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祭天大典 楚国凯岽二十三年,皇帝宇文涛,励精图治,体恤民情,这神州万里江山,草木繁盛,六畜兴旺,八方来朝,君临天下。 这是漫漫历代帝王中的又一处和乐盛世,可喜,我生在这个盛世,不必颠沛流离,无需缺餐露宿;可悲,我生在这个盛世,所以要为着繁盛,为着无上君王,牺牲自己的一生。 -------------------------- 甬道漫长,通向祭天大典的山顶九龙台的九千九百台阶,每一步都是血泪! 当我戴着五尾凤冠脖子里缠着几串子玛瑙珍珠三步一跪,九步一叩首,提着朱雀宫裙再次在这路上前进的时候,我就恨不得扣掉我脑门上的这条虫子!什么“三子夺朝,得龙纹女者得天下!”,全是屁话!我都进宫十三年了!谁夺过太子位?还不是盛世祥和,百姓各种安乐!独独苦了我钟灵!灵什么灵!自从我进了宫,叫天不灵,叫地不灵! “想什么呢?年年祭天,年年犯傻!你都绑了足有一斤重的棉布包了,还跪不动?”身前的太子宇文傛低声提醒我,好吧,这个要到而立之年的老家伙,就是我名义上的丈夫,不过只是个吃酒喝肉的混蛋太子! 你吃肉油蒙了脑袋吗?你不知道绑了棉布包跪着不疼可是腿会累的吗?我心里暗骂,不过算了,到了东宫,是人家的天下,我除了应付这样的场面活,整天也是吃喝拉撒!就只当回报他了! 祭天!是楚国最重要的祭祀了,以往祭祀,都是皇上领着文武大臣来的,可是现在皇上病重,才要太子代替,为表虔诚和陛下的罪过,不知哪位大臣出的鬼点子,叫我们一路跪上九龙台!我刚想骂一句你丫跪一个试试!结果圣旨就下来了,陛下圣明,拟的实在好啊!太子为群臣表率,这样一来,所有人都跪着上来吧! 一队人在这山道上匍匐前进,真不敢想象后面皇子看到太子妃跪下去的屁股什么意见!好在咱身体倍儿好,熬到了九龙台,礼乐起,行祭天大礼,宇文傛在前面念祭天文书,我手握通神香乖乖等着! 哎呀!不好!不好!膝盖上的棉布包滑下去了,怎么办?身后各位皇子,文武百官可都看着呢!我慌乱神,不等思量,布包已经落地! 钟灵啊!钟灵!你可真是不灵! 好在文书够长,我尽量保持身形不动,双脚紧紧的夹住已经落地的布包,一点点往上移,没等我移到多少,该死的礼官高声呼道:“敬香!忌酒!” 宇文傛已经在灯烛前点香,看我在原地不动,一个杀人的眼神招呼过来,我心一横眼一闭,双腿夹着布包一点一点挪过去,不忍看太子和群臣的惊异眼神,详装淡定,先点香再说! 等我挪回拜垫前,我才真正傻眼,腿里夹着东西,我要怎么跪?算了!死就死吧!我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宇文傛吓得都抖了抖身子,我心里都乐开了花!一边叩头一边把这布包丢在拜垫上,这样我就可以安然起身敬香忌酒,然后回宫逍遥了! 这百官宫人,除了太子爷,哪一个敢禀告我太子妃的不是! 果然,礼成离去的时候,宇文傛上马之前一巴掌拍在我的脑门上,“叫你给本宫丢人!” 我看他的膝盖前已有血痕,心里也有些心疼,“太子已经伤了膝盖,不要骑马了吧! 他的眼里有一点欣喜,得意洋洋道,“我的小小太子妃!没白养你这些年啊!”说完调转马头,“咱们回宫!” “哼!”小人得志!上了车架起行,却坐到一个冰冷软绵的物事上! “啊——”一声尖叫,惊翻了整个九龙山! 第二章 三岁为妃 芙湘殿里清凉舒服,彼岸姑姑给我服下了安神汤,“都怪八皇子闲的无聊,一天到晚的鬼点子!好端端的,给太子妃的马车里放蛇!” “等着,等我一会儿缓过来就去找他!”我咬牙切齿!进宫已经十三年,没一天不是和这家伙胡闹诨耍的,这宫里除了皇上,没人不知道这个混世魔王! 等我出了寝宫,迎头便见到今日来请安的一众美人,一般般的明眸皓齿,一般般的语笑嫣嫣,“给太子妃请安!” 好吧!我是楚国的太子妃!年方二八,正是青春年华!可是嫁给太子为妃,已经十三年! 我对幼时是没有一丝印象的,所有的过去,都来自侍候我十三年的彼岸姑姑,是她,见证了这个张狂太子妃的成长记! 传说中,我是巴州刺史钟诚的老来女,有三个哥哥在前,父亲就盼着得一个女儿!我出生的时候,整个巴州黑云压城近两月,可是没有一滴雨水降下,而自我出生那刻起,便如天河绝提一下的暴雨如柱,等到了我顺利出生,便云开雨收,日光万丈,更有甚者,传说还有双虹贯日,好一番奇景! 而我的眉心,生来就有一条赤色红纹胎记,只是越长大越明显的出现龙的图腾。 不过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三年后的京城,紫微星三日不落,引为怪谈,而宫里专司星象的钦天监的解释更为离谱! 说什么紫微星是指女子,三日不落,是指我朝将有三子欲登大宝,而且谁得到这个龙纹女,谁便能一主天下!又说什么紫微星自西南起,正北落,起时为红光,落时为金光,可断言此女地处西南,生有赤色龙纹,且在正中眉间,这样一来,我这个龙纹女就成了众矢之的,当今皇帝几次想要除了我这个童年祸水!好在碍于天象,未免江山社稷大乱,还是作罢! 不知是哪块榆木疙瘩出的好主意,叫三岁的本姑娘嫁给太子,这样一来,顺应天象,也免了储位之争,他只当在宫里养个吃奶娃娃,杵在自己眼皮子地下,料想出不了多大的花! 我的婚事就这样欢欢喜喜的定下来,不过欢喜的只有皇帝宇文涛,我那时可是离不开亲爹亲妈几位哥哥的,我都还不知道什么是花轿新娘呢,就被从刺史府里用凤驾请到皇城东宫去了。 我钟灵在这一路上的嚎哭和咒骂据说没有断过,奶娃娃的语言他们听不懂不说,还吵得侍从夜里也无法安睡,咬坏了脑袋上的紫金五凤钗,来来回回的停车喝奶,尿湿了千尺一批的手绣蜀锦,把凤驾上每一处布纹都尿了个遍,浸润了八百里神州大地,终于,来到了皇城,下嫁太子! 当时的太子也是一表人才玉树凌风的,听了他老爹的话来迎我进宫,据说刚露头,就被连日舟车劳动不服水土的我吐了一脑门子!宇文傛一身的酸臭没等洗的干净,我已经在他的东宫到处的拉屎尿尿吃金咬银了! 于是乎,太子的十六位侍妾从学习琴棋书画软腰舞,都改成了哄本姑娘高兴,只要能叫本姑娘的注意力不在太子书房里的,不叫我去涂抹墨汁撕烧古籍的,统统的领赏,得*,走上人生巅峰! 第三章 混世魔王 不过很快的,就有两个小屁孩摆平了我,就是八皇子宇文棠和九皇子宇文泰,两个小屁孩总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让我喜欢,我也乐的屈服于二人的淫威,宇文傛巴不得摆脱我,东宫大门对这两孩子大开,日日的陪我疯闹! 关于我同宇文棠宇文泰的友情,有两种不同的版本。 一种说,我为了几颗梅子糖,更为了他的无限美色,口水飞流直下三千尺,拜倒在他的青宫袍下,死不撒手,哭爹喊娘,自甘*,与狼共舞。 一种说,东宫贾美人那时候刚刚诞下世子宇文寅,得意的不知天高地厚,学会了阳奉阴违,背地里给我使了不少绊子,想要取我代之,故意把我溺在临溪池,被他们两人救起,所以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想必大伙猜的到,第一种,来自宇文棠,第二种,来自宇文泰。因为这两种解释,我一度以为这哥两时空穿梭,不过,贾美人同我不睦是真的,况且,宇文棠的模样,日渐凋零,实在不值得我哭爹喊娘,自甘*,显然,小泰子的答案,更可靠些。 这日子一过就是十三年,我已经离家十三年,在这复杂后宫简单的过了十三年!这个美丽的十三年,都是我的丈夫——宇文傛所给我的! 他不许有任何美人良娣欺负我,不许我受一点委屈伤害,他虽然酒肉昏晕,却实实在在是个好人,他养着我,就是养着看着长大的妹妹!他那太岁头上,也只有我可以随便翻翻土! “宇文棠!宇文棠!给本宫滚出来!”我举了木剑在演兵场高吼一声!老娘非得要你见识一下厉害不可! 远处一片嬉笑,多的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人,老六宇文誊赶紧把那货抓出来,“小皇嫂,宇文棠在这呢!” 我握着木剑呼啸过去,宇文棠甩了杆子一溜小跑,看来他早就知道我要来问罪,早就跨马逃窜了,路过我的时候,还赏了我一个白眼! “哎呀!气死我了!”看他一路打马而去,气的我丢了木剑,“宇文棠,我再也不和你玩了!我要和你绝交!” “来!我带你找他!”心塞时刻,一双手向我伸来,我挽了他的手飞身上马,“小泰子,还是你最乖!” 宇文泰,九皇子,混世魔王的弟弟,不过他在我这里,要多乖有多乖,是我最最亲爱皇弟啦,不过事实上,这货比我还要大九个月! “皇嫂,今天的事情,没有吓着你吧!” “怎么没有吓着?我喊的那么高你没听见吗?”我还生着气,“一会儿追到他,你把他抓过来,我要打死他!” 身后的宇文泰满口应下,策马飞驰,练武场尽头便是宝华门,宫里是不能驰马的,宇文棠蹦跶不了多久,我和小泰子不多时就追上掉转马头的他,“宇文棠,你给我站住!” 那家伙穷途末路,尽然想从我们身边冲回去,等他打马走的近了,我用力飞起,稳稳落在他的马上,“小棠子,让皇嫂好好侍候你!”说完,立刻在他伸手上抓下挠,他最怕痒,果然放开马缰绳,想要制住我,“哈哈,你中计啦!” 我猛的一踢马肚子,胯下的马就跃起前蹄疾驰出去,我和宇文棠重重的摔了下来,宇文泰赶紧的下马扶起我,“没有摔疼吧?” 我拍开他的手,自己理了衣裳,“我没事!摔死这家伙才好!” “嫂嫂你好狠的心啊!”宇文棠仍在地上装模作样,“阿泰,你好歹看看你八哥啊!” 宇文泰撇撇嘴,“皇嫂都没事,你装什么啊!赶紧起来!” “哎呀!人家摔伤了啊!赶快去请太医过来!”一边说着,一边还*起来,哼哼唧唧个没完,我一看就来了气,“宇文棠,我数三个数,你要不起来,我就一屁股坐死你!” “你绝对不敢坐死我!”那货扬扬手里的东西,一个鲤鱼打挺跑远了,“小嫂子,你要是追上了,我就还你!” 第四章 寻衅受气 我掉在九龙台上的棉布包,怎么会在这家伙手里,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还以为所有人都规规矩矩跪着,没人发现我的小九九呢! “有种你自己来,不要让阿泰帮你!”他回头丢个鄙视的眼神,给我个猪鼻子,又转身跑了。 “自己来就自己来,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回头告诉宇文棠,“你不要跟过来,看我弄不死他!”一溜烟也追了出去!宇文棠的脚步不快,眼看我就要追上了,他回头一个邪恶的眼神,没等我反应,吹了口哨,那马又乖溜溜的跑来跟前,他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小钟灵,你来追我啊!” “哼!我不要了!你爱告诉谁告诉谁去!”我最受不了别人耍诈欺负我,自己转身就往回走,“不就是有马吗?得意什么?有本事你自己跑过我啊!靠一匹马,算什么本事!”我越想越委屈,“宇文棠,我再也不和你玩了!再也不搭理你了!”说着抹了一把眼泪,“我要告诉宇文傛,我也要一匹马!不!我要好多匹,一匹来骑,其他的,全部用来眼红你!我气死你!” 宇文泰牵马回来,“怎么了?皇嫂,你怎么哭了?” 我不理他,接着往回走,“八哥又欺负你了?”他追过来。 “我不认识他,我再也不理他了!你也不许理他!”我哭着往前走,“你去送你的马,我不叫你管。” 我怕他再追过来问东问西,直接跑进宝华门,直奔东宫,宇文傛还在听他的刘美人给他弹琵琶,我直接冲进门去,指了刘美人,“你下去,本宫要和太子有话要说!” “钟灵,你又怎么了?”宇文傛拉我过身边坐下,陪着笑哄我,“你看看这满桌的美酒佳肴,你要吃哪一样?我给你夹?” “我要马!”我甩开他的手,“你给我几匹马!” “你要马干什么?”宇文傛皱了眉头,抽了衣袖为我擦掉尚未风干的泪痕,柔声哄我,“这宫里哪个皇子敢自己养马啊!你要喜欢,把我的那匹牵走就好了!” “我不要牵走你的马!”我抽抽搭搭,无辜悲惨,“你弄一匹马给我!”我缠着他,接上我的哭腔,这招百试百灵,宇文傛最舍不得我这样难受了,“你是太子,你一定可以给我弄一匹马的!” “哎呀!你不要哭!”宇文傛手足无措,“我带你去御马监选马,随便挑好马!好不好?” “好!”借坡下驴,雨过天晴,立刻转了笑脸,自己敏捷的擦了眼泪,“带我去选!” 宇文傛苦笑半天,无奈摇头,“真在拿你没有办法。”拉了我的手出来,“走吧,先洗了这张小花脸,换身干净衣服,我就给我们小钟灵选马去!” 我欢欢喜喜回芙湘殿换了衣裳,要彼岸姑姑给我挽了头发,“姑姑啊,我要去选匹好马,等选好了叫姑姑看!” “好!选好了姑姑去看,”姑姑给我把发丝仔细束好,“一会儿不要在众人面前耍小孩子脾气,要给太子爷长脸!” 我偷看在前厅等着的宇文傛,笑道,“不会的,太子殿下最疼我了,我就是怎么闹,他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彼岸姑姑深深叹口气,说不尽的意味深长,“去吧!早去早回!” 第五章 选马受伤 宇文傛带我出现在演兵场的时候,宇文棠不知道怎么回事,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已经是个花脸猫了,想必他自己知道错了,冲我赔着笑脸,哼!晚了! 我懒得搭理他,等着他们来见过太子,太子妃,洋洋得意的拉着宇文傛的手,“把御马都牵出来,本宫要选匹好马!” 宇文傛由着我胡闹,指了看守的马夫,“太子妃生辰,本宫要选马送她,挑性子温顺的,脚程好的,过来要她选!” 我歪着头补上一句,“长得也要俊俏!” 宇文傛忍俊不禁,“马怎么挑丑的帅的?要是匹母马,你还要挑位美女?” “就要母马,就要美女,这样我就要她给我生好多好多的小马驹,这样我不就有好多好多的马了!”我高兴的手舞足蹈,“快!把所有的母马牵来给我选!” 身后的众位皇子都议论纷纷,因为太子在,不敢放肆,我在一堆母马中看去,一匹白马毛色纯白,身子修长,与众不同,我直接蹦哒过去,摸着它的马脑袋,马肚子,“太子爷,这位就是美女了!我就选中她了!” 谁知道这家伙是不禁夸的,一蹄子蹬过来,正中我的胯骨,直接把我踹到在地,宇文傛急急忙忙的过来把我抱起来,“蹬到哪里了?怎么样?” “奴才该死,奴才死罪!这匹是西域来的宝马,性子不羁,还没驯服呢!”为首的御马官三魂丢了七窍,脸色苍白,立刻跪下请罪。 “你们是干什么吃喝的?不要脑袋了?”宇文傛怒吼一声,又跪了一地的宫人。 我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靠在宇文傛的怀里也踹了那马一脚,“敢蹬你钟灵姑奶奶,不要命了!” 宇文傛以为我不高兴,喊了那人过来,“把这马拉出去杀了,给我们太子妃烤着吃!” “不要!”我瞪他,“我就喜欢她这捋不顺的脾气,等着,不过个把月,我一定骑给你看!”我夸下了豪言壮语,才发现自己疼的倒吸凉气,又哭起来了,“我疼,好疼啊!” 宇文傛抱着我疯跑,一叠声的喊“传太医!” 泪眼朦胧的我好像看到宇文棠有扑过来,但是叫太子直接忽略掉了,该死的宇文棠,要不是你不给我布包,我就不用来选马,也就不用被马踢,也就不用这么疼了!都是你的不对! 我还是再也不要理你了!苍天为证!不!白马为证!不!眼泪为证!我钟灵要跟你绝交! 也许真的是太疼了,我哭的用尽了力气,没等到东宫,就已经睡了过去,宇文傛传了太医给我验了伤,热热的贴了几贴膏药下去,等我睡醒已经是夜半子时,什么伤啊,痛啊,都饿的抛到爪哇国去了,彼岸姑姑知道我的德行,一个大烧鸡下去,我便又打着嗝睡过去了! 这是一个好美的梦境,我身骑白马,踏花归去,一个修长的身影等在前方,我满怀欣喜的向他奔去,可是那人却越行越远,我仿佛知道他是谁,又好像不知道!我那么的努力的追过去,眼看着终于要见着了,可是那人突然就变成了一盘八宝鸭! “该死的八宝鸭!” 第六章 最爱冰糖葫芦 可是美梦中惊醒的我忘记了身上的伤,还没骂过来就疼的岔了气,嚎叫个不停! “怎么了?怎么了?”彼岸姑姑听得我的喊叫忙着过来,“太子妃的是又牵动伤处了?” “都怪这个该死的梦,人家好好的执扇青年就变成了一只八宝鸭!气死我了!”我自己揉着胯骨生气,哈着气道,“好在,我梦里总是骑着白马的!” “太子妃这样的梦境,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你的心中良人,除了太子,绝对不能是别人。”彼岸姑姑为我轻柔痛处,言辞恳切,“太子妃虽年轻不知事,落在小人口中,又好一番口舌!” “我知道,我就对姑姑一个人讲,别人我是绝对不会说的!”我吐吐舌头,这张大嘴从来不把门,好在每次姑姑都提点我,太子爷也都包容。 “奴婢已经知会了美人们,太子妃身体抱怨,叫她们不用过来请安了,太子妃好好躺几天,好好养好了再出去!”彼岸姑姑为我披好衣服,“一会儿李太医过来换药,太子妃可别失态!” “什么?这药是李太医来换?那昨天也是李太医敷的药膏?”这下我真的没脸见人了!我这些年磕了碰了的事自然是天天有,这家伙是医徒的时候就天天跑到东宫给我送药,每一次不是对我冷嘲热讽的,现在他做了太医没多久,我的纤纤肌肤就被这个人看光了么?还叫他碰过了?我仿佛看到他的脏手在我的肌肤上拂过,想到他那坏坏的邪恶眼神...... 画面太美我不敢想,鸡皮疙瘩满身的掉,后背都渗出了冷汗,“不要啊!不要他来!不要他来换药!” 彼岸姑姑无奈苦笑,“是李承志太医,不是那位李太医,太子妃还年幼,太子爷才不叫那么年轻的太医来。” “还是太子殿下贴心,”不等我感叹完,肚子就吱哇乱叫了,我揉着肚子苦笑,“从来就喂不饱的东西,给我丢脸!” “早膳已经备好了,奴婢叫她们带过来。”彼岸姑姑出去片刻,宫人鱼贯而入,不过是早膳,今天就摆了慢慢一桌子,“清炖乳鸽,八宝鸭,红烧狮子头,党参乌鸡汤,”我的眼睛冒着金光,“还有这只酱肘子!”我馋了很久,可是宇文傛不许我多吃,太子妃嘛,还是要长得对的起天下的,最起码,得对得起他! “太子爷叫你这几天好好补补,就不要忌嘴了,免得落下什么毛病!”彼岸姑姑悄悄说道,“有什么想吃的赶紧着,要不然就吃不着了!” 想吃的?别的还好,宫里都有,可是有一样,只有皇上万寿节杂耍百戏进宫的时候我才能吃一点,别的时候,都吃不到,这样的平头百姓的食物,皇宫里是绝对不会有的! “我要吃冰糖葫芦!要一架子的冰糖葫芦!”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不,每天都要一架子!我要整架子整架子的吃!”我得意的笑,“姑姑,快去告诉太子爷,我要吃这个!” 屏风后传来熟悉男声,“就知道你喜欢,瞧瞧!” 第七章 梦中的拜访 看着来人的面孔,我就生了气,我钟灵可是指天,不!指泪发誓,才不要理你!翻身躺下,“姑姑,叫太子爷给我去买,我要整整一架子的冰糖葫芦!” “还生气呢?”他陪着笑凑过来,“钟灵姑娘,都是我的不对好不好!” 不好!不好!宇文棠你个王八蛋,别说一枝冰糖葫芦,你就是弄了全天下的冰糖葫芦来给我,我也不要理你!不要脸,还敢叫我嫂子? “是我这个糊涂王八羔子不该捉蛇吓你,是我这个王八羔子不该发现你的小动作,是我这个王八羔子不该骑马气你,都是王八羔子的不对,糖葫芦没什么错是不是?”他接着逗趣,趴在我*头,“可是呢?我是父皇生的,又绝对不能把父皇连带了,好嫂子,你给我起个新名字好不好?” 哼,就是王八羔子,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你就是那只王八羔子!绝对没错,继续生气,不理你。 “那既然你不要,我就带走了。”他故意扬在我眼前,红彤彤的模样,甜滋滋的味道,只在我眼前打个转就不见了,他的脚步声一步步小下去,听着马上就要离开了,我脑中的冰糖葫芦却萦绕不去,更加清晰起来,不吃饱了,哪有力气生气?再说,王八羔子不对,怎么能和美味的冰糖葫芦过不去呢? “宇文棠,东西留下,你滚蛋!” “哈哈,我就知道!”那家伙立刻眉开眼笑跑到*头,把冰糖葫芦塞到我嘴里,“给,好好吃!饱饱的吃!” 哼,别以为一根冰糖葫芦就能糊弄我,东西到手我立刻叫人把他轰出去,任凭他跳脚骂娘,“钟灵,吃死你,吃的你肠穿肚烂!” 会不会肠穿肚烂我不知道,可是看你这样生气,我就是开心,就是痛快,何况,这么美味的东西,还是入口了! 太子爷的一架子冰糖葫芦很快就到了,我吃的痛快,可是抱着架子啃实在不是个事,“姑姑,要不然,我们挂起来吃吧!” “太子妃说笑了,别人帐中都是金玉爱物,您这里都挂了冰糖葫芦,会叫人笑话的!”彼岸姑姑递一枝到我手里,“奴婢总是在,一直给你取就是了。” “别人的是爱物,我这也是啊!我就是最爱冰糖葫芦啊!”彼岸姑姑看着我长大,最受不了我委屈难过,胡搅蛮缠,我将身上的暖被撂到一边,蹬脚踢腿,手拍着*塌,糖葫芦叼在嘴里,含糊着叫嚷,“挂起来!挂起来!我要挂起来嘛!我就是想挂糖葫芦啊!” 当然,戏也不能演太过,彼岸姑姑虽疼爱我,但绝不至于纵容,若是她冷了脸一言不发,我便知道自己做错了,乖乖的安静听话,不过只要不碍着政事,她没有不依的。 果然,不过挤出几滴眼泪,彼岸姑姑也就丢盔卸甲败下阵来,“来人,给太子妃穿绳挂起来!” 听到她同意,我立刻翻身起来,吞下最后一颗山楂果儿,“不要太高,那样我就吃不着了,不要太低,打着脸可不好!要我刚刚好意抬头就吃的到的距离,懂吗?”我得意傲娇的笑起来,一颗小小的核儿却卡在喉咙上,直呛得我大声的咳嗽起来,差点把五脏都嗑散了。 彼岸姑姑灌了好些茶水下去才好受些,我气的直骂,“把核儿都去了!要再有一个呛到了本宫,叫你们吃板子!” 冰糖葫芦挂起来可是方便多了,又不用吐核,一抬头一个,一抬头一个,真是人间美味,不能断绝! “那东西虽然好吃,吃多了到底伤胃,太子爷哄你开心,你也应该节制些,不要一味贪吃!”彼岸姑姑嘱咐了我以后,便去凤仪宫替我报平安,皇后是太子爷的亲生母亲,我的婆婆,母仪天下的人,可是怠慢不得,何况,整个后宫,没人比她更讨厌我了,要不是我这奶娃子的出现,这个太子妃,将来的皇后位子,可就是她的外甥女贾美人的。 太子妃,好像谁稀的当一样! 第八章 命苦啊,抄书的日子 我也实在无聊的慌,躺着躺着就睡过去了,忘记了脑袋上挂着的冰糖葫芦粘了我呼出的热气糖汁已经滴答起来,恍惚中有人进来通报,“太子爷来看您的伤势!” 我糊了满脸的糖汁被他细细的一点一点擦去,可是在我梦里出现的人却是宇文棠,“滚开,不要你管!”我迷迷糊糊打掉他的手,又回去同周公密谋打死宇文棠的细节去了。全然不知脸上淌着蜜红糖汁的伸着舌头打转舔舐的自己多么滑稽可笑,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嘲笑我,没有打搅我,他只是在次日,送了好多民间的稀奇古怪玩意来给我,平添我养伤时的无限乐趣。 如果我一早知道他的心意,也许,我不会迷迷糊糊的,做了那么多错事,毁了他的江山万里,毁了他的百岁一生! 我一早就知道皇后娘娘没那么容易饶了我,可是彼岸姑姑带回的《女则》十卷还是亮瞎了我的眼,扭脸翻身,只装着看不见! “皇后娘娘训诫太子妃,即使不愿意学,还是要做个样子不叫人非议,再者说,太子妃总有一日位主中宫,女子德行本来就重要!”彼岸姑姑过来扭正我的脸,“不可以小孩子气,奴婢去准备笔墨。” “不要嘛!人家不要看着些东西,姑姑,”我接着卖萌耍宝,指望着彼岸姑姑饶过我这一回,不过,姑姑不过是收拾了书案搬到我榻前,就在一旁等着了! 皇后娘娘这招已经实在不新鲜了,我每次犯错,都是抄这个,抄那个,可是招不在新,管用就行,现下这招我过了十几年,还是屡战屡败!罢了,我就是只出山的猴子,再怎么挣扎翻滚也逃不出如来佛主的五指山,只好乖乖就范! 抄书最叫人头疼叫人无奈,可是唯有抄书皇后娘娘才知道我是有认真领罚的,想当初皇后娘娘以为我可以教化的时候,还会叫师傅过来讲经说法,谈文解字,可是知道我冥顽不灵的时候也就放弃了,不过变着法的换书来抄,《女论语》,《孟子》,《道德经》,《孙子兵法》,《金刚经》,《女诫》,我不知道抄了多少遍,《诗经》《楚辞》还好些,好在字少容易,可是这次换了《女则》,但是看着那书页就犯了难,彼岸姑姑又不通融,真是够了! 笔触软弱无力,每写一个字都要哼哼唧唧,姑姑可不管我这些,支了绣架自己绕去了,全然不把我放在眼里,那些哼唧*她只当伴了奏了。 “姑姑,皇后娘娘要我写多少就好了?” “写到你身体痊愈,亲自去请安的时候!”姑姑不抬头,丝线绣针翻飞中,一朵海棠就开在锦缎上,美艳炫目,光滑闪耀。 “真好看!”我感叹道,彼岸姑姑最爱这些叫人心烦的东西,什么诗书古籍,什么针织女红,她样样拿的来,可是我在她身边跟了十多年,看都看烦了,哪有心思再学? “绣出来的花朵自然好看,可是绣法繁复,丝线配色也有许多讲究,你这样毛毛躁躁,当然绣不出了!”姑姑叫几个小丫头过去配色,还是不说叫我停下的话! “可是这《女则》实在无趣的紧,按姑姑所言,学好了就做的了皇后?要是这样,天下女子都去读《女则》了!”我丢了笔头,“不学了,我又看不懂,实在无聊!” “《女则》一书,是唐太宗皇帝时长孙皇后的毕生心血成书,她是最为贤德的皇后,教导女子如何作为一个好皇后,辅佐君王,稳定后廷,故而历代皇后,都以此为榜样,苦读此书,皇后苦心教导你,你要好好领会!”姑姑叫人换了笔给我,“书读百遍,其意自现!你终会懂得其中的道理!” 长孙皇后?唐太宗皇帝?听着就很厉害的样子,不管了,既然要抄书,还是不能怠慢,等见到了太子殿下,一定好好问问这位皇帝与皇后的浪漫故事! 第九章 栀浅郡主驾到 我以为宇文泰这家伙一定会来东宫看我,不曾想太子的玩意已经玩腻了,冰糖葫芦都酸倒了的牙,齁坏了我的胃,宇文泰也还是没出现,仔细想想,我摔着的时候,仿佛他是不在的,可是那么多皇子围观,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实在等烦了,“姑姑,是不是太子爷不许人来看我?” “怎么会?这些日子朝臣皇亲的补品堆了一屋子,知道太子妃不愿意见,奴婢一一应酬过了,太子爷知道你闷得慌,怎么会不叫人来呢?” “那为什么九皇子不来?”我一个生气,差点翻了手边的甜汤,“他怎么不来?” “原来我们钟灵话里有话?是在等九皇子呢。”她眼中满是笑意,“九皇子和太子妃姑嫂有别,如今你们都长大了,太子妃闺房随便出入总是不好!” “有什么不好?前一个月还好好的,后一个月就不好了?就连宇文棠那家伙不也出出进进毫不节制啊!”想想真是没道理,“等我好了,就去找他,叫他吃不了兜着走!”我狠狠的说完,眼前完全是虐他千百遍的画面,他可不是宇文棠,他是我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小泰子啊! “找八皇子的麻烦自己养了半月的伤,找九皇子不知道又要受什么样的罪!”彼岸姑姑笑骂道,“吃饱了就去抄书,等着身子好了请安的时候乖乖的,不要叫皇后娘娘又拿住了错处!” “这是自然!”我丢了饭碗过去,欢快的大叫一声,“姑姑,笔墨伺候!” 这几天已经可以下*走动,我更是不想赖在那么窄吧的地方窝着,就挪去书房写,外头日光也好,不费我的大眼睛!才铺开在桌上,不等提笔,就闪进来一个提着粉红罗裙,行动时响着银铃声的姑娘,“嫂嫂,又被罚了吗?” 不用抬头也知道是她,父皇幼弟庐陵王的女儿——栀浅郡主,比我还年幼一岁,这孩子据说五行缺金,故而身上总是戴着金铃,走到哪都叮叮铛铛个不停,也经常跟着庐陵王妃进宫来走动,宇文傛也很喜欢这个表妹,自然也是东宫的又一位常来客。 “是啊!”我长叹一口气,“似乎每次你来我都在抄书,又被你笑话了!” “笑话什么?我早就习惯了!”她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啧啧嘴,感叹道,“嫂嫂,你的字真的自成一家,恒古不变啊!” “是吗?”我乐上眉梢,抄书这么多年,还没人说过我的字好呢!太子爷每次看,都说粪土之墙不可污也,父皇每每见,只说格调不高,差之千里。可是今天竟然就自成一家了!可见这么多年的书没有白抄啊! “实在是丑出了特点!” 栀浅这句补完,我恨不得一口老血喷在她脸上,“滚出去,丑还看?看你的哥哥们练剑去,不要打搅我。” “人家才不是来看你的呢,是棠哥哥叫我来看看你伤心没有,若是没有呢,就把左手里的东西给你,若是有呢,就把右手里的东西给你,现在看来只能给你看右手了!” 宇文棠?这家伙上回还骂娘,这时候相通了?可是她这么一说,我满满的都是好奇,拉住她右手不放“快点打开,叫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栀浅神秘一笑,将手伸到我眼前,“嫂嫂看好了!”打开一看,真是叫我生气的要死,手掌心里竟然画了一只猪头,下面一行小字,“就知道你又在抄书!” 真是气煞我也,不过我现在最好奇的是她左手里面写了什么,可是任凭我怎么求,怎么闹,栀浅也不肯给我看了,“棠哥哥说了,只许看一个,嫂嫂不许犯规!” “这有什么规则!你给我看了,我又不会告诉别人,你棠哥哥也不会知道的!”我望着她蒲扇的大眼睛,狠下心来,“说吧,要什么好处? 宇文棠,你可不能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第十章 夺走的沉香木 这丫头的胃口实在不小,大眼睛眨巴眨巴,一开口就要我屋里的那块沉香木,“嫂嫂要是舍不得,我也就不要,不过呢,”她故意扬了左手,“这个嫂嫂也就不用知道了!” 那沉香木是我前年陪宇文傛在崇国寺听经时那老和尚的,这木头拿里都多的是,可是我偏偏就是喜欢这家伙有味道,香喷喷的味道,显得我钟灵也是有些品味的人,所以,就求着太子爷用三年三盏大海灯把这家伙换了回来,可是痛下血本的,怎么可以这么容易就给了这丫头,果断拒绝,“不看!不看!怎么要紧也不看!” “当真不看!”那丫头闪过一丝歼诈笑容,自己捂了手偷看一眼,露出万分惋惜的神情一步步退出门去,“既然嫂嫂不看,那栀浅可就走了哦!” 我手里的笔尖早就落不下去,脑子里密密麻麻的都是这家伙左手手心里的东西,宇文棠这王八蛋,我若是欢喜的话,他会对我说些什么?栀浅的身影已经就要转出殿门,这丫头一走,我可就再也无法知道了啊! “我走了哦!” “走吧,快滚。” 一只脚已经退出殿门,“嫂嫂,我真的走了哦!” “我同意!”就在她要掩上殿门的那一瞬,我还是开口拦下,“栀浅,我给你沉香木,你把左手给我看!” “嫂嫂早这么说不就好了!”这丫头立刻转了欢喜得意的表情蹦跶回来,可是却还是不肯伸出手来,“嫂嫂先把沉香木拿过来,栀浅就是把手砍了留下来都好,可是嫂嫂不拿出来,栀浅可不信嫂嫂!”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放心的拿出来吧!”我心里的这点小九九还是被这妮子看穿了,宇文棠实在是*的好徒弟,若不是我实在想知道这家伙手心里给我留了什么,早早的把他大卸八块了! 栀浅自然不上当,我没法子,只好叫宫女取出来给她,“现下在你手里,你大可放心的给我看了!”心里打的如意算盘,小样儿,等你一伸手,这东西你可就拿不走了! “嫂嫂的鬼机灵多着呢,我可不信。嫂嫂可别动,”栀浅抱着沉香木步步后退,“等着,马上给嫂嫂看!”说着,晃出一个假动作,我只当她就要到内殿去,不想才赶过去,她却没迈步子,抛一个布条给我,趁我一分神的时候,就钻出殿门不见了。 “哎呀!我的沉香木!”我实在生气,喊着宫女们追出去,自己却还是急急忙忙的打开手里的布条,可是不看还好,一看几乎要背过气去。 这只气急败坏的猪头画的可谓惟妙惟肖,活脱脱就是我现在这个德行,下面又一行小字,“说了不要看,偏偏要揪心,脑子似猪头,身宽体也宽!” “可恶的宇文棠!可恶的栀浅!”我恨不得把这两人嚼碎咬烂,可是如今抓不到人,只好拿这布条出气,咬了一个粉碎干净,彼岸姑姑领了太医进来的时候,看着我口里的布屑当真以为抄书把我逼疯了,吃起笔墨来了! 李太医揪着山羊胡连连摇头,“太子妃看来要好好服几剂安神的汤药了!” 第十一章 世子宇文寅 被宇文棠教出来的好徒弟狠狠的敲了一笔,我在芙湘殿里几乎气断小命,有句话叫人若不顺,喝凉水都塞牙,果不其然,李太医那个老顽固活生生的开了四剂安神汤,临走的时候还不断嘱咐,“太子妃是未来国母,天命所归,精神上可万万不能有什么差池!” 差池,差池你个鬼!你才精神有问题!你全家都有问题!好在,我还是带着微笑目送这家伙离开,“去太医院把药取回来,拿来浇花!看看是不是真的叫花也安安静静不盛开!” 彼岸姑姑还捂着嘴偷笑,我生气的瞪她,还不等我怎样呢,门外就进来一位冠束整齐的少年,身量虽小,可行动间都是*倜傥的德行,一柄折扇从不离身,这张妖孽的脸是绝对的勾魂摄魄,整个天下恐怕再寻不出比他更美的人了!那双眼睛从来都是迷蒙游离的样子,仿佛他的眼神永远在你身上,而嘴角勾起轻笑的时候,更是叫人难以抵挡! 可是我可不会对这孩子有什么非分之想,你也绝对猜不到,这个十三岁的家伙,是我的儿子——宇文寅! 当然,我三岁嫁进东宫做太子妃已经有违常理了,可是三岁生孩子这样有违生理的事,我还是做不出,何况,就算我能生,宇文傛也绝对不会和我生! 这个孩子,就是皇后娘娘那外甥女贾美人的孩子了,不过,我还是他的嫡母,贾美人也不傻,为着这孩子的光明前程,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就把他寄养在我名下,我就被人硬塞了个儿子过来! 我才十三岁,突然多了十岁的儿子,真的是誓死不从!可是彼岸姑姑要我收下这个妖孽,“太子妃还年幼,实在不能生养,而且看太子爷这样子,也不会那么早和太子妃圆房,有个白得的儿子,我们又多一重保障!” 保障什么的我不懂!一重又一重的我也不懂!脑袋上的这只小红龙是我这辈子的保障,还不是差点要了我的命?哪里有可以依靠一辈子的东西呢?不过姑姑接了这活,他的亲妈还照看,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被人叫声“母妃”也不会掉块肉! “儿臣给母妃请安!听说母妃身体抱恙,不知现在可好些了?”他撩袍下跪请安,一席绣蟒青袍及地,潇洒的不成样子。 “好着呢!好着呢!你起来说话!”我不喜欢他的美得妖艳的娘,也顺带的不怎么喜欢他!不过还是要给人面子的! 这家伙因为我的懒怠,请安也是看心情,我估计有一半是他那个娘教唆的,也不搭理,我自己清闲就好了,才犯不着和她们生气。 “这几天功课用心吗?听太子爷说世子做的一手的好文章,也该交一篇来给太子妃瞧瞧!”他的事情我从来不过问,养育有他亲娘,教导有彼岸姑姑在。 “是儿臣懈怠,明日请安一定带来!儿臣知道自己为人兄长,定会用心治学为幼弟表率!”他皎洁一笑,“正好九皇叔因病抱恙,儿臣定以此好好作一篇问安!” “小泰子病了?什么时候的事?”我咬了一半的冰糖葫芦就含在嘴里,鲜红的汁水留了一个下巴,我也顾不得擦,可是下一秒,就迎上他歼计得逞的笑容。 不对!这厮告诉我这个消息,葫芦里卖的什么蒙汗药? 第十二章 就是要哭,各种哭 可是我问出了口,他却不说下去了,“儿臣失言,这个时候要去给父王问安,母妃好好养伤!” 最讨厌这样吊人胃口的人,“去吧!去吧!”我本不想和这种玩心眼的人嘴里套出什么话来,等他走了再打听也不急! 我眼瞧着这家伙*摆尾的去了,立刻发问,“姑姑,你这些天听说他病了么?” “不曾听说,皇子们那边奴婢很少走动,不过太子妃病了这些日子,奴婢确实没见过九皇子!” 柔亦这丫头跟着我也很时长,是我宫里最爱看帅哥的,宇文泰也算是其中一大亮点,连她都摇头,可见宇文泰十有*,是真的病了。 宇文泰是最用功读书习武的人,他的娘走的早,他也很要强,从来都是最勤勉的,很少抱病喊痛,要是因为生病不去书房,必然病的不轻! “姑姑,我现在好歹可以走动,可以去看他吗?” 彼岸姑姑虽然不同意,可是知道我对他的关心,我憋在这里芙湘殿里也要半月了,“太子妃只身前去容易叫人非议,可是关怀皇弟,也是应该的,不然这样,叫人抬了轿辇过去,奴婢也跟着去!” 柔亦立刻举双手赞成,“奴婢也跟着去。” 只要叫我去就好了,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紧,宇文泰还是住在他娘当年的溪风殿,离东宫实在是太远,这几个小太监也实在太慢了,我心里都焦灼的要死了,才看见远远的那个匾额。 “回去就给我跑步,天天围着东宫跑,抬着轿子跑,这东西也一定练得成!”宫门紧闭,彼岸姑姑去叩门,可是开门的小太监不过探了个头出来,看见是我们,又关了门跑回去了。 “怎么又回去了?真是没礼数!”我气的下了轿子,跳到门前,该死的宇文泰,要是平时,敢不开门迎接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看在你病的份上,要是不叫我进去,你和你的八哥,一起划到黑名单里头去吧! “对不住太子妃了!我们九爷今天身子实在不好,太医嘱咐了好好休养,改日再来吧!”探出来的还是那颗脑袋,却下了逐客令,这实在是没道理! 怎么可以这样?我揪住那就要缩回去的脑袋,先给一顿暴揍! “什么玩意?老娘病的时候,他也不去看,现在带着伤来看他,他还敢不见?休养?谁放的狗屁?”姐姐可是对事不对人,今天打你是你命苦!手底下的小太监在我眼中完全就是这个给我闭门羹的小泰子!打死他绝对是应该! 估计现在这一幕实在残暴,这家伙哭爹喊娘的,宫院里又出来好几个小太监跪着求我住手,“住手?住手可以!叫你家九爷出来替他!” “太子妃绕了奴才!九爷实在病的重,下不了*的!实在是要静养!”被我放开的那家伙顾不上擦自己打花了的七窍,脑子晕晕乎乎就滚到宫门那边靠着去了! “你不用闹了!阿泰这皇宫谁都敢见!就是不会见你!”身后突然冒出这个声音,听这口气就知道是谁,回头,果然是三皇子宇文烃,他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也早就习惯了! “你怎么知道?他又怎么会只不见我?”我翻他个白眼,就要挤进宫门,却被他制住右手,“你不要仗着大哥胡作非为,不把这后宫礼制放在眼里!” 他说的正义凛然,我在他的挟制下再一次委屈的要死!胡作非为?我要看小泰子是胡作非为?后宫礼制?我怎么不把后宫礼制放在眼里了? 哭,对,我就是要哭!要哭的惊天地,泣鬼神,我就是委屈,就是难过!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宇文棠,宇文烃,你们两个坏蛋,合起伙来欺负我! 还有小泰子,就连你也欺负我! 第十三章 钟灵,我们圆房吧 女人的出厂配置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不用学不用教的,我钟灵更是把这些卖萌耍宝发挥到了极致,这样的闹腾别说一个溪风殿,整个后宫都能掀起来,好吧,为了叫宇文泰乖乖出来,叫宇文烃放开我,今天的发挥似乎有些过,我还没有哭爹喊娘,就觉得整个大气压都不对了!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太子殿下千岁千福!”我一听这话,又看见这一堆太监都打千跪倒,真是揪心的要死,皇后这个老巫婆,一定要整死我了! 泪水悲伤来的快,收的要更快,谁叫咱是演技派,我提了衣裙起来,在转身的一瞬就擦干脸上的泪水,双手恭敬延伸,结结实实的稽首大礼,“灵儿见过母后,母后万福金安!” “姨娘,玥儿就说太子妃娘娘从来不检点,看看,在九弟这里哭闹,还叫三弟制着手,什么样子!”听声音就知道是贾美人,皇后会来这里,一定是这家伙告的密,心里在骂娘,却不敢抬头,一直恭恭敬敬的跪着。 “太子妃是谁?容你指责吗?”宇文傛威严喝住,却不指责,皇后的面子必须给,何况,谁知道他那么喜欢这个娇滴滴的表妹呢,向我伸手道,“你先起来回话吧!” 不等我借坡下驴呢,皇后就打回了宇文傛的手,“她好容易规规矩矩的跪着,你别辜负了钟灵的心意!” 好吧,跪着,我好好跪着,心里虐你千千遍,脸上依旧笑开颜,皇后扭着蟒蛇般的水蛇腰挪走了,宇文傛临走的时候重重叹口气,“好好跪着,等回来再教训你!” 宇文烃也是这个皇后不待见的人,只是他的娘徐淑妃实在得*,她不敢指责罢了,宇文傛也最忌惮这个兄弟,所以一样的不给好脸色,也不愿多起冲突。 看他们走远了,宇文烃一挑衣袍起来,也潇洒的去了,那几个小太监急急忙忙的回了宫里,关了宫门,独留下我一个人跪着,恭恭敬敬的跪着。 “太子妃原不该这么闹的,贾美人叫世子告诉你九皇子病了,就是为了拿住你,你也实在冲动!”彼岸姑姑这时候才想清楚原委,有什么用?已经被罚在这里了,总之就是怪我,怪我要担心一个都不惜的见我的小泰子。 “跪着就跪着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故意喊的很大声,我就不信他听不见,“是我钟灵瞎了眼,宇文泰,我要和你,绝交!” “宇文泰,友尽!” “宇文泰,绝交!” “宇文泰,我和你一刀两断!” 我自己一字一句喊的过瘾了,才看见甬道尽头的宇文傛,他的脸上没有笑意,对我的口气也从来没有这样的冷冰冰,“起来,回宫!” “哦!”我看着他的冷脸就发了慌,乖乖的起身跟着,他挥手叫其他人从别处回宫,这路上只有我们两个人,相距不过五步,我走在他的影子里,都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淡淡龙涎香,每次我犯错,都是他来带我回家,每次也都是这样跟着他,我好喜欢踩他的影子,每一步,都要准确的跟着,不大不小,不长不短,就是这永恒的距离。 可是今天,他突然停下脚步,“钟灵,我们圆房吧!” 我一个踉跄撞在他的背上,“什么?圆房?” 第十四章 我才不要老死宫中 我的小心脏可是扑通扑通嘎嘣嘎嘣的跳着,脑袋已经发蒙,腿脚也不听使唤,可是接下来的那段路,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决,一言不发,熟悉的味道,熟悉步伐,我却乱套了。 宇文傛是在逗我么?圆房?你要和我圆房?你确定要这样对你一手养大的小*?好想要个人给我分析一下局势,可是这么羞人的事情,我怎么说的出口! 好在东宫就在眼下,我终于能离开他冷静一下,好好想想清楚了,没等到宫门前,我就想偷偷溜走,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什么圆房成婚的先歇着去吧! “怎么?还想着走?”我的小碎步才刚刚迈出,脚尖还不等落地,他就回头盯着我了,“就这么想躲开我?” 我脚尖乖乖的退回来,大气不出,屏住呼吸免得小心脏从喉咙里蹦出来,这样的忐忑心情十几年里从来没有过,手指抠在罗裙上,都几乎要揉坏了。 “钟灵,你不愿意?” 他离我这样近,呼出的温和气流打在我的额发上,拨动的,是我的心弦。我点点头,可是马上,又摇摇头,我知道圆房是怎么一回事,一天天在东宫,也看够了那些女人的娇憨模样,可是我从来不曾想,我和宇文傛,会有这样一天。 “来吧!”他牵住我的手,“我带你去准备!” 准备?就这么准备?你问过我的意见吗就叫我准备,可是我不敢挣扎,不敢反抗,好像我一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又好像我从来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刻,我就像叫人点了穴道,我只知道我的身体渐渐的僵起来,行如走肉,我的手也慢慢的冰冷,忘记了知觉。 “华清池香汤沐浴,芙湘殿圆房合卺。”他把我推进那扇宫门,丢下这句话,就快步离开,那宫门关上的那一刻,我总算是清醒过来,“宇文傛,你回来,我没有答应呢!我还没有同意呢!” 宫人们齐声跪倒,“太子妃请熏香沐浴。” “熏你个头,你怎么不沐浴呢?”我踢开离我最近的宫人就要冲出门去,才发现已经被人锁死了,着急的喊叫起来,“彼岸姑姑,来救我,柔亦死丫头,我在这里啊!”我拍着殿门高声呼叫,透过朦胧的窗格,发现外面没一个人影。 “太子妃不要叫奴婢为难,乖乖的听话才好!”一个看着年长的宫女扳回我的身体,“明日一早,太子妃就是实实在在堂堂正正的太子妃了,应该欢喜才是!” 我不要堂堂正正,我不要实实在在,我拼命的摇头挣扎,却还是被她们七手八脚的困住,不管我的痛哭嚎叫,八光了衣服扔在那温泉水里。 “求求你们,你们放我走吧,求求你们!”我哭的声嘶力竭,挣扎的也没了力气,可是却没人搭理我的求饶,还是那位宫女过来为我撩水洗浴,“太子妃进宫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的,这是您的宿命,已经逃不脱了!” 逃不脱了吗?我钟灵注定了的,就要在今夜,和一个相差十三岁的,养育我长大的,并不相爱的男人圆房,生子,在这方方正正的天空里过一辈子吗? 今天的太子妃,明天的皇后,永远呆在他的身边,从如花容颜到人老珠黄,在一个无声无息的时候,结束一生吗? 我浑浑噩噩的十三年在这一天终结,我清楚的知道,我不要,我钟灵不要! 第十五章 春宵一刻很惊魂 烟雾缭绕,花香四溢,金碧辉煌,雕栏玉砌的华清池,却让我看着苍凉,让我觉得透骨的寒冷,脚底踩着汉白玉雕成的朵朵莲花,这池中步步生莲,可我却被这每一处纹理硌疼了五脏,每一滴水珠在我身上落下,就叫我打一个冷颤。 水里映出我的容颜,不敢称绝世,却注定了的倾国倾城,眉中的赤色龙纹蜿蜒伸展,更叫我肌肤胜雪,花钿如画,芳容丽质更添妖娆,眉如红霞眸闪清波,我竟然这么美,这么美,可是这样的眉眼,这样的芳容,却不是我能做一点主的! 得龙纹女者得天下,既然我主天下,为什么,还要叫别人主宰一生? 我就这样被披上蚕丝羽衣扶出了华清池,那些嬷嬷还要奉承些什么,被我生生打断,“交了差就完事,没那么多啰嗦!” “是老奴多嘴,太子爷已经在肱景殿等着了,奴婢们送您过去!” 说好的芙湘殿圆房合卺,却还是改在你的寝宫,宇文傛,你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你自己呢? “*一刻值千金,我们钟灵也是叫人心驰神往的美人呢。”我才刚迈进殿门就被一双大手揽在怀里,鬓边的热流叫我觉得恶心,而他身上的味道第一次让我这么痛恨! “放开我!” “放开你么?”他是那么玩味的笑,扳正我的脑袋,双唇温热,就吻了下来,“不要脸!”我本来想推开他,可是被他控制的那样紧,眼看他的唇就要落下来,想要用力踩他的脚,可是抬的略微有些高,就那么刚刚好的抬起来,撞到一处不可言状的物事上。 “嗷呜——”他惨叫一声却叫我慌了神,我还没有踩下去好不好?你在矫情个毛线团?可是看他也不是演技派,已经坐到地上,双手扑腾半天正在抓狂,都疼出了眼泪。 “怎么回事?哪里疼吗?要不要传太医?”他可是太子爷啊,有什么好歹我怎么担待的起? 我刚跑到殿门口,就被他喝住,“给我滚回来!” “那是哪里疼呢?”我细想了半天,是啊,是我撞了他,我的手试探着摸到他的肚子上,“是这里吗?” 看见他痛苦,我只好向下边摸下去,可是,不等我摸下去,他就翻身压了上来,“钟灵,比起烟萝软帐,这毯子上本宫也许更施展的开呢?” 我的好心好意全被这*作了驴肝肺,现在这样是怎么样也逃不开了,我的手还在他肚子下边压着,那是什么滚烫的地方,为什么这样的烫手? 不等我缓过劲来,他的那张英俊不羁的大脸就再一次压过来,下一刻,就感觉到他那男子的温唇贴在我的脖颈上,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我的初吻啊!我钟灵的少女心啊!怎么就叫这样一个大叔玷污了! 可是他的灵活的舌尖在我肌肤上留下第一处痕迹的时候,我实在受不了了,身子都打了好几次冷颤,“啊——”一声尖叫过后,我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嗷呜——”这一次,宇文傛的傲娇响彻云霄,绕梁三日而不绝! 第十六章 我做错了什么呢? 浪迹后宫数十载,审时度势这点我还是懂得的,这一次才不要管他是哪里疼,怎样疼呢,我掀过他的身体爬起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无论怎样的方式,离开这里。 没跑几步,就重重的摔倒在地,你疼成这样还不忘抓着我的裙摆,是多想和我洞房花烛良辰美景啊?头上的素银簪子拔下来,“呲啦”一声过后,我的一截小腿就只好出来晒晒了,“还不叫我走?太子爷,找你的美人过来陪着吧!” “不要出门去,千万不要!”他捂着痛处苦不堪言,还是制止我,“我不会再动你,但是,今晚绝对不能离开这里!” 为什么不能?我脑子里一万个问号,已经宫灯初上,难道我还留在你这里过夜吗?到时候谁知道你又会在哪里施展?才不信你的苦肉计。 手已经握在殿门上,却恍惚看到门外人影闪动,“宇文傛,你也太过分了吧,这么羞人的事情,也叫侍从们看着?” “我已经说过,今晚,你必须留在这里,否则,从明天起,太子妃钟灵,可能就是一处灵位!”他已经缓过来,坐在椅子上歇着,“如果你觉得无所谓,现在大可出门去送死。” “灵位?为什么?我又没做错事情,怎么就要死?”我真的是好无辜。 “你没做错事情?”他仰头大笑,“我的小王妃啊,你还当自己没长大吗?” “我怎么没有长大?我已经不要奶娘跟着喂饭啦,我也不用你们哄我玩啦,我都会写字了,再说,”我自己也羞红了脸,但还是理直气壮,“你们都给我安排了那么大个儿子了呢。” “儿子?”他突然就变了脸色,咆哮道,“你懂得什么?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做你的儿子?他是想名正言顺坐上太子位,名正言顺君临天下,那时候你以为他会留着你?只要我死,你绝对活不过第二天。” “你只当这皇宫是你的游乐园吗?你以为每个皇子都是那么喜欢你吗?他们哪一个不是巴不得把你从我手中勾走了,让自己也有登上帝位的机会?钟灵,你敢说你没做错什么?你敢说你长大了?”他重重的敲在我的脑壳上,“清醒点吧!” 我被他批斗的瘪了嘴,“不走就不走,干嘛训人家。”自己到*榻躺下,“我睡了哦,你也早睡。” “睡,睡你个大头鬼!”宇文傛慢慢挪过来,“叫你欺负本太子,现在你也吃点苦头。” 还不等我做好准备,这家伙就向我胳肢窝伸出了魔爪,“来来来,小王妃,叫起来,叫起来!” “啊——” “不要啊——” “你别动我——” “哎呀——” 这样的惨叫持续了足有半个时辰,我被他挠的难受的都要哭了,身上还有旧伤在,求饶了好久,他才终于住了手,留下一句评价,“叫的好,很好!” 好?有什么好的?他心满意足的在花榻上睡去,烛火跳了*,我的眼睛也砸吧了*,我做错了什么呢?到底错在哪里呢? 第十七章 我要出宫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思绪就被周公勾搭走了,迷迷糊糊中好像有刀光闪过,心里猛然一惊,“不要杀我啊!”尖叫着睁开眼,宇文傛的刀口已经卡在我的脸上,都可以感受到冰冷的刀尖划过脸颊的凌厉。 “杀你又何妨?”他的面目有一瞬的玩笑,又有许多的可怖,“钟灵,想活着,从今天起,做好你的太子妃,不要叫别人拿到一点错处,懂吗?” “懂!懂!”我拼命的点头,这时候活着最要紧,哪里顾得上考虑其他。 “原来你是吃这一招!”他狡猾一笑,翻转了刀柄在我脸上拍着,“我一手带大的,怎么舍得?”说完,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就在自己指尖割了下去,鲜血即刻便流了出来。 “哎呀,你伤到自个啦!”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想的,大清早拿把刀子吓唬人,结果却伤了自己,还堂堂太子,真是太白痴。 “没事,你不用管。”不知他从哪里掏出一快白丝帛,上面绣的好像是对鸳鸯,还不等我看清楚,就擦了指尖的血在上头,“拿着去见母后,不要再多问。” “好好的东西就叫你的脏血玷污了!”我还嘟囔着,就被他提下*来,“回芙湘殿盥洗去,别赖在我*上。” “哎呀呀呀,放开我啦,人家的裙子太短,什么都露出来啦!”最讨厌他这样,说了要我好好的做太子妃,又把我当小孩子一样提来提去,我披了他的青蟒袍跨着大步回宫去,这一天把我吓的,真是够呛! “太子妃娘娘大喜!”芙湘殿的这伙子人今天也是一惊一乍的,本来我这幅德行就是见不了人的,结果她们还列队欢迎,更叫我始料未及的是小泰子,旁人欢天喜地的,唯有他哭丧着脸等着。见到我的那一刻,劈手就打了自己两个巴掌,抹着眼泪就跑出去了。 “小泰子,你到哪里去?”我追了几步,看着他实在跑的远了,自己这模样也实在不该追出东宫去,“彼岸姑姑,他这是怎么了呢?” “九皇子从昨天一直等到现在,没有一点笑脸,也许,是他多想了。” “他不是病着吗?我看他的时候不是说还要静养吗?现在又跑过来等*,还就这么走了,真是不明白。”我努努鼻尖,“算了,我还是赶快收拾了去给皇后请罪的好。” “有些病,本就是是不能说的,也不能医的,说好也容易,病入膏肓也容易。”彼岸姑姑看着我笑道,“可惜,你现在还不能理解。” “姑姑今天说话真是深奥,钟灵不懂,不过,打今儿起,我可不要再这么迷迷糊糊的活着啦。”我微笑看着新出的日头,“清清醒醒的,真好。” 我们各说各话,各有各解,不过,等我梳洗整洁走上前去凤仪宫的长街时,今日钟灵,确实不同于往日,这里的高墙金瓦,锦绣琉璃,从前,我没有厌恶,没有反感,一直欢闹着心无城府的长大,而于如今的我,是牢笼,是囚禁,是不能逃脱的罪恶。 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我的良人,我自己去找,万里山川,我自己去走。皇城,东宫,我总会踏出,我钟灵的天下,可绝不止这青砖瓦地。 第十八章 抱孙子?太早了吧? 脑子里想的是杏花雨下,烟雨江南,旷野大漠,可是脚丫子停下的时候还是凤仪殿的大门,迎面出来的就是的父皇的新*苏妃娘娘,我微微躬身,“给苏母妃见礼。” “哟,才说曹操,曹操就到呢,你的母后可是等你多时了。”说完斜了凤眼,扶着小太监的手,仰了脖子傲娇的去了。 我闻着她周身的味道就呛了鼻,吐了舌头,“盘那么高的飞天髻,也不嫌累的慌!” “谨言慎行。”彼岸姑姑扶住我的手,“一会儿见着皇后,可别冒失。” 冒失?我哪敢?这后宫里的主子我哪一个哄不好?却独独缺了这位皇后娘娘。 说起皇后娘娘,也是斗罢群雄我登场的人物,十六岁入宫,不过是个无*妃子,估摸着比我都混的可怜,可是功夫不负苦心人,一曲霓裳曲衣,就叫皇帝欲罢不能,也是天命所归,一子得男,就是大叔宇文傛,哦!不,是我夫君宇文傛,然后,她开动脑筋,大展神威斗败了前皇后,母仪天下三十载,屹立不倒。 这位主子从我进宫就没给我好脸色,我自己就背了一乌龟壳子,自己装进去风雨无惧,偶尔出来透个气,装装龟孙子,萌萌傻傻的也就这么长大了。 再说说其他两位正经主子,无一不是我钟灵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太后的寿诞,各路王侯在场也没见她展颜,我一首儿歌就叫她眉开眼笑,这后宫的山山水水,也只有我陪着的时候她才愿意出来走走,被我哄得乐乐呵呵,连什么佛堂都坐不住了。可是她还是老了,还是走了,我们都在彼此的生命里走过,但是却从来不能陪伴一生,所以她离开的时候才会握着我的手,叫我好好长大吧。 