒是不赞同。” 这一声,来自于心里醋意大盛面上古井无波的凤无绝。 太子爷面瘫似的坐在那,浑身的刺儿全都竖了起来,一瞬间战斗力狂飙,进入了备战状态。尤其此刻的眼神,跟要屠城似的。 两个风采各异的男子四目一对,一道锋锐,一道飘渺。锐利如鹰的目光,撞上对方波云翻卷的视线,烛火灼灼之下,恍惚似有利光一闪——噼里啪啦,火花乱溅! 沉默。 堂内忽然静了下来,众人全没想到,一晚上都吃了呛药一样的太子妃,竟对这一介商人另眼相待。更没想到,明明只是敬个酒,怎么就发展成了这等气氛?椅子挪动出两人交锋地的刮擦地面声,不绝于耳。人人闭嘴,紧如蚌壳,生怕那气氛诡异的两个男人忽然大打出手,殃及池鱼。 “太子爷有何高见?” 凤无绝朝后一倚,凌厉如剑的眉峰一扬,生出几分压迫之感:“若本宫说,自是先吃鱼。此鱼乃是北塔尔冰湖中盛产的雪鱼,以鱼肉鲜滑软嫩为名。若是先吃豆腐,软腻的口感便会盖住了鱼肉的鲜嫩。” 沈天衣淡淡一笑:“太子爷此话有理,不过雪鱼珍贵,世人皆知。此等珍馐若留待最后,慢慢品味,岂不更美?” 凤无绝嘴角微勾:“沈公子此话甚妙,不过风格问题,不可调和。本宫从来先下手为强,速则乘机,迟则生变。” “太子爷手段果决,在下佩服。” “沈公子见解独特,人中龙凤。” 到了这里,满殿内的人终于听了个明白。有没有搞错,凤太子和那沈公子唧唧歪歪半天,只为争到底是先吃豆腐还是先吃鱼?可貌似对话的内容又不仅仅限于一盘菜。有些精明的看出了几分端倪,难不成那姓沈的,看上了太子妃? 嘶—— 和鸣凤太子爷争男人,有种! 无数的目光,哗啦啦移向两人话题之中的乔青,只见那红衣少年一人看了一眼,莫名其妙地夹了一筷子金针菇,美滋滋地吃了。至于什么鱼肉豆腐,早空空如也下了一只肥猫的肚子。大白朝着剑拔弩张的凤无绝和沈天衣挥了挥沾满了菜汤的爪:“喵呜~” “咳。”两声齐刷刷的咳嗽。 凤无绝扭头扶额。 沈天衣摇头失笑。 他端起酒盏,朝着乔青和凤无绝一敬:“今日沈某来迟,实属罪过。下月初一,万宝楼拍卖会,沈某为两位备下厢房,届时再专程赔罪。” “拍卖会?” “与其说是拍卖会,也可算做以物易物。万宝楼只是做一个中间人的位置。” 他这么一说,乔青明白过来。这沈天衣看着不像是商人,身上没有分毫铜臭气,可心思却绝对远胜一般商人了。这一大婚,整个翼州大陆有头有脸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拍卖会开的正是时候,更兼之万宝楼只是个中间人,任何有好东西自己却用不上的,都可以送去拍卖,由万宝楼收下少许银子。 哪怕只是千分之一,这些大人物拿出来的东西,会有便宜货么? 这笔买卖,空手套白狼,好赚! 尤其是他在此时说出来,看看宴会大殿中,一个个兴致盎然的模样,这等于是白白给做了一个广告。乔青和凤无绝对视一眼,笑眯眯回他:“沈公子贵人事忙,赔罪便罢了,届时定要去叨扰一二。” 一杯下肚,沈天衣执起酒壶,斟满第二杯。 “并非事忙,沈某身有顽症,今日临着出门旧疾发……” 他话没说完,手腕忽然被人一把捏住。沈天衣一愣,便见乔青笑眯眯捏着他的腕子,出手如电,两指切脉:“我给你瞧瞧,说不得能治呢……咦,不足之症?” 沈天衣垂下眸子,视线落在被乔青抓住的手上,生生压下被人碰触的惊恼:“是,在下七月临盆,天生体弱。” 乔青笑眯眯点点头,收回手的时候顺势摸了一把,唔,手背真滑…… 清朗洒逸如沈天衣,生平第一次露出傻眼的表情。他这是,被一个少年给……轻薄了?沈天衣如此,更不用说凤无绝了,脑门上青筋都要跳出来。该死的,这什么见鬼的沈天衣究竟是谁给叫来的!某男已经让乔青给气的,完全忘了这沈公子正是受到了太子爷的请柬,应邀而来。 一边乔青挑着眼尾,顺势问道:“沈公子家境倒是殷实,七月的早产儿,普通人家可救不活。更遑论如阁下,还可修习玄气,境界高深了。” “尚可。” 凤无绝冷笑一声:“要不要顺便问问生辰八字,籍贯哪里,可曾婚配,良田多少?” 乔青顺着杆子就往上爬:“沈公子籍贯哪里,生辰八字,可曾婚配,良田多……诶,你丫拉我去哪?”凤无绝拽着她就退了席,嘎吱嘎吱的磨牙声恨不能把乔青给咬死。偏生他手里的太子妃还扭过头朝沈天衣眨眨眼:“下月初一见啊。” 见个鬼! 两人一路歪歪扭扭地出了宴会大殿,沈天衣遥遥望着那两道红黑交缠的身影,弯了弯嘴角,兴味盎然。 …… “靠,你家庭暴力啊!” 喜房门口,乔青一把挥开凤无绝的手。他咬着牙凑近她,一字一字憋出来:“你还知道自己是太子妃?” 乔青揉揉手腕,拿眼睛斜他:“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老子是在套他的话。” 她可不会自恋的以为,沈天衣见她一眼瞬间一见钟情非她不可。那人今晚和凤无绝之间的诡异,更多的还是两个同样优秀的男人之间的较量。如果再有,可能还和他的身份或者来鸣凤的目的有关,这些现在都是未知。 凤无绝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跟着乔青扮黑脸。 沈天衣的身份极其可疑,若是今晚之前,他只当是某个大宗门的年轻公子,拿着银子,有着背景,来鸣凤玩玩。可见了沈天衣之后,这一切全数推翻。 那人的一身气度,绝不是普通人! 不过知道归知道,该死的,别当他没看见乔青眼里贼兮兮的光,一晚上盯着那沈天衣眼睛都快粘人家身上了。没见过美男咋的!他凤无绝就不比那沈天衣差……唔,难道这小子喜欢那一型?白苍苍的病秧子?某个吃飞醋快把自己给酸死了的男人,想着想着又歪了楼,上上下下瞄着他家媳妇,心说莫不是装个病什么的色诱色诱? 这目光看的人发毛,乔青皱皱眉毛:“那人身份可疑。” 凤无绝跟着皱眉:“所以呢?” 乔青“咳”一声,负手而立,遥望夜空,一脸严肃:“所以我觉得可以这样,嗯,老子负责打入敌人内部,和他搞好关系,探探身份。” “……” 于是,当喜房的门打开的时候,等了一晚上的婆子们,看见的就是在门口大打出手的太子爷和太子妃。一黑一红,从房外打进房内,从地上打到床上,婆子们吓得纷纷后退,忽然一股劲风袭来,喜房的门“轰”一声关闭,只有里面不断传出轰轰隆隆的声音。 砰——这是桌案碎裂。 咣当——这是酒盏被碰倒。 哗啦——这是床上那些枣子桂圆落地。 嘎吱嘎吱——这是战场转移到了喜床上。 姑苏让和宫琳琅远远的找来,便听见了这等不和谐的声音。宫琳琅那颗闹洞房的心立刻飞扬了:“吓!竟然开始了?” 姑苏让有些接受不能地站在门口:“不会吧,我还以为乔青坚决不会妥协呢,这是不是有点快?” 嘎吱嘎吱的声音不断传来,其中夹杂着凤无绝偶尔一声闷哼,和乔青嘶嘶吸气的声音。不是已经那啥了,还能是什么?走过来的陆家四个暗卫,更是听的热血沸腾,心说主子牛气啊,白天太子妃还生着气呢,这会儿就搞定了? “诶诶,你们猜……谁在上,谁在下?谁是攻,谁又受?” 宫琳琅暧昧地眨着眼睛,众人齐齐切一声:“这还用说么,当然是咱们爷在上……” 话音方落。 轰—— 一声惊天动地,汹涌的劲风将房门猛然吹开,露出了房内乱七八糟犹如地狱一般的场景,枣子桂圆,木头碎屑,油灯酒盏,轰隆隆落了满地。窗帘窗幔挂在房梁上,旖旎的在冬夜的风中飘舞着……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够激烈啊!” 这还没完,一张偌大的喜床,完全的塌了。黑漆漆的房间里,乔青和凤无绝正纠缠在塌陷里。看不清楚究竟有没有穿衣裳,但是两人的姿势相当令人惊讶——乔青趴在凤无绝的身上,凤无绝被压在下面,两人四目死死瞪在一起。外面众人目瞪口呆,打死他们都想不到竟然是乔青在上…… 房内两人齐刷刷一扭头,异口同声,朝着外面就是一声大吼: “没见过人搞基啊!” “滚出去!” 宫琳琅立即仰头望天:“啊,我什么也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一边说,一边关上房门飞快退了出去。房门方方关闭,里面凤无绝又是一声吩咐:“陆言,找张床来。” “啊是!” 陆言连滚带爬的就去了。 隔壁就是凤无绝的卧房,可里面的床没有吩咐谁敢动。陆言迅速命人从客房里搬出一张大床来。剩下的宫琳琅谁的早一溜烟跑了,这个时候,留在这里等死么?陆言泪流满面的指挥婆子们一通折腾,顶着房间里两道明显欲求不满的视线,好一番收拾之后,喜房才算恢复了原样。 一切完毕,陆言恨不能把自己躬成只虾米,退了出去。 房间里,坐在新床上的乔青和凤无绝阴丝丝地对视着。半晌,凤无绝深吸一口气,嘴角霍然传来一股剧痛,该死的,下手真重!就算他喜欢乔青,也不妨碍有时候会琢磨怎么一把捏死这混小子! 乔青一眼看穿他,摆摆手,微微笑:“事实证明,你现在打不过我。” 话落,打个哈欠,倒上床,睡了。 凤无绝一噎,听着她渐渐平缓的呼吸声,气的连磨牙都没力气了。他倒是没有失望,本来么,完全就没指望过什么洞房。自己想想就算了,这几乎不可能的任务,还是别做梦的好。 把乔青朝里面推了推,仰头倒了下去,嗯,武力值很重要,得想个办法先把玄气提升到中级才是。他比较安慰的是,也许前面已经有过数次亲密接触,两人同床共枕不是第一次,哪怕他睡在这张床上,乔青的枕边,这小子也没有任何的警惕性。对于极少对人付出真心的乔青来说,这很难得,算是一大进步。 她平躺着,睡姿不算好,打了这一晚上,乔青是累了,他却精神的很。福至心灵地摸出了从卫十六那里讹来的春宫图,这么来来回回的翻着,缠绵激烈香艳入骨的图册全部清晰呈现在眼前……随着图册上的画面呈现,乔青也正在他的眼前。一切曾经和她的亲密接触浮上脑海…… 那又细又软的腰肢,单薄平滑的背脊,柔嫩的手,香艳的唇,一切的一切刺激的他瞳孔剧烈收缩。飙到了顶峰的雄性激素一下子破了表,凤无绝掌心冒了汗,清晰感觉到了一根根血管内奔腾咆哮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热血! 他俯下身去,在乔青的唇上轻轻印了一下,本想着的是一触即离,却演变成了一发不可收拾…… 乔青霍然睁开了眼。 凤无绝一惊,被这把纤长浓密的睫毛扇的眼晕。他现在反倒平静了,用一句话形容便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老子亲都亲了,你想怎么着吧。嗯,大不了你亲回来。 他一心豁出去的感觉,呈现在脸上依旧是冰山表情,只嘴角紧紧抿成了一道直线,可看出几分小小的紧张。谁知,眼前睁开的眸子睡眼迷蒙,充满了茫然的懵。片刻又重新闭上,翻个身转了过去。 凤无绝一脸淡定,心里其实早美的翻跟斗了。 他霍然扭过头,在心里狠狠骂了句禽兽,命令自己立即躺下老实睡觉。 可是凭什么啊?他媳妇躺在他的床上他凭什么就不能激动了!乔青现在是他的太子妃!名正言顺的,光明正大的! 想到这里,太子爷沸腾的热血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名正言顺是真的,光明正大就算了,让乔青成为他太子妃的手段实在说不上光彩,这小子心里还有火,若是这会儿再迎难而上,指不定以后就要和性福说再见了。凤无绝不敢再看着乔青,他不敢保证会不会一个冲动做出什么让他都后悔的事。霸王硬上弓这种事,想都不要想的。 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太子爷还是明白的。 他想翻个身。 原本的床自然是上好的木质,可惜两人动手给哗啦了,从客房新送进来的床却是截然不同。本来么,罗刹太子爷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好客?开什么玩笑。所谓客房基本上几年住不进一个人。那床自然也没那么讲究。 床板有些老旧,动一动就会嘎吱作响。 凤无绝默无声息躺了良久。可这床,只要稍微一动,便要不给面子的响上一下,嘎吱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尴尬。他可不想再把乔青给弄醒,然后听这小子说出任何刀子一样的话,嗖嗖往他心窝子上戳。 凤无绝纠结了,翻是不翻,是个问题。 于是他决定翻的小心一点,手臂撑起身体,十分缓慢的翻过了身子——要不说,刚刚看过春宫图的男人心里有鬼,智商什么的全部消失殆尽,退回了婴儿时期。他要是快刀斩乱麻,那床也就是“嘎吱”一下。结果小心翼翼轻手轻脚,那“嘎吱”便成了十分婉约绕梁不绝一唱三叹的“嘎——嘎——吱——吱——” 凤无绝迅速看向乔青。 很好,没醒。 他松下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这洞房花烛夜无比的悲催。以后,绝对要变本加厉把这个讨回来!发了狠的太子爷一咬牙,闭上眼睛,沉下心神准备入睡。窗外一声缠缠绵绵的“喵呜”传了进来。紧跟着,野猫叫春的声音一声一声,不绝于耳。 什么叫喝凉水都塞牙缝?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大冬天的,地处极北方的鸣凤什么时候也有野猫了?凤无绝被只猫叫的心烦气乱,方方压下的火气又升了上来。远远地,趴在自己的临鸟窝超豪华大猫屋里的大白,正躺在猫屋里得得瑟瑟地打着滚,早被透进了来的鸟蛋一排排放在眼前,爪子一拨弄,仰头就是得瑟一声:“喵呜——” 快要被一腔野火烧疯了的男人,蒙上被子,咬牙切齿。 再一次在心里发狠默念,等着,别让爷开了荤,变本加厉一定全讨回来! “阿嚏。” 睡梦中的乔青,无端端打了个喷嚏。 此洞房花烛夜,可称史上最悲催夜。 猫叫了一整夜,凤无绝就咬牙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一张脸跟鱼肚似的白中带着青,练武场上可怜的木桩子被硬生生打碎了十几根。 整个太子府内,无论肥猫,傻狗,凤凰,人,甚至窗台上一只盆栽里种着的类似西红柿的并蒂果,但凡有点智商的生物,都知道见着太子爷绕路走,以免被那股欲求不满的恐怖气场吓的短命三年。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乔青的一夜好眠。 无紫非杏笑眯眯进来,侍候她换了衣裳洗漱过后,乔青伸着懒腰神清气爽走出了院子,正正见到从练武场回来的凤无绝。像是耷拉下了耳朵的大狗,眼下有着淡淡的疲惫之色,乔青眨眨眼,一努嘴:“没睡好?” 太子爷虎躯一震,立刻抵赖:“没有!” 没有!睡的很好!绝对没有翻过来复过去一整夜!也绝对没有做梦做到肾亏!更没有半夜起床换床单!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硬邦邦甩出这两个字便闭口不言,抬头挺胸一瞬变的警惕性十足,还跟着黑了一张脸。乔青不知内情,只觉莫名其妙。本来便是随口问了那么一句,这会儿见他神色,反倒狐疑地瞅了他一眼,没什么兴趣再追问地出了院子。 凤无绝悄悄松了一口气。 便见乔青站在门口顿住了,回头朝着他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凤无绝穿过回廊,跟出去,方一走到门口,便看见了远远走来的一排“美景”。太子府的管家哭丧着脸亲自带来,一行十二个美女,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这些女子风格不同,应该是来自于不同的几个国家,或者说是几方势力。自古大婚之后送上侍候的女子,本是寻常之事,只是昨夜晚宴上,乔青一直没给那群人好脸色,便也没有当面送出来。到了清早,才一个个被塞进了太子府中。 乔青吹一声口哨,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来回扫了好几遍:“有福气啊。” 话音方落,女子们已经走到了近前,垂首朝着凤无绝盈盈款款一行礼,声音柔软暖糯风骚到了骨子里:“参见太子,参见太子妃。” 第九章 章节名:第九章 一行十二个女子,个个貌美如花,低垂着颈子雏鸟般唤出了这句吴侬软语。 凤无绝的眉毛已经拧成了疙瘩。 大婚后送女子的风俗,乔青忘了,他可没忘。早已经吩咐陆言通知了管家,若是有人进府,直接给推拒出去。礼收,人不要。可这会儿管家苦着脸站在前方,只能说明,是收到了其他人的授意。而这其他人,不是父皇,就是奶奶了。 果然,管家噗通一声跪下:“太子,是卫三亲自来传的令。” 卫三,凤太后的亲卫。 凤太后想的好,自家孙子堂堂男儿,看中了另一个男人,想来也不过是鬼迷心窍图个新鲜。昨夜尝过了男人的滋味,今天再送几个女人过来,男人的硬朗和女人的柔软一对比,啧,孰优孰劣怎会分不清? 喜欢乔青是一码事,这不是已经娶了么。 可两个男人,你爱出个天崩地裂也爱不出她的曾孙子。 好比乔青是正餐,这群美人就当开胃小菜饭后甜点,两相不耽误,曾孙也有希望嘛。 于是大清早的,得知了各方势力有美送来,便吩咐了身边的亲卫卫三,务必让这些女子不缺胳膊不缺腿的安全进府。凤太后的威压冠绝大陆,小小一个管家又怎么拦得住?凤无绝也明白,挥挥手让管家起来:“你下去吧,先给安排了住处。” “是。” 待管家带着女子呼啦啦下去了,从始至终,这些垂着头的美人们都没看见凤太子和太子妃的尊容。凤无绝一扭头,便见乔青眉心轻蹙,依旧盯着走远的背影。 太子爷的心瞬间晴朗了。 这副表情被自动自觉定义为了吃醋!他留下这些女子,别说,还是有个其他的意思的。要按着顺其自然的套路走,猴年马月才能等到乔青开窍?必要的刺激若是用好了,绝对是一味良方。就拿昨日的沈天衣来说吧,一向淡定如他,不是都淹死在了醋缸里么。说不得乔青被这些女人一刺激,一吃醋,两人的关系直接一日千里,朝着性福快乐的康庄大道阔步前行…… 凤无绝那么一想,嘴角就有点绷不住:“咳,你吃醋?” 乔青被拉回注意力,又看了那远远消失的背影一眼,十足惋惜。啧啧,对着一太子府的老翁婆子,都快要视觉疲劳了。终于有十二个美人来给她换换风景,咋走了呢。 “吃什么醋,爷吃饱了撑的。” 乔青挥挥手,心说这男人自我感觉太也良好。她正要回去,又顿住步子:“对了,冰蟾涎。” 她来鸣凤便是为了这个东西。二伯的腿可不能再拖。凤无绝也知道,有的东西可以作为筹码,却要有度,事关乔伯庸,凤无绝自不会再用冰蟾来拿乔。他好心情地咂了咂嘴:“冰蟾养在府里的冰窖,你随时吩咐下人去取来就行。至于这些女人……” 乔青的眼睛刷一下亮了。 凤无绝有点懵,貌似,不该是这种态度啊?他挥掉心头升起的那一点点担忧,尽量严肃:“你也不用担心,那些女人我自然是不会要的。就暂时放在后院好了,你是太子妃,想打发出去,或者是打出去……” “你不要?” 他话没说完,乔青笑眯眯搓起了手。 凤无绝一颔首,面上古井无波,心底小风荡漾,果真是准备打出去了么?还说不吃醋! “嗯,不要,你看着办。” “你确定了?你不要?让我看着办?”乔青嘴角一勾,意味深长的一笑:“这种事还是说清楚的好。” 若是这哥们要了,那就是他的女人,唔,他的女人……乔青压下心头无端端升起的烦躁情绪,他的女人,她自然不会动。虽然这大婚是被逼来的,可到底也已经成婚了,道义什么的她乔青还是有的。朋友妻,不可戏。可若他不要,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弄到院子里来,每天侍候着,总可以吧? 看着乔青笑的满意,凤无绝心里更满意:“我放权,只要别搞出人命,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对于乔青,他自然是放心的,那十二个女子也并非十恶不赦,乔青最多教训教训赶出府去,人命是绝对不会有的。太子爷一改大清早的黑脸加欲求不满,背起手,迈着四方步颠儿颠儿地走了。 乔青眨眨眼,心说我一女人,顶了天也就是饱饱眼福。 “搞出人命”这么高难度的事儿,有心无力啊! 一黑一红,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去,却是同样的心情荡漾。悠扬的口哨声飘荡在太子府的上空,树上豪华大猫屋里拨弄着鸟蛋一脸满足的大白,亲眼鉴证了这两人牛头不对马嘴的沟通,乌溜溜的一双猫眼瞪的老大老大。 吧嗒一下,目瞪口呆的肥猫倒仰进鸟蛋里,吭哧吭哧直打滚儿。 …… 皇家从来都没有秘密,一大早,昨夜的一切已经传入了凰城每一个人的耳朵。 无疑,这太子大婚有两个人出尽了风头。 其中一个,便是那万宝楼的东家沈公子。 这仿佛从天而降的神秘商人,强势出现在了太子的喜宴上。一头发白,飘逸似仙,竟是和已经被誉为“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太子妃不相上下。这等容貌,直让听说了的人满心痒痒。一时,那下月初一即将召开的拍卖会,被想要一睹他姿容的人推崇到了一票难求的地步。 万宝楼中一间贵宾房,直接被炒到了天价。 有人欢喜有人愁。 当万宝楼赚了个盆满钵满,也有人在一夜之间,输光了全副家当。 太子妃以一人之力独抗几大宗门之事就不提了,关键还要说一说那激烈到把喜房都拆了的洞房夜。开了盘口的人大呼失算,谁能想的到,太子妃竟然才是上头那个?堂堂太子爷,昂扬七尺男子汉,竟然被压? 奶奶的,裤衩都输没了! 连夜爬上了朝凤山准备跳崖的人一脚还没迈出去,便从另一个消息中窥到了翻身的机会。好家伙,竟然有人敢往太子府送美人? “来来来,下注了下注了……” “赌她们在第几天被太子妃给丢出府?” “嘿,这还用说么,前脚竖着进府,后脚横着出来,一赔一百我也买!” 没错,这还用说么?想想太子妃是什么人,连太子爷都要臣服在她的身躯之下,怎会容许有别的女人进府分去一杯羹?一时整个凰城都沸腾了,众人眼巴巴守在太子府门口,等着看那些不长眼的女人被英明神武的太子妃一手一个丢出来。 这一等,就等了有足足一日。 日落日出,一日过去。 凤无绝坐在书房里,也等的很捉急。 明明大清早的时候,就听说了那十二个女人去给乔青请安了,怎么到了现在,已经中午时分,还风平浪静安安稳稳?难道不该有人慌忙来报,太子妃出手伤人的恶劣行为么?难道乔青没出手,而是改用了毒?可修罗鬼医的毒,怎么也该是见血封喉之毒吧。 这么平静,不对劲。 眼见着自家主子一改平日里的深沉本色,倒拿着一张折子批了小半个时辰,愣是一个字没批下。抓耳挠腮变身大马猴不断看着窗外的天色,像是在等着什么,陆言和陆峰对视一眼,试探问道:“爷,有什么问题?” 凤无绝头不抬眼不睁:“没问题。” 天知道,没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吱呀一声,书房的大门被推开,宫琳琅大笑着走了进来:“我可是听说了,你府里被送来了十二朵娇花。啧啧,你和乔青都用不上,不如我好心帮你们接手了?” 凤无绝掀起一点眼皮,丁点都不意外。这男人,哪里有美人哪里就有他,鼻子比狗还灵:“你这辈子就栽在女人手里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宫琳琅大喇喇把自己斜进椅子里,无视了好友的嫌弃,一摆手:“彼此彼此了,我是栽给女人,起码知晓了女人的滋味。哪像你,栽给个男人,乔青那小子有的,什么你没有?搞不明白。” 凤无绝“啧”一声:“我也不指望你能明白,等你哪天栽进谁手里,有你哭的时候。” 宫琳琅撇嘴,这辈子能降住他的女人,还没出生呢:“我倒是好奇,她有的,你都有,不过——谁的更雄伟一些?” 凤无绝险些被口水给呛死。要死地看着宫琳琅一脸暧昧的朝他眨眨眼,死死压下把这猥琐的男人给丢出去的冲动,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看上了乔青不说,还交了这么一个损友。宫琳琅观他神色,古怪地凑上去:“喂,你不会是还没见过吧?” 凤无绝端起个茶盏,掩饰性啜了一口。 宫琳琅哇哇大叫:“真的?没见过?婚都成了,洞房都入了,玄云宗和客栈里也一起住过好几次了,你到现在还没见过?” 回答他的,是嘴巴里霍然丢进来的一个茶杯盖子。宫琳琅被堵住嘴,看着对面男人貌似可称之为尴尬的表情,抠出杯盖,惊悚在书房内走来走去:“我他妈真是服了,还真有柳下惠这一说?” 凤无绝垂着头,不得不承认,宫琳琅这话说的虽糙,倒是事实。 大半年都要多的时间了吧,怎么会连看都没看见过呢。鼻端一热,凤无绝立即抛开心里的绮念,让即将喷涌而出的鼻血倒流了回去。听宫琳琅见鬼一样的大叫:“好机会一大把你全给放跑了?老子从来游戏花丛,你怎么就没学着点呢,要是我,要是我……那小子早被我给……” “咳!” 一声阴丝丝的咳嗽,让宫琳琅迅速咽下没出口的话。 他干笑两声:“要是我,肯定不会打乔青的主意。” 开玩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还没那么犯贱。这天下有几个人敢动乔青的主意?这么一想,不由觉得罗刹太子爷勇气可嘉,哪怕到现在还没收到成效,敢向高难度挑战,也是虽败犹荣啊。 宫琳琅丢掉这些想法,把话题再牵回来:“我说,那十二朵娇花……” “现在在乔青院子里,你想要,去她门口等着。什么时候被她给丢出来,你正好接着。” 凤无绝看了看窗子,外面日上中天,可以用午膳了。唔,要不要以午膳为借口,过去看上一眼?凤无绝站起身,复又坐了下去,应该快了吧,现在过去太明显了,丢脸。屁股刚刚着了椅子,他又站起来,依照乔青的行事风格,竟然这么久都没有反应,太也古怪。 这么来来回回几次,凤无绝坐了回去:“你还不走?” 宫琳琅一听,乐呵呵伸个懒腰准备往外走:“走,当然走,美人垂泪,啧啧,本公子最是见不得了。”不过……他步子一顿,站在门口扭头问:“你确定会被丢出来?” 凤无绝一挑眉:“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啊,你怎么能保证乔青对她们没兴趣,万一看上了,收、收、收、……” 收了半天,“房”字始终说不出口。看看凤无绝那一瞬间被雷劈了的神色吧,看看那铁青铁青的脸吧,很明显,这男人压根就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就说怎么这男人在书房里稳坐钓鱼台呢。宫琳琅硬着头皮,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你要不要去……” 话音没落,房内的男人霍然起身。 一股冰冷的飓风刀子一样擦过宫琳琅的耳侧,他一个哆嗦,再看时,书案后已经没了人影。唯有那翻了半个时辰的折子,变成了纸屑片片哗啦啦漫天飞扬。 …… 琴声悠扬,潺潺如流水。 一曲凤求凰,暗藏着缠缠绵绵的浓浓爱意飘进了凤无绝的耳朵。 他一路飞奔而来,想过一万种可能。比如说,十二个女子跪地一排,在乔青的压力之下瑟瑟发抖。再比如说,她们耍尽了心思冷嘲热讽,被乔青斜着眼睛一句堵到说不出话。更或者,有人不自量力扬起巴掌,让乔青捏着手腕一把丢飞了出去…… 无数无数的可能性中,独独没有眼前这一种! 院子里。 乔青斜倚在贵妃榻上,发丝如瀑,眼眸半眯。双臂肆意伸展着,两个美貌小妾被揽在怀中,不知她说了句什么,两女咯咯笑着,好不快哉。 远远的一张琴案后,眸含春意的女子盈盈弹出一曲凤求凰,不时收到乔青抛来的媚眼,面颊一红,臻首低笑。 另有六个女子,一个捶腿,一个揉肩,一个端茶,一个递水,一个研磨,一个添香。 最后,剩下的三个女子正站在檀木书案前,争抢着一张墨迹未干的字。 乔青怀里的女子啐了一口,心急地招着手:“抢什么,快念出来才好!” “是啊是啊,让咱们都听听,太子妃作了怎样的诗?” 凤无绝正要冲进院子的步子,倏然就那么一顿。乔青作诗?他生生压下快要把自己酸死的醋意,施展出千斤坠,让两条腿顿在原地而不是冲进去一手拎着一个全丢出该死的乔青身边! 后方宫琳琅赶了上来,乍一见这众美环绕的场景,嫉妒的眼都红了:“啊,这一招高明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作诗,作诗,陆言,快帮我记下来,回去我也试上一试!” 陆言跟在后面,嘴角抽了抽:“太子妃琴音无双,想必文采亦是斐然。” 言外之意,你这只知道调戏女人的皇帝,会这玩意儿么? 这些几大宗门送来的女子,自然是各方面都出类拔萃的。从小经过了调教,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生来要学会的,便是如何取悦男子。本来这群女子大清早的天还没亮,便齐齐要来给太子妃请安。晨昏定省这些,那是难免的,可一等等到了大中午头,太子妃才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这一出来,顿时把这一群女子的魂儿给勾没了。 乔青对着一太子府的老弱病残,眼前十二个女子一排一溜,盈盈款款朝她行了礼,这等风景一看便心情大好。她心情好,十二个女子心情更好,犹如醍醐灌顶般回过了神来。本来么,她们去了哪个府里,都要和主母打交道。女子性妒,到时候无非便是那些心知肚明的内宅争斗,可是这会儿眼见着太子妃一翩翩佳公子,笑盈盈看着她们,顿时明白了过来。 ——鸣凤的太子府里,没有琢磨宅斗的夫人,而是有两位大老爷! 那位传闻中不近女色的冰山太子,她们是没指望了,可眼前这风流无双潇洒倜傥的太子妃,绝对是极品中的贡品!于是乎,一拍即合,乔青饱了眼福,女子一见钟情。不管为了什么,便有了后面的让凤无绝险些咬碎了牙的一幕。 众女环绕,其乐融融。 抢到了字的女子一声欢呼,众女齐齐催促:“快念呀!” 她打眼一看,刷一下,被烫了一样丢了出去。 冬日的烈风拂过,纸张立时便刮上了半空,在一双双惋惜的眸子里,飘飘扬扬飞过了院子,落到了苑落门口的一双黑色靴子旁。视线上移,是太子爷那张风云暗涌的俊脸。 “嘶——” 琴音乍停,一声倒抽冷气的声音之后,众多女子哗啦啦跪了一排。 “参见太子!” 乔青也看见了凤无绝,眼尾一挑,算是打了个招呼:“来啦?” 凤无绝的脑门都快冒烟了。 这混小子怎么敢这么淡定的跟他说“来啦”?他要是不来,她还想干嘛?直接抱起来进房间么?!一夜御十二女么?!想到这种可能性的太子爷,额头上青筋几乎要跳出来。他硬生生一扭头,对捡起字的陆言迸出一个字:“念。” 陆言却只盯着这张字不动,一张文质彬彬的脸刷一下红了。鼻子下面两行可疑的鼻血哗哗流淌。 剑眉皱了皱,一把抽出这张字,一扫: 满搦宫腰纤细。年纪方当笄岁。 刚被风流沾惹,与合垂杨双髻。 初学严妆,如描似削身材,怯雨羞云情意。 举措多娇媚。 争奈心性,未会先怜佳婿。 长是夜深,不肯便入鸳被。 与解罗裳,盈盈背立银扛,却道你先睡。 ——很好,淫词艳曲。 凤无绝很佩服自己。这等时候,未免再一次和乔青大打出手,他竟知道深呼吸一下稳定住自己奔腾到恨不得拿鞋底抽死乔青的情绪。 宫琳琅从他手里悄悄将这张字抽出来,四方块平整地叠好,悄默声塞进了怀里。唔,有了这张东西,以后还不是无往而不利?一切做好,他远离了这座冷气释放机,等着看这夫夫俩的再一次针锋相对。 陆言跟着他跑了,一边跑一边擦鼻血:“完了完了,又要打起来了。” 不过很可惜的,并没有如两人所想,再一次开展惊天大战。凤无绝只朝着乔青抿唇一勾,转身大步走了出去,那黑漆漆的背影,释放出无限怨念直射乔青而去。 乔青狐疑地眨眨眼,心说不是都说好了么?你不要我才要来的。当时口口声声让她看着办,那么这会儿摆出这副被戴了绿帽子的脸是怎么回事?难道现在一看这群美人儿,又想要回去了? 要回去?!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刚才的兴致一瞬间消散了。 具体为了什么,她说不上来,不过那原本众美环绕的惬意,哗啦一下,就仿佛被一盆冷水给浇了个兜头灭。乔青咬着牙,一瞬心情非常之恶劣,看十二个女子弱弱凑了上来:“太子妃,太子似是生气了?” “爷管他,继续!” …… 那边凤求凰的曲子再一次飘扬了起来,这边凤无绝的书房里暗无天日,低低的气压险些把陆言几个给压趴了。宫琳琅早在回来的路上便一溜烟的跑了,陆言一边低咒着皇帝没义气,一边默念着大冬天的让不让人活了。 凤无绝站在窗台前,脑子里闪过两个办法。 第一,提升玄气,等到能压过乔青的时候,直接来硬的! 第二:“去,今晚上,传她们来侍寝。” 陆言大惊:“主子,冲动是魔鬼!” 凤无绝冷笑一声,他的理智早他妈死光了:“把动静弄的大一点。” 动静? 陆言恍然大悟。什么动静,这还用说么。自然是带上一大堆的人去宣,来回哪怕是绕着圈子都要经过太子妃的苑落,脚步声轰隆轰隆引起里面人的注意。待到无紫和非杏姑娘出来问的时候,以洪亮的嗓音让屋里的太子妃听个清清楚楚。嗯,让太子妃知道,主子要找人侍寝了! 还有比这更幼稚的行为么?陆言欲哭无泪的去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泪流满面的回了来。 彼时,凤无绝正坐在卧房的书案后,随手翻着一本怎么都看不进去的书卷。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 一抬头,差点把口里的茶给喷了。 只见陆言带来的女子,今天中午的时候他曾远远瞥见过,正是为乔青抚琴的那一个。弱质纤纤,小家碧玉。可是这会儿,明明不适合浓妆艳抹的女人,一身紫红紫红的裙子,把整张脸擦成了一朵喇叭花。比鬼白的脸,血盆一样的大口,高高竖起几乎顶到了门楣的发髻,一支支金灿灿的发钗插了满头。两行眼泪哗哗流淌,黑漆漆的眼线在惨白惨白的脸上留下两道人神共愤的印子。 这就是他家的小妾? 这个看了第一眼就这辈子都不想看第二眼的? 凤无绝用了毕生的力气,咽下了口中的茶水。 要是这个时候,他还看不出这女人耍的是什么心思,他这罗刹太子爷就可以天打雷劈了。很好,为了不侍寝都把自己弄成这副鬼德行了。不侍寝的原因还用说么?凤无绝敢打赌,若是现在是乔青传唤她,绝不是这副死了亲妈的德行。 本来么,他根本也没打算真的叫女人侍寝。 开玩笑,除了那小子之外,还有谁能让他真的有反应。说起这个,凤无绝不得不郁闷,怎么大好的前途大好的林子,偏偏就看准了那么一棵歪脖树呢?那棵歪脖树男女不忌,荤素不忌,前日才出来一个沈天衣,今天又来了十二个女人!凤无绝这辈子就没这么无力过。 关键的关键不是你有情敌,而是情敌里有男有女,公的母的一把抓! 凤无绝叹息一声,翻着书坐着不动,朝一边的角榻上一指:“坐着,叫吧。” 小妾张大血盆口:“叫?” “让你叫!” “是是!啊——啊——啊——” 远远地,站在窗台前浇花的乔青,被这叫声吓的一哆嗦。 原本两排嘎嘣一声咬在一起的银牙细齿一交错,差点咬着自己舌头。耳边女子的叫声一声一声又一声,跌宕起伏,余音不绝。乔青要笑不笑,要气不气的样子,十足古怪地抽了抽嘴角,那个傻雏,不会以为这样真的能骗了人吧? 吃没吃过猪肉,都见过猪跑好么。 这叫的哭爹喊娘杀猪一样的,得是多差的技术啊…… 乔青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伸手摸了摸刚才险些被淹死的并蒂果,换来西红柿扭头不搭理。乔青心情很好的转身,上床,美滋滋地睡了。睡前唯一的一个想法便是: 唔,要不要找个机会教教他呢? 第十章 章节名:第十章 不管这杀猪一样的惨叫演的真不真,太子府的所有人在遭到了整夜的折磨之后,总算迎来了渴盼已久的清晨。 一大早,等待进展的凤无绝便心急火燎地赶走了嗓子都叫哑了的那位,人模人样端坐在书房里。 罗刹太子爷回了鸣凤,凤翔帝干脆一甩手,把大大小小的事物全部放权,一股脑地丢给了儿子。凤无绝微垂着头,在一堆小山样的折子里很淡定的批着,保持着嘴角荡漾的弧度,等着吃醋上门的他家媳妇。 确保乔青一来,就能看见他这“一夜春风”之后的志得意满之态。 等啊等,等啊等。 眼见着日上中天。 太子妃没等来,倒是等来了又一个噩耗: “爷,老太太又送来了一个美人。” 陆言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保证远离了危险地带,缩着脖子小声道。凤无绝头不抬眼不睁,反正他是绝对不会碰这些女人的,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卫三送来的?捎了什么话没有。” “这倒没有,老太太的意思很明确了,卫三送了人来就回宫了。” “嗯,后院里放着吧。”现在他关心的可不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太子妃呢?” “刚睡醒,在院子里。” “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陆言低低咳嗽一声:“貌似没有。” 凤无绝皱了皱眉,难道昨天晚上力度不够?以乔青那样的性子,住在后院里是一码事,敢上他的床就是另一码事了。像是猛兽对自己的领地和所有物从来不容侵犯,昨天晚上出了那样的事,哪怕她不是挟着醋意而来,也该有怒气。安安稳稳呆在院子里是个什么意思? 他自然不知道,乔青若是不吃醋,鬼才大半夜的起床浇花? 只是某人没有经验,很明显,弄巧成拙了。 “你确定没有?”凤无绝无意识地转着手中毛笔。 “没、没有啊。” “这个……可以有。”一双剑眉狠狠拧成个疙瘩。 “这个……真没有。” 陆言抽搐着嘴角,想起刚才看见的一幕,天知道何止是没有,太子妃在院子里可逍遥了。凤无绝深吸一口气,说不失望是假的,摆摆手:“下去吧。” “爷,还有个事……那美人,又进了太子妃的院子了。” 某男终于抬起了头:“第几个了?” “十、十三。” 沉默。 带着杀气的沉默。 整个书房内被一片肃杀之气所淹没,陆言那一双小胳膊小腿瞬间就趴了。就在他忍不住想夺门而逃之际,书案后一声斩钉截铁的脆响——嘣!手中毛笔应声而断。太子爷面无表情的俊脸上可见阴影重重杀气森森。 好你个乔青,嫁给老子三天时间,拐了老子十三个小妾! 于是,当乔青摸着新来的女子一双柔荑调戏来调戏去的时候,一道冷森森的劲风袭来,拎着这女人就给丢出了府。府门口等了一日一夜望穿了秋水的群众们,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十三个女子一溜的凌空飞出来,叠罗汉一样堆成了一座尖尖的宝塔。 “靠啊!” “有没有搞错,等来等去,竟然等了这么个结果!” “……这次真要去跳朝凤山了。” 再一次拿乔青开了盘口的人们,再一次输光了裤衩。谁能想得到,竟然不是乔青把人扔出来,而是凤无绝?妈的,送上门的女人竟然有男人不要?是不是爷们啊靠! 陆言站在大门口,这一次是真的趴下了。爷啊,你雄赳赳气昂昂的去了,那煞气跟要一刀切了太子妃似的,结果只把气撒在了一众小妾的身上?而太子妃……陆言看着双臂环胸吊儿郎当倚着门廊的红衣少年,尤其看见她嘴角噙着的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无端端打了个寒颤。 这笑,咋这么奸诈呢? 像是……像是得逞了什么。 陆言福至心灵顿时醍醐灌顶,老天,这就是传说中的将计就计啊?! 太子妃啥都没干,这群被送到了府里的小妾,已经有自家淹死在醋缸里的主子一锅端了。啧啧,两相一对比,宅斗什么的简直弱爆了——这么说,主子也不是完全没盼头的是不?他正亢奋着,想把这一发现迅速报告凤无绝,就见乔青转过了视线,朝着他悠然一挑眉。 已经趴了的陆言立马五体投地,装死。 爷,死道友不死贫道,前路一片光明,您曲折的向前大步走吧! …… 这一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遍凰城,自然也免不了传到了凤太后的耳朵里。这群女子并未受伤,丢的只是面子而已。尤其是,其中还有她老人家专门派人送去的一位,自然也连带着老太太脸上没光。 一向护短的凤太后,第一时间把矛头对准了乔青,若非她教唆无绝,怎会有送上门的女人都不要? ——不得不说,这想法虽然扭曲了事实,但是真相了。 当日下午,乔青便收到了老太太的传召。 慈宁宫中,凤太后一张脸板成了棺材板儿,看着坐在下首盈盈浅笑的乔青,越加的气不打一处来:“说说,怎么回事。” 乔青还没说话,凤无绝已经先一步张了嘴:“不关她的事。” “老太婆问的不是你!”凤太后一眼瞪过去:“我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说你媳妇两句,你也护着。我能说下她一层皮咋的?” 凤无绝心说,他哪里是怕乔青被欺负了?只是这两人,一个是他亲奶奶,一个是他心上人,暴躁专制对上邪气狂妄,到时候还不得把这慈宁宫给拆了!凤太后气的直哼哼:“这护犊子的狗脾气,也不知道像谁。” 凤无绝挑挑眉,笑道:“自然是像您。” 老太太一拍桌子:“好的不学!”骂完自己先笑了,赶紧虎起脸:“老太婆吃不了你媳妇,一边儿等着去!” 有她这一句话,凤无绝放了心。 凤太后被这“天大地大媳妇最大”的德行气的咬牙,一扭头:“乔青。” 乔青微笑:“是,奶奶请说。” 这态度完全不在凤太后的预料之中,如此乖乖巧巧,有猫腻。老太太怔了一下:“你既已嫁入我鸣凤,不论是男是女,都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堂堂鸣凤太子妃,自该知礼数、晓伦常。继承香火,开枝散叶,自古乃是天伦大道,岂可如此善妒?” 乔青点头:“奶奶教训的是。” 老太太更狐疑了:“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前头那十三个女子就算了,既然无绝不喜欢,那就再挑上几个。” 乔青继续笑:“全凭奶奶做主。” 凤太后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见她笑容真诚,还真的是没有任何抵触情绪。也不再多想,立即打蛇随棍上:“太子府的事,老太婆也不多加插手,选什么样的女子,你拿主意吧。” “既然奶奶这么说,我便不推辞了。” 乔青想了想:“唔……其实前头那十三个女子真的不错,无绝现在不喜欢,是没和她们相处过,收进了太子府里,日子久了,总会生情。” “哦?” “是,那十三个女子,个个貌若天仙,色艺双绝,服侍起人来亦是甜到了心里去。就以奶奶今日送进府里的鸣翠为例,那个标致啊,柔荑纤滑,细皮嫩肉。”说着抬头看了老太太身后站着的鸣翠一眼,后者羞答答绯红了双颊。乔青挑眉一笑,风流倜傥:“还有万象岛送来的如意姐妹,好一对双胞姐妹花,姐妹同寝,妙极妙极!” “唐门的柳儿姑娘,弹得一手好琴,清音妙曲,可心可人。” “万俟宗门的萧萧尤其出彩,丰乳肥臀,身段窈窕,那一看,啧啧,就是好生养的……” 乔青扒拉着手指挨个数过去,越是数,眼角眉梢都像是要飞起来。凤太后开始还满意点头,到了后面越听越不是味儿,再看下面那两人,一个黑着脸堪比阎王,一个噙着笑乐在其中,怎么看怎么可疑。 凤太后的脸色哗啦一下沉了下来。 乔青见好就收,喝下口茶水,总结:“我也就是提个建议,此事还当由奶奶做主。若是有其他的人选也好,一起送进府里来。太子府那么大的地方,多几个美人儿也热闹些,哪怕是雨露沾不过来,只看着也养眼不是?” 砰—— 凤太后拍案而起。 一根龙首拐杖敲的咣咣响,整个皇宫的地面都颤了几颤。她那么积极,到底是想给太子纳妾,还是给自己纳妾?回过味儿来的老太太龙精虎猛一声吼:“你做梦!” “只要老太婆活着一天,美人?你想也别想!” ——凤太后发了话,谁敢不从? 于是乎,从此以后,整个天下再也没有人敢往太子府送去一个美人。美人?不不不,别说人了,但凡是个母的,全都要绕路走…… 此一役,究竟谁输谁赢,谁是最后的大赢家?到了以后,自然可见分晓。此时,乔青只垂下了眸子,遮掩住了其内一闪而逝的灼灼精光。勾唇,微笑,在凤无绝狐疑又古怪、惊喜又茫然的目光之下,惋惜叹息:“这样啊,乔青遵命。” 凤太后活了一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浑的人!偏生这浑里,还有几分让她欣赏的气性。这辈子,一个儿子,两个孙子,骨子里最像她的当属凤无绝,连带着娶回来的这孙媳妇,倒也颇入她的眼。 可惜啊,再入眼,始终是个公的。 凤太后挥挥手:“滚出去,别让老太婆再看着你们俩!见一面少活二十年!” 乔青撇撇嘴,她要有这么大能耐,以后看谁不顺眼就跑人门口站着去。见一面,死一个。仰头喝光了杯子里的茶,起身,哼着小曲儿便出去了。 凤无绝站在原地,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要说太子爷看不出端倪,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再仔细想想,貌似也不可能是他以为的那回事儿。这匪夷所思的幸福来的太突然,以至于太子爷呆了半天,摇头嘟囔了句:“见鬼了。” 被连番打击到体无完肤的凤无绝,自动自觉的认为,自己又自作多情了。 他大步跟上去。 乔青正站在门口,眼前穿梭来去的宫女太监中,远远一片花丛中,一身黑衣的侍卫正充当着花匠。细长的眉毛斜斜一挑,胳膊肘捅了捅跟上来的凤无绝:“不是吧,知玄高手当花匠?” 知玄高手,耳聪目明。离着老远,那侍卫扭头朝两人挥了挥手。 凤无绝明显和他相熟,点了点头,边朝宫外走着,边给乔青解释:“这是卫一,奶奶身边二十亲卫中的一个。” “卫一?”很容易联想到卫十六。 看她神色,凤无绝扬了扬眉毛,算作默认:“二十亲卫,鸣凤历来便有这样的传统。他们无父无母,是流落在各地有天赋的孤儿,奶奶亲自挑选回来,训练,教导,也算是她的徒弟了。这么多年下来,感情极好,不论衣食住行,全是由着他们操持。” 乔青想了想:“那卫十六,不会是奶奶的厨子吧?” 凤无绝神秘一笑,悄悄靠近她耳边:“全中!” 乔青一瞬来了兴趣,眉眼飞扬。 凤无绝却不再说。 一直等出了皇宫,踱步在凰城大街上,四下里来来往往嘈嘈嚷嚷。两人放慢了步子,气氛不错。凤无绝继续讲:“这事要从十年前说起,姐姐年少的时候,极是独立,不喜呆在宫中,常年在大陆上游历历练,一走便是两三年。后来,在游历中结识了万俟宗门的万俟岚。” “棒打鸳鸯?” 乔青一撇嘴,果然像是那专制老太太会干的事儿。 “也不算,照我说,也是这感情并不算深,不然以姐的性子是牛都拉不回来的。只是当时奶奶初见这万俟岚,便道两人不合适。姐性倔,万俟岚亦是冷情之人。你别看现在万俟迦算是一介天才,在当初,这人的光环一直被压在万俟岚之下。此人一直被誉为万俟宗门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自然心高气傲的,当下便伤了面子,回了万俟宗。” “后来呢。” “后来姐姐自然是怨了奶奶的,表面上不说,私下里去宫里的时候便少了。人就是这样,原本并没有多心仪的人,硬是拆,反倒变成了得不到的才最好。” “于是,你姐姐就食不安,寝不枕了?” 凤无绝斜她一眼,有点儿酸:“你倒是了解女人。” 乔青嗤一声,她本身就是个女人,自然了解:“继续。” 凤无绝像是想起了什么,眼含笑意:“姐夫,也就是卫十六,那时候方满二十,做的一手好菜。” 乔青张大了嘴,不怪她大惊小怪,后面的故事她已经猜到了。 老太太嘴硬心软,棒打了鸳鸯,也总归是心疼孙女的,于是就将最得力的亲卫加厨子派去了公主府。以她要面子的程度,自然不会将这事说出来。说不得卫十六是化名进去的,当了几天厨子,公主凤无双的食欲渐好。本来么,凤无双常年在外游历,两人本是见不到面。后来老太太给了机会,同在一个府里,一来二去总有机会见上一面。 这厨子一看,吆喝,公主不错啊,反正那万俟岚不懂得珍惜,不如我自己收了吧? 于是见缝插针,趁虚而入,逮着凤无双刚刚失恋空虚寂寞冷,用自己那十八般厨艺,搞定了鸣凤大公主。 乔青越想嘴角越抽。 卫十六好样的啊!这故事峰回路转精彩连连,小厨子逆袭高富帅,抱得千金公主归。啧啧啧,太励志了! 乔青憋了半天,终于只吐出了两个字:“有种!” 凤无绝跟着点点头,深以为然。忽然前方一阵喧哗,不少人流堵在一间四层高的八角楼前。这楼金碧辉煌,看上去极是气派,其上一张匾额三个大字:万宝楼。两人这才想起来,下月初一,万宝楼的拍卖会,不正是明天么?遥遥一看,像是有人为了一张席位打了起来,人流正是被吸引去堵着看热闹呢。 “嘶,这票价都炒到天了,竟然还有人抢。” “万宝楼这一次,只门票的银子,都不知赚了有多少。” “有钱人多啊,贵宾房开在四楼,只为七国七宗而设,剩下的富裕人全奔着二楼和三楼的厢房而去呢。想想看吧,太子大婚吸引来了多少贵人,能上了二楼三楼,那是倍儿有面子!” 围观的百姓议论着,乔青没什么兴趣地摆摆手:“走了,那你姐姐和姐夫成亲了,奶奶和万俟岚又怎样?” 凤无绝也对凑热闹不感兴趣,两人拐过人流,他道:“姐夫在二十暗卫中年纪最小,也最得奶奶喜欢。这事儿之后,气的险些要打死他,被姐姐挡了一下,重伤。这也是当初去半夏谷求医的原因。至于万俟岚……” 凤无绝皱了皱眉,神色有些迟疑:“不知道。” “不知道?” “是,若是不提起此人,我几乎都要忘了。万俟岚再后来的三年一次七宗比武上夺魁,再后来,好像便没了消息。” 乔青沉默下来,这原本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没想到聊到最后,却得了这么个结果。一个能在七宗比武上夺魁的人,当年该是引起了多大的风波,说是那一代的第一天才也不为过。可后来,却生生被人遗忘了? “参见太子,参见太子妃!” 忽然一声问安,从一侧传了过来。 乔青扭头看去,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公主府外,有识得凤无绝的小厮机灵地跑上来。刚刚听说了这么激动人心的故事,她自然想见见那两个主人翁。凤无绝点点头:“公主和驸马可在?” “在的在的,大公主最近几日害喜,几乎足不出户。驸马爷陪着呢,太子,公主可念着您多日了。” 凤无绝看乔青,乔青一扬下颔:“走着。” 小厮将两人一路引了进去,离着那间苑落尚远,乔青已经闻到一股桂花飘香,香甜可人的气味,不用说,也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 院子里。 一张铺的厚厚的贵妃榻上,一身黑衣的女子面无表情地躺着,如临大敌盯着卫十六手中的汤盅,满眼的嫌弃。乍一看,和凤无绝眉目极似,连气质都一般无二,只多了几分清冷的感觉——想必就是大公主凤无双了。 身边卫十六盯着她笑的见牙不见眼,从汤盅里舀了一勺,是一碗用桂花煮的各色珍珠丸子:“乖,吃一口。” “……” “来么,我炖了几个时辰,甜腻的味道早就化了,很香的。” “……” 乔青站在原地看了半晌,很默契的,她和凤无绝都没有开声说一句话。正要上去禀报的小厮,被他给拦了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悄悄退了出去。 乍一见凤无双,让乔青不期然的想到了冷夏,极为相似的气质。她和卫十六明明是极不和谐的。像凤无双这样的女子,想必和万俟岚站在一起,才是真正的男才女貌。可世上很多感情都没有道理,不论男女,最后牵手一生的人也许和最初幻想的人是截然不同的。他们不相配,也不养眼,任谁见了都要皱一皱眉毛,叹一句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可看着卫十六无尽的包容,再看凤无双那冰封霜冻的眸子里,一闪而逝的含笑暖意。 谁能说,不合适呢? 乔青又回头看了一眼,凤无双终于被卫十六说动,十足郁闷又嫌弃地尝了一口。她眸子一转,冷冰冰地对上了遥遥走远的乔青,四目一对,像是一瞬猜到了她的身份,远远点了点头。 乔青勾唇一笑,扭过头来。 正听凤无绝含着笑意感叹了一句:“感情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这句话她同意。 上天造人,每个人都是不同形状的。在这个大千世界为了那另一半寻寻觅觅兜兜转转,最后拼合完整的那个人,也许不是形状最美的,但却是和自己最契合的。不对,这男人不会无的放矢,难不成又要表白?难不成他要说,哪怕她是个男人,却是和他最契合的那个? 乔青斜眼看他:“唔,你又想说什么?” 已经被刺激了数次的太子爷,以一种“你不要自作多情”的目光深深看了她一眼,耸肩,走人。 乔青站在原地半天,瞪着那人扬长而去的背影:“靠!你不是喜欢老子么。” 第十一章 章节名:第十一章 乔青站在万宝楼下的时候,正是华灯初上,夜色浓郁。 这座富丽堂皇的四层楼阁,从换了东家伊始便始终未曾开业,好像一切的等待只是为了拍卖大会这一天。看着大厅里人满为患的场景,乔青便明白了过来。日日营业,倒不如这一朝瞩目。 不说专门为了七国七宗而准备的第四层贵宾房,只这一层大厅里,端着盘子的侍者有条不紊的穿插来去,一个个宾客们衣着华贵,不是富甲一方,就是朝中贵胄。二层三层更是可想而知了,说不得某间看不见的包厢里,坐着的就是了不得的人物。 乔青和凤无绝对视一眼。 这拍卖会,相当于将他们俩的大婚,整个儿的搬了过来! 身边不时有人带着随从鱼贯而入,手中持着一方金色手牌,想必就是那炒到了天价的门票了。身后囚狼看的直咂嘴:“这个东西,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身份的象征了。” 宫琳琅代表大燕,姑苏让和姑苏宗门的在一起,邪中天醉死在了酒窖里,剩下无紫非杏对这个拍卖会没什么兴趣,乔青就让几人留下了。唯一闲着没事的囚狼,就跟了来。 “参见太子,太子妃,两位这边请。” 万宝楼的布局很巧妙,成圆柱状分布,中间悬空,四楼贵宾房内半落地的窗子可将整个大厅收入眼底。极大的包厢内环绕了一圈软榻,水果、酒水应有尽有,很周到。众人落座,有侍者躬身递上一张单子,恭敬退了出去。 乔青随手翻着:“是目录单。” “都有什么东西?”囚狼探过头来。 “这可多了,我看看——古玩字画,神兵利器,珍稀药草,穿肠剧毒……咦,还有凶兽的残骸?”目录单并不详细,只大概列出了种类,具体有什么东西倒是没写。想是为了增加拍卖的神秘感。凶兽的利爪,尖齿,翼骨,很多坚韧不催的零件都是辅助兵器锻造的材料。不过猎杀凶兽本就危险,真正好的材料,也是出自于更为凶悍的兽,像是普通的牛羊一类,哪怕可称之为凶,也只能算是烂大街的货色。 乔青翻的津津有味,这次拍卖会可说包罗万象,很多平日里寻不到的东西应有尽有。 直到最后三页,她翻了两遍。 凤无绝挑眉:“怎么了?” “有三页空白。是没了,还是玩神秘?” 话音方落,门口含笑的朗润嗓音接了上:“太子妃见笑了,这拍卖会总得有点压箱底的东西,还有三个沈某便卖了个关子,暂不透露。” 房门开启,一身月白的沈天衣笑着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个美貌侍女,手持托盘,其上两壶美酒,隔着老远乔青已经闻到了香味。大白也闻到了香味,不过不是对酒——滚圆的肥猫纵身一跃,极其矫健地猛扑进侍女的怀里,在女子同样滚圆的胸脯下窝着,拱啊拱…… 大白动作太快,如一道白色的闪电,这一变故在场之人全愣了一下。 还是乔青反应快,要死地揪住它尾巴:“这色猫!” 猫爷生平四大爱好,吃喝嫖赌。 一切不着调的骄奢淫逸它都有份儿。如果硬是要在其中再精简一下,可归纳概括为美食和美女。哦,对,尤其是大胸脯美女。而沈天衣身后这个侍女的胸脯,的确是让人肃然起敬。头一次的,在乔青长达十年的威压浸淫之下,猫爷壮起了狗胆,坚持了一回。 “喵!”——这是龙族的至高追求! 乔青:狗屁,你这只龙中败类,猫中色胚! “喵喵!”——只许州官放火,不许肥猫点灯! 乔青:老子就是霸权主义,你要怎么地吧? “喵喵喵!”——头可断,血可流,胸脯不能丢! …… 一人一猫上演瞪眼大战,旁人自然是看不明白的。眼见着肥猫扒着侍女不放,沈天衣轻笑出声:“无妨,若这玄兽喜欢沈某的侍女,便暂时把她留下好了。” 大白猫眼含泪:“喵呜~”好人。 眼见着那边乔青翻了个白眼,不管这破事儿了。肥猫伸出爪子轻轻挠了挠沈天衣的胳膊。他浑身一僵,像是极少有人近身,扭头对上大白泪眼朦胧求抱抱的猫眼,犹豫了一下,伸出了手。大白也不知是耗子药吃多了咋的,竟也不再留恋那对让它欲仙欲死的大胸脯,后脚一蹬,萌贱萌贱地落进他手里。 末了,软软地,撒娇似的,冲着他软绵绵叫了声。 凤无绝快被这一声给气的肠子疼。 遥想当初,第一次看见大白的时候,这死猫对着他的那个死态度。再跟这会儿比比,简直欺人太甚!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宠物,这就是两只养不熟的白羊狼。啥都不说了,回去就把那什么豪华大猫屋给拆了,傻狗换成藏獒,一个鸟蛋都不留! 凤无绝是酸的,乔青是古怪。她看着从来高贵冷艳的大白和沈天衣默默对视着,有种他们在互相打量的错觉。好一会儿,沈天衣伸手摸了摸大白的头:“这玄兽有灵性的很,有名字么?” “有啊,叫大白。” 乔青顺口回:“小名胖子,外号死胖子。” 肥猫“嗷呜”一声,从梦幻小宠物的状态里挣脱出来,炸起毛球,对着乔青亮爪就挠。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她一把捏住小肉垫儿,抓回手里狠狠蹂躏。大白正要朝凤无绝求救,太子爷朝它微微一笑,默默扭过头:该! 沈天衣看的有趣。 无端端的,觉得这两个人即便是两个男子,放到一起却是古怪的合衬。凤无绝和乔青并不亲密,甚至连坐都隔了点儿距离,偏生就是有一种旁人插不进去的气氛。待侍女将酒盏一一斟满,沈天衣敬道:“两位大驾光临,沈某感激不尽。再有片刻功夫,拍卖会便开始了,沈某在此预祝两位,能寻到可心之物。” 一盏过后,识趣退了出去。 房门关闭,囚狼猛的站了起来:“妈的,这人什么来头,老子汗毛都竖起来了!” 一点都不夸张,刚才沈天衣进到包厢的一瞬,厢房内的每个人都清晰感受到了几道感知力。正是来自于候在外面的他的侍卫。这感知客气友善,不带任何挑衅敌视的味道,更像是来自于万宝楼内部的象征性查探。 而真正令囚狼惊悚的,是这些人,全部都有知玄的实力! 乔青斜他一眼:“吆,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囚狼瞪着眼擦擦汗:“你试试被这么多高出几阶的人扫过来扫过去,再友善也吓尿了!” 看看下边儿吧,透过半落地的窗子,大厅里的宾客一个个老实的跟小绵羊似的。那天还有为了个门票大打出手的事儿,这会儿跟木桩子似的戳在座位上,明显也收到了这数道感知力。 暴露出来的都有知玄,谁知道会不会有更厉害的高手存在?想挑事儿的全都得掂量掂量,没这能耐,就得夹着尾巴做客。 乔青耸耸肩:“这人没恶意。” “你又知道?” 他奇怪地看囚狼一眼:“要是真有什么目的,用得着大张旗鼓的让所有人都提高警惕么?暗地里玩阴的不是更好?沈天衣看起来很像个傻子么。你看对面的唐门,那庞长老脸都笑僵了。” 他们厢房的正对面,很巧的,就是先前有过几次过节的唐门。一抬头,就能和他们遥遥对上。此时,沈天衣正带着侍卫在唐门处敬酒,寒暄了两句,便离开了。直到他走了,那唐门长老的脸色都跟鱼肚似的, 囚狼看向凤无绝:“你也不担心?” 凤无绝看回去:“你又担心个什么?” “老子还没报仇呢,可不想死!” 凤无绝端着酒盏喝了口,淡定非常:“死不了,鸣凤可不是纸糊的。” 有他这句话,囚狼也淡定了。淡定之后不免咋舌,果真是翼州第一大国,听说光老太太身边的厨子花匠都有知玄的修为,还有鸣凤第一宗门朝凤寺,这些还都是表面上的,堂堂鸣凤怎会没有暗地里的武力? “好像要开始了。” 下方渐渐安静了下来,乔青将奄奄一息的大白往地上一戳,倚着软榻看向下面。肥猫终于从魔爪中逃生,喘口气儿的功夫环视一周,懵了。那大胸脯美人呢?不是说留下么?被欺骗了感情的肥猫两腿儿一蹬,躺在地上翻了肚。 ——坑猫啊! “诸位久等了……” 随着这一声并不洪亮却足以让所有人听个清晰的嗓音,大厅正前方的大厅正前方的幕布缓缓拉开。露出了后方一座半月形高台。这台子看不出是什么质地,外围以各色名贵宝石镶嵌而成,散发着五光十色的炫目之光。明亮的烛火映衬之下,瑰丽耀眼,熠熠生辉,一瞬将所有的视线都集中了过去。 说话的是一名老者,身后站着一个手持托盘的少女。 简单的客套了几句,老者也不罗嗦,直接进入了正题:“欢迎诸位拨冗前来,大家已经等了很久,客套话老夫也不多说了。下面,第一件拍卖品——”少女将托盘上的红布揭开,露出了一柄通体金光的长枪,走到台前四下里变换着方位展示着:“——百炼枪,由万俟宗长老所铸,枪长一丈一尺七分,重九九百十一斤,银蛇枪头,其锋三寸……” “十万两!” 老者话音没落,大厅里已经有人叫出了价格。 十万两这个数目,哪怕是普通的富贵之家,也要肉疼上一阵子了。以这把枪来说,算是正常偏高的价格,毕竟拍卖卖的不只是枪,还有万俟宗长老的人情。 翼州大陆,鸣凤武,姑苏财,这已是家喻户晓。而另外几大宗门,唐门以暗器和毒闻名于世;万象岛独踞西方海上,岛周布满精妙幻阵;柳宗的炼药之术无人可比;而万俟宗门,则擅长铸造,世上神兵利器多出其宗。 这人一叫出价格,原本还自信满满。 谁知那老者一皱眉:“阁下,此枪,底价二十万两。” 嘶—— “开什么玩笑,二十万两?” “还是底价?你们怎么不去抢劫啊!” “……” 各种各样的声音顿时充斥了整座万宝楼,谁都没想到,光是底价就要二十万两。那老者也不解释,接着道:“每次加价,以一万两为底——现在叫价开始。” 大厅里炸了的锅又平静下去,一阵沉默之后。 “二十万两!” “二十一万两!” “二十五万两……” 还真有人叫价?这等冤大头的买卖也有人干?大厅里的人在一阵惊诧过后,忽然想了个明白。这些叫价的多是出自于二楼三楼,已经不是单纯的拍卖了,而是在买面子。上层势力自然不会为这二十万两计较,对七大宗门来说,更是毛毛雨。万宝楼这么一炒作起来,别说二十万两,再高的价格也能忽悠上去。 大厅里的望洋兴叹,二三楼的叫价声还在继续,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到了四十一万两。 “五十万两!” 这可以算是大手笔,一次性加了九万两。众人纷纷朝上看去:“是太子妃!” 还想再叫的人立即收回了手。开玩笑,谁不知道鸣凤太子妃收了多少的聘礼,凤无绝那个疯子,险些把鸣凤的国库给搬空了,那大价钱,连姑苏家族都要咋舌。区区五十万两又怎会放在眼里。别说五十万了,五百万估计也就是一张口的事儿! 老者等了半晌,见没人再加码,三下落槌。 咣咣咣—— “百炼枪,五十万两,成交!” 举着托盘的女子盈盈走上四楼,下方半月高台上又换上了另一个女子。 厢房里,乔青接过百炼枪,在手里比划了两下,虎虎生风,的确是一把神器!凌空一抛,随手丢给了发呆的囚狼。囚狼一愣立即飞扑出去接住,抱着这把枪眼珠子都直了:“你你你……你给我?” 乔青满脸嫌弃:“赶紧把那哈喇子擦了。” 这男人,从百炼枪一出现就直了眼,眼巴巴瞧着,哈喇子流了三米长,谁不知道他想要?乔青嫌弃归嫌弃,也理解兵器对于武者的意义,囚狼用枪,见到趁手的武器自是心焦非常。 他这人讲义气,性子也傲。在黑风寨当了一个月的大当家,走的时候把家当全留给了兄弟们。到了跟着她以后,也是穷的叮当响。再是喜欢,也不会伸手问她要。 抱着百炼枪傻笑了一会儿,他一拳捶上乔青肩膀:“好兄弟!哥们就不谢了。” 见鬼,这一身蛮力的大个子!乔青险些让他捶趴下,倒抽一口冷气:“嘶,别以为老子跟你关系好就不会揍你。” 肩膀上立即落下一只体贴的手,凤无绝二话不说给她捏了两下,自然了,究竟是捏是摸,这个还有待商榷。手下的削肩不论什么时候看,都显得过于单薄了,啧,疼的脸都白了。乔青疼在肩上,某人酸溜溜的疼在心里,也就没少瞪去囚狼两眼。 囚狼哈哈大笑,很识相:“你们继续,继续,老子滚了。”抱着枪去一边儿窝着了。 …… 这说说笑笑的一会儿功夫,下面又连续拍卖了几件。 就像目录上所示的那样,古玩,字画,兵器,毒药,各种各样平日里极难一见的宝贝齐聚一堂。气氛越来越热,整个拍卖会渐入佳境,拍卖的银子也越来越高,越来越离谱。有的卖了银子,也有的有卖家专门提出来,交换某样东西。 五花八门林林总总,乔青大多都没什么兴趣。 倒是再后面出现的凶兽残骸,乔青饶有兴致的看了看。这东西她就看个新鲜,真要拍来,也用不到好处。最终由精于锻造的万俟宗门以四百万两的高价拍了去。万象岛也没有空手而回,以五百万两的价格得到了一张珍稀幻阵的残图。唯一自始至终没有出过价格的,只有唐门了。 直到后半夜出现了几味珍稀药草,乔青顺手拍了下来。但凡看见她叫价,只要不是旁人特别需要之物,大概就不会继续争抢了。 总的来说,一帆风顺。 时间缓缓的流逝…… 天色都快要亮起来,这一整夜几乎耗费过去之后。半月台上,终于等到了那目录页的最后三样。众人摩拳擦掌,睡意瞬间被激动取代。留到最后的肯定是好东西! 台上少女捧着托盘出来,在一片安静之下,老者笑道:“诸位,这倒数第三样是什么东西,就连拿出拍卖的人都不清楚。万宝楼的鉴宝师傅亦是看不出个所以然。” “啊?不清楚?” “这是什么意思啊?” “你们都不知道是啥,竟然也拿出来拍卖?” 老者伸出双手,压下了厅内的喧哗:“各位,稍安勿躁。此物究竟是何,暂且不论。之所以留到最后,是因为其中蕴藏着少许的能量波动。这天下间,诸位都知道,拥有能量波动的,除了玄石,便是一些拥有奇效的奇珍异果了。可这东西——”他对女子点点头,少女立即揭开了托盘上的红布,一块似石非石似木非木的东西,便落入了众人眼里。 囚狼站在落地窗边:“什么玩意儿,黑漆漆的,不是玄石,看着也不像是能服用的。” 乔青看了半晌,也没认出来。 凤无绝正要说话,忽然眉毛一皱,衣襟里睡了呼呼大睡了一整夜的小凤凰,抻着脖子就钻了出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瞪的老大老大,闪闪发着光,承载着一种很清晰的“垂涎三尺”。 大黑明显是被这东西给惊醒,还有点迷茫,只眼巴巴盯着扑棱着翅膀就朝下扑了过去。 乔青、凤无绝、囚狼、大白,三人一猫齐刷刷扭过了头。 果然,砰—— 一声巨响,大黑一脑门撞上了落地窗子,啪嗒一声掉到地上,金星乱飞的晕了。 大白吭哧吭哧的贱笑着,肥嘟嘟的双下巴一颤一颤,只差没乐的翻两个跟斗。囚狼捶着窗子哈哈大笑,乔青捂上脑门,这傻鸟,凤无绝直接想把它给煮了吃了,丢人,太丢人了! …… 下面那少女端着托盘展示了一番,有不少人以感知力去试探了一二,果然里面有少许的能量波动。不多,微乎其微的。老者也不拦着,待到议论声过去了之后,才接着道:“此物是拍卖者无意中寻到。那位阁下研究了数载,依旧不知有何功用。老朽话已至此,诸位——底价一百万两,每次加价十万两。” 一时,楼内并未有人竞拍。 本来么,这东西到底有没有用,谁知道呢?哪怕真的有用,拿回去参透不出怎么用,也是白搭。谁会花一百万两,去买一个未知数? ——拍的是傻子!鉴定完毕。 “一百万两!” 于是,第一个当傻子的叫价了。这人,自然就是乔青。看着整座万宝楼中无数的“还真有傻子啊”鄙夷目光朝着她投射过去,乔青十分之无语的摸了摸鼻子,失策,早知道让凤无绝来叫。 “还真有人叫价啊?” “嘿,我说太子妃,咱有钱也不是这么玩的。” “啊……这种拿着银子当流水的人,太拉仇恨值了!” 一声声羡慕嫉妒恨中,旁人自然是不知道,有一只蠢鸟都为了这个一脑门撞晕了。只这一点,就值得他们去赌上一把。别看那鸟傻了吧唧的,好歹也是只凤凰,总不会那么点儿眼力价都没吧? 自然了,说回来,哪怕是真的拍错了也没关系。 ——一百万两,爷不差钱儿。 老者本以为这玩意儿就是走个过场,没想到还真有人要。像是怕乔青反悔一样,咣咣咣三声槌响,瞬间把这买卖给定下了:“一百万两,成交!倒数第二样,老朽依然不知道它是什么名字。老朽不妨给各位透个底,今日倒数这三样东西,具体是什么,万宝楼的鉴定师傅全数不知。诸位若是竞拍,竞的就是一个运气——底价五百万两!” 这话一落下,厅内立即引起了一阵骚动。 没别的,这整整一晚上,还没有底价就开到五百天价的东西。 一双双眼睛盯着高举托盘的少女,红布揭开,托盘上一方金属打造的筒状物落入视线。只打眼一看,跟竹筒没什么分别,两头稍尖,更袖珍一些。整个金属筒的四周严丝合缝,像是生来就是如此。可在场之人都知道,这等东西,必然是有人打造而成。 究竟怎么用,在于会不会开启。 自这东西出现,庞长老霍然起身,一双老眼中布满激动之色。紧跟着,他身后的几个长老齐刷刷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炙热视线几乎要把那东西烧灼了! 这东西,是唐门第三十七代门主所制作出的暗器,匹练鎏金梭。每一代门主都会在唐门留下一个毕生经典之作,保存在唐门的宗祠里,供所有弟子膜拜瞻仰。可那一代门主,却因意外死在了唐门之外,这匹练鎏金梭也便不知所踪。 他原本以为这拍卖会要空手而回了,谁能想到,唐门寻找了数十年的东西,竟会在这里意外出现? 庞长老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一张嘴,还没出声—— “一千万两!” 已经有一把嗓子,先他一步,喊出了更高的天价! 哗—— 四个大字一落下,骚动立即演变成了轰动。喊出价格的这声音太熟悉了,修罗鬼医,乔青!一千万两?开什么国际玩笑!难不成这东西那修罗鬼医识得?也会用?就算如此,也不用一加码,就加了整整一倍吧?你就是叫五百万两,也没有人会抢的好么? 下面一片嘁嘁喳喳的议论声,而上面,乔青对面厢房中的庞长老,一张老脸几乎要扭曲。 他敢发誓,乔青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 这东西,除了唐门的人之外,不管谁得了,都相当于一个垃圾,全无用处!原本根本没人叫价,他只需要以底价五百万两,就能买回来这唐门至宝。回到宗门,绝对是一个顶了天的功劳。可乔青这一搅合,上下嘴皮子一碰,直接翻了一倍变成了一千万两?! 他咬牙切齿:“一千一百万两!” 这声音来的突兀,像是恨不得把谁给一口一口咬死。下方的人全都吓了一跳,竟然连唐门也想要? “两千万两。” “你——乔青,你是故意的!” 庞长老死死瞪着对面,目光如果可以杀人,乔青早就被射成筛子了。可惜目光杀不了人,那红衣少年依旧悠然慵懒地倚着窗子,慢悠悠朝他挑了挑眉,那意思:老子还真是故意的,你能怎样?不过说出的话,自然是冠冕堂皇:“庞长老这话可奇怪了,在下当然是故意的。若是不想买,我又怎会叫价?” 庞长老气得鼻子都歪了。 “好!好!好!老夫出两千一百万两!” “庞长老,一次只加一百万两,是不是太小家子气了。堂堂唐门,这么点魄力,可让在下失望啊……”乔青笑眯眯摸着下巴,这种空口说白话抬价格还不用出银子的事儿,怎一个爽字了得。看着唐门那一帮子几乎要吐血的模样,乔青喊的是酣畅淋漓气贯山河:“五千万两。” “天哪!五千万两!” “让我死了吧!老子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五千万两,太夸张了,扶着我,快扶着我……” 在几乎让众人吓出心脏病的天价中的天价中,大多数人已经对这种庞然数目没了概念。惊骇个一瞬之后,也就麻木了。不会心疼,也不会感同身受,剩下的,只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不知是谁,忽然发出了一声粗犷的叫好:“太子妃,好样的!” “帅,太帅了!” “哈哈,果然是能把太子爷给压倒的纯爷们!” 疯狂的叫好助威中,原本看乔青阴人看的津津有味满目笑意的凤无绝,一听这一句,屁股差点从软榻里侧漏出去。乔青回头朝他耸了耸肩,那得瑟的模样,十足欠扁。凤无绝肠子又开始疼了…… 与之形成了鲜明对比的,是乔青对面的唐门。 噗—— 那都快吐血了的庞长老,终于一口血喷到了窗子上。 “庞长老!” 后方的众人齐齐冲上前,扶着脸色惨白惨白的他坐下。有人跳着脚破口大骂:“这个混蛋王八蛋,这个该死的暴发户!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简直是个疯子!疯子!” 剩下的几人均黑着脸不出声,疯子?她疯么,开什么玩笑。要她是个疯子,那天底下就没有精明的了。那乔青分明是空口白牙随便叫,看出了他们对这东西势在必得,给他们添堵呢。 五千万两,对整个唐门来说,并不是了不得的数目。可问题是,这个拍卖会远超他们的预料,他们这些出使的长老们,所有人的银子加在一起,也才不到七千万两。原本还想着看看最后一个宝贝是什么,若是都耗费在了这个上面,那最后的压轴宝,就绝对跟唐门无缘了。 而重点中的重点,还不止于此。 不争馒头争口气。泱泱唐门,就这么被一个少年捏住了把柄生生戏耍,这口气让他们怎么咽得下去!何止是庞长老要吐血,他们每个人都是一口血哽在了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生生要憋死! “怎么办?” 忽然,一个长老眸子一闪,悄悄附到庞长老耳边道:“加码,一次性加到七千万两,让她继续加。哼,咱们这东西不要了!” “什么,不要……”庞长老一惊,转瞬明白了过来。不是不要了,而是现在不要了。万宝楼高手林立,自然没可能在这里耍花招。可等到出了这座楼,他们就不相信乔青没有落单的时候。本来么,早早便定下了计策要除掉这一未来无限好的天才。如今只是把时间提前了,只要她落了单…… 几个长老对视一眼,同时闪过丝阴狠之色:“七千万两!” 你不是有种么,继续加啊?不是给咱们下套么,等着自食其果吧!到时候花上天大的价钱买个垃圾回去,看你上哪哭去。唐门长老很激动,下方的宾客们更激动。无疑,这倒竖第二样东西,将整个拍卖会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潮! 众人纷纷将呼吸放缓,等着看,这东西到底能被推到多高的价格…… 所有的目光都放到了乔青的身上。 却不是如他们所料的,乔青大手一挥,继续一掷千金。在唐门数个长老紧张兮兮得意洋洋的神色中,乔青低低叹了一口气,惋惜又哀怨,那绝美又精致的面目苦了下来,让所有人都心肝儿一颤,恨不能赶忙冲上去安慰个两句。 然后,只见那少年黯然垂首,低低道:“在下一直以为,哪怕是之前有过过节,唐门泱泱大宗,也不会和我区区一介少年计较。庞长老,你们赢了,那……”乔青深深看了一眼托盘上根本不知道啥玩意儿的破筒子:“我不要了。” 噗噗噗噗噗—— 一连数声,几个长老指着她脸色煞白,手指哆嗦着齐刷刷喷出一口浓血,仰天就倒。 听听在场的人,他们的议论声吧。好像是被乔青这么一点,大家全都明白了过来。吆喝,原来唐门根本就不是想要那东西,根本就是看着这太子妃想要,为着之前的过节斗气来了! “是啊是啊,没看着当时是太子妃先喊了价,还一喊就是翻一倍么?” “啧,还大宗门呢,怎的这么小家子气,人家势在必得,他们就去捣乱……” “有什么办法,谁让人家是唐门呢。只能怪太子妃运气不好了,招惹上这种没气度又阴险的宗门……” 这声音很小,很小很小,唐门长老们只恨自己修为过高,竟然还一个字不漏的听了个清楚。什么叫阴险?什么叫无耻?什么叫不要脸? ——他们总算是见识到了! 这小子怎么能表演出这么一副无辜又无奈的德行,生生把这件事给歪曲成了唐门的不是?唐门长老们打落牙齿活血吞,一口气儿提不上来,干脆直接晕了过去。 “哈哈哈哈……” 囚狼扛着百炼枪,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就知道,谁要是惹了这小子,死都是最痛快的惩罚! 凤无绝望着乔青的背影,那目光越看越是温柔无限。硬生生把卑鄙无耻的他家媳妇,看出个“越看越可爱”来。 远在其他包厢里的姑苏让和宫琳琅,隔着窗子对视一眼,为可怜的唐门鞠了一把辛酸泪。 沈天衣低垂着头轻轻一摇,遥遥望着站在窗边演戏的少年,一眨不眨的眸中盛着满满的笑意。他招招手,叫来一个侍从,在那人耳边吩咐了几句什么。侍从点点头立即去办了…… 待侍从走后,沈天衣朝半月台上的老者打了个眼色。 骇然的呆滞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的老者,终于反应了过来。嘴角抽搐着举起了木槌。七千万,在今天之前,打死他都不相信那个筒子一样的鬼东西能卖到七千万。唐门怎么看也不像是傻子啊,脑子让驴给踹了,咋干出了这么挫的事儿来? 今日的事,将以飞快的速度传出凰城,传遍翼州,唐门将一瞬升级为所有人私底下默默唾弃嘲笑的模范样板。看不出端倪的,唾弃唐门没气量,逮着一个柔弱少年欺负起来不算完。看出端倪的,嘲笑唐门傻,竟被一个十六岁的小子耍弄的团团转。这下子,哪怕不是晕过去,后面的宝贝他们也根本没有银子一较高下了。 总之不管哪一种,丢人都丢到外国了。 ——尤其是后来传出的小道消息,唐门长老们付给万宝楼银子的时候,除了银票之外,连碎银和铜板都凑出来了。长老们都把裤兜翻了个遍,终于凑够了七千万两银子,哗啦啦一大堆小碎钱铺满了万宝楼的桌子。 啧啧,那时候的表情才叫丰富多彩,这辈子没这么丢脸过的长老们,只想再吐血一次晕过去算了。 自然,这会儿他们还在晕着。 咣咣咣—— 三声槌响,老者终于宣布:“七千万,成交!” 楼中渐渐安静了下来,刚才的事很快在最后一件拍卖品中被转移了视线。半月台上走上最后一个女子,这次的托盘不大,只有极小的一个。老者看了那托盘一眼,眸中掠过丝贪婪之色,随即很快叹了口气,被理智压下。 这东西,要是有机缘,谁不想要? “各位,这就是今日拍卖会最后一个物品。此物,我万宝楼只能鉴定出一个大概,至于具体的,还要诸位自行决断了。老朽在这里透露一点,若是拥有机缘,这将是万金难求,不可多得之物!可若是运气不好,只能叹一声白花了天价的银子了。” “又是天价?” “天啊,倒数第二个都底价五百万了,这个得是多贵?” 议论声中,因为老者的话,众人的呼吸不免粗重了起来。就连乔青和凤无绝,都挑着眉毛看向了那个托盘。毕竟方才的两样东西,一个让小凤凰心焦如焚,一个让唐门势在必得。这最后一个,的确值得期待! 老者深吸一口气,朝后方打了个眼色。随着一句“底价,五千万!”的惊天之言吐了出来,同一时间,少女一把掀开了托盘上的红布。 这压轴之宝,终于展现在了一双双热切的眼睛之下。 第十二章 章节名:第十二章 “噗,这是什么?” “不是吧,万宝楼是在耍我们啊?” “灰不拉几的丸子,羊屎球么,哈哈哈……” 富丽堂皇的万宝楼,熠熠生辉的半月台,花容月貌的持盘少女。这一切的组合之下,展示给他们的压轴宝,却让人大失所望了。 指甲大小,颜色晦暗,乍一看,就跟泥巴地里揉起来的脏面团子似的。鬼才会买这么个玩意儿!亏他们还好意思说底价五千万,把人当傻子了么?台下响起嘘声一片,嘻嘻哈哈的哄笑声,却在台上老者口中吐出的两个字后,一瞬静了下来。 他说,残丹! 这两个字的威力,不亚于一颗炸弹落入了场内,在每个人的心中搅起了轩然大波。 一双双不可置信的眼睛盯着那东西,有人眸色贪婪,有人吞咽口水,有人呼吸粗重,也有人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残……残丹?” 老者点头一笑,这次拍卖能出现这样稀有的东西,他也与有荣焉:“不错,残丹。此物想必诸位极少能见,不过这个名字,大家应该都有所耳闻。老朽便再详细解释一二——残丹,顾名思义,残缺的丹药。此残缺,并非指丹药本身,而是炼药之时的步骤,缺少了让药性和丹完美融合的一步,所以只成了形,尚未成性……” 他在台上解释的清清楚楚。 其实说穿了,残丹就是个丹药半成品。没什么好稀奇的。只不过炼药师这个职业,在翼州大陆实在是太少太少。 炼药嘛,以高等凶兽的兽丹为主,各种珍稀药材为辅,还要拥有强大的玄气去控制火的强弱,只这些苛刻的条件,就把一批人给拦在了门槛儿之外。这还不算,你费尽心力倾家荡产,终于搜罗到了需要的东西,连续十天半月不眠不休守着个炼药炉,这都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比天上掉馅儿饼还低的成功概率,又将剩下一拨人给拦在了外面。 这么一来二去,便导致了炼药师如凤毛麟角一般,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就说以炼药闻名翼州的柳宗吧,一个宗门成千上万的人,真正有过完美的成品的,说不得也就宗主和长老那几个。剩下的,全吃白饭。也因为这难度,古往今来不少炼药师就想了个法子。为了保证千辛万苦寻来的材料不在失败后变成一堆破渣子,他们会在最艰难也是最后一步的“成性”前,停住。待到以后有了十足的把握,在行继续。 而这个时候得到的丹药,便是残丹了。 乔青评价的很中肯:“这玩意儿就是个鸡肋。五千万竞拍了这个,还得去花十倍百倍的价钱找一个炼药师做完最后一步。万一人家再失手了,哭都没地儿哭去!” 囚狼舔舔嘴唇:“你怎么不说,万一成功了,自己的玄气也会突飞猛进呢。” “那也得看这丹药,到底是个什么功效了。”丹药的功效可谓五花八门,提升玄气,巩固境界,改善体质,提高天赋:“听说有的丹药,还抢了老子医者的活,治疗陈年伤患。啧啧,花个大价钱,万一弄了个疗伤的,那就真可以去找根儿面条吊死了。” “你不买?” 乔青立马如临大敌:“要死了,这可是五千万!你以为五个铜板啊!” “吆,爷不是不差钱儿么?”囚狼笑的要多贱有多贱。 “爷穷的叮当响。”乔青拿眼睛瞄他的百炼枪,囚狼瞬间抱着枪上一边儿装背景了。一直没说话的凤无绝,这会儿才抬起了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那意思:聘礼你给吃了? 乔青离着老远,隔空拿眼神儿戳他:人生无常,生死难料,老子也得存点棺材本儿啊。 凤无绝翻个白眼,你下半辈子都有我养,存个屁棺材本儿。乔青白他一眼,这男人无时无刻不歪楼。忽略了这个问题,想起了另一茬:“你说,老子帮了沈天衣那么大一忙,七千万啊,会不会有点儿回扣啥的?” 说回扣,回扣到。 沈天衣轻笑着走了进来,后方跟着的侍女还真拖了一盘子银票。这架势,是什么意思,便很明白了。他还在想这银票乔青未必肯收,她已经笑眯眯赢了上来。一边说着“这多不好意思啊”,一边把银票一张不落地塞进了怀里。 沈天衣眨眨眼,再一次重新认识了这个少年:“怎么样,要不要赌一赌运气?” “你是说楼下那颗残丹?” 乔青朝着下面看去,那老者已经将残丹介绍了完毕。再一次重复了五千万两银子底价。这价码一出现,刚才那些激动又贪婪的人,又齐齐偃旗息鼓了。残丹的确是好东西,可前提是知道这属于什么丹——功效,品质,若能对应了自己的需要,绝对如他所言:万金难求! 可重点来了,这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谁知道呢? 花五千万两去买一个可能是宝也更可能是垃圾的残丹,有钱烧的才这么干。 还真有这么干的:“五千万两!” 刷—— 动作齐整的抬头声。 “我靠!又是太子妃你啊?” “啊,太狠了,今晚满载而归啊!还会不会有人加价啊?” “加个球啊!和太子妃比阔,脑子让屎糊了吧?太子妃,从今天开始,你是我的偶像,噢,没有之一!” 随着下面欢呼的声音一波又一波,这万宝楼的拍卖会终于进入尾声。无疑,满载而归的乔青再一次成为了话题中心。可怜的是正对面的唐门厢房,刚刚爬起来的唐门长老们,一听见乔青拍下了最后一个残丹,再看对面沈天衣轻笑着又接过了银票。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那乔青,用讹了他们的七千万买了最后一个压轴宝。 噗的一声喷血,再次气晕了过去。 “感谢诸位赏光,接下来哪位英雄若是还有东西想要拍卖或者交换,万宝楼愿提供一个平台,让诸位自行交易,各换所需。”老者扬声道了这句,原本想要走的人又纷纷留了下来。刚才这场拍卖,尽都是价格昂贵之物,想必还有不少人有好东西,只是够不上刚才的规格罢了。 众人纷纷落座,有愿意拍卖的人,在老者的提问之下,一一上台。 沈天衣轻笑着朝乔青点点头:“多谢。” 乔青一摆手:“我谢你才是,老子运气一向很好。” 门外侍女走进来,将方才拍卖的东西一齐送了过来。几味药草,倒数第三个类似石头的东西,还有刚才的残丹。乔青捏着这石头观察了半晌,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丢给了凤无绝。他一把接住,见她朝外看了看天色:“你有事儿?看了好几次时辰了。” 乔青立马望天:“没事。” 这表情十足的可疑。他皱了皱眉:“你去哪,我跟你一起。” 并不是要看着她,而是乔青连续招惹了唐门的举动太奇怪。尤其是今日,唐门的面子里子都丢了,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本来这小子的一身天赋就够招人嫉恨了,七大宗门对于天才的宗旨,不能招揽,那就毁灭!凤无绝再了解不过。 乔青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见他双眉微蹙,面色沉了下来,心虚地咳嗽一声:“唔。” 沈天衣亦是皱了皱眉毛,话语含着少许关心,毫不作假:“这段时日,尽量莫要落单。估计再有个几日,他们也该离开了,到时候才算是安全下来。” 凤无绝抬头看了他一眼:“多谢关心。”以乔青夫君的语气。 沈天衣条件反射的看过去:“不必客气。”以貌似已经成为了朋友的语气。 两个男人目光一交汇,半空中似有什么噼啪一声,又极其自然地移了开。再一看,刚才还答应的好好的乔青,那双腿已经迈出了房门。凤无绝和沈天衣同时问:“去哪?” “老子上茅房!”摆着手就溜达出去了。 从厢房的窗子能看见,乔青下了楼底,穿过人头攒动的大厅,朝着后院走了去。的确是茅房的方向。房内的两双眼睛同时收回了目光,只剩下了这两人,气氛稍有诡异。凤无绝和沈天衣都是修养良好之人,自然不会出现同在一个房间,却沉默不语视为陌路的情况。 两人一个黑,一个白,对面坐在软榻上不时闲聊着什么。 尤其这两个男人,还尽都是学富五车之人,从手中的酒,说到茶,从茶到膳食再到七国饮食的不同之处,饮食到人文诧异,人文到诗词歌赋……看上去极其和谐又友好,却偏偏透着那么一股子说不清的违和感和诡异范儿。囚狼抱着大白大眼瞪小眼,至于侍候着的侍女,早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气氛,让人浑身发毛! 直过了良久良久,沈天衣失笑地摇摇头,轻笑告辞:“沈某不打扰太子爷了,若有兴趣,倒是可以去大厅转上一转,也许会寻到一些心仪之物。” 凤无绝起身,一扬手:“请。” 囚狼终于大大的松了口气,正心说怎么乔青还不回来,去茅房找人的侍卫也没回。 一扭头,浓黑的眉霍然一挑:“诶,下面那个人,有点眼熟。” 凤无绝走过来窗边,还没出去的沈天衣跟着朝下扫了一眼。今日拍卖会,不少人是身穿斗篷将头脸罩住的,生怕出去之后被人打劫。楼下那个一身黑斗篷的人,只一晃便消失在了大门口。明明是很正常的装束,偏生那一闪而逝的背影,给人个阴沉狠戾之感。 眼熟…… 凤无绝霍然扭头,看清了对面厢房的情况,瞳孔猛的一缩! 那里面,其他的长老仍在晕着,可那庞长老,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同一时间,受沈天衣之命去茅房查看的侍卫匆匆赶回。 “主子,没人!” 难道马上写到两人拍拖,所以我激动的卡文鸟? 第十三章 章节名:第十三章 鸣凤第一宗,朝凤寺。 苍松万壑,雪色秾丽,遥遥望去一片墨白之色盈盈点点,于晨晖中宝光灿然。时有千年古刹的晨钟梵音,层层叠叠潮水般嗡嗡而起,自有一种清灵朴重之美。 乔青就是在这样肃穆的朝凤寺前,看见了鬼鬼祟祟的邪中天。 玫红长衫在一派苍色的山巅极其瞩目,一柄风流骨扇遮住半边脸,露出双四下里乱飞乱闪的桃花眼,怎么看怎么像是要偷鸡摸狗的鬼祟之辈!来来往往的香客们,皆不忘向他投去警惕的注目礼。 邪中天猫着腰迎上她:“要死了,竟然约老子来这里!” 昨晚上乔青出发之前,这货正在那占地千顷的酒窖里发酒疯。喝的迷迷瞪瞪也没听清楚她说的什么,拍着胸脯一口答应了。到了今儿早晨,才叫追悔莫及。躲这破山都来不及了,还自己送进门儿!靠。 乔青四下里看着,偶有没去早课的僧人清扫着院子。感知缓缓的放出去,比起玄云宗,这等十几岁的小沙弥,玄气修为高出了可不是一星半点儿。到了年纪再大一些的,几乎全是她看不透的,这朝凤寺里高手之多,吓了乔青一大跳:“鸣凤以武著称,果然不是盖的啊。” “你以为呢,这世上不论什么,都敌不过一个‘专’字。” 乔青点点头,说的有理。 其他的宗门,或者敛财,或者研毒,或者炼药,或者铸造。只有这朝凤宗,弟子个个心如止水,除了礼佛就是修炼了。修炼一道,心境至关重要,而礼佛,也算是让自己平稳淡定的一个方法,修炼起来自然事半功倍。 乔青狐疑地瞄一眼鬼祟的邪中天:“我说,你到底在怕什么?” 这货立即跳脚:“谁、谁说老子怕了!” “成,您天不怕地不怕,咱们走着。”一把搂上他肩膀,拖拖拉拉往寺里走。邪中天迈着小碎步,以一种赴死的表情硬着头皮上,顺便埋怨:“约了什么时辰,竟然让师傅等徒弟,不孝子啊。” “佛门清净地,消停点儿啊。” 片刻功夫,便走到大雄宝殿之外。 一排蒲团,数个香炉,门口一方功德箱子。再剩下的,便是最为显眼的一座金佛了,足有数丈之高,带着清香的烟气朦朦胧胧,仿佛垂在佛前的巨大纱暮。有虔诚的信徒垂首叩拜着,口中念念有词。 邪中天站在外面看了半天:“这些人在求什么。” 两边路过的香客们尽都一身素色衣裳,表示对于佛祖的尊重。她和邪中天绝对是两个异类,像是要比比谁更耀眼一样,一个火红,一个玫红,杵在大雄宝殿门口招来无数的目光。乔青吊儿郎当地倚着门檐儿,也不避讳:“这还用说,穷人求富裕,富了求权力,有权了期望高人一等。等到这些全成了,又闲的蛋疼总要比别人多点儿什么。姻缘,子女,健康,地位,玄气,寿命……” “啧,真麻烦。” “可不是麻烦,不到死的时候,永远求不完。” 所以说,还是邪中天对她的眼。永远想怎么活就怎么活,高兴了笑,痛快了哭,不爽了骂,再不爽了直接找人掐架。想要什么就去抢,什么世俗规矩全是狗屁。至于求?算了吧,佛祖忙着呢。 乔青大步迈了进去。 邪中天在后面吆喝:“诶,进这鬼地方干嘛,你总不至于真来拜佛吧?” “多新鲜哪,上庙里不来拜佛,还能干嘛?”她取了三支香,点燃。也不跪拜,捏着香尾,直接插进香炉里:“万年古刹,古老传承嘛,老子来沾沾佛气,去去晦气。” 邪中天一脸的“信你就有鬼了”,摸着下巴回忆:“要是老子没记错的话,半夏谷里唯一的一本经书,你用来垫桌子腿儿了吧?” “我佛慈悲,众生平等,佛祖哪会在乎那个。垫了桌子腿儿,给咱们行了方便,也算是功德一件。”乔青不要脸的说着,盯着袅袅升起的青烟,一点儿心虚都没有:“你以为佛祖跟你一样小气啊。” “呸!” 邪中天刚想问“你求的什么”,寺内男男女女已经受不了了这两个对佛祖无礼的人。使劲儿拿眼神儿怒视着他们。邪中天冷哼一声,一一扫过去。这尊大神对着宝贝徒弟好脾气,对着外人可从来不是善男信女。这眼神儿含着说不出的煞,一瞬间,香客一哄而散。 乔青视而不见,双臂环胸,仰头望着烟雾后的硕大金佛。 青烟袅袅,几乎看不清了这金佛的模样,是慈悲,是怜悯,全数在青烟后模糊起来。像是知道了他想问什么,她斜着下巴嗤一声:“我无愿相求,无愧于心。神也好,佛也好,谁也别想来评判我的对错,插手老子的未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邪中天沉默半响,忽而哈哈大笑,极是痛快。 笑完又揶揄道:“小心惹恼了佛祖,收了你这孽畜。” 乔青伸个懒腰,混不吝道:“佛祖收不收老子还另说,那唐门庞长老不知道跟在哪里。一会儿找个没人的地儿,你不妨给老子收了他?” 她方才从万宝楼溜了出来,笃定唐门的人必会跟上。难得她落了单,今天吃了这么大一亏的唐门岂会放过这等机会?早在之前,凤无绝一直说,她有意惹恼唐门,这倒是真的。城门口方来鸣凤那日,她眼尖的发现了庞长老的问题,手背上有被什么涂抹过的痕迹。凤无绝也观察过庞长老,却并未发现端倪。只不过术业有专攻罢了,这等易容遮盖之术,岂会逃过乔青的眼睛? 而真正让乔青注意的,却是当日那唐嫣的玄兽,黑翼巨蟒! 她一直以为那神秘组织的图腾,是一只蛇。 直到见了黑翼巨蟒,恍然发现,她可能一直想错了。那图腾,分明是一个缩小版的黑翼巨蟒!只不过上有双翼。更确切点说,是进化为龙生出肉翅的黑翼巨龙! 两相联系起来,很难让乔青不怀疑,庞长老的手背上遮掩住的那一块儿,也许就是那个组织的图腾。换句话说,庞长老是他们的人!甚至更大胆一点想,整个唐门都和地壑中那组织有关。只不过这些,就需要庞长老来亲自解答了。 “要活的啊,别打死了!” 邪中天气的翻白眼,他就说,这死丫头一肚子黑水儿,怎么可能专门来拜佛。好么,又让她给诓了,原来是找他做免费打手的!从师父沦落为廉价打手的妖孽男愤愤然朝穿过宝殿侧门,乔青笑眯眯跟上去,听他笑骂道:“死丫头,早晚得有个人出来治治你!” “能治了爷的还没生出来!” 使劲儿挥掉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的那张俊脸。不期然的,想起刚才她借尿遁溜了,不知道那人又得黑脸成什么德行。啧啧啧,真期待啊!乔青背着手,吹一声口哨溜溜达达地就飘过去了…… “死丫头嘴硬。” * 乔青的打算很简单。 庞长老跟着她一路,始终没动手,不外乎是因为有人在场。等到她去朝凤后山,邪中天随便去哪里兜一圈儿,再从暗处回来隐着。那庞长老见她落了单,邪中天又没了影儿,自然趁着这个机会出手。一现身,便会被隐在暗处的邪中天黄雀在后。 后山僻静无人,神不知鬼不觉。 乔青打算的好,却全然没想到只差这临门一脚,竟在半路突然杀出个程咬金,将邪中天完完全全的绊住了!而这件原本万无一失的小事,也因为这一变故,让事态的发展朝着她意想不到的方向转去…… 这些,她现在全不知道。 唯一让她咬牙切齿的就是,庞长老都出现了,她那不靠谱的师父却没了影子! “小子!不是耀武扬威么?不是不将老夫放在眼里么?你可曾想到会有今天?!”庞长老一身黑色斗篷,将头脸全部罩在其中。只露出一双阴鸷狠毒的眼睛,如毒蛇般死死盯着她:“哈哈哈哈……不知天高地厚!” 乔青郁闷的想撞墙。 妈的,猜到了过程,没猜到结局! 她站在庞长老对面,在他释放出的威压之下一动也动不得。双腿仿佛扎了根,头上泰山压顶一般的压力死命桎梏着她!庞长老一手微微扬起,一团沉厚的黑色玄气倏然聚积了起来。这玄气的颜色,和当初的玄天相同,足足比乔青高出一阶还多。却比他那黑中带着点杂色的颜色更要暗沉,如同不见天日的浓浓黑雾,让人呼吸都变得压抑! 乔青眸子一闪:“天高地厚……啧,有我师傅高?” 庞长老一愣:“你是邪中天的徒弟?”邪中天是什么人,他自然知道。这些时日他一直低调,根本没人知道他在凰城。直到刚才,一路尾随着乔青竟然发现了邪中天:“好好好,天赋奇高,拥有逆天的玄兽,还有半夏谷当后盾!乔青,你又给了老夫一个杀你的理由!拿你师傅压我也没用,他现在可不在!” “废话。”乔青再送他一句:“他在你敢来?” “你——” 苍老的双目喷着火,忽然缓缓的笑了。手中的玄气一瞬消散开去,反而饶有兴致地将威压一层一层压了上去,欣赏着面色越发惨白的乔青,看他在威压的折磨之下,冷汗缓缓流了下来。 庞长老一改初衷,享受着猫捉老鼠的乐趣。 “怎么样,小子,老夫承认打不过你师傅。可你在我的手里,也不过如一只蝼蚁!” 沉重的压力轰隆一下涌了过来。乔青此时的感觉,只仿佛五脏六腑全都不是自己的了。被不可抗拒的威压一点一点逼迫挤压着,周身的每一个方位都似落下了数座巨山。她清清楚楚感觉到四肢百骸全部被压迫到了极点,胸腔里的空气一瞬抽干! 脑中嗡嗡作响,乔青撑着让它继续转动,飞速转动。 “老不死的,你活了多少个年头?” 庞长老皱起眉毛。 他全然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之下,乔青竟还能说出话。 到了知玄以后,别说每一阶,就是一个小小的级别,也存在着巨大的差距。而一个境界的阶层,更相当于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当初乔青能杀了玄天,还是在于她将天地法则当枪使,阴的玄天重伤在先。而此时的庞长老,说句不夸张的,哪怕十个乔青一起上,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庞长老瞳孔连缩,连他都不得不说:这小子,太过可怕! 天赋,城府,骨气,心性,哪一样拿到唐门里,都不是那些长在花房里的天之骄子可比。幸亏,幸亏,如果没有今日,如果乔青不死,庞长老简直不敢想象,这小子会成长到什么样的高度。唯一他能确定的,便是整个唐门,必在她的手中覆灭! 他不敢再拖延下去,刚要准备收回威压。 便听那邪气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不敢说了?老东西,你十六岁的时候,又是什么境界?绿玄?还是青玄?”这等时候,乔青的嘴角还勾了一勾,扯出一个鄙夷之极的讽笑:“活了一大把来跟我比玄气!真不要那张老脸了。” “你说什么!” 乔青清晰感觉到,有什么在体内破裂,猩甜的浓血一瞬倒涌而上,“噗”的一下,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她哈哈大笑,狂肆的笑声钻入庞长老的耳膜,让他怒火中烧:“哈哈哈哈……没听清?老子说你十六岁的时候,也跟一只蝼蚁没什么不同——爷想踩就踩,想碾就碾!” 庞长老呼吸急促,大口大口的喘着。 威压再重! 眼角,鼻端,耳孔,粘腻的血一丝丝涌出…… 剧痛到了极致,却反而没了感觉,只剩下麻木。感受着声息一丝丝剥离出身体,乔青甚至听见了死亡的丧钟,远远的,飘荡在耳边。乔青笑声更狂,鲜红的血,鲜红的唇,狠戾的眼,森然的齿: “你年轻时候打不过老子,现在一把年纪老么咔嚓了也打不过我师傅!你在老子眼里,就是个屁!还他妈是个不带响的屁!沾沾自喜以为自己了不得了?来啊,你继续来啊,什么威压老子全受着,今天就让我看看,你能不能杀了我!” 一声声,傲气,妖邪,狷狂,如魔音灌耳炸在庞长老的脑海里。 从来到凰城到今日,城门,喜宴,拍卖,无数的场景不断在脑中回放……被眼前这个小子踩在脚底扇了脸,这一趟凰城之行,他的威望已经降到了谷底,成为了天下间的一个笑话! 庞长老大恨,只想把她折磨致死! 是的,折磨,绝不能让她轻易地死去,要这小子承受千刀万剐七孔流血的痛楚…… 庞长老狰狞的笑着,从身上掏出了那只铁筒。 ——匹练鎏金梭。 这东西只有在唐门子弟的手中,才能发挥出无上的威力。只有唐门独特的玄气功法,才能开启操纵它,万针齐发,万针掼体!只要他操纵得当,可以不要乔青的性命,而让她半死不活地享受到至高无上的折磨! 这想法如魔鬼一般缠绕在脑中。忽然,远处一阵脚步声飞快临近。庞长老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脑中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轰然炸响。他双目猩红,睚眦欲裂,惊怒中藏着掩不住的骇然! “你在拖延时间!” 打死他都想不到,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乔青竟是在拖延时间!到了这种地步,已经生不如死,可这乔青竟是为了求生不惜受到如此折磨!这……这还是人么,庞长老惊骇欲绝,瞳孔骤然缩小为一个点。不可置信望着对面只有十六岁的少年,这等非人的心性,这等非人的意志…… 耳边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瞬已经近在咫尺。 只听这脚步声就知道,绝不是邪中天来了。乔青瞳孔一缩,暗道不好。看着庞长老不再迟疑,双手霍然按上匹练鎏金梭,那两头稍尖的东西由中间霍然分成两半,两个不规则的半圆如同毒蛇张开的狰狞之口,无数让人眼花缭乱的灿金小针匹练一般细密相连反射出令人发颤的漫漫金芒,朝着乔青逼面而来! 同一时间,那脚步声已然到了。 没有喊叫,没有惊呼,没有兵器交接之声,一道身影划破气流的微小声音,在无数金针的嗖嗖发射声之下,被掩埋无息。眼见金针将至,电光石火乔青霍然落入一个坚实怀抱! ——凤无绝! 乔青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这怀抱之暖,之坚定,之一往无前,将她严丝合缝禁锢其内。结实的手臂紧紧箍着她,一只在她腰际,一只在她脑后,像是要把她箍进骨血里,融为一体! 噗噗噗噗噗—— 极其细密的连续声响。 金针掼体! 这声音细细密密绵延不绝,不知究竟有多少下,万针齐发,是一万支金针么……世界仿佛静止了,乔青清晰的听见这金针刺入凤无绝身体中,那一道道入肉入骨的声音,细微的声被无限放大,仿佛戳在了她的心底,戳出一个又一个的窟窿。 周身的痛楚都消失了,唯有心底的窟窿那么清晰。 烈风拂过,这窟窿透着寒气,让她的四肢百骸森冷如冰! 身体外抱着的怀抱,猛然就那么僵住。肌肉的纹理乔青似乎都能描绘的出,一根根,一条条,从温热一瞬变的冰凉、僵硬。他甚至从头到尾都没发出一声闷哼,他甚至禁锢着她的手臂都没有放松一丝力气,将她严丝合缝保护在了这怀抱之下。 乔青知道,她毫发无损。 她也知道,他千疮百孔。 眼角中一线线猩红粘腻的血,仿佛还混着其他的什么液体,冰凉冰凉地滑了出来…… 这一切只在一刹那,很快,真的很快。 在庞长老的眼里,不过是金针射出,人影突来,再一眨眼的功夫,金针已经全部进入了那凤无绝的体内。然后砰的一声,凤无绝缓缓倒了下去。那边一立一倒的两个人,完全成为了两个血人。 凤无绝的浑身上下不断有血喷射出来。 而乔青,七孔流出的血一线一线挂在面上,那张绝美的脸苍白如纸,混合着艳丽的猩红血线,竟是说不出的妖诡秾丽!她缓缓低下了头,看了一眼倒在血泊里的凤无绝,再次抬起的面容上,盛着让庞长老险些魂飞魄散的戾气! 这戾气,带着一种让人难以形容的魔性,似是狰狞沸腾在她的血液里。 比夜还要黑比血还要红的双眸,瞳孔正中似有什么炫目的颜色幽幽一闪。 一点金芒! 这一点金色,使得天地瞬间变色,方才那鎏金梭在这一金色之下,仿佛无限黯淡了下来。轰隆一声,阴云密布,整个世界都在缓慢的变暗。是的,缓慢,以那金色的一点点扩大,头顶的日光也在一点点消失。 一点一点,一点一点…… 直至那金蔓延至她的整个眼底,迸射出灼灼灿芒,天地间终于漆黑一片。 剩下的,唯有那黑暗中屹立于一团金色火焰中的少年! 庞长老只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拼命告诫自己,这是幻觉,只是幻觉。什么样的力量,能让天地变色?什么样的力量,能让周身萦绕着熊熊烈火。那宛如太阳一般耀眼的金色火光,几乎要刺瞎了庞长老的眼睛。他甚至有一种错觉,烈日褪去,是因为规避于乔青周身的火焰——这纯粹的,耀眼的,炫目的,让烈日都不敢与之争锋的金色烈火! 庞长老腿脚发软,什么嗜杀,什么阴狠,已经在这惊惧中退的一丝不剩。仿佛有什么召唤着他,膜拜,膜拜…… 同时受到了这股召唤的,还有落后凤无绝一步,没有为乔青挡住那鎏金梭,却看到了全程的沈天衣。他清晰感觉到胸腔里从来跳动微弱的、那经不起负荷的心脏,正在疯狂的轰鸣着,他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它的存在!漾着浓浓惊艳眸中,掠过连他都不曾知晓的痴迷之色…… 砰的一声。 庞长老终于腿脚一软,跪了下来。 同一时间—— 三道划破气流的声音,从两个方向分别赶来。一个属于在鸣凤皇宫中发现了端倪的凤太后,另外两道属于邪中天和羁绊住他的人。三人匆匆而来,几乎同时到达,乍一见到此情此景,倒抽一口凉气,瞳孔骤然缩紧! “丫头!” 第十四章 章节名:第十四章 “丫头!” “无绝!” “血脉觉醒?!” 一句来自于睚眦欲裂的邪中天,一句来自忧心如焚的凤太后。最后一句,是和邪中天同时赶来的另一个人——朝凤寺方丈玄苦大师。玄苦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的一片黑暗,金色烈火中那少年一步一步走向庞长老,如火中屹立的远古魔神,双瞳中一片灿金之色,纯粹,耀眼,高贵,也冰冷。 庞长老跪在地上。 他不能不跪!他不敢不跪! 面对着这个玄气上比他低了一阶还多的少年,面对着这个一刻钟前还被他疯狂折磨的蝼蚁,他本应迅速出手,一掌将她了结!可是此时此刻,正有一股说不清的力量压迫着他。他不知道这是什么,这绝不是高手释放出的威压,也不是面对强者而自我产生的恐惧,更像是融入到骨血里的一种屈从! 他的血液、骨髓、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让他骇然的匍匐和颤抖! ——臣服,跪地,顶礼膜拜! ——或者,死! “不……不……不要……” 庞长老的舌头打结,已经说不出了一个完整的句子。炙热的高温一步一步靠近他,几乎要将他融化成一滩血水!眼前的少年,没有一丝一毫平日的模样,不笑,不邪,不妖。笼罩在一片熊熊烈焰中,唯一剩下的,便是金瞳中滔天的杀戮和冰冷! 她像是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就连邪中天、凤太后、玄苦大师三人,都不敢上前一步。 凤太后死死盯着躺在一片血泊中的凤无绝,拄着龙首拐杖的手都在颤抖。老太太一咬牙,忍不住冲上去,被邪中天一把拉住了胳膊。她霍然扭头,一对上邪中天的表情,便怔了一怔,不自觉的停住。 那双从来瑰丽妖孽的桃花眼,此时失去了一切玩味和不羁,布满血丝心疼地看着乔青:“丫头……” 这两个字,轻轻缓缓,无边温柔,像是怕吓着她。 乔青步子一顿。 脑海中似有什么遥遥而来,那是记忆,前世的,今生的,掠过一张张熟悉的陌生的面容。这声音很暖,很轻,很安心。它还在不断的响着,呢喃着,一句一句的“丫头”,由远及近,似年少时轻轻唤在耳边的眠曲,将方才消失的意识一丝丝唤回。孤儿院、冷夏、任务、别墅、老槐树、乔府、二伯、师傅、凤无绝…… 凤无绝! 乔青猛地一怔。 意识回流,周身剧痛,烈火偃息,金瞳散去,天地放晴。 随着一线日光破云而出,这一切就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乔青扭头看了血泊中的凤无绝一眼,缓缓闭上眼睛倒了下去…… 邪中天飞冲而来,一把接住她。 凤太后扛起浑身掼满了无数金针的凤无绝,那双打遍天无敌手的双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这两个足以屹立在世俗界顶峰的人,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无力。 邪中天将乔青小心翼翼搁在怀里,自责和悔恨几乎要淹没了他! 什么时候见过死丫头这么狼狈又虚弱的样子?哪怕是十年前,乔伯岚夫妇被杀的那夜,面对数不尽的黑衣人,这丫头都是一身傲骨,嬉皮笑脸的和他讨价还价。邪性的让人心惊!可是这会儿,软塌塌躺在他手臂里的身体几乎没了重量,只打眼一看,他就知道乔青的五脏六腑全部破裂了,浓稠的血从眼角耳孔不断涌出……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邪中天几乎想一掌拍死自己! “魔鬼,魔鬼……”庞长老瘫倒在地上,双目发直,语无伦次的嘀咕着什么。邪中天霍然射向他,猩红的眸子里狠戾和阴沉怒焰几乎滔天! 玄苦耳尖一动:“不好!有人来了!” 这里的动静并不算小,大批大批的人流正朝着这边飞速而来。只粗略一听,绝对有数百上千之多。玄苦朝着两人打个眼色,邪中天转过头,深深看了还呆怔在远处的沈天衣,目光中的警告毫不掩饰。一眼之后,抱着乔青拎起吓个半死的庞长老,朝朝凤寺的方丈住所飞掠过去。 一眨眼的功夫,大批人流已经赶到。 看见的,便是仿佛在论禅的玄苦大师和沈天衣。 玄苦大师和邪中天一般年轻的容颜,却截然不同的气质。一个风流妖孽,一个得道高僧。一身袈裟,手持法杖,额间一点淡色朱砂给人个飘渺无痕之感。他一手摩挲着佛珠,一手竖掌立于胸前,轻声说着什么。 沈天衣微笑点头:“大师一席话,沈某茅塞顿开。” “玄苦大师!沈公子!刚才……” 两人同时转过了身子,看向落到眼前的一群人。 七大宗门尽数在内,后方陆陆续续跟了一些其他的小宗门和闲散客。万宝楼中所有的人集体转移阵地。拍卖还在进行中,可刚才的一幕实在太过可怕,整个天地忽然就暗了下来,一股让所有人血脉颤抖的力量铺陈而来…… 越是循着这股奇异的力量赶来,越是能感受到炙热的高温和体内不断升起的惊惧。可是直到此时,到了这里,那股力量又无端端消失了!唐门站在最首,一个个长老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四下里警惕地看着。 不等他说完,玄苦已经回了话:“阿弥陀佛,贫僧不知。” 唐门长老一愣,环视四周。 这地方明明有不同寻常的高温,只刚来这么一会儿,额上已经落了汗。一棵棵青松蔫不拉几的冒着烟,其上落的丛丛白雪已经化为了水滴。而两人的身后,更有两块儿大摊的血渍! ——明显有人在此处交过手! 而更明显的,其中一人,很可能是造成了刚才那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之象之人! 若是平时,唐门自然不会跟天下第一大宗门朝凤寺叫板。可是此时,数棵树干上都有被细密的小针刮过的痕迹,他已经确定那是被庞长老带走的匹练鎏金梭,自然不会让玄苦一句话给糊弄了去:“玄苦大师,老夫敬重你乃得道高僧,可事实摆在眼前,大师若说不知道,是把我等都当成了傻子么?!”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世间万物,不过一‘空’字。贫僧虽在此地,却也不在此地,虽见此景,却也未见此景——既是空,既未见,贫僧又何来的知晓?” “你——” “施主,你妄执了。” 这一句佛谒丢出来,看见了,生生变成没看见,在这里,生生变成人不在。换了对面的人,还真没处讲理去。得道高僧就咬准了“色即是空”,哪怕你们知道他必然有所发现,硬是没办法。想跟他讲理么,那正好,咱们去大雄宝殿参一参佛语,你辩赢了,我就告诉你。 “沈公子,莫要说你也没看见!” 众人又转向了沈天衣,问话的是忍不住了的唐嫣。 过了这么久,沈天衣依旧不能压下方才的震撼!他从没想过,那一身风华的妖异少年,竟是一个……女子?天知道他听见邪中天那脱口而出的一句“丫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至今相见不过三幕,城门处山头远望,喜宴上寥寥几句,和今日的拍卖会。沈天衣苦笑一声,只这三幕,那人的一颦一笑却清晰的倒映在脑海中,走马观花般不断回放,世间可有这样的女子? ——嬉笑怒骂,皆是风流。 “沈公子?” 唐嫣忍不住又问一句,将沈天衣的神思招回。 他抬起眸子,清朗的视线一扫急的冒汗的众人,那单薄孱弱的身躯里竟是蕴着说不出的高贵清华。一周过后,落在了唐嫣的身上:“唐姑娘,沈某刚刚从玄苦大师这里,悟到了一句佛谒,此时不妨借花献佛,送给唐门诸位。” “哦?” “万法皆空,唯因果不空。” 这句话,其他人听不明白,唐门却是瞳孔骤缩。 他们自然知道,庞长老去了哪里,是为了什么。而现在很明显,庞长老在这里出现过,又消失了,匹练鎏金梭动用过,地面上两摊血迹,又有玄苦在此拦着。那么最有可能的,有一神秘高人突然出现,庞长老行动失败,不是死了,就是活捉! 可不论哪种可能,他都绝对不会再回去唐门。 沈天衣此话,无非是在警告他们咎由自取! 唐嫣被噎的一时说不出话,这两人一个装傻充愣,一个避而不答,明显是打定主意三缄其口了。众人面面相觑,直到此刻想起刚才那一幕,还有些心有余悸。这会儿呆也不是,走也不是,乌压压一群人全部堵在了朝凤山上。 开玩笑,那股可怕的力量,那种可怕的人,在没弄清楚那“神秘高手”的身份之前,谁会轻易离开? 说句不夸张的,这种力量足以毁灭整个翼州! 他们这么想,亲眼见到了刚才那一幕的玄苦和沈天衣,更是知道。两人没闲工夫应付他们,心里都为了那身受重伤的人着急。在众人钉子一样的视线里,不再耽搁,远远而去。 “沈公子,这几日不妨先留下来。” 离着他们远了,玄苦也不跟沈天衣客套,这会儿他若自己离开,难免会有危险。玄苦却不知道,在场那些人还没有能耐把他如何。沈天衣心知肚明,依旧点了点头。鬼使神差的,他想留到看见乔青无恙,至于无恙之后呢?沈天衣说不清,心如乱麻理不出头绪。 玄苦不再多说,伸手招来一个小沙弥,吩咐了几句,大步朝着邪中天所在赶去。 …… 方丈大师的住所之外,凤太后正冷静地站在门口,一双眼放射出冰冷的寒光。房里邪中天和朝凤寺的神医给两人医治,已经进去了好一会儿,鸣凤皇宫也收到了消息,太医正一波波赶来。 有小沙弥一趟趟的进进出出,端出一盆盆粘稠的血水。 冰冷而阴沉的气息,混合着浓郁的血腥气,让走进来的玄苦步子一顿。 凤太后头也不转,一根龙首拐杖险些被攥裂!冷到了骨子里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崩出来:“你刚才说什么血脉觉醒。” 玄苦苦笑一声,刚才脱口而出,果然被他们听见了。这就好像邪中天那句“丫头”,凤太后不是没听见,可那种时候,明显不是追究这些的时机。玄苦走上去,望着房门的目光直到此时还是不可置信。 吱呀—— 房门开启,走出神色阴沉的邪中天。 凤太后飞快迎上去,看着极其冷静的面容,手却在微微颤抖:“怎么样?” “无碍。” 乔青伤的远比凤无绝要重,只不过乔青的伤,是实打实的内伤,凤无绝的伤,却是如同万蚁穿心一般的非人折磨!里面的大夫还在帮凤无绝取针,数不尽的细小金针从骨头里,血肉里,筋脉里,穴道里,无所不在的地方一根根以玄气吸出来。偏生那针还带毒,进去是一次折磨,出来又是一次!数不尽的针,流不完的血,那种痛苦,连取针的大夫都红了眼。 哪怕是邪中天,都不忍再看:“无绝那伤,养一阵子就好。” “乔青呢?” “五脏六腑全破了,经脉也全断了……”邪中天说着,眼睛又猩红了起来,布满了血丝:“若非受了无绝的刺激,在关键时刻血脉觉醒,说不得这辈子就废了……也算……也算因祸得福——烈火锻体,一次新生。” 烈火锻体,血脉觉醒…… 这两个词在凤太后的脑中转了一圈,一联系,霍然抬头:“她是——” 邪中天点了点头,看向心目中的神棍。 玄苦和他是宿敌,是冤家,这老神棍当着别人是得道高僧,当着他直接原形毕露。自然,他也不会因为乔青的伤,就把责任推给玄苦,乔青是他徒弟,归根到底都是他没把人照顾好。 一声冷笑,让瑰丽的面容显出几分狰狞:“唐门的人还在外面?” 玄苦条件反射点了点头,随后看着他一瞬而生的浓烈杀气,恍然明白了过来。玄苦心下大惊,一把拽住朝外大步走的男人:“你疯了?!”千万别是他想的那样,若是如此,唐门必将和半夏谷结下不可了的仇怨! 这一想法还没落下,再看见凤太后脸上的冷笑,玄苦猛然抚住了额头:“别告诉我你也跟着发疯,七国之间可以打可以斗,都是私下的。若是你们挑到了明面上,破坏了七国的平衡,是准备把侍龙窟的人引出来?!侍龙窟的背后是谁你们不知道?别说倾巢出动,随便抓出来一个,都是跟你们一样的高……” “去他妈的高手!” “你他妈少跟老子耍横!” 这两个冤家死死瞪着对方。 玄苦一句骂完,默念清心咒,戒嗔戒怒。这得道高僧只觉得自己十世的涵养都要报销:“为了她破坏七国平衡,值得?得罪侍龙窟,值得?你他妈不长眼还是怎么的,你没看见她血脉觉醒么,你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么!” 邪中天眯起猩红的眸子,这个时候还笑了一下。这种笑落在玄苦的眼里让他心下发冷,听他看着他一字一字缓慢地道:“不用你这神棍告诉我,乔青血脉一觉醒,你以为他们不知道么,该来的都要来,该乱的都要乱!什么侍龙窟什么身份老子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我徒弟,从他妈六岁开始就跟着老子的徒弟!老子亲手养大的徒弟!” 一字字,一句句,其中的决心不容置疑。 对着这样的邪中天,玄苦大师也说不出话了。他转向凤太后,老太太面无表情,满头银发闪耀着淡定的光芒,慢悠悠道:“老太婆的亲孙子和孙媳妇,都让人给踩到头上了。” 很好,玄苦大师明白了。 他苦笑两声让开了路,看着邪中天和凤太后一齐缓慢走了出去。 真的很慢,一步,一步,每走一步,身上的杀气就盛上一分。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大音无声,大象无形,即便心有杀意,也不会有明显的杀气释放出来。可是这两人的杀气,随着慢悠悠的步履一盛再盛,几乎凝成了实质。 直到出了院子,堪达毁天灭地的程度! 玄苦知道,这是两人对外面人的宣告: ——等着,欺负了老子徒弟的,孙媳妇的,都他妈等着。 玄苦站在此地没有出去,也能感受到那边忽然传出了一声惊叫,随即是乱哄哄的逃窜声。惨叫,尖叫,哀嚎,咒骂,各色声音汇聚在朝凤山的上空。没有兵器交接的声音,邪中天和凤太后两人的联手,让外面几乎形成一面倒的杀戮!浓郁的血腥气飘扬而来,将天地间染成了一片赤红之色。 这一日,是唐门的噩梦。 或者说,是唐门噩梦的伊始…… 当外面朝凤山上堵着的唐门人被屠戮一光,发生了在整个翼州都足以称之为颤抖惊乱的一幕时。 乔青躺在房间里,没有丝毫的意识。 她的身体,正悄无声息地发生着蜕变。 一场烈火锻体,将她从头到脚断裂的筋脉化粉重接,干瘪的细胞破碎重生,每一寸血肉都毁灭重塑。身体里被烧灼的同时,去其糟粕,留其精华,注入了新的什么力量。这不为世人所知的诡异力量灌入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带着细碎的金色火苗,一缕一缕凝结在一起。在新生的细细脉络中缓慢游走,如发丝纤细…… 好吧,今儿我又坑爹了,明天我万更哈。坚决不懈怠了。明天开始哈,乔爷就醒了。 第十五章 章节名:第十五章 乔青陷在沉沉的昏睡中,自然不知道,这半个月的时间,翼州大陆上翻了怎样的天。 朝凤山上一役,唐门何止是损失惨重——七个内院肱骨、十三个外院长老、数百名精英弟子,瞬息之间震惊了整个大陆! 那日的血,几乎染红了整座山峰,弥漫了整个天地。哀鸿遍野,咒骂冲天,有唐门的,也有其他宗门倒霉催的被误伤的。可那两尊杀神充耳不闻恍若未见,沉重的杀气弥漫在大雄宝殿的金佛之前,遇佛杀佛,遇神弑神! 不,这还不是重点。 此事关键之处,也是最为古怪之处,还是杀戮的始末。便是哪怕这些侥幸活了下来的其他宗人,亲眼见证了这么一场恐怖杀戮,却完全不明白这两尊大神到底发了哪门子疯? 凤太后也就算了,本身在鸣凤好歹有点渊源,可那邪中天你跟着闹哪般?莫名其妙抄家伙砍人,那一把骨扇一出手,就是一片稀里哗啦的惨叫,洋洋洒洒,无差别伤害。 靠! 太欺负人了! 当下,捡回一条命的以光速回驿馆收拾行李,离这两尊杀神是有多远滚多远,屁滚尿流逃出了这可怕的鸣凤。 随着人的离去,这惊闻也一夜之间铺天盖地传遍了翼州,首当其冲,便是千万里之外位于蜀中的唐门总部。 知道内情的人全都死了个干净,不过唐门也不需要了解原因。管他们是发疯还是有病,对于唐门造成了不可磨灭的莫大耻辱,这个是肯定的。人家都一脚踩上了你的脸,顺便用鞋底狠狠碾了两下,不灭了半夏谷满门,不足以出这股滔天之恨! “杀!” “杀!杀!杀!” 疯狂的叫嚣声让翼州之蜀一片沸腾。 ——倾巢出动,发兵半夏谷。 足有四万余人的队伍,只青玄往上就足足占了半成,知玄再往上更是有数百人之多! 想想这个差距吧,当年玄云宗一整个宗门上万人,也不过玄天一个知玄之上。把他提溜到唐门去,根本连个内院都进不了。这才是真正的七大宗门的实力,这才是真正屹立于翼州顶端的实力!这堪称虎狼之师的一支队伍,一路马蹄腾腾势如破竹,走过的土地都要为之颤抖。 而半夏谷呢? 有句话说的好,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所以半夏谷这个由医者汇聚而成的地方,明面上虽尚未跻身七大宗门,实则绝对是翼州的第一流势力。而这个,却不能代表半夏谷的武力值——整个医学圣地中,除了谷主邪中天一人可说战斗力惊人,换了其他人,那是足不出户研究医术的大夫。玄气能有多高?反正跟唐门放在一块儿,绝对不够瞧的。 于是乎,这场在每一个宗门的观望里几乎没有悬念的战斗,便由唐门的马蹄踏破了医学圣地作为开始。 “呃……” “怎、怎么搞的?” “呀呀个呸的,让他们跑了?!” 看看眼前这山谷吧,空空荡荡干干净净,别说人了,连只耗子都没有! 正上方从南到北横行无忌地平铺了一条大红横幅,寒风中猎猎抖动。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大喇喇摆在上面,像是一双双嘲笑的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 ——热烈欢迎唐门的朋友到此一游~ 轰! 赤红的布条漫天飞舞,倒映在唐门门主唐枭血红的眸子里,让他的鼻子都要气歪了!良久的沉默之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毁!” “是……” 有气无力的应答声,来自于足有四万人的高手队伍。 横穿数国,行军半月,攒着一腔愤恨正准备杀个痛快灭个满门的四万多人,最后只沦为了砸房子泄愤。这感觉,就仿佛被人兜头泼了盆热乎乎的黑狗屎,整颗心都是滚烫里带着哇凉哇凉的悲催感。 以为这就是结束了么? 不,想想看吧,一个由邪中天当谷主,乔青当少主的势力,半夏谷里那些询医问道的医者们还能活了这么多年,哪一个会是省油的灯?别的不敢说,阴险狡诈不要脸,那绝对是高手中的高高手! “门主!门主!不好了……” 惊惶欲死的弟子捏着只传信的鸽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唐枭的跟前儿。 “怎么回事?”瞳孔一缩,来不及弟子等结结巴巴的回复,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信条。这信条明显在慌乱中写出,一角还蹭着点脏污,简洁的只有六个歪歪扭扭的字:唐门受袭,速归!唐枭满头的毛刺儿刷一下炸了起来,钢刷一样立在脑袋上,一根根貌似还冒着烟。 他瞪着血红的牛眼,半天仰首发出了一声滔天的嘶吼: “邪中天,唐门和你势不两立——!” …… 以上,乃是事实的全部。 不过传到乔青耳朵里的,就是某不着调的添油加醋的升级版本了。 邪中天以照顾病号为名,声称足足大半个月一天没离开宝贝徒弟的屋子,端茶递水端屎端尿,说的那个听者感动闻者流泪。结果乔青一醒来,这货倒是的确在——正在她屋子里面喝酒吃肉顺点心,一盘子本由非杏每天做了送来给她的芙蓉糕,被这货吧唧吧唧吃了个精光,什么粉末渣子全擦到大白的白毛上。 大白昂起头想抗议,被他一巴掌摁住了脑袋一阵蹂躏。 一扭头,看见她半个多月后终于睁开的眼睛,嗷一声扑了上来,变脸比翻书还快:“徒儿啊,为师担心死了啊……” 乔青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睡了有多久,脑子里嗡嗡作响。再听邪中天嚎啕大哭了半天,一滴眼泪没下来,反倒眸子亮晶晶顺带着把唐门的事儿大肆夸张地讲了一遍。埋在被子里露出一只眼巴巴求表扬的桃花眼。 乔青揉了揉太阳穴,只想把这老妖孽给一脚踹出去! 等等! “你刚才说什么?”许久未发声,嗓音还带着哑。 “什么什么?” “就是……血脉觉醒?” 邪中天猛的坐直了:“你不记得?!” 乔青的确不记得,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凤无绝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幕,再后面……没有,完全没有!血脉觉醒是在凤无绝的刺激之下,那个时候,她已经毫无意识,一切只凭着本能。乔青想了想,霍然抬头:“凤无绝!” 她一把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邪中天还没来得及摁住她,一道人影刷一下闪进来,速度太快,乔青什么也看不清,只有她的满头银发明晃晃的耀眼:“快躺下,躺下!你要上哪?!” 紧张的声音中带着让乔青毛骨悚然的慈爱,她眨眨眼,看着摁住她上下检查的老太太:“那……咳,那个……我去看看无、无绝……” “看他干嘛。” 老太太大喇喇一摆手,上下左右笑眯眯望着自家孙媳妇,越看越欢喜:“那小子好的很,就躺在隔壁,这两天可以下床了。男人受那么点伤有啥大不了!不用管他,你伤的可重多了,要不是赶巧了觉醒了血脉,有那烈火锻体,可就废了!赶紧给奶奶躺下,可不能乱动。” 乔青为隔壁那哥们深深鞠了把同情泪,心说这真是你亲奶奶么…… 她有心想去看凤无绝,奈何老太太死死摁着她,笑眯眯规劝:“放心,这两天他都有来看你,你赶快躺下。” “唔。” 乔青应一声,斜眼瞄邪中天——怎么回事? 邪中天顿时望向天花板,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梵语,越看眼越晕。老太太就盯着乔青看,越看眼越眯,月牙一样慈眉善目的。还能怎么回事,原本的乔青脾性就对她口味,就该是她们凤家的人!偏生是个公的,这是唯一让她遗憾的。这会儿得知了乔青是母……啊呸,是个姑娘,还不乐的翻跟斗。 什么,你说孙子? 老太太撇撇嘴,管他干嘛,孙子哪有孙媳妇重要! 乔青自然不知道这些,她想起另一茬,又说回来:“你们刚才说什么血脉觉醒?” 邪中天打着哈哈,扭头朝凤太后打眼色,眼珠子都要飞出来:“诶,本公子说过么,你听错了吧。” 乔青微微一笑,这会儿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日里的精明。她靠上床檐,双臂环住胸口,任发丝垂落下来铺展在前,一个笃定的姿势:“是么,估计是我听错了吧,也顺带着听错了奶奶的话,什么烈火锻体,什么血脉觉醒,什么如果不赶上就废了,嗯,全听错了。当时那种情况,啧,我人都快死了,师傅医术高超把我好端端就回来,没掉胳膊没断腿的,厉害,厉害。” 她说一句,邪中天就缩一下。 活了一把年纪的老家伙,总算深刻明白了什么叫“一个谎言要用一千个谎言来圆”,尤其眼前这死丫头,还玩命儿逮着不圆的地方狠狠戳! 房内相对无言了半分钟,邪中天叹气,坐到乔青的一边:“死丫头,鬼精鬼精。” 乔青顿时抬头看凤太后。 果然,老太太听见这个完全没反应,好么,总算找着原因了。 她试探性问了句:“那……那人知道不?” 老太太一脸严肃,大义凛然:“不知道!绝对不知道!孙媳妇你想什么时候让他知道,他就得什么时候知道,早一刻不行,晚一刻也不对!放心,奶奶嘴巴很严的。” 乔青再一次觉得,那哥们是您捡来的吧? “什么不知道?” 一声熟悉的问句,从门口传来。 乔青条件反射心里一荡,扭头去看的速度非常快。门口缓缓走来的人,脸色是她从未见过的苍白,微微皱起的眉,在对上她的视线之后一瞬松了开,像是放下了心口大石一般,整个人都在眨眼间轻松了下来。他走的不快,只一双鹰眸盯着她一眨不眨。想来也是,那样的伤势遍布周身,在完全康复之前,哪怕动上一下,都是浑身的疼。 “搞什么,你怎么下床了!”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焦急。 “我听见这边有声音,过来看看。”见乔青的脸色比他要好,凤无绝弯了弯唇角:“我没事,已经好多了。” “放屁!那么重的伤……”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沙哑,乔青的心里,不可抑制的像是有锯子钝钝地锯了一下。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被凤太后再一次摁住,无奈地老老实实呆在床上,等着凤无绝朝着这边慢慢走,不爽地开口就刺儿:“谁说你好多了?哪个兽医给治的?耗子药吃撑了吧?” 凤无绝站定在床前不语。 看乔青一个劲儿拿眼睛剜着他,这语气,和从前的决然不同。凤无绝的心底升起点幸福突来的小期待,心跳开始加快。他站着不说话,乔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阴阳怪气地冷笑:“身上射的跟筛子似的,好容易喝水不往外漏了啊?有拿盾牌挡人的,有拿后背当盾牌的么?一般人行么,您厉害啊,也跟洛四项七一样,找条亵裤反穿外头得了。” 听到声音飞快赶过来的洛四项七,正走到门口,两腿一转,拐了个弯儿就溜了。 ——嗯,这骂起人来中气足的,肯定没事儿! 乔青还在继续,她刚一张嘴,便看见凤无绝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刷一下闭上了。她自然也知道不对劲,这语气,和当初洛四项七在玄云宗的时候一模一样,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男人,已经可以和陪伴着她十年之久的人相提并论了么…… 啧,这不科学!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凤无绝。 太子爷那颗百折不催的铁血心啊,原本就像是一片寸草不生的干巴地,本来都做好了长期作战说不得要个三五七年才能让它生长出点儿什么。这会儿,幸福来的貌似太突然,在乔青一句一句小刀子一样的冷言冷语中,就如一场春雨哗啦一下润进了土地里,破土而出某种嫩生生的小芽,从坚硬的地面一点一点冒出嫩嫩的芽尖儿…… 感觉奇痒,恨不得伸手进去挠两下。偏偏又必须小心翼翼的屏气忍着,怕自己一个喘气大力都会把这种陌生又新鲜的感觉给吹跑了。 凤无绝就在这种感觉里,云里雾里半天没说话。 乔青皱皱眉毛,拿眼睛瞄他。 脑子里飞速的转着——这极端不科学的事儿,貌似已经成了定理。这男人在她心目中的分量,正随着时日日渐加深。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那日的一护。不,或者是,原本已经到达了某一个高度,只是她忽略了,下意识的不愿往那方面想。待到当日的一护,如导火索一样,点燃了心底刻意压制在角落里的什么。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噼里啪啦,火花四射。 两人的心里都在天人交战着,以至于房间里半天没人说话。邪中天和凤太后暧昧的对视一眼,随即两相不爽地哼一声瞥开。 还是凤无绝先回过神。想问的多,想嘱咐的也多,什么早点休息啦,什么用过膳食没,什么以后不能再如此冒险啊……一肚子话语争相往外蹦,蹦到嘴边,却变成了:“夜深了,你再睡一会儿,明天我来看你。” 这话一出口,太子爷的心里就泪流满面,简直恨不得把自己一巴掌拍死! 多冠冕堂皇啊,可是老子明明还不想走! 邪中天摇着头心里大叹完了完了,这小子太不会把握时机。凤太后更是嘴角连着抽了三抽,碍于宝贝孙媳妇在,才没把床板儿给掀了拍这虎不拉几的孙子脸上! 凤无绝悲催地说完了这句,又无比悲催地发现乔青没啥反应,于是他没有最悲催只有更悲催,转了个身,慢腾腾往外挪…… 忽然,身后一股熟悉的香气靠近,凤无绝还没反应过来,被人逮着一把给翻过了身。他依旧没反应过来,紧抿的双唇已经覆下了另一双唇。这个时候,太子爷更是反应不过来了! 脖子上落下一双纤细的胳膊,环住他。这不能算是亲,乔青狠狠啃了他一口,吧唧一声响,印记一样的盖了个章。鹰眸一瞬瞪的老大,瞳孔缩成一个小点,他眼睁睁看着乔青一口之后松开手臂,后退,距离他一步远,抱着手臂一扬下颔:“唔,去吧,明天见。” 早已经懵了的凤无绝僵硬地点了点头,真的转身出去了。眼珠僵直,神色麻木,梦游一样飘了出去——于是,邪中天和凤太后亲眼看见目睹了一向深沉淡定的太子爷义无反顾撞上了门板儿的全过程。 砰—— 这声大的,只听着都疼。 邪中天唯恐天下不乱的鼓掌:“好!撞的好,再来一个!” 乔青直接笑倒在床上,捶着被子说不出的乐呵,这傻子。看那男人远远的飘走了,漆黑的眸子里掠过丝不可抑制的笑意,她刚才那小半会儿,已经想了个明白。早在玄云宗的时候,她就知道,这男人是劫数,不能规避,只能应劫! 自诩为纯爷们的她,什么都是干脆利落,想明白了,直接上! 乔青眉眼弯弯,一瞬感受到两道目光落到身上,凤太后乐的合不拢嘴,邪中天一脸的猥琐暧昧。她哼一声,除去耳朵有点小烫,在两人的眼里绝对的淡定自如,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别以为这就没事儿了,刚才的话还没说清楚呢!” 话题再一次回到之前。 凤太后伸个懒腰:“哎,人老咯,不能熬夜啊。” 说着,朝乔青眨眨眼,极其自然地溜了。邪中天瞪着那号称“人老不能熬夜”偏生打起架来比谁都暴躁的老太太,咕哝了句不仗义:“就是说,你不是乔家人呗。” “老实点,不许敷衍我!” “哎,”谁能敷衍了这个精丫头:“那天的事儿,你不记得了,听我慢慢说。” 他的嗓音低低沉沉,带着愧疚和自责,将那日和这些日子的事儿又从头理了一遍。 乔青听完,先问的是:“半夏谷的人呢,现在可安全?” “安全,本公子是谁,早料到唐门会报仇,一早就转移了他们去别处。趁着唐门倾巢出动,他们又去偷袭了一把,不把唐门给一把火烧个精光,老子都对不起唐枭他八辈儿祖宗!” 唐门自诩为七大宗门,哪怕心里有多想阴险地去半夏谷偷袭,在整个天下的眼皮子底下,也要做足了名门大宗的面子。去灭门之前大张旗鼓搞的沸沸扬扬,自然让邪中天利用了一把。 乔青皱了皱眉毛:“然后呢?”吃了这么大的亏,不可能只对半夏谷动手,哪怕唐门打不过鸣凤,也不会龟缩起来任天下笑话。 像是看穿了她的顾虑:“侍龙窟。” 唐门里也不是没有留人,那火救的及时,不算全部烧毁。唐枭带着门人回去,看见的便是被烧了一大半的唐门,这屹立了足有万年的宗门灰扑扑废墟一般,气的他当即就冒了烟。连收拾都来不及,原先人马不动,向着鸣凤进发。 那个时候,几乎全天下都以为,唐门要和鸣凤开始一场大战。 结果很古怪的,那四万人马进发到一半,忽然停驻下来。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天之后,原路返回,悄无声息将这口气给咽进了肚子里。 乔青沉吟良久:“所以你是说,是因为侍龙窟出现,不知道和唐门说了什么,让他们打落牙齿活血吞?” “应该是。” “侍龙窟,就是那神秘组织的名字?” “对,你之前猜测的基本没错,他们就在剑峰下的地壑里,信奉的是黑翼巨龙,手背上的图腾也是那玩意儿。之前你让宫琳琅把晖城的青楼捣毁,不就是因为猜测有一种力量在维系着七国的平衡么?” 乔青点点头。 的确,当时若换了别人,那神秘组织必然不会罢休。可换了一国,则只有咽下这口气了。翼州大陆数不尽的年月,只看玄云宗和唐门的差距吧,这种差距,已经不是一星半点可以形容。甚至可以说,鸣凤这边除去朝凤寺外,其他一些较大的宗门,都可以和玄云宗相提并论! 可是它依旧跻身在七大宗门中。 大燕也始终没有被别国吞吃掉。 只能说,有什么在维系着七国的平衡,并且足足维系了万年之久!而今天邪中天的话,无疑证明了这点,那个维系平衡的,竟然就是那神秘组织本身——侍龙窟! 乔青不可避免的想起了玄天。恐怕这组织帮助他坐上了玄云宗的位置,后来他想摆脱他们,便想着引邪中天和凤太后去那地壑。以他的想法,凤太后那样的人绝不会允许有她所不知的势力存在,威胁到鸣凤的地位。却没想到,只不过是他自作聪明而已,真正屹立于顶端的人,到了那个层次,早已经知晓他们的存在。 而像玄天这样的人,七国七宗中绝不是少数。 庞长老不就是个例子么? 侍龙窟给予他们想得到的,将他们安插在每一个宗门中的要职,宗主,长老,朝廷命官,以此来掌握整个翼州! 邪中天看她明白了过来,接着解释。 “他们的存在,普通人并不知道,哪怕是玄云宗那几个长老都完全没资格知道。只有站在大陆顶端的人,才是心知肚明的。那什么狗屁组织,没人知道怎么生出来的,也没人知道搞这些维系七国平衡的狗屁事儿有什么意义。” 乔青总结:“神秘的一腿儿!” “何止,一条他们设置的明文规定,来自于万年之前——七国间,绝不可生乱。” 乔青冷笑一声,一挑眉,说不尽的狠戾:“要是生了呢?” 邪中天斜眼看她,笑着搂住这死丫头的肩膀:“老子不就刚刚生了一次么,唐门让他们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给忽悠过去了。不过这事儿已经惹出来,估计那狗屁窟不会算完啊。” “那就等呗,看看能等来个什么。”她往旁边一倒,倚着这人的肩膀:“很强?” 邪中天依旧是嬉皮笑脸,桃花眼中却泛上了几分凝重。 他顿了一顿,模棱两可地道:“算是吧……丫头,你也知道,他们和你爹娘被杀的那夜有关。之前我不愿意告诉你这些,就是不想你和他们正面对上。最起码,在你的能力还没达标之前,不能!” 乔青靠着他,这个肩膀,他靠了整整十年之久。 可总也不能永远靠着,天塌了有师傅顶,这很好。可是她似乎忘了,也有师傅顶不了的时候。这个时候,该站起来她不会退缩:“那就努力啊,革命尚未成功,老子继续努力!早晚有一天,这些‘很强’,老子一个一个去打趴下!” 邪中天哈哈大笑:“好!” 他比谁都知道,这句话不是敷衍,不是应承,真的会有这么一天! “丫头。” “唔?干嘛?” 邪中天推推她脑袋,把她推去一边,站起来,很郑重地站在床前:“咳咳,本公子是说……咳。” “你一整个晚上都怪了吧唧的,有话速度说。” 邪中天叹气:“丫头,你差点死了。” 乔青啧一声,一扭头,忽然怔住。她这辈子就没在邪中天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神色。自责,愧疚,痛悔,心疼,恨不得把自己杀了赔给她一样。乔青忽然明白了过来,哪怕他不说,也知道这人还在为那天的事揪心。那天,的确是疼啊,五脏六腑全部碎了碾成一团的疼…… 七孔流血的样子肯定很狼狈吧,否则这一向不着调的货,也不会摆出这副欠了她几辈子的死德性。 他看乔青半天没说话,有点紧张。悄悄抬眼睛,面前的少年正歪着头朝他笑。邪中天眨眨眼,心说这丫头难道要来个师徒相拥感动一把。那个开怀啊,他瞬间张开双臂,乔青从床上爬起来,不过可没扑他个满怀,这种事儿,她六岁的时候都不屑做的。 乔青一把拧住他耳朵!凶巴巴吼:“你在这忏悔个屁!” 太幻灭了,邪中天疼的呲牙:“轻点,轻点,欺师灭祖啊你!” 她拧着手里的耳朵翻转个七百二十度:“赶紧给老子把那些想法都扔掉,老子八字硬,死不了!” 邪中天疼的要跳脚:“那这次也是老子做错了,本公子任你摧残折磨。” “要死了,谁稀罕折磨你个老……咳,十八岁的。”乔青一身的鸡皮疙瘩呼啦一下,齐刷刷满地滚。一把抖开这老家伙。邪中天嘿嘿贱笑:“你这死丫头,有没有点儿当徒弟的自觉,知道啥叫尊师重道不!” “你这种假装来忏悔还顺了老子一盘子点心的,听你唠叨一刻钟已经是上限了。”乔青摆摆手,风情万种打了个哈欠:“走走走,困死了,我要睡觉。” 邪中天低低骂了句什么,溜溜达达就走出去了。 直到那背影消失在了院子里。两人谁也看不见了对方,嘴角同时缓缓一弯。 相处十年,可以插科打诨,可以骂娘掐架,可以把酒言欢,也可以促膝谈心。但这等酸不拉几的玩意儿,说过就算,谁都有点不自在。乔青笑眯眯摸下巴,这年头徒弟不好当啊,连师父的台阶都要给找好…… 乔青倒在床上,忽然眨眨眼,再眨眨眼,一屁股坐了起来。 见鬼,这货唧唧歪歪插科打诨,最后还是把那血脉觉醒的事儿给忽悠过去了! 她的脑子里还有一万个问号存在。比如说,侍龙窟为何要对乔伯渊和叶落雪下手,比如说,玄天当时为何第一个引的是祈风去发现他们,再比如说,她不是乔家人又是什么人?她觉醒的是什么血脉?和这个组织有没有关联…… 无数的问号盘桓着,最后变成了—— 唔,今天晚上她亲了凤无绝一口,那男人竟然没有任何的表示,走了? 妈的,就那么走了!乔青想着,出来混果然是要还的,从前她从来不考虑别人,这会儿就遭到了报应,竟然开始揣摩起凤无绝的想法。乔青不爽的重新倒下去,咬牙切齿明天一定得去找他问个明白! …… 乔青在纠结,凤无绝就更是在纠结了。 一双鹰眸直勾勾瞪着天花板,天知道,他直到现在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对乔青的惦记,就像一头狼惦记鲜美肥嫩带着浓郁膻香的羊头肉一样的惦记,那叫一个抓心挠肝!尤其是这些时日,他已经能够下床,那小子反倒还一直昏迷着,他每天必去看上一阵子,若是可能他当然更想代替邪中天的位置守在那里。可是今天,她不但醒了,反倒……就好像你为止追逐了一生的某个渴望,某一天,吧嗒一声,它落在了你的头上。 第一个反应,绝对是惊大于喜! 难道这两天想的太多,以至于产生幻觉了? 可是嘴巴上传来的那么清晰的火辣辣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沉浸在患得患失中的男人,智商瞬间回归原点。辗转反侧的情绪折磨的他不安,得不到答案,于是失眠。眼看着夜明日出,透过窗子凤无绝直愣愣看着太阳升上天际。 凤无绝起身,洗漱了一番,忽然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轻轻缓缓猫一样靠近。 这不是平日来送饭的小沙弥或者陆言等人的声音,凤无绝瞬间精神抖擞! 咻一下,回到床上躺着。 吱呀—— 乔青走进来,她站在门口,被凤无绝火辣辣的视线盯到不自在。这视线好像盯着这扇门不知多少的日子,只为等着某个人出现。自然这人是谁,乔青心里有数。她摸了摸鼻子,咳嗽一声,站在门口朝他勾了勾嘴角:“这么早就醒了。” 她说了什么,他没听见。 只觉这一笑,如寒夜里不可思议骤然而出的一抹明媚艳阳,晃的他目眩神迷。 乔青醒了,是不是说明昨天晚上的事儿,不是他胡思乱想出来的?凤无绝能说的出口“老子喜欢的是你”,却说不出口“你是不是也对我有意思了啊”这种没有男子气概的话来。他不问,乔青自然也不会巴巴跑上去说:“咱俩这算是在一起了啊!” 似乎是越珍之重之的感情,越是难以做到平日里的潇洒。 如此一来,一个等着确认,一个等着回答,两人一床上一门口,大眼瞪小眼了半天,直到陆言端着碗白粥过来,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深情对视”。 “太子妃,你醒了啊?” “啊?” 陆言眨眨眼,心说今天的太子妃有点怪。正要走进房将白粥放下,太子爷已经虚弱地开口:“不用喂了,我自己吃。” 陆言继续眨眼,心说以前也没喂啊? 凤无绝看那书生呆子一样站在原地,咬了咬牙:“真的不用喂了,爷想自己吃!” 陆言的目光在两人中转过一圈,尤其是在乔青身上一顿,这书生瞬间悟了:“啊,那怎么行!爷,你下床都困难了,那些伤口正是要长好的时候,可不能乱动!完蛋!刚才陆峰说有事儿找我,这怎么办……” 一边喊着“这怎么办”,喊了十几遍,眼睛不住往乔青身上瞄。这高强度的暗示乔青终于明白了,还没开口,陆言已经连连道起了歉“要劳烦太子妃属下罪过”,手上飞快把托盘塞进了乔青手里,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她,一溜烟摸出了门外。 乔青又叫住他:“只有白粥?” “是,大夫说受伤太重,不宜用过滋补的膳食,要以清淡的一点一点养起来。” 乔青心里的小窟窿又开始透风了,连续半个多月的白粥,有法吃么:“拿盘咸菜来。” “爷不喜欢……”陆言条件反射的对她普及凤无绝的爱好,一眼接受到凤无绝的警告视线,立马改口:“爷不喜欢……不吃咸菜的!属下这就去!” 小片刻,陆言将咸菜取回来,乔青添了一点,碎碎的绊在白粥里:“张嘴。” 说起来,乔青真的不了解凤无绝。别看他平日里冷冰冰没什么言语,实则锦衣玉食二十几年,毛病多着呢。就比如说,他嘴挑,条件不允许的时候,吃冷馒头都没问题。可若是有了条件,一丁点不如意都会摆臭脸。比如此时,凤无绝其实是不喜欢吃咸菜的,眼见着乔青一勺白粥送到了嘴边,其上酱紫色的小腌黄瓜切的碎碎,点缀在白粥上,花团锦簇一样浮成一簇。 太子爷张口就美滋滋的吞了,嘎嘣嘎嘣吃的贼乐呵。 陆言抚着额头灰溜溜下去了,这半个月来,每次这白粥端过来,他都要忍受着主子的黑脸,这种东西,谁吃上半个月一天三顿都受不了。这黑脸折磨的他,都快神经了。现在算是明白了,原来搁太子妃这儿,就屁大点儿事儿。 别说是白粥小咸菜,喂毒药爷都吃! 其实陆言绝对误会了。 凤无绝吃的很折磨。 眼前乔青微垂着头,雪白雪白的一截细脖子,优美细长似天鹅。再往下,喂饭时候偶尔袖子滑了上去,露出一截藕段儿样的手腕。凤无绝食不知味,低着头一气儿被喂着,满脑子都是挥之不去的红衣少年…… 想起他要问的问题,凤无绝咳嗽了一声。 乔青抬头:“怎么了?” 他对着乔青的目光,不停的告诉自己,表情要自然,可越是这么想,脸上的肌肉越是僵硬,越僵硬越想放松…… 恶性循环,好好的一张英俊面容硬生生变成了棺材板。 “那个……”凤无绝又咳嗽一声,刚要说,见乔青眼珠不错的望着他,眸子清亮清亮,还带着一点小期待。英明神武的太子爷顿时忘词了,组织了一整夜的语言闹哄哄从大脑里奔腾而过,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当初耍流氓的勇气,突然一下子消退了个干净,不是他以为的那意思咋办?又自作多情了咋办? 乔青这次是真迷茫了。 再爷们的人也会在心底有那么丁点女儿情愫,尤其是对于凤无绝,明显是不一样的。她本以为这人要说点什么类似于“从现在开始,咱们俩就是一对了啊,少再去招蜂引蝶招猫逗狗……”等等等等。 可是这会儿,她再会察言观色,也看不出凤无绝脸上那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纠结都是个什么意思。 凤无绝垂下眸子,收敛表情,避过乔青的目光和脸和脖子和雪白手腕……待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把头扭到了窗子的方向,沉默片刻,这才开口问:“我是想说,你这次玄气有精进么?” 太子爷以一种垂死的表情自暴自弃地扭回了头,欲哭无泪! 第十六章 章节名:第十六章 凤无绝连死的心都有了。 什么情况,今天张嘴的方式不对么? 乔青深深看了他一眼,真的是深深的,深深的一眼。用一种近乎膜拜、瞻仰、不可思议的眼神儿。然后慢吞吞“唔”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玄气啊,不知道,醒来到现在一茬一茬的消息砸的头昏脑胀。还没注意过……” 她说完了,凤无绝没反应。 这男人脸上又开始了那种闹哄哄的纠结,纠结的她想一稀饭全扣在这人脑门上。妈的,你倒是说啊!你他妈当年耍流氓的时候,不是各种手到擒来无师自通么?!乔青眯着眼睛看着在笑,可面皮发青,嘴角紧绷,显然快被他气出脑溢血。 她咬着牙使劲儿舀了一勺子稀饭,凶巴巴吼:“张嘴!” 太子爷立马张嘴。 一个喂饭,一个吞咽。 这一口火气儿闷的,两个人都快内伤了。乔青的动作飞快,极其粗暴的喂完了沉浸在忘词这事儿中不敢怒更不敢言的男人。砰一声,盘子碗凌空飞到桌面上,朝凤寺的小木桌子险些没给砸塌了。凤无绝心肝儿一颤,破罐子破摔的语气很萎靡:“后来的事我不知道,不过这些天也听他们说了一些。那血脉觉醒,想必对你的玄气也该有好处的。” 乔青深吸一口气,笑的更灿烂。 妈的,这个时候,谁要跟你讨论什么狗屁玄气:“正好,试试呗。” 她懒洋洋没什么兴趣地伸出手,白皙的掌心处一缕玄气缓缓凝结,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缠绕在一起,极其炫目的颜色正是知玄的标志。这玄气的波动一出现,两人便知道,没有任何等级的提升。依旧是知玄中级。 这也是乔青没注意的原因,玄气在她的体内,若是有所提升,她会第一个发现。 咦—— 乔青眨眨眼,看向凤无绝,他一双鹰眸正带着几分思索望着她掌心的一缕:“你仔细看。” 七种颜色之内,竟是时不时有绚烂的一丝金线幽幽闪动。这金丝细如牛毛,颜色极其耀眼,在炫目的七彩缠绕中时绽时消。若不全神贯注细细观察,根本发现不出任何的端倪。而乔青刚才诧异的还不是这个,凤无绝感受不到,她却能感受到随着玄气的调动,掌心渐渐发出的一股灼热感。 她豁然发力,玄气凌空灌注到桌面上! 刚才那乒呤乓啷的盘子碗轰一下化为一堆小山样的齑粉,其上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温度! 乔青惊喜起身,对着那缕青烟看了半晌,飞速冲出了房间:“我去研究研究!” 再一次组织好了语言的太子爷刚要张嘴,那人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他眼皮子一下一下的跳,终于无力倒了下去,得,又没问出口——那一万根金针怎么就没一根一根戳死他呢! …… 和凤无绝的萎靡相比,乔青回到房间,刚才的火气也没消,不过搁置在了另一个地方。她调动玄气,又试验了几次,果然每次攻击之后都有少许的青烟冒出。 普通的玄气攻击,断断做不到这样的效果。这说明了什么,她血脉觉醒之后,玄气中带着不同寻常的高温,这股灼热的力量混合在原本的攻击之中,在同一阶层的高手过招中,她的攻击力将远超常人! 没有什么比实力的提升更让人惊喜! 尤其是经历的连番打击之后的乔青。 她的骄傲,绝不允许自己再一次落入别的手中却丝毫反抗的能力都没有!更不允许凤无绝再一次因为她而遭受到那样的折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种感觉一次就他妈的受够了!虽然没说出口,但从昨夜醒来,心底对于力量的渴望头一次这么强烈。 乔青知道,她一路来走的太过顺遂了。以她的天赋之高,足以俯视整个大陆,同一辈中,绝无敌手!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即便似乔青这般坚韧的心性,一路鲜花喝彩的走到这里,都难免会产生少许的自负自满。 而这次打击,正正是当头一棒! 她的对手,从来都不是那些同一辈的天之骄子们。在这个大陆上,还有更多的老一辈高手,当年的天赋也许不下于她,却比她多了无法弥补的数不尽的修炼年月!更有一些神秘的人,连邪中天提起都是满目的凝重。乔青不知道他们有多强,却清楚的明白,以她现在的实力,根本不足以和他们抗衡! 修炼一道,心境至关重要。 就好比之前整整三年,她卡在蓝玄的巅峰始终无法再进一步,正是因为有乔家之事压在心头。 而此时亦然,她可以理解邪中天不将血脉觉醒的事告知的原因。有些事,到了必要的时候,自会知道,若提前将这些压在心里,无异于是另一个“乔家”,另一个心境的槛儿。而这一次的当头一棒,不仅让她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玄气惊喜,更摒弃了之前所有的自满和懈怠,重新回到了淡定的心境。 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想明白了这些,乔青重新沉下心来,感受着身体中微妙的变化。 时间缓缓的过去…… 当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从入定的状态中睁开了眼睛。 到了这会儿,才想起早晨那一码子事儿,心里顿时升起浓浓的不爽。那男人,老子昨天亲了你,到了今天晚上你都不给答个话,这算什么意思?!修炼的心境变了,可不等于性子也变了。那“我不爽你也别想爽”的小阴暗立马飙了出来,乔青皱着眉毛煞气腾腾大步就朝着隔壁房间杀了过去! 结果,扑了个空。 你能想象这种感觉么?绝对比去半夏谷找麻烦的唐门还悲催。最起码唐门可没亲了半夏谷一口。气势汹汹想来问个明白,结果人家根本不给你这机会,瞪着眼前空无一人的房间,乔青那口气就跟个干馒头似的,结结实实堵在嗓子眼儿里,噎的她都快翻白眼了。 她瞪着凤无绝的房间,慢悠悠地开始磨牙。 一旁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乔青霍然扭头。 看见的,便是站在她的房间门口的凤无绝。 那人端着个托盘,其上一碗冒着热气的清粥,少许伴粥的小菜,清清爽爽。另有一盘儿煎的金黄焦酥的小团子,诱人的香气顺着风儿就飘了过来,飘的她肚子咕噜咕噜叫。 乔青心里的气儿一瞬间散了。 她倚着凤无绝的门框,看他一身黑衣屹立在她的门前朝里边望,月光打在他硬挺的侧脸,略显苍白的英俊面容上,失望毫不作假。这失望如一道重锤,咣咣两下砸的她心口的窟窿又开始透风。 乔青就这么站着看,也不叫他,也不出声,嘴角缓缓的弯起,连着眼睛都变成个小月牙。 凤无绝这一整天,别说噎在喉咙里的干馒头了,他简直要被自己给气死。以前那些耍流氓的勇气呢,哪去了?乔青没有反应的时候,他使出各种招数七十二变都快用上了。待到对方好不容易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应,反倒那些勇气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早晨乔青飞奔出了房间,他几乎要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再接下来,每隔个一阵子便会到她房门口看上一看,乔青在修炼,他自然不会打扰。天知道那日赶到朝凤寺的时候,亲眼看见这从来活蹦乱跳的小子七孔流血的模样,像是有锋锐的利刃在心头一刀一刀剜过。每一刀,都血淋淋糊着肉的抽疼! 这一次惊变,乔青心境有所改变,他亦然。 凤无绝不会去打扰她,就偶尔过来站外面等着,一次两次,一直等到了晚上,也没吃多点东西。就想着等她结束了,借着一块儿用膳的机会死活都要把那句话给问出来。嘿,你说一个男人问“你是喜欢我了吧”这句话没气概?凤无绝真心不想提气概这玩意儿,为了媳妇,他的气概早他妈死光了。 于是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晚,思忖着差不多了,等的抓心挠肝大马猴一样的男人就颠颠儿去给她准备了晚膳。 结果,同样扑了个空。 凤无绝皱起浓黑的剑眉,这小子还没吃饭呢,修炼完了往哪蹦跶去?他四下里望望,视线一扫,便正正对上了斜倚在他房门口的乔青。 深沉的夜,清冷的风。 微弱的月光,遥遥相对的人。 还需要问么?那个答案真的那么重要么?那句话一定要说出口么?四目一对,乔青和凤无绝双双低头笑了起来。心里被什么填的满满的,几乎要融化成一滩春水。那生死关头的一番相护,那眼角落下的一滴血泪,那手中持着的一碗清粥小菜,那一路走来的嬉笑怒骂点点滴滴,难道真的敌不过一句确定的海誓山盟么? 当两人分别站在对方的房门之前,遥遥对视着低笑了起来,忽然便发现,真的不必了。 是的,都明白。 你知道,有的时候,海誓山盟什么的不是放在嘴上说的,而是放在心里念着的。各自在腹中兜转个几圈,万般滋味,如人饮水,彼此明了。这一切的一切,将如细水长流地流淌在日复一日的携手并肩里。 辗转一生,繁华落尽,一世转身,总有对方。 这算是正式明白对方的心意了哈~ 还没想好以后两人的相处方式,先这些,今天晚上琢磨琢磨,明天我多更。 最近的更新不咋给力,前两天卡文了,姑娘们担待了哈~后面更新尽量每天都多些,应该不会再有三千党的情况鸟~ 第十七章 章节名:第十七章 凤无绝就那么静静看着乔青。 四目不离,隔着老远老远的距离,在微弱的月光下描绘着对方的眉眼。 直到倚着门框的少年臻首一笑,歪着头,斜斜挑起了一边眉毛——过来呀。 对面的男人这才勾起了嘴角,随着托盘凌空穿过窗户落到桌上,他看也不看以一种“天下之重莫过于此”的严肃表情大步走了过去。然后以更严肃的表情单手支墙,把乔青圈在自己的呼吸范围内。 两人离着极近,近到对方的呼吸喷吐到面颊。 乔青仰起脸,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 眼睁睁看着眼前一双鹰眸中,燃起一簇细细的火苗,以一种燎原之势烧灼开来。乔青再靠的近了点儿,近到双唇只有咫尺之距。凤无绝皱皱眉毛,严肃陈述:“你勾引我。” “唔,你上钩不上?” 上,死了都要上! ——太子爷立马溜溜的上钩了。 凤无绝和乔青不是第一次亲吻,甚至在乔青睡着的时候,这男人还实行了几次悄默声的偷袭。可这一次绝对不同,梦寐以求的人眯着眼睛近距离的瞧着他,眼尾要挑不挑、半眯不眯,慵懒的,邪气的,自动自觉把自己炖好、装盘儿、送到眼前儿了。 凤无绝怎么能不激动?! 他以一种虔诚的姿态,伸手勾起乔青的下巴,俯下身在她唇角轻轻一点——那么和缓,那么轻柔,仿佛只是情之所至讨一个肌肤相亲的吻而已。这种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心情清晰又彻底地传递给了乔青,她弯起了眼睛,低笑一声,不等他离开,勾住他脖子加身了这一吻…… 双唇温柔的厮磨辗转着,她轻轻撬开他的嘴唇,舌尖探进去,似一尾凉凉的鱼,灵活挑逗地刷扫在他的口腔内。凤无绝骤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一只手还放在乔青的下巴上,这滑腻的触感顺着指尖直达心底,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烈。 时间静止了,呼吸静止了。 只有两人的心跳在冬夜中砰砰作响。 乔青的唇,哪怕这等时候都没有火热的感觉,微凉,沁心,恰到好处的将一种愉悦的感觉从舌尖传递到心里。对于这种事,男人大多是无师自通的,更何况不论什么都有良好天赋的凤无绝。有人手把手口对口的细细教导,太子爷一瞬间便掌握了真谛青出于蓝了!在乔青挑逗过后正要撤离之际,凤无绝一口叼住她,掌握了主动。 开始还只是和风细雨。 清浅的,缠绵的。 渐渐,呼吸急促,喘息浓烈,随着一吻的渐渐加深,狂风骤雨不足以形容! 乔青紧紧箍着凤无绝的脖颈,他的两条手臂死死摁着乔青的后脑。这两个人,一个狡猾,一个强横,一个邪气,一个霸气,主导权不断的变换着,柔情蜜意的传递演变为潋滟旖旎的暗暗较量,看对方在自己的舌尖唇齿之下渐渐沉沦…… 静默的夜,凛冽的风。 衣角相叠,发丝交缠,微弱月光下激烈拥吻。 这画面,不论落在谁的眼里,都是一副足以媲美名家手笔的醉人美景。落在猫的眼里亦然。乔青的房间里忽然蹿出一道白影,在看见了不该看的之后,低低咒了一声默默又退了回去。到了门口,欲盖弥彰地用爪子挠了挠门:“喵。”外面有人么? 一声猫叫,美景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这两个连接吻都要较量一番的人终于分了开,呼吸尚有几分急促,目光一对,凤无绝咳嗽一声扭过了头,乔青抵着他肩头旁若无猫地笑作一团。 “喵?”难道没人么。 乔青恶狠狠翻个白眼:“滚出来!” 大白屁颠儿屁颠儿就滚了出来,真是滚,四爪把自己包成个球,骨碌骨碌滚到她脚边。这才原地一弹,蹦到了臭着脸的乔青怀里。乔青深吸一口气,拎住它脖子慢吞吞威胁:“给你一分钟,哦不,六十呼吸的时间做自我陈述,敢多废话一句扒皮做围脖没商量!” 大白露齿一笑,摇了摇爪里一条小鱼干:“喵。” “你说晚饭味道真不错,可惜当零食的小鱼干只剩下一条了?” 大白双下巴如捣蒜。 “啧,老子都快抱不动你了,当心再这么吃下去耗子都看不上你!”乔青鄙夷嘀咕了一句,忽然眨眨眼,凑近这肥猫闻了闻,有种不好的预感:“香酥团子的味道。”一字比一字低沉了下来:“你的晚饭……” 还不知道大祸临头的肥猫小爪一指,挺着圆滚滚的肚皮打了个饱嗝,顺带心满意足舔了舔爪子——那,就是你桌子上的那一盘儿,白粥淡了点,小咸菜不够香,不过那金黄金黄的小团子真是不错。 于是乎—— 寂静无声的朝凤寺夜晚,一声悲悲戚戚的猫叫乍然响起。合着那道白毛飘舞的球状身影凌空越过树荫,禅院,金佛,似一道雪白的流星冲入天际,越来越远…… 乔青拍拍手,一把勾住凤无绝的脖子,斜着眼问:“怎么办,老子的晚饭被干掉了。” 凤无绝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她终于是自己的了。这个认知,让他幸福到胸口都满地钝钝地疼。真的疼,又疼又酸又账,血肉骨髓连着筋都一抽一抽的。他盯着乔青,一眨不眨,生怕这身上挂着的妖异少年“啵”一声变成泡影,消散无踪。 乔青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饿。” 凤无绝一把搂住他的腰,紧紧的:“小厨房,走着!” 乔青哈哈大笑,跟着他踢着正步就进厨房了。 一盘香酥小团子香喷喷出了锅。 凤无绝摘掉围裙的这当口,乔青已经翘着二郎腿一个一个,嘶嘶吸着气吃了个精光。一整天空着肚子,她的确饿惨了。盘子里还剩下了一个,象征性的留给了某人。她捂着肚子趴桌子上不爽:“没吃饱。” 凤无绝见怪不怪,他早就发现了,乔青这小身板儿看着纤细,能吃着呢。 “还想吃什么?” 乔青立即眉眼弯弯:“生煎包。” 眼前这双上挑的眼睛带着勾,含春带水的跐溜一下把他的魂儿都给勾没了。一句软软糯糯的“生煎包”飘啊飘就钻进了他的耳朵,太子爷虎躯一震,骨头都酥了一把——这个时候,她说要吃人肉凤无绝都能割了自己的给她做。可惜,他这辈子就会这么一道菜了,想了想:“城南有一家老铺子,这会儿溜达下山,正好赶上第一波出炉。” 乔青二话不说蹦了起来。 凌晨的夜色清凉清凉,在至北之地更是滴水成冰的冷。凤无绝专门回去给她取了披风,严严实实把她裹成了一个粽子,才顺着晨露泥泞的小路下了山。 其实身为修炼者,只要不是特定的阴寒之地,通常情况下只要运起玄气,便能抵御严寒。尤其乔青血脉觉醒之后,玄气中带上了不同寻常的高温,更是通身泛着暖意。她把自己藏在披风里,柔软的狐狸毛扫在颈侧,又痒又麻。 “看。” 素手之上,一点火星。 这火星并不成缕,噼啪一下,便灭了下来。 但是这足以让凤无绝惊喜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乔青笑眯眯:“今天。”她原本是想着既然玄气里有温度,就肯定是那金色的丝线作用了。整整一个下午便尝试着将那缕缠绕在七彩中的金色凝聚起来,果然,能化为一丝火星。不过这也是极致了:“总觉得差点什么。” 凤无绝把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可能是境界不够,还不能完全掌握。” 乔青点点头。 听他严肃下了面目,又道:“有了资本,又能闯祸了啊?” 乔青翻个白眼,她就知道,上次那么大的事儿这男人一直不说,不是不气,而是憋在心里呢。凤无绝的确如此,若是那日他没去,若是没为她挡那一下,若是她没有正巧血脉觉醒,那将会怎样?——不死,也废。这四个字,像是一把悬在心口的利器,只要一想起来,就剜肉一样的疼:“我不多说,你自己明白。” 乔青掀了点儿眼皮:“我真的一直在闯祸?” 凤无绝想了想:“其实没什么,你自负,我也一样,只是你太爱冒险,凡事怎么刺激怎么来……” “那啥,”乔青一脸苦逼,飞快打断了他:“我就是客气客气问一声,没真心想听批评啊。” “这是批评?” 凤无绝让她给气笑了,别的事儿,不管什么他都可以让步。甚至可以说,他心甘情愿一步一步不断让步。可唯独这件事,从玄云宗上两人的一次长谈到现在,这混小子全听在心里了,一副认真良好的态度。偏生只要一行事,就还是从前那副胆大包天的性子,不把天给戳出个窟窿来那就不算完! 就拿这次举例,她想逮庞长老,完全可以和他商量。两人哪怕是演上一出戏,一切不变,总比她自己孤身当诱饵来的稳妥。凤无绝顿下步子,扳住她双肩,定定望着她发出一声叹息。 乔青准备了一肚子的反驳,就在这一声叹息之下,被打压的丢盔弃甲。如果这男人跟从前一样,冷笑着跟她辩上一回,她有一万个借口给自己开脱。可他改了策略,捧着一颗真心送到她眼前儿,这么无力又无奈的叹了一声。 乔青立即黏儿吧了。 见他一改方才无力,恶狠狠瞪着她:“记着,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还有我。 太子爷坚决不承认,他在等乔青说“嗯,你也有我”这种肉麻兮兮的话。不过眼见着乔青眼睛一亮,眉眼弯弯摸了摸下巴:“那你的应该都是我的吧?对了,你身家有多少,上次的聘礼不是真把鸣凤搬空了吧——啧,那老子岂不是嫁了个穷光蛋……” 凤无绝脑门上小青筋跳的欢腾。 忍住了咬死她的冲动,一扭头,大步下山了。 乔青哈哈大笑,忽然想到了什么,眼中的捉弄全数消散,眨眨眼,一脸悲色望苍天。 凤无绝走了,她不认识路,现在是回去朝凤寺等着么?——天啊天,你道如此没良心的我去凤无绝的房间等着,那男人是会打包生煎包回来给我吃呢,还是两巴掌把我打出去呢?是前者吧,嗯嗯? 老天很忙的,只给了她一道旱天雷。 …… 乔青到底是没返回去,凤无绝也到底是没直接走人。少年慢慢悠悠晃下了山,正正看见山脚处冷着脸扭着头的太子爷。她踢踢踏踏凑上去,挽住这人的胳膊,赶紧顺毛:“嗯,老子不嫌弃你穷光蛋。大不了爷养着你。” 凤无绝头上的青筋差点弹出去。 你养着我?拿我给你的聘礼养着我,这逻辑真他妈的绝了!自然了,太子爷是不会跟这小子置气的,跟她生气,等着让气给憋死吧。无视了这句无耻不要脸的话,狠狠搂住她肩膀:“走!” 这语气,你确定只是去吃个包子,而不是去灭了包子铺满门? 天色一点点亮了起来。 阳光在城南斑驳的砖瓦上镶了金边,不知谁家的小猫小狗在狭小的胡同里跑来跑去。乔青和凤无绝穿过早起的闹哄哄的百姓,循着古旧的小路,放满了脚步慢吞吞踱着步。脚下的野草从雪堆里钻出来,一岁一枯荣。各色鲜香清辣的小食飘着热腾腾的香气,将慵懒的时间拉长拉长再拉长。 两人一个妖异,一个冷酷,俊美的没了边儿。 坐在豆大的油灯之下,脏脏小小的铺子里,回头率百分之百。就这么在一道道好奇又灼热的视线里,要了两盘儿生煎包,佐着鲜美厚卤的豆腐脑,吃了个酣畅淋漓。 乔青一边嘀咕着“怎么吃这么多你昨晚也没用膳啊”一边把飞快和凤无绝抢最后一个包子。她下手不够快,凤无绝闪电一样夹走了包子。刚送到嘴边,便见对面的少年气定神闲地朝他眨眨眼。 长而卷的睫,幽而黑的眸,妖而邪的眉目。 于是乎,太子爷被煞到了。 凤无绝的动作倏然一顿,眼睁睁看着乔青慢慢靠前了身子,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以一种恶少调戏良家妇女的优美姿态凑了上来,然后……活生生咬走了生煎包。 这一情形,自然落入了小铺子里一切鬼祟的目光之中。顿时,叽叽喳喳指指点点悄默声的汇聚成一股嗡嗡声。大抵不过是什么两个男人亲亲我我,光天化日行为不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早在这两人如此大方的行事后,便想到了。 不,应该说,原本这些流言蜚语指指点点,也不放在他们的眼里。两人皆是一脸的淡定,活生生叼走了包子的乔青,朝对面邪佞一挑眉——跟老子比重口味,六岁的时候邪中天就不是对手了! 挑衅完,吧唧吧唧的吃了。 凤无绝望着她,眼睛里盛满了笑意。 这样的日子,他从前几乎是想都不敢想的。哦不,并不,应该说,他幻想过无数次,却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成真。活色生香的小吃胡同,铺子门口跑来跑去的野狗,北地鸣凤带着冷意的空气,和对面坐着的真真实实的少年。这一切不可思议的他几乎一再以为是做梦! 仿佛昨日才在盛京南郊被一板砖砸了脑门,今天这少年就坐在对面,一脸自恋地挥了挥手: “吆,看老子看呆啦?” 凤无绝捉住她手指,隔着桌子亲了一口,再引起旁边一阵抽气声。两人乐呵呵付了银子,也不嫌腻歪,牵着手走了出去。吃饱喝足,并不急着回去,以一种很慢的步子,在凰城晃悠了好一会儿。 有话就聊,无话沉默。 谁也不觉得尴尬,谁也不觉得别扭,仿佛对方就是另一个自己,生来便是如此,生来便应该如此。 ——合衬的让自己都不可思议。 这样的日子,过了足足小半月。 翼州大陆风平浪静,之前那些暗潮汹涌滔天巨浪,仿佛随着唐门的沉默忽然之间就消停了下来。像是从来都没发生一般,连一丝儿水花都没激起来。各个宗门观望着观望,皆感觉到了一种风雨欲来之感。 与之相反的,乔青和凤无绝乐得清闲,养着伤,拍着拖,管他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小日子过的滋滋润润。这样的进展,可乐坏了凤太后,每天眼巴巴盯着乔青的肚子瞧,瞧的她汗毛倒竖连着做了两天噩梦,见着老太太就想绕路走。 躲是没有用的,老太太是什么人,打遍天下无敌手! 逮个孙媳妇什么的,还不是手到擒来? ——于是,乔青就被擒住了。 “咳,奶奶,咱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冲动。” 凤太后当然会好好说,乔青现在就跟她亲孙女似的,连带着那孙子也活生生变成了“孙女婿”一类的人物,绝对排在乔青之后。她笑眯眯拉着“亲孙女”的手,慈眉善目的:“跑什么,奶奶能吃了你不成?” 乔青心说,你吃不了我,但你这小眼神儿,就跟我吃了你曾孙子似的:“奶奶,咱屋里说。” 跑是跑不了了,直接搀着老太太的手臂,进到房间里。 朝凤寺的房间简单朴素的很,出家人自然不会讲究那些身外物。一张桌子一张床,再就没了。乔青扶着凤太后坐下,自己去院子里搬了个脚凳,坐在她腿边。凤太后乐的合不拢嘴:“丫头,跟奶奶说说,最近怎么样?” “挺好啊。伤势已经恢复了。血脉觉醒让我玄气也有了点改变,至于无绝,他的伤应该也好的差不多了。不过奶奶……”乔青掀起一点眼皮,朝上瞅:“我那天给他把脉,他的玄气好像提升了一点啊?” 这也是乔青的疑惑。 受了那么重的伤,玄气非但没倒退,反倒提升了一点。 乔青没问凤无绝,想必他也不知道的。不过因为此事,她不由想起一年前在大燕,第一次相见的那日,那男人受了十大奇毒之一的“七绝散”,依然也没事。当初觉得,是因为他的玄气深厚,所以拖延的时间久,现在想想,也许……哪怕她不拿出那解药,凤无绝也未必就一定会有事。 乔青趁着这机会问出来,凤太后眼睛闪了闪:“奶奶是问你们睡觉怎么样?” 果然,这些老人家都一个个把事儿藏着掖着:“唔,没做噩梦。” “啧,谁说那个了,是问你们俩的闺房之事。” 乔青伏在凤太后腿上,仰起脸,很傻很天真:“什么是闺房之事?” 嘶—— 凤太后倒抽一口冷气,一个高就蹦起来了:“什么?不知道?没开始?”一把扛起拐杖,那样子像是要冲出去揍人。乔青一把逮着老太太,凤太后回了点儿理智,在房子里面走来走去,拐杖敲的咣咣响:“这不对啊,血气方刚的,怎么就没开始……” 乔青低头,心说,哥们,别怪我。 “丫头,你跟奶奶说,他站的起来么?” “啊?” “第三条腿!站的起来么?” 乔青抚额,这乱子好像闹大了。眼见着老太太好像是准备出去问问,赶忙道:“能!能!绝对能!” “你确定?” “确定!”乔青直视着凤太后的眼睛,点头如捣蒜:“我亲眼看着的,奶奶你放心——站的可直了,刷一下就弹起来了,还带着响的。” 眼见着乔青描述的这么细腻,凤太后的一颗疑心也消了下去。本来么,要是没真的见过,这时候的女子怎会知晓这些?她松口气,重新坐下,心里的火气又升起来了,这见都见了,站都站了,响都响了,怎的就没往最后一步发展呢!那不争气的东西。 “阿嚏!” 院子门口,莫名其妙耳朵发烫的凤无绝,仰天打了个大喷嚏。 他自然是来找乔青的。 两人连续甜蜜了小半月后,终于在前天闹了点儿矛盾。 不,也算不上矛盾,不过是他吃味儿了。原因么,还要说那留在了朝凤寺里没走的沈天衣。沈天衣为了等乔青伤势好,一直等到了前天,眼见着她没了大碍,便准备告辞离去。乔青对沈天衣印象不坏,这男人贵气过人,虽有点小秘密,但也没编出瞎话来敷衍过。 这就好比祈风祈灵,两人乃是万俟家族之人,当初在外走动便用了化名。乔青自然不会怀疑他们兄妹俩的真心,过命的交情可不是假的!出门在外,谁没有点秘密呢?沈天衣便是如此,明知道他有背景,他不捏造,也不忌讳,只是坦坦荡荡的让你知道,这背景,我不能说。 伸手不打笑脸人。 人家带着诚意来拜访,乔青也没什么抗拒地迎了进来。 院子里小酌片刻,沈天衣便告辞下山了。 嗯,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偏生凤无绝从外面回来,撞了个正着。一个出门,一个进门,站在门口点头寒暄了少许,待人走了,太子爷吃味儿了。一眼看着院子里的酒壶,再想想刚才沈天衣的笑脸,凤无绝瞬间把自己给泡进醋坛子里爬不出来了。 到了今天,太子爷总算自我调适好了,于是又乐颠颠地来了。 一个喷嚏结束,一抬头,就看见了房间里的凤太后。 老太太面色不善,黑着面,虎着脸,一边乔青摸着鼻子一脸苦逼。凤无绝第一时间在心下叫了声糟,大步就走了进来:“奶奶,很久没跟您练练了,给您喂喂招?” 老太太正一肚子火呢,闻言轻蔑地瞧了他一眼:“哼,你想挨揍,老太婆还能不成全么。” 说着,抄起拐杖就飞了出去。 祖孙二人,就这么在院子里过起了招。 一个老当益壮,一个后来居上,凤太后把玄气压制在和凤无绝一般无二上,明显这过招不是第一次了。凤无绝一身黑衣,在院子里如一只煞气凛然的苍鹰,出手便是凌厉无回。乔青斜倚在门口,看着院子里腾转挪移的一老一少,忍不住微微弯了弯嘴角。 ——这感觉怎么说呢,像是家。 一会儿的功夫,过完了招的两人松了手,落了下来。 凤无绝第一时间看乔青,见她斜倚着门框,衣袍浮动,发丝微扬,微微低垂的面容在天穹残光之中美的惊心动魄。当下,心底便是一阵实落落的满足。乔青抬起头,朝着他挑挑眉梢,忽然一顿,眨巴眨巴眼。 原因无他,越想越气的老太太扛起拐杖就想敲一下子。 自然了,这一下只是出气而已。 凤太后也不可能真的打伤亲孙子。 可乔青第一反应是他满身细小的伤口,还没完全好,这一下下去,可不又得伤上加伤。乔青想都没想,动作已经先于意识冲了过去,抱住凤无绝的脖子猛的一转,以自己的背挡了上去。 凤无绝一愣。 凤太后一愣。 方方赶来看到这一幕射出了一道玄气的邪中天也一愣。 就连干出这事儿的乔青都在这一动作之后一头问号,靠,老子什么时候这么伟大了!眼看着凤太后收了拐杖,凤无绝一脸戏谑地望着她,乔青郁闷地简直想撞墙。 那边邪中天已经落了下来:“老妖婆,你差点伤了老子徒弟!” 凤太后自然不给他好脸色:“那也是我的孙媳妇。” 邪中天听着她这“一家人”的语气就不爽,臭丫头可是他带大的,十年时间,从六岁还是个干干巴巴的小屁孩时候就跟着他。这种感情哪是你个外来的奶奶能比的。凤太后更是不爽,时间短是时间短,可这是她亲孙子的媳妇,说不定以后还有带着她血脉的曾孙子,这种断了骨肉连着筋的关系,哪里是你这什么狗屁师傅能比的。 两人原本就互相看不顺眼,当时在剑峰的地壑下,更是一路打到了玄云宗。 这下更不用说了,不爽?那就打呗! 眼见着两尊大神同一时间拔地而起,飞冲到半空中掐起了架,一个拐杖虎虎生风,一个骨扇阴柔飘逸。像他们这样的高手打起架来,已经不会造成飞沙走石的效果。而是似乎自成一股天地,不论出手多凌厉,掌风多澎湃,却连身边的树叶,都没有被拂动上一下。 这样的高手对决可不常见。 乔青站在门口看了起来。 凤无绝站在一边,看她。 天知道他现在满满的惊喜,刚才乔青那一挡,绝对是意外中的意外。这是不是说明,他在这小子心里的地位,正以光速蹭蹭上涨着?不过……凤无绝皱了皱眉,从什么时候开始,奶奶对乔青的态度明显改变了?他之前一进门,还以为奶奶是来找这小子麻烦,立马说要喂招转移她的视线。现在看来,貌似不是这么回事儿啊…… 一双鹰眸渐渐眯了起来。 这一千瓦的视线乔青自然不会没发现,她咳嗽一声,仰头望天,专心观战。 凤无绝自己琢磨了一会儿,眼见那两尊大神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转身进屋取了椅子出来,又顺便倒了两杯茶。上头打的天昏地暗,下面喝茶聊天好不自在。乔青一屁股抢了先,坐下,一挑眉,拍拍腿:“来,老子抱着你。” 凤无绝刚要说话。 便听上头邪中天暴躁的吼了一声:“啊,卑鄙!你这老妖婆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阴险!别以为你是老子师妹,老子就会手下留情不揍的你满地找牙!” 噗—— 乔青和凤无绝同时喷了。 两口茶水呈直线形远射三米远,两人惊悚地对视一眼,那表情比见了鬼还精彩。他、他们听见了什么? ——师师师、师妹? 第十八章 章节名:第十八章 没错,师妹。 这一句之后,凤太后紧跟着冷笑一声:“师兄又怎么样,也不妨碍老太婆合着你丫三条腿一块儿打断!” 然后,新仇加旧恨,战斗再升级。 你以为这就完了么,不不不,紧跟着一道身影从半空骤然出现,一把将两人分了开。这人乔青见过几次,袈裟,法杖,眉间一点淡色朱砂,正是朝凤寺方丈玄苦大师。大师双手合十正要念上一句佛谒:“阿弥陀佛,受尽世间苦,方勘人世情……” 那边凤太后和邪中天一齐无视了他:“个老神棍,少他妈装模作样了!” 乒呤乓啷—— 接着打。 下面乔青已经淡定了下来,喝着茶水插了句嘴:“大师,你不再劝劝?” “劝个屁!”大师咬牙切齿地说,然后醒悟到这种心情对修行不利,刷一下换上了得道高僧的庄重肃穆。悲天悯人地叹息一声,嗓音飘渺似从天外而来:“阿弥陀佛,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即便是我佛如来,也有渡不了的顽劣之辈啊!” 乔青受教:“那……” 大师微微一笑:“佛不渡,老衲渡!” 乒呤乓啷隆咚锵—— 你问怎么多了一个声音,哦,那是大师也加入了战斗。 围观了全过程的乔青非常淡定地再喝了一口茶,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对这种狗血的三人剧情喜闻乐见,太降低格调了。乔青看的津津有味,想起什么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再出来的时候,给自己敷了一脸小黄瓜片儿。就这么坐椅子上仰着脸继续观战。 “这是干嘛。” “哦,不是血脉觉醒了么,玄气里温度那么高,这两天干燥。”乔青说完,忽然一扭头,想起身边这男人昨天一整天脸都是臭的:“诶,你昨儿怎么了?” 不提还好,一提,太子爷又沉下了脸。 凤无绝没说话,乔青福至心灵想到一个可能,似笑非笑地一挑眸,吊着梢的眼尾带着勾:“吆,吃醋啦?” 看着她这副信手拈来的风流相,凤无绝是烦的肠子都在绞,就差没摔袖子走人。乔青挪了挪屁股,摘下额头上几片儿小黄瓜,把头闷在他腰侧低低的笑:“我就喜欢别人吃醋,快,再吃一个给爷看看。” “……” 凤无绝狠狠瞪她一眼,放射一枚酸溜溜的小箭。不过嘴角也弯了起来。想了一会儿,又低头瞪一眼,嗖嗖的,又是一枚小箭。乔青闷着头笑个没完,一脸的自恋。这边两人旁若无人的亲亲我我,强大的节操下限一眼都望不见底,终于连天上那三人都打不下去了。 三道身影从天上落下来。 “要死了,当着老人家秀恩爱!” 老太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笑骂了这一句。瞧瞧这甜的,那视线就跟藕似的,断了都连着丝儿呢。曾孙子还远么?玄苦大师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佛家清净地,恨不得抄起扫把把这两个给赶出去。 邪中天飞速跟凤太后拉开距离,扇子一甩,风流倜傥:“谁跟你老人家,莫要把本公子归进来。” 凤太后立即冷下了脸,还没说话。 玄苦大师先一步冷笑一声:“别的先不说,在老子的地盘打架,这毁了的东西你准备怎么办?!” 邪中天环视一周,原本他和凤太后单打独斗,还没怎么着。两人将气息控制良好,没糟蹋了周遭一草一木。从这不要脸的老神棍插进来一脚之后,战斗升了级,谁还顾得上别的?到了这会儿,整个院子稀里哗啦乱作一团,跟个废墟似的,也难为乔青和凤无绝在这样的环境里面,还能心安理得地打情骂俏,不佩服不行。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邪中天哇哇跳了脚:“靠,要不是你横插一脚,至于搞成这样么!” “老子的地方,老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至于你,白吃白住不说……”邪中天那句话,不知怎么的就仿佛刺激到了玄苦大师,他脸上的神色堪称狰狞。忽然深吸一口气,一指院子门口冒着烟的老松树,再次换上了一副悲天悯人之态,变脸的速度乔青都暗暗竖了个大拇指:“阿弥陀佛。万象虽殊,而不能自异。不能自异,故知象非真象;象非真象故,则虽象而非象。施主只看到了树乃死物,却不知众生皆平等,草木亦有情……” 方丈一开口,就知有没有。 大师捻着佛珠一句一句倍儿深奥的甩出来,甩的邪中天都快跟那棵树似的,头顶生烟了。 他咬牙切齿地冷笑一声:“行了,一句话,你讹老子?!” 大师微微一笑,佛光普度:“没错。” 邪中天气的鼻子不来风,这老神棍!他四下里看看找同盟,一眼瞄见了和凤无绝你侬我侬的乔青,那火气哗啦一下便消散了。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朝凤寺再牛气,还不是在鸣凤的土地上。这鸣凤以后是谁的?老子徒女婿的。管你讹什么,到头来还不是一家人。 邪中天又看了眼乔青——大不了徒弟肉偿。 乔青连着打了三个喷嚏,鼻子痒,耳朵烫。 摸了摸耳朵,看邪中天和玄苦大眼瞪小眼,忽然两人齐齐哼了一声,拔地而起再次稀里哗啦打了起来,越打越远,没了影子。老太太站在原地气哼哼地瞥了一眼,转头拄着拐杖走了过来:“行了行了,别在老人家跟前儿秀甜蜜了。” 此时乔青刚把小黄瓜片儿给拿了,露出一张水灵灵的脸。 凤无绝看着越看眼越晕,嘀咕了句:“是挺甜的。” 为了这句话,太子爷被几十年没甜过的亲奶奶,抄起拐杖活生生打出去了。 乔青闷在椅子里哈哈大笑,待凤无绝施展轻功,避过拐杖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她挽着凤太后的手臂,乖乖巧巧,一下一下拿眼睛瞄她。凤太后捏了她脸颊一下,心说,年轻就是好,又软又滑又嫩,花儿一样:“想问什么就问吧,鬼精鬼精的。” “那,您让我问的啊,奶奶,您和我师傅……” 凤太后冷哼一声,也不避讳:“这有什么,还不就是师兄师妹的那点儿事!” 乔青立马递上一杯茶,老太太喝了口,眯着眼睛惬意地仰在椅背上。日光之下,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皱纹,虽白发苍苍,却可从眉目中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姿:“你跟你师傅像,无绝跟我就像,啧,生生就是我们俩年轻的时候。不过老太婆脾气暴,这点儿不如他,不然,说不得也没了无绝这孙子,多了个邪家的小子了。” 乔青半睁不闭的眼睛立马囫囵了:“那后来怎么了,您不要他啦?” “哼,就你师傅那样的,拿着风流当命使,给了谁家的闺女,那是祸害人姑娘一辈子!” 乔青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现在已经如此,年轻时候更是没法想象。 凤太后透露了这一点,她已经能猜到个大概。情窦初开的师兄师妹,师妹脾气直,师兄却不定性,姑娘能等一年两年,可能等了那男人一辈子?于是一直不愿意给个承诺的邪中天,便被脾气火爆的凤太后一脚给蹬了! 乔青垂着头暗笑:“那您怎么到了鸣凤啊?” “你那混账师傅,大事儿上牛逼,小事儿上就是个二百五。老太婆蹬了他,他那边还雾煞煞的没明白过来呢。看着那副鬼样子我气就不打一处来,眼不见为净,干脆收拾了东西,独身游历大陆来了。” 游历大陆,自是先往翼州第一国来。 “您就碰见了无绝的爷爷?” 老太太神秘一笑,说起这些,已经没了怨愤,更似是一种追忆之色:“没有,碰上了玄苦。” “咳咳咳咳……” 乔青连连咳嗽,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 嘿,怪不得刚才邪中天喊了句横插一脚,大师那脸色喂。 她盘腿儿就坐在了凤太后的腿边儿,这故事可比卫十六那个还精彩。乔青捧着茶杯仰着脸,听的津津有味:“那我师傅肯定不能让啊,还不得赶紧追出来?” “所以说,男人么,都是那德行。老太婆天天追着他的时候,他不要,要自由。老太婆走了,他又溜溜跟了过来。后来那日子啊,就是打,玄苦那时候还不是朝凤寺方丈,而是这边的俗家弟子。邪中天追过来,没成想两人一早就认识,这下子可闹腾了,天天瞎搅合,两人稀里哗啦的打——刚才不是说了么,我不如无绝,脾气暴,性子直,也没耐性。” “所以您一气之下,谁都不要了?” 凤太后拐杖一敲:“对,谁都不要了!” 乔青笑倒在凤太后腿上,老太太屈指弹了她一下,也跟着笑了:“没良心的东西。” 一时,祖孙两人都没再说话。过了小半刻,乔青才掀了眼皮往上看:“奶奶,其实您没要我师傅是对的,绝对赚了的。” “哦?怎么说?” “他那人啊,你不知道。他看着光鲜的,好看的,其实连袜子都懒得洗。七八双袜子轮着,轮完一圈儿再拎起来抖抖,按着味道深浅排个号,再轮一圈儿。直到有看不过去的捂着鼻子拎去洗了,他还要抱怨人多管闲事儿。”乔青噼里啪啦把可怜的邪中天给卖了:“别看他是我师傅啊,可咱们说的是这个理儿,您要是当初跟了他,这一辈子下来,哪有这会儿自在?” 老太太嫌弃一瞅她:“真的?” “真,比珍珠还真!” “啧啧,当年我自小在半夏谷长大,他还是后来师傅带回来的。那一眼啊,老太婆就记住这个人了。” 说不怨愤,是真的,可难免会有另一种情绪——意难平。这一辈子时常想起来,如果当初,如果那时,如果,如果,一万个如果。老太太顺着这么一想,嘿,还真是这么个理儿。到时候,到底是跟了个男人呢,还是养了个孩子呢?一个长不大,一个脾气暴,每日里就真的只剩下了乒呤乓啷的打,打上一辈子,还潇洒的起来么。 噗嗤—— 凤太后忍不住笑出来:“对对对,老太婆我的确是赚了的!” “奶奶,您刚才说,我师傅不是从小就在半夏谷的?” “唔,不知道哪来的,当年他就是现在这样,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个样。” 玄气修炼,强身健体,延年益寿。随着境界的越高,大限也会越往后推延。更有传闻到了某个阶段,生命可无限延长,几乎相当于长生不老。不过这些,也都是传说而已。 但是有一点乔青肯定的,像凤太后和邪中天这样的境界,最起码可以延缓容貌的衰老。就如邪中天,没人知道他多大的年纪,看上去依旧是一颗小嫩草。而凤太后,任自己慢慢变老,则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了。 乔青没问。 直到后来某一天,凤太后提起凤无绝已逝的爷爷,那副慈祥安宁的神色落到了她的眼里,忽然就明白了过来。 当你的伴侣玄气不高,注定了无法延年益寿长生不老,你会看着他一点点苍老死去,还是随着他白发苍苍无怨无悔?乔青不知道旁人的选择,凤太后,选择了后者。乔青甚至可以想象年轻时候的凤太后,性烈如火,艳阳一般的女人。遇不到那个对的,快刀斩乱麻!遇到了,便是一生一世的珍惜。 ——纵然用这几十年的岁月,去换今后甚至上百年的孤独终老…… “啧,不会那时候,你师傅就一把年纪了吧?”此时,凤太后一琢磨,瞪着眼睛回过了味儿来:“那可要命,几十年前,老太婆还是花儿一样的,他老黄瓜一根,也敢来染指老子?!” 乔青仰着头,一摆手:“谁年轻时候没碰上过几个人渣呢?” 凤太后哈哈大笑。 祖孙俩轮流揭着那人的短,不时张狂的笑声从院子里传出去。 远在朝凤寺上空和玄苦打的稀里哗啦的邪中天,那喷嚏一个连着一个,肺管儿都打成蝴蝶结了。 …… 这聊天,一直聊到了夜幕降临。 中间凤无绝来了几次,眼见着两人各种和谐,心里的问号愈加的扩大,连带着看乔青的视线,都带着点儿扭曲。乔青打着哈哈忽悠过去了。直到老太太交代了一句话,慢悠悠拄着拐杖走了。 “这几天,手头上有什么事儿都赶快解决了,三天之后,你们两个跟我走。” 这句话说的不明不白,不过老太太没说,乔青也没再问。她想了想,现在手头上最为紧急之事,便是二伯的腿伤了。 乔伯庸的腿,其他的药材早已经找齐,只需要每日服下冰蟾涎以寒攻寒,将身体里的寒毒完全祛除,便可以动手治腿了。而早在十二个女子被送到太子府的那日,乔青便问了凤无绝冰蟾的去处,从冰窖里取出了冰蟾。 这么长的时间,那寒毒应该差不多了。 当夜,乔青便收拾好了需要的东西,返回了太子府。 乔伯庸正坐在院子里沏茶,脸上的神色带着点愁苦,见她来了,那愁苦才一瞬消散了去,紧紧盯着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乔青眼眶有点热,这段时间受伤,未免二伯担心,大家都尽量将此事瞒着他。二伯的身子太虚,她伤势未好,也不敢直接过来惹他忧虑。这会儿整个人被愧疚给淹没。是啊,以二伯心细如发,这么久没看见她,能没感觉么。 乔青赶忙迎上去:“二伯,让你担心了。” “傻孩子,说这干嘛。”乔伯庸摸了摸她头发,叹了口气:“你二伯这一辈子啊,什么心事都没了,只剩下了你。只要你没事儿、好好的,比什么都好。” 她眼眶有点热,扶着乔伯庸坐下,拉起他粗糙的手掌:“二伯,有件事告诉你。” “嗯?” “我不是乔家的孩子。” 乔青说完这句,仰起脸定定看着他。其实她知道的,哪怕她不是乔家的血脉,对于二伯来说,这十年来的感情就假了么?只是既然知道了,她不愿再隐瞒。果然,乔伯庸听完这话,只愣了一小会儿,便释然地笑了:“当年四弟在外游历,带着弟妹回来的时候,弟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你。只是四弟一直坚持说,这就是他的孩子。后来的六年也证明了,他对弟妹毫无芥蒂,对你更是犹如亲生。” 乔青点点头,这是她记忆里有的。 她早就猜测过,她是叶落雪的血脉,父亲,却不是乔伯渊。 这也几乎可以证明韩太后的话,当年那些灭了夫妻俩的仇人,根本就是冲着来历不明的叶落雪而去。 “开始整个乔家都怀疑你母亲的身份,也怀疑你的血脉。只是后来那六年,实在是没有任何的破绽,渐渐的,这件事也消停了,也没有人会认为你不是乔家的孩子。”乔伯庸沉浸在回忆里,像是想起那夫妇两人,嘴角带着笑:“不管怎么说,这是四弟的选择,我不予置评。对我来说——小九,永远都是二伯的小九。” 小九,永远都是二伯的小九。 哪怕早有猜测,听见这般不容置疑之言,也忍不住满心都暖意融融。乔青压下眼中的酸涩,瞪圆了眸子:“那当然了,二伯你还想不要我?我可是准备这辈子都赖着你了,你不要也不行。” 乔伯庸大笑起来:“鬼灵精。” 他四下里看看:“无绝呢,那小子怎么没来?” 乔青一摆手:“我来给你治腿呢,他跟着干嘛,他伤还没好全,留在朝凤寺了——你的身体最近可好,寒毒可祛了?” “差不多了,寒毒去了,感觉连玄气都回复了一点。” 乔青给他把着脉,半晌眸子弯弯:“那成,今晚我住在这里,咱们休息一晚,明天一大早就开始。” 当夜,乔青住了下来,和乔伯庸一起用膳,之后聊天,从那日的拍卖会一直聊到血脉觉醒,和这些日子跟凤无绝的发展。乔青滔滔不绝的说,二伯含笑听着,不时搭上一两句,气氛融融如春。 不论在外面是什么样子,对于二伯,乔青总有一种雏鸟心理。这个从她一穿越来,便无微不至照顾了整整十年的男人,对着他,乔青不需要摆出外面的嚣张强横,永远像个孩子。 翌日一大早,乔青准备完毕,两人开始了治疗。 这治疗,说来复杂,其实也简单。 复杂的是所有珍稀药草的寻找和调配,用时整整十年,乔青已经全部寻到。至于调配,以她的医术更是没有问题。待到调配好的药材融入一方及膝盖的檀木水桶,水波汹涌着冒出无数气泡,乔伯庸去了裤子,赤足搁进去,整个人便是浑身一震。 药性太烈,似有万只虫蚁疯狂地啃噬着早已经麻木的腿,只一眨眼的功夫,他额头上便渗出了汗。乔青一早就说过,这一办法,相当于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些药材混合在一起,实际是渗入其中将他破败不堪的腿中经脉,完完全全融化个干净。再由最后一味药材,一点一点将已经融化的经脉塑形重接。 这种痛苦,相当于乔青那日的血脉觉醒。 只不过乔青的意识不存,并没有对那产生真切的体验。 放到乔伯庸这里,便是清醒着感受这种如烈火焚身一般之痛了。乔伯庸咬紧牙关,额上的冷汗已经湿了发迹。 “二伯,你忍忍,要腿不离药整整泡上三日时间。一定不要拿出来,也不要以玄气去抵抗,一旦受不住了,我会用金针为你疏通。只是这针刺入的穴道也烈,尽可能的不要用到。” 乔伯庸点点头:“没事,十年的苦我都等来了,三日时间,怎会坚持不了!” 话是这么说,声音中已经带上了细微的颤抖。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小小的房间中,从开始的忍痛闷哼,到后面,已经传出了嘶哑的呻吟。但凡太子府路过门口的人,尽都捂住了耳朵,不忍地快步行了过去。更不用说亲眼看着乔伯庸如此的乔青,滋味并不比他好过多少。 乔青咬着牙,一眨不眨观察着他的反应。 乔伯庸煎熬了整整三日,乔青也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陪了整整三日,精神紧张,一刻都不敢放松。 “二伯,能撑住么。” “没……没问题,你别……别担心。” 这是这三日来,说的最多的对话。乔伯庸哪怕这个时候,都没有提出让她给扎针的要求。哪怕经历着生不如死的痛苦,也生怕她担心上一星半点。乔青手里捏着的金针,一次也没有用过。 直到三日之后。 乔青给他把完了脉,流着眼泪点了点头的同时,乔伯庸脖子一歪,整个人晕了过去。 而乔青也不好受,三天时间,精神保持着高度的紧张和煎熬,撑着把善后的事做完,细细吩咐了太子府的下人这段日子的饮食,作息。还专门交代了太子府总管,同样的话连续交代了三遍,保证这胖总管能一字不漏地背了出来,才去了隔壁的小屋,头一倒,以一只绵羊都没数完的速度沾着枕头就睡过去了。 以至于凤无绝来的时候,看见的几乎是死尸一样的乔青。 她累极了,整个人半趴在床上一个旮旯里,腿还吊在外面,毫无睡相。凤无绝把她抱起来,真是轻,手臂里轻飘飘没什么重量,发丝顺着臂弯滑下去,乌黑的青丝流泻了满床,眼下还带着淡淡的乌青。凤无绝心疼的肠子都打结了,把她平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 他也不动,也不走,就这么拉了张椅子过来,随手拿了本书卷坐在床前守着,不时抬眼看一看睡的天地无光的少年,整颗心都满满的安宁。 直到外面发出了一声轰响。 有什么撞到了门上。 其实大白是想敲门的。 肥猫先是凌空迈着矫健的步子,轻飘飘落到了窗台上,看着里面的情形,决定象征性敲一敲门。于是它一个猛猫扑食,从空中飞起,准确无误地射中了木质房门——自然了,你能指望一只猫掌握力度的能耐有多好? 然后…… 然后它变成了一只被拍扁的猫片,从门上稀里哗啦地滑了下来。 猫片在地上一抖,浑身的毛炸成一个团子,再次恢复了它自认为优雅无比的肥球身形。等了一会儿,耳朵竖起来,没听见来开门的脚步声,大白焦躁了。那见鬼的好不优雅的下里巴人,抢了它的小青梅不说,竟然还不出来给优雅高贵的神龙开门! 是的,小青梅。 大白这几日很郁闷,跟它插科打诨作奸犯科无比般配的乔青,怎么就忽然有主了呢?那天看着两人抱在一起啃,身为一只猫,它自然没反应过来。可是后来的日子,乔青忽然不跟它玩了,和凤无绝手牵手肩并肩开始了无比温馨无比甜蜜无比让它蛋疼的二人世界…… 于是作为一只被抢了小青梅的竹马,哦不,竹猫,决定来找小青梅谈一谈。 肥猫焦虑地在门口走来走去,不自觉地追着自己的尾巴,很快在原地化成了一道团团转的旋风。 它不死心,打算再来一次,就在它原地一蹿,用两条前爪搭上了门把手,后腿悬空地往上挣扎的时候,那刚才还关的死死的门吱呀一声,好死不死地轻轻从里面打了开。肥猫吓了一跳,两爪一松,就屁股落地平沙落雁式了。 它原地打了个滚,正襟危坐地端坐起来,挺胸收腹高贵冷艳地喵了一声。 看见的,便是凤无绝挑起的剑眉。 他道:“帮个忙。” 小半个时辰后,城南包子铺里迎来了一只胖的离谱的肥猫。 肥猫甩着肥嘟嘟的双下巴,蹲坐在一方脏兮兮的桌子上,前爪敲了敲桌面,在老实巴交的老板目瞪口呆的惊悚中,吐出了嘴里的一张纸。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抖着手颤巍巍把纸打开,只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两盘生煎包,一斤豆浆,一碗豆腐脑。 然后他还没反应过来,肥猫已经傲娇一甩头,伸出又短又胖的前爪,丢了几个碎银子,乒呤乓啷撒在了桌面上。 “喵!” 老板自然听不懂大白的猫语——还不快去,情敌第一次求老子办事,赶紧的。 小老头瞪大了眼睛,半晌之后,气沉丹田,一声大喝:“快来看啊,这神了,神了!猫也能买东西了!” “啊?那是猫妖吧?” “哎呦喂,真的诶……” 整条小巷子里,看见的听见的群众哗啦啦涌了上来,以让高贵优雅的大白崩溃的脏手揉捏着眼前这只看不出了原型的神猫。大白崩溃地躲开这些低贱的手,以头抢桌面:“喵喵喵——!” 于是乎,当乔青一觉睡醒,美滋滋吃着生煎包的时候,不由得从中品尝到了浓浓的苦逼滋味。 她抬头:“我睡着的时候,好像听见有砰砰声了。” 凤无绝一脸淡定:“哦,是你的猫,刚买来生煎包,不知道怎么了,炸了毛就跑了。” 乔青眨眨眼,更淡定地“唔”了声,慢吞吞咽下了一个包子,盯着眼前的乳白色豆浆半晌,霍然抬头——他说什么?他让大白去干嘛了?乔青以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呆坐了片刻,脑补了一出悲催的“肥猫流浪记”,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 这还没乐完,凤太后气势汹汹走了进来:“吃完了没,三天时间到!” 话音没落,一手一个提溜着两人霍然飞起。 横穿半个凰城到了一处乔青从未来过之地。 似是荒山野岭,手一挥,一股玄气射出到一个地方。这地方无端端出现了一股波纹。凤无绝就这么被二话不说的亲奶奶给推了进去。消失在了那波纹处和乔青的眼前。乔青目瞪口呆,再一次觉得,这孩子肯定是老太太捡来的。凤太后朝她和蔼的笑笑:“丫头,别怕啊,奶奶要推咯。” 乔青自然知道凤太后不会害他们两个。 眼见着凤无绝已经不见了,她也不再追问,以一种“我自己死,您不用举刀”的表情摆手,自己跳进去了。 那波纹缓缓的消失,凤太后表情凝重的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后叹口气,离开了。而这个地方,便仿佛从来没出现任何的端倪,无声无息,静悄悄掠过了一丝风…… 第十九章 章节名:第十九章 乔青去了什么地方? ——鸣凤,百战林。 若是在凰城中询问这地名,哪怕是鸣凤的百姓,都绝对是一头雾水的。因为百战林并非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体地方,似在非在,似存非存,是玄气高手以空间之力开辟出的一小块儿领域——异空间。 就比如当日邪中天和凤太后单打独斗的时候,周遭好似自成了一个空间,不论掌风还是玄气都没给四周造成一丁点的影响。这就是最为简单的异空间。 再复杂一点的呢? 地壑中乔青和凤无绝发现的那处地方,已经证实是侍龙窟的所在之地,四周布满了阵法,玄气浓度非一般的浓郁,明显和别处有所不同。但她和凤无绝却寻不到一个入口。那就是另一个异空间,连通着另外一方天地。还有传闻中神秘莫测的三圣门,亦是扎根在大陆上的某一个异空间里。 相比较而言,鸣凤的这个百战林,真的算小巫见大巫了。 如果侍龙窟有一国那么大,那百战林最多算个小城镇,一个历练之地——凶兽遍布,阵法林立,还有建立者在里面幻化出的无数高手,随着历练者的等级而调整强弱,你晋阶,“他们”也晋阶,始终比你强上一级。 然后……狠狠地、狠狠地、蹂躏你! 乔青和凤无绝,就是在这么一个地方,被狠狠蹂躏了整整半年! 那些足以让闻者心酸听者流泪的悲催蹂躏史,咱们就不提了。反正乔青从那波纹里一晃而出的时候,等在外面的一圈儿人齐刷刷一哆嗦,几乎不敢上去认。囚狼捶着已经碧绿莹莹的草地,笑的眼泪都要出来:“哈哈哈哈,这哪个旮旯里边儿钻出来的叫花子?” 可不是叫花子么。 头发乌糟糟,脸上脏兮兮,一身血淋淋,凰城里头要饭的都比这强! 凤太后和邪中天双双迎上去:“怎么成这样了?” 不问还好,一问,乔青一口牙都要咬碎了。你试试被一群只知道死磕的战斗疯子穷追猛赶整整半年,连逃都得逃的耳听八方眼观六路,说不得看着好好的地方,一脚踩下去就是连番的陷阱攻击。半年时间,连个停下来休息上药的功夫都没有,眼睛都没合上一下。 你说洗澡?那就他妈扯淡! 乔青皱了皱鼻子,这股子味道真是销魂啊,不在浴室里泡上三天三夜是别想出来了。她深深深呼吸了一口,一晃半年,外面春红柳绿夏意盈盈,连空气都是香的。总算离开那操蛋的鬼地方了! 眼见着她凶神恶煞一脸狰狞,凤太后干笑两声退两步:“奶奶也是为了你好嘛。” 乔青当然知道。 当日邪中天和凤太后的所为,其实在另一方面,也将那日的天地无光之象压了下来。众人只以为有什么不为世人所知的神秘高人出现过而已,大部分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唐门的纷争上。 自然,骗得了大多数,可骗不了少数知情者。 别说紧跟着就是一个暗潮汹涌的七国比武大会,哪怕是她本身,对于玄气的提升,也已经迫在眉睫。这等时候,凤太后的所作所为她也早就料到了。只是猜到了结果,没猜到这一把血一把泪的苦逼过程啊…… 她四下里看看,只这扭动脖子的动作,乔青简直担心脑袋从脖子上掉下来。 一扭头,怔怔望着前方,眼圈儿忽然就红了:“二伯……” 这半年的时间里,最初放不下的就是二伯的腿,为着这个,一开始心绪不宁狠狠吃了几次苦头。后来才生了教训把这些事都暂且压住,什么都不想,一心在里面修炼,哦不,是挨揍。这会儿看着好好的站在她眼前,眉目谦和敦厚,依稀透出了几分重生后的意气风发,再也看不出从前的自卑之色。乔青抹去眼角的湿润,笑着跑上去:“二伯你好了?” 乔伯庸也不嫌她一身脏臭。 揉着她的一坨乱海草,眼圈儿也红了:“好了,好了,都好了。” 乔青趴在他肩头拱了两下,乔伯庸嘴笨,只知道以最简单的话不断安慰她。好了,都好了,不断地重复着这两句。这一老一小偎在一起,浓浓的亲情流淌着。半天,乔青才吸了吸鼻子,到处看看:“无绝呢,还没出来?” “还没呢,你先出来,他估计还要等一会儿。” 邪中天摆摆手,也没用感知探测,直接心急火燎地问:“来来来,快说说,这半年的进展怎么样,有没有到知玄高级?是不是快要摸着晋阶的壁障了?” 一句之后,果然众人全部齐刷刷的瞧过来,好奇宝宝一样一脸的期待。 乔青眨眨眼,还没说话,跟他死掐了一辈子的跟他死掐了一辈子的玄苦大师先念了句佛语,宝相庄严:“阿弥陀佛。”然后一变脸,嘴贱道:“个老东西你做梦做抽抽了吧,还壁障?这才半年时间,没睡醒就再回去睡会儿,最好一睡不醒再也别起来了。” “给老子把屁咽回去!” 邪中天可不跟他客气,张嘴就骂:“老子徒弟能跟你那苦逼天赋一样么,三十年蹦两阶,说出来也不嫌丢人。来,徒弟,大声说出来,不用给本公子面子,吓吓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呃——” 邪中天话没说完,卡壳了。 一双邪魅的桃花眼瞪了个滚圆滚圆。 眼前的乔青,依旧是那一身脏不拉几的狼狈模样,可周身萦绕着的,不再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代表了知玄的标志,而是一种浓重又纯粹的黑色! 玄苦倒抽一口冷气,一个高蹦起来:“我靠!我靠!玄师!” 没错,玄师! 连番的抽气声中,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哪怕是邪中天早就知晓乔青的天赋之高,也在这打击之下差点惊出心脏病。邪中天狠狠吞下口唾沫,心说这臭丫头,果然没给老子面子,说吓就吓,草稿都不带打的。 奶奶的,吓死爹了! 凤太后乐的连连点头,乔伯庸欣慰的眼眶又红了。 囚狼苦笑着摇摇头,这也太打击人了,一年之前,这小子还只比他高出一点点,一个紫玄,一个蓝玄巅峰的差距。不过短短的时间里,他到了紫玄,人家却已经连跳两级,一个高蹦上去把他甩的影子都看不见。身侧的拳头默默攥了起来,更坚定了修炼的决心,可不能落后太远啊…… “哈哈哈哈,好!七国比武大会,吓死那帮龟孙子!” 邪中天唯恐天下不乱地吆喝着,一想起到时候可能出现的轰动,桃花眼一闪一闪满满的幸灾乐祸。 大笑或者苦笑声中,反正一个个全被这吓死人不偿命的打击了个体无完肤。自然也没有人仔细的去注意,乔青身上这黑,绝不是初入玄师那种带着点杂色的黑,而是一种将境界完完全全的巩固之后,更上一层楼的黑。当然了,未免他们一个受不了刺激群起而攻之,这事儿乔青很善良的不说了。 刚挨完了半年的揍,再来可受不了。 默默收回了玄气,忽然后方一阵波纹的波动,众人齐齐扭过头去。 凤无绝也出来了。 比之乔青好不了多点,一身黑衣衫都被血迹染成了褐色。两人虽同在百战林,进去后却落在了不同的地方,这半年来也没碰上。半年不见,这会儿凤无绝的视线从众人中精准的一瞬寻到了她。 就这么远远望着,一眨不眨。 凤无绝定定看着她,像是要把这半年没见的眉眼一丝丝一毫毫细细描绘,落到她身上的血迹上时,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几乎都能夹死苍蝇了!乔青不自觉地弯起嘴角,听他缓缓伸出手:“来。” 她笑眯眯迎了上去。 方方一勾住他脖子,就感觉腰际的一双手臂狠狠箍住! 两人一样的脏污,谁也不嫌弃谁。乔青被他极用力地抱着,仰着头笑:“想老子没有。” 凤无绝的回答,是直接狠狠地印上她双唇。 “咳咳。” “阿弥陀佛。” “瞎了本公子的狗眼!” 各种各样的起哄声响起来,笑骂归笑骂,看着那相拥在一起的两人,也不由得笑的弯起了眼睛。乔青和凤无绝双双翻了个白眼,还不至于要在旁人的眼前上演限制版亲热戏,只笑望着对方狠狠地亲了一口。 吧唧—— 一声响,将这半年的思念全部汇聚其中,一触即离。 凤太后迎上来:“怎么样,你的玄气?” 即便早已经有了乔青之前的刺激,在看到凤无绝也晋升了玄师之后,众人依旧一口气儿没提上来,险些齐刷刷晕过去。这浓重的黑色,在他一身黑衣和冷酷的气质之下,尤为煞气凛然! 乔青惊喜地眨眨眼:“怎么这么快?” 她一直都知道,这男人的天赋绝对逆天。 可在血脉觉醒之后,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修炼速度又上升了一个台阶。可他原本还比自己低了一小级,竟然也到了玄师,整整提了三级一阶,这等速度,连乔青都吓了一跳。 她摸摸鼻子,心说可算明白了刚才他们的感觉。 凤无绝勾着她肩头,取出了一块儿灰扑扑的东西。 这东西乔青和囚狼都眼熟,正是在拍卖会上得到的倒数第二件让小凤凰垂涎三尺一头撞上了窗子的玩意儿。似石非石,似木非木。只是当日那颜色,是极黑极黑的,此时这东西里面已经感知不到了任何的玄气波动,颜色也不再光泽晦暗了下来。 “你吸收了?” 凤无绝点点头:“这东西拍卖会那日,大黑醒来,就留在了它那里……” 后来小凤凰也不知那到底是什么,它的传承不完整,只知道凭借着感应知道这是极好的东西。小凤凰抓心挠肝儿地研究了数日,无果。待到凤无绝醒来,又扔给了他,焦躁的不知飞哪里去了。 而百战林中不论凶兽还是高手,其实都是虚幻的。只有历练者在里面受的伤和提升的玄气是真的。 也就是说,能活着出来,境界大进。 若死在了里面,那抱歉,算你倒霉。 “刚开始,我在里面找你,心思不定,受了重伤。还以为出不来了,没想到血落到这东西上,竟然有能量释放。那时候,若不吸收就是死,不管这是什么,都要搏一搏。” 凤无绝这句话说的轻描淡写,只那么随口叙述了出来,众人却能听出这其中的凶险。受了重伤,能让他被迫去吸收这不知来历的能量,否则就是死的伤。幸好他搏成功了,这不知是什么的能量,让他玄气大进。 可如果不成功呢…… 这可能性落到乔青的心里,实落落的一击! 她垂下眼睛,嗓音闷闷地:“现在呢,怎么样了?” 说着,飞快抓起他的手腕开始把脉。 凤无绝望着她,任她冰凉的手指落在腕子上,皱着眉头探了片刻,一会儿过后,紧皱的眉才松了开。鹰眸一瞬间蕴满了笑意,凤无绝的嘴角,缓缓地、缓缓地勾了起来。没有什么比这心疼的一句更有效,没有什么比这条件反射下的一把脉更治愈。仿佛之前经历的一切,苦也好,伤也好,全部化为了暖意充盈在心里,满的几乎要淌出来…… 他反手握住乔青的手,五指相交,握在了一起。 恶狠狠道:“看你一身伤,先回去上药!” 乔青眨眨眼,很有几分违和感。 这身份怎么调转过来了?明明他险些都要死在了里面,应该她凶巴巴吼他两句才是!这男人先下手为强,太奸诈了!乔青因为紧张他而打了个盹儿的反骨立马活生生醒了过来,正要斜着眼睛反刺儿回去,奸诈的男人已经一拽她,飞速朝着太子府飞去。 耳边风声呼啸,乔青咬着牙,半天崩出一句:“……靠!” * 太子府里,凤无绝急切地表现出了要亲自给她上药的殷殷期盼。 乔青一蹦他三尺远:“NOWAY!” 凤无绝坐在床上,这会儿两人已经沐浴完毕。刚才要一起沐浴被乔青言辞拒绝,现在要给她上药,也是这副即将要被老流氓占便宜的小媳妇神色。怎么回事?他只是给上个药而已,很像要干什么的人么? 太子爷眉头夹的死紧:“别闹,过来。” 乔青打死不过去:“不用你,非杏在门口呢。” 非杏立即低头:“奴婢不在。” 乔青狠狠瞪去一眼,这死丫头,拆老子台。 凤无绝叹气:“快点,一身的伤呢,我能吃了你?!” 乔青心说,嘿,不一定啊。你吃不了我,也得睡了我。漆黑的眼珠飞速地转,真的是飞速的,落在凤无绝的眼睛里,几乎要担心她把眼珠子甩出去。凤无绝心里的疑惑愈加的大,这么矫情,可不是她平日里的风格。这小子一向以无耻不要脸为荣,何时有过这样的时候? 凤无绝的脑中,不由浮现出当初在玄王府里的一幕。 两人同在浴池,他一下池,这小子便如避蛇蝎。再到后面,奶奶的转变,再到如今,这么久了,他貌似还从来没见过这小子的裸体。更不用说男人时常会坦诚相见时的“鸟”了。 一个念头闪过太子爷的脑海,一闪而逝。 这念头来的太快,去的也快,还不容他好好的想想,忽然一抬头。屋里那惹人恨的小子已经不见了影子!只有非杏还站在门口,眼见着凤无绝询问的目光飘过来,非杏几乎要把头垂地上:“奴婢真不在。” 凤无绝一摆手:“出去吧。” 号称不在的非杏,立马昂首挺胸溜溜地“真不在”了。 …… 这边凤无绝的那个疑惑,还不容他好好想想,半年时间没怎么合过眼的困倦便如潮水袭来,淹没了一切的理智。那边乔青让无紫给上了药,刚把衣服穿好,便看见了窗台上蹲着的一只大肥猫。 大晚上的,两个眼珠子溜圆溜圆,锃亮锃亮。 乔青让它吓了一跳:“要死了,干嘛呢。” 大白哼唧一声,迈出前爪,凌空跳了下来。从桌子上的盘子里拎出条小鱼干舔了舔,一边拿眼睛斜她。夜幕下一双猫眼华光幽然,生生让乔青读出了几分幽怨的情绪。 乔青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往外走:“有本快奏,无本退朝,困死爹了。” 大白连小鱼干儿都不要了,闪电一样蹿下来扯着她小腿,幽幽怨怨:“喵~” “WHAT?!”乔青眨眨眼,顿住步子,再眨眨眼,有些不能理解她刚才听见了什么:“我?”她指着自己的鼻子,如果她没听错的话,这肥猫刚才说的是:“你说我?始乱终弃见异思迁吃里扒外负心小青梅?” 大白仰着猫脸,一脸严肃:“喵!”没错! 乔青的眼睛以诡异的速度抽动了两下,搞什么,今天耳朵长歪了么。 她还没从这诡异的逻辑中回过神来:“你明明是猫。” 大白引颈咆哮:“老子是龙!是龙!” 乔青一摊手,这么短时间已经非常良好的适应了这个话题,还捎带着理了理鬓角,勾了勾嘴角:“好吧,你的物种问题咱们先放放,重点是哪怕老子万人迷,可跨物种恋爱是不对的。” 一看她自恋的表情,大白抄起爪子就给了她一下。 乔青美滋滋受了这一爪子,顺便很热情地从盘子里拿出小鱼干,蹲了下来。 尽管这肥猫试图表现出虚怀若谷的模样,可竖起的耳朵依然把他出卖了个彻底。过了好一会儿,大白才掀起眼皮瞄了她一眼,以一种“喂哀家吃”的高贵冷艳姿态,张了张嘴。 乔青很配合,不但喂了它,还顺了顺猫毛,又挠了挠它下巴。 刚才还霸气侧漏的大王瞬间变回好吃懒做的原型。被她挠的舒服了,前爪撑在地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叼着小鱼干细细长长软软地“喵呜”了一声。这一声,抑扬顿挫、高低起伏、绕梁三日、尾音绵绵。房间里响起乔青的嘲笑声。 大白猛然一甩头,飞快用爪子把她手扒拉下来,义正言辞地喵:“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放尊重点儿!”然后扒着她的腿快很准地控诉着她的无耻行径。具体意思大概是:“老子已经不嫌弃你没毛很丑和搓板儿身材了,你怎么可以对不起我?!” 乔青只抓到了一个重点。 不,别误会,不是搓板儿身材:“你认为没毛很丑?” 大白理所当然点点头,对高贵优雅的肥猫来说,这才是真的不可饶恕的。 没有满身漂亮绒毛的乔青,在它眼里就是“贴门上辟邪贴墙上避孕”的代名词。这些它都忍了,隔壁那风骚又漂亮的小母猫每天站在墙头对着它叫,它都没有见异思迁,这没毛的小青梅竟敢率先跟了凤无绝! ——那个粗鲁又野蛮、冰山没礼貌的男人!情敌的水准直接拉低了它的水准线! “呸!” 乔青咬着牙呸了它一脑门:“你这狗屎一样的审美观!” 抬脚,踹飞,毫不犹豫。 待那道圆滚滚的影子啪一声摔到了床上,乔青已经一扭头,大步去了凤无绝的房间。大白悲悲惨惨凄凄地叫了一声,从床上滚下来,叼着小鱼干穿门而出,悲伤的蹲在门口看月亮: 哦,这惨淡的猫生。 …… 乔青去了凤无绝的房间,他已经睡了。 侧身躺在外面,发丝散在枕上,乌黑的洒了满床。剑一般的眉毛微微蹙起一点,睡梦中比起了那双赢一般锐利的眸子,没有了往日的凌厉和深沉。长而浓密的睫毛,月光下在面颊投下一小片影子。 他累极了。 在百战林立呆了半年,连睡觉和休息都成了奢侈。乔青站在床边看了一小会儿,打了个哈欠,二话不说把他往里面推了推。放松下来陷入沉睡的凤无绝,竟连这样都没睁开眼,像是意识清醒了一下下,还没认清楚身边的人是谁,熟悉的香气和触感已经让他条件反射把手横上了她的腰。 一卷,搂到了怀里来。 然后,深深舒出口气,极满足地弯起了嘴角。 乔青在他怀里拱一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像只慵懒的猫咪样“唔”了一声,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月色慵懒,拂在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个影子上。 那一枕的发丝,有他的,也有她的。 第二十章 章节名:第二十章 北地的夏日,没有那等骄阳似火烈日炎炎之态,反倒似是春秋两季的融合。 ——天高气爽,姹紫嫣红。 开阔的林荫官道上,一行马车队伍慢悠悠地行过,朝着七国比武大会的举办地点七煌城而去。后方跟着众多朝凤寺的精英弟子,大片大片的光脑袋在日光下锃锃发亮。 “还看什么呢,再看也是暗属性。” 最前的一个马车里,邪中天正和玄苦大师两看两相厌。两双眼睛互相斜着,恨不能把对方射个对穿。半天,邪中天眨了眨酸涩的眼,朝着坐在车门处的凤太后瞥去一眼,凉凉地道了这么一句。 凤太后正对着阳光比照手里一方灰扑扑的石头,正是凤无绝吸收了能量的那块儿。听他说话,下意识在他脚上虚晃了一圈儿,想起那轮着味道排号码的袜子,嫌弃道:“我当然知道这东西是暗属性,只不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偏巧被无绝给得到了。” “这里”,指的是哪里,凤太后没说明白。是拍卖会,凰城,鸣凤,还是别的什么地方。还不知道被徒弟给卖了个底儿掉的邪中天却听懂了,摇着扇子嗤了声:“有什么稀奇,老子不也出现在这了么。” 凤太后一怔,这句话无疑证实了她一直以来的猜测。这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男人,总算是侧面的承认了他的来历。她收起石头:“会不会听人话!老太婆是说,这东西来的太巧。” 巧,的确巧。 巧了两人急于提升玄气,巧了就有人把这石头给送来。 三人同时沉吟了片刻,玄苦从小桌案上取了块儿酒酿蒸糕。眼前玫红一闪,蒸糕已经落到邪中天的手里。那货螃蟹一样横在马车软榻上,懒洋洋朝他一挑眉:“本公子怕你破戒。” 大师低咒了一句“手贱”,双手合十,神棍相十足:“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又拿了块儿美滋滋地咬了口,才模糊不清地道:“有人特意把它送到无绝的手里?” 凤太后皱起眉毛:“不是没这个可能。” “也是,这玩意儿落到别人的手里,可没用处。就算是以血开启了它,属性相斥,一个不好得不偿失——偏生让本公子的徒女婿给得了。”邪中天两口吃完了,一扭头,看见大师宝相庄严的袈裟,扯过来,擦手:“啧啧,就算真有人送到他手里,那人也未必存了坏心思。” “阿弥陀佛,即种因,则得果,一切命中注定。” 玄苦抽回袈裟,一脚踹过去。邪中天哈哈大笑着躲开,在玄苦愤愤然准备拿第二块儿的时候,整盘儿抄走,乐颠颠蹦出马车:“那丫头也爱吃这个。” 只留下马车里大师的咬牙切齿:“你这徒弟奴!” 邪中天撇撇嘴,自动将这话定义为没有徒弟的神棍的羡慕嫉妒恨,甘之如饴地抄着盘子往后面马车去了。刚一临近,便听见里面一阵咔嚓咔嚓的声传来,这声清脆,极有韵律。一会儿消,一会儿起。 小风一吹,掀开半面车帘。 里边儿乔青正跟他一个德行,螃蟹一样横在软榻上,头枕着凤无绝的腿,流泻一地乌黑的青丝。凤无绝呢,坐在小桌案前,从小油包里取出几个糖炒栗子,运起玄气在手里一攥,咔嚓——碎皮落了满桌。 太子爷细心的剔去栗子上的浮皮,一个个晶莹反着光的栗子仁儿,放到一边儿小瓷盘里。 放一个,乔青吃一个。 这甜丝丝的空气逼面而来,邪中天站门口看了半天,发现根本就没他插脚的地儿。牙酸地吸了口气,甩着脑袋原路返回了。哦,自然,路上已经把糕点给干了个彻底,坚决不留一块儿给老神棍。 “少吃点,待会儿该进城了。” 凤无绝这么说,手上可没停,咔咔咔以一种崇高的使命感将栗子仁儿剥的飞快。 乔青枕着头底下硬邦邦的腿,不舒服地换了个姿势:“快到了吧,颠了都快一个月了,尿都颠出来。” 凤无绝手中一颤,腿上那不断动来动去的脑袋,将一股股酸麻的感觉传到某处,火热火热的。太子爷扭头专心致志看窗外的风景,一片绿荫绵绵的尽头,远处可见七煌城的城门了。他咳嗽一声,感觉乔青的尿还没颠出来,某只鸟快被蹭起来了。 ——说起就起! 凤无绝深吸一口气,看罪魁祸首还在那翻过来复过去,把她的脑袋往膝盖处推了推:“再有小半个时辰吧。” 膝盖比大腿还硬,乔青又蹭回来:“对了,那比武大会,有什么彩头?” 凤无绝艰难地把屁股往后挪了挪,调整完坐姿再把她往前面推了推:“胜出者,可在一处异空间里历练三年,还可在七大宗门任选一宗,学习一年时间。” “任选?”前面那个历练就没必要了,异空间里三年时间,谁知道外面会发生怎样的天翻地覆。至于后面那个么:“柳宗也可以?” “嗯,不过说是学习一年,每个宗门压箱底儿的功夫,自然不会教授的。最多也就是让你去藏书阁翻翻书,在他们修炼的时候观看而已——你想去柳宗?”凤无绝剥着栗子,把一颗刚剥好的塞进她口中:“炼药?” 乔青懒洋洋眯着眼睛,舌尖一卷,卷过栗子还顺便挑逗地舔了他指尖一下。 柔软的舌尖,火热的温度,凤无绝被烫了一样缩回手。他以过硬的心理素质维持着坚韧高拔的状态,吸着气低咒了一句:“要命!” “什么?” “吃你的栗子!” 凤无绝凶巴巴又给她塞了一颗。 乔青眨眨眼,很顺从地吃了。她自然不知道身边这人心里都快血流成河了,一边吃着香甜可口的糖炒栗子,一边想着这比武的彩头。能去另外一个宗门学习一年,这机会的确难得的很。哪怕他们藏着掖着,她在里面整整一年的时间,还会看不出点什么么?炼药这个行业,几乎被柳宗给垄断了,若想一窥其门,必要从柳宗着手。 “这不还有那颗万宝楼得来的残丹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若是花高价让柳宗的人来弄,还不如亲力亲为的好……” “想都别想。” 凤无绝飞快打断她:“大陆上也有少数的闲散炼药师,没必要去蹚这七国比武的浑水。”开玩笑,万俟宗和唐门早都恨不得把她扼杀在摇篮里了,她一上台,这不是给人机会么。刀剑无眼,就算是发生点什么意外,说理都没地儿去:“太危险了。” 乔青自然也知道危险,她骨子里面却有嗜血危险的基因。她蔫儿了吧唧地在凤无绝腿上蹭了蹭,老子这是给自己找了个什么麻烦,以前可没发现这男人婆婆妈妈:“啧,把我关起来不危险。” 凤无绝嗤一声,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要是可以,我早这么干了!” 乔青躺在他大腿上闷闷地笑:“关起来干嘛,玩强制禁断爱么?”还不待凤无绝黑了脸,舌尖沿着唇线缓缓舔了一周,以一种十足诱惑地慵懒嗓音,慢吞吞吐出:“其实我认为,这个可以有。” “……” 太子爷刚刚落下去的某处,果然又蹭一声立了起来。 面对乔青根本就毫无意识的不断撩拨,他现在只有两个想法,一个是伸出手一把掐死她,一个是伸出手一把推倒她。凤无绝遵从理智,选择了后者,伸出去的手还没付诸实践,远处先传来一阵吆吆喝喝的声音,像是来自于七煌城门口。凤无绝直接无视,摁住想坐起来看的乔青双肩,猛的覆了下去。 乔青让他给亲懵了。 这不同于以前每一次的亲吻,反倒带着点儿惩罚的兴致,狠狠啃上了她的双唇。 她那一身反骨立即振奋了起来,毫不示弱地啃了回去。 外面那吆喝声由远及近,马车队伍一晃忽然停下,有凌乱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赶来。车外乱成一团,车内吻成一团,自成一片火热缠绵的小天地。乔青和凤无绝较着劲,原本是她枕在他的腿上,她躺着,他坐着,渐渐这姿势变成了凤无绝覆在她的身上,她躺着,他趴着,乔青勾着他的脖子,感觉凤无绝的手开始在她身上游走,从腰际,一点点往上。 这手带起一股电流,乔青一个激灵,飞速抓住他的。 妈的,再这么下去还不擦枪走火! ——枪! 乔青终于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他的枪还抵着她呢!一把把凤无绝推开,乔青翻身坐了起来。两人面对面坐着,眸子微眯,皆有几分意乱情迷的热切。她缓缓移动目光,玩味的视线落到某人的“起立敬礼”上,轰然爆发出一阵止不住的大笑。 凤无绝开始磨牙。 这没良心的混小子,也不看看是谁先点的火! 一张俊脸在乔青没良心的目光之下,以诡异的速度黑上一层一层又一层,就这眨眼的功夫,沾点儿水就可以直接研墨了。鹰眸中名为“欲望”的两蹙细小火苗熊熊燃烧…… 乔青眨眨眼,再眨眨眼,蹦下软榻撒腿就往外跑。 凤无绝让这个“管杀不管埋”的气的咬牙,正要追,只听“砰”的一声,车帘掀开外面冲进一个人影,和乔青头碰头撞了个彻底。 乔青嘶了声,那人“哎呦妈呀”清脆的嗓音带着哭腔。紧跟着后面大批的人呼哧呼哧赶过来,那人影一抬头,看见乔青欣喜若狂破涕为笑,哧溜一声钻到了她的身后。在凤无绝绿油油的视线中,亲亲热热地搂住乔青胳膊,打死不出去了。 下午四点才把电脑给抱回来,空荡荡的桌面啊,神马都木有啊,除了一只维修人员给下的小企鹅之外,一切都要重新下载啊。 好吧,这不是重点,这文的底稿也全都没了,今天晚上要从后台一章一章复制出来。我就是带着这么悲催的一颗心,一把血一把泪的把昨天写过的东西又重新写了一遍,乃们可以想象这是个什么苦逼感脚么…。 神马叫飞来横祸啊,我擦!掀桌! 写第二遍太烦躁了,找不回来昨天写的顺畅感觉了。尤其是这章木有H啊,为毛要整改啊整改啊整改啊,哭啊哭,先三千吧,我今天把电脑搞定,明天万更。挨只顺毛啊姑娘们。 掀桌!掀桌!掀桌! 第二十一章 章节名:第二十一章 “小贼,出来!” 宽阔的林荫道路前,轰隆轰隆赶来一大批人,后方还有稀稀拉拉的人流朝着这边冲过来。眼见这人跳上了车,纷纷拔刀堵在了下面。刀剑出鞘的声音,一道道冲天而起,闪烁着雪亮的寒光,将马车前方一大片地方给围了起来。 这事儿来的太突然。 没成想连七煌城都还没进,就碰上了这么一个乱子。乔青这人,从来都是土匪性子,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一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摆出这样的阵势,她也没了好脾气。伸手拍了拍躲在她身后的人,端起案上的茶水慢悠悠喝了口:“不用急,坐下。” 这突如其来的小丫头,正是和她许久未见的万俟灵。 一年分别,这丫头长高了一点,打扮成小厮的模样,气喘吁吁躲在她身后。听她这么说,瞬间放下心来,两下跳上软榻亲亲热热唤了声:“乔大哥。”然后转向另一边的凤无绝,想了想,甜甜道:“嫂子。” 噗—— 乔青一口茶险些喷凤无绝一脸。 凤无绝飞快避开,迎上万俟灵花儿一样的笑脸,嘴角以诡异的速度抽了两下,活生生憋出来一句:“嗯。” 外面的人可就没这么淡定了。这七煌城来的人,除了七大宗门之人,也有少许小宗门和闲散客。原本他们还没放在眼里,一听那句“乔大哥”,齐刷刷眸子一闪,再看后方跟着的一溜儿光头,眼睛刷一下全都血红了,握着刀剑的手释放出冲天的杀气。 “鸣凤!” 两个字由着带头那人,咬牙切齿地吐出来。 乔青一皱眉,这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表现,只有:“唐门?” 万俟灵吐吐舌头。 好么,冤家路窄:“怎么惹上的?” 小丫头靠近乔青的耳朵,飞快把这事儿从头到尾说了个清楚。乔青听的一怔,没想到这丫头是想为她出气,跟着万俟宗的去拜访唐门,午膳时候偷偷溜了,打晕个小厮混进厨房,给唐门下了一把巴豆。按理说唐门是什么人,暗器和毒药闻名于世,谁敢在这两方面跟他们叫板?偏生这丫头也没什么高端伎俩,一把巴豆,连毒药都算不上,还真就让唐门栽了。 这下子,整个唐门的地盘儿上,噗嗤噗嗤全剩下了拉肚子的声音。 就万俟灵跟她说话的两三句话功夫,马车底下就有几人忍不住放了屁,面红耳赤地捂着肚子夹着屁股生怕拉一裤子。 乔青听完哈哈大笑:“打了一辈子雁,让雁啄了眼。” 这事儿换了谁都不会想出这么阴损的招,凤无绝也让这丫头给逗乐了,心情很好地剥起了栗子。 “我道是哪里来的小贼,敢上唐门来下这等阴损卑鄙的招数,原来竟是鸣凤的人。”前方一人冷笑着扫视后面的马车队伍,万俟灵的身份他们不知道,看她跳上马车,只当是鸣凤暗自派去的人:“怪不得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你鸣凤的卑鄙……啊——” 他话没说完,一阵劲风破空! 他惨叫一声,一口浓血混合着掉落的牙齿吐了出来。 再看那一滩血中,打落了他牙齿的暗器却是一片儿栗子壳! 那人捂着鲜血横流的嘴倒退三步,又惊又惧地怒视着马车里安坐不动的凤无绝。太子爷连眉毛都没动上一根,细心剥着他的栗子,吹了吹栗子上的浮皮,放到盘子里。待乔青眉眼弯弯捡来吃了,他才取了第二个,一边剥,一边慢悠悠抬起头:“祸从口出。” 这时后面的人也到了,纷纷瞳孔一缩瞪着鸣凤的队伍。 有人大吼一声:“跟他们拼了!” 这就是唐门的好处,这些人喊着拼了,也没有真正举着大刀冲上来的。纷纷退后射出数不清的各种暗器,暗器淬毒,在日光下闪着阴冷的光芒。毒芒劲影里,凤无绝一拍桌案,油纸包中数枚栗子飞上半空,他手臂一扫,咔嚓咔嚓声中壳仁儿分离,栗子仁儿一个不差落到盘子里,小片儿的壳儿碎裂静止在半空,忽然像是长了眼睛,霍然朝着马车外飞去! 乒乒乓乓—— 暗器一个不漏的被击落。 那看起来脆弱无比的栗子壳攻势不减,再朝后方躲闪中的唐门人击去。 这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噼里啪啦打了他们一脑门栗子色的包。 乔青托着腮笑眯眯看着戏,从盘子里捡出两颗栗子,分给一脸崇拜的万俟灵一颗。小丫头连连摆手:“嫂子剥给乔大哥的呢,灵儿可不敢吃。” 嫂子…… 乔青笑倒在这丫头肩头:“没事儿,你嫂子没这么小气。”说着,戏谑地扫了眼头顶冒黑气的太子爷:“是不是啊,嫂子?” 凤无绝给她的回答,就是狞笑一声,俯过身子一口叼住了她的嘴唇,狠狠咬了一口。一咬即离,他慢悠悠捡了颗栗子丢进口中,以极其色情的目光上下扫视着她,咬的嘎嘣嘎嘣响。那感觉,好像他含在嘴里吃的活色生香的不是栗子,而是她本人——那嘎嘣嘎嘣声,就如她一身松脆可口的骨头…… 吃完,舔了舔嘴唇:“自然。” 乔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低咒一句这男人没下限。 一边蹲着看了全程的小丫头双手托腮,做西子捧心状,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好萌啊! 轰—— 就在这时,一股泰山压顶般的威压霍然而来! 这威压之强,让乔青眉峰一皱,自心底传来股心悸之感。 “鸣凤的小子,尔等大胆!” 伴随着男人粗犷的怒喝,一个长相同样粗犷的男人出现在马车之前。没错,出现,就如当日凤太后出现在玄山之时,没有降落,没有波动,似乎破开了空间凭空而生。看上去四十岁的年纪,虎目,精壮,一头挓挲的毛刺儿。这样的长相,一眼扫去,非但没给人个憨直火爆之感,反倒盛着几分阴冷的气质。 乔青和凤无绝对视一眼,一瞬间确定了此人的身份。 ——唐门门主,唐枭。 同一时间,远处遥遥而来数人之多,乍一看还在七煌城门,眨眼的功夫,已经飞快落于唐枭身侧。这些人中,一部分明显属于唐门,尽都眼含怒意。另一边,乔青最先看见的是当日的宋长老,还有另一个熟人,万俟风。 两人目光一对,万俟风朝她偷偷眨眨眼。 他身边的男人不到五十的样子,和他长相三分相似,想是万俟宗的宗主万俟流云了。视线一落在马车里躲着的万俟灵身上,便是一闪。捋着胡子笑道:“唐老弟,消消气先,说不得是个误会呢。” “万俟兄,你也看见了,这七国比武还没开始,鸣凤便和我门人对上——鸣凤的小子,你们太不把唐门看在眼里了!” 唐枭冷笑一声,霍然扭头射向马车内的凤无绝和乔青。 他这动作,原本是存了威慑之意,在目光中含上了无上威压。想让这两个没毛的孩子知道知道,哪怕他们仗着有鸣凤撑腰,也敌不过真正高手的一目之威!没想到乔青和凤无绝没吓着,先把自己给吓了一跳。 唐枭瞳孔一缩,闪过丝不可思议之色。 万俟流云观他神色,跟着看过去,也是惊了一惊。上次鸣凤大婚之时,这两个小子还只是知玄,这会儿感知力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两人已经晋升到了玄师的境界! 这才过了半年多的时间吧? 这、这是什么恐怖的天赋! 原本宋长老回来跟他提过乔青和凤无绝,他还哂笑不过是两个小辈。此时才算明白了当日宋长老和万俟迦那副“不除不可”的表情。何止是天赋,只看马车里那两个孩子吧,一个头枕车壁嘴角噙笑,一个高坐软榻专心剥……剥栗子? 万俟流云的胡子差点让他给捋秃噜了。 这两个小辈,根本就是无视了他们这些大人物啊:“果真是后浪推前浪啊,再有个十几年,恐怕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要功成身退了。” 万俟流云这话,几分真几分假。真的是感叹这两人的天赋;假的是也只客套客套,可从来没觉得十几年的时间,乔青和凤无绝就能追上他们。他哪知道,何需要十几年,三年之后再见这两个人,就该轮到他这老家伙抱拳问好了。 “呵,十几年……”唐枭冷笑一声,眼中划过丝不明的意味:“那也得能活的了这么久才行!” “唐小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一声火爆的大喝,来自另一辆马车中下来的凤太后,一张口,就是“唐小子”,分毫不给唐枭面子。凤太后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过来,煞气凛然的。后面跟着再次变身得道高僧的玄苦大师:“阿弥陀佛,冤冤相报何时了。唐施主乃一门之主,行事当三思而后行,莫要给唐家一门招惹了祸患才是。” 唐枭看他一眼:“这话,大师还是送给鸣凤吧。” 凤太后哼一声:“不需要,老太婆今天就要问问你,这话是个什么意思!若是说不出……”她摩挲着龙首拐杖,翼州第一人的威压缓缓扩散开来:“老太婆倒是不介意,被说成欺侮后辈!” 按照辈分,唐枭和万俟流云,皆比凤太后还小上一辈,乃是和凤翔帝同一辈分。见了凤太后,都是要拱手问安的,万俟流云朝她抱拳一点头,打着哈哈:“三年没见,凤太后风采不减当年。” “哼。” “哈哈,您还是老样子……” 他话没说完,凤太后已经一摆手:“有话说有屁放,老太婆还等着唐小子给个交代!” 万俟流云尴尬地摸摸鼻子,到了他这身份,谁敢这么跟他说话。这都一大把年纪了,也就每三年一次的七国比武上,能被凤太后指着鼻子数落。一边万俟风崇拜地看了眼这翼州第一人,有生之年,竟然能看见他父亲跟孙子似的让人教训。万俟流云狠瞪他一眼,转向凤太后,依旧是孙子样:“晚辈跟您讨个面子,唐老弟口直心快,刚才那话不过一时冲动,您看……” “这话让他自己说!” 唐枭一双虎目都恨上了血丝,一咬牙,还没说话。 远方一阵大笑声传了来:“这七国比武还没开始,怎的都聚到城外来了?” 这笑声来的太过突然,乔青和凤无绝都没感觉到什么,却见凤太后脸色一变,握着龙首拐杖的手紧了紧,像是运起玄气在抵挡着什么。玄苦亦然,手中的佛珠骤然捏紧! 威压! 只针对了这两个人的威压! 乔青一瞬明白了过来,来人的玄气在凤太后之上,并且和鸣凤站在对立面,或者说,暗地里对鸣凤心存不满。再看唐枭,刚才还羞愤欲死的神色,一下子跟打了鸡血一样,眼里满满的阴冷得意和幸灾乐祸。 乔青看向万俟风。 他以唇形无声道:“侍龙窟。” 乔青飞快看向凤无绝,他的神色和自己同样的凝重。一年前的万俟风还和她一样,对这组织茫然不解,而今天,这七国比武的前兆,一向隐在暗处的侍龙窟,终于站在了明面上么?尤其是,一出现,便是来者不善! 说时迟,那时快。 脑中这一转的功夫,发出大笑声的人已经出现在了视野中。 远远的,那人从城门处走过来,这玄气还在凤太后之上的人,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老者,眉目普通,背脊微有佝偻。一步一步,走的笃定又缓慢,脚步中像是蕴含着什么规律,随着渐渐靠近,给人个捉摸不透的神秘之感。 而他的身边,在他的衬托之下,更显飘渺如谪仙的白发男子,竟是沈天衣! 这老头用了约么一盏茶的时间,才走过来,架子大的很。 唐枭立即躬身:“龙使大人。” 这不是名字,而是称谓。在场的人尽都微微躬身,多看了沈天衣一眼。龙使点点头,转向站立不动的凤太后:“本使多年不在大陆行走,七大宗门里,就凤太后算是本使的老相熟了。” 身上的威压一瞬被撤离,先兵后礼,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凤太后心下冷笑,面上看不出分毫:“的确是多年不见了,龙使大人。就是不知道,今年这比武的风,怎的把大人给吹来了。” “诶,”龙使摆摆手:“本使就是来凑个热闹。” “那正好,既然龙使大人在此,就给我鸣凤讨个公道吧。” 唐枭瞬间站直了身子,腰杆儿也挺了:“说起公道,也该是我唐门来讨。龙使大人,鸣凤后人欺人太甚,公然欺侮我唐门弟子,这件事,您可得给拿个主意。” “哦?” “正是,您看看,这受了伤的都是我唐门的弟子。” 这两人一唱一和,分明早有勾结。正如邪中天和乔青当日猜测的,唐门讨伐鸣凤的中途忽然撤离,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最有可能的,就是有侍龙窟的人出面调和。这调和,多半是许了唐门一个好处。而另一方面,凤太后和邪中天的所为,也算是狠狠打了侍龙窟的脸,他们又怎会罢休?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万俟灵的恶作剧只不过是一个引子,唐枭也不会把唐门被一把巴豆给放倒这种丢脸的事说出来。只隐去了这里,强调凤无绝和乔青两人把唐门弟子给打伤一事。 三言两语说了个清楚。 这龙使大人顺势环顾一周,老脸泛上了怒意:“此事可属实?真真是好大的胆子!” “是,大人,就是他们!” 唐枭霍然一指,在这龙使出现之后,唯一没有出来躬身行礼的两个人,便暴露在了他的视线之下。不,或者说,他早早就看见了马车里的乔青和凤无绝,只是等着唐枭将这二人指出来。 龙使大人笑了笑:“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乔青和凤无绝这才朝他一拱手:“大人。” 表面上看着态度极好,可两人没一个起一下屁股的,实落落歪在马车里。乔青就掀了掀眼皮,凤无绝直接连眼睛都不往外看,手里咔嚓咔嚓剥着糖炒栗子,好像这玩意儿比外面的什么大人什么宗主都金贵的多了。 自然,太子爷心里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这可是剥给他家媳妇的,外面什么人,有他的小九好看么? 这种真心真意觉得糖炒栗子无比重要的心思,落在龙使大人的眼里,肯定是无法理解的。直接将这认为成了这两个小辈的目中无人。不过同时,他也放了一半的心,面对无法撼动的高手,还敢是这种态度…… 这两个小辈,不是心性太狂,就是太傻。 乔青心下暗笑,如果这会儿她和凤无绝一改往昔的态度,点头哈腰给他行礼,反倒会让这龙使心下生疑,认为两人城府过深。可越是这样,越有一种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的感觉。龙使大人皱眉道:“就是你二人将唐门所伤?” “是。” “为何?” 乔青冷笑一声:“长的丑不行么?” “你……”这老头一时呆愣住说不出话,在脑子里迅速把那“太狂”给去掉,这绝对就一傻子:“放肆!七大宗门从来守望相助,你竟敢以此等理由对唐门弟子出手,可将老夫放在眼里?!” 乔青一脸地莫名其妙,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中的内容被龙使清晰地感觉——你哪根葱今天之前老子都不认识你,把你放眼里,别一根大蒜苗冒充水仙花好么? 龙使冷冷盯着她,半天没说话。 乔青就似没感觉到这杀意:“敢问大人是……” 有种你就说啊,老子就不相信,这侍龙窟万年来隐在暗处,会没有让你们隐匿的原因。他是侍龙窟的人,这是七大宗门里摆在明面上的秘密,但是不论是谁,都只叫他龙使大人,言语中也没提出一个跟“侍龙窟”有关的字,分明是有意避开这三个字,不将这组织提到明面上。 乔青无辜又好奇地望着他,等着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副模样,倒真像是个毫无见识的小辈。 一边凤无绝很配合地扯了扯她袖子,警告性地瞪她一眼,高声怒斥道:“龙使大人定是大陆上久不行走的高人,岂可随意被问及名讳!小九,你太放肆。” 乔青更配合地以所有人都能听清的声音,嘀咕一声:“那还不是大人要我把他放在眼里,那我……不放了?” 凤无绝想了想,很傻很天真地转头问:“大人,您说,放不放了?” 噗—— 一声轻笑,来自于一直未说话的沈天衣。 他眼眸含笑,看这两人一唱一和将龙使给气的鼻子都歪了。轻笑着摇了摇头,朝龙使拱手道:“龙使大人,此事不过是两宗之间的一点误会,凤太子和太子妃伤了人,唐门主也出言不当。” “沈公子是什么意思?” “既然是两边各有差错,倒算是五五打平了。” 龙使大人僵硬笑了笑:“哦?” 视线一时全部集中到沈天衣的身上,在场的都是人精,谁看不出这龙使对沈天衣的神色带了几分恭敬。并非是忠心讨好,反倒像是骨子里的一种忌惮。沈天衣白发垂腰,清润又恭谨地姿态,笑道:“在下倒是没别的意思,只是这等小误会,何必闹到伤了大家的和气。倒不如省下力气,留到比武大会上一决雌雄。” 唐枭皱了皱眉毛,明显感觉这沈天衣是在帮衬着鸣凤! 何止他感觉,谁都能看出来,这沈天衣明显在帮着乔青和凤无绝。这龙使老头摆明了想帮唐门出头,沈天衣这一句话,却将天枰给调转了方向。龙使大人沉吟片刻,看了看沈天衣,又看了眼乔青和凤无绝。 这目光却截然不同。 对沈天衣,他带着探究和迟疑。 对乔青和凤无绝,却是毫不掩饰的阴冷。 他岂会看不出这两人的挑衅。到了这个时候,鸣凤的太子会不知道侍龙窟是什么?这两人分明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然而也正因为如此,让他将另一半心也放了下来。只从这挑衅便能看出,这绝对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仗着自己的天赋过人,将大陆上的高手全不放在眼里,说他们坐井观天,那都是轻的。 哪怕知道他是侍龙窟之人,也依旧是这么个狂妄自以为是的态度。这样的两个人,沉不住气,没城府,没心机,纵然天赋奇高,也绝不会是他们一直以来寻找的“那个人”! 自然了,不管是不是“那个人”,既然鸣凤招惹了侍龙窟,率先妄图打破七国平衡,就要有收到教训的准备!反正他和唐门早有约定,一切等到比武大会,到时候……也算是给了唐门一个交代。此时还顺便卖给沈天衣一个面子,何乐而不为? 半晌,转过这些心思的龙使大人仰首大笑:“自然,不过小事一桩,本使便当个和事老,将此事平息了吧。唐门主,凤太后,你们看……” 唐枭不愿意也得愿意:“是,大人做主就好。” 凤太后点了点头:“那老太婆便不追究了。” “好,今日之事,咱们就一笔勾销。待到比武大会上,各位再决雌雄!” 龙使哈哈大笑着离去,走前又深深看了乔青和凤无绝一眼,眼中残存了几分疑惑之色。沈天衣随着他离开,回头朝乔青眨了眨眼。唐枭一甩袖,带着一众被栗子壳揍的鼻青脸肿的弟子,冷笑着走了:“诸位,咱们比武大会上,再见……” 这一句,说的意味深长,如毒蛇吐出的信子,让人心下一冷。 万俟流云也跟着走了。 这一场七煌城外的闹剧,就以沈天衣的一句话而收了场。 乔青和凤无绝对视一眼,这沈天衣的来头,貌似比想象中,更大的多啊。马车上万俟风钻了进来,爽朗笑道:“乔兄弟,凤兄弟,别来无恙。”话落,瞪向窝在乔青身后装鸵鸟的万俟灵:“还不出来!” 万俟灵缩着脖子,可怜巴巴拽着乔青的袖子:“乔大哥,救命啊!” 万俟风拿这妹妹没办法,抚额苦笑道:“都是这丫头惹出来的祸,给两位添麻烦了。” 乔青摇摇头,这事不过是个由头,哪怕万俟灵没做此事,待到进了城和唐门的弟子碰上,也难免会有争端。更何况这小丫头是为了她去恶整唐门,她自然不会和这丫头生气。 马车一晃,再次前行。 乔青和万俟灵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万俟风神色凝重,半天说道:“乔兄弟,这次比武大会,你要小心。” 乔青眨眨眼:“我不参与。” 他摇头笑了笑:“这未必能由得你们。” 万俟风说完这句,也不再多说。乔青看出来他不方便,也不多问,其实从刚才唐枭和龙使的语气,她和凤无绝都能听出来,这次比武大会,应该有什么是对着鸣凤来的。而对鸣凤最好的惩罚是什么,莫过于对继承人施展的一切。 或者突然失去玄气? 或者受到不可磨灭的重伤?也或者,直接死去呢…… 乔青垂下眸子,道了声谢,耸肩道:“我们若不上比武擂台,还能被人捆上去不成?” “比武擂台?你们还不知道么?” “什么?” “今年的比武大会改了规则,不再像往年那样单独的打擂,而是进入一个异空间里。具体的,我也不甚清楚,想来在第一日的测试中才会明说。” 七国比武,分三日。 若按照往年的规则,第一日,是进入试炼塔测试每个参赛者的玄气,塔外之人,可清楚看见每个人闯塔的情况,以此判定参与者的玄气高深等级。然后按照这个方式,分出比擂的顺序,后两日,才是真正的比试。照万俟风这么说,今年除去第一日和往年相同外,剩下的两日:“呵,那倒有意思了,外面的人完全看不出里面的情形,想干什么都可以啊……” 万俟风看她明白了,点了点头。 马车缓慢的前行,停了一阵子,想是到达了七煌城下,片刻,又继续行进。 乔青拉开帘子,七煌城是为了每三年的比武而独立存在。也就是说,比武过后,这里就会变成一座空城,只有三年一次,才对外开放。每一宗,都有单独的区域,像是各国的行宫一般。而各地来的小宗门和闲散武者,都会入住自国的驿馆。 街道宽阔,并没有青楼赌坊茶馆酒肆,一眼望去,干干净净,只有远处被划分明确的七个区域。 乔青放下帘子,随口问道:“对了,万俟大哥,你哥哥万俟岚可好?” 万俟风一愣,没想到她会问到这个人。再一想万俟岚当年和凤无双的关系,只道是凤无双的问候。他发怔了片刻,这反应让乔青一头问号,她只是忽然想起来,随口一问,没想到会让万俟风这么个反应。 而接下来,万俟灵的一句疑问,更是诡异。 小丫头一抬头:“哥,咱们还有个哥哥?” 乔青皱起眉,看向凤无绝。 他也在看她,两人当日随口说起的关于凤无双之事,提到万俟岚,他只道那人没了消息,一代天才沉寂了下去。虽然疑惑,却并未多想,翼州大陆之人,通常一闭关就是数年,他当日取得过七国比武的冠军,有一个异空间里历练的机会,三年之后,领悟到什么紧跟着闭关也不是没可能。可灵儿这丫头一问,明显是万俟宗门中,没有这个人? 没有这个人,那和凤无双在一起的万俟岚,还能是鬼不成? 万俟风摇头苦笑了声:“那时候你还小。” 这倒是真的,万俟岚和凤无双的事,在十年前,灵儿不过十五岁的年纪,记不得也是正常:“啊?我还真有另一个哥哥啊?”小丫头张大了嘴巴,歪着头努力想。 乔青没说话,这是不是说明,万俟岚从十年前到现在,就没在万俟宗门出现过了?不是她和凤无绝以为的闭关,而是再也没出现在万俟灵的眼前?万俟风低头沉吟了片刻,忽然一咬牙,像是决定了什么:“当年我大哥,便是在七国比武之后……” 乔青抬头看他,听他缓缓地、缓缓地,张开双唇,吐出了三个字: “消失了。” 昨天整理底稿,弄的太晚了,今儿起床也晚了。 好吧,我不找理由了,万更失败了~ 捂脸,泪奔,我明天真的还会万更的! 第二十二章 章节名:第二十二章 夜色渐浓。 行宫内,凤无绝靠着床榻随手翻着本书卷,沐浴过后带着清爽的香气。微有湿气的发丝垂下来,整个人透着股不同于以往的慵懒。他翻一页,抬头,看一眼眼前双臂环胸在房内踱步的少年,低下头,继续。 再翻一页,抬头。 偌大的房间里,乔青已经摸着下巴慢悠悠转了第三圈。凤无绝勾起嘴角,低头,继续。 在乔青开始转第十三圈的时候,凤无绝揉了揉太阳穴,伸手道:“别晃了,过来。” 乔青正在思考,全无意识地晃了过去。 凤无绝搂住她的腰,把她揽到床上坐下,乔青瞬势斜过身子,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肩头,手指下意识地捏了一缕他的发丝把玩着:“湿的,你沐浴了?” 凤无绝扶额:“从我沐浴前你就在屋子里晃悠,还在想万俟岚消失的事?” “唔。” “想出什么了?” 乔青歪了歪头,手指上的发丝绕成一个圈:“没有,我总觉得很多事可以联系在一起,但是少了一条线将它们串起来。” 凤无绝想了想,把床前的角案拖过来,捡了七个小栗子随手放上,拉开距离:“这是七国。”乔青一挑眉,他又挑了个大的,搁在远处:“这是侍龙窟。” 这栗子关系很明确。侍龙窟大于每一个国家,若是七国友好和睦凑一堆儿,侍龙窟自然不是对手。可现在,七国之间暗潮汹涌,哪一个都恨不得把对方给吞了。这样的情况下,侍龙窟只要在中间挑拨挑拨,一有战乱,则:“一统翼州!” 凤无绝一勾唇:“孺子可教。” 乔青皱起眉毛:“可他们不这么干,插了一身毛装和平鸽,维系着七国的平衡。” “是,今天那龙使你也见了,明显不是悲天悯人的和平爱好者,那么七国平衡的制约,必有其他的原因。” “继续。” 凤无绝从盘子里捡了个蜜饯:“这是万俟岚。” “嗯,依照万俟风的说法,万俟岚在夺冠之后,便消失了。那时候他年纪也不大,只知道是个手背上有图腾的人把他接走了,并且是心甘情愿地跟着走。他和万俟岚的感情极好,走前,万俟岚曾说过,三年之后就回……” 话没说完,眼前一只饿猫扑食,一爪子捏起蜜饯嘎嘣嘎嘣吃了。 吃完,心满意足地舔舔爪子:“喵呜?”你们在说什么? 这肥猫打着失恋的名号,连着半月没搭理她,今天这是怎么了。乔青挠着它双下巴:“疗完伤了?” 大白伸个懒腰,扑她怀里蹲着,顺便伸出爪准备吃吃豆腐。忽然浑身一冷,大白霍然扭头,果然见凤无绝笑吟吟望着它,那带着点儿慵懒的目光,像是要从桌上顺手抄起一根牙签子,“啪”,直接把高贵优雅的它从这屋里剔出去…… 大白朝情敌呲了呲牙,默默缩回袭胸的爪,改在乔青衣服上磨爪子。 乔青随手拨开它的爪,继续研究着桌子上的局势。 连磨爪的权力都没有了——大白愣了一下,气哼哼地掉头就跑,乔青一把逮住它的长尾巴:“去问问玄苦大师或者奶奶,这些年来鸣凤有没有人夺冠,后来那些人去哪了。” “喵~” 乔青歪头看它:“这任务非常艰巨,除了你没人能完成!去吧,高贵优雅的大白。”说着,在它猫屁股上拍了一下。 再一次被委托了重要任务的肥猫懒洋洋“喵”了一声,踩着猫步扭腰摆臀地去了。 乔青又捡了一颗蜜饯,放在一边:“继续。” “唔,”凤无绝的目光,重点在她胸口游移了一顺,低头和自己的比了比,脸上呈现出一种纠结又疑惑的表情,道:“按照万俟岚的说法,他说三年后就回,而这次七国比武的彩头,也是三年。” “也就是说,那个所谓的可以历练三年的异空间,很有可能就是侍龙窟的大本营。那么他们把万俟岚带走,还一走就是十年,为了什么?” 乔青将蜜饯拾起来,放到代表了侍龙窟的栗子旁。眼前一阵风袭来,一爪子,将蜜饯扫到上空,猫爷后腿一蹬,扑上去一口叼进嘴里。半空中,高贵优雅的肥猫一个七百二十度后空翻,轻飘飘落到桌面上,挺着肚子两爪朝天,做了个标准的体操谢幕式。 “问出来了?” “喵~” “嗯,对,你是无所不能的神龙!问了什么?” “喵~” “没错,无所不能,还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张猫脸迷死万千小野猫,我没眼光罪大恶极。问了什么?” “喵……嗷!” 乔青的耐心终于用尽,一把逮住她肥短的脖子,死命摇晃:“问了什么?!” 肥猫断断续续喵了出来,她点点头,对凤无绝道:“大白去问了奶奶,那个彩头,的确就是侍龙窟的大本营。最早的时候,鸣凤也有人夺冠,被侍龙窟的人带走后,再也没出来过。其他几国也是如此,应该是他们在寻找有天赋的年轻人,收进组织里培养。” 乔青说完后,沉默半晌。 凤无绝也没说话。 两人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如果只是为了寻找有天赋之人,直接明说不就可以。能让宗门中的弟子进入侍龙窟学习修炼,这未尝不是一个好事。说不得很多宗门,会每年自动自觉选出一些送进去。可偏偏弄了个三年一次的比武,搞的神神秘秘,好像有什么生怕被旁人知道一般…… 一边嘎嘣嘎嘣的声音不断。 乔青一扭头,见大白蹲在桌子上,一爪一个小蜜饯,吃的不亦乐乎。硕大的肥屁股下面,代表了七国的栗子被压了个粉碎。乔青深深看它一眼,大白一哆嗦,立即把自己当成一只蹲着的猫摆件儿,假装不存在。 猫眼贼兮兮瞄了她半晌,发现她没反应,于是不怕死地伸出小爪子准备去摸盘子里最后一颗蜜饯。 乔青一把抓住它,死命摇晃—— “混账,最后一颗万俟岚你也要吃!” “还有你的肥屁股,再不挪开,我把七国一个一个塞进你的菊花!” “趁着老子没有杀生的心,现在,马上,向后转,圆润的,从哪来滚哪去!” 咻—— 乔青话音一落。 大白不怕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地飞快摸走了最后一颗万俟岚连一个磕巴都不带打的甩开她的手颤着被捏扁的双下巴捂着一颗被小青梅伤透的心猫着腰一闪身从她胳膊底下突破空隙撒丫子就跑头都不带回一下一溜烟儿滚得无影无踪! 眼见着那肥猫一颤一颤,一身的肉都甩了起来,竟也有这么个诡异的速度,乔青都被它给震了一震。 外面天色暗下来。 她打个哈欠,有点困意了。 凤无绝把角案一推,扯过她摁倒:“睡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嗯,不想了。”她躺在松松软软的褥子上,舒服地伸个懒腰:“颠簸了半个多月,总算能睡在床上了。”一抬眼,看凤无绝趴在她身上,双手撑着她的枕侧,定定地瞧着她。这目光有点疑惑,有点探究,乔青心虚地缩了缩脚趾。 这一缩,她先愣住了,竟然对凤无绝产生了点儿打怵的心思,靠,这不科学! 凤无绝俯视着她,一本正经:“你这副表情,好像准备谋杀亲夫。” 乔青飞速缠上凤无绝的脖颈,一脸痞气:“干嘛?” 他一挑眉:“干你。” 乔青险些咬着自己舌头。她惊悚地眨眨眼,实在不能相信这话是出自凤无绝之口,尤其是这男人以一脸的淡定姿态说出这种猥琐的话,这是要闹那般啊?乔青噗一声笑出来,把自己弓成个虾米哈哈大笑,眉眼弯成个月牙:“成啊,求包养,会暖床。” 嗓音软绵绵,眼尾带着勾地斜他。 凤无绝的小腹处一股烈火熊熊燃烧,他一把捏住乔青抬起的脚尖,这脚尖正不知死活地磨蹭着他的大腿。凤无绝眯着眼睛,双目中冒着小火苗:“别点火。” “吆,爷要是点了呢?” 凤无绝剑眉一挑,心说这小子果然在挑战他的忍耐力。他松开手,一只手撑着枕侧,一只手自动自觉开始脱衣服。这动作看的乔青一怔,妈的,玩大了!乔青一个翻身,霍然把他压在下面,两人姿势对调,他干笑两声道:“别冲动。” 凤无绝冷笑一声——纸老虎。 乔青眯起眼睛,恶狠狠地:“要干也是爷干你!” 身下的男人平躺着,微微勾起了唇角。他从前很少笑,后来两人熟悉了,时不时可见他薄唇微弯。越是时常板着面目的人,笑起来越有一种惊艳的俊美。他一勾唇,英俊的眉目都被这懒洋洋的笑容点亮。 乔青看地一呆。 便见凤无绝深深看着她,任君采撷一般的姿态:“也行。” 也行? 什么也行? 这突如其来的两个字,飞快地钻进乔青耳朵,落到大脑中还反应不过来这其中蕴含的意思。直到过了一秒,两秒,乔青忽然就愣住了,也行,“要干也是爷干你——也行”。她微微怔住,有些不可思议地瞪着凤无绝。 同时,凤无绝说出这句话,好像也被自己潜意识里的不抗拒给惊了一下。 乔青的大脑空白,凤无绝比她还白,两人相对无言默默大眼瞪小眼了半天。 同时飞快道:“睡吧。” 乔青飞速从他身上爬下来,钻进被子一沾枕头就命令自己马上睡,睡不着也得昏过去!凤无绝以更快的速度翻了个身,目光僵直地瞪着墙壁发呆,整整一晚上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直到翌日清早。 乔青睡的懵懵的,用了老长时间把脑子恢复原状,第一个蹿入她脑中的,便是凤无绝那含笑的两个字:“也行。” 乔青飞快地扭头,凤无绝正定定看着她,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像是一整夜没睡。乔青吞了吞口水:“咳,你睡的可好。” 这男人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微微一笑,像是昨夜的一切从没发生过。乔青明显感觉到他一双鹰眸极亮极亮:“不错。” 唔,这是什么意思? 当昨天晚上那句话你没说? 乔青没问,两人沉默地洗漱过后,由始至终太子爷都一副淡定非常的表情。门口有敲门声传来,将两人间气氛打破。一出房门,便看见了站在外面的宫琳琅和兰萧。 不等乔青问,宫琳琅暧昧地朝着一个房间走出来的两人眨眨眼:“呦,这都睡上啦?” 凤无绝看着他那副“我懂的”的目光,没好气地给了个冷脸。要是真睡上了还好,偏生他倒是想,这小子防范的严实着呢。这名号担的,怨不怨啊。凤无绝酸溜溜看乔青一眼,这货立马被这目光烫了一样望天,打着哈哈道:“走了走了,吃饭去,饿死了。对了,你们怎么来了?” 兰萧正被这两个男人从一个房间出来的场面惊的脑回路打蝴蝶结。 宫琳琅摇头笑道:“这不找你们一块儿去么,人多气势足。乔文武和三长老也来了,在前院呢。” 乔青这才想起来,今天就是比武的第一天了。 几人朝着那边走去,忽然远处一阵喧哗声传来。 紧跟着陆言急匆匆的脚步冲了过来:“爷,太子妃,出事了!” “慢点说,怎么了?” “参加比武的弟子,全都中毒了!” 俗话说,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哪怕早在之前就提高了警惕,行宫中也加强了戒备。可碍不住人多嘴杂。毒这种东西,不论下到哪里,饭菜,井水,或者迷烟,对方打定了主意要使坏,下不成毒也有别的办法,这几乎是无可避免之事。好在这毒并非是见血封喉的剧毒,相反的,更像是要让朝凤寺的弟子无法参赛。 但凡清早用过膳的,一个不漏,集体歇了菜。 邪中天从一个弟子的房间里走出来:“没事,服了解药,三天之后便好。” “三天?” 囚狼冷笑一声:“这什么七大宗门,也太卑鄙了!今天就是第一天,这样鸣凤还比什么比?”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难不成还能抄起家伙去和唐门血拼么。”三长老胖乎乎的脸几乎挤成了一团,明显对于这些七大宗门里的龌龊事了解的很:“怎么办,现在中毒的人玄气都消失了,手软脚软。今天就是比武的第一天,这要怎么比?” “要不弃权吧,这什么狗屁的比武,参不参加的去。” 三长老点点头,他不知这内中就里,只以为唐门怕输:“这倒是个主意。以前玄云宗也不是每次都来参加,大燕的人几乎都少有知道这七国比武。就算鸣凤这次退出,也不过丢个面子而已,实在不行,就弃权吧……” “没用的。” 三个声音异口同声。 一个来自凤太后,另外两道来自于乔青和凤无绝。两人并肩走了进来,邪中天看他们一眼:“你们要去?” 明显唐门是想逼迫乔青和凤无绝去参赛,或者说,主要还是凤无绝,他们的目标,便是鸣凤的这个继承人。凤无绝耸耸肩:“不是我们要去,而是现在这个情况,不去貌似不行。” 唐门敢这么做,明显有侍龙窟在背后撑腰,他们想让两人参赛,达不到目的就不可能罢休。这次还只是中毒,让弟子无从参赛,若是直接弃权了,后面还会有什么阴招损招那可说不好了。若是只针对两人,乔青和凤无绝没一个怕的,可现在波及到了朝凤寺的弟子,说不得后面越闹越大,连着大燕和姑苏家族都会收到波及…… 这事,凤无绝明白,乔青明白,邪中天和凤太后自然也清楚。 乔青挥挥手:“先不说这个,吃饭去。” 说着,大步朝膳厅走去。 后面众人跟上,膳厅内,厨子一大早做好的早膳,已经放的有些凉了。囚狼站在桌子前,吞口水:“不会有毒吧?” 乔青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拿起个馒头啃了一口:“有毒你不吃?” “吃!毒死也得吃。你还不知道吧,几乎整个行宫的都被毒倒了,厨子都半死不活地躺着去了。这顿要是不吃,可没人再给你做。”囚狼瞬间放心,众人跟着落座。凤无绝坐在乔青身边,给她盛稀饭,浓稠的米香钻进鼻端,乔青深吸一口,摆摆手:“不喝这个。” 凤无绝一皱眉,放下勺子。 宫琳琅跳着脚“靠”了一声,什么时候见过这男人这么伺候人的?偏生被伺候的这个还挑挑拣拣一肚子毛病。乔青慢悠悠斜他一眼,宫琳琅气地一比划:“她不喝,我喝!” 凤无绝头不抬眼不睁:“你喝自己盛。” “你你你……” 大燕皇帝给这好友气磕巴了。众人齐齐扭头看他,一水儿的“你才知道太子爷有乔青没人性啊”?宫琳琅扶额,好吧,数月没见,这两人的感情正以光速上升着。他认命地站起来盛粥,眼巴巴看着凤无绝给乔青夹了个小笼包,那货挑三拣四地摇摇头:“不吃,你也别吃这个了,吃馒头吧。” 乔青拿了个馒头塞凤无绝手里。 太子爷很顺从地放下手里的小笼包,改为吃馒头。 宫琳琅牙酸地低咒了声,端起屉小笼包,给囚狼、兰萧、乔文武、三长老一人分了俩。到了邪中天眼前,他嫌弃扫了一眼:“不要,徒弟吃啥,本公子吃啥。”也拿了个馒头生啃。 凤太后看两人一眼,拿了最后一个馒头。 这四人,一口馒头,一口小咸菜,满桌子喷香可口的糕点一筷子不动。 宫琳琅乐呵地吃着,问道:“你们要参赛?” 这话题又说回来,乔青耸耸肩:“去呗,见识见识他们都有什么伎俩,能不能玩死我们俩!”她微微一笑,黑瞳中金芒一闪:“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他们玩死老子,还是老子玩死他们!” 她的眸子黑沉沉的,垂下的时候不显得黯淡,只是有些说不出的深沉。 这话音里,每一个字都懒洋洋透着股狠劲儿。 三长老生生打了个寒颤,想起这少年当日各种所为,深深为唐门捏了把汗。到了这个时候,他大概也看出来了点什么:“不过,毕竟对方在暗,你们在明,谁知道那比武大会里,到底存着什么样的陷阱。” 兰萧点头如捣蒜:“不如弃权吧。” 乔青笑眯眯瞅他一眼:“吆,你不是应该高喊着士可杀不可辱么?”什么时候开始,这熊孩子也知道玩迂回策略了? “我说真的,不如回去躲起来吧。” “知道你说真的,来,哥给你分析分析……” 乔青将这些一一给他说个清楚,半晌,兰萧摇摇头:“没人怕被连累。” 她啧一声,这小子倔起来一根筋的。她伸出一根手指高深莫测摇了摇:“知道你们不怕,但是没必要。既然是冲着鸣凤来的,就没必要有无谓的牺牲,有些事儿,朋友帮不了,是必须自己去做的,没必要连累了旁人。” 兔子少年气哼哼咬一口包子:“你这是拿我们当外人!” “嘿,内人大于二就出作风问题了。” 正细嚼慢咽着满头的凤无绝动作一顿,心情很好地勾了勾嘴角,一根平日里不爱吃的小咸菜,嘎嘣嘎嘣嚼的清脆。宫琳琅受不了地摇摇头,正要嘴贱地嘲笑上两句,听兰萧皱着眉头,似乎是领悟了什么:“所以说,很多事只能自己做,朋友想帮也没办法。” “对!” “比如说上茅厕?” “……对。” 乔青以一种便秘的表情,吐出这个字,再看手里的馒头都没食欲了。宫琳琅拍着桌子哈哈大笑,兰萧这小子,总能用最无辜的表情,干出最丧尽天良的事儿。宫琳琅幸灾乐祸还没完,忽然瞪大了眼,直挺挺朝后仰了去…… 砰—— 大燕皇帝五体投地。 “怎么了?!” 众人跟着惊呼一声,紧跟着,兰萧,乔文武,囚狼,三长老……砰砰砰砰,全都僵硬着四肢倒了下去。一排动不了手脚的僵尸直挺挺在地上挺尸。乔青笑眯眯拍拍手:“诶,这是怎么了?” 到了这个时候,要是还不明白那这些人就白活了。 宫琳琅感觉自己的脸都是僵的,还保持着幸灾乐祸的表情,扭曲着咬牙:“你怎么没事?” 乔青以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瞥他一眼:“我专挑没毒的吃呗。” 宫琳琅瞬间想咬掉自己舌头,好歹她也是修罗鬼医,怎么会有事。再看了一眼鹰眸含笑的太子爷,宫琳琅总算明白了什么叫信媳妇得永生。囚狼泪流满面:“还不给解毒!” 乔青大喇喇指挥她师傅:“我还没吃完,你上!” 邪中天撇撇嘴,暗骂一声不孝徒,摩拳擦掌观赏着地上这一排:“先给谁解?” “随便,你看哪个顺眼,就给哪个解。” 老妖孽远目膳厅外,语气惆怅:“其实,我看哪个都不顺眼。” “……” * 比武大会的第一天,主要还是判定参与者的玄气高低。 这高低,可不单单是你的玄气到了哪个等级,而是综合实力。很多人一辈子都呆在宗门里闭关修炼,天赋好,等级高,可实战能力几乎是零。这样比起来,综合实力则大大的弱于旁人。而第一天的这个判定,便是一个全方面的将实力和战斗能力结合在一起的判定。 ——闯塔! 一座足有数十层的高塔之前,七大宗门之人尽数站在塔外。 每一宗都来了数百名精英弟子之多,一眼望过去,乌压压一大片。唯有鸣凤这边,只稀稀拉拉十几个人。龙使大人一袭灰白袍子,朝这边扫了一眼:“凤太后,玄苦大师,朝凤寺的弟子……” 两人心下冷笑,面上只淡淡道:“无妨,参与比试的另有其人。” “哦?” 龙使大人眸子一闪。 唐枭精光灼灼:“临时换人,貌似不合规矩吧。” 乔青和凤无绝站在后方,看着唐枭唱做俱佳的演戏,嘴角双双勾起抹冷意。这老东西就是标准的得了便宜还卖乖!一方面逼得她们两人出面参赛,一方面又要扯着这件事大做文章。乔青轻笑着走出来,一脸诚恳:“的确,唐门主此话甚是有理,临时换人,未免对其他几宗不公平。” 唐枭皱了皱眉。 “哎,这倒显得我鸣凤占尽便宜了。” 龙使大人暗瞪唐枭一眼,恨铁不成钢地冷哼了声:“无妨,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凤无绝也走出来:“怎会不是大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唐门主既然提出了规矩,我鸣凤怎好逾矩?” 两人一人一句,明显想要借着这句话退出比赛。唐枭心下顿时急了,他冷着脸:“若其他宗门有意见,自然是不合规矩。不过七国之间同气连枝,这等小事,自不会在意。” “唐门主是说,对于换人一事,唐门无所谓?” “自然!” 乔青微微一笑,一改方才想要退却的神色,一言直指唐枭:“那在下倒是不懂了,既然无所谓,唐门主开始又站出来扯什么规矩?!” 这句话说的明明没一个脏字,也明明极是正常。可放在刚才这一环境里,生生就像是唐枭自己打了自己的嘴。唐枭还没能适应这两人骤然撕去恭谨的面纱,活了一把年纪,竟然让两个小辈给绕了进去!他一脸信息量太大,拥堵了反射弧的扭曲。唐枭身边一个男子一步迈出:“乔青,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如此对我门主说话?!” 乔青笑吟吟看他一眼。 嗖—— 一道寒光闪过,那弟子瞳孔骤缩连退三步。 这一出手来的太过突然,他惊怔了一下马上反应了过来,袖袍一挥,暗器砰一声落入一侧树干。这弟子死死盯着乔青,吓出了一身冷汗。谁也没想到,她会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动手。 而乔青,就站在唐枭前方三步远的地方,面对这唐门门主的杀意腾腾,嘴角噙笑,发丝飘扬,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把玩着一柄薄如蝉翼的白亮飞刀,那刀在手中寒光缭绕的转着。这动作摆的,即便是唐枭和龙使,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更不用说凤无绝,低头轻笑了两声,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家混小子……帅爆了! 龙使身边的沈天衣亦是怔怔望着她,忽然眼睛扫到凤无绝,闪过一丝苦涩。 场内静悄悄的。 这一方高塔前,谁都没有发出声音,只觉得这修罗鬼医实在太过狂妄,龙使,唐门,各大宗主都还在这,她竟敢出手伤人。即便没伤了,这举动也等同于扇了唐门的脸。 一片静谧中,那唐门弟子冷着脸怒喝道:“乔青,你可还将诸位宗主英雄放在眼里?!” 乔青耸了耸肩,一脸无辜:“抱歉,飞刀脱手了。” 那人气的咬牙,唐枭亦是铁青了脸,龙使大人笑着打起了圆场:“无妨,小友不精于暗器,一时脱手也说的过去。莫要再浪费时间了,本使先说一说这次比武的规矩,让诸位都有个数……” 乔青垂下眸子,她刚才那一下,并非是冲动,也非逞能。而是在试探。试探唐门和龙使的底线,也试探那比武之人的深浅。这样的举动,龙使都笑呵呵就带了过去,只能说明,他对接下来的比武信心十足。或者说,他只是懒得跟一个“死人”计较。 乔青和凤无绝对视一眼,眸中都带上了几分凝重。 龙使介绍了片刻,这第一日的闯塔很直观,塔内有凶兽和阵法,每过一层,就代表了一个等级。只要参与者进入塔中,尽力往上一层层闯去,在垂死之际会被自动送出来,绝无性命之忧。最后能立于第几层,外面的人会看的清清楚楚。 这话音落下,塔外便是一阵沉吟。 刚才那唐门弟子冷眼看了乔青一眼:“龙使大人,弟子唐战,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说不当说。” “哦?说说看。” “既然第一日只是单纯的闯塔,又全无性命之忧,我等在塔内自然好说,可塔外的诸人未免无趣了些。不妨这第一日也来个彩头,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给塔外的诸位也增加点乐趣。” 唐战这话一落,外面一些观战的弟子便打起了精神,嘻嘻哈哈地讨论了起来。大家大概也明白,这唐战无非是和那鸣凤的乔青对上了。这什么彩头不彩头的,大抵也是专门为了那乔青准备的。一来,昨日城门口几个宗主以感知发现了这鸣凤太子两人的等级,回去就把参赛的弟子给换了下来。此时,将要参与比赛的弟子,尽都是在玄师上下。 “嘿,不知道这唐战准备想个什么彩头。” “管他呢,反正没咱们什么事,看别人出丑嘛……” “那修罗鬼医倒是真好看,一个男人长的跟个娘们似的,嘶——要我说既然是羞辱,就直接让她换上女人的衣服,绕七煌城一周得了。” 各种各样的细微声音,钻入唐战的耳朵。他原本想说的话咕咚一声咽了回去,一瞥乔青绝美的面容,哈哈笑道:“龙使大人,既然是无伤大雅的玩笑,不如输了的人就换上女装,绕城一周如何?” 一时间,所有的视线都朝着乔青聚集而去。 龙使象征性地询问了一周:“这个,还是要问问参赛的诸位……乔青小友,你可有异议?” 乔青耸耸肩,无所谓道:“我没意见。” “不过……”话音一落,不待众人兴奋起来,又接着道:“要玩不如玩大一点,只穿个女装有什么意思。” 嘶—— 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众人看着一脸无所谓的乔青,心说这修罗鬼医果真是重口味。果然是以男人的身份嫁给男人的翼州第一人!明显这是针对她的,穿女装绝对是对男人的侮辱,她非但没有羞愤恼怒,没有厉声反对,还嫌这玩的不够大? 啧,怎么才算大? 乔青微微一笑:“倒不如整个宗门都跟着一起穿算了。” 静默。 死一般的静默。 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唐门输了,连带着唐门一整个宗门和宗主,都要穿着女装招摇过市么?唐枭第一个拂袖大怒:“荒唐!” 乔青轻蔑扫去一眼:“唐门主,这建议我是提了,赌注也是双方的,不,是七个宗门的。若是我鸣凤输了,定然也是整个朝凤寺的和尚们跟着一起穿。玄苦大师都没跳出来喊荒唐,唐门主倒是先起了怒。啧啧,唐战乃是唐门之人,给门主耍乐子天经地义。我乔青可没这义务,换上一身女装给诸位观赏取乐!” 这话一落下,众人皱着眉头,想了想觉得有理。 唐战这提议,本也是给外面等待的人一个热闹,没道理里面的人打生打死,打出来还要换个女装给他们这些什么都没干的表演一番。乔青这话说的不客气,可道理是有的,既然是给比武增添一个乐子,那就该在场的人一起上。 一片沉吟声中,乔青冷笑一声:“龙使大人,我看这乐子不玩也罢,咱们还是开始正经事吧。” 唐枭却是一摆手:“等等,玄苦大师,若你鸣凤输了,整个朝凤寺也换女装?此话,贵国太子妃一人说了可算数?” 玄苦大师压下心底砰砰跳的小欢乐,一脸的宝相庄严:“阿弥陀佛,万般色相皆虚妄,本乃虚妄,换与不换又有何妨。” “好!” 唐门那几百个弟子的惨死,鸣凤还没为此付出代价。唐枭憋着一股子劲冷眼瞧着玄苦,这会儿,这赌注已经不能说是乐子了,而是宗门的脸面。这一宗门换女装说出去,将会被整个翼州大陆嘲笑不耻。他倒要看看,以后鸣凤这第一大国的名声,保不保的住!唐枭看了一眼唐战,这弟子还是他昨日刚刚换下来的,玄师中级,绝对没有输的可能。 “好,有大师一席话,有在场诸位作证,唐某就来赌上一把!” 这一插曲,就在唐枭的一句话中尘埃落定。 主要的两个死对头都没意见,其他几个宗门自然也不会扫兴。一时间,场内众人齐齐一扫方才的没精打采,换上了兴奋的神色。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一片一片,一想着看一批光头穿女装,一脸的幸灾乐祸。 玄苦大师摸着佛珠,不断拿眼睛瞄乔青。 这几万瓦的小目光,乔青自然感觉到了,她一回头,便对上玄苦大师的小眼神儿——老子的名节全在你身上了! 乔青挑眉——不会让你晚节不保的。 她一转眼,正正看见了凤太后激动的神色,一张毫无皱纹的老脸硬是笑成了一朵大月季。那感觉,好像巴不得乔青会输,她管那一群神棍们穿不穿女装的,自家孙媳妇能换上衣裙娱乐她一把,做梦都会笑啊! 乔青看的后背汗毛倒竖。 凤无绝跟着看过去,眉峰微微一蹙,意味深长瞥了眼乔青。 又来了,又来了,好像从昨天晚上开始,这男人看她的目光总是这么意味深长的,深意无限的,瞄的她浑身不自在。乔青就不明白了,昨天晚上那一对话,明明该不自在的不应该是她啊。啧,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下限这一方面,她一低头还能看见自己的,这男人的却深不见底了。对于这个发现,她格外的气闷,心里的不爽瞬间就逆流成河了 乔青狠狠斜过去一眼,眼风嗖嗖的。 太子爷自动自觉接收了这一眼。 明明是凶神恶煞阴森森的,偏生他感觉出了那么一点羞恼之意,凤无绝一把骨头都在这“含情脉脉”的一眼里酥了半截。乔青无语地望了望天。这边打情骂俏着,那边龙使几句寒暄话已经说完了,回到了正题上。 “如此,咱们这闯塔便开始了。” 场内瞬间静谧无声。 各方势力全部噤声了下来,参赛的弟子自动出列,站成一行排列在了高塔前。 乔青和凤无绝站在最中间,两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将目光放到了这巨大的塔门上。龙使嘱咐了两句过后,一挥手,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塔门向着两边缓缓的开启,随着缝隙的扩大,像是开启了一方古老的天地,一种沉厚的气息扑面而来…… 直到大门全部展开。 里面一条诡谲莫测的阶梯,暴露在所有人的眼前。 第二十三章 章节名:第二十三章 迈进塔门。 后方轰隆一声,巨大的石门轰然关闭。 四周陡然陷入一片黑暗,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一切声音。这高塔内静的惊人,只剩下每个人的呼吸声响在耳侧,无限放大。忽然两侧石壁一闪,豆大的光晕幽幽亮起,照亮了眼前一条弯曲的阶梯,森然诡谲,不知通向何处。 这闯塔的七宗中,不乏有几个女弟子,捂着檀口惊呼一声。 唐战鄙夷道:“不过是火烛而已,小题大做。” 那几个女子被这么一呛,冷着脸不说话了。乔青慢悠悠走出来,站在阶梯口,一伸手,比了个“请”的姿态:“既然阁下艺高人胆大,那便先行带路吧。” 唐战一拂袖:“这有何难!” “战哥,可别中了她的计,凭什么要咱们先上?” 他还没迈步,后面另外四个唐门的弟子赶忙拽着他,望着这道阶梯的目光带着几分惧意。这话一落,便接连响起几声嗤笑,正是刚才被抢白了的女弟子们。乔青啧一声,凉凉地把刚才那句话还给他:“不过是一道阶梯而已,小题大做。” 女弟子们捂着嘴纷纷笑起来。 一道道鄙夷的视线落到唐门的身上,唐战脸上无光,挥开这几个小家子气的师弟,大步走了上去。 后面唐门的四个弟子赶忙小心跟上。 再后面,那几个女弟子朝乔青点了点头,以示谢意。乔青懒洋洋回了一颔首。女子们纷纷垂下了头,一个来自柳宗的清秀女子朝他羞涩的笑笑,幽暗的烛火下可见面上红晕连连。 两道视线落在身上,险些要烧了她。乔青一扭头,果然见凤无绝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她摸摸鼻子,比窦娥还冤,老子真不是故意的,这天生有女人缘,她有啥办法。干笑两声,乔青飞快跟在了唐门的后面。 凤无绝咬着牙,带着三个朝凤寺的小和尚迈上阶梯。 一宗五人,七个宗门共是三十五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上了塔内第二层。随着曲折蜿蜒的阶梯一点点行上,众人可觉阵阵阴寒之气逼面而来,和外面的盛夏天形成了鲜明对比。即便在此的都是当世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也不由心中发虚,打了个寒颤。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之后,这阶梯终于到达了尽头。 由此可见,这高塔从外看着并不算大,其内却是另有乾坤。 最前的唐门弟子率先发出一声喜叫:“到了二层了!” “这……”喜叫之后,又是踟蹰的声音。乔青从后面朝前一探,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一座大殿,方圆足有百丈的大殿,高阔呈四方形,中间空荡荡什么都无,仰起脸来看向上空,可见顶壁之高,这三十五人站在大殿的门口,显得极其渺小。四壁燃着的几支长明灯,将微弱的光影射在分布开来的七扇巨大石门上。 这地方应该存在了数千年之久,每三年才有一拨人进来,潮湿阴冷之下石门已经落了些许的青苔。 七座门。 ——很明显了,是给七个宗门的人分别进入。 殿内静悄悄的,没有人再发出声音。 这三十五人都是第一次来这里,齐刷刷扫视着这七座看上去毫无分别的石门。既然有七座,那明显每一座石门之后所遇到的必有差别,越是未知的东西,就越是可怕,谁知道那门之后都有什么?是好是坏,是生是死。哪怕已经确定,只要垂死就会被这高塔自动送出,也不由得升起股心惊肉跳之感。 “哈哈,这有什么好怕的,谁先进?” 唐战率先发出两声大笑,在空寂的大殿内回音阵阵,说不出的恶毒。一时没人选择,他看向鸣凤五人:“凤太子,太子妃,两位不是怕了吧?” 乔青皱了皱眉,这唐战来到这里后,未免太过笃定。她回头问了一句,三个小和尚双手合十没什么意见地点点头,再看凤无绝,这货更是“天大地大媳妇最大”。这七座石门,从外观上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她随手指向第一扇:“就……”这扇吧。 话音没落—— “第一座,我唐门要了!” 唐战脸色骤变,赶在她前面把话截住。 他这话说的实在太快太急,像是唯恐旁人跟他抢这第一座石门。其他几宗纷纷疑惑地看了过去。这唐战的反应,怎么好像事先已经知道这几扇门后都有什么一样。唐战飞快变了脸,干笑着对唐门四个弟子打了个眼色:“还不走?!” 轰隆—— 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唐战已经扯着四人飞冲到第一门前,推开,钻了进去。 石门开启,关闭。 不过眨眼的功夫,唐门五人已经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跑的比兔子还快。柳宗那个女弟子一跺脚,恨恨道:“这是什么意思,那唐门定是事先就知道了!当咱们都是傻子不成?” 万俟迦也脸色难看:“这场七国比试,分明就不公平。” 一众人站在大殿内面面相觑,恨恨瞪着那第一扇门。他们说的没错,唐战虽然不知道这每一扇门之后都有什么,走前却收到了唐枭的眼色,这七座石门之后,唯有第一门,最是简单。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认命吧。” “哼,该死的唐门,出去之后老子一定要讨个说法!” “讨说法?他们明显有侍龙窟的特殊照顾,你这说法能跟谁讨?” 七嘴八舌的声音吵吵嚷嚷,众人有苦说不出。再一看乔青那五人,心里的憋闷总算是好了一点,他们最多是知道这比试有猫腻,鸣凤的才叫苦呢,明明选择了第一座,还被唐门的给抢了去。啧啧,得罪了侍龙窟,可怜啊…… 一阵发泄过后,也不再多说,纷纷认命随意选择了另外六座。 轰隆声不断,石门开启,又关闭。 很快,整个大殿之内,便再无一人。 …… “哦?七扇门?” 高塔之外,邪中天正摇着扇子发出了这句疑问。 凤太后点点头,这比武大会三年一次,里面有什么东西她大概明白的很。只是这七扇门的顺序每三年一变,具体哪一扇后对应着什么,恐怕就只有侍龙窟的龙使知晓了:“不错,七扇门。分别是:贪吃、淫欲、贪婪、懒惰、傲慢、嫉妒和暴怒。” “呵,有点意思。” 这已经不单单是比较玄气和战斗的高低,更有每一个修炼者心性心境方面的历练了。玄苦大师白他一眼:“何止是有点意思,每一扇门后都有各自对应的凶兽和阵法。强弱也完全不同,选了哪个,就要受到哪个的侵扰。” “那算是搏运气了,那丫头的运气一向好。” 玄苦再白他一眼,摸着佛珠一脸庄严:“弱智儿童欢乐多。” “你个老神棍说什么?!” 邪中天立马跳脚,捏着扇子就准备冲上去死磕。玄苦袈裟一动,整个人飘渺一闪,以一种“老子是得道高僧不跟你个傻鸟计较”的表情解释道:“龙使能知道,就能做手脚,最起码也能把最简单的那门留给唐门!” “这还用你说。”邪中天远目高塔外和沈天衣有一句没一句寒暄的龙使老头:“最起码剩下那六个门,那丫头总不至于选到最差的。诶,对了,最差的是什么?” “老衲先说最简单的吧——贪吃。” “有话说有屁放。” 玄苦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压下了火气才道:“贪吃那一门后,除了凶兽之外再无他物,那凶兽,乃是上古神兽饕餮的分支血脉。力量下降了不止大半,但凡能去参赛的人上到十三层皆是毫无问题。” “唔。” “贪婪那一门,除了犭贪的血脉分支之外,还会出现幻象,满眼金山银山或你心底最想要得到的东西,若心志不坚则会迷失在贪婪之中。懒惰那一门,幻象最盛,一进去,便会有种无力之感,再也不愿和凶兽搏斗。” “继续。” “最难的是傲慢、嫉妒、和暴怒,这三门有异曲同工之妙。幻象勾动了平日里弟子之间的龃龉,将你心底的丑恶面无限放大,幻象的影响之下,那些平日里和气自守的弟子,将变成一个尖酸刻薄自私自利之人。进入这三门,最有可能的是输在自己人的手中。还没被凶兽打死,先产生内斗狗咬狗。” 邪中天听的有趣,整个人横在椅子上,懒洋洋晒着太阳:“那你的意思是,淫欲那一门,最难?” 玄苦大师高深莫测地摇摇头:“何止是难,还恶心!” “为什么?” “你可知道,淫欲那一门后有个什么奇葩凶兽?” 邪中天自然是不知道的,乔青和凤无绝和三个和尚也不知道。两人是临时上阵,还没来得及听玄苦凤太后给讲过这里面的内容。只能说乔青这辈子的好运气,全栽在这七扇破门上了。她选择的,正是那老神棍口中“最难也最恶心”的淫欲之门。 一进入这道门,唯一的感觉就是怪。 是的,古怪,空气中飘荡着一股猥琐的怪异。 这像是一个迷宫,如果从上方朝下俯视,可见弯弯绕绕的大路小路穿插纵横,而他们能看见的,只是眼前这数道不同方向的岔路。高大的石壁阻隔了视线,四面八方像是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虽然看不见那声音来自于什么东西,却能感觉到这东西离着他们越来越近。 仿佛他们一出现,这些东西集体亢奋了。 空气中那种让人不舒服的味道无处不在的飘荡着,越来越浓郁。 乔青和凤无绝瞬间提高了警惕,三个小和尚双手合十念起了佛谒。嗡嗡的佛谒声将心底烦躁的感觉压了下来,乔青回头道:“随便走一条吧,找到上第三层的阶梯要紧。” 小和尚没意见。 乔青也习惯了,这三个小和尚若是不说话,三个人的存在感太低,经常让乔青忘了他们。 一扭头,便看见凤无绝的瞳孔连缩,像是看见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东西,眉毛都纠结成了一挂大麻花。乔青眨眨眼,还没见过这男人这种表情,他一向是冰冷的,淡定的,深沉的。自然,那是当着外人,当着她的时候,体贴的,温暖的,耍流氓的。反正不管是哪一种,还没有此时这感觉过。 ——带着点抗拒,带着点厌恶,带着点踩了狗屎的崩溃感。 乔青豁然转头,循着凤无绝的视线望去。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条……那啥。 嗯,那啥,一个细长细长的凶兽?似是蛇的尾巴一般蠕动而来,那兽头是类似一个蘑菇样的东西,没有眼睛,嘴巴长在蘑菇的顶端,一张一合像是在发出兴奋之极的笑声。乍一看来,就似是男性的标志,藏在裤子里的某个物件。 乔青不淡定了。 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地上。她的第一感觉不是惊悚,而是反胃!你能想象一个长的像那啥的东西,蹦蹦跳跳地向你冲锋么? 烛龙?! 不,并非是真正的烛龙。 感知力探过去,这只怪异又恶心的凶兽玄气等级不过在赤玄,这是第二层,自然是越往上这凶兽的等级也越高。而身为洪荒神兽的烛龙怎么可能是这个一巴掌就能拍死的实力?这玩意儿,更像是拥有少许烛龙血脉的分支…… 乔青的脑中,这一转动的功夫,那凶兽已经飞快蹿到了眼前。 凤无绝明显被这玩意儿给震住了,那三个小和尚更是不用指望,脸白的几乎要透明。她低咒一声素手一扬,一道玄气飞射而出!这凶兽霍然发出一声又长又假的低吟,四分五裂,化为了一个泡影。 乔青手一抖,恶心的想把这爪子给剁了! 同一时间,四面八方,无数的岔路口,无数的这玩意儿蜂拥而至! 你能想象这个画面么? 无数的“那啥”甩着尾巴摆着蘑菇蹦蹦跳跳欢乐地冲了过来—— “老子对这个鸡、巴也卖萌的世界绝望了!”乔青的世界观瞬间碎成了渣子,汗毛倒竖,鸡皮疙瘩滚一地。扯着凤无绝扭头就跑:“妈的还看?!快跑!” 凤无绝:“……” 太子爷被她拉的一个趔趄,看见这凶兽的惊悚远没有乔青口中的这句话来的郁闷。这小子知不知道什么叫含蓄?乔青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边拉着他随便抄了一条岔道拐进去,一边咬着牙低声咒骂:“妈的,这么不含蓄的玩意儿都出来了,老子还讲个屁含蓄!” 三个小和尚深以为然地连连点头。 岔道一条连着一条,无数的凶兽一个连着一个。这些凶兽明显没有眼睛,是循着气味而来,一批一批从四面八方追堵着五人。本着“杀不死你恶心死你”的战略,追的五人满地跑…… 哦,你说可以杀啊? 靠!谁要去杀那玩意儿! 哪怕是隔着玄气隔着空气,乔青都不愿意再间接碰上他们一下。 他们五个人,这辈子就没这么悲催过,明明哪一个拿出来,都有玄师左右的实力。偏生这会儿对着一群只有赤玄实力的凶兽,恨不得生成蜈蚣,一人一百来条腿逃离这可怕的地方。乔青越跑越热,越跑身上的烦躁就越是明显,三个小和尚已经没了经历念经,这燥热没处压制,让她捏着凤无绝的手紧了又紧,指甲生生陷入皮肉中。 她如此,凤无绝就更是如此了。 越是心中原本对这存有少许杂念的人,就越是受到这“淫欲”一门的影响。凤无绝只觉得自己的周身都要被烧灼,乔青拉着他的手,就是这火苗的源头。他舔了舔干涩的嘴角,拼命压抑下心底疯狂滋长的欲念。 乔青霍然一顿:“出口!” 这疯跑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看见了眼前一条阶梯。 五人飞快跳了上去,脚不沾地循着阶梯上到了三楼。 乔青回头看了一眼,后方那些赤玄的凶兽明显有什么力量束缚着,他们一上到通往三楼的阶梯,那凶兽齐刷刷焦躁地在阶梯下转着圈,它们高高地跳起来,探着蘑菇头往上张望,就像漏风的老风箱一样发出那种瘆人的声音。最终,只能“眼巴巴”看着逃离的五人望洋兴叹。 乔青舒出一口气。 三楼之前,是一座石门,有暂时休憩的时间。 危机稍稍解除,五个人便瘫软到了地上,都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乔青扶着墙连连干呕,凤无绝闭上眼睛压制着心底的欲念。三个小和尚竖掌念着佛谒,一句一句如同唤醒清明的咒语,将心底的燥热暂时驱散。 乔青干呕了半天,也没吐出什么来,倒是快把自己给吐成海参了。 她从身上摸出一个瓷瓶,倒出来,一人一颗丢了过去:“含住。” 这药丸一入口,便是一阵清凉之感,脑中瞬息回复了清明。三个小和尚向她投去感谢的目光,乔青挥挥手,也懒得得瑟了。擦了擦这阴冷之地硬是跑出的一脑门汗。倒霉催的,七道门,怎么就选中了这狗地方。若是其他的门,最起码前面几层都不用担心,实力低的凶兽杀了就是。 “你们说,若是让这些凶兽追上,他们是把人咬死,还是……” “呕——” 小和尚幻想到那可能出现的画面,齐刷刷干呕了一声。 乔青舒坦多了,总算不光她一人想吐。 凤无绝白她一眼,这小子,还是这么个德行。乔青把他拉过来,她倚着石壁坐着,凤无绝站着,她的头正靠在他大腿上。忽然想到她脑门附近是什么,刷一下闪开的飞快。她敢发誓,今天之后,她绝对有心理阴影了! 凤无绝狠狠咬了咬牙。 该死的破门,他已经预见到了,他的性福正挥着小手悄悄走远…… 五人休息片刻,把碎成了渣子的世界观重新黏起来。浑身发麻地瞪着眼前的石门。谁都知道,这门一打开,后面将是数之不尽的橙玄“那啥”。乔青的手一落到门上,三个小和尚就以一种泪流满面的赴死表情颤了一下。 她半天没推开,挠头道:“要不,咱们认输算了?” 三人呲牙咧嘴:“要穿女装的。” 到了这会儿,乔青真心不介意穿女装,就算是换个裙子招摇过市,都不愿意面对这群东西。不过看着小和尚如丧考妣的模样,她还是一咬牙:“妈的,不就是一群鸡、巴么,真把我惹急了,老子一刀切了你们!” 凤无绝顿时某处一凉,腿间阴风阵阵。 轰隆—— 三层的石门,终于推开。 * “快看!” “十一层了!是唐门!” “天啊,他们上的也太快了!稳稳甩下了旁人一大截啊!” “嘿,主要是鸣凤的那边,才上到了第四层,乌龟都没有爬这么慢的。” 一阵阵讨论声围绕着塔中放出的光芒,众人仰着脖子叽叽喳喳幸灾乐祸着。他们在外面,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却能听见里面发出的声音,来大抵判断每一个方位是属于哪一支队伍。每上一层,那一层就会放射出一阵灿烂的光芒,代表着闯关的成功。 而现在,最侧面区域象征着第一道门的位置,十二层正放射出了夺目之光。 二层到八层,乃是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彩虹境界,九层开始,是知玄初级,而十二层,已经到达了玄师初级。再往上一层,估计就是今日这七个队伍的极限,玄师中级十三层了。 第一门处不时能传出唐战击杀怪物时发出的怒喝,正是唐门的所在。而另外几个队伍,大抵在八九层的位置,只有乔青和凤无绝领头的鸣凤,刚刚从第四层,龟速挪到了第五层。 唐枭走上前来,皮笑肉不笑地讽刺道:“凤太后,玄苦大师,恐怕今日在下有幸看见朝凤寺的女装扮相了。哈哈哈哈……” 他声音不小,四周也有不少弟子跟着笑起来。 玄苦大师心里苦哈哈,面上一丁点都显不出来:“阿弥陀佛,唐施主似乎笑的太早。” “哼,难不成到了这个时候,还会有奇迹出现?哈哈哈,好好好,大师和凤太后就期盼奇迹吧,本门主只相信实力!” 凤太后冷瞥他一眼,懒得跟他打嘴仗。其他六道门中皆有各种声音出现,有在“贪婪”中迷失的哈哈大笑声,有在“嫉妒”中弟子之间内讧吵嚷之声,有在“暴怒”中发出的愤怒嘶吼…… 偏生,只有一门静悄悄的,偶尔传出几声干呕。 到了这个时候,谁还不知道他们五个人陷入的是“淫欲”那一门?唐枭阴冷地扫过那一门,此时,唐门的人上到第十二层速度明显弱了下来,鸣凤方方爬到了第六层。唐枭幸灾乐祸地眯起了眼睛,闪过丝恶意:“啧啧,淫欲,不知道等他们出来的时候,会不会有什么不雅之相。” 凤太后瞬间激动了。 别误会,不是唐枭以为的气的,而是兴奋的。 要是能趁着这“淫欲”,让那两个孩子把好事儿给办成了,她还得谢谢龙使和唐门的八辈儿祖宗。唐枭明显无法理解她这种诡异的神色,冷哼一声“别是气疯了吧”,甩手走了。 