她的离开,第一次叫我感受到了死亡,失去,我和宇文泰,是这宫里哭的最惨绝人寰,地动山摇的,我哭,因为我真的很想老祖母,他哭,是因为,这宫里,只有太后娘娘,会在乎他,心疼他,给他他所不能拥有的亲情。 我揉揉酸酸的眼角,脑子里,浮现另一张笑脸,别看皇上一整天板着脸,装的跟大尾巴狼一样,还不是要我教他怎么玩泥巴,抽陀螺,就连一颗小弹珠,也要从我口袋里叼走,全没有皇上的德行。 甚至,这家伙还跟我谈谈后宫妃子的裙子如何的玄妙,秀发如何挽君心,一整天没事找事教育我如何的温婉,如何的娇美,这是公公该和儿媳说的话吗?自圆其说童心未泯,我怎么敢和皇帝抬杠,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其他的什么婕妤美人,无一不是讨好巴结,哪里敢有一个在我面前抖威风? “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我乖乖的行礼,不敢有丝毫不敬。 “起来吧,身子还好?”她难见的笑脸倒叫我心里一顿乱搅,母后大人,今儿你是要闹哪般? “好,今天好多了。”天真无邪单纯善良的我啊,哪里知道她问的那么的有深度。 “那就最好了。”她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长吁一口气后才取走那块绣着鸳鸯的白丝帛,更是高兴的前仰后合,“你是宫里长大的,按说不该有疑,可是圆房夜,为保万全,还是必须的。” 一块流着你儿子血的绣缎,有什么万全不完全的,没等我说什么,姑姑就躬身行礼,“闺房之礼,应该的。” “昨夜劳累了,你早些歇着,一会儿给你送些补汤过去。”皇后满足抚掌,“可算了了我一桩心事,以后啊,就等着再抱孙子了。” “抱孙子?哪里来的孙子?”人家可还是个孩子呢! 第十九章 我要挨打了 皇后娘娘真的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皇后身边的嬷嬷动手更快,抬起我手腕撸了袖管只瞧了一眼,宇文傛费尽心思,飚足演技,就土崩瓦解,真相败露了。 “娘娘,太子妃的守宫砂还在。” “这还了得?”皇后一巴掌拍下去,连凤座上的扶手都要拍断了,“叫太子过来,马不停蹄的过来。” “皇后娘娘,宫中甬道不许骑马。”我本来已经要吓尿了,大气不敢出,结果偏偏这嬷嬷脑子进了水,回这样的话,刚露个笑纹,就一口口水卡在了喉咙上,差点背过气去,真是人要倒霉,口水都能噎死。 “滚去传话!”皇后随手就扔了茶杯在地上,“还不快去!” 可是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我这脑子就转过弯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梨花带雨就要哭的一命呜呼,“母后不要怪太子爷,要怪,就怪钟灵,留不住太子爷的心,他——竟然连碰都不碰妾身。” “钟灵在东宫这些年,太子爷一直钟情贾美人,何尝对别人动过心呢?贾美人不喜欢妾身,太子爷更是不待见妾身,怎么可能同妾身圆房呢?”我的朦胧泪眼划过皇后的脸,果然,怒气更甚。 哼,贾美人,真要谢谢你的小胆子,不就扔个茶杯么,至于吓得推到衣架子吗?凤座屏风后藏着,你好歹把裙角收起来啊!还当我不知道?你当你姑奶奶真的那么好对付? “你起来吧,也不要哭了,来日方长,”又喊了彼岸姑姑,“她哭的叫本宫心烦,你好好劝劝她。” “是,奴婢知道。”姑姑扶住我的身子,“太子妃,切莫悲伤,我们先走吧。” 走啊,速度的撤退啊,再这么哭下去,我不是要哭瞎了,拜别皇后,这出好戏演到殿门外就谢了幕,没等我走出宫门,就听见清脆的耳光声,贾美人,叫你两面三刀,口腹蜜剑。 “这下太子妃可是把这些罪过都给她的好侄女都背上了。”姑姑也笑,“原来我们太子妃长起心眼来,也这么厉害。” “我只是是不计较,又不是傻。”我的大事还没忘呢,我可是要出宫的人,当下最最要紧的,就是学骑马了,要不然就凭我的小短腿,怎么跑的遍天涯海角?没跑几步就要叫他们抓住了。 “回东宫,换行头,本宫要去学骑马。” 换了戎装出来,嘴里哼着小调,“我有一匹小白马,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它去逃跑,我手里。。。。。。” 手里没有小皮鞭?算了,折枝柳枝抵上,接着唱我的古典民谣,可是我这么欢乐的蹦跶了没多远,就叫几个宫女气势汹汹的拦在了长街上。 “太子妃,请您留步!” 留步?你当我傻啊!小树枝比划几下,就把身边的小宫女吓呆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出包围圈,可是贾美人也不是吃素的,铃儿响叮当仁不让之势就过来吧我摁着了,老女人就是坏,偏偏揪人家的小辫子,“疼,疼,疼,你给本宫放开。” 一个大耳刮子抽过来,“小践人,我贾玥还治不了你了!” 第二十章 谁说没人护? 这一耳刮子抽的实在太劲道,把我立刻就打蒙了,泼妇就是泼妇,从来不是什么褒义词,今天可算是见识了。 “就算是不服气,你好歹一对一单挑啊!群殴我,算什么本事?”我紧紧的握住我的头发,免得她连根拔起,那就成一个小尼姑了,“揪头发,挠脸蛋,你手段怎么这么下流?” “单挑?”她呵呵冷笑两声,“这怎么不是单挑?”说完就把我拖回包围圈,“你一个,单挑我们一群?懂吗?” “给我狠狠的打!”一声令下,我的小身板就被人围住了,从来我都是观战的,没有一点实战经验,虽然不会打别人,但是咱也不是乖乖就范的主,管她呢,就这么上吧,宇文棠是这宫里出了名的*,这*的亲身经历告诉我,打架嘛,会打的怕能打的,能打的怕不要命的,我可就是不要命的了,撒开膀子,来一个灭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可是有句话叫双拳难敌四手,真汉子抵不过真泼妇,没过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手叫人家制住,眼瞧着只有挨打的份了。 “怎么?不是很会说吗?不是很嚣张吗?”她过来捏住我的下巴,指甲尖尖,就要划上来,“钟灵,你爹妈给你起的好名字啊,钟馗之妹也叫钟灵,可怜啊,你没个好哥哥,替你斩妖除魔。” 我有哥哥,我有三个哥哥,可是,是你们把我抢来后宫的,都是你们!我心中那么的不忿,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没有别人护着我,所以才任人践踏。 “谁说的没有?”身后响起宇文棠的声音,没看到人影,可是那把利剑,已经架在贾玥的脖子上,“这把剑这么割过去,信不信,贾美人还可以慢慢悠悠的呼吸,这血啊,一滴也不会掉?” “不信,我不敢信。”贾玥结结巴巴的说着,试图避开锋刃,可是宇文棠步步紧逼,不给她一点可趁之机。 “知道还不放开钟灵?”宇文棠故意手上加了点力,脖子上就已经渗出血迹,“这是千年玄铁打制,吹毛立断,怎么?贾美人要来试试?” “放开,放开她。”贾玥显然受了惊吓,真的是说都不会话了,那几个宫女客客气气的把我放开,宇文棠把她推到一边扶住我,“有没有怎么样?” 我眼睛盯在贾玥的脸上,看她惊慌失措跌跌撞撞的跑远,朱钗绢花散落一路,“这些人,我都不会放过。” “你先顾好你自己吧!”宇文棠拍在我肩上,“走,我带你去太医院看伤口。” “不要,这样,人们都会知道的,我不想。”我推开他的手,“别以为这样就会原谅你。” “你怎么这样的不识好人心啊?”宇文棠也很崩溃,“是我救了你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啊!” 那又怎么样?是你害我受伤,是你取笑我,你还骗走了我的沉香木,我心里暗暗骂着,一瘸一拐的往前挪,我钟灵一言,八匹马也追不回,就是不会再理你。 “傻女人!”他笑骂一句,打横把我抱起,“走,哥哥带你去个好地方!” 第二十一章 来人啊,把徐美人拿下 他拖着我招摇过市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可是这样的姿势还是头一次,我只知道东宫的那些妖女勾搭宇文傛的时候才这样,哎呀呀,真是眼不见为净,想想就恶心。 一巴掌就抽在他脑门上,“臭*,放我下来。” “真是不识好歹。”他把我扔在地上,“那你自己跟着。”说完,扬了脑袋得意的走开,还不忘回头吼一嗓子,“快跟上来!” 人家是刚刚挨了打的人啊!你可不可以温柔一点?你这样的人怎么讨媳妇啊?不过我心里的碎碎念,可不能叫他知道,否则,又要给我洗脑子了。 “钟灵!钟灵!”宇文泰想必刚刚出来演兵场,跑的气喘吁吁,“钟灵,总算找到你了。” 宇文棠抬手拦住,“有什么事以后说,哥哥现在要带走她。” “八哥带钟灵到哪去?”见宇文棠不回答,宇文泰也无言以对,“我就两句话,必须现在说。”说着,招手叫我过来,我还迷糊着,就被他一把揽进怀里,“太好了,太好了!你没有和大哥圆房实在太好了。” “喂!”宇文棠直接拉开他,“这些事情是你操心的吗?你吃错药了吧!” 宇文泰却不觉得自己有错,“八哥,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许你再这么说我!”气鼓鼓的说完,和我憨笑了半天,“那你先玩,有时间我去东宫找你。”然后又欢呼雀跃一步三颠的回宫去了。 他这么一惊一乍的叫我摸不着头脑,“早上见他还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现在又生龙活虎了,再说,我圆不圆房也和他没什么关系啊!” “垂头丧气和你有关系吗?生龙活虎和你有关系吗?人家怎么样又和你有关系吗?”宇文棠回头给我颗爆栗,“管好你自己就不错了,一天天雄赳赳气昂昂,连几个小宫女都打不过。” “是她们以多欺少谱,她们狗仗人势,她们吃里扒外,”我说到这的时候突然就卡了壳,“对啊,她们都说贾玥的宫女,就是东宫的人,我才是她们的主人啊?” “所以才说你傻,连自己人都拿不住。”宇文棠看着我手腕的勒痕,鄙视的跟什么似得,“要不要,哥替你出口恶气?” 我立刻点头,“好!” “彼岸姑姑,传话各位美人,一盏茶后芙湘殿外等着,谁敢违抗,宫规处置。”彼岸姑姑看着我这德行,“太子妃这发髻?是又摔跤了吗?” “我被人欺负了!”我气的直叫,“去,叫她们把自己的宫女也都带过来,不得有误。” “好好好,奴婢这就去。”彼岸姑姑使个眼神下去,殿里的丫头都四处传话,果然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陆陆续续的到了。 “太子妃娘娘,今天是没人陪你玩了?又要消遣嫔妾们?”徐美人是进来宇文傛最*爱的,我也从来不搭理她,不过看她那婀娜的身段狐媚的凤眼就晓得,不是什么好鸟。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片哄笑,“就是,这是闲的没事寻开心呢。” “娘娘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姐妹就散了吧,太子殿下那里,可都需要嫔妾侍候,没这会子闲工夫。”我没有设座,徐美人竟然叫自己的丫头跪下拱起背来给她坐,真是太子可忍太子妃不可忍。 “来人啊,把徐美人拿下。”我自己缓缓坐下,又一出好戏要上演了啊。 第二十二章 都给我乖乖的 “干什么?”徐美人甩开过去的宫女,“哟,我们太子妃想干什么?难不成还要对我动手吗?”她露出鄙夷的神情,“我这张小脸,有一天不露个笑脸,太子爷都急的要死呢,你能把我怎么样?” 宇文棠说的不错,一定会有这样的怕死活的,不过,她好想忘记了,抢打出头鸟,她这德行,注定了要拿来给我立威。 一个耳光扇上去的时候,我心里还忐忑着,万一打坏了可怎么办?可是,那清脆的响声过后,她那扭曲了的脸才叫好看,叫我都忘了手掌的疼了。 “你,你竟然,竟然真的打我!” “把徐美人拿下!”我不稀的看她,再次朗声道,“徐美人的宫人不会侍候,叫主子不知礼数,不懂谦和,统统罚俸半年,有谁不服吗?” “奴婢不敢!”果然,这回是齐刷刷的声音。 这回我再坐到殿上的位子的时候,下面十位美人齐刷刷的笔直挺立,没一个敢矫情做作的样子。只是放眼望去,贾玥,不在其列。 “贾美人怎么没到?姑姑,再去催催。”我故意的提她,自己干出这样的事情,估计也猜到了我要兴师问罪,所以才躲着不敢来吧。 “若是有什么病痛难言的,带过来,本宫亲自给她看。”别以为我突然就这么开窍,秘诀在我身边的这个小宫女,你放眼望去,就会觉得她可是美艳不可方物,尤其是那双杏眼,眼如秋波,眸似皓月,可是叫人心驰神往,绝色倾城,可是你留心看去,那喉结,那胡渣,哦,画面太美你别细瞅。 “干的漂亮。”他悄悄的告诉我,“一会儿,她来了,一定要依计行事。” “必须的。”我心里这个酸爽,“今天才真是威风。” “以后啊,必须天天这么威风。”他冲我偷笑,“看看哥哥的美貌,是不是有些心动?” 心动你个头,我狠狠的瞪他,“徐美人怎么办?” “打啊!你都打过了,干嘛不打个彻底?”他给我一个杖责的手势,“打给贾美人看,吓死她。” 贾玥来的时候脖子上面覆着纱巾,给我见了礼乖乖的站着。身后的一帮宫女,青一块紫一块,没一个不是调色盘,“果然,还是你力气大,你瞧瞧她们那可怜样。” 我故意发问,“这么热的天,怎么覆着纱巾呢?” “是不小心擦伤了,劳太子妃惦记。”她弱弱的回了话,身旁的宫女更是大气不出。 “怎么侍候主子的?”我厉声呵斥,“一个个不要脑袋了?” 又是齐刷刷的跪下一排,“求太子妃饶命,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哟,就是你们几个啊!今早上侍候的本宫真是舒坦,怎么就侍候不了自己的主子呢?”我一字一顿,就是要吓得你们几个屁滚尿流,贾玥我打不得,那就只好委屈你们了。 “贾美人是世子的生母,你们都敢苛待,看来是容不得了。“我朗声高呼,“取太子爷的马鞭过来。” 为什么要用宇文傛的马鞭呢?就是告诉你们,别给我乱嚼舌根,太子爷,就是他允许我打你们的。也顺便告诉贾玥,你个老泼妇,给我乖乖的! 第二十三章 杀鸡儆猴,兵不血刃 “太子妃饶命,奴婢们不是成心的啊!”我的小马鞭刚刚到手,就有吓破胆的出来求饶了,那丫头揪着我的裙角,“是贾美人逼着奴婢做的,奴婢们不敢不从啊!” “你这个小贱婢,满口的胡言乱语,我指使你做什么了?”贾玥见有人咬出她来,脸憋得通红,张口破骂。 “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彼岸姑姑喝道,“一切自有太子妃做决断。” 贾玥虽不满,也只好住了嘴,我知道她有多心慌,心里爽到爆,贾玥啊贾玥,看你怎么敢有下一次。 “是吗?”我收了望向贾玥的目光,扶那宫女起来,又装出无限怜悯,“那真是本宫冤枉你了。” 她讪讪笑着借我的手起来,“谢太子妃饶命。” “你们还有谁是冤枉的,尽管说出来,本宫为你们做主。”我提着小马鞭在她们身旁的空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看她们一个个吓的抽搐的小身板,真是欢乐,你们刚才的嚣张气焰哪里去了? “奴婢们都是被冤枉的啊!”这回人们可都抓住了救命稻草,“太子妃饶命,都是贾美人指使奴婢们做的啊!否则,就是给奴婢们十个胆子,奴婢们也不敢啊!” 我欢脱愉悦的蹦跶着,贾玥的脸色黑的就和猪肝一样,这可真是传说中失传已久的猪腰子脸了吧。 “姐姐啊,本来呢,我是不信的,可是这么多宫女都说是你指使的,这可怎么办呢?”我在她身边磨蹭了好久,“姐姐,你说本宫该如何处置啊?” 这十几位美人当然不知道我和贾玥结的梁子,也不知道早上的打斗事件,窃窃私语,抓耳挠腮不得解答,我可不打算交代的,堂堂太子妃,可是要脸面的人。 “太子妃定夺就是。”她终于弱了气焰,不过,我可不是要她认罪伏法的,她是宇文寅的生生母亲,皇后的外甥女,我还动不了她。 “这几个宫女竟然狡辩犯上,诬蔑自己的主子,真是吃里扒外,不忠不孝之人。该当重重处罚。”我脸色变得快,吓得那些宫女们又一次的胆战心惊,不过,吓你们是手段,可不是目的。 “堂堂国舅千金,怎么会这么下流无耻呢?”我朗声笑问贾玥,对了,你认,就是认了你的无耻下流,不认,就证实你的罪证,我倒要看看你怎么选? “自然不会。”她的眼神中还有许多的不甘和不忿,可是看着已经拿住的徐美人,也不得不如此了,宇文棠果然深得他娘德妃的真传,一眼就看穿了这些女人的花花肠子。 “那这些丫头也实在太不懂事,姐姐说,本宫该怎么处置?”我的小爪子搭在她的脖颈上,像极了早上的那柄长剑,“我听姐姐的。” 她身子一个激灵,我却傻笑等着,贾玥,来吧,给你一个报复的机会。“姐姐,去吧,赏她们二十鞭子,叫她们知道这里谁是主子,该以谁为大。” 鞭子交到她手里,我扶着宇文棠的手回去殿上等着,宇文棠娇滴滴的嘱咐,“那徐美人呢?太子妃预备着怎么办?” “姐姐一起打了吧,叫她知道忤逆犯上的下场。” 第二十四章 你当真和我的兄弟苟且吗? 宇文棠说这一招叫杀鸡儆猴,可谓是兵不血刃,一石三鸟,我不晓得这些,不过贾玥的手腕快要抽断了是真的,徐美人的屁股开花是真的,那几个小丫头都去慎刑司服苦役是真的。 与我而言,这就够了。 殿外的人都散了,活蹦乱跳着来,死气沉沉的走。彼岸姑姑是满意的了不得,“太子妃早该这么治治她们。” “太子妃娘娘,奴家这般,可美?”宇文棠穿女装穿上了瘾,提着小裙子扭扭捏捏的在我殿里乱转,没多久就没了好气,“喂!你好歹看一看啊?” “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有什么好看的。”我的手脚就像小马达一样忙的飞快,我的小白马,历尽千辛万苦,我终于要来了啊! “好歹是我帮你出了恶气,立威东宫的,你怎么不知道感恩呢?”他抓住我的衣袖,“钟灵,你不会又翻脸不认人吧?” “宇文棠,你......”我摆开了架势要收拾他,可是他那涂着胭脂水粉娇滴滴的喉结摆在我眼前的时候,就好像八戒脑袋上插花,丑的不知道个所以然。 “哈哈哈哈,丑死了,真是丑死了!”我捂着肚子趴在梳妆台上直不起身来,“堂堂八皇子,比一个伶人都难看。” “有吗?我觉得挺好的啊,都比贾玥好看的多。”他可是十万分的妖娆,对镜自视,还真的补起妆来,“再细细描个柳叶弯眉,这一举手,这一投足,哪里都美得很。” 我不理这个神经病,一出一出的混世魔王,好好的挽了头发,等着一会去演兵场,彼岸姑姑提了药箱进来,要为我检查身上的伤势,“太子妃要检查伤势,男女授受不亲,八皇子还是回避的好。” “有什么好回避的?身材没什么看点,胸口都没二两肉,姑姑只管上药就好,我盯着,还可靠些。” “人家哪里没有什么看点?胸口怎么就没有二两肉了,你一个连王妃都没娶的小屁孩晓得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大哥看了人家的......”哦!不,一下内容十八禁,我才不要告诉你。“总之,你不懂!” “看了什么?我皇兄到底看了什么啊?”他的歼笑连连,“来来来,分享一点给兄弟听听。” “八皇弟过分了,虽然太子妃年纪小不懂得,你们身为叔嫂也不该问这些,还有,你穿着女儿装混迹在太子妃宫中,恐怕也不合礼仪。”宇文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殿了,昨夜的事还历历在目,我看到他的时候,第一次,觉得可怕,不再那么可亲。 “伤到哪里?本宫给你看看。”他那么自然的接过彼岸姑姑手里的药膏,就好像我还没有长大的时候一样。可是他握住我的手的时候,温热的体温却仿佛烫疼了我,灼伤了我,我那么着急的想甩开,却被他牢牢握住。 宇文棠立在那里蒙了脑袋,眼睁睁的看着他把我抱回内室,我越要挣开,宇文傛的神色越不善,听得殿门关上的声音,他重重的摔我在榻上,“怎么,你当真和我的兄弟苟且吗?” 第二十五章 良娣余氏 苟且?他用的是“苟且”,什么是苟且?我虽不大懂得,却也知道是对女子的奇耻大辱,我没有辩驳的权利,他也没给我这个机会,丢下这句话反手走人。 “灵儿,太子爷是生了大气,你也该服个软,夫妻之道,总是要学着来的。”彼岸姑姑进来为我揩拭眼泪,拥我入怀,“别哭了,哭花了小脸就不美了。” 我安静的流着眼泪,哭倒在姑姑的怀中,却又一次感受这薄凉的深宫情谊。 这*,我因为这两个字在芙湘殿流了*委屈的泪水,他却在肱景殿*幸了新选来的美人。 第二天的一早,我顶着红肿的眼睛出了正殿的时候,就听到了殿下的嬉笑声,“太子妃今日的眼妆倒别致,真是极美。” 我不想搭理她,我今天来,只是为了新人的一杯清茶,规矩不能坏,这杯茶,我一年一年都要喝,敬茶的女子也一位赛过一位的美艳。 彼岸姑姑喊一声,“新人到了吗?” 一位碧色素净广袖衣裙的女子慢慢走到堂前,盈盈提裙拜倒,“妾身余氏见过太子妃娘娘,愿娘娘千岁金安。” 她的眉眼算不上美艳,比之徐美人,少一分媚惑,比之贾玥,又不够有风韵,说恬静,也不及刘美人,只是她的眉眼叫我感觉熟悉,又说不出是像哪一位。不过宇文傛看上的,我不理解又能如何? “这杯夏沐新荷是妾身自己在府里的时候亲自采了今年的新鲜荷叶,荷瓣炒制成茶,就连烹茶的水,都是初雨时候的雨露,最是清香凌冽,娘娘请用。”她奉茶过额,恭恭敬敬的模样。 彼岸姑姑接了给我,“娘娘请用。” 我没有那样的心情用这样的好茶,不过看她举止还算可靠,不过就这样散了,打赏什么的,彼岸姑姑依样送过去。 我的清粥还没有下肚,贴身的侍婢柔亦就给我支招了,“这位美人,太子妃怕是不能轻视?” “管她呢,这东宫里遍地飞舞着幺蛾子,多一只不多,少一只不少。” “您可好宽的心啊,这余氏进东宫,据说可是皇上的意思,这姑娘是咱们朝中唯一的异姓王爷崇鸿王的小女儿,据说就是为皇后位子而生的,你这不急不淡的,奴婢们真是操碎了心。”她的话还没落,彼岸姑姑便神情凝重的回来了,手里捧的礼盒,比我送去的都要多出一倍,“余良娣说感念太子妃的美意,送些薄礼过来,请太子妃笑纳。” 余良娣?贾玥进了东宫十四年,生下世子寅,都还只是个美人,这个余氏,才只是承*一个晚上,就越过众人上了良娣之位吗? 不痛快只是短短的一秒钟,我如阿Q般的立刻想通了,这时候该生气的不是我,是那十二位熬了许多年还是美人的老女人,吃饱喝足,我还要去遛马,才懒得管她,就让这幺蛾子翩翩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不过这次的事件添油加醋呈现在皇宫每个角落的时候,已经演绎出许多版本,一种说,太子爷在太子妃那里欲求不满,立刻又临幸了别的女人,可怜太子妃,刚刚圆房,又失*了;一种说,这东宫在太子妃手里已经没了出头之日啦,皇上也赶不及的要给东宫添置新人压压太子妃的威风了;又一种说,太子妃性子冷淡,还和许多皇子纠缠不清,太子爷一怒之下,又得新欢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钟灵,失*了! 第二十六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在这样的风言风语指指点点下,我终于没了遛马的心情,整天和柔亦窝在芙湘殿里当我的缩头乌龟,才不管壳子外头有什么风吹草动呢。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余良娣和太子爷的*韵事我还是无一遗漏的晓得了,宇文傛赏了她大婚时候的嫁妆霞帔,还赏了她荣德殿居住,椒房恩*也没有落下,彼岸姑姑为了这些事情操碎了心,一天天的在皇后面前明提暗点,可是皇后娘娘这个时候也是等着看我好戏的,为她的好外甥女贾玥抱不平,余良娣就这样的在东宫独大。好在,没有明着欺负到我的头上来。 “主子,大婚礼都赏了,皇上皇后也不说什么,怎么没有欺负到你头上来呢?”柔亦也开始为我不平。“主子,你也太好欺负了些。” “她是崇鸿王的女儿,她是因为德才选入东宫的,她出生时就已经是郡主,我怎么比的了?我除了那句不知怎么来的预言,一无所有。”我丢了手里的碧玉钗,“本来就是叫人欺负的命。” “太子妃怎么能这样说?如今所有人都等着看好戏,您更是要拿出气魄来才是,那日收拾徐美人贾美人的手段哪里去了?太子妃也是刺史的女儿,一样的官宦人家,如今怎么就涨了别人气焰,灭了自己威风呢?”彼岸姑姑拿了东宫的账簿过来,“从今儿起,这些东西,都要太子妃自己打点,好好长些心思。” “姑姑又要难为人,这些东西从来都是不要我管的。”想想这些破事就心烦,我自己躺倒榻上捂了被子,“我不管,我不管,都不要来烦我。” 现在这日子真的是过不下去了,先死圆房,再后就因为宇文棠发了一通脾气,现在因为这个余氏,风言风语指手画脚的,完全不能过下去了,我这心烦意乱的一觉过去之后,竟然连大臣也开始因为这件事情上了折子,要废去我的太子妃之位,女子七出之条,无子,淫,妒,桩桩件件点在我的痛处,要是以往,我一定拉着宇文傛要他们好看,可是现在,我无言以对。 “娘娘还坐的住啊?也不看看外面都要翻了天了。”徐美人原来的伤想必是好了,又来我这里挑拨。 “美人的伤倒好的快,怪不得不长记性。”姑姑不给她好脸,“太子妃如今在攻读《女训》,怕是没时间和美人闲谈。” “怨不得呢,余良娣是有学问的,所以太子妃也忙着追赶。”她抚掌轻笑,“那娘娘学着,妾身去看荣德殿的牡丹,听说都是佳品呢。” “牡丹?”我虽知道的不多,牡丹为花王,就是别的百姓家里,这样的花,也不该在妾室那里出现。“在哪儿?” 这一回,不是我不忍耐,我不在乎太子妃的位子,也不在乎宇文傛所谓的*爱,我钟灵在乎的,不过是我的脸面,我不能由着她们,打我的脸。 “主子,您消消气,可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叫人又拿住了把柄。”柔亦扶着我的手都有些颤抖,可见她的心慌。 有什么好心慌的?我来,赢,让她长长心眼,输,就送给她太子妃的大帽子。 第二十七章 撞到的御驾 余良娣和我初见的时候没一点变化,依旧是碧色素纱裙,大家闺秀的样子,在那一株绿牡丹的花影里,宛如神仙妃子,原来宇文傛尝遍了人家绝色,也爱上这出尘不凡。 进宫门的时候对上她的眸子,我的气焰突然就下去了,对这样不盈一握的身子,无法生气,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她一个笑颜,就轻轻巧巧的化解于无形了。 “真是稀客,娘娘今天怎么来了?”她迎上来,“暑热时节,快进殿坐。” 已经聚了许多的美人在,徐美人嬉笑着扶我进殿,“娘娘,你看看这些牡丹,无一不是名品,不是绝色。” 是真的美,一朵朵绚丽的开着,一朵朵的,都绽放在枝头,争着抢着,要入人的眼,就和这些女人一样,开的一模一样,没一点新鲜,所以宇文傛才会这么喜欢这个叫余碧晨的女子,不妖不艳,开的独到,这东宫的唯一。 “是好看,不过,怎样好看,也不该是开在荣德殿的吧?”我不说话,彼岸姑姑却等不了。 彼岸姑姑是这东宫的老人,这些年,她的话,就是我的命令,无一人敢违背。可是今天,余碧晨这里,也是要栽了。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娘娘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既然太子爷的牡丹赏的是妾身,娘娘也该知道进退,怎么就这样的言语无状呢?”余碧晨的语气依旧是波澜不惊,没有在狡辩,没有在强词夺理,这些话在她嘴里说出来,就如一曲琵琶,细细碎碎,打在我的心头,叫我心疼。 “姑姑,说好的来赏花的,何必计较这么多?”我一早没了斗志,现在更觉得没意思,算了,输了就输了,我认。 回去的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那些美人的嘻笑声我依旧记得,可是我真的无话可说。 我霸着太子妃位置十三年,十三年后及屛礼后,我依旧是个孩子一样没用的太子妃,人们早就该笑话了,现在才笑,估计都憋坏了。我一个人闷闷不乐的走着,心里实在是郁闷的很,早知道这样,就不该长大了。 “主子现在沉默了好多,是在生太子爷的气吗?”柔亦跟着我,也为了那些牡丹生着气。 “我在生自己的气。”我嘴里叼着草叶歪着嘴,实在无话好说。 “主子打明天起,也该打扮起来,不能这么不修边幅,叫人看了没有一点太子妃的贵气,也娇娇柔柔的,看看太子爷心疼不?再怎么说,主子才是太子爷心尖上的人。这*爱是谁都可以抢的去的吗?”柔亦握着我的手,“主子,您去给太子爷服个软撒个娇好不好?” “撒你妹的娇。”我大胳膊一甩,甩开柔亦还好说,可是这丫头的身子还飞出去那么远,直接把身后五丈远的御驾撞倒了。 一堆太监喊着“奴才该死”,一边手忙脚乱的扶起来,我招呼了柔亦快点撤离案发现场,两个人飞奔着寻地方躲。扑腾的和乱头苍蝇一样。 一个威严的声音,“钟灵,你是要朕的老命吗?” 第二十八章 摘星楼 “给父皇请安,父皇万福。”我规规矩矩的磕头认罪,“钟灵莽撞,惊了御驾,望父皇赎罪。” “奴婢死罪。”柔亦磕头如捣蒜,我拉她到身后,“是钟灵的错,不干柔亦的事。” “你也只有这点敢作敢当,叫朕看着放心。”他的口气已经缓和下来,过来拉我起来,“正好想见你,那就一起走走吧。” “那......”我还想说撞了御驾的事,他的龙须颤抖着,可见撞得不轻,语气却缓和,“你这一惊一乍的毛病还没改,朕也习惯了。”一面喊了柔亦,“起来吧,跟着太子妃,也辛苦。” 我傻呵呵的对着柔亦吐吐舌头,陪着皇上散心,也好好散散自己的心。 “听说拢翠水榭新修,很美,你就随朕去那里坐坐吧。”皇上的步伐走的闲适,我自然没什么不乐意的,“父皇喜欢就好。” “这几天不见你出来,怎么?不开心?”语气说的不咸不淡,可是我知道,他是在关心我的处境。 “出来叫人家指指点点,不愿意见人。” “你是怕人指点的吗?”他爽朗一笑,“你是自己想不通,朕说的是不是?” 我无言以对,他说的是,也不是,总之,我自己确实纠结着,皇上那么睿智,也许一早就看穿了,这谈话,也不会没有下文。 “你喜欢傛儿吗?”他突然停下,这一问,是我第一次面对“喜欢”这个词,此时的我尚不懂得它的真谛,而往后的岁月里,这个词,叫我怦然心动,不能自持;也叫我万劫不复,挫骨扬灰。 这个词,这一生,我成也因它,败也因它。叫我怎么不刻骨? “怎么会不喜欢呢?”我是真心真意的点头,“太子爷很好的人啦,也很照顾钟灵,这宫里这么多年,只有他永远的护着钟灵,怎么会不喜欢呢?” 他沉默只是一瞬,也就笑起来,轻轻敲了我的脑袋,“你果然还是个孩子。” 为什么这么说,皇上不解释,我也不敢刨根问底,而余碧晨是到底是不是他选进来搓我锐气的,我还是必须问清楚,“父皇,余良娣,您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他的表情就凝重起来,我也跟着紧张起来,片刻后还是微笑释然,“来,钟灵,朕带你去个地方。” 摘星楼楼高百丈,是宫里最高的建筑,也是父皇自己经常独坐许久的地方,据说是这个皇宫的禁地,除却皇帝,无人可以踏足,他带我走到楼下的时候,我有些害怕,可是,更多的还是好奇,这下我回去可是有的炫耀了,宇文傛也绝对没有来过,我钟灵又一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高兴什么?跟上来。”父皇叫所有人等着,又命令我,“管好你的嘴巴,叫别人知道半个字,就割了你的舌头,叫你嗯嗯啊啊的当个小哑子。” “父皇知道我这个人的,最最牢靠不过了,哪里能透露一点秘密呢。”我歼笑着跟上,“父皇,这摘星楼是不是真的可以摘到星星啊?” 他不说话,这阶梯足有千百之数,我提了群主走的腿都困了,也还是没到,“父皇,到底走了多少了啊?”我就要回头看,却被他叫住,“这条路上,莫回头。” 第二十九章 好奇心害死猫 “这楼上的阶梯最是陡立,走在半途回头看,只会叫你心神不宁,惶恐不安!”他的步伐并没有停下,“就同朕走过的这些年,不能回首!只有向前!” 这样深奥的道理,这一次我却听的懂了,原来以前,姑姑和皇后娘娘那样费心的教导,都是我没办法亲身体验,感同身受罢了! 而后我走过许多路,每一次的懊悔难过,都会想起这里,父皇驾崩的时候,把这里赐给了我,我知道,这是他给他注定了的儿媳,一个永久的警醒! 我以为的禁地,应该是神秘莫测给我很多奇思妙想的地方,可是这一桌一椅,实在没什么名堂,是简陋到极致,窗厅大开,风声阵阵,这样炎热的夏日,还吹的有些发冷。 我没有看过这摘星楼的风景,凭栏下望,还有些眩晕心悸。 “怎么样?这里望下去,是不是看的更广,更远,更全?”父皇哈哈笑着,“找找你的东宫吧!” 这一座座宫廷殿宇,一天天看着那样巍峨高大,现在瞧着也不过如此,东宫在最东边,不过挤出巴掌大的地方而已,隐隐约约的还可以看的到宫女四处走动,那宽广的长街现在看着也不过一处小巷,而宫廷甬道,不过是一处线条,放眼望去,都可以看的到京城的城门高耸,京中的各处楼阁民坊。 “父皇挑的好地方,这摘星楼再高些,可不是就要把天下收于眼下了。”我笑着看着那宫人穿梭,好似排着队的小蚂蚁,真心的有意思。 “是啊,坐了皇位,要看到的何止一个皇城,一个京城,可是就算天下的收于眼下,也总有朕看不过来的地方。”他双手重重的拍在窗户上,“钟灵,你现在可懂得余良娣在东宫的意义?” “父皇说话转的弯那么快,钟灵都要听糊涂了,这摘星楼的放眼天下,和她又有什么关系?”我纠结的挠了半天脑袋,还是想不通,可是父皇是故意看我的笑话的,一直抿着嘴似笑非笑,深邃的目光却还是盯在我的脸上。 “怎么?你不懂吗?”他抚掌大笑,“回去吧,回去问问你的教领姑姑,她会给你解释的。”他送我到阁楼门口,“下去的时候记住,一样不要回头。” “钟灵拜别父皇。”我乖乖的跪安下来,上去废了好大的力气,没想到下来的时候更艰难,想到好像在阿泰那里读过一首诗,有一句叫什么“莫言下岭便无难。”如今看来真真是了。 可是父皇那么郑重交代不可以回头,难道真的有那么邪乎?我提了裙子一步步下来,约莫的走到中途,偏偏的回头向上望去,昂头的瞬间我就眩晕,心跳加速,觉得自己悬在空中,脚步仿佛走在丝绢上,完全没了中心,手脚也完全僵住,冷汗冒出一脑门,滴下来都遮住了眼帘。 这时候,我只好闭上眼睛缓一缓,好歹可以迈开步子,我只是想要蹲下来,身子却倾斜着摇晃着摔了下去,脑袋向下的时候我是清醒的,如果活着醒过来,我绝对,不要挑战权威了! 第三十章 请休了妾身 这是我本月的第二场事故,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这个高空坠物幸运的瞄准了摘星楼下经过的倒霉鬼——宇文棠。 不过我还是晕过去了,是的,我就是吓晕的,柔亦事后想起那一幕都要笑死了,“主子整个砸下来,八皇子就像纸片人一样垮了,疼的那是嗷嗷叫啊!可是主子倒好,毫发无伤却吓晕了,可怜了八皇子,好几个太监才抬回去,听说这会子整个人都在木棍里卡着呢。” 可怜的宇文棠,我揉揉晕傻了的脑袋就要赶过去看看,怎么说,也是拜我所赐。可是才出殿门,就被彼岸姑姑拦下,“太子妃最好还是不要去。” “姑姑,我想去看看,要是没有他,我都摔死了。”我甩脱姑姑的手,就要跑开。 “钟灵,这一去,你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姑姑的语气终于着急起来,“若是你不要叫八爷日子好过,尽管去就是,谁都不敢拦你。” 她很少唤我的名字,语气也很少这样的急切,她这样说,我不敢离去,眼泪却已经打转,“姑姑,为什么你要这么说?为什么我只能呆在东宫,在这里终老一生!” “因为你是龙纹女,因为这是你的宿命。”姑姑转身回殿,“柔亦,带太子妃回来。” “主子,我们回去吧,你也才刚刚醒来,也要养着身体,过些时候再去不迟。”柔亦过来劝我,“主子,不要僵着了。” 我用力抹了眼角的泪水,“你回去,我再也不要回来了。” 我真的是受够了,受够了这些条条框框,宇文傛,余碧晨,还有皇后,贾玥,没一个不是为了利益活着,不是为了我头上的这条龙纹,这个预言,现在就连彼岸姑姑,也要拿这个来说事吗?她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也是为了我r后的母仪天下,荣华富贵吗? 柔亦是追不住我的,她也不敢拦我,只好回去给姑姑报信,我一路向着荣德殿来,我知道,现在宇文傛的政事都要在余良娣的陪伴下处理了,这个女子,已经登堂入室,俨然一副太子妃的架势了。 还没等我走到殿门,苏公公就过来拦着,“太子在处理政事,太子妃还是容奴才通报一声吧。” “快去!”我嘴上这么说,脚步却没有停下,苏宁知道我这脾气,只好飞快的跑去通报,我的脚步才到殿门,宇文傛就伸手把我拦住了,“你又要干什么?这里是你吵闹的地方吗?” “又要?我就是一天到晚吵吵闹闹没完没了?永永远远都是无理取闹的吗?”我自己觉得好好笑,这就是宿命给我的丈夫,给我的伊人,这条龙纹,究竟就是我的福?还是我的祸? 厅里的余碧晨是笑着的,那丝笑容挂在脸上,看着温柔大度,倒让我觉得那么假,那么鬼魅,这样的女子,确实才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而我,即便再深宫长大,也学不来。 不等宇文傛发作,我已经规规矩矩的跪好,重重的三个响头,磕在地上嗝的生疼,“妾身钟氏,入宫十三载有余,不事姑婆,无子善妒,着实不配再侍候殿下,求殿下一纸休书,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第三十一章 洗洗脑子吧 我盯着地上的斑斑点点的血迹,我不敢抬头,也不想抬头,他一直在我面前静静的站着,闻丝不动,却许久的,没有说话。 “求殿下成全。”我不打算退步,一个响头接着一个响头磕下去,“求殿下成全。”我知道他不会痛快的答应,我只有这样的坚持,也只有这一点坚持,宇文家族,我从来不想沾染。 “太子妃快点起来啊!”余碧晨总算看不下去,过来要扶我起来,见我不肯,也只好跪下求宇文傛,“太子爷,你好歹说句话,这样磕下去可怎么好?” “她是生那个脑袋的气,生那条龙纹的气,你不用管她。”宇文傛语气坚硬,甩了袍子回殿,“碧晨,关上殿门,不要叫本宫看见她。” “姐姐别这么呕着,好端端的怎么来这么一出?叫太子爷生气?若是为了碧晨,妾身愿永不再见殿下,也不叫你们生分。”余碧晨还是保持那份温柔,“姐姐,妹妹会劝着殿下的,姐姐还是先请回吧。” “不必,我只要一份休书,将我逐出东宫,就好。”我再一次磕下去,朗声高呼,“求殿下成全。” 余碧晨还是掩上殿门回去,我一个人这样磕下去,从荣德殿,到肱景殿,在众人的注目下,在他的肩撵后,我从没起身,这一路血泪,只为叫他知道,我是多么的,多么的,想要离开他。 我愈发明白,他这些年的*,只是对一个小孩的娇惯任性,而我如今,也是这东宫如花笑靥中的一个,是一个女人,万千女子中的一个,所以,我一样要讨好他,一样要顺承他。 肱景殿外,阴云之下,响雷之下,口诛笔伐之下,我依旧跪着,磕着,彼岸姑姑也随我跪着,芙湘殿的一众宫女也乌泱泱跪了半边天,可是宇文傛这一次做了缩头乌龟,他把自己关起来,关在肱景殿里,直到华灯初上,直到勤政殿里的父皇差人过来,“太子妃娘娘,陛下要见你。” 我已经头疼欲裂,身如飘萍,没等我答应,被他们直接扛起来带走。 柔亦哭着追了半路,“主子,你要好端端的回来!” “主子,不要再和皇上僵着!” “主子,你服个软。” 主子个毛线,你主子血流了满脸你不知道帮帮忙擦一下吗?你就叫你主子这个德行见九五之尊吗?你主子现在还拉的下脸服软吗?我无奈的闭上眼,父皇,求求你,绕了你不靠谱的儿媳妇吧! “你要自请休书?离宫返乡?”父皇捂着我还渗血的额头,“所以要这样明志?” “是。”我规规矩矩的磕头,“求父皇恩准,也许,钟灵并不是天命所归的太子妃,是预言出了差错。” 额上的伤疤实在很深,他这样捂上来,只会触碰伤处,叫我更疼。可是我强忍着,只要叫我出宫,怎么样的痛楚,我都愿意忍着。 震耳的雷鸣声和暴风雨在这个巴掌打下的瞬间倾盆而下,就同银河决堤一样的不可收拾,可是我依旧没有哭,这个巴掌反而又一次打在我的心上,给我必死的心。 “拉倒雨地里去,好好洗洗脑子。” 第三十二章 你要记得 “父皇,求父皇宽恕皇嫂。”殿门外冲进一个少年,带来了一股暴雨冲刷下泥土的凌冽味道,我早已经昏昏沉沉,在那一个巴掌下歪倒在一侧,看不真切面孔,他湿透的衣衫还滴着雨水,发丝也被冲刷的贴在脸颊,就已经跪倒在父皇脚下,“父皇,求你。” “泰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父皇狠狠的盯着他,“你从来懂事,不要叫朕失望。” “不,父皇,泰儿只求你这一次,宽恕皇嫂,放她出宫吧。”他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我朝国运昌盛,断不会维系在这个小女子手上,求父皇饶恕皇嫂。” “你既然知道是你的皇嫂,就该知道,纵使出头,也不该是你。”父皇说的一字一顿,我心下已经了然,可是可怜阿泰,他还不懂得。 “谢九弟为我出言。”我忍着疼痛自己走向殿门,“所有过错钟灵认了。九弟请回。” 盛夏的雨水打在刚刚结痂的额上,若是平常,我早哭闹着要太医一次次的上药包扎,给宇文傛瞧瞧我有多么可怜,可是今天,已经痛的麻木,仅有的那些刺痛,也只叫我觉得欢畅。 那些血迹也在这暴雨里开,顺着我的脸颊滑下,像蚯蚓一样蜿蜒,攀附在我身上,叫人恶心。我如同这暴雨里盛开的睡莲,沉默着,静静的沉浸着。 殿门一点点关上,我的耳中只剩下暴雨打在砖地上的噼啪声,我在这击打下一点点的眩晕,一点一点歪倒下去。 我以为我倒在冰凉的雨地上,却不想,倒在一个温热的怀抱里,迷迷糊糊的当下,我只听到一句呓语,“我定要登上太子之位,叫你做最幸福的太子妃。” “你要记得。”我晕的迷糊,这个时候,我在梦里,这样回答。 许多年后,我回想起这个雨夜的时候,最后悔的,莫过于这句梦话,若没有今日,便不会有那么多纠缠翻覆,痛心疾首。所谓一念成痴,一念成佛。 我们也许,可以这样永远的幸福下去,互不相欠。 这个梦就在这句约定展开,我忘记了内容,却记得我是笑着的,我是欢喜的,这个梦里没有痛苦,没有皇族,我反反复复的飞起落下,惊心动魄,却畅快淋漓。 再次醒来的时候听到钟鸣之音,震的我整个脑袋就要炸开,“姑姑,叫她们安静些,吵得人不能好睡。” “睡了足足三天,可算是醒来了。”彼岸姑姑将我轻轻摇醒,“脑袋还是疼吗?” “难受的很。”我微微眯了眼睛,“姑姑,别来烦我。” “太子妃醒来了么?”一个微微扬起的尖锐声音,“那就起来接旨吧,咱家等了这些天,总算是可以交差了。” “交什么差?”我脑子似乎进了这一场水,真的锈起来,我虽然搞不清楚状况,圣旨还是不能怠慢,乖乖的在*上跪好听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妃钟氏,行性不羁,浮躁不安,不宜凤临天下,今特命其迁离东宫,崇华寺内修身静气,敏学明思,卓其成效,再观后事。” 第三十三章 迁离东宫 若不是这条圣旨,我也许还是回不过神来在这之前究竟发生了些什么,遗忘了我脑袋上的纱巾,好在,这圣旨还是把我送出去了,好在,我还是获得了初步的胜利。 我心里还没欢喜起来,那声音就此停下,“太子妃娘娘,皇上的意思,叫您好好静静心,三个月后,重办大婚事宜,您端端正正的,做个太子妃,别想旁的主意了。” 什么?三个月?就是叫我逍遥三个月,然后还是关在这个笼子里吗?我那欢喜的思绪还没有飘起来,就这样落下来,掉到无尽深渊里去,无葬身之地。 “怎么?太子妃不领旨谢恩吗?”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俯首的一瞬,就想到了新的计划。 崇华寺是皇家国寺,里面不过是一堆的姑子,可不比皇宫大内这样警备严密,谁能拦的住我呢?不过趁一个月黑风高夜,偷偷的一走了之,三个月,九十天,多的是时间,多的是机会。 那人拖着长长的影子就去了,姑姑接着圣旨进来给我,“既然圣旨下了,奴婢这就收拾东西,给太子妃准备着,等伤口好些,就启程吧。” “为什么要等伤口好些才走?”我一把扯掉纱巾,“小伤小痛,有什么好养的?” 一迭声的喊了柔亦过来,“收拾东西,咱们出宫住。” “有本事啊,出去就不要回来了。”我的声音还没有落下,旧件贾玥领了宇文寅进来,“孩子,快快拜别你母妃,这是要去姑子庙里的人了,以后可就见不着了。” “儿臣拜别母妃,愿母妃一路顺风。”宇文寅敷衍了一个请安礼,“既然母妃要去修行,儿子特地命人做了这些青衣罗衫,想必那里用的着。” 柔亦打翻那罗盘就冲了过去,“太子妃的事情,你管的着吗?” “管的着,怎么管不着?”我笑嘻嘻的接了衣物,看她们娘两得意的表情,“儿子的孝心,怎么着也得收下不是?” “寅儿的孝心何止如此呢?”我话风一转,“寅儿想必不知道,那些天母妃丢了一只养了三年的乌龟,可是心疼,今天见了寅儿,母妃这心疼的毛病就突然好了,就想见着那乌龟一样。你说怪不怪?” 宇文寅的脸色阴下来,他怎么不懂事,也知道我把他比作王八,就要发作,贾玥强行拉住,“钟灵,我不和你逞一时口舌之快,我们山水有相逢,来日再见。” “贾美人,你想看见我家主子,我家主子却再也不想看见你这张嘴脸。”柔亦躬身,“两位请回。” 马车在宫门驶出的时候,我心都要飞起来了,虽然未免百姓喧哗,选了最僻静的山路一路前进,可是就是一草一木,我都喜欢的很,感叹道,“真是畅快舒服。” “宫外打个嗝都好闻的很,能不舒服吗?”柔亦一样欢喜的眉飞色舞,“主子,这三个月,我们是要从山顶玩起,还是从山脚开始?” “太子妃是来清修的,怎么能荒废时日?”彼岸姑姑握着手中的戒尺,轻笑着藐视我,“皇上亲自赏的,怎么?太子妃不服?” 第三十四章 误入桃花深处 我微微的眯上眼睛,“姑姑有了这圣旨愈发的张狂起来了。”可是心里却想着,怎么样也得走遍这座山头,否则,怎么计划逃走的线路。 “姑姑真是没劲,我们都好容易出来,还要像在宫里一样矩着。”柔亦撇了撇嘴,“姑姑最讨厌了。” “怎么和我说话的?”姑姑故意沉了脸,“不许你带坏了太子妃。” 柔亦一言不发,打了帘子看外面的景色,我看着姑姑的似笑非笑的脸色就知道是故意逗她的,偷偷拉了她的衣袖,“别恼,姑姑自己都巴不得玩呢。” 柔亦依旧生着气,愤恨的扭了身子,“太子妃怎么着都是对的,偏生我这么做了,就是带坏了你,我可不敢。” “到底是小孩子,经不得逗弄,好好玩吧,奴婢怎么敢矩着太子妃。”姑姑拍在她手上,“到了庙里守着规矩,别叫宫里的人再多嘴,就是了。” “姑姑就爱玩笑人。”柔亦这才好了脸色,又和我玩闹起来,这一路风风火火,嘻嘻哈哈,不觉已经是崇华寺的地界,姑姑叫我们莫要再喧哗吵闹,“佛门清净,太子妃也要自持身份。” “记着了。”我紧紧风衣,山上的气候就是有异于山下,山风凌冽,都觉得有些冷了呢。 “主子快看,那一片桃红色的花海,真的好漂亮啊。”柔亦打了帘子指给我,果然像云霞一样绚丽,“那是桃花吗?” “怎么会?已经是盛夏了,宫里的牡丹的开了呢。”柔亦努努嘴,“有时间去看,说不定是什么稀世名品呢。” “就是桃花,没听过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就是其中的道理了。”姑姑喊了停车,“好容易见一见,停车缓一缓也好。” 当我踏足这桃林时,我才知道这些细碎的花瓣神奇的魔力,每一步迈下,我都担心惊扰这幼嫩的生命,宫里的花朵都是经过尚宫局精心修剪,长成人们想要的样子,况且桃花夭夭,这样的花朵,宫里并不能多见,更不会有这样自由生长的桃花林,也许,秋日里,还会是满目的硕果。 “真是好漂亮。”柔亦挽了野草打算编个花环,“主子不知道,奴婢在宫外的时候,奴婢的娘每年踏青时都要编花环给奴婢和妹妹,娘亲说,女孩子都是这人间的仙子,都是一朵朵花的灵力所成,所以奴婢格外的喜欢这些易长成的花,也学的好手艺。”她说话的时候,手里还翻转着,不过一会儿工夫,就编好一个,轻轻的戴在我的发上,“主子自己瞧瞧,可像花仙子?” 我自己看不见,只知道发间的花香微微,真的好闻,光是想想,就知道好美,“柔亦留了这么一手,愿不愿意教教我呢?” “怎么不愿意?就怕主子嫌烦。”柔亦欢喜的挽了野草给我,然后手把手的教我,“先把这些草捋顺了,再轻轻的挽成圆环就基本成型了。” “你们,干嘛呢?怎么到了别人的桃园了?” 第三十五章 出尘不凡的静川 我手里的花枝被这声音惊着掉了遍地,毕竟第一次偷东西,没什么经验,差点拔腿窜出去。还好柔亦拉住,“主子,您是太子妃,有身份的人,要他们点桃花也是给极了面子,怎么还吓得这个样子?” 姑姑四下寻找呵斥的人,却不想过了有好久,才钻出个五六岁的小女娃来,长的十分清秀可亲,可是却也是剃了度的,小脑袋瓜光明铮亮,想必是崇华寺里的小姑子,见了我,更是恶狠狠的瞪了眼,“叫你不要偷花,听不见吗?瞧瞧,糟蹋了这么多。” 她这么小小的人,昂头指着我们的时候,说不尽的滑稽好笑,我乐呵呵的把花环想给她扣上,“那小美女,姐姐拿这个还给你好吗?” “不要你的花环。”她的小手匆匆忙忙推开,“师傅说了,不受不义之人的恩惠。” “小家伙知道的还挺多的么?”柔亦蹲下去捏捏她的小脸蛋,“那你知道,偷你花的人是谁吗?” 她一脸嫌弃的推开柔亦,凶巴巴的口气,小嘴嘟了老高,“你们都是小偷,还会是谁。” “太子妃,时候也不早,这桃花林的事情,奴婢自会和住持解释清楚,现在还是不要过多纠缠的好。”彼岸姑姑要我先回车上去,打算掏了荷包给她些银两也就好了。 “不许走。”小家伙却还是不依不饶,听见要走,更是急的眼泪汪汪,“人家天天那么用心的照看,等了那么长时间才开花,一朵一朵的数,一朵一朵的盼,你们倒好,随随便便就糟蹋,还不认错,还欺负小孩子。”她越说越难过,躺在地上大哭起来,这回别说是我,姑姑也没了主意。 哄也不是,抱也不是,说尽了好话也止不住这哭闹,我们这里一筹莫展,就连赶车的小太监也变了好多法子来逗她开心。 好家伙,元气真足,声音洪亮,泪水不绝,我也实在没了耐心,一个劲的催姑姑,“绑起来,到了崇华寺再给住持赔礼好了。” “太子妃如此,恐怕不是仁厚之道。”桃花深处,缓缓走出一位罗衫佛袍的女子,并不是十分年长,估摸着也只有二十七八岁,却真的是出尘不凡,我心里也实实在在的感叹,这样的姑娘出了家,真是可惜了。 那小姑娘听见来人的声音,爬起来掩了泪水,躲到来人的身后,抽抽搭搭的哭个不住,声音更是长了几分气焰,“净川姐姐,她们欺负我。” 我刚要分辨一二,她就出言拦下,“这里的一幕幕,贫尼都看的清楚,太子妃未经主人允许,就私入桃园,此错一;留恋桃花美景也罢,更私摘桃花装点自身,此错二;净月阻拦却不认错,更不赔礼,此错三;如今净月不过小孩,她哭闹不住也是情理中事,你却要绑了告罪,更是罪大恶极,当今太子妃如此德行,难怪要在崇华寺修身养性再位主天下了。”她讲完这些,也不管我们几人作何反应,就签了净月的手转入了桃林深处,我还想追上去解释什么,最后还是讪讪的住了步子,她说的都在礼,确实,是我的错。 第三十六章 无故刁难 “真是怪人。”柔亦努努嘴,“主子,我们还是回车上去吧。” 姑姑以为我是真的生了气,只好劝我到了寺里再解决,如今还是不要耽误工夫的好,可是我看着她的背影,好像,在哪里见过,她的语气,也觉得莫名的熟悉,我摇摇脑袋,一个久居深宫,一个修行山寺,能有什么交集呢。 马车行进了不久就来到崇华寺大门,觉敏住持已经和其他一众掌事姑子等着,见我下车,忙着跪下行礼。 “既入山门,也该行你们的礼。”姑姑扶起觉敏,“太子妃是来拜学求教的,该喊住持声师傅才是。” 我跟着姑姑乖乖行礼,“觉敏师傅好,各位师傅好。” “太子妃安好。”她们还礼后,觉敏师傅便带我去看看准备的住处,“太子妃高贵之身,原不该委屈,只是宫里来的交代,务必要和众尼一同参禅修行,连这下处,也应和众人不能不能分别。” 她领了我到一处小院,其他禅房都有姑子匆匆出入,见了我们都行礼后离去,那房子也在拐角,采光也不甚好,推门后扑鼻的霉味,日光下都看着尘土四下飞扬,我掩了口鼻皱眉,“这样的地方,怎么住人?” “太子妃若嫌弃,贫尼便准备上房,不叫太子妃委屈。”觉敏合手道。 “不必,这个地方就很好,住持有心了。”姑姑不顾我委屈的神情,把行礼物品扔在榻上,“柔亦,过来帮忙收拾。” 我只好闷闷的听话,觉敏叫两个小尼姑帮我安顿,姑姑也谢绝,她们走后,姑姑还赏了跟来的小太监好些银两打发他们回宫跟宇文傛报信,只说我们平安。 “有什么好说的,他怕是巴不得我们死在这。”我甩了袖子,“瞧瞧什么地方?一抹一把灰,我是来修行的,又不是来吃苦的,再说了,何必给那些尼姑那么大的面子,难不成,还要我侍候她们去?” “太子妃以为是在宫里么?这里是皇家国寺,呆着的都不是一般姑子,何况得了皇上的旨意,你乖乖的听着也就是了。”姑姑利落的收拾,“你有我们侍候,就已经不错了。” “主子不生气,柔亦一定会好好照顾主子,不叫主子受一点点委屈的。”傻丫头献媚似得扑上来,“主子现在是要捏腰呢?还是要捶腿?” “都不要,现在我只想饱饱的睡一觉。”我打个哈欠就窝在榻上,“等晚膳到了喊我起来。” “太子妃想来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没做事,怎么会有晚膳呢?”门外进来一个体格彪炳的女子,看着凶神恶煞的,我今天一天的没好气,也懒得搭理她,闭了眼睛一动不动详装睡熟。 “哟,这么懒的国母贫尼也是头一次见,装什么呢装?”她言辞不恭敬,还想要动手么?我闭着眼睛等着,脑子飞快的转着,想着怎么对付她。 “怎么?今日太子妃很给你脸面么?叫你们这般的轻狂放纵?”言语犀利,却是从外面传来的女声。 第三十七章 春心萌动的栀浅 门外金铃叮叮当当的响起来,可见她的生气着急,一路跑过来,“嫂子,你也太好欺负了些。” “贫尼给郡主见礼。”那人软了些口气,对我却还是寸步不让,“太子妃既然入了崇华寺,就必须按着规矩来,否则宫中几位主子问起来,实在不好交代。” 我知道装不住,处处的忍让避退,不过是想让父皇他们放松了戒备,我好溜之大吉,现在有栀浅撑腰,纵使闹出多少事来,父皇也怪不着我。 “是我太好欺负了些,所以才叫师太误会了。”我装着睁了眼睛,“栀浅,你来了。” “九哥担心你在这里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所以叫我跟着来,谁知道刚过来,就瞧见这些,真是叫人生气。”她喊了侍女过来,“去喊觉敏师父,看看她怎么处置。” “郡主宽恕,这些小事不必禀告师父,贫尼一早给郡主备了斋菜,太子妃也一起用些就是。”那人双手合十行礼道。 “哟,怎么?太子妃用膳还是沾着本郡主的脸面吗?你们说的出来,我却不敢这么做,去,另做一份送过来,本郡主也不走了,留在这里给母妃祈福祝祷,就旁边这间房子,今晚收拾出来就好。” “郡主千金之躯,怎么能住这样的地方,后园有待贵宾的上房,还是请郡主移驾吧。”她卑微的这个德行,我更是看着难受,想着以后住在这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真是叫我作呕。 “收拾上房,本宫也不要呆在这里,”我牵了栀浅的手昂首出门去,“今夜晚膳后,一众姑子,都给本宫在崇华宝殿等着,若有一人违例,就叫你们见见我的手段。” 我们出了这寺门,栀浅才有了笑容,她的手轻轻触摸我结痂的额头,有好多的心疼,“嫂嫂,你这是何苦呢?” “浅浅,你不能懂得,这不能主宰命运的苦痛。”我轻轻笑道,拥住她的小肩膀,“浅浅,你一定要嫁给你爱的男人,过你要过的生活,我情愿,你一辈子也不懂这些感觉。” 她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疯过野过,打过闹过,我要的各自安好,天涯相望,最后的最后,我们相爱相杀,我们只是执着的追求自己所爱的,我们都没有错,只是这个世界,给了我们太多的折磨,我最后一次拥住这个肩膀的时候,她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冷下去,也就是那一天,我得到了全世界,却独独失去了她。 她乖乖靠在我怀里,脸色却红晕起来,“嫂嫂说什么呢,叫人家害羞。” 我见不得她这矫情的样子,什么鬼?立马捏了她的小脸,“说,是不是惷心大动,瞧上哪家的公子了?” “嫂嫂自己不羞,还有脸问人家。”她飞奔着跑开,都不敢直视我的问询目光,这更叫我生疑,要没什么风声,她害什么羞? “宇文栀浅,你给我站住,快点,老老实实的交代清楚,要不然,我就告诉阿泰一天到晚的盯着你,不信瞧不出端倪来。”我喊的越急,这妮子跑的更远,我笑着看她在山林里跑没影了,也真是觉着好笑。 原来,栀浅也长大了啊! 第三十八章 无故未到的静川 她的绿色罗裙在墨绿的林子里若隐若现,我知道她又迷上其他的玩物,也不去管她,自己站在这山巅向四处远眺,而这一次,旷野的绿色,层层叠叠的在我的脚下蔓延,我在夕阳的光晕下,突然想通了坠楼那天父皇的话。 他是这天下的君主,这皇宫,这个天下,都是他的,我们所有人,都是这一盘大棋上的一颗小小棋子,摆在他认为对的地方,所以余碧晨是,我是,贾玥是,我们都是他的接班人身边的一颗卒子,他才是这棋局里的主宰者,而宇文傛,何尝不是依他的心意活着,而马上,我就会知道,宇文傛,甚至,都不能拥有自己所爱之人。 那一刻我开始同情他,我开始愿意,把我一生奉献给他,即使,我不爱他。 那天的晚膳,素包子,清炒的各色鲜蔬,虽然做的精致,但也实在比不了宫里,我尝着都一样的味道,一样的难吃,好在酸粥还好,我累了一天,满满的喝了个饱。 王妃是礼佛之人,她跟着常来,还吃的下去,我们晚膳才用了,姑姑就过来通禀,“觉敏师太领着崇华寺上下,都等着了。” “那就叫她们等着,好好灭灭她们的威风。”栀浅慢悠悠的饮茶,使眼色给我,“嫂嫂,你说呢?” “既然她等着,我也就给点面子,她这么苛待,一定是有人背后撑腰,万一是父皇指使的,我可吃不了兜着走。”我撇撇嘴,看她那不明白的小眼神,“有没有发现,我突然开窍了?” “可是,嫂嫂,我也希望你除了吃吃喝喝什么都不懂。”她的眼神又停留在我额上的血痂上。 我又何尝不想呢?可是我十六岁了,不是只知道吃吃喝喝的小孩子了,我给她一个暖暖的笑容,“走吧,你在,我就很安心。” 觉敏师父的脸色还好,见我行礼依旧,“太子妃安。” “师父有礼了。”我挤出一个笑脸,“这个时候叫你们等着,有劳师父了。” “无妨,不过是耽误些晚课的功夫,不过得太子妃指点,也是一堂大课。”她双手捧了名簿上来,“请太子妃一一过目。” 真是为难,我大字不识几个,万一闹出笑话来可怎么树立我的威信?我不动神色的递了给姑姑,“照此点名吧,本宫听着。” 这寺里觉敏觉效是师姐妹,住持和总掌事,今天喊我做事的那个姑子是觉效的徒弟,有此等恶徒,师傅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心里自己嘀咕,面上却装的淡然,而名字到了“静川”,却是一片死寂。 “静川没到吗?” “静川在哪里?”姑姑一连喊了三遍,却依旧无人应答,“静川?”我口里嘀咕一声,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主子,好像今天桃林里的那位姑子,就是叫静川。”柔亦低声提醒着。 确实如此,从姑姑那里取过册子来,静川名字后面,就是静月,我朗声高喊了几次,果然,她也不在。 “觉敏师傅,这两位,为何不在寺中?” “这......”她犹豫思量了很久,估计也没想出这两人来,“崇华寺一众不下千人,两个“静”字辈的孩子不见了,贫尼实在是照看不过来。” 第三十九章 最初的毒害 这样的国寺,哪一位姑子不是记录在册的,她是一寺的住持,怎么可能不知?一时间有好多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看这情形,好像是静川静月从来不在这寺里一样,我心里有了疑虑,可是也不好大做文章,这件事也就小事化了。 “今日要你们来此,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既然来了,总该见见各位,免得失了礼数。”姑姑合上名簿,“觉敏师父觉得可对?” “是。”觉敏双手合十。 “那么本宫在这里的日子,就要各位多多包涵了。”我看看月色,已然夜深,她们可以耗得起,我却熬不住了,“各位先去歇下,本宫就不打扰了。” 等着人潮散去,我和栀浅也刚要打算回房,可是觉效师父却折了回来,“太子妃请留步。” 她给我的感觉总是静静,安静的向一滩死水,没有半点涟漪,没有半点生气,就连现在这一句话,声音里的沙哑冷寂,也叫我脊骨发麻。 “师父有何指教?” “太子妃有意提及静川静月二人,贫尼拙见,还是不要深究的好,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她双手合十告退,我却真的惊异,她怎么会晓得我知道静川静月,而且,我还对这件事情充满疑惑,不过,她这些话,告诉我,她们都是知道这两个人的,而且,这其中,另有许多隐情。 “静川是谁?你们见过吗?”栀浅拉住我的手,“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避讳?” “是我们今天上山时遇见的人。”柔亦插话,“郡主也一定知道,她就在不远的那处桃林里。” “桃林?”栀浅更奇怪了,“桃林里怎么会住着姑子呢?” 我没法解释,反正要呆三个月,有的是时间研究,我早就要累死了,栀浅这丫头非要和我睡在一起,人家好心好意来陪我遭罪,我也实在不能拒绝,可是两个人嘻嘻哈哈躺下没多久,我的肚子就咕噜咕噜的叫起来。 “嫂嫂,你是饿了吗?” 我自己吞了口水翻个身,“没有的事,赶快睡吧!” “就知道你受不了这里的饭菜,我一早就猜到了。”她披了衣服起来,“我初来的时候,也觉得难以下咽,所以今天从宫里出来的时候,特意带了点糕点来。” 听了这个话,我真是为我的肚子感到庆幸,“你主子不关照你,你浅浅姐姐才真心疼你啊。” “别谢我,这些糕点是余良娣今早做给你的,你自己溜得快,所以才叫我带过来。”她掌灯取了食盒打开,“苏州白糕,花生酥,牡丹饼,都是你爱吃的。” 本来我饿的饥肠辘辘,听说有宫里的糕点开心的了不得,现在却是那个女人做的,虽然她总是温婉可人的样子,可是到现在,也很难谈上喜欢,她的这点恩情,我实在不愿意受着。 “算了,既然每天都是这样的饭菜,也实在不必要打牙祭。”我接着睡倒,“这些糕点,明天早上再用吧。” “宫里都说你是因为余良娣才受了这些委屈,看来还真是。”她叹口气,“好歹吃点吧,要不然怎么睡的安稳。” “不要。” “你还担心她下毒啊?”她笑着拔了发上的银簪,“看好了,绝不作假。” 我翻身不理她,忍着饿继续睡,可是不过转身的一瞬,就听见她的尖叫,“有毒——” 第四十章 也许,我需要离开 那暗黑的银簪我不敢直视,我 不敢想这样恶毒的心思,是那个碧 色衣衫,娇柔的女子想的,而我的 心,这一刻,才感觉到了最毒妇人 心这句,原来贾玥,不过是个张狂 跋扈的女子罢了。 “嫂嫂,她要杀你。”栀浅已经 吓的慌了神,已经忍不住泪落,“我 差点拿着这些糕点害死你。” “不怪你,不怪你。”我抱着她 吓得发颤的身体,“我没有事,我们 不会有事的。” 她的哭泣惊醒了外间睡着的姑 姑,她听了这个消息,眉头立刻锁 了起来,“这东西真是余良娣给的吗 ?” “是,我想着她亲手做的,嫂嫂 和她好像有点嫌隙,这样也许会缓 和,谁知道这个女人这么狠,想要 害死嫂嫂。”栀浅摔了桌上的食盒, 上脚就踩了个粉碎,“贱女人!坏女 人!” “没事,没事,没有事了。”姑 姑抱她到榻上躺下,“郡主睡一觉起 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姑姑,你会对付她的吧?” “会,一定不会叫坏人有好日子 过的。”姑姑为她掖好被角,“郡主 睡一觉起来,余良娣一定就认罪伏 法了。”她柔声哄着,“我们太子妃 和郡主的是有福气的,怎么会那么 容易就叫坏人害了呢?对不对?” “那姑姑你要保证啊!”她伸出 小手,“拉钩,拉钩你就不会骗人了 。” “拉钩。”姑姑笑着和她拉了钩 钩,哄她闭上眼睛,又去外面抱了 她的小侍女进来和她睡下,“为难郡 主了,跟着你我们担惊受怕的。” 她吹熄了烛火,掩上内室的门 ,才终于把我揽在怀里,她的怀抱 让我觉得温暖,心跳终于渐渐的平 息下来。 “钟灵,你不要怕,这个皇宫就 是这样鲜血铺就的,你的路,注定 了的鲜血淋漓,避无可避。” 我终于哭出声来,“姑姑,我不 想,我不要,我不想总是防备别人 ,也不能去害别人。 泪眼滂沱,“姑姑,你叫我走好不好 ?我们再也不回去好不好?” 她的手轻轻拂过我的额发,凝 视我的双眸,“你看,你有天生龙纹 ,你是这天下的主宰,陛下不会放 你走,太子殿下也不会,这龙纹不 能掩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 跑到哪里去呢?” “姑姑,我会自毁面容,藏在深 山,不会叫他们找到的,我不想回 宫,我真的不想。”我努力的申辩, “姑姑,总有地方,她们找不到的。 她轻轻叹气,“好吧,等你额上 的伤疤好一点,等你可以自己保护 自己,我就叫你走。 自己飞去,可好?” 我在这满意的答案里慢慢睡去 ,小孩子的心思就是简单,一点点 的欢喜就可以掩盖所有的不痛快, 可是忘却所有的苦痛难堪,可是我 不该忘记的,就是姑姑那一声轻叹 那时候,我不懂一个词,叫做 宿命。 地,可是却太小瞧了命运,它叫我 兜兜转转,却还是无法逃脱。 不过,无论如何,明天还是来 了。 第四十一章 似是而非,毒如蛇蝎 第二日晨起的时候,昨天碎了 一地的糕点已经被姑姑收走,我在 外间的花榻上睡得很熟,栀浅那姑 娘已经趴在我*头等着,看着我睁 眼就吵起来,“嫂嫂,我做噩梦了!” “什么梦啊?”我还迷糊着,昨 天哭的有点多,现在眼睛肿胀着都 要睁不开,只好支起耳朵好好听着。 “我梦到余良娣下毒害你,好在 我聪明,拿银簪试过,才没叫她得 逞,梦里迷迷糊糊的,好像我打了 她,又好像没有,后面就不那么真 切了。”她眨巴眨巴眼睛,“嫂嫂, 我们叫觉敏师傅解梦去,好不好?” 这傻丫头把昨夜的事情忘了个 干干净净,都挪到梦里去了,不过 这样,我反而不用那么愧疚,“梦都 是反的,你梦着有人害我,就一定 没人害我,有什么不放心呢?” 我看她似懂不懂,也不和她解 释,“总之,你在,嫂嫂就生龙活虎 的,没什么坏事发生。 昨天的华服宫装,今天也换了 百姓的衣衫,柔亦那丫头早就等不 及要四处转转,和栀浅的贴身丫头 羽格已经满山头的逛了不知道几圈 ,“主子,这山间林深鸟幽,真是好 地方。 羽格横扫了这崇华山各种野花 ,一个劲的给栀浅头上戴,“小姐, 你瞧瞧这朵,这朵怎么样?” “好看,我们郡主天生丽质,怎 样都好看。”姑姑打外面拿了今早的 膳食进来,“昨天见你们用的不好, 所以奴婢自己坐了。” 我知道她担心什么,只好投以 感激眼神,“姑姑有心了。” 那醪糟圆子栀浅刚刚入口,就 烫的吞下去,“郡主小心些,还多的很。” “姑姑你的手艺真是了不得,赶 明儿,我回了皇后娘娘,你出宫侍 候我好不好?” “郡主真是得陇望蜀,能得我们 彼岸姑姑侍候几个月都是福分了。” 柔亦努嘴,“要不是我们主子得太后 娘娘的喜欢,怎么舍得叫姑姑离开 她几天?” 她说的不错,彼岸姑姑十三岁 入宫,如今已经在宫中度过二十载 春秋,而侍候我之前,一直呆在太 后娘娘的身边,是如今这宫里为数 不多的侍候过太后娘娘的老人了。 栀浅这头吃了闭门羹,又想起 那宫里带来的糕点,喊着羽格,“快 点去取吧来,要不然,真要放坏了 ” “不要,不要。”我拉住羽格, 心里却没了打算,好在我的军师足 智多谋,“郡主不知道,我们太子妃 昨天半夜饿的睡不着,不知怎么就 找到那些糕点了,早吃的一干二净 ,奴才今早还说,没给郡主留着, 是她的不对了。” “没事,没事,本来就是做给嫂 嫂的,就该嫂嫂吃。”她果然忘得干 净,早膳后便欢天喜地的出门,要 去看后山的猕猴。 “姑姑,昨夜的事,要不要告诉 父皇?余良娣,不是好人。” “告诉?皇上选在太子身边的人 ,轮不到我们栽赃陷害。”姑姑利落 的收了餐盘,“太子妃难道看不出, 这糕点,就是故意要经过郡主的手 的,这样一来,谁知道是谁投毒? 是谁暗害?” 我被这话问住,脑子里有的, 都是她含泪的眼睛,欲语还休的眸 子,“姑姑,她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 ?” 第四十二章 我的初吻 姑姑没有回答,只是为我敷好额上的丝巾,“出去玩的不要太疯,注意着些自己的伤,要是流了疤,可不是要变成丑八怪了!” “我记得,才不要变成丑八怪呢!”姑姑的手势很轻,可是那药粉实在蛰的生疼,我忍不住皱了眉头,“轻点,轻点,有点疼!” “我来吧!”一个温和的男声,在我和姑姑的身后响起,我抬头望去,竟然是宇文傛。 现在刚刚卯时,宫里到这里,总该有半天的路途,难道他是昨天就跟着我上山的吗?还是半夜里起来,匆匆赶来的?我不敢问,说起来,我的这个伤口,还是拜他所赐,他这些日子对我的态度,已经叫我不敢亲近他。 “你从来没在外面住过,昨天看着你的芙湘殿里冷冷清清的,就怕你在这里受委屈,所以半夜就驾车赶过来了,怎么样?有没有想家?”他从姑姑手里接了药粉,仔细的给我涂在脑门上,手势那么轻,那么温柔,都让我怀疑这些日子,我遇见的,是另一个他。 而那句“有没有想家?”,真的说到了我的伤心处,我入宫这么多年,从来没在在外面住过,何况在这寺庙里,我的芙湘殿,我的东宫,那才是我的家,我本该吃我的玉盘珍馐,睡我的冰丝被,可是这里,只有素包子,只有冷冰冰的土塌,还有总是在念经的尼姑,我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可是还是犟着,不回他的话。 “怎么了?是弄疼你了?”他见我哭了,真的紧张的手足无措,“你看看,我这五大三粗的,到底没有你姑姑侍候的妥帖,都是我的不对了。” 我连忙摇头,想说不是因为他弄疼的,却刮在他手里的药匙上,这会是真的牵动了伤口,血一瞬间就流了满脸,这回我的哭声真的是撕心裂肺,“你这个坏人,你又不喜欢我,也不爱我,你有那么多美人,你有余碧晨,你为什么不肯休我,我都不在东宫了,你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欺负我?你真是坏透了!” 我一拳一拳的砸在他身上,“宇文傛,你欺负人!你实在是欺负人!” 我的眼泪打开了阀门,根本是停不住的!宇文傛怎么哄也不见好,反而我只要看到他的脸,就会想起父皇,余碧晨,想起昨天晚上的毒糕点,还有我现在还流血的伤疤,更是哭的撕心裂肺。 我以为他会生气上火,或者还是温柔哄我,可是今天,他任凭我的拳头砸上去,也不躲避,他默默的受着,却在我哭的没有力气的时候,将我抱在怀里,“钟灵,都是我不对,是我的错!” 他的怀抱我不是没有享受过,却是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话语,他的道歉,让我立刻懵了圈,“等着我,我会接你回去,以后,我会真的爱你!绝不辜负你!” 他的吻来的更叫我慌张,温热的唇瓣堵在我的眼睑上的时候,脑子立刻断了路,宇文傛,这是什么情况? 第四十三章 疑点山重水复 他没给我回味和体会的时间,就一路打马扬鞭绝尘而去,等我追出去的时候,他的身影已经出了寺门,“宇文傛,你给我回来,给我把话说清楚啊!” “还要怎么说清楚啊?傻孩子!”姑姑追出来捂住我还流血的伤口,“等着太子爷风风光光迎你回宫吧!” “真的是好浪漫啊!”柔亦那丫头两眼冒着桃心,“太子爷原来这么在乎主子,这样霸道的表白,连柔亦都激动了呢!”她扯扯我的衣襟,“主子,刚刚太子爷的脸都红了呢!” 什么?表白?我是一定要离开的,你怎么可以就这么自己做了主了呢!我说过我要重新嫁给你了么?宇文傛,你怎么可以这么自作多情,自以为是? 我立刻追了出去,我必须和你这个老男人说清楚,这么似是而非的结果,你叫我怎么接受啊! 事实上,我怎么跑,也不可能追上他,而把自己累个半死,也只是追上他驰马而过的尘土,等到我连那扬灰也看不到的时候,却在这山路上,看到一个女子,不,确切的说,是桃花林的静川,她就在这山路上,静静地,望着下山的方向,她那么用心的望着,仿佛这世界,唯有那一处风景,就连我的喘息声,也没有听见。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不该是在那桃林深处吗?我心里的疑问还不待想明,她却在这个时候转回身来,我慌忙躲到身后的树丛里,而她回身的容颜和眼眸,在我的眼里,完全是另一个余碧晨! 她们怎么会那么像? 怪不得,我昨天看到她,会觉得那么那么的熟悉! 而她转回桃林时的那一声“静月”,却分分明明听出了许多的哽咽。 那她为什么又会难过? 这个插曲回去后我没敢提,我自己却在心头捋了一遍又一遍,独居的国寺姑子,五六岁大的小尼姑,得*的余碧晨,相似的容貌,无故的哽咽,寺里不可提及的人物,山路的意外出现,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细节,到底它的背后,有什么让人难以破解的谜团呢? 而两天后我又一次和栀浅在这山上油走的时候,却为一阵啼哭停住了脚步。 “嫂嫂,有小孩在哭哎。”栀浅拉住我的手,“深山老林的,不会有什么妖怪吧?” “胡说什么呢?青天白日的。”我本来就胆子小,根本经不住她这个调调,只好自己给自己壮胆了! “太子妃先等一下,容奴婢去看看究竟!”姑姑把身上的药箱交给柔亦,因为害怕这山上有什么野兽虫蚁,所以姑姑每次出来都背着,又嘱咐我们,“万一有什么事情,柔亦就赶快送两位主子回寺里去,不要过来找我。” 我被这临别遗言吓了半死,“要不,我们不要管了,我们赶快回去算了!” “哎呀呀,有什么大不了的,奴婢跟着姑姑去!”羽格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兴致满满的拉着姑姑就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去了,我和栀浅柔亦三个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却听到羽格的一声惊呼! “出事了!”我和栀浅面面相觑,立刻赶了过去! 第四十四章 不知好歹的丫头 我们跌跌撞撞的赶过来,栀浅的裙子都刮开了口子,留着蚕丝在枝桠上一路牵扯,可看到的却是嘴啃泥的羽格,姑姑更是笑的迈不开腿,还是忙着收拾她脸上的枯枝。 “是奴婢不好,没看清路,摔了跤。” 而那不绝的啼哭也因为羽格这一摔“哈哈”笑起来,羽格憋的满脸通红,“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孩子,人家不要去看她的死活了。”说完,气急败坏坐在原地,“叫她笑,叫她欢喜。” 我示意姑姑先过去看看,也顾不得笑羽格,先把她拉起来,栀浅也是先来安慰她,收拾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这顿大餐。 姑姑的消息来的快,“是静月小师父,上山打柴折了脚骨,静川师父也没有陪着来,正哭的难过呢。” 我本来就对这两人充满了好奇,听到这个小丫头受了这样重的伤,立刻抛下栀浅和羽格赶过去,看到那小丫头哭的通红的脸,立刻就弯下身来,“来,姐姐背你回去。” “你是偷花的贼,才不要你背。”这丫头哭的眼睛都肿了,眼力见却还在,更可气的是这倔脾气,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 “那你自己呆着吧。”我给她一个鬼脸,真是叫人爱恨交加的小丫头,这小性格,真不知道跟谁学的。 我扭了头离开,心里却想着,识趣的,你就喊我声姐姐,别叫我下不了台就好。可是眼见着就要走的远处,就要出了她的视线,可是却还是听不到她开口,我心里真是气的发毛,但是还是不动声色的往前走,脚下故意的,一步一步都迈的重重的,就是要她听见响声。 栀浅见我回来,也是疑惑,“嫂嫂不去帮她么?” “倔驴一头,本姑娘牵不动,不管她了。”我甩了手,却想着怎么找个借口折回去,把她带回寺里。 “那姑娘还因为太子妃偷过她的桃花耿耿于怀,怎么也不肯叫我们带她走。”姑姑摊摊手,表示无计可施。 “什么姑娘?这么有看头?”栀浅这下来了兴致,一脸的歼笑,“叫我们嫂嫂无计可施的丫头,我怎么着都得带回宫里去啊,这么一来,大哥可不是有了帮手了?” 受不了她这骚浪贱的德行,不过有一点说在心坎上,“对啊,她没有见过你,一定愿意跟你回来,可不就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么?” 这样的一拍即合,我和姑姑柔亦先回去寺里等着,栀浅和羽格两个去搭救那个不知好歹的孩子,然后在寺里回合就好。 “这丫头真是倔的不知好歹。”回去的路上,我还是在这小丫头的拒绝里无法自拔。 “太子妃现在望着她生气,可不知道您小时候,有过之无不及。”姑姑抿了嘴,“也不知道,奴婢哪辈子造了孽,叫你瞧上了,活生生的拉倒东宫去。” “什么?”这话我就绝对不依了,“我有那么不可理喻吗?我又那么倔的像驴吗?我有她那么不知好歹吗?我......” 我的话没有完,却看到柔亦已经指着我的脑门偷笑了。 好吧,就算是,那有怎样? 第四十五章 舞衣下的卷轴 我自己瘪了气焰,不过还是自我满足,“本姑娘可是三岁出嫁,流弊哄哄的未来国母,任性矫情些也是应该的,她一个小尼姑怎么比的了?” “是是是,主子是一代传奇,旁人不能比,不敢比。”柔亦立刻变了恭敬有加的嘴脸,“主子最厉害,旁人只能模仿,无法超越。” “这才乖。”我捏住她的小脖子,把她卡在身前,“识相就好,本姑娘这纱巾,也是装饰,锦上添花的装点,晓得不?” “晓得,晓得,晓得。”她乖乖点头,“主子的美,奴婢最懂了。”可是等我满意放手后,她立刻补上了下一句,“那接了痂的疤痕更漂亮,主子怎么不敢露出来呢?” “坏丫头,看我撕烂你的嘴。”我骂着就要追上去,却被姑姑拉住,“如今这样的形势,太子妃还笑的出吗?” 这天下最大的冷水,莫过于姑姑的这张嘴。 “笑不出来难道要哭着吗?”我默默叹气,“等我走了,这些事情,也该都不会有了。” “太子妃当真以为走的出神州大地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走到哪去?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难道要让你的老父亲背上不忠罪名?”她为我理了刚才跑的纷乱的发丝,“太子对你,也不算无情!” 我不要这样让人捉摸的情谊,可是我却还是没有说出来,姑姑是太后娘娘给我的人,她怎么样,也是和老祖母一样希望我们在一起的吧,算了,我这样打着哈哈,混熟了路径,挑个时候,离开就好。 这一路的默默,让柔亦觉着我是真的生了她的气,也是大气不敢出,一路的小眼神偷偷打量,我自己心烦,也不想回寺里,只想到处走走,而这山上,最美的景致,莫过于那片花海。 “你们回去看看静月师父的伤,我去给静川师父报个信吧。”我丢下这话,就顺着山路下去,不再回头。 今天的桃林寂静,便是连那花瓣落地的声音,都仿佛听得见,也叫我不忍发声,不忍惊动这些熟睡的仙子。可是走到深处,也不见静川师父的身影,隐隐约约中,倒瞧见了一处房舍。 “静川师父在吗?”我扬声喊到,“静川师父,你在吗?” 可是久久,也没有回应。 也许她不在,我黯然转身,却停下了脚步,这样回去,反而叫她担心,不如留个字条,她回来,也便知道了。这样想着,我便匆匆走向房门,果然,出家人没有锁门的习惯。 我本是这样的善意,却不想她的禅房之中,更有别样的风景,便是这些布置装点,叫我起疑。 入门便看的见那件舞衣,艳红的赤色从腰际展开,一路蔓延到裙角,美艳,却绝不媚俗,那件对襟广绣流苏上裳,也是薄如蝉翼,金丝手绣,满满的海棠花纹,可见这做工和用心,原来,静川师父看破红尘之前,必定也是大家名门,否则,也用不起这金丝流苏。 这件舞衣便是我这样舞刀弄棒的女子,都爱不释手,可是不知触动什么机关,在左臂衣架上,滚落的一副卷轴,直直的砸在我的脚上。 顾不得疼痛,直觉告诉我,这卷轴之下,必定可以破解所有谜题。 第四十六章 踏马伤人 “你在干什么?”静川不知何时回来的,她的言语很是气愤,但是神色里却是更多的慌张。她的手势也快,用力的一抽,她也没有拿稳,直接掉在了地上。 我的红绳刚刚拉开,滚落的卷轴徐徐展开,露出一处冠带,若是别的我不晓得,而那龙纹玉玦,我绝不会认错,楚国等级森严,皇权更是不可僭越,除却皇帝皇子,龙纹无人可用。 “这是......”我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却迎上她的怒目,“怎么?还想看个够吗?” “不是,不是,它自己掉出来的,我不是有意的。”我自己被人拿了现行,也真是尴尬慌张,急忙摆手解释,“静川师父莫要动怒。” “怎么?太子妃现在又加了入室行窃的毛病,还要拿出身价来强压贫尼一头吗?”她匆匆卷起画轴,指着我的脸,“出去!” “我不是有意闯进来的......”我才刚刚张口,就被她打断,“贫尼也实在不敢指望你承认你是来窥探一二的,也不愿听你这样多余的狡辩,你走就是,不消多说。” 她的脸色实在是难看的很,不仅仅是这点小事带来的愤怒,倒像是我欠了她许许多多,我是这天下最最十恶不赦的罪人。 她说的这样绝,我也无话可说,憋着通红的脸还是退了出来,而屋门重重关上的一瞬,那响亮的声音还是触动了我的伤心,我救了静月,好心好意的来告诉她,我进那屋子,也是为了给她留个信,叫她不要担心慌张,那卷轴也不是我故意寻的,她为什么就不给我一点点解释的机会?为什么我就这样叫她讨厌,为什么我在这里做什么都是错的? 那一路的眼泪湿了落英,也浇碎了那刻自视大慈大悲的心,亏得我自作多情,是我自己作践自己,为了个小尼姑,何苦受这样的气?我这一路生着气,脚步也走的杂乱,自己心里憋着东西,连一路过来的马蹄身也不曾听见。 我在这稀里糊涂的心情下被人推到在一边,然后,就是一声长长的马啸,和马蹄驻足的声音,等我回头看去的时候,那倒在马蹄下的碧色衣裙和那刺目的金铃叫我的脑子犹如裂帛,“浅浅,浅浅,你怎么样?” 她已经晕了过去,那马又向后退了几步,才从栀浅的身上移开,还想看她的伤势如何,就被马上下来的人一把推开,他立刻打横抱起栀浅,向寺里奔去。 “照顾好我的马,你的朋友我会照顾的。” 他的口音实在是奇怪,而那个背影倒是宽厚的很,我也随在他身后一路跑过来,谁管他的马,我的栀浅却绝对不能有事。 我的眼泪挂在腮上,身上皆是山路上的泥土草枝,栀浅推得用劲,我的手掌也擦破了皮,血迹在身上晕开,等我们这一前一后回到寺里的时候,便是连彼岸姑姑,也以为我们遇上了山贼草寇,那位肇事的公子的闯入,也叫这个崇华寺起了不小的波澜。 第四十七章 跃马回宫 “郡主,郡主怎么了?”羽格只看到那抹碧色衣裙,便匆匆忙忙跟上去,她跑的太急,被殿前的台阶绊倒,整个人都摔在地上,不顾自己的伤痛,爬起来就扑上去,“郡主!郡主!” “住持师太呢?快出来!出来!”那汉子各处奔走,觉敏师父立刻安排了人带她们去客房,姑姑也立刻提了药箱过来看我的伤势,“不要管我,去看栀浅,去看她!” “主子,你还好吧?”柔亦过来扶住我,“主子,你们不要吓奴婢啊!”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哽咽着说完这句,就大哭不止,拔在人堆里想看看她的伤势,却没有那个力气站着,缓缓摊在石阶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浅浅,你绝对不能有事! 你还没有和你喜欢的人表白呢,你还没有红装出嫁,你没有执手伊人白头不离,你都没有你最爱的孩子,我都没有当上干娘,你怎么可以有事? 泪水不绝,我这些日子是怎么了呢?“柔亦,是我害了她,是我!如果我不去桃林,就不必叫人羞辱,也不会失神落魄,栀浅也不会为了救我陷入马掌,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重重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为什么?” “主子,你不要这样,这些怎么会怪你呢?”她握住我还流着血的手,用纱巾缚起来,“主子,奴婢先给您瞧瞧伤口,你先别着急才好!” 我的思绪原不在这里,栀浅带来的家丁已经快马下山,往王府送信去了,那人托我照看的白马,不知怎么的一路寻来,在门前踱着马蹄,它瞧着那样温顺,也让我有了勇气,栀浅伤的这样重,若是有御医来看,可不是要比这些姑子靠谱的多,那家丁往返,也需要许多时候,她怎么撑得住。 一路狂奔,翻身上马,柔亦一路追出来,“主子,你不会骑马的,你也不晓得回宫的路啊!” “再怎样,也比等在这里强,我要回宫报信去,你好好守着,要是我今晚回不来,你就叫姑姑传信给宫里,到时候再说吧!” 我握住缰绳,调转马头,所喜,那马儿及其乖巧,并没有把我甩下来,我靠在马首,“好马儿,栀浅的命运,就看你的了。” “嘚儿驾——”我跃马扬鞭,一路狂奔下来,却没看见屋门外,小小的静月依着窗子,也默默的流着泪,因为栀浅是她的恩人,所以这个时候,小小年纪的她,也为栀浅心疼着。 一排排的树丛向后倒去,我手里的缰绳不敢丝毫放松,那粗糙的绳子更是在我的伤口上留下新的血流,等我下到山口,连着这缰绳,也是鲜血的颜色。 栀浅,栀浅,我的眼泪模糊,手疼到握不住缰绳,但是也还是快马加鞭,我的栀浅,她才是这世界的精灵,我可以失去所有,可以面对所有,却不能面对她的死亡,她的离去,我第一次这样的紧张,这样的无助,而这个时候,我的脑海,竟然全是宇文傛的影子,原来,现在的我,只能依靠他。 第四十八章 新罗王子 我们从来不会在乎的,以为的无所谓,其实恰恰是我们的所有,因为拥有,所有才会遗忘。 等我扑在宇文傛的怀里的时候,我想,这辈子,也许,和他在一起,挺好。 年轻的我们兜兜转转,不晓得爱情,不晓得依恋,所以才会这样的错觉,也因为这许多的错觉,太多的误判,才会叫我们的年华反反复复的,向着心里的方向缓缓靠近。 也许,太容易的爱情,就没那么值得纪念了。 “怎么了?钟灵,你怎么了呢?”他紧紧的抱住我,“不要紧,我在。” “栀浅......崇华寺......崇华寺!”我断断续续的吐出这几个字,就晕厥在他怀里。 我真的很累,那么久的奔波,那么深的疼痛,我在东华门敲了那么久,哭喊到没有力气,你才出现,你为什么来的那么晚,为什么叫我这样的难受? 我被他抱回芙湘殿,在他的怀里诊治,上药,东宫上下,都陪着,都看着,看着太子爷对太子妃的呵护,看着我们浮于表面比纸薄的恩爱。 栀浅并没有受伤,她不过是惊吓过度的晕厥,王府的大夫去的及时,父皇那里也派了人过去,连夜把她接回王府养着,这一次的踏马惊魂,总算是有惊无险,而唯一受惊过度的,好像是我。 我在第二日清晨醒过来,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父皇也许可怜我,也许不愿叫我再生事端,许我养好身子再回寺里,而宇文傛,更是在龙殿上奏,宽恕他那不懂事的太子妃,亲自登门王府为我赔礼致歉,一时间,我们二人,又是满城风雨,无限恩爱。 柔亦是宇文傛专门派人带回来的,姑姑还留在寺里,我不想叫她回来,如果她也回来了,也许我再也没机会走出这座皇城。 “主子,果然是小别胜新婚啊,几天没见,瞧瞧太子爷这些日子,多么上心。”柔亦估计也在寺里受了委屈,这几天打着我的幌子,一天天的肉不离口,现在又捧着鸭舌鹿脯打牙祭,“你看看,这些东西,要多少又多少。” “不许胡说。”我说这话的时候,脑海里却想着,想着他的怀抱,想着他那天的轻吻,想着他说,“我在!”脸色也不自觉的红晕起来。 好在柔亦没有发现这些,她的新八卦在那白马的主人身上,而我也绝不敢想,他竟是新罗进京面圣的王子,那时候他还歇在馆驿,踏马上山,也不过是位俯瞰这京城盛况,却不想,惹上了我和栀浅。 “怨不得我们那日不觉得他那样的英俊美貌,原来是他刻意隐藏了,他换了王子的冠带,入宫觐见的时候,可是惊为天人,九皇子便是出了名的貌似潘安,不想在他面前,也如东珠比之明珠,逊色了不知道多少,况且皇上特许王子如今在玉如馆住着,宫里不知多少宫女天天打那经过百遍,只为一睹王子风采。”柔亦讲得滔滔不绝,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你是不是也想看看?”我扬眉轻笑,“这么快就不想侍候我了?就想了男人了?” 第四十九章 碧色梅花簪 这世上就是无巧不成书,我们两个人在这里为这个新罗王子眉开眼笑窃窃私语的时候,便有人来通报,“新罗王子前来问候,不知太子妃要不要见?” 我拿眼偷瞄柔亦,笑着偷偷问她,“要不要见?” “讨厌!”她羞怯扭过头,我看她这个德行,更是要逗逗她,“不必了,今日本宫身子不爽利,过些日子自会拜访他。” “不要!”柔亦小嘴一撅,丢了我自己出去,“请新罗王子进殿。” 我偷笑着不说话,柔亦啊柔亦,你也不过花痴一枚,真的没品的很。 殿门大开,他提袍进来,我们虽有一见,我却连他的鼻子眼睛也没有来的及看,只有那背影,我还有些印象,可是同今日的他,恍若两人。 “新罗王子金宇霖给太子妃见礼。”他微微躬身,折扇铺开,他的模样落在我的眼中。人人只道宇文泰美得英朗,宇文寅是这宫中独一无二的美艳,那么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美艳那么耀眼,却不能遮住一分一毫的英气勃发,发丝紧紧的扣住,唯有几丝垂在额前,更多了倜傥英姿,不羁模样,轮廓丰满,肌肤吹弹可破,只一个眼神,透出来的都是慢慢的痴恋倾心,可是又那么的如寒冰的脸色,一副高冷霸气的样子,怪不得叫这些丫头一个个都眉飞色舞的。 我躬身万福,“王子有礼。” 他挤出一丝微笑落座,“本王今日特来,为当日之事致歉。”说罢,他扬手,便见一个身着新罗服侍的内监上来,手里捧着几个锦盒,“这些都是小国特产,安神养身有奇效,算是小王一番心意。” 柔亦上前接下,我也只好微笑,“王子有心了,当日有所冒犯,王子海涵。” “冒犯?太子妃何来冒犯?”他还是微笑,“说到冒犯,小王对那位郡主,才是真真冒犯了。”他不羁的脸上少有的郑重,“小王此来,也有事相求。” 他自怀中取出一枝碧玉簪,迎着日光,只看到那玉的光泽晶莹纹理清晰,他那样郑重的保管,一定不是凡品,而他随侍的那人眼里满是不可思议,却被他冷眼喝止,“这簪子相比与那位郡主的碧色衣裙相配,求太子妃代小王转交,以表小王歉意。” 我不明就里,不过拿了人家的手短,这样区区小事我也实在不好不答应,只好取来收好,“王子放心,王子的心意,一定带到。” 他听我答应,并没有多留的意思,说一声打搅,就叫人带路到肱景殿见宇文傛去了,他的身影还没离宫门,柔亦便捧着那些锦盒花痴的笑个不止,“主子,你瞧瞧,真是帅的很。” “真是为难你刚才忍得住!”我从她手里把簪子拿过来收好,“这东西贵重,你冒冒失失的,别磕了碰了。等一会儿换了衣裳,去回了皇后娘娘,我要去王府探望郡主。” 那簪子琢了梅花的模样,碧色梅花?也真是罕见,不过栀浅身子弱,冬日里不能随便走动,最讨厌的,就是梅花。 所以这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他的一厢情愿吧! 第五十章 病重初见 皇后娘娘这次应答的倒是快,亲自备马套车叫人来接,“太子妃娘娘身子尚不好,皇后娘娘担心的很,叫奴婢们妥帖跟着。” 担心?她有什么好担心的?派你们过来监视还差不多,我心里这样想,也不打算给她们好脸,柔亦撩帘扶我上车,自己抱着礼物跟在车后,我打了帘子喊她,“这么热的天,怎么走的动路,还不跟我一样坐了车来。”又笑着看跟着的那个婆子,“这么些东西有嬷嬷来拿就好了,不然不是白跑一趟。” 那女人的脸色明显的僵了,不过瞬间就抱了东西赔笑道,“姑娘身子弱,大热天,是走不动,奴婢太疏忽。”说罢,笑着扶柔亦上车,还关切道,“姑娘当心。” 我心里偷笑,脸上却很是忧心,“嬷嬷这样也实在是辛苦,若不然......”我故意顿一下,果然,看到她欣喜眼神,不过,怎么可能叫你称心如意呢? “不如,嬷嬷把太子妃的风轮搬上车去吧。” 我回头,却是单手架着拐一瘸一瘸像我们走来的宇文棠,他的伤势怎么来的,我最清楚,这样贸然见到,心里就又酸了,宇文棠,你怎么就这么残了呢? “你都没有小泰子帅,还一天天吊儿郎当的,现在又成了个废人,可怎么娶媳妇呢?下半辈子可怎么过啊!”我越说越自责,越说越难过,眼瞧着泪水又要滚落,却看着他连滚带爬的冲到我车前,当头敲了我一棍子。 “自己干的好事,不知道自己恐高啊?不知道大小就不敢爬树啊?还上摘星楼,够得着吗你?自己没落下毛病,害的别人为你受过,残了,你才残了呢?伤筋动骨一百天有没有听说过啊?有没有啊?没有阿泰帅?我真是同情你啊,年纪轻轻就眼瞎了!”我揉着脑袋没有缓过来,这家伙已经骂完气哼哼的挪走了,“钟灵,活该你一天到晚没一时好过,都怪你这张嘴。” 这回,换我无辜受过了,“我,我只是觉得我连累了他啊!我也没有错啊!怎么就怪我这张嘴了呢?” 真是纳了闷,前脚还替我出头,后脚就给我一榔头,就因为我说他没有阿泰帅?可是,这明明就是事实!没法逃避的事实! “还不去搬风轮?愣着干什么?”我把这通火气发了,捂着脑袋回车,等着我回来再去看望你这个丑瘸子。 “主子,这八爷也是无聊,不好好养伤,怎么大中午的出来溜达,还这么刚刚好的在我们东宫。”柔亦吃吃的笑,“不过,他这一受伤,就是丑了些。” “这真真是*眼里出西施,除却巫山不是云啊!”我哈哈大笑,“柔亦看过新罗王子,眼睛里还看的到俊秀公子吗?” 这一句又叫她恼羞成怒,闷闷不乐了好一会儿,等着车架一路出了宫门,也没见她开心过。 那时候我还不晓得一见钟情,还不晓得门第之别,也不晓得柔亦的心里,究竟藏着怎样的心事,我们都太自私,感情的世界里,只剩了自己。 第五十一章 粗线条的庐陵王 庐陵王府我是头一次来,我出宫的时候已经有人通报过,所以王爷并王妃早早的在府门前等着了,等着满满的依仗走完,车子总算停在府前,柔亦忙着跳下车打起车帘来。 “给太子妃请安,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一众人跪倒,每次阖宫宴饮的时候都是要见的,庐陵王器宇不凡,战功赫赫,一代英雄,威严自然不必说,也只有我们知道,他的威严脑筋都用在了军营里,平日里憨厚的了不得,王妃我也见的多,因为栀浅,也熟络,可是礼数也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扶起来行礼,“钟灵见过皇伯,伯母。” 手上的绷带还在,落在王妃的眼里满是心疼,“听宫人说,为了栀浅这孩子,你一路疾驰回宫,刚见着太子爷就昏厥了,可见你这孩子不晓得心疼自己。” “栀浅为了我才受伤,我自然比谁都要心急。”未免她担心,不动神色的抽回手掌,“这些小伤,不值一提。” “太子妃谦虚,这样的无畏无惧,可不是人人都做的到的,浅儿醒来时,才提及太子妃至今也未学会纵马,可见勇气可嘉。”王爷捋着髯须,“浅浅能叫太子妃如此真心相待,是小女的福气。” “王爷过奖了。”我微微福身,“钟灵不敢当。” “太子妃这样的骁勇身手,要不要跟着本王学学斧钺钩叉?想来沙场相见,必定无人能敌。”我心里偷笑,王爷三句半离不开他的疆场战士,今天我也真的是领教了。 “太子妃是未来国母,你这伯父好的不教,教你那些棍棒,叫人家笑话。”王妃打断他的话,“知道的是你这点德行,不知道,以为又要带坏好好的姑娘。” “怎么能叫带坏?学点武功傍身相当不错,我瞧着她这身子骨就好的很。”王爷听得他的十八般武艺不入流,这回着了急,胡子都要气飞了。 我未免这夫妻大战,立刻拦下,“钟灵现在手上未愈,实在是学不得,等伤痊愈了,再来同王爷讨教可好?” “那可说定了?”他的眉毛都要飞起来,两只眼睛透着光,乐不可支。 “说定了!” “不许反悔的!” “绝不反悔!”我伸出小指,“要是信不过,拉钩!” 他的手已经伸出来,被王妃狠狠压下,“多大的人了,这样的小孩气,去看看你的新破山斧吧,别再打坏了。” “哎呀!是该到火候了,瞧我这记性!”他一拍脑门便转身跑远,惊起一地扬尘,“太子妃自己玩好吃好,老婆子,不要怠慢了。” “太子妃见笑了,他这人就这样,五大三粗,*不好的。”王妃尴尬赔笑,“亏得皇上盛*隆恩,不然,可不是要败家?” “王爷这样有什么不好?”我笑的开怀,“就是想的简单,一辈子守着王府军帐,守着伯母,可不是别人都求不得的?就是东宫,太子爷也不知道纳了多少房侍妾,*了多少美人。” 我不过随口一说,王妃却以为我因为前阵子余碧晨的事情还生着气,立刻就要劝慰,身后金铃声响,“嫂嫂,你还好吗?” 第五十二章 未知的悸动 她的笑容和以往一样,没有什么分别,明媚可亲,可是日光下,脸色却更见惨白,栀浅这一回,果然吓得不轻。 “浅浅,你可好些了吗?”我握住她的冰冷双手,忍不住的声音哽咽,“都是我不好。” “怎么会怪嫂嫂?还好我等了那么久不见你回来出去找你,要不然,你还能现在这样站在我面前?再说了,我母妃和父王早就给我算过了,我这小身子,可是长寿的很呢。”她欢快的说着,“这王府你都没有来过,今天我带你好好逛逛。” “母妃,好好备上一桌好菜,我要留着嫂嫂用膳的。”她悄悄的和她的娘亲咬耳朵,可是也实在不会说悄悄话,被我听到一清二楚,“母妃,多多的来肉,各种肉,她就爱吃这东西。” “什么啊!真的要把我当狮子养啊!”拜别王妃,我拉着栀浅训她,“好像东宫把我饿坏了一样。” “哪里是东宫的事啊!这几天在崇华寺吃的五谷杂粮还不够啊?没有这些大鱼大肉,怎么补得回来,再说,”他悄悄凑在我耳朵上,“我父王猎回来的山珍多的很,今天给你好好尝个遍。” “还是你懂我。”我露出满意的笑容,拍拍柔亦手里的锦盒,“如果把新罗的山参炖上,就更是大补了。” “新罗的?那个金宇霖的?”栀浅的脸色瞬间就拉下来,“罪魁祸首,还敢去巴结你。” “他初到我朝,山路纵马也不算大错,人家好心好意给我们赔礼道歉,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着也要留几分薄面啊。”金宇霖也不算罪大恶极,栀浅这么恼火憎恨,我十分不解。 “何况,王子风度翩翩,进退有度,哪里叫郡主不满意了啊?”柔亦还是一副花痴状,为她的白马王子申辩,却没看见羽格在栀浅身后使的各种小眼神。 看来这金宇霖和栀浅的故事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暗流呢,我心里偷笑,看来这簪子也没那么简单,说不准,未来的新罗王妃就是今日的栀浅郡主了。 不过那样的妖媚风度,我们天真无邪迷迷糊糊的栀浅郡主要怎么才能拿的住。不过,问世间情为何物,还不是一物降一物。就像动不动暴跳如雷的庐陵王爷,娶了秀毓名门的王妃娘娘,还不是恩爱白头,一双佳人? 羽格和她小姐的秘密是柔亦告诉我的,栀浅晕厥的时候,崇华寺没有御医药农,着急的团团乱转,那新罗王子竟然关上屋门就对栀浅非礼,等栀浅醒来的时候,就看见眼前的又一双大眼,还有香唇莫名的被他的大嘴扣上。 那个耳光,打的真的是清脆响亮! 羽格说起来的时候都抽的脸疼,可见这巴掌的分量,这一段的非礼门,就被这巴掌终结,可是栀浅是再也不要看见这个登徒浪子了,任凭他怎样的登门拜访,千金小姐就是两个字“不见!” 几百年后人们还是验证了金宇霖的清白,她们管这个叫“人工呼吸”,可惜了,现在我们非但没有感恩,还以*罪论处了,就因为这一段,我怀里的簪子,还是没敢拿出来。 第五十三章 再见宇文泰 回宫的一路都在忐忑,瞧着簪子不断叹气。金宇霖夺走了我家栀浅的绝世初吻,还送了这梅花簪赔礼道歉,道歉的情分我瞧不出来,定情的目的倒是一目了然啊! “主子,这簪子我们倒是给还是不给啊?”柔亦都快盯出死鱼眼了,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柔亦啊,你说,摆平痴男怨女,主宰男婚女嫁这样的事,咱们宫里,谁最擅长啊?” “这个说不准啊,”她费劲的挠头,许久才说,“别人不敢说,这事,绝对是皇上干的最多!比如庐陵王这一对,还有娉婷公主那一对,新科状元郎和礼部侍郎女儿的婚事......” “还有我和宇文傛的婚事!”看她还要费劲的数下去,我立刻打断,说这做媒的事,最不靠谱的就是父皇了,他心里的般配登对,可不是男女情长的事。 “如此更看的出皇上有眼光,挑了这样的儿媳,可不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柔亦的马屁拍的这么明显这么响亮,我心里却一点点也高兴不起来,金宇霖要是执意挑中了栀浅,父皇怕是欢喜的了不得的吧。 要是姑姑在就好了,她一定能给我提许多意见出许多主意,现在这样叫我怎么办? “主子不开心?” “怎么可能开心?”我默默收起碧玉簪,既然不能面对,我磨蹭磨蹭也是没有错的,先躲回我的乌龟壳子里,看看他们的下情后续再说。 到东宫已经是黄昏,柔亦才探出头就欢喜的叫起来,“主子,九爷在等着你呢。” 小泰子?我心里瞬间就欢喜起来,这家伙最近神神秘秘不知行踪,今天可算逮到人,立刻就跳下车去,“小泰子,先谢谢你叫栀浅去陪我啊。” “你开心就好。”他咧嘴笑起来,样子有些傻,想来日头下等的太久,眼睛眯缝着,瞧着沧桑了许多,他还是这样,从来不在乎我的任性矫情,还是回去为我求情,为我奔走,我们这样的友情,便是我在这深宫最大的收获了吧。 我很想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告诉他,这些天,我很想他,很想很想他,可是皇后的人还在跟前,我也只好给他一个大大的微笑,暖暖的,像他一样。 “听说你受伤,特地来看看,怎么总是不小心,磕磕碰碰的从没断过。” “还好吧,”我讪笑着,“好在有栀浅,要不然就真的不能站在这了。” “那栀浅怎么样了?这几天都陪着新罗王子,都没有时间去看看。”他的微笑还是那么好看,我都有一瞬间的失神,他真的好温柔啊!怎么可以这么温柔。 “犯什么傻?问你栀浅怎么样了!”他俯身在我眼前,“钟灵,你该不会,被我迷晕了吧?” “怎么可能,你真是臭美。”我迅速的推开了他,嘴上藏得住,脸上却透出端倪,被人一眼看穿,心里还是有点小忐忑啊! 可是我再一抬头,就看到了宫门里脸色乌黑的宇文傛,“九弟这么有闲心,来东宫就是为了调笑自己的嫂嫂吗?” 第五十四章 一个宇文泰引发的战争 夕阳的余辉打在宇文泰瞬间卡着的表情上,不过他转身的一瞬,还是一样的温和谦卑,“阿泰给皇兄请安。” “既然是来请安的,便该进去才好,在这东宫门前同太子妃语笑嫣嫣,叫费心的人看去,实在有损你皇嫂清誉。”宇文傛的表情并没有因为他的温和有些许缓和,冷着脸过来牵我的手,“回来就要回宫,在这和外人费什么劲。” 外人?宇文泰怎么是外人?他是你的兄弟啊?我心里这样想,没等反驳就叫他拉走,他那么用力,手里的伤口隐隐作痛,更是不顾我的*声,将宇文泰就这样丢在门外。 “你怎么可以这样?阿泰是你的兄弟,怎么是外人?他一直把你当成最亲的大哥,他等这么久,也是想知道我有没有事,想问问栀浅的状况,你就算不在乎他的心意,也不能这样对他!”芙湘殿前,我甩开他的手,“宇文傛,你真的很过分!” “你叫我在乎他的心意?在乎什么?在乎他在你圆房的时候彻夜未眠等在东宫?在乎他跪求父皇宽恕你的罪过?在乎他现在这样等在东宫,就是为了见你一面?”他愤怒到了极致,一掌拍在殿前的石柱上,“在乎他身为皇弟,却觊觎自己的嫂嫂吗?” “觊觎?什么叫觊觎?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你是太子,你有一大堆的事要处理,你有一大堆的美人要陪着,你有那么多孩子要照顾,所以我无聊的时候,难过的时候,开心的时候,都是他在陪着,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我,更关心我,我们一起十几年的友情,在你心里就是这么恶心,这么见不得光的吗?” “最了解你?最关心你?一直陪着你?”宇文傛冷笑,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原来这个人是老九啊?” “那你为什么要呆在这?”他指着芙湘殿,“东宫最好的殿宇,最好的吃食,最高的权利,你为什么要享受着?”说完,奋力推开我,“滚啊,滚出去啊!” “滚就滚,有什么了不起!”我真是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自己脱了今早为了出宫传的赤色芙蓉对襟外裳,拆了一头的金钗步摇,自己解了手上裹覆的纱巾,一通丢在地上,“都还给你,老娘不稀罕你这些东西。”还是不解恨,又补上几脚,“宇文傛,你守着这些破铜烂铁过一辈子吧,你才是外人,你全家都是外人!” 才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石柱哄然倒下的声音,有本事你把东宫拆了啊!跟个石头生什么气?哼! 柔亦这死丫头傻了眼,还是跟着我一路出来,“主子,你要去哪?” “要你管?你也是他的人,你也不许跟着我!”我甩开她的手,“回去侍候你主子去。” 我揉揉酸楚的眼睛一路往前走,才不管要去哪里呢,皇宫这么大,没有宇文傛,没有东宫,还不信没有一处收留我的地方,柔亦这丫头还是跟着,还解下自己的衣裳来想要给我披上。 “你回去啊!叫你跟着了么?你是跟屁虫吗?”我丢了衣服在地上,骂道。 “柔亦是跟屁虫呀,人家太子爷不怎么放屁的!所以只好跟着主子了。”我多么撕心裂肺难过疼痛的心情,就被这家伙的二皮脸给逗笑了。 第五十五章 流离园 月亮那么亮,照着空气都是月蓝色的,湖面也是月蓝色的,树叶也是月蓝色的,我和柔亦也是月蓝色的,这月蓝色的光辉,渗在骨子里,透心的冷。 “主子,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躲着?这里,实在是有些冷。”柔亦和我罩在仅有的一件外裳下,浑身打颤,还不忘给我呼着气,“主子千万不要冻坏了。” “现在这个时候,我们这个样子还能去哪?”我斜她一眼,叫人知道我堂堂太子妃家门起火然后衣衫褴褛的躲在湖边假山石堆里?“你是不要脸面,我还要脸的。” “自己脱了衣裳的时候不觉得丢人,披头散发的时候不觉得丢人,现在知道了?晚了!”柔亦撇撇嘴,“要不然,趁着半夜,我们去九爷的溪风殿,那里只有他一个住着,不会叫人发现。” “我一巴掌扇死你信不信?今天才因为小泰子和那个老男人闹崩了,我晚上就躲在他的宫殿里,你是叫我把罪名坐实了是吧?你是巴不得我明天就游街示众是吧?”我真是无语,智商真的是硬伤。 我是真的很饿很饿,可是怎么办呢,早点睡吧,也许睡着了,就没这些知觉了,只好自我安慰,“睡吧睡吧,眼睛一闭一睁,就是新的一天了。” “可是我们这么躲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不说实话会死吗?”我真的是很崩溃,就不能叫我好好过完一天算一天吗?就不能叫我浑浑噩噩的睡一觉先? “主子,奴婢其实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在想,主子的流离园子,不是正好叫我们躲躲吗?”柔亦显然叫我吓坏了,说话也开始有气无力柔柔弱弱起来,不过若是她不提,我绝对不会想到这个地方。 流离园,是我小时候一个人在宫里到处乱跑时候发现的地方,皇城后山的山谷里,流水潺潺,绿草青青,落英飞舞,芬芳满园,若不是我失足掉落,也绝对不会知道这山中的别样天地,宇文棠和宇文泰在这山谷里把我寻回的时候也是喜欢的了不得,所以我们三个小鬼就偷偷叫人在那里搭了屋子,置了玩物,经常偷偷跑去一闹就是一天,只是我及屛礼后,宇文傛对我看的紧了,便再也不曾去过了。 “今晚你说了这么多,也就这一句靠谱。”我立刻来了兴致,后山虽远,可是东宫甬道后我们挖了捷径可走,况且那里我们都是备了干粮的,腊肉火腿挂了一屋子,为了疯玩方便,我们还留了衣裳在那里换洗,可是不愁吃喝不愁穿戴的好地方。 夜里虽有上夜的宫人,但是多是偷懒,很容易就可以避开,我们只需要躲在背光的暗处里,脚步轻轻,很容易就躲得过,可是过了东宫的甬道进到那山路里的时候,别说是只有我们两个小姑娘,便是再来十几个彪形大汉,也招架不住这阴风阵阵。 山风呼啸,上古树枝随风沙沙作响,柔亦这丫头已经吓破了胆,“主子,我们要不,别去了吧!” “没胆量的丫头,都到了这个当口,还说什么退回去的话。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风声吗?”在崇华寺呆久了,随身带了火折子,折了树枝点了她的衣裳,我叫她靠在我身旁,慢慢的向前走去。 不过只有百步距离,但是仿佛走了万里长路,那火苗多跳动一次我都心里打鼓,还要作出云淡风轻的样子给柔亦看,好在她没看着我满额的冷汗。 如果没有这段路,没有这个夜晚,我不会遇到他,不会砰然心动,不会知道,他暗藏了多年的情愫,不会有这跌宕的一生。 我的白衣公子,今夜,从梦里,走进我的人生。 第五十六章 以身相许的意外 月光下澈,清冷的光芒从他的发丝一路晕开,叫人迷离,白衫轻扬,透着月蓝色的光芒,他就笔直的站在那里,冠带整齐,丝毫不动,我的白马就在他身侧,俯首啃食,不急不躁,清甜安静。 这是我第一次见这样的背影,同我梦里的男子一样,在这青山绿水之间,独领*,叫人移不开眼睛,我多么想立刻奔赴过去,却不忍破坏这样美好的画面,我的伊人,原来,在山水一方。 我从来不信一见钟情,不信砰然心动,不信情不知所起,不信一往而深,可是这世间就是有那么一个人,打破你所有的执念,告诉你,一切,皆有可能。 许是我们的脚步声叫他察觉,我还没做好万全的准备,他就那样回过头来,迎着月光,送给我撒满光芒的月下初见。 多看一眼,便叫我觉得瞎了眼,叫我心凉了半截。 “宇文棠,怎么是你?” “怎么不是我?除了我还能是谁?”他表示无辜,“倒是你,大半夜的打扮成这个样子准备吓鬼吗?” “我......”我低头看看自己的德行,自己脑海里歪歪出来的镜头还没有挥去,一时语塞,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主子今晚睡不着,所以出来看看月亮。”柔亦这丫头随我,气势上绝不输人。 “就是,我看月亮你管的着吗?”我嘴上说的理直气壮,身子却诚实的打了个冷颤。 “这个时候还嘴硬,主仆两还一个德行。”瘸着腿走进,不由分辨的把我罩在他的披风下,“落难了,就叫投奔,不能叫赏月,懂吗?”他笑的很暖,就像刚刚化开的糖水,甜甜的,他的披风也很暖,呼呼的吹着热风,融化了我心里的清冷。 “回屋子里取件衣裳,把那只烤鹅拿出来,给这个丫头补补。”他揽住我的肩,不忘调侃,“来,扶着小爷。” “老残废,你别得意,我还是很记仇的。”我斜他,等我吃饱喝足,就立刻什么死什么烹,立刻叫你滚蛋。 “小爷也是很记仇的。”他敲敲自己的瘸腿,“要是好不全,你给我等着。” “等着干嘛?” “赔!往死了赔!” “做的一手的春秋大梦,要头一颗,要命一条,你瞧着办吧!” “你长得这个辟邪的脑袋,你敢给我还不敢要呢。那我只好退而求其次了,”他笑的很阴险,“嫂嫂,要不然,你以身相许吧!” “臭*!”我就知道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立刻推开,却忘了他不灵便的腿脚,看他仰头倒下又下意识的去扶,就这样被他九尺高的身子牵连,直挺挺的躺着地上,可是怎么那么巧,怎么那么巧,他竟然多余的想要扶住我,一只手很用力的揽住我的腰身,我的小嘴柔柔弱弱的,吻合的那么刚刚好的,撞在他的那两片薄唇上,我们大眼瞪小眼,半天回不过神来。 “主子,八爷,奴婢......奴婢什么也没看见!” 我一个白眼翻死过去,没看见,没看见你大睁着两眼干嘛? 第五十七章 偶感风寒 说好的吵架架就叫这莫名其妙的一次碰撞毁了,这一次的月球撞地球还没来的及擦出火花就叫柔亦一盆冷水劈头盖下,我压着自己通通跳的心脏,尴尬的擦着嘴巴,瞪着柔亦,你早不出来晚不出来,非要这个时候看我的笑话,还乐的合不拢嘴,那一脸*谁教你的! 还有宇文棠,整个没事人一样拍拍屁股瘸着腿溜圈去了,云淡风轻的叫我以为刚才凑上去的那片肉不是他的,瞧着烧鹅也没了胃口,就是进了嘴也没了味道,这个时候,真的是好想杀人啊!真的好想!好想! “啊——”我大吼一声,在这草地上飞奔起来,真的是无比的烦躁!混蛋宇文棠,混蛋宇文棠,你好歹解释一下啊!好歹道个歉啊!好歹叫我下的了台啊! “怎么了?不就是亲了一下吗?至于就寻了短见吗?”他赶过来挡在我身前,“又不掉块肉,有什么想不开的!” “不就是?有那么随便吗?你就是一天到晚愿意叫人亲来亲去的吗?”他这样的无所谓厚颜无耻,倒叫我不知道再说什么,一把推远,“宇文棠,本姑娘自己想不开,不需要你管。” “傻丫头!”他说的很随意,那个顺势的拥抱也很随意,但是他的眸子,那么清亮的眸子,我在那其中,看到了许多不同以往的东西,我想,我的心就在这一刻被月老牵了红线,一丝丝的拉近,忍我们一寸寸的挣扎,最后叫我们命运相扣,不能分离。 我没有推开,却也没有依靠,我知道,我贪恋他的难得的温暖,却还是自我安慰,是因为我担心再一次摔倒,再一次碰撞,再一次尴尬,却忘了,我们现在的姿势,已经足够尴尬和叫人想入非非。 这*我着了风寒,头疼欲裂,在这个简陋的小屋里,柔亦忙东忙西,跑钱跑后,我虽然那样难受,但是心里满满的都是他的温度,都是那个火星撞地球的吻,他的唇瓣有一种独特的感觉,每一寸肌肤的触碰,都仿佛一场樱花雨下,散发着粉红的光芒,甜腻的馨香,叫人回味,回想,萦绕心头。 清晨还是很快的来临了,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当我在迷迷糊糊中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唯有*前那盆温水,那碗汤药,清晰的验证着,他曾经在。 “小主,有没有好一些?”柔亦用劲扶我起来,“叫你昨晚迎风乱跑,还藏在八爷的斗篷里没有填衣裳,瞧瞧你现在这样子,多叫人心疼。”她说着哽咽起来,“要是姑姑在,你就不会病成这样子,都是奴婢没用。” 她说的难过,一巴掌就扇在自己脸上,“主子怪奴婢吧,奴婢自己都看着难过。” 我立刻握住她的手,“怎么可以怪你,都是我自己,一直要和太子爷较劲,所以半夜着了风,染了风寒,现在呆在这。”我叫她瞧瞧我的脑袋和手掌,“你瞧瞧,哪里没有伤,难道都要怪你?” 我就这样的不会保护自己,所以处处伤痛,处处碰壁,我需要长大,迫切的需要! 第五十八章 练舞救夫 宇文棠是那天下午回来的,我还等着他怎么安慰我呢,他却连门都没进,在门口嘱咐了几句就匆忙离开,柔亦回来的时候神色也有些慌张,我问,她只说没什么事,八爷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托她好好照顾我。 我直视她慌张的神色,却也不想问下去,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我现在这个样子,自顾不暇,何必废那个心思,最大,也就是废掉我,何必惊慌。 我低估了宇文傛,他竟然会在皇宫京城处处步卡,兴师动众,只为找到我,*时间,我失踪一事,前朝后宫无人不知,而宇文傛,遍寻不得之后,竟然剑指溪风殿,向宇文泰要人,将宇文泰私下了大狱,父皇已经知晓此事,如今东宫已被重兵把守,而宇文傛,太子之位第一次岌岌可危。 我在这洞府天地里悠然安适,遛马养伤,自由自在,而除却宇文棠,无人知晓我的下落,他在寻一个万全的方法,可以叫我们三人都撇清嫌疑,可是三人行,必有所伤。 这是皇子们的第一次较量,宇文傛在这一场里就要输的体无完肤,而宇文棠最后还是站在了他大哥的身边,他将一切和盘托出,“钟灵,现在,唯有你,可以救出皇兄。” “我不要!”他自己赶走了我,还因为找不到我迁怒阿泰,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他本来也没有父皇那样的才干,换了正好,是他活该。” “主子,这个时候,你就别意气用事了。”柔亦推我,“太子爷不是太子爷了,我们可就无家可归了啊。” “我现在就无家可归。”我回她,“本姑娘也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得叫他尝尝苦头才好。” “皇嫂,如果皇兄被废,你就没了这独一无二的身份,而且,那时候想要皇兄的一纸休书,恐怕比登天还难,天下这么大,有你这个龙纹的可是不多。”他扣扣我的小脑袋,“那你就等着皇兄日后好好折磨你吧。”他啧啧嘴,“一身细皮嫩肉的,可惜了。” “怎么可以?”在他渗人的语气下,我仿佛看到我被抓回皇宫,宇文傛再一次压在我的身上...... “哎呀!不要啊——” “怎么样?救不救你的夫君?” “怎么救?” “其实也简单,后日就是父皇的万寿节,你应该记得,到时候满朝亲贵,各国宾朋都会在场,你以舞祝寿,博得满朝的眼光就好。”他来回踱步,“你的妆容也一定要倾国不可方物,尽显我朝女子风采,这样父皇的面子给足了,什么都好说。” “跳舞?”我翻个白眼,这样的东西,我这绷着一根筋的身子怎么可能会?“算了,你走吧,我今天就地自裁,不叫你们为难,好不好?” “不可以,不可以,主子你一定要撑住。”柔亦吓出一身冷汗,“主子,再难也比死容易,何况,太子爷还关在东宫里呢。” “哼,他关着呗,这样的招数他们不是经常对付我么?关在芙湘殿里,关在后园里,关在崇华寺里,现在叫他受受苦,有什么了不得。”想想他现在抓耳挠腮的样子,我就欢喜的了不得,真是痛快! 我的得意也是一秒的功夫,回头的时候便看见宇文棠手里的红绸,“所以,你,现在,开始学舞!” 杀了我算了! 第五十九章 月光下的再次热吻 死是没有勇气的,为了好好活着,活得好好的,我也只好颤颤巍巍的接过红绸,不过一抬手,红绸就缠在了脖颈上,勒的自己就要断了气,却还是没能解开。 “笨死算了。”宇文棠很无奈,非常无奈,“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何德何能位主东宫啊!” 哼,小瞧人!我恨恨的发誓,就算我这三天不眠不休,也一定要学会这红绸舞,再次抬手出袖,仅是第一个动作,便十次百次来过,宇文棠瞧着也是感叹,“呦,这是哪门子的力气,怎么?还想效仿飞燕合德,要做掌上舞?” “你这个人好过分,做的差也不对,努力也不对,想要别人怎么样?”我实在对他无语,“话说,不可能我跳个舞父皇就原谅太子爷的,接下来的计划呢?” “很简单,一曲舞罢,你替皇兄为父皇祝寿,再说你是同皇兄争执之后故意留书外出,只是想偷偷练习舞姿,好一鸣惊人,却不想皇兄那样紧张你,因为委屈了老九,这样一来,皇兄就不算大错,只是你任性淘气,叫太子爷为人话柄,父皇*爱你,一定不会怎样怪罪,而皇兄的罪责也就得以洗清。”他得意洋洋,“是不是绝世好计?” “绝世好计?古有空城计,精囊计,什么时候轮的上你?”我撇嘴,可是突然就想到那天的亲吻,立马又抹抹嘴唇,也不敢直视他的面孔了。 “哟,呦呦呦,害的那门子的羞啊!”他偏偏靠过来,“你瞅瞅你这脸蛋,红的跟峨眉山的猴屁股一样。” 笑你妹啊笑!我不搭理他,继续挥舞我的红绸,但愿红绸可以遮住我通红的脸蛋,但是我忘记了一个词叫“映衬”,所以事实上,我的脸,现在何止一个猴屁股! “你给我出来。”他一把提起我的披帛,“走,出去聊。” “聊什么聊,人家现在没有那闲工夫啦!”我拼死挣扎,却实在抵不过他的大力。 “八爷,放开我家主子,”柔亦护着我,“八爷请自重。” “本爷很重,不要自重!”宇文棠一把推开柔亦,“我能把你家主子怎么样啊,淡定!” 柔亦这丫头就是耳根子软,立刻呆在原地等着,“八爷,你温柔些。” 温柔个鬼啊,你瞧不见他多么残暴吗?你认识他是头一天吗?混世魔王什么时候温柔过?我心里暗暗叹气,果然,女人就是靠不住。 月光柔和,他的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钟灵,这样你难受吗?” “有点可怕。”这是实话,眼前只有一张大脸两只黑洞洞的眼睛,这大半夜的,怎么不怕? “那这样呢?”他的脸整个贴上来,呼吸温热的打在我的脸上,“这样你也会脸红吗?” 他经常这样吓唬我的,突然从哪里扑出来撞在我的脸上,我早就习惯了,根本不可怕,我认真摇头,“这有什么可脸红的。” “那这样碰一下有什么了不起的?”他的嘴唇又一次很用力的靠上来,我吓得紧紧闭上双眼,哎呀,又要亲了吗?我是要拒绝呢?还是乖乖就范呢?有点小矛盾呢,还有点小激动呢。 第六十章 编排新舞 时间定格在这一刻,我的心不知是进是退,突然发现自己面对宇文棠这个*和宇文傛那个*态度那样不同,自己还在纳闷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听见宇文棠的哈哈大笑,“看来嫂嫂十分的欲求不满啊,皇兄实在造孽!” “你混蛋!”我一个巴掌扇在他脸上,“滚!” “哎呀呀,开个玩笑嘛,不要这么简单粗暴好不好?”宇文棠拉住我的衣袖,“你看看,我们这样的兄弟动作,都是肌肤相亲的啊,所以说,你这里和我这里小小的触碰一下,也是很正常的。”他指指自己的嘴唇,“其实,还不就是两块肉?” 貌似,他说的很有道理,我们这样打打闹闹也不是头一次,暴露在日光下的地方哪里没有碰到过呢?说起来,这嘴唇也就是两块肉啊,有什么不同?是我想太多? 是的,就是我想太多! “你早这么说不就好了?”我打个哈欠,“哎呀呀,好晚了,本姑娘要睡了,你也快点回宫去吧,免得叫人发现了。” “你要用心练习!” “记住了,等明儿晚上再来看吧!”我立下豪言壮语,等着吧,还不信我文不通,武不懂,这么小小的红绸还搞定不了?安心入睡,且等着来日爆发。 “主子,怎么你今儿出去一会儿,一下子就荣光焕发心情舒畅了啊?”柔亦睡在我旁边,“主子,八爷说了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拍拍她的肩,“安啦,安啦,明儿早点喊我起来,我们愉快的练舞。” “主子,我怎么也觉着这东西不该是主子的专长啊?在奴婢的心中,主子最美的时候就是一身戎装短剑,御马疾驰的时候,这天下的女人,没人比的了,这些玩意,估计皇上都看腻了,唯一的亮点估摸着就是主子跳的,没什么好看的。”柔亦叹气,“果然,八爷不懂你的美。” “是吗?”我趴在她枕畔,“我舞那个绸子一点也不好看吗?” “不好看,感觉扭扭捏捏的,和世子爷一样,像个妖怪。”柔亦一点没听出我话里的不善,自顾自闭着眼睛说下去,“丑的别具一格。” 死丫头,信不信我现在就掐死你? 不过,她说的也是实话,这宫里的女人,个个婀娜小腰,长袖飘飘,这样的霓裳软舞,便是宫女也可以来上一段,我学个什么劲?好在她说我戎装执剑御马驰骋的时候美得无人能及,将功赎过,我倒看看她有什么高见。 “那依你之见,这舞要怎么编排?” “这个么,”她啧啧嘴,故弄玄虚,“得主子答应奴婢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快说。” “奴婢没想到!”她这回回答的干脆。 “信不信我真的弄死你?”一巴掌把她圈进被窝里去,“好好想,不然,叫你见不到明日的日头。” 她呜呜挣扎,双手扑腾,“主子,奴婢错了,真的错了。” “这还差不多。”我满意放手,“说吧,怎样叫本姑娘艳绝天下?” 第六十一章 柔亦的悲哀 由宫门纵马疾驰,一袭红衣飘渺,发丝轻舞,殿前打马立鞍,纵身飞下,红绸指天挥出,双剑飞出,不过是几个炫身,便见红绸如花瓣雨下,我便如天女散花般于中穿出,执剑独立,一曲《剑舞丹青》刚柔并济,便是九天仙女,也绝对舞不出我那样的英姿飒爽,临风独立。 这是柔亦的计划,她这样的脑筋我以前怎么没有想到呢? “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真心喜欢。”我长吁一口气,我自己是很喜欢用剑的,所以小泰子教过我一曲剑舞,便是这《剑舞丹青》,不过这是男子的舞蹈,从来没有女子舞过,便是小泰子,也说这曲由我舞出,独有风情。如此编排,这大楚太子妃,定要艳惊四座了。 “主子急着柔亦的好就好。”她憨厚微笑,“主子快睡,风寒还没好全呢。” “是了,是了,快睡快睡。”我安心躺下,宇文棠,你等着本姑娘亮瞎你的双眼吧。 剑舞丹青第一步,就是纵马。 父皇的寿宴一定在侬侗台,那里路途坦荡,纵马疾驰没有什么风险和技术难题,我的白马无缘无故叫宇文棠牵在这里养着,反而帮了我大忙,纵马扬鞭,没有一点问题。 第二步,便是飞身下马,这种危险系数很高的杂耍动作,我能够平安骑马已经不错,实在不敢尝试。 我的腿不等搭在马背上,就已经酥了,要在马上立住再蹬鞍落地,可不是要难死我?这白马本来就没有驯服,我能纵马已经算是她安稳的极限,要再有动作,一准儿的尥蹶子。 “主子不急,先搞定红绸和飞花,万一练这个摔了腿,可怎么了的?”柔亦牵住缰绳,“还是先下来吧。” 好吧,本来我也肝颤了,柔亦很好的给我一个放弃的借口,红绸指天十分容易,便是舞剑也是信手拈来,如此一来,我自己也心安许多,一曲舞罢,便是柔亦也拍案叫绝,“果然漂亮,主子的英姿,这宫里三宫六院,没人比的了。” “那当然,要不然怎么本姑娘是太子妃呢。”我得意收剑,“快来擦汗,累死老娘了。” “主子,以后不要说老娘,这样一点也不文雅。”柔亦无言叹气,“您可是太子妃啊。” “我本来就不文雅。”翻个白眼,真是无聊,“难道要我和余碧晨一样,什么时候都要捏着嗓子?” “算了,算了,主子开心就好。”柔亦知道辩论无效,屁颠屁颠的给我擦汗,“屋里有刚做的雪梨汁,主子解解渴。” “乖啦。”摸摸她的头,“柔亦,你记得千万文雅点,要不然你这个丫头估计不会叫人瞧上的。” 柔亦撇嘴,“主子又拿人家开刷。说的好像奴婢真能嫁出去一样。” 好吧,我为这丫头默哀,宫里的宫女,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最早也要在二十五岁放出宫去,一般人家的姑娘那时候早就孩子都可以下聘礼了,这个年纪的老姑娘,最多,只能给大户人家的老爷做填房了,要不然,还有几个老光棍有的挑。 “不会的,我一定给你挑个好人家,然后,叫太子爷赐婚。风风光光的打东宫嫁出去。” 第六十二章 一对跛子 宇文棠来的时候逼着我练一遍霓裳舞给他瞅瞅,真的叫他无语凝噎,“钟灵,你打算指着这绸子绑架哪一位贵宾啊?” “最好绑了父皇,一举多得,我是千古罪人,太子爷荣耀登基好不好?”我继续打哈哈,才不会叫你知道我已经偷偷换了舞,等着惊呆众人呢。 “哎呀呀呀,朽木不可雕也,要不然,你上去遍地打滚求饶好了?反正你长得成个样子,跳成这个样子,也无药可救了。”宇文棠眉头紧锁,“钟灵,你每天吃那么多酱肘子,都吃到哪里去了啊?” “很难看出来吗?”我指指自己的小肚腩,“你是青光老花还是白内障啊?” “我晕,我说的是你学会了什么?不是攒了多少肥膘。”宇文棠崩溃摇头,“实在不行,你不是一直想走吗,就趁现在,你毁了容,我给你大把的银子,你跑路吧!” “好啊,好啊,”我立刻拔下头上的簪子,眉开眼笑,“那我们现在开始挖路吧!” 柔亦更是补刀利器,指了指宇文棠头上的皇冠,“主子,这个好挖些。” 这回真的是要气死他了,铁青着脸甩袖就走,“你们挖吧,挖好了知会我一声。” “哎呀,”我立刻扑上去,作无辜状,“不要急嘛,我已经很努力了啊,你不在的时候我一直都有练的啊!” “你这样不用功我有什么办法?”他翻了脸,“大爷管不了你,你自己瞧着玩吧。” “哎呀呀,人家今天练了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好歹要回报一下。”我拉住他的袍子,“你就别生气了吧。” “怎么回报?以身相许吗?” “想的美!”对他的自恋我嗤之以鼻,“人家再差也是名花有主的人。” “那你想干嘛?”他邪恶的笑了,“难道?要对人家不负责任?” “滚!”我一巴掌盖在他的大脸上,“人家是想你教我骑马啦。” 这回他爽快的答应,“自打你离宫,这匹白马也受尽了欺负,不来就没驯服,更没人稀的管,好在大爷看着心疼,把它养在这儿,水美草肥,加上我的爱心奉献,瞧瞧,多好一匹骏马。” “那是我挑的好。”听着他这夸耀,我也欢喜的了不得,“不过,还是谢谢你关心它。”我细细的摸着马脖子,“现在还温顺了好多,都是你的功劳。” “那当然,再怎样,也别再伤了你啊。”他说完这话自己也惊呆了,立马转了口风,“你看看我现在这瘸了了腿脚,我只是不想你跟我凑成一对跛子,掉了大爷的身价。” 我感谢混世魔王这样温柔的心意,也懒得戳穿他,况且他这腿伤,还是拜我所赐,只好憨笑答应,“真的谢谢你。”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混世不堪的身体下,有多少温柔的心事,多么在乎我们的过往岁月,更是多么在乎我们每一个人,他苦心守着的,不久的将来,我们都要践踏,一一践踏的后来后来,我们这些人,兜兜转转,终于,没有了后来。 第六十三章 艳绝天下 宇文棠的马技是这些皇子中出类拔萃的,有了他的指点,我总算是可以在马上立住。但是蹬鞍下马,还是差的很远,而且这马儿只有在宇文棠在的时候,才这样的温柔顺从,这也叫我很是纳闷。 离寿诞只有一日功夫,我只好暗暗发誓,必须学会这一步,不叫计划泡汤,再次打马扬鞭,却叫他在马下挡住。 “你练舞不用心,学这个却拼了命,你手伤还没有好全,根本不能勒紧缰绳,等着我腿伤好全,再用心教你可好?”许是看我大半夜的还这样练习,宇文棠打个哈欠,“下来吧,我也要回去了。” “不行,我是一定要学会的,你早些回去睡吧,我再练一会儿。”扬鞭走远,“明天把舞衣送到,广袖流仙霓裳裙,还有那件乐工坊的那件《兰陵王入阵曲》的赤红戎裙,也一起拿过来,切记。” “你要戎裙做什么?” “不要管,你带过来就好。”我再次打马停下,双脚夹紧马肚子,一个飞身立在马鞍之上,转身回旋,蹬鞍落地,一气呵成,完美的无懈可击。 “很好!”宇文棠拍掌称赞,“看来选师傅很重要。” 我自己挥袖揩拭脑门上的汗水,不和他计较,“我额上的伤疤还在,花钿一定要选用深色珊瑚,你留心一点。” “懂得。”他点头记下,瘸着腿走远,“早点睡吧,明晚我再过来。” 有了他的指点,我终于可以扬鞭立马,柔亦更是欢喜的了不得,“主子,等着明日舞衣送到,可不是要迷死人啊。” “天生丽质难自弃啊!”我默然叹气,“谁叫本姑娘长得这样好看呢。” “臭美。”柔亦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都是羡慕神情,纵然是月光清冷,我也看得清楚,是啊,有些东西,与天俱来,就像我们的身份,我的龙纹,我们怎样的挣扎,也总是无用,她所羡慕的,其实,也是我不可得的,与龙纹同生,也是我今生最大的负累。 那舞衣送来的时候,美绝了我的眼睛,我以为只是乐工坊里的普通舞衣,却不想赤红薄纱,金丝密绣,行动间犹如红云美艳,日光下金光流彩,单是工艺便是万金之数,相比戎裙,那件广袖流仙裙不过平常,实在黯然失色许多,倒好像这身舞衣才是为我度身打造,那些朱钗花钿,他不懂得,所以自己瘸着腿挑了三大匣子,“这些东西各式各样,足够你们主仆打扮,自己选喜欢的好了。” 这连日来的马上颠簸,我已经累趴,含笑答应了,就立刻开门送客,我要好好养足精神,才能容光奕奕的出现在各国使臣面前,叫父皇忍不住的喜欢啊。 着罢戎装,挽过披帛,微微抬头,胜过晨光中的露珠一般惹人心醉,轻纱曼妙,隐隐的可以看见雪白的手臂。千缕青丝细细挽好,只选一只檀木赤红珊瑚云纹簪扣住,映得面若芙蓉,海棠花钿刚刚好的掩住额前的未愈的伤疤,又不掩住我天生龙纹的模样,轻描黛眉,略施唇红,宛若一位九天仙子,细腰以玉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一双丹凤皓目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扬鞭马上,直叫这天下再无人能及。 额前发丝轻扬,侬侗台,且叫你们等些时候。 第六十四章 一舞惊天下 侬侗台,御花园西北角,台高百尺,仿铜雀台修建,极尽奢华,传说,先皇最爱的女子便是江南女子,也刚好姓乔,只是性格孤僻不喜与人相交,所以先皇建造铜雀台赐她一人,远离三宫,望去只有草木繁盛,一池秋水,而“铜雀春深锁二乔”,铜雀台这名字实在不详,故而改名为侬侗,取浓情相依之意,如今先皇故去多年,这个女子最后的结局也无人知晓,只是父皇的寿诞,年年设在这里,欢颜笑语下,谁记得这里曾经有女子寒灯冷寂,倚门而待? 这后宫的女子,怎样的费尽心机,苦心挣扎,胜了,最后留下的,也只有她们的一个小小姓氏,而若是败了,便是挫骨扬灰,万劫不复,莫说几百年后,只消几年,便被历史掩埋,无人记得。 “驾——”我一路打马而来,后山到侬侗台,还有许多路途要走,我策马疾驰,只为刚刚好的,出现在那里,宇文棠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有一点差错。好在,御花园北路皆是茂林,我穿梭其中并无人知晓,等穿过树林,便是侬侗台正殿,还未靠近,便听见阵阵的丝竹之声隔着风声传入我的耳中。 “哪里来的?快下马——”刚在宫道上露脸,就有侍卫追过来,一边高声叫嚷,“快护驾,有人闯进来了。” 护你个大头鬼,我用劲打马,从围过来的人群中穿出,还捎带的给了领班侍卫一鞭子,“没看清是本宫么?不要命了么?” “太子妃千岁!”等他们齐刷刷跪下,我已经打马走远,还有人追上来提醒,“太子妃娘娘,宫道里禁止驰马,您回来啊!” 正殿主位的明黄身影我已经看见,我重重下鞭,等着走的近了,立刻跨马上前,一个炫身后蹬马飞起,不待我落地,就感觉到了四面的目光齐聚,红绸舞出,也道出第一个音符。 “人生天地,忽如远行, 秉烛一瞬,柳暗花明, 拍过百尺栏杆,迈进千年门厅, 走一圈唐宋元,歇脚在牡丹亭, 将前世今生千古*一一点评, 纵马疾驰桃花梅雪扑面看不清, 空中白色蜻蜓,它去南冥北冥? 过往许多悲欢,得失自在人心, 醉卧沙场江山如画花中人不醒, 宫道奔来瘦马,踏碎尘土功名, 安得猛士烽火长虹在列精兵? 此身归处, 华灯相迎。” 手中红绸飞起,挥剑如笔走游龙,剑花生风,每一次舞动,都精确的将空中的红绸寸寸斩断,指尖所及之处,犹如笔下丹青,典雅曼妙,红裙炫舞,惊起满地红绸花瓣,每一次出手,都刚劲有力,七分英气三分妩媚,女子舞不出这英姿,男子却缺了这妩媚,发簪在这舞动中滑落,一头青丝倾泻而下,这万千青丝随我旋转跳跃,恍如九天仙子,出尘出仙,一曲歌罢,我执剑自红绸花瓣中婷婷而立,青丝万千随风轻扬,唯剩如雪面孔和一身红霞,说不尽的高贵典雅,巾帼傲视。 许久才听到一位使臣的合掌欢呼,“妙哉!” 立刻得来满场叫绝,“绝妙啊!” “大楚竟有这样巾帼英姿,叫人过目不忘啊!” “这一曲直叫人回到沙场大漠,那一时挥斥方遒啊!” 我盈盈拜倒,“此舞曲恭贺父皇万寿无疆,儿媳来迟,还请父皇降罪!” 我目光所及,无一不是惊叹欣赏,这殿上宫妃命妇众多,一个个怎样的光彩流珠,也不及我十中之一,还未来的及庆幸,就发现,宇文傛的位子,是空座。 “儿媳么?是哪一位皇子有此大幸?” 第六十五章 盛世祥和 我眼睁睁看着父皇的表情由震怒一点点展开,我的心脏也在这压抑下一点点松开,最后,父皇抚掌大笑,“众皇子中,唯有傛儿有一统天下的豪气,而殿下的儿媳,便是我傛儿的正妻钟氏,自当才貌无人可及。” 说罢指了右首的空座给我,“落座吧。” “未来国母自当非常人能及。本王敬你。”说这话的是金宇霖,他亲自斟满酒杯,“还请太子妃赏脸。” 将手中的剑扔给宫人,双手恭敬接过一饮而尽,“谢王子盛情。” “果然豪气。”他大笑道,“谢太子妃赏脸。” “太子妃亲舞祝寿很是有心,太子殿下为何缺席宴会呢?”那人一袭貂裘,脑后绑了一溜小辫,瞧着便是西域部族,他说完轻笑,“难不成,是瞧不上我们这些边疆部族?” 果然有人挑事,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便见宇文棠站起,“父皇,儿臣听闻皇兄这几日闭门不出是因为近来陀勃部族屡犯我大楚边界,皇兄很想不动一兵一卒将此事解决,”说罢直指那人,“若是陀勃王子因此怪罪我朝太子待客不周,是不是也该自省呢?” 陀勃王子一脸得意瞬间消失,只余一脸尴尬,立刻便又红又青,无地自容。 父皇轻笑,赏识目光下语气却略有责备,“这样大好的日子,何必较真?陀勃王子来朝贺寿便知王子诚意,不过是手下人违逆犯禁,棠儿何必怪罪王子呢?” 那人这才松口气,一再弯腰行礼,“谢皇上体恤。” “朕体恤你们国运艰难,但是你们也该体会朕的苦心,这样的事情,最好不要再有。”父皇示意他落座,又笑道,“既然陀勃王子已经应下,傛儿也该来宴饮同乐,着人通报去吧。” 这时候最最喜笑颜开的便是坐在身侧的皇后,手里的银箸搁了又拿,来来回回好多次,却不敢那样的喜形于色,我看在眼里只当不知,乖乖的饮酒吃肉。 却不想宇文泰越众而出,“儿臣亲自前往,也显示兄弟间的情谊,叫皇兄知道儿臣的体恤。” “很好,你去,叫人好好跟着。”父皇在明黄的光影里笑的很模糊,有些不真切,宇文傛来的时候没有半点不快,二人谈笑风声,仿佛那些不屑和不满,从来没有过,这是政治里的高尚演技,每个人,都懂得审时度势,都懂得见好就收。 宇文傛见我的时候,有一瞬的惊异,不过还是很舒服安闲的坐在我身边,夫妻恩爱,羡煞旁人。 不过这样兄友弟恭的场面还是很得父皇的欢喜,太子剑指兄弟的闹剧,就在我的出现和宇文泰的友善里化解,我们谁都没有输,我赢在孝心,宇文傛赢在对太子妃的呵护,而宇文泰,赢在他的宽容大度和恭敬。 于是乎我们都没有再深究下去,导演了这一切的宇文棠功成身退,这一次的前情我们无人深究,所以也就没人记得,这是别人蓄谋了的,对宇文傛,对太子位的第一发难。 第六十六章 新罗王子的赐婚 歌舞继续,酒肉照吃,不过接下来我收了不下百句的美誉,更有甚者,要我作诗答对,对弈作画,真的以为我博古通今无一不晓,我除了推说不胜酒力含笑摇头,真的无言以对,父皇也是知道我这个德行的,替我搪塞几句,众人哪个敢不给面子,总算是放过。 栀浅今天没有来,我和其他什么王妃命妇也实在不熟,一个人闷闷吃肉,想着把这些天落下的,一顿补回来。 不知是哪个大头鬼王爷提的头,说新罗王子才貌俱佳,要把自己家的郡主下嫁,自己当个笑话的说,却搭上了金宇霖的冷脸,执扇而起,“这位王爷提的好意见,不过本王子,也不是什么人都要往怀里揽的。” 这下更提起人们的兴趣,这样一位妖孽王爷,究竟喜欢那一款女子?一群人瞪大了眼睛,竖起耳朵等着下文,好看看自己家的女儿够不够的上,也好混个王妃当当,混好了,就是皇后了,虽然国家小一点,但是别不拿豆包不当干粮啊! 我是知道他喜欢那一款的,而且我也没有好女儿可以嫁给他,所以安心喝酒吃肉看歌舞,可是这家伙仿佛就是故意拿我开涮,帅气的收扇指向我,“本王也喜欢太子妃这样英姿勃发的女子。” “噗——”一口美酒捧在了宇文傛的老脸上,顾不得众人憋的胃疼的笑容,我立刻扑上去为我的夫君揩拭,好在为了演绎郎情妾意,宇文傛没法翻脸,闭着眼睛由着我一顿*,然后立刻告罪要去更衣。 我立刻作出嫁鸡随鸡的德行来,也告罪出来服侍,却不想我刚出侬侗台,那金宇霖就立马的把他和庐陵王家栀浅郡主和他的种种缘分讲了个干干净净,描绘的形象生动,有声有色,虐死多少单身狗,还扬言栀浅已经收下了他定亲信物,二人怎样的一见钟情,相互钦慕。 天地良心,你什么时候说那是你的定亲信物了?再说,那簪子的事情栀浅压根不知道啊,你这自恋的太明显了吧,人家姑娘一点都不稀罕你好不?可是我再怎么捶胸顿足也没有用了,因为父皇已经立马乐不得的答应了。 你们看,他就是有这方面的怪癖! 他一定是月老转世!上辈子一定是玩毛线团的! 梁山伯祝英台那事*不离十就是他干的! 我这一惊还没有缓过来,栀浅那边又来了一乍! 这丫头直接打府里提着金宇霖送的老山参闹到父皇的金銮殿去了,要告金宇霖的御状,告他污蔑罪,诽谤罪,精神伤害罪,名声损失罪,还有,叫他把定亲信物掏出来看看。 我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托着那件物证跑去声援栀浅,却在殿门口看到要把我洗剥干净的宇文棠。 “又是你干的好事!” “这怎么可以怪我?”我也很无辜的好不?慢着,他为什么要用“又”,有很多次吗? 我们的斗嘴还没有开始,就叫传旨的公公打断,“太子妃娘娘,皇上请您过去。” 第六十七章 罪不在我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硬着头皮跟着人家出来,黄昏时分凉风习习,我的舞衣还未及换下,薄纱最不防风,整个人到头皮都酥了,脑子里只有那碧玉梅花簪,每一枝都足够戳瞎我的双目,真的死了算了! 宫门未到,又碰上了赶来的宇文傛,“这么晚了,公公要带太子妃到哪里去?” “殿下莫要慌张,皇上不过有些事情要过问太子妃,一会儿奴才一定亲自送太子妃回来。”那公公收了拂尘恭敬见礼,还算客气。 “那本宫陪着她去。”宇文傛笑道,“也免得公公费事。” “皇兄难道信不过我吗?”宇文棠揽住他的肩,低头耳语几句,又对那内监笑道,“我刚好要去见父皇,便同皇嫂同去。”言罢,自己已经带路走远了,我对宇文傛尴尬笑笑,估计他只知道我又一次闯祸了,都不晓得所为何事就赶来想要救我,果然是一手带大我的人,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生娘不及养娘亲,真的很实在啊! “我才没那么容易挂掉,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我在这等你回来。” “洗洗睡吧你!” 不过没走几步,我这不争气的泪蛋蛋又滚了出来。 我干嘛要跟你生气离家出走啊?那样的话你不会被禁足东宫,我也不用躲在流离园,这簪子的事情也不用拖到今天还说不清,还搭上一个莫名其妙的赐婚,钟灵啊,你为什么总是在犯错啊! “好端端的,你为什么又哭了?” 崩溃状态,接收不到信号。 “被提来审问,所以吓尿了吗?” 我翻个白眼,宇文棠,闭嘴好吗? “哎呀呀,路痴呀,跑错方向了吧?” 冷笑话大王吗?人家流泪要很专心的不知道啊!你这样很破坏气氛的不懂吗?我恨恨的抹了鼻涕眼泪往前走,什么处置我都挨了,但是绝对不能委屈栀浅嫁给她不要嫁的人。 勤政殿内气氛很不一般,刚刚迈进殿门就看见父皇铁青着脸靠在龙椅上,闭目凝神,不言不语,听见动静也只是眯缝着瞧了瞧,便又装着眯过去。 王爷和王妃在右首坐着,栀浅拉着王妃的手,抽泣不止,金宇霖见我来,眼里都有了光芒,“太子妃有礼。” “王子有礼。” “太子妃可记得小王曾经托付过的事情。”他说的不急不缓,信心满满,志在必得。 “记得。”我依言点头。 “什么?皇嫂?你怎么可以答应他这样的事情?你为什么这么做?”栀浅已经崩溃,“嫂嫂,你难道不知道我不喜欢他吗?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心意吗?” “栀浅,你不要激动,我......” “其实是我的错。”宇文棠不待我说完,立刻打我手里拿走了锦盒,“皇嫂知道栀浅妹妹的心意,所以并没有对她提起,叫她安心养病,想着自己把这件事情解决,不想适逢父皇寿诞,实在分身乏术,故而把这件事情转交与我,我同金王子年纪相仿,解释起来也容易些。却不想我接待各国使者,将此事耽搁。” “放肆,这样的事,也容得你耽搁?”杯盏哗啦一声打在龙柱上,顷刻粉碎,父皇扶着龙椅,怒目而视。 第六十八章 三月之约 黄昏的光影斑驳打在殷红地砖上,在粉碎的瓷片上反射过来,比漫天的星辰还要炫目,叫我睁不开眼睛,我跪在冰凉的地毡上,看着身前磕头请罪不迭的宇文棠,他真是傻,要替我顶下这罪名。 “阿棠也是忙糊涂了,才叫王子会错了意,错断了这小儿女的婚事。”庐陵王立刻给父皇一个台阶下,朗声笑道,“咱们这些做长辈的,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和他们计较。” “可是朕一言九鼎,当着各国使臣,岂有反悔的道理?”父皇面露难色,“浅浅,若不然......” “若不然怎么样?皇伯就因为自己应下了,就一定要栀浅嫁过去吗?你答应的你嫁去。”栀浅也是一个得理不饶人的主,“要不然,叫八哥嫁去。” “胡说八道什么?”庐陵王厉声喝住,“皇上面前,谁叫你放肆的?” 栀浅小了气焰,婷婷然跪倒在我身旁,“栀浅不求一生荣华,不求无上权位,但求这一辈子可以陪在喜欢的人身边,为他生儿育女,老去死去,栀浅实在配不上王子的青睐,还望皇伯收回成命,另觅名门许配王子,栀浅此生不忘皇伯大恩。”言毕,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也不管父皇答不答应,自己起身站回王妃身边,再不出言。 金宇霖坐在座上,面色无常,不动声色,看不出是愤怒还是冷漠,他只是呆呆的看着栀浅,仿佛这天地间,只有栀浅一人。他不言语,父皇也没了主意,事关两国邦交,也实在不能轻易决断。 我真的好想告诉父皇,金宇霖只说这簪子是赔礼道歉,从来没说过是定亲信物,这样堂而皇之的骗婚逼婚,实在不是正人君子所为,可是我不能说,打了王子的脸,父皇更是没法收场,只有略施缓兵之计,好歹,叫父皇的万寿节欢喜度过才好。 “父皇,钟灵有事要奏。”我膝行在书案前,言辞恳切,“钟灵惹的麻烦事,也给钟灵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你惹的麻烦够多的了,朕现在不过问,已经给了你极大的面子,怎么?还得寸进尺吗?”父皇怒气未消,挥手叫我出去,“回宫思过,想明白了再来见朕。” 我还想申辩,就听见金宇霖的声音,“太子妃有什么高见,本王子倒很想听听。” 我望着父皇,祈求他的允准,他无奈摆手,“王子愿意听,你且说来听听。” “王子正当年少,血气方刚,做事难免急于求成了些,而栀浅郡主是最有性格的,她不愿意我们总不能强求,再说,强扭的瓜不甜,王子也不想日后自己的王妃话不投机,难以相处,反正现在时日尚早,我们不如定个期限,在这期限内,二人中若有一人再觅良人,赐婚便不作数,若是期限到了,王子心意不改,或许那时郡主心意有所回转,不也是一桩美事吗?” “多久为期?” “那得栀浅郡主说了算。” 栀浅不说话,庐陵王略一沉思,“三月为期。” “三月就三月。”金宇霖收扇行礼,“皇上,三月后,请您以公主之礼下嫁栀浅郡主为我新罗王妃,绝不悔改。” 父皇含笑点头,“那得看你们三月后的心意。” “皇上放心。”金宇霖媚眼如丝,射向栀浅,“这天下间,怎有人比得了我金宇霖的深情。” 第六十九章 这群女人的恶意 金宇霖太自信,自信的过了头,他习惯享受那种女子的包围和喜欢,所以才那样的急于求成,而忘记了我们大楚女儿的自尊,忘记了栀浅那样明白的厌恶和拒绝!他的一意孤行,堂而皇之的给自己写下了失败! 而宴会还是要继续,比之日间的宴会不同,夜里更多杂耍百戏,焰火灯会,这时候别说各宫主子,便是宫女内监,也终于有机会疯玩取乐,父皇没有时间再同我们耗着,立刻赶往侬侗台,王爷王妃随行,王妃更是嘱咐我照看好栀浅,别出什么乱子,我重重点头,要她放心去吧。 瞧着殿里人都退去的时候,我狠狠踢在宇文棠的屁股上,“叫你多管闲事。” “你才事多,好好想想三个月怎么叫人家王子放过我们妹妹的好。”宇文棠拍拍跪麻了的双腿,“我换了衣裳再过去,你好好看着我妹妹。” “谁说我要改变他的心意了?”我拥住栀浅的肩膀,“我只要我们栀浅在三月内觅得心上人,郎情妾意恩爱美满就好了,那金王子能说什么?” 栀浅还是高兴不起来,脸上的泪痕纵横,粉扑扑的笑脸憋得通红,嘴唇都要叫自己咬破了,瞧着她今天这样激动,知道多说无益,还是先带着她回芙湘殿更衣换洗,过会儿阖宫家宴,她还是要过去的。 还未到东宫,就看见宫门前宇文傛的身影,肩撵已经备好,一行宫人都在那候着,可见他是专程在等我,见我们一起回来,紧锁的眉头总算是有了些笑颜,“没事就好,梳洗了去阙楼赴宴吧,母后那边已经在等着了。” “我知道,你快去吧,侬侗台那边,父皇刚刚也过去了。” “恩。”他很满意的神情,伸来的手想落在我的肩上,最后还是停在半空,随后收了回去,“去吧,我也去了。” 他还没走多远,就看到宫里婀娜出行的余碧晨和一众美人,见我在,行礼见过。 “娘娘这个时候回来,是为太子解围的吗?”她笑的很随意,却实在很好看,暖心的好看,让我想起崇华山上的静川,她从来没有笑过,若是她笑起来,也该是这样的好看吧。 可是这样的微笑下,藏了怎样的狠毒阴险,我都不敢去想。 “母后在等着了,你们先过去吧。”我不想回答,只想叫栀浅先缓一缓,再好好商定她的婚事,东宫这些事情,本就与我无关。 “那妾身先过去了。”她笑着行礼,“妾身告退。”而在她们一行经过的时候,我微微的听到一声低语,“要没这个扫把星,太子爷至于叫皇上这样处置吗?” “嫂嫂,”栀浅的拳头紧握,“不能放过。” “我知道。”回头凝望那说话的女人,祸从口出,她不是不懂,她们从前都不敢怎么无礼,而现在就是故意说给我听,故意给我难堪,无知的女人才会被别人当枪使。 “哟,娘娘很悠闲啊,”宇文寅和贾玥擦身而过,装腔作势指着宇文寅,“快,给你母妃见礼。” “不必。”我立刻转身回宫,眼不见为净,我犯不着回来第一天就和你们纠缠个没完没了。 第七十章 贾玥母子的为难 我和栀浅年纪相仿,身量也相近,因为我的衣裳穿在栀浅的身上还算合身,和我不同,她穿着我的落羽流珠纱裙总觉得柔弱飘渺,有些羽化为仙的感觉,她的眉眼清秀,轮廓也只是浅浅,肌肤似玉,唇如朱点,就连万千青丝,也像蚕丝般轻盈柔软,莫说身子,单是这一头乌发,也叫人不忍一握。 我为她重梳发髻,细细的把乱发埋在鬓边,“浅浅,你当真厌恶新罗王子至此?” “若是喜欢,大可不必如此。”她说的干脆,眼里的厌恶也绝对装不出来。 “那么栀浅心中的良人是什么样子呢?”我选了几支胭脂玉簪一一比对,叫她自己挑,一壁问她。 “嫂嫂有枝素银恋花珠钗,我喜欢那枝。” “那只是好看,只是太素了,父皇看见一定不喜欢的。”我粗暴的选了几支珠花,不由分说给她埋在发间,“这样才好看。” “要什么好看,不叫人看见才好。”栀浅自己伸手拔了那簪子,“这些什么破玉的也不要叫我看见。” 我不能劝,也不会哄,一筹莫展的时候,就听见宫女来报,“九皇子来了。”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侬侗台陪着父皇吗?怎么会过来?我还没等想清楚,就看见栀浅飞奔着跑了出去,扑进阿泰的怀里,“九哥,你来了。” “来了,你怎么样?受委屈了吗?”他环住栀浅的身子,轻轻拍着,像保护受伤的枯叶蝶,轻轻柔柔,仿佛一个不慎便会弄疼她,我隔着烛火看着殿门前的这一幕,有一点点的不真切,但是栀浅那么信赖阿泰,倒是叫我吃惊。 栀浅在阿泰那里,泪水再次无绝,宫女已经催过多次,我也不想打搅栀浅和专程赶来的阿泰,自己匆匆忙忙的收拾过,乘了轿辇赶往阙楼。 “操心了别人的婚事所以来迟了么?”皇后端坐主位,还没等我进了殿门,便幽幽问道。 “钟灵来迟了,母后赎罪。”我恭敬跪倒,“给母后和各位母妃请安。” “娘娘能来就已经很好了,也没失踪十天八天的,给我们太子爷脑袋上扣屎盆子。已经很不错了。”贾玥扭捏作态,“姨母,就宽恕妹妹吧。” “你闭嘴。”皇后怒不可遏,“整天就会耍嘴皮子功夫,关在东宫憋坏了么?” “姐姐切莫生气,为了这点小事不值得,各位夫人诰命面前,还是给自己人留点脸面的好。”徐妃轻笑,更是火上浇油,一句“自己人”,明着是说贾玥做的没脸面,暗地里,却是在说皇后娘娘教出来的好外甥女,真是没给皇后留一点脸面,可是有叫人无法驳回。 “妹妹有心了。”皇后到底是皇后,知道忍耐不发,也知道见好就收,立刻指了座位给我,“太子妃为陛下献寿有心了,快入座,别错过了好歌舞。” “谢母后。”我依言落座,就看见贾玥恨恨的眼神,我以为这就够了,却不想她生下的那个妖孽,立刻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第七十一章 反弹琵琶 “寅儿今天怎么没到?”皇后剥了葡萄亲自喂着刘美人的女儿宇文娅,她才是牙牙学语的时候,最招人喜欢,皇后这个年纪最喜欢哄孩子,天天抱着不撒手,刘美人原本不得自己婆婆的喜欢,现在巴不得靠着这个女儿一步登天,乐不得的交给皇后娘娘,自己陪在跟前凑个热闹。 “陛下喜欢寅儿,所以叫他过去陪着,有他父王在,想必不会出什么乱子。”贾玥听到提起自己的儿子,更是欢喜的了不得,恨不得当着这些人面前夸出朵花来,“姨母知道的,寅儿是这些世子里,最出类拔萃的。” “他是嫡长子,该当如此。”皇后着重说了“嫡”这个字,就是叫贾玥闭嘴,她这个儿子为了江山,可是连她这个亲娘也不要了的,我心里偷笑,贾玥真是说多错多,为难了她年近三十,脑子一点也没发育完全。 “皇祖母记挂,所以寅儿也不敢不到。”说话间,就见宇文寅双手捧着一把琵琶大步入殿,素锦衣袍上赫然绣着一朵艳彩牡丹,枝叶纠缠,真真是现世妖孽,我呆呆瞧着我这个“儿子”,看他又有什么招数使出来。 “寅儿,你为何怀抱琵琶上殿,怎么,是陛下叫你过来的吗?”皇后立刻招手叫他坐到身旁,“给本宫瞧瞧,是什么好东西。” “这是一把西域修晋国带来的一把上古琵琶,其音色上佳,凡人不能知道其中的绝妙,父王记着我母妃是最善琵琶的,所以讨来送给母妃,孙儿贪新鲜,立刻就带过来给母妃瞧瞧。” 母妃最善琵琶?什么鬼话,这家伙是明着向我发难,也是要将自己的身世大白天下,叫所有人不知道自己的亲娘是贾玥,可是他那么在乎世子的位子,如今这么光明正大的不要了,这幕后,必然又有情况? “可是据本宫所知,太子妃并不善任何乐器,怎么,钟灵你喜欢琵琶吗?”皇后还想挽回,立刻转了话头给我,她知道我不善,所以说了“喜欢”,这样一来,此刻,我只要应一声“喜欢”,宇文寅的这一次发难,就迎刃而解。 “太子爷真是贴心,只不过听我提过一次,就记在心里。”我没有办法,也只好编出这没来由的瞎话,心里暗暗感叹,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还不给你母妃递过去?”皇后对他的心思自然心知肚明,一个眼神递过去,可是宇文寅今日是算定了给我难堪的,琵琶放置我的眼前,在我伸手的一瞬,便递给了下首的贾玥。 身后,很明显的讥笑声,很明显的敌意。 “母妃,你瞧瞧喜欢吗?” 他说的,是母妃,满堂哗然,我却无动于衷。 宇文寅,老娘总算不用看你装了。 “寅儿,你怎么......”贾玥的话还未出口,皇后桌前的一碟子果子已经飞下来,“贾玥,你教的好儿子。” “皇后娘娘息怒。”一时间跪了满地的嫔妃宫女,我也不想鹤立鸡群,立刻乖乖跪下“母后息怒。” 第七十二章 嫂嫂,我喜欢一个人 “息怒?如何息怒?”皇后气的身子打颤,“这后宫的主子从来只有一个,天下的国母如今是本宫的,以后是太子妃的,绝不会有任何变动,你们也不必费劲的往上爬。” “是,皇后娘娘是天下国母,无人敢欺。”众人附和。 “这后宫的孩子,嫡亲母亲也只有一个!”皇后护甲尖尖,闪着金光,直指宇文寅,“你,记住了吗?” “孙儿不懂。”他赫然站起,“孙儿只有一个母妃,再无别人。” “很好!很好!”皇后冷笑两声,“是本宫高看了你,高看了你们娘俩。” “姨母,姨母,是玥儿不懂事,没有管教好世子,他还小,不懂事,求姨母饶恕。”贾玥一路膝行到皇后座前,“姨母,求您饶恕世子。”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你求情?”皇后冷笑,重重拨开她的手,“一无是处的东西,都白教你了。” “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求您饶恕世子不敬之罪,求您饶恕他。”膝行在我面前,哭的声泪俱下,“求您,求您。” 我只想说一句,我是无辜的!关我毛事?琵琶是你儿子拿来的,也是他要给你这个亲娘的,发怒也是你亲爱的姨娘干的,不服气的也是你儿子,为毛要我求情? 重点是,求情?怎么求? 所以我就懵了,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下就懵了,然后我就想着怎么装疯卖傻,这个时候,凑巧的事情是,贾玥哭花了的妆容太吓人,所以吃着葡萄吐着皮的宇文娅小公主,吓哭了! 然后皇后娘娘发了一半的脾气卡在那里去哄孙女了! 然后贾玥莫名其妙的晕过去了! 然后宇文寅哭着喊着救他娘去了! 然后哎呦我去!真是乱透了! 我在这哭爹喊娘的时候溜了!是的,我不关心贾玥的死活,也管不着皇后娘娘发多大的脾气,也别指望我会操纵大局,稳定各位诰命夫人,安抚几位娘娘,我不喜欢,我就不干! 栀浅还在东宫里丢着,宇文泰想来也不能呆太久,我还是回去瞧瞧她好了,想必过了这会,她一定又一次生龙活虎上蹿下跳了。 可是芙湘殿昏暗的烛火告诉我,绝对不是这样。 “栀浅,你还在吗?”我推开殿门,试探着问,“阿泰,你还在吗?” “嫂嫂,你回来了。”梳妆台那里闪着唯一的烛火,她的眼睛,却要比那烛火都明亮,镜中的她,发间只有我那支素银簪子,却更显得简单,显得娇俏。 “你九哥呢?” “他走了,回侬侗台去了。”提到阿泰,她嘴角很轻易的上扬,微笑的样子,好像一束日光打树梢照耀下来,一层铺开的那种光亮,缓缓的流动的脆亮。 “嫂嫂,你帮我好不好?” “帮你?做什么?” “嫂嫂,我喜欢一个人,很喜欢很喜欢。” 我第一次听到女孩口里的“喜欢”,这个喜欢我还不能理解,我还没有喜欢谁,我惊讶是谁给她这样的勇气,但是没来由的却佩服她,“浅浅,你真厉害!” 第七十三章 君子协定 没等我问清楚前因后果,知晓这个被栀浅惦记着的男子究竟是谁,夜宴便已经散了,庐陵王妃亲自来东宫接人,栀浅迈着轻快的步子出门去,王妃看着这变化,一个劲的夸我,“太子妃就是有办法,怨不得皇上疼你。” “父皇吗?”难不成,那琵琶真的是父皇拿来给我的? “今天送来的上好乐器,除了皇上现在*爱的苏妃娘娘,也只赏了你一个人,我们王爷真的缺心眼,那么多宝贝不求,就偏偏挑了一对弯弓,还说这本事是天生的,可不能丢了,叫人家笑话。” “王爷这样的率真性格,父皇也很喜欢啊。”我心里却在想,父皇还不是为老不尊?他的兄弟一定有这基因。 “太子妃早些安歇吧,臣妾这就带郡主回宫了。”王妃含笑告退,然后,就看到她身后的宇文傛。 “太子爷回来了。”王妃含笑打过招呼,“今日瞧着你们两个,还真有些夫妻情切的意味了,钟灵长大了呢。” “是,她如今懂事许多。”宇文傛笑容刚挂上嘴角,就瞧见我贱兮兮的笑容,立刻改口,“还得慢慢教着。” “那不打搅太子爷,时辰不早,臣妾先回府了。”王妃福身告退,留下深深的笑意,领着笑的打颤的栀浅上轿离开。 我的目光刚刚移到他的脸上,就看见他习惯的笑容尴尬的僵住,我默默转身,“不要着急谢我,我今天帮你,是有条件的。” “什么?” “难不成你以为我放弃远走高飞的机会回来,是因为离不开你?”我可是很嫌弃你的好不好?何况,你还对我发了脾气,你还又一次的吼我了! 哼! “那是为什么?” “条件就是这五点,如果你不同意,一拍两散,我打明天开始搬到崇华寺去,真的出家当个尼姑。”我掏出自己这几天专研出来的成果,“你自己看着办。” 宇文傛铁定觉得我很幼稚,十万分的幼稚,他的笑容出卖了他,那挤在一处的眼角,那微微挑起的眉毛,还有那促狭的小眼神,只有我犯傻充楞的时候他才会是这个表情,还有他拿到纸时笑的打颤的手,都让我急的跳脚,“宇文傛,我可是很认真的再说这件事。” “我也很认真的在看啊!”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胡子都要笑飞了! “因为钟灵姑娘解救太子宇文傛,所以以下五条条款为此事报酬,宇文傛必须无条件遵守。”他一字一顿的念出,“匪夷所思啊,宇文傛三个字,没有一个是对的!”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我愤怒跳脚,“重要的是条款,你懂吗?是条款。” “好好好,我看条款,看条款。”他手指着字,“话说,这是什么字?” 不识字的太子爷?真丢人! “你胸无点墨,我来读吧。”我一把抢过条约,“第一条,钟灵姑娘可以自己决定住在哪里,宇文傛不得干涉。” “但是我要知道你在哪里。” “宇文傛必须无条件遵守!” “好.......吧!” “第二条,钟灵姑娘可以自己决定和什么人交往,宇文傛不得干涉。” “但是对你有贼心的人不行。” “宇文傛必须无条件遵守!” “好.......吧!” “第三条,钟灵姑娘只是名义上的太子妃,宇文傛不得对钟灵姑娘有任何非分只想。” “你什么地方能叫本王想入非非?” “好.....吧!” “第四条,钟灵姑娘的太子妃身份到宇文傛登上皇位时为止,届时宇文傛必须放钟灵姑娘离开,不得干涉。” “我明白你为什么回来了,不愿意偷偷摸摸的走,想光明正大的。”宇文傛表示理解,“你很有脑子。” “那必须。” “第五条,钟灵姑娘可以随意解释所有条款,宇文傛必须唯命是从,不得抗议。” “那就是随你胡说什么是什么了?” “对啊!” “去吧,求父皇封闭东宫,我愿意被他关一辈子!” 第七十四章 苦命的栀浅 果然,我们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呼呼哈哈笑了半天,喊了宫女掌灯布菜,“今天阙楼好一通吵闹,估摸着你都没有吃好,大爷今晚陪你好好饱餐一顿。” “傛......”我习惯的吐出这一个字,立马闭了嘴,小时候我一直都喊他“傛哥”的,可是现在这个字刚出口,听着,怎么这么恶心? “什么?” “没什么。”我偏了头去夹别的菜,装着无事人一样,“就是今天酱肘子特别的好吃。” “那就多吃点。”他直接把整个水晶蹄端到我眼前,“我看着你吃完它,不够再来。” 好吧,他很显然已经听到我喊他什么了,明显的蓄意报复,就算是怎样好吃,这么一整个下去,我的小肚子还是吃不消的。 “贾美人已经抬回裕祥宫,太子爷要不要过去瞧瞧。”他的贴身婢女汝拂前来禀告。 “世子呢?”宇文傛头都不抬,“喊他过来。” “太子爷,现在不是教训世子的时候,贾美人那边已经昏迷许久了。”汝拂躬身道,“太子爷应该过去瞧瞧。” “我陪你过去吧。”我立刻丢下肘子想要逃之夭夭,“我们现在就去。” “吃你的东西。”一个杀人的眼神丢过来,“乖乖闭嘴。” “叫他守着吧,等贾美人醒过来再告诉我,今晚我歇在芙湘殿,哪里都不去。”宇文傛停了筷子擦擦嘴,“叫太医好好给她治就是了。” 歇在芙湘殿?马蛋,你这么快就忘记我的条款了吗?你是在挑战我吗? 可是我都不敢抗议! 今晚芙湘殿里姑姑不在,柔亦还在宇文棠那里没有回来,芙湘殿就我们两人......红烛高照,孤男寡女,甘柴猎火,火上浇油,哎呀呀呀,不敢想! “想什么呢?本大爷对你没兴趣。”宇文傛自己解了外裳在外面花榻上躺下,“以后我睡这里,你睡房里,但是夜里不许人侍候。” “那意思,五条约定你都会遵守的?”我眉开眼笑,瞧瞧,我钟灵还是有点手段的。 “我都答应,我继位称帝以后,你要到哪去,都随你,现在,我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别想什么鬼点子。”他翘着二郎腿无比惬意,“钟灵,吃饱睡觉,大爷先睡了。” 睡了?这怎么可以,我立马跑到厢房去取了印泥,“就算八匹马也追不回来,你也要在这上面盖个手印,要不然你万一说话不算呢?” “幼稚!”他合着朦胧的眼睛就着我的手狠狠的按了手印,“这样你满意了吧?” 瞧着这个“血手印”,我满意的点头,“那明天,我要去庐陵王府去住。” “想陪栀浅寻找她的如意郎君?” “对!” “那你还不乖乖留在宫里。” “为什么?” “明眼人都知道,她天天往宫里跑,难道真的只是想你了?”他敲敲我的脑门,“小丫头,你还很嫩啊!” “难道她喜欢的人在宫里?”我表示很费解,“难道,她喜欢一个太监?” 哦!苦命的栀浅! 第七十五章 我怀孕了 “太监?你以为栀浅会好死不死看上个太监?”宇文傛乐的满*打滚,“你不要推己及人好不好?” “可是这宫里哪有什么好男人值得挑?”我绞尽脑汁,她该不会喜欢上父皇吧?那可就是爷孙恋了啊! “这宫里就算没几个好男人,也轮不到那些不算男人的家伙啊!”宇文傛自信拂脸,“你难道没有看到你眼前*倜傥的我吗?” “是哎!”我乖乖附和,“你是比太监好很多啊!好歹,是个男滴!”说完立刻闪身,免得他的唾沫星子把我喷死。 可惜他一早就知道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没等我闪开就一把握住我的左手,狞笑着恐吓道,“小丫头伶牙俐齿,手脚就没那么灵便了啊。” “我错了,真的错了,太子爷玉树临风,貌比潘安,是小女子青光老花白内障,狗眼不知金刚玉,太子爷饶命啊!”我立刻拱手求饶,“太子爷大人有大量,饶了小女吧。” 他撇撇嘴,“算你识趣。”不过手上却加大了力气,“叫声傛哥哥就放。” 傛哥哥?亏你自己说的出口,这么恶心的词汇,你真不担心我把隔夜饭呕出来?世事无常,我“傛”字卡在喉咙口,不曾想真的吐出了一口酸水,这一吐,今天补充的大鱼大肉,一股脑的倾泻而下,差点就要再一次污染宇文傛的锦袍。 “我靠!真的有这么恶心吗?”宇文傛立马放开我的手,急的跳脚,一迭声的喊宫女,“传太医!快传太医!” 太医诊断的结果更叫我无语,小胡子一飘一飘的抖了不下百次,那爪子在我手腕来来回回摩挲了足足半个时辰,然后得意的禀告结果,“恭喜太子爷,太子妃娘娘——有孕了!” 开的什么国际玩笑?我是傻,是糊涂,可是我只是接了个吻,怎么可能就怀上了孩子?况且,我们连舌头都没有伸过啊!天地良心,我是冤枉的! 可是除了我,所有人都当真了! “恭喜太子爷!