老太太摩挲着龙首拐杖,一脸期待:“唔,难道曾孙子就要这么飞快又突然的来了?” …… 凤太后的期待不是没有道理,越是往上,那“淫欲”的影响就越是重。 当唐门已经到了第十三层的时候,乔青等人也连滚带爬地上了第九层。第九层开始,就是知玄初级的实力了,这些东西一窝蜂地冲上来,已经不是跑能解决问题的,只能打! 仿佛杀不完一样的凶兽。 那细长细长的蛇尾猥琐地专门往人下三路“攻击”,乔青和凤无绝打的脸都绿了。看它们一眼三年不想吃饭,更不用说还有几次险些让这群恶心的东西碰到。偏生越是到了高层,乔青随身带着的药丸都不足以压制体内的燥热…… 五个人,全部打的面颊绯红,满头大汗。 眼中,一瞬清明,一瞬迷失,忍不住发出了断断续续地低吟之声。 “怎么办,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 乔青维持着脑中的一线清明,一边寻着这一层的出口,一边素手一扬,数柄飞刀天女撒花一样飞出去。数个凶兽被戳成了一截截,碎了满地,“啵”一声,化为泡影。后方的凶兽明显更加亢奋,蘑菇头上那张口一张一合,发出哇哇乱耳的叫声。 再这么下去,乔青相信,不用多,只要再有一层,他们五个人绝对会丧失神智。 别的还没关系,性命不用担忧,在有生死存亡的危险时,这高塔会自动把人送出去,保下他们的性命。可万一……靠,她还不想当着外面的人来场活春宫! 凤无绝咬着牙关,舌尖已经被他咬破,血腥地滋味唤回神智。 忽然,他耳尖微动:“听见没,有声音。” 乔青一边打,一边跟着细细地听。此时,他们正在寻路中,不知不觉来到了最边角上。的确有细细的声音传出来,他们选择的像是第二门,旁边传来的是另外一个门中的凶兽嘶吼,不知是第一门,或者是第三门。这会儿她的思路完全被那种难耐的燥热给缠住,尚没反应过来凤无绝的意思。 “有声音怎么了?” “说明这堵墙靠着另外一门!” “怎么了,说人话!” 凤无绝深吸一口气,看着乔青那双漆黑的眸,此时雾气蒙蒙春意盎然。那挑起的眼尾一眼横过来,就像是戏文里常说的,发嗔含怒都带着情。太子爷顿感压力很大,刚才想的什么霎时忘了个干净,一脑门的心猿意马。 乔青见他这模样,气的青筋都往外蹦。 不过她也知道,就连她现在都荷尔蒙嗖嗖的飙,满脑子都是限制级面画,更不用说这男人了。她杀死一只凶兽的手倏然一顿,福至心灵地想到了凤无绝的意思,这堵墙靠着另一个门,并且近到能听见声音,那么是不是说明…… ——试过便知! “掩护我!” 只三个字,没头没脑的,凤无绝却明白她的意思。他默契地转到她身前,不再击杀附近的凶兽,只专心掩护着乔青。另外三个小和尚虽然不理解怎么不跑了,也跟着停下来死命地杀。 轰隆—— 轰隆—— 一道道玄气射向这堵连接着两门的墙壁,却只让这门震颤了几下。雷鸣般的声音如远古之兽的怒吼,扑扑簌簌落下少许灰石。 “无绝,来帮我!” “一、二、三!” 轰—— 两人的玄气共同射向墙壁,乔青眸子一闪,明显感觉到凤无绝的玄气比之进塔之前,竟然提升了少许。此时这奇怪的发现还没时间去探究,墙面轰隆一声震颤,玄气交接处出现了一道裂纹。紧跟着,裂纹无限扩大,蜘蛛网一样向着四面八方无规则地延伸开来…… 咔嚓,咔嚓—— 细微的开裂声后,墙面轰然坍塌! 烟尘漫天,暴露在乔青和凤无绝眼前的,便是一只只貌似是羊的凶兽。羊身,虎齿,人爪,巨大的头颅上一张足以吞吃天地的大口。 ——饕餮! 乔青和凤无绝自然不知道,这么巧,这砸开的一道墙壁,连接着的正是第一门,唐门的所在。远远的,这边的变故明显也将这些类似饕餮的凶兽吓了一跳,眼见着有人,张开大口就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小和尚已经快哭了。 “不是吧,这些那啥就够难搞的了,又来饕餮?” “施主,冲动是魔鬼啊,这下可好了,前有狼后有虎……” 凤无绝的想法比较实在,哪怕是饕餮都好,最起码不用面对“淫欲”地侵扰。不管这另一门里是什么凶兽,总好过要当众表演活春宫。他的乔青,他一个人看就够了。而乔青的想法就没这么单纯了,好歹是修罗鬼医,她的身上,什么东西没有? 眼见着这边饕餮,那边烛龙。 她从胸口处慢悠悠摸了瓶东西出来,勾起嘴角高深莫测的一笑,朝里面霍然撒去—— “闭气!” 一声大喝,五人齐齐闭起气。凤无绝想到了这东西是什么的一瞬,差点没冲上去把乔青给啃了!这小子,竟然随身携带这玩意儿?!凤无绝让她气的头疼,不过也在心里叫了声好!再看乔青,这奸诈的小子,越看越觉得可爱的不得了! 而另外三个小和尚,则是以一种又惊又怕的目光惊恐地望着乔青。这目光扭曲的,带着点儿崇拜,带着点儿惧意,同时在心里跟自己疯狂的强调,这辈子,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红衣少年! 太可怕了,太腹黑了,太…… 各种心思当中,这瓶子里的东西是撒出去了。 粉末飞扬中,乔青邪邪一笑: “也不知道是哪一宗的哥们,对不住了啊。” 第二十四章 章节名:第二十四章 “有没有搞错啊,还不出来?” “可不是么,这大半天了,都停在十三层不动弹了。” “嘿,哥们你急什么,鸣凤的都没急呢!没看着人家稳当当停在第九层么。” 懒洋洋的抱怨声,在最后这一句后变成了哄堂大笑。这倒是没错,唐门率先进入了第十三层后,扎根不动了。可想而知这代表了玄师中级的一层,定然闯关闯的艰难无比。后面柳宗、万象岛、万俟宗门纷纷也上了第十三层,唯有两个宗门落后了太多太多。一个玄云宗,这个可以直接无视,这么多年来,大燕几乎是被摒弃在这比武之外的。差距太大,走个过场而已。 另一个,便是鸣凤了! 这七国之中以“武”闻名的鸣凤,竟然破天荒的垫了底儿。这个时候,还在第九层里窝着呢。 ——和尚穿女装,没跑了! 一众幸灾乐祸的猥琐目光,朝着鸣凤这边看过来。 硕果仅存的几个没中毒的小和尚面红耳赤恨不得把头给插地里去,一扭头,看见自家方丈手持佛珠,闭目诵经,不动如山,纷纷惭愧地低下了头。果然还是心不够定,修行不够啊。小和尚们学着玄苦大师纷纷念起了经文,只有他身边的邪中天听见这老神棍诵的是:“老子一会儿是撒腿就跑呢,还是跑呢,还是跑呢……” 邪中天鄙夷地撇撇嘴。 大师就好像头上长眼,刷一下睁开眼睛,咬牙切齿:“不是你穿,你当然没所谓!” “哎呦,还真是这么个理儿。”邪中天横在椅子上,两条长腿搭着扶手,晃悠来晃悠去:“本公子就说,怎么这么开心呢,原来跟我没关系啊……” 大师跳起来就想掐他!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旁人的关注,他刚抬起的屁股飞速落下,重新做诵经状:“他妈的老子晚节不保你们一个也别想好!” “成了,”邪中天摆摆手:“那丫头怎么可能输?” 玄苦匪夷所思地看他一眼,真心不明白这老东西对他宝贝徒弟的强大信念是从哪来的。 这是自然了,对于玄苦大师来说,整个朝凤寺里的小沙弥们全是他的徒子徒孙。徒弟么,就是用来“服其劳”的。啥事不用干,一挥手,就有人屁颠屁颠前仆后继地滚上来。想喝茶了,徒弟煮山泉;想炼药了,徒弟蹲着煽火;想吃饭了,徒弟送上美味的斋菜;就连夜观星象都有徒弟站在旁边听你瞎侃…… 这么比一比,乔青这个徒弟简直弱爆了! 玄苦大师看一眼被徒弟吃的死死的还甘之如饴一脸得瑟的邪中天,只有四个大字送给他:活着作甚! “阿嚏——” 邪中天仰天打了个大喷嚏。 得道高僧立马眼观鼻鼻观心一本正经诵起了经。 邪中天扭头看他一眼,又狐疑地转了回来,摸了摸鼻子低咒一句:“邪门儿。” “哈哈哈,可不是邪门么!”同样在另一边等了半天的唐枭,又过来找乐子了:“鸣凤这次竟会垫了底儿,啧啧,只能叹一声时运不济啊。” 凤太后冷笑一声:“这里面有什么猫腻,你清楚明白的很。” 唐门主这会儿是春风满面得意洋洋,只要一想到朝凤寺的方丈带着一溜光头穿着女装招摇过市,之后鸣凤的声誉一落千丈成为整个大陆鄙夷嘲讽的对象,他这心情就没了边儿的好。连带着老太太的戳穿都大方的不介意了:“凤太后这话未免可笑,手段……也是试炼的一部分。” 老太太头都不抬:“老太婆的孙子和孙媳妇运气一向好。” 唐枭心里阴冷地骂了句死鸭子嘴硬有你们哭的时候,面上哈哈大笑着走远了:“那在下就擦亮了眼睛,等着看奇迹出现。” 轰—— 一声巨响,来自于高塔之内。 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失了真,只能听出像是什么倒塌之声。紧跟着轰隆轰隆,在一阵寂静之后,骤然产生无数嘈杂的声音混合成一股风暴!这声音中,若仔细辨认,有凶兽亢奋的叫声,有撕扯疯咬的打斗声,有每一层的石门被大力撞击的声音,还有无数凶兽上上下下发出的弹跳声…… 这些声音来的太过突兀,也太过激烈!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少原本还懒洋洋的人霍然起身,皱着眉头猜测着里面的情形。 “怎么回事?” “搞什么,是哪一门的动静,凶兽疯狂了么?” “好像是第一门到第三门之间的,到底是哪一门?我的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塔外的人嗡嗡讨论着,只听着里面那声音,就能想象到有多么的混乱。到底是什么人干了什么逆天的事儿,让那些好好的凶兽都疯了一样?古古怪怪的叫声,甚至有点像是人类亢奋时发出的呻吟,一声倒是还好,可两声呢,三声呢?成千上万的呻吟齐刷刷叫在一起,直让人从头皮麻到了脚底板! 凤太后、邪中天、玄苦,三人一瞬凝重了神色。 这种声音,不用说,绝对是属于乔青所在的第二门“淫欲”中的烛龙所出。 唐枭在一瞬的惊怔之后,想到一种让他万分解恨的可能,忽然仰天哈哈大笑:“凤太后,恐怕在下的预言要成真了!啧啧,不知道一会儿鸣凤的五人出塔之时,会是个怎样的场面。” 凤太后的脸色愈加难看。 她还真就担心的是这个!可别那两个孩子没成了好事,先被那群恶心的玩意儿给……老太太眼前一黑,差点没站住。她豁然朝着高塔巨门冲了过去。唐枭飞身一拦:“凤太后,你想干嘛!” “滚开!” 凤太后没这么多闲工夫跟他废话,龙首拐杖虎虎生风。 唐枭暗道不好,避其锋芒飞速闪开。 眼前一道佝偻的人影赤手一接,是龙使老头! 龙使一只肉手和拐杖一触,瞬间趔趄一下,倒退一步。而凤太后,却是倒退了三步之多。场内顿时响起一阵不可思议的抽气声,在这里的人都知道这龙使的身份,来自于哪里。却从没有人知道他实力到底有多高,这翼州大陆公认的第一人,竟然在他手上还稍逊了一筹。 这是个什么概念? 这龙使老头在侍龙窟中占据着什么地位没人知道,但是必然的,绝对不会是第一把手!一片骇然的抽气声中,凤太后瞳孔一缩,定定和龙使对立而站。龙使亦是眉峰皱了皱,压下心底的杀意,皮笑肉不笑道:“难道鸣凤又要挑战这万年来的规矩不成?” 简简单单一句话,包含的内容太多了。 一个“又”,扯出了前头她和邪中天斩杀唐门弟子一事,一个“鸣凤”而不是“你”,将这件事上升到了鸣凤整个国度——这是毫不掩饰的威胁!老太太握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一边是鸣凤一国,一边是她的心头肉,一双沧桑的眼睛渐渐泛起了血丝。 唐枭站在龙使的身后,满眼的阴冷和幸灾乐祸。 高塔之前,一时没人说话。 渐渐的,就连那些看戏的七国众人,也像是明白了什么。神色古怪地看向高塔,像是透过这看不见的墙面见到了里面猥琐又变态的场景,一时眼皮狂跳嘴角狂抽。可怜见的,那两个风姿无双的男人,难道是被里面那群玩意儿给…… “啊——” 就在这时,一声杀猪样的惨叫从高塔内传了出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老太太手一抖,拐杖都险些没拿住。 忽然,她眨眨眼,再眨眨眼,这叫声…… “唐战!” 唐枭幸灾乐祸的神色一僵,阴冷的笑就那么扭曲地定在了嘴角,不可思议地呢喃出这个名字。没错,唐战!发出这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的人,正是他唐门的弟子,唐战!唐枭还傻站在原地,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紧跟着—— “啊!不要——” “救命!门主,救命啊!” “不要过来,滚!滚!啊,杀了我吧!” 独属于唐门的五个弟子,凄厉的惨叫一声接着一声,冲破高塔直升天际!同时混合了烛龙的古怪叫声,兴奋的,亢奋的,疯狂的,夹杂在这鬼哭狼嚎的惨叫声中,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虎躯一震,不自觉地夹紧了屁股。 高塔之外悄无声息。 只有塔内各种诡异的让人浮想联翩的声音一声一声又一声…… 片刻之后,不知是谁先“噗”的喷笑了出来,整个高塔外门猥琐的哄笑声乐成一团。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唐枭脸色扭曲,铁青铁青,一瞬便要朝着塔内冲去。眼前人影一晃,凤太后哈哈大笑着一把拦住他,把刚才那句话原封不动地送了过去:“难道唐门要挑战这万年来的规矩不成?” “你——” “老太婆也是好心劝你,别为了一时冲动,把唐门的基业都倾覆了上。龙使大人还站在这呢,你当他死了啊?” 角色完全调转,凤太后笑呵呵一脸轻松地摊摊手,唐枭几乎要气歪了鼻子。 就在这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高呼声: “快看!” “出来了!出来了!” “唐战!果然是唐门啊……” 那第一门的方位,十三层中红光一闪,一道人影被送了出来。 紧跟着,四道人影紧随其后。五个人从半空中跌落,一路滴滴答答的留下一地红色的血线。脸上还带着惊恐欲绝的神色。直到砰砰砰连续五声,五体投地摔到地上,众人才看清了他们的模样。披头散发,一身狼狈,这德行,连碗都不用摆,可以直接去要饭了。重点还不是这个,他们的上半身衣服还完好无损,只沾染了少许血渍,下半身的裤子已经全没了,露出五个光溜朝天的大白屁股。 屁股正中,一抹妖红…… ——菊花残,满腚伤。 疯狂的笑声几乎要把天给冲破! 塔内一声来自于千百烛龙齐刷刷的失望叹息,将这哄笑点燃到最高点。少许女弟子们捂着脸啐上一声,男弟子们趴在地上猛捶着地面,就连万俟宗门的宗主万俟流云,都抖着肩膀扭过了头。 悲剧啊…… 唐枭的脸已经紫了。 他一脚把地上爬不起来的五个人给踹了起来:“还不把裤子穿上!丢人现眼的东西!” 唐战受了这一脚,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打死都不肯把脸露出来了。这场景,真不如让他们死在了高塔里面,还不用出来受这千夫所指的窝囊气。天知道刚才的场景,绝对是他们一生的噩梦!另外四个弟子已经被吓傻了,只有唐战双臂遮着脸,忍不住干呕了两声,猛的握住了拳:“是鸣凤!是鸣凤!” 他这压抑的咬牙切齿的低吼,一瞬把所有人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 这下子,众人齐刷刷朝着鸣凤那一门看去。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眼珠子都差点飞出来。 “我靠!” “我靠我靠!那是……” “一二三四……第十八层!瞎了老子的狗眼!” “十八层?不对!十九层了!天,让我死了吧,这怎么可能?!” 一声声跳脚的怪叫声中,其他几个宗门也一前一后的从十三层中飞了出来。一眼看见的就是唐门弟子的五个大白屁股。女弟子们尖叫一声扭过头去,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便被众人一句一句怪叫惊呼声,给惊的齐刷刷抬起了头。这一看,又是一群吓掉了半条命的。 十九层…… 不对,这一眨眼的功夫,二十层光芒绽放! 以万俟迦为首的这些弟子,几乎想冲着石门一头撞死。他们在里面打生打死几乎去了半条命,最后还是卡在了十三层被送了出来,那边鸣凤的五人,竟然轻轻松松就上了二十层。尤其是这速度,眨眼又是一层,他妈的这群混蛋,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么,坐筋斗云都没这么快的! 二十层,这是个什么概念? 这在他们的眼中,几乎已经没了概念。 十三层是玄师中级,二十层那是凤太后等这些老一辈的高高手才能闯的地段,再往上,几乎连龙使去闯关,都要先掂量掂量能不能出来。龙使这辈子就没见过这等匪夷所思的事,那五个人是什么实力,谁不知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么? 死寂。 死一般的静寂。 所有的视线都跟着那不断放光的高塔一层一层的往上移动。 这高塔一共有多少层,还真没人特意去数过,这次算是真真切切的知道了。玄苦大师忍不住乐颠颠移到了唐枭身侧,凉凉地戳了一刀:“哎呦喂,果然有奇迹啊!”唐枭面皮发青,死死咬着牙瞪着高塔上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情景。即便心里的恨已经滔了天,都不由得被这古怪的得道高僧给惊了一下。 玄苦咳嗽一声,意识到自己忘形了,瞬间板起脸严肃道:“阿弥陀佛,世间万物,果真神奇,一切皆有可能。” “……” 直到一炷香的时间之后,那塔次第放射出光芒一直延伸到了尖尖的顶端,终于在一阵刺眼的金芒之中,湮灭了下来。 “呼——” 齐刷刷的舒气声。 一片静默中,只听上方发出了一声疑问:“诶,这上来容易,怎么下去啊?” 不用怀疑,这声音正是来自于鸣凤的太子妃,修罗鬼医乔青。下面的人听着这声疑问,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什么叫上去容易?容易个屁!这简直就是一群变态!一群披着人皮的凶兽!不,披着人皮的烛龙! 龙使大人嘴角抽搐了半天,无力地一挥手。 一道玄气射入塔中,塔顶的五个人齐刷刷飞了出来。 万俟迦等人又想一头撞死了。瞧瞧,他们都是连滚带爬摔出来的,唐门的直接连裤子都没了,在里面受到了那种禽兽不如的虐待,露着屁股露着鸟的滚出来。就这五个,衣衫鲜亮,姿态优美,轻飘飘落到了地上。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你们两个小混蛋,吓掉老太婆半条命!” 凤太后一把扯过乔青和凤无绝。邪中天风骚地撩了撩发丝,若是忽略掉他额头上吓出的豆大汗珠的话,看上去真是潇洒又淡定:“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你还有的活呢。” 凤太后懒的搭理他,直到上上下下把两人打量了个遍,才松下口气。 乔青挎上老太太的胳膊:“让奶奶担心了。” 老太太笑眯眯摸摸她的头:“乖,乖。” 你说太子爷? 哦,在确定了太子爷没受伤之后,谁还去管这可有可无的亲孙子? 凤太后和乔青一老一少笑眯眯聊着天。周围是目瞪口呆的七宗之人,地上是光着屁股的唐门五个,身边是怒火冲天的唐门门主,对面是冷眼相看的龙使老头。这气氛不能说不诡异,也亏了两人一个火爆一个嚣张,竟能以强大的心理素质顶住这无数或惊或怒的目光,亲亲热热说说笑笑。 凤无绝含笑摇摇头。 目光落在亲热的老少两人身上,鹰眸里意味不明,一闪而过。 “乔青!” 唐枭一步迈出,怒指着她:“说,你们是用了什么卑鄙的手段,才夺得了这高塔测试中的第一?!” 乔青冷笑一声,还没说话,唐战已经接过唐门其他弟子递来的裤子,风风火火地围到了屁股上,遮着羞呲牙咧嘴地爬起来:“门主!鸣凤五人卑鄙无耻,将他们那一门中的凶……凶兽……”提到这两个字,他脸色明显白了一下:“引到了我们第一门中!” “什么?!” 即便是早有猜测,众人都大惊失色了一下。尤其是在他们隔壁的第三门柳宗,吞着口水夹了夹菊花。老天,这卑鄙无耻的鸣凤啊,一个搞不好,被爆菊的可就是他们了。一想到那烛龙的模样,柳宗五人齐刷刷白了脸,干呕了两声。 唐枭睚眦欲裂:“好一个鸣凤!好一个卑鄙无耻的手段!” “唐门主这话未免太过可笑。手段……”凤太后冷冷接上:“也是试炼的一部分。” 唐枭一时说不出话,这句话,正是之前他自以为唐门稳赢的时候得瑟出来的。这会儿被这老太婆一字不改的丢了回来,他如果说个不字,那就是生生打了自己的嘴巴。龙使大人皱着眉头走出来:“话也不是这么说,这测试原本就是测试的参赛者实力高低,用上这等手段,测试还有何等意思?” “龙使大人。” 自从出了塔便一直没说话的凤无绝,终于开了声:“你也说了,测试的是实力高低。” “没错。” “既然是实力高低,自然不拘泥为玄气。” “没错。” “这测试,主要还是为了明日的比武大会做准备。真正比武的时候,实战、心性、心境,和智慧,缺一不可。” 凤无绝嘴角微勾说完这句,便不言不语。 在场的人却皱着眉思索起了这句话。的确如此,若是只测试玄气,一块儿试炼石便能清清楚楚让所有人都看见。既然搞出了一个闯塔,里面又有幻阵和凶兽等等难关,自然是一个全方位的测试。真正比武的时候,哪里有蛮干疯打这一说? 面对敌人若能以智取胜、兵不血刃,那才是上策! 万俟迦等人垂下眸子,只觉得凤无绝这句话,打破了以往的规矩,却又越想越有道理。对于他们这些一同闯塔的人来说,从来没想过可以出其不意,转移凶兽的注意力。他们生怕坏了规矩,只在自己的一门中畏畏缩缩地闯着,说好听了,是规矩守礼。其实,根本就是傻! 万俟迦摇头苦笑片刻。 龙使亦是如此,想反驳,却没了言语。 唐枭紧紧盯着龙使,看他最终不再出言,攥紧了拳头扔下句狠话,拂袖而去:“好!我唐门今日认栽,明天真正的比武大会上,咱们再论分晓!” “唐门主——” 唐门哗啦啦离去,身后响起乔青懒洋洋一句轻唤。 唐枭顿住步子,怒目回首。便见这红衣少年耸了耸肩,微笑着射出一支冷箭:“在下只是想提醒一下门主,莫要忘了之前的彩头。咱们六宗之人,擦亮了眼睛恭候唐门的表演了。” 噗—— 一片哈哈喷笑声中,众人这才想起了这彩头。 之前被唐门五人的爆菊一事,和后来的鸣凤冲上塔顶,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分散了。唐枭倒是记着呢,心惊胆战地带着人飞快撤离,就是生怕有人想起这一茬。结果,还是让这该死的小子给逮住了!唐枭死死盯着她,在乔青挑眉噙笑的淡定中,一字一顿,咬牙启齿:“多谢提醒!” …… 这第一日的测试,直到此时,才算落了幕。 日落西山,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直到回去行宫里,憋了一整天的玄苦大师二话不说在地上打了个滚,双手捶地哈哈大笑。门口站着的几个和尚大张着嘴巴一脸惊悚。大师咳嗽一声,憋住一肚子的乐呵,飘渺无声地爬起来,捻着佛珠宝相庄严地走了。 后头小和尚们眨眨眼,齐齐默念:“阿弥陀佛,果然累了一天,竟出幻觉了。” 乔青噗一声笑出来,这会儿才是真的浑身酸软。 下午千钧一发之际,破开那道墙壁,她将媚药洒到了第一门。当即,那些诡异的烛龙便亢奋了,循着那媚药的气味疯狂的破墙而去,挡住了那边冲过来的饕餮。同一时间,乔青和凤无绝五人趁着所有的烛龙都被媚药吸引顾不上他们的时候,飞快地朝着反方向跑去,下到了第二门“淫欲”的第一层。 紧跟着,楼上楼下所有的烛龙,都似疯了一般破开挡住的石门,一窝蜂朝着媚药散开的所在地冲去。 接下来的限制级画面,乔青没看见。 只知道那群烛龙疯狂的在第一门里第九层打着转。 它们凭借着气味寻找,一边,是在一层的乔青五人,一边,是在十三层的唐门五人。自然所有的烛龙都朝着唐门那五人的所在地冲了上去。然后,中了媚药本性淫欲的疯狂烛龙,和全然没有还手之力的唐门五人…… 嗯,你们懂的。 乔青幸灾乐祸地吹了声口哨,一边凤太后乐呵呵地问:“对了,你用的那个媚药,效果怎样?” “唔,一柱擎天,三日不倒!” “这么厉害?” “那是啊,怎么,奶奶你有兴趣?”乔青朝凤太后眨眨眼,老太太啐她一口,伸手:“拿来瞧瞧。” 她没什么意见的从衣襟里取了出来,还是那个小瓷瓶。这玩意儿是她闲着没事自己制的,行走江湖,媚药什么的绝对是居家旅行必备之物。花了不少的功夫,全贡献给烛龙和唐门了,想着就肉疼:“只剩下了一丁点。” 凤太后接过来:“邪中天能解不?” “解是能解的,总得要个三两天功夫。” “你呢?” 她想了想,如果解的话总也要用个三四时辰,这东西制出来,还没来得及制解药:“三个时辰吧。” 凤太后满意地揣兜里了。 乔青眨眨眼,正要对这强盗行为发表一下看法,一道视线稳稳落在她身上。一扭头,就看见准备秋后算账的凤无绝。这男人阴丝丝地盯着她,脑门上小青筋一蹦一蹦很跳脱。乔青撒腿准备跑,凤太后冲过来,护在她身前,冲亲孙子吼:“瞪什么瞪,吓着奶奶的孙媳妇你上哪赔一个去?!” 凤无绝扶额。 老太太一脚踹过去:“外面唐门的在游街,还不去看!” 凤无绝皱眉:“没兴趣。” “啧,帮你奶奶看!快去,百善孝为先,看的清清楚楚的,一会儿回来给奶奶一字不漏的讲。”话落,推着黑了脸的太子爷就出去了。老太太现在是一眼都不愿意看这孙子,一想起来今天这么好的机会活生生让他给浪费了,心里那小火苗就气的一蹿三尺高。啧啧啧,在那塔里面,直接把这丫头给就地正法,多爷们?!凤太后气哼哼的,一边推一边嘱咐:“不用急着回来啊,多看一会儿,一定看清楚了!” 憋了一肚子气准备算账的太子爷,就这么被亲奶奶给打发出去了。 凤太后一扭头,瞬间把气哼哼的脸换成了笑靥如花:“丫头啊。” 乔青抱着双臂,怎么看怎么觉得这老太太今天很鬼祟。她退后一步,有点发颤:“唔?” “哎,奶奶年纪大了,活不了多少年头了……” “别,您长命百岁!” 不待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完,乔青深深叹了口气,仰头望天:“奶奶,有事儿直接说吧,咱不整这些虚的了。” 老太太一改悲色,哈哈大笑:“好,答应奶奶一件事儿!” 乔青还想往后退,凤太后是什么人,咻一下落到她身边,抓着她胳膊瞬间断了她一切后路。老太太叽咕叽咕咬耳朵,末了,还邀功似的说一句:“就给奶奶一人看,没看那小子都打发出去了么,奶奶可是站在你这边的,只要你不愿意,咱一个字儿都不告诉他!” 望着老太太这双希冀的眼睛,心理强大如乔青也有点顶不住了。 尤其是这双眼,说变就变,刚才还笑意满满,眼见着她没一口答应,泪花刷一下逼出来了。你能想象一个百多岁的老太太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眼巴巴地望着你么。反正乔青是顶不住了,尤其凤太后的确是疼她。妈的,不就换个裙子么,一眨眼的事儿!某个少年深吸一口气,一咬牙,以一副赴死的表情伸出手:“来!” 凤太后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 再看乔青那悲壮的表情,一瞬明白了过来。 嘿,就这么容易?凤太后摸摸自己的脸,心说一把年纪了,卖萌也有用?早知道早用这一招了!凤太后二话不说,从袖口里把早就准备好的衣裙塞给她,推着乔青就进屋了。 砰—— 速度把门给关了上,生怕这丫头反悔。 凤太后站在门外,想起刚才乔青一万个不乐意硬是为了她答应的一幕,眼含欣慰的笑意,乐呵呵点了点头。天知道,从今天早晨打了这个赌,她这心里就抓心挠肝的,就想着看看这丫头的女装扮相。凤太后笑的合不拢嘴,一扭头,嘴巴真的合不上了。不过不是乐的,是吓的! 院子门口,某个黑衣男人正带着陆言陆峰几个人慢悠悠走了进来。 凤太后瞪着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亲孙子,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话:“你你你……” 你怎么回来了?! 科普一下: 1. 那个烛龙,不是编的哦。 烛龙,洪荒神兽,又名烛阴,烛九阴,也写作逴龙。 今文化史家认为,烛龙为北方龙图腾族的神话,其本来面目应是男根,由男性生殖器蜕变而来。其产生晚于女阴崇拜时代。 2. 那七扇门,贪吃、淫欲、贪婪、懒惰、傲慢、嫉妒和暴怒。 是七宗罪。 第二十五章 章节名:第二十五章 凤无绝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后面还跟着陆峰四个侍卫、胖三长老、宫琳琅、姑苏让、兰萧…… 一个个步履缓慢,面皮发白,明显是刚刚受到过莫大的刺激。 这事儿还要从刚才说起。凤无绝被凤太后赶出去看热闹,本身么,他对这个是没什么兴趣的。一出门,正正碰见了找来的宫琳琅等人。抱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心思,他们抓着把瓜子乐呵呵来了这边,准备跟凤无绝讨论上一二。 满街都是人,六大宗门的人纷纷站在各自的行宫之前,探头探脑地等着。 然后,唐门出来了。 然后,没有然后了。 整个七煌城内鸟兽退散,再也没有了一个围观者的人影,只剩下了唐门的汉子们还在帕子捂脸的绕城一周。 你能想象那场面么?以门主唐枭为首,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们,胡子拉碴,八字大开,裙子裹身。花红柳绿之下绷不住满身大块大块的肌肉,有的地方甚至撑破了一点,若隐若现地露出粗壮的手臂大腿和黑乎乎一片胸毛…… ——瞬间闪瞎了一切围观者的狗眼。 这画面,毫不夸张的说,毁灭程度比之烛龙都差不了多点。看一眼,不举三年! 凤无绝只看了一眼,就扶着墙回来了。更不用宫琳琅他们,早在门口稀里哗啦吐过了一遭,那小脸儿白的,可怜巴巴的,胖三长老几乎吐瘦了一圈儿。几人前后脚慢悠悠进了院子,看见的便是凤太后见了鬼的表情。 老太太一脸惊悚,指着凤无绝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话。 “你你你……” 你怎么回来了?!她好不容易把这小子给打发了出去,就想着看看自家孙媳妇的女装扮相,这才出去了多会儿时间,乔青还没出来,他倒是先回来了!凤太后条件反射一扭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凤无绝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刚要说话,被老太太一个箭步蹿上来捂住了嘴。 这架势,让其他想出声询问的也闭上了嘴。 老太太给他打眼色——先出去。 凤无绝皱皱眉,又看了一眼那房门,搞什么? 凤太后也跟着又看了一眼,心里顿时千回百转,疯狂的运转了起来。这时候,明显有两个选择——赶出去?唔,这不是个好主意,人都进来了,怎么赶?再说这小子死活不开窍,说不得让他“一不小心”瞥见了乔青的女装,就明白了过来呢?不行不行,要是让他看见了,孙媳妇一气之下生了老太婆的怒咋办?以后不生曾孙子了咋办? 这么想着,就好像看着白嫩嫩肉呼呼的曾孙子挥着小手流着小泪一溜烟儿从她眼前儿爬走了…… 凤太后头摇成拨浪鼓,满头银发在日暮下晃的人眼晕。一会儿欣慰点头,一会儿眯眼窃笑,一会儿怒目而视,一会儿痛心疾首,这表情丰富多彩的,让正看着她以作询问的太子爷,嘴角以一种非常奇异的姿势抽搐了一下。 凤无绝正要说话—— “靠啊,这玩意儿怎么弄?” “公子你慢点,带子都扯坏了……” “别那么多废话,赶紧的,来搭把手,急死老子了!” 房内这么几声传了出来。第一句,那嘶嘶吸着气咬牙切齿地自然是乔青,第二句,嗓音温婉可人含着安抚的笑意来自于非杏,最后一句,明显有点狗急跳墙的依旧是乔青。这三句话很好理解,衣裙嘛,乔青这辈子就穿过那么一次,还是刚去半夏谷的时候,小孩儿的衣服能有多难穿?后来当了整整十年男人,对于这等繁琐复杂的裙子,自然棘手的很。 不过落在其他男人的耳朵里,可就不是这么个事儿了! 五个重点: ——孤男寡女、关门闭户、带子扯坏了、公子你慢点、急死老子了?! 嘶—— 身后嘶嘶吸气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陆峰陆言捂着嘴瞪大眼,宫琳琅咬着牙跳着眼皮,姑苏让朝凤无绝投去无法言喻的小目光,等等等等。众人条件反射朝着他看来,齐刷刷表现出了同一种意思:哥们,你淡定! 太子爷顿时不淡定了。 他呆怔在原地,愣愣望着关闭的房门。 凤太后眼见着他这反应,眨眨眼,忽然明白了过来。不知道里面情形的,听着这声音可不是要误会了么。尤其是乔青明显被那裙子给惹急了,声音中一副猴急的味道,非杏的声音憋着笑、带着颤,一波三折的……老太太活了这一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大一乌龙,看看他孙子那模样吧,活像是捉奸在床的悲催相公。 凤太后张了张嘴,正想着要说点什么,在不揭露里面真实情形的情况下解释一下。 “公子,你这是穿还是脱啊,尽帮倒忙。” “嘿嘿,一回生两回熟。” “切,又不是第一次。” 凤太后一巴掌拍上自己的脑门,得,这下好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刚才还想说这可能是个误会的姑苏让几人,张开了一半的嘴刷一下就闭上了。几人郁闷地瞪着那扇紧闭的门,好你个乔青,好你个没良心的小子,偷吃也不能偷到这男人眼皮子底下吧? 看看那男人的表情吧,脸都是锃绿锃绿的。 没错,凤无绝的脸绿了。 他定定站在原地,双腿扎了根,脸色正在里面传出的话语中一层层变绿,各种各样的猜测涌上脑海,无数个让他几乎发狂的限制级画面飘啊飘的就飘了过来,一画闪过一画,一画连着一画,每一幅都可堪比他怀里揣着的那本春宫活色生香! 咣当—— 脑门上落下一顶巨大的帽子,嗯,也是绿的。 凤无绝深吸一口气,在心中疯狂默念着:“爱她就该相信她……相信她……” ——妈的,相信个屁! 他凤无绝自认没这个自信! 对于其他任何人任何事他都可以深沉都可以淡定都可以漠然处之,唯独乔青,他的自信早他妈在乔青的折磨底下千疮百孔死了个干净!渣子都不剩!听听里面传出的声音,窸窸窣窣的脱衣服声,他会不在乎么,除非他不喜欢乔青。可事实正相反,他爱乔青都爱惨了。从认识那小子到现在,他无数次看见过她拿着风流当饭吃。那烟雨楼前左拥右抱的画面和太子府里的众女环绕再到今天那柳宗女弟子脸颊绯红春情荡漾…… 凤无绝狠狠咬着牙,只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要酸裂了! 是的,乔青喜欢他,这一点毋庸置疑。可这不代表这小子不能沾花惹草招猫逗狗。 凤无绝是个雏,不只是生理上,心理上亦然。你要让一个第一次捧着全副真心送到心上人眼前,还被嫌弃着愈挫愈勇了大半年的男人去分辨他的心上人到底是真风流还是假风流,这技术层面就太高了。 以至于太子爷第一时间被这消息给震了个一头懵。 脑中一瞬间蹦出这么多的想法,咣当咣当跟着绿帽子一块儿兜头就砸了下来,砸的他头昏脑胀眼冒金星。他现在只想冲进去逮着那混小子狠狠地修理!哦,你问怎么修理?呃,这技术层面也有点高,对于这会儿智商被刺激到了零的男人,只知道冲进去再说。至于冲进去能看见什么,和看见之后的一切反应,还真是个未知数…… 凤无绝只希望自己不被刺激到扯着乔青同归于尽。 于是他遵从想法,瞬间冲向那扇门! 凤太后赶忙出手拦住。 四周宫琳琅等人大气儿都不敢出,看着这祖孙两人在院子里交起手来。一片寂静之中,房间里面非杏的笑声再次传了出来: “公子,胸啊,胸!” 靠!这都摸到胸上来了?! 宫琳琅被这声音迅速吓掉半条命,这风流起来不要命的东西,竟然比老子还不靠谱!你就不怕逼急了那男人,让他拽着这一院子里的人同归于尽?!这他妈的简直不给人活路啊…… 太子爷脸色惨淡,神情漂移,脑子里的脉络已经嘎嘣嘎嘣打起了蝴蝶结。 你能体验这种悲催的感觉么,媳妇跟人在里面那啥,外面给把风的是自己的亲奶奶。 凤无绝本以为奶奶对乔青改变了态度,莫非是因为他心里的那个猜测?对于那个猜测他这数天来都保持着一种内心的荡漾和期待。其实这小子是不是女人,是男人女人,完全没有关系,只要她是她。他当初看中的,喜欢的,深爱的,永远都只是乔青而已。可是如果在这基础之上,乔青又是一个女人…… 不过这会儿,一盆冷水哗啦浇了下来,浇的他心里哇凉哇凉的。 凤太后一直观他神色,立马明白了过来。 ——这小子误会了! 估计这被刺激了个不轻的孙子,还以为她是玩儿起了策略呢。 老太太让他给气笑了,她一生脾气火爆,却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既然答应了孙媳妇不说,那就必然不能说!尤其是这会儿,若乔青自己出来了还好,这小子要是以一副煞神脸冲了进去,那乐子可就大了!脑中一转,凤太后抄起拐杖咣当掼到地上,中气足、声音响:“怎么?!老太婆还就给把风了!来啊,想进去,踩着老太婆的尸体!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老太婆有两个孙子呢,无双肚子里那个就快出来了,我才不怕断子绝孙没人送终呢!” “诶,什么送终?” 一声问句从房门里传出来。 从头到尾这院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直到凤太后这句话突然说出来,乔青下意识地开门往外看。于是,紧跟着…… 吱呀—— 一声响,房门打开。 捂脸。 PS:好像还有很多姑娘不知道那无紫非杏洛四项七的名字由来啊。 五子棋,飞行棋,俄罗斯方块,象棋。 第二十六章 章节名:第二十六章 晚霞壮丽。 大片大片的暗红色斑斓彩光,如神笔无边挥洒,徐徐描绘着渐渐暗下的苍穹天际。而那扇门,便迎着最后一抹沉没的日光,倏然打了开。一片裙裾率先飘出门缝,火红的裙摆轻纱漫漫,日暮下似如烟的层云,在白皙的脚踝上羽毛般轻轻跳跃着。 院子里忽然就没了声音。 静。 静的连呼吸声都放缓了。 众人眼前似有残花落叶飞旋乱舞,迷得人眼都要睁不开了。 再往上—— 身量窈窕纤细,腰肢不盈一握,脖颈修长如玉,那微侧的身形一波三折! 宫琳琅吸了吸鼻血,心说这哪来的女子,那腰细的,那腿长的,那胸虽然不算大,但在高挑的身量中比例好的冒泡。 再整体—— 周身上下无一件饰物。长发未绾,如水墨、如烟云、如绸缎、如斗篷,长长柔柔地铺散开来,直垂脚踝。偏生这般浑然天成的千般风情,她还不好好站,一拉开门便半倚着门框。于浅淡夜色之中,红裙翩然,青丝逶迤,笑意懒懒,少了几分寻常女子的柔弱攀附,多了分骨子里散发出的风致凌然。 艳色风流,含蓄的潋滟在骨子里,宛若千仞雪峰之上,妖花盛放的惊赞! 这炎炎盛夏满院子的姹紫嫣红,都似在这朵妖花之下,黯淡了颜色。 此般美景,堪称惊心动魄! 胖三长老也吸了吸鼻血,心说这不知哪来的姑娘,你好好往那一站就够让人崩溃的了,还站的歪歪扭扭全没骨头,恨不得歪进谁怀里一样,简直是在考验我这老家伙的定力啊! 再细节—— 肤若白雪,腮染红霞,唇如蔻丹,红的娇艳欲滴。但是为何那唇边懒洋洋的笑,忽然就僵住了?微微蹙起的眉,压在华光流溢的眸子上,长如一柄古扇的睫半展了一下复又安静,遮住她忽然缩了一下的瞳孔。 就是这么一缩,院子里众多男人跟着心头一颤。 靠! 是哪个王八蛋把这姑娘给吓着了,简直天理不容! 陆峰四人恨不得立即冲上去抚慰这“花容失色不知所措”的“柔弱”女子…… 他们这么想了,也正要这么干,忽然被人一把拦住。拦人的是眼皮一蹦一跳的姑苏让,这从来温润如清风的男子,此时以一种天雷滚滚的表情,开启了那双僵硬的嘴唇,呆滞结巴:“有……有……有点……有点眼熟。” 眼熟? 所有的目光刷一下再次落到门口那姑娘的身上。 只见这让人骨头都酥了一把的美女,眸子一转和某处某个男人视线相接了一下,如同电火相击的刹那光华,在半空爆射出一溜嗤啦啦的小火花。就是这么视线一接,某男立马虎躯一震! 他的瞳孔飞快一缩,目光从那女子纤细的脚踝扫过飘逸的裙角扫过垂下的丝绦扫过不盈一握的小腰扫过翘挺的胸,顿住。然后又是虎躯一震,再从翘挺的胸从上往下重新扫描了一遍,连她小巧的耳垂细致的脖颈缩了一下的手指都没有放过。最后,当所有人都怀疑凤无绝开始研究那绯红的双颊是天然的还是用了一点胭脂的时候,他紧紧抿住的嘴角以一种非常奇异的姿势,狠狠抽搐了一下。 那“柔弱”女子眨了眨黑锃锃的眸子,“柔弱”地张开了红艳艳的檀口,更“柔弱”地狠狠吞了口口水,甭出俩字: “卧槽!” 紧跟着…… 砰—— 房门轰然关闭! 这一切,说时迟那时快。 院子里的男人们还没反应过来那俩字是个啥意思,嗯,一定不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绝对的,必须的,那等美女怎会说出如此不雅的字眼。他们还在想着刚才姑苏让所说的“眼熟”,眼熟么,唔,好像是有那么一点,越想越是眼熟,可却怎么也无法跟自己从前见过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开玩笑,这样的大美女见一次想一辈子,谁会忘了?! 谁要是忘了那简直人神共愤! 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再一次确认她的眉目,那房门就在每个人的幽怨心痒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的一声被凶残地关了上。关上之前,还能看见那姑娘提着裙角兔子一样往里跑,发丝在身后荡啊荡,荡的人心里齐刷刷的痒。 这关门声之巨,让整个屋顶被震的连着颤了三颤。 啧啧,也不知道那姑娘会不会震到柔软的小手…… 胖三长老一张老脸皱成了一团,陆峰陆言陆羽陆非,四个侍卫心疼的肠子都开始绞了。陆言嘶嘶吸着气急切地瞪着关闭了的房门:“如此佳人,绝世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他抑扬顿挫高声念完,摆出一个自认为玉树临风的姿态,等着那房门再次打开,那姑娘含羞带怯地出来朝他微微一笑。陆言只这么想着,那嘴巴立马咧到了耳朵根儿,陆峰陆非陆羽齐刷刷向他瞪去凶狠的一眼。陆言哼一声,文采斐然什么的,关键时刻你们羡慕嫉妒恨去吧! 他们的确羡慕嫉妒恨了,尤其是宫琳琅,关键时刻才知道书到用时方很少啊!想找点什么词来赞美一下那姑娘,偏生不论哪个字眼,都差了点什么。这拿着风流当饭吃的皇帝脸色灰败,眼睁睁看见了这样的一个美女,以后再对着其他的女子,还有什么意思? 女神,给条活路啊喂! 然而,就在陆言得意洋洋之际,那房间里各色声音络绎不绝。 比如说,咣当——撞翻了椅子。嗤啦——扯碎了布料。“哎呀”——撞到了脑门。陆言等人的心里又是一颤,这得多疼啊,那白皙的小额头可不是得撞红了?一切的声音乒呤乓啷叫闹着,房门却始终关的紧紧的。没有姑娘出来,倒是有一个男人转过头朝他微微一笑。 凤无绝此时的表情之奇特,真心没有什么形容词可以概括。 那张刚才还铁青铁青的俊脸上,此时正以飞快的速度赤橙黄绿青蓝紫一层一层变换着堪称五光十色七彩斑斓。那嘴角以一种不规则的奇异速度——一抽、一抽、又一抽。那目光茫然又凶残地望着陆言——一眼、一眼、又一眼。 不知死活的陆言立即跳了起来:“爷,你不会是也要抢吧,你都已经有太子……”妃了。 陆言话没说完,貌似被这三个字提醒了什么,跳到半空的身子一个颤抖,结结实实摔了个声势浩大的大马趴。趴在地上,他大张着嘴巴惊呆了。 同时—— 陆峰陆羽陆非惊呆了。 宫琳琅姑苏让惊呆了。 胖三长老兰萧惊呆了。 院子里的一众男人全部——惊、呆、了! 太太太……太子妃? 众人保持着雕塑的形态,拼命回想着脑中的空白。他们是来干什么的来着,噢对了,他们刚才看完了唐门一群怪兽的女装表演,扶着墙回来了。然后呢,对,然后听见了房间里乔青和非杏的“暧昧”,再然后呢,那房间的门就打开了,紧跟着一个让他们在被唐门摧残之后无限治愈的女神出现了…… ——从房间里出现。 一众男人们集体趴地了。 这治愈之后紧跟着就是颠覆,绝对是内伤中再内伤! 他们趴在地上齐刷刷仰起脸,以一种垂死的姿态望天求解释:天啊天,真的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吧,嗯嗯? 烈日炎炎的夏夜,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诸人惨白惨白的脸。 这种颠覆又惊悚的感觉,让他们齐刷刷以为这雷劈在了脑门上。实落落的!眼前还飘荡着那女子的惊世风姿,那歪歪斜斜靠在门框上的媚态气质,因为惊讶缩了一下的瞳孔,因为慌张提着裙子小跑的姿态,那腰,那屁股,那胸,那那那……那一切瞬间和脑海中一张脸重叠在了一起! 那张脸明明未施粉黛,偏生换上男装便是风流倜傥一妖异男子,换上衣裙又是绝美无双一妖媚女神,还有比这更见鬼的么?以后谁还敢相信眼前看见的?难道再之后看见个美女,都要先去确认确认对方的性别么?陆言四人恨不得自己没从娘胎里生出来过,他们刚才竟然敢肖想自家太子妃?!靠!集体自挂东南枝去吧!宫琳琅脸色扭曲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他妈的,刚才他竟然说乔青那小子腰细腿长比例好的冒泡?!胖三长老以头抢地,刚才想冲上去让那没骨头的女人靠进自己怀里的人,不是他,不是他…… 绝对的震撼之下,陆峰仰天发出了一声悲鸣:“太子妃啊,你说你好好一爷们,男扮女装是为哪般啊啊啊……” 砰—— 房间里似乎有人从椅子上一头栽了下去。 房间外凤无绝正准备迈出的脚,一个趔趄,险些摔了个大马趴。 比照着那群人,凤无绝还是很淡定的。 作为鸣凤闻名天下的罗刹太子爷,这一刻,这个男人以良好的接受能力和平复能力,用一张淡然深沉的俊脸,展现了和其他人之间犹如鸿沟一般的莫大差距!刚才那还各种颜色堆砌的俊脸,这会儿,已经平静了,自然,平静中究竟蕴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扭曲,这些别人是看不出来的。 太子爷紧绷着嘴角死死皱着眉毛。 眼前一幕幕,一幅幅,不断重放着乔青站在门口的画面。他缓缓移动目光,移到了那扇紧闭的房门上,活动了活动差点扭到的脚,正要迈步…… 变故陡生! 话说,昨天木有吊胃口啊,有个朋友从外地回来,昨儿去接机鸟~ 知道大家心急,先把前面三千发出来,我继续写去,12点前有二更。 第二十七章 (二更) 章节名:第二十七章(二更) 凤无绝还没反应过来,耳边衣袂摩擦声临近—— “爷?” “无绝?” 直到凤太后一把接住晕了的他,才看清了动手之人的身份,邪中天! 邪中天是被陆峰那一声吼给惊来的,他本不知道这里的事,这边陆峰的一句叫唤,让他脸色剧变,飞一般就冲了过来。一见院子里这情景,已经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想都没想,先把准备进房的凤无绝给迷晕了。 凤太后正要张口怒斥,一抬头,愣住了。 邪中天的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凝重和冷厉,就似上次乔青血脉觉醒受伤那日一般。他冷冷盯了她一眼:“你干的好事?!” 别人听不明白,凤太后却懂了。 其实她也想过,乔青的身份全天下都没几个人知道,甚至连乔家人都不晓得。那只能说明她从一出生就被叶落雪隐藏了性别。若无内情,怎会从刚出生的娃娃到现在,伪装成男子整整十七年?!这也是她一直没把乔青的女人身份透漏给任何人的原因。不过猜测归猜测,到底不明白这其中的内情,没将这个当做多大的事。 此时一看邪中天这神色,她才心下叫了声糟:“这么严重?” 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乔青的安危更重要:“不怕一万,只怕万一。”随后转过脸,看向胖三长老几人的目光,已经带上了杀意! 两人的对话模糊不清,不知内情的几人并不理解,只皱眉望着突然发怒的邪中天,和晕了过去的凤无绝。胖三长老一闪,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在这杀意之下,他连逃跑的能耐都没有,两腿一动不敢动,只一身肥肉在冷汗中疯狂的颤着。 他如此,更不用说兰萧几人了。 凤太后眸子一闪:“你要干什么?” 邪中天微微一笑,这看上去妖孽笑闹的脸上杀意却一点没减。直到这会儿,他们才知道这个一直乐呵呵跟个顽童一样的男人,吊儿郎当的身体里面冰冷的血和强大的实力! 他说:“这个险,我不敢冒。” “师傅……” 乔青的声音从房内传来,吱呀一声,她开门走出来。此时已经换下了女装,依旧是那一身熟悉的红衣。她大步走出来,发丝垂下,衣摆微荡,举手投足难言的绝世风华。明明和方才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换下了衣裙而已,可这副模样,立即颠覆了女装时的媚态风情,增了几分男儿风骨。 只这么看着,没有人会不相信,这绝对是个纯爷们。 乔青走到邪中天对面。 他皱了皱眉,这丫头十一年来就唤了他两次师傅。第一次是在拜师之后,他拿着大棒子追着打了一下午才逼她一脸鄙夷地叫出了一声,第二次,就是现在。邪中天环视了一周院子里的人,果然,乔青一搭他肩头,搂着他脖子笑道:“紧张什么,多大点儿事。” 邪中天却没她这么淡定:“不行!” “啧,什么时候这么婆妈了,走,喝酒去!” “喝个屁!”邪中天差点跳起来:“你知不知道……” “嗯嗯嗯,我知道。” 乔青飞速截住他的话,再这么下去,他们原来还以为他男扮女装的都要反应过来了,到时候,真正是不灭口都不行了。一想到这一茬,乔青就郁闷的想撞墙,她二八年华大好一姑娘,屁股是屁股胸是胸的,穿上裙子了竟然还有人觉得是男扮女装,老子是个女人就这么不让人接受么,靠!乔青瞬间连酒都不想喝了。小声凑到他耳边:“这几个人我保了啊,没事,我信得过。” 邪中天撤了杀意,也凑过去咬耳朵:“你信的过?老子信不过!” 乔青“啧”一声:“你信我就行了。” “丫头,你变了不少。” 若是以前,绝对不会为了点义气,放任自己在危险里。可是这会儿,却为了那么点不知算不算结实的“信任”,开始冒险了。 乔青想了想,还真是。要是换了从前,她说不定笑眯眯走过去,一边跟他们哥俩好的聊两句,一边趁着几人不注意拔刀就杀了。两面三刀这种事,她从来炉火纯青!她偏过头看了眼老太太身边迷迷糊糊的凤无绝,嘴角一勾:“你不就是想让我这么变么。” 邪中天凉凉叹了口气:“这不一样,跟你的血脉有关。” “唔,当时那沈天衣你怎么不动?” “不是不动,是动不了。” 他尴尬咳嗽两声,若是可以,沈天衣那小子他也不会留下。偏生一来那么巧,他祖上对他有恩,二来当日沈天衣看着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个实力强大的人躲藏在暗处。那日事态紧急,万宝楼中七宗的人飞快赶了过去,哪怕是他和那暗处的护卫交手,也不是一时三刻能决出胜负的。邪中天抬头望天,乔青鄙夷看他一眼:“那不就行了,知道这事儿的又不是只有他们,成了,自己喝酒去吧。” “靠,你不是说一块儿么?” 他眨眨眼气的直跳脚,他要杀要剐的是为了谁,怎么到头来这小子反倒把他给打发出去了。 乔青一脚踹上他屁股:“老子还没跟你算账呢!” 某悲催师傅手捂屁股,一脸迷茫。 乔青懒懒扫了眼晕过去的凤无绝,慢悠悠道:“老子的男人都让你给整趴下了,还不赶紧的溜溜的走。” “靠!” 待这师傅深深看了宫琳琅等人一眼,怨气缭绕地溜溜走了。 他们几个才算松了一口气,不怕死的凑上来。宫琳琅上上下下扫射着乔青:“哥们你刚才……” 乔青眨眨眼:“我怎么了?” 嘿,真能装:“刚才门口站着那个可别说不是你啊。” “哦,那个啊。”乔青恍然大悟:“当然不是我。” 正说着,门口非杏走了出来,着了刚才那件飘渺的纱裙。几人一瞬齐刷刷扭头看去,同一件裙子,若是平日里看,非杏这等温婉的小美女穿着也是极美的,可有了刚才的对比,怎么看怎么少了那么点味道。什么味道呢,那种魅惑天成,妖娆而不自知的风情。 再齐刷刷转开眼,切,骗鬼呢? 不过不信归不信,嘴上是坚决不能说的。明显太子妃一时好奇换了个女装,结果被他们一头扎进院子给瞧见了,这下可好,大老爷们穿裙子绝对的天大的侮辱,尤其是太子妃这种纯爷们。没看邪中天都准备灭口了么,为了小命,信不信都得信。 ——以上这种傻了吧唧的想法,来自于对乔青的爷们根深蒂固的陆言四人组。 剩下宫琳琅,姑苏让,胖三长老,自然是不可能相信这种论调的,而且三人的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刚才邪中天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明。不过很明显,乔青有苦衷。三人深深看了眼乔青,识相地打着哈哈,将这件事给咽下去了。 至于兰萧? 嘿,这二不愣登的孩子,你咋说他咋信。 于是到了晚上,凤无绝清醒过来的时候,面对着的就是所有人的统一口径:“爷你说什么?” 凤无绝头还有点疼,那迷药对身体没伤害,他的记忆却不那么清晰了,有种一堆浆糊晃悠在脑中的感觉,模模糊糊:“刚才……” 众人:“刚才怎么了?” 凤无绝揉了揉太阳穴:“乔青……” “哦,太子妃怕你醒来口渴,正泡茶呢。”众人让开床榻四周,正露出前面桌案前的乔青。将实木的茶盘支起到了茶几上,默不作声地点起火,在小水壶里煮上了水。一边茶罐里捻出点茶叶芽儿,很淡定地扭过了头,朝他笑笑:“你醒啦?渴不渴?铁观音怎么样?” 凤无绝才不管什么铁观音还是泥菩萨,他只直勾勾盯着乔青。 乔青摸摸自己的脸,唱做俱佳:“怎么啦?我今儿特好看?” 这种反应,淡定中透着几分自恋,没有任何的问题!凤无绝继续盯着乔青看,从她脖颈间一点细小的喉结,到平整如搓衣板的胸前,到大喇喇翘着二郎腿的爷们姿态。一对剑眉顿时皱了起来,难道想蒙混过关?想起脑中那一副画面,他口干舌燥,有点紧张:“刚才……” 众人:“刚才咱们看了一眼唐门的女装游街,就给恶心吐了。回来的路上,你不知怎么的忽然晕倒了。” 太子爷:“?” 众人:“对啊,你不记得了?一回来你就晕倒了,咱们赶紧把你抬进了房间,这一晕,都睡了小半宿了呢。” 太子爷:“!” 众人:“爷,你怎么了?” 太子爷:“……” 凤无绝的表情之精彩,让正在泡茶的乔青手一抖,险些洒了一裤子。 那张俊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他们每一句话后变上一变。说到最后,凤无绝一脸纠结,什么意思,今天耳朵长歪了么? 他眯着眼睛从陆言开始往后看,四人立马仰头望天,死死绷着嘴就是不说话。再到胖三长老,这老胖子一身肥肉颤了两下,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兰萧,这货又摆出了那副可怜巴巴的兔子模样,脑门往衣领子里钻。宫琳琅干笑了两声,嘴角有点僵。姑苏让倒是一把好手,温润一笑,皱着眉道:“你这是怎么了?” 从醒了到现在,每个人都问他怎么了。 凤无绝黑着脸,他也很想问,你们他妈的到底怎么了! 脑中的画面一幅幅掠过,并不算清晰,可他却相信这些真实发生过。等等,他这么一想,又顿了一下,乔青是女人这件事,他怀疑很久了,可是乔青为何要换女装?他可以相信乔青伪装一个男子十七年,有什么原因不愿让人知道,却不相信这小子会大意的忽然换了身裙子,把自己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 众人就死死顶着这双眯起的锐利鹰眸,纠结又怀疑的视线,硬生生摆出了一脸的真诚,绝不掺假。自然了,背后的手抖的筛子一样,凤无绝是发现不了的。他看了半天,终于连他都开始怀疑,难不成自己连着想了这么多天,期待到出现幻觉了? 高塔内打了一整天,力竭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所以他晕了?然后做了一个梦?先是梦到他最为担心的,这风流小子勾搭娇俏侍女,又一梦变成了他最为期待的,乔青是女人? 太子爷的表情没有最纠结,只有更纠结,让人忍不住想把马桶递过去。罪魁祸首仰天打了个哈欠:“唔,困死了,你醒了我就没心事了,快睡吧,明天就真的要比武了。” 众人立马如蒙大赦,屁滚尿流地跑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乔青和他。 乔青端着一杯茶水上来递给他:“口渴了吧,饿不饿?” 凤无绝把这件事暂时扔到脑后,他对乔青的怀疑不变,可也不会直接伸手去袭鸟,验证这事儿的真伪。他仰头喝光了水温适中的茶,一丢,茶盏落到了桌面上,向后一倒:“嗯。” 一个字从鼻子里闷闷地说出。 乔青往床上爬的动作一抖,心说这语气咋这么傲娇呢。 自然了,太子爷现在很有一种从心底升起的悲催感。你说如果是做了个梦,这梦也太大起大落了。你说如果不是梦,那很明显他被自己的心上人和好友和手下组着团儿的一块儿给懵了。不论是哪一种可能,太子爷都很受伤。头还有点疼,他卷过乔青细细的腰,搂在怀里:“睡吧。” “唔。” 不一会儿,乔青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悠长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一起一落,听在凤无绝的耳朵里,无限宁静。他缓缓睁开眼,扭头看着乔青的睡颜,那碎了一地的心忽然就奇异地愈合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期待乔青是个女人了呢,明明从最初喜欢上的,便是这个一身反骨一身傲骨的混小子。 凤无绝弯起眼睛,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 再一次感叹,这腰真细! 乔青像是觉得痒,翻了个身,正对着他。 然后,太子爷刚刚松弛下来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以一座石雕的姿态,感受着他下腰侧处抵着的一只鸟…… 话说,姑娘们表失望,发现身份其实是快了的。 总要有点小曲折。 好吧,我终于发上二更了,阿门! 第二十八章 章节名:第二十八章 七煌城的正中心。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广场,七个宗门分七个区域围绕着正中心一座高台。若是按照以往的规矩,这座方圆足有十数丈的万众瞩目中的高台,便是每三年一次的正式七宗比武擂台了。 只不过这一届,内容有了改变。 “诸位,静一静,听本使将这次比武的规矩细细道来……” 高台之上,龙使老头佝偻着背脊,一抬手臂,四下里顿时寂静无声。一旁,五个五人的队伍,共二十五人定定站在他的周围。其中便有乔青和凤无绝。乔青抱着手臂慢悠悠地听,凤无绝站在她身边,不时看她一眼。在龙使的滔滔不绝中,凤无绝眉峰一皱:“这老头想的倒是好,不比擂台,进入一个异空间里,到时候……” 乔青慢悠悠勾起了嘴角,接上:“到时候,叫天不应,唤地不灵!” 可不是么,那异空间里发生的一切,外面的人尽皆不晓得。哪怕有谁死在了里面,也只能算他们倒霉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并未抗议。 抗议明显没用,到了这个时候,不是他们鸣凤说不同意就能改变的。哪怕明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乔青眯起了眼睛,这就是翼州大陆的规矩,在侍龙窟拥有绝对的力量之下,也拥有了绝对的话语权! 她扫了眼高台下的一方区域,那里是唐门的所在地。 很古怪的,唐门原本来了七煌城的弟子,足有数百之多。这些可说是整个唐门年轻一辈的中坚力量,尽是精英!明明昨日唐枭还怒火冲天地喊着“再论分晓”。而昨晚七煌城中传出了消息,龙使宣布高塔测试中最后两名的队伍淘汰——玄云宗,唐门。此时那唐门所站的区域,唐枭立于最首,一脸的阴冷,后面稀稀拉拉无精打采只站了几个人。 其他的众人纷纷悄默声地瞄着他们,捂着嘴窃笑不已。 唐枭冷冷扫过一周,非但没起到震慑的作用,那笑声反而变的更大。不少人鄙夷地撇着嘴,发出了小声讨论的声音。在场的人都是耳聪目明,这些声音说是小声,实则根本任何人都听的见。无外乎什么淘汰,什么女装…… 唐枭阴冷更盛! 他一拂袖,冷冷看了眼龙使:“走!” 带着这些为数不多的弟子,大步离开了广场附近,回行宫去了。 后面爆发出哄堂大笑,再看一直以来对唐门作出庇护的龙使都根本没出言挽留,纷纷放大了胆子起哄起来。那身着女装一事,的确如他所预料的,将整个宗门的名声降至最低谷。可是他猜到了结局,却没猜到过程。唐门这下子,赔了夫人又折兵,比之玄云宗来还要灰头土脸。 直到他们远远的走了。 乔青低声喃喃道:“有点古怪。” “想必你们也都听明白了,那异空间里面没有凶兽也没有阵法,自然界的干扰全都没有。”乔青这低声一落,龙使便飞快看了她一眼,眸中掠过丝不明的光,总结道。万俟迦站出来:“没有任何的危险,那怎么判定输赢?” 这一问,众人的注意力纷纷便被转了过来。 “稍安勿躁。”龙使一边给二十五人一人发了一张牛皮地图,一边解释:“不,并非没有危险,而是危险来自于另外四支队伍。那异空间里面积极大,绝对是各位无法想象的大,一片死寂之下,落到哪个方位全凭运气。你们要第一时间找到自己的队友,共同按照地图所示寻找出口。” 乔青低头看手里的地图。 上面曲折纵横大概描绘出一条条不甚分明的曲线。的确是大,山川、河流、邱谷、高地、沼泽……应有尽有。落下的方位随机,出口却标注的清楚,在地图的最角落一点,一个清晰的红色标志。 “大人的意思是,一边寻找出口,一边阻碍其他队伍?” “没错!” 龙使老头应一声,接着道:“我们会在这里等着,出口和入口连接的都是这座高台。最先从异空间里出来,出现在高台上的队伍,便为胜者!”龙使环视一周,笑了笑:“可还有不明白的?”等了片刻,没人再有疑问:“很好,那便正式开始了。小家伙们,本使就和七宗在此等待着大家凯旋而归!” 话音一落,高台正中出现一阵空气的波动。 似有波纹一闪,形成了如漩涡般的一个入口。 紧跟着,乔青感觉到一股莫大的吸力骤然降落到身上,将她吸入了这莫测的漩涡之内。眨眼的功夫之后,她一个趔趄站定身形,眼前的一切已经是另外一方天地。 无风,无声。 这就是乔青的第一个感觉。 四下里静的惊人,炎炎夏日中,没有一丁点风的流动,也没有任何蛇虫鼠蚁的痕迹。头顶大片静止的枝枝叶叶中,五彩斑斓的日光在地面形成星星点点细碎的影。乔青仰头望去,透过盘根错节的缝隙,天空中一片藏青之色。无云,一轮日头孤零零地挂着。 这里是一片森林。 出口在地图的右上角,她却是在左下角。 乔青低咒一声,她上次在百战林中早有了经验,那林子里也是,一轮日头高挂正中,不偏不倚,从不西落。至于夜幕,来的快也去的快,日头变成弯月,毫无端倪。想要凭借这个辨别东南西北,几乎没可能。年轮也就不用想了。这异空间和外界分明相差太大。 “妈的,赌命!” 看准一个方向,正要走,忽然顿住了步子。四下里一丁点的声音都无,乔青却站定了,她抱起双臂,斜斜弯着嘴角,笑了起来:“我倒是唐枭和那老头之间怎的狗咬狗了起来,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老子呢……” 话音落,四周悄无声息落下无数的人。 乔青被包围在这群人中,她环视着四周,并不知道—— 这异空间里另一个方位,处于一片山丘之中,正有两个人套在黑色的斗篷里,亦在环视四周。 “怎会这么巧落在这里。” 其中一人收回目光,陌生的口音冰冷到了骨子里,看向身边另一人:“周老,可有办法?” 名唤周老的黑斗篷,半晌摇了摇头,苍老的嗓音道:“大不了把这异空间给掀了!” 这话若落在旁人的耳中,非得笑掉大牙不可。把异空间给掀了?你当异空间是你家屋顶不成?可偏生,这周老一言中含着莫大的鄙夷和倨傲,淡淡的娓娓道来,似乎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儿,也不过他挥手之能。 “不可!” “哦?破天,畏首畏尾,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破天阴冷地笑笑:“掀了这里又算什么,只是这次寻人才是首要,此举定会引起外界注意!” “你是怕引起那群人的注意吧。” “那又如何?”破天被揭穿,带了几分恼意,嗓音更冷戾:“那群该死的人向来自以为是,傲慢又霸道。哪怕这血脉只是第一次觉醒,也必不会任她流落在外!说不得,他们已经到了,或者只和咱们前后脚的时间。事关重大,岂可儿戏?!” 周老面上不以为意,心下却凝重起来:“那好,寻出口吧,赶快出去把人杀了了事。” “你知道那觉醒的血脉在谁身上?” “哈哈哈,这还用说,当年……” “别提当年,那女人也不是傻子,既然逃了自然会隐姓埋名不露出身份。” 听着破天阴冷的讽刺,周老冷哼一声,摆摆手:“你想的到的事,老夫又怎会想不到。那血脉觉醒者必是她的骨肉,也不知道究竟知道多少当年的内情,若是被那群人找到……” “你知道就好!天大地大,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哈哈,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只要出去了,什么样的消息得不到?那血脉觉醒者天赋定然奇高,怎会毫无名气?咱们只要在大陆上问上一问,那小女娃还不手到擒来?” 两人这么讨论着,说着事关重大,却分明也没把口中的“小女娃”放在心上。那神色,似是捻碎一只蝼蚁的轻蔑。破天尤为如此,听周老说完,放松了下来,阴冷的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异空间内,似是一种由地狱传出的声音,渗人的骨冷。 忽然,两人的面色齐齐泛上喜意: “有人!” 这异口同声的话,若是被外面的人听见,恐怕就算侍龙使,也肯定是大惊失色。他方才还言之凿凿地说过,这异空间之大,绝对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里面各种地形,包罗万象。占地之广,伏延万里。可这两个人,却能听见几千里之外随机散落在四面八方破空而入的二十五人之声,这是何等的能耐? 静止的空气中,两人随意看准了一个方向,倏然消失。 外面的人不知道,这异空间里面或远或近的二十五人亦是不知道。就连离着他们最近的处于包围中的乔青,也全然没想到,正有那么两个修为惊天且心怀鬼胎之人,在向着她以无法想象的速度飞快地逼近! 今天妈妈生日,姑娘们抱歉啊。 第二十九章 章节名:第二十九章 上方,红日高悬,天际斑斓。 下方,盘根错节,阴影重重。 不动无声的枝叶密密实实遮天蔽日,在乔青噙着笑的脸上投下斑驳点点的细碎阴影,有种说不出的冷意。四面八方围着的足有数十人,有的熟悉有的陌生,竟是属于那明明被取消了资格的唐门弟子。 这些人落下的一刻,乔青便明白了过来。 之前她一直觉得唐枭和龙使之间的气氛古怪,原来是为了这个。所有人都是零零散散分布在这极大的空间里,可她却是一落下,便是在唐门的包围圈中——在早已经被取消了资格,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唐门包围之中! 见她垂着头低低笑了起来。 为首的唐战拧着屁股古怪迈了一步:“你笑什么?!” 她懒洋洋耸耸肩:“还以为烛龙那么大的个儿,你那小菊花得豁成牡丹花呢,好的倒是快……” “你……” 唐战瞬间冷下了脸。 乔青却再不答话,她径自笑着,微垂的发丝遮挡住面目的表情。然而始终瞪着她的唐战一群人,却可以想象这少年脸上那种轻蔑又鄙视的神色,到了这个时候,这该死的乔青竟还敢故弄玄虚!她凭什么?! “太子妃,你想知道凤无绝在哪么?” 乔青头不抬眼不睁,放在身侧的手却微微一顿。 唐战眼尖地抓到这一破绽,就似是逮住了她的软肋,哈哈大笑道:“你想知道?啧啧啧,在下真真是佩服两位,贤伉俪不顾世俗廉耻……”这侮辱说到一半,见乔青又恢复了那等不闻不问的姿态,轻轻从鼻尖发出了一声嗤笑。他口风一转,紧盯着她飞快道:“凤无绝正在沼泽地图!” 果然! 乔青脑中飞快地转,这什么随机落地的异空间,恐怕龙使早就动了手脚,控制住她和凤无绝下落的方位,便是为了将他们两人逐一击破,扼杀在这不为外人所了解的异空间里。 她的手又是一颤。 唐战欣喜若狂,很好,即便尽力伪装,还是掩饰不住你对凤无绝的焦急。 他并不急着杀她,在这异空间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还有什么比慢慢享受着敌人处于恐惧中更有乐趣:“不用担心,你们会一起死的,我唐门对二位做足了精妙的准备,不偏不倚。这里四十五人,那边也正有在下的师兄弟们四十五人包围着他。” 一直不动的乔青终于说话了:“他可以跑。” 这微微嘶哑带着点不确定的嗓音落入唐战的耳朵,真正是无限美妙:“是的,是的,他可以跑,他一边跑,后面会有同为玄师上下的四十五人追击着,他们的剑会划破他的背脊,穿透他的胸腔。哦,说不得他跑到一半,还会落入泥沼之中……” “泥沼?” “连这个都不知道么?” 眼见着乔青迷茫抬起了头,唐战整个人被一种大仇将要得报的得意笼罩着,用极度恶意的嗓音接着道:“哦,对了,你来自大燕,那里山林遍布哪里有什么泥沼。在下便给你好好的讲解——沼泽地图,啧啧,一个不慎踩入便会永久地沉眠在下面。” 乔青脸色刷白,倒退一步。 “你不相信?想想那种感觉吧,被美妙又肮脏的泥沼包围着,不断地下沉。淹没口鼻,淹没胸口……哦对,那个时候他便无法呼吸了,鼻孔里,口腔里,耳朵里,无处不钻入黏糊糊的泥沼!” 她又退一步,退到了一棵粗壮的树干上,仿佛这才微微撑住了身体。 乔青死死盯着唐战,咬牙切齿:“唐门如此卑鄙,不怕天下人嗤笑么!” “唐门?” 唐战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太子妃,你是被吓糊涂了么?” “什么意思?” “这关唐门什么事?唐门可是已经被取消了资格,根本就不在这异空间里啊……” 唐战凉凉地说完,欣赏着乔青又白了几分的脸色。她双拳紧握,整个人靠在树干上,听唐战接着道:“这异空间里本就安危难测,你们二人死在这里,外面的人也没处讲理去。恐怕最多叹一句天妒英才罢了,谁能想的到,我早已经被取消了资格的唐门会倾此次所有弟子之力,早早便等在了这里埋伏你们?” “鸣凤不会放过你们!” “哼,鸣凤敢和侍龙窟作对么?” 唐战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整个人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便扯动了还没痊愈的伤势,双腿猛然一僵,冷冷道:“那正好,在下十分期待鸣凤在侍龙窟的怒火下覆灭,让大陆只剩下六国!” 乔青的脸色已经白的不能再白。 她四下里看看,像是在寻找逃跑的契机。 “别白费心机了,”唐战不屑地一挥手,唐门分散开的人合拢了起来,带着恶毒的笑意慢悠悠往前走着逼近她:“这里只是第一关,只要你往出口的方向去,一路上连续有三波唐门的人,一波比一波多。别说此时四十五比一你根本就跑不掉,后面密林地图和冰川地图的埋伏只多不少……” 唐战话落,乔青的头又低垂了下来。 几缕发丝在额前飘着,她像是已经绝望了。 唐战深深呼吸了报仇的空气,戏谑道:“太子妃,没想到吧?” “这还真是没想到。” 唐战正得意,忽然眸子一闪,这话…… 咻—— 不待他疑惑这话竟和刚才的歇斯底里和苍白暗哑不同反而还带着几分笑意,不待他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都透露了什么竟将唐门一路的部署全部交代了,不待他意识到竟是太过自信为了压迫她竟将封死了四面八方道路的弟子全部召集在了一起,不待他明白乔青竟是在演戏放松他的警惕套出消息…… 数柄闪烁着凛然寒芒的飞刀倏然便至! “中级?!” “你是玄师中级?!” 唐战大惊失色飞快要躲。 飞刀来势汹汹,他竟全无还手之力!电光石火他发出了一声惊骇的大叫,第一时间转身避开,奈何屁股上的伤刺啦一下似是裂了开,这动作疼的他呲牙咧嘴硬生生一顿。 低级和中级之间的差距,绝不只是两个字的分别。那高塔原本是为了测试,可乔青一行人用了卑鄙的手段避过了那测试。感知力只能得出她是玄师的答案,短短半年多的时间,她能从知玄中级跃至玄师,这已经匪夷所思可称奇迹了!上次高塔之前,乔青也是突然出手,唐战一个激灵之下尚且能狼狈地挥开飞刀,此时看来,她分明那个时候就有留手! 谁也没想到,她竟是中级?! 于是,没想到的唐战只转了身,没避开…… 噗—— 飞刀入肉! 伤上加伤,菊花满地。 直到这悲催的哥们屁股后面爆开一小朵血花,发出了一声鬼哭狼嚎的惨叫,才反应过来这飞刀刁钻又阴损的角度。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唐战砰一声倒在地上,身边更有数人被一刀戳喉,轰然挺尸。待到一片慌乱之后众人朝那方看去,远远地只能看见了乔青远离的影子。 “乔青,你逃不了!” “任你有通天之能,这次也定死无葬身之地!” “你尽管逃,凤无绝一定会死!哈哈哈,他一定死……” 唐门弟子没说完的叫嚣,忽然就噎在了喉咙里。 只见那飞逃而去的身影在第三句话后倏然一顿。 远远地,她回过头来,一双漆黑的眸堪比永无天日的黑夜,其内金芒一闪,凉意彻骨,不寒而栗!她并未说话,只这一眼便再次飞去。可在场还剩下的人望着身边地上的几具尸体,皆明白了那一眼中的滔天狂言:无妨,老子的男人掉一根头发,你唐门就跟着陪葬! 一阵呆怔后—— “追!” “不能让她跑了!” 二十多人飞快朝着她离开的方向追去。眨眼的功夫,此处只剩下了一地的血花,一地的菊花。斑驳的点点日光之下,唐战睚眦欲裂趴在数具尸体的环绕之中,一把明晃晃的刀柄仰天竖在腚中央…… * 乔青一路施展轻功,速度飞快。 脑中思索着刚才获得的信息。依照唐战所说,后面有埋伏的两处地图,分别是密林和冰川,正是她从此地往出口方向的必经之地。密林是地图正中的唯一一个地形,冰川靠近出口处。 三处埋伏,所隔距离相等,兵力次第相加。 这个时候,后面唐门的人和她尚有少许的距离,可若是一旦停下来,顷刻便会被追上。刚才她能离开,一个是沾了出手突然的光。唐门以为自己步步紧逼已将她逼到绝望,自然想不到她一直在演戏,在那种前后无门差距悬殊的情况下,还会想要搏上一搏!另一个,则是因为她隐藏了自己的实力。而下面如果再和他们相接,就没有这种运气了。 那么,就要一刻不停地飞! 先不说会不会力竭,哪怕一刻不停,到了那必经之地第二处埋伏中,前后夹击她也绝对出不去! 不对! 何止是前后夹击?还有凤无绝那一边。在沼泽处的埋伏她倒没有那么担心。她能避开这第一处,那个男人也定然可以。而第二处密林,也是他的必经之地,那么到时候,将共有三波的人分三个方向把他们两人包成饺子! 唐门,千万别让老子出去! 乔青呲牙咧嘴地骂了声:“妈的!” “妈的!” ——异口同声。 这声音来的太过突然,乔青倏然顿住了步子。她没有听错,正有一个男人和她同时骂出了这一声。声音很冷,带着一种无法想象的彻骨阴森。她环视一周,并未看到有任何的人影。耳尖微动,感知扩散出去…… 没有! 除了后方唐门拂过枝叶的飞快追击声外,再无其他! 忽然,她瞳孔猛的一缩。 她看见了,前方正有两个将周身埋在黑斗篷中的人影,朝着她的方向倏然逼近。快!飞快!看见的一瞬还离着极远极远,一息不到,他们已经似是穿破了层层树荫,眨眼出现在眼前。 这绝对是无法想象的速度! 两人落在她身前,一苍老,一青年,以两双同样藐视的眼睛睇着她,就似是在看一只匍匐于地的蝼蚁。 “小子,带路。” 淡漠的语气,俯视的目光。 乔青已经很久很久没感受过了,曾经的十年中她背着废物的名声,每天受到最多的,就是这等如看垃圾一般的鄙夷神色。不,还不一样,眼前这两个人的鄙夷,并非是因为她这个人,不论今天站在他们眼前的是谁,皆会得到同样的藐视和漠然。只这须臾停顿,莫大的威压骤然逼来!乔青只觉周身彻骨的痛,额上豆大的汗冒出来…… 威压瞬间消失。 她知道,这是他们不耐烦了。 这两个人甚至连一句催促都吝啬再说,只以实际行动表示:带路,或者死! 她正要说话,就在这时,后方唐门的人已经赶到。 “乔青,受死!” 唐门的弟子受到了教训,不再跟她多说一个字,以免这少年一个动作一句话把他们懵的团团转。最前一排足有十几人霍然冲了上来,后方十几人远距离射出各种各样的暗器。密密麻麻的暗器闪着淬了毒的痕迹,寒光铺天盖地! 到了这个时候,乔青却一点都不担心了。 她站定在原地不动,甚至没有回头。只见前方两人中,那三十多岁的冷酷男人一挥手—— 噗、噗、噗—— 接连十几道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静。 极静。 乔青眉峰一皱,没有血腥气。 她小心翼翼地扭头看去,瞳孔顿时一缩。只见后面那冲来的十几人,竟是无端端消失了,只在地上落下了厚厚的一堆齑粉。此地无风,这粉一小堆小山一样积在那里。至于暗器,早已经消失无踪,那离着远远险险活下来的十几人,眼珠突出惊悚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已经吓傻了。 身后那老人呵呵笑出了声:“破天,你还是喜欢这等干脆利落的手段。” 破天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极为享受杀人的乐趣,连心情都变好了起来:“小子,知道那是什么?” 乔青静静望着这十几堆齑粉:“骨灰。” “哦?” “挫骨扬灰。” “哈哈哈哈……”破天意外地看她一眼,森然一笑:“有点儿见识!” 这,正是他们的骨灰! 并非是寻常之下烧过的那种,而是——挫骨扬灰。一身的骨头轰然碎裂,血肉没有骨的承受能力,直接分崩离析在了空气里。不过一击,轻飘飘的一击,十几个玄师就这么化为了齑粉,这是什么样的能耐?!乔青敢说,凤太后、邪中天、甚至龙使老头,不说能不能干的出来,只听见,都要骇然不已。 “你……你们……” 唐门所剩无几的十几人终于反应了过来。哆哆嗦嗦半天,想要问出对方的身份。最前一个弟子一把拦住问话的人,这样的绝世高手,岂是他们可以问的。那弟子迈着颤抖的腿脚,一步走出来,连那堆化为粉末的师兄弟的仇都不敢记,深深一拜,道:“前辈,弟子乃是唐门中人,方才不明前辈的身份,若是冒犯了两位,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则个。” 说完,又是深深一拜。 这人是个聪明的,他扯出唐门来,总以为对方会因为七大宗门的身份,稍微有那么一丁点顾忌。没错,一丁点,恐怕门主唐枭在他们两人眼里也跟狗屎没两样。但是唐门人数众多,源远流长,只要两人觉得麻烦,或者和唐门稍有渊源,总会放过他们这些小喽啰一马。 谁知破天只轻蔑看了他一眼:“唐门?” “是,是,前辈,小人……” 话音没落,噗—— 一下整齐的声音,这刚才冒犯了他的十几人连带着弯腰行礼的那一个,便在乔青的眼前眼睁睁重复了方才的画面,轰然爆开成为了一堆齑粉。破天舔了舔嘴唇,这才看向了乔青。 乔青立即道:“前辈,这个异空间乃是……” 刚才这破天不明不白说了“带路”二字,乔青假定他无意中到了这里,寻不到出口。而对于唐门,破天根本连思索都没有,那一句问话,明显连唐门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乔青不确定他们是从哪来,只几句话将七大宗门和这次比武大会的缘由解释了清楚,连唐门和她之间的仇都没有隐瞒。如果之前乔青还想过,伪装懦弱,隐藏实力,此时见识过这两人的惊天修为,绝对不会自寻死路。 这样的两个人,不是随便可以忽悠糊弄的,哪怕有一丁点不对的地方,只要让他们看出端倪,她就必死无疑! 破天满意点点头:“很好,我喜欢聪明人。” “前辈可有其他吩咐?” “带路。” …… 离着那日遇见破天和周老,已经整整过了三日。 这期间,两人偶尔和对方说几句话,语气之中,可听出他们之间也不甚和睦。乔青一边细细地听,一边分析着,女人、觉醒者、小女娃、那群人……她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女人,说的绝对是来历不明的叶落雪,而他们要杀来灭口的那血脉觉醒的小女娃——正是她! 乔青在心里暗暗骂娘。 什么叫冤家路窄? 什么叫飞来横祸? 最他妈倒霉的是,这两人所担心的“内情”,老子根本屁都不知道一点儿!莫名其妙的要被灭口,有没有比这更苦逼的事儿?给这两个人带路,就好像头顶悬了一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嘎嘣一声落下来切断她脖子的刀……哦不,估计她没这么好命还有个尸体,要是死,也是跟那群唐门人一样,化成个一头问号的小粉堆儿。 乔青狠狠咬了咬牙。 重点还不是这个,这两个人一路的对话全然不避讳她,明显是准备找到了出路,就把她随手杀了。靠,“随手”这两个字,真他娘的让人不爽!乔青的脑浆都快想干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在找到出路之后,保命。 “怎么这么慢?” “前辈,这里在下也是第一次进来,虽然来前曾看过地图,可过了这么多日,到底也有些乱了。” “没用的东西。” 乔青把已经飙到了嗓子眼的一串三字经咕咚一声吞了下去,默念三十遍冲动是魔鬼。幸亏她多了个心眼,之前找了个机会把地图一丝不漏地印在脑子里,然后毁了。否则她绝对不怀疑,这两人会杀人取图。 连续走了三日,此时已经过了第一个地图,离着正中第二波埋伏的地方再有几日便到。乔青舔了舔嘴唇,为唐门深深默哀了三秒钟,这次三波埋伏是来到七煌城的所有精英弟子,可说唐门这一辈中的中坚力量!此次之后,唐门将再无威胁!忽然,后面周老笑呵呵问道:“小子,这些日子大陆上可有什么不同?” 乔青走在前面,没看见他和破天交换的神色,也大概有预感他要问的是什么了。 “不同?” “没错,比如灵物出土,天地异象,势力纷争……”他一连说出十几个可能,混淆乔青的注意力:“随便吧,想得到的就说说看,也当逗个闷子。” “您说天地异象,我倒是想到了一个。” “哦?” 他声音明显带了一点压抑的激动,生生绷住了慢悠悠示意乔青说下去。她垂下眸子,心下冷笑,面上只摆出回忆的模样:“大概是半年多前吧,鸣凤出现了一次天狗食日。” 两人双双眸子一闪。 “那日也巧,凰城万宝楼正好开了个拍卖大会,在下也去凑了凑热闹。这大会刚结束,天空忽然就暗了下来,天地无光的,日头都不见了。那空气里的温度啊……”乔青说到这里,一顿,周老立即问:“温度怎么了?”她歪着头“啧”了一声,低头嘀咕着:“当时还没觉得,只以为是天狗食日呢,现在想想倒是古怪,没听说天狗食日会让气温都高起来,那时候,鸣凤还是大冬天呢,怎么会突然那么热,跟火烤似的……” 后面她又嘀咕了什么,周老也不听了。 他迅速和破天对视一眼,双双泛上了喜意,半年前,日月无光,气如火烤,这绝对就是那小女娃血脉觉醒的时候!只要到时候去查一查,在那鸣凤凰城都有什么女人出现,十六七岁,天赋至高,啧啧。 ——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么一想,周老一眼看见前面“浑然无觉”还径自嘀咕着的乔青,嘴角慢悠悠勾起来:“小子,再说点别的听听。” “别的?” “嗯,随便吧,说点奇人异事什么的。” “唔,您让我想想啊,这大陆上最出名的就是凤太后了。想必前辈二人不常在这里行走,也该听说过她的。凤太后……”乔青东扯西扯,扯完了凤太后扯邪中天,扯完了邪中天扯玄苦大师,这神棍大和尚完了又把七大宗门的宗主一个不漏全数了一遍,眼见着那周老越听越不耐烦,破天几次想开口都被他拦了下来,乔青终于扯到了年轻一辈上:“至于年轻些的,最近出了个沈天衣,这商人来历可神秘,正是万宝楼的东家。这人长的可好看,发如白雪……” 乔青一边说,一边顺势观察了两人的神色。 听见沈天衣这三个字,没有特别的反应,他们不是一路的。 “行了。”周老终于听到不耐烦,挥手打断,撑出个笑呵呵的表情:“听你说了这么久,倒是只有凤太后这一个女子,还是多少年之前的了。怎么最近大陆上,就没出个奇女子?” 乔青嘴角一勾,终于到正题了! “奇女子自然是有。” “哦?” 她微微一笑,计上心来,总算有办法让她安安全全出去这该死的异空间了!漆黑的眸子里一抹十足诡诈的光一闪而逝,乔青红唇轻启,缓缓吐出: “唐门,唐嫣!” * 乔青并不知道,在那座大燕的地壑之中,另一个异空间里,正有一个人也正吐出这四个字: “唐门,唐嫣。” 说这话的,乃是侍龙窟的龙主。 此时这足以让七大宗门敬而生畏之人,正微躬着身站在一个房间之外。正前方两个周身笼罩在暗褐色斗篷内的人,正是来自于破天口中“自以为是傲慢又霸道”的那群人。破天二人的运气不好,那么巧进入了异空间里,耽误了多日的功夫。而这两人,比他们晚来,却是直接找到了侍龙窟。 一人望着关闭的房门:“你确定?” “是是,怎敢蒙骗大人。” 侍龙窟的龙主几乎从不现身,整个大陆上也没几个人见过这人的真面目。他这会儿的表情十足的古怪,屈居人下,一脸谄媚:“房内的人正是唐嫣,她也正是那日天地无光之象时出现在凰城之人,按照大人所说,这唐嫣应该算是大陆上天赋最高的女子了,定是大人所寻之人。” “嗯。” “不过……”龙主犹豫道。 “不过什么?”褐色斗篷顿时冷冷看了他一眼,似乎这小小的一耽搁,已经让他极为不悦。眼见着他生起怒意,龙主不敢怠慢,几乎要把头插进地下:“大人息怒。不过这唐嫣受了重伤,被在下救回来的时候已经离死不远了。多亏她命大,在下用了极多的丹药和草药,才保住了她一条命。到现在,已经昏迷了半年之多。” “大胆!” 轰—— 褐色斗篷一声怒喝,明明周身没有任何动作,房外远处一片假山群却忽然四分五裂,一片片细小的渣子齐刷刷爆射至上空,又轰隆隆落了下来。他嗓音阴冷,含着和那破天周老同样的睥睨:“好好好,连我族之人也敢动!说,什么人干的?” “是鸣凤和半夏谷。” 龙主头上一滴冷汗滑下,骇然地望着远处化为了齑粉的假山群。那并非是普通的石头,这侍龙窟内所有的石头经过了数千年的阴寒之气侵染,早已坚不可摧。可在这人一声怒喝之下…… 他现在无比庆幸当时救了唐嫣一命,侍龙窟的存在便是为了维系七国之间的平衡,而当日那场屠杀的发生太过突然,这唐嫣恐怕是唯一知道真相之人。龙使的腰弯的更低,把自己缩成一只虔诚恭敬的虾米:“大人息怒,至于鸣凤和半夏谷为何要伤害唐……唐姑娘,恐怕只有等到唐姑娘醒来,才能知道了。” “哼,不管是什么原因,敢碰我族之人,就要有接受惩罚的准备!” “是,是,想必唐姑娘吉人天相,再有不多时日,定能醒来的。” “不必。” 褐色斗篷说完这句,不等龙主询问,已经一眼霍然射向房门:“她已经醒了!” 吱呀—— 这门,就这么无端端开启,露出了房内躺在床上的唐嫣。 此时,这昏迷了半年之多只保住了一条命却一直没有其他起色的女人,脸色惨白地闭目平躺,只一扇睫毛抖动的厉害。两个褐色斗篷一挥手,龙主已经明白过来,心下暗骂着退了下去。待他走了,两人一步步靠近床榻,唐嫣抖的更甚。 终于,她小心翼翼睁开眼睛,迅速爬下床,双膝伏地行了个大礼。 “你都听见了?” “是。” 唐嫣不敢怠慢,她早早就醒了。 在这侍龙窟里这么多时日,听的见的也有不少。却从来没有人如这两人一般,一眼看穿她是在装昏迷。更没有人能有方才她听见的那样能耐。唐嫣原本还有些窃喜,以为自己攀上了一棵大树。到时候,那凤无绝便是她的!到时候,那乔青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到时候,什么鸣凤什么半夏谷都要为他们所做的事付出代价!到时候,唐门也会一飞冲天…… 唐嫣想的很好,可这会儿她跪在地上,明明方才还说着“我族之人”的褐色斗篷,却连让她起身都不曾。四束目光落在她的头顶,疏离,傲慢,审视,不耐,根本就没有她曾想象的亲切和护短。好像开始的激动和怒意,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的族人遭受了欺侮,有辱了他族的面子。 ——天性霸道而已。 唐嫣的后背湿了个彻底。 终于,其中一个人率先开了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不咸不淡地问: “很好,回答我——当日血脉觉醒的女人,就是你?” 第三十章 章节名:第三十章 唐嫣快速分析权衡着这件突如其来之事所能得到的利弊。 骤然听见褐色斗篷的一句问话,她整个人神魂巨震! 伏地跪拜的姿势遮掩了她剧烈收缩的瞳孔,一张精致的俏脸因为恨意陡然扭曲起来。这扭曲只是一瞬,唐嫣颤抖着压下心底的妒意,缓缓抬起了头:“回大人,唐嫣并不知道什么是血脉觉醒。” “你不知道?” “刚才听大人在外面的谈话,想来说的是鸣凤凰城拍卖会的那日。那日……”唐嫣微侧着头,像是在回忆:“热,对,我觉得好热,然后体内似有什么汹涌流窜着,再接下来,我……我……”她脸色变白,扶着额头极是痛苦:“大人,唐嫣想不起!” 褐色斗篷观察着她。 这两个人,皆是面目普通的中年人,一个稍显白净,一个则五大三粗。 唐嫣还跪在地上,身体微靠着床脚,大口大口急促地喘着气。 “想不起也没什么,我族的血脉觉醒自古便有两种,一种顺其自然,通过祖宗宗祠中的传承获得觉醒。一种便特殊了些,像你这种情况虽不多见,倒也存在。受到外界的刺激时,血脉会产生自发的护主。”五大三粗的那个点点头,确定了她为自己的族人,语气倒也不再冷厉。 地面上白皙的手微微一动,她赌对了! “刺激……”唐嫣飞快抬起头,怔怔道:“是了,大人,在感到气血汹涌之前,嫣儿正在万宝楼中,唐门祖上消失已久的宝器重现,却没成想竟被旁人歹毒的陷害了。” “什么人?” 唐嫣心下一喜,正要说出乔青的名字,却见另外一个稍显儒雅的眼中一抹疑虑闪过。她心里咯噔一下,赶忙摇头道:“不过是小事,都过去了,大人不必介怀。” 那五大三粗的男人点了点头。 唐嫣正轻轻吐出一口气,冷不防另一个冷冷道:“你是怎么流落到唐门的?” “嫣儿不知。” “呵,给我看看你的血脉。” “怎……怎么看?” “这简单,你只要用出玄气,我自会分辨。” “不瞒大人,嫣儿伪装昏迷的原因,便是因为那日的伤势太过严重,人虽醒了,经脉却未恢复。嫣儿的记忆又出现了混乱,生怕醒来后说不出个当日的所以然,侍龙窟中的人会一怒之下对嫣儿下手,所以只好……” 她苦笑着摇摇头,这解释也算合理。 那儒雅男人却冷笑了声:“你是说,玄气用不了了?” 不待唐嫣回答,他霍然出手,猛的捏住了她的腕子! 唐嫣的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 她极力保持着镇定,刚才那番话有真有假。伪装昏迷的原因是真的,她根本就不知道邪中天和凤太后发的哪门子疯,为何突然就对唐门出了手,生怕被侍龙窟的人知道千辛万苦救了个“废物”回来,一怒之下杀了她。而玄气也的确是没有了,却不是因为经脉未复,而是为了让昏迷看起来更真切,她偷偷对自己用了毒! 唐门以毒药闻名,她相信这褐色斗篷再大的能耐,也看不出端倪。 果然,褐色斗篷收回了手,拧着眉头道:“你先在这里休息。” 他转身要出去,另个汉子吆喝着叫住他:“柳生,你想什么呢?”这汉子和柳生说话,明显没有对待唐嫣的那种疏离和冷漠,自然的多:“找到了人还不赶紧带回去,老子在这里呼吸一口空气都是灾难!这灵气匮乏的,老子要窒息了!” 柳生转过头一眼止住了汉子的抗议。他深深看了唐嫣一眼,眸中明显还存有忧虑和怀疑。再没确定这女娃是不是他们族人之前,怎么能走?他拉着汉子出去,房门轻轻关上,传进他的声音:“再看看。” 他并不避讳着唐嫣,或者说,不管唐嫣是不是他族人,这人都不值得他放在眼里。柳生和汉子渐渐走远,只有两人的说话声一点点消失在了门口处…… “还看什么?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带着这丫头回去了!” “你信她?” “你觉得有问题?管她是真是假,反正咱们的目的就是把流落在外的族人带回去。再说了,哪有这么巧,血脉觉醒的当日她就在那什么凰城,她又正好天赋高,名声广,年纪也和咱们的推测吻合……哼,要是敢蒙骗咱们,大不了就杀了!” “杀了之后呢,还要再回来。何必多此一举,观察上几天便是。” “哎,这该死的地方,老子要疯了……” 直到声音终于听不见了,地上的唐嫣霍然攥住了床单,指甲深深陷入了床单里,留下一道道狰狞的痕迹。她会走!是的,她一定会走!但是绝不是现在! ——女人? ——那修罗鬼医竟是个女人? 哈哈哈,唐嫣仰头大笑起来,她唐门的小公主才应该是大陆上最耀眼的女人,可乔青赋予了她什么?天赋么,在她的眼里她不值一提!玄兽么?和她的玄兽放在一起,黑翼巨蟒竟像个爬虫一样摇尾乞怜!男人么?那深沉如冰傲然如神的男人对她根本不屑一顾!名声么?鸣凤太子的大婚之后,她唐嫣和整个唐门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来自于那个名叫乔青的女人! 她正恨着,房门忽然再次打了开! 这么巧,唐嫣脸上的神色被走进的龙主看了个清晰。龙主眸子一闪,话音中含着几分怒意:“唐嫣,你明明早就醒了,却敢蒙骗本主?!” 唐嫣收敛了恨意,撩了撩额前的碎发,一瞬恢复了明艳照人之色。她爬起来,坐上床榻,笑道:“龙主大人,唐嫣是方方被外面几位的说话声惊醒的。” “哼,你以为这样就能骗了本主?” 唐嫣抚住额头:“一睡半年,伤势也未愈,此时这一耽搁真是有些疲累了。龙主大人若是无事,不妨退下吧。” 她用了“退下”,一副那两个褐色斗篷人的族人姿态,高高在上的下了命令。龙主眸子阴冷,忽而哈哈大笑:“唐嫣啊唐嫣,你道自己真的演技过人么?你能骗得了他们,可骗不了本主!” “我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想想你的黑翼巨蟒是谁给的再说吧。” 唐嫣眸子一闪,黑翼巨蟒,正是出自于侍龙窟。其他几宗对这里不了解,她却清楚的很,唐门早已经成为了侍龙窟的爪牙,那黑翼巨蟒,也正是他们赐予唐门的回报!她咬住唇瓣,脸上的红褪了个干净:“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知道怕了?你明明是唐枭的亲生骨肉,母亲乃是唐枭的妾侍,还是侍龙窟当年为了笼络他专门送了去的。何曾来的什么血脉?哈哈哈,唐嫣,你说这句话我若是报给那两个大人,你又是什么下场?” 唐嫣霍然起身,摇晃了一下:“龙主大人……” “不必惊慌。”龙主一摆手,走到桌案前坐下来,在她难看的面色中沏了杯茶,老神在在地喝了:“本主既然来了,那一切都有商量的余地。本主非但不会讲此事告诉他们,反倒会多番为你筹谋,探听那血脉的迹象,让你有更多的消息去想办法掩饰自己。若是有需要侍龙窟帮忙的地方,本主自然也会不遗余力。” 唐嫣重新坐了下来。 方才事出突然,这会儿她恢复了镇定。 “大人的目的?” “孺子可教!”龙主却并不急着说,仰头喝光了杯中的茶水,转身朝外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笑道:“待到以后,你自会知晓。” 吱呀—— 房门关闭。 唐嫣又惊又喜地瞪着那扇紧闭的门,已经看不见了龙主的身影。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心口处的伤痕,这还是邪中天那把骨扇给她留下的。她不知道龙主为何要帮她,却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精致的脸上呈现出破釜沉舟之色,她唐嫣大难不死,今后就必有后福!只要给她时间,她定会让那两个人对她深信不疑!——她要让整个鸣凤和半夏谷为他们的愚蠢无知付出代价!她要让乔青给半年前的她陪葬!她要让那个女人生生死在她的族人手里! “呵,族人,血脉……” 唐嫣轻轻笑出声来,乔青啊乔青,你的这一切终有一天全部都将属于我! 这个女人在侍龙窟中美美地做起了春秋大梦。她不知道,在翼州大陆的某一个异空间里,正有两条毒蛇将猩红的信子对准了她! “小友,你确定?” 周老得知了那“小女娃”的消息,连带着对乔青的称呼都从“小子”变成了“小友”。 乔青哈哈一笑:“前辈这话可奇怪了,哪有什么确定不确定的,您出去这异空间随便扯个人问上一问,谁不知道那日发生的事啊。那唐门小公主的天赋之高,从半年前忽然就名传了大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日天地无光之象,她还就那么巧,正在鸣凤凰城呢!” “她多大年纪?” “唔,这我倒是不清楚了,十六七岁吧。” 乔青说完,便扭过头继续带路。 这一张地图是河流的地形,身边流水滔滔,在斑斓日光下七彩之光粼粼闪耀,几株杨柳垂岸而依,无风不动。乔青随手折了根柳条把玩着,叹息道:“可惜啊可惜。” 这五个字,无异于是惊喜之上咣当砸下了一锤子。 周老和破天几乎可以肯定,那唐嫣绝对就是他们要杀的人了!只要从这里出去,就立即打听了唐门的所在,灭了那小女娃!还有唐门,肯定就是他们收留了十八年前的那个女人,也不知他们知道这其中多少的内情,一并杀了了事!杀错?呵,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杀错也只怪他们倒霉了。 两人的脸上同时升起一股煞气,那七大宗门之一的唐门,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个头大了点儿的蝼蚁罢了,想碾死就碾死!可还不待惊喜,却骤然听见乔青这一嘀咕,赶忙问道:“可惜什么?” “前辈还不知道啊,可惜那唐嫣二八年华,好一个标志的小美人,却是差点在半夏谷和鸣凤的手里丧命咧!” “死了?” 两人更惊喜了,这有什么可惜,简直天助我也!如此一来,只要去灭了唐门的口,便可放心了。乔青心下冷笑,口中立马又是一锤子咣当砸下去:“这倒没有,不是说差点么。” 刚刚绽开的笑容,就这么硬生生僵在了脸上:“小子,你耍老夫?” 乔青回头,露出一张真诚又真挚的笑脸,奇怪道:“前辈,我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耍您啊?这事儿中太过复杂,您听我慢慢说来……” 面对着这么无辜的模样,任谁也不会怀疑她口是心非。自然了,这还是周老和破天这俩倒霉催的先落在了这异空间里,完全没和外面接触的原因。只要在外面呆上一天,啊不,别说一天,茶馆里一个时辰,就能从各种说书人的口中,了解到眼前这“无辜又无害”的小子是个什么德行!这也算是天助乔青,否则别说是听她瞎编乱造了,直接见面的第一时间封住她那张舌灿莲花的嘴巴! 而这会儿,俩不明就里的高手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其中定然别有内情,于是静静听着乔青把当日的一切细细说来。 “……我师傅和奶奶啊,最是记仇,脾气也坏。”这话是真的,没瞎编:“唐门在太子大婚的时候,那么挑衅,后来又趁着万宝楼后准备杀我,没成想被正在朝凤寺中做客的两人给逮了个正着!”这话半真半假:“他们能算完么?那肯定不行啊,当下便怒从心起,将唐门来的那一群人给杀了!” “等等——” 破天皱起眉,不悦道:“你不是说杀了么,难道那日唐嫣没在人群中?” “前辈莫急,唐嫣自然是在人群中的。可那日的人实在太多,七大宗门齐聚朝凤寺,场面混乱中哪里能杀个彻底?” “嗯,这倒是。” 破天点点头,周老赶忙问:“那唐嫣逃了?” “是的前辈,我师傅说,当日明明给了那唐嫣一扇,可到最后清理现场的时候,唐嫣的尸体却不见了!” 乔青骗人,也不是信口开河,这几日里她一直想着办法将祸水东引,一想到唐嫣,便立即将此事给编了个周全。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在这故事里找漏洞,不断地修补过后,总算是天衣无缝!若是换了外面的人来说,这里面或许还有少许值得探究之处,可这两人对于什么唐嫣和鸣凤全然不知,倒是能搪塞的过去。再加上这故事,本就是七分真,三分假。知道内情的人都死了个干净,就算他们真的出去询问,也有迹可循。 果然,破天想了想,冷哼了一声:“这漏网之鱼倒是命大!” 乔青扼腕叹息:“是啊,谁能想到,她这都没死。” “没死也不怕,等我二人出去,那唐嫣连同着唐门……”周老呵呵笑了起来,老眼中一丝阴狠闪过,冷冷吐出:“必死!” 乔青伸头补了一枪:“前辈,那唐嫣并不在唐门里。” 周老一噎,怒目扭头正要再问—— 忽然眸子一闪,霍然看向前方! 乔青心下咯噔一下,跟着飞速转头看去,远远那河堤尽头处飞速行来的男子,一身黑衣,眉目英俊,让她熟悉又想念的冰冷气质,不是凤无绝又是谁? 凤无绝的降落点是在沼泽那一地图,也就是异空间的右下角,和她正正隔着两处地形。乔青有办法破开追击并套出这地图中的埋伏,凤无绝亦然。他利用沼泽的地形阴了那群人一把,甩掉后面少许还活下来的唐门弟子,飞速便朝着乔青的所在处赶来。而乔青因为一路想着保命的办法,故意放慢了速度,正正让赶来的凤无绝碰了个准。 他也看到了远处完好无损的她,一片森冷的鹰眸顿时被暖意所取代。眼见乔青无碍,他松了一口气,缓缓勾起了嘴角。却见乔青神色有异,和她已经形成了绝对默契的凤无绝瞬间提高了警惕,只见她身边那两个黑色斗篷中,一人霍然朝这边冲来! 来势汹汹! 凤无绝瞳孔一缩,来人的修为,足以逆天! 眼见着破天一眨眼的功夫,越过足有千尺距离,远处乔青霍然大吼:“我知道唐嫣的下落!” 破天动作一窒,凤无绝拔地而起猛然跃开,下一秒,他方才站着的地方已经无端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坑洞,粉末扬到天际,垂直落下。这一耽搁的功夫,破天已经明白这来人是和乔青一伙的,他收回手,冷冷盯了一眼竟能在他一怠慢后保住性命的凤无绝:“小子,不错。” 凤无绝也不问:“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破天冷哼一声,又转向远处的乔青。 这小子第一时间如果说的是“住手”,他必定无动于衷。能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扯出那“小女娃”的下落,让他下意识的一顿,倒是睿智。破天原地不动,周老和乔青飞快到达此处。乔青第一时间看了凤无绝一眼,明显现在不是叙旧的好时机。见他完好,这才对一直盯着她等个答案的两人抱了抱拳。 “前辈,唐嫣不在唐门。” “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不,我的意思是……”乔青微微一笑:“所有人都以为,唐嫣已经死了!” “哦?” “唐嫣重伤逃离,哪怕是唐门都并不知晓,在大陆上所有人的眼里,唐嫣早就随着那众多唐门弟子死在了朝凤山上。”这当然是真的,连她都认为唐嫣已经死了,前面那什么尸骨没找到,唐嫣重伤逃离,基本是她胡天胡地的扯:“哪怕是唐门、门主唐枭,都全然不知此女尚且活着。” “你说你知道她的下落?!” 乔青再笑:“不错!” “她在哪?” 这异口同声的一句由着两人急切问出来,乔青却不答了。她只定定看着两人,唇畔始终噙着抹淡定从容的笑意。周老脸色一变,忽然明白了过来,哈哈大笑。这笑声之诡秘飘荡在湍急的河水流淌声中,其中的杀意却是那么明显!周老霍然出手,一把捏住了乔青的脖子:“小子,你想和老夫讲条件?” 这一直隐藏在斗篷之下的手,森然可见瘦骨嶙峋。 乔青毫不怀疑,一句说错,周老就会杀了她! 可她还是那么笑,嘴角的弧度一丝不变,双臂抱在胸前,遮住了她因为窒息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将一切都摊开了说。既然这两人早就做了寻到出路就灭口的打算,那么她也就不用客气了! 乔青一双黑锃锃的眸子慢悠悠垂下,目光淡淡落在这只手上:“前辈可要当心,这手劲儿一过,唐嫣的下落就要和在下一并埋在这异空间里了。” “好好好,小子,你威胁老夫!你可知道,上一个威胁老夫的人是什么下场?” 乔青油盐不进地耸了耸肩:“前辈不如试试?让在下也知道知道。” 她一巴掌打脸打的毫不犹豫,环在胸前的双手两指摩挲着,有心像打野鸟一样把这两个装逼犯一枪一个全打下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全然没有跟这俩“神一样的对手”作对的资本,哪怕是撕破了脸,都只能撕个一半的。乔青深吸一口气,老子忍他娘的! 周老却忽然收了手。 他死死盯着乔青,忽然身边的破天一动,又捏住了凤无绝的脖子! 眼见着乔青的双眸下意识一眯,破天的手一丝丝用力,他古怪地盯着乔青,心说这两人果真是他方才猜测的那种关系。破天冷笑声声:“怎么样,你不怕死,那他呢?” 凤无绝也不是个好惹的,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差不多听了个明白。虽然不知道这两人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只要知道他们要找唐嫣,这一点,足够!他眯着眼睛,忍着脖子上传来的剧痛,硬气笑道:“前辈二人贵人事重,硬是要用两位的事败,来交换我二人的性命。这笔买卖怎么算,想来都是不亏的。” 凤无绝唱了红脸。 乔青紧跟着唱起了白脸:“前辈,我二人不过是小角色,何必闹得个你败我亡?跟两位的大事比起来,不过两条性命而已,放了也就放了。等到出去以后,前辈两人不论想做什么,总有我这地头蛇帮衬着,这买卖,划算吧?” 周老和破天眸子一闪。 乔青打蛇随棍上,接着忽悠:“到时候,由我亲自带两位去找唐嫣,找到了,算我戴罪立功。找不到,前辈再杀么也不迟。” “你若是跑……” “我哪有那胆子啊?” “哼,老夫瞧你胆子不小!” 周老冷哼一声,破天放下了手。 周老可没说错,这辈子敢威胁他的,都已经下了地狱。这两个小子一介下等地方的小小玄师,竟敢往天上捅窟窿,性命还攥在他们手里呢,偏生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德行。这让两人不由怀疑,难道这翼州大陆上,都是这种混不吝的滚刀肉? “老夫怎么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 眼见着他们被说动,滚刀肉乔青再加上一把火:“您这话可就不地道了,您放我们一马,我们还会恩将仇报不成?再说了,风水先生骗你十年八年,到了我这里,你出去一打听,还怕问不出真相辨不得真假么?” 凤无绝接上:“前辈,跑了我们两个,也跑不了半夏谷和鸣凤,难道我们就不怕你一怒之下拿这两个地方来开刀?” 乔青笑吟吟道:“是,咱俩像是那么不仗义的人么。” 这话落下,凤无绝看她一眼。 乔青咳嗽一声,瞪回去一眼。 靠,老子虽然一直很不仗义,但是事关师傅和奶奶,那能一样么。两人这副打情骂俏样的神色,你一眼来我一眼,让周老和破天恶心地嘴都歪了。两人一人一句,倒是真的说动了他们。趁着他们极其不爽地思忖着,凤无绝扭头朝乔青打个眼色——唐嫣没死? 乔青笑——死的透透的! 凤无绝翻白眼——你准备把这祸水引去哪里? 乔青继续笑——你猜? 凤无绝望天——还不是侍龙窟。 乔青眨眨眼——灵儿她嫂子,你真了解我! 凤无绝让她给气笑了,再瞪她一眼没再说话。 两人这命只能是暂时保住,等到出了这异空间里,若是交不出唐嫣,麻烦的还有鸣凤和半夏谷。可他们斗不过这两个黑斗篷,总有人能挡上一挡,将他们引去侍龙窟,一来,那侍龙窟里三年历练恐怕是躲不过去了,正好将这潭子水给搅合混了!二来,就让他们去侍龙窟里狗咬狗去,不管是侍龙窟死还是这两人亡,总有背后里敲闷棍的机会! 乔青和凤无绝对视一眼,笑意满满。 ——老子打不过你们,总能忽悠死你们! 正沉吟着的周老和破天,忽而后背一凉,一阵说不出的心惊肉跳。两人看一眼“含情脉脉”“深情对视”的乔青和凤无绝,摇摇头,就这么俩小小玄师,岂会给他们一种威胁的感觉?难不成是“那群人”来了!一想到此,本就没剩下多少犹豫的两人,迅速便打定了主意。大不了找到唐嫣之后,立刻杀了他们,连带着那什么鸣凤和半夏谷,只要和他们有一点关系的,成事之后,全部杀掉! 而现在的重点是,可别让那群人抢了先机! “好!出去之后,立刻去找唐嫣!” 哪知,在他们眼里的小小玄师却蹬鼻子上脸:“不行。” “你说什么?” 破天一字一顿,鼻子都要气飞了。乔青解释道:“前辈,并非我不带二位去,而是这异空间外七宗之人都守着呢。在下虽然不知道两位要杀唐嫣是为了什么,不过连日来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应该有另外一伙让前辈也忌惮的势力,同样在寻找她。前辈如此心急,必然要在七宗之前暴露,到时候,可就节外生枝了。” “那你说怎么办?” “不如这样,前辈可先去大陆上打听打听,看看事实是不是在下说的这样。”去打听吧,老子编的故事要有一个破绽,我就自挂东南枝:“到时候确定了在下说的没错,前辈可解决一些细微末节之事。”比如说,灭了唐门什么的,嗯,这个不用我提醒你们啊,不要大意的去干吧:“等到一切解决掉,在下会给前辈留下记号,前辈循着记号来,便是唐嫣的所在之地了!” 一阵沉默之后—— “好!” 乔青笑眯眯探出头:“那接下来的埋伏中,可就有劳二位了。” * 烈日炎炎。 里面的人在各个地形上闯来闯去,时间过的算是飞快。 外面的人却不同了,等待的滋味愈加的漫长。七宗之人连同着龙使老头和沈天衣,尽皆候在这高台下的广场内,这整整小半月的时间,过的犹如小半年之难熬。尤其是凤太后和邪中天,一日比一日焦躁,生怕出来的是那两个孩子的尸体。 自然了,他们可没想到世事就是这么的巧。 原本唐门万无一失的埋伏,正巧就有两个不得了的人物落在了里面,又正巧被乔青和凤无绝给捡了便宜,逮着高手当枪使。两人想不到,远在侍龙窟里做着美梦的唐嫣就更想不到,近在眼前得意洋洋的唐枭那绝对是做梦都想不到了!于是此时,唐枭便带着仅存的几个弟子,慢悠悠踱着步子过来了。 “凤太后莫急,凤太子和太子妃福气绵延,自会吉人天相!” 老太太直接不搭理他。 唐枭接着风凉话:“可惜就可惜了我唐门,竟是会被取消了资格。啧啧,想进那异空间也进不去啊……” 这话一落,凤太后和邪中天便是眸子一闪,一个猜测轰然砸了下来,两人霍然起身:“你……” 见他们明白过来,唐枭哈哈大笑着离开了。 凤太后眼前一黑,险些没晕过去。唐枭的暗示太明确了,唐门这些消失已久的弟子,正在异空间里!多少的人,什么样的实力,凤太后一合计顿时忧心如焚。这些加起来足有数百的玄师上下,若是早早准备好了埋伏那两个孩子,那么还有悬念么? 凤太后脸色苍白,拄着龙首拐杖死死撑住身子。 她不能倒,若是无绝和乔青死了,哪怕是赔上她这条老命,也要让唐门和侍龙窟给陪葬! 邪中天的神色和她一般阴冷,两人同时向远处的龙使老头看去。龙使老头也正看着这边,佝偻着身子发出了一声冷笑。鸣凤啊鸣凤,明知道侍龙窟的规矩,明知道这七国之间绝不可出现乱子,你们也敢挑战我侍龙窟的威严?那么,鸣凤唯一继承人的死,就将是对你们最大的惩罚! 凤太后手一抖,火爆的脾气就要冲上去。 玄苦大师瞬间拦住她:“等等!再等等!” “还等什么?” 四个字,咬牙切齿像是泣了血。 玄苦大师摇摇头,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后悔。当日这两个有仇必报的他怎么就没拦住呢!大和尚死死拽着凤太后,一边还要看着神色不明随时可能发疯的邪中天,他苦口婆心:“再等等,只要等到有人出来。如果……如果无绝和乔青……”他一咬牙:“到时候,老子就拼上了,跟你们一块儿去杀了那群杂碎!” 眼见着这边的纠缠,那边龙使老头轻蔑看了一眼,苍老的唇微动,无声道:“节哀顺变。” 哗—— 就在凤太后猩红着眼睛忍不住了要冲上去的一刻,整个广场上爆发出了一阵欢喜的叫声: “波动,波动!” “嘿,等了这半月,总算出来了!” “快看,不知道这次七国比武大会,到底是哪一宗能获胜?” 伴随着众人叽叽喳喳的讨论,凤太后和邪中天顿住身形,怔怔望了过去,一定要平安,哪怕重伤,一定要保住性命啊!沈天衣眸色担忧,那个女子,那个让他心之向往的女子,一定不能有事!龙使老头冷笑森森,他才不在乎谁输谁赢,反正不管出来的是谁,都要被他带走!唐枭得意洋洋,像是已经看见了那该死的凤无绝和乔青惨死,等着欣赏鸣凤那边可想而知的悲恸…… 心思各异之中—— 所有人都抻长了脖子望着那方万众瞩目的高台。 烈日明辉之下,一阵淡淡的波纹之后,两道人影突兀地出现在了波纹之外,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下。 看到姑娘们的留言了,感谢所有的祝福~ 一个个逮住,群么么~ PS:推荐好友现代宠文:《二婚——诱拐前妻》作者:暖七七 简介:◆◆◆无赖◆◆◆ “我们很熟吗?”——某女怒瞪着躺在身边的一脸得意的男人。 “不熟。”——男人淡定摇头。 “不熟还爬到我床上来”——某女暴怒! “做着做着,就熟了。”某男邪魅一笑,立刻行动。 “喂,你掰开我双腿干嘛!啊——”某女尖叫。 “现在,熟了吗?”某男抬头,一脸邪肆。◆◆◆无耻◆◆◆ 某女婚礼,新郎不见了。 “宋元昊,你来做什么!”某女气愤问道。 “我来代替你的新郎,和你举行婚礼。”某男无耻的笑。 “什么?”某女怒瞪。 “嗯,你新郎涉嫌杀人,被拘留了。”某男一脸淡定的搂过季晚晴的纤腰。 “不可能!” “哦,是我报警的。” “……” 第三十一章 章节名:第三十一章 “怎么是你们?!” 这两道身影一出现,场内便突兀响起了一声跳着脚的怪叫,尖利的尾字都破了音。万众瞩目之下,那高台上的两道人影—— 一红,一黑。 一纤细,一挺拔。 一妖异无双,一冷酷无匹。 不是乔青和凤无绝,又是谁? 乔青笑吟吟转了眸子,掠过松了一口气跌坐在椅子里的凤太后,打开扇子刷刷扇着风的邪中天,还有一旁冲她微笑一点头的沈天衣。最终,将淡笑妖邪的目光放到了大惊失色的唐枭身上,慢悠悠问:“不是在下,唐门主又以为是谁?” 此时的唐枭,早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洋洋得意。 他死死盯着两人,眸色不断变换闪烁着,几乎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他们怎么还活着?那派进去的精英弟子,不是一个,不是两个,而是整整数百个之多啊!整整数百个和这两人相差不了太多的弟子,还有他最为得力和满意的弟子唐战带头,凭什么他们还活着?怎么可以!唐枭钢刷一样的毛刺儿全部挓挲了起来,一根根倒竖着强调他的“不信”。 这两人活着,那么是不是说明…… 唐枭眼前一黑,不敢再想下去,他盯着乔青一字一顿地问:“唐战呢?” 这问话来的奇怪,在场的人皆神色古怪了起来。乔青更是一脸迷茫。她揣着明白装糊涂,四下里看看,指着自己鼻子无辜地眨眨眼:“唐门主可是问我?” 唐枭的声音都沙哑了起来:“唐战呢!” “唔,还真是问我啊。” 乔青咂了咂嘴巴:“门主这话可有意思了,我二人刚从那异空间里出来,唐战去了哪里,又怎么知道。”她扭头,戳一下凤无绝:“你看见唐战了?” 媳妇想玩,太子爷自然陪着玩到底。 他轻轻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柔和又宠溺:“傻了你,唐战又不在里面,我们怎会看见?” 乔青一身鸡皮疙瘩集体阵亡,她暗瞪这肉麻兮兮的男人一眼,咳嗽一声,作恍然大悟状:“对啊!啧,唐门主,恕我二人帮不了你了。说不得唐战兄是迷路了呢?门主不妨再去找上一找……” 噗—— 一片喷笑声从下方响起。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一个玄师高手迷路了? 这修罗鬼医还真是敢说!众人纷纷捂着嘴笑起来,忽然一愣,被这么一提醒,那些没注意到的才发现,整整大半月的时间,唐门竟是一直只有门主和几个弟子,至于剩下的那几百号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众人朝着唐枭看去,神色各异。 他只定定观察着乔青和凤无绝。 私心里说,刚才那个猜测他是不愿意相信的,或者这两个该死的命大逃过了唐门的埋伏和追捕,但是就凭他们两人又怎会有那样的能耐?唐枭自然不知道,乔青和凤无绝一路跟着那两尊大神,手里攥着唐嫣的“下落”,大神们一万个不爽也只能化身为刀——指哪杀哪!一路摧枯拉朽舒舒坦坦跟在这两人后面,眼见着一挥袖中唐门三波埋伏集体变成了三片儿小粉堆儿,那感觉,怎一个爽字了得! 这些,唐枭是打死都猜不到的。 于是在他心里,下意识的认为,唐战等人不过是任务失败让他们跑了而已。 不待他跳到嗓子眼的心缓缓下落—— 乔青笑眯眯“砰”一下狠狠补了一枪:“不过唐战兄看着也不似那般不靠谱的人,要是真走丢了还好。按照他的玄气,若是门主这么久都寻不到人,说不得就是遇到了不测啊……” 这大起又大落之下,唐枭一双牛眼布满了血丝。 “小子狂妄!” 他怒喝一声便要出手,被紧盯这一切的凤太后和邪中天双双一拦,同一时间,乔青站在台上轻笑起来:“唐门主或者还可以问问唐门的弟子,总不至于唐战一人出了意外,唐门数百弟子集体给陪葬了吧?” “是你?!” 唐枭一边和凤太后邪中天交着手,一边被乔青的攻心之言刺激的方寸大乱:“是你,对不对?!是你们?!” 广场上诸人纷纷后退。 乔青靠着凤无绝,一边欣赏着这段时间屡次想置他们于死地之人的癫狂,一边冷冷笑道:“唐门主,人和畜生的分别,不外乎理智二字。念在你丢了徒弟心之切切,在下不愿和你计较。可不代表你就能畜生一样见谁都咬,我说过了,没见过,就是没见过。” “放你妈的屁!他们分明就在……” 话到一半,他猛的僵住。 乔青慵懒地弯了弯嘴角,一步步走下高台,漆黑的眸似是寒冬腊月的至冷之夜:“他们在哪?” 在这红衣少年一步步逼近之下,唐枭这个老一辈中的绝对高手,竟是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一步之后,他猛然反应过来,压下激动的情绪。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他这里,没人注意到,高台上乔青离开的位置,正有两道影子自漩涡波纹中一闪,眨眼功夫消失无踪。乔青嘴角一勾,站定环胸笑睇着他:“唐门主,你刚才说,他们明明就在……哪里?” 现在这情景,在场这些人精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轻视鄙夷地目光纷纷看了过去。 一片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中,唐枭羞怒交加,一拂袖,恨恨咬牙:“本门主怎会知道。” “唔,你不知道。”乔青却不再逼问了。她本来目的就是给破天和周老离开的机会,唐枭在她眼里早已跟死人差不了多少。乔青淡淡耸肩:“唐门主不知道,那在下就更不知道了。” “你……” 唐枭狐疑地观察着她。 刚刚那么好的时机,明明可以将唐门的一切给抖出来。唐枭不明白,在场的其他人就更不明白了,什么时候,这睚眦必报的修罗鬼医,竟然也有恻隐之心了?靠,开什么玩笑。让他们相信这小子会手下留情,还不如相信母猪会爬树!众人纷纷古怪地望着大方收了手的乔青,再看一眼由始至终都环胸站在高台上的凤无绝,这两人,怪,真是怪! 龙使老头眸子一闪,笑呵呵地走了上来。 他只当这两人艰难捡回了一条命,终于也知道了什么叫惧意、什么叫收敛。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龙使都不愿再追究这件事。他现在有一个怀疑,难不成这乔青和凤无绝,会是他们一直在找的“那个人”?这千年之久,不论哪一届的获胜者,哪怕是十年前名极一时的万俟岚,和他们比上一比,也不过尔尔了。 ——就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 龙使在乔青和凤无绝的身上复杂地巡梭着:“本使还未恭贺两位小友,鸣凤乃是此次七国比武的夺魁者。” 凤无绝淡淡点头:“多谢。” “不过,这七国比武大会的彩头,向来是针对一人……今年有一宗夺冠,又是两位小友同时出来。这彩头……” 不待凤无绝说话,乔青立即道:“这个,我们回去商量一下,明天给龙使大人一个结果。” 龙使呵呵笑道:“那自是好。” …… 当七国比武大会终于落下了帷幕。 这翼州大陆之上,本就惊才绝艳的鸣凤太子和太子妃,再一次成为了整个大陆津津乐道的话题。 当夜,剩下的三个小和尚也有惊无险的从异空间里出来。其他几宗紧跟其后,除了少数轻伤者之外,这次的比武大会,倒是历届以来最为和平的一次——没有伤亡。自然了,那异空间里足有几百个小粉堆儿,便随着大会的落幕,永远地封存在了那寂静无风之地…… 回了行宫。 乔青对于那彩头的人选闭口不提。 凤无绝几次想问,都被她一杯酒给堵住了话头。 “来来来,再喝!” 眼看着凤无绝要张嘴,乔青一杯酒立马递了上去。太子爷眯着眼睛瞧她,她大洋洋一摆手,也给自己倒了一盏。她千杯不醉有何好怕,连邪中天跟她拼酒,都只有竖着开始横着结束的份儿。 乔青仰头痛快喝光,朝凤无绝一挑眉:“喝啊,怕了爷啊?” 她一开声,立即有人附和。 尽管大家都不知道乔青准备灌醉这男人干嘛,不过……紧随徒弟脚步的是邪中天,孙媳妇就是圣旨的是凤太后,跟着瞎搀和的搅屎棍是大和尚,乔大哥说什么都对的是万俟灵,还有跟着万俟灵的万俟风和兰萧,中立派胖三长老和囚狼。这次吃饭,乔青找来的全是凤无绝靠不上的人,至于宫琳琅和姑苏让?嘿,早给挡在门外了,狗洞都不给他们爬! 至于陆峰陆言四个人,被打发去给大白掏鸟蛋了。 孤军奋战的太子爷环视一周,没什么意见的仰头喝了个干净。 “好!” “再来一个!” “太子爷纯爷们!” 凤无绝喝完一杯,正要说话,乔青立马再递上来一杯,笑眯眯一脸奸诈跟只小狐狸一样的,凤无绝只觉得自己一身的骨气都咔嚓咔嚓碎成了渣,喝不喝那都得喝!他深深看了乔青一眼,意味深长的,喝的毫不含糊。 乔青心下咯噔一下,有个不怎么好的预感飘了上来。 凤无绝朝她眼前的杯盏一努嘴:“到你了。” “唔。” 乔青狐疑地瞅他一眼,再瞅他一眼,小心翼翼喝了。众人见她正发挥着推杯换盏忽悠大法,纷纷没什么担心地敞开了拼酒去了。你说啥?太子妃搞不定?开什么玩笑,她能搞不定任何人,可凤无绝呢,不用搞就定了。 ——还是自己把自己送上去心甘情愿溜溜的定。 于是乎,就这么来来回回。没个多少时间两人的眼前已经空空如也几坛子。两个人都专心致志地各自盘算着小肚肠,这大半夜的时间过去,都有了点醉意。不过,打死乔青都想不到,醉的更多的竟然是她! 乔青有点儿晕,一扭头,便见脸不红心不跳和没喝之前没什么两样的凤无绝,微笑着递来一盏酒…… 呃,貌似哪里不太对。 不等她打了结的神经舒展开,凤无绝已经笑道:“我敬你。” “好!” 乔青借着拍桌子叫好的功夫,扭过头的脸上小泪哗哗地流。我去!还道这男人不能喝,竟他妈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她扶着桌子腿儿,立马在身边狂扫,寻找同盟。 这一桌子人—— 邪中天是个好酒的,没成想凤太后也是酒中豪杰,就连那嚷嚷着“修行之人不宜饮酒”的老神棍,都拿着这话下酒下的不亦乐乎。三个人拼起酒来比她和凤无绝还凶,这会儿都歪歪扭扭舌头打结了。旁边,三长老啃着大棒骨啃的满嘴流油,一身肥嘟嘟的肉乔青都担心他甩进菜盘子里。万俟风正被囚狼缠着吆吆喝喝划起了拳,万俟灵一脸苦闷地吸着果汁,给放倒她哥哥的囚狼呐喊助威。至于兰萧,这实诚孩子看一眼万俟灵喝一口小酒,早就自己把自己给喝趴下了…… 乔青暗暗磨着牙,给他们一人记了一笔,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自己! 凤无绝坐过来,扶着她肩头:“没事吧?” “有你的,将计就计……” 这酒桌上的搅屎棍总算被他给放倒了。凤无绝轻轻笑起来,看着乔青双颊绯红,黑眸迷蒙,迷迷糊糊靠他身上。她咬着牙,这辈子第一次阴沟里翻船,竟然是被这个看起来像是最不会喝酒的给阴了?乔青似是晕的不行了,没应声,顺势搂住了他的精壮的腰,在他脖子上拱了两拱,气哼哼咬了一口。 嘶—— 凤无绝倒抽一口冷气。 这个……显然是有点事的。 凤无绝打横就把醉了的媳妇给抄起来——公主抱。在一群喝的稀里哗啦的醉鬼眼皮子底下大喇喇一点儿也不心虚的走人。 ——他心虚个屁,合法的! 院子里,正走到门口的时候,合法的媳妇忽然便似是醒了。她猛的从他臂弯里滑下来,跌在地上,横眉怒目:“老子是个纯爷们!”言外之意,你能理解一个纯爷们被公主抱的苦逼感受么? 这横眉怒目,在酒意迷离之下,也不过似是娇嗔的一眼。凤无绝无限好脾气地拉她起来,乔青的手在地上哗啦,抱着门框死活不动弹。太子爷叹气,蹲下身,各种好言好语商量了半天,乔青就打死不动弹了。凤无绝让她给气笑了,一把拎起这混不吝的小子,夹在胳膊底下不顾她哇哇大叫带进了房。 闹腾累了的乔青被小心翼翼瓷娃娃一样平放在床榻上。 乌发铺展,海草一般流泻了满满一枕。白皙如玉的面颊上两抹嫣红。她媚眼如丝,半眯着仰视着床榻前深呼吸的男人,长长的睫似撩拨到他的心里去,痒的恨不得把胸腔给掀了狠狠挠上一挠!凤无绝浑身上下都似是有火在烧,这混小子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让他丢盔卸甲溃不成军。不过还有一点,他正疑惑着,这小子到底是真醉还是装醉? 凤无绝决定用话题打破沉寂:“睡么。” 乔青雾煞煞地望着他,很傻很天真的摇了摇头,弱弱道:“长夜漫漫……” 凤无绝深吸一口气:“那、那你想干什么。” 乔青咬唇,舌尖一舔:“干你。” 这对话多么的耳熟。所以某男理所当然的在眼中放射出了恶狼一样的光芒!这个时候,不干点儿什么就不是男人!至于要干点啥?没有任何经验的太子爷表示压力很大。他于是先脱了靴子,乔青的,又脱了外衣,还是乔青的。然后吞着口水抖着手指把只着了中衣的她朝里面稍稍移动了一点,在她身边激动不已地躺了下去。 凤无绝为自己心里那点儿瞎激动唾弃不已! 然后乔青就让他知道,没有最激动只有更激动是个什么意思。她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慢悠悠摩挲了上来,先是大腿,再是腿根,指甲轻轻一刮,在某处刷一下带着响弹起来之后低笑着掠了过去。乔青感觉到指尖下的肌肉硬邦邦地绷了起来,她饶有兴致地翻了个身,一手托着腮,一手继续,欣赏着凤无绝纠结的表情。 太子爷很纠结。 真的,他一方面怕这是乔青的美人计,一方面又期待这美人计不要停。 性福来的太过突然,眼见着此时的乔青褪去了平日里的一身红衣,只雪白又干净的中衣裹在单薄纤细的身体上,从未有过的清纯羞涩之感。可那水眸微眯,笑意懒散,指尖犯罪,又在清纯里透着股与生俱来的妖意。脑子里那关于美人计的想法,已经被乔青扯开他外衣再扯中衣的动作给震了个一丝不剩,他胸口处一冷,又是一痒。 乔青俯下来,发丝扫到他结实的胸膛。 然后轻轻瞥他一眼。 这一眼,勾魂夺魄,太子爷刚要有所动作的身体立即僵直不动,老老实实眼睁睁看着她张开贝齿,一口咬上他的锁骨。 嘶—— 凤无绝简直要疯了! 那两排尖尖的小齿卡在他的锁骨上,舌尖轻轻游动着,挑逗的意味十足。忽快忽慢,忽重忽弱,时而微微打转,时而轻轻啃咬……一路自锁骨向下,向下,再向下。当至茱萸一点时,凤无绝猛的发出一声压抑闷哼,仿佛每一寸肌肤都被电击,爆出一溜炙热炙热的小火花。 乔青轻轻一笑,爬上来咬住他耳朵:“别怕。” 耳廓上传来的湿滑暖意,让凤无绝又闷哼了一声,忽而整个神经都绷直了! ——老子怕个屁! 想到那种可能性,他瞳孔一缩,霍然瞪向乔青。这是下意识的,哪怕之前他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但是此刻想到要被那啥,心底那种身为男子的本能便猛然蹿了出来。叫嚣着,抗拒着,不能接受着…… 乔青松开他的耳垂。 她微撑在他枕侧,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下方这张俊脸颜色变幻,精彩无比。 凤无绝的脸色是真真的精彩。 精彩的还不只外在,脑子里一瞬间便如一团乱麻,各种各样的声音纷纷冒了出来,这二十多年来的传统的世俗的教育之下一切身为男子的骨气和气概全体钻入了脑中,你追我打拼了老命要干掉另一方。凤无绝忽而闭上了眼,他压下了脑中一切的纷乱思绪,他努力忘记一切世俗一切根深蒂固的观念,只将脑海空白出来,再一次将眼睛睁开。 睁开—— 映入眼帘的,便是他熟悉到深入骨髓的少年。 他嗓音有点哑:“你想?” 乔青笑眯眯回:“唔,给不给?” 这话音一落,这笑刚刚弯起在嘴角,却突然就僵住。 她懵了。 真的懵了。 她原本是要在这个时候动手的,可不知不觉,这事便发展到了这里。她清晰地记着上一次,这男人曾说过“也行”。她恶趣味起来,忽然便想看看,也行,是他的一时冲动之言,还是深思熟虑之后真的行?可是此刻,乔青怔怔望着他的神色,那方才的挣扎和破釜沉舟等一切都不见了,剩下的,唯有一种沉淀过后深沉的放任。 他放任她…… 乔青的心里,如有万顷巨浪轰然翻覆! 两人目光一对—— 一个是遵从心底爱意之后的妥协。 一个是轰然震惊之后的小小内疚。 这目光一对,无比了解乔青的凤无绝立即明白了过来。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刚才的迷蒙转瞬变为锐利!其实乔青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一早明白。而他刚才将计就计也不过是为了这个。头上悬着那破天和周老的一柄尖刀,侍龙窟一行,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而他们,不过是为了将对方放在安全的地方,孤身深入诡谲莫测的侍龙窟内,涉险! 凤无绝一眯之后,欢欣地笑起来。 这笑是真的,这从来凉薄的小子,从什么时候开始,终于也懂得为他考虑,将他的安全放在首位?凤无绝的心里一瞬被填满,为这奸诈又可爱的小心思。一个在下,一个在上,这心中的万般思绪不过眨眼的功夫,两人目光对上,同一时间—— 霍然出手! 上一次交锋也是在床上,太子大婚的那日,距离此时已经过去了一年时间。 多么相似的场景,却是全然不同的心境。 乔青和凤无绝你来我往,两个在玄气上旗鼓相当的一对,就这么生生又打了起来,目标——制住对方!就在凤无绝一掌劈向乔青胸口之际,她眸子一闪,不退反进,猛地将自己迎了上去! 凤无绝立即撤回玄气! 乔青动作不顿,再迎三寸! 于是,凤无绝缩回的一掌,便生生变成了乔青送上去的一摸,掌心接触的地方,正正就是乔青的胸前!可想而知的,太子爷傻眼了。那掌心之下,绵软的一团,让他像被烫了一样缩开,从来没有过的瞪大了眼睛呆呆望着自己的手。太子爷表情之古怪,像是这只手不是长在他胳膊上一样。脑海里有什么似万马奔腾轰隆隆闪过,一脚一脚踩得他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印子。 第一幕—— 房门口,妖娆女子,绝色风姿。 第二幕—— 床榻上,正面相拥,一只小鸟。 第三幕—— 这一刻,掌心相接,一屉包子。 还他妈是一屉馅儿大皮儿薄十八个褶的正宗大燕肉包! 这一切,也不过是说时迟那时快。小鸟和包子在脑中飞速地转,还不待面色纠结又古怪的凤无绝想个清楚明白,也没待他仔仔细细看清楚这手到底是不是长在他胳膊上,乔青已经霍然出手! “你……” 砰的一声,兀自处于一脸苦逼的太子爷,一个字没说完磨着牙生生晕了过去。 乔青嘶嘶吸了口凉气,一把接住即便晕了都阻止不了黑了脸的男人。捏在手里的,正正是刚才在院子里撒泼耍赖偷偷顺了的一块儿板砖。乔青看了眼板砖,再看眼脸上冒黑气的男人,迅速运气玄气把手里这扮演了第二次凶器的神物毁尸灭迹了。粉末飞扬中,她笑眯眯一挑眉,整理了整理胸口的衣服。 不知道这男人醒来得是个什么表情? 唔,可还记得他刚才袭了自己的胸? 为了让你上套,老子这牺牲亏大发了!乔青拧着麻花一样的眉毛在他抿成了一条线的唇上,印下一吻。从怀里掏出个瓷瓶,确保这男人睡上个十天半月,必然追不上她的时候。终于一切结束。 乔青坐在桌前,大笔一挥,洋洋洒洒一页纸。 拍拍手轻笑一声,飘然远去…… * 七煌城在翼州大陆的正中心,离着西南处的大燕,比起鸣凤要近的多。 五日时间,一路飞快行进,已经进入了大燕境内。 这一行人,只有三个,一个是龙使老头,一个是乔青,还有一个便是一旁泫然欲泣的玄苦大师。乔青悄悄戳他下:“你这是打算去炸碉堡么,表情干嘛这么悲壮?” 如果玄苦大师有一对狗耳朵,估计这时候已经耷拉下来了。他狠狠唾弃这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那天睡到半夜,被这死丫头给扯了起来,二话不说收拾了他的东西,逮着出了房门。而院子里站着的,正是明显已经和她达成了共识的龙使老头。大师腿脚一抹便向溜,被乔青一句话给制止了下来:“哎,你说这次去那异空间里,安危难料,总要带上个长辈去指点指点玄气的。” 大师扭头:“凭什么是老子?” “其实本来也不是你的,奶奶说,她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老人病什么的越来越多了。师傅嘛……”乔青耸了耸肩:“你懂的,他跑的比谁都快。” 玄苦大师站定原地,对于那两个混账冤家,千言万语只汇聚成一句话:“他妈的!” 乔青叹息:“前路无常,我一小小玄师……” “停!” 玄苦大师咬牙切齿,十分唾弃自己心里那点还没被狗给叼走的悲天悯人。靠!乔青哈哈大笑,拎着这大和尚就跟龙使老头上路了。自然了,她话中并非都是真的,邪中天和凤太后的确不适宜这次同行,一来,两人本就和侍龙窟有仇,二来,一个脾气火爆,一个嚣张无度。关键时刻,只能指望这面上宝相庄严,实则一肚子贱招的大和尚。 玄苦大师也明白。 真正到了关键时刻,那两个人,自是关心则乱,反倒不如他容易行事。他撇嘴瞪乔青一眼,跟你一块儿进侍龙窟,谁知道你这胆大包天的丫头准备干点儿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就她这小玄师,再加上他这半瓶水咣当的半个高手,去那虎狼环伺的地方,还有活路么?!这条老命都活了一把年纪了,死在这丫头的陷害上,不值啊! 乔青“啧”一声,小声跟他咬耳朵:“瞎紧张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大师默默捂住脸:“佛祖,我信你这么多年,可别关键时刻掉链子。” 这敢威胁佛祖的,得到的便是明空之上轰然一道雷,吓的他一哆嗦。乔青没良心地捶地大笑,那边,一路上不知在想着什么都没怎么说过话的龙使老头忽然顿下来:“到了这里,就要麻烦两位蒙上面巾了。” 这蒙面,关键还是为了遮掩住视线。 玄苦和乔青都不是初出茅庐的小菜鸟,一肚子拐上十八个弯,自然明白的很。 龙试看着两人很配合的蒙住了眼睛,满意的点点头,还不知道乔青早就已经把侍龙窟的所在,查了个底儿掉。 蒙上眼睛的路程,大约又走了有小半日,已经到达了一处阴冷之地。这种渗入到骨头里的阴冷,乔青熟悉的很,知道剑峰到了。龙使却并未向上次她和凤无绝那般,误打误撞陷入地壑,乔青视线被阻,只以听觉猜测这里应是有什么机关,可让剑峰中空出现一条通道。轰隆轰隆的声音响在耳侧,乔青手中一动,一道痕迹悄无声息印在山壁上,若不细看,并不能发现。 最起码,正专心开启通道的龙使老头,便没有发觉。 “两位,再有小半个时辰,便是那处历练的异空间所在。” 龙使话音一落,乔青点了点头:“劳烦龙使大人带路。” 老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先行一步,乔青和玄苦跟在后面。那殷红的嘴角缓缓地、缓缓地勾起,布条下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隙,一丝金芒幽幽闪过。 ——终于快到了么,她倒要看看,那侍龙窟每三年一次的选拔人才,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 第三十二章 章节名:第三十二章 乔青不知道龙使在地壑那玄气浓郁之地摆弄了什么。 耳边轰隆隆的纷乱声音之后,似有山石移位,树木挪动,那独属于剑峰的阴冷之气便减弱了许多。她站在原地没动过分毫,却知道,这已经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了。 到了侍龙窟,这老头也不再故弄玄虚:“可以取下来了。” 一把扯下遮眼的布条,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模糊不清的世界。 是的,模糊。 视线似是被浊物笼罩起来了,能见度极低。 天空阴沉沉的,似是在憋着一场大雨,和刚才外面的烈日炎炎风清气爽截然不同。此时明明还是白天,可浓雾遮住了太阳,周遭一如夜色。乔青四下里看看,这所在地甚是空旷,像是处于一座偌大的山庄之中。小桥流水,假山长亭,远处片片低矮的楼阁层层叠叠,可这一切,竟是毫无一点明净鲜亮之感。时不时有通身黑色的男女路过此地,却目不斜视,面色冷漠,根本没对她和玄苦这两个外来人表示出一丁点的好奇之色。 她和玄苦对视了一眼。 大师苦哈哈地呲了呲牙,这鬼地方! “走吧。” 龙使老头淡淡发话,也不理会两人的反应,径自在前面带起了路。 到了这里之后,之前五天一路上的虚以委蛇,他全部放了下来,露出了乔青第一次见他时的那种高高在上。再看着两人的目光,几乎就像是看两具死尸!他漠然无声地走着,一字不多语。后面乔青看似规规矩矩地跟着,实则眯着眼睛将一条条路线全部印在脑子里。曲径通幽的回廊、弯弯曲曲的小桥…… 这地方到底有多大? 恐怕这看见的,还只是冰山一角! 一个多时辰之后,一处别院之前,龙使看都不看两人佝偻着背脊迈了进去。后面玄苦正要跟上,“铿——”守门人头不抬眼不睁亮出了兵器,漠然地表示着他们的意思:擅闯者死! 玄苦趔趄下退了回来,憋屈道:“要死了,让不让进也不吱一声。” 守门人收起兵器。 他眸子闪一闪,再近一步,“铿——”兵器再出! 这些守门的人神色木讷,就像是被下了命令的僵尸,只确保着此地无人进入。至于不触及这命令的,玩儿出个花来也引不起他们的反应。雪亮的刀尖在玄苦一近一退中亮出又收起,铿鸣声不断。这大和尚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摸着下巴蹦跶回来,一扯乔青袖子:“诶,你不玩玩?” 标准的弱智儿童欢乐多。 乔青汗颜地白他一眼。 玄苦干笑两声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苦中作乐而已。”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从那七国比武大会开始,龙使一现身,他们这些世俗界认可的大陆上一代高手便被生生压了一头。玄苦大师如此,乔青就更是如此了,唐门、侍龙窟、异空间、破天周老,这或者是老一辈的或者是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一个个强的天理不容!一个个狂的人神共愤!乔青一脑门问号的被这些卷在里面,从来没有过的憋屈! 她垂下眸子冷冷一笑。 既然进来了这鬼地方,不把这里搅个天翻地覆,就对不起这些日子以来的憋屈! 龙使老头,就是在乔青这样的表情之下,走出来的步子生生顿住。 他原本神色古怪,想起刚才龙主大人的吩咐,只觉得不可思议到了极点。他一路低头思索着,忽一抬眸,便让乔青这表情落入了眼中,玄气远比凤太后还强上一些的佝偻老头,心底咯噔一下。看看她现在的模样吧——本就比别人黑一些的眼睛,似是两口深井,一丝光也折不出来。妖异的面容上散发着一股子亡命徒的狠戾! 面对着这让他一只手就能捏死的少年,竟产生了一股几十年都未曾有过的惧意! “大人?” 乔青的一句问候,将他的神思扯回来。 再看时,眼前少年乖乖巧巧,朝他弯起个略显局促的笑容。这一眼,便让人浮现出“精雕细琢”四个字来,似是一朵临水照影的娇花。刚才那一切,都好像是一场大梦。龙使古怪地看她半晌,终于失笑摇了摇头,老咯。 目睹了这一切的大和尚,扭过头撇了撇嘴,娇花? ——阿弥陀佛,好一朵凶残的食人花啊…… “乔小友,本使的事情办完了,劳烦小友等待。” 龙使话音一落,乔青和玄苦同时对视了一眼。搞什么?这笑的跟朵大喇叭花似的,还是刚才那鼻孔朝天恨不得吹个气儿把他们飞走的老不死?乔青压下心底的疑惑,笑着道:“不敢,多谢大人。” “诶,”龙使摆摆手:“乔小友远道而来,应该的。” “大人太客气。” “什么大人不大人,唤老夫奴伯便是。” “如此,乔青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大人也莫要客气。” “好!” “奴伯先请。” 玄苦大师:“……” 玄苦眼睁睁看着乔青飞速变了脸,什么疑惑什么古怪一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在这老头的笑脸之下笑的比花还美。两人以一副虚假的嘴脸叨叨咕咕了大半天,竟然屁大点内容没有,真有你们的,够不要脸!玄苦一脸佩服地咂了咂嘴巴,一转头,乔青和龙使奴伯已经“忘年交”一样有说有笑地走远了…… 他正要跟上—— “跟我来。” 玄苦眸子一闪,看着悄无声息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侍龙窟中人。指着远远走去的乔青:“我和她是一……”起的。 “跟我来。” 那人重复着这句话,不见表情,庞大的威压却轰然落了下来。这是威胁。玄苦动作一顿,又看了乔青那个方向一眼,老老实实跟着去了。已经走远了的乔青,余光朝后瞥了一瞬,继续谈笑自若地跟奴伯瞎扯着。 不知扯了多久。 两人的嘴巴都快笑干了,奴伯带着乔青进入一个独立的小小别院内,终于松了一口气:“小友初到此地,不妨先休息上几日,熟悉熟悉环境。至于历练一事嘛……在这儿可是得呆上三年呢,先不用着急。” 乔青心下冷笑,打量了一周这个院子,静,偏僻,却精致到极点。房门口两个小厮模样的男人,半弓着身子恭敬以待。这老头去了一趟刚才的别院,忽然改变了对她的态度,绝对是有人吩咐了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急着回复奴伯,她大步走进了房间。 吱呀一声,推开门,同样精致的家具摆设。 乔青走到桌前坐下,门口的小厮立即进来了一个,给她添上了茶水。她浅浅饮了一口,皱眉:“喝不惯。” 奴伯的脸上分明闪过丝怒意,硬生生压了下去:“远来是客,倒是老夫招待不周了。”他一招手,门口的小厮立即给换了一盏新的过来。 乔青闻了闻,这才慢悠悠点了点头:“多谢奴伯。” “客气了,小友远道而来,难免有少许不习惯。若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便是,这两个小厮自会前来寻我……至于这异空间里嘛,没人带着小友莫要四下里乱走,省的迷了道路可就不美了。这两天就在这里休息……” 不待他软硬兼施地唠叨完,乔青一抬头:“什么要求都可以?” 奴伯皱了皱稀疏的眉毛,心说这小子太不识抬举:“呵,只要无伤大雅,自是可以的。” “那把这两个男人换了吧。” “……小友哪里不满意?” “两腿中间那根儿把。” “你……” “换两个小娘子过来,水灵点儿的,皮肤好的,胸脯大的,哦对了,还得会笑会唱曲儿。啧,看着这两张死人脸就心烦。” “乔青!” 奴伯终于压抑不住,怒喝一声。 乔青假装没听见,低头摆弄着一把寸许长的小飞刀,一会儿擦擦刀刃,一会儿锉锉指甲,忙的不得了。她倒要看看,这侍龙窟对她的忍耐力,能达到什么程度! 可出乎她预料的,奴伯冷冷盯了她半晌,忽而扯着僵硬地嘴角道:“好,小友先行休息,明日一早,老夫给小友把小……小娘子寻来。” 乔青终于从小飞刀上抬起了头,微微一笑:“多谢。” 奴伯拂袖而去。 她悠然自得的面色倏然变了。望着那老头佝偻的背影,乔青的眉峰缓缓地、缓缓地拧了起来。眸色变换着思索了良久,乔青仰头伸了个懒腰,既来之则安之。衣袖一拂,房门瞬间关闭,她晃到床上享受着这诡异的高床软枕,渐渐沉入了梦乡。 这一睡,倒是比预想中的还要好。 原本以为,在这诡谲之地应该睡不着才是,可到底连续五日快速行路,疲累了。 乔青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自然,这侍龙窟里的晌午,也不过是灰蒙蒙的一片压抑。门口早早地似有那奴伯的敲门声,乔青没理会,过了一阵子,不知多久的时间,他便径自离去了。脚步声走远,倒是还有两个人的呼吸落在门外,想来该是给她找来的小娘子了。乔青打个哈欠爬起来,敲了两声桌子:“进来。” 房门开启。 听着两个人朝她走近,她没什么兴趣地喝了口茶水。一抬头,一口茶瞬间喷了出来,喷了其中一个女子一头一脸。 姑娘们淡定,不是男主。 推荐一个女强宠文:《“医”品狂妃》作者:浅蓝之殇简介: 她是商界女王,黑白通吃,手段狠辣,睿智深沉,锋芒绝世, 她是失宠王妃,以夫为天,性格懦弱,一碗毒药,魂归西天。 再睁开眼时,难掩智谋锋芒,光华万千! 她是契王妃,医术无双,平冤情,杀亲夫,夺权势,谋天下! 他是秦王爷,冷酷霸道,震朝纲,弑亲父,篡皇位,谋天下! 当狠辣遇上冷酷,当女王遇上秦王,当两虎相争同为天下…… 是两败俱伤,抑或百炼钢成绕指柔? 第三十三章 章节名:第三十三章 你能理解本以为一抬头应该看到如花似玉小美女水灵灵含羞带怯朝着自己抿唇一笑的娇媚万千结果苦逼的竟被一只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呲牙咧嘴的秃驴所取代的那种视觉冲击力和巨大的心理落差么? 乔青喷完了一口茶,险些把胆汁都喷出去。 玄苦一把抹去脸上的茶水,呸了两口,朝她打了个眼色。 她苦哈哈地咂了咂嘴巴,从眼前大和尚的粗布衣裙看到波涛汹涌的胸前看到清晰无比的喉结再看到帽兜下方斜斜飘出来的一根细长的麻花辫。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上面。半晌,反应了过来:“小、小、小娘子,进来。” “是,公子。” 这捏着嗓子憋出来的尖细声音,成功换来走进内室的乔青一个哆嗦。 门一关上,乔青便干呕了一声。 大师恢复了男声,难为他顶着这副尊容也好意思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施主,你执妄了。” 乔青虎躯一震。忍了半天,终于忍住了一脚踹飞他的冲动。两指捏着那根无限吸人眼球的辫子梢:“啧,真头发,哪搞来的。” “别动,搞坏了你赔啊?” 玄苦一把拍下她的手,扯下头上摇摇欲坠地一坨“海草”,丢开。摸着一头溜光水滑的秃瓢:“总算痛快了。”他环视一周,仇富地嘀咕着:“我说,这儿的人简直脑子有病,咱俩明明一块儿来的,竟然搞区别对待!”他拉了把椅子过来,四仰八叉地窝了进去:“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你不知道我住那地方,简直就不是人呆的,有这么歧视佛家弟子的么?” 他这一坐下,胸口那两坨更是明显。 他说的什么乔青一概没听见,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处E罩杯。玄苦循着她的视线,低头看一眼:“哦,这个啊。”从怀里大喇喇掏出俩苹果,举着一个咔嚓一口,另一个递出去:“吃不?” 乔青的表情,就跟这苹果一样,咔嚓一声,裂了。 玄苦体贴地给她留出修复世界观的时间,嘎嘣嘎嘣很欢腾地吃完半边儿胸脯,苹果核一丢,又开始啃另半边儿,口齿不清地催:“赶紧的,外面还有一个等着呢。” 乔青虎躯一震:“嗯,一件一件说。你是说,你住在另一个院子?” 玄苦叼着苹果郑重强调:“别说这么好听,那就是个鸟不拉屎的贫民窟。我昨天等到大半夜都没个人给送饭,靠!” “没人看管?” “这还真没有。” 乔青想了想,沉吟道:“我这里也没有。” “嘿,你说他们是什么意思。先不说那龙使老头前后变化也太大了,老子还以为他精神分裂。就说咱们两个吧,我那边冷冷清清破砖破瓦,连个送饭的都没有。你这边还小娘子侍候着,好吃好喝高床软枕,这他妈叫个什么事儿!” 这货叨叨咕咕翻来覆去,还在愤愤不平着待遇问题。 乔青懒洋洋斜他一眼,心说你还有脸说别人,一时高僧一时神棍,就没见过比你更分裂的。 不过这话说的倒是没错,明明同时来的两个人,待遇却全然不同。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那奴伯进了别院之后,得到了什么人的吩咐,让他改变了对自己的态度。而那个人重点关注的对象只有自己,不包括玄苦。恐怕这侍龙窟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而至今为止,最有可能的,也就只那个不知道哪门子蹦出来的血脉了。 “这个先不说,外面那个是怎么回事。” 两人在这说话的功夫,外面那女人就没停止过哭声。不断有压抑的抽噎声传进来。玄苦站起身,把那坨海草样的发髻又盖回头上,戴上帽兜,从里面揪出那麻花辫垂在一马平川的胸前。一切整理好,才道:“不知道。” “你不知道?”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好好说话!” 乔青终于忍不住了,从桌子上抓起盘儿橘子摔过去。 玄苦顺手一接,挑了两个大的不甚满意地塞进衣襟里。低头看着俩小笼包嫌弃地撇撇嘴:“真不知道,骗你有银子啊?我这是饿狠了,一大早就顺着你留下的香循着过来。别说,这侍龙窟里的路太难走了,你留了记号我都差点迷路……你出声的时候,我这才刚来,外面正好站着两个姑娘,玄气很低,像是周边镇子上的普通百姓。一个就拼命的哭,一个就拼命往茅厕跑。” “茅厕?” “吓尿了呗。” “那么,上茅厕的那个,你解决了?” “什么话!出家人怎能杀生?” “所以……” 玄苦干笑两声:“所以我把她弄晕了,剪了她的辫子。” 得,剪了古代女子的辫子:“你还不如杀了她。”乔青又抓住另一个重点:“你还扒了她的衣服吧?” 大师顿时严肃了起来。即便是此刻这等诡异的装扮,也没妨碍住他一脸的宝相庄严,周身泛着让人肃然起敬的佛光:“施主,佛本无相。心无异,则归于平,众心平,则众生皆平。” 这佛谒一丢出来,本来想着能得到某人羞愧的低头,把这事儿给含糊过去。眼见着乔青半倚着墙壁,一眼玩味的斜过来。玄苦立即咳嗽一声,欲盖弥彰地张口就骂:“扒个衣服而已,你也能想出好多龌龊事儿来。啧啧,狭隘,太狭隘,有时间来朝凤寺,贫僧给你净化一下肮脏的心灵。” 话音都没说完,赶忙打开门躲了出去。 乔青嘴角一勾,慢悠悠跟在了后面,也走了出去。 外室里缩着的女子,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一见两人出来又开始抖。尤其是看见玄苦因为胸脯缩了水后显得皱皱巴巴不怎么整齐的衣衫。砰一声便跪下了,一边抖一边不住磕头:“公子,公子,饶了红梅吧,您放过红梅吧。” 乔青上下打量着她:“哪里人士。” 她哭个没完,再怕也不敢不答,抽抽噎噎地道:“清平县人士。公子,红梅只是一个低贱的唱曲姑娘,公子,您大人大量……” 这名叫红梅的女子反反复复重复着这一句。乔青沉吟片刻,竟是清平县上唱曲的。想来整个侍龙窟里也没有符合她要求的小娘子,那奴伯才跑到外面去带回了她和玄苦留在茅厕里的另一个。肯为了她明显的一句刁难,做到这样,只怕侍龙窟所求的,不小啊…… “在这好好呆着。” 乔青丢下这句话,便带着玄苦出了院子,身后女人的哭声渐渐减弱。 “茅厕里那个怎么办?” “回来再说吧。”乔青揉了揉太阳穴:“先去昨天进来的地方看看。” 不论想在这做什么,总要把后路找好。可别等到周老和破天进来了侍龙窟,两方人马闹个天翻地覆,她这始作俑者却出不去。那这乐子可就大了!乔青带着玄苦走过七拐八弯的迷宫。侍龙窟里的路线,其他地方乔青或许不知道,但是昨天已经走过了一遍的,她早已经印在了脑子里。没费什么功夫便绕到了昨日进来的地方——那一片空旷之地。 昨天蒙着布条,并未看到后面。 此时迎面走过来,才看到一方巨大的石碑,足有一人之高,立在一片如尽头处的悬天石壁前。四下里草木丛丛,一片墨绿色中石碑上三个血红的大字清晰显目: ——侍龙窟。 乔青和玄苦在这研究了良久。 一个多时辰之后,她靠上这石碑,皱着眉:“恐怕是阵法。” 玄苦站在一边,四周不时有身着斗篷的侍龙窟中人从这经过。和昨天相同的,皆是目不斜视,仿佛根本看不见两人的举动。不知是他们本身的问题,还是太笃定两人绝对出不去。玄苦环视了一周附近的草木:“应该是,不论出去进来,三个办法。” “唔?” “第一,得知晓这阵法的排列。” 乔青点点头:“就得从侍龙窟内部着手了。” “第二,玄气高深者可以破开异空间入口,强行进来。” 乔青想了想,那周老和破天,倒是可以这么进来。只是离着那日分开才过了六天,他们两人去一趟唐门,再回来,恐怕短时间里到不了这里。她沉吟着,听玄苦接着道:“第三,得有万象岛的人帮忙。” 话音一落。 咻—— 一道寒光对准了乔青破风而来! 寒光细微,如一道流线,在阴沉沉的空气里带起一溜的亮丽火星,极是炫目。乔青腾身一跃,下意识地一个翻转,避开这突如其来的暗器。落下时,正正立于山壁之前,眯着眼睛朝暗器射出的地方看去。同一时间,玄苦拔地而起,霍然追去…… “别追了。” 乔青一言,玄苦追击的步子一顿。 方才正巧是四周无人经过,倒也没有看见这里一幕的。玄苦这一耽搁的时间,那处已经人影一闪,不见了踪迹。乔青远远望着那偷袭之人离开的方向,沉吟道:“有点眼熟。” “认识?” 乔青没说话,看他捡起地上的暗器,一枚很普通的飞镖,无毒,材质金贵。大师掂量了几下,把这金光闪闪的飞镖揣进了怀里:“刚才那一击,没杀气。” 这也是乔青没让他继续去追的原因。暗器一道,在于出其不意。真正怀有杀心的刺客,怎会用这种老远就能闪瞎了人眼的暗器。就连邪中天那种骚包妖孽,都不可能选这一种好看不好用的花架子,生怕人瞧不见么?尤其玄苦说的没错,刚才那一击,力道不猛,杀气全无,更像是在提醒着什么。乔青垂着头思索着,提醒…… 她面色一变。 玄苦立即走上来:“想到了什么?” “不是想到……”她低下头,刚才一起一落,正好靠在山壁上。而此时手边碰着的石壁,正似有细小的纹路:“是摸到了。” 乔青蹲了下来,手指不离凹凸的地方,轻轻的摩挲着。这处空旷之地面积很光,足有百丈,整整一大面悬天的山壁,呈深褐色,再加上整个侍龙窟里奇异的天色,似被一种浑浊的空气笼罩着,长久的迷雾重重。若非有心寻找,绝不会注意到上面这些细小的纹路。 借着黯淡的天光,乔青细细辨认。 “是字!” 确切的说,是一笔秀逸中带着点惶惶焦躁的字。似是被人篆刻在了上面,行数不多,只有寥寥三行,一行比一行透出那种焦躁彷徨的感觉。到了第三行,这字迹已经不稳了。 乔青看着这三行心情小记,似乎看到了某个男子——他出自于七国之中的某个宗门,年纪轻轻,天赋甚高。三年一比的大会上,他夺魁而出,获得了来这侍龙窟内修炼三年的资格。正是志得意满之时。怀着一飞冲天的武者之心,来了此处,却发现了丝丝端倪。一切和想象的决然不同。他和自己一般,记下了出入的线路,趁着无人看管之际,每日来这里寻找脱身的契机。 一日,复一日。 一日比一日惶惑,一日比一日焦虑,一日比一日绝望。 然后发生了什么呢? 这字迹断在了这里,他是离开了?还是死了?还是被侍龙窟用来做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目的? 这三行字乔青看了又看,一遍又一遍,终于和玄苦对视一眼,缓缓站了起来。两人的神色都不算好看,乔青想起来之前出发前,万俟风拜托她看看万俟岚的情况,可是现在,她几乎可以肯定,万俟岚凶多吉少! 乔青和玄苦一路朝着原来的方向走回去。 “嘿,刚才射出这暗器的,明显是要提醒你,离开这里!”玄苦打着哈哈缓解这凝重的气氛,嘴上说笑着,眼中也是一片深沉之色:“哎呦,从实招来,是男是女,你背着无绝勾搭了不少啊?” 乔青懒的搭理。 他又啧啧叹着:“话说,那天你到底干了什么,怎么就连夜跑了。吵架啦?”眼看着乔青拿他当透明人,这大和尚双手合十,深沉道:“精神上的分歧可以用肉体上的和谐来解决。” 乔青让他给气笑了。 她忽然顿住,笑容定在唇边:“不对劲。” “怎么了?贫僧胆子小,你可别吓唬我。” “这路……” 她记得清楚,也绝对相信自己的记忆。这路走到这里,应该是往左边拐。可是此刻,却只有一条往右边的小道。其他的一切都没有问题,一眼望过去,一切都和来时一模一样,唯有方向。乔青站在这里,玄苦挥挥手:“不会吧,你确定?” 她当然确定! 恐怕这侍龙窟里,也是由一个巨大的阵法形成。很多块儿类似的区域可以随意变换方位,让人摸不着头脑。就是不知道,这是多长时间一变后的巧合,还是有人特意为之。方才的笑容一转,嘴角绽开抹冰冷的弧度:“算了,既来之则安之,若是有人想让咱们走这条路,那咱们就去看上一看。” 玄苦将帽兜拉低了几分。 帽兜下露出少许海草飘着,一根细长的辫子留出来,和这里的大部分人差不多的扮相。玄苦的样貌,本也精致,看着和邪中天差不多的年纪,只是这货不论是得到高僧,还是神棍气质,总有一种飘渺的或者不着调的感觉,平日里也就让人忽略了他的样貌。此时乍一看,除了稍稍古怪了一点,倒是一时也辨不出男女。 两人又走了一小段路。 忽而,一声女子的惊呼炸响在耳边:“你……” 乔青垂下眼帘,来了。不论是什么人引她到这里,目的恐怕就在此了。她转眸看去,瞳孔瞬时一缩。刚才就发觉这声音有少许耳熟,此时看过去,那站在一处回廊门口,单薄又明丽的女子,可不正是应该已经死了的唐嫣!乔青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竟真的没死?!没想到随口编出的话,竟也能成真,这下可热闹了,破天和周老绝不会空手而回。 她很快压下震惊之色,嘴角一抹睿色一闪。 “呵,好久不见。” 唐嫣的表情,绝对比她要惊悚的多。 她指着乔青连连退后,惊诧,突然,不可置信,脸上第一时间出现的并非是以往的憎恨,而是惧怕。看见了乔青就似是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唐嫣瞳孔连缩,想起了什么一样立即慌张地四下里张望着,好像生怕她被什么人看见。 “你怎么在这里?!” 她咬住唇,从牙缝中挤出这句声音,很小。 乔青轻轻一笑:“我为何不能在这里,唐嫣,你在怕什么?” 一语被点出了她的惧怕,唐嫣脸上掠过几分尴尬。她双唇张了张,原本想是要反驳,后来又闭了上。深深地看了乔青一眼,这一眼,带着一股子阴冷狠毒和破釜沉舟。在乔青眯起的视线中,唐嫣猛然抽出腿上别着的一柄短剑,一咬牙,狠狠插入了自己的胸腹之中! 鲜血汩汩喷涌! 很快,唐嫣的脚下氤氲出一大滩的猩红。 “我靠,这女人疯了!” 玄苦一声呢喃,乔青眸子一闪,暗道不好。她拉住玄苦的袖子,正要飞奔而去,同一时间,只听唐嫣发出了一声震彻天地的惨叫,这一声,绝对会让整个侍龙窟内的人,全部听个清清楚楚。 “啊——” 第三十四章 章节名:第三十四章 一声惨叫,乔青还来不及离开,远远已有数人朝着这方逼近! 唐嫣趔趄两步倚到了廊柱上,捂着胸腹的指缝不断有鲜血汩汩涌出。她眼睛不眨地望着乔青,一边软面条一样从廊柱上朝下滑,一边露出个阴冷怨毒的笑意。这笑绽放在因为重伤而惨白惨白的脸上,无端端让乔青想到了怨气横生的厉鬼。 这个时候跑,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乔青反倒不跑了。 她倒要看看唐嫣想干什么,将侍龙窟的地形改变引她来到此处的人又是为了什么。厉鬼?活的老子都不怕,变成鬼爷就让你再死一次!乔青淡定地站在原地,玄苦又呢喃了一遍:“这女人疯了……” 她疯了么? 唐嫣轻轻笑起来,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清醒。 她不知道乔青为何会在这里,可她清楚明白自己不过是个冒牌货。一旦让乔青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呆下去,后面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她根本不敢想象。她会和柳生二人碰上么?自己会被揭穿么?揭穿之后的下场……想到这里,唐嫣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要保命,就只有让乔青死! ——立刻、马上、必须死! 想想这个场面吧。柳生二人听见她的惨叫飞奔而来,看见身为他们族人的她,失了玄气手无寸铁,却被卑鄙的乔青一柄短剑残害重伤。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会怎么做? 询问? 或者怒斥? 不不不,他们会二话不说先给自己的族人报仇。到时候不仅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更能永远的让这个真正的族人彻底消失,而她唐嫣,将再无后顾之忧!哈哈哈,以自己的重伤,换取乔青一条命……值了! 嗖—— 两道人影出现在眼前。 正是她等待已久的柳生二人。 唐嫣坐在血泊中瑟瑟发抖,垂下的眼睛遮挡住一切的怨毒和得意。再抬起头时,已是又惊又惧泪眼朦胧。那张精致的小脸儿如枯萎的娇花,显得那么无助又可怜。 “大人,救我!” “救、救嫣儿……” 这两人来的太突然。 似是破开空间突兀出现。 乔青眸色一闪,只看他们和破天周老一般的莫测修为,已经猜到了前因后果。女子、天赋高、十六七岁、血脉觉醒那日又那么巧正在凰城,一切都吻合的人她能第一时间想到唐嫣,其他人又怎会想不到。只是她只灵光一闪胡编乱扯,却没想到,唐嫣真的没死——不但没死,还就这么巧,在侍龙窟里! 她背在身后的手微微一动,一缕淡淡的玄气氤氲在掌心。 关键时刻,说不得就要暴露出她的身份了。乔青本不愿意如此,不论这两人是敌是友,她的身上还有太多的疑问。比如破天口中的“女人”,周老口中的“内情”。当年乔伯渊夫妇的死便有侍龙窟的参与,而此时,他们又在侍龙窟内出现。这一切,都像是一片迷雾重重,无论如何的抽丝剥茧,总有更多的线头缠绕在里面…… 而搞清楚这一切之前,她身上的血脉就似一个定时炸弹。 ——既是倚仗,又是危机! 乔青的脑中转过了这么多,实则,也不过只一眨眼的功夫。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从遇见唐嫣,她短剑自残,一声惨叫引来这二人,到现在其中一个汉子猛然转过了头来。一茬连着一茬一丁点的空隙都无。眼见着其中一个大汉霍然扭头,阴鸷的视线,无声的杀机。他背后的唐嫣勾一勾嘴角,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从容笑意,眼中满满的期待。 然而就在乔青暗骂一声娘,准备将这抹玄气连带着她的身份一同暴露出来之际…… 却见那大汉陡然瞪圆了眼睛。 他呆住了! 这一呆,连带着身边的另一人和唐嫣的笑容也僵住。 唐嫣焦躁地想爬起来看个究竟。这绝不在她的意料之内!她刚一起,胸腹处的血又不要钱似的淌了出来,她脸色再白,摇晃中跌坐了回去。不好的预感自心底升起,唐嫣的心里有一万个疑问一万个猜想,哪一个都是以她被揭穿为最终结局。额头上一瞬间渗出了大片大片的汗珠,不是疼的,是吓的。 同样被吓住了的,还有一头问号的乔青。 她古怪地望着对面的男人,这人的神色比她还古怪,好像大白天活生生见了鬼。一边柳生疑惑中转过头来,竟是也一瞬间眸子连闪,匪夷所思到说不出话。即便是这等时候,乔青也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心说老子长的像你们死去的爹还是怎么的? 转机明显已经出现,乔青散掉手中那一缕玄气。 寂静的回廊外一时无人说话。 终于,在唐嫣越来越粗重的呼吸中,那汉子发出了一声不可置信地呢喃: “四、四……四夫人?!” 同一时间—— 方才那些远远落后于柳生二人的侍龙窟中人,也终于赶到了。 这话一字不漏的落入领头的龙主耳中,他的身份极好辨认,后方跟着奴伯等人全部站定在两步之外。他看一眼唐嫣,再看一眼乔青,眼中一抹深思转瞬便被精光灼灼的算计所取代。这一切,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乔青看了个正着,嘴角勾起抹冰冷的弧度。恐怕这将她引到此处的人,非这龙主莫属了! 乔青不动。 她任柳生和汉子打量。 “不对,不对……四、四夫人已经死了。” 那汉子摇摇头,话是这么说,可目光依旧不离乔青。 柳生的脸上由疑惑到怀疑再到迷茫,细细辨认着对面男子那一张雌雄莫辨的脸。像,真像,方才乍一看时,那五官足足有七分相似。可再看,却又分明不同了。四夫人的美,整个族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夺尽天地之造化,当年可是族长十几个夫人中最为宠爱之人,便是身份不凡的大夫人,在她之后都只有独守空帷…… 到了四夫人离奇失踪,数年后命牌碎裂。 再到如今,族长九十九个夫人中,哪一个不是有着四夫人的影子? ——可到底都不是她。 ——都不是那个风华绝代的冰霜美人。 柳生和汉子睁大了眼睛,越看乔青越是又不像了。 四夫人之美,如高崖冰雪中一株白莲。却到底是属于女子的柔美,婉约脱俗,总带着几分淡淡的愁绪。可眼前这男子——红衣、墨发、妖异、鬼魅。截然不同的迥异气质。哪里还有什么哀伤愁绪?分明骨子里透着一种狷狂的肆意!这巨大的差别之下,就连刚才第一眼时相似了七分的五官,都脱离开了印象中的样貌。 “小子,你是何人?竟敢伤害我族中人?” 那汉子率先开声。 这态度,依旧是傲慢的可以,不过比起刚才,已经好了不知多少倍。最起码,不是不由分说的挥袖杀人。唐嫣一个哆嗦,死死盯着乔青,好像她那张红艳艳的口一张,就能判了自己的死刑!胸腹里流出来的血都似是麻木了,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里。 乔青淡淡瞥她一眼:“大人,唐姑娘并非在下所伤。” “哦?” “不敢欺蒙大人,方才在下正巧在附近,听见唐姑娘的呼救才跑了过来。正巧看见唐姑娘一身是血坐在地上,凶手乃是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他背对着我,听见脚步声回了一下头。不知道是因为看到了我,还是因为知道会有人来,那人立即松开短剑……” “逃了?” “大人英明!” 这马屁张口就来拍的是无比顺溜,脸上的神色更是炉火纯青。乔青微微一笑,双手抱拳四十五度角仰起了脸,诚挚中带着淡淡的崇敬,任谁看见也得相信,这小子是真心实意认为那汉子英明神武。 汉子虎躯一震。 一张长的跟四夫人七分像的脸,摆出这种表情,还真是……诡异。他古怪地咳嗽一声:“你说看见了那人的样貌?” “那人……”乔青似在思索着,犹豫道:“那人只回了一下头,这里天光黯淡,我记不太清了,只知道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那气质古怪的冷。不过方才听见他说了一句话,什么血脉,受死。那句话……” 观她神色,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不用怕,恕你无罪。” 乔青松一口气:“那句话的口音,和两位大人倒是有些相似。” 这话落下,两人瞳孔齐齐一缩。 口音相似,岂不同是来自于他们那里? 柳生深深看着乔青,辨别着她话中真伪。他刚才几乎已经确定这小子在撒谎,从唐嫣发出惨叫,到他们来这里,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这么点时间,若是有人离开他怎会不知道?可若是真的同是来自于那边的人,倒是并非没这个可能。乔青任他仔仔细细地看,什么事儿没日没夜做上十年,也成行家了。老子演戏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边儿狗蹲着呢。 果然,柳生点了点头。 “血脉,受死……”是哪一方的势力,竟敢对我族中人下手:“你说他声音古怪的冷?” 乔青吞了口唾沫,心有余悸道:“对!很古怪,像是带着一种……” “阴寒之气?” “没错!” 柳生和汉子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破天!” 三个人,两个问,一个答。中间旁人没一个敢插话的,就连唐嫣都没反应过来,兀自处在暴露身份的惧怕之中。这一会儿的功夫,乔青已经忽悠忽悠把这事儿给忽悠到了破天的身上。嗯,反正老子可没说是谁,你们自己非要这么猜,可怨不得我了。 唐嫣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这个瞎话谎话张嘴就来的女人。可让她去揭穿,她敢么?她不敢!虽然不知道乔青为何不认祖归宗,但这件事对她百利而无一害。失去了刚才一击必杀乔青的绝佳机会,这个时候,一旦她反驳了,惹毛了这个女人,她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而乔青,绝对是个耍起狠来不要命的! 数次相交,唐嫣几乎敢确定,只要她说出一丁点不如这女人意的话。她的命,就要在这女人的不爽中葬送在柳生二人的手里。 所以当柳生和汉子扭过头来:“此事可是属实?” 唐嫣的回答,只能是一字一字咬牙泣血:“是,属实。” 柳生不满地冷笑了声:“那你刚才为何不说?” 想蒙骗他,唐嫣还不够格。她刚才那表现,分明是想借刀杀人,借着他们二人的手,除掉对面那个小子。这也是他任由这唐嫣倒在血泊里,这么长时间没施救的原因。敢动他们的脑筋,就要有受到惩罚的觉悟:“一个流落在外的小小族人,认清楚你的身份!” 唐嫣死死咬着唇:“大、大人……” 柳生甩袖便走。 忽而,他又一顿,转向了一直没说话的龙主:“此事你可知晓?” 龙主立即弓下了身子:“回大人,这件事在下绝不知晓!那凶手不知如何混入侍龙窟内,在下立即去查,立即去查。” “办事不利。” 轰—— 一道玄气霍然射出。 随着柳生四字落下,龙主整个人倒飞出去数十丈远,轰隆隆声不断,假山长亭被撞的坍塌下来。龙主整个人被埋在了下面,狼狈万分地爬出来,一丁点的怨气也不敢生。 柳生看也不看,他还在思忖着破天一事。 原本他和汉子来到这里,不过是因为血脉觉醒一事,族内有所察觉。流落在外的族人必要被带回去。而本来么,这不过是个顺手的事儿,走一遭,寻到人,带走——就这么简单。可是破天……数十年前那场动乱早已结束,这些年来,两边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他又为何突然来了这里,要杀觉醒者?既然要杀,以他的能耐又怎会不是一击必杀? 这里面,难道还有他们毫不知晓的内情? 柳生一边想,经过乔青的身边,看了眼这熟悉又陌生的面目。一边深思着,一边吩咐龙主:“查!” “是,大人。” 龙主垂着头,嘴角一线猩红。 待柳生和汉子走了,他才慢慢地抬起了阴鸷的脸,死死盯着两人离开的方向。若非要利用你们摆脱他们,本主何用受这等窝囊气!他霍然扭头,正正对上了乔青轻笑的表情。她无辜地耸了耸肩,笑的懒懒散散。不待他说话,径自仰天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哪个狗娘养的把老子引到这来。哎,忙活了一天,困的一腿儿。走了,小娘子。” 从刚才这些人出现便一直降低存在感恨不得成为透明人的玄苦小娘子立即跟上,捏着尖细尖细的嗓子:“是,公子。” 乔青一个哆嗦,一秒钟变鹌鹑。 ——嘴角抽搐地飘走了。 后面,龙主气的鼻子冒烟,一腔怒意全部发泄在了已经失血到昏了的唐嫣身上:“废物,带回去!” “是。” 立即有人拖着她回去了房间,在阴郁的回廊上留下两条拖曳的血痕。 终于,整个回廊外,只剩下了还陷在坍塌中的龙主和奴伯。奴伯大步跑过去扶起他,经过昨日一天,他已经差不多明白了其中的内情。半晌,犹豫着问道:“龙主,那乔青太过狂妄,既然已经有了唐嫣,为何还要留着?” “唐嫣……” “是,比起乔青,唐嫣更好控制。那个女人有点小聪明,却无大智慧。只要杀了乔青,让唐嫣的玄气不能再用,谁也看不出她不是真正的血脉者。到时候,她有把柄抓在咱们的手中,自会尽力为咱们做事。” “你想的太过简单。” “求龙主解惑。” “哼,假的永远都是假的,对于血脉觉醒,整个翼州之人也不过只知皮毛。没人知道,他们回去之后有没有其他的方法验出真伪。一旦被他们知道这其中有本主的蒙骗,侍龙窟摆脱了上面又有何用?也不过是个覆灭的下场罢了。” “那您的意思是,要利用乔青达到目的?” 奴伯问完这句话,不知怎的,又想到昨日乔青那一个表情。越是想,越是心里发毛。 “乔青……”龙主摇摇头,阴冷地笑了。想起刚才柳生二人的反应,关于那“四夫人”,乔青绝对是比他想象的更重的砝码。只是不知道,此人对于十年前叶落雪的死,知道多少内情:“不,那是一个祸患。” “祸患?” “哼,想想今天这件事。本主把她引来,不过衡量衡量她和唐嫣哪个更趁手。可这女人,在唐嫣的自残之下,硬是把实情歪曲到了如此地步。唐嫣受到了教训,短时间内为了保命再不敢和她作对。本主……”龙主狠狠一咬牙,嘴角又渗出一丝血线:“本主,也受了重伤。不到万不得已,本主不会自寻麻烦——唐嫣为假,好控制,打前锋。若是唐嫣败露,总还有个真的垫后,不至于招来灭窟之灾!” 龙主一拂袖,奴伯立即搀住他,走远了。 “本主做事,必要留一个后手。” “龙主英明。” …… 同一时间,回到了房间的乔青也在说同一句话。 “他定会给自己留一个后手。” 经过今天,她大概看明白了这侍龙窟内的形势。龙主不知道什么原因,要求到柳生二人。而唐嫣,便是这事成功与否的一条引线。至于她,恐怕是龙主给自己准备的一个备用。所以才会有了之前和后面的态度对比。 ——开始,奴伯以为她只是第二个万俟岚,现在,她又有了其他的作用。 乔青思索着这些,玄苦在一边托着腮吃橘子。 其实这和尚,亦是个心思缜密之辈,不过这会儿明显有乔青动脑子,他就歇着了。随口问道:“什么后手?” 乔青抬头,朝他微微一笑。 玄苦一口橘子噎在喉咙里,咳嗽半天。呲牙咧嘴地觉着这笑怎么这么渗人呢。还没问个清楚,砰一声,大师的鼻子跟关闭的房门来了个亲密接触。这货气的跳脚,默念了三遍阿弥陀佛,又心平气和回去剥橘子去了。 一夜无话。 这“后手”他早忘到了九霄云外去。 一直到了不知道几天之后,玄苦大师这一觉睡的是格外的长。醒来的时候头昏脑胀,一睁眼,终于明白了乔青那一笑的意味深长。 ——眼前是一片漆黑之地。 他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到处都是一条又一条的黑翼巨蟒。有的和当日唐嫣的那只一般大,足有一个城墙般的高度。有的仿佛方方出生,小蛇样爬行在他的脚边。这群蟒蛇密密麻麻地聚拢在他周围,一条条吐着或大或小的信子,几乎立刻引发了这得道高僧从不存在的密集恐惧症。 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甚至都来不及想他就是那龙主用来牵制乔青的后手。不由自主地闭上眼,开始念经。 可惜刚开了个头,他就不幸地发现,佛经似乎激怒了周围这些本就虎视眈眈盯着他的“芳邻”。蟒蛇们骚动起来,吐着信子缠绕上他被锁在了墙壁上的四肢…… 玄苦艰难吞了吞口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那……那啥……我不知道咱这有不让念经的规矩,贫……贫僧素质不高,立刻改正,改正啊!” 距离他最近的一条巨蟒,贪婪地朝前凑了凑,玄苦立即哇哇大叫:“老子一月没洗澡啊,施主非礼勿吃,口味不要这么重啊!” 这蟒蛇,猛的张开猩红的大口,信子喷吐中,腥臭的味道逼到他阵阵干呕:“妈的,你是畜生也得刷牙啊!”喊叫方落,一阵汹涌的罡风袭来,啪——那蟒骤然飞了出去。玄苦紧闭的眼睛霍然睁开,就见一条巨大的尾巴在眼前一晃。 他瞳孔一缩,凝重了神色:“黑翼巨龙!” 没错,黑翼巨龙! 这漆黑一片的洞窟高不见顶,远远一条漆黑的巨龙闭着眼睛盘桓在尽头处。由于颜色的原因,玄苦一时并未发觉。这龙背生双翼,是方才那足有城墙大的蟒蛇数倍之多,盘桓了一层又一层,懒洋洋掀了掀眼皮。巨龙已经不是普通的蟒,这玄兽拥有智慧,年代古老几乎和人无异。它这一击之后,玄苦附近的蟒蛇眼中贪婪褪去,染上恐惧之色,纷纷后退。 玄苦吸了口气:“多谢。” 那龙瞥他一眼,似在看一盘美味的食物。 玄苦立马把谢意吞回了肚子里。也不知它是不是收到了龙主的吩咐,看管着,却不伤及他性命。想了想,也没监守自盗。明显这龙食欲不错,它尾巴又是一甩,刚才那只被甩飞的黑翼巨蟒便凌空卷来,巨龙一张口,蟒蛇落入它口中,不蘸酱油不蘸醋的嘎嘣嘎嘣吞着吃了。吃完,自动吐出一条蟒蛇皮,无数细小的蟒蛇纷纷热情洋溢地涌了过来,不过眨眼的功夫,吞噬一空。 “阿弥……那个陀佛。” 玄苦看的目瞪口呆:“我……我……佛慈悲,施主们注意用餐礼仪啊。” 施主们一起向他发出咆哮,大概想用他本人锻炼一下优雅的用餐礼仪。玄苦咧了咧嘴:“好好好,不注意就不注意,不用理我,真的,别跟我一般见识,不打扰施主们用餐,诸位用餐愉快。” 他叨叨咕咕颠来倒去,更汹涌的咆哮声连番逼来。 口中尖牙和信子不断吞吐着,还沾着一些腥臭的血液,又脏又臭。玄苦连忙闭嘴,生怕对方因为自己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和口吐莲花的佛家气息心生嫉妒再因妒成恨化恨意为食欲。 玄苦认命闭上眼,心中默念着佛谒,渐渐让自己沉入老僧入定的状态。他的心理飞快的转着,没了乔青那没人性的,他也准备用用脑子了。很明显,乔青一早就知道他会被抓来,也确保了自己性命应该无忧,所以放任侍龙窟这么干,也算是给龙主的一个让步。 如此一来—— 她有血脉,龙主有他,打平。 玄苦悲催地咂了咂嘴,要是邪中天和凤太后还好,就他和那丫头的交情,她是会丢下自己走人呢还是走人呢还是走人呢…… 带着这样的怨念,暗无天日的环境中,全然不知过去了几日。 玄苦大师一不能念经,二空着肚子,三怨念缭绕,每日里跟大大小小的蟒蛇大眼瞪小眼。眼睁睁看着施主们自相残杀吃的倍儿香,唯一一个有智慧的生物又只知道闭着眼睡觉。 很快,大师焦躁了:“哎,龙施主,你会说话么?” 巨龙睁开眼看他一眼。 这问题并不奇怪,修炼到了一定程度的玄兽,是会口吐人言的。那巨龙明显比大白和小凤凰的资历都深,不见它张口,却发出了一种苍老又沙哑的声音,似是腹语:“闭嘴。” 玄苦点点头,会说话就好。 有语言就有交流,有交流就有忽悠。 只要能让他忽悠起来,这不知在此处多少年并且很明显被侍龙窟侍候着的傻龙,便能被他套出什么。你说他怎么知道?蟒蛇喜阴暗,即便是黑翼巨龙也毕竟是由蟒化龙。这侍龙窟内的气候和天色如此古怪,恐怕都是为了这条独一无二侍候着的龙。他一怔,那龙主世世代代守在这么一个地方,难道不会有所不忿么? 玄苦低头沉吟着,忽然眸子一闪,一瞬恢复了睿智高僧的气质,周身似有佛光普照。 他笑道:“原来如此!” 他知道侍龙窟到底求的是什么了! “闭嘴!” 大师眨眨眼,要忽悠这条龙,先从深入了解开始:“龙施主,你说你也不知道在这住了多少年,你不空虚么,你不寂寞么,你不冷么……” 巨龙眯起眼睛。 大师心下一喜,有门!他再接再厉:“啧,空虚寂寞冷的吧?你就不想出去看看这世界?你就任凭侍龙窟把你幽禁在这个地方?你就这么帮他们做事?他们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他们让你看着我你就真的看?你看着唯一一个活人明明想吃都不能吃难道你就不蛋疼么……” “哦对了,施主你是有蛋的吧?” 吼—— “别这样,别这样,施主你淡定!侍龙窟也挺好的,外面的世界很黑暗,他们照顾你这么多年是该说什么你听什么的,知恩图报是个优良好传统。别吃我,我闭嘴,我闭嘴。立刻,马上,出家人不打诳语……啊,那个死丫头,老子就是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 “阿嚏——” 房间里的乔青,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差点一个大马趴摔出去。自从大和尚那夜被抓走,数日以来,总是连连打着喷嚏。名唤红梅的小娘子小心翼翼凑了上来:“公子,是不是犯了伤风?” 乔青摸摸鼻子,嘀咕声:“不是犯了伤风,犯小人差不多。” 红梅没听懂,不语退了下去。 乔青忽然想起个事:“对了,那日和你一起来的姑娘,可是清平县人士?” 红梅想了想,她是知道那姑娘去了一趟茅厕,回来就变成了另一个人的。不过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保命就要当一切都没看见,这在酒楼里唱曲的她也是明白的。她微微颤抖着,低头如实道:“回公子,红梅不知,那姑娘红梅从未见过。” 乔青弯了弯嘴角。 她猜想的也是。 那日回来,茅厕里并未有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绝不会自己从里面逃出来。只能说明,这另外一个姑娘,是有人伪装成唱曲的被送进来的。而送她的目的,恐怕就是为了让玄苦扮作丫鬟混在自己身边。乔青垂下眸子,她相信送来丫鬟的人,和那日给她暗示的人,是同一人。 正思索着—— 门口一阵声音传来。 还记得上次请假么,调戏了乃们的那货。嗯,就是她,种田新文:《庶香门第》,作者:莫风流 文案: 苦读数年,终成硕士。一朝穿越,竟变庶女。 前世名校优生,今生名门弱女。 敛光华,藏锋芒,保生活,求清静,怎料这书香门第亦是纷争无数麻烦不断。 姨娘暗害,嫡姐设计,变态续弦,身败名裂…… 反击,是一定滴! 态度必须是温和滴! 手段绝对是狠戾滴! 她以温和的手段狠狠反击了一把,接下来就是…… 嫁人? 嫁给谁? 能不能自选? 这是个严峻的问题。PS:姑娘们尽情的去调戏吧,不要大意的狠狠去蹂躏。 第三十五章 章节名:第三十五章 “什么声音?” 外面传来的声音纷乱,像是从离着极远极远的地方发出。就她侧耳倾听的这一下功夫,整个侍龙窟内集体骚动起来,就连她住的这间偏僻院子,都能听见远方一重重的骚乱。在这一直压抑又寂静的侍龙窟里,这可是个稀罕事儿。 乔青眉梢一挑,走了出去。 后面红梅战战兢兢小跑着跟了上。 “公……公子……” 一出院子,红梅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天空。 这地界本就阴郁的天色此时完全黯淡了下来,像是深沉的黑夜!而罪魁祸首,乃是远方一片一望无际的黑云,将本就为数不多的天光尽数遮蔽起来。长云飘的飞快,一瞬间已经从千米之外移动到两人的头顶,直到这时,乔青才看清了这“云”,竟是一条无比巨大的黑翼巨龙——通体漆黑,背生双翼,无法想象的巨大足有数百丈之长!巨大如两盏灯笼的眼睛正放射着灼灼怒火,在高空中遮天蔽日地翻滚咆哮着。 吼—— 咆哮之声如闷雷滚滚并不尖锐,没有那种轰人耳膜的振聋发聩,却给所有听到的人一种灵魂都在颤栗的感觉。 这数日以来在乔青的印象之中沉闷又诡静的地方,竟是一下子出现了大批大批的人,四面八方无数道身影争相闪现着。他们喃喃自语,眼中盛满了恭敬和尊崇,不论是怎样的修为尽都一个个矮了下来,伏地虔诚地跪拜着…… “参见大人。” “参见巨龙大人。” 他们以最忠诚的奴仆之姿趴跪在地,双手过头直直行着大礼。身边的红梅脚下一软,砰一声软了下来,颤抖着跟这群人一齐跪拜着。乔青只能看见出现在附近的人,至于远处,只听这重重叠叠的拜见之声,也可以想象到整个侍龙窟内的情景。 整个龙窟之内,只有七个人不曾跪拜。 听见声音出来的龙主暗道一声不好,赶忙飞到半空之中。奴伯跟在他的身后腾空而立:“巨龙大人,发生了什么事?您为何会?” 这条巨龙,便是侍龙窟存在的理由。从龙主自上一任手中接任了这个位置之后,从未见过它离开那座洞穴。龙主下意识地认为跟关进里面的人有关,尤其是那座洞窟,绝不仅仅是给它居住的地方,它千百年来守着那里有它的使命!龙主半弓着身子,听巨龙自腹中发出一声崩溃的咆哮:“让那个苍蝇一样嗡嗡不断的该死的人类从本龙的洞穴中死走!死走!死走……” 无数个“死走”震荡在侍龙窟内,可想而知这巨龙对玄苦大师唧唧歪歪的怨念。 龙主急忙点头:“还不快去。” “是。” 奴伯迅速朝着洞穴的方向赶去。 同一时间,远在两个角落的乔青和另一个黑衣人,看准了他离开的方向紧跟其后。 除去这四个人,另有两人始终站的笔直,仰望着天空中的巨龙眼中闪过一抹贪婪。 柳生舔了舔嘴唇:“没想到这下等的地方,竟也有龙族。” 龙族,即便是在他们那里,也是玄气修炼者争相抢夺的对象。不论是谁若有一头龙成为玄兽,战斗力和地位将会大大的提高。那相比较于柳生更为耿直的汉子倒是率先褪去了贪婪之色,惋惜道:“可惜,这龙明显和每一任龙主缔结了传承契约。” 传承契约,一任龙主死后,自动过渡到下一任继承人的身上。即便此时他们杀了这龙主,巨龙的契约者也只会是下一任龙主。唯一的办法,便是令这巨龙自动叛变另投新主。可是一个不够忠诚的玄兽,要来又有何用? 柳生点了点头:“算了,不过是一条小蟒蛇修炼成的。那点微末的血脉,到底也算不得真正的神龙。” 天空中翻滚的巨龙动作一顿。 它灯笼样的双眼里升起怒火腾腾。 今天犯了黄历不该出门么?先是一个小小的人类在它耳边聒聒噪噪喋喋不休,让它恨不得把那小爬虫一样的人类一口吞个干净!它这么想了,也这么干了,可一口吞下去,那爬虫在它的腹中依旧叨叨咕咕没完没了,腹中传来的叽歪声不断飘到耳膜里,几乎要折磨死寂静了成百上千年的巨龙!它一口吐出了那只爬虫,他不诚惶诚恐叩谢滚蛋就罢了,竟敢大喇喇爬上它的地盘盘膝跟它讨论起佛祖来! 啊…… 该死的佛祖! 该死的南无阿弥陀佛! 该死的放下食欲,立地成佛! 巨龙这次是真的蛋疼了。可这也就罢了,现在,此刻,竟然另有两个爬虫敢质疑它神龙的血脉?巨龙霍然转过了眸子,一瞬找准了发出这质疑的两个人,怒意却在他们庞大的气势之下忽的一窒。方才想要一口吞了他们的心,忽然就退却了,转而成了一种惧意。 柳生和汉子对视一眼,冷笑一声回了房间中。 ——蟒就是蟒,哪怕化身为龙,永远也没有真正龙族的高贵和血性! …… 七人中的最后一人,自然就是以一句“龙施主,你妈贵姓”作为折磨死巨龙的最后一根稻草的玄苦大师了。 大师把主人家赶了出去,十分解恨地仰躺在独属于巨龙的巨大巢穴中。 这能容纳足有数百丈盘桓在此的一方高台下,无数条或大或小的蟒蛇虎视眈眈地吐着信子,却丝毫不敢越雷池一步。玄苦毫不担忧地仰天打了个哈欠,四仰八叉呈大字形鸠占了鹊巢。 于是,奴伯一进这洞窟—— 看见的就是死到临头犹自呼呼大睡的和尚。 他一眼先落在了和尚身后的巨大洞壁上,悄悄松了一口气,随即冷笑一声,杀气氤氲。玄苦慢悠悠醒了过来,眼见着站在洞口逆光而立的佝偻老头,他坐起身,淡淡一笑,佛光顿生:“阿弥陀佛,数日不见,施主叫贫僧好生想念。” 奴伯正要动手,忽然一顿。 他眸色变换着盯着玄苦的手:“你……你怎么知道……” 玄苦的手,正按在这石台的正中央。这里,本是平日里巨龙盘桓趴伏着的地方。如无意外,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巨龙都不会动上一下,被很好的隐藏在了它的腹下。而此时,没了巨龙的守护,此处空门大开,露出一个印刻其上的古怪印记。 玄苦继续笑,额间一点淡色朱砂飘渺无痕,得道高僧的睿智顿显。 “贫僧也不过碰碰运气。” “好一个碰碰运气!” 奴伯站在洞口,闪电出手! 一道玄气霍然射出,玄苦拧身一躲,玄气射入洞壁上擦出一溜零星的火花。下方无数的蟒蛇被这玄气交锋一激,喷吐着信子齐齐发出了不耐的吼声。同一时间,奴伯趁着玄苦的手略微离开那印记,飞掠而来! 玄苦心下骂娘。 他不敢离开这唯一保命之地,就在石台上和奴伯交起手来。两人都没有武器,凭着两双肉掌玄气对轰。这交锋之快之狠,一个怠慢就要命丧于此!他的玄气比之邪中天和凤太后还要弱上少许,比起奴伯更是低了一筹。大师咬牙切齿:“你就不怕惹急了老子毁了这侍龙窟!” 奴伯冷笑一声:“大言不惭!毁了这里你也活不了!” “大不了鱼死网破!” 奴伯攻势更疾! 玄苦打的一脸苦逼,一边诅咒当年和他一起来到这里的邪中天,要不是因为他,他何至于这百年来玄气不但不进,反倒倒退了一筹。一边诅咒邪中天的徒弟,这师徒两个人简直就是他的克星!玄苦越想越悲催,这名字真真是没取错,老子这一生就是个苦了吧唧的悲剧!一腔郁闷化作怒火,玄苦一边打,一边开口吐出让奴伯心焦如焚之言: “贫僧还以为你侍龙窟有多大的能耐,原来也不过是个快要消失的地方!” “怪不得你们急不可耐要摆脱上面的人,原来根本是快要失去了根据地!” “怎么样,他们数年才能出翼州一次,这次救不了侍龙窟了,你们急了?” 玄苦这些话,并不是无的放矢。他原本以为这里的天色暗淡,空气混浊,玄气稀薄,不过是因为适合黑翼巨龙的本性而已。可后来他才明白,这根本就是侍龙窟这个异空间即将坍塌的前兆! 奴伯忽然一顿。 这话几乎可说一刀戳中奴伯的心。这正是他们要求到柳生二人的原因。摆脱上面,一个是因为不愿在寄人篱下,千万年来充当着他们的爪牙为他们办事,二来,这侍龙窟再没有多少年,就要消失了。他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 话音未落—— 咻、咻—— 连续两道玄气自洞口处不约而同射来,正正击中因为惊讶停顿了一瞬的奴伯。玄苦觑到时机一掌正中他胸腹!奴伯一口血喷出来倒退三步,门口两道影子飞快而来,正是乔青和那以飞镖提示了她的黑衣人。 现在明显不是解释叙旧的好时机。 两人对视一眼,二话不说加入战局。 这下子,三人围攻奴伯一人,终于轻松了下来。玄苦是主力,黑衣人辅助,乔青专门逮着空隙下黑手。到了奴伯这种程度,毒已经对他没有太大的用处,可抵不住量大种类多。飞刀,各种各样的毒,乔青毫不心疼地使着绊子。玄苦一边打一边哇哇大叫:“妈的你这死丫头终于来了!来的好!” 不待乔青翻个白眼。 奴伯口中一道诡秘的尖啸骤然发出! 紧跟着,洞内的蟒蛇收到命令,对于这交手的高台齐齐闪过一丝惧意,随后这遵循命令的本能终于压过了惧意。一条条蟒蛇蠕动着,吐出腥臭的信子,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在一瞬间包围了上来。而外面,洞口之外衣袂摩擦声飞速临近,只听这破风之声,来人不知凡几! 三人暗道不好。 玄苦一咬牙,一道玄气不偏不倚地射中那古怪的印记。 “老子跟你们拼了!” “玄苦,尔敢!” 两人异口同声。 奴伯大惊失色,击出的手臂被黑衣人一挡,这阻止到底已经晚了。玄气射到印记上,一瞬金光大盛,整个洞窟内耀眼的光芒如日光万顷恍若白昼。那些冲上来的蛇蟒纷纷尖啸着退避四散。四人被这金光刺到眯起了眼睛,紧跟着,便是一阵地动山摇,仿若远古凶兽的沉沉怒吼,轰隆隆—— 高台之后的巨大洞壁,竟是缓缓升了起来。 这石壁,足有数百丈之高,如一张横亘于天地间的幕布,一丝丝自下往上拉起。压抑的腐朽的气味逼面而来,带着森寒之感,让乔青一个激灵。石壁的重量恐怕要以吨来计数,升起的速度却不缓慢。眨眼的功夫,已经开了一半之多,露出了里面一条阴森诡谲的诡秘小道。 石壁到顶。 三人对视一眼,掠过丝破釜沉舟之色。即便如乔青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可通过玄苦的语气也猜到了几分,进去恐怕亦是一种死里求生。外面的人终于赶到,玄苦一击奴伯拉着乔青飞快往已经下落到了一半的石壁内冲去。奴伯硬生生受了这一掌,不退反进,发了狠拦住他们。无数黑衣人朝着此处飞掠而来—— “拦住他们!” 洞口处响起龙主又惊又怒的大喝。 乔青三人已经进入石壁之内。漆黑幽狭的小道一眼望不见尽头,一片腐朽的气息中后方奴伯等人紧追不舍。小道太窄,进来的人数有限,可乔青知道,不论是哪一个都不是她能抵挡的。哪怕是玄苦都只能和奴伯勉强打个平手保住性命。三人飞快往前冲,上演着一出惊心动魄的生死时速。 耳边似有什么沉沉的声音遥遥传来:“听见没有?” 玄苦飞奔着:“难道有机关?” “不是,”乔青侧耳细听,这不是机关的声音,而且那处离着太远,这时候开启机关也伤不了他们。离着那边越来越近,缓慢下沉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古老的磨蚀之声:“像是有什么在落下。” “落下?” 这一声,出自于一直未说话的黑衣人。他一出声,没认出他的玄苦立即扭头看了他一眼,明显也认出了这个声音。黑衣人眼睛一眯,想到了什么双眸一瞬变得凝重之极,高声大喝:“是断龙石!” 乔青相信他的判断。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侍龙窟,而且明显对这里熟悉之极。隐藏在侍龙窟内多日都不曾被发现,知晓这巨龙所在的洞窟,又知道有人留在入口处的心情小记。可不管怎么说,他这几日的帮忙清晰明了的显示了他的立场。眼见着从来优雅的男人神色大变,乔青和玄苦也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 断龙石,通常设立在墓穴或宝藏之中,乃是封锁之意,一旦放下将再也无法开启。而到时候,他们将会被封锁在这小道里。 ——前无行路,后有追兵。 “快!断龙石应该是和洞壁一同开启,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乔青不断将身上的各种毒药不要钱一样的洒出,减慢后方追击的速度。三人几乎脚不沾地,速度施展到最快,黑暗中如三道流星划破这阴沉的空气……一息,两息,十息……这一丁点的时间过的仿佛十年之久,全力的速度之下全身的力气几乎被耗尽!终于,眼前远远出现了已经下落到只有半人高的断龙石! 三人神色一喜。 后方奴伯倏然发力,不要命的冲了上来! 这狭窄之处分明不是动手的地方,玄气一旦动用极有可能引起坍塌,招式又施展不开,只能凭借人类最为原始的拳脚。奴伯猛的向前一扑,正要拉住乔青的脚踝。乔青手臂被人狠狠一拽,当先用力丢了出去。她抱头在地上一滚,瞬时过了已经只有大腿高的段龙石,玄苦速度不减,紧随其后。两人来不及看断龙石这边有什么,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朝着后方望去。 透过低矮的缝隙,可见黑衣人那一甩将他暴露在奴伯的攻势之下。 他一个趔趄,满头雪白的青丝倾泻而下。 ——正是沈天衣! 奴伯也惊了一瞬:“沈……沈少主!” 沈天衣眸子一闪,飞快朝着乔青看去,断龙石已经低至膝盖的位置。两双眼睛透过缝隙一对,乔青的眼里并未有丝毫怀疑,沈天衣心下一暖,被逼到绝路的奴伯已经疯了样和他纠缠起来。 而后面,还有无数的人推推搡搡紧逼而来。 “快!” 乔青眯起布满血丝的眼睛,脑中飞快地运转着。玄苦还来不及阻止,她已经就地一滚滚到了断龙石之下。乔青一把拉住了沈天衣的胳膊,后方玄苦飞快拉住她的胳膊,一只手拉着一只手,沈天衣霍然扭头,就见断龙石在乔青的眼前一丝丝逼下,再耽搁下去,三寸距离很快乔青要被压成肉酱! 沈天衣的脚踝被奴伯死死地拽着。 三寸、两寸、一寸…… 他眼睛一眯,一丝狠意闪过,飞快拔出身上一只匕首,朝着脚踝处狠狠切下! “不要!” 乔青睁大了眼睛。 不止是她,玄苦,奴伯,后方追击来的人全部被沈天衣这狠劲儿给震住。 他的身份奴伯明显有所顾忌,眼中一抹恐惧闪过。就这么一怔,乔青看准时机猛然发力,一把将沈天衣拖曳出奴伯的钳制。那下落的匕首险险擦过沈天衣的裤脚,落势不减,削下一片黑色的布料。 嚓—— 一声巨石擦过头皮的声音,令人发麻地响在耳边。 电光石火,沈天衣就着乔青的力道贴着断龙石滚了过去。而下意识伸手去拽他的奴伯,一只手卡在断龙石最后一丝缝隙中,不及抽出。轰——一声巨响,石屑翻飞,地面震颤,一只手臂合着一寸寸没入泥土中的巨石压成了肉沫…… “啊……” 奴伯的惨叫声被隔断在断龙石的另一边。 乔青、玄苦、沈天衣,三人躺在这陌生之地,喘息的声音在水流滴答中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喜意。 乔青扭过头,和眸色复杂的沈天衣对视一眼,半晌相视一笑。 “多谢。” “多谢。” 异口同声。 一个谢他在侍龙窟内百般相助,一个谢她在生死关头舍身相救。这谢意出口,又同时笑了起来。三人躺在湿冷的地上暂时休息着,乔青扭头问道:“那心情小记,是谁的?” “万俟岚。” “唔。” 她点点头,那字迹之秀逸,通过之前凤无绝的描述,她已经想到也许会是万俟岚。乔青又问:“死了?” 沈天衣点点头:“死了。” “所以,侍龙窟把每三年一次的夺魁者弄到这里来,根本是为了——杀?” 沈天衣沉默半晌:“是,所以我才会提醒你离开。” 乔青耸耸肩:“那么侍龙窟为何要杀他们,又为何要举办这七国比武大会引出这些夺魁者,你可知道原因?” 到了这时,沈天衣却不说话了。有的事,他不介意让乔青知道,可有些事事关身份他却一字都不能说。乔青看他半晌,也没有再问。刚才奴伯那句“沈少主”很能说明问题。她相信沈天衣并非侍龙窟的少主,可这里归根究底也和他脱不了干系,总有那么些千丝万缕的关系迷雾般萦绕着。只从奴伯对他的忌惮就能看出。 一直没说话的玄苦忽然问:“沈公子,贫僧倒是有个问题。” “大师请说。” “当日无绝得到的那方暗属性之石,可是你给的?” 乔青一怔,她记得那块石头,无绝在鸣凤的百战林中用它保住一命,并提升了修为。玄苦静静看着沈天衣等一个说法,沈天衣苦笑一声:“不错,沈某看出凤兄乃是黑暗属性,正与那石头相合。那东西对沈某没用,便借着万宝楼的拍卖送出了。” 他这话,明显有所保留。 可乔青和玄苦都不再问了,谁还没有点难言之隐呢。 乔青朝他一笑:“谢了。” 这语气,分明是以凤无绝的自家人,感谢旁人的相助。沈天衣的眼中一瞬黯淡下来,半晌笑道:“客气,乔青,我是拿你当朋友的。” 乔青一把勾上他肩头:“成了哥们,有你这句话,我信了。” 明显这男人不习惯旁人的触碰,就如大婚那日,乔青趁势摸了他手一把,当时就看出他压抑着的杀意。此时,沈天衣却只是局促着尴尬了一瞬,乔青哈哈大笑,被玄苦一盆冷水给浇下来:“先想想怎么出去吧。” 三人一齐苦下了脸。 尤其是乔青,扭头狠狠瞪了这说风凉话的秃驴一眼。 按照她原本的计划,是准备周旋到周老和破天到来。想个法子让侍龙窟和那两人狗咬狗。可后来,有了柳生二人后虽也惊讶,可到底喜大于惊。这三方搅在一潭浑水里,水越浑,她就越容易使绊子敲闷棍。那么最先要做的,就是稳住侍龙窟。她相信在龙主的计划成功之前,玄苦不会有任何性命危机,所以任由侍龙窟掳走了玄苦,待到周老破天到来,她便有机会和玄苦干点什么,一同离开。 可是现在。 今天发生的事出乎了她的预料。 明显玄苦在那洞窟里发现了什么。 尤其是他们刚才的反应,大难临头一般,这里像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乔青环视四周,眼前一片黯淡,是一个如钟乳洞窟样的地方——滴滴答答的水流,蜿蜒的石路,阴冷的空气,腐朽的味道。一切的一切,都透出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 沈天衣也在看这里:“怎么会这样?” 乔青扭头问:“什么意思,你以前来过这里?” “不,”沈天衣坐起身:“我没到过这里,但是此处,绝不应该是这种模样。不对劲……”他感受了几番,确定后又道:“这里应该是一个世外桃源样的地方,有最为充裕的玄气,在这玄气的浸染之下,草木四季如春。最起码,这玄气不该如此稀薄……” 是的,稀薄。 稀薄到几乎感受不到一丁点的玄气流动。 稀薄到,三人方方一在手中调动出一丝的玄气,竟是“噗”的一下,熄灭了。说是熄灭或者并不准确,而是像是被空气中的什么抽干了。还不止如此,乔青深深呼吸了一口,笑着说出了她的发现:“我身体里的玄气,也在一点点流失。那个方向——”乔青眯起眼睛伸手一指:“玄气被那个方向不知什么东西,一点点抽离过去……” 沉默。 一阵沉默之后。 乔青率先爬了起来,远远望着那诡异的方向。现在的问题是,断龙石落下,他们虽然逃离了侍龙窟的追击,可也等同于将自己放在了一个出不去的地方。这里不知究竟有多大,那个方向也不知要过去多少里。可如果长久这么呆下去,身体里的玄气便会被那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一丝丝抽干,抽干之后呢,他们三个手无寸铁玄气尽失的人,将会被活活困死在此处! 三人对视一眼,没说什么起身向着那边走去,不管怎样,总要一探究竟。 三人向着那边出发,一路不断有水滴落下,踩着湿而黏腻的石路,乔青忽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她扭头问两人: “对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第三十六章 章节名:第三十六章 于是,这钟乳洞窟内就发生了这么一段对话。 “脉。” “什么脉?” “龙脉。” “……说人话!” “……那老子说的还是鸟语不成?” 乔青和玄苦大眼瞪小眼了良久。 一边沈天衣噗嗤一声笑了,摇着头道:“还是我说吧,你对异空间了解多少?” 这明显有精神分裂的神棍和白发美男放在一起,乔青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沈天衣靠谱的多。她立即把大和尚丢去脑后,和沈天衣并肩而行:“由玄气高手以空间之力开辟出的领域?” “对,这空间本不存在。既然是以玄气开辟,那最先总有一个开辟点。” “我明白你的意思,比方一幅画,总要有最初的下笔点。以一个点,让整个空间向四面八方延伸。” “很好的比喻。” “所以,这里就是那个点?”乔青眨眨眼,用了一个更易理解的词:“阵眼?” 沈天衣意外地看她一眼,笑道:“可以这么说。异空间、阵法,也算有些异曲同工之妙。而这个点,即是异空间的脉。” 乔青瞬间清楚明白。她扭头深深看着玄苦,深感这两人的分别之大。玄苦瞧着他们你一句来我一句,想着远在千万里之外的悲催太子爷,撇嘴:“还记得你男人姓什么不?” 这话一出,气氛仿佛发生了几分凝滞。 沈天衣当然能听出玄苦的提醒。他对乔青那一点心思,自以为掩藏的很好,可原来不论换了何人都看的通透。 玄苦看的出来,乔青又岂会毫无感觉? 不过朋友和男人之间,她分的清楚。她对沈天衣是感激,是欣赏,却坚决不会有其他的。乔青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既然定下了,就不会给沈天衣希望。有的人一辈子没有爱过人,有的人一爱就是一辈子。她和凤无绝,都属于后者——或者不爱,或者深爱。想起凤无绝,乔青挑了挑眉毛,那男人这个时间应该醒了…… 她问心无愧,表现在外面就是一脸的皮糙肉厚死猪不怕开水烫:“你老惦记着爷的男人干嘛?” “……” 玄苦一噎。 沈天衣扭头看着明显因为想起凤无绝连嘴角的弧度都上升了几分的乔青,淡淡笑了笑,只是这笑里有多少苦涩,便不得而知了。乔青还在想着不知道那男人下次见了她,第一句说的会是什么。 玄苦已经一个胳膊肘捅过来:“别思春了!” 乔青伸个懒腰:“春天是个好季节啊……” “呸,当着出家人说这个,你是不是个女人!” 乔青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这和尚身上穿的可不是袈裟,还是上次扒了那小娘子的不合体衣裙。玄苦一副吃瘪的模样,跟这丫头抬杠讨不了好:“赶紧走,就这么一小会儿,身上的玄气又少了些。” 他这一说,乔青也发现了。 除去开始她感觉到的那个方向之外,好像四下里无处不在着什么东西,透过空气由毛孔呼吸都一切方法吸食着她的玄气。拐过一个洞窟,乔青想起方才沈天衣说的话:“怪不得了,你说这里不该是这么个模样。既然作为异空间成立前最初始的那一笔,那么此地该是整个侍龙窟内玄气最为充裕的地方。” 玄气浓郁之地,大多草木逢春,绿意盎然。 就比如说当初大燕的玄云宗,一条灵脉甚至诞生了天地奇物。 可是此处,一条洞窟连着一条。脚下湿冷的石路,环绕着如死水般的一潭潭水洼。水汽蒸腾而上,自头顶或长或短垂挂下来的锥形钟乳上落下稀稀拉拉的水滴,水帘洞一般。钟乳发出亮晶晶的光芒,照耀着死寂的水潭,枯萎无植的地面。整个地界里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唯有潮湿的四壁上爬着一条条藤蔓样的苔藓。 “啧,这地方连苔藓都长的蔫了吧唧的。” “咳。” 玄苦终于有机会展示出他世外高人的睿智:“想知道为什么?” 乔青暗暗翻个白眼:“大师有何指教。” 大师神秘一笑:“万物更替,天地轮回,何来永恒之相?” “那个,您真的不打算说人话么?” 大师改说人话—— “这侍龙窟存在已有多少年,几乎无可考证。你们刚才也说了,异空间乃是由玄气开辟支撑,玄气可会永不消散?异空间也是有自己的命数和寿数的,这根据开辟者的玄气高深而定……”他叨叨咕咕又是半天,终于在乔青和沈天衣的微笑之下,总结道:“照贫僧推测,这侍龙窟的脉,已经要枯竭了。” 乔青皱了皱眉。 如果这脉枯竭了,那么支撑异空间的动力也就不复,整个异空间也将…… “不错,消失!” 而即便这脉即将枯竭,大抵也还是一两年左右的时间。可他们进入到这里,直接毁了这龙脉,却是让侍龙窟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了。这才是龙主和奴伯等人发了疯阻止他们的原因。不过同样的,一旦龙脉消失,异空间坍塌,连同着还留在这里的他们三人,都会永远被埋葬在这个空间内。 三人一时没说话。 穿过这道洞窟,拐入了下一道九曲十八弯永无止尽一般的前行着。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 被抛在了身后的那几座洞窟内,幽暗潮湿的四壁上,仿佛有什么被浇灌了养分一般鲜亮充实了起来。一阵阴冷的风洞穿而过,它们齐齐蠕动着,像是在发出阵阵雀跃的欢呼…… * 龙脉中一走数日。 不见天日的地方,走也走不完的洞窟,一丝丝干涸的玄气,让三人几乎不知道已经呆了有多少时日。越是往那个方向走,身体里流失的玄气就越来越明显,到了这会儿,乔青的等级已经降至了大半年前的知玄。另外两人,也是一样。 玄苦扒着洞窟死活不再拔腿了:“休息会。” “应该要不了多远了。” “上吊也得喘口气啊,多少时间了不吃不喝,老子再走下去腿都断了。” 这货打死不动弹,抱着一块湿漉漉的大石坚决不起来。沈天衣朝乔青笑笑,靠在玄苦旁边也坐下了。他身体本就孱弱,这些时日下来脸色白的堪比那一头白发,乍一看去,整个人虚弱的很。乔青拉过他的腕子把脉:“嗯,休息会儿。” 玄苦气的瞪眼:“这他妈都是什么差别待遇!” 乔青不搭理他,也靠了下来。这一坐下,身上才像是抽干了力气一样的酸软:“不知道那个地方有什么东西,是人是鬼,说不得还得有一场恶战。” 玄苦习惯性泼冷水:“就怕咱们三个加起来,不够它吃一顿的。” 乔青咧嘴一笑,白牙森森:“不管是什么,吸了老子的玄气就得给我吐出来!” 玄苦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看沈天衣一眼。却见他双眸中含着淡淡宠溺,身上一瞬间所有的鸡皮疙瘩集体阵亡。这女人这种土匪性子,还真有一个两个的愿意往上冲,这不找虐么。他爬起来,乔青扭头问:“刚才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休息好了?” “人有三急。” “你好歹也是穿着一身女装。” “所以?” 乔青摊手,望着他拎着裤腰带走着八字步的模样。玄苦拐过这个洞窟,人没了影子,声音传回来:“嘿,那下次贫僧要是扮个太监,还得切了小JJ不成?” 乔青哈哈大笑,百无禁忌:“吆,有多小?” 玄苦对她的回答,就是水流成串儿击入水潭中的声音。 她扭过头,见沈天衣苍白的双颊有些尴尬的绯红。只剩下了两人在这里,难免这气氛有点诡异。若是之前,玄苦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两人都可以当做不知道,没事人一样的当着朋友。可这时候,这种淡定就显得有些扭曲了。乔青也觉得奇怪,在她对凤无绝有感觉之前,也能因为那男人的喜欢沾沾自喜,甚至出言混不吝的调侃。 可换了沈天衣,这等话却总也说不出来。 她摸着下巴想,难道那时候,老子就对凤无绝动了邪念? 乔青在心里把玄苦狠狠鞭尸了一顿:“对了,你怎么知道万俟岚刻下的字迹?” 沈天衣歪着头,似在回忆:“十年前,我来过侍龙窟。” “唔。” ——沉默。 “你这么和侍龙窟作对,有没有麻烦?” 沈天衣看她一眼,见她面色自如,并非在套他的身份:“没关系。” “唔。” ——继续沉默。 “怎么……” 不待乔青继续,沈天衣率先打断了她:“乔青。” 她抬头,见他无力揉了揉太阳穴,将淡淡的目光对准了她。这双眼睛,从前总在清润高华中带着淡淡的疏离和倨傲。此时,却是一片澄澈,澄澈到她似乎能看清沈天衣的内心,一览无余。他道:“我们是朋友。” 言外之意,永远是朋友。 她不愿,他便不会强求。这是沈天衣二十多年来养成的性格,也是他的骄傲! 乔青低低笑了起来。 沈天衣一怔,以为她没懂:“不想说话的时候,可以不用说的。哪怕只是这么坐着,都好。”不需要尴尬,不需要退让,不需要迎合,只要你愿意,我们永远都是朋友。后面这些话,沈天衣在心里补充。 乔青笑声更大,半晌抬起满含笑意的眼睛:“其实我是想说,怎么尿个尿需要这么久。” 沈天衣一愣,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站起身,神色却不似方才那般轻松了,后方的洞窟里已经没了水流的声音,只有那种日复一日的滴滴答答的声,混合在一片腐朽的死气里,显得格外沉闷。玄苦去了这么久,除了一开始那一句话之外,再也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乔青皱着眉头,冲着幽暗的空洞吼了一嗓子:“尿好了没有。” 没有声音,只有回音不断回放,回荡在洞中,显得诡异莫名。 “神棍,吱一声!” 风声洞穿而过,呜呜犹如鬼啼。乔青手中一动,一柄飞刀落于指尖:“咱们过去看看。” 两人对视一眼,往那边走去…… 忽而,迈出的步子同时一顿。两人缓缓扭过头,看向后方。 ——什么都没有。 后方的一切静止,一切都没有端倪。 “你也感觉到了。” “嗯,”沈天衣盯着后面,双目不断巡梭着:“有什么在看着我们。” 两人都明白,他们能同时感觉到,那就绝对不是错觉!不再说话,却同一时间戒备起来。仿佛通透他们的情绪,刚刚还存在的被人偷窥的感觉消失了,什么都没有出现过一般。乔青在钟乳水潭大石还有一动不动的苔藓上一一扫过,没发现端倪,不再耽搁。 “走。” 穿过洞窟。 一眼所见,便是空无一人。玄苦不见了!两人一步一步走的极为缓慢,全身的警惕提至最高,那种无处不长眼无处不在盯着他们的感觉又出现了,像是整个洞窟内隐藏了一双双的眼睛,以一种贪婪的目光对着两人垂涎欲滴。又似乎空气中有什么沙沙作响,乔青不确定到底是风声吹过,还是某些东西发出的欢呼。 这种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的感觉,那么真实地“盯”牢了她。 而关键是,这些眼睛看不见摸不着真正要去探寻的时候又似乎全是错觉。 “啧,玄苦不见了,那什么玩意儿,还知道逐个击破啊。” 乔青感叹归感叹,却是一丝懈怠都不敢有。 刚才这洞窟三人走过,没发生任何问题。此时玄苦单独行动却没了踪影,只能说明,这些“看”着他们的东西,这些对他们垂涎欲滴的东西,拥有最基本的智慧!乔青思索着,眼睛四下里细细观察。忽然—— 她瞳孔飞快一缩! 透过钟乳散发出的亮晶晶光芒,她清楚的从对面石壁上的投影,看见自己的身后有一条细长的东西,一点一点蠕动到脖子后方,然后,一卷!她豁然俯身,同一时刻,沈天衣一道玄气朝她身后击去!啪——随着一声击中了什么的声音,两人同时扭头,看见的,便是空空如也的后方。 没有,什么都没有。 然而这并不足以让两人放下心来,乔青的后背一瞬毛骨悚然。 不待说话,嗖嗖嗖—— 似是无数条鞭子凌空抽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犀利响起。墙壁上投影出一道又一道的细长影子,扭曲着翻卷着交错纵横如一张张大网。这一次,乔青终于看清了,墙壁上那些爬行着的苔藓,一条条抽壁而出,在半空自动拧成一股股藤蔓,分为无数个方向结结实实朝着她和沈天衣的四肢缠了上来! 手腕、脚踝、腰际、脖颈…… 一条条干枯萎靡的苔藓照着她身体上的各个部分分工而来。 ——现实版植物大战人类! 乔青猛的腾空而起,数把飞刀斩断了拧成股的苔藓。嚓嚓声不断,断裂处喷出幽绿色的汁液,像是血,它们瑟瑟发抖着落到地上,诡异的蠕动了两下,静止不动了。 乔青和沈天衣同时呼出一口气。 两人转移方向背靠背站在一起,将自己的后方交给了对方。 然而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地面忽然发出了一阵“啪啪”声,那分明已经断了的苔藓忽而齐齐飞了起来,在半空中又是一拧,重新结合在了一起。她还来不及喊一声“这是作弊啊靠”,这杀不死砍不断密密麻麻数不尽的苔藓便再次卷土重来…… 乔青和沈天衣疯狂的砍杀着! 他们动作再快,动作再狠,落到地上碎尸万段的苔藓依旧死不绝! 哪怕化为了粉末,这些粉末都似是有着邪性,在地面密密麻麻朝着一处快速的聚拢,很快恢复为被砍杀前的模样,再次加入战斗!地上无数幽绿幽绿的汁液,乔青打的脸都绿了! 惨绿惨绿的,整一个大白菜。 她牙酸地发出一声低咒:“这群疯子!” 终于,其中一条如愿以偿地缠上了她的手腕。 这种带着点毛茸茸的滑腻触感,让她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这苔藓一沾上身,瞬间重重抖动了起来,好像得到了新鲜的养分,颜色顿时鲜亮,娇嫩欲滴。乔青只感觉自己周身的玄气在以一种意想不到的速度飞快消失,透过手腕上的接触点,一丝丝被吸了出去! 沈天衣亦然。 这吸食的速度实在太快,两人的修为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层层降低。 知玄高级,中级,低级,紫玄巅峰…… 乔青睚眦欲裂,一刀正要斩断苔藓,忽而动作一顿。杀了呢,杀完又如何?这整个洞窟之内全部都是这种东西,哪怕是跑,能跑到哪里?!乔青的眼中一抹狠意闪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迅速看向沈天衣,后者明白了她的意思,反击的动作同时变为束手就擒,任周身被这藤蔓样的东西卷了个彻底。 玄气被吸食的更快! 翠绿翠绿鲜嫩的颜色缠绕在周身,全身都似乎长满了这种苔藓一般的诡异。它们抖动着、欢呼着、一丝丝勒紧在两人的身上。 嗖—— 巨大的拉力拉扯着乔青横穿过重重洞窟—— 向着他们行进的那个方向,那个全然不知是何处的莫测之地,飞快而去…… 书荒的姑娘们,推荐四篇不同类型的好文: 种田:《庶香门第》,作者,莫风流。 女强:《“医”品狂妃》,作者,浅蓝之殇。 NP:《腹黑公主:男色太多挡不住》作者,贫嘴丫头。 现代:《二婚——诱拐前妻文》作者,暖七七。 第三十七章 章节名:第三十七章 翼州大陆,仿佛在一夜之间变了天。 平衡了足有千万年之久的七国局势,终于在唐门的一夕覆灭之中被打破。 据少数生还者称,当夜甚至没人看见是何人出手,方方回到唐门的门主唐枭,连带着数名重量级长老,在下轿的一瞬灰飞烟灭!一丛丛的骨灰被大风无情的卷走。风迷人眼,那一瞬,似有两道人影如烟离去…… 静止不过三秒。 唐门群龙无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门中弟子慌不择路,在这惊天的手段之下,纷纷朝着四面八方疏散而去。然而,从来固若金汤的翼州之蜀,竟是早已陷入了某神秘势力的天罗地网!这神秘势力来的突然,将颓乱不堪的唐门重重包围。 接下来,一面倒的杀戮持续了整整一夜。 当日出东方—— 两条消息顺着血腥之气弥漫到整个大陆,其一,唐门从此覆灭,大陆上唯余六大宗门。其二,此神秘势力疑似侍龙窟。 这下子,六大宗门人人自危! …… 砰—— 一声脆响,茶盏四分五裂,倾泻一地青黄的茶汤。 唐嫣扶着桌案摇摇欲坠,惨白惨白的脸上冷汗密布,怔怔望着前来传话的人:“什……什么?” 失了一只手臂的奴伯站在房门口,一边袖管儿空荡荡的飘着,本就佝偻的身形显得更加诡异。他说完这些正要离开,袖子被人一把拽住。唐嫣疯了一样抓着他,胸腹处的鲜血因为激动又渗了出来。她浑然不觉,只瞪着血红的眼:“你刚才说什么?你骗我的是不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唐姑娘!” 奴伯霍然挥开她。 她跌倒在地,发髻散乱歪歪扭扭垂了下来,口中失魂地呢喃着:“这不是真的……我父亲……唐门……不会的,唐门是七大宗门,怎会有人能做到如此?不会的……”颠来倒去的话倏然一顿,她豁的抬头,死死盯着奴伯:“谁干的?” 奴伯冷笑一声,心里也暗暗点了下头。 他刚才没忘了把大陆上流传的两个消息一字不漏的说了出来,就是想看看这唐嫣会有什么反应。没想到这从前温室花朵一样的女人,遭逢巨变,倒也没被冲昏了头脑:“自不是我侍龙窟。” “谁干的?” “唐姑娘,你说呢?” 唐嫣咬牙切齿:“鸣凤?” 这两字吐出,她又是一顿。不对,鸣凤虽说是翼州第一大国,却决然没有将唐门整个掀翻的能耐——连人影都没露就杀了她父亲和数位长老,凤太后可能么?恐怕连龙主都做不到!可除了鸣凤,她想不到任何人!唐嫣抓着垂落的发髻,疯了一样撕扯着:“是谁?是谁?谁有这样的本事?谁要害我唐门……” 她猛的爬起来,夺门往外冲。 奴伯一挥空荡荡的袖管儿,唐嫣定住,听他立于身后的诘问:“唐姑娘可是要去寻两位大人?” “我、要、报、仇!” “呵,报仇?” 她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血。可听在奴伯的耳朵里面,却仿佛一个笑话。他嗤笑一声,不由得想起那和她一般年纪的少年。同样是女子,同样十七的年纪,同样天赋高受人追捧。可这唐嫣再是成长,总归输在了起点上。这等心智,差的太远:“若是老夫,此时就绝不会做这等傻事。” 唐嫣霍然扭头:“你什么意思?” 奴伯迎着她血红的眼:“那两位大人对你戒心未消。” “哼,你以为我怕死么?哪怕是死,哪怕他们事后查出真相绝不饶我,我也要为唐门报仇!” “最怕你仇报不了,命也保不住。” 唐嫣一顿。 奴伯摇摇头,又道:“此等时候,你不该多生事端。让那两人为你报仇,万一引出了你在唐门的身世,到时候可是得不偿失。多说多错多做多错的道理你应该明白,现在关键的是,把你血脉的身份保住,跟着他们回去族里。将来,还怕没有报仇的时候?” 她平静下来,整个身子都撑在门框上:“那姓柳的天性多疑,根本不会带我回去。” “此一时,彼一时。” 唐嫣抬头看她,眼中尽是迷茫。 这些日子在房内养伤,那日的一剑戳的太重,胸腹破裂,险些丧命。因为乔青的出现,唐嫣几乎不敢出房门,生怕招惹出别的事端暴露了身份。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些天侍龙窟的变化。此时她听奴伯的意思,扭头看向外面,以前总感觉静的诡异的侍龙窟里,此时透着一股子焦躁的气氛,像是出了什么事儿。 半晌,她捂着血流不止的胸腹,咬唇道:“求奴伯指点。” “老夫就给你透个话。”奴伯的眼里的闪过丝晦涩不明的光:“那乔青三人进入了此地的龙脉,若让他们毁去了那里,这处异空间将不复存在。” 唐嫣大惊失色:“您怎么不阻止他们?” 阻止?那断龙石一落下,那处根本进不去!可同样的,进不去,她们三人也出不来。若是那三人死在里面自然最好,可万一他们侥幸没死,狗急跳墙存了同归于尽的心,那这侍龙窟便完了。奴伯心里闪过这些,也不回答她,接着道:“明日一早,侍龙窟便举窟搬迁。到时候,那两位大人也会出发回去族里。” “您是说……” “不错,算你运气好。” 奴伯一句肯定落下,她又举棋不定了。走么,鸣凤没灭,乔青未死,唐门尸骨未寒,就这么走了,让她怎能甘心!可不走,不走又能做什么?唐嫣思索片刻,奴伯却已经不耐了,心下笑了声“妇人之仁”便要拂袖离开。唐嫣快速喊住他,到底还是先怀疑道:“你又为何帮我?” 奴伯背对着她的脸上,一脸扭曲的恨意。 空荡荡的袖管儿垂在一边,那日被断龙石生生碾断了手臂的疼又浮上心口。想到唐嫣即将取代那乔青的身份,回去她的族里认祖归宗身份扶摇直上,今后说不得还会重新回来此地,将鸣凤、朝凤寺全部毁于一旦,奴伯又笑了。他没回答,佝偻着阴森的背脊走了出去,将后方面色变来变去的唐嫣丢在了那里。 他一边走,一边思索着大陆上疯传的那两条消息。 唐门被灭实则是在数日之前,依照侍龙窟的消息网这么久才传了回来,该是有人刻意将此事给压下了。尤其是关于神秘组织是侍龙窟的猜测,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翼州,也定然有人在其中煽风点火制造谣言。天知道,侍龙窟现在自顾不暇,那龙脉之内的三人不知如何,哪里有功夫去做这等事! 奴伯不知道。 乔青却是知道,伴随着她的修为正以一种不可想象的速度飞速被吸走。她的人,也正和沈天衣朝着那处诡异之地飞快地临近! 穿过一座座相连的钟乳洞窟,身上的苔藓越勒越紧,几乎要陷入了皮肉里。不知过了有多久的时间,乔青感觉到她的修为已经退到了蓝玄的时候,终于,眼前天色一亮,头顶不再是重重石壁的抵挡。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际:“苔施主,想来你是一定没有蛋的吧?不必自卑,佛祖有云,众生皆平等……” 这个时候,乔青还有功夫翻了个白眼。 这里是一处开阔的寒潭,潭水正中一方巨大的石头被苔藓严丝合缝地包裹着,那种娇嫩欲滴的翠绿不断蠕动。而上面,喋喋不休的玄苦正被无数苔藓勒在上面。正越过湖面飞快向着那方大石逼近的乔青和沈天衣对视一眼,倏然齐齐发力! 嚓、嚓、嚓—— 苔藓应声而断。 碎尸万段的绿色粉末飘到潭水上,不待它们重新凝结在一起,乔青和沈天衣凌空一跃,落回后方的潭水边。 同一时间,看见了两人的玄苦松了口气,周身一震,身上的苔藓同方才一样齐刷刷断裂在水中。他点水而来,身姿轻盈在潭水中点开一圈圈悠然的涟漪,足下似是生了佛莲万端。飘渺的气质,庄严的面容,额间一点朱砂时隐时现,端的是佛光宝相。 自然,那要忽略了他嘴里的哇哇大叫:“我靠这东西绝对是母的,趁我尿尿的时候偷袭,老子快被这玩意儿给吸干了!” 乔青:“……” 沈天衣:“……” ——这是个多么幻灭的场景。 乔青和沈天衣失笑摇头,倏然,她大喝一声:“小心!” 话音未落,只见整个寒潭中无数条拧成了藤蔓的苔藓破水而出! 那处寒潭,那正中的石头,明显就是这些苔藓的大本营了。看见了这里的一瞬,乔青和沈天衣几乎都明白了这东西的由来。龙脉,即是一个支撑点。而这块儿大石,想必便是整个侍龙窟的支撑点!这里的玄气最为浓郁,这些苔藓由最初的普通植物,在玄气的浸染之下渐渐有了灵智。就似当初的并蒂果,由灵脉而生。 而大抵什么样的地方,就能产生什么样的灵物。 也就是寻常所说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侍龙窟这等阴寒之地,养出的灵物也必然带着邪气。随着长年久月,这支撑了一整个侍龙窟的玄气,渐渐的消弱。苔藓不但反客为主蚕食了大石中的玄气,取代它成为了整个异空间的支撑点,更将这整个龙脉吸取一空! 而这里面的玄气毕竟有限。 他们这三个外来人,就是这些干枯了的苔藓最好的养分! 乔青和沈天衣修为倒退,回到了蓝玄,玄苦也好不到哪里去,此时只得玄师修为。越是接近寒潭的苔藓,比起覆盖出去的那些,实力明显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咻咻咻——苔藓抽打在空气中,一条条飞速旋转着如鞭子样抽了过来。 同时乔青和沈天衣也不好过。 潭边地面开裂,一点点绿色渗了出来,随即这绿越来越大,如蜘蛛网一般蔓延着。眨眼,已经爬到乔青的脚边飞快缠绕上她的脚踝。 乔青拔地而起:“去那边!” 三人心里都明白,若想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斩断大石上的苔藓。水潭上空,不断有密密麻麻犹如跗骨之蛆样的东西缠绕过来。玄气不断飞射,苔藓不断碎裂,又有更多的不知凡几的不断前赴后继! 这些东西不知疲累,乔青三人却已经力竭…… 不知过了有多久,龙脉中的时间仿佛格外的慢。 而外面,一夜时间转瞬即逝。 唐嫣望着稍稍亮起的天色,心里七上八下跳动如鼓。她说不清这种感觉,好像有种大难临头之危。身边不断有侍龙窟中人丛丛来去,整个异空间内遍布着一种焦躁的情绪。她缓缓抚摸上胸腹处的伤口,静静等在柳生二人的房外。 吱呀—— 柳生和汉子走了出来。 一眼看见她,柳生并未言语,汉子点了点头:“很好,那龙主应该已经吩咐过了。” “是,”唐嫣微微躬身:“大人,不知我族究竟在何处,又需要几日能到?” “几日?”即将离开这下等的地方,汉子心情大好:“哪里是几日,若是只有我二人,半年之间应该能到。不过再加上个你嘛,”汉子鄙夷地瞥了她一眼,这种实力,回去也受不到任何的重用:“运气好的话,一年半载吧。” “大人说‘运气’?” “嘿,咱们降落的地方随机,我二人还要先……”汉子话到一半,柳生不耐打断:“行了。”他警告性看了唐嫣一眼,唐嫣立即垂下头不敢再问,柳生冷冷道:“什么该你知道,自然告诉你。不该问的,莫要打听。” 唐嫣咬住唇角,压下心底的屈辱:“多谢大人教诲。” 一字落下,柳生和汉子大步向外走去。 唐嫣站在原地,死死盯着他们的身影。 柳生一顿:“还不跟上?” “是。” 对于这唐门小公主,一生受到的屈辱一个来自乔青,一个便是来自这两个人。什么族人,他们根本就没有拿她当过人!等她去了那个地方,等她得到了乔青的一切,身份,族人,血脉,她不会比任何人差!她有手段,有智慧,有天赋,总有一天她会回来!总有一天……唐嫣握住拳,脸上的神色一点点变得狰狞,将前方那两个背影一丝丝记在心里。 什么柳生,什么乔青,你们都会为自己的所为付出代价! 我会—— 唐嫣这心思还没转完—— 一切结束了! 柳生霍然扭头,瞳孔飞快收缩,看见的,就是大张着嘴巴死死瞪圆了眼睛一脸不甘的唐嫣。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见身上有任何的伤口,可柳生知道,她周身的骨头和血肉都被震了个粉碎!唐嫣脑中留下的唯一一副画面,便是突兀出现和柳生汉子打在一起的两个黑色斗篷人。柳生和汉子一边打一边大怒失色:“是你们?!” 这两个人,自然就是破天和周老。 他们先是在大陆上打探了消息,乔青说的话,他们并非全然相信。然而得到的一切,跟乔青口中几乎没有出入。确认了那唐门唐嫣便是要寻找灭口的小女娃,从七煌城赶到唐门之时,正是唐枭等人到达之际。 一击必杀。 再沿着乔青留下的印记一路寻到了这里。 他们一路进入侍龙窟内,并未引起任何人的发现,有意收敛气息之下,就连柳生两人也不知他们的到来。此刻,两人不知这早一步找到这女娃的柳生是不是知道了当年的内情。他们不言不语一拂袖击杀了唐嫣,打定主意要将这二人灭口于此!绝不能让他们回去,绝不能让他们带着当年的真相回去! 二人越打越疾,端的狠辣! 柳生和汉子心里有一万个疑问,一个普普通通的族人为何引起了这两人的杀机?他们古怪地看一眼唐嫣,唐嫣依旧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瞪圆了的眼睛中倒影着那黑斗篷的影子。这两人,其中一个给她极冷极阴寒的感觉,她不由自主在脑中浮现出了一个名字:破天。 原来,那乔青不是心口胡诌…… 原来,柳生口中的破天真的来了这里…… 原来,由始至终她根本早已经在乔青的算计内…… 临死之前,在看到了破天的一瞬,一切都仿佛明了了,一切都似乎福至心灵地在心中清晰起来。唐嫣想笑,满心满肺的不甘和嫉妒让她想放声大笑出来,她使劲儿张了张嘴,那从喉咙深处憋出的犹如母鸡的咯咯声只发出了一个音节,这细微的动作已经让她全身早已经化了粉的血肉轰然散开…… 轰—— 唐嫣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爆发出一声犹如厉鬼的不甘嘶嚎: “我不甘心……” 唐嫣这一声嘶嚎,没有对打斗中的四人造成一丁点的影响。对于他们来说,这蝼蚁一样的唐嫣本不需要在意。而在这侍龙窟的龙脉内,因为力竭被那些苔藓缚住的乔青,也正咬着牙一字一顿:“老子不甘心!” 她周身缠绕着密密麻麻的苔藓。 身边,是如她一般被缚住的玄苦和沈天衣。 三人被吸附在寒潭正中的大石上,随着苔藓的清脆欲滴,他们脸色越来越白,身体中的玄气越来越少。乔青感觉到,这玄气已经由蓝玄降至了橙玄。橙玄,她七岁时的境界。十年努力一朝丧,乔青怎么能甘心?! 玄苦的声音虚弱:“玄气没了,境界还在。” 是的,玄气没了,曾经攀登过高峰的心境和体悟仍在。只要能出去,将玄气一点点重新修炼回来,将不会再有瓶颈期和冲刺期。就如乔青,只要不是被吸的干干净净一丝不剩,哪怕只有头发丝一样的一丁点,再往上修炼,到达玄师三五年的时间足以。可三五年,足够改变太多的事情,而这前提也是——出去。 乔青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一边沈天衣的情况,比两人糟糕的多,不断发出压抑的低咳声。 乔青扭头看他一眼,这动作,在苔藓的覆盖之下,万分艰难。只动了这么一下,苔藓再紧,在身上勒出一道道血痕,乔青甚至感觉到,仿佛有一些顺着她的血肉钻了进去。剧烈的痛楚在周身蔓延着,可见表皮之下有翠绿的什么在游走着,一路吸收着她的玄气。这痛楚,远非常人可以承受,乔青却只看了一眼,淡淡转过了眸子,冷笑道:“这是准备吃了老子?” 她一顿。 不对! 她细细的感受着,这些苔藓钻入了身体中,想来是要加快玄气的蚕食速度。然而它们像是遇见了什么值得惧怕的东西,飞快地蠕动了出来。乔青眸子一闪,是血! 自从血脉觉醒之后,乔青尝试过调动身体里的那一线犹如发丝的金,却极难。运气好了,那一线可以凝聚出一丝金色的火星,只不过这概率实在是太低太低。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这血脉之力依旧不能随心所欲的调动。此刻,乔青凝聚心神感受着经脉中游走的发丝,用尽全身的力气一点一点将它凝结在一起…… 苔藓出现了骚动。 它们在她的身体上难耐地蠕动着,乔青这一动作,像是刺激了它们。吸食她玄气的速度加到了最快,最疯狂! 玄苦和沈天衣也发现了这里的问题。连带着两人身上苔藓也越来越快,扭曲着钻入他们的皮肤血肉之中。比起乔青,两人则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苔藓在表皮之下游走,似一条墨绿的经脉一鼓一鼓地蠕动着。玄苦和沈天衣脸色苍白,额上渗出了豆大的汗。 沈天衣一声痛苦的呻吟,让乔青凝结血脉的动作一散。 他咬着牙发出一声虚弱的气音:“不用管我!” 吸食的速度飞快! 乔青感觉到身体里的玄气在以疯狂的速度流失着,橙玄巅峰,橙玄,赤玄巅峰,赤玄……一旦被吸个干净,乔青知道,她这辈子将再也没有修炼玄气的可能!乔青睚眦欲裂,双眼中遍布了血丝,感受着那最后一丝玄气一点点流失的一瞬,巨大的不甘和恨意弥漫全身,就似当日凤无绝为她挡住万针掼体一般…… “啊——” …… 这一声嘶吼,乔青和龙脉外的汉子同时发出。 那汉子全身鼓涨成了一个球体,再大,更大,整个人连头发都炸了起来,双目血红盛着破釜沉舟之色!他死死盯着周老和破天,满目疯狂!周老和破天大惊失色:“他要自爆!” “疯了,他疯了!” 周老一句呢喃,一旦这汉子自爆,必定会拉着他们两个同归于尽!飞快看向柳生,见他盯着汉子眼中闪过一抹不忍,却并未出声阻止。吸着气吐出一句嘶吼:“疯子,那群人果然都是疯子,都他妈是疯子!跑,快跑!” 周老和破天同时飞奔。 那汉子却狞笑着扑了上来。 刚才他和柳生百般询问,这两人都打定了主意三缄其口,出手狠辣毫不留情。两族之间,已经多年没有动乱,汉子甚至可以肯定,那唐嫣恐怕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族人,这里面,一定有内情。周老和破天的修为比起两人还要高上那么一点,打了这么长时间,四人皆是身受重伤,眼见着再这么纠缠下去,必定是个“死”的下场。汉子当机立断,以自己的性命拉着他们同归于尽。 这样,柳生便有机会回去族里。 这样,那“内情”才不会被埋葬在这里。 汉子死死扯着两人不放:“哈哈哈,老子跟你们拼了!” 三人在半空中扭打着,柳生远远退开,以玄气施展起一个屏障。看着关键时刻死命扯对方后腿的周老和破天。这两人一边和汉子交着手企图脱开他的钳制,一边妄图将他往对方的身边引让对方吸引火力方便自己逃脱。柳生眼中划过丝轻蔑,大夫人怎会有这种族人…… 大夫人…… 柳生一顿,脑中有什么一闪,却并未抓住。 他定定看着那边的情况,这里的动静太大,哪怕四人施展了领域,依然引起了准备今日转移的侍龙窟的注意。龙主带着奴伯等人飞快冲了过来,一眼见到这等情形,齐齐顿住大惊失色。这种等级的自爆,他们必将跟着陪葬!他们一丝都不敢朝前靠近,飞快转身撤离。 “龙主,怎么办?” “跑!快跑!快出去……” 脚步声,推搡声,惊呼声,打斗声,各种各样乱糟糟的声音中,整个侍龙窟内一片混乱! 然而,使出吃奶的力气朝外撤离的侍龙窟人,却在行到了一半收到了另一个噩耗。 “龙主,外面被人包围了!” “什……什么人?” 到了这个时候,龙主已经没了分寸,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太多了。柳生等人的忽然降临,唐嫣和乔青的血脉,龙脉被闯入,侍龙窟撤离,还有现在这不知何处来的两个人引起的自爆。龙主阴沉着脸色恨不得杀了这送来再一个噩耗的手下:“说!” “是……是六宗之人!” “放屁!” 砰—— 龙主冷笑着,他坚决不信这种可能。六宗之人?这些人千万年来在侍龙窟的威压之下,岂敢如此?他一拂袖,那人轰然飞了出去。他摔到地上,又爬起来,哆哆嗦嗦不住磕头。 “龙主,是真的,这些人忽然出现,万象岛正在破开外面的幻阵!” “属下不敢欺瞒龙主,带头的人,正是鸣凤太子,凤无绝!” 第三十八章 章节名:第三十八章 侍龙窟内,惊变在继续。 侍龙窟外,也正有一个地方,因为那处的惊变而产生了一系列化学作用。 这是一座岛。 一座悬浮于半空之中的浮岛。 远远望去,这岛屿呈金红之色,绵延万里一眼望不见边际。岛屿下方,乃是一座巨大的火山,那如锥形耸立于天际的山峰,高耸直插九霄之中,正是这岛屿的支撑点。其上没有一丝丝的绿意,即便是植物,也通体金红散发出一股别样的炙热之美。 足以烧灼任何物种的温度,自岛屿一丝丝向外弥漫着…… 可是即便如此,那岛上人头攒攒,正有数千、数万、数不尽的人密密麻麻地环绕着火山口。前方一座万丈高的石碑顶天立地,其上金色的火焰萦绕着,如果乔青在这里,可以一眼认出,这火焰,正和她身体里的那一丝炙热金线同属本源! “已经进去半年了,觉醒者怎么还没出来?” “难道是失败了?” “嘘,莫要乱说!可别被刑堂长老听见……不过到底是谁在里面,竟能让长老们把咱们都召集到了这里来。定然不是什么普通的族人。啧啧啧,小半年都没出来,不会真的被烈火焚身了吧……” 七嘴八舌的猜测议论,淹没在石碑上噼噼啪啪的火焰声中。 石碑之前,数个老者面色沉定,却也能看出他们眼中不时闪过的担忧之色。其中唯有一人,灰白的胡子老长老长几乎拖到了地上,满面横七竖八的皱纹。只一眼看去,垂垂老矣似是日子不多了。他盘膝而坐,一睁眼,可见目中一片睿智之色:“何必紧张。” 这话一出,长老们都嘴角抽了抽,不紧张,怎么可能?那可是明霜小姐,最受族长疼爱的小姐,百岁以内天赋最高的小姐,血脉觉醒了已经两次,若是这次冲击成功,那将是近几百年来的第一人! “哎,明霜小姐这次也太过冲动。” “还不是半年前知道那族人竟能不靠宗祠中的传承,自动觉醒。以明霜小姐的性子,怎愿屈居人下?族长也是,自从四夫……那人去了之后,这十年来对明霜小姐实在宠爱的过分了。” 说话的这长老摇摇头。 其实族长的子嗣多如牛毛,其中也不乏有那么几个小姐公子都是天资过人之辈,可谁让明霜小姐得天独厚呢。所以说世事真正稀奇。明霜小姐乃是大夫人所出,偏生这些年越长越像四夫人,连那性子都有那么点儿四夫人的影。那模样和气质,加在一起可是像足了五分啊!族长又怎会不疼如掌上明珠? 这长老越是想,越是恼恨地哼了一声,那流落在外的族人也太过可恨,若是明霜小姐出了点什么事,她赔的起么?想到这里,便急不可耐地朝火山口下探去。 “我族血脉,必要历经劫难方可涅槃。” 大长老轻飘飘没什么重量的话,却将那长老的步子给止住。可见他在族中地位之高。言外之意,若是需要人帮忙,那哪怕是觉醒了三次,又有何意义?周遭几个长老尽都垂下了头:“大长老说的是。” 话音一落—— 身前石碑上的金色火焰一瞬大亮。 原本就极为炫目的金色,此时放射出可与曜日争辉的万丈光芒! 众人齐齐一喜:“成功了!” 随着那石碑上的火焰渐渐消失,一道人影自火山口中迈出,整个浮岛上的人全部沸腾了: “是明霜小姐!天啊,竟然是明霜小姐!” “明霜小姐不是已经觉醒过两次了么?难道她……” “老天!第三次血脉觉醒!果然是族中百岁下的第一人!不对,不对,哪怕是百岁以上的人,都少有能达到明霜小姐的高度……” 一道道炙热的目光,朝着那道白衣女子追寻而去。男人的眼中尽是痴迷,女子不乏泛上了嫉恨妒意。那走出的女子却浑然不觉,在一片惊呼赞扬声中,她高昂着头目中没有任何人的影子,仿佛生来便带着高贵的血脉,供人仰视。重点是她的容貌,竟和乔青有那么几分相似,只是气质,自是迥然之别了。 这明霜,真正的人如其名。 ——明月清辉,霜华万千。 明霜就在各个长老满意又欣慰的目光下走了出来。 她淡淡颔首:“要长老们挂心了。” “哈哈哈,无妨无妨。” “恭喜明霜小姐了,再一次一鸣惊人,修为又精进了。” 明霜的嘴角微微一勾,正要再言—— 那方方静下来的石碑却陡然惊变! 原本已经因为血脉觉醒结束而黯淡了的火焰,竟在这一刹那突然暴增!像是这石碑也被突然的意外给震惊住,金芒大盛,火柱冲天而起!不断疯狂的增长着,疯狂的攀升着,如同怒浪惊天!刚才那即便明霜出来都没有作出任何表示的大长老,霍然睁开了眼睛,面色大变:“退!” 紧跟着,数名长老毫不犹豫大袖甩动,厉吼道:“全部后退!后退!” 大片的狂风呼啸,将火山口附近的弟子们纷纷掀起,借着这股力道,数千数万的人不假思索齐齐后退。一时间,从天空上往下看,密密麻麻的人流向着四周推动,呈环形扩散而去,就似海浪倒卷一般,轰隆隆散了开…… 天际被弥漫成一整片烁金! 所有人都呆呆仰望着突然发了狂一般的石碑:“怎……怎么回事?” “难道里面还有人?” “大长老?” 终于有人发现了端倪,那大长老从来沧桑沉静的眼睛里,正蕴着满满的激动之色。他的胡子微微颤抖着:“二次觉醒、二次觉醒!” 他不断呢喃着这四个字,落到了明霜的耳朵里无限刺耳。明霜皱了皱眉,这话不好由她问出来,倒显得她小鸡肚肠在意这风头一样。好在同样疑惑的并不只她,有个长老立即问道:“大长老,不过是二次觉醒而已。” 大长老激动地扭过头:“你知道什么,这是那流落在外的血脉者!” 哗—— 整个浮岛上因为这一句话产生了巨大的骚乱。 “流落在外的血脉者?” “那不正是半年多前才血脉觉醒的那一位?” “天!没有接受过血脉传承,区区半年多的时间连续觉醒两次!这怎么可能!” 没错,这怎么可能!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想想看吧,哪怕是明霜小姐,都是在接受了宗祠内的血脉传承之后才觉醒了第一次,而第二次觉醒距离之前的时间,足足隔了十年之久,到了这第三次,更是隔了二十多年!这等成绩,已经足以在族内傲视群雄,让每一个姑娘都嫉红了眼。换做其他人,别说二次觉醒,更有不少的女子连在宗祠内接受传承都会失败。 ——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 ——这几乎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可是这不可能,由大长老口中说出来,谁不相信? 叽叽喳喳的声音响成一片…… 明霜扯了扯稍显僵硬的嘴角,低下头淡淡笑道:“这姐姐天赋的确是高,明霜佩服。” 这句话,就似明霜从前没什么两样,语气淡淡不带任何别样的意思。却不由提醒了旁人一件事,年纪。是了,明霜小姐才不足百岁,换做那族人,谁知道已经多大的年纪,若是已经几百岁了,倒也算不得多么惊天的天赋了。这不能怪他们如此想,在这浮岛上的人,尽都是乔青需要仰望的修为,是她现在连想都想不到的修为,而同样的,也是由她不可比拟的年年月月修炼而来。 大长老却没注意明霜的意思。 他连连点头:“对,这等天赋,一定要接回来!” 他方才已经说过,族中的血脉,必要历经劫难方能涅槃。这些通过宗祠传承得来的血脉,和流落在外于一次次生死关头激发的觉醒,绝对不能相提并论。这样的好苗子,必不能留在那下等地方糟蹋了。大长老几乎激动到语无伦次:“来人,快去,把二次觉醒者安安全全的带回来!” “大长老……” “快去!老夫说的话已经不管用了么?” “大……” “大什么大!” 大长老霍然扭头,那开始还让人觉得要不了几天就得去了的垂垂老矣,此时因为激动和怒意,让他显得生机勃勃。他不断捋着胡子脸色通红,让人几乎要担心他把那一把胡子给耗下来。在场的人明显不似他这般激动,惊讶归惊讶,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族人而已,即便回来了,也拿不到那个位置!二次觉醒,比起今日的明霜小姐,依旧差了一截。 而明霜小姐,还是族长最为宝贝的千金。 有人走出一步,硬着头皮道:“回大长老,柳生和朱泰已经去……” 话未说完—— “大长老,不好了!” 有人趔趔趄趄匆匆而来。 那人手捧一块颤动不已的牌子,其上正一点一点龟裂出蜘蛛网样的纹路。一见那牌子,在场之人皆是神色一震,惊怒出口:“命牌!” 砰—— 那人捧着命牌跌跪在大长老身前:“是朱泰的命牌啊!” 唯有大长老尚且平静。他一拂袖,一道玄气射入命牌上,命牌应声碎裂的同时,一副画面投影在火势消褪的巨大石碑上…… ——正是侍龙窟内。 那里面,倒映出的一处因为自爆而产生空间破碎的地方,那汉子朱泰鼓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球,抓着一个黑色斗篷人霍然爆开!滔天的威势向着四周扩散而去,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波纹浪花般轻飘飘卷了出去。可这些浪花碰到逃散不及的侍龙窟人,让他们连惨叫都来不及就化为了粉末。柳生站在极远的地方周身被玄气笼罩,依旧脸色白了一白。 另有一个黑色斗篷人狂奔而逃,猛的喷出一口鲜血摔到地面。 待波纹散去,他缓缓抬起一张阴鸷又苍白的脸,面容扭曲显然受伤不轻。 “是破天!” “怎么是他?” “他怎么会在那里?还逼到周泰自爆?” 有人认出了破天的身份,惊呼连连。一系列的疑问萦绕在浮岛上,静的没有一丝声音。这里的一切侍龙窟内自然没人知晓,画面中的破天趔趔趄趄爬了起来,正要再逃,柳生已经缠上去和他打在了一起。而同时,那些险险留下了一条命的侍龙窟人飞快向着外面撤离…… 轰—— 那一处侍龙窟的入口处,万象岛终于破开了阵法,破开了神秘了足有千万年的侍龙窟大门。无数六宗之人堵住了龙主等人的去路,凤太后,邪中天,万俟流云,姑苏宗,万象岛,柳宗,这些翼州大陆处于世俗巅峰的人全部出现在了画面上和浮岛所有人的眼前。 而领头的,正是一身黑衣的凤无绝。 凤无绝当日醒来,已经离着乔青离开过了五天之久。 他并不知道乔青下的迷药,其实足足可以让他睡上个十天半月。他醒来后咬牙切齿地算着乔青从七煌城去往大燕剑山的路程。那时候再追,已经来不及了。哪怕来得及呢?凤无绝知道,他和乔青争这取侍龙窟的名额,都是为了冒险,都是为了将安全留给对方。相比于这些几十岁甚至几百岁的老牌强者,他们两人的实力,则显得太弱了。 连凤太后都不是那龙使的对手,即便他追去了,也不过徒劳而已。 凤无绝当机立断,一边暗骂着“该死的到时候再收拾你”,一边飞快整合了人马去往了埋伏唐门的路上。蜀中唐门,离着七煌城也不过脚不沾地的两日路程。唐枭等人坐着轿子,还真的被他赶上了。 唐门覆灭,在没有人知晓有破天和周老的时候,能做到这一步的除了侍龙窟外再无他人。哦对,还有三圣门,可人家好好的三圣门闲着没事跑出来灭了你干嘛。尤其龙使和唐枭在七国比武大会上演了一出“取消资格”的大戏。这下子,那神秘势力嫁祸到侍龙窟上,可说顺理成章。 一时,翼州还剩下的六大宗门人人自危。 ——侍龙窟灭掉了唐门,那下一个呢? 凤无绝下了一步好棋,在这种时刻,凤太后和邪中天的游说便显得太过容易了。于是便有了现在的一幕,六宗围攻侍龙窟的一幕。 这画面投射在石碑上,没有人注意到,明霜的眼睛一闪,将目光从柳生和破天的激战上移开,落在了凤无绝的身上。她清楚的听见这投影内龙主发出的咬牙切齿之声:“凤无绝!你好大的胆子!你们好大的胆子!” 明霜跟着呢喃出这三个字。 大长老扭头看她一眼:“实力太弱。” 明霜知道大长老的意思。她方才不过是一眼看见这男子,有片刻的失神罢了,真要选作夫君自然不会挑选这样实力的人。她将来是要做上那个位置的,只有世间罕见的奇男子才配成为她的夫君!才能和她并肩屹立在这世界的巅峰! 明霜摇了摇头,见那凤无绝二话不说带着人在侍龙窟内杀了起来,这早已经受到过了朱泰自爆的残余,也大多受了重伤。明霜移开眼睛,不再关注这个让她新湖一动的男人:“没看见那血脉觉醒的姐姐。” 柳生二人既然去找血脉者,就必是和她呆在一起。 可是此刻,那边不知发生了怎样的惊变,那觉醒者却不在此处。 众人盯着石碑一眨不眨地搜寻一切可能的女子,却见波纹一闪,由命牌碎裂而产生的短暂画面投影,消失了。 一时没人出声,静静望着空白的石碑。半晌,才有个长老躬身问道:“大长老,此事该当如何?” 所有的视线都朝着他看过来,事关两族之事,大长老也不敢怠慢。他思索良久:“一切,待柳生回来再说。” “可万一……”回不来呢? “那就等族长和……和大夫人出关再说。” 大长老说完了这一句,好像一瞬老了几十岁,破天是大夫人的族人,他还没有做主的权力。这一切,明显都跟那血脉者有关。他深深看着光秃秃的石碑,似是想从其中看出那血脉者的一丁点信息。最终,什么也没有看见。只得迈着颓然的步子,一步步走远。 后面明霜也在看着石碑,表情淡淡,神色不明。 半晌,她转过身,背脊挺直依旧是那明月寒霜样的骄傲女子。 她想:二次觉醒么…… * 乔青并不知道什么二次觉醒。 她现在正处于巨大的煎熬中恨不得自己了结了自己! 上次这烈火锻体之时她处于迷失神智的时候,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根本就不知道。可这个时候,她却是清醒万分地感受着身体被烈火焚烧,这种经脉骨头血肉都碎了又重新粘合的感觉,痛,又痒。像是有无数的蚂蚁啃噬全身,钻入她的每一个细胞里疯狂的咀嚼! 不,不止细胞! 她感觉连魂魄都在这火里烧灼着…… 乔青周身的青筋都鼓了起来,发丝无风自动和又惊又惧的苔藓缠绕在一起,于金色的烈火中翻滚着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看上去触目惊心!她自然不知道就在方才那浮岛上也有一个女人在和她接受同样的烈火焚身,只不过身在族内,明霜的痛苦远比乔青小一万倍!这几乎非人可承受的痛苦,让她死命仰着脖子发出一声声难耐的嘶吼: “啊——” 玄苦和沈天衣听到牙齿都快咬碎了。 这声音渐渐嘶哑,犹如漏了风的老风箱。 任是谁也不会相信,这是从乔青的喉咙中发出。 他们两人和乔青虽相交不久,却也算是共患难了一场。对于她,说不上了解至深,也知道这是个没心没肺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女人,哪怕是拿刀子捅在身上,恐怕她都不会皱一下眉头,还会噙着笑意跟你扯天扯地。尤其是,她绝不会允许自己的悲惨落到旁人的眼里!可是此时此刻,这一声声惨叫直冲天际,愈加的疯狂和不可控制。 对于她来说,这得是什么样的痛苦? ——而世上最大的痛苦,通常伴随着最大的机遇。 乔青的玄气也在以她意想不到的速度,同方才流失出去那般,一丝丝从被金色火焰烧灼的苔藓中吸取回来。 赤玄、橙玄、黄玄…… 蓝玄、紫玄、知玄初级…… 玄师高级、玄宗初级、玄宗中级…… 可这一切,升不起此时此刻乔青心里的一丁点喜悦。身体上的烈火还未熄灭,它们熊熊燃烧着,一寸一寸,折磨着血肉和灵魂。冷汗满身,又在烈火中化为蒸汽。来来回回的折磨,让乔青的身体里出现一头咆哮的野兽,那种难以忍受的痛苦几乎破体而出。她在火中颤抖着,翻滚着,似乎有什么牵引着她,让她跳下寒潭,就能解脱…… 这个声音不断在耳边回荡。 跳下去,扑灭火,就能解脱…… 乔青用尽全身的力气,一点点向着寒潭移动,眼见着就要落下大石,一双手猛的按住了她! 乔青勉强睁开眼睛。 布满血丝的金色瞳孔内,倒映着的就是将手伸进火里死死按住她的沈天衣。 他脸上本就没有的血色一瞬褪了个干净,额角冒出豆大的汗珠,浸湿了纯白的发际。乔青没有低头的力气,她甚至连挥开沈天衣的力气都没有,她可以想象,沈天衣的手在这让她痛苦万分的金色火焰中,亦在灼灼燃烧着。可按住她的力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大,她动不了分毫! 她好像闻到了皮肉烧焦的味道:“放手……”用尽力气吐出这两个虚弱的音节。 乔青看不见,玄苦却能看见。 沈天衣的手,已经在火中烧成了森森白骨。 他恍若未闻,也恍若不觉,就这么死死按住她。那双手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剩下的只有按住她的本能。沈天衣定定看着她,看着乔青那双金色的双瞳几乎失去了焦距,看着她渐渐变的虚软,在这火焰中烧灼着连打滚的力气都不再有。 “坚持住!” 一声大喝,在乔青的耳边炸响。 坚持住…… 坚持住…… 很久很久以后,乔青总是能回想起这三个字。 ——她频于为难,他伸出双手。他说,坚持住。即便那个时候,沈天衣已经不再是沈天衣…… 这三个字,在脑中和那声音对抗着。玄苦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回荡着,沈天衣说罢这三个字,便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可手下的劲儿一丁点都没有松懈。直到她的玄气停顿在了玄宗巅峰,直到这些蠕动的苔藓终于连最后一丝都消失殆尽灰飞烟灭,脑中那诱拐她跳下寒潭的声音,终于消失…… 烈火一瞬褪去。 乔青的神思一点点清明起来。 她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满头大汗急白了脸的玄苦,和轰然向后倒去的沈天衣。那双手,变成了一双漆黑的骨头,少许皮肉翻着红带着黑粘在上面,看上去可怖之极。玄苦一把接住他,沈天衣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走……” 走,快走,这里马上就要塌了! …… 在这三人又一次开展了生死时速的时候。 他们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在那些苔藓完全消失的一瞬,这侍龙窟的支撑点也完全崩塌。 龙脉之外,凤无绝带着六宗之人和侍龙窟展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侍龙窟哪怕刚才被朱泰自爆波及到大多重伤,可对上六宗之人,依旧不容小觑。对于六宗来说,这一步既然走了出来,就必要将侍龙窟从大陆上彻底抹去。一旦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接下来将面对的便是永无休止且不可想象的报复! 两边厮杀着…… 不时有人倒下,不时有人惨叫出声。 侍龙窟内渐渐成了血一样的空间,即便是开始还有所保留的其他宗门,到了这个时候,也全部都杀红了眼。这渐渐演变成一场惨烈之极的大战!凤无绝并未去找乔青,这会儿明显不是问话的时候,这空间内太大,若只是找,根本无济于事。另一方面,他相信乔青绝对有自保的办法。 吼—— 一声巨龙悲愤的怒吼从远方传来。 那龙翻滚上半空,并不攻击下方的人,反而似是预见了什么一般疯狂的在半空中低吼着。一声声如闷雷般悲鸣。不少人察觉到了端倪,这天色,本就黯淡的天色陡然漆黑了下来。 “怎么回事?” 随着一声惊叫,地面开始晃动,空气中出现一道道回旋状的波纹……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正在厮杀的侍龙窟和六宗之人,还有另一边几乎要两败俱伤的破天和柳生,纷纷停下了下来。他们怔怔望着这些波纹,直到龙主怒叫一声:“是乱流!” 空间乱流。 这里已经出现了空间乱流。 那将意味着什么?一但被卷入这些波纹中,将被吸入黑洞之中永世不得超生。凤太后瞳孔骤缩:“怎么会这样?” 邪中天霍然反应过来:“这里要塌了?” 一句话落,整个侍龙窟内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不少人收起武器疯了样朝外面冲。若从上方往下看去,这些人不论来自于哪里,几乎可说慌不择路,在侍龙窟里几乎相同的地形上疯狂地跑着。运气不好的,跑着跑着忽然身边有波纹一转,将他们吸入了黑洞中。有些运气好的,到达那空旷之地却百寻不得其门…… “快啊,快打开这里!” “空间乱流,我不想死!” “出去,快出去,出去再说……” 各种各样的惊呼求救唾骂声,万象岛一时成为了香饽饽。也不论是谁只要来自万象岛皆被团团围了起来,一片混乱中,倒也有那么几个人在朝着反方向冲去。有人看他们一眼,心里纷纷唾骂着:“这鸣凤的人简直有病!” 是的,鸣凤的人。 凤无绝,凤太后,邪中天,囚狼,等等等等…… 万俟流云一把抓住凤太后:“你们疯了?” “滚!” 凤太后飞快挥开他,她现在没那么多闲工夫解释。凤无绝等人正在异空间里飞快地找,他抿着唇鹰眸迸射出灼灼寒芒。凤太后和邪中天眼尖地寻到了龙主的下落,两人一前一后将龙主缠住。龙主睚眦欲裂,身边无处不在的空间乱流,那波纹时显时消,下一秒就不定会出现在哪里。一个不慎,就是个“死”的下场! 龙主疯了样摆脱两人的钳制。 他要走,他不能死在这里! 同样要走的,还有六宗中人,万象岛的人满头大汗:“出不去!来不及了,咱们进来的时候用了小半个时辰,这出去的阵法比进来更复杂!等不了那么久了!” 这话一落—— 轰—— 一道巨大的腥风扇了过来。 一声巨响,那侍龙窟可以出去的地方,被一条巨大的龙尾抽了个稀烂。碎石轰隆隆落下,丛丛用做阵法的植被全部毁了个干净。所有人都呆呆望着此处,天空中那巨龙一双如灯笼大的眼中满是同归于尽的空洞狠辣。它不张口,只有轰隆如闷雷的吼声回荡着,然而所有人都明白了它的意思。 它要和这里同葬! 它要他们这些外来者全部死在侍龙窟内! “怎……怎么办?” “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 巨大的死亡笼罩之下,甚至有人失魂落魄的痛哭出声。龙主也呆呆望着那处,被凤太后一掌击中胸腹。他猛的倒飞出去,喷着血哈哈大笑:“出不去了,出不去了,哈哈哈……死在这里,本主要死在这里了……”他笑声一转,死死盯着鸣凤的人阴冷似从地狱而来:“你们不是要知道乔青在哪么?本主就告诉你们!她死了!她死了!” 轰—— 又是一掌。 龙主吐出满口血浆,森冷的牙齿上血液横流。邪中天疯了样冲过去,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你说什么?!” “哈哈哈……你问多少遍都是同样的结果!她进了龙脉,这里毁了,她在里面第一个死!她活不了!活不了……” 遍寻侍龙窟不见乔青的凤无绝出来,正正听见了这句话。 活不了…… 她死了…… 这话不该信的。是的,不该信的,乔青怎么可能会死……可凤无绝的大脑清楚的告诉他,这个时候,龙主绝不会再撒谎。他也清楚的知道,整个侍龙窟内,没有乔青的痕迹!他定定站在那里,无数的分析和理智绞成一团越来越乱渐渐便似是空空如也…… 第三十九章 章节名:第三十九章 凤无绝站在那里。 脑中空空如也,感官却似被扩大了无限倍。 他听见耳边纷乱的声音,有人绝望大哭,有人尖叫发疯,有人不可置信和侍龙窟的人再一次打在了一起。他甚至听见了身体里一块块骨头挤压发出的咯咯作响。明明应该是痛彻心扉的,却没有一丁点的感觉,心里那处地方,就似一瞬间空了。 乒乒乓乓的打斗和咒骂嗡嗡作响炸在了脑子里,脚下的地面轰隆隆震颤着,眼前是一幅幅乱糟糟的画面。他看见龙主张着鲜血横流的嘴哈哈大笑,柳生和破天越打越厉几乎要同归于尽,有人被忽然出现的裂缝张牙舞爪地吸入了空间乱流,那头巨龙扫起硕大的尾巴疯狂地肆虐着六宗之人! 凤无绝的眼睛渐渐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里面,温度一点点褪去…… 巨龙还在肆虐着,那双狰狞的眼睛犹如灯笼一般观赏着在它巨大的龙尾之下非死即伤的渺小人类。龙尾一扫,就有人四下里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就有猩红的血飙飞在空气里。不断有人死在这里,大地震颤着,惨叫声,哀嚎声,惊惧的嘶吼…… 那条龙尾却倏然不动了。 巨龙犹如灯笼样的眼睛定定转向了一个方向。 ——那里,是龙主的所在。 巨龙和龙主之间拥有传承契约,即便此刻它已经决定和侍龙窟同葬,当龙主生死危机的一刻,血脉中也会自动自发的形成护主的命令。巨龙这一顿,让所有人都跟着它看了过去。 一眼—— 只一眼,几乎要吓破了胆子! 那里定定站着一个人。 黑色的发丝,黑色的衣袍,黑色的犹如实质的烟气笼罩在周身!这黑让人想起永无天日的夜色,没有光亮、没有希望、没有尽头。带着一种让人难以形容的魔性!让每一个看见他的人,心底一冷,升起一股子颤栗之感。 恐惧、狠戾、杀戮…… 他似是代表了一切阴暗的骇人的词汇! 他发丝狂舞,衣袍鼓动,整个人奔腾着一种疯狂又阴暗的气息!一只手正捏在龙主的脖颈上,一丝一丝的收紧,一丝一丝的用力…… “是凤太子?!” “天,怎么会这样?” 所有人都认出了他的身份。正是凤无绝!可是眼前这凤无绝和他们印象之中的差别未免太大。听见这边的动静,他微微转过了头来,那一双眼睛,像是没有了焦距,只余下了一片冰冷之色! 是的,冰冷。从前的凤无绝也冷,却不似此刻这种绝望到了骨子里的冷。那黑气中的一双眼,似是无限黑夜中的两点鬼火。黑气丝丝缕缕朝着他的眉心缠绕而去,渐渐地,凝结成一个诡异的图腾,于那双暗红色的冰冷瞳眸中若隐若现。 众人蹬蹬蹬倒退三步。 他们无意识地揪着愈发呼吸困难的衣领,视线正正对着凤无绝那双血红的眸!他们的意识疯狂地警告自己,可视线就似是黏在了那片血红上。从那里面,似有一幅幅恐怖之极的画面,让他们呼吸困难、神魂颤栗、惊骇欲绝! 甚至有修为较差的人,眼珠诡异得凸了出来。 砰,一声,倒下了。 一片粗重的呼吸中,没有人再打斗,所有人都一个激灵怔怔看着躺在了地上的这人。直到万俟流云吞了吞口水,艰难地吐出了三个字:“他死了。” 眼眶凸出,嘴巴大张,脸色紫涨。这人的修为不高,是被生生吓死的!一切他最为恐惧的最不愿发生的画面,幻化为幻象一幅幅展现在他的眼前。也可以说,他是被心中不断滋生的阴暗面蚕食而死! 所有人再次倒退三步。 凤无绝已经扭过了头,他毫无焦距的冰冷血眸盯着龙主。手下的人,已经被掐到呼吸困难,可他的笑声依旧在继续,嘶哑扭曲地大笑声。他疯狂地说着:“凤无绝,你杀了我!你杀了我你们也出不去!你杀了我乔青也活不了!她死了!她死了!哈哈哈哈……” 活不了…… 她死了…… 就是这六个字! 这六个字无比的刺耳,让明明已经失去了意识的凤无绝都似是整个身体颤抖着。他眸中血光再盛,手下的力气让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所有人都怔怔望着他,没有人注意到凤太后站在原地微微一晃,好像一瞬间老了几十岁。也没有人注意到破天和柳生同时停止了打斗,两人的瞳孔一缩,竟是对凤无绝同时升起一股子杀意! 就在这时—— 一条巨大的龙尾疯狂地卷了过来! 眼见着巨龙出手,那两人动作一顿,竟是不再动手停了下来。他们尽皆受了不轻的重伤,可以施展的修为已经倒退了许多。两人趔趄着离开对方的攻击区域,互相警惕着观察起了凤无绝和那片巨大朝他扫去的龙尾。 这一切,也不过发生在眨眼间。 甚至终于反应过来的凤太后,都来不及有所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条漆黑的龙尾疯狂肆虐着抽上凤无绝的身体!凤太后睚眦欲裂,邪中天霍然捏紧了拳头,一双双眼睛看着这边,然而电光石火之间,那龙尾却倏然不动了! 它不动了。 ——就似是被什么制住一下都动弹不得。 巨龙的龙头昂扬在半空中凄厉的嘶吼着,这等撕心裂肺的吼声让每个人都耳中嗡鸣。 同一时间,咔嚓一声。明明极为细微的骨裂声,可在大地震颤巨龙嘶吼中却那么清晰钻入了每个人的耳朵。他们眼睁睁看着凤无绝一手用力,将龙主的脖子拧断,那些鲜血落在黑气上被一瞬围拢了上来,发出了滋滋的腐蚀之声。而凤无绝的另一只手,正无意识地搭在龙尾上。 这副画面,看上去极为可笑。 可谁都笑不出来! 那龙扭曲着翻滚着足以遮天蔽日,凤无绝在它的对比之下似蝼蚁渺小。可他的确制住了这条龙!他的手中有黑气一丝丝钻入巨龙的尾巴,让它翻滚着嘶吼的声音又再凄厉!这条巨龙在所有人的眼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了下来,干瘪了下来,好像耳边发出了生命流失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一秒,两秒…… 时间在这一刻过的无比缓慢。 终于,那龙闭上了不甘的悲愤的眼睛,轰的一声,重重摔到了地上,成为了一张……龙皮。 骨碌一声,一枚碗口大小的珠子从皮中滚落出来,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黑色光亮。 有人惊喜地大叫一声:“是兽丹!” 众人的眼中布满了贪婪之色,定定望着那兽丹,尽都闪过了势在必得。却在凤无绝转过的视线中,哗啦一下,潮水一般退了出去。贪婪之色消失了个无影无踪,被如临大敌的惊骇欲绝所取代!这龙是凤无绝所杀,兽丹,谁敢抢?这个印象之中在他们老牌高手眼里并不算强大的小子,此刻就似是洪水猛兽让他们由心底发出阵阵颤栗和恐惧。 凤无绝依旧站在那里,他并未去看那兽丹。耳中消失了那句“她死了”的声音,可依旧有什么像是缺失了一块儿。他眼中的血红之色并未褪去,身上的嗜血气息也并未消失,可他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 他不动,所有人都不敢动。 有人试探着发出询问:“凤太子?” 可是凤无绝依旧沉默。 有人试探着动上一动,就见他眼中血光骤盛,迸射出凛冽的阴寒之芒! 急不可耐的人立即不敢有所动作。看看吧,那条龙皮还躺在他们脚下,谁敢在这个时候惹这男人发疯?甚至连地面在震颤,身边的空间裂缝又大了起来,有人尖叫着再一次被吸入乱流中,都不能让他们动上一下。各种各样的猜测纷纷升起在心里,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凤无绝为何突然变成了这样? 走火入魔? 有可能,修炼过程中一时受到巨大的刺激或者走岔了气息,往往便会陷入走火入魔的疯狂境地——没有意识,没有理智,犹如魔鬼。 可走火入魔,绝不可能让一个玄师有那一眼之威! 走火入魔,也绝不会使他拥有屠龙的能耐! 走火入魔,更不会影响到在场诸多高手,让他们产生出一种心底的惊惧和抗拒! 那黑气、那图腾、那凤无绝身体中奔腾着的魔性和气息。让他们恨不得立即划分出一条泾渭分明的三八线,也恨不得一拥而上得而诛之。自然,更恨不得现在就离开这里疯狂地远离这种让他们心底发出颤栗的气息。 时间仿佛凝固了。 这僵持并未持续多久,渐渐有人骚动了起来。这地面的晃动更加剧烈,甚至侍龙窟内的建筑开始纷纷坍塌,地动山摇之中,所有人都知道,离着塌陷,要不了多少时间了。他们不能死在这里,不能什么都不做白白死在这里! 有人悄悄捏紧了武器,准备给凤无绝毫无预兆的致命一击之时。 嗤啦—— 一声巨响。 远远的地方,出现了一条巨大的空间裂缝。那和四周无时无刻不若隐若现的裂缝又不同,像是被什么强行撕裂开。从裂缝中看进去,也不是漆黑诡谲的无边黑洞,而是一个……犹如钟乳洞窟样的地方。 两句话: 明天万更,把这情节尽量一下子写完。 咳,好吧,我又坑爹了,我抱头滚… 第四十章 章节名:第四十章 这空间裂缝一出来,众人纷纷抻着脖子往里瞧。如果说有人能撕裂空间到达这里,是不是说明,他们也有救了?心里不自禁地泛上了喜意,这么一想,望着那裂缝越发的急迫。 人未见,声先至:“我的个娘啊,猫施主,您这小牙口还挺利!” 这声音…… 玄苦?呃……好像又不对。 所有人面面相觑,玄苦大师的声音他们自不会听错,只不过……那得道高僧的语气怎么会这么……这么……还来不及想出一个词套在印象中那飘渺无痕的大师身上,只见裂缝中人影一闪,一个穿着女人一群的怪人走了出来。他的背上还托着个什么人,像是已经昏迷了,只有满头雪白的青丝流泻下来。 这是:“玄苦大师?” 有人发出了一声怪叫。 紧跟着众人使劲儿的揉着眼睛。即便是这等情况之下,也不妨碍他们被眼前的得道高僧所颠覆。大师讪讪地望着一众嘴角抽搐的围观人群,面色一肃,庄严道:“阿弥陀佛。” 四个字—— 仿佛伴随着钟鼓清鸣,古刹幽寂,青烟袅袅。 如有一股清风拂面让在场所有人慌乱又惶急的情绪一振!再看向那一身衣裙的怪人,却是怎么看怎么宝光肃穆了。啧啧,太狭隘了!大师别说是穿着女装,哪怕是变成了女人,那也不能掩盖住他那颗佛气悯人的心…… 眼见着忽悠住了众人,玄苦咧嘴一笑。 后面一个推力,他猛的一个趔趄,下意识飘到舌尖的三字经死死让他憋了回去。这一趔趄,也总算是把裂缝的出口处给让了出来,露出了紧随其后的红衣少年。 这少年嘴角噙笑,红衣飘然,怀中还抱着一只雪白的大猫。 ——正是乔青! 可她一出现,在场之人尽是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她。先不说方才龙主死前的那些话,他们几乎已经确定了乔青必死,可她不但和玄苦从里面安全的出来了。还……他们看见了什么,那感知力一遍一遍地扫了过去,得到的答案却是和最初一致:玄宗高级! 她她她…… 她半个多月前还只是个小小玄师吧? 她她她…… 她不但没死,还三级蹦一样一跃过了玄师境界进入玄宗? 她她她…… 她进入玄宗就罢了,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的招呼都不打一声蹿到了高级? 她她她…… 众人嘴角抽搐眼皮狂跳,已经连惊讶都无力了。这到底是哪里来的怪物,对上这种人,心脏不好的都得给吓的厥过去。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邪中天和凤太后等人激动万分,可还来不及叙旧,只见一道通身被黑气笼罩的人影疯狂朝着那边射去! 他速度太快,一瞬已经跃至了乔青等人的身前,玄苦心头一跳,一种如临大敌的危险感觉猛蹿了起来!这如临大敌,并非对于这个人,而是他周身萦绕着的黑气!那就像是克星一般的黑气,让他来不及思索就着方才的趔趄猛的打了个滚。他可不像乔青一样不止玄气恢复还一瞬大进,此刻的实力只有从前的一半而已。 他飞快逃离开冲过来的人影,同时回头朝着乔青大喝: “小心!” “快闪开啊!” “避开,避开,他入魔了!” 无数的声音杂乱且异口同声。他们迫切地死死盯着还站在原地的乔青和飞射过去的凤无绝。这乔青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离开这里的契机,此时见着凤无绝冲了过去,生怕她像方才那条巨龙一样,被那黑气给腐蚀个干净!就连邪中天和凤太后,都紧张到了骨头里,两人紧紧盯着那边。 然而出乎意料的—— 凤无绝冲到乔青的身前,倏然不动了。 可这一切,就似是刻在了他骨子里的本能!是的,本能,看见乔青飞冲而来是本能。怕身上的黑气伤害到她一丝一毫也是本能。凤无绝就这么定定站在她咫尺之外,没有焦距的血红的眼死死盯着她,却似乎是只看着她,刚才那魔性奔腾的男人就被奇异的安抚了。 可他不动。 一动不动,一眨不眨。 让人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又吊起了一颗心。他要干什么? 眼见着乔青也呆呆站在他对面。万俟流云忍不住出声:“乔青小友,快闪开啊!” 乔青却仿佛没听见一般,她也怔怔看着眼前的凤无绝,脸上那种自如的笑意缓缓消失了。这还是凤无绝么?血红的眸、诡异的图腾、沉黑的气、笼罩在一片漆黑中犹如魔鬼之人还是那个他熟悉的男人么?他的眸光毫无焦距,一片冰冷的暗红中紧紧盯着她。他的脸上渐渐掠过痛苦挣扎的神色,那黑气一瞬蹿高,在他周身萦绕着,眉心的图腾疯狂的扭曲了起来。 血光滔天,戾气翻涌! 周遭的人越加紧张起来,不由自主想要离着凤无绝远一步,再远一步。 乔青却进了一步! 她的手,倏然穿过了黑气,落到了他的脸上。众人跟着瞳孔一缩,这不是找死么!这乔青简直是疯了,她可知道刚才连那黑翼巨龙,都被这黑气给腐蚀成了龙皮!果然,只见她周身一颤,似是那黑气也给她造成了极大的痛苦!可她方才消失的笑容又绽了开来。那是独属于她的表情,邪气的,慵懒的,张扬的。 “啧啧,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她几乎麻木的手掌感觉到掌心下的面容一僵。 凤无绝的眼里好像染上了温度,可那温度一起,又被更盛的血光给淹没了去! ——他一瞬清明,一瞬麻木,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挣扎着什么。 乔青继续笑,懒洋洋的视线不离凤无绝的双目。四周不时有波纹样的裂缝出现又消失,后方房屋坍塌响起一片哗啦哗啦的声音,脚下的大地还在震动,头顶已经变成了一片漆黑。她的手掌沿着他的眉骨一点点向下移动,细细描摹着他的五官。仿佛眼前的人并非那入了魔的妖邪之物,而是像以往无数次的肌肤相亲,嬉笑怒骂。 周遭一片震荡之声。 周遭又似一片寂静无声。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这两个人,那团团旁观着他们的各色人物全部模糊了下来。 眼中,只剩下了对方的眸。 渐渐地,凤无绝剧烈地颤抖着,眼里血光和清明飞快地变换着…… 倏然—— 衣袍鼓动,发丝狂飞!周遭叫嚣着疯狂着张牙舞爪的黑气挣扎到了极点,仿佛遭遇极强烈的排斥……巨大的狂风向着四周席卷,将不少人掀翻在地。众人一退再退,直到退到了安全范围,忽见凤无绝浑身一震,那黑气一瞬凝结为一股黑色的藤蔓,攀附在他四周扭曲着。仿佛终于耗尽了生命,偃旗息鼓地颤栗着朝他的眉心聚拢而去…… 片刻之后,再见时,他眸色已经恢复如初,暗红褪了个干净。 所有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乔青亦是,她双目不离,看到凤无绝的眉心那个图腾虽未消失,总也寂静了下来。 终于虚软道:“妈的,你吓死老子……” 话音未落,抚摸着凤无绝脸庞的手腕被人一把捏住,朝前一拉。另有一只手箍紧了她的后脑,疯狂地把她压了上前!乔青的话音就这么被凤无绝给堵了个结结实实!双唇相接,凤无绝恶狠狠地吸允着她,对于刚才的一切他脑中存在了清清楚楚的记忆。现在,此刻,他什么都不想探究,什么都不愿了解,眼中只剩下了这在他身前在他怀中的该死的人! 这段时日来的思念和担忧几乎要逼疯了他! 刚才骤然听见这小子的死几乎要折磨死他! 带着痛意和酥麻之感由着双唇清清楚楚传递到了乔青的心里,一切的情绪,被她一丝不差地接收。凤无绝将无限的怨念和思念化为这一吻,不,这已经不算是一吻。这是啃噬,这是撕咬,这是恨不得把乔青拆吃入腹的疯狂! 玄苦哎呦一声扭过了头:“阿弥陀佛,施主们,非礼勿视。” 施主们纷纷抽了抽嘴角,心说这还真是缠绵起来不要命。也不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头上那片天都快要塌了,你们还亲?众人这么想着,心里焦急万分,可谁也没有出言打断他们,刚才那一幕他们看的清清楚楚,要说不感动不震动绝对是假的。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而这两个人,却完美的诠释了何为同甘共苦不离不弃。 可是左等右等…… “咳。” “咳咳。” “咳咳咳!” 等到众人开始纷纷咳嗽起来,恨不得冲上去一人拉住一个给分开。万俟流云等几个老牌宗主们摇了摇头,齐齐朝着笑眯眯的凤太后打眼色,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赶紧的。凤太后假装没看见,她孙子和孙媳妇正缠绵呢,你们瞎起什么哄! 老太太看的不亦乐乎,好像已经看见了曾孙子蹦蹦跳跳朝她欢呼着跑来。 万俟流云等人齐刷刷翻个白眼,你就是想破了脑子,你曾孙子一时半刻也蹦不出来。啊呸,不对,两个男人你曾孙子是根本就没戏!这么一想,他们又是一顿,这还真不一定,这两个小怪物一个进一趟龙脉连蹦三级,一个入了魔还能清醒过来,要说能生出个曾孙子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万俟流云等人摸着下巴挤眉弄眼。 他们赶忙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给掐灭,走上前去正要提醒提醒那两人还是出去要紧。倏然,变色大变! “小心!” “住手,尔敢!” “这两个不要脸的混蛋!” 众人齐齐厉吼,只见一直停了手不再激斗的破天和柳生,竟是不约而同趁着凤无绝魔气消散的一瞬齐齐动手! 两人方才的打斗皆受了重伤,自问碰上那种状态下的凤无绝也要避其锋芒。眼见着此时他沉迷在和乔青的拥吻中。这两个人竟然不管不顾自己的身份也不在乎起他们的岁数对一个二十余岁的小辈下了杀手!凤太后、邪中天、万俟流云等人齐齐一冲而上! 然而差距毕竟还在。 破天一个虚晃避过几人的拦截,柳生却是让他们截住了。 “魔修,去死吧!” 眼见着破天眸中阴冷大盛,一掌对着凤无绝的天灵盖猛然拍下,凤太后几人眼中布满了血丝。那一掌,若是压了下去凤无绝必死无疑!三寸、两寸、一寸,乔青睚眦欲裂,电光石火,却见那一掌离着他天灵咫尺距离,怎么都不动了…… 这变故来的太突然。 这停止也来的太突然。 破天的身体还在半空之中,那一掌还悬浮在凤无绝的头顶,每个人的表情还是惊骇欲绝,时间空间却像是发生了静止。即便是破天都大惊失色地感受着自己怎么都再也动不了一下的身体。柳生等人停止了动作,呆呆望着这边。 头顶漆黑的天幕上,一片虚影渐渐扩散而来。 莫大的威压让在场所有人都顿感呼吸困难。对于他们来说,这感觉远远小于破天。众人勉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庞然大物升起于半空,开始还只是一个球一样的身体,它渐渐鼓胀起来,一丝一丝,一点点,弥漫到了整个天际。众人不由得想起方才那巨龙,原本已经将他们对比的无限渺小的黑翼巨龙,此时若是和这东西比上一比,根本就是蜉蝣撼树的差距! 那白色的球体越来越大…… 直到遮天蔽日的程度之后,所有人都大张着嘴认出了它的身份。 “大白!” “睚眦!” 没错,它是大白,也不是大白。通身在一片纯白的光芒之下,那满身绒毛此刻化为坚硬的鳞片重重,覆盖周身。原本那肉球样的暹罗猫恢复了本体,又和本身的样貌有了少许的出入。豺首、豹身、口衔宝剑,怒目而视,威风凛凛。透着一股子远古的苍凉和正义之气。 睚眦,克煞一切邪恶的化身。 ——就是这油奸耍滑的肥猫? 看见这大白本体的一瞬,乔青的心里就升起一股违和感。她不能接受地将大白的过往一一呈现,这肥猫总说自己是龙,可不是龙,传说中“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的睚眦,货真价实的龙二子!那黑翼巨龙一丁点微末的龙族血脉,怪不得大白嗤之以鼻。当日玄云宗上,那些药人身体中的黑气剥离,而普通人却全然没有受到影响,正是因为它的本性,克煞邪恶! 而那时候,它还仅仅只是一个本体的虚影…… 乔青用了很短的时间,便崩溃的接受了这一颠覆的现实,甚至还有功夫懊恼了一下,自己的男人貌似身体里有些了不得的魔性,自己的肥猫又是个了不得的正义化身。难怪大白对着旁人都装可爱,换了凤无绝这里从来都没一个好脸色了。 啧啧,猫和男人如此对立,乔青顿感压力很大。 她小小嫌弃地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庞然大物,这肥猫,要不要找个机会丢了呢…… 正在半空中耀武扬威接受着万人崇敬的大白,忽觉脑后一凉,瞪着那双足有黑翼巨龙十个大的眼睛四下里扫一扫。若是它知道乔青竟然敢嫌弃它,竟然敢有这样的想法,非得吐出嘴里的剑一剑戳死这没良心的不可! 相较于乔青的小嫌弃。 她却不知道,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仰望着天空中大白的本体瑟瑟发抖。龙!真正的龙!并非各种分流支脉,而是远古龙祖的二子!想想看吧,连只有那么一丁点龙族血脉的黑翼巨龙,都能笑傲整个翼州,换了纯正血统的睚眦……这样的玄兽,不不不,哪里是玄兽,说它是神兽都侮辱了它,他们竟然有幸看见?! 若说方才破天还仅仅不能动弹而已,那么此刻,他就似堕入了冰窖之中,从心底发出一阵阵颤抖的冷意。 他修炼的功法乃是最为阴寒之气。 这也是当日乔青一提起偷袭唐嫣之人的古怪,柳生就能下意识脱口而出他名字的原因。而这阴寒的东西,多多少少便带了邪气,睚眦,正是他的克星!怎么会这样,连他们那片地方都绝不会出现的神兽,竟然在这下等之地,竟然在那个叫乔青的微末小子手里?! 破天几乎要吓破了胆子! 破天几乎要被嫉妒烧灼了神智! 然而他一个字都说不出,他一动都不能动。他眼睁睁仰望着头顶的睚眦,眼见它口中一吐,成千上万的小剑带着不可言说的庞大力量朝着下方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如倾盆大雨爆射而下…… 而其中的一把,正正对准了他的胸膛! 漫天飞剑! 众人惊呆着发出一声声尖叫,生怕这睚眦无差别攻击到他们。然而那剑就仿佛长了眼睛,恰到好处的避开了一个个六宗之人,又恰到好处的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侍龙窟的残余!侍龙窟中人疯狂的逃散着,却无一例外当胸一剑! 一片凄厉惨叫之中,血沫滔天喷涌。 不论何种修为,哪怕是破天和柳生,都在这剑雨之下穿胸而亡! 寂静。 诡异的寂静。 惨叫之后只余下了一道道粗重的呼吸声,所有人都愣愣仰望着上空,脸上写满了惊叹和狂热之色。然而大白做完了这些,紧跟着一剑划开了空间,将空气中撕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犹如一个黑洞般的空间裂缝后,渐渐显现出侍龙窟外剑峰的景貌。 “出口!” “天啊,终于不用死了!” “哈哈哈哈,有出口了,快出去,快!” 一片乱嗡嗡的惊喜声中,大白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飞快的缩小,犹如憋了气的气球般瞬间变化为了一只猫的大小,轰一下落了下来。 乔青飞冲而上,一把接住了它。 众人将视线全部转移到她的身上,羡慕嫉妒恨毫不掩饰。乔青却来不及管这些,大白一落到怀里,她就感觉出了问题。此刻它全身冰凉,连呼吸都渐渐弱了下来,就好像当日在晖城受到的那致命一击。 乔青心下一沉,地面忽然发出了剧烈的震颤。 轰隆隆—— 轰隆隆—— 地动山摇中,天空一片黑白之色犹如闪电闪烁着,空气中已经发生了扭曲,众人飞快扭头看去,后方那些房屋坍塌之处已经变成了一片漆黑的洞口,而那外面,连接着的正是诡谲黑洞!砖石瓦砾树木草屑疯狂地被那黑洞吸了进去,而那洞口依旧在不断扩大着,像是巨兽张开的口,要将一切吞吃入腹…… 众人摇摇晃晃朝着出口狂奔而去:“快!这次真的要塌了!快!” 在死亡的阴影之前,什么道义全部丢到了九霄云外,鸣凤之人看着那些争前恐后的混蛋发出一声声咬牙切齿的大骂。所有人都朝着那一个房门大小的出口拥堵而去。乔青正要走,余光瞥见地上散落的一个碗口大的小球,其上冒着淡淡的黑气。 正是黑翼巨龙的兽丹! 刚才凤无绝入魔之时没人敢动,后面发生的一切又太过混乱,反倒所有人都把这兽丹给忘了。乔青看了一眼出口,又看了眼那飞快逼来的黑洞,眼中一抹果决闪过,富贵险中求!她跌跌撞撞跑到那龙皮旁,将地面上滚落的兽丹捡了起来。余光看见龙皮周围一个女人的尸体,上面正倍受大白青睐地插了两把小剑,乔青眸子一闪,忍不住啼笑皆非。 果真是睚眦,这女子,正是晖城青楼里那素儿姑娘。 一片混乱中,眼见着黑洞逼近! 乔青的手腕被人一把拉住,她正要动手,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之后放松下来。紧跟着就是一个倒翻,她被咬牙切齿的男人不由分说夹在了腋下,朝着出口处飞奔而去。 靠!不就是贪了点便宜么,至于得到这种待遇? 乔青咬着牙嘀咕了一句,凤无绝一路势如破竹冲出了出口。眼前天光大亮,乔青不适应地眯起了眼睛,透过出口可见后方还有数人飞快奔来,却被逼近的黑洞转瞬吞噬。他们惊恐地张大了嘴巴不甘地吸入黑洞,一闪,这出口消失无踪…… 乔青还没来得及发出点感慨,已经整个人被狠狠丢在了地上。 她疼的呲牙咧嘴瞪向居高临下的凤无绝,他眉心的图腾依旧存在,在日光下看,乔青才算看了个清楚,这图腾犹如一片藤蔓,正中一抹竖立的赤红,就如缠绕在藤蔓中的一把利剑!这图腾的存在,让本就深沉冰冷的他,多了几分邪异的气质。可此时此刻,凤无绝正怒意翻涌地回瞪着她,恨不得一口吞了她的凶狠。 乔青眨眨眼,知道这是一切安全,这男人兴师问罪来了。 正要说点什么,却见凤无绝冷嗤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她三步远,坐在一棵大树下休憩了起来。乔青瞪着这人,刚才在里面抱着老子亲个半死的人,不是你怎么的?靠! 眼见着凤无绝闭目调息打死不看她。 她一身反骨也醒了过来,不就是老子是个女人没告诉你么,不就是联合了你的手下和朋友忽悠了你一把么,不就是用了色诱的手段弄晕了你么,不就是丢下你跑来侍龙窟犯险了么……乔青这么“不就是”了半天,渐渐心虚起来了,越是想下去,越觉得自己不怎么是个东西。她一眼一眼瞥过去,眼见着凤无绝头不抬眼不睁,一咬牙,也邪佞着转过了身。 待她一转身,凤无绝倏然睁开了眼。 他黑漆漆的脸对着乔青的背,恨不得一把拧下她脑袋!乔青为了给他下套伪装成女人,这只让他头顶冒了冒烟就过去了。他真正生气的,还是她孤身犯险跑到侍龙窟来的所作所为。只想着方才得知乔青死了的时候,他心里那种巨大的痛,凤无绝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他怕了,真的怕了,不给这小子真正的教训,让她知道以后收敛起来,这样的问题还会不断出现…… ——于是乎,这两人的想法再一次偏差了,真正是牛头对马嘴。 乔青和凤无绝各自生着闷气,倒也没引起旁人的注意。 现在所有活下来的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纷纷寻了这剑峰内的空地调息着,更有不少人激动到哭了出来,也有少数的人,将目光对准了乔青,其内含着隐晦的贪婪之色。这就是这些玄气修炼者的本性,从大宗门里出来的,究竟还有几个善茬?即便她方才救了他们的性命,也不妨碍他们对神龙睚眦含有觊觎之心。 “咳——” 一声轻咳,从邪中天口中发出。 他冷眼扫过这些贪婪的六宗弟子,摇着扇子轻轻笑了起来。 一对上这看似妖孽和气实则森冷非常的目光,那些人齐齐一震,眼中贪婪转为惧怕缩起了脖子。该死的,竟然忘了还有邪中天!剑峰之外一时无人说话,几个宗主倒是还有理智,暗暗瞪了手下不安分的弟子一眼。 那个人,可是他们能打主意的?没看一整个侍龙窟都被她玩死了么?即便不知道他们去的时候侍龙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晓得那柳生破天到底是什么人,可透过少许蛛丝马迹,他们这些人精也大抵知道,里面最终变成那样,皆是乔青的手段。而现在想了个通透之后,不由心底泛起股冷意,恐怕当日灭了唐门的人也并非侍龙窟吧…… 万俟流云等人悄悄朝凤无绝扫了去。 凤无绝倏然睁开眼。 他们又赶忙别开了目光,啧啧,一把年纪了让一个小辈给忽悠了去。一个乔青,一个凤无绝,拿着高手和六宗当枪使,生生把他们给忽悠的团团转。还险些连命都给搭在了里边。 想到这里,六宗宗主齐刷刷飘上了冷汗。 从今往后,这两人的画像一定得传阅给所有的弟子,见之绕道啊…… 眼见他们想了个明白,邪中天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跑到乔青身边去。眼见着她给大白喂下无数的药丸,邪中天皱了皱眉,抓过大白毛茸茸的爪子把了把脉:“还活着。” 乔青当然知道它还活着,可身体里一点异常都没有,却生生变成了一个沉睡不醒的状态。凤太后和玄苦也走了过来,研究起大白的状态,又过了片刻,万俟流云带着万象岛几个宗主也来了,柳宗的宗主是个看上去笑眯眯的中年人:“乔青小友,不妨试试本宗的丹药?” “多谢柳宗主。” 乔青接过丹药问也不问喂给了大白。这个时候,他们上赶着巴结还来不及,断然不会做出对大白有损的事来。那柳宗主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摸着山羊胡点了点头,自动解释道:“这丹药,乃是本宗亲手炼制,对玄兽的恢复有大用。只不过小友的玄兽……”他摇头笑笑:“睚眦乃是上古血脉,等级太高,这丹药有没有用处就不得而知了。” 他这么说,乔青却明白,这柳天华亲自炼制的东西,定然是好物。 果不其然,片刻功夫,大白缓缓睁开了眼睛。可不待乔青欣喜,它只在她怀里艰难地翻了个身,喵呜一声,又睡了过去。乔青皱起了眉毛,不用担心?这是什么意思?邪中天也听了个明白,想了想道:“大白这么多年从未现过本体,也许这是后遗症呢?” “沉睡?” “唔,本公子猜的。” 乔青垂眸思索,这也有可能,越是高贵的血脉强悍的技能,用出最强一击恐怕需要的力量越大。按照大白这种性子,若有能连柳生和破天都秒杀的能耐,一早就得瑟蹦跶开了,怎么可能还一路吃着亏。就连上次晖城受了那么重的伤,它都硬是咬牙挺了过来。只能说,现出本体对它而言,或许现在还不足以承受。 乔青点点头:“不知道要睡多久。” “小友这倒不必担心,想来你和睚眦之间也是有所感应的,好与不好自然明白的很。”柳天华呵呵笑着打破了凝重的气氛,随后又道:“不知小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可愿去我柳宗一趟?” 乔青这才抬起头,认真打量起了这男人。看上去笑眯眯极为好相处,眉宇间却总带了一股子奸诈的意味。乔青懒洋洋一笑,慢悠悠问:“柳宗主这是什么意思?” “小友莫要误会,只不过本宗看你玄气里……”他说到这里顿住,笑呵呵跳过接着道:“想来会对炼药一途,有点兴趣的。小友七国比武夺冠,还有到各宗学习一年的机会,若是有兴趣,我柳宗敞开大门无上欢迎。” 乔青眉心一跳,连那两个“族人”都看不出她身体里的玄气,这柳天华竟是看出来了。他这话,无非是看透了她玄气中的火焰,才问是否对炼药有兴趣。乔青能猜到他的想法,早在鸣凤大婚的时候,柳宗也没少来使了绊子,眼见着唐门和侍龙窟都被她玩死了,这柳天华自然要修补修补之前的关系。刚才送来丹药是一,这里邀她前去是二。 乔青笑了笑,她原本也有这想法,现在柳天华自动提出来,那更好:“如此,在下便回去考虑一二。” “好好好。” 柳天华圆满完成任务,又回去方才的地方整合起柳宗的弟子。其他几个宗主见没什么能帮上的,又有人捷足先登,纷纷心里大骂着柳天华奸诈,说了几句客套话退回去了。 终于清静下来,乔青这才站了起来。 她明显感觉到那边的凤无绝周身一僵,乔青嘴角一勾,慢悠悠走到他身前。凤无绝头不抬眼不睁,心里却已经撒了欢的跑开了,正想着若是她态度好些就立马捡了这台阶下,然后回去再好好的教训她!这么想着,凤无绝睁开眼睛,勉强掀了掀眼皮,摆出一副大爷的模样。 还没说话,却见乔青微微一笑,过去了。 只给太子爷留下了一阵清冷的香风…… 不去看后面凤无绝的脸色,乔青乐颠颠地眯起了眼睛,笑的像只狐狸。她径自走到玄苦那边,观察起了沈天衣的情况。早在三人逃跑的时候,乔青便把身上的药一股脑全喂给了沈天衣,他性命是保住了,也不过是太过虚弱而已。可那双手…… 乔青低下头,看着被玄苦放置在树干前倚着的沈天衣。 他发丝自然的垂下,衣服褶皱稍显狼狈,可那面容上倒是并未有任何的不甘和痛苦,更像是淡淡的睡着了。双手放置于前,那双焦黑的枯骨让乔青眼里发酸。沈天衣要的,她给不了。可这人却给了她太多…… 乔青不由回想起他那三个字:“坚持住。” 短短三个字,现在回荡在脑海中,依旧是清晰震撼,带着毫不退缩的坚韧。乔青闭上眼,一滴眼泪落了下去。再睁开时,正正对上沈天衣缓缓睁开的眼睛。沈天衣的目光,落在他的胳膊上,手臂上一滴泪晶莹剔透地落在上面。沈天衣轻轻笑起来:“朋友,自然是上刀山下火海。” 他不说“我自愿”,也不说“你不必愧疚”,而是摆出了朋友。 直到这等时候,也不愿乔青担负上一丁点的负罪和包袱。 乔青点点头:“是,朋友!” 沈天衣微歪着头,静静看着她,笑了。这笑很真,他是真的满足,他甚至可以想象,乔青这样的人一生或许也没有几次落泪,有这么一次是为了他,的确满足了。乔青跟着笑起来,也没多说什么。沈天衣一转眸光,和远远的凤无绝对了个正着,那人一眨不眨望着这边,应该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两个男人之间,或许不用太多的言语。 一个眼神,就够了。 沈天衣从他深沉的目光里读出了他的意思,凤无绝不说谢,说谢是对他这付出的亵渎。他也没有任何可怜和怜悯,这种情绪沈天衣不需要,如果当时换了他在场,他自问也可以毫不犹豫的做到。可那时的人是沈天衣,只从这结果,便能看出他对她的心,或者丝毫不比自己少。凤无绝清楚地表达出他的意思,不论今后有什么事,一句话,他凤无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待凤无绝若无其事地转过了头。 “放心,这伤并非没的治,很多天材地宝都能治疗肉体上的伤患。你知道的,我背景很硬,这些东西寻的来。” 说着,朝乔青眨眨眼。 乔青在他身边坐下,一手搭着他肩膀,哥俩好的姿态:“这倒是,那以后爷就靠你罩着了!” 对于沈天衣的背景,乔青已经有了猜测。即便没说的清晰,也算是明了的秘密了。见她这么说,沈天衣的眼中掠过丝黯然之色。两人又聊了几句,期间沈天衣一直带着几分挣扎之色,乔青看见了,没问。 片刻后,他终于似是下定决心,开口提醒道:“乔青,你要提防……” 话音没落:“乔小友,既然已经安全,我等便告辞了。” 万俟流云等人走了过来,这么一段时间,那边的弟子们大抵都整合好了,分成一块块的区域列好了队。像是要出发的样子。乔青站起身朝他们抱了抱拳,柳天华又提了去柳宗的事,寒暄片刻,乔青笑道:“诸位宗主慢走。” 就在这时:“想走?!” 轰—— 一股莫大的威压倏然笼罩了下来! 众人脸色剧变,乱纷纷靠到了一起。凤无绝也飞快站起身,走到乔青的附近警惕地仰头看去。头顶三道人影站在剑峰之巅,冷冷俯视着他们。那威压,虽比不得柳生破天那些人,倒是比起龙主等人还要强了不少。只视线遥遥一相接,在场的人均都双眸一痛,脑中嗡一声响。 随即,便听那三人中为首一个冷冷嗤道: “……恐怕没那么容易!” 第四十一章 章节名:第四十一章 没那么容易…… 那么容易…… 容易…… 回音久久不散,震荡在空旷的地壑四壁。 茫茫天地间,这股蕴含在声音内的不可抗拒的气势。让下方弟子们噗通一声,几乎立刻跪了下来。万俟流云这些老牌强者,运起玄气抵挡着勉强撑住了高手的威严,可也碍不住脸色微有泛白。 凤太后率先走出一步,抱拳对上方道:“三位可是圣门中人?” 圣门中人…… 这话一出,众人立即想到了他们的身份,三圣门! 不由得,心中齐齐升起一股敬意,乌压压的脑袋怔怔瞧着峰顶那三道纯白的影子,染上了恭敬之色。三人两男一女,皆是一身宽大的白袍,在风中猎猎鼓动着。看不清晰面容,打眼一望,倒还真有几分圣人之姿。 “哼,有点眼力。” 那为首的男子明显对下方这个结果极为满意。刚说到这里,视线定在某一处,诧异又不满地:“嗯?” 这一声,让众人纷纷循着视线扭头看去。 看见的,就是在万俟流云等老牌强者中,懒洋洋站着的乔青和凤无绝。一个红衣翩翩,双臂环胸,一个黑衣沉沉,负手而立。两人站的笔直,下巴微微扬着掀起一点眼皮朝上瞥去,没有惧怕,更没有恭敬。 嘶—— 六宗弟子们纷纷倒抽了一口冷气。 别看上面那三个人看着年轻,可他们都知道,那绝对是三个装嫩的老家伙。就像邪中天和玄苦一般,早已经百多岁了。可乔青和凤无绝的年纪他们可是清清楚楚,在三圣门的高手之下,竟是脸不白气不喘,看上去还颇为自在的模样? 这、这俩什么怪胎? 乔青不知道凤无绝是什么怪胎,不过也猜到和他刚才的入魔有关了。至于她,这三人的威压一压下来,她就感觉到心底升起一股双膝跪地的冲动。然而冲动一起,血液中流淌的那股金色的力量便疯狂奔腾了起来!片刻功夫,镇压下了心里的躁动。 乔青眯起眼睛,和凤无绝对视了一眼。 这三圣门的威压和普通高手绝不相同,能让人产生跪拜的冲动,想来也不是什么正派东西。两人掂量着上面的三圣门,那三人对他们更是诧异的紧。后方的女子咯咯笑了起来,满满的幸灾乐祸。 “一个玄师,一个玄宗,竟能抵抗住炼使的威压呢。” “红药,你这是什么意思?” “呵,炼使何须动怒,我哪有什么意思,不过看见什么说什么罢了。武使,你说呢……” 三人一人一句,竟是毫无顾忌直接斗起嘴来。乔青听这称呼,淡淡皱了皱眉。凤无绝的声音响在她耳边:“万年之前,曾有三大圣宗名震翼州,一为武圣宗,一为炼圣宗,一为药圣宗。” 这男人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么,想什么都知道:“玄气、铸造和炼药?” “不错,后来这三大圣宗不知什么原因整合为一,合称三圣门。” “唔。” 乔青点头,挑着眉毛斜他:“不生气了?” 回答她的,只有凤无绝的一声冷哼。 怎么可能不生气?他甚至刚才都已经下定决心,一日不让这小子长了记性,一日就绝不搭理她。可私底下两人再气,关键时刻,他也绝对不会容乔青一人面对一切。尤其这三个人,明显的来者不善。凤无绝扭过头,不愿意看这混小子嬉皮笑脸油盐不进的德行。却听上方那红药又是咯咯一笑:“吆,竟是当着咱们就打情骂俏了起来。” 这一声,再次把注意力又拉回了乔青和凤无绝这里。 乔青仰头扫了一眼,既然另外两个一个炼使一个武使,那么这女人想必就是药使了。乔青走出一步,淡淡抱了抱拳:“三位圣使将我等去路拦下,不知有何贵干?” 按理说,这样的场合决计轮不上一个玄宗小子说话。可下方那些老牌高手们竟是一丁点呵斥不满之色都无,反而听她率先开口,皆悄悄松了一口气。这副情景,可没逃过三人的眼。那为首的炼使皱了皱眉:“小子,明知故问!你是何人,可能代表七宗?” 不待乔青说话,几个宗主纷纷点头。只看三圣门摆出的做派,就知道是一个裁断者的姿态了。一个不好,说不得整个六宗都得遭殃。这种时候,也只有乔青这样卑鄙无耻的人跟他们忽悠,才有一线生机。 乔青暗暗翻个白眼:“炼使这话在下的确不清楚,不过想来有一点,炼使也还不知情吧?唐门已覆,大陆上现在哪里还有七宗呢,只得我们六大宗门了。”说着,悲悲戚戚,语调哽咽。 “什么!” 三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呼。 即便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下面的人也能感受到这两个字中的不可置信。白光一闪,三人倏然落在了乔青对面,已经镇定下来的神色里,不难看出方才的震惊,还有那么点……惧怕?一个唐门覆灭,竟能让三圣门产生惧怕,再联系到之前侍龙窟维系七国平衡一事。乔青垂眸勾了勾嘴角,这事儿,貌似越来越有意思了。 “唐门覆灭?你说的可是真的?” 即便竭力克制,那炼使的话音依旧带着少许轻颤。 凤无绝迈出一步,将乔青稍稍遮在后头:“想来圣使方出圣地,对这些还不知情。唐门早在数日之前便被侍龙窟一夜歼灭,七国七宗同气连枝,我等正是得知了这一惊闻,来此讨伐侍龙窟的。” 这话一股脑的抛出来,让这些知道真相的宗主齐齐抽了抽嘴角,当场就差点给跪了。 几人对视一眼,再看凤无绝的眼中尽是惊叹之色。还道那乔青无耻,没想到这凤家小子更是无耻到了极点!乔青那小子最起码一直以来的最为已经让人知道她的阴险和无耻,可凤无绝基本上甚少言语,这一出口他们才知道,黑中自有黑中手!高,实在是高!那灭了唐门的罪魁祸首明明就是你,忽悠了咱们来当枪手不算,这会儿当着三圣门的面儿,说着“同气连枝”脸不红心不跳,一股脑的把屎盆子全抠在侍龙窟的头上了。 这围剿侍龙窟,还硬生生变成了正义的讨伐。 众人接受不能纷纷扭过了头,连三圣门都敢忽悠,那可是三圣门啊! “不可能!”红药死死盯着凤无绝,侍龙窟怎么可能去灭掉唐门,他们存在的目的,就是帮三圣门看住翼州大陆,不让七国格局发生改变。他们三个人正是在三圣门中感受到了侍龙窟那异空间的动荡,才被派出前来查探一二。却没想到,得到了这么一个结果。红药心里一万个不信,可看着凤无绝一脸的淡漠冷酷,在她紧盯的视线下丝毫心虚之色都没有,连她都不由得开始怀疑起来,难道侍龙窟造反了? 凤无绝微微一笑:“药使若是不信,大可询问各宗宗主。再者此事整个大陆都传遍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里是在下可以随意编造的。” 无人不知那也是你一早就放出的消息!众宗主在心中默默唾弃,不过此刻他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这话怎么说,自然明白的很。他们抬起头来,纷纷应和道:“的确如此。侍龙窟丧心病狂竟在一夜之间颠覆了唐门,我等正是为此前来讨伐。” “那侍龙窟……” 凤无绝再笑:“圣使也看见了,侍龙窟内已经毁了。” “毁了?怎么毁的?” “这在下便毫不知情了。我们偕同而来,由万象岛的朋友开启了入窟的阵法。没成想方方进去,便看见了里面的动荡。四个来历不明的高手在侍龙窟内大开杀戒,好在我们不是龙窟中人,那四人也并未对我等动手。” “然后你们就出来了?” 柳天华:“可不是么,打不过自然是要跑了。” 万俟流云:“啧,没想到翼州大陆上,还有这等高手。” 万象岛宗主:“四个人啊,竟然就将整个侍龙窟给毁了,那异空间都完完全全的消失了。在下带着弟子再探,却见阵法也无故消失,再也感受不到一丁点的波动。” 眼见着凤无绝这话都说到了这里,几个宗主不明白都不可能。这些老家伙都是人精一样的人物,你一言我一句的跟上,说的煞有其事。药使三人对视一眼,瞳中掠过丝猜疑。四个高手,难道是那里的人?这话,若是全是谎话还好,最怕就是七分真三分假。一切的一切通通有迹可循,又通通似是而非。这么一来,三人心下已经信了三分。 自然,还有七分:“这话不过是你们一面之词。” 凤无绝想了想:“此刻也只得我们在场,若是圣使想听旁人的话,恐怕就要去找那四个高手询问了。” 找那四个高手?三人齐齐一噎,找个屁!如果这事儿是真的,侍龙窟招惹上他们,指不定跟三圣门都有点关系,那里来的人他们躲都来不及了,哪敢去找?他们眼皮子跳了跳,却愣是想不出词来搭腔。 就在这气氛几乎凝滞下来之时—— “我可以作证。” 一声淡淡的嗓音,带着几分虚弱轻轻响起。听在正焦虑烦躁的三圣使耳中,无比的刺耳:“你可以作证,你不也是这里的……”炼使朝着说话那处扭头呵斥,一句话还没说完,猛的噎在了喉咙里:“你……” 白天陪妈妈过节了。 虽然有点晚,祝所有姑娘的妈妈母亲节快乐~ 第四十二章 章节名:第四十二章 “你……” 炼使不可置信地瞪着说话之人,一个“你”字卡在喉咙里半天说不出话。这等情形不由让众人怔了一怔。看看倚靠在树下的沈天衣,再看看明显大惊失色的三人。不少人的脑中浮上一个可能,难道这三圣门和沈天衣有渊源? 接下来,三人异口同声的一句称呼,便揭晓了答案: “少主!” 嘶—— 这两个字的震撼力,让地壑内发出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这神秘非常的沈公子,竟是三圣门的少主? 眼见众人神色惊诧,乔青却并不意外。早在之前多次端倪之下她已经有了猜测。乔青缓缓地眯起眼睛,刚才沈天衣在他们的身后,又因伤靠在树干下,在一片跪拜的人中并不显眼。直到他说了话,炼使和武使虽然惊了一下,却也没有其他的情绪,可见他这个少主在三圣门中,地位也并非说一不二。 倒是那红药,怔怔望着他变成了一双枯骨的手,眼中已经蓄了泪。 “少主,怎么会这样?谁?是谁干的!”这红药生的十分美艳,言语娇笑中透着一股子媚态。此刻她神色狰狞,阴狠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她飞快从身上掏出大把的药丸,小心翼翼想要喂沈天衣吃下的动作。 沈天衣偏了偏头,淡淡看了她一眼。 一眼,红药如遭雷击。 伸到她唇边的手就这么尴尬地僵住,咬着下唇不甘道:“属下该死。” 沈天衣重复道:“我可以作证。” 炼使二人幸灾乐祸地瞥了眼红药,这老妖妇一辈子游戏花丛,竟然对这小嫩草动了真心思:“既然有少主作证,那此事必是真的。不过……少主此次出来历练,怎会和六宗之人混在一起?又怎会出现在讨伐侍龙窟的队伍里?还伤重至此……” “这些自有门主过问。”不待他狐疑地问完,红药冷笑一声。 “在下不过关心少主而已。”炼使却似没听懂。 “现在可不是你关心的时候!” “红药!” 那武使一声厉喝,轻蔑地觑她一眼,扫过四周后模棱两可道:“我可不想被你连累。” 当着六宗之人,他这话说的不明不白。红药却听懂了。于公,唐门一事事关重大,侍龙窟更是消失的不明不白。沈天衣这么巧正在这里,自然要先给派出三圣门查探的他们一个交代。于私,沈天衣重伤,若是他们不问个清楚把伤他之人杀了,三圣门的威严何在? 红药正犹豫着,沈天衣冷冷道:“回去之后我自会向门主交代。” 这两人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脸色也好了:“既然少主这么说,属下自当遵命。” 红药也松了一口气:“少主,还是先回去疗伤吧。” 沈天衣淡淡点了点头,却听那武使随口问道:“对了,这次七国大会的胜者是哪一宗?” 这话一出,地壑内的气氛似乎发生了凝滞。一瞬便过,却逃不过圣门三人的感官。他们皆是动作一顿,冷冷扭过了头来。即便是平视,众人依旧能感受到这三人居高临下的压迫目光,在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没有人注意到,沈天衣神色大变,又在一瞬间压抑了下来。他那双犹如枯骨的手摸上腰际一抹玉佩,这一动,十指连着心的痛拉扯着,他却浑然不觉,眉头都未皱上一下。 沈天衣眸中的挣扎,圣使三人并未看见。 “怎么,这七国大会的胜者,还活着不成?” “呵,”一声轻笑,来自于乔青:“听圣使的意思,难道胜者……不该活着?” 武使一噎,也察觉到说错了话:“本使不过猜测,胜者既然进了侍龙窟历练,自该随着龙窟的消失而陨落了。哎,可惜了一个天才人物啊……” “多谢圣使惦念,那夺魁者运气不错,在侍龙窟内留下了一条命。”这件事全大陆都知道,哪怕现在圆了过去,后面也会被发现。 “哦?那倒是福泽深厚了。”进入侍龙窟还留下了一条命,说不得正正是他们寻找的人。此人绝不能留:“是出自哪一宗的小友?” 乔青微微一笑:“正是在下。” 轰—— 三道威压,同时朝着乔青轰然落下。 她却依旧嘴角噙笑,她就不信,侍龙窟打着历练的名号将这事隐瞒了数千年,这三个人会当着六宗这么多的人直接下杀手。乔青虽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到底那七国比武举行了,夺魁者却带进去侍龙窟杀了了事。可从此刻这三人的态度,和刚才沈天衣半句没说完的话,也能大致猜到,侍龙窟背后的靠山,就是三圣门了。 也就是说,真正要杀了大会夺魁者的,也是三圣门。 威压一波又一波,独独朝着乔青汹涌压来。 巨大的玄气差距之下,她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旁人倒是也没看出端倪。只有那三个圣使神色越来越古怪,眉头越皱越紧。他们哪里知道,这已经被施展到了极限的威压,到了乔青的身上全部被她身体里奔腾的血脉之力吞噬了个干净。乔青甚至感觉到,她的玄气似乎只这么短短几秒钟,又几不可察的稍稍增长了一分。 于是乎,这威压之下—— 三人预料之中的乔青的狼狈相一丝没有,反倒她弯着笑成了月牙的眼睛,里面满满的笑意和感激。 感激?感激个屁!圣使三人只觉得对玄气的认知都快被颠覆了,这什么怪胎,威压施展也是要力竭的好么。他们都快虚脱了,那小子反倒一副吃饱喝足舒坦无比的德行!靠:“好,小友果真奇才!” 天知道他们说出这句话时,牙都要咬碎。 乔青万分失望地感受着已经被收回的威压,怨念地看了三人一眼:“在下不敢当。” 炼使转过脸,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瞬阴狠。现在就先让你得意,待到没人的时候,看你是不是还笑的出来!沈天衣眸子一闪,一边是三圣门,一边是乔青……他不见波光的眸子里倒影着炼使的一脸阴狠,挣扎转为决断:“乔青。” 乔青一挑眉。 沈天衣将枯骨中握着的玉佩一挣,脱离腰际。 这玉佩看上去没什么不同,却让圣使三人脸色大变:“少主,不可!” 尤其是红药,惊疑不定地看一眼乔青,又看一眼沈天衣,一脸的不可置信。她唇上的血色渐渐消退了个干净,猛的跪了下来:“少主三思!” 沈天衣只看着乔青,将玉佩递出去。不待乔青做出决定,那红药已经倏然出手!细白的指尖倏乎犹如厉爪狰狞,猛的朝乔青脖颈探去!既然如此,她今天就拼了被六宗发现,也要杀了这小子!指甲在日光下泛着凛然寒芒,眼见就要抓上乔青的脖子拧个两半,却突然停了。 红药砰一声跪到地上,脸色煞白:“少主?!” 沈天衣淡淡看着她:“退下。” “少主!你要为了这么一个小子和圣门为敌?” “不是她。” “门主可不会管到底是不是她!” 为了圣门,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少主若是硬要保她,回去三圣门绝对吃不了兜着走。想起门主的手段,红药更是坚决!她浑身颤抖着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痛苦,一步一步朝着乔青挪动过去,走一步,就一摇晃。然而只三步之后,红药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一脸不甘地晕了过去。 这过程中,炼使和武使只冷眼旁观。 直到红药晕了过去,两人才眸色变换地看向沈天衣。言语间,多了一丝惧怕:“少主,红药虽不敬,可说的有理。此事事关重大,少主万不可……” “我说了,不是她。” “可门主若是问起……” 沈天衣笑笑,依旧是那种飘渺的谪仙气质,可对上他双目的两人皆是浑身一震,从其中看出了不可违背的警告。两人都明白这警告是什么意思,就似是红药的修为明明比沈天衣强上不知多少,却在他一个意念之下,就要承受蛊虫噬心之痛!这还是沈天衣念着红药的忠心,留手了。两人不忿地垂下头,听沈天衣轻飘飘的嗓音决定了这次查探的结果:“那七国大会的夺魁之人,已经死了。” “……是。” 做完这一切,沈天衣似乎已经力竭。 本来他身上的伤势就不轻,修为更是被吸到了赤玄,想要回到原先的境界,即便在三圣门也最少要个三年时间。他的脸色更白,透明如纸,递给乔青玉佩的动作却坚定不变:“我这一走,再见恐怕要五年后了。这玉佩,便留作纪念吧。” 他说的简单,可在场不论是谁都知道,这玉佩决计不可能只是个纪念之物。 乔青看他半晌,什么都没问,笑着接了过来:“好,见玉如见人。” 这五个字在他舌尖盘旋了两遍,苦后回甘。 他靠着树干缓缓站了起来,乔青没去扶,沈天衣自有他的骄傲,不需要她的一丁点怜悯。凤无绝也没动,他以一种意味不明的沉沉目光望着沈天衣,直到他蹒跚着站定,抬起头和凤无绝对了个正着。 两人遥遥一点头,交流了一个男人之间的目光,各自移开了眼睛。 …… 沈天衣走了。 乔青摩挲着手里的玉佩,一方月白的佩,没有任何的玄气波动,入手微凉,又带着点说不清的暖意。不由让她想起沈天衣的月白衣袍和一头纯白青丝。乔青将这块玉佩郑重地揣进怀里,对正要告辞的柳天华道:“柳宗主,方才的邀请不知还奏不奏效?” 这话一落,众人集体看向凤无绝。 他的脸,正以光的速度变成黑色。 柳天华吞了吞口水,心知这是成了这两个小子之间较劲的砝码了。四周的宗主们纷纷对他投以怜悯的目光,再让这老狐狸奸诈,看看这下你怎么收场。柳天华自叹倒霉:“自是奏效,今后乔小友若想光临柳宗,柳宗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唔。” 乔青一挑眉,笑笑:“那也不必今后了,择日不如撞日。” 看着凤无绝已经黑的不能再黑的脸,柳天华只想一头撞上树干撞死算了!省的让这两个小辈忽悠完了再利用,靠!活了一大把年纪,这都招来些什么事儿!柳天华还想着再劝劝,乔青已经懒洋洋挑衅地朝凤无绝飞了个眼风,拍了拍手道:“那就今天吧。柳宗主,咱们一道儿走着?” 柳天华顶着某个男人的杀气,硬着头皮道:“咳咳,那,那老夫再去准备准备。” 乔青翻个白眼。刚才你们一宗人都早已经准备好,现在还准备个屁!不过她也不会去拆柳天华的台,应了声伸个懒腰坐了下来。凤无绝就坐在了她对面,隔着地壑里十数米的位置,阴森森地盯着她。这几十万瓦的冷飕飕目光,化为几十万道怨念险些把乔青给射了个体无完肤! 她皮糙肉厚地笑眯眯朝他一挑眉。 凤无绝果然头顶冒出了青烟。 “丫头,置什么气呢?” 邪中天摇着扇子晃悠过来,瞄一眼凤无绝幸灾乐祸地悄悄和她咬耳朵。乔青白他一眼,她可不光是为了和凤无绝较劲。刚才沈天衣的话里,有一句很古怪——再见恐怕要五年后了。乔青反复琢磨这句话,五年,沈天衣为什么这么肯定是五年?他绝不会无端端就这么说,那么最有可能的,这是一个暗示。 ——他暗示自己,三圣门五年之内都不会有所行动。 乔青把自己的想法问出来。邪中天想了想,刷一下合起了扇子:“这你可问对人了,本公子想起一个传言。” “什么?” “也不知是真的假的,几十年前大陆上的人都这么传,到了现如今,反倒也没人记得起来了。多亏本公子记性尚可啊!” 乔青立马拆他的台:“几十年前,你这十八岁的还没出生吧?” 邪中天一扇子敲她脑袋上,咬牙:“说正经呢!” “好好好,公子请。” “你知道三圣门的由来不?” “本来是不知道的,刚才正巧有人跟我说了,三门整合为一。原本是在大陆上活动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合一后大陆上反倒没了他们的影子,只留下了传说。啧,够神秘的。” “没错,虽然不知道整合为一的原因,可三大圣门每一门都人数众多,突然凑在了一起可不是个小数目。再加上后来的一些说法,大陆上几乎所有的天才,到了某一个阶段之后,都会自发的加入三圣门,不再流连于世俗社会,而是寻求那玄气上的无上大道。这么万年下来,想想看,得有多少的高手汇聚在里面。” “就没有不加入的?”总不至于所有的高手都要求那大道,总也有些闲云野鹤不愿意被三圣门制约的吧。 “自然也有,只是那人数便少的可怜了。”即便不加入三圣门,也不再流连于世俗的权力。这为数不多的几个高手大多归隐深山,或者大隐于市。邪中天一顿,看了眼那边愁眉苦脸的柳天华:“看见那老狐狸没,传闻中柳宗有个老祖宗,玄气堪比三圣门里的高手,只是到底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 乔青很鄙视:“又是传闻?” 自然了,再次招来一顿扇子敲头:“死丫头,你连传闻都还不知道呢!” “靠,再动手,师徒没的做!” 乔青呲牙咧嘴地捂着头,一脚朝邪中天踹过去。他估计错了乔青的玄气,硬是没躲开,生生挨了一脚,嗷嗷叫着疼一脸惊讶地望着她:“又精进了?你这应该马上就破开玄宗的屏障了吧?” “嘘——” 乔青嘴角一勾,点了点头:“小声点啊,老子可不拉这仇恨值。” 邪中天啧啧有声地羡慕嫉妒恨了半天,终于也承认他徒弟是个披着人皮的凶兽这一事实了。活了这一把年纪,他当然比乔青有分寸,能吞噬高手的威压转而化为自己的玄气,这种事说出去,保不准不会让人嫉妒到杀之后快! “也没那么容易,那三人的等级高到什么程度,我是不知道的。可施展了那半天威压,其实才涨了一丁点。而且我感觉到,那威压落下来的开始,吞噬的速度最快,到了后面,像是已经有了抗体,玄气几乎不动了。靠着这个修炼,根本不可能。”原本她已经是玄宗高级的巅峰,这威压涨起的一点点玄气,正正让她触摸到了下一层的壁障,只能说,这次碰上了运气:“诶,对了,我下一阶是什么?” “玄王。” “再下面呢?” 邪中天再一次认清了一个事实,这丫头天赋好是真的,在对大陆的认识上绝对是个小菜鸟:“我干脆一股脑的告诉你得了。玄王后面是玄皇,四宗宗主大抵都在这一层面上低级中级的位置。玄苦是玄皇高级。至于本公子和那老太太嘛,是再高一阶的玄帝。”乔青没注意到,说起玄苦和他的时候,邪中天的神色很无奈:“据我估摸着,那已经嗝屁了的龙使是玄帝中级,让无绝那小子一巴掌掐死的龙主是更高一阶的玄尊,今天来的那三个人,应该也处于玄尊。” 乔青思忖了片刻,心里有了数:“再往上呢。” 她相信上面一定还有,就像破天和柳生的能耐,绝对要高于玄尊这一层面。而红药三人是玄尊,恐怕三圣门的门主,也高了他们不少。邪中天却不愿意再说了,只笼统道: “再上面,统称神阶。” 他不说,乔青也不问了。 今天得到的信息已经足够多。她算了算,岂不是再升两阶,就能和这些老牌高手宗主们持平?她双手撑着头仰躺了下去,高深莫测一扭头:“诶,我说,咱是不是又歪楼了啊。” 邪中天:“……” 乔青哈哈大笑,每次跟这老家伙谈话,最后的结果总能被他拐走。 这明媚的笑意落到对面黑着脸的凤无绝眼里,无比的刺目,刺到让他缓缓眯起了眼睛,眸中两簇细小的火苗升腾了起来。眉心那图腾跟着浓重了颜色,看着乔青没心没肺的德行,凤无绝更坚定了心里那个想法。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让步! 凤无绝猛的站起身,转身去了凤太后和几个宗主那边。 远远的,乔青竖起耳朵听他和那些人告别,牙齿嘎吱嘎吱咬在了一起:“算你有种!” 邪中天嗤她一声:“再让你摆谱,急了吧。” “扯淡!”乔青打死不承认,听着凤无绝要独自回去鸣凤,心里那火气已经一窜三尺高。眼见着那男人和众人告别之后,转头朝着邪中天点头示意,看都不看她一眼带着朝凤寺的弟子们大步走远了,乔青狠狠咬了咬牙,冷笑道:“爷稀罕他。” 后面邪中天摇摇头,跟她重新拐回三圣门的事上,几句话解释了个清楚。 大抵就是三门既然合一,人数众多,那三圣门所在的异空间,足以有小半个大陆那么大。而这决定太过突然,好像一夕之间那三大圣门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进入异空间内消失了。这也让异空间的开辟出现了问题。那异空间,既是他们的容身之地,又是他们的束缚。后来有大陆上的人摸到了规律,三圣门几乎不轻易出现,可貌似每一次大规模出现在大陆上,中间的时间,都间隔百年。 “你是说,他们每隔百年,才能集体出动一次?” “差不多吧,离着上一次三圣门出现,我算算啊,记不清了,正好是九十多年前的事儿。” 乔青点点头:“所以你真的已经百多岁了啊?” 邪中天立马跳脚着走了:“死丫头,活该你男人不要你!” 乔青躺在地上哈哈大笑,看着邪中天气呼呼跑到玄苦那边使绊子解恨去了。她笑容缓缓的消失,既然百年才能出现一次,那么今天这三人出现在这里,必是付出了代价的。一个侍龙窟的动荡,能让他们这么紧张,只能说,侍龙窟维系七国平衡和将每一届获胜者杀死,对三圣门来说,绝对是一个生死存亡的大事! 再扩展下来—— 今天沈天衣放了她,并且将这件事瞒了下来,必定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而这代价换来的,便是能让她安身立命的五年时间。五年之后,将发生什么样的变数,乔青不知道,也不愿再多想。但她知道,沈天衣的付出和牺牲,她不能辜负…… 乔青站起身:“柳宗主,可以出发了?” …… 去往柳宗的路上,无端端多了三个人。 ——凤太后,邪中天,玄苦大师。 凤太后的想法很简单,她那不争气的孙子赌气一个人走了,孙媳妇她可得看好了。没见着半月功夫不见,都有个沈天衣为她付出成那样了么?邪中天的想法更简单,徒弟上哪去,师傅就跟到哪去,他不能让这丫头再有一个人孤身犯险的一点点可能。 至于玄苦大师嘛,那就奸诈的多了。他的玄气一瞬倒退了一半还多,想要恢复,可不得需要个三五七年。可柳宗是什么地方?以炼药著称的宗门里哪会没点儿好东西,说不定讹上点什么,就事半功倍了呢。 于是乎,柳天华本来要带着乔青回去,本就已经后悔了。再跟上了另外三个大神,这柳宗主的肠子都快悔青了。尤其是五人坐着马车率先走了,后面的柳宗弟子们分了几波和他们分开。一路上悲天悯人的玄苦大师悄悄朝他瞄来的目光,就好像他是佛祖屁股底下一朵大莲花,坐上去,就能立地成佛一样。 柳宗主一个激灵。 再看时,那“饿狗见了肉包子”的目光又消失无踪,依旧是玄苦大师的宝相庄严:“阿弥陀佛,柳施主可是有话要说?” 柳天华暗道一声见鬼:“没有,没有。” 他转头看了自从上了马车之后,便盘膝修炼整整小半个月的乔青一眼,暗叹一声这天才也不是无缘无故就得来的。就像这个少年,谁都知道修罗鬼医的天赋奇高,又有几个人看见她一路来的生死劫难和努力。 感受到落到身上的目光,乔青缓缓睁开了眼。 “柳宗主,不知你是怎么看透我玄气中的问题?” “乔小友有所不知,我柳宗全宗上下皆为炼药师,尤以我柳氏为甚,是乃家族传承。你且看——”他指尖一动,出现一簇红色的小火苗,火焰跳动间,马车内的温度立即升了上来:“这是我柳宗的传承之火,每一任宗主陨落前,都会传承给下一任。是以这火已经跟了我数十载有余,对于火,我自是格外敏感。” 熟悉了之后,柳天华也不自称“本宗”了,直接跟乔青平辈相交起来。本来么,这柳天华就是几个宗主里最为精明之人,只看乔青的天赋和提升速度,说不得再有个几年就得超过了他。再说不得,整个翼州大陆都将是这少年的囊中物!柳天华不知道这匪夷所思的想法从哪来,但是他就是有这么一个预感——此少年今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等到那时候再巴结,还不如现在就示好。 乔青点点头:“原来如此。” 柳天华笑了笑,收回火焰:“乔小友若是不介意,可能让我看一看你的火焰?实不相瞒,这火我也只是微弱的能感觉到一点,当日那么说,也是有诈你的成分。我玩火这么多年,还不能确定的案例,也只碰到了小友一个。” 乔青好笑地摇摇头,这老东西,果然是个老狐狸。可他这么说,倒也不让她觉得讨厌。见他吞着口水挫了搓手,一脸的垂涎欲滴,乔青都有点受不了的恶寒。任是谁让这么个老家伙眼巴巴的盯着,都得起一身鸡皮疙瘩:“这火我还控制不了,正好,柳宗主的经验或许能帮上一二。” 噗—— 一缕细小的火星出现在乔青的指尖。 的确是细小,灿金的颜色几乎晃花了人的眼。可只昙花一现样的跳跃了一下,便蔫巴巴的熄灭了。 “这火的来历我不方便说,得到它之后,始终在体内游走着。先是感觉到玄气中蕴含上了高温,打出的攻击具有灼热感。再后来,我将它努力调动起来,费了极久的功夫才能凝聚成这么一缕火星。而且每一次凝结之后,身体里的玄气就像是被抽干了……柳宗主,柳宗主——” 乔青话到一半,再抬头,就见柳天华的表情极为古怪。 他呆若木鸡地瞪直了眼睛,死死盯着她已经空空如也的指尖,忽然甩着几乎要掉出来的眼珠子怪叫了起来:“我靠!我靠!地火!你这是地火!” 乔青眨眨眼:“地火?” 能让一宗之主变成这副模样的,想来是大有来头。 柳天华骇然地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平复了心情:“乔小友,你恐怕还不知火的等级吧?” “火也有等级?” 柳天华此刻的感受,就和邪中天一样,这修罗鬼医竟然是个小菜鸟?这就好像有人坐拥黄金成山,却根本不知道怎么去用。他恨铁不成钢地哀怨瞪了乔青一眼:“火分四级,天地玄黄。” 乔青咂了咂嘴:“那也只是地火而已。” 柳天华的目光更哀怨了,几乎能掐出水来。他恨不得掐着乔青的脖子死命摇晃,掐死这不知满足的臭小子! “你可知道这火能入体可是个大机缘,能入体的火也绝对是凤毛麟角。就连得到黄级火,也是千千万中才有一罢了。更不用说玄火和地火,整个翼州大陆上,除去三圣门不说,就我知道的,也只有三人拥有玄火,其中一个,也就是我柳宗的传承火。”而且这传承火,可是他整整一个大宗门的至高财富!他伸出手来,掌心再次凝结上一股火焰,却和刚才不同的,这火焰蔫了吧唧的跳了两下:“看见了吧,我的玄火一旦遇上了你的地火,便会出现这种等级压制。而地火……”他瞪着乔青羡慕嫉妒恨地咬着牙:“我敢说,整个翼州,你这地火绝对是独一份!” “唔。” 乔青应了一声:“多谢柳宗主告知。” 柳天华呆了呆:“怎么感觉你一点都不兴奋。” 被拆穿了的乔青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她的确是不怎么兴奋。整个翼州,自然是除去三圣门来说的。可她的对手,貌似还就是三圣门。或者是对于这体内血脉的期望太高,这火却只得二等,不由让她有小小的失望。乔青一怔,这失望一出现,她似乎感觉到体内的火焰在沸腾,像是在叫嚣着对她的不满。 她笑了笑,果然是一路走来,不论什么都得到了最好的,有点太贪心了。 乔青又是一挑眉。感觉这想法一出现,那沸腾的火焰便熄灭了下去,带着几分安抚之力游走在她经脉中。 她这垂眸感受的一刻,让对面的柳天华看见,不由得又是一阵感慨。看看,看看,看看人家这思想觉悟,看看人家这淡定。拥有地火还能不骄不躁不亢奋,若是换了他宗门里的那些小兔崽子,早一个个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啧啧啧,这种心境,她不是天才,她不攀高峰,谁是?是攀? 柳天华想当然的感叹了半晌。 他若是知道这一说出去绝对能引来人人艳羡的地火,乔青根本就没怎么当回事,估计真得蹦起来掐死她。 乔青感受了半晌,古怪地问道:“柳宗主,火焰可有生命?” “自然是有的!” 柳天华的眼中,是对于火的热爱,这种感情让他赋予了火焰生命。或者说,这种炼药一辈子,为火而生了一辈子的人,愿意去相信这陪伴着他让他为止奋斗的死物,拥有生命。可乔青问的不是这种:“我是说,火焰会不会有灵智?” “灵智?”他一愣,随即大摇其头:“那怎么可能,能够入体为人所用,本身就已经是区别于普通的火了,这等火焰得天地之造化,又如何还会再生灵智?” “没有特殊的?” “这倒也不一定,只是我从来也没在书上或者听说过有这种事。”柳天华想了想,也不那么确定了。他看了眼对面面色淡淡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的乔青,想着回去之后问问老祖,有没有可能火焰也产生灵智。柳天华把这事压在心里,没再多说,给乔青讲起了关于火的一些基础知识。 乔青笑着应了,听的也仔细。 柳天华对火的造诣,让她对控制体内这一缕小火星,也有了一点想法。她没表现出什么,心里却是知道,她身体里的这火,貌似不一般啊。最起码,她已经感受到了这火的脾气了。啧啧,竟然比她脾气还坏。 后面的几日,她在马车内冲击了几次玄王的屏障都失败了,想来这个也急不得,要看机缘。当下也不再修炼,就和柳天华一路聊了过来。直到三日后,马车微微一晃,驾车的柳宗弟子恭敬的声音传进来: “宗主,到了。” 肉肉倒计时~ 嗯哼,不敢把时间说满了,不过应该在一周之内。 第四十三章 章节名:第四十三章 “宗主回来啦!” 还没下马车,就听见了纷纷乱乱的惊喜声。 乔青眨眨眼,看惯了各个宗门的尔虞我诈,像柳宗这么和谐的大宗门反倒让她不怎么习惯了。 想了想也明白了,这柳宗一门,皆是以炼药为重。而炼药一途,首当其冲便是戒骄戒躁,一炉丹药从寻找材料到开炉守候再到成丹出炉,花费的时间和经历皆不是常人可以想象。若是在修炼玄气和炼药之外,还有那等闲工夫去勾心斗角,那绝对成不了翼州七大宗门之一。 乔青当下便对柳宗升起了好感。 她掀开车帘,朝外看去,此地乃是翼州东部一个峡谷。从谷口向内眺望,便见远方一马平川的地势上各色低矮的建筑错落有致。一片绿意盎然中,不少弟子朝着谷口一拥而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和崇敬。领头的少女一身鹅黄长裙,眉目清秀,还是个熟人。柳天华笑呵呵地下了车,这少女立即攀上他的胳膊,亲昵地笑着。 “爹,你可算回来了!” “没闯祸吧?” “哪有,这些日子我一直专心炼药呢,连长老们都夸我用心呢,不信你问问?”少女朝后面眨眨眼,各色师兄弟们纷纷给她说起了好话,她下巴一扬对着柳天华邀起功来:“看吧,我可没骗……乔、乔公子?” 乔青正下马车。 这一声之后,谷口处出现了片刻安静。随后便是哇啦哇啦的讨论声: “乔公子?哪个乔公子?” “我的个天,不会是那个乔公子吧?” “你们让开让开,乔公子在哪呢?快让我看看偶像……” 各种各样的声音一瞬间炸了锅,乔青下车的动作都被震住了,保持着一脚踏地一脚还搁在车内,这是个什么情况?举目所见,一双双炙热的眼睛赤裸裸地盯了过来,那目光,几乎要把她给生吞活剥了!后面的人抻着脖子使劲儿往前挤,更远处,还有无数听见声音的弟子凶狠地冲了过来,饿虎扑羊一般! 眨眼的功夫,整个谷口处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了。 乔青吞下口唾沫,一脸的莫名其妙。 她却不知道,从七国比武大会之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接近两个月的时间。这两个月来,伴随着侍龙窟的覆灭,各个回去宗门的弟子将乔青的事迹飞快传遍了整个大陆。本来么,乔青一路走来,不论在大燕还是鸣凤,那名声就不断不断的因为多个壮举水涨船高。 而最近的一系列大事,却让她的高度上升到了一个顶点! 侍龙窟是什么地方?若说这神秘之地在两月之前,才方方进入到每个人的耳朵,让他们为之震惊和惧怕。那么紧跟着而来的侍龙窟的覆灭,便是一个爆炸性的惊闻了。 而乔青,可以说是踩着这一惊闻名震天下! 天赋,胆识,魄力,手段,无一不让人匪夷所思。一跃,便将从前的“天下第一美人”,刷新到了“天下第一强人”的高度。你可以没听说过老牌强者凤太后,也可以没听说过七国七宗三圣门。可这一出炉就风靡了整个大陆的第一强人,乔青——不知道?靠,你哪个深山旮旯里爬出来的,太落伍了吧! 于是乎—— 当这一切已成定局的时候,这个在马车里修炼了近一月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主人翁,反倒懵了。听着这一片一片足以震彻云霄的尖叫声,乔青想了想,便大概明白了过来。她掏了掏耳朵,很淡定地接受了这一切,环视一周斜斜勾了勾嘴角:“多谢诸位厚爱。” “啊,真的是乔公子!” “妈呀,我竟然见到活的了,祖上保佑!” “乔公子也太美了啊,她她她……她竟然对我笑了,快,快扶住我……” 一片尖叫声中,哗啦哗啦晕倒了数个姑娘。 乔青摸摸鼻子,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效果。感受到柳天华射过来的怨念,她干笑了两声,对先前那少女点了点头。这少女,正是当日高塔中的柳宗女子:“没想到,姑娘竟是柳宗主的千金。” 少女睁大了眼睛,双颊一瞬染上了红霞:“是、是……多亏当日乔公子为咱们解围,依依还没谢过公子呢。” “举手之劳而已,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不不,塔中那么多人,可没见旁人举手……乔公子不必……不必见外,唤我……依依就好。” 乔青展颜一笑:“杨柳依依,好名字。” 柳依依怔怔呆望着她,在乔青含笑的眼睛下飞快垂下了头,红霞已经飘到了脖子根儿。这副模样,谁还有看不明白的?柳天华再也不淡定了,他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如临大敌把爱女拉到身后,再看乔青的目光,已经嗖嗖喷出了火星子。好你个乔青,都已经跟凤无绝出双入对了,还来招惹我家傻乎乎的小闺女! “你你你……” 柳天华指着她,气的话都说不囫囵了。 正在这时—— 远处一道道影子携着莫大的威压丛丛而来,眨眼功夫,已经立于乔青等人的身前。这数个老者落下,四下里看看,惊怔不已:“咱们听见这边的骚动,还以为是敌袭呢。原来是宗主回来了……” 柳天华狠狠瞪了乔青一眼:“竟连长老们也惊动了。” “可不是,连那一位都问了问情况,这是怎么了?” 柳天华再瞪乔青一眼:“没事,烦请长老回去跟老祖说一声,不过是本宗将乔青小友给邀了来。” 他只说到这里,不过眼见着这边的情况,这些长老也大概明白了过来。他们齐齐朝着乔青看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半晌,眼中划过奇异的光芒。乔青笑笑,心知恐怕这些长老也看出了她体内的火焰:“见过诸位长老。” “乔小友客气了。” 面对一个天赋高的像妖孽,心智更是比妖孽还妖的少年,他们倒也没托大,纷纷笑着点了点头。不过这笑容中,有多少的郁闷可就不得而知了,环视一周,全宗的弟子竟是全部被吸引到了谷口来,碍于宗主和长老们的存在,这些弟子倒是也没出格,只是一个个探着脑袋满脸好奇和崇拜地打量着乔青。 可即便如此,也够他们头疼的:“散了吧散了吧。” ——众人不动。 “还不都回去修炼去!一盏茶之后谁要是还站在这里,上刑堂领罚!” ——众人恋恋不舍地盯着乔青,那目光,像是生怕她跑了。一咬牙,硬是没挪腿。 柳天华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想着是不是需要提高刑堂的刑罚了:“乔青小友将会在宗门内呆满一年,和大家一起学习炼药。来日方长,都散了吧,各自回去修炼去!” “真的?” 靠,老子一宗之主还能骗你们不成:“真的!” 哗—— 这句话的效果比什么都管用。 一下子,所有人都再最后深深看了乔青一眼,终于散了个干干净净。柳天华气的鼻子不来风,瞪着乔青几乎想把她给一巴掌灭了。掂量了掂量车里还有三个大神,到底是忍住了:“乔小友,一路舟车劳顿,这几日就先休息休息吧。” 乔青摇摇头,看着终于空下来的谷口,也有些心有余悸:“不必,若是柳宗主有要事处理,我可以先到贵宗的藏书阁看看。” 长老们又是奇异地看了她一眼,纷纷对视着点了点头:“好好好,原本听闻了小友不少的事,我等本还没放在心上。如今看来,小友能达到这等高度,的确是众望所归啊……” 众人又寒暄了两句,柳依依主动请缨,给乔青带路。 柳天华气的咬牙,却拿这爱女没办法。想着还要去问问老祖关于乔青在马车上的那个问题,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待到柳天华和长老们纷纷离开,几个弟子引着邪中天凤太后和玄苦去了客房,乔青便跟着柳依依往藏书阁走去。 柳宗这峡谷一片绿意盎然,只走在其中,各色药香花香让人心旷神怡。远远的,还有一处偌大的药铺,不由让乔青想起了半夏谷。如今唐门已灭,侍龙窟覆,危机算是暂时解除。半夏谷,也可以重新回归大陆了。乔青把这事给记了下来,和柳依依一路闲聊着。 柳依依渐渐也没那么紧张了,一路路过的地方,向导一样给她介绍着: “乔公子,那边就是藏书阁了。” 她指着远方一条郁郁葱葱的小路尽头,这里幽静不已,的确是个静心研读的好地方。乔青看向这小路的另一个岔口:“那里又是通往何处呢?” “嘘,”柳依依竖起食指,放低了声音:“乔公子应该听说过吧,咱们柳宗还有个老祖宗呢,那边正是老祖的住处。通过那条岔路还要再走小半个时辰呢。老祖住的地方从来不让人去的,乔公子也不要往那里走,老祖的脾气古怪,从不露面,最怕就是有人吵闹。以前有个师弟好奇往那边走,只走到半路就被老祖给打了出来!” “唔。” 柳依依吐了吐舌头:“那师弟在床上躺了半月呢,伤的可不轻。可直到被打出来,都没见到老祖的真面目。” 乔青点点头,一般这种高手,都有自己的一套脾气。她没什么兴趣地将目光放回藏书阁,正朝前走着,倏然一声琴鸣铿锵而起,从老祖那条岔路上传了过来。 铮—— 第四十四章 章节名:第四十四章 乔青步子一顿。 这琴声,大概是她听过的最为美妙之音。穿透过幽静的林子,一声接着一声犹如清冷的流水,顺着耳际潺潺浇灌入心田脑海,让人不由自主的清明透彻了起来。眼前这绿意葱葱似乎变成了一篇极静极静的冰雪高崖,画卷唯美,却透着说不尽的冷。 乔青意外地挑了挑眉毛:“好琴。” “嘘,乔公子,那个人弹琴的时候,最忌有人打扰。” 柳依依轻扯她的衣袖,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也不知是怕扰了那弹琴之人,还是扰了这清妙之音。乔青又驻足听了小片刻,这琴声中没有那等穿透了年岁的苍凉,绝不属于那活了不知多少年岁的柳宗老祖宗。乔青眨眨眼:“他怎么在这里?” “他?” “弹琴之人。” 柳依依张大了嘴:“乔公子,难道你认识……” “不认识。”乔青懒懒一笑:“翼州四大公子之一,就算不认识,也听说过他的大名——琴痴,忘尘公子。” “只听琴音就辨别出尘公子的身份,依依佩服。”柳依依连连点头:“是了,很久以前就听说,乔公子当初在那大燕的……”没想起来烟雨楼的名字,跳过去:“为那无紫姑娘伴奏,可是一鸣惊人!”见乔青莞尔一笑,柳依依又歪着头问:“不知道乔公子的琴,和尘公子比起来,哪个更胜一筹呢?” 乔青不置可否。这琴不琴的,她可没兴趣拉那个人出来比比。尤其听着这琴声里的冷,想必那人目下无尘的很。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又问了一遍:“忘尘公子怎么在这儿?” “乔公子有所不知,尘公子啊,可是老祖的亲传弟子。” “唔?”那忘尘公子名字响亮,却从来没听过他属于哪个宗门,没想到竟然是柳宗的人,这地位还不低呢:“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话落,便没什么兴趣自顾自去了藏书阁。 柳宗的藏书阁,不过三层八角小楼,掩映在一片绿意中露出尖尖的一角,别有韵味。门口两个小弟子正陶醉地听着琴曲,连乔青和柳依依进去了都没发觉。柳依依想也知道乔青要找的是哪一类书,把她往二楼引:“应该所有宗门的藏书阁都是差不多的吧,一楼是对于翼州的概述,七国风貌,风土人情,名人志什么的。” 乔青跟着上了二层:“那二楼呢?” “二层是关于炼药的一些概述,炼药炉,材料,火焰,丹药等级,炼药师等级。三层就更细致一些了,还有一些大陆上广为流传的丹方。乔公子可以先在二层看看,等到过些日子有了基础,再来研究三楼的东西。” 乔青点头应了。 宽阔的二层内,日光敞亮,书架排排。 她停在一个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翻阅着。 毕竟在柳宗,她能呆的时间只有一年。等到明天从基础一点点学起,未免浪费时间。乔青就准备借着这一日,将一些大概的东西了解一二。一目十行地浏览下来,一本一本看的飞快。耳边琴声冷冷萧萧地流淌着,让浮躁的心也一丝丝静了下来。原本还抱着个功利的目的在看,渐渐地,也沉入到这炼药的世界里,津津有味了起来。 一旁柳依依开始还看的入迷,自然了,这入迷不是看书,而是看乔青。看她斜斜靠着架子,眉目低垂,侧影精致,越是看,心跳就越发的快。不过时间长了,这姑娘也看的视觉疲劳,渐渐无聊了起来。 她仰头打了一个哈欠。 乔青回过头来:“你先回去吧。” “乔公子见笑了,这地方我从来不来的。我啊,一看书就困……”柳依依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是不是打扰你了?” “无妨,我随便看看而已,不必陪着。” 这姑娘,不由让乔青想到了万俟灵。柳依依又坚持了两句,见她真的不用人陪,也不再多说,如蒙大赦一般地蹬蹬蹬下了楼:“那依依就先回去了,乔公子,明天见。” 终于这藏书阁只剩下了乔青一人。 日光淡淡,透过窗格照射进来。本就幽静的藏书阁内,只余翻书的声音沙沙作响。 待到乔青掩下书卷,长长呼出一口气,窗外的日头已经西下,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漆黑一片。她伸个懒腰将书插回架子里,一边沉吟着方才看到的内容,一边循着记忆朝外走去。 方方一走到那分叉口,乔青便是一声口哨。此刻琴声早已停了,可这片林子枝头上稀稀疏疏落了众多的鸟,各种各类,不一而足。这些鸟类像是还沉浸在方才的琴声中,雕像一样静静落在枝头。 “传闻那忘尘一琴唤百鸟,啧,这么灵异的事儿竟然是真的。” 乔青摸着下巴舔了舔嘴唇,不知这柳宗有没有不让打鸟的规矩? 哗啦啦—— 众鸟惊翅而起,纷纷扑棱着飞了个无影无踪。 正要提步的乔青动作一顿,四下里看了看。她将感知力缓缓扩散出去,明明感知到四周没有任何的异常,可她就是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探究十足地打量着自己,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肆无忌惮。 这是一种直觉。 乔青再一次放出感知。片刻后,嘴角一提,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皮,不再耽搁沿着小路悠然走远。 待到那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寂静无人的林子里一前一后显现出两道身影。站在前面的老者眯着精光内敛的眼睛,睇着乔青消失的方向:“就是她?” 后方柳天华微微躬身,毕恭毕敬:“回老祖,正是。” “哼,好个敏锐的小子。” “老祖,此人万不得已,绝不能得罪。不如……”柳天华话音没落,那老祖宗摆摆手,并不往心里去:“不过是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罢了,难不成,还要让老夫我亲自去求她不成?” “可是……” “不必说了,就这么决定。” 这里的一切,乔青自然不知道。 她回去院落的时候,凤太后三人已经睡了。桌上给她留了菜,乔青心下一暖,简单的用了,便回去房内休息了起来。 翌日清早,乔青准时出现在了柳宗的炼药大殿上。 一方不见尽头的大殿,密密麻麻聚拢着无数柳宗的弟子,个人眼前一方炼药炉,各色各样应有尽有。炼药炉旁,桌案上摆满了各色材料。乔青对这些并不陌生,作为大夫,这些药材她常年打着交道。 可换做炼药明显有所不同。 只见最前方一个弟子一拍桌案,左边数种药材以不同的顺序飞进炉中。一瞬间,火焰噼啪作响,煅烧出一团团墨色的液体。液体于火焰中流动着,反射出幽幽光泽。那弟子聚精会神地盯着一刻不敢放松,额上已经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不多时,液体渐渐变了色,凝结为一颗细小的灰白色药丸,其上渗出各种颜色的粗劣杂质。 他脸色一喜,运起玄气震开这些杂质。同时屈指一弹,右边的数株药草亦是一并入了炉。 乔青正看得认真。 忽听他身边一个长老大喝一声:“退!” 想都来不及想,附近的弟子们飞快退后数十米。也就是这话音一落的功夫,轰——一声巨响,炼药炉霍然爆开,火焰药汁四溅喷射着,化为一片滚滚浓烟。那弟子呆坐在地上,脸色灰败:“又……又失败了。” 乔青挑了挑眉毛,在炼药这一道上,恐怕她要学的太多了。 “乔小友来了?” 那长老看见她,远远走了过来。乔青环视一周,方才这一小插曲后,各个弟子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专注于个人的炼药去了。好像这种爆炸根本就是家常便饭,兴不起他们的一丁点情绪。倒是这长老的一句话,让殿内出现了一瞬静谧,众人齐刷刷朝着门口看了过来,又神色古怪地生生低下了头去。 乔青勾了勾唇,这等态度倒是和昨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不再多想,看向眼前这笑眯眯的长老,昨日已经见过:“罗长老,在下来叨扰了。” “哈哈哈……无妨无妨,乔小友随意,尽管参观。” “参观?” 乔青眯起了眼睛,老子是来学炼药的,参观?爷就这么好打发:“罗长老说笑了。” 罗长老一惊,心说这乔青十八岁的年纪,竟能让他这老家伙都感觉到了一点凉意。他打着哈哈干笑两声:“诶,莫急,这一口也吃不成个胖子。小友初来乍到,先看上几天,大概对于炼药的基础熟悉一些了,再开始学习才……” 乔青微微一笑:“对于炼药,在下已经熟悉了。” “乔小友这话,未免太过托大!”罗长老板起了脸,原先对于老祖的吩咐还有些内疚。此刻看她竟敢大言不惭说出熟悉二字,不免冷笑了声:“炼药一途博大精深,火,顺序,药材辨识,炼药师的品阶,丹药的品阶……林林总总,小友竟敢说已经熟悉了?” “在下敢说,自然是真的。” “小友,这话还是想好了再说,以免贻笑大方!” 罗长老脸色更冷,说话也不客气了。乔青依旧是笑,不喜不怒。她昨日一天的功夫,就是为了今天少了这些麻烦。果不其然,若是没有一整天泡在那藏书阁里,恐怕这一年时间里,倒有小半要用来“参观”了。尤其是今日不论长老还是弟子,态度和昨天差了十万八千里,全都透着一股子古怪。乔青垂下眸子,按理说这次是柳天华亲自邀请她来,决计不该是这种藏着掖着生怕她学到一丁点东西的态度。 脑中不期然地浮现出昨夜的情景。 乔青心下冷笑,缓缓抱起了双臂:“罗长老若是不信,倒也不妨考较一二。” “好!” 罗长老怒喝一声。 殿内缓缓地静了下来,不少弟子们哗啦啦朝这边探着脑袋,脸上浮现出了“乔公子纯爷们”的狂热表情。可附近的长老扫过一周,他们又纷纷郁闷地扭过了头。只留下一只只伸的老长的耳朵,悄悄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尤其是柳依依,在长老们的瞪视下愤愤然做了个鬼脸。 “乔小友,那老夫就随便问上几个问题。” “长老请。” “既然要成为炼药师,不得不知晓的是,炼药师的品阶。” 炼药师这一职业,虽然稀少,等级制度却分明——由低到高,共分九品。 柳宗宗主柳天华,便是一个五品炼药师。往下了数,整个柳宗里面只有长老们在四品左右,弟子们大多只是一品二品。至于大陆上的闲散炼药师们,恐怕和柳宗的弟子一个水平,初窥炼药门径而已。而炼药一途,越是往上,晋升越是困难。依照这个推测,估计那柳宗老祖宗,也不过六品至七品之间。这一切,除了昨日在藏书阁看到的,还有她闲来无事和柳依依聊到的。 乔青笑着把答案说出来。 那罗长老淡淡点了点头,脸色也好了一些:“乔小友果然有所准备。那下一题,丹药的品阶。” “同样的,一至九品。” “五品至九品丹药,可有何不同?” “五品丹药以上,便有可能引至丹劫,按照丹药的品质不同,丹劫的效果亦是不同。更有传闻,九品丹药的诞生,可引来九重丹劫紫霄神雷,丹劫过后,药可化形。” 罗长老是怎么都没想到,乔青连这个都知道。看看殿内的弟子们吧,一个个张大了嘴跟一群二百五似的,明显是第一次听说。这些学习了数载甚至数十载的弟子,竟然还没个门外汉懂的多!几个长老面上无光,咳嗽一声,狠狠瞪向殿内弟子们。而同样的,不由对乔青另眼相看了起来。他们对视一眼,眸中尽是一片惋惜之色。 不知道老祖到底搞什么鬼,这样的好苗子啊,哎…… “咳,那炼药的顺序?” “备材、点炉、入药、……糅合、提炼、祛杂、……控温、成丹,”一口气数十个名词吐出来,乔青看着脸色越发尴尬和郁闷的罗长老,邪邪一笑:“最后一步,将成型的丹药和药性融为一体。” 罗长老无语地磨了磨牙,一定要难住她才行,否则哪里还有光明正大糊弄她的理由。他随手抓起身边一个弟子准备的药材:“乔小友,接下来是辨药。” 乔青笑的更开心了:“罗长老莫不是忘了我的身份?” “什么身份?” 他一问完,立马反应了过来。靠!修罗鬼医!他拿着药草的药性去考验一个全大陆顶尖的大夫,这不是自己找抽么!望着眼前慵懒挑眉的红衣少年,罗长老这辈子就没这么郁闷过,这还让不让人活了!他看向其他的长老挤眉弄眼,众人纷纷垂下头回给他一副“死道友不死贫道”状。 气氛仿佛僵持了下来。 一方,是优哉游哉等着的乔青,把他们的后路全部给封死了。 一方,是无可奈何拖着的长老,上有老祖宗的命令不能违背。 直到柳天华笑呵呵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打破了僵局:“哈哈哈,老罗啊,既然乔小友已经掌握了炼药的一部分基础,那就直接让小友自行试验吧。”柳天华迈着慢悠悠的步子,老狐狸一样笑着走到了近前:“来人,去准备一份基础药材。” 待有弟子躬身应了。 柳天华转向乔青:“乔小友,你大可放心在这研究着,有什么问题有什么不懂的就找弟子和长老们,我柳宗定不私藏!小友,如此可满意?” 乔青看着柳天华,不说满意,也不说不满。 其实众人都明白,这话基本上算是另一种冠冕堂皇的敷衍了。试验?炼药师是这么好当的?炼药术是这么好学的?要是只凭着试验就能试出本事来,他们柳宗就可以去卖红薯了。而不懂的直接去问,那更是屁话一句了,所有的弟子和他们都接到了老祖的命令,坚决不能传授给乔青任何炼药的门道。哪怕是问,一句不知道,你能咬我啊? 他们明白,乔青就更明白了。可学的是柳宗的看家本事,人家教你,那是交情,不教也是应该。乔青还不至于本末倒置地耍无赖。 她垂下眼睛低低笑起来:“自然是满意的,如此,便多谢柳宗主了。” 天知道,这笑声听在柳天华的耳朵里,让他从头到脚一阵凉快。他可没忘了侍龙窟是怎么玩完的。柳天华想着回去定要和老祖再商量商量,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又寒暄了两句,赶忙走了。后面几个长老们紧跟他的脚步,也立马脚底抹油。众多弟子纷纷扭过了头去,生怕被乔青的目光扫到。 眼见着一副炼药炉一排药草全部送到了眼前。 乔青忽然出声叫住他:“柳宗主。” 走到了门口的柳天华,背脊一僵:“乔小友,可还有不解的?” 乔青摇摇头,天光之下她发丝微垂,从柳天华的角度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她含着几分凉意几分笑意的声音,慢吞吞地飘了过来:“没有。不过在下有句话想提醒柳宗主,哦,自然了,柳宗主想必对这道理明白的很——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如此,乔青就不多此一举了……宗主慢走。” 柳天华健步如飞。 乔青冷笑一声,扫一眼炼药炉,大步朝着居住的院落走去。 亲爱的们久等了,看见大家的留言了,谢谢姑娘们关心。 22号拆线,拆线之前,更新不太方便。最近两天的字数不会太多,我尽量能多写就多写,不断更是可以保证的~ 最后,群么么。 第四十五章 章节名:第四十五章 宁静的小院里,一声大笑轰然爆发出来。 “哈哈,你也有今天,真是佛祖显灵啊!”玄苦望着看似笑意悠然实则眸子冷厉的乔青,幸灾乐祸地嘀咕着。 乔青拿眼斜他:“佛祖要是显灵,第一个把你这孽畜收走。” 他无所谓地捡了个樱桃叼嘴里,凑上来:“照你这么说,应该是柳宗有人盯上你了。” 乔青更无所谓,不管是不是盯上她了,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柳宗肯定比她着急。她正要说话,就见玄苦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啧啧有声:“我说你这丫头可怪的很,这什么体质,往哪一戳都有一箩筐的麻烦事儿。” “没办法……”乔青摊手:“天生就不是个平凡命。” 玄苦给她的回答,只有两个字:“啊呸!” 乔青原地一跃,躲开直射过来的樱桃核。 走到她身后的邪中天就没这么好命了,他正张口说着“注意素质啊”,那个“啊”字还没落,张大的嘴巴里正正飞进来一个细细小小的樱桃核。邪中天那张妖孽的脸顿时铁青铁青地扭曲了起来,扶着树干就是一阵干呕,快把自己吐成海参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本着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原则,玄苦中肯地表达了自己的情绪:“哈哈哈哈……” 他捶着桌子大笑不止,又一下子噎住。感受到邪中天身上的杀气,他老老实实闭上了嘴。开玩笑,现在他的玄气只有从前的一半,对上这老妖孽还不给揍个万紫千红?玄苦赶忙竖起手掌,老神棍一秒钟变高僧:“邪施主,淡定,淡定。” 邪中天扭头,朝他温柔一笑:“蛋你大爷的腚。” 玄苦撒腿就跑! 邪中天提腿就追! 一阵风样的,夹杂着邪中天的干呕声和玄苦的哇哇大叫,两人已经你追我赶的不见了影子。凤太后鄙夷地远目两人消失的方向,她年轻时候绝对没有跟这两个人有过一腿!绝对没有!老太太默默捂住脸,咬牙切齿:“这俩二货。” 乔青忍俊不禁,靠着椅子伸个懒腰。 初秋的天气不错,不算烈的日头照的浑身暖洋洋的,空气中飘荡着清幽的药香,连带着之前那些憋屈的鸟气都渐渐消散了。她闭上眼睛,听老太太坐到身边,忽然道:“咱们来的这一路上,那柳天华态度不错,不似另有目的。” 乔青睁开眼:“我知道。” “嗯?” “奶奶不就是想说,这一切都是那柳宗老祖搞的鬼么。”乔青笑吟吟地望着她,眼里是洞察一切的睿智:“其实奶奶用不着担心,以那老祖宗的修为,若是有歹意,直接杀了就好,何必弄这些弯弯绕绕的。” 凤太后意外地瞧她一眼。 若是换了旁人,被那老祖这么对待,还不得吓慌了神。她一直都知道孙媳妇心思深,可淡定到这种地步,实在是不像个十八岁的丫头。老太太挑起一边眉毛:“那你说,他是什么目的?” “奶奶这是考我呢?” 乔青把玩着手里的两柄飞刀,飞刀相碰,在静谧的院子里发出萧瑟的一声铿鸣,带着无边的冷意。她向后靠着,抱着双臂慵懒地笑了笑:“只怕那老祖,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呢。” 这也正是凤太后的猜测。那老祖宗是个什么级别的高手?真要动什么歹心思,至于费上这么大的功夫么。想来想去,八成是有用的上乔青的地方。说白了,就是他有求于人:“哼,那老家伙这是拉不下脸了。”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 “你倒是看的开。” “不是我看的开,是我看的明白。”乔青哈哈一笑:“这就是翼州大陆的规矩么,以武为尊!” 谁的拳头大谁就是有道理的那方。那老头一个绝顶高手,又是柳宗这一大宗门的老祖,自然不能巴巴地弯着腰来求一个十八岁的小子,哪怕是以利益交换谈条件都是下了他的面子。于是就弄出这一出——欲扬先抑——要用她,先打压她!——你不是要学炼药么,我就让你一根皮毛都学不到。等到你慌了,乱了,寸步难行了。到时候我不论想让你干什么,都不必再求,而是高高在上的吩咐。 乔青屈指一弹。 铿—— 一柄飞刀破空而去,直入远方一棵粗壮的树干上。 枝叶震颤,纷纷扬扬落下大片大片枯黄的叶。扑扑簌簌中,乔青殷红的嘴角邪邪一勾,可惜他们看错了人。哪怕她一穷二白,对上这大宗门,只要手里捏着对方的软肋,她就有本事撕下他们一块肉! 漆黑的眼中,一抹金芒一闪而逝。她轻笑着:“耽误了老子多少天,总得让他们连本带利全吐出来!” 凤太后看着她,渐渐笑弯了眼睛。真正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种脾气,太合她胃口了!凤太后正乐呵着,就听乔青站起来,一边伸展着一边沉吟道:“不过我倒是不知道,有什么地方能让那老东西瞧上。又有什么事,是那老东西都办不到的。” “不外乎那么几样……” “血脉?地火?医术?大白?” 乔青一样一样数下去,提起大白,不由得想起一直睡到了现在的肥猫。那猫简直堪比蛇类冬眠,怎么叫都不醒,她甚至试过用炸的香酥焦黄的小鱼干引诱它,那贪吃的猫只皱了皱鼻子,就翻了个身继续睡。连眼皮子都没提过一下:“反正闲来无事,我去藏书阁里研究研究,看看有没有关于睚眦的记载。” 乔青站起身,又是一顿:“咳,奶奶,那个,鸣凤有消息么?” 老太太一脸暧昧:“你是问鸣凤啊,还是问鸣凤的人啊?” 乔青望天:“您挑着答。” 她挑来挑去,其实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没有消息。想起这一茬,老太太嘎吱嘎吱磨起了牙,恨不能一拐杖敲死那混账小子。就连她都没想到,那臭小子竟是真的和乔青飙上了,这一个半月,别说只言片语了,连根鸽子毛都没有。 见凤太后的表情,乔青已经明白过来。她点点头笑吟吟出了院子,嗯,她没生气,绝对没生气。乔青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笑意慵懒,步子悠然,怎么看怎么个风流倜傥。 可去往藏书阁的路上,所有的柳宗弟子都脑后一凉,脸色一白,汗毛一竖。远远看着她走过来,离着八丈远就一个趔趄集体开溜了。 ——哎呀妈呀,有杀气! …… 柳宗弟子却不知道,整个鸣凤太子府里,已经被杀气笼罩了半个月。 一行人回去鸣凤半月时间,倾盆大雨也下了半月。凤无绝的脸比老天还黑,练武场里可怜的十八般兵器集体被太子爷给练了个粉碎。任是谁见了他,那都赶紧绕路生怕被这股恐怖的气场给殃及了池鱼。太子府里老翁婆子们求爷爷告奶奶,总算菩萨显灵,让太子爷今天出了一趟门。 嗯,凤无绝是去公主府。 七国比武大会之前,凤无双生了个小女儿。 算算日子,已经三个多月了。三个月的小姑娘包裹在小毯子里,露出粉白粉白的小脸儿和短短肉肉的小手。卫十六笑的跟个包子似的,抱着自家闺女展示给太子爷看: “瞧瞧,瞧瞧,我闺女美不?” “跟无双太像了,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来,闺女,叫爹,让你舅舅听听,他现在正情场失意呢!” 凤无绝看着他这副得瑟样,就气的牙疼。失意个屁,没那混小子整天气他,他现在舒坦着呢!凤无绝打死不承认这一个多月每天都让乔青给恨的牙根痒痒,更不承认他天天眼巴巴地望着陆言,让手里没收到任何信鸽的陆言天天做噩梦。 卫十六还在没完没了地得瑟。 凤无绝开始后悔今天走这一遭了。 听着那边小外甥女依依呀呀的小声音,再听着卫十六上下嘴皮子一碰满满的得意洋洋,凤无绝恨不得甩袖就走人。这些话,他早已经听了一千八百遍。每次来,每次听。凤无绝黑着脸绕过这聒噪的男人,现在这时候,谁也别来刺激他。 “无绝,过来。” 凤无双正坐在桌旁,淡笑着看门外的男人和女儿。见他走到门口,招了招手。她的声音依旧冷,四个字,平平板板没什么起伏。可他就是能听出和从前的不同,整个人多了几分柔和的气韵。凤无双支着面颊,看着黑脸的胞弟轻扯嘴角:“我觉得,夜袭是个好主意。” “嗯?”凤无绝拉开她身边的椅子坐下。 “就是说,你去搞个突袭,趁着晚上霸王硬上弓。” “哎呦,夜袭啊?”不等他说话,卫十六再一次贱贱地晃了进来,拖长了音调说。凤无双接过他怀里的闺女,卫十六喝下口茶水,不慌不忙吐出下一句:“借他个胆子他都不敢。” 凤无双摇摇头:“无绝是对乔青太在乎,不愿意这么干。” 卫十六紧跟媳妇脚步:“对,反正都是不可能。” 凤无双想了想,淡淡吐出一个事实:“那忘尘公子是柳宗的么?” “这件事知道的可不多。”卫十六给他闺女擦着口水,十足地幸灾乐祸:“听说那忘尘,长的喂……啧啧,跟乔青都有一拼。” “而且琴艺也好。” “听说乔青的琴艺也不错。” “啧,都是美男,背景也都好,天赋也都不错,还都会弹琴,那岂不是很有共同语言?” “唔……” 凤无双拖长了尾音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以一种“一顶绿帽子”的目光,怜悯地瞥了一眼凤无绝。 太子爷深呼吸了一口气,无端端地也觉得脑门上一重,像是落下来了个什么。听着这夫妻两人一唱一和,他压着心底的各种情绪,坚决不在这两人面前露出一丁点马脚。凤无绝揉了揉太阳穴,斜了他姐一眼:“要是乔青只凭着这个就能看上那忘尘,那智商就跟你怀孕时候一个样了。” 鸣凤大公主,一向以冷漠睿智著称。 可自从怀了孕,生理上的原因反应是越来越慢了。一听这话,板着那张冷清的脸想回句什么,想了半天硬是没想到。眼见着自家亲爱的媳妇被鄙视了,卫十六立即反唇相讥:“其实乔青和无双的智商差不了多少,造成事情结果不同的,是你和我的智商差异。” 凤无绝挑了挑眉。 一个是一家三口,一个是孤家寡人。事实在眼前,没的反驳:“你们叫我来,是为了跟我讨论我媳妇的爬墙问题?” 卫十六犹不解恨,又笑眯眯的,轻轻的,砰砰补上了两箭,正中七寸:“诶?你哪来的媳妇?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媳妇早几个月前就把你踹了,现在正在隔着你十万八千里的柳宗呢。” 眉毛挑到一半的太子爷,顿时内伤了…… 一人对付两个,怎么算怎么吃亏。凤无绝在这个时候,是多么的想念那嘴巴狠毒的混小子啊。要是乔青在这,哼哼,太子爷已经可以预见到他媳妇把这两人完败的情景。望着那边腻腻歪歪秀恩爱的夫妻俩,再多的蛋都疼不出他的忧伤。 内伤颇重的男人绿着脸阴森森的滚了。 后面夫妻俩齐刷刷扭头看着他耷拉着双肩的背影,对视一笑。 “这下总该去了吧?” “唔,别看他在那装淡定,心里早翻腾开了。” “啧啧啧,凤无绝也有这一天啊。一个忘尘公子就能让他火急火燎的,这醋劲儿大的。”卫十六托着下巴笑眯眯,扭头道:“别想这么多了,伤神,你现在还是得好好休息。想吃什么?我去做。甜的,咸的,清淡的?” “……” 将公主府的一切抛在了后面,凤无绝一出门,挥挥手,让陆言牵着马自己回去。他就在凰城街市上沉吟着走着,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脚下泥泞,身边不断有人带着水汽奔走而过。凤无绝自然不知道,他那冷冰冰的表情下,掩饰不住某种类似于迷途大狗的烦躁,而且是,越来越烦躁。 忘尘公子,忘尘公子,这名字在他脑子里飘过来,又飘过去…… 他猛的顿住步子:“陆峰。” 身为贴身暗卫的陆峰立即出现在眼前:“爷?” “太子妃有消息没有。” 爷你一天问三百遍:“回爷,没、没有。” 凤无绝轻轻一勾唇,看的陆峰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 凤无绝决定了,是的,他要改策略。冷战什么的根本就是隔靴搔痒,那没心没肺的小子在柳宗谁知道过的有多快活。他坚决不是去柳宗看乔青,也坚决不是去杜绝那什么公子,他更不是去和解的。那没良心的混小子,老子是去收拾她的!这一决定之后,他的心一瞬间飞扬了起来。一切小情绪都变的无比美妙,就连上空淅沥沥下着的小雨都似乎清朗了。 凤无绝忽略掉这些,整理好他的表情,让一双鹰眸阴森森地眯起了起来:“备马!” “爷,上哪去?” “去收拾你家太子妃!” “……” 陆峰一个趔趄,险些眼前一黑栽地上。几个暗卫们双手捂住脸,仰头望望天。爷,你真的这么觉得么,到底是谁收拾了谁,这个有待考量啊!自然了,不论是谁收拾谁,陆言都飞快把马给牵了过来。 啪—— 翻身上马,踏着地面四溅的水花雄赳赳气昂昂的启程了,去往收拾乔青的路上。 而此时此刻,乔青对于这些还全然不知情。 他正过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悠闲日子。 每日里去藏书阁翻翻典籍,闲来无事顺手烤两只被忘尘公子吸引去的傻鸟,再没事就顺着整个柳宗转悠转悠。反正这里空气好,环境佳,当时免费出游也不错。总结下来这日子,就是看书、烧烤、散步,舒舒坦坦。只不过这舒坦中到底也有些不如意。按照她的想法,这么长时间不见,凤无绝早该巴巴地赶来了。可那男人竟是吃了秤铁了心! 随着她和凤无绝冷战的时间一日一日的过,乔青的脸色也一日比一日臭。 这看在柳天华的眼睛里,也让他一日比一日焦躁。 乔青这个人,是他见过的最不好糊弄的人,没有之一。两人相处说起来真心算不得多,可就这么几面和马车上的一月时间,就足够柳天华这只老狐狸将她看个八九不离十。在他的眼里,这十八岁的小子胸有沟壑比起他们这些活了上百岁的人也不遑多让。更烦人的是,那份敏锐和洞察力,不用别人露出马脚,露出个马毛她就恨不得能想出个三四五六。 柳天华急了,看着兀自淡定不听劝告的老祖宗,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第四十六章 章节名:第四十六章 “嘿,师妹,你听说了没?” “你也听说了?不会吧,难不成那传言是真的?” “师妹啊师妹,这你就不懂了,全宗都知道了,又怎么可能是传言呢……” 夕阳西下,一对修炼结束的师兄妹正溜达在秋意盎然的小路上,百无聊赖地闲磕着牙。师兄长的肥头大耳,色迷迷瞧着一脸好奇的师妹。四下里看了看,确认无人,高深莫测地勾了勾手指。待师妹靠了过来,才鬼鬼祟祟地悄声道:“这消息啊,可是千真万确……” “唔,你又知道?” 他话到一半,一道慢悠悠的声音插进来。 师兄正卖着关子呢,也没发现这声音不似他娇娇腻腻的小师妹,一摆手不悦地道:“师妹你别打岔,听师兄慢慢说——我当然知道了,这事儿可是宗主身边的小童亲口告诉我的。当时啊,宗主和罗长老商量的时候,他正在两人身边奉茶呢。” “听见了什么?” “嘿嘿,听见了一个大事儿——宗主想把依依师妹许配给乔公子呢!” “……啧,宗主的眼珠长屁股上了么?” 那师兄听见这话,瞬间傻眼了。没能适应招呼不打一声就撕掉了娇媚面纱的小师妹,一脸信息量太大拥堵了反射弧的呆样。那声音却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又问了:“依依师妹是宗主捡来的吧,好好的亲生女偏生许配给鸣凤的太子妃?” 师兄想也不想就答:“你不也说了么,鸣凤的太子妃。乔公子一纯爷们怎会甘心屈居妃位,这不埋汰人么?” “……说不定人就愿意呢。”这声音,明显凉飕飕了下来。 “呸!愿意个屁!乔公子愿意,那凤太子能愿意么。鸣凤太子爷,也总得留下子嗣继承香火不是?两个男人能生个蛋出来啊?!看着吧,这俩人早晚玩完……完……”身边的杀气阴森森地笼罩了下来,这个时候,师兄要是再反应不过来,就真的可以玩完了。他一个字堵在喉咙里,傻傻看一眼明显被点了穴的小师妹,再看一眼站在她身边笑吟吟的乔青,咕咚一声吞下一口口水:“完……完……晚上好啊,乔公子。” “嗯,本公子今晚很好。” “哈哈,哈哈,”师兄挠着头,干笑两声:“公子要是没什么吩咐,小的,小的就告退了。” “回来。” “公子尽管吩咐。”迈出去的一条腿赶紧收了回来。 “说说看,这事儿有多少人知道?” 九月的小微风,加上天边一轮月,勾勒的这红衫浅笑黑发飘摇,眸中一点星光,杀人不见血。那师兄瞬间被秒杀,怔怔望着懒懒睇着他的红衣男子,看呆了。知道的不知道的一股脑全秃噜了出来:“回乔公子,那小童可是个大嘴巴,离着宗主和罗长老商量的那日才两三天,全宗上下几乎全都晓得了这件事。好像连依依师妹都知道了,就……就……” 乔青明白了:“就我不知道。” 那师兄又是一阵干笑,乔青看他一眼,慢吞吞地:“你刚才都说了什么来着?” 眼见着这尊大神要秋后算账了,那师兄把自己缩成一只肥头大耳的蘑菇:“乔公子喂,您大人大量,别计较小的这张贱嘴。您和太子爷天上一对地下一双在天可作比翼鸟在地也为连理枝绝对的永结同心相濡以沫白头到老谁都拆不散……” 乔青掏了掏耳朵,挥挥手。 他扛起雕像一样的师妹飞快跑远了。 待到四下无人,乔青才冷冷一笑,迈开步子漫无目的地溜达着…… ——就她不知道?不见得。想起那老狐狸一样的柳天华,她可不认为这人会疏忽到这种程度,谈正事的时候让一个大嘴巴的小童给奉茶?这是生怕消息不疯传出去呢。一传十十传百,就算不是今天,也早晚会传进她的耳朵。 不得不说,柳天华狡猾的可以。 亲眼见过七国大会和侍龙窟内她和凤无绝的相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是绝对不会答应迎娶柳依依的。而她不娶是一码事,柳宗有这想法又是另一码事。恐怕柳天华也没真的把这亲事当真,这不过是他的一个侧面示好——你看,我都准备把亲闺女嫁给你了,这就是把你当成自己人啊。柳宗绝对没有和你作对的意思,这段时间的刁难也是另有隐情。 如此一来,既不违背他那老祖宗的意思,也侧面缓和了柳宗和她之间的关系。 打的倒是好算盘! 乔青正想着,耳边渐渐响起了流水般的清冷琴声。她顿住步子,果然看见眼前一片片枝桠上落着的只只所剩无几的呆鸟。竟是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这片林子外。她这些日子已经祸害了不少它们的同类,一眼见到她来,鸟躯齐齐一震,一哄而散。 几根鸟毛幽幽飘落。 乔青不由想起那肥猫和她掐架的时候。这些日子,她把柳宗的藏书阁都翻了个遍,拥有龙族血脉的上古睚眦,果真不是随便什么地方都有记载的。想起大白,她烦躁地皱了皱眉,然而在看见小路尽头的鹅黄女子的瞬间,那皱到了一半的眉毛,僵了。 “乔大哥……” 远远的,像是没想到大晚上的在这偏僻地方竟也能碰上,一声惊喜的呼声后,又猛的顿了下来,脸红红一眼一眼偷偷瞧着她,那叫一个含羞带怯,那叫一个欲语还休。不是看见了“未来相公”的柳依依又是谁? 乔青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她揉了揉太阳穴,啧,头疼。 眼见着柳依依朝她遥遥一笑,提着裙子欢喜地小跑过来,乔青汗颜地摸了摸鼻子,老子一女人,给不了你性福啊姑娘。她正走上去,林中的琴声却在这呼声之后明显一窒,杀气顿生! 铮—— 一声清利的琴音直冲夜空! 同时伴随着朝柳依依倏然射去的玄气攻击! 柳依依的等级不低,当日能参加七国大会,也大抵是在玄师上下。可这一声琴音汇聚的无形玄气来的实在太过突然。她瞳孔骤缩,跑到了一半的步子呆住,反应都来不及!乔青皱了皱眉毛,这攻击并不会致命,可落到柳依依的身上,不养上个两月是好不了了。这姑娘和她没什么恩怨,又是她和柳宗博弈中的受害者,刚才若不是看见自己,她也不会忘了这里不能高声的规矩,引来了这道警告。 冤有头债有主,乔青从来分的清。 她屈指一弹,两道玄气相交,同时化为乌有,轻飘飘散在了空气中。 柳依依逃过一劫,捂着胸口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铮、铮、铮—— 连弹三音,连续三道攻击。 这次却不是针对柳依依,而是杀气十足地对准了自己。这三道玄气若是落到身上,不死也废! 乔青的火气也上了来,她的脾气从来都是人敬我三分,我回人七分。刚才她不过出手挡了柳依依一下,此刻那忘尘竟紧逼不舍,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修长五指中倏然出现四柄飞刀,刀尖幽亮,在月色下闪烁着清戾的寒芒,分四个方向直逼林子而去! “乔大哥不要!” 柳依依睁大了眼,一旦林中的尘公子有分毫不测,老祖绝不会放过乔大哥。她这话音还没落下,其中三柄飞刀已经犹如长了眼一丝不差地击散了那三道玄气,另一柄似开弓之箭刀出无回!直入幽深林中,不见踪影。 嘣—— 一声弦断之音自林深处刺耳铿鸣。 无数惊鸟扑翼之声,哗啦啦响了起来。林子里的气氛一时冰冷到了极点!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林外慢悠悠抱起双臂的乔青,她知道,忘尘那琴,已经废了! 这声音不弱,柳宗中渐渐响起了骚动,脚步声朝着这边汇聚过来。 柳依依飞快冲过来,满脸焦急:“怎么办,乔大哥,爹爹和长老们一定被惊动了。都是我,若不是我刚才乱喊乱叫,打扰了弹琴的尘公子,他也不会……你也不会为了救我……都是因为我……”她说着,急的眼中蓄了泪:“不对,万一也惊动了老祖……” 柳依依几乎不敢再想。 尘公子从不在柳宗露面,能听见的只有他的琴声,可关于他的传闻,柳依依却明白的很。老祖待她们一向不假辞色,就是对待爹爹都算不上亲近。可幼年被老祖从外捡回来的尘公子,却是唯一的一个例外,还亲自收为了关门弟子。依照老祖那样的身份,必是极为护短的。 “怎么办,乔大哥,你快走吧,这里有我担着,老祖看在爹爹的面子上,总不会杀了我的!” 她的担忧毫不作假。 乔青看她一眼,总算没白救了这个丫头:“慌什么,你家老祖三头六臂能吓死老子不成。” “乔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 “什么时候也走不了。”她人在柳宗,能往哪里走? 里面那忘尘也不是傻的,能一击废了他的琴,柳依依还没这能耐。另一说,她乔青还不至于临阵退缩让个女人顶上去。乔青两指摸着下巴:“这半天怎么还没到,不会真的六条手臂,爬过来吧?” 柳依依听着她的调侃,噗的一声笑出来。 在这寂寥的林外森然紧张的气氛下,眼前的男子显得格外悠然。无端端地,她的焦急也跟着镇定了几分,好像有这个人在,一切的麻烦都不是问题。她刚想问为什么走不了。就见乔青倏然眯起了眼睛,脸上露出一种让人心惊的邪肆笑意。 她道:“来了。” 第四十七章 章节名:第四十七章 随着这两字落地。 天边漫云重重,缓缓将一轮明月遮蔽了起来,月光陡然阴暗。树影婆娑,平地生风,一阵沙沙作响中幽林深处似有什么一晃,再出现时,已然站在了眼前。没有威压,也没有杀气,就这么背着手淡淡打量着乔青二人。 可柳依依立即跪了下来,诚惶诚恐:“依依参见老祖。” 这就是柳宗的老祖宗? 他打量乔青,乔青也在看着他。 五十来岁的模样,介于中年和老年之间,除了一双居高临下的眼睛布满了沧桑之外,没有任何独特之处。甚至身上连一丁点的玄气波动都没有。乔青缓缓眯起了眼,传言柳宗老祖修为堪比三圣门中人,这看上去跟个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的柳宗老祖,恐怕比起那红药三人,修为都是只高不低! “在下乔青,见过老祖。” 柳天华等人赶到的一刻,听见的就是这句没什么诚意的问候。 和她身边跪地行礼的柳依依相比,乔青那随意拱了拱手的姿态,险些吓掉了柳天华的半条命!搞什么,你弯个腰能死啊!柳天华几乎是扑过来的,飞快挡在了乔青和老祖宗的中间:“天华听见声音赶来,没想到连老祖都惊动了啊,哈哈,哈哈,参见老祖。” 哗啦啦—— 跟在后面的人齐刷刷矮了下去,响起一片狂热的拜见声。 一堆乌压压的脑袋中,唯一还站着的,就剩下了乔青老祖柳天华和几个长老。在这一堆老人家的衬托下,乔青便显得格外显眼了起来。柳宗老祖冷冷哼了一声,一改方才的打量,再射向她的目光犹如针刃:“小子,你好大的胆子!” 乔青顿感脑中一嗡。 “老祖,不关乔大哥的事,都是依依不好……”柳依依求着情。柳天华暗暗叫了声糟,果然事情还是朝着他最不愿意的方向发展了。然而预料之中的针锋相对却没有发生,面对着三圣门都能舌灿莲花淡定自如的乔青,此刻却只怔怔站在原地,不回嘴,不解释,一动不动。 柳天华的眉毛纠结成一团,怎么搞的,改策略了? 他却不知道,乔青并非一动不动,而是根本就不能动! 刚才老祖那一句话砸了下来,跟着砸下来的,还有只针对她一个人的威压!她能看见柳依依抽噎着求情,也能看见柳天华眼里的疑惑,还能看见一堆不明就里的弟子好奇的神色。她甚至都做好了一切的准备,有一肚子言论反驳,一肚子狡辩忽悠,一肚子对策应对任何的责难。可是此时此刻,她说不出话,也做不了任何事! 这种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这种我为鱼肉人为刀俎的羞辱,让她心底不可避免升起一股无力感…… “小子,没话可说了?” 老祖俯视着她,想起柳天华这几日的说辞,眼里的轻蔑一闪而逝。不过是个天赋好点的小子罢了,在他的压制下还能翻上天去不成?这不,照样心境不稳了么。柳天华不愧是个老狐狸,这少许时间,顿时反应了过来:“老祖,手下留情!” “嗯?”老祖危险地转眸看他,恨铁不成钢。 “老祖,乔小友不过一时冲动。依依也解释过了,这件事先动手的人,其实是……”忘尘,你徒弟!自然,这个他不敢说出来:“咳,乔小友初来乍到,还不晓得这里的规矩,一时行差踏错也属正常。” “别跟老夫扯这些!”看着柳天华那窝窝囊囊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正是因为知道其实不关这小子的事儿,才没杀没剐,只拿威压震慑震慑这乔青。至于换来你柳宗宗主这如临大敌的模样:“一个小辈,老夫还教训不得了?” 你当她是个小辈,老子当她是个杀神啊!柳天华嘴里发苦,老祖这种将实力看过一切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想灭亡一个宗门,可不见得非要拥有强大到无可撼动的实力。有时候,脑子和智谋更具杀伤力:“天华不是这个意思。” “哼,那你是什么意思?”丢尽了柳宗的脸面。 跟柳宗的生死存亡比起来,丢脸算什么:“柳宗和鸣凤无冤无仇,说白了,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随便一教训就行了,赶紧把那祖宗给放开吧。柳天华话没说完,就听一声慢悠悠的嗓音接了上来。这声音凉薄清亮,带着丝笑意,带着丝冷意,莫名地让他打了个哆嗦。 “别介啊柳宗主,咱们船小,可容不下贵宗这尊大佛。” 柳天华和老祖宗同时一惊! 两人扭头看去,果然见说话之人乃是刚才还一动不能动的红衣小子。此刻,她竟能脱离了老祖的桎梏,笑吟吟抱着手臂瞧他们,尤其是周身那气势,比起刚才来,更上一层楼了! 老祖瞳孔骤缩,满目不可置信:“你……你……” “柳宗老祖,果真闻名不如见面。” 乔青微微一笑,半躬下了身子。这个礼行的是要多诚恳就有多诚恳。可说出的话,让那老祖宗差点喷出一口血去:“在下冲击了两月之久的玄王壁障,没想到有老祖一帮忙,这片刻功夫,便晋升了!” 哗—— 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场的弟子们集体沸腾了!她说什么?她晋升了?她又晋升了? 这里不乏亲身参与过侍龙窟的剿杀之行的,也知道她两个月前才一个三级蹦吓坏了一群老牌高手们。知玄往上每升一级,那都是从前的数倍数十倍时间!哪有像她这样的,不是二十年,不是两年,两个月的时间加上巩固之前的等级,竟然…… 妈的,人比人气死人啊! 不对,这哪里还是人,这绝对是一只妖孽啊! 众人捂着砰砰乱跳的心脏,怔怔望着那笑意盈盈的少年。当这个人处于他们能追逐的程度,或许会引来各种情绪,羡慕,嫉妒,恨意……可当这个人的天赋程度变态到了天理不容的地步,剩下的,也只有仰望了。 柳依依咬唇望着斜睨着她们老祖的乔青,心里小鹿乱撞,片刻后,又默默低下了头。这个人,不是她能肖想的,不是她配得上的。 柳天华叹气一声,摸了摸爱女的头。眼见着老祖脸色难看,而乔青笑靥如花,神色欠揍的可恨!他硬着头皮打起了圆场:“恭喜乔小友啊,这下子,小友已经是玄王初级了吧?” “不敢不敢,多亏老祖成全了在下。” “哈哈,哈哈,”柳天华除了干笑外,找不到更好的表情了:“这等天赋,要不了几年,本宗都要追不上咯!” “啧,柳宗主这是哪里话。哪怕你追不上了,宗内还有老祖宗这等人物……”乔青慵懒地看他一眼,柳天华暗道不好,刚想转个话题,她下一句已经吐了出来:“也总有老祖这个后盾跟在后面随时准备以大欺小以强凌弱倚老卖老的。” “你……”柳宗老祖杀气腾腾。 “哈哈,小友说笑了。” 柳天华赶忙截住了自家老祖。他扭过头去,不去看老祖气歪了的鼻子。 果然啊,他就知道,宁去得罪个一根筋的绝顶高手,也不能招惹上像乔青这样的人——心思缜密,智计无双,更讨厌的是还睚眦必报!啧,怪不得那玄兽睚眦跟着她了,不是一家人,一进一家门:“本宗还以为小友和老祖之间有什么误会呢,没想到竟是本宗误会了,原来是老祖正帮小友突破瓶颈呢……” 老狐狸!乔青心下冷笑,怎么会听不出他的意思,这是在提醒她能够晋阶,多亏了他家老祖的误打误撞。让她惦念着这一误会,化干戈为玉帛呢。 可惜不论乔青想不想化,有人是不屑于化的。柳宗老祖冷冷盯着她,帮忙,帮个屁!要不是她还有点用处,他早捏死这蝼蚁一样的小辈了!他一挥手,不耐烦的语气依旧高高在上:“小子,能晋升,也算是你我之间的机缘。” 乔青知道,他这话倒是说的真心。 修炼玄气,以期获得逆天的能耐,或者长久不衰的年岁。这种和天道对抗的道路上,自有一些冥冥中的因果的。虽然乔青不怎么相信这些,可事实上,不论发誓许诺时的天地誓约,还是到了一定阶层之后的天雷,无一不证明了这一点。而到了这老家伙的层次,更是对此深信不疑。不论他那威压存的是什么目的,她的晋升总归是他无意的促成,因果已成。 乔青不说话。 老祖只好自说自话:“老夫也不用你谢了。刚才的断琴之事,老夫也可以暂不跟你计较……咳,看你接下来的表现吧,跟我来。”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哪怕大逆不道,这的确是柳天华此时的想法。跟你来?那小子能跟你去太阳就打西边儿出来了!果然,老祖转身进了林子,走了两步却见乔青还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呢。 他脸色不虞:“小子,你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有点困了。”乔青仰起脸,优雅又悠闲地打了个哈欠。 “你……”老祖话没说完,乔青一挥手,打断他:“我乔青一不是你柳宗的人,二来此是你柳宗亲自邀请,凭什么你让我去我就去!老子要是没记错的话,爷应该是鸣凤的太子妃吧?” “自然。”柳天华尴尬道。 “呵,那就是了。”乔青一改方才悠然,一眼冷睨过去,嗓音铮铮:“什么时候你柳宗一家独大,竟连鸣凤的人也能使唤上了?” 即便乔青此刻依旧不是柳天华的对手,可只这股子气势,就让柳天华心颤了一下。他也算是见过大风浪的人了,一闪神就恢复了过来:“乔小友,这话未免过了,老祖有点小忙需要小友帮衬一二,与其说是使唤,不如说是邀请。” “噗——” 乔青差点一口口水喷他脸上:“老子以前一直以为我就够不要脸了,这真真是碰上不要脸中的战斗机了,佩服佩服。” 柳天华讪讪一笑,环视一周,这些还留在这里的弟子们纷纷垂下头,一副“我没听见我没看见宗主你放心”的表情。他摸了摸鼻子,也知道自己这话根本就是扯淡。想想前些日子老祖宗对乔青的打压,再想想今天这不问青红皂白的威压,的确是他们不在理。柳天华一挥手:“都退下吧。” 弟子们依依不舍,可也知道,接下来的事,不该是他们听的了。 待众人乱糟糟退了出去,柳依依都走了,在场的只剩下了老祖,柳天华,和罗长老等少数几人。 柳天华正要再说,乔青已经烦躁“啧”一声:“成了,既然你们说是邀请,那我不赴约。” “小子,你太狂妄!”柳宗老祖大怒出声。 “哼,”乔青从鼻子里喷出声冷气,既然说她狂妄,她要是不狂一个那真是对不起这老东西的评价:“老子狂妄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敬你一声老祖,你也别给脸不要脸!你现在是有事求着老子,就给老子个差不多的态度,自觉了点,少拿这种鼻孔朝天的德行来惹爷不痛快。” 这话,可以说是绝对的不客气了。 老祖何时受到过这样的对待?他眼中一瞬迸射出冰冷的寒芒,巨大的气势无差别攻击,压的在场几个人都大气儿不敢出。可偏偏,乔青说对了,她拿捏着他有所求,他的确不能杀她。这也是刚才,乔青哪怕知道有人来兴师问罪,也站在那里全然不惧的原因。 乔青朝他微微一笑:“现在看清楚了,老子就这狂妄的德行,今天就是玉皇大帝来,不给老子个满意,也别想请的动!” 气氛一时凝滞了下来。 柳天华无奈地叹口气,太阳穴突突突地跳:“乔小友,算是本宗相求,之前的一切,请小友大人大量。从此以后,柳宗欠小友一个人情。” 乔青眸子一闪。 他垂下眼睛不让人看见她的神色,这老祖究竟要让她去干什么,能让柳天华说下这等话。偌大柳宗的一个人情,这诱惑,不能说小。不过……还不够!乔青笑道:“唔,可以。” 柳天华一喜,却见她伸着懒腰转身就走:“小友?” 乔青一边把后脑勺对着他,一边慢悠悠伸展着双臂:“可以啊,我不是都答应了么。爷先回去睡上一觉,看看明后天的心情怎么样。柳宗主放心,在下在柳宗可是要呆足一年的,时间大大的。” 柳天华欲哭无泪,你时间大大的,那人没时间啊:“哎……小友留步,你开口吧。” 乔青步子一顿,也不客气。 “一,炼药术,柳宗不得私藏。” “二,这一年内我所需的所有材料,皆由柳宗负责搜集准备。” “三,柳宗炼药最佳之人,负责把我手上的兽丹炼制成品,若是失败,则赔付同样等级的丹药一枚。” “四,三个人情。” “贵宗的信誉在下是不敢相信了,若是柳宗主不介意,就立个誓吧。”乔青一口气说完,柳宗老祖已经作势要动手了。这简直欺人太甚!可柳天华朝他摇了摇头,眼中带着几分祈求之色,老祖收住动作,他早已不管宗门之事,若是这时候越俎代庖,今后天华这宗主,便将威望尽失。 柳天华思忖着乔青的四条。在他看来,前面三条都不足为虑。第一,她来柳宗本就是他邀请的,原先也没存着糊弄的意思。第二,她一个初学者,能用上什么珍贵材料?至于第三,若是老祖出手炼制那兽丹,失败的几率算是微乎其微。至于那第四嘛,柳天华犹豫片刻,一咬牙:“好!” “很好,柳宗主请。” 乔青一扬手,柳天华郁闷地立了个誓,层层阴云中似有什么一闪,誓言生效。 乔青终于满意了,吹一声口哨继续往先前的方向走,柳天华这下子,连哭都哭不出来了:“乔小友,不是都答应了么?” “你们都等了这么长时间,还差这一两天么。”乔青稀奇地扭过头,打了个哈欠,漆黑的眸子里水雾蒙蒙。她倒不是答应了不办事,只不过这会儿大半夜的,有什么不能等到明天。乔青抬头看了看天色,此刻云层散去,露出头顶那一轮圆月,极是耀眼。 她这动作,也让众人都跟着抬头看了看。 这一看,柳宗老祖顿时面色大变。 柳天华亦然:“十五!今天是十五!” 能让这两个身居高位的人变了脸色,必然是关系重大或者牵连到自己最为关心之人。还不待乔青奇怪,同一时间,林子深处里一声压抑的呻吟声,低低传了出来。别误会,这呻吟绝对不属于某种舒坦的情绪,而是痛苦!这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中,从嗓子眼里挤出的破碎呻吟,带着几分沙哑和干枯之感。这呻吟只有一声,陌生的乔青并不认识。 可却让她倏然皱起了眉毛。 无端端地,听见这声音的一刻,心里像是被什么轻轻一拉扯,带着种微弱的钝痛之感。 这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她还来不及探究,眼前一阵劲风扫荡,已经被那老祖宗一把抓住了胳膊,朝着林子深处飞快而去…… 第四十八章 章节名:第四十八章 月下幽林,树下美人。 这美人却不是女子,而是一个鼻梁之上戴着一张墨色面具的男人。面具下方,薄唇紧抿,面具上方,双目紧闭。幽幽月光之下,这男子一袭青衣,气质冷漠,盘膝靠着一棵粗壮的树干,早已失去了意识。偶尔一声断断续续的破碎呻吟,从他的唇边溢出。如蝶翼般的长睫微微抖动着,化去了一身峻冷的锐利。 遥遥一眼,就似一副古典水墨。 可这副水墨,没有人有功夫欣赏。 “忘尘!” “忘尘,怎么样?”老祖和柳天华等人一落地,便焦急地朝他冲了过去。老祖运起一身的玄气,让双手被玄气笼罩隔离着,正要伸手扶起他,有一双手,比他更快——纤纤五指,搀扶住忘尘险些歪倒的肩头:“他怎么了?” 乔青一边问,一边搭上忘尘的手腕。 四周静悄悄的,有一种烧焦的气味飘在鼻端。乔青皱了皱眉,脉象正常,并无问题。可这人……她看着即便沉入了昏迷中都不断颤抖连衣服都被汗水打湿的男人,头一次觉得这情况超出了她对医术的认知。 而重点还不止于此,她乔青自认从不是个热心的人,旁人的死活跟她有个屁关系。可看着忘尘这副模样,她竟有一种感同身受的难过,说不清道不明地流淌在血液里。 她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 乔青干脆把他整个人搀起来,男人的重量压在她肩头,让她一个趔趄:“来帮忙,老子弄不住他!” 一句话落,其他几人却还木桩子一样杵着。 乔青抬起头,正对上老祖和柳天华等人看怪物一样的目光。 尤其柳天华,望着她瞪大了眼睛,一根手指颤抖着惊悚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你……你……” “我什么我!”这一双双“你其实是个凶兽吧”的目光之下,就连乔青都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眼看着柳天华伸出手,想戳她一下,乔青一巴掌把这手指拍掉,无语道:“什么意思,别一根根戳在那儿。还有,先把他怀里的琴拿开,碍事死了。” 眼见着这几人还呆愣着,乔青气的直接伸手去扯忘尘怀里的琴。 可这一把断琴,却被他抱的紧紧的,似是一个心爱的情人,任是已经昏迷了都不能让他松开一分。乔青眉毛拧的更紧,跟一挂大麻花似的:“靠!这到底是谁徒弟,再不帮忙,这人好断气了。” 老祖终于被提醒了过来,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他又奇怪地看了眼乔青扶着忘尘的手,嘀咕了句什么,一把从乔青手里接过忘尘昏迷的身体,扛着就飞进了房间。 这是一座两层小楼阁。 乔青抹了把额上的汗,拉过椅子四仰八叉地倒在了里面。柳天华给她倒了杯茶,乔青直接无视了他依旧好奇的探究目光,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个底儿掉。这才呼出一口气:“说吧,那人怎么搞的。” 柳天华看一眼床上静静躺着的忘尘,再看一眼守在床前忧心如焚的老祖。最后才将目光落到乔青的身上。他沉吟半晌:“你可不像个热心人。” “呵,”乔青冷笑一声,斜眼瞧他:“你用不着试探我,老子比你们还莫名其妙。” 她这话是真的,好像自从见了这忘尘就有一系列的莫名其妙横亘在心上。这种感觉实实在在,乔青比他们更想知道这忘尘的来历,怎么会让她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反应。乔青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头不抬眼不睁。 柳天华观她神色,见她不似说谎,斟酌着问:“乔小友……” “唔?” “你之前没见过尘公子?”忘尘是老祖的亲传弟子,在宗内地位之高,连他,都要称上一声公子。 乔青给他个白眼:“老子骗你有银子拿啊?” 柳天华干笑两声,见她不耐烦地开始喝茶,拉开椅子凑过来:“很久没见凤太子了啊,哈哈,哈哈,你们感情可好?” 爷跟他感情好不好跟你们有一个铜板的关系没有!提起凤无绝,乔青绝对的没有最烦躁只有更烦躁。想着那男人这次果断跟她较起了劲,乔青不由沉下了脸色,一抬头,正正看见柳天华在她和床上忘尘之间游走来去的暧昧眼神儿,那叫一个猥琐。 乔青顿时明白过来,一口茶毫不客气地喷了出去:“搞什么,老子像是这么没节操的人么?”竟然怀疑她对忘尘起了心思:“他戴着面具呢,谁知道底下是丑是美,老子会挑的好么。” 柳天华扭开头,避过茶水攻击。 “成,你有节操。”有个屁,撇撇嘴,明显不相信。 这少年一向对陌生人不假辞色,别看她总是噙着笑,那笑里可是搀着三分凉薄七分疏离的。而刚才,她对忘尘的关心却毫不作假。柳天华不由朝着忘尘看过去,那面具下是美是丑,恐怕除了老祖之外,没人知道了。 柳宗老祖明显也听见了这句。 像是提醒了他什么,老祖猛的朝乔青扭头过来,盯着她一眨不眨地琢磨,从翻着白眼的黑眸,到因为嫌弃皱起来的鼻子,再到喝茶的嘴巴。看的乔青几乎要以为这老祖垂涎了她的美貌。乔青摸摸自己的脸,朝老祖一挑眉。老祖冷哼一声,朝柳天华打了个眼色。 柳天华明白过来,像是在理顺思路。 乔青知道,先前他绕来绕去,是因为没有老祖的指示。现在,终于准备说说这件事的由来了。她放下茶杯,听柳天华开始说:“小友可注意到,刚才尘公子所在的那处,有何不同?” “烧焦的味道?” “是了,这正是方才我们奇怪的原因。” “你是说……”乔青好像明白了过来,刚才没有放在心上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忘尘所在的地方,地面的枯草蔫了吧唧地趴着,还有他汗湿了的衣服竟有微微热气透出。而老祖要扶起忘尘之前,先用玄气包住了双手,这无一不说明:“他体内有火?” 柳天华点点头:“每月十五,都是这火最盛之时,也是尘公子最为折磨之时。而这个时候,他周身有高温冒出,即便是本宗,也不敢轻易触碰他。” 乔青低下头,如果这是真的,为何自己触碰,却没有任何的问题。怪不得刚才他们看着自己的表情那么古怪了。难道是因为她体内的火是地火,而忘尘只是玄火?而她对忘尘的那种古怪的感觉,也是火与火之间的联系?不对,若是这样,柳天华的体内也有传承火,自己却见他一次想打一次…… 乔青反复思忖着这其中的关系。 柳天华咳嗽一声,将她思绪拉回。 “小友可记得,当日马车上本宗曾说过。整个翼州大陆,除去三圣门之外,只有三人拥有玄火。” “第二人,就是忘尘?” “不错,只不过尘公子体内这火,不同于普通的玄火。” 乔青皱了皱眉毛,对于火,她本来也不甚了解,更不用说这又是普通的又是不普通的:“柳宗主,麻烦你把这些弯弯绕绕给收起来。拽什么学识,有话就速度说,大半夜的有完没完了。” 柳天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还是老夫来说吧。” 老祖走了过来,柳天华站起来,给他让出了座位。其实椅子还有良多,只不过老祖的身份在这里,柳天华不敢和他同坐而已。乔青就没这么多顾忌了,大洋洋抬眸瞥了他一眼。老祖又开始从鼻子里喷气儿了,这不讨喜的臭小子!因为刚才的关系,让他看到了忘尘顽疾治愈的希望,老祖对乔青也不那么反感了。 他不坐,朝外打了个眼色:“出去说。” 乔青伸个懒腰,跟他走了出去。 经过了这一夜的折腾,此刻天色已是灰蒙蒙,圆月稍淡,天际亮起了一线白光。 老祖望着那一轮隐隐而去的月,负手叹了口气。十年前吧,他正云游大陆,却遇见了印象中那聪明伶俐的孩子,可竟是在一群小乞丐中与狗抢食!记忆全无,玄气被废,连体内的玄火也被夺了去。他把那恩人之子带回来,取名忘尘,悉心教导,以报当年的因果之恩。却没想到,每当圆月……:“忘尘是老夫捡来的……故人之子。” 乔青打个哈欠:“说重点。” 回忆骤然被打断,老祖一噎,想说什么立马忘了个干净。他重头再回忆,却在乔青懒散的神色下没了兴致。老祖气的直哼哼,这臭小子这臭性子,鬼才看的上:“忘尘体内的火,被人剥夺了。” “哦?”乔青这才来了点兴致:“火也能剥夺?” “火本外物,自然可以。” 乔青上下打量着他,鄙视道:“不是你监守自盗吧?” “呸!”老祖懒得跟她计较,深吸一口气,一股脑秃噜个了结束:“估计这里面的事儿你也没兴致听了,老夫长话短说。当年第一次见他之时,忘尘三岁,体内原有一种极为特殊的玄火。后来隔了七年再见,这火却消失了,只剩下了一点火种留在体内。可没想到,那七年之中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玄气被废重新练起,火种跟着他的修为一点点壮大,他却无论如何都驾驭不了了,更要每月十五火焰最盛之时遭受这烈火焚体之苦……” “你是让我取出这火种?” “不错!” “这我就不明白了,忘尘的玄气跟我差不了多少……”说起这个,乔青也不得不佩服这男人的毅力。玄气被废,从十岁开始重新修炼,竟能达到如今的高度:“可老祖你的修为却不同了,想将那火种取出来,还不是挥手之事?” “不,若是在他重新修炼之前,那火种只有零星一点,老夫自然可以。可当年我为了这孩子的前途,希望那火种可以重新壮大起来,他总有一天也能重新御火。却怎么都没想到……”没想到会害了他啊!老祖语气低沉,可看出心中痛意:“到得后来,那火种已经不受控制,即便是我,也要避其锋芒!” 他说着,倏然转过头来,看着乔青的眼里尽是希望:“要取那火,一要对医术有所研究——老夫也找了不少的大夫,可无一不是被那火种焚烧而死!这就需要第二个前提,体内有火。” “所以,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对!” “呵,”乔青嘴角一勾:“其实这也只是你的推断,到底成与不成,你也并不确定吧。” 老祖皱皱眉毛:“想来应是问题不大的。” 乔青的笑容更灿烂:“自然是问题不大的,哪怕有问题,也只不过再牺牲一人罢了。就算我也失败了,被那火焚烧而死,你再研究出个别的办法呗,瞧,多简单的事儿。” 老祖刚要说“对”,一对上乔青黑眸里的森冷,猛的一顿——露馅了。 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便听乔青笑吟吟道:“所以说,从一开始,你就存了让我当试验品的心。死与不死,全看我的造化了。” 眼见着他讪讪然说不出话,乔青已经知道,她猜的没错! 怪不得了,他先前什么都不提先是以一系列的手段打压她,让她在柳宗之内寸步难行,什么都学不到。这里面固然有高手的尊严原因,更大的是因为这“忙”一帮,则有可能丢掉她的命!若是她在柳宗顺利学了炼药术,这老东西来找她帮忙,她脑子让驴踢了才会干这种吃力又丢命的事儿。 乔青淡淡睇他一眼,甩手就走。 “小子,你想反悔?”老祖顿时拦住她。 “反悔又怎么样?” “刚才……”他话没完,就见乔青抱着双臂戏谑地勾了勾嘴角,那一抹玩味的笑落在眼里,让他猛的反应了过来。刚才……刚才只有天华立了誓约,她根本从头到尾就只给了个空头支票:“你……”老祖睚眦欲裂,死死压住心底的杀意和羞恼,半晌:“好,好,好,老夫竟然栽在了一个小辈的手里!小子,算……算老夫求你。” 乔青一挑眉,这老东西对忘尘,倒是真心的爱护。 她并不想答应这件事,太冒险了,为了那几个条件一不小心连命都会搭上。可另一方面,想起刚才那忘尘痛苦的模样,拒绝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乔青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该死的,那什么狗屁的忘尘到底是个什么人,竟能左右她的情绪!乔青一脚踢碎了身边一棵树,想想还是不爽,飞刀连射,砰砰砰,带起一溜的树干爆裂,才算出了心底一口鸟气。 乔青转身就走:“再议。” 老祖却不放过她,赶忙追在她屁股后面问:“什么时候?” “妈的有完没完,等他醒了再说!” “……” 眼见着那红衣小子气哼哼不见了影子,后面楼阁门口响起一阵憋笑声。老祖猛的回过头去,阴冷的视线在柳天华等人身上扫过,这柳宗宗主和长老们立马趴地滚走了…… 老祖咂了咂嘴,心情无端端好了起来:“臭小子,让你横,忘尘三天就醒!” …… 乔青自然不知道,忘尘每月这么一晕,已经持续了十几年的时间。三天就醒,早就有了规律。所以当三天之后,柳天华来请她的时候,她闻言差点把桌子都给掀了:“靠啊!用不用这么快!” 柳天华站在门口,笑呵呵一脸好脾气:“乔小友,这个……请?” 请请请,请你大爷!你现在是请老子去赴死!乔青万分不爽地给大白剪着毛,咔嚓咔嚓白毛满天飞,一边并蒂果栽在花盆里,吭哧吭哧抖动着,笑的叶子乱颤,刨起了一溜的土粒子。乔青挥挥手,把快要跳出花盆的并蒂果一股脑地摁回土里:“老实呆着!” 并蒂果叶子包头,老老实实蹲盆儿里了。 门口柳天华憋着笑,又催:“乔小友,这个……” 乔青抬头,朝他笑笑:“柳宗主,进来说话。” 柳天华受宠若惊,四下里看看,应该没啥埋伏,一脚正要迈进去。屋内的乔青大袖一拂—— 砰—— 从门口走过的玄苦大师分明看到那门以一去不回头的豪迈气势撞上了柳天华的脸,那个响喂!佛祖保佑他不会塌了鼻子吧。大师幸灾乐祸地默默飘过:“阿弥陀佛,柳施主,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柳天华:“……” 他恨恨抹去鼻子里哗哗淌出的血,得,老祖把这小子得罪惨了,他就被报复惨了。柳天华苦着脸候在门口,片刻功夫,乔青开门走了出来,心情明显好了不少:“走吧,去看看忘尘。” “小友自己去吧。那个,本宗还有点事儿,小友请便。”他死都不去了,天知道路上会不会还有什么倒霉事儿等着他。柳天华笑呵呵地捂着鼻子,指缝中一抹红色滴滴答答,溜了出去。 乔青也不说什么,大步朝着那楼阁的方向走去。 空无一人的房间中,并蒂果从花盆中抖动着叶子钻了出来,“望望”着满地的白毛,再“望望”被剪成了一只秃毛猫的大白,托腮,作思索状。睡梦中梦见了小鱼干的大白舔舔爪子,翻个身,忽觉有点冷…… 乔青迈入楼阁中的时候,正听见里面有声音传出来。 老祖对忘尘的确是好,偶尔一句嘘寒问暖,虽不见语气中有多么的宠溺,却能听出毫不掩饰的关心。而另一个声音,想必就是忘尘了。和他给人的气质极为相像,老祖说上一句,他半天回复一两个字,透着一股子清冷之气。乔青掀开外面的帘子,走了进去,一眼看见的,就是坐在床边抱着那把端断琴的男人。 面上依旧戴着面具,眼睛闭着,修长略显苍白的五指,在琴身上轻轻抚摸着,琴弦只剩下了两根,琴身上也有一个巨大的裂痕。而忘尘摸着它,依旧似他的情人般倾尽了无限的感情,好像世上的一切,都敌不过这把琴来的重要。 “来啦。”老祖微微叹息一声。 乔青挑起眉毛:“嗯。” 忘尘倏然睁开了眼。 一双极为冷淡毫无感情的眼。 冷漠的目光和乔青玩味的视线遥遥对上,却没想到,两人皆是虎躯一震。 老祖叹息地看着忘尘的琴,这琴,从当初在乞丐堆里捡到他的时候,他就带着了。一身脏污中那张小脸却是想不到的清冷,仿佛即便与狗抢食,都褪不去那如松如雪的干净气质。这把琴跟了他多少年,就没离开过他怀里多少年。就连记忆丧失了,都带不去这琴在他潜意识里的重要性。被他珍之重之细细珍藏着,如今却这么碎了…… 老祖摇摇头,哎,老咯,总爱缅怀当初咯。他又是一声叹息,却忽然发现房内的气氛有异。抬起头来,被两人突如其来的古怪反应猛的惊在了当场。 不怪他大惊小怪,忘尘是什么样的脾性他了解的很,除了琴之外,什么也别想入他的眼。哪怕是身为他师傅的他,也是用了多少年,才让这小子对他有了点儿人气儿。再说乔青,打了那一晚上交道之后,那小子的难缠他可是领教了又领教,对她的嚣张也深有感触。 可如今,就这么两个人,却傻不拉几地看着对方,眼睛都不眨? 老祖一扭头,忽见门口去请乔青的柳天华又回来了。他一皱眉,把这两人的“深情对视”给放下,正要问问柳天华怎么不通报又来了。却见他的目光也落在了乔青和忘尘的身上。 乔青和忘尘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眸子里的情绪极为复杂,给不明就里的人看见的第一反应,绝对是…… ——一见钟情! ——脉脉对视! 柳天华的脑中诡异地升起这两个词,想到了他来的目的,眼睛一瞬瞪了个老大。他悻悻然让开了门口,吞着口水一退三丈远,以免等一会儿发生了什么不可控制的场面殃及池鱼!他这一退,便露出了方才站在他后方,如今站在正门口,也就是正正能看见房内这诡异情形的黑衣男子。 然后,并不认识门口这英俊无比的男人的老祖,便见他一双鹰一样锐利的眸子暗了暗,落在房内两人的身上,危险地勾起了嘴角。 第四十九章 章节名:第四十九章 这来人自然就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儿准备来收拾他媳妇的太子爷。 凤无绝死不愿意承认,刚才柳天华带他往这边来的一路上,他的小心情飞扬着几乎要飘到天上去。即便不承认,他也知道,这一段日子的思念几乎要折磨死了他,连带着要收拾乔青的心,也随着一步步靠近她而消失殆尽,只剩下了将乔青揉进骨血里拆吃入腹的欲望。 不过—— 好么,他看见了什么? 这该死的混小子给了他一个什么样的惊喜? 凤无绝幽暗的眸子在床榻前站起来的男人身上停驻…… 忘尘正对着他,眼里却只有乔青的影子。他那么静静地站着,怀中抱着一把残琴,像一株安静又笔直的树。身后窗外一排挺拔的翠竹,默默地黯然失色,全部成为了衬托忘尘的一副布景。 阔叶轻响,青绿相间,一室旖旎。 ——自然了,如果这旖旎的另一方不是“他的人,他的乔青,他的太子妃”的话。 凤无绝让这副画面给戳的眼疼,好你个乔青!捉贼拿赃捉奸拿双,你真是给了老子好大一个惊喜! 这一切落在柳宗老祖的眼里不过是个眨眼功夫,他甚至都没搞明白门口这突如其来的器宇轩昂的年轻人的身份。就见他脸色狠狠一变,嘴角狠狠一抽,眉毛狠狠一跳,青筋狠狠一蹦! 然后咬牙切齿地低低骂了一句脏话,咬着后槽牙朝那乔青小子腾腾而去。 乔青此刻,脸上的表情极为古怪。 刚才和忘尘目光一交汇,她竟有一种电火相击的感觉,淡淡的熟悉而亲切感沿着血脉游走周身。搞什么,难道老子真对这人一见钟情了?这种诡异的感觉就连她都开始怀疑起来,这忘尘到底和自己有什么样的关系,上辈子的情人? 正想着,腰际被一只手猛的勾住。 她条件反射,出手回击。 那手像是早已经料到,一个巧劲把她挥出的拳头给压了下来。反手一转,轻飘飘拉开了她的五指熟稔地扣在一起。随后,便有一道宠溺笑声从她头顶响起:“调皮。” 乔青虎躯一震。 怎么搞的,今天耳朵长歪了么?她傻不愣登地抬头上望,正正对上凤无绝青黑中笑意盈盈的俊脸,那笑直接笑出了她一身的汗毛倒竖。乔青眨眨眼:“你怎么来了?” 你当然不想我来!凤无绝心下翻腾,面上那笑更宠溺,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想你了。” 想你了想你了想你了…… 三个字在脑中颠来倒去,谁能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乔青一脸惊悚,这男人来就来了,她幻想过无数种可能性,比方说杀气腾腾,比方说怒目而视,比方说冷言冷语,可这种明明不想笑却笑的跟朵花一样的阴阳怪气儿是怎么回事?试探性地抽了抽他掌心的手,换来更紧的十指相扣。好吧,她放弃:“那个,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跟奸夫眉目传情的时候!凤无绝的余光一寸不离对面死盯着乔青的男人,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知道乔青是有主的没有:“新……朋友?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不介绍介绍么?” 乔青琢磨了两遍这“朋友”二字,总觉得里面透着点不明不白的歧义。 尤其是,这真的是眼前这冰山男会说的话么?她有些接受不能地看回忘尘,只一眼,她悲催的手就遭到了某个男人无情的蹂躏,嘶,疼死了!乔青呲牙咧嘴地抽了口冷气,瞄一眼鹰眸弯弯如月牙的凤无绝,顿时明白了过来,唔,有点酸啊…… 凤无绝还就是酸到底了:“不方便介绍?” 乔青暗暗磨了磨牙,这哪是方便不方便的事儿,而是她和忘尘都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还没人给他们俩互相介绍介绍呢。可关键是,面对凤无绝的醋意,连她自己都有点心虚,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对忘尘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最起码,绝对不止于一个普通的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 ——妈的,这都是什么操蛋的事儿! 乔青拿眼睛死命斜老祖。 老祖正一头问号地站在那,不,应该说,自从凤无绝这一出现,他和门外的柳天华就开始装死。这气氛,也太像正室捉了小三的奸了。眼见着乔青一眼一眼朝他猛打眼色——你徒弟的火不想治了? 老家伙撇撇嘴,认命被威胁地走上来:“呃……这是忘尘,”再看向凤无绝:“这是……?” 乔青望天:“嗯,这是凤无绝。” 凤无绝继续笑,小刀子一样的眼神儿猛戳她。 她叹气,补充:“咳,我男人。” 噗—— 门口看热闹的柳天华一口口水喷老远。乔小友,你真的不觉得刚才这话,很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么?柳宗老祖更是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他几乎不理世俗事,也就自然不晓得一年前闹的沸沸扬扬的男男大婚。这会儿嘴角抽搐着哭笑不得,果然是他老了么,什么时候断袖都可以光明正大了? 不管旁人是什么反应,太子爷却是满意了。 这谁是正谁是偏必须得有个名分,外面的小花小草哪里有家花香……啊呸!意识到自己想了些什么的男人立马黑了脸,该死的,他都被乔青给气魔怔了!但是不得不说,乔青这一句话的确取悦了心情阴暗的他。凤无绝扭头朝忘尘点头致意,良好的素养和君子翩翩的风度掩饰不住身为正室的优越感: “忘尘公子,久仰大名。” “……” 忘尘连眼角都没分给这径自得瑟的男人一毫厘,只一眨不眨盯着乔青的脸,细细描摹着她的五官。清冷的气质中透了几分执着的疑惑,他甚至朝前走了两步,手微微一动,像是想抬起触碰她。 “忘尘公子!”凤无绝脸上的笑消失了,他挡住乔青,冷峻地宣告所有权:“这么盯着在下的内人,未免有失礼数。” 柳宗老祖只觉得,这一天的刺激比以往一辈子都要多。 柳天华看乐子不怕事儿大,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摸下巴。 乔青默默捂住脸,随这男人怎么说去吧。 而忘尘呢,他终于将视线投放到了凤无绝的身上,以一种检验的目光打量着他。片刻垂下眼,怀中的琴抱的更紧了些。 他道:“送客。” 嘶—— 说话了?老祖倒抽一口冷气,这倔强又沉默的小子,可是在好几年之后才对他说话的。当年他可没少对着这小子的冷脸,而即便是现在,他同他的对话最多也不超过五个字。更不用说别人了,柳天华甚至没有超过两个字的待遇。 可这会儿,忘尘竟然对着外人说话了? 还一说就是俩? 如果说,能用忘尘句子里的字数来衡量重要程度的话,柳天华悲催的想,他完败了!他看一眼同样一脸郁闷的老祖——输给一个只见了一面的小子,老祖这会儿估计很暴躁啊。老祖的确很暴躁,他不爽地哼哼了声,也知道今天这火焰的事儿是谈不成了。遵循着爱徒的旨意送客,他高高在上地下令道:“两位……” 不等他话说完,凤无绝已经搂上乔青肩头,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回去吧?” 他根本就巴不得现在就走!立刻,马上,一秒钟都不浪费! 真是幼稚啊幼稚!你要是不使劲儿捏着我的肩,这句宠溺还有点可信度。乔青心里腹诽着,被他看似亲密无间实则威胁十足地劫持了出去。临着出了门,她又回头看了忘尘一眼—— 墨色的面具遮不住周身的风华,他站在那里,眼睛低垂,只得一把残琴为伴。犹如清冷高崖最顶端的一抹积雪,永恒,亘古,孤冷……又寂寞。 肩头又是一疼,凤无绝的声音咬牙切齿响在他头顶:“该死的,把你的视线收回来!” 乔青老老实实收回视线。 “乔小友,凤太子,本宗送你们。”柳天华眼见着没戏可看,失落又惋惜,正要和两人同路想着有没有漏了的乐子可捡,乔青已经一眼看穿他,对待这人,她可没了好脾气,冷飕飕地睇一眼:“柳宗主,不必麻烦。” 柳天华讪讪一笑,没敢跟。 …… 这一路上,乔青都在打量着凤无绝的神色,啧,脸有点臭,眉有点皱。要说凤无绝来了柳宗,她心里不欢喜是不可能的,还多少有点小得意。尤其是这男人一来先兜头喝了一盆子醋,乔青狐狸一样眯起了眼睛,笑眯眯勾上他胳膊。 凤无绝瞬间甩开她,狠瞪一眼:“好好走路。” 她碰了个硬钉子,踢踢踏踏地跟在一边:“喂,差不多行了啊,你都威胁了老子一上午了。” 凤无绝冷嗤一声:“你要是不心虚,至于被我威胁么。” 这才是他真正生气的点。乔青是什么脾气?没理都要争三分呢,何况是占着理的时候?可她刚才小媳妇一样退让又退让,分明是心虚到了极致的表现!尤其这会儿,一句话后这小子竟然没反驳,而是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凤无绝第一次这么恨自己了解她至此,该死的,她和那忘尘到底是个什么关系!该死的,这才分开多点儿的时间!该死的,他怎么就这么晚才来柳宗!他一肚子恼火,越想脸色越臭: “回去再收拾你!” “唔,收拾……” 乔青咂着嘴巴想着这“收拾”,吹了声暧昧的口哨,嘀咕一声:“还不知道谁收拾谁呢。” 凤无绝气的甩袖就走。 乔青笑眯眯跟在后面。 院子里,凤太后邪中天玄苦大师和陆言四人都在里面,见着两人回来纷纷迎了上来。尤其是凤太后,笑的眼睛都快成一条缝了,这混小子戳在鸣凤半月,总算是开窍了:“哼,舍得来了?” 邪中天摇着扇子横在一棵树干上:“吆,无绝,来堵人啊?堵的真寸!” 玄苦坐在树下鼓掌:“真寸!真有技术含量!” 可不是有技术含量怎么的。 太子爷听着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来的时候那两人正含情脉脉呢,要是再晚一步,说不得都得你侬我侬了,再晚呢,翻云覆雨?凤无绝立马掐死脑子里不断飘上来的让他几乎要疯了的画面,这么一想,脸色又黑了两分。 他冷睨着乔青:“你不觉得需要解释解释?” 乔青耸耸肩,一脸真诚:“爷都不认识他。” 乔青这话真心是大实话,比珍珠还要真。可落在亲眼看见了那诡异一幕的凤无绝耳朵里,无异于变成了知错不改满口胡言睁眼说瞎话被逮个正着还妄想着狡辩:“他眼珠子都快粘你身上扒都扒不下来了。” “那我不也一样么。” “……你还敢说!” 听着乔青那小声嘀咕,凤无绝就气的头疼,可不是么,忘尘盯着她看,她又何尝不是盯着忘尘看个没玩没了。刚才走的时候,她还回头“依依不舍”地又瞅了一眼,还被他抓了个现形。凤无绝揉着突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让他思维都跟着脱了轨: “乔青,你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乔青霍然扭头,脸上泛起了冷意:“你什么意思?” 她因为有小小的心虚,尤其这男人大老远地找来了柳宗,她心里欢喜,还一路好声好气的。可乔青到底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这会儿听凤无绝这话,好像从头到尾她仗着这男人的爱干了多么了不得的事儿一样,又好像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个人在付出。 乔青也犯起了倔:“没错,老子就仗着这一点,有种的你别让爷仗。” “你说的?”凤无绝冷冷盯着她,眼睛里都布上了血丝。 “还想再听一遍,爷不介意再说一回。” “乔青,话出了口,你别后悔!” 凤无绝这句一出口,反倒有些后悔了。若她真的下了死心又怎么样?凤无绝的眉眼发颤,他这辈子,只要一对上这小子,就是不淡定,就是没办法。可这些日子的憋屈和恼恨萦绕在心头,堵的他连呼吸都困难。 他梗着这股子气,反倒神色越来越冷,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等她给一个说法。 乔青也一样,死死盯着凤无绝,目光越发的冷。 眼见着气氛越来越僵,不明就里的凤太后几人都懵了,齐齐叹了口气。 这就是传说中的旁观者清了。这两人都是强硬的脾气,凤无绝在为着她迁就,乔青也在为他改变。都想让对方安安心心站在身边,前方风刀霜剑,自有自己去挡。可他们也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说到底,没学会怎么同另一个放在心尖儿上的人相处。说到底,骨子里都是横行霸道的主儿。什么时候真正拿着热脸去贴人的冷屁股过? 对凤无绝来说,乔青是独一份儿! 对于乔青,凤无绝又何尝不是? 两人目光相对,谁也不让分毫,皆是从未有过的气恼。 凤太后立即一人给倒了一杯茶:“不像话了啊,来,都喝杯茶把火气儿给歇了。” 乔青一杯茶咕咚咕咚喝完,凤无绝亦然。这会儿两人都没注意,若是平时这老太太怎会是这种态度,直接抄起拐杖来帮着孙媳妇揍孙子出气了,还会一人倒一杯茶充当和事老? ——果真是一个两个都气懵了。 初秋时分,这热腾腾的茶水没消了火气,反倒上了肝火。他们扭头不搭理对方,心里都憋着一肚子鸟气和酸意。邪中天凉丝丝地摇着扇子,插一句嘴:“在这吵个什么劲,无绝,上,把她干到下不了床,这死……小子就老实了。” 乔青:“……” 这个吃里扒外的孽畜! 凤无绝眉眼一动,这貌似是个不错的主意。 乔青狠瞪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出更伤人的话,门口捧着并蒂果晒太阳的项七和洛四走了进来。一眼看见凤无绝来了,皆是诧异一挑眉。天知道这两人冷战,公子心情不好,遭殃的可是他们。连带着大白都被剃成秃子了,并蒂果也可怜巴巴地栽在土里边儿。 两人狐疑地瞅瞅这气氛,就知道又吵架了。 项七把一个劲儿朝外蹦跶的并蒂果摁回花盆里,呲着小虎牙好奇:“前些日子不是还老惦记着太子爷呢么,一天问好几遍有没有消息。” 洛四皱眉,纠错:“好几十遍。” 前辈们一同回过头来,集体朝两人竖起了大拇指,少年,正中红心,干得好!两个少年一脸迷茫,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无形中把主子给黑了个底儿掉,即将面临今后整整数年“见一次揍一次”的小鞋生涯。 乔青:“……” 这一群吃里扒外的孽畜! 眼见着乔青开始磨牙,孽畜们一哄而散。 无疑,相比于尴尬又别扭的乔青,凤无绝完全被取悦了。他感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又从嗓子里被人一把推回了腹中,砸得他胸口疼。他咳嗽一声,用眼角瞄了乔青一眼,就听已经跑到了门口的陆言抻着脖子探进来,不怕死道:“爷,您就别装了。这一路上恨不得自己长了一百八十条腿,连着几天几夜没休息地赶过来,这会儿梗什么啊。” 凤无绝抓起桌上的空茶杯就丢出去。 咣当—— 陆言抱头鼠窜。 院子里只剩下了同样被揭穿地乔青和凤无绝。两人看对方一眼,目光一接触,同时等着对方先说点什么。等了半天,又发现对方皆是木桩子一样杵在那里,不由纷纷恼恨地一声冷哼。 甩袖,走人。 砰—— 砰—— 不约而同的关门声,震的房顶都颤了三颤,几只逃过了乔青魔爪的鸟儿扑棱棱惊飞逃窜。 院子里恢复了宁静,可房内的两人却不平静。乔青一脚踢翻了凳子,觉得不爽,抄起没了毛的大白在手里狠狠蹂躏了一顿。这肥猫只知道睡觉也不反抗,她没了兴致,把大白扔回猫窝里。她踢踢踏踏地上了床,仰头倒了下去。 寂静的房间里,回荡着她嘎吱嘎吱的磨牙声。 乔青烦躁地扯过被子,蒙着头,一边咒骂着凤无绝,一边强迫自己睡了过去…… 隐约间—— 眼前画面支离破碎地旋转着,这些并不属于她,而是她记忆中关于这身体的原主的经历——它们属于六岁之前的乔青。那清冷中带着淡淡哀愁的女子,那温暖深沉对她们母女无限包容的男人,那血光滔天的一夜,那源源不断围追堵截而来的侍龙窟中人,那笼罩在黑斗篷中的罪魁祸首,那老槐树下八小姐扭曲又恶毒的脸,那从天而降陪伴她至今的“十八岁”妖孽…… 一些久远的记忆不断从脑海中飘荡出来。 岁月漫长,时间能够冲淡一切。然而有些事,有些人,存在在记忆的最深处,哪怕不是自己亲身经历,随着时间的越来越久远,当初的那一幕幕,会比从前更加清晰。就似一幅画,本来只有寥寥数笔,却有人拿了墨,在为那画添润上色。 乔青想,六岁之前的记忆就如这幅画。 ——到得如今,反倒格外的鲜活。 不管她承不承认,她是她坚持中那个属于现代的乔青,也是潜意识里重生翼州的乔青。 画面再转—— 树下美人,烧焦的气味,忘尘死死抱琴抵挡痛苦的呻吟。 画面继续—— 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从男子的痛苦转变为女子的娇媚如春。大燕玄王府中凤无绝站在池水里肌理分明的身材,那肩,那胸,那腰,那臀,那鸟…… 乔青猛然惊醒过来! 跐溜一声,吸回了流到下巴的哈拉子。 靠!有没有搞错?她竟然梦见了凤无绝?还是裸体的!想起梦中那个画面,那让人垂涎欲滴的倒三角,那晶莹水珠顺着肌理起伏缓缓流下,那通身在淡淡灯火下小麦色的皮肤……乔青浑身都在发烫,一种从让她无语的某处传来的酥麻感,沿着四肢百骸游走全身,让她浑身都失了力气。 她这才发现,刚才梦中那浅浅呻吟,竟是从她自己口中溢出的? 很好,乔青已经可以确定,她中招了。 更能确定,这招是下在了刚才奶奶递来的茶水里。 还可以确定的是,这招是上次烛龙事件之后,奶奶从她这里亲手顺走的。 浑身的燥热让她扯了扯衣领,深深吸了一口气。乔青欲哭无泪,奶奶啊,你拿着我的东西来对付我,你怎么好意思啊? 窗外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她这一睡,竟然睡了一整个下午。初秋的蝉鸣还在垂死挣扎地叫着,叫的她越来越烦躁。脑子里赤身肉搏的限制级画面一幕一幕飘来飘去……她伸出舌头,润了润干燥的唇,爬下床从桌上捞过茶壶咕咚咕咚直接往嘴里灌下去。直到灌了个干净,也没缓解一丁点体内的燥热。 可不是么,她修罗鬼医亲手研制出来的药,有那么好解? 乔青揉了揉太阳穴,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一扭头,正正看见了镜子里自己此时的模样。双颊嫣红,黑眸浸水,额头上两个清晰的大字: ——左边我,右边要。 这真他妈的是个难搞的问题啊。 到底是现在就冲出去踹开凤无绝的房门进去干了他呢还是干了他呢还是干了他呢? 只要一想起上午那男人的死态度,就有点抗拒这想法。可再一想不去的结果是什么?连续做三天的春梦?做到肾亏空虚蛋都疼?她飞快摇了摇头,何必委屈自己?乔青猥琐地摸着下巴,或者在柳宗里逮一个小弟子…… 靠!明明有个合法的男人可以睡,凭什么要在这受这憋屈。 老子今天不睡了你,就难平我这口鸟气! 乔青霍然站起身,用力之猛,动作之坚决,让身后的椅子咣当一下被带倒。 推开房门,迎面而来的初秋夜风吹散了身体里万蚁啃噬的热意,可风一停,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剧烈的一波燥意和难耐!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蝉鸣声衰弱又孜孜不倦地挣扎响彻,乔青的感知放出去,除了隔壁房间里有呼吸之外,院子里一个人都没。 想来凤太后干完了坏事儿早溜了。 乔青撇撇嘴,以一种一往无前的爷们气势大步走到了凤无绝的房门口。 她咬着后槽牙,死死盯着那扇门,一脸的凶残之色。 伸腿,踹! 砰—— 随着房门的开启,房内比她好不了多少的凤无绝也在她的眼前暴露了下来。 凤无绝想是也刚刚睡醒,一脸的迷茫和难耐之色,坐在桌前干着和她刚才一样的事儿,猛灌水。一整壶的冷茶水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听见声音,凤无绝扭头看过来。 一见对方,两人同时舔了舔嘴唇。 尤其是乔青,看着凤无绝唇边缓缓流下的一滴茶水,心里已经火烧火燎地想冲进去把那茶水连带着他整个人给吞了。这目光凶猛无比,让凤无绝愣了一下。他的定力明显比乔青要好上一些,或者说,他那杯茶水里的药力比她要轻。这男人脸色泛红,喉节上下滚动着,眼中也升起了淡淡的血丝。理智却清晰的很。 他脸上的惊喜之色一闪而逝,屁股也立即抬了起来。 可一瞬间,想是忆起了上午的不快,又生生压了下来。硬是摆出一副大爷样的表情,皱着眉头冷冷问:“你来干嘛。” 吆喝?敢嫌弃老子?乔青一咧嘴,月光下露出森森白牙。 她笑:“干你!” 第五十章 章节名:第五十章 乔青这一笑,先笑掉了凤无绝的半条魂儿。 药力作用之下,她自认为的凶残之色其实没剩下多点儿,反倒不自觉地透出了一些缱绻妖娆的味道。两个字缓缓又软软地从齿间溢出,让房内的男人虎躯一震! 凤无绝望着她。 红衣人儿没骨头样的倚着门扉,白皙肤色上晕染着并不算明显的嫣红。这点睛之笔的一点风流艳色,在月色下更衬她与生俱来的那一点妖气。发丝在夜风下垂荡,好像那细细的发梢儿一根根全撩拨在了他的心里。 ——痒,让他受不了的痒! 他下意识地捞过茶壶想灌一口,却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凤无绝口干舌燥:“咳……什么?” 乔青伸出舌尖,舔了舔发烫的嘴唇,这个动作再次换来对面男人的喉结滚动。乔青低低一笑:“什么耳朵,就俩字都听不明白。” 她大步走了进来。这调侃凤无绝连回嘴的心思都没有,看着她一步步靠近忽然觉得如坐针毡。后方房门砰一声关上,屋内静谧又透着不同寻常的热。这热透过空气钻进骨头里,烧灼着让他几欲疯狂! 乔青又给他添了一把火。 她走到近前,勾住他的脖子,邪笑着俯下身:“我说……”炙热的呼吸喷吐到耳畔,让凤无绝周身十万八千个毛孔全张开了,所有的汗毛从耳廓开始一根根排队起立,每一根都在叫嚣着有危险!然后他便听见乔青几乎挨着他的耳朵,湿濡的舌尖轻咬着耳垂:“我说干你。” 凤无绝浑身僵硬。 乔青无耻的在他周身点火。 舌尖沿着耳廓游走着,指尖所过,便带起一阵滚烫的颤栗!她自认调情手段良好,可终于反应过来的凤无绝,却被这无耻行径稳稳踩中了雷区。凤无绝一把抓住她点火的手腕,反身一压,将她压在了桌子上。 两人隔着薄薄的衣衫紧紧相贴,这一接触又是周身一颤。身下的人细颈后仰,青丝满地,双目迷离,这一切无不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发疯!让他发狂!他做梦都想着这一天,可不该是现在,不该是在冷战两月且大吵一架之后…… 他死死绷着为数不多的理智,双目泛红:“乔青!别用你这套东西来糊弄我!” “唔。”乔青随口应着,揪住他猛的一扯,啄上他上下滚动的喉结,轻轻一嘬。 “嘶——” 凤无绝倒抽一口气。 热,更热,无边欲望的火海烧灼着他! 这么一点时间,他额上已经见了汗,双目更红,闪烁着两簇熊熊火焰。可是那脸却是黑的,包公一样死死瞪着她。乔青吸允着他的锁骨,偏生在他发出一声低喘的时刻蔫儿坏的一嘬即离,指尖拉开自己的衣襟,大喇喇扯开,一丢…… 衣如红浪,带起一阵说不尽的旖旎。 乔青只着中衣,露出一片雪白的锁骨,这近在咫尺的距离之下,她身上火热的幽香飘入鼻端,却是对他最毒的毒药!凤无绝的理智所剩无几,连眉眼都在发颤!乔青双手支着桌案,双腿和腰际却继续朝他贴着,严丝合缝地靠在一起。感受到某处硬物抵着腹部,乔青低低一笑,嗓音暗哑,极尽性感。 凤无绝的脸色更黑了。 在他猩红的瞪视下,乔青风流入骨地眼波微眯:“凤无绝,从了爷吧?” “你……”打死他都想不到,在自己表达了虽然不算很坚决但好歹也是抗议的前提下,这该死的竟然还不断撩拨他!这是霸王硬上弓! 凤无绝磨着牙:“你无耻!” 接下来,乔青就告诉了他,什么叫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她一勾他精壮的腰,另一只手猛的探了进去,倏然握住了“他”!凤无绝被刺激的难以言喻,几乎要爆体而亡!乔青舔了舔嘴唇,咬住他耳朵轻轻问:“刺激么?” 刺激!绝对的刺激! 小腹处一阵阵可耻的抽疼,凤无绝只想生吞活剥了她,将她吃了骨头都不剩!他被刺激的本能发作,双目猩红猩红地眯了起来,眸色一层层幽暗,迸射出灼灼欲火!看她半眨着微挑的眼睛,溢出水波盈盈,荡漾在他本已经波涛汹涌的心里。 凤无绝低咒一声,去他妈的理智! 这个时候还理智,就他妈不是男人! 他一把抱起乔青冲进内室,狠狠丢到了床上。 室内气息更灼热,床榻上的两人激烈拥吻着,不是往日的温玉软香,不是暧昧的低语动情,而是一种赤裸裸的侵略!不容抗拒,不容退缩,带着血腥的味道,带着人性的本能。每一寸肌肤都在呐喊着,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只恨不得不管不顾,立刻马上一秒钟都不耽误必须开战! 可前提是…… 谁在上?谁在下? 体内的药力发作到极致,乔青和凤无绝早已经在这一阵阵的刺激下失去了理智。两人喘息着,拥吻着,大汗淋漓着,撕扯着对方碍事的衣服,一件件的衣物在半空中飘落,那床幔内却越来越热! 火热,炙热,更热…… 这是两个“男人”的争锋。 这是两个“爷们”的较量。 你争我夺的对垒中,凤无绝和乔青不断调换着上方的位置,发丝纠缠在一起,两个人都发了狠!直到乔青的衣衫终于被扯了个干干净净,留下了一个束胸。凤无绝还来不及想她闲着没事儿戴这么个玩意儿干嘛,便条件反射地用上玄气一把给震了个粉碎! 布条漫天飘飞中,终于坦诚相见。 于是—— 凤无绝懵了。 那双鹰眸中出现了一种名为呆滞的情绪,他傻不拉几地呆呆望着乔青胸前的那两坨——嗯,不算巨大,但是很美。在匀称的身形中比例说不出的好,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一片柔软的雪白中一抹嫣红闪瞎了他的眼!凤无绝甚至看了看自己的手,跟那两坨比较了一下,似乎为他量身定做一般,刚好一手能掌握。 呃,等等,好像不太对…… 凤无绝摇了摇头,嗯,理智尚在。 凤无绝眨了眨眼,嗯,还没消失。 他缓缓伸出了一根手指,想戳一下辨认辨认那两坨的真伪。刚一碰上,在乔青轻轻一声呻吟之下,他被烫了一样飞快缩回了手!刚才那温热又绵软的触感,是……是真的吧? 凤无绝想,现在如果给他一个镜子,他看起来一定笨死了!可眼前这是个什么情况?意外惊喜么?他傻乎乎地看看还在他身上无耻作乱的乔青,想看看她下面的部位。可这小子……呃……反正她现在似乎根本就没时间管自己,也貌似根本就没有给自己解释的意思。他的脑中几乎空白:“咳,”他咳嗽一声,这太大的意外之下,让他连之前正在干什么都忘了:“乔……”他吞了吞口水,迫切需要一个说法:“这个……” ——妈的,这笨嘴! 凤无绝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床柱上。 乔青却管不了那么多,趁着这男人愣神儿的功夫,她猛的翻身跨坐到他身上,抢占了有利地形,然后向下一坐! “……靠!” 乔青倒抽一口冷气,疼死她了!她狠狠瞪一眼还在发呆的凤无绝,呲牙咧嘴地咒骂:“妈的疼死爷了!” 凤无绝:“……” 太子爷泪流满面,这真的是个女人么? 这想法一出现,便被巨大的惊喜和恼恨给弥漫了下来,凤无绝咬牙切齿气的脑仁儿一鼓一鼓的疼——好你个乔青,有你的!乔青却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她猛然动了起来。疯狂的快感将一切情绪和思虑取而代之,脑子里什么真的假的男的女的喜的恨的伴随着乔青的起起伏伏,伴随着床板的嘎吱作响,一切都消失了。 凤无绝只觉得神魂都在颤抖! 他知道,身上这人,是他欲望的解药,是他灵魂的期盼,是他最热切的渴望。 夜色很美,在院子里投下一地斑斓。枝桠上衰弱的蝉鸣在此刻似乎不再让人焦躁,更似是情人之间的呢喃如同夏虫缠绵缭绕在月色中。微风拂过枝叶,沙沙声轻响着,将一波波的暧昧低吟都烧了起来…… 一夜旖旎,很快天亮。 出外溜达了一整夜的凤太后等人,结伴回来了。 一听见房内那嘎吱嘎吱的声音,老太太笑的嘴都合不拢,眯着月牙一样的眼睛一脸奸诈又满足之色。仿佛那房里再嘎吱上一会儿,她曾孙子就能蹦蹦跳跳从里面开门出来:“啧啧啧,一整夜啊,果真是年轻人,血气方刚。” 邪中天打了个哈欠,斜她一眼:“里头的又不是你,你在这激动个什么劲。” “呸!”老太太呸他一脸口水。 邪中天抹了一把脸,咂着嘴巴无语道:“谁借本公子一把伞。” “阿弥陀佛。”玄苦竖掌于前,从身上诡异的摸出一把油纸伞,默默从他身边飘过:“邪施主,一千两银子,诚谢惠顾。” 邪中天回给他的只有一个字:“滚!” 这三个老家伙嬉笑怒骂了一阵子,终于敌不过困意,顶着黑眼圈准备回房补眠。却听门口陆言咬着嘴唇万分激动:“爷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陆非三人泪流满面:“不容易啊!” 项七呲着小虎牙:“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谁在上谁在下……” 这话一落,陆言四人齐齐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那意思——这还用说么? 竟敢瞧不起自家主子?!项七大怒蹦高,正要为乔青辩驳上两句,坚决捍卫自家主子的尊严。就听四人纷纷摸下巴,以一种肯定坚定又笃定的语气,齐声道:“肯定是太子妃啊!” 砰—— 邪中天一个趔趄,一头实落落地栽了门上。那丫头的爷们果然已经深入人心了?他揉了揉肿起个包的脑门,哈哈大笑着进了房。好好好,当年斗不过你凤家老鬼,现在本公子的徒弟可治的你凤家小子服服帖帖! 邪中天这一觉睡得是格外的香,做梦都要笑醒。等到一觉好眠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日落时分。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他晃悠出门,一眼望见院子门口,眉毛倏然一动。 ——好一个清冷无双的年轻人! 那院门,正有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戳在外面。怀中抱着一把残琴,低头垂目,一动不动,仿佛一个浮雕。头顶落叶飞旋,全部成为了他的陪衬,周身三寸之地似是自成一个空间,任谁都插入不进。 正是忘尘。 邪中天看了片刻,问一直守在房外的陆言:“什么人?” 陆言耸耸肩:“不晓得,早晨您进房他就来了,一直站在那里。问他话也不回……”说起就郁闷,他好生好气儿的去询问,请人家进院子来坐,那人不动不闻根本当他是空气:“不过应该是柳宗的人,有弟子经过附近都给他行礼。” 邪中天摇晃着走过去:“吆,找人啊?” 忘尘:“……” 邪中天摸摸鼻子:“找谁啊?” 忘尘:“……” 邪中天皱皱眉毛:“找乔青?” 忘尘终于睁开了眼,抚摸着残琴抬起了头。这下子,陆言几人纷纷瞪大了眼,不会吧,他们跟这人说了一上午的话,那人根本不搭理。这邪中天去了三句话就让他有了反应?邪中天笑笑:“我是她师傅。” 果然—— 忘尘眼里的冷漠,染上了一丁点的温度。他望向不断有床板吱呀声传出的房间:“找她。” 邪中天贱笑了两声,一脸的暧昧:“她现在可忙着!”忙着收拾那凤家小子。 忘尘再一次垂下头:“何时出来。” 此刻柳天华和老祖不在这里,否则定会因为他这四个字大吃一惊。邪中天自不知道这青年惜字如金的作风,没怎么当回事儿,摇着扇子得意道:“谁知道呢,本公子的徒弟雄风大震,持久度自然不一般。陆言,跟他说说,你们太子妃——” “上得了朝堂。”陆言抚掌大赞。 “打得过流氓。”陆峰连连称奇。 “迷得住色狼。”陆羽啧啧有声。 “镇得住大床。”陆非击节赞叹。 这一人一句的话音刚落,房内倏然一道声音传了出来,让四人皆是一呆。他们掏着耳朵面面相觑,没听错么?那句咬牙切齿的低低咒骂,那软绵绵虚塌塌明显被累惨了的蔫了吧唧的沙哑嗓音。 是是是……是他们的全能太子妃? 陆言四人齐齐望天:“唔,难道是困的?竟然都出现幻听了。” 邪中天却是泪流满面,徒弟啊,怎么到头来还是躲不过被凤家人欺负的命运啊……他正郁闷着,却见身边一棍子敲不出一个屁戳在外面一整天仿佛脚下生了根的男人动了!这一句委屈低咒之后,忘尘猛的抬起了头,双目中迸射出危险的寒芒直冲乔青的房门而去! “你干嘛?”邪中天飞快拦住他,现在冲进去是准备看活春宫么?口味也太重了吧! 忘尘不言不语,直接跟他动起手来。 他修为比邪中天差了不是一截半截,可出手狠辣毫不退缩,薄唇紧抿大有神挡杀神佛挡弑佛的执着!邪中天不明他身份,并未下死手,尤其是他总感觉出,这人似乎以为那丫头在里面被人欺负了?想去救人找回场子? 外面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不绝于耳。 房内嘎吱嘎吱的摇床声连绵不绝。 只不过此刻,不得不说,邪中天真相了。 乔青一个大意失荆州,竟被回过神来伺机而动的凤无绝翻身压倒,夺取了上方有利位置。不待乔青反扑,这男人飞快动了起来,将作战节奏掌握的极其熟练,可想而知,方才乔青在上的那几场,他没少在爽快中汲取经验。此刻,有力的节奏感伴随着他的动作,倏如和风细雨,忽如狂风骤雨,深入浅出,变幻莫测,让乔青一颗争上位的心跟着渐渐沉沦…… 所以说,男人对于这一方面,总有一些得天独厚的天赋。 随着时间缓缓过去,一次,两次,三次。乔青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句话翻滚来翻滚去:“娘的,见过猛的,没见过这么猛的。” 她可耻地爽了。 凤无绝却恼她分神:“专心点儿。” 还要怎么专心?老子也没翻跟头啊。张口反驳的话语被凤无绝飞快俯下身吞没到唇齿间,身下动作再快,让早已至白热化的战况愈发激烈!乔青爽的都快要飙泪了!她双腿紧紧攀着凤无绝精壮的腰,配合着他的律动,千言万语立刻在喉间汇聚成了放肆张狂毫不矜持的疯狂呻吟…… 发丝纠缠在一起。 汗水混合在一起。 炙热的温度越升越高,几乎要融化了这小小房间。 就连他都不得不说,有个纯爷们的媳妇真真是不同寻常。换了别的女人,就算他没有经验,也有常识好么,哪一个不是娇娇滴滴含羞带怯?就他的太子妃世上独一份儿,不但要争上位,这叫的,连他都汗颜。还时不时地发出几句淫声浪语调戏调戏他,胆大程度绝无仅有。 什么,你问具体调戏的内容? 咳,这闺房里的吴侬软语,怎么能为外人道也! …… 这一场大战,两人都是体力充沛,不知疲倦之人,几乎要战到天荒地老。待到终于结束的时候,房外的天色再一次暗了下来。两人同时仰倒在床上大汗淋漓,疯狂的喘着气,就连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滚烫的。 乔青歪头看一眼肌理分明的男人,汗珠泛在周身带着一种致命的性感。滚过去,勾起他下巴:“嗯,表现不错。” 这爷们表情,爷们做派,爷们的审视,到底是夫妻之间的床笫之事,还是你跑到青楼里来嫖人了? 凤无绝让她给气笑了,咬着牙:“乔青?” “唔?” “乔公子?” 他嗓音危险,一副准备秋后算账的模样。乔青勾上他脖子,趴在他肩头笑:“我可从来没说过自己不是女人。”想了想,的确没说过,瞬间有了底气:“嗯,所以从头到尾都是你的臆测。” 凤无绝气的想啃了她,这该死的瞒的他好苦!尤其是,陆言四人那一群二货,和姑苏让那损友,竟然帮着她一块儿骗!太子爷想到这里,一口啃在她肩头,换来她一声嗷嗷大叫:“你这是恼羞成怒!” 到底是没舍得用力,咬完了沿着齿印轻吻了一圈儿。 乔青哈哈大笑,活动了活动酸软的胳膊,托着腮瞧他:“真猛。” 凤无绝也笑:“彼此彼此。” “那下回再切磋?” 这主意不错。凤无绝眯眼回看她。这一看,眸子再一次变的幽暗起来。乔青半趴着,双眼朦胧,目色迷离,长发汗湿了一半黏在身上,一半垂在床榻间,极致的黑和莹润的白交相辉映,偶有嫣红艳色于发丝间的阴影处一晃,是让人心惊肉跳的吸引!吃了二十几年素的太子爷,总算是茹了回肉,还一来就是肥瘦相间的大块儿红烧肉,自己把自己装盘儿送到他眼前儿了,这滋味,怎一个满足了得? 乔青一见他这食髓知味的表情,立马朝后退:“我靠我靠,你不会是又要来吧?” 他逮住她一只脚踝,扑上来,把她压在身下。相接的触感柔软又韧性的出奇,让他心里也软得一塌糊涂,看着她笑的妖媚,笑的死猪不怕开水烫,恨不得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了她的,恨不得她能长得小一点、再小一点,像个珠子一样被他捧在手心里,日夜相携。 这么一想,他一皱眉,免不了要老生常谈:“我上次以为你……” 乔青知道,两人为了这事儿冷战了两个月,总要拿出来说的。而且上次他以为自己死了,竟然入了魔,那种心痛和打击可想而知。她翻个身,整个人挂在凤无绝身上,把玩着他的头发丝:“唔,下次我注意。” 凤无绝叹气,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混蛋,哪怕拿着杆子把田给捅出个窟窿,他都不忍心苛责的。从先不忍心,现在就更不忍了。不管乔青是男人还是女人,总也还是那个乔青,那个修罗鬼医,那个乔公子,总也不会躲在他身后任他遮风挡雨。 怕她冷,他扯过锦被盖在浮上,将她包的严严实实。 乔青笑弯了眼睛:“外面什么声音,乒呤乓啷的。” “不管它,睡一会儿。” “那啥,忘尘那个人,我真不认识。”忽然想起这一茬,还是解释解释的好。 “唔。”愿意解释,好兆头。 “我就见过他两次,第一次还是他昏倒的时候。昨天是第二次,除了知道他体内有火,后来又被剥夺了,丧失了记忆,也曾经玄气尽废,是柳宗老祖捡来的……”乔青掰着手指数一条,凤无绝的脸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一层。眼见着这人要被醋淹死,她赶忙闭眼装死:“除此之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凤无绝咬着后槽牙一把把被子给蒙了上:“你还想知道什么?你把人家底儿都给摸透了!” 被子里,传出乔青的哇哇大叫:“还来?不是睡觉么!” “我看你精神不错!” “……凤无绝,你无耻!” 接下来,自然又是再一次酣战。 一夜好眠。 翌日乔青醒来的时候,全身酸痛不已,脸色跟翻了肚儿的死鱼一样,肚子里也是咕噜咕噜直叫唤。她低低磨了磨牙,发现枕边已经没了人,她身上换了新衣,还带着少许沐浴的味道。 乔青嘀咕一声:“算你表现好。” 吱呀—— 凤无绝端着早膳走进来,热腾腾的粥,配了两个小菜。见她醒了,先过来揉了揉她头发:“下来用饭。” 乔青耍赖,在床上打滚:“老子累死了。” 凤无绝看她一眼,低低笑着走过来,舀了一勺极尽珍惜地喂她,那眼神儿腻的,几乎要黏在她身上了。这几百万瓦的目光,就连她都有点扛不住,摸摸鼻子抢过来下了床:“恶心死了,我怕了你。” 吃饱喝足的太子爷一切好脾气:“对了,昨天晚上你问的那个声音。” 乔青拿着勺子在粥里百无聊赖地搅着,闻言抬头问:“怎么了?” “是忘尘。” “忘尘?打起来了?和谁?” 乔青立即站了起来。凤无绝给她夹了一筷子小菜,瞪她一眼:“先吃完饭再出去,不差这一点儿时间。听我慢慢说。” “你说。” “他和你师傅打了整整一晚上。别担心,你师傅没下狠手,让着他呢。”他清早出去,正好碰见外面焦头烂额的邪中天,已经对忘尘无语了。尤其那小子百毒不侵,给他撒迷药都没用。两人打了一夜,直到他出了门,没想到两句话却让忘尘静了下来。到了这个时候,凤无绝自然能看出来,他和乔青之间恐怕有点什么奇异的关系,也没吃醋,将这一切说了,又道:“本来清早想叫你的,他说不用,就站在外面等。一会儿用过早膳,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现在还在外面?” “嗯,你师傅已经走了,陆言四个和他都在外面。” 乔青一边听,一边飞快把粥喝完了。那速度,风卷残云一样,即便是不吃醋,也碍不着凤无绝心里有点儿发酸。竟然对那人这么紧张。乔青斜着眼睛笑眯眯戏谑地望他一眼,他咳嗽一声,扭过头:“走吧,出去看看,听说已经等了两日了。” 第五十一章 章节名:第五十一章 乔青放下碗碟,飞快往外冲。 后面一个拉力,凤无绝握住她手腕:“等等。” 她扭头:“又咋了?” “你就准备这么出去?”他的目光停驻在她胸前,渐渐幽暗下来,舔了舔嘴唇。乔青跟着低头看,顿时低咒一声,没束胸!那玩意儿早就被这男人给震了个粉碎,衣裳也是他今早醒来给换的。 她在室内扫一圈,横掌一吸,床榻上的帷幔顿时吸到手中。 凤无绝接过来:“我帮你。” 这话落下,他就知道羞涩什么的那就是做梦!眼见着乔青把衣衫解开,露出一片雪白柔腻,斜着眼睛吹一声口哨示意他速度,一脸的流氓神色。反倒惹来他自己小腹一热,小弟起立,险些流出两行鼻血——顿升一种自搬石头自砸脚的悲催感。 乔青低笑:“活该!” 这一笑,引得那一片美景微颤动。 该死的!凤无绝立马头晕眼花,一身狼血沸腾全往某处涌,涌的他蛋……胃疼。他暗骂一声无耻,命令自己立刻马上移开目光。可是凭什么啊?这是他货真价实的太子妃!正亢奋中的男人,猛然想起还在外面等着的忘尘,立马就似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太子爷深吸一口气,心里血流成河地想,这真他妈要了老命了! 他黑着脸,瞪一眼一脸无辜的某女:“老实点!” “爷哪不老实了?”乔青笑靥如花,猥琐的目光在他下方飘来飘去:“啧,当心铁杵磨成针。” 到时候你就哭吧!凤无绝硬生生别开了目光,一身火气撒在手下的床幔上,嗤啦一声,帷幔成条。他扯住两端给她围上,缠了一周,还顺便在侧面打了个小蝴蝶结:“这玩意儿戴着,也不怕以后不长了。”啧,又滑又软。 乔青拍掉他趁机揩油的手:“长不长,就靠你了。” “唔?” 乔青穿好外衣,走到他身前,微笑,拍肩膀:“听说按摩多了能二次发育。” 按……按摩……多了……发育…… 这几个词就像一连串的轰炸机,在凤无绝的耳边哗啦啦落下一大片二踢脚。轰鸣声回荡,总算让他反应了过来。他这是又被自家荤素不忌的媳妇给调戏了?脑中不免浮现出某些应景的画面,香艳旖旎…… 吱呀—— 一声打开房门的声音。 秋风灌进来,凤无绝猛然回神。那点了火的却已经溜到了房门口,哈哈大笑着蹦了出去。 ——这管杀不管埋的! 太子爷咬牙切齿,只觉得……胃更疼了。 于是乎,等在院子里的忘尘四人,看见的就是一前一后出来的乔青和凤无绝。先看太子妃,笑的一脸餍足像只狐狸,再看太子爷,黑脸磨牙明显的欲求不满。然后四人悟了,果真太子妃才是上面那个么? 这想法一升起,只觉脑后一股冷意弥漫到整个后脊梁! 四人一个激灵,抬起头,正正对上自家太子爷的微笑。他们受宠若惊,赶忙回了四张真诚谄媚的笑脸。还不知道因为上次的集体忽悠事件,已经把自家主子给得罪了个透儿。今后数年,都将面临着和洛四项七同样的结局——小鞋生涯。 乔青心下暗笑,看向前方的忘尘。 他依旧是前面两次的模样,抱琴,不动。那种说不清的孤冷之感萦绕在周身,让乔青莫名的心里发酸。忘尘缓缓抬起头,望定她,这气氛诡异让院子里一时没有声音,众人的目光集体落在了两人身上。 乔青勾唇:“听说你等了两日,有事?” 忘尘点头:“是。”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直接把你的事儿给说出来么。乔青默默翻个白眼,和这种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人打交道,实在是有点累。眼见着对面那大爷不说话,她只好从善如流:“何事?” “我是谁?” “什么?”掏掏耳朵。 “我是谁。”重复一遍。 “……”这问题,即便心理素质强大的乔青都一时没反应过来,被他问了个懵。她知道忘尘没有了记忆,可如此笃定自然地问她,像是确定她了解隐情一般,又是出于什么原因?乔青眯起了眼睛,心里有点不确定的猜测:“你凭什么认为我知道。” 忘尘没说话。 半晌,他一手抱琴,一手抬起,放在了面具下方。 乔青发现他的手修长苍白的出奇,做这动作的时候,不自觉将琴抱的更紧,更紧。她不由对那猜测又确信了几分。手上一暖,是凤无绝牵起了她,十指相扣,带着让人随时随地可依靠的力量,像是在说,是喜是忧,他在身边。 乔青扬起嘴角,看忘尘一点点将面具揭开,于日光下露出了那张足有十年都不曾再被人见过的脸。 静。 极静。 小小的院落里,似乎连风都停息了。 所有人都屏息凝目,呆呆望着眼前这两张,几乎可说是一模一样的面孔。 是的,几乎一模一样,相似度足有九分之多!陆言四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嘴巴张的像鸡蛋,结结巴巴说不出了话:“这……这……双生子?”四人猛摇头:“不对,不对,他明显比太子妃更年长一些……兄……兄弟?” 凤无绝在心里补充,八成是兄妹。 他的神色比起四人更为古怪,这才刚知道了乔青是女人,一下子冒出一个和她长的如此相似的男人,这也太有违和感了。旁边陆峰小声问:“爷,你能分出来么?” 凤无绝斜他一眼:“废话。” “这怎么分?” “气质。” 的确如此,相较于乔青的诡丽妖异,忘尘的五官则更显硬挺,清冷峻利一些。打眼一看,这两人的确是像,几乎就是同一张脸,可再细细地观察,由于通身截然不同的气质,反倒越看越不像了。 凤无绝还有一句话没说,哪怕忘尘连气质都变的妖异起来,他也能一眼认出乔青。他的媳妇他的太子妃,早已经深深镌刻在了心里,又岂是区区一张皮囊便会迷失的? 他的想法,乔青并不知道。 连局外人都是这种大吃一惊的反应,更不用说身为当事人的乔青了。她颇感别扭地摸了摸鼻子,哪怕刚才就有了预感,可骤然看见忘尘真容,这刺激也真够大了。就像…… “我看着你,就像照镜子。”忘尘已经替她回答了出来。 他的声音清冷,许久不曾说过一句连贯的话,带着一点生疏之感。 可这话,也足够让正走到院子外的柳宗老祖惊悚的了。他脚下一滑,险些摔了个声势浩大的大马趴:“九……九个字?!”他没听错吧,刚才那声音是忘尘?老祖眼红地瞪乔青,那副羡慕嫉妒恨的模样哪里还有平日里半点儿高高在上的样子。 他险些没冲上来掐死乔青。 一边柳天华撇嘴:“老祖,知足吧。”忘尘十年跟他说的话加起来,都不知道有没有九个字。 “那能一样么!老子是他师傅!” “那……本宗还是他曾师侄呢。” 柳天华嘀咕一句。半天,两人才回过神来。 朝院子里一看,却又被忘尘的模样给吓了个够呛。 老祖差点原地蹦了高,指着忘尘,又指着乔青,满腹疑惑和惊讶最终化为一句“咕咚”声,接受了这一诡异的现实。他是柳宗唯一见过忘尘真容的人,不过距离那时候已经过了十年。其实在之前那一晚,他看着乔青就觉有些面善,细细观察她的五官便觉有那么一点忘尘小时候的影子。 那这两人…… 老祖的疑问,也正是这满院子人的疑问,更是乔青和忘尘的疑问。 一阵沉默之后。 忘尘缓缓走上来,站定在乔青的对面,抱着琴的手渐渐用力,可见苍白手背上的细细血管。 他再一次开口:“告诉我,你是谁,我又是谁。” 乔青叹气,如果说忘尘和她长的像,其实更有可能的,是他长的像这具身体的娘,叶落雪。那么他们两人极有可能存在着某些血缘关系,这就能解释了之前她对忘尘的种种不同——血浓于水。那日的一场大梦,已经提醒了她,不管怎么说,她是乔青的身份不能改变。在她不知不觉中,早已经和翼州大陆的“乔青”融为一体。 这么一想,乔青便释然下来:“我不知道。” 忘尘微皱眉。 乔青耸肩笑笑:“你看,你甚至有可能是我亲哥,呃,或者亲舅?反正咱俩这张脸放一块儿,说没点儿关系鬼都不信。”乔青自来熟地搭上他肩膀,忘尘周身一颤,却没躲,听她勾着他“哥俩好”地笑道:“老子不可能骗你嘛。你是谁,我的确不知道,我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乔青顿感悲催。 这该死的身世好几次差点害死了她,直到现在她还是一头问号。 他正苦逼着,一只胳膊搭到她肩膀上,把她从忘尘身上扒拉了下来。凤无绝危险地眯着眼睛,飘出酸溜溜的小气息——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干嘛! 乔青狠狠翻个白眼——这可能是老子亲哥! 凤无绝皱眉——只是可能。 乔青微笑——也可能是你大舅子哦? 太子爷皱到一半的眉毛,僵了。 接下来,乔青就见识到了何谓一秒钟大变脸——只见方才还横眉竖目的男人,瞬间露出了一个优雅得体却不显谄媚亲切十足又恰到好处的完美笑容,直奔忘尘而去:“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一家人啊……” 乔青默默捂住脸。 众人齐齐望向天。 这青天白日的,头顶一排结伴的乌鸦哇哇飞过…… 唯有忘尘,淡淡地笑了。 极为僵硬不自然的弧度,却可看出他心情不错。 他这一生,不,他只有十二年的记忆。从逼仄又肮脏的小倌儿馆里开始,见惯了一个个恩客对他的惊艳,见惯了那些丑陋的皮肉交易,见惯了一方小馆里层出不穷的苟且和陷害。他沉默,他拒绝,他被打,被折磨,直到半年后逃出生天。他玄气尽废,他没有记忆,他不通世情,与乞丐为伍,每月十五受尽苦难…… 他遇见了师傅。 之后,在柳宗渡过了孤独迷茫与琴为伴的十年光阴。 而他从未想过,自己也有拥有一个亲人的一天。灰暗的世界,似乎因为这个亲人的出现,而添上了光彩,露出一线浅浅日光。静静望着眼前即便他不回话也能谈笑风生的男人,他甚至可以看的出,这人同他一样,并不属于热情之人。忘尘心情很好,又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不常笑的冷漠人,笑容绽放在脸上是夺目的俊美。 头一次生出了一点戏谑的心思。他突然拉起了乔青的手,不出意外的,果然看见了凤无绝的笑容一僵,嘴角微微抽动。 忘尘靠近乔青耳边:“他,很好。” 乔青低低笑起来:“唔,我也觉得他很好。” 这才两句悄悄话,那边凤无绝已经快在醋里淹死了。拼命克制住才没冲上去分开那几乎要贴到了一起的两个人。忘尘没再多说什么,毕竟十几年的独来独往,也不那么习惯和如此多的人相处。乔青就在柳宗,来日方长。 他又走到凤无绝身前,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了一句话。 ——然后果断飘走。 乔青看看他的背影:“他说什么?” “他说,乔青有娘家人。”言外之意,要是敢欺负她,你就死定了。该死的,他哪敢欺负她?只要一跟乔青对上,他凤无绝做的就是蚀本买卖,从来只有吃亏的份儿!乔青哈哈大笑着歪倒在他肩头,有人护着的感觉,真是爽到爆啊…… 凤无绝一把扛起她,磨着牙大步朝屋里走。 乔青在她肩头倒栽葱一样哇哇叫:“肾亏!你小心肾亏!” 砰—— 房门在院子里众人的眼前关闭。 不多时,里面传出让人面红耳赤的肾亏之声。 陆言四人一脸崇拜:“又来?这也太猛了!” 柳宗老祖听不下去了,臭着老脸往外走:“这来一趟,什么都没谈成。”他是专门为了忘尘的火来的,可这个时候,忘尘恐怕不会愿意她冒险了。柳天华呵呵笑着跟在旁边:“老祖也不必着急,尘公子不愿,恐怕乔小友是乐意的。” 这两人猜的都不错。 待到三日之后,乔青准备好了给忘尘去火,果然如他们所料,他却不愿她冒险了。可对她来说,不知道就罢了,知道他每月都逃不过那种折磨,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袖手旁观的,倒不如赌上一把! 楼阁里。 乔青叹气:“有你师傅在一旁看着,实在不行,我就立即停手。” 这件事,凤无绝也没拦她:“乔青体内的是地火,对付你的玄火应该问题不大。” 老祖跟着点头:“我拼上一身修为,也保她安全!” 乔青意外地看这老家伙一眼,她能看出来,他说的是真心话。一直知道他对忘尘好,却没想到好到了这种程度。连带着他之前的种种作为,乔青都不再那么记恨了。忘尘依旧戴着面具,这几天他们时常会聊天,乔青也知晓了他之前的种种。这面具,恐怕是不愿被人看见真容,讨厌那种惊艳和垂涎的目光吧。 忘尘睁开眼,眼中一片冷漠:“我的事,用不着旁人管。” “少装了,你这点道行老子六岁的时候就不玩了。”还不就是想说点难听话,激的她生气打消这主意。不得不说,这小手段简直不是个儿。即便带着面具,她也能肯定他面具下定是板着棺材版一副死不同意的固执模样:“别婆婆妈妈了,老子都不怕你墨迹什么?赶紧的,开始。” “开始?”老祖朝忘尘努努嘴,他还没同意呢。 乔青“啧”一声:“非得让他清醒着?” “这倒不用。” “那不就结了。”忘尘猛然抬起头,还不待说话乔青已经一闷棍弄晕了他:“走了,开始,浪费老子感情。” 老祖:“……” 这老家伙总算是了解到这乔青小子的彪悍。 看她撸起袖子不耐烦地瞪自己一眼,老祖赶忙闭上了张大的嘴,抽搐着嘴角道:“方法很简单,你医术高明,应当知晓人体各个经脉。将他的经脉封住,不管什么办法,针灸也好,别的什么也好,老夫对这个没有研究。一旦封住了经脉,玄气凝固,那火种无法跟着玄气流动,便可以将它逼至一处。” “然后呢。”说着,已经取出了金针。 凤无绝帮她把忘尘扶好,放置成打坐的姿势,褪了上衣。 乔青瞄一眼:“啧,皮肤真好。” 凤无绝和老祖一块儿瞪她。 乔青摸摸鼻子,心说她就是那么一看,真没垂涎人家的意思。好歹那也是她哥或者她舅呢,她是这么没节操的人么。像是看清了她的想法,老祖和凤无绝的眼中,同时冒出一种名为肯定的光芒——不用怀疑,你是。 靠!乔青翻白眼,取出针来飞快扎入忘尘周身,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只眨眼的功夫,忘尘已经被戳成了刺猬。老祖揉揉眼睛,骇然地瞪着他几乎跟不上的施针速度,活了这一把年纪,什么人没见过,小小年纪医术高成这样的,还真是头一遭见。即便不愿意让乔青得瑟,他也忍不住惊叹地嘀咕了声:“这哪是医术,简直就是艺术。” 乔青瞥他眼:“谢了,后面呢。” “你的地火对他体内的玄火火星有等级压制。你小心些,将玄气导入他体内,沿着经脉走。你的玄气里掺杂着地火,那火星必然会惧怕逃逸,将它逼到一处经脉的角落里,再以金针封锁住。” 乔青皱皱眉毛,这个有点困难:“我体内的火,并不能很好的操纵。” 老祖一咬牙:“你放心,我在旁边看着,一旦不行,我就切开你二人之间的联系。” “行,我试试。” 掌心接触到忘尘背部,一股玄气试探性的灌入经脉,沿着脉络一丝丝缓缓探索起来。乔青闭着眼睛一丁点神都不敢分,经脉这个东西,承载着玄气的流动,最为脆弱。一旦稍有不甚,伤到了经脉,说不得忘尘重新练起来的玄气又会重新废掉。乔青不敢大意,催动着玄气在他的每一条经脉里一点点推进…… 这绝对是个费力又费神的活。 那一点点火星谁知道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只能所有的经脉都不放过,地毯式搜索了。 时间缓缓的过去,本就操纵体内地火并不熟练的乔青,额上已经见了汗,有一种力竭的感觉。忽然,她好像寻到了某处的一点热度……乔青心下一喜,有戏!循着那微微颤抖的热度乔青缓缓靠近…… 她全副心神都放在这探索上。 自然不知道,被探索的忘尘此刻的情况极为不好,炙热的烟气从他周身扩散出来,连臀下的坐垫都发出了烧焦的气味。忘尘全身微微颤抖着,像是在抵抗着极大的痛苦。 老祖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凤无绝急忙问:“怎么了?” 他怔怔望着整个人被浸湿了的忘尘,这状况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不知道,不应该是这样。天华也曾试过给忘尘去火,可他医术不行,最后失败了。但是那时候,传承火进入的时候,忘尘很平静……” 老祖说的有些颠三倒四,这个时候,他有点慌了。 凤无绝抿着唇:“再看看。” “还看什么,万一出了问题……”不光是忘尘,就连乔青也可能有意外:“你就不怕她……” “怕。” 凤无绝面沉如水,一眨不眨盯着乔青,比起老祖来,他的嗓音却沉稳的可怕:“可是我更知道,如果不能救忘尘,她会失落惋惜一辈子。” “可万一……” 凤无绝摇摇头:“让她再试试,我看忘尘撑的住。” 这件事本就凶险,谁能保证中间一点纰漏不出。他们两人根本就是在拿命赌!可已经进行了三分之一,却因为这一丁点纰漏却要放弃么?凤无绝想,乔青不会愿意。哪怕是忘尘醒了来,也不会愿意辜负她的一片心意。乔青不是莽撞之人,更不是刻板墨守陈规之人,如果有问题,她绝对能够随机应变:“相信她!” 在凤无绝的深沉反应之下。 老祖也跟着平静了少许,他看着这个年轻人,再看看给忘尘去火的乔青,这两个在他眼里一只手可以捏死的孩子,却拥有一种让他心惊肉跳的强大内心。这样的人,只要给他们时间,总有一飞冲天的那日!老祖忽然明白过来,柳天华怎么都不愿得罪乔青的原因,他竟然还没天华看的清…… 老祖摇摇头:“老咯。” 他心里想些什么,凤无绝一丁点都没兴趣。 他只专注地关心着乔青的反应,整个心神随着她的神色变化而牵引。 发现了!终于发现了那一点火星。在她地火的等级压制下,那火星变得极为虚弱,乔青却也跟着几乎要力竭!她咬着牙将那欲要逃窜的火星逼入两条经脉的交汇处,猛然睁开了眼睛。不待老祖询问,另一只手飞快捻起四根金针,拦住它的去路!那火星被堵在两条经脉之间,如一个十字路口,一动也不能动。 乔青松下一口气:“接下来呢?” 老祖惊喜无比:“划开那处,直接取出来。” “直接取?” 不怪乔青愣了一下,老祖的意思是划开皮肤表层,破开一个针孔大小可以修复的经脉,直接取出里面的火星?岂不是要被烧死?看出了她的疑惑,老祖点点头:“所以我跟你说过,之前那些大夫,全部都是被烧死在了这一步。甚至还没破开,就已经隔着经脉被烧成了灰烬。” 他的目光,落在忘尘的后肩处。 那十字路口,正是在那里,可以看见忘尘的那处皮肤变的赤红赤红,一鼓一鼓像是里面那火星在挪动着欲要逃走。这情景极为诡异,乔青只将一只手靠近那处,都能感觉到无上的高温,更不用说那些体内没有火的大夫。 老祖讪讪然一笑:“这次不用你,你把经脉破开一点,我来取。” “你行不行啊?” 乔青嫌弃地瞥他眼,这火可不是好相与的,就连当日老祖想扶忘尘,都要用玄气隔绝着。更何况这么直接的接触。如果他去取,恐怕不死也伤!她叹气:“那兽丹,你要是给老子炼坏了……” “不会!今日事成,我立即就去,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 她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指尖出现一柄薄如蝉翼的飞刀。 就在这时! 噗噗噗噗—— 封死火星的那四根金针,仿佛受到了大力撞击,猛的从忘尘体内被逼出! 那火星像是也知道自己即将不存,竟是突然的垂死挣扎,爆发出了无限的力量!撞击出这四根金针后,它不逃逸,而是对准了忘尘的经脉里乔青方才逼入的那一线玄气,猛的扑了上来! 这火星来势汹汹,和她早已经即将枯竭的玄气纠缠在一起!她撤离不出,也没有更多的玄气去补给,只能看着她一线玄气中的枯竭地火,和那发了疯的玄火火星冲撞纠缠在一起。承受着这两股火焰争斗的忘尘,整个人剧烈颤动着发出一声声暗哑的嘶吼。 而乔青,一口血猛的喷了出来:“我靠!” 这么下去,他们两人必死无疑! 第五十二章 章节名:第五十二章 寂静的房间内。 忘尘的周身青筋一条条诡异的鼓起,他早已经习惯了忍痛,即便是每月十五那种痛楚,也最多发出几声压抑的闷哼。可是此时竟不可抑制地发出了一声声疯狂的嘶吼,像是野兽濒死的咆哮。滚滚热浪从他身上扩散出来,让凤无绝和老祖的额上都已经见了汗。 凤无绝只死死盯着乔青,在她一口血吐出来的一瞬,双拳猛的攥起。 他目光不离,一字一字从齿缝中挤出,逼向一旁老祖:“怎么会这样?” 这问句像是从地狱里传来,让修为比他高的太多太多的老祖都不由得心底一颤。他毫不怀疑,一旦乔青有什么问题,这男人会疯狂起来拉着他为乔青陪葬!老祖也急的脸色发白,他想了想:“我不确定,应该是那火种反扑了。” 玄火是天地之灵孕育而生。 虽无灵智,却有本能。 塔感应到自己必死无疑,要在消亡前拉一个垫背!而乔青,正是让它泯灭的罪魁祸首。此刻她正在和这死也要咬下她一块儿肉的火种对抗着。不错,对抗,两股火焰死死咬着对方,就以忘尘的经脉为平台展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颤斗!地火对这火种有等级压制,可乔青此刻已经力竭,没有任何的后续力量提供给这一线玄气。这火种却是在它的大本营里,占了地利和力量的优势。 一时,竟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这情况完全出乎乔青的预料。 她本来操纵这火就极为艰难,只刚才那一阵探索就已经玄气枯竭。更何况是眼下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甚至感觉到这地火为了得到力量对抗火星,正自发地汲取着她体内早已经枯竭的玄气。 一丝,一丝…… 乔青再一次感受到了那龙脉内被抽干的危机。 而这一次,却根本是来自于存在在她体内这不听话的地火。 她简直要疯了,前有火种猛扑,后有地火拖后腿。体内所剩无几的玄气顺着四肢百骸朝着地火的所在被吸取,乔青狠狠一咬牙,脸上呈现出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儿。 ——妈的,你要,老子就全给你! 不需要它再汲取,乔青自动配合着将最后一丝玄气,一股脑的全部灌注到地火之中。壮大后的地火发出了一种类似于“塞牙缝都不够”的不满情绪。乔青眼前一黑,差点被气晕过去。她磨着牙倏然放开对这地火的控制,也不管它能不能听懂,发狠地威胁道:“上!今天你干不死它,老子死前先干死你!” 不知道是这句话有了效果,还是因为玄气的浇灌让地火终于强横了起来。 接下来的一切总算让乔青松了一口气。 她一直知道自己体内的地火不一般,最起码比起一切没有灵智的火类,这该死的火脾气可是不小。这个时候,就显示出了灵智的可贵,它极有战略地分散成了数股极细极细的火丝,从四面八方将那一点火种围追堵截。原本不相上下的战局,顿时朝着地火一面倒! 四面楚歌,火星很快被蚕食了个干净。 绷紧了神经终于放下了心的乔青,在枯竭的状态下一闭眼,昏了过去。意识失去之前,耳中有四个声音交织在一起。一道是属于忘尘的最后的嘶吼,一道是老祖惊喜的笑声,一道来自于凤无绝担忧的轻唤:“小九!”她落入了凤无绝的怀抱,正想着这人肉麻麻兮兮的叫什么小九,也不嫌恶心。就听见了最后一道声音。 ——一个诡异又满足的打嗝声:“圪喽~” 乔青:“……” …… 这一晕,不知过了有多久的时候。 待到她意识回笼,缓缓睁开了眼睛,只觉浑身上下无处不酸软无力。乔青呆呆动了动眼珠,便看见了趴伏在床前的男人。凤无绝像是累极了,头枕在双臂上,只露出了一个一波三折的硬挺侧脸。长长的睫毛在泛着青色的眼圈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下巴上生出了参差不齐的淡淡胡渣。 她发了会儿呆,还没从起床懵里回过神来,无意识地伸手去戳他下巴。 指腹上刺刺痒痒的触感,让她抿了抿嘴角。 凤无绝顿时惊醒:“醒了?” 乔青虎了吧唧地望着他:“……” “现在感觉怎么样?”他抽出枕头垫在床上,扶着她靠在软绵绵的枕上。她这一睡,已经过了一星期了,开始还以为只是体内玄气枯竭导致的疲累。没想到一日一日的不醒,几乎让他一颗心吊在了嗓子眼儿。凤无绝伸出手,捋了捋她额头落下的发丝:“问你话呢。” 乔青虎了吧唧地望着他:“……” 这副表情,太子爷顿时煞到了! 周身十万八千个毛孔全部打着卷儿的飘了起来,他咂着嘴巴想,要不是她昏迷了七天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他非得扑上去把她就地正法了不可!可惜,肉在眼前,却不能吃——悲催之最啊。凤无绝颇感惋惜地舔了舔嘴唇,一会儿戳戳她腮帮子,一会儿揉揉她头发,一会儿又好心情地坐到床边上下其手占够了便宜。 乔青抱着枕头发呆任蹂躏。 直到太子爷从脚底板升起一股子扬眉吐气的爽快,她才神色恹恹地清醒了过来。拍掉他无耻作乱的手,打个哈欠,晕了一眸子水光:“忘尘怎么样?” 太子爷笑的淡定又自然,半点趁人之危的心虚都没有:“已经醒了,比你早醒了三天。怎么样,饿了吧?” “饿!”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想吃什么?” 乔青眉眼弯弯,咂着嘴巴开始点菜:“唔,不知道这边儿有没有生煎包?凰城包子铺的那种。再来点儿海鲜,刚睡醒想吃点儿有滋味的,就虾吧,清蒸小白虾。对了,你做的那个金黄的小团子,我都好久没吃了。还有来碗香喷喷的皮蛋瘦肉粥?多放点肉啊,我饿死了都!最后,甜点我要芙蓉糕!”说完,送他一个大大的笑脸儿等上菜。 凤无绝沉默半晌:“嗯,粥。” 乔青瞪眼:“我明明说了一串儿!” 他组织组织语言:“你刚醒,那些煎的东西太油腻,现在还不能吃。至于海鲜么,伤胃,芙蓉糕倒是可以,只能吃一块儿。等你喝完了粥再吃。” 乔青磨牙:“那你问我想吃什么?” “我先出去给你拿粥。”凤无绝起立朝外走,步子飞快。 乔青顿时黑了脸,眼巴巴瞧着他背影:“皮蛋瘦肉粥?” 太子爷一边走,一边控制住回头的冲动,听着这委委屈屈的小声音他就知道,一回头就得举白旗投降。他一个箭步冲到门口,只有两个字飘进来:“白粥。” 砰—— 乔青丢出去的枕头,擦着某男以光速消失的脚跟,爆开漫天鸡毛。 太子爷逃掉了,可苦了正走进来的邪中天等人,落了满头都是。邪中天摘着鸡毛哇哇大叫:“弄乱了本公子的发型,臭小子,你死定了!” “闭嘴!吵死了!”凤太后呵他一声,那一脸的嫌弃之色在看到已经醒来安然无事的乔青,瞬间变成了笑靥如花,嗯,菊花。老太太心疼地迎上来,坐在她床边儿:“啧啧,瞧瞧这几天瘦的,瘦了一圈儿。” 乔青眼珠一转,立即勾上她胳膊,亲亲热热告状:“奶奶,我都瘦成这样了,无绝还给我喝白粥。” 凤太后哪会看不出她的那点小心思,可看着乔青这无辜的模样,老太太哪里舍得苛责。立马将一切都扣到了她亲孙子的脑门上,反正孙媳妇不爽了,就是孙子的错!错也是错,没错也是错!老太太一戳她脑门:“等着,老太婆看着那混小子,帮你教训他!” 正走在前往厨房路上的太子爷,脑后一凉,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乔青笑眯眯:“奶奶最好了。” “就你嘴甜。说说,现在怎么样了,你昏迷这七天,可把咱们给担心死了。无绝更是,一刻不离地守在床边儿呢。” 想了想刚才那男人胡子拉碴的模样,乔青心里暖洋洋的舒坦。她笑笑:“奶奶,我没事儿,而且感觉玄气好像又涨了一些。”这倒是真的,她刚才感受了一下,初入玄王的境界竟然这么几天已经巩固了下来,还平白又涨了一点修为,现在是实实在在的玄王初级了。这个发现让她心情大好,伸了个懒腰想爬起来,老太太立马摁住她:“别动,先给你把把脉,玄气枯竭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乔青老老实实坐回去,任邪中天给她探着脉,嘀咕道:“你们忘了我是修罗鬼医了?” 老太太瞪她:“医者不自医!” 邪中天收回手:“嗯,屁大点儿事儿没有,不用大惊小怪。” 凤太后回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心说这到底是你徒弟不是,不过倒也放下了心。这会儿才想起来她竟然修为又精进了,喜不自禁。一边柳天华也让她惊的不行,这到底是个什么小怪胎,昏个迷也能修为精进,靠!还是人么:“对了,乔小友,那火种呢?” 他并非是垂涎,而是纯粹的好奇。那天他不在场,可当时的情况也听老祖说了说。按理说,忘尘体内的火种不见了,那自然应该是被取了出来。可直到乔青晕了过去,也没见到那火种的影子。这几天他也没少琢磨,最终只得出一个可能性,只不过这可能也太骇人了,比起乔青睡觉都精进还要骇人! 柳天华盯着她不放过她一点儿表情,听乔青摸了摸鼻子:“好像是被我吃了。” 柳天华眼前一黑,差点没厥过去。 乔青补充:“应该是,被我体内的地火给吃了。” 柳天华:“……” 即便早有猜测,此刻听见这说法,也让他目瞪口呆。他一个高蹦了起来,睁大了眼睛:“吞噬?你是说吞噬?地火吞噬了玄火?靠靠靠,这怎么可能!” 不怪柳天华大惊小怪,他研究了一辈子的火,一辈子都在和炼药打交道。可火也能吞噬另一种火,这几乎是闻所未闻的事儿! 乔青想起自己昏迷前那一声饱嗝,和那一点火种被蚕食的画面,肯定道:“是被吞了,这个我还想着要问问你们呢,原来你也不知道?柳宗主,马车上我就问过你,火会不会有灵智,我感觉自己体内这个地火……”乔青一伸手,噗的一声,一小簇火苗在指尖升了起来:“诶?竟然可以凝聚出火苗了!” 从前她调动这火,只有一点摇摇欲坠的小火星,现在竟然壮大到足有绳结粗细的一簇。而且她刚才调动,也不像之前那么吃力。乔青心情大好,接着道:“这个地火,有灵智。” 柳天华怔怔望着这金色的火焰,耀眼的将整个房间都染成了一片金芒灿灿。炙热的高温下,他半张着嘴巴骇然摇了摇头:“乔小友,你这已经不是地火了。” 乔青抬头瞧他。 柳天华深吸一口气,艰难道:“现在这火的等级,介于地火和天火之间。” “你是说,这火能进阶?” 乔青一句话问完,柳天华却还沉浸在巨大的刺激中,半天才回过神来。这小怪物实在不能以常理来推测,心脏要是不够强悍,早晚让她给吓死。柳天华苦笑着摇了摇头:“进阶与否,这本宗不能肯定。这种事儿根本连古卷里都没有的记载。不过……”他盯着那火,不免眼中带上了几分艳羡的色彩:“你这火焰,恐怕大有来头啊!” 乔青眨眨眼,知道他也是保守的说法了。这原本的地火明显已经晋升了一点,更明显是在吞噬了忘尘那一点火星之后。那么……乔青眸子一亮,一点金芒一闪而逝,是不是说明,她这火,走的是吞噬的路子,如果有更多的黄火,玄火,甚至地火让它去吞噬的话,这火总有一天,能长到一个不可预计的高度? 这想法一升起来,她便舔了舔嘴唇。 柳天华一蹦闪她三尺远:“你……你……你别想!” 她哈哈大笑:“老子还能抢了你的传承火不成?” 柳天华一步一步往后退,这可说不准,这小子行事作风百无禁忌,现在更是已经升到了玄王初级。照着这个晋升速度,恐怕要追上玄皇初级的他们,也只要个三两年的时间。到时候,那可真是她为刀俎,他为鱼肉啊!这么一想,他看着乔青的目光就像看一个抢劫犯,要多哀怨就有多哀怨。 被一个一把年纪的老家伙这么瞪着,乔青都不免有点无奈:“爷保证,不抢你柳宗的传承火。”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乔青心下暗笑,老子是女子,不是君子。 柳天华自然不知道这些,放了心乐呵呵笑弯了眼睛。虽然这小子德行操守不咋地,人也卑鄙无耻无所不用其极,不过么,说话还是向来算话的。众人眼见着这一宗之主,让乔青给逼到了这么个份儿上,不由齐齐戏谑地笑了起来。柳天华尴尬地咳嗽一声,搓着手:“乔小友啊,赶快好起来,拥有比地火更高级的火焰,学习炼药术那绝对是事半功倍!” 乔青对炼药术垂涎不是一天两天了,闻言也升起几分憧憬。 她朝外面看看:“老祖呢……”那老东西还欠了她一枚丹药,不会反悔了不敢来了吧? 话音方落—— 轰隆—— 一声巨响,炸响在整个柳宗之上,房内众人耳朵一嗡,纷纷扭头朝外看去。乔青等人不明所以,柳天华却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他的脸上布满了激动之色,怔怔望着天际上那忽然暗下来的层层阴云:“丹丹丹、丹劫!是丹劫!” 丹劫? 五品之上丹药出世,才会形成的丹劫? 柳天华却顾不上同她解释,飞快冲了出去,直奔老祖所在的楼阁而去。乔青也下了床,一出房门,便感受到了这柳宗的不同。几乎所有的弟子都冲了出来,纷纷朝着那个方向赶去。整个柳宗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然而形成了鲜明对比的,却是这些弟子们的激动哗然。 等到乔青等人到了那楼阁之外。 天空上的阴云已经层层叠叠压的极低,还有大片大片的云朵朝着楼阁的上方涌了过来。不时有白光在其内闪现着,发出雷电聚集的噼噼啪啪声。乔青仰头望着那快要聚集起来的雷电,感受着里面令人心窒的庞大气息,这气息压的她快要喘不过气。她如此,那些围绕过来的弟子更是如此了,楼格外一层层水泄不通,不少人腿脚发软,瘫倒在了地上。 ——天劫的力量,从来不是常人可以抗衡! 对于这雷电,柳天华也要避其锋芒。他站在乔青身边,险些激动到了语无伦次:“三重雷劫,三重!是七品,七品啊!” “哦?” “小友你不知道,老祖停留在六品巅峰已经数十年,没想到这一次,竟能引来三重雷劫!一旦这雷劫过了,老祖就是名副其实的七品炼药师!”这和乔青当日推算的差不多。柳天华眼里荡着水光,接着解释:“五品是一重雷劫,六品乃双重雷劫,七品则是三重雷劫。你看那云层中,聚集起来三道雷电,这就是七品丹药问世的标志!” 乔青点点头:“这七品丹药,可是那兽丹……” 这话一落,柳天华不由哀怨地瞪了她一眼,活像她欠了千八百万两银子似的。 乔青摸摸鼻子,听他解释了一番,顿时明白了过来。 这引来了三重雷劫的七品丹,正是出自那黑翼巨龙的兽丹。当日她昏迷,凤无绝便将兽丹给了他。老祖原本也没将这玩意儿当回事儿。兽丹,顾名思义是玄兽的内丹。可这东西却有生成的限制,并不是随便一个什么凶兽都会拥有。而是需要高等级的玄兽血脉。对于翼州大陆来说,高等级的玄兽虽然稀少,却并不是没有。身为柳宗老祖,修为已至玄尊,离着神阶只差一步之遥的他,更是见过不少。 可老祖万万没想到的是—— 这兽丹,竟是出自龙族支脉,黑翼巨龙! 柳天华倒是知道,可他对这种高等级的炼药也是一知半解,遂并未强调过。于是就导致了柳宗的悲剧。即便是只含有了少许龙族微末血脉,那也是龙族啊!这种等级的兽丹,要炼制的丹药岂是好相与的?需要的辅助材料岂会普通? 老祖当时看见这颗兽丹,险些当场气晕了过去。 后面她昏迷的七天,无疑,就变成了柳宗的噩梦了! 前三天,老祖以玄尊修为的速度脚不沾地几乎遍布了翼州大陆的每一寸土地,总算搜集到了需要的最为珍稀的材料。而剩下的辅助材料之庞大,也将整个柳宗的药材库给掏了个空。柳宗把守药材库的长老望着空空如也的仓库,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诅咒了她足足三日三夜不眠不休。 后四天,老祖闭关在阁楼内炼药,直到此刻,终于出炉。 乔青听完了这些,心里的一口鸟气总算去了大半!她笑盈盈地瞥一眼捂着心口肉疼不已的柳天华,知道他这话里估计也有些夸大的成分。不过么……这剩下的一小半鸟气,自有她另外那几个条件。她乔青,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的账了? 柳天华这会儿还不知道,柳宗的噩梦还只是个开始。他只感觉天气骤凉,让他拢了拢袖子。他现在想的是另一茬,七品丹药啊!七品啊!这绝对是翼州大陆的最高水准了!竟然还没捂热乎就要拱手送出去了?自然了,如果这丹药被雷劫所毁,他貌似还答应了这乔青,柳宗会赔给她相应等级的东西?柳天华欲哭无泪,老祖你炼药就炼药吧,怎么一不小心就炼出来个七品呢…… 这雷也别去劈那丹了,直接一个雷下来劈死他吧!柳天华怔郁闷着,便见一边忘尘走了过来。 他赶忙问道:“尘公子,如何?” 忘尘头不抬眼不睁:“等。” 柳天华无语看乔青,她低低一笑,拉过忘尘的袖子:“这边来。”待忘尘冷漠的眼中染上了暖意,她笑着问:“里面怎么样?” 忘尘担忧地看了眼楼阁,对待她自然是截然不同的态度,好脾气地解释道:“不知道,师傅在丹房里一呆四日,方才突然传音给我,让我赶快离开。想来是感受到了雷劫将至。” 柳天华望天:“这待遇不要区别太大啊。” 正悲催着,就听一旁的凤太后双目一凝,郑重提醒道:“来了!” 乔青立时朝那劫云看去—— 只见三道足有拳头大小的粗壮雷电,泛着淡淡的银色,闪耀在一片乌漆抹黑的厚厚云层中。倏然,那雷电破云而下,仿似长了眼一般对准了这二层楼阁,一劈!轰——三道雷劫的共同劈下,威力自然不可小视,整个二层楼阁的屋顶轰然爆裂,木屑四下里溅开。露出了坐在丹房里面,面色凝重的柳宗老祖。 老祖周身泛起一个由玄气凝结而出的保护罩,将整个炼丹炉和他本人一同笼罩在里面。 眼见着那三道雷电,直冲他头顶而去! “啊……”四周响起一片惊呼声,有些年纪小的女弟子甚至吓昏了过去。 乔青也是一惊:“怎么劈的是人,不是丹?” 柳天华给她解释:“不,应该说,劈的是丹药和人。不论是那出炉的丹药,还是炼药的人,都是这雷劫的目标。可丹药哪里经受的住此等威力,若是这雷真的劈到丹药上,必然是个炉毁丹碎的下场。只能由着人,以玄气去抵挡。” “不能帮忙么?” 忘尘一瞬不离地盯着老祖:“能。” 可即便是能,在场的人又有几人能扛得住雷劫呢? 乔青重新将目光放回老祖的身上,此刻,那玄气罩已经接受了雷劫十几次的劈砍,渐渐出现了如蜘蛛网样的裂痕。老祖坐在里面,闭目凝息,整个人透着一种压抑的激动。他额上泛起了汗珠,随着一道道雷电劈下,微微颤抖着。这画面极为壮观,粗壮的雷电当空劈下,虽然只有三道,可是一次次的快速劈砍让人的眼中仿佛形成了一片狂雷乱舞的错觉。 时间缓缓地过去,终于,雷劫停了。 “成功了!成功了!”不少弟子欢呼着,激动到喜极而泣。 乔青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放松之色,她清楚感觉到,那云层中的威压并未消散,反倒似在凝聚着什么,渐渐地越来越厚重了起来。厚重到让她产生了一股心惊肉跳之感。她转头看看柳天华和忘尘,果然见两人神色更加凝重。 她问:“最后一击?” 忘尘郑重道:“也是最强一击!” 保护罩已经变得极淡极淡,几乎要散开,而老祖更是脸色泛白明显已经力竭。乔青皱起眉毛,这一击,他未必能挡!可即便如此,他依旧稳稳地坐在那里,望向天空中云层的视线,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之色。他一生的追求就在炼药上,能突破自己到达七品,即便是死,也要保住这一颗七品丹。 乔青摇摇头:“何必呢。” 柳天华苦笑着转头看她:“小友,我们柳宗之人对于炼药的朝圣之心,你不懂。如果今天是本宗,也定是这样一个选择。” 乔青嗤笑一声:“老子的确是不懂,爷只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就是个七品丹么,这次废了,下次再炼就是了。你倒不如说,是你们老祖相信,如果这一颗丹药保不住,他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可能再晋升七品。而和这丹药同生共死,哪怕是最后灰飞烟灭,旁人再提起他,也是七品炼药师。” 柳天华一怔。 乔青懒洋洋觑他一眼,将目光落到了听到外面的话,同时怔住的老祖身上:“什么大义凛然的赴死,少逗老子笑了。” 她这话极为不客气,不少弟子听见了都怒目而视了过来。一见说话的是她,又纷纷嘀咕一声,扭过了头去。从后方走来的凤无绝,正正看见了柳天华变绿了的脸色。他摇摇头,他的乔青啊,从来也不知道给人留点面子。站在柳宗的地盘儿上,把柳宗老祖说成个懦夫,啧,够劲! 凤无绝搂住乔青的肩。 乔青都不用扭头,就知道来的是他:“怎么办,那玩意儿要是毁了……” 照现在的情况看,不管老祖接还是不接,那枚丹药恐怕都要毁了。唯一的不同就是,用不用搭上老祖的一条命而已。老祖死不死,跟她其实没多大关系,只不过她看见了忘尘的神色。若是老祖跟着个破丹药去赴死,忘尘会伤心的吧。 凤无绝低低一笑,她恐怕还没发现,不知不觉中,她变了不少。乔青烦躁地皱着眉头,他伸出手,抚在她眉心:“毁了就毁了,总有柳宗赔给咱们其他的东西。” 柳天华的脸色更绿了。 可乔青却并不那么像要别的东西,别的东西可帮不了凤无绝提升修为!黑翼巨龙的兽丹,这翼州大陆恐怕也是独一份儿,尤其这东西,是这男人入魔才拿下的。那兽丹中蕴含着极为浓郁的黑暗属性,正跟他属性相合!若是毁在了这里…… 她缓缓地眯起了眼睛,望向天空中已经开始汇聚起来的那最强一击——足有方才两倍粗壮的雷电。老祖死或者不死,她懒得管。可问题是,里面那颗丹药,是她的! 她乔青的东西,决不能毁! 这一卷快完了,明天收个尾,后天开新卷~ 第五十三章 章节名:第五十三章 轰隆—— 云层中电闪雷鸣,那层层黑云中的雷电终于蓄积至一个极为浓郁骇人的程度。 在一片屏息名目静谧的几乎死寂的气氛中,可怕的雷劫犹如三道锋利的银刀,劈开云层撕裂天地轰然砸到了老祖上方的保护罩上!这最后一击,也是最强一击,雷霆万钧,几乎震破了众人耳膜!不少弟子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老祖!” “老祖,快闪开!” 就连柳天华都迈出一步,急急地规劝着明明已经力竭却犹自不动的老祖:“老祖,乔小友说的不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老祖,这七品丹以后还有机会。可您要是……” “您是我柳宗的依靠啊!” 一片七嘴八舌的规劝声中,老祖的脸色再白,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之色。可终究是来不及了——咔嚓,咔嚓,早已变得无限惨淡的保护罩,在这三道雷劫的最强一击下苟延残喘着,发出了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终于颤动着哗啦啦碎裂为一片片消散无踪。 老祖就这么毫无遮挡地暴露在了雷劫之下。 而那足有碗口粗壮的三道惊雷,犹在下落! 第一道——噗,老祖全身战栗着明显遭到重创,他猛喷一口鲜血,四下里的家具摆设轰然四裂,片片木屑砖石飞上半空,哗啦啦将他埋在了里面。一阵烧焦的恶臭从内传出。不待众人尖叫出声,第二道紧跟着落下——这一道是冲着炼药炉而去,老祖从瓦砾冲爬出疯狂护住了炼药炉,此刻的他已辨不出了本来面目,他再喷一口血,整个人奄奄一息。 可天道,从来不会给你喘息的机会。 眼见着第三道雷劫也来了,这最为强劲的一击之下,那七品丹药必毁无疑!老祖也将魂飞魄散!柳天华怔怔倒退两步,罗长老老眼含泪,弟子们骇哭出声:“不——老祖——” 就是现在! 自这雷劫开始便看准了时机伺机而动的乔青,如一道流星倏然冲了出去,在半空中擦出一线耀眼的红光,直奔雷劫而去! “天啊!” “那是谁?疯了么?!” “是乔公子啊,她要干什么!” 哄乱的尖叫声中,甚至连她身边的凤无绝都没反应过来,乔青已然进入了雷劫的攻击范围。只要一进入那区域,便被天道默认为雷劫的承受者,任谁都不会例外。 凤无绝猛的攥起了拳,该死的!该死的!她到底要干什么!他血红的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着雷劫之下乔青的一举一动,克制住自己冲上去的念头,心中不断默念着:“相信她,相信她,她不会去送死!”去他妈的不会送死!那是雷劫!是身为玄尊的柳宗老祖都挡不住的雷劫,而她,比起那老家伙低了整整三阶! 忘尘的手心渗出了丝丝汗液,他从来波动不大的情绪在这一刻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儿。 罗长老先是一喜,在看清了那人后又是一声叹息,不过多一具尸体罢了。 柳天华紧张地望着里面的情形,心底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也许,也许这小怪物,真的有办法呢? 这一刻说时迟,那时快。 这一刻犹如电光石火,千钧一发。 这一刻所有的视线都不离乔青,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众人的心思各异,担忧,恼恨,无奈,期待,或者认为她不自量力的一声嗤笑。不论是什么样的反应,他们都紧紧盯着那一道红衣身影,盯着那刹那落到了她头顶上方的骇人惊雷。 轰隆隆—— 似乎是感受到了有一个小小人类竟敢来挑战它的威严,那道雷电蓦地暴动了起来,狠狠朝着下方劈下! 毫无悬念,轰然砸到了透着一股子狠劲儿的乔青头顶。 ——她赌对了! 没错,赌。方才乔青脑中急转,不由想到了体内那走吞噬一路的金色火焰。如果说她和忘尘同出一族,那是不是说明她体内的火在最初形成的时候,和忘尘那玄火是一个等级。而后来经历了二次觉醒,又意外吞噬了那苔藓中的玄气,火焰便发生了异变,晋升为了柳天华口中的地级。再到如今,吞噬了忘尘体内的一点火种,又一次晋升到了地级与天级之间。 这一切,只是乔青的猜测,全无根据。 可即便这样,够了! 富贵险中求,乔青从不否认自己是个赌徒,她一路走来的莫大机遇,哪一次不是在莫大的艰难困境生死存亡中相携而来。这一次,她就以自己体内的火焰可以吞噬雷电,来赌一把这七品丹!成,则火焰进阶,七品丹存。不成……咳,乔青一扭头,便看见了凤无绝那睚眦欲裂恨不得一巴掌把她拍墙上抠都抠不下来的黑脸…… 乔青望天,这个事儿还是忽略吧。 和她的淡定相比较,站在外面的人已经全懵了。 雷劫消失,黑云散去,天际中绽放出一线日光。一线到一面,终于整个柳宗破开了阴霾,重新回到了天光大亮之中,给人一种劫后余生的敞亮。可四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眼睁睁看着在那雷劫一劈之下犹自毫发无伤的红衣身影,一个个惊骇欲绝差点儿把眼珠子都给甩出来。 “有……有没有搞错?” “我眼花了吧,一定是眼花了。” “没事儿?她没事儿?被雷劈了竟然没事儿?!这是天道的力量,这属于天地法则啊!天啊,是不是作弊啊,来个雷劈死我吧……” 一片傻眼的死寂之后,轰然爆发出了匪夷所思的大片惊呼。 柳天华先是望望那边狼狈的不成样子的老祖,再看看衣衫鲜亮毫发无伤的乔青,不由咂着嘴巴感叹了一句,果然是个小怪物,人比人气死个人。不对,老祖!柳天华飞快地冲上前,一把扶起奄奄一息的老祖:“老祖,老祖,你怎么样?” 这句话像是提醒了四下里的众人。 长老弟子们一拥而上,这个时候还记得绕开乔青三尺远偷偷飘给她一个“偶像啊”的狂热眼神,看的乔青摸了摸鼻子,哭笑不得。趁着众人关切着老祖的伤势,她专心感受起了体内的变化。 刚才那一刻,雷电相击,游走周身的火焰仿佛发出了一声饥渴的欢呼,全部不受控制地聚集了上来,将灌入天灵盖中的雷电尽数吸收。这三重雷劫的最后一击,威力自然不可小觑,而其内含着的力量更是恐怖,让她刚刚稳定了玄王初级的境界,咻一下,蹿到了玄王高级。一跃两级,十全大补丸都没这么爽的。 乔青舔了舔嘴唇:“这样的好处,拿命拼也值了。” “是么。”阴丝丝的声音响在身后。 乔青虎躯一震。 还来不及反应,她已经再一次变身了一根倒栽葱,被凤无绝夹在腋下飞快离开了这众人聚集之地。 等到这边一众长老们给气若游丝的老祖喂下一粒又一粒的丹药,抬着他去治疗了。柳天华这才松下一口气,再找那救命恩人,已经没了影子。他一眼瞧见邪中天和凤太后两人眼中的凝重,顿时明白了过来——雷劫,不只有丹劫,每个修炼者在成为神阶的那一步,也会遭受到天道的考验。而这一步,通常是无数大能者陨落的根源,拦住了多少惊才绝艳之人? 而乔青,不论是不是吞噬雷电,只这单单不怕雷劫一事,一旦在她拥有绝对的自保能力之前传出大陆…… 无疑,会是她的灭顶之灾! 柳天华一抬手,无数弟子纷纷静了下来。听这从来笑呵呵没什么脾气的宗主,以一种万分严厉的目光扫过他们,郑重下令:“今日之事,不准向柳宗之外任何人透露哪怕一个字!柳宗所有的弟子,今后也不许再提起,今天,什么都没发生!有违者……” 柳天华冷目吐出:“斩立决!” 嘶——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柳宗的刑堂从来宽松,别说斩首,连杖刑都算是极重极重的责罚了。众人虽不明就里,也大抵明白了此事的重要性,纷纷低下头保证:“宗主,放心吧,乔公子是咱们柳宗的恩人,我等绝不会置乔公子的安危于不顾。” “没错,今天的事儿,谁要是说出去,我第一个和他拼命!” “咦?今天发生了什么么?” 七嘴八舌的声音中,凤太后和邪中天朝柳天华点了点头,大步离开了。 弟子们纷纷散去,柳天华还站在原地,仰头望着天空中的明媚日光,好像刚才发生的不过一场大梦。半晌,他摇摇头:“啧,雷劫啊,那小祖宗真正吓死人不偿命……” 此刻,柳天华口中的小祖宗,正被凤无绝揪着领子狠狠压在了桌子上。 咣当一声,桌角撞的她后腰生疼。乔青呲牙咧嘴地吸了口气:“不会怜香惜玉啊靠!” 凤无绝眼中飞快浮上一抹心疼,转瞬便被滔天怒浪给取代:“怜香惜玉?你自己都不怜惜自己,我凭什么?” 乔青心虚地勾上他脖子:“凭你是爷男人。” “少跟我来这套!”凤无绝一把拍开她的手。 天知道,刚才这该死的冲过去的时候,他险些魂飞魄散!为了这事儿他们闹过多少次别扭,每次都答应的好好,一扭头,全忘去了爪哇国。他连她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舍得碰,可她倒好,一次又一次的拿着自己的小命去拼!凤无绝让她气的脸色发白,连手都在微微颤抖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冷笑道:“用肉身……去抗雷劫,乔公子真是好大的本事!” 他这副模样,在气恨中,还有一些对于自己的无力。 心底泛起一股子心疼,乔青烦躁地抓抓头发:“我错了。” 她认错态度实在太良好,良好的和从前一次次一模一样,偏生看不出一点诚心。凤无绝几乎要让她给气笑了,一种更黑更沉的目光瞪视着她:“你错了?你错在哪了?” “唔……”乔青眨眨眼,心说还来提问的:“一,不该拿小命冒险。二,那雷劫成功,一旦这件事泄露出去,会引来有心人的觊觎和嫉恨。” 凤无绝这次是真笑了,原来还知道有一有二,可自己清楚就是不干。他无力地叹口气:“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今天这一赌,一旦输了,就是个……”他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吐出了后面的字:“……死的下场!你又知不知道,一旦……你师傅怎么办,你二伯怎么办,忘尘怎么办,奶奶怎么办,大白怎么办……” 他一口气数出一大堆,连那只肥猫都给扯出来了,就是不提自己。 乔青心下叫糟,用错了战略。眼见着后面还不知道要蹦出多少个名字,她立马迎上去,堵上他的嘴!双唇相接,凤无绝明显一颤。他的唇冰凉冰凉如同三九严寒中浸染的雪,带着后怕的情绪让乔青更心虚了起来:“怎么不说你?” “谁跟你嬉皮笑脸!” 话是这么说,可脸上的厉色也总算褪去了一些。片刻后,忍不住又柔和了一点,再柔和一点。乔青暗暗松一口气,果然,永远都是美人计比较靠谱。她一脸无辜:“刚才那种情况,总不能眼见着七品丹化成渣子。” “废了又怎么样?”还能比命重要。 乔青靠上他肩头:“那黑翼巨龙的兽丹,是黑暗属性。”换句话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凤无绝一怔。 他是真的怔住了,即便原本就有少许猜测,可真的听见乔青说出来,心底的震撼不是不大的。这七品丹,实则对于普通的玄气修炼者没有多大意义,可对他来说,却是最好的补药。换个方面想,如果今天换了是他,但凡有一点可能性他会去赌么?答案是会。归根究底,他也不是个小心翼翼前怕狼后畏虎的人。或者可以说,他根本就是一个和乔青一样的赌徒,胆子比天大,魄力比海深! 可放到这该死的身上,他便关心则乱了。 他没漏看乔青眼底那一抹狡猾诡诈之色,狐狸一样。这该死的,明知道她在演戏,明知道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情况,她肯定也是二话不说又去赌一把。可听着她这可怜巴巴的语气,他却再也说不出苛责的话了。 太子爷心中的憋闷和恼恨,全数化作了一句无力的叹息。 ——他娘的,这世上还有比乔青更操蛋的主么? 眼见这人顺了毛,乔青立马打蛇随棍上:“腰疼。” 凤无绝白她一眼,明知道她是装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揉上去了:“这个地方?” 乔青嗷嗷叫着,要多夸张就有多夸张:“就是这儿,刚才磕桌子上撞的,嘶,疼死了!”脸色一转,又换成一副无辜又委屈的神色,羊羔一样:“你还凶老子,我小命都差点儿没了,你不安慰还对爷发脾气。老子容易么我——嘶,你轻点,轻点!” 凤无绝果然放轻了动作,手底下是小心翼翼的温柔,面上却是咬牙切齿。他凤无绝这辈子,算是被这该死的给吃定了!一边将手上的动作放的轻一点,再轻一点,一边恨恨道:“活该!” ——危险解除。 乔青吹一声口哨,伸手挑起他下巴:“美人儿,把爷的腰伤了,要怎么补偿?” 凤无绝睇着她,眸色渐渐幽暗下来。 乔青似笑非笑,一挑眉,一转眸,媚眼如丝,轻佻多情:“把爷伺候舒坦了,今天就原谅……” 话音没落,她被人一把抱起,丢上了床榻。乔青被丢的七荤八素,还没反应过来,身上一重,凤无绝猛扑了上来。熟悉的气息包围着她,熟悉的手掌顺藤摸瓜覆上了她胸前,乔青倒抽一口冷气:“你干嘛。” 凤无绝一边扯她衣服,一边笑:“伺候乔爷。” 乔青眨眨眼,舔嘴唇:“唔,不要大意的开始吧。” 哪怕早已经习惯了这女人的爷们做派,这一刻凤无绝也不由得哭笑不得,在他彪悍的媳妇眼里,矜持什么的那就是个屁。他谨遵乔青指令,绝不大意的开始了动作。练习了那么多次,太子爷再也不是脱个衣服都要脱半天的生手了,眨眼的功夫把乔青剥了个干净。 地面上一件件的衣衫重叠着飘落。 凤无绝眸色更暗,染上两团澎湃的小火苗,狼血沸腾,心脏跳动,犹如擂鼓!长发垂榻,海藻一般散了满枕,那精致的身子比例好的冒泡,不盈一握的腰肢舞动着似蛇,结实,柔韧,有力,漂亮! 凤无绝看的头昏眼花,几乎要窒息! 床板开始有规律的摇动起来,乔青的每一个根骨头都在叫着爽,混合着她无耻的淫声浪语,刺激的太子爷绷的死疼死疼,几乎要缴械投降!万语千言在喉间汇聚成一个“干”字,除此之外,真正没什么好说的了。 汗水,喘息,律动…… 小小的房间内,原本还冷萧的气氛,立时变的无比火热。刚才的惊惧,恼怒,全部化为这一场天崩地裂的欢愉!一片万分激烈的摇床声中,走到了门口的忘尘步子一顿,耳根微微红了起来。他转过身大步朝着反方向返回,一个箭步蹿了个无影无踪,好像后面在有鬼追! 他自然不知道—— 在他走后,那房间忽然传出一声猛拍床板儿的咆哮:“上面!老子要上面!” “你腰疼。” “……靠!” …… 接下来的日子。 柳宗内所有人都仿佛忘记了当日那一场雷劫一般,闭口不提。对于这件事,乔青除了心下赞一句柳天华上道外,也算是放了心。待到老祖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小半月时间了。那一枚黑暗属性的七品丹,老祖肉疼不已地交了出来,眼巴巴看着凤无绝嘎嘣嘎嘣吞了消化去了。 七品丹,在翼州大陆,可说是第一次出世。自然了,这要忽略掉深不可测的三圣门。可不管怎么说,一枚七品丹药,若是放到大陆上,绝对能引起一场不可预估的大战!乔青看他虽然肉疼,唧唧歪歪个没完,可到底也没有过河拆桥的意思,倒是对这老家伙的说一不二升起了几分好感。 而凤无绝消化晋阶的这个时间,乔青便和老祖学起了炼药术。 “笨!” 老祖横眉竖目瞪着她再一次炼废了的一炉药渣,气的吹胡子瞪眼:“老夫说过一万次,感知!用感知!全副心神放在这炼药炉内,感知着里面材料的变化控制住火候……” 耳边絮絮叨叨,乔青几乎会背了。 可重点是,她的那火在上次雷劫中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一来,已经晋升到了离着天级只差一线,想是天级实在太难,接连两次的吸收都没让它冲上去。二来,也是让乔青最头疼的,那金色的火焰中似乎蕴含上了雷电的力量,有银色的雷光不时噼啪一闪。 炼药,需要静心静神,火候温和。而那股力量却掺杂了雷电的狂暴,常常不受控制。 乔青瞪着眼前噼噼啪啪的火焰,很有些头疼。 一边站着的柳天华更疼,疼的肠子都快青了。原本答应了乔青那四个条件,其中那第三条,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可谁知道这个祖宗,破坏力简直惊人,一炉子一炉子的材料,全让她炼成了垃圾。上次他说的话里的确是夸大了些,柳宗还不至于在那七品丹药下被扫荡一空。可这些日子算下来,真的就离着空荡荡不远了。 柳天华欲哭无泪,一个大嘴巴子甩上来:“让你嘴贱,让你嘴贱。” 乔青摊手,表示同情。 一边忘尘拍拍她肩头:“无妨,谁也没想到这火会发生变异的。” 他话音没落,老祖已经冷哼一声,大步走了出去:“不用狡辩,你还是考虑清楚再说吧。炼药,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学的!” 这话,可说极为不客气了,几乎就是在间接指责乔青没天分。忘尘担忧地看她一眼,却见她根本没当回事儿,只皱着眉毛思索解决的办法,不由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一扯,静静退了出去。 待到只剩下了柳天华,乔青忽然从身上取出一个灰扑扑的丸子:“柳宗主,这玩意儿我一早得了,今儿才想起来。你给我看看,到底是属于什么品阶的丹药。” 柳天华正要出去的步子一停,退回来瞅了瞅:“残丹?” “对。” “我想起来了,可是万宝楼的那个?” 当日柳天华虽不在,可到底也有柳宗的长老在那边的,一切和丹药有关的事宜回来自然汇报过。乔青也不瞒他,点了点头,柳天华却没接:“残丹,不到成丹的那一刻,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属于什么品阶。” “唔。”乔青沉吟片刻:“那要是直接炼呢?” 柳天华以一种“求您了别冲动行么”的目光,看她半晌。看的乔青开始磨起了牙,才干笑一声,解释道:“小友啊,我给你打个比方。如果这残丹是五品,那么则最起码需要四品炼药师,才能让它成丹。哪怕是三品,都必然会成丹失败,最终报废。” “怪不得当日没人去竞拍。” “是了,不知残丹的品阶,若是低等的,则花了冤枉银子。若是高等的,只去请炼药师回来成丹的钱,都是一笔想不到的大数目!可惜啊,若是老祖没有受伤,倒是可以帮你这个忙。不过……”他搓搓手:“你要是敢赌这残丹是六品以下,本宗倒是也不介意……” 乔青摆摆手:“得了,我胆子小。” 柳天华一噎,你胆子小?天底下就没你这么大的胆子,要是再大点儿,连天也得包了去! 待他悻悻然走了,乔青将残丹收了起来,重新研究起自己这火焰——说到底,还是不熟练的原因,无法随心所欲地控制住里面的狂暴因子。若要用它来炼药,只能一遍一遍的练习试验,增强和这火的磨合度。 乔青叹息一声:“练吧。” 十次不行,一百次。百次不行,一千次。千次不行不是还有万次么。一个破火,一个破炼药术,还真难上天了不成?嘴角噙起抹狂肆的弧度,乔青眯起眼睛,噗,掌心升起一股金银两色的火焰,映衬着她眼中的灼灼之芒。 她这一次又一次的练习,自然不知道,房外的老祖暗暗点了点头,吹着胡子溜溜达达地走了。 功夫不怕有心人。 更何况,乔青从来都是一股子拧巴脾气,大麻花一样的。越是不行,她越是卯上了一股子劲儿,跟这火飙上了!耐心?她从来有,当年能在乔家潜伏十年之久,能扣着那废物名声一背十年,比耐心,乔青不怕任何人。 乔青闷在炼药房内,几乎足不出户。 炼药炉爆炸了,再寻一个。药材成渣了,再要一波。 柳宗所有的弟子每日都能听见她所在的炼药房里轰轰轰的声音,甚至有几次,炼药炉的爆炸,把她整个人染成了一片青黑之色,连碗都不用直接就可以去要饭了。这副模样,可乐坏了柳宗的一众弟子们。 “吆,乔公子,又爆了啊?” “哈哈哈,乔公子,没想到你也有搞不定的事儿啊。” 自然,这些都只是善意的哄笑。可随着一日日过去,看着乔青灰头土脸地爬出来,又一脸狠劲儿地走回去,这哄笑渐渐消失了,没有人再笑的出来,转变为了一种钦佩之色。相应的,她对于火的控制,也一日比一日熟练,一日比一日得心应手。 一月,两月,三月…… 终于在三月之后—— 柳天华默默飘过乔青的炼药房外,咂嘴:“怎么这都四五天了,也没听见里面有爆炸的声音?” 房门吱呀一声开启,走出了里面灰头土脸头发散乱的红衣人。众弟子嗷一声蹦开她三尺远,看了半天,才认出这叫花子一样的人,竟然是乔公子?罗长老探着脑袋往里瞧,忽然睁大了眼睛:“你你你……” 柳天华也跟上去,眼前所见,一片凌乱的炼药房内,正中一张巨大的石桌,其上炼药炉是柳宗弟子所有,极为常见。而真正让他们惊讶的是,炼药炉内,此刻正躺着一枚晶莹剔透的丹药。只从那形状和气味,他们这些眼光老辣之人,便能一眼认出。 ——二品丹! 众弟子目瞪口呆,还回不过神:“宗主,你是说……二品?” 不怪他们见了鬼一样,能炼制出二品丹,不管成功率有多少,那都是名副其实的二品炼药师!这个成果,相当于柳宗呆了三五年的弟子才能达到的程度。而那些小弟子们,还大多都只是一品炼药师而已。可乔青……这才几个月? 柳天华倒是并不意外。 乔青的问题,只出现在火内不受控制的狂暴力量上。一旦这狂暴能掌握好,那她手中的,便是所有炼药师们垂涎欲滴的地火啊!尤其是离着天火还只差了那么一线。别忘了,她原本就是赫赫有名的大夫,对于每一种药材的药性把握如数家珍。这硬件条件摆在这里,若是不进步神速,那都奇了怪了! 可即便早有预料,柳天华也不由啧啧称奇:“这小怪物,啧啧,果真是天生就该吃炼药这碗饭的!” 他话落,耳边风声呼啸,炼药房内大门砰一声紧闭。 柳天华茫然:“刚才是……” 乔青!是出来了一趟回房去洗澡换衣服的乔青,一趟之后,又再一次冲回了炼药房内,乒呤乓啷的开始了起来。他摸摸鼻子:“本宗也去炼药了,照着这个速度,没个几年,本宗说不定都要被超过。” 柳天华走了,后方目瞪口呆的弟子们终于回过神。 “妈的,走走走,咱们也炼药去,可不能被乔公子比下去!” “没错,炼药去!” 存着看热闹的心的弟子们,被乔青这么一刺激,纷纷呼啦啦散了个干净。乔青此刻正沉浸在二品丹药出炉的喜悦中,并不知道,她这三个月的闭关,竟然给柳宗带起了一股热情高涨的炼药狂潮,直乐的柳天华和长老们合不拢嘴。 她凝定心神,再一次从药篓中取出一株株需要的材料,投入到继续的炼药中。 这一炼,又是半年光景。 时光如梭,秋去冬来,春意渐生。 当枯枝发出新条,大地被春风吹绿,棉衣脱下换上薄衫之际,乔青和凤无绝同时结束了闭关,走出了各自的房间。 而离开柳宗的日子,也到了。 柳宗之外,那一片春意盎然的山谷口,乔青呼吸着久违的幽香空气,不免对这里也有那么几分不舍。一边柳宗老祖哀怨的目光一下一下的瞅着她,恨不能冲上来掐着她的脖子问一问,你这该死的小混蛋,来我宗门一次竟然将老夫最疼爱的徒弟都给拐跑了! 乔青摸摸鼻子:“老祖,三年后在下还会回来的。”眼见着老祖瞪着她虎视眈眈,她又接了一句:“你徒弟也跟我一起回来。” 老祖这才满意了少许:“忘尘,记得回来看师傅啊。” 忘尘冷漠的眸子里,染上丝丝暖意:“是。” 乔青没想到,她这次离开,忘尘竟会要同她一起走。不过这样的要求,她自然不会拒绝,先不说这人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她的至亲,就说她和忘尘这些日子来,越来越熟络,那种贴心的感觉可不是假的。 柳宗老祖倒也没拦着,忘尘在柳宗十一年,几乎足不出户,把整个人给封闭了起来,也是时候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再说了,跟着这个小混蛋小怪物,也总不会吃了亏让人欺负了去不是? 相较于老祖的郁闷和不舍,唯一亢奋非常的恐怕就是柳天华了。 这老东西笑的跟个大茶壶一样,可把这煞星祖宗给送走了,嘴上说着“再见”,心里想着最好再也不要见。乔青也懒得揭穿他那点儿阴暗的小心思,和众人一一告别,便上了马车。后面闭关结束修为晋升了一大截的凤无绝紧跟媳妇脚步,掀开帘子走了上去。 柳天华和老祖对视一眼,不由摇了摇头。 乔青是个小怪物,谁能说这凤无绝不是怪物呢。 那七品丹药虽然稀有,可依照老祖的预计,能让凤无绝晋升整整一阶都算他天赋高了。老祖不问世事,对于凤无绝也不算了解,只觉得这男人来了柳宗后一直不声不响,也不似乔青那般惊天动地干了不少人神共愤瞎掉人半条命的事儿。却没想到,这凤家小子的天赋全不下于那小怪物!吸收了七品丹药,闭关不到一年,竟然也到了玄王中级! 一想起当时这凤家小子出关的情景,老祖就郁闷。 他这辈子,还没这么丢人过,指着这小子半天没说出话,差点儿一口气提不上来,吓得厥过去。 老祖怎么想,凤无绝全不知道,九个月没见乔青,他早迫不及待蹦上马车和他家媳妇你侬我侬去了。 后面凤太后和邪中天早就在这地方呆腻歪了,天天盼着离开。这会儿也是心情颇好,说了几句寒暄的话和众人挥手告别。值得一提的是,玄苦大师这些日子也没闲着,以一副得道高僧的姿态行着无耻强盗的勾当,从柳天华那老狐狸手里骗了一把一把的丹药,将失去的玄气补回来了大半,总算让柳天华认识到了这得道高僧的真面目! 马车终于驶出谷口。 远远地,柳宗众人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直到看不见了影子。 柳天华一扭头,便看见了躲在远处一棵树下,咬着下唇眼中含泪的柳依依。这姑娘自从凤无绝来了,便没再在乔青的眼前出现过,独自黯然神伤。 柳天华走过去,摸摸爱女的头发。还没说话,柳依依已经靠上来呜咽了起来:“爹,我知道的,依依知道的,乔公子那样的人,不该是依依肖想的……” 一边老祖走上来,许是忘尘离开了,这老家伙也多多少少带了点儿离愁别绪,不似从前那么难相处:“成了,别哭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再说不是三年后的药典上又能见着了么,那小子答应了来参加,就肯定会来!你要是喜欢,老夫给你把那乔家小子抢过来!”嗯,这个主意好,把那乔青抢到柳宗来,当了我柳宗的女婿,忘尘也就跑不了了。 柳依依破涕为笑,赶忙摆手道:“老祖可别开玩笑了,她和凤太子才是一对儿呢……只有那样的人,才配得上乔公子……” 老祖撇撇嘴,恨铁不成钢地走了。 后面柳天华和柳依依还站在远处。 这小姑娘眼圈儿红红,遥望着早已经不见了马车影子的车辙,浅笑道:“爹,三年之后,乔大哥会是什么样子呢?” 柳天华眯着眼睛,不见往日里的嬉笑,倒是带着一股子年月的睿智。若是没算错的话,再有不到四年的时间,就该是三圣门出世的日子了吧。唐门已灭,七国也不再平衡,到时候那三圣门必会有所动作! 而到时候…… 柳天华遥望着春光明媚的日空,山雨欲来,此刻也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他心里升起一种预感,那神秘莫测的三圣门和乔青,总有一日,要正面对上!他为这预感叹息一声:“这平静悠然的日子,过不了几年咯!” “爹,你说什么?” 柳依依听不懂,柳天华也不再解释。 两人就这么静静站着,直到日落西山,才大步朝着柳宗内走去。 三年后啊,那样的人物会到达一个什么样的高度呢?这个问题,就连他都期待不已,也完全预料不到!他只知道,不论是那乔家小子,还是凤家的小子,三年后再出现,都绝对会给翼州大陆的所有人——一个惊喜! 夕阳西下,拉长了这一对父女悠然的影子。 也拉长了远方朝着鸣凤缓缓行去的马车倒影…… 第二十五章 章节名:第二十五章 夜色浓郁,鸦雀无声。 在玄真那一声大吼之后,整个徐州城都静了下来。 倏然,那无数道身影几个兔起鹘落,分别向着徐州城的四个方向逃窜而去,带起惊鸟扑翼,嘎嘎作响。不明就里的人全都蒙了。这副画面太容易理解,玄真一句大叫,就有隐藏在福林客栈四周明显是刺客的黑衣人逃离。而这些人的修为之高,只可能是三圣门之人! 他们不可置信地瞪着玄真: “玄真大师?” “大师,你……” 玄真却不顾四下里的询疑质问之声,他花白的胡子上还沾着血,已经明白自己今天栽了,可好在端倪发现的早,三圣门的人还有离开的机会。他正想到这里,却听身前一声轻笑,来自于乔青:“大师似乎轻松的太早。” 玄真看着她,对面的红衣男子抱着手臂似笑非笑,一点儿紧张的情绪都没有。仿佛那些即将要逃离开的黑衣人,根本就是在垂死挣扎!玄真的心中不好的预感刚刚升起,便听噗噗噗之声连响——福临客栈内摇曳的身影破窗而出! 窗纸纷纷扬扬的落下来,被寒风一卷,打着旋儿地飘舞在半空中。 这一切来的太快,太突然,几乎就是眨眼间的事,这两方人马已经在半空中缠斗了起来。乒呤乓啷的打斗声中,各色玄气耀眼缤纷,将漆黑的天幕染的五彩夺目! “凤太后?” “还有邪中天?” “那个是……是万俟宗门的下一任宗主继承人吧?” 不错,这些从福林客栈内破窗而出的人,乍一数来足有千人,一片人影激斗中几乎眼花缭乱。可有那么一些个身影,却是显目的很,让人一眼就能瞧见。庄家的年轻人们还没从得道高僧竟然是奸细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已经激动地指着那些个人影惊呼了起来。 别说他们激动了,就连乔青都没想到,那些人—— 奶奶,师傅,万俟风,姑苏让,宫琳琅,囚狼…… 乔青每看见一个,嘴角的笑容就勾起一分,漾起欢喜之极的笑意。那双漆黑的眸子,越来越亮,犹如天幕中一颗最为闪亮的星钻! 今日这一场,乃是她给玄真下的套。既然三圣门的人悄悄潜入这边阵营,诛杀一切落单的支援队伍,那么这么一支足有千人汇合的队伍,他们又怎么会放过?早在玄真去给他们消息的那夜,她也让卫十六将消息传回了白头镇,布下天罗地网将来到这边的三圣门人一网打尽! 可是她千想万想,却绝绝没想到,等在这里的人,竟然是他们! 让她熟悉又想念的亲人和朋友…… “乔青,好久不见!”万俟风,姑苏让,宫琳琅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一个爽朗,一个温润,一个浪荡,三个不同类型的男子在夜幕下犹如三道耀眼的风景。 “怎么样,臭小子,惊喜不惊喜?”邪中天一把骨扇玩的天花乱坠,间隙处还有功夫笑眯眯扭头朝她飞了个眼儿。 “嘿,哥们儿,不用太激动。”囚狼耍着那把百炼枪,银亮的枪尖在半空舞出凌厉的弧度。 乍然看见他们,乔青说不激动是假的!这个时候,不论他们每个人,都和几年前所见的修为有了极大的提升。乔青成了炼药师,自然不会亏待自己的朋友,每次炼出什么好东西都命人送去给了他们。他们也的确是够朋友,这么重大的消息一个字都没漏给别人,是以就如万俟风这些年玄气突飞猛进,身为他父亲的万俟流云,却只能满腹狐疑地被懵了个一头问号。 乔青低低地笑起来,在那传承中的心魔里,她已经明白,这些人在自己的心中留下了多么深的印记!她远远望着他们,一个个深深地看过去,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么清晰地浮上了心头。不管过去三年,还是五年。 看着邪中天的妖孽,老太太的银发,姑苏让的玉笛…… 低笑转变为开怀大笑,乔青朝着他们摆摆手:“好大一个惊喜,老子想死你们了!” 这无疑就是默认了她的身份了。 刚才听他们喊出乔青两个字,徐州城内就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打斗的声音乒乓作响。被这两个字完全给震懵了的庄家人,还有半空中得到命令前来却不知缘由的众人,此刻纷纷瞪大了眼睛差点儿没被吓掉半条命!尤其是那庄菲儿,她不可置信地死死瞪着乔青,在她一个慢悠悠的转眸之后,一个哆嗦,吓的赶忙躲到了众人之后。 咕咚—— 一声齐刷刷的吞口水声。 “老天,我和乔公子一起出任务啊!” “老天,我竟然和乔公子一路,走了七天!” “老天,偶像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啊,是活的,活的啊……” 乔青摸摸鼻子,心说至于么。她却不知道,她的身份一揭开,半空中厮杀的人都似乎有了动力,一种生怕被偶像看轻的情绪充斥在心间,一时玄气轰轰对撞着,一个个仿佛打了鸡血一样,把三圣门的人给逼了个手足无措! “她就是那个乔青?”玄真的眸子不断闪烁着。他潜伏在朝凤寺多年,只为了在关键时刻临阵倒戈,起到决定性的重大作用。所以,当他得到的第一个命令竟然是去柳宗查看那乔青获得传承与否之时,玄真不是不气愤的。一个二十三岁的小子而已,能有什么能耐? 可是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 一个高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高手明明年纪尚轻,却拥有着不可估测的城府!可怕的是这个高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根本不将什么高手的尊严放在眼里,竟肯低下头来扮演一个懦弱小子,一路被嘲讽,一路被讥笑…… 玄真看着乔青,心中萦绕的是从未有过的后悔! 看看半空中的三圣门人吧,这次来到这边阵营的,足有近百人,每几个万象岛的精英弟子,就有一个玄王等级的三圣门人带队。也就是说,上空只三圣门的玄王,就有二十多人!想想看吧,柳天华万俟流云那几个宗主,才是玄王。这一下子二十多个玄王,是一股多么强悍的队伍! 此刻他们每一个人的周围都有几乎五十的人围攻着,在打斗的空隙手忙脚乱地朝乔青瞄去。 ——该死的,这什么见鬼的乔青,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这些人都疯了么?! “擒贼先擒王,杀了她!”忽然,其中一人眸子一闪,发出一声大喝。同一时间,反应过来的三圣门人竭力摆脱掉围攻他们的人,齐齐直逼乔青而来…… “乔青!” “乔公子!” “孙媳妇!” 各种各样的惊叫几乎是异口同声!同时被二十多个玄王围攻,只想一想就让人头皮发麻!同为玄帝,就连凤太后和邪中天都不认为自己可以毫发无伤! “去死吧——”伴随着这句充满了快意和狠意的一声嘶吼,一双双眼睛骇然地朝着那边看去,二十多把闪亮的剑尖萦绕着恐怖的玄气,在月色下气势汹汹,煞气凛凛!离着乔青只有毫厘!而这个时候,她竟然还原地不动地站在那里,嘴角噙笑,发丝飘摇,没有做出任何反击的动作! 凤太后满目惊痛。邪中天妖孽的笑容荡然无存。宫琳琅面色苍白。姑苏让握着的玉笛几乎要被捏碎。万俟风在半空一个摇晃。囚狼深邃的眸子里布满了焦虑和担忧…… 不少人猛的闭上了眼睛。 然而电光石火,本应出现的声音诸如闷哼,痛叫,剑尖入肉,鲜血飚飞,一切都没有。 天地间似乎就这么静了下来。他们赶忙睁开眼,看见的就是乔青依旧淡定的悠然模样,那嘴角斜斜勾起的戏谑弧度纹丝不动,让人几乎以为是在做梦!哦不,真正做梦的是她对面的画面——那二十几个玄王像是被施展了定身咒,还保持着剑尖前伸的动作,古怪地停顿在她的前方,那一柄柄凌厉的剑在她周身毫厘之地,一寸也入不得了。 静。 无比的静。 这诡异的画面,几乎让人惊掉了眼珠子。 “格老子的小混蛋!晋升玄尊了不会吱一声啊!吓死老子了!哈哈哈哈……不愧是本公子的徒弟,好,好,好!”直到邪中天不知道是欣喜还是恼怒的一句破口大骂响彻徐州城的上空,连房子都被震了三震之后,众人才猛的反应过来。 什……什么? 他说什么?晋升玄尊了? 乔青得得瑟瑟一摆手,玄尊的无上威压继续如泰山压顶一般逼在这二十几个玄王的头上。让他们不止动弹不得,连冷汗都渗出到了惨白的脸上:“诶,老子向来低调,你知道的么。” “……” 大家回给她的,只有一个字:“呸!” 不过呸归呸,了解她的也都知道,乔青还真不是个高调的人。这取决于她的性格,喜欢扮猪吃老虎,背地里阴人。堂堂一高手不走名门正道儿,怎么腹黑怎么无耻怎么来!啧啧啧,姑苏让、宫琳琅、万俟风,三人对视一眼哭笑不得。于是这二十几个玄王就被她一个人搞定了?于是他们都是来串个门子看个热闹的? 卫十六和凤无双更是被吓的不行,怪不得她敢想出这么大胆的计策:“一声不响就成了玄尊,真真是吓死人啊……” 众人齐刷刷点头,那叫一个整齐。 乔青哈哈一笑一挥袖,这已经被威压压迫到力竭的二十多个玄王,便稀里哗啦地掉到了地上:“哥们儿,还戳着干什么,动手!” 接下来的一切,几乎没悬念——这些三圣门人手无缚鸡之力地被拿下,剩下的近百万象岛弟子也全部缚住,当带着人分守住四个城门的项七、洛四、无紫、非杏把一两个漏网之鱼给绑回来的时候,这一场瓮中捉鳖终于以完美的结果落下帷幕。 “乔公子,怎么弄,杀了他们?” “不错,杀了他们!他们潜入这里多日,不知道杀了咱们多少武者!” 看着这一个个三圣门人,众人纷纷大叫出声。庄家是被救下了,可是到底有多少是没有这个运气,抱着一腔支援战局的热血却含恨死在了他们的偷袭上。越是想,众人就越是恨,恨不得现在就把他们扒皮抽骨,碎尸万段! 自然了,也没有人真的动手,全部都等着乔青发话。 她摸着下巴慢悠悠扫过这群人,这玩味又奸诈的小笑容一出现,了解她的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了。邪中天果断想到了自己被徒弟奴役的生涯,凤太后顿时浮现出这小丫头把她骗的团团转的日子,姑苏让满脑子都是当年初见时那一杯嫁祸的茶水,囚狼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山寨里被人一屁股压在地上的狼狈相…… 一阵风吹来,众人齐刷刷打了个激灵。 果不其然,乔青笑眯眯伸出根手指,左右晃了晃:“不不不。” “不杀?” “不是吧,乔公子,好不容易抓到他们,难道就这么算了?” “呵,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乔青慢悠悠在原地踱着步,不时似笑非笑扫过玄真等人一眼,让他们惴惴不安起来:“不过嘛,杀也是不能杀的。物尽其用的道理大家都明白,这人又怎么能浪费呢……” “那——” 乔青又是一笑,一拳抵着下巴,红唇妖娆:“唔,就是不知道三圣门的选择是他们,还是退兵了——啧啧啧,真是难办啊,要是退兵,这半年的功夫全白费了,要是放弃了他们,损失了二十多员大将不止,那军心嘛……” 话音落下,徐州城内一片静谧。 众人张大的嘴巴,简直能塞下一个鸭蛋! 尤以庄老爷子为甚,想起这一路上庄菲儿的所作所为,老爷子的心里就砰砰直跳。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个年轻人的城府之深,他这个活了一辈子七老八十的都要甘拜下风!庄老爷子只盼望,这年轻人根本不把他孙女当盘菜儿才好。庄菲儿早就躲到人群里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在知道了乔青的身份之后,这大小姐被庄家所有的人狠狠瞪视,差点儿吓尿了裤子。 自然了,这会儿也没人顾得上她,所有人都沉浸在方才那一番话中。 这这这…… 太奸诈了,太无耻了,太腹黑了! 明白过来的人尽都是浑身汗毛倒竖,为眼前的俘虏和三圣门狠狠鞠了一把同情泪。不止一举擒下了他们,还要榨干他们的最后剩余价值!可怜的三圣门,在军心动摇和百忙一场之间,我们太期待你们的选择了…… 玄真等人,直到这时候,才真正明白了乔青的可怕! 直到这时候,才真正感觉到了绝望…… 乔青欣赏着他们垂死挣扎的表情,心情不错地吹一声口哨。忽然四周人轰然冲了上来,把她一把捞起来,抛上了天空! “乔公子万岁!” “乔公子万岁……” 人群中爆发出了轰然的欢呼,乔青被众人举在头顶,一下一下朝天上抛去。一旁,凤太后邪中天等人含笑望着,眼中是足以照亮夜空的欣喜笑意。忽然,凤太后板起脸来:“成何体统!” 众人一愣,纷纷停住了。乔青正要感叹一句还是奶奶好啊,就见老太太话锋一转,笑眯眯道:“好歹也是功臣一个,怎么扔的这么没水准?差不多再个把时辰就行了啊。” 哗—— 有了老太太的发话,原本还有些束手束脚的人立马放了开。纷纷狞笑出声:“哈哈哈,再抛一个狠的!” “乔公子啊,你可别记咱们,这可是凤太后的命令,咱们不敢不从啊!” 接下来的一晚,可说是没有最悲催,只有更悲催——乔青被以各种角度各种姿势变着花儿的扔到半空,头发都要炸起来了。她欲哭无泪地瞄向老太太,果不其然看着她连一根根银白的头发丝儿都荡漾着幸灾乐祸的解恨气息:“小混蛋,再让你晋阶了也不说,老太婆心脏都要吓出来。” 邪中天妖孽一笑:“活该!” 姑苏让温润一笑:“恭喜!” 万俟风豪迈一笑:“兄弟……”宫琳琅和囚狼对视一眼,互拍一掌,大笑接上:“你也有今天啊……” 乔青一边儿飞着,一边儿泪流满面无语问苍天:“老子这是交了一群什么孽畜损友!你们等着——” 夜,还在继续。 可冰冷萧瑟的气氛,完全被兴奋和欣喜所取代。 这绝对是开战以来,所取得的最大的一次胜利——以零伤亡的代价给了对方的阵营狠狠一击! 一双双眼睛在夜幕下被染的极亮极亮,众人不禁都期待着,当三圣门得知了这么一个消息之后,当乔青站上了那个战争的舞台之后,战况将会因她的出现,而发生怎样的改变…… 明天万更。 PS:推荐个朋友的现代文:《上错竹马:萌妻来袭》 作者:长袖扇舞 片段: 悄无声息的午夜,一抹娇俏的身影从三楼阳台顺着水管灵巧的翻下。 终于落地,战荳荳轻舒一口气,一转身,却顿时看到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夏非寒!你干嘛!”没摔死也被他吓死。 夏非寒皱眉,握紧了手中的戒指:“你干嘛?” “我打算跟你私奔!”战荳荳眉开眼笑,扬了扬手中的小包裹:“虽然你没夏致哥哥好,可是我还是喜欢你。” 夜色里,夏非寒一向冷漠的脸色慢慢柔和,桀骜的留下一个侧面:“我比夏致还难追,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 第二十七章 章节名:第二十七章 茫茫平原,腾腾杀气。 一方,是以沈天衣为首的强攻阵营,正向着白头镇寸寸逼近。一方,是以凤无绝为首的坚守阵营,并立城头蓄势以待。 两边的人马都可以数万计,一眼望去,不见尽头的平原两侧都是乌压压的人头。轰隆,轰隆,对面的阵营步子犹如闷雷炸响,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议论声,叫嚣声,喊杀声,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在天地间,连天际都似乎颤抖了起来! 直到离着百里之遥—— 沈天衣若有所觉地一抬头,就那么和凤无绝的目光对撞在了一起! 轰—— 狂风平地起,枯草四面倒。 这两个人,一个是白发飘摇,白衣浮荡。一个是黑发狂舞,黑袍翻飞。不同的气质,不同的风姿,激起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风暴,以视线交锋处向着四面八方悄无声息的席卷蔓延…… 漫天的草屑飞卷,乱了视线,迷了人眼。 两边的阵营里爆发出了轰然的叫好声。对他们而言,这是两方的领头者所进行的第一次对决!不少人揉着眼睛捂起口鼻,只有两个男人的目光,穿透了迷雾样的模糊空气交汇在了一起,就那么眯着眼睛对视着,带着若有似无的打量、衡量、较量…… 片刻后,凤无绝和沈天衣同时移开了视线,同时幽深了眸色,意味不明的。 莫圣使站在沈天衣的身边,眸色带出两分狐疑,半晌斟酌着问:“少主,您和凤无绝……” “旧识。”两个字解释了他们的关系。 莫圣使是三圣门的老人了,忠于三圣门,忠于老门主。如今门主对沈天衣信赖有加褒赏有加,在闭关期间沈天衣就如半个三圣门的主人。是以莫圣使对于他,也是忠心耿耿。心中的狐疑只片刻便消散了,都已经被封印了七情六欲,还有什么好担心呢:“少主,对方似乎在……虚张声势。” 沈天衣朝着远远的城头上看去,白头镇并不繁华,却极大。那城墙自左向右足足延伸了数百丈,一排排一列列的武者有序而立,实力不及这边,人数却比他们多了数倍。乍然那么一瞧,真正是密密麻麻杀气腾腾! 可似乎上一战的一些熟面孔,都未出现。 修长的手顿到半空,大部队缓缓停驻了下来,带起一片烟尘弥漫。他站在最前方,寒风拂过月白的衣角:“凤兄,好久不见。” 声音透过极远,清晰地传到了城楼上。 老祖一皱眉:“这沈天衣,竟也晋升了玄尊!” 上一战沈天衣带着三圣门人出现,却并未直接参与战斗。是以这会儿一个突然多出来的玄尊,不由让老祖头疼了起来:“这么算下来,对方是四个玄尊!”而他们,只有两个。 真正到了这种大战,实际上还是高手的对决!就如那日乔青一人,可以一举解决那二十多个玄王一般。修为上的差距,已经不是人数可以弥补。他和凤无绝牵制着两个玄尊,那么剩下的两个,绝对可以横扫这边一大片! 听见老祖这句话的柳天华等人,脸色齐刷刷难看了起来。 只有凤无绝依然淡定:“沈兄,上次还说找个机会叙叙旧,没想到再见时会是这种情形。” “沈某也没想到,鸣凤的野心竟然这么大,妄图吞并万象岛,独霸一方!就是不知道,若是没有此一役,万象岛之后,鸣凤和柳宗的手会伸向哪里……大燕?或者姑苏宗门?哦对了,柳宗的实力自是比不得鸣凤的,凤兄如今和柳宗老祖修为持平,若是鸣凤反手一刀,不知柳宗是否能接得住呢?” 沈天衣淡淡一笑,依稀间竟有几分从前的飘渺无痕。只那双眼睛中的冷酷无情,昭示着他的不同。 这诛心之言一落—— 城楼上,霎时发出了一阵惊疑之声。 各色视线汇聚到前方的凤无绝身上,却在他古井无波的淡定中渐渐平息了下来。受到挑拨的人毕竟是少数,更多的还是怒从心起,冲到城墙根儿上高声吆喝了起来:“你说什么?!” “哼,好一个卑鄙无耻的三圣门,以为这样我们就会内斗么?” 不错,沈天衣不会以为这么两句话,就会引起这边的内斗吧?老祖和柳天华对视一眼,只觉此事蹊跷!沈天衣不强攻,却在第一时间挑拨了起来,这对于稳操胜券的他来说并不明智。两人似乎有一种感觉,他在等什么…… 这种感觉不止他们有,孙重华也皱了皱眉,刚想说点儿什么,就听对面城楼上的凤无绝冷笑一声:“证据呢。” “何须证据,唐门的覆灭不正是前车之鉴么。” 当初之事凤无绝做的隐秘,可碍不住时日久远,五年多过去了,再多的秘密也透出了墙。好在本来他就是个敢作敢当之人,凤无绝也没有特意去压下此事。此刻,这句话顿时激起了蜀中那些游勇散兵的愤慨。沈天衣的身后阵营极为明确,从左到右分别是蜀中,三圣门,万象岛,左边那稀稀拉拉的一大群人足有万余还多,顿时齐刷刷地叫嚷了起来。 “没错!你们可得小心了。” “嘿,鸣凤的野心之大,唐门就是前车之鉴。” “哼,你鸣凤敢做又不敢当了么,咱们今天就为唐门报那灭宗之仇!” 有挑拨离间的,也有愤而大怒的,甚至有人举着长刀站了出来,直指对面城楼,像是想和凤无绝一较个高下。凤无绝身后的人亦是不甘示弱,纷纷回嘴。一时唇枪舌剑,乱作一团。纷纷乱乱的叫嚣声中,凤无绝眸子一闪,对后面陆言打了个眼色。 陆言会意,摇着扇子走上了前:“这有什么不敢当的,只不过嘛……” “什么?” 陆言文质彬彬的一笑,羽扇轻摇,俯视着那人:“想报仇,你还不够格!” “好一个狂妄小儿!” 那人勃然大怒,霍然腾空!这是一个威武大汉,看上去就属于冲动易怒的类型。见他举着大锤就冲了上来,这下正中陆言的下怀。他飞身迎上,一柄长剑被陆峰丢了上来,陆言一把接住,和大汉的铁锤斗在了一起。 半空中两个身影纠缠着,不断发出兵器相接的吭鸣声,乒乓作响。 “好啊,杀了他!” “一个侍卫也敢嚣张,给他点儿颜色看看!” “你们说什么?!陆侍卫,把那蜀中的孙子给杀回老家去!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 一双双叫骂的通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半空中的身影,这一场打斗虽然突然不在预料之内,却不妨碍两方阵营的杀气越来越浓。陆言跟着凤无绝自然也不会少了乔青给的好处,早已经不是八年前的那小小侍卫。他玄气比这大汉高了不少,可却不急着取胜,而是在半空中逗乐子一般的躲闪着,引得大汉手忙脚乱。 这幅模样,顿时让城头这边发出一阵阵大笑声。 白头原上却是面红耳赤,不由纷纷在心里大骂,实力不济就莫要上去丢脸!孙重华眸子阴冷,见陆言脚尖在半空一点,正要施展轻功,一道玄气暗暗射出,直取他腿弯而去! 陆言感觉到危险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眼见着这一道玄气若中,他不死也残!对面那大汉眸子一亮,举起大锤就轮了过来! “陆侍卫,小心——” “啊,你们卑鄙!” 前有偷袭,上有重击,陆言几乎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电光石火间,一道黑影自后而来,带起一股凛冽的寒风。陆言心下一松,只要主子来了,他就没什么可怕!凤无绝衣袖一挥,陆言顿时闪离了那玄气攻击之处,与此同时,大汉抡起的大锤再也动不了分毫,只有凤无绝一声不屑冷笑,响彻天际。 冷笑落下的一瞬,那大汉的铁锤竟变的极为脆弱,轰然爆裂而开。大汉惨叫一声,整个人向后倒卷而去,被腾起的沈天衣一把接住,向后一丢。 同一时间,沈天衣迎上凤无绝,两人掌风一对! 轰—— 衣袍鼓荡,发丝飞扬,那一黑一白的两个男子的一接掌,交锋处一股股的热浪排山倒海,四下里的众人只觉巨大的压力逼面而来!让他们的脸都扭曲了起来,纷纷大叫着后退,一片混乱! 凤无绝眸子一闪,撤掌而退。 沈天衣眉峰一动,便见他一道身为玄尊至高修为的玄气,带着足以穿云裂石的威力轰然朝着四散的人群而去!那炫目的光芒照映着扭过头来的一张张惊恐的脸,让他们几乎听见了死亡的丧钟…… “啊——” “救命啊——” “跑啊,快跑,我还不想死——” 绝望的惨叫弥漫在白头原上,城墙上的人几乎全懵了。 谁也没想到,凤太子爷这一举竟是存了这样的用心!先是以救陆言为名对那大汉出手,实则当时每个人都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大汉虽卑鄙,但一代玄尊高手对个无名小卒出手,实在也不怎么光彩。他们却没想到,凤无绝的目的根本就不在此。 ——而是沈天衣! 以和沈天衣的对掌,在敌方阵营造成混乱,然后关键时刻发出这致命的一击! 这一举,别说他们没想到,就连莫圣使等敌方阵营的另外三个玄尊都没想到。于是当他们瞳孔骤缩,准备抵抗的时候已然晚了!玄气屏障只来得及形成了半个,凤无绝的那道攻击已然落下! 轰隆—— 一声巨响,伴随着一个方圆丈许深的坑洞,伴随着蘑菇云一般的烟雾腾腾而起,伴随着残肢断臂鲜血四溅,伴随着惨叫声声不绝于耳,白头原上几乎变成了一个人间炼狱! 狠! 太狠了! 这是每一个人脑中浮现出的惊骇评价。 世人只知卑鄙无耻者如乔青,又怎么知道凤无绝也是个腹黑的鼻祖?! 当他飞回城墙上负手望着那边一手制造出的惨境,那张英俊到了极致的面容上,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沉定。不骄傲,不自满,不悲戚,也不怜悯。似乎没有人能从他那古井无波的面容上,看出一丁点内心的情绪。他们望着他的背影,只觉一股子心惊肉跳和狂热的尊崇,萦绕心头。 短暂的沉默之后—— “太子爷万岁!”轰然的叫好声几乎要捅破了天! 凤无绝却只微勾嘴角,转过了头来,眉心处的图腾在日光下带出三分神秘三分妖异。身后遥遥远处就是那一片炼狱样的惨状,仿佛成为了他的背景。 “杀!”一个字,铮铮如铁! 反应过来的众人集体沸腾了:“杀啊……” “杀了那帮龟孙子,冲啊!” 一道道人影多如过江之鲫,兔起鹘落从城墙上朝着那边冲去,大片的颜色各异的玄气,炫目缤纷地远远射入那处混乱之地。犹如一道道光柱,几乎可与日月争辉!刚从凤无绝那一击中幸免于难的敌方阵营紧跟着迎来的就是这样的一片攻击,他们惊恐骇然地爬起来,招架的手足无措。 孙重华只打眼一扫,已经发现这一次死伤的十之六七竟全是万象岛的人!孙重华睚眦欲裂,他怎么都没想到乔青不在,自己竟也会蒙受这样巨大的损失:“起来!杀!杀!杀!” 孙重华的眼睛都红了。 莫圣使等人亦是大喝出声:“三圣门人听令,杀——” 这种程度的大战,低阶武者之间是混乱不堪的,高阶武者却清楚明白自己的对手是谁。柳天华和孙重华这两个宗主打在了一起,忘尘和华留香打在了一起,沈天衣和凤无绝,莫圣使和柳宗老祖,这两对第一时间升上了天空,遥遥对立了起来。还剩下了两个三圣门的玄尊眸子一闪,集合起其他三圣门中人,倏然飞向了白头镇。 老祖豁然回头:“不好,他们要毁城!” 不错,这正是三圣门人的想法。 方才凤无绝的一击让他们蒙受了损失,实则还是因为太过突然,真正算起来,两方若是没日没夜的打下去,最终会输的依旧是对方。只要毁了白头镇,他们就没了退路! 眼见着老祖要冲过去,莫圣使飞快缠住了他。 沈天衣的眸色变了变,也动手拦住了凤无绝。 这两对儿犹如跗骨之蛆一般缠斗着,眼睁睁看着那边三圣门人已经接近了白头镇的城墙,集合出一道玄气就要朝着那处射出。两个玄尊数个玄帝十数玄王的合击,可是好相与的?这一击若成,白头镇必毁! 电光石火,这一击就要发出—— 却见一道火红的身影,倏然出现在了遥遥城楼上。 那一道身影,就似是长虹贯日,破云而去,挟着一声悠然的大笑腾上城墙的最顶端,轻飘飘立于巅处:“诸位,你们可看好了,冲动是魔鬼啊……” 熟悉的音调,标准的乔青式调侃,让凤无绝和沈天衣同时一顿,霍然扭头。也几乎让白头原上所有的人都住了手。不同的情绪萦绕在他们的心里,惊喜的自然是凤无绝这边,惊慌的却是万象岛那方。 几乎每个人都知道—— 修罗鬼医,乔公子,乔青,来了! 那人,站在顶峰处,红衣翻飞,发丝飘摇,一手摸着下巴笑眯眯望着即将动手的三圣门人,一手里还扯着个不知是什么人的人。那一身风流,那一身慵懒,那一身悠然的气质,不是乔青,又是谁? 凤无绝原本冰冷的眼眸,就这么一瞬间染上了暖意,染上了笑意,问问软软地看着她,一丝丝描绘着她的一颦一笑眉眼如画。这火辣辣的目光,让乔青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鼻子,嘀咕一声:“这男人,打着仗呢,回屋再看不成。” 她的声音是小,可此刻白头原上寂静一片,自然飘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众人不由纷纷一个趔趄,果然是乔公子啊,竟然就直接在战场上打情骂俏了起来。啧啧啧,除了她,谁能干出这事儿? 沈天衣的眼中,一丝落寞一闪而逝。 凤无绝低低笑起来,远远望着她:“好,回屋再看。” 乔青扭头狠狠瞪他一眼,心说回屋就不只看了,老子不把你正法了爷就不姓乔!两个人旁若无人,小眼神儿藕似的连在一起,离着老远浓情蜜意了起来。直到不知谁惊呼了一声:“那是……那是玄真大师!” 这下子,众人才看清楚—— 她手里拎小鸡一样拎着的,可不正是玄真么? 这惊讶还没完,城墙上又出现了一道道的身影,凤太后,邪中天,卫十六,凤无双,万俟风,姑苏让,宫琳琅,囚狼,无紫,非杏,洛四,项七……一个一个,不约而同的笑意盎然,不约而同的手中提着一个狼狈地恨不得把头插地里的人。看清了那些人的面孔,知道内情的大惊失色,不知内情的一头雾水…… 但是这么一来,白头原上又再一次恢复了寂静。 三圣门中人睚眦欲裂:“你就是乔青?” 莫圣使更是直接冲了上去! 乔青一把捏住玄真的脖子:“上前一步,他就死!” 谁也不会认为她在说谎,莫圣使不敢再动,乔青看都不看他,直接望向沈天衣。她的眸子复杂无比,在进入传承之地之前,从未想过她和这朋友会有一日沙场对决,站在你死我活的对立双方。片刻,乔青耸肩一笑:“不用我说了,你懂的。” 沈天衣当然懂! 这样两难的选择,他还没说话,孙重华已经急了。 到了这个时候,若是三圣门就此撤离,那么万象岛必灭无疑!想到唐门的结局,想到乔青的手段,想到刚才在凤无绝的一举中死伤无数的万象岛,孙重华急的脸色惨白:“沈少主,三思!少主三思啊!” 所有的人,都看向沈天衣,似乎明白了什么等他的结果。 谁都没想到,乔青不止从那传承之地里出来了,还一出现就给这一场大战带来了如此颠覆的一幕。沈天衣的眸色一点点变冷,背在身后的手一丝丝收紧:“给我时间考虑。” “考虑……” 乔青摸下巴:“可以,三天。” “三天太短……”莫圣使话音没落,乔青已经一挥手,不耐打断:“老子说三天就是三天,那什么使,睁大了你的眼睛给老子看清楚了,现在的决定权在谁手里!” “你……” 莫圣使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只说出了这一个字,乔青素手一动—— 轰—— 她手里的玄真大师,已经轰然爆裂了开,血肉飞溅,连一具骸骨都没留下。她动作太快,谁都没想到,竟然招呼都不打就干出如此狠绝之事!莫圣使怒发冲冠,乔青已经素手一吸,又一个俘虏到了她的手中,听她冷笑道:“你最好站住了,老子一向说话算话,刚才玄真已经被你害死了,怎么,又想弄死一个?” 明明是她杀的人,生生变成了被他害死? 莫圣使气的脸色涨红,乔青笑盈盈瞥他眼:“这就对了,老老实实的站在那,别跟老子整什么幺蛾子。你倒是试试,是你的腿快,还是老子的手快!” 静。 四下里一片寂静。 即便是此刻正处于敌对中,也没有人真的对三圣门的人如此无礼。乔青的脸颊上,还沾着玄真的血,一抹猩红极其妖异。不少人的眸子里闪过惧怕和骇然,凤无绝却是温柔的要溢出水来,怎么看怎么欢喜。不论是哪一面的乔青,在他眼里,都只是一个身份——他媳妇! 莫圣使就没这么舒坦了。 他何曾受到过这样的对待,当即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死死压抑住心中的愤怒,好歹退了一步:“那你先把人放了!我们给你三日时间缓冲,三日后,不论是打是离,三圣门必给你一个结果。” 莫圣使想的好,即便是对战双方,三圣门的威名依旧震撼着翼州大陆。他说给一个结果,那的确是真的,站在什么样的位置做什么样的事儿,莫圣使自不是出尔反尔之人…… 却没想到,闻言的乔青眨眨眼,以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嘿,老东西,到底是我看起来像傻逼还是你是个傻逼?” 噗—— 一声喷笑,抑制不住的响起。 紧跟着就是大片大片的喷笑声,就连万象岛那边都面红耳赤了起来。三圣门莫不是太久没出大陆,竟然会对乔青提这样的要求。其实不论换了谁,若是三圣门人这么说,恐怕都会答应。毕竟他们万年来的声名在那里,买卖不成仁义在,一战归一战,若是侥幸幸存了下来,谁也不愿继续得罪三圣门。 可惜,乔青一早就知道—— 她和三圣门,将会对立! “你——”莫圣使差点儿没气歪了鼻子。 沈天衣一摆手:“好,就三日。” 乔青微微一笑,和她犹如灿花一般的笑颜形成了鲜明对比的,是她红唇里吐出的狠戾的话语:“天衣,我希望你好好想清楚。三日后,若你执意不退,这个城门,就是这些人的埋骨之地!” 沈天衣什么都没说,落到了地面,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一场,从清早开始,到此刻日头正烈,正正半日时间。沈天衣的背脊挺直,影子于脚下晃动,却无端端多了几分落寞和孤寂之色。映入乔青的眼中,让她眼角发酸。 ——他们真的开始对立了么? 身边凤无绝飞了过来,搂过她的肩,也不介意她脸上的那一抹血,深深抱住了她。乔青把头埋在凤无绝的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熟悉的让她安定的气息,真好啊,真好啊…… 两人双双朝着远方看去。 沈天衣走在最前,华留香第一个跟了上去,莫圣使其二,后面三圣门人,孙重华……这一次抱着胜券在握的心而来的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几乎可说是没悬念的一战,一个凤无绝,一个乔青,竟颠覆成了这样一个结果? 和来时的气势汹汹不同,暂时退兵的他们,一个个低着头弓着背犹如斗败的公鸡。 踩着满地同袍的残肢断臂,真正赔了夫人又折兵! 后方的众人更是云里雾里,几乎不相信这是真的?虽然只是三日时间的缓冲,那结果还不一定会怎样,但是今天的一切就犹如在做梦。原本以为必死无疑,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接下来的一切,便顺理成章了。 狂热的目光,轰然的叫好,有武者留下打扫战场,有人上到城头警戒,乔青则和凤无绝和众人回去了白头镇内。已经走远的莫圣使忽然回过头来,原本是阴狠的眸子,却在看到她身侧现出身形的残魂时,若有所思…… 残魂没注意到这一束目光,乔青也没注意到。 她和众人回去了白头镇里,许久未见的一一叙旧,些许难过的心情渐渐好转了起来。一直到把凤无绝扯回房间,笑眯眯搂着他的脖子,危险地一丝丝靠近他:“唔,你知道我在路上想什么了没?” 她想的,当然是睡他个八百次回回本。可谁知道,凤无绝以比她更危险的嗓音,慢悠悠卡主了她的腰肢,隔着薄薄衣衫细细摩挲:“我只知道,某人说过——吃多了一种口味,会腻的……” 乔青眨眨眼,懵了。 凤无绝微微一笑:“还有宫琳琅那样的美人儿,更符合乔爷的口味?” 后面是分量很足的那啥,你们懂的。可是时间来不及改了,审核神马的真心伤不起,明天继续和那啥奋斗! 第三十章 章节名:第三十章 城楼上下静悄悄的。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乔青的一个答案。 她想到此,和凤无绝对视了一眼,又深深看向了沈天衣。后者和从前真正差别太大了,那双从来清润且清透的眼眸里,似乎有一层雾气遮挡了所有的情绪,就向那雪白的发丝一般,给人个苍白空洞之感,任你怎么瞧也瞧不出个子午卯丑。 乔青收回目光,嘴角斜斜一勾:“好,就这么办!” 这一句话落,对方才刚刚放下了心,就听乔青一个大喘气儿道:“不过……” 松出去的气又被他们瞪着眼睛给吸了回来,他妈的,说话不会一句说完么!对莫圣使等人来说,如今是真真怕了这卑鄙无耻的货色,他们就纳闷儿了,一个二十三岁的小年轻,怎么就能老谋深算到如此程度?眼见着乔青话锋一转,眼珠子也滴溜溜地转了起来,众人心里都是一阵翻腾,这腹黑阴险不要脸的小子,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啧,别紧张。”乔青笑吟吟一摆手:“你看,两方的差距这么明显,显然这赛制不算公平。” 她这话倒是没说错。想想看吧,哪怕是没有了唐门的蜀中,比起大燕来也不是那么轻易好对付的。如果这两方可以勉强一战,那么柳宗和鸣凤这边,就差的太多了。柳宗除了一个老祖撑的上场面外,就连柳天华都不是孙重华的对手。再说鸣凤,只有她和凤无绝这两个玄尊,还尽都是初入玄尊的初级阶段,比起对方的四名玄尊,尤其是已到了玄尊中级的莫圣使,真心不够瞧的。 这也是为什么方才对方的阵营一听她应了,集体松了一口气的原因。 没别的,胜券在握! “那你想怎么样?”莫圣使皱起眉头,只看他先前对那二十余俘虏的态度,就知道这人属于较为耿直忠厚的。 “也没什么,加一个附属条件。”纤细的指尖捏着下巴,乔青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很简单,你们选出比试的人选来,谁先上场谁后上,由我决定。” 这条件听起来还真没什么过分的,实力在那里,谁先谁后又有什么区别。莫圣使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这乔青今天是转了性子?怎的这么好说话?他却是不知道,乔青打的主意简单也不简单,若是放在现代恐怕是三岁孩子都明白的“田忌赛马”。可是换了这翼州大陆,打起架来都是玄气对轰,哪里有什么策略呢? 这里的人讲究个武者精神,往好听了说,那是公平公正;往不好听了说,那就一群傻鸟!就连这接近十万人的如此大规模的大战,也只是轰隆一群人往那一戳,逮着不如自己的就猛放玄气…… ——真正是没有技术含量啊! 这事儿没少让乔青狠狠撇嘴,要是什么三十六计孙子兵法的搁这个世界,还不吓死这群一根筋的二百五土包子!眼见着对方想破了脑袋没想出个一二三四,乔青直接道:“没意见了是不?没意见可就开始了!” 这下子是真的开始了。 定下了规则,接下来就是选派人选。 待到日头升到正空,茫茫平原上被日光映照的金灿灿的,萎靡干枯的草尖儿都似是染上了一层金光,亮丽耀眼。两边也都准备完毕,各有一组共六人出列在阵营之前,斟酌地扫视着对方。 第一组,自然是大燕和蜀中。 大燕派出的,是玄云宗二长老林寻,胖三长老,还有乔文武。 这三人的修为也依次递减,玄师初级,知玄巅峰,知玄中级。 乔青开始的时候想的好,可看着玄云宗的整体水平,顿时就是一阵心下无力。她这些年一直在外,给自己这手底下的宗门的好处实在是太少了。再看看对面那三个人,一个玄师中级,两个玄师初级。 ——这一场,有法比么? “哈哈哈哈……” “早就听说玄云宗没实力,却没想到竟然这么的……” “上头站着的那个,可是玄云宗的宗主吧,嘿嘿,连个长老都比不过,一头撞死算了!” 对方阵营中从这三人走出,便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城楼上的一众人有些下不来台,纷纷朝着他们三个瞪过去。三人明显也是羞愧难当,一脸的尴尬之色。就连林寻的玄师初级,还是因为吃了乔青的丹药才一举晋升的。乔文武已经有了一宗之主的风范,在众人窃窃私语之下,硬是渐渐淡定了下来。 他仿佛不经意地看了一眼乔青身后的无紫,脸上泛起一丝苦笑。 这七年,他不是不努力,可天赋本来就不高,也只从绿玄晋升了四级而已:“对不起,家主,给你丢脸了。” “成了,已经这个样了,不用有负担的打。与高手对决,是提升自己实力的最佳方法。”乔青拍拍他肩头,安慰了两句。她不怪乔文武,倒是有些责怪自己的疏忽了。这次之后,定要想着给玄云宗整体提升提升实力,有她这么个六品炼药师在,这还不是玩儿的个事儿? 这心思一升起,乔青扭头看向对方的蜀中三人,指着那个玄师中级道:“第一场,就你了。” 再一推乔文武:“文武,你上!” “家主?” “乔公子?” 乔文武和林寻同时一愣,本以为该有三人中最强的林寻去打,他也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上的竟然是乔文武。城楼上也是一阵交头接耳,只有凤无绝眸子一闪,似乎明白了乔青的用意,划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去吧,不用计较输赢,专心感受对战的乐趣。” 凤无绝还从来没和他说过这么长的话,乔文武受宠若惊地点点头,看着两人毫不担忧的笑容,深吸一口气,迈了出去:“兄台,登空吧?” 这种比拼约战,因为是个人与个人的对决,为了不误伤到观战之人,也不被其他人的言语和行为所影响,大多都会选择在天空中进行。好在到了知玄往上的层次之后,长时间运用轻功保持着空中战斗,已经不是难事。 他话音一落,便脚尖一点,腾上了半空所有人的仰视之地:“兄台,请。” 对面那玄师中级,目中一抹不屑,冷笑着消失在了原地,空中波纹一闪,已经出现在了乔文武的对面。这并非瞬移,而是他的速度太快造成的效果,一开局,就给了乔文武一个狠狠的下马威。 底下众人纷纷出声叫好:“好啊!这一场根本没悬念嘛!” “兄弟,狠狠给玄云宗那小子一个教训!” “给咱们漂漂亮亮的赢一仗!” 城楼上几乎无人出声,个个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和下面的一片叫好起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玄师中级得意洋洋地朝乔文武送去一个冷笑,挑衅之极。乔文武却破天荒的一改乔青对他的印象,除了最开始表现出少许羞愤之后,几个深呼吸就平稳了下来。 乔青意外一挑眉:“这些年,他成长不少。” 凤无绝笑笑,朝着她身后的无紫一扬下颔:“最大功臣在那里。” 乔青还记得当初的乔文武,就是个没自知之明的富家公子,整天半瓶子水瞎逛荡。如今修为虽然不高,可是那风范,已经隐隐有了大家气度了。她点点头,跟着凤无绝朝后扭头,此刻上方那两人已经开始了比斗,无紫站在城楼上紧紧凝望着,眼中一抹担忧极其明显,竟然连自家主子调侃的目光都没发现。 乔青吹一声口哨:“我是不是也太不称职了?连自家丫头春心动了都没发现。” 凤无绝上上下下扫视着她,好一番打量:“唔,当媳妇称职就成!” 乔青笑眯眯伸出手,勾住他精壮的腰,指甲隔着黑衣的布料猫爪子一样挠了两下,感觉到某人瞬间紧绷了起来,她笑的像偷了腥的狐狸。凤无绝一把攥住她手腕,狠狠瞪:“老实点儿!” 乔大爷从善如流地收回手,笑眯眯看比武。 可怜太子爷被勾起了一腔狼血,眼睁睁看着这货还真老实了,顿感无比悲催。他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拼了老命压下心头的悸动,跟着朝上方看去。乔文武不敌对方是明显的,可是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几乎过了有小百招,他还在拼死抵抗着,似乎隐隐进入了一种奇异的境界,眼见着就要倒下,偏偏对方一掌一拳他都能在电光石火间堪堪避开…… 凤无绝剑眉一挑:“他……” 乔青嘴角的笑意更浓:“果真爱情的力量大啊。” ——乔文武,这是要晋阶的前兆了! 不过总归是差距过大,对面那玄师中级气的脸都绿了,本以为是一场由他主导的威风表演,没想到竟给这小子当了踏板!他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狠辣,憋着一股子劲儿把乔文武给打下去!又过了小片刻,乔文武终于被对方一掌拍下了半空,噗的一口血喷出来,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坠落着。 乔青还没去接,身边已经飞快蹿出一抹紫色的纤影,凌空将乔文武半抱了下来。 乔青伸到半空的手,就这么又缩了回来,摸摸鼻子嘀咕着:“难道老子要开始准备嫁妆了?” 正落到城楼上的无紫,听见这句话,手一抖,俏皮的脸涨了个通红。 砰—— 可怜的乔文武顿时俊脸朝地,大字横躺。 无紫嗷一声把他扶起来,城楼上一片哈哈大笑声。 众人调侃的玩味的祝福的笑容,让傻愣愣看着无紫的乔文武完全懵了,鼻端两行鼻血哗哗往下流,擦都顾不得。众人笑声更大——这一场,虽然输了,可收获远远大于胜局! 乔青笑意盎然地看向底下的沈天衣:“恭喜。” 沈天衣淡淡点头:“侥幸。” “下一场,你——”乔青以感知对那两个玄师初级评断了一番,选了较强的那个,又朝胖三长老招招手:“争取和文武一样,看看能不能摸到晋阶的契机。” “好咧!”胖三长老听着弥勒佛一样的大肚子,软呵呵地一笑,腾空就冲了上去。一抱拳:“兄台可莫要手下留情,在下能不能晋阶,全靠你了!” 下面发出一阵哈哈大笑,有了刚才乔文武那一幕之后,城楼上的众人即便知道不敌,也渐渐放松了下来。敌方那边可就没什么好脸了,刚才即便是赢了,却赢的太过难看!一个玄师中级,对战一个知玄中级,差了整整一个阶层,却硬是让对方周旋了数百招,还在最后给人家当了嫁衣!这种感觉,太憋屈了! 胖三长老也的确不负众望。 有了前头乔文武的刺激,再加上没了压力,他胖胖的身躯在那玄师低级的身边周旋着,越来越轻,越来越飘,竟然还真的隐隐有了晋升的迹象! 这副模样,再次换来了己方一片欢呼鼓掌之声,让对方的脸色愈加的难看了起来。直到胖三长老被打下了半空,胖乎乎的脸被对方揍的一片青紫,还呵呵笑着站在城楼上朝对方一鞠躬:“兄台,在下感激你八辈儿祖宗!” 噗—— 爆笑声几乎要掀翻了整个城楼。 那玄师初级差点儿没破口大骂,被莫圣使一言唤了回去:“够了,下来!” 丢人够了,如果再输了风度,那才真真是丢人丢到了姥姥家。待那人悻悻然回了阵营里去,莫圣使才冷笑一声,朝着乔青一抱拳:“如今是二比零,阁下还是小心些的好。” 乔青一耸肩:“阁下也别笑的太早。” “哼,第三场!” 莫圣使冷冷一招手,那最后一名玄师初级,也是三人中最弱的一人,便腾上了半空中。同时林寻不用乔青吩咐,已经腾空到了他的对面。这一场,才是真正的势均力敌,两个玄师初级的对决! 不少人呼吸都紧了起来。 凤无绝扭头看乔青:“你就这么确定他能赢?” 他刚才就猜到了乔青的策略,可实力的差距太明显了,即便是以弱对强,剩下了林寻对上对方最弱之人,两人也只能算是旗鼓相当,胜负难分。乔青原本笑眯眯的脸,在看向林寻之时倏然脸色板了下来!和方才对待乔文武和胖三长老的鼓励不同,她冷冷盯着林寻嗓音如冰:“这一次,只准赢,不许输!” 林寻一怔。 众人都是一怔。 只有凤无绝明白了她的意思——有时候,压力也会化为动力。 林寻是玄云宗那些长老里,嘴最笨的,最耿直的,也最努力的,早在当初的玄云宗上乔青便将他们了解了个透彻,自然知道,什么样的反应会给他最大的激励!在这样的一个时刻,前面连续输了两场的时刻,在面对一个相当的对手之时,这巨大的压力必会化为无限的动力,让他死死挺过这一场! 果不其然,林寻怔怔望着乔青的冷面。片刻,重重一点头:“若输,林寻自裁以谢公子!” “很好,我不用你自裁,若你输了,玄云宗再无林寻此人!” 林寻在半空一晃,这些年来在玄天死去,乔文武成为宗主之后,他们这些长老一早就绝了那篡位的心。玄云宗更是上上下下犹如一心,朝着越来越好的局面发展着,乔青这一句话,让他比死还不愿。 林寻的眼中迸射出绝对的信念,什么都没说,倏然冲向了对方! 这是三场之中,最为激烈的一场。 也是三场之中,最为惨烈的一场! 足足打斗了一天一夜还要多,当天色暗了下来,又亮了起来,又重新暗了下来。那两个人在半空中一身是伤,一身是血,最后拼的,就是毅力! 待到两人同时连施展轻功的力气都无,同时“砰”一声砸落到地面,挣扎在血泊里爬不起来的时候,不少人都不忍地转过了头。乔青一眨不眨地看着林寻,莫长老便一眨不眨地盯视着她,到了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还看不出这“田忌赛马”的战略?若是按照正常的比斗进行,大燕一场都别想赢,可这么下来,不单单让对方晋升了两名高手,更是隐隐有夺得一赢的机会…… 莫长老眸子闪烁,看着上方那红衣飘然一身风流的男子,不禁为自己先前的轻视皱了皱眉。 眼见着林寻挣扎着,两手在枯萎的草地上不断地抓挠,莫长老飞快开口:“平——”一个局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林寻已经死死一撑,猛的撑起了半个身子。 “起来!” “起来啊……” “林长老,你可以的,起来啊!” 一声声急切的呼唤,让人眼泪都快掉下来。更不用说后面站着的林书书了,看着那垂死挣扎死命想要爬起来的摇摇晃晃的人影,哭的已经不成人形。场内渐渐没有了声音,一道道视线紧盯林寻,乔青低头苦笑了一声,猛然发出一声大喝:“给老子爬起来,就差那么一步,别让老子看轻你!” 林寻浑身一震。 抓着草地的手一个用力,连青筋都崩了起来,一片枯草被拽离了地面,哗啦啦漫天飞扬。他就着这个力道一个趔趄,在对方阵营瞳孔一缩的不可置信中,真正爬了起来! 没错,他站起来了。 虽然摇摇晃晃,虽然东倒西歪,虽然鲜血满身,虽然下一秒就有可能重新趴下。可就在乔青那一声大喝之后,他的确是站起来了。林寻晃晃悠悠转了个身,死死望着乔青,想说点什么,口一动,就一滩血涌了出来。乔青嘴角一勾,绽开了一道极美极美的笑容:“谢谢。” 谢谢你站起来了。 谢谢你用半条命换来了这一场。 谢谢你再一次让我对翼州大陆,产生了一种不可言喻的归属感。 莫圣使叹息一声:“二比一。” 砰—— 伴随着接过的揭晓,林寻重新倒下。方书书冲出去把他搀了回来,红着眼睛对乔青抽噎道:“公子,我爹没有让你失望!” 乔青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给林寻喂了下去,一股玄气以她的指尖朝着他周身游走而去。这个时候,她后面还要参与比斗,给林寻灌入玄气其实并不明智。可一向大局为重且凉薄自私的乔青,却觉得——他值! 片刻后,乔青拍拍林书书:“带你爹好好休息。” 看着方展迎了上来,从林书书的手里将林寻接过去,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两人相视一笑,同时红着眼睛慢慢远去,乔青的心里也满满的,像是被什么填充了进去。她扭头靠上凤无绝的肩:“等翼州的事平息了,咱们去看二伯吧。” 凤无绝摸着她的头发:“好,你喜欢就好。” 乔青低低嘀咕一句:“真没原则。” 太子爷的耳朵竖的老长,这么小声也让他听见了,换来一声咬牙切齿的轻笑:“碰上你,老子原则早让狗吃了!” 这副画面太美好,美好的让人不忍心打扰,沈天衣静静仰望着他们——那一黑一红的身影在城楼上半依偎着,夜色下一方犹如黑夜的延伸,一方便如夜中一抹跳跃的烈火——红黑相应,红黑交缠,如此和衬的一对儿。 他静静凝望,久久不语。 一边莫圣使扭头看看他,见他半天没发话,便走出一步:“二比一,接下来,是柳宗对万象岛。” 柳宗对上万象岛,几乎可说没悬念。 乔青“田忌赛马”的策略很好,老祖以玄尊的修为将对方最强的一人秒杀,第二强的孙重华让柳宗最弱的莫长老出战,自然落败。原本的想法是,柳天华对付对方最弱的那一个万象岛长老,本应是十拿九稳。 这样下来,便是二比一重新扳回一局。 可乔青没想到的,几乎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刚才蜀中那边不论输赢都丢尽了脸面,他们狗急跳墙了——当初唐门覆灭之时,没少被蜀中的其他宗门搜刮,那些动作快眼力佳的也没少得到唐门的一些至宝,包括和匹练鎏金梭一个级别的一些至毒暗器! 柳天华作为最后一场,和万象岛的一名黑瘦长老对战之时—— 眼见着就要胜出—— 那长老虚晃一枪,一个拧身,无数毒针天女散花一般飞射而出! 作为当初的七大宗门之一,唐门的至宝可是好相与的?漫天毒针,将漆黑的天幕耀的一片幽蓝,带着重重让人心颤的寒芒直逼柳天华而去! “柳宗主!” “柳宗主小心啊——” “啊,万象岛,你们好卑鄙!” 各种各样的惊喝大骂,一瞬此起彼伏响成一片。柳天华的感觉最为直观,这几乎躲不过去的一片毒针,让他心惊肉跳瞳孔连缩,方方运起一片玄气屏障,细微之声连响,那毒针竟然穿透了厚重的玄气直入体内! 噗—— 柳天华猛的喷出一口血,浓黑的血落到草地上,发出嗤啦嗤啦的腐蚀声音,可见这毒之剧!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夜幕下泛起了黑气,他勉强支撑着没倒下,死死瞪着对面那得意洋洋的黑瘦长老,还要再斗,乔青已经一拧眉,冷喝一声:“我们认输!” “乔爷不可!”柳天华赶忙扭头。 这一会儿的功夫,他的唇已经变成了绛紫色,整个人透着一种毒发的诡异。那黑瘦长老面对着众人鄙夷,嘿嘿笑道:“事先也没规定比斗不可用毒,在下光明正大的用,胜的也是光明正大。” “不错,谁也没说过不可用毒,要说败,也只怪柳兄弟大意了。”孙重华立即走出来声援,阴柔狭长的眸子里是赤裸裸的窃喜。 噗—— 柳天华又是一口黑血,乔青二话不说飞上半空,冷冷瞥了一眼那黑瘦长老,把柳天华给带了回来:“无妨,四比二而已。” “可是……”不待他说完,乔青抓出一瓶解毒药,一股脑地塞他嘴里。唐门之毒博大精深,连她都不敢怠慢,一时判断不出成分只能病急乱投医了。好在她炼制的解毒丸也不是吹出来的,片刻之后,柳天华的面色稍有好转。乔青松口气:“还有三场,只要剩下的三场我们全胜就行,没什么大不了。” 柳天华靠着城楼,在柳依依的搀扶下苦笑了一声:“全胜啊,哪有这么容易。” 没错,哪有这么容易? 想想看吧,对方还有四名玄尊,随便扯出来三个,对上的却只有乔青和凤无绝两人。 玄尊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到了这个境界,一级一阶一天地,哪怕是身为玄帝高级的凤太后上场,都只能说——不堪一击! 这也是对方阵营的想法,除了沈天衣之外,另外三个玄尊高手包括莫圣使纷纷对视了一眼,心中想的都是一样——看看你们两个玄尊,如何跟我们三个斗!他们此刻是信心满满,几乎已经预见了即将到来的毫无悬念的胜利。其中一个玄尊长的极为高瘦,衣衫挂在身上就跟个晾衣架似的,他嘴角一勾,飘飘摇摇走了出来:“如何,乔公子,下一场怎么比?” 乔青扭头看他一眼:“阁下是……?” “老夫史天南!” 哗—— 城楼上下响起了一片议论之声,明显曾听说个这个名字。 三圣门之所以能成为大陆上的顶级势力,便是这翼州世俗界的高手不断有人挤破了头往里进。为何三圣门经久不灭?可以这么说,整个三圣门中,万年前原先留下的人不是没有,但是至多一两个,剩下的,全是这一万年来陆陆续续从大陆上崛起的天才高手们,蜂拥而至撑起来的。 史天南听着这些议论惊呼声,不由抬了抬下颔,明显很受用。 乔青扭头问向同样面色带着凝重的老祖:“什么人?” 老祖叹息一声:“牛人!” 只这两个字,乔青就差不多明白了,定然是她还没出生之前,在大陆上风生水起后来没了音讯的老一辈高手。想来也是,能够到达玄尊这一层次的,也不可能是滥竽充数的,哪一个不是千万人中的佼佼者? 乔青扭头看了眼凤太后,恐怕这看上去不过四十岁左右的史天南,比起她的辈分都要高了,称一声老夫也不为过:“好,这一场,就由阁下来。” 翼州大陆,以武为尊,她和这史天南年纪差的远,修为却相同,是以也用不着以前辈相称。史天南皱了皱眉,想是极为不习惯一个这么年轻的小子平辈论交,可有什么办法呢,人家修为在那里。 他没什么意见地问:“我的对手呢?” 话是这么问,可他的目光却停留在乔青的身上,跃跃欲试。如果能打赢了这小子,对久久不在大陆上行走又注重名利心的他来说,必是声明的又一次顶点! 乔青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摇晃了摇晃,啧啧有声道:“抱歉了阁下,你的对手不是我。” 史天南一皱眉,转向凤无绝:“那是你?” 凤无绝剑眉一动,微笑道:“也不是我。” 这样的话,不只让史天南不爽了,觉得两人在戏耍他,更让城楼上下的人一头问号。接下来的三场只要输了一场,那就代表了整个阵营的失败。难不成这乔青和凤无绝,放弃了?眼见着史天南脸色难看,乔青和凤无绝对视一眼,同时神秘一笑:“阁下的对手,已经登空了。” 登空了? 史天南抬头看去。 所有人都抬头看去。 于是,一只圆滚滚肥嘟嘟白嫩嫩胖的球一样漂浮在半空中的肥猫,哦不,其实是仰视角度中肥猫一颤一颤的三下巴,就这么映入了一双双呆滞的眼帘。 一片目瞪口呆接受不能之中,猫爷纯白的绒毛迎风飘舞,几乎被肥肉遮盖住的圆圆的猫眼在夜色下锃亮锃亮,滴溜溜一转,抬起小爪儿,一挥:“喵呜~” 第三十二章 章节名:第三十二章 四野里一片寂静。 随着半空之中,那两道人影的不言不动,随着他们骤然升起的杀气和浓重压力,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接近十万双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以天空为斗的偌大战场,连呼吸都轻了下来。 万众瞩目之下,凤无绝的手中的是一柄煞气凛凛的重剑,剑端淡淡金色的玄气萦绕,这是属于玄尊的独有色彩。那佝偻老人也手中一动,唤出了他的武器,一根不知怎么出现的森然白骨。 “枯骨老人?!” “枯骨老人?!” 两道异口同声,来自于邪中天和玄苦。 这两人原本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邪中天斜倚着一侧的城墙打盹儿,玄苦手持佛珠默念经书。然而这一根白骨一出现,似乎有婴儿啼哭之音回荡在白头原上,让两人霍然站直了身子,瞳孔不断闪烁着不可置信。 柳宗老祖皱了皱眉毛,这所谓的“枯骨老人”,他根本全没听说:“什么来头?” 邪中天和玄苦对视一眼,眸子里的凌厉一闪而过。 一众好奇的目光纷纷投落到他们身上,两人朝着乔青这边走来。目光不离半空中的枯骨老人,直到走到了最前端,凤太后老祖等熟人扎堆儿的地方,邪中天才以口形道出几个字:“东大陆,魔修。” 两人几乎没发出声音。 那枯骨老人却若有所觉地,忽然扭过了头来,俯视着城楼上站着的他们。目光一对,阴森森的眼睛里阴诡和狐疑不断交替。片刻后咧嘴桀桀怪笑,粗噶的嗓音不屑的语气跟漏了风的老风箱似的:“原来是你们两个!百年不见,你们越发让老夫失望了!” 话音一落,他蓦地动了! 浓重的黑气和淡淡的金色缭绕在白骨之上,让本就不算明净的夜空显得极为诡异!那细长的白骨在枯骨老人的手中,仿佛和他融为了一体,蕴含着一个玄尊高手的无上压力,化作一道流星,向着两人直逼而来! 铿—— 一声兵器碰撞的铿鸣之声。 重剑和白骨相撞,似乎谁也耐不得谁,不断抖动着,不断铿鸣着,带起无限波纹席卷在白头原的上空。 拦住了枯骨老人的凤无绝,薄唇一勾:“阁下,你的对手是我。” 枯骨老人眸子闪烁,紧盯着他闪过奇异的色彩:“好好好,好小子!哈哈哈,没想到老夫有生之年,还能和另一个魔修一战!” 话音一落,两人同时再腾起数丈之高! 黑色的衣袍和斗篷在夜色中翻飞着,那完全融入其中的两道黑色的身影,一道,挺拔犹如搏空的雄鹰,一道,佝偻犹如凄厉的毒隼,就这么在半空之中交起手来! 和之前的猫爷对史天南不同,一人一猫能打出个花来?尤其是大白耍诈卖萌直到最后一刻才算出击,那意义上还真算不得一场战斗,不激烈,也不精彩。可这一次,乃是两个玄尊初级,两个魔修,势均力敌,旗鼓相当,真刀真枪的一场激战! 不错,两个魔修。 当初侍龙窟内,破天和柳生对凤无绝出手的时候,喊出的就是这两个字,魔修! 这是乔青一直以来的一个心结。听着半空中那铿鸣如龙虎咆哮的兵器碰撞声,听着场下一片片粗重的呼吸紧盯二人不愿遗漏一丝儿的画面,听着渐渐有人忍不住叫好出声,激动不已。乔青暂时将目光撤离回来,凤无绝和枯骨老人,一时半刻分不出胜负。 她转向邪中天,迫切地问道:“什么是魔修?” “还是我来说吧……”凤太后发出了一声叹息。然而片刻都没有继续回答,她的目光落在天空中那激斗在一起几乎辨不出谁是谁的两道黑影,就那么远远望着,像是透过他们看到了更久远的地方,目光渐渐悠长:“魔修,其实只是一个统称——顾名思义,走的是邪魔外道的修炼之路,便可称之为魔修。” 乔青静静地听。 一边听,一边随时朝天空上飘一眼,关注着那个男人。 凤太后停顿片刻:“像红药那种采阴补阳,实则也属于魔修的一种,只不过对于翼州大陆来说,魔修并未形成气候,没什么人知道罢了。而在东大陆……对了,丫头,你已经知道东大陆了吧。” 乔青点点头:“嗯。” 凤太后没什么意外地接着道:“东大陆中的魔修,或是修炼的方法阴损歹毒,或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比起正统的玄气修炼者,他们的修为提升快,也更强悍。人人唾弃,人人惊惧,人人得而诛之!” 心中泛起一抹说不出的情绪,犹如被一柄并不锋利的小刀子一下一下地戳着,钝钝地疼。乔青心疼地仰起头,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那道漆黑的身影:“可是无绝……” 老太太握紧了手中的龙首拐杖,银发之下的苦涩,让她一瞬间仿佛老了几十岁:“无绝啊,可以说是——遗传。” “遗传?” “你可曾想过,为何无绝的天赋如此之高,他的父亲,爷爷,却没什么建树?” 这个乔青还真的奇怪过,凤无绝的天赋比起她来,都不遑多让。她的天赋,恐怕是来源于身体里的血脉,那么无绝呢?如果也是如此,为何爷爷百年便终老,而凤翔帝也只修为平平?乔青眸子一闪,除非…… “不错,”老太太看她神色,点头道:“不是他们的天赋不好,凤家的子孙,天赋都是一等一的!” 乔青深吸一口气:“是他们根本不修炼!” 这样就说的通了,想起当初侍龙窟内,凤无绝第一次出现了魔气的时候,老太太那种震惊又担忧又带着的宿命的捉弄的神色,乔青不由苦笑道:“血脉中沸腾着魔修的因子,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激发出来?” “不止。” “嗯,您接着说。” 调整好心情,乔青莞尔一笑。老太太看她片刻,骤然得知这样的消息,比起她这个一把年纪的,都要淡定沉稳,这个孙媳妇,真真是了不得啊!她伸出手,摸着乔青的头发,一下一下,带着安抚:“没有人知道魔修是怎么来的,他们的身体里,似乎天生就带着一股子邪恶的魔性——包括凤家的祖宗。凤家的老祖宗,修为已至神阶的巅峰,万年前可说叱咤东大陆,神鬼皆惊!可后来,他莫名其妙地死了。” 乔青瞳孔一缩:“神阶的巅峰,死了?” “不是被高手杀害,也不是修炼出了问题,没有人知道怎么回事,就这么死了。再后来,凤家一代一代出了不少让人闻风丧胆的魔修,每一个都是惊采绝艳之辈,可到头来,无一能逃过暴毙的命运……” 从那以后,凤家渐渐没落。 想想看吧,之前那些魔修曾有过多少的仇家,一个没落的魔修家族,又将招致什么样的祸患!几乎可以预见的,数千年前的凤家遭到了整个东大陆的疯狂屠杀,仅剩的血脉走投无路之下,便逃到了西方这贫瘠之地来。 从此,东大陆上再也没有凤氏,翼州大陆则出现了鸣凤一国。 这些历史都太过久远了,语焉并不详尽,是以凤太后也只照着她所知道的,言简意赅,叙述了出来:“可是直到如此,凤氏子孙都没有逃脱掉暴毙的命运。直到后来有一位家主,猜测出这和血液里的魔性有关,以自身的全部修为耗尽作为代价,将魔性封印到了体内一脉内。” “这个法子,有用么?” “算是有用吧,可有一个弊端。” “一旦修炼到某一个层次,那封印便会破碎,将魔性再释放出来?” 老太太点点头:“所以,凤家的子孙,纵有天赋卓绝,却极少有追求那至高修为之人!” 乔青仰头看去,经过了两人之间的谈话,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了,可空中二人的激战却始终持续着。 凤无绝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就如他这个人,出手无回,劲风凛冽!那枯骨老人却是一种刁钻诡谲的打法,一招一式透着一股子阴气。黑色的气团丝丝缕缕在二人的周身缠绕着,淡淡的金色玄气染的方方透光的灰蒙天空,一片耀眼! 乔青看了半晌:“无绝知道么?” “不,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那封印即便破碎,也是到了接近神阶的修为之后。”可是无绝,当初入魔的时候,还仅仅只是一名玄师:“他是一个异数,这么些年来,唯一一个不是因为修为到了还破开封印的。” 说着,老太太暧昧地瞄了她一眼。 估计就连当初封印了魔性的那个家主也没想到,竟然有那么个不争气的子孙,是因为收到了媳妇的死讯,生生以玄师的低微修为,把那牢不可破的封印给戳碎了。 乔青摸摸鼻子:“好吧,于是我可以傲娇了么?” “你也不用有负担,要知道,当初凤家的祖宗们一旦封印破了开,就会被魔性驱使,而成为一个大奸大恶之人。”凤太后笑着道,这么说起来,凤家的历史实在算不上光彩:“可无绝这个异数,不只是意外破开了封印,更因为你后来的出现,将这魔性给压制了下来……咦?!” 老太太惊呼一声,眸子里染上了一片惊喜又奇异的色彩,紧紧盯着天空中的那道身影连握着拐杖的手都在颤抖着。 乔青飞快仰头看去—— 此时此刻,天色已经亮了,日破云出,霍然开朗。 在大亮的天光下,空中那两人的身影也变得极为清晰了起来。因为那一片漆黑的魔气缭绕,混合着淡淡的金色,太过扎眼。让两人似乎蒙上了一层什么,显得神秘莫测。枯骨老人正和凤太后一般惊诧,飞快倒退了数米之远,阴晴不定地盯着凤无绝。 “他……”老太太不可置信地迈前一步。 乔青一把扶住她,生怕奶奶一激动从城楼上掉下去。老太太站稳了身形,颤抖到不可抑制,连眼中都泛起了泪花:“他……无绝……他不只没有被魔性驱使,还能……还能驱使那魔气!” 是的,驱使魔气。 其他人或许分辨不出什么,修为到了乔青自然能一眼看出,那方才缠绕在两人的激斗之中的黑色气体,除了枯骨老人的,还有一部分更为浓重更为让人忌惮,则是属于凤无绝! 而这个时候,枯骨老人的倒退,让这画面就更为直观了。 面对着前者的惊疑不定如临大敌,凤无绝站在那里,通身被一种极致的黑色所笼罩,眉心处的图腾早已化为魔气萦绕在周身。手中重剑,斜斜指着地面,鹰眸微眯,静静俯睇着枯骨老人。那英俊卓然,那让人心悸的侵略性,那顶天立地犹如远古魔神让人伏跪的气质…… 三个字——帅爆了! 乔青吞下口口水,直着眼睛差点儿没看傻了,脑中只有一句没什么文化的直接反应:“老子的人……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 “喵了个咪的,谁的男人眼睛是鼻子,鼻子是眼睛?”脚下一团肥球嘴贱地飘过。 乔青忙着看呆,哪有功夫理这白团子。 大白顿时不乐意了,蹦起来照着她的脸上就是劈叉一踩:“喵的,别发春了!” “嘶——”这猫日的,下爪儿也太狠!乔青倒抽一口冷气,鼻子都被这货给踩歪了。不过总算是回过了神。四下里看看,果不其然,连她这看了七八年的都让凤无绝给秒杀,更不用说那些胸大无脑的怀春少女!乔爷自始至终坚持着胸大就是无脑的理论,不爽地眯起眼睛,朝着城楼上下所有西子捧心的女人无差别狠狠扫射! 一股子阴风骤然袭去—— 所有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的,立马条件反射朝着她看过来。 待看到乔爷明显酸的倒牙的不爽表情后,一个个姑娘们又顶着这恐怖的压力,硬是不怕死地偷偷又瞄了凤无绝一眼两眼三四眼后,才黯然神伤地垂下了头。乔青舔去嘴角的哈喇子,啧啧嘀咕着:“就老子这男人帅的,输了赢了都必须给上床!” 大白气地蹲到一边儿去拔屁股上的毛去了。 一根一根柔软的白毛,被它肥爪子摁在地上,摆出“傻逼”俩字聊以自卫。 乔青大度的不去跟这明显对她因爱生恨的肥猫计较,满心满肺的欢喜都沉浸在凤无绝可以趋势那魔气的事儿上。依照凤太后的话,她刚才不是不担忧的,各种各样的心疼和无力感几乎要侵蚀了她!可是凤无绝从来就有这样的本事,在她担忧难过的任何时候,不声不响地将一切负面情绪替她清理干净。 如果说,这男人可以驱使魔气,那是不是说明,也许他的将来不会走上凤家先祖的老路?不会步上那一个个苦逼魔修的后尘?乔青不知道。可她相信凤无绝,相信这个男人!一直以来的相信,和这一刻凤无绝给她的勇气,她坚信自己可以和这个男人在不可能中携手杀出一条血路,成就一次可能的奇迹! 乔青的嘴角弯起来,绽放出炫目又傲然的笑容。 和她的惊喜骄傲成反比的,此刻半空中的枯骨老人,却是截然不同的一种情绪。 没有人比枯骨老人更了解魔修,之前凤无绝最先的一击将想要杀邪中天和玄苦的他阻挡,那兵器一相交,对方的重剑却没有被魔气腐蚀,他就知道,凤无绝也是一个魔修。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作为修了一辈子魔的他来说,一个二十多岁的翼州大陆上的小子,还能在魔气上压他一筹么?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事实也证明了,这小子和他交手的这一整夜,根本用不出魔气。 可是现在呢? 这个天大的笑话实落落地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枯骨老人惊疑不定地瞪着对面那比他的魔气还要浓重上万倍不止的纯正黑色,这种力量让他心惊到简直要魂飞魄散:“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哪里来的魔修?” 凤无绝的回答只有微微笑,五个字:“你不配知道。” “你……小子狂妄!”羞愤欲死的一声怒喝:“老夫……” 他话音没落,却乍然一顿,只见凤无绝倏地腾起,黑袍在空中翻飞,淡金和黑色交融,以和方才相同的修为,却比方才厚重压迫了数倍的气息直直逼他而来!这还不算完,施展出了魔气的凤无绝,连速度都快了一倍不止,和方才简直不能同日而语。 只他一惊的功夫,人影已经近在眼前! 枯骨老人羞愤欲死却一刻都不敢怠慢,手中白骨飞快横挡头顶!对方来的太快了,天空中劈砍而下的那一柄重剑,就似一道奔雷轰隆而来,四周金光闪烁出现了无数道残影,仿佛一柄柄剑尖汇聚而成的帷幔铺天盖地毫无抵挡,就这么轰然爆下! 铿—— 十万人的目瞪口呆之中,白骨应声而断,佝偻的人影被劲气撞击连退三步。 噗的一声,枯骨老人咬牙喷出一口黑血,同一时间,半截白骨砸落到地上,和他手中死死握着的另外半截交相辉映,发出了一种诡异的婴儿啼哭之声。 “嘶——” “太可怕了,刚才那还是玄尊初级的力量么?” “怎么突然之间,凤太子强了这么多?那什么枯骨老人根本就不够瞧的啊?” “我说,一开始凤太子不会是在逗闷子吧,说不定根本就是耍着那玄尊老家伙玩儿呢!哈哈哈哈,痛快,太痛快了,太子爷好样的!” 沉默之后,抽气声,惊疑声,叫好声,欢呼声,几乎要掀翻了白头镇的城楼。 下面沈天衣眸子闪烁,莫圣使不可置信,所有的三圣门人全部惊呆了。的确如此,这还是玄尊初级的力量?想想刚才那一击,莫圣使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就连身为中级的他都未必能躲过!看看枯骨老人吧,这一击就让他身受重伤,原本还是不可预估的胜负,现在已经全无悬念了。 莫圣使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一抹狠辣不断升腾着,一个乔青就罢了,还有一个凤无绝! ——这两个人,绝不能留! 莫圣使运起感知,对着那边呕血不止满面扭曲的枯骨老人传去一句话。玄气的波动让乔青凤无绝和老祖同时朝他那边看去,却不得而知这传音的内容。一句之后,枯骨老人霍然扭头,不可置信地瞪着下方的莫圣使:“你说什么?” 太过震惊之下,让他脱口而出,甚至忘了以传音回复。 莫圣使冷笑一声:“白骨已断。” 语焉不详的四个字,枯骨老人却听懂了。 这白骨是他这一辈子的兵器,乃是在百年之前以东大陆九千九百九十九名婴儿的心头血饲养,后来因为邪中天和玄苦,三人一齐误入这翼州,百年时间他和这截阴邪的白骨,已经达到了人骨合一的境界。越是对于这种老牌高手,兵器的分量在修为中占的比重就越大。可以这么说,失去了白骨的枯骨老人,战斗力不足从前的一半,甚至将在心中留下心魔,一生都永难寸进。 本就因为白骨断裂,而六神无主心神恍惚的枯骨老人,收到莫圣使警告的一眼之后,桀桀苦笑了起来:“你确定?” 莫圣使的眼中闪过不忍,片刻消失:“想想门主。” 是啊,想想门主,那个可怕又强悍的男人,岂会再要一个名不副实的玄尊?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让城楼上下不少修为较弱的人,捂着头耳痛叫出声。 乔青眸子一闪:“他要干什么?” 忘尘蹙起了和她极为相似的眉梢,他以琴为伴,虽不甚通人情世故,却对人性的本能更为敏感。面具下的眉越皱越紧,连嘴唇都抿到了一起,一个不好的预感升腾在心里。忘尘忽然一怔,猛的抬起头:“无绝,快退!” 这样激动又惊骇的大喝,还是乔青第一次从忘尘的口中听见。 凤无绝亦然。 对于忘尘,他无条件的相信。 鹰眸一眯,凤无绝想都不想,飞快后退! 与此同时,那枯骨老人疯狂大笑着紧随而来,整个身体倏忽之间膨胀为一个巨大的滚圆的球,膨胀,膨胀……只眨眼的功夫,他整个人膨胀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头发炸起,满身青筋,疯狂地就朝着凤无绝冲去。 “不好,他要自爆!” “天啊,太子爷小心,快退啊——” “枯骨老人,妄你一代玄尊高手,竟然如此卑鄙!” 眼见着这枯骨老人竟然要自爆,城楼上的所有人都是一阵惊怒交加,不可置信。这的确是太过惊悚的一幕了,一个玄尊高手,用了百多年的时间修炼至此,需要的远远不只是天赋。可是这枯骨老人,竟会在那莫圣使的传音中,真的选择了自爆?! 不错,想起刚才两人的奇怪交谈,谁还不明白这其中的猫腻? 那莫圣使只提出了门主,就让这老东西下定了决心,可想而知,那三圣门门主,将是一个多么恐怖之人?一片片的暴怒嘶吼之中,眼见着枯骨老人满目疯狂,乔青想都不想就要冲出去—— “站住!”飞退中的凤无绝霍然扭头,从来没有的严厉语气,死死瞪着她。 “放你妈的屁!”这个时候,让她站住? 乔青一句破口大骂根本不理会那男人,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冲出去!必须冲出去!冲出去之后呢?可以阻止一个玄尊高手的自爆么?答案自然是不可能——一个玄尊高手以生命为代价的同归于尽,岂是可以阻止的?可是她不想那么多,她不愿想一分一毫的任何可能性!漆黑的眸子里,满满地写着坚决:“哪怕是死,老子跟你一起死!” 在一起…… 一起…… 无限回音之中,回顾六年前,那一场剑峰爆炸。 六年的时间,乔青改变了太多太多。 眼见着她已经飞冲了上去,城楼上下一片惊呼: “不要!” “不要——” 凤太后,邪中天,玄苦,忘尘,万俟风,姑苏让,宫琳琅…… 多少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成为这一句“不要”,不要冲动,不要冒失,不要做不值得的傻事。