恭喜太子妃娘娘!”阖宫行礼跪倒,喜气洋洋。 “快去知会皇后娘娘,快去!”汝拂欢喜非常,“东宫总算是要有嫡子出世了啊!” “不许去!”宇文傛脸色铁青,一声暴喝,“今天这里的人,谁敢把这消息透露出半个字,所有人,一律杖毙!” 众人刚刚欢喜雀跃的神情立刻面面相觑,就是汝拂,也是一脸惊愕,这殿里跪倒一片,无人敢问其中原委。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我的脸上,一分一秒都没有移动,他仿佛想要把我看穿,内心的怒火压了很久,他的关节一点一点的紧握,指节一寸一寸发白,最后,还是在这沉默中爆发。 “钟灵,什么时候的事?”他一字一顿,凸起的牙龈仿佛要把我咬碎吃干,双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星,将整座宫殿点燃。 “什么事?”我没有错,为何要认?我怎么知道为什么肚子里会装个娃娃,再说,什么事你倒是说清楚啊! 他突然就笑了,“原来本宫用心十三年,到头来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第七十六章 处决刘美人 怀孕,我的人生也就呵呵了,三岁还没断奶的时候就结婚了,好歹这是人为,然后现在什么都没做就怀孕了,这算不算天灾? 怀孕?怀哪门子的孕?怀谁的孩子?这个年代也没有隔壁老王啊!很明显的,我被人摆了一道,可是我这时候呆萌呆萌的,忘记了解释,忘记了挣扎。 众人退去,唯有宇文傛还在等我一个答案,红烛涕泪,青铜烛台闪动着柔光,我默默地合上眼睛,“宇文傛,你相信我吗?” “事已至此,你叫我怎么信?”他长叹一声,“罢了,若是你说出那人是谁,一记落胎药,我们的条款依旧奏效,我只当你年幼无知,不同你计较。” 我的指甲深深的埋进肉里,“宇文傛,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崇华寺,流离园,我离开东宫短短几天,你就信我和别的男人做出来那种事情来,你还问我那个人是谁?”我指着他大哭,“我只是不喜欢你,我为什么不信我?” 掌心的伤口再次裂开,我很疼,很疼,可是这一刻,我心口更疼,我难过的是看到他的背影,他的不为所动,所有人都在冤枉我,可是,他也不信我! 因为这一指,我的袖管下,朱砂痣赫赫在目,我们都干了一件好傻好傻的事,朱砂痣还在,我明明白白就是清白的,可是我傻,我没有看到,而宇文傛,他在梳妆镜的反射下,看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于是乎,老谋深算的他立刻召了太医过来,检查我今天晚上的所有吃食,用物,顺便晓谕东宫,太子妃娘娘有孕了,你们快点来贺喜啊!快点来侍候啊。 我吐得身体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一个人窝在被子里又哭的迷迷糊糊,然后就听见外面的脚步声混乱,听到女子的叫嚷和和众人的哭喊,听到宇文傛的怒喝,最后的最后,我被迷迷糊糊的灌下一大碗苦汤药,没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快要哭瞎了的柔亦,“主子,你就要被人毒死了啊!” “毒?什么毒?”我揉着迷蒙的眼睛,“发生了什么?” “姐姐不知,姐姐昨天,是被人下药了呢。”怨我眼瞎,没看到*尾的余碧晨。 “毛头草,据说是生长在大漠里的一味药材,关键时候,能叫人死而复生,回天有术,可是这东西,我们身体康健的人,是万万不能用的。”她浅笑,“好在太子爷发现的及时,知道怀孕这事情其中的关窍,才发现歹人的毒计。” “为什么常人不能用?” “这东西叫人血脉喷张,女孩的脉象,也像是怀孕一般,而且这东西及其伤胃,会叫人呕吐不止,腹气郁结,最后,活活胀气撑死。”她娓娓道来,到叫我起了疑心。 “那么余良娣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还没等我发问,柔亦这个好奇宝宝就忍不住了,“再说,什么东西上面可以下这么大的药量?” 我歪着头等着下文,就看见她笑的扑朔迷离的表情,“姐姐,刘美人已经处死了呢。” 第七十七章 无辜的刘美人 处死?刘美人?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昨天宫宴上她还守着宇文娅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她还笑着,她还弹得一手好琵琶,她的女儿还那么小,还没有学会喊一声母妃,她怎么就死了呢? “姐姐没必要这么激动,翻了错的人,就该死,不是吗?”她笑的那么温柔,“姐姐,就是在芙湘殿的殿门外,活活勒死,据说她到死都不认罪呢。” 她就这样浅笑着离开,一如往常,不过她的绣帕却落在我的*头,赤红的丝线死死纠缠,绣出血红色的花朵,我会这么描述,是因为我——压根不认识! 好吧,余碧晨,也绝对是个妖女! 那时候的我还不晓得,有太多女子从生来的目的就是凤仪殿里的位子,她们为了那个位子,从知事的那天起,就在学着魅惑和权束,在心机和狡诈里活着,她们惯会借刀杀人,也习惯了推出牺牲品,余碧晨,只是其中终于找到出路的一人。 我第一次接受死亡,接受昨天还会哭会笑的一个人,今天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她是罪人,所以连棺椁也不许有,直接拖出宫门,丢到乱葬岗。 “刘美人为什么要害我呢?没道理的啊!”我同柔亦道,“她不是那种做坏事的人。” “这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人赃并获,她没办法抵赖,太子爷都处决了,主子干嘛还想。”柔亦端了汤药给我,“这是最有效的解毒草,太子爷吩咐了,每日一碗,连喝三天,确保主子的身子没事。” “那宇文娅呢?她还那么小,总不该没有娘亲的啊?”我渐渐回过神,刘美人是没必要纠结了,可是最无辜的,还是那个孩子。 “昨儿晚上是接在皇后娘娘那里了,那孩子还不知道自己娘亲死了呢,太子爷没给准话,估计好多人都巴不得养这个公主。”柔亦砸吧砸吧嘴唇,“主子,我们收养了怎么样?” “不要,最烦这些小东西了,我养不了。”无语凝噎,宇文寅一个我已经够头疼了,再搭上一个,她娘还是因为我死掉的,好一出宫廷恩怨,打死我都不要。 “那就随她们去,咱们养着身子就好了。”柔亦为我捏腰捶腿不停,“主子昨天一定累惨了,还中了毒,一定要好好养身体,别和贾美人一样晕个不停。” 晕个不停?等一下,话说,她只是昨晚晕过去一次啊? “贾美人,晕个不停?没有的事啊。” “主子,我们不在东宫这段日子,已经晕过好多次了,知道的人不多罢了。”柔亦说的神秘兮兮,“听宫女们说,约莫着,治不好了。” “别胡说。”我立刻捂了她的嘴,“昨天才没了刘美人,东宫不至于这么晦气。” 柔亦吓得噤声,我叫她拿了些金子去给那些太监,好好给刘美人置办棺椁,最起码,别叫她草席裹尸,她也许真的想要害我,可是我好端端的活着,再大的过错,也不该拿死亡来背。 第七十八章 藏不住的奸情 栀浅的事情第二天轰轰烈烈的传遍了宫门内外,在宫女们一个个恨不得生吞活剥的注目礼下,栀浅郡主,获准入宫伴驾,好吧,就是来东宫,来陪我。 现在最重要的,当然还是三月之约。 我以为父皇这个招数使得很坏,特别的坏,他故意的叫栀浅和那个金宇霖,抬头不见低头见,还邀我各种赏花谈心,谈什么鬼,你就自己说是相亲就好了。 可是一个月后的某一天,我发现,父皇在这场婚姻拉锯战中,至关重要,功不可没。 那是一个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的美好早晨,我背上我的小书包,哦!不!是背上我的小干粮,打算去流离园看我的马,现在,她叫沐颜,沐浴在阳光下的一匹很有颜值的白马,一匹白富美。 可是栀浅已经不在了。 “羽格,你家主子呢?大清早的怎么不在宫里了?”我翻遍各处,实在寻不到这丫头的蛛丝马迹,就连被窝,也凉的歇菜了。 “大清早的就走了啊,不叫奴婢跟着,所以由着她去了。”羽格和柔亦两个玩的正欢,一根红绳翻来翻去,已经来来回回不下百次,我佩服她这淡定,也佩服她们这无聊,算了,我自己梳洗过去看沐颜就好了,她们小丫头自己玩也就算了。 大清早的流离园,我以为是一片寂静,云淡风轻,却不想,听到了一声女儿的娇笑声,“九哥,你看,它在吃东西唉。” “看到了吧,所以说一个黏糊糊吃草的东西,压根没有那么可怕。”宇文泰的声音,自从上次父皇的寿宴后,这家伙,好像越来越怕见到我,每次远远的看见了,他立刻就掉头走远,越来越搞不懂他。而且,他怎么会出现在流离园? 我默默躲好,不想被他们看见,自己选了一处树木茂盛的地方钻进去,扒开树丛,给俩只眼睛留了侦查空间,大清早的,一定有鬼。 “九哥,那这东西会把这里的草都吃完吗?”栀浅歪着脑袋扒着面前的草丛瞅,长发垂下,被山间的露水打湿也没发觉,一个劲的盯着宇文泰。 “它那么小,哪里吃的完?”宇文泰笑道,“就像你,再怎么努力的吃,也吃不了这天下的粮食啊。” 栀浅用力的晃脑表示赞同,果然,她脑袋上簪着的,都是那几日她闹了许久要司宝局打制的嵌宝簪子,无一遗漏,我还记得,我叫她分一枝给我的时候,她可是坚决抗议的。 女为悦己者容,这个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怀春少女的眼神我虽然不懂,但是她脸红的和猴屁股一样,估摸着八百里开外看过去,这颜色也显眼又鲜艳,能骗的了谁? 宇文傛猜的没错,栀浅喜欢的,就是皇子,而且,还是宇文泰,这么想来,好像,她每次进宫,都不会遗漏的人,就是宇文泰;好像,宇文泰叫她做的事,她连异议都没有提过;好像,她上次对我吐露真情的时候,前面,她哭倒在宇文泰的怀里...... 证据确实而且充分啊! 第七十九章 补刀王 栀浅这丫头欢悦的小脸蛋真的是晃瞎了我的双眼,虐杀单身狗,宇文泰那种*溺也是够了,两只蜗牛,人家吧嗒吧嗒吃了一个早上,他们吧嗒吧嗒看了一个清早,后来我才发现,我才最无聊,躲在树丛里吧嗒吧嗒的看了一个清早! 我内心咯咯哒的笑起来,大楚王子和新罗王子的终极对决,就在不远的将来,我们栀浅,也是闪亮出席的主角了! 回去的路上真的是心旷神怡,就连花香都多了爱情的甜蜜香气,怨不得小泰子躲着我,原来人家是为了不叫栀浅误会难过啊,小家伙想的还是蛮全面的嘛。 “太子妃好。”远处,立着一尊身子,不用细看,那装束瞧着就是金宇霖,我立马冷了脸,等着他走进。 “怎么,太子妃见了本王子不开心啊。”他折扇轻摇,“郡主今日怎么不在?” “我见到你就已经不开心了,何况是栀浅?”我冷笑一声,迈开步子就要走,“你最好乖乖回你的新罗去,等下去也没有结果的。” “太子妃信不过宇霖的真心?” “所有人都信不过,你一开始就利用我,什么定亲的碧玉簪,你有说过那是你家传宝贝吗?好在栀浅心情不好我没有给她,要不然,怎样都说不清了,你是算定了要强娶吗?”我怒目相向,可惜他长得实在太高,我保持昂着脖子实在是有点累,这个造型一定不甚优雅。 他的眼睛迎着日光眯缝着,可是嘴角的一抹笑意却让我看的真切,良久,他一脸的*样子幽幽的说到,“我只是想用最快的方式达到我的目的,很快很快的得到她。你不知道,她倔强的样子有多么美,我只是很爱她。” 哎呦我的隔夜饭啊,哎呦我童年时的奶水啊,都要一起呕出来了。 你们外国人可以不这么奔放和直接吗? 你们有在一起看雪看月亮吗? 你们有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吗? 你凭什么说你爱她? 我无奈的直翻白眼,算了算了,逻辑不通,频率不搭,不要浪费口舌的好。 我的小腿已经抬起来,他突然问我,“钟灵,你爱过一个人吗?” 什么? 你竟然戳我的痛处? 你不知道什么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我的心瞬间碎的和饺子馅一样! “没有!我很可怜的没有!你满意了吧!”我怒气冲天,金宇霖,你真是够够的了。 可是他自认为补刀补得不尽兴,直接无视我的愤怒,“没有用心用力的爱一场,人生有什么意义呢?” 我直接吐血身亡! 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的脑中无限循环的播放这句话,“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是的,很明显的,我白活了! 可是三岁嫁人是我想的吗? 太子爷*倜傥的没有等我就老了是我想的吗? 一整天面对的都是太监是我想的吗? 你倒是给我一个可以爱的人啊! 你倒是给我一个可以爱别人的机会啊! 金宇霖,我和你没完! 第八十章 叫你装 我奔溃回宫,一路走一路捡我碎了一地的饺子馅,留下金宇霖那个王八羔子接着找他的真爱。 很容易的,我撞上了另一个补刀王。 “钟灵,你阴着一张脸是为了乘凉吗?”一根拐杖拦在我身前,“交代一下再走!” “宇文棠,本姑娘心情很不好,不要自找没趣。”我继续低头,不想搭理他。 “说,谁干的,大爷收拾他去。”他表演出义愤填膺的模样来,博取我的信任,“欺负我们小灵灵,活腻了!” “有人说我白活了!”我立刻开始吐苦水,抓着他的衣袖一通乱摇,“不就是没有爱过一个人吗,怎么就白活了?是我自己乐意的吗?” 等一下,我忘记了一个细节,“什么叫爱一个人啊?” “看来你真是白活了!”宇文棠拦下我已经砸过去的拳头,“扶我到阴凉处,我慢慢讲给你听。” “其实很简单,你有没有什么时候见到一个人就会分外脸红难堪,而且,和他亲密接触的时候,这里,会扑通扑通的乱跳。”他用手指着心脏,“会吗?” “实话吗?” “当然!” “有!”我坚定点头。 这是实话,自从我们很意外的碰了那两片肉以后,我就完全不敢直视他,就连靠的近一点,都觉得好难受的,好在他解释以后,现在好很多,不过,偶尔,就是他偶尔很帅气的时候,我脑子里,还是会回放那天他的那张大脸,还有温热的唇瓣。 “那,你有爱的人啊,怎么会是白活了?”他敲敲我的脑袋,“快去追求你的真爱,不要耽搁啊!” 他说完立刻支着拐一瘸一瘸的走开,可是为什么,他笑的那么不自然?那么僵呢? 可是怎么办,我爱的那个人,怎么会是他呢? 一定是他搞错了!目不识丁的宇文棠,怎么知道什么是爱呢? 好像,他也没有爱过谁吧! 留着晚上问栀浅的好,她是过来人! “浅浅,你今天去哪了?一天没见人影。”用晚膳的时候,我明知故问。 “没有,就是自己走走。”栀浅说的简单,小眼睛溜溜的转,小脸的红晕,和清早没什么分别。 “是吗?”我磕磕手里的银箸,“今天阿泰,也一天没见到人影呢,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我......我怎么知道。”她拼命咬着嘴唇,回答的吞吞吐吐,整个脸都要埋进饭碗里去了。 “你们平时玩的很近,我以为你知道呢。”瞧着她这个小样,还是暂时放过她,叫她先饱饱吃顿晚饭,心里暗暗阴笑,小栀浅,一会儿有你消化不了的时候。 她看着我没了下文,终于缓了口气,一个劲的催我吃饭,喝汤,殷勤的不像话,果然,无事献殷勤,非歼即盗,也是一句真理。 我欣然的享受这一切,就是羽格和柔亦俩个家伙,也惊讶的掉了一地的眼珠子,然后,我在酒足饭饱收拾碗筷的时候,附在她的耳边,“我今天早上去过流离园了!”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她一口普洱噎在喉咙口。 “咳——咳——咳——”震耳欲聋! 第八十一章 莫须有的罪名 柔亦和羽格因为她这顿咳嗽又一阵忙活,抚胸拍背不能少,热水姜汤不能少,等她忙完了,我已经收拾停当钻进被窝了。 “嫂嫂,今晚我和你睡好不好?”栀浅偷偷摸摸爬过来,“蓉潇殿好冷的。” 我知道她想和我在被窝里研究探讨,我才不给她这个机会,叫你小丫头有事瞒着我,“这盛暑天,凉快点好。”我挥挥手,“柔亦,给郡主多带几块棉被过去。” “嫂嫂,你知道,我不是因为冷啦。”小丫头捏着被角撒起小娇,我权当看不见,“那就是热了,柔亦,给栀浅郡主加风轮。” “嫂嫂,你别这么早睡,你起来陪我说会儿话啊。”栀浅趴在*头,“嫂嫂,你听我说会儿话吧。” “今天眼睛疼,明天吧。”我翻个身,躲开她的目光,千万不要叫她看到我的偷笑,“赶快去睡,明天一大早你还要早起呢。” “嫂嫂,嫂嫂,嫂嫂,”她一迭声的呼喊,我就是不搭理,最后,终于把她逼急了,“嫂嫂,人家就是喜欢九哥!你打我吧!” “什么?”这是柔亦说的! “真的?”这是羽格说的! “干的漂亮!”这是我说的! 栀浅的小秘密,终于大白天下,然后,我们四个就开始摆兵布阵,出谋划策,其实就是七嘴八舌,胡乱八卦! “郡主,你喜欢九皇子什么啊?” 栀浅抱着被子扭扭捏捏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然后柔亦就开始嘴干,我开始口渴,羽格正在尿急,等我们再次杀回场地的时候,栀浅这家伙竟然睡着了,瞅瞅,多么不靠谱的女主角! 第二日是王爷的生辰,栀浅一早就回府去了,我们没了八卦下去的猪脚,不过没关系,不是还有男猪脚嘛。 用过早膳立马溜达到演兵场去,进场大吼,“小泰子,小泰子,快过来,嫂嫂和你有话说。” 人群里一片哄闹声,“阿泰,你的美娇娘来了哦!” “快去,快去,别叫人等急了。” “看不出,阿泰也有做皇帝的资质啊!” 我看着阿泰红着脸收了木剑从台上下来,脑子里对刚才人们哄闹的内容逐一解读,原谅自己,实在想不通。 “住口!”一声怒吼,宇文棠丢了木枪,一个翻身跳下台,腿脚二次伤害,倒在一边,还是骂我,“钟灵,你有事说事,能不能不来我们中间凑热闹。” “什么意思啊?我就是找阿泰有事聊聊,你激动个什么劲?”我看他确实是崴了脚,忙着过去扶他,然后就看见眼前的尘土飞扬,下一秒,一把长枪就抵在我胸口,“回宫去。” 宇文傛! 各路大神都到齐了! “我找阿泰有事!” “他叫宇——文——泰!”马上的宇文傛银甲闪着白光,他的眼神所及,对阿泰,他从来瞧不起。 “我找宇——文——泰有事!”我说的一字一顿,“条款第二项,希望你没忘!” “本王自然记得!”他冷笑一声,“你也不该忘,你该好好做个太子妃,而不是和我的兄弟整日里胡闹,流言蜚语传遍宫廷!” “流言蜚语?”什么东东! 第八十二章 余良娣有孕 我们这里银枪白马较着劲,宇文泰那边已经动了气,手提了长剑就要杀过来,好在歪倒的宇文棠没人照看,才叫他分了一点精神,我和宇文傛怒目相向,“宇文傛,你不要太过分!” “你想怎样?”他挑挑银枪,“为了那个男人要谋杀亲夫吗?” 真是好笑,堂堂太子,气量这么小也罢了,还执意和一个女孩子计较个没完没了,我心里发狠,要是我今天死在你枪下,看看你怎么和父皇交代。 然后,我真的直直的向着银枪倒了下去,还没等众人为我的义薄云天陈赞,为我的英勇献身不折不挠感叹,那枪头就被我压断了! 没错,它无耻的断了! 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然后宇文傛无耻的笑了! 我捏着一手的蜡就摔在他的脸上!你三十岁了啊!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能不能货真价实的欺负人? 然后你们就看见我撒丫子的满场疯跑,追一个手拿木棍的老男人,我忘了我是来找阿泰八卦的,他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我们就这样在别人的注视下,马头打架马尾和,堂而皇之,疯疯癫癫的秀起了恩爱,最后我们都累趴了,老夫老妻相互搀扶着,往东宫挪去。 “以后再不吓唬你了!” “以后,再也不追你了!” 然后,就是咳出心肝五脏的咳嗽声。 我们这一路喘气一路后悔,就遇到了东宫前来报信的宫女,跑的裙子都要飞了,远远见到我们就开始大吼,“太子爷,太子妃,大喜事啊!” “什么事?”宇文傛已经累成狗,直接摊在我身上,“不是死人就慢点说。” “不是死人的事!是活人的事啊!”那宫女舌头都激动的要打结了,捋了半天才说的清楚,“余良娣有孕了啊!” “什么?”一声惊呼后,我就看到血量回满的宇文傛,迈着箭步就在我眼前消失了,我原地打坐,等着血量回满,余碧晨有孩子关我什么事,宇文傛的孩子都有六个了,两男四女,最大的宇文寅,最小的宇文娅,这些孩子的娘,哪一个不是有了孩子就趾高气扬的在东宫上蹿下跳,我都看习惯了。 “哎呀呀,我的主子啊,你怎么还能坐的住啊!”柔亦迈着大步打东宫跑出来,我斜一眼,又一个钗环错乱的家伙,“皇后娘娘正到处找你呢。” “你瞧不出你主子累死了么?”我伸出手,“扶我回宫。” “主子,你知道吗?余良娣怀孕了!” “我知道!” “那你还坐着?” “难道我趴着?” “她刚进宫就这么嚣张,怀孕了还了得?” “了不得要怎么样?” “会骑到咱们头上来的!” “她会先安胎的!”我对柔亦这个脑子表示无奈,我有这个胎记,一定会活得风声水起的,别说余碧晨生一个,就是她生一窝,也骑不到我头上来,再说,我又不打算和她抢。 可是我实在小瞧了余碧晨的野心,武媚娘杀亲生女儿为了后位,她亦然为了东宫主位,付出了她的所有。 第八十三章 余碧晨又发功了 余碧晨一脸温柔倚在宇文傛的怀中,红唇呵气如兰,她浅笑着问,“殿下希望臣妾这一胎是位世子还是公主呢?” “是什么都好,我都喜欢。”宇文傛拦住她的肩,“阿碧,我们终于又有孩子了。” 他说的是“又”,而且,我记得清楚,郡主余碧晨,乳名,换做“四儿”,因为她生在四月初四的卯时,占了三个四字,所以阖府上下,都叫她四小姐,就连现在皇后依旧唤她四姑娘,什么时候,她叫“阿碧”? 我没有想下去的心情,总之与我无关,只是她那份甜腻的幸福酸遍了殿下所有陪着的侍妾,所有人都皮笑肉不笑的陪着,我看的实在乏,只说庐陵王府的贺寿礼没有打点好,要回芙湘殿去。 “姐姐,是妹妹怀孕叫你不开心了吗?”她突然喊住我,言语里说不出的辛酸苦楚,“姐姐不喜欢碧晨了吗?” “我很喜欢你,唯一不喜欢的,是马蹄糕。”要是你有心,就应该知道你那有毒的糕点我一早就知道了,也无需再这么费心的演下去,我没那个看戏的心思。 “原来姐姐只是不喜欢马蹄糕啊,”她推攮着面前的宇文傛,“殿下不好,都没有说姐姐的喜好,害的我那次叫贾姐姐做错了糕点,都是殿下的不是。” “她不挑食的,什么吃食都喜欢。”宇文傛立马拥住她,“小祖宗,别伤了胎气。” 贾玥做的? 你在逗我? 她可是亲自来送过我的,是她做的她怎么不提? 貌似,那天贾玥的势头,可是来给我送终的架势! 现在想来,也许没那么简单。 她在你送我的糕点里下毒,我死,你获罪,对她有利无害,一石二鸟的节奏。 可是你为什么我刚刚提及马蹄糕你就要撇清关系呢? 一定也有鬼,最起码,一定是贼喊捉贼! 反正你不可靠,贾玥也不可靠! 我脑子回路打通以后,想溜的心情更甚,可是余碧晨可不打算放过,“那姐姐喜欢小孩子吗?” “还好,算不得讨厌。”我据实回答。 “那陛下,臣妾怀胎十月,可不可以叫姐姐照顾我?”她倚在宇文傛的肩头,一脸委屈无辜,“人家第一次有孕,实在心慌的很,不信,殿下摸摸。”说着,就拉了宇文傛的手往自己胸口上贴,“殿下摸摸是不是?” “可是太子妃连自己尚且无法顾忌,莫说你愿意,便是父皇母后同意,我也不放心她。”宇文傛笑着望我,“回宫歇着去吧,皇叔那边的贺礼我清点过,没有差错。” “恩,我知道了。”对他的放纵,我心里知道就好,我只是个吃吃喝喝玩世不恭的太子妃,那些什么心眼算计,都离得我远远的,余碧晨的用意我不晓得,不过当他晚上就有美人因为送过去的东西不吉利,叫宇文傛骂破了脑袋,我挑一块香瓜到嘴里,“柔亦,去接姑姑回来吧,她不在,都没人做主了。” “得咧!” 看吧,前有张良计,后有过墙梯,彼岸姑姑看过多少小动作,还看不穿你的这点心思? 第八十四章 栀浅私奔 “姑姑,那毒是谁下的呢?” “谁下的不要紧,贾美人做,余良娣送,郡主转手,这三个人谁能撇开自己的干系?奴婢看,追究不着的。”彼岸姑姑收拾我和栀浅这几天扑腾下的烂摊子,“以后这些东西叫宫女收好,不要到处乱搁,瞧瞧芙湘殿这个鬼样子。” 彼岸姑姑生气了,所以小宫女们都弱弱的开始收拾,我也不好说,是我觉得这样随手拿很方便所以不叫收拾的吧?那我今晚上估计睡不好了,姑姑可是带回好多本心经的。 “今晚上给大家伙加菜,别委屈了孩子们。”我偷偷嘱咐柔亦,堂堂太子妃叫姑姑训话,别把我的这名声传出去才好。 姑姑说的没错,总之是很难找到罪证的,我还是自己长点心眼的好,宫里啊,小孩子,孕妇,绝对是一定要躲开的,谁知道什么时候那么倒霉就会碰上一个猝死和滑胎? 我又不傻! 栀浅过了好多天还是没有进宫,宇文泰又不知道被父皇送到哪一块体察民情去了,我这些天的脑子全部被这段八卦困住,昏昏沉沉,金宇霖是死性不改,各国使臣陆陆续续的离宫,唯有他,一天到晚的各处晃荡,一口怪怪的汉话都要练的熟练和标准了,但是他的梦中*,还是只是在梦中! “太子妃娘娘,你不懂爱情,为什么要侮辱有*?”他第一天来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我无视,直接好酒好肉招呼。 “太子妃娘娘,小王只是想见一个人罢了,你何必多加阻拦?”他第二天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我继续无视,清茶白糕上桌。 “太子妃娘娘,小王听闻古有刘皇叔三顾茅庐,小王拜访也满三次了,可不可以给个痛快话先?”第三天,他这么说。 “你瞎吗?看不出来栀浅压根就不在啊!”直接轰出门去。 然后他就去王府了,回来的时候听柔亦说,大雨里淋了个湿透,狼狈的了不得,然后接下来据说病倒在宫里,宇文傛去看过,回来以后只是默默叹气,“造物弄人啊!” 弄个揽子!自作孽,不可活。 父皇因为这件事大发雷霆,王爷几次登门赔罪,等着回府同栀浅详谈的时候,才发觉一件大事——栀浅失踪了! 所以金宇霖等在门口模仿另一个典故——程门立雪,很可惜,只能模仿,无法超越,因为故事里的主人公,根本不在程门,她的小翅膀还不知道扑腾到了哪里呢。 全城戒严,庐陵王麾下军队倾巢而出,也毫无头绪。 羽格这个丫头被吊起来饿了两天以后,终于吐出了实情,栀浅,逃婚私奔了! 歼夫是谁?她们都去哪了? 全城热议!全民目击! 宇文傛不许我再淌这种浑水,姑姑也绝对不叫我有任何举措,“两国邦交,一不小心,就算是你全身长满了麟角,也逃不了那大铡刀,何况只有一个小脑门,只有一条小红龙。” 好吧,我有一个小秘密,就不告诉你! 第八十五章 离宫和失踪 我偷偷摸摸的叫柔亦打听宇文泰的去向,栀浅私奔,歼夫除了他还能有谁?只要知道他在哪儿,栀浅的下落自然就明朗了,也免得王妃一天三回哭哭啼啼的进宫来问询,眼睛都要肿成一颗水蜜桃了。 只是可怜金宇霖,大病未愈,就听到这样的消息,一个姑娘不顾名节私奔依旧不愿意接受他等待的心意,也许实在是难过,拖着那个身体,执意回朝,一分钟都不耽搁。可怜他,顶了好大一顶绿帽子,还要从异国他乡要一路带回家乡去了。 他离宫的时候来同我告别,远望着他身影,如寒风里的绒花,一定是粉身粹骨的样子,眼角的淤青还未散去,蜡黄的脸色叫人觉得虚弱,这一次,我真心的很同情他,非常同情,而且,我突然很心疼他。 在所有人面前承认自己喜欢一个人,是很需要勇气的吧? 锲而不舍,没脸没皮的追求,是需要勇气的吧? 我没这样的勇气,我觉得,我很对不起他! “要不然,你养好身子再动身吧,这样的身体也经受不住舟车劳动的吧?”我把自己特别喜欢的一件玉雕送给他,“留给你做个念想,我也没什么好东西。” “这地方到处伤心,没什么好留恋的,以后也不来的好。”他苦笑一声,那多情的目光终于没了神采,“谢太子妃的礼。” “王子,有时间,你还要来东宫玩,下一次我一定给你吃好多好吃的,给你玩好多好玩的。”我是真心的,真心很想交他这个朋友的,虽然他说话,有一点直接啦。 “下次来的时候,太子妃一定别小器,最起码,别把我轰走。”他笑的有点落寞,“没想到三个月还没有到,我就要动身了。” 我没法安慰,感情的事情,我实在没有经验,只好讪笑着,“王子这么优秀,一定会寻得一个貌美如花,贤良温顺的王妃的,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非在大楚找。” “新罗数量本不多,何况质量又不好!”这他也学的太快了吧,我满头黑线,整个一个打入我朝内部的歼细! “我遇到一个很完美的女孩子,以后的一切都是将就,我不愿将就。”又一声长叹,他风格变得这么快,我都有点跟不上,金宇霖,请善待你自己!你只是个外国人,不用这么拼的好吗? 我还想和他说点别的,可是柔亦慌慌张张的进来,捂着我的耳朵恨不得吞下去,“主子,九爷回宫了,栀浅郡主没有和他在一起。” 什么?歼夫另有隐情? 那么栀浅是真的丢了吗? 我的脑中“嗡——”的一声炸开,如果栀浅没有同阿泰一起离开,那么她可能早已经不测,那么她还会去哪里?她的良人,还会有谁? “怎么回事?”金宇霖好像听到了事关栀浅,立马紧张起来,“是她出事了吗?” “没有,没有,只是现在确实是丢了。”柔亦这丫头还是手足无措中说漏了嘴,金宇霖立刻反问,“什么叫确定?” “只是我吗以前以为她只是去了......”这丫头说多错多,马上就要把我们的秘密说漏嘴了,我立刻捂住,“没事,没事,兵士甚多,一定找的到的!” “我去找,找不到我就不回去。”金宇霖丢了这句话。提了袍子就冲出去,留下我们立在当场,很久,我才回过神来,“快去找九爷!” 第八十六章 怒火中烧的宇文泰 树梢低垂,已经有了枯黄的叶瓣,宫里的秋菊一盆一盆的开起来,连栖了一池的水鸭也有了南去的意思,就连宇文棠的伤势也已经大好,我却在一场宴席之后丢掉了自己的好友,而为她奔走不息的,唯有金宇霖一人。 从一开始就是我太肤浅,不明白他的一见钟情和砰然心动,所以低估了他的真心,低估了异域的真情。 栀浅如果爱上的是他,也许真的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以郎情妾意,执手天涯万里,可是,宇文泰这杯毒酒,她欢喜饮下,寸断肝肠,而不自知。 他的柔情只给一个人,她亦是。 可惜,爱,无法对等。 宇文泰埋头于书案,我进去的时候才看见他的眉头微微舒展,“嫂子你来了,快坐。” “你在做什么呢?”我随手翻开他书案前的一份折子,“河西水患,还没有好吗?” “水患过去,万顷良田颗粒无收,数万百姓无半点粮食过活,况且冲毁的家园还要修建,生计困难,再多的银子拨下去,也不见效果,因为水患死伤过半,现在难民饿死路口比比皆是,再这样下去,大楚江山半数都要毁去。”他长叹口气,“好在父皇将此事交在我的手里,我亲去过了,总是知道的多些。” “那预备着怎么做?” “从江南运十万石粮食过来,先解决这一冬的粮食,朝廷高价收购麦种,来年开春,家家户户领取麦种,也就是了,水利来不及大修,今年的水路留着,防着来年水患,到来年秋,也就见效,明年的冬日,就是朝廷不提,他们自己也会修水坝了。”阿泰兴致勃勃,“父皇说我见解颇深,所以全交由我来处理,这一回,可不能叫人小瞧。” 我从来不知道他的心思会用在这上头,也真的是开了眼界,宇文傛手边常是折子,他瞧的累了就全部批上一个勾,意思自己看过了,而这书案上的道道折子,他都用心看过,朱笔涂涂画画,有可用之言,全部抄录下来,又不许侍从过来帮忙,他门下也没幕僚出言献策,可见用心,可是我心里揪着的事情,可不是河西的水患,他搁了笔静静的等着,“嫂嫂有话要问吗?” “我想知道,栀浅,有没有找过你?”我纠结再三,还是直接发文,从来也没有拐弯抹角的习惯。 “找过。”他的眸子有些失望,还是爽快回答。 “啊?什么时候?” “就在前天夜里,我下塌一户农家,刚刚好的,她也住在那里。”他提了笔接着挥写,“嫂嫂若是只是来问她的事情,大可以等她回来,我这里有许多事情要打理,无法招待嫂嫂了。” “栀浅见到你说了什么?她私走出府,绝对不是为了去什么农家游玩的,这宫里传的沸沸扬扬,你为什么不带她回来?”我握住他的胳膊,“阿泰,你告诉我在哪里,到底怎么回事?” 他猛地扬手,推开我的身子,满座的笔墨挥洒,他也不去顾忌,青筋暴起,指节发白,挥出的拳头最后还是停下,只要一声怒吼,“别再提她!” 第八十七章 罪过啊罪过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出一身冷汗,好端端的,他怎么会为了栀浅生这么大的气?可是又为什么把这样的火发在我身上? “宇文泰,你有毛病。” “钟灵,你才有毛病。”他口水飞溅三千里。 “栀浅喜欢你。”我回敬同样多的唾沫,不输气势不输阵。 “我知道!那又怎么样?” “你知道?”我更加无法理解,“那你就要娶她啊!” “我娶她?”宇文泰气急,连书案一并推倒,“凭什么?” “她喜欢你啊!”我踩在那推散乱的折子上继续理直气壮,“她那么喜欢你,她很喜欢你!” 时间定格,他深深的呼吸声很近,我昂头等着,我倒想知道他可以给我一个怎样的解释,就是再怎么解释,他也必须娶栀浅,解释无效。 我习惯了他的听话,所以忽略那个年少时光我们一同长大的心脏,我们慢慢填满别的许多东西,彼此之间,却再也看不穿。 “可是我喜欢你!”他用力扶住我的肩,吻铺天盖地就要落下来,我再一次被他吓傻,第一次知道他的力气那么样的大,我连挣扎的可能都没有,鼻尖轻触,那鼻翼喷出的气流挠的我整个人的痒痒的,我的思绪就回到那个夜晚,那个意外的轻吻,宇文棠的眉眼和唇瓣,在我眼中渐渐明朗,现在难以挣脱,只好尽力歪头避开,然后就在歪头的瞬间,感到脸畔的一阵风声,之后是一声巨响,最后,就是宇文棠破口大骂,“你要害死她!” 哎呀,他看到了啊! 怎么可以? 我落荒而逃! 这就是爱情吧! 我在乎的是他看到了,而不是宇文泰的表白和强吻! 我脑中的是他的眉眼唇瓣,而不是别人! 我悸动的心里装着的是他,而不是别人! 谢天谢地,我没有白活! 可是,栀浅在哪? 另外,我是别人的媳妇儿啊! 脑中又一次死机! 好吧,我还是很需要人给我缕缕这个关系,可是我的这点小心思也实在不想叫谁看穿了,自己悠悠荡荡,倚着黎肖园的一处凉亭慢悠悠的想着,草地上被我刨出许多的大坑,“金宇霖要娶栀浅,栀浅跑了,她喜欢阿泰,”这个阿泰出口觉得好怪,“好吧,她喜欢宇文泰,可是宇文泰眼瞎,他觉得我不错,可是我呢,又喜欢别人,问题是,金宇霖现在在到处找栀浅,而宇文泰好像很果断的拒绝了栀浅,而我,貌似嫁给了另一个人。” 好吧,草坑图全毁——我们关系很乱! 这不怪我,可是,我该怪谁? 栀浅就是一道很明显的追求线路,可是为毛到我这里坑越挖越大呢?前有宇文傛,后有宇文泰,我心里还莫名其妙搁了个宇文棠,我就是个坑皇子的货! 然后我就把自己套回那个预言里面,哎呀呀,了不得,难道他们三个真的要手足相残,鱼死网破? 我的罪过大了去了! 收拾行李,俺还是赶快躲起来吧! 第八十八章 出逃计划(上) 银子不能少,兵马未动,粮草还要先行的呢?何况我这一跑路,就再也不回来了,这天下还有哪个地方比宫里有钱? 我的金子不多,宇文傛都不给零花钱的,但是,我东西可不少!各种赏赐,各种孝敬,还有我份例里的珠宝,结结实实的拾掇出五大包,“不错不错,够我跑路的了。” 等我后来学会换算珠宝金银的时候,才晓得,这些东西事实上完全可以养活半个京城! 下一个问题就是去哪儿? 除了皇宫,我哪儿都找不到的说! “主子,你这大包小包的究竟要干嘛?”不等我想清楚,柔亦这丫头就闯了进来,看着打翻了的芙湘殿倒吸一口凉气,“姑姑知道了非把我们打死不可!” “嘘——”我做一个禁声的手势,“别叫别人知道了,新进来一批小宫女,姑姑正*呢,顾不上我这头。” “主子究竟要干嘛?”柔亦蹑手蹑脚跨过重重障碍蹲在我的*头,“主子,你是要搬家吗?” “搬家?老娘要出家!”我恨恨的把自己的衣服摔在榻上,“给我打包了,一起带走。” “别啊!”柔亦小脸立马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揪着我的衣角就要哭,“主子有什么想不开的,柔亦替您担着啊,要是主子心里难受,打我骂我都好啊,那种地方去不得啊!” “起来,起来!”我马上打住,“事发突然,我们的逃跑计划要提前,你给我乖乖的,不要露出一点风声出来,否则打死你。” “那什么时候走?” “今晚。” “怎么走?” “没想好。” “去哪儿?” “没想好。” 一脸黑线的柔亦很无奈的加入收拾的队伍,良久,她突然冲到我面前,“栀浅郡主还没有找到呢啊!” “金宇霖会找到的,宇文泰也说了,她没事。”我接着挑选带出去的玩具,“柔亦,是这个羊拐好玩呢?还是这个竹蜻蜓有意思?” “主子,跑路的时候没时间玩的。”柔亦一副无奈的表情,不过下一秒,就看到我手里的玉牌,“这个一定要带上,出门旅行打发无聊时间的必备佳品啊!” “说好的没时间呢?” “我们要跑很久的,不差这点时间吧?”柔亦可怜巴巴的望着我。 “那......”我思索良久,望着这一箱子的玩物犯了难,“要不然我们都带上?” “好啊!好啊!”柔亦举双赞成,立刻动手打包。 “可是我们没有干粮啊?”我瞧着满*的东西数来数去,“我们路上吃什么?” “我们又那么多银子,什么东西不好买?”柔亦给我一个安啦的表情,“主子,我们就要飞出去啦啊!” “可是我想吃水晶包子怎么办?”我摸着抗议了半天的肚子,“出宫就没有了吧?” “今晚好好吃,都好好吃一遍。”柔亦立刻去打点,看着满满一桌子玉盘珍馐,我们共同举杯,“出逃顺利!” “主子,今晚,我们就要飞出东宫啦!” 是啦,是啦,我望望宫殿四周,烛台依旧,纱幔轻垂,我在这里十三年,今晚,终于就要离开了! 第八十九章 出逃计划(中) 出行的计划是柔亦定的,今晚她上夜,等着所有人睡熟以后偷几件太监的衣服出来,明天早上混在出宫运水的太监队伍里,一定没人看的清,出了宫门就一切好办。 “那我们的包裹怎么办?”我盯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犯愁,“这些东西怎么办?” “主子就是主子,不懂得咱们这些下人的小手段。”柔亦从包裹里取了两块金锭子出来,“这些小太监经常拿自己的打赏出宫换钱,甚至还偷些主子的东西出去变卖,东西都藏在装水的木桶里,从来没人发现的。我们拿这些收买他们,绝对万无一失。” “可是我记得那些东西都是要检查的啊!”我脑子很懵,不止一次看见禁卫军打开桶盖翻翻找找,“什么地方藏的住?” “有夹层的!”柔亦对我的反应能力表示无法理解,“主子快睡,一会儿奴婢喊你起来。” 我欢欢喜喜的卸了钗环睡下,却忽略了一个最大的问题,我独一无二的小红龙怎么解决! 梦想就要成为现实,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彼岸姑姑还中途来过两次,我装的好艰难,因为这样,我越发觉得对不起姑姑,我走了,她又要担下所有的罪过,而且我这一走,以后谁都见不到了,父皇,宇文棠,还有栀浅,宇文泰,还有宇文傛,还是他们陪我最久? 掌灯提笔,写写画画,还是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永别,勿念!” 写的太少,没有内容! “我走了,你们不要找我,忘了我吧!” 没有主题,而且,有点假! “感谢你们陪我,我会记得你们,但是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有点像遗言! 怎么办?纠结,究竟怎么写? 废了许多脑筋,最后柔亦打点完都回来了,我除了一地的纸团,一无所获,算了,算了,留个“灵”字就算了,就像武媚娘一样,留个无字碑你们自己猜去,我乐乐呵呵的装了信封,又故弄玄虚的加了蜡印,你们都猜去吧! 小太监的衣服很不合身,我费了半天功夫才套在身上,胸前都憋得生疼,可是那鼓起的土丘明明白白就是告诉所有人,我是女的! “柔亦,这个怎么办?”我挺着胸脯示意她,“怎么办?” “那能怎么办?”柔亦苦着腮帮子看我,“你瞅瞅奴婢,他是有多胖?我穿着戏服一样,怎么能不穿帮?” 最后我们无言以对,算了,就这样将就吧,柔亦来来回回七八次,才终于把所有东西放到那个大桶里去,当然,每一次,都报废我两个金锭子,算了算了,好在我有钱。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才偷偷出了芙湘殿,经过偏殿的时候还听到姑姑的咳嗽声,几乎吓掉我半条命,该死的是,我混进队伍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然后一脸惊愕和一脸疑惑的别开脑袋,我拉着柔亦问了半条我脑袋写字了么? 柔亦很肯定的告诉我,很好,很好,很像,很像! 下一秒事实就打了我的脸,像个大头鬼! 第九十章 出逃计划(下) 我和柔亦在队尾,马车轱辘咕噜咕噜的响个不停,我的小心脏也扑通扑通抖个不停,眼瞅着就要到第一道宫门,柔亦突然抓住我的手,“主子,我怕!” “你怕,我也怕!”我立刻甩开她的手,你是故意要人们注意到我们吗?可是因为她这意外的一握,我整个心都已经吓到颤抖,如果不是已经到了门口,我真的就要放弃,偷跑回宫了。 为首的太监已经交了对号牌,宫门已开,我已经没办法后悔,不入虎穴不得虎子!我默默给自己打气,死就死吧,就看这一回了! “今天还是你们几个啊?”那侍卫打趣道,“给我也带点水回来,有什么好东西,也别忘了哥几个。” “哪敢呢?有好东西怎么敢忘了大哥?”那太监笑着收了腰牌,低头哈腰,“我们走了啊!” “去吧去吧!”那侍卫挥手,“快走!” 我心瞬间安然,给柔亦一个满意的小眼神,果然柔亦也在看我,四目相对,满满的心花怒放。 提腿往前,可是就在要迈向宫门的时候,那群侍卫突然就跪倒,“卑职见过太子妃,太子妃金安!”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是太子妃? 我的眼神望向柔亦,你说,哪里出了乱子? “太子妃是想出宫找郡主吧?”那侍卫特别客气,“可是咱们得有令牌才能放您出宫的。” 还好,他压根没想到旁的,可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啊?“你认出我来了?”我讪笑半天,终于试探着问。 “这天下除了太子妃,哪个眉心生有龙纹啊!”那侍卫再次躬身,“若无令牌,太子妃请回。” “什么?”我一巴掌真的想把柔亦拍死,你大睁的两眼看不出我有这么大的不同,这么明显的标志,怎么都藏不住吗? “主子,对不住了,奴婢看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同。”柔亦偷偷趴在我耳朵上,“今天看来是出不去了。” 这用你说? “那罢了,等本宫请了父皇的圣旨来看你们敢不放人。”我傲娇的摆了架子,“走了!” “恭送太子妃!” 一转身我就要抓狂了,这么好的机会,这么完美的计划,就坏事在这个与众不同的脑门上,我用尽力气想要揉碎它,“谁叫你长在这里的?谁给你的权利?” “主子,我们的东西!我们的东西?”柔亦揪着我衣角偷偷提醒,“东西在桶里呢!” 什么? 我回头的时候刚好看到那马车走出宫门,头也不回的离我而去了!宫门关上的嘎登声,就像我的心肝五脏一样,艾玛,都碎了! “他们会带回来吧?”我心里不无侥幸,“他们怎么敢动我的东西!” “主子,他们干的就是这买卖,再说,你怎么证明那些东西是你的?你怎么证明,有那些东西?他们绝对的翻脸不认人的!” “什么?那我的家当就这么白白送人了?” “那还能怎么办?” “出宫,出宫!去追上马车!”事不宜迟,立刻行动,天大亮了马车就会回宫,到时候就什么都找不到了! 第九十一章 画风突变 我顾不得自己穿着这么一身见不了人的衣裳,这样阴不阴阳不阳的身份,拔腿就往流离园去,我的沐颜还养在那里,宝马良驹,总是可以跑得过拖着那么重的水车的马匹的吧? “主子,主子,你要去哪?” “骑马去追啊!不然还能怎么办?” “可是我们骑马也出不去啊!”柔亦又一次说到了重点。 对啊,我就算有马,也一样出不去,一样追不回我的家当!“那怎么办啊?”我自己辛辛苦苦攒了好多年的,那竹骨风筝还是我自己亲手做的呢,那副羊拐我可是啃了几个月的羊腿才挑出来那么完美的几个,这么多年的宝贝,就这么一打包,都不见了! “主子,要不然我们去找太子殿下吧,他一定帮你的。” “怎么说?说我要跑路结果失败了?”我一把摘了她的太监帽,狠狠的敲几下,“死丫头脑子进水了?” “奴婢错了,都是奴婢的不是!”柔亦扶着散掉的发冠一脸委屈。 “当然都是你的不是,你怎么可以忘记我脑门上的这个玩意呢?我们一开始就要先把它挡住的啊!”想起这事来就义愤填膺,“柔亦,你是瞎了吗?” “长在你脑门上你自己不也没看见吗?还来怪我!” 柔亦这嘴回的,我竟无言以对。立刻转移话题,“那,现在怎么办吧?” “那去找九爷吧,他这几天出宫方便,而且他最愿意帮主子的忙了。” 宇文泰? “可是我喜欢你!” 还有他铺天盖地落下来的吻! 还有他沉重的喘息声! 还有我痒痒的整个人都不好了的一幕幕! “不要!不许去找他。”要我去找他,还不如去找宇文傛投案自首来的容易,要是得去找他,我倒不如把这些年得家底都丢了算了! “主子怎么脸红了啊?”柔亦盯着我的脸蛋目不转睛,“再说,干嘛这么激动?” “没有,哪有?”我捂着脸瞪她,“不许看,不许瞎想!” “此地无银三百两,主子是不是和九爷有歼情啊?”她*的笑容持续了没有两秒,立马愣在当场,“不是郡主喜欢九爷吗?” “只有栀浅喜欢他,我才不会喜欢!”我稳住心神把话题再次拉回正轨,“先找人取回家当再说,好吗?” 未料到柔亦的思绪已经拐进死胡同,在这条道上一去不复返了,“郡主喜欢九爷,如果主子也喜欢九爷,那九爷一般不会选主子的,再怎么样,也是嫂子,不能下手的,可是这样一来,郡主和九爷甜甜蜜蜜,可是主子岂不是就失恋了?”她在我眼前踱来踱去,指点的头头是道,“万一九爷就是瞎了眼,偏偏看上了主子,那这情况就更复杂了,主子是他的嫂子,他下不了手,如果下手,皇子们一定会大乱,可是他不管愿不愿意接纳郡主,他都会伤害郡主,郡主知道真相又一定会怪在主子的身上,那这岂不是要大乱?” 真的是最强大脑啊! 你怎么不去挑战柯南? 第九十二章 贾玥遭罚 不过这丫头分析得是一点错都没有,我真的无言以对,只好打断,“丫头,本姑娘没有喜欢宇文泰那个小孩子!懂?” “不懂!”柔亦很坚定的摇头,“你都脸红了!” “那是因为我害羞!和一个男人牵扯在一起很害羞的,你懂?” “不懂!”柔亦更加坚定的摇头,“主子不是每天和太子爷牵扯在一起吗?什么时候红过脸?” “那,那不一样!”我真的对这丫头的偏题表示崩溃,“我们可不可以先研究一下怎么拿回东西来?” “什么东西?”柔亦眨巴眨巴大眼睛,“什么东西?” 哎呦我去,这个忘性! “给你!不要再弄丢了!”我都没有看清身后人的身影,就被接二连三丢过来的布包砸的老虎老鼠傻傻分不清楚了,然后就是衣带被人挑开,那家伙扯着我的袍子欢笑,“什么时候净的身,我怎么不知道?” “见过八爷!”柔亦乖乖行礼问安。 “宇文棠,你什么意思?”我扒掉他的脏手就开骂,“你才是个公公!” “你最好承认你是公公,然后大爷就可以堂而皇之大摇大摆的送你回东宫去,要不然,你就自己提着这大包小包慢慢搬去吧,然后,慢慢给皇兄解释你干了什么!”他得意的招招手,“小灵子,来吧!” “不要!”我示意柔亦点点东西,看看丢了什么没有,然后自己扛起来回宫,“这大清早的,我还不信谁能发现的了!” “你最好信我吧!那个东宫,盯着你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只有你自己粗线条!”宇文棠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就看见贾玥领着大队人马从那边过来,“快!快!先把人拿下,别叫她们跑了!” “谁敢?”我正要自己站出去,就被宇文棠伸手拦住,“贾美人天大的胆子,妾室也敢这么叫嚣?直指太子妃的不是?皇兄可真是没有白疼你们!” “八弟也在?这大清早好闲的心!”贾玥福身过,对着宇文傛就是一声媚笑,“嫔妾只以为太子妃私自出逃,不想倒是和八弟密会,看来郡主教坏了不少人呢!”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的话刚出口,就看见刚刚站定的宇文傛劈手就甩了贾玥一个巴掌,“闭嘴!” 难为贾玥的脸,跟着她真的是受了委屈了! “殿下别动气,不要伤了手,”余碧晨无限伤怀的握住他的手,“嫔妾实在见不得殿下这样,对孩子,也不好!” “大清早的,叫你们娘两辛苦了!”宇文傛立马转了脸色扶住余碧晨,“你可还好?” “嫔妾无事,还是瞧瞧姐姐怎么回事吧!”余碧晨眼光直直看着我,满是关怀,“姐姐,你和八爷没什么的吧?” 当然没什么,但是,你需要用这么怀疑的语气吗?没安好心的女人。 “皇兄怕是误会皇嫂了,她昨天听说河西的水患没有银子修筑水坝,就收拾了自己这些东西想交给我变卖了去接济难民,一片好心,可惜想的太简单了点。”宇文棠从来都脸不红心不跳的编瞎话,专业水准一流! 第九十三章 我爱宇文棠 “哦?灵儿,是吗?”宇文傛眯缝着眼睛仔细盯着我,一脸审视,不过那句“灵儿”听的我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一个个的,装什么装! “是。”我坚定点头,还不信了,你们能拿我怎么办? “姐姐不愧是太子妃,这般的心系天下,妹妹真的自愧不如。”余碧晨在宇文傛的身旁一脸羞愧,“不过,这样的消息是谁透露给姐姐的呢?要知道,后宫,可是从来不能过问政事的呢?” 真是聪明啊,这么短的时候就下了连环套,看来我真的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了。 私自出宫,重罪!当禁足三月。 幽会男子,重罪!当下掖庭狱。 参与政事,又是僭越重罪,我的太子妃位子,估摸着是要掉了! “是做弟弟的不是,不小心说漏了嘴,叫皇嫂听了去,就非要尽一点自己的心意,望皇兄莫要怪罪。”宇文棠一直挡在我身前,替我抵挡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就是宇文傛怎样的审视,他也没有后退分毫,他很得体的,很嚣张的,很努力的,保护着我。 “这样说来,也情有可原,”宇文傛步步逼近,越过宇文棠晚挽起我的手,温柔的好似掌心化雪,“以后这样的事情也该叫我知道,再心急,也别叫人拿住不是。” “是。”我诺诺回答,另一只手,却下意识的攥住宇文棠的衣角。然后又被宇文棠不动声色的推开,他后退一步,躬身依旧,“皇兄,棠告退。” “阿棠,有些事情,如今,你也不必太上心。”没头没脑的,就在宇文棠已经要走下台阶的时候,宇文傛这样说。 “谢皇兄提醒。”宇文棠的脚步并未停下,口气里,一如既往的桀骜不驯。 我望着他走远,目光从未离开,然后感到指尖传来的疼痛,宇文傛握的很用力,面上却笑得那样和煦,“灵儿,我们回宫。” “是。”我迎上他的眼眸,很坚定的点头。 这时候,我很确定,我喜欢宇文棠,很久很久以前就是。 从他第一次擦掉我眼角的泪水的时候;从他带给我第一支冰糖葫芦的时候;从他教我第一招拳法的时候;从他把我一次次救走的时候;从那个意外的吻落下的时候,这个混世魔王的温柔,恐怕,只有我一个人,可以这样真切的感受的到。 突然想起,那天侬侗台的舞蹈,我飞快旋转的时候,每一次回眸,都是在寻找他的眼睛,而他的目光,也从来没有在我身上移开过。 我喜欢他,就像他会在我身边一样,我也要留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 我要很强大,强大到,我可以和他在一起,这个皇宫的条条约束,都不能禁锢我的爱情。 我十六岁的时候,终于有了自己的爱人,就像微笑的栀浅一样,我的心底也终于有种子萌芽,然后静静悄悄的,慢慢的长大。 后来,宇文棠对我说,我爱你,爱到不敢去走进你的生活,不敢叫你的心起一丝波澜,原来最难过的爱,不是倾尽,而是忍耐...... 恩,这个时候,我也学着忍耐。 第九十四章 姑姑的打算 宇文傛的演艺生涯因为有我,立马就提升了一个档次,到达了影帝级别,在秀恩爱这条道路上更是停不下来,我们手牵着手,穿过大道小巷,最后停在芙湘殿门前,贾玥一众气的脸冒青烟,余碧晨扶着肚子一个劲的喊疼,才终于把宇文傛召唤过去。 “盥洗过,去母后那里请安吧,她许久没有见过你了。”宇文傛最后这样嘱咐我。 “知道。”因为上次阙楼她还是护了我一点,虽然我知道是因为她儿子,但是还是感激她,何况,她的旨意,宇文寅现在还在御书房里反省着。 我正因为这一系列的有惊无险暗自庆幸,和柔亦傻笑着抱着自己的包裹溜进殿门的时候,就看见彼岸姑姑铁青着脸在那里等着了,跪了满满一殿的宫女太监,她在那中间站的笔直,就像一尊雕塑。 我们跪的也很迅速,“姑姑,我们错了。” “太子妃怎么会有错呢?”她长叹一声,就要给我跪下,可是膝盖弯了几弯,身子就往一边倒下来了,好在有小宫女扶住,才不至于摔倒。 “姑姑,您是站久了吗?”我试探着问问,就看见她杀人的利剑把把射来,却直接把我无视,“柔亦,你是怎么服侍主子的?” “奴婢错了,请姑姑责罚。”柔亦扣头如捣蒜,“不干主子的事。” “是不干她的事,我们做奴婢的,就是要兢兢业业服侍自己的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也懂得,主子犯错,首当其冲的就是我们,你也应该知道。”姑姑好容易稳住身形,但是那龇牙咧嘴的表情和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的簪环告诉我,她现在的知觉是怎么样的,可是我看的好笑,却一点也不敢笑,憋得更难受。 “奴婢知道。”柔亦眼泪已经下来,依旧磕头不止,“奴婢领罚。” “娘娘,您说,该怎么罚?”彼岸姑姑并没有打算放过我,她就是喜欢用这样虐心的手段,我自己捅的篓子,怎么舍得柔亦替我挨罚? “柔亦没有错,都是我的不是。”我自己站起来,“不论是《女则》,《女训》,我都认,但是要罚柔亦绝对不行。” “是你自己应下的,什么条件,绝对都依?”彼岸姑姑再次重申。 “为了柔亦,我都依。”骄傲昂头,大不了就是抄书,我还能扛得住。 “好,你们都散了吧,给太子妃备下早膳,柔亦侍候梳洗,过会儿还要去凤仪殿请安的。”彼岸姑姑抽身回了内殿,我只好乖乖跟进去,“姑姑,是我错,叫你生气。”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也不指望你规规矩矩仪态万千,但是别叫人拿住错处,总有一天你犯下的大错没人救得了,到时候陪葬的,不止柔亦和我,如果你真的是天生龙女,陪葬的,就是整个天下。”姑姑语重心长,可是我只想知道她到底要我答应什么,死也要给我个痛快! “姑姑,你究竟打算叫我做什么?” “听命于皇后。”她一字一顿,“唯有如此,无人能伤你毫发。” 第九十五章 被小屁孩嫌弃 “听命于皇后?”我盯着姑姑的脸仔细确认,真希望她是说错了,或者,是我听错了。 “没错,只听命于皇后。”她郑重点头。“皇后能成为六宫之主,她的手段绝对无人能及,而且她对后廷的见识绝对优于常人,否则,她不会叫自己的外甥女多年屈居人下,而且竭力压制世子爷对你的不满,也不会在怀疑你心系旁人的时候就立刻拉拢唯一的异姓王余家,给她那样大的荣*,这桩桩件件,都可以看出她的过人思量。”