然而这一句句的不要在吼出之后,在那道红色的身影坚决冲出之后,倏然安静了。那些惊呼那些暴怒全部消失了。 这个画面…… ——凤无绝和乔青和枯骨老人分属三个方位,一人退,一人随,一人追。 然而似乎天地间,只剩下了那两个“男子”,那两个一黑一红,一退一随的男子。 生死相随,这样的话语说来简单,由古至今又有多少人真正能做到?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就是这么一呼吸,一眨眼,一弹指,一须臾,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不曾有,便做出了下意识的决断。场中众人自问,自己可以么,自己又拥有一个能让他们生死相随的人么? 天地无声,时间静止。 画面仿佛出现了定格,定格在了那两个“男子”终于相会的一刻…… 这一刻,乔青施展出了速度的极限,竟比枯骨老人更快地冲到了凤无绝身前。 这一刻,没有我爱你,只有在一起,哪怕是死,我们在一起。 这一刻,乔青和凤无绝一对视,一相拥,就是爱。 这一刻,没有人能阻止一个玄尊的自爆。 聊以自慰:那个,自慰不能出现,所以用了个自卫。嗯,是错别字,这里纠正一下。 第三十四章 章节名:第三十四章 上去送死? 城楼底下的全被这句惊天豪言给震了个目瞪口呆。 好家伙,这乔青真真是艺高人胆大,狂妄的没了边儿!越级挑战这种事,自古以来不是没有,可大多都是在低阶武者之间,就比如赤玄和橙玄之间,玄气的差距实则并不算大,说不得还能凭借着招数速度或者力量等其他方面的因素,侥幸一胜。 可到了玄尊?嘿,别看只有这小小的一级,这差距却是天渊地别了。 越级? 让他送死? 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少人都不屑地叫嚷了起来:“大人,给她点儿颜色看看!” 莫圣使倒是并未动怒,他冷笑一声,直接将这句话看做了无知小儿的挑衅。要说其他的方面,诸如六品炼药师的身份,怀有神兽睚眦的幸运,逆天的修炼天赋,和她可称老辣的心智。就连他也不得不说,这乔青的确非池中物!可若说到修为:“哼,老夫倒要看看阁下如何让我送死!” 不以为然的话音一落—— 身边沈天衣倏然睁开了眼睛:“莫圣使,这一局你若输……” 怎么可能输?他想也不想垂首立下了军令状:“若属下败了,必将一死以谢三圣门!” “好。” 随着沈天衣一字吐出,莫圣使脚尖一点,整个人便以远超玄尊初级的速度,出现在了乔青的对面。 天空之中,这两人相对而立,互相沉吟着什么,各怀鬼胎。回忆起刚才那几乎接近瞬移的速度,乔青眸子一闪,暗暗警惕:“这老东西果然不一般,玄尊中级的速度,决不能和他比快!” 观她神色,莫圣使不由胜券在握地笑了起来:“乔青,你好好一个天才若是躲起来暗暗修炼,说不得还有胜过老夫的一日,哪怕是迈入神阶也不是没有可能。”到了这个时候,两方之间早已经上升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这杀意也不是秘密了,他也没必要冠冕堂皇:“可惜啊可惜,你锋芒太露,管的太多,今日这一场,老夫定要你为三圣门两个玄尊陪葬!” 话音落,杀气陡然暴增! 各种各样的声音,一瞬之间顿时沉寂了下去,只留下十万双眼睛紧张地死盯住空中战场,一刻也不敢离。 万众瞩目之下,莫圣使率先出手了。 本就抱着必胜的轻视之心,他连武器都没用,只一双肉掌萦绕着淡淡的金色光芒,配合脚下奔雷般的速度,朝着乔青飞逼而去!然而这简简单单没什么玄机的一掌,又似乎蕴含了无上的威力,其内千变万化虚影弥漫,却让城楼上下一瞬之间瞳孔骤缩,抽气连连! 这就是玄尊中级的力量,无招胜有招! 淡金光芒刺的人眼花缭乱,几乎看不清了莫圣使的身影,唯有膨胀到了极点的杀气冲天而起,萦绕在整个白头原的上空!可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动不动甚至没有去躲的乔青:“难道她自知速度不及,躲避不开,放弃了?” 这样的念头萦绕在每个人心头,却在下一秒陡然瞪大了眼睛。 “我靠,硬抗?!” “不……不是吧,这么想不开?” 只见乔青不闪不避,不躲不退,眼中一抹凌厉的精芒浮现,犹如赤虹贯日暴掠而出,对着那恐怖之极的一掌就迎了上去!不错,正面交锋!以低了整整一级的修为,硬抗对方的正面攻击! “该死的,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包括邪中天在内,众多的亲朋好友全部脸色一变,握紧了拳头。以她的速度,即便赶不上莫圣使,可只要集中精神每次在后者一动手的时候飞快闪避,堪堪吊住他还是做的到的。再待到对方掉以轻心之极暗算偷袭,不论毒药还是飞刀或者别的手段,总能把对方的实力牵制在和她相当的地步。 到了那个时候,乔青的胜出,并不是没有可能。 下黑手,敲闷棍,扮猪吃虎,这不正是她一贯以来的行事么? 而这一步有些冲动又并不明智的正面交锋,不止了解她的人没想到,就连莫圣使都没有想到。他不屑的目光只堪堪一闪,乔青的一掌已经来了! 两掌一交汇—— 轰—— 犹如实质的轰响,带起一股恐怖的热浪,以交锋处为原点一股股扭曲的波纹扩散开去,在天空中蔓延出了一股风暴席卷! 人群中出现了短暂的失明,天空中一片灿金混合着白茫茫的刺目波纹,让他们瞳孔刺痛,纷纷闭上了眼睛。耳边的轰响便似洪荒巨兽苏醒的怒哮,让人嗡嗡作响头痛欲裂!尚未舒缓过来,只听一声不可抑制的惊呼,来自于稳操胜券的莫圣使:“不……不可能!” 睁开眼睛。 看见的便是手掌不断颤动的莫圣使。 他死死瞪着对面的乔青,那只手焦黑焦黑似乎受了重伤,甚至有烟气从指尖冒出,带着烤肉的味道:“你……你的玄气……” 乔青无辜一笑:“噢,忘了告诉阁下,在下的玄气温度有点高。” 温度有点高? 高到把一个玄尊中级的手给烤熟了? 这样的结果绝对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众人闻着空气中的烤肉味儿,再瞪大了眼睛看看那只黑不溜丢冒着烟的手,一口唾沫咕咚一声吞了下去——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变态啊?说她是凶兽,那简直是太高估凶兽的凶悍程度了,这变态和随便哪一个凶兽放那一戳,都绝对能把后者对比成善良又温驯的萌系小动物好么? 某个变态全然不知道自己给旁人造成了多么大的心理阴影。 “这老东西的一掌,差点儿去了老子半条命!”乔青正抓紧一切的时间不露痕迹的调息着。她狠狠咽下涌到了喉头的一口腥甜,不由惋惜的想到:“可惜体内的火即便经历了残丹那一次雷劫,依旧没有晋升到天级,否则只这一次,必定能给这老匹夫狠狠一击!” 越是天级,那火就越难寸进,四年多前乔青就感觉到离着天级只差一点点。可没想到这一点点,经历了四年她炼药的雷劫吸收,又经过了残丹那一次,依旧还是一点点…… 不过另一方面,也不由让她开始期待,当这火终于由量变到达了质变之后,将会发生多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又会有怎样逆天的威力!趁着莫圣使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乔青调息少顷,感觉稍微好受了一点儿。她不能给对方恢复的时间,乔青眸子一闪,霍然发力! “圣使!” “大人小心——” “乔青,你好卑鄙!” 这就叫卑鄙了?乔青冷笑一声,老子走的就是卑鄙无耻的路线! 某个变态女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对着犹自瞪着自己的手掌沉浸在不可置信中的莫圣使就偷袭而去。玄尊中级到底不是枉得虚名,电光石火,眼见着乔青一击得手,莫圣使飞快倒退,这修为上不可扭转的速度险险救了他一命,让他最后关头避了开来。 然而即便如此,战局也发生了改变。 面对着乔青出手便是滚滚热浪的玄气,莫圣使吃一堑长一智,不敢撼其锋芒,一时竟让不断强攻的乔青给逼了个手忙脚乱。 这副画面实在太颠覆了! 一个追,一个退;一个强攻,一个险守;一个出手凌厉大杀四方,一个手忙脚乱堪堪保命。 在此之前,谁都想的到战局会是一面倒,却无人敢想倒向的竟是乔青那一边!十万双眼睛之下,十万众瞩目之下,这几乎成为了乔青个人的一场独秀!眼见着那纤长的身影士气如虹,一身红衣翻飞着若烈火、若赤阳,一招一式带起逼人的热浪夺目的金色,足以撼动天地的气势,怎一个绚烂耀眼? 城楼上的己方阵营纷纷握住了拳头,满目的狂热之色:“乔爷好样的!” “哈哈,那什么玄尊中级,根本就奈何不得咱们乔爷嘛!” “乔爷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一片欢呼喝彩声中,亲朋好友满目笑意,对方阵营杀气森森。 随着时间的渐渐过去,他们越来越焦躁地望着不断闪躲的莫圣使,任是谁都知道,这一场不论是输是赢,三圣门的里子面子已经全没了! 不少人急不可耐地询问着沈天衣:“少主,这可怎么是好?” “该死的,那乔青怎么像是玄气用都用不完的!” 相比于玄尊中级,低级的玄气持久则弱的太多了。这也是他们一开始并未担心的原因。想来莫圣使打着的是同样的主意,只要这么耗下去,耗光了对方的玄气,那乔青还不是手到擒来任人宰割?可是战局已经过去了这良久良久,连天都黑了下来,那乔青的玄气不断施展着,却一丁点力竭的迹象都没有! 那小子到底是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这简直就违背了自然规律、天道规则! 三圣门中众人无比的憋屈,只想仰天悲愤大吼:“这乔青不是你他妈的私生子吧?这种逆天的事儿你也允许?” 这边不断有人询问着,唾骂着—— 沈天衣却始终沉若古井,看不出分毫的波澜。 忽然,那双不动的眸子,在天空上莫圣使的背后一闪。 嘴角几不可察的一勾,沈天衣并未说话,一侧已经有人察觉到了端倪:“小心背后——” 这一声大喊一落,莫圣使想都不想一个翻身避过背后而来的阴风。其实不用下面的人提醒,他也发现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周身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不断升腾着,似乎有一双眼睛正隐于暗处随时等待着伺机而动。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隐隐感觉到有一个玄尊初级之人就在周围,却看不见那人的身形。 直到刚才,背后阴风阵阵,杀气腾腾。 莫圣使用尽全身的修为一个翻转,经过了数个时辰的对战,就连他的玄气都快要枯竭了。这一翻转,真正是狼狈不堪。脑中忽然浮现出当日在乔青身边看见的那道身影,莫圣使恍然大悟,那是一个残魂! 然而晚了。 他趔趔趄趄躲过了残魂的背后偷袭,却躲不过早已经算计好了一切出现在他身前的乔青! 红色的衣摆在视野中浮动,绝美的面容似笑非笑,漆黑的眸子一片狠辣:“拜拜了,阁下。” 这一切只在眨眼间。 乔青的五个字含着笑意和傲然轻轻落地,几乎可以将这场比斗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毫无疑问的,这一战的结果谁都没有想到,想不到那个人竟能在玄尊的修为上越级挑战,还是胜的如此漂亮!不论今天莫圣使是死是活,今日之后,乔青,凤无绝,大白,大黑,还是之前参与比斗的众人…… 这些名字都将传颂在翼州大陆上每一个人的口中。 和城楼上的一片欢呼激动形成了鲜明对比的—— “乔青,尔敢!”三圣门人齐声大吼着,竟是不顾比斗的规矩欲要冲上半空。一个玄尊中级,即便在门中也是屈指可数的存在,这样的损失他们输不起!两个玄尊初级的接连丧命,已经让三圣门蒙受了巨大的损失,此刻什么规矩什么武者精神都去他妈的,他们脑中只剩下了两个念头——第一,救下莫圣使。第二,围杀乔青! “住手!” “你们敢破坏规矩!” “好一个三圣门,你们还要不要脸!” 眼见着他们的无耻行径,城楼上方破口大骂,凤无绝,老祖,凤太后,邪中天,忘尘,一个个的人俯冲而下各自拦住了他们,给乔青争取一击得手的时间! 莫圣使的眼中闪过绝望…… 看着这张嘴角斜勾的面孔,他从未有过的悔不当初!如果一开始,他不掉以轻心;如果一开始,他不轻视对手;如果一开始……无数的如果,可是终究是晚了。眼见着乔青白皙的指尖寒芒一闪,朝着他的脖颈处轻飘飘又锋锐十足的划来,莫圣使的耳边响起一声声三圣门人悲愤的怒吼,就犹如死亡的丧钟骤然临近! 他的瞳孔瞪的陡大,似乎从这张年轻却老辣的面容上,看见了三圣门的覆灭…… 这锥心泣血的一幕,让他在临死前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不甘怒吼:“不——” 然而就在这时—— 就在乔青的飞刀锋刃划上了莫圣使的脖子的一刻—— 变故陡生! 低烧了,一脑子都是浆糊。 PS:明天争取万更,一次性结束这个情节,开新剧情。 第四十二章 (二更) 章节名:第四十二章(二更) 孙重华的一声尖叫,让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了凤无绝。 只见那一道夹杂了少许神力的攻击落到他的身上,竟激发了他体内的魔气自动护主!眉心处的图腾倏然散开,幻化成一丝丝漆黑的烟气萦绕在凤无绝的周身,和那道水墙反弹出的玄气缠绕在了一起…… 肉眼可见的—— 那无往而不利的攻击,竟然在魔气的缠绕中一丝丝消散开来! 这速度极快,一丝,一丝,只眨眼的功夫,便消失无踪,只有少许落到了凤无绝的身上,让他脸色一白,只受了一点儿轻伤。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消失了……”巨大的惊撼之下,孙重华已经语无伦次,只瞪大了眼睛一味地重复着这几句话。这代表了什么几乎让他想都不敢想!那魔气分解了攻击,也就等于分解了攻击里夹杂的神力。那是不是说明,凤无绝的魔气,对于护岛大阵也有效果?! 顾尚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怎么办?怎么办?” 后方的数百弟子,更是六神无主吓破了胆:“岛主,快想想办法啊!” “我他妈正在想!” 在看见这画面的一刻,孙重华就没有了方才的笃定,阴柔的眸子不断闪烁着,他甚至已经开始思索了自己的退路。和这边的一片惊骇惧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的,是死海之外依旧被牢牢阻隔住的数万人。他们怔怔望着闭目调息的凤无绝,只觉得刚才的一切是在做梦! “我……我有没有看错?” “你也看见了?那就是说我没眼花了?!” “哈哈,哈哈,太子爷竟然连神力都能搞定!这乌龟壳有办法啦!太子爷万岁!太子爷万岁……” 一片欢呼之声回荡在外,凤无绝却是一丁点儿的骄傲之色都无。只因,连他都对这事儿莫名其妙!魔气可以冲破神力?若是如此,当初他也就不会在三圣门主的桎梏下,许久才得以脱身了。更何况是如今这明显比三圣门主强了不少的神阶高手呢? 凤无绝调息片刻。 睁开眼看见的,就是站在他面前眨巴着眼睛一脸好奇的自家媳妇。 这种虎了吧唧的神色,在乔大爷的脸上出现的可能性实在是太低了,太子爷简直被这模样给萌翻!当下心头就软的一塌糊涂,有问必答,哦不对,是不用乔青问,他自觉回答:“唔,我也不知道。” 乔青眨眨眼:“唔?” 这长而卷的睫小刷子一样呼扇着,闪的他一阵头晕眼花。凤无绝伸出手,盖上乔青黑锃锃的眼,柔软的睫毛猫爪子一样挠在他手心,让他嘴角牵起一抹软软的笑:“我是说,那神力怎么没的,我也不知道。” 素白的指尖把他的手掰下来,交握在一起,乔青笑道:“我知道。” 这次轮到凤无绝傻眼了:“……” 乔青哈哈一笑,朝着他身体外依旧萦绕着的魔气一挑眉,凤无绝跟着看,立即发现了端倪之处——从前的魔气,是纯正的漆黑之色,便如“魔”这个字给人的感觉,无边地狱!而此刻,这魔气之中夹杂着乔青的那一丝金色,极细极细犹如发丝般偶然一闪,若黑夜之中的一线日光,破夜而出,炫目之极! 凤无绝鹰眸一闪:“原来如此!” 这样的猜测,不由让两人更加惊喜起来,那是不是说明,她的火焰和他的魔气混合在一起,会产生一种意想不到的效果,一种可以破开神阶防御的力量?!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一笑:“试试。” 在所有人的耳中,并不能清晰地听见他们的言语。只见交谈过后,那黑红两色的身影便同时扭过了头,乔青的指尖火焰跳跃,凤无绝的周身魔气缭绕,他们要干什么? 只这思绪一转的功夫—— 两道截然不同的色彩已同时射出,纠缠在垂亘于天地间的那一片水墙之上…… 万众瞩目之中,凤无绝和乔青也在紧紧盯着水墙上的金黑两色,然而眼前的情景并未如他们所料,而是火焰和魔气各自为政,分别在护岛大阵上攻击着,让那一面水墙微微颤动了起来,也让每个人的心都跟着紧张了起来。然而忽然之间,却见这两个同样强势的力量,隐隐有了对立之势! 乔青那一团火焰熊熊燃烧着,凤无绝那一抹魔气缓缓缠绕着…… 就在这时! 两种同样强势的力量,似乎王不见王一般撕咬在了一起,呈现了个不死不休的架势! 渐渐的,乔青的天级火便占据了上风,毕竟是整个翼州大陆独一份儿的火焰,毕竟是经历了数次艰难蜕变而成的至高等级,那金色的火苗将魔气一丝丝朝后逼退,也让水墙骤然失去了压力,颤动渐渐停止。 这样的画面,乔青和凤无绝同时一愣。 “哈哈哈哈……”最为开心的莫过于孙重华了,连带着整个万象岛上,众人齐齐松下了一口气。孙重华心头大喜,放肆地大笑着:“神阶高手的阵法岂是这么好破的!你们太异想天开了!” 话音方落。 咔嚓,咔嚓—— 一种清脆的声音传至他的耳朵,让他的笑声顿时噎住。 这声音就犹如孙重华等人的噩梦,无孔不入地钻入他们的耳朵——不错,水墙裂了!原来是不知何时起,那一抹魔气不再退避,也并不反扑,而是以一种柔如烟雾的姿态丝丝缕缕地渗透进了乔青的火焰中,缠绕着,包容着,最终融为一体…… 就如他们这两个人,同样的强势,同样的骄傲,然而王不见王么,非得你死我活么? 不,还有另一种选择。 ——你进我退,你强我弱。 ——你步步紧逼,我丝丝渗透。 ——你若君临天下,我则相随左右。 乔青怔怔望着那一团魔气百炼钢成绕指柔,看似退让了下来,却将那蛮横的火焰治的服服帖帖。金色之中掺杂了黑色的烟气,原本的耀眼刺目收敛了凌厉锋芒,却产生了一种更为极致更为纯粹更让人心惊的力量! 这种力量蔓延在死亡之海上,让从来平静无波的漆黑海面出现了颤动激荡,让蜘蛛网一样的裂纹,纤细如发地蔓延在护岛大阵上。虽然只有那么一丁点,却可以预见,两种力量的融合,足以破开一切神阶高手的防御! 足以让这护岛大阵覆巢倾卵! 一切,只差时间。 疯狂的欢呼爆发在两人后方,他们望着这一黑一红的两道身影,不知为何,突然产生一种感觉,那是两个极端。一个就好像艳阳,凌空明媚;一个却犹如暗夜,不见天日。然而此时此刻,那两人并肩站立在一起,却给人一种极为奇异的和谐之感。 日月同辉,水乳相融! 乔青摸了摸鼻子,斜着眼睛瞄一眼身边的男人,再瞄一眼,又瞄一眼,瞄的凤无绝转过头来,挑眉看着她。听她低低的声音嘀咕着:“老子算是明白了,原来你就是这么忽悠的爷。” 一直以为是凤无绝在为她改变,这会儿看着那团整个不一样了的火焰,乔大爷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才是真正被改造了好么?以前的尖锐、凉薄、没良心、自私自利,通通都跑哪去了? 被揭穿了的太子爷咳嗽一声,抬头望天。 乔青让他给气笑了,翻个大大的白眼,扑上去就咬。隔着他薄薄的布料一口啃在肩头上,凤无绝嘶一声吸气,下意识准备拍她脑门的手在半空一顿,轻轻放下揉了一把,笑骂道:“属狗的你。” 这么旁若无人的一对儿,让一道道视线牙酸地拐了个弯儿,余光都不往那看去。 唯有一个人,扇柄抵着下巴,一脸高深莫测的思索之色。 乔青和凤无绝同时扭头:“想出什么了?” 这两种力量融合在一起,到底因为什么,有什么样的原理,他们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很是有几分摸不着头脑。但见邪中天这从东大陆而来的老家伙,便下意识地认为他该是想到了什么。只见邪中天看看乔青,又看看凤无绝:“本公子觉得啊……” “嗯?” “不如再来一次。” “嗯?” 望着两人四双眼睛,眼巴巴瞧着他。邪中天闪闪桃花眼,硬着头皮吐出后面八个字:“……走火入魔,感知大损。” 其实这是个好主意,冒一次险便能让凤无绝的魔气中金火更多。可对乔青来说,会让凤无绝的感知力再受损么?对凤无绝来说,乔青走火入魔的危险他敢冒么?于是乎,毫无意外的,乔青和凤无绝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邪中天暗道不好,拔腿就想跑! 什么叫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接下来的一幕就是这句话的真实写照:“嗷!嗷!咱们这仇就算结下了,你们死定了——啊打本公子的脸你们两个欺师灭祖的小王八蛋……” 把自家师傅一顿胖揍完浑身舒爽的乔青收回手,一脚踹着这货的屁股就送给玄苦了。大师一句“阿弥陀佛,善有善报”宣布了邪中天接下来的噩梦。乔青摆摆手很大方:“不用客气。”再转向被那融合力量所侵蚀的护岛大阵,笑容渐渐收了起来:“毁是一定的了,可是按照这个速度,没有个十天半月恐怕不行。” 毕竟是神阶的阵法,这么大半天儿的功夫,也只让那蜘蛛网的蔓延幅度扩大了一些。 凤无绝点点头:“还有五天不到的时间,赶不及了。” “嗯,来不及就算了,只是浪费了天衣的一片苦心。”本来也并非一月内到就定会大获全胜,一月外到便惨败收场。这些都只是乔青的猜测,哪怕是失去了最佳时机,也只是让那过程更艰难了一些而已。至于三圣门,漆黑的眸子金芒一闪,她从来就没有让他们继续存在于翼州的打算! 这凌厉的表情,落入远远观察着她的顾尚眼里,顿时一个激灵。 顾尚一把揪住孙重华的衣领子:“老夫被你害死了!怎么办,你快说现在到底有没有的补救!要不是你说这护岛大阵万无一失,必能保我顾家安危,老夫岂会在这里陪着你等死!” 孙重华一把挥开他。 顾尚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孙重华眸子闪烁,阴冷地盯着他:“我怎么知道那两个变态连神阶的防御都能破开!少把罪名全推到本宗的身上……” “你想推卸责任不成?!” “哼,你来万象岛,还不是因为怕死!” “孙重华,早知道这样,倒不如老夫一早就等在沿海,让路过的乔青一股脑把顾家灭了,一了百了,还省了遭这份等死的罪!”两个之前“珠联璧合”的合作者,到了这个时候,竟是互相埋怨了起来。他们都明白,若是一旦落到乔青的手里,下场只怕比死还不如! 这番话透过海风传到乔青的耳朵里,不由让她一愣:“路过沿海,灭了顾家?” 脑中一转,不由明白了过来。 沿海顾家,沿的自然就是死亡之海。 而他们这数万人行经之地,便有着顾家的大本营。 原来这顾尚怕的是这个,才跑到了这万象岛里跟孙重华勾结在了一起,乔青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啧,要是顾尚知道,老子早把他忘去了姥姥家,不知道他会不会吐血。” 这真正乎叫做自投罗网了。 乔青哪里还记得这一只小小的虾米?看着自家媳妇嘴角勾起的笑意,凤无绝就知道,这顾大师要倒霉了。果不其然,远远望着几乎要厮打在一起的两人,乔青眼睛一弯,月牙一样笑眯眯道:“不过既然他自己送上了门来,自然是不要白不要……” “嗯?” 乔大爷摸下巴,舔嘴唇,一脸向往:“貌似他体内是有异火的吧,不知道天级火再次吸收了那玩意儿之后,有没有继续蜕变晋升的可能……” 可怜的顾大师,被听见这话的众人狠狠地怜悯了一番。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顾尚,忽然一个脚软,又摔了下去。孙重华眸子闪烁着,鄙夷地拉起这没用的东西:“给本宗冷静点儿,如今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内讧能起到什么作用!放心,还有时间!” “什么时间?” “哼,那护岛大阵岂是这么好破的,他们若想进入死海进入万象岛,最起码也得数日之久!” “你是说……咱们现在走?” “还不算太蠢。”这样的情况下,孙重华也没了和顾尚虚以委蛇的兴致,大不了就威胁他罢了,反正这个五品炼药师,他是必要抓在手里!孙重华扫一眼后方还在惊惧中犯傻的数百弟子们:“还不快去收拾东西!” 众人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边还需要数日之久,等到护岛大阵破了,他们也早就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正忙着对付三圣门的乔青等人哪里有功夫在翼州寻找早已逃逸的他们?!只要给他们时间,藏个一年半载待风声过了,总有重新翻盘东山再起的机会!顾尚眼睛一亮,数百万象岛弟子连连点头,正要朝着岛内冲去,只听一声轻笑先他们一步,竟是自岛内传了出来:“诸位,恐怕你们没这个机会了。” “谁?!” “什么人,是谁在装神弄鬼!” 一声声厉喝,惊疑不定地朝着里面逼去。 万象岛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原本便是为了欣赏对方的狼狈相,自然是倾巢出动。可如今,竟然有声音从里面响起?一道道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一道月白的人影由岛内缓缓而出,出现在了他们和对面乔青等人的视野中。 乔青几乎在听见那句笑声的一刻,便整个人僵住了。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凤无绝的手,目光一丝不离,紧紧盯着走出的那道人影,直到那熟悉的男子真切地出现在视线里,漆黑的眼眸渐渐湿润了:“天衣……” 这个人,正是沈天衣! 以庄菲儿吸引了那个杀阵中的攻击后一脚踏着被无数风刃凌迟而死的女人尸体,凌空越过了那一条大道潜入万象岛的沈天衣!两个字,让他也蓦地一僵,遥遥朝着这边望过来。千言万语,全部化为一个淡淡的微笑,再简单不过的一句:“我回来了。” 回来…… 就好像他从未悖离,只是暂时离开了片刻,而已。 而事实上,那雪白的发丝,月白的衣衫,一身清润如初的气质,没有人会不相信,他回来了! 两人隔着一方护岛大阵,遥遥对视着,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侍龙窟内同生共死的短短岁月。不论过去了多么久,只要沈天衣还是沈天衣,这种患难之交生死好友的感情,便永不会褪色…… 死海内外一时没有人说话。 沈天衣的突然出现实在太过意外,也太过突然了。一片静默之中,孙重华盯着沈天衣满目惊恐,想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破了音的惊叫:“机关!机关在里面——” 话音落地,几乎是同一时间,像是要印证他的猜测。 轰—— 接连不断的巨响自那足有千仞之高的护岛大阵上响起。 大地震颤着,海水涌动着,一声,一声,死海平静的海面上迸发出高达百米的墨色巨浪,那一面几乎坚不可摧的水墙,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轰然爆开,片片碎裂! 可能有的姑娘没看见留言。 这里再说一下,今晚的更新照旧。 AND,从来没拉过票的我羞射掩面:“作者年会的投票开始了,在”点击阅读“的上方封面上,可以直接投票。一天十票,是免费的,姑娘们看文的时候表忘了顺手投一个哇~啵,终于写完了,睡觉去!” 第四十七章 章节名:第四十七章 出了玉石大门,外面的人的确全都醒了,正有序地盘膝在原地调息着。 这第一门中虽然并无机关,可那两侧石壁上的画卷实在是太过繁复,三人边看边分析边讨论,实则也用了足有一日的时间。老祖等人就候在门外,见他们出来了不由齐齐松出一口大气:“你们可算是出来了,怎么样,里面可有危险?” 凤太后更是直接冲过来,拉着乔青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见她非但毫发无损,反而眼眸清亮,状态极佳。这才放下心来,嗔怪道:“你这孩子,哪怕咱们帮不上忙,人多也总归是力量大。自己闯进去一呆这么长时日,可让老太婆担心死了。” 自己闯进去…… 被完全无视了的太子爷咳嗽一声:“奶奶,有我陪着呢。” “你还说!臭小子孙媳妇这是没事儿,要是掉了一根头发老太婆让你好看!”说着,举起拐杖就作诗要打,跟刚才对待乔青完全是天上地下。 虽然修为上已比凤太后高了太多,可奶奶动手,有没有理都得扛着。凤无绝硬扛了一拐杖,哭笑不得地嘀咕着:“她掉一根头发,我比您还心疼呢。” 老太太噗嗤笑出声:“这还差不多。” 众人纷纷捂着嘴笑,还是乔青出马勾上老太太的手臂,细声软语撒了几句娇,凤太后顿时眉眼弯弯笑的一朵大菊花一样。众人暗暗对她竖起了大拇指,这暴脾气的拧巴老太太,还真是只有这货能搞定! 笑笑闹闹了一小会儿,乔青将里面的画壁简单两句说了,隐去了和自己有关的那一段。 他们不由沉默了下来。 良久,良久,才消化了这一段三圣门的故事,半天吐出一口气:“呼,原来是这样!” 那一些谜团,不止萦绕在乔青的心头,对于他们这些老牌强者来说,同样是一代一代疑惑了很久。为何如今的翼州与万年前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如果不是乔青亲口告诉他们,这让他们如何能相信,一向被整个大陆奉如圭臬的三圣门,竟然就是罪魁祸首?! 老祖和柳天华对视一眼:“真是想不到啊,柳宗供奉着的那位前辈,竟然是三圣门中人。” “也不算。”乔青摇摇头:“他最多算是三大圣宗之人,也已经被扣上了叛徒的名号。想来对那位前辈来说,已经变了味儿的三圣门,覆灭才是最好的结果吧……”这么说来,覆灭三圣门,她又多了一个理由:完成“便宜师傅”的心愿,为他报仇! 两人知道乔青是在安慰他们,不由笑了起来。 到这会儿为止,总算和好友们叙旧完毕。 乔青看向这偌大广场上盘膝打坐的数万人,一运气,声音传出去极远极远:“诸位——” 众人纷纷中调息状态中退出来,七嘴八舌地叫道:“尊主出来了?” 乔青眨眨眼:“尊主?” 这辈子被人叫过的称呼海了去了,什么废物,修罗鬼医,太子妃,乔公子,乔爷,可说是她这八年走来的见证。可这“尊主”又是个怎么回事儿?见乔青一脸迷茫,邪中天摇着扇子解释道:“哦,刚才忘了说——你进去里面的时候,大家陆陆续续醒过来,也不知道谁先提议的,反正最后这帽子就扣你脑门儿上了。” 乔青就知道,指望这不着调的解释清楚,那就是个梦。 她坚决无视了自家师傅,转向了玄苦,不对,这个更没谱,继续转,落到了一旁姑苏让的身上:“解释解释呗?” 姑苏让温润一笑:“你还不知道呢,大家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尽都喜出望外。原本都是必死无疑,若非你想出了那样的办法,也不会被乱流狂潮卷到这里来,齐齐保住了一条命。再说在场的都是拜你所赐,才修为提升。于是就这么说着说着,定下了你尊主的名号。” “没错,称一声尊主,实乃众望所归。”万俟风笑着接上。 “何止众望所归,简直是实至名归!”万俟流云走了出来:“这可是咱们集体讨论出的结果。这里一共四大宗门,其他的散修朋友也决定离开之后,加入到宗门之中,咱们宗门的壮大,可都是因为你啊!” 这一顶一顶的高帽子稀里哗啦扣下来,脸皮厚如乔青,都不由摸了摸鼻子。 她一时没说话,顿时又是一片七嘴八舌:“乖徒弟,别推辞了。”邪中天把脸埋在扇子里,眨巴着桃花眼跟着起哄。他可了解这臭丫头,最怕麻烦了,什么劳什子尊主的麻烦一准儿不愿意往身上揽。 “除了你之外,谁还有这资格?”一向沉默寡言的忘尘插了一言,双目中满满的恋妹情节,别说一个四宗尊主,就是翼州之主,自家妹子也是当之无愧! “哎呀,看着大家的一腔热忱,就揽下来玩玩儿嘛!大不了你以后不愿意了,就当个虚名呗。”宫琳琅凑过来,小声跟她咬耳朵。 “尊主,您可一定要答应啊!” “没错,反正换了别人老子不认,就认你乔爷一人!” “嘿嘿,那边儿有个三圣门主,咱们就来个四宗尊主,看看谁更牛逼,谁玩儿死谁!”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由都急眼了。这一双双眼睛那么亮,那么亮,希冀地汇聚在乔青的身上,小心翼翼地,似乎生怕她说一句拒绝的话。却见乔青的嘴角忽然一勾,邪气地笑了起来:“谁说我不答应了?” “嗯?”乱糟糟的声音立刻静了下来。老半天,才有人弱弱问出了声:“乔爷,你的意思是……” 乔青哈哈大笑:“好!这四宗尊主,爷当了!” 哗—— 整个广场上一片暴动,欢呼声几乎要掀翻了屋顶。 邪中天一脸疑惑:“乖徒弟,你怎么就答应了?”这不科学! 乔青看向面前一片惊喜的人群,经历了这么多,这一群人即便仍有不少她连名字都叫不出,可跟着她龙潭虎穴一同闯的交情是不作伪的。想想看吧,曾经的三圣门在翼州人的心里,那几乎是一个膜拜的地位。可是他们,却是二话不说加入到她的征伐之中——一路追随,同生共死!“如果这样,我再不应,未免太不是人了。” 了解她的人齐刷刷扭过头去,口中小声嘀咕着:“你以为呢,你早就不在‘人’的范畴里了。” “那在哪里?” 众人:“凶兽啊!” 乔青:“……” 这一群忘恩负义的孽畜! 看着乔青吃瘪,前方一片俯仰大笑。忽然,这笑声一寂,一声齐刷刷的单膝跪地,轰隆隆如闷雷炸响,震耳欲聋:“参见尊主!” 这是大陆上对待至尊高手所执的单膝礼,只有下属对待主子,或者是武者对待最为敬重之人,才会如此执礼。回音于四壁之内久久不散,而那一抹红衣身影,就这么负手站在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数万人之前,在无数崇敬目光的焦距之下,在金瓦琉璃的璀璨光芒之下,耀眼的逼人! …… 待到一切平息,众人终于站了起来。 乔青这才接着之前的话题道:“诸位,方才我去了第一门中,想必大家都知道。里面记录了三圣门的一些历史,这个就暂且不提了。而根据那个历史,我们得出了一个推论——也许这座地宫,是一个宝藏!” “宝藏?” “不错,宝藏!当然了,这也只是一个推论,若是属实,想必这宝藏并非只有大家以为的金银财富,还会有更多对修为有益的东西,具体是什么,还要在开启了另外六扇门之后,方才知晓。” 乔青说完这句,便感觉到众人的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若只是普通的财富,还不至于让这些高手们心动,可修为的提升却是他们一生的追求! 一双双炙热的眼睛望着她,却见她满面的笑容倏然冷静,嗓音极厉:“大家既然称我一声尊主,那么所有的好东西,我乔青不会一人独吞!只要我有,你们便有,一切都在你们的眼睛下公平分配,有多少,分多少——这是我乔青的承诺!——可是丑话说在前头,不论进入其内看见的是什么,谁若是胆敢哄抢……” 她眸子冷厉,迸射出凛然的寒光:“别怪我杀鸡儆猴,对他不客气!” 静。 她话语中带着玄尊中级的威压,不自觉地压在众人的心上,让他们一个激灵,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 乔青一皱眉:“我的意思,想必大家都明白。” 这一些,早在她之前就想到了。 面对宝藏,谁也不能保证有人不心生贪念,有人不被利益蒙蔽了眼睛,或者有人认为分配不公而起了争端。如果这样,这宝藏非但不会成为他们的助力,反而是一大祸患。乔青从来是个将危机扼杀在萌芽的人,这些话,在她成为尊主之后说出来,或许有翻脸无情的嫌疑,可是此刻,必须说! 众人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开始不过是被提升修为给蒙蔽了神智,此刻清醒下来不由面红耳赤,出了一身的冷汗:“尊主放心,别说这宝藏就是您一人拿去,我们也不会有异议,谁若是胆敢忘恩负义,老子第一个不饶他!” “您怎么分,我们就怎么拿,本来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东西,决不敢有一句怨言。” “不错,咱们都听尊主的!” 乔青扫去一眼,见他们的确不复方才的激动,全部清醒了过来。不由点点头道:“大家跟着我走到这里,我就绝不会亏待你们,想必这么长时间,我是什么人你们也清楚——若说大义凛然,自然算不上,可对待跟随着我的人,说的出做的到,言出必行!等一会儿,不论得到的东西是什么,好的,或者糙的,所有的东西全部平分。” 面对宝藏,她又是这数万人的领头人,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独吞了谁又能怎么样呢?这样的承诺,不由让他们眼眶发热,这的确是一个并不君子之人,对待敌人,她有一千个卑鄙一万个诡诈,可一直走到今天,对待他们,她却毫无一丁点可被指责的不妥。甚至于,在乱流狂潮来临的时候,以她的修为独自逃离,必保性命无碍。 可她,留下来了,和他们一同抵御…… 此刻所有人的心里,想到的都是同一句话:不管里面有没有宝藏,只她有这个心,便值得他们一生追随了! “这孩子啊,是越来越有大家风范了。”邪中天,凤太后,玄苦,三人对视了一眼,不由赞赏地点点头。 “难怪能在二十四岁的年纪,就走到了这样的高度,哎,理所应当啊。”柳天华和万俟流云这两个宗主,亦是心生敬佩。更不用说凤无绝和忘尘了,一个妻奴,一个妹奴,双目含笑,满面的与有荣焉。 “如此,别的也不多说了,大家一起进去吧。”话音落,乔青转向沈天衣:“先走哪一扇?” 沈天衣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哭笑不得:“你还真当我百试百灵什么都知道啊。” “难道不是?”乔青摸摸鼻子,好吧,这预言师的直觉强大,已经在她心里根深蒂固了。见沈天衣耸耸肩,一副“真心没有那么逆天”的模样,乔青便环视了一周,在第二扇玉石大门上随手一指:“那就随便吧,挨着来,第二门。” 顿时—— 炙热的目光全部汇聚到了第二门上,险些没把这玉石大门给戳穿了一个洞。 乔青走上去,方要推开,凤无绝先一步拦在了她的前面:“我来。” 即便猜测中不会有危险,却碍不住事有万一。他的举动,让乔青眉眼一弯,笑眯眯道了一声:“好。” 随着第二门的轰隆隆开启,浓郁的玄气逼面而来! 乔青选了一扇好门,这里面,并非是什么珍稀之物,而是全部由玄石打造构成的一方广阔天地!和第一门的狭长甬道不同,第二门呈四方形,大的一眼几乎望不见尽头,初初估计足有外面的广场一半之多!从天花板到四面墙壁再到脚下踩着的地面,晶莹剔透仿佛有流光浮动其上,全部都是玄石! “老天!” “这浓度,太可怕了……” “比起外面的试炼场多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试炼场,几乎每一个大宗门大势力里都有,就如当初的玄云宗,一方试炼场的参观,让不少低阶高手秒晋了一阶!可是这里,哪里是普通的试炼场呢,这些玄石中所蕴含着的恐怖玄气就连乔青都要咋舌!只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玄气,仿佛被激发了一般沸腾了起来,一丝一丝以极其缓慢却实实在在的速度,上升着…… 更不用说旁人了,几乎立刻就有人虎躯一震,有了晋阶的迹象! 可即便如此,依旧没人动作,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乔青下令。她笑了笑,屈指在身边的玄石墙壁上一弹:“诸位,还等什么呢?” 哗—— 没有欢呼,没有尖叫,所有人都在一瞬间疯狂地冲入其内,不费一丝功夫盘膝打坐了起来。包括凤太后等老牌强者,也不愿浪费这等机会,二话不说,进入到了修炼的状态中。 乔青和凤无绝沈天衣老祖,却没动。 即便是他们的玄气也有所增长,可到了玄尊,早已经不是简单的几日修炼便能突破的。先不说这四日时间,根本不足以让他们体内所需要的庞大玄气到达最高值,就说晋升吧,必要有外物的刺激或者心境的升华,这样的契机,换言之——可遇而不可求。 离着去往三圣门,算算时间只有四日了,有这功夫在这里追求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提升,倒不如去另外的几门先看看再说,也许有别的收获呢?想到这一茬,乔青扭头问道:“天衣,为何一定要在一月之内赶到?” 沈天衣耸耸肩:“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呢?” “嗯?” “其实是这样,当日我施展预言术,看见的一共有两个画面。第一个画面,我跟你说过了,是白头原上你被抹杀的一幕;而第二个——” “就在四日后?” “不错!”沈天衣的面色凝重了下来:“第二个我看不清,就像那风玉泽的预言,那是模糊的。我只能感觉到,若是不在四日后到达三圣门,你将有一个巨大的危机,甚至是陨落的可能……而四日后的那一天,就是你的转机!” 若是从前,这些玩意儿乔青是肯定不相信的。可这话由沈天衣说出来,她却知道必然为真!真是不爽啊,哪怕到了玄尊中级,还是有那么多能威胁到她的玩意儿。似乎从到了这个世界,就有无数的人无数的阴谋诡计要置她于死地! 乔家,玄云宗,唐门,侍龙窟,万象岛,三圣门…… 乔延荣,韩太后,玄天,唐枭,龙使老头,孙重华,三圣门主,还有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炮灰使着绊子,甚至于,直到现在,她的血脉都是一个隐患!那此时的她几乎无可战胜的柳生破天,那全然未知的沈天衣口中的陨落的可能…… 这一路走来,她简直可比西天取经了,九九八十一难都不止! 想到这些,乔青只觉满心憋屈,满腔鸟气郁结不散。心中好像突然着了火,炽烈地燃烧!漆黑的眸子里,一抹凌厉金芒倏然一闪——强大!只有强大,不断地强大!强大到没有人能再威胁到她,威胁到她身边的每一个人!眼中的金芒犹如烈火熊熊燃烧着,巨大的压力不受控制地扩散了出去,让第二门中打坐的人都惊醒了过来,一瞬满身冷汗。 乔青冷冷抿着唇,总有一天,她会站在那世界的顶峰! 不是翼州,而是东大陆的顶峰! ——一言一行代指天意! ——仇者灭亡,亲者鼎盛! ——受万人膜拜,再无掣肘! 咔嚓,一声细微的破裂声,炸响在脑海中。让乔青霍然清醒,双目逼人,似乎整个人都产生了一种不同的气质,莹润发光,愈发夺目! 她的心境,再一次迈过了一个门槛儿大关,升华了! 也就是说,只要她的玄气不断修炼到顶峰,将在短时间内不会遭遇到任何的瓶颈。初步估计,一路撑着她到达神阶应该勉强够用。可神阶再往上,估计就要再一次的提升了。这样的惊喜,让乔青心情极好,只望在其他几门中能找到飞快提升玄气的丹药,她便能顺理成章地晋升到玄尊高级! “恭喜你,乔青,你再一次让我惊喜了。”沈天衣一直观察着她。他生怕乔青知道这些,会影响她的心境,却见她非但没沮丧担忧,反倒借此突破了心境上的一道大关,整个人散发出不可逼视的气质! 乔青扬扬眉:“跟着爷,惊喜的还在后头。” 这得瑟的小模样,让众人集体翻起了白眼儿,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聊着聊着天儿也能心境升华,还让不让别人活了!不过好在,不管这心境怎么变,自恋无耻不要脸的本性始终难移啊…… 第二门中的众人总算从她的压迫中舒坦了过来,不由纷纷出声道喜,这片刻功夫,一片一片各色的光柱腾空而起,数万人中,已有十分之一都得到了晋阶。而剩下的那一些,也正往晋阶的途中飞快进行着。 乔青羡慕嫉妒恨地咋了咂嘴,果真是史上第一人风玉泽啊,这种几乎可算是顶级的玄石堆砌的试炼场,啧啧:“诸位,大家在这里修炼着,我们去剩下几门中看看。” “尊主放心,咱们相信你的能力,不要大意地去吧!”兴奋说完,又迫不及待地再一次进入到了修炼状态之中。 乔青眨眨眼,这话怎么听着,好像里头那些死物只要她去了,糟的都能变成好的?她当然不知道,经过了这么久,她已经在众人的心里留下了怎样逆天的形象。 环视一周,看到凤太后和忘尘似乎都隐隐有了晋升玄尊的迹象,不由眉开眼笑了起来。即便自己没有,可大家整体实力的提升,离着三圣门的距离越来越小,相信四天过后,这一群人必将改头换面不同往日! 乔青吐出一口气:“走,咱们去第三门,边走边说。” 三人和老祖一同出了第二门,往第三门走去。广场太大,只相连的两个门之间,就相距了足有数十丈。他们步子并不算快,沈天衣接着之前地道:“说回正题,其实我在三圣门那么久,也算是对那里极为了解。门主此刻重伤,修为大抵会跌落到玄尊高级,若说能造成你陨落的威胁,那是不可能的。除非……” 凤无绝一皱眉,接上:“东大陆之人?” 沈天衣凝重地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一种可能,通往东大陆的通道,百年一开。这通道,实则是一个阵法,这阵法里有没有其他的什么,我没经历过,并不知道。” “而四日后,正是那阵法的开启之日?” “对!” 老祖插了一句:“对了,你们方才说那个风玉泽,那么去往东大陆的阵法,可是他制造出的?” 这个问题几乎无解,是不是也没人说的清。可既然能被三圣门抓在手中,想必大差不差了。既然是未知的阵法,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算了,不说这些,反正你也说了,第四日会是我的转机。只要能赶在那一天到,我小心些,想必不会有问题。” 闲聊中,第三门已经近在眼前。 乔青搓着手,吸着流出的哈喇子:“你们说,这里会有什么?” “你想要什么?” “丹药呗,各种高品丹药,最好能让爷一举晋升玄尊高级,唔,神阶的话我也不介意了。” 凤无绝翻个白眼儿:“神阶要经历天劫,你时间够么?” 好吧,她也知道自己贪心了。乔青回翻给他个更大的白眼儿:“真是不解风情,顺着我说能怎么的,赶紧跟天衣学学!” 这几日来,几人之间时常开些类似的玩笑,乔青能感觉出,沈天衣已经放下了。他是个聪明人,也是一个极会克制之人。这样的人,最易控制自己的感情——现在,他们是朋友,是知己,是亲人。甚至两人常常拿着这种话逗那男人吃醋,可重点是,明明那人也看的出来他们是故意的,偏偏百试不爽,逗一次,酸一次。 就如此刻吧,可怜的太子爷,泡在醋坛子里差点儿把自己淹死! 他瞪着笑眯眯的乔青恶狠狠地磨了磨牙,还不待发作,那货已经吹一声轻快的口哨,一把推开了第三门。 顿时,四人全部被映入眼帘的一切所吸引。四人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乔青就是个骄奢淫逸的主儿,连个地毯都差点儿拔光了北塔尔冰湖里雪鸳的毛。凤无绝就更不用说了,鸣凤太子爷,打小锦衣玉食。老祖呢,活了几百年什么没见过?至于沈天衣,三圣门的底蕴还用再强调么? 可是此时此刻,四双,八只眼睛,齐刷刷瞪了个滚圆。 乔青陡然倒抽一口冷气,半天才憋出了一句:“我我我我……靠!刚才说的话,能收回不?” 凤无绝呆滞问:“什什什……么话?” 乔青一脸苦逼,仰颈咆哮:“平分啊!老子想独吞——!” 推荐一篇NP好文:《谁敢抢朕的皇妃》作者:一土雨 文案: 【宠文+恶搞+阴谋+小江湖+情义+一众无良美男+一只无厘头女主】 —— 这是一篇一枚不走寻常路的个性小女子,一穿越就身披惊世之谜,脚踏军事机密,携带艰巨任务,不得不在被强嫁他国后,装傻路过打酱油,其实却拥有撼动帝王宝座,让天下为之大乱的实力,期间并与皇帝爱与被爱,上与被上,与众国身份显赫的男人之间纠缠不休,意乱情迷的故事。 —— 某帝王冰冷的说:“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入宫的目的!” 某女:“我来打酱油的,你也知道?” 某帝王:“你要是乖乖呆在宫里,不兴风作浪,朕勉强答应宠幸你。” 某女:“我酱油还没打呢,没空啊!” 某帝王彻底无语了…… 第十九章 章节名:第十九章 一片寂静之中—— 终于有人云里雾里地问了出来:“那些凶兽……” 刚才的画面实在太过震撼了,到了这个时候,众人依旧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好的,整个魔刹原上的凶兽都往溪水里冲,这是个什么意思?一片人面面相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却听一道嗓音慢悠悠问了一句:“宋公子,你似乎想到了什么?” 众人皆是一愣。 就连宋远帆都是一愣。 他循着声音看过去,问出这话的乔青就坐在他斜对面,那么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宋远帆心下一惊,他敢发誓自己绝对没表露出丁点的异状!可对面那双眼睛里透着的洞悉一切的不明笑意,总让他感觉自己的所有心思,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 宋远帆紧紧皱起了眉:“凤公子何来此问?” 乔青耸耸肩:“之前情况危急,只有宋公子坚持带着咱们杀出一条血路!在下就想,莫不是阁下一早便猜到了什么,才会有此打算?” “原来如此,这倒是个误会了。”宋远帆说着,不经意地又瞥了一眼乔青,见她和众人一样的表情,不过是好奇罢了,哪里有什么高深莫测?果真是自己太过多疑了吧:“当时那种情况,在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想着碰一碰运气,拼上一拼罢了!” “也多亏得宋公子果决!” “可不是!不然咱们这会儿还傻乎乎的在那和凶兽拼命呢!” “死了无所谓,可关键是死的冤枉啊!谁能想的到,那些凶兽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咱们……嘿,林子大了,啥鸟都有!” 众人连连点头,心有余悸地说着。最后这人的一句无心之言,却让彭森霍然抬起了头。他之前便以为凶兽是宋远帆为了借刀杀人引来的,对他自是没什么好感。这会儿见着这劳什子首席弟子倍受吹捧,俨然成了所有武者的救命恩人,更是不爽了起来。 彭森站起身,对着四下里拱了拱手:“诸位,不知大家可有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这些凶兽里面,似乎是少了一种。” “咦?” “啖尸鹫!” 啖尸鹫,便是彭森之前对乔青提到的那种鸟类凶兽,不用活食,专啖尸体腐肉,乃是极为凶戾的一种秃鹫!当时来的尽都是爬行凶兽,活动于地面的。而魔刹原上最为有名的秃鹫,却未见踪影!也多亏了如此,否则他们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活下来! 众人皆是心中后怕:“这凶兽狂潮,必然有所蹊跷!” 彭森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 他正要说话—— 便听乔青又是一问:“宋公子,你见多识广,可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彭森眉眼一厉!这女人,是故意和他作对么!若不是她还有用处,一早杀了他!和彭森的不快形成了鲜明对比的,是此刻宋远帆的心下大喜。这凤九难不成是他肚里的蛔虫?他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也正想着要怎么把这话头给挑起来,此人就帮了他一个大忙:“见多识广不敢当,不过诸位这么一说,在下还真是想到了一点端倪……” “宋公子但说无妨。” “此事要追溯起来,可是极为久远了……” 宋远帆乃是第四梯上最大门派的首席弟子,知道的自然比这些游勇散兵来的多些。按照他的说法,这魔刹原在大陆形成之际,乃是一片火山带。火山频繁喷发,日积月累之下,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地貌渐渐发生了改变,慢慢就成了如今这么个模样:“大家也都知道,此地地质干裂,往往数年也下不了一场大雨,即便冬日落雪,亦是从未结过冰的。” “宋公子的意思是,咱们现在脚下踩着的,乃是一片岩浆?!” “若是鄙派藏书阁中的记载无误,想来应是如此。” 嘶—— 众人齐齐白了脸。 再看向脚下的赤黄色地面,就如洪水猛兽一般! 这简直就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引爆的炸弹!一旦岩浆再次活动起来,说不得整个魔刹原上都会付之一炬,变成一片不毛之地!到时候别说他们这些人了,就连凶兽都别想剩下一只:“完了完了,凶兽比人更容易感受到危机,难道是这岩浆已经开始活动了?” “那怎么办?” “要不,咱们也赶紧撤吧?” “嘿,我说你们别危言耸听,若真是那样,凶兽早就跑了,怎么可能只是往水里跳那么简单?” 的确是这样,凶兽是没有智商,可它们拥有本能,若是岩浆喷发这么严重,哪里还会老老实实呆在这魔刹原上?讨论来讨论去,又变成了一个死结,忽听一声嗓音打着哈欠:“唔,爷看你们也别想了,说不定只是一年一度的凶兽游泳大会呢。” 众人齐齐看来。 乔青摸摸鼻子:“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凤小十扶额扭头,有个这么不着调的老爹,真是丢脸啊丢脸! 乔青一瞪眼,把这个弱弱移开她三米远的小不点儿抓回来,抱在手里狠狠蹂躏。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心下却是飞快转了起来——她几乎已经可以猜到,那宋远帆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当时神识扩散开去,她就察觉到了地下的动静,拥有天级火的她,对于火焰的敏感度要大大高于旁人。地下的确如宋远帆所说,是岩浆!且这个时候,那些平静了千万年的岩浆不知被什么刺激了起来,发生了震动!岩浆的活动,让地表的温度上升,那些常年活动在地面的爬行凶兽,难耐的感受自然比人类更为清晰和直观! 也就是说—— 那些凶兽们,不过是燥热难耐而已。 可另一方面,那些岩浆的变化,必然跟宋远帆一行人有联系。他一早知道了问题所在,却回过头来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为的恐怕是引起这些武者的好奇。宋远帆的后头,必然还有后招! 乔青想到了这里,众武者也纷纷在宋远帆不着痕迹的提示下明白了过来:“宋公子的意思是说,事情可能没有咱们想的那么严重?可能只是地下发生了什么,让这些常年生活在地表上的凶兽不适了起来?” 宋远帆颔首道:“这也只是宋某的猜测。” “必然是这样了!” “不错,那现象太过奇怪,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么解释了。” “可好端端的,地下怎会突然……”一个武者问到这里,忽然眸子一闪,目中精光连连!同一时间,四下里也是跟着沉默了下来,连呼吸都变得粗重急促!众人面色激动,皆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天有异象,必出奇物! 是的,天地奇物的诞生,必然伴随着各种异象的产生。 如今这地下岩浆的动荡,尚不能完全的获得证实,但只这么一个可能性,就足以让众人心跳加速口干舌燥了!天地奇物啊,对于这些混迹在险地历练的游勇散兵们,绝对是一个大大的诱惑! 咕咚—— 不知是谁吞口水的声音像打雷,足以证明了,这个可能性对于他们的冲击力! 宋远帆的眼中一抹异光划过,这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一闪而过,他笑着道:“原来是这样,有奇物诞生,引动了地下的异象,更让得那些凶兽暴躁不适了起来。常听老一辈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真真是意外惊喜了。” 谁说不是呢? 之前还是千钧一发死里逃生,这会儿就迎来了这样的一个天大惊喜。所有人都是两两对视,再看着对方的目光,便忽然警惕了起来。乔青心下冷笑,这就是人性,根本那奇物都是八字还没一撇,哪怕是真的,到底在什么地方,也是未知之数。这些人现在就把对方当成了敌人对手恨不得一个个全灭了就剩下自己独吞那奇物才好:“真他娘的好笑!” 她这么想了,也这么说了。 顿时:“你说什么!” 众人怒目看来,却是齐齐一愣。 只见那之前还不着四六的红衣人父子,这会儿却是一改先前的嬉笑之色,一大一小站在人群之中,日光下夺目的耀眼!不论是彭森还是宋远帆都被她这姿态给怔住,弄不明白了她想干什么:“你……” 乔青看一眼宋远帆:“私人恩怨。” 宋远帆也察觉出了她和之前的不同,更察觉出了她与那彭森之间明显有问题的气氛,想了想,朝后退了两步,直到站到了这土丘之下,象征性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有他的退开,其他不相关的武者更不会自找麻烦,这节骨眼上不保存实力去争夺那天地奇物,反倒要解决起私人恩怨来?两败俱伤才好!众人纷纷在心下骂上一句“个傻子”,事不关己地退到了一边。 乔青这才转向了杀气腾腾的彭森:“呦,不装了?” 彭森森然一笑,他一早看出乔青发现了问题,只看她老老实实当着“俘虏”,倒也不愿意在四下里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动手,以免多生事端。却没想到,这臭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面上的疤痕扭动着,狰狞骇人,就像是一只盯上了猎物的毒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怎么看出来的? 乔青勾了勾嘴角,带起一丝柔和的笑意。 她什么都没看出来,一切,都来自于对凤无绝的了解! 彭森的话中,百分之八十都是真的,毕竟这人也不是傻子,即便要骗,也必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方能滴水不漏不显痕迹。而他,最大的败笔却是在于——太过于急切地表忠心了!此人口口声声强调着凤无绝救他一命,从此誓死效忠,却不知道,对于那个男人,若真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属下,必将两肋插刀护之周全,而不是把他安排在了这么一个看似油水儿十足风光无限,实则随时可能完蛋的苦逼位置上。 不错—— 随时完蛋! 这四个月之前攻下的补给站,看似日进斗金,实则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原主人带着门派弟子给反攻下来?如今这彭森能安安稳稳活过了四个月,恐怕也是对方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否则,他一早就随着这补给站一股脑地落到对方的手中了! 肥肉是真。 不过想吃,也得看你能不能吃的下! 至于后面,当她发现了问题之后再详细问及的凤无绝踪迹,这彭森更是只能打着哈哈,绕来绕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足以证明,这人,根本就是凤无绝的一个弃子,一个明面上安插了肥差事,暗地里要借用那第四梯上的门派借刀杀人的弃子! 想到此—— 乔青冷笑了一声,直接下了结论:“看来那个冒险队里,也并非全是一条心。” 彭森精光闪烁地望着她,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可那么短短一阵子相处,他自认没露出任何马脚!这个女人,不但发现了他的问题,还将整个冒险队中的形势给分析了出来?“哈哈哈,好,好一个凤九!那你倒是说说,这又是从哪看出来的?” “铲除你这么个小角色,都要用如此大费周章的迂回路线,啧啧……”乔青无视了彭森因为“小角色”三个字而扭曲了的脸,低头拍拍凤小十的小脑瓜:“儿子,你娘的日子,貌似也不怎么好过啊。” 凤小十皱着小剑眉:“那还等什么?快去帮娘亲啊!” 完全把小朋友的性别观给毁成了渣子的无耻女人,顿时哈哈大笑:“好,先帮你娘解决了这个漏网之鱼再说!” …… 乔青明明在笑,却是杀气氤氲! 随着笑声涓狂一声高过一声,那杀气就如排山倒海一浪高过一浪!不知是因为地下那奔涌的岩浆,还是地上那澎湃的杀气之浪,初夏的风渐渐停息了下来,整个魔刹原上都充斥着一种窒闷的感觉,犹似绷紧的弓弦…… 一触即发,一触即断! 一边,是乔青带着小包子,一大一小。 一边,是彭森带着包皮子,十多壮汉。 这两方的人数悬殊一目了然,更不用说,那彭森的修为只差一步就接近神王,乃是神宗大圆满,和那首席弟子宋远帆也差不了多少了!然而此时此刻,没有人不相信她话中的狂,话中的傲,只听着那红衣人一语铮铮,不由全部都跟着傻眼了起来:“怎么……怎么感觉很强的样子?她明明是个神宗啊,明明应该没悬念啊……” 没悬念么? 未必! 笑声一落,红衣如浪升腾而起! 彭森冷冷嗤笑了一声,他修为极高,人数众多,哪怕之前在这凤九的阴招之下被凶兽所伤,也不是这区区神宗可以叫板的!更不用说,这臭娘们傻不拉几地直接就用神力跟他对轰了起来!那一道神力大开大合毫不迂回地直奔他而来,只让他心下不屑,面上好笑。 然而很快,他笑不出来了! 这一道神力中不知蕴着什么,眼见着离他极近极近了,他才骤然感觉到乍然升高的温度!他嘴角的笑容瞬间僵住,整个人瞳孔大缩,不可置信!迎面而来的,就犹如一道透明无色的火浪,一种自骨子里的心惊胆战毫无预兆地升上心头! 高温逼面,彭森心下大惊! 他什么都顾不得,飞快倒卷而退,一手把身边的包皮子抓到了眼前。 就在这时! 轰—— 神力轰然爆开! 那包皮子几乎连反应都不及,整个人只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便在极致的温度之下化为了一片黑灰色的渣子!惨叫发出到一半戛然而止,大片的黑灰纷纷扬扬地扑到了彭森的头脸上,然而这还没完!无色的余波四散,让空气都发生了扭曲,彭森倒退着被扭曲的余波逼近着,那倒卷的身体倏然一僵,伸手又是一抓! 可这一次,他的身边那十余小弟齐刷刷飞快后退。 这么一耽搁的功夫,抓了个空的彭森一手便触上了那扭曲的余波——噗的一声,便如同沾上了鬼火,无端自燃! “啊——” 杀猪一样的惨叫,几乎冲破了九天,尖利刺耳! 听在四下里一片目瞪口呆的武者耳中,让他们齐齐虎躯一震,倒退三步:“秒……秒杀?” 可不是秒杀么?哪怕杀的只是那个神宗级别的包皮子,哪怕之前明显是那彭森小瞧了对手一时大意,哪怕这些人全部都身带大大小小的伤势。哪怕……哪怕……一万个哪怕,都不足以解释神宗秒杀神宗且重伤神宗大圆满的此刻一幕! 看看那彭森吧—— 他手臂上那金色的“鬼火”,也不知是如何沾染上的,任凭他翻滚着、扑打着、用神力压制着,使出一切手段却愣是不能让那火焰熄灭下来!且这眨眼功夫,那火势更是迅猛,沿着已然烧成了一根漆黑白骨的手腕轰隆而上,转瞬就吞没了整条臂膀! 彭森睚眦欲裂! 常年混迹于冒险队中,他也是个决断狠辣的,一咬牙,整条臂膀连根而断! 一声痛苦的闷哼,人臂分家,落到地面的臂膀只刹那便化为灰烬,金色的火星燃至了最终,直到那森森白骨都烧了个精光,才噗的一声熄灭了过去。彭森脸色惨白,鲜血顺着半个膀子汩汩而下,可他根本顾不上那些,看着地面的灰烬心中又恨又惧:“这是什么妖法,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怪没人认得出来。 乔青的天级火,在经过了明霜那一丝火焰的吞噬之后,便拥有了隐藏的属性。 隐藏气息,在真正燃烧之前,根本让人察觉不到丝毫的端倪!在从未听说过异火也可如此的众武者眼中,方才那火焰,根本是毫无预兆地忽然点燃,而实则,早早便已经渗透在了神力中,只是在燃烧的一瞬才现身罢了。由此也能看得出,明霜那火,真正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乔青双臂环胸,嘴角含笑,自然不会给这些好奇宝宝来解答。 她眸子在四下里一扫—— 哗啦—— 众人又是退后三步,齐刷刷的,只望远离那凤九一分,再一分,更一分。 更不用说那些彭森的小弟,几个激灵全都瘫软在了地上,不成气候了。 如今剩下的,唯有彭森一人! 乔青一步步逼近他,他一步步退后着,臂膀上的痛处让他不断颤抖着,那条狰狞伤疤更是偃旗息鼓般在一片苍白的脸上颤巍巍地抖动着。直到喀嚓一声,彭森退无可退,抵住了土丘的边缘。乔青也停下了步子,轻笑着觑着他:“现在可以告诉爷,他到底在哪了吧?” “他……他……” “嗯,别紧张,淡定点儿,慢慢说。” “他……” 噗—— 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出现在乔青的指尖。那上面明明什么都无,没有人能看清发生了什么,可离着她极近极近的彭森,却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让他心惊肉跳的炙热温度!这一缕隐形的火苗,就如同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原本还转动着心思的彭森几乎是一咬牙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大吼:“我不知道他在哪——!” 乔青微一皱眉。 这答案,跟她所想的差不多。 这彭森,既然是一个弃子,那男人就绝对不会把自己和冒险队的行踪暴露给他。即便他知道,那也可能是个假的。说不失望是假的,可到底之前有了心理准备。乔青轻叹一声,揉揉凤小十的小脑瓜:“儿啊,看来咱们得天南海北地去打探了。” 小朋友撇嘴:“搞了半天一无所获什么的最讨厌了。” “唔。” “娘亲也最讨厌了。” 原本还一脸苦逼的乔青,一想到凤无绝那纯爷们被自家儿子叫娘亲的画面,顿时就自娱自乐了。再让那货玩儿神秘,她是坚决不会导正凤小十的性别观的!乔青这么想着,又问了最后一句:“你是啸天的人?” 彭森绝望地闭上了眼。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在对方的眼里竟然完全形同虚设。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身份,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却被这女人完全洞悉。他这反应,已经让乔青确认了下来。之前一直听说那冒险队吞并了另外一支队伍的残余,那队伍便名叫啸天。这很好理解,任何两支势力的初初组合,都不免会存在异心:“关键还是时间太短啊!” 啸天的吞并,到如今只有一年时间。 乔青相信凤无绝,以那个男人的魄力和手段,再过上三两年,他手中必是一支绝对的虎狼之师! 不必再说什么,一抹火星弹上去,早已经被乔青的诡异手段击溃了信念的彭森,便眨眼间化为了一片粉末。当日亲眼看见破天挫骨扬灰的震撼仿佛近在眼前,这会儿,她也能用这招来装装十三了!唔,真他娘的爽啊:“宋公子。” 宋远帆僵硬一扯嘴唇:“凤兄有何指教?” 这人眼中的警惕,乔青看的清清楚楚。 她已经大概弄明白了这人的目的,也大概猜到了他接下来的戏码。 估计那岩浆之下的确有个天地奇物,也正是宋远帆想要的。可那玩意儿,恐怕并不好得,之前这宋远帆去过一次,十几人的队伍只活下来了五个。如此,他才想到了忽悠这些人一同去寻宝,让他们给当替死鬼前锋军!而接下来——一番唧唧歪歪之后,这些人必定会被宋远帆给调动起来,想办法一起去到地下。 而她,可不是给别人做嫁衣的傻鸟:“不用紧张,爷对那玩意儿不感兴趣,只是准备离开,跟你打个招呼。” 宋远帆又怎会听不出乔青的言外之意? ——不会妨碍你的计划,一边儿呆着目送老子背影就好,别再动那些花花肠子了! 他紧紧盯着乔青的神色,乔青却不再跟他多说,直接拉起凤小十肉乎乎的小手:“走了!” 她敢笃定,宋远帆必不会开口留她,也不会再想一些别的幺蛾子。此人疑心重行事谨慎,又怎会让队伍里跟着一个看不清底细的她?这正是方才,她不用更为稳妥的手段激斗彭森,却选择了成功率更小却引起的震撼更大的“轻敌之策”!只有一击必杀,只有祭出让他看不透的天级火,才会让宋远帆有所顾忌! 若非如此,如果宋远帆翻脸不认人,她还真的打不过这接近两百的一群人…… 抱头鼠窜什么的,也太不符合她风流倜傥的作风了。 果不其然—— 身后宋远帆只沉默片刻,便道:“人各有志,凤兄,后会有期。” “得了吧,还是无期的好。” 乔青说完这句,便带着凤小十在众人注目礼中溜溜达达地离了开。只听身后一声齐刷刷的大气儿松了出来,这恐怖之人不和他们争抢那天地奇物,真是谢天谢地谢谢她八辈儿祖宗了! 这边—— 宋远帆果然如乔青所料,后面又引导着众武者纷纷对那天地奇物摩拳擦掌,再有那郑佩几人跟着敲边鼓,一行人便定下了趁着凶兽都聚到了补给站中,去往极少有人探进的魔刹原深处,试试看能不能寻找到深入地下岩浆的路。 自然了,那条路宋远帆心下有数。 后面的一切,只要他带着众人“一不小心”寻到入口,再听他们纷纷惊喜运气大好,便可以拉开序幕了。 一番商议过后,这群武者们在原地休整一夜,决定明日启程。 月上中空,五个熟知内情之人,便趁着众人养精蓄锐悄悄聚在了一起:“宋大哥,想来想去,佩儿还是觉得此法太过冒险!本来那里就极为危险,咱们那么多的师兄弟全都死在了里面,两个门派加起来,接近千人了吧……这次师傅也只说是让我们来探探,贸贸然再入……” 宋远帆一摆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郑佩眉头紧缩,心头总是有些不安。 她爱慕宋大哥已是多年,两人一早便有婚约,可宋大哥从来对她不冷不淡,说不上不好,却也说不上多好。就如同那日,宋大哥出声唤住那凤九,她能看的出原本他的本意是替她驳斥那凤九父子两句,结果呢,在猜测着凤九可能背景深厚之后,驳斥便成为了结交。郑佩虽不聪明,却有大多数女人对于爱慕男子的一种预感——宋远帆,野心极大!——再如这次,他一向是个谨小慎微之人,做事极有分寸,可这一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却如此冒进…… 郑佩猛然瞪大了眼:“宋大哥,莫非你是想要那正在成形的异火?!” 被戳穿的宋远帆先是一怔,随即笑道:“咱们的目标虽不是异火,但正巧碰见那异火成形,引动了岩浆沸腾,也算是一桩机缘。” “万万不可!宋大哥,佩儿原先以为你只是要引这些人当替死鬼,他们争抢异火,本就和咱们的目的无关!可若是再和他们发生了冲突,而耽误了咱们要寻的……” “相信我!” 宋远帆又是一笑,只有这三个字,却包含了莫大的信心。郑佩尚想不痛他到底信心何在,肩膀上忽然一暖,极少碰她的宋远帆轻轻揽上了她的肩。郑佩顿时欣喜若狂,红着脸点了点头:“既然宋大哥想要,佩儿就帮你把那异火夺来!” 这边真情假意,算计浓浓。 那边—— 乔青和凤小十离开了这群人,跑回了开始那一处补给地的外面,蹲在个高高的土丘上遥遥远望。 “老爹,咱们到底在等什么?” “等凶兽洗完了澡,游完了泳,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然后咧?” “拿钱啊笨!” 一个脑瓜崩敲在凤小十的脑门上,小朋友撇着嘴揉一揉:“你肚子里那点儿黑水身为儿子的我会不知道么!我的意思是,万一地下的岩浆不知道沸腾到什么时候,那些凶兽不散呢?” 什么叫一语惊醒梦中人? 已经穷哈哈快要喝西北风的乔青,满脑子都是那补给站里的上等玄石了,听凤小十这一说,顿时一脸苦逼了起来。她一边儿狗蹲着,一边儿远远望着那边溪水里挤的嗷嗷乱叫的凶兽,貌似,还真的没有要出水的架势啊:“再等等,再等等,四个月呢,那客栈里边儿得有多少的玄石。就算是等上一年半载,咱也赚了。” 小朋友苦着脸,蹲下默默等,还要一年才能吃肉啊…… 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 也许是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也许地下岩浆里那引起沸腾的异火发生了什么。 也也许这“父子俩”对于玄石和肉的执着连凶兽和它们的小伙伴都惊呆了。 反正数日之后,那些凶兽纷纷离开了那条溪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而眼巴巴等的眼珠子都直了的乔青带着儿子欢呼一声,就眉眼弯弯笑成月牙地冲入了客栈之中。此刻两人并不知道,这一冲,竟冲出了一个莫大的机缘…… 所有认为坑爹夜很坑爹的,可以先看看下面推荐的这篇穿越好文: 《凤御凰:第一篡后》作者:半壶月 PS:书页置顶了一条留言,是这文的简介和链接直通车。 第二十三章 吼吼,来夸我吧 章节名:第二十三章吼吼,来夸我吧 上古四大凶兽,和如今所称的这些凶兽可不能相提并论,那是凶兽的鼻祖,凶中之大凶! 乔青一惊后已经镇定了下来,开始转起了主意。 她弯起了眉眼,又拱了拱手:“原来是自己人,真是他乡遇故知,不打不相识,大水冲了龙王庙,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饕餮静静盯着她,明显带着点儿嗤之以鼻,断定了她在耍花招! 乔青毫不在意,晃晃悠悠走上了前去。 这个时候,离着如此之近了,才从朦胧雾气中看清了它的模样。 四目,羊身,头生双角,满身青黑色的小卷毛。只不过它实在是太瘦太瘦了,瘦的整个身子细溜溜那么一根儿,竹竿一样,若无视掉它头上的两角和腋下奇异的双目,真就像是一条半死不活的土狗。乔青努力把眼中的怜悯收了起来,可怜这一代大凶之兽,竟饿成了这么个德行。啧啧啧,这娃儿得受了多大的憋屈啊! 想着,已然走到了它身边。 对饕餮来说她的修为就如蝼蚁一般,也不警惕只嗤笑着想看她玩儿的什么把戏。 谁知乔青一把勾上了它的细脖子,啧啧,这小脖子细的,一捏就得断!乔青自然不会做这种找死的举动,她空着的手抹了抹没有泪的眼角,那叫个声情并茂:“可怜见的,哥们儿怎的竟瘦成了这幅模样?这是多长时间没吃东西了?” 他妈的,敢戳老子的心窝子! 饕餮当下大怒! 它四只眼睛齐刷刷都瞪了起来,正要施展精神攻击一巴掌拍死这找死的玩意儿,忽然愣住了。它感觉到了,或者说嗅到了,这小小蝼蚁的身上有它同族的味道!它正呆着,眼睛又是一瞪,看着乔青挥手之间哗啦啦洒在了眼前的一堆“美食”,嗷呜一声就扑了上去!地上那些全是乔青这几年在珍药谷里得到的药材,饕餮张大的嘴巴猛地闭上,忍住,要忍住,一口吃光就没了! 它慢慢叼起一根,闭着眼,以一种珍之重之的姿态细嚼慢咽了起来,直到一点儿味道都尝不到了,才咕咚一声咽了下去。感受到食物从食道流入肚腹,仰天就是一声陶醉的呜咽。 凤小十在一边看着,默默嘀咕道:“好歹也是凶兽的祖宗,这样到底是为哪般?” 乔青溜达回来拍拍他的小脑袋:“儿子,学着点儿。” 凤小十严肃点头:“小爷的节操碎了一地。” “哪呢,哪呢,能吃么?” 凤小十:“……” 乔青:“……” 饕餮闻言满地找,地上溜达了一圈儿,没发现那名叫节操的玩意儿,升起一股被欺骗的忧伤。它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小山样的药材上,一边细细品味,尾巴左右摇摆了起来:“对了,我说,你怎么会有老子兄弟的味道?”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饕餮排行老五,睚眦排行老七,他问的,自是乔青身上大白的气味了。 乔青顿时嘴角一勾,她方才冲上前去,就是为了让这饕餮辨认一二,她主动说出来,那叫乱认亲戚,饕餮自己发现,可就是另外一码子事儿了。当然,她这也是在赌,上古龙族血脉太过久远了,历经数十万年不止,这兄弟认是不认,还是个未知数。不过看这会儿,饕餮对她明显好起来的态度,乔青就知道,她赌对了! 乔青笑眯眯:“青梅竹马!” 梅子酸酸甜甜最好吃了,马肉就柴了点儿没有猪肉香嫩:“嗯,多少年没见了,算了,数不清了。老子在这地下被困了一万年了,睡觉睡的好多事儿记不起来了。”饕餮吸了吸哈喇子,叼起一根雪莲,晃了晃那条细溜溜的脖子:“有点苦,有甜的么?” 乔青也不急躁,她深知若要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这饕餮跟她无亲无故,只因为一个大白的关系能给予她多少便利,这个不好说。当务之急,是先把这位不知道为何饿成了这副德行的大爷给伺候好了。 她从修罗斩中唤出一种果子状的植物,此植名为五花果,乃是炼药的好东西。当初为了这百多枚,可是跟柳飞斗智斗勇了小半年才骗过来的,还为了这个让周师叔和小童整整两个月看着她就哀怨。想起珍药谷上的日子,乔青弯了弯嘴角,就见饕餮的注意力没放在无花果上,却是眼巴巴盯着她的修罗斩…… “这个不能吃。”咻一下背过手去。 饕餮从鼻子里喷出声气儿,它当然知道这玩意儿乃是铸造品,还是铸造品中神品中的神品!算了,看在小七的份儿上,老子忍!饕餮收回目光,叼起一只五花果,嚼的嘎嘣嘎嘣响:“你也是个有机缘的,碰到了小七不说,那手镯亦不是凡品——噢,这个好甜……”饕餮闭上眼,狗脸陶醉。 乔青默默翻了个白眼。 半天,它才又睁开眼:“也亏得你能忍,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 乔青一点儿都不意外,饕餮的表面不论是什么样子,也不能抹杀掉他历经岁月的眼力。就如邪中天,如柳飞,如玄苦,他们一个是不着调,好吃懒做;一个是大顽童,游戏人间;一个是老神棍,精神分裂——可正经事儿上,心里门儿清着呢。 她也不尴尬,挑着眉毛盘腿儿坐了下来:“五哥刚才说,被困地下?” 饕餮眯着眼睛好笑地看她一眼,默认了五哥这个称呼。 不知多少时日没有回去见见兄弟,也不知多少时日没有人陪它这么说话,在大白的气息和食物的贿赂之下,对乔青和凤小十也添了几分好感。它仰起狗头叹道:“一万年咯……” 说起这个,它就憋屈。 它天生贪吃,肚腹连通着一方空间有容乃大,出生之后便游走大陆,尝遍了世间美食!酸甜苦辣咸,各有风味啊!嗯,不过它还是偏好甜的,蜜糖,蜜饯,糕点,融化在舌头尖的感觉,哦对了,还有牙齿咀嚼着它们的时候,那等销魂——呃,跑题了。想到当初那小日子过的,饕餮就是一把辛酸泪,赶忙叼起一只五花果,嘎嘣嘎嘣地道:“后来,我意外走到这地界,发现了深藏在这火山带里的一个东西。” 乔青和凤小十一起看向某个方向。 那里一片雾气弥漫,看不出什么,却是之前让饕餮有恃无恐之地。它撇撇嘴,这一大一小,都是鬼精鬼精的:“不错,就是那个,你可别打它的主意,现在这玩意儿在我的神识空间里,弄不出去了。” 话音一落—— 四下里雾气散开,露出了四下里的一片清晰。 这是饕餮的神识空间,也可以说是她的兽丹之中,遥遥无际,空空如也。只有莹润的雾气被它聚拢在了光滑的地面上,也可以说是兽丹的内壁上,厚厚地氤氲着。而那里,却是唯一一处不同的地方,远远看去,就似是仙境里长出的一处蓬莱仙山!山体呈不规则的形状,并非绿色,而是由一种白色的玉石构成。 咕咚—— 乔青和凤小十一齐吞下了口水:“格老子的,这是要吓死谁?!” 玉山光秃秃的,四周却是另行遍布让两人完全傻眼的好东西!眼睛瞪的老大老大,过了有好半天,才双双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看看那个地方吧,玉石山的周围,先不说平日里凤毛麟角一般的一些珍稀药草,全部都是炼制高品阶丹药的好材料!不怕说句夸张的,那一丛丛的植物哪一件拿出来,都是要引起整个东洲的抢夺的!恐怕就是那四大氏族,也不能抵挡那些珍惜之物的诱惑!而其中的任何一株,用来炼制七品丹药,都算是大材小用浪费到姥姥家了——八品起步,没说的! 这样的药草,足足有:“一、二、三……十四、十五!” 乔青数完了,眼珠子都绿了,十五株! 药材说完了,剩下的就是矿石了。 矿石的数量不多,只拳头大小的一点点凝聚了出来,各种颜色散发着各种耀眼的光芒,粗粗一看构成道彩虹是完全没问题的!这些,若是加入到铸造品中,必能让原本普普通通的一个下品东西,一举上升到上品的行列中! 这些东西刺激得她脑子发晕,她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当初的地宫已是一座巨大的宝库,可和如今这一方玉山之下的寥寥数十样比起来,真正是小巫见大巫,不够瞧的了!乔青舔了舔嘴唇:“这简直就是一个聚宝盆!咦?” “发现问题了?” “奇怪,那到底是什么……” 神识放出去,却没感知到一丁点的异状,那座玉山明显是形成了这里一方异景的源头。可是在她的感应中,那就好像是路边随处可见的一块儿巨大石头,没有玄气外放,没有气息的波动,什么都没有,看不出一丁点的独特之处。狗脑袋点了点,饕餮郁闷道:“就是这么奇怪,当初我经过这里,感觉到了此地火山带的内部,极为浓郁的气息……” 追溯回万年之前—— 饕餮这个吃货,鼻子有多灵就不用说了。 远远地,它便嗅到了这一片火山带里浓浓的香气,正是属于各种珍稀药材散发出的味道!饕餮二话不说,奔着这药材就寻找了过来,一路进入火山口,下到岩浆,一直深入进了地心的深处,便看见了这不规则的小小玉山。那个时候,这玉山的四周好东西比现在可多的多了,连它这龙族五子都被震了个目瞪口呆。 一震之后,就是嗷嗷的爽啊! 饕餮大嘴一张,把四下里的好东西一股脑的全吞了,摇头晃脑地陶醉了起来。 乔青听到这里,只恨不得上去拧断了这货的细脖子!什么叫暴殄天物,这就是了!只听着和看着眼前她都能猜测到万年前的情景,一大片的聚宝盆全部被它给吞了?当成好吃的食物给吞了?当成跟酸梅蜜饯水煮肉片一样的东西给吞了! 乔青肉疼的肠子都打结了,捂着胸口虚弱道:“你继续……” 当时—— 饕餮和她的想法一样,这是个什么东西? 它望着在神识之下感受不出一丁点独特之处的玉山,蹲下,歪头,托腮,四只眼睛一起瞪。 “到底是什么呢,要是把它带走,岂不是以后随时随地都可以有美味享用了?”它的肚腹连通的是另外一方空间,绝没有“吃饱了撑得”这种可能。可问题也就来了,如果被吸纳入了那一方空间,再想弄出来就只有靠拉的:“呕……”饕餮摇头如拨浪鼓,这可不行,拉出来再吃,作为一只神龙,这种行为太丢份儿了! 乔青默默扶额:“难道不应该是太恶心么。” “吃的东西有什么恶心?”又叼起一只五花果,恨恨地嚼着:“小女娃,你是永远都不会懂食物对于我的诱惑力,这是天性。” “我懂你!”凤小十深深点头。 啪—— 小巴掌和瘦爪子一击掌,两个吃货对视一眼,顿觉知音难寻。 乔青这辈子是不能理解吃货对于吃的追求了,饕餮和凤小十一齐扭头,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一眼,接着回忆道:“后来我就想到了一个办法——嘿,那就不把它吞进肚子里,吞到神识空间我的兽丹里不就行了!” 管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饕餮不再难为自己,作为一只吃货,它懂吃就行了,懂这些高深的学问干嘛。当下,一口将这玉山吞进了神识空间里!当时的它,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吞,就吞出了麻烦——整整一万年,它再也离不开了这个地方。 “怎么会这样?”凤小十眨巴眨巴眼。 饕餮甩起细尾巴,蹭了蹭知音的小肉手:“吞下之后,我这辈子第一次感觉到了饱!噢,这种滋味太美妙了,我竟然也有吃饱的时候,那是一种肠胃和心灵上的满足,精神和境界上的升华……” “歪楼了。”乔青提醒。 “噢,好吧,说回来。”饕餮从吃饱的幸福感觉中被打断,被迫再次陷入了饥饿万年的恐怖回忆:“吃饱了,我困了,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疲累到一步都走不动。” 饕餮也不是傻的,当时它就心道不好,估计全都是那玉山惹出的麻烦!但是吃饱的感觉实在太爽了,而且一旦吐出来这东西,以后那些数之不尽的美味又怎么办?饕餮纠结了,饕餮郁闷了,饕餮忧伤了,作为一只资深吃货,这是多么让它挣扎的一个决定!它只挣扎了那么一小会儿:“真的,只有一小会儿。”饕餮说到这里,乔青暗暗换算了一下这寿命悠长古老的一小会儿,说不定这货蹲在地上犹豫了三五十年。 不得不说,乔青真相了。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三五十年,足够那玉山发挥出绝对的效应,它浑身无力,晕晕乎乎就睡了过去。最后关头,饕餮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脑子里想着:“他妈的,这一睡,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还是趴着吧,让胃紧贴地面——噢,这样舒服多了。” 乔青和凤小十憋着笑意。 这货实在是太强大了,直到最后一刻,它在察觉到了危险的时候,竟然都没舍得把这玉山给吐出来!凤小十一脸崇拜,这简直就是他们吃货界的战斗狗啊:“然后咧?” “没了,哪有然后。” “啊?” “这不是一醒来,就看见你们了么。” “啊?” “老实说,你们也帮了我一个大忙,若不是胃出血忽然感觉到疼痛,老子还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呢。”一边说着,看了一眼乔青手上的修罗斩。乔青这才明白了过来,也就是说,这一觉,就睡了有足足一万年!若不是她用修罗斩狠狠地给了它的…… 呃,等等! 乔青眨眨眼:“你是说,那个岩浆是你的胃?” “是啊。” “那么中间那个滑梯一样的东西……” “噢,那是食道。”嘎嘣一声,又咬碎了一个五花果:“你不用问了,我估摸了一下,你走的那个方向是从我嘴巴进来的。嗯,那个入口应该是我的牙缝。” 好吧,那坚硬到怎么打都打不动的是牙缝,后面的一个平台是嘴巴,再后面滑梯是食道,下面的岩浆是它的胃!这也足以证明,她一开始的推测是对的。因为有了这座奇妙的玉山,饕餮对自己的神识空间很有信心,可是另一方面,把他们拉入到这里面也是迫不得已!因为,这货沉睡了一万年,完全和地下的地貌改变凝结在了一起,也就是说,它不能动!一旦动弹一下,必将引起整个魔刹原的地震!更不用说实打实地站在她面前攻击它,恐怕这整个魔刹原都会因为它的一动,而化为一片废墟! 唔,传言果然不可信,这饕餮作为一只凶兽,竟然还挺善良的么。牺牲小我,完成大我,宁愿自己在地下可怜巴巴地趴着,也没有做出引起上方地面毁灭的事儿。 乔青这么想着—— 她却不知道—— 这个想法,对了一半,也错了一半。 对的是,的确如同她的猜测,经过这一万年的沉睡和静止,它已经和地心深处的一切长在了一起。而错了的是——丫真的不是个善良的玩意儿啊!从刚才它自乔青的手中得到了药材开始嘎嘣嘎嘣的吃的时候,外面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剧变了! 这是神识空间,眼前的它是一道神念。 可神念怎么吃东西呢? 这半死不活的一条瘦巴巴的土狗在吃,饕餮的本体也在吃。 想想看吧,如今的它连齿缝都是跟地心连为一体的,牙齿的咀嚼,直接让地心深处发生了动荡!一条条的裂缝顺着它的动作,咔嚓咔嚓地向外蔓延了开来,整个地心,充满了五花果被嚼的嘎嘣嘎嘣的声音,也在发出一种轰隆轰隆的响动!蜘蛛网一样的裂痕蔓延向上,在地面形成了偌大的一条条沟壑! 岩浆流出地面,很快汇聚成了一片火海! 狰狞的赤海一波接着一波,在地面的表皮上一丝丝融合在一起,在向外覆盖扩散了开去!正在猎杀凶兽中的武者,惊骇欲绝,飞快逃窜,尖叫声,惨叫声,还有后面热浪奔袭毁灭一切的声音,融合在一起让魔刹原上陷入了一片毁灭!更不用说那些凶兽们了,从地缝中飘出的除了岩浆还有一尊大神的气息——凶兽之祖,饕餮! 万兽逃窜,目的地是哪里? ——靠,跑到哪里是哪里! 这一结果,直接导致了与魔刹原相邻的第三第四两梯的绝对的灾难!对于第四梯来说,这灾难尚且处于可以控制的程度,只造成了莫大的恐慌。搞什么,凶兽约好了集体搬家么?各大门派的掌门带着长老纷纷赶往此地,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副画面——地面开裂,岩浆滚滚,寸草不生,万兽不存! 魔刹原内面目全非,魔刹原外惊呼连连。 二话不说,这些大佬们顿时施展出神力,以数百人的力量在外暂且融合出一个神力封印,将此地的一切暂时封闭了起来。他们也没离去,越来越多的精英弟子们赶往此处,成千上万的人在门派大佬们的带领下,围在外面观察着里面的问题。不过好歹,这灾难控制在了更坏的结局之前。 这是第四梯。 可对于第三梯来说,就没这么简单了。 他们又如何能抵挡了这更高阶梯的凶兽狂潮?可想而知的,几乎所有的门派都在这突如其来的浩劫中受到了重创!短短数日之间,各大门派弟子死在凶兽之口的数目,已经达到了一个让人心惊的程度!而这一结果,直接导致了第三梯的整体水平急剧下降。 东洲大陆上,阶梯之间的区分,便是实力! 当第三梯的实力大退,想上位的第二梯又岂会没人动起小脑筋? 似乎一夜之间,魔刹原上的一方巨变,引起了整整三个阶梯的混乱动荡。 这一切,在现在乃至短时间内都尚且看不出什么更深远的影响。待到很久很久以后,久到乔青这个名字响彻了东洲大陆,让人闻之惊惧闻风丧胆的那时候。才有人就着当初的一切研究起来,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魔刹原之乱,乃是乔爷崛起的一个奠定,一个必然因素,一个莫大的机缘……” * 而此时此刻—— 造成了这一切的三个罪魁祸首,都还尚不知情。 哦,错了,有一个是知情的,饕餮又岂会不知道自己干出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儿?可天大地大也没这货吃东西大,别说只是毁了个魔刹原,就算是东洲都灭了,这货估计也不会眨一下眼睛——这就是凶兽,和凶兽中的凶兽的区别了。凶兽,所犯皆是小凶,性格凶戾,喜伤人。而饕餮这种,完全是另一个段位的,平时看着正常的很,可只要一凶那就是个狠的,比如说,人间惨剧…… 而另外两个人。 凤小十正跑去了那玉山周围,好奇心十足地研究着什么。 乔青却是想到了另外一茬,如果说她和凤小十阴差阳错进入了地窖,又落到了地心,走入了饕餮的身体。那路线是牙缝,口,食道,胃。那么跟他们完全走的是相反方向的另外那一拨人,又是从哪里进来的?想到了某种可能的乔青深深为宋远帆举了一把同情泪,悄悄看向了饕餮的某处…… 饕餮吞下口中的食物,四只眼睛一齐看她,默默夹紧了菊花。 它当然知道乔青想的是什么,估摸着就是那些悲催的从后门进入的人了。那些人在它的身体里面,若是它想知道自然可以感应的出。只不过它们对他庞然大物样的巨大身躯来说,实在是太小了,也要费一番功夫才行。饕餮下意识地感应了一下他们的所在,咦?竟然快要抵达那异火的地盘儿了?它意外地甩了甩尾巴,也没放在心上,异火跟它井水不犯河水,没交情:“唔,若不是我吞了这玉山,那受到玉山影响而成形的小家伙,也不会这么晚才产生出灵智来。” 不知道异火好不好吃呢? 吃货舔了舔嘴唇,一边瞪乔青,一边将菊花夹的更紧了。 “咳,”乔青干咳一声:“凤小十你在那捣鼓什么,大人说话小孩儿满地跑,有没有礼貌。” 正在玉山脚下的小朋友,闻言仰头望天,小爷这这是躺着也中枪啊。他可怜巴巴朝上指了指:“我是在看,那个是什么东西呢。”那里,并不算大的玉山顶上,有一点细小的反光,因为颜色亦是莹润的白,又细小如沙,是以之前并未被发现。 乔青走过去—— 她先是一愣! 身体里似乎有一种声音,是来自这玉山的。这声音并非真实的,但是她的的确确感受到一种亲切,离着近了才微弱地听到了一点。类似呼唤,细细感觉又似乎不是。乔青完全怔住了,难道和她的血脉有关?还是其他的什么?这玉山…… “咦?!” 方才的想法还没清楚,她的所有视线和思绪,全部被那一点点反光给牵住了! 饕餮却是懒洋洋没什么兴致:“那是伴生石。” 不怪它没什么兴趣,一粒石头而已,又不能吃。然而这话落下,它却发现乔青整个人呈现着一种激动的神采,紧紧盯着顶端那反射着光芒的小石子儿:“我说,你激动什么?” 乔青霍然扭头:“什么是伴生石?” “你这可就问对人咯,这玩意儿很稀少,近万年间已经没人知道是什么东西了。不过我可不一样!”饕餮着说,得意地甩了甩尾巴,一身青黑色的小卷毛都跟着乱颤:“这是玉石和矿石的衍生物,或者说是附着物,任何一种玉石或矿石都有可能会产生这个,不过概率极低。低到什么程度呢……”这个问题似乎难住了它,好半天,它爪子一挥:“嗯,比我不想吃东西还要低!” 好吧,这概率的确是太低了…… “要不说天地万物都玄妙的很,你想啊,矿石或者玉石,大多有不同的属性和功用,偏偏出现的这种晶体,都是同样的一种属性。啧,别说,这属性倒也难得。” 它说到这里,顿下。 “唔?” 饕餮这才满意了,正要往下说,却见乔青单手平伸,其上忽然出现了一点晶光,竟然也是那伴生石! 饕餮差点儿没蹦起来:“你耍老子?” “我可不想从你的菊花被拉出去。这东西是我偶然得到的。”当日珍药谷中,她得到了方老祖的那滋养神识的玉佩,研究之下就发现,那玉佩本身似乎没什么特别。特别的,乃是玉佩之中融入的那么一点点杂质。她将那杂质取了出来。 而事实证明,她做对了! 没有了这一小粒晶体的那些剩下玉石,完全没了滋养神识的功用。 接下来,她便一直有意识地寻找这种石头,没想到,竟在这里发现了!她看向眼前的玉山,就像凤小十见了肉,饕餮见了食。这山和真正的山体来比,并不算大,可即便如此,也大概有个数层楼高。 乔青一步正要迈出,一边饕餮赶忙拦住了她:“你要上去?” “嗯?” “不行,不行,你是小七的青梅竹马,老子可得把你完好无缺地送出去。” 听它这话里的意思:“有危险?” “危险倒是没有,但是很痛苦。那玉山一上去,便是疼,非常的疼,疼到身体里的玄气都被挤在了一起……”饕餮又形容了形容,大抵都是在上面要受到的非人痛处,乔青听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这效果和当初的传承有几分相似,若是那样,岂不是又是一个好处!于是饕餮说着说着就愣了,它绞尽脑汁把这玉山说的比下地狱还惨,这女人非但不犹豫不害怕,反倒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靠,那一脸兴奋是个什么意思? 给点儿面儿好么。 乔青很给面儿,一摆手,安慰道:“放心,老子这一路来受到的苦可海了去了,若真是你说的这样,那还不算什么。”想当初被雷给劈成那德行,她也挺过来了,如今明知是好处和痛楚一起来,岂有不上的道理?再说这玉山方才的那种类似呼唤的感觉,更让她心头一直存着个疑惑,上去一探,也好。 更何况,还有凤无绝! 凤小十在一边眨眨眼睛:“这么一来,娘亲的神识就能恢复了?” 乔青干咳一声,心说在自家儿子的心里,他娘亲貌似是个弱风扶柳的病弱美人儿啊。不知道见到一个一身黑衣的高大男之后,这货会是个什么表情?嗯,很有必要给儿子打个预防针:“咳,对,你娘亲到时候,就更加强大了!” 言外之意,他原本就很强大。 凤小十狐疑地挑挑小剑眉,半晌恍然大悟:“原来娘亲很强大啊!”她刚要点头,小朋友又加了一句小声嘀咕:“只是外表看起来很柔弱么,唔,这样小爷就放心了!” 乔青:“……” 一边饕餮看着她这全不在乎的模样,气的直哼哼:“得,我不拦着你,你上去就知道了。”迈开颤巍巍的细竹竿腿,就上一边儿吃五花果去了:“不撞南墙不回头,老子管这些干嘛,等你跟以前那傻鸟一样,一身是血的知难而退,你就知道了。” “以前有人来过?” “我在这都一万年了,怎会没有误打误撞的人进来?” 虽然当时它在沉睡,还醒不过来,但是这地方好歹是它的兽丹,外面也全部是它的身体之内,自然也是有所感应的。而它说的那人,就是个闯入这里的倒霉鬼,当时山下的好东西还不止这么少,那人摘了几株,便想着上去看看。哪知一迈入玉山,几乎是寸步难行,上不来,也下不去,生生耗光了神力死在了这里。 不过这会儿有它在,倒是不用担心乔青的生死问题。 饕餮看着她一步迈上了玉山,刹那间,她的脸色就变的惨白,应该是感受到那玉山上的压力了。见状,它幸灾乐祸且万分得意地抖起了一身小卷毛:“吃点儿苦头,就知道老子没害你了。”嘎嘣一声,它咬碎了一颗五花果,乔青已经一咬牙往前迈了两步。 两步? 当时那个人修为比她高,可是一步都上不了,生生在山脚下动弹不得给耗死的! 饕餮微微一愣,接着又咬碎了一个。 乔青发现,这个玉山的确如她所想的,痛处有多深,好处就有多大。也正如当时的传承一样,挤压着她身体里的神力,让她的神力容纳空间更加的多了起来。这样的好事儿既然不是第一次,她就绝没有退却的可能!感受着这两步之后,体外那简直要把她挤扁的压力,和同时被压缩了一分的神力,她的心情无比美好了起来。 为了更强大! 为了保护儿子! 为了她男人凤无绝! 乔青嘴角一勾,遥望着上方远远的玉山顶,再次顶着巨大压力,咬牙又上三步! 这玉山和从前那个效果相同,可到底不是一人所布置,甚至说,这玉山也许生而带有这种效果?乔青只感觉,自己有了信念和决心一心只向着往上去之后,似乎连痛处都减轻了。压力不变,神力的压缩不变,可到达身上的那种痛处,似乎不再难捱。一旦分心,这痛又重新回归…… 这也是另外的一种炼心路吧。 而另外,方才的那一种亲切熟悉之感,也随着她一步步迈上去,愈加地深切了起来。乔青几乎可以笃定,这玉山她之前必定有过牵扯!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清,不过总觉得,它不会害自己就是了。 乔青又上一步。 饕餮又咬碎了一个五花果,就在刚才那三步之后,紧跟着这一步似乎还轻松了不少?它不信邪,一爪子抓了一把五花果,咬的嘣嘣嘣嘣响。结果玉山上的乔青一步一步毫不停顿地往上走,似乎还暗含了它咬果子的节奏。 它咬的更快了,而她也走的更加惬意…… 饕餮:“……” 直到最后,它一股脑地把五花果给吃了个精光,嚼得咯嘣咯嘣声,一声接一声。 而乔青,也迈上了最后一步,站在了玉山顶端上。 她捡起这细小到一粒沙样的伴生石,扭过头,朝着下面高呼“老爹牛掰”的凤小十眨眨眼,再看向饕餮写满了郁闷和惊讶的狗脸,嘴角斜斜一勾,轻笑了起来。 与饕餮相比,她的体型太过渺小,渺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而修为呢,亦是如它眼中蝼蚁,可以随手捏死,想让她怎么死她就得怎么死。可饕餮发现,似乎从一开始到现在,她都始终是活蹦乱跳的。当然,如果说后来是因为小七睚眦的关系,因为她给了它食物的关系,也因为它对这女娃有了不少好感关系…… 那么之前呢? 事情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让这一万年来进入这里的人,全部都死在了它身体里不同的地方。怎么就唯有这个女人,非但完好无损,还让它越来越看不透,越来越欣赏?这是偶然么?如今看着那蝼蚁一样的小女娃,站在山巅的最顶端—— 她的修为从初入神宗稍稍提升了那么一些,只差一步就可以成为神宗大圆满! 她朝着它又和气又邪气的那么一笑,竟给了它一种睥睨天下的姿态! 竟让它这个眼里只有美味的吃货,也跟着愣了一愣。 竟让它这个历经无数岁月的凶兽,也跟着呆了一呆。 饕餮想,这个女娃,它需要重新认识了。 它笑眯眯地咧了咧狗嘴,只是这个时候,它猛然发现,五花果没有了!它四只眼睛一齐看向了另一边,那里还堆着一些药材,可是都是微微泛苦的。噢不,相比于酸苦辣,它更喜欢甜食。饕餮压下兽生都没有了希望的忧郁感,恨恨磨了磨牙,耷拉着狗脑袋嘀嘀咕咕走了过去:“好吧,只要还有吃的……作为一只吃货,我不该挑嘴的。” 饕餮心理建设完毕,正要一爪子撩起一根药草来。 却听轰隆一声—— 这声音它方方听见,整个兽一下巨震了起来! 痛! 极致的痛! 声音比痛来的要快要早,直到莫大的痛处袭上了它的身体,不,准确的说,是它的兽丹!它的兽丹外壁上,感受到了一种极致的火热,那高温烧灼着,轰然就钻入了内部,竟让它的兽丹出出现了一道裂痕!兽丹,相当于凶兽的生命!这一道裂痕虽然不深,也似乎那攻击并未把它当做目标,只是一道余波,可即便如此,依然让饕餮受到了莫大的痛楚和修为上的伤害。 “吼……” 饕餮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犹如一道雷轰然炸开在这神识空间内。 这吼声,让乔青和凤小十具是一呆,具体发生了什么处于内部的两人并不知道,可他们看见了一道光!在眼前这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远方,霍然出现了一道纯白的光芒…… 这光极快。 犹如一道闪电,飞快冲入了这边! 而后头,数个人影哗啦啦跟了上来,紧追其后! “快抓住它!” “那是个天级火,天啊,它是天级火!” “蠢货,那何止是天级火,那异火还有了智慧!绝不能让它跑了!” ——正是宋远帆等人! 这一行人,从开始的两百左右到如今,在饕餮的体内只剩下了三十多个,还个个带着伤。这三十多个人狼狈的不成样子,有的头发焦黑,有的衣服都只剩下了寸缕,乱七八糟地挂在身上。可他们现在所有的人,都是一脸兴奋一脸贪婪,死死盯着那一道红光紧追不舍!后头一声声的吆喝,宋远帆在最前面,他一句话未说,只双目中带着一种志在必得之色,速度更快,再快! 然后—— 他看见了这边的乔青。 他从来没想到,这里会有人! 宋远帆的目的,其实正是此处,这事儿还要从几千年前说起。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是为什么,门派掌门是如何得知了这里几乎没人晓得。原本魔刹原上的补给站,并非是他们门派掌握,而是数个门派分摊利益。可从那时候起,他们门派就以绝对的强势夺下了这个补给站!也开始命弟子建下了那个地窖,挖掘地道在地心中寻找什么东西…… 太多的人死在了里面,可掌门就如魔怔了一般,一直坚持着。没有人知道他要找的是什么,此事持续了数千年,一直到他成为了门中弟子,成为了掌门最看好的一个后辈。在五个月前,他和郑佩一同来此处历练的时候,便被掌门吩咐了这个任务。 他道:“此事你不需详知,只要去魔刹原上打探一二,看看那补给站中的人是否有异状,即可。” 宋远帆并未多问,可他心下多动了一个心思:“既然掌门那么说,补给站内必然有异!” 他孤身探入其中,寻到了地窖,也寻到了那地道,看见了里面的情形。宋远帆是个小心谨慎之人,他走了少许的路之后,便停了下来,原路折返,装作毫不知情也从未到达过那个地方。他知道,如果他孤身进去,不说会不会步了那些师兄弟的后尘,一旦被掌门知道,也必会怀疑!补给站中住了多日。他想,或者可以从别处着手。 后来的数个月里,宋远帆便带着一同进入魔刹原的人,不着痕迹地向内部深入着。他打着历练的旗号,开始探查起了这里的地形,果然被他发现了端倪!另有一处,亦有一个地道,也有弟子丧命其中!宋远帆猜测,或者当初掌门也想过要从多个地方进入,才打了这个地道。而也许这里比起客栈更为凶险,最终才会放弃。 可他没想到,此事被爱慕着他的郑佩察觉到了。 于是,他编了一段掌门的吩咐,将那句话改的模棱两可:“务必要进入其内,把那个东西给取出来!” 很幸运的是,郑佩相信了。 ——便有了后来发生的事。 一切也按照着他的推断,朝着他所计划的方向前进着,直到遇见了这异火,跟着这一路逃窜的异火找到了这里,也看见了乔青!宋远帆一愣,身边的郑佩一愣,后面跟着的人也全部愣住了,谁也没想到,这地心之中还有其他人?而且还是那之前就和他们分道扬镳的凤九! 乔青也愣住了! 这一切发生的都太过突然了,两边的人都没想到,竟会以这样的方式相遇。 也就是这么一愣的功夫—— 变故陡升! 那一路逃窜到几乎慌不择路的异火,竟然在半空中短暂一停,忽然就转变了一个方向,九十度转着朝着乔青就冲了过去!纯白的颜色在她的瞳孔中飞快放大,让她只来得及说出一声:“我靠!” 异火便钻入了她的经脉之中。 这异火,已经拥有的浅薄的智慧,它并非是认主,而是在寻找一个避难所。 这些人的追击,让它慌不择路飞快朝着这个地方跑来!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拥有什么,出生于兽丹外部的异火并不完全清楚,可它知道,若非这里存在的某个东西的影响,它也不会成形。循着一种异火所能感受到的独有的气息,它一路而来,后方的追击之下余波伤到了全心全意吃东西的饕餮内丹。 接下来,异火看见的就是这座玉山了。 它的智慧并不高深,一切全凭本能。 选择饕餮,那个凶兽太过强大,它会被完全陨灭!选择玉山顶端的红衣人,不,她不够强大,不能保护它对抗后面的众人。至于玉山脚下的孩子,异火完全无视了。它下意识地朝着玉山冲去,却在临近的一刻发现了乔青体内的火。这是一种本能,有了隐藏属性的乔青体内天级火,让这道新生异火看不懂它的品阶,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它是天火,只要吞噬了另外一种火,它会更强大! 于是—— 轰—— 乔青只感觉到,一种绝对的也是突兀的和她原本的火焰所不同的温度,在身体中爆裂开来,一路席卷!这是一种冷!极致的冷!和一直以来所熟悉的火焰不同,这火就如一道冰,乃是另外的一个极端!乔青拥有异火以来,对火焰的了解甚多,知道火的种类五花八门,这是冷火的一种。 这冷火的突袭,让体内蛰伏着的天级火也跟着苏醒了起来。 一方是绝对的热,一方是极致的冰。 两种火焰,就以她的经脉开始了一种较量,一种争锋,一种你死我活的吞噬! ——不是我吞噬你,就是你吞噬我! 乔青脸色飞快的变换,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她用尽全力才勉强盘膝在了玉山之巅上,脑中只剩下了一句让她万分崩溃的话:“冰火两重天,好他娘的销魂……” 沉默。 四下里一片沉默。 这变故比起方才来的更是突然,谁能想的到,他们一路追击的异火,竟然给那凤九捡了漏子?脑中一片空白,耳边一片轰鸣,饕餮的痛苦怒吼一波接着一波,震荡的他们震耳欲聋脸色惨白!这个时候,整个地面都开始出现了微微的抖动。这本就是兽丹的内部,外部受损,内部自然也巨震了开来。 可那些人什么都顾不得。 他们满心的愤怒和嫉恨,全部转向了乔青而去:“杀了她! 一道道身影,直冲乔青而去—— 然而他们冲到了一半,猛然停住了! 一个个脸色更加的白,只觉脑中刺痛,连退三步:”神识攻击?!“ 这发出了神识攻击的,自然就是饕餮,兽丹有了损伤的它,终于在那痛苦中平复了下来,然而这会儿它郁闷了,这兽丹的损伤让它的修为倒退到只有一半,修复伤势更是至少也需要个三五千年,它离开这地下的时间,又要推后了么…… 三五千年…… 他妈的,三五千年就罢了!修为倒退也罢了!暂时离不开这里它也忍了!可是:”你们这群小爬虫,竟敢打扰老子吃东西!“ 凤小十:”……“ 一脸看戏状态的小朋友眼前一黑,差点儿一头栽地上去。 他默默扭过了头,实在是觉得,如此牛逼哄哄的出场方式,配上如此傻逼兮兮的开场白,真是让人蛋……哦不,胃疼啊。然而和他的悠然相比,那些正处于被神识攻击中的人,可就没那么好过了:”这是……“ 他们不可置信地瞪着这四只眼的一身小卷毛的尾巴四肢干瘦细长浑身颤巍巍的半死不活的青黑色小土狗,发出了一声声此起彼伏的惊讶高呼:”这是饕餮!“ 嘶—— 上古凶兽! 他们竟然看见了上古凶兽! 饕餮的腋下双目太好辨认了,没有了雾气遮挡的他们,一眼就认出了它的身份。紧随而来的,就是连番的惊惧——上古凶兽,哪里是好相与的?尤其是以贪吃闻名的饕餮,他们这三十个人可够它一顿盘中餐?宋远帆也是白着脸色满面的不甘,他在这群人中还算是镇定的,比起尖叫连连的郑佩等人,他明显处于一个领导人的作用:”等等,不对,这不是饕餮!“”什么意思?“”神念,没错,它是饕餮的神念!“ 宋远帆尚且不知道,这里是饕餮的身体之内,他只从如今的一幕上推断,若真是饕餮,又在暴怒之中,岂会使用神识攻击?!而且:”饕餮的神识攻击,咱们都没死,这神念恐怕也是带伤的!“ 宋远帆的一番分析,乔青听不见。 她正处于体内两种火焰的吞噬之中,整个人封闭了五感,全副心神都被牵动着。若她能听见,必要为宋远帆叫一声好,那人的心思果真也是个缜密的!其实何止是缜密呢,宋远帆最为擅长的,不就是借刀杀人么…… 他心里不断地飞快转动着,这些人之前已经和他险些闹翻,不过现在饕餮在前,有了生死危机,却是不怕他们背后使刀子。宋远帆忽然大声喝道:”诸位——“ 饕餮的神识攻击更猛。 宋远帆脸色更白,可心下也更是笃定了起来:”这饕餮受了伤,咱们一齐上去,必能杀了它!它除了神识攻击之外,没有别的手段,不用怕!只要杀了它,那凤九也不成气候,天级火就是咱们的,还有……你们看,那座山下的东西!“ 众人抵挡着神识攻击,扭头看去。 顿时——”老天……“”那是……那是……“”天一草!神星朱果!还有黄晶矿……“ 一声声数出来,每一声之后,他们的呼吸就粗重上一分。一开始就知道那里有东西,可心思全都被异火给攥住了,谁也没细细地看过。这会儿宋远帆一提醒,他们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只觉得那些凤毛麟角之物一下子出现在眼前,完全不够用了。一众人,满目都是贪婪之色,眼睛都红了起来! 若说之前他们还有顾虑。 那么此刻,绝对的诱惑之下,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所有人都红着眼睛转向了饕餮,只要杀了它,这些和那异火都是他们的! 哗—— 神识攻击也不足以抵挡他们的贪婪! 一道道人影,一道道神力,全部都冲着饕餮冲了过去,巨大的诱惑之下他们几乎失去了神智!”蝼蚁,找死!“ 饕餮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在他的兽丹里,对他的神念出手,简直可笑!四只眼睛里一齐喷出怒火和不屑,哪怕它已经重伤,也不是这些人可以动心思的!饕餮冷笑一声,真以为它离不开这里么,真以为它只有神识攻击么,真以为它的本体不能现身么…… 轰隆—— 轰隆—— 整个地面剧烈的震动起来,以宋远帆为首的三十人几乎连反应的时间都无,猛然受到了一股吸力!同样的,凤小十和乔青,亦是被霍然吸出!就如同被饕餮吸进这兽丹内一样,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再睁开眼的时候,不知过了到底有多久…… 似乎是一秒钟,也似乎良久良久。 四下里一片大亮,灼热的温度逼面而来! 凤小十睁开眼,看见的,就是数之不尽的人! 是的,人! 这里他太熟悉了,也太陌生了,乃是一月前他们还在的魔刹原地上! 而此刻的魔刹原,完全变成了一片火海之地,地面上尽是汩汩流动的岩浆,这岩浆并不深,大概只有个寸许,某些高一些的地面都还搂着发红发黄的表皮,斑斑驳驳的,寸草不生,一兽也不存。凤小十所在的地方,正是一块儿露出的表皮之上,乔青依旧盘膝闭目,坐在他的身边。他看了看这里,四周有一圈类似的高出之地,像是之前的那方补给地? 果不其然。 在不远的地方,他看见了流淌在岩浆里的一些砖石:”好吧,好歹是把小爷给吐出来的,要是那啥出来,小爷跟它没完!“ 相比于情况尚好的他和乔青,那些诸如宋远帆之类的人,可就没这种高级待遇了,他们全部被丢进了岩浆里,发出一声声被烧灼了的惨叫,乱糟糟地爬了起来。而在远处一点的地方,小朋友看见了一个神力封印,晶莹剔透的神力笼罩着这一整片地界,犹如一道屏障,隔绝了地面流动的岩浆。封印的外面,数之不尽的人,穿着各式各样的门派服,正目光负责地盯着他们。 有好奇的,有不解的,有惊讶的,有敌视的,也有叵测的……”远帆,参见掌门!“ 一片静默中,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发出声音,只有岩浆的流淌不时兹兹有声。宋远帆的这一声问好,可算是极为突兀了。人群中为首的一个负着手的老者,仙风道骨,满身威压,想来正是那第四梯上最大门派的掌门。他淡淡点了点头,问了一句极具威严的”怎么回事“,可凤小十就是敏感的觉得,那人的余光正极其危险地锁定在他的身上! 凤小十一骨碌爬了起来! 在几乎有数万人的目光盯视下,暗暗道了句:”完蛋,早知道不如选拉出去!“ 可不是完蛋么? 现在的情况是—— 饕餮把所有人都吐了出来,而它却不见了。 乔青正处于冰火两重天的吞噬和煎熬之中,盘膝闭目,紧要关头。 凤小十一个不到三岁的娃,独自面对着这些目的不明且明显来者不善的人。 而宋远帆等和他们有过节也一心想着杀人取火的这三十个,明显拥有了数不清的牛逼靠山! 嗯,总结下来就是: 四面楚歌,八方受敌,瓮中捉鳖,孤立无援!” 来吧来吧,各种美好的词汇都丢过来吧~ 一万五啊一万五,请允许坑爹我狠狠得瑟一下! 第二十八章 章节名:第二十八章 热闹,繁华! ——这就是乔青此刻的感觉。 这半个月前还空无一人的客栈,此刻人头攒动人声鼎沸。一桌桌的武者坐满了整个大堂,喝酒的,划拳的,吆喝着上菜的;掌柜的坐在柜台前数着银子笑的合不拢嘴;小二披着毛巾大汗淋漓地穿堂而过,两条腿恨不能当蜈蚣使:“一盘子上等牛肉,两个馒头,好咧,马上来……” 乱哄哄的声音炸耳,乔青站在门口,眉头拧的更紧:“这些人,是从哪出来的?” “客官?” 小二急匆匆地跑上二楼,一眼看见站在门口的她,笑呵呵就迎了上来:“小的前些日子看您设置了屏障,就没敢打扰。客官可是饿了,要上些饭食过来不,还是堂下用?” 乔青只直直盯着这个小二:“送进房。” “客官想用点儿什么,咱们店里最出名的……” “你看着办吧。” “那就……红焖羊肉一盘儿,素三鲜,珍珠翡翠汤,配上隔壁万福楼的糕点,那叫个一绝!对了,有菜无酒怎么行,再来壶咱们自酿的女儿红!客官您看,可合您的胃口?” “可以,就这样。” “好咧,稍候片刻,马上就来!” 楼下大喊小二的声音乱哄哄的聒噪,他麻利地记下了单子,风风火火又跑了下去。乔青就这么站在门口,望着那穿梭于诸多武者之间的小二背影,两道秀挺的眉峰简直要拧成蝴蝶结!搞什么?走火入魔出现幻觉了? 她梦游一样回了房间,快步走到了窗边上。 这一看,更是面色难看满目的凝重! 楼下原本空旷萧索的街道上,现在川流不息人来人往!地面落叶犹在,被熙熙攘攘的人流踩在脚底发出清脆的声音。紧闭的店铺大门敞开,各种吆喝声叫卖声喧哗嘈杂。神识继续向着远方探测,旌旗迎风飞舞,舞女凭栏卖笑。街头巷尾,武者寒暄,好一个热闹场面!而极远处,还摆了一方偌大擂台,乌压压的一片人站在底下鼓掌叫好。那打斗的两人尽是中年模样,一灰布麻衣脚踏木屐,头发散乱像个叫花子;一赭色衣袍满身大气,犹如某个大型门派的大佬人物。 这么极端的打扮却是打到不可开交难分高下。 而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人的修为都是极高! 那神力在一片无色圆融中,隐隐藏着时闪时消的鎏金之色,竟让她神识感知着,产生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刺痛! 轰—— 那两人一交锋,恐怖的余波在空中蔓延。 “那是什么修为?第三梯上会有这样的高手么?!”乔青瞳孔一刺,飞快倒退一步! 过了良久良久,才压下了那刺痛感和心底的巨震,抬起了发白的脸。这里还是不是第三梯?是幻觉么?或者是鬼?这一切都太过诡异了!四下里的人也太鲜活了,她的神识感知过,那全部都是实打实的人,实打实的她看不透的修为。 就连那个小二,都似乎可以一根手指捏死她! 然而这些人,却是友好的出奇! 这还是东洲大陆么? “客官,饭食来了。”来不及让她多想,小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她抹去嘴角溢出的一线血丝,坐到了厢房正中的圆桌旁。小二推开门,托着一张托盘走进来,一荤一素一汤加上花花绿绿的晶莹糕点和香气四溢的一壶酒,让很久没吃过东西的她食指大动。乔青深深嗅了嗅,给自己斟上一壶酒:“小二哥,跟我一起的那个男人呢?” “客官说的可是只有九根手指……” “没错。” “那个客官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去那边看擂台。”他看了看窗外,忽而眼眸一闪,掠过一丝极为诡异的光:“呦,这都晌午了还没回来,小的这是忙糊涂了,要去帮您寻一寻不?” 乔青端起酒盏,在手中随意摇晃着:“不必了,想来也快回来了。” 他明显露出了失望的情绪:“那好,小的就不打扰客官用膳了。” “不打扰,反正我是一个人。”乔青朝着大开的房门外看了一眼,从托盘中取出另一只杯盏,给添满了:“过了忙的时候,小二哥要是没事儿,就在这坐下歇歇。”那小二犹豫片刻,跟着坐在了对面,一口把杯子里的酒给喝光了。乔青又给他倒了一杯:“小二哥,咱们这边城我上回也来过,隔了半年变化可是不小!” “客官,你说——这是边城?” “是啊,人是变了,可这城内的装潢可没变。” 嘶—— 小二倒抽一口冷气,瞪大了眼睛猛的放下了杯子:“我说客官方一来这里,就是这么个轻松之色呢!原来你根本不晓得,自己到了个什么地方?!” “兄弟,你可别吓我,依照你的意思,这里不是第三梯的边城?”乔青一脸的迷茫惊惧,任对方在她身上直勾勾盯了良久:“客官先镇定下来,听小的慢慢说。啧,你这种神色我见的多了,想当初,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我不也是这样么……” 小二一边说,一边端起酒盏,不住地喝着。 按照他的说法,这里并非第三梯,而是一个自成一界的地方!这里的环境,没个十天半月的就得变上一次,只因为这一界,乃是一个极为诡异的平行空间。它处于东洲大陆,又似乎游离于东洲之外!而每一段时间,就会有那么一两个不走运的人,正巧在这该死的一界飘动中,误入其中。乔青愣愣听着:“我就是那个不走运的人?” “哎,恐怕你走入的是第三梯的大门,其实是因为这一界正巧变换到了和第三梯重合的位置了。” “那你……” “同病相怜呗,别说我了,如今这一界里面所有的人,都是这么阴差阳错的进来的。” “那为什么不回去?!” 乔青霍然起身,脸上又惊又惧,显然已经想到了某种可能。小二苦笑着点了点头:“客官,恐怕你已经猜到了,这个地方,只能进,不能出!谁也不知道这里是怎么形成的,进来的也只有认命了。且此地极是诡异,到了晚上时常会出现幻觉,白日又恢复如初。啧,算算时间,我在这里已经呆了两万年咯……” 嘶—— 这次轮到她倒抽冷气了! “两万年,两万年……那我岂不是……走不了了?那不行!我儿子……”她满目的不可置信,双唇哆嗦着如遭雷击!乔青一把抓住小二的肩膀:“小、小二哥,你这里可有看见一个三岁大的孩子?既然都是被困在这里的,有新的人进来,你们应当是知道的吧?” 小二只怜悯地看着她,就好像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这么沉默了足有良久良久—— 直到乔青的脸色由青转白,似乎终于接受了现实,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谢谢你了,小二哥,这……这个打击太大了。好在我儿子没这么倒霉跟着进来,我……我自己呆一会儿。” 小二表示理解。 “既来之则安之,其实你也感觉到了,这里的人都是极友好的。最显而易见的就是我了,两万年前在第八梯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天赋好,修为高,尤其到达神阶之后,更是好像开了窍一样,修为突飞猛进!说出我的名字,估计你也能听说过……”他好像回忆到了当初的荣耀,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刺目的光泽:“算了,说这些也没用,都是以前的事儿了。” 他拍拍乔青的肩,安慰道:“这里的人有太多像我这样的了,可那些荣耀有什么用?东洲人情冷漠,就算师兄弟也不敢相信;反倒来了这儿,开始是不怎么适应,后面却觉得犹如一个世外桃源——你也看出来,咱们都出不去,也就没有什么利益纠纷,大家一团和气……” 他说着说着,却发现这人愣愣的,根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小二又是叹息一声:“客官好好想想吧,时间长了你就知道,这里没有你想的那么糟。小的就先出去了,客官有事儿可以随时喊我。”说着,三两步跑了出去,带上门,蹬蹬下了楼。 听着他脚步走远—— 乔青脸上的迷茫惊惧愣怔害怕一切情绪顿时消失不见! 她冷笑一声:“出来吧,一代凶兽蹲在外面听墙角,也不寒碜的慌。” “嘿,我是闻着饭菜的香味儿过来的!”眼前狗影一闪,饕餮直接蹦到了桌子上:“你倒是好,一闭关就是半个月,天知道那天早晨我忽然看见这些人出现,吓到个半死!对了,我探查过了,你儿子应该不在这里,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真让人担心!”这货哇哇大叫着发牢骚,嘴巴还没闭上,爪子已经伸向了那些花花绿绿的小糕点…… 它嘎嘣嘎嘣吃的倍儿香:“这酒也香啊,你怎么不喝?” 手中酒盏倾斜。 澄明的酒液顿如流水一般倾泻而下,溅起一地润泽水珠。眼见着美酒渗入地板的吃货顿时晴转多云,那张拉的老长老长的狗脸都能去当鞋拔子了。可再一想,这女人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嗯?这是什么意思?” 乔青斜斜勾起了嘴角,起身朝外大步走去。 一边走,一边慢悠悠吐出:“他说的,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 一路下了楼,经过每个桌旁嬉笑怒骂的武者,迈出了这客栈的大门。 乔青并不知道—— 当她离开客栈的一刹那,后面发生了一刻静谧,所有人都收起了脸上笑容意味不明地对视了一眼。眨眼之后,那气氛重新热络起来,仿佛刚才那一刹根本没有发生。这一些,她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四下里一种恶意的氛围——那些看似在各行其是的行人,实则每一个的余光都没有离开过她半分! 乔青冷笑一声,仰起了脸。 秋高气爽,逼面而来。 极高极远的湛蓝苍穹,一轮日头红彤彤的挂着,一旁白云浮动,看上去和普通的天空没什么分别。可这天空之下,到底藏着的是什么样的隐情?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些“人”是什么东西,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不动声色地,她朝着方才那擂台的方向慢悠悠闲逛了过去。 “打啊!” “好!这一招,妙极妙极!” “这酒鬼最近是怎么了,没钱买酒了咋的,连胜三十场,啧啧,打起擂台来这么拼命?好啊!打死他!” 砰—— 一路把这些人的讨论声听在耳里,紧跟着就是一声巨响,脚下一具赭色衣衫的人影轰然砸下。一大片的血泊自脚底晕染开来,这人正是之前擂台上的赭衣人,此刻吐出的鲜血糊了一头一脸,躺着连连抽搐了两下,明显被震碎了心脉! 虽然没死,却是离死不远了。 “爹爹……”一道稚嫩的嗓音顿时哭喊着靠近了这边,看上去七八岁的孩童只有她胸口高,猛的就扑向了赭衣人。乔青一步迈开,正要离开这里,这孩子忽然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爹爹!” 四下里—— 原本的轰然叫好,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第一时间立刻转向了她,闪动着说不清的光泽。 乔青下意识地低头看去,这孩子一双眼睛极黑极亮,挂着泪珠楚楚可怜地求着,不由让她心下一颤,想到了自家儿子装可怜扮柔弱耍的那点儿小心机。幸亏,那小鬼应该是不在这里,也许他在路上被人“捡”了去? 唔,不管是谁,哥们儿,祝你好运…… 这么想着,嘴角露出一抹好笑的弧度。这弧度一升起,她猛然收住!不对!再看向这孩子的目光,已然泛上了冷意和警惕!乔青蹲下身来,在无数目光的诡异盯视之下,笑的无比柔和:“可惜了,我一不是大夫,二不是炼药师。” 那孩子一愣。 想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求你救救他,救救我父亲,求你了……” 他哭的更惨,只一味重复着这句话。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一双眸子犹如缀着水珠的黑葡萄,越发像极了凤小十。可看在她的眼里,却是让她的目光愈发冷了下来!她可不相信这只是个巧合!很好,知道她是炼药师,知道她是大夫,知道她在找儿子…… 似乎她的一切在这些人的眼里都无所遁形! 而偏偏就那么巧—— 这城内明显全部都是高手,就独独有那么一个孩子柔弱无辜了起来! 这些人哪一个出手都能将她毙命,这根本是她从未见过的等级的高手!可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非但不杀老子,反倒一个个显出讨好的意思。不论这讨好是真心还是假意,她这个人,定然有让他们垂涎的东西!四下里众人都静静地看着,有点着急,有点忐忑,谁也不说话。只有那孩子砰砰砰的磕头声,一个接着一个,额头红肿流了血死活抱着她大腿不放,凄凄惨惨地哀求着…… 乔青心下厌烦,一运力,将这孩子震了开。 扑通一声,他一屁股跌坐在地。 乔青正要过去,却听后面一声尖叫!那孩子发出一声全然不再稚嫩的尖叫!充满了恼羞成怒和让人头皮发麻的恶毒!身侧寒光一闪,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匕首!满面扭曲带着一种绝望的狰狞,突袭而来!同一时间—— “不要!” “快!快!快救她!” “他妈的,这婊子疯了么——” 几乎是立刻地,各种各样的声音带着各种各样的情绪嘶吼了起来!眼见着匕首将至,一片人齐齐冲了上来,乔青非但不抵挡不还手,反而眸子一眯飞快扫视过每一个人的表情。有的瞪大了眼睛满目绝望,有的脸色皱在一起尽是担忧,有的精光闪烁一脸兴奋…… 为何会这样?她相信,这些情绪全部都是真的!是这一刻突发事件之中,他们每个人的真实表现!本以为这一刻能从中得到什么信息,却没想到,心中的疑团滚雪球一样越发大了起来…… 电光石火—— 寒光凛凛,杀气森森! 完全被一声杀猪样的惨叫取代:“啊……” 眼前只是一闪的功夫,根本连发生了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便见那孩子倒在了赭衣人身边,喉咙处一个猩红的血洞,涌出大片血泊。他头上的发髻散了开,眼睛死不瞑目地瞪了老大,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透出无限的怨毒! ——是个女人! ——准确的说,是个女侏儒! 这一切来的太快了,直到这女人和赭衣人一起死在了地上,那些正冲上来将要阻止她的武者,齐刷刷愣在了原地,脸上的兴奋完全凝固!乔青扭头看向了擂台,若她没看错,这发出了一道正中咽喉的神力之人,正是之前打擂的那个灰衣叫花子。 那人半靠在擂台上,一头脏兮兮的乱发蓬头垢面地盖住了脸,提着一壶酒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有人猛的反应了过来,发出了一声恨恨质问:“你……你明明不可能……”那人猛的一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叫花子一言不发,不看质问的人群,也不堪地下那两具尸体。一步三晃悠地走着“之”字步。那些人像是有些怕她,乔青记得开始听见有人说过,此人连赢了三十场擂台。离着那么远,他身上的味道脏臭扑鼻,不少人眼睛闪了闪,便捂着鼻子推了开来。那叫花子也不介意,一路嘿嘿笑着朝这边走了过来。 乔青没说话。 见他经过了自己,一巴掌拍在身边发出砰声响,大着舌头喊:“老子赢了,银子拿来!”她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长桌案的一边,有个大肚子男人捂着鼻子丢出了几个玄石。叫花子一把接过,吞着唾沫揣进了皱巴巴的衣兜,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嗝~” 臭气劈头盖脸的就来了!这味道,绝对堪比大白的惊天一屁!乔青脸都绿了,差点儿没被熏的一头厥过去:“这简直就是个人形移动毒气弹啊……”她默默嘀咕着,没说出声。 那叫花子却忽然扭过了头来! 他从粘成一缕缕的脏头发里瞥她一眼,舌头都快打结了:“小小……小丫头,酒是浊物,也是好物!你不懂,你……你不懂!” 乔青心下大惊!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一眼看出她的性别!不过再想想又释然了,如果自己真的在这些人中无所遁形,那么恐怕看出了她性别的还不止这一个!果不其然,这些人完全没表现出一丁点儿的惊讶,只瞪着这叫花子又是愤恨,又是鄙夷,又是惧怕。乔青不由摇头失笑了起来,这个鬼地方,谁在乎她是男是女呢…… 她不再想着性别问题:“多谢。” 不管这人出手是出于个什么目的,她敏感地觉得,此人和这里的所有人都并不相同。那叫花子正要转身的步子一顿,扭过头来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一眼,怎么说呢,是一种同病相怜的凄苦。一眼过后,眼中再次恢复了冷漠的醉态,抱着酒壶东倒西歪地走了:“今朝有酒今朝醉,众人皆醉我独醒……” 那唱腔之苍凉,带着说不尽的悲! 眨眼功夫,这叫花子已经到了视野尽头,唯有他晃来晃去的佝偻背影,在日光下被拉的老长老长…… 乔青远望那人消失的地方,四下里的人尽都转开了视线,又一波的擂台赛继续开始了。她在一众余光里扫过了一圈,没发现九指的影子,皱着眉头原路返回。后头也没人拦着她,只有那两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躺在地上远远地望着她,直勾勾凝视着她的背影。 回到客栈。 小二立刻热络地迎了上来:“客官,您回来啦,您找的那个朋友先您一步回房了呢。” 耽搁了这一下午的时间,这会儿已经到了晚上。 乔青点了点头,例行公事地让小二将饭菜送到她房里,不论这些人知不知道她已经有了怀疑,此刻既然不说,那就维持着一个勉强平衡的状态。一旦撕破了脸,反倒不知会发生什么。乔青大步上了楼,看九指房门紧闭,商量的事儿也不急于一时,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一会儿小二如期而至,她照旧将酒菜化为粉末。 武者一闭关,便是数日乃至数月乃至数年,到了某些修为甚至可以数十甚至数百年不食,几乎达到了辟谷的境界。如她现在,一年半载不吃东西完全没有问题,只不过作为一个现代人,少了这个步骤总觉得缺点儿什么。上一顿还是半个多月前吃的那只烤兔子,乔青浑身不爽地想从修罗斩中找找有什么可以果腹。 心念一动,神识进入到了修罗斩内的空间查看。 映入眼帘的一切,却让她完全愣住了! 这是…… 一片广袤空间里面,原本分门别类放在每个角落里各种杂物,诸如丹药和草药,玄石和日常用品,而中间极大的一片空间,便是空白的了。可是这会儿,那中心空空如也之地,正屹立着一座不规则的白玉小山,绽放着莹莹光泽,完全扎根在了里面! 当日这白玉小山为何能被她收走? 实乃是因为她的天级火吞噬了那冷火所致。 冷火的成形和产生灵智,本就是因为有着这玉山的影响。甚至可以说,这玉山,乃是那冷火之母。冷火被吞噬的一刻,其内的灵智和产生以来的“记忆”也完全被她知晓——玉山乃是数万年前从天而降,落入了那岩浆之地的火山口中,深深沉没了下去。乔青脑海中的那一刹画面,便是一块儿不规则的巨大玉石,轰隆一下砸入岩浆! 至于它的前身,乔青并不知道。 可她在当时的一刹那顿时想到了自己身上的另外三种东西。 因为大小的原因,她当时完全没把四种白玉材质联想到一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靠近玉山会受到它的召唤…… 乔青笑眯眯地望着修罗斩中扎根的这座小山,怪不得方才在擂台那里,修罗斩会微微发热呢,恐怕这四个东西完全出自于同一物,乃是它的碎片吧。她已经可以预想到,这玉山的周围会随着年月渐深,长出数不尽的天材地宝了…… 这算是最近一段时日以来,最大的一个收获! 乔青心情很不错,从修罗斩中退出来,摸着下巴眉眼弯弯,笑的像一只狐狸:“一会儿出去,得把饕餮那十几株玉山附近的药草和矿石给忽悠过来,嗯,直接栽种到这玉山周围,勾引勾引那些还没成形的好东西!” “阿嚏——” 晃到门口的小土狗,正伸出爪子准备敲敲门,猛然打了个声势浩大的喷嚏。大嘴一咧,差点儿没把木板门给吞下去。 吱呀,一声,乔青循声开门走了出来,望着它笑的那叫个和蔼可亲。饕餮狗躯一震:“你可以把这贱笑给收回去么,老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噢,鸡肉很香嫩啊,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了……” 这货流着哈喇子开始跑题。 乔青却是望着眼前的一切,渐渐收起了笑容。 ——不错,客栈里的人,再一次全部消失了! * 接下来的时间里。 足足数日,乔青就呆在客栈里。 饕餮一早就去探查过那道城门,早已经消失不见,的确如这里的人所说,进的来,出不去!据店小二的说法是,哪怕当夜他们进入城门之后直接离开,也永远都回不去东洲大陆,而是会被送入更加危险的空间乱流里。自然了,这话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两人一兽只望着那晚空无一人的客栈,关起房门来就这里的诡异情况商量了一番。大概也不过是那些内容,结论依旧是:既然一时弄不清楚,就莫要轻举妄动!于是一连许多天,他们就在客栈里观察起了这城的动静。 首先,每到晚上,只要他们在的时候,目之所及的人尽都毫无问题,一旦他们回去了房间休息,或者闭目小憩一会儿,那些人就会泡面一般毫无根据的凭空消失。那等消失就如第一天夜晚时犹如死城一样的萧瑟。待到日出天明,又好像鬼魅一般凭空出现…… 其次,客栈里,大街上,擂台前,每天发生的事情都不相同。掌柜赚了银子喜笑颜开,没生意时愁眉苦脸。小二有时忙来有时清闲,外面偶有发生买卖不均事件,口角斗殴事件,调息妇女事件,擂台下次次围观的人全不一样,上去的人也不一而足…… 值得一提的是—— 一来那叫花子再也没出现在乔青眼前; 二来当日就那么被仍在了擂台之下的两具尸体,竟然在隔了几天之后,被乔青偶然站在窗边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是活的!活生生的!这件事让乔青几乎可以确定了,这一些,他们绝对不是人! 三来乃是这里的“人”,对待她的态度真正是可以用谄媚来形容,处处透着一种恶意的讨好。乔青每日里要应对的这种阿谀讨好之人,几乎数不胜数。像是成群的毒蛇舔在脸上的信子,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猩红一卷,将她瓜分入腹渣子都不剩下! 这些完全不能以常理解释的事儿,乔青一件一件记在了心里。 直到日复一日之后—— 眼看着事情进入到了一个死循环里,她渐渐开始坐不住了。她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必得寻找回去的路!而首当其冲,便是那日让她感觉到了唯一一点儿善意的叫花子! 乔青打开房门,一边朝外走着,一边思索着怎么去寻找那个人。那日的事,明显让这里的“人”感觉出了她和叫花子之间的不对,贸贸然来问,必定没有结果。可明明那人之前连着赢了三十日擂台。那日之后,她却再也没见那人上台比擂:“唔,难道是有了足够的玄石买酒么。” 总不至于,要抱希望于他什么时候把银子花光吧? 乔青正愁眉不展着。 “什么味道,真他妈的臭!” “谁知道呢,这几天的茅厕臭的可不正常。娘希匹的,要不是那个女人呆在这客栈里,鬼才往这里……”一边传来两个武者的说话声,他们从后院里黑着脸走出来,眉毛眼睛都皱到一起了。一旁那人话说到一半,一眼瞧见站在楼梯口的乔青,立刻脸色一变。 乔青装作没听见:“两位,早啊。” 那两人对视一眼,僵硬地笑了笑,头一次没热络和善地跟她聊天,敷衍了几句便离开了。直到拐了出去,那背影都透着几分怀疑和凝重。乔青心下不安,这两个人的怀疑,会不会让他们做出一些其他的事儿来。 她转身大步走进了后院:“不正常的臭……” 吱呀—— 茅厕的门一推开。 乔青立刻眼前一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没一头扎进粪坑里:“这哪叫不正常,这他妈是人神共粪好么?”她努力了半天,总算适应了这股子毁灭性的味道。鼻子微微一皱,和她猜测的差不多,这和那日叫花子身上的臭味颇为相似。难道这几日叫花子没去打擂,是因为在找她么?而她的四周如果有人监视着,以那些人的修为不被她发现,这很正常。 神识被不动声色地放了出去,一直扩散到尽头处,都没发现任何的端倪:“没发现,不代表不存在!” 她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关上了茅厕的门。 和她所想完全相同的,此刻整个客栈之内,甚至可以说,整个这座城内所有人的神识,都若隐若现地关注在她的四周。这一关门,立刻引起了不少神识的紧绷!里面哗啦哗啦的声音响动着,片刻之后,乔青伸着懒腰一脸舒坦地晃悠了出来:“爽!” 关注着她的神识重新放松。 他们“眼见”着她同数日之内一样,在大堂里逛上一圈儿,跟武者们插科打诨嘻嘻哈哈说着什么,不一会儿打着哈欠回了房间。又过了一会儿,一只卷毛小土狗摇晃着大脑袋拱开了房门,迈着细溜溜颤巍巍的腿,朝着厨房溜达过去了…… 神识重新回到紧闭的房间上。 他们并不知道,饕餮转进厨房里胡吃海喝了一顿,顺着后院的狗洞爬了出去。也亏得这货饿了一万年,这细胳膊细腿儿扁肚子往地上一趴,一身卷毛贴着地面耷拉下来,就跟个“狗片儿”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就飘出了客栈。 饕餮一路唧唧歪歪:“老子是凶兽,凶兽!” 肚子里传出某个女人慢悠悠的嗓音,含着笑意:“大凶兽能屈能伸!” 这货哼哼唧唧抱怨了个够,被乔青一句话顺了毛,总算满意了。而它连通了另一方空间有容乃大的肚腹之中,乔青正一边嘀咕着“你顶着张狗脸不钻狗洞都对不起你”一边儿笑眯眯手飞快地把那十几株天地灵物和拳头大小的矿石一点儿也不客气地一锅端了。眼见着它们重新回归了玉山的怀抱,乖乖地躺在修罗斩里,她这才真正舒坦地吼了一嗓子:“爽!” “爽什么?” “你听错了,我夸你‘帅’呢!”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眼光的么。”饕餮摇起大脑袋,一身小卷毛迎风飞舞,那叫个得意洋洋。完全不知道,自己那一肚子高档存货已经被某人顺手牵羊了。 “是啊是啊,老子一向有眼光么。”乔青累的一屁股坐下,托着腮眉眼弯弯的笑。没眼光也不会全挑了好东西扫货啊,哎呦累死老子了。 一人一兽万分和谐地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共识,继续万分和谐地上路。直到到了一处极为偏僻之地,饕餮大嘴一咧,把乔青嗷呜一口给吐了出来。她就地一滚,忍住出场方式极其不美丽的不爽,默默嘀咕一声:“算了,拿人的手短,老子不揍你。” 乔青站起身。 这里是一片树林,极其密集的树干光秃秃一根挨着一根,地面上落满了厚厚的叶子。远远的,只要有人接近,必有声音传出。倒是个密议的好地方。她环视一周:“阁下,我来了。” 不一会儿,一股子恶臭钻入鼻端。 那叫花子的影子也出现在一根粗壮树干之后。依旧是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晃晃悠悠地靠着树干让人怀疑他下一秒就会滑下去呼呼大睡。提着酒壶的手咕咚咕咚往头上倒了一口,倒的满头满脸,一缕缕的头发和胡子拉碴全被打湿,脏兮兮的脸上被他狠狠一抹,这才勉强睁开了眼睛。 好吧,比起这出场方式,她的算是很美丽了! 乔青忍着鼻端作呕的味道,没表现出分毫的嫌弃。不过心下却皱了皱眉,这人喝成这样,有法谈么?她这才发现,此人并非是一身灰布麻衣,而是白色,那衣服实在是因为太过肮脏才变成了这幅模样。视线上移,方方一落到她那被酒液冲刷地略微干净了几分的脸上,就愣住了。 乔青眨了眨眼。 不可置信地瞪着对面那灰白相间的五官看了又看,眉峰一丝一丝皱紧,极少的露出了一种匪夷所思之色。终于,他将记忆中曾经见过的那人风华和此刻比了又比,认了又认,才将两个字脱口而出: “是你?!” 推荐一篇NP好文:《坐享俊男之坊》作者:简红装 有看过坐享之夫的么,就是她的作品啦。情节和文笔都没的说,大神的功底,放心跳坑吧。 下面简介: 一朝穿越,穿成了个女扮男装的脑残世子不说!居然还不学无术,作奸犯科?甚至还杀千刀的搞断袖!尼玛,这什么世道?不像话! 容亲王府上,男宠三五个,个个貌美如花,人神共愤!呵呵,算了,美男惹人怜,看在这么多娇艳美色的份上,这个混账世子的恶名--她担了! 可那什么?美男好看不好吃?还统统冷嘲热讽不待见她?弃她如破鞋敝屐?扬言要打要杀?!靠,那要来干嘛?休掉!统统休掉! 哼,他羊驼的,想她容浅,输人不输阵! 第五十章 (修) 章节名:第五十章(修) 月辉之下,在这一声后发生了短暂的沉寂。 一片静悄悄的九梯内外,在看清了虚影散开后的画面时,完全沸腾了! “两只,是两只!” “格老子的,这龙天是血脉返古了么!上古兽族也没听说能召唤两只的,怎么回事儿?” “而且那是……” 庞大的虚影由天幕上一丝丝散开,露出了下方半空中降落的两只玄兽。 一只看上去肥不溜丢的白猫,一只看上去瘦不拉几的黑鸟——肥猫两腿直立,背着爪,一身绒毛迎风飞舞,猫脸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就连那三层在风中荡漾的双下巴,都透着一股子仙风道骨的高贵冷艳。 而黑鸟呢,正踮着脚站在它肩膀上,转动着小细脖子四处看着什么…… “是睚眦!” “神龙睚眦!还有一只变异的黑暗凤凰!” 这些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眼力价自不是下梯散修可比。一个个在认出了两只玄兽的一刻,集体跳着脚惊呼了起来。 对于他们来说,纯血龙凤若是单打独斗,也未必就落在下风,真正惊讶的,却是那小小龙天竟有这样的能耐!无数的视线落在龙天的身上,目光已从前辈望向后辈中,透出了几分忌惮之色! 也就没有人注意到,另有乔青三人站在无人问津的正对面,脸上的表情是一个比一个精彩。 看着那还在摆着POSE无比拉风的一猫一鸟,再看看那边激动兴奋到脸都红了的龙天三人,乔青凤无绝沈天衣是一脸的怜悯又古怪,直接囧成了三个包子。而下头无紫非杏洛四项七,连带着囚狼和珍药谷一干知情人士,一个个半张着嘴巴仰望上空,眨巴眨巴眼,又飞快低下了头,肩膀不断抽搐了起来。 “嘿,珍药谷的吓傻了。” “不傻都奇了怪了,那龙天竟有这样的底牌,瞒的够深的啊!” “一招招俩,纯血龙凤,这下子是五对四——谢御火缠上乔青,眠千遥对付那个白头发的,龙天损失了一半神力,不过修为比他们都高,压住那个黑衣服的没问题。两只龙凤,一个斗饕餮,一个在后头放冷箭——十招之内,胜负可分!” 龙天三人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来了这样两尊大佛,但是身为兽族,他的血脉中除去对于玄兽的一种天生亲和力外,还拥有一种镇压之力。这相当于一个短期契约,只要是无主的玄兽,就必会听命! 而睚眦和黑暗凤凰? 东洲大陆的历史上,可没听说过曾认过主! 龙天毕竟是年纪轻,在异域盟的羽翼下也只活了百多岁,年轻气盛转瞬就压下了心底那一点儿狐疑和古怪,重新陷入激动和兴奋之中!他满目皆是盎然的灼灼战意,看向对面表情仍旧写着大大的“囧”字的乔青三人,只当他们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龙凤吓傻了:“乔青,怪只怪你们运气不好!” “废话什么,上!” 谢御火一声稳操胜券的大喝,当先冲向了乔青,拉开了这五对四的序幕。 “好咧!”眠千遥矮小的身躯气势陡然暴涨,嘻嘻哈哈地对准了沈天衣:“我来会会你!” “睚眦,你对付饕餮;凤凰,后方掩护!”龙天下完命令,气势如虹地找上了凤无绝:“接招!” 同一时间,那边儿摆着POSE的拉风肥猫猫躯一震,一爪子把肩膀上的小凤凰给拍到了后头去。在几根羽毛迎风飘落的傲娇尖叫中,仰起的猫脸一秒钟大无畏,威风凛凛地冲向了饕餮! 饕餮差点儿一屁股蹲地下。 它一咧狗嘴,整个兽也爆发出了一代凶兽的无上气势,抖着细竹竿儿腿就奔上去了!一猫一狗很快厮打在了一起。乔青眸子一闪,目中跃上一丝古怪的笑意,和凤无绝沈天衣对视一眼,于半空中再一次腾空而起! 夜色之下—— 一个红如火,目光流转,风流如妖魅。 一个黑如墨,剑眉入鬓,英挺如魔神。 一个白如玉,白发飞扬,飘逸似谪仙。 所有人都被那屹立半空的三道身影吸引了注意力,那三个极端到了极致的颜色,迥特的气质,各异的风采,犹如三道闪电迎上了各自的对手,在月辉沐浴之下耀眼的逼人,直让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嘶,这三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是啊,可惜了,可惜咯,还没成长起来,就碰上了龙天三人。” “快看,第一次交锋了!” 轰—— 六道神力从六人的身上爆射出去,无色的光柱横亘在半空中,交叉出六道耀眼的光芒,好似连天地都被切割了开来!光柱交汇,三声巨响几乎是同时发出,便如同三道相叠的炸雷轰鸣在九梯内外。 到了神阶之后,几乎所有的神力都是没有颜色的亮光,可随着修为的高深强弱,那颜色也稍有不同。就比如已达神皇的龙天,便是六道之中更趋近于乳白的一种颜色。很明显的,龙天三人的颜色,比之乔青三人集体醇厚了那么一些。然而一片寂静之中,所有人都看到了那第一次试探性质的交锋结果。 一步! 六个人同时倒退了一步! 龙天三人面色骤变! 就连眠千遥脸上一直挂着的嬉笑都消失了,转为了一种对同等级对手的真正正视。她猛一甩头,编的密密的小辫子便有一个个铜环飞入天际,一个套一个,在半空飞快旋转着,一环接着一环利箭一般疾射沈天衣而去! 若不细看,还以为是女儿家的装饰之物,然而其内蕴含着的浑厚威压,让沈天衣眸子一眯,袖口拂过,腰间亮光凛冽,如游龙出海!那一柄三尺青峰于斜下一抖,顿时立的笔直,叮叮叮叮——铜环被剑尖一一挑入,一个反震,齐齐倒飞回转。 紧随其后的眠千遥不敢怠慢,收回击出的一掌,一个鹞子翻身,瀑布般的发辫一根根将铜环收回。 紧跟着,耳边寒芒骤来! “这是什么速度!”眠千遥瞪着眼睛大惊失色,赶忙拧转了身子,那剑锋咻一声划过耳际,发出一阵破风声响。 一击不成,剑锋收回。 她拍着胸口呼出一口大气:“幸亏我闪的……” “小心,他那软剑是铸造上品!”远方正和乔青交手的谢御火,余光瞥见,大喝出声。 眠千遥神色一震,话没说完飞快后退,视野之中那明明收回的剑锋便如一缕柔韧到极致的绸缎,竟是剑尖一弓,首尾相接圈成了蛇形!若非闪退及时,这会儿她的小细脖子就要交代了…… 眠千遥一阵后怕,而她却发现,对面的沈天衣依旧云淡风轻,连发丝都没乱上一点,好像这一次交锋,他还留有余力。 俏丽的脸庞凝重下来:“你很强,我会出全力!” 沈天衣微微一笑:“请。” 这边顷刻间已过三招。 那边看见危机解除的谢御火,还来不及松下一口气,已经因为分心而陷入了一个焦灼的境地中。 跟他交手的乔青简直难缠到了极点!想想他的名字吧,御火,他本就是玩儿火的行家!精通铸造,对炼药也有涉猎,一身天级火焰神王之中从无敌手,便是初入神皇的高手也能险险打平,可这乔青倒好,简直就是生来克他的! 谢御火已完全被火焰包围! 此刻天色极暗极暗,月色被天空中那两个升空的巨大虚影给遮蔽住,饕餮和睚眦在半空中露出本体战斗着,将一切光芒都掩映在了漆黑之中。 唯有谢御火,就如同一个火人,发出了三种不同颜色的耀眼光芒。最内是独属于他的铸造火,橙黄色的炙烈温度。外围,却是乔青那纯白泛金的幽冷火焰。这幅画面在围观者的眼中极为壮丽,只有他本人才知道,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滋味简直糟透了! 嗤啦嗤啦的声音让他毛骨悚然,他知道自己的火焰已经撑不了多点儿时间了。而重点是,他只要一撤掉铸造火,外面的火就会疯长着缠上来,烧的他头发冒烟,眉毛发烫。可不撤掉火焰?他寸步难行,连攻击都使不出。 “你这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火!”发出一声悲愤大吼。 乔青站在他三米开外,笑眯眯摸下巴:“你猜。” 谢御火:“……” 观众:“……” 和乔青的悠然相比,此刻看着这场比斗的人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谁会想的到,这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试,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一个个高手们半张着嘴巴,一脸的哭笑不得不可思议:“一面倒!” 不错,一面倒! 这一场比试,胜局完全倒向了乔青三人。 “天赋好就罢了,对战经验也高的吓人!” “这真的是三个二三十岁的小家伙?难道这三个人从出生开始就在战斗,不吃不喝不拉不撒不睡觉?” “要说那白头发的小子还有情可原,起码千遥那个丫头三人中实力最弱;那乔青也算是勉强说的过去,好死不死正克着谢御火;你说那黑衣服的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问题一出,一众高手完全沉默。 他们的眼力非同寻常,只那黑衣小子和龙天一打起来,便发现了那小子的一个弊端,他的神识有损!且是曾经大损之后,修复到了如今的状况。这还不说,修为低了整整一阶,原本就该是没悬念,可那小子,生生把龙天打了个措手不及、连连败退。 那真是生打啊! 以攻击作为防守,快很准,完全不给龙天出招的机会。 “啧,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老夫多少年没见过了。那小子恐怕是亡客出身,出手就是杀招,已经刻在骨子里了。” “要是亡客都这样,东洲早就没四大氏族什么事儿了。” “我总觉得,那小子还有什么底牌没用出来,感觉有点儿古怪啊……”说这话的是方才给乔青提过醒的天魔老鬼,东洲赫赫有名的一个魔修,他望着凤无绝的目光奇特,隐隐含着说不出的欣赏和意外。 旁人没注意这话中的深意,只目不转睛地盯着一眨不眨:“第八招了。” 第八招了。 龙天三人也急了。 还说什么十招之内胜负必分,被这三个变态给逼成了这样,这辈子的人全丢在今天了。眠千遥一边儿吃力地顶着,躲闪着沈天衣看似优雅实则凌厉之极的剑招,一边儿在第八招后扭头大喝:“龙天,你到底在干什么!” 龙天脸色难看,他本来还想凭借着本身之力给对手一个痛击,那一龙一凤就当是备用罢了。可这么下去,别说痛击了,要是输了那乐子才叫大呢。这个黑衣男简直就是个变态!他一时没说话,谢御火却是顶不住了:“你他妈的牛脾气又上来了是不,玄兽也是自身实力的一部分,这是你召唤来的,你的血脉之力,咱们用的光明正大!” “龙天!” “快!” 两人异口同声地催促着,龙天一咬牙,也是心下大定:“没错!老子召唤来的,就是老子的实力!去他妈的胜之不武。” 他一抬头,正对上凤无绝似笑非笑的目光,心里顿时就是咯噔一下。 顾不上那么多,他飞快后退:“睚眦,凤凰,一起上!” 天空中巨大的虚影俯冲而下! 龙天三人齐齐松下一口气,不由幸灾乐祸地望向对面,眼见着乔青三人仰头看了一眼,同时摸了摸鼻子,飞快朝着后方“闪躲”着。被逼到手忙脚乱的龙天,那叫个舒坦,那叫个熨帖,那叫个爽快! 眠千遥再一次嘻嘻哈哈笑了出来:“嘿嘿,多亏了你有这底牌,不然咱们这次,乐子可大了。” 谢御火也在乔青撤掉火焰后,呸出一大口鸟气:“好小子,全靠你,兄弟我被欺负惨了!” 龙天哈哈一笑,扭头找着:“对了,凤……噗——啊——” “啊——” “啊——” 第五十四章 章节名:第五十四章 天元城的拍卖会,在正中午举行。 和翼州的风俗不同,这里以东为尊,以午时为正,一切正式宴饮和大型活动,都在午时顶着热辣辣的太阳开始,取如日中天之意。巳时方至,拍卖会场的外头,三大门派的弟子已经开始了接待任务。络绎不绝的人流穿梭往来,寒暄迎客,一时热闹非凡。 这拍卖会三年一度,已经成为了惯例。 偏偏这一次,所有的迎客弟子都发现了,不论是散修还是下梯势力,询问最多的都是同一个问题:“咦,那乔姑娘可是还没到?” 迎客弟子笑的脸都抽了:“回前辈,乔姑娘所住驿馆较偏,过来恐怕还有些时候呢。倒是掌门三人已经来了,前辈不妨先和掌门叙叙话,晚些时候,乔姑娘自会来了。” “确实会来?” “是是是,前辈请。” 这样的对话不断在会场之外响起,不论是好奇的,试探的,想看看那乔青几斤几两的,或者想着和第四大门派拉拉关系的,多少的宾客都抻着脖子望眼欲穿。见那询问的散修失望地摇摇头,进去了,迎客弟子吁出一口大气,一抬头:“诶,来了!珍药谷的来了!” 正往里走的散修立马脚步一转又走了出来,后头齐刷刷响起了不少的脚步声,想来是会场里头的都闻风而来了。往那边儿一瞧,这一条足以容纳八辆马车齐头并进的宽阔街道上,尽头处那晃晃悠悠过来的,不正是珍药谷的队伍? 最前面,无紫非杏开道;正中间,洛四项七驾车;再后头,沈天衣囚狼柳飞等人离着马车远远的,一脸的唯恐避之不及;而整个队伍,正以那一辆马车为中心,散发着深深的怨念…… 车顶上趴着的三只小动物,毛都炸开了。 呃,这是怎么回事儿? 马车终于在一众狐疑下停了下来,车帘一掀,走出了一身红衣的女子。乔青下车的第一步,先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车顶上的大白,看的它一个激灵,差点儿想撒爪子就跑。一边儿饕餮一狗爪拍住它:“别冲动!” 大白猫眼含泪:“有杀气啊!” 饕餮摇摇尾巴:“再让你弄个什么弟妹,啧啧啧,你小青梅吃醋了。” “吃醋”中的小青梅似笑非笑地望了饕餮一眼,明明白白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饕餮咧着狗嘴飞快道:“我在放屁。”说完还挥了挥细竹竿儿样的狗爪子,应景地道:“真臭。” 乔青冷哼一声,看也不看把自己蜷成一个篮球的肥猫,对上迎面而来的诸多散修,笑着拱了拱手:“让诸位久等了,罪过,罪过。” “哪里哪里,乔姑娘风度过人,也不枉我等望眼欲穿了。” “诸位过奖。” “诶,姑娘不必自谦,我等慕名而来,便是为的一睹阁下风采。” “啧,老子是大熊猫么?” “……” 众人脸上的堆笑集体僵住,被这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撕掉了伪善面纱的女人噎到傻眼,一脸信息量太大拥堵的反射弧的傻眼模样。后头囚狼等人再退两步,深深为他们鞠了一把同情泪,可怜的散修们,这是躺着也中枪了…… 这女人从早晨那一句吼之后,出门就笑眯眯的一脸的人畜无害,可那深深的怨念真是离着八丈远都能感觉到。第一个找死的是项七,呲着小虎牙上去正要调侃调侃她反应慢,被他家公子笑吟吟地扫了一眼,顿时屁滚尿流地跑了。第二个找死的是凤小十,蹦蹦跳跳的找她老爹抱抱,顿时在乔青的独门绝技“用眼神杀死你”下挺尸了…… 有了这两位的赴死先例,谁还敢去触她霉头? 咳,也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太子爷有这魄力了! 凤无绝走下马车,搭上乔青肩头,笑的那叫个温柔:“又调皮了。” 唰的一下,乔青浑身的鸡皮疙瘩集体起立敬礼,她咧了咧嘴,暗骂一声这男人没下限,听他转头对着傻眼众人笑道:“内子小小玩笑,诸位可莫要见怪。” 有人送台阶,谁不下?一众散修顿时憋着内伤纷纷笑道:“哈哈,哈哈,乔姑娘果真风趣。” 凤无绝又寒暄了两句,这才看似温柔地搂着实则挟持着这炮筒子进了会场。后头沈天衣等人齐齐竖起大拇指,对凤无绝遥遥送上最崇高的敬意:“哥们,好样的!”有接引弟子迎上来,将他们齐齐引了会场中。 待到这一行人都走了,后头的散修们才面面相觑,欲哭无泪:“命歹啊!”撞上了那尊大神每个月都有的那么几天。 没有人注意到—— 会场的侧面,正有一个人眯着犹如一条线样的眼睛,冷眼看完了这一切,气闷道:“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个女人倒成了不能招惹的香饽饽了!” “御火!”身边的龙天皱了皱眉:“我知道你不忿,可那事儿已经过去了,要比也是咱们提出来的,他们赢了光明正大……” “别跟我说这些,那场比试你们服,我不服!” “那你还想干什么?” 龙天问完这一句,猛然一惊,他看见了谢御火眼中迸射的冷意。龙天的眉头皱的更紧,赶忙道:“你可别整什么幺蛾子,三年一度的天元拍卖会,连四大氏族的都要来,你这时候想干什么纯属找死!再说了,我师傅认他当了妹子……” “哈哈,”谢御火讥诮一笑:“你还真拿她当师姑了?” “其实这个人……”龙天这人,有话直说,从来也不知道什么弯弯绕绕,尤其是对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哎,咱师傅们的眼光总不会错的。”他咳嗽一声,也觉得自己竟然觉得那个女人还不错这事儿,简直就是找虐!见谢御火脸色更难看,他伸手拍了拍兄弟的肩头:“她这个人,除了性子恶劣一点儿,一肚子坏水儿……哎呀,我说不清楚,反正你相处了就知道,那一群人都不错,不然千遥那丫头也不会三天两头往那里跑……” 啪—— 谢御火一把拍掉他的手:“你说什么?” 这种既是惊讶,又是不可置信的目光背后,龙天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愣愣的一时说不出话了。他张了几次嘴,却见谢御火看着他,从怀疑到失望再到完全的冷漠,就像是在看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谢御火扭头就走。 他一言不发地进了会场,那背影中有一种被背叛的冷意,就像是…… 就像是突然之间,下了什么决定!龙天一只手还保持着拍肩膀的动作,直到那背影看不见了,只觉心头直跳,有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御火,你千万别做傻事儿,千万别去招惹那个女人! “阿嚏!” 乔青站在半露天的会场中,仰头打了个巨大的喷嚏,揉揉鼻子,脸色更臭了。 这天元拍卖会场,平时是完全关闭从不开启的,只有一年一度的当日,才大门洞开,接引八方来客。却别小看这短短时间,真正是日赚斗金盆满钵满!典型的一年开一次,一次吃一年。 “咦?” “奇怪,竟然是这样的装潢?” “老子都做好了闪瞎狗眼的准备了,这也太低调了吧。” 后头柳飞等人小声的议论着,全没想到这地方,没有雕栏砌玉,没有金碧辉煌,甚至连个照明的夜明珠都没有——足有百个百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圆形场地,正中间一方高台,四下里一圈圈的大椅呈圆环状围设,头顶是大开的天窗,将明媚的阳光接引进来,一切的一切都显得朴素而低调。 “哈哈哈,妹子,你可算来了!”朱通天震耳欲聋的大笑声响了起来:“走,你们的厢房在那边。” 他引着众人朝一侧走去。 一排排大椅的后头,便是一个环形的宽敞走廊,墙壁上每隔大约十丈位置,便有一扇古朴的红衫木门。随着木门开启,映入眼帘的是如同外堂一般的低调厢房,这墙面不知是个什么材质,从里面能看见外面的一切,清清楚楚,从外面看,就真的只是墙壁了。 柳飞在后头啧啧称奇:“这会场应该是铸造师建的吧。” 朱通天点点头:“不错,坐。” 众人落座,听他又悄声眨了眨眼:“怎么样,对这会场有什么想法。” 乔青朝软榻后一倚,完全放松下来,这才斜眼瞧着得意洋洋的他,吐出两个字:“细节。” 肥大的耳朵一抖,像是没想到会听见这两个字,他拉过一方软榻坐下,明显来了兴致;“你倒是说说,细节都在哪?” “老哥,你这是考我么?” 乔青和凤无绝对视一眼,在一众人好奇的目光下,透过清晰的墙壁朝外一指。那边正有两个武者相邻而坐,低声说着什么:“看外面的座位,每一座椅子的距离,正好让相邻的客人以最舒适的角度说话。再看那边——”这次指的是另一个单独的散修,正朝着空荡荡的高台上望着:“高台的位置和角度,也正适宜每一个看客最舒适的观望。还有脚底下踩着的……”脚尖动了动,犹如踩在云端般的柔软:“这应该是一种极为稀有的凶兽皮毛吧,啧,真想拔了带回家。” 啪啪啪—— 伴随着三道掌声,门外一个老头儿停了下来:“小友不愧是姬氏之人,流淌着高贵的血液。” 他站在门口,不越雷池一步,矮小的枯瘦身板儿,丝毫不妨碍他一脸褶子的高人一等。透过大开的厢房,浑浊的眸子落在乔青的身上,上下打量着。乔青对这老东西一上来就什么高贵的血液,很有些抵触,听着就烦的不行。就好像四大氏族多么牛逼,已经不是普通的贱民可以理解的范畴了:“这位是……” 朱通天站起来,还没介绍。 那老头先一步高傲的报出他的名字:“老夫裘业。” 乔青掏掏耳朵:“什么?”求虐? 裘业一皱眉,却不愿意再说了,朱通天这才撇撇嘴解释道:“这是裘氏今年下放的负责人。”见她一脸的“哥,咱能说人话么”,他摇摇头继续道:“忘了你这个小豆苗,还什么都不知道了——天元会场乃是七家共有,四大氏族,每一家占了两成比重,我们三个门派,则加起来一共两成。每年一度,便会轮流换一个东家负责,今年正好轮到了裘氏。” 啧,控股的,真高端。 乔青点头,表示听懂了,朝那个眼睛长在天灵盖上的老头一抱拳,没什么兴趣地道:“幸会幸会。” 裘页面色不善,想了想,也没跟这流落在外的姬氏小丫头计较,又跟朱通天寒暄了两句,便转身走了。从头到尾,没给乔青半个回应。透过墙壁,乔青看见他走上了那座高台,四下里顿时静了下来,低低聊天的人全数望了过去。 她问:“不是午时才开始,人都还没齐呢。” “午时是正菜,现在是热场,没什么好东西。”朱通天站起来,嘱咐了一句:“四大氏族的还没到,等到午时差不多就来了,也可能再晚一些。你也知道那些人,普通的货色看不上,一开始的都是铺垫的东西。不过这次姬氏的没答复,到底来不来不一定——老猪我就先出去了,你们要有什么喜欢的就买下来,当我老猪送的。” 他说完,想来还有什么事儿,风风火火地走了。 待到乔青一个眼神,非杏把厢房关上了,她才看向坐在角落里的囚狼:“哥们儿,地上有钱啊?” 囚狼攥成了拳的手一颤,抬起头,已是目眦欲裂!他张了张嘴,想说点儿什么,乔青一摆手制住他:“唔,不是说热场么,第一个东西就不错啊。”她给了囚狼一个眼神——隔墙有耳。 囚狼呆怔了片刻,像是处在巨大的冲击中,半天才点了点头——放心。 对于他,乔青当然是放心的,一边凤无绝兄弟式地捶了他肩头一下,囚狼心里发暖,想笑上一笑,扯起的嘴角都带着苦意。众人叹息一声,重新将视线投向了高台上的裘页。这天元会场无处不透着一种低调的精致,曾经让乔青震撼不已的万宝楼和这里比起来,那真正是小巫见大巫,暴发户一样的品味了。 不过品味归品味,真到了拍卖会的说辞上,都是大同小异的。 乔青没什么兴致接着听,重新陷入了怨念中。 大白和大黑? 她的脑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只猫和一只鸟的这个这个又那个那个的画面,顿时一个激灵,只觉惨不忍睹。神思以一个狂奔的速度漂移去了不知道哪个诡异的地方去,表现在面上的就是盯着大白深深地深深地发呆。 大白让她看的猫脸凝重,悲悲戚戚地喵了一声:“这要煮了猫爷的表情是个什么节奏?” 身在呆滞中的乔青,条件反射的一巴掌把它靠过来的猫脸给拍走。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凤无绝,那意思,太子爷,上!顺便迷茫:“奥利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难道是一种新型的猫头鹰?” 被凤无绝戳醒的乔青,乍一听见这句话,差点儿没一口口水喷了柳飞一脸!凤无绝赶紧制住炸毛的媳妇,无语:“其实你到底在郁闷什么?”大白和大黑凑一对儿,虽然很诡异,但是貌似也没什么不好。 乔青趴在他肩头上,拱来拱去:“难道我不该郁闷?” “比如说?” “老子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猫,竟然被一只小乌鸡给勾引跑了!” 这句话造成的效果,跟那天的大白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无紫正倒着茶水的手一抖,哗啦啦倒了一桌子,非杏摆着茶盏一个趔趄,满桌杯子乒呤乓啷砸了一地,项七正歪着脑袋好奇,顿觉小虎牙发出一阵阵抽疼,洛四的棺材脸看不出什么不同,那眼睛却是飞快翻滚了好几下,貌似快晕了。 四人见鬼地对视了一眼,公子啊,你真有脸说,这肥猫明明是被你一巴掌一巴掌虐大的好么? 乔青却不在乎这个,反正这猫是她带大的,至于怎么带,咳,那是过程,结果比较重要。她继续在凤无绝肩头拱:“你能明白老子的心情么,我一手带大的混蛋玩意儿,竟然也有一天要娶媳妇了,简直有了媳妇忘了娘!” 大白默默举爪:“小青梅,猫爷永远不会忘了……” 啪—— 乔青一巴掌把丫的拍扁了。 她继续控诉,咬牙切齿的:“这小牲口要娶媳妇,好歹也得通知老子一下吧,这才几年,才几年,一掉腚就把老子给忘塔克拉玛干沙漠去了,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勾搭上一只小乌鸡……”大黑扑腾着翅膀抗议,乔青一瞪眼,它吓的哼哼两声躲凤无绝身后去了。不管多少年,这可怕的女人当时要烤鸟蛋的事儿,都是它心头永远萦绕的一个噩梦:“这小乌鸡有什么好,黑不溜丢没屁股没胸的……” 小乌鸡从凤无绝背后蹦出来,哼哼乱叫着抗议。 乔青一眼都不想看这拐了她家大白的。 沈天衣凉凉插嘴:“所以这是真爱啊。” 乔青一噎,决定无视这个明显在报复的,只瞪着凤无绝求同盟:“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太子爷当然明白了,这简直就是个棒打鸳鸯的恶婆婆,一千个一万个看儿媳妇不顺眼,自家养的孩子一千个一万个好,别的什么也配不上。平时嘴里说着让大白去勾搭小野猫,结果真勾搭回来了,这恶婆婆又“吃醋”了,生怕小青梅的地位被动摇。 凤无绝噗一声笑了出来,只觉得眼前这瞪着眼睛磨着牙一脸不愿意的乔青可爱到爆!啧,真是魔怔了,这么个阴暗的小心思,也让他看出了可爱的味道。 一众人集体翻白眼儿,太子爷,你没救了。 没救就没救吧,凤无绝咂了咂嘴,再一次确定了自己这一辈子就栽在这货的手上了。他伸手揉了揉乔青的脑袋,被她一巴掌拍下来:“别拿我当凤小十!” 凤无绝一挑眉:“唔,对,凤小十。” 乔青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难道以后咱儿子就不娶媳妇了?啧,难办。她靠上凤无绝的肩头,整个人的重量也倚过去,说话前先拨拉了大白一脚,把它骨碌骨碌踢远了,这才凄凉无比地道:“你还不知道那小子小时候有多讨人厌吧?” 太子爷一听,抚着她的手顿住,顿时来了精神。 凤小十小时候,他还真不知道。 可惜,这里实在不是个讲话的好地方,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哗啦啦发出了一阵低低的喧哗。众人齐齐看过去,此刻聊了一阵子,正好到了接近午时,高台上那裘业的热场也差不多结束了,并不算贵重的拍卖品,被几个散修买了去,裘页正命人收拾东西,准备开场,听见外面的声音立刻一震,赶忙迎了出去。 他迎出去的时候,微微弓起了身子,和之前那等高高在上的姿态判若两人。紧跟着出去的是三大掌门,朱通天人未离,大笑声先传了出去。后头散修们齐齐起立,一个一个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会场。 厢房内众人对视一眼,不用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四大氏族的来了! 姑娘们,迟来的中秋祝福~ 假期愉快哦~ 第五十五章 章节名:第五十五章 乔青猜的不错,外面果真是四大氏族的来了。 这房间隔绝了一切神识的查探,声音却能从外面极好的透进来。听着一声声此起彼伏的“见过裘公子,见过纳兰小姐”,想是只来了裘氏和纳兰氏的人。之前朱通天已经打过预防针,没听见穆氏和姬氏的,也不算意外。 囚狼浑身一震,起身打开了房门,将神识朝外面探了出去。 片刻功夫,他攥着拳,无声地又坐了回来:“你们继续,我没事儿。” 厢房内半天没声音。 乔青皱着眉头:“你这可不像是没事儿的样子。” “要是放在十几年前,我恨不得一枪一个宰了那群装逼犯!”囚狼脸色一冷,却在看见了一张张熟悉的充满了关心的脸庞后,渐渐泛上了暖意,连面上那一条狰狞的疤痕,都显得柔和了下来:“不过到了今天,等了这些年,也不差这么点儿时间。”他看向乔青和凤无绝,笑骂道:“行了,把上坟的表情收起来,以咱们的关系,我也不跟你们客气,这事儿一个个都记好了,以后帮着老子……” 森然的话音说到一半,顿下。 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关于囚狼,相处十几年,他的仇敌他的仇恨,他们不是不知道的。而这一路以来,除了最开始的时候,这人再也没提过那仇人的细微末节。直到方才,自一迈进这天元会场,自那裘页一出现,囚狼的气息便乱了。 裘,囚。 这其中代表的含义,还用明说么? 乔青斜眼瞧他:“啧,没事儿赶紧的坐下,你个大个子往那一戳,刷存在感呢?” 囚狼哈哈一笑,眼中的阴郁虽不见少,却没了方才那等压抑的情绪。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们的言语都模棱两可,然而所有人都懂得对方每一个字里表达出的内容,信任,托付,不必明说。 外面的声音传进来,一系列恭维的声音让人心下作呕,有个年轻人问了句什么,那裘页老头低低回禀着,大抵是关于这天元拍卖的一些问题。 众人没兴趣听。 相比于什么狗屁氏族,还没有凤小十的小时候让他们感兴趣。 “公子,快说啊,小主子小时候……呃,有多讨厌啊?”小朋友被留在了驿馆里,项七抓过桌上果盘里的苹果,喀嚓一声,咬的嘎嘣脆,问的毫无压力。 乔青清清嗓子,非杏立刻将茶盏摆好,麻溜地重新倒好了一杯茶,她满意地接过来,在一众好奇宝宝的视线中喝了一口,这才道:“你们不知道,那小子从小就不听话,啧,可要气死我。” 柳飞和小童皱皱眉:“不会吧,小十小时候可乖了。” 她瞪眼:“放屁!那小混蛋都不拍老子马屁!” 众人齐齐望天,好吧,对一向自恋到了极致的某个人来说,这绝对是不可饶恕的最大错误,没有之一。 “别看这那小东西现在嘴甜的要命,小时候可讨厌了,老是数落老子不会赚钱。”乔青一仰脖子,饮尽一杯茶,跟喝闷酒似的:“对了对了,他还不会撒娇,戳他一下白我一眼,也不会哭鼻子,多戳两下就摇头晃脑地说我幼稚,老子快二十多岁的人了,他两岁就说我幼稚!” 凤无绝一挑眉:“多大的时候不会撒娇?” 乔青咳嗽两声:“咳咳,半岁。” 众人齐齐望天,果然还是这个男人了解她,坑爹玩意儿半岁的小孩儿话都不会说呢,指望他撒娇?乔青立马不愿意了,嘎吱嘎吱的磨牙声在包厢里无比的响亮,就听凤无绝严肃道:“都半岁了还不会撒娇?该打!” 众人齐齐转向他,那意思——太子爷,你的节操呢? 凤无绝一点儿心虚都没有——喂狗了。 乔青可算找到人吐苦水了,顿时兴致盎然地拉着他说起凤小十小时候的不孝事迹,方才的大白事件一撂爪忘的干干净净:“人家小孩子小时候睡觉都要听讲故事,老子好心好意给他讲故事,可是我讲了两句他竟然丢枕头把我赶出去了!”乔青愤愤:“人家小朋友病了,都会依依呀呀跟只小猫一样找大人顺毛,他竟然钻进被子里蒙头睡大觉,问他怎么了,他说,大概病了!” 乔青扭头。 凤无绝立马摆出悲痛欲绝的神情。 “大概病了!这是两岁小朋友会说的话么?!”桌子被拍的啪啪啪啪响,上头的果盘茶盏跟着一跳一跳,充分说明了某人内心的气闷:“那小混蛋,还老子的年少无知天真可爱!浪费老子整整两年青春享受不到童年!” 沈天衣哭笑不得,凤小十说这货幼稚,真是没说错。知道内情的柳飞翻了翻眼睛,丫的给两岁小孩儿讲鬼故事,不被一枕头拍死都是好的!无紫端着茶壶,都不记得给乔青倒茶了。 她和非杏低着头抖啊抖,忍笑忍的好辛苦! 这一幕实在是太熟悉了,不正是当初半夏谷中六岁的公子真实写照么? 想当初,旁人家六岁的小朋友上房揭瓦掏鸟蛋,她们公子却是整天研究着一堆毒物,一脸无辜的把整个半夏谷给闹到个鸡飞狗跳鸡犬不宁。为此,邪中天可没少吹胡子瞪眼跳着脚大骂不可爱啊不可爱…… 当然了,下有对策,上有政策。 邪中天为此,整整给公子讲了一个月的鬼故事,整整一个月被枕头拍的一脸鸡毛。也唯有讲到艳情话本的时候,她才来了那么点儿兴致,不时慢条斯理的点评上露骨的几句,听的人没怎么样,讲的人反倒捂着脸泪奔了…… 想起从前,这两个丫头,眼中纷纷带起了追忆之色。 无紫忽然红了眼眶,翼州,多久之前的事了。这几年下来,众人散落在天南地北,危机里徘徊,生死线上挣扎,好像过了足有一辈子。漫长到,她甚至开始怀疑,那个名叫乔文武的男人,是不是上一世的记忆了。 乔青拉过这丫头,揉了揉她的头发:“等这边的事儿结束,回去一趟吧。” 无紫顿时抬头:“公子?!” 几乎所有人都猛的抬起了头来:“回去?” 乔青耸耸肩,搂着无紫给她擦还没掉下来的眼泪,那砸吧着嘴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揩油。啧,脸上皮肤真好。她还没暗爽完,被凤无绝不动声色地拉了下来,握在手里。听她得得瑟瑟地道:“又不是多远的地方,等到了神尊修为,就有了随时撕裂空间的能力。”比如当时的眠无忌三人,第一次出现便是如此。 项七立刻点头:“对对,哪怕到不了神尊,还能等那百年一次的传送阵呢。” 乔青一脚踹过去:“没出息的!” 众人哈哈大笑。 这气氛,重新轻松了下来,不论呆在这里多少年,在他们心里,真正的家始终都是翼州。念着她的二伯,盼着孙子的老太太,等着恋人的乔文武,那是怀念,是牵绊,也是故乡。 却在这时! “哈哈哈,本公子听见了什么?” “神尊修为?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简直口出狂言,痴人说梦!” 裘鹏程一进门,便听见了这么一句话,还来不及反应说话之人是谁,已经被那言语中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给激到嗤笑了起来。随着这个锦衣华服的裘氏公子一句讽刺,和一旁戴着面纱的纳兰氏千金的冷语鄙夷,后头的一行人也纷纷跟着进来了。 这两人的身后,是足有百名修为可达神皇的守护武者。 再后头,是方才出去迎接他们的无数散修。 嘶—— “原来是乔姑娘!” “老天,她竟然没出去迎接?” “还迎接呢,屁股都没动过地方,纳兰姑娘是纳兰族长最小的女儿,要论起来,可比乔姑娘的身份高多了。” “不对,不是盛传这乔姑娘也是姬氏族长的千金么,要是这样,裘公子还是她的远房表哥吧,怎的好像不认识一样,这气氛不对劲啊!” 一阵倒抽冷气的低低议论,悉悉索索地响在人群中。 乔青并不知道,若是普通的氏族弟子,这些拥有进入会场资格的散修,也并非是这么个恭敬态度。可这一次,真正破天荒的,来的竟然是两个大人物!左边的纳兰颜,是纳兰一族备受推崇的未来族长的亲妹妹;右边的裘鹏程,更是姬氏大夫人嫡嫡亲的侄子! 于是所有人入目所见的,便是非但没出去迎接的厢房中众人,更是隔着数丈距离四目相对的这一对“远房亲戚”。厢房里的乔青只扫了他一眼,便目中无人的转开了视线,而裘鹏程却是一眨不眨地冷冷盯着她,眯起的眼睛里迸射出了阴毒的寒意! 诸多声音渐渐静了下来。 朱通天和眠无忌对视一眼,正要说句解围的话。 一侧的老头裘页,已经先一步怒皱了眉头发出一声冷喝:“大胆乔青……” 话音没落! 数名守护武者,在纳兰颜微微一动的素手后,齐齐一跃而起,犹如疾射的利箭直冲乔青而去! 轰! 天元拍卖,还未开场,已是剑拔弩张! 今天是个好日子? 赶了两场结婚宴,中午一个人,晚上一个人,嘤嘤嘤嘤,小红包大出血,下个月可以就着咸菜啃馒头了…… 这种身边一个一个全结婚了的赶脚,怎一个苦逼可形容? 第五十六章 章节名:第五十六章 还未开场,已是剑拔弩张! 无数散修瞪大了眼睛,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对远房表兄妹方一见面,这就打上了?这这这,这也太刺激了吧…… 裘鹏程也是一惊,没想到纳兰颜这会儿就出手了!他心下皱眉,心说这女人一向被称为女中谋士,深得纳兰氏下一任族长纳兰秋的倚重,却没想到这么鲁莽。他朝纳兰颜看过去——不是说好了回去氏族的路上么? 纳兰颜见他神色,就在心下冷笑了一声,面上按捺住性子靠近了他,悄声道:“不过是教训教训。” “四个神皇高手,这也算教训?” “放心吧,听说那乔青身边的人,都是可以越阶挑战的,若是就这样死了,那也不值得我们出手了。” 面纱下的红唇微微一勾,纳兰颜笃定地朝厢房看过去。她身为女中谋士可不只是说说而已,身边带着的这百名武者,皆是神皇修为,便能看出她在族中的地位之高。这百人,跟了她已有两百多年,除去修为之外,眼力和脑子也是过人,她相信这四人回来,会给她一个关于那乔青的详细汇报。 纳兰颜心下冷笑,我总要试试这乔青的斤两,蚀本的买卖,本姑娘可不做。 这说话间—— 那四个神皇高手,已然俯冲入了厢房之外! 身子还在半空中,就齐齐发出了四道试探性的神力,而厢房内的乔青等人,还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像是完全没看见外头发生的这一切,甚至里头那个呲着小虎牙的,还在喀嚓喀嚓地啃苹果! “怎么不躲?” “乔姑娘,小心啊!” “她是不是太托大了些,莫不是以为四个神皇是闹着玩儿么?” 不少散修都下意识地惊呼起来,朱通天三人对视了一眼,不由心下暗笑——这四个人还没龙天强,别说只是试探性的攻击,就算是真的以命搏命,那群变态也不会放在眼里!朱通天提了提从肥大的凸肚子上滑下去的裤腰带,眠无忌仰天打了个悠闲无比的大哈欠,雷惊艳直接回头找徒弟去了:“御火呢,刚才还在这的,不知道跑哪去了。” 和他们的悠闲相比—— 那四道神力幻化的光柱,却是浑厚而刺目! 会场中并未掌灯,只有天光从上方照射下来,临近午时的日头灿烂夺目。那四道神力汇聚终于汇聚在一起,轰——一声巨响,从厢房内爆裂开来!神力的余波将耀眼的阳光反射出灼灼光芒,众人只看见了那一片耀眼之后,始终稳坐钓鱼台的那几道身影,依旧是一动不动,便齐齐被这闪瞎狗眼的光芒给刺到,闭上了眼。 “啊——” 一声短促的闷哼。 不,不只一声,乔青的,凤无绝的,沈天衣的,囚狼的,柳飞的,这些虚弱的闷哼声在同一时间飞快的一响,之后戛然而止!朱通天提裤子的手僵在腰带上,眠无忌打了一半的哈欠停住,正走到门口的雷惊艳步子一顿,猛然扭头朝后看来! 看见的,便是一片废墟。 吊顶摇摇欲坠,墙壁裂开缝隙,红衫木门哗啦碎裂,无数石头木头碴子飞溅迸射,扬起漫天烟尘。而地面上,那软榻、桌椅、其上的果盘、茶水,已经完全不见了!换句话说,那一间厢房除了外部结构还算勉强过关之外,里面的一切都不翼而飞! 所有睁开了眼睛的人,都是呆若木鸡。 哗—— 无数人飞快地冲上前去,却在靠近了那厢房之后猛然顿住了步子。 深坑! 一个足有丈许多深的巨大深坑,将整个厢房的地面所取代! 地上原本铺着的柔软地毯,变成了混在烟尘中的漫天绒毛,而深坑之下,黑黝黝的坑洞中碎石堆叠,沙粒滚动,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被深深卡在了一条倒竖在外头的桌子腿儿上,桌子的其他部件全部化为了片片木屑,散在了一片废墟中…… “死、死了?” “不……不可能吧……” “我听见了,刚才、刚才她们……” 是的,所有人都听见了,刚才那一声声短促的闷哼,不是死了,又是什么?这神识感知下去没有一丁点儿生息的深坑,不是死了,又是什么?这完完全全消失了的一个个人,不是死了,又是什么? 朱通天冲过去的庞大身形就这么僵在了这一片废墟之前,一身肥肉都在颤抖着,满目的不可置信:“不会的,老子才刚认的妹子,绝对不可能!” 裘鹏程亦是大惊失色:“你搞什么,不是说教训一下么?” 纳兰颜半天没回话,面纱上面露出的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思索什么,她朝那呆在原地的四个神皇看去,那四人正低着头,望着自己的手一脸惊讶不可思议,想来也是没想到,竟会一击,把那群人给秒到渣子都不剩!纳兰颜摇摇头:“不对,我下的命令是试探,他们不可能不听话。那厢房里好像有铸造品的波动……” “你在说什么,你没看见么,人没了!”裘鹏程心下窃喜,没了才好,死的干干净净死无葬身之地最好!面上他不露声色,猛然倒退了一步,指着纳兰颜发出一声响亮的大喝:“你下了杀手,她还原地等着被杀不成?用铸造品防御这不是很正常?纳兰颜,你……你杀了乔青!” 朱通天霍然回头,死死盯着纳兰颜。 她心下一惊,好你个裘鹏程,竟想把责任推给我? 她正要反唇,身上猛然落下了一道威压!这威压泰山压顶一般,含着杀气,正是来自于厢房门口脸色难看的胖子。纳兰颜脸色发白,她自小以智慧著称,却一直是躲在背后出谋划策的人,何时真正正面过这种顶尖高手的威压?她强自镇定,出口的话却是微微颤抖:“朱掌门,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想同我动手不成?” 三大掌门虽强,却也只是九梯掌门,真正对上四大氏族的人,还是得客客气气的。不然,刚才这三位也不用出去迎接了。可是这会儿,朱通天身上的杀气非但不减,反而越来越盛,即便是一侧的裘鹏程,都有些喘不过气了:“乔青是老夫的妹子,你杀了她!” “原来是真的!” “我也听说了,龙天还叫乔姑娘师姑呢。” “啧,这下可麻烦了,朱掌门本就性子烈,突然丧妹,可别一冲动干了傻事。也不算是傻事,以他的身份,若是妹子死了还咽下这口气,以后岂不是要遗臭万年?就是现在一时冲动真杀了……” “嘘,要死了,小声点儿。” 听着四下里那悉悉索索的议论声,纳兰颜开始的笃定完全消散了。她急于寻找一个同盟:“裘鹏程……” “你叫我也没用,杀了乔青,别说是朱掌门,就是姬氏也不会放过你!” 纳兰颜霍然扭头:“你想独善其身?!” “动手的人根本就是你的守护武者,跟本公子有半毛钱关系,是你杀人自该是你偿命!” “你……明明是你想杀这乔青,拜托我替你出手!” “我可有明明白白的说出这句话?” 纳兰颜猛然一噎,面纱下的脸也慌了。该死的,千算万算算不到这裘鹏程是个出尔反尔的卑鄙小人!这种密谋杀人的事儿,从来都是模棱两可,谁会傻了吧唧的说我要杀乔青,带的人多了未免招人话柄,不如你借我两个,找个机会背地里做了她?她的脑中飞快的转了起来,一咬牙,拱手道:“朱掌门,裘鹏程私下曾密会于我,商量在天元结束之后回族的路上,问我借一百武者,事后以一百八品丹药为酬。这一次,纳兰出手是有些鲁莽了,可到底罪魁祸首并非于我。掌门德高望重,想来这其中的猫腻也是通透的。裘鹏程死有余辜,我呢,和乔姑娘无冤无仇,不过算是个帮凶,若是朱掌门同意,方才动手的四名武者,纳兰愿取他们性命向逝者赔罪。不然——一次性得罪两大氏族,朱掌门往后的日子可未必好过。”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 后头的散修不由眸子一闪,三三两两的对视一眼:“这纳兰颜,以退为进,也是个人物!” “看来此人,在纳兰氏族的地位,比想象的还要高。” “四个神皇啊!” 四个神皇,对一个氏族来说的确算不得多大的代价,可就这么杀了,也是一笔不小的损失。这纳兰颜一言两语,把自己连根儿摘出去了,不过是个见财起意;而裘鹏程,却是被阴了个底儿掉,泡进水里也洗不清了。 裘鹏程脸色发青:“血口喷人!” 纳兰颜冷冷瞧着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在场各位自有分晓,声音大也没用。” “是,本公子承认了!” 众人齐齐一愣。 便听裘鹏程冷笑着抬起头,一指纳兰颜:“本公子敢说敢认,这番话的确是我路上与你说的,可你也说了,在天元结束回族的路上。我什么时候说要现在动手了?本公子就是个傻帽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惹上一身骚!”反正那乔青已经死了,你把脏水泼过来,老子也不会让你干干净净:“我刚才就在想,你说什么教训教训,原来根本就是你让这四个神皇出了全力!想挑起裘氏和姬氏的矛盾,渔翁得利!” “动手的人是我,怎么挑起两族的矛盾?” “你现在不就把我拖下了水?” “别说的好像本姑娘陷害你,若非你找我帮忙,我又岂会想要试探她?” “哈哈,简直可笑,八品丹药贵重是贵重,可你堂堂纳兰秋的嫡亲胞妹,会把这点儿东西看在眼里?若说你是因财其意,倒不如说一早就存了见机行事的心思,我找上你合作,才正正合了你的意!” 纳兰颜被他一语揭穿,也不否认。这正是她一开始的目的,哥哥把她派出来的意思,也正是听说了这次来的是裘鹏程,以他的身份自不会对这乔青有好脸色。这样,她就能凭借自己的机敏,在其中兴风作浪,找机会挑起两族的争端渔翁得利。纳兰颜不接方才的话,直接转向了杀气冲天的朱通天:“朱掌门,我说到做到——” 话音一落—— 噗—— 那边四个动手的神皇,已然血溅当场! 四个在纳兰颜的手势下暴起杀人的守护武者,退了回来,低着头看不清是什么脸色。纳兰颜心下忐忑,这次失去的人心,不知道要用多少东西才补的回来了。该死的,裘鹏程,这一次的仇,我纳兰颜记住了! 裘鹏程心下得意,看着地上那一滩血渍四条神皇高手的尸体,再看看这个女人含着杀气的目光,越发的志得意满了起来。就是可惜,得罪了纳兰颜,也相当于得罪了纳兰秋。他朝朱通天一抱拳:“朱掌门,罪魁祸首已经偿命,本公……在下虽说心有歹意,也不过是一时冲动。不若这样,这天元会场的损失,便由裘氏来赔付……” 后头裘页面色大变,正要阻止他,他话已经飞快的利索的说完了。 裘页一张老脸都扭曲了起来,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这个公子哥又怎么知道,这天元会场根本就是个完整的铸造品!尤其当初是雷火三千殿的老殿主所铸,也就是雷惊艳的师傅!这铸造宗师一生的心血,完成了这一个建筑类铸造品,离着神品都只差一步呢!可是好赔付的?!就算是裘氏,也得肉疼上一大把! 等等—— 裘页想到这里,望着那深深的大坑,忽然呆住了:“离着神品都只差一步,四个神皇,怎么可能……” 他还没从呆滞中回过神,只觉得心口狂跳,却听朱通天沉默之下裘鹏程又道:“朱盟主,斯人已逝,咱们不能再执着于死去的人,倒不如抓紧了眼前的利益。若是朱盟主依旧不忿,本公子也可以再付筹码。对了,听说那乔青是珍药谷背后的主子,既然如此,本公子便赔偿珍药谷十万上品玄石,也算是对他们有所交代了。” 他说完,却见朱通天没看他,而是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同时,几乎所有人,都在看向那个方向。 那里,正是方才化为了废墟的厢房门口。 裘鹏程一脸狐疑,正要转身。 便听—— “啧啧啧,既然表哥这么有心,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第五十七章 章节名:第五十七章 这声音…… 这语气…… 这一声玩味的轻笑,那么熟悉又那么突然,突然到整个会场之中的散修全部僵住,所有和那个人打过交道说过话的,都猛然一颤想起了这标准的乔青式调侃。他们迅速扭头看去,声音响起的地方,竟是在高台下方的大椅处! 嘶—— 这一看,立刻就是齐刷刷的倒抽冷气声。 那高台之下,一排一排环形排列的椅子上,零星坐着悠然看戏的可不正是刚才他们以为死了那一群人!不论是乔青、凤无绝、沈天衣,还是柳飞、小童、非杏四人,一个都不少,个个完好无损,一脸坐山观虎斗的戏谑。 这这这…… 这是死而复生? 不少心理素质低的差点儿被吓的心脏病发厥过去,简直活见鬼了! “你……你们……没死!”还是纳兰颜第一个反应过来,早在之前她就感觉到了有铸造品的波动,要不是裘鹏程一转脸把她卖了,她也不会被搅合的失了理性方寸大乱。这会儿一见乔青出现,怎么可能还不明白:“你是故意的,伪装假死引我二人翻脸!” 虽是问句,却是笃定的语气。 乔青瞥这纳兰颜一眼,她对这女人倒是没什么恶感,四大氏族,这些年私下里的争端不断,不过立场不同罢了:“全中。” 见她大大方方的承认了,纳兰颜就是一声嗤笑,嘲讽地看向一旁的裘鹏程。后者早在乔青那一句话出的时候,就被吓的一哆嗦,这人心里有鬼,脸都吓白了:“可笑你洋洋得意自以为借刀杀人计谋无双,在人家眼里,说不定你连个……都不是!” 她修养良好,那个“屁”字到底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便听乔青摇摇头:“纳兰姑娘可理解错了。” 纳兰颜一愣。 乔青深深看着她,一脸正经:“啧,表哥在我心里,还真就是个……屁。” 扑哧—— 无数散修十分应景的喷笑出声,这屁声模拟终于让裘鹏程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听着纳兰颜和乔青一人一句的讽刺,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狰狞又扭曲了起来,乔青懒洋洋瞥他一眼:“你就是把脸挤成个海绵宝宝,也改变不了长的挫决定苦逼智商的事实。” “我说哥们。”一边儿囚狼风凉凉地插了句。 “嗯?” “傻叉也是要脸面的,你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真的好么?” “这么高档的玩意儿他竟然有?” “啧,有的吧。”囚狼摸下巴。 “对不住,傻叉,我不该。”做忏悔状。 这俩人嘴欠的不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裘鹏程那脸真的挤成海绵宝宝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猛然一指乔青,几乎被刺激到口不择言:“你别忘了,我还是你表哥!” “表哥……”这两个字在舌尖走了一圈儿,只让她胃里咕噜咕噜冒着酸水儿,连肠子都打起蝴蝶结了。她一脸胃疼又蛋疼的表情看着囚狼,控诉:“你丫的,不是说这傻叉要脸面么?” 囚狼也是一脸蛋疼:“老子不是也没想到么,牛掰,太牛掰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凤无绝微笑提醒:“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可不是不要脸么,就连在场的散修们都不由匪夷所思地看着那裘鹏程,先前他还承认了曾经想买凶杀人,这会儿又堂而皇之的说什么表哥。不少人暗暗摇起头来,都说那姬明霜是氏族这一代中的女子第一人,颇有手腕魄力,就连这以机敏著称的纳兰颜都要甘拜下风,却没想到,那个女人的哥哥竟是这么个货色。 输了就输了,可笑的是他输不起。 在这一点上,纳兰颜明显比他高了不止一个段数。 她朝着乔青远远一点头:“乔姑娘,先前的事儿是纳兰失礼了,这一次,我输的心服口服。此次天元拍卖,纳兰也不会再插手,多谢姑娘教我看清了一个道理——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告辞。” 语毕,四面环视了一周,竟是带着人直接离开了。 从头到尾,直到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到门口,都没有再看裘鹏程一眼。纳兰颜忽然步子一顿:“回去几个人,把那四个的尸首带上,回去族里好生安葬。” “是,小姐!” 顿时有四个武者激动地回返了去,纳兰颜站在会场外,静静望着即将升到中空的烈日,后头有个手下小声问道:“小姐,咱们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丢脸还没丢够么。” “可是公子的吩咐……” “是我想错了。我只当这乔青风头太劲,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却忘了空穴不来风,”她想起当时提议要来天元拍卖的时候,哥哥虽没反对,看着她的目光却是别有深意。当时她只以为哥哥的意思和她一样,现在想想,只怕他一早就猜到了自己讨不了好,让她来长长见识呢。 纳兰颜握紧了拳,透过洞开的会场大门,远远地,可看见那裘鹏程脸色难看的站在那里,对面坐着的乔青那一行人,谈笑风生,每闲闲地聊上几句,裘鹏程的脸色就难看上一分:“亏我一向自诩机敏,方才顶着朱通天的威压,一时完全慌了。” “小姐不必妄自菲薄。” “呵。” “属下句句实言,这一次是咱们对乔青了解太少,低估了对手。” 纳兰颜苦笑了一声,她极少出来氏族,一直站在哥哥的背后,几番谋算帮着哥哥拿下了纳兰氏族下一任族长的位置,越发的自视甚高了起来,像这一次的意外,她这千金大小姐就从未遇见过:“听说那乔青当日,可是顶着三大掌门的压力夺下了九梯一个位置,亏我之前还嗤之以鼻。” “小姐,既然如此,咱们更不应该让这乔青安安心心的回族。” “不,这乔青,留着比杀了好。” 这样一个人,恐怕回去姬氏也不会安安分分,杀了最多能借机挑起裘氏和姬氏的矛盾,可留着,姬氏说不定要鸡犬不宁呢。她还没说的,这一次,原本不是裘鹏程来此,原本也不是自己来此,那裘鹏程能来这,恐怕是被人挑唆的,想着来给他家姑姑出一口气;纳兰氏呢,又是谁走漏了这个风声,故意将消息透露给她,让她以为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可怜那裘鹏程个傻……咳,让乔青一招将计就计的假死就糊弄住了,为旁人当了试探的垫脚石还洋洋自满。 纳兰颜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人名。 她冷冷笑了起来:“这天元拍卖,不呆也罢,省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属下大吃一惊:“您是说……” “回来了。”纳兰颜却没再说了,听着去抬尸体的脚步声回返,她手臂一挥:“走。” “就这么让她走了?” 乔青匪夷所思地看一眼问话的小童:“吆,小童大爷牛逼,那你去宰了她呗?” 开玩笑,这纳兰颜可是纳兰秋的宝贝妹妹,人家兄妹情深着呢,他去杀了这个女人,还不得被纳兰氏族的给玩儿死?小童瞪着眼睛还没说话,一边儿非杏凉丝丝地问:“公子,这样算工伤吧,万一腥风血雨了,报销不?” “伤了管治,死了管埋。”乔青很负责任的说。 众人哈哈大笑,一齐幸灾乐祸的看小童:“肥差啊,不要大意的去吧。” 小童上一边儿画圈圈去了,这一群没良心的玩意儿! 乔青眼波流转,和凤无绝对视了一眼,纳兰颜自然不能动,先不说杀不杀的了,就说那个女人临走还要刺儿裘鹏程一下,也知道是个记仇的。她刚才隐在暗处,一招假死,目的有三。 一来,这么巧这次两大氏族都出来了了不得的人物,偏偏姬氏和穆氏都没了影儿,这里头有什么猫腻,有谁在背地里煽风点火,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如今,恐怕纳兰颜也明白了。 二来,裘氏和纳兰氏,她虽不怕,却没必要让他们穿一条裤子。不管背后的人是谁,有什么目的,是试探,或者是杀招,先拆了那两个被利用的“枪”再说。 三来,这次珍药谷进驻九梯的目的,便是要建立一个将来可用的势力,笼络九梯的诸多散修,刚才那一个突然的机会,正好可以暗暗记下每个人的反应——有没说话的,有跟风瞎喊瞎叫的,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有下意识离着三大门派的人远了一步的,也有眼睛闪烁在算计着什么的…… 众生百态,不一而足。 乔青站起身,朝众人走了过去。 这件事,她唯一觉得对不住的,就是朱通天:“老哥。” 朱通天一颗心放下来,啪啪两下拍上乔青的肩:“没事儿,妹子好好的就成,我老猪就说么,四个小小的神皇,怎么可能把我妹子给伤了!哈哈哈,吓死老子了。”一边儿笑,挺着的大肚子也晃悠悠的颤。 乔青被她拍的呲牙咧嘴,这次却没躲开,心下一阵暖意。她转向裘鹏程,终于正视了这个“表哥”,按理说姬明霜长的不错,怎么这裘鹏程一张脸跟让鞋拔子拍了似的,怪成这样?乔青默默别开眼,不愿意看这种歪瓜裂枣:“那啥,该付的银子就付了吧,十万上品玄石,还有这天元会场的损失。” “你……” “你不会是想抵赖吧?” “我……” “我知道你不要脸,可总不能连带着裘氏的脸一块儿丢光了不是?” 裘鹏程你你我我了半天,硬是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气的鼻孔都憋大了一圈儿。乔青默默远离开两步,心想这歪瓜裂枣可别嫉妒老子花容月貌,喷出火来把我烧着了。安全范围之后,乔青勾勾手指:“非杏,先给表少爷倒杯茶,怒伤肝,看他这模样就是个肾不好的,肝再憋坏了,可了不得。” 噗—— 四下里一阵齐刷刷的喷笑声。 众人猥琐地望着“肾不好”的裘公子,深深为他鞠了一把同情泪,可怜啊,碰上这种活能把人气死的无耻之徒,自说自话的混不吝,真不如一倒头死了算了。 非杏蹬蹬两步跑过来:“表少爷,喝茶。” 裘鹏程一把把茶水挥开,哗啦一下,杯盏碎了一地,四下里也顿时静了下来。 “表少爷,方才的损失你还没赔,又打碎了一个杯盏……” 好好好,一个奴才也妄想骑到本公子的头上:“下梯上来的乡巴佬,一个个就跟没见过银子一样。我告诉你,那十万玄石,本公子就是扔给叫花子,也不会便宜你们一分一两!” 他话音一落,后头裘页就松了一口大气。 这公子哥总算是长了点儿眼神儿,这老头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就听见了裘鹏程的下一句:“哼,可怜你乔青再想回族,永远都不会理解氏族的底蕴!不就是一个破厢房的损失么,裘氏还差这点儿钱不成?” 裘页眼前一黑,来不及阻止,非杏飞快接了一句:“不差这点儿钱?说的倒是好听!” 裘鹏程冷笑森森:“裘页,拍卖结束去银庄取玄石,让这些乡巴佬看看,什么叫不可弥补的差距!” 砰—— 一声巨响,老头儿口吐白沫,当场厥倒。 直到这个时候,一众静默不出声的散修,才哗啦啦笑到东倒西歪,哎呦哎呦死活爬不起来。裘鹏程皱着眉头,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眠无忌已经打着哈欠走了上来,一张长卷戏谑十足地递了上去:“裘公子,请过目吧,若是没有问题,拍卖结束老夫就派人去裘氏取——别误会,并非信不过裘公子,不过……”他一顿,笑的意味深长:“恐怕这整个东洲的银庄加在一块儿,也敌不过裘公子金口一开啊……” 裘鹏程没动。 眼前乔青似笑非笑,非杏偷了腥的猫一样,四下里一片看好戏的神色,眠无忌望着他的目光就跟在看一座长了腿儿的金山。到了这个时候,这傻叉要是再不知道,自己被激将了,那就真的白活五百年了。 不错,五百年,裘鹏程今年已经五百多岁,修为方至神皇,若是在大陆上看,那自然也算是天赋不错的,可放到人才辈出的氏族里,就真的不够瞧了。可他会投胎,裘氏二族长的爷爷,姬氏大夫人的姑姑,姬氏未来族长候选人的表妹,这三个人,保证了他在四大氏族的地位,甚至比一些不受宠的嫡子都要高的高。 裘鹏程呆怔半天,盯着这张长卷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好半天,他才一咬牙,接了过来。 哗啦啦—— 长卷足有两米多,延伸到了地毯上。 乔青只瞥了一眼,就看到下半部分那高额的列表,一个一个的“十万”“二十万”几乎要闪瞎了她的眼。这多少万自然指的不是金银,连普通的玄石都不算,全部都是上品玄石!这么一估计,这一张的数目至少也得有千万玄石之多! 千万玄石,这是什么概念? 哪怕是底蕴丰厚的裘氏,都得被狠狠撕下一块儿肉来! 裘鹏程晃了三晃:“不……不可……” 他一个劲儿的念叨着不可能,然而上头一项一项列的清清楚楚,字迹娟秀,似乎是雷惊艳的笔迹。上头的一切,已经让他明白过来,这天元拍卖会场,竟然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铸造品!所需要的修复材料,也尽都是稀有矿石,甚至就连那一小块儿地毯,都是冰南天鸳的绒毛! 冰南天鸳,没有攻击力,几乎灭绝的一种玄兽。 尤其是近些年,这东西随着越来越少,价钱也越来越高,他记得裘氏族长的书房里也铺着一张儿,那天一样的价格…… 砰—— 可怜的裘鹏程,终于步了裘页老头的后尘,眼睛一翻,厥过去了。 头顶的日头终于升上了正空,裘鹏程被他的武者们飞快抬去了属于裘氏的包厢中,喂下了丹药后,依旧魂不守舍脸色惨白。裘页也醒了过来,梦游一样的飘上了高台,脸上那表情如丧考妣。他满脑子只剩下了一千万这三个字,飘过来,飘过去。 不出?氏族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出?一千万玄石,这简直就是开玩笑! 然而不管出是不出,裘氏这次都因为裘鹏程的冲动,成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而他,这次拍卖结束,也可以回去准备后事了。裘页想到此,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高台下的乔青,眼里风云涌动,那巨大的恨意几乎滔天! 众多宾客已然落座,珍药谷的包厢毁了,只能一块儿去三大门派那边儿坐了,好在地方够大,也坐的开。方一进入厢房内,眠无忌就皱起了眉头:“丫头,你这次有点儿冲动啊。” 在他的眼里,乔青绝对不是个冲动之人,当时那个情况,她有一万个办法可以温和的解决,既打了对方的脸,也不用结下这么大的仇怨。唯独这一种,似乎有点儿过了。乔青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坐下:“年轻人嘛,难免都有冲动的时候。” 眠无忌差点儿一头栽进软榻里。 众人一齐瞪着眼睛瞧她,真敢说,你也就长了个年轻人的脸,那一肚子黑心肠子,咱们这些老妖怪都比不了! 眠无忌不明白,囚狼却是眼眶发红,他怎么会不知道乔青这么做的原因?这个女人的护短,简直逆天了,她把他当自己人,朋友,亲人,家人,那么他的仇,他的恨,他的债,她便义不容辞地抗上了身!囚狼哑着嗓子:“哥们……” “少来,你要是敢哭出来,老子笑你一辈子!” “……我是说,实在不行我以身相许得了。” “唔。” 乔青摸着下巴,刚要说这提议不错,一边儿凤无绝就轻轻咳嗽了一声,真的是轻,轻到乔青一个激灵,囚狼脑后一凉,俩人一块儿扭头干笑:“啊哈,开个玩笑,调节调节尴尬的气氛嘛。” 凤无绝似笑非笑地瞥她们一眼:“对了,刚才那纳兰颜……” 乔青一个高蹦上去,一把勾住这男人的脖子,两条腿缠住他,危险地眯起了眼:“你想说她长的漂亮?” “她戴着面纱。” “你想说她胸脯大?” 她胸脯大不大,关我屁事儿!太子爷回忆了一下,完全没留意,这模样顿时被乔青抓住:“小样,你竟然还敢回味?”乔青蹦下来,一把把地上吭哧吭哧贱笑的猫爷拖过来,胖乎乎的毛球揉在手里,一会儿捏成个包子,一会儿捏成个兔子,指点江山地摇摇头:“你们这些男人,狭隘!” “嗯?”众男人一齐看她。 乔青丢开喵喵惨叫的猫爷,靠上软榻,两手一伸,无紫非杏立刻靠了上来,娇羞状一边儿一个依偎着。这模样,哪里是个女人,从头发丝儿到脚指甲盖儿都是个风流浪荡子! 她笑吟吟地眼波一转,慢悠悠道:“女人嘛,胸不在大,有点就行。关键要看腿,你们想啊,做运动的时候,两条长腿缠在胯上,小蛮腰一把就能攥住,再来点儿销魂的小伴奏,啧啧啧,那才是真极品。” 囚狼被她说的,鼻血都快要流下来。 沈天衣尴尬地咳嗽一声,关闭住自己下意识脑补的画面。 朱通天和眠无忌,两个老货齐齐转过身子去,遮挡住尴尬的部位。 项七和洛四对视一眼,再一次对自家公子不是女人的事实,表示深深的赞同和感叹。 凤无绝呢? 太子爷的一张脸刷一下黑了个彻底,当初那花船上的“男女通吃荤素不忌”,打着卷儿地就飘进脑子里了。很好,他其实都快忘了这件事儿,他媳妇总是能在关键时刻把这种招蜂引蝶招猫逗狗的前科事件给抖出来,让他再一次陷入到拈酸吃醋的境地去。 酸,真他妈的酸! 这一酸,凤无绝再看非杏和项七的目光,就有那么点儿意味深长了。 非杏在乔青怀里一颤,想跑,被她家公子默默拽着背后的肚兜,一脸苦逼地低下头,就差把脖子埋进裤腰带里。项七也想跑,旁边儿的洛四很没兄弟爱的咻一下点了他的穴,面上板着扑克脸,心下砰砰砰砰跳,生怕这货跑了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非杏和项七在心底泪流满面,公子,你当真耍的一手好贱! 耍贱的公子欣赏着自家男人的黑漆漆的脸,别提多爽了,见凤无绝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下来,她笑眯眯地松开了手,肚兜重获自由的非杏撒腿儿就跑,闪开她八丈远。凤无绝很平静地笑了一笑,暗暗得意的某人还不知道,她家男人已经在心里列出了三百六十五天的床上计划——唔,长腿,蛮腰,销魂小伴奏,很好。 吱呀—— 厢房的门被打开。 雷惊艳走了进来,这会儿午时已过,外面的拍卖会已经开始了。雷惊艳找了个软榻坐下,发现房内气氛有点儿古怪。尤其是男人,一个一个的姿势都很扭曲。众人也看向她,乔青一挑眉:“雷掌门,有心事?” 要说一开始,她还真没忘了朱通天,她想的是,雷惊艳在旁边,自然会感受到铸造品的波动。却不知道,她走到门口发现了乔青应该没事儿之后,就急着出去了。雷惊艳摇摇头:“没什么,御火那孩子不知道上哪去了,晌午的时候还在的。应该没事儿,对了,你的那个镯子……” 雷惊艳不愧是铸造痴,这一提起镯子,眼珠子顿时不会动了,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手腕。 乔青将修罗斩取下来,递给她。 雷惊艳迫不及待地接过来,拿在手里赞叹地看着:“你就不怕我见财起意?” 乔青耸耸肩:“我不给你,你还不会抢?” 雷惊艳一愣,笑了起来,又还了回去:“好东西啊,你现在应该还没完全的掌握它,那收容生命体的技能也是方方才激发的吧?” “什么?” “生命体?” 眠无忌和朱通天,异口同声,霍然起身。两人瞪着眼睛看着那个镯子,半晌艰难地移开了目光,刚才那一瞬间,他们甚至都生出了三分觊觎之心。幸好,幸好,冷静下来,理智了。 朱通天一屁股坐了回去,整个软榻跟地震一样,让人担心要坐塌了:“妹子,刚才那一幕,大家都被裘鹏程的事儿给吸引了注意力,一时半会儿也没好奇你是怎么办到的。记着,等着再有人问,就说是这黑暗凤凰的天赋技能!” 乔青眨眨眼:“这么严重?” 可不是严重么,可以收容生命体的铸造品,这代表了什么?代表着大战之中,可以把大军收入其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一次奇兵突袭!四大氏族一直不平静,早些年还开过一次战,也是最近这些时候才渐渐平稳了下来。可谁都知道,这四个氏族之间也只是表面的平静,否则就不会有今天的这些事儿了…… 而这个镯子,现在对她来说,用处并不大。 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朱通天这么一解释,乔青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的确如雷惊艳所说,这空间系铸造品,从前只能收容一些死物,当个随身包袱来用。后来,玉山附近的植物,可以栽种进去,但不知是不是那玉山的出现,给这方空间增加了什么,今天那四个神皇武者一动手,她以修罗斩反击,造成了那莫大一个深坑,心里只在当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假死一次,把那两人给阴了……” 然后,所有人都一阵天旋地转。 再睁眼时,已经站在了那一座玉山的旁边。 乔青思忖了一会儿:“嗯,我记着了。” 她将修罗斩扣了回去,几人看向了高台上。透过透明的墙壁,那高台上的一切都清清楚楚,裘页老头正说着开场白,这一次天元拍卖和当初的万宝楼那次不同,并没有任何的目录页,到底要拍卖什么,都是临场才知道。天元拍卖的底蕴深厚,不似当初沈天衣那般,需要用目录来做个噱头吸引宾客,将拍卖品隐藏起来,反倒增加了神秘性和期待性。 其他的,倒是相同。 一个年轻女子举着托盘走上去,一块儿红布,遮蔽着里面的东西,也阻挡了神识的查探,想来就是那第一件拍卖品了。 这天元会场,一切以细节见长,厢房内甚至有关闭声音的机关,可以在没兴趣的时候屏蔽外面的一切。从进来之后,眠无忌就下意识地关了声音,听了几万年的裹脚布,每一年都差不多,懒的再听。乔青就趁着这时间,思索着心中的另一件事。 今天的十万玄石,让她想起了刚到东洲的时候。 ——杀域,身份文牒。 当年她买下身份文牒,为了隐藏身份,让周师叔去把黑市中的人解决掉。当时的她,对东洲全不了解,即便那些人跑了,也没当一回事儿。可是现在,今天这十万玄石,猛然勾起了她心底的记忆。 身份文牒…… 岂是第一梯一个小小的黑市可以伪造的? 可若不是,难道是有人将身份文牒,以这种方式送到了她手中么? 这个想法极其荒唐,不说当时她藏身的地方,连四大氏族都找不到,就说她一个翼州的外来人口,谁会这么大费周章,只为了给她一个避难的身份?若是好意,那人从未出现过;若是歹意,这凤九的文牒助她以散修的身份穿过了二三四梯,一路畅通。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乔青正想到这,视线无意识地飘到了外头的高台上。 只见那裘页口若悬河地说着什么,想是关于那拍卖品的介绍,片刻之后,他退后一步,年轻女子举着托盘走上了众人的视线之内。托盘内的东西并不算大,像是活物一般微微颤动着,女子对着下头福了一礼,一笑,揭开了红布…… 乔青无意识地目光,就这么僵住! 那托盘之上,正有一颗并蒂双生的小西红柿,叶子捂脸,瑟瑟发抖,在满堂目光之下一点儿一点儿地朝着盘子边儿上挪动着,小心翼翼的模样,看起来滑稽又可爱。 可乔青一点儿都笑不出。 她霍然起身,漆黑的瞳眸里,耀眼的金芒闪着冰冷寒光! 第五十八章 章节名:第五十八章 “是植物系玄兽!” “不对,还没进化到玄兽的程度,现在只能算生出了神智的灵物。” “看这小东西的灵智不低啊,说不定有机缘进化呢,就算没有,当成灵物吃了也好——咦,奇怪,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看着眼熟,就是想不起来……” 厢房内的机关打开,这些声音便一丝不漏地落入了乔青耳朵里。除了外头那些散修们在思索,包厢里的眠无忌三人也在思索,瞅着托盘儿上的小东西面色越来越古怪。直到柳飞漂亮的眼睛眨巴眨巴,不确定地嘀咕了一声:“怎么那么像……双……” 朱通天霍然起身:“格老子的,是双生果子!” 刷—— 整个包厢,全部起立。 一众人齐刷刷地瞪着眼睛,望着托盘里那一抖一抖的小西红柿,脸色的表情复杂各异。眠无忌三人和柳飞小童是哭笑不得,凤无绝扭头问道:“并蒂果怎么了?” 眠无忌奇怪地看他一眼,见他真的面带疑惑,那脸色不由更古怪了起来:“我说你们这群小家伙,一个个的天赋高的吓人,实力强的离谱,怎么全都好像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一点儿常识都没有?” “你才发现?我老猪早就奇怪了。”朱通天坐回去,庞大的身躯又震的软榻连颤三下:“妹子,你们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乔青深深看了那托盘一眼,嘴角泛起一抹冷笑:“翼州。” “翼州?” “那是什么地方?”眠无忌看雷惊艳,后者摇摇头,前者皱着眉头咕哝着:“翼……”他一双从来都哈欠连连睁不开的眼睛陡然撑了个滚圆:“遗州?那块儿被遗弃的大陆?” “不错。”乔青也不瞒他们。 朱通天正要哈哈大笑的“开什么国际玩笑”就这么被她俩字给噎住,咣当一下从喉咙里砸回去,震的他五脏六腑都打了蝴蝶结。哗啦,那颤巍巍了老半天的软榻,寿终正寝了。 胖子一屁股跌到地上,脑子里还是乱哄哄的。这才是开什么国际玩笑好么,西边儿那块儿鸟不拉屎的地方?最高修为初入神阶的小破大陆?三大掌门的眼睛一秒钟变蚊香,柳飞怜悯地拍拍他们的肩:“前辈,节哀顺变。” 眠无忌苦着脸:“听说东洲刚出生的奶娃娃,是那边普遍人一生追求的修为?” 雷惊艳瞪着眼:“听说这边多如土狗的玄尊,在那边足以站在巅峰受人膜拜?” 乔青想了想,没错,当初奶奶是世俗界的大陆第一人,也才是个玄帝修为,于是她很实在地补充:“唔,其实用不着玄尊,玄帝就足以站在巅峰了。” 三人:“……”这样真的有好一点么? “好吧,这是个励志故事。”朱通天一甩身上的肥肉,站了起来,无语地扫一眼这群小变态:“我老猪的心脏绝对是被你们给锻炼出来的。言归正传,这并蒂果应该是你们那里的叫法吧,唔,这玩意儿的功效,你们应该知道。在这儿,”他做了个指尖朝地的姿势,指的是东洲:“奶娃娃都有紫玄的实力,哪里需要这么廉价的东西?这个并蒂果啊,狗都不吃,险地里几乎是遍地可见,跟野果一样。” 他说完,咂着嘴巴感叹道:“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并蒂果也能生出神智?嘿,我老猪这辈子活了几万年,还是头一次听说。” 这话在厢房中落下,就见囚狼等人齐齐憋笑,戏谑地望着乔青。 朱通天三人一脑门问号。 躺着也中枪的乔大爷绿着脸,默默看了他们一会儿:“当初我就是靠着这个,从紫玄升到了知玄。” “哪个?”朱通天搔头。 “那个。”乔青一指,指尖正对着高台上的托盘。这个时候,那并蒂果已经快挪到盘子边儿上了,眼看着就要逃出生天,被那持着托盘的女子轻轻一拂,摁住了一片儿叶子。小果子明显对这女子有些惧怕,抽了两下,没抽出来,立刻低下“头”老老实实挪了回去。 她眸色更冷:“老哥,照你这么说,这个东西即便是生出灵智,应该也不足以进入天元拍卖吧。” “不错。” “看来有人对我很感兴趣呢。” 漆黑的眸子里,森凉的冷意褪去,乔青坐下来,整个人靠在了软榻上,斜着眼睛盯住了那手持托盘的女人。那个女人身材高挑,旗袍样的裙装裹在并不丰满的身材上,倒是有几分别样的韵味。这个方向,只能看见她的侧脸,长的不说多么漂亮,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让人第一眼忽略之后,却想着再去看上第二眼、第三眼…… 朱通天只愣了一下,顿时反应了过来:“那个小东西是你的?” “嗯,跟了我十几年了。”她把玩着一只杯盏,三两句话将并蒂果的来历简单说了说,看着那个女人轻轻笑了起来:“啧,好心人啊,把爷的柿子给送回来了。” 同样在看着这个女子的还有裘页。 早在这红布揭开的一瞬,裘页就完全愣住了,一张老脸神色极为难看。他不动声色地移了一下位置,对着女人冷冷低斥:“怎么回事儿?” “回管事,小女不知。” “你不知道?这拍卖品都有什么人经手过,那铸造上品么,怎么成了这么个东西?” “管事饶命,小……小女真的不知。” 女子低着头,修长的身子被吓到瑟瑟发抖,像是也不明白好好的拍卖品,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这并蒂果。裘页见她缩的虾米一样,生怕被下方宾客发现了端倪:“站好了,这次的拍卖会到底是谁选的人,这样的错误也能犯,等着结束了老夫再收拾你们!”他一声低低厉喝,女子仿佛被吓住,僵着一动都不敢动:“管事饶命,管事饶命,小女这就撤走,现在就……” “撤什么撤!”开了场再说上错了东西,天元拍卖还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乌龙!看着下方也是一脸狐疑的宾客,裘页心烦意乱,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诸位——” 众人齐齐朝台上看来。 他勉强扯了扯嘴角,僵硬地笑:“各位莫要再猜了,此物正是双生果。” 哗—— “还真是那个?!” “双生果也能上了台面?还是天元拍卖?” “裘总管,你这是和我们开玩笑么,老夫是来竞拍的,可不是来看笑话的!什么时候天元拍卖的门槛儿低成这样了?” 裘页老脸难看,强压着举起手,一压:“各位静一静,天元拍卖,万年名声,自不会自打嘴巴!还是听老夫细细道来——众所周知,植物系玄兽从来稀有,说是凤毛麟角都不为过!东洲的历史上,出现过的加起来,也不过一百之数,如今最为有名的,恐怕要数我裘氏二长老的千手藤了。” 裘氏二长老,既是裘鹏程的爷爷,本命玄兽乃是一株十万年千手藤,上能飞天,下能遁地,战斗时一千条如蛇滕曼,便如千只神出鬼没的刁钻之手,缚住敌人防不胜防!那东西的强悍程度,真正领教过的人全都成了尸体,其他人道听途说,也是闻风丧胆。 裘页这么一说,众人耐着性子纷纷点头。 他这才接着道:“植物系玄兽之稀缺和强悍,就不必在下多加赘述了。天下植物千千万,真正能生出神智的,哪一个不是得天独厚的好运气,恐怕万中都无一。而这些里面,又能躲过被武者食用提升的命运,真正进化为玄兽的,又有多少?” 这老头不愧是氏族里出来的管事,这么一会儿功夫,便想好了补救的说辞。这极具煽动性的言论之下,不少人眸子一凝,再看向托盘上那小西红柿的目光便不同了。 真正进化成玄兽的,有多少? 不过一百之数! 而这双生果,如今的灵智大开,已成长到了一个足以进化的程度! 裘页见他们面色,老神在在地笑了起来:“既然大家都想明白了,那多余的也不用老夫再说了。相信以各位的能耐,进化丹虽少,却也不是弄不到的。这双生果拍了,进化丹喂了,就是东洲大陆上第一百零一只植物系玄兽!到时候,能出来个什么样的天赋技能,就看诸位的运气了。” “进化丹?” 乔青皱起眉头,进化丹,她曾在传承之地得到的炼药书上看见过,只标示了炼制所需的材料和步骤,具体的用途却并不知晓。那东西是七品炼药师才能炼制的,她到了东洲之后,整整五年都放下了这门手艺,直到现在,还是六品炼药师。她正猜测着自家小柿子会有什么样的天赋技能,唔,永远都吃不完的西红柿炒鸡蛋什么的,貌似也不错啊。 这个时候听见了这熟悉的三个字,顿时想到了柳飞:“对了,你已经是八品炼药师,会不会炼制这个进……进……进……” 乔青磕巴了。 柳飞正以一种十足哀怨的表情盯着她。 这货从听见这三个字,就飞快闪开她,蹲去墙角画起了圈圈儿,漂亮的眉眼一眼一眼地瞪着她,恨不得把她一口咬死的郁闷。小童听着自家师傅诡异的磨牙声,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头都飘着名为幸灾乐祸欺师灭祖的爽快…… 乔青牙疼地扭回头,没敢触那莫名其妙的大爷的霉头。 她的目光在裘页和那持盘女子的身上一扫,便听—— 咣—— 裘页举着小槌,于高台上那么一敲:“第一件拍卖品,双生果,无底价——诸位,可以开始了。” 下午淋了雨,有点儿小烧。 明天万更。 第五十九章 章节名:第五十九章 “五千!” “嘶,一开口就这么多,六千!” “八千……” 如火如荼的拍卖,终于在诸多宾客的叫价中开始了。这五千六千叫的可不是五六千两银子,而是真正的属于东洲的货币,玄石。且天元拍卖场上,默认的只有上等玄石。此起彼伏的叫价从下方环形大椅中响起,高台上的裘业终于松下一口气:“三万七千,可还有更高的?” 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到了三万七千。 再往上,过了好半天,才有人肉疼地加出一千玄石。 直到裘鹏程的一句五万,场中顿时消了声,显然已超过了众人的心理价位。 不少人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裘氏所在的包厢,那红衫木门之上,一种光亮可鉴的矿石堆砌出的光板,正显示出五万这个数字。乔青放在按钮上的手,轻轻敲击着,却从头到尾都没按下去。听见这一声,她收回手,仰天伸了个懒腰:“啧,五万玄石,那小家伙挺值钱啊。” 一旁朱通天皱眉问:“妹子,你不拍?” 乔青一脸奇怪:“五万玄石,拍来干嘛?” 肥大的耳朵抽了抽,更奇怪:“这果子不是你的么?” “早知道当时进传送阵,怎么都得捏着这小家伙,一穷二白的时候还能把它卖了。”乔青咂咂嘴巴,伸过了懒腰的眼中漾着雾蒙蒙的水汽,整个人靠着软榻显得无比慵懒:“啧,十几年吃爷的喝爷的,也没做点儿贡献。” 房内众人集体翻白眼儿,好意思说,你也就没事儿给人浇浇水,无本万利的买卖。 乔青一挑眉,翻到一半的白眼儿齐刷刷又翻了回来,险些没把眼珠子甩出去。她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回答朱通天:“自己的东西花银子买回来,我看起来很像冤大头么?” 冤大头? 开什么玩笑,这世上还有比这丫头更精明的? 朱通天摇成拨浪鼓的脑袋一顿,忽然就悟了,怜悯地看一眼裘氏的包厢。他却不知道,真正了解乔青的,早就在心里一个个嘀咕起来了,这货可不是个善男信女,哪怕是不准备拍这玩意儿,也不可能让裘鹏程这么轻轻松松买回去啊。他们可没忘了当初万宝楼里苦逼的唐门,生生被她给气到吐血,一个个简直恨不得钻回老母肚子里重新投胎! 像是明白他们在想什么,乔青啧一声:“老子是这种人么。” 众:“你是。” 真的,不要怀疑自己的无耻程度,这世上卑鄙无耻你论第二,腹黑不要脸都没人敢抢第一。 “咳,”被群众毫不留情地揭穿了的某人咳嗽一声,无语地翻翻眼睛,终于承认了:“管他谁是幕后黑手,反正并蒂果拿出来了,就肯定有问题。裘鹏程买那果子是给他爷爷的吧,看来背后的人一早算准了——那傻逼被忽悠来找刺儿,让裘氏放了一把血,这会儿正想着怎么补救。怎么就这么巧有人把并蒂果给送过去了。裘鹏程志在必得,我也不像个大度的,这么一来……” 这么一来,还用说么? 她和裘鹏程必定为这并蒂果子再掐一场! 凤无绝眉头微蹙,那一对如剑的浓眉中蕴着淡淡的煞气:“那个女人不对劲。” 乔青点点头:“我还以为只有老子看出来了。” 循着这两人的目光看过去,所指的,正是高台上那身着旗袍的纤长女子。那女人微低着头,在裘页三声槌响之后,拖着托盘莲步轻移,韵味十足地迈下高台的阶梯,朝裘氏包厢慢慢走去。 “站住。” “几位爷,这是裘公子拍得的并蒂果。” 门口的守护武者走上来,例行公事地在她身上检查了一遍,神识几次三番游移了数遍,确保安全无误了,才转身敲了两下门:“主子?” “废什么话,还不快拿进来。” 裘鹏程这会儿心情正烦躁,和乔青猜的一样,这并蒂果正是他买来将功赎罪的。裘氏一下子赔了一笔天价玄石,若想活命,只有靠他二长老的爷爷帮忙,否则,就是死一万次也难辞其咎!而千手藤卡在一个境界已经千年了,若能吞噬了这个并蒂果,必定能再晋一步! 希望爷爷看在这并蒂果的份儿上,能保下本公子一命吧。否则……裘鹏程大爷一样坐在软榻上,眼睛里冰冷的寒光直射对面乔青的包厢,恨不得把她扒皮抽骨的恨意,否则本公子就是死,也要拉上那个贱人陪葬! 咣当—— 一声巨响,将他的神思召回。 裘鹏程烦躁更甚,不耐烦地一脚踹上桌子:“笨手笨脚的,拖出去杀……” 公子哥杀气腾腾的咒骂,在看见了门口那兔子一样颤抖的女人后,猛然咽了回去。眯起的眼睛在女人修长的身体上流连着,那女人抖的更甚,他欣赏着这韵味独具的小羊羔在他的杀气之下瑟瑟发抖,足过了好半晌,才开了声:“你叫什么?” “回、回公子,小女娉、娉婷。” “娉婷……” 裘鹏程将这两个字在舌尖回味了一番,顿觉再合适不过了:“好名字!过来。” 娉婷抖的更厉害:“公、公子,这不合规矩。”最后两个字,犹如蚊蝇哼哼般小了下去。 裘鹏程哈哈大笑,什么叫刚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他才在那该死的乔青身上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就有个对他胃口的送上门来泻火。裘鹏程笑的更开,纡尊降贵地站起身走了过去,这小美人儿既然让他看见了,就跑不了!大手一吸,地上跌落的并蒂果顿时被吸入掌心中,裘鹏程看了一眼,就丢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啪嗒一下,小小的西红柿翻个跟斗,摔了个四叶朝天。 厢房内留下的守护武者足有六十个,他不怕这玩意儿跑了,全副心神都专注在美人儿的身上:“你是新来的?去年天元拍卖,本公子可没见着你。” 娉婷抬起头,满目疑惑:“去年……公子来了么?” “你不记得本公子?你有个姐妹叫丝裳,记得不,现在就在本公子的后院儿美着呢。” “公子莫不是记错了?” 裘鹏程放下了心,虽说这天元拍卖不可能混进来乱七八糟的人,但试探试探总是好的。去年他当然没来,这劳什子天元拍卖,从三年前开始,每次来的都是族里被族长甚为器重之人。这一次,要不是收了表妹的信,他也不会千般讨好让爷爷为他说了几句好话,求来了这个任务。见鬼的天元拍卖,他宁愿在裘氏大宅里左拥右抱,不愿意跑到这一屋子男人的鬼地方:“哈哈,可能吧,可能是记错了。幸亏今年来了,不然怎么能见到这样标志的小美人儿?” 他猛然把这女子给逼到了墙角,双手毫不怜惜地掰着她的两腮。 娉婷拼命挣扎着:“公子,公子放了小女,这样不合规矩!” “哼,什么狗屁的规矩,本公子的眼里从来就没那个东西!”嗤啦一下,从领子到下摆,被撕了个粉碎,露出里面白皙的锁骨和碍眼的肚兜。娉婷眼泪迷蒙,发出呜呜的哭声。这如泣如诉听在裘鹏程的耳朵里,更让他小腹火热,女人么,就要在胯下哭叫才够味儿!裘鹏程嘿嘿一笑,见她看着后头的眼睛闪闪烁烁,顿时扭过头去:“谁敢多看一眼,本公子挖了他的眼珠子!” 厢房内的武者尽数低下头去。 他们见怪不怪,明显这样强抢民女的事儿不是一次两次了。 裘鹏程冷哼一声,再转回来:“这样你满意了?” 娉婷拼命摇着头,两手抓着他要撕碎肚兜的腕骨,看着力气不大,这挣扎了一会儿尖尖的指甲顿时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啪—— 狠狠的一巴掌,娉婷被扇到地上,垂着头颤个不停。 “臭表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裘鹏程大怒出声,娉婷低垂的头,修长的颈子天鹅般细腻,这美景落入他的眼中让怒火平息了少许。腕骨上传来一阵浅浅的痛意,他一低头,正好看见那一点细细的划痕,渗着血珠。裘鹏程取出伤药,在手腕上抹了一把,四大氏族的伤药自是不凡,只眨眼的功夫,那一点皮肉伤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再一抹,刚才还翻卷着皮肉的伤口,已经看不出了丝毫端倪。 做完这一切,地上的女人却还在哭。 刚落下去的火气,顿时又被激了上来,裘鹏程脸色阴冷,贱人,等着本公子把你玩儿残了,就卖去窑子夜夜卖笑!他一把扯住女人的头发,把她带着泪痕的脸使劲儿拉了起来:“别跟本公子玩儿什么欲拒还迎,你这样的货色本公子见的多……” 他话音一顿。 裘鹏程的眸子,在对上这被迫抬起的俏脸时,犹如被什么击中天灵一般,出现了混沌的恍惚。他看着这女人的眼睛,只觉里面似有什么呼之欲出,要将他整个人一口吞下!发狠的手猛然松了开,条件反射地倒退三步,脸一下子变的刷白! 再看,那女子犹在颤抖,一双美目泪眼朦胧。 他吞了口唾沫,连道见鬼,刚才那熊熊欲火也一下子软了:“哭什么,闭、闭嘴!” 娉婷立刻闭嘴。 裘鹏程深吸一口气,端起茶盏咕咚咕咚灌了下去,这一杯冷茶下肚,总算将颤抖的情绪给平复了下来。他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这个女人,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若是往常,这样的女人杀了就是,管她有没有问题,可今天,看她匍匐在地上,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却觉得下不去手,好像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放她走。” 裘鹏程挥掉怪异的感觉,摆摆手:“去吧。” 娉婷愣住了:“公子?” “哼,本公子喜欢你,也不会来硬的。”裘鹏程致力于将一个风流却不下流的浪荡子演到极致,一句话落,后头的诸多守护武者齐齐狐疑地抬起头,又想到什么赶忙低下去。连他自己都愣住了,他心里这会儿只有一个古怪的念头——女人么,乖乖投怀送抱的才有意思,强迫的哭哭啼啼哪有乐趣?这么一想,方才的兴致便一丁点儿都不剩了。 “还不快滚?!” 娉婷立刻爬起来,飞快地朝外跑去,跑到一半,她顿住,又福了一礼:“多谢公子垂怜,公子心善,定有福报。” 说完,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没有人注意到,当这个柔弱无依的可怜女子冲出了房门,包厢里还在屁股朝天半天拱不起来的小西红柿,极具人性化的抖了抖叶子,仿佛松了一口大气。 咣当—— 红衫木门被一下子撞开。 衣不蔽体的娉婷也顿时暴露在了满堂宾客之下。 门口站着的守护武者猥琐地对视一眼,顿时明白里面发生了什么。外头的人活了一大把年纪,见到这种场面也不用提醒。不少武者不满地蹙起眉来,就连高台上的裘页都脸色难看——见鬼,族长怎么就答应了派这个废物来,一个除了投胎什么都不会的公子哥,怎么不去死! 囚狼冷笑一声:“裘氏那老东西真是老了,越老越糊涂。” 他瞅着在无数冷眼下羞愤欲死的女人,见她扯着破碎的衣衫,一咬唇,飞奔样地冲向了高台后方,从场内人员的通道哭哭啼啼地跑了,不由扭头问道:“这女人,哪有问题?” 乔青皱着眉:“无紫、非杏。” 两人心领神会,虽然也看不出那个女子有什么古怪,可公子说有,就一定是有。跟了乔青这么久,什么吩咐都不用细说,两个姑娘立刻开门跟了出去。从拍卖会场往后面走,只有那一条通道,也必定会被人注意到。两人索性不偷偷摸摸,直接唤来一个迎客的女弟子:“劳驾,带我们去一趟如厕。” 直到她们也跟着走远了。 朱通天才疑惑道:“说真的,我老猪也没看出那女人有什么问题。这拍卖会场里的人,全都是四大氏族的,理应没有纰漏才是。” 乔青一挑眉,以示询问。 他解释道:“你也知道,这个地方每年换一个负责人,由四大氏族和三大门派轮番着来,也是因为天元拍卖的价码太大,多少好东西都放在后面的藏宝阁里,这七方底蕴都深,也不必每年来取玄石,藏宝阁里紧跟着就是银库,成箱成箱的上等玄石都放在里头,一家一个隔间。虽说外头有守卫,这整个天元会场也是个铸造品,机关甚多,但到底是怕被人惦记……” 后面他说的,乔青一概没听清。 她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前头的话中,好像脑中闪过了什么,飞快的,突兀的,一闪而逝,再也抓不回来。眉头皱的更紧,她想到刚才那出去的女人,问题在哪里?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那个女人,从头到脚没有任何的破绽,她却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有一种预感,她有古怪! 这种生死线上危机存亡中锻炼出来的直觉,乔青相信。更何况,除了她,凤无绝也似乎察觉到了不妥,这么想着,她不由瞄了凤无绝一眼,唔,还是自家男人牛掰,总能跟她想到一块儿去。可这也证明了另外一点,连朱通天和囚狼等人都看不出端倪,那个女人,有两把刷子!乔青又看向沈天衣:“你也没觉得有什么?” 沈天衣耸耸肩:“没注意她。” 她唔了一声,天衣的预言天赋,直觉从来都准的吓人,连他都没注意,难道是想错了?乔青思索着这些,没注意到沈天衣眼中的一抹叹息,只看着好奇宝宝一样的囚狼,撇嘴:“胸脯上那么大俩字你没看见?” “呸,谁跟你一样,整天盯着人胸脯看——那你看见什么了?” “左边儿古,右边儿怪,就差昭告天下她是个奸的了。” “哎呦,乔爷,您看见的是鸟语吧,敢问您会几个种族的语言?”囚狼一脸欠扁的表情,问的却是很有诚意。乔青回答的更有诚意:“好说好说,精通火星和M78星云的,北斗七星我会三颗,另外四颗两颗初学,两颗正备考四六级——嗯,您还有什么问题?” 囚狼梦游一样的飘走了:“乔爷大才。” “不敢当不敢当,太子爷也大才。”乔青托起下巴,无视掉一圈儿一头问号的蚊香眼,转向她男人:“哔——尼布咕噜咕噜邦?” 凤无绝让这不着调地给逗乐了,偏头扫她一眼,非常配合地说:“哔——咕噜邦。” 乔青哈哈大笑,转为大陆通用语言:“唔,就这么定了!” 太子爷的心里升起个不详的预感:“定什么了?” 乔青笑眯眯:“我说要不晚上咱们通宵来一发,爷在上你在下。你说一发怎么够,爷一辈子在上才过瘾嘛——啧啧,爷懂的,不用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太子爷:“……” 众:“……” 那什么“爱慕78幸运语”的,果然精神病人思路广,弱智儿童欢乐多。 噗嗤—— 门口发出一声喷笑,是眠千遥那个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站在那儿听了半天了。这姑娘歪歪扭扭地倚在门口,随着嘻嘻哈哈笑个不停,一头小辫子上的铜环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脆生生的好听。 乔青扭头看着她,见她不怎么漂亮的面容上青春逼人,一笑眼睛弯在一起,月牙一样,好像脑子里缺一根儿的永远都在乐。这会儿更是乐不可支,一转眼,蹦到沈天衣旁边儿坐下了,也不理会白发男抽搐了两下的眉骨,在一众戏谑的目光下,大喇喇凑上去道:“嘻嘻,你想找这么个奇葩女人,估计这辈子没戏了,要不就将就将就我呗?” 眠无忌捂住脸,这谁生的姑娘,不是他! 沈天衣刚刚升起来的那点儿悲悲戚戚,顿时让这姑娘给搅合没了,尤其是这酷似乔青的调侃,让他哭笑不得:“多谢,不过你误会了。”误会了,并非因为吃醋。 眠千遥甩甩小辫子,自动忽略了后半句:“不用客气,以身相许?” 沈天衣服了这姑娘,默默喝茶。 眠千遥也没失望,摇头晃脑地嘻嘻笑了两声,就坐到乔青旁边儿盯着她看来了。这些日子,眠千遥从一开始的旁敲侧击,和周遭群众搞好关系,再到后头开始对白发美男穷追不舍,直面出击,每每受挫,每每愈挫愈勇。她一直知道沈天衣的心里有人,也猜过可能是这乔姑娘了。可似乎从认识这短短一段时间,也没见过他对这乔姑娘有什么太特别的,就连他和凤无绝你侬我侬,这人也没表现出失落。 只是刚才! 刚才她一推门,看见的,就是在乔青那一句问之后,眼含落寞的男人。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是临终之人,在发现自己的力量一点点消退,永远都无法再保护和守候心中人的叹息和遗憾。眠千遥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想,被吓了一跳后,却不由自主地不断升起一推门的那个画面,她庆幸那乔青问过之后,便低头思索着什么,这个画面只有自己一个人,收入了眼底…… 眠千遥窃喜着。 她也郁闷着,越是盯着这乔青看,就越是觉得,自己这对不起爹妈祖宗的模样,真正配不上那个仙一样的男人啊! 这哀怨的小目光,看的乔青脖子后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好在乔大爷向来自诩纯爷们,对女人的容忍度颇高,伸手一搂眠千遥的小肩膀,软玉温香,也就忍了。眠千遥在她怀里腮帮子一抽一抽,跟个小马达似的,半天,才一甩小辫子靠在乔青肩上:“学什么呢,再学也学不来这骨子里的味道。” 乔青嘴角一勾,知道这姑娘明白了。 她重新看向拍卖高台。 方才的那一个插曲,很快便被裘页老道地岔开了过去,这一会儿的功夫,高台上已经拍过了好几波,不同的姑娘举着托盘走上去,再举着托盘送下去。每次她都扫了一眼,便不甚在意地过去了。而这会儿,那托盘中的东西,正是她拿出来的菩提玄心。 当初和她颇有那么一丁点儿交情的天魔老鬼,顺利拍到了其中之一。 另一个,便被其他散修拍了去。 两个加在一起,一共一百万玄石,乔青摸着下巴笑的眉眼弯弯,好像看见了一个个玄石长着胳膊腿儿摇旗呐喊地朝她奔过来,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口袋。那天魔老鬼收起菩提玄心,想是知道她必定会关注自己拿出的宝贝,对着墙壁朝她遥遥一抱拳,便坐下了。乔青对这老家伙的印象不错,天魔老鬼乃是魔修,年纪老迈,满头白发,一身浑浊的杀气和戾气,然而那双眼睛,却给人个极坦荡的感觉。 这一波拍卖过去。 高台上的裘页一抚掌,场内寂静下来。 有高挑的女子着了旗袍,举着托盘四下里示意,一掀,露出了其上的一方小鼎。小鼎成漆黑之色,周身透着一种古朴又神秘的感觉,鼎壁上九条小龙仰首于天,一个腾空而上的凌然姿态雕的惟妙惟肖。裘页扶着胡须的眉眼闪过意思觊觎,半晌,才压下笑着道:“诸位,这是本场的倒数第三个宝贝——九龙鼎!” 哗—— 无数散修,听见这个名字,就猛然站了起来。 包括厢房内的柳飞和小童,也是立刻从座位上蹦了起来,一个高蹦的,差点儿没撞着上头的房梁。两人满目炙热地盯着那个,柳飞已经完全语无伦次了:“九龙……竟然是九龙……” 小童跟着他磕巴:“成丹……成丹率……” 乔青翻个白眼儿,为这两个没出息的。 她在东洲这么长时间,对这个也有了解,炼药最怕的是什么?失败。费尽心机寻到的药材,耗费神识数日乃至数月炼制的丹药,却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而前功尽弃。这就跟你追了两年的姑娘终于到手,提枪上马正要这个这个那个那个的时候,女子却柔柔一笑,告诉你她姨妈今天到访,不妨改日切磋一样。 改日? 谁他娘的知道有没有下一次? 而九龙鼎,正是能让姨妈永远不到访……哦不,是让炼药永远不失败的一个顶级药炉!换句话说,只要炼药的人品阶够了,也不是那么坑爹的话,只要把材料哗啦啦丢进去,意思意思那么一炼,就能出来一个完美丹药!再换句话说——智能全自动炼药炉。 柳飞盯着那智能全自动恨不得冲上去把它一口吞了:“你就不心动?” 乔青耸耸肩:“要是炼药跟洗衣服一样,我可能会心动。” 柳飞一愣,没明白过来。整个会场中,但凡是炼药师,但凡是势力中拥有炼药师的,全部都跟他一样,盯着那九龙鼎眼珠子不会动了。更不用说小童了,这半瓶子水瞎逛荡的炼药师,都哈喇子往下淌。可她呢,除了一开始眼睛一亮之外,就没什么兴趣地重新倚了回去,靠着软榻百无聊赖兴趣缺缺的鬼样子。 乔青的确兴趣缺缺。 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左边靠着凤无绝,右边儿搂着眠千遥,斜着眼睛瞥那九龙鼎一眼,这才慢悠悠地道:“我敢打赌,全天下的炼药师一手一个九龙鼎,不出千年,东洲的炼药术就可以失传了。” 柳飞没说话,眼中的炙热却减了下去。 乔青仰头觑着他:“赌不赌?” 柳飞一脚踹过去:“赌个屁,老子现在还在你手底下混着呢。” 乔青飞快抬脚,让他踹了个空,哈哈大笑道:“你也知道啊,想当年某人还死活不让我回谷,准备一肩挑呢。”她扒出旧账,笑吟吟地,想着当初柳飞准备带着珍药谷和外头的围攻之人鱼死网破,唯一的一个愿望便是她好好活着,将来为他们报仇:“咦,你这算不算托孤?” 柳飞翻翻漂亮的眼睛,没说话。 听她一本正经:“以后托孤就免了,唔,托妻倒是可以考虑。” 柳飞的眼珠子都快翻掉了,瞪着这个女人哭笑不得。不过玩笑归玩笑,他也明白了乔青的意思,九龙鼎虽好,可称逆天,可另一个方面也让拥有它的炼药师失了警惕和悉心,拥有一个永远不会爆炸且将一切属于炼药师的工作全部接手完美完成的炼药炉,那么还要炼药师干什么?长此以往,谁还记得炼药的步骤,谁还记得炼药的手法,谁还能在这样的安逸中获得提升? 可道理明白,谁又能真正抵御诱惑呢?看看会场内吧,不论是散修还是势力,一个个全都争红了眼珠子,外头的竞价声从一百万玄石,已经飙到了六百万玄石!再多加上点儿,都够裘氏那巨额的赔偿费用了! 可这个女人呢? 他低着头笑了笑,盯着乔青的眼睛,是灼目的神采。 半晌,半真半假地道:“再这样下去,我这辈子是没妻可托给你了。” 话音方落—— 身上一道凉丝丝的小视线就来了,真是一秒钟都不差。柳飞不用扭头也知道这熟悉的视线是属于谁,他让这男人给虐的还不够惨么?呲了呲牙,他干笑两声赶忙改口:“靠,女人都像你这么自强自立,谁还需要男人!” 转过去的面上,是说不出的落寞。 乔青望着他坐到了另一边背对着她的背影,有些无奈的摸了摸鼻子,一边儿凤无绝狠狠瞪她一眼——招蜂引蝶! 她一脸无辜——爷真心不想。 凤无绝当然知道,自家媳妇是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别看这货平时自恋的要命,有人喜欢能抖到天上去,可一旦那个人是和她有所交集且情义深厚的,这自恋就顿时烟消云散了。恐怕不会有另一个人比她更希望沈天衣和柳飞找到自己的归宿。 凤无绝看着身边的女人,如果乔青的性格是一个有形的图案,那么他甚至可以闭着眼睛,将那个图案细细勾绘,弯曲的,笔直的,菱角分明的,圆滑流畅的,一根根线条,一个个细节,他清清楚楚,全部在心。 眠千遥也在看着身边的女人,别说柳飞和沈天衣了,这样一个女……咳,姑且说她是女人,只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她都有些心动了。九龙鼎啊,即便不是炼药师的她,刚才都升起了觊觎之心,这个正牌炼药师,却能这么理智地在一秒之内分析了利弊:“啧,女人的壳子,爷儿们的心。” 嘻嘻哈哈的姑娘哀怨地瞪了爷儿们一眼,仰头望天花板,顿感自己情路漫长。 爷儿们继续摸鼻子,争取把自己缩成个虾米,不刷存在感,不拉仇恨值。 可她不拉仇恨值,有人拉。 外头那九龙鼎的拍卖,已然趋近高潮,不少人叫价叫到眼珠子都红了,张口喊出的价格,仿佛只成了一个数字,而没有了实际的意义。六百五十万,六百八百万,七百二十万……一个个叫上去,突然,一声得意洋洋地男声,从裘氏厢房内响了起来:“一千万玄石!” “嘶——” “谁?谁花了一千万?” “开什么玩笑,一下子就提了近三百万?” 整个会场内一片嘘声,裘页也是一愣,刚才没反应过来是谁叫的价,这会儿就举起了槌子,问了三遍后,咣当一声,一锤定音。这老头正想着不知道是谁家的傻帽,就见裘鹏程拉开房门,得意洋洋地出来拱起了手:“诸位,抱歉要夺大家所好了。” 这欠抽的德行,顿时让一众人集体手痒脚痒牙根儿痒。乔青啧啧两声:“牛掰,出来一趟,把第九梯的都得罪干净了。这就是人傻钱多的典型装逼犯。” 厢房内众人哄笑。 不过他们也都知道,裘鹏程这次犯下大错,这拍卖会上的好东西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九龙鼎在一众“好白菜让猪给拱了”的视线注目下,被高挑的旗袍女子送下了高台,那裘鹏程盯着女人又开始色迷迷了起来,方才在娉婷身上挑起来的却没泻出的欲火,顷刻便让他心急火燎地舔了舔嘴唇。 满堂宾客集体皱眉,暗暗唾弃,裘页老头却是气白了脸,一千万,又是一千万啊,他再一次在心底恨恨嘀咕着:“该死的见鬼的公子哥,怎么不去死!” 不知道是裘页的怨念太盛,还是老天终于开了一次眼。 轰—— 一声巨响,裘鹏程猛然倒下。 这一切来的太快! 倒下的这一刻,整个会场中都还保持着那种又鄙夷又厌恶的表情,高台上的裘页最后一个字都没落,送鼎的女子脸上职业的微笑也还挂着,厢房内众人还在乔青的一句话下嘻嘻哈哈地笑着。突然这一声响后,他们再看见的,就是裘鹏程和地面亲密接触的后脑勺,那上方的脸上面孔发紫,眼珠诡异地凸出着,既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儿,又像是中了一种致命的毒! 静。 轰声巨响的回音,还在场内回荡,除此之外,别无他声。 宾客瞳孔一缩,裘页张大了嘴巴,女子的笑容变成尖叫,厢房里的众人霍然起身:“死……死了?” 那女子一把扔掉了手中的鼎,距离裘鹏程的尸体几米远的地方不断尖叫着后退,百个守护武者有站在厢房外的,有厢房内反应过来冲出来的,一齐举起了手中的兵器,四下里看着警戒了起来。可是没用,裘鹏程已经死了,不过做个样子。其他人倒是没有这么慌张。他们脸色凝重,盯着裘鹏程的尸体一个动的都没有:“怎么……死的?” “没看见。” “吓死的,还是毒死的,那尸体有些古怪。” “不对,咱们都在,不可能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在这里下毒,而且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怎么吓死?” “管他怎么死的,关键是谁要他死!” 说话的人,正是那天魔老鬼,他一句话后会场内重新回复了静谧。裘氏二长老的亲孙子,姬氏大夫人的亲侄子,这样的一个人即便所有人都在心底骂了一声死的好,也碍不住盯着他的尸体齐齐严肃下了神色。谁要他死?目的是什么?为什么在天元拍卖大庭广众下动手? 这三个问题,萦绕在每个人的脑中。乔青想的却不是这个。 她漆黑的眸子缓缓地眯了起来,看着那尖叫着向后退的女司仪,再仰头看了看天色:“无紫和非杏,还没回来。” 头顶的天窗之上,一轮弯月若隐若现地隐在重雾中。历年拍卖会都是午时开始,子时结束,再想买什么东西,就要再等一整年。这会儿已经到了倒数第三样宝贝,离着结束也不远了。 而那两个丫头,却还没回来。 夜风带着湿气,从天窗透了下来,白日里还炎炎炙热的天色,晚上竟变的迷雾重重。这会场的墙壁不知是个什么材料制作的,黯淡的月光照射下来,竟被反射出了亮如白昼的银辉,那扭曲的淡淡月色罩在裘鹏程的尸体上,带着一种森冷诡谲的味道。 好像…… 好像在说:“这只是个开始。” 第六十章 章节名:第六十章 幽暗的厢房中。 不算透亮的月光从窗格照射进来,洒落倒在地上的两个女子面庞。她们仿佛只是睡着了,衣服整洁,面容安谧,房内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左边那较为温婉的女子,手中攥着一片衣角,衣角下方的绣鞋轻轻一踢,紧紧攥着的手便松了开。 指尖微动,终于,理智敌不过睡意,自然地垂了下去…… 绣鞋的主人站在那儿良久不动。 老半天,直到确定这两个丫头的确是睡了,才走到一旁桌案旁,坐下,头疼的揉太阳穴:“啧,连身边的丫头都这么难缠,意志力坚定跟那姓裘的傻鸟没法比!” 一开始还是女子柔美的声音,到了中间渐渐变粗、变硬、变沉,再到结尾处,已然变成了一道男声! 这是一把好听的嗓子。 不同于凤无绝的低沉,沈天衣的温润,囚狼的煞气,柳飞的懒洋洋,这个人说话的时候尾音上翘,带着轻快的节奏,总让人觉得他该是弯着眼睛抿着嘴角的,再沉重的话题都带着笑。就比如现在,他发出了一声声的叹息,瞪着地上这两个呲牙咧嘴愁到不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里依旧是染着浓浓的笑意:“啊,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杀了?必定得罪惨了那个女人。 不杀?会不会出现意外的情况? 他想了一会儿,在得罪那个看上去不怎么好招惹的女人和这次的计划出现意外之中权衡来权衡去,终于还是没权衡出个所以然。烦躁地走到了内间屏风后,里面响起悉悉索索的换衣服声,一件被撕的破碎不堪的旗袍被搭到了屏风上头,过了一会儿,他走出来,外面的夜幕更沉了,前边儿天元会场好像有女子的尖叫声传来。 是时候了。 他不再看地上这两个麻烦的女人,托了托不算大却坚挺的胸,大步朝房外走去。 也就没注意到,后头明明应该睡着的丫头,那自然垂落的手指,微微一动。 他只顾着向前,一步一步,从外八字到内八字,从昂首阔步到莲步轻移,从裙角翻飞到裙裾翩然,就好像是完成了一个男人到女人的蜕变!直到推开房门,带着湿气的夜风凉凉地扑面,长廊环绕,花坛锦绣,他踮着脚尖一小步一小步地跑了出去。 “什么人?” 轻盈的步子被这一声质问打断。 迎面走来的是巡逻队伍,最前方五大三粗的男人远远地睇着这一溜小跑的女子:“你是拍卖会场上的?怎么走到后头来了,这里闲人免进你不知道么?谁教出来的人,这么没规矩!” 她暗骂一声见鬼,抬起了头,那双眼睛里血丝不再,只剩下了说不出的惊慌之色,指着前头会场的方向结结巴巴:“那边,那边……” “好好说话!” “我……我……小女……” “啧,”领头的男人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我问,你答,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她好像终于找到了主心骨,深深呼吸了一口:“回大人,小女娉婷。” “恩,我刚才听见那边儿有尖叫声,发生了什么事儿,你可知道?” “小女知道。”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画面,她猛然捂住嘴,哆哆嗦嗦地道:“裘公子、是裘公子……裘公子他……他……”这一队巡逻武者猛然一惊,裘公子说的是谁他们当然知道!那首领急不可耐地上前一步,娉婷就如兔子一样吓的蹦开:“裘公子他死了!眼睛瞪的好大,脸都变了颜色,他就那么死了,前边都乱了套了,凶手到现在还没抓到!” “什么?!” “死了,怎么死的?” 他们再问,娉婷却只是摇头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一队人立刻冲向了前厅的方向,脸上又惊又惧,裘鹏程死在这里,他们巡逻的一个都别想活!满脑子都是这样的念头,只恨自己冲的不够快,至于后头那“误入”禁地的女子,早就被忘到了姥姥家。 再往后,几乎是一波一波的人跟着狂奔而来。 直到冲入了前厅,看见的,果然是裘鹏程死不瞑目的诡异尸体! 会场之内,鸦雀无声。 还是裘业第一个反应过来,连着晃了三晃,立刻白着老脸下达了命令:“怎么这么慢,快,把这里包围起来,一个苍蝇都不准放出去!”他瘦小佝偻的身材更驼了,整个人冒着一种死气,这次天元之后,他活命的几率等同于零! 裘业颤抖着走下高台,在那旗袍女子的尖叫中一掌击出! 女子喷着血当场毙命! 那九龙鼎上被喷了无数血点子,静静躺在那里,可这个时候,没人有那闲工夫去看一眼刚才还争的面红耳赤的拍卖品,所有人都是怒目而视:“裘总管,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裘业猛然扭头:“还不快去!” 守卫立刻冲向了外面,一部分将整个天元拍卖会场包围了起来,一部分在后廊里搜索着什么。到底是搜什么,他们也不知道,但是好端端死了一个人,总有凶手吧?再剩下一部分人,便分散开到会场的四方,警惕地警戒了起来。刹那间,到处都是轰隆轰隆的脚步声,踩出人心惶惶的鼓点,将本就不平静的天元拍卖场,搅的更是阴霾阵阵。 老头这会儿才平稳了心神,朝着四面八方一抱拳:“诸位,我裘氏鹏程公子意外丧命,这件事儿的严重程度想来也不用老夫再详述了,各位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也知道刚才那情况是怎么回事儿,凶手的影子都没见着,老夫职责在身,必不能放各位离去。大家稍安勿躁,只待寻到凶手……”浑浊的老眼里狠意弥漫。 “要是寻不到呢?” “不错,你说的容易,凶手能在我等眼皮子底下动手,岂是那么好抓的?” “难不成让咱们一直等在这儿?” 就这么被围了起来,对这些站在大陆顶端的人来说,实在是一种侮辱。这其中脾气火爆的便跳出来不满了,犹如天魔老鬼那等更深沉的人,则盯着裘鹏程的尸体沉默不出声。裘页环视一周,将每个人的反应看在眼里:“若寻不到,裘氏自会来人处理,不过……” 他一顿,冷哼一声:“在这之前,诸位还是先求神拜佛,别露出什么马脚吧。” “你说什么?!” “天元会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能神不知鬼不觉动手的,更是寥寥无几!” “你这是怀疑是我们中的一个人做的了?” “要不是心虚,你们何必急于离开?” 一人一句吵的不可开交,地上那裘鹏程的尸体,完全就没人管了。谁心里都明白,这傻鸟死就死了,关键是他的死能引起什么。一片乱糟糟的互推责任中,忽然一声情深意切的哽咽传了出来:“表哥……” 凤无绝沈天衣囚狼厢房内的无数人都在这一声之后,差点儿一头栽地上。 开玩笑的吧? 这一步一步泪眼朦胧走出去的女人,不是刚才还在厢房里撇着嘴道“死也给老子死出这么多麻烦”的乔青又是谁?最牛掰的是,说完这一句之后,她立马垂下眼睛摆好表情,再抬起的眸子里头,已经蓄了水盈盈的泪花,变脸速度之快简直让人拍案叫绝! 乔青走出去了。 她一步三颤抖,两步六摇晃,一直颤巍巍走到了会场的正中。终于,所有人都闭了嘴,刚才还唇枪舌剑的,还吵个你死我活的,顿时人人闭嘴紧入蚌壳,呆呆转头看着这个女人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一下子就扑到裘鹏程的尸体上去了…… 一个个高手们跟被雷劈了一样,集体一脸傻帽样,听她哭嚎的满大殿都震了三震:“表哥,你死的好惨啊!” 众:“……” 其实他刚才被你阴的比较惨。 乔青却不理会所有人的心理活动,她一手抓着裘鹏程的手腕,一手不可置信地探着他的鼻息,泪眼朦胧,花容失色。若不是在场的人全都见识过这女人之前怎么狠狠整治了裘鹏程的画面,简直要怀疑,这两个是生离死别的情人了! 这这这…… 搞什么? 裘页第一个反应过来:“乔青,你耍的什么把戏?!” 吧嗒—— 随着她一抬头,那始终在眼里咣当着的眼泪,终于化作泪花滚落面颊:“裘总管,我能耍什么把戏?”是中毒!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一根银针悄悄刺入,又飞快取出消失在白皙的指尖:“我与表哥无冤无仇,今日之前,甚至连见都没见过。之前的玩笑在下开大了……我、我心中有愧,想着拍卖一结束就来找他道歉。”说到这里,眉眼黯然地垂了下去,铺散着的发丝自有垂落,遮住了她看向包厢内的视线:“却没想到……” 这幅模样,在任何一个铁石心肠的人看来,都叫个真心实意,情深意切! 这个解释,也的确是合情合理。 自然了,这话也就拿来骗骗这些不怎么了解她的,场内不少人都失了声,被这情绪感染着叹息一声。就连裘页,都险些被这兄妹情深的画面给蒙住,过了好半天,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一派胡言!” 他可不会忘了,就是这个女人,一手整出了那一千万玄石的事儿。 “一派胡言?” 乔青冷笑一声,站起来,森凉的眸子死死瞪着裘页:“裘总管,我表哥在你主持的天元拍卖上死于非命,你不调查死因,也不缉拿凶手,反倒在这同诸位宾客争口舌之快!我问你,你安的是什么心?如今,我为表哥哀悼祭奠,你又站在一旁说风凉话,我问你,你又安的什么心?!” “你……” “我什么?”她大步向前。 只一步,配上眼中闪烁着金芒的冰冷寒意,整个人的气势轰然外放! 轰—— 发丝凌空,衣袍鼓荡,身后的守护武者全在这席卷的气流下比起眼来,那厢房之中杯盏相碰发出了乱哄哄的颤音,桌面上放着拍卖品的托盘咣当一下,便滚落到了地下。 裘页心下一惊,对上那狠绝的眸子,不由自主地便倒退一步。 待这老头反应过来,竟然是被一个神王给逼退了,老脸一下子就挂不住了:“你还想跟老夫动手不成?” 乔青却是想到了什么的模样,猛然收了戾气,心灰意冷地摇了摇头:“表哥尸骨未寒,我不想跟裘家人动手,省的表哥死都不瞑目。”她重新蹲下身,把裘鹏程瞳孔放大的眼睛给阖了上:“让他安息吧。” 再站起来的时候,步子一顿,低头看着滚到了脚边红彤彤的小东西:“咦?” 有散修认出来了:“是那并蒂果!” 乔青素手一吸,并蒂果顿时被她捧在了掌中,把它激动到哗啦哗啦摇晃的叶子给捂住:“你也舍不得表哥么,罢了罢了,你失了主子,我失了亲人,咱们同病相怜,以后便跟着我吧。” 话音落,也不管裘页和裘鹏程的守护武者什么反应,直接不要脸的揣兜里了。 她又深深看了裘鹏程一眼,从头发丝儿都鞋跟儿一丝丝都没漏下,这才恋恋不舍地扭转过头去,嗓音低低地往包厢那边走:“表哥你放心,从今往后,你的并蒂果表妹会照顾的很好,你,安心的去吧。” 那背影凄凉,连背后浮荡着的发丝都透着一股子悲悲戚戚的味道。 不少人都不忍再看,扭转过了头去。 裘页却是死死盯着她,心底想着这女人打的什么主意?为了那并蒂果么?不会,若为那个东西,她一早便竞拍叫价了,那玩意儿卖了五万玄石,之前裘鹏程欠她的十万玄石她甚至都没提过。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老头想破了脑子都想不出。 砰—— 厢房的门,被她“绝望”地带上,隔绝了那一道目的不明的背影。 房间里的众人,一个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看着她的表情就像是看见了一头活恐龙!难为你了啊公子,对着那恶心的尸体也哭的出来?项七呲着小虎牙:“公子,咱这是发死人财么?” 乔青把并蒂果在手里一抛,笑的眉眼弯弯哪里还有刚才那眼圈儿红红的模样:“谁跟你说老子是为了这个的?” 众人一愣:“那你是……” “啧,演戏也是个技术活啊,累死老子了。”她话一落,洛四立刻很长眼神儿地接替了非杏的工作,一杯茶端上来,乔青咕咚咕咚仰头灌了个干净,一抹嘴,笑容淡了下来:“老子长的果然很像冤大头,差点儿就背了那女人的黑锅!” 凤无绝一勾唇:“怎么死的?” 乔青看他一眼,果然这个男人最懂她:“中毒。” 众人集体皱起了眉毛:“中毒?那裘鹏程是个神皇吧,他中毒?” 不怪他们不解,到了这个层次,什么毒能毒死一个神皇?简直开玩笑。乔青却是坐了下来,摇头道:“不是,应该说,是在血脉沸腾的一瞬间毒素迸发,具体怎么回事儿,我看不出来,只知道他在死前那一刹那,受到了一种刺激!”这刺激就仿佛被最恐怖的画面惊吓到,或者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那种让人一下子陷入一种疯狂的刺激:“之后血脉奔涌,神力流窜,即便没有后来那个毒,他也非死即疯。” 众人顿时明白过来,那所谓的毒,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还有呢,”沈天衣出声问:“还有呢?能让你亲自出手的,恐怕没这么简单。” 乔青一斜眼:“你会猜不出来?” 沈天衣笑笑,目光在被她抛来抛去的小西红柿上一顿:“那毒,这小家伙应该也中了吧。” 啪—— 乔青打个响指:“全中!” 这就是她方才出去的原因了,这柿子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这么巧被裘鹏程拍下来,又这么巧裘鹏程死了。世上的巧合有多少,接连三个凑在一起,若不是直觉那旗袍女人有问题,连她都要大呼缘分了!那么不是巧合,必是人为! 啧,真是个命运多舛的柿子。 当初被玄天污蔑嗜血,这会儿又被那不知道什么的人污蔑下毒。 乔青扭头看向外面,透过这封闭的厢房墙壁,可见外头来了七个老头子,在守卫的催促下紧赶慢赶地跑进了大殿。那七个老头跟裘页说了什么,便擦着汗到聚拢到了裘鹏程的身边,扎针的,探脉的,掀眼皮的,掰下巴的,神识感知的,还有人围起了一块儿布幔,想来是要褪掉他的衣服检查身上有无伤口了。 是仵作! 隶属于四大氏族和七大门派的仵作! 那么接下来呢,她相信在东洲必不会有如她这样能看出裘鹏程是被刺激死的,那那些仵作检查的最终结果,想必就是中毒了。这个时候,之前一切和裘鹏程有过接触的人,都会被隔离出来验明正身,包括那进去了房间的女人,不过能在六十个武者的注目之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动了手,恐怕那女人不会给自己留下把柄。剩下的,便只有托盘中的小西红柿了。 两种同样的毒…… 罪魁祸首是什么,还用说么? 再后面呢,不论这有了神智的并蒂果惊慌下朝自己这边冲过来,还是自己为救它而被迫出手,最终的凶手,都会指向她! 乔青说完这些,厢房内大家都静了下来,见她似笑非笑地望着外面收起了布幔的仵作,一双黑眸闪着森凉的光:“不过,我却觉得,那女人的目的并不是嫁祸。” 囚狼完全被绕晕了:“那是什么?” 三道声音,异口同声:“结盟!” 这三声,自然是乔青、凤无绝、沈天衣了。三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只是眼中也同时染上了冷意。这样的默契,让柳飞和眠千遥同时眸子一黯,双双对视着叹了口气,颇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 其他人一头问号地看着这三个,他们却打起了哑谜。 “啧,聪明人真是不少啊。”这是啧啧感叹的乔青。 “可惜那人打错了主意,这种被迫的结盟,咱们乔爷从来不接受。”这是笑的温润的沈天衣。 “不不不,暂时是可以接受的。”这是一脸算计的乔青。 “只不过请神容易送神难,总得付出点儿什么,比方说结盟费?”这是挑眉提议的凤无绝。 “知我者,无绝天衣也。”这是哈哈大笑痛快不已的乔青。 “……”这是两眼狂蹦小金星的众人。 听了半天半个字都没听懂的众人,最后只得满腔悲愤千言万语化为一个言简意赅直抒胸臆的字:“——靠!” 不过他们也大概明白了另外一件事,就是方才乔青出去这一趟,除了拿回了小西红柿外,还在那裘鹏程的身上做了手脚。众人集体扭头,好奇不已地问:“那你把他的死因变成什么了?” 乔青的回答只有眉梢一挑,嘴角一勾,一肚子坏水儿的无耻德行。 “你……你说什么……死因是什么?!”外头裘页发出了一声不可置信的尖叫。这老头眼前发懵,好不容易扶住了,哆嗦着嘴皮子一脸的不可置信。 “裘公子,乃是中毒。” “老夫听见了,我是问你,到底是什么毒!” 仵作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壮阳散。” 噗—— 无数人一口口水喷了三米远,掏着耳朵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壮、壮……” 仵作牙疼地重复:“壮阳散。” 好么,一个神皇高手,活生生让壮阳散给壮死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欲火焚身,精尽人亡?裘页差点儿没一掌拍死这个仵作:“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仵作也希望不可能,他到现在还恶心的想吐:“裘总管,我们和裘公子无冤无仇,自没必要去冤枉他。这次裘公子的意外身亡,严重程度我等七人自是明白,这其中还有裘仵作乃是裘氏的人,更是不可能抹黑自己氏族的公子。” 裘仵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真的。” 他们七个人一同验尸,便是为了避免出现隐瞒死因的青问题,天元拍卖上出了这等事儿,实在是可大可小。而七人共同查验的结果,便是这裘鹏程瞳孔虽放大,却并不像是惊吓导致;经脉中奔涌的气血,处于一个高度沸腾的状态,即便死了有一小会儿了,依旧没冷却下来;体内并未查到其他的毒素,反倒残留着一种壮阳散的沉淀残渣…… 不是服用过量意外身亡,又是什么? 仵作解释一句,满堂众人的脸就黑上一层,闹了半天,他们大张旗鼓搜查的凶手,竟然是这傻鸟自己?!裘页不信邪地叫出了后头的守护武者:“你们怎么说,方才一直在厢房里,公子可有服用……那……那个?” “回总管,属下没看见。” “没看见?!你们干什么吃的!” 守护武者们齐齐对视一眼,纷纷苦逼摇头,那娉婷离开之后,他之前下的命令却没解除,他们一个个全低着头,到底裘鹏程干了什么,谁也没敢看。到不过——若是以往,他必定一早将那女子奸污,可这次却一反常态地在紧要关头放了人,难不成是……没举起来? 一个武者小声将这推论报给了裘页。 裘页连连喘着气,简直恨不得把这见鬼的裘鹏程给鞭尸一万次! 一个裘鹏程自己找死死有余辜,却连累了他要跟着陪葬,裘页脸色颓败,在一众人戏谑的鄙夷的目光中,硬撑着抱拳道:“今晚发生了这种事,实在也是意外,还望诸位将今天所听见的烂在肚子里,裘氏一族必定会对诸位重谢!至于这拍卖会,子时已至,后面两样拍卖品便留待明年了。诸位再请稍后……”他本想说,待到搜查凶手的守卫回来,一旦确认安全无虞之后,大家便可以走了。 却在这时! 嗡—— 一声钟鸣响了起来。 “什么声音?” “不知道,像是后面传来的……裘总管?” “嘘,他怎么了?” 这声音离着并不算远,大概就处于整个会场的后方什么地方,这一声钟鸣也远非震耳欲聋,只若隐若现的嗡嗡颤动着。却让所有人疑惑之后集体看向了裘页,看着他一愣后瞳孔一缩,面色大变! 这一整个日夜,即便裘氏的巨额赔款和裘鹏程的死,都没让他表现出这种大难临头的表情。裘页整个人一震,脖子扭动到后方,速度之快,发出了嘎嘣一声诡异的声响。 他瞪着那边,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在这一声钟鸣之后,整个人颤抖了起来。 裘页霍然飞出! 他疯了一样穿过了会场,直奔着后面的禁地而去…… 第六十一章 章节名:第六十一章 天元会场的禁地,也正是之前朱通天口中的藏宝阁所在。 四大氏族和三大门派,皆是底蕴深厚,并不需要每年现取走天元拍卖所得。如此,便将玄石等贵重之物,集体存放在了禁地中,闲人免进,把守森严,其内更是设置了数不清的机关阵法,只有七家的核心人物才懂得怎么进入。待到再深入进去,便是七个密闭的空间了,分属于七家放置一些更为贵重的东西。 而裘页的目的地,正是裘氏所在的库房。 此刻—— 众人紧随其后,一路深入。 看见的,就是大敞的裘氏库门。 库门上一方古钟嗡嗡颤动着,发出了方才听见的那种声响,从外头向内看去,几乎是一片空旷,偌大的一方空间里唯有正中一个石台,其上被雕刻出了一个形状怪异的凹陷,想来之前有什么东西正正好卡在里头,而如今,已是空空如也了。 “丢……丢了?”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什么人干的,没有裘、裘氏的血脉,怎么能进来……” 裘页一屁股跌坐在地,整个人仿佛魔怔了一样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话。乔青和凤无绝等人跟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裘页,听这老头一个劲儿地絮叨着“什么人”,天塌地陷一样的崩溃。 乔青眉头一皱,敏锐地感觉到凤无绝和囚狼在看见那凹陷的形状时,双双一震! 她扭头看去——怎么了? 两人眯着眼睛,盯着那凹陷的眸光闪动,片刻后不动声色地移开,朝她摇头示意——等没人了再说。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过她也大概猜到了那东西可能是什么,她朝着裘鹏程的守护武者看去,那百人齐刷刷的迷茫神色,明显也是不知道的。旁边儿朱通天摇着肥头大耳朵大叹稀奇:“嘿,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裘氏的库房长什么样,够干净的啊。” 雷惊艳却是冷笑了一声:“裘氏打的好算盘!利用天元拍卖不知道藏起了什么。” 这天元拍卖,乃是她师傅当年的心血,如今只看这库房便知道,被裘氏利用来藏了个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这种作为让她打心眼儿里抗拒着。也打心眼儿里感激那个出手的贼,一边儿朱通天替她说出了心声:“偷的好!” 这三个老货明显幸灾乐祸。 听见这话的裘页猛然抬起头来,那惨白的脸色布满血丝的眼睛鬼般狰狞,待到看见了三人身边的乔青,更是呈现出了一种疯狂之色:“是你——是不是你?!” 凤无绝向前一步,将乔青不着痕迹地护在了后头:“小心点儿,这老头疯了。” “哈哈,我疯了?”裘页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体内的神力疯狂的流窜,几乎四溢到了外面,库门上的古钟被罡风激荡到嗡嗡作响,尖锐的刺耳!然而他的理智还剩下了那么一点儿,知道在这里出手,不够朱通天一盘儿菜。 颤抖的老手一指乔青:“裘鹏程是你杀的!” “证据呢?” “你刚才的所为就是证据!” 裘页越想,越觉得有理:“你杀了他,刚才又冲上去毁尸灭迹,把对自己不利的证据全毁掉了,是不是?谁不知道裘鹏程视你为眼中钉,他恨不得你死!你怎么会那么好心为他哭丧?!这地方只有四大氏族和三个门派的人能进来,外人入此便是一步一生死!你故意和朱掌门结拜,便是为了套得这里的消息,是不是?” 这逻辑简直绝了! 就连乔青都开始怀疑,自己从头到尾都是别有用心,一步一算计地偷走了东西。 见她不语,裘页顿时打了鸡血一样看向朱通天:“朱掌门,这个女人心思歹毒,你还护着她?”只要三大门派不护她,这次裘鹏程带来的人就能将这乔青一网打尽!到时候,丢了的东西取回来,她身上那足以劈开这天元会场的铸造品,也是裘氏的!将功赎罪,他这条老命必能保住! 裘页一双老眼,恶毒地看着乔青,仿佛已经看见了朱通天在他分析之后,倒戈相向的画面。 然而他注定失望了。 朱通天仰天就是一阵狂笑,笑声从四壁反震回来,好像连地面都在嗡嗡颤抖:“裘页,老夫敬你是裘氏大总管,没想到你如此卑鄙!” “你……” “我什么我,有话说有屁放,老子的妹子还等着听呢!” 朱通天说的是毫不犹豫,一张大胖脸上肥肉咣当,充斥着的全是信任和不屑。乔青眉眼弯弯,心情无比美好了起来,听裘页那老东西气的一把骨头架子都在喀嚓喀嚓响:“好!朱掌门,你执迷不悟,就别怪裘氏心狠!我不怕给你透个消息,这边的事儿我路上便传回了氏族,待到裘氏来人,这乔青必定人赃并获!到时候,看你怎么说。” 朱通天呸一声:“老子想怎么说怎么说,一把年纪了,还怕死不成?” “不撞南墙不回头,你会为此付出代价——乔青,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你怎么知道……” 乔青一挑眉,笑盈盈打断他:“什么消息?” “你还装蒜!就是……”裘页脱口而出的一个名字,被他猛然咽了下去。乔青失望地叹气一声,这都没逼这老东西说出丢了那玩意儿的名字,啧,看来对那东西的敬畏和警惕,已经印在骨子里了。 裘页出了一身的冷汗:“你诈我?” 她耸耸肩:“继续,我怎么作案的。” “你杀了裘鹏程,引起前厅混乱,调虎离山到这里偷东西,是不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尖,到最后已经破了音,利的刀子一样直逼乔青而来! 四下里渐渐静了下来。 这个藏宝阁的外围面积极大,七扇门呈环形镶嵌在偌大一方殿堂的墙壁上。数百的武者全挤在这里,光亮可鉴的墙壁倒映着他们闪烁着若有所思的眸子。 明显在裘页的分析之下,也狐疑了。 一双双眼睛,充满了怀疑的看向乔青:“乔姑娘,看来你需要给一个说法了。” 乔青看向问话的散修,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看着很圆滑。这人她有印象,之前在修罗斩里假死的时候,她第三个目的就是观察外头散修的反应。此人名叫陆见修,便是其中一个墙头草,两边都附和着,谁也不得罪。 这会儿,这陆见修一脸贪婪的神色,明显也认定她偷走了东西。 乔青笑睇着他:“你以什么身份来问我?” 陆见修也不慌,上下嘴唇一碰说的理所当然:“阁下利用天元拍卖取走了裘氏之物,此事但凡心中有义之人,皆有理由过问。乔姑娘,我劝你还是莫要耍嘴皮子,是与不是,都细细说出来,我们这么多人看着听着,自会为两方主持个公道。” “好一个主持公道。”乔青笑的更开心,眼角眉梢都蕴着慵懒的意味。 半晌,她笑够了,下颔一扬,轻轻吐出:“可惜,你配么?” 这几个字,不可说不狂妄! 陆见修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转瞬想到她的身份又生生压下了怒意,这个散修实力不算高,乔青神识之强当然能看出他只有神皇大圆满的修为,比之自己高了一阶还多,但在第九梯中却算是底层人物了。能一路顺风顺水地活到现在,圆滑识时务就是他的两把刷子:“在下配与不配,这无关紧要,关键是在场的这么多朋友前辈,难道加起来还不配问你姬氏千金乔姑娘一个答案么?” 他把一船人全拉扯上了自己的阵营,着重在她的身份上加重了咬字,像是提醒众人,这乔青还没回姬氏,顶着的也是乔姓,到底是不是那牛掰的身份,根本就是个大大的问号。 不少人眸子一闪,跟着叫嚣了起来:“乔姑娘,我等并非质问,不过裘氏丢了宝贝,事关重大,是与不是,你总该给个答案。” 乔青从善如流:“好,答案我给——” “什么?是你偷的对不对?”陆见修再一次跳了出来。 这一群人里,百分之七十的,都面带贪婪之色,好像她不哭爹喊娘的跪地承认自己的罪行,本身就是天大的一个罪责!他们紧紧盯着她,见她半天不语,甚至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器。乔青的笑容里渐渐泛上了冷意,嘴角那一抹斜斜的弧度,便如一柄刀锋般让看见的人不由打心底一颤。听她耳尖微动,和修为全不匹配的强大神识向着藏宝阁外延伸出去,意味深长地睨了在场这些人一眼:“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敢说,你们敢听么?” “哈哈哈哈……”陆见修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在场的人大部分都被他给忽悠到一个阵营里,穆氏姬氏不在,纳兰氏斜怒离去,裘氏又视她为眼中钉。陆见修想到此,更是信心满满:“乔青,我们叫你一声乔姑娘,你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不成?你以为三大掌门护着你,便真会置三大门派于不顾,和裘氏和咱们作对么?今天别说你势单力薄,就算天皇老子给你撑腰,这个答案,老夫也听定……”了:“噗——” 一个了字,还没吐出来。 陆见修先喷一口血! 他整个人如断线风筝一样,毫无预兆地便向后飞去!直到撞到墙壁,轰隆一声,被反震开来,死狗一样趴在了地上。着地的脑门下,晕出一滩浓郁的血迹,无数神识飞快朝他探过去…… “死、死了!” “谁,是谁动的手?!” 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完全没发现有人动手的痕迹,他们又惊又惧地朝着乔青看过去,却见她目光流转,定住在了藏宝阁后方的通道上。轰的一下,让人气息凝滞双膝发软心头颤抖的威压,便如滚滚黄沙铺天盖地而来! 人未至,势先至,威压的另一头,正是在那夜色弥漫的通道尽头处。 里面,是灯光大亮。 外面,是漆黑一片。 没有人知道那里到底有什么,只知道就连朱通天三人这顶尖的三个高手,都在这威压之下白了脸色。 朱通天三人惊喜的对视一眼,是他?! 裘页的面色一瞬颓败,整个人烂泥一样瘫软在了地上,是他…… 无数心里有了猜测的人,全部颤抖了起来,整个殿内静若寒蝉,唯有在威压之下,扑通扑通的坚持不住的跪地声。 乔青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她在一片乌压压的低矮中,和凤无绝并肩而立,站的笔直,双双望向那视野的尽头处,伴随着无上威压缓缓而来的一道人影…… 今天生日,允许我三千党一下,明天万更,把这个情节结束。 3499个字,499是送的,姑娘们看文愉快。 最后,祝和我一天生日的妹纸,哈皮波斯得~ 第六十二章 章节名:第六十二章 迎面走来的这道人影—— 逆光而来,身形伟岸,一身衣袍无风自动,发出猎猎声响。他的身后还有一道道影子相随,黑暗中看不清到底多少人,集体脚步无声。在这静的可怕的一方殿内,唯有这人衣袂摩擦,发出一种让人闻而生畏的凛然之音! 一步,一步。 啪嗒,啪嗒。 这步子仿佛蕴含着某种韵律,每一下都暗合心脏跳动的节奏。明明什么都没做,甚至连威压都没有施展,却让人感觉心惊肉跳魂飞魄散!就好像……好像只要他愿意,下一步,就会直接踏上每个人不断颤抖的心房! 所有人都放缓了呼吸。 他们匍匐着,在此人的临近之际瑟瑟发抖。 直到一声齐刷刷的跪地声响,砰!震耳欲聋地打破了这殿内沉寂:“姬氏十三卫,见过十九小姐!” 静。 如死一般的静。 听见这五个字的人,集体脸如白纸,泛上不自然的红晕。 既是恐惧,又是激动。 即便在场所有人都没发出一声惊呼,然而他们瞪大的眼睛,不断起伏的胸房,充分说明了对这十三个人的震撼!姬氏十三卫,族长姬寒的十三个影子,在姬氏中的地位和实权,甚至可和氏族大长老相提并论!而相比于长老这种职位,他们鲜少出现,极为神秘,可一旦现身,代表的就是绝对的姬氏族长! 而此时此刻—— 姬氏十三卫对着乔青单膝跪地? 还有更重要的,他们都站在了这男人的身后,那么这个人的身份…… 还是朱通天三人反应最快,顶住让自己心颤的不适感觉迅速迎了上去,微弓着身子一抱拳:“朱通天、眠无忌、雷惊艳,见过姬族长。” 果然是他! 姬氏族长! 姬寒! 活的! 猜测和被证实绝对是两码事儿,每个人都在这认知中眼前一黑,差点儿吓晕了过去。 四大氏族的四个族长,即便很少现身,那容貌也印刻在每一个东洲人的脑子里。而很有意思的是,这四大氏族的族长,年龄样貌的差异巨大——裘氏族长,年纪老迈,乍一看去便如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穆氏族长,和裘氏那一头银发的老东西形成了鲜明对比,据闻一年比一年年轻,上一次出现在几十年前,已然是个少年模样;纳兰氏的族长乃是唯一一名女子,形如少妇,风韵翩然。 而姬寒呢? 他终于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三十多岁的模样,高大挺拔的身材,端正凌厉的容貌,五官规规整整的镶嵌在一张国字脸上,不苟言笑尽显上位者的威严气度!那一双晦涩不明的眼睛,便如极北严寒亘古冰冻的一方深潭,只那么扫过朱通天三人,便让这三个顶尖高手,齐刷刷打了个激灵! 忽然—— 他的视线定在了某一点上,高大的身躯猛然一颤:“雪落?” 这两个字,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不少人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见的,就是这个神一样的男人,悠远而恍惚的视线,望着对面一片跪地和躬身中唯一一群狗胆包天站的笔直的人群里的红衣女子。所有人都知道,那刚才还被他们集体质问的乔姑娘,恐怕的确是姬氏千金,无疑了! 冷汗顺着每一个泛白的额头流下来,四下里死寂的可怕。 乔青缓缓抬起了眸子。 四目相对,如有什么噼啪一闪! 姬寒猛然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这一对父女的第一次见面,不是抱头痛哭,也没相拥相认,更无亲切寒暄,而是好像在打量在考校着对方一样——一个打量着这女儿的反应,试图从她脸上一分一毫的表情中寻到蛛丝马迹;一个考校着这老子的气度,那目光从他上上下下评断着配不配做她的父亲…… 同时升起这个想法的人差点儿又一次被吓死过去! 靠!怎么可能? 那可是姬氏族长,整个东洲的统治者,这乔青不上蹿下跳连蹦三高上赶着去认亲都奇了怪了,还配不配? 就连姬寒都是诧异了一下,而后轻轻笑了起来,他竟然从这小丫头片子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端倪,看不清她的一丁点想法,这真是雪落的孩子么?那个清纯如白纸时时刻刻带着几分惹人心动的忧郁的女人?姬寒的眼睛中有什么异色一闪,紧跟着染上了暖意,犹如冰雪消融一般:“像啊,样貌像你母亲,脾性像我,哈哈哈,你叫青儿,是不是?” 这轻笑变成了大笑,充斥在整个殿内显得极为畅快高兴。 他身后还跪着的姬氏十三卫,集体匪夷所思的抬起头,族长笑了?多少年没听过他这般欢欣的笑了?就连备受宠爱的明霜小姐,都不足以让他开怀大笑,而这个四夫人的女儿,只一回来,半个字没说,半个表情没给,就让这个深沉内敛的男人乐成了这样? 这么想着,一个个人的余光都向后飘去…… “妹妹,还愣着干什么,快叫父亲啊。”女子的脚步声从那里走了出来,带着略显清冷的笑意:“父亲,我看乔青是开心坏了,您可别怪她。” 这一副姐慈女孝的音调,不是明霜,又是谁? 姬寒却极少的没理会她,甚至眼角都没往旁边偏一分,只双目含笑地望着乔青:“还不过来叫爹爹?” 爹爹? 爹爹! 明霜嘴角的笑意一僵,飞快又接了上来,眼中却是一丝丝泛起了冷意。好一个爹爹,这些年哪怕他再疼爱她,也没让她唤过这么亲昵的称谓!她如此,十三卫就更是如此了,这些人跟着姬寒多年,虽不敢说完全了解他,揣测其中七八却是毫无压力。互相对视一眼,这十三个还没站起的人半跪着的身子又躬了几分。 “姬氏十三卫,见过青小姐!” 十五小姐…… 青小姐…… 这两次称呼的不同,让乔青的眉梢微微一挑,眼睛一弯,笑眯眯地唤了声:“爹爹。” 这一声真正是甜的人牙酸汗毛倒,简直让人怀疑,这还是刚才那个当着陆见修狂的没了边儿的女人?身边的凤无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想起当时这货第一次叫奶奶的时候,也是这么个甜甜腻腻的小德行。可那个时候,她心理是怎么想的?唔,估计是去他娘的。鹰眸中一丝笑意浮现,看着乔青笑的眉眼弯弯,一脸的真心实意,就知道这货,又是准备逮着送上门的靠山当枪使了。 果不其然—— 姬寒被叫的眉目大开,便见乔青晃晃悠悠地走上前去,直接勾住了他的胳膊:“爹爹,这个时候才来,是准备让你闺女被人欺负死么。” 噗—— 在姬氏族长的威严下忍了半天的人,终于忍不住想喷血了。 开什么玩笑,谁欺负你了?咱们是联合起来想欺负了,可也没欺负成啊?没看见这会儿那陆见修的尸体,还躺在那儿挺尸呢么?没看您这大小姐还头发丝儿都没掉一根儿呢么?在场之人悲愤咽下一口血,太无耻了,竟然告状! 十三卫跪在姬寒身后,感受则直观的多了,感觉着从来不被人近身的族长一瞬间僵硬住的气息,不由齐刷刷眉骨一跳,为这胆大包天的丫头片子捏了一把汗,这青小姐简直作死! 明霜更是心下冷笑,不动声色地看起了好戏。 然而姬寒却是没动。 他下意识反震出的罡风,在看见眼前女子的眉眼弯弯如月牙的一刻,猛的收了回去!这强行的收回,让他神力反冲,体内血液沸腾。面上一分部显,姬寒重新陷入了恍惚,若是雪落……雪落曾经也能对他如此…… 乔青笑的更甜:“爹爹?” 姬寒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挎在臂弯的手,重新板下来的面上,冷酷尽显。被这视线扫过的人集体哆嗦了起来,再一次把乔青给骂了个体无完肤,裘业更是瘫倒在地下体传来了一阵湿意,他猛然向前爬了几步:“晚辈裘氏总管,见过姬族长。” 姬寒只看着他。 裘业吞下口唾沫,赶忙道:“姬族长明鉴,我裘氏丢了……”面对姬寒,那东西是什么,瞒着恐怕也没用了:“……丢了一枚九天玉,族长想来也知道,这东西的珍贵程度,而乔……”姬寒眸子一冷,他迅速改口:“而青小姐是嫌疑最大之人,晚辈职责在身,还请族长见谅。” “哦?” “族长明鉴啊,晚辈句句属实。” “九天玉……呵,原来竟有一块儿在裘氏的手里。” 四下里尽都是一脑门的问号,唯有朱通天的大耳朵动了动。听着这不咸不淡的一应,乔青和凤无绝对视一眼,交流了一个只有两人才懂的神色。方才一进门见到那雏形,凤无绝便认出来了,那个,正是当然汇聚了全大陆的冒险队去寻找的那一块儿石头。从前只知是氏族发出的任务,如今才算是明白了,原来正是裘氏! 只看当初那大张旗鼓和刚才裘业如临大敌的紧张程度,那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的九天玉,就绝对不简单!可姬寒呢,从头到尾,没感觉到他露出一丁点儿端倪,甚至气息都没变过一下,他是一早便知道了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的不在意? 恐怕明霜眼里的父亲,可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她思忖这些的时候,裘业已将前因后果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又行了一个大礼道:“就是这样,族长,此事关联着一方至宝,想必族长也理解晚辈的迫切!还望姬族长能手下留情,待我族族长来到,晚辈将一切禀明之后,再行处置晚辈。” 他话音一落,便听姬寒扭过了头去,望向后方一片阴影的走道:“老裘,好久不见。” 裘业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只觉一股炙热的寒意逼面而来! 是的,炙热的寒意。 这气息之热,犹如地狱岩浆的炙烤,然而其中晕着的冰冷杀气,又让他如堕冰窖,痛苦难耐!好在这冰火两重天的折磨,不过眨眼,他已然噗的一下,没了知觉。在所有人的眼里,裘业就是这么眼睁睁的消失了!这一手比之当初啸天的“挫骨扬灰”,更高了不止一个段数,甚至连一粒粉末都没留下,凭空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所有人都知道—— 他,已经死了…… “哈哈哈,什么风竟把你给吹来了?咱们两个老家伙,已近千年都未见了吧?”这一声豪迈大笑来的突兀,响彻在整个天元会场上方,裘业消失的地点一圈涟漪闪现,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一步迈了出来:“哈哈,才一千年,你可又精进了。” 他连提都没提那裘业一句,显然没把那人的死当做一回事儿,只眉目祥和地打量着姬寒,眼中一闪后,笑的更乐呵了起来。 这个,就是裘氏族长了! 姬寒淡淡应了两句,明霜浅浅福了一礼:“见过裘族长。” “你这丫头也多少年没回族里了,可是忘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了?” “族长说的哪里话,霜儿岂敢。” “行了,有时间就回来看看,这边的消息我也是刚刚收到,鹏程陨落了,你祖父正难过着,回去陪陪他老人家。” “是,族长。” 明霜应完这一句,忽然眉头一皱,仿佛想起什么来:“族长,方才您在外面,恐怕也听见了。不过这件事总归是裘业一家之言,到底如何,还得细细查过才知晓。若要明霜来说,此事决计不会是青妹妹所为,想必明霜的眼光,您是信的过的。” 裘族长冷哼一声,从出现到现在,一直乐呵呵的笑容收了起来:“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这边儿你表哥新死未葬,那边儿你倒是为旁人说起话了。” “哪里是旁人,乔青妹妹回去族里,便会改回姬姓,可是父亲实实在在落落在外的血脉。”明霜淡淡一笑,寒玉明珠般耀眼:“自然,若真是乔青妹妹做的,我和父亲自不会维护她。可青妹妹初来乍到,到这九梯也没一月呢,岂会有胆做下这等事?” 裘族长眉眼一动,浑浊的老眼深深看了明霜一眼,这丫头,比她母亲的心思还要深啊。既是我裘家人,老夫便帮你一把!他这才第一次看向了乔青,眉眼一眯:“丫头,老夫只问你一句——已站在家门却不入,在九梯耽搁到姬族长亲自来接,这二十余日,你究竟是作何打算?!” 乔青已经站到打哈欠了,听着明霜那看似开脱实则每一句都隐含刀子的话,差点儿没睡过去:“什么打算?”她皱着眉头,开始掰手指:“我想想啊,唔,前几天我打算去刺啦刺啦一个朋友,让他一张画像贴门上,从此封杀不准进了。后两天我去刺啦了另一个朋友,啧,那小子反应慢缺一根儿,爷都给他准备了好货色了,他还不动手,我这个急啊!再往后,哦对了,我让自家男人给逮进房了……咳,这个咱跳过去,你要想知道,我私下给你讲。后来么,我的打算就简单了,只想着让我家的猫优生优育,别弄出个小猫头鹰来……” 开始她说着,裘族长还耐心的听。 待到发现她越说越不着调,分明是在消遣他,他的老脸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敬酒不吃吃罚酒!” “诶?”乔青眼睛一斜,一脸奇怪:“族长这话可奇怪了,你问我答,我一不是你裘氏的人,二没拿你裘氏一分一毫,那九天玉丢是丢了,可哪里有证据说明是我偷的?你若有证据,直接摆出来,我二话没有。若是没证据——” 裘族长一皱眉。 听她懒洋洋地道:“你管我在家门口呆几天呢,你管我这二十天怎么想的呢。还敬酒?嘿,别逗我笑了,我就是蹲在门口二十年,我爹没说话,你又是凭着什么身份来狗拿耗子?!” “咳咳咳咳……”还在那办弓着身子行礼的朱通天三人,齐刷刷的嘴角一抽,咳的脸都紫了。这妹子可牛逼,一句狗拿耗子,把两大氏族的族长全给带进去了,瞧瞧那条老狗的脸色,难看的都能挂上了——挂门上辟邪,挂墙上避孕。再看看那老耗子,要笑不笑要怒不怒的,一脸在猜测他闺女是夸是骂呢…… 老狗笑呵呵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好,好,好,好一个小辈,这整个东洲还没人敢和老夫这么说话!” “可不是么,所以裘族长自认为天下无敌,谁家的公事儿私事儿都想撂一爪子,也不看看你问的人到底是姓裘还是姓姬,管闲事儿管到隔壁氏族了,还怪人没老老实实把自家的帘子掀起来给你看个够。”乔青嗤笑一声,那慢悠悠的语气,那嗤之以鼻的表情,那懒洋洋的悠然姿态,只让身边的姬寒目光复杂,掺杂着说不清的东西。她对着脸色越来越冷的裘族长,问出了最后一句:“我说裘族长,你到底是想知道什么呢,还是我和男人在房里那两天,才是你关注的重点?” “混账!” 裘族长一句大怒,整个人的手在半空伸出,却像是穿透了什么,一眨眼的功夫,竟隔了数米距离,诡异的在她眼前空气中凭空而出! 撕裂空间! 不同于眠无忌三人的整体撕裂,他这一手,已经到了能够穿透空间的地步! 乔青盯着这只手,眸子飞快的闪烁着,不放过这手移动轨迹的一分一毫!这世上,有多少人能亲眼看见四大氏族的族长出手?且还是这样的距离,出手的对象就是自己?这只手,在旁人看来犹如闪电,在她目中便似是慢动作一般,缓缓向着自己推移而来…… 电光石火,她的脑中似乎明悟了什么。 她闭上眼,眼中不断回放着刚才的画面。 电光石火—— 姬寒眼中一冷,正要动手将这一招化解去,却见眼前的乔青,脚下一动,不见了! 是的,她不见了。 姬寒和裘族长一同面色一变,在裘业说出九天玉的时候,姬寒没反应,在裘业灰飞烟灭的时候,裘族长没反应。他们这样的人物,早已经练就出了一身铜皮铁骨金刚心,真正能表示惊讶的,极少会出现在面色里。即便刚才裘族长的怒意,也不能不说有几分做戏的成分,他要试一试,姬寒对这个便宜闺女,这疼爱到底是真是假,到底能纵容到什么程度?! 然而这一刻,两人齐齐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盯着消失不见的那个地方。 空气中有波纹浮动着。 这代表了什么,还用再说么?“什么?!” “那是……撕裂空间!” “不可能!她才是神王,怎么可能?!” 无数人的惊诧声,掩不住的惊叫了起来。即便在场有两大氏族的族长,也禁不住他们的惊恐欲绝。瞪大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一处早已经没了乔青影子的波纹,只觉得这一辈子的刺激加在一起,都没有现在这一刻惊人。他们揉着眼睛,再三确认。 ——不错,撕裂空间! 姬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眸子里的复杂完全被惊诧所取代,这真的是雪落的女儿?这是他的女儿?神王便能撕裂空间?跳过三个境界直接窜到了神尊才能达到的高度? 裘族长仰头看了一眼天幕,天花板之上,那天幕中阴云层层,就好像有什么蒙蔽了天道的眼,天道,怎么会允许一个这样的存在? 明霜笃定的表情完全僵了,即便曾经在这女人的手里吃过一次亏,她却从不认为自己弱于她,可是短短五年,她竟能…… 各种各样的表情,各种各样的心思,唯一相同的,是静谧。 整个殿堂内无比的静,连那只古钟都静悄悄的悬挂在哪儿,一丝儿的声音都无。这气氛持续了极久极久,久到凤无绝皱起了眉,开始担心那货别是一撕撕到西伯利亚去了。 便听—— 咣当—— 一声巨响。 波纹再现,刚才从容消失的红衣人一头扎了进来,趔趔趄趄地差点儿摔个大马趴:“我靠又是这么静,难道老子又扎错猛子了?” 一抬头,看见的就是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物,和诡异的表情。一个个人看着这一猛子扎出来的女人,简直就像是看见了一头活恐龙!啊,不对,是会上树的猪,也不对,是会上天的猪! 终于眠无忌见鬼的问了一句:“丫……乔……啊不,姑……” 乔青眨眨眼:“啧,别这么客气,咱这年纪,叫姑哪好意思。” 眠无忌默默扭头,不问了。 姬寒深吸一口气,看着她:“青儿,你刚才……” “哦,刚才啊。”乔青一抖集体阵亡的鸡皮疙瘩,青儿,老子忍:“裘族长言传身教,我若是再学不会,那岂不是浪费了裘族长的一片苦心?唔,只不过初学乍道,撕裂空间是会了,坐标掌握的不大好,这才撕了一次又一次,七八次了才找着了回来的路。”乔青摸摸鼻子,一脸羞涩,朝着那边一口气憋在胸口的老头一抱拳:“裘族长,在下年纪轻,言语上多有得罪,多亏裘族长不计前嫌还现身说法,啧,族长品德之高,必不是在下口中那竖着耳朵不要老脸探听别人床笫之事的三姑六婆,对不住,对不住啊。” 噗—— 众多武者一口口水喷三尺。 这个时候,除了“狗胆包天”这四个大字,真正没什么能形容这姑娘了!无数人默默低头,开始庆幸那当了出头鬼的陆见修这会儿已经歇菜了,否则若是没有这一出,他们跟着再挤兑这乔青两句,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死的——死都算是痛快的! 不信? 看看吧—— 她一句话说完,裘族长那一脸吃屎的表情。如果刚才的生怒还是做戏的成分居多,那么这会儿就是他内心世界的真实写照了。还有比这个更让人吐血的么,出手教训一个小辈,没教训到就罢了,还让人家咻的一下,自行领悟了撕裂空间!噢对了,领悟就领悟吧,领悟完了还要回来寒碜你! 得了便宜卖了乖,屎盆子也没忘了扣。 这到底是多么奇葩的一姑娘啊! 奇葩姑娘吓唬完了人,回头给裘族长深深鞠了一躬,脑门都快捧着鞋尖儿了才算完:“多谢裘族长教导!” 无数人憋着笑死死低着头,裘族长眼中阴戾一闪而逝,转瞬便回复到笑呵呵的模样,和蔼可亲地摆摆手:“侄女天赋之高,世所罕见,恐怕这次回去族里,姬族长要好好栽培你了。老夫举手之劳,能得侄女这一记,也是好的。恐怕今日这一举,不多久就会传遍大陆,侄女也算是在老夫的帮助下名扬四海了。哈哈,老夫沾了侄女这个面子,也记住了啊,哈哈,哈哈哈……” 乔青冷笑一声,心知这老东西是在警告她了。 记着就记着,若是换了另外两族,她或者还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对立。可裘氏,不说姬明霜算半个裘氏人,裘鹏程虽不是她亲手杀的,却绝对是因她而死,而那大夫人,恐怕更视她为眼中钉,这梁子早就已经盘根错节的结下了! 就说囚狼,她哥们儿的仇,她背下了! 那边囚狼站着,并未低着头,以他从前的身份,根本这裘氏族长都没见过。就算见过,估计人家也早忘到脑后了!谁会记得一对先天发育不足的旁系兄弟呢?他只静静地看着乔青,眼中涌动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这一辈子,若说什么做的最对,或者就是一线天上,被这女人给狠狠揍了一顿。 囚狼咧嘴笑了起来。 乔青狠狠白他一眼——恶心巴拉! 他翻白眼儿,嘚嘚瑟瑟——来咬我啊? ——靠,以为老子不敢啊? ——哎呦喂,乔爷牛掰,你来啊? 乔青眨巴眨巴眼,她还真不敢,裘族长不认识裘狼,却未必不能感受到他的敌意。这见鬼的,一个个几年不见,全都吃定了老子。靠!乔青不愿意再在这九天玉上纠缠,她扭过头去,看一眼裘族长,再看一眼意味不明的姬寒,抱拳道:“裘族长,裘鹏程,九天玉,都并非在下所为,这件事,想来你比我更明白。” 裘族长冷笑一声,他当然明白! 这乔青天赋好是好,可就如明霜那丫头说的,她初来乍到,岂能做到这一些?不说九天玉这样的东西几乎除去氏族中人完全都不了解,氏族将这些消息完全封闭,就算是想查,都没地儿查去。就说裘氏的这一个库房,既然敢放置九天玉,就绝对不是那么简单可以进来的。 第一,需要裘氏直系血脉的血。 第二,需要对着禁地的机关阵法了解至深。 第三,裘氏拥有九天玉的消息,四族都在怀疑,可到底收在哪里,是哪一块,谁也不知道!按照四个族长的保守,没有人敢这么大胆妄为的直接来偷。 这也几乎排除了大部分的人,剩下的,便是最近几族里风头正劲的小辈了。纳兰秋?穆兰亭?姬明霜?裘族长和蔼的笑着,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人选,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他也不愿再和这邪门儿的乔青打交道,今日之事,从头到尾也不过是为了明霜提上一句,让姬寒知道知道,这小丫头站在门口而不入,恐怕心里根本就没认你这父亲呢,谁知道会惹上这一身骚!裘族长正要说话。 却听—— “你撒谎!” 三个字,无比笃定,无比自信,直指乔青从外传来。 雷惊艳浑身一震,猛然扭头看去,那阴影处走来的几个人,为首的可不是消失了一整日的谢御火么?而他身边的三个人,两个是乔青和凤无绝眼熟的,玉姬和艾文,还有一个,被戴了一张人皮面具,锁链加身,趔趔趄趄被拖着进了来。 谢御火喊完这三个字,便走上前给姬寒和裘族长行礼:“晚辈雷火三千殿、谢御火,见过两位族长。” 姬寒冷冷看着他:“你刚才说什么?” 这六个字中带上了威压,险些让谢御火魂飞魄散,他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白着脸咬着牙道:“晚辈敢说敢认,也有了十分的证据,今日裘氏失窃裘鹏程被害,正是这乔青所为!” 他话音方落—— 啪—— 狠狠的一巴掌,却是来自于冲上来的雷惊艳。 谢御火的头猛然歪向一侧,嘴角有血丝渗了出来,他不可置信地扭回头,半张脸已经肿了起来:“师傅?” “我没你这样的徒弟!” “师傅?” “御火,我一直以为你心性善良,不过一时碍不过面子有些别扭罢了……”今天的事儿,若是她不知道,必定第一个相信他这个从小带大的徒弟,可乔青从头到尾都和她们在一块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怎么可能不清楚。雷惊艳想到这,不愿再说了,闭上眼:“从今往后,雷火三千殿,没有谢御火这个人!” “师傅?!” “我雷惊艳,也不再是你的师傅。” 谢御火瞪大了眼,细长细长的眸子里满是惊慌之色,可雷惊艳已经不再看他了,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回了朱通天两人身边。谢御火整个人就如同风魔了一样,满目被背叛的绝望,他猛然扭头:“是你——你到底给我师傅灌了什么迷魂汤?” 乔青也在看着雷惊艳,她一直觉得这个雷掌门和普通人不太一样,性子偏冷,极少和人有嘻嘻哈哈的时候,有时候单纯直白的惊人,这一刻,又烈性到不可思议。尤其是她每次靠近自己,自己体内的火焰都有一种沸腾的感觉,乔青正思索着,闻言看向谢御火:“你的证据呢?” 他仿佛被一提醒,想到了什么,立刻站了起来。 对,只要把证据摆出来,只要证明这乔青是错的,师傅就会知道,我才是对的那个!谢御火疯狂地看着她,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朝一旁的裘族长一抱拳:“裘族长,晚辈所言,句句为真。不过在摆出证据之前,晚辈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哦?” “晚辈想知道,那九天玉,可是莹白之色,触之既温,且凉?” “你说什么?!” 裘族长漫不经心的神色,猛然一凝,就连姬寒都皱起了眉头。九天玉的消息,哪怕是氏族中的旁系子弟,不受宠的直系子弟,都是没可能知道的。裘族长的瞳孔缩成一个点,盯着谢御火的视线带着一种深深的压迫感:“告诉老夫,你从何得知?” “回族长,晚辈并不知晓,不过是猜测。” “你最好把这事说个清楚。” “是。” 身上威压一松,谢御火站了起来,四下里一抱拳:“此事,原本晚辈是不知情的,直到遇见了这两位。”他一指艾文:“此人,乃是凶兽冒险队的人。”他再指玉姬:“这一位,乃是第二梯中七环玉峰的掌门,想必如今的珍药谷是些什么人,大家都知道,这玉姬,便是当初和乔青有过很深矛盾之人。” 谢御火看了乔青一眼,见她沉默,冷冷笑了起来:“怎么样,乔青,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可是怕了。”见乔青没理会,他也不介意,得意洋洋地继续道:“晚辈知道那九天玉,便是因为这乔青,此事,还要往一年多前追溯了。第四梯的魔刹原上……”乔青从头到尾都没说话。 她听着谢御火将魔刹原上的一切复述出来,这其中有对的,也有道听途说的,大体不影响结果。她只观察着那个戴了人皮面具的证人,已经大概猜到了他会是谁。真没想到,他竟然会落在了玉姬的手里,当初那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竟变成了这幅枷锁穿身的模样。 谢御火的声音慷慨激昂的回荡着,直到他说出了那一座玉山。 裘族长和姬氏的人,一齐猛然朝她看来:“此事,可是真的?” 乔青一挑眉,看向同样眸子闪烁的姬寒,笑了:“爹爹,你觉得呢?” 这一声爹爹,无比的讽刺,让姬寒猛然一僵。玉姬却不给她辩解的机会,一步越过谢御火,一脸兴奋地指着乔青:“你别想耽搁时间,当日之事,你以为所有人都死了,没人知道么?那玉山就在你的手里,你那个时候有办法,让玉山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你的空间里,这个时候,必定也有办法,让禁地里的九天玉神不知鬼不觉的出来!也许那九天玉你开始并不知道,可不代表你不会有所感应,如果这件事根本就不是早有计划,而是临时起意呢?” 无数的视线,齐刷刷射了过来。 谢御火紧跟着帮腔:“还有,我找到了几个散修,他们没资格进入天元拍卖,却不代表不存在!那些人,当日眼睁睁看着那并蒂果朝你去了,后头又发生了什么,虽然没人注意,但保不齐你这并蒂果意外出现在拍卖会上,也是你一手安排的!裘鹏程也是你杀的,对不对?” 一直没说话的艾文,也道:“当日那个冒险队的任务,凶兽冒险队最终拿到了悬赏,所以那九天玉最早经手的人,其实是冒险队中人,也就是说,凤无绝你一早就见过这个东西,你们却全部都装不知道,还说不是心里有鬼?” “拍卖会上,你的两个丫鬟无故离席,她们又去了哪里?” “是不是带着九天玉跑了?” “乔青,你好大的胆子,裘氏的东西也敢动!” 这三个人,一人一句说的慷慨激昂,也让一双双原本怀疑的眸子,一点点变的笃定起来。就连一开始绝不相信是乔青所做的裘族长,都不由开始怀疑。如果就像这三个人说的,那九天玉不是被人进去偷的,而是她本身就拥有了一块儿而两者有所感应自己出来的…… 不,不止如此。 哪怕这件事的确不是她做的,她的手中,竟然也有一块儿九天玉! 裘族长的眸子,终于被贪婪盛的满满,利箭一样冰冷地射向了乔青!同时,整个会场之内,不论知道的,不知道的,也大概全部都了解了,乔青的手中拥有一方至宝,一方连裘氏都眼红心跳的至宝! 这一刻,无数不怀好意的视线,全部盯视住了她。 还有一点小尾巴。 第十二章 三喜临门 章节名:第十二章三喜临门 圣地之内。 正争先恐后地冲进石门的人,一个急刹车,集体傻眼了。 砰—— 砰砰砰—— 一个一个,跌坐地上。 一个一个,犹临大敌。 一个一个,如丧考妣。 众多族人呆滞着眼睛半张着嘴,几乎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了个心脏罢工!且不说一边儿仰天躺在地上明显是晕了的大长老,就说这传承池吧,什么时候,这池里那让他们心惊胆战又心驰神往恨不能一次觉醒上个七八九次的传承之火,竟是空的了? 看看,偌大一个池子中,空空如也,光可鉴人,真正是一尘不染一扫而空焕然一新干净的不能再干净了。烧光杀光抢光的策略,跟这比比,那叫什么?标准的小巫见大巫——人这是生生没给他们留下一丝儿丝儿的小火苗啊! “火……火……” “传承火呢,咱们姬氏的传承火呢?!” “大长老!” “快把大长老叫起来!” 一个长老飞冲向挺尸的白胡子老人,神识一探,不过受惊过度。几粒丹药飞快地给他喂下去,不一会儿,大长老便在一道道紧张不已的目光中清醒了过来。醒来的一刻,先是带着点儿迷茫的神色,待到看清了四周的一切,意识回流,长长的白胡子就是一跳,一跳,又一跳。 众人的心脏也跟着他,一跳,一跳,又一跳。 他们眼巴巴地瞧着他:“大大大……大长老……这是怎么回事儿?” 大长老真是恨不得再晕一次算了! 他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用颤巍巍的调子,把这件事儿的前因后果给解释了个清楚。一切说完,再看四下里云里雾里明显接受不能的族人们,大长老老脸含悲,一脸肉疼之色,传承池啊,几十万年的传承池啊,任是谁一下子能把这一池子的传承火给吸了个干干净净? 你说你不是头凶兽你能干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儿?! 大长老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你好好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把这一整个池子都给吸干了的?他当然不知道,若是换了别人,别说吸干这么吓人的壮举,吸收哪怕一丝的火焰都是完全不可能之事。族人与传承之火,是一个接受与给予的关系,传承火的压力和煅烧,引致族人的觉醒蜕变,这和吸收,绝无关系。 然而乔青,不同。 她的天级火,拥有吞噬的能力! 也正是这一种能力,让她在接受传承的同时也在吞噬着传承,接受的越多,吞噬的越多,获益越多,同时火焰变得更为强大,接受的更多,吞噬的也更多。如此往复一周,便成为了一个良性循环。于是,乔青火焰晋升,成为神火!传承池也跟着悲剧了…… 这一些,他们就是想破了脑子也不会知道。 所有人都在这突如其来的震惊之下,呆若木鸡,化为了一座座眼珠不动的人体石雕。 “这就是说……再也……再也……” “……再也不能觉醒了!” “杀了我吧,谁来杀了我吧,老子不求七八九次,只要再给我觉醒一次就好啊!那族长呢,族长也不能再觉醒了?” 这句话像是提醒了众人,哗啦一下子,集体朝姬寒看了过去。他也在盯着这传承池,眉骨一跳一跳满目的压抑之色,让众人不禁怀疑,刚才才封了少族长的姬寒会不会一个箭步蹿出去和他亲闺女火拼?!什么叫悲剧,这才是真正的啊,如果没有乔青,姬寒的成就将远远不止于五次而已;如果没有乔青,已经准备了良久的姬寒,说不得再有个一年半载便会入池开始六次觉醒;如果没有乔青…… 靠! 已经有了! 不止有了,人还神不知鬼不觉招呼都不打一声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地吸干了池子活生生的溜走了! 大长老看着这一圈儿气的帕金森一样抖个不停的族人,再环视一周没发现乔青的气息,顿时明白过来不知道是气是怒还是好笑。他捋了两下长胡子:“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哗—— 集体抬头。 一个个眼巴巴盯着他,听他拂一拂手,示意稍安勿躁:“这个办法,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大长老,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就快些说吧!” “重建!” “重建?” “不错。至今为止,可知的觉醒之数唯有当年老祖的九次觉醒,想来这九之数目,亦是一个极限了。”这倒是真的,古往今来,九乃至尊之数。九转血灵、九品丹、九天玉、九次觉醒——这些到达了极致的东西,皆以九字命名,象征着一个至高之点,不可逾越。见众人纷纷小鸡啄米样点头,大长老接着侃:“这传承池虽是早于我族便存在,却和我族的血脉火焰同根同源,相辅相成。是以,若老祖宗可从传承池中获得九次觉醒,那么如今,为何不能有一个九次觉醒之人,释放火焰,重新填充了传承池?” 大长老眯着浑浊的老眼,语速慢腾腾的,很有一种威严之感。 不少人都静静沉思了下来,就连姬寒亦是同样:“可是……” “族长请讲。” “上哪去寻那九次觉醒之人?” 姬寒话到一半,眸子一闪,已然明白了这老头的意思!上哪去找?反正姬氏里头是不可能了,就连他本人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在没有传承池的前提下,再觉醒个四次之多!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史上最艰巨,没有之一。 可是他不行,有人行! “青小姐!” “少族长!” 不同的称呼不约而同脱口而出,这些异口同声的灵光乍现,让姬寒的脸色一变,随即恢复了正常。那些族人们就如同黑暗之中见到了曙光的旅人,抓住乔青这一根浮木朝着那光明大道飞奔前进——自然了,光明不光明这个不好说,反正至今跟着乔青前进的,一个个都自认是踏上了一条黑布隆冬的苦逼不归路…… 自然了,这个时候的族人们,是绝对不会那么想的。 “对对对,少族长!” “少族长一定可以,她回族之前就能三次觉醒呢!” “剩下个两次肯定小菜一碟!哈哈,咱们有救了!有救了!” 别误会,他们可没忘了把传承池给弄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是哪头凶兽。可知道又怎么样?先不说人家光明正大的接受传承,鬼知道发生了什么见鬼的事儿这池子就干了,于她来说,一个莫名其妙的无辜表情,就能把这些给推个一干二净!什么,你说她不会演?搞笑呢吧,那个一脸真诚满目无辜把裘二长老气到吐血的又是谁? 更别说,如今这唯一一个有可能拯救传承池的可能,也被攥在了那少族长的手里啊! 想到此—— 众人只觉嘴角不受控制的一抽一抽。 看着这一池子的空空如也,有个族人哭笑不得地小声咕哝着:“是不是说,咱们非但不能问罪,后头还得屁颠屁颠地陪着笑脸好吃好喝伺候着?” “何止,九次觉醒,那战线得拉长到多少年?” “没办法,那个大爷要是不开心了,一撂爪子,不觉醒了,咱们都得跟着白瞎瞪眼麻爪歇菜。” ——这他妈的叫个什么事儿! 众人齐齐闭嘴,一肚子憋屈就着眼泪生生吞回肚,已经可以估摸到未来不知多少年的苦逼生涯。 不说了,说多了全是泪。 唯有姬寒,深深看了一眼大长老,少有的,对这个姬氏如今年岁和资历最高的老人,并未含着过多的尊敬。而大长老,也同时回了他一个淡淡目光。他的面色沉着,浑浊的眸子淡然而睿智,没有人知道,这老人心下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作孽啊,这辈子唯一一次谎话,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晚节不保! 而此时此刻。 这一些,乔青都还不知道。 她正和凤无绝一路飞奔回了雪落阁,喘着粗气倚在门口,一副累死累活的癞皮狗德行。然而,和她办弓着身子累的蔫头耷脑的模样,所完全相反的,是她嘴角挂着的一抹笑容,望着房间里被众人死死压回床上的白发男子,一点一点,扩散了开来。 那人左右两只胳膊,分别被非杏和无紫给架住,连哄带骗地往床边儿压去:“公子快回来了,沈公子,快快快,你得休息!” 那人一脸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这辈子就没这么狼狈过:“我又不是纸糊的。” “不。”囚狼翘着二郎腿,一边儿嗑着瓜子,一边儿顺嘴接茬。 “要。”凤小十就坐在他腿上,托着肉包子小脑袋笑眯眯应承。 “怀。”洛四项七站在床边,等着俩丫头不行的时候上手帮忙。 “疑。”大白左爪捏着小鱼干儿,右爪牵着小乌鸡,高抬贵脸。 “你是。”饕餮正忙着对它弟妹垂涎欲滴,哈喇子快把地板给淹了。这货从椒盐烤小鸟的意淫中抽空拨冗,狗爪一挥,接了一句:“再磨蹭那个大爷可要回来了,看见你刚睁眼就起床,后头这日子还过不过了。”谁不知道那货,自己不爽了就得整的所有人都哭爹喊娘,死道友不死贫道:“我说沈公子喂,赶紧的啊……” 沈天衣让这六人三兽给气笑了,合着弄了半天,这是怕乔青回来连坐?他顶不住众物种的压力,翻翻眼睛坐到了床边儿,果然不该对这群孽畜抱有幻想,跟着乔青,能指望他们多有节操? 刚想完,一口口水卡在嗓子眼儿里,愣住了。 那门口倚着墙似笑非笑站着看戏的女人,不是乔青,又是谁? 他昏迷了多久,连自己都没数,只有方才醒来的时候,通过众人的告知才大概了解了这一段时间的桩桩件件。这一睡,就如同只过了刹那时间,记忆还停留在上一秒的圣地之外,即便他们说了一万个放心安心,他也忍不住为那人心中忐忑。 这一刻,看见了那人就这么好端端地站在外头,一颗焦灼的心才算放了下去。 沈天衣微微一笑:“回来了?” 乔青眉梢一挑:“舍得醒了?” 夜幕之下,标准的二人式对话,一个永远如守候在不远处的挚友,仿佛不论这人去到多远,去到哪里,一个转身,便能听见他含笑轻语。一个永远夹枪带棍藏着小刺儿,再欢喜的时候也忍不住毒舌,好像不堵的人栽个跟头,就一肚子不痛快一样。 隔着这一整个院子,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偏偏这“冰释前嫌”的一个和谐对视,被轰隆一下子冲了上来的众多物种们给破坏殆尽。房内的有多久没见过乔青了?天知道他们有多不淡定,一个个喜笑颜开就冲了出来。最后的结果就是,乔青默默抚住了额头,看着那五花八门被卡在了门框里一动不能动的那一群……咳,男人,女人,小孩儿,有猫,有狗,有鸟——我别着你的爪,你压着我的腿,他挤着它的脑袋,一个个拼命往外冲…… 一时间,裘狼的哇哇大骂,无紫非杏的唧唧歪歪,洛四项七的声声抽气,大白的喵喵尖叫,小乌鸡的哼哼哈哈,饕餮的嗷嗷狗叫,全都凑齐全了,合着几根白毛黑毛满天飘,那叫个有声有色别开生面! 乔青看的啧啧感叹:“你确定我认识这一群?” 身边凤无绝默默扭头,以实际行动表明了——我反正是不认识。 “那么……” “撤!” 这一对夫妻俩个顶个的无情无义,眼睁睁看着卡在门上的那一堆,对视一眼,转身,走人。后头各种哇哇大叫悲愤的响起,十里八村的都让这一嗓子一嗓子给嚎出来了,乔青捂着耳朵和凤无绝加快速度,三两步,就消失在了众人欲哭无泪的视线里。 他们去了四夫人曾经的居室。 这雪落阁,乃是四夫人的院落重新修葺,大多的房间和回廊都有了改变,唯有那一个小小的独院,姬寒命人保留了下来,没有动里面的一丝一毫。 一迈进这小院子,乔青便皱起了眉头——愁、苦、悲。这就是这一方小院给她的感觉。即便两侧的花已经枯萎了,院内石案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其上一个四四方方的长形印子,应该是有什么曾许久地搁置在那里,雕琢着精致花饰的房梁下密密的一小面蛛网上粘着几只常见的昆虫。 可她一闭上眼,似乎几十年前曾经的光鲜,再一次浮现眼帘。 这是一种她说不出的感觉。 明明是姹紫嫣红,石案清净,瑶琴雅致,雕琢用心,无处不透着姬寒对她深深的重视。可那种淡淡的悲凉愁苦,也似乎在那石案前静坐抚琴的女子指下,一丝丝流淌在了淡淡的轻捻浅拨之中…… 乔青睁开眼睛,一切重回原状。她大步走到房门前,把蛛网给扯了下来:“这网再结两天都能捞鱼了,痴心人?骗鬼呢。” 凤无绝推开房门:“正好浑水摸鱼。” 吱呀—— 月光之下,蒙蒙灰尘哗啦一下子就钻进鼻子里了,乔青被呛的一个趔趄,蹲在外边儿猛咳嗽:“我靠,这人是准备玩儿阴的,呛死老子一了百了!” “要是能呛死你,早有大把的人排队了,能活蹦乱跳到今天?” 凤无绝一拂袖,一道神力将灰尘散去,拍着她的背拉她起来。这人就这么蹲着仰起脸,被呛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真是要多寒碜就有多寒碜,可偏偏条子正盘子靓,那面上本就白皙如同透明的肤色,在月辉下更是如同蒙了一层薄纱,眼尾挑着钩子漾着水光,看的人心里发痒。 他压下这挠心挠肺的痒,直接拉着她的手不松开了:“少赖皮,起来了。” 乔青死皮赖脸地蹲着,仰着脸笑吟吟的:“腿麻了。” “唔?” “抱一个呗?” 太子爷溜溜地就伸手下去了,刚才还腿麻了的那货一个高蹦起来,蹿上他脖子,无尾熊一样哈哈大笑着攀着他。之前从圣地里出来,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人要应付,后来担心沈天衣的安危,一路紧赶慢赶差点儿没去了半条命。到了这一刻,站在这一方小小院子里,月光盈盈,对影成双,那之前足足一年半的分别,顿时就连滚带爬地蹿上心头了…… 她的下巴,抵着他的肩。 朝着房门一指:“走着!” 凤无绝的嘴角弯起来,背着她慢慢走了进去。 难得的,背上那俩包子软绵绵地覆着他,他却没有丝毫的心猿意马,只这绵软之感透过背脊一点点延到了心上,听着乔青肆无忌惮的大笑,这焦灼了一整个年头的心,就这么平静了下来,奇异地受到了安抚…… 房间里面,和外面没什么不同,一样的脏乱差。 想来姬寒之前闭关良久,渐渐负责打扫这里的人便懈怠了,再下来,他出关后来不来这儿,更是那些人偷懒与否的指向标。这房间比外面看上去还要大些,许是摆设空旷的原因,除了常规的桌椅床榻架之外,唯一一个他物就是一架琴了。 乔青正望着那琴发呆。 听凤无绝忽然出声:“那神火,就一丝儿吧。” 这声音沉沉,说不出的磁性,有笑意,还有危险。她正发呆呢,吓的一个哆嗦,差点儿从他背上滑下去:“你怎么知……咳,谁说的。”我靠,这男人太腹黑了,竟然暗算老子! 凤无绝让她给气笑了,往上托了托,不用回头,都知道这货现在肯定是仰头望天一脸的心虚。这么多年下来他要再不了解这货的套路,那真可以去调经上吊自挂东南枝了。一个正常人的套路,通常是有底儿,则横,无底儿,则退——可这货呢,从来反其道而行之,利用对人心的算计,越是无依仗的时候,越要狂的没边儿狂到天上去!什么挑战心跳玩儿什么,什么拉仇恨值干什么。就好像今天焚烧那千手藤的时候,她要是神火妥妥的,一早就插科打诨先忽悠着对方玩儿了,会这么快刀斩乱麻一上来就是杀招震慑?! 凤无绝向后斜一眼,不解释。 好吧,能骗过谁,也别指望骗过这个男人。真是从头发丝儿到脚底毛都让这人给数了个清楚:“姬明霜没看出来就成,爷不骗别人,就骗她。”骗了她,也等于骗了裘万海和大夫人,这三个人,恐怕这会儿正狗急跳墙呢。 “老实交代。”啪的一下,屁股上被某人实落落地拍了一下。 乔青差点儿没把眼珠子甩出去! 靠! 老子竟然也有这一天,就连六岁的时候,那十八岁的老妖孽也没敢这么干。她一身毛都炸了,奈何心虚在前,牙酸地抽了两口气,忍了:“我坦白——神火这玩意儿,就是我大爷。”想想之前吞噬了多少的威压、异火、雷劫,那么多年下来,直到把传承池给一锅端了,才伺候好了这大爷,总算是升上去了:“也没人告诉我这玩意儿这么难搞,拼死拼活,驾驭不了。” 剑眉一挑,明白了过来。 这明显又回到了一开始,方有火焰的那时候。 神火的强悍和神秘,就如同那时她对火焰一无所知,这是一个未知的领域,若要驾驭,又要重新开始。好在这神火乃是原本的天级火晋升上去的,乔青和它之间的默契已达到了一个顶点,现在,应该只是运用的问题了:“下次找个靠谱点儿的大爷。” 乔青哈哈大笑:“成,您是我大爷!” 话落,泥鳅一样从背上滑下去,三两步钻到了那琴案前。 琴弦上蒙着层细细的灰,她也不介意,随手拨弄了两下,音色嗡里嗡气的沉,不算漂亮。她一皱眉,果然如此:“这琴有古怪。” 凤无绝走上来,见她面色认真,亦是随手一拨:“怎么了?” “不知道,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是当初未见忘尘,却有一种血脉上的牵连一般,那种让人心系的熟悉,另她忍不住地想走上前来,这么随手抚弄两下也是好的。忽然,耳边一声箫声忽起,青不用去看,也知道这是凤无绝的箫。这曲子没什么调子,只那么随意的吹,乔青闭上眼,指尖在这琴上轻轻的拨着,明明不知道他下一句的箫音,那骨子里的默契,却让这同是随意而为的两种音符,那般融洽地合到了一起…… 远在那边儿门框里猫着的无紫,忽然不再努力向外挤,静了下来:“是公子,和姑爷。” 无紫在琴上也是好手,当年的大燕名姬,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她越听笑容越大——这两人的琴箫合奏,可不是第一次,然而和当日乔家的医术大考,却有了不止一点点的差别。那个时候,公子的琴音尖锐,有一种乍起乍降的棱角,好听,却总让人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这个人生来便该是独自一人,龋龋独行,茫茫天下,一处不为家。而凤无绝呢,狂放有之,深沉有之,包容有之,却少了几分温情,那箫音如同天地之阔,沧海之莽,唯唯没有人情之柔。 那是两个不会爱的人。 可现在—— 琴声狂肆,犀利依旧,肆意依旧,随性依旧,那骨子凉薄和尖锐,却在不知不觉中微微敛起。箫声沉沉,犹如江水滔滔,沧海滚滚,可生了波,起了涟,一层层密密波澜连绵不绝了去…… 这是两个情深浓重的人。 无紫静了下来,原以为要被旁边儿大白的肥肚子给挤个死扁。结果却是,在这默契天成的琴箫相合之中,门框里的六人三兽齐齐休战,闭上眼睛倾听了起来。大白仰起猫脸,三下巴在月光下微微抖动,陶醉地发出软绵绵的一声:“喵呜~” 沈天衣合衣躺在床榻上,就着这声音,看一眼门框里挤着的那一堆,温润含笑,渐渐入睡。 再远处,穆如笑被纳兰秋揽着,听他一声声低语响在耳边:“笑笑……” 更远处,大长老坐在传承池外,望着这干池子的一脸肉疼,渐渐被满目的满意和赞赏之色所取代。他捋着胡子笑了起来,难得地丢掉了这什么狗屁的传承池,沉浸在这一方漫漫之音中。和音绵延而去,整个浮图岛上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或站,或坐,或躺,闭上了眼睛…… 就连姬寒,都走到了窗边,发出了一声不可自抑的深深叹息。 琴箫在月光下流淌着,终于以乔青乍然升起的清亮高音,和凤无绝低低如诉的深沉绵延,而渐渐收了尾。那袅袅的尾音久久不散,直到完完全全消失了,浮图岛上,才恢复如初。这从静止到运动的一刹那,仿佛在人间偷走了一曲的时间。 没有人知道,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没有人知道,在刚刚那一刻,他们都想到了谁,想到了什么。 然而,他们不约而同的摒弃了那些,哪怕真的只有一刻。 乔青收拢指尖,再随手拨弄了一下,方才那等肆意自如的清音妙妙,又重新变成了嗡里嗡气的沉闷声音。她不再多想,这琴是不凡的,这已经很明显了,可那又怎么样呢?她现在,只想一个高蹦回凤无绝的肩上,吧唧上一口。凤无绝没给她这个机会,先一步拉着她的手托了上去,大手捏着她的,一步一步,以一种极慢的速度,走出了这一间小院。 真的是极慢,犹如乌龟慢爬。 乌龟爷驮着他家媳妇牌的大壳,在浮图岛上悠闲静谧地散起了步。 月光寂寂,这两人一上一下,也不说话,笑吟吟地享受着这一刻。 直到月下树梢,隐入地平面。 日头升起,太子爷把壳给搬回了雪落阁。 看见的,就是依旧在门框里挤着的那一堆。好吧,秀智商的下限这方面,这一群不着调的认了第二,谁敢认第一?看看大白啃着项七的贼手,洛四掰着大白的毛爪,囚狼踩着饕餮的双角,这货竟然连狗的拟形都崩不住了,四只眼睛全瞪出来了。大黑就啄着它其中一只眼,啄的它嗷嗷叫,更加用力的用那狗爪掰着上头囚狼的脚腕。凤小十是最悲催的那一个,这小朋友被无紫和非杏举着,下头一动弹,他那小脑门就咣当咣当往门梁上碰,碰了一头小蘑菇包。 乔青一脸悲色望青天:“真的不要下来个雷,劈了这一群么?” 凤无绝主动担当雷公角色,上去一手揪着一个,三两下给丢出来了。这一群在半空划过各种弧度,叠罗汉一样哎呦哎呦恢复了自由。 “公子!” “乔青!” “老爹!” “小青梅!” 刚一重获自由,集体就扑上来了。 乔青敬谢不敏地一挥手,直接撕裂空间不见了人:“人呢,哪去了。”他们面面相觑,还想找,凤无绝一个牵着一个,遛狗一样集体给牵走了。囚狼还在哇哇大叫:“我靠那变态一回来就和你情敌深情对视,你竟然要带走我们给她创造出墙的条件!你你你……” “模范丈夫?” “你……” 太子爷剑眉一挑:“多谢夸奖。” 众:“……” 房间里面,醒了过来的沈天衣,和撕裂空间一屁股坐在桌子前仰头灌下一杯茶的乔青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乔青丢掉杯子,咂嘴:“这群智商,太凶残了。” 沈天衣深以为然:“乔爷大人有大量。” 这一语双关,无异于是在道歉了。乔青听的脸色一僵,双肩垮了下来。他道什么歉呢,她气归气,可更多的,还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面对这个即将赴死,她却束手无策的至交好友!她走上去,把他往里一推:“过去点儿,爷谈情说爱了一晚上,这会儿腰酸背疼的。” “我好歹是病号。”嘴上笑骂着,人倒是往里了。 “呦,原来你知道啊,看你昨天活蹦乱跳的想下床,还以为咱白发美男无坚不摧呢。”乔青把枕头竖起来,靠上去,整个人舒坦地哼唧一声。这个床无比的巨大,她没见过旁人的院落,然而雪落阁里,不论何种物件都是一等一的。乔青忽然一皱眉,想起昨天那破落的小院儿,一丝狐疑浮上脑中,没抓住,又跑掉了。 她伸个懒腰,把沈天衣的肩膀勾住:“说正经的,我想了个办法。” 沈天衣的笑容顿时收了回去。 他知道乔青指的是他的身体:“继续。” “我不确定行不行的通,但是咱这事儿可不能再拖了。”她和沈天衣肩并肩,哥俩好的靠在一起,当然了,这要忽略掉某人抽掉了她哥们枕头放在自己后头垫着的禽兽行径。病号美男斜一眼她背后的两个软绵绵的枕,认命地靠上干巴巴的床壁:“说吧,我有心理准备。” “呸,弄的跟油尽灯枯了似的。” 沈天衣继续斜她。 乔青干笑两声:“口误,口误,童言无忌。” 沈天衣坚持不懈地斜着她。 乔青这次不干了,一个高蹦了起来:“老子青春靓丽风流倜傥敢说我三十岁了爷跟你没完!” 沈天衣哈哈大笑:“乔爷永远十八岁。” 乔青这才满意了,总觉得这句话有点儿耳熟,嗯,肯定不是跟那个装嫩的老货一样。三十,在东洲大陆,实则才属于方方诞生的小孩儿呢,不说跟别人比,就是姬明霜,今年也七十多了吧。乔青臭美兮兮地重新坐下,一挑眉毛:“上道儿!”说回正经的:“老子这办法不靠谱,不过爷靠谱。” 她话到这里,多余的不再说了,像是只来通知一下他。 然而他毫不意外。 他知道,这是乔青把他的命给抗到了肩膀上,她想的办法,她自己来动手。行的通,皆大欢喜;行不通,他死,她背负这债,一辈子。然而他会劝她么,他不会,这是乔青的选择,也会是他的选择。到了如今,他们两人的关系,早已经不再是那么简单的爱慕与被爱慕,这之间,是患难,是情义,是生死,是交心,也是——交命! 那么凤无绝呢? 沈天衣想,那个男人恐怕一早就猜到了。 他会阻止乔青么,会怕自己的死引起乔青一生愧疚么?他是怕的,却也绝对不会阻止。 毫不客气的,十分凶残的,一把把乔青背后的俩枕头给抽了回来:“回吧,我大病未愈,需要休息。你打哪儿来回哪儿去,谈情说爱了一晚上还不消停,让病号跟着你睡眠不足呢。” 后背咣当一声撞到了坚硬的床壁上。方一瞪眼,沈天衣已经扭过了头,挥挥手,一秒钟进入熟睡状态。乔青瞪着这人看了半天,嘴角一勾,笑着蹦了下去,踢踢踏踏心情舒爽地走人了:“唔,对了,你这几天先养好身子,我准备准备,准备好了,就直接上了!” “我睡着了。” “行,您睡着了,爷回了。” 接下来的日子,一切都过的平淡无常。 乔青专注于为沈天衣治疗的准备,一丝不苟,一丝不敢懈怠。直到她七日之后,从紧闭的房门中走了出来,正巧是夜幕降临的傍晚时分,院子里竟是一个人都没有?她狐疑地四下里瞄了瞄,小竹猫移情别恋,老子忍了,她家男人竟然也没在?! 这种自以为一切准备结束,会接受到迎接没想到成了个狗不理包子的感觉,真心是微妙的苦逼啊。 她在黑漆漆的雪落阁里穿梭着。 直到肚子饿了—— 迈入膳厅—— 顿时—— 一盏盏的油灯被点了起来,一个个的夜明珠被取了出来,整个膳厅内顿时光华耀眼,犹如白昼! 入目所见,是偌大一方空间内,犹如晚宴一般的摆设,酒香食美,竟然一道道全都是凤无绝的拿手好菜!一个个笑眯眯的脸散落在大厅里,擎着酒杯笑望着她:“大胆乔青,还不速速滚来自罚三杯!” 咻—— 接连三杯酒,离着老远就丢了过来。 乔青素手一接,仰头就干! 一杯接着一杯,干的是行云流水姿态风流,三杯之后,随手一丢,抱着手臂笑语宴宴:“这是整什么幺蛾子?” 晚宴,明显的晚宴,却并非整个浮图岛上的那等大型庆祝。唯有他们这一个小团体,凤无绝,沈天衣,囚狼,无紫非杏,洛四项七,凤小十,再加上三只小兽,一来庆祝她的回归,二来沈天衣醒来,双喜临门。再有,乔青的出来,也就代表了沈天衣的治疗在即,预祝成功,三喜临门。 这噱头由凤小十摇头晃脑的说了出来。 乔青立马心情大畅:“这个好,三喜临门,来来来,不醉不归!” “可介意我们加入?” 这一声,在乔青飞奔上了殿内的一刻,从后方传来。正是属于穆兰亭,穆如笑在一边儿蹦着高的喊恩公,纳兰秋一脸无奈地看着她。这一行人,和他们之间关系可微妙,在这个时间,即将开始那四族大比且明霜母女狗急跳墙的时机,不请自来…… 唔,微妙了。 乔青和凤无绝对视一眼,交流了一个眼风后,还没说话。 只听—— 哧溜—— 身边的已经五岁多的凤小十小朋友,狠狠吸回了嘴边不受控制的哈喇子。那双葡萄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纳兰颜……哦不,是她怀中抱着的一个小小女婴! ——拔不下眼珠子了。 第十三章 拐了个童养媳? 章节名:第十三章拐了个童养媳? 那小小的女娃,真正是漂亮的惊人! 这不过一岁多些的肉肉小脸儿,粉雕玉琢般的精致,鼻子小小,嘴巴小小,白白净净,粉粉嫩嫩,承袭了纳兰秋和穆如笑所有的优点。尤其是那双水漾漾的笑眼,月牙一样眨巴眨巴,睫毛呼扇,酒窝粉嫩,被纳兰颜抱在怀里,自始至终不哭不闹,好奇的小表情又软又糯,甜的人心都化了…… 当然—— 这个人,首当其冲,就是凤小十小朋友! 这娃看的眼珠子都快粘人家身上去,跟凤无绝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小太子爷脸,刷刷放着小金光,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垂涎欲滴。 凤无绝皱起眉毛:“咱儿子怎么了?” 乔青笑的贼兮兮,自恋到不行:“你当年看上老子的时候,也这个二百五德行。” 太子爷先前还没反应过来,被这么一提醒,整个人瞬间就顿悟了!他鹰眸一瞪两个大,一脸的不可思议。这等呆若木鸡的表情出现在从来深沉的俊脸上,这辈子还真是头一次!就连当年烛龙塔里,都没这么精彩。乔青的眉眼都弯起来,一拳头捶在自家儿子的肩膀上:“不愧是爷的种,干的好!” 凤小十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 这小子一向卑鄙无耻乔青翻版,小恶魔本质是那天使容貌都遮掩不住的,这会儿却是刷一下红了脸,黑葡萄样的眼睛一眼一眼瞄着那小女孩儿,羞涩地迈出一步:“纳兰阿姨,小十能不能……” 这样的弱弱请求,纳兰颜觉得自己要是说个不字那就是没人性! 可到底不是自家的娃。纳兰颜赶忙看向哥哥嫂子,只见这女娃亲爹一脸的冷,瞪着凤小十如临大敌,就像在看一个要抢走自家掌上明珠的小贼!凤小十在这目光之下,一脸无辜地和他对视,小小的肉包子手揪着衣襟,像是被吓着了。 女娃那没心没肺的娘,顿时就母爱泛滥了:“干什么你!” “笑笑,这小子竟敢……”肖想咱们的闺女! 后头的话,穆如笑直接没让他说完:“你叫小十?” 小朋友一鞠躬:“阿姨好。” “小十,过来。”多好的孩子啊,穆如笑被甜的找不着北,蹲下身子招招手,凤小十立刻就跟蒙召的小狗一样去了。那张小包子脸在对方手底下又揉又捏,换了平时,这小凶兽早就跳脚发威整的这狗胆包天的哭爹喊娘了。偏偏今天,从头到尾逆来顺受,那包子脸都被捏变形了,眼角一抽一抽忍无可忍我继续忍!穆如笑更是开心,一边儿纳兰秋被气的鼻子不来风,听自家媳妇直呼可爱,一转脸儿,就把闺女给卖了:“哎呦喂,这要是我儿子该有多好啊,来来,抱抱妹妹吧。” 没事儿,我可以当你半个儿子。 凤小十笑的满眼小阴光,忽然虎躯一震,接过了未来丈母娘递过来的他家媳妇。 不错,媳妇! 这小朋友的想法很简单,老爹时常教训——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现在够早的了吧?小朋友为自己的高瞻远瞩深谋远虑深深折服了,一低头,哈喇子又哧溜哧溜开始吸。怀里的小姑娘娇娇软软,似乎还不会说话,只睁着漂亮的眼睛好奇地瞅着他。甜甜的奶香飘入鼻端,凤小十抱的更加小心,肉包子脸上再一次飘上两朵红晕,也低头回瞅着。 “深情对视啊喂!”乔青看的一脸激动,啪啪啪拍着凤无绝。 “兄妹情深啊喂!”穆如笑比她还激动,一个劲拽着纳兰秋。 明显这两个说的就不是一码事儿,穆如笑还沉浸在自己想当然的“兄妹”之中,听凤小十脆生生地问:“笑笑阿姨,她有名字么?” “诗意。” “诗意啊……” 凤小十把这个名字在舌尖念叨上几回,黑眸子笑的更开了,小爷叫小十,你叫十一,这不是天生一对是什么?穆如笑全没注意,这娃接连不断唤着“十一”,自始至终那什么妹妹根本没提上一句:“纳兰诗意,真好听。” 穆如笑笑的像个二百五。 纳兰秋急的眼都快红了:“笑笑,他……” “去吧,抱着妹妹玩去吧。” “好的,阿姨和老爹谈事情,小十和诗意不打扰阿姨了。” 小剑眉一挑,得意洋洋地给纳兰秋一个挑衅的眼风,一转脸儿对上穆如笑,又是乖乖巧巧天使一样,撒着欢儿地一蹦一跳就走了。那背影,怎么看怎么像是个得了玩伴的普通小朋友。穆如笑眉开眼笑:“跑的真快啊。” 众人齐齐捂脸。 ——可不是快么? ——跑的慢了媳妇被抢了咋办? 这一群人目瞪口呆地望着一眨眼的功夫挟持着小女娃咻一下就不见了的凤小十,直到这时候才算是回过了神儿来,再看那明显不在状态内的女娃她亲妈,一个个抽搐着嘴角两两对视:“高,实在是高!” 才五岁多点儿,就知道就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儿给一手办了,还知道忽悠的丈母娘找不着了北,啧啧啧,这心智,这魄力,这手段,要说不是乔青的娃,谁信?!谁信?! 众人只佩服到五体投地。 乔青笑的是一脸满意:“好儿子,有远见!” 凤无绝差点儿没一个跟头栽下去,这就是他媳妇?这就是他媳妇教育出来的儿子?他已经料想到了之前那些年这孩子到底是怎么被乔青给祸害的了,且在心里下了一个深深的决定——坚决不能让这见鬼的再插手未成年儿童的教育问题!凤小十估计就这样了,改是没的改,那就下一个吧…… 想到下一个。 太子爷的脑中,不期然的就浮现出了方才那女婴的小模样。 若是再生个女儿…… 他舔舔嘴唇,朝乔青看过去,接收到这信息的某人立马一扬眉——今晚努力! 很好,太子爷圆满了。 这一幕正好被穆兰亭收在眼底,一看见这对夫妻俩的得瑟模样,就忍不住地白眼儿一个劲儿的翻。刚想习惯性的出口讽刺个两句,又忍住闭上了嘴。他朝着纳兰秋递去个眼风,奈何眼珠子都飞出去了,那男人也没给他半个反应。纳兰秋的魂儿,早就被凤小十给勾走了,这时候满心满肺都是他的宝贝闺女,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得了,自己上吧。穆兰亭叹息一声:“乔姑娘!” 这话说的是咬牙切齿,明显还记着当初那档子屎盆子呢。 乔青和凤无绝对视一眼,很好,到正事儿了! 她眉眼含笑,素手一吸,一坛子酒顿时就被吸入了掌心。乔青擎着酒坛就上去了,勾住穆兰亭的脖子笑眯眯地让他坐下:“不急不急,先前和兄弟有点儿误会,先干了这一坛,就算是乔某的赔罪了。” 穆兰亭简直是受宠若惊! 他甚至都没想到,为何是被赔罪的干了酒,赔罪的站着看,就在乔青不由分说的一压中,就着那到了嘴边的一坛子,咕咚咕咚喝下去了…… 自然,也就没看见这人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 ——啧,送上门来让老子阴,真是高风亮节啊! 于是,当天色亮起,穆兰亭喝的几乎是酩酊大醉,迷迷糊糊走出了这一方大厅的时候。清晨的冷风吹来,他酒意被吹散少许,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都发生了什么事儿! 时间倒回一夜之前。 他是明显有意向合作的,纳兰秋全然不在状态,纳兰颜对这乔青心存忌惮,穆如笑又根本没有那根儿筋。可想而知的,他们这一边,先一步就落了下乘。 再说乔青那一边,她本人是个混不吝的,喝酒喝了几坛子都是插科打诨油盐不进,凤无绝是个心思深沉的,穆兰亭想从他这里下手,还得掂量掂量别被这人给不着痕迹地阴了。另一个白发美男看着倒是好说话,实则也的确是好说话,推心置腹地说上一箩筐,没一句是在点子上! 剩下囚狼等人,那更不用说了,一个比一个不着调。 于是跟他们打着太极打了一晚上的穆兰亭,眼见着天都快亮了,总算是明白了! 这一群人,看着好像乔青是主角,然而实则分工明确,少了谁都是难办。 囚狼他们哇啦哇啦地拼着酒,吵的他心烦意乱一脑子浆糊;乔青有一句没一句地插着嘴,那张毒舌生生能呛的他一个跟头,火气压了又上,上了又压,早就没了开始那等风云不惊的淡定;凤无绝和沈天衣,一个唱白脸儿,一个唱红脸儿,一个坐在那儿高深莫测地看着你,压力妥妥的;一个温润笑语润物细无声,再将他焦灼的情绪给抚平…… 这一切—— 直到这一刻—— 穆兰亭才算是反应了过来。 他想起自己刚才签了个什么不平等条约,整个人就是一僵,一盆冷水泼下来,心都凉了半截。 猛然回头! 看见的,就是那大殿内随手转着一支狼毫的乔青,面前的桌子上,一方宣纸墨迹重重,下面是两人的大名,清晰可见!她红唇一吹,将宣纸上的墨迹吹干,板板整整地折起来收进了衣襟里,抬头朝着他遥遥一笑:“不送不送。” 再旁边呢,凤无绝斟满一杯酒,一举杯:“走好。” 更旁边呢,沈天衣一拱手,笑的一如昨夜温润和气:“穆兄,四族大比,再会。” 剩下的就是最旁边儿了,囚狼无紫非杏洛四项七,一齐地坐着抬脸儿看他,一齐的笑眯眯一脸荡漾。就连桌子上蹲着的一猫一狗和一只鸟,都齐刷刷一咧嘴,露出合共六排锃亮锃亮的小尖牙,亮闪闪地晃着他的眼。 穆兰亭气的牙根儿疼! 什么叫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对手? 人家现在是神一样的队友,合作默契没的说,他这边儿呢,那二十个蠢货没来就烧了高香了,偏偏又碰上了这档子事儿!一个凤小十,直接让纳兰秋阵亡,这会儿还在满院子撒嘛着他闺女呢。一个乔青,连带着搞定了身边两个女人——这一群猪样的队友! 穆兰亭气的甩袖就走。 后头殿内冲天的大笑声简直如魔音穿耳! 穆如笑回过头,朝着乔青眨眨眼,一脸狡黠地也跟着跑了,还不忘了拽走浑浑噩噩的纳兰秋和纳兰颜:“走啦走啦,有小十照看着诗意,你闺女还能被拐跑了不成?” 纳兰秋:“……” 他怕的就是那个小兔崽子好么。 待到人都散了,乔青这才打着哈欠拉着凤无绝走人,心情十分美好地回去院子里,开始制造下一胎的重任去了。 这一造,足足造了有一天之久。 待到翌日清晨,她醒来,便来到了沈天衣的院子。 沈天衣一早便坐在院子里,等着她了。这人依着一方软榻,晒着清晨不算烈的暖阳,身前是一副残棋,左手黑子,右手白子,自娱自乐的不亦乐乎。见她来了,抬起头,轻轻一笑:“来一局?” “怕你不成?”乔青略显凝重的心情,就这么忽的散去。她坐到他对面,接过白子来,低头瞥一眼眼下的棋局,飞快下了一子。 “好棋!”沈天衣眸子一挑,也下一子。 自始至终,除了棋局之外,二人没说关于其他的任何一言,全身心都放在了对弈上。时间就这么悄悄过去,待到晌午时分,眼看着残棋就要结束,只差一步。乔青忽然站了起来,指尖一弹,手中白子落入棋翁里,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留着,等你好了再下。” 沈天衣也站起身:“也好。” “准备好了?” “乔爷这么靠谱,何须准备?” “那就走着——” 乔青哈哈大笑,先一步进了房,沈天衣紧随其后。他躺到床上,听她心念一动手中已然出现了一方药匣子,一边打开取出里头的刀剪金针等一系列看上去更像是分尸而不是救命的家伙,一边飞快地解释了起来:“九转血芝,其实说白了,就是个续命的玩意儿。” 怎么续呢,自是接驳修复残破的经脉,让神力重新毫无阻滞地在其内游走。武者的身体破败,无关于心肝脾肺肾,破的,乃是体内经脉:“这是个细致活,我先把你一身经脉给废了,再用金针刺穴将你的神力封印到一处去,一点儿一点儿把经脉给接起来。”剩下的,就要靠那些收来的未成熟的血芝了:“那些做不到九转血芝的功效,好在收了不少,还有一个八瓣儿的,勉强将就着用,还是得看我手上的活……” 她眉眼凝重,解释的却轻松自如,好像说的不是“先把你一身经脉给废了”,而是“先借给我一两银子花花。” 沈天衣也当借银子这么听,从头到尾,除了翻了翻白眼儿之外,没表现出任何的惊惧之色,一副你怎么来我怎么受着的模样。 待到乔青那边儿丁玲桄榔地准备好,抱着分尸用具大步走了过来,一副要杀人灭口的凶残相:“什么都不说了,我开始废了!” 轰—— 沈天衣脸色一白,仿佛听见了体内经脉寸寸断裂化为齑粉的声音。 还真是什么都不说了,说废就废! 这一向温润的男人,差点儿没绷住修养跳起来掐死她!神力没了游走的路线,一瞬间疯狂四窜,这剧烈的痛楚让他毫无预兆地晕了过去,额头青筋一跳,一瞬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罪魁祸首乔青看也不看他,一丁点儿的愧疚都没有。手中金针一根接着一根,兔起鹘落地没入了他的身体…… 待到神力回复了平静,被逼至一个角落里安安生生地缩着,她才呼出一口气,闭眼,睁眼,黑眸凌厉! 房间里发生的血腥事件,外面的人自是不知道的。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如今正是沈天衣最关键的时刻。 凤无绝每日在房外站上少许时分,里面没有任何的声音,然而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每日一站,时间不久,却成了他这段时间的必修功课。除了担心乔青要一辈子背负着愧疚之外,更多的,沈天衣的生死,他亦是担心。 这必修课,足足持续了有小半年的时间。 直到被凤小十劫持的纳兰诗意,都在这娃的教育下会说话了,乔青也没出来。小朋友当真是卑鄙无耻不要脸的最佳继承人,小半年都没把纳兰诗意给送回去,甘之如饴地当起了标准奶爸,养成玩儿的是无比娴熟。倒是纳兰秋,虽说想着闺女,这段时间也被大大小小的安排给忙的脚不沾地,认命地把闺女给放在了这个安全之地里——好歹也是他们家的童养媳,还能亏待了不成? 当然了,若是这男人知道,自家闺女开口说的第一个字不是爹不是娘竟然是“十”的话,恐怕就不会这么淡定了。 日子,就这么无波无澜,却又风云暗涌的过去。 越来越逼近四族大比的这一日,整个浮图岛上的气氛也越来越窒闷,每个人都有一种风雨欲来之感。待到这一日,终于在这种气闷不已的气氛之中,无可抗拒地到了,浮图岛上月落日出,终于,迎来了百年一度的四族大比。 那整整关闭了有半年的房门。 也吱呀一声,开启了。 第十四章 百年大比 章节名:第十四章百年大比 乔青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凤无绝差点儿都没敢认。 这个家伙一向自恋的冒泡,从来光鲜又妖异,潇洒又风流,哪怕再狼狈的时刻,那通身气度也不会少上一星半点儿,无时无刻不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说白了,丫就是臭美!可是这会儿,她完全没了臭美的力气! 那头发,半年没洗了吧? 那衣服,半年没换了吧? 那眼睛,也整整半年没合上了啊! 满眼都是红血丝,满头都是乱海草,脸上油光锃亮刮下来都能去炒菜……呕……这脑部真是恶心的绝了!哗的一下,众人齐刷刷闪开她三米远,这销魂的小味道飘啊飘无孔不入的往鼻子里钻,递过去碗,瞬间就装备齐全能要饭! 乔青没心思搭理他们。 她抓了抓一头乱发,咕哝了句:“是不是生虱子了……” 哗—— 又是三米。 这个时候,在一群幸灾乐祸又嫌弃满满的孽畜里,就显出凤无绝了。 太子爷皱着眉头,把她一把给拽了过来。这货还蔫了哒哒的满眼迷茫,差点儿一个趔趄摔下去,凤无绝心疼的肠子都绞起来,二话不说,一个倒栽葱抗在肩膀上,大步走了。从囚狼他们的方向看,乔青那一蓬乱发乱糟糟地扫着地面,跟个人形拖把条似的…… 噗嗤—— 噗嗤—— 直到她被抗走了,没了影儿,他们憋了老半天的大笑才一个又一个的喷了出来,齐刷刷笑趴在了地上,眼泪哗哗的。 从敞开的房门往里面看去,沈天衣被包成了一个粽子,从头到脚全是绷带,连脸都给包起来了,唯一露出来的是一头白发,那画面,又带起一片稀里哗啦的捶地大笑。好半天,非杏才捂着肚子爬起来:“哎呦,笑死我了,沈公子应该是好了吧?” 这个问题,凤无绝也在问。 乔青浑浑噩噩的被他丢到浴池里,温热的水波包围中,这才算是缓了过来半条命。累,真心累。这半年可不比闭关修炼,全副心神都要集中精力到极致!就像她说的,接驳经脉是个技术活,既要快,又要细致,哪怕有一丁点儿的差错都是不可承受的结果!这样的情况下,她的一脑子神经都被绷到了极致,汗水出了又干,干了又出,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等到这会儿完全放松了下来,这种累才轰一下子侵袭了上来,四肢百骸甚至每一个汗毛孔,无处不在累…… 她仰在浴池边儿上,双臂平伸,温热的布斤盖住脸,几乎都能睡过去。 凤无绝皱了皱眉,见她完全状态外,便也不纠结那答案。她虽累,却没有其他的情绪,那么恐怕即便不是太好的消息,也不会是坏消息。 凤无绝猜的不错。 这消息虽不算太好,可也不算太坏,对于原本就已经残败不堪的沈天衣来说,亦是算的上惊喜了!治疗之前,那个家伙的性命全部都系在九转血芝的消息上,甚至也许撑不过一年半载!可是如今,他的脉络在几株并不成熟的血芝修复下,分明是一夜回到了解放前——东洲那个时期。生而带的病根未祛,后来受的伤势已愈。只要今后注意一些,不再受到几近致命的大伤,不再动用天赋预言术,也不可没日没夜的拼命修炼让经脉超出负荷,长命百岁什么的,都不在话下。 这也正是,乔青虽不满意,倒也了却了一桩心事,睡的香甜的原因。 凤无绝这么一思量的功夫,她的呼噜声已经吭哧吭哧震天响。 面上的布斤被吹的一跳一跳,他失笑摇头,神力一运,衣服便片片碎裂,落入了水里。 眼前这具身体,真是看的都快能闭着眼睛画出来了。可是即便如此,也不妨碍他鼻子一热,尴尬地摸了一下,很好,没血。太子爷压下满心旖旎的绮念,给她从头到脚细致地洗干净了,纠结地望着这人又纤了几分的身子,叹一声刚补的胖了点儿,这又瘦回去了,刚才那么扛着,就跟扛了只小猫似的,轻的让人心里发酸。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大步回了房。 这一边儿,太子爷是打死都不会叫乔青起床的,只想让她睡个够本,至于什么四族大比——什么玩意儿?有他媳妇睡觉重要? 而那一边儿—— 四族大比已经开始。 百年一次的大比,举行的地点乃是一方异空间。这异空间的传送点,分布于四个氏族之中,而这一届,开启的便是姬氏的传送阵。巨大的阵法坐落在姬氏的晚宴之地,那一片露天的地方升起一个高台,一次足足可容纳数千人之多。一早便有半数多的族人去那边准备了,剩下的半数便和三族一同进入,数不尽的上等玄石被投放进去,眨眼功夫,那阵法高台便是一闪,一道金光将所有人给笼罩其中,再睁开眼,入目的便是一别百年的大比之地了。 一方偌大场地,四个传送高台。 这个时候,唯有姬氏的高台是升了起来的,众人从上面走下来,纷纷入了席位,等待着比试开始。 合共三场比试。 ——百岁以下。 ——千岁以下。 ——万岁以下。 这偌大的一方擂台足足有十个足球场那么大,悬浮在半空之中,下方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是四个氏族的坐席。场地十分之巨大,若不用上神力感知,坐在其中一头几乎看不到对面的边际!再往后面,在整个外围围了一圈一圈的观战之人,便是在大陆上每一梯都极有名头的门派代表和闲散高手了。姬氏这一次,作为主办方足有百分之八十的人进场,密密麻麻乌压压的人头立刻便将东方给坐了个满满当当。 而另外三个方向,人数却少的可怜。 纳兰一族,本来就只有纳兰秋这一家子到场。 穆氏一族,穆兰亭也只带了二十的守护武者。 至于裘氏,却是很有些古怪了。 大夫人坐在姬寒的身边,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微微一笑,解释道:“父亲说,本没想到这一次两族都轻装从简,这么一来,倒显得裘氏人多势众了,没的抢了咱们东道主的气势。这不,就留了几十个人在岛上,也算是帮忙留守了。” 姬寒点了点头。 他刚想说什么,大夫人已经回转了头去,没心思再听。 这样的举动,直让从来被献媚的姬寒愣了一下,一抹不满飞快地划过,又湮灭在了冰冷无波的眼瞳里。然而表面上再淡然,心里那股子燥意却挥之不去了。他脸色沉着,忍不住的一声冷笑,听大夫人忽然又扭过头来:“青儿怎的没来?” 姬寒深深地看着她,语气更是冷:“你希望她来?” “不过奇怪罢了,族长又何必多加揣测。” “我却是连句话都不能说了。” “族长!” 大夫人这一声,立刻让姬寒的眉头皱了起来,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的一刻,整个人升起了巨大的怒意!这怒中,掺杂着少许的狼狈,让他猛然站起了身:“来人,谁知道少族长去了哪里?” 这何止是他要问的。 整个大比之地里,所有人都在抻着脖子到处找。 第一场的比试是百岁之下,此刻高台上,穆兰亭,纳兰秋,和裘氏一名仅次于姬明霜和纳兰颜的天之骄女裘柔琳,已同时立于了擂台三角。唯一一个没到的,便是姬氏的大比之人了。而这个人,毫无疑问,定会是如今风头正劲的新任少族长,乔青! 别看这一次的百年大比不同于上一届的人数众多,然而百年大比,就是百年大比,它在四族之中所占的绝对性地位是无可动摇的!四个氏族,如何来划分高低,身为东洲的下九梯武者根本无从衡量,那么这大比,便是最为直观的一个方式。 可以这么说—— 最后三场下来,获得总分最高的那一族,将会是之后百年所有东洲之人所认为的最强一族! 而东洲武者又如何知道呢? 除去少数能被邀请来的人之外,剩下的,则是由这本为铸造神品的一方擂台呈现了。不同的一片天空之下,几乎整个东洲的九梯武者,全部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打架的停手了,比武的休战了,修炼的清醒了,闭关的出关了。这些分布在大陆每一个角落的武者们,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天幕之上犹如画卷一般的擂台直播,画面清晰,音效震撼,视觉效果妥妥的。 “怎么还没来?” “是啊是啊,急死老子了,还想着看看偶像呢!” “行了哥们儿,谁不急,从她进军第九梯老子就是忠实拥护者了,这都还没见过偶像的真身呢!” 这样的对话,正在九个阶梯的每一个犄角旮旯里重复发生着。自从当初的围攻珍药谷事件开始,这个人的名字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风靡了东洲,然而不论是进军九梯,还是天元拍卖,甚至重回氏族,绝大多数的人都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如今,这四族大比,终于能让她不再仅仅是一个沸沸扬扬的代号了。这一刻,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关注着这一方天幕、一次大比,等待着那姗姗来迟的姬氏少族长! ——乔青! 过渡章。 第十五章 百岁以下 章节名:第十五章百岁以下 然而—— 等啊等,日出三竿,乔青没来。 等啊等啊等,日上中空,乔青还没来。 等啊等啊等啊等,日偏西方,乔青依然没来。 别说这大比之地的人集体坐不住了,屁股在椅子上蹭过来挪过去,跟招了虱子一样。就说这整个东洲,但凡仰着头看天幕的,集体腰酸背疼脖子抽筋,在心里暗惊那乔青果真如传闻一样,嚣张又狂妄,邪佞又放肆!啧啧啧,换了别人,敢把姬寒这么晾在那儿? 看看天幕上头,姬寒的那个脸色吧。 这从来受人追捧的姬氏族长,这会儿面子完全挂不住了:“人呢,催了没有?” 身边侍从都快哭出来:“回禀族长,已经有人不住的在催了,但是……” “说!” “凤公子说,少族长在……在……在睡觉!” 这人说到后边儿,就差把脑袋塞裤裆里去了。姬寒的气息一下子沉了下来,这等了有近两个时辰,他只当那边被什么事儿给绊住了,在睡觉?!姬寒冷笑一声,在旁边儿大夫人看笑话一样的眼神中,硬是压下了火气:“再去催,就说是我的意思,命令她立刻过来!” “命令?” “还不快去!” “是,是。”侍从一溜儿小跑,从坐席中冲了出去。 这边动作虽小,却没逃过众人的眼睛,裘柔琳收到裘万海的一个眼风之后,立刻一点头:“姬族长,如此多的英雄武者皆在等候,贵族的参赛者却是公然迟到,未免太没规矩。” 她站在擂台一方,明黄铠甲,英姿飒爽,然而这话一出来,同在台上的穆兰亭就撇了撇嘴,那意思——脑子有病吧? 纳兰秋一眼以蔽之——傻鸟。 这两人现在可自在的很,万分不希望那变态过来。尤其是穆兰亭,求爷爷告奶奶都来不及了,竟然还有人叫嚣?来了干嘛,求虐?脑子让驴给踹了。再看裘柔琳扬着秀气的下颔,一副战意凛凛的模样,更是哭笑不得,真是不知者无畏啊…… 可旁人不这么想。 真正了解乔青实力的,也只有当日圣地之外的那些人。另有东洲四族之外的武者,对于七次觉醒,皆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到底有多牛逼?他们全无概念。再加上事关裘氏二长老的面子,这件事被刻意的压了下去。是以,裘柔琳这极具煽动性的一句话,顿时让场地内外等了这许久的人,纷纷一皱眉,觉得那乔青有些自恃甚高了。 裘柔琳看着四下神色,很是得意:“四族百年大比尚且不放在眼里,本姑娘倒是稀奇了,这少族长还有什么东西能入眼?” “这么大一帽子砸下来,老子可戴不起!” 她话音才一落,一道含着无上杀气的嗓音,就这么从传送阵的方向飙出接了上。 那边巨大的传送高台上金光一闪,数道人影便朦朦胧胧地显现在了其上,只听这话里的意思,所有人都是齐齐一凛,尤其是场地之外的东洲武者,齐刷刷地精神一震,总算是来了!他们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直到那金光散去,上面的数个人影终于落入了众人眼帘。 喝! 好一群俊男美女萌玄兽! 那一群人,只这么一眼扫过去,皆是让人眼前一亮——凤无绝、囚狼、洛四、项七、无紫、非杏、凤小十和他小手牵着的纳兰诗意。脚边大白大黑饕餮——男的英俊不凡,女的俏丽无双,小的漂亮可爱,兽的萌翻全场! 怎一群卓绝耀眼的别致风景! 当然,“风景们”齐刷刷的面无表情,似乎太酷了点儿。 再说最前方站着的那个男装女子,红衣翩然,发丝如瀑,气质妖异,想必就是那传说中的乔姑娘了!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第一次看见乔青,顿时精神抖擞仔仔细细地盯着观察了起来:“这就是偶像啊!” “哎呦喂,那眉毛那眼那鼻子那嘴,都是怎么长的?” “本人比传说中还帅!” “听说当年的姬氏四夫人,也是个冠绝氏族的美人儿啊,快看,还有那表情——呃……” 这些条件反射一路夸奖下来的细碎声音,顿时在看见了某人表情后脖子一缩,齐刷刷低下头去。美是真美,可吓人也是真吓人!那一脸欲求不满的杀气是怎么回事儿?跟要吃人的凶兽似的。他们当然不知道,之前那半年疲惫乔青一直处于一个体力和精力的极度透支之下,连猴年马月都没概念了,哪里还记得这什么劳什子大比?凤无绝心疼她,自不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唤她起床,可姬寒派去一遍一遍催促的人,没没有这样的顾虑了。 于是,起床懵加起床怒加起床大杀气的乔青,就这么在没睡醒的火气重,一路迈着大步生生杀过来了!天知道身后和脚下所有面无表情的人和兽,哪里是什么酷,完全是让前面站着的那个大爷给吓傻了——没睡醒的凶兽伤不起啊! 伤不起的乔青就在众人狐疑加腹诽之中,顶着一张杀气四溢的脸,一个飞旋落上了擂台。四下里一抱拳:“诸位,在下方才要事在身,这才来迟了少许,见谅。” 见谅? 众人心下嘀咕,就你那杀气腾腾的模样,谁敢不谅? 谁要是敢说句什么,估计你都能隔着异空间把咱们给吞了!外面人的声音自是传不到里面的,里面的氏族中人们齐齐抱拳,嘴里连声说着“少族长贵人事忙,不碍事儿,不碍事儿”,姬氏的更是一个比一个笑的热情洋溢,就差没冲上去抱这唯一一个可能“九次觉醒延续传承”的救星大腿了! 乔青没心情理会姬氏族人诡异的表情,直接一扭头,看向擂台上的三个人。 红唇一咧,白牙森森:“请!” 这说的真是请? 穆兰亭一个腿软,差点儿没在这龙卷风一样飙了起来的杀气里跪地上,深深怀疑是自己的耳朵长歪了——这人说的其实是“死”吧?纳兰秋掏掏耳朵,和他对视了一眼,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眼见他们不出手的裘如琳嗤笑一声,倏然就飞身迎了上去! 轰—— 神力飙升,罡风四溢! 这种一上来就是绝对杀招的震撼,顿时让所有人都瞳孔一缩,惊呼了起来:“好强!” 裘柔琳不愧为四族之中除去姬明霜和纳兰颜外最受追捧的女性武者,不同于姬明霜的清冷,纳兰颜的睿智,这个女人别看名字婉约,长相也极尽清秀,可那一身打扮和满身实力,很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同为神王高手,她一上来就用出了八分神力,犹如一道炫目的明黄色星矢,横贯长空,流星破月,强悍无比地朝着乔青击杀了过去! 一颗颗的心,忽的一下就揪了起来。 这般强悍,乔青能否接住? 然而眸子一转,落到乔青的身上,众人齐刷刷一个哆嗦,屁股顿时从椅子上滑出去半个! 那人…… 她竟然在睡觉?! 她竟然就这么站在擂台上,一秒钟的时间,这么竖着睡着了? 那脑袋一下一下点着,小鸡啄米一样,头发跟着落了下来,就这么垂在下方,身子歪歪斜斜摇摇晃晃,一下往前一下往后,简直让人担心她下一秒就能噗通一声趴地上去。先不说实力,光这魄力就够要命的,比武擂台上秒睡,大陆上独一份儿! 她的状态,也让半空中正一道神力如光柱般砸下的裘柔琳看在眼里。 秀气的眼睛里满满的狠意划过,好一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既然如此……余光瞥到擂台下的裘万海,后者一个眼风递过来,裘柔琳不再犹豫,顿时周身气息疯狂暴涨! “嘶——” “十分力,她全力出手了!” “要不要脸啊,这是趁虚而入胜之不武!” “少族长!” 无数的声音哗一下子就响了起来,眼见着裘柔琳竟在半空中一瞬用上了全力,那如光柱般的神力威势更盛,让人胆战心惊!不少人姬氏族人的高声惊呼此起彼伏,姬寒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张口欲喊的声音却一下子顿住,眼中一抹犹豫划过,就这么一下子,说时迟那时快,那道光柱已离着乔青只差毫厘! 乔青醒了! 那双眼睛睁开的一瞬,写满了被人吵醒的起床气,然而紧跟着—— 噗—— 她指尖一动一抹金色火星顿时跃然其上,刹那间空气中温度暴涨,击来的神力犹如遇见了克星一般,那光柱的一头方一触到火星边缘,便如同被什么啃了一口样的,一下子缺了一块儿,紧接着神力猛然燃烧开来,顺着这一道光柱火苗如舌横蹿出去,只眨眼的功夫便被蚕食了个干干净净。 这火苗扑面而来! 裘柔琳面色大变! 眼见着自己全力而为的神力竟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一点火星给破开,她心中的震惊和不可置信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神王啊!她是神王啊!对付一个同为神王且方才还全然状态外的女人,她的神力竟是这么不堪一击?! 然而这心中的呐喊还没得到回答,那火星已经来了! 裘柔琳飞速后退! 一个警示从心底蹿至脑中,一旦被这火星沾染上一根汗毛,她将会被烧的连渣子都不剩下!这若是从前听见必会让她嗤之以鼻的警示,此刻便如同当头一棒,虽匪夷所思,却来势汹汹,让她不得不惧,不得不惊! 可是晚了…… 她退的再快,火星追的也快。 裘柔琳脸色狰狞,一边退一边发出了一声大喝:“穆公子,纳兰公子,助我!” 四族大比的规矩,实则简单又粗暴,就是乱斗!合共擂台上的四个人,不论用什么样的方法,最后那个能留到最后的,便是擂台之主。而根据以往的经验,但凡碰见差距极大的对手,通常会出现其余三人先把这人给撂倒再各凭本事争得胜利的结果。裘柔琳心知乔青之强,已不是这擂台上的任何一个人能单独对付的了,这个提议之后她自信满满,只要穆兰亭和纳兰秋不是傻子,都不会任由乔青这么逐个击破! 然而她失望了。 一声之后,后头那两人半点儿回应都没有! 裘柔琳死死咬着牙,危机关头回头看去,这一看,差点儿没让她生吐一口血! 这偌大的擂台后方,哪里还有半个影子? “咦?人呢。” “没发现啊,怎么一晃眼的功夫,人不见了?” “在那边!快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那半空中的擂台底下,和他们观众们平行而立的,一个仰头望天好像上头有多好的风景一样,一个低头看地一脸思想者的肃穆表情,不是穆兰亭和纳兰秋又是谁?! 好家伙,这是直接弃权了? 在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裘柔琳和乔青身上的时候,人家俩手拉手蹦下擂台,逍逍遥遥弃权了? 众人哭笑不得。 没有人知道穆兰亭这会儿有多苦逼,一个笑吟吟的乔青就够腹黑了,一个似笑非笑的乔青也够吓人了,这下好了,来了个明显没睡醒连杀气都不掩的乔青,被连续阴了两次他还学不乖?那就可以去跳井了。 也没有人知道纳兰秋这会儿有多郁闷,上擂台之前,他还想着要和乔青好好打上一架。和高手交流比斗无异于增加自身实力的大好机会,哪怕输了,也是虽败犹荣。可他猜到了结局,没猜到过程——这来的哪里是对手?这是凶手好么,他要是冲上去那就是自己找死妥妥的! 不过所有人都应该知道裘柔琳有多崩溃。 这一点小小的火星,便犹如死神一般让人望而生畏,裘柔琳那什么英姿飒爽已经全见鬼了,这时候脸色狰狞布满了恐惧之色,猛然尖叫了一声:“弃权!我弃权!乔青,我弃权!” 咻—— 那火星霍然倒飞,在半空划过一道恐怖的弧线,带起一溜空气都被烧灼的扭曲,重回乔青指尖。 火星消失,温度也渐渐下了去。 四下里一片寂静。 只有危险解除的裘柔琳,捡回了一条命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乔青的表情,直到这个时候,都还是带了点儿茫然的。之前她是被众人惊叫和突来的杀气给惊醒,后来的一切皆是下意识的出手,脑子根本没在转。再到刚才,裘柔琳又一声尖叫,她才回过了神来,第一个反应,就是肉疼! 你没看错,肉疼。 天知道神火这个东西,凝聚出来有多困难,上次那一丝火星用来烧千手藤和震慑裘万海和逼迫大夫人狗急跳墙了,一箭三雕,可谓物超所值。然而没了就是没了,再想凝聚出这么一星,是她这整整半年体内的神火自动形成的,半年啊,要是只烧了个裘柔琳,她还不得肉疼到跳脚! 神火重回体内,乔青呼出一口大气。 满身的睡意,全被这后怕给惊没了。 她却不知道,自己方才那茫然的表情,让众多族人武者看在眼里,心下的震撼是有多巨!这些人都是一个肠子九个弯儿的,心下一转,便明白了过来她的一直不在状况内。然而越是这样,说说明此人的恐怖!危机来临的一瞬,从沉睡状态中迅速脱出,身体先脑子一步做出反击,这得是多少的生死关头训练出的本能?! 东洲第一天才…… 百岁以下第一人…… 这些,恐怕都不是与生俱来的吧。 众人眸子闪烁,压下心底不可思议的震撼,只盯着擂台上唯一还站着的那一道红衣人影。 没有人想的到,这百年一次的四族大比,百岁以下,会以一种如此啼笑皆非的情况落幕,神王对神王,弃权,秒杀,还有比这更让人惊讶和颠覆的么?然而他们的惊讶还没完,乔青下一句话,立马让所有人一个激灵,另外半边儿屁股齐刷刷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众人齐齐绝倒。 哎呦哎呦声不绝于耳。 “她……” “她说什么?” “哈哈,哈哈,我肯定听错了!” 一片片的人从地上爬起来,屁股还没落回椅子上,用一种垂死的表情望着擂台集体求否定。只见台上那人袖袍一挥,瘫坐着的裘柔琳立刻便被拂了下去。同时,她嘴角一挑,带出一抹独属于她的懒洋洋笑意,很好心地重复了一遍: “千岁以下,我的对手可以上来了。” 亲爱的们~ 年会投票的粉丝值今天发了,大家看看自己的ID,有没有核算错误的地方~ 不少姑娘都能升级了吧,哈哈,恭喜恭喜。 第十六章 千岁,越阶! 章节名:第十六章千岁,越阶! 千岁以下…… 这四个字在整个天幕中慢悠悠的爆开,仿佛一连串的二踢脚,炸的每个人耳膜轰鸣、心房鼓动! 其实早在之前,便有不少人提过,乔青这堪比凶兽的家伙在千岁以下也许都少有敌手。别忘了,早在两年之前,她就是可以越阶挑战神皇高手的变态啊!而七次觉醒之后呢,神火在手,无异于如虎添翼!可是猜归猜,谁也没想到她竟真的要挑战千岁高手!环胸抱臂屹立擂台,如此漫不经心吐出了这等狂言壮语,真正让人狠狠地被震撼了一把! 真是吓人啊…… 这等实力,这等魄力,哪里是个三十来岁的小豆芽呢? 终于从地上爬起来坐定的人们,再看向台上那抹红衣人影,尽都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那原本应该上台的一个族人,不知所措地看向了姬寒,在他复杂不已的一点头后,重新坐回了远处。这一个动作,就是默认了。裘万海衡量半晌,回头朝着身后的参赛者打了个眼色,那人便脚尖一点跃上了高台,站定在乔青的对面:“既然阁下自取其辱,就莫怪在下手下不留情!” “神帝高手!” “嘶,是他?裘鹏章!” “什么,原来是这个家伙,他什么时候成神帝了?!” 乔青的神识扫过去,的确是神帝高手,只不过这境界并不稳固,像是来之前的一年半载里才方方突破的。她初来乍到,对氏族里的人还不了解,看着下头的族人一个个惊呼的样子,正奇怪,只听另一边,两道陌生的声音齐声惊叫:“裘鹏章?!” 众人立刻看过去。 那边正是传送阵的方向。 那四个传送台子,原本只有姬氏高出数米,而此刻,属于穆氏和纳兰氏的另外两座,亦是不知何时冉冉升起,在一片金光之中传送来了这两个氏族的参赛者。两个男人,相互之间应该是认识的,同时叫出了这一句后,便扭头一颔首。 “展颜兄。” “冲兄弟,一别百年,别来无恙。” 不知道是不是穆氏之人集体长了张笑眯眯的脸,穆兰亭,穆如笑,还有这传送过来的穆展颜,皆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未语先笑。那纳兰冲,便冷漠的多了,只打了个招呼后便扭头看向了擂台上的裘鹏章,眉头紧锁,很是不可置信:“你晋神帝了?” 裘鹏章像是一直就在等这句话,眉宇之中掩饰不住的得意:“没想到这一次我的对手还是你们,只是可惜了,这百年中在下潜心修炼,已然从初入神皇跃入了神帝之阶,而两位……”他上上下下地扫过那两个人,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竟还停留在神皇之境,连大圆满都未到!” 穆展颜和纳兰冲齐齐冷笑。 这不忿中,也掺杂了一丝狐疑,他们这百年的修炼刻苦不亚于任何人,从初入神皇到将这境界稳固且更上一层楼,百年时间,并不算长。可这裘鹏章呢?他的天赋自是没的说,从前也是风云一时的人物,然而如此快的晋升速度…… 一片匪夷所思。 唯有乔青! 乔青眸子一闪,脑中不其然地浮现出了鬼域中的一幕幕。多么相似的经历,多么相似的画面,多么相似的表情,当初那些人哪一个不是如此,在冲击那个境界的一刻志得意满,旁人无不叹息此人得天独厚,晋升速度之高让人咋舌艳羡。 然而结果呢? 却是那最后一刻,梦碎雷劫,灰飞烟灭! 因为这个原因,她已经四年未晋一阶,这些时间,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将修为巩固的上面。如今,神王境界也因为七次觉醒而迈入大圆满,是时候开始冲击更高的境界了!乔青怜悯地看一眼兀自得意忘形哈哈大笑的裘鹏章,打了个哈欠:“这叙旧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两位还不上擂?” 在一片寂静之中,这一声,立刻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来。 纳兰冲和穆展颜这才看清了擂台上的人:“神王?” 这两个人之前在准备传送,前一场的战斗并未关注。毕竟旗鼓相当的对手打擂,少则数个时辰,多则数日都未必分出结果。他们还想着来这边儿之后再行观战的来着,结果一传送过来便被裘鹏章的诡异晋升给吓了一跳,以至于都没反应过来,怎的这么快就到了第二战? 尤其是,擂台上那个神王小不点儿是怎么回事儿?百年前和他们比试的那个家伙呢,姬氏的高手都死光了么,竟然派了个小小神王来找死! 这二人的眼中呈现出了深深的惊讶和怀疑。 乔青眼睛一斜:“有意见?” 好个神王小豆芽,还挺狂!穆展颜让她给气笑了,还没开口,纳兰冲先一步皱起了眉头:“你是乔青?” 穆展颜一愣,最近这名字的风头之劲,就连一直在闭关的他都不可避免的在出关一刻了解到了这个人:“怪不得了,原来是你!在下穆展颜,为之前对阁下的怀疑道歉,阁下修为上差了一截,可神火的力量自然能将这差距弥补。” 东洲大陆,对于实力强大的人,从来都是有敬畏之心的。尤其乔青这七次觉醒,在氏族之中的名头响亮已然趋近巅峰!穆展颜这歉意说的是真心实意,纳兰冲则是眼中一凛,战意飙升,同时跃跃欲试了起来:“在下纳兰冲!” 伸手不打笑脸人:“幸会。” 然后话锋一转:“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赶紧的吧。”早点儿揍完了人,早点儿下去睡觉。 两人同时一点地,落入了擂台之上。 “乔姑娘,这裘鹏章的修为我三人联合方能对抗,在此人下台之前,我想咱们要先定下一个协议——合作期间,不得背后偷袭……”穆展颜眸子一闪,一句神识传音还没说完,只见乔青犹如一道赤色闪电,“嗖”的一下就冲了出去! “什么?” “乔姑娘!” “我靠!单挑神帝?!” 不错,单挑神帝!这擂台上从来没出现过的情况,就这么发生了。她不需要合作,也拒绝了盟友,就这么以自己的神王之力,朝着神帝高手裘鹏章就飙了过去!速度之快,影如流光,威势之盛,撼天震地!甚至没有任何的试探性攻击,那一道赤色的影子长虹贯日一般发出了一道全力而为的强横神力:“看招!” “咦?怎么不用神火啊!”不少人刚刚发出疑惑,顿时就明白了过来。这神力如一道圆融却锋锐的光柱,犹如要劈开天幕,斩开荆棘,威势之浑厚强悍,绝不是一个普通的神王高手能发出的一击! 包括纳兰冲和穆展颜,这两人离着乔青最近,齐齐倏然退后,尽在这神力之下感觉到了危险! 不过,这还不够! 对他们来说,尚且可算势均力敌,可对方是神帝高手,绝不会被这一击所伤! “不自量力!”裘鹏章嗤笑一声,对这迎面而来的神力轰炸,毫无惊惧之心。他一挥袖,庞大的罡风便从袖口处四溢而出,这声势惊人的一道神力,就如同被狂风吹散一般,在距离他三丈之处无端端消散了个干净。 同一时间,他一个箭步便朝着神力发出的方向射去,一掌竖起,高高拍下! 轰—— 众人齐齐为那乔青捏起一把汗。 尖叫声不绝于耳,然而却有那么一伙人,原本站在外面的凤无绝等人,齐刷刷扭过了头慢悠悠走向观众席,丝毫担忧都无,一眼不看那方——这变态出手要是能输了,老子集体把脑袋切下来给你们当凳子坐! 裘鹏章却不这么认为! 他那一掌下去,只觉此人必死无疑! 然而没有,不是没有死,而是没有人!那原先如流光般爆射的身影,就这么忽然一抬头,对着斜上方的他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突然地消失了。这如同鬼魅一般的消失无踪,直让他满面震惊错愕,脸上那等得意非凡自信满满的表情完全僵住! 这一击狠狠击中擂台,发出沉闷且响亮的轰隆之声。 然而这声音,却压不过他脖颈处一滴冷汗落下的细微之声。 他感觉到了,背后离着他极近极近,一阵神力的波动后危机骤然降临!恐怖的杀气合着某人温热的鼻息,全数喷洒在他的后脖子方,裘鹏章毛骨悚然,心中大叫不好! 撕裂空间! 然后他就听见了一道懒洋洋的嗓音响在耳边:“神帝高手,很牛逼么?” 寒光闪动,喉管冰凉! 修罗斩已然贴上了他的喉结! 如此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他的小命,便掌握在了乔青那两指之间! 输……输了? 待到擂台上烟雾散去,无数人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盯着半空中被乔青完全制住的裘鹏章,几乎要被这颠覆性的一幕刺瞎了狗眼! 这这这…… 这可是神帝高手啊! 就这么被小小神王连跃两阶地给搞歇菜了? 众多观众哗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被踩了尾巴一样地惊悚。场外东洲武者更是齐齐仰望着天幕上擂台的投影,嘴巴半张,眼睛圆凳,满脸茫然之色。直到木已成舟,脸色惨白惨白的裘鹏章被收起修罗斩的乔青一脚给踹上屁股,咣当一下步了裘柔琳后尘摔下高台,众人都完全处于状况之外,没有一个反应的过来的! 听说过越阶,听说过越两阶的么? 听说过获胜,听说过秒获胜的么? 从头到尾,没有任何惨烈的厮杀,没有任何近距离的搏斗,甚至裘鹏章连裘氏的天赋技能都没来得及用出来!仅仅一个照面,仅仅一个交锋,眨眼之间就被乔青给攥住了小命!别说是越阶挑战了,就算是同阶之间也没这么快的!这简直就是一面倒的蹂躏! 无数吞口水的声音—— 咕咚,咕咚—— 响彻大比之地,响彻东洲九梯,响彻整个大陆! 众人望着擂台下摔的灰头土脸还回不过神爬不起来的裘鹏章,只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裘鹏章半坐在地上,不断颤抖着,忽然霍然爬了起来:“你……撕裂空间……哈哈,哈哈,你凭什么会撕裂空间?!你不过是运气好罢了,你……你……” 他不甘心地叫嚣着。 所有人都鄙夷地皱起了眉头。 输,没所谓,可输不起,就让人恶心了。 就连他们也想说,这一定是运气,这该死的见鬼的乔青怎么可能这么有运气!可是七次觉醒是运气,撕裂空间是运气,获得神火是运气,就连她的年纪和修为这种巨大的对比,也是运气么?成王败寇的世界里,再多的运气,也不会一帆风顺,再多的运气,也敌不过生死线上的挣扎! 强者为尊的规矩下,从没有运气这一说! 实力,就是一切! 乔青淡淡觑了犹在唧唧歪歪的裘鹏章一眼,她用不着和任何人说她有多少次生死一线,也用不着告诉任何人生剥神魂到底有多疼。傻鸟直接无视,转向了身边呆愣不已的两座雕像:“两位,需要我动手?” 两人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不用不用,您歇着贵脚,我自己来。”穆展颜笑的比哭还难看,一转身,自动自觉地跳下去了。 纳兰冲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她一眼,那小眼神儿跟看怪物似的,二话不说,也跟着跳下去了。 四下里哄笑一片。 这两人郁闷地朝着自家少族长灰溜溜地去了,在穆兰亭和纳兰秋同样的郁闷中,一摊手:“没办法,不是咱不行,实在对手太牛逼啊!” “老爹!帅!”凤小十举着小拳头,发出了一声欢呼!另外一只小手里牵着的纳兰诗意,眨巴眨巴茫然的漂亮眼睛,小眸子一弯,也跟着举起小肉手,脆生生地学了一句:“帅!帅!” 这两个金童玉女一般的小朋友,一声喊之后,整个场地中所有人都一个激灵,满目狂热的跟着呐喊了起来:“帅!” “帅呆了!” “少族长,好样的!” “乔青姑娘,你就是我偶像啊!” 纳兰秋鼻子都快气歪了,看看吧,整个大比之地,呐喊声一声高过一声,震的人耳朵轰隆隆的响。不说这边他一早就叛变了的媳妇穆如笑,就说对面被那臭小子拐走了的他宝贝闺女,竟然也投入了敌人的怀抱!再看看其他氏族,这巨大的轰鸣声中,众人手舞足蹈欢呼如雷,气氛犹如煮开的水!就连穆兰亭那二十个守护武者,都没忍住跟着嗷嗷狂叫了起来! 一向沉默冷静的纳兰秋,那白眼珠子都快翻出眼眶去。 乔青就在无数的“帅帅帅”中,吹一声口哨,拉风无比地跳下了擂台。 台下的众人齐齐喷出一口大气儿,天知道他们刚才小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这头披着人皮的凶兽再在擂台上站下去,干出什么挑战万岁的禽兽事儿! 乔青当然没这么傻。 千岁以下,她自认手到擒来,可到了万岁以下的氏族高手,大部分都为神尊境界。这样一来,先不说是越三个境界挑战,就说神尊之后便拥有了撕裂空间的技能,她的底牌也便无用了。跟那种老家伙一对三?找虐呢这是。 她笑眯眯地就上座位那边儿去了。 凤无绝和囚狼等人也正笑眯眯地等着她。 瞧,那个变态是老子媳妇,那个变态是小爷亲爹,那个变态是咱们的主子,那个变态跟我可是哥们儿!这样的得瑟情绪一直延续到现在,眼见欢呼震天,他们就在这种狂热的气氛和羡慕嫉妒恨的小眼神儿下,倍儿骄傲! 旁边姬氏大长老捋着胡子乐的见牙不见眼,好像连胜两场这事儿是他自己干的一样。一张老脸上写满了——这就是咱们姬氏的少族长!乔青翻个白眼儿,心说老子都没得意成这样,你瞎激动什么。目光在他胡子上一顿,那老头立马缩了一下,笑容变成了一老脸的警惕。 乔青哈哈大笑。 余光瞥过脸色难看的大夫人和明霜,又回头看了眼那边儿跟吃了屎一样的裘万海,最后在笑容中略显复杂的姬寒身上一顿,再也懒得搭理旁人是什么反应。凤无绝伸手把她拉过来,就听旁边囚狼翘着二郎腿,嘚瑟到不行:“哎呦喂,乔爷不去第三场了?老子还等着看你虐万岁以……” 话音,戛然而止! 他没说完的话,就这么哽在了嗓子眼儿里,整个人突然间坐的笔直,如一张绷紧的弓!那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传送台的方向!乔青的心里咯噔一下,猛然扭头看去—— 那边,金光之中,正出现了一个老头。 此人看上去极为苍老,甚至比姬氏大长老都要老上许多,却给人个不敢小觑的感觉!精瘦的身材,黝黑的皮肤,高鼻深眼,如同裘万海一般的异族人长相和打扮。这是裘氏的人没错!然而囚狼在裘万海出现的时候却没有过如此激动的表现!他的双眼,之前的戏谑完全不见,那其中透出的冷意和恨意,足以惊天! 这样惊天的恨,控制不住的恨,让那走下传送阵的老头步子一顿,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四目一对。 一方恨意滔天,一方满目狐疑。 这样古怪的场景,让四下里原本的欢呼声,一点一点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甚至感觉到了其中古怪的气氛,渐渐大气儿不敢出一下。 直到那老头仿佛想起了什么,猛然瞪大了眼,一句话脱口而出:“是你?!你没死?!” 公共群号:232133488 敲门砖,文里任意角色名。 还有群里已经在群里的姑娘们,粉丝值过4500的,请猛戳管理“淇淇的事”,可加V群~ 群么么~ 第十七章 疯上一回! 章节名:第十七章疯上一回! 他当然没死! 大恨未消,大仇未报,他怎么能死,又怎么敢死! 囚狼一点一点从坐席中站了起来,整个身躯绷的死紧死紧,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下一秒就能冲上前去把那老头连骨头带着血地撕咬下一大口皮肉!“裘正!”这两个字,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犹如这愤怒之兽的嘶吼咆哮! “真的是你!”那名叫裘正的老头,原本的狐疑和不确定顿时被证实了下来。他瞪大了眼睛,猛然摇着头满面惊慌之色:“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没……”脱口而出的惊叫说到一半,在裘万海的一瞪之后立刻噤声,人也是一个激灵回过了神来:“哪里来的小子,竟敢直呼本长老大名,好没规矩!” “长老?”囚狼手攥起,猛地向前一步:“你成长老了?” “哈哈哈哈……老夫乃裘氏八长老!小子,什么都不知道也敢直呼老夫名讳,今日就念你不知者不罪,速速退下,本长老便不追究了。”他猛然大笑了起来,一句话没说完,原地一闪,一阵神力波动后,已然站在了擂台上。像是刻意避开之前的话题,裘正一眼都不看向颤抖不已的囚狼,对着早他两步传送来先上了擂台的另两族参赛者一抱拳:“两位,百年不见,别来无恙。” 这两个皆是中年模样。 穆氏和纳兰氏私交甚好,两族的族人也是如此,对视了一眼后,同时掠过一丝诧异。老半天,他们才勉强笑了起来:“裘氏这一届百年大比,真是让人惊讶啊。前有一个小辈晋升神帝,后有阁下晋升了神尊,没想到我们这两个老东西,竟是落后了阁下一步。” “什么?” “这老东西也晋升神尊了?” “就凭他的天赋,当上长老都是烧高香了,怎么还神尊了呢?!” 这一句顿时引起了台下惊呼无数,包括姬氏大长老,都霍然起身,一脸的不可思议。裘正这个人,他也是有所耳闻的,天赋平平,善于溜须拍马,可运气却是不错。此人年轻的时候,得了一只极为稀有的玄兽——青岚虎。靠着这拥有白虎血脉的强大玄兽,他整体实力大进,跃入了裘氏供奉的位置。 乔青听完他的介绍:“后来呢。” “原本么,以他不怎么样的天赋,这供奉位置也就到了头。可他马屁功夫实在不错,攀上了裘万海这棵大树,正巧三十年前裘氏八长老陨落……”大长老重新坐下,提起那陨落之人猛然抬起了头,看向整个人仿佛受到了巨大刺激的囚狼,明白了什么一样的:“接着那人便在裘万海的张罗下,补上了那个位置。” 囚狼闭上眼。 乔青拍拍他的肩:“继续。” 大长老胡子一跳,心说这臭丫头真不可爱,对老人家就不舍得客气一点儿!他吹胡子瞪眼了小半天,却见乔青只一门心思放在囚狼和擂上裘正的身上,便没趣儿道:“没有继续了,后面这三十年,都没听说过此人的消息。” 本来么,三十年时间,对于大长老这活了万多岁的老人来说,不过弹指一瞬,谁也不会放在心上。乔青点点头:“应该是闭关了。” “如今这么看来,这人当初该是得了什么好处,闭关消化去了。要不然——神尊二层,就凭他?” “二层?” “这人当初连个神帝大圆满都不是,从出生至今,还是第一次参加百年大比,以前哪里轮的上这么个小子?三十年的时间,从神帝到神尊,不知道用了什么强行提升的丹药吧,今年倒是长了脸了,风水轮流转,裘氏里头恐怕也混上了个万岁以下的第一人。” 乔青好奇的仍然是:“二层?” 大长老一愣:“什么二层?” “你说他是神尊二层,神尊这个境界,还跟千层饼似的?” “呸!” 大长老听着这说法翻了翻老眼:“你这丫头,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有功夫上我那边去,给你好好补补课。神尊里头也有强有弱,且这强弱之分极其巨大,可说是神尊九层,一层一天地!像是第九梯那三个小萝卜头,只是神尊一层,也称为初入神尊,雷惊艳那个火灵稍微好一些,快要进入二层了。二层,便是完完全全巩固了这一境界,依次往上……” “等等,小萝卜头?”想起朱通天三人被这老人称呼为小萝卜头,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过仔细想想,以大长老的年纪,他叱咤风云的时候,那三个可不是还没出生么:“他们是小萝卜头,那老子是什么?”没发芽的萝卜种子? “在老人家面前称老子?”气的直瞪眼。 乔青摆摆手:“还有你说火灵?” 别看这老人只说了那么几句说,这里头的信息量却是太大太大了,乔青消化了好半天,才猛然想起他所说的火灵:“你是说,雷掌门,乃是异火生灵,进化为人?” “领悟力还不错。” 如果是这样,那之前的一切就说的通了,怪不得她总觉得雷惊艳这万岁之人,比起年龄来天真的有些过了头,再加上她在铸造上的造诣和对火的敏锐,原来是异火生出了灵智,修炼成为了人形!果然这些老一辈的强者,都不是简单的人物!乔青往擂台上扫了一眼,那上面裘正和另外两族之人寒暄片刻,那二人纷纷摇着头苦笑着下了擂,明显是自知不敌,主动放弃了…… 这也在另一个方面,印证了大长老的话。 ——神尊九层,一层一天地! 只是一层的差距,那二人却连联手对抗的想法都没有,便自动放弃了,这和她所理解的神尊,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然而再细细思考,便也明白了过来,越是到了高阶,晋升越是困难,没一点小小的提升,都将花费去百年甚至千年的时间,这每一层之间的差距,自不是如今的她可以想象! 裘正老眼得意,精光闪烁:“两位,就这么放弃了?穆氏和纳兰氏这一次,可是接连三次都自动下台了啊!哈哈哈哈……” 这人充分诠释了何为小人得志! 他那张苍老的吓人的脸笑成一朵菊花,大笑声刺耳逼人,让正走下台的那两个参赛者齐齐大怒,刚想返回擂台,纳兰秋和穆兰亭同时一个眼风制止了他们!这两人也是无奈,既然已知不敌,再打下去,无异于让这两个供奉上台找虐——平白受上一身伤,不值得。 四下里不少人都戏谑地望了过去,穆兰亭挥挥手,看着两个参赛者重新下了台,这才无语地和纳兰秋对视了一眼——见鬼的乔青!闲着没事儿比什么千岁以下,有本事你去比第三次啊!灭了这个嚣张的老东西! 当然了,他也知道这不可能,别说乔青不会傻的去比,就算去,也不可能赢!别说是她了,就算换上姬氏的万岁以下者,也不会是那突然晋升到了二层的裘正对手。裘正也是心知肚明,一抱拳,装模作样地望向了台下姬寒:“姬族长,两族已经放弃,贵族又怎么说?” “呸!” “真是个老贱人,明明知道,还问!” “姬氏不可能有和这人对抗的,要不实力不行,要不年龄不对!妈的,让这么个人赢了第三擂,真是不爽!” 当然了,这些话都是三族之人小小声嘀咕出来的,谁也不敢当着一个神尊二层当众叫嚣。裘正得意到不行,一双老眼还特意往囚狼的方向瞥了一眼,像是在说——小子,老夫如今这个地位和实力,哪怕你没死,又能怎么样?! 囚狼双眼血红。 姬寒面色难看。 他还没接话—— 一道熟悉的嗓音已先他一步,倏然响彻:“当然是比!” 囚狼猛然抬起了头,大长老几乎是霍然起身,整个姬氏在这一声后集体惊住,大比之地亦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只望着那说话的人,却反应不过来其中的意思。乔青看一眼有惊又急的大长老:“裘万海是几层?” “四、四……” 乔青眼睛一眯,漆黑的眸子里一抹凌厉金芒,朝着擂台就飞了上去! 嗖—— 赤红的身影,越过一个个呆滞的人头,带起跳脚声此起彼伏:“我去!” “格老子的,她要干什么?!” “疯了疯了,不是少族长疯了,就是老子疯了!” 可不是疯了么,这个时候往擂台上去,除了挑战还能干什么?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然而却又打死都不敢相信,她竟敢真的去挑战万岁以下?! 那可是万岁以下啊! 那可是神尊二层啊! 她这个才三十岁的小豆芽,才是神王等级的小菜鸟,在一分钟之前甚至连神尊是有分层的这件事儿都不知道的小新手?然而他们再不相信,乔青的所说所为,由不得他们不信!她一路飞上擂台,飘然落下:“姬氏乔青,挑战万岁以下——” 响亮的声音,就这么回荡在了天幕上。 整个大比之地内所有的人,几乎是同一时刻从坐席上“呼啦”一下子全部站起,脸上浮现出无与伦比的骇然! “老子服了!”穆兰亭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珠子都快脱眶而出。天知道,乔青其实是他的克星吧,他真的真是随便一说啊,她竟然敢……竟然敢…… “不服不行,这魄力……”纳兰秋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亦是一脸的赞服之色。 这魄力什么呢? 没有人能说的出。 没有人能想到一个形容词来诠释对台上那一抹红影的感觉,他们只仰着脸,深深凝视着那悠然抱臂的人。包括裘氏之人,完全被乔青先前那一句话给惊呆住,挑战万岁以下,很好,裘万海老眼狠辣,爆出精光灼灼,既然是你找死,就别怪老夫心狠手辣! 裘万海朝着裘正递去一个眼风。 这一幕被囚狼收入眼中,他猛然朝着台上就要冲:“乔青,你疯了,给老子下来!” 凤无绝一把拉住了他。 囚狼扭头,睚眦欲裂:“你也跟着他疯,放开我,输赢还是次要,她万一受了伤……老子要报仇,不是拿兄弟的命去换的!放开老子,该死,乔青你下来,凤无绝,那是你媳妇!” 他当然知道! 凤无绝当然知道!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乔青——这是囚狼啊!是他们从翼州开始,就生死相随一路走过来的,是到了东洲以后并肩联手杀出一条血路的朋友、战友!这个人锥心泣血,这个人大仇未报,如果今天他能上台,他早就赶在了乔青之前! 他只抬起头,以一种深深的、深深的目光,看着乔青——活着。 乔青忽然就笑了起来,这是一种不需要解释的默契。她一向能说会道舌灿莲花,却绝不是个会安慰人的朋友。她可以在天元拍卖看见裘业的时候,警告囚狼不要露出马脚,也可以在后来说出他的仇她担了,一直拖到如今只为寻找一个完全妥帖的时机和办法。 可是如今,血海深仇就在眼前! 安慰?那种娘们儿唧唧的东西,她不会。 实际行动?这个可以有。 哪怕这裘正的出现完全出乎于她的计划之外,哪怕她今天会受伤,哪怕她要用出所有底牌,哪怕即便如此她也未必能赢,哪怕这件事儿对她这种心硬如铁的人简直就是没理智!可是理智是什么?不是都说她乔青疯么,不是都说她作死么,不是都说她恨不得拿个杆子把天捅个窟窿么? 她今天,就疯上一回! 直接无视掉了囚狼一声又一声的吼,乔青转过了头,嘴角噙笑,杀气惊天,盯着裘正一字一顿说出了走上擂台的第二句话:“生、死、斗!” 第十八章 万岁,力挫神尊! 章节名:第十八章万岁,力挫神尊! 生死斗…… 这三个字她说的极轻、极慢,造成的效果却如同天幕上炸开的一道旱雷,轰隆一声,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脑中嗡嗡作响,台下无数观众齐齐陷入一种不可置信的呆滞状态,姬氏族人脸色大变:“少族长!不可!” 这可能是他们的血脉传承获得拯救的唯一机会,即便不是因为这个,乔青之前那两场比斗也给姬氏争了大大的面子,这样一个未来不可限量的高手,怎么能在羽翼未丰之际就此陨落? 是的,陨落。 没有人认为,乔青可能胜利。 神王和神尊二层,这之中的差距实在太大太大了,大到一种不可估量的高度,犹如天与地、云与泥!若只是擂台比斗,乔青或者只是输,可这生死斗一发出,她的下场便是必死无疑! 裘正一愣后仰天就狂笑了起来:“哈哈哈,好,好,一个小小神王也敢在老夫的面前放肆!你自己上台找死,可别怪老夫手下不留情!” 这得意又苍老的声音,生生将场内无数人的惊呼给压了下去。眼中阴狠无限,杀意喷薄而出,神尊二层的恐怖威压随着话语四溢而出,当下便令得不少族人脸色一白,呼吸困难。 “裘正!尔敢!”大长老一个高蹦了起来,原以为这裘正碍于以大欺小绝不会应战,却没想此人这般不要那张老脸!这小丫头脾气坏,性子坏,可丝毫不妨碍他欣赏这丫头,也不妨碍她绝对是整个姬氏的希望! “哼,这可是这丫头亲自上台找死,阁下身为一族大长老,莫不是要破坏咱们几十万年来的擂台规矩?”一阵神力波动,裘万海撕裂空间猛然冲来,一把拦住了欲要冲上擂台的大长老。后者老脸难看,这裘氏的老不死拿着百年大比的规矩来压他,对于这种一向循规蹈矩以氏族名望为首要的老人,自是一大掣肘。 “丫头,快给老人家下来,天道规则未生,现在下来还来得及!快!”这一向淡定又睿智的老人,胡子狂跳,跳脚大吼,直看的全姬氏的族人都心下羡慕,大长老何时为谁这等抓耳挠腮的焦躁过?最可恨的是,那被特殊对待的目标,竟然一点儿都不领情,标准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乔青慢悠悠瞥了他一眼,眸子含笑,语气悠然:“差点儿忘了,裘八长老还没接受在下的生死斗呢。” 大长老差点儿被气晕过去,弄了半天,老人家还是给你提了个醒? 裘正却是笑声更狠,不说这名叫乔青的丫头,是他背后主子裘万海的眼中钉肉中刺,除去这死丫头他必是大功一件!就说裘鹏浪,那个明明必死无疑的小废物,竟然暗暗攀上了姬氏这棵大树!不知道当年的事儿,他到底知道多少…… 既然如此,那就斩断他的靠山! 只要乔青死了,那裘鹏浪,还不是如一只蝼蚁,想碾就碾,想捏就捏! 裘正苍老的双眼,如电光闪烁:“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老夫裘正,就接受你的生死斗!” 云层之上,遥遥一闪。 这生死斗,就这么在天道规则的鉴定之下,成立了。这一刻,才是真正的不死不休,但凡有一方还活着,这战斗都不能结束,没有休止。 大长老一屁股坐了回去,木已成舟,无力回天。 囚狼大睁着眼,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出来。 凤无绝拍拍他的肩,望着台上的目光亦是忧心。 这一刻,那擂台上的两个人,牵动了无数人的心怀。或者紧张,或者期待,或者惋惜,或者震撼……不论大比之地的内外,所有人都深深叹了一口气,实在不希望这一颗东洲的未来之星,就如此陨落在这里。然而不论如何,生死契约已成,接下来,便只有观战了。 一片寂静之中。 一片连眼睛都不敢眨的注视之中。 乔青脚下一动,率先化为一道赤红的闪电爆射而出! 裘正冷笑一声,这神王的力量在他的眼里不过隔靴搔痒,身形一闪,迎面而来的一道神力便被连消带打地避了开去。再出现时,已在乔青的身后:“臭丫头,你的神力可耐老夫不得!” “好快的速度!”乔青心下大惊,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移动了,而是瞬移!随时随地随手撕裂空间,速度之快,几乎让人看不出了他的动作,而产生了瞬移的效果。身后裘正浑厚的威压让她后背发冷,不敢怠慢,素手在空气中狠狠一抓! “果然是撕裂空间!”裘正一击落空,望向消失眼前却出现在了擂台对面的丫头,眸子闪烁着掩饰不住的惊讶。之前即便是亲眼从天幕投影中看见了这一幕,却怎么也不敢相信这等打破了规则的现象。如今亲自和这丫头对战,才发现此人真正是神王中最难缠的对手! 不过,这还不够! 哪怕他溜须拍马天赋平平,哪怕他是服用了副作用巨大的丹药一举提升到这一境界且从今往后都再也不能寸进毫厘,可这神尊二层的实力却是实实在在的:“撕裂空间,没有足够强大的神力支撑,你施展不过十次!” 撕裂空间,乃是神尊高手才拥有的技能,这也注定了乔青的神王境界来施展,需要以极大的神力耗费为代价。裘正以一个普通的神王来衡量她,却不知道她体内的神力容纳力,就算是神尊高手,都得咋舌!可那有什么用呢,神力够多,却不够强——破不开裘正的防御,一切都是白瞎。 乔青心念电转着,一边儿和裘正玩着躲猫猫的游戏,一边儿施展撕裂空间在擂台的四面八方穿梭着。 裘正原本的笃定,早在她一次又一次的撕裂空间里,碎成了渣子。 “噗——” “什么十次,几百次都有了好么!” “这乔青太恐怖了,神力是大白菜么,用不完也枯竭不了的?!”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哭笑不得地望着擂台上那个这儿闪一下那儿闪一下的红影,整个视野中,无数的红影子闪来闪去,闪的人满眼金星脑袋发懵。这人就跟只耗子似的,滑不留手,完全不和裘正正面交锋,她闪到哪里,裘正就追到哪里,然而下一秒,这人早就没了影儿,立刻出现在了另一个方向:“老东西,我说你年纪大了就别到处蹦跶了,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啧啧。” 众人哄堂大笑。 就连原本担心不已的囚狼和大长老,都翻翻白眼儿放松下了身子,口中嘀咕一句:“变态!” 不是变态是什么? 这结果,完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神王和神尊二层交手,非但没被逼的手忙脚乱,反倒忽悠着对方傻鸟一样满场飞,连她一个屁都闻不见!简直……变态! 裘正已经快被气出了脑溢血!他当然明白这该死的丫头是在拖延时间,可知道有什么用,完全抓不住她:“小子,有种你就别跑?!” 乔青掏掏耳朵:“脑子也不好使了?” 噗嗤、噗嗤—— 大笑声几乎掀翻了天幕! 这裘正真是被气疯了,竟然连这种话也说的出口,让人家站着不跑,被他打么?不少人跟着痛快不已的叫嚣了起来:“哈哈哈,老东西,你傻了吧?” “有本事你也别跑啊,站着让我们少族长揍!” “少族长威武!” 一声声的呐喊声中,裘正的脸色难看无比,总算明白了什么叫气死人不偿命。这乔青的难缠,那张见鬼的毒舌更胜于她的修为和天赋!且裘正并不知道,哪怕乔青的神力真的枯竭,她还有个修罗斩能容下生命体,危急关头原地消失,躲进去,连神力的消耗都不需要。自然,这等底牌她曾在朱通天等人的提醒之下了解到有多么的逆天,不到万不得已,她都不会暴露出来。 这些,他都是不了解的。 他只冷冷地站着,眼中精芒闪烁,划过一丝极其阴狠的破釜沉舟之色:“臭丫头,老夫倒是要看看,你没了神力,还能怎么嚣张!” 轰—— 乔青脸上似笑非笑的弧度,忽然一僵。 她感觉到了,自己体内的血液倏然沸腾了起来,不受她自己控制的,所有的血液都狂暴的流窜在四肢百骸,犹如被什么控制了一般!这种让她血脉喷薄气血上涌的感觉倏然就那么一松,流动一丝丝缓慢了下来,甚至比平常时刻都要慢的多的多…… 更慢、再慢…… 它们静止了! 乔青一瞬虚软,只觉得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她心里明白,并非是真的被抽空了力气,而是体内的神力无法调动,无法使用,于武者如影随形的神力就这么跟着静止的血液凝固了起来,无法动用一丝一毫,以至于依仗撤去,反而比起普通人来更显虚弱。 乔青一动也不能动! 她站在那里,犹如一个雕像般,全无反应。 “少族长?” “发生什么事儿了?” “怎么不动弹了啊……” “裘氏的血脉之力!”囚狼霍然起身,脱口而出:“乔青的血液被控制住了!” 裘氏,正是上古血族的分支。其血脉之诡,可控制世上一切血液。这也正是当初天元拍卖中九天玉失窃的时候,众人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的原因。那一扇石门唯有裘氏血脉方能开启,而裘氏本为血族,血脉奇怪,绝非寻常的血液可以假冒复制。是以,穆兰亭才会易容化身为聘婷姑娘,忍着被那裘鹏程调戏的屈辱,在那人手腕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抓了一道血痕。 一切,只为那一滴裘氏之血。 而此刻,谁也没想到,这裘正老东西竟然在乔青的逼迫之下,连血脉之力都施展出来了!天知道这老货也是全无办法了,这乔青的神力仿佛用之不竭,再耽搁下去,更是被人当成了笑话,倒不如一次性解决了这死丫头! 乔青身体不能动,神力不能施,完全处于了一个被动挨打的状态! 凤无绝双拳紧握,缓缓扭过头:“有什么办法解除?” 囚狼苦笑一声:“没有办法。” 他是裘氏的废物,一出生仅有黄玄的神力,且没有继承到任何的血脉之力,却清楚的知道这种力量的强大!那段黑暗到了地狱的日子,被裘氏的族人欺凌侮辱的日子里,他太明白这身不由己的感觉了。眼看着他们兄弟二人,在对方的一个心念下竟如砧板之肉,任人宰割! 也是因此,当初了解了乔青的身份后,他才会产生追随的念头。同是废物出身,她可以潇洒而活,他为什么不行? 脑中一幕幕不能自已的浮现着,各种各样的叫嚣谩骂,层出不穷的凌辱鄙夷,还有爷爷,他心疼到了骨子里的一句句安抚…… 然而—— 爷爷被奸人所害,弟弟失踪不明,如今,乔青也要重蹈覆辙么? 为了他…… 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啊! 粗粝的手掌捂住脸,囚狼甚至不敢朝擂台上看去一眼。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一刻,囚狼整个人便如同回到了那曾经的孩童时期,不再是东洲立志报仇的少年,不再是翼州飞扬跋扈的山寨头子,甚至不是那一路走来笑笑闹闹的乔爷好友,他整个人蜷缩下来,把额头抵在双膝上,无声的颤抖着。 直到凤无绝一声嘶吼—— “乔青!” “少族长!” “小心——” 囚狼猛然直起了身,一双深深凹陷的眸子瞪的死大死大,像是要将这一幕看个清清楚楚!那擂台之上,裘正击向乔青的一道神力,便犹如慢动作一般在他的瞳孔中回放着。裘正狠辣的老脸,阴毒如蛇的表情,爆射而出的神力;乔青眯起的眼睛,眸中迸射的金光,脸上浮现的匪气…… 一切,让囚狼锥心泣血,目眦欲裂! 轰—— 停滞在神王境界许久许久的他,竟在这一刻,在这极度的悲愤痛不欲生的情绪中,先一步冲破上了神王大圆满,冲破了进阶的壁障,一路高歌而上直至神皇境界! 刺目的光柱从他的身上直冲向天,在渐渐昏暗了下来的天幕之中,是如此的耀眼。所有人都被这边的变故吸引了视线,无数人怔怔朝着这边望了过来,什么人,竟然在百年大比的观众坐席上晋了阶? 然而视线才方方转了过来,下一秒,又是一道光柱冲天! 眼见着乔青生死一线,兄弟悲痛欲绝,凤无绝也在同一时间,突破了自己的极限一跃升至了神皇境界! 接下来—— 轰—— 轰—— 轰、轰、轰—— 一道接着一道的光柱,刺目无比地冲上九天,一个接着一个的人,都在这一刻,在乔青的生死之危中心焦如焚!对力量的渴望,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痛苦,让他们心境大变,突破极限! 囚狼、凤无绝、无紫、非杏、洛四、项七、凤小十,接连七团光柱依次腾空,犹如七把欲要捅破天幕的巨大利剑,刺的每一个人都目不能视,口不能言。所有人都怔怔望着他们,处于一种极大的震惊之中。 包括裘正。 裘正射出了那一道神力后,瞪着另一边被刺激到晋升的七个人,几乎要被吓破了胆子!这是一群什么怪胎?!组着团儿的升级,从来就没他妈听说过!尤其是这一伙子人,还全都是他间接帮助下才达到了这样的高度发生了这样的奇迹! 裘正老眼含嫉,几乎要咬碎了一口老牙! 吼—— 一声威严而苍凉的咆哮,就在这时刻由远及近! 这发出咆哮的不知是属于什么东西,带着一种自远古而来的悠亘气息,只裘正扭过了头的功夫,已然逼近了他的耳朵!映入眼帘的,乃是一个并不清晰的影子,鹿角、驼头,驴嘴,龟眼,牛耳,虾须、蛇腹,鹰足、鱼鳞如金,在幽暗的天幕之下闪烁着凛然的寒芒! “不——” 裘正双膝发软,肝胆俱裂,发出了一声惊惧的厉吼。 顿时,所有人的注意力皆被拉了回来,看见的,就是那并不算大的一条神龙虚影,猛然张开的一张大口!兽吼伴随着沉重的威压四下弥漫,茫茫金鳞照亮了他们骇然的瞳孔,和瞳孔中映出的惊悚一幕——裘正,被吞了。 ——并非真正的吞吃。 ——而是他的神识,在那龙之虚影的一口后,骤然缺失了一大块儿。 “噗!”那老东西一口血狂喷而出,所有人的神识感知之下,原本完整的神识竟是被一口吞噬了大半!这已经不是凤无绝当初的神识大损可以描述的了——神识剩下十不存三,甚至比之神阶之下的蝼蚁,都还不如。 砰—— 一声巨响,他捂着胸口猛然跪地。 神识的缺失,让他的神魂都在颤抖,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楚折磨着他,裘正甚至连血脉之力都施展不出来。乔青恢复了自由,抱起手臂冷笑地睇着他:“你输了。” 三个字,那么轻却那么狂肆的响彻在天幕上,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脑中、颤抖的心头。 赢了? 真的赢了? 以神王之力,赢了神尊二层? 无数的视线茫然地望了上去,那天幕之上—— 一方,红衣翻飞,傲然而立;一方,是满地鲜血,屈膝伏跪。 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这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的胜负么?毫无悬念?去他妈的毫无悬念!这简直是大跌眼镜,跌破了所有人对境界的固有认知!他们以为差距巨大毫无胜望,这个人,就以绝对的事实和压倒性的胜利,狠狠给了固有的观念一个巴掌! 不能越阶?人越一阶、两阶、甚至三阶还多。 突不破防御?人神力突不破,神识玩儿残妥妥的。 这些目光呆滞不已地望着她,便如同望着一个早已经灭绝的稀有物种,如同望着一个屹立九天的神祗,直到一缕凉风吹起那神祗耀眼的红衣,吹过每个人发僵发木的脑子,才猛然回过神来,面面相觑,齐齐发出了一声苦笑。 看看吧—— 这边儿力挫神尊,在对方血脉之力的桎梏之下,神识化形不走那寻常路。 那边儿集体晋阶,一个一个组着团儿的吓唬人,突破极限吓死人不偿命。 “这都是一群什么怪物!” “我说这些年大陆上的天才少了,原来都扎堆儿聚在一块儿了!” “哎,真是鱼找鱼虾找虾,牛逼找牛叉啊!” “牛青”眨巴眨巴眼,看着那边儿的一群“牛叉”,弯起眼睛低低笑了起来。这群家伙,竟然比她还快一步晋升神皇,真是让人不爽啊!乔大爷撇撇嘴,明明想着不爽,可那眼睛弯弯跟个月牙似的,都快看不见眼球了,嘴巴也乐的怎么都合不拢,一脸的骄傲之色。 那边凤无绝等人正在盘膝中。 初初晋升,他们需要一会儿的时间来适应和稳固这个境界。一连七个人盘膝坐在那里,那场面,别提多壮观了,直看的周遭一大片羡慕嫉妒恨。纳兰诗意就这么啃着小手指站在凤小十的身边,这个小丫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漂亮的眼睛眨巴来眨巴去,一会儿伸手戳戳凤小十的肉包子脸,一会儿四下里转头迷茫地看着…… 直到看见了乔青,这不着调的斜在擂台上,朝她竖起了大拇指:“啧,你男人真帅!” 纳兰诗意小朋友仰着小脑袋,忽然裂开小嘴,脆生生学了一句:“真帅!” 砰—— 纳兰氏族的后来者双双绝倒。 纳兰冲和后来第三场的那个长老,顶着见鬼的表情扭头看纳兰秋,在看见了后者的头顶生烟脸色漆黑之后,果断闭上了嘴,没敢再问。纳兰秋气的肠子都打结了,抬头狠狠瞪乔青,乔青仰天吹了声口哨,一脸无辜,好像刚才误导两岁小姑娘的不是她一样。 纳兰秋嘎吱嘎吱直咬牙。 一边儿穆如笑顿时虎住了脸:“干嘛瞪老娘的救命恩人!” 乔青噗一声喷出来,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让这娘俩集体给逗乐了。唔,有这么两个姑娘,一个当儿媳妇,一个当亲家,貌似也不错啊。白玉般的指尖摸索着下巴,这货眯着眼睛贼狐狸一样开始为凤小十小朋友的将来打算,正想着要怎么搞定纳兰秋呢,就听下头打坐的囚狼醒了:“变态。” 乔青低头:“干嘛?” 囚狼站起来,仰起脸,昏暗的夜幕下,那张面孔毫无表情,唯有横亘了整张脸的那条疤痕,微微颤动着说明了他的不平静:“没事儿,老子就是叫你一声。”他差点儿以为,她死了。 “靠!耍老子呢!” “起开起开,我有事儿要问他……” 囚狼脚尖一点,就腾上了擂台,一把把脸很臭的乔青给扒拉开,没人要的狗不理冷包子一样给扒拉到一边儿去了。从始至终,对这个兄弟的态度没有分毫的改变,该骂骂,该闹闹。至于感动?那个在心里。至于谢谢?他们之间,早已经不需要那些鬼东西。 囚狼径自走向跪地不起的裘正。 四下里静了下来,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上去。神色从容,没有恨意深深,甚至带了点儿云淡风轻的释然——早在乔青险些陨落的那一刻,这恨意,便被兄弟之间的感情所取代。早在乔青打败这老东西的一刻,他忽然发现,曾经让他惊惧不已以为一辈子都无法战胜的这个人,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囚狼不知道这个要怎么形容,说句恶心的,有时候,爱可以融化一切,包括恨。他只静静俯视着这个匍匐在他脚下的仇人,问出了自己唯一还关心的问题:“我弟弟呢?” 裘正茫然地抬起了头。 逆光之下,囚狼的脸他看不清楚,唯有那一道狰狞的疤痕,他记得,那是他亲手砍在这小废物的脸上的。当初那一刀,被他爷爷也就是曾经的八长老给挡了去,身躯一劈两半,那傻子以一生修为撕裂开的空间隧道,这小孩儿被推进去的一瞬间疯狂扭头,被刀锋的余威毁了容貌。 他还记得当初那小孩儿的模样。 那双深陷的眼窝里惊天的恨,那满脸的血像是厉鬼一样吓人! 那个时候,他可没把这废物放在眼里,一个出生便天赋不足的小傻帽,跟他那个死了的弟弟一样的废物。如果不是那个小孩儿多嘴多舌说出了“八长老得到了一个神秘兮兮的好东西”,他也不会无意中听到将此事禀报给裘万海,从而获得了一路扶摇直上的机会!他趁八长老把那东西上交给氏族之前,一举将此人陷害下狱,又在他逃狱之后亲自带人追击,杀了他,杀了他逃亡路上失散的那个孙子,也险些杀了这个小废物——裘鹏浪。 就差一步! 就差一步啊! 裘正此刻是悔不当初,如今那不让他放在眼里的小废物,就这么逆光俯视着他,看着他神识几乎全毁匍匐在地上爬不起来。他恨的双手抓在擂台上,几乎都抓出了血。他也怕,怕的全身哆嗦,四下里转头去看,终于找到了裘万海的影子:“二长老,救我,救我!” 裘万海一皱眉:“你立下了生死斗,本长老怎么救你?” 裘正一个哆嗦:“可是当……” “八长老!”一声大喝,让裘正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这个不能说。这小废物当时年纪小,只以为是自己杀了他爷爷,如果把裘万海也带上,他就彻底没有后路了。裘正急的一脸惨白,染了血的身子一路在地上拖着,连滚带爬地抓住了囚狼的衣角:“求求你,放过我!你放过我!” 四下里不少人都皱起了眉。 裘万海却是微松了一口气。 “老夫……我……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你放过我,饶我一条贱命!我的贱命,不配给你爷爷和弟弟报仇……你放了我……” “你说什么?”囚狼眼中原本的厌恶,猛然一凝:“我弟弟……我弟弟也……” 他身子微晃。 肩膀上被一只素手扶住,乔青走过来,一脚把裘正给踢开,听囚狼狠狠闭上了眼,忽然问了一句:“当初那个东西,害得我家破人亡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台下的裘万海老眼一凝,那个东西,绝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眼中闪烁着,看着在台子上不断求饶的裘正,手中已经蓄积起了神力,杀气隐隐现出。只要裘正说出一个字,他哪怕引起旁人怀疑,也定会出手! 可裘正好像完全魔怔了。 这个老东西不断磕着头,吓的浑身颤抖不断重复着求饶的话,乔青和囚狼对视一眼,知道是问不出什么了,懒得动手杀一个这样的人:“你自裁吧。” 天地规则的鉴证之下,裘正这会儿已经重伤到绝无翻盘可能,是死也得死,不死也得死。这老头恐怕也明白,所以这会儿才在死亡的临近下骇破了胆,魂不守舍语无伦次。可怜这老东西一生天赋平常,好不容易凭借旁门左道混上了供奉又混上了长老,那屁股都没坐热,不过三十年就要落得这么个下场。 一句话总结,自作自受! 场中不少人都咂着嘴摇起了头,唯有一个人,台下的凤无绝猛然抬起了头:“小心!” 青岚虎! 正一把勾上囚狼脖子的乔青,脑中乍然划过了大长老对这裘正的介绍,同一时间,一声来自于玄兽的嘶吼,自她的身侧如此近距离的响彻!瞳孔的余光之中,身侧的空间被一只青色的爪子猛然撕裂,这巨型利爪穿过空间,一把捞向了她的脖子! 这一切来的太快! 太快太快了! 快到刚刚结束一场战斗的乔青和沉在弟弟惨死的事实中回不过神的囚狼,竟是全都没反应过来!而只眨眼的功夫,这利爪带起大片腥臭的罡风,离着她细溜溜的脖子只差毫厘!“杀了她!杀了她!”已经疯了的裘正,猛然抬起头来,眼中狠辣而惊喜,尖叫疯狂又炸耳;下方无数人霍然起身,瞪大的瞳孔中倒影着上面千钧一发的危机;大白大黑饕餮一瞬间从地上蹦了起来,三只齐齐炸起了毛,利箭一般蹿向了这边;非杏四人惊呼主子的声音,几乎要咧破了嗓子;大长老霍然起身,凤无绝睚眦欲裂,合共六人的神力齐齐发出,然而再快,也敌不过这距她毫厘的青岚虎! 死亡在临近! 活蹦乱跳了三十年的乔青,从没有一刻,像这一刻般,如此近距离的感觉到了死亡的丧钟,响彻耳际…… 第十九章 大夫人的谋算 章节名:第十九章大夫人的谋算 这一刻,千钧一发! 这一刻,急如星火! 这一刻,可说是乔青三十年来最为接近死亡的一刻,甚至当初血雷降世,都没有让她感觉到如此的危机! 一片一片惊惧不已的嘶吼之中,囚狼瞳孔骤缩,想都不想就要把乔青给推开,然而就在这时,他体内的血液骤然凝固,让他飞快伸出的胳膊不由自己的一滞!也就在这时,乔青甚至感觉到了这利爪尖锐如刀锋的指甲,已然触上了她脖子上一瞬倒竖的汗毛! 那白皙修长的纤细脖颈,仿佛下一秒就能嘎嘣一声,被生生掐断! 天妒英才!这是此刻所有人脑中浮现出的一句话,这种惋惜又悲愤的情绪萦绕着每一个人,让他们不忍再看,齐齐不敢相信地闭上了眼。 “嘎嘣!” 如此清脆又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声,像是昭示了方才那白皙脖颈的下场,也昭示了这万岁以下第一人的结局。不错,万岁以下第一人!自方才乔青力挫神尊二层之后,相信没有人会对这样的称谓有所怀疑。这不出世的天才,这将百年大比完全变成了一场独秀的姬氏少族长,这让整个东洲都为之震撼惊艳的乔青乔姑娘—— “死了……” “哎,回力回天啊。” “真是峰回路转,怎么就……就……就……我靠!我靠!格老子的!快看——” 这最后一人跳着脚发出一声惊呼,所有听见的都飞快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画面,顿时就让他们瞪直了眼珠子,嘴巴张成一个O形,简直能塞下一个鸡蛋! 搞什么? 没有血溅三尺,没有横尸擂台,甚至见鬼的连一点儿伤都没有!不对,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到底那一整个擂台的乔青,一整个擂台一模一样犹如镜子一般的红衣人,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 看看吧,整个擂台上,几乎站了一圈儿的乔青,一圈儿拥有她的气息她的威压就连神识感知都分辨不出来的乔青!见鬼了么,还是眼珠子长歪了,要不怎么解释这群突如其来仿佛从天而降一般组着团儿吓唬人的乔青? “一、二、三……” “十七、十八……啊,你们别动啊,老子眼都花了!” “眼花了算什么,我脑浆都快化了,会动!竟然都会动!谁他妈来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些人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的点过去,结果那一群的“乔青”同时歪了歪脑袋,你能想象么,无数个乔青一齐歪着头朝着他们无辜地眨巴眨巴眼,那叫个茫然,那叫个人畜无害,那叫个眼花缭乱,那叫个脑子一懵噩梦一场一二三四重头再来…… 顿时,一个个族人们集体跳脚了,直到某个族人忽然发出了一声弱弱的疑问:“难道姬族长他……” 哗—— 无数的脑袋,齐齐转向姬寒。 好家伙,那瞪着他的惊悚小目光,就如同看着一匹绝世种马,还他妈是人形会移动的! 姬寒脸色顿青,那变脸速度刷的一下子,跟翻书似的。脑门上的青筋几乎要鼓起来,他压下火气,再看向擂台上的眸子复杂难言,搀着说不出的忌惮之色!方才不少人都闭上了眼,他却是看的清清楚楚,这些“人”,皆是于同一时刻,凭空出现! 甚至,连他都分不出到底哪一个是乔青! 姬寒的眸子不断闪烁着,一边大长老瞪着眼睛一屁股跌了下去:“姬氏这是请回来了一个什么小怪物,这这……你……你能分的出来?” 一旁凤无绝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能。” 正在集体惊叹加摇头如拨浪鼓的非杏四人,齐刷刷地扭过了头:“哪个是……公子?”原谅他们吧,那一整个台上全是乔青,数不清的乔青,实在是太吓人了。天知道他们瞪着眼睛看了半天,还没分辨到一半儿,只觉得头都晕了。 同时擂台之上,无数的“乔青”,也齐齐歪着头好奇地看了过来。 众人集体一个哆嗦,连余光都不再瞄向擂台上惊悚的画面,一齐朝着凤无绝惊叹加崇拜的求指点。凤无绝含笑的眸子望向擂台上某一个方向,带着犹如至宝回归般的万幸和咬牙切齿的气恼,从牙缝里挤出来:“哪个最自恋?” 什么叫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里面,自然只会有一个乔青,威压可混淆,气息可混淆,可那天生自恋的性子是绝对无法再短时间内模仿出来的。这下子,悟了的众人可说一眼寻到了乔青真身——普天之下,恐怕换了哪个都不会如此坑爹的在刚捡回一条小命之后一不怕死二不要命的先整理发型吧? 唔,这里有一个。 那擂台的正中央,在一片红影重叠的掩护之下,正有那么一个人秉持着“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的宗旨,十分敬业地理顺着被罡风吹乱的那一头海草儿——一这是本尊,没跑的!而她的另一只手,正懒洋洋轻轻松地捏着一只不断颤抖的巨大爪子! 这爪子当然是属于青岚虎! 它的身体尚在空间裂缝之外,唯有一只毛茸茸的大爪子凭空伸了进来,被乔青捏着软塌塌的腕骨垂下的五爪跟软面条似的耷拉着。空间裂缝的另一头,仿佛有什么凄厉的嘶吼杀猪一样隐隐传了过来,叫的人背后发冷汗毛倒竖。显然,方才那嘎嘣一声,就是这可怜凶兽的断骨之声了。 “原来如此!”大长老睿智地眯起了眼睛,捋着胡子笑的恍然大悟。这青岚虎身为裘正玄兽,主人若死,它则实力大降,待到成为了无主之兽又没了强大的实力的时候,唯一的下场便是被其他凶兽吞吃入腹。 “所以时间紧迫,只能在老爹的最近处撕裂空间。”凤小十牵着纳兰诗意的小手,仰起小脑袋,接上。 “不错,且它只有一击。”大长老一脸的孺子可教,慈爱地摸了摸这小朋友的小脑袋,又摸了摸纳兰诗意白嫩嫩的小脸儿,这才道:“这一击,必是突然一击,致命一击!那么怎么判断少族长的所在?” “气息?” “就是气息!” 可没想到的是,那无数个红衣人在一刹那间出现,无数道气息出现在了它的四面八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让它乱了。也只需要这么一刹那的停顿,不需任何人,乔青便能自救! 听完了大长老的解释,不少人都暗暗点头,明白了过来。可问题又来了:“那这些到底是……” 大长老呆了一会儿,苦笑着摇头:“这就要问少族长了。” 然而一抬头,差点儿惊的把手底下的纳兰诗意给拍出去!只见擂台上的乔青,终于整理完了发型,手中一闪,出现了一把薄如蝉翼的飞刀。素白的指尖捏着飞刀一边,正给那只毛绒大爪子锉着指甲,一边儿矬,还一边儿念念有词:“啧,知道什么叫愿赌服输不?闭嘴!”她掏掏耳朵,一飞刀戳上这斑斓虎的爪子背,空间外头的惨叫一个破音,立马老老实实地静了下来:“这还差不多,老子今天就放你一马,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跟我家小竹猫同是猫科动物。成了,我看看——啧,这小美甲做的,倍儿帅!” 巨大的爪子被她竖起来,满意地看着被修的平平的指甲,这才一扯,一丢—— 顿时,青岚虎便被丢出了空间裂缝。 素手一拂,裂缝立刻消失不见。 乔青这才扭过头,望向蹲在擂台旁磨指甲的她家大白:“哎呦喂,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大白原本正准备磨尖了猫爪去挠她,非得把这个整天吓的猫半死的混球儿给挠个满脸开花、花开烂漫!听见这玩意儿后头那一句,顿时眨巴了眨巴圆溜溜的猫眼,背起爪子来,猫脸严肃:“为了猫爷放它一马?” 乔青点头点的无比诚恳:“必须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放屁!”大白一个高就蹿了上去,一爪子扇她脑门上:“那狗日的玩意儿差点儿弄死你!” “谁叫我一看见那威武的虎爪,就想到了咱家英俊潇洒的大白呢。” “喵呜?” “啧,下不去手啊!” “喵了个咪的,算你有良心。”猫眼转了转,大白傲娇地仰起肥嘟嘟的三下巴,背起手溜溜达达地转身走了:“猫爷先记你一过,以后看表现。” 旁边儿饕餮大黑齐齐捂脸,当猫当太久,智商也从龙族降到宠物猫的等级了?还放它一马?没了利剑一样的爪子,那头老虎就跟只没牙的小猫没区别!等着以后让凶兽大军给啃了吧。这家伙,简直就是杀人……哦不,杀兽不见血! 饕餮一狗脸的鄙夷,大黑一鸟脸的无语,看着甩着一身绒毛得得瑟瑟就溜达走了的肥猫,刚想提醒句什么,忽悠猫不偿命的乔青立马笑吟吟地睨了过来,那小眼神儿,那小威胁,那小阴森,这一狗一鸟立马阵亡,吧嗒一下,倒地翻肚,果断装死。 唔,这个结果,乔青很满意。 她一挥袖,台上眼花缭乱的红衣人,顿时消失不见,化为了一颗颗小小的西红柿。同时这些西红柿原地一晃,如同合体一般集体消散,只留下了蹲在乔青脚边的那一个。它仰着红彤彤的脑袋,叶子乱抖,一副撒娇卖萌求表扬的模样,人畜无害别提多可爱了。 然而落在旁人的眼里,却如同看见了一头活恐龙:“老天,是双生果!这是什么技能,复制么?不对,不对,这是多重复制!肯定是这双生果吞了千手藤,也继承了它的一部分技能。恐怕这复制的极限,得有一千个之多吧?” “我的妈,我的亲妈——睚眦、饕餮、神火、神识化形,足以对抗神尊二层的实力!这又多了一个能以假乱真的并蒂果?这么多好东西,真想抢劫了她……” “兄弟你牛逼,就不怕她人皮一去,变成凶兽吞了你?” “咳,我就说说,说说——” “人比人气死人啊,乔姑娘,你还让不让咱们活了!” 一片一片的哀嚎声,无比幽怨地就朝着乔青去了,这些小目光里含着狂热,含着崇拜,含着哭笑不得的羡慕嫉妒恨。乔青摸了摸鼻子,自然不会把自己其他的底牌说出来引起公愤。她看向了地上已经被吓尿了的裘正,这个老东西,这一次是真的吓疯了,死狗一样趴在地上,抖的跟个筛子似的:“老子难得善良一回,就差点儿死在这善良里头。啧,天逼我么这是。” 身边囚狼翻个大大的白眼儿,你货明明是知道不动手他也必死,这才懒骨头发作了懒得自己杀。当然了,当众拆穿乔爷这么狗胆包天的事儿,他就不干了。反正她今天弄出这么大一乌龙,差点儿连小命都给赔上,早晚有人治她!他朝擂台下乔青一直不敢往那看的方向瞄了一眼,果然看见凤无绝似笑非笑阴丝丝的脸。 乔青仰头望天,瞄天瞄地,打死不朝那男人看。 凤无绝也不在意,坐在坐席上,那屁股沉稳的很,一副做好长期准备秋后算账的淡定。 囚狼咂着嘴巴,一脸的幸灾乐祸。终于,他举起了长枪,一边儿意淫着某人被她男人治的下不了床的欢脱情景,一边儿朝着裘正的胸口,猛然刺了下去! 枪尖闪亮。 裘正吓的死狗一样:“二长老,二长老救我!” 然而那裘氏坐席处,裘万海始终一动不动,冷眼看着这一切,嘴角一抹如释重负之意。被一把长枪贯穿了胸腹的裘正,喷出一口血,抽搐着倒向地上的一刻,看见的就是裘万海那一抹如释重负。顿时,这被叉成了羊肉串儿一样快死透了的老东西,便如同回光返照一样,睁着血红的眼睛,猛然喊出了一声死前的不甘:“是他!当年那个东西,在他手里!是九……” 然而没了。 裘正最后的话,被涌上口鼻的血完全堵住! 一口血块儿,连汤带汁儿的被他喷了出来,再也说不出了那最后的线索。 砰—— 一声巨响,裘正倒地,这次是真的死透了。 那一抹血块儿,呈凝固的状态,躺在一片血泊之中,映照着裘正睁的极大极大死不瞑目的尸体。 谁也没想到,这个老东西竟然在死前会爆出那么一句。囚狼立刻射向松了一口气的裘万海,深眸如剑,压着的惊讶犹如狂涛骇浪!是他,裘正虽没点名道姓,可他直觉一定是裘万海!然而方才裘万海明明一动未动,也没有施展血脉之力的痕迹…… “不是他动的手。” “是谁?”囚狼循着乔青微眯的视线看下去,映入眼帘的,正是下方姬寒身边端坐不动的大夫人。 大夫人下颔微扬,那精致的看不出年岁的眼睛里,是一片诡谲之光。这样的变故,被不少人看在眼里,穆兰亭和纳兰秋对视一眼,可惜裘正最后没说出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姬寒则看向了坐在身边的女人,掠过深深的怀疑之色:“夫人,想必你需要解释解释了。” “夫人?”大夫人将这两个字盘旋了两遍,嘴角含讥,慢慢站了起来:“诸位,这裘正既立生死斗,死便死了。可此人心术不正,死前疯言疯语,本夫人虽已嫁入姬氏,却到底是裘氏之人,怎能容得此人污蔑我族族长?” 族长? 好一个老刁妇,红口白牙,就将这罪名给推到了裘族长的身上! 乔青冷笑一声,方要说话,只见下方一片金芒乍现,那属于裘氏的传送台上人影一晃,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裘族长已然带着数名长老闻声而至!裘族长显然之前也在关注着擂台的投影,自裘氏看见了裘正死前的一幕,立刻便赶了来:“裘红丹,你说什么?!” 裘红丹,大夫人的闺名。 她眼中精芒一闪,立刻躬身道:“参见族长。” “哼。”裘族长大步走下传送台,冷哼一声,身后站着的长老中,便有一人惊怒出声:“裘红丹,你最好把这话说个清楚!否则,污蔑族长之罪,可不是你能担的起的。” 大夫人笑的淡定非常,最起码同有些愣怔的裘万海来说,是绝对淡定的。她朝着裘万海递去一个安抚性的眼风,这两个人似乎透过空气交流了什么,渐渐裘万海沉着了下来,眸子里闪烁不已,终于变成了一种破釜沉舟之色!听大夫人笑道:“大长老,莫不是以为红丹嫁入姬氏,便真的什么也不知了。方才那裘正没说完的,到底是什么,你会不清楚么?” “老夫可不清楚。” “呵,若非猜到了那是什么,大长老又岂会联同族长一同赶来?” 大长老好像语塞一般,扭头看向裘族长。 裘族长亦是一顿,他当然就是听见了裘正的话,产生了怀疑,才飞快赶来!一进入大比之地,听入耳中的便是裘红丹的那一句污蔑之言!他眸子闪烁,看看从坐席中站了起来的裘万海,再看看一脸胸有成竹显然有所准备的裘红丹,一下子就如同明白了什么。 他入局了! “狼子野心,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大夫人却嗤笑了一声,拉回了之前的话题:“那种东西,除了族长之外,裘氏又有谁敢收在手里呢——我临时出手,只为保住族长的秘密!”一番话说的不紧不慢,其中却透出了浓浓的悲哀之色,甚至让人分不清是不是在演戏。 演技高到这种程度,怪不得有姬明霜那个假脸女儿了。 乔青拍拍被方才那惊闻震到回不过神来的囚狼:“没什么所谓,反正一整个裘氏,都得给你爷爷和弟弟陪葬。” 囚狼猛然回神! 他不可置信地看一眼乔青,却见她眼中精芒一闪,透着一种一切尽在掌心的笃定。偏偏,殷红的嘴角似笑非笑,又好像只是随口一说的随意。可他知道,乔青必定是认真的!她必定有自己的计划和打算:“是今……” 乔青竖起手指,在红唇上一触:“嘘,咱们看戏。” 这边的小小动作,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那边大夫人裘红丹已和裘族长你来我往了好几个回合了。从头到尾,其他三个氏族的主要人物都在静静看着,仿佛对这突发状况并非那么惊讶。皆有一种情理之内意料之外的神色。倒是那些普通的族人,一个个一脸的惊惧之色,全没想到,怎的一个裘正之死,竟引出了这裘氏的内部争端? 大夫人像是被逼急了,气到浑身颤抖。明霜上前来扶住了她,好半天,她才顺着胸口的气儿气恨道:“好好好,狡兔死,走狗烹,现在裘正死了,你们又准备来寻我问罪么。你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族长,你敢不敢承认,你的手中还有一块儿九……” 轰—— 一个长老瞬间出手! 这长老的年纪明显比大长老和裘万海都轻一些,乃是裘氏七长老,猛然就射向了大夫人,一副准备杀人灭口的模样。大夫人看了一眼惊讶不已的裘族长,视线在裘氏大长老的身上一定,随即和飞冲而来的七长老交流了一个眼风,立刻缠斗在了一起! 没有人想的到,一场百年大比,竟闹出了这样的变故,竟变成了裘氏内部的一场混战! 同一时间—— 终于反应过来的众人,齐齐发出了一声惊呼:“是九天玉!” 第二十章 裘氏惊变 章节名:第二十章裘氏惊变 九天玉! 早在天元拍卖的时候,已有不少人大致知道了这个神秘不已的东西。即便尚不了解此物用处,可能让氏族为之争端的,又岂会是普通凡物?剩下九梯之中并不知晓的,也通过擂台投影中每一个人的表现,第一次得知了这让人心跳加速的三个字。 这个被历史的洪流所淹没,这个被氏族有意无意的掩盖,这个少有人知的神秘至宝,终于在这一刻,重新响彻了整个大陆。一时间,东洲天幕之下,无数个阶梯,无数个角落,无数道声音,都齐齐念出了这个名字。 “九天玉……” “没错,一定是它!” “没想到裘族长竟还藏了一块儿!” 视线如刀,齐齐朝着裘族长射了过去,让他目眦欲裂悲愤交加!他有个屁的九天玉!唯一的那一块儿,早在天元拍卖上就失窃易主了,直到现在他都不确定到底在谁的手里边儿。裘族长怒意升腾,怎么都没想到,那裘万海竟是打的这么个主意?更没想到,他的手底下,七八两位长老竟然全被这裘万海给收买!不说已经死的透透的八长老裘正,就说七长老,早不出手,晚不出手,却在裘红丹栽赃陷害的时候出了手,把他推到了杀人灭口的境地上,辩无可辩。 “很好,很好。”既然辩无可辩,他也不必再解释,这个世界,拳头大才是硬道理。此人不愧为一族之长,一怒之后渐渐沉下了气,又恢复了那等笑里藏刀的乐呵呵模样。如果没有这一出,他又怎么知道裘万海的狼子野心,又怎么知道这个“忠心”手下的手里,竟还有一块儿九天玉:“裘万海啊裘万海,老夫不知道你准备了多少年,在老夫的眼皮子底下一连买通两个长老,也算你的本事了。” 裘万海站了起来,不语。 裘族长又道:“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你若是再老辣些,必不会如此仓促的出手!” 裘族长像是有所依仗,看一眼站在他身后的大长老,老谋深算的模样毫不担忧。裘万海也同时看向了和七长老缠斗在一起的大夫人,心下稍稍有些打鼓——这准备,当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他对裘氏那个位子,垂涎了也不止千百年的时间。一切准备妥当,欠的,也只是一个时机而已。可是红丹,会不会有些鲁莽了…… 砰—— 七长老倒卷在地。 大夫人落下来,像是明白了裘万海的担心,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风——这个位子,等了一年又一年,前畏狼后怕虎,什么时候才是时机?如今,这就是天赐良机,最好的时机! 裘万海点点头,回想到自己一切的准备,猛然大喝:“裘族长,我父女一心为族,你却因一块儿九天玉伤透我二人的心,你将裘氏族人置于何地?当年八长老忠心为族,你却只顾一己私念,命令裘正陷害于他,灭其子嗣后裔,我裘氏,没有这样的族长!” “我裘氏,没有这样的族长!” “我裘氏,没有这样的族长!” “我裘氏,没有……” 一声又一声的呐喊,全部来自于另外一边的传送台。 光晕包裹之中,接连三拨足有千人的队伍,就这么突临现场!这三千人左右的队伍,足足是整个裘氏三分之一的族人!这说明了什么,裘氏之中,已在不知不觉间,被裘万海控制了有三分之一还多的人。裘族长身后有两名长老,齐齐惊怒出声:“你们……你们……叛徒!” 这两个族长几乎要骇破了胆! 想想看吧,他们能出现在这里,最起码说明了一个问题,那些忠于族长的人,这会儿必定是集体被制住了! 什么人有这样的能耐?这个早在半年多前就出发来此的裘万海么?他们惊魂不定地瞪着裘万海,四下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大概明白了这百年大比已经变了味儿,完全成为了裘氏那把椅子的争夺战了!穆氏和纳兰氏族的静静坐在席位上看戏,一脸的幸灾乐祸。姬氏的在姬寒的带领下也无人出声,将偌大戏台完全留给了裘氏。 “好好好!这些年,老夫踏遍东洲,只为寻找九天玉的下落。没想到,九天玉尚未集齐,竟给了你这畜生可趁之机!”裘族长叹一口气,再也绷不住了那等老狐狸的笑容。当初裘红丹和姬寒成亲的时候,他就应该料到这一天,一个借着裘氏的背景问鼎姬氏族长之位,一个借着姬氏大夫人的风光给裘万海大开方便之门。只是裘万海的修为实在看不得他眼里,对九天玉的执念,又让他浪费了太多心神…… 可笑他还把裘红丹当成裘氏人! 可笑他天元拍卖上,还想帮那明霜丫头一把。 裘族长心灰意冷,这幅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的模样,让观战的乔青都不由得皱了皱眉。这老东西之前说话的语气,仿佛认定了自己早晚能集齐九天玉一样。身为一族之长,对裘氏漠不关心也就罢了,此人的年岁,比姬寒多了不知凡几,少说也有几千岁的差距!能当上裘氏族长,当初想必也是个精彩绝艳的人物。然而这千多年下来,姬寒的修为早已胜了他一筹,这个人,却把一切都寄托在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玩意儿上?就好像当初天元拍卖,九天玉的争端一出,这老东西比任何人都着急。再好像今天,一听见九天玉的消息,甚至都没有被证实,他便从裘氏冲到了这儿来…… 他为什么,又凭什么? 或者说,曾经有什么人或什么事儿,让他坚信自己定能集齐了九天玉?乔青眸子闪烁,不由得看向了一直待她古怪的好的大长老,那个老头,又是为了什么?一种四族中人,皆被人冥冥之中影响了的感觉,突如其来地萦上心头…… 乔青不再多想,看裘氏族长浑浊的眸子里掠过不屑之意,轻轻笑道:“裘万海,若你果断早动手个一阵子,或者还真有问鼎那个位置的可能!可惜,你打错了算盘!” “哦?” “大长老半年前出关,已晋升到了神尊六层的境界,你如何跟本族长斗?” 裘万海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大长老,你说大长老?”他就如同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大长老一心为族,又怎会放任你这样一个族长……” 他后面说的什么,裘族长完全没听见,只脑子一嗡,想到了一个绝不可能的猜测!裘氏大长老,他的心腹!裘族长霍然回头! 只这眨眼功夫—— 噗嗤—— 一指入肉! 那一进入大比之地,便口口声声指着裘红丹栽赃嫁祸,言语之间完全是族长一党的大长老,神不知鬼不觉的一指,径自穿透了裘族长的衣衫、皮肉、骨血、直入后心!这老头的脸上仍然保持着那等笑呵呵的模样,可睁大的眼睛里是满满的不可置信!脑海之中,唯一响起的,便是曾经那祈族预言师的八字箴言——一生荣辱,终归九天。 终归九天…… 终归九天…… 这四个字在他脑中轰鸣响彻,直到这一刻,他才参透了这其中的意思:“哈哈哈,原来是这个意思,竟是这个意……” 砰—— 裘氏族长,魂归九天。 死寂! 真正的一片死寂! 甚至连呼吸都放缓了,没有人发出一丝儿的声音,也没有人能想的到,这几乎屹立在整个大陆巅峰的一族之长,竟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场。没有轰轰烈烈,没有力战群雄,甚至连个屁都没有,就这么突然的死了?众人怔怔望着那双目大睁直接被一指戳死了的裘族长,集体茫然惊愣回不过神。 直到方才出言的两个长老发出了一声痛彻心扉的嘶吼:“族长!” 二人老泪纵横,猛然看向出手的大长老:“你……你为什么?” 大长老看也不看两人,直接转向了大夫人裘红丹。在后者几不可察的一点头后,大长老从地上的尸体上摸出一块儿并不算大的玉石,捏在了手里:“这就是原因。” 一方白玉,光泽莹莹。 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这白玉的出现,而变得炙热了起来。粗重的呼吸一点一点聚积在鱼肚白的天幕上,带着一种名为贪婪的气息。大长老睇着这块儿玉石,发出了一声冷笑:“这就是九天玉,当年族长残害了八长老后便将此物收在了身上。此事你们不知道,老夫跟随族长多年,又怎会不知?” 二人摇着头:“不可……” “没什么不可能的,族长不仁,自当有人取代!”大长老一抱拳,朝着那边儿眼睛里满是急切的裘万海:“参见族长!” “参见族长!” “参见族……” 这四个字,被那三千裘氏族人轰隆响彻,先前那被大夫人打伤的七长老也躬身行礼,一下子,原本的裘万海咸鱼翻身,竟是站在了裘氏的巅峰之位!他满面红光,激动到双手都在颤抖,猛然射向了犹自不可置信的那两个人身上!这二人咬了咬牙,低头看一眼地上死的透透的尸体,再看一眼大长老手里“证据确凿”的玉石,无力地对视一眼,同时低下了头:“参见族长。” 裘万海激动到仰天大笑:“好!好!平身,平身。” 小人得志,木已成舟。 待到裘氏的欢呼平息了下来,大长老这才走上前去,躬身问道:“族长,这九天玉……” 裘万海一句“收起来”还没出口,大夫人一眼淡淡看了过来,他一个激灵将到口的话收了起来。这个九天玉,当然就是他的那一块儿!早已提早放在了大长老的身上,让他在这一刻从族长身上摸出,给了他上位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本来这东西,是要接下来再还给囚狼的,一则,送还八长老的遗孤,给他这初初登位的新族长建立仁义的威信;二则,这玩意儿若在一族手里,旁人或许不敢明争,可若是囚狼……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穆氏和纳兰氏必定群起而攻之! 他甚至也能猜测到,姬寒亦不会让囚狼拿着这东西! 裘万海环视一周,几乎所有的人都竖起了耳朵,眼中精光闪烁。他犹豫良久,在大夫人一遍又一遍看过来的催促中,一咬牙,方要开口—— 有一道声音,已经先他一步:“自是物归原主!” 这声音清冷如冰。 在所有人都集中精力的一刻如此突兀的响起,不少人一怔,瞬间朝着囚狼射了过去!矛头直指囚狼,心中暗骂这人傻了吧,这个时候要这烫手山芋,简直是找死!然而,却在见到他表情的一瞬,集体皱起了眉头——刚才,好像不是他说的话。 囚狼霍然抬头,脸上的表情似惊似喜,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了乔青,在看见她的虎躯一震后,终于确定了不是自己听错。 两人齐齐仰头,死死盯着某一个方向。 嗤啦—— 遥远的天幕上,一声撕裂空间的声音,紧跟着这声音而来。 只见那方方亮了少许的天幕,呈现着鱼肚白的颜色,正被人撕裂开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那黑洞之中,一抹琴音悠悠扬扬地传了进来,由远及近,让所有听见的人都一瞬痴迷,沉浸在这清冷的天籁之中,不可自拔。 却有那么一个人。 不,是有那么一群人。 乔青、凤无绝、囚狼、无紫、非杏、洛四、项七,甚至大白和大黑,在听见那一把清冷的嗓子,在听见这一刻悠远的琴声之际,面色惊喜,如遭雷击! “回来了……”这两个字被乔青哽咽着呢喃出,笑到弯弯如月牙的眸子里,渐渐晕上了欣喜的雾气。 第二十一章 兄妹重逢 章节名:第二十一章兄妹重逢 天地寂静,唯有琴音。 不论是大比之地,还是透过擂台投影将此处一切收入眼底的九个阶梯,尽都沉浸在这琴声之中无法自拔。他们怔怔仰头,望着那一个巨大的黑洞,听着那黑洞中传出的悠悠如诉,渐渐地,脸上呈现出一种悲凉之色。 这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透过这袅袅之音,看见了黑洞另一头的执琴之人,听着他以一把残琴诉说着一个故事。 泛黄的画卷,犹如跃然眼前—— 上古琴族,以音入武。 这是一个美好的氏族,琴声无地不在,笑语四处悠扬。 他们偏安在东洲一隅,一个小小的部落,人人恬淡无为,与世无争。许是对琴的天赋,也许是环境使然,这个氏族的孩子一代比一代出色,一代比一代貌美,一代比一代气质独具。就如同得到了上天的眷顾,血脉更替数十万年下来,到了这一代,秦雪落的出生,已将这美貌承袭到了极致。 红颜祸水,自古如是。 当她出落到十六岁的那一年,这麻烦,就跟着来了。 有人以无上至宝为聘,只为求娶此女为妻,一夜之间,这消息传遍东洲。 彼时,东洲的氏族已经十不存一,九梯格局也早已成形,而九天玉这三个字,仍旧只是氏族之间流传着的一个神话。那无上至宝到底是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求娶之人,乃是裘氏大长老之子,在这则消息方一流出的时候,此人便魂归西天,意外身亡。 他就像是一个小丑,在梁上蹦跶了一下,吧唧,掉下来,死了。 死就死了,还死的不明不白,乏人问津。 这人的莫名身亡,被琴族雪落的美名和那无上至宝的神秘,完全淹没了下来。没有人还记得是谁最早掀起了这一场风暴,唯一记得的,只有那拥有了神秘至宝和绝世美人的氏族——琴族! 一时,这几乎被人遗忘了的琴族,重新进入了氏族的视野。 一时,每夜里潜入琴族的窃宝者,几乎层出不穷防不胜防。 一时,无数人闻风而至只为美人,可说纷至沓来络绎不绝。 一时,秦雪落之名,可说风靡东洲! 然而在所有人都抻着脖子瞪着眼睛,只想看看这据传惊为天人的美人的时候,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却就这么消失了。整个琴族乃至整个东洲,都为之震惊,大肆搜寻!直到数年后—— 这女人再一次回族,已然珠胎暗结,大腹便便。 孩子是谁的? 她被谁带走? 那人在哪里? 这三个问题,被每一个琴族族人一日三省般问了又问,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段无声的哽咽:“父亲,您别再问了。” 天知道这个女儿有多美,美到只那么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琴族族长便不忍再多问一句。他叹息一声,终于驼着双肩走了,从此,全族上下再也无人提及只言片语,这一段丑闻,也因着族人的讳莫如深守口如瓶,而被死死地尘封了起来。 秦雪落还是那个人人追捧的族长之女,不同的是,半年后,其姐新诞麟儿,她多了一个“外甥”。 外甥很乖巧,一日日长大,一日日唤她阿姨。外甥也很争气,方一岁便显露出了对琴的绝佳天赋,直让族长乐的合不拢嘴,大叹有子如此,琴族必昌! 外甥尚且不懂族长在乐个什么劲儿,可以他小小的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年纪,已经下意识地觉得,这个阿姨,似乎在害怕着什么。她的眼里掩藏着深深的愁绪,如同这几日琴族上空灰蒙蒙的天,如同有什么酝酿其中…… 他小小的身子坐在小小的摇篮里,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会儿。 还没想明白,便撅着屁股睡了过去。 待到被人一把抱了起来的时候,浓郁的血腥味钻进他小小的鼻子里。眼睛还没睁开,耳朵里已经传来了惨烈的厮杀声!外面一片漆黑,黑的如同化不开的墨,有血光冲天而起,有惨叫声声炸耳,有夜枭凄厉哭啼…… 这一夜—— 安谧的琴族,变故陡生! 铮—— 琴声弹奏到这里,已是弦疾曲裂,杀气惊天! 不少人被这银瓶乍破般激昂的曲调给压到脸色发白,心跳急剧,噗,噗,噗噗噗——接连不断的人抗不住这曲中煞气,一口血狂喷而出。然而即便如此,他们都生生沉浸在这一幕幕的画卷之中,回不过神。 那泛了黄的画面,在这一刻,便如同被猩红的血哗啦一下泼了上去,染上了凄艳的颜色。那曾经名盛一时的琴族兴衰,仿佛就这么呈现在了眼前,那被姬氏有意无意给压了下来的惊变一夜,再一次,于封了尘的历史之中,破土而出,重见天日。 漫天的血。 漫天的不甘嘶吼。 漫天的族人尸体,全部灌注到小小的外甥眼里耳里。 他被数个族人抱着,一路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踩过一具具熟悉的尸体,淌过一滩滩熟悉到连血脉都在颤抖的血泊,漫无目的,逃亡而去。这小小的孩子瞳孔中,还映照着那极远机远的远方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一身黑衣,站在夜幕之中却是那么的明显,满身威压让他险些喘不过气! 一眼,永不敢忘。 他将那个人记在心里,又看了一眼木偶一样被他搂在怀里的“阿姨”,和阿姨脚下遍地的族人浮尸,便垂下头,咬紧了牙齿,一声不吭地被幸存的族人悄悄带走…… 带去了哪里,他已经记不清了。 那里不似曾经的琴族,是一个世外桃源。没有欢声笑语,没有族人的笑脸,也没有无处不在的飘飘仙乐。那是一个聚集了无数凶兽的地方,不,那是数个聚集了无数凶兽的地方!一个地方呆个数月,又要转移阵地,风餐露宿,东躲西藏,在这小小的孩子脑中,尚没有时间的明确概念。 待到再一次见到“阿姨”的时候,他三岁多了。 三岁多的年纪,已经懂事了。 他仰着头,眼前是愁绪更浓且眼中笼罩着一层深深死气的女人。这灰蒙蒙的死气,让他看了看灰蒙蒙的天,透过张牙舞爪的茂密枝桠,透出来的天际一如那被血色染红的夜晚,如同在酝酿着一场风暴,窒闷的人浑身发冷。他还记得,自己颤着单薄的小身子,在冰块儿一样凉的女人怀里,清晰地问:“阿姨,咱们报仇么。” 这眼泪都如同干了的女人,忽然之间,就放声大哭:“叫我娘亲,叫我娘亲!” 他到底没喊出娘亲这两个字。 因为来不及了。 密密麻麻的人,一瞬间,便如同鬼魅从天而降。整个林子里,都被神力高强的人所包围。他蜷在女人勒的死紧死紧的怀里,听她一字一顿极为缓慢地从喉咙里飘出来:“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呵。”一声轻笑,那么清淡又充满了深深的嫉恨,从远处重重包围之后响了起来。走出来的女人,就如同她那短促又意味深长的一笑,背着光朦胧不清地袅袅而来…… “装神弄鬼!” 一声突兀的厉喝,让所有沉浸在这琴声之中的武者,一个激灵集体从画面中脱了出来。众人瞪大了眸子,掩藏不住这短短半支曲子对他们造成的巨大惊骇!却见大夫人喊出这四个字后,猛然朝着那黑洞射了过去,速度之疾,几乎让人看不清了身形。 待到再出现时,她五指成爪,一把伸进了那黑洞之中! “噗——” 又一道人影后发先至,一掌,把大夫人给击飞了开,风筝般倒卷而出! 大夫人砰的一声砸落地面,抬起头,看着对她出手的姬寒,眼中是深深的恨意:“你,打我?” 姬寒面色怔怔地看着她,眸子里却仿佛蕴藏着惊天的风暴,既震惊,又愧疚。却是不知道这震惊和愧疚,到底是对谁了。是那个早已经入了土的可怜女人,还是眼前这个被他一掌打到吐血的结发之妻。眼中掠过无数的情绪,渐渐沉了下来,变成了冷漠的俯视:“夫人,你这一次出手,又是为了谁的名声,为了谁的秘密杀人灭口?” 大夫人从地上站起来,甚至还笑了一下:“没有,我只是想杀了他!” “他?” “你比我更清楚,不是么。” 这一对夫妻—— 一个高高在上,低头俯视;一个平立地面,掀目仰视。 然而同样的,眸如利箭,像是不把对方射个对穿不解恨般的;语焉不详,一番对话让人云里雾里搞不清楚。仿佛这里面,有他们独属于对方的秘密。也同样的,这一刻,在那黑洞之后的人半支琴曲之后,他们同时选择撕开维持了几近万年的假面! 那么那个人,到底是谁? 那弹琴之人,什么身份? 一道又一道的视线,齐齐泛着狐疑之色,揣测着朝那巨大的黑洞望了过去。 当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天青带水般的衣角。 紧跟着…… 无数人陡然瞪大了眼,好大的排场! 那是一座辇车,一座真正的辇车,被四个蒙面人抬着临空而来。他们速度极快,甚至比之方才大夫人那一手,也不遑多让。如同瞬移一般的,那辇车之上的青衣人,甚至让人看不清面容,便骤然出现在了擂台的正中央…… “琴族!” “老天,琴族不是都死光了么?” “好一个清冷如冰的男人!” 这辇车一出现,众人便仿佛想到了尘封在记忆中的一些传说。据传琴族之人,每每出现必是声势浩大夺人眼球,伴随着仙乐飘飘如临仙境。再看在辇车停下后终于看清了外貌的弹琴人,怎一个水墨样让人心生痴迷的男人! 一身青衣,面具半遮,露出在外的下颔如白玉般精致,一双薄唇棱角分明地抿成一条直线。发丝自背上随意垂落,并未绑束,身前是一把断了弦的琴,就那么凭空漂浮着,很难让人想象,就是这么一把残琴,弹奏出了方才那让人身临其境般的一段故事…… “好美……” “天哪,这人简直是一副水墨画!” “真想掀开他的面具看一看,他下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不少女子都目含痴迷,这么怔怔望着擂台上的他,即便看不见那面具之下的容貌,可露出的那一点,和周身如同冷玉般的清漠气质,便让人不可自拔地沉溺其中。世界仿佛都安静了,这个人就是有这样的魅力,站在那里,自成一界,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如同千百年的孑然一身,龋龋独行。 然而—— 这一刻—— 这仿佛就该没有感情一般的男人,正睁着峻冷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一个人,一瞬不瞬,一眨不眨。 各种各样的声音,都入不到那人的耳朵里,各种各样的声音,渐渐都平息了下来,傻眼地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看着这青衣人和擂台上的红衣人……呃,深情对视。 他冷漠的眼睛,一丝一丝地,在台上乔青的身上游移着,从眉眼,到鼻子,再到嘴巴,一路往下,用了良久良久的时间,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个仔仔细细清清楚楚,仿佛连头发丝儿和汗毛孔都没放过!好像终于确定了她安然无恙似的,才在眼中渐渐染上了暖意,犹如千里冰封,渐渐消融解冻…… 再看乔青。 她也一眨不眨地回视着这个男人。 嘴角万年不变的似笑非笑,正一点一点地扩大、扩大、再扩大,所有的观众们都敢对天发誓,这女人就从来没笑的这么真心实意过! 直到那男子紧抿的嘴角,以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微微一挑。 乔青立刻扑了上去! 真的是扑,那凶猛,那迅捷,那唯恐这人一眨眼就不见的急迫,猛虎扑食一样蹦过去扑了这人一个满怀!他张开紧张的全僵了的双臂,把乔青紧紧抱在怀里,任她无尾熊一样攀在他身上,脑袋在他肩头拱啊拱、拱啊拱,如同一个人畜无害的邻家小妹,闷闷的笑声从他肩头传出来:“你总算舍得回来了,想死我了。” 青衣人已经紧张的连嘴皮子都不利索了! 他张了几次嘴,硬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几个字一蹦的时代。心跳卡在嗓子眼儿里砰砰鼓动,声音大的连观众们都能听的见。他只能一边儿颤抖着蝶翼般的睫毛气恼着,一边儿用自己的方法,伸出手掌,一遍一遍地抚着怀中人的头发…… 这两个人旁若无人的紧紧相拥。 天知道,擂台上头抬车辇的四个面具人,和擂台下头一切知情的不知情的观众们,集体惊、呆、了! 不说那四个面具人,怎么都想不通平时跟他们说十个字儿都是极限的主子,怎么突然之间如此的和蔼可亲。就说乔青吧…… 你见过姬氏少族长如此可心可人的一面么? 你见过这家伙既不阴人也不揍人的一面么? 你见过她毫不爷们如同邻家妹妹的一面么? 去他妈的邻家妹妹! 无数人呆呆转头,张着嘴巴傻子一样仰望黑漆漆的夜幕,这太阳还没出来呢,难道一会儿是打西边儿来?吓死个人了! 不怪观众们如此惊悚,想想看吧,这头凶兽之前都干了什么?那到了东洲之后的一系列非人事迹就不说了,传言有真有假不好分辨,可百年大比这三场擂台他们可是实实在在看了个清清楚楚的!那一场比一场的彪悍,一场比一场的牛掰,别说女人了,就是男人也……哦不对,别说是人了,就是凶兽都是高难度啊! 然而此刻,那趴在那青衣人肩头,又哭又笑又开怀的模样,真的是他们记忆里的那头凶兽? 众人头摇如拨浪鼓,险些忍不住冲上去,给那青衣人膜拜一个。 此乃神人啊! 凤小十也是这么想的。 这小朋友飞快捂住脸,露出指缝的小眼睛朝着一边儿瞄啊瞄:“老爹,你公然出墙,过分了,过分了啊!” 又想起什么似的,赶忙扭头正视着看的津津有味的纳兰诗意:“这个不是好榜样,记住了,不听话会长尾巴的。”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重重一点头:“尾巴!” 凤小十摇头晃脑:“乖。” 看见这一幕的齐齐望天,为这才五岁就玩儿养成玩儿的得心应手的腹黑小恶魔,深深汗颜了一把。这见鬼的,到底是谁教出来的!咱们公子当年,明明不开窍的很,太子爷也是个感情上一根筋的,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小风流鬼。 小风流鬼好像这才想起了旁边儿还有他娘亲,一把抱住了凤无绝的大腿:“娘,你别冲动,淡定,淡定——老爹只是一时想不开,那个戴面具的虽然很帅,很酷,很仙,很炫目……”这小朋友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歪头朝擂台上那犹如天造地设般的一对瞄了一眼,忽然就说不下去了——怎么看都比跟着他娘亲登对嘛! “是么?”头顶一道声音,阴森森地问了句。 “是啊是啊,一个红的,一个青的,颜色好看!都是又瘦又高又飘逸,看着协调!还有那下巴,好像啊,真有夫妻……” 一个“相”字还没说出来,顿觉大难临头的小朋友一抬头,果然看见的就是自家娘亲黑漆漆的脸。天知道太子爷本来是不冲动很淡定的,兄妹俩久别重逢来个小拥抱,这才哪儿到哪儿,太子爷当然不会吃醋。可这小朋友掰着手指头说啊说,硬是把某个淡定男说了个青烟袅袅、脸黑如锅。 小朋友咧嘴微笑,笑的比哭还难看。 就见太子爷大步一抬,气势汹汹地上去了。 那擂台上的两个人正抱的起劲儿呢,青衣人的嘴角已经完全翘起来了,任乔青把一通欣喜的泪水全蹭在他肩头上,心绪稍稍平静,拍着她总算找回了说话的功能:“有人过来了。” 乔青还在状况外:“不管它——你总算是回来了,一会儿找个时间好好给我讲一讲,这些年藏哪个犄角旮旯去了!老子想死你了,找你都快找断腿,对了……” 她话音没完。 下头已经抽气声此起彼伏:“听见没有?听见没有?” “我我我我我……我听见了!想死他了!” “啧啧啧,一场婚变啊,就这么好戏连篇的开锣了!” 一片人看着擂台上步子一顿的凤无绝,齐齐低下头,眼中却忍不住满满的期待小神色。那耳朵,也悄无声息地伸了个老长老长,一抖一抖地亢奋着。正夫对小三!值回票价!太精彩了! 只见凤无绝步子一顿后又接了上,走到了两人身前,一伸手,把乔青给扯了开来,鹰眸微眯着望着青衣人。 青衣人也回视着他。 在一片激动人心的抽气声中,两人同时一勾唇—— 啪—— “妹夫。” “大舅子,欢迎回来。” 砰! 不用怀疑,这绝对是期待值升到顶峰后咣当一下砸下来砸的观众头晕目眩脚下一软双膝跪地集体绝倒的声音。 “大大大……大舅子?”搞了半天,人俩是兄妹? 这消息惊讶是惊讶,实乃来的太过突然,可仔细想一想,也不是无迹可寻。那四夫人,不正是琴族族长的女儿么?可要真是兄妹,这青衣人岂不是姬族长的……众人朝着姬寒瞄过去,果然见他目色激动,深深望着擂台上的那一抹青影,甚至身躯都带了几分颤抖。 可擂台上的人,没一个看他的。 凤无绝和忘尘相视一笑,收回这一击掌的手,囚狼也走过来一拳捶在忘尘肩上:“回来就好!” 他又看回乔青,嘴角含笑,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对了,你刚才说什么?” “唔,我说我找你找断腿……”某人一顿,紧接着不要脸地开始诉苦:“我前些日子,才真的断了一次腿呢。” 囚狼差点儿摔下擂台。 凤无绝仰头认真望天。 听忘尘的笑容顿时收了起来,含着说不出的怒意:“谁干的?!” 乔青将不要脸的品格发扬光大,伸手一指,正指向那个想跑路的人:“那,这个混蛋!”再指台下缩着脑袋往凤小十身后钻的四个:“还有那群混蛋!” “呃……”面具下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哭笑不得地望着告状小孩儿一样的某人。 乔青眨巴眨巴眼:“很疼很疼的,好几个月都得单腿儿蹦呢。” 众人齐齐咬牙,那还不是你非要弄个叫花鸡腿来刺激咱们的愧疚心,顺带着见人就摸走了人家钱袋口口声声“探病就探病,这么客气干嘛呢”。可不是好几个月都单腿儿蹦,也不说你蹦走了多少银子!当然了,这些话他们是不敢说的,无紫非杏洛四项七,眼巴巴地抬头看忘尘,表情一个比一个苦逼:“尘公子……” 忘尘咳嗽一声。 乔青哈哈大笑:“成了,爷像是那么小气的人么,逗你们呢。” 然而这话还没说完! 轰—— 一道神力直逼擂台而来! 这神力足有神尊的修为,全力一击,极其阴狠! 在乔青他们初见忘尘心情正好的冒泡仿佛全没防备的时候,谁也不会想到,那裘氏被大夫人打成了重伤的七长老,竟然突然出手,且这一击看上去,根本就是毫发未损!电光石火,这一击已经到了! 一片惊呼声中,乔青斜睨着这只差毫厘的一道神力,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明知道忘尘突来有人要狗急跳墙了,她又怎么可能一点儿防备都没有? 然而她还没出手。 后方四个面具人,同时嗖一下移到众人身前,两人同时一拂袖,晕出一片神力屏障,将擂台完好无损地护在其中。另有两人原地一闪,再出现时,已然站在了脸色惊诧的七长老身前,一掌——轰,七长老倒卷而出,鲜血狂飙,裘万海和大长老同时出手,突然一声琴音乍响,强悍的神力如刀刃袭来,两人猝不及防闪身避开,那两个面具人已然重回擂台。 这一切,只在眨眼! 前后不过一个愣神儿的功夫,那七长老便砸到地上,带起一片碎石,死的不能再死了。而裘万海和大长老同时出手,竟是同时空手而归。 静。 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望着那擂台上一击之后,便回到了忘尘身后站着的四个面具人,不可置信地发出了一声声呢喃: “神尊!” “四个神尊!” “不是,是五个神尊!” 他们想到了琴族留有幸存者,却没想到这四个面具人,竟然都是神尊! 甚至包括忘尘,那台上那年纪不大的青衣人,竟也是神尊! 匪夷所思的呆滞眸子,怔怔盯着忘尘,太恐怖了,这一对兄妹,一个是名符其实实打实的神尊,且以琴入武显然已达到了一个琴族绝对的高度!另一个呢,神王大圆满的修为就可力捍神尊二层…… 好强悍的一对兄妹! 裘万海和大长老对视一眼,眸子闪烁,死死盯着擂台之上。那原本还算淡定的大夫人,却完全绷不住了,她怎么都没想到,当年那个小杂种,那个连玄气都被废了个干干净净的小杂种,会有今天这个高度!他曾经可是个一丝儿玄气都没有的废物啊!他曾经可是被关在兔子楼里任人蹂躏玩弄的废物啊! 大夫人惊疑不定,胸口不断起伏着。 听忘尘缓缓转过了头,看着她:“你动我,无妨;动她者,死!” 正因为忘尘成为了神尊,而惊喜得瑟的笑颜如花的乔青,在这句话后,更是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靠在凤无绝的肩头上,屁颠儿屁颠儿地朝他眨眨眼。那意思——有人罩着,感觉真好啊! 凤无绝翻翻眼睛——乔爷这是准备坐享其成了? 乔青歪歪头,一脸的理所当然——自己动手的都是没哥的。 凤无绝让她这张口哥闭口哥给逗乐了,难得看见这货真心欣喜成这样。不过他也知道,人有逆鳞,忘尘的逆鳞,是乔青,而她的逆鳞,却是太多太多了,他,小十,忘尘,天衣,囚狼,无紫,项七……包括还没见到人的邪中天,和留在了翼州的奶奶,这货所背负的,太多…… 乔青弯着嘴角深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管下头一片吧嗒吧嗒的眼珠子滚一地声,完全被忘尘这话给吓出毛病来了。弄了半天,这琴族后裔、神尊高手,还是个恋妹狂?她心安理得地跑到忘尘身后站着,双臂环胸,只露出个懒洋洋的脑袋:“先不急,那个老刁妇,留着慢慢来……” 反正今天不论忘尘来是不来,裘氏都跑不了!有了他的回来,这胜算更是没的说,既然要玩儿,就慢慢玩儿,一个接着一个的玩儿。今天,谁也跑不了! 乔青似笑非笑:“有个人,老子可是看她不爽很久了。” 秉持着天大地大妹子最大的宗旨,忘尘嘴角微勾,接圣旨一样的认真:“谁?” 乔青盈盈转首,对准了那边儿自忘尘出现,便始终端坐不动的姬明霜。视线在她猛然掐紧的拳头上一顿:“是你自己把脸给撕了,还是让我们兄妹动手?” “大胆!好一个狂……” “消停着,一会儿才到你。” 裘万海一句话都没说完,乔青已经一眼睨过去,毫不客气。他气的老眼狠辣,猛然扭头看向了姬寒:“族长,这就是你教出来的丫头?” “得了吧,谁不知道老子天生天养,教我的一个失踪了,两个歇菜了,你这么公然咒我族族长失踪歇菜,是想干嘛?狼子野心,刚才死了的那老东西还真没说错。”失踪的那个,就不说了。已经歇菜的那两个,她承诺要报的仇,等待了整整二十五年的仇,终于到了! 乔青不去管姬寒难看的脸色,也不去管裘万海阴冷的眼,更懒得理会那边裘氏大长老莫测的目光和裘红丹起伏的胸口。 她走出来,一步,一步,朝着坐席处死死盯着她和忘尘的姬明霜踱近。每走一步,明霜咬住的下唇便渗出一丝血线,每走一步,会场内外便静上一些。渐渐的,整个大比之地,唯有她踱步的声音。 嗒、嗒、嗒…… 直到她走到了擂台的边缘,停下。 双臂横撑在围栏上,一歪头,俯视着下面眸子闪烁不定的姬明霜:“老子再问你一遍,是你自己把脸给撕了,还是让我们兄妹动手?” 第二十二章 真脸、假脸 章节名:第二十二章真脸、假脸 姬明霜霍然起身:“乔青!你别逼人太甚!” 她的指甲死死扣在掌心里,紧张的掐出了血丝都没注意。不少人古怪地瞄着这一对名义上的姐妹,有些弄不清楚姬明霜到底在害怕什么。甚至于方才乔青那一句问,什么叫“把脸撕了”? 一片狐疑之中,姬明霜死死盯着乔青。 她只站在擂台边俯视着她,甚至还笑了笑:“非得让老子动手?啧,爷可不会怜香惜玉啊。” 说到做到! 话音一落,她猛然腾空! 红衣在半空翻飞着,乔青整个人俯冲而下,青丝飞扬,广袖飘飘,一双漆黑的瞳眸漾出逼人心魄的刺目光泽!落在瞳孔骤缩的姬明霜眼里尤其的狠戾骇人!她斗不过乔青!如果说之前她还没把这女人放在眼里,那么在第三场擂台之后,她那强横的手段已经完全震慑住了她!神尊二层,她自认在那样的高手中绝无活路!姬明霜仰头疾呼:“母亲!父亲,父亲救我!” 姬寒冷眼而看,仿佛没听见。 裘红丹环视四周,一咬牙:“动手!” 然而她这一声大喝说完,前一刻还因为乔青出手而隔岸观火的姬寒忽然拦住了她。同一时间,不论是裘万海、还有裘氏数名长老,皆被忘尘、四个面具人、和凤无绝囚狼等人给飞身阻住!那修为最高的裘氏大长老,也有姬氏的大长老忽然从坐席上腾起,迎上他缠斗在了一起。 各自皆有各自的对手。 裘红丹和姬寒这一对儿最没悬念。 大夫人修为虽高,比起姬寒来还弱了不少,她自认敌不过对方,一招之后便落于地面。盯着对面的姬寒,她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姬寒面无表情:“是。” 蹬蹬蹬—— 大夫人后退三步:“知道了,哈哈哈,你竟然早就知道了?!”她不可抑制地大笑了起来:“姬寒啊姬寒,我以为一切滴水不漏,原来我才是真正傻的那一个!哈哈,哈哈,那么你对明霜也是假的了?” 哧啦—— 像是印证了她的话一般,所有援助都被缠住而只得以一人之力面对乔青的姬明霜,被她一招制住!姬明霜整个人愣在原地,眼中是深深的不可置信——她猜到了乔青强,强过她,却没猜到这个女人已经成长到了这样的程度!强到了她的火焰都在这乔青的神火压制之下,狠狠躲在了她身体的某一个角落里,无论怎么调动,硬是动不得分毫! 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在她和母亲的眼皮子底下,这女人,竟成长到了让她半点儿胜算都无的高度?! 甚至不是她的一招之合! 姬明霜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白影一闪,乔青已经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颔。狠狠的,如同她之前说的,这个人不会怜香惜玉,下颔被捏的死紧,眼前是乔青冷笑森森的脸。 紧跟着,毫不客气地,从她的脸上撕下了什么。 人皮面具! 如此蛮横的一撕,带起干脆利落的一下,让她脸颊生疼,整个人如遭雷击! 她想要尖叫,她也想捂住脸,可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的手脚僵硬一动也不能动,一股冷意从暴露在了大庭广众之下的脸上向着四肢百骸蔓延,一瞬如堕冰窖!四下里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只有脸上火辣辣的疼,和一种骤然暴露的不适侵蚀着她…… 她听见四下里发出了一声声抽气声,紧随而来的就是惊呼连连。 “老天!” “假的?明霜小姐的脸是假的!” “好、好恐怖……” 不错,好恐怖。 姬明霜是美的,这只从大夫人的美貌和姬寒的英俊就能猜测的出,甚至可以说,她此刻的这一张脸,虽和之前那一张相距甚远,却是不同的类型平分秋色。然而这张脸,也是狼狈骇人的,那是一种死气沉沉的颜色,不见天日的白,仿佛被捂在阴暗潮湿的地窖里数年没有晾晒的发了霉的被子,透着一种阴森腐朽的味道。 这种暗沉的气质,几乎盖过了她明艳照人的精致五官,只让人一眼便先皱了一下眉头。更不用说,被乔青那毫不怜香惜玉的一撕,那没有用任何药水直接又粗暴的一撕,让她脸上脆弱的血管儿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小血珠。 红白相间,刺目难言! “我靠,老子回去得做一年噩梦。你个变态,手贱!”这变故来的太快了!以至于原本正打斗中的几波人,齐齐停下手来,震惊不已地朝着姬明霜看了过来。囚狼只看了一眼这辈子不想再看第二眼,朝着乔青就骂了过去。 乔青也瞪着自己的手,恨不得把它给剁了:“忘尘,快给我洗洗眼!” 忘尘嘴角微弯,修长的指尖放在面具上,并不抗拒地摘了下来。 嘶—— 亦是倒抽冷气的声音,却和方才的惊悚完全不同! 这是一张怎么样的脸? 与姬明霜摘下人皮之前有九分相似,甚至气质都是偏向清冷,然而却完全不同! 当真的出现在眼前,假的到底有多假,几乎不需要赘述了。姬明霜的假脸再美,都不免带着些许的僵硬和不协调,而忘尘,却是实实在在的浑然天成,一张绝美清冷的面容让人连呼吸都窒住,从他和乔青的美,已经可以想见,当年的四夫人,是怎样的无双风华! 一真一假,高下立判! 姬寒怔怔地望着他,仿佛透过他在看着什么人,这样的目光,让忘尘皱起了眉头。 乔青那颗爱美人儿的心,立刻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她知道这人不自在将自己的面容暴露人前:“戴上吧,啊,老子的狗眼重获新生了!” 忘尘轻轻一笑,在一片惋惜不已的叹息中,重新戴上面具。 “妹妹,你这是何苦?” 乔青抬头看一眼已经镇定下来的姬明霜,并不意外。如果只是这样,就能让她消停下来,那也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姬明霜了。前有传承之地,以自己的修为为代价,哪怕数年内不能寸进,也要置她于死地!后有这张脸孔在前,好好一个美人儿,自己生生把自己糟蹋了。这么一个对自己够狠的女人,怎么可能被这点儿小事儿给打倒? 就看看你整什么幺蛾子! “妹妹,这件事,是我错了,姐姐承认。”这段时间,足够姬明霜深呼吸个一百次,让自己变回曾经从容淡然的明霜小姐。既然事已至此,那就想办法解决!争取对自己,对母亲,对裘氏,最有利的境:“我用错了法子,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父亲这些年的宠爱,是我从你和令兄的手里偷来的。” “噢?” “姐姐不过是希望父亲能多看我几眼,多将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罢了,你也明白,父亲除了上心四夫人,上心你,还将谁放在眼里呢……”姬明霜眸子闪烁:“我易容成偏向四夫人的样子,是我的不对,可你呢?” 嘴角一点一点勾了起来:“继续。”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何苦如此羞辱于我。”姬明霜笑的更无力:“你若不满,要打要骂,姐姐不会多说一句,却何苦……何苦要将我最后的自尊都粉碎!何苦要让我……”她环视一周,嘴角浮出一抹自嘲。虽然没说下去,意思却很明显了,何苦要让她在万众瞩目之下,这么难堪地暴露出本来的面目。 这一番话,不可谓不煽情。 这一番话,不可谓不情衷意切。 既为她戴着人皮面具找到了一个最为合理的解释,也将矛头一转,重新指向了乔青。 四下里的窃窃私语渐渐消失,那些看着明霜又惊又惧厌恶难言的表情,也渐渐偏转向了怜悯之色。好好一个姑娘,谁愿意把自己弄成这样呢?若非情非得已,谁会选择这么极端的一个方式——一切,不过是为了姬寒那寥寥无几的父爱啊——当初姬寒对四夫人有多好?那人消失之后,那九十九个后娶进来无一处不像四夫人的代替品,已经能够说明一切。更不用说姬明霜为何得到了全不同于其他子女的宠爱,谁不知道其中原因?原本只以为是冥冥中注定,却不曾想,竟是这个女儿的良苦用心! 就连姬寒,都忍不住一怔。 他看一眼眸子低垂的姬明霜,再看一眼目中含恨的大夫人,很有些恍惚之色。 乔青轻轻笑了起来:“说完了?” 姬明霜抬起头,不等她说话,乔青一摆手:“给了你这么长时间,再狗血的戏码也该演过瘾了。姬明霜,老子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从来不打女人?” 这话绝对没说错! 她自认纯爷们,也或者说,很少把女人看做是她的对手。在乔青的心里,女人只有两种。一种,不惹到她,是用来疼的,比如无紫非杏和当初的小丫头万俟灵柳依依。另一种,招惹上了她,是用来杀的,比如唐嫣庄菲儿玉姬。杀就杀了,扇巴掌拽头发这种没节操没风度的事儿,直接降低她的水准线。 在场之人连连点头,在这一点上,姬氏这少族长绝对俯视世间诸多伟丈夫! 不过,她这是什么意思? 正疑惑的时候,就听乔青已经走到了姬明霜身前,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爷当了三十年的男人,今天,很荣幸的告诉你——你,把老子惹火了!” 啪—— 狠狠的一巴掌,就这么扇上了姬明霜错愕的脸。 这一掴之狠,让她猛然甩过头去,不可抑制地吐出了一口血。姬明霜不可置信地捂住脸颊,看回乔青的眼中写着一万个不可能!她不信,乔青会动手,她竟敢真的动手!在方才那一番话之后,以她的审时度势,必该和她握手言和才是正经,否则,只会让众人偏转的同情心,再一次倒向她。 姬明霜愣愣地看着她:“你……” “你不是说老子羞辱你么,说都说了,不羞辱个够本,爷白戴这大头帽。” 啪—— 又是一巴掌。 这一掴,甚至比之前还要狠,掌心萦绕着的神力透过高高肿起的脸颊,传至她的四肢百骸之中,一瞬已形成了内伤。姬明霜脸色扭曲,一口血合着两颗牙齿喷了出去:“乔青!” 她忍不住厉喝。 “啧,刚才不是演的挺好么,”乔青笑的轻描淡写,脸上那种欠扁的模样一转,顿时就跟刚才姬明霜那博取同情的戏码一模一样:“你若不满,要打要骂,姐姐不会多说一句。”这演技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跟变脸似的,只让人眨巴眨巴眼,集体回不过神。再看的时候,乔青已然又是那等冷笑森森的模样,睇着姬明霜肿起五根青紫手印的脸:“演呗,谁不会?” 言外之意,老子早八百年就是戏曲界精英了。不演,只是懒得跟你叽歪,真以为自己是盘儿菜? 姬明霜咬碎了一口牙,其实这口牙,也在乔青这两下里头,差不多碎了个七七八八了。 乔青耸耸肩:“刚才那两下,是老子忍不住想打你。现在这一下——是忘尘的。” 她的手高高扬起,特意斜了一眼那边儿回不过神的大夫人。 “乔青,尔敢!”大夫人一个激灵,这一下再下去,明霜那张脸,可就要毁了! 啪—— 干脆利落的一掌,就是乔青对她的回答。 姬明霜倒卷出去,血雾在半空中喷射机一样洒着! 大夫人冲上前去,把姬明霜一把接住,听乔青远远站在那头甚至连动都不动明显一点儿也不担心:“啧,打到这么远,这才是废他异火的一巴掌,后头还有废他记忆废他修为的两下,姬明霜,算你先欠着,一会儿爷会全部讨回来。” 姬寒浑身一颤。 他恍惚的神色顿时冷厉,霍然扭头,死死瞪着那一对母女:“她说的,是真的?” 看样子,这个人倒是真的不知道当初翼州发生的事儿。当然了,即便曾经不知道,现在这一切也明了了,四下里一片哗然之声,只觉得这里头真真假假弄不清谁为真言谁又是谎话。他们默不作声揣测着这一些,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骇的大呼:“裘氏……你……你们要干什么?!” 紧接着—— 所有人都发现—— 他们赖以生存的神力,凝固了! 独属于血族的血脉之力,足足有三千多的裘氏族人,在同一时间,将整个大比之地内所有的武者,集体桎梏! 火车上,手机分享的网络,各种没信号。 总算是发上来了! 第二十三章 明霜之死 章节名:第二十三章明霜之死 “怎么了?” “裘万海,你、你要干什么!” “我的神力……我的神力不能用了!” 恐慌的气氛在大比之地的上空蔓延着。对于将修为看的比性命还重要的武者来说,没有了神力,便如同失去了左膀右臂,甚至比普通人都不如。他们浑身虚软地靠在坐席上,脸色颓败,如临大敌:“裘氏,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裘万海看向大夫人。 裘红丹把怀里的姬明霜放下。 乔青方才那第三掴,用上了她的七分神力,让她半张脸血肉模糊!面部的伤势可以通过调息回复,可这神力造成的内伤,没有个数月调养,都别想恢复了。姬明霜的嘴角被豁开了一个口子,血流如注,滚滚而下,然而那双眼睛却如毒蛇般死死盯着乔青,碎了满口的牙让她说出的话模糊不清:“杀了她!母亲,杀了她!” 裘红丹攥着她的肩,眼中是浓浓的心疼。这个和她相依为命几十年的女儿,这个被她当做筹码想夺回姬寒的心的女儿,如今变成了这幅模样,也有她的责任。裘红丹沉吟片刻:“诸位,今日是姬裘两氏的私人恩怨,穆氏和纳兰氏还有在座的九梯英雄,只要大家肯袖手旁观,我可做出承诺——此事了结后,你们必能安然无恙地回去!否则……” “笑话!” “不错,不管你姬裘两族什么争端,牵连上我们,可是氏族风范?” “快放了我们,待我等离开,你们再行解……啊——” 这来自九梯的一个观比者,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在大夫人的一拂袖中,血溅三尺!整个过程,他连反抗的能力和机会都没有,如同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紧跟着,噗噗——刚才做出叫嚣的两人,还没来得及惊恐后退,已经齐齐倒地身亡。 一面倒的屠杀! 快、狠、准! 直到地上那三具尸体死的透透的,大片的血腥气弥漫开来,附近的人才哗啦一下子趔趔趄趄地闪开。再看裘红丹的目光,已经满是惊惧——谁也不曾想到,这姬氏一向和气待人的大夫人,竟会如此阴狠,毫不留情! “否则……”裘红丹这才环视一周,凉凉地掸了掸袖口,说完了后半截:“他们三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这是杀鸡儆猴! 而他们,就是裘氏眼里上蹿下跳的那一群猴! 在场中人低头看看地上那三具新鲜出炉的尸体,集体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不甘地闭上了嘴。 “这就对了,大家尽可以放心,一旦此间事了,必定让各位安安全全地离开这里。”一次性对上九个阶梯和三个氏族,裘氏在牛,也没有这样的底气。裘红丹深知御人之道,打一棒子给俩甜枣,一番话说的和和气气:“今日之后,但凡诸位有所要求,姬裘两氏必将尽心尽力绝无二话,对诸位的配合和惊吓做出力所能及的补偿。” “既如此,我等先谢过大夫人……” 不等那些人唯唯诺诺地说完。 “好大的口气!”大长老挟怒起身,花白的胡子一跳一跳:“什么时候,你竟能代表我姬氏一族了?” “今日之后!” “你……什么意思?” “大长老,想必你还没明白现在的形势呢。” 裘红丹看也不看气怒交加的大长老,只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威严,笑的胸有成竹:“姬寒,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姬寒沉目望着她:“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大夫人神经质般地笑了起来:“是该我问你——你想怎么样?你娶了我,得到裘氏相助拿下族长之位,却又不满足于这位置不牢靠!那两个贱人你取回来,我忍了,你要巩固族长的地位,我都能理解。可秦雪落呢?你当初怎么答应的我?!” 她越说越激动,盯着姬寒几乎是咬牙切齿:“说,你是怎么答应的我!” “逢场作戏。”姬寒皱着眉头。 “逢场作戏,逢场作戏,哈哈哈,你还记得这四个字?” 大夫人笑的前俯后仰:“好一个逢场作戏!你承诺我只要拿到九天玉,就彻底忘了那个女人。我信了,我竟然相信了,哈哈哈,可笑,真是可笑,我还在裘氏为你周旋拖住了他们的脚步,让你把那傻女人骗走,相思相守了整整数年!结果呢……”她迈出一步,那双目中的恨,就如同要一口吞下眼前的男人:“结果我又多了一个好姐妹——四夫人!” 四下里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匪夷所思地看向了姬寒。 从方才忘尘的琴音里,他们只以为姬寒和秦雪落私定终身,却没想到,这事实,竟是如此不堪!谁能想的到,那可怜的女人原来从头到尾陷入的都是姬寒的欺骗,原来她只是九天玉的一个牺牲品!甚至就连一向被人尊崇的姬氏族人,不过一个卑鄙无耻欺骗女人感情的小人! 这些视线或嫌恶或鄙夷地看着姬寒,让他这一族之长从未有过的难堪。张了几次嘴,姬寒才一拂袖,冷冷道:“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寻常。” 大夫人盯着他看了良久,笑了。 她微弓着身子,笑到眼泪都出来:“三妻四妾,可你有多少个妻妾?姬寒,我可以忍受老二老三那两个蠢女人,只因为你不爱她们!可你爱秦雪落!你明明拿到了九天玉,你明明灭了一整个琴族,你明明知道她会恨你,可你还是爱她……”她脸色一变,原本有些茫然有些悲戚的笑,一下子冷戾阴森:“哪怕她死了!她死了你都忘不了她!她死了还给你留下了一对孽种!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我的克星!” “红丹!” “你别叫我!” 裘红丹猛然回过神:“你别叫我,你不配!” 姬寒的脸色一丝丝阴冷了下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却已然冷静了下来,长长的指套拂过耳侧,将因为激动而乱了的头发抿到耳后:“我当然知道,还有你不知道的——你刚才听见那孽种说什么了吧——姬寒,你猜到了那个贱人是我逼的,也猜到了她撕裂空间,带着那个小贱种去了遗州。可你又知不知道,她后来是怎么死的?那个小贱种,又去了哪里?” 姬寒眸子闪烁。 “不错,你的雪落是被我下令杀的,你的儿子,也是被我下令废了玄气夺了姬氏火焰甚至封锁了记忆跟个废人一样被卖到了馆子里……”大夫人银铃般的笑了起来,无比解恨地朝那边看去,在忘尘微震的身躯上一顿,缓缓地,以一种享受的语调,轻轻说着:“你猜是什么馆子?遗州可是有很多亵玩娈童的人呢,卖笑、卖脸、卖……” 啪—— 狠狠的一巴掌,就这么突如其来地扇上了她的嘴! 这一掴实在太快了,快到撕裂空间眨眼出现在她的眼前,快到在她以为所有人都被裘氏血脉之力桎梏住绝对不可能出现分毫纰漏的时候,就这么给了她狠狠的一嘴巴!所有人都愣住,更不用说被这一掴掴到发髻散乱,嘴角破裂的大夫人,那从来一丝不苟的模样此刻怎一个狼狈了得?然而她却顾不上任何,只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人:“你……你怎么……” 乔青就这么睇着她,没有理会她的疑问,红唇张合,吐出冰冷而杀气惊天的字眼:“再他妈给老子废一个话,信不信爷把你这张贱嘴扇成鸡屁股?” 噗—— 这场合,太不适合喷笑了。 奈何整个大比之地,无数人忍不住的口水狂喷,垂着双肩忍不住的低头憋笑。 爽! 太爽了! 别看之前裘红丹给了甜枣,可他们被胁迫的事实没的改。心里早就不爽这女人了,更不用说此人心思歹毒,为了九天玉竟和姬寒一同去欺骗一个可怜女子的感情,后又因爱生恨,生生对那无辜的孩子做出那等……禽兽之事!一个女人,心思可比蛇蝎歹毒,实在是让人又厌又怕。 而乔青这一巴掌—— 绝对给他们狠狠出了一口鸟气! 绝对做出了所有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少族长好样的!” “帅呆了!” “噢,不要大意地撕了她吧,我的偶像!” 其他人为了小命不敢多说,可姬氏的人不一样,今天看这架势姬氏和裘氏之间是别想能善了了。他们也豁了出去,一个个面红耳赤地激动呐喊了起来。掌掴大夫人?如此牛掰,谁敢?谁能?! 凤无绝失笑摇头,这混不吝,这种事儿这种话也只有她干的出来说的出来。真是……越看越骄傲啊…… 囚狼无语地翻翻白眼儿,这家伙,看他家女人是怎么看都好看,不过这一次……真正是干的漂亮! 忘尘面具下的嘴角,从紧紧抿住到微微松开,再到一点一点地弯了起来。之前被裘红丹提起的不愿记忆的往事,似乎都变得没那么紧要了。他有了妹妹,何苦还纠结于从前呢? 然而和他们形成了鲜明对比的。 却是那边被乔青这粗鲁不已的一巴掌和一句话完全震懵了的大夫人。她死死盯着乔青,长长的指套深陷在掌心里,胸口起伏不定了好半天:“好!好!好!乔青,我不管你是怎么冲破了血脉桎梏!今天,姬氏一个人都别想走!本来,我还准备念在这几千年的情分上,放你们一条生路……”大夫人环视姬氏的坐席,冷笑一声,红肿不堪的脸上顿时被阴郁的雾霾笼罩:“既然你们不知好歹,那就下去陪着你们的族人,一同悔悟去吧!” 哗—— 这一句话,不亚于一个炸弹爆开在整个东洲。 不论是大比之地内的,还是九梯观看着擂台投影的,都完全在其中深意之下惊呼了起来。 尤其是姬氏族人,齐齐起身,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你……你对姬氏干了什么?!” “姬氏留守的人……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没什么不可能!”裘万海一声大喝,带着耀武扬威的喜意,朗声大笑了起来:“姬氏,从今天起……即将不复存在了!”他等待了良久没说话,好像早已经急不可耐了,这个时候,环视着四下里的一片惊悚和姬氏如临大敌的颓然面色,整个人得意洋洋:“早在你们进入大比之地的时候,老夫已经命人撕裂空间赶往姬氏,和老夫留在那里的族人里应外合。如今,浮图岛上恐怕已是血流成河!” 噗通—— 噗通—— 一个个姬氏族人跌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嘴唇颤抖,讷讷不能言。 这打击实在太大了! 这惊闻实在太突然了! 没有人想的到,裘万海之前留在浮图岛上的那几十个人,竟然是为了如此歹毒的目的!也没有人想的到,在姬氏作为主办方百分之八十的族人都进入到大比之地的时候,正正成为了后方空虚,被人趁虚而入的一个机会!更没有人想的到,他们在这里喜气洋洋地观看比斗的时候,那两千多的族人,已经被裘氏赶去的人所包围绞杀,将浮图岛完全占领! 而最想不到的还是,裘万海这一对父女的野心之大,竟然在这一天,要同时吞下裘氏和姬氏这两个上古氏族! 裘族长的尸体还横陈在那里,死不瞑目。 姬氏族人全被裘氏血脉桎梏,有心无力。 完了…… 数以八千计的族人,齐齐惨白着脸色,在脑中浮现出这两个字。 “一个个的,都给老子站起来!” 却在这时,只听乔青一声厉喝,嗡嗡响彻在他们耳边。 她眉毛倒竖,脸色含煞,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一群还没打就已经丧失了信心的族人:“老子以前还没听说,姬氏的人一个个全他妈是群窝囊废!” “少族长!” “闭嘴!” 乔青一瞪眼,那个忍不住站起身的族人一抖,赶紧闭上了嘴。这大比之地的一日一夜时间,已经让他们对乔青的尊崇达到了一个极致,她说一,他们不敢说二。那族人闭着嘴,以眼神瞄一眼乔青,那意思——我们不是窝囊废。 “不是窝囊废是什么?狗熊?囊包?下脚料?”乔青才不跟他们客气,每说一个词儿,那些族人的脸色就黑上一层,连刚才那打击的巨大都被转移了注意力。听她斜着眼睛犹如看一群狗熊囊包下脚料地睇着他们:“数数你们一共多少人,不就被禁了神力么,多大点儿事儿?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他妈淹死这三千个狗日的!” 三千个狗日的集体脸色难看。 裘万海刚才看戏一样的表情,一下子僵住,眼见着姬氏族人一个个皱起了眉头,面带思索,心下暗道不好:“动手!” 三千的裘氏族人,齐齐飞身而起! 八千的姬氏族人,飞不起来,一个激灵,甩着两条腿就冲了上去! “没错!少族长说的是,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淹死这群狗日的!” “杀啊!杀了一个是一个,杀了两个赚一个!” “狗日的裘氏,老子要为我姬氏族人报仇!” 轰隆隆的脚步声,密密麻麻的八千影子,悍不畏死的姬氏族人,在这一刻,在乔青这三言两语的讽刺里,齐齐爆发出了生命的潜力!神力击打到身上?没关系,他们虽不能动武,但常年日久的修炼身体强悍;血液完全凝固了起来?小菜一碟,人都快死了,谁还在乎血不血的,大不了一人呸出一口血块儿砸不死你们! 什么叫哀兵必胜? 这就是了! 这八千几乎手无缚鸡之力的姬氏人,不怕疼不怕死不要命一般的一哄而上!数量的优势就这么显示出来了——一个族人逮住一个,那人刚想施展神力起身,又有两个族人冲了上来,一个抱住大腿死死禁锢住,一个狠插眼睛惨叫妥妥的…… 哀嚎遍天的惨叫声。 却没有人想的到,竟是全部出自于裘氏那三千族人之口! “乔青!”咬牙切齿的声音,在乱成了一锅粥的大比现场顿时就被各方声音给淹没了下来。裘万海怎么也想不到,这该死的小杂种事到如今,竟然还想翻盘?他望着传送口的方向,眼睛里杀气遍布!这一次,他的准备非常之充分,然而唯有一点,是他始料未及的——百年大比,通常需要耗时数日时间,甚至遇上某一场擂台旗鼓相当的,没个一周半月根本拿不下来。这样一来,就给了他足够充裕的时间,待到裘氏他的人去了浮图岛忙活完一切,再从传送擂台上赶过来,又能和这里的三千人里应外合,把姬氏的八千族人给包了饺子。 可他没算到的是—— 乔青上场了! 且她以一人之力夺下了三场擂台! 夺就夺了,那种身外的名声他可没放在心上,一旦姬氏玩儿完之后,吞并了两个氏族的他还有什么好惧?纳兰氏、穆氏,一切都不在话下!可看看吧,那该死的贱种都干了什么?以雷霆之势秒杀对手,将他的计划时间大大的缩短缩短又缩短!从百年大比开始一直到现在,统共才不过一天一夜! 裘万海仰头看着沉沉的夜幕,天明未明,正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候。 “啊——” 远方一声凄厉的惨叫,来自于大夫人身边的明霜。 在整个大比之地一片混乱的时候,在裘万海思索这片刻功夫的时候,乔青也没闲着。她和大夫人动起了手来!裘红丹神尊三层的修为,也是在成为了姬氏大夫人之后,以无数的丹药天地灵物所堆砌而成的,论起打斗的经验?有,但是绝对比不上从赤玄小虾米一路厮杀了上来的乔青! 大夫人在她的手里,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她的神力一出,乔青的神火立马跟上。 大夫人眸子一闪,立刻撤身,乔青就借着这功夫一把扯住了姬明霜的头发,拖把条一样扯到跟前儿,二话不说踩上她的脸,狠狠一碾:“这是忘尘的玄气!” 噗—— 惨叫之后,就是血。 大口大口喷出的血,全部飞溅到她的鞋底上。 乔青不闪不避,又是一脚——目标,胸部:“这是忘尘的记忆!” 那边儿非杏无紫甚至连只有两岁的纳兰诗意小姑娘,都哗一下捂住了自己的胸。啧啧啧,这得多疼啊!姬明霜声嘶力竭的惨叫已经说明了这一切。无紫和非杏坚决不会猜测自家公子是因为嫉妒人家胸器比她猛!嗯,没错,就是这样! 乔青斜眼朝这边儿一瞄。 两个姑娘立马仰头望天,她们什么都没想。 乔青回过头的一瞬间,又是一脚! 嘎嘣、嘎嘣—— 这一脚,是她神王大圆满的十成神力,姬明霜满身骨头生生碎裂:“这是忘尘的神火!” “乔青!” 终于在这一刻,大夫人猛然撕裂空间冲了过来,在姬明霜几乎要掉了大半条命的一刻,那神火的威胁也阻挡不了她了。乔青眉眼一眯,拽着姬明霜头发的手一把移到了她的脖子上。这会儿的姬明霜已经离死不远了,全身都软哒哒地在她手里垂着,跟个史前软骨生物一样,脸色惨白,连惨叫都发不出了。听乔青在大夫人的追击之中拎着她脖子飞快后退,逼近她耳边的呼吸,轻轻吐出:“这是忘尘小倌儿馆里的一切,不用谢老子,要谢,就谢你妈。” 素白的指尖,在她细细的脖子上,一丝丝收紧! 姬明霜瞪大了眼,无力且不甘地摇着头。 不—— 不—— 不—— 她还没有当上姬氏的族长!她还没有把这个女人踩在脚底!她怎么能死!她怎么可以死!不不不—— 嘎嘣—— 如此脆生生的一道响。 姬明霜这一生最后一个画面,便是距离她只有咫尺的乔青的脸,那么美,那么光鲜,似笑非笑,和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双目凸出,眼珠高高鼓了出来,被乔青垃圾一样丢在了地上,发出啪嗒一声响,软面条一样,一动不能动了…… 那死不瞑目的一双眼中—— 倒影着裘红丹睚眦欲裂的表情。 还倒影着那边传送之台上一阵金光,出现在大比之地的一个裘氏族人。 这族人满身是血,疯了一样地冲到了裘万海的身前:“族长!族长,不好了!” 第二十四章 丧家之犬 章节名:第二十四章丧家之犬 裘万海简直愣住了。 他设想过传送台会有人出现,却没想到是这么的快,也设想过裘氏族人无比风光地前来支援,却不是这种一身血一身狼狈的惊慌模样!裘万海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一把扯住这族人的领子:“说!” 这人就剩下了一口气儿,气若游丝,说的断断续续:“族长,我们……我们中了埋伏!” “不可能!怎么会有埋伏?”如今姬氏八千族人都在他眼皮子底下,那边儿只剩下了两千人,绝对不是裘氏那四千人的对手!甚至于裘红丹还有接近两千的守护武者,是前族长也就是现在躺在地上的那条尸体专门分派给她的,两千人,尽是神皇高手! 六千对两千! 这绝对是一面倒的杀戮! 这绝对不该有任何悬念! “你在说谎!”裘万海杀气腾腾地盯着这个族人,像是在看一个妖言惑众的背叛者。族人被他勒的喘不动气,眼中满是迷茫和绝望,像是也想不到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他还记得他们四千族人雄纠纠气昂昂地撕裂空间,一路到达了浮图岛之下,那岛上却是一片安静。原以为是那两千武者已经解决了岛上的残余,却没想到:“我们上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满地的血……满地的尸体……都是我们裘氏的族……噗——” 这个族人一口血喷出来,被裘万海生生拧断了脖子。 砰的一声。 尸体被甩在地上,正正躺在姬明霜的身边。 两具尸体,横陈在一起,齐齐大睁着死不瞑目的眼睛都在望着他,就像是一个不详的征兆。 “是你——”裘万海霍然看向了乔青。 同一时间—— 所有人都看向了乔青。 不论是大比之地,不论是姬氏还是裘氏,这打的不可开交的混乱场面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就连九梯上那些被一个个的惊闻震撼住的旁观者,也都仰着头观看着那高高的天幕投影。看着那红衣人以雷霆之势干掉了姬氏明霜之后,一边儿擦着手上的血,一边儿笑吟吟从满身绝望的大夫人身上移开眸子,视线偏转,落到了裘万海的身上:“我?” 她慢悠悠的一个字方落下。 眉毛一皱,转头瞪向姬氏族人的脸顿时凶猛非常:“谁让你们停的?!” 姬氏族人虎躯一震! 谁让他们停的?见鬼,少族长没发话,谁敢停下?!简直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方方才休战歇了下来的姬氏族人,打了鸡血一样就冲了上去。那些反应不过来的裘氏人被三两个逮住就是一顿群殴胖揍! 裘氏的人完全被揍懵了。难道这不是东洲的规矩么?难道这不是武者必备的精神么?这难道不该是四大氏族的风度么?一方停了手,另外一方也该很有格调的同意休战,否则跟地痞流氓小瘪三有什么区别?他们还没想明白姬氏的人怎么这般卑鄙无耻阴损下流到惊天地泣鬼神,那一拳头一脚已经雨点一样的落到了身上,带起一片悲愤不已的崩溃惨叫! “这还差不多,今天不揍的这帮龟孙子哭爹喊娘,老子就让你们哭爹喊娘!” “少族长英明!” 一片崇拜的呐喊声几欲震翻了天地! 英明的少族长十分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无视掉满场稀里哗啦掉了一地的节操下巴眼珠子,终于看向了裘万海。裘万海这个时候,整个人沉浸在巨大的打击之中,早已经顾不上什么裘氏的族人。他迫切地想知道乔青到底在里面搞了什么鬼!他死死盯着乔青:“是你——是你——” “唔,如果你说的是让浮图岛上那六千的裘氏族人全军覆没的话……”乔青低着头终于把沾满了姬明霜血迹的手指擦干净,帕子一丢,抬起的眸子正正对上脸色青红交替的裘万海,一点头:“对,是我。” 裘万海倒退三步:“不……不……” “不可能?”她耸耸肩,把之前这人得意洋洋的那句话一字不差地还了回去:“没什么不可能。” “你撒谎!你撒谎!浮图岛上分明只剩下了两千……” “对,姬氏只留下了两千人,可还有第九梯呢。” 乔青微微一笑,欣赏着裘万海的如遭雷击,一脸享受的表情——她当初说要给自己一个后盾一个筹码,可不只是说说而已。一番艰辛进入了第九梯,困难重重地站稳了脚跟,就只是为了让珍药谷当一个炼药大派么?她乔青,可不打没把握的仗! 从回到姬氏,到如今已经两年的时间。 两年的时间,在三大门派的帮助之下,珍药谷早已今非昔比! 不说谷中招揽的闲散高手就数以千计,就说那几乎囊括了整个第二梯的十万弟子,修为不行,扎堆儿还淹不死个六千人?别忘了,还有三大门派呢,妹子有难,老哥会袖手旁观?异域盟里多少上古氏族的后裔,无忌天宫的少宫主可是天衣的爱慕者,就连雷火三千殿的雷惊艳,都欠了她一个天大的人情!真以为当初那谢御火,她是大发慈悲白放了一条小命呢。 乔青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多少年没作恶,都当老子是软柿子,想捏就捏,想踩就踩不成? 这少族长可是爷拿命换回来的,要是能让你们给一锅端了,老子还混个屁! “明白了?” 她一声大喝,整个东洲在一句“第九梯”的之下,集体想了个七七八八的人,齐刷刷点头如捣蒜。那小鸡啄米一样的听话,让众人面红耳赤恨不能扇自己一嘴巴子!见鬼,她一姬氏的少族长,咱们这么听话干嘛!再听乔青一句懒洋洋的“用不用老子再给你们解释解释”,刚刚才唾弃完自己的众人,条件反射就摇头如拨浪鼓…… 好么,这次可以直接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得了。 不过也不怪他们吓掉了半个魂儿。 想想看吧,眼前这个人,竟然从进入第九梯开始,就已经在算计着要剿灭了裘氏!眼前这个人,竟然真的做到了!三大掌门无不以她马首是瞻,轻轻松松将计就计,干掉了裘氏整整六千人!那个是属于上古氏族血族的六千个族人啊! 无数的视线,惊惧不已地望着她。 望着那道似笑非笑的红色身影,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 天地无声,唯有惊叹! 哦不,其中还夹杂着裘氏族人的鬼哭狼嚎,这些被打了鸡血一样的姬氏族人给揍的鼻青脸肿的人,甚至已经绷不住了施展血脉之力,让在场的人集体恢复了神力。一片一片的哀号惨叫声中,充分说明了他们的水深火热…… 直到—— 蹬蹬蹬—— 裘万海连退三步:“乔青,你不过虚张声势,我不信!老夫不相信!” 这老东西已经在巨大的打击之下,完全疯狂了,眼睛里血丝遍布,充斥着满满的杀气和戾气。他不相信,他怎么能相信,从坐上族长之位到如今不过一夜时间,那把椅子他甚至都没坐上去感受感受,这族长的称呼他甚至都没听爽利了,乔青这个小杂种就给了他狠狠的一击!犹如做了几千年的梦想终于成真,方方才被人捧上了云端,突然之间,就被她一脚踩进了泥地里,打破了他的黄粱一梦…… 裘万海满目疯狂,正要出击! 大夫人一把拽住了他:“走——” 撕裂空间! 一个空间黑洞被裘红丹一把撕开! 这个女人不愧为姬氏坐了几千年的大夫人,当年能审时度势嫁给姬寒,后来能不动声色谋夺权势,如今就能一败涂地忍辱偷生!甚至顾不上地上姬明霜的尸体,在所有人愣神的这一刻,她死死拽着裘万海和大长老冲入黑洞,回过头来的视线布满血丝地盯了乔青一眼,比毒蛇还要阴狠! “他们想跑!” “拦住!” “快拦住他们!” 姬寒、大长老、囚狼、穆兰亭、纳兰秋、场内无数高手…… 一瞬间,一束束的光柱争分夺秒地朝那黑洞射去! 然而再快,也快不过两人这一步! 黑洞消失。 神力齐齐爆开在半空中,竟是没能拦住他们分毫! “逃……逃了……” “他妈的,竟然让他们跑了!” “这下可怎么办,一旦让他们回去了裘氏……” 回去了裘氏怎么样呢,所有脸色颓然恨恨咬牙的人,心里都有数。四大氏族的人数大差不差,统共一万多的数量,去掉这里的三千和浮图岛上那四千,裘氏应该还剩下了三千左右的人。而身为一个氏族的根据地,又岂会没有点儿压箱底的东西?就连当初的珍药谷都有护谷大阵呢…… 而裘氏呢,北面冰封之地,一旦开启了冰雪封锁,那便如同一个钢精铁铸的冰城,便是神火也不能融化分毫!三千的裘氏残余,三个伺机报仇的歹毒之人,就如同三条隐于暗处的剧毒之蛇,吐着猩红的信子睁着歹毒的三角眼时时刻刻不在暗暗盯着你,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一片一片的叹息声中,夹杂着砰砰砰的声音。 裘氏那三千人,一个接着一个的跌坐在地。 他们被遗弃了。 他们成为了弃子? 这些人面如土灰地瘫倒在地上,就连被揍的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皮肉之痛,也唤不起他们的分毫神智。被遗弃的不可置信,被背叛的痛苦,让他们满目茫然,忽然抱起头来失声痛哭!这哭声呜呜汇聚在一起,让听见的人无不跟着声声叹息…… “嗤——” 一声嗤笑,那么清晰地响彻。 乔青睇着这些可怜的人,眼里却分毫的怜悯都无:“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自己选错了主子,能怪谁?” 她就如同唯一的一个清醒者,这话,或者无情,或者凉薄,可仔细想想却并非没有道理。看看吧,地上那裘族长的尸体还没凉透呢,这三千个人,分明就是三千个背叛者!他们背叛了裘族长,跟随了裘万海,有了如今这下场,也不过是咎由自取! 众人再一次看向乔青,只觉一种冷意直冒心头! 这个人,真的是个女人么? 所有女人应该拥有的多愁善感,好像全都让她喂了狗,甚至比起诸多男子都让人发指的冷静!姬寒也在看着她,眼里盛着一种深深的忌惮之色,只觉得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女儿一样。唯有凤无绝,囚狼,非杏四人甚至大长老和姬氏的族人,望着他们的少族长满心满肺的崇拜之色——这当然不是一个女人,这是一个领袖! 乔青才懒得理会旁人的想法。 一片寂静寂静之中。 她素手一吸,地上姬明霜那软面条一样的尸体上,顿时横飞出无数的火星。将明未明的昏暗天幕下,这些火星耀眼夺目,星星点点地铺散开来一瞬将整个大比之地照耀的犹如白昼!姬氏族人齐齐抬起头来,望着这在乔青的神火压制下一动不敢动的火星,蕴含了姬氏四次觉醒的血脉之力的气息,浓郁地四散开来…… 乔青素手一拂:“愣着干什么,让老子喂你们不成?” 哗啦—— 火星如雨,坠落天际。 终于反应了过来的姬氏族人,一个个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然而还来不及看清那一片如流星坠落之后的那一道模糊红影,这四散的火星已经如此精准地落在了每一个族人的天灵上,轰的一下子,涌入了他们的四肢百骸! 来不及惊喜,来不及激动,甚至来不及热泪盈眶,他们集体盘膝坐下,沉入了吸收这火星的修炼状态中。 你说啥?这么盘膝,有危险怎么办? 嘿,当咱们英明神武不可战胜的少族长死的不成? 从上头往下看去,足足八千人盘膝而坐,竟然就这么放心无比地封闭了五感,好像只要有乔青的存在,就是一整个东洲的群起而攻之,也伤不到他们分毫!乔青摸摸鼻子:“老子这是要被迫护法了?” 凤无绝嘴角一勾:“能者多劳呗,少族长。” 她无语瞪着这八千个自动自觉把她当护法使唤的,老半天,认命地一拂袖,带出一片神力屏障,将他们整个儿的罩在了其中。同一时间,大白和饕餮原地一蹦,双双蹲到了那屏障的上头,睁着圆溜溜的猫眼狗眼,自动担当起了护卫的角色。 神龙睚眦和凶兽饕餮一齐护法,八千族人一齐觉醒,这等壮观不已威风八面的画面,直看的其他三族眼巴巴的呆滞——咱们怎么就没如此牛逼一少族长呢! 羡慕嫉妒恨啊! 这无比艳羡的情绪,一直延续到了天明日出。 一线日光从昏暗的天际铺展开来,驱散了这大比之地的一夜阴霾,伴随着一个族人的欢呼呐喊,整个神力屏障之中,一脸惊喜地打坐中睁开了眼的族人此起彼伏:“老子血脉觉醒啦!” “哈哈,哈哈,二次觉醒,老子竟然也有这一天啊!” “呸,你得瑟个屁,还不是多亏了少族长!” “少族长万岁!” “少族长万岁!” “少族长……” 呐喊欢呼几乎要掀翻了天幕,一张张喜气盈盈地脸,从乔青撤掉的神力屏障中露出了出来,无比狂热地集体盯上了她。那视线,好像在看一个人形移动血脉觉醒器!乔青被看的狂翻白眼儿,心说这一群,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她又怎么知道,自己比明霜的觉醒次数多了老鼻子了,自然用不上。她的火焰更是已经晋升到了神火,一个顶峰,也不需要再去吞噬明霜的了。这不用可惜用了鸡肋的明霜之火,却是这些族人们求之若渴的巨大宝藏!从前有传承池,谁也不会去觊觎已经逝去的族人身体,可如今就不同了,传承池被某人无比没良心地吸了个干净,姬明霜又是姬氏狼子野心的叛徒,这么一来,这四次觉醒的血脉之力,便如同天降甘霖一般,滋润了他们因为不能再觉醒而干涸的小绝望…… 这一举,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一举,让乔青本已巩固的威望,更上一层楼! 大长老捋着胡子眉开眼笑,越看这“姬氏的希望”就越满意,只觉得老天开眼才把这流落在外的少族长给他们送了回来啊!好好好,姬氏族长从来都是以威压震慑之,到了这一代,才是真真正正的上下一心,前所未有的团结一致!他敢以自己的胡子发誓,这个时候,就是乔青说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的,他们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动一下怀疑,那必须就是西边儿出来的:“少族长……” 乔青眉眼一挑:“唔?” “那裘氏的……”他没说完,可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裘氏那三个漏网之鱼,到底还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蹦跶出来给他们背后来上一下子!尤其那三个人,还尽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不可不防! 四下里的欢呼声,渐渐静了下来,又重新恢复了担忧的神色。 “是啊,少族长。” “少族长在想办法了,你们别吱声!” “就是,不就是三个漏网之鱼么,还有咱少族长办不了的事儿?” 一片一片的“少族长”中,没有人注意到,姬寒的脸色无比的难看。姬氏,似乎经过了这一天一夜后,都只知乔青而忘了姬寒,有乔青在侧,谁还记得他这个正牌族长? 别人没注意,乔青却注意到了。 她嘴角一勾,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姬寒,似笑非笑道:“父亲,此事不可不妨!” 这下子,才哗一下所有人都朝姬寒看了过去,天知道,他们刚才还真把这人给忘干净了!姬寒眉目一闪,垂下的眼睛里尽是闪烁之色,半晌,他抬起头,笑道:“如今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此事就交给青儿全权负责,让为父看看青儿的本事!” “全权负责?” “不错,青儿你方方接手姬氏的事务,前头的日子也在传承之地。如今这件事,就是你作为少族长之后为父给予的第一件任务。” “父亲不会插手?” “自然。” 姬寒笑的别有深意,四下里却多了几分狐疑之色,总觉得这番话里有些其他的意思。乔青再厉害,到底太过年轻,这一次也大多是将计就计,且其中恐怕也有姬寒的部署,否则,珍药谷的人必不能悄无声息地埋伏在浮图岛,和留守的两千族人共同合作。而姬寒这意思,却是将后头的事儿全部都交给她了,那北面裘氏的大本营,一旦开启了冰封之地,岂是那么好入的? 恐怕就是姬寒,也不会有任何的办法! 几乎所有的族人,都不认为乔青能完成这个艰难的考验,担心的视线齐齐朝着她看了过去。 却在看见她的神色后,齐齐愣住了。 只见乔青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斜斜勾起的嘴角,那弯弯眯起的眸子,无不在说明着四个字——正中下怀!她跟凤无绝对视了一眼,笑的跟个狐狸一样,仿佛让人看见了她的屁股后面,正有个大尾巴摇来摇去…… 纳兰诗意小姑娘一下子捂住嘴,眼睛眨巴眨巴:“尾巴……” 凤小十十分严肃地转头看她:“小爷说的没错吧。” 小姑娘傻傻点头——公然出墙,果然是会长尾巴的。 喷笑声一片一片,齐齐让这俩小朋友给逗乐了,也冲散了这里略有压抑的气氛。却听一片善意的笑声之中,乔青一把撕裂开空间,慢悠悠的嗓音轻轻响起:“父亲嘱托,青儿怎敢推辞?走吧,可别让大娘久等了……” 一步迈出,消失无踪。 后方,凤无绝一步跟上,接着是囚狼、无紫四人、凤小十牵着纳兰诗意…… 众多族人纷纷大奇,怎么听着这个意思,是少族长有办法了?他们赶忙跟了上去,一个接着一个的鱼贯迈入了空间裂缝…… 再出现时,已是一片冰雪之地! 风雪漫天,极度冰冷! 大片大片的雪花灌入张成了一个个鸭蛋样的口中,让一个接着一个从中走出的人齐刷刷打了个寒颤! 原因无他—— 这里,正是裘氏的根据地。 前方,正是他们的少族长。 而对面,裘红丹、裘万海,大长老,这三个逃跑了的老货正盘膝坐在裘氏城门之外,漫天大雪之中,睁着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带着人马追了上来的乔青。 犹如三个丧家之犬,裘氏大门在前,却无门而入! 第二十五章 三十年磨一剑! 章节名:第二十五章三十年磨一剑! “他们……” “他们怎么在这?” “事出寻常必有妖,会不会有埋伏?” “不对啊,你们看——裘氏大本营,已经完全被冰封了!” 这些方一从空间裂缝中迈出的人,还没来得及在冰雪之中站稳脚跟,纷纷四下里警惕地望着。直到一个人惊呼出声,众人才齐齐朝着这三人身后看了过去。 还真是这样! 眼前这一座冰雪之城,如他们预料之中的,已经完全处于了一片冰封的状态。四四方方的一座宏伟城池,就好像屹立在天地间的一个巨大冰块儿,下深深扎根,上不见顶峰,在层层冰凌之中隐隐可窥其中伟岸!而唯一和预想不同的,恐怕就是这三只丧家之犬所在的位置了…… “他们进不去!” “哈哈,有人从里面开启了冰雪封锁!” “哼,这就叫报应,他们背叛了外面的族人,里面的族人也背叛了他们!现在,这可真是三条丧家犬了啊……” 这些声音落入那三个盘膝而坐的老东西耳朵里,让他们脸色难看,满面狰狞!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撕裂空间来到这里的一刹那,面临的竟然是如此境地!整个裘氏早一步开启了冰雪封锁,将他们完完全全给阻隔在了外面…… 眼见裘氏在前,竟是无门而入。 这冰封的,何止是一座简单的城池? 这冰封的,还有他们卷土重来的唯一希望! 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而这座冰雪之城,就是他们的青山,他们龟缩在里面随时伺机而动随时报仇随时将主动权掌握在手里的巨大筹码!可现在呢,希望破灭,再也没有了翻身的可能,偌大一个东洲,让这三个久居上位且野心勃勃的老家伙,臭虫老鼠一样满大陆逃亡么? 那简直比杀了他们还痛苦! 一片解恨不已的哄笑声中,裘红丹撑着雪地爬了起来。 “乔青,我等你很久了……”如今的她早已经没有了当初大夫人的荣光,满头雪沫、满身死气、满目疯狂!就如同一个将死之人,带着死前生生咬下敌人一口血肉的疯狂执念! “老子等着弄死你,等了快三十年。”乔青一挑眉毛,低头笑了。 “弄死我?”大夫人看着她,也跟着笑了:“我给你这个机会。” 笑声嘶哑,在风雪中不怎么清晰地灌入众人耳朵,像是厉鬼的呜咽,让他们生生打了一个寒颤。而这鬼气森森直冲乔青而去,她却是优哉游哉的很,白皙的食指竖了起来,慢悠悠地摇了摇:“不不不,你误会了。” “哦?” “只要结局是弄死你,谁弄死,怎么弄死,过程怎么样,我真的不在乎。” 这高深莫测又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说完,刚才还风流倜傥的让人恨不得心生膜拜的某人,一个箭步就……咳,退到了后面。还不忘拉着凤无绝忘尘和她身边儿的一群人,眨眼就退到了众多的武者掩护之后,大喇喇一挥手:“上!给本少族长弄死这个老刁妇!” 什么叫无耻不要脸? 什么叫你开路我掩护? 什么叫死道友不死贫道? 这一刻,姬氏伟大的少族长以实际行动生生做出了以上一切卑鄙形容的楷模! 她抱着手臂乐呵呵地观赏着在一句话后冲了上去的姬氏族人们,数名长老分别对上了裘万海和裘红丹父女,就连大长老都抖着胡子迎上了裘氏的大长老,再外围处,数以八千计的族人浩浩荡荡将战圈包围住,一部分自动自觉地担当起了掩护少族长的任务,一部分就掐着时机放冷箭,一道道的神力逮着那三个老货被围攻到手忙脚乱的空档就射了出去! “少族长英明!” “弄死他们,坚决遵从少族长命令!” “弄死弄死,必须弄死——噢,老子射中了裘万海的大腿!” 欢呼震耳欲聋,神力漫天狂飙,血花四溢飞舞,这场面之壮观,怎一个别开生面可形容?看着那裘万海被射成了喷泉一样的腿,乔青眉开眼笑地朝那族人点点头:“你小子不错,前途无量。” “啊,少族长夸我了!”那族人立马打了鸡血一样,放冷箭放的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 如此奇观,直看的一众围观群众们集体目瞪口呆,一个个跟傻子一样。 “还能这样的?” “太、太……太无耻了啊!” “嘘,小声点儿,让姬氏的听见你不想活了兄弟?” 那穆氏的族人赶忙捂住嘴,开玩笑,这个时候敢说那乔青一句,等着被姬氏大军给群殴死吧!看看那在一片神力中被打的筛子一样的裘红丹三个人就知道了,可怜见的,当初跺一跺脚东洲都能震三震的三个巨擘,如今却连跟那乔青同归于尽都成了奢望…… 谁能想的到? 恐怕连他们,在一刻钟前也绝对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乔青!你如此羞辱我……”裘红丹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已经在数名长老的围攻之中疲于应付,她现在何止是一个狼狈可以形容的,发髻散乱,满身雪沫和血水混合在一起的粘浊液体,给个碗就直接能去要饭了。然而最让她锥心泣血的,却是心头那股子烧也烧不完的恨! 不错,羞辱! 这小杂种绝对是在羞辱她! 她选择留在这里,就是为了和那乔青同归于尽!她要给明霜报仇!她要杀了那秦雪落的一双野种!她要让他们一家在地狱团聚为她这一辈子的悲哀陪葬!当她抱了必死的心完全不惧怕她的神火威胁,那乔青在她的眼里,修为就如同一只蝼蚁! 可就像那些围观武者所说的,她抱着满腔恨意自信满满地等着和那乔青来一次对决,就连这,都成为了一个奢望…… 堂堂姬氏大夫人,就连死,都不能死得其所…… 噗—— 噗—— 接连两声响。 伴随着裘红丹一口心头血止不住地含恨喷出,那边裘万海,终于被一柄钢刀一把斩断了头颅!那腾空而飞的头颅血涌如注,漫天风雪里却掩不住他震惊且不甘的两只眼睛,那眼死不瞑目,瞪的极大极大,终于在砰的一声砸落地面后,滚了两下,瞪着他梦寐以求的冰雪之城,静止了。 “父亲——” 裘红丹目眦欲裂,一声绝望的嘶吼,顿时被耳边细小的神力入肉声给淹没! 这声音那么轻微,却在她耳中轰鸣如雷,让她喉管处带起一片噬骨的凉意。凄凉和悲愤和疯狂的不甘,就这么顺着咽喉蔓延了开来,如堕冰窖般的,直到蔓延至她四肢百骸甚至每一个毛孔!裘红丹愣愣地低下头,看着被一个在她眼里如同蝼蚁一样普通有卑微的族人所贯穿了咽喉的一个血洞,轰的一声,直挺挺地砸到了雪地里。 真的是砸。 这僵直到不可置信的尸体,带起大片的雪砾飞扬,甚至震到身边裘万海没了头的尸体,都跟着颤了三颤。 咕咕的血从她咽喉处晕染开来,很快在冰凌凌的地面上晕成了一滩,血水在阳光下刺目的耀眼,映照着上方唯一还活着的大长老震惊的表情。兔死狐悲,裘氏大长老一行老泪流了下来,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个盟友,一个死无全尸,身头分家,一个死在个只有神王修为的无名小卒手里…… 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甚至不如早早自裁在这裘氏之外! 大长老一咬牙,不甘心地看了那边儿的姬寒一眼,一掌轰上自己的天灵盖! 罡风四溢,经脉尽断,乔青甚至来不及阻止,这老人已经选择了自绝身亡。 “这个人,可惜了。”她叹息一声,看着从半空垂落的那裘氏大长老的尸体,很有几分唏嘘——裘氏大长老,没有人知道他为何会选择和裘万海结盟。直到忘尘那一支残曲,或者能寻到几分蛛丝马迹——当年那持着九天玉去下聘的男人,正是这个老人的儿子啊。那死的不明不白的裘氏公子,是谁动的手,还用说么?乔青看了一眼前面怔怔望着裘红丹尸体的姬寒,一抹冷笑绽开在唇角:“同样都是爹,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一个,是为了给儿子报仇而赌上了自己一辈子的威望。 一个,是死死盯着自己一双子女的杀母凶手,恨不得能把人给看活过来。 乔青简直让姬寒这贱骨头给逗乐了,冷笑变为喷笑,倚在忘尘肩头笑的差点儿岔了气儿:“我说,你猜这男人会不会想给她报仇?” 忘尘一眼都懒得往那边儿看:“随他。” 是啊,随他。 他们什么时候有过爹来着? 有彼此不就成了? 乔青和忘尘相视一笑,乐呵呵地勾上他的脖子,大步走上了前:“父亲,希望我这任务完成的,没有让你失望啊。” 姬寒又看了一眼裘红丹血泊中狼狈不已的尸体,眼前浮现的是她直到死都没有再看他一眼的一幕幕。他僵直地转过了身子,看着乔青似笑非笑的脸,心下一种说不出的森凉蔓延开来,他笑的僵硬:“很好,只是……” “唔?” “你一早就料到这边的情况?” 这是姬寒由始至终怎么也想不通的,裘氏的人会不会背叛这三个人,根本就是未知数!如果他们真的进入了里面,她又有什么办法完成这件事儿?!姬寒一问,四下里不少人都赶忙看了过来,相比于地上那三具已经死透了的尸体,这个问题,也让他们好奇的很。 不管怎么说,在之前,还没有一个人会认为,乔青真的能把这三人给命断于此! 而现在回忆起来,好像从一开始,她就是一副胸有成竹之态。 她却没回答姬寒的话,而是一转头,眯着眼睛望向那冰块儿一样的冰封之城。红润润的嘴角斜斜一勾:“开门。” 呃…… 什么意思? 她不会以为自己喊一声开门,里头那三千裘氏残余就真的给她开门了吧?那些人一旦打开了城门,后面的下场就唯有一个字——死!即便不死,也将终身为奴,傻子才开!众人齐齐嘴角抽搐,望着乔青那淡定不已十分认真等开门的表情,只觉得她是灭了裘红丹一下子开心到傻了…… 这大门要是能开,他们集体把脖子给拧了,脑袋送她当凳子坐! 咔嚓—— 咔嚓—— 这想法刚在脑子里升起来,只见眼前这巨大的冰块儿,忽然就碎裂开来。 那被从内部开启了冰雪封锁的城池,外围坚如磐石就连神尊的神力都轰不开的层层坚冰,就这么在众人眼前裂开无数道巨大的纹路,犹如蜘蛛网般四面八方蔓延着,轰隆隆,一下子,化为无数细小的冰块儿,一层层坍塌了下来。 同一时间—— 吱呀—— 当这冰雪之城,毫无保护地展露在众人眼前的一瞬。 那关闭着的一扇城门,也从里面被打开了。 打开了! 奇迹一般的,在她一声开门后,打开了! 见鬼!里面的人是傻子么!众人只觉得眼珠子都快瞪掉了,幻觉,绝对是幻觉!一片一片呆若木鸡的惊悚表情下,那大门毫无保留地完全开启,露出了里面分三个阵营排列的密密麻麻的武者:“他们……” “是穆氏的!” “还有纳兰氏的,那是纳兰颜!” “中间这是……我的天,这是珍药谷的掌门柳飞!” 这次是真的眼珠子飞出来了,谁能想的到,这大门之内,竟不是那裘氏的三千余孽,而是分属于穆氏、纳兰氏、和珍药谷的三方联盟!纳兰氏的一方,最前面带队的乃是带着面纱的纳兰颜,之前的百年大比所有的风头都被乔青抢光,注意力完全被拉走,至于这姑娘有没有参加百年大比,还真是没人注意到。 穆氏那边,带队的人旁人不认得,乔青等人却是一瞬间眸子一凝,落在了那花蝴蝶一般风流倜傥的男人身上。 华留香! 那紫衣翩然,笑的一脸慵懒的男子,不是许久未见的华留香又是谁? 怪不得之前听说他在穆氏,却百般打探都没见到这人呢,原来被派到这里来了。华留香朝他们眨眨眼,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后面的一切可以等到安顿下来再说。 当然了,对于旁人来说,也只是觉得这男人长的真是好看,便移开了视线。再看向正中间,在这穆氏和纳兰氏的中间站着的,正是一部分珍药谷的弟子,普通的弟子他们不识得,可那九梯上被珍药谷招揽了去的赫赫有名天魔老人,他们可是都认得的!而带头的,正是笑的一张漂亮的脸孔上满是贱兮兮模样的柳飞,身后,小童、方老祖、周师叔、陈吟,这些熟悉的面孔一齐笑眯眯望着乔青。 这样的画面,还需要解释么? 不少人惊悚扭头,齐齐将不可置信的目光射向了乔青。 谁能想的到? 在裘氏认为姬氏防御空虚的时候,六千裘氏族人完全落入了这女人设下的陷阱中!而另一方面,她却一早便和穆氏纳兰氏形成了同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所有人都全然不知的情况下,一举抄了裘氏防御空虚的老窝!甚至在裘红丹他们来之前,这裘氏,一早就已经落入了她的手中! 怪不得…… 怪不得她一点担心都无! 怪不得她笑的胸有成竹! 怪不得当裘红丹三人逃脱的时候,她甚至连出手阻拦都没有,还有闲情逸致先让姬氏的族人血脉觉醒了一回…… 她根本就是胜券在握! 惊悚又佩服的视线,在这红衣身影上流连着,半晌,集体摇着头苦笑连连。看看吧,看看姬寒那震惊的表情吧,显然这件事儿连姬寒都根本一丝不知,这个时候,方才姬寒的那个任务,简直就如同一个笑话!这个女人啊,就如同她所说的,等待报仇,等了足足三十年…… 三十年磨一剑,出鞘,便是锋锐惊天! 天地无声,一派寂静。 仿佛这天地间只剩下了那么一个人,红的耀眼,红的惊心,满身风华占据了他们所有的视野! 直到—— 城门之内的柳飞带着人马大步而出,轰隆声响踏着整齐的步子,踏过地面三具冷却的尸体,踏过满目震惊的姬寒身侧,踏过无数沉浸在震撼之中回不过神的众人身边。 终于,齐齐停顿在了乔青身前。 一躬身—— 整齐的呐喊声,震彻天地:“请谷主进城!” 第二十六章 瓜分裘氏 章节名:第二十六章瓜分裘氏 外面,鸟语花香,融融如春; 这里,皑皑白雪,四季寒冬。 就如同一个不可言说的奇迹,漫天的风雪,将裘氏和外面分割成了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狂风、暴雪、遥遥可见的耐寒雪松、脚下冻的深深的冰层、被映照到一片瑰丽的天空,这一些,组成了裘氏冰雪之城的一方奇景。 只不过—— 如今这景色,除了乔青之外恐怕没人有心思去欣赏。 众人走在城内,犹自沉浸在方才的巨大震撼中回不过神。一个个梦游一样地迈着步子,盯着最前面和柳飞几个谈笑风生的乔青,简直就跟看怪物似的。 乔大怪物可不管别人怎么想,裘氏搞定了,忘尘回来了,华留香重逢了,柳飞他们也两年多没见,她伸个懒腰只觉得心情倍儿舒爽:“老子背了快三十年的债,终于还清了!”不过:“唔,怎么觉得突然没了担子,还有点儿不习惯呢。” 她眨巴眨巴眼,换来众人齐刷刷的一声:“切~” 柳飞瞪着漂亮的眼睛:“你可是珍药谷的谷主,这么大一个担子,有你背的!” 华留香风流倜傥地一理发鬓:“你师傅到现在还没找着呢。” 忘尘瞥了眼后方的姬寒:“那个人,虎视眈眈。” 乔青继续眨巴眼,不同于刚才的无债一身轻,这三个人一人一句,直接给她压下来了三座大山!我靠,我靠,这是兄弟么!她瞪着眼睛刚刚消化完未来的三个任务,珍药谷的发展要担,失散的亲友要找,姬氏的大权要抢…… “公子,别忘了还有朱盟主的百年之约。”一边儿非杏立马慢悠悠插了一句,给她狠狠补了一枪。 乔青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呛死。 她站在原地狂咳嗽,脚上一沉,饕餮迈着四方步踩着她脚面儿就过去了,还不忘回眸一笑,一狗脸的幸灾乐祸:“鬼域里头的事儿……” 好吧,这一群见不得老子轻松的孽畜! 乔青仰天一声哀嚎,搞什么,裘红丹玩完了她还没的清净,这一二三四五说着简单轻松,实际上哪一个都不是好解决的。 先说邪中天,如今她声名在外,几乎可说家喻户晓东洲尽知,这么长的时间下来,这些还没寻过来的人,要不就是另有打算,要不就是处于极为艰难的境地无法抽身。茫茫大陆,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再说姬寒,即便如今整个姬氏都已接纳了她,可前提是她和姬寒没有撕破脸,一旦真的形成了对立的态势,在族长之位上坐了快万年的姬寒,绝对不是那么好拉下马的! 避过朱通天的百年之约不谈,那鬼域里的悬疑还没彻底解开,数十万年来那般多惊才绝艳的高手,到底是谁人出手?到底是什么有那么大的能耐,将他们生生压制在圣者之下,整个东洲历史,甚至没有一个人有机缘步入那无上境界! 这疑问,就如同泰山压顶,始终玄之又玄地跟着她…… 众人看着她呲牙咧嘴的模样,齐齐幸灾乐祸地大笑。乔青认命地一个一个瞪过去,先从第一件事儿关心起:“珍药谷的伤亡怎么样?” “放心吧,你那个爹恐怕是不信任你,在姬氏留下的那两千人应该是他的心腹,都是高手!”柳飞靠上来,小声道:“咱们以有心算无心,大部分的力气又全是姬氏那些人出的,浮图岛上的伤亡不算大,大部分都受了伤,陨落的高手倒是不多。再说了,你当时给我的那个册子,我可是仔细研究过的……” 他说到这儿停下,乔青顿时想了起来。她曾将九梯中发生的不少事串联起来,从每个闲散武者的反应列出了一个册子,以可信任的程度分门别类。柳飞这样的精明人,自然知道怎么分派任务,怎么最大限度地把自己人的实力保全下来:“那这边儿呢。” “珍药谷的主力都在浮图岛,这边儿有穆氏和纳兰氏的出力,我就没带多少人来。” “干的漂亮!” 这么一来,珍药谷在这一役中的损失比预想的还要小,大部分的伤亡恐怕都是姬寒和那两个氏族承担了。乔青笑的眉眼弯弯,十分满意地拍拍柳飞的肩:“够奸诈啊!” 柳飞一挑眉,得意非常:“那还用说,不看看老子是谁的师兄!” 两人狼狈为奸地笑了起来,直看的一旁众人大翻白眼儿,这俩不要脸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尤其是穆兰亭,瞪着前头笑的得得瑟瑟的那两个,差点儿气炸了肺。刚才穆氏长老来和他回报,他才知道乔青那女人……哦不对,连带着她身边儿的一个两个都是不要脸中的战斗机——三方合作的事,自是当日“三喜临门”的晚宴上他们商议的,白白被坑了这事儿就不提了,可她好歹得出力啊! 结果呢,柳飞竟然只带了那么几百个珍药谷的人来了。 你丫的珍药谷十万弟子,带来几百个,好意思?! 可人家就是好意思。 一来,人来了,就不能说他没贡献,二来,说到贡献,他们还真没干多少事儿!看看吧,那几百个弟子的修为简直让人寒碜的慌,真正和那三千余孽动手火拼的,全是两族的族人干的,没的让她捡了个大便宜。 柳飞咳嗽一声,无视掉身后穆兰亭的深深怨念,跟乔青咬耳朵:“其实他们的伤亡也不大,裘氏就剩下了不到三千人,从天幕投影里那边儿大比的情况也看的清楚。咱们来的时候,他们几乎已经骇破了胆,摧枯拉朽的就搞定了。——再说,这也不能怪我,一听说这边儿可能会先看见你,他们都吵着要来。那帮兔崽子差点儿打起来!最后没办法,只能按照炼药术的高低来分了,咳,你也知道,咱们谷里的弟子修为实在见不得人。再就加了个小童和陈吟,跟你比较熟的。” 乔青回头看了一眼,珍药谷的弟子都跟在后面,迈着雄纠纠气昂昂的步子,这么扫过去,大概有六百多人。神识探测之下,修为一如两年多前的模样,没什么太大的长进。炼药术的高低,就不是这么简单能看出来的了,她随口问道:“四品以上的都来了?” “六品。” “唔,六……什么?!”差点儿蹦起来。 她没听错吧? 六百多的六品炼药师! 还是只用了两年半的时间! 这样的成果,她想破了脑子都不可能想的到。柳飞欣赏着某人惊吓跳脚的模样,只觉得等了这两年多没白费啊,值回票价!从来只有她吓唬人,总算也有机会让她被人吓唬吓唬了:“怎么样,没想到吧,这六百三十七人,乃是珍药谷炼药的中坚力量!全都在六品以上。” “等等,你说的是六品……以上?” “当然。” 柳飞也跟着她回头看,望着那六百三十七张熟悉的面孔,眼中是灼灼傲然的光芒:“这两年半,他们连吃喝拉撒睡的时间都用上了,就是炼药炼药再炼药。你看他们的修为不变,是因为没有一个人把时间花费在修炼上,从第二梯到第九梯,眼界发生了改变,心境也会有所升华,可就是这样,他们都没急着去晋升。” 乔青忽然明白了什么。 听柳飞叹息一声,接着道:“都是为了你啊。” 是的,都是为了她。 这些珍药谷的最普通的弟子们,始终记得他们背后的主子是谁——是谁,在珍药谷大难临头之际,回来和他们同生共死!是谁,带着他们走出了那小小的第二梯,看到了外面崭新的世界!是谁,在第九梯之外,以一人之力抗下三千弟子的威压,周旋于无数高手之间!是谁,让他们重拾信心,在整个东洲的关注下大声喊出了自己的名字、年龄、炼药师品阶!是谁,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修为低下的废物,如今可以站在九梯的巅峰,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这些恩情,他们没说出口。 他们只记在心里,化为了这短短两年半的努力努力再努力。 日以继夜的炼药,只为了能给珍药谷招揽更多的客座高手,只为了在今天能帮上她哪怕一星半点儿。甚至于见到她的那一刻,满心满肺的话,也唯有那么寥寥几字:“恭迎谷主进城!” 乔青无声的笑了起来,这笑不同于平日里的风流邪肆,如一朵温婉的花儿绽开在唇角。听柳飞以一种极轻极轻的语气,将整个珍药谷的成果汇报在她耳边,也汇报在在场所有人的耳边:“六品炼药师五百七十人,七品炼药师五十七人,八品炼药师九人,九品炼药师,一人——合共六百三十七。”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整个天地都寂静了下来。 那些之前还或议论纷纷、或插科打诨、或交头接耳的声音,集体消失了个干干净净。甚至连行走在冰雪之城中的步子,也不由自主地全部顿下了,这些人愣愣地望着珍药谷这六百三十七个弟子,只觉得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六……六品……” “老天!他们全是六品之上!” “我靠!老子刚才还默默嫌弃了他们的修为——我竟然嫌弃了一群高品阶炼药师?让我死了吧……” 谁也不会想到,这些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有些低微的弟子们,竟是一个个的吓死人不偿命!天知道整个东洲的炼药师门派不胜枚举,那些炼药师们别说六品之上了,但凡有点儿名头的哪一个不是脑门朝天用鼻孔看人?可这些呢,众人瞪着他们集体欲哭无泪,你们一个个牛逼成这样,玩儿什么低调啊…… 就连刚才还对这些人一肚子抱怨的穆兰亭,都瞪了两下眼,硬是把满腔愤懑老老实实吞回去了。 这六百三十七个弟子,在这种注视下还有些小羞涩,下意识地就朝乔青看了过去:“谷主?” 乔青嘴角一勾:“你们当的起!” 她也是炼药师,不需细究,就能想的到他们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曾经珍药谷的弟子,大部分都停留在四品炼药师上,甚至如陈吟这样的新人,在入门前还只是二品左右的境界。短短时间,他们给了她太大的惊喜!乔青眨眨眼,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唔,这么说,你们的炼药等级全都比老子高了?” 众人齐齐大笑:“谷主,你才知道啊!” 乔青:“……” 某个还没弟子等级高的谷主,一脸郁闷地转头继续走。 后面轰隆隆的步子跟了上来,依旧是寂静无声。 不用怀疑,大家是被吓的,都沉浸在这一支可让整个东洲都眼红心跳的炼药师队伍中回不过神来。甚至于,这一支队伍,不属于九梯,不属于氏族,竟完完全全地捏在了一个人的手里!他们复杂地看着前头那个缭绕着深深怨念的红衣人,只觉得这一天一夜的惊吓,简直比一辈子来的还要多!那个人,也竟是在悄无声息之中,成长到了这样的一个地步,拥有了这样的底牌和后盾! 这样沉默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裘氏的议事殿前。 巨大的一座殿堂,伫立在白雪皑皑之中,散发着一种雄浑又古老的气息。很难让人想象,在一天一夜之前,这氏族还兴盛无比站在东洲之巅,在这一刻,却已然成为了过去。 历史更迭,自古如是。 众人唏嘘不已地迈上玉阶,偌大的殿堂一次性容纳个上万人不成问题。不够身份的族人便在下方并列而立,上方合共三排座位,左右两列分别由穆氏和纳兰氏的人自觉地坐了下去。穆兰亭和纳兰秋为首。这一次裘氏之亡,出力最多的乃是姬氏,主座的位置,便空了出来留给了姬氏的话事人。 姬寒第一个走了上去,直接在首位上坐了下来。 四下里尽是一愣。 齐刷刷的视线,朝着下面的乔青看了过去,本就没人出声的议事大殿,更静了。姬寒眸子闪烁,压下眼中浮上的怒意,在一旁的第二个位子上比了一下:“青儿,还愣着干什么,此事你居功至伟。来——” 乔青垂下眼底的冷笑,无所谓地走了上去,一屁股坐下:“没什么,只是想起父亲之前说的,此事由我全权负责,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 谁也不会想到,她就这么大喇喇地说了出来。各种各样的揣测视线中,姬寒的脸上带着少许的狼狈:“不错,为父是这么说过,可青儿年纪尚轻,此事事关重大,自是……” “当然。”不等他说完,乔青就点了点头,一脸受教:“那青儿就跟着父亲多学学了。”话落,直接抱起桌案上有弟子端上来的热茶,暖着手不说话了。 姬寒一句话被卡在喉咙里,说下去,显得多此一举,可不说,又如同他这族长抢了女儿的功劳一般。他深深看了乔青半天,才没事儿人一样转过了脸。等大长老等人也纷纷落座后,才开口道:“想必咱们是为了什么齐聚在此,也不用老夫赘述了,若两位没意见,就先由老夫定下一个分配原则。” 穆兰亭一愣:“分配原则?” “穆贤侄有意见?”姬寒皱着眉毛,只当穆兰亭不满这分配的方式由他定,倒是没想别的什么。在他的想法之中,也是自古以来的规矩里面,裘氏已灭,又是三方联手,自然接下来的就是谈瓜分了:“贤侄到底年轻,想是第一次接触这等事。”怕穆兰亭不明白,他也不再兜圈子:“老夫也并非讹你们——漫天开价,坐地还钱便是。” 穆兰亭却是笑了。 他看一眼姬寒身边不动声色的乔青,后者那么淡定无波地喝着茶水,好像这一切都跟她无关。穆兰亭抽了抽嘴角,也赶忙拿了一杯茶水,接着喝茶的档子收起一脸的幸灾乐祸,这才道:“是,我等小辈自没有族长经验丰富。” 这话说的,好像姬寒整天带着人去灭氏族一样,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转向了另一侧:“纳兰贤侄的意思?” “请。” “很好,既然我三方已经达成了共识,那老夫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这一番会谈,一直持续了一整日的时间,待到天色已晚,不少人站在殿内无聊了起来。自始至终,乔青都在一旁坐着看戏,看姬寒狮子大开口喊出了“八一一”的比例,穆兰亭和纳兰秋同时冷笑,这老东西,真以为咱们年轻人什么都不懂随便你忽悠呢,他们将分成压到了三方平分。姬寒自认姬氏出了大力气,这要求简直是信口雌黄,这么一来二去,直到日出东方,都没商讨出个子午卯酉。 时间就这么过去。 姬寒的脸色越来越冷,甚至开始有一种这两个小辈是在耍弄他的感觉:“荒唐!两位贤侄实在目中无人,可还将我这老东西放在眼里?” 穆兰亭轻轻一笑:“这一次若没了咱们,最后也不会赢的那般轻松。若是让裘万海逃遁到这城里,以后的麻烦可是数不胜数,这个道理,族长不会想不明白吧。” “我姬氏四分,这是老夫最后的让步!”姬寒拂袖而起:“否则,就让你们族中长辈,再来和老夫谈吧。” “成交。” “可以。” 两人同时看了乔青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 “两位贤侄同意了?”姬寒正要离开的身形一顿,皱眉看向两人。不怪他狐疑,之前这个说法也不是没提过,这二人却是死咬着更多的比例不放。这个时候,反倒又一口答应了。 “若是再惊动了族中长辈,不免麻烦。”穆兰亭心下翻个大大的白眼儿,咱们咬着不放,那不是你身边儿坐着的那个大尾巴狼没同意么。眼见着这是你最后的底线,那尊大神一个手势在茶杯后暗暗打出,咱们当然是皆大欢喜:“唔,这一次我三族皆是伤筋动骨,短时间内恐怕都要同气连枝了,兰亭便不拘泥于那眼前利益了。不过——那天元拍卖的份额,我二人要了。” 姬寒思索片刻:“来人。” 立刻有侍从将准备好的协议递了上来,以姬氏四分、二族各占三分的比例列了细目,包括姬寒默认的天元拍卖场的份额。详详细细,清清楚楚。姬寒看二人一眼,挥去心下少许的疑虑,只当这两人初担重任,若是谈不妥惊动了两族长辈,多有办事不牢靠的嫌疑。他执着狼毫签下姬氏大名,又拿出一方三寸印章,上蕴姬氏少许血脉之力,重重印了下去。 穆兰亭次之。 纳兰秋最后。 终于,三族签名和蕴含着三族血脉的印章,白纸黑字,无可抵赖。 议事大殿外的高高天幕上,云层一闪,誓约生效。 姬寒这才看向一边儿始终“乖乖学习”着的乔青,很是满意地一点头:“为父先回族主持大局,青儿若是没事儿,不妨就留下吧,这边的交接事宜看似繁琐,却是磨练心性的好机会。若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不必客气,就当你这次大功一件的奖赏。对了,二长老三长老也留下吧,青儿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们多看着点儿。” 乔青心下冷笑,还当裘红丹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行家,没想姬寒也深谙此道。 方才不让她插手,明显是一个下马威,想让她明白姬氏真正做主的到底是谁。如今说的虽冠冕堂皇,一来是把她这功臣外放,二来,也给了她一个肥肉以做宽慰。这边的交接,听着好像多正统,其实就是个监管分赃的活计。裘氏数十万年来的积累千千万,她看中了什么真的拿了去,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另一方面,她现在可算是功高盖主,再赏下去,也没什么能打动她了,便直接以裘氏的玩意儿搪塞了她。当然了,真正的好东西,她就算想拿,不是还有两个刚正不阿的长老看着么? 乔青笑的意味深长:“多谢父亲。” 姬寒亦是满意,大步离去,整个姬氏的族人,都跟着他哗啦啦地走了,只留下了少许帮忙的低等族人。 那二长老和三长老一躬身:“少族长,若是没有吩咐,老夫便退下了。” 乔青一摆手:“去吧,交接的问题,明天开始。” 剩下那些不相关的武者,亦是纷纷退了出去。 待到人都走干净了,整个殿内只剩下了乔青他们和珍药谷的弟子们,一众人面面相觑,集体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哈哈哈哈……” “那老东西还自以为占了大便宜呢!” “谷主威武!” 一声声的呐喊,无比欢脱地在殿里响起。 就连纳兰秋都和穆兰亭对视了一眼,把憋了一天一夜的笑喷出来了:“姬寒这次可打错了算盘,可怜啊,这老东西英明一世,竟然生了这么个闺女。” 乔青从怀里掏出一张契约,一抖,展开,上面大大的分配比例无比清晰——八比一比一。 这一张,当然就是上一次三喜临门的酒宴上,被忽悠的找不着了东南西北的穆兰亭被狠狠坑了的一纸契约。要说姬寒一开始是狮子大开口,好歹人家打的是让还价的主意,却没想到,乔青比他更狠,生生就将这样的比例拿到了手! 她一弹纸背:“谢了。” 穆兰亭懒洋洋嗤一声:“我可是为了穆氏。” 他说的实在,也正是心里的想法。姬寒和乔青,如今展现出来的必定不能和睦相处了。反正这两人是必有八个点子可分,乔青拿的越多,今后对上姬寒的筹码也越多,姬氏两个族长所造成的动荡也越大。虽然这个想法很匪夷所思,谁会认为这势单力薄的少族长,真的能斗过姬氏坐了近万年的姬寒呢?可经过了这一次次的震撼,不论是七次觉醒,还是百年大比,他就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女人……不会输。 好在这一次,两族真正也没费多少工夫,大部分主力全被裘万海给调动了出去,剩下的三千人,实力不高,解决的也容易。这一个点子,的确算是白拿的。穆兰亭正思索着,就听乔青一摆手:“不管怎么说,这人情,我承了。”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纳兰秋更实在。 “成,明天见。”乔青轻笑着走了出去,契约举过头顶摇晃了两下,算作告辞。 望着她那一行人的背影,和后面珍药谷等一系列的弟子背影,纳兰秋苦笑着摇了摇头:“头疼,姬氏有这么一个人,咱们两族堪忧啊。” “那你还帮她?”直接把把点子压到二比八给姬寒,让她一点儿都拿不到不是更好? “啧,这我倒没想到。” “少来,你是怕笑笑那丫头不让你上床吧!” 穆兰亭拆台不客气,纳兰秋又揉了揉太阳穴,算是默认了。天知道他媳妇怎么就崇拜上了这么个女人,还连带着把自家闺女都给……等等,纳兰秋霍然抬头,看着已经走的远远只有个模糊影子的乔青那一行人,尤其瞳孔一缩在最后那牵着手的俩小朋友身上一顿,刷一下,黑了脸。 “哈哈哈哈,你又让诗意那小丫头,在眼皮子底下被带走了!”穆兰亭指着他笑的眼泪都出来,被他一脚踹到了地上,犹自打着滚儿笑到不行:“哎呦,那就明天呗,还怕你闺女跑了不成。” 什么叫乌鸦嘴? 当第二天,纳兰秋站在裘氏的藏宝阁门口左盼右盼,却没成想盼来了一个惊天噩耗的时候,再看向穆兰亭的目光,已经不能用凶狠来形容了!穆兰亭呲牙咧嘴地往后退:“冤有头债有主,你可别记本公子头上。” 纳兰秋看向面前的乔青:“什么时候?” 她被这人高马大的一个男人幽怨无比的小眼神儿看的一个激灵:“咳,不知道,早晨起来就没影儿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信封来,上头未雨绸缪的小朋友歪歪扭扭的一行大字——老爹,点子扎手,小爷先走。 十个大字,跟蚯蚓爬似的放大在纳兰秋冒着熊熊火焰的眼里,最终化为咔嚓一声,信纸惨烈阵亡,嘎嘣一声,后槽牙狠狠咬起:“凤、小、十!” “阿嚏——” 远在鸟语花香的裘氏之外,拎着他的童养媳,没天亮就收拾好了包袱麻溜溜跑路了的凤小十小朋友,仰天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不好,这是要追来的节奏!” 纳兰诗意仰起粉白粉白的小脸儿:“唔?” 黑葡萄样的眼睛,顿时冒出一个个小红心,凤小十立马被看傻了,迷迷瞪瞪老半天:“有办法了!” 小姑娘眨巴眼:“唔?” “走,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两只白嫩嫩的小手牵在一起,方向一转,朝着纳兰氏族的所在就跑了过去…… 还不知道这小恶魔直抄他家大本营的纳兰秋,一把将手里阵亡的信纸给扬开,碎片飞散之中,他咬牙切齿地消失在原地,只有一声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远远地传了过来:“小兔崽子,天涯海角别让老子逮住你……” “啧,天涯海角的去,恐怕你是逮不住了。”对自家小恶魔深有了解的乔青,笑眯眯地一勾嘴角,分毫不担心的就走进了藏宝阁。 凤无绝他们刚刚晋升,这边又是个不小的工程,不知道要呆多少的日子,他们就利用这段时间,在这冰雪之城里巩固境界。至于柳飞,之前说的那九品炼药师就是他了,眼睁睁看着自己这两年光顾着没日没夜的炼药,又被她们在修为上甩下了一大截,这货立马嗷嗷叫着跟着凤无绝他们闭关去了。 小兔崽子带着媳妇跑了路。 囚狼呢,方一回裘氏,就去了当年八长老也就是他爷爷的住所,到现在,还没出来呢。 于是,真正清闲的,只剩下了她和忘尘两人。 “嘶——” 刚一进到藏宝阁内,乔青就瞪着眼睛吸了一口气。 四大氏族,果然名不虚传! 眼前这哪里是一座阁楼,从外面看着并不直观,真正到了里面,展现在眼前的简直就是一片珍宝的世界!偌大一个藏宝阁共有四层,只这第一层,就是一排排一列列的铸造品,整整齐齐密密麻麻地陈列在架子上,大的,小的,武器类,辅助类,甚至十八般兵器各种各样的挂在墙面上,另一头像是有一些新网罗回来的,还没来得及分门别类,就那么一座小山样的堆积在地上,简直能闪瞎她的狗眼! 乔青和忘尘对视一眼,狂叫着就扑了上去:“我靠,发财了!” 这货毫无形象地在那小山上哗啦啦地滚,火眼金睛地挑着好东西,趁着外头二三两个长老不注意,飞快就收到了修罗斩里。等她一圈儿滚下来,那小山急速缩水了一圈儿!二三长老呆呆看了眼明显减肥成功的那一堆,再看看淡定无比地理着头发的乔青:“少族长?” 乔青一回头:“咦?怪事儿,怪事儿。” 念叨着怪事儿就飘走了。 然而真正古怪的事儿就发生了,这两个长老刚回过神来,再一转头,见他们少族长但凡经过的架子,上头的东西都跟长了翅膀一样不翼而飞。最见鬼的是这家伙还不挑低品的架子逛,专门往那铸造上品的一排排里扎堆儿,没了两三趟,那几排架子就跟被洗劫过似的,空空如也…… “少族长!”再傻的人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乔青无辜地眨眨眼,一挥袖,哗啦啦,铸造品如雨而下,转瞬在他们眼前堆砌了起来:“别紧张,我这么收不是方便么,那——你们数数,一样没少。” 放屁!两人死活憋住了自己满肚子的憋屈,数一数?这眼前一大堆少说有个千八百件的东西,怎么数?刚才她收的速度不要太快,到底有多少,谁他妈知道!只从这地上一件实用的兵器都没有,全是些没用的玩意儿就看出来了,好东西,她一早就过滤走了!两个老人被气的头昏眼花,只恨族长怎么把这么高难度的任务交给了他们,就他们这少族长,谁看得住?马王爷三只眼也玩儿不过她! “少族长,您、您这实在让老夫不好办啊……”两人一抬头,懵了。 眼前哪里还有他们少族长的影子? 乔青正站在二楼丹药区。 不在那两个长老的面前,她便收了那等混不吝的模样,黑眸微眯,以飞快的速度扫了过去。她本身就是炼药师,对丹药的眼力自不一般,香气、色泽、饱满程度……神识覆盖,优劣立分!眨眼功夫,乔青嘴角一勾,素手一吸—— 哗啦啦—— 一个个瓷瓶从架子上齐齐飞出,朝着她从四面八方涌来,却在接近她的一瞬间从空中消失,进入了修罗斩中。下面脚步声疯狂朝着这边临近,那两个长老一上楼,差点儿没眼前一黑再栽下去。 看看吧,整个二层的架子上,就跟狗啃的一样,每一个架子都有那么几瓶丹药以不规则的排列消失无踪。他们连去探查都不需要,已经猜到了剩下的是些什么货色。而真正的好东西,诸如八品丹九品丹,恐怕早就被这少族长给囊收一空了…… 乔青朝他们微微笑:“说不得是裘氏那三千余孽,前头把这些丹药给用了呢。” “少……”一个字方方出口,便说不下去了。 这两个老人望着眼前这红衣人,只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少族长这一日对他们太过客气,以至于他们还真把这当成了氏族里普通的公子小姐。见鬼!他们怎么就忘了,这可是之前把大夫人和一整个裘氏都拉下了马的女人!这可是连神尊都能秒杀的煞星! 眼见着眼前这红衣人双臂环胸望着他们,黑眸如夜,金芒幽闪,嘴角那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忽然就让他们记起了之前大比之地的一切! 这是威胁! 即便她一个字都没说,甚至连动作都不曾有,可他们就是知道,这是威胁! 这两个长老自不比裘正只有神尊二层,可让他们真和乔青对上,在那神火的威胁之下,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活下来。尤其是可别忘了,她旁边儿还自始至终站着个不说话的忘尘公子呢!这忘尘公子看着她的目光是含笑又宠溺的,可一转到他们,那就变成了清冷如冰了! 该死,该死! 一个煞星,加一个可比这煞星的恋妹狂,他们吃了豹子胆真敢跟这两人叫板! 一滴冷汗从两个长老青白的面孔上流下,沉默良久,整个藏宝阁内安静的一丝儿声音都没有。唯有杀气,一种淡淡的杀气若隐若现的萦绕在两人身侧!终于,三长老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先一步干笑道:“想来也是,那三千裘氏余孽背水一战,自不会把好东西给咱们留下的。” 乔青伸手拍拍他坚硬的肩:“很好,既然一层二层都没留下,那想必上头两层,也不会有太好的东西。” 话音落,已在两个长老便秘一样的表情中,携同忘尘,风流倜傥地步上了第三层的台阶。 乔青一边走,一边仰着头透过幽深的回廊看上面。 只觉得,那上面有什么在吸引着她…… 第二十七章 藏宝阁的发现 章节名:第二十七章藏宝阁的发现 这情绪一直延续到了第三层。 这一层陈列的是一些天地灵物,好东西虽有不少,可比起她修罗斩中的那些,依旧不是一个档次。想想也是,第二层中她收了几个九品丹,一枚九品丹的形成,都要耗费数不清的天地灵物。恐怕真正的好材料,如今也都化为丹药躺在她的修罗斩里了。 这么一想,乔青立马眉眼弯弯如月牙:“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收了给珍药谷的弟子练手也好。” 天知道,两个被第三层的好东西震撼到回不过神的长老,差点儿没在这句话后切腹自尽! 练手? 你他娘的给普通弟子用天地灵物练手?钱多了烧的吧。 当然了,这话他们也只敢在心里狂腹诽,转化为外在表现就是嘴角狂抽、眉毛狂跳、脑门上青筋一抖一抖跟羊癫疯似的。眼见好东西在她一挥袖中齐刷刷长了翅膀一样飞了过来,转身消失在她的修罗斩中,两个长老只觉小心脏一抽一抽的那叫个肉疼! 裘氏数十万年的底蕴,和姬氏比起来也是差不了多少的。可这些东西,竟在这个人的眼里,还算不得什么?二人对视一眼,默默把飙到了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再看乔青的小目光,就仿佛看见了她脑门上两个金光闪闪的标签——左边儿土匪、右边儿土豪。 不得不说—— 直到这一刻,这俩人才算是对自家少族长有了一个深刻且全面的认识。 还记得某国空空如也的酒窖么?还记得某位太子爷几乎搬空了国库的聘礼么?还记得那足有七扇大门的三圣门地宫么?还记得魔刹原上补给站里的玄石么?咱乔大爷可就是靠着土匪的买卖发家致富奔小康的,抢完大燕抢鸣凤、抢完翼州抢东洲,抢完九梯抢氏族——几番转换阵地,不改土匪本色。 乔大土匪的神识在满满当当的修罗斩里一扫,顿感成就斐然:“走!抢……啊不,清点第四层去。” 忘尘:“……” 俩长老:“……” 第四层就复杂且混乱的多了。 这一层,几乎是什么都有,玄石、书卷、秘籍、甚至一些上古流传下来的好看不好用的物件——俗称古董,没什么章法地罗列在架子上。 这就像是一个储物间,在阁楼上低矮的天花板下蒙着挥之不去的尘,日光从头顶的天窗上落下来,刺的乔青仰天就是一个巨大的喷嚏,沉寂在地板上的细小尘埃立马卷土重来,打着旋儿的往她鼻子里钻。 她靠在忘尘肩上咳的眼泪哗哗的流:“咳咳、咳……这地儿到底多少年没人打扫了。” 二三长老也在狂挥袖:“少族长,看来这一层是没什么了,咱们下去吧。” “等会儿的。”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她这才环视这第四层的低矮阁楼。 就是这里! 那个吸引着她的东西,就在这一层! 浓黑的睫毛闭合在一起,乔青循着心底那等莫名的情绪,闭着眼睛往前走。后头忘尘没说话,两个长老就更不敢说话了。阁楼上静悄悄的,只有乔青的步子,一步,一步,向着一个角落走过去…… “到了。”她睁开眼睛,狐疑地看着角落里这一架架的玄石:“什么也没有,难道是老子贪财本性发作了?” 在架子上翻了翻,随手把玩着几个玄石,听忘尘走上来:“不会,我也感觉到了。” “嗯?” “没有你那么强烈,你走过来的时候,我才察觉到。” 忘尘也在这里看着,忽然低下头,脚面触了触地板,发出不同于实心的空笃声响:“有夹板。” 两人对视一眼,已经差不多有了猜测,能让他们都感觉到一种吸引力的东西,不外乎两种。一种和血脉有关,不是琴族、就是秦雪落。另一种,就是九天玉了!之前裘万海手里的那一枚九天玉,在他死后,便被忘尘收了起来,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乔青的感觉更浓郁一些:“果然是九天玉!” 夹板被打开后,脚下的暗格里,静静躺着一个香囊,巴掌大小,露出一角白色的玉石。乔青已经确定,这正是九天玉!香囊的上头,盖着一封泛了黄的信,她把信打开,忘尘则怔怔握着这香囊,老半天才道:“是……是娘的。” 乔青霍然抬头:“确定?” “不会错,她一直揣着的,从不离身。” “等等,让我理一理——” 如果说这香囊是秦雪落的,那么怎么会出现在裘氏藏宝库的第四层,还是个夹层里。裘族长既然将九天玉藏到了天元拍卖场的那一间内,想必不会分开两个地方再藏一枚。而裘万海呢,他的那一枚就在忘尘身上。再有琴族的那一枚,不是早已经被姬寒灭族后拿走了么? 那么这一枚,又是哪里来的:“对了,你之前说‘物归原主’,什么意思?” 忘尘也完全懵了:“我以为裘万海手里的这个,就是琴族当初的那一枚。” “不是在姬寒手里?” “我不知道。” 当年他年纪尚小,那前前后后发生的一切,大部分都是后来的四个族人告诉他的。而他真正亲自目睹和参与的,便是在那半支琴曲被裘红丹打断之后尚没说出的一幕幕——可想而知的,裘红丹必不会让他们母子好过!琴族在那一次灭顶之灾后逃出了十几个族人,也是他们仅余的血脉,却在秦雪落的出逃后,被裘氏暗中跟踪寻了过来…… 那一次,来的人真是多。 除了裘氏族长和几个长老之外,大长老、裘万海、裘红丹、几乎全员到齐。 “没有八长老?” 忘尘想了想:“没有。” 乔青沉思片刻:“我把囚狼叫来。” 神识传音,远远的传递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她点头道:“他马上来,你继续。” “那十几个族人,死的死伤的伤……”场面太过混乱,对于琴族来说,这是背水一战,一旦全员覆灭,所代表的的,也是从上古就流传至今的一整个氏族的消亡!没有惨烈的厮杀,没有悲愤的自爆,所有的族人想的,都是逃!逃出一个是一个,拼尽了全力给琴族留下哪怕一丝的血脉! 直到—— “只剩下了八个长老还活着。”忘尘闭上眼,仿佛又看到了当初漫天的血,其中两个长老眼见必死无疑,他们当机立断,用尽全身的修为开辟出一条空间裂缝,把他和秦落雪推了进去。另有两个长老强行燃烧了寿元,护送着最后的四个族人,逃脱升天…… “就是那戴着面具的四人?” “对。” 忘尘紧抿的嘴角微微一弯:“我一回到东洲,就被他们带走了。琴族的传承不像姬氏有个圣地,乃是祖祖辈辈代代相传,他们将传承融到琴曲之中,我则在曲中自行打坐感悟,这一坐,就坐了这么些年。直到听见你和无绝的琴箫合奏,才恍然醒了过来。”他伸手摸摸乔青的头发:“感悟里一梦千年都是常有的事儿,若不是听见你弹琴,还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呢。” 乔青却是猛然眯起了眼。 脑海中噼啪一闪,醍醐灌顶般的,仿佛有什么破土而出! 她沉浸在一个思索的状态中,嘴角的笑却是越来越冷。手中的那泛了黄的信被轻轻打开,随着黑眸的飞快浏览,她眼中的戾气也越来越盛!淡淡的杀气萦绕在这四层阁楼上,让走上来的囚狼一个激灵,差点儿掉下去:“搞什么,不欢迎老子也不用这样啊!” 乔青斜眼往楼梯口看:“舍得出来了?” 囚狼摸摸两天没刮的胡茬:“没事儿,就是回忆回忆小时候,这不你一叫我,老子屁颠屁颠就来了。”他大步走过来,这两天一直呆在他爷爷的房间里,还以为乔青是担心了。这么一看,气氛不太对。直接盘膝坐到地上,往暗格里一努嘴:“什么玩意儿?” “九天玉。” “又一块儿?” 囚狼差点儿蹦起来:“这么算算,你都五六个了吧。” 乔青把发现这暗格的三言两语解释了,从香囊里取出这新得到的九天玉,忘尘将怀里的一枚也取了出来,两块儿九天玉并列在一起。两人同时盘膝坐了下来:“你爷爷的这一枚,是怎么来的?” “捡的。” “就这样?” “你以为呢,不然当年我弟弟也不会随随便便说出去,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捡来的东西,引出了家门大祸呢。”他苦笑着,也简单两句把当时的经过说了一下:“是在八九两梯之间的流沙海里……”流沙海,并非真的是海,而是一个沙漠险地。其内少风,没有了风暴的沙漠,便似金色的海洋般让人向往。那里,有着无数的沙漠凶兽,也竞相吸引着无数武者前去历练:“那年有裘氏的族人去历练,由爷爷领队,就带上了我跟小九。” “小九?” “不是你,是我弟弟。” 囚狼又是一声苦笑:“要不当初老子觉得你亲切呢,又是乔家小九,又是废物。”他摇摇头,避过这一段不提,乔青也没多说,那个孩子已经死了,多提起一次,都是他心里的伤。囚狼拍拍她,接着道:“那九天玉,就是流沙里浮上来的,掩埋在茫茫沙漠里头,小九无意中捡了起来。” 后来的一切,她们都知道了。 他弟弟捡了,却不知道是什么,直到回了裘氏,八长老才大惊失色。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将这东西交公,已经被年幼无知的孩童泄露了出去,被裘正这个“有心人”听见,引来了后面的灭门之灾! 那么…… 乔青敲了敲八长老的这一块儿:“意外得来,不提了。” 再敲敲香囊里取出来的这一块儿:“这封信我看了,大长老留下的——正是当初秦雪落的聘礼!” “聘礼?!” 忘尘和囚狼异口同声。 她点点头,将手中信纸丢给两人:“当初这九天玉,就是放在这香囊里送给了琴族。后来那下聘的倒霉鬼莫名其妙的死了,大长老始终查不出下手之人是谁,直到——琴族被灭,姬寒带走了秦雪落——他已经能肯定,动手的人,就是姬寒!再后来,裘红丹带人围攻琴族残余,这九天玉,便是秦雪落趁乱塞给了他。” 囚狼抓耳挠腮只觉得更乱了:“她为什么?” “谁知道呢。”乔青耸耸肩:“可能她对那裘氏公子有情,也可能是对那人愧疚,反正是物归原主了。” “然后大长老一恨姬寒杀他爱子,没把这东西给裘红丹;二恨裘族长没给他报仇,也就没把这东西交公;三恨九天玉这始作俑者,心灰意冷,直接把这东西给尘封了起来。” “可能吧。”斯人已逝,现在的一切,都只是猜测了:“那么问题又来了。” “什么?” “如果这一块儿,才是当年那真正的聘礼……”乔青微微一笑,冷意蔓延:“那么姬寒手里的,又是什么。” 囚狼和忘尘对视一眼:“或者琴族一共有两块儿,也或者姬寒手里那个是假的。” 乔青啧啧两声,素手在地上一拂,将这两块儿九天玉给收了起来。招招手,在囚狼凑上来的脑袋上嘎嘣弹了一下,明明白白的鄙视。转到忘尘,顿时变成了一伸手把他拉了起来。囚狼看的吹胡子瞪眼,直呼待遇不公:“那你说,是什么?” 她也站了起来,直到做完这一切,才似笑非笑地轻启红唇: “他……说谎!”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化在这四层阁楼的尘埃里,就如同乔青说话时的表情,慢悠悠、不着力、甚至双目含笑,就这么笑吟吟地望着还站在楼梯口的那两个长老。 那二人脸上的冷汗,刷一下就淌下来了。 死定了! ——这就是他们此刻的想法。 天知道,早在乔青和忘尘两人发现了那九天玉的时候,早在他们言语间直呼族长名讳全无恭敬的时候,早在囚狼上来跳着脚说出她有五六块儿的时候,早在他们讨论起这两个九天玉由来的时候……早在……早在……早在之前无数个时候,早在每时每刻,他们都恨不得立刻拔腿就跑! 可他们不敢。 见鬼的该死的不敢! 自始至终,那红衣人盘膝坐在地上,看似悠悠然的模样,实则一股子淡淡的杀机始终盘旋在二人周围。让他们动也不敢动,是一动也不能动!这两个长老就这么扎根在楼梯口,直到这会儿,乔青这么笑吟吟地看了过来,顿时让两人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少……” 乔青一挑眉毛。 二长老的话顿时哽在了喉咙里。 静悄悄的阁楼上,就连尘埃都在这紧张不已的气氛下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地趴伏在地上。乔青慢悠悠朝他们走了过来,一步,一步,哒哒哒,这声音仿佛踏着他们战栗的心房,随着如鼓擂动的心跳,一步步朝着他们趋近…… 拳头在身侧攥的死紧死紧,这几秒钟的时间,就好像过了一个世纪般让人煎熬。 终于,红色的衣摆出现在他们低着头的视野中:“还没考虑好?” 二人同时一咬牙,齐声道:“老夫……我……我对天发誓,今后唯面前之人马首是瞻,誓死效忠!” 天窗之上,可见云层中遥遥一闪,誓言成立。 “很好,以后就是自己人了。”在两人肩头上拍了拍,乔青笑着走下楼梯:“后面的事儿就交给两位长老了,这清点是个细致活,不用急,待到一切结束了,再去我住的院子里唤我。”忽然,她一顿,想起什么的从楼梯中抬起头:“对了……” “少族长有何吩咐?” “吩咐倒是没有,提醒你们一声——姬氏的份额只有十分之四,要是发现多出来了四个点,不用奇怪,那是爷的。” 话音落,已经拐下了楼梯,不见了影子。 后头忘尘和囚狼跟上,很快整个四层阁楼上,只余下了这两个长老。 两人还沉浸在乔青那句提醒中回不过神,对视一眼,掩不住目中巨大的震惊——什么意思?在族长给姬氏谈妥了四个点儿之后,少族长以一人之力,又吃下了对方四个点儿?!整个裘氏数十万年基业和底蕴的十分之四,她……她一个人……一个人占了? 这目瞪口呆一直持续了良久良久。 终于,等二人回过神的时候,一屁股瘫倒在了地上:“老天!” “恐怕这是之前就谈好的吧,否则穆氏和纳兰氏也不可能签了协议后又吃下这么大的亏。要是当时族长不……”二长老没说完,可眼中是明明白白的意思——自作聪明。要是当初姬寒不跳出来阻拦,而让乔青直接去谈的话,这八个点儿,必定全是姬氏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三长老摇头苦笑:“咱们跟的这个主子啊,太吓人咯。” 二长老扭头看他:“老家伙,你不愿意?” “本来是有点儿郁闷的,你想想,她明明能一早就把咱们给留在外面,却非得让我二人听见这种大秘密,还不是给咱们下了个套子?” “那现在呢。” “哈哈,现在想想,也没什么不好。” 最起码,只看她用天地灵物给珍药谷弟子练手的那大手笔,就知道跟着她,绝对少不了好处!两个长老对视一眼,叹息一声,捋着胡子双双笑了——土豪加土匪,想必主子吃肉,下头的人能分点儿汤吧? “阿嚏——” 一个套子连威逼带利诱收服了两个长老的乔大土匪,站在藏宝阁的门口,穆兰亭的身前,还没说话,一个喷嚏喷了这人一脸。穆兰亭刚蹦起来,被她一爪子给拍下去了:“先答了我的问题——人呢,死了没有?” “什么人?”穆兰亭拿个帕子,狂擦脸。 “老子那天提醒过你的。” “什么这天那天……嘶!”他倒抽一口冷气,抬头:“裘玫?” “屁话!”可不就是裘玫。当日的酒宴上,这人签了协议之后,她还特意提醒过,一进裘氏先把裘玫那女人找出来!她还以为穆兰亭这种精明人办事儿绝对可以放心,结果呢?刚才两个长老立誓的那一幕,让她心头一跳,顿时就想到了这个自进到裘氏后就没见过的人影!该死的,那个裘玫的手里还攥着她立下的誓,一旦这人消失不见,茫茫人海,她上哪找去? 只看现在穆兰亭那明显心虚的模样,乔青就知道:“你给忘了?” 穆兰亭吞口水:“你不说那天把我灌的晕晕乎乎的,本公子哪还想着什么裘没裘有的。不就是一女人么,多大点儿事儿,再找就是了。” “不就是一女人?多大点儿事儿?再找就是了?”乔青重复着这三句,每说一句脸上的表情就凶狠上一分,恨不得把穆兰亭给一口啃了!他皱着眉往后退:“你先别激动,到底怎么回事儿,那裘玫还没到神尊,就凭你的实力她连盘儿菜都算不上,跑了也就跑了。” “来人——” “少族长?”顿时有负责清点和装箱的族人跑了上来。 “给我找,整个裘氏,掘地三尺找一个女人!还有,派个人去珍药谷那边,跟柳飞说一声,找裘玫。快,去,就是现在!” “是。” 待那些族人放下手头的活,纷纷朝着各个方向去了,乔青才郁闷地抓了抓头发。她已经有了预感,既然那裘玫之前没找到,那么如今,恐怕也不在裘氏里了。更有可能,她一早就嗅到了什么,早早便躲了起来天高任鸟飞去了。一会儿等族人告诉了柳飞,他自然知道传信给第九梯,让朱通天和眠千遥帮着在整个大陆上找。可是就如穆兰亭说的,那裘玫的实力对上她根本连盘儿菜都不是,又怎么可能露出行踪来找死? 她只要躲去一个地方,老老实实的,等上十年……哦不,距离那个时候到现在,只有八年不到的时间了。只要消失个八年让任何人都找不到她,时间一到,她不能拿着九天玉交到那女人手里,自有天道誓约来制裁她! 乔青深吸一口气。 阴森森地看了穆兰亭一眼,转身,大步走了。 果不其然—— 整整七天时间,裘氏几乎被翻了个底儿朝天,都没翻出那女人的下落。同时朱通天和眠千遥也收到了柳飞的传讯,整个第九梯都开始在大陆上寻找那个叫裘玫的女人。 乔青半死不活地躺在院子里吹冷风,一声接着一声地唉声叹气:“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我说乔爷,不会这么一个女人,就把你打倒了吧?”华留香一走进这院子,深深的怨念扑面而来。他让这荒腔走板的小调给逗乐了,幸灾乐祸地拉了张椅子坐下:“我听囚狼说了。” 乔青躺在软榻上头部抬眼不争,继续唱:“小白菜啊,地里黄啊……” “成了,装什么可怜呢。” “谁说老子是在装可怜了。” 她总算掀了下眼皮,挑着睫毛瞥了他一眼:“爷就是感慨一下,世事那个无常——一整个裘氏都让我搞死搞残了,没想到让穆兰亭那家伙掉了链子——对了,虽然咱们俩没什么大交情,不过天衣要是知道你回来了,肯定很开心。” “他醒了?”之前的一切,他都听囚狼说过了,包括乔青为了天衣而立下了那十年的誓约,如今惹了这一身麻烦。华留香望着赖在软榻上死活不起来的女人,看她白皙的面颊在比这城里纷纷扬扬落下的雪都要白个几分,上下睫毛闭合在一起,浓黑浓黑如蝶翼。 只看着这么一个人—— 谁能想的到,这静谧的双眼一睁开,就是石破天惊的狂肆妖异! 谁又能想的到,这单薄又柔弱的身躯里面,藏着的是一个敢与天争锋的灵魂! 乔青摆摆手:“别这么盯着老子,我要误会你看上我了。” 华留香仰天翻个巨大的白眼儿:“敬谢不敏。” “吆喝,这是瞧不上老子啊?” “不敢,我还没忘了太子爷的存在。” 这种找虐的事儿,就留给那男人去好了。他四下里瞅了瞅,没见凤无绝的存在,记起囚狼说他正在闭关,又将话题转了回去:“天衣的事儿,我谢谢你,真的。” “成了吧,少来恶心巴拉的这一套,咱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我最怕这个,你知道。”乔青笑了笑,这笑容明媚,好像漫天风雪里盛开的璀璨夏花,几乎要晃花了华留香的眼。就连他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除去那性子不提,真真是生了个让人移不开眼的好皮囊! 华留香也跟着她笑起来,相处不多,也了解她的脾气,之前不过是做做样子,这么个人,又岂会真的把那裘玫放在眼里?说不得,到时候天道要制裁她,这人还能先蹿上去把天给戳个窟窿呢……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乔青笑吟吟地坐了起来:“说不定,到时候真得跟上头那位好好探讨探讨人生。” 华留香哈哈大笑:“白担心你了,既然你没事儿,我准备走了。” “哪发财去?” “姬氏,您老的大本营。” “看天衣?” 华留香方一点头,便见乔青笑着朝门口一指:“不用去了,咱白发美男来了。”她一声口哨吹的震天响:“啧啧,才几天不见,又帅了。” 他猛然转头。 看见的,可不是笑着站在门口的沈天衣。那熟悉的一头白发,熟悉的温润笑容,顿时让华留香双眼发热,听沈天衣轻轻一笑,戏谑道:“小的谢乔爷赞。”一转头,在乔青哈哈大笑的背景音中,将视线,停落到了他的身上:“留香,欢迎回来。” 这两个好友于风雪漫天中对视着,同时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却听另一边—— 砰—— 穆兰亭五体投地着从墙头上摔了下来,飞快爬起来,整理了一下狼狈的模样,这才虎视眈眈地看向了和华留香“深情对视”的白发美男。 “啧啧啧,一身刺儿都竖起来了。”乔青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 很好,这家伙给她找了那么大一麻烦! 报仇的机会来了…… 看到亲们给送的花了,谢谢大家~ 别的就不说了,我努力更新~ 第二十八章 苦修半年(结尾小修200字) 章节名:第二十八章苦修半年(结尾小修200字) 这个画面,不能说不诡异。 院子里的华留香和站在门口的沈天衣遥遥对望,兄弟之间的情义在漫天风雪中传递着。另一边儿呢,穆兰亭戳在墙头下,炸了一身的毛紧张地瞪视着这两人。再旁边儿呢,乔青歪在软榻上看戏看的兴致高昂,只想吹个口哨得瑟得瑟这意外发现! 穆兰亭和华留香? 唔,有意思。 “呦,穆公子这造型别致啊!”一声口哨悠悠扬扬飘上天,听见动静的华留香也扭头看去,这一看,先忍俊不禁:“你怎么来了,还有,头上。” “头上?”穆兰亭往上一摸,果不其然,栽了满头的雪粒子和枯草顿时扑扑簌簌地落了下来,跟下暴雨似的。他丢脸地弄了老半天,没搭理华留香的问,径自朝着门口的白发美男走了上去:“沈公子,好久不见。” 沈天衣一颔首:“穆公子。” “阁下的身子大好了?” “多谢,好的差不多了。” 四族大比的时候,沈天衣还跟个木乃伊似的被包的严严实实地晕在床上。待到他醒来,只觉得千疮百孔了这些年的身子,爽利了太多太多。正巧,那个时候是姬寒带着族人回去浮图岛的那日。血腥满地的浮图岛,已被珍药谷和三大门派打扫完毕,听朱通天说了这些日子的缘由,他便直接寻了过来:“对了,千遥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人?” “噢,裘玫。”乔青也不瞒他。 他顿了一下,没说话。裘玫的事儿,他是知道的,哪怕他们再瞒,多了一个八瓣的九转血芝,又怎么瞒的过。他垂着头半天没言语,乔青只看的胆战心惊:“我了个去,你不会是也要谢谢老子吧?” 沈天衣笑骂一句:“滚蛋,我是想那女人能躲去哪里。” “得了,你那能力以后可得歇了去,只要用上一次,一夜回到解放前!”乔青一摊手:“那老子就白忙活了。” 他身体是好了,却不能再动用预言的天赋,也不能修炼太猛让经脉超出负荷,这样一来,那修为上的巅峰,是无法问鼎了!到底还是有点遗憾的。沈天衣却无所谓,还有心情摸着下巴开起了玩笑:“所以以后就是——你们开路,我掩护?” 乔青哈哈大笑:“没错,爷罩着你!” 两人这旁若无人的闲谈,可看的穆兰亭松下了一口大气。原先还以为这人和华留香有点儿什么,天知道,他会出现在这里纯属路过。路过虽路过,可碍不住身为高手耳聪目明,华留香的声音隔着老远若有若无地飘进他耳朵里,来来去去都在谈论着一个人。这还了得?他站在那边儿听墙角听了半天,直到听见华留香说要去姬氏,赶忙飞身冲了过来…… 然后就看见了那深情对视的一幕。 再然后,神力一窒,果断从墙头上摔了下来。 如今看看,似乎这沈天衣,满脑子的弦儿都放在了这乔青身上,危险解除。穆兰亭一口大气刚松出,就听旁边儿那惹人恨的声音,慢悠悠接了一句:“当然了,就算是没我罩着你,不是还有你的留香么……” “咳咳咳咳……”他瞪着眼睛又把那口气吸回来,直接呛着了——什么叫你的留香?! 沈天衣和华留香也是一愣,这话听着没问题,可这味道怎么就那么怪呢。 三双眼睛一齐看向她,某人无辜地眨眨眼:“难道不是?” 华留香忽然一挑眉:“唔,当然。天衣,我说过的——永远!” 乔青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喷了他一脸!这句话她也记得——你是少主,我就是永远的手下,你是天衣,我会是永远的兄弟——可是哥们儿,这么长一句让你缩水成两个字真的好么。啧啧啧,看看穆氏少主那表情吧,惨绿惨绿的脸,跟一大头菜似的。 她暗暗朝华留香举了举大拇指,少年,干的漂亮! 华留香眨眨眼——不用谢我。 乔青立刻笑倒在软榻上,她就说么,穆兰亭那点儿小心思,连她都看出来了,当年号称留香遍天下的这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像前者那种“洁身自好”的氏族公子,在这个“阅女无数”的花蝴蝶手里,等着被吃的死死的吧! 她爬起来,路过怨念缭绕的穆兰亭,路过笑的风流又多情的华留香,在一头雾水的沈天衣身边一顿,拍拍他的肩,小声道:“穆氏能不能搞定,全靠你了。” 沈天衣微蹙着眉,忽然睁大了眼:“你是说……” “嘘——”难得见这人露出傻眼的表情,乔青好笑道:“想想珍药谷外头那群凶兽,你就容易接受的多了。” 很好,沈天衣顿时淡定了。 当年那一幕他是没亲眼看见,可听他们回来讲了是不少。什么斑斓狮王、吊睛隐蟒、雪毛兔子、老虎兄弟,沈天衣想了想:“你真的认为留香能搞定穆氏?” 乔青只朝着两人一努嘴。 沈天衣看过去,只见他们在这窃窃私语咬耳朵的时候,那两个正诡异的对视呢,华留香仍旧是那副浪荡子的模样,紫衣曳地,衣领大敞,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一张精致的面孔笑的没脸没皮;穆兰亭的脸色就难看的多了,一改之前几次打交道时的那等傲慢本色,整个人往外冒着浓浓的酸气和不满。 沈天衣收回视线,听乔青打个响指,笑眯眯:“永远不要小看枕边风的力量……” 话音落,飘然远去。 那一院子诡异的气氛,乔青远远地抛在了后头。天衣出马,一个顶俩,更不用说还有个和他穿开裆裤就搭档在一起的华留香。不管是美人计还是反间计,反正连三圣门都活生生的栽了,更不用说穆兰亭,一头栽倒妥妥的。 她心情不错地往珍药谷弟子居住的院子走。 这些天她并非如华留香所担心的自怨自艾,而是在享受难得清静的日子。凤无绝他们闭关,囚狼给他爷爷和弟弟建了个衣冠冢正守孝,沈天衣刚刚才恢复,裘氏的清点和交接有二三长老去操心,这是个细致活,那些东西分门别类记录在册,要用不少的时间。 她就趁着难得独处的时候,想了想将来的计划。 不错,计划。 说来有趣,曾经的两个搭档,她,和冷夏,实则是完全相反的两类人。 冷夏看似冰冷,实则心有热血,是个性情中人。那家伙骨子里太傲,反倒从来不会去计划什么事儿,有问题?解决。有困难?直面。有挡路石?一脚踢开。瞧,就是这么简单,一切都直来直去,走到哪里算哪里。 而她呢,看着好相处,脉络里流淌的血却是冷的。轻易不付出信任,轻易不动真感情,也从来不会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一个未知数的手里。哪怕这些年有凤无绝邪中天沈天衣他们的影响,也改变不了骨子里那种一步九算计的天性。 可就是这么两个人—— 一个单刀直入,一个弯弯绕绕。 一个外冷内热,一个外温内冷。 却组成了最完美的搭档?乔青想着想着,忽然就笑了起来,仰头望着这冰雪之城白茫茫的上空,好像又看见了那女人冷冰冰的脸,环胸抱臂,又狂妄又臭屁:“你这家伙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唔,过了这么多年,要是还活着,应该儿女成群了吧?啧,我敢打赌,你男人肯定被治的服服帖帖!”她朝着那张狂的没了边儿的脸比个中指,伸着懒腰溜溜达达地继续走:“反正你肯定比姐们儿混的好,老子就惨咯……” “谷主,什么惨了?” 她这么走着走着,正走到了珍药谷的院子外头,陈吟听见声探出头来:“有麻烦?” 乔青下意识地再抬头,上空遥遥天际,天高云阔,再也没了她想念不已的那张脸。她揉揉鼻子,忽然就觉得眼睛发酸,一把搂过陈吟来往里走:“爷堂堂一谷主,炼药的品阶还没你们高,能不惨么?”丢脸丢惨了。 陈吟笑嘻嘻地应了,没往心里去。 忽然,她步子一顿:“谷主?” 乔青斜眼瞄她:“嗯?” “你的手往哪摸?”咬牙切齿。 乔青往下一瞥,顶着这姑娘黑了的脸,又摸了两把软绵绵的触感才收回来:“顺手了,顺手了。”说完就找了个房间蹿进去了:“你家谷主要闭关炼药,等柳飞出关了让他过来趟。” 陈吟瞪着砰一声关上的房门,欲哭无泪的点点头,就见那房门又刷一下打了开,露出某人风流倜傥的一张脸。她一时间看愣了,听乔青朝她眨眨眼,视线往下一走,顿住:“两年多不见,啧啧,大了不少啊……” 砰! 陈吟的一只鞋子以一往无前的风采,和再一次飞快关上的房门来了个亲密接触,啪嗒一下,掉了下来。 她金鸡独立地蹦过去,愤愤然穿好了鞋子,听里面的乔青滚在床上哈哈大笑。自己瞪了半天眼,也噗嗤一声笑出来——这谷主,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是第二梯还是第九梯,不管是高高在上的氏族少主,还是那个杀域里谋生的神医凤九,永远都还是她们的那个公子:“谷主,有什么问题可别不好意思说,咱们都帮你哦!” 这笑嘻嘻的声音传进房间来。 乔青从床上爬起来,一点儿没跟她客气:“放心,你们后头有的烦呢。” 她盘膝而坐,取出药鼎,素手一吸,一方桌案便凌空飞了过来。落到地面的一瞬间,修罗斩中飞出了无数药草,平平整整地落于其上。乔青闭上眼睛,很快沉定心神,进入到了炼药的状态中。 房外的陈吟等了片刻,直到里面传出萃取药液的声音,才放轻了脚步走远了。 这个时候,陈吟只当乔青是在开玩笑,毕竟谷主的天赋他们都了解的很。