姑姑凝视我,“你现在还不懂的,但是听命于皇后,对你,百利无一害,她需要你,保全太子爷的位子,你也需要她,保全你在后宫的一切。” 什么桩桩件件,我听的糊里糊涂,估计到我想通还需要很久,不过不重要,姑姑绝对不会害我,何况,她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可是我的接受力也是很有限的,跟皇后是完全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果然,我梳洗过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我们没说几句就完全是谈崩的节奏。 我去的时候请安的一众嫔妃还没有散,隔着窗户就听着里面嘻嘻哈哈的笑闹声,皇后身边的小太监上来给我请安,“太子妃吉祥,现在各位娘娘正陪着娘娘说话呢,不知娘娘是现在进去,还是等一会儿?” “等会儿无妨。”姑姑替我回话,然后就要扶我到一旁的石凳坐下。 “外面是谁来了?”也许是听到我们的动静,皇后隔着纱窗问道。 “是太子妃过来请安。”那小太监忙回道。 “是钟灵过来了啊?那还不快点迎进来。”皇后笑着扣了纱窗,“钟灵,进来吧。” “是。”我答应了起身,然后进去内殿请安,一屋子的莺莺燕燕,环肥燕瘦,父皇的女人,可是比宇文傛多十倍不止。 “钟灵见过母后,给各位母妃见礼。”我躬身行礼过后,就站在一旁规规矩矩等着皇后发话。 “太子妃瞧着,更见风姿了呢。”一位宫妃忙着恭维道。 “那是,若不是有这样风姿卓越的太子妃,太子殿下现在还关在东宫呢吧。”淑妃一脸讥笑,同旁边的妃子道,“婉妹妹瞧着是不是?” “嫔妾......嫔妾不知。”那妃子望着皇后一脸恐慌,一边又示意淑妃不要再说下去。 “没用的东西,你怕什么?”淑妃横眉怒喝,“做的出,还怕别人说说笑?” 刚才的对话皇后仿佛一句也没有听见,金色的护甲划过怀中那纷嫩的笑脸,她一直是笑着都弄宇文娅,然后抬头问我,“你瞧瞧娅儿可不可爱?” “娅儿一直都很聪明,又乖巧,现在母后哄着,更可爱了。”我对孩子没多少好感,只好敷衍。何况,这个玉雪聪明的孩子,她的母亲因为我的一次诊脉,已经杖毙,她这样的苦命。 “来,你是她的嫡母,你来抱抱。”皇后没看出我脸上的丝毫不快,叫人把孩子送给我抱着,我正恐慌着要怎么拒绝,毕竟,抱孩子这件事情我一点经验也没有,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面把她摔在地上丢脸吧,结果那孩子只是看了我一眼,就大哭不止,又挣扎着回皇后的怀里去了。 我了个去,她竟然这么嫌弃我! 第九十六章 烫手的余碧晨 因为这个孩子的一声哭闹,满座的妃子都要憋坏了,我只好尴尬笑笑,“恐怕娅儿是实在不想离开母后,才会哭闹的吧。” “许是太子妃长得叫人不忍一观,所以才吓坏了小孩子。”淑妃拿着娟帕捂着嘴轻笑,“最烦小孩子的哭声了,罢了罢了,今儿也累了,嫔妾先告退了。”说完直接伸了手给旁边的妃子,只拿余光撇撇,不屑呼和,“走吧。” 她不过是位列四妃,竟然就把低等妃嫔作下人使唤,而皇后熟视无睹,只是哄着怀里的孩子,良久,才淡淡道,“今儿都乏了,你们都去吧。”满座的人看着她们摇风摆柳的走了,才起身告退,默默的退出去。 我还没有迈步,皇后抬手示意我坐下,等了娅儿停了哭闹渐渐睡熟,叫人抱了那个孩子下去,才问我,“喜欢孩子吗?” “不喜欢。”我答的很诚恳,宫里的孩子总是活的坎坷,很少人生的下,出世了,女孩还好,可是嫁出去,就再也寻不着了,许多幼时的玩伴,才刚刚及屛,便远嫁他乡,而男孩子,很少的人平安长大,而长大了,又被储位和爵位里争斗,总是活得累。 “那么,余良娣的孩子,钟灵看来,还是不要出世的好?”她的目光停在殿里袅袅升起的香雾里,手里的茶盏端的稳稳当当,却说着这样心惊肉跳的话,我真的害怕。 “钟灵不敢,钟灵从来不敢有这样的想法。”我跪在地上扣头不止,“母后恕罪。” “恕罪?你有什么罪过?”轻移莲步,她走到我的身前,把茶盏交到我的手里,“来,端着它。” 我惊异她这样只是送个杯子给我,却不想刚刚接过,就感受到了那灼人的温度,宫里的茶水都是八分烫的时候才会端给我们,没想到这里面装的竟是滚烫的开水,没等我拿稳,就不得不撒手,滚烫的水四处泼洒,升腾满满的雾气。 “烫手吗?握的稳吗?”她问。 “实在很烫,很烫。”我自己摩挲着烫红的双手,“母后,为什么你端的那样的稳当?” “因为我每天都揣着,我一直这么揣着。”她手扶在我的肩上,很用力的扶住,“现在,余碧晨,就是这杯茶水,你要不就打翻了她,要不然,你就揣着,揣一辈子。” “我揣不住,很烫。” “那就打翻它。”她说的果断,“除了你,没人能震慑到她。” 她丢下跪着的我幽幽的回了后殿,“你自己掂量。” 霞璧姑姑过来,“这是鸳鸯执壶,转珠为号,红珠无毒,黑珠为砒霜暗道,你知道怎么做。”言罢,轻轻的放在我的手上,“太子妃想好了就去做,别辜负了娘娘的心意。” 我握着这壶傻在当场,这是为了什么?究竟为了什么?就要她们一尸两命? 姑姑过来扶我起身,悄悄耳语道,“回宫说。” 我不想说,什么也别说,倒不如,这一壶酒,直接送我上路。 第九十七章 郡主要出家 秋风起了,吹在身上透骨的冷,要入冬了吧,我暗暗的想,若不是,我为什么会打那么多寒颤呢?彼岸姑姑拥住我的身子,“我们回宫。” 回宫?回?为什么是回?这个地方有哪里是我该去的吗?我突然就笑了,“回宫,我们回宫。” “不要吓我。”她说。 我有什么可怕呢?比起手机这壶毒酒,比起这里这颗人心,有丝毫的可怖吗?这白玉鸳鸯执壶触手温凉,美玉无瑕,纯白干净,可是这样美好的东西为何要包藏这样一颗祸心? “这样好的酒壶,太子妃一定要好好使用才是。”姑姑这话说给我听,更是说给内殿里的皇后听见。 说什么有什么要紧?做什么有什么要紧?比起人命,都轻巧的多了。 这一路跌跌撞撞,便是在肩撵上,都几乎要摔下来,手里的执壶没有丝毫松手,我们只是单纯的以为,这是皇后给余碧晨的致命一击,我只是她手里的利刃,而谜底揭开的时候,原来我,也早在她的算计之中。 如果我有一刻要杀余碧晨而后快的心思,那么,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未到东宫正门,就听见柔亦的叫喊声,“主子,主子,八爷传来的消息,郡主找到了。” “什么?真的吗?”我立刻拍着肩撵叫他们停下,“是送回王府了吗?” “不是,不是,”柔亦飞奔过来,“郡主非要出家,在崇华寺已经绝食两日了,还要山上众人不能透露半点东西消息给外面,若不然,就决心一死,如果不是静月那个小尼姑跑出来报信,我们还不能知道这些事情呢。” “那现在呢?”我立刻将那执壶交到姑姑手上,“去凤仪殿请旨,我要出宫。” 脱了累赘的外裳丢给随行的宫女,吆喝柔亦“流离园牵马,即刻出宫。” 我没想到流离园里沐颜马下,宇文泰竟然在,他寸寸抚过沐颜白亮的皮毛,一寸相思,一寸孤寂,都落在我的眼中。 并不想看见他,以为他没有发觉,想着还是离开的好,没想到却被他喊住,“你不想再见我吗?” “不是。”我回答的很笃定,“我只是没有想好怎么见你。” 他脸上挤出一丝笑纹,“那天大雨里,你记得说过什么吗?” 大雨?哪天?我压根没有记忆,可是我要怎么说我忘的一干二净,不想叫他再难过,“我没有忘记,我记得。” “你记得?”他眼里是出乎意料的惊喜“你不曾骗我?” “不会。”我自己答的没有底气,却不想被他看破分毫,又装着很肯定的摇头。 “那你和皇兄,”他思索良久,还是问道,“可有夫妻之实?” 我纳罕他为什么会问的这样私密,不过既然他问,我也只好如实回答,“我同宇文傛,关系从没有变过,十几年如一日。” 他的表情在我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紧张到了极点,而得知答案的欢喜我也从未见过,我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可是眼下,栀浅才是第一要紧的事情。 除了栀浅,我不关心其他。 098新旨又下 时间静默,唯有秋日上山谷里独有的煞煞风声,我们都没再说什么,我伸手牵马的时候他把缰绳递到我手里,“路上小心。” “你不要去看她吗?”说到底,事情总是因他而起。 “不去了,不该见的。”他挤出一丝苦笑,凝视我登上马鞍,在我调转马头的时候,他突然对我说,“如果我做了什么错事,你也要记得,我只为你。” 我听不懂,也已经不愿费心读懂,“阿泰,你的路,你要自己选择,与旁人无干。” 我在收到出宫懿旨的时候也收到了皇后第二道密旨,黄纸固封的蜡丸里,只有短短几个字,“郡主须下嫁新罗。” 姑姑看着我拆开看过,苦笑道,“果然,皇后连这一层都想到了。” 这一层是哪一层?我并不清楚。 “如今河西水患交到九爷的手上,井井有条,朝臣连连陈赞,而你都同九爷也有说不清的瓜葛,如今九爷和郡主的关系,怕是皇后也早早看穿,若是郡主嫁给九爷,她是庐陵王爷的独女,势必会加上王爷手里的势力,壮大不少,皇后要你这么做,一定,是为了提防九爷夺位。” 阿泰夺位?亏皇后想的出来!论胆识,他都比不了宇文棠,论地位,比不了任何一位皇子,论*爱,他都比不了栀浅叫人惦记,他一生下就没了亲生母亲照顾,寄养在一位不怎么得*的妃子那里,没几年也就患病死了,如果不是宇文棠和宇文烃俩个哥哥对他尚好,如今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还说什么夺位?阿泰哪有那一点雄心?哦!不!是熊心! “太子妃不必一切照着皇后娘娘的意思来,不明着忤逆皇后娘娘就对了。”姑姑临行前再次叮嘱我,“别惹出乱子。” “我知道。”这次出宫,姑姑不能随行,就连柔亦,也不会骑马没法跟着,只有宇文傛叫几个有功夫的内侍跟着,我一路出了东华门便一路打马飞奔,把他们甩的老远,最烦这些跟屁虫,可惜我这个技术,还甩不脱他们。 上山的路分外难行,沐颜没走过这么陡直的道,一个劲的给我尥蹶子,凭着我怎么哄怎么劝都不动一步,那几个内侍费了半天的功夫,也没见她挪一挪,累的半死徒劳无功,眼巴巴的求我,“太子妃要不然换匹马吧,奴才们几个真是无能为力了,这家伙脾气也太倔了点。” “那我要怎么办?”难不成要我自己爬到山顶?放眼望去,真的是山路绵延,没有尽头,估计等我上了山顶,栀浅脑瓜锃亮,敲敲木鱼,见我就说“贫尼有礼了。”然后一遍一遍的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多么可怕! 就算要嫁,不是又一个鱼处机? 关键是,人家新罗王子愿不愿意娶个尼姑? 我们这边望马兴叹,那边道上就已经尘土飞扬,一队人马飞驰而上,领头的那人紫玉冠带璀璨夺目,一手驰马,另一手的明黄圣旨分外的显眼,我倒要看看,父皇又有什么新点子。 099出人意料的旨意 人马走进的时候,我的眼光心思却完全不在那道旨意上,反而落在他的紫玉冠带上,那个紫玉冠我是见过的,在静川的画上,龙纹肌理,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那是一块绝无仅有的无暇白玉,纵然画师怎么粗心,也绝不会这样疏忽。 “丫头,愣什么神?”马上的人附身抬手拍在我的脑门上,“是不是本皇子太帅,闪瞎了你的眼?” “臭美!德行!” 宇文棠手执圣旨洋洋自得,“既然你这么有脾气,那大爷先上山等你去了。” “停下!”我拦在他马前,“你赔我!” “陪你?”那意思真的是*不过,“来来来,上马来,哥哥今天好好陪着你。” “滚!”一个马鞭抽上去,吓得他一个仰身差点翻下马来,那马也受了惊,“啾啾——”叫了好多声,马蹄子刨了好深的坑才稳住身子,宇文棠立刻就变了脸,“钟灵,信不信我打死你!” “不信!叫你一天*,一天天的*!”我指着沐颜,“你不是说你*的很乖吗?那为什么一天到晚的尥蹶子?” 他眯缝着瞅瞅我,趴下来示意我过去,“知道什么人养什么马吗?” 我摇头。 “就是,你这样的人,就配这种尥蹶子的马!”他大笑一声,挥手叫人前进,得意的打个响指,挥着马鞭子走远了,“小丫头,等着你的傛哥哥一会儿来接你哦。” “王八蛋!坏蛋!”我急的跳脚,抓了几把石头扔过去,可是怎么办,人家早就飞奔着走远了,我顾着置气,连圣旨也没有问清楚,而那个紫玉冠,我也忘了问到底。 我懊恼的在地上蹲了许久,一枝朱钗刨了半天的土,那几个小太监大气不出,围着沐颜磕头赔罪,连娘都叫了,可是人家就是低头安心的吃草,置之不理。 栀浅的车架不久久下山了,浩浩荡荡,宇文棠一马当先,见到我的时候恨不得在我面前跳一段霹雳舞,显摆显摆他有多能干,王妃还是懂的礼数的,立马停了车队,下来给我见礼。 “小女不懂事,叫太子妃费心了。”她脸上总算有了笑纹,可是还是疲累的很,“事情到这步,也总算有了交代。” “栀浅倔强的很,好在有人说的动她。”我看着栀浅在车里向我招手,不过几天没见,她整整瘦了一圈,眼窝深陷,那样乌青的脸色,明朗的少女转眼间不知道苍凉了多少,我忙过去握住她的手,“傻丫头,你去了哪里了?” “我在找一个人,你知道的。”她笑容挤得牵强,可是却是那样的甜蜜和动容,“嫂嫂,你知道吗,他说他心中有人的时候,我感觉我都要死透了,可是今天旨意下来的时候,我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怎么会呢?可是它写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他是愿意的。” 圣旨被她小心收在怀里,她那样呵护的拿给我看,写的清楚明白,可是读完的一瞬,我也只当自己看错了。 100等我回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栀浅郡主皇嗣隆御,得庐陵王多年教养,耿直刚张,婉美安雅。九皇子宇文泰,性情乖觉,果敢稳毅,倾心栀浅郡主多年,今特拟,郡主为安芮公主,九皇子宇文泰为汝阳王,巴府六郡归其统领,安芮公主择良辰嫁于汝阳王宇文泰为妻,钦哉。” 宇文泰竟然请旨,迎娶栀浅。 他在做什么? 我的惊诧目光下,宇文棠一把夺过手中的圣旨交还给栀浅,“浅浅,你如愿以偿,八哥很为你开心。” “我知道。”栀浅浅笑,“八哥跑这一趟,就是最好的祝福了。” “只有我亲自过来,才能安心。”宇文棠缓缓的握住我的手,他不动神色,我却小鹿乱撞。 “我先送你回府,回去好好休息,新娘子可是要美美的出嫁。”宇文棠笑着叫栀浅放了轿帘又叫人扶了王妃上轿,知会人们先动身,等着车队走的远了,才放开我的手,“在这等我,哪也不许去。” “为什么?阿泰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惊讶和纳闷的是,阿泰对我的喜欢是真的?还是今天的这道旨意是真的?他究竟在骗我们哪一个? “等我回来。”他飞身上马,“哪也不要去。” 一句话说两遍,他完全忽略我的问题。回答我的,也只剩哒哒的马蹄声,真没趣!我接着刨我的坑,只是这一次,我带着满脑子的问题,刨的是一个复杂的坑,不能冷静的坑。 “你常骗人吗?”我拉了身边的一个小太监问,吓的他打个冷颤,忙的跪在地上。 “奴才万死也不敢骗主子,奴才的衷心,天地日月可鉴。”连着几个响头。 “我就随口问问,你至于吗?”无趣,更无趣! “主子是要听真心话?”旁边一个小太监笑嘻嘻的扒过来,“奴才倒愿意说。” “那你说。”我拉他到身边坐下,直接踢走眼前这个发着抖说不清半句话的小家伙,姐姐就喜欢简单粗暴的。 “这宫里说真话哪里活的下来?就是您这样的主子,还不是要说许多不得已的话免的麻烦,像咱们这些做奴才的,更是满口的胡话为求个活命。”他卡了一会儿,“不过,有一句绝对是大大的实话,奴才们每次说的时候,绝对是发自肺腑,字字泣血。” “那一句?”我立刻来了兴致,这小太监虎头虎脑,可爱的很。 “主子饶命,主子饶命。”他还故意的在我面前磕了好几个响头,灰头土脸的爬起来冲我傻笑,“主子,你说是不是?” 是!真的是!我被这小太监逗得前仰后合,欢喜的拿簪子直戳他的脑门,“你叫什么名字啊?以后跟着我混好不好?” “奴才小路子,谢太子妃提携。”小家伙麻溜的有磕了几个响头,他这一个激动不打紧,一溜的小太监跪了满地,“太子妃行行好,把奴才们一起带走吧。” “奴才也不骗人,以后也跟您说真话。” “奴才嘴皮子最溜,保管天天逗您笑。” “奴才杂耍百戏的都能来一点,主子要看胸口碎大石还是看走钢丝?奴才立马来一个!” 说好的骗人的问题,变成一场太监应聘大会。别的不要紧,最起码可以看出,我钟灵的人气,还是相当不错的! 101我们都不够爱 沐颜低头安安静静的吃草,我趴在草地上和一堆小太监跳山羊,欢喜的得意忘形,束手束脚的腰带披帛也被我挂在树梢上,可惜还是腿太短,不是卡在别人腰上,就是挂在别人脖子上,一波小太监被我压的四处挂彩,最后连连摆手,“主子,您这个精神头太旺盛了,奴才们陪不起了。” 唯有小路子坚持不懈,揉着自己的腰又一次弯下去,“主子接着来,一定玩的好的。” 我看他这样,自己也不忍心,过去叫他起来,“算了算了,等八爷回来我们就回宫吧,你们也都歇一歇。” “主子,你真的玩累了?”他支着腰还是不肯起来,“小路子撑得住的,主子尽情玩。” “没关系,以后回了宫,我们天天玩。”我自己挽好头发,系好腰带,才想起今天的正题,“小路子,你对一个姑娘说你喜欢她,会是假话吗?” 他欢喜的表情僵了下来,不过马上就笑了,“主子怕是忘了,像奴才这样的人,哪里配喜欢别的姑娘。” 我知道自己问错了了话,悔不当初,太监都是苦命人,要不是没法活下去,不会不要命根子,做个不阴不阳的人,生前生后都叫人耻笑,“小路子,你这么好,一定会有姑娘真心喜欢你的,最起码,我现在就很喜欢你的。” “主子又在笑话我。”他憨厚挠头,“不过,如果有勇气说出来,他一定是很爱很爱的吧。” 很爱很爱的? 所以,宇文泰很爱很爱的人,终究还是我! 栀浅也说,他说过,他心里有人,别人,不是她。 他骗了栀浅?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宇文棠的解释更叫我难过。 “和你在一起,他要背负怎样的罪名,要走过多艰难的路途,最后,很可能的,一无所获,一无所有,而和栀浅在一起,他过得容易些,他只是走了他该走的路,皇嗣,封王出京,是最好的路。”他看我,很用心的说,“没有欺骗,我们只是没有那么爱。” “没有那么爱?” “他没有那么爱你,所以还是放弃了一无所有,我没有那么爱......”他觉得自己说错了话,突然停下,“我们都没有那么爱。而已。” “你爱上谁了,是吗?”我那么傻,那么傻,可是却捕捉到他要表达的所以讯息,也许就是爱情,让我变得这样敏感和小心。 “没有,我还不够爱。”他揉揉我的额发,“丫头,给我唱首歌好不好。” “我唱歌很难听。” “我想听,很想听。” 你想要的,我怎么舍得拒绝。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 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这是姑姑教我的歌,是一个女孩,等待她的丈夫,很用心,很用心的等,所以的心思,都只为这个人。 宇文棠,我是不是也一直在等你呢? 你不够爱的人,是谁呢? 那么我不说,是不是,也是因为不够爱呢? 沐颜马上,我这么紧紧的靠着你,那咚咚的心跳声,是你的?还是我的? 102离别没说再见 残菊遍地的时候,我和姑姑围着炉火敲着蟹夹子吃,小路子跟着柔亦在晒我冬天的衣物,竹竿敲下去,漫天的尘埃飞起,我在这样不甚温暖的日头下,心凉了很久很久。 三月之期未过,而金宇霖却再没出现,我只听说他备了很厚的礼送给栀浅做嫁妆,这其中,包括那只碧玉簪。 他还是放不下栀浅,即便她要为人妻。 宇文棠说,为了栀浅,他跑遍了京城内外,废寝忘食,风寒已久的他最后咳血不止,生嚼人参保命,每有铃铛的响动,都会在梦中惊醒,每一处碧色的衣衫,都值得他尾随一日,他那么担心的她,却在为别人心碎难过。 圣旨下来的时候,他就在崇华寺,他在她的身边,看着她,为了别人欢喜雀跃,死而复生。 他留给我的字条,很短,很短。 “情深,缘浅,不怨,无悔。” 他是一个在爱情里拼尽全力的人,他爱的*,走的干脆,因为如此,我一直很崇拜他,崇拜了很久很久。 金宇霖在多年之后继位为帝,再见的时候他已经是新罗的新主,再见栀浅的时候,他已经美姬佳人在怀,然而那句“贵妃金安”。他的声音还是颤抖。 那时候我才懂得,每个人过往里拼尽心力爱过的人,时光怎么流转,必定铭心,依旧刻骨。 父皇为了兄弟间的和睦,阿泰的婚礼,叫宇文傛一手操办,因为我同栀浅的关系,这件差事,也必须我亲力亲为。 汝阳王府图谱画好的时候,我邀他东宫相见。 很客气的行礼,很客气的搭话,我们疏远的迅速而又自然,他依旧谦和,和对待所有人一样的谦和。 我们谈及的,不过是哪一处亭子和哪一处屋角,栀浅喜欢栀子花,后园遍植,他唯对这一处很不满意。 “这世间那么多的花草,不必这样偏爱。”他说。 “我原想,王妃会喜欢的。” “不重要,不过是花草而已。”他轻轻污掉,“种白莲吧,有水的地方才有灵气。” 我喜欢白莲,很莫名的喜欢,所有人都知道。我淡淡道,“白莲招虫子。” “没关系,我会盯着的。”他说,“只是花草,我难道也不该沾染?” “九弟喜欢就好。”我知道失言,只好这样回答。 临别的时候,我在他身后,很真诚的嘱咐他,“好好对栀浅。” “我知道。” 那一刻,我有些怅然若失,喜欢自己的人娶了自己的好姐们,而且,分开和相聚,都不是为了爱。 他不那么爱我,所以离开。 他不那么爱栀浅,所以不在乎,她爱什么。 “没关系,郡主欢喜就好了。”柔亦这样安慰我。 是啊,这不就是我一开始要的结果吗?又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这是一场浩大而叫人满意的婚礼,皇子娶亲,王爷嫁女,满城沸沸扬扬的喧闹和和欢乐,娇羞美艳的新娘,俊朗有为的新郎,情投意合,天造地设。 十里帷幔,从庐陵王府到汝阳王府,红绸铺遍京城,花轿里的栀浅凤冠霞帔,红妆依人,在这红绸下嫁给她爱的人。 103大婚(上) 婚礼在冬至,阴云落,北风起,一个严寒欲来的日子。 那一天我们很早就收拾停当,芍药对襟银鼠披风下一身的云霞锦宫裙,很久未见栀浅,对她,对阿泰,我还是带了慢慢的祝福。 “主子,姑姑叫人新制了一对明珠耳铛,今天要戴吗?”柔亦取了许多朱钗比对,“还是这耳铛最华丽。” “今天是栀浅的大婚礼,我打扮的那样漂亮给谁看?”我挑了一套素银嵌胭脂玉的芍药步摇戴上,“别给东宫丢人就好了。” 亲点红唇的时候宇文傛来接我,镜中看着他的神情不甚清楚,柔亦偷偷耳语,“太子殿下看呆了呢。” 素面朝天的久了,偶尔装点一下,叫他吃惊了而已。 “我在前厅等你,别耽搁了时候。”他丢下这句,转身出去悠然喝茶。 姑姑回来看到我这样装扮的时候,只是扶正我歪了的金丝流苏披帛,“突然这么懂事,倒不习惯了。” 我对她笑的时候,眼角余光瞄到搁架上那个白玉执壶,笑容就僵在脸上,皇后娘娘的旨意,我总是抗拒的。 我一开始就注定不是母仪天下的人。 扶着柔亦的手缓缓向前,长长的裙摆迤逦落地,宇文傛亲自扶我上轿,“钟灵,最近,你话少了。” 有些事是没必要说的。 有些事,说了也要后悔的,不如不说。 有些情绪,不必说给每个人听。 我只是傻傻的笑了,“也许,最近太累了。” 珠帘放下的时候,我深深的叹了口气,却不明白,这疲累来自哪里,这哀叹,是为了谁。 父皇的御驾在前,车马凌凌,浩浩荡荡,没走几步,就听车外的柔亦说,“主子,下雪了呢。” 果然,今冬的第一场雪,下在今天。 那雪花晶莹洁白的散落下来,飘忽轻盈,漫天飞舞,好如有千般愁绪一样,深切切的,透骨的冰凉,又同海水一样汹涌,想要淹没这一切,又好像,要揭开这藏头藏尾的的肮脏世界。 我禁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握住这难得的晶莹,却在一丝凉意后看到掌心里的水痕,是天空的眼泪吧,在这冬日里,凝结成霜。 十里红绸被掩在这遮天蔽日的大雪下,鲜红和莹白相衬,分不清,是一场喜宴还是一次哀思。 绣着鸳鸯的嫣红盖头下,握着红绸的颤抖的衣袖里,我可以想见栀浅的欢喜和紧张,而宇文泰,他只是一如既往的,谦和的笑着,浮于表面的,如薄雾般一吹就散的虚假笑容。 可是,没人愿意拆穿。 我看着他们在众人的簇拥下一拜天地,再拜高堂,最后夫妻交拜,手指紧紧的纠缠在一起,这样的婚礼,这样的爱人,真的是栀浅想要的吗? 我的指节发白的时候,有一只大手,紧紧的包裹上来,“别担心,”他说,“会好的。” 宇文傛,现在少有的温柔。 我努力挣开,“天寒,我只是有点冷。” 我怎么会忘了,以前的时光里,再冷的天,再凌冽的风,也是他给我挡的,我长大了,却是这样努力的逃开他的身旁。 104大婚(中) 礼乐高亢,没人看到人群里我们二人的异样,宇文傛没有多言,只是很用力的握住,“我给你暖暖。” 透过人群,我看到握着红绸的阿泰,也怔怔的,望着这边,目光,停在我们相握的手上,而很快的,别过头去,扶他的新娘。 “老九还是惦记着你吧。”他在我耳边低语,言语里,很多不屑。 “你知道?”我冷冷的问他。 “因为老八对你的玩笑,在演兵场大打出手,可是丢尽了皇家的颜面了,这宫里谁不知道?若不是我拦着,这风声一早吹到父皇耳朵里,还容你活到现在?”他高高抛一颗葡萄拿嘴去接,吧唧吧唧的咬果子去了。 我总是这样,后知后觉。 所以宇文棠会是花猫脸,所以宇文泰会躲着不来见我,所以宇文烃会那么不待见我,所以宇文傛更加厌弃阿泰。 一切顺理成章,毫无破绽,所有人都知道,除了短了路的我。婚宴继续,我却有一头碰死的冲动。 脑门刚要撞在桌面上,就被宇文傛提住了脖颈,捏回原位,“要死回宫死,挂在婚宴上更把*的罪名坐实了。” “好吧。”弱弱的吃菜喝酒,好歹,栀浅是嫁了,阿泰是封王娶妻了,我这个嫂嫂虽然有点短路,总还是有一点靠谱的不是。 戏台子搭在王府后园,父皇喜欢的了不得,领了几个心爱的大臣搬了桌子过去听戏喝酒去了,留了一厅的皇子王妃,立马像脱了缰的野马,划拳喝酒,玩的和市井*一个德行。 宇文傛这方面有天赋,哄得一堆皇弟不知道灌了多少,一个个歪歪斜斜,满嘴胡说,不成样子。 我被挤在一堆娇滴滴的女人中间,没听几句,就发现,道不同,不相为谋。 “婉妹妹这身蜀锦必定是御赐的吧,听说今年满宫里只有四匹,可见洝阳王在父皇面前多得脸。”不知道那个皇子的王妃拂着宇文烃王妃的衣袖感叹。 宇文烃的王妃啧啧嘴,一脸不屑,“随便穿穿的,哪有什么珍贵的,不就是快料子,都一样。” “哎哟哟,果然财大气粗,嫔妾嫁来三年了,统共也没见几匹。”又一个女人巴结过来,“婉姐姐好福气。” 她得意的拂住耳边的那对耳铛,“若说珍贵,这耳铛名族才是价值千金,夜里不知有多么炫目,衬得整个面容都清丽许多。” 我放眼望去,是明珠,不过比起我的那对,实在不值一提。 事情就是这么巧,柔亦那丫头怕我没法艳压群芳,偷偷把这耳铛戴在身上了,我伸手示意她取出来,递给那羡慕感叹的女人,“别的没有,正好这对耳坠子今天丫头带出来玩玩,既然你喜欢,就送给你好了。” 柔亦特意的打开盒子,“王妃瞧瞧,比你的怎样?” 桌上有一张气绿了的脸,我只当没有看到,“今年宫里进来四匹蜀锦,一匹在母后那里,一匹赏了徐妃娘娘,一匹在淑妃娘娘,另一匹嘛,”我故意顿了顿,然后当众抬起自己的宫靴,“喏,父皇赏我做了鞋面了,你那件木槿花纹的蜀锦,是前年宫里仿制的。” 我话音未落,看吧,那脑门都冒了青烟了。 105大婚(下) “呦,婉姐姐,你这料子不止是剩下的,还是仿冒的啊!”另一个女人捂着嘴偷笑,“姐姐,这样的衣料,怎么穿的出来哦。” “还是在九王的婚宴上。”得了我耳铛的女人马上投给她鄙夷的神情,“还那明珠耳铛,又是谁家的仿制品吧?” “没关系,我们可以在这呆到晚上的,到时候瞧瞧妹妹是不是真的明亮动人可好?”这些女人可真的是得理不饶人啊! 我就静静地看着,我不说话! 她就坐在我的对面,脸红了又绿,绿了又蓝,脑门冒了很久的青烟,最后,终于在沉默中爆发。 “钟灵,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太子爷当个儿子一样的养着你,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一个没人要的老*!”她拍了桌子暴跳如雷,“德行!” 老*? 老? *? 养儿子? 养? 儿子? 婉什么玩意,你这个践人! 操起家伙就上,老娘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翻桌子就上,先来一个佛跳墙扣在她的脑门上灭灭火,然后给她来几坛子老汾酒,兑点儿女儿红,酒壶子直接戳脑门,“你才老*,你才养儿子,你一辈子都养不出儿子,你这个老女人!” 这群女人立刻做鸟兽散,尖叫声此起彼伏。一堆花花朵朵里长大的女人,老娘今天给你开开眼。 那脑袋在我手里扑腾扑腾,可惜了,那么厚的胭脂,那么红的水粉,都染得油乎乎的,什么花啊珠啊,都散着满满的菜花味儿,我一盘子一盘子的扣菜上去,“姐姐给你来个满汉全席尝尝。” “主子别打了,别打了!”柔亦呼喊着护在我的身旁,听着是要拉开我们,却是护着我的身子别叫她的人偷袭了,群架我打的多了,很有经验。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等我打的累了,抹着手里的油污汤汁歇了上半场的时候,那群喝的迷迷糊糊的男人才缓过劲来,可惜围观群众太多,他们在外面干瞪眼却无计可施。 然后,宇文傛一声怒吼,分开众人,牛逼哄哄的站在我眼前。 “怎么回事?” “太子爷,她说,她说我是被你当儿子养,她还说,我就是一个老*。”我眼泪又一次彭涌而下,一头扎在他的怀里,“太子爷,我好委屈。” 围观群众有一半的无奈,一半的癫狂,伙伴们,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你们不懂! “老三,过来看你的女人!”宇文傛刚搂住我,就听出我这哭的频率和声波是在作假,那只手狠狠的扭了我肉,心里肯定在说,“装,我叫你装。”但是没办法,老夫老妻了,怎么也得配合。 只是宇文烃看到自己老婆时的懵圈眼神真的是看醉了,憋的我五脏都疼,好吧,拾掇成这样,估计她妈也不认得她! 那么?你要怪我喽? 106大庭广众的告白 “臣妾,臣妾冤枉啊!”那女人摊在地上,膝行过来哭着抓住宇文烃的衣角,满手的油污污在暗龙纹苏锦袍上,屎黄屎黄的,真让人恶心。看的出来宇文烃也实在烦她,不动神色就摆脱她的手,“先起来,叫人看着笑话。” 偏偏这个婉姐姐是个不识眼色的,估计看我在宇文傛的怀里恩爱甜蜜,也一个劲的往他身上蹭,“王爷,你要给臣妾做主啊!” “皇兄,可知是怎么回事?”宇文烃不打算和她纠缠下去,喊了人过来扶她下去梳洗,一面转回身来和宇文傛理论。“婉儿她,也受了好大的委屈。” “三弟原来这样护短的么?你皇嫂说的清楚,她出言不逊,她气不过,才打了她。”宇文傛说的理直气壮,“在场各府王妃,都可做个见证。” 做什么证?你是太子,我是太子妃,哪个敢得罪?别说就是如此,就算我无缘无故把她打了,哪个敢出来指正? 周围人窃窃私语,各种打着小九九,可是就是没人为那个女人说句公道话,只说,“洝王妃是说这话了。” “说的也太过分了些!” “怎么也是太子妃,未来国母,怎么受肯这样的气?” 宇文烃理亏词穷,还是不肯服输,“皇兄明鉴,婉儿现下可是没一处好地,皇嫂虽心里受了委屈,可是婉儿今天也是颜面扫地,也算是得到教训,九弟的婚礼,看在他的面子上,也就算了。” “这些小事,我原不愿计较,但是碍着钟灵,就不能作罢。”我本来想着借坡下驴,没想到宇文傛竟然不依不饶,老大,你忘记了吧,打人闹事的,可是我! 我爪子在他身上不停的做些小动作,“太子爷,见好就收吧,我打人的。” “钟灵打人是不对,可是我就是爱她这个直肠子,这个脾气,她从不藏着掖着,洝王妃这样侮辱她,便是没给我东宫一点面子,便是这样,三弟也不管不顾?家国家国,若不安家,谈何治国?”宇文傛一手温柔的排着我的背,一壁又说,“今日看着九弟面子,本宫不计较,但是,你们都听着,从前,以后,东宫,只有钟灵一位太子妃,本宫怎样看她长大,就怎样陪她到老。” 霸气侧漏,我喜欢。 他扶正我的身体,提了衣袖揩拭我的眼泪,“别哭了,再哭就老了,可就不美了。”竟然这么温柔,竟然这么骚气? 这是个什么情况? 宇文傛,吃错药了吧? 我心里又一次想去撞墙,这么大声,这么多人,这是在告白还是在承诺?这戏,是不是演过了? 我的脑袋高速运转的时候,突然就眼前一黑,嘴唇一抽,艾玛,我貌似,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强吻了! 又一次被强吻了! 宇文傛这个霸道太子! “哎哟哟,老九那边新婚燕尔,我们傛儿和灵儿也是恩爱的很啊!”不知什么时候,父皇已经在远处看着笑话了,我又一次感觉生不如死! 父皇,真的,你要相信我是清白的! 是你儿子不要脸! 你不要笑了,我心虚! 107水月洞天的水月 飘雪的时候,我在宇文傛的怀里委屈哭泣,然后就是他说,东宫只有我一个太子妃,无论从前,无论以后,他看着我长大,就会陪着我到老。 深情款款,真爱无敌的架势! 只有我知道,是他演戏上瘾,演技过硬! 可是千不该万不该的,落在父皇眼里。 我自从上次的顶撞之后估计都没好好和他相处过,现在估计他都笑的要死要活的了,心底肯定在想,钟灵,你不是说你的真爱不在这宫中吗?看你现在怎么辩解。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们一齐跪地请安,我心里却在祈祷,父皇,求放过! “起来吧,欢喜热闹的家宴,不必拘束。”稳稳坐上主位,“太子妃站过来,今儿,怎么比新娘子都娇羞了?” “父皇万安。”我乖乖行礼,试图转移话题,“今天的戏好看吗?” “好看,但不如你们这里好看。”皇上就是圣明,直接戳破我的小九九。 “这里有什么好看,还是京城的名角们唱的好。”我讪笑着,努力撇清,父皇,你这么聪明,为什么故意的欺负我? “唱的再好,也比不得真情真意好看。”父皇拍着大腿欢天喜地,“傛儿如今更懂得疼人了。” 我满脸黑线,宇文傛大言不惭,装的整个一个大尾巴狼。“钟灵尚不懂事,儿臣本该如此。” 你才不懂事!你和你爹一样的不懂事! “你明白就好。”父皇笑道,“来来来,钟灵,陪朕去走走,喝了好些酒,该去醒醒。” “是。”我弱弱福身,然后乖乖跟在他身后,在一堆惊叹的眼神下离去。 雪中漫步是多有意境的事情啊,如果不是和这样一个老男人,而且我也没有冻的发抖的话。 终于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道上,安静的只听得到宫靴踩在上面的嘎吱声,父皇突然问我,“现在在想什么?” “嗯?”我在这嘎吱声里沉醉,听到他问我,突然也就慌了神,竟然傻傻的回问道,“父皇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笑着看我,“想一个像你一样的小姑娘。” “像我一样?”我立刻来了兴致,“是谁?我见过吗?” “她叫水月,水月洞天的水月,我第一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在一次夜宴上,兄长们都说,这个水月,才是真的别有洞天。我就想啊,一个姑娘家,有什么不同的呢?然后,”他猛的问我,“你猜她干了什么?” “干了什么?”父皇也真是逗,他不说,我怎么知道。 “你最擅长的一件事。”父皇依旧在笑,可是却透出无限的伤感,“钟灵,你真的好像她。” “水月?”我仔细想过每一个我见过的姑娘,和我有共同擅长的事,我这爱好如此独特,有谁能和我志同道合呢? “你一定是不知道的,她在皇宫的夜宴上,竟然是着男装出场的,很爽朗的,就坐在我的身边,我只当她是男子,只是惊叹怎么长的这样好看,她问我,你是谁?我说,皇四子,可是她很不屑,我只问你的名字,又不是你的身份,势力,原来你也这样的无趣,然后就不再理我了。” 108镜花水月的水月 “后来,歌舞美姬不停,中间有一家的公子表演了骑射功夫,确实不错,只是太狂妄了些,竟然说这些东西也唯有男儿做的来,而这些女人家,也只有颜色可以示人了,她便立刻拍案不服,也是未及分辨,便拔剑相向,这一场,那公子真的是输的颜面扫地,尤且不服,你一个男人,干嘛因为些小女子叫板,该不是,有龙阳之好,把自己当个女人了吧!”父皇说的欢喜,看的出,他的思绪,完全回到那次夜宴,回到水月的身边,回到他砰然心动,为一个人的时候。 “然后呢?她就告诉你们,她是女子了吗?”我迫不及待知道下文。 “不,她只是弯弓搭箭,射在那男人的下身,离命根子只差毫分,那人吓的惨白了脸,再不敢造次,而她只是吃酒喝肉到散场。”父皇笑着,“我真的好喜欢这个兄弟,想亲自送他回府,却被她拒绝,没想到过了不久,给我三哥选王妃的时候,我在那一堆莺莺燕燕里看到了她,我都不敢相认,还想着以后要问问那个兄弟,是不是有胞妹入宫待选,却不想,一个个石子,准确无误的打在我脚踝上,望过去,果然是她,当时心里就乐歪了。”父皇大笑,“原来天不怕地不怕,只是怕进宫。” “这点和我的确一样,打架也和我一样,”我啧啧嘴,“要是那时候我在,一定是拜把子兄弟,绝代双骄。” “你猜我做了什么?”父皇皎洁一笑,眼神里透出许多狡诈的光,“你猜一猜。” “父皇城府这样深,水月姑娘一看就是很单纯的人,不管怎么样,也一定掉在你的套子里了,还有什么好想的。”我极度鄙视他,为老不尊,原来年轻时候就不是什么好鸟。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的父皇?我年轻的时候,也是玉树凌风一表人才的,怎么就不是她对我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了呢?”他很生气,“就是现在,也依旧宝刀未老人中之龙。” “是是是,父皇的确宝刀未老,有魅力的很。”我心里憋笑,但是还是给他面子,怎么说也是皇帝,招惹出龙威就不好了。 我还等着他讲下去,就见苏公公风一般冲过来,“皇上,宫里出事了,还要陛下回去盯着些。”然后不由分说,父皇就卷着满地的雪花回去了,一头的雪花下,却看着老了那样多,跟刚才的那个言笑嫣嫣的父皇,恍若两人。 我在雪地里回想良多,却被身后的一巴掌拍醒,“你在想什么?”不必回头,只一听,就是阿泰的声音,这里是他的内府,也无怪会遇见。 “在想父皇,想他口中的那个女孩,和我一样的女孩。”我淡淡道,“水月,水月洞天的水月。” “是镜花水月的水月,”他淡淡道,“没什么好想,水月,是我娘,溪风殿里最无*的若妃。” 阿泰的娘? 就是水月?就是那个爽朗巾帼的水月?那个叫父皇魂牵的水月? 他爱上了水月,留了她在身边,却还是抵不过流年,抵不过这荒唐的宫廷争斗。 109猝不及防的世界 “我娘这么美好,当然叫人过目不忘,那时候皇叔也喜欢,很喜欢,但是父皇跪求三天,才叫皇叔松口,最后,由我娘自己来选,一枝牡丹一枝海棠,娘亲簪那朵花在鬓角,就选定哪个人,可是皇叔动了手脚,那朵牡丹还没送到闺房,就枯萎了,我娘便知道,没心眼的人,自然是那朵牡丹的主人,所以她簪了一朵枯萎的残花出现,顺理成章的,下嫁父皇。”阿泰淡淡讲述,指节却发白。 “那后来呢?那你娘,就该是父皇的结发妻子才对,该是皇后才对。”我愈发不懂,如此,为何先皇后另有他人? “没有的,那时候,父皇已经另外定下亲事,所以我的娘,只是平妻,不是唯一的妻子,父皇骗她,妻子不是唯一的,但是她一定是唯一的,他要她做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他骗的很认真,却没有骗一辈子。”阿泰冷笑,“今天想到了,他还有这么一点良心,知道他曾经那么的亏欠过一个人吗?” “后来,我娘独占*爱,恩爱无边,可是,父皇却还是厌倦了她,开始有一房一房的妾室,然后,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登上了帝位,在三宫六院里忘记了溪风殿里,一个叫水月的女人。后来,又有女人怀上了他的孩子,莫名其妙的掉了,罪责条条,却都在我娘身上,然后,我娘,就再没走出溪风殿,最后,在日日夜夜的伤心难过的日子里生下了我,在抱着我的时候,她以为,她也终于有了他的孩子,他终于可以回来她的身边,恩爱依旧,可是她等啊,等啊,等到死,也没有人来!” 阿泰自始至终都是笑着,我却仿佛看到他的一颗心,*裸的剥开,鲜血淋漓,千疮百孔。 我终于完整的听完了这个故事。 来自水月一生最重要的两个人,前情,后续,完整的粘合,直到静月入宫后我才知道,就像宇文傛不想看见她一样,父皇这些年一直回避阿泰,都是因为,真心爱过,亏欠太多。 逃避,乃至麻痹。 阿泰最后说,“钟灵,我可以抱抱你吗?” 我没有回答,却很用力的抱住他,紧紧的抱着,想用自己的体温好好的温暖他,很久之后,我说,“好好对栀浅,要骗,就骗她一辈子。” 他沉默,却放开了我,踏雪归去。 风雪依旧,很快的掩埋了他走过的痕迹,我在这风雪里独立,有多少人,在爱恨里迷失;又有多少人,可以同栀浅一样,飞蛾扑火,不惜毁灭;又有多少人,如金宇霖,爱过,最后淡忘。 我的爱情又是怎样的呢? 思绪可以飘的很远,落在天边,停在云头,叫我穿破这纷纷扰扰,看的清楚明白,只是,恍如一梦,一切都会变了模样。 我没有跟上这脚步,所以,注定了伤害。 这是汝阳王的大婚,同时,又是一个人的葬礼,我们回去的时候,只有一具尸体,猝不及防,变了模样。 110要么斗,要么死 原来,一个女人的心机,竟然这样的精心和巧妙。 死的人是贾玥,她死于一杯毒酒,那杯酒,来自我殿里的鸳鸯执壶。 皇后告诉我,黑珠有毒,红珠无毒,而事实上,有毒的,是红珠。 我设宴款待余碧晨,一杯水酒下去,就倒地而亡,余碧晨无论如何脱不开干系,她失势,我暴毙,太子妃的归属,唯有贾玥。 便是我起了好心,没有给余碧晨倒下毒酒,那么,刚刚好死去的,就是余碧晨,一尸两命,我钟灵割几次头也赔不起,贾玥,依旧坐收渔利。 我看到那执壶和尸体的时候真的觉得恶心,只一眼,就从胃里翻江倒海翻腾出来,毒叫牵机引,人死的时候痛苦万分,整个人会像织布机上的梭子一样弓在一起,抽搐到头脚相连。这是第一个活生生死在我眼前的人,乌紫的唇,青白的脸色,那些胭脂水粉也失了颜色,散着死亡的味道。 我不清楚,我恶心的,究竟是人心,还是这尸体。 她吵着闹着要这酒壶,姑姑没有阻拦,却悄悄的把酒壶转回红珠,不曾想,就因此,害死了她。 这一刻,我只想见到皇后,我想问问她,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致我于死地?那么现在,你开心吗?你满足了吗? 清甜升起的袅袅鹅梨香,纹丝不乱的发髻,就是八宝凤冠上的千丝精致流苏,也纹丝不乱,闪着金光的护甲细细拂过,确停在袖边的一株梅花上,“这里绣线乱了些,明日拿过去补足了再拿回来,尚宫局越来越不尽心了。” “皇后娘娘的东西,她们怎么敢?”碧霞姑姑笑着递上茶盏,“今冬的峨眉雪顶,娘娘尝一尝。” 多么惬意,多么安闲,仿佛东宫的那具尸体,与她无关。 “贾美人死了。”我说。 “我知道。”她淡淡品一口香茗,挥手叫所有人下去,“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你为什么要致我于死地?”我问,强压住心头的怒火,皇后娘娘,你要怎么开脱解释! “为什么?只是因为你该死。”她直视我的双眼,而眸子里,连一丝阴狠都没有,果然,就是杀人夺命,她也可以这样平淡的对待。 “那么贾玥呢?” “贾玥?她会死,说明她比你更该死!所以才赶着趟去给余碧晨下套,枉费我一番打算。”皇后说到她的这个侄女,咬牙切齿,“真是该死!” “她不该死,是你害死了她!”我突然变的平静,对她这样淡淡的态度,也浇熄了我心头的暴躁,我心底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如果我也可以这样,是不是,这个天下,就可以牢牢握在手里。 我被自己的想法下了一跳,原来,每个人心底,都是有恶魔存在着的。 “钟灵,宫里的女人,要么斗,要么死,要么死在自己手里,要么死在别人手上,并不是,总能如你所愿的活着。”她平静道,“不管怎么样,她死了,所有人的矛头都对准了余碧晨,你在这一仗里,赢的漂亮。” “那酒壶是我的。” “不,那酒壶,唯有余家有,那是她父亲在西域收罗来的奇宝,人尽皆知。”皇后轻笑,“我做事,从来,没有缺漏。” 没有缺漏,多么完美,我冷笑着出门,风雪已停,可以心里的风雪,什么时候才能停呢? 111余碧晨的惊觉 灵棚搭起,停尸盖棺,宇文傛给她极大的哀荣,谥号容纯良娣,除却我,其余人守灵三日,便是怀着身孕的余碧晨,也要跪灵三日,不能有别。 这夜的东宫并不安稳,服过安神汤的我,依旧睡得忐忑,闭上眼帘,都是贾玥的模样,她只有三十岁,人的一生那么长,为什么她却离开的这样早? 她的的确确做了许多的错事,但是,不需要用性命来偿还。 宇文寅还守在灵前,他哭着喊着,等待着这场噩梦醒来,我不愿见,所以叫姑姑着人给他送去晚膳,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更要坚强。 “太子妃,奴婢送去了,但是世子爷打翻食盒,情绪,很不稳定。”姑姑回来通报。 “他一定说,不需要我假惺惺的,不用等着看他的笑话。”我闭着眼睛,淡淡的说。 “世子爷还小,是他不懂事。”姑姑为我掖好被角,“太子爷亲自料理这件事,要您好好歇着,不用乱想,跟我们,没有关系。” “那酒壶是从我这里拿的。” “但是是她自己夺走的,我们没有害她的心思。”姑姑的眼睑低垂,看不出情绪。 “可是还是我的错。”我叹口气,“姑姑,如果没有她,我死了,你会难过吧!” “傻丫头,胡说什么。”姑姑揽我在她怀中,摩挲我的鬓发,痒痒的,却很舒服,她接着说,“我们都会好好活着的。” “这事情就是咱们主子福大命大,那个贾美人什么都要抢咱们的,这回抢了一个好宝贝,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柔亦愤愤不平,“有什么好惋惜的,活着都是祸害。” “柔亦,人都死了,也积点口德。”姑姑听不下去,打断了她,“去看看姜汤好了没有,我们热热的喝一碗再睡,驱驱寒气。” “也去去晦气。”柔亦说着,去小厨房看宵夜,这时候小路子进来通报。“主子,余良娣求见。” 她来做什么?不是应该在贾玥宫里吗?或者,有空歇一歇,莫要动了胎气才好。我心里这么想,还是立刻爬起来穿衣梳妆。再怎么样,还是要见的。 “余良娣挺着肚子别叫等着,带进来用些点心吧。”姑姑这么说着,又担心小路子有闪失,自己出去亲自招呼,叫几个小丫头进来侍候我梳洗,又嘱咐我,“简单些就好,叫她知道你已经乏了。” “我知道。”系好腰带,由着她们整理梳洗,我脑子里转来好多弯,在想余碧晨深夜到访的用意。 等我出去的时候,她握着手炉静静的等着,不用茶,也不看糕点。见我出来,便直勾勾的盯着,目不转睛。 “今天守灵,劳累了吧。”我只当看不见她的目光,径直坐了,“才煮好的姜汤,驱驱寒气。” “姐姐,你已经容不下我了吗?”她扶着肚子问道,“或者,容不下这个孩子。” “太子爷有那么多侍妾,有那么多孩子,怎么会容不下你,容不下孩子。”我笑道,“你也想太多了,还是喝点东西缓缓吧。” “我不是来喝茶的。”她握着茶盏的手颤抖着,“姐姐,是你想杀死我吗?” 112幕后黑手果然是你 白雪覆盖的晶莹世界极美,极亮,月光打雪地折射到纱窗,透亮的恍如另一个世界,我看的惊呆,就听到她这么说,烛火黯淡,我没能看见她说这话的神情, 我不想她会说的这么直接,反倒慌了神,还好,我还端的稳汤盏。“余妹妹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那壶是放在姐姐这里的,我来请安的时候,见到过,而今天,就是那杯酒,毒死了贾美人。”她言之凿凿,不容我反驳。 “我并不知道那壶的端倪,也不知道那里面的毒酒,那是凤仪殿赏给我的,却被她夺了去,才有今日这事,好好的婚宴,东宫反倒办了丧事。不过就是壶毒酒,搁了那么久,妹妹怎么就觉得会对妹妹不利呢?”我笑道。 “姐姐何必骗我,这酒壶楚国上下,只有我们余家才有,这里的机关,我自然知道,而姐姐这些日子见到我,总有莫名的紧张,而且,总会下意识的看那酒壶。”她冷笑起来,“原来姐姐也有说谎的时候,但是,无论如何,我也是知道其中关窍,你害不了我的。” 我还想解释什么,她径直站起来,“今天来,不过是告诉你,我余碧晨要的,没有什么拿不到,今日贾玥的死作例,你的位子,也是我的囊中之物。” 她恭敬福身,“嫔妾告退。” 她恭敬福身告退的时候,彬彬有礼温婉可人一如当初,就连温顺可怜的眼眸都分毫不变,仿佛刚才咄咄逼人的另有其人,我心里仿佛被千斤大石打中,默默的沉了下去。 贾玥的死作例? 难道,贾玥的死还另有隐情? “贾美人病着鲜少请安的,所以对那执壶一定所知甚少,她也没必要非要对一个玉壶下手,这其中,或许另有隐情。”姑姑为我换了手炉,“天冷,别冻坏了。” “去找贾玥贴身的宫女过来。我有话问她。”无论如何,贾玥的死,不该不明不白。 那宫女过来的时候战战兢兢,看着就是极害怕我的,芙湘殿正门关上的时候,整个人就摊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太子妃饶命,太子妃饶命,以前的事都不干奴婢的事,是美人不听劝,做了错事,饶了奴婢狗命吧。” “有什么好怕的,我家主子又不会吃了你。”小路子轻笑一声踢在她大腿上,“好好回话,就放你回去。要不说实话么,”故意顿一顿,“就送你下去见你主子。” “别吓她,去门外守着。“姑姑要他出去,又赏了那丫头一碗热汤,“先暖一暖,我们太子妃问你话,你如实回答就是。” “是你害死我家主子的吗?”她囫囵吞下热汤,只当自己要死了,也英勇无畏起来,直接问我。 “不是,那酒有毒,我也是才知道。” “那就一定是余碧晨那个践人干的!”她咬唇道,“娘娘,是余良娣说那酒壶是个宝贝,说本来是给我们主子的,没想到给了你,我家主子本来生着病,就气不过,一定要夺回去。”那丫头再次磕头,“太子妃,你一定要为美人做主啊!” “我会的。”我重重点头,“一定不叫你家主子枉死。” 好一招见招拆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余碧晨,你有张良计,我亦有过墙梯,我们走着瞧。 114经历,才叫人成长 终于了却一桩心事,可是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塌下的柔亦许是觉察,轻声问,“主子,你睡不着吗?” “总是胡思乱想,没有睡意。”我笑着问她,“你也没有睡着吗?在想什么?” “奴婢在想,郡主今晚,一定也睡不好吧?”柔亦咯咯的笑起来,“会不会像主子一样,明天也衣衫不整的跑回来?” “想什么呢!”我伸出手狠狠的敲她,“*一刻值千金,今天是栀浅的新婚夜,一定是郎情妾意恩爱和谐的,”我这么说的时候脑子里都恶补他们恩爱场面,真的叫人小心脏砰砰跳啊!估摸着马上就会有小世子,三后争取三年抱两,超过东宫。 “主子是自己动了惷心了吧,瞧你这红脸蛋。”柔亦趴在*边逗我,“主子,真这么想就去找太子殿下,奴婢不会笑话你的。” “有什么惷心好动的?”我恶狠狠的瞪她,小丫头愈发的大逆不道了,不过静静的想来,我何尝不想像她一样,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郎情妾意地久天长呢? “柔亦,如果有一天你要嫁,你想要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披衣起来,示意她坐上来,“来吧,跟我说说。” 柔亦苦思冥想了许久,才无奈道,“其实也不在乎是什么人,什么长相,只要他能好好保护我,不要给我气受,我不开心的时候,他来逗我开心,我开心的时候,他可以和我一样的开心,我们会生好多娃娃,然后看着他们长大成家,等到老了,我们一起看看孙儿们玩玩闹闹,一家人,永远不分开就好了。” 我听得入神,我以为柔亦在宫里为奴为婢这么多年,会想着嫁一个大官,长长威风,或者有一套大宅子,有成群的丫头奴婢,可是她什么都不要,她只是想着有一个人,真心真意的对她好,这就够了。 “主子怎么这样看我?是笑话我吗?”柔亦自己害羞,“奴婢说的是真心话。” “我知道你是真心话。”我靠在她的肩上,“我只是在想,我要的一辈子,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太子妃有太子爷*着,还有八爷九爷护着,皇上也喜欢的了不得,就等着圆了房生下世子爷,皇后位坐上一辈子,安安乐乐的,有什么好烦心的。”柔亦憨憨的笑着,“多少人伸着脖子踮着脚尖也够不着。” 真是白天不懂夜的黑。 皇后的位子再金贵奢华,也不过是一张冷板凳,做不去一点人味来。 太子是*着我,可是还是那样霸道的要我顺从他,像一个女人一样顺从他,宇文棠和阿泰对我再怎样好,也会娶妻生子过自己日子,跟我终究是要分开的。 父皇是会老去死去的,他那么用心爱过的女人都会辜负,那么我,就够得上哪一个呢? 天地之大,我钟灵的真情真爱,在哪里可以寻得呢? 我这么想完的时候,自己都惊呆,原来我也可以想事情面面俱到,心细如发,经历,真是叫人成长! 可是想到婚假,心里砰砰跳的,怎么都是混世魔王的影子。 114映雪红梅 这么靠着靠着,我们乐呵呵的沉浸在自己的白日梦里,就看着姑姑打外室进来,手里竟然捧了映雪红梅,见我们醒着也是大吃一惊,“主子这么晚了还不睡吗?明儿汝王妃还要进宫请安的,主子又要早起。可不能歇不好。” “大晚上的哪里来的红梅花?真好看!”柔亦跳下塌,掌灯细细端详了,忙着去寻白净瓶插起来,“八爷说,红梅花就应该白净瓶插起来,这样才好看。” “我的话你从来记不住,八爷的就记得这样清楚。”姑姑笑她,“大半夜还这样有精神头。” “姑姑怎么也没有睡呢?这样晚了。”我披衣下去,一枝一枝的瞅,鲜红的花骨朵儿羞答答的聚拢在一处,只等着一曲好乐章,竞相开放。 “太子爷要您歇着,可是这样的大事,总有人要替您盯着,奴婢跟着守夜,就是为了外头,少一句闲言碎语。”姑姑淡淡道,“主子歇着就好,这些事,原该奴婢做。” “姑姑,还是要你这样。我很抱歉。”我握住她冰冷的手,“姜汤还温在小厨房,姑姑一会儿用些。” 姑姑笑着点头,“你有心就好。” “都是含苞未放的,真是有心,这样等明儿一早枝头就热闹了呢。”柔亦笑着添水,岔开话头,“主子你瞧着好不好?” “好,真好。”可是东宫并没有梅花,姑姑大半夜是出去了吗?我望着她,一副疲累的样子,怎么会有这样的精神。 “八爷送来的,今夜的暗香园梅花开了头茬,他惦记着你,漏夜送过来的。”姑姑笑道,“这样有心,明儿你要好好谢谢他。” 我望着那梅花,就恍惚看见偌大的暗香园,他一枝一枝的走过去,一枝一枝的剪下,裹在大氅里踏着积雪一步一步赶过来,哈着气弓着身子,等着姑姑去取来给我,然后等着我明日早上醒来的时候,看着花开满屋。 这么辛苦,只是为了让我第一眼,就可以看到那些花儿。 