这几年炼药师的品阶不变,皆是因她没把精力放在这上面,事情一茬接着一茬,甚至连修炼的时间都不怎么有。可没想到,接下来的日子,乔青当真是不耻下问!隔三差五地从房间里走出来,抓住一个弟子也不管是谁,就交流上一顿炼药的问题。 一开始,那些弟子们还受宠若惊战战兢兢。 到了后来,发现她的确是在认真的研究这些问题的时候,才一个个放开了和她讨论起来。 以至于,这一段悠闲无比的日子,时常能在这片儿地方看见这样的一个画面——咣当一下,房门打开,冲出了大片大片黑乌乌的烟和他们家烟熏火燎的谷主。立刻就有走在附近的弟子们哗啦啦围了上来:“怎么了怎么了,又失败了?” “哎呀谷主啊,这个问题我都说了好几次了,怎么又爆了炉呢?” “笨笨笨!笨死了!” 无数弟子恨铁不成钢的责斥,乔青抓着脑袋呲牙咧嘴地受着,等他们念叨完了,再围成一个圈儿讨论起失败的原因。当然了,这货不耻下问的精神是很好,也从来不把面子什么的放在心上,可丫的那脾气就是真的臭了。 于是大多数时候,都是一群人跳脚骂娘唇枪舌剑口沫横飞地争论个半天争不出个所以然。可想而知的,最后的结果就是——大家集体被那既没耐性也没同门爱的谷主一手一个提溜着齐刷刷地扔了出去…… 陈吟就每天蹲在墙头上,一边儿接手了非杏的工作给肥猫炸小鱼干儿,一边儿乐呵呵地观看空中飞人。 “怎么搞的?”柳飞站在墙头下头,仰头望着天空上一个个的弟子玩儿飞翔,漂亮的眼睛眨巴眨巴。陈吟和大白一齐低头看他,一个是水灵灵的姑娘,一个是颤巍巍的肥猫,半个多月没见天日的柳飞一个激灵,差点儿吓趴了:“大白天的,猫吓人吓死人。” “掌门,你出关啦?” “唔,里头怎么了?” “喵呜,我家小青梅在发疯。”毛茸茸的肥爪子朝墙里头一指,柳飞跟着蹦上墙头,看见的,就是滚滚浓烟往外飘的那房间。他一想就明白了过来,顿时乐了:“方老祖呢,他也快成九品炼药师了吧,怎么没去指点指点……” 大白啃着小鱼干儿吃的倍儿香:“人一把老骨头了要是扔出来散架了怎么办。” 柳飞深以为然:“睿智!” “喵,你在幸灾乐祸?” “咳咳,有点儿。” “噢,那很好,那么听见下一个消息,这情绪可以直接送给自己了——”柳飞脸色一僵顿时想跑路,那风采飘飘地冲上半空的身子,在横飞而来的一条鱼骨头的追尾下,吧唧,被敲瘸了腿。一个趔趄,他从天上掉下去,爬起来的一瞬间犹自身残志坚地继续跑! 奈何—— 当大白是吃素的不成? 一只肥猫压顶,兜头就砸了下来,足有几吨重的猫屁股一下子就把他压残了。大白挪了挪屁股,在柳飞五体投地的背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肥爪一伸,凌空捞住了陈吟丢过来的香酥小鱼干,咔嚓咔嚓飞快啃成一根鱼化石,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怎一个帅字了得! 这才在柳飞的惨叫中,贱兮兮地喵出了后半句:“小青梅让你出关去找她。” 柳飞仰天一声哀嚎:“高抬贵臀。” 大白扭着猫步就走了…… 还不忘在柳飞铺散在地上的瀑布一般的头发上,踩下了一个肥嘟嘟的梅花小爪印,顺带留下鱼骨头若干,在遥遥远去的笔直大路上,形成了一条S曲线的印记…… 他恨恨地瞪了眼陈吟,认命地进了院子,推门进房:“有事儿找我?” 乔青正聚精会神地炼药中:“一边儿等着。” “好好好,您是大爷,我是孙子,您老的猫就是我爷爷。”他刚上一旁坐了下来,往炼药炉里一瞄,脸色大变:“别!别!” 晚了。 乔青已经将数种萃取完的药液,融合在了一起。柳飞瞪着眼破窗就往外逃,已经意识到了不好的乔青一把撕裂开空间出现在了院子里,轰——那被她折腾了足足有近半个月的房间,终于烟熏火燎地结束了使命,化为瓦砾冲天,碎屑如山。 柳飞被爆炸的余波一冲,整个人从地上爬起来,完全变黑了。 他瞪着干净清爽又光鲜的罪魁祸首,气儿就不打一处来:“老子……老子……” 乔青一挑眉:“嗯?” 柳飞顿时蔫儿了,好吧,他这个师兄从来没地位:“走吧,换个地儿,我给你好好讲讲——想成为七品炼药师,你要改的地方多着呢。” 乔青立马眉开眼笑,自己摸索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是找着组织了。早在开始的时候,她也以为自己从六品晋升到七品,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儿,毕竟曾经炼药上的天赋几乎可以俯瞰整个柳宗的,就连柳宗老祖都得瞪着眼骂上一句变态。可真正到了这节骨眼上,她却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儿。那些弟子们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真要让他们说,总说不到点子上。 这下好了,行家来了! 乔青笑眯眯地跟着柳飞去了隔壁院子,关上门就问:“我发现了,想从六品到七品,好像是一个质的改变!到底是什么,我却琢磨不清楚。” “坐下先,我系统的给你讲——” 六品到七品,的确如她所说,是一个坎儿。炼药师共分九品,一到三,四到六,七到九,乃是三个截然不同的段数。这六到七的过程,就如同普通炼药师和炼药大师的一个分水岭,也是炼药术这境界上的绝对升华,甚至比八品升九品还要难上加难。 而关键的,待到七品丹药,所需要的材料已经不是六品往下的那种等级了。七品丹往上走,哪一个不是需要夺天地之造化的灵物?而那些灵物,在日月天地的淬炼生长之下,大多有灵,就这么贸贸然融合在一起,是对它们本身的亵渎…… “那老子要沐浴斋戒一个?” “呸!”柳飞直接回了她狠狠一啐:“讲课呢,正经点儿!” “哪不正经了?你说不能亵渎它们,我还没说先诵经立碑呢。”乔青仰天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用力之狠,险些翻不回来。好不容易把卡在眼皮子里的眼珠给翻了回来,她敲敲桌子:“直接点儿,重点是什么?” “镇压!” “说人话。” 柳飞改说人话:“这就是六品和七品唯一不同的地方,你需要在控制火候、萃取精华、融合药性……等等一系列耗费神识的过程中,再分出一部分神识来,把药性融合的过程中,那些不同灵物之间的先天性排斥给控制在一个标准上——”见乔青低头沉思了起来,他暗暗点头,接着道:“这个标准是什么,就要你自己去拿捏了,若重了,那灵性会直接被神识碾压毁掉,就降低了丹药的功效;若轻了,一个不好就是刚才那个情况,爆炸。” 乔青素手一拂,眼前立刻出现了丹药炉。 这一次,她没急着去炼制一枚丹药,而是取出了两种不同的药材,以柳飞所说的去感受那药材之中的灵性。 天地奇物,有如并蒂果这般,直接生出了灵智的,那就必定也有虽无智慧,却有灵性的。火焰晋升到神火之后,那一丝细细的火苗被灌注到炼药炉里,两种药材只方一触到火苗的边缘,立刻噗的一声,摧枯拉朽般的化为了药渣。乔青神识控制,将那药渣继续在火中淬炼,只片刻后,便融化为了两滴液体——如同那日的千手藤一般,这两滴液体,就是这药材几千年来的精华所在。 液体即将融合在一起的一刻。 乔青霍然收手,睁开了眼:“果然有排斥!” 柳飞静静看了这半天,这时候才出声笑骂了一句:“老子骗你干嘛!” 乔青眉眼一弯,笑道:“谢了。” “以身相许啊?” “唔,无绝估摸着快要出关了啊……” 柳飞呲牙咧嘴地摆摆手,敬谢不敏地走了人。开玩笑,那个男人他可是领教过了,这没良心的玩意儿!临着出房门的一刻,他忍不住回头看去,那没良心的丫头再一次闭上了眼睛,控制着那两种液体一丝丝融合。柳飞就这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看见那液体中独属于灵物的排斥力被乔青压制住,已经开始有了融合的迹象的时候,漂亮的眼睛一挑,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这个丫头啊,也许有今天这成就,绝不能归功于天赋呢。 他活了这几千年,见过太多天赋过人的弟子了,就连他都是其中之一。可是太多的人,在旁人一语否定了你的固有观念的时候,不是下意识的辩解抗拒,就是盲目听从盲目改变。但是她呢?是思索!是尝试!她不盲目相信自己,也不盲目相信别人,甚至不相信眼睛看见的耳朵听到的,她坚信的——只有事实! 柳飞站在这里,盯着她不同于以往玩世不恭的沉静侧脸,看了良久良久,才悄悄关上了门,退了出去。 这个房门一关,就关了有半年之久。 半年时间,足够凤无绝巩固了神皇修为,且更上一层楼,也足够无紫非杏等人齐齐出了关,二三长老的清点记录等繁琐的工作完成。其实早在一个多月前,大家就几乎全部准备完毕了,只是看着乔青所在的那一方院子里有声有色的热闹,也就没急着离开,而是给了她足够的时间炼药和修炼。 不错! 既是炼药,也是修炼。 这整整半年,那一方院落的上空每隔个半月一月,就会有阴云密布电闪雷鸣,不用说也知道,是雷劫降临的标志!从一开始,六品丹的双重雷劫,到后来偶然飘来的三重雷劫,可想而知的,她已经成功迈过了那一条分水岭,晋升了七品炼药师!再到后来,几乎每一次的雷劫都是威压浓重的三重,三道狂暴的闪电在所有冲出观看的人眼前轰隆劈下,直劈的人胆战心惊! 可那一方小院里,却始终安静如初…… 这还有疑问么?肯定是给那变态吞噬了。 当吞噬雷电产生的能量,不需要让火焰再进化的时候,就全部转化到了乔青的身体里,成为她修为上的十全大补丸!还记得当初的鬼域之外么,饕餮曾一惊一乍过她的心境升华: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洗尽铅华,返璞归真! 她在那石碑之中所经历的两年飘荡,所观看的无数高手陨落的记忆,让她在心境上触摸到了一个飘渺无痕的至高点。这也就是说,从这以后,乔青的晋阶完全没有了心境上的掣肘,只要神力的能量足够,她就能一路高歌的晋升下去…… “啧啧啧,吞了半年的十全大补丸啊!”饕餮迈着颤巍巍的小细腿儿,一路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扒拉开在这院子外面围拢了密密麻麻的人群,终于过五关斩六将地钻到了最前面,凤无绝的脚下:“还没下来?我感觉着这一次雷劫的能量很狂暴啊。” 凤无绝也抬头看了一眼。 天空之中,不同于之前几次的阴云,这短短时间已经浓厚到犹如黑夜了。那一层层的浓云堆积在一起,泰山压顶般压的极低极低,给人个山雨欲来的憋闷感。一只信鸽扑闪着翅膀,在这浓重的雷劫威压下炸了满身的毛,凤无绝一招手,把这信鸽接到了手里。还没展开,便听一旁囚狼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冒险队?” 他扭头,奇怪道:“你也出来了?” “让你媳妇给逼出来了,这家伙一天不弄出点儿动静来,就活的不安生。”他这段时间,一直在给爷爷和弟弟守孝,奈何乔青这边给唱大戏一样,七天一小雷,十天一大雷,敲锣打鼓的闹腾。到了今天,即便在裘氏的后山上,他都感觉到了这一处浓重的威压,立刻就紧赶慢赶地冲过来了:“这一次雷劫完了,咱们就该走了吧,我看那两个长老的事儿也都干完了,清闲了好几天了……” 他朝一边二三长老那处看去,这一看,先把自己吓了一跳:“我天,这么些人,三族现在还在裘氏的,全让她给招来了。” 凤无绝看了看这水泄不通的人潮,也很有些无奈:“没办法,活就为了惊天动地的。” 囚狼一脚踹上来:“少来了,还不知道心里多得瑟呢。” 凤无绝大笑:“你要是眼馋,也找一个去。” “得了,女人麻烦的很,你看那纳兰秋,让自家媳妇给治成什么样了,这会儿还满大陆的找你们家小恶魔呢。” “唔,应该在纳兰氏族。” “噗哈哈,你们夫妻俩,蔫儿坏。”明明都知道,没一个告诉他的。 “你也可以找个男人。”凤无绝一边儿随口道,一边儿拆开了鸽子腿上的信筒。东洲大陆的鸽子,可不同于翼州的信鸽,乃是一种被人类饲养训练的鸟类凶兽。这凶兽生而温驯,速度却是极快,有空中猎豹的美誉,个顶个的跟只小鹰那么大。 囚狼看着凤无绝手里的小鹰,再看看他肩头上蹲着给自己梳毛的小凤凰,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还以为这大黑能长大些呢,结果这么多年,还跟只鸡崽子似的。他摇摇头,也随口回道:“男人也算了吧,你没看穆兰亭现在,天天瞪着眼就怕华留香往天衣那边儿跑……”说着,朝沈天衣眨眨眼:“我就奇了怪了,当初乔青是男人的时候,你们一个两个往上扑,现在华留香也是,被穆兰亭紧张的跟什么一样。啧啧,世道变了,人心不古啊……” 沈天衣笑着斜他眼:“我是一早就知道乔青是女人,如果是个男人,恐怕我没那么大勇气。这一点上,我不如某人。” 他说着,朝“某人”看去。 囚狼摇摇头,也朝“某人”看去。 这俩人戏谑又敬佩的目光,就跟看革命烈士似的,却在看见了凤无绝表情的时候,同时一愣。他低头看着手中信纸,剑眉微拧,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凤无绝抬起头:“你们记得上一次冒险队传消息过来,说的什么事儿不。” “嗯,是说那逐风冒险队的,满大陆的寻人,不知道在找谁。” “找到了。” “找着了?谁?” 不怪囚狼好奇,逐风冒险队啊,如今整个东洲冒险队中的泰山北斗!这老牌队伍一向低调,就连当初裘氏发布的寻找九天玉的那一次任务,他们也沉寂下来没有参与。强者和强者之间,总有几分比较心理,如今凶兽冒险队,可说是大陆上新晋队伍中最强的一支,自然想和那些老牌势力有一个强强对碰! 凤无绝拧着眉毛,直接把信递给他:“你们自己看吧。” 囚狼接过来。 还没来得及细看,只听远处一声声惊呼:“我的天!” “威压更重了,好可怕,七品雷劫没有这么重的威压吧?” “快看——是八品!” 不用那个人喊,大多数人都在一仰头后,瞳孔骤缩地看了个清清楚楚!那天幕之上,在氤氲了这么久的时间之后,足有六朵黑云乌压压地重叠在一起,其内电光游蹿,如龙蛇笔走,透出了让人魂飞魄散的巨大威压! 五品丹,一重雷劫,六品丹,双重雷劫,七品丹,三重雷劫。 而八品丹呢,六重狂雷! 只听着这个名字,就知道这雷劫的不好相与。四下里的惊呼声一声连着一声,不少人飞快朝着后面退,这六重狂雷相较于九品丹的紫霄神雷,威能也轻不了多少了。一旦被劈上,轻则重伤、重则灰飞烟灭!直到这一刻,不少三族的族人才对着同在围观的珍药谷弟子,投去了一种名为敬佩的光芒——就连他们的修为都在这雷劫下心神颤抖,更不用说那些珍药谷的普通弟子了,这些人,又是以什么样的坚毅,才抗过了雷劫,走到了这一步? 从上方往下看去,乔青所在的这个院子,就如同海水退潮一般,哗啦啦向着下面八方退却开来,空出了一片偌大的空间。 也就在这时! 轰隆—— 轰隆—— 六道小山般粗壮的狂雷,一同照着那小小的院落,轰然就砸了下去! 雷劫的降临,并没有特定的方式,或者说,要看天道的心情。每一种雷劫的数量和威力是固定的,可降临的方式却是千奇百怪了,有一道接着一道,也有最后剩下两三道一同降临,更有如这一次般,一次性六道狂雷集体降下。于是,当这六道雷以一种不耐烦的情绪一次性降临了个干净,转瞬阴云散去,天色大亮之后,众人看见的,就是那明明应该被完全砸平却竟然完好无损的一方院落。 真的是完好无损。 就如同之前的那六道狂雷是一场梦一样。 “老天,这乔青也太牛逼了吧?” “谁说不是呢,老子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渡劫的!长见识了。” “哈哈,那是不是说她过了?成了……成了……格老子的,她成了八品炼药师了!” 随着这个人的一句惊悚骂娘,众人这才从躲避雷劫的惊慌中反应了过来。之前光顾着赞叹这雷劫的强悍了,怎么就忘了,里头那渡劫的人,可是乔青啊!可是姬氏那少族长乔青啊!可是半年之前还卡在六品炼药师上的乔青啊!之前几个月里,从她第一次渡三重雷劫成了七品炼药师的时候,已经活生生的吓了他们一次,但好歹整个珍药谷的炼药都不是盖的,这么一对比,也没有什么困难地就接受了。 人家好歹还是这炼药大派的谷主呢,没个两把刷子怎么成? 可是—— 这刷子不是这么来的好么。 这刷子不是半年时间连跳两个品阶来的好么? 重新放了晴的天幕上,道道泛白的日光照射下来,照耀着每一个人目瞪口呆的脸。当然,这惊吓之中也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和紧张,都想等那乔青出来,亲口问上一问,是否真的就成了八品炼药师了!没有人注意到,还有那么一群人,对视一眼,同时傲然不已地笑了起来。 凤无绝他们可不担心乔青,那可是连雷劫的最终形态灭世血雷都抗了下来的变态,这在其他人眼里惊天动地的六重雷劫,对她来说,不过毛毛雨。他们也不怀疑她成为了八品炼药师,那家伙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儿干的多了,吓着吓着,绝对习惯成自然。 比起那些完全不知道她能吞噬雷劫的人,他们真正期待的,却是乔青的境界! 苦修了这整整半年。 经历了数次二重雷劫几次三重雷劫和一次六重狂雷,这样的高强度吞噬之下,她的修为,能到达一个什么样的高度? “说不定直接追上我了呢。”忘尘含笑摸了摸鼻子,换来囚狼等人齐刷刷的白眼儿,你以为神尊是大白菜不成,半年就追上了?他耸耸肩,谁知道呢,反正他这个妹妹从来吓死人不偿命,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在这期待之中,不论每一个人想看的是什么,终究是集体盯着那静悄悄的院落,不出声了。 然而期待之中的红衣人并未走出,却见一道光柱冲天而起! 轰—— 紧跟着—— 轰、轰!—— 第二道,第三道,足足三道犹如三把破开了九天的巨剑,直插云霄!众人下意识地被这耀眼光芒逼到眯起眼来,有些茫然地朝着那院子里头探。 “有人晋阶?” “还是三个人?” “不、不对!你们看,那三道天地规则是……是……是……” 这个人的后半句死活没敢说出口,可大家已经看见了! 是重叠在一起的! 这说明了什么? 一刹那间,无数的人一个激灵就往院子里冲,在看见了那院落正中盘膝而坐的红衣人的一刻,整个冰雪之城,人人闭嘴无声,只只呆若木鸡。 昨天写的时候,把天道规则给疏忽了,一切不变,结尾处200字左右,小小修改了一下。 谢谢弯弯姑娘提醒,么么么~ 第二十九章 流沙海的消息 章节名:第二十九章流沙海的消息 是她! 果然是她! 那人盘膝而坐,黑发红衣,铺展在侧,犹自闭目沉浸在晋阶的状态里。方才三道让他们瞠目结舌的天地规则,就是从她的身上冲天而去!刺目又耀眼的光芒将她萦绕着,即便此刻她的角度比他们都低,即便他们围拢在院子里是俯视着她,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没有一个人敢惊扰了这红衣人的晋阶。 他们死死憋着满腔惊骇,瞪着眼睛站在那里,直到过了不知有多久…… 终于,乔青睁开了眼睛。 嘶——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黑眸如夜空,内蕴浩淼星! 那一双黑的幽深诡谲的眼中,犹如承载了浩瀚天河、斗转星移、日月更替、乾坤万载,只让人呼吸困难,心神战栗! 这些闻声而入的武者们,一肚子的哗然被这一眼镇压,忽然就一个字都说不出了。四下里静悄悄的,他们不自觉地避开了她的视线,听乔青眨了眨眼伸着懒腰站起来:“怎么都不敢看我,老子脸上长了个蘑菇?” 凤无绝摇头失笑,心说这货脸上长的哪是蘑菇,分明活生生的两个大字儿。 乔青一挑眉。 众人齐齐在心里嘀咕:“变态!” 不是变态是什么,这绝对是在场每一个人的忠实心声,这尊大爷半年前还是神王大圆满呢,噌的一下,这就跳到神尊上头来了?我说你好歹打一声招呼给咱们的小心脏一个心理准备啊,这一蹦三级跳的晋升是人干的事儿么? 神皇、神帝、神尊。 三个境界的跨越,三道天地规则的同降,屁股底下装弹簧都没这么快的。 一片叫嚣破了肚子的腹诽之中,众人含胸低头恨不能把自己窝成一只只虾米,打死都不能让这煞星看见他们抽搐的嘴角。 其实早在乔青的七次觉醒后,已经没有人能从神识上感知到她的境界,她就好像一个普通人,不管神识在她身上戳出几个窟窿来,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探测不出。然而那个时候,即便境界不明,那一身稍显尖锐的气质依旧能让人感觉到危险,只一看就明白——这个人,不好惹。 而现在呢?那些锋芒被完全收敛,圆融地隐藏在一双威压沉沉的目中。一眼之威,不利不锐,不狂不邪,却不是好不好惹的问题,而是打心眼里就杜绝了这个想法,再不敢生出丝毫的挑衅之意。 囚狼和沈天衣最先反应了过来,心说这家伙,以前就厉害的要命,现在更是撇下了他们九条街。两人一齐转头,看忘尘:“还真让你说中了!” 忘尘眨巴着眼睛,好半天憋出来一句:“我真的只是随口说说。” 天知道他虽然是那么想的,可也只是想一想,真的看见乔青这么拉风的变成神尊,可就绝对是另外一码事儿了!他从到了东洲开始就一直在接受传承,这么些年下来一分一秒都没耽误,这才慢悠悠地爬上了神尊。这个倒好,炼药升级两不耽误,半年时间,玩儿着玩儿着就上去了。 看着走过来的自家妹子,忘尘那嘴角一下一下的往上弯,拦都拦不住,眼中的喜意比乔青自己还浓。囚狼看的大翻白眼儿,连连笑骂道:“你们这两个变态兄妹,不知道什么叫低调啊,看把这一院子给吓的。” 忘尘没说话,可微蹙的眉毛很明显——低调是什么,乔青不需要。 “啊,受不了了,这个恋妹狂!”囚狼没好气儿地哀嚎一声,乔青顿时笑倒在凤无绝肩头:“这个绝对是误会啊,老子的初衷可就是低调。” 这话一落,众人齐刷刷的瞪眼:“低调?” 你低调都能搞成这惊天动地的场面,要是不低调那还了得?这一众“不用解释解释就是掩饰”的小目光瞪着她,让乔青摸摸鼻子:“靠,老子骗你们干嘛,我要是不为了低调至于弄个天地规则组团儿来么。” 这倒也是。 她在这院子里,一早就吸收过众多的雷劫,要说晋阶,一早也该晋过了,不可能等到这最后一次才一下子吸引来三次天地规则。 “我还想着把这底牌留着呢,反正一般人看不出我修为高低……”到时候,顶着神王的名头去招摇撞骗,关键时刻,再在背后给人来一下阴的!她这么想着,眉眼就不自觉的眯了起来,一脸的邪气笑容。凤无绝一挑眉,沈天衣摸下巴,囚狼咂着嘴吧,就连忘尘都低头思索着…… 片刻后—— 齐声道:“好主意!” 砰! 正走过来的穆兰亭,在这句话后一头栽地上去了。 被华留香一把拉了起来,只觉得哭笑不得,这女人到底都吸引了些什么人!再看就连华留香都是一脸的理所当然,忍不住问道:“你也觉得这主意好?” 华留香耸耸肩:“那你觉得哪里不好?” “扮猪吃虎,背后阴人,这哪是氏族继承人该有的风……”他下意识地说到一半,忽然说不下去了,只因为对面这几个一齐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穆兰亭有些悻悻然地咳嗽了一声,好吧,他干的那些事儿也不怎么有风度,不管是伪装成聘婷姑娘杀了裘鹏程取血制造混乱,还是把罪名嫁祸给并蒂果逼乔青和他结盟,再或者一边参加百年大比一边背后去裘氏捅刀子,只是没有人把这些摆在明面儿上罢了。再比如那已经死了的姬明霜,又沾染了多少的龌龊事儿?或者纳兰秋,作为一个氏族的少主手里也没少攥着几条人命…… 只是他们,下意识地把这些放在暗地里,维持着面子上的粉饰太平。 而这一群人,却是卑鄙的直接明了,无耻的胸怀坦荡! “好好好,我承认了,你们是真小人,本公子才是伪君子!”穆兰亭翻翻眼睛,说着自己先笑了:“不过本公子可好奇,你不是打定主意了么,怎的又反悔了?” 说起这个,乔青就一肚子的郁闷。 为了不将底牌暴露出来,她每一次吞噬完雷劫之后,便立刻躲去了修罗斩里消化。修罗斩中,天道规则无法降临,就比如当初在翼州那地宫里一般,得等到离开了那里,老半天,上头才反应过来降下雷劫。所以这半年时间,她其实一早就到达了神帝大圆满的境界,只是欠了规则之力的承认罢了…… “你准备等到出关,寻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凤无绝一语道破了她的想法。 乔青打个响指:“没错。” 到时候天大地大,满东洲的人呢,只要没人看着,谁知道晋阶的是哪个。可她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天道再一次耍贱了!它给她玩儿了个阴的,一次性六道狂雷降下,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那巨大的狂暴的能量顿时充斥在身体里,一刻也不能等,一刻也不得安歇!她甚至没有哪怕一秒钟的时间能躲进修罗斩中,立刻就得消化这扎堆儿降临险些撑爆了她的雷劫,待到方一吸收完毕,这三道规则之力,也降下来了。 她这么解释着。 众人集体的幸灾乐祸:“这就是命啊。” 乔青切一声,想的却是别的事儿。 多少次了? 从修罗斩的出现开始,天道就在利用规则上的漏洞,给她制造了无数的大麻烦小障碍——大的,比如那灭世血雷,打的是绞杀她的主意!小的,比如这次的六雷齐降,让她吞噬雷劫的底牌完全暴露! 是的,吞噬雷劫,现在这些人还沉浸在她晋升速度太快的震撼中回不过神,可一旦再过上个些许日子,总有能从中反应过来的人。甚至姬寒,一旦这边她修为的消息传出去,姬寒也必定能第一时间猜到一切。如今,她所有的底牌中,只剩下了一个修罗斩可容纳生命体,还不被人知晓了。 漆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乔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她总觉得天道对于她,有一种极端的恶意!是那小心眼儿的玩意儿在报复她屡次利用天道规则屡次钻天道誓约的空子?还是修罗斩的存在真的这么不容于世?又或者,两两叠加,这恶意针对的是持有修罗斩的她? 那么—— 天道到底是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天道意志不可违抗! 它是一股意志么?一抹神念?一个灵体?又或者,并非每个人所理解的那么虚无缥缈,而是和芸芸众生一样的,有智慧、有思想、甚至有脾气的那么一个实实在在的玩意儿? “想什么呢?” 乔青回过神来,拍掉囚狼在她眼前挥来挥去的手:“有话说话。” “跟你说了半天了。”他让开,指了指在她旁边尴尬地站着的两个长老:“等了你一个多月了。” 这两人要说什么,她大概都猜的到,不过有了刚才的事儿之后,她暂时可没心情再去纠结姬氏的那一档子麻烦。乔青摆摆手:“忙活了半年,我先去休息会儿,你们要是急就先回去,不急的话等过个三五天再说……” 话落,打着哈欠,飘走了。 一路飘回了住的地方,乔青一个高扑到床上,舒服地滚了两下。 这不仅仅是半年苦修造成的疲惫,还有一种心上的烦,这半年在裘氏,哪怕是一直在炼药,可这一方冰雪之城里是安稳的。可一旦事情结束,离开了这里,要面对的,又是接踵而至的尔虞我诈。只要一想起来,她就一个头两个大。 有人把她的枕头抽走,换上了一只坚硬又温热的胳膊。她闷闷笑着把头枕上去,循着胳膊找到凤无绝的颈窝,闻着这让她熟悉又安心的味道,深深喟叹了一声:“你说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手臂绕过她的肩头缠上细细的腰,另一只手在她头发上轻轻抚着。乔青舒服地像只猫一样蜷起来,懒洋洋地哼唧了两声,听凤无绝的声音在她头顶轻轻地问:“累了?” “累。” 凤无绝笑。 她从这人颈侧,抬起半张白皙的脸,掀着眼皮瞅他:“笑什么?” “笑你。”这一路上,就连他都替她累,替她心疼。可身边这货,就好像永远都不知道疲倦一样,活蹦乱跳又上蹿下跳:“能听见乔爷喊一句累,可不容易。” 乔青歪着头想了想,也跟着笑了:“啧,这么一说,我都佩服我自己。” 她一个跟头蹦起来,吓了凤无绝一跳,赶紧又把她给拉下去,生怕这货又哪根筋儿不对了冲出去炼个药玩儿个火什么的。乔青立刻笑倒在他身上:“你看,要是以前,我一早就去他妈的了,老子啥也不管啥也不干,直接冲去姬氏跟那老东西来个火拼,这事儿那事儿讲个明明白白。讲的老子满意了,就留给他个族长坐坐,不满意了,直接弄死丫的甩手走人。” 她说着,顿觉这主意不错,比起她一向的弯弯绕绕千回百转的斗心眼儿,还不如这种冷夏式的直来直去过瘾。 凤无绝皱眉看着她,又是这种怀念着什么的表情。 他压下心里那点儿酸溜溜的疑问:“从前?” 唔,乔青这感情上颇为大条的,直接耸耸肩:“要是以前,我真这么干。” 不错,要是以前。 要是以前的她,什么爹的娘的血脉的,在她眼里都是狗屁,六亲不认又怎么样,她乔青从出生就只有冷夏那一个亲人。可是现在呢,她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叹,重新躺了下来,大字型靠在凤无绝的大腿上,现在有了二伯,有了师傅,有了奶奶,说实话,她也开始期望有个差不多的爹。她和忘尘话里说的是潇洒,可是在他们心里,何尝没有一种盼望,希望一切都只是误会了,希望姬寒也并非如他们想象的那么不堪,尤其是在那四层阁楼发现了另一枚九天玉后。 那一枚九天玉,几乎将姬寒之前的一切,全部打破! 不论好的,坏的,得没得到证实的,他说的一切,全部被推翻! 如果说从前的姬寒所营造出来的,是先遇大夫人才遇一生真爱的可怜男人,那么这一枚九天玉,足以让他成为一个处心积虑的阴谋家! “算了,这些麻烦事儿,等出了裘氏再说。”乔青大喇喇摆摆手,窝进他怀里,找个舒服的姿势,美滋滋地睡了。 很好,睡了。 这货就这么睡了?! 在跟他说完一系列的从前和表现出对某个人历时十几年依然存在的想念之后,拍拍屁股就睡了…… 听着某人吭哧吭哧的呼噜声,一肚子疑问的太子爷满腔悲愤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碰上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怪谁呢。他气恼地瞪了眼某人睡的又香又甜的睡颜,着重在她哗啦啦流了他一肩膀的哈喇子上一顿,哭笑不得地咬了咬牙:“个没良心的,等你醒了再说!” 当然了,狠话是撂下了。 真付诸到行动上,顿时就变成了抱起她去浴房轻柔的洗了个干净,再香喷喷地放回床上,拉好被子,印下轻轻一啄。 做完这一切,凤无绝走到桌边,取出那一封冒险队送来的信。 这封信上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前些年整个逐风冒险队满大陆的寻人,如今,终于找到了。那人身着斗篷,面戴面具,从没露脸。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没有人知道,被掩盖的极深极深,可不少人听见他们喊他——老大——一个一手创立了东洲第一冒险队,却又失踪良久的人。 而再来,便是重头戏了。 这逐风冒险队低调了这么些年,这几个月来突然就高调了起来,不少当初离队的人纷纷回笼,聚集到了八九两个阶梯之间的流沙海去。这样大规模的举动,引得整个东洲纷纷好奇,众多大型小型的冒险队和亡客,齐齐朝着那方奔赴,想一探究竟。甚至于九个阶梯里不少的大门派,也纷纷派了人前去,一时,那凶兽遍布的流沙海炙手可热,水泄不通。 …… 乔青醒过来的时候,凤无绝正和囚狼商量着这个事儿。 她打着哈欠只觉神清气爽,也不知道睡了有两天还是三天的样子,循着声音踢踢踏踏地走出了房:“你们也准备去看看?” 见她起来了,凤无绝顿时一改对着囚狼的臭脸,笑着伸出手:“睡了三天了,饿不饿。” “还行,以前一顿不吃就饿得慌,现在习惯了。”她屁颠屁颠地跑上去,牵住他的手,凑在这封信上看。直看的囚狼吹胡子瞪眼。这两天这男人就跟被戴了绿帽似的,一天到晚黑着张脸,谁见喷谁,那门口来了两三次的两个长老,活生生让这人给吓的没敢进门。得,乔青一出来,毛病全好了:“你火眼金睛,看出什么门道来了?” 乔青没骨头一样地靠在栏杆上,眨巴着她的火眼金睛:“不说没感觉,这么一说……” 囚狼顿时亮了眼,谁不知道这女人一肚子花花肠子,阴谋诡计是行家:“发现什么了?” 她捂住胃:“一说,我还真饿了。” “靠!” 乔青哈哈大笑:“爷就这点儿好,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老子跟冒险队没交集,屁大的发现也没有。我吃饭去,你去不?” “去吧,一块儿。” “没问你!”她十分嫌弃地白了这自作多情的一眼,看凤无绝:“去不?想吃你做的饭了。” 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太子爷立马丢了信纸,牵着媳妇就吃饭去了。 那俩人,一黑一红,一高一矮,一会儿牵个小手,一会儿勾肩搭背,一会儿乔青又原地一蹦,蹿到凤无绝背上,一路得得瑟瑟地往膳厅的方向去了。只留给了囚狼一个冷冰冰无人问津的无情小背影…… 囚狼呲牙咧嘴地看了一会儿:“靠,都老夫老妻了还这腻歪德行,也不嫌恶心,老子牙都酸了。” “囚公子,少族长醒了……”门口那两个长老又来了。 “醒了,睡醒了就是吃,你们少族长离猪不远了。”愤愤然丢下这一句,囚狼坚决不承认自己是生那俩人扔了他的气,一边儿骂着没一齐,一边儿气势汹汹地走远了。 两个长老在院子外头站了好半天,眼观鼻鼻观心,好半天等人全走了:“刚才……” “没有,老夫什么都没听见。”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捋着胡子就往膳厅去了。 还没进门,正好听见乔青在里面嗷嗷叫着“好香好香”,那语气和他们平时所见的差的也太大了,多了几分耍无赖的孩子气。两个老人有些接受不能地咳嗽了一声,站在门口唤:“少族长?” 乔青趴在桌子上,叼着一只香酥小团子,扭头:“咦?是你们。” 凤无绝从交室里走出来,摘下围裙,把她的头扭过来:“食不言寝不语,省的一会儿又呛着了。” 乔青飞快吞下外焦里嫩的团子,好吃到舌头都快咽下去,唔噜唔噜口齿不清地说:“我这不是奇怪么,他们俩竟然还没走。” 这话说的,就跟他们早该滚蛋了一样,门口那两个顿时进也不是走也不是。两人哭笑不得地走了进来,实际上,他们也奇了怪了,怎么就留下了呢。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不少族人先押送着东西回了浮图岛,那天乔青也发了话,要是想走可以直接走。可他们这两个老家伙,还是留下了。也许就连他们也说不清,留下是为了表忠心,还是因为担心这个根本不需要他们去担忧的少族长。 从前,这两个长老也是怕她,但是那个怕里多多少少带着些无奈。他们怕的,是乔青这种玩儿死人不偿命的手段,也仅仅只是怕而已。如今,这二人的眼里才是实实在在的恭敬和臣服! “恭喜少族长一举突破神尊大关,恭喜少族长晋升八品炼药师。”二三长老微微躬身,脸上不免多了些唏嘘之色。神王大圆满的时候就能秒杀神尊二层,到了这个时候,恐怕连族长在她手里都讨不了好处去!更不用说,姬寒的手里有姬氏,她的手里,还有九梯上的四大门派呢!这些日子,他们负责清点那些东西,比别人更清楚乔青都得到了什么。那裘氏十分之四的数十万年基业就不提了,还有天元拍卖的裘氏份额,她竟随手就送给了九梯的三大门派! 这样的豪举,又岂会没有人心甘情愿地追随? 如今,他们两个,不就是例子么。 两个长老心思百转,越想脸上的叹服之色就越深。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现在也算是自己人了,乔青招招手,让两人坐下说话:“怎么样,是姬明艳还是二公子?” 两人坐到对面,先是看怪物一样看了她半天,才在她的问话中一惊:“您……” “得了,我再猜不到个这个,就不用混了。” 二人点点头:“少族长机敏,是二公子。” 这件事,还要从百年大比的那一日说起了。 上一次裘氏这一役,大部分的公子小姐都进入了大比之地,唯有两个人,一个是心有不忿的二公子,称病避过了;还有一个,就是一早领了任务等待珍药谷和三大门派的姬明艳。这么一来,姬明艳大功一件,待到姬寒回去岛上的时候,大大褒奖了一番。而二公子呢,虽说是歪打正着,可这个人一有不甘的心,二也算是运气好,莫名其妙地跟着姬明艳领了一回功劳:“既然少族长已经猜到了,老夫就长话短说,您在裘氏的这些日子,族长把岛上的大权给放了出去,一部分担给了明艳小姐,剩下一部分,就担给了二公子。” “嗯,分权,继续。” “而咱们送回去的传讯,就是二公子接的,他说让少族长不急着回去,先去流沙海那边一探。” “唔……” 乔青和凤无绝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这笑容落在两个长老的眼里,让他们一惊:“当然,理论上,少族长的权限比他们都大,完全没必要听二公子的。” “那要是姬寒来说呢?” “这……应该不会吧……” “已经来了。”乔青一扬下颔,门口走了进来的,果不其然,正是姬寒代言人——姬十三。 昨天那一章,结尾有小修200字,发现和开头接不上的姑娘,回头刷新一下就好。 第三十章 吃醋的太子爷 章节名:第三十章吃醋的太子爷 走过来的人还是老样子,一身裹在泛灰的黑衣里,不论是打扮还是长相,放进人堆儿里都打死找不出来:“小姐。” 乔青招招手:“十三。” 嘴角几不可察的一挑,姬十三大步走了进来,已经习惯了乔青能认出他的这一惊喜:“恭喜小姐,一举晋升神尊!” 乔青叼着个团子眨巴眨巴眼:“你也知道了?” “是,族中上下都知道了。” “虾米?” “难道小姐还不知道?”姬十三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晋升神尊和八品炼药师的事儿,如今可算是大陆上最热闹的话题了。别说族里,整个东洲都是沸沸扬扬,比流沙海那边的冒险队集会还热闹……” 后头他说的什么,乔青一概没听见。 她瞪着眼睛消化了老半天,终于一脸苦逼的接受了这个事实,白皙的中指朝着外头恶狠狠地比了一下:“香蕉它天道个巴拉!” 咣当—— 两个长老吓的一个趔趄,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去。 他们冲到门口往上面望了望,确定依旧是风和日丽雪花飞扬没有引起天地异象后才擦去了满头大汗:“少族长啊,以后这话可不能乱说,天道意志不得违背。” 她直接摆摆手,懒得听这两个老人絮絮叨叨,把嘴里叼着的团子当天道给嘎吱嘎吱地嚼了。犹自不解气:“天道意志不得违背,这谁都会说,那你们倒是跟老子解释解释,天道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两人一愣:“天道……” 看他们表情也知道是不明白了:“十三,咱们也算是老交情了,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对我娘……” 姬十三脸色一变,立刻跪下:“小姐,此话……” “你可以直说。”乔青轻轻笑了起来,斜了一眼旁边发呆中的两个长老。姬十三还没跪下去的身躯一顿,也朝那两人看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的摇头一笑,重新站了起来:“恭喜小姐,短短半年,又得两元虎将。” 老子真没看出来这两人是虎将:“这么说,是真的了?” “并非小姐所想,姬氏十三卫属族长贴身侍卫,那些年一直在族长的身边。四夫人她,是个可怜人……” “于是你看着看着日久生情,化同情为喜欢?” 姬十三嘴角一抽:“不,十三只是……” “喜欢她?” “……” 天知道从来面无表情的姬十三,被乔青这不由分说的两句顿时刺激到双颊绯红,一张没什么特色的脸熟的跟个茄子似的,张了半天嘴,终于在乔青斜着眼看上来那写满了“招了吧老子一早看穿了你”的洞察视线下,尴尬地扭过了头:“是。” “啧,早说么。”乔青立马笑眯眯一脸得瑟:“老子就说,我火眼金睛怎么可能猜错。” 姬十三刷一下扭回头来:“就……就这样?” “那还怎么样?母债女偿你可别想,爷已经嫁人……”她话没说完,被凤无绝一个团子塞嘴里了,生怕这货再说下去,蹦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这普天之下,自己的娘被人暗暗窥探了几十年,也就这货抓不住重点了。乔青被塞了一嘴的团子,呜呜噜噜地咽了下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用不着——你喜欢你的,坦坦荡荡,谁有资格指手画脚唧唧歪歪?” 姬十三双肩一震。 他垂下眼帘,遮住了眼中被戳破了心事的惊涛骇浪。 姬氏十三卫,生就是奴才,觊觎主子的女人,天理不容罪无可赦!这些年来,这些最为隐秘的心事被他小心收着,甚至不敢让另外十二人发现丝毫端倪。直到今天,直到这件事被乔青一语戳破,没有鄙夷,没有谩骂,甚至没有觉得侮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这么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坦坦荡荡。让他心头压着的一块儿重石,轰隆放下,前所未有的轻。 沉默良久,好半天,姬十三抬起头来:“多谢小姐。” “说回正事儿——” “是,族长让小姐走一趟流沙海。” 她冷笑一声:“果然。” 这两个字中的语气有多么的不屑,姬十三只当自己没听见:“族长的意思是,逐风冒险队沉寂了这么些年,忽然高调了起来明显是有原因的。下面的势力虽威胁不到姬氏,可氏族亦不能和九梯脱节。不论是那逐风冒险队有什么打算,或者那流沙海里有什么奇物,姬氏如果贸贸然派人前去,不免失了氏族的威严。” “我不一样?” “小姐是从九梯过来的,如今再回到九梯,也说的过去。” “成,你去回他吧,我答应了。”乔青伸个懒腰站起来,刚才还倍儿不错的心情立刻被这接二连三的烦心事给搅合没了。 “小姐……答应了?”姬十三眉毛微蹙,他以为乔青绝对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更遑论如今姬氏的权柄都分了出去,一个姬明艳,一个二公子,这分明是族长在扶植两个可以和她抗衡的对手!而乔青呢,一不生气,二不急眼,更不趁着如今威望正高回去夺权,反倒答应了远走九梯?这和外放有什么分别。 看出了他的疑虑:“这件事,你想的简单了。” 姬十三微躬身:“请小姐指教。” “我给你打个比方,那十公子可从山崖底下爬上来了?” 姬十三还没搞明白乔青怎么把话题转到了这里,却也老老实实地准备回答,那十公子被罚百年思过,如今方才过去了两年时间,自然还在思过崖底下挨着呢……姬十三霍然抬头:“属下在姬氏这些年,却没小姐看的清。” 是啊,姬明艳和二公子算什么呢。当年那十公子不也手中有权么,可还不是一句话就被大夫人给打回了原型。大夫人尚能如此,又何况姬寒?如今二公子和姬明艳的权,是姬寒给的,那么下一秒,姬寒也能收回去。只要族长之名一日存在,下头再怎么蹦跶,不过他一收一放的事儿。 而她呢,何苦去跟小鱼小虾争权? 她坐上那个位子的阻碍,始终都只有一个人而已! 不止姬十三,甚至连姬寒都不会想到,他放出了无数的烟雾弹,人只以一招应万变——目标是谁,清楚就好。姬十三不再多说,敬佩地看了乔青一眼:“族长命十三协助小姐,属下先退下了。” “成,明天出发。” 待到姬十三出了这膳厅,那两个长老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回不过神, 姬氏十三卫,从来是族长亲信,族中的地位甚至比他们两个都高。不管是面对公子小姐甚至于二公子和明艳小姐更甚者当初的姬明霜,他们也是表面恭敬,实则疏远。可谁能想的到呢,姬十三和少族长之间,明显不是他们所想的那种全无交情!且从头到尾,这人对乔青的称呼,并非少族长,也非青小姐,而是——小姐!这其中隐藏的深意,就耐人寻味了…… 他们正惊讶着,也许不知不觉之间,少族长手中的筹码比他们知道的还要多的多!恐怕这件事,连姬寒也不知道吧,否则又怎会指派他来“协助”呢?“少族长,既然你明天启程,那我们……” 一抬头,懵了。 只见整个膳厅内空空如也。 乔青和凤无绝,一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溜溜达达地走了,只给他们留下了桌子上一个被吃的干干净净的盘子,犹自散发着香酥小团子的香气。两个老人嘴角一抽,对着这空盘子说完了后半句:“……明天也走了。” 翌日一大早—— 两个长老带着对天道的疑问和无比复杂的心情,启程回了姬氏。 穆兰亭也带着穆氏的族人,打道回府,顺便挟持走了看着一脸不情愿眼中却是笑意满满的华留香。穆如笑望着那远远离开的马车队伍,笑的见牙不见眼。她在身上捣鼓了老半天,终于摸出了一块儿成色极好的龙凤佩,不由分说就往乔青手里一塞:“救命恩人,以后咱们可是亲家了。” 一边儿的纳兰颜扶额,服了这没心没肺的嫂子,为她家还奔赴在天涯海角第一线寻找凤小十的大哥深深掬了一把同情泪:“咳,嫂子,这事儿是不是还得跟大哥……” “不用,他听我的。”这姑娘大喇喇一摆手,继续把冒着红心的小视线黏在乔青身上。 乔青对着日光细细的看,这玉佩的成色的确是好,在日光下泛着剔透莹润的光泽,镂空的龙凤交颈同衔一粒小小的白玉珠,栩栩如生,怎一个名贵了得?“这玉佩……” “哦,这是纳兰送我的定情信物。” “很好。”乔青笑眯眯就塞怀里了:“诗意那孩子我可喜欢,小模样长的,啧啧啧……” 众人嘴角抽搐,你确定还记得纳兰诗意长啥样?你确定不是因为这玉佩把自家儿子给卖了? 乔青一扭头。 沈天衣、囚狼、柳飞、无紫、非杏、洛四、项七,包括地上那一猫一狗一鸟一西红柿,齐刷刷的仰头望天:“啊,天真蓝。” 这整齐划一的动作,直看的姬十三哭笑不得。 乔青这才满意了,回头,继续和亲家联络感情:“不过小十么……” “小十怎么了?模样俏,天赋好,又乖又甜,以后必成大器!” “这倒是。”也不看看是谁生的。 “那这事儿咱俩可说定了,对了——不许三妻四妾!” “成交。” 于是乎—— 两个小朋友的终身大事,就在这一个清晨时分,被大咧咧的姑娘她妈和贪财无良的儿子他老爹,一个玉佩两句话,拍板儿定局了。 直到上了马车回去纳兰氏族的路上,纳兰颜还有些云里雾里,他们纳兰氏族的掌上明珠小公主,就这么许给了一个小屁孩?一个才不到六岁的小豆芽菜?纳兰颜忍了好几忍,还是没忍住:“嫂子,那凤小十将来……” “笨!” 一根手指头抵着她的额头就给推出去了,穆如笑啧啧两声:“三岁看到老,你三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反正老娘三岁还玩儿泥巴呢,我女婿呢?成神啊!” 纳兰颜眸子一闪。 “再说了,基因问题多重要,有那么个爹加上那么个妈,以后还能长歪了不成?” 纳兰颜低头思索。 “最后,哪怕长歪了又怎么样,反正老娘就是有预感,救命恩人以后肯定很牛逼!珍药谷谷主、朱盟主妹子、三大门派全有交情……” “可是连姬氏她还没搞定。” “切,早晚的事儿。” 纳兰颜眨眨眼:“你就这么确定?” 彼时,穆如笑正在嗑瓜子,嘴里嘎嘣嘎嘣吃的欢生。听见这一句,顿时拍拍手,扬了一马车的瓜子儿壳。飘飘扬扬的瓜子壳后头,是穆如笑眉眼弯弯酒窝甜甜的脸,偏偏有一种让纳兰颜傻眼的明睿在里头,她听她说:“连姬氏十三卫都有一个跑她那头站着了,姬寒拿个屁跟她斗啊!” 纳兰颜继续傻眼。 “噢对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什、什么?” 穆如笑摇头摆尾:“救命恩人好帅!” 好吧,纳兰颜终于找回了对她家嫂子的熟悉感觉了。看着西子捧心状犹自把脑袋伸出窗口抻着脖子看乔青的傻大姐,纳兰颜摇摇头,半晌,笑了——这是不是就叫大智若愚? 再被捧在手心里护在羽翼下长大的姑娘,再冲动、再莽撞、再随性,也脱不开氏族小姐的枷锁啊。从尔虞我诈盈满氏族的地方长大的姑娘,真的会是完完全全的傻人一个么?纳兰颜忽然就想到,这嫂子从来惹事儿不断,可似乎还真没一次把性命给惹丢的时候,哪一次都好像是险险救回一条小命。可幸运,真的会长久的眷顾着一个傻姑娘么?这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表象底下,也许也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呢…… 这或者,就是她对那乔青百般喜欢的原因吧。 这世上,真真正正活的潇洒肆意万般规矩都去他娘的的氏族中人,恐怕,也只有那一个了。 那样的人,谁会不喜欢呢?马车晃晃悠悠嘎吱嘎吱地走远,带着纳兰颜淡淡的叹息羡慕,和穆如笑笑眯眯摆着的手,消失在乔青的视线中。她取出怀中玉佩看了一会儿,很满意地又塞了回去,一转身,看着众人齐刷刷的戏谑的表情——就知道你是为了这玉佩。 乔青咳嗽一声,一点儿被揭穿的心虚都没有。 钻进马车,大手一挥:“启程,开路流沙海的思密达!” …… 流沙海,位于八九两梯之间的险地。 说来也巧,当年囚狼的爷爷带队去的地方,正是属于流沙海的外围。而那一枚引起了巨大祸事的九天玉,也正是在那里被他弟弟无意寻到。是以这一路上,原本囚狼是很有些感慨万千的情绪的,可每每情绪到了,叹息一声,一掀开马车帘子,顿时那满腔忧伤就被马车外头人流如织的热闹景象给冲了烟消云散。 不错,人流如织。 这短短数月时间,流沙海一跃成为人人趋之若鹜的地方。 全大陆的武者蜂拥而至,不论大小势力或者闲散武者,但凡去往流沙海方向的路上,集体跟下饺子似的。越是接近了这一片区域,越是让乔青觉得:“东洲大陆他娘的哪来这么多人,不知道计划生育啊靠!” 她一把拉下马车帘子,让这满天往脑子里钻的渣渣声乱的头疼:“搞什么,不就一个冒险队么,号召力有这么牛逼?” 囚狼大翻白眼儿:“一个冒险队?那可是逐风啊!” “所以?” “咳,没错,就是一个冒险队。” 乔青一脚踹过去:“那你废话什么,个冒险队呗,至于么,咦?” 她看着马车帘被风扬起的缝隙,正巧前头的一行百人队伍是属于异域盟的,领头的龙天坐在马上,高高壮壮跟个小牛犊子似的,直接把她的视线全部挡住。乔青啧一声,十分之不满意,前头在马上威风八面的龙天忽然缩了缩脖子,顿感背后发凉。这孩子,已经让乔青训练出条件反射了,他回头狐疑地到处看,乔青侧了侧脸,避开了他的视线:“连异域盟都去了,看来,老子得重新认识认识那冒险队了。” 囚狼好奇:“你躲什么?” “他认出老子怎么办?” “你戴着面具呢。” 她一摸脸,果不其然,这一路上已经戴习惯了,完全忘了这一茬。 这件事儿,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了,姬十三的话里,她还没明白自己那一次的影响力。直到出了裘氏,这一路上听的最多的就是两个词,一个逐风冒险队,一个姬氏少族长。什么逐风冒险队的当家人回去了,姬氏少族长成八品炼药师了。什么逐风冒险队不知道在找什么,姬氏少族长竟然还成了神尊。什么逐风冒险队的当家人头戴面具不知是哪路高手,姬氏少族长简直神了,挨个雷劈也能晋阶…… 这两个词汇交替出现,每天都要轮番轰炸一回她的耳膜。 为了这个,她特意让非杏准备了面具,这会儿整个马车里的人,集体跟忘尘一样,面具瞪面具呢。 别忘了,当初百年大比可是有擂台投影的,他们这一行人,估计是整个东洲无人不知了。就连大白大黑和饕餮,都让她塞进了修罗斩里,打死不给出来露脸儿。乔青摸摸脸上冰冷的触感:“唔,这不是怕一张面具遮不住老子气质过人风采独具么……” 跟她贫了一路的囚狼,终于在这不要脸的一句话后,口吐白沫,仰倒阵亡。 乔青哈哈大笑:“得了,少装,给我介绍介绍那逐风。” 囚狼装死到底,坚决不跟这不要脸的再说一个字。 乔青一脚踹过去,这货还跟僵尸一样在车板子上颠了两颠,演技绝对一流。她顿时被气乐了,转而扭头望凤无绝。其实这一次,哪怕没有姬寒的吩咐,他们也会跑一趟这流沙海,一探个究竟。可同为冒险队的老大,凤无绝明显没有囚狼有兴致,从上了马车就心事重重的模样,好几次看着她的目光深意无限,直看出了她一脖子的鸡皮疙瘩,可这人张了两下嘴,又重新闭上了。 乔青牙疼地看凤无绝:“太子爷,您有话直说成么。” 凤无绝比她更牙疼。 说什么?那个让你一直怀念到现在的,到底是哪个?是男的还是女的,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天知道这样的话打死他也说不出口。他当然是信任乔青的,甚至这信任比信任自己还要深。可她那表情一次两次三次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来晃悠去,明显直到现在还记挂着那个不知道男女的人…… 这一路上,他就跟回到了过去初追乔青的时候一样,那一肚子毛头小子的纠结,简直快把他肠子都给绞了!凤无绝敢打赌,但凡自己问出来了,这货肯定是仰天大笑三五年,从这以后,逮着一次臭他一次,绝对得瑟到天上去! 于是,看着乔青这呲牙咧嘴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的凤无绝,深深望了她老半天。直到乔青都快被看的长草了,凤无绝也快让自己给纠结疯了。问,或者不问?问了丢脸,不问折磨,问了显得不信任,不问他猜来猜去更要命。不对!重点是这见鬼的竟然敢自己不坦白! 太子爷深吸一口气,顿时理直气壮了,该死的,老子不问你就不说了?真有你的! “你……”理直气壮的太子爷,一个字还没说完。 咣当—— 马车狠狠晃了一下,忽然停住了。 驾车的项七拉开车门:“公子,前头的人全停下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们等着,我看看去。”乔青往外探头看,这会儿已经出了第九梯的大门,正在八九两个阶梯的交接处,快到了流沙海的边缘。远远的,就感觉到一股子热气逼面而来,让马车里一下子跟蒸笼一样。外头一排排的各种势力全部停了下来,不管是驾车的还是骑马的或者走路的,一个个抻着脖子往前方瞧。就连龙天带着的异域盟队伍,也被拦在了路中间。 乔青跳下马车,滑不留手的鱼一样,穿梭在人群里,不见了影子。 唯余下一腔疑问憋在嗓子眼儿里的太子爷,还保持着张嘴的表情,阴森森瞪了一眼搅屎棍项七,闭眼,打坐,生闷气。 谢谢妹纸三千字的长评,放到公众章节里了,这心意让我晚上稀里哗啦哭了一阵子~ 顺便感谢所有正版阅读的姑娘们,正版阅读,就是对长夜最大的支持! O(∩_∩)O 第三十一章 你算老几? 章节名:第三十一章你算老几? 外面,烈日炎炎,炙热如火。 里面,冷气嗖嗖,阴森如冰。 天知道这一方小小的马车怎么就出现了犹如那裘氏冰雪之城的奇景! 以至于乔青回来的时候,一钻进马车,一脑门儿的汗顿时被蒸干了:“我靠,这车里够凉快啊……” 她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在马车里瞄了一轮——外头项七和洛四驾车,里面无紫非杏正打盹儿呢,姬十三自始至终的闭目养神,囚狼还躺在地上挺尸装死,沈天衣靠在一角慢悠悠翻过一页书。除了这几个外,珍药谷的弟子们到了第九梯便被柳飞带着回了大本营,原本她还准备去看一看珍药谷的山门,可时间有限,就和他们约了流沙海的事情结束,再去珍药谷一聚。 如此一来,这一次真正是轻装上路,人数从简。 剩下的就只有弹琴的忘尘和表情像杀人的凤无绝了。 忘尘接受了琴族的传承后,那琴技也不知道高到了什么程度上,这一路上那把残琴就这么搁在他双膝,时常见他指尖轻捻,琴弦轻颤,有神力的波动扩散在四周,可奇妙的是竟然毫无声音流出!他就像是在弹奏一支无声的琴曲,自弹自听,自娱自乐,直让乔青啧啧称奇了好一阵子。 瞄过这一圈儿后,目标已经很明确了。 凤无绝! 这男人双目闭合,指尖在扶手上轻敲着,明明是个极其慵懒的姿态,可那表情,活生生让乔青打了个激灵。咳,但愿这人想杀的不是老子,上帝保佑,乔青摸了摸自己脆弱的小细脖子,踩着地上囚狼的肚子就走过去了:“那啥……” 人形冷气机睁开眼:“嗯?” 乔青缩缩脖子,索性又踩着囚狼退了回去:“咳,前面马车是没法跑了,咱们得下车,直接走过去还快些。” “这么夸张?”地上的囚狼诈尸一样。 “人挤人跟下饺子似的,一个个的全弃马弃车了。” 她一边儿说,一边儿抽了沈天衣的书,抱走忘尘宝贝一样的琴,一脚把囚狼给下了车,拍拍两个丫头的脸颊,拎起打坐中的姬十三,顺便顶着太子爷一千瓦的复杂小目光把他拉了下去。直到下了马车,青天白日,阳光灼人,众人才知道,方才那话,绝对一点儿也没夸张! 目之所及—— 除了黄沙,就是人! 原本浩浩荡荡的队伍,此刻都在卸着马车,准备轻装上路。还有路边不少被遗弃了的马匹,就这么扎着堆儿地挤在一块儿。遥遥望去,那边漫天黄沙上一片一片的圆形帐篷,密密麻麻,早已经占下了各自的营地。 而尚在匆匆向着那边赶的人流,在流沙海之外就驻足不前了,造成了水泄不通的拥堵局面:“那边儿怎么了?” 乔青摊手:“老子硬是没挤上去,好像有两方人起了争端,具体的,咱们过去再看。” “没用神识?” “我怕让人认出来。”这里人数众多曾和她打过交道的也有不少,一旦放出神识,很容易泄露了自己的气息,被人循着找过来:“甭抱怨了,走吧——” 就这样,谁也没想到,尚且停留在流沙海之外呢,人多到已经连马车都没法再坐。一行人,就这么甩着11路,过五关斩六将从拥堵的大军中往里冲,等到随着队伍挪到了最前面,也从一路上旁人沸沸扬扬的议论声中,明白了个大概…… 逐风冒险队的所在,在整个流沙海的内外围交界处,看这意思,应该是准备等到一个时候,深入流沙海内部的。而这一次,被吸引来的冒险队,就足有近二十支,更不用说一些由亡客组成的小型临时队伍,更是数之不尽。 如此情况,营地怎么排列,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一支队伍,百多人到千多人数量不定,少说三五十个帐篷扎下去,就是一片巨大的区域。而几乎所有人都希望能紧邻着逐风的所在,得到第一手的消息,于是争来抢去,这一阵子的矛盾可说升级升级再升级!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这种激烈的气氛在如蒸笼般的燥热环境下愈演愈烈,每天都有人受伤,每天都有队伍死人。 而这一次—— 造成了人流拥堵的原因,正是凶兽和烈焰,这两支一早就结下了梁子的冒险队,对峙起来了。 “按理说,以你们异域盟的威名,用不着也戳在这儿干等吧?”身后一道声音响起,正带着异域盟弃了马看热闹的龙天,下意识地就解释道:“这不同,到了凶兽遍布的险地,就是冒险队的天下了。他们才是穿梭在这九个险地中的主人,强龙不压地头蛇,就算是异域盟,也没必要在这儿得罪了……” 龙天话到一半,一脸奇怪地回头看去:“兄弟你谁啊?” 眼前的人一身红衣,面戴铁面具,若是平时必会让人指责为藏头露尾,可还真就巧了,如今因为乔青和逐风的名扬天下,整个东洲,这么打扮的人还真不在少数。放眼望去,几乎有一小半的人身穿红衣,显然都是乔青的无脑崇拜者;另有一部分的人和那逐风老大一样,戴着各式各样的铁面具,亦是一种跟风的行为。 是以,乍一见这又红衣又面具的,龙天也不敢贸贸然就小瞧了这位。他在这红衣面具人的身上流连了一遍,心下一种心惊胆战的小预感噌的一下子就蹿上来了,再在后头黑衣和白发的两个面具人身上一顿,立马蹦了起来:“小……” 乔青一把捂住他的嘴:“大侄子,低调了点儿。” 龙天吞吞唾沫,不情愿地凑近她:“小师姑,你怎么也来了,你不是应该在……”裘氏么,且裘氏那边儿搞定了也该回去姬氏。龙天话没说完,在乔青面具中露出的冷光一闪的黑眸中,立马明白了过来:“这是被外放了?” 他一脸的幸灾乐祸,乔青一巴掌拍过去:“赶紧的,你姑问你话呢。” 龙天哼一声:“刚才不是说了么,冒险队可是俗称险地之王!他们熟知地形、熟知凶兽分布、对每一次危险来临都有强烈的预感,在这种险地里边儿,没有人愿意在应付凶兽的同时再得罪他们,一个不好,就容易给自己的队伍招来麻烦……” 冒险队,可说是游离在九梯之外的特种人群,没有固定的大本营,九个险地里穿梭往来,哪怕犯了事儿得罪了大门派,只要往险地里一钻,谁也找不到他们。更不用说这些全都是和自然和凶兽搏斗的亡命之徒,说不定以后有什么任务,还要仰仗这些人呢——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何苦与他们为敌? 龙天一篇长篇大论解释完,好奇道:“你男人就是冒险队的头子,你不问他,来问我?” “我说大侄子,我男人可是你姑父,说话客气了点儿。” “你……” “唔?” 她一挑眉毛,阴丝丝的小眼风飘过去,龙天立马一个激灵,老实了。他还没忘了自己在这人手底下吃的一次又一次的亏,再说凤无绝当时和他单对单的较量过,他输得心服口服!龙天自诩为大丈夫,懒得跟这又是小人又是女人的计较,对上凤无绝,倒是老老实实点了下头:“姑父。” 凤无绝应了一声,目光还放在前面的两个冒险队上。 一边儿,是以野狗带队的他的手下:“烈焰的,那营地是我们先占下的……” “放屁!”说话的,正是另一边儿数百人的烈焰队伍的领头人,一对姐妹。这姐妹正是烈焰老大的一双女儿,焰红云、焰飞霞,两人皆红色铠甲英姿飒爽,眉宇间带着一种常年混迹在险地里的煞气!焰红云手持长枪,指着对面趾高气昂地发出一声大笑:“你说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的,我烈焰已经在那儿住了半月时间!小家伙,真当这围观的英雄们都不长眼睛不成?” “不错!” “好像是这样,前些天烈焰还在这儿跟飞狼冒险队的打过一架呢。” “那是你们来的晚,这营地一开始就是凶兽的,后来这半个多月不知道他们上哪去了,才让烈焰的抢了来……” 这人说到一半,被那焰红云一眼阴戾地看过来,顿时闭上嘴不敢说话了。野狗一步上前,朝着这个武者一抱拳:“多谢阁下仗义执言。焰红云,仗着老牌队伍就能仗势欺人?飞狼的被你们吓跑了,老子可不吃这一套!今天,就让众位评评理,到底是谁抢了谁的营地!” “呵,你们说两个月前就扎营了,那这半个月人去哪了?”妹妹焰飞霞笑着走了上来,比起她姐姐,这女人更阴柔一些。 “明知故问。” “哦?” “你倒是说说,老子带队在流沙海深处猎杀凶兽的时候,你们干了什么?”提起这个,野狗的脸上闪过不属于他少年年纪的狠辣,他们一行人,的确如他所说,早早便来了。彼时这流沙海的人尚没有这么多,大部分都还在赶往此地的路上。凶兽冒险队里的,都是一群闲不住的家伙,本来就因为扎营在这儿没架打闲的拳头痒痒,正巧听见乔青晋升的消息,一个个全沸腾了! 有人提议,给夫人准备个贺礼,顿时获得了众人响应。 可巧,流沙海的内部,有斥候传来消息,发现了一个凶兽巢穴。那巢穴深入黄沙之下,极有可能是沙漠之王——褐地蜥!褐地蜥,不同于普遍常见的蜥蜴,具有微末的龙族血脉,身长数丈、背部如甲,四脚生刺,那倒钩一样的爪子和坚硬到神力都无法击碎的背甲,让它在沙漠之中无往而不利,足以称雄!且这玩意儿,有一个大大的好处,那就是血!其血冰冷生寒,蕴含着这凶兽千万年的修为,是炼药不可多得的好材料! 就这么着,一行人一商量,留下了数人守着营地,就集体深入到巢穴里了。 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守巢,设陷,抓捕,厮杀,足有半月时间,一番折腾下来几乎人人带伤,总算把那褐地蜥给成功绞杀!然而还没来得及收拾战利品,这一双姐妹忽然从天而降,带人劫走了他们半月的成果。厮杀之中,惨死了数名兄弟,待到再出来要找烈焰理论个清楚,却见连营地都被抢走,之前驻守的几人,全部失踪…… 野狗面目悲愤,说话的条理却是清晰,一番指责下来,众人再看烈焰的目光,已是深深的鄙夷:“有没有搞错,这还叫老牌冒险队呢?” “就连咱们都知道,谁动的手,战利品归谁,这还是当年逐风冒险队定下的行规呢。” “就是,有本事自己杀去,趁着人家厮杀完了,才出手埋伏,真够卑鄙的。” 一声声低低的指责,顿时就朝着那一双姐妹去了。焰红云脸色难看,大骂声正要出口,被妹妹焰飞霞给拦了一下。她眯着阴柔的眼睛冷笑道:“一面之词罢了,我烈焰从建立之初,到如今已是近千的年头,不怕说句狂妄的,除去这些年沉寂了下来的逐风不说,烈焰在冒险队里的资历无人可比!你们一个小小的新晋队伍,也敢信口雌黄?” “不错!你们说杀了褐地蜥,证据呢?” “凶兽的小兔崽子,你们算什么东西,竟敢污蔑咱们?” “再说了,什么为了给夫人庆贺?你们说的可别是那姬氏少族长吧?哈哈哈哈,人家地位尊高,又是八品炼药师,又是神尊强者,认识你们这些人是谁呢……哈哈哈哈……” 烈焰的集体大笑了起来,另有不少围观者也跟着脸色戏谑。对他们来说,这里面几分真,几分假,可都是两边的一面之词。可这少年口中的夫人,未免就太过可笑了。凶兽冒险队的老大是凤无绝,这毋庸置疑,经过了这么多年过去,几乎所有人都在口口相传之下得知了这一真相。可凤无绝是谁?乔青的男人!姬氏少族长的丈夫!人家夫妻俩那样的身份那样的修为,又怎会还记得这小小冒险队? 各种各样的笑声中,龙天戳戳身边笑容顿消的乔青:“咳,你真的成了神、神尊?” 她重新恢复了笑容,只是那笑里,带着让龙天心肝儿胆儿颤的阴森:“要不咱俩比划比划?” “得了,我不找虐。”龙天撇撇嘴,以前就不是这人的对手,更不用说现在。他只是有些郁闷,曾经还能和乔青险险持平,如今,人家身份压过他,辈分压过他,连修为也狠狠压过了他!龙天不爽道:“就这么看着他们被人欺负?你厉害,你倒是动手啊。” 乔青眉眼一挑,笑的意味深长:“哪有我大侄子厉害啊。” 龙天还没反应过来,只听那边儿野狗忽然举起了手,铮铮有声:“夫人是不是我们的夫人,我们心里知道就好,用不着跟你们解释!今天,咱们就就事论事——我野狗,对天发誓,所说一切绝非虚言,否则,将受天道的制裁,灰飞烟灭!” 天空中遥遥一闪,誓言成立。 然而,野狗这一句发誓说完,一点天地异象都没有出现,显而易见,这是事实。 四下里一片静悄悄的,集体将视线看向了烈焰那两姐妹。两人皆是同样的茫然,怎么都没想到,这野狗竟会对天起誓,拿天道规则来验证真伪!不怪她们慌了心神,对天发誓,这对于武者来说,乃是一个稍显侮辱的举动,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里,颇有一种还未争锋就先自比弱者的感觉。而根据她们对凶兽那一群疯子这么多年对抗的了解,这绝对是一群心高气傲之辈! 焰飞霞沉下脸色,恐怕是她们拿那乔青说事儿,这一群人才立刻发下誓言,不愿意把话题牵扯到那女人的身上给她招惹麻烦。而恐怕他们没有一上来就遵循了之前的作风大打出手,而是耐下性子来和她们对峙跟围观武者们解释,也是因为头顶上有乔青凤无绝那两个人,怕坏了那二人的名声。 该死的,该死,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们对那夫妻两人的尊敬! 她正思索着对策。 只听野狗冷笑森森:“怎么,哑巴了?老子已经发下了誓言,你们若是问心无愧,大可也跟着立上一个!” 姐妹俩对视一眼,更为冲动的焰红云忍不住大怒出声:“这种懦夫行为,本姑娘为何要从?不用跟他们废话,既然想争营地,那就上!” 铿—— 两边齐齐亮出兵器。 场面混乱,一触即发! 然而就是这个时候,却见远方一阵脚步声挪动,原本堵的水泄不通的人群,自发性地向着两边儿分了开来。这对峙中的两队人马,集体一顿,听那头有人窸窸窣窣地喊着:“是逐风、逐风冒险队的来了!” 逐风? 乔青和凤无绝对视一眼,同时朝着那边看了过去。果不其然,分开了两边的人群之中,空出一条足以容纳数人同行的悠长道路。正有一行人踩着黄沙快步而来,而一见那一行人的修为,乔青和凤无绝尽是一惊:“神帝!” 不错,神帝! 如果只是一个两个,绝对引不起两个人的惊诧,可那是足足近百名的神帝,足足百名神帝高手,这是什么概念?记得当初的强闯吊桥么?那足以成为几个公子小姐手下第一猛将的守桥人,也不过是神皇神帝的修为而已。就算是三大氏族,也不过如此了,可这个,还只是那逐风冒险队的冰山一角! 囚狼在一边儿瞪着眼睛喃喃自语:“老牌势力,啧啧,老牌势力啊,吓死人了!” 就连他都被吓了一跳,更不用说在场的各个冒险队和闲散武者了。一时间,四下里寂静无声,全部在这百名神帝的威压下动弹不得。这些天,逐风冒险队极为低调,大多在营帐之中不现身,而守营人的修为皆是神王神皇而已,并未引起任何人的上心。 谁能想的到,这逐风,恐怕不过是在等! 等待一个时机,一个大陆上武者皆至的时机,一鸣惊人! 乔青的眸子,在那齐齐戴着面具的百名神帝上扫过,嘴角挑起一抹冷笑,你们想一鸣惊人,也得看看老子的心情。她在等,等着看这逐风的判决,合不合她的意。终于,那百人停在了两个冒险队的前方,前头一个为首之人沉沉开声:“发生了什么事?” 烈焰的抢先走出一步,那焰飞霞三两句话把之前的一切解释了。当然,这解释乍听上去没什么问题,然而言语之间诸多偏颇,明显把事实的一方立在了他们这边。而野狗那边,却变成了抢夺营地捏造事实的小人!野狗还没说话,那为首的人已经一皱眉,截断了他:“不必说了,我逐风多年不出世,没想到如今大陆上的冒险队,早已没了冒险精神。” 语气含鄙,显然已经不愿意再听他解释。 其实大多数人都看的出,这件事,逐风分明也没准备问出个谁对谁错,只要把事情压下去便好。而一旦承认了野狗所说为真,事情明显要麻烦很多,归还战利品,让出营帐,说不得,还要跟烈焰闹上一番。而如今,则方便的多了,一个新晋队伍而已,只要把这群人打发到一边再寻营地就是。 那为首之人一句顿下,便不准备再跟野狗多说,直接转向了在场众人:“这一次,乃是逐风冒险队重出大陆的契机,诸位前来,恐怕有诸多疑问在心。这件事,待到再过几日,寻个合适的时机,自有我冒险队老大出面,跟大家解释清楚。到时候,愿意参与的,我们无上欢迎。而现在,在下便代表我冒险队老大,在这里立下一个规矩——” “阁下请说。” “从今天开始,若是谁再在此地闹出什么争端,便是不给我逐风的面子,跟逐风过不……” 嗖! 他话音没落,只听一把重剑划破气流,气势汹汹,破空而来! 同一时间—— 一道似笑非笑的嗓音,无比邪肆地响彻整个寂静如死的流沙海天幕:“给你面子,你算老几?” 第三十二章 要色诱? 章节名:第三十二章要色诱? 没有人想的到—— 在逐风冒险队表现出了可比三大氏族的强悍实力后,一句话都没说完,竟就有人当众挑衅! 突袭而来的一把重剑,几乎是眨眼便刺破气流横贯眼前,威势之猛,让那为首之人愣了一愣后脸色大变!旁人想不到,他就更想不到了,这当众打脸的举动分明是将他们这老牌势力踩在了脚底!他甚至来不及去看到底是何人动手,只觉得眼前杀机沉沉,狂风骤雨般汹汹而来! 他飞快后退! 退! 再退! 然而速度再快,这一把重剑就像是长了眼,剑尖始终距离他的咽喉不过毫厘,寒芒凛然,如影随形! 他双目通红如血:“让开!让开——” “老天!” “快闪开……” “后面的快点儿,他退过来了!” 身后人潮哗啦啦朝着四面八方闪避着,咬着牙发出一声声催促大骂,一时就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场面混乱,人仰马翻。 直到退到了遥遥远方那营地处,那人退无可退,一咬牙,横向翻了出去!剑尖险险擦过他的颈侧,带出一片罡风四溢的深深刮痕,他松下一口气一个翻滚站稳了身形,只听后面轰隆隆一声巨响,紧跟着便是哗啦啦的混乱之音。他喘着大气回头看去,这一看,顿时双目充血:“营地!” 那些退散了开来的武者们,集体站稳了身形闻声看去。 刹那间,鸦雀无声! 每一个人都保持着怔怔望向那营地的方向,目中骇然无比,呆若木鸡。 看看吧—— 逐风冒险队的的营地共有营帐五六十个,那连绵而去的一大片地域,四周的还稍稍好上一些,只摇摇欲坠地晃悠了两下。可中间的,就没这么走运了。齐刷刷干瘪坍塌了下来,破抹布一样垂在地上,不少成员从里头骂骂咧咧的钻出来,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已经集体脸色难看地瞪向了最中间的一方营帐。 那营帐完好无损,可顶端原本飞舞着逐风的旗帜,此刻被一把重剑横穿而过,深深地扎在了那旗杆上! 剑柄颤动,在烈日下发出嗡鸣声响。 这已经不是挑衅了。 这是当着全天下的面儿,一巴掌狠狠扇上了逐风的脸! 四下里一片寂静,唯有那剑柄戳穿了旗帜犹自嗡鸣不已。龙天一脸见鬼地扭过头,傻眼地看着身边站着的这两个——凤无绝负手而立,乔青环胸抱臂,没事儿人一样站在他身边儿看热闹——天知道,刚才这惊天动地的一场当众打脸,可还就是这两个“没事儿人”干出来的! 两人察觉到他的目光,双双一歪头,朝他挑了挑眉毛。 龙天顿时就是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他妈的,真淡定!” 这句话,绝对说出了众人心声! 那些站在乔青和凤无绝身边的人,咻的一下,集体蹦开了三米远,再看他们的目光简直就跟看两个怪物似的!你能想象么,原本还是跟他们并作一排看热闹的路人甲,忽然摇身一变化为两头凶兽!其中一头招呼都不打手里重剑丢出去,直接轰烂了人逐风的营地!剩下那头倒是好,招呼是打了,可她说的是什么话——你算老几? 这这这……这还是人干的事儿么? “这俩人什么来头啊?” “鬼知道,这胆子也太大了!” “我的娘喂,刚才那头穿红衣服的大爷,还跟我说过话呢……” 回过了神来的武者们,顿时就捂着受了惊的小心脏哇啦哇啦的叫了起来,这边的骚动很快让远处那些没看清的武者们集体望了过来,这下子,罪魁祸首找着了!逐风那领头之人顿时从远处飞了回来,一落地,便狠狠瞪着乔青和凤无绝:“两位,既然敢做出此等狂妄之事,又何必戴着面具藏头露尾?” 这人也不傻,能干出刚才那样的事儿,若非大有来头,就是心性冲动。不管是哪种,他这激将法一上来,都必定摘下面具或者报上名号。他这么想着,又高声嗤笑了一句:“还是说,阁下只敢口出狂言,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当然了,他所想的是一般人。 可他对面那两个,能以常人来揣度么。 乔青本来就是个混不吝,管你天王老子爷要是不爽了就哪凉快哪呆着去,她压根儿懒得搭理这人的诘问。至于凤无绝,先被他家媳妇给闹了一肚子的憋屈,又见有人羞辱自己手下。正好,削尖了脑袋凑上来找虐,不虐白不虐。 凤无绝冷笑一声:“滚。” “你……” 这人双目含怒,一个字方方出口,脑后一阵破风声响,那远远戳在旗帜上的重剑,顿时倒灌而出,凌空回了来!而与之遥相辉映的,是另一头没了支撑的旗帜,咣当一下子,掉下来砸到营帐上,破抹布一样一缕一缕地风中摇摆…… 吭的一声,重剑回鞘。 做完这一切,凤无绝才掀起眼皮,赏了这人第二句:“滚,或者死。” 静。 人人闭嘴,紧如蚌壳。 就连乔青都瞪了瞪眼,心说这男人火气不小啊。 凤无绝的脾气,一向不小,可别忘了,人当年是鸣凤实打实的太子爷呢。只是除了一开始两人对着干的时候,到了后来,这男人收敛了性子对着她的时候,哪怕再气闷也总会目光温柔语声含笑。以至于连乔青都差点儿忘了,这人在东洲那四年,可是名符其实的冒险队头子!可是让人惊惧非常的凶兽冒险队老大,可是那个号称一旦落到他手里“除非一击毙命,否则必死无疑”的亡命之徒! 更不用说,他还是一个魔修。 真要说起来,恐怕这样的凤无绝才是真正的他!深沉的,森然的,冷酷的。而他的温柔,他的宠溺,他的好脾气,也只有当着她的面才会展现出来吧。乔青瞪了一会儿眼,想想就释然了,眼波流转瞄了下身边冷气嗖嗖冒的男人,开始绞尽脑汁的想,啧,老子到底怎么惹他了…… 她瞄一眼,凤无绝也瞥她一眼。 她再瞄一眼,凤无绝又瞥她一眼。 这副鬼鬼祟祟的眉来眼去状,直把旁边儿乐呵呵看热闹的囚狼忘尘和沈天衣,集体看无语了。亏了这两个,气的逐风那一伙子人都快冒烟了,他们还在这一个满脑子想着怎么顺毛的问题,一个一肚子酸气神秘情敌的问题…… 囚狼忍不住出声提醒:“咳,歪楼了。” 两人虎躯一震,同时反应过来。 再看—— 这一整个流沙海的武者齐刷刷瞪着眼睛看他们,那匪夷所思的表情,跟一群傻子似的。乔青摸摸鼻子,心说可别真让这男人一个火大真把这逐风的倒霉鬼给灭了,他们这一趟可是要低调来的。 锃亮锃亮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滚了滚,眼见那逐风的人要说话,她先一步冷笑一声:“一个小小的冒险队,也敢口出狂言?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那人的怒意,顿时就在这一声下被压了下去:“报上你们的名号!” 无数只耳朵齐齐竖了起来,明显都对这两个面具人好奇的很。且这些人,如今心里都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般张狂,又是一红一黑,莫不是…… “第九梯,异域盟!” 吧嗒—— 龙天的下巴,脱臼了。 他瞪着身边这个大喇喇报出了异域盟的女人,一双眼珠子差点儿没甩出去!就见这人忽然一转头,抱拳道:“请少主下令。” “下……下什么……”龙天条件反射地朝后看,没发现另一个少主,却发现了无数人复杂不已的揣测目光,哗啦一下子全落到了他身上。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乔青打的是什么主意,他这百年就算是白活了!这小人!这混球!她红口白牙一张,直接把这屎盆子给扣到异域盟的头上了?好你的,有你的,龙天这会儿才算是反应了过来,她刚才那句“哪有我大侄子厉害啊”,原来竟然是这么个意思!这活见鬼的,竟然一早就打定主意,要让他给背黑锅了! “我……”呸! 天知道,这两个字绝对是龙天的心声。 他满腔破口大骂的三字经无比悲愤地总结为这二字箴言,乔青却连这都不让他说全乎了。一个“我”字刚出口,她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这一下子,带上了神尊高手的力道,龙天那个“呸”立马化为了一阵猛咳。瞪着眼睛,指着乔青,咳嗽不断,悲愤满胸。 乔青这不要脸的直接无视了他的满腔抗议,一个箭步就蹿出去了。 一边儿蹿,一边儿发出了一声大义凛然的高喝:“少主放心,属下定当完成任务,扬我异域盟之威!” 一句高喝,回声不断地响彻在天幕上,那逐风冒险队的尚在思忖着是否要和异域盟结仇,眼前红影一闪,浓重的威压已经降临在身边。好快!那人瞳孔一缩,来不及细想,赶忙飞身后退,乔青就这么紧追直上:“在下异域盟九长老,领教阁下的高招!” 领教? 蹂躏还差不多。 一面倒的蹂躏,呈现在每一个武者的眼中:“神尊!” “老天,那逐风的神帝,根本没还手之力啊!” “这还用说,异域盟的长老呢,怎会没个两把刷子!啧啧,怪不得他们这么狂呢,原来是三大门派的!不过……异域盟什么时候多了个九长老?” 一声声的议论,在那边缠斗……哦不,是一个蹂躏一个挨揍的两道身影上流连着,一众武者讨论的兴奋不已。可苦了咳嗽不断的龙天,直到现在,还一个字都说不囫囵呢。囚狼好笑地看着这倒霉催的,沈天衣怜悯地拍拍他的肩:“习惯就好,反正是你小师姑,也算半个异域盟的人。” 龙天:“咳咳咳咳……” 难为他这样,凤无绝也听出来的他的意思:“无妨,过些时候,乔青的身份必会暴露出来。” “咳咳咳咳……” “放心,这段时间,我们跟你们一块儿扎营,有凶兽冒险队在,异域盟吃不了亏。” 龙天泪流满面:“……”还是姑父好啊。 真要说起来,异域盟自然不会怕那逐风,可坏就坏在这会儿所处的地方。如果那些冒险队的家伙真起了歹念,万一以一些阴损的招数招来流沙海的沙漠凶兽围攻,或者在深入流沙海内部的时候利用地形来点儿阴的,他们可就吃大亏了!乔青无耻归无耻,却绝对不会把她老哥朱通天的徒弟和手下当炮灰,一切也是在打定了主意之后才如此行事。一来,将凶兽和烈焰的矛盾,引到异域盟和逐风上,保全了凤无绝手下这支新晋冒险队。二来,打着异域盟的旗号,给自己谋了一个新身份做掩护。三来,可以正大光明和龙天共用一个营地,有事儿没事儿也能照顾着他们。 四来么…… 乔青盯着那一片逐风的营地最中间,唯一一个还屹立不倒的营帐:“老子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 抓起身边这人,就朝那边丢了过去! 轰—— 这人倒卷而出,正正砸到了那营帐之上。 乔青飞身而下,黑如夜的眸子中划过一抹意料之内的幽光,只见那营帐在那人的砸落之下,顶部猛然一塌,然而就这么一瞬间,其内一阵神力波动传出,那塌陷的营帐顿时被拱了起来,再一次完好无损的坐落在那处。 “神尊!” “又是一个神尊高手!” 只看那人轻描淡写地将乔青落下的一击给化去,众人皆猜出了他的修为。不少人眉目闪动,只觉得这一次的流沙海之行,恐怕比他们想的还要不简单!异域盟,逐风,二十支冒险队,无数亡客,无数大大小小的势力和散修,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疑惑齐聚于此,如今,又惊现了两个神尊高手!更不用说,那烈焰还没来的老大,亦是神尊! 众人沉默不言,都知道今天这事儿,是不能善了了。 说不得,还会出现两个神尊火拼的局面! 然而没有人能想到,当那逐风的人爬起来,齐齐杀气腾腾,想要一哄而上的时候,那始终无声的帐篷内,忽然响起二字:“回来。” 他们齐齐一愣:“老大?” “我说回来。” “……是。” 他们不甘地看了乔青一眼,不再多说,训练有素地分散开来,重新搭建起帐篷来。只从这一点,就能看出这逐风的老大,在冒险队中无上的威严。不少人兴奋不已的讨论了起来,这还是这几个月来,第一次听见那逐风老大开声。乔青却是冷冷一笑,懒得理会后面那一道道含怒的目光,大步走了回来:“够能憋的,手下给揍残了,面子也丢尽了,这都忍的住。” 凤无绝一皱眉:“知道是谁了?” “差不多吧,一会儿再说。”这里人多嘴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众人都明白,不再多问。 这一场由凶兽和烈焰引起的矛盾,就这么在演变成了异域盟和逐风的火拼之后,又莫名其妙因为对方的退让而匆匆收尾。众多武者指指点点地议论个不停,那烈焰的一双姐妹,对视一眼,方要离开—— “抢了人家的战利品,就这么走了?” 她们步子一顿,焰飞霞一咬牙,抱拳道:“异域盟的大人,此事全乃凶兽冒险队的一面之词,我烈焰……” “别跟老子耍花腔,速度交出东西,赶紧滚蛋。”乔青一摆手,根本连听都不听,这两姐妹还以为大家都是傻子呢。就连那逐风,也不过是懒得过问才直接判定了对错,可不是被她们给骗过去了。 “大人,我烈焰虽不如异域盟,可也……”焰红云一句话没说完,被焰飞霞一把拉了住:“姐,别说了。” “怎么不说,难道把东西拱手让给他们?” “先给他们。” 不等焰红云急赤白脸,焰飞霞摇摇头,小声道:“异域盟和那乔青有些交情,这凶兽又是那凤无绝的人,没必要跟他们硬碰硬。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不是那长老的对手,一切,等父亲来了再说!”这女人说着,眼中一抹阴狠划过,明显要把那褐地蜥交出去,也不甘的很。 她们俩交头接耳个半天,乔青猜也猜的到大概是些什么内容,等到不耐烦了,一皱眉,一直观察着她的焰飞霞立刻走了上来:“大人,此事是我姐妹二人一时贪念,还望九长老大人有大量。至于那褐地蜥,过些时候,飞霞定当送还到凶兽冒险队的营帐。”这会儿人数众多,若是就这么拿出来,无异于当众打了他们烈焰的嘴巴。 乔青看她一眼:“凶兽冒险队和我异域盟同住一个营帐。” “是,那营地,小女子回去便让出来。” “很好。” 这一双姐妹咬着牙走了,很快,把营地收拾了出来,到流沙海的边缘处灰溜溜地重新寻了地方。今日这事,就这么算是暂时解决,可谁都知道,这几个势力之间的梁子,是已经结下了…… 她们空出来的地方,就打着异域盟和凶兽冒险队的旗号,划下了自己的营地,正在逐风的侧面。 待到一切收拾结束,天色也暗了下来。 大漠的夜晚,可说别有一番风味,星星点点的篝火散布在整片沙漠上,和被压的极低极低的大片星空遥相辉映。那夜空如同黑丝绒一般,沉而亮,点缀着月如镰、星似棋,实在是美的惊人! 有烧烤的香味混合着流沙的味道,飘荡在整个天幕上,让人心情大好。乔青就这么仰天躺在细细的流沙上,仿佛一伸手就能摘下星子。身边凶兽冒险队的野狗那一群人,就那么散落在四周。其实早在凤无绝动手的那一刻,他们便认出了两人身份,只是见他们面戴面具,显然不准备暴露,也便装作不识得,一直没出声。直到营地建好,入了营帐,才一个个大笑着相认。 傍晚的时候,那焰飞霞如约送了褐地蜥的尸体过来,乔青乐呵呵地取了血,准备留着以后炼药用。她如今的修为在神尊一层,并非是和心境持平不能再晋升了,反而正相反,她感觉到心境的那个高度,还有很大的一段空间,恐怕能支撑着她一直晋升到五层或者六层的样子。只是吞噬的雷劫太多,到了如今,颇有一种产生了抗体的感觉,再加上到了神尊所需要的能量实在太大太大,那吸收雷劫的能量,已是九牛一毛,不足以让她再无往不利地晋升下去。这么着,就只有把目光放到炼药和自行修炼上了…… “夫人,野狗那小子给你烤的,他厨艺不及老大,烧烤的本事可牛着呢!快尝尝。”一个汉子递过一支烤的金黄金黄的褐地蜥腿,乔青接过来,顿时眉眼都眯成了小月牙:“厉害啊,野狗,以后别在冒险队混了,来姬氏做饭怎么样?” 野狗顿时红了脸:“夫、夫、夫……” “哈哈哈,这小子不好意思了!” “就是,别看平时跟个小大人似的,碰见女人,还不是愣头青一个!” “我说野狗,你小子可不是想跟老大争媳妇?” 众人集体哈哈大笑,闹着这个小子,冒险队这些汉子们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修养,说起话来就是这般粗俗。难得乔青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跟他们嘻嘻哈哈的一人一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痛快不已。 砰—— 一个汉子,让乔青一坛子酒给灌趴下了。 她牛掰哄哄地一摆手:“就你们这样的,还说要喝倒老子?” 众人面面相觑,欲哭无泪:“夫人,求您了,放我们一马吧……” 天知道乔青开始说拼酒,他们还大言不惭地要照顾她,这下可好,一个个的全趴下了,集体躺在地上爬不起来,舌头大的可以剁下来炒菜。众人只要一想起来当初那个傻,就立刻眼泪哗哗的,亏他们曾经还以为夫人大家闺秀温柔又善良,啊呸! 看看,看看,划拳一个顶俩,喝酒一个顶仨,甚至就连最后他们拼着被老大活剐了的危险,讲起荤段子了,夫人都听的脸不红气不喘,还直嚷嚷:“这什么口味,也太他娘的轻了,听老子给你们讲个重口的!” 很好很强大,果然很重口。 听完了的汉子们,集体捂裆缩臀,泪流满面了。 乔青哈哈大笑,也不再欺负这群实心眼儿的家伙,晃晃悠悠地就回营帐去了。一进门,就看凤无绝半靠在地上铺的褥子旁,一掀眼皮,从烛火莹莹下瞥了过来:“夫人故事讲的不错。” 故事? 反应过来他那危险的薄唇指的是什么,乔青立刻醒酒了:“咳,咳,哈哈,与民同乐么。” 凤无绝让她气的脑仁儿疼! 这大漠的温差极大,白日炎炎如火,晚上却寒凉的多。方才他先回来一步,给这家伙拿个大氅披着,谁知道还没出营帐,就听见她在外头绘声绘色的讲起了荤段子。立刻的,太子爷顿时掩面了,那段子讲的,比大老爷们还要火辣,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瞬间呈垂直状态瞬间弹起的某处,迈出帐篷的脚,转了个弯儿,又老老实实回来了。 就这么着,憋着一口邪火,一直等到现在! 该死的,他以前只觉得这家伙天性如此,可回去想一想,把她带大的那一群,乔家那些死了的就不说了,二伯就是个例子,绝对的循规蹈矩书香门第下长成的老派人。而半夏谷呢,那四四胞胎一样的四个长老,也不可能没事儿抓着个小姑娘灌输这种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再说邪中天,那人邪气归邪气,可从来没有过这等风流又下流的气质流露…… 凤无绝越是想,看着乔青的目光,就越是深意无限。 直把乔青看的眼泪花哨的:“别看了,真的,亲,求你了!”再看,她要忍不住扑上去了。 天知道那男人这么严肃着表情,薄唇紧抿,眉头微蹙,思索着什么时候的模样,简直就是帅毙了!再加上那锐利的一双鹰眸,带着那么点儿希望她坦白的希冀小光芒,烛火下莹莹闪动,闪的她小心脏一颤一颤的。乔青舔嘴唇:“我说……” “唔?” “我到底犯了什么事儿,你让老子死也得死个明白的啊。” 太子爷鹰眸一眯,盯着乔青看了老半天,忽然就仿佛是被开发了智商一般,那双剑眉一点一点松开了。之前,他是自己搜肠刮肚的想,到底是谁。如今,他是搜肠刮肚的想,要不要问。问了显得不信任加丢脸,不问又快把自己跑醋坛子里淹死了。其实,哪里又只有这问与不问的一条路呢…… 凤无绝忽然就笑了,他往后一靠,瀑布般的发丝哗啦一下就垂了下来,眼睛微眯,嘴角斜勾,带着致命的诱惑招了招手:“来。” 这微哑的嗓音,响在独属于大漠的异域风情里,直接把乔青的魂儿给招去了。 乔青虎躯一震! 这是…… ——要色诱? 第三十三章 果然是他 章节名:第三十三章果然是他 咕咚—— 乔青吞口水的声音,大到凤无绝都能听见。 那薄唇扬起的弧度又大了几分,他直接从绒毯上站了起来,迈开大步走了过来。明明步子不小,偏偏他步速缓慢,每走一步,一双锐利的眸子里就涌上一簇火苗,落在乔青那酒意微醺的眼里,只想一把上去把这人给揪过来! 她这么想了,也这么干了。 眼睛一眯,邪里邪气地就迎了上去:“先说好,不管你想干嘛,爷一向坐怀不……” “嗯?”凤无绝伸出手,把她耳朵边凌乱的发丝抿到耳后,这微凉的指尖刮过她耳尖儿,顿时就带起一片火烧火燎的酥麻感!乔青一个激灵深深吸了一口气,凤无绝剑眉一挑,笑了:“坐怀不乱?” 乔青瞪眼:“这不还没坐怀么。” 死鸭子嘴硬!凤无绝也不急,这个男人做事儿一向如丛林里的猎豹、草原上的雄狮,没有目标的时候向来慵懒,可一旦觑准了猎物,那就是运筹帷幄,步步为营!他鹰一样的眼睛挑起来,额头抵上她的,低低一笑:“这样呢?” “嘶——” 乔青呲牙咧嘴地感受着胸口上覆上的某只无耻的大手,轻捏浅拨,手段高超!为数不多的理智还提醒着她,这个男人今天有问题!可更多的是从柔软处流窜在四肢百骸的一股邪火,差点儿没把她烧死! 靠!反正都是死,牡丹花下死总好过憋死纠结死,乔青一咬牙,管它这个问题那个问题的,先上了再说。她立刻反客为主,一口叼住凤无绝的下唇,双手在他身上无耻的点起火来,要烧大家一起烧! 带着酒气的呼吸缠绵在两人唇齿之间,某人努力地扒着凤无绝的衣服,致力于让她男人一丝不挂的伟业上,凤无绝却早就不是当初那一句荤话都能激到口干舌燥的愣头青了,这些年下来,太子爷对上他家老流氓一样的媳妇,别的没长进,定力上已是骨灰级的人物!他努力压着渐渐急促火热的呼吸,把乔青扯开的衣服不动声色地拉回去,扯开多少,拉回去多少…… 最后的结果就是—— 等到乔青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外衣已褪,中衣半敞。 眼前这人呢,还一身衣服穿的好好。 这个衣冠笔挺的禽兽!乔青郁闷的同时也开始怀疑,难道是老子魅力下降了?这也不是没可能,天天对着同一个人,是人都会腻。这个想法只在脸上方方一浮现,对她了解到极致的凤无绝立马黑了脸:“腻?” 这一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别提有多危险了。 顿感大难临头的乔青撒腿就想跑,靠,老子不干了还不成。 凤无绝一把拎住她,速度之快,下手之熟练,动作先于脑子条件反射地觑准了她惯常的跑路举动。乔青这一肚子苦逼就别提了,被这男人拎着后领子丢到绒毯上,不及反应,他已经压了下来,危险地眯着眼睛又问了一遍:“腻?” “没有!我没说!” 凤无绝让她气笑了——你没说你这么想了。 乔青闭眼装死——一点儿隐私都没有,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想什么这人一眼就能看穿,一肚子坏水儿被看的透透的,太没安全感了。她气哼哼地挺尸,坚决不跟他再说一个字,可等了老半天,却见凤无绝也全无反应。眼皮子小心翼翼地掀开瞄了瞄,身上那人就这么含笑望着她,那一水儿的柔情蜜意,只让乔青一下子就懵了,搞什么,狂风骤雨没有,也不该是和风细雨啊…… 她当然不知道凤无绝这几秒钟之内的心理活动。 她也不知道之前凤无绝在打的什么主意。 别说,乔青只有一点猜对了,那就是色诱!可凤无绝出手,对付的又是自家可比狐狸精一样的媳妇,怎么可能只有简简单单一招美男计。方才他脑海中一闪而逝的,绝对是猫捉老鼠的完美计划!一万个可行方案,一万个对付这家伙的手段,甚至他哪一步乔青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完全成竹在胸!更甚者论起演技来,这么多年看着这实力派,没吃过猪肉还能没看过猪跑么…… 他想只要自己表露出哪怕一丁点追忆的神色,这货肯定一个高就蹦起来揪着他领子上蹿下跳了,到时候,他一句反问来的顺理成章。可是这么十拿九稳的无数办法,却忽然在方才就化作了唇间一笑。原来他们两个之间,早已经到了这样的程度! 默契无比,甚至无需说话,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能知道对方的所思所想。 这么一路风雨走来的一对恋人,何需要耍那些小心思小算计? 凤无绝看着她笑的眉目如水,闪开身,坐下,剑眉一挑:“来玩儿个游戏。” 乔青哪里知道这人一系列的心理变化,咂着牙花子看了他半天:“唔?” “就摇骰子吧……”他想了想,大手一吸,营帐外立刻飞进来一块儿不大不小的石头,大漠里这样的磐石随处可见,一捏,一攥,坚硬的石头立刻跟豆腐一样,在他手中成了三个四四方方的石头骰子,扔过去。 乔青一把接过来,脸色古怪的好笑:“你要跟我摇骰子?” 凤无绝没想太多:“唔,输了的,回答对方一个问题。” “输了脱衣服怎么样?”眼睛眯的跟狐狸一样。 “我脱衣服,你答问题。” “成交!” 两字落地,她二话不说把骰子随手一丢,绒毯上嗖嗖滚了两圈儿,三只骰子仰天朝上,赫然是三个清晰的“六”点!凤无绝瞪着这三只六点,少见的产生了一种名为呆滞的表情,一股子悲催预感已经飘上来了。乔青坐在他对面,一惊一乍:“诶?运气不错啊……” 太子爷瞄她:“运气?” 乔青点头点的无比真诚:“绝对是运气,该你了。” 一只一只把骰子捡了起来,大手在上面摸索了老半天,没发现有任何的猫腻。自然了,这骰子是他临时起意随手抓了个石头做的,乔青又在他眼皮子底下,想做手脚也做不出来。凤无绝这么一想,再抬头看了一脸无辜的乔青一眼,放心了,也一丢。 骰子滚动,三四一。 乔青豪迈一摆手:“脱!” 这一声,振聋发聩,豪气干云! 头顶的帐篷被震的晃了三晃,营帐外醉的稀里哗啦的汉子们,齐刷刷一个激灵,酒意醒了一大半儿。被乔青喝趴了的野狗等人好不容易爬起来,隔壁营帐的帘子一动,忘尘和沈天衣闻声而出:“什么声音?” 异域盟众人的营帐,一个个弟子裸着上身提着裤子就往外跑:“怎么搞的?” “有敌袭?” “还是有凶兽跑过来了!” “不对啊,像人的声音,谁他娘的大半夜的鬼叫?” 一个一个的人,全被惊醒奔了出来,囚狼、姬十三、无紫非杏洛四项七,在夜晚的大漠上睡眼迷蒙、哈欠连天、面面相觑。这答案,很快有了解释,乔青和凤无绝所在的营帐里,又是一声杀气腾腾的“脱!”,顿时,把众人目光全部吸引了过去…… 大漠的夜晚,温度寒凉,月光如水,将一望无际的满地黄沙染的青波粼粼,那么亮闪闪地蔓延开去,怎一个壮观华丽!微微的鼾声浅浅浮动在清风吹拂之下,更显寂静。可是总有例外—— 就有那么一道干脆利落无比爷们儿的女音,每隔上个半盏茶的功夫,便会乍然响起、震彻天地! 脱! 脱! 脱! 太子爷已经脱的只剩亵裤了。 精壮的腰身,紧实的腹肌,修长的大腿,开阔的双肩,倒三角的身形,加上黑漆漆如锅底的一张俊脸,乔青一边儿看的口水直流,一边儿笑的眼泪哗哗,在绒毯上打着滚捶着地乐的不能自已。凤无绝瞪着瞪着绒毯旁边儿的外衣、里衣、靴子、袜子,只觉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 该死的,连百年都没用! 这见鬼的一刻钟,直接把他扒了个干干净净! 什么叫自搬石头自砸脚,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他猛然欺近乔青,咬牙切齿:“运气……嗯?” 乔青刚收回去的眼泪,又哗啦哗啦笑出来了:“哎呦喂,天佑我啊……” 他逮住她飞快压倒,直叫这货气的双眼发晕。他不过就想问个问题,怎么他妈的就这么难!凤无绝当然不知道,乔青本身的赌术只算一般般,可她搭档会啊,那让他快要纠结疯了的神秘情敌——冷夏,可绝对是骰子中的高手,赌术上的行家!就像他说的,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乔青和冷夏搭档了那么多年,多牛逼的赌术没有,可扔个骰子还不是小菜一碟?轻轻松三个六点,赢他妥妥的! 乔青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凤无绝简直怀疑,他要是不压着这货,人能得瑟到天上去。这大眼瞪小眼的状态,持续了老半天,终于乔青憋住了笑,伸手盘住这人脖子:“来来来,你想问啥,流沙海大放送,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 他挫败地叹气:“……是谁教的。” 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乔青张口就来:“冷夏。” “谁?” 不,重点不是那人是谁,是男是女,而是她就这么简简单单答了。凤无绝有点儿懵,他一直以为那是乔青心里深深藏着的那么一个名字,毕竟她每次想起来,那样的神色,怎么说呢,就如同这一生都不会再见,如同跨越了两个世界,他甚至猜测过,那人或者已经……这才是他这么久以来,一直在纠结的原因!他不敢问,显得不信任是一则,也怕勾起她的伤心事,他想知道,纯粹是不希望两人之间有这么一个疙瘩,一个疑问,横亘着,影响了什么…… 然而就在刚才,他想通了一切,甚至还决定,如果她装傻、不愿说,那他也认了!这辈子,他就在醋坛子里头泡死得了,再不多问多想。结果呢,他满心满肺纠结了这长时间,从她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就盘旋在心里的那么一道疑问,终于沉重地问出了口,人家张口就答了?这个痛快,这个爽快,没事儿人一样! 凤无绝哭笑不得了老半天:“冷夏?” “唔。”乔青看着他,半点儿犹豫都没有:“你想问的就是这个?” “听名字像是女人……” “算吧,”要是有胸没那个就叫女人,那她的确是个女人。可要是比起彪悍来,一百个爷们儿也没她猛!乔青纠结了一会儿,点头:“姑且算她是女人。” 凤无绝忽然就笑了。 这笑中,很有几分哭笑不得,弄了半天,他在这一坛子一坛子拿醋当水喝,那什么见鬼的神秘情敌,是个女人?他一口啃在乔青嘴角:“那你不早说!” 乔青咝咝呼痛:“我靠,你也没问啊。” 凤无绝继续咬她:“没问你就不知道坦白!” 乔青咬回来,坚决不吃亏:“什么坦……” 她脱口而出,忽然一愣,眨巴着眼睛瞄着脸色黑里透明明显是又郁闷又恼羞成怒的男人,一眼一眼瞄上去,忽然就悟了!这男人,这些年一直不对劲,弄了半天是吃醋了?吃冷夏的醋?她一口口水差点儿没喷凤无绝一脸,埋在他肩头捶地狂笑了起来,坚决遵从这男人的想法,将满肚子心声毫无保留一点儿秘密都不剩地传递出去:“哈哈哈哈……” 凤无绝气的头发都快冒烟了。 转化为动作,就又是气势汹汹的一口,啃在她耳朵尖儿上:“老实点儿!” 乔青很老实的继续狂笑不止,那得得瑟瑟的笑声打着卷儿的就飘出去了,在重新恢复了寂静的大漠上,鬼哭狼嚎的连凶兽都吓的匍匐了下来。另一个营帐里囚狼捂着耳朵咕咕哝哝:“还说她不是凶兽,这笑的,就是一凶兽头子……” 凶兽头子才不管旁人怎么想,她这会儿正臭美的不行,双腿盘上凤无绝的腰,笑的跟只偷了腥的猫一样:“我说,太子爷,您是不是忒喜欢老子,忒怕我跟人跑了啊?” 他就知道会这样! 他就知道,这货绝对得得瑟个三五年,有事儿没事儿就拿这臭显摆。凤无绝咳嗽一声,低低应了一句:“唔。” 乔青眨眨眼:“虾米?” 他却扭过了头去,打死不看她。 乔青低低笑了起来,不同于方才那戏谑得瑟的笑,这笑温情暖暖,融融如春,一种说不出的满足充斥着心头。多么深沉的一个人,多么傲慢的一个人,他眼中时常柔情蜜意,可真正想从他嘴里听见一句甜言蜜语,比上天都要难!迄今为止,唯一的一句,也只有当初翼州客栈里的那一回吧,连表白都是强势的宣告,一副踩了狗屎的表情。这一个“唔”字,就如同一个印章,那么短促、却那么有力的,轰然镌上了她的心房! 她笑眯眯地仰起头,在这人别扭到爆红的耳朵尖儿上啄了一下,听凤无绝饶有兴致地问:“那个冷夏……” “唔……”乔青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指尖无耻地跳跃着,一点一点,从他硬邦邦的坚实胸口往下滑:“你真的想,在这个时候,跟老子讨论另一个女人?” “该死!”一句低咒,什么冷夏什么情敌集体让她们见鬼去吧,凤无绝被她撩拨到口舌发干,喉结滚动,二话不说,转头就深吻了下来。不同于一开始各怀心思的那个吻,此刻才是真正的水乳、交融,既热烈,又缠绵。 那么轻柔的动作,那么浓重的爱意,淡淡流淌在这一方大漠营帐内,这一方黄沙滚滚的流沙海…… 乔青和凤无绝走出帐篷的时候,已是第三天夜晚。 同是吃饱喝足,舔着嘴角一脸餍足状。正在外面围着篝火烧烤那只巨大的褐地蜥尸体的重人,齐刷刷一扭头,顿时集体暧昧的笑了起来。乔青和凤无绝才不理他们,一个是随便你们怎么想,一个是压根儿就除了自家媳妇看不见第二个人,这两个淡定非常地走了上来,同时飞脚,默契无比的踹开囚狼和项七,霸占着两人座位一屁股坐了下去。 这大爷一样的,直让囚狼气的吹胡子瞪眼。 项七没这魄力,呲了呲小虎牙,小媳妇一样和洛四挤一块儿去了。 乔青接过野狗递上来的烤肉,吃的笑眯眯:“咦,那个人是……” 众人跟着看过去,她说的正是隔壁的烈焰营地。烈焰那两姐妹,那日带着人马寻了个边界处,今天又仿佛有了底气一般,重新带着人回了来,将他们旁边原本的一支冒险队赶走,鸠占鹊巢了下来。这会儿,他们也正围成一个圈儿,烤着猎杀来的凶兽肉,那焰红云焰飞霞两姐妹,正簇拥着一个老人说着什么。 凤无绝只看了一眼,便回过头来:“是焰惊川。” “烈焰老大?” “嗯,那人也是神尊高手,至今有个六七千岁了,一手创建了烈焰。” 凤无绝说的漫不经心,好像分毫没把那老头放在眼里,可乔青观他眉峰微蹙,知道那人恐怕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凤无绝这个人,很少会有什么表情,平时还好,越是在谈正事的时候,就越是冰块儿脸,最多皱一皱眉头罢了。而那一双如剑般斜飞的眉,蹙起的弧度越深,便证明事情越棘手。乔青看了眼他川字形的眉头,心下明了——大概是三颗星的麻烦程度:“不好对付?” “你怎么对冒险队有兴趣了。”囚狼凑过来,半蹲在两人中间,解释道:“那人修为不可怕,心眼儿太多,也能忍!你看冒险队这个行当,刀口舔血,生死一线,危险又刺激,可换句话说,兴起和覆灭太容易了。每一天都有小型的冒险队成立,多则百年,少则三五人,可真正能做大的有几个?更不用说,做大了,还要维系上了几千年!” 乔青点点头,明白了过来。 如今百分之九十的冒险队,都是如凶兽这样的新晋队伍,老牌势力呢,除了逐风之外,也只剩下了那烈焰一支。就从这点上,若那焰惊川没个老谋深算的心机、稳扎稳打的心态,绝对做不到这一步:“够能忍的。” “可不是,那人昨天就到了,非但没来这边儿找麻烦,还很客气地派人送了好些酒过来。啧,谁不知道烈焰和凶兽不对盘啊。” 囚狼说着,撇撇嘴接过龙天递来的一坛子酒,仰头喝了:“唔,好酒!给的这东西还算不错。” 正巧那焰惊川也朝这边看来,遥遥对她点了点头,伸手不打笑脸人,乔青也意思意思点了下头,收回了目光:“啧,我是发现了,所有的老牌势力都有当忍者神龟的潜质。”那天那逐风头子是一个,今天这烈焰的老头又是一个,再想想当初凤无绝给她讲的,那‘啸天’曾经的老大也就是艾文的父亲,不也是个能屈能伸老谋深算的家伙:“唔,要是照这么推测下去,凶兽也早晚能成老牌势力。” 囚狼一脸迷茫:“为什么?” 乔青吹一声口哨,啃一口凶兽肉,朝凤无绝飘去一个笑眯眯的小眼风。 凤无绝立马黑了脸。 他不就是吃醋吃了这许多年,一直忍着没问么,这该死的,到底准备笑到什么时候!凤无绝咬着牙一把把乔青给扛起来了,倒栽葱一样,在一众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下,和乔青哈哈大笑的背景音里,扛着她就回了房——这货得教育! 于是——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这两人一直是在教育和被教育中渡过的。 具体谁教育了谁,这不好说,纵观这些年的经验下来,太子爷哪次卯足了劲儿发发威,最后总归是吃亏在他媳妇手里。反正外头的不论龙天还是忘尘他们,接连七八天,都没再看着这俩人的影子。 乔青和凤无绝,小日子过的是分爱恩爱。 除了每日一“教育”之外,更多的时候,俩人躺在营帐里,你侬我侬的聊着什么。她的过去,她的姐妹,半夏谷的日子,凤小十儿时的乐事,凤无绝的小时候,尚留在鸣凤的老太太,他来到东洲的亡客生涯……太多太多了,那些从前没机会或者忘了提的一些小事,有的温馨,有的好笑,有的追忆,他们一一在那小小的营帐里分享。 不时有乔青的大笑声传出营帐,带起外面沈天衣等人的含笑对视:“受不了,照顾照顾我们孤家寡人的心情。” “你羡慕就去找一个啊!”营帐里,乔青往外喊。 “世间美人多矣,可惜,再无一个乔爷啊。”他耸耸肩,直言不讳。 凤无绝嗓音慵懒,慢悠悠道:“死心吧。” 外面顿时一片大笑,沈天衣翻翻眼睛,也跟着摇头笑起来,终于不用再看那男人的煞神脸了,马车里那半个多月,看的他都想自挂东南枝。一转头,正看见忘尘微皱的眉头,他面具下的表情看不到,只那双眉微蹙,耳尖微动,像是听见了什么。 片刻,忘尘抬起头:“出来了。” “谁?”囚狼问。 忘尘只看着隔壁的营地,那里,是属于逐风的所在。 不用他解释,众人跟着看过去,顿时也发现了,那始终紧紧关着无人走动的正中间营帐之前,此刻正站着逐风冒险队的不少成员。另有一些人,也正往那处赶去,纷纷低头垂目,排好了整齐划一的队伍。帐帘一掀,一个身着黑衣的高大男人走了出来。 “老大!” 无数人猛然半跪了下去。 这边的动静,顿时引得整个流沙海忽然一静,那些散落在各个方向不论在做着什么的武者,齐齐哗一下站了起来!这正主,终于露面了!就连乔青和凤无绝也从营帐里走了出来,眯着眼睛看了过去。 那边的逐风老大,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忽然就转过了脸。 两双,四目,一对。 逐风老大一颔首,淡漠地扭转了回去。 这样的举动,只让安静了下来的流沙海上议论纷纷,齐齐以诧异的视线望向了这边。那神秘的逐风老大,甚至没有对老牌势力主焰惊川有任何的招呼,却对那那日才和他们起了冲突的异域盟九长老,如此客气的点了点头? “怎么搞的,还以为会火拼呢。” “就是,看这态度,友好的很啊,他们认识的不成?” “快去,去异域盟打探打探,早些知道这逐风到底在搞什么也好……” 乱纷纷的议论之中,不少人朝着这边挪了过来,有认识异域盟弟子的纷纷一脸谄媚地凑了上来。唯有乔青,她面具下的嘴角冷冷一勾,望着那一道意料之中的熟悉身影:“果然是他!” 购物街快乐~ 有多少在淘宝血拼了的妹子~ 第三十三章 上古遗迹 章节名:第三十三章上古遗迹 天高阔远,红日西斜。 热辣辣地铺散在黄沙滚滚的的流沙海上,蒸笼一般让人浑身发汗、燥热难安。然而这一片地方,没有一个人说话,密密麻麻的人流围拢着这终于现了身的逐风冒险队,将所有的视线,都停留在了最前方的黑衣男人身上。 “诸位——”他逼人的眼风环视一周,和他目光接触的人齐齐别过眼去,只觉如芒在背,心下大惊——果然是神尊高手!四下里变得更静,听他沉沉的嗓音,接着道:“在下九指,乃是逐风冒险队的话事人。” “见过九指大人。” “众位客气。” 他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让看着这一幕的乔青笑出了声,谁能想的到,当初神剑门那人人可欺的外门弟子,短短数年,如今摇身一变竟成了名扬大陆的老牌势力话事人:“真是世事难料啊……” 沈天衣笑她一句:“就只准你三级三级的往上跳?” 乔青耸耸肩:“大陆上天赋高的有不少,我可从来没小瞧了东洲的武者。可他要真是天赋惊人也就罢了,怕只怕……之前在跟老子藏拙啊。” “原因呢?” “谁知道呢,反正这人目的不纯。” 她说完,扭头看了囚狼一眼,这家伙一直以来对那逐风都好奇的不得了,今天真的见了逐风老大,怎么又没声了?这一看,顿时眉毛一挑,只见囚狼面色狐疑地盯着人不放,尤其视线在他黑色的手套和铁质的面具上来回寻梭着,恨不能冲上去把人面具给扒下来的模样。乔青一把勾过他脖子,暧昧闷笑:“这是看上人家了?” “他长的……”囚狼瞪她一眼,问的有些犹豫。 “长的还成吧,浓眉深眼的,不是老子喜欢的类型。” “谁问你这个了!我总觉得这人……” “什么?” 囚狼自嘲一笑,摇了摇头。乔青狐疑地看他半天,心说别是让华留香和穆兰亭给刺激了,真开始对男人有兴趣了,就听凤无绝提醒道:“说到正题了。” “诸位,想必大家都很好奇,我逐风冒险队此次扎营在此,数个月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之前九指也一直在说话,诸如感谢诸位给面子光临之类的寒暄客套,这一番你来我往的屁话总算打住。众人齐齐神色一振,听他双唇微动,终于揭开了谜底:“一个上古遗迹!” “什么?!” “上……上古遗迹!” “老天,我没听错吧,上古遗迹,已经多少年没有发现那玩意儿了!这流沙海里竟然藏着一个?” 议论声顿时炸开了天幕,众人在这一惊闻之下险些跳了起来,几句惊呼之后纷纷双眸闪烁,迸射出激动不已的光芒! 上古遗迹,再具体说,乃是上古氏族的遗址。当初多少氏族名噪一时,后来就那么消亡在了战火中,遗留下来的大大小小的遗址亦是随着岁月更替,渐渐消失了。以至于如今一旦发现了上古遗迹的踪影,必是趋之若鹜蜂拥而至! 谁能想的到,这漫漫黄沙的掩盖之下,竟然藏着一个上古遗迹!不用多,这消息一旦放出去,恐怕原本那些自持身份的三大氏族,也要按捺不住赶来了。 九指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一伸手,压下四下里的骚动:“想必大家都清楚,一个上古遗迹意味着什么。这个遗迹,具体是属于哪一个氏族,如今还并不知晓,甚至那遗迹的入口,也还在开掘之中。不怕告诉各位,此遗迹早在数年之前,便被逐风的一名成员偶然得知,这些年来,逐风也一直在暗暗的开掘那遗迹入口,如今,还一无所获……” “那大人又是怎么知道?” 九指一皱眉。 那开声询问的武者,立刻躬身拱手:“大人莫怪,在下并无不信的意思,只是这恐怕是在座诸位同样的疑惑。上古遗迹,现在还遗留下来的实在太少,包括三大氏族,这些年也一直有人在探寻上古遗迹的下落,可大人一说一无所获,二又肯定那的确是上古遗迹,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是啊,可别空欢喜一场了。” “大人,您既然将这等秘密告诉了我等,又何必再掖着藏着……” 对于神尊高手,若无诸如族长、掌门、长老这等称谓,武者便会以“大人”相称,以表对高手的尊敬之意。然而这上古遗迹的惊闻之下,众人再对九指,也难免多了几分迫切的逼问。他嘴角发冷,还没说话,之前那个在乔青手里吃了亏的逐风成员,先怒出一步:“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不相信我们老大的话?” “不敢。” “哼,说的倒是好听,那上古遗迹正是我马冲发现的,你们相信,那一切好说,大家一起进入遗迹探索,得到什么东西各凭本事。若是不信,大可就此走人,也无谓在此纠缠!”那人一拂袖,怒气冲冲。原本在乔青手里吃的大亏憋了一肚子的鸟气,全数发泄给这些眸子闪烁的武者。这才扭头半跪了下来:“老大恕罪。” 九指摇摇头:“退下吧。” “是。” 待这名叫马冲的男人退了回去,他才接着道:“各位不相信,也是正常的,换了任何人得知上古遗迹的消息,都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上古遗迹的秘密,我愿意分享给各位,也是有逐风的难处。之前在下就说过,此遗迹逐风已发现了数年,为何不入其中,乃是直到现在,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也未开掘出遗迹的入口……如今时间紧迫,想必再过些时候,会有更多的人赶来此地,想必各位也不愿这遗迹同更多的人分享吧……” 众人皱起眉头,眸子连连闪烁。 他这番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这会儿的人就已是数以万计了,再耽搁下去,还能分多点儿东西? 九指见差不多了,眼中笑意一闪,直接道:“如果各位再有什么疑问,我等深入流沙海的路上,在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为今之计,还是先深入流沙海内部,相信在下的,逐风无上欢迎,之前若有什么摩擦,只望各位放下芥蒂,一切以上古遗迹为上。若是不信,也请离去的能守住这个秘密。” 上古遗迹的诱惑力太大了,哪怕有所怀疑,也不会有人就这么离开。片刻沉默之后,众人纷纷点头应允。九指又吩咐了几句深入流沙海所需的准备,便发下命令,翌日一早集合。 人群哗啦啦地散开,纷纷回到营地里收拾行囊。 九指说完这一切,又遥遥对乔青点了下头,大步回去了自己的营帐内,显然不准备在这个时候跟她叙旧。现在已近傍晚,距离明早尚有一夜的时间,乔青环视一周,望着那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武者,恐怕这一晚上,没人能睡着了…… 果不其然。 整整一夜,一种极其兴奋焦躁的情绪,弥漫在流沙海上。翌日天尚未亮,已有大批的人收拾好了行囊等待在外,待到日出东方,一抹红霞吻上滚滚黄沙,几乎所有人都留了下来,决定深入其中。 毕竟,一个上古遗迹,也意味着上古氏族珍藏着的数不尽的宝贝,药草、矿石、丹药、铸造品、玄石、玄兽,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得到族人的传承呢…… “传承?”乔青擦了擦额上的大汗,望着长龙一样往大漠深处进发的队伍,扭头问道:“血脉也可以传承?” “想什么呢,做梦去吧!”囚狼头脸全被布包包了起来,以防风沙漫卷,吹进嘴巴里。一听这话,狠狠笑话这没见过世面的:“血脉那都是天生的,爹妈一早就定下,还传承个屁。传承的是其他族人遗留的神力。” “什么意思?有人死前封印一部分神力,让后来者吸收之后直接晋升?” “没错。” 乔青沉默了下来,一边儿走一边儿寻思着。这初听是天大的好处,不劳而获,掉下来的馅儿饼,可仔细想想,却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修炼一事,讲究稳扎稳打,直接吸收了别人的神力化为己用,和服用那些强行提升的丹药有什么不同?她将这疑问问出来,囚狼一愣,解释不出个所以然,一边始终沉默的姬十三摇了摇头:“小姐说的本没错,修炼一道,自不如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去来的扎实,可那是旁人。” “旁人反过来,你指的是我?” “小姐聪慧。旁人在晋升的同时,那需要心境的相辅,若强行提升,心境跟不上去,只会造成境界不稳,给以后的修炼形成巨大的弊端。是以那传承,虽说是天大的好处,可也伴随着天大的危险!”他一顿,放低了声音:“可小姐的修为,如今还有提升的空间吧?” 乔青也不瞒他:“还有个四五层的样子。” 姬十三一脸的“果然如此”,他深深看了眼乔青,摇头苦笑道:“那就是说,小姐的心境停留在神尊六层上,比修为大大超前了一段,那这神力传承,小姐在修为和心境持平之前,可以放心吸收,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乔青点点头:“我记住了,要是有神力传承,老子上去抢就是。谁知道有没有呢,甚至那到底是不是个上古遗迹,我都怀疑的很。” 她说着,嘴角挑起一抹冷笑。 从那日营地出发,已有两日的时间,这一路上,九指果然如他所说,所有人提出的问题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据他所说,那上古遗迹,乃是名叫马冲的手下,无意中从几个修为极低的人口中得知。那还是几年之前的事儿了,那几个人修为不过神师神宗的样子,甚至里头还有个初入神尊的老头,虾兵蟹将,游勇散兵,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竟想深入流沙海内部寻什么遗迹。 那马冲当时初听,只觉可笑非常,然而离开之后一再回想,又觉并非全不可信。流沙海中危机重重,光是最普通的凶兽,都不是那群人能对付的,更遑论这内部还有一只极为强悍的血凤,足以秒杀神皇高手!而那些游勇散兵,若无准确的消息,又岂会贸贸然往那深处去?他这么一想,立刻返身回去,跟在那几个人的后面,一路深入…… 这一路上,他暗中帮忙,那些人全然不知,还以为自己保下了一条小命是走了什么天大的运气。 就这么着,还真让他们寻到了流沙海深处。 马冲那日隐在树上,当下便是眸子一闪。 目之所及,乃是一片矿藏! 深深的一个矿脉,竟全是稀有矿藏紫炼天钢!想想后来乔青在第九梯上送出的见面礼吧,紫炼天钢,小小一块儿也是无价之宝,连雷惊艳都要为之心动的东西,竟是连绵开去数里地!马冲几乎被所见冲花了眼,更不用说那几个蝼蚁一样的人,当下便喜极而泣,惊呼着冲向矿藏…… 蝼蚁到底是蝼蚁。 在这紫炼天钢的诱惑之下,这些人完全忘了什么上古遗迹,欢呼着便用神力去凿这矿脉。紫炼天钢无坚不摧,自然不是他们能撬动的,一身神力费尽,也不过弄下了一点点。甚至东洲大陆上的武者,哪里有什么节操可言?他这一惊讶的功夫,下面那几个已然窝里反了起来,那初入神阶的老头被同伴一掌打伤,剩下的人,也纷纷红了眼的厮杀起来! 很快,唯一还活着的,就是那装死的老头了。 马冲看着他颤巍巍地爬起来,伸手去抓那一点儿紫炼天钢,冷笑一声,落了下来。那老头没料到竟有他人在此,大惊失色之下,一脸绝望:“大人……” “我不会杀你。” 他说到做到,的确没杀这老东西,倒不是因为什么怜悯,实在蝼蚁一样的人物,脏了他的手。只是从这些人的举动上,他也想到了一个办法。马冲不像他们眼光短浅,他除了看见这紫炼天钢外,还看见了附近有人活动的痕迹!这一片矿脉,不知存在了几十万年,绝对不是原封不动的模样,曾经有人在这里大肆开采过!他心思电转,很快想到了这里也许真有一个上古遗迹:“说,你们怎么知道上古遗迹的消息?!” 他把那老头抓起来,没费什么力气,就拷问出了一切。 紧跟着,这个消息他飞鸽传信给了逐风成员,立刻从整个东洲暗暗抓来了不少修为低微的武者做苦力,一边奴役着他们开采紫炼天钢发展壮大冒险队,一边寻找着那遗迹的入口。 就这么着,已是数年过去。 马冲在九指的吩咐下,解释完这一切,冷笑道:“这就是从那老头手上搜出来的,我马冲向来说一不二,如今,还有谁不相信的?”他从怀里取出一把拂尘,还有一块儿紫炼天钢,漫漫黄沙之下,众人听完这始末,目光在那泛着紫色的矿石上一顿,纷纷对视一眼吞了口唾沫。这么听着,倒是没有任何的漏洞,想必此事为真了! 他们一脸的惊喜激动,没有任何人对逐风冒险队的所作所为有任何争议。东洲大陆,原本就是如此,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没有实力的人,永远任人宰割!掌握了力量的人,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导者! 这就是东洲的规矩! 乔青早在杀域的时候,就一切明了。 她冷笑一声,不准备去评断逐风的残酷与否,只要跟她扯不上关系,她没必要去当这卫道士:“这么说来,那逐风说的倒也可信。” 凤无绝点点头:“应该是后来动静太大,走漏了风声,这才不得不把这消息给分享出来……” “应该不止。”乔青沉思着,她和那九指虽无交情,可到底打过几次交道。那个人的神秘就不必说了,当初的鬼域先不提,反正打死她都不相信,那人能凭借自己之力,这几年一跃成为一个神尊高手!且她总觉得九指有所收敛,绝对不仅仅是神尊一二层的样子!那人藏了多少的秘密,只要和她无关,她就没兴趣去探究。 可有一点—— 依照九指昨日的说法,既然消息已经泄露,他们逐风又寻不到入口,不妨集思广益,让众人一同出力,总好过守着个宝藏看的见吃不到的好。甚至他承诺,就连那矿脉都无偿分出,那些被抓来的奴隶开掘出的矿脉,从今往后,一半给这里的人平分…… 很好的说辞。 很大的诱惑力。 可她总觉得,那个九指可没这么简单,也不会做这种无本的买卖!乔青正想着,一抬头,看见那马冲手里拿着的拂尘,猛然一颤!她想都不想一个箭步冲了上去,马冲正要收起来,被她一把揪住了衣领子:“那老头现在怎么样了?!” 马冲完全愣住了。 他怔怔看着眼前的人,只觉那一双黑眸中杀气惊天,他回不过神,怎么也想不到,那蝼蚁一样的一个老头,竟然会引起这九长老这般激动。 他正呆愣着,便听乔青杀气腾腾的嗓音,一字,一顿:“我问你,他在哪?!” 第三十四章 屈辱 章节名:第三十四章屈辱 此时的流沙海最深处。 毒辣的阳光下,一条矿脉绵延数里地一望不见边际,那反射出的莹莹紫光,正是能让整个东洲都为之心动的紫炼天钢!啪,啪,鞭子划破气流,在细沙纷扬的污浊空气下,抽打在半裸着上身的数百名武者身上,带起一声声压抑的闷哼。 “快点儿!都他妈的快了点儿,谁要是敢偷懒,老子捏碎他的软蛋!”执鞭的男人哈哈大笑,在一个个低着头讷讷不敢言的奴隶周围走来走去,看谁不顺眼了,就甩上一鞭子送上一脚,反正这里的人,全跟畜生没什么两样。 啪—— 又是一鞭子。 他停在一个男人的身后。 这人半蹲在矿脉前,披头散发,光裸着上身,那背上一道道纵横交错的鞭痕。执鞭人冷冷地盯着他,尤其是那背上翻卷出了皮肉的一道鞭痕,合着脏污的细沙渗出大片的血迹:“说你呢,八十七,蹲这老半天了,想偷懒不成?!” 八十七,这是编号。 这里的人没有名字,只有身为奴隶的卑微的编号。 八十七偏转过头,沾着黄沙的嘴角一先是一挑:“大人,我神力枯竭了。” 又是这样! 明明是个狼狈又卑微的奴隶,偏偏透着一股子让他也说不清的感觉,好像长年累月的身居高位形成的一种压力!无关修为,却总觉高人一等。那上挑的嘴角让执鞭人升起一股子无名火,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扯到眼前:“给我放聪明了点儿,你这条小命攥在老子手里头,我想你生你就生,想你死你就得死!” 八十七无所谓地跟他对视。 四下里无数的奴隶低着头,不敢往这边看,神力击打在矿脉上发出有序的叮叮声。这背景音下,执鞭人和八十七就这么冷睨了对方老半天,他狠狠一推,八十七的头猛然撞到坚如磐石的矿脉上。这哪怕是耗尽了一身神力也只能刮下一小片碎屑的紫炼天钢,顿时在他前额挂擦出一块儿青紫的淤痕。 执鞭人冷笑一声:“滚,休息半个时辰。” 八十七爬起来,一口带着血的唾沫,呸到黄沙里,趔趔趄趄地往远处走。 一旁另有几个逐风冒险队的成员凑了上来:“三哥,这刺儿头又找事儿了?” “就他?个初入神阶的小杂种,老子一把捏死!” “哈哈哈,就是,还以为自己是谁,到了咱们这个地方,是龙就得盘着,是虎就得趴着!” “你们见过初入神阶的龙?” 又是一阵哄然大笑,笑声中说不出的得意,这一群逐风冒险队的人,看守着从九个阶梯上抓来的奴隶,就如同巡视领土的皇帝,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任由他们宰割!其中一个成员往那边儿瞧了一眼,看那八十七拐过矿脉,走进了地牢的方向:“又是去看那老不死的了,我看那老东西撑不了几天了,快不行咯。” “谁让他不自量力,一群废物还想找什么上古遗迹?” “这就是命,那群傻鸟不走运,千辛万苦寻到这里来,屁都没得到一点儿!咱冲哥只跟着他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说话的成员笑的得意洋洋,想了想,又皱了下眉头:“不过……那个八十七……真的没问题?” “说什么呢!”被唤作三哥的执鞭人一巴掌扇下去:“少长他人志气,冲哥办事儿你们还不放心?” “三哥息怒,我就只是说说。这么些年老大不在,一直是冲哥带着咱们,要是没他,冒险队早散了。”那人摸着脸,也不敢回嘴:“也是,冲哥抓人之前都查过他们的身份,这些奴隶全是修为低又没背景的,惹不上什么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就算有点儿背景又怎么的,老大回来了,咱们逐风又出世了,就算那三大氏族的要招惹咱们,也得掂量掂量!” “不过三哥……” “又怎么了?”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凑上来,挨着那三哥悄声道:“哥们儿几个都是后来才加的逐风,不像三哥你是队里的老人了,咱们自从加进来,就一直是冲哥带着的,都知道有个老大,可这么些年也没见过……” “他妈的,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就是……咱们老大……”他们顿了顿,犹豫着,想着措辞:“就是这次回来的老大,怎么跟以前冲哥和您跟咱们讲的,不大一样?” 三哥眸子闪烁,一把把他们推开:“去,不该你们知道的别瞎问!你们就只记着,咱们老大不管是什么样,那都是要干大事业人,只要忠心跟着逐风跟着老大,早晚有你们飞黄腾达的时候!记住了!” “是,是。” 这一段对话,被靠在地牢门口的八十七听了个隐隐约约,待到那边儿没声了,再一次响起了鞭子抽打和奴隶的闷哼,他才扶着地牢发了霉的墙壁,一步一步,趔趔趄趄地往里头走。 外面是烈日滚滚,刺目耀眼,里面却阴暗潮湿,腐臭冲鼻。有五花大绑的武者被高高地吊在半空中,惨无人道的刑具加身,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嘶吼。这些都是这几年来妄图逃跑的奴隶,在这里,死,只是最轻的惩罚。惨叫声远远地传出去,和外面开矿的奴隶日日作伴,彻底地绝了他们逃跑的心思! 八十七跨过地上一具发臭的死尸,在黑暗的逼仄的地牢里熟门熟路地前行,腐臭混合着血腥汗味一阵阵飘出,该死的令人作呕。他走到尽头,这一段窒闷到连呼吸都哽住的甬道,让他扶着铁栅连连咳嗽了两声:“老祖。” 里面一共两个人。 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姑娘,靠在墙根儿上。 另一个,躺在茅草垛上的老人,仿佛是死了。 披头散发,骨瘦如柴,虾米一样伏在上面,听见声音,他微微动了动,一个翻身的动作好像去了半条命,让他发出漏风的老风箱一样的喘息声。此时若有翼州的人在此,定会为这老头大惊失色!这人,正是当初的柳宗老祖!当初翼州大陆真正的第一高手! 他睁着昏花的老眼,发出了一声嘶哑的苦笑:“皇上,别叫我老祖了,我哪里还是什么老祖……” 门口的八十七,推开铁栅迈了进去:“甭这么说,等离了这儿,老子还是皇上,你还是老祖,谁敢有意见让无绝跟忘尘灭了丫的!”他哈哈笑了两声,把这老人扶起来,靠在草垛上,自己也一屁股靠下去,哪怕如今狼狈不堪,也依旧没被磨去浪荡子一般的德行,不是宫琳琅,又是谁? 老祖也跟着笑起来,笑中苦涩不已:“还有这一天么。” “有,怎么没有。” 宫琳琅摆摆手,那茅草跺扎的他背后伤痕活生生的疼,他呲牙咧嘴地道:“你不知道,那几个混蛋现在混的可好了,乔青那个臭不要脸的成姬氏少族长了,对了,你记得当初这流沙海上的那只血凤么,连神皇高手都能秒杀的,就是那个臭丫头进军第九梯的路上给灭了!”他说着嘴角泛起说不出的欢欣:“还有个挺厉害的冒险队,好像跟逐风都差不多了,是无绝那小子一手建起来的!” 老祖老眼一亮:“好,好啊。” 宫琳琅笑的见牙不见眼:“还有忘尘……” “忘尘怎么了?” 他却不回答了。 他扭过头,看着这个曾经显赫大陆如今却犹如行将就木,浑身充斥着浓浓的死气的老人。所有人都知道,他快不行了,被当初同伴的背叛一掌打伤,这么多年无医无药暗无天日的挨着,挨到现在,一只脚踏进了棺材的边缘,就是希望还能再见一见那个他亲手养大的孩子! 宫琳琅看着他,看着他因为“忘尘”两个字而重新点亮了老眼,伸出的手扶上这老人的双肩,用力之大,几乎将指骨都嵌入他的皮包骨头里:“老祖,你听着,忘尘怎么样我不会告诉你,他是死是活,是云是泥,是龙是虫,老子一个字儿都不告诉你!你只有活着,活着,等到咱们出去的那一天,否则,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的一丁点儿消息!” 这一字一句,合着肩头的疼,犹如重锤般砸上老祖的耳膜,老祖的心房! 他猛然咳嗽了起来! 这咳声剧烈,让深深凹陷了下去的颧骨泛着不正常的薄红,连那老风箱一样的声音都再也发不出了。他大喘着气,咳出了大把大把的血,宫琳琅死死攥着拳头,那边墙根儿上靠着的女子赶忙爬过来:“坚持住,坚持住,你没听他说么,会出去的,外面还有你牵挂的人……” 老祖昏过去了。 这女子把他扶回草垛上,探了探他的脉象,低声道:“他……不知道能不能熬到明天。” 宫琳琅猛然闭上眼:“多谢。” 女子摇摇头:“咱俩是一起被抓来的,当初若不是你劝我,我可能一早就自尽了。八十七,你还记得跟我说过什么么。” 这个女人是九十一,四年前险地里临时组队的一个武者,几个人一同被抓了进来。另外那几个已经全死了,有逃跑失败丧身兽口的,有被抓回来刑罚折磨致死,还有一个直接在巨大的绝望中自尽了。如今,唯一剩下的,只有他,和这个被他从鬼门关劝了回来的九十一。这几年下来,二人多多少少也有了些交情,宫琳琅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个笑容来,没成功:“记着,只要活着,总能出去的。” “你现在……还这么想么。” “是。” 他低头望了气若游丝的老祖半天,嘴角一勾,泛起了一抹独属于宫琳琅的笑容,浪荡、桀骜、什么都不在乎一般,可那笑中冷意,让这女子眉眼发颤,听他转身大步往外走:“啧,半个时辰到了啊……” 他伸着懒腰走的趔趔趄趄。 后面这女子就盯着他,一直见他消失在黑暗之中,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 是夜。 宫琳琅果然再一次进入了地牢。 这女人几乎是惊慌失措:“你果然是想逃跑!” “嘘——”宫琳琅一把背起悠悠转醒的老祖:“你走不走?” 九十一也放低了声音:“你疯了么,这几天他们活动的很频繁,一直大力搜索着上古遗迹的入口。现在走,无异于是找死!再说,听说外面……” “我知道,流沙海外面聚集了不少人,逐风的成员几乎全在外面。你听我说,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留意他们的谈话,除了逐风,也有不少势力在外头,只要能逃出这里,寻到外面的异域盟或者凶兽冒险队,就有一线生机!” “你说真的?”九十一激动起来,那温婉俏丽的脸庞一瞬充满了希望。她抓着衣摆在地牢里走来走去,忽然摇头道:“不行,我不敢冒这个险,你急什么,再等一阵子,说不定他们就进来了。” “我能等,老祖等不了!时间不多了,你若是走,咱们一起逃。” “我不敢,我不敢……”这女子捂着脸呜呜抽泣了起来:“一旦被发现,我承受不了那样的折磨!你走吧,快走吧……”她赶忙把宫琳琅往外推:“你一定要成功,逃出去,回来救我,你一定会回来救我的吧?” 她双目含着希冀,问的小心翼翼。 “会。”宫琳琅郑重点了点头:“这些年,多谢你一直照顾他。” 九十一终于放下心,破涕为笑:“我等你,等你带人回来,把我们都救出去!我一直记着你说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要活着,总会找到出去的可能!” 她眼中的光芒实在太盛,在这阴暗逼仄的牢房里,那光芒亮的不同寻常,有些尖锐的刺人,几乎要灼伤宫琳琅的眼。他背着老祖大步朝外跑,因为开掘矿脉而所剩无几的神力,全部化为了双腿间的速度,一边跑,一边喘息着飞快道:“我本来不想冒险准备等无绝来救咱们,一年等不到就两年,两年不行就十年!可老子等的起你等不起,今天我也陪你赌上一把,赢了,咱俩逃出升天,输了……输了我也没脸去见那两个混蛋夫妻了,老子就他妈陪你一块儿死!” “这四年下来这里的一切我摸了个八九不离十,守卫白天松懈,晚上紧张,可咱们修为就这样了,白天死也别想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出去。晚上两个时辰一换岗,寅时正是换岗的时间也是咱们逃脱的唯一时机!只要能逃出这里,找到外面的人,咱们就有救了!” 背上的人,半天没声响。 甚至于,连呼吸都在一点点弱下来。 宫琳琅咬着牙:“醒醒,坚持住,千万别死!” 你要是死了,老子怎么跟无绝交代!宫琳琅脚下再快,穿过这漫长的甬道外面一阵凉气扑面,大漠的晚上实在是冷,对他和老祖这样神力几乎枯竭的人,更是冷到不可思议。他牙齿都打着颤,四下里看一眼猫着腰朝着一个缺口跑去。那是他这段时间观察出来的守卫最薄弱的地方,他感受着背上那皮包骨头一样毫无重量的人,只觉得从没有过的憋屈! 他不怕死,他这一辈子皇帝当过,东洲来过,睡过的女人条条款款条子正盘子靓,他这辈子他妈的值了!可老祖怎么办,这老头要是死在他背上,他就是下了地狱都没办法跟兄弟交代!他大舅子的师傅,他没照顾好,他宫琳琅还有脸见兄弟?! “老祖,醒醒,想想忘尘,想想忘尘……” “忘尘……” 背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那气若游丝的两个字,只让宫琳琅吊在嗓子眼儿里的一口气猛地松了下来。他借着矿脉的掩护,一路沿着这边缘往外跑,眼见着前面就是矿脉尽头,一旦出了这里,就再也没有可以掩护的东西。放眼所及,一片黄沙!也就是说,只要有人闲的蛋疼跑到这边来看看,他和老祖都将一览无余地落入那人眼底! 这个时候,完全管不了那么多了。 已经出了那边逐风的监视范围,是生是死,全凭天意。 宫琳琅使出吃奶的力气,背着老祖在漫无边际的黄沙中狂奔:“不错,忘尘,我记得你说他是故人之子,这怎么回事儿?” 他想办法吊起老祖的注意力,背上的人双目迷离,人都说人越老越爱回忆,心底那点儿记忆被一遍一遍的挖掘出来,生怕有一日就忘了。而他被关在这里整整七年,一遍一遍在脑子里兜兜转转的,都是忘尘那小时候的模样。他伏在宫琳琅的背上,布满了皱纹的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忘尘啊……” 当初第一次见那孩子的时候,他才两岁那么点儿大,精雕玉琢的小模样站在那昏倒的女人旁。他不过偶然路过,根本没将那满身是伤的一大一小放在眼里,然而这孩子却忽然抬起头,仿佛看见了他的所在,那一双眼睛,纯稚又干净,他说:“救救我娘。” 宫琳琅再接再厉:“然后呢。” “然后……老夫鬼使神差地给了她几颗丹药。” “啧,大手笔。” “哈哈哈……咳咳,可不是……大手笔,咱们那地方,丹药有多稀有。”老祖笑着猛咳了起来,脸上那笑容却更深更悠远:“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辈子做了那么件好事儿,得了个……得了个……好徒弟啊……”那个女人是什么身份,大概能猜测出该是东洲的人,可具体的,他直到现在也不晓得:“老夫这一生,天赋实属普通,当时卡在玄帝修为上,还以为这就是尽头了。谁想那女人醒过来,三两句点拨,让老夫醍醐灌顶!” 宫琳琅点点头:“怪不得你说他是恩人之子呢。” “我知恩人必定身份不凡,邀她去柳宗小住,她却道有仇家在追,不愿连累于我。萍水相逢啊,我也怕给柳宗招致灭顶之灾……” “所以你走了?” “是啊……咳咳,咳,走……走了。” 他声音越来越弱,甚至连咳嗽也变成了短促的类似打嗝一般的声音,像是一口气提不上来,下一刻就要撒手人寰。宫琳琅急的眼珠子都是血红,身侧的拳头攥的死紧死紧,听他模糊不清的声音,被耳边奔跑的狂风吹散:“老夫这一辈子,最幸运的,是遇见了忘尘……最后悔的,就是没留下……” 他不止一次的想,如果留下会怎么样呢?反正必定不会如后来,数年之后再见,故人不在,那孩子也遭逢大劫。你能想象么,那个当初眼神纯挚乖乖巧巧的孩子,目光空洞,与野狗争食,就仿佛被人生生掏走了灵魂…… “这不怪你。” 这的确不怪他,就像他说的,萍水相逢,他赠予了几颗丹药,忘尘的娘回以他修为上的点拨,这之间的情分一早就两清了。谁又会为了一个陌生人,赔上一整个宗门的安危呢。可错就错在,那个人是忘尘啊,是后来遭遇了大劫被他捡回了柳宗一手养大的忘尘。这师徒之间的情分后来有多深,这个老人心里的愧疚就有多重。 后颈忽然一湿,宫琳琅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谁会想的到,当初的翼州第一高手,如今变成了这个模样,骨瘦如柴,行将就木,在这大漠的夜下老泪纵横。他甚至有一种预感,也许等不到他跑出流沙海,这个老人就要…… 他听见自己艰涩的嗓音,颤抖着问出:“你后悔么,来东洲。” 后面的人,却再也没有了回答。 翼州所有的高手,一生的希望就是能达到一个顶峰,有机会来这东边的大陆看上一看。即便他来了什么也不是,即便那边的鸡头在这儿连凤尾的资格都没有,即便他连自己的兵器也没保住。他也是,不后悔的吧。这是这个柳宗老祖宗的尊严,可以绝望,可以痛苦,却不能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他当然知道那些人打的是什么主意,为首的那个乃是某个氏族的后裔,生而对寻宝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那人寻了几个修为差不多的,又找了几个像他这样的炮灰。好控制,没有还手之力,危险重重中就把他推出去。可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答应了呢?既然来了东洲,总得混出个名堂来!这是一个赌博,赌赢了,从此飞黄腾达在现辉煌,赌输了,说不定就丧生兽口骨头都不剩! 结果,他输了。 宫琳琅忽然大笑起来。 他不敢回头,不敢去看这老人是死是晕,他拼了命的跑,听着后方追击来的衣袂摩擦声,只觉得心头前所未有的绝望!东洲的经历,他不绝望,四年的奴役,他不绝望,可这一刻,他是真的绝望,那种看见了希望之后的幻灭,森凉地在心里戳出一个又一个的窟窿…… 他听着后面那一道熟悉的女音:“大人,小女子没说谎,你们看,他们就在前面!大人,我立下大功,是不是可以回去了,求大人放了我!大人放了我吧……” 是九十一。 那个照顾了老祖数年之久,曾被他一命相救,前一刻还在泪眼朦胧地让他回来救她的女人,这一刻,就主动告发带着追兵来了。宫琳琅狂笑不止,拼了命的跑,趔趔趄趄,吃了一嘴的沙。这笑声在大漠黄沙中蔓延开来,极其的浪荡不羁,也极其的悲凉:“去他妈的操蛋的东洲!” 轰—— 后方一道神力猛然击来! 宫琳琅咬着牙猛转过身,替背上的老祖挨了这一下。 他整个人倒卷出去,一口血狂喷出来,在黄沙上洒下大片的猩红。爬了半天,才算是爬起来,看着追击来的三哥等数十个冒险队成员,宫琳琅一把抹去嘴角的血,无视了那眼神闪烁的九十一,对着被甩在了他两米开外的老祖苦笑了一下:“老子这辈子第一次替人挡命,竟然是个男人……啧,口味真重。” 那三哥嗤笑一声,眼里是猫捉老鼠一般的戏弄:“小子,你不是一向很狂么……” “放屁吧。”宫琳琅半坐在地上,摆摆手:“我这叫个什么狂,真正狂的你那是没见过。”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久违的红色身影,他笑了笑,这一笑,五脏六腑都火烧火燎地疼,宫琳琅抬起头:“别怪我没提醒你,老子的兄弟给兄弟的媳妇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动手之前,还是先掂量掂量。” 众人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忽然,哄堂大笑了起来。 那九十一砰一声跪了下来:“大人,小女子和这老东西同住一间地牢,时常听他们谈论几个人,乔青、凤无绝、忘尘,这些名字这两人总挂在嘴边。”她说着说着,眼中的闪烁和愧疚也跟着消失了,有种一不做二不休的意味,一咬牙道:“小女子虽在此地,也常听大人们谈论东洲之事,不管这两人所说是否为真,以防万一,大人还是……”她的手在脖子上一比划,阴狠道:“杀了他们!” 宫琳琅噗嗤一声笑出来:“他娘的,最毒妇人心。” 那几十个人,也是一愣,齐齐喷笑出来:“什么?” “哈哈,他认识那乔青?” “这小子别是想认识大人物想疯了吧,人姬氏少族长,知道你是哪根儿葱?三哥,别跟这小子废话,杀了他!” 三哥阴郁地笑了起来:“杀了他?那不是便宜了他?兄弟们,这流沙海里一呆几个月,多长时间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了?看这小子白白嫩嫩,不是女人,也胜似女人了吧……” 他说着,在宫琳琅的冷笑里,一步一步走了过来。站在宫琳琅的身前,阴影笼罩下来,他等着看这一向高人一等的蝼蚁露出惊恐的神色。可他失望了,宫琳琅是什么人,曾经的大燕皇帝,哪怕修为不高,威严犹在,哪怕虎落平阳,也不会露出狗的姿态。他眼中的冷光一闪而逝,化为嘴角漫不经心的一挑:“一向都是睡美人儿,换换口味也不错。” 砰! 一脚! 三哥一脚踩在宫琳琅的脸上,在他的侧脸上狠狠地碾着:“我让你横!” 他飞快解着裤腰带,在那九十一一声一声恳求放了她的背景音中,在那些逐风冒险队的成员看热闹的扭曲的脸中,一把逃出了自己的家伙。地上的宫琳琅闭上眼,脸上的痛没有心里恨来的深,他咬着牙,嘴角抿的死紧,等着!都等着!老子有兄弟早晚来报仇!双手无意识地在大漠的沙地里狠狠地抓着,感觉到这三哥腥臭的味道一点一点逼近了他:“小子,你笑吧,有你哭的时……啊——” 话音没落! 顿时化为一声凄厉的惨叫,破了音的嘶哑尖利,杀猪一样冲上了天。同一时间,一股子温热带着浓重的血腥气,飞溅到宫琳琅的身上。他猛然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在地上滚来滚去的那个三哥,不远处,是他方才从裤子里逃出的家伙,连根斩断! “三哥!” “什么人?” 那些冒险队的人四下里惊望着,发出一声声惊诧不已的呼喝。 很快,一道一道的身影就落了下来,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这红色、黑色、青色,熟悉的三个为首之人,只让宫琳琅双目睁大,又狠狠闭上,一滴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他咬着牙仰天发出一声狂笑:“草他妈的,老子的兄弟来了!” 第三十五章 暴风前夕 章节名:第三十五章暴风前夕 这一声仰天狂笑,含着血,合着泪,在细沙翻卷中嘶哑地直冲天幕…… 和那几十个逐风成员的大叫惊呼,合在一起,整个大漠上一片混乱:“三哥!”他们飞快冲向已经晕了过去的三哥,那人脸色惨白地躺在沙地上,裤裆处的血汩汩喷涌,染的满下身都是红色:“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他们问的,当然是这三个为首之人。 这一眨眼的功夫,方才还空寂的大漠深处,已经落下了无数的人群。九指、马冲、焰惊川、那一双姐妹,还有后方衣袂摩擦的声响,大批大批的人流朝着这边赶来。为首的三人一红一黑一青,正是乔青、凤无绝、忘尘。三人怔怔看着眼前这一切,看着那光裸着上身满是鞭痕几欲笑出血泪的宫琳琅,看着一旁躺着的干枯如骨死气萦绕的老人,只觉双脚扎根,双目充血! 乔青手里那染血的飞刀,几乎要被她捏碎! 凤无绝的眼中一瞬布满血丝,拳头攥的咯吱咯吱响! 忘尘浑身剧震,一个箭步冲向了老祖,却在扶起他的一瞬如遭雷击。他就那么跪在沙地上,把浑身发臭的老祖抱在怀里,死死的抱着,整个人忍不住地颤抖。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回过头来:“救他!救他!救他!” 一连三个救他,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颤抖,一声比一声急切,除了这两个字外,他再也说不出其他了。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面具下的眼睛盯着乔青惊慌失措,抱着老祖的手不可抑制地抖。 这只手被乔青一把握住:“交给我。” 就这么三个字,带着一种让人心安到极致的力量,从忘尘的手里把老祖接了过来。她探完老祖已经消失的脉搏,压着那犹如被洞穿了的凉意,压着心底一抽一抽的疼,压着满身沸腾不止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愤怒之血!对忘尘强笑了一下:“放心,救不活他,老子这辈子再不动医术。” “想走?!” “快!快拦着她!” “兄弟们,给三哥报仇!动了我逐风的人,今天一个也别想……” 他们的叫嚣被乔青一眼定住,这一眼之狠之利,犹如暗无天日永不见光的黑夜,几乎让这些冲上前来的人魂飞魄散!他们集体定住在原地,脸色惨白,大汗淋漓,尚在猜测有这一眼之威的到底是什么人,乔青已在半空一抓,一道空间裂缝被撕开,消失无踪…… 这会儿不是报仇的时候! 这些人的贱命,远远比不过老祖如今的情况危殆! 众人从空间裂缝中迈出来的时候,入眼所及,正是那一条巨大的矿脉,此刻夜幕深深,那些奴隶集体回到了地牢中,犹自有撕心裂肺的嚎叫从内传出。那等不知埋骨了多少人的腐臭,萦绕在这一片地方,恶心的气味令人作呕! 乔青抱着老祖的手颤抖不已,这个时候,没有时间去悲愤!她咬着牙,一道神力掀翻了闻声冲出的逐风留守人员,对后面跟上来的囚狼等人道:“别让任何人来打扰。”话落,抱着老祖,钻进一个房间中。 房间简陋,不过是这里的人随手搭建的一个窝棚,乔青把老祖放到床上,飞快扒光了他破布一样的衣服,那露出来的身躯苍老和干瘪,只让乔青不忍再看,一根根金针刺入他的各个穴道,一粒粒丹药填鸭一般给他喂了下去…… 这个老人,何止是忘尘的师傅呢? 翼州那些年,他也是她在炼药上的启蒙老师,更带着柳宗助她良多!她至今不敢相信,之前看见那一把拂尘的时候,心中的惊讶究竟有多深!那一把拂尘,正是当初在藏兵山上,选中了老祖认主的,直到现在,当初那老人得到拂尘时候的眉开眼笑,依旧清晰如昨!一幕一幕,从柳宗到三圣门,从她初学炼药时那吹胡子瞪眼的大骂,从她带着忘尘离开时那如临大敌的跳脚不舍…… 这些画面浮现在她的眼前,让她怎么能和这躺在一张破旧木床上,皮包骨头,千疮百孔,甚至连金针刺穴之下都生息全无的人重叠到一起?!乔青捏紧了拳头,余光之中那窗纸上倒映着忘尘呆立门外的身影,一动不动,仿若扎根。 良久良久。 她忽然嘴角一斜,眼中金芒迸射,露出一种让人心惊的匪气:“我也陪你赌上一把,就算是天要收你,老子也把你抢回来!” 这一边,乔青在与天争命! 另一边,宫琳琅已经昏迷了七日之久。 之前那争分夺秒的奔逃之中,他的体力一早透支,在乍然见到凤无绝之后,前所未有的放松让他直接陷入了昏迷的状态。他太久没睡了,或者说,太久没有睡的安稳了,凤无绝看着这从小一起长大的老友,原本的细皮嫩肉如今变成了疤痕遍布,那新旧交错的伤翻卷着皮肉赤裸裸地昭示了这四年来的一切! “我靠,你这么盯着老子的裸体看,很容易让人误会啊……” 这带着点儿虚弱的调侃,忽然就在简陋的窝棚里响了起来。凤无绝让他给气笑了:“舍得醒了?” “有人这么赤裸裸的盯着你,你试试还睡不睡得着。”宫琳琅呲牙咧嘴地白他一眼,准备从床上爬起来,这货一睡七天,正精神头十足。凤无绝拉他一把,外面听见声音的非杏惊喜地跑进来:“皇上,您醒了?” 他上上下下看她老半天,摸着下巴笑:“可算是洗了洗眼,这些年光看男人跟女神经病了。” 非杏捂着嘴巴笑:“皇上还是老样子。” “依旧风流倜傥?” “必须的!” 宫琳琅哈哈大笑,转向了凤无绝,这打小就同穿一条裤子的一对兄弟,终于在阔别七年之后,再一次相对而立。 一个黑衣挺拔,一个裸身狼狈,然而那又怎么样呢?一如从前,他狐狸样狭长的眼尾一挑,凤无绝锐利的鹰眸一眯,大笑着一把拥在了一起!这兄弟式的一个拥抱,让两人同时双目发酸,宫琳琅死死抿着嘴角,一把捶上这好友的背:“好兄弟!” “好兄弟!”凤无绝嘴角一勾,也回了他一下。 “噗——”他一口气就喷出去了,一边儿咳嗽不止,一边儿瞪着眼睛骂:“不知道轻了点儿,老子现在可柔弱的很。” 凤无绝笑骂一句:“软成这样?” “怀疑兄弟的能力是不?”他作势要解裤腰带,一副要给他看“硬货”的德行。凤无绝就这么环着手臂望着他,明显的等待鉴赏,他解了一半儿终于绷不住了:“他娘的,你让那臭不要脸的给带坏了。”说到这里,他一顿:“对了,那些人你准备怎么弄。” 凤无绝眉眼一厉:“那就要问你了,想让他们怎么死?” 宫琳琅收敛下笑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就在非杏以为这大燕皇帝不愿仰仗凤无绝报仇的时候,他扭过头,一脸纠结:“别急别急,我在选——直接死了太便宜,断手断脚不好看,关起来折磨又麻烦……靠,这么多选项,哪一个都想试试……” 非杏嘴角一抽,她果然不该小瞧了皇上的无耻。 这四年的折磨,或者会磨去他对东洲的希望,却永远不会磨去这兄弟身上的棱角和不羁的本性,也永远磨不去他们之间的情义!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他可以为了他大舅子的师傅豁出一条命,他也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兄弟的好意。凤无绝一把勾上这老友的肩,架着他往外走,:“有的是时间,皇上可以慢慢选……” “怎么都行?” “只要你想。” “我了个去,这财大气粗就是不一样,爽,真他娘的爽!”宫琳琅咂着嘴吧直叫爽,从他这三言两语里,哪怕不了解也能大概猜测到如今他和乔青混的高度。忽然,他步子一顿,眉眼黯了下来:“老祖他……” “还没醒,都在等着。” “走,看看去。” 待到出了这窝棚,宫琳琅才算明白过来,凤无绝口中的“都在等着”,是个什么意思。隔壁窝棚的门口,忘尘、沈天衣、囚狼、项七、洛四,无紫,甚至姬十三都站在外面候着。见他醒了过来,众人脸上纷纷扬起一抹喜意,宫琳琅和他们点点头,也慢慢走了过去。 房门关的死紧,整整七天没有任何的消息和声音。 他们这七天来除了每日到宫琳琅这边看看,剩下的时间就等在外面,等着老祖的消息…… 入眼所及,这一方矿脉的周围出现了一片一片的营地,那些各个势力的人纷纷扎营于此,从前的奴隶依旧还是奴隶,在逐风成员的鞭打下开掘着矿脉,不少武者散落在这大漠的各个地方,对那边的情景视而不见习以为常,只顾着以神识或者神力探寻着那可能的遗迹地点。 只不过,气氛非但没有热烈非常,反倒萦绕着深深的沉闷和焦灼,就如同暴风雨来临的前夕,表面风平浪静,暗里云雾涌动。 所有人都在等。 所有人都知道。 这一次的事儿,远远没有表面那么平静。 一股子杀气和怒意,始终萦绕在那两个窝棚的周围,因为两个伤员的昏迷不醒,这怒被他们死死的压着,越积越凶,越压越要反弹,只待乔青从那房中走出,这怒便会如一股狂风卷过,卷起这一片流沙海上惊涛骇浪! 今天好朋友生娃,白天去医院了,回来以后很郁闷。要以很哈皮的心情写这种小悲的情节,非常的难入戏。 这三千字用了五个半小时,改了写写了改,很卡很慢,不入状态~ 只能等明天把这块儿解决了。 第三十六章 天罚 章节名:第三十六章天罚 然而渐渐的,何止是那两个窝棚的不平静。 就连天幕上,都一丝丝卷起阴云,每日里阴沉的云层浮动着,越积越厚,像是在酝酿着一股子狂风暴雨! 这等沉闷的气息,好像在昭示着什么,给人一种心惊胆战之感!就连流沙海上翻卷起的大风,都不能吹散分毫。宫琳琅站在窝棚的外面,经过这几天的等待,他的身子好的差不多了,狂风刮起的细沙拂过脸上,往人口鼻耳朵里灌。他修为不及其他人高深,在这等窒闷的天象下有些喘不过气:“怎么搞的,我在流沙海上四年,还没见过这样的大风!” “流沙海上,没有风暴。”姬十三忽然仰起头,望着上空那不寻常的阴云,眉头死死皱了起来。他们是从那遗州来的,对这里自不了解,他这个土生土长的东洲人却再明白不过了。这一片大漠自从成形,就从没有过大风暴,像是风平浪静的金色沙滩一望无际,这正是流沙海的得名由来:“不对劲,不像是普通的天象。” “天地异象?” “我不知道,这样的天地异象,是有什么出世了么?” 姬十三一句呢喃,轻轻散在这压抑的狂风中。凤无绝和沈天衣同时看向了逐风的营地,这些天下来,那逐风始终平静如初,对这边可能会产生的报复没有分毫的表示,甚至于那九指,时常站在远处望着乔青所在的窝棚出神。 他像是在等着什么…… 是什么呢? 结合之前逐风冒险队的行为,九指一直扎营不出,像是算准了日子才将上古遗迹的消息揭露出来。他一直在等的,会不会就是这古怪的天象?凤无绝和沈天衣对视一眼,再看向大门紧闭的这一方窝棚,眼中盛满了担忧和凝重。 不止他们在猜。 整个流沙海上,大大小小的势力都在猜。 “天地异象,一定是有宝贝出世了!” “哈哈,神兽、灵物、异火,管它是什么,能造成这样的天象,肯定不是凡物!” “要我说,说不得是那上古遗迹的入口呢……” “父亲,会是上古遗迹的入口要现出来了?”焰红云激动不已地放出神识,在四下里这一片范围探了又探。在这流沙海深处呆的数日里,寻找上古遗迹的入口,是他们每天不断重复再重复的工作:“不知那上古遗迹里有什么,哼,等咱们整体提升了实力,那什么异域盟和逐风,都不必放在眼里!” 这大言不惭的叽叽喳喳,只让焰惊川心下烦躁。 他听着四下里那些大小势力的激动议论,冷笑一声,抬起了头。头顶的天象奇特让他这神尊高手都感觉到了压力,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挥之不去。焰惊川摆摆手,打断这个鲁莽的女儿聒噪的猜测,转头问向另一个:“飞霞,你觉得呢?” “女儿不知道,”焰飞霞摇摇头:“不过……” “直说。” “是,父亲,我总觉得这事和那九指脱不了干系。” “好!”一句赞赏脱口而出,焰惊川拍拍这小女儿的肩:“为父一生谨慎,这一次,却被那上古遗迹给冲昏了头。既然已经来了,也罢,你且记得,多留意着那逐风冒险队的动向,莫要跟他们起了冲突。这一次,要进入那上古遗迹,恐怕还得仰仗着他们。” “那么……”焰飞霞看向了另一边。 “异域盟?”他思忖着,一咬牙道:“两权相害取其轻,为了上古遗迹,说不得要跟他们对上了!” “只盼着那群人长点儿脑子,要是真为了那两个半死不活的废物跟逐风火拼,那也是他们找死了。不过依女儿看,那九长老可不像是个能忍的……”想起之前被夺了营地的羞辱,焰飞霞冷冷一笑:“若他们不知死活,咱们也不介意帮上那九指一把,正好让那些异域盟的明白明白,在这九梯险地里,得罪一个冒险队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父女俩对视一眼,同时阴狠地笑了起来。 这笑容还没在脸上成形—— 吱呀—— 紧闭了七日的房门,终于打开。 狂风呼号之中,这声音实在是细微到忽略不计,然而一瞬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朝着那窝棚处望了过去。闪烁的视线中,一个红衣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忘尘整整七天纹丝不动的身形,猛烈一颤,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 这七天来,他几乎没动过一下,没说过一个字,哪怕宫琳琅醒了他都没有任何的动作,只微垂着头盯着那房门不动。他就像又回去了十几年前的样子,回去到当初站在乔青和凤无绝门外的时候,抱着一把残琴,隔绝了任何人的介入。他听不见,他也看不见,他唯一的注意力只在身前那三寸破烂门板。 他看着门后走出的乔青,眼里的希冀就像是一头困兽。 乔青嘴角一挑:“他还活着。” 轰—— 狂风平地起! 这一股邪风从天幕上刮下,几乎将这一整片的营地完全掀翻!不少营帐都哗啦倒塌,黄沙打着旋儿地在半空翻卷,远处响起独属于沙漠凶兽的嘶嚎,乱七八糟的惊呼声不绝于耳。一片混乱之中,忘尘浑身一震,一把把乔青抱在怀里:“谢谢。” 乔青眉眼一弯:“说这个干嘛,进去看看他吧。” 他却不动,死死抱着她,这双臂几乎要将她嵌入骨血里。老半天,忘尘才松了开,深深看了她良久,才迈开沉重的步子走了进去。这窝棚摇晃着发出哗啦声响,好像下一刻就能轰隆坍塌掉!就如同忘尘此刻的心情,既释然,又凝重。 他一步一步走向老祖,小心握起他骨瘦如柴的手:“师傅。” 老祖还在昏迷中,或者说,他什么时候会醒,一切都是个未知数。也许就这么一辈子睡着,也许哪一日忽然睁开眼睛,可到底,他还活着。 乔青靠在摇摇晃晃的门框上,看着忘尘以嘶哑的嗓音一遍一遍絮絮叨叨着来东洲的一切,他成神尊了,他是琴族的后裔,他的大仇已报,他的记忆恢复了……他不断地说着,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话,干巴巴的没有抑扬顿挫,罗里吧嗦着实算不上好听。然而,却比他这一生所说的总和还要多!她想起当初这个老人天天眼巴巴地盼着他多说上几个字,只要这孩子能说上一句连贯的话,他不知要欣喜成什么样,可真当这一刻成真的时候,他却睡着了…… 他却睡着了。 他却听不见了。 他再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柳宗老祖,而是躺在这破旧窝棚里被关押奴役了整整七年的昏迷的老人。 之前那个地牢,乔青没有进去看过。可这几天来,包括凤无绝在内的众人,尽都亲眼见识了那腐臭阴暗的环境,亲眼见识了他们是怎么奴役那些奴隶。没有自由,没有尊严,如狗一样活着被鞭打的奴隶…… 众人双眼发酸,几乎不忍再看。 耳边忘尘低低的絮叨还在回响着,他们齐齐别过眼来,对视一眼,在狂沙怒卷之中,大步朝着窝棚外面的营帐方向走去。 一步,一步。 每走一步,杀气就盛上一分,每走一步,那戾气也浓上一分! 这整整憋了七天被他们死死压在心底的怒气和杀气,终于在这一刻,完全释放出来,被燃烧到了极致!杀气和戾气几乎凝成了实质,顿时让纷乱的场面寂静了下来。整个流沙海上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一片寂静中,唯有一个个营帐在狂风里坍塌下来,发出轰隆声响。 “你们……”马冲方方冲上来的身子,在乔青一挥袖中,轰然倒卷。 轰—— 他整个人摔下去,被逐风的人赶忙扶起来:“冲哥!” “你们想干什么!” “跟他们废话什么,给冲哥和三哥报仇!” “上!” 他们红着眼纷纷亮出兵器,朝着这边就冲了上来,却在营帐内一声“住手”后,齐齐不甘地停了手。九指掀开营帐,大步走了出来,一具尸体凌空飞来,轰一声砸到地上,沙尘漫天里露出那三哥死不瞑目的眼。 “三哥?” “老大?” 逐风的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九指,他却不理会他们,大步走到乔青跟前:“一命赔一命。” 显然这一举是九指想要息事宁人的命令,可换在后面的那些人身上,却是满心满肺的不甘。九指一转头,还想再说的马冲顿时捏着拳头退了回去,然而阻止的了他们的言语,却阻止不了一个个含恨的模样。这些人齐齐斜着眼冷笑着盯在窝棚里老祖的身上,再在宫琳琅身上一顿,纷纷小声嗤笑了起来:“那废物,不是活的好好……啊——” 没说完的话,集体化为惨叫一声。 方才所有出声嘀咕的,就这么惨叫着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整整十七个人,全部被废了神力,成为了废物。那剧烈的疼痛让他们齐齐晕了过去,脸色惨白,浑身不可自已地抽搐了起来。这样的画面,顿时激起逐风的一片狂吼,喊叫声惊天,九指的眉头皱了起来:“我带了诚意来,显然你不准备接受。” 乔青低头笑了,脚尖在那三哥的尸体上踢了踢:“诚意?” “你考虑清楚,上古遗迹中危险众多,若不能同心协力,只会在里面白白丧生!我不希望因为这些小小恩怨,耽搁了众人寻找入口进入遗迹的大事,或者那两个人是你故交,可你要明白,这就是东洲的规矩,弱肉强食,逐风可没有任何的过错。” “不错!弱肉强食,玩儿不起就趁早滚蛋。” “九长老,你也莫要太钻牛角尖,今天这事儿换了别人,恐怕你也不会去看上一眼,怪只怪,你的故交修为不行时运不济了。” “说那么多干什么,人逐风都摆出诚意了,若是异域盟再不接受,可是给脸不要脸了。” 九指的话里没有丝毫的歉意,有的,只是理所当然的冷漠。他话音一落,四下里那些其他势力的也跟着叫嚣了起来,明显那一番话说到了他们的心头上,哪怕在他们的意识里乔青是异域盟的九长老,那又怎样?上古遗迹的诱惑实在太大了,更不用说,这会儿产生的天地异象,极有可能就是那上古遗迹现出入口的标志!一个上古遗迹的出现,都有可能造成大陆上高手的重新划分,在这样的诱惑之下,足以让他们失去理智,再看乔青这一伙人,早已经没了什么敬畏惊惧。 叫嚣声一声一声,自四面八方朝着乔青他们轰炸过来。 这样的混乱下,没有人注意到,天幕上那漆黑的阴云浓郁,正有白中泛紫的光芒如电,噼噼啪啪游走其中。 “跟我讲诚意?”这冷光映照着乔青嘴角的一抹寒凉,她歪着头想了想:“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 嘶—— 四下里抽气连连。 谁也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几乎是人人讨伐的情况下,她竟然敢说出如此狂妄的话! 当然了,包括龙天等人在内知道她身份的,又是另当别论了。这九指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跟这把一整个裘氏都玩儿残了的女人谈判,他的确还不够格!九指脸色难看,即便一早就料到这一切,忍不住在乔青这毫不客气的一句打脸后,捏紧了拳头。 她的视线在他双拳紧握上扫过,就听一道女音,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不过是异域盟的一个长老,真正可笑!”说话的人,来自焰红云,比起焰飞霞的沉稳来,她一个箭步就冲出来了。之前在乔青的压力下憋了一肚子的鸟气,全部在四下里的支持中释放了出来:“异域盟主朱通天,据闻可是个响当当的汉子,你一己私欲,却赔上整个异域盟和这么多势力作对,想必若是他知道,也不会任由你如此作为!” 乔青看也不看她,只盯着九指:“让开。” “……我若不让呢?” 乔青耸耸肩:“不让就死。” “你凭什么?”焰红云脸色难看,尤其是见乔青竟敢无视她,整个人杀气腾腾就走了出来。之前父亲不在,她或者要忍这神尊高手,如今,她有何可惧?!她回头看了焰惊川一眼,后者却迟迟没有表示。 焰惊川皱着眉头脑中飞快的转,之前或者还以为这人是什么异域盟的九长老,可如今,这一肚子心眼儿的老人自然不会再这么想。敢和九指如此说话,且那龙天也没呵斥她半句,此人到底是谁?红衣,神尊,心底浮现上一个可能,他随即摇摇头,不会,那人应该还在裘氏。 只要不是那个人…… 换了旁人,可就无所谓了。 焰红云只是个孩子,就让她去闹,哪怕真是什么大人物,一句孩子不懂事便能搪塞过去,她总不至于跟一个才几百岁的女娃娃计较!若不是大人物,红云代表的是烈焰冒险队,也算在那九指的心里博个好感。这么一想,他放下心来,对焰红云点了下头,让自家不成器的女儿尽管去闹。 焰红云立刻有了底气:“你……” 乔青一掌挥出去,赶苍蝇一般的,然而这轻飘飘的一掌又哪里是那草包一样的焰红云能承受的。她整个人倒卷而出,一口血吐出来,要不是焰惊川飞快给她塞了个丹药,这口气,就没了。焰惊川大怒不已,眉目含煞:“好,好,就让老夫来会会你!” “滚!” 焰惊川只觉一道神力扑面而来,竟让他这同为神尊高手的,望而生畏,头皮发麻!他飞快一拧身,虽躲过去了,却滚的狼狈。整个人扑进沙尘里,方才那个怀疑再一次冲上脑海,这一次,他却不犹豫了,此人,此人定是…… 他还来不及惊呼。 轰隆! 天空中九道狂雷轰然劈下! 这九道雷劈的突然,只让众人惊呼连连疯狂后退,轰隆轰隆声不绝于耳,狂沙顿起,纷纷扬扬冲上天际。一片昏暗中,这边的能见度几乎为零,众人抬起头,忍不住集体满目狐疑:“不是天地异象?” “难道有人渡劫?” “不是!不是!是天罚!” 哗! 这天罚二字,绝对比方才的九道雷造成的轰动还要大。天罚,顾名思义,天道的惩罚。它惩罚的,乃是违逆天意之人,哪怕是大奸大恶满手血腥的魔修,都没有机会获此殊荣。而这个九长老,却引来了天罚! 她干了什么? 一片鸦雀无声之中,那边黄沙散去,露出了站在其中的红衣人。此时她面上面具咔嚓碎裂,整个化为粉末消失不见,然而她这个人,却完好无损地冷笑着站着,露出了那面具之下的一张容颜。那眉目,那气质,那似笑非笑的冷意森然,只让无数人连退三步,惊呼不已:“乔青!” “她是乔青!” “老天!怎么是她?!她怎么会引来天罚?!” 无数的惊呼,无数的猜测,几乎是立刻的,无数人哗啦一下退后三步,脸色骇然,这乔青的骤然出现,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是天大的惊吓!该死的,该死的,怎么是她!早知是她,他们打死也不敢跟着那逐风的叫嚣!如果说异域盟还能让他们失去理智,那么眼前这一张脸孔,这一张通过天幕投影让每一个人都铭记在心的脸孔,绝对是整个大陆上所有人最最不愿招惹也不敢招惹的人,没有之一! 惊呼炸耳之中,凤无绝等人瞪着乔青,几乎要咬碎了牙! 天罚! 他妈的,竟是天罚! 搞了半天,这边儿惊天动地的异象,是这个混蛋闹出来的!引来天道惩罚,不用想,也知道是和那窝棚七日有关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担心归担心,生气归生气,可是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在老祖的生息眼睁睁的消失下,在忘尘那么无助那么痛苦的祈求下,但凡有任何一点儿办法把这个老人给救回来,换了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会多说一个字! 这气恼全数化为对对面逐风的杀气。 二话不说,凤无绝一挥手,凶兽冒险队,甚至龙天带队的异域盟众人,直接就冲上去了!惨叫声、嚎叫声,这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之前在乔青的身份暴露之后,他们完全就丧失了那叫嚣的勇气。一瞬之后,逐风的人猛然回过神来,和这两支队伍杀到了一起。 凤无绝仰起头,盯着上空漆黑的天幕,又有一波雷劫在酝酿之中。乔青当然不怕雷劫,他担心的也不是她在雷劫中丧生,却为她做出的逆天之事担忧不已。天罚,雷劫还只是天罚的一种,曾经凤太后曾说过的凤家先祖,修为不也到了神尊境界,曾经不也在东洲名盛一时?可后来呢,全部暴毙…… 天道,实在太神秘了。 天道的手段,也绝不是他们如今可以琢磨的。 凤无绝脸色难看,看着又一波九道狂雷劈下,额上的图腾忽然就微微一动,方要化为一缕黑气又被他压了下来。没有人注意到,在这一刻,他的修为正在那一缕黑气的萦绕之中,上升到神皇大圆满,然而黑气一散,又重新恢复到了神皇境界。 乔青也没注意到,她专心抗下了这第二波天罚,在一片惨烈的厮杀之中,飞身而起,挡住了要动手的九指:“我不管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今天谁敢拦着,神佛三千老子也照杀不误!” 轰—— 两道神力,击中在一起。 同一时间,第三波天罚从天而降,和那神力的交锋处凑巧一击,哗啦啦,一加一加一大于三的罡风向着四面八方肆虐席卷,乔青和九指同时倒卷出去,那些逐风和四下里来不及逃跑的武者一瞬被这罡风覆盖,纷纷惨叫着喷出一口口的鲜血。 神尊的交锋,可是好相与的? 更不用说,还有天罚的参与。 这罡风让他们齐齐重伤,然而还没完,一波一波朝着四面八方蔓延来开,四下里流沙滚滚,忽然齐齐动了起来,脚下仿佛发生了流动,所有的沙子,四面八方所有的沙,都飞快地卷动了起来,犹如潮水一般,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乔青方方落地,只觉一股大力将她朝下拉去! 同时,凤无绝、沈天衣、囚狼、包括整个流沙海上的无数人,都在不同的方位一齐向下塌陷,天塌地陷一般的,营帐坍塌,地牢坍塌,矿脉坍塌,窝棚坍塌,忘尘一把抱起老祖,把他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很快,四面八方所有露出黄沙的东西,一瞬消失不见,集体沉落到这翻卷滚动的流沙海之下。 下落的速度飞快。 囚狼只觉呼吸困难,四周是一片漆黑,黄沙往人的眼耳口鼻里不停的灌。 忽然! 他的手,被一只手猛然拽住。 囚狼抬头,盯着那人黑暗中毫无感情的眉眼,忽然视线一转,落在他戴着手套的手上。他伸出手,耳边下落的速度飞快,气流嗡鸣作响,他却只顾着死死盯着九指被扒开的手套!那腕子上,一个红色的胎记赫然入目! 囚狼霍然抬头,不可置信:“小九?!” 第三十七章 狂收小弟 章节名:第三十七章狂收小弟 黑。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一片寂静之中,唯有流沙哗啦啦从上方倾泻,发出如同瀑布一般的声响。渐渐,这沙子落下的声音小了一些,又过了一会儿,才完全静止了下来。一点光芒如豆,忽然亮了起来,晕染出四下里一小块儿莹莹白光,照亮了这一片儿地界。 乔青把夜明珠系在腰上:“啧,有修罗斩就是好啊,这什么地儿,老子屁股都要摔两半儿。” “活该!喵了个咪的,天罚!天罚!猫爷一会儿不在你……”跟着从修罗斩里跑出来的大白,刚蹦到她脑袋上颐指气使,就让乔青一把逮下来塞屁股底下当坐垫儿去了。她那两半儿的屁股还跟着晃了晃,找准了肥猫软绵绵的肥肚子,舒坦地伸个懒腰:“再说屁话炖了你,看看,这哪儿?” 举目四望,夜明珠能照亮的只有眼前一亩三分地儿,远处仍旧是一片漆黑。这地方没风,宽敞的很,脚底是什么材质还不清楚,被一层厚厚的流沙覆盖着。她落下来的这地方,正巧无人,想必之前的天塌地陷,让所有人下落的地方都分开了。乔青坐着大白去扒拉地下的流沙,大白呲了呲牙,扭着猫脸打量一周:“我怎么知……咦,什么味儿?” “你刚才放的屁呗。” “滚滚滚,”它拿肥爪子推她的屁股:“黑妞,黑妞你出来闻闻,这什么味儿。” “靠,有了新欢忘了旧爱,老子怎么就养了这个没良心的!”乔青使劲儿墩了墩屁股,压的底下那肥猫喵喵惨叫,这才舒坦着挪开了尊臀。身边儿大黑和饕餮一块儿闪现出来,饕餮腆着狗脸不知道闻到了什么:“香,真香。” 小凤凰跳到它脑袋上:“是凤族的味道,我闻到了凤族的味道,哼哼,不过淡的很。” 饕餮吸哈喇子:“烤小凤凰……” “要死了!”大黑一翅膀就拍上去了,这一狗一鸟再一次啃到了一块儿,大白摇着尾巴习以为常,意思意思喵了一句:“家和万事兴啊喂。”一转脸儿,接着道:“这好像是……” “是那血凤巢穴。” 乔青一句接上,一猫一狗一鸟齐刷刷扭头看她。 她却不回答了,面向某一个黑漆漆的方向,忽然问道:“烈焰的朋友,你们说呢?” 那边寂静无声。 乔青也不催促,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里。 焰惊川心下大惊!他怎么也没想到乔青能发现他们的存在!重重黑暗之中,他只觉一道目光紧紧锁定着他,让他强笑的嘴角发僵:“乔青大人,您可瞒的老夫好苦啊!”他说着,带着焰飞霞和几个手下走了出来:“老夫有眼不识泰山,之前的误会,还望大人见谅。” 乔青冷笑一声,这老东西果真是个墙头草!有这样能屈能伸的心性,把烈焰发展壮大到冒险队里的二把手,也算是实至名归。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在这流沙海之下,和一个冒险队一同上路,明显利大于弊:“好说。” “多谢大人。”焰惊川松下一口气:“大人,老夫方才听您说……” “这是那血凤巢穴。” “大人又是如何得知?” 乔青下颔一扬,一脚踢飞了地面的流沙,露出了下方一小块儿光裸的枯面,像是腐朽的树根般凹凸不平。焰惊川点了点头道:“不瞒大人,之前我等比大人更早陷落下来,已将此处探了一番。不怕说句狂妄的,老夫修为上自是不比大人高深,可对这些险地的了解自认绝不会错。” “继续。” “此处依老夫的经验探查,正如大人所说,是那血凤巢穴。” “是一株地下老树?” 焰惊川霍然抬头,他在冒险队里数千年的经验,才敢做出这样的判断,可这年纪轻轻的小子竟是这般敏锐!焰惊川沉吟着,也不再卖弄:“大人观察入微,这老树年头不小,底下盘根错节,不知怎么的就生在了这大漠之底,少说也有个万余年。老夫大胆猜测,此地,正是那上古遗迹之外,而那血凤,恐怕就是那遗迹的守护兽了。” 乔青点点头,这和她猜的差不多:“走,先往前探着再说。” 一路向前,两边突然窄了下来,洞壁犹如枯树的表皮,坑坑洼洼,还有不少疙瘩一样的树瘤挂在上面。这一棵地底老树不知有多大,无数的树洞有的宽敞如大屋,有的逼仄若甬道。乔青就和焰惊川这一行人一同在其中穿梭着,暂时组成了一个队伍。 “等等。” 这会儿正走到一个三岔路口,这树洞之中纵横交错,时常会碰见这样的情况。之前都是焰惊川带头领路,他往哪里走,乔青也没什么意见。这一次,她却开口叫住了他:“走左边。” 焰惊川皱着眉:“大人,咱们这一路上都是往正前方走,虽有少许偏离,可大概的方位不会错。这地下岔路太多,若随性而前极有可能会出现迷路的情况。且这三个树洞,显然以中间更为开阔一些。” 这两天下来,并未碰见有凶兽等危机,这和他们预料的吻合。若此地真的是那血凤歇菜前的巢穴,那么有凤凰微末的血脉压制着,普通的沙漠凶兽都不会敢往这边来。可一路顺遂,不代表没有其他的危险,这样的情况下,越是宽阔的树洞,越容易脱身。焰惊川相信这样的常识不需要解释,可他一抬头,就见乔青望着左边的树洞若有所思:“敢问大人,可是感觉到了什么?” “没有。” “那……” “啧,长的真顺眼。” 乔青打个响指,一挑眉,直接低头钻了进去。 留下焰惊川脸色难看,后面焰飞霞沉吟着问:“父亲……这……” “跟上去,她可能有什么发现。”一咬牙,跟在她后面也钻了进去。 这树洞逼仄,只容一人躬身前行,渐渐走着,就听见前方有打斗的声音。焰惊川心下狐疑,那日他早一步下来,已经发现这里有一种莫名的隔绝,神识的探测被削弱到极致,最多向外延伸数米左右。可这乔青,竟能在那偌大树洞中一眼发现了自己!更不用说,离着如此远的距离,她竟能感觉到前方的动静,恐怕之前对此人的估测,还要再上一层!如果是这样,那寻到上古遗迹的时候,这人可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他眼中一抹精光闪过,随着在树洞中向前探索,那打斗声也越来越烈,不时有阵阵血腥气蔓延过来…… “妈的,哪来的这些残魂!” “杀也杀不死,怎么办,逃吧!” “往哪逃,这些家伙一个个都有神尊的修为,咱们跑的过……啊——” 这说话的人一个不留神,顿时被一道神力击中,一口血喷出倒了下去。他大睁着的瞳孔之中,映照着释放出神力的那一道影子,半透明的形态,无数道神力从四面八方射向那影子,却只穿透了过去,造不成丝毫损伤…… 然而这数个影子射出的神力,击打在一群武者的身上,却是一打一个准,收割着漫天的血花和性命。树洞中染上了诸多的血,地面铺就的一层流沙上躺着数具尸体,这简直是一面倒的蹂躏,只片刻功夫,不少武者就不甘着死去,那些残魂却是毫发无伤! 恐慌的气氛越来越重。 “天魔前辈,您老……您老想想办法啊!” 这些人之中,一个浑身魔气萦绕的老者,正是那天魔老鬼。 之前在流沙海之外,乔青怕用神识暴露出身份,也是因为这一片儿地方赶来的武者里,有太多曾经打过交道的。而这天魔老鬼,赫然就在那些散修的队伍之中。他周身一片黑气,那蕴藏着深深魔性的黑气被释放出去,缠绕上一个残魂,让它的影子一点一点变得弱了下来。这是这一群人里,唯一一个能打动这残魂的人!然而即便如此,他修为不过神帝大圆满,对上这些个神尊残魂,也是有心无力。 “闭嘴!” 他一声大喝,眼前一道残魂已然逼近! 老鬼目眦欲裂,老脸布满了狠辣之色,眼见这残魂逼近,他正要施展邪术透支自己的寿元强行提升,却听—— 咻—— 远处有金色的光芒一亮,如同流星划破黑暗,骤然就落到了这残魂的身上。 光芒逼人,天魔老鬼下意识地闭上眼,只觉让人连血液都要沸腾起来的高温逼面而来!他不敢怠慢,使出吃奶的力气向后飞退,睁开的瞳孔中倒影着一道又一道细微的金芒从远处飞来,一一落到那些残魂的身上,轰的一下,摧枯拉朽一般的,它们集体燃烧了起来,眨眼便化为了空气,消失在这树洞之中…… 秒杀! 一击秒杀! 那让他们陨落了数个高手打不动杀不死的残魂,就这么在这金色火苗的一触之下,灰飞烟灭,渣子都不剩。面对这堪称惊悚的画面,四下里零零散散还活着的武者,尽是一片目瞪口呆,骇然无比。 这可是神尊高手的残魂啊!居然就这么,咻的一下,烧死了?众人愣愣望着空无一魂的眼前昏暗,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皆不由自主地呢喃出声:“是神火……一定是神火……是……是……乔青大人!” 他们扭头看去,那漆黑之中隐约的一道红色身影,不是乔青,又是谁? 后面跟着的焰惊川梦游一样往前走,犹自有些云里雾里,他是眼睁睁看着乔青指尖一道火苗出现,随手那么一弹,秒杀了方才连他都心惊胆战的一群神尊的!该死的!她到底有多强?!一想起之前他心里还残存着互相利用或者暗中加害的小九九,就忍不住在这一幕下脸色惨白。 “焰老,可是我这神火的温度太高?” 乔青步子一顿,忽然扭过头来。 这近距离之下,焰惊川只觉这一双眼睛明明是半睁不闭的慵懒,却让他如芒在背,好像自己的一切心思都被洞穿了去,都在这人眼底一览无余!焰惊川抹去额上渗出的大汗,笑的比哭还难看:“是、是,大人的神火,果真不同凡响,让……让老夫大开眼界。” “哪里,这一路上,还需多多仰仗焰老的经验。” “大人不必……不必客气。” 乔青轻笑一声,转过头去,朝着天魔老鬼走了过去。这会儿他完全放松下来,正一颗一颗的丹药不要钱的往嘴里塞。这举动,只看的一旁众多散修羡慕不已,他娘的,珍药谷的客座长老啊,丹药多也不是你这么吞的。 乔青却是习以为常,这天魔老鬼算下来,还是混在她手底下的呢。二话不说,她从修罗斩里取出一瓶疗伤的丹药,又丢了过去:“你的快用光了吧,拿着,有备无患。” 天魔老鬼一把接过,也不跟她客气:“多谢谷主。” “应该的,这些年你帮了珍药谷不少。”这话倒是真的,当初珍药谷初建的时候,哪里有那么多的高手去招揽呢。大多数的人,都持着一个观望的态度,这天魔老鬼算是第九梯上极其著名的一个散修了。也正是他的第一个加入,带起后面诸多的散修纷纷投效珍药谷,也才有了后来珍药谷的客座大军:“这些残魂是怎么回事儿,讲讲。” “回谷主,这几位皆是和属下陷落在一起。这些残魂,应该是这里的守卫,从另一头的树洞中突然出现,对我等发起攻击。咱们立刻组队,和他们纠缠了有三日时间了,陨落的高手七七八八,幸亏谷主赶到,否则……”他说着,望着地上满满的尸体,很有几分唏嘘:“咦,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看过去。 只见不少尸体的附近,散落着一种透明的晶体,指甲大小,在这昏暗的树洞中闪闪发光。 “奇怪,这些东西之前可没有,怎么突然出现了。”有人忍不住捡了起来,忽然就是一僵,脸上又惊又喜现出疯狂的神色:“这是……是神力碎片!” “什么?!” “老天,神力碎片!” “抢啊……” 四个字,顿时让这树洞中完全疯狂了!那些刚才还唯唯诺诺的武者,一头扎在流沙里飞快抢着地上的碎片,只恨自己的手不够多不够快,抢着抢着眼睛都红了起来! 乔青虽然没听过这名字,可想也知道是那些残魂遗留下来的好东西。老子的战利品,你们倒是抢的飞快。她直接让这画面给气笑了,也不动弹,只站在这里看,看这些人几乎是面红耳赤地打了起来,场面一片混乱。 直到一个两个,余光中皆发现了这一道红色的身影。 不少人一个激灵,捏着手中碎片抬起头来,对上她嘴角的似笑非笑,齐刷刷如遭雷击般不敢再动。树洞中越来越静,那些还沉浸在抢夺中的人,也渐渐回过了神,直到一片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乔青才一挑眉:“大家这是怕碎片丢了,先帮老子捡起来呢?” 那些人顿时一脸便秘:“这……这……” “众位知恩图报,不枉我出手一救。”她笑的人畜无害,一伸手:“多谢。” 见鬼!吃进嘴里的好东西还得吐出来!他们满心满肺的不甘,却也不敢多说一个字,没抢到的集体幸灾乐祸,抢到手的一个个脸色青黑,忍痛走上来交到了那一只纤纤素手中:“乔青大人,您,您客气了。” 乔青冷笑一声,东洲的武者一向这德行,她一早习惯。今天要是换了别人,镇不住他们,恐怕这里定会上演一出恩将仇报的好戏了。这也是她对天魔老鬼颇有好感的原因,东洲大陆上,太多太多的伪君子,而这个老人,却属于坦荡荡的真小人! “好东西!”晶体一入手,就感觉到了其中浓郁的神力,试着吸收了一下,果然如此,碎片之中的神力入体,在经脉之中和原有的神力融汇在一起,转瞬就变成了自己的力量:“这就是姬十三所说的神力传承?” “谷主误会了。”天魔老鬼摇摇头,环视一周便秘的脸,只觉解恨非常:“这并非真正的神力传承,神力传承,乃是高手将一身修为汇聚在一起,那种晶体比这要大的多,专为等待有缘人吸收晋升的。而这个,恐怕只是这些残魂修为的一部分。它们作为此地的守卫,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日积月累之下,那从前的修为渐渐凝聚成了这样的碎片,一旦残魂消失,这碎片就会出现。再有这一种神力碎片,几率性是非常大的,并非每一个残魂皆有,能凝聚出的碎片强度也不同,一切只靠运气了……” 乔青点点头:“那咱们运气不错,走,找残魂去。” 某人收起碎片,大喇喇就跑了,显然准备把这一路上的残魂给一锅端了。 后头那些人嘴角抽搐眉骨狂跳,却也不得不跟上,这里危险重重,一旦那残魂再出现,可不是他们能搞定的。 就这么着,乔青一路顺着树洞往下走,但凡听见有厮杀之声就风风火火地冲过去,一甩神火,捡走碎片,再带起一片小尾巴跟上来。这么数日下来,她身后跟着的队伍渐渐壮大,路上碰见了大大小小的势力,都惊喜非常地加入到了这支临时组队中。 当然了,这惊喜,只限于加入的一刻。 待到看这不要脸的一路通杀,一路大满贯,一路碎片入手收货多多,集体是羡慕嫉妒恨到要吐血!该死的,你那神火就用不完的么!你吃肉也给咱们口汤喝喝啊!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跟着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一脸菜色,一车水灵灵的大白菜看着乔青那眼神儿幽怨的,简直能掐出水儿来。 乔青被看的多了,也开始打起了别的主意。 她的神火也并非无往不利,之前百年大比那半年时间,才凝聚出了那么一丝的火星。后来呢,裘氏大半年,流沙海数月,这接近一年的时间下来,她凝聚出的神火在这树洞之中,也差不多全交代给残魂了。 她心念在修罗斩里扫过一圈,忽然步子一顿,站定住。 她步子一顿,站定住。 众人也跟着顿下。 乔青扭过头,笑的一脸温柔:“诸位——” 诸位虎躯一震,齐齐将警惕的小目光投了上去。可别说,经过之前对她的了解和这些天下来的更深入了解,这绝对是不要脸中的第一人!乔青大人笑一笑,他们都要抖三抖,生怕这尊大爷又打起什么卑鄙无耻的主意来:“大、大人,有话您直说……”就是别再笑了,这吓死个人的。 乔青笑的更温柔:“倒也没什么,只是有一笔买卖,准备跟大家谈上一谈。” 焰惊川皱起眉:“大人请。” “很好,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这么一路下来,我手里的神力碎片也攒了不少,诸位虽说没出什么力,可到底是一路跟着我过来的。这些神力碎片,我自不会独吞。”她停在这里,顿了一顿,看众人纷纷抬起头来吞咽口水的模样,才接着道:“到现在为止,我手里的,一共两百三十八枚,这些碎片,我一分不取!” 哗—— “乔青大人?!” “这两百三十八枚,我全部奉送出来,只当是和各位交了个朋友。只是……” 只是什么呢?僧多肉少啊!且看看现在跟在后面的队伍,大大小小的势力,多多少少的亡客,数之不尽的散修,这么粗粗扫下来也有个千把人,可神力碎片,只有两百三十八。谁拿走,谁放弃,这是个问题。 他们正相互忌惮地看着四周,就听乔青接着道:“这神力碎片,皆是属于神尊高手,修为过低者用了只怕弊大于利,各位想要这东西,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吃不吃的下。再就是数量问题了,一枚碎片总不能掰开分,那么给谁呢?” 她环视一周,数十枚碎片凌空丢出。 众人的视线随着那碎片移动,终于惊觉,所有得到碎片的,竟全是她手底下的人! 一枚,天魔老鬼收了下去,他乐呵呵地躬身道谢:“多谢谷主,有了这枚碎片,属下必定能一举突破神尊!” 另有几十枚,全部都在后来碰见的凶兽冒险队的成员手里,野狗带头躬身一谢:“多谢夫人!” 乔青微笑:“大家自己人。” 自己人…… 这三个字在众人耳边回荡着,忽然有一个武者一个激灵,迈出一步:“乔青大人,在下乃是第九梯上散修一名,初入神帝,尚未加入任何势力。不知在下可有资格,加入珍药谷为大人效力?” 乔青的回答,是一枚碎片丢了过去。 那人一把接住,惊喜非常:“多谢大人!只待在下离开此地,便去珍药谷寻柳飞掌门,将一切说明。” 她点点头,继续微笑,不说话。 这样的表情,还用再解释么? 有一就有二,那些没有加入任何势力的散修或者亡客,一个接着一个地走了出来,实力够的,修为高的,尽都得到了一枚碎片。东洲的高手何其多,真正加入了珍要谷的不过千分之一罢了。大多数的武者,不愿意加入任何的势力,只怕被各种规矩捆绑。而当这些足以大大提升他们实力的神力碎片的诱惑之下,太多太多的人都开始动摇了起来。很快,碎片一枚一枚被分了出去,小弟也一个一个收了进来,待到她手中空空如也,已经为珍药谷囊括了近二百名神帝以上的高手! “若对珍药谷有意的朋友,也不必着急,下面,恐怕还会遇见众多残魂。既然这碎片不是我一人独吞,那到时候,可就需要大家一同出力了。”这里面有不少的魔修,也有不少人拥有异火,一个人的实力可能敌不过她用神火秒杀,可众多魔气和异火一块儿上,那又另当别论了。 乔青笑眯眯往前走,在树洞之中穿梭着。 后面天魔老鬼走上来:“谷主,你就不怕他们食言?” 乔青一歪头:“忽悠我?” 天魔老鬼一愣,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真是老糊涂了,还以为谷主是当年那个带着珍药谷被拦在第九梯门外的时候么?以她现在的高度,八品炼药师,神尊高手,珍药谷谷主,姬氏少族长,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对她食言? 不过:“谷主,这神力碎片都分出去了,你之前不是白忙一场?” “也不算,”她也不瞒着这老人:“这些残魂一路打过来,我发现了一个规律,越往里面走,残魂的境界越高,凝聚出的神力碎片也越强。”从一开始的神尊一层,到如今时常能碰见神尊三四层的残魂,后者凝聚出的碎片,其中蕴含着的能量足足可比之前的百倍:“这树洞的尽头也不知在哪里,想来这上古氏族,若是能有百多神尊高手,更牛叉的都在后面呢。” 下面也不必解释了。 更牛叉的高手,也代表了能量更大的神力碎片,那一种碎片在场的神帝神皇都不敢吸收,否则必定爆体而亡!而她这个神尊高手,却是可以吸收妥妥的了。她也能留着神火用在后面遇见的不可匹敌的残魂身上!这一举“欲要取之必先与之”,收了小弟,找了打手,卖了人情,保存了实力,到最后那好东西还全都是她的! 一箭有几雕? 天魔老鬼数的赞叹不已,再看他们谷主的目光,就跟看一只一肚子黑水儿的万年老狐狸一样。乔青被他这又惊又惧的小眼神儿看的摸了摸鼻子:“咳,不用夸我,你家谷主英明神武我知道。” 天魔老鬼瞪了瞪眼:“我是想问。” “唔?” “您真的不准备把人皮撕下来么。” “……” 他哈哈大笑,在披着人皮的老狐狸无语的郁闷中,倍儿舒爽地就退回去了。忽然,他笑声一顿,乐呵呵地朝前面扬了扬下颔:“谷主,您计算的没错,肥羊又来了。” 不用她说,乔青已经听见了。 那前面,一片厮杀声惊慌大叫声,不是又出现了残魂和可怜的武者又是什么?乔青眉眼一眯,带着后方千把人加快了速度,齐齐朝着那个树洞冲去。 入眼所及,那一片昏暗之中,足足有百多名武者,而这一次的残魂,更是有数十个之多,其中数个都在神尊四层的修为上!厮杀一片惨烈,乔青却抱起了手臂似笑非笑地倚着干枯的洞壁看起了热闹:“不急,逐风的朋友修为高深,用不着咱们出手。” 众:“……” 一众人集体低头闷笑,可怜的逐风,得罪谁不好,得罪了这个记仇的大爷! 乔青不动弹,他们也只好站在后面看热闹。 看着这百多个逐风成员,在残魂的压迫下一个又一个不甘的倒下去,鲜血几乎要染红了这一片洞窟。忽然,另一头出现了一阵脚步声,朝着这边飞快的临近,那人数听着亦是有千八百个。乔青眉毛一挑,心说什么人,竟也能集合起这么多的武者组队。便见那边夜明珠的光芒一晃,一个黑衣男人出现在了树洞口处。 是凤无绝! 他的身边,沈天衣、宫琳琅、忘尘、无紫非杏、洛四项七、姬十三,还有龙天带领的异域盟众人,后面是一大片眼熟的各个势力的武者。之前她和那九指对掌,两人落的位置较远,他们则靠的近一些,凑在一块儿也理所应当。 乔青一瞬笑的眉眼弯弯。 哪怕知道他们肯定落在这老树的某个部位,一直没看见,也难免会担心,如今可算是放下心来。洞内极其的昏暗,又有神识上的屏蔽削弱,后来的凤无绝他们明显还没注意到这边。只听他忽然抱起手臂,和她一样的动作靠在了那洞壁上,冷笑一声,嗓音沉沉:“不急,逐风的朋友修为高深,用不着咱们出手。” 乔青:“……” 众:“……” 谁敢说这两个不是夫妻?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第三十八章 组团晋阶(万更,补完) 章节名:第三十八章组团晋阶(万更,补完) 同样的姿态,同样的语气,也是同样的腹黑! 众人嘴角狂抽,眉毛狂跳,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明显对这俩夫妻如出一辙的默契无语到了极点。 而和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绝对是正中那被残魂蹂躏着的逐风成员! 他们落脚的地方本非这个树洞,数日厮杀一路朝着这边撤离,然而追击上来的残魂越来越多,仿佛不把他们这些闯入者彻底抹杀不肯罢休!接连几日的惨烈搏斗,已经陨落了三分之二的兄弟,如今仅剩的这三分之一,也已是强弩之末了。刚才乍听见有人的脚步临近,他们正惊喜着,却没想到…… 却没想到! 接连两拨,竟是这两个人带队! 天亡逐风…… 这四个字,同时在每一个还活着的逐风成员脑中浮现,只让他们面如土灰,满目绝望。马冲望着四下里一具具尸体,望着一个个伤重不治的兄弟,再看那黑红两人环胸抱臂的悠闲姿态,疯狂的恨意几乎要把他烧灼:“乔青!你一代神尊高手,却见死不救,落井下石,何来武者风范!” 这两个字,顿时让眉目慵懒的凤无绝一怔。 他这才注意到,这无限昏暗的树洞另一头,竟似是隐隐约约伫立着另一批人。为首那人,一抹红影在黑暗中不甚清晰,然而那犹如夜中冷钻的一双眼睛,却是再熟悉不过了!凤无绝嘴角一勾,眼中暖意融动,一想便明了了之前的一切。他低低笑了起来:“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八个字,穿过一片厮杀惨叫,清晰地飘进乔青耳朵。 她站在另一头,笑的眉眼弯弯:“开玩笑,爷是谁。” 她不得瑟还好,一得瑟,凤无绝这气就不打一处来!那边笼在手里的夜明珠平伸开来,照亮了她周围的一小片区域。凤无绝咬着牙打量着她,见她果真完好,立刻就板下了脸来:“可不是么,天罚都敢引,这区区树洞又算得什么。” 糟!秋后要算账:“咳,老祖怎么样?” 某人一副望穿秋水的表情遥望扶着老祖的忘尘,隔着大老远,忘尘都能感觉到那小目光里传出的“救命”讯息。奈何这一向天大地大妹妹最大的恋妹狂,显然也因为天罚之事而心下气恼。忘尘看都不看她,干脆利落宣判了某人死刑:“坦白从宽。” 转移话题失败,乔青摸鼻子:“今天天气不……”某人的惯用伎俩,在仰头望天之后,卡壳了:“咳,过程不重要,咱注重的是结果。”结果就是老祖活着。 沈天衣点点头:“既然不重要,乔爷当然不介意讲上一讲。” 宫琳琅耸耸肩:“就是,也让咱们这些土老帽都长长见识。” 无紫非杏点头:“多少年没听公子的教诲了。” 洛四项七环胸:“公子,请吧。” 靠!这一群以下犯上的小王八蛋!乔青瞪着眼睛郁闷老半天,心说现在真是一点儿地位都没有,看看对面那一群,一个个凶神恶煞地斜着她,大有“不说个究竟你今天完蛋了”的架势。快完蛋的乔青被斜的牙花子直疼,干脆闭眼装死。 这边儿是装死。 那边儿是真的死。 砰砰砰—— 这么一会儿功夫下来,逐风成员里又有二十多个人在残魂攻击下不甘倒下。 那大睁着死不瞑目的双眼昭示着他们满腔滔天的愤恨!尤其是马冲,眼睁睁看着兄弟惨死,眼睁睁看着有高手在侧却隔岸观火,眼睁睁看着乔青和凤无绝旁若无人的聊着天简直把他的叫骂当空气,他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就这么活生生的憋屈死! 马冲目眦欲裂:“乔青!你枉为武者!枉为高手!以大欺小!恃强凌弱!仗势欺人!见死不救……”这罪名在他尖利的嘶吼中罗列着。 乔青却只睁开眼笑吟吟地听,听完一抚掌:“好!”跟看耍猴似的。 噗嗤—— 噗嗤—— 忍了半天的笑终于喷了出来。 众多武者们稀里哗啦笑成一团,齐齐为这倒霉的逐风掬起一把同情泪。 可怜见的,这才是报复的最高境界啊!你在那儿哭天喊地满腹悲愤恨不能骂尽人祖宗三千六百七十八代,可人家呢?环着双臂倚着洞窟聊个天儿叙个旧审个问外加没事儿扭头看看乐子鼓掌叫好两不耽误,这小仇报的,怎一个悠闲又自在,惬意又痛快。 一众颤巍巍的小目光朝着乔青汇聚过去。 却见她忽然收起了笑意,扭头朝着对面问了一句:“什么时候满意了,就喊一声。” 她这话没指名道姓,那边儿宫琳琅却知道她问的是自己。他吊儿郎当的一笑:“差不多了,老子如今咸鱼翻身,一早就什么鸟气都出光了。” 乔青一挑眉,满目钦赞! 这就是宫琳琅,或者修为不高,或者实力不强,在这龙争虎斗人才辈出的东洲,他实在算不上什么。可这个人的格调,从来不是凭借着这些来体现。不需小人作态,不需斤斤计较,哪怕曾为地底泥巴任人践踏,也践不去那一身皇家傲骨! 乔青一边儿为自家男人交朋友的眼光得瑟不已,一边儿冷笑一声,一挥手:“上!” 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身后千把人之中,数道异火和魔气凌空而去。 同一时间,凤无绝一道命令,他的身后亦然。 就和乔青所料的一样,或者一个人的异火和魔气,只能对这些残魂造成少许伤害,可这许多人一同出手,那效果就翻倍提升了!各色的火焰和黑色的魔气交接在一起,叠为一加一大于二的威力,一瞬缠绕在那些残魂的周身。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方才还将逐风等人蹂躏的尸首遍地的残魂,在这些璀璨颜色的缠绕之下,一点一点变得通透了起来…… 眨眼功夫,数个残魂就完全消失,化为虚无散在了血腥浓郁的空气之中。 吧嗒—— 一枚神力碎片落在地上,乔青素手一吸,收入了掌中。 一枚,又一枚,她收的不亦乐乎,残魂也灭的飞快。 很快,整个洞窟之中,只余下了三个神尊四层的残魂,犹自挣扎不已。对于它们这个境界来说,普通的异火和魔气,似乎并不能产生太大的效果。乔青一皱眉,指尖一抹细如发丝的火星顿时浮现,她正为这仅存的一点儿火星肉疼不已,却见另一头—— 轰—— 沉郁的魔气从凤无绝的周身透体而出! 那是一种极端的黑,压抑的黑,带着说不出的魔性一缕一缕愈加浓重。这些魔气犹如化不开的浓墨,只让感受到的人一瞬心惊胆战战栗莫名:“魔修!” “他是魔修!” “老天,这怎么可能,之前一点儿魔性都没感觉到!” 不错,魔性。 就如同天魔老鬼和在场的所有魔修,虽也能自如的运用魔气不被侵染腐蚀了心性,可长年累月的时间下来,难免周身都带着一种让人不喜的邪性,一种阴暗的气息。这种感觉,以肉眼或者不能一眼看穿,可一旦用上神识,便是很明显了。而凤无绝并不。在这魔气被释放出的前一刻,他就好像一个正道武者,一点端倪都看不出。然而下一刻,魔气释放之后,那眉宇之间便显现出了几分煞气,几分独属于魔修的让人毛骨悚然的阴戾! 一片不能自已的惊呼之中,凤无绝完全被黑色笼罩!黑色的发丝,黑色的衣袍,黑色的犹如实质的魔气,奔腾着一种疯狂又阴暗的气息!然而这还没完,他的修为,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丝一丝攀升了上去…… 从原本的神皇高手,一路攀升。 神皇大圆满!初入神帝!神帝大圆满…… 神尊! 神尊一层! 这修为高歌而上,终于停在了神尊一层上,渐渐稳定了下来。 紧跟着,他魔气释放,朝着那三个仅剩的神魂轰然而去!它们正同时射出三道神力要将那马冲绞杀,马冲满目绝望,已是频死状态,却见身后魔气轰然而来和那三道神力猛一交锋!罡风震荡,马冲倒卷而去,骤缩的瞳孔映照着被蚕食了干净的三道神力,也映照着一往无前的浓郁魔气,一瞬缠绕上了那三个神魂的影子。 眨眼时间,神魂消散,化为三片亮晶晶的神力碎片。 倒不是说凤无绝的魔气可以秒杀神尊四层,不过是这些半透明连神力都击不中的神魂正好被具有渗透力的异火和魔气相克罢了。而即便如此,也足够满场所有武者瞠目结舌惊愣呆怔的了。 一片寂静。 一片骇然! 一片目瞪口呆地惊悚视线,全数从乔青身上转移,呆呆挪向了凤无绝。 砰—— 一声巨响。 马冲摔落地面,将所有傻眼的武者一瞬惊醒。 齐刷刷的倒抽冷气之中,乔青都跟着吓了一跳,她错愕地朝着凤无绝看过去,后者只剑眉一挑,回以她一个戏谑的小目光。乔青给他的回应就是一个天大的白眼儿,用力之猛,险些翻不回来。 傲娇! 这男人绝对在傲娇! 刚刚翻回来的白眼儿,她忍不住又狠狠翻上去,这么大一个惊吓,差点儿让她小心脏受不了,直接厥过去。从来都只有她三级跳吓唬人,总算出来了一个吓到她半死的。靠,见鬼的,瞒的老子好苦! 凤无绝遥遥皱眉,那意思——什么时候瞒着你了? 乔青瞪眼——那你不说! 太子爷微笑——你也没问。 很好,这个对话太熟悉了,前头她才为了冷夏的事儿这么回答过,这人今天就照葫芦画瓢来了个回马枪。他娘的,太机智了!某人郁闷着郁闷直接歪楼了,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让她从气闷顿时转到了得瑟上去:“啧啧啧,老子的男人就是牛掰,交朋友和挑媳妇的眼光就不说了,连当个魔修都帅的要死!” 砰! 众人齐齐绝倒。 一个个爬起来的第一时间,先以一种十分佩服的眼神儿望乔青,那哭笑不得的小目光像是在说,您还能更不要脸一点儿么? 乔青立刻就以实际行动告诉了他们,不要脸的最高境界,远远不至于口头上。她一个箭步就蹿过去了,蹦起来,跳到凤无绝身上,吧唧就是一口:“帅死个人!” 太子爷被“吧唧”的通体舒坦,嘴上还是忍不住要戳她两下:“哪有天罚帅。” 乔青的脸顿时绿了。 周围沈天衣等人齐齐憋笑:“该!” 他们对这货可气了不是一天两天,天罚这种东西,也是能随随便便搞出来的?哪怕知道是为了老祖,也不由为她狠狠担心了一把,生怕在这树洞里穿梭来穿梭去,下一秒看见的,就是这货的尸体一具。如今免不了的老生常谈,凤无绝还没说下一句,乔青立刻点头如捣蒜:“我知道,不能犯险。” 凤无绝刚张开嘴。 某人摇头如拨浪鼓:“绝对不是嘴上一套做上一套。” 凤无绝眨眨眼,乔青继续点头,小鸡啄米:“没错,我就是个光说不练的混蛋。” 板着脸的男人愣了好半天,直接让这货给气笑了,很好,他要说什么她全知道。满腔苦笑化为唇边一声长叹,他伸手狠狠戳了戳这货的脑门,戳的乔青呲牙咧嘴,仰着头瞪眼:“这不特殊情况呢么,我一直表现良好,也没见你表扬表扬——赏识教育,懂不?” “……话都让你说了。” “你媳妇一向舌灿莲花。” 乔青仰着脸傻乐,凤无绝还该死的就拿她没办法,这么多年过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栽在这货手里头了,跟着提心吊胆也早该习惯了。这么安慰了自己两句,还是忍不住又伸手戳了她脑门一下,感觉到危险解除的乔青立刻眉毛一挑,笑吟吟地问:“这魔气是怎么回事儿?” “你忘了?” “啥?” “白头镇,枯骨老人。” 他一提醒,她才想了起来,当年白头镇上他对付枯骨老人的时候,的确也用了魔气。魔气一出,修为暴涨!只是到了东洲这人轻易不动用了这个,这一茬早让她忘到了姥姥家。她点了点头,也不再纠结这些,关于凤无绝的底牌要谈也不该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谈,更不用说,还有个逐风没解决呢。 乔青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了那马冲。 阴影笼罩下来,马冲还躺在地上,被之前的罡风一卷,整个人爬不起来:“哼,我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我们!” 她只俯视着他。 马冲好像找到了突破口,他的手在地上流沙中无意识地抓着,支撑着身子努力让自己起来了一些,望着四下里的那些武者大吼着:“你们看见了?这就是这乔青的真面目——恃强凌弱!身为神尊高手,却对一个神帝出手,何来高手的风范?!何来武者的风骨?!你们跟这样的人组队,小心她关键时刻把你们卖了,小心你们受到威胁的时候,此人也像今天这样,隔岸观火,落井下石!” 他一句话吼完,那尾音还在寂静的洞窟中轰隆不散。 乔青可怜地看着他,啧啧两声,摇了摇头。 这样的目光,顿时激起马冲目眦欲裂:“你可怜什么?!” “可怜你到现在都看不清形势,做这小丑姿态,惹人发笑。”乔青环视一周,这些还活着的五六十个逐风冒险队的人,尽都是和他一样的神色,怒气冲冲,恨意滔天。她冷笑着俯下身,逼近这马冲疯狂扭曲的脸:“你们奴役那些奴隶,就是东洲的规矩,弱肉强食;老子踩你们,就是恃强凌弱,仗势欺人?” “有胆做,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老子从翼州过来,东洲的规矩一早就见识的透透的,所以哪怕我兄弟我师傅再惨,我没有一句抱怨,没有一句叫嚣,你可听老子跟你喊什么狗屁道理没有?今天我有这个实力,我就能踩在你头上,你说我什么都好,老子就是踩了!不服气的尽管站出来,跟我真刀真枪的比划比划!少他妈冠冕堂皇一堆屁话张嘴就来,没的连死都死的没格调!” 马冲神色发怔,愣在当场。 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自己说下这番诛心之言之后,她非但不放过他们澄清自己,甚至连反驳他一句都没有,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作为!他正呆怔着,便见乔青微微一笑,站直了身:“爷天道都敢踩,天罚都敢接,还怕你这三两句挑拨人心?” 这红衣人,在昏暗的洞窟之中,就那么似笑非笑地俯视着他。 俯视着他,犹如一个神祗,仿佛他为了保命为了报复做出的那点儿小手段小伎俩,不过在她眼里一个笑话而已,一个跳梁小丑上蹿下跳闹出的笑话!马冲的脸涨的发紫,看四周所有的兄弟都跟他一个表情,张着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就知道,逐风不管是死是活,是存是亡,他们的面子,他们老牌势力第一支冒险队的风骨,已经被这个人狠狠踩在了脚底,踩到了粉碎! 乔青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边抬起手,一边红唇斜勾,吐出了最后一句话:“记着,下辈子做事儿之前,先摸摸自己让狗叼了的良心,想想爷送你的这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嗖—— 寒光闪烁,飞刀如雨。 无数把飞刀从她指尖如落雨般飞出,划破气流,划破空间,划破了这一群逐风冒险队的咽喉! 无一例外的,这几十个人同时毙命,大睁着错愕又仿佛在思索着什么的双眼,就这么狼狈地倒了下去。浓郁的血腥气一瞬满溢洞窟,然而所有的人,所有的武者,都和他们同样的神色,在思索着什么…… 思索着什么呢。 或者是她之前的所作所为,那即便宫琳琅和老祖重伤垂危都没有发出过一句不平叫嚣。或者是她方才那一番话,她凌弱却不恃强,天道也敢踩,天罚也敢接。也或者是她最后的一句忠告,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这句话,也可以理解为,风水轮流转,莫欺少年穷。这几乎颠覆了他们对于弱肉强食的一切认知,对于这个残酷世界的从来做法,脑中不可抑制地回放出这个红衣人从名扬东洲以来所做的一切,她狂妄,她嚣张,她甚至时常得意洋洋能得瑟到天上去!可她的对手,从来都不是弱小于她的人,她的目光,从来不会放在低微的武者身上,她进军九梯,一手建立珍药谷,她把持姬氏,一手玩儿残了裘氏氏族,她甚至敢于和天争命…… 然而,她却从不会做出如每一个东洲武者理所当然之事。 这个邪性狂肆的红衣人,心里自有一把标尺,那尺子或者和众所周知的道德仁义背道而驰,却对的起天,对的起地,对的起这整个东洲几乎所剩无几的…… ——良心! 无数的视线,怔怔望着那一道黑暗中的模糊红影。 不少人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被注入了什么的心房,那心湖狠狠震动着,产生了和从前截然不同的某些想法,某些改变…… 凤无绝就这么含笑望着乔青,嘴角那一抹傲然不已的笑意,像是得到了一生至宝,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多好笑呢,良心这件事儿,从那一向没良心的嘴里说出来,可却是那么的理所当然,那么的发人深省,那之前的几句话依旧在耳边轰轰回荡着,言语声声,铮铮如铁! 宫琳琅小心翼翼地凑上来:“咳,我说,她是为了我才……” 凤无绝斜这自作多情的老友一眼,颇有一种自家媳妇一向很正义的意思。 宫琳琅翻翻眼睛——开玩笑么? 他微微一笑。 皇帝大人立马上一边儿蹲着画圈圈去了,可那郁闷不已的表情下,也藏着望向乔青的笑意,眯着眼睛跟只偷了腥的猫一样。那家伙,就算抢走了自家最好的兄弟,也是让人又恨又爱啊。 乔青一转过头,就看见了这些密密麻麻的视线,那么深沉地看着她。她被看的鸡皮疙瘩阵亡了一地,赶忙扭头找自家男人洗眼睛,再看凤无绝那几乎能掐出水儿来的柔情小视线,已经阵亡的鸡皮疙瘩又撒着欢儿地蹦跶回来了。她一个激灵,再转,对上宫琳琅笑眯眯的模样;继续转,沈天衣嘴角含笑,眉目含赞;接着转,忘尘满目傲娇,那面具都遮不住他对自家妹妹的欢喜…… 好吧,这一群混蛋,她眼瞎了。 众人心下发笑,这货明显是不好意思了。 要是平时,她还不蹦着高的自恋起来,这会儿这少见的不自在模样,真是看的人倍儿舒爽啊! “走了走了,别发呆了,找神力碎片去。” 某个刚刚还大展神威震撼全场的,摸着鼻子捡起一地神力碎片,飞快穿过了另一个洞窟,不见了影子。后面发出一阵阵痛快的大笑声,齐齐跟了上去…… 接下来的任务,一切都是顺理成章了。 有了凤无绝用之不尽的魔气,乔青也保存下来了她那点儿少的可怜的神火,一路跟在太子爷后头理所当然地充当起了依人小鸟。 凤无绝的魔气,虽说在众人中引起了震撼,可大家都聪明地选择了闭嘴不问,谁也不会傻的去探究高手的底牌。这些人如此,之前跟在他身后的人,就更是如此了。他们一早就见识了他的魔气,而这一路上的时间,凤无绝也如同乔青一般发现了神力碎片的规律,心有灵犀的,用前头得到的碎片为珍药谷笼络了亦是近两百的高手! 这事儿一说开,大家都瞪着眼睛哭笑不得,再一次齐齐大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就这么着,一路在诸多洞窟里穿梭来去,遇见的武者就救下来加入到组队当中,逐风的就直接灭掉二话不说,残魂被大家联手合力绞杀干净,待到后面几日下来,几乎把所有洞窟都探索了个遍,她手里神力碎片的数量也噌噌的往上涨,珍药谷麾下的小弟人数更是成正比直线飙升,达到了千人之多! 而相应的。 越是走到后面,那神尊残魂的修为也越是高,大多都在六层七层的程度,甚至出现了一个八层高手!只从神尊八层的残魂,众人也可见识到八层高手的威能,这一个残魂,是乔青放出神火,和凤无绝的魔气合力,才最终一次斩杀! 乔青捡起这八层高手掉落的神力碎片,在偌大宽阔的洞窟中皱起了眉:“暂时别往前走了。” 凤无绝也是这么想:“你神火消耗的差不多了吧,后面若是再遇上,不好对付。” 两人低声细语的功夫,焰惊川走了出来:“两位大人,老夫有个主意。”这个老家伙一路上对乔青再也不敢有丝毫的小九九,甚至于一向和他颇有嫌隙的凶兽冒险队,他也命令麾下成员莫要冒犯。见两人齐齐一挑眉,他提议道:“如今大人发放下去的神力碎片有不少,不如咱们先停在这里,暂时休整一番,趁此机会让大家都吸收了碎片。一呢,是未免夜长梦多,二呢,能提整体实力,也可应对后面的问题。” 他一番话说的尚算中肯。 乔青却听出了别的味道:“焰老可是察觉出了什么?” 焰惊川点点头:“以老夫的推断,咱们现在走的路线是正确的,而这里,应该也接近了那上古遗迹的入口。” 乔青沉吟片刻,知道论起在这种地方的经验来,这焰惊川的话实属权威。她应了一声,谢过他的提醒,扭头对众人说出了他们的判断和疑虑。这会儿后面跟着的人,已足有六千多数,其余的那些,应该都是在这上古遗迹之外被残魂给绞杀了。这些人大多是在危险关头被乔青和凤无绝救下,心怀感激,已将两人的话奉为圣旨。没什么抗拒的,众人便兴奋地散落开来,得到神力碎片的满目兴奋地吸收了起来,没得到的,则趁此调息到最佳状态。 乔青和凤无绝对视一眼,大步走到沈天衣等人所站的地方。 手里没分出去的碎片,还有十几枚,四片五层的留给了非杏四人,三片六层的给了沈天衣、姬十三和龙天。宫琳琅的修为太低,承受不了太高的碎片能量,乔青特意给他留下了数片神尊一层的碎片。再有三片七层一片八层,正好她、凤无绝、忘尘,三人平分。 忘尘却摇头道:“我不是修炼到神尊,接受琴族的传承,让我的心境没跟上修为,暂时不能服用神力碎片。” “那你先拿着,以后再用。” “还是你先吸收了,后面不知道会碰见什么,实力提升的越高,相对也越安全。” 乔青想了想:“成,那这个我先用了,后面遗迹里有好东西,再给你留着。” 忘尘笑着摸摸她的头:“这还用说,我才不跟你客气。”他顿了一下,搀扶起犹自昏迷之中的老祖,之前流沙海陷落的时候,他把老祖保护的很好,并未受伤,可这么几日的奔波下来,显然对老祖的身体无利:“不如让师傅去你的修罗斩里修养,我也进去,照顾他,顺便也给你们护法。” 这样也好。 看看四周,所有人都在打坐之中,她心念一动,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两人收了进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如此一来,剩下的三片七层和一片八层,就由她和凤无绝平分了。凤无绝取了一片七层的,和忘尘同样的理由,这东西必须有心境上的提升才能服用,否则对以后的修炼有弊无利。说着,还很不爽地白了眼自家甩他九条街的媳妇,显然对这货那鬼域石碑中的两年,很有那么点儿羡慕嫉妒恨。 乔青仰天哀嚎:“你们是没进去啊,老子天天看饕餮吞鬼脸,我容易么。” 修罗斩里,传出某只狗状凶兽一声干呕。 一不小心戳中某狗痛处的乔青眨眨眼,赶忙蹦到一边儿,盘膝坐下,沉入了修炼的状态。 这里危机四伏,哪怕有忘尘护法,她也没敢完全的封闭五感,只将自己的心绪调整下来。过了好半天,她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睛,取出手中的一枚七层碎片。亮晶晶的碎片,在她的吸收之下,顿时流动出浓郁的能量,顺延着经脉一点一点游走在四肢百骸之中,和原本体内的神力大军一丝丝融合在一起……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 这一方洞窟之内,接连数日,没有一丝的声响。 漆黑的环境之下,遥遥望去,密密麻麻足有六千的高手,都在盘膝打坐修炼之中。天魔老鬼第一个睁开了眼睛,一双老眼中迸发出惊喜的神采:“老夫晋阶了!神尊!哈哈,老夫也有这一天……” 这一道不可抑制的欢呼,就好像是一个引子。 紧跟着,接二连三的武者睁开了眼,纷纷大喜过望:“我晋阶了!” “我也晋阶了!” “哈哈,老夫虽然没晋阶,却是到了神帝大圆满!” “恭喜啊,神帝大圆满,距离神尊也只差一步呢!” 无数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彻在这一方洞窟里,有惊喜的,有道贺的,也有不少眼含羡慕的。这一次的流沙海之行,尚在遗迹之外,已有数百人到达了神帝大圆满,更有近百人晋升到了神尊一层! 神尊啊,从前几乎是想都不敢想的境界,就连三大氏族的神尊高手也不过是数十的数量吧。而这一次,却因为那么一对夫妻,一手打造出了一支百人神尊队伍! 这样的一支势力,带到东洲上去,足以横扫每一个大型势力! 一片一片的惊叹之中,众人皆把视线投到了那黑红两色的夫妻身上。 一日之后,凤无绝先乔青一步醒了过来,一枚七层的神力碎片,让他从神皇修为,晋升到了神帝大圆满,距离神尊,只差一线!不过即便这样,也没有一个人敢小瞧这个男人,可别忘了,人家释放出魔气之后,可是会修为暴涨,连神尊也可以藐视的! 众人连连走了上来,纷纷恭贺:“恭喜凤大人。” 凤无绝也一一颔首。 沈天衣走过来,凤无绝看他一眼,嘴角一勾:“神帝大圆满?” 他微微一笑:“总不能被你俩甩到后面去不是。” 这家伙只用了一枚六层碎片,却能达到和凤无绝一样的高度,不少人都诧异地望了过来,对这个之前没怎么放在心上的白发美男,暗暗留心咂舌了起来。啧啧,这乔青大人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吸引在周围的,一个比一个变态!他娘的,这是人形天才吸引器不成?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看乔青:“还不知道这最变态的,能有多高呢。” 很快,乔青就给了他们答案:“四层。” 众人被吓了一跳:“乔青大人,您……您……您四……” “老子还没死。”不过快了。乔青站起来在心里补了一句,臭着脸十分之不爽,她还以为两枚七层和一枚八层,能辅助她一次性冲到神尊六层的境界和心境持平。谁知道这玩意儿绣花枕头好看不好用,这数日吸收打坐,也只到达了神尊四层的高度:“哎,果真神尊上一层,难于上青天啊。那么巨大的能量,老子上哪找去。” 这吓死人不偿命的,自顾郁闷自己的,完全没注意到四下里鸦雀无声。 众人瞪着她一个个跟见了鬼一样,开什么玩笑,几天时间蹦了三层,您还在这不满意?那姬寒从入了神尊到神尊二层的时候,可是足足用了近千年呢!再换朱通天那三个掌门,更是呆在神尊一层上,足足两千年! 您这玩儿似的晋升,这是要吓死谁? 众人对她发出无声的批判。 这一道道见鬼的视线齐刷刷就飞过来了,人多力量大,以至于乔青脸皮之厚也差点儿扛不住这深深的怨念。好吧,有的升好过没的升,她撇撇嘴,看过每一个朋友的进度,无紫四个,齐齐迈过了神皇大关。姬十三进入了神尊二层,龙天成为了神帝,就连宫琳琅,都在数个一层碎片的堆叠下,晋升了一阶还要多,成为了神师大圆满! 这样的结果,让她不太满意自己进境的心情,顿时就飞扬了,一瞬喜笑颜开,眉眼弯弯:“对了,我都忘了这一茬,你现在的心境应该比修为要高,多用几片也没问题吧?” 宫琳琅经过的这一系列的磨难,另一方面上,也带动了他心境的提升。和她相同的,心境比修为高了太多太多,如果要用正统的修炼一步步上去,以宫琳琅的天赋恐怕需要漫长的年月,可吸收神力碎片就不同了,不会有任何的弊端。 宫琳琅也不跟她客气:“你不早说,老子修为低成那样,哪懂这个。不过你说完之后,我感觉了一下,貌似还有再提升一点点的空间,上个神宗是没问题吧。等着啊,一会儿再有多给我留点儿。” 乔青哈哈大笑:“好咧,保准让你吃撑了!可惜囚狼那家伙不在,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一会儿再有神力碎片,得给那哥们儿留一个。” 凤无绝一皱眉:“还有九指。” “后面再看吧,可能正巧在下面的洞窟里。”乔青压下心底的担忧,看着一张张摩拳擦掌的面容,一挥手,豪气干云:“进军上古遗迹!走起——” “走起走起!” “乔青大人万岁……” “跟着大人混,天天有肉吃……” 一片欢欣鼓舞的呼号之中,队伍再一次启程,朝着这洞窟的深处快速前行。所有人都知道,后面的道路,将充斥着更多的危机,也蕴藏着更多想不到的惊喜和机遇。 上古遗迹,就在前方! 北京时间,凌晨五点,终于补完!于是我竟然万更了咩?! 晚上订阅了的姑娘,有木有双更的赶脚?喔呵呵呵呵~ 叉腰大笑,我真是勤奋啊勤奋! (^o^)/姑娘们好梦,我晚安~ 第三十九章 “吧唧!” 章节名:第三十九章“吧唧!” 望山跑死马。 哪怕知道上古遗迹就在前方,可真正落实到脚下,一步一步寻到了那神秘的遗迹,仍旧用了不下半月的时间。 最后一个树洞向着地深处长长地延伸着,宽敞的洞壁一点点狭窄了起来,腐朽的枯树皮开始和石砖接轨,上不见头的幽深顶端出现了让人雀跃不已的天花板!阴暗不见的五指的前方,两侧光晕如豆,终于让视线清晰了起来…… 地砖、甬道、吊顶、夜明珠。 在地底老树里跟人猿泰山一样穿梭了接近俩月的乔青,要不是有凤无绝拽着她,绝对得扑上去感受感受这久违的人工痕迹。 “他娘的,腿都走断了,总算熬出头!”她痛快深吸一口气,空气里脱离掉了树皮的腐朽之气和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多了几分肃穆悠久的气息,像是昭示着一个被岁月和历史深埋地下的氏族,即将在她们的眼前一点一点揭开神秘的面纱:“也不知道是哪个氏族,老子好奇的很。” 就连她都期待又好奇,更不用说旁人了。 众人满目振奋:“乔青大人……” 乔青一摆手:“走!” 步速被加到极致,六千人的脚步声轰隆隆朝着前方行进,待到视野的尽头处出现了一座巨大的石门后,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住了步子。后面有人忍不住喜极而泣:“上古遗迹!真的是上古遗迹!” “皇天不负有人心啊,老子也有进入上古遗迹的一天!” “哈哈,还不是多亏了乔青大人。” “对,对,大人放心,不管有什么都是您先拿,您看不上眼的,赏给咱们一点儿就好。” 后面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讨论声,嬉闹声,不绝于耳。在这接连的紧张和漫长的搜寻之后,终于见到的上古遗迹大门,让他们齐齐松下一口气。眼见着乔青伸出手,四下里的声音一下子就消失了,变为了吞咽口水的紧张气氛。 他们注视着那一只素手纤纤,一眨不眨的,看着它抵上了石门,轻轻一推。 轰隆隆—— 重石刮擦着地砖,在幽深的甬道中响声回荡。 映入眼帘的石门之后,却让众人笑容一僵:“怎……怎么……” 怎么不是上古遗迹?怎么会是一间石室?怎么石室的四面墙上另有三座石门?眼前一方石砖铺就的空房,十丈见方,一片空空如也,唯有四面墙壁上包括她推开的这一座共四座石门。 众人几乎是傻眼地盯着这石门,巨大的失望笼罩着他们。 乔青却是面色如常,上古遗迹,又不是游乐场,一推开大门就旋转木马摩天轮过山车一个个地展现在眼前?那未免也太儿戏了些。外面能有那等高手残魂守卫着,这里面想必也不会平静了才是。她瞪了下眼便想了个通透,也没诸多抱怨:“不对劲。” 凤无绝扭头问:“怎么了?” 她伸出手,掌心朝上:“要不是有人,那就是有鬼。” 这一只素白的手心上,干干净净,纤尘不染!沈天衣等人齐齐转头看来,一瞬跟着皱起了眉头,凤无绝伸手在石门上一抹,摊开大掌,亦是毫无灰尘!原本望着这另一间石室他们还没觉得什么,这会儿却在石门的洁净下一个个面色凝重! 会是谁? 是原本这上古遗迹里就有人,还是有其他武者比他们先找到这里一步? 姬十三出声提醒:“九指和囚狼都还没找到。” “不是他们。”乔青摇摇头,这一路过来他们几乎穿过了所有的树洞,死的死,伤的伤,救的救,然而唯独那么两个人,九指和囚狼,就好像在这地底老树内失踪了一样,全无踪影!当然,也许那两人陷落的地方正巧靠着此处,比她们先一步进入了遗迹里。可就算是这样:“没事儿擦石门干嘛?闲的蛋疼也没这么疼的。” 众人齐齐望天:“那就是……” 乔青冷笑一声:“有意思,这上古遗迹里,恐怕还有别人。” 也不理会后面一片失落的叹息声,她和几人商量了两句,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没有望而却步的道理。二话不说,大步迈进石屋里来,找了右手边的石门推开。 很好,石室又见石室。 和方才一模一样的石室,一模一样的四座大门。 乔青没什么意外地继续,一座接着一座,后面众人就跟着她在这些石室内穿梭着…… “他娘的,有完没完!”她一脚踹翻了墙壁上的砖石,接连推开了有几十次的石门,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么耐得住性子。墙面上一个深深的脚印,碎屑哗啦啦往下掉,见证了某人的暴力不合作态度。乔青让这些石室给弄的心烦,摆着臭脸一扭头,愣了。 凤无绝跟着侧目,鹰般锐利的眸子,立刻眯了起来。 危险的光芒从双目中迸射而出,紧紧盯着那干净整洁的墙角处,静静躺着的一枚玉佩。普普通通,却是无比的扎眼! “咦?”一个武者跑了过去,站在玉佩前浑身摸索着,赶忙捡了起来:“大人,这是我的!在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的,怎么会……” 他越说越慌,一脸的惊惶失措。 这断断续续的几个字,顿时引得四下里一片骇然,哪怕乔青没有明说,他们也察觉到,她每一次推开的石门皆是右手边的那座。也就是说,他们走的应是一条直线!如果之前他们还以为是这上古遗迹太过巨大,以至于怎么走都走不完,那么现在,这曾经来过的一间石室,再一次鬼打墙一样绕回来了,又说明了什么? 乔青冷冷地笑了起来:“就怕是有人装神弄鬼!” “乔青大人,您的意思是……” “应该是阵法机关一类的东西。大家把上古遗迹想的太简单,人一个氏族沉落在这底下,凭什么让咱们进去拿好处,有点儿障碍才算正常。”她将遗迹里可能有人的推测给压了下来,没必要在已经恐慌的情绪上再加一把火。 众人只当是前人遗留下的保护类阵法,也渐渐松了一口气。 焰惊川忍不住走出来:“大人,就算是如此,咱们也总得想个对策,这么走下去可不是个事儿。” 乔青点点头:“可有人懂得阵法?” 方才那掉落掉玉佩的武者,小心翼翼地举了举手:“大人,在下倒是对阵法略通一二,只是……”他顿住的话在乔青一颔首示意继续之后,环视一周,接了上来:“只是在下全没在此处看出有任何布阵的痕迹!此种迷幻类阵法,说白了,也不过是一种障眼法,利用一些物件的摆放或者图案的混乱转移咱们的注意力,让我等视觉错乱造成思维上的误区。可大人请看——这诸多石室内,却是空无一物,甚至……” 他说到这里顿下,极为难的模样。 不用他继续,乔青也明白过来,甚至就连每一方地砖都是最普通的类型,全无任何的花纹图案迷惑视线。这么一览无余的房间,的确不像是能布阵的。她看一眼那犹自在思索的武者,这人说的是略通一二,眉目间却是自信满满,想是对阵法的造诣不浅。而他,不能破阵就罢了,甚至连布阵的痕迹都看不出,恐怕这流沙海下的上古氏族,远远没有那么简单啊…… 也是。 若是简单,那九指又岂会费尽心思? 乔青不再多想,她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聪明法子没有,笨办法还能没得用么:“诸位听我说——” 她的办法很简单,每一个石室内,留下百人站在正中,如此依次向着四面石门辐射开去,一来人数过百可保证了互相照应,二来此处共六千人亦是足足可辐射到六十个石室!她就不相信,这么十丈见方的偌大地方,还只是那遗迹的外围,能有六十个? 众人齐齐眼睛一亮:“大人好计策!” 这算个屁的计策!乔青无视掉这群马屁精:“这样下来,总有一个石室可以连通上古遗迹的入口。不过老子的丑话说在前头,不管是哪百人发现了入口,要是敢自己进去,可别怪你们乔青大人翻脸无情。” 她似笑非笑的视线,在一众眼神乱闪的人身上扫过,那些一肚子小九九的,立刻不敢再动歪心思:“大人放心,我等自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没错,这次能活着全靠乔青大人,老子虽然没加入珍药谷,可这条命是大人救的!谁他娘的要是敢打独吞的主意,老子第一个不放过他!” “哼,想独吞,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本事。大家好自为之,可别最后遗迹里的好东西得了,却没命消受!” 一声声的叫嚣里,乔青微微笑,一脸温柔:“狠话也不用多撂了,做事儿之前想想逐风的下场,诸位,请吧。” 顿时,鸦雀无声。 想起那逐风冒险队,不少人生生打了个激灵,吞咽着口水自行组成了百人的队伍,纷纷朝着各个石室内分散了过去。这一路上,所有碰见的逐风成员,无一例外,已让这乔青大人斩草除根!仅仅这地下老树里的两月下来,那名扬大陆的逐风冒险队,那纵横险地无往不利的老牌势力,已经在大陆上……除名了。 逐风的成员,或者还有漏网之鱼,那些没有进入到流沙海的,还散落在九个阶梯之中。可那微不足道的人数,绝对再也翻不起浪来!那曾经辉煌万千的一支势力,就这么在这人手中消失殆尽!这么想着,众人只觉喉头发紧,那还仅存的一点点心思,也完全被这一句人畜无害的笑语晏晏给碾了个粉碎! 乔青很满意这效果,和凤无绝等人对视一眼,也寻了一间石室一路走了过去。她们这些老友在一个队伍里,修为都高,人数不多也抵过其他石室的百人。 终于走到最后一间。 乔青望着这唯有两座石门的房间,眉目倏然眯了起来:“有没有这么巧。” 和之前完全相同的空空如也,唯一的不同,便是这一间的四壁上,只有她们走进来的一座石门,和对面关闭着的一座。另外的两侧墙壁上,尽是普通的石砖堆砌。不怪她狐疑,就在她想到了办法之后,这之前还怎么都搞不定的鬼打墙一样的迷宫,突然就容易了? 且还真就是那么巧,就由她找到了这出现不同的一个房间? 或者说…… 心头猛然一跳! 轰! 一声巨响,在空荡荡的四壁上回荡着,回音不绝,合着她一跳的心房,带起一片肃杀之气! “妈的,中计了!” 乔青猛然回头,后面那石门果然关闭了。 她的神识,和凤无绝沈天衣等人一同向着石室内蔓延开来,一瞬间脑中清晰不已!她方才就觉得有些古怪,如果说这鬼打墙是为了拦住她们,为什么其中没有任何的陷阱和机关?遍布流箭和毒气不是更好?现在可算是明白了,有人故意将她们一行人和众人分开! 谁能想的到,她这个外来闯入者,竟然让这里的土著民们也有兴趣? 靠,打了一辈子雁,偏叫雁子啄了眼。从来都是她去算计人,这次,就这么让人给算计了! 乔青正咬着牙一脸冷意,方方放出去的神识,感知回来的结果,却让她霍然转身!凤无绝,沈天衣,无紫四个,宫琳琅,姬十三,石室内除了她之外共有八个人,可她却感知到了第九人的气息! 转身,杀气,神力,一系列动作都在一瞬完成! 然而这方方转过来的身躯,却在骤然临近了她的那人气息中,完全僵住了。 紧跟着,熟悉的气息,猛然扑了她一个满怀,把她严严实实搂在怀里,两条腿不客气地就夹到她的腰上,笑眯眯在她额头上吧唧了一口! 第四十一章 不见天日的知族 章节名:第四十一章不见天日的知族 上古遗迹究竟长的什么样,世人谣传居多,真正见过的,可都是万多岁的老家伙了。而乔青根据众人所说,已经下意识的以为会看见一个类似地下迷宫样的地方,诸多房间推开,便是数不尽的丹药武器等好东西。 可实际见到了眼前一切,却和她想象截然不同! 这是一个部落。 一个恬静安然的地下部落。 不同于姬氏天空之城的旖旎瑰丽;不同于裘氏冰雪之城的景致奇绝;甚至于不同于任何一个想象中的氏族和门派,没有华美的建筑,没有精致的庭院,没有假山凉亭花团锦簇,有的,仅仅是最古老最原始的形态。 青堂瓦舍,依河成街。 农田如织,稻谷飘香。 乔青几乎是忍不住地呢喃道:“啧,世外桃源……” 这世外桃源里的众多族人,正排排围绕在这一方石门之后,看着某人独特又拉风的入场方式嘴角一抽,仰头望天:“世外高人……” 高人咳嗽一声,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整理了下皱巴巴的衣衫,顺便不着痕迹地揉了揉摔成平板儿的胸脯,挑眉,微笑,望向最前方的一个老者:“在下乔青,未请教——” 一番动作一气呵成帅的掉渣! 面前的族人约么着有个近百之数,一张张脸孔错愕不已,唯有这老人胡子抖了两下后立刻恢复平静,在一众傻眼人群中当的是鹤立鸡群!闻言立刻上前,拱着手笑了起来:“老朽左长老,乔青大人光临,实乃鄙族蓬荜生辉!” 这老人慈眉善目,透着一股子安逸平和之气,一句冠冕堂皇的寒暄说的是要多自然就有多自然,就跟眼前这位大人不是趴着进门的一样。啧啧啧,姜果然老的辣,乔青暗赞一声:“左长老太客气了。” “应该的,大人在大陆上的一番作为,可是让老朽自愧弗如啊!” 乔青眨眨眼,本以为这老人不过是客套一说,然而观他神色显然真的对上面的一切了如指掌。她正疑惑着,这老人神秘一笑:“想来大人心中有诸多不解,不妨入内喝杯清茶,届时再由老朽为大人解惑?” “甚好甚好。” 乔青笑眯眯应了一声,一咂嘴,一脸的胃疼:“不过……” 左长老闻言一愣:“大人可有什么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是没有,不过左长老左一声大人右一声大人,叫的在下心肝胆儿颤。”乔青朝他眨眨眼:“大家都是自己人,长老不用跟我客气,叫我乔青就行。” “可算有人说句人话了。”一边儿看着他们客气来客气去的邪中天,老早就不耐烦了,扇着扇子揉揉乔青脑袋:“或者叫小兔崽子也行。” 乔青一巴掌拍开他:“起开起开,老子火气还没消呢。” 邪中天才不管她,再接再厉,三两下把她脑袋揉成乱海草,一勾脖子,吊儿郎当往前走:“走了,站在个门口唧唧歪歪半天。” 这师徒俩人一点儿也没把自己当外人,踢着正步打打闹闹地就进去了,后面左长老捋着胡子呵呵地笑,目中是长辈看待晚辈的慈祥笑意:“那两个已经走了,诸位,咱们也请吧?” 众人齐齐笑着跟上。 这一个地下部落真正是美到极致,放眼出去一片片低矮的小房,沿着一条细细的地下河而建,河水清澈静谧,有年纪小小的孩子赤脚站在河边,蹭了一身脏兮兮的泥巴好奇往这边看,背景是蔓延出去的大片大片谷地,半人高的稻谷茂盛喜人,一派黄橙橙的鲜亮颜色。 那近百的族人在路途上渐渐散开了,纷纷回去了农田里,只看他们挽着裤腿儿满地走的模样,哪里能想的到,这一些,竟然全都是神尊高手呢! 不错,神尊。 近百个,全是神尊! 乔青咋舌不已,叨叨咕咕着世外桃源吓死个人。 “住上三五日,自是世外桃源,可若长年累月,世世代代,如大人这般游戏人间的性子,可就该烦闷咯……”左长老停在一方青堂的门口,其上匾额三个大字“议事堂”,亦是带着一种安宁平静的味道:“诸位,里面请。” 迈过青砖阶梯,穿过外堂,一路步入了宽敞的内堂。 和外头那一方方石室内的汉白玉不同,这里真正是古朴到了极点,木质桌案,木质大椅,没有一丁点儿属于武者的浮华和傲然,这让在铸造品遍地的东洲呆久了的她,很有一种穿越时空的错位感。 左长老像是看出她的疑惑,却也不急,那般慢悠悠地提起一方紫砂壶来,开始泡茶。 “可惜这水乃是地下的水源,少了泉水韵味。”一缕微微的水汽由壶上萦绕开来,带着茶叶的清香,他一边随口感叹着,一边取过茶盏用沸水一一烫洗干净,水流叮叮咚咚地落在托盘上,衬得满室宁静。小片刻,他取过紫砂壶洗了一水,这才将每个人的杯盏添了个满:“尝尝,族里多少年没接过客人了,那帮孩子们不爱这清苦的味道,老朽平时也是自斟自饮。” 叶片在水中层层舒展,鲜活光亮的让人心下发软。 乔青接过来,小小啜了一口,立时齿颊留香:“好茶!” 左长老乐开了怀,眉目弯弯跟个得了褒奖的孩子一样,把凤无绝他们饮尽的茶盏一一接过,再给满上:“品茶也是个细致的活计,这么小小一盏,不过一口的分量,若无耐性和悟性自是无法窥其真谛。” 乔青心下一动,轻轻笑了起来:“长老说的,恐怕不止是茶吧。” 他苍老的面容隐在飘渺的水汽后面:“哦?” “修炼一道,不也正是如此。” “这老朽可就听不明白了。” 知他有心考较,乔青从善如流:“武之一道,也是个细致的活计。数年修炼,进境不过毫厘,若无耐性和坚定一味讲求速度,不过好茶牛饮罢了。唯有万载艰辛,一步一上,方可苦后回甘,得成大道!” 这话落下,堂内便是一窒。 不论凤无绝还是沈天衣,尽都低垂着头微沉思了起来。 乔青收起漫不经心的笑容,站起身,对着这老人深深一躬:“多谢长老教诲。” “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左长老站起身来,老怀大慰:“老朽先前看大人在东洲行事,无一不是火中取粟险中求胜,深怕大人一时走错了路。也知大人乃是桀骜之人,只怕这一番规劝得来多管闲事四字。”他捋着胡子满目笑意,一脸皱纹都笑出了花来:“如今看来,分明是老朽先入为主了。好,好啊,这次倒是老朽多此一举了,大人有此心性,老朽佩服,佩服!” “不敢,老人家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这话绝对不是在恭维。道理谁都明白,可真正落实到实处上去,渐渐便被浮华迷失了本性。当今天下,又有几人愿意这般用心良苦的提点后辈呢?更不用说这老者的修为,连她都看不出深浅来,只能用四个字评价——不可估测! 和他一比较,姬寒之流不过泰山一隅,甚至自己也如蝼蚁一般。然而不论言语还是举止,他分毫高高在上的威压都无,不介意亲手泡茶,不介意提点后辈,隐在这小小地下不争权势不论是非,安安逸逸的与世无争…… 看着这个人,乔青忽然有些明白了邪中天和玄苦身上那同样的一股子豁达之气。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邪中天。 很好,旁边儿椅子上扇子盖脸翘着二郎腿坐的歪歪斜斜恨不能直接躺倒呼呼大睡的,可不就是她家老半天没说话的师傅大人?那扇子在他悠长的鼻息中一鼓一鼓的,就是坐着也不能阻止这货睡觉的执着。 一边儿左长老的脸顿时绿了。 许是这怒气太盛,他睡着睡着一个激灵蹦起来:“结束了?” 乔青眨眨眼:“什么结束了?” “就是互捧臭脚互拍马屁呗,多谢多谢,佩服佩服,不敢不敢,世外高人……” 哗—— 众人齐刷刷闪开这找死的三步远。 懒洋洋打着哈欠犹自迷迷瞪瞪的邪中天,顿时就被捧完臭脚拍完马屁的世外高人抄起个紫砂壶活生生给打出去了。 乔青笑倒在椅子里看邪中天风流倜傥地跑了,心里那爽快就别提了:“该!” 什么叫一物降一物?这些年眼睁睁看着他欺负人,回了东洲也有人在上头压着他了。乔青眼珠子转一转,立马端起杯茶水就递上去:“左长老,消消气,那小子才十八呢,不懂事儿也正常。” “什么十八?他一……” 顿时! 乔青的耳朵咻一下竖起来了。 同时凤无绝沈天衣囚狼无紫非杏齐刷刷把耳朵伸了个老长,以雏鸟的姿态仰望着他——快说啊。 “哎,年纪大了,记性也跟着不好咯。”左长老打着马虎眼喝了茶水,笑呵呵转了话题:“刚才说到哪儿了来着?” 切! 众人齐齐翻白眼儿。 乔青摸着下巴思忖着到底是“一”什么呢,一百多?一千多?唔,该不会是一万多吧?从前她就知道,邪中天的修为在翼州的时候,非但不进,反而一直在退步,就像是有什么在压制着他一般。从玄苦好几次的抱怨和当初那枯骨老人的话也能看的出,他们曾经的修为,可不仅仅是小小的玄皇玄帝。这一次重逢,也坐实了这个猜测,邪中天的修为,已经达到了神尊的高度! 她这么想着,也就正好问了出来。 左长老渐渐敛下了笑意,严肃着面容发出了一声叹息:“既然你问出来了,老朽也不瞒你,方才就说进了内堂会将你诸多疑惑都解开,不妨,就从老朽的身份开始讲起。” 乔青点点头。 听他站起身,负着手慢悠悠踱步到门口,沉默了老半天,才转头道:“老朽,知族,左长老!” 静。 两个字,一片死寂。 乔青半睁不闭的眼睛顿时囫囵了。 凤无绝悠然喝茶的动作忽的一窒。 沈天衣从来云淡风轻的表情怔住。 囚狼几乎是霍然起身,满目惊诧。 更不用说对上古氏族了解至深的姬十三,乔青还从来没在这扑克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愕然、震惊、不可置信!如果说,天道乃是凌驾于一切之上不可违逆的一股意志,那么知族,甚至比天道宠儿预言师还要让人敬畏,他们仅次于天道,凌驾于一切氏族之上! 原因? 知族的血脉天赋。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这生来便仿佛和天道有所联系的氏族,能知世间一切不为人知的隐秘! 左长老转过身来,眼见众人齐齐大变的脸色,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唏嘘:“谁能想的到呢,我知族傲然东洲数十万载,可如今,只能过着这地底老鼠般的日子,不见天日,永无天光……”他说着苦笑一声,言语间承载着无限向往:“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老朽已经快三万年,没再见过外面的太阳……” 这样的笑容,让众人都跟着心下一紧。说来简单,看见外面的太阳,可真正想象一下,近三万年的漫长岁月,只能呆在这地底下回忆往昔,又是一种怎样的折磨?倒不如那些年纪尚小的族人,自生来便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倒还活的安逸一些。 耳边朱通天的话再一次浮现出来,当初他说,他小的时候大陆上的氏族并非只有四个,蛮族、知族、琴族,除去姬氏那四个外还有大大小小七八个氏族,后来也跟着一一消亡了。她当初只是那么一听,已经下意识地认为这些氏族和琴族一般,是在战火中永久的消失了,却没想到,竟有那么一个曾经辉煌不已的氏族,被迫沉落到了这地下来! 乔青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左长老摇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是啊,不知道,这才是老朽挣扎的根源。” 他望着乔青,又仿佛在透过她回忆着什么,过了老半天,才走过来坐下道:“罢了罢了,你们既然有兴趣,老朽就一次讲个清楚——这件事,还要从三万年前说起了,那个时候,老朽还正当整年,也就是中天的这个年纪吧……” 乔青撇嘴:“十八岁么。” 左长老呵呵笑了起来:“那小子生平最怕被问到年纪,你若想知道,自己问他去,老朽不当这坏人。” 这老家伙,看着慈祥的很,其实一肚子心眼儿。乔青嘬了嘬牙花子,一摆手:“得了,我敬老,就让他永远十八岁算了,何苦去戳老人家的心窝子。您继续,后来呢?” “哈哈,好!世间事何苦非要问个究竟!丫头啊,你比我豁达。” 聊了这么久,这老人也不大人前大人后了,直接以丫头作为称呼,以他的年纪和修为,再加上是邪中天的长辈,乔青一点儿抗拒感都没有,支着下巴全神贯注地听了起来:“老朽这些年,就一直在问一个为什么,为什么当初明明得到了一块儿九天玉,族长却把它扔了出去;为什么他大惊失色封了圣地石碑;为什么要将我族沉到这地下来;又为什么——从那以后,族长大人便……” 众人静静等着。 听他沉重不已地吐出了最后两个字:“……疯了。” “疯了?” “你们可能想象,我族族长大人神尊八层的修为,却在得到了一块儿九天玉后,做下一系列让人不能理解的举动。哎,从此后,疯疯癫癫,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寿终那一刻,才得到了一瞬清明。” 乔青向前倾身:“他说了什么?” 左长老扭过身去,借着泡茶的动作回避了这一话题,从乔青这个角度,甚至能看见雾气缭绕中他颤抖的手指,老半天,直到一壶茶泡完,他才在茶香中渐渐沉下了心神。给众人一一递了一杯,他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否则老夫也不会这些年都沉浸在疑惑里,想不通透了。” 他在隐瞒! 乔青看他神色,也不再多问,到底是人家族里的事儿,有不愿意说的,她也没有立场去打破沙锅不是? “从那以后,你们就真老老实实呆在地底下了?” “非也。” “是有什么桎梏着你们?” 这一声,乃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凤无绝,忽然开了口。虽是疑问的语气,可那面容笃定,显然已从这蛛丝马迹中猜到了什么。左长老跟着就是一愣,诧异不已地扭头看着他,之前虽说对每一个人都和气有加,可他下意识地将乔青当做了这一行人的头子,其他人,却是并未多加注意的。直到凤无绝开了口,且一语中的,他才真正关注起另外这一行人。 这一看,当下就先倒抽一口冷气。 “嘶——” 到了他这个年纪,能再惊讶的事儿可不多了,他瞪着这一行人一个个看过去:“丫头啊,你这一群朋友可了不得。一个魔修的小子,啧,老朽还没见过有什么人,能将魔气控制的如此自如!这东西可是个双刃剑啊,一个不好,便是要伤人伤己,若无坚韧到极致的心性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年轻人,你可是姓凤?” 凤无绝站起身:“正是,前辈可是认识在下的先祖?” “哈哈,老夫在这地底下已经快三万年了,当年在上面,也不过是个小豆芽菜,哪里有能耐认识凤家先祖呢。” 听他口气,凤无绝的先祖当年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众人尽都好奇了起来,左长老点点头:“犹记得当初的凤家啊,虽非氏族中人,却是九梯中极其强盛的一个家族,比起后来的三大门派来,那也算不遑多让了。只是后来啊,可惜,人才凋零,渐渐没落了……” 乔青仰脸装雏鸟——求包养。 凤无绝一巴掌推开她——六岁半。 乔青顿时蔫儿吧了,缩着脖子就往后退,凤无绝眯着眼睛瞧她,那眸子里危险的小光芒一闪一闪的。这货仰头望天吹小调,打死都不能承认!俩人就这么一个瞪眼一个望天,持续了老半天,左长老终于从怀缅状态里回过神:“的确如你们所说,只不过,桎梏着我族的并非是人,而是天道!” 乔青赶紧认真提问:“天道?” 凤无绝让她给气笑了:“长老说的,可是天罚?” 左长老更惊讶了:“年轻人,你如何得知?” “猜的,”凤无绝微微一笑:“我们能从上面下来,便是因为有人引出了天罚,”他说着斜一眼一脸心虚的某人:“是天罚之雷,不知触动了什么,这流沙海上突然塌陷,我等才会误入此地。” “具体那天罚怎会让你们寻到这儿,老朽并不知道,且这么多年来,你们也并非第一波误入此地之人。当初便是有一群魔修不知缘何进入到了梧桐老树内……”他说到这里,一顿,乔青大概明白,应该就是邪中天、玄苦、和那枯骨老人一同被卷入了翼州的那次,难道是那一群魔修做下了什么同时触怒了天道降下天罚,才让他们凑巧落下了这流沙海之下?乔青正想着,左长老接着说起来:“自族长疯了之后,族中也有不少妄图离开地下的年轻人,可一旦出了这地下,便会立刻引起天罚的降临!天罚啊,九九八十一道神雷,又有谁能顶的住那样的浩劫……” 普天之下,能顶住天罚的,恐怕也只有乔青这个能吞噬雷劫的怪胎了。换了旁人,莫说只是普通的族人,就连左长老这般高手,一样要在那八十一道神雷下陨落! 众人一齐把谴责的目光再一次投给某人,乔青都快把自己缩地底下去了,他娘的,这群到底是什么时候骑到老子头上来的!乔青低头咬牙,听左长老呵呵笑了起来:“自然,乔青大人也算是个异类,吞噬雷劫这样的造化,可说前无古人!可换了旁人……哎,诸位也看见了,我族如今所剩无几,唯有这寥寥百个族人,其他的,皆在天罚之下,就此莫名其妙地陨落了……” “那十八岁呢?” “他和玄苦,却非自愿离开。” 正说着,远处便传来一阵神力波动,乒呤乓啷膨隆咚锵,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当年在鸣凤的时候,但凡那俩货碰到一块儿,就得这么死磕上一阵子才算完。左长老无奈扶额:“走吧,瞧瞧去,那两个一天不打上一阵子,就浑身不舒坦。” 众人齐齐失笑。 左长老起身引路,出了这内堂,外面的声音更加真切,夹杂着两道熟悉的对骂声。站在这议事堂的外头,众人齐齐往远处看,可见一个秃驴一个玫红,在远处的天际上人影交缠打的不可开交!四下里的族人们该干嘛干嘛,明显习惯成自然,连眼角都懒得分过去一咪咪。 乔青摸着下巴别提多回味这一幕了:“大师,好久不见。” 那边儿天上的玄苦一脚踹上邪中天的裆部,还有功夫扭头朝这边儿一掌合十,摆了个经典神棍POSE:“阿弥陀佛,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乔青瞪眼:“说人话。” 神棍立马说人话:“哎呦喂,缘分哪!” 乔青哈哈大笑,不到这一刻真不知道自己之前有多想念这家伙的精神分裂,玄苦一个跟斗躲过邪中天的猴子偷桃:“等着,老子揍趴下这老东西再去跟你们叙旧。” “放你佛祖的屁!” 左长老摇摇头,跟众人解释了起来,那边儿俩人,可说是天生的冤家,从来就不对头。哪怕当年在族里,也是三天一小打,两天一大打。正是那一群魔修误入此地的时候,混战中玄苦和邪中天再一次打了起来,磅礴的神力交锋,偶然开辟出一条空间裂缝:“空间裂缝,到底连通着哪里,这谁也说不准,也许是茫茫宇宙,也许是空间乱流,更也许,是东洲的某一个地方。那两个孩子误入其中,老朽只以为,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却没想到,他们到了翼州! 那低等又脆弱的大陆,是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住天罚降临的,甚至连东洲的高手到达那里,也会随着时日久远而渐渐流失掉修为,否则便会引起那片大陆的颠簸,继而破碎,毁灭!是以,修为越是高,在那里所呆的时间越是短,要受到的天道制约也越是深…… 否则当年凤无绝的祖先也不会因为逃避追杀,而躲到了那贫瘠的西方大陆去。否则秦雪落和囚狼的爷爷,亦是不会选择去往翼州。原因皆在于,那里承受不住高手的神力对轰,会有天道加以制约罢了。 凤无绝点点头:“所以他们到了翼州,没有天罚降临,反倒修为一日不如一日,也因为降到了神阶以下,想回来,也没有办法了。” 左长老含笑点头:“正是如此。” 乔青津津有味地望着天上那一对儿,一个一巴掌揉乱另一个的发型,一个整理着发型大骂另一个的佛祖,她看的笑眯眯就差搬个板凳抓把瓜子儿了,闻言忍不住插嘴道:“既然这样,剩下这一百族人,长老可有考虑过举族迁移?” “遗州?” “你们称之为遗州,我却只唤它翼州。” 左长老捋着胡子,看她老半天才笑道:“丫头,你已经不止一次让老朽惊讶了,不忘本,这很好。就如同你对那翼州的不忘本,这东洲,也是老朽的家啊……” 这老人这话一听就假,不过搪塞之言罢了,这鬼地方算个屁的家,她就不信在地下三万年谈起外面的世界一脸向往的这老人,翼州和东洲的地底他不会选。至于修为被限制,也总好过在这暗无天日一出去就是天罚毁灭来的强,只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乔青耸耸肩,和凤无绝对视一眼,同时选择了不再多问。 还是那句话,人家不愿意说,她们可没资格去究其根底。 左长老的老脸上一丝被揭穿的狼狈浮上,勉强苦笑了一下,亦是不再提及此事:“乔青大人,老朽知你远非池中物,必不会龙游浅滩,被困在这小小地底,大人愿意在此住上几日,我知族无上欢迎,外面大人的追随者亦不会有危险,不过一旦离开这里,希望大人能为此保密,从此不再谈及此地一切!” 他重新用上了大人,恳求着说出这番话。 乔青理解这个老人,半天点了点头:“好。” “多谢大人体谅,今日得见,也是大人与我知族的缘分,待到大人离开之际,老朽有一份礼物相赠。”说完,这老人微一躬身,看一眼上头死磕到稀里哗啦的那俩人,垂着肩背无奈走了。 和初见时候的安然豁达不同,此刻再看他的背影,却能从中体味到深深的无奈和寂寥。三万年来守着这么一个地方,武者的雄心壮志全部随着流沙一同掩埋此地,纵有修为无上,又有何用呢?甚至连一个为什么,都问不到啊…… 众人叹息一声。 乔青一摊手:“人家下逐客令了,咱们再呆两天就撤吧,不过……”她看一眼上方的邪中天,正要问,有什么办法能把那货给带出去,却忽然一顿,感觉到极远处出现了一阵神力波动! 这波动之强,并非属于某一个高手,反倒像是姬氏里圣地出现异状时产生的波动。 乔青霍然抬头! 同一时间—— 邪中天和玄苦一同收手,整个地下上百族人齐齐抬头,面色惊恐地看向了那方,甚至正一只脚迈入了青堂内的左长老,亦是猛然扭头,面色大变:“有人进了圣地!” 昨晚上我妈忽然就说不出话,吓死我了,结果是喉咙发炎导致的声带闭合不全啥的,据说再严重点儿,以后就没法说话了。 谢谢大家关心,妈妈年纪大了,好多这样那样的小问题。 顺便听说了不少姑娘都感冒,天气冷,大家要记得加衣服啊! 第四十一章 有这么巧么 章节名:第四十一章有这么巧么 这老头之前一直是云淡风轻的。 哪怕说起族中匪夷所思的遭遇,说起纠结了他一生的不解,有悲哀,有落寞,却从未表现出这等的风云变色!几乎是一刹那,犹如世界末日一般的骇然,他霍然冲出,朝着那遥远的圣地方向疯狂赶去! 同一时间。 这六个字就好像一道咒语,轰的一下子,那边儿或在庄稼里挽着裤腿儿,或在瓦房里拿着锅铲,或在小河边嘻嘻哈哈的汉子和妇人们,同时霍然起身,气势暴涨!沉重的威压弥漫开来,紧随左长老一支支离弦之箭般爆射而出! 一秒钟变高手!围观了这一全过程的乔青,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哪怕之前就知道这知族能人辈出个个尽是神尊,可直到这一刻,才明白百名神尊汇合在一起的恐怖程度!可算明白了玄苦这精神分裂是怎么来的,弄了半天,人一族全这德行! 她看着落下地面的邪中天和玄苦:“你们不去?” “去,走,瞧热闹去。”邪中天望着那边方向,桃花眼中复杂的神色闪烁着,老半天摇晃了两下扇子,慢悠悠往那边儿走了过去。跟之前众多族人的惊慌失色相比较,他淡定的让人发懵。 “好歹也是你家老窝让人给掏了,靠点儿谱成不。”乔青跟上来。 他眸子还低垂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张口随便接着:“还得多靠谱,这不急慌慌往那儿赶么。”他一顿,瑰丽的面容上泛起一丝冷笑来:“赶不过去也好,正好让老子看看,这祸害了一整个族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乔青一皱眉:“什么意思。” 邪中天没了回答的心情,摆摆手,让玄苦上。他的神色如今也凝重中带着点儿冷意,和邪中天是如出一辙,手里的佛珠一粒一粒的捻过,那手微微颤抖着,像是在担忧着什么也像在期待着什么:“阿弥陀佛……” “什么时候了别他妈整这些没用的。”邪中天烦躁的张嘴就骂。 玄苦却是难得的没跟他斗嘴,拧着眉头解释了句:“让我静静心。” 于是这一静,就静了良久良久,乔青和凤无绝跟着这两人往那边走,那处早早就没了动静,想是左长老带着族人已经进入了圣地内去,具体发生了什么还不知道。她这一路也有个猜测,先前左长老明明对外面的世界向往不已,却依旧守着这兔子不拉屎的旮旯地方不肯离开,唯一的可能,便是这里有什么是需要他们守护的! “是圣地。”像是猜出她在想什么,一直沉默不语的玄苦,终于开了口。 站在圣地洞口,一个幽深的阶梯深入到地心不知什么方位,乔青望着下面仿佛蕴藏了什么古老秘密的一片漆黑,听玄苦接着解释道:“左长老应该跟你们说了,族长圆寂前曾有过一刻清明,那时候只有他在族长房中,到底族长告诉了他什么,我不知道。不过当初族长疯了之前,曾下令封锁圣地,那原本供我等血脉觉醒的地方,日夜有日看守,再不得入内一步!” “那当初……” “谁知道呢,恐怕是族长通过圣地石碑,得知了什么了不得的隐秘,才会给知族带来大祸。” 这倒是唯一的一个解释了,可到底他看到的是什么?上下千万年,但凡知族想知道的,总有他们的办法,可要了解的东西越深入,要付出的代价也越高。能让身为神尊九层的一族之长,就此疯癫的秘密,又会是什么?这秘密,整个知族守了三万年,也为此付出了三万年不见天日的代价,怪不得这俩一向不着四六的难得正经了,他们是既想揭开,又怕揭开…… 乔青沉吟片刻:“我说,你们的圣地石碑,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玄苦和邪中天一齐扭头看她。 这种看小菜鸟的表情,她再熟悉不过了,东洲的氏族一箩筐,秘密三马车,她才在这儿呆了几个年头,不知道的太多了。乔青认命一耸肩:“老子知道自己是菜鸟,不过好歹这菜鸟也是你教出来的,你他娘的在这瞪什么眼。” “小兔崽子。”邪中天狠命揉她脑门:“就跟你们四族百年大比那天幕投影差不多,反正你想知道什么,那石碑就能显现什么。” “我靠!” 乔青一个高蹦进洞口,嘴里嘀嘀咕咕不见了影子:“魔镜啊魔镜,快告诉老子,我是不是这世上最美的人!” 凤无绝深深扶额,对这货完全无语了,就见身边儿玫红的影子咻一下跟着蹿了下去!刚才还郁郁寡欢心事重重的邪中天,打了鸡血一样在后面吼:“老子还在这儿呢,你也敢瞎叫唤最美?!” 众:“……” 玄苦仰头望苍天:“佛祖,不用给我面儿,一个雷劈死那俩吧!” 佛祖慈悲为怀,自不比卑鄙的天道整天眼巴巴地等着乔青出了地底降雷劈她,于是这师徒俩一路打打闹闹争着谁才是最美这幼稚到令人发指的问题,嬉笑怒骂着穿过了地下甬道,出现在了真正的圣地内。 圣地。 一个偌大的地心暗室,一眼望不见尽头,唯有一方石碑无限高阔地屹立在暗室正中。 剑拔弩张的气氛被乔青和邪中天的嘻嘻哈哈完全破坏殆尽,里面近百族人一齐扭头,冷厉的视线狠狠射向这两个没规没矩的。乔青摸鼻子,环视这鸟不拉屎的空房间,终于将视线落在了最中那石碑旁的两人身上:“哥们儿,上头那么大地方,怎么摸这儿来了。” 那两个人,同是一身黑衣。 之前他们哪怕是一块儿出现,也没面对面肩并肩过,乔青也从来没把这两个人想到一起。 可这一刻,一个站在石碑一侧,一手抚着胸口低低咳嗽,一手缺了一根手指扶着石碑,面具掉落在一侧,露出了那张数年之前见过的久违的脸,嘴角染血,显然被大怒而来的左长老一掌击中!另一个呢,正坐在地上,半靠着那巨大的石碑,神色间有些迷迷瞪瞪的恍惚,像是体力不支或受了内伤一般的,靠在那调息着。 这两张面孔离着那么近,近到让乔青几乎错以为是一个人! 左长老闻言扭头:“大人识得他们?” 乔青压下心底的狐疑,耸了耸肩:“跟我一块儿下来的,一个是自己人,这熊孩子估计是让人给带来的,长老高抬贵手饶他一次。另一个没啥交情,那,就那个站着的,您愿意怎么处置都行,该杀杀,不用客气。” 这两个人,正是九指,和囚狼! 九指闻言苦笑一声:“乔青,我们好歹有些交情。” “得了吧,被利用个一次两次就算了,再上当第三次,老子就是你孙子。”乔青冷笑一声,二话不说朝石碑另一侧的囚狼走了过去。离着越近,这两张面孔的重叠度反而越远,方才那般随意一扫,两人皆是深眼高鼻,皆带着一种异域人的特征,又同是黑衣加身,就如同两兄弟般相似!她心下一动,已经猜到了一种可能性,嘴角的笑意更冷了起来:“你个熊孩子,跑哪玩儿不好,跑人家圣地里边儿来,找刺挠呢不是。” 囚狼的神色依旧恍惚,他愣愣抬了下头,好半天,那一双深邃的眼才渐渐笼回清明:“变态?” 乔青一巴掌拍他脑门上:“除了老子还有谁。” 囚狼咧嘴一笑,这一笑牵动了身上的伤势,呲着牙抽搐了起来:“他娘的,老子这次是栽了,差点儿让外头的残魂给弄死。”他说着一停,浓黑的眉一瞬间拧做一团,脑子里乱哄哄的记忆搅合在一起,无数个危险关头死里逃生的画面,越想头越是疼:“先给点儿丹药,兄弟都快交代在这儿了。” 乔青直接在他身前蹲下,一手把上他的脉,一手三两下把他上衣给扒了,果不其然,大大小小的伤势多的吓人,都是被神力给轰出来的。她是炼药师,自然不会亏待了这哥们儿,所有疗伤的丹药他身上一瓶一瓶的装,可这会儿,都沦落到得伸手讨丹药的地步了:“怎么伤成这样,五脏六腑都快碎成渣子了。” 囚狼咳着笑了起来,张嘴吞下她喂来的丹药:“难得享受享受乔爷服务。” “咳。” 门口一声轻咳传来。 囚狼不用扭头都知道是哪个醋坛子到了,笑声越大,咳嗽越厉害,乔青一个高蹦他三步远:“我靠,别咳嗽,小心喷老子身上肺渣。” “去你的。”他笑骂一句,忽然想起什么,心情大好:“对了,变态,老子跟你说,我找着我弟弟了!” 这圣地内忽的一静。 “唔?” “不信兄弟不是?” 没注意到她眼里越来越盛的冷意,囚狼只顾着欢欣不已,好半天爬了起来绕过这巨大的石碑晃晃悠悠往那头走去。九指扶着石碑迎了他两步:“哥,慢些。” 囚狼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儿,往石碑上一靠,大喘着粗气道:“怎么样,我兄弟俩像不?” “像。” “那可不,亲兄弟!” 他三两句把之前相认的一切解释了解释,拎着九指腕子上那一块儿胎记给她看,言语间为这亲弟弟的活着和出息得意不已。这幅模样,只让乔青心下升起一股子乱糟糟的烦躁感。谁也不会把自己的亲弟弟认错,就像是她和忘尘之间,初次见面,就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早在之前见到九指,囚狼的表现就一直古怪,更不用说这弟弟乃是他心里数年来的一道伤…… 错,是肯定不会错的。 只是,真的那么巧么? 乔青不忍心打击囚狼这得得瑟瑟的模样,却也没放过九指头垂下来敛住了神色的眼睫:“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唔,当初你不是遇害了么,怎的被救了,还成了逐风冒险队的头子?对了,忘了告诉你,逐风已经在大陆上除名了。” 话音一落,囚狼嘴角的笑容顿僵。 之前的欢喜和记忆中神魂的连番追杀,让他几乎都忘了这一茬!囚狼扭头看向宫琳琅:“兄弟,对不住,小九他……” 轰—— 他道歉的话没说完,九指已经打断了他,一掌从天灵压了下去! 这一举动,快到连乔青都反应不及,待到众人齐齐变色的一刻,他这一掌已经贯穿了体内经脉,一丝血线从嘴角溢出:“哥,我犯的错……”砰的一下,他摇摇晃晃半跪在了地上:“我犯的错,我担!这件事,我不认为自己有错,整个大陆的环境就是如此,弱肉强食,拳头大才是硬道理,这么些年下来,我一早就明白了。如果硬要说错,那就是无意中伤了我哥的朋友,这一层修为,你们若嫌不够,我可以继续!” 说着,再一次举起掌,就要朝着天灵压下! “够了!”高举的手腕,被凤无绝一把捏住。 宫琳琅会不会解气,他不知道,忘尘和老祖会不会解气,他也不知道。可这人今日自废修为这一举,以神尊的一层修为换取囚狼朋友的谅解,诚意已经足够!再让他废下去,只怕真正难做的人是囚狼!凤无绝深深看了九指一眼,鹰一般锐利的眸子里,是和乔青同样的冷:“够了,此事一笔勾销。” 九指退后两步,抚着胸口喘气。 囚狼双目发热,一把拍上凤无绝的肩:“兄弟,谢了。”再转向宫琳琅:“道歉的话我也不说了,这是兄弟欠了你的,还是一样,以后两肋插刀,是生是死,只要兄弟一句话,我一个屁都没有!” 宫琳琅一摆手:“成了,猴年马月的事儿了,老子早都忘了。” 就这么着,因为九指自废一层修为,原本两难的问题被轻轻松解决。乔青冷眼看着这一切,和同样神色的凤无绝对视一眼,又同时转向了门口吊儿郎当扇着扇子的邪中天,他瑰丽的面容上带着说不出的嘲讽之色:“囚狼小子,叙旧的事儿等等再说,我知族圣地,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囚狼这才看见邪中天。 “邪前辈。”他先对这久违的妖孽男一抱拳,闻言愣住:“知族?什么圣地?” 之前乔青说圣地的时候,他还有些迷迷瞪瞪的,回不过神,这会儿才算是反应了过来,赶忙道:“前辈可误会了,我们哪知道这是什么圣地。之前在外面被残魂追杀,一路逃到一个石室里头,那石室转来转去都是差不多的,后来也巧,推开一座石门,就找到了这族里来。”邪中天一早解释过,外面的石室看着四通八达,实则是呈环形围绕,他们误打误撞寻到了这儿来,虽说牵强,到也勉强讲通。他点点头,听囚狼接着道:“我们俩都受了伤,察觉到另一头有武者的气息,不知道是敌是友,也不敢多做耽搁,正好寻到这地下的甬道,就先躲进来养伤了……” “呆了几日?” “几日……” 他皱着眉,好半天摇摇头:“前头伤的太重,意识有些不清楚了,具体是几日……” “成了,想不起来就崩想了,老子刚给你喂了丹药可别浪费了。”乔青观察他一会儿,一摆手,转向了九指:“刚才的神力波动怎么回事儿?” “我不知道,我们两个轮流调息,方才我内息走岔——”他脸色一变,原本就重伤未愈,后中了左长老一掌,再加上自废一层修为,已是强弩之末了。这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半跪在地上脸色变了几变,嘴角又是一丝丝的血线不断溢出。 “罢了罢了,既是无心之失,老夫也不再追究。此乃我知族圣地,有什么话还是先出去再说。”沉默了良久的左长老,眼见这两个闯了圣地的都是认识的,也不再多加纠缠。他叹息一声转过头,一摆手,那些族人纷纷退了出去,左长老朝乔青示意了一下:“大人,请吧。” 乔青点点头,本来以为会进来看见什么大陆秘辛,结果反倒捡到熊孩子一枚,和目的不明别有用心的弟弟一个。 关于九指,此人用心复杂,她始终保留态度。至于那些他怎么会成为了冒险队的头子问题,刚才在宫琳琅的事儿上一耽搁,如今再问,未免让囚狼察觉什么。要问,等到没人的时候,私下里再说。 乔青看一眼扶着九指满目担心的囚狼,心底的烦躁又开始争先恐后的往外冒。 眼不见为净,她大步往外走。 “小九?小九!”后面囚狼发出一声大喝。 众人齐齐扭头,看见的,就是一口血天女散花般狂喷出来的九指。那血点子一滴一滴散落的到处都是,石碑上也喷溅上了少许,喷出这口血,他便瞳孔涣散,朝后轰然倒了下去!囚狼一把接住他,也跟着这重量一趔趄,向后倾倒。 乔青暗骂一句麻烦,一个箭步上去,一手一个拎起这两个人。 方方转身。 却听后方—— 轰—— 那自他们进入圣地来,已经沉寂下去的石碑,忽然一股神力波动冲天而起!这波动震荡着,整个石碑便如同一面反射了万丈光芒的镜面,刺目耀眼!与此同时,那些还没走出的族人纷纷步子一顿,感受到了血脉里流淌着的知族力量,齐齐沸腾了起来。 左长老砰的一声跪在地上,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呢喃之声:“封印、封印、封印打开!” 碑面闪动,一些模糊的雾气在其上氤氲着,如同一副模糊的画面般,渐渐拼凑、渐渐成形…… 有娃问大结局的时间,大概这个月底之前就能请假写大结局了,看更新的进度定。 大结局十万字,先给小伙伴们一个心理准备~ 第四十二章 “天欺我……” 章节名:第四十二章“天欺我……” 整个圣地内静的可怕。 随着那石碑上的画面一点一点氤氲成形,一道道视线都紧紧盯着上面一眨不敢眨,渐渐连呼吸都放轻放缓了,似是生怕一点动静也会让那尚未清晰的画面破碎消失。所有人都知道,这即将显现的内容,就是他们一整个知族隐匿地下的根源! 就是他们神尊九层的族长疯癫至死的根源! 就是之前问了整整三万年为什么的根源! 为什么…… 如今,终于在这巧合之下,即将得到一个答案。 真的是巧合么,凤无绝和乔青对视一眼,接过她左手扶着的囚狼,架在肩上。右手拎着的九指就这么被她垃圾一样拖在地上,她低头看了一眼这伤重不支陷入了昏迷的男人,心里的疑惑一个接着一个往上涌…… 是意外,还是人为? 是无巧不成书,还是别有用心? “是圣地!” 一个族人忍不住的惊呼出声,乔青的思绪忽被打断,朝着那石碑看过去。 那上面氤氲成形的画面乃是一个远景,下方流沙覆盖,一条紫色的矿脉在烈日下灼灼发光,正是之前流沙海上紫炼天钢的所在地。而和她记忆中所不同的,那矿脉的周围遍布着一片又一片庞大的建筑群,数不清的族人正围在一起庆贺着什么。更远处,高低起伏的沙丘环绕中,一方偌大的石碑屹立正中,和此刻这一座石碑一般无二! 近百族人怔怔望着这画面,眼中渐渐盈满了热泪。他们之中,绝大部分都是在这地下出生,哪怕有那么几个见过当初的知族,也都是年幼的时候了。只从那连绵开去的一座座建筑群,便能窥见数万年前的知族,该是怎样的兴盛繁华! 低低的呜咽声止不住地响起,终于那渐渐逼近的画面中,出现了一前一后两个人影。 一个灰衣老者,精神矍铄。 一个是年轻人,血气方刚。 这年轻人的长相平和憨直,依稀可辨,正是年轻时候的左长老!众人齐齐转头,左长老也正望着这碑上画面,目光发怔,神色恍惚,有些不敢认的模样。他双唇颤抖着,好半天才讷讷回忆道:“是……是老朽……这是族长得到九天玉的那一日,举族欢庆……那时候我还是族长的随身侍从……原来、原来是这一天!” 他瞳孔缩成一个小小的点。 画面上那灰衣老者站在石碑前,对他说了两句什么,这声音无法透过石碑传出,左长老解释道:“族长是说,他要看看这九天玉到底是什么东西,吩咐我后面几天不必守着,只要勒令大家不要入内打扰就可。” 跟着就见年轻时候的他,笑容满面的一躬身,退下了。那时候,这年轻人尚且沉浸在无事一身轻的欢喜中,又哪里知道,后面紧随而来的,就是他们知族的噩梦呢。画面上只留下了族长一人,只见他手中一闪,出现了一方并不算大的玉石,莹莹白光在烈日下气韵非常,正是九天玉。 乔青眉目一动,认出了这一枚,正是后来囚狼弟弟流沙海里捡去的那一枚。 如今,正躺在她的修罗斩里。 画面上的知族族长,手持九天玉摩挲了好一会儿,忽然盘膝坐了下来。他像是在施展知族的血脉之力,众人只从一个静止的画面,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完全回顾当初细节的,过了小片刻,族长激动地睁开眼睛,那石碑上盈盈浮动,渐渐地,亦是显现出了一幅画面…… 画中画。 他们透过石碑,看当初。 石碑里的族长,也在看当初。 这画面中镶嵌着的画面,众人看来没有那么清晰,好像是一副东洲的缩影。紧跟着,夜幕上一点光芒如豆,一点一点扩大了开来,整个夜空都跟着亮如白昼!渐渐这画面拉近,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天空上出现了蜘蛛网一般的裂痕,密密麻麻向外延伸了开来,裂痕上燃烧着火苗,很快,整个夜空就如一面镜子般,碎了。 整片天空,化为大大小小的十个碎片,在火苗的包围中,犹如十个火球滚滚燃烧着!那火苗飞快旋转,齿轮般越来越快,越快越快,很快整个东洲都被染成了一片赤红的血色,映照着下方无数武者怔怔仰望的神色,从不解,到猜测,再到惊喜…… 忽然间,火球轰然下坠! 就如同十个炙烈的太阳,划破气流,从天而降! 这画面震撼非常,整个圣地内包括乔青在内皆是一眨不眨,只觉心中一股心悸的感觉让人喘不过气的紧张。然而和他们的呆立不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画面里的东洲武者,密密麻麻犹如红了眼失去理智争抢了起来。 混乱! 极端的混乱! 这画面上接下来的一切景象,全部围绕着这九个火球,展示了一幕幕东洲的疯狂和混乱。 火球落入地面,那一片片的火焰冲天而起,让整个东洲都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铺天盖地的火,焚烧了一切绿意一切生命,满地的尸体,满地的血腥,满眼的赤红不详之色,然而这还没完,这些外力引起的死亡远远不如人心歹毒,那些侥幸活着的武者如同没看见一般,发了疯地继续争抢着…… 这一幕幕生灵涂炭,哪怕知道并非真正发生,也让众人头皮发麻心跳如鼓。 乔青只觉如堕冰窖! 一股子冷意沿着脚底直窜四肢百骸,即便那画面上再大的火,再烈的颜色,也带不起丁点儿暖意来。她注意到同样在看着那石碑的知族族长,整个人如临大敌般站了起来。那个老人像是生怕看不清似的,离着石碑近了些,又近了些,几乎要趴在那石碑之下了…… 就在这时。 画面消失了。 那混乱的画中画,停留在生灵涂炭的一幕上,忽而消失不见。石碑回复了沉寂之色,那老人却仿佛没注意一般的,盯着石碑疯狂的颤抖着。石碑的边缘上,是他用力紧握下擦出的血迹,血顺着他青筋直冒的手掌一滴滴滚下,他犹自不觉,一动不动,一眨不眨。 这画面,给了乔青一个错觉,好像那石碑上的内容远远不止如此,远远还没结束,那老人仍然在看着什么。 她盯着画面中回复了沉寂的石碑,眼中浮上一抹深思。 这样的动作他保持了小半个时辰。 终于! 画面里的他仰天发出了一声呼号:“天道不仁——” 没有人能听见他的声音,唯有从那口型推测出这四个字,那老人跪在石碑之前,仰起头颅不断呼号着“天道不仁”四个字,撕心裂肺,又哭又笑,状若疯癫。接下来的一刻钟时间,乔青都是在这疯子的呼喊中渡过的,直到最后一幕,天空之中的烈日早早便被浓云掩下,乌云如盖,遮天蔽日,让人心窒的风暴氤氲其中…… 这老人,一瞬间苍老到了极致,眼角流下了一滴血泪。他趔趔趄趄地爬起来,站的笔直如一根标枪,血泪横流,指天怒骂:“吾辈武者,当如刍狗,遵天道,寻大道……到头来,不过你老天一场愚弄!哈哈哈哈,天欺我,天欺我啊……” 天欺我…… 明明听不见这声音,三个字,却如同响彻在众人耳膜,振聋发聩,如雷灌顶! 乔青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一道天罚之雷轰然降下,知族族长一口血狂喷而出,猩红的血点子遍布那画面上的石碑…… 结束了。 不论是石碑上的画中画,还是乔青眼前的这一副影像,皆在这一道天罚之后消失无踪。 众人却都知道了后来的一切,这老人抗下了一波天罚,侥幸没死,却为整个知族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后来,便是那一系列的沉入地下,封锁圣地,从此疯癫,也让他数以万计的族人莫名其妙地过起了暗无天日的日子,一日一日,三万年过去,唯余这寥寥一百之数。 整个圣地,寂静如死。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就连那之前跪在地上喃喃自语的左长老都失了声,这三万年来缠绕在他心头的一个心结,就这么突如其来的解开了一半,换来的,却是他们更多的疑惑。这疑惑,由乔青率先问了出来:“三个问题。” 邪中天回过神来,揉着太阳穴低咒一声:“他妈的,看了老子一肚子问题,你倒好,只有三个。” 乔青一耸肩:“第一个,我没听说过东洲有这样一段历史。” 她来东洲这么些年,听说的,查阅的,也有不少了。有一些关于消失在历史中的氏族的详细她不清楚,就比如每一个氏族的天赋技能,每一个氏族的圣地长什么样,这些细节她绝对小菜鸟一问三不知。可这么一个生灵涂炭的大事件,又是天裂开,又是火球咻咻的,简直跟帝国主义科幻大片儿一样了,她竟然没听过?! 邪中天却是摇了摇头:“我也没听过。” “什么意思?” “就是说,这一段历史,并不存在。” “啧,是老子把脑子忘家了?还是你把逻辑忘家了,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邪中天没好气儿的白她一眼:“你还真当知族的就什么都知道啊,血脉之力一施展,以前发生的一切就清清楚楚放给你看了?” 乔青挠头:“难道不是?” 她还真以为就跟放电影一样,想知道什么,就“魔镜啊魔镜”,然后魔……哦不,知族石碑立刻给你一个原音重放,一切清楚明了又直观。邪中天看她表情就知道这货神经了:“做梦吧你,真要这样,知族岂不是无敌了?你问问白发小子,他这个预言师能看见未来的一切不?” 乔青扭头。 沈天衣也白她一眼:“当然不会。” 她就跟个狗不理包子似的,谁见了都要白一眼,乔青很郁闷的一人一眼白回来,听沈天衣解释道:“我能看见的,只有一个最终的画面,有的时候连那画面都是模糊不清的,甚至于,若要预言的人或事太过强大,那么得到的答案,皆是带有象征意义的。” 乔青皱起眉来:“你是说……如果你要预言什么时候天会塌下来,因为事关天道,那么得到的答案就不会是一个准确的日子,而是类似一个天降红雨的画面?也就代表了,什么时候天降下红雨,什么时候天才会崩塌?” “孺子可教。”不过要是预言天塌这事儿,应该会得到天道一个雷吧…… 乔青点了点头,再看邪中天:“所以,刚才那一副又一副的画面,其实根本就没发生过,而是带着象征意义,需要施展血脉之力的人去解读?就比如把九天玉比作火球,代表了这玩意儿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好东西,那一幅幅生灵涂炭的画面,则是说明了它的不详?” 当然这是她最浅显的理解。 要是那知族族长也理解了那么一点儿,乔青倒是佩服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了。既然他疯了,那么必定从这画面内得知了更深层次的东西,更为震撼、更为颠覆、更为痛心疾首的理解。而如今,那理解到底是什么,却不是他们一时半刻能够揣测的了。 乔青放下这第一个疑问:“第二个,这玩意儿应该是九天玉,哪来的十个火球?” 众人齐齐皱眉。 这也是他们没想明白的地方,不过介于这画面并非具体详实的发生,那数目被虚化了也是极有可能的。几人一人一句讨论了一会儿,没得出个所以然来,继续下一个问题:“所以这个画面,它到底讲了个什么玩意?” 众人齐齐扭头:“什么?” 乔青恶狠狠地瞪眼,一副你们不给老子解释清楚爷跟你们没完的意思,她在这鬼地方耽搁了这老半天,从知族兴盛的记录片儿,到孤男寡男的基情片儿,到帝国主义科幻片儿,到生灵涂炭的战争片儿,再到那疯子自言自语又哭又笑整整半个多时辰的文艺片儿,最后没想到,他娘的竟然是个悬疑片儿! 还能再坑爹一点儿么? 从头看到尾,不知所云,一头问号。 除了这九天玉跟天道有关,可是这玩意儿从天上掉下来傻子都知道有关系好么?这一切的一切只有最后那老族长的疯癫之言能解释,天道不仁,天道愚弄,天道欺我,结果呢,天道到底干了什么,降下九天玉又是为了什么,一个两个的全是两眼一抹黑! 一句话概括,看了白看! 乔青这么一说,众人都跟着反应过来,一脸苦逼表情。她气哼哼的把手里九指朝邪中天一丢,扭头就往外走:“你带着。” 邪中天二话不说直接跳开:“凭什么。” 砰—— 本就伤到不行的九指,被这没良心的两师徒瘟疫一样推给对方,直接摔到了地上。他躺在地上昏迷着,下意识地眉峰微微皱了起来,乔青冷笑着看也不看他:“爷是娇花一朵,扛不住这重量。” 你以为这就很不要脸了么,邪中天更不要脸的捧心:“本公子方方成年,如此重任不敢加身。” 乔青翻个白眼儿:“别介的啊,您风华正茂,年轻力壮。” 邪中天摇扇子笑:“哪里哪里,您爷们风骨,汉子体魄。” 俩人眯着眼小飞刀咻咻的往对方身上戳,打死不动弹,一边儿玄苦看不下去了,低低骂了句“俩孽畜”,认命的把九指扛了起来,倒栽葱一样脑门儿着地一路拖了出去。显然,这出家人也没什么慈悲心肠…… 俩孽畜在后面看的啧啧有声:“大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这绝对有三级!” 大师回眸一笑:“滚。” 于是乔青和邪中天,勾肩搭背溜溜达达地就滚了。 后面凤无绝和沈天衣摇头失笑,搀着囚狼往外走,再后面无紫非杏洛四项七,组着团儿踢着正步就跟上了。 不怕说句夸张的,剩下不论是姬十三还是左长老又或者这近百的族人,尽都沉浸在巨大的震撼和凝重之中,那关于老族长的所见所猜,那关于他眼角的一滴血泪,那关于声嘶力竭的仰天怒骂——天道不仁,始终萦绕在他们心头,压的每个人都心脏发紧喘不动气…… 就好像一个随时会压下的一个炸弹,没有人知道,它到底什么时候会爆炸!可只要想一想那神尊九层的老族长的结局,又有谁,能豁免之外呢。姬十三回过神来,颇为意外地看一眼前面嘻嘻哈哈消失在地下黑暗中的那一群,忍不住呢喃了一声:“这心态,好的离谱。” 宫琳琅拍拍他的肩:“兄弟,习惯就好。” 是啊,习惯就好。 不是不担心,只是没必要表现出来罢了。 对乔青来说,或者对他们这一行人来说,什么时候上头没有炸弹压着呢?这一路走过来,无时无刻不是荆棘上散步,蒺藜上跳舞,没有乐子自己找乐子,哪怕明天就是末日,哪怕扎出一脚的血,也得漂漂亮亮潇潇洒洒的度日! 那等凝重姿态做来干嘛?天道会因此而仁义一点儿?既然不会,那就笑给它看! 于是接下来,在整个知族都沉浸在愁云惨雾和不能理解之中的气氛时,乔青那一群,还是该笑笑该闹闹,好像完全没参与过之前那一幕一般。囚狼吃下一箩筐的丹药,很快醒了过来,至于九指,却是仍处在昏迷之中。 因着囚狼的存在,乔青也意思了意思去给九指把了把脉,结果都是一样:“没事儿,神力枯竭,过个十天半月的就醒了。啧,你们这一路上到底干了什么,他一个神尊,至于搞成这样?” 囚狼怔怔望着躺在床上的他,摇摇头道:“一觉睡醒,我更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他给我挡了好几次神力。” 乔青眸子一闪,没多说:“这地儿也呆的差不多了,咱们明天就走,出了这地下他伤好的还能快一点儿。” 囚狼微微一笑:“好兄弟。” 这一声,不止是单纯的谢她为九指把脉,更有他们因为自己而留下了他的一条命。若不是因为他,九指绝不可能活下来,囚狼比谁都明白。不说逐风冒险队的下场,就说此人之前对乔青的算计,以她的性子,又岂会容忍一个未知数在自己身边?这一群朋友为了自己容忍的这些,没有谢谢,一句好兄弟,然后把这情义记在心里! 乔青切一声,往外走:“起开起开,爷是娇花一朵。” 囚狼哈哈大笑。 忽而,收了笑,低头深深凝视着床上昏迷的九指:“变态。” “干嘛。” “如果他真的包藏祸心,我会亲手杀了他!” 素手举过头顶摆了摆,乔青没说话,走出房间的眉眼,弯弯如月牙般满足——一边儿是血脉相连,一边儿是生死与共,他比谁都难抉择。可是有这么一句话,足够了! 翌日一早。 众人准备妥当,准备离开。 左长老依言送来了之前说过的谢礼,乃是老族长临死之前留下的神力传承,据他所说,这东西知族的族人们不愿意吸收,搁在族里多少年,也算是等来了一个有缘人。 乔青对这解释抱以保留态度,这老人显然隐瞒了一些东西,比如老族长最后一刻清明的时候所说的话,比如这神力传承为什么送给了她,等等等等。她相信自己见到这老人时的第一感觉,更相信一个愿意提点后辈的超级强者,不会做下包藏祸心之事。 她笑眯眯收了这神力传承:“多谢左长老。” “只望大人记得答应过老朽之事。” “自然,知族的存在,除去我们,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左长老叹息一声:“丫头,前路艰难,老朽能帮的已经都帮了。只盼你坚守本心,记得老朽那一番饮茶感悟……” 乔青哈哈大笑:“记得,好茶,自是不能牛饮!” 他也跟着笑起来,摆摆手:“好!以后若有机会,知族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去吧,老朽不送了。” “长老请回。” 左长老垂着肩背,带着族人和满腹心事重重回去了,还剩下的,就只有邪中天和玄苦了。乔青看着他俩一肚子的不情愿,邪中天一扇子敲她脑门上,笑骂道:“现在知道有师傅好了?” “老子一直都知道,有师傅的像个宝,没师傅的是根儿草。” “少说好听的。” “真不好伺候,那啥,不说了,咱们说好的啊,你可别忘了。” “行了,滚吧。” 邪中天一挥袖,赶苍蝇一样别过了脸,打死不再看她了。乔青又望着这张从儿时就朝夕相伴的妖孽面容好半天,才笑着扭过头去,和众人一同推开石门走了出去。之前这些天,他们就想过无数让他离开这里的办法,却都显然的不奏效。外面诸多事情赶着,长年累月留在这里,自然是不实际。 乔青走出石门,感受着后面邪中天望着她的深深的目光,关上门,靠在墙上,在心里道——总有一天,老子把你弄出去,让你大摇大摆地活在东洲的阳光底下!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这是她对邪中天的诺言,也是对自己的。 哪怕,要和天道对上! 乔青抿着嘴,大步出了这一方石室。 方一出门,直接乐了。 外面的众人,还保持着百人一队站在一间间石室内的状态,一步都不敢离,生怕某个大爷回来看见他们跑了。这知族里呆的小半月时间,可把这一群人给等苦了,乔青瞪着眼看着一个个快长蜘蛛网的听话武者,差点儿没喷了:“诸位,搞什么这是,木头人不许动?” 众人闻言,虎躯一震! 他们才是快泪奔了:“乔青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大人,您可是遇见了什么危险?” “我们都商量着,再等个半月时间,若是再没个信儿,就想办法进遗迹去找你们了。” 乔青眨眨眼,一脸无辜:“什么遗迹?” 众人一愣:“大人不是先进去上古遗迹里了?” 瞎话鬼话张嘴就来:“我们都被逐风的骗了,此地并非什么上古遗迹。”看着一众不相信的脸,她笑道:“不过大家也等了这么多天,我也不好亏待各位,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天材地宝,只管问我要,若是没有,我随机发放给大家一人一枚七品丹。如此可好?” 这一手,只让原本还有些怨气的,齐齐笑开了花。 其实他们当然知道,上古遗迹,恐怕是有的,更有可能,这乔青大人先一步探查过了。可是即便入内,也不能保证这里数千的人数人人盆满钵满,更不能保证得到的东西就是他们想要的。如今有这八品炼药师的一句承诺,倒是比进入里面还好了! 众人齐齐道谢:“多谢乔青大人。” 凤无绝摇摇头,心说这家伙果真是玩弄人心的好手,这么一招下来,谁不对她感恩戴德?乔青扭头朝他一个飞吻,这么一来,这里的事情,就算是解决了。就是离开这里,七品丹得成批成批的炼了:“既如此,大家也莫在这里耽搁了,走,出去!” 她大喇喇一挥手,带着众人离开此地。却不知道,此刻流沙海的上头,已是人满为患水泄不通! 第四十二章 吓死人不偿命 章节名:第四十二章吓死人不偿命 人满为患,水泄不通! 营地连着营地,帐篷挤着帐篷,数以数万计的武者聚拢在这一片流沙海的深处,让偌大的一方空间都显得逼仄了起来。从天幕上往下瞧去,几乎看不见了黄沙的影子,除了人头,还是人头。 “还没找到?”姬氏的营地里,姬寒正负手从营帐中走出,问着外面候着的姬明艳和二公子。 姬明艳正要回话,二公子已经抢先她一步飞快道:“回父亲,暂时还没他们的下落。这流沙海上寻了两月,别说入口了,除了那条矿脉之外,连有人活动的痕迹都没有。恐怕那消息多半是假的了。” 姬寒眉峰一皱:“哦?” 二公子顿时打了鸡血:“依我的推断,不外乎两种可能性!” “说说看。” “一种,便是那上古遗迹的确存在,而乔……少族长和逐风冒险队也的确寻到了那地方,不过,流沙海深处只是个幌子,那地方根本另在他处!” “第二呢。” “第二种可能性,便是这消息本为捏造,什么上古遗迹根本就不存在。” 他说完颇有些自得之色,最近几个月来,自从那裘氏消亡父亲待他是一日比一日好,若是从前,哪里有这等面对面谈话的时候,更不用说姬氏大权他手中独掌一半!和憨直面容完全不同的阴冷视线,朝着身边站着的姬明艳飘去,那乔青现在有名无实根本不足为据,唯一的对手,就是这个七妹妹了! 接受到他的视线,姬明艳轻蔑冷笑。这傻鸟,还真以为那祖宗会看着他们分权不成?人不过暂时没腾出手来拾掇姬氏罢了,等她回了族,还有你蹦跶的份儿?这么想着,她不免又担心起来,那人接到消息赶来流沙海,怎的一去不复返不说,还从此没了信儿生死不知…… 这两人的神色,同时被姬寒不动声色的收在眼底:“明艳,你怎么看。” 姬明艳赶忙抬头:“回父亲,二哥所说,恐怕不然。” 二公子刚要反驳,被姬寒一眼定住:“你不同意老二?” “是。” “由何得知?” “由您——您,纳兰和穆氏,还有四大门派。” 如今九梯之上,珍药谷已完全并列为第四大门派,兴许武者的阵容还差了那三个老牌势力一些,可别忘了,它背后的头子,可是乔青呢!眼见姬寒的视线幽深了起来,姬明艳这才接着道:“具体那上古遗迹是否存在,又到底在哪里,以明艳的修为和阅历是无论如何不敢妄下定论的。可穆氏少族长穆兰亭亲至,纳兰氏族的纳兰颜也来了,九梯四大门派全部到齐,朱盟主,眠掌门,雷掌门,珍药谷掌门虽未至可首徒在此,甚至于就连您都出了姬氏第一时间赶到。” 二公子猛地一震,之前还洋洋得意的表情顿时难看了下来。 听姬明艳娇俏一笑,从容说完了最后一句:“有这么多重量级的人物在此,明艳的修为和阅历不够,这些前辈们,总不会看走眼的。” “好!” 姬寒大赞一声:“明艳,越来越有一族之……” 他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的,叹息着又停了下来!可不论姬明艳还是二公子,尽都知道这一句的完整式乃是“越来越有一族之长的风范了”。这是什么意思,少族长的人选已定,这么长时间来姬寒一直是模棱两可的态度,还是第一次流露出这种想要换人的神色…… 二公子为了这个可能顿时激动不已,甚至连这称赞是对姬明艳说的,都顾不上了。姬明艳却是猛然抬头,看着姬寒意味不明的笑意,心里咯噔一下:“不过是些小聪明小心思,父亲的赞许,明艳受之有愧。” 不识抬举!眸底染上一丝怒意,姬寒压着笑道:“退下吧,再去寻。你二人修为低微,没察觉也是正常,当日曾出现过百年不常见的天地异象,想必那上古遗迹的入口,正是此处!” 话落,转身往营帐内走去。 从头到尾,甚至没有提起那失踪数月的爱女一次! 姬明艳望着他高大的背影,脚底一阵凉意蔓延,这个男人,真的是一个父亲么…… “七妹妹,莫要以为父亲对你一时赞赏,那个位子就真的非你莫属了。”二公子忽然扭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她:“如今这上古遗迹父亲重视的很,只要我先一步寻到那遗迹入口,到时候鹿死谁手,还是另说!” 姬明艳可怜地看这二哥一眼,笑的花枝乱颤:“你莫不是把十九妹给忘了?” “乔青?” 他嗤一声:“等她活着出来再说吧。” 这绝对不止是二公子的想法,整个流沙海上人山人海跟下饺子似的,不论那些已经被拥堵在这里每日里埋着头找来找去,还是犹自在外面削尖了脑袋往里面钻的,所有人下意识的猜测皆是如此——这全无消息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了三个月,更不用说之前流沙海的上空那等雷劫轰鸣,不少远在他地的高手尽都感受到了让人心悸的恐怖威压!惹怒了天道,还想活着? “嘿,做梦呢吧。” “可不是,不死也伤!要不绝对有鬼了。” “哎,就是可惜了那乔青大人啊,刚成为神尊高手,这境界还没稳固呢,竟就这么着……这么着……这么着……” 这人说着说着,直接磕巴了。他感觉到自己的身后凭空出现了一股子神力波动,好像人数不少,那无意识下释放的威压简直让他头皮发麻!他一瞬间出了满身的冷汗,再见正和他说话的几个散修,尽都惊恐地指着他的身后,一颤三哆嗦:“鬼、鬼……鬼啊——” 你没猜错。 乔青出来了! 从这里进入地下或者困难,有当初那老族长设下的结界,成为了一种无形的力量桎梏着那梧桐老树。可从下面上来,却是再容易不过了,只要撕裂空间离开即可,否则也不会有那三万年来无数知族族人死于天罚之下。 她刚从地底下钻出来,直接就让这一嗓子给吓尿了。 却不知道,整个流沙海上,已经被她吓尿了一大片! 刚刚那一嗓子,打着旋儿就冲上了天,十里八村都听了个实在,更不用说就在这附近的武者们,齐刷刷被吸引了注意力往这边儿瞧。 这么一瞧的功夫—— 世界安静了。 无数的武者一下子瞪直了眼,那眼睛滚圆滚圆那嘴巴老大老大,就跟一群群人雕垃圾桶似的:“乔、乔、乔青……乔青大人?!” 那仿佛从天而降的一大群,粗粗看过去少说也有五六千数,像是从什么地方撕裂空间出来的。而最前方那为首的红衣人,黑发飘摇,眉目绝美,气质妖异,不是那刚才才说过能活着就见鬼的乔青,还有谁? “活、活的?” “动、动了,她眼珠子动了!” “不、不可能,一定是我还没睡醒……” 乔青直觉自己也没睡醒,要不眼前这乌咂咂的一片是怎么回事儿?对于流沙海上有这么些人,她脑子一动就转了过来,当初跟着九指深入这险地内部的,可并非全部的武者,也有不少更为谨慎的散修选择了放弃,就那么原路返回了。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有人离开,上古遗迹的消息肯定会泄露出去,在他们沉入地底之后又赶来了这么些人,太正常了。 可是这一个两个一副让她给吓个半死的鬼样子:“唔,搞什么,老子美了也不是一天两天,现在才来惊艳?” 好吧。 普天之下,除了某人之外谁还能如此的自恋不要脸? 原本还对这人活着还抱以深深怀疑的众武者们,顿时就一脸笃定一万个确定了——乔青大人,没跑的! “哈哈哈哈……妹子,老子就说你不可能死!” 这标志性的爽朗大笑,正是来自于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的朱通天。还是那副大嗓门,这一笑牵动着肥头大耳都颤悠了起来,连天都跟着震三震。朱通天一个箭步冲上来,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确认她安然无恙毫发无损,这才以能拍死她的力道连拍她脆弱的小肩膀三下:“好啊!好啊!你现在的修为,连老哥都看不清了,厉害!应该有神尊四层以上了吧……哈哈哈……” 他笑着笑着,满脸都是自豪之色。 却突然发现,貌似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傻笑,其他人却没了一丁点儿的声音。不由得狐疑地停了下来,扭头往后看了看。这一看可不得了!不知何时,整个流沙海上完全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再也没了一丁点儿的声音。 甚至那边姬氏营帐里闻声走出的姬寒,都一步站定,瞳孔骤缩! 人人目瞪口呆,人人满面骇然,人人瞪着乔青一脸惊恐哀怨恨不能以头抢地直接死过去算了…… 朱通天虎躯一震! 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他一个激灵蹦了起来:“我靠!我靠!神尊四层?!” 朱通天顿时觉得自己跟一傻子一样,亏他刚才还很傻很天真的得瑟了半天,这会儿差点儿让她吓去半条命!见鬼!见鬼!神尊修为,一层一天地,他都停在一个地方快一千年了,这小混蛋倒好,三个月前才初入神尊吧? 乔青被他这虎视眈眈的小目光瞪的摸了摸鼻子:“咳,老哥说的没错,一不小心,的确是到了……咳,你懂的。” 一不小心…… 来个雷劈死他吧。 这无辜的一句话顿时就气晕了在场一大片,朱通天深深吸了一口冷气,才顶住了脑门充血的压力,没让自己当众昏过去。他瞪了乔青老半天,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我说妹子啊,下次再有这种事儿,千万得打个招呼先。这么不声不响的,你老哥年纪大了,心脏受不了啊……” 乔青哈哈大笑:“成,再有下次,我第一个给你心理准备。” “还有下次?”瞪眼。 “老哥这是瞧不起我?”挑眉。 好吧,吓着吓着就习惯了,这小混蛋干出惊天动地的事儿来也不是一次两次,说不定她下次还真能一下子蹦到九层上去呢!朱通天这会儿,完全是在自我安慰,他又哪里知道,这种想都不要想的丧心病狂的事儿,乔青后来还真就给他干了!活生生眼睁睁地干了!不但干了,还干的惊天动地万众瞩目,直接吓晕了东洲一半儿人口,吓的一群大老爷们儿萎靡不振,为未来大陆的计划生育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当然,这是后话。 此时此刻。 朱通天还沉浸在这妹子修为惊人的惊喜之中,扭头找着自家妹夫,眼睛一亮:“哈哈,好!妹夫也到神帝大圆满了!” 凤无绝微微一笑,对这个直爽的胖子一直很有好感:“是,已经可以闭关冲击神尊了。” “恭喜恭喜。”他乐到合不拢嘴,再扭头:“白发兄弟,你也马上要到神尊了!哈哈,你们这些……嗯?”这一声,跑着调儿就拐上去了:“等等,天魔老鬼?你也神尊了?不对,不对,你……你……还有你……” 他指着后面一群人惊讶不已,那些人中,各个阶梯的都有,自然也有不少第九梯和他相熟的散修。可是从前那些略逊他一筹好几百好几千年都突破不了神尊的,这一眼望过去,竟是晋升了一大片! 足有百人! 百人神尊队伍! 更不用说,后头那些,神帝大圆满都快要到达神尊的,加起来能有个几百之数! 朱通天的惊讶之色,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这个不必多想,他就知道他们必定在某个地方一同得了什么好处,不然也不会这样组着团儿地晋升。而让他们得到这好处的人,还用说么?只看每一个大幅度晋升的散修,全都满目崇敬地望着他家妹子,这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朱通天的反应,也让后头不少人都跟着看了过来。 不用他们惊呼出声,天幕上降下的天道规则,已经说明了一切! 一道两道三四道,五六七八九十道。 那一道道耀眼的光柱从天而降,如此密集地聚拢在一起,让头顶的红日都霎时失去了颜色。 同一时间,感受到了天道规则降临的众多武者,纷纷原地盘膝,低矮了下去。他们在地下的时候,无法接收到天道规则,是以虽然修为实打实的上去了,却还差了这最后一步,被规则之力认可的一步。闭目的一瞬间,那光柱一一投射到每一个人的天灵上,让乔青的身后形成了一大片耀眼的光团! 这样的画面,震撼十足,只令整个流沙海上都失去了声音,人人心跳如鼓。 乔青笑眯眯地回头望着同样盘膝坐下的凤无绝和沈天衣他们,眉目弯成个月牙形状,满心欢喜。到了神尊境界,每一个小层已经不需要天道规则的降临,是以她就站在一边为众人护法,将神尊四层的威压释放出去,警告所有跟这些人有过恩怨的武者。 效果很明显。 乔青大人护法,想死才会偷袭。 当然了,原本众人都已经被震惊到说不出话,耳膜轰鸣,脑子里一片空白,也没有人会想的到偷袭之事。他们此刻满脑子所想的,唯有这一支数百神帝百人神尊的强大队伍,这么一支势力,如果都掌握在同一个人的手里…… 骇然的视线,朝着乔青游移了过去。 这支队伍的强悍不需多加赘述,只要脑子没问题的都明白它足以横扫大陆任何一支势力!甚至是三大氏族!姬寒的脑子当然没问题,他瞳孔不断闪烁着,半晌,调整好僵硬的表情走了出来:“青儿,你这孩子,这段时间上哪去了,可让为父担心。” 乔青眼底一冷,嘴角浮上一抹冷笑。 心说你想问的不是老子上哪了,而是那上古遗迹到底在哪吧:“父亲多虑了,我等无意中进入了上古遗迹中去。” 哗—— 立竿见影,所有人都瞳孔一缩,满目期待。 乔青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再看生生压住激动的姬寒,心下冷笑,老子很像傻子么:“不过可惜,那上古遗迹已经消失了。” “消失了?” “我等离开的时候,上古遗迹的大门,就完全消失了。”她耸肩:“不过哪怕还在,里面的好东西也差不多分光了。” 这倒是真的。 众人只那么一想,也就理所当然地相信了,乔青大人是什么人?说她雁过拔毛都不为过!上古遗迹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地方,既然进去了,怎么可能不扫荡个干净连只耗子都是秃毛的!是以失望的同时,倒也没算绝望,只将幽怨的目光投给了某人…… 乔青顶着这一道道怨念,一点儿心虚都没有:“所以,父亲若是想知道那上古遗迹的下落,恐怕要失望了。” 姬寒眼中怒色一闪,带着种被揭穿的狼狈,然而再怒,他却不敢多说什么。如今乔青的修为和他相差无几,再加上她血脉觉醒和诸多底牌手段,硬碰硬地对上,就连他都没有能完胜的把握!想到这儿,姬寒的手掌一丝丝攥了起来,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被他当做棋子拿捏的女儿,竟然有了和他抗衡且让他都忌惮不已的力量! 心下怒意升腾,面上他不动声色:“瞧你说的,那上古遗迹再好,又哪敌你安危半分?不说这些了,好不容易回来了,等休整一日便跟父亲回族吧,姬氏总要交到你的手里,老这么在外呆着可不像话。” 他说着,伸手想摸乔青脑袋,一副慈爱不已的模样。 乔青却是一避,生生让他摸了个空:“再等等吧,之前答应柳飞去一趟珍药谷,我手头上还有些别的事儿。” 她一顿,也不理会姬寒那恼怒不已的眼底,到了这会儿,她可用不着跟这人虚以委蛇。如果说从前,她还多多少少总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那么这一刻,当她拥有了比这个男人更强大的力量,再低头俯视他的时候,他的一切虚情假意,都仿佛尽收她眼底! 红唇斜斜一勾,她望着姬寒,说的意味深长:“放心,姬氏,我总会回去的。” 姬寒也笑了起来。 仿佛一刹那间,两人就无形中摊开了什么,他自然地收回摸空的手,同样意味深长:“如此甚好,别让为父久等了,总要在为父的万岁大寿前回来。” 视线一对。 乔青眯着眼睛笑:“成交。” 姬寒转身便走。 那边二公子之前的洋洋得意完全消失,想了想,立刻带着姬氏的族人跟在了后面。姬明艳和乔青遥遥对视了一眼,一颔首,也跟了上去。四下里的武者们齐齐让开了一条道路,目送着态度古怪的姬寒离开了。 万岁大寿…… 乔青收回目光,仰头看着天际,冷笑了一声。 这一看,她嘴角的笑容,顿时一僵。 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之中云层浮动,正向着同一个方向聚拢着,也就是——她的头顶!这聚拢的速度非常之快,这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形成了厚厚的一片阴云。让人心悸的威压从中蔓延开来,乔青眨巴眨巴眼,一个让她忘到了姥姥家的事儿,忽然就想了起来! 一,地底下不能接收天道规则。 二,钻出了地面,凤无绝等人才接收规则进入晋升的状态。 三,天罚共有九九八十一道,而她,貌似在陷落进地底之前,还只接了前三波。 综上所述,乔青顿时悲催无比地得出了一个结论,她还有六波统共七十三道天罚之雷,没被劈完!哭笑不得地视线从天上收回来,这会儿阴云中已经有电光游走开了,不少武者都感受到了这恐怖的威压,凤无绝也从晋升状态中醒了过来,紧接着沈天衣等人,天魔老鬼等人,那些追随着她的数百武者,一一晋升完毕,一一清醒起身。 他们齐刷刷仰头,又齐刷刷看乔青:“大人,这是……” 乔青呲牙:“对!” 这天罚,她能接,别人可不能,而天罚造成的影响,她那日已经见识过了,多少人因为这被波及伤的伤死的死,她刚刚才一手扶植起来的牛逼队伍,可不能被这贼老天给祸害了!神识飞快散布开来,朝着四面八方飞快向外蔓延,觑准了一个无人的方向她扭头就跑…… 于是乎—— 接下来—— 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那之前牛掰不已的红衣人,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溜儿小烟儿的狂奔而去,那背影如电,在后方形成一条沙尘滚滚的背景,一边儿奔,一边儿朝天竖着中指。轰隆一声,那紧随着她一路飘远的阴云朵朵,一道一道让人头皮发麻的雷劈在她脑袋上。 换来那红衣人越跑越快,越劈越精神…… 书荒的姑娘们,推荐我的完结文《狂妃·狠彪悍》,冷夏的故事,一样的风格,一样的爽文,不要客气地去啃吧~ 第四十三章 谁的哥? 章节名:第四十三章谁的哥? 乔青是一路被劈去珍药谷的。 如果说一开始,没有人认为她会在五十四道天罚下完好无损,那么在某人越劈越精神的事实之下,一路从流沙海被劈到第九梯还活蹦乱跳招摇过市的那红衣人,已然震惊了整个大陆! 渐渐地,从人人见到避之不及,到再后来,眼看那天罚貌似也没多么吓人,开始有武者忍不住守在她的必经之路上,摇旗呐喊,满目崇拜: “帅啊!乔青大人,越劈越帅!” “大人好样的,我的偶像,再劈一个!” “噢,我见证了大人被雷劈的全过程,快扶着我,扶着我……” 乔青一边儿拉风无比地跑,一边儿朝着崇拜者们挥挥手:“好说好说。” 当然,这还只是一开始。 等到到了后来,但凡她经过哪里,哪里就是人满为患,甚至有人搬着小马扎连续几日等在那里,只为观赏乔青大人被劈的一幕。乔青终于崩溃了,天知道,她自己一个人先跑了,就是怕殃及池鱼好么,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一个雷下来,还不得集体蹬腿儿歇菜! 没办法,只好绕路。 捡着没人的地儿绕来绕去,等到这五十四道天罚终于劈完了,已是数日过去。 彼时,凤无绝等人早已经上路,甚至比她还先一步回到了珍药谷。乔青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被神话到了一个程度,哪怕不是这天罚,在她离开之后,逐风冒险队的覆灭,也已经被口口相传到人尽皆知。开玩笑,逐风那是什么,老牌势力,第一支冒险队,这样强悍的一支势力都让她给灭了个彻底,唯一一个半死不活昏迷中的九指,直接成了光杆儿司令。 这样的惊闻,只让整个东洲…… 举世哗然! 这些,她都在后几日尽可能的远离人群下,一无所知。待到那天罚结束,乔青一路晃悠回珍药谷,路上想的却是,前前后后整整九十一道天罚下来,她的修为却没动上多少,在神尊所需的巨大能量下,吸收雷电之力,已经变成了杯水车薪。 “唔,看来果然是产生了抗体。”郁闷是有的,倒也并不意外,早在当初晋升八品炼药师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到了端倪。吸收雷电的力量多了,得到的好处自是一次不如一次,待到成为了神尊,每一层都需要强大充裕的能量的时候,雷电之力,已经完全没什么效果了。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 乔青抬头看去。 这一看,差点儿没从珍药谷的山门上滚下去! 远处那宏伟非凡的山门之外,正遥遥摆着一圈儿一圈儿的小马扎,每一个马扎上皆有屁股一只,一个挨着一个,嗑着瓜子,抻着脖子,望眼欲穿地盯着外头。瓜子皮在地上洒了一片,显然这坐了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了,不时有这样的对话随着风儿飘到她耳朵边儿:“怎么还没来……” “不会劈完了吧?” “不可能!肥水不流外人田,咱谷主怎么的也得留一道给咱们长长见识吧。” “唔,这倒是。” “哈哈哈,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天罚呢!而且是劈到人脑袋上,啧啧啧,不知道是个什么景象,嘎嘣脆不?” “脆。”一道声音,阴丝丝就飘过来了。 “你咋知道,说的跟你见过似……似……”这弟子一扭头,差点儿没吓死:“谷主?!” 这背后灵一样在他身后阴着脸的,可不正是他家谷主?谷主大人的阴影笼罩着他,阴森森地笑了起来,白牙在暗影里幽幽一闪:“何止是脆,脑门儿都酥了,外焦里嫩又香又弹牙。嗯,你还想看什么,直接掰下块儿你尝尝?” 这弟子顿时也外焦里嫩了:“谷谷谷……” “嗯?” “谷谷……姑奶奶……哦不,谷主,弟子知错,知错。” 乔青拍拍他的肩,深深看了他一眼:“不错,小子,胆儿挺肥沃啊。” 已经预感到自己今后这一辈子的珍药谷小鞋生涯的弟子,蹲在小马扎上眼泪哗哗的。乔青挑挑眉毛环视一周,俯视着遥遥望去蔓延了一大片的“小马扎”们:“怎么,你们也准备尝尝?” 咻! 珍药谷外,空空如也。 靠!乔青望着一瞬间鸟兽散连个影子都不剩的山门口,对着空气眨巴眼:“跑的倒是快。”她咕哝着摇摇头,笑骂一句:“要早有这积极性,修为也早上去了——还不滚出来!” 柳飞笑眯眯从山门里走了出来:“火气不小啊。” 后面跟着一系列的熟悉面孔,除了凤无绝他们之外,还有朱通天、龙天、眠无忌、眠千遥、雷惊艳,甚至穆兰亭和华留香也在其中。乔青没好气儿地白他一眼:“你让雷劈劈试试,老子都快焦了。” 众人哈哈大笑。 柳飞幽怨地瞪她一眼:“说的就跟我没被劈过似的,你不提醒我倒忘了,这全是拜某人所赐。” “你不说自己属性坑爹,留了个残丹在翼州。” “哈哈,要是没有那残丹,当初在杀域,也注意不到我小师妹啊。” “唔,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乔青一脸防贼地看他,柳飞切一声,装模作样地一拱手:“如今乔青大人的名号举世皆知,这流沙海上一出一进,直接给珍药谷招揽了百名神尊,老子当然得巴结着点儿。” 她一脚踹过去:“少装了,恶心死个人。” 又是一阵大笑:“这马屁精,踹的轻了。” 这些朋友不论是翼州的,或者是东洲的,少见的全部集合在了一起,站在这珍药谷的门外嬉笑怒骂,乔青的心情顿时变的无比的好。珍药谷从建成之后,她还是第一次回来这里,仰起头,望着眼前这巨大的山门。高有数丈,全部为玄石打造,拱形的顶部正中一方匾额铁画银钩,带着一种超绝到了极致的霸气! 朱通天献宝一样哈哈笑着问:“猜猜是谁的手笔?” 乔青环着双臂,将视线落在了凤无绝的身上:“这还用说?” “咦,果真是心有灵犀啊?”眠无忌跟着解释道:“当初珍药谷方建的时候,柳掌门便请我三人代写这匾额,可咱们写出来,怎么的都少了点儿什么。”是什么呢,直到后来凤无绝这三个字送来,他们才明白过来——少了那与天争锋的霸气!他们这活了几万年的老东西,威严是有的,可锐气早已被岁月和安逸磨了个精光,三个字威严过甚,凌厉欠缺,对于老牌势力三大门派来说,那是绝对足够的,可对从下梯拼上来的珍药谷,却总缺了那精气神儿! 可凤无绝这三字,却是不同了。不说这年纪轻轻的小子,怎也有那等久居上位的威严,尤以那“珍”字三撇最为吓人,明明是个向下的走向,却笔笔如剑,没一笔都蕴含了欲要斩天的锋锐嚣狂! 只让人望之心惊,观之生畏! 乔青摸着下巴越看越喜欢,越看眼中笑意越深,这男人,哪怕收敛了性子,骨子里的霸道却没减一分:“唔,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凤无绝走过来:“血脉传承的时候。” 那就难怪了,珍药谷那时候才建好山门,广收门徒,她却还在传承火里头烧着呢。她啧啧有声地,看一眼匾额,看一眼自家男人,再看一眼匾额,继续看自家男人,这得意洋洋的模样,直接酸掉众人满嘴牙:“哎呦喂,受不了了,走走走,没的在这儿妨碍人打情骂俏。” 众人一边儿往里走,一边儿拿眼角瞄这俩人,像是在等他们恼羞成怒。 天知道,乔大爷这辈子什么都生过,连儿子都生了一只,就是没生过羞耻心这东西。凤无绝更是爱咋咋地,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管你们怎么说,于是这俩人犹自笑吟吟地对望着,那小深情,那小浓情,别说牙了,牙花子都快给他们酸没了…… 忽然:“等等。” 穆兰亭步子一顿。 下意识的,他就觉得乔青这一声,叫的就是他。之前他和纳兰颜代表了两个氏族,都在流沙海上,只不过当时一切都来的突然,又是天道规则又是天罚的,也没人顾上他。后来待到乔青跑了,众人纷纷离开,他却被凤无绝给单独叫下了,邀他一同来珍药谷一叙。 这一对夫妻俩,又哪是无的放矢的人? 乔青和凤无绝对视一眼,显然两人都想到一起去了。 二话不说,逮住穆兰亭,飞快掠入了珍药谷中。 随便找了一个房间,把穆兰亭丢进去,两人也走进去,关上门:“有事儿问你。” 穆兰亭却没注意她说的什么,全副心神都被眼前这独特的房间所吸引:“咦?这什么装潢,够古怪的。” 乔青跟着看去,也是一愣。 她双目带着微微的湿润,在这个意外走入的房间中慢悠悠地走着,一会儿摸一摸沙发,一会儿抚一抚电视,一会儿又快步走到内室去,望着抽水马桶笑成一团!这房间,正是依照当初她给的珍药谷图纸建造的!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几乎都忘了这一茬。只不过对于这里的人来说,要建个电视根本是天方夜谭,她从雷火三千殿借来的铸造师,便运用了铸造工艺将那所谓电视弄成了一个反射投影,那抽水马桶亦是铸造的工艺,当初她就那么一解释,没想到,还真让他们弄了个似模似样。 听着这抽水铸造品发出的如雷轰鸣,也不知道里面设置了多少的机关,乔青笑倒在凤无绝的肩上:“他娘的,吓死爹了。” 凤无绝却是并不意外:“这就是……” “唔,差不多吧。” 他点点头,也跟着四下里走动着看了起来。之前柳飞就跟他提过,整个珍药谷中有一部分房间建立成了这样的模式,不过对这里的人来说,这种房间难免带着点儿古怪,就如穆兰亭这会儿的反应,四处看着新奇不已,可真要住下来,就未免不适应了。是以虽然当初的铸造师们对那图纸赞叹不已,真的落实到实处来,也只试探性地建立起了一部分而已。 一部分,也够了,乔青当初亦只是一个突发奇想,说是恶趣味也不为过,如今有这么个似是而非的装潢,也算是对从前的一个缅怀…… 她笑着仰进沙发里,朝穆兰亭一扬下颔:“行了,过来坐下,别跟个土包子似的。” 土包子翻着眼睛坐到她对面:“说吧,您无利不清早,就知道肯定有事儿。” “唔?” “如今我修为差你一大截,有了那样的一支队伍和珍药谷,穆氏你恐怕也看不上的。那么……血脉天赋?” “聪明!” 乔青严肃下神色,凤无绝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倚着这软绵绵的沙发,修长的双腿翘着,别提多帅了!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眯起了眼睛:“囚狼可有问题?” 穆兰亭猛地起身:“你们怀疑他……” “不是。” 乔青摇摇头:“我是问,你们穆氏的瞳术,可能看的出,他的记忆有没有被人篡改或者催眠?” 他重新坐了下来,这几年来,他们之前在翼州的事儿,华留香断断续续给他讲了不少,刀山火海,携手同闯,那一个个热血无比的故事,只让他越听越羡慕,甚至下意识地想否决这种可能。这也是方才他以为他们怀疑囚狼的一瞬,那么激动的原因。怎么说呢,带着点儿期待,你看,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无条件的信任呢?又带着点儿失落,连他们之间,也产生隔阂了么…… 如今再听乔青这么解释,他也说不出心中的感觉:“若是真的,你当如何?” 乔青皱起眉来:“不如何。”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呗,那是我兄弟,我还能干什么。” 穆兰亭深深看了她良久,再看凤无绝显然也是这个意思,不由笑道:“好吧,那我就直说了,他的确有被人施展过催眠的痕迹,可到底是什么人,这个就不好说了。第一,我敢肯定,施展的人并非穆氏的。” “继续。” “第二,催眠这个东西,方法非常的多,除了穆氏的瞳术乃是天生可为之外,还有很多较为阴邪的功法,具体是哪一种我看不出来。第三,催眠也是因人而异,若是心志坚定之人,此法只会损人一千自伤八百,依照囚狼如今的修为和心性,能对他施展催眠的人,太少。除非……” 乔青已经明白了:“是他信任的人。” 穆兰亭点点头:“你,或者凤无绝,或者……” “九指!” 她站起身,冷笑着接了上来:“这件事不要泄露出去,谢了。” 穆兰亭一耸肩,知道这是问完了准备赶人走了,暗骂一声,走到门口,又顿住步子:“对了,我奉劝你们莫要把这件事告诉他。如果那人施展的是一些较为歹毒的功法,由旁人告知,突然之下极有可能记忆混乱产生心魔。这种功法,最好的办法就是随着时间推移,让他自己想起来,弊端也最小。”在乔青思索的神色中,走了出去。 房间内静悄悄的。 乔青和凤无绝半天没说话。 之前在知族圣地的时候,她就觉得囚狼的反应很有古怪,那记忆模模糊糊的,实在不像是他会产生的情况。从前的大风浪经历的不少,要说一个重伤就能让他迷瞪成那样,打死她她都不信! 那么,九指又是为了什么…… 那么,他篡改的又是关于什么的记忆…… 再或者说,那个人,在落下流沙海到出现在知族圣地之中,消失的一段时间里到底做了什么…… 门口有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乔青抬起头:“进来。” 走进来的,正是许久未见的周师叔:“谷主,当初在杀域的时候,您让我查的那些人,已经找到了!” 他说的,乃是杀域黑市里卖给乔青身份文牒的人,那些人耳目众多,早就赶在乔青要灭口前跑了,后来她在天元拍卖上再一次想起,却忘了知会周师叔去查,没想到,他竟一直记着这事儿! “谷主交代的事儿,弟子哪里敢忘了……”要是忘了,难道不怕她老人家哪天想起来,把他整的爹妈都不认识么:“那些人藏的倒是深,若无背景必定做不到如此,直到这几日才让我从第六梯的险地里翻了出来。如今就关在珍药谷的地牢里,至于具体身份,还在拷问中。” “好,晚些时候我去看看。” “是,还有那九指,方才清醒了过来。” “……我知道了。” 周师叔又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谷主不去看看么。” 乔青却半天没说话,和凤无绝低着头,双双在思索着什么。过了老半天,乔青才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不急。”他便静静退了出去。 的确是不急。 这个时候,已经显然的那九指有问题了,可问题出在哪里,他们两人皆是一团乱麻理顺不清楚。若只是这么一个人,大不了她杀了就算,可此人明显在谋算着什么,更显然和那日石碑里显现的内容有关。此事关系天道,这别有用心的人,活着比死了要有用的多! 而这个时候。 那人掌握着秘密,她若急于问个究竟,反倒失了先机! 她乔青出手,必要掌握着节奏一击必中!在将这个人理出个头绪之前,贸贸然前去问长问短逼问来逼问去,可不是她的作风。乔青和凤无绝对视一眼,忽然缓缓开口:“我初到东洲,杀域里,和他第一次碰见。神剑门的外门弟子……” 这声音,在房间内流淌着,既像是在跟凤无绝细细的说,又像是将之前一切的画面在脑子里细细的过。从杀域,到玄灵泉,到第三梯,到鬼域,再到最近的流沙海…… 偶尔凤无绝说上句什么,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或帮她打开思路,或提点起她全没想到过的可能,又或者,只是一个淡淡的“嗯”,含笑应和着让她继续往下理顺。时间就在这二人的讨论中渐渐过去,夜幕笼罩天际,红日取代弯月,这么一聊,便是一日一夜的时间。 而房内那俩人,却分毫的疲累都无,哪怕只是讨论着如此枯燥纠结的一个问题,也似是浓情蜜意般的默契无比,笑语晏晏,融融如春。 直到—— 吱呀—— 那关闭了一日一夜的房门,终于打开。 乔青和凤无绝同时大步走出,对视一眼,冷笑着朝九指所在的房间而去。 这架势,颇有一种夫妻同心其利断金的即视感!乔青伸手一推,那房间中独自靠着床榻的九指,便映入眼帘。这个人闻声扭过头来,一副并不意外的样子,显然已经等了他们良久。乔青环视一周:“囚狼不在。” 九指微微一笑:“知道你们定有不少问题,便让哥先回去了。” “哥?” 乔青轻笑着念出这个字,大步走进了门,这字眼中蕴着的讽刺之意九指丝毫都不在意,摇摇头道:“乔青,我们并不是敌人,你无需对我如此。我知道你一直好奇着我的身份,恐怕心里有诸多的不解……不妨坐下,你想问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却是摇了摇头,啧啧有声。 九指微一皱眉,隐约觉得有什么超出了他的控制。 迎面而来的那一双人,男的黑衣冷沉,直接在房中的桌案前坐了下来,鹰眸一闭,笃定地充当了背景。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敲出一种让人心烦气躁的韵律,而女的呢,那红衣飘摇着逼近了他,一步一步,正正合着那人随意而敲的韵律,背着光走的缓慢却逼人! 浓重的压力排山倒海般朝他逼来! 他看不清背光之中乔青的神色,却猜测那一定是似笑非笑的。 “哥?”她又一次强调了这个字:“谁的哥,九指的,又或者是——”她微微一顿,黑眸凛冽,含着森凉无比又成竹在胸的冰冷笑意。红唇微动,一字一顿,吐出了后半句: “……风、玉、泽的?” 第四十四章 摊牌 章节名:第四十四章摊牌 九指面色大变! 这突如其来的讶然只是一刹那,快的乔青都仿佛是错觉,只眼角眉梢中不可置信的神色一闪,便恢复了沉定抬头看着她。不等他说什么,乔青先一步摇摇头,素白的指尖抵在唇上:“嘘,让我猜猜,你想说,风玉泽已经死了?” 九指眯起眼。 一把凳子被她随手拉来,在地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 乔青一屁股跨坐下,伏在椅背上,歪头看他:“我一直奇怪,当初鬼域里的风玉泽,明明早就知道了那鬼域中的一切,却能和那些鬼脸保持着一种相敬如宾的关系,凭什么那些鬼玩意儿能让他完好无损的一呆千年?” 九指僵硬地问:“凭什么。” 他问,乔青也答:“凭真正的风玉泽还活着。”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如果他不是人,却显然和鬼域中的鬼脸不同。可若他是人,为何她她出了鬼域毫发无伤,九指亦是莫名出现在外面,而“风玉泽”却在见到阳光的那一刻,就这么生生碎成了渣子?那等诡异的画面,她至今都觉得浑身发冷,至今都记得“风玉泽”欣喜地憧憬着离开之后的一切,却就那么突然的,连自己都不可置信的,消失于青天白日之下! “‘风玉泽’和那些鬼脸一样,都是残魂。”乔青冷冷一笑,在九指莫测的神色里,补充了这个答案:“而唯一不同的,它们的原主都歇菜了,一旦有新鲜的倒霉鬼进入鬼域比如我,又或者那个女侏儒,它们就可以进行夺舍,以一个全新的形态和身份离开那里,重新活下去……”而“风玉泽”不同,世界上已经有了另一个风玉泽的存在,他又怎么夺舍,怎么重生? 九指目不转睛:“你说他和那些残魂一样?” “不错。” “可是那个石碑里,没有他的记忆。” “好问题。”乔青低低笑了起来:“这件事儿可让我疑惑了多少年了,如果‘风玉泽’是残魂,为什么他明明失去了最后那一刻的记忆,对怎么出现在鬼域中一无所知,可那记载了无数段记忆的石碑中,独独就没有他的。” “是啊,为什么呢。” “因为你呗。” 她撑着椅背站了起来,一点一点逼近了九指,在他微微一闪的眸子里,冷笑着吐出:“因为你才是真正的风玉泽!因为渡劫的那一刻,你将神魂剥离了出来,完整保存了那一段记忆!因为你神魂剥离不全,鬼域里的那可怜虫只是被弃掉的一部分!因为你躲过了天劫的抹杀,夺舍了一个又一个的人,以新的身份重新活在了这东洲大陆!” 这一番话,慢悠悠的,不尖不锐,却如海潮般呼啸奔袭,惊涛拍岸气势夺人!只让听着的九指感觉一波又一波沉重的压力兜头而下,泰山压顶般让他喘不过气。他捏着拳头调整了老半天,敛下的眸子里闪烁着不明所以的幽光,再抬起头来:“啪,啪,啪——” 三声抚掌。 他叹息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这无疑是承认了,乔青耸耸肩:“逐风冒险队。” 九指一愣,自嘲地笑了起来:“逐风,逐风,是了,追逐风玉泽。” 其实哪里只有这些线索呢。 曾经宫琳琅就说过,他在那四年中一直留意着那些人的谈话,其中就有不止一次,逐风的手下问及那三哥,他们如今的老大和从前描述的简直判若两人!而九指,他的进境太过迅速了,快到不同寻常,从鬼域出来时的那遥遥一对视,她就觉得这人像是发生了点儿改变,再见时,他已是神尊高手!再有鬼域里她一直疑惑着的那个问题,“风玉泽”为什么要出手相救? 当时她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紧跟着,“风玉泽”就出现了,甚至于出现的时候表情懵懂而狐疑,像是怎么都搞不懂自己怎么会出手。这些疑惑,当九指的身份被她解开之后,便成为了支持这一论据的最佳论点! 恐怕那个时候,看着她的眼睛正是属于九指。而“风玉泽”会出手,也是受了他这个真正原主的影响罢了。至于他,在鬼域里得到的,就是当初渡劫时没剥离完全的那一缕残魂,也正是消散之后的“风玉泽”! 神魂完整,修为突进,一切都有了解释。 “当所有的可能性全部被否决,那么唯一剩下的那一个,哪怕再匪夷所思,也只会是真相!”没必要把一切都和盘托出,只用这么一句话打发了他。 九指盯着她良久良久:“乔青,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精明。” “是么,老子还以为自己跟一傻子似的让人耍的团团转呢。” “不,你对我的误会太深了。”他摇摇头,下意识地向后靠了靠,避开了这般咄咄逼人的压力。双臂环起来,是一个防卫的姿态,乔青的视线在那上面一扫,就知道,这个人表现的淡定如常,心里已在紧张了。她不动声色,听九指接着道:“恐怕你已经猜到了,当初它出手救你,也是因为我的影响!这足以证明了,我们不是敌人。甚至于,乔青,我们将会是盟友!” 他双目真诚地盯着她。 “到底是敌人还是盟友,这可不是你说的算。”她冷笑着一屁股坐回去,翘着二郎腿斜睨一眼:“那么希望成为盟友的风前辈,我说完了,现在轮到你拿出诚意。” 九指却不说话了。 乔青眉梢一挑:“怎么的,风前辈,还得让小的喝个彩?” 眼中怒意一闪,他皱着眉:“我还不知道你到底猜出了多少,既然已经知道的,我也不必再多加赘述了。不妨你先……” “不用,我猜的再多,都不及听当事人一个字一个字的讲出来好。” “你想从哪里开始。” “就从头吧,不是你说的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咱们时间大把,你就打开话匣子慢慢的讲,一丝儿一丝儿地讲细节,我一点儿都不急。” 后头闭目养神听着这一切的凤无绝,嘴角一弯,差点儿忍不住笑出声来。这风玉泽显然并不想和盘托出,否则也不会在被揭发了身份后乱了马脚,而乔青呢,还偏不告诉他自己猜到了多少,说一半,留一半,打了个预防针让他明白老子都猜的差不多了,又给他留出了自由发挥的空间让他从头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讲…… 一旦此人话中有漏,就会被他们逮个正着! 显然九指也明白了这一点:“既然如此,那就从东洲开始。” “成啊,您随意。”说着,直接合上了眼,二郎腿慢悠悠地晃悠来晃悠去,一副进了堂子听戏的大老爷形象。 而九指,就是那被逼良为娼含泪开腔的可怜戏子,咬碎了牙也得活血吞:“我想你后来也发现了,有一股莫名的东西,一直在无形地引导着东洲的天才,加速那些天才人物的进境……这件事,当我到达东洲千年,发现自己的进境快的不同寻常之后,忽然就担忧了起来。你要知道,建立冒险队,在东洲创下一番事业,那个时候,我甚至没有第一时间专注修炼,可那些机遇,依旧在一个又一个的巧合中,让我修为飞快晋升到了神尊九层!” 他顿在这里,发现乔青呼吸悠长,那惬意的模样就好像听唱戏的听睡了。不由眸子一闪,继续道:“那个时候,我一方面怀有警惕之心,一方面妄图以预言术去窥探那股力量的究竟。可是不行,我完全预言不出任何的结果!这种情况,想必你在知族的圣地里已经知道了,只有一种可能性——” “天道。” 那如同睡着的人,忽然红唇一张,吐出了这两个字。 她说的突然,只让九指跟着一怔,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天道,只有和天道有关的一切,才会让知族引出天罚,也才会让我预言的吃力且窥探不到分毫。” “这么说来,知族的确是你引我去的。” “……不错。” “那你在里面都干了什么。” “……没有。” 乔青慢悠悠地睁开眼:“没有?” “所以我说,你对我的误会太深了。本来我是准备一件一件的往下说,既然你问到了这里,那我也不怕告诉你。知族的所在,乃是我从九指的记忆中得知,他当初在流沙海捡到了一枚九天玉,这件事,在我夺舍他的时候也跟着知晓。而我呢,既然有心研究天道,自是将九天玉的一切都查了清楚,那一枚,我也认出是当年知族族长得到的。知族就此消失,我猜测他们和我一样,也是窥探了天道,那九天玉出现在流沙海,又正巧那里发现了紫炼天钢,于是我大胆猜测,知族未灭,而是隐匿到了一个天道也无法干涉的地方去!” 这一次,他的回答却并非简练,先在前面东拉西扯了一大堆,更像是在组织语言。乔青嘴角斜斜一勾,也不点破,只跟着问:“那地方,唯有地下?” “不错。” “那你引我去的目的呢?” “乔青,若我直接告诉你,天道才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你又可会相信?倒不如根据我的猜测赌上一把,让你亲眼看见那石碑中的一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所以那碑中封印解开,也和你有关了?” “……并不。” 九指的双臂更紧,环在臂下的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狠狠攥了起来,眼见乔青不依不饶地等待解释,他摇头:“那只是个巧合,你去到知族,也许能见到他们隐瞒的真相,也可能见不到,这不过是一个赌博罢了。不论你是否见到,这番话,我都将会告诉你。至于那石碑的封印为何打开了,我不知道。” 乔青忽然探进他:“你很紧张么?” 九指一皱眉:“你不相信?” “信,继续。” 她说着信,嘴角那弧度却轻蔑地挑了起来,只让九指的脸色愈加难看。凤无绝的笑容更甚,他睁开眼,轻轻一笑站起了身,什么叫一个谎言要用一万个去圆?尤其某人还逮着不圆的地方玩儿命的戳!太子爷心情不错地看了半场自家媳妇欺负人,下半场也没必要再看了,一挑剑眉:“你继续听吧,我去找柳飞。” 乔青点头:“唔,别忘了提醒他……” “知道。” 这男人步履轻松地就出去了,分毫担心都没有,关上房门之前,正听到里面的乔青一摆手:“继续,你发现天道有问题。” 凤无绝又再看了眼满目狐疑的九指,薄唇冷冷一勾,这世上,能跟那货玩儿心眼儿的,还没生出来呢。他大步离开了这边,之前宫琳琅和老祖的事儿来的突然,后面乔青又碰上了天罚,再后面直接陷入到知族去,这么一耽搁已是三月时间。以至于有那么两个人的消息,完全被耽搁了下来。 一路去到柳飞的所在。 他正从地牢内走出来,看见他,迎上来:“下头还问着呢,他娘的,这些人也不知道什么来路,一个个硬气的很,就跟不怕死似的。” 硬气,不怕死,凤无绝眉目一动:“一会儿我下去看看。” “成,你不是顺道儿经过的吧?” “特意来找你的。” “我靠!”柳飞立马蹦开他三丈远:“老子都已经对小师妹不那啥了!我发誓!发誓!” 后面跟着走出地牢的周师叔等人,齐刷刷抻着脖子往这边儿瞧。三三两两的对视一眼,啧啧啧,让掌门跟老鼠见着猫似的,也不知道当时这凤公子跟他探讨人生的意义,都“探讨”了些什么…… 一众崇拜不已的小目光,顿时就朝着凤无绝投过来了。 他咳嗽一声:“两个事儿。” 柳飞站着老远,瞄了他半天,终于在这人白眼儿一翻后,确定了危险解除,这才蹦了回来:“早说么,老子还以为你这醋坛子有犯毛病了。哈哈,成,别说两个,二十个我都给你办了!” “第一个,把东洲所有和流沙海那奴隶窟类似的地方,全部翻出来,找一个人!”这个人,当然就是一直都遍寻不到的万俟风。如果说,之前他们都未将此事太记挂在心上,认为那些还未重逢的朋友或许在东洲的某个角落里,拓展着自己的一片天空,寻找的目标也尽都放在了各大门派势力当中去。那么自从宫琳琅和老祖之后,他们恍然明白,也许,万俟风,也被困在了某个地方,出不来呢? 柳飞愣了一下:“啧,这事儿难办啊。” 凤无绝挑眉:“这第一个就难办了?” 他讪讪撇了撇嘴:“我说你不会想替天行道吧?这东洲有东洲的规矩,你们上次灭了逐风那是因为护短,理所当然,无可厚非。可换了别的地方,贸贸然去抄人老窝,这让人怎么想——珍药谷自比仲裁者?还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 凤无绝当然知道他的顾虑,这种事儿在大陆上屡见不鲜,哪个阶梯上没几个门派有奴隶窟呢,这一举相当于一次性得罪了整个大陆数多门派,这刚刚站稳脚跟打出名堂的珍药谷,难免树下无形中的敌人…… 他点点头,三两句解释了一下,笑道:“那就用姬氏少族长的名义。” “姬氏少族长,那不还是乔……”他说到一半,漂亮的眼睛瞪了个滚圆:“我靠!我靠!奸诈啊!哈哈哈,行,这个绝对行!”柳飞越说越兴奋,摩拳擦掌乐的不行,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又蹦出来了。姬氏少族长,虽说仍然是打着乔青的名号,可听起来就跟珍药谷谷主完全不同了。这可是人姬氏要干的事儿,嗯,没错,跟他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要恨?姬氏那么大一氏族,你们恨去吧:“他娘的,老子一早就知道你腹黑,没想到这么腹黑!我这就去,保管抄了那些老窝,掘地三尺,也你找出这个人来!” 一边儿说,一边儿忍不住准备去大干一场了。 凤无绝扶着额把他逮回来:“还有第二个事儿。” “对对,你继续。” “裘玫的消息。” 提起这个人,二人目中都泛起了一丝冷意。 距离当初的十年之约,到如今已经只剩下了不到五年多的时间,那个女人一日不找出来,一日就如一把悬梁之刀挂在乔青的脖子上!尤其是最近得知了这一系列尚不清晰的事儿,一桩桩一件件皆和天道有关。而五年多之后,一旦那女人仍旧消失,绝对是乔青和天道的一次正面交锋! 而到时候的天罚,又岂会是区区雷劫那么简单? 乔青自然也明白。 她听着九指将天劫之前的细节讲了个清楚,闭着眼睛沉吟着总结道:“所以你在晋升圣者之前,就多留了一个心眼儿,那一刻发现不对,立刻将神魂给剥离出来。只是没想到,那天劫来势汹汹,剩下了一缕神魂,顷刻被劈到了灰飞烟灭?而你根本顾不上,便神魂逃逸了出去?” 九指点了点头:“是,之后我夺舍了一个人,重新开始修炼。” 乔青冷笑一声:“不止一个人吧。” 他目中一抹狼狈闪过,皱眉道:“我承认,从那之后的千年时间,我一直在夺舍寻找最佳的躯壳。这事关我能否回到巅峰修为,自不会随意夺舍勉强度日。”他说到这里,一顿,又叹息着继续:“可惜一直都未能成功,因为神魂不全的缘故,也总和夺舍的躯体有所冲突。直到……” “九指?” “我碰见那个孩子的时候,他已经快死了。” 这就和之前裘正所说的吻合了,当日囚狼真正的弟弟,在逃难中和他们失散,裘正明明说过那孩子已经死了,她相信此人没必要为这点小事儿说谎:“快死了?也就是没死。” 九指霍然起身:“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像是被她似笑非笑的表情激怒了,忍了这么久的怒意他终于不再掩饰:“乔青,你瞧不起我?你认为我风玉泽当年叱咤翼州,一手创立三圣门,甚至不愿动用预言术,乃是一个豁达之人。然而到了这边,我被东洲的浮华给熏染了,一日一日变成了个唯利是图自私自利的小人,甚至不惜冷眼旁观一个孩子去死,只为了能夺舍跟自己相合的身体,是也不是?” 他激动不已,脸色都一丝丝扭曲了起来。 然而乔青只靠着椅背,懒懒掀了掀眼皮:“跟老子大呼小叫,也抹不去你做下的事实。” 九指原地一颤,一屁股跌坐回床上。 他抱着头,以一种痛苦之极的语气:“是,我变了,天道之下,人人当如刍狗,我风玉泽也有如此卑鄙的时候……” 乔青冷眼看着他,眼中却是半分怜悯都无,更多的,是疑惑。不论那壁画中曾经呈现的风玉泽的飘逸豁达,不拘小节;还是之前几次打交道中九指的沉默冷酷,心思深沉。都不该是眼前这个人的样子。若他不是真情流露,被她逼的狠了,那么他就是在——做戏! 乔青的眸子幽暗,一丝丝眯了起来,听九指忽然痛苦不已地道:“每每夺舍一次,我就接收了那些人记忆,为了能找到契合的躯体,我不断夺舍,一个又一个的人,甚至有时候,我分不清自己是谁……很可怜是不是……若非天道……”他猛然抬头,那神色忽然就狰狞了起来:“若非天道,老夫也不会变成这样!” 乔青盯着他:“说了这么多,也该进入正题了。” 他目中茫然:“正题?” “天道,到底是什么,它的目的,又是什么。” 感冒了,今天脑子反应慢,姑娘们有没看懂的不? 明天万更,后天就没更了,开始请假写大结局,跟大家先说一下。 第四十五章 “老子回来了!” 章节名:第四十五章“老子回来了!” “你认为呢?” “规则。” “规则?哈哈哈哈,你竟以为天道是规则?”他忍不住地狂笑起来,这幅疯癫的模样简直无法让人联想到从前的九指:“它算个什么规则?鸿蒙开,万物生,天地之初尚无天道已成三千规则!秩序、平衡、轮回、空间、时间、因果,这些都不是天道能左右分毫!它天道掌规则、遵规则、循规则,为规则生为规则灭,由始至终,不过是个规则的执行者!” “执行者?” 她的语调极轻,引着九指继续往下说:“没错,执行者!” “规则已成,秩序已定,它天道说白了就是一规则的傀儡!可怜啊,可怜,可怜它为执行规则而衍生,却左右不了这秩序三千。甚至于……”他仰起头,癫狂的眸中盛满了向往之色:“甚至于,一旦有吾等武者步入那无上境界,就能彻底脱开三千规则之外,不受秩序拘束,不受规则捆绑,到头来,它天道甚至被踩在武者脚下,将再非这大陆唯一的主宰者!” 心中一动,乔青脱口而出:“你指的是……圣者?” “你竟知道圣者?”九指意外地看她一眼,随即明了道:“对,你看过那鬼域石碑,你见识过那些妄图晋升圣者的可怜虫,被天道一一抹杀!” 乔青低头沉吟着。 九指紧紧盯着她:“普天武者,皆为凡夫,入因果,转轮回,生死皆在规则桎梏中。你可曾发现有人超脱开这一切?然而神尊不同,神尊已打破了一部分规则,长生不老,无视生死轮回;撕裂空间,打破空间限定;神识化形,超脱自然规律……” “可是这远远不够!仅仅规则之一冰山一角,依然要受到天道制约,一旦妄图窥天,违序而行,仍会受天罚制裁含恨陨落!” “凤无绝的老祖宗是一,知族的老族长是二,你若非可吞噬雷劫,便是这例子中的第三人!” 他一连说了三番话,一字比一字快,一字比一字激动,随着这节奏加剧整个人站了起来,语气极具煽动性,盯着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然而他失望了,这等惊闻之下,眼前的人仿佛在听,也仿佛根本就充耳不闻,乔青低垂着头看不清任何的神色。 九指终于忍不住大喝出声:“现在你知道,天道的目的是什么了?” 过了老半天,她才慢悠悠抬起了头,那脸色平静的简直不像话! “唔,你还没说到圣者呢。” “圣者……”九指呢喃着这两个字,双目中爆发出极亮的光,和乔青的平静相比,他就像是一个狂热分子:“圣者不同!乔青,这一路你修炼上来,可发现了渐进的规律?” 乔青从善如流:“彩虹境界闭着眼一味修炼;知玄后出现了感知力和威压,可感悟沟通天地;玄师后威压更重,可调动天地间的玄气化为己用;当然,那也只是用而已,到了初入神阶,这玄气收入身体中,自动转化为神力,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至于神尊,刚才你说了,开始打破天地之规。” “不止,这只是最初的神尊,乔青,当你继续晋升,到达了神尊的巅峰九层之际,你便会发现这世界有多么美妙。一切的规则都将无所遁形,它们就在你的眼底,纤毫毕露,清清楚楚,等待着你晋升到圣者的无上境界,去一一无视,一一藐视,甚至于……” “打破它,创造新的规则?” “哈哈,我就知道没找错人!” 九指重新坐了回去,满目的欣慰和激动之色:“就是打破它,重新建立新的规则!而那个时候,我说了,天道将再不是这世界唯一的主宰!任何一个圣者,都将拥有和天道等同的地位,甚至比起受规则约束只能执行的天道,吾等权利更甚!” 他说的,好像已经成了圣者一般,完全把自己比在了圣者的位置上。乔青冷笑一声,一盆冷水哗啦一下子就泼了下去:“醒醒,做梦也做的差不多了,认清楚现在的事实,你的修为,甚至还不如我。” “这就是问题所在!”他脸色骤冷:“乔青,你要知道,我曾攀过高峰,距离那无上境界也只差一步,早晚,那巅峰我会重回。而你呢,以你的天赋神尊九层也是早晚的事儿,难道你要重蹈那些鬼脸覆辙?” “吆,您这是赚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哪!”她站起来就往外走。 “你不相信?”九指面色大变:“还是你以为这离你很远?呵,就算你不信我,那么知族里看见的一切呢,你也不信?要不是天道不仁,也不会至今为止每一个妄图为圣的人全部陨落,更不会让那知道了一切的老族长疯疯癫癫!乔青,你要明白,只要天道一日不除,你,我,或者别人,就没有一个人能达到那个境界!” 他说的飞快,企图留住她的脚步,却见那红衣人影头都不回走到了门口。 九指眸子一闪,猛然大喝:“你可别忘了裘玫的存在!” 乔青顿住步子。 “你只剩下了不到六年的时间,一旦誓约到期,想想看天道会怎么处罚你?以为吞噬个雷劫就了不得了,乔青啊乔青,你也太小瞧天道的存在了。比起我来,你才是真的没时间了!若不与我合作,你早晚吃亏在这狂妄的性子上!” 他的拳头在身侧攥的死紧,终于乔青转过神的一刹,眼中精芒划过,微微松了一口气。乔青就那么背光往房门上一靠,双臂环胸,似笑非笑:“很好,你打动我了。不过除去天道……啧,你这风大也不怕闪了舌头。” “天道也并非不可战胜,你可知道,我当初神魂逃逸后,通过夺舍发现了什么?” 她一皱眉:“少跟老子卖关子,两分……一百二十呼吸的时间,自我陈述,言简意赅。” “好,我长话短说。之前我就说了,这多少年来,多少具有共同特征的人我皆夺舍过,却多多少少和我的神魂产生抗拒。可是九指呢,和我非亲非故,乃是裘氏血脉,却那么巧跟我产生了契合!” 这番话只听的乔青恶心不已,然而也同时心头一动,这两人的共通点是什么?九天玉!九指观察着她的神色,笑着点了点头:“就是九天玉,这么巧,在翼州之时我多次偶然寻到九天玉,在东洲,九指也捡到过九天玉。由此,我对九天玉产生了怀疑,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天道降下它又有什么意义?再加之后来我对天道的诸多研究,我终于明白了过来——九天玉,是一个让天道超脱开规则的契机……” 房间内,响起他语速飞快的狂热分析。 依照他的话来说,天道被规则制约着,执行权力的同时也跳不出那一个框框。而它能利用的,就唯有规则之中的小漏洞了。比如乔青渡劫时偷天换日的灭世血雷,再比如晋升八品炼药师时一次降临的三道丹雷。可再多的伎俩,始终超脱不开既定的轨迹…… 那么天道的目的是什么? 脱开规则! 九天玉是什么,他不知道,可他认为那是天道超脱开规则的一个契机。一方面,它利用规则漏洞抹杀一切能威胁到主宰地位的武者;一方面,它降下九天玉,为自己争取脱离桎梏的自由。 这从头到尾,不过一个骗局! 回想东洲数十万年来,九天玉的降临所带来的一切,氏族消亡,高手陨落,正正吻合了它的第一个目的。而那关于九天玉的一切传闻,集合可得宝藏,集合可长生不老,集合可问鼎那无上境界……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天道的一个骗局,一个让自己超脱出规则之外的障眼法,而唯一的关键点,便是——集合! “那么等九个扎堆儿了,到底会发生什么。” 九指却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个就不是我能查到和猜到的了,我只觉得,那九天玉必定和天道有莫大的关系,世上走过一遭,再次集合起来,一定会产生某种变化!或者是一种新生的强大力量让它超脱规则的束缚,也或者会让这东洲从此消亡……” “什么?”乔青掏耳朵:“消亡?” 九指笑了笑:“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以为我们对它来说意味着什么呢。除了威胁外,再无其他。而当它能超脱开规则,哪怕东洲消亡,退回到混沌时期。待到鸿蒙再开,万物衍生,一切又回到原点,而天道,早已不再是那个不可自主的傀儡!也永远不用惧怕圣者的出现会踩在它的头上。” 乔青沉默片刻:“三个问题。” “你说。” “第一,天道到底是什么?” 九指方方张嘴,她一摆手:“别跟我扯什么执行者傀儡的玩意儿,我就想知道,它是个什么形态。” “你是问,它是人,或者是物,还是一个什么东西?这个……”他想了想:“我不能准确的告诉你天道是什么,这世上,恐怕也没有人见过天道的真正形态。可若依照我的猜测,它该是一个无形的东西,除了自由,拥有你我所拥有的一切!” 这和乔青猜测的基本吻合。 她一直都知道,天道有灵。 如果九指之前对天道的定义乃是珍的,那么作为规则的执行者,灵智,乃是必不可少。再接下来呢,数十万年甚至更多的日月更替,就连一个小小的并蒂果都能进化为植物系玄兽,那么天道,也不可避免地会生出自己的独立人格,七情六欲,一身五心,甚至三魂七魄…… 脑中有什么闪电般掠过,她猛地一怔,却没抓住。 下意识地觉得,方才闪过的那个念头,也许是这一切的关键,然而再怎么回忆,她却寻不回那一闪而逝的思路了。乔青看一眼紧盯她双目的九指:“第二,当日鬼域,乃是你故意引我去的?” 九指眸子一闪,否定道:“不,说到这个,我还得谢谢你。我每夺舍一次,就有一段时间的混乱期,这时间多则百年,少则数年,那些被夺舍身体里留下的记忆和我的重叠,让我几乎认不清自己是谁。杀域里碰见的时候,我就只是九指,不论是玄灵泉里出手相救还是后来的第三梯再遇,那都只是巧合。直到我们意外进入了鬼域里,我才在自己的残魂刺激之下,想起了一切。” 乔青的眉头拧成个疙瘩:“你是说,玄灵泉上,你帮了我一回并不是算计?” 九指苦笑了起来:“乔青,你对我的误会还是没解开啊。” 她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第三个,为什么是我。”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手里的九天玉,有四枚都和我有关。按照常理来说,既然九天玉至关重要,我就该第一个杀了你将此物夺回来,而不是选择跟你合作。”九指点点头:“乔青,你不知道我们两人有什么不同么?你的身份,才是我选择合作的关键!” “外来人口?” “可以这么说,你非这片大陆所生,你的到来,本身就是一种超脱于秩序之外的意外。如果有什么人能对抗了天道,那么你这个意外,就必定是唯一的人选!” 一句话落,九指再一次回复到激动之中,他像是已经看见了遥远未来乔青毁灭天道的那一幕,一步迈出,死死盯着她:“不要再问了,你相信我,你也没的选择只能相信我跟我合作!老夫风玉泽,这一生所苦皆因天道——它灭我预言师一族,它将我推上顶峰又摔落谷底,它让我忍受生剥神魂之苦,甚至这千多年来一次次的夺舍,老夫人不人鬼不鬼再也寻不回本性!此仇不共戴天老夫哪怕是死,也定要亲眼看见天道崩塌!亲眼看见有人踏上那圣者境界!而我选的人,就是你——” 这癫狂之色,好像他才是万物之主,被选择了是个多么光荣又神圣的使命似的。 他妈的,精神病人思路广! 乔青让这狂热的视线给盯的浑身发毛,心说这是等老子磕头谢恩怎么的?她盯了九指一会儿,终于低低咒骂了一声,忍无可忍地转身就走。直到出了这房门,都能感受到后面一双殷切狂热到让人毛骨悚然的视线,久久追随在她的身上…… 乔青却不知道。 在她的身影消失之后。 那房间里癫狂不已的男人,狰狞而热切的表情猛地一收! 一秒钟变脸,之前的一切疯癫就如同不存在般的。九指慢慢踱步到了床上,随着这一步一步,那眸子也一丝一丝地幽暗了下来。他坐回去,靠着床榻闭上了眼,渐渐那紧抿的嘴角一点点缓慢地勾动了起来,勾出一个深不可测的诡谲笑容…… …… 而乔青呢。 她一路大步走到了地牢,凤无绝也正在这儿,见她一挑眉,那意思——怎么样? 乔青的脸冷的不像话:“老子真是闲的,听个神经病瞎鸡吧扯了几个时辰的淡。”她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早知道地大物博傻鸟也多,不如叫俩小娘子来唱个十八……” 凤无绝一眯眼。 乔青赶紧把后头的“摸”字儿给咽了,可怎么想怎么郁闷,又忍不住补了一句:“就是放俩屁也比那神经病说的话有味儿。”她把头枕在他肩上,这男人身量高大,她个子也纤长,这么一歪正正好的舒服:“死多少脑细胞,真真假假的差点儿没绕死我。” 凤无绝忍不住笑,少见这货蔫头耷脑的模样:“还有比你更绕的?” 她三两句把之前的谈话给交代了:“关键是他说的东西跟我八竿子不搭嘎,我能分辨出哪里真哪里假,却还原不出假的应该是什么样。” 就比如说,她相信一开始,九指并没有打算暴露出自己的身份,而是准备了另外一个故事。而她的突如其来,将他的阵脚完全打乱,这才在一开始的时候,出现了诸多能让她一眼看出的问题。再到后来,这个人的漏洞越来越少,也总能把似是而非的东西给圆回去,好像又完全镇定了下来。 关于天道要超脱开规则,她相信,可关于他要报仇,这就绝对是扯淡了。 之前一系列的对话里,他至少说了有三个谎。 第一,知族封印被打开,这绝对不是偶然。 第二,鬼域的同入,也断不会有那么巧合。 第三,囚狼的记忆,他到底给篡改了什么。 可如果这一切都是谎话,他一个夺舍了裘族血脉的预言师,凭什么能开启知族的封印?跟绕口令似的,乔青想着头都快要裂开,凤无绝心疼地搂住她,往地牢里走:“想不通就不必想,如今寻找九天玉的事儿,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等到最后,他总会露出尾巴来。” 不错,不做也得做。 九天玉坚不可摧,毁是毁不掉的,不凑在一起是维持现状,可她的时间不多了。那倒不如试试将它们整合,看看如今唯一和天道有关的这线索,到底会出现什么样的改变!到时候,再见机行事。乔青点了点头:“我现在怀疑那裘玫当初送来九转血芝,说不定也是他授意的,为了逼我和天道对上。靠!真想弄死他!两腿儿一蹬,一了百了!” 凤无绝没说话。 两个人都明白,那老狐狸绝对是有备而来,当九指的时候,是囚狼的弟弟,当风玉泽的时候,又变成了沈天衣的祖宗,甚至于最后还不忘了给她提了个醒,当年玄灵泉和鬼域里,他都出手相救过,为的,就是他的性命! 他显然看准了她,能为了囚狼放他一马,也能为了沈天衣饶他一命。 这种明明知道对方不怀好意,都不能一巴掌捏死的感觉。乔青忍不住一脚踹在地牢的墙砖上:“真不爽!” “我又让你为难了?” 忽然一声温润的嗓音,响在下方。 乔青被吓了一跳,往下看去,那下面阶梯旁站着的白发美男,清润风雅,幽暗潮湿之中一道美景样的亮眼,可不正是沈天衣么。她扶着脑门儿直叹气,得,越不想让谁知道,越让谁给听了个底儿掉:“也不全因为你,那人显然有别的目的,放着他继续搅合,说不定能得到点儿其他的线索。”毕竟到现在,他知道的,可比她们要多的多了。 沈天衣却是笑了:“我看起来很好唬弄么?” 乔青呲牙:“谁敢唬弄你,你的腹黑,我老早就见识过了。” 他开怀大笑:“我倒是有个主意。” “说说。” 沈天衣却没看她,而是转过头望着眼前的一间刑房,那里面,正在半空吊着四五个汉子,身高体壮,满身疤痕,脸上是那等刀头舔血的凶悍。其中最左边的一个人,正是当初杀域地下黑市里卖给她身份文牒的胖子。那胖子冷笑森森,抬着下巴拿鼻孔看他们,一点儿惧意都没有:“要杀要剐随你们便,老子就是一倒卖文牒的,没你们那么多花花肠子。” 乔青眯起眼来,像是明白了什么。 就听沈天衣望着他们,笑着道:“我忽然想到有个地方,很适合九指去住上几年。” “唔?” “姬氏,怎么样?” 这男人笑的是一脸无辜,就跟个误入凡尘的谪仙一样,结果说出来的话险些没让乔青咬着舌头。 她一口口水喷出去,姬氏?她怎么就没想到!当姬寒对上九指,会怎么样?如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逐风被她给灭了,又拿不准九指和她的关系,那么姬寒那老狐狸必定得揣度一番她的意思。难免的,就会和九指面对面的聊一聊,探一探。同样心怀不轨的两个人,又同样是玩弄人心的好手,那结果…… 乔青咂着嘴吧一脸向往,不是我咬下你一嘴毛,就得你啃掉我一块儿肉啊! 再想想出了这主意的人,她扭头瞪着沈天衣差点儿没跪了:“老子替你背了一辈子黑锅啊。” 沈天衣继续笑:“这从哪说起?” 凤无绝咳嗽一声,别过脸:“总算见识了货真价实的凶兽。”还是披着仙皮的。 披人皮什么的,简直弱爆了!这夫妻俩以同样的目光望沈天衣,望的他也摸了摸鼻子:“这么看来,你们应该是同意了。至于他和我的关系……”他顿了顿,笑容一收,正色道:“你们能为了我留下一个祸患,那么,我又何惧为了你们,亲手除了这祸患?” 地牢里一瞬静悄悄的。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认真的。 相较于那从未见过面甚至隔了不知多少代的劳什子祖宗来说,这真正同生共死一路走来的一对朋友,显然比那所谓的亲人,来的更为重要!也许没有血浓于水,可他们有一起厮杀流成河的血,也许没有亲情可贵,可他们有刀里来火里去锻炼出的友情!若定要二者选一。那么这实实在在的感情,永远不是那苍白的血脉二字可以比拟! 这三人相对而立,目中暖意晕染。 突然:“我呸!” 一口带着血的浓痰吐到了沈天衣的脚边儿:“畜生!数典忘祖的畜生!亲手除了自家祖宗?你不得好死!沈天衣,你不配当风家的后人,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那先前的汉子忍不住破口大骂,三人眼中的暖意顿消,化为一阵阵说不出的冷意! 果然是他们! 逐风冒险队! 从前杀域之中,人人都是这般凶煞的模样,是以乔青也从未联想过什么亡客冒险队。直到这第二次相见,离着杀域的记忆太过遥远,反而这几个汉子第一时间浮现在她脑海中的感觉,便是她常有接触的冒险队! 眼中精芒一闪,沈天衣毫不在意地跨过地上浓痰,踱到了那满目惊怒和鄙夷的汉子身前:“在下倒是不知道,一倒卖文牒的,竟连沈某的祖宗十八代都了解了个清清楚楚。” 那汉子一怔:“你诈我?!” “不,我是认真的。”沈天衣摇头轻笑:“你们老大,定会被送去姬氏。” 说完,在这几个汉子大变的脸色和越来越难听的叫骂声之中,朝乔青眨眨眼,施施然飘了出去。 留乔青站在后面一脸崇拜:“可以更帅点儿么?” 和太子爷笑盈盈地一挑眉:“走吧,可以落实下来了。” 说到做到。 很快,九指被一封信招回姬氏的姬十三带上了马车,于夜晚静悄悄时分,悄无声息地出了珍药谷的山门。 乔青和凤无绝站在后面望着,马车遥遥行远,在这巍巍之峰上弯绕而下。过了老半天,她一皱眉:“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老实,就算重伤斗不过咱们,这也听话的过分了。啧,怎么有点儿正中下怀的意思?” 如今所知,那个人话中漏洞已经有四个了,那五个汉子分明是逐风的成员,这也证明了,九指从她一到东洲,就别有用心地在帮衬着她,或者说,想把她抬到某个位置上去,以供如今可以利用!怪不得当日他一手建立起的势力被除名,他都没表现出过深的失望,恐怕逐风冒险队,还有一部分人尚且分布在这大陆上!而就是因为那一部分的陨落,才让逐风慌了阵脚,让深藏了数年的这几个汉子,不小心泄露了行迹。 乔青思索着。 凤无绝拉过她的手,十指霸道地勾起来:“还是那句话,想不到的就不想,我们做自己的,他算计他的去。” 乔青想了想,笑眯眯应了,牵着他的手悠达来悠达去地往回走。 皎月清辉,漫天繁星,拉长了两人的影子:“啧,谁会想的到,这朗朗夜空之上,还有个天道虎视眈眈呢……” …… 天道虎视眈眈,他们更不能放松。 接下来,凤无绝和沈天衣就进入了闭关状态,争取将神帝大圆满的那一线一齐壁障冲破。囚狼自不是傻子,前些日的照料,也渐渐发现了九指的问题,且脑子里时常有什么画面闪过,一闪而逝,虽记不清楚,他却有预感,自己应是被做了什么。 乔青将九指的身份一字不漏地告诉了他。 这失而复得的弟弟,再一次消失在残忍的真相之下,他重新将自己关了数日,再出来时,已是调整好了状态。至于那脑中记忆的混乱,乔青没说,他也没多问,心下明白,这是这哥们儿对他的一种保护。 当然了,当他准备再拿着“谢谢”和“好兄弟”这样的话去恶心乔青的时候,就让她一脚给踹出了门:“滚滚滚,拿着神力碎片,给老子吸收去!” 囚狼五体投地,手里攥着里头一脸嫌弃丢出来的神力碎片,脸上却是乐呵的不行:“呦,咱乔爷是不好意思了?” 记吃不记打的某人,挺着尸朝里头吼。 换来大白的凌空劈叉,销魂一脚,直接踹在腮帮子上:“喵,小青梅送你的。” “这死胖子猫。”囚狼喷着胃酸落荒而逃…… 死胖子猫凌空七百二十度一翻转,白毛迎风飘舞,拉风无敌的平沙落猫式刚摆出来。只闻耳边风声呼啸,香气宜猫,一个高就蹿上去了!那速度,只让甩出小鱼干儿的乔青虎躯一震,看这货叼着心爱的鱼干儿一个箭步蹿没了影。 乔青眨巴眼:“哪去了。” 非杏抱着栽住小西红柿的花盆,从旁默默飘过:“姑爷闭关一个多月了,大黑没见着主人,吃不下饭。”言外之意——这从来油奸耍滑自私自利要小鱼干儿不要大胸脯、要大胸脯不要命的肥猫,竟然去给它干巴巴黑瘦瘦的鸟媳妇分享了? 颇有一种被冷藏感觉的乔青,仰头悲戚望青天:“这绝壁是真爱啊!” 大白和大黑是真爱。 纳兰秋和凤小十,也绝对是真爱。 纳兰氏族的少族长这小半年过的,简直是闻者心酸见者流泪,不是在寻找凤小十的路上,就是在路上的客栈里。整个东洲大陆,小半年的时间,足够他从杀域到第九梯给摸了个遍,天大地大,却生生不见了他宝贝姑娘的影子!于是纳兰秋被凤小十气昏了的头,终于在历时半年后找回了一点儿脑子,来到了珍药谷。 乔青望着这不请自来的男人:“啧,阁下是……” 纳兰秋瘦了一圈儿,胡子拉碴,黑着脸:“少给我装!你儿子呢。” “呦,纳兰少族长,咱怎么成这样了?”乔青大惊小怪地跟他打着哈哈,见纳兰秋顿时再黑一层的脸,终于放过他了:“成了,我给你叫来,正好老子有事儿找他。” 说叫就叫,当下就在纳兰秋狐疑的眼风中,随手招来个小弟子:“去给纳兰氏族去封信……”她三两句吩咐了,小弟子赶忙应声,一溜小跑地去了。纳兰秋这才反应过来,双目冷的不像话:“你是说……那小兔……就是凤小十,在纳兰氏族?” 乔青唔一声:“应该吧,等两天看看就知道了。” 话音落,默默飘远。 只剩下纳兰秋的眉头,拧的跟个大麻花似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开玩笑,那小兔崽子敢回他大本营去,还不让纳兰氏族的给揍出来?拐骗自家的小公主,这可不是小罪名,哪怕他爹娘是乔青和凤无绝,这都没商量! 他这么想着,一边儿说着不可能,一边儿心口砰砰跳地去了山门口当望女石。 于是。 待到半月之后,眼见着下方纳兰氏族的马队遥遥而上的时候,可怜的纳兰少族长,差点儿没气到头顶生烟! 看看下头,凤小十小胳膊小腿儿的骑着一匹马,前头正坐着他家更小的女儿,那两个小孩儿一前一后摇头晃脑地坐在马匹上,他脑子不能自已地飘上了八个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纳兰秋一把掐死这不该冒出来的鬼想法,就听那后头诸多纳兰氏族的长老们,扯着嗓子一个劲儿的叫唤:“小小姐,可要当心啊。哎呦喂,我的祖宗喂,小姑爷,快扶着点儿,都当心着点儿喂……” 小小姐…… 小姑爷…… 纳兰秋当步脚下一软。 一个小红影咻一下就落到了他身边,一手扶住他发软的腿,一手牵着他家水灵灵的小姑娘,同时一咧嘴,给了他两个甜腻腻的大大的笑容: “爹爹!” “岳父好!” 纳兰秋:“……” 什么都不用说了,这可怜的爹张了半天嘴,白眼儿一翻,直觉厥过去了。 你以为这就是最悲剧么? 不不不,当重新醒过神来的纳兰秋,发现这小兔崽子竟然拐了他宝贝闺女趁他不在偷袭大本营还一股脑把整个纳兰氏族给俘虏了的时候,再看见乔青慢悠悠笑眯眯取出的一方定亲龙凤佩的一刻,那心中的悲剧感,已经不能用锅底来形容了:“笑笑把这个给了你?” 乔青笑的人畜无害:“聘礼。” 很好,没听说过女方给男方送聘礼的,送的还是九天玉! 不错,九天玉。 这一枚龙凤佩只是上好的玉色而已,而那龙凤交颈衔着的一枚玉珠,正是纳兰氏族祖上得到的九天玉!为了避人耳目,纳兰氏族的祖先也算是老谋深算,直接将九天玉镶在一枚玉佩上,由每一任的少族长大大方方地悬在腰间。而这一枚,便是当初他送给穆如笑的定情信物。 如此兜兜转转,竟然落到了乔青的手里头! 乔青微微笑:“穆姑娘这份情,我乔青记住了。” 纳兰秋叹一口气,也明白了他媳妇的目的所在。当今东洲,能配得上自家宝贝女儿的,除了这乔青的儿子,还有谁?甚至于,以乔青如今的高度和威望,说句不好听的,还是他们氏族高攀了呢。纳兰秋揉了揉太阳穴,再看看对面乔青牵着凤小十,凤小十牵着纳兰诗意,这一大三小齐刷刷歪着头笑眯眯看他,那满腔的幽怨就不用说了。 哪怕明白,可到底自家闺女还小不是? 手心里捧着长大的! 小小的纳兰诗意还不懂亲爹的忧伤,手里举着一片杏仁儿酥,开开心心的咔嚓咔嚓,天真无邪地问:“爹爹,脸怎么都僵掉啦?” 纳兰秋:“……” 未免他再受刺激,还是再晕一次得了。 他却不知道,这一次一晕,起来之后,乔青和凤无绝和凤小十和沈天衣那一帮子人,直接拐着他家闺女……从东洲消失了! 他一共晕了两天。 而这两天里,珍药谷里迎来了两件喜事儿。 第一,凤无绝和沈天衣,一同突破了玄尊大关。 第二呢,万俟风找到了! 的确如他们所料,他被困在了一处门派内完全通不出任何的消息。哪怕就知道乔青在珍药谷,也全然无法联络到他。直到柳飞带队去抄了那个门派的后山,站在门口大吼一声:“谁是万俟风?我家姬氏少族长寻找万俟风!”他还有些云里雾里。 当真正被带回了珍药谷,真真实实的见到了这些久违的朋友,他才从之前的噩梦中醒了过来。比起宫琳琅,万俟风的情况要好的多,他的天赋比宫琳琅强上一些,所在的门派,也不似流沙海那般条件恶劣。 自然,曾经的天才,那等难免的心高气傲,却在这东洲的数年时光中,完全磨平了。 乔青看着眼前的万俟风。 不再如当初的爽朗若风,眉宇间世家子弟的傲气也收敛了些许,更多的,是一种历经磨练的沉稳之态。万俟风环视这一周熟悉的面孔:“朋友们,好久不见了。”目光在乔青的身上一顿,扬唇微笑,依稀间还是曾经的暖阳般和煦,兄长般亲切:“姬氏少族长,珍药谷谷主,八品炼药师,神尊高手……虽然出不来,我的消息也算灵通吧?”话语中带着真心的欣喜。 乔青伸出手:“你别怪老子这么久才找着你就成。” 啪—— 他的手拍上去:“我住的那地儿犄角旮旯的,可不好找。” 两人相视一笑,只一击掌,便找回了曾经好友的感觉。她把凤小十给提溜过来,小朋友乖乖巧巧地鞠了个躬:“小十见过万俟叔叔。” 万俟风大笑:“乖。” 再把纳兰诗意给抱了过来,往地下一戳,小姑娘眨巴眨巴眼,搞不清楚状况,也跟着唤:“诗意见过万俟叔叔。” 这一次,轮到众人齐齐大笑。 万俟风完全傻眼:“这是……” 乔青忒得瑟:“儿媳妇!” 万俟风瞪了半天的眼,忍不住摇头笑骂:“乔爷果然是乔爷,连生个儿子都这般……呃,”他一怔,望着乔青塞进他手里的晶体,正是神力碎片。当初他承诺给宫琳琅碎片管饱的,后头还真就做到了,宫琳琅的修为上到神宗,和心境持平了下来,再吸收只会影响今后的发展,便将剩下的一股脑又塞还给了她,如此,正好合适万俟风。 虽不明白这东西的具体,想想也差不多知道是提升修为的,万俟风却摇头道:“不了,来的路上听柳飞兄说,若要回去翼州的话,修为会受到限制一点点消退。” 乔青明白过来:“你想回去了?” “是,”他微微一笑,说的坦荡荡:“这里,不是我的天下。” 这般随口便承认了下来,有惋惜,有失落,却分毫丢面儿和不甘都无,只让众人齐齐勾起了嘴角,心下大赞!乔青也不劝他,如今的万俟风,沉稳,练达,心境平和,或者更适合回去翼州掌管那偌大的万俟家族!在那里,他自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将万俟宗门推上一个顶峰! 她笑着点点头:“那正好,我正准备回去一趟。” “你?” “唔,是我们!” 这指的,当然是这一大家子好友。来了东洲,已足足八年时间,凤小十都快长大了,总要让这小家伙去见一见奶奶。之前多次念叨着,等一切平静下来,便回去翼州定居。可是直到邪中天的话说过了,他们才知道,原来修为越高,回到翼州的可能性也越小。 如今他们这境界,回去个三五年尚且可以。可时间呆久了,这一路辛苦修炼上来的境界,可就得步步倒退了。说不定还会引起翼州的动荡不稳,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既然要回,那么捡日不如撞日。 乔青摸着下巴笑眯眯地想:“也不知道奶奶看着曾孙子,得乐成个什么样?” 众人哈哈大笑:“蹦高,必须的!” 脑中浮现出某个银发老太拄着拐杖蹦着高,搂着亲孙子乐成一朵大菊花的画面,乔青和凤无绝对视一眼,瞬间期待不已!其实何止是她俩呢,包括这里的每一个人,那玄气稀薄的地方,才是他们真正的家乡啊…… 只要一想到回去的可能,齐齐满目笑意,面色期待:“那还等什么?” 哗—— 集体作鸟兽散,纷纷收拾东西去了。 经历了整整一夜的仰头看天数绵羊,待到翌日清晨,集体失眠的众人顶着熊猫眼齐刷刷围拢在了柳飞给寻的一处僻静之地,满心欢喜的,都是翼州、翼州、翼州,满脑子想的,都是留在那边的亲人好友,八年时间,不长不短,他们会有怎样的改变? 至于东洲、至于天道、至于姬寒和九指,集体去他妈的! 素手一挥,巨大的黑洞便出现在了眼前,乔青仰天一声长笑。 声震万里,直上九霄:“翼州,老子回来了!” 明天开始,就无更了,请假写大结局。 12月5号,晚上八点,大结局上! 群么么~ 大结局 (上) 章节名:大结局(上) 第四十六章,乔……乔……乔爷?! 翼州。 从大燕通往鸣凤的官道上,绿荫成凉,花团锦簇,好一番春末夏初的艳丽光景。 透过枝桠的缝隙投入地面的斑驳阳光,细碎细碎的明媚,被马车轱辘吱呀碾过,在宽敞的道路上留下两行长长的车辙。这是一个车队,前方两辆马车,后面是由大红绸缎包裹着的货车,高竖着一面让人望而生畏的旗帜——燕。 “驾车的慢些,小心些,可别把寿礼给颠了。” “是,三长老放心。” 这掀开车帘子对着外面软呵呵发出吩咐的胖子,弥勒佛一样的,可不就是玄云宗的胖三长老?他又探着大脑袋朝前面的马车望了望,确保一切无虞了,这才钻回车厢里:“我这劳碌命啊,老是怕生乱子。” 坐在对面的林书书笑了起来:“您就是想的多,如今可不是当年了,咱们玄云宗给凤太后的贺礼,谁敢来抢?” “可不是么,老转不过弯儿来,总觉得还是十几二十年前,那个人人可欺的玄云宗。” “咱们宗主都上任十六年了呢。” 十六年…… 这一晃眼,连乔文武都担当了十六年的宗主。 整个马车里一下子静了下来,胖三长老和一直没说话的二长老林寻对视一眼,想了想,双双自嘲地笑了起来:“还真是!这日子过的快啊,感觉还是昨天呢,如今凤太后都一百五十岁的大寿了,宗主上任了整整十六个年头,皇上他们……哎……也走了八年咯。” 提起这个,人人叹息。 就连先前一直笑话这俩人的林书书,都暗淡下了眉眼,下意识地往前头的马车看了一眼:“宗主他……还在拼命修炼呢?” 林寻竖起手指,嘘了一声,一副不可说的模样:“能有个执念也好。” 这说的,便是乔文武了。 那最前方第一辆马车里面的,正是他们玄云宗的宗主。恰逢鸣凤老太后大寿,这路上颠簸了一个多月的时间,那人竟是一个月把自己关在了马车里。其实何止这个把月呢,整整八年下来,那个玄云宗不成器的小弟子,那个乔家的纨绔大公子,那个曾经提起来人人皱眉的人,几乎是改头换面重新做人!日日夜夜的修炼,几乎把命都给拼上的执念…… 只让每一个看见的人,都忍不住皱一下眉,摇着头劝上一劝。 当然,这还只是开始。 渐渐地,除了一句叹息满目叹服之外,便什么也说不出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胖三长老摇着大脑袋唏嘘不已:“想去东大陆,除了再等百年开启传送阵,就只有晋升到神阶之后的某个遥不可及的境界,撕裂空间方可啊!”可是翼州大陆,一旦到了神阶,就再也不能晋升了:“而且去了又有什么用,那样的地方,是非多,不好混。天大地大的想找一个人,难上加难啊……” “他自己也该明白,拼了命的想过去,其实还不如等无紫姑娘回来。” “回来?” 胖三长老一愣,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你至今见过几个从东大陆回来的?要不能到那等咱们想都不敢想的境界,怎么回来呢。” 林寻一噎,他本也不过是随口说说,闻言笑骂道:“你个胖子,还不容许人想想了,说不定咱乔爷英明神武咻的一下子还就到了那境界呢!” “切,你寻思这是蹦高呢,还咻的一下?”胖三长老没好气儿地翻个白眼儿,咂着嘴吧怀念不已:“啧啧,不过说起来,这大陆上太平了这么些年,没有那尊佛爷隔三差五地闹出点儿惊天动地来,还真是不习惯啊……哈哈,哈哈哈……” 他笑着,忽然就笑不出了。 咣当一下子! 整个车队一个急刹车,里头外头顿时哎呦声一片,胖三长老一头栽到车板子上,脸都给砸平了:“怎么搞的,外边儿怎么了?” “回三长老,前头,前头……” 外面传来小弟子结结巴巴的禀报声,他揉着大胖脸七荤八素地爬起来:“说!看见什么了,还能有鬼不成?” “三长老,是鬼啊,真是鬼!从天而降的,凭空就出现了,好几个人,一下子堵在了前面!” “呵。” 胖三长老冷笑一声:“鬼?我看是装神弄鬼!” 所以说,语言的艺术是多么的博大精深,那小弟子口口声声从天而降凭空出现,胖三长老怎么也不会想到,还真就是个字面意思!下意识的,马车里的人已经将外头的当成了狗胆包天来抢贺礼的,一张张的脸,顿时就被冷意给蔓延了下来:“格老子的,就几个人也敢来抢我玄云宗?老子说说也就罢了,还真当咱们十六年前人人可欺不成?” “废话什么!”向来笨嘴拙舌的林寻,还是遵循了一贯的简洁风:“抄家伙,上!” 于是乎。 刚刚撕裂完空间,着陆在这鸟不拉屎的官道上的乔青等人,拱起手来正准备笑吟吟地朝车夫问个路,就见后头一辆马车里一个胖子率先弹了出来!真的是弹,手持一把锋利无匹的兵器招呼都不打风驰电掣般朝这边儿来了! 乔青被这架势吓的一哆嗦:“我靠,这胖子有点儿面熟。” 凤无绝剑眉微皱:“这兵器也面熟。” 可不是面熟么,铸造中品,不正是当年在地宫藏兵山里乔青送出去的?她眨巴着眼睛看着冲上来的这头奇葩,轻轻一招手,那凶猛无匹气势刚劲的胖三长老也正奇怪声音真耳熟呢,只觉自己周身的玄气被人轻描淡写给破了开,随即便不能自已地迎上了一股大力! 这是一股吸力。 一股让他全无反手之力的吸力! 胖三长老大惊失色,在这一股吸力之下,他堂堂玄云宗三长老就如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孩儿,而对面那一群人,轻描淡写的那么一下,却仿佛不可逾越的一座座泰山仰止! 半空之中,他无可抑制地被吸向了那一群人,紧随他从马车里飞出的林寻和林书书都是目眦欲裂:“三长老!” 这一幕,简直要刺瞎他们的眼睛! 然而下一秒,被吸到了那群人堆儿里的胖三长老发出的一声破了音的尖叫,真的把他们耳朵给戳聋了:“乔……乔……乔爷?!”* 第四十七章,翼州的变化。 你能想象这两个字的威力么? 饶是林寻这见过大世面的,都在这俩字之后一秒钟急刹车,生生刹住了两条腿扎根在了土地里。更不用说跟着的林书书了,直接被雷劈了一样傻眼在原地,好好一姑娘瞪着眼张着嘴跟一人形雕像似的。再后头,那些正准备冲上来援救三长老的弟子们,绵延开去一排排一列列姿势各异的兵马俑,只有眼珠子在那转悠着——乔乔乔、乔爷?是他们想的那个乔爷不? 乔青十分之悲痛地看着这一群:“是我,爷回来了。” 众人也十分悲痛地看着她——果然是您啊,一出现就得惊天动地的。 乔青哈哈大笑,只觉得翼州的空气都比那边儿新鲜了几万倍。仰天先使劲儿呼吸了几口,才神清气爽地把手里提溜着的胖雕像给戳到地上,拍拍这傻眼的胖子的肩头:“三长老,好久不见!” 胖三长老十分佩服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冷不丁来这一下子,他竟然还反应过来很淡定地回了话:“乔爷啊,真是千算万算算不到是您回来了,刚才还在马车里谈起你们呢!”他以一种扭曲的淡定环视一周,这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只让他惊吓非常也惊喜非常:“都……都回来了?乔爷,太子爷,皇上,沈公子,囚公子,万俟公子,还有……对了!无紫姑娘!你回来可太好了,咱们宗主他……” 他话音没落。 无紫已经红了眼眶。 她怔怔望着前方第一辆马车,眼珠一错不错地看着那走出来的男人,不是闻声而出的乔文武又是谁? 看着老了一些,也成熟了一些,下巴上带着乌青色的胡渣,再没有了印象中那等二世祖的模样。那车帘刚刚被他掀开,目中还盛着少许愠怒之色,却在看见遥遥前方那梦中影子的一刻,整个人僵住了…… 就像是做了整整八年的梦,一下子梦境成为了现实出现在眼前,下意识地,反倒分不清了这到底是真是假。乔文武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一动也不敢动,那紧紧抿成一条线的嘴唇像是微微蠕动了两下,却没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 这两人就这么远远地对望着。 天地间,仿佛也容不下了别人。 乔青笑眯眯地靠上凤无绝的肩头,双眼发酸,忍不住推了无紫一把:“傻戳着干嘛呢,过来一个或者过去一个,这么等黄花菜都凉了。” 这一声,打破了这官道上的沉寂,也打破了僵直在原地双腿发麻的两人,乔文武下意识地就想往这冲,无紫已经先他一步一个箭步蹿了上去,熊扑进了那人怀里。眼见那边儿抱的死紧死紧,乔青的眼睛都弯成月牙了:“唔,真好。” 凤无绝在她额头上印了一下:“是,真好。” 没有什么,比这一幕更好。 众人含笑望着那紧紧相拥的一对儿,各自心头发软,不可抑制地弯起了嘴角。非杏笑着笑着眼泪朦胧,为这终于找到了归宿的好姐妹,乔青一把把这丫头给搂过来:“哭什么,哭的爷心都碎了,走走走,咱们上后头去,让她们俩甜蜜会儿。” 这刚一撕裂空间过来,她可累的够呛。 在一片雕塑的围观中一头扎进了马车第二辆马车里,后面众人也跟着钻了进来,好在这马车够大,统共十几个人呢,也没显得拥挤。看着乔文武揽着无紫笑的跟个傻子似的,一男一女俩傻子各自旁若无人地钻进了第一辆马车里,乔青这才放下了车帘:“怎么样怎么样,快说说,二伯好不,奶奶好不,鸣凤和大燕都好不……还有你们这是往哪儿去呢?” 这一系列的问题急慌慌地砸下来,砸的胖三长老双眼发晕。 他赶忙止住乔大爷的连珠炮,在心里理了一理,软呵呵地笑了起来:“乔爷放心,翼州的一切都好,除了咱们宗主因为思念无紫姑娘修炼心切之外,旁的都无需担心……” 一路在马车上晃悠着,听着他对如今翼州的大概介绍。 八年时间,不长不短。 翼州的变化,也是不大不小。 从乔青最为关切的乔家说起,如今乔家的当家人乃是那二小姐乔心蓉。没想到的是,乔伯岚当初收下了那旁系子弟乔邱为徒,这些年下来,那两人竟是看对了眼儿,再结连理,第二年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如今夫妻同心一齐管理着乔家,可让乔伯岚了却了一桩心事,安安心心退居幕后钻研起了医术来。 而二伯呢,则更清闲的多,也豁达的多。没事儿遛个鸟,种个花,还在后院儿里开了一片儿荒地,撸袖子卷裤腿儿亲自上阵,到了秋天一片黄橙橙的麦苗别提多喜人了。至于地位?开玩笑,乔爷的亲二伯,谁不当祖宗一样供起来!就连乔心蓉夫妻都会早晚前去请安,平日里让自家的娃送过去陪着,以免他思念过度心情不顺。 听到这里,她安心地点了点头:“那奶奶呢?” 胖三长老指指后头那一列列的货车:“您哪,是回来的早不如回来的巧,这不,正好凤太后一百五的高寿,咱们正是去贺寿呢。” 他说着,下意识地就往乔青的腿边儿瞄,那里凤小十正拉着纳兰诗意的小手,排排坐,看风景呢。纳兰诗意就不说了,小姑娘长的是水灵灵的,凤小十呢,那张小脸儿一看就是凤无绝的翻版,眼珠子滴溜溜地滚那机灵劲儿更是乔青附身。胖三长老看的是眉开眼笑越看越喜欢:“乔爷,这是您家的……老太太见着,还不得乐坏了。” 乔青应了声:“嗯,我儿子,儿媳妇。” 俩小朋友一起仰头:“见过三长老。” 胖三长老的心理承受能力果然很强,在刚才初见乔青的时候,能淡定成那个样,这会儿听见了什么儿媳妇也只是嘴角一抽就过去了。他笑吟吟地点点头,连说了几句好听的,只把这一对儿金童玉女夸到天上去,这才接着前头的又说回来:“您不知道,现在的鸣凤啊,当家人已经换成了大公主。” 凤无绝剑眉一挑:“我姐?” “是呢,如今可不是大公主了,得改口叫皇上了。”胖三长老笑着解释道:“这一开始的时候,大陆初定,自然还得凤老太后出马主持大局。”老太太老当益壮,鸣凤大燕一把抓,连带着玄苦丢下的小和尚宗门也得照顾着:“整个翼州啊,可说是凤太后一人,挑起了这根儿大梁!” 别以为当初三圣门被乔青灭了,就没别的什么事儿了。 要说起来,方方经历了硝烟和战火的翼州,若乔青还在,那确实不值一提。可巧的就是,乔青、凤无绝、沈天衣、邪中天、玄苦,包括柳宗老祖宗,这一系列的高手全部在同一时间离开了。这样的情况,不免有不少不上不下的大小势力,动起了重洗大陆势力的歪脑筋。而这一些,都在凤太后站出来接过了翼州大梁后,渐渐给压了下来,彻底掐灭了那些小心思小苗头。 渐渐地,两年下来,翼州安定平和一日比一日好,几乎到了夜不闭户的程度,老太太,自是功成身退,把一切都交给了凤翔帝。接手不过两年,凤翔帝又一挥手,直接卸任给了凤无双和卫十六,自己乐呵呵地当起了太上皇…… 可想而知的,忙着继承大统的这一对夫妻,再也没时间完成老太太交代的任务,继九岁多的“小念青”之后,别说“小念绝”了,连个蛋都没再生一个。 乔青顿时悟了:“那卫十六……” 胖三长老一摊手:“所以咯,鸣凤皇宫里近几年是鸡飞狗跳,时不时就有建筑要重新修葺。这不赶紧趁着老太太一百五十的高寿,给大办一个,哄老太太高兴高兴。您这次啊,回来的的确是巧,走一遭鸣凤皇宫,故交基本能见个遍!” 乔青和凤无绝对视一眼,双双为可怜的姐夫捏了把汗。 他们可没忘了当年玄云宗的建筑,在老太太的不爽之下,轰轰轰毁了多少座。两人幸灾乐祸地开始期待卫十六的囧包子脸,大喇喇往后一靠,听着胖三长老继续絮絮叨叨着大陆上的其他事儿。诸如柳依依接掌了柳宗啦,兰萧入赘万俟宗门和万俟灵一起接管了万俟宗门啦,等等一系列听下来,心中升起了一个疑问。 这疑问她先前还憋着没提。 待到马车驶出了官道,进入了鸣凤地界内的第一座城池的时候,乔青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好家伙,怎么翼州的头子,都变成女人了?” 乔心蓉、凤无双、柳依依、万俟灵,这四个分别代表了四个国家的最高势力的话事人,竟全部变成了女人,男人就站在一旁扮演起了贤内助一样的角色。她这么一提,众人纷纷透过车帘往外看,城镇上不少酒楼布庄的买卖,竟也有一半是女人在抛头露面挑大梁! “咦?” “怪事儿怪事儿。” 就连胖三长老都咂吧了咂吧嘴:“嘿,您要是不说,我还真没发现!” 遥想当初,这翼州可是男人的天堂! 女子的地位因为玄气的存在,虽不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也是作为男人的附庸属性存在的。就如乔心蓉,不就是乔家为了攀附宫玉的一个纽带么,那乔家一大家子女儿,全部都只在乔延荣眼中等同筹码罢了。再比如身份高贵如唐嫣,唐门小公主,还不是作为联姻的工具最初要许配给姑苏让。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翼州的女子,真正可以以当家作主的地位站在世人眼前,不必躲在男人的身后,不必攀附不必附庸不必小鸟依人,也能一手执掌起一个生意,一个家族,一个宗门,甚至于……一个国家? 不由自主的,一道道视线集体朝着某人瞄了过去。 乔青指着自己鼻子:“唔,你们不是想说,这也跟我有关吧?” 绝对有关! 还是必然的直接的联系! 若没有这货一只手在翼州搞风搞雨且翻云覆雨,又哪里会让人觉得,女子,也是不输男人的?或者从没有一刻,有那么一个人将这句话说出来,然而在无形之中,“性别未知雌雄莫辩”的乔爷,已经给每个人的心里都栽下了那么一个种子。这种子破土发芽生长缓慢,润物细无声的在众人意识中抽条舒展,终于,在他们发现的时候,已茁壮占据了每个人心中的一席之地! 这一双双“就是你别想狡辩了”的笃定目光,齐刷刷就朝着乔青射过来了。 她眨巴眨巴眼,摸摸下巴,得得瑟瑟地应了:“唔,那老子也算是没白走这一趟。” 这样的感慨,除了凤无绝和沈天衣,旁人是不明白的。胖三长老也不多问,只满目唏嘘地小心观察着这八年未见的传奇人物!其实直到现在,他都还不敢相信这人竟是个女子!天下间女子何其多,能达到她这样高度的,唯有这独独一份儿了!且不用说,之前还跟林寻感慨呢,去了东洲,还能回来,且只有短短八年,不必多加揣测,也能大概想象出在那个人才辈出的东大陆,这个女子,又是达到了一种怎样的高度,站在了一个怎样的巅峰处…… 他正感慨的出神。 就听乔青忽然问道:“咦,那边儿是干嘛的?” 她这会儿是看什么都新鲜,这翼州的变化不小不大,却有很多新奇的改变。就比如现在指着的那个,像是青楼楚馆一样的地方,可门口搭了个台子,不少男男女女的百姓都围在下方,像是等着看什么表演。 胖三长老也抻着脖子往外看,这次却卖起了关子:“嘿嘿,这个嘛……我看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不如在这城里住一宿,到了晚上啊,乔爷你再出来看,就知道那是干什么的了。” 这次来翼州,并非一时三刻的事儿,再加上知道凤太后他们一切都好,也不必非要赶着早一日早两日见面。想了想,众人齐齐点头:“我看成,先在这儿休息一晚上,光是穿梭那个空间,也累的咱们够呛。” 撕裂空间是乔青干的,可穿梭在那等空间之内,几乎和缩地成寸无异了,四面八方都是空间之中的压力,也让众人都抽空了力气。再加上翼州的玄气浓度,适应了东洲之后再回到这边,身体上的疲惫根本来不及修复,只能依靠足够的睡眠来减轻疲乏感了。 临街的一间客栈,门口就是闹市,里头穿过大堂却另有巷子里的小院,安静怡人。 众人尽都满意的很,纷纷推开个房间倒头大睡去了。 乔青却睡不着,沐浴过后,和凤无绝头挨着头躺在枕上:“想什么呢?” 凤无绝拉过她的手,缓缓游移到心脏的位置,那下方有力的跳动通过指尖在她四肢百骸内传递着,她歪过头,听他薄唇一勾,笑道:“近乡情怯。” 乔青笑嘻嘻地靠上去,把耳朵贴在他胸膛上:“幸亏是先见奶奶,要是见二伯,我估计也得害怕。” 这害怕中,有着漂泊在外的孩子对家中老人的愧疚。父母在,不远游,可他们这俩熊孩子一走就是八年,哪怕奶奶和二伯没有一个人会阻拦他们,哪怕这两个老人尽都含笑看着他们去闯荡更高更远的天空,可在他们心头,到底是有愧的…… 乔青把自己埋进凤无绝的肩颈里:“哎,咱们这一群熊孩子组合,你别看那几个看着淡定的不行,说不定这会儿都尿裤子了。” 凤无绝把她拉起来:“走,睡不着就出去转转。” 乔青笑眯眯吊着他脖子,无尾熊一样:“你背老子。” 凤无绝翻眼睛:“喳。” 她嗷嗷叫着被这男人背起来,靠在他宽阔又坚实的背上,举起胳膊:“GO!GO!GO!” 一出门,傻眼了。 那号称累的够呛要呼呼大睡的,竟然同时打开门顶着熊猫眼走了出来,不同的房间门口,同样的表情——近乡情怯,失眠了。几人从错愕到明了到面面相觑,再到同时大笑出声:“既然都睡不着……那得了,走起吧。” 就这么着。 原本的二人世界,再一次变成了团体小行动。 宫琳琅、万俟风、囚狼、沈天衣,就连一直在修罗斩里的忘尘,都安顿好了老祖跟着走了出来。再带上小跟班儿洛四项七和非杏,这十人小团体男的帅女的靓走在大街上自是无比的吸人眼球!可到底跟他们打过交道的少,这一个边塞小城,哪怕有见过几人一次两次的,这八年过去,也忘的差不多了。 于是一路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他们则是大摇大摆,拉风之极。 待到走到了之前那青楼楚馆的外面,这会儿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那搭建起的高台下更是人满为患。囚狼顺手拉住一个看热闹的哥们儿:“诶,兄弟,这是干什么的?” 那青年莫名其妙看了他好一会儿:“兄弟刚从山里出来吧?” 囚狼摸鼻子:“是,是,我们家族规矩严,不到弱冠及笄不得离开家族一步。” 别看这一群里头,就连乔青都三十出头了,可武者本就永葆青春,再到如今这个境界,实际上她的模样比起当初那十五六岁的少年,还真是没变上多点儿。凤无绝他们就更是了,刻意收敛气势之下,打眼一瞧,就是一群二十来岁的帅小伙儿。是以这年轻人还真没多想,紧跟着就兴致勃勃地解释了起来:“那你们家族可够严的啊,怪不得了,这比赛只要常在大陆上走动,很容易就在各个城镇上碰上了。” “比赛?” “也不算吧,就是一些青楼啊,酒楼啊,弄出来的噱头。” “他们愿意弄,你们也愿意跟着看么?” “嘿,这可是咱全翼州的偶像,谁不愿意看?大陆上好多城镇都有这样的活动,要是搁凰城那样的地方,更是每年每度汇聚了各国各地的人去参加,有些夺冠的都能被请到皇宫里去表演呢。” 这么一说,众人的兴致都被吊了起来。 乔青赶紧问:“到底是什么样的活动?” 这年轻人还没回答,一阵掌声喝彩声响起来,众人的注意力全部被那高台上出现的一个男子给吸引了去。不说那男子的长相如何,只那一身的装扮,走路的姿态,用眼尾瞄人的懒洋洋,嘴角那似笑非笑,简直就跟某人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遮住脸不说,乔青就像在照镜子:“难道是……” 紧跟着台上那红衣男子,轻笑着退下,再一个走上台的,竟是一个女子!赤红色的简单长裙,一直曳地而行,步履缓慢而笃定,一步步就如脚下生了莲,众人不由都想到了当初七煌城里乔青的女装扮相。 这下子,也不用那年轻人解释了。 ——模仿大赛呗。 ——还是可男可女的模仿大赛! 直到现在,乔爷的性别还只是极少数人知晓的秘密,对于大陆上的普通武者来说,这个男男女女的猜测依旧在乐此不疲地进行着。八年的时间下来,非但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淡化,反倒愈演愈烈,形成了如今这么一个全民探讨的话题,而这一系列的模仿大赛,也就因此而衍生出来,变成了众人竞相围观的一个乐子。 一声声掌声和叫好声就响在耳畔。 那一句句的乔爷,就好像那个人根本也没离开这大陆八年。 这些武者们看的乐呵,凤无绝他们更是兴致盎然,闲来还挑着眉毛抿着嘴角议论上一二,颇为新奇的模样。一系列的参赛者有男有女,也代表了对乔青性别的两种猜测,闹哄哄地在台子上走上一遭,收获崇拜者的呐喊和目光若干,再心满意足地换上下一个人…… 直到—— 最后一个人一上场。 凤无绝差点儿没咬着舌头! 他怔怔盯着台上的那道身影,竟没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家媳妇早就悄默声地没了影儿,摇身一变,成为了乔爷的“模仿者”出现在高台上——且还是女装的!* 第四十八章,大寿。 天地无声,万籁俱寂。 这最后一个人的出场,只让一整个边塞小镇都跟着窒息了下来,紧紧盯住了那台上的一道人影。之前的模仿者,或言谈随性,或气质妖异,或举止邪肆,却总是在模仿一家之长。而这个人呢,那赤红色的女装扮相一亮相,就让所有人在心中浮现了这么一个想法: ——如果乔爷是个女人,就该是这样的。 目如夜,肤胜雪。 发泼墨,唇如莲。 红衣似火,气质若妖。 纵有眼前灯红酒绿姹紫嫣红,不及她眼波流转盈盈一挑。 这一声一声倒抽冷气的声音,伴着她一歪头,一眯眼,笑吟吟朝着台下一黑衣男子走去,而更加的此起彼伏了起来。那背后微微晃动的发丝,就好像晃到了谁的心里去,一根一根抓挠的人浑身痒痒!且还不是特意的在魅惑着谁,那步履缓慢却并不小,那笑容俏皮却并不娇,那举手投足的风情自然天成到找不出一丝作伪的痕迹,甚至连眼角,都没有往四下里瞥上一眼。 可就是这样,依旧让四下里捂裆的一大片。 沈天衣抚上砰砰狂跳的心口处,苦笑着摇了摇头,幸亏一早就想明白了,不然得酸死! 囚狼一把摸上自己发热的鼻子,还好还好,没流鼻血,否则这变态得笑话上他一辈子! 宫琳琅直接扭头不往她身上看,他娘的,明知道老子风流又好色,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万俟风还是第一次看她穿女装,心说幸好见识过她的腹黑阴损,要不保准一头栽进去! 忘尘那就不用说了,自家妹子穿什么都好看,男的风流,女的妖媚,天下无双妥妥的! 反正不管是什么样的心思,乔青是终于穿着女装晃悠到凤无绝的面前了,她站的位置比他多出一人高来,就那么微低着头俯视着他,从他的角度,正好平视着她白皙的脚踝,和右脚踝上一串贝壳样的链子,在夜风中荡出勾人心魄的响动。 凤无绝盯着这一只脚踝,余光里满满的眼珠子黏在他媳妇身上,带起他从肺不爽到了天灵盖。 围观群众中不知是谁不确定地喊了一声:“是……是乔爷么?” 紧跟着:“真的假的?乔爷回来了?!” “老天,那个男人也像太子爷!” “我见着活的了?” 有一就有二,不管确定不确定的,有人叫了起来就都跟着叽叽喳喳地喊了起来。这一声声此起彼伏激动不已,沈天衣暗道一声不好,就见凤无绝一手扶上了乔青的脚踝,一个倒栽葱扛到了肩膀上,咻的一下,凌空消失不见…… 那天幕上一眨眼就飞快没了影儿,唯留下满地惊诧和乔青越来越远的大笑声。 沈天衣眨了眨眼,笑骂一句:“跑的倒快。” 囚狼四下里看看:“那俩不仗义的已经走了,咱们呢?” 万俟风一摊手,勾上他的肩头:“走吧兄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就这样,这十人小团体,就在乔青的临时起意中解散回家。至于后面,那一方高台周围的人却是久久未散,还在不可置信地呢喃着什么,或惋惜惊走了佳人,或沉浸在方才的惊鸿一瞥,或猜测那神秘的乔爷回来了翼州…… 这种种,全都不关乔青的事儿了。 始作俑者乔大爷正伏在自家男人的背上,被他倒栽葱一样扛着一路大笑,凤无绝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乔青也不恼,把自己从他背上正了过来,勾住他的脖子被背着落下了地面。入眼所见,一片不算大的浅滩绵延而去,在银辉下清凌凌的好看。 乔青吹一声口哨,蹦了下来:“这是什么地儿?” 凤无绝笑着跟上她:“不知道,翼州我们没走过的地方,还多着呢。” 这倒是真的,这一片大陆的边边角角他们都去过,北到北塔尔雪山,东到死亡之海,那些人迹罕至的险地他们共同闯荡,却极少携手走过隐匿在城郊村镇的别致风光。乔青拉起他的手,踩着小碎步在滩前点水:“那咱们在这儿多呆一阵子,一直呆到五年过去,顺便溜溜达达走过翼州的每一片儿地方,也找一找九天玉。” 九天玉,如今她的手上,已有了七个。 而剩下的两个,一个在姬寒的手里,是她天元拍卖的时候“送”出去的,另一个,则该在这两片大陆的某一个地方。如果说九天玉是随机掉落的,那么东洲已经出现了五个,翼州却只有三个,另外一个,会不会就在这里呢? 这样的月色,这样的二人世界,两人不愿去想那些心烦的东西。这些想法只在脑中一过,便被下意识地挥开了去,他低头望着她一浮一浮的裙角,薄唇一勾,应道:“好。” 脑中不期然的浮现出七煌城里那一次女装。 凤无绝一把拉过她,搂在怀里,掐着这不盈一握的小腰咬牙切齿:“让你耍的好苦。” 乔青笑趴在他肩头:“智商苦逼还怨社会。” 他一巴掌拍上她屁股。 她就仰着头哈哈大笑。 月色之下,波光之上,这一对黑红交映的身影缠绵成一条长长的影子,斜斜荡漾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笑声和脚上贝壳相映成趣,带起夏夜绵绵,清脆如珠。 …… 回到客栈的时候,已是翌日清早。 天色蒙蒙亮,一路避开了少许晨起的百姓,两人擦着黑钻回了房间里。沐浴,洗漱,倒头大睡,相拥而眠,等到一觉睡到自然醒,又是当日的晚上了。乔青摸着咕噜咕噜叫的肚子,还没从起床懵里回过来,凤无绝已经适时地推门送进了晚膳,香气扑鼻,先一步把她叫了清醒。 乔青嗅了嗅,饿虎扑羊一样扑到桌子上:“什么这么香!” 哪有什么好东西,普通的清粥小菜配糕点罢了,饿惨了什么都好吃。也不等他回答,乔青已经西里呼噜干了一碗粥:“你吃了没。” 凤无绝坐下来:“我醒的早,吃过了。” “唔,发现没有,回了翼州特别容易饿,也特别容易累,睡了一整天还半死不活的。” 这倒是真的。 这里的玄气浓度实在太低,修为低的时候,尚且不觉得,只一到东洲的一刻感觉如置天堂!可当修为双双晋升到了神尊,再回到这里来,便深切觉得此处的玄气不够用了,除了稀薄外,也不纯粹,杂质多到不足以在体内转化为神力。而修炼一道,不进则退,住上几年或者可以,可一旦时日久了,恐怕辛辛苦苦修炼上去的境界,真的会一点一点在这里流失…… “靠!老子还骗你不成。” 这一声,从窗户外面传进来,吓的乔青差点儿把碗给吞了。 牙齿和碗沿儿嘎嘣一下碰在一块儿,她牙酸地倒抽冷气,一扭头,果然看见那窗户上壁虎一样贴着个玫红色的妖孽男!乔青顾不上一肚子的骂娘,惊喜之下,一个箭步蹿过去,拉开窗子,把这神龙见首不见尾地放进来:“我靠,小神龙啊你!” “客气客气。”邪中天一个乳燕投林,帅的不行地翻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她刚才坐的地方,也不跟她多说,顺起桌子上的糕点就开吃。后头玄苦紧跟着翻进来,落地的一瞬脚尖一挑,那糕点飞到半空中,被大师一爪子拍进嘴里,狼吞虎咽:“善哉善哉。” 乔青翻了翻眼睛,一看这俩就是刚撕裂了空间过来,累的跟两条癞皮狗一样:“还没说呢,你们俩怎么来了,还是整个知族一块儿……” “这倒没有。”邪中天气的去拿第二块儿糕点。 “就我们俩。”玄苦一招釜底抽薪,连糕点带盘子一块儿给他抽走了。 邪中天不信邪,一股力道推过去,那糕点凌空飞向窗口,玄苦低低骂了一声,一道白影咻的一下冲在了他前头,一爪子把这酥软的糕点给拍成了渣子,糕点渣子满天飞,那白影就跟吃了耗子药似的满天接。只见眼花缭乱一大片影子晃来晃去之后,白影化为一只吃饱喝足的肥猫轻飘飘踩在了窗台上,嘴角的白毛还沾着几块儿可疑的粉末,肥爪一挥,尾巴一翘,踩着猫步消失了…… 邪中天欲哭无泪地望着空荡荡的盘子。 玄苦欲哭无泪地望着扭腰摆臀的肥猫。 乔青就欲哭无泪地望着这三只:“不就他娘的一块儿糕么,你们这上蹿下跳为哪般。” “老子撕裂个空间容易么,累个半死,饿个半死,还困个半死。”说完也不管自家徒弟一脸苦逼相,一脚踹在她屁股上,直接扫地出门,咣当一下子,关门,拉栓,霸占了她的房间。只听里头抢床的声音又是一顿好打,稀里哗啦老半天,终于被两道悠长的呼吸所取代,想是累极,凑合着睡了。 这没师徒爱的老家伙! 乔青在外头磨了一会儿牙,终于还是心情很美地笑了起来:“他这一次来,应该就不准备再离开了吧?” 凤无绝搂过她往一旁走:“应该是,比起那知族的地下,这里总归还是能见到的。” 她仰头:“唔,这老家伙是想老子了,才来的吧?” 凤无绝摁住她得意的脸:“说不定想奶奶了呢。” 啧,这是个问题。 当年这俩人都跟老太太有过一……咳,那么一段,如今凤无绝的爷爷去了,这俩人却是风采依然,发展发展第二春也不是不可能嘛。就是貌似……僧多肉少啊。乔青带着十足的八卦小心思,无比纠结地被凤无绝领去了另一间空房,摁倒,美滋滋地八卦着睡了。 凤无绝无奈扶额,把她细细的腰揽过来,搂着也睡了。 这一场回笼觉醒了的时候,正好就变成了早晨的时间,大家集体吃饱喝足睡了个痛快,再一次启程上路。 马车里,乔青没忘了问邪中天:“话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这货一句话哈欠连天:“你还不知道呢,这附近都传开了,说是女的乔爷回来了。” 这话说的,就跟还有个男的乔爷一样。乔青望了会儿天,无视掉这些,皱着眉头问:“传遍了?我没想大张旗鼓,还准备悄么声地看看大家,再悄么声地离开呢。” “呦,这可不像你作风。” “爷一向低调。”其实只是怕麻烦而已。 一边儿胖三长老摆摆手,无所谓道:“这一点么,乔爷倒是可以放心。” “怎么说?” “您这八年不在,自是不知道这样的传闻隔三差五地就来一波,真真假假的也没个谱。一开始啊,不管是大燕乔家还是鸣凤老太后那边儿,都是奔着传闻就派人去了,总也以为是你们回来了。到了后来,次数多了,也就明白不过是些谣言罢了。” 林书书也跟着点头:“传个一阵子,也就散了。” 乔青和凤无绝对视一眼,不由那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又来了,眼眶发酸,她吸了吸鼻子:“唔,离着到凰城还有多远呢?” “就这两天了,咱们这次也赶了个巧,正好能赶在晚宴的那日清早到!” 的确如胖三长老所说,这些消息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几乎每次都让凤太后和乔伯庸失望而回,是以经过了这些年,老太太已经很淡定了。鸣凤慈宁宫里,银发苍苍的老人气哼哼地敲着龙首拐杖,咣咣咣的声音还没她一嗓子声震洪钟:“哼,传吧,传吧,整天拿着老太婆的孙子和孙媳妇逗趣儿玩儿!” 前头卫十六低头含胸如虾米:“奶奶消消气。” “老太婆怎么消气?你倒是抓把劲儿啊,我这等第二个娃等的头发都白了!” 你那头发本来就是白的,当然了,卫十六嘴角一抽,没敢说。 老太太却是看出了他的内心戏,撇撇嘴,懒得跟这小兔崽子计较:“还有这阵子怎么不见无双,老这么忙可不行,忙坏了身子。” 提起凤无双,卫十六的眼中柔和一闪,顿时盛满了笑意:“奶奶教训的是,无双这阵子身子不怎么爽利,我就让她休息着。”眼见老太太急了,要起来,他赶紧又扶着她坐回去:“奶奶放心,她这几天什么也没干,上朝都是我替她去的,先养上两天看看,许是前两天夜里着凉了,应该没事儿。” “那你也去吧,这两天别过来了,要是明天大寿她还是不爽利,就让她躺着就成,不用非得来。”老太太一挥手,说的特霸气:“拜寿么,我老太婆一百五十过完了,还有两百岁呢,不急这一会儿。” 卫十六乐呵呵地下去了。 这宫里就只剩下了凤太后,和一直没言语的凤翔帝,他望着卫十六小跑着不见了的影子,摇摇头:“娘,这是个好孩子。” 刚才还凶巴巴的老太太,噗嗤一声笑出来:“老太婆是老了,可不糊涂。” 她当然知道这是个好孩子,要不当年哪能让无双就那么跟了他?要是没她的暗中点头,还当真是青丫头说的那句……什么来着……小厨子逆袭高富帅?一想到乔青,这方才还忍俊不禁的模样,顿时又暗淡了下来,两个小兔崽子,一走就是八年,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老太婆!老太太站起来,朝风翔帝摆摆手,布满皱纹的脸上依稀是当年一脚蹬了邪中天的火爆爽利大智若愚:“你以为那小子不知道?嘿,他一门儿清,精明着呢!” 说罢。 哼着小曲儿就走了…… 只留下凤翔帝坐在那里若有所思,闭上眼睛晒起了太阳,也懒得再想这两人打的什么哑谜。 如果乔青和凤无绝在这里,或者凤翔帝愿意多想上一阵子,说不得立刻就能明白过来,这两个人,一个卫十六,老太太口中精明的人,一个老太太,活了这一辈子生离死别刀山火海都经历过,如果这两个人都是内有乾坤的,那么这些年两两相厌地装下来,到底在一起忽悠谁呢? “阿嚏!” 翌日晚上的寿辰,凤无双一进御花园,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卫十六心急火燎地给她披了件外衣:“别是风寒了,这两天吃不下睡不着的,叫个太医看看吧。” “没事儿,叫太医也等明天,别冲了奶奶大寿的喜气。”凤无双摇摇头,看向四下里的布置。夜幕方方降临,整个御花园里灯火通明,锣鼓喧天,处处透着一种喜庆的气氛。偌大的“寿”字贴的哪哪儿都是,一张张红彤彤地映照着满园的姹紫嫣红。她唇角一勾,再见鸣凤的官员都到齐了,剩下几个宗门的使节还晚一些,这才点头道:“哎,真希望那传言是真的,要是无绝和乔青能来,奶奶得多开心。” 卫十六笑着把她扶过去:“去上首陪她说说话吧,这日子,她老人家肯定也想无绝。我出去迎客。” 正说着。 后方一声唱喏传来:“柳宗使节到——” 这从外面被迎进来的,不是柳天华和柳依依又是谁? 两人的身后,还跟着数个熟悉的面孔,其中就有当初传承之地内的曹达和林怅。曹达如今已是柳宗的末席长老了,而林怅呢,当初那只有九岁的孩子,现在也抽条长大,高高瘦瘦的斯文少年了,和温婉可人的柳依依站在一起,竟有了几分金童玉女的和谐感。 柳宗跟鸣凤之间,不说从前的交情,因为一个乔青也比其他的宗门多了几分亲近。柳天华老狐狸一样拱着手走上前:“凤前辈,数年不见,还是老当益壮啊!福如海,寿比山,哈哈哈哈……” 老太太笑骂一句:“柳家小子,就你嘴甜。” 柳天华这个辈分,走哪人都唤一声前辈,可这一整个东洲,还唯有一个老太太,得让他弯腰鞠躬的。被叫了小子,他也不恼,还是好脾气地笑着,后头柳依依捂着嘴献上柳宗的贺礼:“这是依依亲手为凤太后画的,祝您身体康健,松柏常青。” 凤太后接过这幅松鹤延年图,笑的合不拢嘴:“好,好孩子,我老太婆这辈子什么没见过,这份心意是难得!好孩子,有心了……” 寒暄过后,又和卫十六客套了几句,被他引着去了柳宗的坐席上。 方要离开。 柳天华忍不住开口问:“前两天我听说……” 卫十六叹息一声:“应该是谣传,我派了人过去找,人人都说的头头是道,可人人又说的似是而非的。再说这才过了八年,他们要回来……难啊。” 柳宗众人也跟着失望连连,曹达是个急脾气,摇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就说不会是乔爷回来了,穿女装?不可能,不可能……” 远处一阵笑声传来,是万俟宗门和姑苏宗门的闻声走了过来。刚刚他们谈话的这功夫,万俟流云已经带着万俟灵和兰萧给老太太贺了寿,后面还跟着万俟迦等几个弟子。再旁边,是正巧跟他们一同进来的姑苏让等人,听见曹达的话,不由齐齐笑了:“可不是么,那家伙,哪怕回来了,也该是举个杆子插个大旗告知全大陆,哪会这么低调的?”更不用说还穿个女装,这也太颠覆了! 只是明知道不可能,心里多多少少还是失落的。 笑过这一阵子,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坐席上去。 望着这觥筹交错的御花园,却总觉得,当年男男大婚的热闹一幕,还就在眼前呢。 忍不住的,姑苏让饮尽一杯酒,笑着道了一句:“就是不知道,无绝他们,在那边儿过的怎么样……” 万俟灵吐吐舌头:“放心啦,乔大哥那么厉害,谁敢欺负嫂子?” 嫂子…… 再一次被万俟灵这叫法给雷到的众人,齐齐抽了抽嘴角,一边儿兰萧弱弱吐槽:“你乔大哥不欺负别人都算好的。” 万俟灵鼓起腮帮子:“你对乔大哥有偏见。” 时隔八年,兔子少年依旧致力于把脑袋塞进衣领子里的大业中:“没没没……没有。” 对这对小夫妻的相处,众人也一早就习惯的很,纷纷跟着笑了起来。柳依依朝万俟灵眨眨眼,接上句:“就是,乔大哥跟太子爷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别说东洲了,哪怕去了那个明霜在的地方,也一样整治的他们落花流水!” 姑苏让想着那一副画面,忍不住跟着眉目含笑,举着酒杯遥遥一晃,仰头喝了个干净:“敬那两个不省油的灯。” 众人大笑,有样学样:“对,敬不省油的灯。” 然而这杯酒还没喝下去。 只听门口一声唱喏: “大燕使节到——”* 第四十九章,团聚。 要说和鸣凤最亲近的,这整个翼州算下来,可就属大燕了。 一来那跑了的不着调皇帝,可是凤老太太看着长大的;二来大燕如今的最大家族乔家,那就是乔青的本家;三来么也就是玄云宗,那整个儿都可算作乔青的手下宗门;至于四来,那更直观了,自从宫琳琅跑了之后,这偌大一个大燕,可都是鸣凤代为照管的。 一二三四如此明确,可就是这么一个关系深厚的大燕,怎的竟是最后一个才到? 众人纷纷好奇地扭头。 这一看,先愣住了。 那领头的人是乔文武他们认得,可不是听说这哥们儿为情所伤,忧郁的不成样子么?这一张嘴咧到耳朵根儿生怕人看不见一口小白牙的笑法是怎么回事儿?再有后头跟着胖三长老和林寻林书书,一个个也是抬头挺胸像是有什么大喜事儿似的,难道他乔文武突破神阶了? 这样的猜测不由得在每个人的心里浮现出来。 紧跟着就是齐刷刷的摇头。 不可能! 他乔文武拼命是拼命,可天赋摆在那里,他们都相信他这么个拼法早晚有突破神阶的一日,却绝对不会这么快啊。狐疑的视线在这一群人身上游移着,再看林寻搬着一口大箱子放在了凤太后的身前,不由更好奇了:“怎么搞的,这是寿礼么?” “像是啊,没看那箱子上,封了个蝴蝶结么?” “嘿,这么大一口箱子,你看,把那草地都给压折了,恐怕这重量不轻啊!难道是,放了头玄兽进去?” 各种各样的猜测不绝于耳,就连老太太也一头雾水闹不明白:“乔家小子,别跟老太婆打马虎眼,先说说,这搞了个什么名堂?” 玄兽嘛,肯定是不可能的。她凤老太一把拐杖走江湖,这天下间谁不知道?不说她本也不需要那等累赘玩意儿,就算是真有,普通的品种能入了她的一双法眼?乔文武还就是卖着关子,一口亮锃锃的大白牙晃的老太太眼直晕,心说这乔家的痴情种可别是相思出什么病来了:“唔,脑子不好,这可得治!”她低低嘀咕着。 乔文武没听见:“凤太后,您就别管这是什么了,反正肯定惊喜就对了!您今儿是寿星,寿礼啊,当然得您自己拆。” “肯定惊喜?” “保准儿您得乐的蹦高!” “嘿,好!”凤太后那是什么人,哪里容得这些小兔崽子这么激将。当下大腿一拍,拐杖一敲,在满园宾客好奇不已的注视下走了上去。御花园中的乐声都跟着静谧了下来,四下里唯有宾客的窃窃私语,窸窸窣窣地响着。 苍老的手指,终于干脆利索地解开了箱子上头的大红蝴蝶结。 还没等她主动去开箱。 那里头砰砰两声,不知道俩什么东西,顶着那盖子就起来了!四下里众人都屏息好奇着呢,这会儿尽是全神贯注的,里头的动静一响,盖子一动,一个个齐刷刷被吓的一个激灵:“哎呦,会动的!” “可不是嘛,到底是个啥玩意儿……那那那……快看!是两个孩子!” 不错,两个孩子。 月光之下,这御花园中灯火通明的犹如白昼,这口埋尸都没啥问题的大箱子里头,站起来的正正是两个小不点儿!大的那个,有个七八岁的模样,一身耀眼的红色小袍子,风流倜傥地牵着小的那个。那矮一些的是个女孩儿,扎了两个可爱的双环髻,被红衣男孩儿牵着乖乖巧巧地站着。 从他们的角度,看不见那两个孩子的样貌。 可是却能看见凤太后,如遭雷击的表情! 老太太那不可置信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红衣小男孩儿,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老眼里一会儿就泛上了泪花。她颤巍巍地伸出手,那之前还矍铄的好像抄起拐杖就能打死一头牛的身板儿,这会儿却脆弱又轻柔,像是生怕吓着这俩孩子样的。 那手伸到一半,她停住了。 小朋友眨巴眨巴眼,十分乖巧地弯了弯身,把自己的脑袋迎了上去,跟只猫咪一样眯起了眼睛在这布满了皱纹的手掌下拱了拱。那双黑锃锃的眸子一瞬弯成个月牙:“小十还问老爹,太奶奶是什么样的呢。” 凤太后小心翼翼地跟着他问:“噢?‘他’怎么说呢?” 凤小十笑眯眯:“老爹说,见着太奶奶,小十就认得了!” “你叫……小十……” “嗯啊,我叫凤小十,这是我媳妇,纳兰诗意……哦对!”凤小十小朋友十分呆萌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瓜,赶紧拉着纳兰诗意从箱子里蹦了出来,一齐跪下。老太太下意识地去搀这俩孩子起来,凤小十笑成朵花样的摇摇头,一咧嘴,和纳兰诗意一齐脆生生地道:“祝太奶奶健康长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天知道,凤太后只差激动到当场厥过去! 等到了! 等到了啊! 这一句太奶奶,她老太婆等了多少年啊!凤太后一颗龙精虎猛的心都跟着软了,老泪一把一把地往下流,又哭又笑乐的不知该怎么才好,一把把自家曾孙子和曾孙媳妇给搂进怀里,至于为什么曾孙子小鸟都没长大,曾孙媳妇都搞定了这种事儿,以老太太强大的内心会好奇么?开玩笑,我凤家的种——一切皆有可能!再至于这小孩儿就肯定是你凤家的种?那更是开玩笑了,这小无绝一样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这小乔青一样鬼灵精的小气质,不是凤家的她老太婆也抢来凤家! 等等—— 如花的老脸顿时一收。 如果说,刚才还是一朵盛开的大菊花,那么这会儿,完全拉长成了一根狗尾巴草。老太太板着怒气哼哼的脸四下里环视一周,冷笑森森:“舍得回来了?小王八蛋,还不给我老太婆滚出来!” 乔青顿时连滚带爬地就出来了。 凤无绝也比她好不了多少。 这俩人当然想来个帅的不行的拉风入场,可老太太威严犹在,一句小王八蛋一出来,他俩立马很有自知之明的屁颠屁颠对号入座了。这在外面可以呼风唤雨只手遮天的两尊大神,在自己奶奶的眼前,却如同两个犯了错的孩子,乔青眨巴着眼睛忍不住地湿了眼眶,凤无绝更是紧紧凝视着老太太的白发和皱纹,双手在身侧攥成了拳。 凤太后抄起拐杖就冲上去了! “奶奶,不可!” “凤太后,三思啊!” 下边儿凤无双卫十六柳天华姑苏让这一大群人还没来得及从惊喜和激动中回神,差点儿没让这老太太的彪悍行为给吓尿了。这怎么直接动气手来了呢?凤无绝和乔青,却是不闪不避,眼睁睁看着拐杖狠狠地抽下来,眉头都不皱一下! 咣当一下子。 凤无绝被狠狠抽在了肩背上,他嘴角一弯,鹰眸中是说不出的满足:“奶奶,我回来了。” 凤太后看也不看他,又抄起拐杖准备打乔青。凤无绝一把把她抱过来,准备用背给她扛这一下子,老太太虎虎生风的拐杖却停在了毫厘之处。乔青从他怀里往外探头,吸着鼻子眨眨眼:“奶奶,我也回来了。” 这软软糯糯无辜又可怜的模样,让老太太这本就没多少气怒的脸也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危险解除,乔青立马扑进这老人家的怀里,拱啊拱:“我就知道,奶奶最疼我了,哪里舍得打。” 老太太一根手指戳她脑门儿:“我还说柳家的小子嘴甜,你的嘴最甜!” 乔青笑眯眯:“才不是,我这真心话。” 逗的凤太后仰头大笑:“臭丫头,快过来,让奶奶好好看看,胖了还是瘦了,在那边儿吃亏了没有,让人欺负了没有?” 这一老一少挎着就走了,直接把亲孙子给忘去了东大陆,太子爷仰头看了看天,再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捡来的这一事实。就听老人家步子一顿,用比对乔青高了八度的大嗓门儿:“还不快过来,要是老太婆的孙媳妇少一根汗毛,等着一会儿收拾你。” 乔青回头朝他做鬼脸。 凤无绝低低笑了起来。 那前面,凤太后一手被乔青挎着,一手牵着凤小十,这样的一副画面只让他整颗心都似要融化掉!还有什么比这更好么?他这一生最珍视的三个人,那么和谐地相依偎在一起,言笑晏晏,融融如春,没有任何一刻,让他觉得比这会儿更满足…… 薄唇扩大一分,又扩大一分,那弧度忍不住地向上拉开,凤无绝笑着应了一声:“哪敢让她受委屈,难道不怕您把我打回东洲么。” “小兔崽子,知道就好。”凤太后笑骂一句,眼里也是又酸了起来。 凤无绝一把抱起傻傻站在原地的纳兰诗意,跟着走了上去。 这下子,可说是真正的团聚了! 这下子,也是真正的双喜临门了! 凤太后,凤翔帝,凤无双,卫十六,凤无绝,乔青,小小的卫念青,凤小十,连带着一个纳兰诗意,围坐在上首的位置笑声不断。御花园中满园飘香,觥筹交错,人人都是面带红光乐不可支,更不用说这一圈儿中,不断有老大大声如洪钟的大笑传出来,远远飘出皇宫连外头都听的清清楚楚。 当然了,如今老太太还是很多事儿都不知道的。 就比如凤小十口中的老爹,就跟她下意识认为的人完全相反。而她以为的那个,早已经被长年累月的习惯扭曲到了现在,一口一个娘亲改都改不掉了。待到后来知道了,可把这老人家气的,差点儿抄起拐杖追了她亲孙子九条街…… 什么,你问怎么不打乔青? 嘿,孙媳妇那是能打的么,那得好好疼! 而这会儿,孙媳妇正绘声绘色给她讲述着东洲的一切呢。隐去会让老人家担心的,留下所有有趣的拉风的帅气的,讲的是舌灿莲花口若悬河,直听的众人是一愣一愣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凤无绝就环视着他们,鹰眸含笑,听着自家媳妇的添油加醋升级版本。 他把抱在膝上的纳兰诗意放下来,朝那边儿一早急不可耐的姑苏让走了过去。 这么段时间里—— 万俟风和万俟流云父子相拥,忘尘被柳天华围着问长问短,宫琳琅和姑苏让把酒言欢,都各自叙开旧纷纷在说着什么。凤无绝遥遥走过来,姑苏让顿时笑起来,举起手,他一掌拍上去!这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终于再一次,在翼州聚首! 姑苏让笑的清浅,眼中的欢喜却是掩不住的:“好小子,老婆儿子热炕头就不说了,这儿媳妇都有了,也拉开兄弟太多了。” 原本这三兄弟呢。 宫琳琅最是风流爱美人儿,身边的美姬一个赛一个的换,总也少不了女人。凤无绝呢,压根儿就对女人这玩意儿没概念,冷冰冰的一个人,生人都勿进。姑苏让呢,就以为会随着姑苏家族的安排,随遇而安的娶一个宗门小姐联姻。然而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这冷冰冰的男人,却是最先化为了绕指柔,媳妇,儿子,儿媳妇,一应俱全,羡煞旁人! 反观宫琳琅这美人儿不断的,和他这本该联姻的,竟还单身了这么多年。 这一说,三人都是笑了起来:“走走走,过去听听你媳妇讲什么呢,他们听的都入迷了。” 姑苏让拉着两人回去,正巧柳天华和万俟流云也带着两宗的人靠了过来,一脸好奇的模样,显然也是被乔青的故事吸引来的。突如其来的惊喜和叙旧之后,留下的,就是他们对那神秘东大陆的向往和深深好奇了。这圈子越围拢越大,也越来越没有国与国的分别。一群曾经的或亲人或好友,全部都笑呵呵围在一起。 不时到惊险处,有众人惊呼连连,捏紧了拳头;到了痛快处,又一同举盏,大笑着干杯! 笑笑闹闹,持续了整整一夜! 到了翌日清晨,阳光铺开在整个御花园中,照耀着一众喝的酩酊大醉的鸣凤官员们,还有这一群怎么也说不完话的亲朋好友。一个个都精神盎然着,唯有凤无双稍稍有些累了,乔青赶忙嘱咐了一句:“你有喜了可得多休息,要是想听,我下次专门去给你讲个专场。” 四下里就是一静。 凤无双呆呆抬头:“什……什么?” 卫十六脸都僵的不会笑了:“你……你你……弟、弟妹,你说无双她……” 凤太后更是抱着凤小十蹦了起来,这积攒了一整夜的欢欣,在这三喜临门之后,老太太是怎么也绷不住了:“好啊!好啊!天佑我凤家啊!我老太婆就是今天闭了眼,我也……” 乔青赶忙捂住她的嘴:“奶奶,百无禁忌,百无禁忌!”再扭头看着卫十六和凤无双的表情,就知道这绝对是一群状况外的,一扶额,无语道:“这都快两个月了,你们这是还不知道呢?” “你你你……你确定么?”卫十六和凤无双,一齐紧张不已地望着她,都惊喜到结巴了。 乔青一耸肩:“啧,老子以前的名号叫啥来着?” 修罗鬼医! 妥妥的! 卫十六根本也不用问她连把脉都没把怎么就看出来了,这整个翼州,还有谁的医术能比的过她?他一把把凤无双给抱起来,面上的喜意遮都遮不住,立马原形毕露扭头就去跟小舅子得瑟去了:“哈哈,哈哈,我又有孩子啦!我和无双又有孩子了!” 这臭屁的不行的表情,凤无绝忍! 可忍得了一日,忍得了两日,忍不了这见鬼的一整月在他耳朵边儿念叨。 距离凤无双诊出两个月的身孕为止,已经一整个月的时间,乔青也被这夫妻俩借走了一整个月,每日里给把把脉,调理调理身体,直接就在皇宫里住下了。凤无双当了这几年的女皇下来,身体上没有大问题,小毛病却是不少的。她还不知道自己回来的翼州的消息传的飞快,只顾着先给乔家和二伯去了封信,解释了这边的情况,让他放心,就专心尽职得帮凤无双调理起身体来…… 眼见着她的身子骨一日比一日好。 卫十六也一日比一日得瑟。 这货跟老太太一样,想要第二个娃都想魔怔了,每天怕絮絮叨叨惹自家媳妇心烦,就把这重任自动自觉扣在了小舅子的肩头上。于是乎,一月没见着自家媳妇明显欲求不满还要忍受另一个男人唧唧歪歪天天得瑟同样对白的太子爷,终于反击了! 凤无绝打开房门,伸手,微笑,示意他看门口经过的纳兰诗意,以良好的修养和语气优雅十足地道:“老子连儿媳妇都能打酱油了好么?” 一句话,完胜卫十六! 被一枪击中七寸的姐夫捂着胸口恨恨离场:“别想让老子再给你媳妇当厨子!” 他当然不知道,太子爷在东洲八年,早就锻炼出来了一手厨房绝技,煎炒炸煮蒸,样样都精通。门口陆言四人憋着笑看卫十六吃瘪,惊叹自家主子八年不见,腹黑功力见长。虽说凤无双如今当了女皇,可凤无绝这太子府依旧挂着太子府的名号,他们之间没有那等猜忌忌讳,谁也没将这放在心上,是以太子府内的一切都和原来没有任何的改变。 这四个手下曾经是凤无绝的贴身侍卫,后来呢,在他离开翼州之后,也谢绝了凤无双给的官职,就这么闲闲散散留在这里看起了家。那日见太子爷突然回来,一个个喜极而泣,乐到找不着了北! 四人齐齐竖大拇指:“爷,好样的!” 凤无绝剑眉一挑,心情不错地靠上门框,开始认真思量下一胎的问题。 不得不说,没亲自参与到凤小十的出生,这个遗憾,始终是存在的。而现在儿子都八岁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还全然没影儿,也多多少少有些心焦。之前是一系列的忙碌顾不上这个,如今让卫十六见天儿的念叨着,怎么可能不眼馋? 太子爷坚决不承认自己羡慕嫉妒恨了,想着有一个孩子在乔青的身体里孕育着,有他一日日的陪伴那腹部渐渐隆起,到生产坠地,再到小小的孩子一点点捧在手心里长大,那等滋味,啧啧啧…… 这思春一样的表情,陆峰顿时就悟了:“爷,想太子妃了?咱去皇宫帮你叫叫?” 凤无绝摇摇头:“不用,她忙着孩子的事儿,再等两天我进宫去看她。” 二十四孝好丈夫!这年头,哪有男人想媳妇了,还得巴巴跑进宫去看的,换了谁不是大手一挥把媳妇给宣过来,更不用说还是他们的鸣凤太子爷!陆峰四人对视一眼,心说自家主子几十年如一日,世上独一份儿!陆言想的更多些,暧昧眨眨眼,凑上来问:“爷,您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唔,这个倒是没想过。 儿子或者女儿,他还真没有过多的执念,可有了一个儿子,总想再添个千金儿女成双。想象着长成那货的小姑娘,妖妖粉粉的小模样,水漾漾睁不开的一双眼,凤无绝顿时弯起了嘴角,连心都软了一块儿。 唔,生娃大业,必须提上日程! 且要生就得趁早,趁着在翼州清闲无事,否则回去了那边儿又是一场硬仗! 就这么计划着这些,迎来了凤无双的第四个月。 过了前三月的最危险期,众人都能齐齐松下一口大气了,乔青确保了她身体状况完好,又确保了皇宫中的太医水平过关,这才放心地回到了太子府独守空房的凤无绝视线中。两人一合计,翌日清早,便准备出发大燕,去看看还等着的二伯。 凤小十和纳兰诗意没见过二伯,想来他也愿意见见这两个孩子的,自然得带着。 至于玄苦和邪中天,都摆摆手敬谢不敏,自然了,那说辞是完全不同的。 玄苦:“人老了,腿脚不好,还是不跟着你们到处颠簸了。” 邪中天:“老子年纪小,到处乱跑让人拐了怎么办?” 乔青忍住一鞋底抽飞这家伙的冲动,告别了众人,带着儿子和儿媳妇,跟还留在这里的乔文武等人一同出发了。 早在半个多月前,叙旧叙的差不多的姑苏让柳天华他们,便各自启程回去了宗门里,那日大寿的时候,忘尘并未将老祖的事告诉大家,待到柳天华离开的时候,才默默带着老祖和他一同出发。万俟风也跟着万俟流云回去,接手一早就不想干了的万俟灵小丫头的班儿,重掌万俟家族!倒是兰萧许久没回大燕,便和万俟灵留了下来,跟他们同行。 而囚狼和沈天衣则属于没地儿可去的类型,跟乔家又没有太多的渊源,便主动请缨留在这里。这两个人因为九指的关系,心中都有结未解开,玄苦承诺要带他们去朝凤寺见佛祖,当然了,不免换来邪中天冷嘲热讽一顿刺儿。 乔青只当没听见,见俩人一脸笑容,也不再多说。 这一行人有的走,有的留。 最后数一数,竟然还是个两位数大部队! 既然她回来的消息,在整个翼州传开了,那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直接就打着玄云宗的旗号大大方方上了路。好在人虽然八年不在,那凶名还是在的,当年乔青惊天动地的事儿干了不少,灭这个,灭那个,玩儿死这个,搞残那个,反正都不是什么好名声。众多武者崇拜归崇拜,可到底还是惧意多过敬意,最多也就出现个站着老远喊“偶像”的,像乔青想象中那等拦路要签名要人像的,倒是一例都未出现。 于是乎。 在某人捶胸顿足失望不已和众人的齐齐大笑一路欢乐中。 两月过后,无惊无险,到达大燕。* 第五十章,第八枚九天玉。 乔家的外面一早众人就等着了。 二伯从早晨开始就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碎碎念了不知道多少遍。乔伯岚让他转的眼睛发晕,乔心蓉就在一边儿捂着嘴笑:“二叔,您停下休息会儿,昨日来信儿说是今天到的,家主的话什么时候食言过呢?” 乔伯庸连连称是,又一皱眉:“心蓉,如今你是乔家的家主了……” 乔心蓉含笑摇头:“二叔,在我的心中,这乔家的家主永远都只有一个人。若乔青要它,那么乔家就是她的,若乔青不要,心蓉则暂时替她管理着。”她说着,苦笑一声,扶住乔伯庸的手:“二叔你放心,当初若是没有家主,我一早就死了,乔心蓉一早就随着宫玉那个畜生死了,永远都没有今天的我!” 她说的坚决,眼神坦荡,自有一股让人欣赏的风骨! “好!” 远处歪着头正听见这番话的乔青,忍不住抚掌大赞! 乔心蓉被吓了一跳,扭头看过来,原来这一行人弃了马车,是隐在城里人来人往中步行过来的。想了想,乔心蓉扶住激动的乔伯庸和乔伯岚,笑着打发走了门口候着的仆从,不动声色将他们引了进去。 看着她这面面俱到,乔青眼中的欣赏越来越浓,怎么也无法将这个干练的女子,和当初被宫玉折磨到无心求生的菟丝花重叠在一起。 想起他们说的,这一切也许有自己的原因。乔青很得瑟地吹一声口哨,心情美好地跨进了这时隔远远不止八年的乔府!这一座府邸,哪怕当初她在翼州,也是没回来过几次的,唯有那废物时代带着仇恨久久居住于此。如今这个府邸里,少了那些恍如隔世的仇,多了几个关心她也让她牵挂的亲人,感觉自是大不相同。 步入正堂,一早就老怀大慰激动不已的二伯,立刻就红了眼圈儿。 乔青亲自倒了杯茶,和凤无绝一同跪下,给二伯敬了上去:“二伯,我这熊孩子回来了。” 话没说完,也是嘶哑哽咽,满腹内疚。她不常哭,或者说,她根本也不是个感性的人,这个世上,能让她落泪的,永远不是困苦,不是疼痛,不是灾难……只有爱!只有爱和感动,能让她摒弃一贯凉薄的自己,放声痛哭。而二伯呢,也永远不等她哭出声来,只红一下眼眶,皱一下眉,就紧张到了不能自已:“你这孩子,快起来,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只要你活着,健健康康地活着,在哪儿活,有什么关系。” 他赶紧把乔青给拉起来,揉着她头发,满目都是宠溺和笑。 乔青趴在他肩上,哭到泣不成声。 他就是这样啊,从来不要求,为人子女才越来越放肆,她飞的越高,离着他越远,早些时候,他或者还能仰头望着天,时时刻关注着她的动向她的方向,被什么阻碍了,挪动一下步子,又是清晰可见。可如今呢,这鬓边丛生的白发,这面上横七竖八的皱纹,忽然就让乔青意识到了,这个一直站在角落里仰头看着孩子飞翔的老人,也有眼花目盲的一日,也有步履蹒跚挪不动腿脚的一日…… 心头被拉扯到一下一下的疼。 耳边二伯笨拙的安慰还在继续。 乔青擦干眼泪,露出个最灿烂的笑容:“嗯,不哭了,二伯你不知道,我都是孩子他爹了。凤小十,带着你媳妇过来。” 两个小朋友手牵手跑了过来:“小十,诗意,见过二姥爷。” 乔伯庸顿时就笑成傻子了,一边儿唤着乖,一边儿在身上各种翻腾,那架势像是要给这俩孩子点儿什么见面礼。乔青也不拦着,笑眯眯在一旁看,见他突然一拍脑门,急慌慌地就往外面走,她这才无语地道:“二伯,二伯,给两块儿糖就打发了。” 二伯却是直摆手:“你这孩子,走,跟我去那头逛逛去。” 乔青就跑上去两步搀着他。 如今乔伯庸的腿脚算是大好了,一路步子不慢,走的也稳健。乔青笑的没心没肺的,换来他一顿笑话,什么又哭又笑小狗撒尿,她就顺势靠着他狠狠地撒娇,把这些年没撒够的一次性给还了,直让二伯哭笑不得。乔家的变化也不小,这一路过去,很多院落都修葺了,路上旁系的子弟尽都停下来,朝两人鞠个躬再继续前行,也时不时能闻到阵阵浓郁的药香…… 看来换了家主之后,乔家非但没有没落,更是越来越好。 这一些,乔青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远远地,一片围出的田地便映入了眼帘,那被划分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十字的农田里,还真是什么作物都有,有的长的蔫头巴脑的,有的却是绿油油喜人的高,乔青忍不住出声大笑:“哎呦喂,这残奥会呢?我还以为二伯是种田高手,这水平也太参差不齐了吧。” 二伯佯装发怒:“小丫头,你懂什么。” 乔青一拱手:“求教,求教。” “哈哈,你二伯也是个半桶水,人说这一片儿地有的能种,有的不行,我不信邪,反正一样种子买了点儿回来,都种上试试。”他说着笑呵呵地,看着那些庄稼就跟看着自己的孩子似的,也不嫌脏,一脚跨进去开始捣鼓起来,乔青仰头望了会儿天,真心不愿意提醒全神贯注给那些草捉虫的二伯,他一不小心,貌似歪楼了…… 好在二伯立马自己拐了回来:“你看你看,说要给小十见面礼的,走,进屋坐去,我这儿还有你娘留下的东西。” “我娘?” “是啊,这么些年了,她只让我收着,却没说要怎么处置。”他快步走到那边儿一个简单的院落前,留下一溜的泥巴脚印,笑着道:“进来,时间长了,要不是给小十找见面礼,我也忘了。” 乔青跟凤无绝对视一眼,忽然有了个极其默契的预感,这东西,会不会正是他们一直在找的…… “九天玉!” 内堂里,看着二伯用一块儿红布包着拿出来的东西,还没临近,她已经感觉到了九天玉的气息!乔青默默瞪了会儿眼,很有些哭笑不得,二伯听了却是一愣,他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直到出事的前些日子,她爹娘两人才将这个给送了来,一齐交给了他:“他们说这个不详,也不愿落在那些人手里,说的是谁我不知道,只是嘱咐我收好了,关键时刻说不得还能保下一命。” 日子太过长久,二伯说起来,很是有些唏嘘。 乔青接过来,朴实的红布之下,一枚奇形怪状的白玉触手温凉,可不正是东洲大陆上人人争抢的九天玉!谁能想的到,竟在这小小翼州的小小乔家,二伯手里攥着呢?这么兜兜转转,这东西又到了她的手里:“二伯,我爹……和娘是怎么认识的。” “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 “嗯,那你说不具体的。” 二伯弹她脑瓜一下,笑道:“你爹四处游历,大陆上走了两年,再回来的时候,就把大着肚子的你娘带回来了。刚来的时候,你娘很是忧郁,整天心事重重的样子,你爹呢,家里长辈的压力也大,有一次,我正巧碰见两人争吵。” “吵?”乔青愣了一下:“我还以为……”他们俩的感情很好。 “不是你想的那种。”乔伯庸摇摇头:“是你娘不想拖累他,你爹又哪里是怕拖累的人呢。那次我正撞见,听他们言语间的意思,应该是你爹救了你娘,再具体的,二伯也说不出咯。” 乔青沉吟了下来,当初老祖邀秦雪落去柳宗小聚,她说的便是有仇家追,恐怕是裘红丹的手下追了下来,又或者是裘红丹通知了三圣门追杀她,这些她没有细细的问过忘尘,多回忆一次,就是对他的多一次伤害。不过也能想象的到,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厮杀之中,忘尘被对方捉走,她也负伤逃跑,又被乔家老四乔伯渊给救了吧…… 至于这一块儿九天玉是哪里来的,更是无可考证了。不论琴族手里有两个,一个给了裘大长老,一个她留在了身上;又或者琴族只有一个,这一块儿乃是她来到翼州又无意间得到也不是没可能。 可不论是哪一种,都证明了一点。 ——姬寒在撒谎! ——由始至终,他根本就没从琴族得到过九天玉! ——由始至终,他对自己所构架和承诺出的一切父爱,都是假的! 甚至于,他对秦雪落的“爱”又掺杂了多少虚构和多少自我美化?想起那因为嫉妒秦雪落而毁了自己的大夫人,乔青啧啧有声地摇了摇头,恐怕裘红丹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爱上的是个多无情多自私的男人! 二伯坐在对面,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望见她眼中寒意和森凉,眉头猛地就皱了起来,心疼和不满合二为一。乔青赶忙换上一脸人畜无害,这速度,已经不是变脸的范畴了,跟哗啦一下子披了层人皮似的。乔伯庸看的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小九啊,二伯从来也不指望你当个多好的人,这样的世道,好人被人欺。可二伯希望你能在自保的前提下,心存点滴善意,莫要渐渐因为执念偏离了人性……” 乔青知道他的意思:“会的,二伯,你该相信我。” 乔伯庸摸摸她脑袋:“二伯希望你过的好。” 她扭过头去,外面凤无绝并未带着小十跟进来,想是知道他们爷俩有秘密要说,他正带着满地跑的两个泥猴子在外面玩儿呢。一大负手含笑,两小上蹿下跳,这样的画面映入她的眼中,让她托着腮一点一点笑弯了眼睛…… 乔伯庸就这么望着他,双目慈爱地笑开了怀,他家的小九啊,如今过的很好。 他却不知道,乔青在这一刻,已在心里发下了一个誓言。这誓言不对天道,只对她自己!二伯必定是不适合去东洲的,这里才是他的故土,那么既然这样,哪怕是劈开东西大陆间的那一道桎梏,或者要斩天灭地也不惜,她一定会回来,永远的回来,陪着他,陪着他们……* 第五十一章,翼州五年。 时光如梭。 老人常说,开心的日子总过的飞快,在乔家的时候亦然。 乔青什么也不想,每天陪着二伯进田里除除虫,踩上一手一脚的泥巴全抹到凤小十和纳兰诗意的脸上,换来乖乖巧巧的诗意小姑娘眼圈儿红红敢怒不敢言,凤小男子汉跳脚蹦高护着媳妇,乔青就乐得哈哈大笑找凤无绝和乔伯庸告状,说这小兔崽子有了媳妇忘了老爹! 当然了,深知这货本性的两个男人,都是绝对不会相信她的。 又当然的,不相信归不相信,这一向爷们儿的很的瘪着嘴鼓着腮呆萌呆萌地来跟俩人告状,管他是真是假,那小兔崽子都得教训。就这么欺负欺负儿子和儿媳妇,乔青在乔家乐乐呵呵地一直呆到绿油油的田地被金黄浸染,换上大片果实累累香飘万里,距离凤无双要待产的日子,也近了。 对凤无双,她还是有些担心的。 正好一边儿是奶奶,一边儿是二伯,都想跟那两个孩子多亲近亲近,乔青就顺势邀二伯去鸣凤小住。他也没什么抗拒,当日收拾了行囊一同动身出发。 临走之前,乔青和凤无绝去大燕皇宫溜了一趟,以“看望好友宫琳琅”之名,行了“摸光他酒窖珍藏一根毛都不剩”之实,在这皇帝咬牙切齿的肉疼跳脚中,大笑三声离宫去。又顺便去兰家探望了许久未曾见的兰震庭老爷子,这老头这么多年下来,依旧是老当益壮,脸上的皱纹横是横竖是竖,连那火爆狮子的脾气都没变多少。 兰家她呆了小半天,调戏完了灵儿丫头,又欺负了欺负兔子少年,最后翘着二郎腿儿致力于把兰老爷子气厥过去的大任中——可惜,老爷子一生脾气火爆,也不管她这个乔爷那个神尊的,抄起拐杖就把她打出家门了…… 门口凤无绝和乔伯庸已经等在了马车上。 乔青兔子一样钻进马车,洛四一甩鞭子,把兰震庭老爷子声如洪钟的破口大骂远远甩在了后头。 兰萧和万俟灵吓的追出来,想跟乔青摆摆手又不敢,只弱弱对老爷子小声说:“父亲,她就是那个性子,你别跟她计较。” “是啊是啊,乔大哥人很好的。” 兰老爷子拄着拐杖气哼哼地瞪眼,一直望着那马车远远驶出城门没了影子,才弯着嘴角又怒又笑的模样。兰萧和万俟灵摸不准他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也不敢说话,就听这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笑骂一声:“这小子,这么多年倒是一点儿没变。”哼着小曲儿迈着四方步溜溜达达就回府了:“啧啧啧,两条公狼崽子都长大咯……” 唯有兰萧在后头直跺脚:“那是一公一母!一公一母!” 一公一母? 不见得。 这件事儿,在乔青回去鸣凤的路上,已经深有体会:“听说了么?乔爷回来啦,是个女人,儿子都八岁啦,活的!” 路人甲:“放屁!” 路人乙:“乔爷怎么可能是女人?” 路人丙:“就是,人修为高深,就是纯爷们儿照样生儿子!” 路人丁:“乔爷之后,天下无爷!” 正趴在马车壁上听的有滋有味儿的乔青,差点儿没一个跟头栽出去。她瞪着车内憋笑的两人,呲牙咧嘴地挠头:“老子连儿子都生了,他娘的就不能女人一回么?!” 答案很明确:“真不能。” 第一回还只当巧合,碰了群脑子缺根儿筋的,第二回第三回,乔青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老子当年到底是在翼州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儿,才会活生生地生了个孩子都让人坚定不移地相信是个爷们儿?这个疑问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直到回了鸣凤,给凤无双接生的时候都深深纠结着她…… 小小的千金安全降生,有惊无险,可乐坏了一整个鸣凤的百姓!鸣凤女皇的第二个千金,取名的大任就交到了乔青的手里。彼时乔青正因为接生癞皮狗一样睡了三天三夜,一起床就接到这样的消息,一口茶水直喷三里地:“取名?我?” 凤无绝默默翻书,装没听见。 凤小十小朋友抱着襁褓中的小表妹,小包子脸上满满的幸灾乐祸:“姑父,冲动是魔鬼。” 卫十六却坚持的很:“无双也是这个意思,她这些年操劳着鸣凤,身子骨是越来越弱,要不是你这孩子能不能平平安安生下来还是另说。反正你就看着取吧,想到什么算什么,”卫十六一咬牙,想一想“凤小十”,再看一眼襁褓里他家刚出生的娃,内心血流成河面上英勇就义:“就你了,取吧!” 乔青都让他这赴死的表情给惊了一下。 靠,老子取名真的那么坑爹么?她还不信了!当下一拍板儿:“卫初夏!” 卫十六掏耳朵:“什么?” 不是卫老二?也不是卫十七?他简直怀疑自己耳朵长歪了,按照这弟妹惯常的不着调思路,她是小九,她娃就是小十,那么他是十六,他娃也该是十七才对。再或者,这新生的姑娘排行老二,直接来个卫老二也不是没可能。卫十六都存了自戳双目的心,结果这名字简单好听竟是别有一番惊喜! 初夏,初夏,卫十六念叨着这两个字满地打着圈子…… 凤无绝手里的书,吧唧一下掉地上了。 凤小十手里的小姑娘,吧唧一下,在掉地上的一瞬间被卫十六眼疾手快接过去了。 这深受自家老爹和媳妇取名之坑的一对父子,齐刷刷扭过脸去看她,乔青一耸肩:“怎么样,卫初夏?” “好!”卫十六越念叨越喜欢:“有什么寓意不?” 寓意当然是没有的,她刚才脑子一闪,想起了冷夏而已。可是眼见着卫十六一脸的殷殷期盼,凤无绝凤小十忍不住悄悄竖起的耳朵尖儿,她乔大爷一个唾沫一个钉就是没寓意也得编出个寓意来:“唔,这个……有!” “还真有?” “第一,最浅显的,我给姐姐看出喜脉那日不正是初夏么,又是咱们团聚,又是老太太大寿,再来这小姑娘也第一次让大家知道她的存在——三喜临门,好兆头,也算个纪念。” “对,对!”卫十六连连抚掌:“这么说,还有第二?” “必须有!”乔青脑汁都快干了:“第二,那就往大了说了——初夏和暖,如旭日方升,比我鸣凤之势,日日渐盛!” “好!” 乔青大大松出一口气,却见卫十六等了一会儿,还站在原地:“还有第三么?” 她一口气噎在嗓子眼儿里,咬着后槽牙看他:“姐夫,取名这事儿不能太贪心,再一再二不再三,咱们要是把名字给取满了,以后小初夏哪里有晋升的空间?” 卫十六哈哈大笑:“对,弟妹教训的是。”说完深深看了她一眼,乐呵呵着大步走了。 就跟死刑改死缓似的,可算应付完这姐夫了。乔青瘫倒在桌子上:“他娘的,取名真不是个容易事儿,累死老子了。”老半天,却没人回话,反倒是怨念不已的两道目光绕在她身上,乔青一扭头,果然见凤无绝和凤小十,一大一小齐刷刷的控诉表情。她呲牙:“咳,取名这事儿,也得看灵感。小十这名字……咳,也不错,不错。” 凤小十给她的回答就是,怨气缭绕地飘走了…… 凤无绝则是狠狠把她压在了床上:“下一胎,取名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又啃了她锁骨一口,补充了一句:“凤十一不行!” 乔青给他的回答呢,则是袖子一扬,房门关闭,衣衫飘落,呻吟若干…… …… 可惜的是,生娃这事儿,还真不是说生就能生。 自从太子爷把生娃大业提上了日程,这两个大爷接连呻吟了一年多,等到凤小十都快十岁了,卫初夏满地撒着欢儿地跑了,他们的下一胎还远远没有着落。 这其中最着急的还是凤太后和二伯这两老。两个老人家一合计,这可不行,要不换换地方再战?看能不能战出新意,战出成绩!这么一想,两巴掌就把乔青和凤无绝给打出去了:“沙漠也好,海里也成,山上更妙,反正你们自己寻地儿去吧,别在这儿整天碍着我们两个老人家的眼了。” 说归说,乔青也明白,这两个老人是想让他们二人世界呢。不辜负他们的好意,简单收拾了点儿东西,完成之前在大燕边塞时候的承诺,携手把翼州走上一圈儿…… 落日长河,大漠孤烟。 茫茫草原,平川广野。 碧波浩渺,火舞枫林。 田间小路,羊肠古道。 这一个又一个的地方,印下了两人深浅不一的脚印,一路赏景慢行,一路丢掉桎梏和包袱,一路连修为都摒弃只靠着两条腿跋山涉水。他们像两个修为最低微的普通夫妇,不撕裂空间,不凌空而行,饿了打尖儿,累了住店,有时候在荒僻之地就席天幕地地头挨着头相拥睡去,沾起一身清早的露水,再笑眯眯吻醒对方,伸个懒腰,继续携手前进。 当然了,乔青也没辜负凤太后的期待。 这一路是绝对战出了骄人的新意的! 上到山顶,下到水底,北至极寒之地,南至炎炎如火,哪个地方乔青都没漏了拽着凤无绝探讨一下人生的真谛。曾经的半夏谷里俩人笑眯眯回忆了一下小时候,这货喝着酒脑子一热就把那悲催的六岁半给招了,凤无绝自然是鹰眸一眯,薄唇一勾,当下就在房顶上把撒腿跑路的她拖回来给办了! 提起那打击报复的三天三夜,乔青只能哆嗦着发软的腿脚含泪望夜空:“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啊……” 这么一战,新意是有了,成绩却尚无。 好在乔青和凤无绝都不强求,走了这么多山山水水,修为虽未升,心境却是得到了一种洗礼和升华,前所未有的平和。对于那个不知何时会降临的小生命,他们期待,却不勉强。 一家四口不错,一家三口也好,二人世界更妙! 这么走过了七百多个日日夜夜,到了最后一年,乔青重拾回神尊四层的修为来,一路撕裂空间,和凤无绝去每个宗门再见了一番老朋友,值得一提的是玄云宗一行,自从无紫和乔文武重逢后,乔青就没将她强留在身边儿,直接打包丢给乔文武让他赶紧带走别叽歪。乔文武自然是乐得如此,直接扛走了哭的梨花带雨的无紫,这么四年下来,没想到那妮子都有了喜,圆滚滚的大肚子看的乔青直瞪眼。 非杏在旁边儿捂嘴乐:“公子,你可得加把劲儿啊!” 乔青撇嘴:“这话跟你们姑爷说去。” 众人全都笑了,公子就是这点儿好,从来不扭扭捏捏,跟她们闹起来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咳,当然了,这是她心情好的时候。心情不好了,首先遭殃的就是她们悲催四人组。乔青笑吟吟给无紫把了脉,确定她一切安好,在身上摸来摸去也摸不出个像样的东西:“老子这些年光顾着搜刮玄石了,药材丹药的是留给玄云宗的,不是给你的。等着啊,等我从东洲回来,给我干儿子搞点儿好东西。” 她这一趟来,自然不会空着手。 丹药,药材,但凡是翼州这边儿用的上的,交好的姑苏宗门、万俟宗门、柳宗、玄云宗,一个都没少地留了一些。可那些东西,全部是给宗门提升实力的,无紫这丫头跟了她多少年,青春都耗在她这里,就跟亲妹子一样。亲妹子生娃,哪能随随便便? 乔青挠着头搜肠刮肚地想。 无紫也不跟她客气:“那可好,公子最好也给我带个童养媳回来。” “唔……”乔青摸着下巴开始认真考虑此事的可行性:“非杏,回去弄份资料给我,整个东洲差不多的人家长的漂亮的闺女。” 非杏仰头望天,这是准备强抢人闺女了么。 当然,此时是非杏杞人忧天了,待到一切平定之后,乔爷一句话,整个东洲还不立马麻溜地把自家闺女给送上来,那些没闺女的咬牙切齿捶胸顿足,只恨自家媳妇不争气。这些,可都是后话了。 这会儿,乔青跟他们寒暄完了,把无紫郑重地交代给乔文武:“什么都不说了,我的人,掉一根汗毛你等着。” 乔文武半点儿不敢怠慢:“家主放心,文武不会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成了,老子撤了。” 说完摆摆手,也不理会无紫哭的稀里哗啦,拉着非杏撕裂空间没了影子。玄山山下,凤无绝正等在那里。乔青让非杏先回去,她和凤无绝继续启程,将剑锋之底,三圣门地宫,又重新走过了一遭。所有和风玉泽有关的东西,她认认真真地再回顾一遍,包括那两面前后两次时隔万年的壁画…… 左右两边长长的图绘描述了风玉泽的翼州大陆的前半生,她站在壁画之前,和凤无绝对视一眼,皆带上了一种从前不曾想过的了然! 原来,还有这样的一种可能! 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修罗斩,目中蕴着森然的冷意,乔青和凤无绝,在历时三年的翼州漫步后,终于回到了鸣凤。 是时候,该离开了。 凤太后和二伯同时沉默了下来,目中一丝不舍划过,随即一齐笑道:“早点儿走吧,你们虽然没说现在是个什么境界,不过既然能回来,总也是说出来就得吓坏我们的修为。咱们这些老家伙啊,年纪大咯,心脏不够用,东大陆那边儿恐怕也不像你们说的那么顺遂。反正记着,不管怎么样,这边儿,总有我们两个老家伙等着你们的!这里,永远都是你们的家……” 这么一番话,只说的乔青心头一抽一抽地疼。 凤无绝抿着唇:“是,奶奶,二伯。” 她却撑不住了这等心脏都被攥住的感觉,大步走出皇宫,一路狂奔,直奔朝凤寺而去。 一路寒风扑面,她凌空而行,耳边是北地里惯常的烈风呼啸,下方凰城的百姓人流如织,各种嬉笑怒骂传入耳中,只让她心头烦躁如一团乱麻搅在一起。忽然间,一声钟鼓悠悠而来,让她脑中一嗡,清醒了三分。 乔青速度再快,远远已能听到梵音袅袅,在寒风中吹散了她心头的千思万绪。 她脚尖一点,落下地来。 站在山下,有礼佛的善男信女安静而虔诚地经过,她遥遥望着那雪色秾丽中若隐若现的万年古刹,缓缓闭上眼睛,享受这难得的一方清净。奈何总有人不给她清净:“阿弥陀佛,施主你路我寺却不入,听梵音不添香。如此霸王行径,不好,不好,这样不好。” 乔青不用睁眼都知道是哪个罗里吧嗦的神棍来了:“我倒是不介意添上一香,就是不知道,贵寺所供神佛,又可是敢接?” 玄苦让她说的一愣。 他紧紧盯着乔青,观察片刻,皱起眉来:“老衲夜观天象,发觉施主额间带煞……” 不等他啰嗦完,乔青直接被气笑了:“滚蛋,你一和尚抢什么道士的饭碗。” 玄苦也不心虚,上下嘴唇一碰笑哈哈走了过来:“哎呦,丫头你不知道,僧多肉少这活计不好干啊。隔壁开了个牛鼻子老道观,这俩月是天天跟我抢生意。” 乔青拍开他勾肩搭背的手:“那家伙呢。” “不知道,这个点儿,还没起吧。” “唔,也是,还不到中午呢。” 她三两步甩开玄苦上了山,懒得搭理那人在后头扯着嗓子嚷嚷香油钱,直冲朝凤寺后院儿把还蒙头大睡的邪中天给踹了起来。这货迷迷瞪瞪一双桃花眼跟柳条似的半睁不闭,哈欠连天把她往外赶:“小兔崽子,扰人清梦是大罪过,起开起开,困死老子了。” 乔青扯掉他被子来了个剪刀腿:“起来起来,老子要走了。” 邪中天一个轱辘爬起来,那脖子上还叼着她两只脚丫子。三两下把她扒拉下来,抓抓脑袋:“这么快?” “现在知道急了。”她切一声,大步往外走:“你就不回去了吧,在这儿好好呆着,等着爷回去干死那群装逼犯,过阵子就回来。” 这话说的,哪怕邪中天没听见之前玄苦的话,也下意识地感觉到了一丝煞气!她像是这几年的翼州之行明白了什么,也像是下了什么样的决定,邪中天无意识地就觉得心头一颤,也顾不上刷牙洗脸三两步冲出去,院子里的阳光刺的他眼晕,一把逮住这想跑路的:“丫头,你别跟老子打马虎眼,你准备干嘛?” 乔青回过头,一脸无辜:“不干嘛,真的,要是人不逼我,我真不愿意抄家伙去跟人血拼干架。” 邪中天却一下子抓到了重点:“那要是逼你呢。” 她瞪了瞪眼,心说这么多年下来,最了解自己的还是这个家伙。也是啊,被他看着提溜着一手养大的,她笑起来,勾着他肩膀往院子外面走,有小沙弥路过这边集体目不斜视,想来邪中天在这里住着已经让他们习惯了。一路穿过后廊,绕到了大雄宝殿的侧门。 她靠着门边看那佛祖金相的大胖侧脸,烟雾迷蒙之中像是垂了一面模糊的纱:“你记得当初我在这儿说过什么不?” 邪中天和她一样的姿势倚上去,一左一右跟俩门神一样:“记得。”顿了一下,好像明白了什么:“无愿相求,无愧于心,神也好,佛也好,谁也别想评判你的对错,插手你的未来。”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乔青接上最后一句话,抱着手臂挑起一抹冷笑:“你看,老子的态度从开始到现在,万年不变的专一。那个时候我不信神佛不信天,如今有了牵挂就更不可能了。可有人不明白啊……”这一句意味深长,她伸着懒腰,也不知是杀意还是随意,竟让了解她至深的邪中天都有了一丝迷惑:“有人削尖了脑袋的算计我,从翼州到东洲,一路规划引导着老子沿着一条路向前走,等等,这么一听,我长的很像傻逼么?” 她十分诚恳地摸着下巴扭头问。 于是邪中天十分诚恳地回答她: “像!” 乔青气的伸手就去揉他鸡窝头:“滚滚滚,皱纹都出来了,赶紧回去睡美容觉去。” 邪中天大惊失色,一溜烟儿不见了影子。 唯有一道神识传音,顺着空气就钻进了她的耳朵。这传音只有那么寥寥几字,乍一听来不知所云,她却知道,这恐怕就是那知族老族长当年留下的话了。不知道左长老是怎么想通了不再守着这个秘密,也不知道邪中天和玄苦在里头费了多少唇舌,她站在后头看空气,好半天,望着那玫红身影踩了尾巴的耗子一样消失的方向,笑成了一朵花:“娘的,这么多年下来,唯一一个没变的也就是你了。” 笑着走进大雄宝殿,拈了一支香,一运力,香头便被火星点燃。 她捏着香屁股,也不插进香炉里,一直等这支香在自己指尖燃成了灰烬,转身向外大步走去…… 宝殿之内,佛祖庄严。 宝殿之外,乔青森然。 这完全背道而驰的两个方向,就如同说明了什么,寓意了什么,那双无情的威严之目在青烟袅袅后冷睨着渐行渐远的赤红身影,和她垂直举过头顶的一跟中指! 乔青伸着懒腰收获一路不赞同白眼儿出了朝凤寺,沈天衣和囚狼已经等在了外面。俩人见她出来,也不多说,一齐朝皇宫回返。她却没想到,回去正好看见了等在宫里的忘尘,这快五年的时间下来,忘尘一直是呆在柳宗照顾老祖的。 她眉梢一挑,忘尘摇了摇头:“还没醒。” 她过去抱抱他:“早晚会醒的。” “你呢,要走了?”伸手揉着她的头发。 乔青抬头,为他的话外音:“你不准备……回去了?” “我留下,照顾师傅,等你回来。” “唔,你就知道我会回来?” “那还用说,我妹子,有什么做不到?”这种一开口就是天大地大妹子最大的语气,只让乔青哭笑不得。他却没觉得怎么样,自家妹子,那自然是最好的,无所不能的!忘尘理所当然地戳他脑门儿:“再说了,你哥还在这儿呢,你准备跑哪儿去?” 乔青让他这语气给惊了一下,这还是忘尘?这真的是忘尘?她瞪着眼看眼前这家伙满目的傲娇神色,忍不住想扒开他面具看看是不是冒充的。忘尘继续戳她,像是生怕这妹子一撂爪子跑路再也不回来了,凶巴巴地:“记得了,早点儿回来!” 乔青傻眼点头:“记得,记得,绝对记得!” 他含笑又揉了揉她脑袋,这才满意了:“去吧,我也回去了,师傅一个人我不放心。” 空间被他一把撕裂,转瞬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她转头对沈天衣和囚狼道:“明天出发。” 翌日一早,这一行要离开的人,终于汇聚在凰城之外。凤太后和二伯都没出来相送,不送,就好像这两个孩子根本没走,过上几年他们再一次突然出现的时候,就如同只是在翼州游历了一番,而不是整整两个大陆无法相见的间隔!卫十六和凤无双倒是抱着俩孩子远远望着他们,站在城门上,挥手道别。 众人在城门口遥遥上望,相视一笑。 他们都知道—— 这,绝不是永别!* 第五十二章,虚身。 这个世界,少了谁都一样转。 少了乔青的东洲,也是如此。 五年的时间,是乔青和凤无绝从翼州偷来的,没有九梯,没有氏族,没有姬寒,没有九指,也没有天道。 那就像是一个永远的港湾,疲累了,困乏了,让他们停下步伐,放下枷锁,获得一处世外桃源样的栖息之地。然而世界在转动,日子在继续,一旦离开了那里,东洲的一切,都提醒着他们时间不多了,提醒着他们即将展开的一场硬仗! 回到东洲已经半年。 还有一月,就是天道誓约制裁的日子。 还有一月,也是姬寒万岁大寿的日子。 要不说世事就是这么巧,两件事儿凑在了一块儿去,前前后后差不了个三五天,正好一遭走了一遭了结!然而就是现在,距离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珍药谷中还平静着,整个东洲,却都因为姬寒的大寿将至而震荡了起来。 此事,还要从流沙海那时候说起了。 当日流沙海上乔青和姬寒的一番对话,语气古怪,气氛诡异,东洲这些人精们又岂会听不出个子午卯酉?多少人眼巴巴地等着看这上古氏族的热闹呢,说不得那风头正劲如日中天的少族长,就要跟那德高望重泰山北斗的正牌族长,来个父女相杀,篡位夺权! 可偏偏巧。 就是那个时候,乔青消失了。 早不消失,晚不消失,在和姬寒定下了那大寿之约之后,没个多点儿时间,整个东洲都寻不到了影子。 问珍药谷掌门?人一句掌门闭关谢绝不出。问三大门派?朱通天眠无忌雷惊艳齐刷刷的闭口不言。问纳兰和穆氏?也是各有各的招,一问三不知。于是这乔青大人的去向,一时成谜。谜团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竟是晋升到最近五年来的最热门话题,没有之一。 渐渐的,不少人将好奇心打到了姬寒的万岁大寿上。若是从前,姬氏族长的大寿之日,哪里是整个东洲人想去就去的?没个身份地位的乌合之众,连做梦都别想进入氏族圣地。而这一次,柳飞给了他们一个理由。 “啥理由?” “嘿嘿,你们还记得找万俟风的那次不?” 珍药谷的掌门院子里,号称正在闭关的柳飞,蹲在小马扎上笑的唯恐天下不乱。凤无绝剑眉一挑,明白了过来:“你是说,打着姬氏少族长的名义,抄了那些奴隶窝的事儿?” “对头!”他打个响指蹦起来,漂亮的眼睛笑眯眯的:“那次也亏了我运气不好,从第八梯开始找,一路找到了第三梯。你们算算吧,整整六个阶梯得罪了多少门派,要是一家两家他们还不敢闹,三四十个门派的怨气聚在一块儿,就连老子都头皮发麻。” 沈天衣微微一笑:“恐怕不止吧?” 柳飞颇意外地看他一眼:“嘿,孺子可教!” 本来的确是三四十个门派的,这柳飞亲自去干的事儿,自然记得清楚。可柳掌门闭关不出啊,珍药谷闭口不谈啊,唯一能证明这数量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们还不赶紧的抓着杆子往上爬么?是以这一整个东洲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纷纷加入了伸冤队伍中,就连不少的散修亡客冒险队,都随便挂了个门派充当客卿位置。 人越来越多。 底气也越来越足。 姬氏再牛,能跟整个大陆为敌么? 当浩浩荡荡的队伍,打着含冤受屈的大旗寻到了浮图岛的吊桥之下,就连姬寒也只能用起了拖延政策——乔青不在族中,若有问题,待到万岁大寿之时再来询问,届时,我族少族长必将给诸位一个交代——说白了,不过给了全大陆一个台阶儿,一张参与姬氏大寿的通行证罢了。 是以。 足足五年半的等待之后。 这胃口越吊越高,离着姬寒大寿一月才到呢,整个大陆都已经坐不住了。浮图岛上一波一波的宾客鱼贯而入,几乎要盛不下了那么多人。每一个武者都翘首以盼拭目以待,那将整个东洲搅动了个风生水起的乔青大人,到底来是不来?而若是来了,又会和姬寒发生怎样的碰撞? “我说,那家伙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这个时候还没出关呢?” 柳飞摸着下巴往里边儿瞧,半年前他们一回来,乔青解释都没有就冲进了房间里说闭关。这房门一关就是六个月,眼看着那大寿之期一日日逼近,这几日就该出发了,那人竟然还没出来:“而且闭关半年,能升个一层还是两层?这家伙临时抱佛脚还不如这五年别回去呢。” 这也是大家的疑惑。 按理说乔青已经不能靠着雷劫晋升,这半年也没听见她炼药的声音,只靠着盘膝打坐,是需要漫长的时日去积累的。沈天衣眉目一动:“她还有个神力传承没吸收。” 凤无绝却摇了摇头:“神力传承吸收的快,应该用不了半年时间。” 非杏双目一亮:“我知道了,会不会公子在里头狂吞丹药呢?” “笨蛋就是笨蛋。”小童撇嘴,一脸鄙视:“到了这个境界,就是拿九品丹当糖豆吃,那都是九牛一毛!” “哼,你不笨,你倒是放个响屁听听,光说些没味儿的。” “我不知道好歹有自知之明,不跟你似的瞎猜。” 这两个冤家对头又开始了,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噼里啪啦升空打成一团。众人摇头失笑,习以为常,凤无绝却敏感地看向了囚狼:“你怎么了?” 这半年来,囚狼是一日比一日沉默,尤其到了最近几日,几乎是眉头深锁心事重重。凤无绝问了一声,他也没听见,深邃的浓眉拧成个疙瘩,魂不守舍的,他伸手拍了拍,囚狼一个激灵抬起头来:“什么?” “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我……不知道,脑子里乱哄哄的。” 他揉了揉太阳穴,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下,老半天才道:“有很多画面在脑子里闪,好像是我经历过的,可又看不清。最近这些记忆出现的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乱,我看见小……不是,是风玉泽,也看见了我自己,那背景像是知族的圣地……可就是拼凑不到一处去……” 众人顿时明了。 他被风玉泽篡改的记忆,开始恢复了! 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他们也没个准儿,甚至就连穆兰亭当时也没说出个准话来。或者会导致记忆错乱产生心魔,也或者能渐渐清晰不成大碍。凤无绝拍拍他的肩,没多说什么,这些,只能靠着囚狼的意志力自己去抵抗了,他们能做的,只有默默支持。 囚狼微微一笑,一拳捶上这兄弟的肩头,示意他放心。 他没说的,这一阵子的时间,纠结着他的并非只有这记忆的混乱,更多的,是心头的一个预感!随着这记忆即将破土而出,一个预感也越来越强烈,似乎那风玉泽从他脑中篡改抹去的东西,应该是极为重要和关键的一幕!如果想起来,必定能让萦绕在那人身上一系列的谜团解开大半!就这样,他越是想记起,这件事就越是显得困难了起来,急功近利之下,那记忆更加的混乱不堪…… 未免众人担心,囚狼隐去了这些没说。 他方一张嘴,却听—— 吱呀—— 乔青闭关的房间,有了动静! 众人纷纷扭头看去,心说这家伙可出来了,却在看见她的一瞬愣了一下:“咦?” 柳飞眨巴着漂亮的眼睛,有些失望:“老子还以为小师妹你得来个惊天动地的,怎么感觉修为好像没变?” 他们的神识都比不上乔青,修为差了好几层也无法感知到她的状态,只能从直觉上判断她的气息浓厚程度,和半年前不相上下!别说柳飞奇怪了,众人都一脸好奇,这修为不变,你在里头捣捣鼓鼓大半年是怎么回事儿? 乔青却是神秘一笑。 她站在房门口,身子一让,后方顿时一道身影映入众人眼帘。 “嘶——” 这是倒抽冷气的沈天衣。 “咣当——” 这是从马扎上摔下来的柳飞。 “……” 这是目瞪口呆说不出话的非杏三人。 “唔。” 这是剑眉一挑眼睛一眯意味深长的凤无绝。 一双双的视线齐刷刷瞪着门口那一个……不,不是一个,是一模一样的两道红衣人影!一左一右,同样的姿势双臂环胸,没骨头一样靠着门框,一齐斜眼儿瞧着他们:“你们猜?” 活的! 两个都是活的! “他娘的,又让并蒂果给骗了!”柳飞第一个恍然大悟,话刚说完,又摇头如拨浪鼓:“不对,并蒂果不会说话!” 众人齐齐点头。 何止这一个理由呢,并蒂果不会说话是一,二来呢,乔青也不会干这种无的放矢的事儿。他们一早都见识过了那小家伙的能耐,乔青没必要再拿出并蒂果来混淆视听,还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三来嘛,玄兽模仿人,一次两次可能被骗,时间长了,他们这些了解她至深的,也渐渐能从眼神上看出那么点儿破绽。 而这一次,却是真真正正全无分别的两个乔青! 咻—— 一个小红影猛然冲出。 这如今已经十二岁的凤小十,举手投足都遗传了自家老爹的脾性,其中之一,就是先下手为强! 既然分不出,那就打来看看! 房间门口的两个乔青,双双嘴角一斜,眸中掠过一抹赞赏的笑意。腾空而起,一齐对上了冲上来的凤小十。后者黑锃锃的眸子一闪,哇哇叫着往后退:“都是老爹!妥妥的。” “靠!还没打痛快呢,臭小子你就跑!” “小爷都认出你了,再找虐的是傻子。”凤小十撇嘴,一脸的鬼灵精:“除了老爹,谁好意思对付我一个小孩儿,还两个一起上的?”言外之意,谁有你卑鄙无耻没道义不要脸? “小混球。”乔青直接让他给气笑了,两个一起笑,也两个一起盈盈转眸,一个落在凤无绝的身上,一个落在沈天衣的身上,这两人,都是从小兔崽子喊出都是老爹之后,就神秘一笑面带明了的。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虚身!” 正是虚身! 神阶高手,以神魂滋养出的另一个自己,拥有不下于自己的实力,却极为脆弱。因为虚身的受伤或消亡,会令本尊承受不可磨灭的代价,轻则重伤,重则修为大损,是以在这尔虞我诈危机重重的东洲,几乎是没有人耗费时间和精力去凝练虚身的。有这闲工夫,炼制出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玩意儿,还不如用来修炼提升本身的实力为上! 而如今,天道制裁在即,临时抱佛脚死都不可能直接升到圣者。 半年时间,晋升个一层修为,就不如另辟蹊径了。 乔青几句话一解释,众人齐齐明白过来,恐怕是翼州之行让她灵机一动想起了当初被沈天衣给阴了个底儿掉的三圣门主了。而虚身说白了,其实就是将神识一分为二,一半属于本尊,一半用来控制复制品,不论眼耳口鼻和感官,一切的感觉都和本尊无异,相当于第二个自己!当初那可怜的三圣门主初入神阶,足足用了五年的时间,她的修为和神识都高的多了,自然也大大缩短了过程。 凤小十第一个反应过来:“那小爷不就有两个老爹了?” 柳飞第二个:“两个小师妹?” 沈天衣:“两个乔青?” 囚狼:“两个变态?” 非杏:“两个公子?” 小童:“两个谷主?” 最后,是神色古怪又带着点儿不适应又带了点儿小兴奋的凤无绝,乔青一眼斜过来:“嗯?两个啥?” 太子爷默默望天,没啥,真没啥,反正不是两个媳妇! 众人哈哈大笑,狠狠鄙视这妻奴,不由得,也暗暗在心里嘀咕着,这招牛掰啊!怎么东洲那么多神阶都没想到呢,让自家媳妇凝练个虚身出来,到时候房中那床笫之事,岂不是就能左拥右抱双女环绕? 两个乔青一齐眯眼睛,慢悠悠阴丝丝扫视这一圈儿,凤小十还没想到这么深远的内容,别看这孩子如今十二岁的年纪,可还没到个子抽条的时候,看上去,跟八九岁的时候也差不多大点儿。唯一不同的,恐怕就是原来的小包子脸,如今颇具乃父之风了,越来越帅气! 小帅哥眨巴眨巴眼:“老爹,那么哪个是本尊,哪个西贝货?” 两巴掌拍他脑门儿上:“小兔崽子,跟你爹没大没小。” 他一把抓住其中一个的手腕,众人顿时都认了出来,这两个乔青看着一样,可有一点却不同。人有虚身,修罗斩却没,既然一个是本尊一个是虚身,那么修罗斩总该是戴在本尊腕子上的!唯有凤无绝,鹰眸一闪,朝着没戴修罗斩的那个深深看了一眼,却不点破。 “走了走了,GO!GO!GO!”乔青打着哈哈一摆手,众人只觉红影一晃,再看时,哪里还有那虚身的影子?已经和她本尊重叠在了一起,合二为一。 他们在后头抻着脖子问:“你这刚出关的,跑哪去。” 她步子一顿,似笑非笑地转过头来,一挑眉:“老子亲爹过大寿,总得准备准备,像像样样地去看看不是?” 众:“……” 你确定是给亲爹贺寿,而不是去把他一刀给宰了? * 第五十三章,她来了! 乔青到底做了什么准备,来是不来,贺寿还是宰了,浮图岛上的通通还不知道。 这一日,他们却已经准备好了,迎接姬寒已然到来的万岁大寿!旭日将云霞染成大片大片的金红之色,照耀着这一方瑰丽旖旎的天空之城,也照耀着上面大清早就候在了宴会场地上的人头攒攒。 一波一波的宾客终于在昨日全部到齐,今日天色蒙蒙亮,第一缕阳光劈开云雾,早就急不可耐望眼欲穿的宾客们就自发地出现在了场地中。偌大的一个浮图岛上,用以大宴的广场足足可容纳数十万人! 这恐怖的数量,显示了场地的恢弘广阔,绵延千里,几乎可称庞然大物!而如今,却因为数之不尽的乌压压人群,堵到了人满为患的地步。 姬寒的寿宴正午才开始,如今这些等着的宾客,所有的目光都注视在宴会场地的外面,窃窃私语的话题围绕着一个人不绝于耳。 “来了么,来了么?” “嘿,我到的早,在这儿打听过了,说是五年多乔青大人都没回族!” “哎……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到,什么时候到,老子盼了好几年,就等着能见见乔青大人呢……” 等着见偶像的是一波,另有大部分的人,却是怀着别样的心思。当初的父女之约就在今日,不知道那二人之间打的是什么哑谜,若是姬氏来个内部斗争,他们这些小虾米们争取站个好队,攀上棵大树,今后的好处可就数不胜数了。 当然还有一部分人,纯碎是来看热闹的。姬寒和乔青尽都是神尊高手,姬寒神尊五层,乔青神尊四层,可后者拥有神火,这样的两个人若是火拼起来,可不得是精彩绝伦的一场比斗么?还有什么,能比亲眼观看高手对战,来的更易获得感悟,修为提升呢? 复杂不已的心思,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不管是哪一种,反正焦点尽都是放在这姬氏父女的身上了。在场地中穿梭着和众多高手们寒暄拱手的二公子和姬明艳,反倒没得到什么太大的关注,就是说上两句,那也是心不在焉的。 二公子死死攥着拳头,角落处一脚踢翻了一个小厮:“妈的,乔青乔青乔青,全是乔青!”越想脸色也越是冷,尤其听着不远处一群武者纷纷猜测着那一对父女若正面交锋到底是谁输谁赢,其中一个壮汉大喇喇笑了起来,言语间对那乔青崇拜不已,末了,还笃定地吆喝了一句“乔青大人必胜”。这样的画面直刺的二公子气不打一处来:“简直可笑!这群人都疯了么,她乔青不就是个神尊高手,也能和父亲相提并论?” “神尊高手?”姬明艳花枝乱颤的笑了起来:“我说二哥,有本事的你也神尊一个给姬氏和东洲看看,别只顾着嘴上的便宜,没得让人笑话。” “哼,神尊又怎么样,若是死了,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姬明艳大惊,看着二公子笃定的阴冷神色,直觉有什么超出了自己的预料。这几年来,虽然表面上她和这老二依旧是平分秋色,可实际她自己知道,许多姬氏的事儿父亲早已经不相信她了,大多都交给了老二处理。以姬寒的城府和老谋,自然也看出了她无心那个位置,没的利用,就只拿她打个掩护罢了。 难道今天…… 见她一脸惊诧和恍然,二公子也知道是自己说漏嘴了。一边儿暗自责怪着,一边儿神秘笑了笑应付姬明艳执着的询问:“七妹,二哥只能告诉你——你站错队了!哈哈哈哈……”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信心,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改方才阴郁,二公子大笑着回到了满堂宾客中去,眉目间掩饰不住的志得意满。姬明艳心头狂跳,一股不好的预感升上心头,手心都冒出了汗:“是了,是了,老谋深算如父亲,又岂会什么准备都不做?” 前方一阵骚动传来。 姬明艳一脑子的乱麻被扯断,猛然抬头看了过去。 那遥遥走入了场地的男人,高大,深沉,在姬氏十三卫和一众长老的伴随下大步而来,不是姬寒又是谁?她把自己往墙后靠了靠,没让姬寒发现自己的所在,却从这个角度,正好的能看见他眼底那精光灼灼,隐含杀机! 姬寒的面上,是谁人也瞧不出的神色,走上高台的一路还和宾客们点头致意,颇为客气的模样。 直到—— 一脚迈上台阶,他步子一顿。 冰冷的眼在某一个地方扫过,那边只闻噗的一声,竟是火光冲天,惨叫声声。 这突变只让满场人都反应不及,赶忙朝那边儿看了过去,竟是一个壮汉在姬寒这一眼之下整个人无端端自燃了起来!那火的温度席卷开来,附近几个武者亦是一同遭殃,眨眼的功夫,那边儿便空出了一小片儿地方,只剩下了三四堆灰烬…… 一眼之威! 普通的神尊五层,绝对做不到如此强悍! 四下里一片静谧,所有人都是呆立当场,不知人群中谁发出了一声惊叫:“神火!那是神火!还有……姬族长的修为……他……神尊八层!” 嘶—— 一石激起千层浪! 神火! 神尊八层! “这怎么可能?!” “老天,五年前,姬族长还是神尊五层啊,这五年晋升了三层?!怎么会这么快!” “还有神火,原来姬族长也有神火?就是不知道,他的神火和乔青大人的比起来,谁的更……” 这说话的人一个激灵,顿时咽下了嘴边的话,他认出来了!方才那死了的壮汉几个,就是先前讨论乔青和姬寒谁更胜一筹的那一群,也正是里头笃定了乔青会赢的那几个!可他没说完,众人也明白后面的意思。 谁的更强? 这还用说么? 只一眼,就能做到如此恐怖的一幕,这姬族长五年沉寂,到底得到了什么天大的机缘?! 一道道惊疑不定的视线中,姬寒背对着众人的嘴角微微一勾,眼中是一种说不出的阴冷和笃定!这目光,只有藏在角落墙后的姬明艳看了个通透,那是一种十拿九稳的成竹在胸,那是一种俯视众生的俾睨之色! 是啊,俯视众生。 整个东洲,如今还存在的神尊之中,八层修为加上神火,已经可说天下无敌! 场内和乔青交好的众人脸色齐齐难看。 纳兰秋和穆如笑心头狂跳,后者常年挂着的笑嘻嘻没心没肺的模样,也在这一刻收了起来,素手成拳,眉头紧锁。穆兰亭和华留香惊骇不已地对视一眼,心下连连骂着该死,这下就算乔青来了,也绝对没有半分胜算! 朱通天更是霍然起身,没有人比他这老牌强者更明白“神尊一层一天地”的含义,乔青仗着诸多底牌或者能越一阶越两阶,可八层对四层,这是整整四层的差距!更不用说姬寒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神火! 眠无忌和雷惊艳相对无言,双双沉默了下来。更有当初流沙海下受过乔青恩惠的,也跟着为她捏了一把汗,暗道今日显然是姬寒有备而来,说不得,这一次万岁大寿根本就是为乔青专门打造的请君入瓮! 这偌大的一方广场上,一眼望去蔓延看不见边际,唯有乌压压的宾客们按照阶梯和势力划分排列。可是此刻这数十万人聚首一堂,却是鸦雀无声一片死寂,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了起来,尽都被这惊天的消息和气势给震撼呆怔住。 ——先声夺人! ——姬寒显然很满意这样的效果。 会场上的最高点,他迈上阶梯转身落座,袍角在身后翻飞起志在必得的弧度。绵延开去的庞大会场中他爽朗之极的大笑轰然回荡,却只给人个如堕冰窖的森凉之感:“诸位——” “姬……姬族长请吩咐。” “诶,吩咐就见外了。” 姬寒好脾气地笑笑,仍旧是从前那虽有氏族之傲却不咄咄逼人的优雅姿态,险些让人怀疑,方才一眼烧杀数名武者之事,真的是这个人做的么?心头冷意一波泛起一波,听他威严的嗓音带着威压沉沉回荡在会场之中:“诸位拨冗赏光,参加老夫的万岁寿宴,本该是老夫感谢各位才是。” “不敢不敢。” “族长太客气了……” “族长抬举,此乃实属我等应该。” 唯唯诺诺的应和声中,他面上满意更甚:“姬氏这数十万年来,能维持着如今的地位,与各位朋友的厚爱推崇密不可分。老夫在位之时,两次如意令下,也多亏了众位的鼎力支持。可前些年,我姬氏少族长的所为,却是引起了在做各位很多的小误会啊……”他一抬手,压住了下方想说不敢的应和声:“众位不必多说,此事前因后果,经过五年时间老夫也了解地清清楚楚——乔青那个孩子啊,被老夫惯坏了,晋升了神尊便不知天高地厚,此一举,损失了众位的利益,老夫心下自是明白的。” 在场人精何其多。 只看姬寒这架势,就猜到了少许端倪,不由面面相觑脸色骇然。 这姬氏族长一上场就这般冠冕堂皇地数落起少族长,莫非是有要罢她位的意思?再联系到流沙海上的种种和他们的猜测,这想法就越发的坐实了。没有人知道这一对父女是怎么回事儿,闺女打着姬氏的名号招惹下不大不小一个麻烦,老子就利用这麻烦直接来了个回马枪! 一方尚且没有露面,无声的硝烟已经燃了起来…… 果不其然。 姬寒低低叹息了一声:“众所周知,乔青乃是老夫最为疼爱的女儿,可慈父多败儿,这也是老夫最为失望的一个女儿。”场内更加的静,姬寒顿在这里,皱眉良久摇头唏嘘:“罢了罢了,不提也罢。五年前,老夫曾承诺过,今日定给大家一个交代。我姬氏一族言出必行,如今,也是这承诺实践的时候了——姬氏少族长,品性不端,行为有失,老夫在此请大家做个见证……” 戛然而止! 姬寒说到这里,猛然收声,霍然抬头! 这古怪的动作只让众人齐齐看去,那边儿视线的尽头处一片空茫,什么也没有,却不知姬寒双目微眯在看着什么。二公子正是满目惊喜之际,等了这么多年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却见他爹说了一半儿卡壳了,不由急的脸色通红。下头已经出现了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他攥着拳头老半天,忍不住要开口提醒一二。 嘴一张,话没说。 一道声音却先他一步:“唔,怎么停了呢,这正精彩着。” 这把熟悉的嗓子,这等言笑晏晏的语气,这种慢悠悠的悠然调调,如此突兀地就响了起来,只让满场宾客心头一跳:“乔青大人!” “老天!” “真是乔青大人,她来了?!” 和到处转头的人所不同的,是高台首位上的姬寒,淡定的一笑:“青儿,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啧,这话说的。爷不就是怕你青儿长青儿短,听一句恶心老子三年么。”随着这话音落地,一道红色的身影也从半空中翩然坠下,正正落到这会场的正中间。墨发垂腰,环胸而立,姿态慵懒,似笑非笑,这等亮眼有灼人的妖异之美,不是在东洲消失了五年多的乔青,又是谁? 她的身边,凤无绝紧随而立。 她的后头,沈天衣、柳飞、囚狼,三人并肩。 再往后面看去,几乎是闪瞎人眼的一大片黑红铠甲!足足百多名神尊,带领着数百个神帝大圆满的高手,一水儿的黑色铠甲透着暗红嗜血的光芒,那般整齐,那般杀气,那般往那儿一站就让人喘不过气的凛然锋锐,就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兵器直指向天,逼的人双膝发软,呼吸凝滞。 这等架势,岂会是贺寿? 吊丧还差不多!还是先杀再吊新鲜出炉的丧。 姬寒却是不以为忤:“青儿,数年不见,你可愈加的放肆了。” 乔青低低一笑:“成吧,放肆总比放屁好。” 嘶—— 会场之内,倒抽冷气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 谁也没有想到,在姬寒成为了神尊八层且拥有神火的高手之后,绝对无法与之匹敌的她,竟敢真的出现!不但出现了,还是这等气魄这等姿态一现身就夺人眼球声势无匹!非但如此,这一上来,又是明着戳他恶心,又是暗着指他放屁的,字字句句直戳姬寒心窝半分面子都没给这亲生父亲留! 这一对父女二人,没有人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撕破脸,好像一夕之间,从前的父慈女孝就消失无踪,转变成了这般剑拔弩张杀气腾腾的对立之姿。 是的,对立。 是的,剑拔弩张。 即便这相对而立的两个人,一个神色莫测,一个似笑非笑,半分要火拼斗殴的架势都没有。可那遥遥对视的视线交锋处,如同已然交手过一遭!激烈刺眼的火光一闪,带起罡风激荡,杀气冲天! 一个星期没絮叨点儿啥,可憋死我了。 先挨个虎摸,挨个袭胸~ 再说结局上,本来是接近五万字,还有个珍药谷里的六岁半那一年的回忆。想了想翼州的篇幅不少,那个看上去也像番外,就抽出来了。 留着番外的时候,和生娃凑一章一起发~ 于是,大结局上,四万字。 大结局下,在13号,下个星期五,晚上八点。 姑娘们群么么~ 下周五,完美结局,不见不散~ 大结局 (下) 章节名:大结局(下) 第五十四章,是主是奴。 罡风激荡,杀气冲天!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这父女二人一对视后,巨大的压迫力自视线交锋处向着四面八方滚滚而来,让首当其冲站在最前的一圈武者哗一下变了脸色,连呼吸都感觉到困难。同一时间,乔青一步退后,在地面踩下了一个深深的脚印! 而姬寒呢? 他犹自坐在大椅之中,稳如泰山:“青儿,数年不见,你的修为没有丝毫长进,真是让为父意外又失望啊。” 哗然! 一片哗然! 这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然而这样的结果没有人会不明白。显然两人神识交锋了一遭,而那从来无往不利的乔青大人,竟然……输了! 凤无绝鹰眸微眯,沈天衣面含担忧,囚狼的拳头猛然攥了起来。他们都如此,更不必说外围那一圈圈的武者们了,不论是朱通天还是穆兰亭他们,尽都脸色骇然地瞪着乔青踩出的那个脚印,深入地面足有三寸之多,可想而知方才那一交锋的严峻! 怎么搞的? 这晋升如同坐火箭的乔青大人,整整五年多怎么还处于神尊四层上?以她的天赋,就是稍微修炼修炼,也不该一丝儿的进境都没有啊!这五年时间混吃等死去了么?!小声的交头接耳声窸窸窣窣响了起来,乔青收回被震的发麻的一只脚,再看上首的姬寒,已然带上了一抹深思…… 强! 这一刻的姬寒,强的可怕! 刚才只一刹交锋,让她引以为傲也是底牌的神识,竟没在姬寒身上讨到半分便宜!压下心底的一抹凝重,她耸耸肩道:“自是不如父亲进境神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她低低一笑,抬起头,直视着姬寒:“你究竟是主,还是奴?” “乔青!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等姬寒回话,早就按捺了不住的二公子,先一步跳了出来。眼见着她不是姬寒对手,二公子显然有了底气,指着他厉声大喝:“这是你作为一个女儿,作为姬氏少族长该说的话么?什么是主是奴,简直一派胡言!” 他这么迫不及待的模样,忍不住让众人齐齐心下皱眉,心说这二公子真是想上位想魔怔了。那乔青大人搞不定姬寒,还玩儿不死个他么?一个神尊高手出手,若想在顷刻间要了他的命,恐怕连姬寒也未必能毫发无伤的保下他。 二公子却显然有恃无恐:“怎么,你怕了,不敢回话了?”他冷笑一声,一拂袖,站到了万人瞩目之下:“十九妹,你今日所为实在令二哥心冷!父亲大寿,你迟到便罢了,乔青大人从来没规没矩,这天下人谁不知道?可你如此架势回来,又是为了什么?你带着这一群珍药谷的乌合之众,一回来就咄咄逼人言行逾矩,可还将父亲放在眼里?可还当自己是姬氏少族长?” 他雄辩滔滔得意洋洋,愤慨的表情下掩饰不住眉目间的志得意满,好像姬氏少族长的位置非他莫属一般,只把乔青脑中飞快转动的思绪给扰了个七零八乱。她终于扭过头第一次看了一眼这二公子:“说完了?” “你……” 二公子多想厉声大喝她目无兄长,可话到嘴边,陷入到这漆黑如夜的一双眼中,整个人狠狠打了个激灵。这一眼,不利,不沉,却自有一股他不可匹敌的高手威压,压的他胸口发紧腿脚酸软:“你……你要干什么……我、我是你二哥……” 乔青厌烦地别开眼,这姬氏老二,昔日里也是风采绝佳的一个翩翩公子,有野心,却善于伪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姬寒一步步的引导,让他对那个位置的渴望已经到了饥渴的地步!已经在这些年的饥渴之下,失了本性,不知不觉沦为了这么一个脑残货色。 眼中冷意更甚,不期然的她想起了那思过崖下的十公子,已经死的透透的姬明霜,还有数不清的无作为不出挑的儿子女儿们…… 姬氏这一代的孩子们,死的死,傻的傻,又哪里只是一个巧合呢? “既然说完了,那就闭嘴下去。”她不再看这让她觉得可怜的二公子,只将目光放到上首姬寒的身上。自她方才说出是主是奴之后,那个人就猛然攥紧了扶手,再淡定的伪装,也掩饰不住那青筋暴起的一双手。她皱着眉,且发现姬寒体内的气息冲撞着,甚至让站在这个地方的她,都感觉到了四溢而出几乎压抑不住的神力外泄。乔青眸子一动,又重复了一遍:“父亲,这个问题我可好奇的紧。” “……你想说什么?” “你明白的。” 乔青不紧不慢跟他打着哑谜:“以前我以为你是下棋人,可巧这几年跟着个老神棍学了点儿面相,再看你……啧啧啧,你不是。”她摇着头啧啧有声往前走,一步一步迈上阶梯。离着姬寒越近,越能感觉到他身体里不稳定的神力冲撞,越能感觉到他克制的杀意。直到距离他三步之遥,姬寒的手猛然攥成了拳,那杀气已经澎湃到了顶峰,乔青也停了下来。 眉梢一挑,嘴角一笑:“你没长一张下棋人的脸,倒是长了张棋子的脸。” 这一句话,她轻轻吐出,唯有姬寒能够听见。 可足够了! 他一瞬间铁青的脸色,已经证明了她的猜测:“怎么样,九指可好?” 姬寒霍然起身! 这个人素来会隐藏自己,不论是怒是恨是谋算还是杀气,一直能够隐藏在那双老谋深算的眼睛里不露丝毫端倪。可这一刻,九指两个字,就如同踩了他的尾巴让他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激动。他戾气暴涨,脸上带着一种压抑的扭曲,死死盯着乔青。 乔青也在盯着他。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这五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这两个人,又建立了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之前在珍药谷里她曾问过柳飞九指的下落,而他的回答却是不知道。那个人自从进入了姬氏,便仿佛消失了一般,没再流出一丁点的风声。 而姬寒这突飞猛进的修为和如今的态度,到底归功于谁,还用说么?她心下明了,面上依旧慵懒和姬寒的激动形成鲜明的对比:“看样子你们相处的不错,也不枉我把他送来给父亲做个伴。” 姬寒的愤怒这一次达到了顶点,仿佛连眼睛都在喷着火。 在下面那些人的注视中,并不能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只是乔青走过去轻轻说了两句话,就将姬寒逼迫成了这幅样子。一个一改笃定怒发冲冠,一个始终淡定笑意盈盈。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大,有些敏感的更是往后小心翼翼地退着,生怕接下来的激斗会殃及池鱼。 然而姬寒却没动。 他盯着乔青的脸色忽然大变,猛然扭头,看向了右侧远方另一个方向。 如临大敌一般的,姬寒的眼睛闪烁不定,就连乔青都被这突如其你来的转移给怔了一下。不待看个明白,他已如离弦之箭朝着那个方向猛然射出!姬氏族长万岁大寿的盛宴,满堂宾客在前,主人翁却招呼都不打突然离席,这火烧尾巴的突发状况只让满场宾客都满目诧异,下意识地出声高呼:“姬族长?” “这是去哪?” “发生什么事儿了?” “咦!快看,乔青大人跟上去了!快,我们也看看去!” 一个武者指着那个方向惊呼一声,面面相觑满腹狐疑的众人这才发现,紧随姬寒的身后,乔青也在刹那间朝那边赶了过去。神尊高手的速度哪是他们能比的,那一前一后两道人影,几个兔起鹘落便没了影子。 顿时,后面一道道的身影紧追而上,哗啦啦潮水般朝着那个方向涌去……* 第五十五章,摊牌。 这是一间地牢。 位置极其隐蔽,在浮图岛上住了数年的乔青,若非这次紧咬着姬寒不放,绝对不会发现这偌大一个天空之城上,竟还隐藏着这么一个地方。 从洞口处往下走去,阶梯的尽头足足深入到地下数十米深,乔青警惕地一阶一阶往下迈着,在空寂的空间内回荡着哒哒哒的声响。直到下到尽头,眼前豁然开朗了起来,没有长长的甬道,没有分隔的刑房,唯有眼前这一间十丈见方的宽敞大间。石床,书架,油灯,地面上一处处早已干涸的斑驳血迹,旁边一条断裂的铁索横陈着,昭示了这间待遇不错的地牢主人如今的下落不明。 而姬寒,就站在那铁索之前,脸色难看的不像话! 他闭着眼,在以神识向外不断探索着,时间越久,脸上的神色就越加的狰狞。乔青就这么倚在阶梯口处看着,直到他一掌缓缓地攥成了拳,睁开的眼睛里凶光毕露:“九指,到底是什么人?” 乔青眯起眼来,嗤笑一声:“连他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你也敢吸他的修为?” 姬寒面色大变:“你……” “我怎么知道的?”她一耸肩:“老子这个神医也不是浪得虚名,你身体里两种神力互相冲撞,这日子,应该也不好过吧。” 看似是神尊八层,实则这境界根本不稳!她方才走近姬寒,就是在观察他体内的气息,两种神力在经脉之中冲撞厮杀着,他必须时时刻刻压制着不属于自己的神力。若是平时还好,可一旦情绪激动起来,那些神力便会在他经脉中飞快的游蹿,甚至会让气息外泄。 这样的情况,只有一个可能! 他以邪法强行吸收了别人的神力! 姬寒的表情已经证明了她的猜测,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色阴郁的惊人,连眉眼也露出了几分阴邪之气:“他到底是什么人?”仿佛乔青既然知道了,他也没有了隐瞒的意思,只一味迫切想知道关于九指的一切:“他应该……不单单是风玉泽?” 乔青却不答他:“我猜猜,你快入魔了吧?” 姬寒的脸色更加难看:“只凭着蛛丝马迹,你能猜到这么多。” 他垂着眼睛,过了好半天,才再一次抬起头来。这一次,他重新回到了之前那个什么都掩在表面之下的老狐狸,已然恢复了镇定,就连乔青,都忍不住想给他鼓鼓掌!乔青就这么觑着他,看他眼中阴郁渐渐茫然,又一丝丝转变为追忆和慈爱,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青儿,为父一直都知道你精明,也太怕你这精明……你……你晋升太快,天赋也太高……” “呦,这也碍着您的眼了?” “你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么?为父并非说你不好,天赋和修为,这才是立于东洲的先决条件!也是能带领姬氏走向巅峰的前提,这一点上,你曾让为父老怀大慰啊。” 乔青简直让这老东西给逗乐了:“别介啊,老子都让你给惯坏了,晋升个神尊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品行不端,行为有失,这不都你刚才口口声声说的么。这一会儿失望,一会儿大慰的,咱说话能不跟放屁一样么?” 姬寒完全愣住了。 他怔怔看着乔青的冷笑,就如同一个不被理解的父亲,眉眼中全是苦意:“你怪我,你怪我想撤掉你的少族长之位?” “啧,这倒没有。” “你嘴上说没有,心里怪我。” 他摆摆手,摇晃着坐到了冷冰冰的石床上:“我承认,你修为晋升太快,威胁了我的族长之位,让为父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迷失和犹豫之中,对你产生了警惕。”眼中狼狈之色一闪,他立刻又直视着乔青,升起了一丝怒意:“可是你呢?你看看你自己做的,可是一个女儿所为?爱之深责之切,为父对你娘有多爱,对你的期望也有多高?你怎么回报给我,我对你做再多,你揣测我别有用心;我正值万岁如日中天,你却对姬氏产生了觊觎之意一刻也不愿多等!别否认,你以为你的心思为父不知道么?!” 乔青席地坐下,正对着他:“继续。” 姬寒一愣:“继续什么?” “演呗,继续装,接着扯淡,我正看的乐呵呢。” “你……你不信?” 乔青摸下巴:“我就长了张天真无邪的脸?” “哈哈哈哈,你不信,你不信!到了这个时候,我何苦要骗你?”他苦笑连连,闭着眼,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的模样:“为父神尊八层,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想杀你,不过易如反掌!我为什么愿意跟你说这些,血浓于水啊,再警惕,再失望,为父永远不会出手害你……” “是啊,你何苦要骗我呢?你何苦费尽心思,要跟我说这些恶心巴拉的话呢?”乔青歪着头看他,忽然一脸的恍然大悟:“会不会是因为九指呢?” 姬寒没说话,那眼中一闪而逝的震惊,乔青却一眼抓住! “还真是因为他?”她轻轻笑了起来,盘着腿儿环视这个地牢:“你看,你吸光了他的修为,晋升到了神尊八层,那个废人你却不杀,只关着,什么原因?”这笑容无辜又无害,却成功让姬寒眼中的慈爱消失无踪,化为了森森冷意盯着她。听她用比他还冷的声音,一语戳穿了他之前营造的一切假象:“因为你不敢杀,也不能杀!” 不敢杀! 也不能杀! 这七个字回荡在空荡荡的地牢之内,却如同一把利剑锋锐无匹,一剑斩开了姬寒的假面! 他霍然起身,站在那石床之前满面森然:“你说什么?” 乔青却仿佛没看见一般,跟着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双臂环胸,欣赏着姬寒被戳中的痛脚:“你以为自己赚了,吸走了他的神力,却没想到他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手段多多,神力里做了手脚,让你利用完后却杀不得!至于是什么手脚,估计跟我救老祖是差不多的意思——我把自己的寿数分给老祖一部分,强行为他逆天改命;九指呢,却神不知鬼不觉把你们俩的命连在了一起,他虽没了神力,可若是死,你必受重创!” 她伸个懒腰,在地牢里踱着步子,唯有脚下啪嗒、啪嗒的声音,一下一下带着韵律响在两人耳边:“于是你只能找个地儿把他先关起来,控制起来,外头还设置了神力屏障。想出办法来,第一时间杀了他,想不出来呢,也确保他能老老实实呆在这里,不会成为你的掣肘……”步子一顿,满目讽刺地望向了姬寒:“结果人修为是没了,该跑还是能跑,什么地牢什么神力屏障,他跑的连影子你都找不着。你慌了,急了,傻眼了,知道他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了,知道自己根本是让人给忽悠着玩儿了……更知道要想知道他到底是谁到底在哪儿,就只能求助于我了!” 姬寒脸色狰狞:“我找不到他,同样的,你也找不到!” “老子找他干嘛?” “你不用装模作样,当年逐风冒险队里你独独留下了他,又把他送来姬氏,乔青,你当老夫不知道你是什么人?若你对付的了他,又岂会留下他?怪在老夫自傲,自以为能控制了这个人,可显然如今我得了教训,你却还不明白——此人,绝不是你或者我独自可以对付的!” 乔青饶有兴致:“所以我们该联起手来?” 姬寒脸色不耐,一副榆木疙瘩终于开窍的表情:“现在你该告诉我,他到底是什么人!” “不不不,”乔青却低头笑了,食指左右轻轻摇摆着:“是你该拿出诚意,先把老子哄高兴了。” “放肆!” “杀气收起来,这个爷不喜欢。” 乔青再一次席地坐下,整个人往地牢的墙壁上一靠,发丝就那么逶迤而下随意地散落在地上。她没骨头一样靠的歪歪扭扭,半掀着眼皮睇着他,一副混不吝的滚刀肉德行,语气也是懒洋洋的不急不躁:“那就先来个坦白从宽吧,当年裘氏去琴族下聘的倒霉孩子,你干的吧?” 姬寒深深呼吸了一口:“他觊觎雪落,死有余辜。” “是么,不是人家两情相悦,你横插一刀生生坏了一段大好姻缘么。” “乔青!” “老子知道自己叫什么,不用吼,真的,声音大没用。”她撇嘴,好奇的不得了:“你干这么不要脸的事儿之前,就没想过以后有人知道,揭穿了你?老子还以为你是脸皮厚到不行,根本就不在乎,这才一边儿杀了人男的,又睡了人女的,还口口声声跟人说这是真爱。我靠,你家真爱也太不值钱了!” 姬寒一时无语。 脸上是那等久居高位听惯逢迎之人,被人生生戳穿了谎言的狼狈和羞恼。 乔青却懒得理他什么情绪:“显然你不愿意坦白,这没事儿,我说,你听着。我说错了的,你可以补充——”她抬起头,在一片昏暗中直视着姬寒:“第一,你从来没爱过秦雪落!” “你不懂,我……我爱她。” “你爱她个屁!你爱她年轻貌美,你爱她纯真好骗,你爱她有九天玉作为聘礼,你爱她东洲第一美人的名声,你爱的是这些,也只有这些。就跟你爱裘红丹是一样的,可怜大夫人跟了你一辈子却以为你从来没爱过她。可怜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跟的是个什么男人,见一个爱一个,只有等那女人死了,你才开始后悔知道缅怀——秦雪落活着的时候,你幽禁着她,为的只有九天玉;秦雪落死了,你才开始追忆那个女人的美好。裘红丹活着,你烦她嫉妒心强;待到她死了,又想起了这千年陪伴结发之妻……姬寒啊姬寒,你知道自己这叫什么不?” 这一段话下来,他的脸色已经难看的吓人。 他盯着乔青的目光犹如厉鬼般让人毛骨悚然,甚至身体的周围,冒出了一层淡淡的黑气。这是真正的入魔征兆!乔青嘴角一挑,就这么直视着这如鬼目光,红唇吐出一个字:“贱!” 不是贱,又是什么? 乔大爷生来就不是个实在人,一张嘴可说舌灿莲花能把鬼给忽悠活了,可这一刻,除了一个“贱”字,她竟是想不到任何的词来形容这个男人。乔青歪着脑袋看姬寒不可抑制地冒出一缕缕黑气,忽然发现能让她语塞到连句好话都不愿意忽悠,这亲爹也算是普天之下头一份儿了:“当然了,到底爱是什么,我说了你也不懂,要想知道,自行参照对比我家男人凤无绝……” 提起她家男人,顿时眼角眉梢都带上了一抹笑意,想了想,一摇头:“算了,别对比,拉低我男人水准线。” 某人在这得瑟的不行。 她还不知道,她家有着很高水准的男人,这会儿正咬牙切齿恨不能把她给吃了! 地牢用来关押的人是九指,以姬寒的城府和疑心,自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就连乔青都说,若非她紧紧咬着不放,怎么也不会找到那个地方。换了其他人,没有第一时间跟上两人脚步的,当然是寻不到的。 凤无绝,就在众人之中。 “没有,神识也探不到!” 他脸色黑的不像话,一双鹰一样的眸子里迸射着熊熊怒火,奇特的是周身的温度却冷的吓人,周身三米之外人流全跑,谁也不敢跟这个人形冷气机走在一块儿。囚狼苦笑着一个劲儿给沈天衣递眼色,后者回以温润一笑,至于什么眼色?噢,没看见。 囚狼气的咬牙,心说这谪仙男,不仗义。 他叹一口气走上去:“哥们儿,你别急,她有数。” “她有个屁的数!” 凤无绝咬着后槽牙,气就不打一处来。多少次了?那家伙孤身涉险的次数已经数不清了,这玩意儿要是有个记录,她的得摞到天上去!如果之前的一切激动和慌张,都是姬寒伪装出来的呢?如果姬寒这是引诱她去一个无人之地呢?如果姬寒一早准备好了陷阱重重呢?以她和姬寒一交锋的情况,显然她根本不是那个人的对手! 凤无绝心焦火燎地摆摆手:“继续找吧。” 一边儿正准备去画圈圈的囚狼悄悄松了一口气,就见他一皱眉:“怎么了?” 他闭着眼睛,显然在以神识在整个浮图岛上感知着。之前这几乎是所有人都在进行的活动,整个浮图岛可说被无数人的神识地毯式搜索了不下万次,而这一次,凤无绝的表情很不对劲。沈天衣也闻言走来,他猛然睁开眼,望向了不远处的一个方向:“那边,好像有姬寒的气息。” 那边,是一处茂密的灌木林。 浮图岛上的植物,没有任何的绿意,以黄红两色为主,植物也多是奇异珍惜的灌木,低低矮矮的一丛一丛,聚集在一起,闪烁着耀眼的异域风情。而凤无绝所指的一处,几乎是浮图岛的边缘了,整个被茂密的灌木丛所掩盖着,从无人迹。 不少人听见这话,皆是将神识朝着那边感知过去。 “咦!” “好像真的有姬族长的气息!” “不对啊,这气息很弱,不像是姬族长在那里……” 凤无绝和沈天衣对视一眼:“是姬寒设置的神力屏障!且已经被打破了!” 话音没落,二人双双飞身而起,朝着那边快速赶去。后面朱通天等人亦是不敢怠慢,数不尽的庞大人流匆匆跟上,然而方方起身,只闻那边一声巨响。 轰—— 犹如惊雷乍起排山倒海! 天地间一片轰隆,那些赤红的灌木齐齐连根拔起,爆射上天!远远看过去,一大片的赤红之色兔起鹘落地冲上天际,夹杂着一块儿块儿大小不一的砖石,粉末纷扬,碎屑翻卷,在下方冲起的气浪中劈啪作响。 “闪开!” “啊!快退!” “发生了什么事儿?!” 这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那气浪来势汹汹,离着尚且还有不近的距离,已将前方一圈儿人冲撞到东倒西歪。不少人在半空中狂喷一口血,整个人被冲撞的向后倒卷,一声声的砰砰砰,他们砸落在地上,感受着连地面都在发出的震颤,骇然无比地瞪着那边灾难一样的恐怖场景! 那里,完全被一片烟雾弥漫住。 滚滚浓烟之中,依稀可辨两条影子拔地而起,凌空激战! 一条纤细颀长的赤红如火,出场便是夺目耀眼,带着无匹的妖异盘旋在天际之中。另一条,乃是完全的黑,那黑并非凤无绝的深沉,而是一种让人一眼望去都要打个激灵的阴郁之黑,一种说不出的阴邪之气在他周遭环绕着,只让认出那人身份的人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姬寒!” “是姬族长!” “老天,他、他……他入魔了!” 不错,入魔! 从来屹立东洲的姬氏一族之长,竟迈入为人唾弃的魔修行列,这样惊悚的画面只让众人跌坐地上傻傻望着天际,完全回不过神来。他们怔怔看着那黑气一丝丝缭绕的姬寒,看着他一掌一掌朝着乔青不死不休地击去,也看着乔青一边略显吃力的躲闪着,一边不怕死不要命的拿话语激将着他:“你从头到尾都只是为了九天玉!” “可秦雪落也不是傻子,她能被你骗一时,却不会被你骗一世,得知裘氏公子是你所杀,她开始怀疑你的动机怀疑你的爱,她甚至逃回了琴族,想逃离开你的魔爪!” “谁知你丧心病狂,为了九天玉亲手毁掉了一整个琴族,她眼睁睁看着琴族覆灭,被你抓回姬氏,以四夫人的名义幽禁数年!” “可你姬寒千算万算,却算不到她一早给自己找了后路,哪怕是死,她也要把九天玉藏的妥妥当当,让你一辈子也得不到!” “她逃离姬氏,你根本一早知道,你做出闭关假象给她下了这个套子,你算准她会去找琴族余孽,也算准裘红丹会出手!” “你以为她被逼无奈,定会拿九天玉自保!可你又算错了,她宁愿带着忘尘去往翼州,也没透露出分毫九天玉的下落!” “你小瞧了一个女人的决绝,小瞧了秦雪落的恨,更小瞧了裘红丹的嫉妒!不等秦雪落回来,早在翼州她就断了命!” “九天玉的下落从此成谜,隔着整整两个大陆,你急了,你心焦,你放任姬明霜百般算计我,只为把我逼回东洲!” “你谎称手中有两块儿九天玉,就是在试探于我!很显然的对于当年我一无所知,你又把主意打到了忘尘身上!” “雪落阁里那一把残琴,就是当年秦雪落留下的,你以那把琴引起我的兴趣,就是为了引动忘尘的血脉感应!” “你成功了,我和无绝琴箫合奏,四族大比上终于把忘尘引了来!可你没想到的是,九天玉也不在他身上!” 乔青这一句一句,将姬寒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干脆利索地揭露在世人之前,只让姬寒双目猩红猩红更猩红!身上的黑气浓重浓重再浓重!这个万年来都在沽名钓誉的姬氏族长,假面揭开,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彻头彻尾的卑鄙小人! 世上小人何其多? 东洲大陆,自私自利的歹毒之人何其多? 可再歹毒,也比不上这个算计了一个可怜女人一生的伪君子!亲手杀了那女人的爱人,趁虚而入,骗人骗色,真相暴露,改软为硬,生生将秦雪落幽禁了起来,生生打着一生挚爱的名号,直到他的卑鄙引动了裘红丹的嫉妒之心,哪怕逃去了翼州也没逃出红颜薄命的下场! 算计完了女人,再算计孩子!两个亲生子,无一不是他用来寻找九天玉的线索,抛开这一些,不论乔青还是忘尘,都只是他众多儿女之中的一个罢了。有的利用,便是宠溺,没的利用,死活不论! 虎毒还不食子,这样的姬寒,只让人听到齿冷体寒,无数人生生打了一个激灵,再看向天空上那到被魔气缭绕的黑影,只觉如堕冰窖。大长老仰望着天际,一口血忍不住涌了出来染红了白花花的胡子。 “大长老!” “大长老你怎么样?” 二三长老纷纷冲上前来扶住他,这个老人满目凄凉,满目悲痛,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几十岁似的,眼中是一种说不出的挣扎之色:“族长啊,我姬氏族长啊……” 天上的乔青差点儿没跟着喷血! 都他妈什么时候了,你还在那叫族长!姬寒被刺激的越深,入魔的程度也越深,那黑气越来越浓郁了起来,连双目之间被他拼命压抑住的理智,都在一点点变得疯狂起来,挥手之间几乎要带起空间的颠簸,有气流在乔青的四周发出鹰鸣虎啸,乔青咬着牙拼命躲闪着,这些攻势还没实落落地打到身上,可姬寒神力冲撞之下控制不住的如刃罡风,已经在游走四溢之中,将她逼了个遍体鳞伤! 细小的伤痕遍布周身,火辣辣的疼,眼见大长老还在那儿捶胸顿足显示愚忠。 乔青一咬牙,放下最后一把火:“姬寒!” 她一声大喝! 这两个字响彻天地,不止让所有人都赶忙抬头,也让姬寒目中呈现出了一丝清明。 乔青飞快退后,趁着这一丝清明给自己获取了短暂的喘息之机。姬寒就站在她的对面,双目里血丝和清明之色反复交替着,听她眯着极为缓慢且响亮地问出一句:“寻了这么多年,最后你可知道,那琴族的九天玉到底在哪里?” “琴族……九天玉……” “不错,琴族的九天玉!你算计了半辈子,只为琴族这一枚九天玉,你猜猜看,它在哪里?” 众人眸子一亮。 无数的耳朵都跟着竖了起来。 一片寂静之中,乔青嘴角一勾,带着血丝的红唇,勾出一个邪肆又狷狂的弧度:“我告诉你!秦雪落把它还给了裘氏大长老!她哪怕死,哪怕琴族覆灭,都不愿意交给你的九天玉,无条件送给了裘氏大长老,送给了当年你亲手所杀那个男人的父亲!” “不可能!”姬寒双拳紧握,半空中一个摇晃,整个人受不了打击般的崩溃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他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嘶哑,还有什么比这更可笑么?他算计来算计去,自以为秦雪落对她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却没想到,原来从头到尾她都没忘了最开始的那个裘家小子,原来兜兜转转,那一枚他费尽心思却永远得不到的九天玉,在另一个男人那里,哪怕一早就化为了一杯黄土,得到的却是那么容易……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姬寒屈辱! 这个消息,就如同一只脚狠狠踩上了他的脸,他可以要了那个人的命,也可以要了秦雪落的人,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原来根本是他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原来他才是那个输的什么都没有的人! 没有九天玉,没有秦雪落,没有裘红丹,也没有姬明霜,他空有一身修为甚至连控制这修为和神力的能力都没有,眼睁睁看着自己入魔,眼睁睁看着假面撕开,眼睁睁看着下方无数人嫌恶恶心又大快人心的表情…… 姬寒疯狂了! 这一切,在乔青这一个告知之后,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轰—— 恐怖的魔气,将他最后一丝清明湮灭。 威压以他为中心,不受控制地向着四下里层层弥漫,汹涌的火苗破体而出,将这个浑身沉浸在阴郁黑气中的魔修完全笼罩住。神火的温度一瞬将整个浮图岛都点燃,犹如烧灼似的,众人背上被汗水浸湿,看着姬寒的双目在火焰烧灼之后一点一点移动向了乔青。 哪怕没有了意识,依然第一时间寻到了乔青的所在。 他死死盯着她,杀机毕现!* 第五十六章,姬寒之死。 寂静的浮图岛上空,姬寒和乔青对立而站。 一个遍体鳞伤,一个完全入魔;一个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姬氏少族长,一个是已经没有了理智和神智且卑鄙无耻的正牌族长。 这样的两个人,该选哪个? 无数族人的挣扎犹豫之中,大长老颤抖着被鲜血染红的胡子,流下了两行悲痛不已的老泪。老眼闭上,他颤巍巍一咬牙:“姬氏族人听令!” “是!” “姬氏族长姬寒,德行有亏,堕入魔修,老夫以姬氏大长老之职在此请开长老会,永久撤销姬寒族长之位,由少族长姬氏乔青继任!” “大长老?!”几乎是异口同声的惊骇高呼,谁也没想到,在这一刻,这个老人竟会如此决断。更没想到的是,姬氏这数十万年来首次由长老会罢免族长之责,竟会发生在他们这一代! 氏族大长老的地位缘何德高望重,缘何这一个老人能让姬寒都敬他三分,便是因为这一项特权!当族长德行有亏之时,大长老有权请长老会投票决议,是否继续让此人继续担当着一族的重任。然而这么多年下来,这特权有归有,早已经成为了一个挂名,也早已经成为了每个人心目中永远不会发生之事。 是以这一刻。 惊讶过后,便是满满的凝重。 罢免一族之长,这样的任务实在太重了! 每一个族人都在看着,不时抬头看一眼上方完全入魔后将乔青逼到毫无招架之力的姬寒,再看看这十几名长老凝重的面容,紧张到连呼吸都凝滞了下来。一片寂静之中,二三两位长老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老夫同意。” “二长老?” “三长老,你们也……” 二长老叹息一声:“难道你们还指望将姬氏继续交在那个人手里么?哼,入魔……若非做出逆天无德之事,又岂会堕入魔修,成为被魔气所摆布连神智都无的癫狂之人!” 这倒是真的。 东洲的魔修千千万,可除去凤无绝这种天生为魔之人,剩下哪一个走的不是邪魔外道的修炼之路,大罪大恶满身血债之辈?就连那天魔老鬼,年轻的时候也没少沾了一手鲜血,乃是在最后关头大彻大悟才将没被魔气给侵染了心神。而大部分的人,尽都落了个被魔气摆布不得好死的下场…… 这话一出,另有两个长老也苦笑着一咬牙:“老夫也同意。” 有一就有二。 不一会儿的功夫,在大长老和二三长老的带领之下,通过这提议的人已经到达了半数整。只要再有一个人,姬寒的族长之位,便会被永久撤销,成为定局!然而这也是不容易的,那些并未同意的长老,显然是属于姬寒的死忠党,尽都是些愚忠之人。 乔青这会儿已是全无招架之力。不,不止她,凤无绝、沈天衣、囚狼、朱通天、眠无忌,雷惊艳,甚至珍药谷的那百多高手,如此多的神尊一拥而上,联起手来,却对入了魔的姬寒没有丁点的威胁,只让一直关注着这一切的二三长老心下着急。二长老迈出一步:“你们还在想什么,姬寒所为人人有目共睹,少族长罗织的罪名若是真的,此人就算不入魔修,也不配为我姬氏之主!六长老、七长老、八长……” “二长老!口口声声为那姬氏的叛徒说话,你居心何在?”一声大喝,来自于正惊慌不已的二公子。 如果说这个时候,有谁正盼着姬寒和乔青同归于尽,那么除了二公子外绝无他人。方才大长老出言请长老会,他惊讶归惊讶,却并不担心,大长老一直对那个死丫头别有偏爱,这整个姬氏的人都清清楚楚。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竟在不知不觉中,仅次于大长老的两个长老,也为那该死的乔青说尽好话! 她凭什么? 她凭什么! 终于眼见着同意者竟到了半数,二公子再也憋不住了,他心急火燎地跳出来,一言打断了二长老的话,瞪着这个老人的目光就像是阻他成为族长的不共戴天的仇人!二公子指着他目眦欲裂:“乔青离开氏族足足五年,姬氏的大小事务都是本公子代父亲执掌,她区区乔青一回族便是来者不善。与父为敌,是为不孝!当众数落我姬氏族长诸多罪行,是为不敬!她区区乔青何德何能,此等对氏族不敬对至亲不孝之人,竟也有资格继承我族族长之位?” 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只让二长老都哑口无言。 以她的精明,何至于让人指摘出这不孝不敬来,归根到底,是少族长从来没把自己当成是姬氏之人啊。 二三长老脸色焦急。 二公子冷笑一声,得意道:“怎么,说不出来……” “我来说!”后方一句毫无波动的三个字,将二公子大为得意的质问打断。 二公子惊怒回头,看见的,就是大步而来的十三名黑衣人:“姬氏十三卫!” 这十三个人,他自然是分不出来谁是谁的,可若乔青在此,必能一眼看出那领头之人,正是从来不显山不露水排名最末的姬十三。此刻他身上带伤,一条深可见骨的锁链横穿过琵琶骨,每走一步,都是锥心的疼!另外十二人搀扶着他,一步一步在众多族人的相让下走到了跟前儿来。 他的脸色略有苍白,看也不看二公子,只将担忧的目光落在半空之中:“你问她凭什么,我告诉你——就凭我十三卫数十万年来,不为氏族,只遵族长!” “你……你什么意思。” 姬十三却不答了。 整整十三个黑衣人,一齐腾空而上,以实际行动做出了他们的选择!这十三个人,竟全都是站在了乔青那边,与入了魔的姬寒交起手来!下方众人一片哗然,二公子如遭雷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不为氏族,只遵族长……很清楚了,这数十万年来延续下的传统,只属于族长贴身近卫的十三个人,竟全部都选择了乔青,全部都认定了她才是下任族长……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他当然不知道,十三卫也是人,眼睁睁看着姬寒的所作所为,这一切又一切,连亲生子女都算计在心,又岂会不让他们齿冷?五年多前,姬十三方一回族,便被姬寒打入了地牢,那一条穿过了琵琶骨的锁链,整整五年多,几乎让他去了半条命!当没有另外选择的时候,他们只能遵循族规忠心姬寒,可这一刻,姬寒入魔,乔青回归,又有姬十三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从中拉拢,到底选择谁,还需要多加考虑么? 有了姬寒贴身侍卫的表态,剩下的数名长老也动摇了起来。 几人对视一眼,终于叹息一声,放弃了那等固守的愚忠。 以大长老为先,第一个升上天空加入了战局,紧跟着二长老、三长老,姬氏十几名长老一一升空和姬寒站在了对立一面上。有了这些人的加入,吃力的局面被很好的控制了下来。 神尊八层的姬寒,简直堪称恐怖! 以一人之力对上数百低层神尊,竟只伤了皮毛,而对面的数百人,几乎人人带伤,人人染血! 恐怖的罡风一波波肆虐向四面八方,下头观战的诸多势力已经一退再退,这一整个浮图岛,更是犹如末日般混乱不堪。建筑坍塌,植物粉碎,粉末飞扬,这一个天空之城只短短时间已经不复昔日荣光,怎一个破败不堪?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乔青眉眼发狠,这个时候,九指还不知道躲在哪里,为了一个姬寒已经伤到这种程度,一会儿若有人在背后捅刀子,他们就只剩下了任人宰割的份儿!手中霍然一闪,一枚晶体出现在了掌心,乔青捏着这一枚晶体,眼中的肉疼十足明显。 用,还是不用? 这个东西,正是当日知族左长老给她的神力传承,里面封印了那老族长一生的修为。她一早便可以吸收,一直不用,便是为了留着应付天道以备不时之需的,如今,因为九指的算计,让姬寒变的不人不鬼,也让她将这个退路只能在这个时候用出! 眼中一抹决断闪过,乔青一脸匪气,大喝一声:“退!” 这一声冲天而起。 正围拢在姬寒四周的众人想都不想纷纷大退,没了掣肘的姬寒再一次将疯狂的眸子对准了众人掩护之后的乔青,他神智不清,只知道这个红衣人就是他的目标!只知道哪怕是死,也要拉着这红衣人垫背!姬寒飞冲而来,一掌缭绕着森然的魔气,周身是沸腾烧灼的神火,看上去便如同火中恶鬼令人心下发冷。 “来的好!” 同一时间,眼见众人飞退,乔青一咬牙丢出手中晶体! 不错,丢! 这东西,她不吸收,而是作为最强一击和火中恶鬼般的姬寒迎面相撞! 那么小小的一个晶体,呈流线型在半空划过一枚弧度,正正迎着姬寒而去!触碰上体外神火的一瞬,那晶体发出了细微却清晰的咔嚓一声,晶体碎裂融化,其内封印着的神力光芒大放! 此刻已近傍晚,天空之城离着天幕极其的近,那么大的一个夕阳如同触手可及。然而那晶体光芒大放,如同一个光球般将整个天地照耀的一片炽白之色,其内蕴含着的恐怖能量,只让那什么夕阳什么神火集体黯然失色。 众人心惊胆战,再次大退! 后方千万道光芒绽放而出,紧追不舍。 他们一刻也不敢怠慢,就连乔青都是脸色大变:“妈的!跑!” 估计错误。 她只知道神尊九层一生的神力很强,必定将姬寒秒的渣子都不剩,却没想到强到这种程度,跑的再慢了点儿自己也得渣子都不剩!乔青呲牙咧嘴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外奔!后方一声爆炸的闷响,蓦地卷起了强烈的狂风! 如同龙卷风一般的狂暴罡风,通天彻地,犹如一记大锤狠狠砸中了乔青的后背!她噗的喷出一口血,借着这罡风余波连退数十米,落地的一刻一个翻滚,看见的,就是在那爆炸之中死死盯着她的姬寒。 是的,死死盯着她。 哪怕这最后一刻,姬寒在死亡的威胁下已然恢复了一瞬清明,他都死死盯着乔青一眨不眨!那怨毒不已的目光,终于撕开了一直以来勉强伪装的慈爱,留下的,唯有滔天的不甘和愤恨!他看着乔青于遥遥远方狼狈地转过身来,眉眼眯着,唇齿微动,轻轻说了一句话。 万岁大寿的贺礼,我送你——上路。 然后…… 没有然后了。 姬寒再也没有了意识,他在乔青的视线中,在无数人的视线之中,被那爆炸生生撕成了碎片,在那一片光球之中湮灭无踪…… 茫茫天地之间,一丝儿的声音都没有,唯有这一声爆炸的闷声,不响,不烈,犹如远古巨兽的低低吼叫,犹如同死神发出的一声叹息,物极必反,没有了那等真人耳膜的剧烈惊声,却在每一个人的耳边缓缓回荡,让人心头骇恐,如遭紧攥。 响声持续了很久,很久…… 寂静也持续了很久,很久…… 直到那十余丈高的风暴将四下里的一切蓦然席卷,造成了几乎是灾难性的场面之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地呢喃出声:“死……死了……” 死了。 姬寒死了。 这屹立东洲整整万年的姬氏族长,不是死于修炼顶端的天劫,不是死于寿命终了的正寝,却死在了他荣光不已成为了神尊八层的一刻,死在了万岁大寿上的一枚小小晶体之下,死在了他亲自播种制造的亲生女的手里!众人围攻,世人唾弃,死后连渣子都不剩。 谁能想的到? 没有人。 哪怕此刻一切成为了事实,哪怕那边烟雾散去,露出了空空如也的一片半空,众人也恍如做梦一般的,云里雾里。一片寂静,只有方才那武者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便再也没有了响动。 乔青扶着地面几乎是瘫倒了下去,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细小的伤痕累积在一起也能掏空一只大象!她借着这片刻功夫调息着,让几乎要干涸的神力在体内游走滋润过每一处伤痕,压下心底那不知是放下了什么,还是堵住了什么,又憋闷,又空落落的感觉。 她仰起脸来,空洞洞地望着那一丝丝落下地平线的夕阳,发出了一声自嘲的苦笑。 凤无绝揽住她的肩,乔青就这么靠了上去:“靠,咋多愁善感起来了。” 他揉揉她的头发,嘴角一勾,没说话。 这两个人这么静静靠了一小会儿。 被远方一个武者的惊呼声吸引了注意力:“咦,那是什么?” 众人纷纷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跟着看了过去,那边灰飞烟灭的地方,正有一个什么东西被埋在尘土里,露出的微微一角,在夜幕降临下发出了亮光。这下子,几乎是人人眼睛发亮,什么姬寒的死全忘到姥姥家了,姬氏族长呗,死了就死了,死了一个也还有另一个上位,跟他们说到底没多大关系。 可这个东西…… 这东西竟能在那般大的爆炸之中幸免于难,必定不是凡品! 轰隆一下子,有反应快的一个激灵就往那边冲去,冲到一半,被一声咳嗽齐刷刷顿住了步子。 “咳。” 乔青笑吟吟看着那些刹住了车的武者们,摸摸下巴,自言自语:“跑的倒是快。” 众人低头含胸虾米一样,恨不能把自己的腿给剁了:“乔青大人,您请,请。” 凤无绝低头失笑,这家伙,吓的人都快尿了。 当然了,不怕也不行,这大爷把她爹都给收拾了,玩儿起他们来,还不是一玩儿一个残!神尊八层啊,那么一个小小的东西丢过去,轰隆一下子就给炸成了碎片,这一整个浮图岛都摇晃着险些没塌了,太恐怖! 这些颤巍巍的小目光投射到乔青的身上,眼见着这大爷笑的不像是记了仇,这才微微放下了心。凤无绝一伸手,把他媳妇给拉起来,乔青拍拍身上脏兮兮的灰土,挎上他的胳膊,往那边亮晶晶的地方走过去。 入目的东西被尘土掩埋了大部分,并不算大,是个类似戒指的玩意儿,碎裂了好几个边角。乔青把玩着这个东西,皱了皱眉:“啥玩意儿。” “是空间系铸造品。” 这苍老的声音响在她后头,是大长老走过来了。 她唔一声,一扭头,懵了:“噗——”差点儿喷了这老人家一脸。 乔青整个儿笑倒在凤无绝肩头,心说自己念叨了好几年的事儿,总算是圆满成功了。大长老还没反应过来,被她笑的是一头问号,伸出手想摸摸自己的胡子,结果一摸摸了个空!那双老眼顿时瞪囫囵了,跟俩灯泡似的鼓了起来:“老夫的……老夫的……” 四下里哗啦啦笑倒一大片。 看看吧,可怜的大长老,刚才姬寒爆炸时候的余波他躲闪不及,一整片胡子都给风刮了个干干净净。原来长长的引以为傲的白胡须,这会儿干巴巴剩下了一个光溜溜的下巴,看着是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乔青笑嘻嘻地问了句:“大长老,你说这是空间系铸造品?” 老人家很是哀怨地瞪她一眼:“没错,空间系铸造品,一直戴在族……哎,戴在他手上从来没摘过,至于这东西怎么能完好无损,还是得请教一下雷掌门。” 雷惊艳走过来,也是先忍着笑看了这老人一眼,这才将视线定格在了这一枚破破烂烂的戒指上:“咦?”她几乎是见猎心起,一把将这戒指给夺了过来,左左右右看了好一会儿:“奇怪,奇怪。” 乔青扭头问:“怎么个奇怪法?” “这东西……这个铸造品既然是姬寒随身的铸造品,自然不会是凡品,这是个绝佳的铸造上品!可是即便铸造上品,在神火的侵蚀下也会有所磨蚀,更不用说方才那等……”她说着,回忆起那般恐怖的爆炸,依旧有些心有余悸:“那等毁灭性的爆发,连神尊八层都要在其中湮灭,更遑论简简单单一个铸造品。可你看——”指着这戒指的边缘:“显然这戒指根本不足以承受那样的冲击,边缘部分已经脱落了,而且内部也完全呈现出一种粉碎的状态。可是……” “可是仍旧保持着一个原状!”乔青接上,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一瞬间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会不会是里面的某样东西,无法毁灭,是以让这装载东西的空间系铸造品,也跟着暂时幸免于难?” 这说法雷惊艳显然第一次听:“没错!想来应该是如此,可到底什么东西竟能……” 乔青和凤无绝对视一眼:“九天玉!” 夜色之下,所有人都在静静听着他们的推断,耳朵伸的老长老长,这三个字几乎是立刻激起了一片激动的目光。 乔青无视了这些:“是与不是,打开看看就是了。” 若是平时,一个空间系铸造品唯有主人的意念方能开启,若是强行打开,这东西的护主本性即便自毁,也不会让外来人得到里面的物品。可是此刻不同,姬寒已死,铸造品就成为了无主之物,微弱的抗拒被乔青以神力压下,意念冲入其中,瞬间就察觉到了里面放着的东西。一切物品都已经完全损毁,唯有一粒白玉做的珠子,犹自完好无损地悬浮在这一片空间的半空之中。 正是当初柳宗传承之地里得到,又被她天元拍卖上用来嫁祸明霜的那一颗。 像是受到了她身上八个九天玉的感应,这珠子微微一亮,竟是自动从这戒指之中飞了出来。与此同时,远处的囚狼霍然抬头,眼中迷茫到清明到惊惧只在刹那!他盯着乔青手中的戒指,脸色大变,发出了一声急不可耐的疯狂大喝:“不要——” 不要动它!* 第五十七章,天道一魂。 很显然,囚狼想起来了。 那曾经被九指封印起的记忆,在方才的爆炸冲击之下,终于从脑海中破土而出。那一幅幅清晰的画面,只让他一瞬间猜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可是晚了。 这一枚珠子的飞出,完全不在乔青的控制之内,几乎是他的大喝方方落下,分秒不差,这第九枚九天玉已然出现在了她的指尖。也是与此同时,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自她心头升腾而起,乔青几乎听见了自己的胸房砰砰跳动! 她一把攥住了手中这枚玉珠! 可是没用! 巨大的吸力,让它不受控制的脱手而出! 这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吸力,仿佛她不放手,这一枚珠子就会连带着她的手掌手腕一同扯断!不可承受的痛楚之下,乔青的掌心发烫几乎是立刻血肉模糊!甚至于,连手腕上的修罗斩都在疯狂的震动着…… “乔青大人?” “老天!发生了什么事儿?” “奇怪,那镯子是怎么了,快看!有东西飞出来了!” 是的,有东西飞出来了,自动从乔青的修罗斩中不可控制的一件一件飞出,沈天衣的家传玉佩,穆兰亭那里抢来的半人高玉雕,裘氏阁楼里大长老留下的玉片,害了囚狼一家子的那颗玉沙,穆如笑送给她的龙凤配上的衔珠,二伯拿给她的那一枚玉块儿,几乎有一座庄园那么大的玉山…… 最后—— 是修罗斩上咔嚓一声,碎裂下来的菱形镶嵌玉石。 连同之前姬寒戒指里的一枚珠子,合共九个! 整整九个! 这一幕造成的震撼,简直比世界末日还要让人惊悚!几乎是所有人都在揉着眼睛,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又是激动不已,又是不可置信:“九个!我没数错!” “我的天!我的天!那是九天玉……” “杀了我吧,老子竟然有生之年,看见了九天玉集合在一起?” 或者大,或者小,大如一座山,小如一粒沙,这九枚腾空而起,在夜空之中闪闪发光交相辉映,像是产生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变化。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它们,一眨都不敢眨。心中的震惊到达了极致,反倒让他们平静了下来。 大呼小叫渐渐消失无踪,整个浮图岛上静的可怕! 谁能想的到? 世人相传的九天玉,在东洲神秘了整整数十万年的九天玉,几乎将这个大陆的历史搅动了一个天翻地覆的九天玉,人人做梦都想得到一块儿却连见都少有人见过的九天玉,竟然被乔青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集齐了…… 在这一刻! 终于九九相会,九九归一。 那么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 关于九天玉的传言太多了,这些将九个玉石完全神话了的传闻,几乎是辨无可辨,没有人能分的清楚真真假假。然而在大多数人的认知之中,更为相信的则是——一举登天!集齐九天玉,便可问鼎那踏上云端的无上境界! 那么接下来,乔青大人岂不是…… 各色复杂的视线,朝着乔青汇聚而去。 有羡慕的,有期待的,有赞叹的,不论是哪一种,尽都在这一刻表现出了一种无奈之色。这个女人,尚不足百岁啊,甚至尚且不足半百啊,在东洲动辄几千岁几万岁的老家伙里头,她还不过是个刚刚发芽的小嫩苗。 然而就是这么一颗小嫩苗,达到了所有人想都不敢去妄想的高度,所有人只得去仰望的高度。今日之后,连神尊八层的姬寒都死在了她的手里,连一整个上古氏族姬氏都攥在了她的手里,整个东洲,还有谁是她的对手? 整个大陆,整个天下,还有谁敢驳她一言? 毫不夸张的! 乔青已然站在了这东洲的最高之巅!没有之一。 越想就越是感叹连连,然而这些目光没有得到乔青的半分回应,甚至于看见她表情的一瞬,他们集体愣住了。 乔青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和众人的期待所不同的,她非但没有惊喜连连得意洋洋,非但没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反倒脸色铁青,像是有什么超出了她的预计。她霍然扭头,将杀气冲天的眸子对准了远处一个方向,那比这夜幕还要黑还要森然还要诡谲的目光,对准了那个方向,一眨不眨,戾气升腾! 那里,是浮图岛的正中间。 巨大的圣地石碑足足数十丈高,那顶端处竟是悄无声息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脚踩石碑,负手而立。 “咦,是九指!” “真的是,他怎么会这这里?” “自从逐风冒险队被乔青大人除名之后,这个人可是就没了消息……我靠,不会是想回来找大人报仇的吧?” 各种各样的猜测,却也有精明一些的看出了端倪。报仇?不可能。九指站在那高处俯视着这里,他的表情在夜幕下不甚清晰,可那一双眼睛却是迸射着灼灼光芒,激动毫不作伪!那激动之中,还透着一丝诡异的笑意,就如同满意地看着一个终于完成了使命的棋子。 而他,则是那个操控一切的下棋人! 九指轻轻笑起来:“乔青,五年不见,别来无恙。” 乔青也跟着一笑,和嘴角那抹笑容所不同的,是她眼中无上的冷意:“到头来,还是让你算计到了。” “哦?”九指眉目一动,有些试探性的:“好像不用我再自我介绍了,你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 他的身份…… 如果之前众人还以为他就是九指,就是那个已经除名的冒险队头子,那么在这一刻,听着他和乔青之间意味不明的谈话之后,就是傻子也不会认为此人只是个简简单单的武者!他是谁?众人好奇不已伸长了耳朵,听乔青红唇一动,吐出轻飘飘却犹如惊雷炸响的两个字! 她说:“天道。” 天道…… 曾经被乔青问过这一问题的二三两位长老,几乎是立刻抬头!天道是什么,这个问题,几乎萦绕在他们脑中数年之久,自从当日乔青问出后,这就成为了他们想不通的一个心结——鸿蒙开,万物始,天道生——关于天道,他们有过无数个设想,却独独没有想过,它有可能是一个……人? 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的。 绝对不可能的。 无数个人的心中第一时间将这两字否定,然而下一刻,再见乔青眼中认真和警惕,这否定却怎么也说不出了。已经站在了这样高度的乔青大人,又岂会拿着这种事儿胡编乱造?然而九指却摇了摇头:“我还不是天道,不过,马上就是了。” 乔青毫不意外:“你是与不是,还得看我同不同意。” “你?”他好笑不已地瞧着她:“你太高看自己了,事到如今,早就没有能阻止我的。”这么说着,眸子在那悬浮空中的九天玉上微微一瞥,也不急着去抢去收,全没动作,万分笃定。 乔青只耸耸肩:“不是我高看自己,是你为了诱导我煞费苦心,从翼州到东洲,这么算一算,快三十年的算计了啊。若我没点儿本事,你也不会选了我帮你取代天道。” 这次,却是轮到九指意外了:“取代天道?这我可听不明白了。” “没关系,你不明白,我来解释。” “洗耳恭听。” 不止他在听,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这两个人之间打的哑谜只让人云里雾里听不明白,一个大言不惭自己快要成为天道,一个非但不觉耸人听闻反倒跟着他一起疯?如果这两人中的一个不是乔青,这会儿早就有人群起而攻之了…… 各种好奇不已的复杂之色中,乔青耸耸肩,终于开了声:“我一直在想,九天玉到底是什么,当初知族圣地的石碑里,天幕碎裂,指的显然就是九天玉,可如果它就是天道的话,那么那个数量又怎么解释。当时想不清楚,我只当是那老族长的血脉之力坑爹了,施展了半天,只弄出来了个似是而非的抽象图。” “那现在呢?” “现在我明白了,其实里头告知的已经很清楚了,天幕根本就是碎裂成了十块儿,也就是说,代表天道一共分为了十部分。” “十个天道?” “不,是天道的三魂七魄。” 九指一直含笑的表情,在这四个字后猛然一僵,一闪而逝只片刻恢复了平静:“这个说不通。按照你的说法,天道分三魂七魄降下大陆,那么九天玉就是其中之九,另一魂呢?” 乔青看他一眼:“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说是我?”他指着自己诧异非常,一脸的哭笑不得:“你可别忘了,九天玉早在数十万年前就降下了大陆,而我,乃是万年之前,才方方出生在翼州的。” “是么。”乔青耸耸肩:“谁说的?” “那三圣门的地宫……” “嗯,地宫那两面壁画里清清楚楚告诉我的,可那壁画是谁做的?” 九指的笑容收了起来,夜幕下他的神色晦暗不明,却也没出言反驳。乔青冷笑一声:“是你,自始至终,我所知道的关于风玉泽的一切,全部来自于那地宫里的两面壁画。而那个壁画,本身就是风玉泽以自己的名义留给后人看的……哦,不对,是留给我看的。从翼州开始,你便在一步一步误导着我,因为从未怀疑过风玉泽的身份,是以壁画上的一切我深信不疑!这一些,也不过是你利用了我先入为主的心理,给我早早构建出了一个假象罢了。” 一个何其随遇而安的风玉泽! 以至于到了后来,她不论怎么猜测九指的身份,都因为曾经在壁画上得到的风玉泽的背景,而两相冲突无法合理:“你这一步棋,下的太早了,下在我根本还不知有这棋局存在之前,已经一步一步,将我和天道的对立埋下了伏笔。” “这么说来,风玉泽的一切都是假的了?那你又怎么解释沈天衣的存在?” “谁说是假的?” 乔青抬头一笑,绝美到窒息的面容上,是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睿智:“忽悠人的技巧,我可比你明白的多,七分真,三分假。天道降世,三魂七魄,其中之九寻到了这九天玉作为载体,或山,或沙,皆为死物;而你这一魂,却意外成为了这大陆上的某一个人,非但获得新生有了生命,且有了独立的神智,有了人的野心。你开始算计妄图代替天道本身!” “继续。” “可天道三魂七魄虽下,遵循规则的本能尚在,你这存于规则之外的一魂,已经让它感觉到了威胁。本能之下,唯有将你抹杀!于是那鬼域中的一切其实都是真的,只不过那石碑中的一段段记忆,分明都是属于你!那形形色色妄图离开鬼域的鬼面,也尽都是你这数十万年来的曾经——你成为了无数的人,无数次想要晋升那圣者之境,却偏偏每一次都被天道亲手扼杀!” 这一段话,分明戳中了九指的痛脚。 他眸光一冷,依旧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继续。” “风玉泽的那一段也是真的,最后一次你冲击那个境界,就是用的风玉泽的身份。然而那一次出现了意外,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你神魂逃逸显然慢了一步,让你一分为二。可是神识大损的同时,显然你也想到了另一个办法!既然数十万年的努力全部白费,那么便找一个人代替你去对付天道——很庆幸,老子让你看中了。” “不对!” 九指眉目一亮,一言打断了乔青的分析:“你说我最后一个身份是风玉泽?是在风玉泽一分为二后才想到了利用你对付天道?可是你别忘了,你刚才才说过我从翼州开始就在算计你了。” 此刻的九指,就如同一个较真的孩子,又或者是一个下棋人,竟被一枚棋子猜到了他的全部谋划。他急切地想抓住棋子所说的一切漏洞。乔青却是不急不忙,看着他缓缓地笑了:“这就要归功于你假的部分了。七分真说完了,那三分假你做的高明,一切都是真的——唯有时间!” 九指眉头一皱:“时间?” “就是时间!那壁画之中显示的一切,乃是风玉泽直到在翼州建立了三圣门后,记录了第一面。待到离开翼州去往了东洲,数千年后,又回来记录了第二面。可实际上呢?恐怕这壁画根本就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你才去绘制的!那所谓的前后距离了数千年的两幅壁画,根本就是你在神魂一分为二之后,想到了对付天道的方法之后,寻到了我这个倒霉催的之后,才再一次回到翼州一次性绘制,一次性告诉了我一个你塑造出来的风玉泽!” 也正是那个时候。 她第一次和天道之间,产生了敌对。 至于这一直以来,她所以为的天道卑鄙,天道的算计,也许是九天玉里封印着的另外九魂所为,又也许是九指暗中做下的手脚。当她被九指无形中拉到了同一阵营,天道的抹杀,自然也将她算在了其中。而另一方面,九指既然一直给她营造出一个假象,那么在这其中一路误导着她,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的天道,只是一个遵循规则本能的木偶,失去了魂魄的行尸走肉,而牵着木偶的线,始终攥在这三魂七魄的手中! 四下里一片寂静。 即便不明白乔青所说的细节,可就这么三言两语之下,这九指就是风玉泽,也就是天道一魂的惊闻,已然让众人如遭雷击!他们怔怔望着九指,又是不敢置信,又是匪夷所思,一种说不出的森凉自脚底升腾而起。 如果乔青说的都是真的。 那么这个人,该是多可怕! 啪!啪!啪! “精彩!”九指忍不住抚掌连连,三下清脆的掌声在寂静中无比的清晰:“从头到尾,听起来没有一丝的漏洞。可是问题就出在,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证据呢?你说我是天道一魂,你说一直以来都是我的算计,证据在哪里?” “没有证据。” “哦?” “全是猜的。” 九指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是了,你的那句经典名言,当所有的可能性都全部被否决,那么唯一剩下的一个,哪怕再匪夷所思,也只会是真相。可是你忘了,我曾经也告诉过你一个真相。” 乔青心说这可不是老子的经典名言:“记得,你那番胡编乱造差点儿还真把我给忽悠了。” “差点儿?” “你有漏洞。” 不等九指再问,她直接和盘托出:“第一,你曾说过东洲遇见我,只是偶然。可我知道的是,早在杀域开始,那一张身份文碟,便是你属意操办神不知鬼不觉送到了我的手里。这最起码证明了一点,从我一进入东洲的土地,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被盯着,甚至更早,早到翼州。” “还有第二?” “第二,就是囚狼的记忆了。我一直奇怪的是,囚狼的记忆你为何要篡改封印,又到底在知族圣地里干了什么。”她扭过头,看向囚狼:“哥们儿,你给这装大瓣儿蒜的解释解释?” “是石碑……”他脸色苍白,眉头紧皱,显然脑海中方方破开的记忆,让他也很不好受。这一幅幅画面,只让他恨自己到无以复加——那所谓的在树洞中激斗受的伤,根本就是九指亲手所施;那所谓的他以命相救以至虚弱到了极点,根本是他施展了催眠之后的后遗症;那让他完全消失在脑海之中的画面,亦是九指对圣地石碑所做的改动…… “不,不是改动。”听着囚狼细细的描述,乔青一摇头,否定道:“他一开始想做的的确是改动,他想让我看见该看的,看见一切他希望我知道的。可是时间不够!重伤垂危的你醒了,左长老即刻赶到,他一方面需要你这‘亲兄弟’增加他的说服力,一方面要赶在左长老之前完成一切!” “所以呢,我做了什么?” “你只有时间将那画面中的内容删减!” 不错,删减。 那画面显现的时候,她就曾感到一个地方极其古怪,石碑上的画中画完全消失了,可画面中的老族长依旧趴在那里,好像后面还有一些内容,是他看的见而站在外面的他们却看不见的。很显然,后面还有一些画面,被九指给完全抹去了…… 也正因为如此,完全没有篡改过的真实画面,自然让他们看不出端倪来。 又因为少了一段内容,让他们看到最后仍旧似是而非一头雾水。 囚狼狠狠咬着牙,面上是深深的自责之色,乔青一把推上这想不开的哥们儿脑袋——九指此人,以有心算无心,谁又能想的到他身份如此微妙?天道一魂,活了数十万年,手段多多,底牌无数,这样老谋深算的人出手,他不中招才叫奇怪了:“行了,你这熊孩子把自己绕死算了。没看老子也让他给忽悠了么,没看姬寒都让他整成魔修了?” 嘶—— 别的听不大明白,这句众人可是听的真真的。 姬寒的死还就在一刻之前,那让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入魔之事,原来竟是这个人一手主导?!姬氏族人尽都脸色难看,姬寒再失德,到底是他们一族之长,人死如灯灭,可这九指所为,显然是将姬氏的面子踩在了脚底! “少族长,别再跟他废话!” “就是,管他什么九指还是天道一魂。” “不将我姬氏放在眼里,少族长给他个厉害瞧瞧!” 各种各样的叫嚣之中,九指轻蔑不已地俯视下方,既然从头到尾乔青都猜了个清清楚楚,既然如今九天玉集齐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九指也没了装蒜的必要:“乔青,你很好。老夫纵横大陆数十万年来,如你这样的人物还是第一次见。你没让我失望,九天玉终于被你寻齐了,只是……” 他一顿,掌心对准了悬浮在半空的九天玉,一吸:“你明白的太晚了!” 轰——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那闪闪发着光的九天玉齐齐霍然飞起,整整九块儿,竟然朝着一个方向也就是九指的所在飞快而去!速度之快,事发之突然,只让满场的人都愣了一下:“九……九天玉!” “九天玉朝他去了!” “快追!” 在他们的认知之中,这九天玉虽是人人垂涎,可到底是乔青一手集齐的东西,谁人也不敢产生丁点儿觊觎之心。当一个人强大到了无可匹敌的时候,会艳羡,会仰慕,却绝对没有了嫉妒的情绪。 乔青,如今代表的就是这么一个人。 哪怕她手持九枚九天玉,哪怕集齐之后也许会晋升到那个神秘的登天之境,在他们的心目中,这是应该的,是她应得的。而除了她之外,其他人?凭什么。就算此人是天道一魂,就算他说的再天花乱坠,可到底没让他们亲眼看见过此人的强悍。是以当九天玉竟如此轻易便被那九指一吸而去,这浮图岛上的数十万人,代表了整个大陆所有想法的武者们,齐齐沸腾了…… 一道一道的身影,离弦之箭般朝着九天玉紧追不舍! 九指就俯视着这一切,轻轻笑了一下。 那嘴角的轻蔑之意,完全在看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眼见他们追逐着九天玉,他分毫的担心也无,反倒饶有兴致地望着始终未动的乔青。四目一对,乔青霍然而起,她的速度自不是之前的武者可比,素手在空气中一抓,原地消失的同时也那赤红身影已出现在了九天玉的前方! 手中修罗斩化为一方短刃,朝着其中那从修罗斩上脱落的菱形玉石猛然劈下! 气流破空,这戾气几乎在空气里划出了明烁的火花,她竟是要将这九天玉生生毁掉?众人面色骇然,九指不动声色的目中亦是升起了一丝薄怒,这个棋子,竟敢反抗?这样的意思毫无保留地传达了出来,九指脚尖一点,凌空消失,再出现时,一掌从波纹中诡异而出,正对着乔青的天灵而去! 而她呢? 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不闪不避! 一边是九指劈向她天灵的掌心,一边是乔青劈向九天玉的修罗斩,她这以命搏命的举动只让九指脸色大变:“乔青,我本不欲杀你,既然你不知好歹,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这一番话说的实在可笑。 然而乔青却笑不出来。 她感觉到了。 再一次的,那种极度的危机感充斥心头,让她心跳如鼓一瞬间如堕冰窖!同一时间,手中的修罗斩,这自从翼州开始便跟着她一路披荆斩棘的神品中的神品,这几乎是她所有底牌中最为信任也最为无往不利的本命兵器…… ——倒戈相向!* 第五十八章,死了…… 倒戈相向! 雪亮的无情的凛然的利刃,毫无预兆地从乔青手中脱手而出,调转方向!夜幕之下,这从来对准了敌人的锋芒反射着让人心惊胆战的寒光,也反射着乔青眼中巨大的骇然之色。目标,正是她毫不设防的心口! 森凉的触感,就这么生生戳上她的心房。 入肉的声音,在她耳边无限放大。 一箭穿心! “噗——”乔青仰天喷出一口血,这修罗斩犹不罢手,脱落了那一枚菱形玉石的它,如今已经不能称之为神品中的神品,否则别说是穿心而过,入心的一刻乔青就得命断当下!可即便如此,一个铸造上品,它依旧是当得的。这样毫无预兆的倒戈,这样狠辣无情的穿心,这样速度不减的攻势,一路从乔青的后心猛力透出,将她的整个心脏给射了个对穿…… 赤红的衣衫,转瞬被猩红的血色染了个鲜亮欲滴。 夜幕下她的胸口如同喷泉一般,血注不要钱的在喷溅在地,很快留下了一大滩血泊。这血泊几乎要刺瞎了凤无绝的眼:“乔青!” “乔青——” “乔青大人——” 无数的嘶吼同时响起。 无数不可置信的眸子几欲充血! 凤无绝目眦欲裂,疯狂地冲向了跌落下来的乔青,然而和她虚弱下坠的身体所完全相反的,是她眼中那等慑人的森凉!这是她来到东洲,不,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所受的最重的一次伤。哪怕是早在六岁那一年初到这陌生世界,手中没有任何的力量,小小的身体任人宰割,都没有像此刻这般几近濒死…… 冷。 生生被戳出一个窟窿的胸口透着风。 那湿濡粘腻的血被吹到冰凉,让她如堕冰窖的冷。 全身的无力化为一股匪气,乔青咬着后槽牙在下坠中猛然转身,一把捏住了穿透她胸口的修罗斩的剑柄!这手上青筋迭起,猛然用力,咔嚓,这失去了九天玉降级到了铸造上品的一方利器,就这么在这素手之中,被生生捏碎! 剑柄碎裂,那匕首仍旧想逃。 乔青冷笑一声,嘴角的鲜血映照着她金芒闪烁的黑眸,再一次一把抓住了那剑锋!本就血肉模糊的手掌,被剑锋割裂出一道道血痕,顺着白皙如纸的手臂哗哗流淌着。乔青却仿佛感觉不到疼,感受着修罗斩发出的一声声嗡鸣,如泣如诉,又如同讨饶忏悔…… 她笑中冷意更甚。 咔嚓—— 又是一声脆响。 匕首,碎裂成渣。 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终于这全身的力气用尽,一股疲乏之意猛然席卷周身,眼睫不可抑制地合拢在了一起…… 凤无绝接住她的时候,连手都是颤抖的:“乔青!乔青!睁开眼!睁开眼,听见没有,我让你睁开眼!”他抱着她,那么的小心翼翼,只怕触碰到她的伤口。怀中的人脆弱的惊人,也冰冷的惊人,让他如堕冰窖周身都冻了个透彻。 一瓶一瓶的丹药喂下去,然而没用。 怀里的人温度越来越低,脸上的皮肤越来越白,她湿淋淋地成为了一个血人,自始至终都在填鸭式的吞咽,直到再也喂不下去了丹药。喂不下去了,凤无绝捏着她的腮,这动作实在算不上多温柔,然而那从来锋锐无匹的一双鹰眸,里面承载着如同犯错孩童般的小心和害怕,他就那么一眨不眨地望着她,望着怀里越来越冷,越来越冰的她…… 一滴眼泪,落到她的面颊。 转瞬和喷溅在脸上的鲜血混在一起,分不出了哪里是泪,哪里是血。 凤无绝狠狠闭上了眼。 他半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将她深深拥在怀里。一手把她脸颊上脏兮兮的血擦拭干净,一手捂着她尚在汩汩喷涌的胸口,不带任何别样的色彩,那一身脏兮兮的黑红之色染了他满手,顺着指缝滚落下来,他却丝毫都不在乎。那背脊弓着将她拥的仔细,像是她只是睡着了,怕她冷。 这样的凤无绝,只让沈天衣等人布满血丝的眼中,带上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意…… “不会的,不会的,老子的妹子!”朱通天几乎是立刻就要冲上前,被雷惊艳一把拉住。她红着眼摇了摇头,示意让他静一静,给那边两人多些相处的时间。 “她……她怎么可能……”穆如笑靠上纳兰秋的肩,眼泪扑扑簌簌地往下落:“是假的吧,是假的对不对?她可是咱们诗意的婆婆,是我的救命恩人,是姬氏的族长,是东洲的乔青大人,怎么可能会……对了!并蒂果!是不是并蒂果!” 穆如笑瞬间弹了起来,惊喜的脸却在看见纳兰秋泛着苦意的目光时,一点点又收起了笑容。 这样的奢望,在每个人心中升起。 大长老,姬氏族人,珍药谷弟子,眠无忌,华留香,甚至于一直看乔青不怎么顺眼的穆兰亭,都忍不住眼睛一亮,又暗淡了下来。那躺在凤无绝怀里生息全无的人,不是并蒂果。那气息,那修为,那一颦一笑,那哪怕是濒死一瞬都要反手毁掉修罗斩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的决绝和狠辣,哪里会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植物系玄兽能演出的呢? 然而他们还就是怎么都想不明白。 这一直以来紧随她左右的修罗斩,怎会…… 这个疑问,萦绕在他们的心头挥之不去,犹如雾霾般堵的人呼吸困难。可是没有一个人问出声,也没有一个人发出任何的声音打扰到凤无绝。 天地寂静,草木含悲。 唯有他嘶哑的声音,轻轻回荡在这浮图岛上:“再给你一盏茶的时间,你清醒清醒,啧,这起床懵多少年了也改不掉。” 他说完,便真的放下了她。 将她平放在地面上,凤无绝缓缓站起了身,竟是再也没低头看上一眼,竟是仿佛过一盏茶的功夫,这素来睡醒都得自己呆上老半天的媳妇,也就真的自己蹦跶起来了。他的目光,只对准了九指。 这个时候的九天玉,已经完全失去了表面的形态,不论是山,又或者是沙,仿佛外面的那一层不过是包裹着里面的载体。在触碰到九指掌心的一刻,那些载体齐齐碎裂消散,化为一道道无形的白光,被他吸入掌中! 九指的修为,也在以肉眼可见的,一点一点的攀升着。 这速度并不算快,想来这天道之魂,远非神力传承等物那般容易吸收,也远非一朝一夕之间可以完全融合。凤无绝就这么远远地看着他,迈出了一步。 轰! 魔气缭绕,神尊三层! 有了魔气的释放加持,他的修为在原有的基础上连上两层,这样的架势,不用言语众人也明白,他这是要和九指一对一的单挑了。 又一步。 修为再上! 神尊三层到达三层巅峰,他步子迈的缓慢,每一步伴随着修为的飙升,也升起了无上的杀气!那黑色的魔气犹如实质般萦绕着高大挺拔的身躯,目中沉沉冷意如同古井无波,只如同一方远古魔神般让人心下生畏! 九指先前还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走来,眼中是全然不放在心上的轻蔑。就如同乔青所说的,早在翼州之时,他就一直在算计着她误导着她,如乔青这般百转千回的九转大肠,他的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算计都是下了大功夫的。稍有不慎,就可能引起那人的怀疑,自然也将她周遭的一切都了解到清楚明了。 而凤无绝,这个乔青身边唯一的男人,他又岂会没下上一点儿功夫?更何况,此人还是当年的凤家子孙…… 修为高,天赋好,甚至心智都不输那女人半点儿。 可这只是从前! 从前的凤无绝,可称为翼州一大天才,可自从和乔青凑上了一堆儿,此人就远远没有那么出彩了。唯一一段让他惊心非常的时候,又还是在东洲那分别的四年。仿佛一和乔青站在一起,他的锋芒,就被完全收敛,他的巨爪,就被安逸磨平。 然而此时此刻。 九指在他一步步走来的杀气之下,竟是忍不住的心头一跳,那敛住了爪牙的慵懒的雄狮,仿佛再一次出了闸,再一次显现出了兽中之王的霸主风采。那并非磨平而是敛起的厉爪,那般坚定那般从容也那般危险地向着他伸了过来…… 一步,一步,一步。 凤无绝的修为攀升,只让人面色骇然! 短短数步之后,这个男人已经以恐怖的实力向他展示了这一点,神尊七层!他竟是在乔青的死讯刺激之下,一跃而上了足有四层之多!九指眸子闪烁,看着终于站定在下方的凤无绝,听他森寒冰冷的仿佛地狱吹来的声音,平定无波地道:“下来受死。”* 第五十九章,是你?! 下来受死…… 来受死…… 受死…… 这一声明明并不激昂澎湃,甚至可以说,只是个简简单单的陈述语调。然而这简单四字中蕴含着的惊天狂妄,只让九指都跟着愣了一下。那原本还升上心头的忌惮,顿时被这一句给激到所剩无几。 “就凭你?”他冷笑一声,眸中怒意升腾:“只待老夫吸收完这三魂六魄,就能成为新的天道!从此整个东洲乃至这两片大陆都在老夫的掌管之下!连乔青都敌不过老夫的算计,就凭你一人,又能拿我如何?” 凤无绝给他的回答,就是没有回答。 太子爷一向实际派,他一个字的唇舌都懒得多费,整个人腾空而上,只以实际行动表达了他的意思——就凭我! 他来势汹汹,周身黑色的魔气诡异而凶煞,只让九指脸色一凝,不敢怠慢。两道黑色的身影,顿时于天幕上缠斗在一起,同为黑色,在下方众人眼中却是极其容易区分。如果说终于暴露了身份的九指,给人的感觉是老谋深算的,那黑就如同一片遮天蔽日的幕布,习惯性地成为他数十万年来一个个身份一个个谋算一个个野心的遮蔽。 那么凤无绝就是直接的! 那是一道杀气和煞气的结合体!这两种澎湃的戾气甚至盖过了他素来的深沉,宛如一柄远古魔刃,出鞘惊天! 这样的一场战斗,真刀真枪,精彩万分! 别说九指心下大惊,就连下头的所有人都没想到,凤无绝竟能和这个人打了个不相上下!他的强悍不在于修为,而在于狭路相逢勇者胜的魄力!几次三番的交锋之中,但凡他有半分怯意,必定在九指的手底下讨不了好去。可他并不,再险再狠的招数眉头都不皱一下正面相扛,拼了我伤十分拉你八分的狠辣,只让数次可以讨到便宜的九指都在最后关头咬牙退后…… 这么一来,只这气势上,九指反倒还输了不止一分。 “好!” “凤公子,为少族长报仇!” “杀了他……” 叫好声一片接着一片,下面众人只恨不得那九指当场丧命,为尚且躺在那里的乔青陪葬!这一场战斗,看到大快人心,淋漓尽致!当然这还只是开始,待到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九指体内天道之魂的融合让他更进一步,凤无绝再打起来,就稍显吃力了。 “咦,凤公子好像后继无力了啊?” 九指几乎是扬眉吐气! 被这神尊七层一路逼迫,他心中的羞恼已然上升到了极点!这么一段时间,那九天玉他也只吸收了一魂而已,然而只一魂,够了!天道一魂,永远不是这些蝼蚁般的武者可以想象,之前在姬氏被姬寒生生抽取神力的屈辱,之前一日比一日消失的修为,只这么一魂已然全部弥补了回来…… 这种将力量攥在手中的感觉,只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强悍!心中不免开始期待,当九天玉完全被他融合,当旧的天道被他取代,当他从此站在这两片大陆的真正顶峰,当他手掌两片大陆成为这世界之主,当他甚至做到了曾经的天道所做不到的超脱规则之上逍遥秩序之外! 这整个天下,这天地间,还有什么能为他掣肘?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九指皱眉望着已然不敌还无孔不入的凤无绝,眼中一抹狠辣浮现:“既然你找死,老夫就送你下去见乔青!” 一爪,朝着凤无绝狠狠抓去! 这一下,直掏向他的前心,穿透空气的厉爪带出气流如同龙虎咆哮的嘶嚎,端的是速战速决的架势。凤无绝想都不想魔气射出,这浓郁的黑气如同黑夜一般从九指上方笼罩而下,竟是一种以命搏命的狠劲儿!九指眸子发亮,几乎是狂笑了起来:“魔气?老夫融合了天道一魂,就让你看看天道的力量!” 他不退,也不闪! 这一刻的九指,根本不再惧怕凤无绝这雕虫小技。 然而他的狂笑还没结束,这只手尚且离着凤无绝的前心咫尺之距,却见方才还剑眉紧拧满目凝重的男人,抿成一条线的唇微微一勾。就是这么一勾,一股不好的预感自心头浮现,这预感越来越强,眨眼间已从“中计了”上升到“我命危矣”! 他不知道这区区魔气怎么会让他有这样的感觉。 他甚至想破了脑袋都想不通,没有了乔青的东洲大陆,还有什么能让他这未来的天道心惊胆战! 不对! 乔青! 九指霍然低头,看向下方躺在地面上生息全无的乔青尸体,一个可能性在脑海中噼啪一闪,顿时面色大变!同时那毛骨悚然的感觉已让他耳边汗毛齐齐竖起,听一声熟悉到了骨子里的嗓音如此突兀地发出了一声轻笑:“魔气你不怕,那这个呢……” “老天!” “是少族长!” “乔青大人!大人没死!” 不错,乔青没死! 下面地面上平躺着一具乔青的尸体,正洋洋得意自以为稳操胜券的九指身后,另一个乔青亦是横空出现!那火红的身影撕裂空间而来,一出现就紧贴九指后方毫无设防之地!不等众人想个明白,这兴奋到无以复加的情绪已然将整个浮图岛都点燃。 同时点燃的,还有乔青指尖上一抹神火! 噗—— 这细小的轻微的一声,明明带起温度的狂飙,却让九指一瞬如堕冰窖! 四下里蒸笼一般的热,一线火苗将整个天幕染的犹如白昼!映红了每一个武者仰望天际仰望乔青惊喜难当的脸,也映红了九指面上如临大敌的巨大骇然! 他不怕神火,神火再强,对比的也只是凡夫俗子一流,这从天地之间衍生而出的异火,又岂能一把火烧了天道?尤其自姬寒成为神尊八层之后,她的神火再不是天下间独一份儿,一个姬寒奈何不了他,乔青的神火亦是如此。 可他怕的,另有其物! 火苗自后方蔓延而来,只星星点点的那么一线,立刻和兜头罩下的魔气纠缠在一起! 神火和魔气! 这并不是这两样攻击的第一次携手,早在当初万象岛破阵的时候,火焰和魔气的交融就展现出了非比寻常的威力!而那个时候,凤无绝魔气方成,哪里有如今这般犹如无边地狱般的浓郁之黑?那个时候,乔青也并非神火,也全然没有此刻这一火出万火臣服的恐怖温度! 同样的魔气和火焰,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威力叠加,只让凤无绝和乔青同时在心中升起了一丝期待。九指的厉爪眼见就要戳穿凤无绝的心口,那黑红两色噗的一声交缠在了一起,让他的攻势生生一滞!就是这么片刻停滞,够了! 凤无绝飞身而退,一把拉住乔青的手:“走!” 退! 大退! 疯狂后退! 这两个玩意儿是他们发明出来的,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魔气和火焰融合在一起的威力!要是死在了这东西的融合上,那才叫悲剧中的悲剧。两人将速度施展到极致,并肩而退的瞳孔之中,倒映着神火和魔气的一瞬交融…… 神火为主,魔气为辅。 那霸道凌厉的火焰虽然只有那么一丝,却在接触到黑色烟气的一刻就占据了主导,滋啦一下,燃烧的更加炙烈!而魔气呢,以一种柔如烟雾的姿态丝丝缕缕地渗透进火焰之中,缠绵着,包围着,融合着,最终黑红交织竟是分不出了你我,完全融为一体! 一个是步步紧逼! 一个则丝丝渗透。 就如同乔青和凤无绝一直以来的相处,你若君临天下,我必相伴左右。一加一在这一刻展现出了大于二的力量,形成了一种崭新的颜色崭新的能量,那能量呈现着烟雾的状态,没有了火焰的锋芒凌厉,多了一份圆融沉厚。没有了魔气的阴森凶煞,添了一抹平和刚正。 方才还一往无前攻势凌厉的九指,就这么被这烟雾状的能量完全桎梏其内! 他一动也不能动! 乔青和凤无绝落到地面,眯着眼睛和在场数十万人一同望着那边,耳边大长老不能抑制的喘息显示出了无以复加的激动:“那是……那是……” 乔青下意识地扭头追问:“是什么?” 大长老深深吸了一口气,目中的骇然和激动简直要跃出眼眶,还没开口,看见乔青的一刹那,眼珠子先从眼眶里掉出来了:“神尊九层!”大长老跟被踩了尾巴的耗子似的,一个高就蹦起来了:“神尊九层!九九九九……九层!” “什么!” “神尊九层!” “我的妈呀,快看乔青大人!” 刚才乔青出现的一刻,那场面太过紧张凝滞,是以众人光顾着激动去了,谁会去注意她的修为变是没变。可这会儿眼见着九指显然被那团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给锁住了,大长老的一声跳脚惊呼,也顿时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地上躺着一个,已经死的透透的。 身边站着一个,竟是咻的一下,一跃进入了神尊九层! 整个浮图岛上数十万的东洲武者们,立刻就被吓的不合适了。两眼发晕,脑袋发懵,腿脚发虚,某处发软,一个个都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股尿意,完全就是被这人招呼都不打的晋升给吓的!你说你好歹让咱们看着你“咻”,你自己悄默声的直接“咻”,一出现就是神尊九层,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一众活见鬼的抗议目光,来自于十数万东洲群众的深深谴责! 乔青这脸皮都被看的有点儿心虚,摸了摸鼻子,心说天大的冤枉,老子真不是故意的。 之前她和九指摊牌出的一切,远非修罗斩倒戈之后才想了个明白,而是在翼州五年!三圣门的地宫之行,那两面壁画让她一个想法跃入脑中,忽然就警醒了这么一个可能!当初她第一次和天道对上,是什么时候? ——地宫获得修罗斩之后! ——经历雷劫的一刻,修罗斩和她心意相通释放出的一段记忆。 可如果,那记忆本非心意相通呢,可如果,那记忆根本就是有人故意为之呢?如果说风玉泽的一切都可以作假,那么那段有关风玉泽和修罗斩共抗天道的画面,就一定是真的么?如果那一段画面是假的,是不是说明之前的一切,都有可能是某人做了假?这两个问题一前一后,相辅相成,忽然就让乔青警觉了起来,她根本就是陷入了九指一手设计出的圈套内! 再忆及当初修罗斩的认主…… 沈天衣曾说过,它偷偷留下了前主人的一部分誓约,一旦两主相遇,修罗斩便可自行择主!风玉泽还是乔青?一切都掌握在它的手里。当然后来她逼迫修罗斩抹去了风玉泽的印记,完完全全老老实实的跟着了她。可这一切,是在风玉泽只是风玉泽的前提之下。而如果他是天道一魂,如果这根本就是一个骗局,那么修罗斩,会不会以她所不知道的手段存留了下了她完全察觉不到的主仆印记? 会不会,它根本就是九指一早在自己身边留下的一个退路? 会不会,它随时可能在某一个时分忽然倒戈,让她全无防范给她致命一击? 乔青心下大恸!她当然期望自己所猜测的都是假象,可若是真的呢?这由风玉泽一手铸造出的神品中的神品,若真的只是从一开始就埋伏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危机呢?她将这一切怀疑压下,回到东洲,便也神不知鬼不觉的留下了一个退路——虚身。 虚身就是另一个她,完完全全的另一个她,即便是修罗斩也是无法察觉的。若她的怀疑为假,她愿意自毁虚身给这共同陪伴并肩作战了整整十年的伙伴赔罪,绝无二话!若怀疑是真的…… “幸亏,幸亏啊!”听完乔青解释的大长老,深深叹了一口气。 众人亦是不免唏嘘,谁能想的到,从她还在翼州只是一个小小菜鸟的一刻,就已经被人设下了这一个又一个的埋伏,久久的算计。就如同她所说的,九指这一步棋下的太早了,早在她根本连棋局的存在都不知道的时候,早在她还懵懵懂懂悠然度日,这个人,就已经将一双算计的眼睛,盯住了她…… 朱通天拍拍乔青的肩,摇着头抽着气赞叹不已:“妹子,这也就是你,换了谁今天都别想能活下来,更不用说你还漂亮的给了他这么一个反击!” 众人齐齐点头,深以为然。 他们看向夜幕之上被那新生力量缚住完全动弹不得的九指,心里的后怕和震惊一波一波向上涌来。这样的谋算,换了任何人都得是个含恨陨落的下场,可唯独乔青!恐怕九指才是真正的悔不当初,找谁合作找谁忽悠不好,找了这么一个九窍玲珑心! 后面的一切也不用说了。 哪怕一早就猜到了这个可能,可虚身亲自见证了修罗斩的背叛,亲自经历了一剑穿心的痛楚,那心中的悲恸也是可想而知的。虚身被毁,本尊本身就要承受不可磨灭的代价,当初三圣门圣主都被波及到了重伤闭关,更遑论如今的乔青?当下那一刻,凤无绝的感情也是真心流露,亲眼看着她虚身死亡,亲眼看着她遭受了背叛,已经可以想象本尊所受到的巨大波及…… 另一边的乔青,当下吐血不止,痛苦难当。 凤无绝只恨自己不能陪伴在她身侧,让她独自一个人承受修罗斩的背叛和修为的大损。 “我姬氏血脉,唯有在生死一刻心境大创之际,方有可能涅槃重生。姑爷能在那个时候,因为少族长的痛苦而感同身受,修为大进!恐怕少族长,也是在那个时候,经历了第八次的血脉觉醒,让自己一举晋升到了神尊九层吧?”大长老摸着光秃秃的滑溜下巴,慢吞吞吐出了这一句猜测,一脸高深莫测世外高人的欣慰之状。 乔青眨巴眨巴眼:“一半对,一半错。” “嗯?”他白眉毛皱起来。 听她微微一笑,说出后半句:“八次觉醒,还不足以让我晋升到神尊九层。这一次,从头到尾,因为有修罗斩的存在,我和无绝并没有商量过半句。可他能判断出一直以来出现的人乃是虚身,也猜到了后面我的布置。我也从他出手单挑九指,猜到了后面他的配合。” 这番话简直是耸人听闻! 没有商量,只从这种种细微之处,便能猜测出对方的动作? 这叫什么?心心相印都没有这么准的好么。 可看凤无绝和乔青二人笑眯眯的对视一眼,那其中流淌出的一种让人艳羡的默契,没有人不知道这是真的。这一对夫妻一路走来的相依相伴同生共死不离不弃,已然让他们成为了最好的彼此,默契天成,说是你就是我都不为过!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甚至只是心头悄悄流转的一个想法,都让对方了然于胸。 一片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乔青朝大长老眨眨眼:“所以这里面,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比如我八次觉醒,这是一早就预料到的,可虚身的死对无绝造成的影响,却是我之前全没想过的。他猜我会在最后关头现出本尊,给九指一个突然一击,也顺理成章地配合着我。可方才那以命搏命的打法,还是把老子吓了个半死,那最后关头我撕裂空间而来,完成了第九次血脉觉……” 不用她说完,大长老世外高人的脸已经裂了。 第九次血脉觉醒! 他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表情瞪着乔青,像是在说——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儿,你怎么能以如此淡定的语气告诉我年迈体衰心脏不佳的老人家? 大长老差点儿没让她给吓厥过去,九次觉醒,已经达到了姬氏祖师爷的高度!这也怪不得她这次出现,直接是神尊九层的巅峰修为了!“好!好啊!哈哈哈,好啊!”他笑的开了花,满脸皱纹往不同的方向眉飞色舞着,要不是还有几十万的东洲武者在惊呆,他一早蹦起来翻俩跟斗了! 没错,东洲武者在惊呆。 九次觉醒什么的,他们吓着吓着也就习惯了,再怎么说,这乔青大人吓唬人也不是一两次。可关键是她刚才说什么?八次觉醒,是一早就预料到的?那是不是说,其实这一切,早在她心目中展现了一个雏形?修罗斩若背叛,会让她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她一早就已经猜到!可猜到归猜到,她依旧毫不犹豫地接受了…… 如果她一早就先一步毁了修罗斩,就不会有后来虚身被灭的发生,也不会经历那般不可估量的结局!到底是修为大跌,内伤沉重?还是死中求生,八次觉醒?这是个未知数,然而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赌上一把! 这说来容易。 可如果失败了呢? 再退一万步说,哪怕她百分百肯定自己不失败,但是要经历一次真真正正的死才能换回的八次觉醒,且觉醒的滋味也不怎么好受……不,何止是不好受,通过圣地传承获得觉醒已是让人无法承受,于她那般不靠一切传承只凭借自身受到的刺激来觉醒,那更是要经历烈火焚烧生死不得的巨大折磨! 用这样的折磨,博来修为的晋升。 普天之下,有这狠劲儿,有这魄力的,也就眼前这个独一份儿了吧…… 众人再一次怜悯不已地看向天幕上的九指,这哥们儿,输得不冤——方才那一刹交锋,背后隐藏着的,是他接近三十年的算计,和乔青拿命拼来的反击!高手之间的博弈,真他妈不是他们普通人能理解的…… 乔青和凤无绝也缓缓抬起了头。 如今算是进入了一个僵局,九指虽然被桎梏住了,可那神火和魔气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并不知道。这能量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们也不知道。这个东西太未知了,这个东西的强大他们也太了解了,当年无坚不摧的万象岛大阵,就是被它生生蚕食碎裂了开来。如今升级为了神火和更纯粹的魔气组成的这个,更不是他们可以想象的威力。 是以—— 贸贸然上去,不是个好主意。 站在这里不动,又完全处于了被动。 乔青扭头,看向大长老,想起了之前被歪走的楼:“对了,您认识这个,到底那形成的新的力量是什么?” 老话重谈,大长老从欣慰中回过神来,重新激动不已了起来。他盯着那一团模糊而强大的能量,在无数人悄悄竖起的耳朵中,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吐出:“混沌!”* 第六十章,踏破九天。 混沌。 世界初成,天地未开,这世间万物便处于一个混沌之态。当盘古开天辟地,劈开的,即为混沌!从此——轻清之气上浮,有了天;重浊之气下沉,有了地;再有日月阴阳,再生规则秩序…… 说白了,混沌便是这世界之本源,之最初形态。 而随着日月阴阳,万物衍生,混沌之气早已消融在茫茫世界不寻踪迹。 这一刻,大长老却说,乔青和凤无绝的神火和魔气形成的,乃是一团混沌之气? 这怎么可能不让众人心惊?!一片不可置信的惊悚之中,乔青亦是眉头紧皱,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她能以神火和凤无绝的魔气相融,除了多年之前的那一次意外融合产生的惊喜效果之外,更多的,还是邪中天转述的知族老族长留下的那语焉不详的几个字: 魔修之死…… 乔青相信,这并不是那一句话的完整,后面一定还有什么没说完的。可这提示已经说明了一点,当年凤家那一辈辈的魔修暴毙,恐怕远远没有那么简单,恐怕也是因为有什么能让天道顾忌,才会招致了那样的下场。 是什么呢? 魔气! 也正因为邪中天的这一个提示,让她不期然的回忆起当初他们夫妻携手的最强一击!跟着想到了这样的办法,让神火和魔气融合在一起,尝试着用来对付九指。可这一切,她只知其然,并不知所以然。 这一刻大长老的两个字,忽然令她脑海中闪现过什么…… 大长老如释重负一般的:“少族长,你可能还不知道,在你进入姬氏之前,曾有一个祈族后裔来寻过老夫,透露出你将是姬氏未来的消息……” 乔青低头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全然没听见他的话。大长老也不介意,到了如今,很多事已经清楚明了,不必再多加阐述。当初那个祈族后裔,恐怕就是如今的九指了,祈族,和翼州的预言师一般,他们可算未来之数。现在回头想想,那裘氏为了九天玉奔波一生的老族长,到底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得到九天玉?那当初一个个陨落了的氏族,到底怎么就鬼迷了心窍为九天玉疯狂不已…… 说不得,一切都是这九指暗中的阴谋。 更说不得,恐怕连那裘玫也是九指暗中所为,只为了逼迫乔青和天道的最后对立! “这九指,必定不能姑息,一旦让这么一个阴谋家成为新的天道……”他停在这里,几乎不敢再往下说,也不敢再往下想,一旦让他成为新的天道,这片大陆将会成为个什么模样?大长老眯着老眼,望向天空之中的九指。 这一看,他瞳孔一缩:“他……” 不少人纷纷惊觉望去:“他动了!” “老天,快看!” 这突如其来的惊呼,立刻将乔青脑中并不成形的一闪而逝给打断,她猛然抬头看去,果不其然,天空之中那一团混沌之气正疯狂的扭曲着,好像已经无法桎梏住里面的人,好像九指正要冲破牢笼,逃出生天! 轰—— 说时迟那时快,就这么眨眼功夫,那交织在一起的黑红两色已然被完全破开,猛扑向乔青和凤无绝!这冲力让两人噗的喷出一口血,神火和魔气回归,露出了天幕上全然没有了桎梏的九指。 他双目通红,周身似是在其内经历了一场搏斗般的,狼狈不堪。然而脸上的疯狂和兴奋之色,却让人不由心下一沉,暗道不好。九指立于天际,乱发狂舞,疯狂大笑:“区区混沌之气也想制住老夫,痴人说梦!” 乔青的声音冷到她自己都发颤:“你融合了九天玉!” “哈哈哈哈……”九指笑声更厉,自天幕上席卷下来,仿佛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那些修为稍低的武者脸色一白,齐齐退后三步。更有双手抱头痛苦不已的,蹊跷都流出血来! 强! 比之开始的姬寒,还要强上百倍! 九指也不瞒她,他表现出来的信心,显然完全不把下面的他们当成一盘儿菜:“多亏了你混沌之气的帮忙,加快了老夫融合的速度!如今就是你晋升了圣者,老夫也不放在眼里!哈哈哈哈……”他猛然抬头,望着天际迸射出灼人的野心:“天道已死,你费尽心思让自己超脱开规则的桎梏,可有想过会产生一个我!你没做到的事,老夫做到了,从此以后,我才是真正的天道,我才是超脱秩序脚踏规则再无掣肘的天道……” 这一句一句,只让整个浮图岛上陷入了一片死寂。 还是让他成功了…… 还是让他成为了天道…… 天道,本是规则秩序的执行者,无情无性,惩恶扬正,公正不阿。本身受到规则和秩序的桎梏,才是保证这一切的根本!可是如今,当天道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当他成为了一个野心勃勃的阴谋家如九指,当他站在了规则秩序之上超脱了一切掣肘,这个世界,只会沦为他的一言堂! 数十万年来的压迫,已经让这个人变得扭曲不堪。 没有人敢想象,当天道为他,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武者,会陷入一种怎么样的境地。 想想看吧,当初天道降下三魂七魄,本为超脱出规则而为,可因为这个阴谋家的野心,散布出了九天玉的传言,游走于各大氏族之间,挑起各个氏族之中的战火,已经将那氏族林立百花齐放的东洲变成了一个什么样子?这样的一个人,将为天道…… 绝望的情绪,在浮图岛上一丝丝蔓延着。 就仿佛这昏黑的天幕,只让人心头压抑,满目悲凉…… “不对!” 乔青霍然抬头,紧紧盯着九指。他在这洞悉一切的锋锐目光下,几乎要绷不住了笑容,那僵硬的姿态转瞬即逝,飞快一闪,勉力撑着恢复了平常之色:“哦?哪里不对,老夫倒是不介意听上一听……” 乔青却笑了。 这一笑极美,如同夜下绽放的一线日光,驱散了众人心头压抑的阴霾:“你在拖延时间!你根本还没融合完九天玉!” 一句话落,她霍然腾空,凌厉而快速的攻击直奔九指而去!九指面色大变,之前还狂妄不已号称天道的他,这一刻,竟在乔青的逼迫下第一时间转身飞逃,看见的,就是堵住了他后路的凤无绝。 前有乔青,后有凤无绝。 紧跟着沈天衣、囚狼、柳飞、朱通天、眠无忌、雷惊艳、大长老…… 这些东洲大陆上高手中的高手,齐齐飞上天来,将眸子闪烁的九指团团包围。更多的人,一道,两道,纳兰秋,穆兰亭,华留香,眠千遥,龙天,珍药谷的弟子,姬氏的族人,越来越多的人冲上天际,围拢在了包围圈之外,将九指的后路完全封死! 乔青一声令下:“上!” 一字落下,大战开始。 这是一场混战。 整个浮图岛上,数十万的武者齐齐听命,眼花缭乱的神力一道道划破天际,全部的攻击都落向正中包围中的九指。哪怕他们不知道乔青到底看出了什么,哪怕也完全不明白方才那点时间她都想到了什么,可这一刻,她的命令没有一个人发出质疑! 这一刻,她就是这浮图岛上数十万武者的领袖! 这一刻,她可以代表整个东洲! 从来没有一刻,这个麻木不仁的东洲,会有武者摒弃了前嫌摒弃了生死摒弃了利益这般的团结一致,也从来没有一刻,是卑微如蝼蚁的武者敢对所谓天道发出抗议!可是这一刻他们做到了,不止是抗议,乔青的一个字,代表了东洲武者对天道下达的战书! 她带领着这数十万武者,争分夺秒地围攻着九指。 是的,争分夺秒。 方才破开混沌的所为,连她都险些被骗过去,若真的成为了天道,若真的完全吸收了九天玉,以这个人的扭曲和数十万年来的压迫,又岂会还站在这里跟他们废这唇舌?他根本是在拖延时间! 当初天道降下三魂七魄,凭什么认为能逃脱开规则的桎梏? 那知族老族长临终,又为什么会说出了魔修之死这四个字? 很简单,混沌! 混沌先成,后有天地,再生万物、衍规则、有天道——天道若想超脱规则,非混沌之气不可!这三魂七魄降下的初衷,便是为了在大陆上吸收那渺渺无踪的混沌之气,只有得到了世界的本源,万物的伊始,才能让本就屹立在最高峰的天道,再上一筹。反过来,如果有什么能真正的毁灭天道,那么亦是唯有混沌。 天与地,阴与阳,水与火,正与邪,它是这世间一切分属对立的两极融合体。如果说,凤无绝的魔气能代表了邪之一道,那么乔青的神火,则是万千正道之中的一种。于是二者合一,便产生了一个类似混沌的东西…… 想明白了这一切的乔青,眼中升起了一缕明悟,环视着漫天数不尽的武者数不尽的神力。红唇斜斜一勾,挥起的素手带起独属于神尊九层的强大神力,将这一道道五花八门的攻击全数笼罩在内! 从天幕上向下看去,这个画面极其的壮观,那些尚未攻击到九指身上的神力,一下子被乔青的这一道完全收拢囊括其内,淡若流萤的神力中有细如发丝的神火噼噼啪啪的游走着,一丝丝将这些攻击吞噬其内…… “乔青大人?”众多武者皆是一愣。 一愣之后,再看九指则是完全的惊喜了:“他被困住了!” 没错,九指被困住了! 那一道神力也不知怎么的竟能产生这样强悍的威能,让方才还在众人攻击下游刃有余的九指,脸色大变,满目绝望。那神力笼罩着数十万道的攻击,足足有方圆数丈那么的广,在天幕下犹如一个巨大的光团般,一丝丝收紧,一丝丝将九指桎梏在内…… 他在其中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脸色扭曲着,急不可耐地嘶吼了起来:“乔青!杀了我,天道将死,这个世界也会毁灭!” “乔青,你杀了我,你也活不成!” “乔青……” “啊——” 他发出的痛苦的尖叫,一声一声,只让人毛骨悚然。 谁都知道,九指这个所谓天道,气数已尽。 乔青听也不听,直接盘膝坐下。 你问她干嘛? 唔,这不是刚刚明悟了混沌,可以晋升了么…… 世界的本源之力在这一刻让她想了个清晰,这种明悟哪里是好相与的?心境上大幅度的升华升华再升华,让她神尊九层的修为都被甩下了一大截!一瞬之间,这完全不匹配的心境和修为让她的身体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疯狂地吸纳着天地之间的玄气。无数玄气不要钱似的朝着她的四肢百骸疯狂涌来,根本就不在她预料之内的完全充斥在她的经脉之中…… 这么下去,她还不得爆体而亡? 乔青被吓了一跳,一点儿也不敢怠慢地盘膝打坐了起来。 天知道,她只是被吓一跳,这数十万的武者直接吓去半条命。大长老半张着嘴巴发出了无比惊骇的一声尖叫:“圣者!圣者!融于天地,等同万物,这是圣者境界!” 大长老可说是如今东洲里,除了九指之外,活的最久的一个老人家了。对于圣者,别人不知道,他又怎会不晓得一点点皮毛?圣者境界,和神阶最大的差别,便是如此。他们完全凌驾于规则之上,等同于天,等同于地,等同于这天地自然间的一切万物。 完全不需要自行修炼,他们的吃喝拉撒甚至睡觉呼吸,都是修炼的过程…… 而乔青这时候的状态,根本不是自行吸纳,却有玄气萦绕在她的周身,这不是晋升了圣者的过程,又是什么?大长老被惊喜冲的脑袋发晕,他们姬氏未来的族长,竟然是这大陆上唯一一个圣者? “老天!老天!”他仰着头望着天,叨叨咕咕没完没了,却忽然发现,四下里一片寂静,惊呼呢?跳脚呢?赞美呢?恭喜呢? 一低头,懵了。 只见以乔青为中心,数十万的武者全部盘膝坐了下去,争分夺秒地修炼了起来。这幅场面何其壮观?大长老只被惊到无所适从,身边修炼中的二长老掀开一点儿眼皮提醒:“大长老,还不赶紧的,黄花菜都凉了!” 大长老一个激灵,迅速坐下,进入修炼。 可不是么,这群小王八蛋把玄气都给抢光了! 等到乔青晋升完毕的时候,只觉身体中前所未有的强大,张开双臂伸个懒腰,差点儿让眼前的壮观场面给吓到把腰给折了! “我靠,搞什么?”她哭笑不得地瞪了瞪眼,想了想,就明白了过来。圣者境界,让她的身体周围形成了一个玄气吸收场,这些玄气自动自觉的汇聚过来,她吸收不完,整个浮图岛上都玄气浓郁的不像话,这个修炼的最佳机会,身为武者自然不可能放过。 乔青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反正自己没用,造福全人类也好。 她笑吟吟地感受着自己如今的境界。 的确如九指所说,一切的规则,纤毫毕现!双目眯起,她的神识蔓延开去,能看见天地间一条条横横竖竖交叉不一的线,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东西,将规则和秩序这样的无形之物具象化了。仿佛她素手一拂,这些既定的规则,便能被打破和毁灭。 等等—— 九指! 乔青瞳孔一缩,看向了那神力收拢之中的九指。 如今这个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她以神力将众人攻击吸纳,把九指画地为牢在那神力包围之中,一丝丝的吞噬,一丝丝的收紧,成为了一片混沌之气。这很好理解,混沌之气,万物伊始,所囊括的实在太多了,只简简单单的正与邪的结合,仅仅是保罗万象的混沌之气的雏形。而在这里,却是数十万个武者的攻击,五花八门的武者,有正道,有魔修,有姬氏,有穆氏,也有异域盟众多氏族的后裔,更有一些另辟蹊径的散修武者…… 这样,还不是包罗万象么? 而若是平时,本该是水火不相容,正邪不两立,别忘了,她的神火拥有普天之下极为少见的一个属性——吞噬!这吞噬之力成为了一个媒介,让原来不可能相融的诸多对立两极,如此巧妙的水乳叫融,也就真正形成了世界的本源——混沌之气。 而九指,就在这混沌之气之中,只剩下了一个影子。 他十分的虚弱。 乔青一步步走向他:“啧啧,真可怜,所谓天道,死的这么静悄悄,连个观众都没有。” 这一声俯视的调侃,让已经几近透明的九指,猛然睁开眼来。那眼中,即便是模糊一片,可透出的那等不甘和愤恨,依旧惊天!他死死盯着乔青,像是恨不能冲上来拉着她一块儿陪葬:“你成圣者了?哈哈哈,你成圣者了……可惜啊可惜……可惜我是天道,一旦三魂七魄被混沌消亡,这个世界也将跟着毁灭!乔青,你不是不相信么,你等着看……你等着看……” 这声音飘渺而来,犹如一个诅咒般,让人极其的不舒服。 乔青就环着手臂冷眼望着他:“天作孽,不可活。” 九指飘飘然的大笑声,始终回荡在天地间,而这声音,却是越来越弱,越来越弱,他的影子,也越来越淡,几乎就要消失了…… 乔青一直看着九指。 看着这个蹦跶了数十万年的天道一魂,终于在疯狂的不甘之中,无可挽救的化为了一片虚无。唯有他那诅咒一般的声音,还仿佛响在她的耳边,挥之不去…… 轰隆—— 轰隆—— 脚下发出了剧烈的震颤,这一瞬间,仿佛整个大陆都在地动山摇!这震颤突如其来,只让她一个趔趄,险些歪倒。更不用说这些打坐修炼中的武者了,一个个脸色惨白的惊醒过来,满目都是惊恐之色:“怎么了?乔青大人,发生了什么事儿?” 一种大难临头的危机感骤然降临! 乔青勉力站定身形,眯起眼来,只见这天地间的一道道规则之力,正也在疯狂的颤抖着!除了她之外,这端倪没有人能看的见,众人所感受到的,就是大地震颤,空气撕裂,还有骤然暗淡了下来的天幕! 原本蒙蒙亮的天际,一瞬间如同被泼了墨,不见天日的黑,天地含悲,如同一个征兆。 “救命啊!” “九指说的是真的!” “乔青大人呢?怎么办?怎么办?” 每一个人都发出了这样的大喊!山崩地裂的声音,如雷贯耳的充斥着每一个人的耳膜,倾盆大雨兜头而下,来的毫无预兆!脚下开始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一道道巨大的裂痕蜘蛛网状蔓延开来,草木齐齐被连根拔起! 无数的声音,惊惧大喊着“我不想死”,无数的武者摇摇晃晃惶惶难安! 这惊恐凝滞的气氛,已然弥漫到了整片大陆…… 浮图岛之外。 流沙海上风暴席卷,魔刹原上岩浆倒流,翼州剑锋山崩开裂,鸣凤皇宫摇摇欲坠…… 不论是东洲,还是翼州,这两片大陆上都在发生着一桩又一桩的灾难!日月无光,天地昏黑,地面塌陷,风暴漫天,这一个又一个的征兆,无一不昭示着方才九指的那道诅咒—— 天道已死。 大陆将亡。 人人面如死灰,人人肝胆俱裂! 人人都在相拥着自己最爱的人,在轰隆响彻疯狂摇动的大陆上默默等死,孩童高高的哭叫,女子低低的呜咽,男人不甘的怒吼,这一片昏黑天幕下,正上演着一场又一场的生离死别…… 直到一线日光,照亮了他们惊恐骇然的脸。 是的,一线日光! 倾盆大雨忽然就停了下来,天幕上那永无天日一般的黑,忽然就炸开了一道日光!不论在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忍不住茫然四顾,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小,那些巨大的裂缝,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丝丝愈合,原本淹没的海水,坍塌的山峦,自崖底一点一点攀岩而上,以令人无法想象的姿态恢复如初…… 时间仿佛发生了倒流。 这灾难一般的场景,正以回放的姿态,一点点重新回复到之前的状况。没有人知道,那原本将东洲和翼州完全隔开的封印,已于方才的震动之中,于死亡之海上碎裂成渣。浓郁的玄气正一丝丝流淌向贫瘠的翼州,用不了多久,这两片大陆,便将合二为一。 人们的脸上犹自被水淹没,分不清是方才的雨水,还是生离死别的泪水,然而这面孔上惊喜的笑容一个个绽放着,映照着缓慢攀升到天际的一方骄阳…… “好了?” “好了,好了,不用死了!” “上天保佑,哈哈哈,大陆保住了……咦?快看!那是——” 整片大陆上每一个角落,皆有人发出了这样的一声惊呼,整片大陆上每一个武者,皆循着周围的惊呼仰头看去,那湛蓝天际被骄阳染到红霞弥漫,五彩斑斓地弥漫开去,直到很远很远的尽头…… 而那尽头之处—— 天幕之上—— 正遥遥站着一个赤红的身影。 那一道身影,黑发飘摇,衣摆翻飞,立于天幕之上,让漫天壮丽红霞都成为了她的背景!耀眼的,炫目的,逼人心魄的,高贵如神祗的,只让人忍不住痴迷其中,不能自拔! 万籁俱寂,天地无声。 唯有她遥遥俯视着两片大陆,红唇邪邪一勾,慢悠悠却振聋发聩的一声轻笑,飘渺地响彻在天地之间: “从今往后——我,就是天道!”(全文完) 终于完结了! 终于啊终于…… 周末这两天休息一下,番外星期一开始发,先写包子记。 第一章 孕妇生活 章节名:第一章孕妇生活 阳光烁金,波光粼粼。 不时有硕大的鱼类凶兽跳出海面,惊恐地围观着这死亡之海上络绎不绝的船只和武者们。曾经的杳无人迹,如今的蜂拥而至,这让人闻之色变的死亡之海,早已因为海洋正中的一座擎天之岛一改往日寂寥,而变得趋之若鹜了起来。 那是一座几乎要戳穿了天幕的岛屿! 岛屿之大,站在其上一眼望不见尽头;岛屿之高,那一座飘渺宫殿于云层之中若隐若现;岛屿之奇,竟是于两年之前平地拔起,一夕而成! 如此惊天大手笔,究竟出自谁手,还用说么?于是乎,即便这两年来从没有过确切的消息能证实那宫殿所属,整整两片大陆的武者依旧深信不疑,不但将其命名为九天殿,还争相上岛,但有难事所祈,早晚一炷香,九步一伏拜…… “乔爷保佑,让犬子安全突破神宗壁障,出人头地,光耀门楣。” “乔爷保佑,让父亲晋升五品炼药师,成功炼制出天星丹。” “乔爷保佑,让小人雄风大震,一举得男,三年抱俩。” 噗—— 乔青一口口水喷了三米远。 要死了,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这飘渺无尘的九天殿内,某人咬牙切齿忍无可忍,一个高就从院中软榻上蹦了起来。那高度,那速度,跟一抹红色的闪电似的,吓的虎视眈眈盯着她的凤无绝一个激灵,眼疾手快衣领子把她给提溜回来:“老实点儿!” 乔青被竖在软榻上,撸袖子不乐意:“雄风大振也来求老子?靠,爷去阉了那孙子。” “躺好!”一扶额,小心翼翼地把她摁倒:“也不看看自己这肚子。” 她低头,顿时蔫儿吧了,霜打的茄子一样。 快九个月的身孕老大一个球,挂在肚子上摇摇欲坠,站起来都看不见脚尖儿。眼见着小蛮腰一天天成了大水桶,还有人可了劲儿把东西往她嘴巴里塞,瞪着一双鹰眼不让她这个不让她那个。乔青欲哭无泪地被摁回去,抓起他袖子摇来摇去:“丫的把老子当壮阳药,你去弄他。” “我去弄他这功夫,足够你把东洲跑上两圈儿。”凤无绝才不看她可怜巴巴的表情,坚决驳回大肚婆一切不合理要求。 乔青呲牙:“我发誓,不跑!” 他微微笑,捏过一本书来看:“嗯,你上个月和大上个月都是这么说的。” 乔青心虚:“我发天道誓言。” “吆,这逻辑绝了啊。” 自从这家伙成了圣者,普天之下,还有什么样的规则秩序能约束了她?小能上房揭瓦,大能上天摘月,偌大两片大陆说是天下无敌那都是谦虚了。否则,也不会这么逍逍遥遥过了两年,娃都快生了,也没见裘玫那天道誓言应验。 自然不会应验。 她就是天道,跟自己发誓,应验个屁! 太子爷头不抬眼不睁,天道大爷就抓耳挠腮跟腚上招虱子一样。老半天,他终于叹一口气,合上书卷躬下身子,大手揽在她圆滚滚的腰身上,好脾气地哄:“再忍忍,就剩一个月了,等你生完了,想去哪去哪,想蹦高蹦高,想翻跟斗咱翻跟斗,想阉下头那孙子也随你。” 乔大爷傲娇不愿意:“我不阉。” 太子爷一万个愿意:“那成,你指挥,我阉。” 乔大爷还是不愿意:“老子不想当天道了,烦出个鸟来,整天听着人唧唧歪歪的对乔爷发誓,听多了对胎教不好。” 太子爷怎么都愿意:“那我升圣者,帮你。” 这怎么折腾怎么答应的妻奴模样,顿时就让乔青不得劲儿了。乔大爷怀了娃尤其的嘴硬心软,那颗硬梆梆的心在某人的绕指柔下更是软的天理不容,眼见着某人哭笑不得地好脾气,她的心就跟着一抽抽,开始反思自己无理取闹。 凤无绝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赶紧柔声补上一句:“孕妇大过天,无理取闹是应该的,咱家孕妇还怀着俩呢,得双倍的闹。” 没错,是俩。 乔青是什么人,堂堂修罗鬼医,当年怀凤小十的时候是一路处于危机中没顾得上,这次自是给自己把过脉象是男是女一清二楚。这么一把,顿时就惊喜不已,有男有女,一次怀俩! 这下子,可乐坏了老太太二伯等一系列亲朋好友,也恰好当初天道毁灭打通了两片遥遥相隔的大陆,两年时间,让翼州的玄气浓度丝丝上升,虽说还赶不上东洲,但是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一片儿地方就能真真正正的合二为一。