我会的,我自然不会忘,无论什么,他总会想着我,他混世,却不混情。 因为这梅花香味,我很快的入睡,便是梦,也是一个凌冽清晰的,散着苦寒香味的美梦,我在等一个人,我一直都知道,只是现在,那人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棠哥哥,你看这些花儿多么好,香香的,总是开不败。”我在花丛里飞旋起舞,“棠哥哥,你看,还有蝴蝶,好多蝴蝶。” “花总是美的,就和你们女孩子一样,怎么都是好看的。”宇文棠走在我身前,抓我身边飞旋的蝴蝶取乐。 “那我是什么花呢?”我盯着问。 阿泰指着远处一座园子对我说,“看吧看吧,你就是那一株,和别人都不一样。” 我飞跑过去,想看看能配的上自己的,是多么美丽无边芬芳无比的花,我钟灵,就是一朵实实在在的白莲花,纯洁的,完美无瑕的。 可是,那是一个光秃秃的园子,只有光秃秃的枝干,什么都没有,看着就是荒废了好久好久的废园子。 “我不要是没用的枯树枝。”我嚎啕哭倒,“我不要。” 115难得回首 我在那一堆枯树枝里嚎啕大哭,受了天大的委屈和侮辱,怎么样也不肯起来,宇文棠指着那枝头告诉我,“这是天下最美的花,它从不屑于开在万花斗艳的时候,开在草长莺飞的季节,所以这个时候,就敢这么孤孤单单的挺立着,而隆冬漫天飞雪的时候,唯有它,可以勇敢的开出花来,傲雪挺立,除却这样的花,哪一个配的上我们钟灵呢?” “冬天是没有花开的,是你骗我。”我挣扎着逃出他的爪子,“你总是骗我。” 他笑起来,“要不怎么说你们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呢?我们打个赌,今年冬天这儿要是不开花,我宇文棠的倒过来,叫你一声嫂嫂,好不好?” 这个赌局瞧着不错,我也没有什么损失,我答应的爽快,只是很久之后知道,我本来就是他们的嫂嫂,他还是拿我逗笑话。 那年冬天,梅花初开的那天,他带我来到这个园子,见证我们的赌约,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傲雪红梅,那么惊艳的挺立在枝头,白雪里,星星点点的红色,一点点凝聚起来,叫我觉得这天地都暖和了,我哈着冻得通红的小手去抚摸那些花瓣,努力的呼吸她的芬芳,“她们不冷吗?” “就是因为冷,才要开。”宇文棠看我,“钟灵啊,越是可以甘于寂寞,越是美的绝世。” 我细细品味他突然很有文化的哲理,然后就被他一团一团的雪球砸在这梅园里,“叫你不信我,给你长长记性。” 回忆总是欢喜和幼稚,只是从那时开始,每年的第一株梅花开,他都要跟我一起分享。 我在充满回忆的梦里里笑出声来,“小魔王,我们以后,也要一起看梅花,看每一年的梅花开。” 梅花幽幽开放,红扑扑的脸颊,是在为我们欢喜吗? 欢喜只是在梦里,第二天的清早,就传来贾玥侍婢投湖而死的消息,姑姑过去照看停馆安放,回来的时候,脸色铁青,掩上殿门,正在梳洗的我立刻叫人都下去,“姑姑,是她吗?” “是她,出了我们的门就遇害了吧,尸体在冰冷的湖水里冻成了冰雕,一点也没有水中挣扎的迹象,估摸着,是弄死以后才扔进去的。”姑姑在炉边一边烤火,一面缓精神,等着跟我去凤仪殿见礼。 “那,太子爷怎么说?会追究吗?”我搁了玉梳,心里拧成一股麻绳,就因为我的一句问话,就连一个宫女也不放过吗? “追究起来,我们嫌疑最大,太子爷已经叫人停馆了,按着贾美人妹妹的身份下葬,重赏她的娘家,也就了事了。”姑姑怕我多心,立刻劝我,“就算我们不问,她知道内情,也是活不长的,宫里,知道的太多,总是要命的,一个宫女,更是随便就会送命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重重的砸在铜镜上,哐啷的声响叫我也发懵,“我要告诉宇文傛,余碧晨,她是杀人犯。” 衣衫不整的我,就要冲出门去,却叫一个人环住,“钟灵,不要意气用事,我们还在,你不要怕。” 116鬓边红梅 曾经的我是头小兽,躲在小窝里自觉良好,殊不知风雨来哉,而等到这风雨渐长的时候,无人为我阻挡这风雨的时候,只能张牙舞爪装作凶恶,那些伤口的来不及舔舐。 我在宇文棠的怀里瘫倒,“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女人?” “因为她要活着,活得好。”宇文棠紧紧的抱着我,“我们也要活着,好好的活着。” 柔亦换了水叫我重新梳洗过,宇文棠就等在我身边,“没关系,坏人总是活不长的,自然有人治她。” 我抿着唇不说话,为什么这样的坏人不是我来治她? 冲昏头的我忘记了余碧晨背后的势力,她肚子里怀着的皇嗣,还有她那一张叫宇文傛欲罢不能的面容,好在他安抚我的情绪,鬓边的珠光流彩我统统撤去,“用素银的吧,有人死了,我开心不起来。” “可是是汝王妃头一次进宫请安,主子这样打扮,也许有所冲撞。”柔亦怯怯的,不敢为我换下,“这是太子爷嘱咐过的,主子还是打扮的艳丽些。” “新婚是喜事,可是就不许我为他人寄哀思了吗?”心里有气,直接撒在这些朱钗上,不由分说,统统拔下来,又是一头乱发,姑姑叹气,“重新梳过,按太子妃要的来。” 素衣素服素钗环,我为贾玥鸣冤,却无人可以听我申辩。 扶着柔亦的手,我就要出门去,宇文棠笑着看我,“这样娇俏的模样,做出这些苦瓜一样的表情给谁看。” 我撇嘴不说话,心里的难过还没有缓过去,他笑着给我鬓边簪一枝红梅,“总是欢喜的事情,也点缀些鲜艳的花儿才是。” 我摸摸花瓣,无所谓美丑,扶手就要出门去,却迎上来接我的宇文傛,“哟,八弟大清早的来的勤快啊!” “栀浅交代我一定要看看她嫂嫂,别说她刚嫁,嫂嫂就哭傻了。”宇文棠笑着迎出去,“皇兄这么紧张皇嫂,可要吓坏我们这些玩伴了。” “如今九弟都成婚了,咱们这些兄弟里,只有你和七弟还没个归宿,八弟这么*倜傥,也该有个人管着了。”宇文傛哈哈大笑,“看看到时候你还有这闲心,到处溜达?” “皇兄又说笑,咱们哪有九弟的福气,叫人钟情呢?”他笑着打岔,可是却又一瞬的苍凉在脸上闪过,“皇兄,还未问过你,*美妾再怀,过得可欢喜?” 宇文傛当着我的面被他这样捉弄,讪讪的笑起来,“这个日后,你自然晓得。” 宇文棠笑着挥手告退,“皇兄仔细些叮嘱,别叫嫂嫂忘记了进宫的时间。” 宇文傛目送他离开,那不羁的身影我也凝视许久,难道,宇文棠混世这么多年,也和宇文傛一样,喜欢的也是酒肉美姬? “今天你这一身装扮......”宇文傛打量许久,最后落在我鬓边的红梅花上,道,“很得体。” 我福身离开,轿辇起行,白绸覆盖的,阴翳的东宫,终于被我抛在脑后。 117新婚觐见 凤仪殿一如以往,还是一副华丽堂皇,皇后端坐凤座,仪态依旧万千,那精致的妆容下,甚至都没有一丝神伤,自己的侄女死了,贾玥进宫十四载,她们陪伴了这么久,竟然连她一滴泪珠都赚不来。 我记得,她养了三年的虎皮鹦鹉死的时候,好一顿呜呼哀啼。 真可笑。 我恭敬行礼落座,在座的皆是几位王爷的正妃,一大早的进宫来,一副倦容,只是叽叽喳喳,没有一分钟的安静。 “太子妃万福金安。”我方落座,就见她们起身行礼。 “都是自家姐妹,妯娌之间,不用这么客气。”这句话我说了十多年,很顺口。 “谢太子妃。”福身落座后我才看见洝王妃,那明珠耳铛也没有戴着,换了一身贡缎,比起昨日的浮夸,真的好的许多。 “太子妃今日这一身装扮,真是清丽,倒不像是来见汝王妃的。”六王妃笑着取乐,“姐妹们瞧着可是?” “太子妃从来不拘一格,这才衬她。”有人长了记性,提点她不要胡说。 “东宫无福,世子爷的生母没了,穿的素净些,也是尊重。”我笑着喝茶,眼睛却盯着皇后。 宇文寅生母是贾玥,她的亲侄女,这事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是皇后娘娘,你也太冷血了一点。 六王妃尴尬的僵笑着,跪下请罪,“母后赎罪,母后赎罪。” “论身份,那孩子还不配你们过去祭拜一二,故而没有知会各府各院,她是个没福气的,咱们活着的人,愈发要珍惜些当下的日子。”她望着我,不无哀泣的说道,“太子妃有心了,也不枉贾玥侍候你多年。” 侍候我多年?真是不枉! 我真是要多谢她! 更要多谢你啊! 我躬身道,“贾玥这些年尽心尽力,是应该的。” 然后就是这些女人装模作样的赞叹声,说我怎么的高风亮节,叫人钦佩。 好在栀浅这时候来了,否则多应和一句,都让我无比恶心。 “汝阳王妃到!” “快请快请,新娘子不能叫她等。”皇后欢喜不迭的叫内监通传,好像当年给我密封蜡丸的人不是她,好像她多么的乐见其成。 栀浅换了一身常服,因为来见皇后,她换了一身嫣红宫裙,发饰簪环也换了赤金嵌珊瑚凤冠,千丝流苏细细密密的洒下来,叫人看不清她的脸庞,可是眼睛里的神采却是怎么样都挡不住的,我笑着看她,也迎上她望过来的目光,相视一笑,无声胜有声。 “嫔妾宇文栀浅见过母后,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稽首大礼三起三落,还没等礼毕,皇后立刻叫人扶住,“真是辛苦了,新婚之日就要进来问安,只是宫里的规矩,本宫也没有办法。” “妾身知道。”栀浅再次跪下,接茶膝行至凤塌下,“请母后享用。” 皇后慈爱笑着接过,一饮而下,“赏。” 一座白玉送子观音像,自然价值不菲。 栀浅笑着接过,再次斟满茶盏,却泼在她凤靴下的嫣红地毯上,一点一点渗下去,如血嫣红,我们被这幕惊呆,一时间,大殿上呼吸都僵住。 118她们过得很好 “栀浅给母妃见礼,母妃万安吉祥。”栀浅结结实实的三个响头磕下去,我看见的却是皇后越来越惨白的脸色。 栀浅说的,是母妃,不是母后,跪的,是一个现在压根不存在的女人,那一抹亡灵,该去何处寻觅呢? 又或者,那亡灵就在这里,就在天上看着。 “汝王妃,你在做什么?”皇后捂着心口,强压着怒火和心悸,“在本宫面前,怎么可以拿茶水泼地?是诅咒本宫早死吗?” 我跟着众人齐声跪倒,“母后息怒。”心里也为栀浅捏了一把汗,今天这丫头怎么会这样冒失?可是看她的神情,又像是预谋已久的,不管怎样,皇后现在还是动不了新婚的王妃,我只管看戏,不到必要,不必和皇后叫板。 “母后息怒,嫔妾不过是祭拜先灵,母后是知道的,王爷生母若妃娘娘已经死去多年,今日是嫔妾新婚,她却连一杯媳妇茶也用不到,故而用茶水敬地,表表儿媳的心意,母后这样宽宏,该不会不应允吧?”栀浅昂着头装作无知,“这殿上,唯有这一处主位。” 皇后在听到若妃的时候脸色更加苍白,许久才缓过神来,强笑道,“无妨,无妨,这么久了,倒忘了故人,你有这孝心自然好,本宫怎么舍得怪罪。” “谢母后。”栀浅扣头起身,我们方落座,我在左列最首,她坐在我的对面,再一次相对,除了傻呵呵的笑,我实在想不出其他。 只是栀浅第一次觐见,就这样的叫皇后下不来台,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老九瞧着最文文弱弱的,不想这大婚礼,反倒赶在老八前面,真叫人想不到。”有人故意岔开话题,打破这尬尴局面。 “可不是?不过要说这貌比潘安,这宫里谁比的过老九呢?就连那个什么新罗王子,人人都说长得怎样无人能及,可跟咱们......”她话没说到一半,就叫旁边的女子拉住衣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苦笑一下,对着栀浅笑笑,示意她不必介意,栀浅也是无奈笑着,表示她并不在乎。 又冷下场子,皇后瞧着没有意思,方才蜡白的脸色还没有缓过来,只好说自己身子不适,既然完了礼,也就散了吧,又要留栀浅用膳,栀浅只说宇文泰还在宫门等着,推脱了出来,才出了凤仪殿宫门,我们的手就紧紧牵在一起,“浅浅,你欢喜吗?” “能和他在一起,我很欢喜,非常欢喜。”栀浅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嫂嫂,我都不敢信,这是真的。” “是真的,怎么会不是真的?”我多想带她回东宫好好聊聊,问问她新婚的美好心情,可是贾玥死了,难免有所冲撞,也就作罢,“浅浅,他对你好吗?” “好,很好,我以前就知道,他是温润如玉的人,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他。”栀浅笑着回答,眼里的神采奕奕,洞房花烛,想必真的恩爱非常。 我没有问下去,知道这些就够了,知道栀浅过得好,我就很安心,这是这些纷乱里,最叫我欢喜的事情了。 119你这个莫名其妙的混蛋 我们牵手到御花园,就看到宇文泰在远处等着了,“嫂嫂,你看,那就是他了。” “我看到了。”我笑着要她过去,“去吧,有时间再回来看我。” 栀浅含笑像阿泰走去,远处的阿泰也看到了我,只是微微点头,目光都未停留,就凝视着他的妻子步步走进,牵手离开,没有回头。 栀浅的笑容从没断绝,阿泰也是笑着,我在这雪地里还未及回想,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怎么了?羡慕了?” 这样戏谑的调调,只有他了,“我有什么好羡慕的?人家也是有相公的人,不像你,单身狗!” 我本来是要侮辱他的,却不想等来他的大笑,“皇兄也算是你的相公?那你们可真算的上模范夫妻了啊!” 我不理他的无聊,打算离开,却被他拦住,“哎,嫂子,忘了告诉你,溢香楼里的绿芜姑娘,栖祥阁里的红拂姑娘,怡红院里的翠翠小姐,花满楼里琴棋书画皆通的翡翠姑娘,个个天香国色,嫂嫂看来,我要找哪一个入王府侍候呢?” 绿芜姑娘? 红拂姑娘? 翠翠小姐? 翡翠姑娘? 琴棋书画?国色天香? 你还真是有品位啊!你还真是长情啊?京城里的各大楼牌可是逛遍了哟!你厉害,你赢了! 你为那些姑娘溜过马? 为哪些姑娘送过花? 还为哪些姑娘争风吃醋打过架? 在哪位姑娘的榻上忘了家? 你的薄唇又吻过多少姑娘的脸颊? 宇文棠,你就是个混世*!什么感动,什么心动,都是我钟灵蠢到了家! 就是肉对肉的一见平常事,你到底在意个毛线团啊? 我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恼火,甩脱他的手想跑回宫去,可是这该死的积雪和拖累人的长裙却故意要给我好看,没跑几步,就直接滑倒在雪道上,膝盖结结实实的磕在石子上,钻心的疼,两个手肘勉强撑住了地,才免除了大清早吃雪的惨剧,柔亦急急忙忙想要把我扶起来,可是就凭她的小胳膊小腿,也实在办不到,我又不想那个践人再来管我的闲事,挣扎着非要站起来,可是还没有起身,就被这疼痛再次拖倒,连柔亦也被我拉倒在雪地里,动弹不得。 “主子,你真的很沉啊!”柔亦无奈抱怨。 很沉?你没有好好吃饭长力气竟然嫌弃我沉? 我看看自己窝在肚子上的小肚腩,还有手背上还没有退去的小酒窝,也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柔亦,可是,现在减肥也来不及啊! “傻丫头!”宇文棠不由分手打横把我抱起,“还想跑到天涯海角去啊?” “不要你管,你去看你的各位姑娘各位小姐,琴棋书画和国色天香去啊!”我的粉拳重重的砸在他的胸膛上,“你滚,不要你管!” “你介意?”他凝视我的眼睛,停住了脚步,我被他这样深沉的气息包裹,越来越琢磨不透他这样的神情,最让我始料未及的是,他突然放下我,转身离开。 “宇文棠,你这个十足的混蛋!” “我就是混蛋!”他大声回答,却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 120道出真情 突然就委屈,很委屈。 也许只是因为他把我丢在这里,不回头的离去。 也许只是因为他口中的那些环肥燕瘦各式各样的女人,我很在意。 也许两样都有,也许,只是单纯的因为摔了跤。 总之我哭了,眼泪留了许久,北风吹上来辣辣的疼,疼又怎么样,我根本不在乎,现在我的心,比这北风还冷,比这脸蛋都疼。 心疼的时候,就不想动,一点也不想动。 “主子,都是柔亦不好,都是奴婢照顾不好您。”柔亦看我哭的心疼,一直给我擦眼泪,看我哭的心疼,愈发的自责,“主子,是摔疼了哪里?奴婢立刻去请太医来,好不好?” 我无力点头,“去吧,我等你。” 柔亦扶我在最近的亭子坐好,把斗篷给我系好,手炉给我藏在怀里,“主子乖乖等着,哪里也不要去。” 我在亭子里乖乖等着,等着东宫的肩撵把我抬回,等着太医为我的膝盖上了药膏,固定了绷带,“太子妃也实在不小心,这样的大雪天,土地石子都坚硬无比,这样一摔,虽不要紧,但是十天半月的,也不能再走动了。”太医收拾完开了几幅食补的单子递给姑姑,“臣告退。” 宇文傛赶来不无责备,“完了礼数就该回来,这样冒冒失失,以后别出东宫大门好了。” 姑姑告罪,“原是奴婢们照顾不周,这样的大雪天,叫太子妃独自出行,没个人照料。” 柔亦跪着请罪,“是奴婢的不好,请太子殿下责罚。” 宇文傛啼笑皆非,“跟了这样的主子没一天安生,还叫你们一天到晚的领罪认罚,罢了罢了,去做几样点心吃食吧,今儿本宫在芙湘殿用膳。” 柔亦没想到宇文傛这样宽和,磕了头蹦跶着去小厨房传话,宇文傛笑着看她去了,又回头看我,“我本来要在那边看着碧晨母子,贾玥的丧事也要办,寅儿这几天水米不进的,也需要照看,朝堂上那么多事,又到年下,事情更多,本来还想你歇几天帮点忙,现在连你也要一起照看了,你可满意?” “你不用照顾我,我不过只是磕破了膝盖而已,有姑姑在,很快就会好的。”我搭话,也叫他放心,“你忙你的就好。” “说的好像我多关心你一样。”宇文傛敲着我的脑袋大笑,“我只是后悔啊,白养你这些年,关键时候最会掉链子。” “不愿意你把我变小了,从哪儿娶的,再送回哪儿去,好不好?”我撇他,“钟灵听候太子殿下的差遣。” “算了算了,你有一张利嘴,宫里谁都斗不过,也活该我把你养大了,自己却长老了叫你嫌弃。”宇文傛笑着看看我的腿伤,知道没什么大碍也就随便陪我坐着,他突然问道,“贾玥的死,你可知道其中的关窍?” 我不说话,他随侍的人那样多,无论谁知道些什么,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死去。 “你们都下去,本宫和太子妃说几句话。”宇文傛看出我的尴尬,挥手打发所有人出去,“你说,是不是余碧晨干的?” 我思考良久,终于摇头,“其实,是母后,想要杀我。” 121似水流年 我以为宇文傛会不能接受,同我争执,可是他没有,他静静听完这些事,当然,我没有提及余碧晨,宇文棠说的对,有些人,还是留给可以收拾她的人吧。 许久的沉默,“你不信我吗?” “不,因为信你,才无言以对。”宇文傛宽厚笑道,“我的母亲,我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人,如果没有这些杀伐决断,她不会做到今日的位子,也不会有我的今天。” 他撩袍起身,“你今天说的话,我都记下,但是从今天起,不要再对任何人说起,贾玥的死,我会好好料理,你好好养伤就好。” 我目送他离开,步伐依旧坚定,却少了太多豪迈。 我不懂得,点破他母亲的罪孽,与他而言是多么残忍的事。他是踏着这些罪孽站在太子位上的,他不得不的享受这些罪孽带给自己的权势荣华,可是也不得不为这些罪孽买单,陷入无尽的自责和苦难中,这个一直光鲜亮丽活在我身边的男人,何尝不是又一个牺牲品? 可是我们哪一个,不是这宫廷争斗的牺牲品。 这个冬天的雪势不断,一场又一场的飘洒,我拄着拐杖在殿门前看着贾玥的棺木出殡,一重又一重的白幡,看着她踏着这白雪离开,永远的离开我的人生。 我莫名的哭了。 也许为她,也许为我。 “主子如今越来越沉默了,以往冬日里,有这样大的雪,主子乐的连殿门都不入的,两只手总是冻得通红,也还是在雪地里打滚的。”一天换过药,柔亦这样说。 我望着殿外满地白漫漫的积雪,没有我去使坏,如今连足迹都少有,“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也不该做那么幼稚的事了。” “主子不是说,就算到了八十岁,春天也一定要放纸鸢,夏日里也一定要游湖剥莲蓬,秋日里定要纵马驰骋,冬天也绝对不能辜负这雪花的,怎么才十六岁,就什么精力也没有了?” 我曾说过这样的话吗? 我忘记了,也许那时候,天还是很蓝,我还是很悠闲,没有一丝争斗,我也没有如今这样深深的伤感。我无奈笑笑,“只是说说罢了,也过了一定要说到做到的年纪了。” 指尖终于戴上护甲,发髻也终于换成了飞天髻,我望着镜中珠光宝气的自己发愣,不觉得这样有多美,反而那金色衬得整个脸都泛黄,没来由的显的老气,可是姑姑说,我已经不再年轻了。 这一年又要过去了,我摸着新送来除夕夜宴的宫裙发愣,好看的凤穿牡丹的图案,金线丝丝密密的缀上许多珍珠珊瑚,日光下闪闪发亮,真的好好看。 一年前,我还架不起这样的衣裳,可是现在,穿起来有模有样。 一年前,刘美人还在,贾玥还是咄咄逼人,没有娇滴滴的余碧晨,芙湘殿里也没有小路子,宇文泰还会送我玩许多的炮仗,栀浅也能带给我许多的粘糕和粘糖,可是现在,他们都成亲了。 日子过得好快,飞快飞快! 122冬日乐 这个小年病倒许多人,皇后也卧*不起,只说是心悸难安,而姑姑代我去问安的时候,却看见塌下的痰盂里,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皇后怕是真的病重了,若不然这么大摊的事,不会突然撒手不管的。”姑姑向我禀告的时候,不无感叹,“一早不做许多昧着良心的事,如今也不用这般的受累了。” “报应不爽,总是逃不了的。”我搁下手边的佛经,揉着膝盖淡淡笑道,伤已经好了大半,可是我不愿出去担什么风险,依旧在乌龟壳子里安营扎寨。 “主子别管她们,咱们自己乐的清闲。”柔亦将手上剥好了的金桔递过来,“这次的蜜桔甜的很,主子尝尝。” 咽下去,果然满嘴的甜蜜,可是少了那些酸涩,总觉得失了味道。我默默的不说话,许久才惊觉,如今沉默寡言的我,不也如失了酸涩味道的金桔,失了自己的本味吗? 把剩下的金桔瓣丢在座上,就着茶水洗干净爪子,“取我的斗篷来,我要出去。” “为什么突然出去?外头刚下的这么大的雪!”柔亦不解。 “只是想出去走走,需要什么理由。”我乐呵呵的整理衣裳,“把小路子也带上,我们去捉蝴蝶。” “捉蝴蝶?冬天哪里有蝴蝶?”柔亦更加不解,不过还是为我系上斗篷,换了手炉,整理衣冠。 “主子说有蝴蝶就是有蝴蝶,主子说房梁上有个大马猴,奴才就敢上去捉。”小路子乐呵呵的奉承,“主子,您现在捉蝴蝶是拿来放风筝吗?” 姑姑被这家伙几句话逗得大笑,我习惯他的油嘴滑舌,把剩下的金桔都赏他,“多吃点,抹了蜜一样说好话让我高兴。” 我们几个欢喜的收拾,就看见苏公公打了千进来,“太子妃吉祥。” 他身上泼了好多风雪,柔亦立刻进了热茶上来,“苏公公坐着回话吧,芙湘殿没这些规矩。” “那是,宫里人人都知道,太子妃最平易近人了。”他端正坐好,才叫后面的小太监送上一副卷轴来,“今儿皇上兴致来了,喊了几位皇子过去说笑,以“冬日乐”为题,要几位爷各显神通,以供品鉴,不想竟有这样一副应景的画作,皇上特意叫奴才送来给太妃妃瞧瞧。” “什么样的画作,还要叫公公特意走这样久?”姑姑笑着取来打开,只一眼,就朦胧了我的眼。 画卷徐徐展开,漫漫白雪里,唯有那一抹红色,红色斗篷,红飞仙裙,手里是一条赤红披帛,正在为画中的雪人披上,而最最耀眼夺目的,是她眼眸里的纯真,那雪人圆滚滚的立在那里,笑脸盈盈,憨憨厚厚,这天地间,唯有她们,相视而笑,。 那女子的眉心,醒目的是那一条龙纹。 而这幅画卷里,与我而言,最最醒目的,是那画的落款。 龙飞凤舞的,洋洋洒洒的,写着不多不少的三个字,每个字,都叫我心里又一次疼痛。 宇文棠,你究竟要我怎么办? 123飞蛾扑火 画卷上墨迹未干,那清香的味道不由分说钻入我的鼻翼,不由分说的叫我心头繁乱。 可是我尤是笑着,很端庄大方的笑着,“八弟有心了。” 笑出了眼泪,还要很欢快的说,“这恐怕是乐极生悲了。” 苏公公跪拜不迭,“原是给太子妃逗个趣的,反倒惹得您不开心了,是奴才的不是。” “公公有什么不对的?太子妃如今憋坏了,便是看着外头飞进来的雪花都是要感慨万千的,何况是这么好的画作?”姑姑笑着扶他起来,招呼人在偏殿设酒宴,“公公跑着一趟辛苦了,留着喝口热酒再走吧。” “那奴才恭敬不如从命了。”苏公公讪讪笑着退下,临别时对我的眼神多了许多的寻味。 姑姑看在眼里,可是这次,她没有训诫,也没有开导,只是紧紧的把我搂在怀里,“钟灵,我们认命好吗?” 我一直认命,认命的嫁进宫里来,认命的孤单单的长大,可是为什么,我要认命的去爱一个我不爱的人,认命的,放弃自己原本的心意,我不要认命,不要这样认命。 轻轻的推开她,“姑姑,说好的,要去捉蝴蝶的。” 冬天是没有蝴蝶的,我亦懂得,我想要追寻的,不过是色彩斑斓,翩翩起舞的自己,曾经的那个自己。 化蝶,这出戏我记的清晰,碧草青青花盛开,彩蝶双双久徘徊,三载同窗,十里相送,英台在山伯的目墓前,终于得偿所愿,永不分离。 我喜欢这样的爱情,本该飞蛾扑火的绚烂的,就同栀浅一般,本该坚持的,我需要一个答案,一个叫我心安,或者心死的答案。 画中的我眉眼仔细,每一处都叫人看的出,那就是我,一颦一笑,都是我,只能是我,我从来不知,我可以这样鲜活的活在他的心中,流于他的笔下。 他也是爱我的,我想,最起码,一定喜欢着。 雪地里的脚步声有稀稀疏疏的声音,一寸一寸的积雪在我的脚步里压得厚实,我急匆匆的追逐他的脚步,忘记了他曾经丢我在这样的雪地里,独自面对伤痛和严寒。 爱一个就是这样,你可以为他的一个眼神伤心欲绝,肝肠寸断,可是只要一秒钟的功夫,你依旧可以原谅他所有的不对,继续全力以赴。 一如栀浅,一如我。 暗香园红梅朵朵,我在清幽的香气里捕捉到了他的痕迹,很轻很轻的,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轻轻的木兰香,独一无二的存在。 我可以敏锐的捕捉他的呼吸,追逐他的味道,却像一个傻子一样,在急切的心情下忽略了另一抹幽冷的芬芳。 树影婆娑间,那亭子里,分明的就是他的身影,恍惚的,临风而立。 “八爷好雅兴,恍如世外桃源,独有清净安闲。”一个女孩的声音,清冷的,但是却响亮的贯穿我的脑仁,命中我的命门。 未及我看清,就将我打败。 我在几尺之外再次摔倒,挣扎着起来,“柔亦,我们回去罢。” 蝴蝶,飞走了。 124我竟然这样难过 心病难医,我是在这一场病中才懂得的,一直到年下,我也不能下*行动,柔亦一等在我这一次受伤以后,罚了半年的月俸,小路子笑着打趣,“辛苦奋斗大半年,*回到入宫前,咱们主子就是有这独到的魅力。” 他说者无心,我却难过很久,侍候人的时候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主子一句话,不是赏便是罚,都要默默受着,不敢有半句怨言。我心疼他们,年下的打赏足足比往常多了三倍,怎么样也该欢喜些。 那天的事,除了我和柔亦,无人知晓,卧*这些天,很有默契的,我们都没有再提及,宇文棠三个字,已经是芙湘殿的禁词,人们的很有默契的不再提及。 那幅画却被挂起来,就在正殿中央,父皇的赏赐,这是惯例,没来由的会盯着那副画去看,愈看愈觉得心烦,“小路子,那画那么挂着容易着灰,取一块薄纱盖上吧,免得脏了。” “没关系,奴才日日都叫人擦拭,干净的很。皇上赏的东西,不能不仔细。”小路子得意的回禀,叫柔亦一巴掌拍在脑门上,“糊涂东西,叫你挡起来,你挡起来就是费什么话。” “是,是,是!奴才知错,奴才立刻去办。”小路子眼疾手快立刻挂了一尺的月影纱在上头,那画轴也变得朦胧起来,可是那一抹红色的影子,还有额上的龙纹,在我眼里,怎么就那么刺眼清晰。 “柔亦,把最细最密的水晶贝子珠帘拿来,就排在那厅前,不要叫我看见那幅画!”把手边养病的紫玉如意直接甩出,那玉在地上划出美丽的弧线以后绚烂的炸开,一如紫色的焰火绽放,那碎玉纷撒了满地,我却还是不解气,“把马鞭拿过来,快点拿过来!” “啪——啪——啪——”皮鞭抽在帐上分外的响亮,我在这些声响里泪落满腮,该死的宇文棠,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却要去招惹那么多别的女人,你既然不愿意管我,为什么还要画我?你为什么要这样的叫我生气!你怎么突然的这样叫我不能捉摸! 宇文棠,你就是个混蛋!不折不扣的混蛋! “主子,您要是伤心生气您就打奴才吧,您不要憋在心里,您打奴才吧!”小路子跪在榻前大哭不止,“都是奴才的不是,照顾不了主子!” 我不理他,又一鞭子抽下去,却结结实实的打在皮肉上,我擦了眼泪再看,才知道抽在姑姑身上,她已经疼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忍是推开小路子,“不干你的事!你们都下去!” “姑姑,你没事吧?奴婢叫太医过来看看。”小路子跪着哭求。 “不必,这点伤痛,我还受的住。”姑姑要她们都下去,才从我手中夺下鞭子,“钟灵,你是在为别人折磨自己吗?” “我没有,我为我自己!”我擦干眼泪,还嘴硬着。 “那为什么见不得那幅画,见不得那个人!”姑姑板正我的身体,“钟灵,你知道吗,你在自掘坟墓。” 125小路子的诡计 阳光打窗格里洒进来,细细碎碎的斑驳的打在前殿的地上,除了那一处,其他地方,暗暗的,好像猛兽永远蛰伏着,等着哪一瞬,就会冲出来,将我们扑倒。 火盆冒着丝丝缕缕的,透亮的暖流,那么用力的烧着,可是却也暖不到哪个人的心里头。 我默默的苦笑,“坟墓?姑姑,如果我一辈子就这么活着,顶着太子妃的帽子在这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里活着,住在这个阳光都打不到的角落里,在伤害和争斗里过一辈子,哭了笑了,都要克制,伤心难过,连同一个分享的人都没有,睡在一个不爱的人身边,喊他夫君,这里和一个坟墓,有什么区别?姑姑,你说,有什么分别?” “你还活着,命最重要。”姑姑眼眸低垂,看不出哀乐,“你这样,害的何止自己。” 我不懂她这话的深意,我直接的以为是她害怕再被我连累,心里真的是冷透了,“没关系,要头一颗,要命一条,我还不至于死都要拉一个垫背的。” 她很伤痛,很难过,还想解释什么,被我挥远,“姑姑,不要再说了,我想静一静,你出去。” “没事,等你心情好一些再说。”她揉着自己被抽疼的肩膀躬身,“太子妃娘娘,尚宫局那边送来了年下需要的物件,说太子妃先挑,要不要叫她进来?” 我对她的伤痛视而不见,心疼,才是真的疼,“你和柔亦看吧,我没什么喜欢的。” 她退下,连一声叹息也轻轻的,我丢了马鞭,躺着跟所有人较劲,不论是谁来,都想着姑姑那句连累,“没事,我不连累你们,凭着我饿死气死,都不要来管我。” “主子是跟谁较劲?奴才们哪个得罪了你,跟奴才说,奴才就用主子的马鞭,抽的他们满地找牙,抽的他们大过年的也屁滚尿流,裤子都穿不上好不好?”小路子在我塌前各种插科打诨,“主子,你看看奴才,你好歹看一眼,奴才辛辛苦苦长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给主子多看一眼的,主子,求您了好不好?” 我不理他。 “主子,主子现在不说话憋的不难受吗?不吃不喝忍的不难受吗?你瞧瞧外头送进来的年糕,你瞧瞧咱们宫里腌了一年大大火腿,你再看看这冒着油飘着香气的大肥鹅,要奴才说,就算别人都气死了,主子也该活奔乱跳的,吃的白白胖胖的,为了他们的错委屈自己个,主子好像有点傻。”他端着一只大鸭腿在我面前溜达,“主子,你闻闻这味道,哎呦呦,这绝对是鸭中之王,哪一个都比不了!” 他说的好像有些道理,我心里默默的想,但是还是不要这么快就原谅他们,只是肚子好像有点掉链子,咕嘟咕嘟已经开菜了,我这边还没有动筷子。 “主子还是想不通?真的想不通?就这么想不通?”他连连摇头,向柔亦偷偷交代,“柔亦姐姐,看来主子是真的生气了,确定是不吃不喝要绝食了,那这些吃食都撤了吧,咱们几个吃点冰糖葫芦垫一垫肚子好了。” 冰糖葫芦?哪里来的冰糖葫芦? 126冰糖葫芦里的哲理 我的神经刚刚挑起来,就立刻自己压制下去,才不中你们的歼计。 不就是一个冰糖葫芦,我就不信自己过不了这道坎!我闭着眼睛暗自发誓,绝不低头,绝不!我钟灵,是很有志气的太子妃,不是你们这些小东西猜的透的! 就听“咔嚓——”一声,冰糖被咬碎了哦!伴着细碎的糖渣,那甜甜的味道马上就融化进嘴,酸倒牙的山楂果儿也绝对不能丢下,一定要一起在嘴里细细品味然后吞下,那酸甜的味道,这世上什么吃食都是比不了的! “哎呦,这个酸,柔亦姐姐,真的好酸。”小路子得意的笑。 “我这个甜的很,山楂果儿也好大,真的好吃!”柔亦满意附和,“我们真有眼光,挑了最好的两枝。” “都是主子的主要好,挑了籽再吃,连吐核都不用了,真是太好吃了。”小路子啧啧嘴,“要不是主子不吃,我们哪有这样的口福。” “别说别说,主子听见就不好了。”柔亦装模作样的嘘一声,“别叫她知道。” “我问过的,是她自己不要吃的,我们放心大胆的吃。”小路子笑着扬了声线,“要不咱们再去问问?” 这俩人摸到我的*头,“主子,皇上送给你的冰糖葫芦,主子要不要吃一口啊?” “要不要啊?主子,你要不要尝一尝呀?”柔亦故意在我眼前摆弄她手里的冰糖葫芦,“主子,你好歹看一眼啊!怕什么?” 我大睁的眼睛在那诱人的红色上面打转,终于忍无可忍,“说了不吃不吃!你们是聋了吗?” 可是,伴着这句斩钉截铁的嘶吼,我的口水倾盆而下,流了满满一胸口!丢死个人! “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小路子一副歼计得逞的模样,“主子,你再横一个啊!” 柔亦笑的直不起腰来,“主子,主子,你口水好多!” “废话,谁吃山楂不流口水?”我直接夺了他俩手里的冰糖葫芦塞到自己嘴里,“都给我拿进来,谁再动我的冰糖葫芦,我跟她急。” “那肥鸭要不要?” “要,凭什么不要,刚好吃腻了山楂拿它消消食,快给我取!”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动作快点儿!” 柔亦擦着我胸口的水迹,“主子,怎么突然又要吃啦?不是说好绝食的吗?” “为什么绝食?白白便宜了你们?哼!”我咬一口山楂蹬她,“白白便宜了他们?” 这一通闹就被一枝冰糖葫芦巧妙的化解,里里外外,姑姑对我那么尽心尽力,从来没有怨言,我真的误会了她,误会了跟我亲近的这些人,晚膳的时候,我给她夹了好多菜,“姑姑,你吃。” 她温和笑笑,“你想通了!” 有什么想不通的,我喜欢他,可是他却看不上我,那他的眼光就已经配不上我了,宇文棠,失去他,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低头扒拉米饭,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会心疼呢? 没关系,我们都在变,可是有些事,就像我爱吃冰糖葫芦一样,还是没有变。 127不再响起的铃声 饱饱的睡一大觉起来,下了好多天的雪,这几天一直都阳光明媚,冬日暖阳静静的打下来,叫人满足,我叫人把我挪到外头花榻上,晒着日头趴在窗台上听外头雪化的声音,滴答滴答,还拖着清脆的尾音,那么有节奏,那么好听。 “嫂嫂,嫂嫂,你怎么又病了啊!”栀浅笑着打了门帘进来,“说说,又是在哪颗树上掉下来了?” 我欢喜的想跳起来,可是心有余腿不足,最后给她大大的熊抱,“栀浅,你终于来了,我都要闷死了。” “公主们不过来吗?”栀浅笑着在我身边坐下,“年下不是要相互问安的吗?” “有余良娣呢,她们才不来我这里讨没趣,我们从来不对眼的。”我扒拉她的衣襟,“这么早就换下艳红的衣裳啦,可还是新娘子呢。” “泰哥哥喜欢这些,他要人给我做的。”栀浅含羞低头,“嫂嫂,这样好不好看?” “好看,我们栀浅怎么样都好看。”我拉着她的手,满心欢喜,阿泰这样的对她好,我是真的满足。 “谢谢你的年糕和果脯,我也留了一样好东西给你哦。”我笑着叫柔亦把我准备好的东西带上来,西域进贡的冰丝锦,用胭脂红梅细细染就,裙摆各处金线细细密密的缀上金铃,行动处,叮当作响,悦耳动人。 “我专门给你留着的,新娘子穿上这样的裙子才漂亮,还有这些铃铛,你一定喜欢,”我说到这时,才发现她今日的衣襟上没有缀着铃铛,就连她的发钗,也没有叮当作响的金铃,“浅浅,你的铃铛呢?今天怎么没有戴着?” “其实,其实,”她吞吐着说不下去,“嫂嫂,阿泰觉得这些铃铛听着烦人,我一天的在府里走来走去,他都没有办法安心参看文书了。”栀浅眼神很是飘忽,像是在躲避什么。 “他怎么可以这样?你打出生就带着铃铛,你那么喜欢,这些年我们每每看到各式各样的金铃都会给你留着,怎么能因为他一句不喜欢就去掉了呢?”我表示不解,“浅浅,你就这么听他的话?” “嫂嫂,其实我戴了好多年,也听着烦了,既然他不喜欢,我不戴就好了。”她无奈的笑笑,目光却坚定不疑,“嫂嫂,我知道他心里也许有别人,可是我不怕,我慢慢改的,慢慢变成他喜欢的那种女孩,会变成他唯一喜欢的人。” 我该怎么告诉她,他心里的那个女孩,不是别人,就是我呢? 我该怎么告诉她,如果她变成他喜欢的女孩,那么他喜欢的,不还是那个女孩吗?她依旧只是一个替代品而已。 爱情真的叫人盲目。 我没有再说什么,笑着把锦盒给她包起来,“裙子还是给你留着吧,万一你那天很想听到铃铛的声音,万一你哪天想到了我,都可以拿出来看看啊!” 她坐了一会儿也就离开,那端庄的背影里,我没有看到栀浅的影子,她为了他,已经忘却了自己。 128女帝师文璃 “柔亦,你会为了自己喜欢的人,而想要变成他喜欢的模样吗?”晚膳时,我这样问柔亦,有时候,她的想法很有价值。 “主子是在问郡主,还是问自己?”这丫头,知道太多内情,什么实话都往外撸。 “我是在问你!”一个眼神飞过去,叫她自己体会。 “奴婢以为啊,其实爱情嘛,就是要相互妥协的,就像一个人,他总是有缺点的吧,可是你若是喜欢他,必定连他的缺点也要一并包容,那他为了你改正他的缺点,也无可厚非,所以没有对错,关键是你愿不愿意,他值不值得。”柔亦说完,悄悄在我耳边低语道,“主子,其实,那天在暗香园的人,奴婢已经查到了。” 我没有打断她,也没有要她说下去,安静的喝完自己碗里的碧螺羹,想起那天他说过的话,“我们都没有那么爱吧。” 我没有那么爱,所以才不愿为他改变一点吗? 我没有那么爱,所以小小的碰壁以后就不再努力了吗? 柔亦没有等到我的回答,自顾自说下去,“是吏部尚书文斯昶的女儿,文璃。琴棋诗书无一不通,更是大肆新办女学,为京城女儿授业,在京城也是享誉盛名,皇上称赞为女帝师,这些日子已经让她进宫为公主授业,我们那天会遇见,也是因此吧。” “女帝师?”我念出这三个字,好高的评价! “她是住在宫中?” “在谊纯轩授课,故而也住在那里。”柔亦躬身,“要不然,奴婢请她过来?” “不用,我去看看。”扶着小路子的手支着伤腿起身,文璃,女帝师,我的确应该拜会,也许,也该学点什么。 冬夜寒风自然凛冽,我在暖轿里听着外头来来往往宫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年节下,没有哪里不忙碌,谊纯轩孤灯寒影,风声远递来一丝琴音,丝丝缕缕,不甚真切,偶有断绝,料想,是她。 我的暖轿在宫门外停住,小路子赶去通传,“文姑娘可在?” 琴音停住,“文某冒昧,不曾迎接远客。”我远远看着,她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不知太子妃漏夜前来,有何见教?” 她自认“某人”,一句“见教”,也绝不是楚国女儿该有的礼数,有的只是男子的豪气,可是我一点也没有不喜欢她的无礼,这样高傲清冷的女孩,无论是谁,恐怕都会被她的魅力折服。 “文姑娘打搅了,因为太子妃伤了腿脚,不方便走动,可以请姑娘到近前一见吗?”姑姑扬声道。 娉婷起身,迤逦落步,行动间,都叫人离不开目光,可是走到近前,才发现,相貌,略平常了些,不过仍独有气韵,旁人望尘莫及。 “见过太子妃。”她朗声问候,却不行礼,“皇上免了我所有礼数,太子妃妃见谅。” “听闻文姑娘盛名,特来拜会。”我笑着回话,却被她声声打断,“太子妃若是长了眼睛,就别从别人的口中认识我,谣言止于智者,太子妃也太荒唐了些。” 不由分说,合上宫门,“今日夜深,不易留客,明日谊纯轩授课时,有缘再会。” 129偶有改观 “横什么横,我家主子还没给你脸色看呢,你反倒来劲了!”小路子一脸鄙夷,“主子,奴才掀了她的宫门叫她见识见识!” “算了算了,顶着风口,叫人笑话。”我示意他退下,“文姑娘,我们明日再见。” 到我打了轿帘走过宫门口犄角,也没有听到她的回应,琴音却依旧飘出,不急不缓,不紧不慢。 “这人久负盛名,却是这样没有德行,也是名不副实,白白浪费了人们的吹捧。”柔亦在轿外愤愤不平,“就是宫里哪位贵妃,哪位娘娘,也不敢给主子闭门羹。” “越是享誉盛名,便越会误入迷途,做人,还是低调些好。”姑姑感叹,“看来许多的迁客骚人,也不过徒有其表罢了。” 你可以高调,但是,别嘚瑟到跑调!是骡子是马,咱们明天见分晓,不过因为她这个刺激,我挑灯夜读,和姑姑选了许多难题,文璃姑娘,闭门羹,咱们可不是白吃的。 我钟灵受的气,从来没有咽下去过。 公主授课时在辰时,我早早等在谊纯轩门口,几位小公主弱弱退到身后,“皇嫂好。” 也不怪她们,那些跟我叫板的女人一个个的嫁了,就剩下这些还没及屛的,我本来也不好惹,何况她们还没有长成,在我的欺压下过了这么多年,一早的吓破了胆。 “免礼。”我连轿帘都懒得挑,打着哈欠回话,“柔亦,还没有开门吗?” “主子,文姑娘辰时开门,从不耽搁,也不过一会子的功夫,等着就好了。” “昨天就嚣张的什么样子,今天还摆着脸色不开门,什么玩意。”小路子依旧不满,好在姑姑沉得住气,直接指他到队尾候着,“你说了好些话,叫那些不知事的听了,还以为太子妃多么不屑文姑娘,没得给自己主子抹黑。” “奴才知错。”小路子也不马虎,直接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退到队尾,就听“嘎吱——”一声,宫门应声而开,“众位公主,请入学。” 柔亦打了轿帘,她和姑姑一左一右,扶我下轿,她看着我笑道,“太子妃原来这样好学,倒是名不副实啊!” “若是你有一双眼睛,就别从别人的耳朵里认识我。”现学现卖,我钟灵的嘴可不是吃素的。 “文某食言。”她行的却是抱拳礼,“太子妃海涵。” “无妨无妨。”我今日仔见的她,除却清冷,神情里的清爽和坚毅,我从来没有在女子身上见到,那一双丹仁眼,也不似一般女子的眉眼如丝,亦或是这个年纪的明媚皓目,略施粉黛,不失礼,却不艳俗。 一头乌发盘于脑后,只一直青铜梅花簪子扣住,干净简单,全然不似娇滴滴的名门闺秀,昨天的那些不快也大减,真不知道,她还会给我哪些惊喜。 书房坐定,我坐在最末,看着前面钗钗环环摇摇晃晃,奇怪的是,就连皇子们书房也是有随侍的书童的,可是这些公主们,却连一个侍婢都不曾侍立左右,反倒我一左一右两个宫女,有些突兀。 “第一日授课时就说过,公主不该因为偶然的出生便自比天高,趾高气昂,故而去了所有人的随侍,而今日太子妃亦该从先例,只是她腿疾未愈,因而宽容,望众位理解。”她刚进来,便站在讲坛申明。 原来,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嘛! 130难道有关爱情? 我以为讲的会是四书五经一类,老生常谈,没一点意思,最多,也该是讲讲《烈女传》,翻了千千万万遍的东西,更没趣。 谁知她今日所讲,却是独孤伽罗,我尚不知是一号什么人物,歪头问姑姑,“独孤伽罗?是什么人?姓独还是独孤?伽罗是什么鬼?” “独孤伽罗,隋朝隋文帝的皇后,值得一提的是,隋文帝终其一生,唯有这一位皇后,未纳过一位侍妾。”姑姑耳语给我,“她讲这些,也无非是要讲女子位高权重吧。” “独孤伽罗,相比各位公主有所耳闻,但不知哪位公主有独到见地?”她合掌而立,等着下文。 “独孤皇后十四岁嫁给大将军杨忠之嫡长子杨坚。同年父亲政斗失败被杀,家道中衰,杨坚亦遭权臣猜忌。独孤伽罗保持低调谦恭作风,以期为夫消祸;周隋交替之际,亲自劝勉杨坚定下立隋大计;之后拜为隋王妃、隋王后;隋朝开国乃为皇后。独孤皇后深度参与朝政,于开皇之治功不可没,宫中并尊帝后为“二圣”。隋文帝和皇后夫妻恩爱,“誓无异生之子”,共诞育有十个儿女。仁寿二年八月崩逝,在位二十二年。隋文帝不能忘情,迷信皇后升化为妙善菩萨,并亲自为其送葬;又营造天下最盛佛寺为皇后祈福,临终前企盼和爱妻“魂其有知,当地下相会”。仁寿四年七月文帝病逝,十月帝后合葬太陵,皇后谥曰“文献'。次子即位即隋炀帝杨广。”雯婷公主安静的很,但是阅览群书,素有名气。 “那公主以为,独孤皇后,因何享誉如此盛名?” “她素有谋略,为隋文帝左膀右臂,若无独孤皇后,绝无隋朝。更无盛唐。”雯婷公主对答如流。 “因何,她会是隋文帝左膀右臂?”文璃笑着反问,“只是因为素有谋略?这天下,有谋略的女子怕是不少,武则天怕是这天下当之无愧最有谋略的女人,为何,她的爱情,比不得独孤皇后?” “这个......”雯婷公主面红落座,“请先生赐教。” “那,可有别人有其他意见?”她扫视一周,等着别的回答。 “也许因为她得*!” 不知哪里来的声音,怯怯的,很快消逝。然而她还是听到了。“得*吗?烽火戏诸侯为博美人一笑算不算得*?金屋藏娇算不算得*?飞燕合德独霸后宫算不算得*?那为何,这些美人,也不配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因为他们相爱,她的所有心意都只给他一个人,他的一切也只为她一个人,爱情的世界里,本不该有第三个人。”我站起来,“文先生,这样讲,可对?”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笑着问众位公主,“你们以为如何?” “丈夫纳妾,有时无关感情,试问这天下的男人,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便是嫂嫂这样说,皇兄的宫里不也是前前后后美人络绎不绝的吗?”依婷公主已经十四岁,懂得的也多过旁人。 “若是女子不过是他们拿来攀比的工具,那么你,愿意做这个工具吗?依婷公主,若是你不是天子骄子,你以为,会有几个男人明媒正娶,把你立为正妻呢?若是这样看来,怕是你们都比不得太子妃,论才,论貌,论身份地位,她都不是上等,为何,太子到如今,最呵护的,还是她呢?难道,无关爱情?” 难道,有关爱情? 一个猥琐大叔和无知幼女的爱情? 131一无二的我们 可是我选择沉默,依婷公主这样说话,完全是在说我言行不一,没有给我半点面子,反倒是文璃这话,是在维护我,我对她微笑示意,然后打算起身离开,却被她拦下,“太子妃请到偏房歇息,稍待片刻,可好?” 我不知她为何相邀,仍是点头应下,很奇怪,她该是我的情敌,还是这样一个讨人嫌的性子,我却厌恶不起来,那样坚毅眼眸的人,总不会太坏。 我很喜欢看人的眼睛,贾玥暴戾,余碧晨万千娇柔下的眼睛总叫人看不穿,她的城府那样深,我们都看不透,想到余碧晨,我突然想到桃花林里的静川,她总是很冷很冷,可是眼眸里的伤痛,我也看得见。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睛,总是不会骗人的。 偏房是她的小居室,很小很小,一架红木屏风隔开,里间是简单的一处下处,外间唯有一桌一椅,几本散落的书卷,还有写了几个字的宣纸,“知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我疑惑看向姑姑,她笑道,“出自《白头吟》,是说女子知道男子对她三心二意,所以前来诀别。” “所以文璃姑娘,也是容不下自己的男子恋上其他女子的了。”我笑着看过,站着等她,可是腿脚却实在不给面子。 “主子,你坐着等。”小路子跪倒在地,要做人椅,宫里好多主子都这样歇脚,可是我却看不惯,也从来不这样,自己挪到椅子上坐了,“没事,我坐着等就是。” “主子不奇怪吗?她只身进宫,连一个侍婢都没有,昨儿我们见的时候也是唯有她一人,今日也是,就连开启宫门,也是她亲自去。”柔亦道,“这用度也朴素的过分。不像一点点官家小姐。” “她的举止也不像,有什么奇怪?我的举止,也不像东宫之主啊!”我笑着叫她们回宫等着,“估摸着她也不喜欢你们这么多人围着我一个,还是回宫等着吧,留下姑姑在暖轿里等着就好。” “不要,她那么不好相与,万一欺负主子呢?主子身上可是带着伤的。”柔亦噘嘴,“奴婢不回去,奴婢要等着主子。” “那柔亦留下,奴婢回宫等着。”姑姑知道我的意思,可是不想跟柔亦点破,她躬身道,“奴婢告退。” 文璃过来的时候装了暖瓶给我,“这里不比东宫暖和,万一你的膝盖受不了呢,敷一敷,也许好一点。” “谢谢。”我接过,却被她喝止,“你如果还这样客气,就不要用我的东西。” “可是不说这话,很无礼。” “有什么无礼?我真心待你,你真心接纳,何来无礼之说?那些礼数都是骗傻子的,越是伪君子,越是道貌岸然。”她直接在桌上坐了,“留你等我,也是为昨天的事情陪个不是,我最烦这宫里的女人辉宏浩大的排场,却忘记你是带伤的人。” “不知者不怪罪,再说,你真心待我,我真心接纳,何来赔罪?”我笑着看她,“文璃姑娘这个个性,宫里怕是没有第二个。” “天下怕是也没有第二个,我同你一样,都独特的很。” 132文璃道明生世 她盯着看我额前的龙纹,“原来这样的像,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独特的胎记呢。” “自然没有第二个,若不然,现在站在我眼前的,就绝不是我了。”我笑着回答,“你也说了,我们都独特的很。” “这天下每个人的独特的很,你们相貌再相似,也有一处纹理不同,你们性情再相同,也不会有一时同苦同乐,每个人都独特的很,你不觉得吗?”她笑着问我,“请你用膳吧,想要吃什么呢?” “随便什么吧,叫御膳房送点小菜就好。”我摸摸肚子,一个上午过去了,的确有些饿。 “我这里怎么会用御膳房的膳食,罢了,今天给你吃个新鲜的吧。”她捂上披风出去,不一会儿进来,却是一条冻羊腿,和几块冻了许久的肉块,“我的事情从不要别人帮忙,既然请客,也是我做给你,那边的那些铜架子,等我搬过来。” 我对她这些行为很是感兴趣,这个文璃做的事情,总是新鲜有趣。立马屁颠屁颠的想要掺和,“你腿脚不好,一会儿刷刷油水也就是了,这些事情,你干不了。” 不消片刻,就见她装好铜架,又把炭火盆搬来,举着匕首开始破肉,用两条铜杆穿过羊腿,丢到铜架上,那羊腿消水嗤嗤的掉到火盆里,一缕一缕的青烟扑出,好像炮仗一般,我看着真是吓的不清。“文姑娘,你护着着点,万一烫到自己呢?” “天天这么折腾,早就习惯了,她给我递上油刷,“随你折腾,来回翻动就好。” 我乐呵呵的参与其中,看她把冻肉一片一片的砍下来,串成签子握在手中翻烤,“以前到处走的时候,经常在荒山野岭里,打些野味充饥,如今练就一手烤肉的好本事,倒是意外的收获。这块鹿脯也是今秋的收藏,搁在冰水里带回来,如今冻成这幅德行。” “到处走?荒山野岭?文姑娘到过许多地方?”我真没想到,她竟然可以到处乱走,吏部尚书的女儿不是应该锁在屋子里哪里都不去的吗? “叫我文璃就好。”她笑着感叹,不无伤感,“娘亲去的早,被逼无奈,我也是万里寻亲的一员呢。” 这是又一个女儿的故事,比水月还要叫我难过的故事,可是她在这些伤痛的经历里,越战越勇,成就现在天下闻名独一无二的女帝师。 她的娘,是扬州城红楼馨香园里的花魁。 说的好听,是花魁,说的不好,就是妓。(汀兰备注:古时候的娼妓,其实是分开的,娼,才是我们今天所理解的小姐,妓,就是卖艺不卖身有才情的红船女子,所以,李师师,陈圆圆都是名妓,冲冠一怒为红颜是很值得的。) 她的爹,就是如今的吏部尚书,十七年前,只是一个落魄公子。 她的一首诗作在扬州城闻名已久,却无人能和,直到落难的文斯昶为了几十两的赏银另作一首相和,才子佳人,一见钟情。 她知晓自己怀上他的孩子,可是三年会考,他决不能错过,隐瞒实情送他进京考取功名,十月怀胎生下文璃,却没等到他荣归故里。 她以为他已经死去,以为文璃是唯一后人,毕生才情都教会这一个女儿,十五年后重病而亡,而文璃在下葬母亲后途径文斯昶故里,才知道他如今何等的尊贵无上。 她的娘,不过是这个男人的垫脚石。 她,也不过是这个男人多余的羁绊。 133很傻很天真 火苗在油脂的滋润下疯狂的跳跃,我无法理解十七年的苦守的坚信,最后换来的是这样一个结果,文璃是笑着的,越是笑着,心头越是疼痛吧。 “我们娘两很好笑是不是?我们甚至都在扬州给他立了衣冠冢,甚至年年清明都会去祭拜,我娘到死,都戴着他留下的那撮头发,结发为夫妻,原来在别人的心中,完全不重要,不,是完全轻飘飘。”她撒一把盐粉在烤肉上,挥洒间,满满都是心碎。 “那你为什么还要苦苦找到他?那现在为什么不揭穿他?”虽不愿揭人伤口,可是我还是不解。 “我只想找到他,告诉他我娘的事情,叫他知道,叫他记得,叫他愧疚,叫他追悔一生,我娘已经没有了,我不能这样饶过他。”她淡淡笑着,“计划终究是计划,可是等我赶到京城,才晓得,我的娘亲,原来才是第三者,他不止负了我娘,还欺骗了另一个女人这么多年,她终究是幸运些,她有名分,有一双儿女,都比我年长,我无话可说,无言以对,她那么善良,领我回府,给我一切,甚至,不在乎我的身份,执意要我进族谱,给我文家二小姐的身份,我怎么能狠心,夺走她的丈夫,毁灭我哥哥姐姐的父亲?”她无奈苦笑,“况且,他要是就这么毁了,我娘,也不知会怎么难过呢,毕竟,她那么爱过。” “从那一刻起,我就告诉我自己,女孩,也决不能只是为他们活着,为了他们,甘于平淡,甘于忍耐,我娘为了他从冬雪烹茶甘心柴米油盐,我大娘为了他甘心隐忍,甘心接纳,到头有什么是自己的?”她笑起来,眼里的雾气却越聚越多,终于泪落,“所有人都在笑我的不羁,瞧不起我的特例独行,我就是不服,为什么男子可以诗书博弈,我们只能女红针黹?为什么他们可以挥斥方遒,我们只能俯首看家?为什么他们可以三妻四妾,我们就要忠贞如一?我就是不服!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女子,也绝不苟活!” 我紧紧的抱住她,这个女子,她其实一样的甘心,甘心用她微薄的力量,要撑起女子的尊严。 这大概是最早最早的女权主义,我虽然不满,却没有她这样的勇气,我自认任性胡闹,仔细说来,其实没有丝毫的建树。 在我满意的吃着她的烤肉赞叹连连的时候,我丝毫不知道她对这个才见过两面的我为什么这么的信任,我就是一直一直的自认聪明。却很傻很天真的,钻进别人一早下好的套子里。 我完全被她的魅力征服,忘记了这个女人,和我最大的利益争执,直到除夕那天的阖宫夜宴,我撑着小拐棍陪在宇文傛的身边,我们的身后,就是挺着六个月身孕的余碧晨。 文璃意外的出现在夜宴上,我还是傻傻的以为她只是因为公主的课业留在宫里,不曾怀疑其他,直到酒宴半酣,父皇说出那些话。 134阖宫宴饮 阖宫宴饮,除夕守岁,宫中无论长幼,都会列席,这一日的宫装,除却妾室,也尽可全是红色,但是正红,唯有中宫皇后一人可着。 我是一件石榴红的对襟窄袖上裳和一件碎玉海棠拖地长裙,外头的披风如意云纹领结,熏过鹅梨帐中香温暖馨香,云进香髻斜斜的缀上金丝流苏五凤钗,额前龙纹胎记上细细的贴上珊瑚花钿,珠玉点缀,熠熠生辉,桃花妆轻施粉黛,唇红齿白,顾盼生辉,我收拾停当的时候,余碧晨一等已经在殿外等候多时,芙湘殿正门打开,跪立数十人,“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我挥手叫她们起来,“上撵吧。” 