而她这九天殿建在这里,亦是为了给两边大陆横渡死亡之海的武者,设置一个中转站。 如此一来,她回去翼州没了限制,奶奶和二伯他们,来到这边也变得容易了起来。 当然,她设置这九天殿之前,可没想到自己在大陆上的高度,会让这杳无人迹之地形成这么个交通拥堵的情况。更没想到这天道当的是累死累活,天天迫不得已听着下头一声声请愿就罢了,谁违规了,谁渡劫了,怀着孕都得大半夜地爬起来,一胳膊挥下一道雷去…… 这也就造成了某人怀孕期间绝对的坏脾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了两个,这难受程度也是生小十那会儿的两倍,孕吐失眠浮肿发胖吃的多脑子笨子笨这些就不说了,脾气一日比一日大——看猫嫌它胖,看狗嫌它馋,看鸟嫌它黑,看谁谁不顺,逮着谁咬谁——堂堂神龙神凤集体让暴脾气的孕妇给咬回家了,大白回去减肥,饕餮回去忌口,大黑回去染毛,反正生完孩子之前,别指望它们敢再回来。 至于小并蒂果那更是自动自觉跳进了花盆里,埋在土里头死活不出来了。 于是乎,就有了凤无绝受难的九个月。 当然凤无绝心甘情愿,那双锐利无边的眸子,自她有了宝宝后笑意就没减过。甘之如饴化身忠犬,每日里匍匐在孕妇大人的身边儿——想吃饭了,亲自动手,无污染无公害好味道;想睡觉了,赶紧伺候,冬日暖床夏日扇风;想发脾气了,二话没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可就是这么着,依旧让孕妇大人看鼻子不是鼻子看眼睛不是眼睛的,三天两头来上一次离家出走…… 再于是乎,这才有了这会儿某人被禁足的一幕。 乔青深切地自我反省了一会儿,顿觉自己不怎么是个东西:“都是这俩小混蛋闹出来的,等生完了,看老子不教训他们。” 恩?这是反省么,这分明就是嫁祸好么。剑眉夹的死紧,想想这段时间乔青的辛苦,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也顺着她往下说:“不用你动手,等孩子生了,我给你教训他们。” “让我给取名!” “好。” “一个叫凤三八,一个凤二百五。” “咳。” “嗯?”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里水蒙蒙的,委屈的不像话。 太子爷的父爱立马就被水冲走了,咬着后槽牙忍痛一点头:“……好。” 乔青眉开眼笑:“那我要去姬氏。” “不行!” “我想小十了。” “那也不行,儿子正接受血脉传承呢,你去了也见不着他。” 这倒是真的,自从乔青九次觉醒之后,已经达到了当年姬氏祖先的高度!她剥离出自己神火的一丝火种,那被她吸了个干干净净的池子,自然也恢复原状。而如今凤小十已经十五岁,终于到了进入传承圣地血脉觉醒的时候,也因此逃过了自家老爹一反常态堪称恐怖的怀孕九月。 “我就去看看,老老实实的,不跑也不蹦,你说二我不说一,你让我往东我不往西,你让我遛狗我不撵鸡。真的……你就应了吧,师傅二伯奶奶他们都陪着去了,我担心小十,也想师傅了,想二伯了,想奶奶了,想……”乔青掰着手指可怜巴巴地数,水蒙蒙的眼下已经有珠子滚下来了,吧嗒,吧嗒,跟一把把小箭似的狂戳凤无绝窟窿,戳的心里小风嗖嗖的刮。 这狐狸一样的女人九窍玲珑心,能狠辣,能森然,能邪气,能霸气,可除了起床懵的时候哪里在清醒状态下出现过这种委委屈屈的萌死人表情?凤无绝立马就被秒杀了,盯着她这少见的模样看的眉眼含笑柔情蜜意,本来就没剩下多点儿的小坚决,在乔青拉着他手摇来摇去摇来摇去摇来摇去之后,终于化为了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的一个:“……好。” “真的?” 声音瞬间高了八度,那拔尖儿震天的声如洪钟,正往九天殿上九步一伏跪的诸多虔诚武者,一个哆嗦就滑下去了…… 凤无绝心下一惊,不好的预感刷一下蹿了上来:“你老实点儿,不准……” 话还没说完,这货凌空一跃蹦上他肩头,刚才那什么委屈什么可怜什么萌死人,哪里还剩下一星半点儿?用实际行动展现了什么叫上房揭瓦蹬鼻子上脸给点儿阳光就灿烂! 在太子爷悔到肠子都青了的黑脸中。 乔青素手一挥,豪情万丈,直指东方:“GO,GO,GO——” 她乔大爷,大着肚子重出江湖了! 番外日更,三千。 还有姑娘们表怕,俩娃不叫那名字~ AND,番外里会有意外惊喜。 第二章 族长要生啦 章节名:第二章族长要生啦 乔大爷重出江湖了。 太子爷却郁闷了,这感觉,就好像这辈子都永无出头之日了。他虎着脸瞪着眼耳提面命凶神恶煞,结果乔青那货只眨巴眨巴眼装模作样掉两滴眼泪,他那些原则和教训顿时就成群结队手拉手撒着欢儿跑没了影儿? 浮图岛的吊桥之下,太子爷身背一个媳妇俩个娃,仰头望苍天,泪往肚里流。 偏偏背上那个还没心没肺嗷嗷叫:“老子回来啦——” 一嗓子,立竿见影! “乔爷?” “族长?” “谷主?” “小九?” “妹子?” “公子?” “小师妹?” “死丫头?” “孙媳妇?” “乔青大人?” 各种各样的称呼从浮图岛上每一个角落响起,一时间,一道道人影犹如狂风暴雨轰隆而至。凤小十血脉觉醒中,这些看着这孩子长大把他疼到了骨子里的长辈们,自是担心不已地前来支持,这小半年里一个个全跑到了浮图岛上,反倒难得地两个大陆凑成了一堆儿。 “我靠我靠,好大一个肚子,快生了吧?我不管啊,等娃出来老子就是干爹,谁也别跟老子抢!”柳飞第一个冲上来,漂亮的眼睛里兴奋不已,伸手就想戳一戳这圆滚滚堪比地球的硕大肚子。 啪的一下,囚狼一巴掌给他拍下来:“起开起开,戳坏了老子干儿子我跟你没完!” 柳飞老大不愿意:“凭什么是你干儿子。” 囚狼嘿嘿一笑,指指自己,再指指沈天衣:“我们俩可比你早一步,这干爹的名号一早就预定了。你要是想当,最起码得排第三。” “靠!啥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作弊!”眼见这俩人得瑟的不行,柳飞气的直跳脚。可再想一想,这两个一个是最早跟着乔青出生入死的,还有一个呢,直接为了她连命都搭上好几次。论资历,甩他几条街啊……不得已,退而求其次,他咬着衣领子气哼哼道:“老三就老三,谁跟你似的,抢个老二抢的眉飞色舞的。” “你这就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囚狼才懒得理什么老二,反正他是孩儿干爹,他骄傲! 众人齐齐大笑。 尤以朱通天那大嗓门为甚:“哈哈,老子当不成干爹,我这干舅舅可是板儿上钉钉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朱通天最近的日子,可说春风满面得意非常。 乔青当初和他的百年之约,一开始,他也只是半信半疑罢了,哪里能想的到,性情所致认了个妹子,竟认回个天道来!妹子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两年前,异域盟里所有的氏族后裔,都已在乔青的认可下迁到了氏族这一梯上。 正巧裘氏的冰雪之城空了出来,给他们用来重建氏族。虽然每一个氏族剩下的后裔不过一掌之数,他的蛮族,龙天的兽族,更是只剩下了这么两根儿独苗,可有了这个开始,总能在今后的一年年一代代中发展起来,让东洲重回当初氏族并立百花齐放的盛世! 朱通天圆了多年的一个夙愿,眉飞色舞合不拢嘴:“我说妹子,你这俩月伙食不错啊……啧啧啧……” 这是啥意思还用说么? 乔青发福了。 提起这个,乔大爷顿时郁闷到不行,其实她倒没有胖到天怒人怨,那小身板儿比起从前只能说微微浮肿了一点儿。可肚子要人命啊,明明里头就俩,这肚子大的非洲土著似的,让人一眼看过去,只有一个想法——大白它妈。 于是乔青忧伤了,再爷们儿的女人都爱美,更不用说这货从来自恋出个花儿来。 孙媳妇苦着一张脸,凤老太太哪里愿意?赶紧跑过来摸着她肚子笑:“没事儿没事儿,生完了就好了,孩子胖点儿好,健康,有活力。”一双炯炯有神的老眼里笑意都能溢出来,好像再摸上一会子,她家曾孙子曾孙女就能手拉手蹦出来一样:“对了,名字取了没有?” “取了。” “没有!” 异口同声,南辕北辙。 众人都是一愣,狐疑地瞄着这夫妻俩。 乔青和凤无绝那是从来统一步调,哪怕不统一,凤无绝也能自动自觉的先把自己给统一了,那包容力,可说是谁见谁佩服!什么时候见过他跟媳妇唱反调?这绝对是二十年来头一次啊!乔青眨巴眨巴眼,一个高从他背上蹦下来,这下子,直接吓掉众人半条命:“胎气啊……” 尾音打着旋儿就飞上天了,跟万人大合唱似的。 乔青傻眼地往上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 方才她那一嗓子,十里八村儿都嚎出来了,更不用说就上头浮图岛的姬氏族人们。这会儿整个姬氏都赶了过来,站在上头抻着脖子往下瞧,乌压压的一片脑袋,齐刷刷的一声“胎气”。乔青摸鼻子:“要不要这么大动静,老子的娃可坚挺着呢,你们淡定啊,都淡定。” “放屁!” 邪中天一扇子敲她脑门儿上:“小兔崽子,给我老老实实回岛上躺着去!” 乔青瞪眼,开玩笑,她好不容易逃出了九天殿,就是怕了那天天躺着的日子。虽说这肚子的确是大的离谱,可自己的身体怎么样,她还能没数么?乔青咬着牙一脸的“谁再让老子躺着老子跟谁急”,邪中天哼哼笑:“有你这么当妈的?甭理她,扛走!” 顿时,众人摩拳擦掌阴森森地笑着就跑上来了,乔青暗道不好,撒丫子想跑路。大家可不给她这机会,一个两个的眼疾手快逮住她手脚,五花大绑地就扛上肩了。乔大爷挺着肚子引颈咆哮:“老子是爹!是爹!” 太子爷微微笑,十分淡定地走过去托住她空下来的后腰。 剑眉一挑:“够,够,够!” 乔青:“@¥,……” 不得不说—— 这一日,满岛的姬氏族人有眼福了。 堂堂天道大人被悲催围观了八抬大轿一样呈大字型挺着肚子扛上岛的一幕,那心里的小泪哗哗的流,怎一个苦逼了得?直到被结结实实地摁到了床上,某人还陷在丢脸的幽怨中,把自己蚕宝宝一样埋在被子里,打死不露头。 众人指着床笑到打跌:“哎呦喂,天道大人,你也有今天啊!” 可怜的天道大人恨恨咬被角:“等着老子不给你们晋升,不给你们天道规则,不给你们将天劫……” “阿弥陀佛,”玄苦大师双掌合十,眉间一点朱砂,尽显高僧本色:“天施主,冤冤相报何时了,退一步海阔天空……”一肚子唧唧歪歪还没吐个囫囵,就被打定主意要冤冤相报的天施主一枕头给砸出去了。 漫天鸡毛之中,众人远望天际化身流星领略海阔天空的老神棍,默默幸灾乐祸了一小会儿,一个激灵,仰天大笑鸟兽散。 …… 接下来的一个月,那才真叫乔青的噩梦! 九天殿里,好歹只有凤无绝一个人盯着她,到了这儿,眼线处处在门神立两边。你以为这样就够悲催了?不不不,更绝的是——那群混蛋还排了值班表!两人一组,一左一右守在她屋子外头,神力屏障包围着整个房间,一有风吹草动必是全员出动! 你问乔青怎么可能跑不了?她当然跑不了,凤太后顶着银发苍苍上蹿下跳地逮她,这种心酸的画面她哪里敢尝试? 于是一日两日,在乔青揪着头发扒拉着手指头中如蜗牛散步般过去了。 凤小十的血脉传承,也终于成功结束! “虾米?”乔青站在房门口,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说那小兔崽子血脉传承结束完,是苦着脸出来的?” 大长老捋着新长出来的山羊胡,也是一脸不解:“是啊。” “然后本来脸就是苦的,一听说老子在这儿,眼泪都下来了?” “咳,族长你别激动,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乔青怎么可能不激动:“那小兔崽子人呢?” “跑、跑了……” 大长老说完这句话,想死的心都有了。天知道明明是血脉觉醒的好事儿,他们少族长怎么就如丧考妣一脸苦闷?而且那觉醒出的火焰,少族长藏着掖着生是不给他们看,你说你心情不好吧,咱们可了劲儿想哄你开心,赶紧把你老爹在这儿的消息告诉你。 结果呢…… 结果就是凤小十公子如遭雷击,直接撒丫子跑了个无影无踪…… 大长老颤巍巍说完了这一些,看着乔青咬牙切齿恨不能一巴掌把凤小十拍回肚子里重生的表情,紧张到胡子都要秃噜下来:“族、族长……也许少族长他有什么急、急事儿……他他他……”他说到一半,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刚刚才血脉觉醒完,能有什么急事儿。再说了,有急事儿还能记着把他媳妇纳兰诗意也给拽走?这明显就是为了躲族长嘛!至于到底是为了什么躲,那可就不是他能知道的咯…… “很好!” 乔青阴森森地眯起眼来:“小王八蛋,让老子逮着你不把你揍到洞房花烛都产生阴影,老子就不是你老爹!老子他娘的就是你生……生……生……” “族长,生什么?”奇怪地抬起头来,心说这都气结巴了? “生……生……生了……” “啥,生啥了?” 乔青狰狞地扭过头来,挺着肚子,扶着后腰,大汗淋漓,凶神恶煞:“马上你就知道老子能生个啥了!” 夏末初秋的午后,一片慵懒惬意的浮图岛上,从来镇定无比的大长老一声破了音的尖叫飘飘扬扬就冲上天了,顿时——草木翻飞,砖瓦连颤,鸡飞狗走,鸟兽退散,惊呼连天,人仰马翻…… 他嚎:“来人,来人,族长要生啦——” 第三章 还有一个? 章节名:第三章还有一个? 你不会想象到这五个字在浮图岛上造成了怎样的效果。 “生……生了?”正在天空上习惯性三日一小打五日一大打的凤太后邪中天和玄苦,同时惊悚对视,一个神力不继齐刷刷从天上掉了下来。 “我靠我靠老子的干儿子!”囚狼脸没洗牙没刷从房间里破窗而出,连滚带爬就朝这边儿跑了过来。 “淡定点儿。”沈天衣还是惯常的眉目温润嘴角含笑白衣白发姿态如谪仙从隔壁院子里凌空落下,可这家伙说着淡定,仔细看看那笑比哭还难看,一抽一抽跟得了帕金森似的,连帅的不行的飞行姿态都是顺拐的…… 弱,太弱了,弱爆了!柳飞望着这些麻爪傻眼的心情无比美好,他可是亲自参与过凤小十的降生的,比起这些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的紧张简直就是稳如泰山。等等,这个腿抖个不停下身一股尿意传来是怎么回事儿? 柳飞捂着裆一溜小烟儿跑走了。 朱通天等人却是火急火燎地冲进来:“我的天,我的天,我要当舅舅了,我老朱要当舅舅了,哈哈哈哈……啊不对,怎么办?妹子要生了,咱们怎么办?” 他一会儿乐一会儿愁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又原地打转,已经让这消息整神经了。他们都如此,更不用说这浮图岛上成千上万的族人们,乔青的院子外面直接围成一个加强连,那些一拥而来的族人一个叠一个多米诺骨牌一样摔在门口,摔了个水泄不通鸡飞狗跳…… 人人脸白如纸眼睛通红抖的腿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啥? 你说凤无绝? 凤无绝极其镇定点着摔跤大军的脑袋飞了过来。 黑衣翻飞,黑发凌空,鹰眸沉定,表情冷静,足点脑袋兔起鹘落连眉头都没皱上一下,那遥遥而来的风姿简直是犹若神智酷的掉渣!只让众人齐齐张大了嘴巴滚落一地眼珠子! 差距啊! 什么叫差距?不对比凤无绝的狂霸酷帅吊炸天,永远显示不出他们有多么矬…… 一片目瞪口呆的仰望之中,太子爷终于凌空滑翔了下来,尤以最后一个落地动作为甚,十分狂霸酷帅吊炸天的……摔了个大马趴。 人人捂脸,泪流满面。 这前后对比太过强烈,以至于一时也没人记得要扶他一把,好在凤无绝也不用人扶,再一次狂霸酷帅吊炸天地站了起来。这会儿乔青早就在房子里面嗷嗷嚎叫了,之前的一幕幕全部充斥着某个产妇撕心裂肺的背景音,叫的他心头乱颤一个激灵就往产房里冲! “STOP!”一声狮子吼舌绽春雷。 一个口令一个动作,那绝对超过了二百迈的速度顿时就刹住了车。 就这么一刹车的功夫。 “大夫来了!” “稳婆也来了,让开,快让开!” “开水,剪子,纱布,全准备好了……” 端着水盆的婆子们轰隆隆跑了过来鱼贯而入。 俗话说家有一老胜似一宝,大长老不愧是东洲活的最久远之人,刚才那一嗓子失态之后立马就淡定了下来。大夫,稳婆,各项所需,井井有条地吩咐了下去,纵览全局,统筹兼顾,里里外外一把抓!片刻功夫,最后一个婆子都钻进了产房里,还没忘了一扭身,咣当一下,把门从里面给带了上,毫不留情地送给望眼欲穿的孩儿他爹一串儿冰冷的小风…… 听着里头窸窸窣窣乒呤乓啷,凤无绝的苦逼那就别提了。 可乔青正在里头生着孩子,明令禁止他不准进去,他自然也不会硬闯惹他正生娃的媳妇不快。于是这满腔悲愤全数化为了冷气嗖嗖外放,凤无绝站在大门口,紧紧盯着里头一动不动,听乔青一边儿喊的连大嗓门儿朱通天都摇着头自愧不如,一边儿把他从头到脚痛骂到体无完肤,连他的宠物小凤凰都不放过…… 小凤凰扑棱着翅膀赶过来的时候,正听见那句“咒你丫的黑鸟一辈子美白失败”,直接翅膀捂脸,望天忧伤了。 大白追着自己的尾巴满院子转圈圈儿:“要生多久,生多久,喵了个咪的,急死猫爷了。” “别转了,转的你哥胃口都没了。”饕餮一巴掌把它拍地上,顺便从花盆里把小西红柿揪出来,撕下片儿小叶子嘎吱嘎吱地嚼了。 囚狼忍不住为都快被撕秃了的并蒂果掬了把同情泪,扭头问道:“我说你们怎么知道她在这儿?”不怪他好奇,这三只家伙被乔青给折磨去了龙族,怎么刚巧知道她来了姬氏? “小十说的。”大白盯着紧闭的产房大门咬着爪子无意识地答。 它在龙族躲了俩月,越想越担心,连小鱼干儿都觉得不好吃了。小青梅生娃,猫爷爷怎么能不在?眼见着预产期快到了,便拉着饕餮和它媳妇咻咻地赶去九天殿。正巧路上碰见了哭丧着一张脸的凤小十,这又赶紧的调转方向,朝着姬氏跑了过来…… 随着它的解释,没有人知道,正在这院子外面一处草丛里缩着的凤小十,简直快把自己给埋进地底下了。 凤小十如今已经十五岁整,再也不是当初的小肉包子了。十五岁的时候乔青是什么样?已经可以一板儿砖拍晕了大燕一字并肩王,也能扮着废物韬光养晦把整个乔府玩儿个底朝天。而凤小十同学呢,亦是在前两年中迅速地抽条了起来,比乔青都要高上不少,和凤无绝极其相似的面目,一双乔青般狭长精明的黑眸,依旧的一身红衣,远远看去,活脱脱就是少年时代那乔青的风姿! 眼见着囚狼叔只随口一问,肥猫叔也随口一答,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凤小十抹去一脑门儿的汗:“好险。” 一边儿出落的精致可人的小美人胚子,乖乖巧巧地眨巴眼望着他,正是也十三岁了的童养媳纳兰诗意:“小十哥哥,咱么躲什么?” 凤小十的回答,就是直接亮出了他的火。 嘶—— 纳兰诗意倒抽一口冷气,一张小小的檀口张成个O形:“魔……魔……” 凤小十耷拉下双肩:“魔气。” 不错,魔气! 这炫目的赤红火焰之中,正夹杂着漆黑的一丝丝魔气,凤小十狐疑了这么多年的屁股上的两个胎记,血脉觉醒的一刻总算让他整明白了——他竟是继承了老爹的火和娘亲的魔气!这下好了,混沌之气自产自销,天道继承人的不二人选! “小爷要是不跑,后半辈子还有自由可言?”凤小十瞪着自己的火焰直撮牙花子,要是让他去当那劳什子天道,他梦想中吃饱睡睡醒吃的美丽富二代生活岂不是要泡汤了?没看他老爹现在都烦的整天嗷嗷叫么。 啥? 你说乔青不会这么没义气? 算了吧,这孩子可是从两岁就过上了被自家老爹奴役的日子了…… 凤小十把自己往下缩了缩,借着草丛的掩护抓心挠肝儿地等着,听着里头他老爹一声一声的嚎叫,心疼的腿肚子都在发软。 他是腿肚子发软。 凤无绝是心里软。 哪怕知道乔青这嚎叫里有不少的水分,也碍不住一颗心都像是被人攥了起来。男人再牛逼对于女人的生产之事除了精神上支持永远也帮不上任何的忙,他几乎是被钉在了房门外头,一双鹰眸一眨不眨,这么半日一夜的等待的功夫,将和这货的往昔一幕幕自脑中回放。 一板儿砖,一支曲,一张琴谱。 一朵九叶鸩兰,一座豪华大猫屋…… 凤无绝的嘴角缓缓勾动起满足的弧度,目中忍不住融入了丝丝笑意,那一幕幕就仿佛近在眼前生在昨天,可是今日,他们的儿子已经长大,一双儿女亦在孕育生产之中…… “生了!” “生了生了!” 伴随着产婆的一声惊喜呼号,伴随着两声血脉相连的嘹亮啼哭,伴随着日出东方射出耀眼的一线,这折腾了乔青也折腾了他们所有人足足十个月的两个孩子,终于生了! 姬氏上下,一阵狂喜! 凤太后抱着拐杖一个龙精虎猛地蹦了起来,玄苦的佛珠嘎嘣弹到了邪中天的脑门儿上,难得这从来小气吧啦的妖孽男却只揉着脑门儿嘿嘿笑,朱通天团团转的步子猛然刹住了车,沈天衣和囚狼睁大了眼嘎啦嘎啦地扭过脖子,大白一激动直接把肥爪子啃秃毛了,刚从茅厕里跑出来的柳飞一捂裆脚下一转又进去了…… 外面疯狂的欢呼,全部变成了这两声啼哭的背景音。 凤无绝什么也听不见。 他一把扶住了门框,半日一夜的淡定犹如洪水般翻卷而来让他一瞬间浑身湿了个彻底,那种几乎连骨血都在沸腾的喜意,淹没掉四肢百骸让他心头发软,眼眶湿润。 耳边回荡着他一双儿女的啼哭,一个比一个的大嗓门一个比一个精神盎然,两道尖尖的嗓音汇合在一起就跟二重唱似的争着抢着飙高音…… 凤无绝正要迈步。 乔青一声跳脚的大骂顿时展示了什么叫做一音还有一音高:“我……靠!小王八蛋,你作弊!” “怎么了怎么了?” “族长快给我看看。” “我的妈呀!怎么……怎么还有一个?” 晚点还有第四章。 第四章 一家三口齐上阵 章节名:第四章一家三口齐上阵 还…… 还有一个? 这消息直接炸翻了整个浮图岛! 无数人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生生俩就已经够牛逼了,一生生仨?根本没听说过! “乔青大人好样的!” “族长威武!” “天道纯爷们儿!” 凤无绝一个趔趄差点儿没一头撞门上,什么乱七八糟的,生孩子的纯爷们儿?自然了,太子爷这会儿是完全没闲工夫去理会外面人的欢呼的,他的心脏都在“还有一个”的惊喜之中快不会跳了。 然而相应的。 喜里,也有惊。 从怀孕之初开始,大家就知道这一次怀的是两个孩子,且有男有女龙凤一胎,是以当方才孩子降生的一刻,凤无绝的喜意是来自这新生命的诞生,而非新生命的数量。可是这一刻,真的惊着他了!堂堂修罗鬼医加她师傅邪中天,两个在医术上可说俯视全大陆的牛逼人物,竟然全都没诊断出第三个的存在? “这怎么可能!”邪中天嘿嘿傻笑的嘴角一僵,险些没惊的一蹦三尺高。他不信邪地竖起耳朵听着里头乔青再一次卷土重来的嗷嗷惨叫,一张脸直接扭成了一棵花菜:“怪事儿怪事儿,这第三个孩子是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 凤太后一巴掌扇过去:“放你娘的屁,当然是从老太婆的孙媳妇肚子里蹦出来的。” 邪中天一脸幽怨地上犄角旮旯里画圈圈去了。 他有一个预感。 这第三个娃,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 他猜对了。 何止是不省油,这第三个孩子,是男是女不知道,折腾起亲妈来反正是一个顶仨毫不手软!前面俩娃一共用了半日一夜的时间出生,乔青还有力气扯着嗓子问候凤无绝全家带宠物,可这个孩子的生产,足足耗费了接近三日三夜,却依旧连冒头的迹象都没有…… 这下子,欢呼声渐渐地停息了。 这下子,整个大陆都被惊动了。 这下子,凤无绝再也呆不住了。 外面从大陆各个地方赶来的人一波接着一波,齐齐涌入了浮图岛之下,紧张不已地等待着。之前乔青成为天道后,已为翼州几个宗门设置了传送阵,可直接传送到东洲珍药谷,虽说耗费的玄石巨大,可这一次关系重大不论是柳宗姑苏宗门万俟宗门还是玄云宗,全部都通过传送阵赶了过来。 无紫跟着乔文武冲进院子的时候,顿时就和非杏拥作一团:“生了么,生了么?” 非杏咬着下唇摇了摇头,脸色白的不像话:“还没有。” 还没有…… 三天了…… 无紫一个摇晃,被乔文武好生扶住了:“放心,没事儿的,家主是天道,一定没事儿的。” 可话是这么说,大家都会这么安慰,实际上呢,是产房里的乔青已经一声都嚎不出了,是压抑的气氛越来越浓,是血腥的气味渐渐弥漫,是稳婆手忙脚乱不断有摔下水盆的声音发生。一盆一盆的血水马不停蹄地送出来,一盆一盆的热水又脚不沾地地换进去…… 那猩红的颜色简直要刺瞎凤无绝的眼! 姑苏让捏紧了腰间的笛子,拍了拍这兄弟僵硬的肩:“放心,她……” 他点了点头,猛推开门,大步而入! 比之外面更加浓郁几乎要让人作呕的血腥气钻入鼻端,凤无绝却走的坚定无比,这一步一步,全然不似之前的紧张搞笑,那面上表情冷沉如水,让跑上来阻挡他的婆子们纷纷一怔。似乎有这个人在,之前的紧张慌乱,都跟着不翼而飞了…… 凤无绝一眼定住这婆子的脚步:“孩子给我。” 那婆子愣愣点头,将一旁摇篮里包的严严实实的两个孩子递上去。两个小包袱里,分别是他哭的稀里哗啦的一双儿女,红红皱皱小猴子一样咧着小嘴儿哇哇地哭,这婆子正要告诉他怎么抱孩子,凤无绝已经娴熟无比地接过来,左右两个胳膊一边托着一个,显然这些带孩子的本事之前已经练过了无数次。 像是知道这高大伟岸的男人身份,两个娃被抱上亲爹臂膀的一刻忽然就止了哭声,同时眨巴着眼睛好奇不已地望着他。凤无绝低下头,在粉嫩柔软的小包子脸上一娃亲了一下,甜甜的奶香气中大步走到已近昏迷的乔青床前:“看看,我们的孩子。” 这声音温柔,乔青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拿着不满的目光瞪着他。 他们之间的默契,凤无绝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货在想什么,之前死活不让他进来,显然是臭美自恋的属性又发作了,不愿意他看见这满是血满是汗的狼狈模样。尤其貌似生孩子的过程十分之惊悚,他轻轻地笑:“你让灭世血雷劈的血肉模糊我都见过了,传承圣地里肉身尽毁我也参观过……” 黑眸眨巴眨巴,其内笑意划过。 乔青扭头看了一眼孩子,眼睛又闭上了。 这家伙不咬牙切齿也没赌咒骂娘,这样脸色连带唇瓣都虚弱的模样只让他心如刀割,凤无绝却不多说其他的,只俯下身子,轻轻吻在她额头,握着她的手将神力一丝丝灌注进去。 砰砰—— 外面响起敲门的声音:“老爹,娘亲。” 是凤小十! 乔青嘴角一勾,只看她这表情,肯定心里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凤小十看不见,凤无绝却看见了,笑骂道:“滚进来。” 吱呀一声,凤小十笑嘻嘻地进来了,在重新合拢的房门上歪歪扭扭地一靠,跟乔青如出一辙的没骨头。和嬉皮笑脸的模样所不同的,是他在闻到这浓郁的血腥气后眼中盛满的深深的紧张和担心:“滚进来了,圆不?” 凤无绝懒得理他:“门口呆着。” 他老老实实在外间的门口站着,帘子遮蔽住,看不见里面的一切,可站在这里,离着乔青近一些更近一些,才让他在外面心急火燎的心舒服了些:“小爷就等在这儿,等老爹生完了出来揍我——嘿嘿,不揍我不走。” 这小兔崽子,凤无绝收回给乔青灌注神力的手,此刻的她稍稍好了一些,苍白如纸的脸色也泛起了微微的红,只满头大汗仍旧不要钱一样的往下流,连头发都湿了个彻底。凤无绝又轻轻在她嘴角一印,转头对手忙脚乱的稳婆道:“我来。” “什……什么?” “我来接生。” 稳婆吓的差点儿没晕过去:“凤公子,这……这……” 凤无绝却不跟她废话,怀里的孩子温柔的一送,顿时越过了层层帷幔被凤小十小心地接住。这两个娃澄澈的眼睛眨巴着,小嘴儿一咧,望着自家亲大哥流了一下巴哈喇子。凤小十嫌弃地撇撇嘴,一边儿嘀咕着就是这两个家伙跟小爷抢父母爱,一边儿轻柔不已地给他们擦了擦口水。听凤无绝再一挥袖,把满面惊恐的稳婆移开了地方,沉声吩咐:“我来接生,你们告诉我怎么做。” 房间里静的吓人。 统共十几个婆子丫鬟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别看这男人自打进来就对她们客气的很,可那说一不二不容置疑的煞气,只让他们集体腿脚发软。天知道他们接生接了一辈子,还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 儿子老子齐上阵,全跑进产房里头来了,偏偏这产妇还一句抗议没有,一脸的理所应当…… 更不用说男人接生? 普天之下头一份儿! 婆子们面面相觑,想拦又不敢,再看她们的族长大人闭着眸子嘴角含笑,根本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再扭头看外头,那十五岁的红衣少年郎饶有兴致地逗弄着一双弟妹,连眼角都没往这边儿瞥,显然这般吓掉他们半条命的要求他根本半点儿都不惊讶! 好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天下间,有几个男人敢为女子接生?这天下间,又有几个女人敢让男人接生?那千疮百孔血腥遍布的丑陋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对方眼前,难道不怕今后产生阴影么?若无绝对爱意绝对的信任和绝对的魄力,万万做不到这样的一步! 稳婆们齐齐叹息,说不出的羡慕感觉中,细细地指导了起来。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自打凤无绝和凤小十进去了房间里,时间已经自煎熬不已的浮图岛上再过了大半日。浮图岛下亦是人流越来越多,众多的武者自发地赶来,纷纷在下头为乔青大人祈祷着,也纷纷猜测着这难搞的第三个娃,到底是男是女什么属性,天知道会不会生出个小天道来? 黄昏降临,如同神来一笔将漫天描绘出浓重而炫丽的色彩。 这浓墨重彩一般的赤红天幕,就像是昭示了这即将降临的新生儿的不平凡。终于,在天际完全变暗的最后一笔处,一声嘹亮的啼哭穿云破夜,划破天幕,骤然响彻了整个天空之城,整个偌大大陆! 响彻在每一个人每一只兽喜极而泣的笑脸之侧…… 大白一个屁股墩儿瘫在地上,憋了整整四天的屁终于呲开白毛放了出来,在一片鸟兽退散的惊恐捂鼻中,气若游丝细细长长地喵了一句:“他娘的,总算出生了……” 第五章 三个葫芦娃 章节名:第五章三个葫芦娃 乔青这孩子生的,简直比大白减肥都艰辛。 可不管怎么说,这连续四天四夜的功夫,凤无绝连带凤小十一家三口齐上阵,总算是把三个娃给整出来了。这可说牵动了整个姬氏整个东洲乃至整整两片大陆的孩子,到底是男是女,几男几女,紧跟着就成为了所有人望眼欲穿的疑问。 一片眉开眼笑的殷殷期盼中,凤小十第一时间被他娘亲给踢了出来,怀抱三只小包袱,高高举起:“一男两女!” 上上下下,一片欢腾! 凤太后望着这买二送一的三个大胖曾孙,直接激动到晕了过去。 沈天衣囚狼柳飞一人一个抢过来抱着,眉飞色舞乐的合不拢嘴。 邪中天玄苦为表欢欣,蹦到天上精神头十足的打了个三天三夜。 一传十十传百,消息飞快蔓延到两片大陆的大街小巷,只让每一个武者都欣喜若狂。小小的娃自一出生就被捧在了这世界的掌心中,鸣凤、柳宗、姑苏、万俟、大燕、甚至整整九个阶梯,皆自发地举行起了欢庆宴会。 足足一个月的流水席一梯连着一梯,浓郁的酒香弥漫大陆,千篇一律的祝酒词集体换了新花样: “一胎生仨!” “三喜临门!” “乔爷威武!” …… 威武的乔爷威武地咂了咂嘴。 她刚刚结束了为期一个月的生活不能自理,吃喝拉撒全在床上,身子臭的可比茅坑,头发里头虱子乱蹦,邋里邋遢灰头土脸。这灾难一样的日子扒拉着手指头数过来数过去,总算熬过了此名为坐月子实则二等残废的苦逼生活。 此刻干净净清爽爽香喷喷,沐浴完毕重获新生,嘬着牙花子开始自己的每日一思索:“这第三只到底是哪出来的?” 眼前三个小摇篮里三双六只小眼睛眼巴巴地瞅着她,表达自己嗷嗷待哺的期待。 乔青换个姿势,双手托腮,继续想:“老子明明把过脉了啊。” 三只包子一齐发出鬼哭狼嚎。 乔青朝后一仰,倒头躺了下去:“真他娘的怪事儿年年有。” 这么一趟,就躺了有一盏茶的时间。 孩儿他娘盯着天花板摇着头啧啧有声,三只包子就张着小嘴儿飙泪三重奏,也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终于明白了自家亲妈的不靠谱,震天响的大嗓门儿转变为了小小声的抽抽搭搭,可怜巴巴地在篮子里蹬腿儿。 蹬了老半天,小腿儿都快蹬折了,乔青总算想起来了自己貌似还有喂奶这一重任。 她一个轱辘坐起来,先歪着头仔细打量了打量自己的这三个娃——先前出生的两只是龙凤胎,一公……哦不,一男一女。这几乎分辨不出样貌的一双龙凤胎,不看小鸟还真不知道哪只是男哪只是女,小的几乎是踩着大的脑门儿出来的,之间相差不过一分钟。 介于后来凤无绝的接生行动实在太悚然听闻,直接吓傻了一屋子的稳婆,以至于后来再问,竟是一问三不知,没一个说的明白的。 于是乎,这双龙凤胎的大小问题,一时成谜。 她把两只抱起来,扯开衣衫,准备喂奶。 这个时候,这两只的性格就分出高下了。 有小鸟的这只先盯着某球状物静静观察着,哪怕饿的嗷嗷叫也不贸然张嘴,这淡定小姿态简直了!乔青正叹这娃颇有乃父之风,左边一痛,没小鸟的这只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下了嘴,吧唧吧唧吃的欢生,全忘了现在叼的这人之前还置她们肚饿于不顾。 乔青一爪子戳上这二百五闺女的脑门儿:“记吃不记打,别说是老子生的你。” 二百五闺女摇头晃脑,继续吧唧。 再看先前那只,人家还在观察呢。 他一脸淡定地看球状物,乔青就一脸胃疼地看着他。 说起来,这最先出生的老二老三长的可说唇红齿白像极了她。一个多月的时间足够他们脱胎换骨,褪去了红红皱皱的小猴子模样,白嫩嫩水灵灵地招人疼。反倒是那躲过了她的把脉的神奇物种老四,反倒没随上她和凤无绝的一点儿好处,歪瓜裂枣很是有抽象艺术…… 乔青牙疼地看一眼摇篮里仍在排队的老四:“啧,老子和无绝的结晶,能长成这样也算你厉害了。” 老四仰天就开始嚎。 吓的乔青一哆嗦,差点儿把怀里这两个给甩出去! 于是这两个也跟着哭:“哇——” 三重奏卷土重来! 这三个孩子加起来的哭声简直能敌过凤小十的一百个!聒噪炸耳那就别提了。要不是她生的必须拍墙上抠都抠不下来!乔大爷的母爱你指望她有多少?从前只有一个凤小十,又是在那样艰难的环境下一路逃亡着生下来,母子两人相依为命,那亲切感自是不必说。如今这三个,可是被一众长辈们捧在手心儿里生出来的,从在她肚子里就折腾的她够呛,出生的时候又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两相一对比,这差距就出来了。 乔青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怀念凤小十小朋友啊。 提起凤小十,又是一桩悬疑,那小兔崽子待她生完孩子,一眼看见这老四屁股上和他一模一样的胎记之后,一个高蹦起来,一溜烟儿跑了个无影无踪。唔,乔青怀里抱着俩只能伸脚去翻另一个,脚尖拨拉拨拉,把艺术细胞很浓郁的老四翻了个身,盯着她屁股上的胎记若有所思…… 门口凤无绝一进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 乔青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完全神游天外中,三个娃就一个比一个飙着高音,还有一个是趴在摇篮里的。 顿时,一双剑眉紧到能夹死苍蝇。 太子爷快步走进来。 乔青顿时傻眼了! 只看两个女娃齐刷刷闭了嘴,只拿着两双红红的小眼睛瞅着亲爹。凤无绝赶紧把两个闺女给抱起来,吃饱喝足的那个进了亲爹的怀抱,咬着小拳头倒头就睡,吐着泡泡一秒钟进入沉睡状态。还没喂过奶的第三只揪住他衣襟哼哼唧唧,看她一眼,看凤无绝一眼,又看她一眼,再看凤无绝一眼,颇有在以眼神告状的意思。 乔青一脑门儿的黑线,老子就不信他能明白! 凤无绝立刻告诉了她什么叫父女感应:“闺女饿了,还没喂呢吧。” 乔青一把把儿子推出去当挡箭牌:“这小兔崽子不吃奶。” 凤无绝一拍脑门儿:“忘了告诉你,咱家儿子不吃奶,只吃米糊。” “为什么?” “唔,可能是嫌奶腥。” “……” “还有襁褓只用极北冰蚕丝的,褥子得是雪鸳身上最细的绒毛,晚上不点百年制取的迦南香睡不着,每天早中晚要洗三次澡……” 耳边凤无绝一句一轰鸣,就跟一连串儿的二踢脚似的,乔青瞪着眼完全被炸懵了。这一个月她坐月子,孩子一直是奶奶和他带的,她就偶尔心情好了招招手把三个娃叫来床边儿捏捏腮帮子蹂躏蹂躏。是以她竟然生了这么三个祖宗,直到今天月子坐完了,才后知后觉…… 好么,弄了半天,她是被儿子嫌弃了? 弄了半天,她到底生了仨什么玩意儿? 一个儿子娇生惯养生下来就祖宗命,老子叫他爹怎么样?俩闺女一个是标准的二百五,还有一个属性未知没出生就差点儿弄死亲妈!果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她乔青祸害完两个大陆如今就派来了这么仨祖宗来祸害她? 望着那瞬间金光闪闪的小摇篮里重新躺回去静静看着她的儿子,再望着凤无绝怀里睡的呼噜呼噜响的闺女,最后看了一眼抓着他手指哼哼唧唧像是在笑且连笑都笑的极为抽象艺术感十足的第三只不明物种,一股悲催之感从天而降兜头砸下! 乔青欲哭无泪地仰头望天。 说好的乖宝宝呢? 说好的软软香香乖乖巧巧呢? 说好的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左边捶腿右边捏肩呢? 就这么三个,她还指望有当皇太后的一天?顿感未来希望之渺茫的乔大爷默默扭头:“无绝……” 模范老爹捧着俩闺女保持上身不动的姿势坐下来,周身神力一震,老二那金光闪闪价值千金的摇篮顿时左右轻轻摇晃了起来,难为这高难度动作他竟做的帅气十足。乔青傻眼地看了他一会儿,他笑着扭头:“怎么了?” “咳,娃的大名我还没想到。” “没事儿,娃还小,慢慢想也不迟。” “不过小名有了。” 凤无绝剑眉一挑:“唔?” 乔青母爱十足地望着三个娃,笑的无辜又无害:“取的简单点儿,好生养——不如就二娃,三娃,四娃?” 对这媳妇从来了如指掌她眸子一动就知道在想什么的太子爷,这一次却迷茫了。乔青笑成这么个模样绝对没安好心思,可听上去也的确是这么个理儿,贱命好生养,这从来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俗语。太子爷想破了脑子也想不出有什么问题,于是一拍板儿:“你喜欢就好。” 乔青悠悠远目。 纵横二十一世纪经久不衰家喻户晓的儿童最爱葫芦娃,咱们家二娃、三娃、四娃,也会喜欢的…… 第六章 熊孩子 章节名:第六章熊孩子 于是乎,三个葫芦……咳,娃的小名就这么定下来了。 而大名呢,颇感孩子出生货不对板的乔青阴暗小心理发作,迟迟不给取。这么一拖,春去秋来,夏过冬至,转眼小朋友们已经撒着欢儿地满地跑了。 这一夜。 太子爷的心情尤其的好。 头顶夜色璀璨,星子漫天,耳边夏蝉声声带起一片燥热旖旎的气氛,让本就极大的脚步更快了几分。天知道凤无绝已经快俩月没沾肉了!求荤腥求合体的狼血在身体中奔腾着,大有一浪还比一浪高的架势…… 凤无绝脚不沾地凌空而行,分分钟冲到了房门口。 一进门,鼻血差点儿飙出来! 搞什么,这是年夜饭的节奏么? 他本来求的只是个小荤小腥,一盘儿红烧肉一盘儿糖醋鱼就能打发了,谁知道今天那三个黏人的小皮猴乖乖巧巧爬上床,缩在被子里一齐眨巴眼瞧他,声称长大了不需要爹爹哄。然后回来这边儿,轻纱曼曼,随风舞动,花香四溢,妖娆似梦! 床上乔青一身透视装没骨头的横陈着,若隐若现勾死个人!太子爷就这么被勾走了魂儿,做梦一样地飘进去了…… 你问为什么不是扑上去? 兜头浇下来一桌满汉全席,真心扛不住啊! 这美好的现实也太超出预期了,飘了两步的凤无绝如是想。床上乔青眯着眼翻个身儿,大了一个罩杯不止的某处结结实实地晃了两下,在中心部位勾勒出一道深深的缝隙,顺带附送某人循循善诱的背景音一声:“嗯~” 再飘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满汉全席,当然得趁热吃——凤无绝一个饿虎扑羊,翻过层层纱幕带起花瓣漫天,这景儿已经美的不似凡尘,偏生床上那羊一副请君品尝的姿态,眼尾带着钩儿笑的一脸荡漾,神力一震,隐约可见的透视装化为碎布片片,跟着花瓣一起落如雨下…… 这才叫不似凡尘好么。 床上美景晃的人眼花缭乱,双唇一触,身躯一覆,尽是虎躯一震! 床板翻覆,响的天崩地裂! 屋顶震动,撼的砖瓦连颤! 嗯? 等等! 乔青和凤无绝同时动作一僵,一上一下连体婴一样仰头望天——那颤巍巍不断震动的天花板静止了下来,就显出一片瓷砖里两双贼兮兮的小眼睛了。乔青眨巴眨巴眼,那两双也跟着眨…… 这么大眼瞪小眼了有片刻功夫。 乔青一瞬脸色铁青! 更不用说凤无绝了,早早就黑了个彻底。 “完蛋!”脆生生的小声音,急慌慌地在头顶响起,不用说,也是她家二百五的三娃。 “快跑!”这个就淡定多了,发号施令,小大人儿一样,二娃妥妥的。 紧跟着—— 咻—— 两双小眼睛齐刷刷消失不见,化为一串儿哒哒哒的脚步声朝着某个方向逃窜而去!屋顶上四个黑洞露出一眨一眨的星子漫天,照耀着这一双爹妈一个比一个苦逼的脸。 乔青一把拉起条床单儿破顶而出! 夜幕正中,天道大人披着床单儿凌空而立,视野中竟然只剩下了一个影子! 那跌跌撞撞一边儿跑一边儿苦哈哈地回头看跑的坚贞不渝威武不屈的小鬼头,除了一根筋的三娃还有谁?砖瓦四碎长了眼一样朝着小短腿儿飞了过去,“哎呦!”三娃咧着嘴打了个滚儿,爬起来一刻不耽误继续跑…… 乔青让那一瘸一拐的小丫头给气乐了:“给老子戳住了!” 叮—— 弹簧一样,还真戳住了。 三娃可怜巴巴地耷拉着脑袋:“娘。” 乔青飘下来,恨铁不成钢地戳她脑门儿:“另外那个呢?” “不……不知道。”小姑娘对手指。 说她二百五还真是个二百五!那小子喊一声快跑,她就真的老老实实地跑,打前锋吸引注意力,二娃直接就着这掩护躲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乔青冷笑一声:“还不给我滚出来!” 屋下草丛中窸窣一动,又没了声。 显然的,亲妈叫,没用。 这个时候,凤无绝的亲爹不可动摇地位就显出来了,他连面都没露,沉沉俩字从房里响起:“出来。” 那片草丛里顿时就走出了老大不愿意的二娃,小小的公子不到四岁大,不同于当年凤小十的鬼灵精怪小恶魔,乍一看去,简直就是忘尘的翻版!当然了,是腹黑版的忘尘——那气质,那淡定,那一板一眼跟谁欠了百八万两银子的冷清脸,还有瞪着自家龙凤胎妹妹无语的一叹气:“笨死了。” 三娃的脑袋快要低进地砖里:“哥,我错了。” 很好,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乔青披着床单儿苦大仇深,自家这俩孩子一块儿出生,到底是兄妹还是姐弟,完全成谜。凤无绝和她都豁达,也不计较这个,只等着俩孩子长大了自己掐架争上位好了。谁知道,这还没长大呢,从一岁咿呀学语开始,这蠢的冒泡的三娃就自动自觉叫起哥来了…… 二娃也的确很有兄长风范,欺负起妹妹来一个顶俩,像是今天这种代兄受罪的戏码,四年来演了不知道多少出。所以说哪怕是小屁孩儿,也分为“萌娃子”和“熊孩子”两个亚种,她家这个老二,绝对是后者中的典范! 乔青扶着脑门儿一个头两个大:“还有一个呢。” 俩孩子一齐眨巴眼:“不关妹妹的事儿。” 乔青一撇嘴。 三娃顿时梗起小脑袋:“小四可乖了,她说长大了不能让爹爹哄睡觉,要给爹爹和娘亲相亲相爱的时间。” “她说?” “嗯!” 小姑娘使劲儿一点头:“娘,你不要生小四的气,她睡的可乖可乖了。” 这一根筋儿的保护着自己最小的妹妹的举动,就连乔青都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是骂也不是夸也不是。眼见着母上大人的危机解除,这没心没肺的扑上她大腿再一次笑的像个二百五:“娘,你不要再欺负爹爹了。” “什、什么?” “我都看见了,你压着他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爹爹会痛的,痛的直喘气……” 这小家伙还在比划着叽叽喳喳个不停,一边儿二娃云淡风轻的小包子脸,咔嚓一下就裂了。瞅瞅傻不拉几滔滔不绝的自家妹妹,再瞅瞅重新云遮雾罩一脸暴风雨前兆的自家亲妈,往后挪了一步,又挪一步,想了想,再一次淡定无比地挪了一步。 他背着手扭着头坚决不承认这个笨的要死的是他亲妹妹! 三娃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喷了乔青一膝盖。 要不是凤无绝赶紧出来拦住了自家爆发边缘的媳妇,这傻闺女的命运绝对比当年戳进雪地里拔都拔不出来的大白还要凄惨!凤无绝揉了揉太阳穴,在小姑娘舍亲妈投亲爹的甜蜜中,揉了揉自家傻闺女的小脑袋,三娃顿时扑上来仰着脸求表扬:“爹爹,娘亲不会再欺负你了!” 太子爷沉痛一点头:“进去吧,今天就在这里睡。” 俩孩子同时眼睛一亮,包括面瘫脸二娃都亮晶晶地瞄着他,再精明的孩子到底也是孩子,能睡在大人的屋子里,似乎就象征了一种长大的意义。凤无绝点点手,二娃顿时摒弃前嫌,牵起笨妹妹的小手,手拉手踢着正步往他们屋里跑去了。 里头很快没了声音。 隔着层层纱曼,可见两个小脑袋乖乖巧巧地伸在被子外,不一会儿呼吸就顺畅了起来。 乔青和凤无绝对视一眼,齐齐腾空而起,朝着浮图岛的吊桥处飞了去…… 果不其然。 最上头第九座吊桥处,瘦巴巴的一道小身影正拉着一根绳子一路往下倒吊下去。守桥人木桩子一样戳在上头,显然是被点了穴。夜幕之下,那小姑娘披头散发,比起二娃三娃矮了接近半个头,瘦瘦小小的不成样子,小吊死鬼儿一样一路往下慢慢地滑…… 快要临近第八座吊桥的一刻,她顿了顿,小嘴儿一咧,露出参差不齐的一排小牙。 嘶—— 乔青忍不住闭了闭眼。 下头那小吊死鬼儿,可不正是自家最小也最神秘的孩子。 这四娃的样貌也不知道随了谁,颇有一种不走寻常路的执着感,四年下来是越长越奇葩,逮着歪瓜裂枣的道路一条道走到黑!那个黑啊,黑的乔青都不忍心看她。反倒凤无绝这个绝世好爸怎么看怎么好,自家闺女就是长成个马桶,那也是马桶界的NO。1! 凤无绝只感叹:“这丫头,忽悠了哥哥姐姐当炮灰。” 乔青从天上蹲下来,托着下巴啧啧有声:“颇有老子当年的风范。” 这倒是真的,如果说二娃和三娃的样貌像她,那么这个最小的丑姑娘内在就最像她!不止是性子诡诈,上房揭瓦,没有兄弟姐妹爱,连修炼的天赋都是一等一的好!凤小十三岁成神,这小姑娘一出生就是神阶,直接打破大哥的记录妥妥的!到了四岁这个年纪,已经是个小小神师高手! 更让人喷饭的是,丫的还知道韬光养晦!每次和二娃三娃比武的时候,都故意输给他们,哄的傻乎乎的三娃自以为天下无敌,一向淡定的二娃也忍不住心里得瑟,把这个丑妹妹疼到了骨子里! 绝对的前途不可限量! 只是有一个问题来了,这小家伙从会爬开始,就对浮图岛外有着无限的执着,这一次还亲手策划了炮灰兄姐的戏码,显然准备充足,目的明确! 那么这个熊孩子,到底想去哪? 第七章 四小姐不见了 章节名:第七章四小姐不见了 这一双爹妈好奇不已的谈话,并没有传到四娃的耳朵里。 她犹自小吊死鬼儿一样倒吊在第八座吊桥的上方,老半天没动弹,像是在思考怎么不声不响地拿下这座桥! 吊的时间长了,这细溜溜小竹竿儿一样的腿难免有些酸。她稍微动了动,一不小心滑下去了三寸距离,嘶嘶抽了口冷气,一个吊挂金钩险险勾住了绳索的尾端。四娃拍着扁平的小胸脯翻了个白眼儿:“呼,好险。” 你可以想象这个画面。 翻白眼儿什么的可说乔青的常备表情,然她的美早已经不需要赘述,那种慵懒到了骨子里的气质,哪怕翻个白眼儿都能翻出个赏心悦目来。可四娃呢——扁平的脸,塌塌的鼻,三角小眼耷眉毛,整张小脸儿都跟让门板子拍过似的!唯一能显示出点儿独特的地方是眸中华彩,眼珠小,眼白大,骨碌碌的一转,颇有一股子说不出的狡黠气,勉勉强强挂个可爱的边儿。 可这白眼儿一翻,小黑豆似的黑眼珠顿时没了影儿,一双眼里只剩下整片的空白。 大晚上的,可怜的守桥族人顺着飘到了自己眼前的头发仰头看去,四目一对,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了。然后十分“淡定”地又低下头来,以一种很缓慢的动作,脖子嘎啦嘎啦,牙齿咯吱咯吱,终于在一种扭曲的淡定中,瞳孔一缩,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咣当! 一声脆响。 第八桥,拿下! 这种拿下方式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两相一对比,当年孩儿她爹强闯吊桥的壮举瞬间被甩下九条街。丑的惊天地泣鬼神的小脸儿苦哈哈地瞄了瞄挺尸的族人,她摸了摸脸,悲催地发现这也算是自己的攻击技能之一了! 郁闷归郁闷,到底只是个小小的孩子,那等失落的小情绪在心头转上一圈儿,很快被只剩下七座桥的惊喜取代。 黑黑的小拳头握起来:“加油!” 然后如法炮制…… 一路下吊,畅通无阻。 待到咣当咣当的声音又持续性响了七次,小姑娘揉着腿坐在浮图岛的底部的时候,小嘴儿一咧,小奶牙参差不齐地呲出来,连天上的月亮都默默钻进了云层里,不忍再看。 “好!” 乔青在一片黑暗中凌空鼓掌:“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太子爷扶着脑门儿发出一声幽幽长叹:“丑到这种地步,也算是一个境界啊……” 当然了,这两句话,丑到一定境界的四娃是完全没发现的。这会儿小姑娘还颇为得意地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呢,她一轱辘爬起来,飞快朝着另一边如今的异域盟也是从前的裘氏的冰雪之城跑去。地面上刮擦出长而凌乱的一串儿小脚印,很快那脚印延伸到尽头处,不见了影子。 乔青和凤无绝没动。 小片刻后,视野尽头处一个小不点儿映入眼帘——四娃又凌空飞了回来,站在半空中四下里瞄了瞄,足点落叶,兔起鹘落般绕到了浮图岛的后方。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竟是没在地上留下一丁点儿痕迹! 俩爹妈对视一眼,哭笑不得:“还知道伪造逃跑路线,混淆视听。” 他们俩,到底生了只什么样的小奇葩! 漆黑的眸子里赞赏的神色一闪而逝,乔大爷才不会承认对这丑闺女很骄傲呢。看一眼接连被丑晕了的八个守桥族人,咂着嘴巴心说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指尖一动,一道气劲划破气流,第八桥挺尸的族人只觉脑门儿一痛,迷迷瞪瞪地爬了起来…… “见见见……见鬼了。”瞳孔一缩一缩的,显然还对刚才的一幕心有余悸。忽然,他呆了一呆,那张贴门上辟邪贴床头避孕的小脸儿再一次浮现眼帘。片刻之后,一声破了音的惊恐尖叫,后知后觉地开启了浮图岛上的混乱:“四小姐……四小姐不见啦——” 四小姐不见了。 这还得了? 虽然种种迹象和守桥族人哆哆嗦嗦的证供表明,那不走寻常路的四小姐是独自一人离开了浮图岛,可碍不住小姑娘才四岁大,区区神师修为在东洲大陆上还真算不得啥。大长老急的撸掉了一把胡子,一个个猜测浮现在脑中——难道是那生死不明的裘玫卷土重来?不对,那女人被族长放了一马,绝对没这胆子回来找死。那么是朱盟主把四小姐带回去玩儿了?也不对,朱盟主虽说心大,却不会连招呼都不打做出这么没思量的事儿…… 大长老急的团团转,命令一天要下几十次:“找啊,快去找啊,一定把四小姐平平安安的带回来!” 等到族人领命而去,沿着小脚印轰隆隆去了异域盟的方向。 大长老颤巍巍地来到了乔青院外。 院子里乔大爷和太子爷正下棋呢。 正值初秋。 天高气爽,落英缤纷。 乔青歪在软榻上盖着张薄薄的绒毯,一手托腮,一手落子,惬意地像是一只狡猾的猫。凤无绝呢,就坐在对面淡淡啜了一口茶,脚边一左一右靠着呼呼大睡的二娃和三娃,同样落了一子,这才转过脸来:“大长老。” 大长老简直让这爹妈俩的淡定给弄懵了:“族长,姑爷,四小姐她……” “好棋。”乔青笑吟吟瞥一眼凤无绝,话却是对大长老说的:“您老人家操心了一辈子,也是时候歇歇了。天下太平,儿孙自有儿孙福,您该吃吃该喝喝,没事儿修理修理白胡子,小日子过的悠闲又惬意,甭管那丫头。” 果然族长什么的是不能指望的,大长老转向凤无绝:“可是……” 他轻轻抚着俩孩子的小脑袋瓜:“唔,是时候该给他们请夫子了。” 接下来,就是关于夫子的一连串儿讨论。从男的女的,选择方向,一直剖析到俩小的个性,不一会儿乔青提议——三娃留给沈天衣,好好教这蠢姑娘长长脑子;二娃嘛,就送去知族,学插秧,接地气儿! 这想法不能不说太奇葩,太子爷这模范爹爹呆了好半天,很有些护犊子地抗议:“咱家三娃是直率。” 言外之意,谈不上蠢。 乔青瞪了瞪眼,心说这都蠢出风格来了! 她还没说话,二娃先一步仰起头来:“我要在这儿,等妹妹回来。” 他本就睡的不熟,迷糊中听见俩人讨论夫子的问题,顿时被吓醒了。不同于三娃的没心没肺缺根筋,这个二娃一向很有自己的主意,乔青和凤无绝回来之后对几天不见的四娃只随口编了个理由,三娃顿时安安心心继续过着吃饱睡睡醒吃的日子,可二娃这个精明的哥哥,已经嗅出了味儿。 他一板一眼地抗议:“我不要夫子。” 三娃适时地响起呼噜声给他伴奏。 他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表情看一眼流了衣领子哈喇子的双生妹妹,神色间颇有种“老子怎么就跟他凑一胎”的苦大仇深。眼见着凤无绝沉默不语,乔青装没听见,这一向淡定的孩子也急眼了,大声重复:“我不要夫子!” 三娃一个激灵被惊醒:“哥哥?” 哥哥固执地重复第四遍:“不要夫子。” “夫子是什么,好吃么?”一转脸儿,把一领子哈喇子全蹭在凤无绝腿上,抱住撒娇:“爹爹,我饿了。” 乔青让这货给逗乐了:“可好吃了,又香又甜嘎嘣脆。” 小豁牙漏风地欢呼:“哥哥说不要,那他的那份儿也给我!” 很好,刚才还口口声声坚持着自家三姑娘不是蠢的太子爷一脸悲色望乔青,在媳妇意味深长的一挑眉中,终于忍痛点头。他搂着还在蹦蹦跳跳脆生生喊着要夫子的小姑娘,幽幽叹息:“三儿啊,可长长心吧……” 于是乎。 夫子一事,就这么定下了。 被无视了良久的大长老观看着讨论夫子的全程,忽然就琢磨出了点儿苗头来。这夫妻俩一个惬意一个淡定,显然是个“一切尽在掌握的节奏啊”!大长老观察了一会儿,眉毛一撇,胡子一捋,方才对四小姐的那点儿担心顿时飞到了九霄云外,哼着小曲儿就出去了:“他这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还是回去养老咯……” 唯余院子里,乔青托着下巴笑的一脸荡漾:“唔,可把这俩小拖油瓶给解决了!” 不过么。 在二人世界之前,还有第三只小拖油瓶,她得去研究研究。 浮图岛后一个隐蔽的山洞里,秉承着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的四娃,已经在里面猫了七天。 听着一波一波的脚步声远去,这两天,总算是稍稍平静了下来。她掰着手指计算日子,估摸着派出去的人如今正在半道儿上,没得到那边的消息,也暂时回不来,这才小心翼翼地从山洞里钻出了小脑袋瓜:“安全了!” 小绿豆眼弯着,丑丑的脸上布满了喜气盈盈的笑容。 这笑比哭还要难看,西边落山的太阳潜入地平线的速度都仿佛快了几分。 不一会儿,天色完全的暗了下来,日落西山,月尚未出,正是一天之中人们最疲累也最松懈的时候。小丫头片子猫着腰钻出山洞,在她不知道的一双黑眸研究下,小白鼠一样借着傍晚的掩映一路溜向了第九梯…… 这两天在搬家,朋友家借住了半个月,今天她男朋友要过来,于是搬的很匆忙。忙活了一下午算是住进来啦,东西还没收。 少的一章有拖无欠,等收拾完了找一天双更补上。 还有说的惊喜也快来啦~ 最后明天平安夜,提前祝姑娘们圣诞愉快,购物哈皮~ 第八章 四小姐又不见了 章节名:第八章四小姐又不见了 进入第九梯,第一座城乃是半月城。 不似天元城位于九梯正中繁华重镇,半月城就犹如它的名字,抱弧一隅,稍显清冷,美的别致而收敛。 唯有一日,每年八月十五中秋夜,乃是半月城最为繁华的一晚。城内有桥,淡淡的优美弧度横跨半个城池,桥下临水,月光在泠泠水面上投下一个拱桥倒影,如同一轮半月依波荡漾。上有满月成辉,下有半月相映,一圆一缺,造就了这边界小城的美名,也造就了每逢中秋趋之若鹜的繁华。 灯影缭乱,人群如蚁。 更不用说一个四岁的小小姑娘,黑黑瘦瘦地趴在桥边石雕上打着盹儿,可不正是离家出走了快一月的四娃? 历经整整一月的颠簸,这丫头浑身上下就没个干净地方,饿的跟根儿火柴棍儿似的。这要是不知道的,打死都不会相信眼前这个小叫花子竟会是当今天道大人的小小幺女。吧嗒一声,脑袋上一痛,四娃吸着哈喇子被砸醒。 这丫头睡相不好,抱着石墩子相濡以沫,抹了那蚣蝮雕像一脑门儿唾沫星子。这蚣蝮自就是大白的六哥饕餮的六弟,又名避水兽,似鱼非鱼似龙非龙似狮非狮,乍一看,有点儿像大家府宅门前的石狮子,雕于桥边,寓四方平安。半月城以桥和水闻名,供奉的自是这水中神兽,一排排的蚣蝮造型奇特,每隔十步便是一只,犹似神兽下凡驻足桥边,极是优美。 四娃用袖子给雕像擦了擦,口中脆生生的嘀咕着:“怎么说也算是长辈了,抱歉抱歉。”一转脸儿,开始找砸她脑门儿的凶器。 不远处,一个亮闪闪的玩意儿,指甲盖儿大小躺在地上。她这一觉睡到月上三竿,渐渐来赏景的游人走了个稀稀拉拉,倒是除了她也没人注意到前方那片儿亮晶晶。努力辨认了老半天,才认出来竟是个玄石上掰下来的碎片! 玄石作为东洲大陆的流通货币,这指甲大小的一个碎片,就如同碎银子一般,算不得多,买俩包子还是绰绰有余的。小黑豆眼上泛起一丝惊喜,随后谨慎地扭头四望,真是刚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可这枕头到底是谁递的? 她当然不知道某个角落里她家亲妈正托着腮百无聊赖呢,想了一会儿,便将这扣在了某个好心人的脑门儿上。小黑豆眼朝着碎片瞄啊瞄,肚子里不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提醒着她贫贱不能移的不是时候,终于忍不住,她伸出细溜溜的胳膊,朝着那碎片摸了过去…… 天公不作美。 眼见着离碎片只差毫厘,一只脏兮兮的草鞋先一步一脚踩住:“臭丫头,谁让你在这儿乞讨的?” 小黑豆眼往上瞧,来人呲着一口大黄牙,俯视着她尽是狞笑,后头一群十五六岁的小叫花子,抖着腿的,抱着手臂的,叼着牙签儿的,全都衣衫褴褛笑的是不怀好意。这一看就是有组织有纪律的犯罪团伙啊!四娃挠了挠头,垂在脸儿前的头发跟着晃了晃,月光下露出一张惨不忍睹的脸。 嘶,犯罪团伙们集体惊呆了! 那老大叼着的牙签儿啪嗒一下掉地上,用一种叹为观止的表情嘬牙花子:“忒长见识了!” 四娃摸摸脸,心说她每次照镜子的时候也这么觉得,照一次长一次见识。她也想长成哥哥姐姐那样面若桃花,小小的孩子眉眼一弯,就能甜到人心里去。更想随着她老娘长成个美若天仙,飘到哪儿都是道风景。 可生下来就是这德行,每天眼巴巴地盯着小镜子也没见这三角眼大上一点儿塌鼻梁高上一厘——这咋整?认命呗。比起当年的凤小十,显然这四娃更要早熟的多,她压着心里满满的忧伤和闷闷不乐,前胸贴后背地晃悠着站起来。 夜色之下,比正常的四岁孩子都要矮小上一圈儿的小身子,站直了才到对面一圈儿团伙的膝盖。她就这么低着头,直勾勾地盯着这人的破草鞋,那视线仿佛能洞穿过草鞋底看见下头压着的那块儿指甲盖儿大小的玄石碎片。 那团伙头子忍不住缩了缩脚趾。 听她无波无澜地说:“滚。” 一个字。 人小势大! 这极不客气的过人的凌厉的气势,只让这些瘪三儿们生出了一种仰望高手的错觉,连她身后充当背景的石墩子,都仿佛双目炯炯,威严不已。 原本坐在屋顶上百无聊赖修指甲的乔青,也忍不住手臂一撑,直起了身子。慢悠悠一挑眉,给了这最小的闺女一个赞! 这些小瘪三儿在她眼里自然是挥手成渣的事儿,可比起只有神师修为的这闺女,就不是好对付的了。东洲大陆,永远也不能以人的表面年龄判定修为,九梯本就是阶梯之中的最高梯,这里的武者,哪怕是身为最低层的叫花子,又岂会是省油的灯? 一群神师。 为首的那个,更是神师大圆满。 乔青饶有兴致地捏着下巴,等着看这丫头怎么个不客气。 桥上一阵死寂,有个小弟忍不住道:“老大,这丑丫头邪门儿。” 为首的老大也正这么想,哪怕眼前这小丫头只有这么小一丁点儿,可武者的本能告诉他——不好惹!本来是准备撂下两句狠话走人,那破碎片不要也就不要了,小命是大!可身后小弟这么说,一下子嘁嘁喳喳的声音越来越多,连桥上为数不多的游客都被吸引了过来,指指点点地望着这边儿。 他现在要是走了,面子还往哪儿搁? 半月城第一恶霸团伙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团伙头子一咬牙,色厉内荏地喊:“妈了个巴子的,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邪能邪到哪里去!兄弟们,给老子上!” 火! 凭空而来的火! 只见这群瘪三儿举着拳头一拥而上的功夫,那小丫头只屈指一弹,一星纯白的火焰顿时沾上那老大的破烂衣角!紧跟着火苗急蹿,很快将这老大兜头淹没!惊叫声此起彼伏,乔青豁然起身,盯着那毫无温度的白色火焰,眼中是说不出的讶然和兴趣! 好个丫头! 这火焰,在旁人看来,只是茫茫白色,将天地间照耀的一片白茫茫,也照耀的那石雕蚣蝮双目幽亮,如同活了一般。 就犹如乔青在魔刹原底得到的冷火。 可乔青是什么人,眸中金芒一闪,便发现了这火焰的端倪——四色相冲,方成空——这火中竟包含了整整四种元素,黑色的沉郁魔气,金色的浩然正气,红色的灼灼烈焰,最后一种更为奇妙,乃是蓝绿色的幽冷水汽。正与邪,火与水,尽都包含在这一种火焰之中,相冲相克相融,最终化为了一片茫茫虚无之白…… “啧,连老子都差点儿给瞒过去了。”乔青重新坐下来,没骨头一样歪在屋顶上。当年忘尘和她都没接受传承,她是在朝凤寺上凤无绝的舍身一护中觉醒,忘尘则是在初到翼州琴雪落再遇追击中觉醒,可这个丫头呢?难不成是生而觉醒?应该差不多,这火焰如今还不够火候,甚至连个黄级火都算不上,那些找麻烦的小瘪三儿也只是受个皮外伤,对能打坐恢复的武者来说算不得什么。 可她隐隐觉得,这火恐怕跟自己的一样,能晋升! 更有一种让她十分之期待的直觉,这火焰成长下去,恐怕会出现极为纯正的混沌之气…… 乔青懒得多猜,继续往下看。 那半月城第一恶霸团伙显然被蒙住了,哇哇大叫着火烧屁股一样跑了个没影没踪。四下里的围观群众们也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看着这丫头眼含惊惧。小丫头扰扰头,迈出一小步。哗啦一下子,群众们齐齐倒退一大步,也不知道是被她小小年纪就天赋绝佳拥有异火给惊的,还是被她那月下尊容给吓的。 四娃继续往前走,直到走到那玄石碎片前。 小腿儿一挑,碎片飞上天,被她一把捏住。 然后,众人就看见这不平凡的丫头,做出了一个十分之平凡且屌丝的举动。 她把碎片放到小奶牙上咬了咬,发出嘎嘣嘎嘣的声音,连续几牙口之后,确定了真金白银不掺假,这才歪着头眉眼弯弯露出了一个其丑无比的陶醉笑容。你问观众们?咳,回眸一笑百霉生,一个个的早跑了…… 四娃显然已经习惯了,她捂着咕噜噜的肚子,正歪头思索着是去买俩包子还是买四个馒头的时候。 轰—— 后方巨浪滔天! 平如镜面的河水忽然掀起三尺浪头,翻滚的浪将头顶的满月绞的破碎片片,很快将半个桥面都淹没了过去!自然也包括了抱着玄石碎片美滋滋的小丫头。说时迟那时快,这巨浪一卷紧跟着又倒流回去…… 待到乔青眉眼一厉,腾空而下,站在重新恢复了平静的半月桥上的时候,这里已然是空空如也。 若非地面上湿漉漉的一片,简直让人怀疑刚才的一切是不是她的错觉。空气中流淌着一股子熟悉的味道,竟是属于大白!乔青没有去追,若她想找,也不过分分钟之间的事儿。可她在桥边站了一小会儿,眉头渐渐松开,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若有熟悉她的人在此,绝对会被这邪笑给骇破了胆——乔大爷,这是要阴人的节奏啊…… 不一会儿,乔青背着手吹着口哨溜溜达达地走远了。 月光静静地撒在半月桥上,亘古不变地在河下倒影出一方奇景,月落日出,日月更替,新的一天很快到来。如织的人流走上桥面,没有人注意到,每隔十步便伫立着的蚣蝮雕像,有那么一座,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凭空消失了…… 圣诞快乐哇~ 第九章 美男非人类 章节名:第九章美男非人类 这是一片湖。 一片几乎望不见尽头的湛蓝湖水。 两岸环山,湖面朝着远方波光凌凌地绵延出去,直到与天际相接,汇合成湖天一色的影影绰绰。四娃就在这撼天动地的绝世美景下,站的倍儿直!细溜溜的胳膊保持着平伸的状态,一条长而柔软的浴巾横陈其上。 小小的姑娘怎么也想不明白,俩月之前自己还是天道的闺女姬氏的四小姐呢,今天咋就成了爹不疼娘不爱天天被奴役的小丫头了? “玩儿什么不好玩儿离家出走,真是作的一手好死。”耷耷的眉毛拧的能夹死苍蝇,小丫头苦着脸仰天打了个哈欠。 轰—— 水浪如盖! “又来?”她瞪着眼拔腿儿就往后退。 可退的再快,也敌不过那骤然生起的湖波!原本无波无澜涟漪不生的水面一个翻卷,大浪劈头盖脸就朝她淋了下来,一只黑黑小小的落汤鸡顿时新鲜出炉。小落汤鸡粗鲁地抹了一把脸,浑身又湿又冷黏糊糊粘在身上,该死的却是她手里的浴巾,水滴从上头滑溜溜地滚下去,竟然没湿上一星半点儿! 湖面闪现出一点金光粼粼。 那是一尾鱼。 极其漂亮优雅的白色大鱼,足足有数百个她那么巨大,唯有尾巴尖儿上泛着金色的鳞片,时上时下的畅游中美的煞是好看! 龙之六子蚣蝮,又名八夏。天上为龙,陆地为狮,水中即为鱼。哪怕这条大鱼从把她抓来为止就没说过一个字儿,可一直对龙族颇为关注的四娃,早已从姬氏的藏书里了解了这一些。而刚才那见鬼的一个浪,不用说,就是这条鱼尾巴拍出来的。 忽然那鱼尾沉入水底,渐渐的涟漪向着岸边推进。 不一会儿—— 哗啦—— 一身白衣的男人破水而出。 你可以想象乔青的美。 可你绝对无法想象这个男人的美。 蓝发,蓝瞳,白衣,唯有衣角处一圈儿金色的精致鱼纹,为幽冷的气质添了色加了彩——美的惊心,美的动魄,也美的……非人类。那峻冷不带一丁点儿人类感情的瞳孔在日光下泛起一丝湖蓝的幽光,平静地看着刚才还愤愤不平现在显然已经老实了的小丑丫头。 对手太强大,没有战胜的可能,小丫头苦逼地垂下细脖子,浴巾平伸出去。 他的目光在她黑黑的鸡爪子上一顿,没伸手去取,浴巾凌空吸来披到了肩上。 然后…… 趴下了。 你没看错,美男趴下了! 他以一种十分淡定也十分优雅的姿态,趴在了湖水边儿上晒太阳,就像是一只亘古的雕像临水而伏,闭着眼睛享受着让他惬意不已的水汽蒙蒙。耳边水声轻轻流动着,不时有小小的鱼群跃出水面,男人薄情寡义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一弯。 真是……漂亮啊!四娃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在心里说,早晚扒了你的鱼鳞! 可惜到底只能想一想,以她现在的小身手,在这条鱼的手里走不过一招之合。最无奈的是她在这鬼地方呆了小半月,竟然连为什么被抓来都不知道。四娃皱着眉毛往竹屋里头走,这鱼喜水,整个住处就在这碧水环绕的湖中央,连篱笆院儿也是建在了水边儿上。两边茫茫山群环绕着,全然不知道哪里是出路。 这半个月来,她也不是没起过逃跑的念头。可一来这鱼有事儿没事儿就趴在水边儿上,她不管干什么都在这鱼的眼皮子底下。二来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她的宿敌大哥自生下来就没见过,最有可能的就是躲去了龙族。可龙族的入口在哪儿?只有靠着这条鱼了…… 四娃小小的身子停在屋门口,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小心晒成咸鱼。 那边儿大鱼兄闭着的眼睛刷一下睁开。 她一溜烟儿跑进屋子里去了。 不多会儿,里头传出啪啪啪啪的声音,是菜刀剁在砧板上。男人不用进屋看,也知道那丑丫头正站在小板凳上翘着脚搞定自己的伙食。他当然是不需要用膳的,可那丫头的修为低微,尚未进入辟谷境界,又是长身体的时候,他也就默许了那丫头在他的地盘儿上弄出一片毫无美感的油烟。 他重新闭上眼,睫毛如刷,静静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影子。 …… 蚣蝮在等人。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可你从大白和饕餮的德行,也大概能猜到了另外七子都是些什么样的奇葩。唯有蚣蝮,生而不凡,天赋过龙,整个龙族除了龙皇龙后和他最早出生的大哥二哥之外,唯一一个进入了化形阶段的便是他了,甚至早过了大他数万岁的三哥。 “龙族是大陆的骄傲,小六就是我龙族的骄傲。”龙皇如是说。 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一尾小小的鱼,躺在龙皇手心儿里摇头摆尾。算一算,数万年前了。紧跟着他愈加勤奋修炼,致力于真正成为龙族的骄傲。可他闭关万年,化形结束,待到再出来的一刻,忽然就发现——变天了。 天道换了人,蚣蝮才懒得管,可他的七弟竟然成为了人的玄兽?可还配称骄傲的龙族?哪怕是天道的玄兽,那也大大丢了龙族的脸面!龙六子蚣蝮,对于“骄傲”这档子事儿,还是有些一根筋的。你指望一条鱼能有多精明?哪怕是条天赋过龙的鱼。 这条鱼二话不说怒游到他家七弟的眼前:“去解除契约。” 好肥美的样子——大白盯着鱼兄猫眼灼灼:“哧溜!”不用怀疑,丫的哈喇子流成河了。大白扭过猫脸,打死不看眼前这条够它胡吃海喝个一万年的庞大鱼身,挥开鼻尖儿上飘来的阵阵鲜味儿和脑子里焦黄金脆的烤大鱼干儿,嘤嘤嘤地喵:“他喵的,太考验猫爷的定力了。” 猫爷一扭肥腚,捂着猫脸就泪奔了。 徒留下莫名其妙的大鱼,尚且沉浸在方才那“痛彻心扉”的表情上:“莫非……这货是被逼的?” 这还得了! 他家小七被人逼迫签下不平等契约,他这当哥哥的岂能不给出头?报复仇人最好的方法是什么,不不不,不是生不如死,而是你拐我弟弟我拐你闺女,大家礼尚往来谁也不输给谁。想要闺女?可以,取消玄兽契约放我弟弟自由先。 于是就有了后面的这一幕。 给乔青留下了大白气息作为线索的蚣蝮,满心笃定地开始了等待仇人上门的日子。 这一等,就等了足足半个月。 听着里头乒呤乓啷的锅铲声,蚣蝮开始深深地怀疑了——这丫头真是那乔青亲生的?一阵诱人的香气飘了出来,他站起来,冷着峻美不凡闪瞎狗眼的俊脸,一步一步,犹若谪仙般走进了屋。 房里小丫头盘腿儿坐在桌子前头,端着一碗又鲜又呛的东西吃的西里呼噜。本来就长的丑,这毫无形象的脏兮兮油光光模样,简直让一向喜水又洁癖的蚣蝮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一阵阴影覆下,她仰起同样闪瞎狗眼的丑脸,大眼瞪小眼。 蚣蝮俯视着她:“你还吃的下。” 噗—— 四娃回给他的,就是连汤带汁肥美流油的一喷:“你……你会说话?” 小绿豆眼撑了个滚圆,不怪她奇怪,整整半个月,这家伙沉默的像个美型哑巴,一个字儿都吝啬吐给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连带着突如其来的一喷,俩人的脸都跟着青了。小丫头显然是被吓了一跳,眼睁睁地看着这淡定的大鱼额角青筋微微一蹦,赶紧扑上去毁尸灭迹:“我不是故意的!” 黑瘦的小鸡爪伸过来,蚣蝮嫌弃地避开。 小丫头扑了个空,悻悻地扯衣襟:“真不是故意的。”赶紧小声转移话题:“我为什么吃不下,这里好山好水我可喜欢呢。” 他顶着一脸恶心的汤汁准备拂袖而去的动作一顿,眯着眼睛观察着这丫头的表情,看了良久良久,看的她亚历山大眼泪都快下来了,恍然发现似乎这丑丫头说的是真的。一股不祥的预感升上心头,寂静的房间里,他看着勉强到他膝盖的小孩儿,听见自己问:“要是乔青不来找你……” 小丫头吸吸鼻子:“那我跟着你。” 沉默。 “我要回龙族。” “那我也跟着!”这次显然更真心了。 继续沉默。 看着这丫头霍然抬头小眼发亮,蚣蝮的眉骨不受控制的一跳,终于忍不住拂袖而去! 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招惹了个什么麻烦,这一家子人简直古怪透顶!那个当妈的丢了闺女不来找就罢了,这个当闺女的被人拐了还一副给人数钱的傻样!连带着跟着他们家的小七都奇奇怪怪的,看着自己的表情简直恨不得吃了…… 等等! 幽蓝色的瞳孔一缩,蚣蝮的眉头皱成了疙瘩,他以一种很缓慢的速度扭过头,在巨大的惊怒下脖子都仿佛发出了嘎啦嘎啦的声响。这一刻他忽然悟出了两个问题,第一,小七胆子肥了!第二…… 他盯着那局促不安的小丫头,一字一顿地问:“你、在、吃、什、么?” 哗—— 四娃猛然藏到身后的小碗里,一个剁椒鱼头闪烁着火辣辣不怕死的油光。 第十章 我跟定你了! 章节名:第十章我跟定你了! 这死作得十分专业。 以至于蚣蝮一挥袖,那小碗从孩子身后飞出来的一刻,哪怕他一早就猜到了八分,也被眼前这情景给气了个半死。 气成死鱼就不好了,四娃应景地在心里嘀咕。面儿上一低头:“我错了。” 认错态度非常好! 可这绝不妨碍蚣蝮怒火中烧! 他冷笑一声,四岁多的孩子跟只歇了气儿的小乌鸡似的耷拉着脑袋,还没来得及翻腾,衣领子已经落入敌手。四娃老老实实让他提溜着往外走,这么半拉月的时间,足够她明白这鱼的实力和性子,扑棱的越厉害死的越快。 她认命地被戳到湖边儿上:“我真的错了。” 蚣蝮的回答只有一个字:“滚。” 她绞着手指:“不滚行么。” 蚣蝮话也不多说,扭头就往回走。 小小的姑娘被保护的很好,凤无绝对她的疼爱可说捧在了手心儿上,生在和平年代的她,远远没有当年的凤小十那般具有危机感。否则,也不会在明知会惹怒这鱼的情况下,还抖足了狗胆偏往虎山行。而这一次,是她第一次真实地接近死亡,清晰地感觉到了这鱼透出的冷意和杀意。 四娃霍然抬头,恍然间就有点儿慌了。 她猛扑上去,一把抱住这鱼的大腿:“那你也得告诉我,往哪才能出去啊……”先前几个字还是急慌慌的,到了尾音,已经带上了抽抽搭搭的哽咽。 如果说四娃丑的艺术丑的惊天丑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山还比一山高,那么这娃身上唯一的一点儿优点,也就剩她脆生生的一把小嗓子了。还是那句话,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饕餮乃是世间大凶,睚眦代表绝对的正义,而蚣蝮呢?虽然冷,却是至美至善的。这可怜巴巴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无来由的那心就软了一丁点儿。 他不低头,却也叹息着给了她一句话:“湖尽头。” 然后袖长的手把死死抱住他大腿的小女孩儿扒开,一挥袖,后面绿荫拔地而起,啪啪几声之后,形成了一个简易的小小竹筏——是生是死,全凭造化了。 小女孩儿跌坐在地上。 男人已经头也不回进了木屋。 四娃半跪着发了一会儿呆,手里一个什么悄悄塞进衣襟里,就爬起来朝着那竹筏走去。 茫茫深湖,不见尽头。 小小的竹筏,就在这湖中浮浮沉沉。 越是往湖水的深处去,下方水面的颜色越是苍茫,很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压迫感。四娃忍着不往下面看,只在雾气蒙蒙里朝着尽头远眺,可不管怎么眺,不管是一个时辰两个时辰,那视野的尽头处永远是一片水天一色…… 雾气越来越重,四面八方皆是冰冷的杳杳碧波,她蜷在竹筏上,仰头看着黯淡了下来的天幕,拢着衣襟有些想家了:“就我这点儿能耐,现在去找大哥,也是输定了吧——不知道爹爹和太奶奶好不好……” 这声音很细,很快在湿冷的风里被吹散了。 一条小鱼跃出湖面,死鱼眼看着她像是也在嘲笑她的苦逼情况。她吸了吸鼻子,闪电出手,捏住这滑不留手的鱼身:“死鱼!臭鱼!早晚收拾你!挂晾衣杆儿上晒成咸鱼!”也不知道说的是手里这条,还是已经看不见了的岸边儿那条。 小鱼在她手里啪啪甩尾,四娃耷拉下肩给它丢进湖里:“算了,冤有头债有主。” 话音一落,她一轱辘爬起来,冤有头债有主!抓来的人是他,让滚的也是他,管杀不管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丑丑的小脸儿在月色下映上三分颇有遗传的匪气,她好歹也是天道下一任继承人,想这么就打发了?窗都没有。 竹筏顿时调转方向,朝着来时的路回返。 却在这时! 原本风平浪静犹如镜面一样的湖水,一丝涟漪带起如山波涛,起起伏伏中挟着巨大的压力朝着那小小竹筏层层压迫! 也在这时—— 木屋里和衣闭目的蚣蝮,乍然睁眼。 幽蓝的眸子若有所觉地望向湖水的方向,仿佛已经看见了正调转竹筏妄图回来的小丫头。四娃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这一片湖相当于他的私人泳池,他的意志,就是湖水的意志。他让那丫头滚,这湖水就绝不容许这丫头有回来的念头! “别自寻死路才好。”说完这不见温度的七个字,男人再一次闭上了眼,静静沉睡了下来。 这一觉睡的极好,不知是过了两天还是三天,没有那丫头叮叮当当的锅铲声和走来走去聒噪的脚步,他一直睡了个自然醒。这才是蚣蝮该有的生活,独来独往,自由自在。待到他出了木屋,这湖已是平静如初,想必那丫头已经知难而退了。 蚣蝮懒洋洋地趴到了湖边儿上。 有湖水一波波轻轻漫过来,让他舒服的骨头都酥了,连形态都忍不住地恢复成了足足百人大的白色大鱼。大鱼慵懒地甩了甩尾巴,忽然那半空中的尾巴一顿,金色的鱼尾直冲上天,像是挟带了巨大的怒意! 砰! 鱼尾在湖水上狠狠一拍,溅起巨大的浪花。 一个“鲤鱼打挺”,蚣蝮飞快钻入到湖水中,没几下就消失不见。 ——他的鱼鳞不见了! 化形为人,这衣衫就是他的外表,白衣如身,衣角金纹如尾,而身上一方小小的白玉珏,乃是化形之后天然形成——如是龙身,便是脖下逆鳞;如是狮身,便是心脏之处;如是鱼身,则是腹部软鳞。 而现在,这条大鱼的腹部,一片至关重要的鳞片,消失了! 是谁干的,用鱼鳍想也知道。 回忆起那丫头抱着他大腿抽抽搭搭的可怜模样,蚣蝮就觉得一股无名火直窜周身!连在水里的美妙滋味都变的不美妙了起来——好一个丫头,好一个蹬鼻子上脸的丫头!大鱼在湖中游的飞快,尾巴一路狂甩将整个湖面搅了个天翻地覆! 然后他看见的,就是散落在湖水上分崩离析的竹筏。 大大小小的木头碎屑,稀稀拉拉飘落在各个方向,想也知道,这竹筏已经在浪头的侵袭中彻底歇菜了。 那么,那个丫头呢?死了么。 大鱼说不出心里的感觉,又惊又怒又有那么点儿难过,他是没想杀那丫头的,无冤无仇又是他主动给掳了来,没的害了那小娃一条命。想起那小不点儿,丑是丑了点儿,可好歹也陪了他半拉月,给他数万年来独来独往的日子,加了那么点儿热闹。 大鱼扎入水中,开始寻找那丫头的尸体。 四娃若想出这湖水,最起码得有个七八日时间,可他就不同了,庞大的身躯,极致的速度,在自家泳池里头一个来回,不过一两个时辰的时间。可足足寻了三圈儿不止,天色都暗淡了下来,却没见那丫头一根儿头发丝儿。 “尸骨无存了么。”若说被湖中鱼群啃食了,也不是不可能。 不对! 鱼群敢啃食这丫头,却绝对不敢啃食他的软鳞! 到底上哪了,大鱼浮出水面,顿时化为了人形飘逸地立于湖中央。这白衣翩翩的绝美男子,冷着脸,负着手,就如月下伫立的一道风景,美的让人窒息。当然了,这得忽略他望着竹屋上升起的炊烟袅袅,而越皱越紧能夹死苍蝇的眉毛。 大鱼愤然返回。 竹屋里,那翘着二郎腿西里呼噜吃的一脸满足的丫头,可不正是他刚才还惋惜不已的那个?四娃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来:“回来啦?”说完低头继续吃。 他简直懵了。 这又呛又辣的味道,这一嘴油的画面,几乎让他产生了时光倒流的错觉。不然,这招惹了他一次还敢回来招惹他第二次的丫头是个什么节奏?这鸠占鹊巢还美滋滋一脸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架势是个什么节奏?这当着他的面再一次做了一碗剁椒鱼头又是个什么节奏?! 俊美的脸黑了个彻底:“你……” “嘶嘶,好辣,吃完再议。”这丫头一摆手,吃的倍儿香。 “……” 对于不能理解的问题,蚣蝮的第一反应是坐观其变。这条鱼虽说活了数万的年头,可方方降世的时候,灵智尚低;智慧初成的时候,又一门心思努力修炼;待到修炼有所成又让龙皇的一句话给忽悠去化形了;等到化形结束好不容易成为了龙族真正的骄傲,也已经形成了这么个享受孤独的冷淡性子。 要说与人交往?那屈指可数。 是以到了这会儿,这鱼反倒有点儿不安。闹不清这丫头唱哪出,他倒是真的站住不动,不言不语,只静静观察了起来。 “我就说两件事儿。”直到四娃吃完了,呸呸吐了一桌子鱼骨头,一抹嘴。大鱼才被惊醒了过来。听这丫头跳下凳子,仰着还没到他膝盖的小脑袋:“第一,这湖里的鱼,味道不错。” 大鱼眉骨一跳。 四娃也不搭理他:“第二,我跟定你了!” 他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冷意袭上眼角眉梢,周身释放的杀气逼人到整个竹屋都在摇晃!他冷笑着:“凭什么。” “就凭这个。” 小鸡爪里,一枚比指甲盖儿大不了多少的小小玉珏,沾着锃光瓦亮的油,出现在了他骤然一缩的瞳孔中。不等他怒意升腾,四娃已经飞快退后,以一种十分淡定的姿态快很准地啊呜一口,塞进了嘴里! 一股不妙的预感升上心头,美男风轻云淡的冰冷俊脸,顿时裂了。 咕咚—— 吞咽的声音,在静如死的房间中,简直如雷声轰鸣炸了男人个措手不及。 他呆呆看着一个小小的硬物从四娃的小脖子里凸出了一下,紧跟着毫无阻滞地滚了下去,脑中唯一一个想法便是—— 他独来独往自由自在的美妙日子,貌似到头了…… 第十一章 tong居生活第一弹 章节名:第十一章tong居生活第一弹 6:00AM。 第一缕晨曦划破湖面上的雾气,将整个湖中小岛笼罩在一片金光璀璨之中。 蚣蝮预备一觉睡到自然醒的美梦,也毫不意外地被外面哒哒哒的小声音给掐灭了。他冷着脸掀开被子,听着某个小丫头一蹦一跳唱着荒腔走板的儿歌,心里那点儿抑郁忽然就跟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跟个牙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叫板,这不有病么。 哗啦一下,他重新蒙进被子里,努力继续睡。 7:00AM。 梦想很丰满,现实忒骨感。 这个世界上比熊孩子更可怕的生物是什么?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全能熊孩子!很不幸,他一时手贱掳回来的四娃,就是这么一只。 外头乒呤乓啷膨隆咚锵的熊孩子大战锅铲子刚刚拉下帷幕,一阵鲜美的鱼汤味儿就飘了进来。这味道若是正常人闻见,绝对得口水横流,自然,若大白闻见了,那哈喇子估计得绕大陆走三圈儿。 可作为一只大鱼头子,眼见着自家游泳池里的鱼崽子鱼孙子们被这么个蹂躏法,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蚣蝮霍然起身! 8:00AM 出得门外,却没看见那找死的丫头。 桌子上一只小碗被刷的干干净净,先一步毁尸灭迹了,砧板上却落了点儿鱼腥味儿,一把卷了边儿的菜刀上片片沾着血的鱼鳞昭示着半个时辰前赤裸裸的惨无人道!蚣蝮忽然就觉得浑身都开始疼,那种活生生让人给刮了的疼,让他不动如山的眉骨狠狠一跳。 他移开视线,四下里扫了一眼。 那丫头不在。 很显然,毁尸灭迹的过程中,被什么急事儿给耽搁了。 远处传来一声似痛苦似畅快的呻吟,前头还短促力猛,尾音又变得悠悠长长。蚣蝮目含疑惑,直觉告诉他不过去比较好,可忍不住心底那点儿抓心挠肺的好奇,这岛都是他的,哪里不能去?他咳嗽一声,背起手来,走出后门。 木屋后头,远远的地方,不知啥时候被弄起了一个草垛。那丫头的脑袋瓜就露在草垛外头,正扭曲着丑丑的小脸儿呻吟到撕心裂肺。闷闷的,断断续续。蚣蝮一脸的“我只是顺便溜达了过来”走的简直如闲庭信步般优美过人,直到风向一变,一股诡异的气味钻入鼻端,他优美的姿态顿时——裂了。 世上但凡是人,总有弱点,化身为人的蚣蝮也不例外。 蚣蝮有洁癖,地球人都知道。 爱水喜洁,这四个字导致大鱼兄时常处于一种抓狂的状态,也实在不适宜与人同居。用若干年后把大鱼这一弱点抓的倍儿牢的四娃的话总结,那就是——做美男是需要代价的,做面瘫也是需要代价的,要面子更是需要代价的,做要面子的面瘫美男那代价是足足三倍的! 大鱼即是如此——不止美,还很酷,十分介意龙族的骄傲,这大多时候就导致了他不能如常人那般很好的排解抓狂的情绪。 打个比方,半夜起来上茅房,一脚踩住了一坨翔。 于是—— 如果那个人是乔青,只美却不面瘫但是很要面子的乔大爷必定一皱眉,先淡定非常地解决了自己的后顾之忧,返程的路上慢悠悠溜达去大白的房间,在它那一身白毛上蹭蹭鞋底,留下屎黄色的脚印若干扬长而去。 如果那个人是穆兰亭,又美又不要面子而且不面瘫也不那么矜持,于是这货肯定会蹦起来抱住华留香的大腿嘤嘤嘤地吼:“脏死了,脏死了,快给本公子处理掉!” 如果那个人是朱通天,那么没有美男的包袱又不是面瘫且身为异域盟主要面子的大嗓门儿胖子,绝对会仰天长啸破口大骂:“谁他妈的拉屎不会找地方,等着我老朱给他重塞回菊花里!” 当然了,如果那个人是饕餮,不美不面瘫面子都能嚼一嚼当零食给吃了,说不定还会在一坨翔的附近溜达两圈儿,十分纠结地考虑起来:“虽然臭,但是好歹也能吃……” 邪中天估计会把它包回去——自己恶心了你们也别想好。 玄苦恐怕会给那坨翔超度——众生皆平等嘛。 囚狼会打的罪魁祸首他妈都不认识他。 你说凤无绝? 太子爷压根儿不会允许这种事儿出现! 那么很好,接下来就是蚣蝮了,如果不幸踩到这玩意儿的正好是这条鱼,大鱼兄不好大叫破坏美男形象,天生一副面瘫脸,又没有乔青那样的腹黑潜质,对于龙族的骄傲这档子事儿还莫名其妙的介意非常。那么他只能憋着一肚子鸟气默默回到房间换鞋换衣服并烧掉一整身刚才穿的衣服和鞋子顺便返回去一把火焚了那间茅房再去水里闷闷地呆着打死不出来即便这样还整整一个月都觉得满身都是翔…… 你看,这差距活生生就显示出来了。 于是乎,虽然没亲脚踩中一坨翔但是亲眼见证了一坨翔的诞生的大鱼兄,此时此刻,不合适了。 他辟了谷自然也没有新陈代谢这劳什子事儿,对于拉屎撒尿什么的早八百年前就跟他无关了,是以他记得这小丫头片子得吃饭长身体,却忘了吃进去的东西是要排的!眼看着四娃身子板儿小小排泄力度却不小,那老大一坨咣当一下子砸到地上,让她咧开小嘴儿发出了一声畅快淋漓的幽幽叹息:“舒坦……” 大鱼没当场变成鱼身,就算他定力足! 没一尾巴把她拍翔里钻都钻不出来,那是他性子善! 咻—— 蚣蝮消失不见。 唯余下四娃提起裤子抓抓头:“咦,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儿?” …… 9:00AM 四娃跳进湖里,大鱼消失不见。 10:00AM 四娃锻炼御水,大鱼消失不见。 11:00AM 四娃继续锻炼,大鱼消失不见。 12:00PM 四娃做了一锅鲜香可口的红烧鱼,大鱼消失不见。 13:00PM 四娃美美午睡,大鱼消失不见。…… 21:00PM 四娃洗漱上床,大鱼消失不见。 …… 06:00AM 新的一天开始了! 四娃被清早的阳光唤醒,循环往复着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小小孩子该做的一切事儿。 依旧是捞鱼,杀鱼,洗鱼,吃鱼,你问这丫头为何对鱼这么执着?别误会,这光秃秃的一个湖中小岛除了湖水外就是林荫丛丛,连个野果子都没有,她除了吃鱼外还真想不到能吃点儿啥。一切结束后,蹦蹦跳跳打上一套拳活动活动筋骨,飞快地跑向了之前的茅草垛。 这是她做出来的一个简易小坑,每次那啥完了,就将附近的土填进去,只要不出现地震,那就是干净环保又卫生。小丫头倒是有想过,去龙族的事儿不能着急,一旦露出一丁点儿的马脚是福是祸都不好说。如果这鱼真的要长期以往的住在这里,那么她就耗下去,反正她小胳膊小腿儿的离着及笄还早的很,有大把的功夫跟他耗! “就是总吃鱼不是办法,又不是大白叔。”蹲在小坑上使劲儿的丫头苦着脸想:“得跟那鱼商量商量,让他带点儿别的回来。” 她本来就长的小,在姬氏好吃好喝的被伺候着,还比二娃三娃矮了一个头呢,更不用说自来了这边儿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那鱼是鲜美,总也挨不住天天吃顿顿吃。对,既然住下了,总得跟他有个长久的协议,说不得那鱼一生气,直接气回龙族了呢? 这么一想,她摸了摸小下巴,貌似一整天都没见着人影啊? 说曹操,曹操到。 远处有尾巴拍水的声音响起,蚣蝮回来了。 要说蚣蝮这一日的心理活动,那是极度丰富的。回来?怕脏怕臭怕恶心。不回来?他好好的家莫名其妙被鸠占鹊巢,龙族的面子还要不要了?!于是经过了一番心理建设后,龙族的骄傲显然胜过了对翔的恐惧,一整天都觉得浑身痒痒仿佛沾上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的大鱼兄,硬着头皮回来了! 蚣蝮收起鱼尾,化身为人,大步走入了木屋中。 没人? “你回来啦?”那丫头脆生生的小动静从屋外传来:“我有事儿找你,咱俩得谈谈!” 很好,是需要谈谈! 蚣蝮冷笑一声,算她有自知之明。 修长的腿一步迈出,在意识到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之后那半空中的腿一顿又收了回来。蚣蝮如临大敌地瞪着后门的方向,幽蓝的瞳孔一缩一缩的,要是他这会儿是狮子形态,恐怕一脑袋鬃毛都炸起来了! 后边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紧跟着是小丫头轻快的脚步声。 男人的眼前就仿佛出现了一坨奔跑着冲来的翔…… 他后退一步。 小丫头跑的飞快,很快后门处一片衣角映入眼帘。 他又退后一步:“站住!” 四娃乖乖站住,小鸡爪扒着后门,狐疑地探出个丑丑的脑袋瓜:“咋啦?” 那黑不溜丢的小鸡爪子上仿佛沾着什么,顺着门框飞快游走整个木屋,连带着他脚下站着的这一片儿地方,都有了一种让他坐立难安之感!蚣蝮喉结一动,一口口水咕咚一声咽下去,小丫头眨巴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试探性地迈了一下腿儿…… 咻—— 蚣蝮消失不见。 只余下小丫头继续抓头:“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 第十二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章节名:第十二章第一次亲密接触 你问蚣蝮这几日去了哪里? 答案很简单,龙族。 龙族乃是在东洲大陆的一方异空间里,占地面积,足足有整个东洲那么广阔。平均划分为十座宫殿,龙皇龙后居一共,九个儿子各居一宫。而出了这片绵延无际的广大湖泊,湖泊尽头在四娃眼里那所谓的水天一色,越往近了看,一座通天彻地的巨大宫门越是清晰…… 四娃恐怕打死也想不到,她心心念念的龙族,其实就在脚下! 只不过,谁能想到呢? 龙之九子的每一宫,不是玉砌雕阑,也非琉璃金瓦,而是直接形成了一片巍峨壮阔的自然地貌,每一宫都占据了东洲大陆上整整一个阶梯那么广,这龙均居住面积,说出来简直吓死个人! 就连数年之后,见惯了大场面的乔青第一次光临龙族,都忍不住嘬着牙花子恨恨嘀咕——一股土豪的气息扑面而来! 而此时—— 这土豪蚣蝮,正站在他土豪大哥的宫殿里。 赑屃形貌如龟,这宫内地貌便是一片汪洋大海。蚣蝮在细白的沙滩上走了一圈儿,总算看见了一个由细沙堆积而成的高高堡垒,而他好负重的大哥,正趴在那下头用龟壳驮着打盹儿呢。 听见声音,小三角眼掀了掀:“咦,小六?” 不怪它奇怪呢,这小六跟他们虽说亲厚,可性子偏冷,极少会主动上门来探望。眼见着这弟弟板着棺材脸像是陷入了什么难题中,赑屃身子一晃,在沙堡坍塌之中化为了一个光头壮汉。眉目端正,五大三粗,尤以宽厚的背脊为甚,高高隆起有力的肌肉。 赑屃抖着满身的沙朗声大笑着:“少见你小子这模样,来跟哥说说。” 蚣蝮还没说话。 远处一声嘹亮的清鸣,巨大的古怪的鸟从尽头处的山峰上俯冲而下! 这鸟速度极快,眨眼的功夫,已经化为一个高瘦的毛寸美男:“嘿嘿,老远就看见你来了,有什么不痛快的说出来听听,让你二哥也痛快痛快。” 这又慵懒有狡黠的气质,自然就是龙族二子,鸱吻。 蚣蝮默默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来求助并不是个好主意。两个哥哥一个殷殷期盼,一个幸灾乐祸,集体亮晶晶地瞅着他,既来之则安之,他这么安慰了自己一会儿,便准备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等等!”鸱吻一嗓子截断他,咻一下消失不见,再出现的时候手里抓着一把谷子,盘腿儿在沙滩上一坐,嘎嘣嘎嘣往嘴里丢:“可以开始了。” 这茶话会的节奏是几个意思? 蚣蝮再一次默默沉默了一会儿,三两句话说了个清楚,赑屃挠了挠大光头,一脸纠结:“难办,难办啊,那丫头吞了你的玉珏,又是伴火而生的姬氏人,要是她铁了心鱼死网破,你还没搞死她,她先一步搞死你的软鳞!” 蚣蝮愣了一下:“我没想搞……” “那更难办。”鸱吻呸呸吐着谷子皮儿:“你要是打着两败俱伤的谱,闪电出手搞死那丫头,说不定软鳞还只是受点儿伤,到时候对你伤害虽大,倒也不至于不能挽回。可你不想搞死她,这不等于把柄抓在人家手心儿里,啧啧,啧啧……” 这一句一句的“搞死”,听的蚣蝮是浑身不舒服,眉头都皱成疙瘩了。眼见着这两个哥哥一龙一句交头接耳挤眉弄眼聊的欢生,他皱着眉头扭头就走——自己真是脑子让驴给踢了,才来求助这么俩货。 “哎哎,这不还没讨论完么!” 蚣蝮扭头:“有主意?” “咳。”鸱吻爬起来,拍拍手:“知己知彼才百战百胜,走,会会那小丫头去!” 说完,顿时化身为鸟,傲娇仰着头拍了拍翅膀。蚣蝮和赑屃双双一跃,站在了这鸟背上,一声嘶鸣,穿云破雾一路到达了他的地盘儿上。 下方湖水碧绿,极致的高度让那一座湖中小岛化为了一个小圆点儿,岛上木屋更是小的可怜。三龙神识散出,那木屋里静悄悄的,竟是没有任何人的气息。鸱吻瞪着鸟眼东张西望:“哪儿去了?” 蚣蝮也奇怪,难不成……走了? 还不待惊喜,他瞳孔顿时一缩,立在二哥背上的身子都跟着僵了起来。身边赑屃察觉到他的问题,跟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去,这一看,差点儿蹦了起来:“我靠!那丫头能御水?!” 四娃能御水,这之前蚣蝮已经提过了。虽说对她那包含了四种元素的火焰啧啧称奇,可他们这些龙族一活十几万岁,啥没见过?是以惊奇了一会儿,也就罢了。可这一刻,眼看着那小丫头在湖水里起起伏伏,竟没被暴虐的大湖淹没,就真正吓掉了他们半条命! 要知道。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而这一片大湖,可是真正的龙六子生而栖息之地,早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湖水那么简单!换句话说,这湖有灵——如果火能分为天地玄黄,那么水亦是如此——这片湖水,本就自龙族中孕育而生,又因为数万年来蚣蝮的气息温养,绝对能卡上个天级水的边儿。 “不简单,不简单啊!”一连两个不简单,足以说明赑屃的惊讶。 蚣蝮更是眯着眼睛看了良久良久,之前那丫头回来,他是气糊涂了,竟也忘了问她怎么能抗衡过水中意志。却是没想到,她竟不声不响和这水建立了一种交流! 不错,交流,如今这丫头还只能保证自己不死,尚且无法完全的驾驭此水,可其中丝丝缕缕的亲和之力他又怎会看不出来?相信用不了多久,三年,或者五年,这丫头就能在水中如履平地了!再有个百年,抑或千年,这水更是会为她所用,指哪打哪,绝无反抗! 好一个丫头! 蚣蝮说不出是惊讶是赞赏还是懊恼,盯着下头那一个浪头被拍下去过了一会儿又打不死的小强一样钻出来的小脑袋,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那弧度还没呈现在脸上,又硬生生扯了下去,板着脸一声冷哼:“不用管她,咱们回去。” 大鸟俯冲入屋。 就在这一刻,正努力练习着御水的四娃,若有所觉地往上瞄了一眼,对着那空空如也的一片天空,小眉毛狐疑地挑了挑。还没等她想个明白,湖水中强大的压迫力再一次把她拍了下去,她赶忙凝神静气,沉浸在和这股力量的对抗之中…… 这练习,一直持续到晚上。 她干劲儿十足,可扛不住肚子咕咕叫,不舍地扑腾着上了岸,癞皮狗一样呼哧呼哧躺着直喘气儿。 一片阴影覆盖下来。 小绿豆眼往上飘。 “喝!”鸱吻倒抽一口冷气:“刚才还没发现,我说小六,不会挑个水灵点儿的,咋这么歪瓜裂枣呢。整天对着这么一个,不做噩梦啊?” 鸱吻哪怕是人形的形态,可细长脖颈,长脸长眼,头顶金毛朝着四面八方挓挲着,跟顶了个鸟窝似的。再加上对这鱼的称呼,小脑瓜一转就猜到了他是谁。四娃撇撇嘴,这毒舌鸟,简直是——鸟界的耻辱! 面儿上朝蚣蝮一点头,脆生生地问:“你二哥?” 蚣蝮没搭理她。 她又看了眼盯着她满目惊叹的光头男,视线在他背后拱起的肌肉上一顿:“你大哥?” 蚣蝮依然没搭理她。 她也不介意,挠挠头:“失敬,失敬,只有两位么?” 四娃显然没想到什么龙族,只以为是这两个哥哥来这儿探望弟弟了。听她这么一问,赑屃就眉眼一赞!他一向是个憨厚好脾气的,刚才二弟一开口就默默叫了声糟,心说哪个丫头听着这话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可看这小丫头除了愤愤了一下倒是没什么大反应,别看年纪小,能耐倒是不小,御水就不说了,礼貌也是有的,不禁就有了几分好感。 他笑呵呵地道:“小三怕鲸,连带着也怕水,有水的地方是绝对不来的。” 四娃点点头,传说龙三子蒲牢怕鲸,果然是真的:“那大白叔和饕餮叔呢?”她最关心的,当然还是这两位长辈了。 “噢,小七啊……”赑屃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一抽:“小七这俩月又胖了两吨,从地上爬起来要用一炷香的时间,父皇正命它减肥呢。” 四娃眨巴眨巴眼,脑中不期然地浮现出她最后一次见那肥猫的模样,已经胖成了个椭圆形的球,这又加两吨——啧,喵界的耻辱啊! “至于小五……”赑屃捂着脸都不好意思再说了,鸱吻嘴贱地接上:“小五那货一听小七要减肥,已经常驻那边儿了,专门儿逮着小七不能吃的下嘴,美其名曰——刺激疗法!” 一只又爱吃又爱逗猫的狗——啧,汪界的耻辱! 四娃忽然很同情龙皇和龙后,可怜见的,这一生九胎就没个不是奇葩的,她大白叔和饕餮叔就不说了,就前头那三位,身为老大脾气好的不像话,身为老二嘴巴贱的不像话,身为老三胆子小的不像话,还有这条大鱼,看着又帅又酷又美型,其实说白了就是个呆萌!有时候还奇奇怪怪的,不知道哪根筋儿搭错了咻一下就不见了…… 简直是—— 四娃一个激灵。 她抬头看着静静俯视着她好像看穿了她一肚子腹诽的大鱼兄,默默划去心中那个选项,一咧嘴,改成了——龙族的骄傲! 大鱼兄眉头一挑,略满意。 小丫头低着头一脸苦逼。 蚣蝮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娱乐了,心情很好的伸出手,粗鲁地揉了这丫头脑袋一把:“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进去。” 说完,在三双眼睛的目瞪口呆宛若雷劈之下,身有洁癖的白衣美男十分淡定地转过身,优雅如仙地踱进了屋…… 看标题想歪了的,自动去面壁。 第十三章 和睦共处 章节名:第十三章和睦共处 宽敞僻静的木屋里。 蚣蝮闭着眼睛坐在那里,幽幽长长的睫毛在昏暗的油灯下小扇子一样打了个投影,晦涩不明的,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门口赑屃和鸱吻探进头来,一见他们六弟这模样,一把拽住了后头磨磨蹭蹭的小丫头。四娃趔趄了两步,被推到了蚣蝮眼前儿,默默嘀咕着“不仗义”的功夫,这双幽蓝的眸子便睁开了:“坐。” 依旧是不冷不淡的,四娃却是受宠若惊。 小腿儿一蹦,坐到了他对面。四岁多的孩子两条腿还碰不到地,悬空着悠悠达达的。 蚣蝮复杂不已地看着她,脑子里回荡着的是方才整整一个下午她练习御水的画面,沉默好半天,大发慈悲地道了一句:“你想留下,不是不可以。” 小孩儿一咧嘴:“噗——” 后头赑屃和鸱吻一齐捂脸,胆儿够肥啊! 要知道,这六弟从来冷淡,有时候那脸一正经下来,连他们都会有点儿打怵!俩人一齐以“死定了”的目光望着小丫头的背影,就听她笑嘻嘻地摆摆手:“应该这么说——想让我走,也不是不可以。” “哦?” “你的玉珏不要了,我就只有走了嘛。” 有种!连要挟都这么明目张胆!赑屃抽了口气,简直不敢去看六弟那张结了冰的脸,拽着鸱吻想撤退。鸱吻却是眉目亮晶晶的,一脸的唯恐天下不乱,打死都不走。蚣蝮揉了揉自己发紧的眉心:“好,你可以留下。” 小孩儿点点头:“这个说法听着舒服多了。” 他复又接上:“但是不可吃鱼、不可御水。” “可以不吃鱼,但我要练习御水。” “不行。” “那一天十条鱼,不御水了。” 不等蚣蝮继续否决,这丫头苦着脸,蹬着小腿儿,可怜巴巴地补了句:“正长身体呢,不吃东西好饿的。再说你这一湖的鱼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大鱼还会生小鱼,你就让我吃点儿么。” 这是撒娇么?蚣蝮的嘴角下意识地一弯,随后又硬生生板起了脸。心里,却是已经动摇了。这丫头说的没错,让她不吃东西,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了。一边儿在心里嘀咕一句麻烦,一边儿默默放宽了限制:“一天三条鱼。” 四娃:“九条,御水一个时辰。” 蚣蝮:“三条,一个时辰。” 四娃:“六条,两个时辰,你教我。” 蚣蝮:“三条,两个时辰。” “不吃了,三个时辰,你教我。” “就三个时辰!” “成交!” 这俩字说的是快狠准,就在蚣蝮那一句之后,连个缝隙都没有,飞快就接了上去。以至于男人跟着愣了一下,眼见对面的丑丫头笑的像只偷了腥的猫,这才反应过来——他貌似是被……忽悠了? 四娃赶紧端正姿态:“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答应了的哦,还有既然没有鱼吃,你给我带点儿别的回来吧,我要……”她歪着头想了想,蹦下凳子,屁颠屁颠地去隔壁屋子跑了个来回,手里已经捧了笔墨纸砚。小手一挥,狗爬字顿现纸上,不一会儿长长的一大卷就展现在了男人危险的眸子底下。肚子里有他的软肋呢,四娃显然是不怕他了,丑丑的脑袋凑上来,帮他辨识着这难看到匪夷所思的字:“大米总要有的吧,还有馒头,这个好放,你可以买好多好多回来。小孩子不能不吃肉的,有饕餮叔我不吃狗肉,猪牛羊肉都可以哇。还有蔬菜,你可以买新鲜的回来,要是嫌麻烦买种子也行,岛上地方大的很,自己种的也新鲜。对了对了,水果不能少,我爱吃……” 你可以想象蚣蝮的脸色。 随着这丫头的滔滔不绝,那张俊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刷刷的,一层黑过一层。赑屃和鸱吻一早就察觉到不对脚底抹油了,整个房间里冷的不像话,唯有这丫头还没事儿人一样摇头晃脑巴拉巴拉一大堆…… 终于! 在蚣蝮爆发的边缘上。 这丫头奇迹一般的晕过去了…… 真的是奇迹一般的,一点儿征兆都没有,前头还说的眉飞色舞得以非常,忽然一卡壳,白眼儿一翻,倒头就晕。蚣蝮的一腔怒火莫名其妙地卡在了嗓子眼儿里,发不出,也咽不下去。他瞪着这丫头的后脑勺好半天,伸手试了试她的体温,终于在这滚烫的触感下认命一叹息,把她卷上了床。 他一直都知道,这孩子很小。 小到他一只手或者一尾巴,就能把这小孩儿的性命给夺了,让她从活蹦乱跳到奄奄一息。可他没想到的是,只不过在湖水中御水了这么几日,这丫头就扛不住了,躺在床板儿上乖乖巧巧,连黑乎乎的小脸蛋儿都泛着不正常的红。 就这样,还巴巴想着每天三个时辰?蚣蝮摇着头看她一会儿,准备转身走人让她自生自灭的念头在看见桌上那长长的一卷儿狗爬后,顿了一下,老半天,深深深呼吸了一口,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咻—— 蚣蝮消失不见。 连带着桌面上的那一卷,也跟着不翼而飞了。 …… 等四娃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天后了。 她要是再不醒,蚣蝮都打算把她扔出去。 男人就没见过这样麻烦的小孩儿,高烧一波一波地,好不容易那温度刚下去,没一会儿又接着烧起来。发烧的时候,她就无意识地在床上蹭来蹭去,把自己翻滚成一个蜷缩的形状,死死攥着胸口,像是喘不动气。嘴里无意识地发出脆弱的呜咽,不知是昏迷着还是睡着了,像一只无助的小兽。 蚣蝮凑近她,听那断断续续的呜咽,不断说着:“爹爹,爹爹……” 看起来怪可怜的。 这小孩儿难得地让他起了一点儿怜悯之心。 以至于被她的小鸡爪攥着衣襟叫爹爹,也不至于那么不可忍受了。蚣蝮把她往里推了推,坐在床边儿,这孩子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地蹭回来,从衣襟揪到一整只胳膊,无意识地蹭啊蹭。蚣蝮忍着一脚踹开她的冲动,眉骨一下一下的跳,倒是没闪开。 四娃一睁眼,就知道自己要作死。 她刷一下松开手里这僵硬的胳膊,往后退:“我不是故意的。” 他就这么可怕?蚣蝮粗鲁起身,更粗鲁地塞给她一碗糊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凑在一块儿熬出来的大杂烩,她捞了捞,有面粉,有米,有肉丁,有菜叶,还有几片儿水果,甚至带了点儿草药的味道,乱糟糟的那叫个别开生面:“这是……” “吃!” 她立马啥也不敢说,闭着气呼噜呼噜吞下去,一气儿喝了个精光。 这味道虽怪,可她到底是吃了一个多月的鱼,这也算是改善伙食了。四娃把空空的碗还给他,痛苦地按着胃坐了一会——吃太多了。 蚣蝮的脸色好了几分。 一根筋如他,也不免对这小孩儿好奇了起来。 初见时,她那火实实在在惊艳了他,面对恶霸气势亦是不凡;再后来,掳回来的小丫头就跟个软面团子似的,老老实实,不问不闹;直到那剁椒鱼头的出现,他才恍然发现,软面团子也是有棱角的!这棱角悄悄收着,不声不响,冷不丁地露出来气你个头顶生烟;然后呢,却是这生吞逆鳞时的魄力、联系御水的执着,和谈判时候的狡黠;最后,便是如今,再一次给了他一个软面团子任揉捏的错觉…… 一个小孩儿,怎么能有这么多面孔? 这让一直以来简简单单以一面示人的大鱼兄,很是狐疑了一会儿。 他并没有得到和这“小怪胎”交流的时间,一鱼一丫头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方才那碗粥中的草药效力立刻发作。四娃倒头便睡,这回总算是老实了,吃了东西,黑黑的小脸儿也多了一点红润。 大鱼忍不住伸出手,好奇地戳了戳四娃的脸,软乎乎,细皮嫩肉的,他感觉很奇妙,这个小东西丑成这德行,竟也有颇为可爱的时候。尤其这温度和他从来的冰冷不同,退了烧不再发烫,却带着温热的触感,十分舒服。 他戳了有老半天。 等到反应过来自己在干嘛的时候,被烫了一样缩回手,大步冲出木屋去湖边洗手去了…… 蚣蝮很守信。 不管是怎么答应的小丫头,既然应承了,果真每天给了这丫头三个时辰的御水时间。看着这丫头一场大病后再一次生龙活虎了起来,不禁感慨“人”这种生物的草根性和奇妙。 四娃御水的时候,他就趴在湖边懒洋洋地晒太阳,顺便好奇不已地瞄上几眼。等这丫头狐疑地看过来,又立刻转开视线摆出一副“我才懒得搭理你”的模样。时间长了,四娃也默默给这条鱼下了一个定义——怪胎。 于是这在对方眼里一人一鱼的两只怪胎,倒是也相安无事和平共处了起来。 你不犯我。 我也不招惹你。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小丫头长大些。 她九岁的这一年,御水的能力已经达到了一个小小的巅峰,再也不会被浪头拍进湖底了。同样的,也第一次,出现了一个绝对的瓶颈。四娃连连在湖里泡了半个月,终于悲催的承认自己的进展停滞了。 也顺理成章的,把小算盘打到了室友的身上。 大鱼这是养孩子的节奏啊…… 天下无爷 第十四章 师徒 这一日,阳光晴好,晒的湖边儿打盹儿的蚣蝮懒洋洋的舒坦。 小憩中就听见有细碎的脚步声哒哒哒地跑来跑去,忙碌不已的模样。蚣蝮懒得睁眼,心里却在盘算着,这丫头五年来争分夺秒日日修炼,大白天的,倒是少有这么“不务正业”的时候。 不一会儿,这细碎的脚步声离着自己近了些。 有温热的气息停在他的身前。 蚣蝮掀起眼皮子,睇了眼前的丫头一眼。 这丫头经过了五年,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瘦小的可怜的模样,个头蹿了不少,足足到他腰际了。人倒是依旧干瘦,依旧的丑。人说“女要俏,一身孝”,再丑的姑娘穿着朴素的白衣,也能添上三分清秀纯稚的颜色,可这丫头偏生穿出个与众不同来,一身的素色衣裳更衬着肤如锅底,让人不忍多瞧。 蚣蝮也就不多瞧了,一眼看完立马闭上:“有事儿?” 四娃笑的更谄媚:“这不叨扰了您五个光景了么,一直也没好生谢谢,今儿……”蚣蝮一皱眉,四娃眨眨眼换上不那么狗腿的说辞:“咳,我做了好吃的,你尝尝?” “我已辟谷。”男人不为所动。 “别介啊,辟谷是省了不少麻烦,可也夺了你享受美食的权利!” “美食?” “美食!” 一个语气含讥显然不信,一个重重点头郑重强调。这一大一小,一美一丑,大眼瞪小眼了半天,眼见着蚣蝮薄唇一动,一句“无事献殷勤”还没出口,四娃二话不说赶紧一把拽住他,死活往屋里拉:“来吧来吧,你就这么看着看出花来也没用,是不是美食你进来尝尝,毒不死你。” 这小孩儿瘦巴巴的,手劲儿不小。 蚣蝮让她拽了个趔趄,拧着眉头往里走。 手腕上被这小鸡爪实落落地捏着,他倒是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仿佛不知不觉间,五年的光景,已经让他熟悉并且适应了这丫头的靠近。扒拉了两下,没扒拉开,他也就虎着脸听之任之了。 如今这一片湖中小岛,远不是五年前的模样了。湖畔之侧被圈出了一小片儿农田,麦苗蔬菜瓜果,五颜六色的植物脆生生地摇曳着,给这寂寥的小岛添了几分灵气。走入屋内,亦非从前的家徒四壁,桌椅摆设上多添了些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都是蚣蝮偶尔出去采购时鬼使神差带回来的。侧面的小小厨房里,锅碗瓢盆应有尽有,俨然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蚣蝮被摁在饭桌前坐下,眉头都还是紧巴巴的。 他看着这一桌子琳琅满目,瞄了眼,发现平日时常能见到的清蒸鱼、红烧鱼、剁椒鱼头、炸小鱼干儿、豆腐鱼汤,等一系列让他肝火上升的玩意儿都没有。心里舒坦了几分的同时,忍不住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无事献殷勤。” “切,你是有能让我盗的,还是奸的。”小丫头翻翻眼皮,小绿豆眼狠狠在他身上刮了一下,不等这鱼瞪眼发作,已经蹦蹦跳跳跑到小厨房去了。 不一会儿,手里端着两幅空碗筷出来。 蚣蝮端坐在桌子前边儿,幽蓝的眼珠冷冰冰地瞪着她,显然一直在等她回来。见她一坐下,就要开口训斥,左不过是那些“小小年纪没大没小”之类的陈词滥调。一张口,四娃眼疾手快塞了个丸子给他,一勺子把他满肚子教训全噎回去了。 顺便附赠背景音一声:“嘿嘿。” 蚣蝮拿她没办法,把丸子当这小丫头片子嚼。 嚼了两口却是眉头一展,又自己拿勺子舀了一个,优雅无比地吃了起来。四娃一直观察着他呢,见他明明觉得好吃还死活不肯表扬两句,撇着嘴腹诽这鱼不可爱啊不可爱。面儿上却是更殷勤地给夹这个又夹那个。 蚣蝮看在眼里,大爷一样享受着童工的伺候,也不说破。 要说这一桌子是美食,其实不尽然。 这丫头是个花架子,色香是有了,这么四个热菜两个冷盘儿加一碗汤,合共六个盘子一个碗摆成个花的形状,嫣红翠绿地是真好看。可吃起来,也就那样儿,勉强入口。若是换了挑挑剔剔的乔大爷在这儿,那是绝对一筷子都不下嘴的,不过好在蚣蝮没有口腹之欲,偶尔吃上这么一顿,倒也新鲜。 一顿饭吃下来,可算宾主尽欢。 蚣蝮放下筷子,喝了口这丫头捧上来的茶,满意地起身走人了。 留下四娃站在原地,捧着个空茶杯,面对一桌子残羹冷炙,傻眼了。这这这……这鱼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总不至于姑奶奶忙上忙下忙一天,真为了做顿好吃的谢谢他吧? 小姑娘扯着嗓子往外喊:“诶,你上哪去?” “饭后运动。” “……” 蚣蝮果真也只是饭后运动。 待到水里游了一圈儿,一出水面,小丫头已经把浴巾给捧了上来,殷勤不已地冲他傻乐。夜色之下,蓝瞳蓝发的男人越发的妖异冰冷不似人类,这幅美景要是常人看了眼珠子都得黏上去,可这丫头心里想着旁的,只顾小绿豆眼滴溜溜转。 蚣蝮看她一眼,浴巾一拂,顺势在岸边趴了下去。 小丫头巴巴靠上来:“你什么时候教我御水?” 她不问你教不教,直接问教的日子,好像之前就定下了什么协议一样。蚣蝮斜她一眼:“我什么时候答应过……” “刚才呀。”不 “刚才呀。”不等他说完,四娃打蛇随棍上:“你吃了我的拜师宴,还想抵赖不成?” 蚣蝮闭眼,懒得搭理她。 人说吃人嘴软,这鱼大爷,好歹表现出点儿嘴软的态度来。四娃咬着牙锲而不舍:“你吃都吃了,不教我,那好,你还给我。” “怎么还。” “吐出来,我不嫌弃你。” 真是……恶心啊。身有洁癖的大鱼忍不住的脑补了一下,胃里跟着一哆嗦,眉骨也一跳。四娃才懒得理他,这家伙吃了她一天的劳动成果竟然想装傻,没门儿!要不乔青一直说,这小四别看长的歪瓜裂枣,骨子里是真像她——吃了老子的吐出来,拿了老子的送回来,无利不起早,哪有白白送人便宜的道理。 这丫头思来想去,越发觉得自己亏了:“二选一,你要不教我御水,要不给我吐出来——嗯,拉出来也行,对了,你虽然辟谷了不用吃东西,可吃了总得拉的吧?” 蚣蝮的胃已经不是哆嗦了。 他肚子里头的肠子一根儿一根儿打成了蝴蝶结,忍无可忍地深吸一口气:“为什么想学御水。” 四娃愣了一下,张嘴就来:“我火中有……” 说到一半,看着蚣蝮冷冷觑着她的神色,却说不下去了。这双幽蓝的眼睛里,有一种直击人心的东西,仿佛一早就洞悉了一切。或者她一直小瞧了这条鱼,以为他性子耿直,单纯好骗,可是这一刻,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四娃忽然发现,这鱼再单纯,那是相对于人来说的,相对于同样活了几万岁的人。可对于她,自己那点儿小心思,恐怕一早就被这鱼给看了去了…… 四娃低下头,像一个真正的九岁的孩子,咬着嘴唇,不说话。 他又问:“为什么。” 四娃想了想:“你是以师傅的身份来问我么?” 蚣蝮简直让这孩子给气笑了,抿着的嘴角微微一挑,在四娃没注意到的时候立刻又绷紧了。他站起来,俯视着这个抱膝坐着的小孩儿:“我从不收徒——你先别插嘴!”眼见着这丫头一抬头好像一肚子理由和反驳,他揉揉太阳穴:“你要说什么,我都猜的到,从不收徒不代表不能收徒,你可以是我第一个徒弟,可是?” 四娃眼珠子转转,点头。 蚣蝮冷笑:“那你凭什么?” 凭我肚子里有你一片软鳞!可这话她现在是万不敢说的。这东西是保命符,也是她留下的依靠,可如果一而再再而三以为这鱼会因为一片软鳞而一再放纵她,那就是自己找死了。找龙族找大哥就是不想找死的四娃绞尽脑汁地开始想,凭什么…… 凭身份?她是天道之女,人是龙族六子,没用。 凭交情?她自认室友,人当她肉票,没用。 凭天赋?她天赋好,人看不上,没用。 凭长相?咳,下一条。 没有下一条了,惊觉到这里的四娃咬着衣领子抬起眼,苦逼哈哈地望着头顶颀长的男人:“师傅,你当行善了成不?” 叫的倒是顺口,蚣蝮问第三遍:“为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四娃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一方面没反驳那一句师傅,一方面却执着地问她为什么要御水——这是一个考验!考验她是否尊师重道是否坦诚相见是否做到永不欺瞒。通过这五年相处,她哪里会不明白蚣蝮的“鱼品”,此鱼爱洁,重物之干净,也重人之品节。 小孩儿低下头使劲儿转着眼珠子,说,还是不说呢? 蚣蝮也不催她。 等到过了好半晌,她才抬头道:“我想变强。” 蚣蝮的脸色显然在这四个字后缓和了下来,这丫头要变强,他知道。她的眼里有对强者的渴望,这种变强的信念支撑着她五年时间日以继夜的练习御水,甚至当年那三个时辰的约定,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四个字,算是她成为徒弟的第一步。 不过,还不够。 “为什么?”想到自己马上就是师傅了,他不自觉地轻柔了语气,带着为人师表的如沐春风。 可这丫头显然豁出去了,第一步诚实之后立马破罐子破摔,一听他问,想也不想立刻回答,答的双拳紧握震彻天地,真心实意绝无欺瞒: “变强了才能揍扁大哥!” ------题外话------ 后面还有一章,在10点之前。 天下无爷 第十五章 师傅啊—— 太实在了! 这答案之实在,以至于活了几万年的龙六子都被这乍然听见的因果关系给懵了一下。 他保持着有点儿茫然有点儿傻眼的表情老半天没动弹,忽有一种小楼一夜听风雨千树万树梨花开的顿悟感——那天道的一家子,果然都是奇葩吧?这些年四娃没出过这里,他却是时常出去大陆采买的,东游西逛也听了不少的消息——诸如天道大人乔青消失不见了,天劫雷劫都没人给降下了;诸如她的四个孩子更奇怪,大的小的全没了影,老二老三却拜了师傅;诸如有天赋的那个被送去学插秧,整天土里来土里去,没天赋的那个却留给了沈天衣,琴棋书画武好生教导着…… 初初听见这些消息的时候,他的表情就跟现在一样,傻眼在原地一脑门儿问号。可渐渐听的多了,也渐渐适应了下来,更是渐渐绝了那乔青会来找他要孩子的想法,再加上跟这小孩儿相处的不好也不算坏,颇为安逸不愿麻烦缠身的蚣蝮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任由这小拖油瓶这么住下了。 可心里却多了一个心眼儿。 眼见着这小拖油瓶练习御水的劲头和眼里始终挥之不去想要成为强者的欲望,他下意识地认为,这小孩儿必定是愤愤不平的。她必定心存恼恨,一对无视于她的那双父母,二对将她拐走的自己。 说白了,所谓变强,不外乎是要扬眉吐气地傲然立于两方眼前罢了。 可是直到今天,蚣蝮才发现自己真是……高估了她啊。 峻逸的眉毛以一种很有韵律的速度,一跳,一跳,又一跳。蚣蝮也没有去管别人家家事的意思,只当是人类的兄妹之间没有他们龙族之中那般和谐,眼见着四娃仰着脑袋一脸的“我都这么实在了你再不收我为徒可就天打雷劈了”,于是蚣蝮也很实在地夸了一句:“嗯,很、很好……” 然后就是相对无言。 “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可有其他相瞒?” “没有!” 继续相对无言。 “今日之事,若你肯直言相求,我未必不会应了你。可你耍尽心思手段,以那拜师宴相诱,却绝非拜师的诚意!” “是,弟子知错。” 接着相对无言。 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大鱼显然也没有当师傅的经验,刚才那两句已经是超水准发挥了。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一转身,大步流星回了房,一句话把这妄图揍扁大哥的熊孩子徒弟给打发了:“明天开始,为师教你御水。” 为师……真顺口。四娃撇着嘴嘀咕了一声,这就算拜了师傅了吧?眼睛一弯,也跟了上去…… 翌日一大早。 天还没亮呢,这家伙就杵在了她床前。 她揉着小眼儿哈欠连天,仰头看了看屋外灰蒙蒙的天际,再看看虎着脸一副“孺子不可教”的便宜师傅,颇有一种这日子没法过了的悲催预感。果不其然,大鱼冷冷盯着她:“自古由来,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起的比为师还要晚,可是身为徒弟……” 不等他说完,四娃蒙着被子打起滚来。 有没有搞错,这鱼入戏的速度也太快了点儿,平日里睡到日上三竿的到底是谁,师徒第一天反倒吃了耗子药一样来教育她。四娃蒙着被子滚来滚去,连人带被子被人一把提溜起来,风驰电掣地往外头一丢,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吃屎。 她从被子里钻出来的时候,一双脚尖率先映入眼帘。 得,新官上任三把火。 借着这被子罩着她,上头那鱼看不见她的表情,四娃呲牙咧嘴地瞪了一会儿这双鞋,等到爬出来立定站好之后,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怨念?她十分温良恭俭让地笑:“师傅息怒,弟子顽劣,明天开始,一定改。” 大鱼皱了下眉,倒也没多说什么:“从今天开始,未来一年的任务,是练习御火。” “虾米?”四娃掏掏耳朵。 蚣蝮却知道她听见了,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你问他去了哪里? 咳,从来睡到日上三竿的师傅大人,当然是回去补眠了。 只有四娃一脚踢飞了脚下的被子:“不想教就不教,还装什么大尾巴狼又是师傅又是徒弟的……” 咻! 屋门乍开,一只枕头雷霆万钧地砸她脑门儿上,带起鸡毛翻飞,漫天打飘…… 力道不算重,对只有九岁的四娃来说,也够她喝一壶的,一个屁股墩儿跌坐在地上。她脸色变了三变,终于认清了形势比人强,老老实实拿了把扫帚把鸡毛给扫了起来,这才去一边儿狗蹲着练习起御火来。 御火。 说来简单,实则她已经放下了五年了。 这伴随着她出生的异火,早在她发现在湖中御水进境更大的时候,便被喜新厌旧地丢了下来。整整五年的时间未动,开始不免生疏。指尖小小的火苗升起来,还没等她有所动作,便后继无力地噗一声化成了烟,更遑论以火为攻。 整整一个上午,外面只听见噗噗声不断,是火苗被唤醒又不听使唤自动湮灭的声音,夹杂着四娃不断的唉声叹气声,唱大戏一样此起彼伏。毕竟还是个孩子,显然的御水比御火更为捷径,也显然的这片湖水中本身带有的压力就是一个自然修炼场,不多时,四娃便竖着耳朵动起了小心思。 听着木屋里没了动静,她小心翼翼没了动静,她小心翼翼地往湖边挪。 咻! 一只杯子,四碎在她缩回的脚前。 得,老实吧。她瞪着眼前的碎片一会儿,耷拉着双肩又把杯子给扫了起来,狗蹲回了开始的地方。 就这么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四娃这么一蹲,就蹲了有三年时间,那木屋里的东西也已经被某条鱼给砸空了。 木屋外的四娃,也整整三年没再下过水哪怕一次。 这之间她每每急不可耐地问及此,蚣蝮都只是别有深意地看她半晌,最后摇摇头,丢下一个高深莫测的“悟”,拂袖离去。每每听着这个字,再回忆起他之前看傻子样的表情和目光,四娃都觉得这个师傅想说的其实是——笨吧? 可时日已久,虽然那鱼什么都不说,甚至也没尽到半点儿当师傅的责任,四娃也已经开了窍明白了其中奥妙! 没错,她悟了! 在开始的小火苗都偃旗息鼓之后,渐渐随着练习的频率,随着她御火的事半功倍,她渐渐也明白了过来——自己的火焰中水火同在,相对相立,亦是相辅相成。之前御水到达了瓶颈,恐怕就是因为自己放下了火的缘故,当正负两极之间差距过大,难免一方就拖了另一方的后腿。同样的,也因为这五年的御水,让她御火的速度提了不少。 如今火势已上,恐怕那水上的瓶颈,也不攻自破了。 想明白了这些的四娃,也不需要大鱼再督促了。 等到火焰的威力到达了一定程度,她尝试着再一次下水,果然那木屋里也没再丢出什么玩意儿——当然了,什么枕头杯子盘子碗全丢了个干净,想丢也没的丢了。 “谢谢师傅!” 听着外头已近十二的小丫头嘻嘻哈哈地奔入水中,房里枕头被子啥也没有就这么光杆司令样干巴巴躺在床上的蚣蝮,缓慢而优雅地翻了个身,一头蓝色青丝曳地而下,露出个略满意的微微笑容——唔,也不是笨的无可救药么。 尚有药救的四娃却呼天抢地发出了一声尖叫! 这一叫,差点儿没把蚣蝮给吓床底下去。 他想都没想二话不说凌空而去,腾起,飞掠,冲入湖中,变身为鱼,这一切只在一秒之间。也许不知不觉间,这个相伴了足有八年的小孩儿,在他心里的地位也不是表面看着那么云淡风轻的。 这丫头从鸠占鹊巢到和睦相处,从室友到徒弟,从四岁到十二,好歹是他看着长大的。眼见着湖水中小丫头惊慌失措地浮在上面,丝丝猩红的血涟漪一般蔓延开来,一尾巴把她卷到湖畔的大鱼,那杀气已经搅动到湖浪翻涌,空气凝结! 小丫头落地的一瞬,大鱼也化身为人站在了她的身前。竟有人敢进入龙族进入他蚣蝮的地盘儿伤他徒弟?!神识一丝丝蔓延开来,将整片偌大湖面笼罩其中,过了好半晌,他皱起了眉头带起一丝不解。 没人。 也没危险。 更没有除他之外的杀气。 他脸色沉郁的不像话,缓缓扭过了头:“怎么回事儿?” 蚣蝮生的颀长,这丫头几年间个子拔高了不少,已经快到他胸口处了。眼见他杀气凛然地问,那美的妖异又冰冷的面上,是她从来也没见过的森然,就连四娃都忍不住打了个抖,不知是被他吓了一跳还是被湿淋淋的衣服给冷的。 四娃眨巴眨巴眼,后退了一步:“咳,没事儿。” 蚣蝮显然不信,可再看,这丫头也实在不像是个有事儿的,浑身上下都不似受了伤。他的脸色沉下来:“你有什么瞒着为师?” 糟!小绿豆眼往天上飘了飘,又往地下晃了晃,她还记得当初拜师的时候,这鱼说的清清楚楚的那几句话,从那以后,她也明白瞒骗什么的是这鱼大忌,一个不好就让这一根筋的扣上“欺师”的大帽子,是以那等小心思再也没用过,有什么就直截了当地跟他说,反倒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过…… 今天这事儿…… 眼见着蚣蝮眼中越来越冷,失望和疏离的神色也越来越重,四娃一咬牙:“你真要知道?” 蚣蝮狐疑:“那是自然。” 自作孽不可活啊!四娃怜悯地看他一眼,“呼”地转过身,掀起盖着屁股的衣角,露出血淋淋的裤子。在蚣蝮一缩一缩的瞳孔,和明显准备跑路的腿脚一动中,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哭天喊地的嚎: “师傅啊——徒儿见红了——” ------题外话------ 二更 明天继续,开始补前面的章节~ 天下无爷 第十六章 月事来了 徒儿见红了…… 见红了…… 红了…… 回音缭绕中,蚣蝮只觉得这几个字犹如一串儿无影脚迎面而来,乒呤乓啷膨隆咚锵把他一脑子名为智商的东西踹了个粉碎!他呆呆低头,看着抱着他大腿鬼哭狼嚎的熊孩子,心中的悲凉一时无语问苍天——他这是做了什么孽? 天道大人早就和凤无绝双宿双飞去了,自然无人能答他。 “师傅啊,徒儿见红这是大事儿啊……”下头那熊孩子犹在嚎,嚎的是闻者心酸见者流泪,可人家那张小黑脸儿上是半滴眼泪都没有。蚣蝮试探性地抽了一下腿,没抽动,又抽了一下,这鸡爪子抱地更紧了。 老半天,他无力道:“走吧。” “走哪去啊师傅,师者如父母,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啊……” “先进去。” “师傅啊你没事儿进什么……诶?”四娃呆了呆,仰头,就看见男人扭向一侧的脸,从她这个又仰视又侧面的角度看,那弧度当的是一波三折帅的掉渣!她吸了吸哈喇子,重点在他发红的耳朵根儿上瞄了瞄,不确定地弱弱问:“咳,你是说……” 应该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天知道她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啊! 她不过看这家伙死活要知道个清楚,便顺手拿着这事儿囧一囧他罢了,毕竟八年的积威啊,毕竟这几年此鱼老是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师傅架势,一时兴起便想看这淡定的师傅炸毛跳脚。可看他老人家这意思,竟是准备担当起这生理教育的责任了? 四娃正处于傻眼的状态中。 蚣蝮已经大义凛然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既是你的师傅,便该承担起徒弟的一切!师者如父母,是为师拘泥了。” 你说的对…… 你说的对…… 让你嘴贱!某个熊孩子恨不得一巴掌把自己扇晕了。 可晚了,师傅大人十分温柔地提溜起她的后领子,一闪身,已经入了木屋中。挥袖间,外面湖水如注凌空灌入了木桶中。蚣蝮正要迈步,想了想,运起神力抚上木桶的边缘,不多时,这清凉的湖水便冒出了蒸汽,渐渐临近了沸腾的状态。 他满意地收回手,忍着洁癖摸了摸这孩子湿哒哒的头:“先把湿衣服褪了,乖乖在这儿沐浴,为师片刻就回。” 说罢,在一片水汽氤氲和四娃的呆若木鸡中,扬长而去…… 眨眼间,屋里就只剩下四娃一个人了。 这孩子现在的感觉是牙疼肠子疼,哦对,还有肚子疼。呆立在木桶前一会儿功夫,褪下衣服蹦了进去。舒服啊,方方长大的孩子湿冷腹痛的不适顿时在这热水中缓解了不少,她把自己缩在水底下,享受着温热的水流的包围,歪着头开始想,这事儿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个古怪的状态的呢? 可以说,她是乔青的几个孩子里最早熟的一个了。凤小十的早熟,还可以看做为当年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之下半强迫的拔苗助长,而四娃,却是和平年代中打一生下来就明白了自己使命的孩子。不错,打一生下来,甫是个婴儿的时候,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便印刻在了脑海里。也因为这个使命,她努力抗争,努力寻求撂挑子不干的办法,也莫名其妙地跟着这条鱼过了八年从肉票到室友再到徒弟的日子…… 这也造成了,一方面她没有什么男女大妨,一方面又博闻强记知道见红什么的貌似是个比较私隐的事儿。 于是刚才除了乍然惊吓的那一嗓子之外,这早熟的孩子已经明白了自己所处的状况,也飞快进入了状态准备悄默声的自己搞定这个问题。大鱼的杀气腾腾是个意外,大鱼的追根究底也是个意外,于是她现在有点儿后悔,闲着没事儿逗他干嘛呢,就老老实实招了然后任他尴尬走人自己进屋解决不就好了?抱什么大腿,说什么师者如父母,靠! 笃笃笃—— 外面响起敲门的声音。 空气中熟悉的气息飘进来,四娃知道她家如爹如妈的一根筋师傅回来了。 “等等啊。”她应了一声,从木桶里跳出来,门外立刻飞进来三样东西,四娃伸手接过,一条干净松软的毛巾,一套新衣裳,一个……咳,月事带。四娃捧着这玩意儿噗一声就喷出来了,笑的惊天动地眼泪狂流,感受到外头显然不怎么友好的气息,她赶忙憋住把全副注意力放在了研究这玩意儿上。 女孩子对于这种东西,总是很有天赋的。 只翻来倒去的看了几眼,大概就掌握了这玩意儿的用法,等她把自己从头到脚捯饬好了,这才背着手一蹦一跳地探出头去:“师傅?” 大鱼站在外面,淡淡地应了一声:“好了?” 他大步走进门来,手里还提着一兜子东西,正要摆出平时的师傅架子一屁股坐下,想了想不妥,又站了起来。把这眼角眉梢都藏着幸灾乐祸笑嘻嘻模样的孩子给丢上床,摁倒,又把手里的兜子搁她边儿上,这才在四娃亮晶晶的眸子注视下,丢了句好好休息,背着手走了。 一出门,里头就爆发出了哈哈大笑。 那熊孩子捶着床板儿笑翻了天,他一时走也不是,回去教训也不是,虎着脸驻足了一会儿,还是拂袖走了。 只留下屋里四娃捧着这包袱眼泪狂飙,其实这里头倒没什么大不了的玩意儿,一床厚厚的棉被,一个软软的枕的棉被,一个软软的枕头,外加暖腹用的水袋。只不过联系到前头的月事带等玩意儿,再想想这鱼整日里板着脸的冷清模样,一想到这些东西可能是他别别扭扭地从哪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屋里偷出来的,顿时,一种欺师灭祖的舒爽感直窜脚底板! 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所在就在龙族之内,自然也不知道,自己歪打正着也算猜对了七分,实际上这些东西大部分是出了宫门吩咐婢女寻来的,可前提是他怎么知道来了天葵要保暖呢? 蚣蝮身为龙子,自然没有人去教导他这种事儿,这家伙只能摸去龙族的藏书阁里寻找答案,好在龙族的藏书阁历经数十万年,该有的全都有,不该有的也都有,翻箱倒柜了一阵子差不多就寻到了大概。再吩咐侍女找来被子枕头衣裳等日常用品,至于月事带和暖腹的水袋,就只有绷着脸摸着黑去龙后宫里偷了。 此事直接导致了未来数年之中,每月龙后宫内消失上一部分女性用品,更导致了龙族出现变态色魔的消息,让一众龙女龙妃们惶惶不可终日…… 真是,什么仇都报了啊! 四娃这么想着,抱着暖水袋美滋滋地睡了过去。 …… 俗话说,乐极生悲。 再通俗一点儿,人不能得瑟。 这一得瑟,报应也就来了。偷偷把自家大鱼师傅好一个腹诽加脑补且为之幸灾乐祸的没良心熊孩子,到了半夜,便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这湖中小岛上不过两间屋子,内室为卧房,外室为厅堂,侧面单独僻出了一个小小的厨房,如此而已。从前都是蚣蝮住在里面,小孩儿直接在外面搭个木板子也就睡了,到了白天,木板子收起来便又成了厅堂。可是今天特殊情况,蚣蝮把自己的床和房间让出来,又不愿意去外面委曲求全,便直接在湖畔伴着明月微风湖波绵绵小憩了起来。 憩到半夜,一阵阵浅浅的呻吟吵醒了他。 蚣蝮闻声而入的时候,四娃正捂着肚子疼的嘴唇发白,通风凉爽的房间里,这小孩儿抱着被子蜷成一只虾米,冷汗把枕头都汗湿了。可怜巴巴的模样,让他这冷冰冰的人都皱了皱眉。 他走上去,先试了试这丫头的脑门儿,没发烧:“哪里疼?” “肚子疼。”气若游丝。 “为什么?” “不知道!”声如洪钟。 蚣蝮被这不耐烦又痛苦不已的一吼给吼懵了,拉过张椅子来坐在床边儿,望着这虾米的模样开始思索。 他这徒弟天赋极高,如今不过12岁的年纪,已是个小小神王,这样的成就别说去到东洲翼州,哪怕在龙族,也是绝无仅有的天资过人!可奇就奇了,这个修为哪怕是受到刀剑损伤,也不过是一调息的事儿,感冒发烧肚子疼,那几乎就不该发生才是!上一次乃是她强行御水,那烧热也是力竭不殆引起的,这一次一直有他看着修炼,绝对不该出现这样的问题…… 饶是龙六子天纵奇才,面对未知的女性问题,这会儿也犯了难。 果然自己对徒弟的关心不够啊…… 蚣蝮板着脸心底暗暗懊恼了一下,眼见着这徒弟疼的呲牙咧嘴满床乱滚,自己连什么原因都不知道。身为师傅的荣辱使命感顿时爆棚了,现在关心,也不晚! 他伸出手,把疼的只想窝起来睡觉的四娃硬拉起来,在她莫名其妙的瞪眼中拿来枕头给靠在后头。四娃刚想缩下去,他赶忙伸手摁住她双肩,以暴力行为制止了这个不合作的小孩儿。 然后,扯了扯常年板着极为少笑的嘴角,露出一个自认真诚无比实则便秘不已的古怪笑容:“来,为师陪你聊聊。” 天下无爷 第十七章 秉烛夜谈 什么叫哪壶不开提哪壶? 什么叫不长那个死活眼? 四娃简直以为自己的耳朵长歪了!比痛经还苦逼的是什么,是你痛的死去活来活来又死去肠子都一根根打成蝴蝶结的时候,还有人摁着你一脸真诚的要聊一聊!这要不是她师傅,这要不是她打不过,这孩子真想放开手脚欺师灭祖上一回,一巴掌把这一根筋地给扇出去。 当然了,一切只能想一想。 面对这鱼十分之友好的态度,再想想之前的无微不至,就是熊孩子四娃也只能笑的比哭还难看地求:“师傅啊,这事儿你帮不了我,真的,等过了这两天我一觉睡起来自然就好了!绝对的,活蹦乱跳的好了,该玩儿火玩儿火,该玩儿水玩儿水!” 蚣蝮一皱眉,深深看了她一会儿。 就当四娃心下一喜,以为他明白的时候,这鱼叹了口气语重心长:“我知道你修炼刻苦,放心吧,为师不会禁止你练习御水的。” 晓之以理,失败。 不过这也不能怪这鱼,实在是自从这孩子来了湖中岛,每天每夜心心念念的就是变强变强再变强,直到如今,他一想起那变强的理由都觉言犹在耳,龙肝一颤!四娃也知道自己若是辩解说不是为了御水这家伙肯定是不会信的,只好捂着肚子顺水推舟:“师傅,为了能够御水我也会尽快好起来的,早睡早起,你让我好好休息一夜,说不定明天我就……” “明天?” 蚣蝮脸色一变,语调当下就沉了下来:“你虽刻苦,却太过急功近利,要知修炼一事远非一日之功,更不该争这一时半刻!一味冒进强求,只会欲速而不达……”后面巴拉巴拉一大通,全都拐到她急于修炼的训斥上了。 动之以情,失败。 听着这家伙唧唧歪歪,四娃恍然惊觉,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鱼对着她竟然不惜字如金了?要知道,在最开始被抓来这湖中小岛的半个月,这大爷可是半个字儿都没跟她说过!再到后来,虽然少有交流,却总是板着脸省着唾沫,能一个字儿绝不两个字儿,能两个字儿绝不一句话! 以至于,八年时间如流水,忽然之间她竟发现,这鱼是不爱说话,可必要时候也不介意多说话。而这个必要时候,显然就是在教训她这个不孝徒的时候了…… 她气若游丝地打断他:“师傅——” 蚣蝮眉梢一挑。 “那什么,我这属于正常现象,你一个男人不懂的,很多姑娘都会这样,疼啊疼的就过去了,只要能挨过了这一阵子,每个月都是如此的。” “每个月?” 四娃点头如捣蒜,看他神色,略带尴尬显然已经明白了。 却不想蚣蝮怜惜地给她掖了掖被角,的确是明白了,可俩人思维就不在一个调频上:“原来如此,为师还道是你哪里出了岔子,这样我就放心了。你也不必多想,好好休息,以后每个月为师都会这么陪着你。” 揭露真相,失败。 “你你你……”四娃崩溃的手指都在抖:“谁要你陪了,我一觉睡醒什么事儿都没有,你现在就给我出去,赶紧的,回去水边儿下老老实实趴着去!” 这话一出口,屋内便是一寂。 之前怕她冷,蚣蝮特意将门窗都关了上,这会儿这静夜小木屋里暖烘烘的,也静悄悄的,一丝儿的声音都没有。四娃说完了差点儿把舌头给咬下来,这家伙一向最是尊师重道,把这些规矩看的比什么都严,这下好了,天要亡我! 幽蓝的瞳孔中精芒划过,蚣蝮伸出手。 四娃直接破罐子破摔,闭上眼,死就死吧。 她屏息等了良久,却见这手落在了她脑袋上,轻轻一揉,带出一句叹息:“八年了,你也长大了。” “诶?”睁开一条缝。 “知道关心为师了。” “啊?”张大嘴。 “放心吧,以为师的修为莫说一夜,便是数夜不歇也无妨。” “……” 激怒强逐,失败。 词穷。 在这条鱼面前,自己简直就是个上品官窑青花瓷大杯具!四娃是真的败了,这么插科打诨一会儿,她是浑身没地儿不疼,牙疼胃疼肠子疼蛋疼,以至于之前的腹疼反倒没那么重了。她以一种“我服了”的表情瘫在枕头上,认命地问:“聊什么?” 这次倒是难为了蚣蝮。 他本就不善与人闲聊,话赶话的说还好,真要扯出来个主题,反倒一筹莫展了起来。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他问:“你可想家?” 四娃愣了一下。 要说不想,这是假的,莫说爹爹待她如珠如宝,哪怕过了已有八年,那个一身黑衣的伟岸形象,始终刻在她心上。不论是当初被赶离此地飘摇于万里湖波,还是后来高烧不止意识浮尘,或者更后来的每一次修炼到达了瓶颈处,但凡有困难有艰辛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男人! 凤无绝! 这三个字,就像是她的一座大山,一个巨大且安全的依靠,念之心里都是软绵绵的。 再有那一起长大的二哥三姐,宠她溺她的一家子长辈,虽然不怎么亲近她们却威名远播让她为之自豪的娘——那是天道啊,即便自出生就知道自己也可以接掌这一任务的她,也不得不在小小的心田上,对这个一手一脚杀出一片天的老娘狠狠的崇拜片天的老娘狠狠的崇拜! 怎么会不想呢…… 她这么想着,丑丑的小脸儿上都晕上一层光。 小绿豆眼里满满的儒慕之情。 这样的神色和光芒,蚣蝮却看不懂了:“那你为什么离家出走?” 因为要找大哥火拼啊!若是留在姬氏和老爹老娘身边儿,那么精明的两个人早晚就得察觉出她的端倪,到时候是不想当天道也得赶鸭子上架了!这些话她几乎脱口而出,飞出舌尖的一瞬立马又咽了回去。 眼前这男人眉头微皱的好奇中,她眼珠转了转,男人的眉头皱的更紧:“你该记得我说的。” 她抱着被子闷闷道:“我长的丑,一家子都漂亮,我是个异类。” 蚣蝮紧紧盯着她,一眨不眨。 油灯之下,他这双眸子里带上了无边的压力,让四娃被子底下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她当然知道不能骗他,可这个时候,骗不骗都是麻烦!说出实话,就相当于之前她一直有所隐瞒,一直在利用。不说实话,也不过是一个谎言需要一百个谎言去圆罢了。既然已经忽悠了,那就忽悠到底!四娃刚才在心里转过这一遭,此刻却在男人紧盯不放的目光中有些慌了…… 过了老半天。 蚣蝮淡淡点了点头:“确实丑。” “……”过分了,过分了啊! 四娃默默扭过脸,把个后脑勺送给他。实在的蚣蝮倒没觉得怎么的,想了想,更实在的补充了一句:“不光丑,还黑,瘦过头了……”四娃霍然扭头,一双小绿豆眼喷着火瞪他,他恍然不觉,犹自盯着她品评着,眼里的嫌弃赤裸裸的:“不过做徒弟你还算合格了,为师不会因为丑就逐你出师门的。” 撂下这一句,在小孩儿气的哆嗦的火气中,站起来吹熄了油灯:“睡吧。” 于是乎,这师徒之间的第一场有意识增进感情的夜话,终于结束了。 一大一小的感觉大不相同。 四娃只觉得话不投机半句也多,睡着了犹在咬牙切齿。 蚣蝮却认为师徒关系更近一步,出了门亦是满意点头。 可不管怎么说。 这一场月事风波,来的快,去的也快,五日之后,四娃已是活蹦又乱跳,再一次冲入了湖涛中英勇不已了。只是旷日持久,蚣蝮果然没食言,自那之后每个月和月事一起准点儿报道,一脸师爱的进门秉烛夜谈,只让四娃心惊肉跳哆嗦不已…… 当然啦,好处也是有的。 最起码在一次又一次的话不投机半句多后,师徒俩的关系若有似无地亲近了不少,就比如这一日,出门了两日未回的蚣蝮,忽然回来了。不止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礼物。 这是一匹马:“礼物?” 蚣蝮把马牵过来:“可喜欢?” 四娃瞪着眼前的小母马,枣红色,矮矮胖胖的,一双大眼睛溜圆溜圆,眼睫毛跟两把扇子似的,歪着头也在看她。一人一马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四娃有些无力:“你是想让我骑着她?” 蚣蝮又牵来自己的马:“东洲之大,若无代步岂是龙族风范?” 对比出效果!相比于那个又矮又胖的小墩子马,蚣蝮的这一匹却是绝对的宝马神骏了!修长的四肢,纯白的皮毛,桀骜的眼睛,无处不透着一股子凌厉傲然之风!再配上马前俊的不似凡人的美男,这一人一马站在一起,简直就是一道风景! 小母马羞答答地甩了甩尾巴,方朝着白马靠近了一点儿,就被这白马一个响鼻给嫌弃地退了开。 四娃捂着脸简直不好意思说这匹是马! 蚣蝮却没觉得怎么样,在他的意识中,他家徒弟如今还不到十四,就算是百岁之下,在他眼里也都是个小孩儿。小孩儿骑小马,绝配! 不过还不等他解释,四娃已经抓住了他话中的另一个意思,一个高蹦上了他的脖子,哈哈笑着欢呼了起来: “我们要去东洲啦!” 天下无爷 第十八章 两对兄妹 八年时间,能改变的很多,很多。 可天元城,却是一如往昔的热闹。 如梭的街市上,车如流水马如龙,各色武者穿梭往来嬉笑怒骂,一派繁华不已的景象。城门处尤是如此,进进出出的队伍排了老长老长,守城的武者一个接着一个地排查过去,吆五喝六志得意满。 “去,下一个。” “快快快,下一个,再下一……” 他吆吆喝喝的大嗓门儿一静,竟是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得话。四下里的人纷纷好奇地抻出脖子,这一看,亦是眸染惊艳,鸦雀无声! 如今的翼州因为当初乔青和朱通天的约定,异域盟重新进入氏族之地,那些零零散散的各式上古氏族后裔亦是纷纷浮出水面,再也无需藏头露尾夹着尾巴做人。是以某些奇异的发色眸色并非罕见。 可眼前这个男人—— 蓝发,蓝眸,瑰美的颜色掩不住一身冰冷如霜的气质,白衣飘零,白马昂扬,此种峻美,又岂是那些氏族后裔可比? 无数双眼睛炙热地盯在他的身上,他像是早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神色,目不斜视地走过城门,连衣角飘零浮动的弧度都没变上一下。一片被惊艳成的木桩注视中,他走过城门,却顿了一下,终于老僧入定般不动声色的眉头狠狠一皱,扭头:“人呢?” 这个男人,自然就是带着徒弟游东洲的蚣蝮。 而他问的,当然就是自家的熊孩子徒弟。 四娃从人群里捂着脸钻出来,枣红色的小胖马跟在身边甩着尾巴,蚣蝮的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苍蝇,返回两步把她的手拽下来,又整了整被挤的皱皱巴巴的衣服,这才揉了她脑袋一把,嫌弃:“怎么被挤成了这德行。” 你以为我是你啊,走到哪都有人让路,四娃不爽地撇了撇嘴,她这种小豆芽菜一路走来都是注定被淹没在围观大军里的。果不其然,短暂的沉默之后,四下里顿时就激起了一片片的抽气之声:“嘶——” 然后就是窃窃私语:“好丑的丫头!”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咋的这么俊美不凡的公子,带了个这样的丫头……” 再一次被误认为是丫头的四娃耸了耸肩,一脸的“你看你看”,幽蓝的眸中不自觉地跃上一丝不满,四娃笑嘻嘻地扯上他衣角,飞快把他带离了城门处的喧嚣中。 其实要说起来,如今的她和从前比比,真的算是脱胎换骨了!眼睛虽小,眼尾却渐渐长开,细长细长地漾起一种颇为异域的风情;像是让门给挤扁了的塌鼻子,也隆起了高高的弧度;嘴唇仍大,也仍厚,然而配在微黑的麦色肌肤上,却别有一番说不出的韵味。 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然而若是来自现代的乔青看见,说不得也得吹上一声口哨,赞上一句塞外明珠! 当然了,如今这明珠,还蒙着尘呢。 这样的风情合该相衬的应是珠圆玉润高挑丰腴,可这不到十四岁的小姑娘显然还是一副平胸平屁股的麻杆儿身材,通身上下细溜溜的营养不良,让原本黑美人一般的小脸儿,都活像非洲难民了…… 再一对比俊的耀眼美的生辉的大鱼蚣蝮,那效果活生生的惨不忍睹! 好在四娃自己生了会儿闷气,很快就被两街的琳琅满目给吸引了注意力,倒是蚣蝮一副被人欠了千八百万两玄石的模样,脸色阴郁的不像话。他牵着马皱着眉一语不发,小丫头就在两侧的摊子上飞来跑去,看看这个,摸摸那个,一路新鲜的不得了。 平日里没见这丫头这么像个孩子,蚣蝮淡淡摇头,自己却没发现,从来冷漠的眼睛里,带上了一份极其少见的宠溺。等到一路逛到了街市的尽头,四娃手里抱着的小玩意儿比她人还高,后头矮胖矮胖的小母马上丁零当啷地挂了一身! 啥? 你问白马呢? 咳,打狗还得看主人呢,那白马绝对就是蚣蝮的翻版,眉眼倨傲拽的二五八万,但凡四娃想奴役它稳稳的一个响鼻给喷回来。 马似主人形啊,她左右手捧的满满的,她家便宜师傅都当没看见!四娃默默腹诽了一句,拽着蚣蝮往人流涌动的目的地跑去。平日的天元城虽说也热闹,却绝不像今日这般人流如潮,早在路上便有各个阶梯的武者争相赶来,进了城一问才知道,可巧,今天正是三年一度的天元拍卖! 天元拍卖场外,比天元城的城门处都热闹。 围拢的水泄不通的人流,抻着脖子摩拳擦掌地排着队。从前的天元拍卖,只有有身份的武者方有进入的资格,如今却是不同了,乔青接手天元拍卖后改变的第一个制度,便是这入内的门槛儿。管你是高手还是菜鸟,只要拿得出银子,天元的大门就必然敞开。当然了,这银子的限制也是高的吓人,直接就将不少两袖清风的穷酸高手给拦在了门外。同样是少数人的游戏,只不过从重名,变成了重利罢了。 身为龙族六子,蚣蝮自然不会将这点儿入门费用看在眼里。 成色极纯的上等玄石丢出去,很快就有小厮将两人的马牵去了后院儿,在一片羡慕嫉妒恨中,恭恭敬敬引着他们迈上阶梯,向内走去。 然而还没进门,后方顿起一阵喧哗之声。 “来了来了,就是他们!” “啧,龙生龙,凤生凤,真正是一表人才啊。” 正是一表人才啊。” “这还用说?快看,走过来了……” 七嘴八舌的议论不绝于耳,让正要转入内堂的两人都顿住了步子,好奇地扭头看去。对面迎面走来的,是一队衣饰华美的队伍,领头的一男一女像是兄妹,男的俊美不凡,女的娇俏亮丽,尽都微昂着下颔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更不用说后头跟着的守护武者打扮的人了,鼻孔都要飞到天上去。 可就是这样,四下里的人却纷纷露出恭谨的神态,不由自主地分开再分开,给他们留出了一片极为宽敞的走道空间。 什么人,这么大的来头? 四娃眉眼一挑,露出几分好奇的神色。 不多时,那兄妹二人已经走到了近前,玄石也没付,直接昂首阔步迈上了阶梯。这么一来,正站在大门口的两人显然就挡了道儿了。后方妹子模样的少女眉眼一动,一双美目顿时就黏在了蚣蝮的身上拔不下来,兄长模样的少年却是目光阴郁,一皱眉,后面顿时有一个守护武者迈前一步:“哪来的不开眼的,敢挡我们少爷小姐的路?” 好大的架子!四娃撇撇嘴,懒得为这种傻逼事儿跟人起争执,蚣蝮更是个“目中无人”的,这样的人类他连搭理的兴趣都没有:“走吧,说不定能碰上你的熟人呢。” 她笑眯眯点头,天元拍卖这么大的活动,可谓是东洲的一大盛事,九梯四大门派应该都会派出主事者来。虽说相处不多,可小时候柳飞朱通天他们那群长辈,可没少宠着她。唔,不知道会不会碰见熟人,见到她现在的模样认不认得呢,还有那“失踪”的老爹老妈,又有没有可能出现呢? 越是想,越是眉开眼笑了起来:“嗯!” 俩人转身向内走去。 本是息事宁人的举动,在后面那队人和观众们的眼里,却是狂妄自大不可一世了! 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顿时就双眼放光了起来,那兄长模样的显然觉得丢了脸面,面皮一下子涨了个通红,眉眼中的阴狠让守护武者二话不说一道神力就射了出去:“不知抬举的东西!”出手狠辣,正正对着空门大开的蚣蝮和四娃后背! 嘶—— 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连守护武者都是神皇修为,错不了了! 四娃并不知道那些围观武者心中此刻的想法,更不知道这一对兄妹的身份,然而对于能越阶挑战的乔青和凤无绝来说,别看此刻的四娃只是个小小神王,又岂会没有两把压箱底儿的刷子?更不用说,她家师傅大人还在旁边儿呢,她担心什么。 于是面对后方杀机沉沉,四娃走的是淡定无比,小小的身躯竟是连颤都没颤上一下,悠悠然然如闲庭信步! 她也没注意到,这天元拍卖的阁楼上,正有另一对兄妹不为人所知地关注着下面的一切。在看见她这淡定模样的一刻时,那漂亮的逼人夺目的妹妹笑嘻嘻地挑起了眉毛,憨态可掬地吐出一片儿瓜子皮,拽了拽旁边儿兄长的袖子:“哥,那小豆芽我喜欢!” 和她长的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兄长“唔”了一声:“是挺招人喜欢。” 此时此刻,这一对兄妹也不知道,他们口中这招人喜欢的小豆芽,其实跟他们差不了多点儿时间出生……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这一共两对兄妹和满街武者的注视之下,那神力到了! 充满了杀气的逼人神力,眼见着就要逼上四娃和蚣蝮的后心!眼见着距之毫厘一旦触上绝对是不死也伤的下场,却听噗的一声,神力犹如泡沫一般化为了泡影,渣子都没剩下一丝儿,就那么消散了…… 高手! 任是谁都知道,这样的手段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可后面出手的那跋扈的守护武者,显然有恃无恐没把什么高手放在眼里,他朝着自家公子看了一眼,顿时冷笑着大吼一声:“有两下子!怪不得这么张狂了,竟敢连天道大人的公子小姐都不放在眼里!” ------题外话------ 今天出门了,就一更,明天继续补~ 天下无爷 第十九章 西贝货 四娃步子乍停! 刚才还淡定无比的姑娘,几乎是立刻扭过头去,紧紧盯住了对面这一对跋扈兄妹! 之前不过是随意那么一打量,这会儿她才真正将注意力放在了这对兄妹的身上,眼中激动的神采迸射着,然而不过一瞬,在看清了这两人之后,立刻便被冷意蔓延了下来。 他家小孩儿生气了! 同样扭头看了这所谓“天道的公子小姐”一眼的蚣蝮,察觉到身边小姑娘不可抑制的淡淡杀气后,一抹淡淡笑意浮上蓝瞳。这小孩儿一向是软的面的没什么棱角的,那些凌厉尖锐和精明隐藏在软面团子一样的表象之内,冷不丁才会露出一点儿刺你个措手不及。且就是耍心思玩儿手段,也都是悄着摸着暗着偷着来,什么时候显示出过这般明显的森然? 正想着的男人却忽然一愣,忆及方才自己那下意识的一个心理活动。 他家小孩儿…… 他家…… 蚣蝮有些傻眼地呆住,好看的眉头顿时纠结成了一团疙瘩。 四娃却顾不上注意这鱼的反应。 她的全副心神都被眼前这两个西贝货给牵动了过去!没错,西北货,她没有任何证据去证明这两人的真伪,然而血浓于水的感觉却不是假的,一母同胞的三胞胎,离着这么近她除了抗拒外竟没有任何欣喜亲切的感觉,这还不足以证明一切么?更不用说自古龙生龙凤生凤,这对兄妹看着人模狗样的男的俊女的俏,可心浮气躁心狠手辣,这般心性哪里是她老爹老娘的种? 四娃一千个不爽一万个不乐意,细长的眼睛眯的更细,显然已经在心里走过千百个搞死搞残冒牌货的腹稿了。 然而这两个人的沉默和反应,看在别人的眼里却又大不相同。 “现在知道怕了?”只当是他们的身份震慑住了,那守护武者趾高气昂地大笑了起来:“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还不是两个迎高踩低的软脚虾!竟敢冲撞天道大人的公子小姐,我看你们是活的不耐烦了!” “没规矩!”他话音方落,那小姐却假惺惺地怒喝了一声:“本小姐早就说过,莫要拿着母亲的名义仗势欺人!” “小姐赎罪。”守护武者一颤,立刻躬身。 “退下,回头自去领罚,省的让天下人耻笑我九天殿作威作福。”这小姐生的高挑娇艳,看着那年纪也跟四娃一般大,芙容般的面庞板下来,背着手,寒着脸,倒也颇有一股子佯装出的气势。待那守护武者悻悻然退了下去,她又转首一笑,挎上自家兄长的胳膊:“哥哥,不知者不罪,这两人不知道我们的身份,何苦跟他们怄气呢,可别让不相干的人坏了咱们的心情,要是父亲母亲晓得咱们乱喊他们的名号,回头可要挨骂了。” 说着吐吐舌头,娇俏不已。 原本还怒气颇盛的少年,显然被这一句点醒了什么,眸子一闪,也立即恢复了沉稳俊朗的模样。他冷冷盯了门口站着若有所思的丑丫头一眼,转到那蓝发男人的身上时,却飞快游移了目光不敢再看,在一大堆守护武者的簇拥下,昂首挺胸经过了两人身旁,冷哼一声,入内了。 只剩下那小姐还盈盈如波地望着蚣蝮,忽然浅笑着走了上来:“公子莫要见怪,我大哥常年不在岛上,二哥便是父母的心头肉,难免少年心性呢。若是方才有什么得罪公子的地方,莫不如入内饮一杯水酒,算是小女子替二哥致歉了。” 演技派啊! 四娃望着这温声软语的含羞带怯,哪里还有刚才一丁点儿跋扈张扬目中无人的痕迹?再听这女人一口一个父亲母亲一口一个大哥二哥,这底气十足半点儿都不怕被拆穿的模样,弄的连她这个正牌货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莫不是自家老爹老妈耐不住寂寞,又悄悄生了俩? 她扭头望着这天元会场,思绪一时飘了老远。 也就没注意眼前这尴尬的状态。 这少女跟蚣蝮好言好语说了半天,眼珠子都快黏他脸上拔不下来了,人大鱼兄压根儿就当空气无视,只拧着麻花一样的眉毛低头看她黑溜溜的头顶。一时这少女咬了咬唇尴尬不已,将恨恨不甘的目光全部投射到她身上来。 她差点儿被戳了一身的窟窿,总算回过了神来:“多谢小姐款待,请。” 少女眉眼一喜,用一副“算你识相”的满意目光看她一眼:“客气了,唤我三小姐便好。” 说着,又幽幽瞟了蚣蝮一眼,当先款款走入了内。 四娃也拎着不知道想什么的蚣蝮袖子,眉眼一弯,笑眯眯跟了上去。 这下子,会场门口的火拼,硬生生被那三小姐的“大方得体”给压了下来,从火拼动手的开端莫名就变成了一笑泯恩仇的结局,怎么能不让众多武者们议论纷纷?一时对这“天道的千金”赞口不绝,很快这消息以一种快的离奇而诡异的速度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天元城内似乎都在这些笑谈中坐实了那对兄妹的身份,更有不少的散修开始动起了毛遂自荐的心思…… 而外面关于天道的公子千金的消息,被传播到议论纷纷的时候。 天元会场之内,亦是如火如荼地开始了拍卖。 四娃托着腮一口一口喝着茶水儿,听着四下里的武者一声声叫着价,心里想的却是——果然如此! 阔别八年第一次出来东洲,她还以为有机会能在这拍还以为有机会能在这拍卖会上碰见昔日长辈们,却不想,这一届的拍卖会竟是如此冷清。依旧的满堂济济银钱如流水,可代表了每个势力应该出现的负责人,却不怎么够看了,最起码,一个她熟悉的面孔都没有! 天元拍卖,如今是掌握在三大门派和三大氏族的手里,因为异域盟的重回氏族,让这个曾经的九梯一大巨擘分裂为了无数细小的氏族分支,第九梯上,便只剩下了珍药谷、无忌天宫、雷火三千殿,这三大门派。六个势力平分了六成股,剩下的四成,便分散给了诸如知族、兽族、蛮族,等这些重新浮出了水面的诸多氏族手里。 而这一次呢。 每一个股份持有的势力所分派过来的拍卖会负责人,竟都是些不怎么起眼的小角色,那些拥有了话语权的大佬们,竟是一个也没出现!也怪不得这两个西贝货胆敢冒充从未在人前现身过的二娃和三娃的身份了! 那么,他们去了哪里…… 还有,这俩人的目的是什么…… 四娃这么想着,一脸没见过世面地问道:“三小姐,据传天道大人已经破碎虚空离开东洲了,此事可是真的?” 这三小姐的一双美目全投射在蚣蝮的身上,听她这么一问,周围不少武者的耳朵全部竖了起来,便不怎么乐意地收回了目光:“虽不中,亦不远矣。” “哦?这怎么讲?” 她却不急着答了,端起茶盏来慢慢喝起了茶水,让那些等着回答的武者尽都抓耳挠腮的急切了起来,连高台上的再一轮拍卖都顾不上叫价了。过了好半天,见这谱摆的差不多了,她才放下茶盏盈盈一笑:“破碎虚空岂是那般容易的事,即便是母亲,也足足八年未有成功呢!” “你的意思是,天道大人在闭关?” “正是如此。” 有她这么一说,顿时那些竖着耳朵的武者全明白了。怪不得整整八年下来,天劫雷劫全不见了,连乔青大人的消息也跟着完全消失,就是姬氏这几个氏族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各种各样的猜测风靡大陆,有说天道大人还在九天殿内隐居的,有说天道大人修炼出了意外已经陨落的,也有说她早已经成就不上修为破碎虚空离开大陆的…… 林林总总,诸多猜测迷了人耳,也没人能分辨出到底孰真孰假。 直到—— 这一双兄妹的出现! 天道乔青的四个子女,最为人所知的便是凤小十了,可那个当年成就了三岁成神这一神话的小公子,亦是在三个弟妹出生后就没有了消息,也不知躲去了哪里逍遥自在。剩下三个孩子呢,亦是神秘的冒泡从不露脸儿,据闻——二公子常年呆在知族之内,三小姐跟着沈天衣化名易容游历大陆,四小姐直接就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好像全然就没这么个人! 如此神秘不已的四个儿女,显然是被那一双父母采取了放养政策,如今终于有其中之二撕开了神秘的面纱,于半年前开始在大陆上行走,且一路行,一路打着九天殿的旗号广收门徒,不少颇有能耐的散修都慕名成为了二人的守护武者。 可这是真是假,还真不好说。呈现着观望态度的诸多散修诸多小型势力,纷纷将视线投注到了这一双兄妹的身上,直到今天,这天元拍卖会的举行,总算是把他们的真伪给坐实了!开玩笑,要是假的敢这么正大光明的往这儿来?这不自投罗网么。 想通了这些的武者们和凝眉思索的四娃,同时目中浮上一抹别具深意的精芒! 武者们寻思的是,既然天道大人还在,他们的身份也是真的,那么总要想想办法攀这这两株大树的枝儿才是! 而四娃想的却是,这二人行事大胆,背后必有人教! ------题外话------ 还有一章,估计得十点半到11点了,早睡的姑娘们可以明早再看~ 天下无爷 第二十章 师傅很生气 云来客栈。 因为拍卖会的举行让这客栈不负匾额之名,真正是人满为患客似云来。 可这世上最简单也最直白的道理,便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哪怕诸多武者连个偏僻街巷里的脏漏客栈下等厢房都找不到,身为龙六子的土豪鱼,依旧在这会场对面占据了绝佳位置的华美客栈中,购得了一间天字号超豪华厢房。 这厢房的窗子,正对着天元会场的大门口。 此刻,那下面正上演着一出“礼贤下士”的好戏。 一场拍卖会的短短功夫,甚至还不足一日时间,这夜幕下已经围拢了诸多慕名而来的散修。那兄妹二人就站在这群散修之前,双双摆出苦恼的神色,偏偏眼里的窃喜是掩也掩饰不住:“诸位,你们的来意本小姐已经明白了,可……” “三小姐可是有难处?” “难处倒也不算,只是我兄妹二人何德何能呢?” “三小姐莫要妄自菲薄,您是天道大人……” 这人话没说完,三小姐便苦恼地摇摇头:“便是因为如此了。一年前,离开九天殿的时候,父亲曾耳提面命,不许我兄妹暴露出天道子女的身份。可如今事与愿违,诸位英雄们皆是因为父母威名而来,我们两个不过初出茅庐,又怎敢让各位英雄前辈们屈居而下呢?” 这一番话恳恳切切,不止彰显出了“天道千金”的气度,更是一口一个英雄前辈,让那些希望追随他们攀高枝儿的武者个个通体舒泰:“哈哈,小姐多虑了!有您这番话,便是我等的伯乐,哪怕不因天道大人,我等也愿一路护公子小姐的安全,心甘追随两位!” “不错,小姐不愧为乔青大人的千金!” “我等心甘追随!” 诸多声音喊的那叫个震天响。 那三小姐眼看着差不多了,朝她兄长递了个眼色。 二公子立刻会意,朗笑着扮起了白脸的角色:“三妹,既然诸位英雄们心意已决,你又何必非要拒人千里呢?咱们这又何尝不是遵循了父亲母亲的教诲,不仰仗父荫,有了各位英雄们相随,早晚也能闯荡出一番自己的事业!待到将来,若能将这些前辈们引荐给母亲大人,也算是报答了各位的一番追随之情。” 群情激奋,一片昂扬! 想想看吧,当初一个二梯的小小珍药谷,不正是因为乔青大人才有了如今的高度?当初那只能让诸多氏族后裔集合在一起的异域盟,不也因为乔爷的一句话,立刻便跻身到了氏族之列?有了这些先例在前,这二公子一句承诺,几乎让他们看见了自己前途无量的未来! “猪油蒙了眼!” 四娃撇着嘴冷笑一声。 这俩兄妹喜形于色眼中的窃喜简直闪瞎狗眼,亏得这些所谓高手前辈们竟在巨大的诱惑下什么也瞧不见。她摇摇头,能放下身段儿去效忠这么两个孩子的,左不过都是些混不出头的散修和小势力,可这些人一个两个不可怕,若发展下去——水滴成溪,溪流成江,江河汇海,却绝对是一股惊人的力量! 看着那两位又说了些官方的场面话,把这群忘乎所以的武者给忽悠到找不着了北,纷纷表示誓死追随后兴奋不已地散去了。四娃已经可以预见到,今夜过后,恐怕这番演了不知多少次的一出戏,又要因为这群人而散布到九梯之中,再渐渐扩大到各个阶梯,吸引来更多络绎不绝的人了。 她靠在窗边儿,若有所思。 好半天,这厢房里都静悄悄的。 直到她想起这一下午都没听着蚣蝮的动静了,这才狐疑地扭头看过去:“师傅,你咋啦?” 这厢房极大,蚣蝮正站在窗子的另一头,负手望着外面像在想着什么。这幅美男思索图若是换了旁人只会觉得深奥无比,可对他了解至深的四娃却知道,他家师傅正在……发呆!这货平时看着冷漠,不说话,喜欢独处,其实只是懒的可以,水边儿一趴就能趴一天,大多数时候脑子都是放空的。光看着还以为多复杂一人呢,其实丫的根本简单的很! 可今天有点儿不同。 她接连唤了好几声,这鱼都没反应。 “师傅你想啥呢?”她一个高扑过去,吊着他脖子打秋千。 突如其来这么近的接触,只让蚣蝮惊醒过来又愣了一下,竟然没躲开?竟然在脖子落入她手之后才反应过来?他一个下午都在纠结着那句“自家孩子”,一向与人不怎么亲近的人,忽然惊觉生活里莫名其妙闯入了一只小拖油瓶,不免会有些无所适从。 数万年的习惯性孤独,到人之要害吊在这小孩儿手里都没警觉,这反差实在太大了! 蚣蝮皱着眉一把把她拂下去。 咣当—— 殷殷切切表达着徒弟爱的熊孩子,一个屁股墩儿摔了个结结实实。 她坐在地上莫名其妙地瞄他:“鬼上身啊?” “咳。”他隔着袖子把委委屈屈的小孩儿拉起来,心里失笑地想着可不是鬼上身,面儿上还要摆出一副冠冕堂皇的庄严来:“没大没小,成何体统!” 四娃才懒得搭理他,这些话她都听出茧子来了,直接就着他的手爬起来,顺便把他往窗户正中拽来。这个位置,正正俯视着两两对视后返身离开的那对兄妹,后面有诸多武者跟着他们,浩浩荡荡地走远了。她看了一会儿,问:“你说,他们背后的人“你说,他们背后的人什么目的?” 变温水生脊椎动物的注意力果然很容易被转移了:“你又知道他们背后有人?” “这不明知故问么。”四娃撇撇嘴,这鱼性子简单,脑子可不简单,显然又摆出师傅架子准备考校徒弟了:“不是我瞧不起他们,就凭这俩装逼犯——哎呀,别打头!”她揉着脑门儿改了口:“就这两个,当哥哥的沉不住气有勇无谋,那个妹子么倒是有点儿小聪明,可也只是小聪明而已!你让他们玩这种‘自投罗网’,有这魄力么?” 蚣蝮却没接话。 他深深看了眼咕咕哝哝揉脑门儿的小孩儿。 或者这小孩儿还不知道,自己在说这一番话的时候,细长细长的眉眼里是一种傲然不已的俾睨神色!这神色,和她平平板板的瘦小身子不符,和她不到十五岁的幼稚年龄不符,也和平时在他面前表现出的软面团子任蹂躏的徒弟形象不符…… 可是,却极端耀眼! 这才是她软面表象下藏着的棱角,属于天道之女的傲然锋芒! 这种锋芒,从前因为湖中小岛上的安逸生活,被风平浪静给收敛了起来,只余下一种追求变强的坚毅。而在东洲九梯上,在天元会场外,在这一刻,在俯视着下面这打着她虽八年未见却依旧敬爱的父母兄姐的幌子心怀不轨的……咳,装逼犯的时候,终于顺理成章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被释放出来了。 蚣蝮看她良久。 看着看着,竟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 到了这一刻,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这莫名其妙拐回来的孩子,真的不可抑制且细水长流的成为了他的“自家孩子”。他伸手揉揉这小孩儿的脑门儿,心里转过了这么多的滋味,呈现出来的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棺材脸:“唔,那你准备怎么办。” “先跟着他们。” “所以你下午的时候,擅作主张?” 咦?她还以为当时这鱼眼观鼻鼻观心两耳不闻窗外事呢,结果她答应那三小姐希望同行的提议,他竟然知道?四娃心虚地咧嘴笑笑,师傅啊,关键时刻你就奉献奉献来个美男计呗。当然了,这话是不能说出来的:“咳,反正咱们没地儿去么,就跟着他们看看先。” 天知道她虽然没说出来,可那贼兮兮的小目光,已经有些“称斤算两”的意思了。蚣蝮被她这么瞄着,头一次真切的觉得自己是条鱼,还是在他徒弟算计下准备一斤一斤刮鳞装袋卖了的鱼。 深觉命不久矣的大鱼虎着脸:“你在打什么主意?” “天地良心啊!” “嗯?” “含冤莫白,我憋屈啊!” “嗯?” “六月飞雪,师傅你不能这么怀疑我!” “嗯?” 反正不管她说什么,这鱼就秉承着他的“嗯”字诀路线坚决不动摇。到底是八年来的积威甚重,这家伙虽然一向没什么表情,但是幽蓝的瞳孔眯着,薄唇抿成一条线,渐渐俊美不凡的面上含了霜,这旁人万万看不出分别的微小细节,在四娃的眼里还是一览无余的。 这被锅碗瓢盆全丢出来揍过的小孩儿终于绷不住了,耷拉着脑袋,勾勾手指,在他狐疑靠过来的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两句。 很好。 如果刚才的眯眼、抿唇、含霜,都还只是发怒的前兆的话。 那么现在这眉骨一跳,嘴角一挑,冷笑一出,绝对是“师傅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的标准配备!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一刻钟后,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的云来客栈之外,狗胆包天妄图欺师灭祖被自家师傅一怒丢出窗外且身无分文只能蹲在墙角咬着指甲苦逼兮兮看月亮的熊孩子,深切体会到了这句古语的真谛。 天下无爷 第二十一章 隐疾 接下来的一切,果真如四娃所料。 越来越多的武者投奔而来,那一对兄妹每天上演着大同小异的戏码,礼贤下士,利益诱导,收买人心,收归己用。时间一日日过去,师徒俩每日看看戏,逛逛街,掐掐架,日子过的倒也乐呵。 终于随着天元拍卖的结束,城中人流渐渐减少,离开的日子也到了。 四娃之前答应过那三小姐同行,是以便也跟着这对兄妹和一大群招揽来的武者,出了天元城向西而去。 过流沙海,入八梯。 再往西走,乃是七八两梯之间的险地,迷雾林。 迷雾林中,终年被雾气缭绕,越是往林子的深处行进,那雾气越是迷迷蒙蒙遮掩不尽。按理说,这样的环境乃是九大险地中最不为武者所喜的地方,随时随地要提防着看不见的凶兽,最是危险,也最是诡谲。相邻的两梯武者,第七梯大多会选择进入另一头的险地历练,第八梯,则宁愿去更高一层的流沙海也不愿往这迷障般的地方跑。 “可这兄妹两人,在林子里绕了有半月时间,显然是准备不着痕迹地往林深处去……”四娃坐在篝火前暗暗寻思:“难道他们的大本营就在这儿?” “妹妹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那三小姐远远地走过来,三三两两围着篝火的武者尽都向她行礼,她含笑点着头,一路走到这边坐了下来。这些日子她也学精明了,再也不有话没话就凑到蚣蝮眼前儿发花痴,反倒走起了迂回路线一改往日傲慢对四娃抛起了橄榄枝,张口闭口的妹妹,热情到不得了。 四娃忍着恶心:“正想着要怎么跟小姐告辞呢。” “什么?”她大惊失色:“你们要走?” 说的是你们,人却是四下里的到处望,显然正找蚣蝮呢。四娃唉声叹气地点点头:“实不瞒小姐,我师傅小时候修炼过激,留下了不少隐患,尤其是那腰腿,一遇雨天就要酸疼难忍的。” “可最近的日子,并未下雨啊。” “小姐有所不知,此乃陈年旧疾,最怕湿冷。”她也缩着脖子四下里望了望,发现没看见那鱼的踪迹,这才松口气接着忽悠:“这迷雾林里瘴气丛生,十分的阴冷。这几日师傅明着不说,暗里却难耐的很,一到晚上啊,那帐篷里时常传出浅浅呻吟,显然是被那病痛折磨到辗转反侧了!” 四娃的声音并不大,可附近围着的全都是什么人?武者,最是耳聪目明。再加上他们的主子三小姐正在这儿呢,自然眼睛耳朵的注意力全放在这边。这会儿听四娃一说,附近的武者全都低低笑了起来:“嘿,没想到你师傅,竟然这么娇弱!” 四娃赶紧瞪眼:“师傅他最好面子,诸位可把这事儿给烂在肚子里!” 众人挤眉弄眼:“省得,咱们省得!” 开玩笑,这小丫头说的是腰酸腿疼,谁知道私下里是个怎么回事儿呢?这一路上那蓝头发的男人都拒人千里,连三小姐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都闪的远远的,三小姐那点儿小心思他们怎会看不出来?可别是那男人明着是冷酷,私下里……是不行啊! 三小姐也是这么想的。 她自诩美人儿,娇俏亮丽,偏偏碰上了蚣蝮这样的男人对她全然不假辞色!之前她只当那蚣蝮是高手的骄傲罢了,越是孤高冷傲,越说明是有真本事的人,越是激起了她的征服欲。却原来,他竟有这样的难言之隐…… 三小姐红着脸,幻想着那冷冰冰的男人躺在床上,发出痛苦的低吟浅转,怎一个美妙之极的画面? 冷冰冰的男人已经出现在眼前。 三小姐和四娃同时一哆嗦,一块儿低下头不敢看他,让正走回来的蚣蝮一头雾水。天知道一个是羞的,一个是吓的,这鱼走路怎么没声的,也不知道听见多少。四娃赶紧把烤好的凶兽肉递上去:“师傅,徒儿给你烤的。” 蚣蝮嫌弃地看一眼,一撩袍角,优雅不已地坐了下来,以实际行动告诉她——不吃。 你不吃我吃,这鱼一向傲娇惯了,四娃才懒得搭理他,美滋滋地咬了一口。凶兽的肉算不上鲜美,在这夜间篝火下,倒也别具一番风味:“三小姐且先回去,若要动身,也不急于这一两日,此事我们容后再议。” “好,好。”三小姐又偷偷看了蚣蝮一眼,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四下里的武者全都眼观鼻鼻观心,古怪地不往这里看,偏偏又好像有一万只眼睛正莫名其妙地瞧着他。 蚣蝮皱起眉来:“你……刚才说了什么?” 四娃仰头望天:“啊,月亮好圆。” 很圆的月亮很快被雾气遮掩住,迷雾林上零零散散的篝火也歇了,有巨大的帐篷一面一面被支了起来,武者们嘻嘻哈哈的荤段子也被巨大的鼾声所取代。蚣蝮坐在帐篷里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那丫头一晚上古古怪怪的,老是偷偷瞧着他发出奸笑,那些人类的反应更奇怪,平时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的那些汉子,经过他身边儿老是要停一停,用一种“哥们儿我懂的”的目光看他一眼,再摇摇头一脸的惋惜不已。 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 蚣蝮打定主意,端坐帐内,等着他家熊孩子回来。 很快外面响起四娃的叫声:“师傅,师傅,快来帮忙!” 蚣蝮走出帐篷的时候,外面走出帐篷的时候,外面已经静悄悄的了,武者们全都各自进了自己的帐篷。黑漆漆的夜色里,不免有些寒凉,四娃撸着袖子挽着裤腿儿,一脑门儿的汗,正叉腰大喘着气。她的旁边儿,是一方比她人还要高的木桶,淅淅沥沥地晃出一地的水。那些水珠从帐篷门口一直延续到很远很远的夜色中,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结成了亮晶晶的霜。 蚣蝮愣住:“你去给我打水了?” 四娃咧嘴一乐,抱起巨大的木桶摇摇晃晃地往里挪:“那必须啊,又是弟子服其劳嘛!” 他那一肚子的问题立刻就化为了满心满肺的感动,也不想想,以这丫头神王的修为,哪用得着撸袖子把水桶搬回来,运上神力一拂袖,再多两百个水桶都能老老实实地飞回来。可这会儿感动到无以复加的师傅显然不愿意揣测这难得乖巧的徒弟的用心,搭了把手,将水桶搬到了帐篷里。 四娃累的直接躺倒:“求表扬!” 蚣蝮笑着摇摇头,撸了她脑门儿一把:“乖。” 她立马笑眯眯:“是吧是吧,我看你晚上到处溜达,就知道你在找水呢。抱着水桶跑了几里地,才寻到了一汪泉,又抱着水桶跑了几十里地才回来的!” “怎么几十里?” “我迷路了呗。” 这迷雾林里的确如同迷宫一般,尤其到了晚上,哪儿哪儿的路都差不多,云遮雾罩极容易迷失方向。这么想着,再看看四娃一脸的真诚又无辜,最后一点儿疑惑也去尽,只剩下了一声叹息——这个徒弟,算他没白疼。 师傅大人挥手大赦:“去吧,早些歇着。” “那哪行,师傅还没睡呢,徒儿当然得侍候着。”四娃却狗腿儿地凑上来,先用神力让木桶里的水温了,然后摆摆手:“师傅你洗啊,我去外面给你把门儿去,你放心的泡啊!” 哒哒哒的脚步声跑远,站住在帐篷外面不动了。想是外头实在太冷,那丫头蹦蹦跳跳地取着暖,蚣蝮听着这些动静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来。这孩子长大了,想起前些天还妄图让他施展美男计把他气的脑门儿直跳的熊孩子,再跟今天晚上一对比,师傅大人的感动顿时无以复加,想要张嘴把她叫回来睡觉的动作也顿住了:“唔,既然她有这份儿孝心,随她吧。” 褪了衣衫,凌空跃入巨大水桶中。 烛火之下,蚣蝮的身材好到爆,腰细腿长倒三角,肤如白玉,肌理分明。 这幅美景,正落到了帐篷外趁夜过来探查真伪的三小姐眼中,让她面颊绯红,呼吸困难。四娃就站在一边儿,细长的眉眼眯起来,心头升起浓浓的不爽!虽说这戏是她一手主导,可眼睁睁看着这女人窥视她家的鱼…… 等等! 她家的鱼? 四娃一个哆嗦,挥去这莫名其妙的想法。 里头在水波盈盈的包围之中,舒坦到差点儿化身为鱼的男人靠着桶沿儿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这一声声喟叹,穿过木桶,穿过帐篷,再传到夜风呼呼的外面,难免就失了真。四娃一耸肩,一摊手,那意思——你听,我说什么的来着? “呻吟”声声,犹自在耳。 三小姐亲眼目睹亲耳听见,再也没有一丁点儿怀疑,未来的相公竟有这等隐疾,满心只剩下了急切和担忧。她倏地握紧了四娃的手:“妹妹且放宽心,姐姐知道这迷雾林的深处隐居着一位高人,公子……公子的病症,必能医治的!” 细长的眼中一抹精光划过:“如此,就代家师谢过小姐了。” 天下无爷 第二十二章 三个人,六双眼 一定发生了什么! 一觉醒来的蚣蝮更坚定了这个猜测。 看看吧,四下里那些挤眉弄眼的武者们就不提了,那走过来的三小姐死死盯着他,那双眼睛就跟带着钩似的,恨不能把他一身衣服都给钩下来!蚣蝮让这女人盯的毛骨悚然,立刻转头看四娃,四娃干笑两声,眨巴眨巴眼,一溜烟儿跑没了影:“师傅你肯定饿了吧徒儿这就给你猎杀凶兽做早饭去……” 做早饭去…… 早饭去…… 饭去…… 堂堂龙六子蚣蝮,什么时候需要吃饭了?! 而那个号称做早饭的熊孩子一跑没了影儿,直到大部队开始向着迷雾林的深处出发,她竟还没回来。蚣蝮原先板着脸摆出了师傅架子,准备等那丫头回来好好教训这不孝徒。可等着等着,这板着的脸也渐渐真心了起来,他真的开始焦灼了! 那丫头去了哪里? 蚣蝮心下着急。 显然三小姐比他更急:“公子这可怎么办,林中凶兽众多,妹妹可别是出了事儿啊!” 自昨晚之后,三小姐已经自动把自己放在了“师娘”的位置上,眼见着那丑丫头对她推心置腹,连师傅的隐疾都愿意告诉她,也就大大方方不计前嫌了。此刻四娃失踪,正是她表现博取蚣蝮好感的机会:“来人,快来人,兵分三路进林去找,谁先发现了妹妹的踪迹立刻发射信号,一定要把妹妹安安全全地带回来!” “是,小姐!” 守护武者们立刻自发地分为三个小队匆匆而去。 然而他们还没走几步,远方一阵凄厉的兽吼冲天而起! 一下子所有人都朝那个方向看去,那里是迷雾林的深深之处,一片雾气中当然看不见任何端倪。可这一声兽吼的威压之重,惊起一片怪鸟腾飞,林子里发出混乱的跑动声,是小型凶兽闻声惊逃的声音。 “嘶——” “好强大的威压!” “什么凶兽,快,快去看看!” 众人齐齐朝着那边赶去。 蚣蝮速度最快,心底一阵不受控制的跳跃几乎要跳出了胸腔!他本体为龙,自然对凶兽最为了解,已经闻到了那边强悍阴邪的气息,这绝对是个大凶的玩意儿!当然在他眼里还不够瞧的,可若是那孩子碰上了…… 速度激发到极致,眨眼功夫,已循着气息消失在重重迷雾中。 待到看见了眼前的一切,蚣蝮这才松了口气。 这是一个巨大的山洞,山洞之高,足足有一个城门那么大,里面黑黝黝的看不清楚,唯有一种极其阴冷腐朽的味道传出。而山洞之前,满地的血,满地的残肢断臂,凌乱铺陈在地上的尸体只粗粗一扫便有十几具之多,尽都是双目凸出表情痛苦,胸腹处一个大洞被人将五脏六腑掏了个干净! “啊——” 随后赶来的武者忍不住高声尖叫。 就算那些五大三粗见惯了生死的汉子们,乍一见到这样残忍的一面,都忍不住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不少人一扭头便扶着树干干呕了起来:“是什么人……什么人这般残忍!” “不是人。”三个字,由蚣蝮口中发出。 他们随着他的目光往天上看去,尽都双目一凝,看清了那被雾气缭绕所遮掩住的一幕。那是两人一蟒!一条青色大蟒,巨大的身躯在天空中翻滚着,只那凌空一甩的尾巴,便是足足是个壮汉合抱的围度,遮天蔽日般让人头皮发麻! “是蟒!” “不是,不只是蟒!” “天啊,快看它的四爪,它已成蛟了!” 蛟,乃龙的分支,状似蛇,然生四足。如今这蛟的头顶尚未生角,是以应该是方方修炼进化,若再给它千百年的时间,就真的除去龙族出马,别无对手了!可话是这么说,如今这未成熟的蛟,也不是眼下这群人能对付的:“三小姐,我看咱们快走吧,咱们先保住性命,将此事汇报给天道大人,自有天道大人前来收服它!” 三小姐眸子闪烁。 还不待说话,上空一声喷笑先一步响起。 下面那说话的武者大怒:“你笑什么?” “笑你蠢呗!” “你……” 上头那说话的声音,清脆可人,竟是个少女的年纪。开始还笑嘻嘻的犹如玩笑,下一句,立刻收敛的笑意声声震人:“这畜生生食人心,其凶残令人发指!而天道大人的公子千金就在眼前,若是仓皇而逃,岂不是堕了天道大人的威名,从此为人所耻笑?你自己说,你这提议,蠢是不蠢?!” 这少女一番话犹如雷霆炸裂,只让武者呆立当场,脸色通红。 他犹在狡辩:“难道明知不可为,还要上去送死不成?” “还没打就知道打不过?” “老夫千岁年纪,吃的盐比你这女娃娃吃的米都多,这条青蛟之凶悍,远非我等可比!我们小姐公子身份尊贵,乃是天道大人的千金,硬要我们小姐和这恶蛟对上,你这女娃娃是何居心?!” “我这女娃娃都知道要为民除害,你这活了一千年的却只会临阵退缩。下面数百武者,竟让一条小小恶蛟骇破了胆!怕死就怕死,扯这些没用的,连点儿血性都没有还口口声声天道大人,口口声声问我什么居心,我看你这一千年吃的不是饭是屎吧?” 这武者被骂的孙子似的。 的孙子似的。 他涨红了脸,一扭头:“小姐,这两人居心叵测,不知怀的是什么念头。咱们莫要管他们,就让他们和这恶蛟狗咬狗去,小姐千金之躯,万不可上去冒险啊!” 那三小姐早想走了,可刚才上面那人的话字字句句直指核心!这会儿这群人是让这蛟给吓的只想逃跑,可一旦离开了此地安全了下来,再回忆今天的事儿和那死丫头的话肯定得有所怀疑。 堂堂天道之女,面对一条未成熟的蛟,竟然撒丫子跑了? 她正咬着下唇不知怎么办才好,却见一道身影拔地而起! “公子?” 看清了竟是蚣蝮,三小姐脸色大变。一旁二公子一把拉住了她,暗暗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小小武者也敢上去送死,断不是青蛟大人的对手,等他也死了,咱们就能顺势撤离。他又哪里知道,自家妹子怕的就是蚣蝮死于青蛟的手上:“不行啊,公子,你快回——” 她紧张的惊呼一噎,生生止住了。 只见半空中一个庞然大物轰然坠落! 砰! 这巨大的声响,连着地面都跟着震了三震。 漫天的尘土之中,方才还让他们惊惧不已的蛟,已经在眨眼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化为了尸体一条。直到坠落地面,没有了云雾的遮挡,这蛟的恐怖才真正的映入眼帘深入人心!青黑色的鳞片一片便有半人那么大,一双死不瞑目的三角眼大睁着,七寸处鲜血如注,很快在地面形成了一片腥臭的汪洋…… “死、死了?”不少武者怔怔望着,讷讷不能言。 三小姐和二公子更是身躯一晃,如临大敌般的脸色惨白:“他……他把青蛟大人给……杀了?” 还是秒杀! 动作快的,根本让人措手不及! 青蛟大人,青蛟大人,若是让娘知道她以人心肝喂食起的青蛟,连个浪都没翻起来就这么死了,一想到此,她整个人打了个激灵。三小姐摇摇欲坠,几乎要吓晕了过去,再看落下地来的蚣蝮,已经变了几变的脸色!这个人,一定要拉拢到,哪怕是色诱也不计代价,一定要拉拢到! 她的心思转来转去,复杂不已,一会儿害怕青蛟死去的消息引来责罚,一会儿庆幸自己能寻到这样的高手,一会儿又沉浸在未来相公的英姿中不能自拔。她怔怔望着连衣角都没脏上一片的蚣蝮,就这么看痴了…… 旁人就没这么复杂了。 这些人望着蚣蝮的目光,就只剩下了武者对待高手的仰慕,犹如凡人看着神祗一般。 四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 却听一声:“师傅!” 蚣蝮一扭头,看见黑黑瘦瘦的小姑娘撒丫子从远处跑过来,紧成了一团的心脏骤然松了下来。方才一到这里,他就以神识四下里扫过,知道这些尸体中没有四娃,狠狠松了一口气。可即便如此,没看见这丫头的影子,心头一直都莫名被攥着,直到这会儿! 直到这会儿,眼见着这熊孩子没事儿人一样哒哒哒地跑过来:“师傅我到处找你,你跑哪去了。” 典型的贼喊抓贼! 一股无名火直窜脑门儿! 蚣蝮简直被气乐了,他虎着一张俊脸,还没说话,就是一愣。 只见这蹦蹦跳跳撒丫子过来的丫头,步子一顿,望着他的后面发起了呆。蚣蝮下意识地一扭头,看见的就是站在他身后的一对少年少女,这一对儿,正是方才和那青蛟对峙的兄妹,长相普普通通,可气质过人独具。少年身量高挑,眉目里清清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少女窈窕可人,一双眼睛弯弯的笑意像是要溢出来,明明两人都是不怎么打眼的长相,却不知怎么的有种独特的气质,让人一眼便移不开了目光。 而奇怪的,却是这两人也在怔怔望着发呆的四娃。 三个人,六双眼。 他们互相上下打量着,眸子里升起让人看不懂的神采。 尤其是四娃,这种炙热的神采,蚣蝮从来没在她的眼里看见过!一种不怎么舒服的感觉萦绕心头,他看这边一眼,再看那边一眼,忽然幽蓝的双目便眯了起来,直到眯成了一条线,危险不已地盯住了身后的少年! ——听说人类里有个说法叫一见钟情。 ——莫非他家丫头对这小子…… ------题外话------ 哈哈,刺激刺激这不开窍的鱼。 天下无爷 第二十三章 相见不相识 不行! 绝对不行!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蚣蝮从头到脚连带着头发丝儿的不舒坦,第一个反应就是否决! 可凭什么不行呢,他皱了下眉——论年纪,十五岁在他眼里就是个刚出生的小玩意儿,可在人类的眼里,貌似成人了,完全可以谈婚论嫁了;论长相,这小子长的普普通通可胜在气质疏朗,他家熊孩子这歪瓜裂枣找个这样的烧高香了好么;论人品,此少年和青蛟对峙的一举难道不能说明一切么;论天赋,年纪轻轻竟也有个神王修为,绝对是天才中的天才! 无数个反驳被否决。 蚣蝮虎着脸跟在大部队的后头。 刚才他纠结的这么点儿时间,那对后来的兄妹已经和大部队冰释前嫌,一听说了这是“天道的公子千金”的队伍,立刻便表示了要一同上路。那三小姐一路上演着礼贤下士的戏码,对方这么热情,心底再怎么不愿面子上也得无不应允:“风公子,风姑娘,不知两位这次出山……” “小姐唤我风萧便可。” 这一对兄妹,哥哥风萧,妹妹风笑,据说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依照他们的说法,自小便跟着长辈隐居山林,如今尚是第一次出山。别看这风萧衣着打扮甚至长相都极其普通,言行举止,却颇有一种贵族公子的华美之气,三言两语,便让人生生如同矮了一筹,忍不住以敬语称之。 三小姐应了一声,却下意识地不敢直呼他的名字。风萧也不坚持,尚算热络的淡淡一笑,却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感觉:“风某有一名长辈喜事将近,鄙兄妹便是替父母前去道贺。” “哦?那可是我的罪过了,可莫要耽误了两位的大事。” “不急。” 风萧笑的别有深意,既然是贺喜,又怎能没有贺礼。他也不解释,那一双清朗的眸子忍不住总是往后看,朝着四娃的身上瞄来瞄去。 “那小子不安好心!”蚣蝮脸色更难看了,有意无意地挪动着位置,将身边瘦瘦小小的丫头挡了个严严实实。 四娃眨巴眨巴眼:“怎么会,他不像坏人。” 蚣蝮霍然扭头:“你……” “我咋啦?” “你……你是不是对那小子……有别的……别的,咳……感觉。” 别的感觉? 四娃想了想,的确是有! 古怪的感觉,古怪的亲切,古怪的一种让她完全放心完全信任之感。不止是他,还有那个明珠般耀眼的风笑,即便样子寻常,可那姑娘的一双眼睛弯弯便如同光芒璀璨的弯月,让人忍不住就想亲近。这种感觉在看见他们第一面的时候尤为奇特,只一罩面,她就好像认识了他们很久很久…… 这就是常人所说的,倾盖如故吧。 四娃很实在:“嗯。” 天知道这一声“嗯”是个什么效果,在蚣蝮纠结的心里犹如一枚导弹带起惊涛骇浪!这丫头真的看上那小子了?他俯视着小丫头带着点儿希冀的眸子渐渐冷了下来,带上了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失望和失落。 蚣蝮倒没往别处想,此刻的他,就如同一个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捧在手心儿里养大的丫头忽然有了意中人一般,被一种“父爱”被剥夺的感觉凌迟着,接下来是什么,是这个丫头跟那个小子两小无猜双宿双栖,然后他再一次回到孤苦无依的湖中小岛去…… 孤苦无依? 不该是独来独往自由自在么? 什么时候开始,那种让他享受了几万年的孤独,竟变得有些不可忍受不敢想象了?蚣蝮被自己这下意识的想法完全惊住,紧跟着就是下意识的逃避,脸色如霜,加快了步履,把莫名其妙的小孩儿丢在了后头。 他这古怪的反应,一直持续到夜晚的时候。 快要到达了迷雾林的腹地中去,众人安营扎寨,围着篝火烧烤着路上顺手打来的凶兽。这迷雾林中温度湿冷,迷障丛生,凶兽也多以蛇蟒为多。烧烤的香气飘荡在这一片空气中,众人却没有了进食的胃口。 清早的时候,那条青黑恶蛟被诛杀后,有好事者忍不住进入到山洞中探查,不想里面竟是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骸骨,一片腥臭之中,那些骸骨堆叠了高高的一层,犹如殉葬坑般让人头皮发麻!不用说,都是附近历练的武者被恶蛟掏心掏肺下了毒手!那三小姐留下了数名手下安葬骸骨,自然又博得了一片美名,至于恶蛟的尸体,便下令焚烧了。 亲眼见到了那一幕,不少人都是心情颓然。 是以四下里也没人说话,只余一片沉默的气氛萦绕着。 四娃忍不住朝着蚣蝮瞄一眼,心说这鱼虽然性善,可人类跟他分明是两个物种,应该不会引起他这么古怪的反应。那么这一路上爱答不理的是怎么回事儿?她托着腮想不明白,往大鱼身边儿靠了靠,刚想说话,便听坐在对面的风萧忽然问:“不知宫姑娘府上还有什么人?” 四娃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叫她:“唔,我啊……” 出门在外,自然得有个名字,再不济,总得有个姓氏能报出去。四娃便想起了当初凤无绝在翼州的化名,随口扯了个宫姓。为此,他家师傅还连着几天都嘴角翘翘的,说话特温柔,走路都带风。后来她才笑喷着反应过来,这鱼蚣蝮,可不也姓宫么。 四娃瞄了眼大鱼,发现这鱼的耳朵悄悄竖了起这鱼的耳朵悄悄竖了起来,再一想他这一整天的别扭,到口的话便改成了:“我和师傅相依为命。” 果不其然,大鱼兄脸色稍霁,一副被顺了毛的节奏。 真……幼稚!四娃撇着嘴也大概猜到了这鱼是怎么回事儿了,估摸着一直他俩相依为命,这会儿她对这兄妹颇为“亲切”,这看上去清风明月实际上小心眼儿到不行的大鱼小朋友吃醋了。四娃心里腹诽个没完,面儿上跟对面对视了一眼的风萧和风笑聊着:“对了,两位是往九梯的方向去么?” 风萧摇摇头:“是穆氏。” 咣当—— 另一边三小姐手中的柴枝,一下子掉到地上。 她慌慌忙忙地抬起头来,谨慎地看向了风萧兄妹,见对方面色如常半点儿其他的情绪都没有,不由尴尬地笑道:“一时不小心,倒扰了你们谈话了。”她一路上旁敲侧击问来问去,这风萧就四两拨千斤一概清清淡淡地带过去。没想到那姓宫的丑丫头一句话,他倒是答的简单明了!就是不知道,他们跟穆氏是个什么关系了:“没想到两位说的长辈大喜,原来竟是穆氏……说起来,穆氏和家母亦是颇有渊源,说不得两位的长辈也认识家母呢。” 家母…… 同时有三个人恨不得一巴掌打下她一嘴的牙! 风笑笑眯眯的眼冷的不像话:“天道大人和穆氏的关系无人不知,这也奇怪了,小姐身为天道大人的千金,竟不去穆氏给兰亭叔叔道喜么?” 三小姐笑的尴尬:“有姬氏作为代表,便不需我两个小辈多跑一趟了。” 四娃却是奇道:“穆兰亭么?穆氏少主要成亲了?” 穆氏少主大婚,这是多大的喜事,她这一路上竟没听见有任何的消息传出!怪不得天元拍卖上一个重量级人物都没有呢,原来是都跑到穆氏去了。风笑见四娃满面疑惑,神秘兮兮地一笑,一个高蹦过来,越过篝火一屁股在她身边坐下,亲亲热热地低声道:“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去的都是穆氏的至交好友,因为兰亭叔叔要娶的……嘿嘿,是个男人!” 她等着四娃一口口水喷老远。 奈何失望了。 穆兰亭和华留香的事儿,四娃自然是知道的,此刻听见也不觉意外,只为那两个叔叔欢喜!然而她想的却是另一茬,显然这对西北货敢去天元拍卖,就是因为得知了这个消息!然听这风笑的语气和一路上她全然没得到消息的情况来看,此事知道的人,唯有几大氏族几大门派外加穆氏的至交好友,那么这对假货兄妹,是从哪知道的?难道他们的手,已经伸到了穆氏不成? 她的脸色愈发的凝重。 对面风萧忍不住关心:“宫姑娘,你在想什么?” “啊,没有,没有。”她打着哈哈搪塞过去,顺手把自己烤好的蛇肉递过去:“你那样烤不行,熟不了的,吃我这个。” 她递的顺手,风萧也接的顺手,就着金黄焦脆的蛇肉咬了一口,顿时满口溢香,笑的眉目飞扬:“好吃!” 俩字落地,人人反应各不相同。 风笑的嘴巴呆呆张到了O形,瞪着她哥哥的表情就像是看见了个假冒伪劣产品,差点儿没蹦上去撕他的人皮面具!开什么玩笑?她哥是个什么货色她还不知道么?看着彬彬有礼温润如玉,实际上绝对是个事儿逼!事儿逼中的事儿逼!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大少爷的谱摆的足足的,就算是在知族学了几年的插秧也没学出个地气儿来!尤其是这家伙洁癖到了人神共愤的程度,什么时候吃过别人送上的东西? 风萧的表情比她好不了多少,察觉到自己吃了一口竟然还没有多点儿抵触,连他都忍不住摸了摸脸怀疑自己是假冒伪劣的凤家二娃了。唔,左长老要是看见这一幕,恐怕得痛哭流涕吧…… 四娃同样的眨巴着眼一脸迷茫,搞什么,在姬氏的时候用不着她动手,到了湖中岛她除了那鱼外伺候过谁?这蛇肉到底是怎么递出去的,手长歪了么? 蚣蝮却不管她的手歪没歪,幽蓝的眸子冰冷得瞪着举着蛇肉的风萧的手,一种“一尾巴拍过去让那只手从此爽歪歪”的念头,如此清晰地跟着一股子酸溜溜的感觉直窜脑门儿! ------题外话------ 今天就一更。 还有昨天那一章,三个人,六双眼。 捂脸,我的数学果然是体育老师教的…… 天下无爷 第二十四章 大本营 沉默。 沉默的气氛在这四人间流淌着。 渐渐地附近的武者全都消了声,小心翼翼地看着这边气氛古怪的四个人,一个是风萧,手持一根儿肉串眉目纠结;一个是那宫姑娘,看着自己的手眉目纠结;一个是风笑,一会儿瞄一眼她哥一会儿瞄一眼宫姑娘,眉目纠结;最后一个是……咳,那一巴掌拍死了青蛟的蓝发大人,杀气都快出来了! 不过…… 那杀气怎么是对着一根儿肉串? 风萧也感觉到了,自己手上这根儿东西就如个烫手山芋,他丢掉一开始的疑惑,看一眼脸色铁青的蚣蝮,再看一眼一旁站着明显还在状况外的四娃,眉眼一挑,忽然就像是明白了什么。略显清冷的眼中划过一抹笑意,他轻笑着问蚣蝮:“前辈,可是对这个有兴趣?” 肉串儿? 蚣蝮让他问的愣了一下。 看一眼莫名就觉得讨厌的这风家小子,更是莫名其妙地皱起了眉,他辟谷不食几万年,对个肉串儿有个屁的兴趣!这么一想,杀气尽敛,压下心底连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翻腾的怒意,又深深看了风萧一眼:“没兴趣。”说罢拂袖便走。 后头响起惹人恨的戏谑笑声:“既然前辈没兴趣,那风某便代劳了。” 他一边儿笑着,一边儿朝四娃扬了扬肉串儿,别有深意地咬了一口,吃的倍儿香。这举动被走入了帐篷又忍不住回头的蚣蝮一丝不漏地收入视野,那方方收敛了下去的杀气又激荡了起来,总觉得那人说的——仿佛,并不仅仅是一根肉串儿这么简单。 蚣蝮自然是想不明白的。 他几万年的生活皆围绕着修炼围绕着成为龙族的骄傲这档子事儿,对于其他的大多都处于个懵懂状态。 可他不明白,显然一脸古怪的风笑明白了。这小丫头跟被踩了尾巴的耗子似的,一个高蹦了三尺高,瞪着眼睛指指莫名其妙的四娃,又指指哗啦一下放下帐篷帘子的蚣蝮,最后指指她家笑的深意无限的同胞哥哥,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 风萧竖起一根手指:“嘘。” 风笑赶忙捂住嘴巴,很狗腿儿的将一个“嘘”字贯彻到底。 她以一种被雷劈了的表情浑浑噩噩了半天,直到四娃又坐了一会儿,终于坐不住了,寒暄了两句便哒哒哒地跑进帐篷去。她才拿开捂着嘴的手,深吸一口气活像是憋了几万年一样惊悚地说:“我靠太劲爆了!” “嗯,是挺劲爆。”风萧深以为然,人兽恋啊,啧啧,有意思了。 别看风萧的修为只在神王境界,可眼力绝对没说的,他爹是什么人?他娘是什么人?他那些叔叔伯伯的长辈又是什么人?这么多年来混迹在高手中的高手中,那眼力自然是没说的!乍一看见蚣蝮那奇异的发色和瞳色,再感受到他身上深不可测的气息,便将这男人的身份猜出了七七八八——只是不知道是哪一族的玄兽了,竟能修炼到这种地步,连大白叔和饕餮叔都比不上。 不过,貌似这俩人都还没开窍啊,要不要帮着加上一把火呢。 他这边儿正恶趣味地想着,扭头“孺子可教”地看了他家笨妹妹一眼:“难为你也看出来了,不容易。”那男人兽族的气息收敛的极好,这笨丫头竟然也瞧的出来,怪不得连沈叔都说,要想让这顽石开窍,唯一的办法只有入世历练了。 “顽石”皱皱小鼻子:“切,多明显的三角恋,真当我傻呢!” “三角恋?” “肥水不流外人田,二哥我绝对支持你,把宫妹妹抢过来,当我二嫂!” 风萧深深叹了一口气,看着风笑摩拳擦掌的激动劲儿,再回忆起一向风轻云淡的沈叔说那句话时候的绝望表情,终于以一种“孺子果真不可教”的万年苦逼目光嫌弃道:“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风笑犹在激动不已:“嘿嘿,我不耽误你的抢亲大计,那宫妹妹我可喜欢死了,你好好想啊,好好想。”说完眨巴着眼嘀咕着:“哪儿凉快呢,唔,帐篷里凉快!”双目一亮,摇头摆尾地就跑了。 啪!风萧一巴掌拍在脑门儿上,困扰了她十五年的疑惑再一次袭上心头——这笨蛋,真不是捡来的? 凤家三娃是不是捡来的,这问题何止困扰着风萧,就连她师傅沈天衣都一万次忍无可忍地仰头无语问苍天。可到底,随着乔青的撂爪子消失,这事儿成谜了。另有一边确定自家孩子是捡回来的蚣蝮,接下来的整整数日时间都在虎着脸后悔不跌——让你爪贱,捡了这么个麻烦精回来! 说四娃是麻烦精,这可不是没凭没据的。 蚣蝮向来是个有计划的……鱼,这一生从出生开始,他的鱼生就在计划中一路坦顺。他从来不允许自己的鱼生或者情绪被计划外的事儿打扰。于是这几日来每每看见四娃跟那对风氏兄妹谈笑风生,心里那种抓心挠肝儿的酸溜溜不爽,便被他有意识地归纳到了“意外”上。 不错,意外。 意外手贱,捡回来个小屁孩儿。意外的一个没注意,小屁孩儿悄无声息连个招呼都不打就长大了!蚣蝮怎能允许此种意外接连发生,于是他开始有计划地展望未来了…… 徒弟长大了,那得嫁人吧? 嫁个什么样的,师者如父母,总得帮着琢磨吧? 嫁人之前呢,总有各种各样的登徒子总有各种各样的登徒子得师傅摆平吧? 嫁人之后呢,要是被婆家欺负了师傅也得出面儿找场子吧? 光这嫁人一项就牵扯了一大通,嫁妆,婚宴,三书六礼,哪一个不是他唯恐避之不及的麻烦事儿。可这还没完,嫁了人,得洞房,蚣蝮下意识地跳过了这让他一想起来就心烦意乱的步骤,往后面想——洞房完还得生孩子,他蚣蝮的徒孙又岂能随随便便的交给人类去教育? 徒弟的麻烦还没完,徒孙又来了。 徒孙生曾徒孙,曾徒孙再生…… 生娃复生娃,徒孙何其多,如此生来生去,他这寿命没个尽头的龙六子,全毁在了这生产没个尽头的人类手上!这一展望未来,立刻惊觉自己将来的数万年乃至数十万年都将在一群熊孩子的包围中受尽无穷无尽的折磨后,蚣蝮慌了,连带着再看这麻烦的源头——四娃,那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又来了!又来了!四娃缩了缩脖子,心说这两天这鱼看她的眼神儿好像恨不得把她给吞了一样。她一个哆嗦移开目光,坚决不跟那鱼视线交汇,又哪里知道她家大鱼活生生把心底那点儿小醋意,给歪楼歪到西伯利亚去了…… 她正想破了脑子也想不出怎么招惹那鱼了。 就听走在前面的武者一阵抽气:“嘶——” “老天,那是一个部落么?” “怎么可能!” 她赶忙丢掉脑子里的想法,往前面瞧去。这一看,立刻双目一凝,精神一振! 只见远远的出现在迷雾掩映中的,竟是一个庞大不已的建筑群!一座座低矮的木屋在高低起伏的地形上建立着,形成了错落有致的一片建筑群,向着远方无限延伸出去,竟是一眼都看不见尽头!那其中,可见不少的武者穿梭往来,有在修炼的,有在切磋的,有在搭着棚子交易一些丹药武器凶兽尸体的…… 乍一看去,俨然形成了一个自给自足的小小部落! 无怪那些武者惊诧高呼了。 谁能想的到,这罕有人迹的迷雾林至深处,竟还藏着这么一个神秘部落? “难道是个不出世的氏族?” “应该是——咦?不对啊,那摆摊的人有点儿眼熟。” “是他!混迹在第七梯的一个散修,那人我见过几次,怎么跑到这里面来了?还有那个武着大锤切磋的,那是第八梯一个小势力的外门弟子,此人修为一般一直不得志,据说小半年失踪了,怎么在这里?” 随着这个武者的一句话,紧接着不少人都纷纷认出了那“部落”中眼熟的武者,大多是曾经打过交道的,也大多都有近一年或者几个月不见踪影了,没想到竟全集合在了这个地方。到了这会儿,这些人精一样的武者也大抵猜出了几分,恐怕这绝对不是一个久不出世的神秘之地,而是近些年才方方建成的某个组织? 这边的骚乱也引起了那边的注意。 部落门口,数名举着兵器的武者大喝一声:“什么人,竟敢擅闯我随天盟?” 随天盟…… 追随天道的联盟…… 四娃眉眼一闪,已从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中猜到了什么,同时风萧的眉眼冷了下来,风笑一路上笑嘻嘻的模样收敛无踪,大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俊脸上也泛起了一丝危险的冷意。 果不其然,前方二公子和三小姐一步迈出:“是我们回来了。” “小姐?” “公子?” “快去禀报盟主,公子和小姐回来了!” 一片如雷的欢腾之中,四娃缓缓地笑了起来,很好,终于找到这群西贝货的大本营! ------题外话------ 晚上还有一更 天下无爷 第二十五章 打草惊蛇 一路进入这随天盟。 一路有不少的武者都恭谨地对这兄妹二人行着礼,眉宇间极为小心翼翼,四娃将这种担惊受怕的小心收入眼底,似是随口感叹道:“没想到三小姐竟能建立起这样一支势力,真是让人惊讶。” 那三小姐忍不住的得意:“母亲当年能一手将珍药谷带入辉煌,我们这点儿成绩,也算不得什么。” “跟天道大人一比,的确算不得什么。”风萧的声音从后面响起:“不过这么一支势力,怎么不直接拉去九天殿,反而龟缩在这迷雾林的深处?啧,看上去颇有点儿见不得人的意思。” 那三小姐脸色一变,瞬间回头,却见他云淡风轻地四下里打量着,仿佛刚才那一句诛心之言不过是个玩笑。三小姐目光闪烁盯着他紧紧不放,见身后跟着的新来的武者纷纷狐疑,便拂了下发丝,笑着解释道:“还不是我哥哥,不想用母亲之前建立下的势力,希望我们兄妹能真正的不靠着‘天道’这两个字,闯下自己的一片天。” 那些武者纷纷了然:“哈哈,二公子志愿宏大,不愧是天道大人的公子,颇有乔爷当年的风范啊!” 听着这些新人一句句的恭维,四娃却敏感的发现,随天盟中原本驻扎着的武者,在这句话后纷纷目光闪烁,想来这么长的时间下来,这些人也对这对兄妹的身份和目的产生了怀疑。 不过既然怀疑,为何不离开? 四娃正想着。 脑中一抹声音响起:“这里,有那青蛟的气息。” 她扭过头,蚣蝮正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仿佛这一道神识传音根本不是他发出的一样。四娃心下了然,恐怕这随天盟里,也有高手!且那人此刻说不得正隐在什么地方看着他们,蚣蝮修为高深,给她传音不会被发现,她若是贸贸然传回去,可就落入了旁人耳目了。 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听蚣蝮单方面的给她传音:“而且,这些武者的血液里好像被种了什么,他们应该被控制了。” 被控制了?能做到这一步的,恐怕就是这随天盟所谓的盟主了:“三小姐,不知贵盟的盟主是……” 之前也有不少人听见那武者“禀报盟主”的话,立刻将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三小姐倒是不避讳,直接答道:“随天盟虽说这我兄妹俩建成,可我二人资历尚浅,怎能大言不惭地担任盟主之位?至于盟主,便是之前跟妹妹提及的那位高人了。”她说到这儿,面颊一红,羞答答地瞥了蚣蝮一眼,这才接着道:“盟主修为高深,对我兄妹多有照拂,和母亲的关系亦是颇深,众位可以放心。” “哦?认识天道大人?” “是,盟主乃是我的长辈,和母亲是多年好友。” “那倒是要见上一见了。” 四娃和风萧齐齐冷笑,异口同声。一说完,又双双狐疑地看向对方,目中带上一抹了然地转开了视线,不知道都在想着什么。那三小姐却没听出二人话中冷意:“放心吧,诸位先在随天盟中住下,待过些时候,盟主大人自会出面相见的。” 随后又寒暄了几句,便将众人的住处定了下来。 四娃和蚣蝮所住的地方,在随天盟的东北角,一个不大的院子,两间木屋相连。更远处,不少的木屋正处于半成品的状态在搭建,看来这随天盟中的人数也在一日日增多着。木屋中一住数日,两人之前也是在湖中岛里相依为命,是以也不觉得无聊,倒是难得的在大部队齐赶路的热闹中寻得了一丝平静。 这些时日,四娃也不修炼了,有事儿没事儿就跑到隔壁去逗逗大鱼,把自家师傅气的脸色铁青头顶冒烟,嘿嘿笑着撒丫子跑路,日复一日,乐此不疲。 风萧兄妹倒是常常来做客,四娃对他们的印象格外的好,相处不算多,却总有一种倾盖如故的感觉。且这些天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时常盯着风萧的脸看来看去,想从中查询到易容的蛛丝马迹,风萧也像是在探测着什么,言语间总不经意地问起她的家人等等。 于是这模样,更坚定了另外两人的看法。 风笑笑兮兮摸下巴,看来宫姑娘对二哥也不是没意思啊! 蚣蝮咬牙切齿的想,这小子果然对他家孩子动了歪心思! 至于为什么是歪心思,大鱼才懒得去深思,反正他是怎么看都看这小子不顺眼!再看自家熊孩子老盯着人家看,更是气的肠子都疼,连带着平日里对着四娃的脸色都臭的要死。就在这不爽中,一周时间晃眼便过,那所谓的盟主却连面都没露。 “不露面,我就逼‘他’露!” 夜深人静,四娃冷笑一声,换了一身的夜行衣。蚣蝮斜躺在床上,看这丫头一身的行头准备完毕,只在蒙面中露出了一双细长细长的眼睛,颇有一种神秘的异域风味,竟让他心头一跳。他咳嗽一声,扭过脸去:“不怕打草惊蛇?” 她细长的眉眼一眯,冷意迸射:“蛇不冒头,怎么打它七寸?”话锋一转,那眉眼顿时弯成一道月牙,狗腿不已:“再说有师傅在,我怕什么?” 这马屁拍的不错,蚣蝮懒洋洋地唔了一声:“你又知道我打的过那人?” “连那条恶蛟都死在师傅手里头,一条小小的爬虫师傅手到擒来!” 这马屁也不错,蚣蝮哼一声:“去吧。” “真去了啊?师 “真去了啊?师傅你可得罩着我。” “哪来这么多废话。” 他翻个身,用后背对着她,就这么一个动作,四娃却感觉到一股极为浓厚的力量将她扫地出门。噗通一声,四娃摔了个屁股墩儿,已经一屁股坐在了木屋的外头。房门轰然关闭,传出了蚣蝮冰冷而危险的嗓音:“放心大胆的干,有什么事儿为师给你兜着!” 这嗓音一如平常的冷漠,四娃却从中听出了极淡极淡的笑意。她揉着屁股爬起来,笑的眉眼弯弯,再转过身面对这包裹在夜色下的一整个随天盟,笑靥如花的面色顿时冷厉了下来。她大步而去,仿佛只要有那条鱼的一句话在,再大的危险也无惧! 夜色静谧,这绵延开来的建筑群亦是进入了栖息的状态,诸多武者纷纷陷入沉睡,唯有一条纤细的影子在其中穿梭来去。 四娃的想法简单而粗暴。 那就是:放火! 既然你龟缩不出,我就一把火烧了你的大本营! 随着这条黑影的穿梭往来,每过一处地方,皆有一丝火星燃起。这一点一点的火星方一接触到木屋,立刻带起恢弘的火苗风蹿,随着四娃将神力打出,巨大的罡风肆虐开来,成为了火苗最好的助燃剂,很快,东北角的一大片建筑群都陷入到一片火红之中。 “着火了!” “怎么搞的,怎么回事儿?” “快救火啊!” 有不少的武者从木屋中火烧屁股地蹿出,这火焰对他们来说算不得什么,用神力包裹着身体,勉强可以抵御。可一准备以神力灭火,却发现这火焰竟是扑之不灭,顽抗的惊人!这是异火!一片片的惊呼声中,有人还在无休无止地企图灭火,而更多的,却是那些早早就进入了随天盟的“老人”了,他们站定原地,不声不响没有动作,双目闪烁着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四娃将一切的喧嚣抛在身后,一把火一把火放的痛快不已,漆黑的天幕都被染成了火红之色,亮如白昼。 “咦?” “咦?” 异口同声。 她身形一顿,站在一棵大树上向西南方向看去,在她放火的同时,那边也莫名陷入了一片巨大的火焰之中。竟有人和她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同一个方式——打草惊蛇!更诡异的是,那边儿的火竟然也扑不灭,也是异火! 而同样发出了疑惑呼声的女音,正巧就在她身前一棵树上,也在看着东北角的方向。 四娃收回视线,望向这女子。 女子也看了过来。 四目一对,同时眨了眨眼,又是异口同声:“是你?” 这人,自然就是风笑,风笑一把扯下脸上的黑布,摇头摆尾亲亲热热地飞了过来:“宫妹妹,你也有异火啊?” 四娃想的却是另一码事儿,让她感觉到亲切,双胞胎兄妹,对这随天盟有敌意,天赋好的不像话,一个冷冷淡淡气质清贵,一个娇憨可人笨笨傻傻,姓风,有异火,再结合她之前和风萧的百般试探,有一个结论已经呼之欲出了! 四娃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 她还不待说话,风笑的身后又是一道黑影飞了过来,恨铁不成钢一脸嫌弃地骂:“这笨丫头,她是你妹妹!” 风笑犹在傻眼:“哪个妹妹?” 风萧捂着脑门,一眼都不愿意多看她。他望着四娃眉目闪动,带着一抹欣喜到了极致的笑容,连身躯都微微颤抖着。哪怕一早便有了这样的猜测,却是忍不住激动到无以复加。风笑哪里见过自家二哥这么个德行,当下瞪着眼便猜到了什么,笑嘻嘻的面上一寸寸裂开,盯着四娃一眨都不眨,听风萧沉重且缓慢地吐出俩字: “小妹。” “二哥。” 四娃忍不住地扑过去,被风萧一把抱住,这样的亲昵程度是她这么多年来都不曾出现的,除了对待大鱼,还是第一次有人和她离的这么近这么近。可神奇的是,血浓于水的感觉包围着她,竟连一丁点的抗拒感都不曾有。 她在风萧的肩颈上蹭了蹭,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 忽听前方风笑一声尖叫。 俩人一齐扭头看去,风笑结结巴巴地指着她:“你……你你你……” 她和风萧十分无语地对视一眼,这笨丫头,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便听风笑也就是三娃张大了嘴,瞪大了眼,一脸见鬼地嗷嗷叫:“二哥,你你你,你怎么能喜欢小妹!” 咔嚓—— 一道声音嘎嘣脆地响在四娃头顶。 那是风萧满含笑意的表情,寸寸龟裂的声音。 天下无爷 第二十六章 并肩作战 “一窝狐狸,出了头猪!” 这是一向清雅如玉的沈天衣一年前对三娃的评价。 彼时—— 那从来风轻云淡谪仙一样的男人,忍无可忍地戳着三娃的脑门儿,对在知族插了七年秧也没插出点儿地气儿来的清贵少年无力挥手:“带走,让你沈叔多活两年!” 那个时候的少年还不知道这妹妹七年不变杀伤力不减,就连偶像一样无所不知无所不算无所不能的沈叔都被她折服了!他痛快地点了点头:“好,等穆叔和华叔成亲的时候,我带她去穆氏。” 沈天衣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少年脑子一炸,一个不怎么美好的预感蹿上心头,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眼犹在揉脑门儿的三娃一眼。 沈天衣却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忽然微微一笑——白衣浮动,白发飘摇,顿时如有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美景跃然眼前!这个男人随时随地芝兰玉树的风雅模式全开,把一向自诩贵公子的二娃战了个血条清零。 等少年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哪里还有他家沈叔的影子?只剩下一句貌似是嘀咕的声音还回荡在他耳朵边儿上。 他讷讷扭头:“人呢?” 三娃摇头晃脑:“师傅跑的好快。” 他沉默了一会儿,十分沉重地道:“……走吧。” 于是这一走,“兄妹携手闯江湖”的日子开始了,可怜少年的“噩梦模式”也开启了。悲剧的日子总是过的十分缓慢,一路走走停停好不容易熬到穆氏的大婚快要开始,谁知道又碰上了这档子事儿?这么一耽搁,便耽搁到了这一刻,此时此刻,脸上表情片片龟裂的一刻,化名风萧的二娃忽然福至心灵地想起了沈天衣走前的那句嘀咕。 ——留香那小子成亲还有一年呢。 ——啧,可怜见的。 赤红的火海将天幕都染成了炫丽的颜色,夜幕之下,风萧默默扭头,一眼都不愿意看那个指着他们一脸见鬼的笨蛋。兄妹重逢的喜悦都让这笨蛋给气没了,千言万语只化为一个坚定的信念:“去穆氏!” “对啊,穆叔和华叔要成亲了!”四娃还在风萧的怀抱中,头顶上那接近一年的心酸苦逼历程她自然是不知道的。此刻听着风萧的话她笑眯眯仰起头,忽然,脑子里如有什么一闪,如今的情况和之前天元拍卖的画面飞快闪过。这一闪而逝的灵光她没抓住,只沉吟着问:“二哥,大婚的日子是哪天?” 风萧还不待说话。 一声恼羞成怒的惊慌尖叫霍然自远方响起:“谁?是谁?谁干的?” 这尖叫来的突兀而慌乱,一听便是那三小姐的声音。三兄妹还没来得及叙旧呢,齐齐扭头朝着那边儿看去,此刻仍有不少武者在救火中,可异火的强悍又岂是好相与的?神色各异的武者穿梭往来大喊大叫,却阻止不了滔天大火的肆虐侵袭,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那随天盟里的建筑群已经被烧了个七零八落! 轰!轰!无数的屋脊咣当咣当砸落地面,此起彼伏多米诺骨牌一样,带起烟火弥漫火星四溅,连这迷雾林上空的雾气都冲淡了不少。 那三小姐的修为比起在场的大多数武者都要弱上几分,反应也比他们要慢些,冲出火场的时候显然还刚刚惊醒,披头散发,着着中衣,满面睡眼惺忪都化为了惊悚的狰狞,尖叫着看上去极其的狼狈。 另一边儿的二公子也好不上多少,几乎是连滚带爬冲出来的,上身还赤裸着只歪歪扭扭穿了条裤子,俊朗的样貌全部被面红耳赤的气急败坏所取代:“给本公子滚出来!谁干的?连天道都不放在眼里,你们不想活了么?!” 轰! 一道神力轰轰而来! 这神力来的阴损,竟然是朝着那二公子的脸上揍,狠狠就刮在了他叫嚷不已的腮帮子上,刮的他整个人向后飞起,一跟头栽进地上!再爬起来的时候,那腮帮子肿起老高老高,青青紫紫好不狼狈:“你……你好大的胆子!” 他喝的,自然是出手的风笑。 三道着了夜行衣的人影站在大火中间,尤以风笑为最,平日里那笑嘻嘻的娇憨模样收敛了个彻底,反差之下,看上去尤其的煞气凛然! 这一手,不止把四下里的武者给震住了,连四娃都被吓了一跳——好个暴力妮子! 风萧笑着摇摇头,小声跟她解释道:“沈叔教的。” 四娃眨巴眨巴眼,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沈天衣不愧是连乔青都赞不绝口的人,那个男人的一切强悍都被他多智如妖的光芒掩映了,天赋好,修为高,长的帅,预言师,这么多的光环围绕在他的头上,然而都敌不过他缜密的心思和智慧。他给三娃量身打造的道路十分的简单而粗暴——脑子不够,暴力补! ——既然笨,那就不给对方耍心思的机会,啥也不用管,直接上拳头! 风笑显然也将这一点贯彻了个彻彻底底!她冷笑着捏了捏嘎嘣响的小拳头,不屑地瞥了地上气急败坏的二公子一眼:“本姑娘看你不爽很久了!” 那二公子喘着大气爬起来:“你们是什么人?” “揍你的人!” 话音还没落,离弦之箭样冲了出去,根本让对方连招架的功夫都没有噼里啪啦就揍了上去! 嘶,四下里一片抽气之声,完全都还在状况外,等到那些武者纷纷瞪着眼睛回过神者纷纷瞪着眼睛回过神来一声大吼:“二公子!”“放肆!”“天道的公子你们也敢碰,好大的胆子!”各种各样的惊呼怒吼汇聚在一起,风笑也揍了个痛快,扯着鼻青脸肿连个人样都没有的二公子随手一丢,直接甩在了那脸色变幻的三小姐脚下。 “哼,天道?”她飞速撤离,再一次站在了嘴角抽搐的四娃和风萧的身边:“凭你们也配?” 有武者立刻冲上去,把不成人样的二公子扶了起来:“小姐,快去叫盟主啊!” 三小姐只眸子闪烁地犹豫不定,显然她有着什么顾忌。先看了一眼这周围被烧成了一片渣子的火海,那脸上完全被一片赤红之色染到嫉恨滔天,再扫过附近密密麻麻千多数的武者,也渐渐有了底气,一点儿一点儿镇定下来,那之前的犹豫恐惧完全被恨意弥漫:“宫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今天要是不给本小姐一个解释,恐怕你们出不去这随天盟!” 没成想,对面的人却是丝毫无惧:“跟我们说话你还不够格,后面的人喊出来。” “嘶!” “好狂妄的三个小辈!” “你们未免大言不惭!” 三人的回答只有淡淡的一瞥,扫过那昏死中的二公子,面色格外的轻蔑悠然。 那三小姐脸色青红,娇喘着死死咬着牙:“好,好,好,我一时大意将你们带回来,原来是带了三头白眼儿狼!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今天这里,一个也别想走!” 轰! 随着对方一句话,无数武者放出威压,声势滔天。 同一时间,三兄妹对视一眼,非但没有分毫的惧意,反而有一种战意在之间缓缓流动着。 这是一种默契,一种一母同生三胞胎的默契,哪怕过了多少年此默契都契合在骨血里不会因为时间而减少分毫!不论性格,不论长相。一如刚才,若按照他们的意思,本是准备等正主来了再现身的,这两条小鱼小虾,还看不到他们的眼里去。可后来呢,为什么又一同现身了?不外乎那口口声声一句一个的“天道”二字。打断了他们久别重逢的叙旧本是找死,再扯着他们老爹老娘的名号作威作福,那就是千刀万剐不足以惩其过了! 这一刻,三个人一对视,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不管各自的性格如何,身为乔青和凤无绝的儿女,他们自有他们的骄傲! 打?很好,虽千万人吾独往矣,若是连这点儿魄力都没有,他们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姓凤?更遑论,如今兄妹重逢,并肩联手,何惧这一场子虾兵蟹将? 轰! 三人亦是同时迈出一步! 三个神王,三个只有十五岁的神王,各自锋锐凌厉的威压冲天而起,却诡异的默契圆融地交汇在一起,竟发挥出了一加一加一大于三的强横威势,强悍的弥漫在这火红的天地间。 对面那密密麻麻的一群人面色大变,眸子骇然。噗,那三小姐猛退一步,一口血溢出嘴角:“怎么可能?!” 没错,怎么可能。 一边儿,是万千武者。 一边儿,是兄妹三人。 可简简单单一次威压的交锋,显然这三人更胜一筹:“我们已经说过了,你还不够格,让背后那人滚出来!” 滚出来! 滚出来! 滚出来…… 三个字不断在天幕上回荡着,轰然响彻这整个迷雾林,紧跟着一声含怒的大喝自远方轰然而来:“好一群胆大包天的小辈!” 伴随着这道中年女人的一声喝,浓重的威压和气势顿时将四娃那三个字消散无形!两道身影从天际上飞快逼来,只一闪,便出现在了三人眼前,让看清了这两人的那三小姐面色大喜,同时也让四娃三人的面色微微凝重了下来。 一男一女,竟是两个人! 两个神尊! ------题外话------ 今天只一更。 天下无爷 第二十七章 斗神尊 这两人的出现,既突兀,也自然。 自然的是四娃三人的预料,他们本就抱着打草惊蛇的目的,为的就是引出这对兄妹背后的人。可以说,他们等这罪魁祸首很久了!可突兀的是竟有两个人,两个神尊的战斗力大大超出了三人的预期。 且看这二人气质阴邪,浑身透着浓浓的死气,周身如笼罩了一层黑雾般看不清晰。那黑雾里,像是有无数的怨灵发出惊天彻底的嘶吼,显然修行的是一种极为歹毒之路,比起普通的神尊高手都要强上许多。 三人的脸色微微凝重了下来。 那三小姐却是大喜过望,飞快跑上去几步,一声“娘”在那女人的冷眼下吞了回去:“盟主!就是他们!这三人放火烧了咱们的随天盟,还打伤了哥哥!”她说着眼中充满了怨毒之色:“不能放过他们!” 女人阴郁地瞥了眼昏迷的二公子:“报出身份,留你们全尸。” “咦?”一声枯哑的嗓音在那女人身边响起,那是全身包裹在怨气黑雾中的男人,他一双如毒蛇的眼睛诧异地盯住三人。看了半晌,忽然桀桀怪笑了起来:“不必了,他们是姬氏的人。啧啧啧,好熟悉的味道,本座多年没闻见这种味道了。” 他陶醉的舔了舔嘴唇,忽然如同一片黑雾呼啸而来,阴森如鬼:“生吃了他们,定能让我修为大进!” “姑奶奶怕你消化不了!”风笑第一个迎了上去,那黑雾中一只枯手伸出形如鬼爪,将她氤氲起的神力屏障完全破开,向着她的胸腹处狠狠抓来!风笑大喇喇的神色猛然一变:“我靠来真的,跑!” 说跑就跑。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暴力丫头,跑路的姿势无比娴熟,上半身还保持着要和这黑雾男人交手的姿态,下半身已经灵活的拧了个一百八十度,朝着反方向哧溜一下滑出了数米!四娃还真怕这丫头一根筋傻到底,好在凤家的孩子都不是悍不畏死的类型,四娃松下一口气,被风萧一把抓住手腕,三人一同向后飞快的撤离! 这个画面,若从天空往下看去,可说争分夺秒生死一刻! 三人并肩向后飞退,而那个如鬼的男人始终紧逼,一只鬼爪离着风笑的后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百米。 五十米。 三十米。 十米…… 这幅画面,不论落在什么人的眼里,都是这三个小辈小命休矣!那三小姐的眼里盛满了恶毒之色,身边的女人则阴沉沉地看着他们,四下里有那么一些武者垂下了头,遮掩住既失望又绝望的表情,然而也有那么一些是方方来此不明就里的,忍不住被这男人的手段震慑住,高声叫起了好。 就连这出手的男人都自信他们必死无疑! 他舔着嘴唇,眼见离着风笑的后心只剩一米! 轰—— 一股惊天的火焰扑面而来! “垂死挣扎!”这男人诡笑一声:“三个小小的神王,等你们的异火变成了天级再……”话音没落,他毫不在意的脸色忽然大变,眼中攀爬上一抹骇然之色,不可置信,霍然倒退! 可是晚了。 在他认为中这低级别对他这神尊高手全无杀伤力的三股异火,竟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融合在了一起! 和四娃三人方才施展的威压相同,而又有所不同的,威压这东西,本就是天地间的玄气所化,任何两个人只要具有默契,威压皆可相融。可异火呢?这种得天独厚的火焰每一种皆有自己独特的属性存在,只从异火具有等级压制就能看出,它们是骄傲的,不融合于任何一方。可这每个人固有的认识,此刻却在这三股异火的融合中被完全打破! 三股异火拧成了一股绳,如同一条火蛇直逼黑雾男人而去!原本只是玄火地火的等级,此刻竟迸发出了堪比天级火焰的威压!甚至这男人的感受中更为清晰,这临时融合的火蛇仿佛睁开了眼睛,盯住同样阴森如蛇的他!一种独属于天地之灵的威压,在这火蛇睁目的一瞬让他神魂巨震! “裘玫!你还在等什么?!”他尖叫着狼狈后退。 裘玫。 那后方在黑雾中云遮雾罩的女人,正是裘玫! “没用的东西!”她喝骂一声,可显然凝重的神色对这火蛇也是心惊不已。 “这火对我有等级压制!”那男人尖叫更大:“快动手!” 裘玫却没急着去帮他,她森然的眼紧紧盯住了远方的四娃三人——只是神王就能施展这样的杀招,且明显方才的逃窜一幕不过是在示弱寻找一击必中的时机!手段,心机,无一不强,若让他们成长起来……这三个小辈,留不得!裘玫杀心大起:“杀了你们,火蛇不攻自破!” 然而三人却站定原地,动也不动。示弱这一招,用过一次就够了,若是还想再蒙骗过一个神尊高手,那这大陆上的神尊都成傻鸟了。 三兄妹同时仰起头,看着呼啸而来的裘玫,一同抱起了手臂。 “嘶——” “他们怎么不跑?” “火蛇虽强,显然这一招短时间内不能再用。” 四下里的武者原本被那火蛇震慑住,全没想到这三个尚且是孩子的小辈,竟有这样的心机和手段!心下正发着颤,然而眼见裘玫出手,他们却不闪不避,纷纷一个激灵议论出声,言语间不免惋惜了起来:“哎,孩子就是孩子,若是现在跑了,以后这三人前途不可限量!可惜了,竟以为凭借他们能硬抗神尊?这种少年心性,自满托大,看来今天小命不……什么?!” 轰! 那边两道身影斜飞而来,那裘玫竟是倒卷而出! 砰的一声,裘玫狠狠摔落向地,一口血不可抑制地喷了出来。另一边,在那火蛇追逼下不断后退的男人,亦是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嚎!火蛇轰然自爆,巨大的罡风将他震落地面,无数火星沾到身上,在火焰烧灼中翻滚尖叫了起来。 这几乎是同时发生! 太快,太突然。 以至于无数的武者的一声“什么”尚未落地,这俩人已经狼狈不已的坠落地面。四下里寂静如死,一个敢出声的都没有,那三小姐脸色惨白连退数步,像是怎么也不相信她心目中的靠山就这么……败了?败在了三个跟她一般大的小辈手上?!她修为低看不清晰,在场的却是有不少武者都看了个明白,方才让裘玫倒卷而出的,并非四娃三人,而是两个凭空出现的高手! 那边儿交锋的烟尘散去,四娃三人的身前,正正站着两道身影。 一个老人,一个中年人。 这两人转过头来,一齐苦笑着摇头:“公子,小姐,你们也太胡闹了。” 风笑嘿嘿笑着,蹦蹦跳跳就过去了,挽着那相貌平平的三十岁男人亲亲热热地道:“笑儿知道有十三叔叔和二爷爷在嘛!” 这突如其来的两个人,正是姬十三和二长老!姬十三依旧是丢进人堆儿里分不出的样子,可比起十几年前的冷漠,显然有了不少的人情味儿。他头疼地瞪了风笑一眼,不相信地问:“三小姐知道?” 风笑吐舌头,果然她的蠢笨二百五已经深入人心了:“咳,我不知道,哥哥知道就行了。” 二长老看向风萧:“二公子,你也跟着胡闹?” 风萧耸耸肩,难为这个少年连耸肩都耸的优雅无比:“二爷爷,这哪是胡闹,要是眼睁睁地看着有人冒充母亲的名号,我还配当凤家的孩子么?” 二长老让他不软不硬地噎了一下,摇摇头一脸无奈,但是心里也不能不说,这句话说的太合他心意了!当年在裘氏的藏宝阁里,被乔青狠狠威逼着认了主,也变相的让他成为了最早跟随效忠乔青的人。姬氏里头的老家伙里,除了大长老之外,他对乔青的了解是最深的,越是深,越是明白那人懒懒散散之下的一股子锋锐傲气! 若是今天这三个小家伙真的灰溜溜地跑了,那才是真的让人失望。二长老捋着胡子心下连连点头,不愧是族长的种,有魄力!面儿上却不愿意让他们膨胀起来:“哼,不管怎么说,以身犯险,险些吓掉我这老头子的半条命,回去再跟你们算账!” “二爷爷,那也得先回去才行啊。”一声脆生生的笑语从旁传来。 二长老和姬十三一同转头,果然就见四娃笑吟吟地望着他们。两人神色复杂无比,目中皆有着说不出的欣喜涌动着,天知道他们两人一路跟随,将之前的一切都收入眼底,全没想到这姓宫的小女娃竟是他们姬氏失而复得的四小姐!要不是后来的战况险象环生,二长老几乎要老泪纵横! 就连姬十三这个一向没什么情绪的,都忍不住满目笑意:“四小姐的意思是?” 四娃伸手往那边儿一指:“二爷爷,十三叔叔,我们三个小辈坚决不敢以身犯险了,若是再吓着两位长辈那还得了?嗯,我们退开,退开,精神上支持你们,看十三叔和二爷爷大展神威!” 说着扯着风萧和风笑往后一退,十分乖巧地抱着手臂看起了热闹。 这幅模样,直让二长老和姬十三瞪大了眼。 这这这…… 这还是当年那个老老实实的小四娃? ------题外话------ 还有一更,晚上来。 天下无爷 第二十八章 缘由 如果说,要用一个字来概括乔爷的四个孩子。 那么老大凤小十,显然是“精”。小时候的鬼灵精,少年时期的精明睿智,这孩子继承了乔青用不完的心眼儿,就连这些长辈们提起都忍不住自愧弗如。 老二凤萧,则是一个“贵”字。他更像凤无绝,从小就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金贵,这种贵气是镌刻在骨子里的,哪怕布衣草鞋,也遮掩不住周身的优雅之气。 老三凤笑,向来是“憨”了。姑娘家的娇憨可爱,被她演绎到淋漓尽致,时傻,时笨,时二百五,也可理解为一种执着简单,让整个姬氏提起这个三小姐,都忍不住连连摇头的同时笑意满满。 最后就是老四了,四岁之前的四娃,给众人留下的少许朦胧模糊的印象,唯有一个“弱”字。这弱是从内而外的,外表上,她瘦瘦小小,身体娇弱,丑的吓人,好像两个兄长在娘胎里就把营养都抢了个干净;内在里,向来不声不响小豆苗一样跟在哥哥姐姐后头,比武总输,少笑少闹,不论天赋还是性格,都弱的不像话。这种弱,若是放在其他平凡人家里,或者算不得什么,可若说她是天道乔爷的孩子,未免就显得平庸了几分。 不错,平庸。 这是大多数人惋惜中对于小小的四娃的最深的印象。 可今天再看呢? 二长老和姬十三四只眼睛瞪了个滚圆,望着抱着手臂退到旁边儿一脸笑眯眯的小丫头,要是再不知道自己是被人忽悠了,他们这几千上万年的岁月可就算白活了!天知道,他们一整个姬氏都被这小孩儿给骗了个团团转啊! 两人忍不住的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苦笑连连,亏得他们笨的可以,那对夫妻的孩子,怎么可能平庸?甚至方才那三道异火的融合,恐怕都跟这神秘的四小姐有关啊!心里双双嘀咕了一句怪胎,两人扭过头来不再多想,不管怎么说,这四小姐能够脱胎换骨,他们可是欣喜非常的! 视线再落到那边终于逃脱了异火折磨的男人身上,顿时转变为深深的复杂:“十公子,别来无恙了。” 此人,正是姬氏十公子! 他狼狈不已地爬起来,周身的黑雾已经消失不见,露出了恨意滔天的脸:“十公子已经死了!在本座从那该死的思过崖下被救的一刻,就对自己说,我再也不是姬氏之人!姬氏,本座早晚要回去,姬十三,二长老,天堂有路你们不走,既然来了我的地盘儿,今天就别想离开了!” 二长老眼中的复杂更浓,这些年来,那思过崖下的十公子,早就被族人遗忘了,是死是活,谁还会在意?却没想到,此人不但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了姬氏,更是以罪孽深重的阴邪之法,修炼到了神尊的境界:“你的身体已经出现了魔气,若再冥顽不灵,早晚步入乃父姬寒的后尘。” “哈哈哈哈,姬寒死有余辜,莫要把本座跟那个人相提并论!”十公子脸色闪烁,提到姬寒,恨意更是浓郁。他猛然一转,布满了浓浓黑气的脸看向四娃三人:“他们是谁?” 二长老却没说话。 他扭过头,征询的意思很明确。 凤萧和凤笑对视一眼,同时抬起手在耳侧一撕,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绝美面孔便暴露在了这夜幕之下。那十公子脸上的骇然不加掩饰,在这两张面孔之下连连倒退了三步,另一侧的裘玫更是如此,整个人脸色惨白的尖叫一声,在四下里的武者惊呼之下,浑身不断颤抖仿佛连神魂都要湮灭的惊恐:“是你……是你……” “乔……乔……” “是乔爷!” “天道大人!” 一道道的人影伏跪了下去,整个迷雾林的深处还站着的人所剩无几:“拜见天道大人!” 这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也磨灭不去他们心中对于那个人的狂热和尊崇!那三小姐完全愣在了原地,她搞不懂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她打着天道之女的旗号游走大陆,招揽来的这一个个强者,却敌不过对方撕开面具的一个动作。那一对兄妹站在诸人伏跪之中,犹如众星拱月般的耀眼,仿佛生来,就比别人高贵,仿佛生来,就是她拍马也及不上的仰望。 她却不知道,此刻那众星拱月中的两轮月,却十分无奈地对视了一眼,一同撇了撇嘴。 他们就知道,一旦揭开面具就是这样的场面,这张和老娘有着九分像的脸,简直就是他们无可奈何的麻烦!只是在那撇嘴的动作之中,两人都没发现,不情不愿的眼里也带着一种有点儿小别扭的浓浓自豪感! “不是!你不是!你们都不是!你们不是她……”一声凄厉的尖叫从裘玫的口中发出,她状若疯癫地指着两人,可见这面孔对她来说震撼有多么的大。然而随着她一声比一声尖锐的大喝发出,她渐渐喘着气镇定了下来,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 到了最后,裘玫终于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只是那视线却不敢往凤萧和凤笑两人的身上看去:“你们……你们该是……是她的孩子吧?来的好!哈哈哈,天助我也,既然你们自投罗网,我今天就把她的血脉斩尽杀绝!” “连她的名字都不敢提,也好意思说什么斩尽杀绝。”四娃翻着眼睛一脸无语。 裘玫霍然扭头:“她已经离开了!” 四娃一耸肩:“是啊,她在你敢蹦跶?” 裘玫脸色涨红,闪烁不定。 当年被九指救下送到了此地,她本还怀着报仇的心思。这心思让她每日每夜都在煎熬,后来姬氏的老十也被送了来,支撑着他们活下来的就是仇恨,恨不能把那个人五马分尸的仇恨!可是,后来呢?后来山河震动,大陆将亡,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个人在九天之上自称天道! 他们怕了,他们疯狂的恐惧,再也生不起一丁点儿报仇的心思。就这么着,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每日里战战兢兢的活着。可是很快,她发现那个人竟没有斩尽杀绝的意思,她知道,自己在那个人心里就如同蝼蚁,连杀的兴趣都没有了。那个时候她很是窃喜,那人生产的时候,也正是她生产的日子,同年同月同日,生下了一双儿女,她甚至想,只要能这么活下去就好。 可是她又给了她希望! 她消失了! 她消失在了这片大陆上,数年来毫无踪迹! 她那点儿心思再一次死灰复燃,一边儿偷偷打探着那人的消息,一边儿按照当年那九指所说开始修炼。惊喜的是,那个人不但真的消失了,她的修为也在以一种意想不到的速度提升着!她收服了那条青蟒,让它将所有进入迷雾林的武者斩杀,和青蟒分食人心。这效果非常的好,青蟒进化为蛟,再过少许岁月,甚至能晋升为和那乔青身边的睚眦饕餮一般的龙族! 而她,也渐渐以这种阴毒的修炼,一步步向着神尊九层飞快靠近着。 “你说的没错,如果她在,我的确不敢!”裘玫的心里浮现出这些年的一幕幕,猛然攥紧了拳:“可是现在她根本不在这东洲大陆!没有了她的庇护,我倒要看看,那所谓的氏族所谓的三大门派能有翻出多大的浪来?只要再给我数年时间,我便能以她的名义纠集起众多的手下,哈哈哈,多有趣,她一定想不到,我的这些手下都是利用她得到的,我甚至也可以达到那个高度,将你们一一抹杀!九指完不成的,我帮他完成!裘氏做不到的,我帮它做到!” 她的脸上一丝丝狂热和疯癫攀爬了上来,让二长老和姬十三缓缓皱起了眉,这个女人,已经被仇恨和修为的快速提升给蒙蔽了,或者说,她被九指给毁了。同样的,那边儿的十公子像是被裘玫构建的一幕幕给传染了,亦是满目癫狂:“可惜的是,你们早一步发现了我们的秘密。所以今天……”他目中杀机毕露:“你们要死!” 轰! 这二人同时飞身而来! 原本已经消散的黑雾,重新出现在了他们的周身,那满身的伤痕,也在黑雾的游走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丝丝痊愈了起来。 这诡异的一幕,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森凉,让人心下发冷。她身后那些终于明白了过来的武者,有的面上一挣扎,立刻运用神力朝着裘玫二人攻去!可那神力还没发出,动手的武者全先一步砰一声爆裂,化为了一团团血雾。 “啊——” “怎么会这样?” “是裘氏的血脉之力,我们被控制住了!” 不错,这些人被控制住了,这也是之前四娃的疑惑,为何其中有些人明明察觉到了端倪却依旧留在这里,像是有什么苦衷一般。这一刻,这疑惑恍然大悟。他们被一种禁法控制住了,一旦稍有异动和反心,立刻就会在裘氏的血脉之力下,血液沸腾,肉身尽毁。 “怪不得她根本不怕在这些人面前暴露出身份。”二长老和姬十三神色凝重,如今的这一幕幕中,皆有着当初那九指的影子在内。这两人的一切都古怪而诡谲,带着一种阴邪之感,比起普通的神尊强者,强了太多太多!更不用说,还有那些身不由己的上千武者的威胁。姬十三面露决断:“二公子,三小姐,四小姐,我二人拦住他们,你们先走!” “想走?”裘玫越过迎面而来的姬十三,扭曲的笑容中带着疯狂的阴毒:“今天,一个都不能走!” “就先杀了她的三个子女,报我裘氏灭门之仇!”她手如鬼爪,朝着四娃纤细的脖颈猛然抓去! “四小姐!” “小心!” 姬十三面色大变,二长老惊骇欲绝,凤萧瞳孔一缩猛然上前将这个小妹挡在了身后,凤笑亦是一把扑到了四娃的身上,这一对一母同胞的兄姐,竟是在这一刻同时选择了保护他们最小的妹妹! 四娃原本的面色是罕见的镇定,在看见这一幕后细长的眼中暖意和感动丝丝流淌,眼见着前方裘玫森然而来,凤萧和凤笑就要落入她的手里,四娃猛然发出一声大喝:“师傅——!” 同一时间。 一道冷漠如冰的嗓音在裘玫的身侧突兀响起:“动她者,死!” 天下无爷 第二十九章 大鱼的强 动她者,死! 这不仅仅是四个简简单单的字而已,这包含了之前蚣蝮的承诺。 放心大胆的干,有什么事儿为师给你兜着!天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多没有师徒爱,一袖子就把她踢出了房间,那冷冰冰的语气直到现在想起来都让四娃恨的牙根儿痒痒。可是她知道,他说的出,就做的到!别问她为什么知道,这是相处数年之后对这条鱼产生的了解和信赖!这才是她之前始终镇定的原因。 可是这镇定很快绷不住了! 她家豪言壮语的师傅一直没出现,她刚刚重逢的哥哥姐姐为了护着她这个小妹,陷入了生死一刻千钧一发的危险之中! 一下子,从未有过的恐惧弥漫了她的心头!再天资聪颖心思狡黠都好,她毕竟是个还没经历过生离死别的孩子,生长于和平年代,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和老娘和师傅斗智斗勇。哪怕当初吞下了蚣蝮的软鳞,也是在她确定此鱼性善的前提下,这一声急不可耐的“师傅”中蕴含了浓浓的焦灼,连尾音都险些破了开。 终于。 终于听见了这冰冷又熟悉的声音。 四娃几乎是虚脱的险些一屁股坐地下。 这四个字如同从地狱吹来,紧随而来的是一阵阵的波纹在裘玫的身后散开,一只苍白却优雅的手轻轻捏住了裘玫的鬼爪!一白,一黑,一修长无暇,一枯骨嶙峋,后者给人的震撼和杀伤力显然要更强!然而就在这两手一触的刹那,裘玫浑身一震,满身的黑雾霎时爆开! 同时—— 这修长的手也微一用力,带起裘玫杀猪般的惨叫:“啊——” 咔嚓! 让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清脆地响彻这迷雾林的天地之间。 直到她枯骨一样的手鸡爪子一样无力地垂下,那波纹中妖异绝美的白衣男子才现出了身形!白衣,蓝发,夜幕之下这男人的美给了所有人无法言喻的窒息之感,幽蓝的瞳孔中一抹寒冰般的精芒闪现,裘玫顿时被垃圾一样丢出了数米,竟然完全昏死了过去。 只一手之力,竟让身为神尊巅峰的裘玫毫无招架! 只一手之力,竟让姬十三和二长老都产生了心悸之感! 他到底是谁? 这样的疑问,在每一个人的脑中轰鸣着。 “师傅!”便听那边儿的四小姐,哇一嗓子嚎着扑了上去,一把冲进这男人的怀里!这人显然是极不习惯跟人这样的碰触,下意识地就要闪开,然而看见四娃丑兮兮的小脸儿上充斥着极其少见的委屈之色,愣了。 “你怎么才来!”四娃的委屈十分少见,这孩子一向是机敏又独立的,性子中隐藏着一种执着的任性,像是这种扑进怀里撒娇般的埋怨更是罕见中的罕见!蚣蝮直接傻眼了,任她眼泪鼻涕哼哧哼哧蹭了一身:“你上哪去了,我哥我姐刚才差点儿都死了!” 蚣蝮僵硬地张着手臂,听见这丫头带着哭腔的埋怨声,心下一软,忍了! 他伸手揉了揉这丫头的脑门儿,连自己都没发现这动作有多柔软,眼中那幽蓝的如同冰封的冷漠,一丝丝化为了无可奈何的宠溺:“我……” “你什么你肯定是睡着了,你还说有事儿你兜着,你要是再晚一步你徒弟也死了!” “我……” “我不管刚才吓死我了等出去我得吃顿好的补补!” 蚣蝮低着头,忍无可忍地瞪着这丫头的头顶,突然有种让这小丫头吃定了的郁闷感。不过他也猜了个大概,这熊孩子会出现这样的情绪,显然是让之前给吓到了!风萧和风萧的生死一刻,给她的冲击太过巨大,眼睁睁看着护着自己的哥哥姐姐因她陷入危险,是她死也不愿意看见的!这种紧张愧疚紧紧地绷着,待到他赶来解除了危机,方一松懈下来便如洪水溃堤了…… 蚣蝮哭笑不得地叹一口气:“起来,多大了还哭。” “我不管今天是你来晚了!” “嗯。” “我要吃顿好的!” “……嗯。” “我要吃鱼!” “……” “我都好长时间没吃鱼了!” 四娃可怜巴巴地抬起头来,细长的眉眼眼圈儿通红,脸上也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鼻涕糊了一脸,这种委屈到了极致的表情瞅着他,好像说的不是“好长时间没吃鱼”,而是天大的亏待一样。蚣蝮脱口而出的拒绝微顿,在舌尖绕了一圈儿,竟然变成了一个鬼使神差的“嗯”。 这话一脱口,蚣蝮就呆了一下。 四娃却是破涕为笑,眉眼弯弯:“那你先解决了他们,咱们一会儿吃鱼去。” 说着十分自动自觉地松开了怀抱,擦着鼻涕往后面退了几步,这动作十分的自然,这语气更是自然到不能再自然,显然对于这种“师傅开路我掩护”的无耻行径丝毫的负罪感都没有。 天知道经过了刚才这一段儿,四下里的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这个冷冰冰的强大的男人,竟也有这么柔和的一面。姬十三和二长老对视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十分的古怪;风笑捧着腮嘿嘿嘿嘿的笑,不时朝着四娃挤眉弄眼;风萧则是一脸的“果然如此”,瞥了眼显然还是没开窍的蚣蝮笑的意味深长;还有那三小姐…… 三小姐已经嫉红了眼! 她不能忍受! 不能忍受自己看中的人竟敢背叛!不能忍受这人胆敢伤她母亲!尤其不能忍受他对着自己一副冷面甚至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说过可对着那个让她厌恶的丑丫头却柔和如水百依百顺!这样的嫉恨让她几乎丧失了理智,哪怕是个假的天道千金,可这一年多来她一直在众人追捧仰慕下生活着,早就分不清了自己是谁:“动手!快动手!杀了那个死丫头!不听命者本小姐让你们爆成血雾!” 砰砰砰! 她是裘氏血脉,哪怕尚没有经历过传承觉醒,也勉强掌握了几分血脉之力,此刻这话一落下,便有那么几个武者莫名中爆裂开来化成了血雾,这是对他们的震慑。那些武者面色屈辱,却也不敢不动,面面相觑后一咬牙真的朝这边冲了过来。 同时那毫发无伤的十公子却是急速后退,竟是眼见不好下准备遁走了。 蚣蝮眉眼一冷,转向了一旁的四娃:“看好了,水是这么用的!” 嘀嗒,嘀嗒—— 随着他衣袖抬起,在四娃的观感之中,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那些疾奔而来的武者,那个咬牙遁走的十公子,那张牙舞爪的三小姐,这一些都仿佛成为了一场默剧,唯有一种极轻极轻的声音,响彻在了她的耳膜。 那是水。 是整个迷雾林中一切水! 雾气中蕴藏的水汽,植物上托起的露珠,地表下流动的水,仿佛一瞬间都在四娃的耳中清晰了,这样的清晰让她心神巨震!这鱼自从收了她当徒弟以来,还是第一次在她的眼前施展御水的神通,甚至她都没有想到,所谓的御水,并非是她从前以为的具象的水,并非是那简简单单的操纵湖泊,而是天地之中一切的水源! 这水源在蚣蝮一抬袖的简单动作之中,仿佛被晕染了生命般,一滴,一滴,从四面八方抽离而来!这样的神通予人一种绝对的震撼绝对的强大,一滴滴的水在他的身前形成了一片不断旋转的漩涡,更多的水滴融入而来,眨眼的功夫,那漩涡壮大已如半空中搅动的一道浪涛! 轰! 震耳欲聋的声音,是那浪涛的咆哮! 这注定是随天盟的一个悲剧! 姬十三望着那在巨大的浪涛冲击下犹如蝼蚁般挣扎的武者们,望着那一口血喷出便沉入了水中的十公子,望着那几乎连惨叫都没发出就在水中被绞杀的三小姐,和那早就不知道飘在了哪片浮尸里的二公子,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恐怕他们死也想不到,辛辛苦苦十年筹划,竟就毁在了这么一个男人的手里!” 或者后面他们会失败,或者一旦他们的举动被姬氏等族发现了,注定也是失败的下场,可是如今这尚未发展便夭折的局面,显然是过于乌龙了。谁能想的到,这可怜的随天盟尚且处于萌芽状态,就好死不死地被三个小主子碰了个正着,又好死不死的四小姐不知道从哪忽悠来了这么个绝世高手! “一式啊!”一式神通,直接把这随天盟给淹了!姬十三再看向负手而立的蚣蝮,那目光中显然充斥了对于强者的尊重:“多谢阁下出手相助!” 四娃眉目一动,生怕这不喜与人打交道的鱼不给姬十三面子。 她还没说话,蚣蝮已经淡淡点了点头:“客气了。” “师傅你竟然会礼尚往来?” 这句话的后果就是被她家师傅狠狠瞪了一眼,四娃缩着脖子撇了撇嘴,换来二长老更为古怪的表情,看看她,又看看蚣蝮,一张老脸便秘成了朵大菊花。风笑一向没心没肺,危机解除,顿时又笑的比谁都欢:“快走吧快走吧,穆叔和华叔成亲的日子快到了,现在走还能赶上他们的喜宴!” 风萧也是期待的很:“唔,两个男人成亲,听说当年老爹老娘也干过一次。” “可不是,咱们族长一向惊天地泣鬼神!”二长老捋着胡子笑,提起乔青来,那是一脸说不出的骄傲和崇拜:“说不定这次过去,你们还能看见族长和姑爷呢!” 族长和姑爷…… 四娃睁大了眼:“他们还在东洲?” ------题外话------ 今天只一更。 天下无爷 第三十章 信息量太大了 四娃一句问,风萧和风笑一同看了过来。 三个娃子六只眼,眨巴眨巴,忽闪忽闪,跟三只等着喂食儿的雏鸟似的。二长老的那个心顿时就软的是一塌糊涂,张口就把他族长给卖了,“哈哈,不在东洲能上哪儿去?” “不是说破碎虚空去了?” “破碎虚空哪是那么容易的,族长成圣才十几年,若想再进一步,怎么的,不得再来个几十年,巩固巩固,沉淀沉淀。” “唔……”三人同时眯了眼,“就是说,俩人都还在东洲啊……” 二长老还没听出这三个小娃的语气变了,那么阴丝丝的,带着点儿咬牙切齿的小愤慨。姬十三倒是听出来了,默默闪开了这阴云罩顶的三个孩子两步,没吱声,反正族长大人说的好,死道友不死贫道! “那可不?”犹自乐呵呵的二长老捋着胡子:“而且族长大人是天道,这些年虽是撂挑子不干了,但只要她在,大陆上就能安安稳稳的。没选出下个天道继承人之前,就是想走都走不了啊!” 这话一出,四娃细长的眼睛闪了闪,脚尖在地上碾了两下,偷偷碾死一只蚂蚁,没说话。 风萧和风笑却没这心虚,兄妹俩对视了一眼,恶狠狠地磨起了牙。 好! 很好! 好个娘亲,好个爹爹,好个逍遥自在的夫妇俩! 人不在东洲就罢了,既然在,还把他们放羊式地赶去了别的地儿,这一晃近十年没见着一面儿! 心里头已经把忤逆不孝的小计划演习了一万八千遍,两张继承了乔青九分姿容的酷似面庞上,同时阴森森地笑了起来——就快要见着爹爹娘亲了,真是……期待啊。 你要说乔青和凤无绝的种能有什么好鸟?别人不知道,反正姬十三是从来不信的。他默默为那两口子抹了把汗,至于什么忤逆不孝小计划?仰头,望天,月亮真圆。 说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反正几人都急不可耐地想往穆氏去。蚣蝮把水一收,只一挥袖间,那滚滚浪涛便一驱而散,变戏法似的,重新成为了这迷雾林中的滴滴水汽,弥漫其中。 这一手,又让众人啧啧称奇。 地面上,一具具横七竖八的活人和尸体,也重新展露在了眼前。活人是那些被操控的武者,蚣蝮至善至美,自不会下杀手,尸体则是姬十公子和那一对子女,让风笑不解的是,裘玫的命倒是留了下来:“咦,怎么不杀她?” 风萧戳她脑门儿:“笨,穆叔和华叔成亲的事儿知道的有几个?她们胆敢大张旗鼓地往天元拍卖场去,自是一早得了消息。为什么?” 她挠头:“为什么?” 天知道风萧有多困难才止住了想把亲妹子塞回娘胎重生的欲望,深呼吸又吐出来,如此来回了三次,总算保持住了优雅风度。听四娃先一步答了:“因为她们的手已经伸进了穆氏。” 这就是留着裘玫的原因了。 蚣蝮把她神力给废了,人已对昏死的武者没了控制力,待冲击的时间过去,这些武者醒过来,自行离去便是。而她本人,在没有把穆氏的内应咬出来之前,还不能死。 一行人脸色凝重地出了随天盟。 再出迷雾林,往东进八梯,穿流沙海,进入第九梯。 进来的时候因为跟着大部队,对方又有意绕来绕去,耽搁了不少时间。出去则快的多了,六个人最低的都是神王修为,又有三个神尊打头,且人人脸色不怎么好看,手上还拖着个半死不活的,一路疯狂赶路如过无人之境,简直就是一群恐怖分子。 到了第九梯的云来客栈,正好是在一个晚上,土豪鱼轻飘飘地砸下大把玄石,没有任何悬念的要了六间天字号超豪华厢房。风笑已经满眼小星星了,拉着四娃一个劲儿地咬耳朵:“这就是娘老是说的那个什么吧!” 四娃点头,深以为然:“高富帅!” “对!”偷偷瞄一眼她同样又高又富又帅气的二哥,风笑比来比去,实在忍不住叹气:“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于是就为了这一句话,又得死又得扔的风萧,拎着她就上了楼,打算直接扔厢房里揍死算完。至于姬十三要看守裘玫,二长老早已辟谷,这么下来,就只剩了蚣蝮和四娃在楼下同桌吃饭。 四娃本想让他回房去休息。 蚣蝮却很有师傅爱地坐了下来,摸摸她的头:“我陪你。” 师傅大人如果知道接下来这一桌子是什么,他肯定掉头就走,可是晚了。四娃在吃鱼的道路上从来不怕死不怕难能走多远算多远,不负他望地点了一桌子,什么红烧清蒸油炸烟熏,各种鱼头鱼尾巴在她一筷子一筷子戳来戳去下冲着蚣蝮摇头摆尾。 这画面怎一个活灵活现。 这鱼又是下了多大的力气,才等到她差不多吃饱了。 啪! 拍案声才响。 桌子一颤,四娃嘴里正叼着个鱼眼睛,吓了一跳,吧嗒一下,滚到桌子上,和他大眼瞪小眼。 大鱼顿觉感同身受,自己的眼睛一点儿一点儿眯了起来,表情很丰富。 四娃弱弱放下筷子:“师傅答应了的。” 是的,他答应了的。 这么委委屈屈的六个字,顿时就让他想起了几天前他答应时这丫头的可怜样儿。那眼泪鼻涕抹了他一身的嚎啕大哭,当时的他是什么感觉,这会儿的他就是什么感觉。 心疼。 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这是一种“自家孩子只有自己欺负”的心情,至少师傅大人是这么一遍一遍跟自己说的。 他立马不生气了,哪怕刚才还有点儿牙根儿痒痒。以免这小孩儿得瑟,他面儿上八风不动半点儿都没露出来:“吃吧。” “吃饱了已经。” “点了一桌子,剩了三分之二。” 四娃狗腿儿状:“师傅有钱!” 这鱼虎着脸:“我有钱,关你什么事儿。” 四娃更狗腿儿:“师傅有事儿,弟子服其劳。” “所以?” “师傅有钱,弟子帮你花!” “……” 这逻辑也是醉了,蚣蝮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到底受了这么多年的压迫,甚至连话都不用说,就这幽蓝幽蓝的小眼神儿看着,四娃没一会儿就缴械投降了。拿起筷子来,接着吃。 吃…… 再吃…… 努力吃…… 填鸭似的吃…… 等到她把一桌子吃了个精光,终于明白了这鱼在打什么主意,很明显他成功了,现在她看见鱼就想吐,四娃一路扶着墙泪眼汪汪地回房间了——传说中的至善至美呢,让狗吃了么?! 远在穆氏等着参加明天的婚礼的饕餮,冷不丁仰起了狗脸,打了个忧郁的喷嚏。 至于为什么是忧郁的。 乔青和凤无绝天南地北好逍遥,大白和大黑整日没下限的秀恩爱,现在连穆兰亭和华留香都要成亲了,跨世界跨物种跨性别的三对儿这么活生生摆在它眼前,而它,却还是万年单身狗一只…… 饕餮很忧郁,四娃很苦逼,大鱼很后悔。 四娃捂着胃在床上呻吟了一晚上,大鱼就贴着墙在床上坐了一晚上,孩子长大了,他当师傅的已不好再擅入她房间,尤其这不是在湖中小岛上,尤其这几天二长老看着他的目光颇微妙。 素来没什么常识的大鱼,却古怪地感受到了这微妙的内容,许是做贼心虚,又许是察觉了不愿承认的旁的什么,他下意识地忍住了去她房间的冲动,听着隔壁的小孩儿呻吟来呻吟去,下了几次床,最后还是卡在了那一道门槛儿上。 那一道,似乎并不仅仅只是一个门槛儿。 至于还有什么。 蚣蝮不愿意去深想。 四娃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整晚,蚣蝮也陪着在另一边儿直挺挺地躺了一整晚。 这导致了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众人在客栈下集合的时候,二长老的表情更微妙了。 神尊高手自不是掺假的,昨晚上那一声又一声,何其销魂?而今儿个早晨,莫看俩人从两个房间出来,但是一个幽蓝眸子下泛着淡淡的青黑,显然一夜没睡,另一个瞪着他师傅的表情带着几分幽怨,也是一夜没睡…… 一夜没睡,翻来覆去…… 床板儿嘎吱响…… 幽怨,呻吟…… 这里头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了! 瞧着蚣蝮冷清清又平板板的表情,二长老张了几次嘴,胡子都快给他捋秃噜了,到底是碍着老脸没吭声。只心下暗暗琢磨着,到了穆氏,可得给族长和姑爷透个信儿才好。 他自是不知道自己一出乌龙导致了后来凤无绝差点儿把这鱼给剁吧剁吧炖了! 这会儿,他的注意力已完全被转移了。 裘玫死了。 经脉尽断,自绝身亡。 他们审了她接连几天,这个偏执又疯狂的女人,一个字儿都没漏。却在今儿个,穆兰亭和华留香成亲的当日,出了客栈的一刹那,仰头望着灰蒙蒙还未亮的天空,桀桀怪笑了起来:“你们来不及了,我的人要动手了!” 她双眼凸出,嘴里汩汩喷着血,病态地大笑着,缓缓倒了下去…… ------题外话------ 鱼儿生日快乐! 跟说好的生日礼物有点儿出入,你就收了吧收了吧收了吧~ 天下无爷 第三十一章 穆氏大婚 同一时间,穆氏也是一片红。 只不过一头是红的血腥,万分诡异,另一头则红的喜庆,一派欢腾了。 东洲午时为吉,拜堂定在了正中午,这会儿清晨时分,正是忙忙乱乱的时候。两个新郎各在一房,穆兰亭这边儿,刚刚穿好了大红喜袍,在婢女的服侍下梳发挽髻,穆如笑就坐在他边儿上,头靠着他肩膀:“哥……” 她难得有兄妹爱一次,却不想话都没说话,脑袋被他哥推开了,那叫个嫌弃:“起开,起开,弄皱了本公子的喜袍!” 穆如笑险些气出个好歹来:“谁还没成过亲,个破袍子比你妹还重要!”伸手就把他梳到了一半的头发揉成鸡窝。穆兰亭不甘示弱,一边儿踹她一边儿喊帮手:“赶紧的,把你媳妇牵走!” 这兄妹俩啥时候凑一块儿都是鸡飞狗跳,纳兰秋已是经验十足,伸手搂过他媳妇:“咱孩子都能打酱油了,甭跟他一般见识。” 一句话戳的新郎血条清零。 要说他和华留香,早在十几年前就有了苗头,缘何婚宴这时候才办?还不是因为穆氏的一堆老家伙们。这就跟当初乔青方入鸣凤的时候一样,唯一的继承人被祸害成弯的,怎可能不横挑鼻子竖挑眼。可想而知,华留香这十来年间,在穆氏也没少了麻烦,这么一日日僵持着,就折腾到了今日。 是以不怪穆兰亭紧张,华留香也是同样的紧张。 为了区分新郎和新郎,这花蝴蝶依旧是一身紫袍,风流又倜傥,沈天衣打量着这自小长大的好友:“若从前让我猜,打死都猜不到你会嫁给一个男人。” 华留香高高挑眉:“是娶。” 囚狼顿时笑喷了:“滚蛋,两个男人还分个屁的嫁娶,也不嫌矫情。” “这是原则问题。” “就是娶,你也是上门女婿。” 这话真是无法反驳,穆氏家大业大,穆兰亭丢不下这烂摊子,就只好他入到穆氏来,华留香忍不住叹气:“啧,想着整日得看那群老家伙的脸色,真是不爽啊……” 一句话落。 沈天衣一挑眉,囚狼坐直了身子,柳飞环着双臂,忘尘冷哼了声,邪中天眯起桃花眼,姑苏让把玩着玉笛。这一群人都是同样的意思——给脸色看?这穆氏的胆儿挺肥啊,不把娘家人放眼里? 要说这十几年下来,每一个多多少少都有一点变化,有的成了亲,有的生了娃,有的收了徒弟,有的接管了自家的宗门,然而唯一不变的,绝对是护短的秉性!自己人里怎么损都不是问题,外人谁也别想欺负。 忘尘又是冷冷一哼:“他们不知你跟妹子有交情么!” 华留香苦笑一声:“知道是一回事儿,信不信就是另一回事儿了,而且乔青那家伙,光顾着跟凤兄逍遥自在去,这都多少年没现过身了?” 走进门来的凤小十正听见这句,抱着双臂往门边儿一靠:“华叔放心,老爹已经到了。” 哗! 一下子,全站起来了。 一双双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凤小十。 算一算三胞胎出生的时候,这小帅哥就十五了,如今也快步入三十的年纪。 当然在这个动辄上万岁的世界上,三十什么的只是浮云,连人家零头的零头都不到。比起十五年前来,他的模样一点儿没变,只眉宇间更潇洒了几分。酷似了凤无绝的脸,承袭了乔青的气质,这么往门口一站,红衣飘摇,俊面闪眼,活脱脱一个乔青和凤无绝的结合体。 凤小十笑眯眯地摆摆手:“别看我,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是大白叔说的。” 这还是他来时路上的事儿,正好和大白大黑饕餮同路,刚进了穆氏的地界,那肥猫仰天就是一嗓子“小青梅的味儿”,咻一下,没了影儿,连它媳妇都不管了。然后是小凤凰扑棱着翅膀跟在后头,显然也寻他娘亲去了。 至于到底上哪去寻? 大白和乔青,大黑和凤无绝,它们之间有感应,旁人又哪里能知道。不过反正人已来了穆氏没跑的,她还能不现身了不成?等着就是。 这一等,就等到了日近中天。 吉时还未到,新郎和新郎尚未入场,一列列的席面倒是排开了,众人先一步入了席。只打眼一瞧,便发现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穆氏的族人,剩下的,来自两个新郎的朋友仅仅百不存一,更不用说东洲的大小势力了,一个都没通知。 沈天衣眯起眼,知道这就是好友口中那些老家伙们的意思了,往那头长老们的席面上一瞥,顿时发现人人脸色不怎么自然,正有小弟子着急忙慌地禀报着什么,不多时,两个长老起了身,跟着大步出了广场。 难道出事儿了? 他猜的一点儿也没错。 不是什么大事儿,却是婚宴所备的酒全部空了,几十个负责送酒送菜的弟子,全部被人弄晕了丢在酒窖里,死又没死,叫却叫不醒。等两个长老匆匆赶到酒窖,看着地上叠叠乐一样摞的小山高的几十个弟子,同时变了脸色:“高手所为!” 这分明是有人以神识的手段封了他们五感,而神识压制神识,作为神尊高手的两个长老却弄不醒他们,只能说动手的人,修为比他们高的太多太多了!两人脸色凝重,想了一会儿问:“所有的酒都空了?” “回长老,只喜宴定下的酒没了,其他的都还在。” “那就先用别的顶上,至于这些弟子,先关押到地牢去,待醒来再细细询问。” 这两个长老也不是傻的,活了一把年纪,自能看出对方没有恶意。按照对方的修为和手段,若真有歹意,断不会只对几十个区区弟子动手,且还被他们发现。那么最可能的,就是这些人有问题了,许是在酒里下了什么东西,被某个高手得悉,又不愿搅乱了穆氏的婚宴,只暗中制止了这场乱子,顺带将下了料的酒一同毁了。 两人没露风声,又匆匆回到了酒宴上,只对其他的长老悄悄耳语了几句。众多长老不由一阵阵后怕,若真是如此,那么穆氏满族弟子若喝下那酒,岂不是…… 想着既是感激,又是狐疑,到底是什么样的高手,竟有这样的手段,神不知来鬼不觉? “会不会是,那一位?”有人竖指向天。 “不可能!”有人摇头:“那一位都多少年没现过身了,再说,就是现身,又怎么这么巧跑来咱们穆氏了?” “不是听说,那华留香也是翼州来的……” 这人自己说完,就摇起了头来,都是从翼州来的又如何,吹牛呗,谁不会。那一位和他们这些长老都没一个有交情,那个小子又凭什么?再退一万步,便是真有那么几分交情,曾是旧识,也不至到纡尊降贵来参加他的婚宴。 正想着,吉时已到。 新人入场。 喜庆的乐声扬起,四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长老们没再言语,只脸上的表情显出几分不屑,纷纷看向了那边儿入场的两个男人。 一个喜袍俊逸,正是他们穆氏的少主,穆兰亭。 一个紫衣不羁,便是勾了他们少主的,华留香。 两人并肩走过来,并没有什么亲昵的动作,只偶然间一个眼神的对视,能让人看出其中的情意绵绵。到得场中,最上首坐着穆兰亭的父亲,穆氏的老族长,微微板着脸,笑的有些牵强。 主婚人是穆氏大长老:“一拜天道——” 按照东洲的规矩,拜的非天地,而是这天地间的秩序和主宰,天道。 若按照以往,没人觉得跪拜天道有什么不对,可这天道换成了乔青,一个打过几次交道,一个和她交情不浅,这一跪拜,真是说不出的别扭。华留香和穆兰亭同时抽了抽嘴角,转过身来,面向天地,正要屈膝。 却在这时—— 只听—— “得了吧两位,赶紧把膝盖捋直了,这么一跪下来,还不得折了老子寿数……” 这慢悠悠的含笑嗓音,也不知是从哪个方向传过来,在这静悄悄的喜宴上,别提多突兀了。 然而没有不耳熟的! 不认识乔青的有,可没听过天道之音的有么? 绝对没有。 当日那嚣张又霸气的一句“我就是天道”,谁人不闻?又谁人不晓? 短暂的沉默之后,就如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哗啦一下子,溅起满堂哗然来。几乎是立刻的,一个个的人,呼的就站起来了,瞪着眼,抽着气,不可置信地惊叫出声:“乔爷!” “乔青大人!” “天道!是天道大人!” 一时间叫什么的都有,乔青的名号太多了,珍药谷谷主,姬氏族长,天道大人,每一个名号就如同一个印记,记录了她在这东洲迈出的一个个脚印,搅起的一片片风雨,打下的一座座江山…… 人人满脸激动,抻着脖子,到处看,到处找。 就听凤小十轻轻呢喃了一声:“老爹……” 他的身边,顿时一道涟漪,隐隐而现。 黑红的两色衣角交缠浮动着,既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的久违了,红的如日耀眼,黑的如夜深沉,自内并肩走了出来…… ------题外话------ 番外里没有惊心动魄的大情节,所有的内容正文几乎都圆满了。 这里呢,主要把朋友们和孩子们的感情写一写,剩的不多了。 天下无爷 第三十二章 主婚 男的黑衣沉沉,高而挺拔,肩头上蹲着只又黑又瘦的小鸟。 女的红衣翩翩,眉目妖异,怀里头抱着只又白又肥的大猫。 这经典的打扮经典的造型经典的一猫一鸟,不是那久违了的一对夫妇又是谁? 几乎是立刻的,之前的惊呼抽气交头接耳霎时就变成了一片死寂,整个穆氏安静的不像话,没人出声,也没人动作,甚至连呼吸都放缓了,只一双双眼睛盯着他们满满的狂热! 尤其是那女子,飘摇而动的黑发,轻挑流转的眼眸,噙着笑容的嘴角,这一切的一切,让每一个人都面色激动,更不用说凤小十,吸了吸鼻子,眼眶都泛了红:“老爹,娘亲。” 乔青眼波流转,一手抱着猫,一手伸展开——来。 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这同是一身红衣的翩翩少年,立刻就跟个孩子似的扑了上去! 咳,当然,他抱了一会儿觉得不大对,这胸不绵,这身子不软,这肩膀宽厚一身硬邦邦也没香味儿。凤小十心下一抖,一个悲催的预感升上脑门儿,一抬头,果不其然对上一张和他有九分像的俊脸:“娘亲?” 太子爷笑的很和蔼,伸手提溜起这小兔崽子,这才戳去了乔青的跟前儿。意思很明显——来就来,别动手动脚又搂又抱的。 噗嗤! 也不知谁先发了声笑。 紧跟着整个喜宴上顿时笑作一团。 传闻中凤无绝大人是个超级醋坛子,连自己亲娃的醋都吃,真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一众人笑到打跌,凤小十气的直咬牙,他好几年没见着老爹的面儿,想来个爱的抱抱都不行,他容易么他!眼珠一转,这小兔崽子凑到乔青耳边儿来,张口就把他娘亲给卖了:“老爹,娘亲怎么还是老样子,几年不见,沈叔是越来越仙,干爹是越来越帅,你不考虑考虑?” 凤无绝一挑眉,看向了越来越仙的沈天衣,一伸手:“沈兄,别来无恙。” 沈天衣也是一笑,啪的拍了上去:“凤兄,风采依旧。” 两人相视一笑,一早就没了从前那剑拔弩张的姿态,反倒是一种惺惺相惜之意。 再看到越来越帅的柳飞,凤无绝挑起的眉毛压下来,鹰眸微微一眯,柳飞吓的一个高蹦他三丈远:“我靠你别冲动!老子这些年醉心修炼,半点儿都没起过歪心思!” 直到现在也没人知道当年那“人生的意义”俩人都探讨了什么,以至于不管过去多少年,但凡见了凤无绝,柳飞都耗子见了猫似的。众人一阵大笑,纷纷鄙视着柳飞,又一齐看向了乔青和凤无绝。 两人这么一圈儿看下来,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真是有说不完的话想叙旧。不过今天的主要目的是给华留香撑场子,耽误了吉时可就罪过了。凤无绝朝她点点头,走入席面上,坐下来,先一步和众人聊了起来。 乔青则一步迈出,眨眼间,到了一对新人的面前。 还不等着说话,穆氏的老族长已先一步起了身,拱着手迎上来:“乔爷大驾光临,我穆氏蓬荜生辉啊!哈哈,哈哈哈……” 这老家伙一脸的喜气洋洋,别提多自豪了,哈哈了半天场面有些冷,看着乔青凉凉瞥过来的眼,心说怎么搞的,今天张嘴的方式不对么。他闭上嘴没敢再哈哈,主婚的大长老和其他几个长老也是纷纷走了过来,嘴里说着恭维的场面话。 乔青一摆手打断了他们,只淡淡点了点头,态度不冷不热的,闹了对方个大红脸。 不过红脸归红脸,敢说个“不”字儿的是一个都没有,天道大人能来,都是给穆氏长了脸!只心下也不免狐疑了起来,不管是姬氏还是九梯的四大门派,这传出来的风声,都是乔爷性子和气好相处,插科打诨,嬉笑怒骂,从来不摆什么高高在上的架子,就算是对着小弟子,都少有翻脸的时候。 怎么到了他们穆氏,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正想着,就见乔青一笑间,歪头看着华留香:“花蝴蝶,你这可不够意思了,大婚也没给兄弟送张喜帖来。” 花蝴蝶…… 兄弟…… 听听这里头的亲昵,听听这里头的称呼,要是到了这时候再不明白,穆氏这一帮子老家伙的年纪就白长了!他们正一颗心呼啦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就见华留香一伸手,大笑着捶了她肩头一下:“少放屁,你人都找不着,喜帖往哪儿送!” 穆老族长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仰头吓厥过去。 不过他是什么反应,乔青是懒得搭理的,哈哈一笑,回以一拳,又转头打量着穆兰亭:“穆少主,守的云开见月明了。” 穆兰亭是多么精明的货色,一眼看穿了乔青过来的目的,眼中几分喜意几分感激。客气了两句,眼见吉时已到,乔青也不多废话了,看了大长老一眼,后者很有眼色地让出了主婚人的位置:“乔爷,您请。” 乔青满意点点头,眉目一肃,高声道:“二拜高堂——” 两个新人一同转向穆老族长,跪地一拜。 “夫夫对拜——” 紫衣和喜袍对面而立,双双一笑,躬身对拜了下去。 下方掌声不断,沈天衣第一个站了起来,为这好友欣喜不已,其他人亦是纷纷起了身,笑着送上了祝福来。同时不论是东洲还是翼州,这已然合成了一片的一整个大陆上,每一个人的耳边,都响起了熟悉又久违的天道之音。 “礼成——恭祝华兄和穆少主,夫夫和满,佳偶天成,双飞比翼!” 这天道之音在大陆上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和激动暂且不提,只说场中每个人都听出了其中的不同之处。 一个是华兄。 一个是穆少主。 这里头的亲疏有别,显而易见。 掌声如雷响动着,不说本是喜事一桩,就是天道当主婚人这件事,只让每个穆氏族人的脸上都泛着红光。只除了穆老族长和一众长老们,笑的比哭都难看,早知道乔爷和这华留香关系匪浅,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摆脸色啊…… 也暗暗明白了她的意思,接下来的百年千年乃至万年,只要华留香还留在穆氏一天,绝对供起来! 乔青的目的达到,功成身退。 接下来就是新人敬酒,这一场宴席热热闹闹地喝到了午夜时分,不论是这一对新人,还是场中的宾客们,人人都喝的酩酊大醉。 甚至乔青都不例外。 莫说到了圣者,神阶以上的修为,醉酒都是天方夜谭,轻易之间,酒气便被逼出体外。可是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他们众多朋友们聚在一起,就绝没有人会喝假的,人人卯着一股劲儿把对方干翻了。 你说叙旧? 那都是粪土浮云屎壳郎,叙旧的时间有大把,喝趴下才是正事儿! 乔青这禽兽更是首当其冲,一人干翻了一桌子,自己也阵亡当场。 太子爷一脸无奈地扛起这货来,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触手弹性又柔软,有拍了两下,倒栽葱一样扛回了客房去。 给天道准备的客房自是华丽非常,凤无绝轻轻把媳妇丢上床,乔青卷着棉被一个轱辘滚成了蚕宝宝。凤无绝伸手入了棉被里,找到了细细的腰,一卷,搂回了怀里来。 一声长长的叹息出了口,似这样方才满足。 不论过去多少年,十年,二十年,或者百年,这货不着调的脾性是没的改,而他待她的心,也一如既往,一似从前——就好像前一刻还在大燕,她是乔家小九,他是玄王爷,她给了他一板砖儿,结下了难解之仇;而这一刻,她是天道大人,他是凤无绝大人,她睡在他怀里,呼噜打的震天响。 凤无绝捏捏她的腰,就着近在眼前的一张妖异面庞,一口叼了上去。 一个人失眠,真是凄凉。 一个人对着呼呼大睡的媳妇失眠,更是无处话凄凉。 他恶狠狠地咬了她唇瓣一下,泄愤一般,然而下一刻,这唇忽的一勾,张口就朝他咬了回来。凤无绝剑眉一挑,一翻间压住了她,叼着她唇细细地尝:“装睡?” 长长的睫一掀,华光潋滟的一双眼睁了开来,含着笑意对上他的:“唔,没装,听着有人欲求不满长吁短叹,醒了。” “嗯,醒的好!” “大爷要赏小的不?”她眼顿时亮了,再一翻转,将男人压在了下头,趴在凤无绝的胸膛上:“大爷,带小的去看春宫吧。” 就知道她忘不了这个,今儿个喝成这个样子,闹洞房的都没了,这会儿去,正好挑个好位置。剑眉一挑,凤大爷搂着蚕宝宝就飞出了屋,直奔新人的喜房而去——两个男人洞房,咳,他也挺好奇。 结果一到地儿,懵了。 什么叫英雄所见略同? 沈天衣,邪中天,玄苦,囚狼,柳飞…… 一个个的熟悉面孔,甚至连凤小十都带了捂着眼睛的纳兰诗意,这些刚才喝的趴地的孽畜们,都打了同样的主意来,花招百出的聚在洞房外头,无比默契地看着活春宫! 闻声,人人回过头来,“嘘——” ------题外话------ 穆氏的情节差不多结束了,其他人,邪中天啊沈天衣啊叙旧什么的,就留在下一章了。 天下无爷 三十三章 小小一颗黑珍珠 乔青顿时就笑的眉眼弯弯。 先往柳飞和囚狼那儿去,一勾两人脖子,站中间:“怎么样,到哪一步了,谁在上头谁在下?” 两人双双恨到:“鬼知道!自己看吧。” 这语气不怎么对头,颇有点儿欲求不满的意思,乔青放出神识“看”,兴致勃勃的表情立即傻眼了——一没被翻红浪,二没基情四射,两个人并排坐在床上,连衣服都是齐整的,更别说什么限制级镜头了。 擎着酒,含着笑,喝一口,聊几句。 “……这特么在逗我?”乔青的表情只能用糟心来形容:“洞房夜不干正事儿,扯什么淡。” “啥是正事儿?” “脱呗,上呗,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反扑东风……”说着说着觉得不大对,一扭头,正危险地看着她的人,不是凤无绝又是哪个?太子爷微笑点头:“那乔爷洞房夜都干了什么事儿?” 乔青咳嗽一声,咳,掐架到天亮。 提起这个,凤无绝就恨不得咬死她算完,掐架还是轻的,这家伙大婚当日看男人看的眼珠子都快拔不下来了,叨叨咕咕了一整夜的白发美男。 “还有这时候?”沈天衣挑眉走过来,悠悠一叹:“可惜,当时我若努力努力,那墙角说不定就撬动了。” “那你怎么就没努力呢!”乔青也是捶胸又顿足。 “真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哎……” 这俩人一唱一和,那语气别提多惋惜了,说完一同往凤无绝那边儿瞟,却见太子爷抱着手臂斜着眼,看上去竟然挺淡定,没黑脸,也没跳脚。乔青被这淡定模样看的有点儿懵,半晌哀叹一声,果然是老夫老妻了,吃醋什么的一去不复返。 沈天衣却兴味盎然地弯了弯嘴角,心说装的挺像那么一回事儿,要是那额头的小青筋不跳的那么欢实就更像了。几十年如一日,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做到,却真心为这两人高兴。 至于说出来? 这倒不用,让乔青这家伙有点儿危机感也好。 沈天衣笑着走过去,和凤无绝聊了起来,乔青就跑到邪中天那儿去寻安慰。 当然这一向没师傅爱的,安慰是别想了:“人家年芳十八,情窦未开,你们大人的事儿,我不懂。”他眨巴着桃花眼哀哀凄凄地说出这一句,当的是不要脸中的战斗机。 好在乔青一早免疫,瞥一眼他攥的紧紧的手:“吆,哆啦A梦啊?” 哆啦A梦张开拳头,掌心里正攥着一把瓜子儿,这货也不知从哪练出来的绝技,两个手指翻来拈去,一个晶莹剔透的瓜子仁儿就剥了出来。剥完也不吃,只咔嚓咔嚓玩儿的欢,演绎着什么叫做二逼青年欢乐多。 不一会儿,另一只手里已小土包一样攒了满满的瓜子仁儿,个个又白又大颗粒饱满。 乔青伸手就撸了一把,“嗯,老子帮你收着,小孩儿吃零食不好,影响发育。”顿时这张开的掌心里跟让狗舔过似的,一粒儿都没给他留下。 邪中天瞪着桃花眼直喘气儿:“他妈的,他妈的,要不是打不过你,老子……老子……” 乔青已经吃着瓜子仁儿溜溜达达地走了。 忘尘之前一直在和凤小十说话,眼睛不断往乔青处瞟着,见她走过来,笑着席地而坐,拍拍身边。乔青也跟着坐下,靠着墙壁,上头是喜房的窗子,一边儿听着里头两个新人没完没了的情话,一边儿枕着忘尘的肩头,听他问:“几时来的,听小十说早到了,等了你一个上午。”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刚到穆氏,就碰着了裘玫的人。” 裘玫…… 这个名字久远的,让他都几乎忘了,他挑着眉以示疑问,乔青素手一转,手中出现了一个瓷瓶,瓶身如有火焰流动,很是不凡,应该是个铸造品,和当年柳天华给她装异火的寒玉瓶相似,只等级上高的太多了。 一滴水珠在瓶中静静躺着,隔着瓶身,依旧能让人感觉到这小小一滴水中让人心悸的巨大能量。 “是神水?” “嗯,她把这个稀释了,下到了酒里面。为了装这神水,我特意又跑了趟雷火三千殿,借来了这瓶子。” 想想看,一丝的神火具有什么样的威力,等闲高手,都要在其锋芒下烧灼成灰。那与神火并列的神水呢?哪怕这么指甲大小的一滴,稀释成几万份,也足以让穆氏所有的普通弟子当场暴毙!而除了穆氏的低阶弟子们,今儿个来赴宴的高手,亦会在神水入腹后严重内伤,短则十几年,长则千百年,都难以将这内伤修复。 忘尘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真是,安逸太久了,都没了警惕之心。” 这也是乔青的感觉,太安逸了。 敌人死绝了,孩子们长大了,亲人朋友各自追寻着幸福,一切的一切都在向着完美发展。这种安逸之下,让她和凤无绝的一颗强者之心,都跟着消磨了起来。 “所以我和无绝商量着,过些时候,准备走了。” 忘尘顿时变了脸色:“去哪?” 她说走了,必定不只是从翼州走去东洲,又或者从东洲走去翼州,而应该是……破碎虚空,离开这整个大陆。乔青在他肩头上蹭了蹭:“不说这种安逸的生活不适合我,圣者的境界稳固下来,能感觉到后头的路还很长,这个大陆,我们呆不了几年了。” 这是个模模糊糊的感觉,就好像当初的翼州,成了神阶后若再久留,或者武者的修为下降,或者大陆不稳以至崩裂。而对于如今的她来说,东洲也成为了这么一个低等级的大陆,已容不下她和同样晋升了圣者的凤无绝久留。 所以为今之计,最为迫切的,就是天道的继承人了——一旦她离开,要保证整个大陆不会因为失了秩序而崩塌毁灭。乔青想着,丢了个瓜子儿入口,嘎嘣脆地嚼着,往一侧和纳兰诗意头挨着头听墙角的自家儿子身上瞄了一眼。 正叽叽咕咕和童养媳咬耳朵的凤小十,周身阴丝丝地一凉:“阿嚏!” 谁在算计小爷? 翩翩少年四下里一看,一眼瞧见了自家仰头望天吹小调的老爹。 乔青极其自然地转过眼,朝儿子微微一笑,要多亲和就有多亲和,却笑的凤小十又一个激灵,拉着纳兰诗意就想跑路。已长成大姑娘的纳兰诗意亭亭玉立:“小十哥哥,不看洞房了么?也是,原来洞房就只是坐在床上聊聊天。” 精致又漂亮的小姑娘撇撇嘴。 一句话,说的凤小十一个趔趄。 思考了一番被老爹算计和被媳妇误会哪个更迫切,终于站下来,严肃道:“洞房这个问题很复杂……” 话没说完,小姑娘眨眨眼:“不复杂啊,小十哥哥骗人,他们明明只是在聊天。”想着又一歪头,捂着嘴巴笑:“爹爹还老说让我小心你呢,这么算下来,咱俩天天都在洞房嘛!” 噗—— 乔青一口口水喷出来,靠着忘尘的肩头,笑的眼泪哗哗的。 凤小十瞪他没良心的老爹一眼,再转向纳兰诗意,已经快给跪了。 一跪里头害人不浅的穆兰亭和华留香,二跪自家逻辑强大的媳妇。 媳妇长大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想怎么忽悠就怎么忽悠的小姑娘了,举一反三妥妥的——明明他还是未沾荤腥的雏鸟一只,到了这姑娘嘴里头硬是成了天天洞房,这……这……这上哪说理去?! 看着凤小十这倒霉样子,乔青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伸手敲敲头顶的窗子:“聊天的差不多了啊,再聊下去,小兔崽子这辈子都得吃素了。” 里头一声轻咳,华留香慢条斯理地道:“乔爷就是乔爷,偷窥都偷的这么正大光明。” 乔青抱拳:“好说好说。” 这四个字落下,里头就没声儿了,变成了窸窸窣窣的脱衣声。 众人尽是眼睛一亮,纷纷靠到窗子来,放出了神识。 就见喜房里一对新人脱下了外衣。 然后…… 然后就没了。 那俩人相拥着往床内一倒,帘子放下,同时原本还普普通通的一张床,立即变的高大上了起来,将一切的神识隔绝在外,啥都看不见,只有浅浅的闷笑和低吟隐隐约约传了出来。 “铸造品!”众人异口同声。 反应过来的一刻,立即咬牙切齿了起来。 这就好比花了大价钱买的片儿,眼巴巴地等到前戏结束,刚一进入正题,刚刚激动起来……特么的,有马赛克! 这郁闷自然就别提了,嘎吱嘎吱的磨牙声齐刷刷地响在夜色里,在外头蹲了一整晚,蹲了半天,让人给涮了!众人唉声叹气地打道回府,一扭头,就见迎面站了一男一女。 男的简直是帅瞎人眼! 乔青一声口哨打着飘的就上了天,好个蓝发美男! 再看那女的,小小一颗黑珍珠,不算顶美,倒也不丑,别有一股子异域风情。 当然这只是乔青一人的想法,在现代见惯了各式各样各种各族的美女,欣赏水平不是众人能比的。而在众人眼里,只觉得这黑黑瘦瘦干干巴巴的小姑娘,让蓝发美男这么一比,简直是丑出了风格丑出了特色! 紧接着就见这丑的别具一格的小姑娘,眉眼一转,定定落到了凤无绝的身上,眼里七分激动三分泪,连身体都微微颤抖了起来。二话不说,一个猛扑,无尾熊一样扑进了凤无绝的怀里…… ------题外话------ 后面回到四娃和大鱼的故事,以两人为主,乔爷和太子爷客串。 今天看有姑娘问还剩多少,我估摸了一下,十章差不多。 天下无爷 第三十四章 世界清静了 嘶——这是倒抽冷气的。 我靠——这是张嘴骂娘的。 真有种——这是表示敬佩的。 亡命之徒——这是下了定义的。 不是亡命之徒是什么,敢扑凤无绝,还是当着乔爷的面儿,太有想法了,太不怕死了,太…… 第三个形容还没来得及想,这小姑娘立刻以实际行动展示了何为悍不畏死舍生取义初生牛犊不怕虎视生命来如粪土! 她乳燕投林般扑了凤无绝个满怀后,两根儿细溜溜的小胳膊紧跟着搂上了他的腰,黑黑瘦瘦的小脑袋还在他胸口十分依恋地蹭了三蹭…… 人人瞪着眼睛张着嘴就差给她点个赞——这便宜占的,简直是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只为死前爽一把! 没看乔爷的脸都绿了么?绿的跟颗西兰花似的。 没看太子爷的手抬起来了?一巴掌拍死妥妥的。 眼见着那手就要碰到小姑娘的脑袋,本来还撮着牙花子看戏看的倍儿精神的众人,却好像心里齐刷刷被人给攥了一下,一股子担忧的情绪直窜脑门。 “别!”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是为什么,动作已经先于了意识,一道一道又一道,飞快就冲了过去。 有一道影子比他们更快,是蓝发美男,周身气息暴涨,紧逼凤无绝而来,然后是另一道影子,赤红一晃,后发先至,两只白皙的掌心倏然那么一对—— 没有罡风四溢,也没有风沙怒卷,到了这个程度的神力交锋,已是物极必反,无声的死寂的只一股让人心悸的气息涟漪般蔓延了开来,所过之处,草木砖石尽如泡影,啵的一声轻响,连粉末都没生出,眨眼消失不见。 短短一刹那,乔青站定不动,蓝发美男后退一步,四下里光秃秃的,除了人外什么都没了。 人! 那小姑娘! 唰的一下,人人扭头看向凤无绝。 看见的,就是一副绝对惊悚的画面。 凤无绝这辈子就没对别的女人和颜悦色过,除了他奶奶和乔青,换了其他的雌性生物,立即变身人形冰箱嗖嗖冒冷气。可是现在是怎么回事儿?鹰眸里泛着暖,俊面上含着笑,那明明应该一巴掌拍死的手掌正抚在小姑娘的后脑勺上,一下,一下,要多轻柔就有多轻柔。 而那本应该不死也残的小丫头,非但没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姑娘一去兮不复还”,反倒下巴抵在他肩头上,小脑袋一晃一晃的,随着他掌心蹭啊蹭:“爹爹……” “唔。” “爹爹。” “唔。” “爹爹。” 众:“……” 还有比这更操蛋的么? 这边儿打生打死差点儿把穆氏给拆了。 那边儿父慈女孝相依相偎别提多和谐。 凤无绝一共四个娃,两儿两女,可说集齐了两个“好”字,前头三个不是帅的没边儿就是美的像朵花,充分集合了他和乔青的优良血统,那么长成了这么一朵奇葩样子的小丫头是哪一个,也就毋庸置疑了。 “啧,”安静了有好一会儿,囚狼才搓着牙花子:“长大了还是这么艺术,真抽象!” “……还是挺像乔青的。” “哪儿?” 沈天衣一说完,人人凑上前去,瞪着眼睛开始找。 四娃很自觉地从凤无绝的怀里出来,她自认五官已长开了,不再是小时候那么惨不忍睹,有时候照着镜子臭个美,还能看出几分别致来。于是她十分期待地等着他们说。 就听柳飞先说耳朵像,邪中天说指甲像,玄苦贱贱地飘过说牙齿也挺像,又白又亮到了晚上就只剩下牙了。这群混蛋一个比一个嘴欠,戳的四娃泪眼汪汪的,还是忘尘一语道破天机:“身材像!” “噢噢,对,都没胸!” 四娃一晚上晃荡在眼眶里的眼泪,终于被这最后的一根稻草一压,啪嗒一下,落了下来。她哇一声又扑向了凤无绝,也就没注意到,另外有一边儿正有个人条件反射地抬起了胳膊,等着小徒弟像往常那样受了欺负找师傅。 希望无情落空。 蚣蝮有些不适地蹙了下眉。 他头一次意识到,原来这个孩子除了他之外,还有那么多的选择。原来这个孩子,真的不是非他不可。 凤无绝,乔青,爹爹,娘亲,兄姐,叔叔…… 这些在过去都只像是一个个符号,管他们在大陆上有多么牛逼,对师徒生活造不成任何的影响。哦不,影响是有的,每逢和四娃的大姨妈一同报道的秉烛夜谈里,这些都是谈资,听着四娃的趣事增进增进师徒感情。可是现在呢,符号成真了,化为了一个个活蹦乱跳的人,那么实实在在又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 就在不远的前方,人人有血有肉有鼻子有眼,围着“他家孩子”笑着闹着,那个只有他能揉的小脑袋,被那些人一个一个地揉过去,那熊孩子还笑的跟个傻帽一样。 ——那是一个圈子。 ——他家孩子在圈内。 ——而他,被隔绝在圈子之外。 这个认知,让大鱼的眉头蹙的更紧,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 偏偏那个孩子完全没发现,四娃在重逢的激动和喜悦里,早把什么师傅给忘去了姥姥家,她挎着凤无绝的胳膊讲着一路上的见闻,包括裘玫和凤十公子的阴谋,巴拉巴拉一阵后,乔青忽然有个不怎么好的预感:“你说老二和老三也一块儿来了?” 四娃眨眨眼:“娘亲。” 乔青脑后一凉。 四娃笑眯眯:“瓜子儿好吃嘛?” 好吃嘛? 好吃嘛? 回音轰隆中,乔青不好的预感已经没了顶,砰的一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正坐在一间小黑屋里,人不能动,身上有一道锁链给捆着。一瞬间她就明白了这玩意儿是什么——雷火三千殿的镇殿之宝,捆圣索。 乔青点点头,挺满意:“不错,这东西都让你们借过来了。” 对面一群人嬉皮笑脸的,最前头是三张桌子,分别坐着二娃三娃和四娃,这三胞胎熊孩子长大了,摆出个三堂会审的姿态来,看这模样,是要批斗她了。乔青笑着看向邪中天:“胆儿挺肥啊?” 邪中天眨眨桃花眼,伸手就把二娃给卖了:“冤有头债有主!” 二娃凤萧一直在知族跟着左长老,和邪中天的关系自不用说,乔青挑挑眉毛,没说话,再看柳飞:“师兄啊……” 这捆圣索乃是雷惊艳的师傅所造,名字虽然喊的响亮,却并非真能锁住圣者,若她是全盛状态,轻轻松崩开小意思,不过这会儿身体里的神力流失了一小半,想来没有九品炼药师的帮忙,是绝对做不到的。 柳飞一听这一波三折的“师兄”,咽着唾沫往后退:“老子是被逼的!” 三个孩子一齐扶额,这群没魄力的,到底是谁批斗谁?三个娃齐齐一咳嗽,刚想拍拍桌子喊一句“老实点儿”,乔青立刻很老实地闭了嘴,朝他们微微一笑,那拍桌子的手刷一下就收了回去,齐刷刷缩了缩脖子——好吧,批斗乔爷,果然压力山大! 人那边儿还绑着呢,只挑挑眉,勾勾唇,这边儿已经集体阵亡了! 凤萧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的一场悲剧,他和四娃一对视,两人默默抬起屁股来,一点儿一点儿移开了椅子,等三娃凤笑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三堂会审哪里还有人?只剩下她这傻大姐还坐在椅子上,和自家笑一笑她就抖三抖的老娘大眼瞪小眼。 乔青啧一声,受不了地叹口气:“这蠢的。” 蠢的十五年如一日的凤笑抖抖索索抹眼泪:“他们……他们不仗义!” 不仗义的哥哥和妹妹一早溜走了。 凤萧去寻了凤无绝。 四娃则在穆氏到处走,寻起了她师傅来。 那鱼也不知什么时候没了影子,在她恍然想起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人。好在他就一个特点,喜水,只消上有水的地方去找就对了。一路问明了地点,远远地已看见了一条大大的湖泊,夜色下一道人影横陈,临水而伏,四娃欢欢喜喜就蹦跳了过去:“师傅!” 蚣蝮动了动耳朵,没说话。 四娃跑上来,蹲在他身边儿:“师傅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可让我好找。” 大鱼翻了个身,用背对着她。 她伸手戳了两下,他不搭理。 这鱼不高兴了,四娃想了想没什么地方惹到他,来穆氏的路上还好好的:“师傅你是不是不愿意呆在这儿,就住个几日,我陪你回去湖中岛可好?” “回去作何?”声音闷闷的,情绪淡淡的,但至少有反应了。四娃就在他身后躺下来,扯过他幽蓝幽蓝如海浪般的一把头发,枕着脆声笑:“出来这么些日子,总要回家的嘛。” 回家…… 这两个字瞬间治愈了他。 紧紧抿着的薄唇不可抑制地就是一弯,他翻转过身来,还没说话,发丝断裂的声音先一步响起。蚣蝮缓缓垂下眼,看着被熊孩子枕着的头发,和一把头发中因为突然的动作而挣裂开的一根根儿…… 他看了良久,直到一阵小风拂过,蓝色的断发一小截儿一小截儿,吹的满天飞。他抬起头,盯着四娃,再一次觉得,这孩子就是捡回来克他的! “师傅,师傅,这是意外,头发几个月就长回来,徒弟是一辈子的!你这一定得听我解释……”后头的话蚣蝮都听不清了,只剩下了这句“徒弟是一辈子的”,奈何这孩子还在叨叨咕咕喋喋不休,脆生生的小声音不断往他耳朵里钻。 蚣蝮不知是吵是躁,他忽然遵从了自己的心思,整个人俯下身去,将这声音之源狠狠地堵住。 于是,世界清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