一行人入轿起行,往漱锦楼来,才入殿门,宇文傛已经落座,看到我们进来,就要来扶,我以为是余碧晨孕态艰难,他来接的,却不想扶住我的手,“冬日里不适宜养伤的,瞧瞧你残废了多久。” 我慌张着就要挣脱,“有柔亦扶我的。”却被他死死扣住,“我是你的夫君。” 我咧个去,别跟我说真的是真爱。 落座的时候才发现文璃竟然在座,她是臣子之女,阖宫的宴饮,难不成公主的先生,还有这样的好处,宇文棠陪在他娘惠妃的身边,闷头饮酒,看不出喜乐,我克制自己不去看他,可是每次抬头,却总是有意无意的看过去,钟灵啊钟灵,你的豪言你的壮语呢?你真的是沦陷了吗? “嫂嫂,嫂嫂,一来就见你,真开心。”栀浅才进殿,就立刻扑过来,环视一周,“嫂嫂,那个穿鹅黄宫裙的女子是谁啊?从前是没有见过的吧?” 我含笑不答,“浅浅,快去坐好,阿泰还等着你呢。” “算了,说不定又是皇叔新纳的哪一家美人,不管她,”栀浅在我桌上拿一块糕点,质问宇文傛,“皇兄,嫂嫂怎么还没有好,你是怎么照顾的?” “都是我的不是,还望皇妹责罚。”宇文傛抱拳,又对我笑道,“瞧瞧,如今人人都只会心疼你了,也不看看我这个把月来是胖了瘦了。” “你什么时候瘦过?我又不瞎!”栀浅斜眼道,“算了,明天再来闹你,我先过去坐了。” 栀浅才离开这边,又转头扑进庐陵王妃的怀里,一个劲的撒娇去了,不久父皇也来了,免了所有礼数,“今晚大家尽情玩乐,不用矩着,皆是自家人,一起团团圆圆过年才是正理。” 皇后脸色惨白,那涂了的胭脂也就想浮在冰霜上的一层糖份,片刻溶解,来了没多久就离开了,那一票的美姬爱妃,立马拖了缰,一个个的往父皇怀里钻,我看着觉得逗趣,嘻嘻哈哈的笑出来,“太子爷,你瞅瞅,咱们父皇才是老当益壮。” 宇文傛几乎没有笑点,立刻哈哈大笑,这魔性的笑声把所有人目光都引在我们这边,父皇也问,“傛儿是有多好笑的事情啊,说来大家听听。” 135婚定除夕 “不过是钟灵讲了个笑话而已,没有什么。”宇文傛止住笑回答,“这丫头现在知道的事情也多了呢。” 艾玛,你这么不牢靠,又把我卖了,好在父皇的话头根本不在这上头,“老大这夫妻恩爱好些年了,眼瞧着老九都成婚了,可是老七老八,怎么还没有一丝动静啊?” 宇文侻起身道,“儿臣定要觅一心上人才好,也像皇兄一样,夫妻恩爱,白首同心。” 宇文棠已经有些醉意,抱拳道,“儿臣浪荡惯了,还不想有人矩着自己,过两年也不晚。” “棠儿这话说的不老实,不想有人矩着,怎么还日日的往谊春轩跑?”惠妃笑着打断,“皇上,你可别偏心,这么好的日子,便也把棠儿的亲事定下吧。”言罢,目光所指,便是文璃那边。 我定定的看着,手里的杯子再也抓不稳,落在桌上时,溅出好多酒水,柔亦立刻扶住,“主子,你是不舒服吗?” “没有,没事。”我摆手叫她下去,垂下头怕别人看出我的不妥,竖起耳朵,生怕丢掉哪一处响动。 “哈哈哈,果然惠妃最知朕心,棠儿也不小了,不羁这些年,是该有个人管一管,若不是女帝师,还不知哪个女儿家有这本事,文璃,你说是不是?”父皇执杯离座,径直走向文璃的桌前,“朕这个儿子可不那么好管,你可要上心。” “父皇......”宇文棠想要分辨什么,却被文璃的声音打断,“谢皇上成全,文璃自当尽心。” 三个响头,声声入心,我静静的听着,声声心碎,却多么希望,他会拒绝。 “谢父皇。”宇文棠的声音,停了许久,他终于还是欣然接受。三个字,听不出喜乐。 他说,谢——父——皇。是欢喜雀跃的吗?还是迫不及待? “恭喜八弟,恭喜文姑娘。” 举杯相贺,我是第一个,水酒入喉,我吞咽的太快,呛在喉头,再也咽不下去,卡在哪里,憋出了满眼的泪水,“喝的太快,众位见笑了。” 宇文傛要来扶我,被我轻轻推开,“父皇,钟灵不甚酒力,出去缓一缓吧。” “把醒酒汤送到偏殿去,你缓一缓再过来。”父皇笑着,“一直这么个劲头,还是没长大。” 没长大么? 怎么宇文棠那三个字出口,我觉得自己老了许多呢? 叩谢皇恩,我转身出殿。未走几步,便笑起来,伴着哭腔,划破夜空。 “太子妃,你这是怎么了?”姑姑紧紧扶着,“再怎么样,也该克制的。” 克制?原谅我,我尚且学不会,“姑姑,你说,是我嫁进皇宫是错,还是爱上他,是错?” “钟灵,你没有错,天意弄人,您和任何人,终究是没有结果的。”姑姑扶我在石阶前停下,“吹吹风,清醒点我们就回去。” 清醒些吧,我合上眼脸,任北风肆虐,宇文棠,我们终究也是错过了吧。 我只希望,你是真心爱着文璃。 我只但愿,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136佳偶天成 这*还有许多的故事,点点滴滴,有婉转的歌喉,有曼妙的舞姿,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琵琶,可惜,都没有落入我的眼。 宇文棠欢喜的接受所有人的祝福,文璃在他身侧,也终于有了小女儿家的羞涩,我远远的看着,一杯一杯的酒水,从未断绝,觥筹交错间,宇文傛握住我执杯的手,“不要再喝了。” “心里又不快事,借酒浇愁也是有的,是吧?姐姐?”余碧晨总是一针见血,我看着她,笑了,“妹妹总是这么见解独到,难为你,挺着肚子还这么操心。” 余碧晨就要反驳什么,宇文傛生生打断,“你晓得什么?如今也越发多嘴起来。” “臣妾就是看姐姐不开心,想问问她有什么伤心事而已,殿下何必生气。”余碧晨噘嘴赔不是,宇文傛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我的脸上,“钟灵,你是怎么了?” “有什么呢?什么都没有!”我举杯相贺,“太子殿下儿女双全妻妾满怀,臣妾欢喜!” 满杯入喉,许是我瞎了,若不然怎么会看到隔着人海宇文棠望过来的关切眼神呢? “钟灵,你醉了。” “醉?殿下错了,酒不醉人人自醉,是我的心醉了。”我大笑着扑进宇文傛的怀里,“傛哥哥,你喝啊,你陪我醉好不好?” “带她到偏殿醒醒酒,别叫人看出端倪来。”宇文傛吩咐姑姑,“你亲自看着。” “不消,不消,我自己出去走走就好,我们去看花,看莲花!”我笑着起身,天旋地转,头顶的紫竹灯笼也飞速闪烁着,忽明忽暗,忽远忽近,难道是地震了吗?我用劲甩甩脑袋,却没有丝毫变化,“姑姑,你怎么长了四只眼睛?” “主子,是你看花眼了,奴婢这就陪你去看花,看莲花!好不好?”柔亦扶我离席,走到殿门口,她轻轻拥住我,“主子,你这样,奴婢们看着心疼。” 心疼?我是心疼,可是他呢?他会疼吗? 我甚至天真的以为,他也许,是喜欢我的。 他的并没有那么爱的人,会是我! 脚下一个踉跄,我就要扑到在石阶上,柔亦的惊呼声里,却有一双手将我扶住,宇文棠吗?精细欢呼里回头,却落入阿泰的怀抱,“钟灵,你不要难过,我在,你要知道,我一直都在。” “怎么是你?”我不由分说把他推开,“你放开我,你走开点。” “钟灵,你可知道,你这样我会心疼。”他握着我的肩,“若有什么气,你对我发就好。” 柔亦挡在我身前,“九爷自重,太子妃,是您的皇嫂。” “嫂嫂?”他苦笑着还想说什么,却被赶来寻他的栀浅看着,“泰哥哥,你怎么在这里?”目光所及,是站立不稳的我,“嫂嫂,你是喝多了吗?” “无妨,主子是喝多了酒出来醒醒,恰好王爷经过,关心几句。”柔亦言罢扶我离开,“奴婢告退。” 栀浅没那么多疑心,嘱咐柔亦好好照看我,立马欢喜的抱这阿泰的胳臂回去,“哥哥,方才的那个舞步,你见了吗?好好看的。” 他们的背影我尚且看的清,我同宇文傛,阿泰同栀浅,宇文棠同文璃,我们三队,看似佳偶天成,内里,谁说的清楚。 我在偏殿沉沉睡去,梦里,没有这许多的纠葛。 137噩梦醒来 北风卷积着乌云,大片大片的飞雪随呼啸的山风在我身畔飞旋,拍打在我的脸颊,手臂,刺骨的疼痛,身上是稀薄的单衣,飞纱被这锋利的飞雪道道刺破,我几乎是*着,在这荒芜的山路上蹒跚前行。 跌跌撞撞,用尽全力呼喊,可是这条路,总是走不到尽头。 前路惶恐,退路可怖,我在原地挣扎着,却再也迈不动步子。 “钟灵,钟灵——”遥远的,飘渺的呼喊,勾人心神,在这无边的昏暗里给我唯一的希冀。 “是谁?是谁?是谁在这里?”我奔跑起来,飞快的向那声音跑去,不曾迟疑。 “钟灵——钟灵——”那声音愈来愈仓促,愈来愈急不可耐,我拼尽全力,终于,来在山巅。 一个男子的背影,很熟悉,我总觉得似曾相识,好想有一天,在山花烂漫的时候,我也这样用力的追寻过他的脚步,他终于回过头来,那眉眼未及我在飞旋的雪花里的看的真切,就*下去,在我眼前,万劫不复—— 我却不知为何也坠下去,飞快的—— 如折翼的蝴蝶—— “啊——”我惊叫着醒来,金红的*帐,雕着芙蓉的红木屏风,握着我双手的柔亦,熟悉的一切,没有飞雪,没有他! “钟灵,你醒了。”姑姑揉着眼睛爬起来,“昨夜那么热闹,都吵不醒你,真是酩酊大醉,大年初一,美人们都等着问安呢。” “主子是做噩梦了吗?”柔亦的神情紧张,“*手都是冰凉的,一直紧紧攥着,让奴婢好担心。” “我梦见,我掉下了悬崖。”我揉揉昏沉的脑袋,“而且,上次梦里那个白衣男子,他也坠了下去,这样的梦,是不是很奇怪?” “梦和现实总是反的,梦见自己坠下悬崖,那必定就是平安无事了,年节下这样的梦,可是好兆头。”姑姑避开男子的事不提,扶我起来,“喝点热汤,缓一缓再起身吧。” 我捧着热汤的时候,心里才总算安定下来,眼角余光,看到了玉枕旁的红色荷包,“姑姑,那是我的福袋?” “你睡得死,就给你留下了。” 我拍着脑门懊恼不迭,就算是睡,也该把这事忙完啊!竟然把这样的大事都忘记了呢。 楚国的女儿,年节下,一定要悬系福袋祈福的,从我入宫的时候起,年下守岁后我总是系上福袋再歇的,今年怎么就遗漏了呢? “快起快起,趁着还未过午时,快去把福袋系上。”我掀被子跳下*榻,踢踏着鞋就要梳妆,姑姑忙着拦住,“美人们还等着请安呢。” “散了吧,散了吧,我安的很,不用她们惦记。”指着小路子出去痛传,“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要来打搅我。” 轿辇备下,整整衣冠,我带上福袋就出门去,“结网林,结网林,一刻也不要耽搁。” 手中的福袋年年绣的都一样,在寺里开过光在佛堂里供上四十九天,再送进宫里来,寓意龙凤呈祥,我从来没有仔细打量,许是天意,耽搁了福袋,揭开又一处我不得解的谜题。 138蜡丸的秘密 我总是害怕耽搁时候,一个劲的拍着暖轿叫他们走的快着些,手里的福袋都要被我捏的变了形状,我只是担心福袋不似那般红艳好看,所以才细细的捋平它的纹理,再系好丝带,可是我摸来摸去,那福袋里,总是有个疙瘩,怎么也捋不平的。 “姑姑,福袋里面一般是装着什么的?” “佛家用物,是填充了荷花香花和丝绵的,没有旁的东西。”姑姑在轿外轻声回到,“这是给宫里年下祈福用的,无人敢不上心。” “那是谁做的呢?” “一般都是寺里的姑子吧,需要她们做出来,才有真意。” 我等不及解开这个疙瘩的谜团,香花?丝绵?那怎么会有这样坚硬的疙瘩?随身的荷包里掏出针线,接口处慢慢挑开,果然,不会是什么灵丹妙药之类的吧? 再不济,是一颗绝情丹也好。 好歹,让我忘了他! 粉色的小圆球在那一堆丝绵里探出头来,怎么会是蜡丸?难道有什么窃国大计,要凭此传递消息?或者说,有什么穿肠肚烂的剧毒?挨着就死,擦着就伤? “停轿!停轿!”我打算喊姑姑柔亦立刻商议,可是这东西落在我的手里,一定四处都是监视埋伏,说不定哪里就会飞出飞镖暗器,直取我的小命。 “主子,怎么了?”柔亦打了轿帘,却被我飞快的掀下去,“回宫回宫,快点回宫。” 这时候,哪里,也没我的乌龟壳子安全。 以蜡丸为圆心,以我为半径,中间这条直线这分别是小路子,柔亦,姑姑,我们都为敢于,不!是甘于第一个吃螃蟹的小路子加油打气,“小路子,这惊天大案就掌握在你的手里。去吧,我们是你的坚强后盾。” “主子,我怕!小路子还年轻,还不想死。”小路子伸出去的手各种打颤,几次跃跃欲试,但是还是退回来,看的我这心情都跌宕起伏的。 “没事,万一你出事了,可是护住有功,一定也给你个爵位坐坐,也世世代代坐下去。”柔亦给他打气,“上吧,没事的。” “姐姐,小路子人都死了还惦记着坐什么爵位啊?再说,我都这样了,哪来的后代?”小路子都要吓哭了,猛的把柔亦推出去,“姐姐,你见多识广,你来看。” “姑姑,你知道的多,你来!”柔亦反应迅速,立刻藏在姑姑身后,“姑姑,有什么事,我都陪着你。” 姑姑面露难色,不过还是自持身份,不跟他们见识,只是伸出的手就跟蜗牛爬一样,不知道何年何月才够得着,我伸长了脖子等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嫂嫂,你们在看什么啊这么入神?”栀浅冲进来,不等我们回话就看到那个小东西,“什么玩意?可以吃吗?” 他们仨傻在当场,我还来不及阻拦,她就张嘴咬了下去,“呸——真难吃!” 蜡一定是不好消化的吧! 不过谢天谢地,真面目总算是露出来了,一个字条而已,造出这么大的事! 只有两个字,“锦瑟!” 139锦瑟(上)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惷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我将这诗文一字不差的抄写下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姑姑反复诵读,“是这姑子,在惦记她从前的*吗?” “可是这情义,也不该写到送入深宫的福袋里面,除非,她的这个*,就在深宫!而且,一定是有资格可以系上福袋的人!”我这一刻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当代包拯,只差黑脸和月牙了,得意的丢掉字条,“去查,看看别的福袋里是不是也有!” 小路子得令出门,姑姑嘱咐,“你偷偷的去,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太子妃的耳坠丢了,命你去寻的。” “姑姑放心,奴才机灵着呢。”小路子叫了几个小太监同行,几个人不动神色走了以后,栀浅才道出另外的疑问,“就算找到另外的字条,我们又怎么确定是哪一位姑子做的呢?” 她说着捡起被我丢在地上的字条,“也许这纸质另有玄机呢?” 仔细端详,我是瞧不出一点不同,看姑姑的深情,估计也瞧不出什么来,“宫里哪些人能分辨纸质,叫他过来吧。” “尚宫局主管宫里吃穿用度,必然有能人,可是这样问过,恐怕这消息也就瞒不住了。”姑姑思量左右,“还是不问的好。” “不是有博古通今的女帝师吗?叫她来看,我也正好看见她本事。”栀浅不知我们中间的内情,立刻便叫羽格去请,“就说年下一起喝酒取乐的,” 我因为昨夜的婚约,本来是不想见的,可是若是不见更显得我做贼心虚,也只好由着她,只盼文璃出宫回家,免了这一次的相会。 爱情叫人盲目且自私,我有那么一刻会想,她别日日出现在宇文棠的眼前,那么那个魔王是不是就会多一些时间想到我? 几百年以后有一个叫墨菲的外国哥们说,如果一件事情有极小的可能会变坏,那么往往它一定会变坏,这句话无一不应验在今天的事情上,我期盼她出宫,她非但没有离开,反而是和宇文棠一起来的。 四目相对,他极其淡然,我无法淡定。 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内心也同我一样波涛汹涌,这个时候,他也不肯放过任何可以见到我的机会。 “听说太子妃设宴,那我怎么敢不来呢?”文璃笑着挽住宇文棠的胳臂,盈盈双目无限情,“八爷,你说呢?” “相似许久,从来没有受过你的款待,我自然要补回来。”宇文棠自己坐了,“有什么好酒好菜的,别藏着掖着。” 栀浅笑的合不拢嘴,眼漂着文璃道,“八哥一向自许*,怎么也有今天?不羞!” “你不也混在我们当中这许多年,谁瞧出来你看上我们老九!不羞!”宇文棠呵呵笑着,一如以往,目光甚至从未在我身上停留。 140锦瑟(中) 紫冠扣发,几缕青丝在鬓边轻扬,神情一如往常的不羁,笑言下,看不出心事,文璃凌云髻不饰朱钗,一身青色云纹绉纱袍,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一双璧人,也许,从来,我都是配不上他的。 统管京城兵马,桀骜不驯,却敢作敢为的宇文棠,也只有万里挑一的女帝师可以相配。 我笑着抬头,把要流出来的眼泪统统倒回心里去,“柔亦,去备下酒菜,去太子爷那边,取上好的竹叶青来。” “嫂嫂还记得八哥最爱这口,真是嫂嫂最贴心。”栀浅笑着拥住我的肩,像是对文璃挑衅,“青梅竹马,俩小无猜。” 她的挑衅毫无根据,她只是想告诉文璃,要跟她八哥在一起,没那么简单,可是却拿我做了幌子,青梅竹马吗?那我为什么会是别人的王妃?俩小无猜吗?我们的友情圈子,哪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笑着摆手,“只是老朋友而已。” 对,只是老朋友而已。 “从前没人管束,他的喜好也要劳你们记得,可是以后,臣女一定记在心头,那时候,也要唤你一声嫂嫂呢。”文璃笑着看我,她说,“臣女”,她说,“唤你一声嫂嫂,”我何德何能? 宇文棠摆头看着窗外,留给我们耐人寻味的后脑勺,好像这些小争斗,与他无关。 “听说文璃姑娘享誉盛名,博古通今,今天我有一张字条,出自佛门,只求文璃姑娘能从中看出一二。”栀浅从我手中把揉的不像样子的字条递过去,“请。” 文璃接了字条,反复摩挲,迎着光观测其中纹路,又在鼻翼下轻嗅道,“有蜡油的气味,是裹在蜡丸里的吗?” “是。” “这字条看似没有出处,可是细查,纹路里,隐隐有桃花的纹路,这纸也不是没有出处,众人皆知,唐诗是一个极为辉煌夺目的时代,承载这宗诗文的载体纸张便是诗笺,名目繁多,五光十色。唐代制纸工艺首推巴州,而蜀中笺纸又以“浣花笺”首屈一指。浣花笺又一名“薛涛笺”,又名“松花笺”。相传唐元和中年,元稹使蜀,营妓薛涛造十色彩笺相赠,稹于松花笺上题诗寄陶。“浣花笺纸桃花色,好好题诗咏玉钩”句,可见薛涛笺为当时诗人所乐道。薛涛字洪度,随父流落蜀中,遂入乐籍,工诗。韦皋镇蜀,招令侍酒赋诗,称为女校书。暮年屏居浣花溪。薛涛笺是“以芙蓉等为料煮糜,入芙蓉花末汁,或当时薛涛所指,遂留名至今。其美在色,不在质料也”。这时的笺纸,已有名家自制之开始。而我们手中的这张,虽有蜡油的气味,却暗含隐隐的桃花芬芳,可见是以桃花代芙蓉,这女子可以做出这样的花筏,可见其的才第,也绝不次于当年的薛涛。 桃花?桃花林? 静川! 我和姑姑面面相觑,神情已是了然。 141回家?我要出家 遗世独立的,出尘出现的那个女子,她的心思,她的秘密,因为这一句“锦瑟”,好似迷雾重重中,我终于迈出第一步,我的好奇心,亦或是我对这个女子的钟爱,叫我不能不放手,宇文棠在两坛竹叶青之后烂醉如泥,文璃扶着他亦步亦趋,相互扶持着离去。 栀浅因为“薛涛筏”的典故,对文璃佩服的五体投地,一句句八嫂叫的亲热,她的小心思我怎么不懂,阿泰一直是博思好学的,她不思进取好多年,也终于想在思想层面追上自己的相公了。 她缠着文璃寸步不离,跟着人家离开的时候却在我耳朵边嘀咕,“这个女人不简单,我一定要打入敌军内部,杀她个戳手不及,咱们八哥,哪是随便一个女人就勾搭的?” 好一个,竟然学会曲线救国?我才不管她是真投诚还是卧底敌军,与我而言,有何区别呢? 他要结婚了,娶的人,不是我! 我有什么好难过的呢?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是我! 我爱的人轻轻松松就爱上了别人,欢欢喜喜就要迎娶别人,可是我,就连难过和悲伤都没有资格,多么可笑? 我一直在殿门目送他们离去,直到他们的身影再也望不到,我的身子哄然倒塌,柔亦说,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的身子真的可以软到那个样子,突然就没了骨架,就像一摊血肉,模模糊糊的,蒙住了我的心智。 “姑姑,我要回家!” “主子,这里是东宫,就是您的家。”柔亦扶着我进殿,“主子,您好歹清醒些。” “这里就是我的家吗?”这触目的富丽堂皇,这触手的冰冷刺骨,真的是我的家吗? 从前,有他们会护着我,可是如今呢? 将脸埋在自己的怀里,“姑姑,我要回巴州老家!” “太子妃说什么傻话,除非休妻,否则再也回不去的,若是在皇宫里,便是休妻,也是冷宫安置,永远也出不去的。”姑姑拥住我,“钟灵,不值得的,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回不了家?那我要出家!”我赌气这么说,可是立刻灵光乍现,出家?对,我要出家!在崇华寺我就可以研究跑路,只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天下男人那么多,还不是随我选? “主子三思,奴才们最该万死!”一句“出家”,芙湘殿一屋子大大小小花花绿绿跪了满地的人,响头磕的七零八落,有真有假,我才懒得搭理这些,“姑姑,通知父皇,我要去崇华寺为母后祈福。” 换个没有与他相关的地方,也许我会很快淡忘呢? 而且那里,是静川在的地方,就算要走,我也一定要清楚她的良人是谁,宇文棠的紫玉冠带我看的很清楚,同画中一模一样,而且姑姑也说过,凡皇子用物,其他人等皆不得僭越,所以这*,一定在十三位皇子之中,而且那些未成年的小屁孩去掉,只有这九位有嫌疑,我摩挲了半个月的崇华寺地形,可别浪费,这一次出宫,金银细软,一样也别丢下。 142同行不能同心 大年初二就离宫祈福,估计这样孝顺的太子妃也是感天动地了,宇文傛没有来送,他的娘亲已然在病榻上动弹不得,余碧晨的胎也已经要到七月里,宇文傛照料不开,破例请了余碧晨的母亲,凤王妃进宫照看,若是这个女人不进宫,我不会受难,静川不会枉死,她也许真的可以熬到我私逃出宫后顺理成章的登上后位,可惜她太迫不及待,却死在自己手上。 不过如果没有这些刀光剑影,我和宇文棠,也许会忍耐这份心意,各自老去,她是我们的红娘,只是红线牵的要命了点,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漫山积雪下,我的马车在山道上打着滑,寸步难行。 “主子,这冬天的雪陆陆续续下了好几场,如今只能等着奴才们把山路清理开些,我们再走了。”姑姑下车探看后回来报我,“虽然有细细的小道供上下山通行,可是我们的马车大了些,到山顶怕是要到晚上了。” “好在我们为了躲什么进宫的王妃早早的离宫了,若不然,今晚就要困在这山上了。”柔亦哈着暖气窝窝手,“这山上好冷,要冻坏人的。” “既然有步行上山的小道,不如我们走上去,再差,到午后也就上去了。”我掀帘跳下马车,“小路子,你们在这里开道,我们先上去知会寺里的人一声,叫她们也出来帮忙,这样也快些。” “哎呦主子,山高路远,万一冻上了冻坏了奴才们可陪不起,再说这山路上有什么山虫虎豹,奴才们也担不起。”小路子作揖不迭,“主子乖乖坐着等着就是奴才的福气了。” 我无奈,就要上车,就听见马车后的勒马逐步声音,“吁——”,马蹄声才落,我探出头去,好死不死,不想见的人,偏偏又冒出来,“你来做什么?” 我希望他说送我,好叫我知道自己不是那么不值毫分,又希望他只是碰巧路过,好断了我对他所有的念想。人总是矛盾的贪求,谁都不能置身事外。 “母妃手抄了经书,要我今天带来崇华寺供奉,再替她求个签回去。”宇文棠翻身下马,“怎么?走不了了吗?” 果然,不会是为我。 心里苦笑,怎么会是为我? “八爷不知,这路上尽是积雪,只有一条一人通行的小道,这马车上去实在万难,奴才们打算把这积雪铲平一些再出发,八爷打马上山,估计也难。”小路子话未答完,就见宇文棠面露难色,“等着路通上山,怎么也到夜里,这佛门重地,怎么容得下本王男子之身?况且,本王连夜返回更是艰难,罢了,”他取了包裹走上前来,“只好顺着小道走上去,或许还来得及。” 他知会随行的仆从,“看好马匹,一会儿套在车上带上山顶,届时回宫也快些。” “可是一个人上山,万一有什么......”他未说完,我便跳下车去,“我同你随行。” 不待姑姑柔亦辩驳,我便漫步向前,同你在一起,多一秒,也好! 143滚落黑洞 “为什么要突然出宫?”离了众人视线,他突然问我,“是不想在宫里呆着了?” 我不说话。 “皇兄对你不好吗?” 我依旧不说话。 “还是余碧晨和东宫那帮女人给你气受了?” 我还是不说话。 “不说话是几个意思?”他转身看我,“怎么突然话这么少了?不像你。” “不说话就是没有意思。”我想要推开他自己走前面去,却不想用力太猛,直接把他推到在雪地上,自己也被绊倒,惊叫着倒在他的身上,又一次的大眼瞪小眼,肉碰肉,嘴对嘴。 “你这么迫不及待吗?”他扶住我的腰身,一把推开,满脸不屑,“我也是很挑的好吧。” 很挑? 老娘哪里不好了? 抓起地上的雪就顺着他的脖颈灌下去,“宇文棠你个王八蛋,我也很挑的好吧!你以为我会看的上你?” “那你是看上了我大哥很久了吧?”他扣住我的手,戏谑道,“夫唱妇随,恩爱的很!” 那是我第一次打人巴掌,沾着雪花的手在触及肌肤的时候顷刻化成水迹,水花四溅,清脆响亮,声音出来的一瞬我懵了,没等看他的反应我即刻逃跑,留他在雪地上呆着吧。 “天呐天呐,我竟然打人了啊!” “我竟然打了小魔王,天呐,他会打死我的。”一边跑一边碎碎念,钟灵啊,钟灵,不是说好你是要和他好好相处的吗?不是说好要学着文璃点,为他做一点改变的吗?怎么现在什么都不算了? “钟灵,你个小崽子,你给我回来!” “钟灵,你给我站住!”宇文棠在身后紧追不舍,我这一对小短腿怎么跑的过,何况是这雪路,不多时就看着后面的雪花四处飞起,眼瞧着他就要追上来了。 “不要不要!千万不要打我!”我默默念着往前飞奔,可是那么一根手指就已经搭在我的肩膀上了,我不过是想要躲过,脚下一滑,就偏离航道直溜溜的打旁边的山坡直接滚落下去了,救命都没来的喊,就这么白白的要牺牲掉了。 “啊——啊!啊——啊——”伴随着身下各样大小的石块和长长短短的枯枝的羁绊,抑扬顿挫的一串呼叫后我终于滚到了底,还没来的及庆幸自己活着,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速*,“叭——”的一声之后,掉进了黑洞! 一股子恶臭扑鼻,我本来是想扶地站起来的,可是刚伸出手去,就摸到了各种毛茸茸的东西,下面盖着硬硬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拿到眼前打算看个仔细。 “啊——” 这一声真的是惊天地,我竟然掉在一个满是尸骨的地方!乱葬岗?丢尸洞?山贼?怪兽?还是有其他的妖魔怪怪? 我也要死了吗? 我也一定死定了! “宇文棠,宇文棠,你怎么不追了啊?你追来打我好了!我宁愿挨打也不要死啊!”我吓得眼睛都不敢再睁开,一个人摩挲着退到石壁上,心里默念,“各位先人对不起啊,小女子真的不是有意惊扰各位的,要是压坏了你们,你们也忍着点,要是吓到了你们,你们也宽宏大量一点,千万不要记仇啊!” 144傻到跳下来的宇文棠 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我这么祈祷的时候就听见这坑里窸窸窣窣的不知道是什么动静,可是那声音慢慢的向我靠拢过来,像是一个地方发出的,又好像是好多地方都有,一直围过来,我摸着身后的石壁胆战心惊,避无可避,缩缩缩,缩成一团。 “宇文棠,宇文棠,你在哪里啊?救命啊!救命啊!宇文棠,你救我啊!快来救我啊!”我都哭出了声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滔滔不绝,“我不想死啊,我才十七岁,都没有出宫,也没有回家,没有见过爹娘,我真的不想死啊!” “别哭了!” “我都要死了,还不叫我哭,都死了还不能......”等一下,谁的声音,我猛的睁开眼睛,却看见宇文棠提着好多树枝站在我眼前,刚才那些声音,一定是他用枯枝划地弄出来的,一把土扬到他脸上,“你怎么这么坏。” “你都打我了,我还不能吓吓你啊!”他还想和我申辩,不过看到我停不下来的眼泪终于没有忍心,只是靠着我蹲下来,拍着我的肩膀,“没事没事,我陪你掉进来了,有我在,什么妖魔鬼怪的,都不会吃了你的。” “可是这里都是死人,我们压根出不去的。” “什么?”他哈哈大笑,“你不会吓到压根没有睁眼看看吧?这里哪有死人啊?” “没有吗?”我终于敢正眼看看这坑里的情形,中间堆积的那么厚的骨骼皮毛,原来都是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这里只是一个捕兽坑,猎户挖了用来困住这些猛兽的,封山以后猎户们都下山了,还是有些畜生掉进来,就在这里累死饿死了,有什么好怕的。” 他说完环顾四周,“现在快到正午,小路子他们赶着马车上来估计也快,要是他们聪明现在发现我们掉下来,咱们很快就得救了,要是没有呢,估计就是到了晚上上了山顶,然后在返回来寻,那样的话,就要等到明天早上了。”他枕着胳臂躺下,“反正,急不来,也死不了。” “你掉下来的时候没有做什么标记吗?”我擦着眼泪问他,“要是你做了标记不就很快就找的到我们了。” “这个嘛......”他尴尬的蒙住脸,“好像我忘了。” “笨蛋。” “你说谁呢?”他翻身起来,暴跳如雷,“要不是担心你掉下来有什么好歹,我用的着什么都不想直接往下跳吗?” “那,你是因为紧张我了?”一丢丢的窃喜,不,是好多好多的开心。 “我只是不想回头被父皇皇兄责罚,”他歪着头继续躺好,结结巴巴的说,“你不要多想,才没有紧张你。” 我凑到他眼前,“那你紧张什么?” “没有,我没有紧张!”他想翻身避开我,却一头撞在石壁上,无奈只好转回来,“万一我们的手下都是傻子,可能很久都找不到我们,那我们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所以现在还是不要乱动,保持体力,懂?” 他不由分说把我放倒,“和我一起,快躺着!” 145娶谁都一样 湛蓝湛蓝的天,只有那圆圆的一块,但好像就它就够了,偶尔有几只小雀叽叽喳喳的停在洞口,当然也有许多秀恩爱的,叽叽歪歪蹦来跳去,我枕在他的手臂上甜的好像吃了密,真想问问鸟儿,我们这样,算不算是同*共枕,是不是千年修来的福气? “钟灵,万一,我说万一,你今天死在这儿,你后悔吗?” “后悔,怎么会不后悔?我才十七岁唉,都没有真的成亲,生子,都没有见到我的爹娘,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悔死了。”我侧过身子反问他,“那要是你今天死在这里,你后悔吗?” “有什么好后悔的,总是要死的,只是因为你死掉了,有些可惜。”他啧啧嘴,“你真是个瘟神,自己掉下楼来,也能把我砸坏了。” “仔细想想你也真是不如我啊,最起码,我还嫁人了。”我揉着胳膊呵呵的笑,“你连成亲的机会都没了。” 心里想的却是,要是回去就要成亲,我宁愿今天陪你死在这里,抓不住你的心,好歹我抓住了你的魂,一起赶着投个胎,下辈子你还是我的人。 哼哼,宇文棠,想起你的文璃姑娘,心疼死你! “不过就是成亲,有没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娶亲最要紧,是谁,并不重要。” “为什么?”我生气的很,“这事一辈子只会有一次,你怎么可以这么随便?” “对你们来说只有一次,对我,”他苦笑一声,“可以有许多次。” 他的声音低下去,“反正,我喜欢的人,我注定了的得不到,除去她,娶谁都一样。” 我还要说什么,他却不许我说下去,“你就不可以安安静静躺一会吗?我大清早赶路,很累的。” 也不知道是谁要聊天的,人家看天看鸟开心的很好不好?可是你说娶谁都一样的时候,我真的好心疼,你是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要的混世魔王啊,我可以允许你不喜欢我,可是,你应该努力的争取你的爱情啊! 日头渐渐移下去,这坑里也开始冷起来,均匀的呼吸在我耳边轻响,伴着温热的气流,我用披风轻轻罩住他,想叫他梦里温暖一些,那微蹙的眉头让我难过,从前的他绝不会这样,慢慢的凑过去,落在他眉间一个轻轻地吻,“混世魔王,你要永远都不妥协不放弃的,要不然,怎么配的上我的爱。” 不管以后的时光怎么样,你是不是三妻四妾,是不是浪荡游离,等到宇文傛继位,只要你心里还空着,天涯海角,我也还是会找到你,在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好好的。很好很好的活着。 我窝在他的怀里,静静睡去,我不知道他一直是醒着的,不知道在我睡去后他流了多久的眼泪,他心里从来没有空,满满的塞着我的影子,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以他的功夫,完全可以带我离开那个深坑,可是为了多一点,再多一点独处的时光,他一直在那里陪着我。 往后的日子我曾经想过,如果我们那天不管不顾,就此离去,也许后来,就没那么多灾难和波折。 也许,这就是宿命。 146时过境迁爱而不得 柔亦那些人终究不笨,她们往前走了很久之后发现没有任何人走过的痕迹,立刻折返回来,我的身子不轻,圆溜溜的滚了那么远的距离,还是有轨迹可查的,据说找到我们的时候,那姿势*的了不得,我们俩个安安静静的倚靠着彼此,就像是阴阳图,相生相惜。 柔亦在马车上笑了一路,“主子主子,你可满意?” “这些事万万不要和别人提及,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姑姑一直握着我的手,“虽然穿的暖和可是那样阴冷潮湿的洞里呆着,难免落下什么毛病,可要留心。” “是呢是呢,奴婢看着八爷上来的时候整个脸都感觉肿了,可见下面湿气重,等到了山上,一定要好好补一补。”柔亦笑着搭腔,“好在我家主子没事。” “真的吗?他是不是病了?”我掀了帘子就要往外看,被姑姑拦下,“有些事情明知不可能,就不要再去触碰。” 我的眼泪瞬间就下来,“姑姑,在太子爷继位之前,我再不会回去的,也许那时候他已经离京,我们今生再也不能相见,难道你真的这么狠心,不许我只是望上一望吗?” 姑姑看着我流泪的双眼终于点头,“傻孩子,随你去吧。” 他走的并不远,刚刚好给我一个轮廓,看不见神情,也许是真的受了寒气的缘由,在马上也没有从前那样挺拔潇洒,犹如风雨欲来,广厦将倾。 终于还是没忍心看下去,掀下轿帘的瞬间,泣不成声,“姑姑,为什么?为什么我嫁的人不是他?为什么他要去娶别人?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喜欢他?为什么?”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姑姑拥着我的身子良久无言,“哭吧,哭过就不要再想了。” “不,我要告诉他,我一定要。”拍着车架叫小路子停下,打了帘就要跳下去却被姑姑抱着,动弹不得,“你想想文璃,你想想八爷!” 文璃? 那个一身傲骨却有着深深伤痕的女子,那个拼尽力气只为自尊的女子,她那么甜蜜的倚在宇文棠的肩头,她的满身铠甲,也只有在宇文棠的身边愿意卸下。温柔的触角,也只为他伸展。 她跟我分享过她的秘密,分享过她的梦想,她的过去,她那么相信我,我这样做,真的太过分。 宇文棠,他也许会因为我的一句表白,僭越,*,觊觎兄长的女人,即使他什么都没有做,也会命中“三子夺朝”的预言,死在哪一道刀口之下,我们谁都不会知道。 “主子,你不是说好要离开风口浪尖的吗?你何必再重蹈覆辙?”柔亦为我揩拭泪水,我哭的声嘶力竭,她也跟着心肠寸断,“主子,你且忍耐一时。” 我不能再忍耐下去了,他马上就要回去了,他很快就会娶别人为妻了,也许很快的,他有家室,儿女,也会忘了我,忘了那些年少时光。 时过境迁,我们还会有勇气爱吗? 你们都叫我忍耐,考虑大局,可是,谁会想到我? 谁会? 147直挂云帆济沧海 我终于还是败给现实,一路无言,他的马极快很快越过了我们,马蹄声声声不见,我的心思,也终于无迹可寻,马车一路走走停停,一路颠簸,连梦也梦的恍恍惚惚,然而岁月的车轮滚滚如前,我们还是在宿命的牵绊下藕断丝连。 到了山顶已是黄昏,崇华寺发动众人,清出山顶大段路途,我们比预想的还到了早了些,迷迷糊糊中被姑姑唤醒,裹得严严实实扶下马车,这一次觉敏师傅觉效两位师傅可是给了极大的面子,一定是早早等在山门的,山风强劲,吹红了脸颊,吹迷了双眼,她们给我行礼问安的时候,我几乎都要认不出,好在姑姑提醒,总算没有叫她们下不来台。 “太子妃贵人多忘事,贫尼微寒,原入不得太子妃的眼的。”觉敏淡笑,挥手请我入门,“屋子已经备好,太子妃先看看可还能住的下。” “不要冷锅冷灶也就住的了,哪里敢奢求什么?”柔亦受过觉效的气,也绝对没什么好脸色给她,姑姑忙的拉住,“糊涂奴才说什么呢?佛门众生平等,师太开化已久,怎么会是那样污秽市侩的人?” 姑姑看似在指责柔亦不知礼数,可是明里暗里都在说觉效师太污秽不堪,我心里想笑还是详装不知,迈步进寺门,我从来不信佛门,所以并没有要敬香还愿的想法,可是大殿那抹青白身影叫我迈不动步子。 “主子刚来,也是该上柱香表表心意的。”柔亦知道我的想法,这样说着,也就扶我往大殿走去,跪倒在他身侧的时候,我多想,手中牵着红绸,堂上,坐着父兄。 “你来了。”他将香插进香炉后回头看我,不待我回答,便摇出一枝签字,转身到那边解签去了,鬼使神差的,我也跟在他身旁坐下,寺祝是个已经年迈的老人,脸上的肌肤像蟹粉酥一样褶褶邹邹,都快要耷拉在脖颈上,只是那双快要小到看不见的眼睛依旧闪亮,像是看穿了这天下俗世,有着大无量的智慧。 “直挂云帆济沧海。上签。”那老人笑着挤出这几个字,看着宇文棠,久不回神,那双眼睛闪烁着,像夜里的星星,最后她却看着我笑了,“施主的云帆已得,沧海亦不远矣。” 宇文棠皱眉不解还要问什么,就被老人打断,“天机不可泄露。” 他无奈起身,我要随着去时,却被老人挽住手腕,“施主既然来了,不求一签吗?” “有劳师傅,世事自有天定,还是不要妄自猜测的好。”我其实想说的是事在人为,我是不信这些的,可是她已经年迈,不要顶撞的好,可是她却大笑起来,“天命龙女,既然是天命,为何不信命呢?” 我没想到她会看穿我心中所想,也有几分崇拜在心里,走到拜垫前,拿起签筒轻摇几下,就有一枝签子掉出来,柔亦迫不及待的捡起来,才入手就丢掉,“呸,呸,呸,什么玩意,一点都不准。” “虞姬虞姬奈若何。”果然,不是什么好签! 148虞姬虞姬奈若何 虞姬,西楚霸王的美妾。 随他出生入死,最后死在他的面前。“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一曲《和垓下歌》,虞姬就此别过,千古之后,恩怨情仇,都化为这一句,虞姬虞姬奈若何! 这样的签,我抽着,的确不详,不过老人笑的慈爱,“若是旁人,必是命比纸薄,红颜薄命,不过于你而言,为爱生,为爱死,为爱蹉跎,并无罪过。” 宇文棠一直等在身侧,老人的眉头却并未展开,“施主步步灾险,贫尼只说一句,死亦为生,生亦是死,因因果果,循环不止。” 我依言记下,宇文棠擦身而过的时候,只留一句“珍重。” 我微笑回应,“无妨,我会小心。” 这*睡得安稳,舟车劳顿后总是劳乏,窗外风声*未停,第二日起就要吃斋念佛,我也不过做做样子,余下的时候,都在这间小屋里研究佛法,我一直厌烦这些色即是空的东西,可是如今自己经历过了许多,终于懂了其中深意,一页页手稿抄下去,惊呆了柔亦的眼睛,“主子如今可是大变样,想当年,怎么可能安静的坐上这许久。” “从前总觉得闲下来无聊的很,如今却巴不得闲下来,这么坐坐真的心旷神怡。”我笑着倒下一杯雨前龙井,“如今闻着这檀香味道,也觉得安静的很。”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道春日,桃花开的时候,我又一次走进桃林,净月已经长高好多,见到我,还是许多的嫌弃,静川依旧在桃花影里穿梭,她的气质依旧叫我欣赏,那张字条递上去的时候,她诧异也只是一瞬,很快就笑着落座,“太子妃是找贫尼说文解字的吗?” “静川师傅好谦虚,除却师傅,这崇华寺再无第二人会用此桃花筏了吧?”我望着漫天花雨轻笑,“师傅心中,也有只待追忆的情感吗?” “太子妃高抬静川了。”她淡然回话,手里的笔触却没有停下,“太子妃可知道,佛说人有八苦,即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如此才可六道轮回,因果循环,生生不息。” “从前不懂,如今呆的久了,也大概懂一些。”我笑道,“若是人生唯有欢愉,也实在无趣了些。” “那么太子妃何必苦苦相逼我这四大皆空的人呢?从前种种,也都过去了。”她笑着扬手,“太子妃请回。” 我笑着起身,“八苦受过,也该放手。” 她对我天然的戒备,不过越是戒备,越叫我猜疑,桃花林飞花漫天,这个女子也如天间的精灵,心底的哀伤,也融入这漫天飞花,迷人眼睛。 我再未去桃林,崇华山地广,一天天漫无目的的游荡,宇文棠的消息我再未得知,只是路过那天的捕兽洞的时候,总会想起他的胳臂,想起那天不甚温暖的怀抱。 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总是格外宁静,我这么安闲的时候,东宫的阴谋已经弥漫而来。 149薄雾笼并无别事 那一天是我的生辰,觉敏师傅大清早就亲自做了长寿面给我,三色素菜,清油漂浮,白亮的汤汁也味美浓醇,我从不知她有这样的手艺,亲自送来的时候我还是有些受*若惊的,欢喜的用尽,随她去前殿还愿。 “太子妃在这里还住的惯吗?”她轻笑,“这地方,寡淡的很,怕是没有宫中有趣。” “宫中的趣味旨在金银珠玉,旨在勾心斗角,相比之下,崇华寺安静悠远,哪里都比不上的好地方呢。”我笑着回话,“钟灵比不得师傅通悟佛法,暂时还悟不出这佛门奥妙,所以也便觉得无趣了些。” “佛说成往还空,人生短长,并无别事。所有的清净、愉悦、空寂、自知,不过是个人心思个人情致,太子妃觉得有趣便有趣,无趣,也便无趣,世间的繁华和此间的孤寂,不过都如薄雾轻笼,拂去这一层,也便看的通透。”师傅在长明灯那边燃香递给我,作势叫我跪倒许愿,我跪在那里的时候并不晓得所谓的“人生短长,并无别事。”也不通她口中的“薄雾轻笼,”三个响头重重的磕下去,为的,也不过是她的心意。 我以为在山里过得生辰,不过就是我们几人小小的热闹庆祝一番罢了,不曾想晌午的时候,父皇托人送了紫玉如意来,一柄寒玉风铃,悬在窗前,风来的时候,叮铃作响,干净清脆的声音便是再有许多的离愁和别绪,也该消下去,宇文傛的礼物也随之而来,一本琴谱,一把古琴,都装在锦盒里,仔细的收着,来人躬身道,“据说是前朝古琴,极有来历,太子殿下想着,娘娘此间无事的时候,拨弄几声也可慰心中寂寞。” 我含笑收下,目送他们远走,却一直等在山门,谁都不曾点破,但是谁都明白,我在等着谁。 月上中天,那轻柔的光芒将我们拢在它的怀间,光撒在山野,顿时变成了银色的海洋;月光撒上枝头,枝桠便如披上了银色的缎带;柔和的月光,在人间留下了许多美妙的遐想,把那清凉的光辉溶入人们的眼睛里,让他们的目光充满美好的希望,可是为何,我的心,却越来越失落? 山里的夜极冷,姑姑为我系上披风,“众人都在等你,还是回去吧。” “姑姑,一开始,我就不该等的是吗?”我问她,良久等不到回答。 转身离开,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这个下午,我为他想过各种迟到的缘由,为他开罪,却从不敢信,他会不来。 这是我的生辰啊!今天我整整十七岁了,可是对他而言,也不过普普通通的一天,心碎遍地。 以茶代酒,山果素菜为宴,我们几人团座,也许是茶水品不出美酒的滋味,也许是没有歌舞怡情,我们的欢聚,总是没有滋味,我不想笑,也笑不出来,不过半个时辰,便匆匆散去,各自安睡。 我记得我是睡不着的,夜里的崇华寺不知哪里来的狂风暴雨,啪啦啪啦响个不停,可是不知何时入睡,直睡到日上三竿,我才终于醒来。 150更深露重刀光现 这是一个极真实的梦,门窗大开,狂风夹着雨水,霎时间灌了进来,我隐约中看见了隐隐刀光,又恍惚着有许多人向着屋子而来,连雨水中行进的步伐声都声声可闻,我想要躲避,也挪不动身子,想要呼喊,却哑了嗓子,尤记得柔亦就睡在我的身侧,却睡得深沉,第一柄飞刀出手,我亲眼看着它瞬间逼近,却有人,挡在我身前。 在刺耳的打斗声里,我昏昏睡去,梦中再无知觉。 我从不知自己会睡得这样沉,醒来的时候柔亦还睡着,我心里真是奇怪,“这丫头如今也是越来越懒了。” 开门时并没有雨过初晴的清新味道,反而有淡淡的腥味,虽然极其微弱,却刺鼻的难闻,不知窗台下哪里窜出的人影,越过院墙就要逃离,我猛然惊觉,狂追出去,而那院墙下只余一滩血迹,再无人影。 “是谁?我都看到你了!你快出来!” “你出来!别躲着!” 无人应答,只有枝叶婆娑,清风拂过。 “难不成,昨夜的事情,并非是梦?”我返回屋子,我榻前,俨然一滩血迹。 “姑姑,姑姑。”我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她,可是她和柔亦一般,睡得深沉,任我怎样推囊,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小路子是个太监,一直睡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厨房里,许是因为这破烂,所以迷烟不曾把他到样深沉,我的疾呼惊醒了他,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出来,“主子不要急,确定咱们无事就好,把门窗打开,通了风,也就好了。” 小路子对昨夜之事,也毫无记忆,若不是我榻前的血迹和今早所见的男子,我似乎也会以为,这是一个寻常的噩梦,感谢那场大雨,冲刷了那些人罪恶,不至于掀起轩然大波。 “这件事,还是不宜叫人知道的好,”姑姑醒来后便提及保密,“太子爷尚且不能顾及,若是打草惊蛇,便更不好了,其他不提,杀人灭口也是常有的。” 我点头表示赞同,可是看着那摊血迹,始终心有余悸,“姑姑,这事,会是谁做的?” 她冷笑,“余碧晨的孩子,快要出世了吧?” 我懂了,她如今圣*优渥,一旦孩子降生,更是母凭子贵,而再怎么贵重,也及不上太子妃的正宫之位,若是我死在崇华寺,深山老林,山贼野兽,怎样,也怪不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身上。 我笑的无奈,“怀着孩子,还惦记着这个位置。也难为她。” 从前我为了不同这些姑子打交道,挑了最偏的一处小院住着,反倒给这些歹人有机可乘,姑姑不动声色的同觉敏师傅提及我一心向佛的事,不动声色的,我们四个搬去了后殿旁的一所院落,人来人往,门庭若市。 我一直以为,离开后宫,也便躲开了纷争,皇后的不悦,余碧晨的逼迫,还有文璃的绕指柔情,逃开我所不愿见的一切。 盛暑天里,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寒冷,而也是今天,我才知道,有些事情,避无可避。 我活着,于别人,就是威胁。 151白玉冠的主人 柔亦这丫头少女情怀未去,总是对我打探那男子的消息,我笑而不语,避而不提。 我没有再追寻那男子的下落,我自然知道是他救了我,也感激他的恩情,只是他不愿见我,必然有他的打算,若有缘自会再见。 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心,也许他,一直在我身边,那夜里旁的我不能辨识,可是一抹幽香,我还是记得住,我也确信,这味道我是嗅到过得,只怪皇城人人熏香,闻得多了,也无法分清是哪个人的气味。 搬回后殿我们更是多做防范,吃穿用度,一一都要验看,一日三餐,也绝不假手于人,我除却功课,足不出户,学着弹琴识谱,也乐在其中,一应事务,皆是姑姑打理。 皇后病重接肘而至,旨意传来的时候我手里的琴谱一个晃神就掉在地上,“什么?母后病重?” “太子妃潜心祝祷,只是皇后娘娘回天乏术,实在是抗不过今秋了,皇上的旨意,已经叫几位公主回来陪伴,太子妃也早日回宫,打点一切为好。”来人递上一枚纯洁无暇的白玉冠带,这是上次之事后我同宇文傛约定的,无论何事,他都要将随身物件带来一样,好确保消息无错,也确保我的安全,“这是几位皇子加冠时宫里特制,太子爷便是这只,太子妃请验看。” 白玉冠带?加冠特制? 我记得,宇文棠的,是一块紫玉,那么白玉便是宇文傛,那么,静川画中的男子,就是戴着白玉冠的宇文傛? 那时他还不是太子,那时,他是戴着加冠礼时的白玉冠的!所以静川绣的福袋里,才抱着一丝希冀,才放入那张纸条,也是天意,被我察觉。 反反复复,一遍一遍的看过,我确信就是这块,万无一失。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按下心头谜题破解的欢喜不提,叫他回去传信,“本宫收拾打点也需时候,请转告父皇,明日一早便上路起行,必然不耽搁回宫侍奉母后。” “那明日回宫依仗护卫便在山下等候,有劳太子妃。”那侍从言毕,便要赶在天黑前回宫复命,一行人匆匆离去。 “柔亦,我要出去见一个人,你们不要跟着。”我抱着装白玉冠的锦盒出门,静川,无论你有怎样的秘密,今日,我也要刨出一个深坑来。 火急火燎的侍从并不知这一路来的埋伏,我也不知这一路上有什么不对,我们实在轻敌,不曾想余碧晨从未打算叫我有命回宫,崇华山与我逃跑方便,自然于她下手,也有利的多,她的亲兵护卫,已经在这山上等了太久,等来一个风雨夜,而今日,终于等来我这头落网的小兽。 桃林已经结果,小小翠翠的果子挂了满树,如同一颗颗西域进贡来的葡萄,我还没有见过这样小的桃子,偷偷摘了一颗进嘴,才咬破一颗小口,那酸爽真的不敢相信,我吐着口水一路到茅屋,离得近的时候,听见净月的读书声,“蓼蓼者莪,匪莪伊蒿。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这恐怕是我为数不多可以背下来的诗,《诗经》小雅的一篇,《蓼莪》讲诉父母恩情,静川的才能,怕是不输文璃吧。 152响彻耳畔贯穿心脏 轻叩柴扉,读书的声音停下,“姐姐,是谁呢?” “你安静读书,我去看看。”脚步声由远及近,吱呀一声,大门打开,静川的脸色平静,仿佛一早料到是我,“太子妃明天要走,所以今天前来道别的吗?” “无事不登三宝殿,静川师父请借一步讲话。”这些儿女情长,我还是不愿意净月知晓,可是静川倒是不介意,“无妨,屋子里还算敞亮,请——” 我自己找了椅子坐下,净月一双眼睛往我身上瞟来瞟去,小嘴巴嘟嘟囔囔,光看表情就知道不会说我什么好话,我做个鬼脸吓得她手里的笔都打了冷颤,心里笑的乐不得,小孩子原来这样好玩的。 “太子妃此来怕不是取笑的。”静川同我对坐,依旧冷如冰铁。 “有一物拿来同静川师父分享。”我递上锦盒,“这物件,怕是师父比我都熟络。” 白玉冠静静躺在锦盒之内,静川只看一眼,便已经晶莹了双目,手指颤抖着,几乎都要打翻锦盒,她摩挲着,一寸一寸,不愿放开,哽咽着呢喃,“是他的,是他的。” 净月不晓得她姐姐为何哭的这样伤心,小手捂上去为静川擦拭眼泪,被她一把搂住,“室宜,你看,这就是你爹的白玉冠,你要记得。” 室宜?你爹?是师姐妹相称这么多年的静川静月,原来是母女身份?还是静月的父亲是宇文傛,而静川,不过是抚养她长大的人呢? 未及我想下去,呼啸而来的尖锐响声刺痛我的耳膜,只一瞬,静川重重的将我推到在地,只是一抬头的功夫,那柄羽箭正中她的胸膛,鲜血溢出,静月吓得惊呼,“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是谁?是谁又要取我的性命?我来不及思量,捂着她的嘴一把抱起,把她藏到*塌后面,我立刻回来扶住静川,把她也拖到可以掩藏的地方去,“你坚持一下,会有人救我们的。” 我想不通,为什么这样的生死关头,她要救下我,如果她不去把我推开,那么那羽箭一定会贯穿我的心脏,而她们两人,毫发无伤的,“静川,你怎么那么傻?” “我怎么会不救你呢?他没有那样的恒心,没有那样的资质,除了你,谁能保他的皇位?”她笑起来,我第一见她笑,可是却多么情愿不见,大口大口的血从她的口鼻漫出,我抬袖去擦,却怎么样也擦不完,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静月一直窝在角落,不敢上前,羽箭不断,身边的物件乒呤乓啷一直被打碎,我觉得我整个人都没了力气,可是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离开,绝对不能。 她口中的他自然是宇文傛,她紧紧的握着我的手,这段回忆一定是她一生中第一次与人倾吐,“我一定要讲完的,否则,许多年后,室宜都会忘了,她的爹娘,多么的相爱。” 我一直听着,不忍打断,血漫湿了我们的衣衫,我深刻的感受到了死亡,他那么残忍的,从我的手中,将她带走。而我,无能为力。 153桃之夭夭,宜室宜家 屋外已经有打斗的声音,身侧的羽箭如雨而下,可是静川那样甜蜜的,那样依恋的靠在我的肩头,恬静微笑着,谈起她的他,静月被她揽在怀中,一刻也不松手。 初见他的时候,是她没为宫婢的那天,全族未满十四岁的女子才有这机会活命,爹娘尸骨未寒,便被一路鞭打着送入宫门,她好害怕,也真的好疼,一直哭,一直哭,走过一道一道的宫墙,好多人都在走,所以她也不敢停下来,然后就撞到了他,眼泪鼻涕,都粘在他的衣襟上,以为他会要了自己的命,可是不曾想,他递给她一块冰糖,“哭的时候,吃甜的,就会不哭了。” 那是她家亡后的唯一的安慰,那糖的甜味,一直融到心里。 入宫的她只是司苑局的小小婢女,一日日的培土剪枝,直到,花影里,再一次遇见他。 抬手扶掉她发间的落花,他笑,“姑娘,我们在哪见过?” 那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宇文傛,他的细腻,他的柔情,原来早在我还未记事起,就慷慨的给了这个女子,伴她读书,陪她习舞,她努力的学着,希望自己有一日可以踏上东宫,堂堂正正的站在他的身侧。 可是最后,却在暗夜里,被人拖出后廷,颠沛流离。 “你是罪臣之女,小小宫婢,怎么能坏了太子名节,毁了他的一生?你去吧,再不要在这世间出现。” “我想过去死,却意外的知道,怀上了他的骨肉,十月怀胎,生下室宜,却没能忍住想要去见他一面,宫门深深,我被兵士打晕在地,遇到入宫讲经的觉敏师太,和初生的室宜来在崇华寺,直到今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她在桃花影里再见他,她在桃花盛开的时候爱上他,室宜也生在桃花开的时候,她同他,只剩桃花,成唯一的牵念。 室宜,是指桃花宜室宜家的吧?是期望着自己和他的女儿可以有一日嫁为人妻,不必同自己一般的吧? 终于懂她因何厌我恨我,她所希冀一生的,与我而言,何等不屑?是我夺了她的,欠了她的! 我紧紧的拥住她,鲜血浸润后的身子沉重的我已经抱不动她,“他会找到你的,你们一定会在一起的,你相信我。” “不必了,有我在他身边,只会带给他磕绊。”她的脸色渐渐惨白,唇色也青紫到发黑,一手紧紧握着玉冠,一手紧紧搂着静月,“你不叫静月,你叫室宜,桃之夭夭,宜室宜家,你要记住。” 她的眉眼已经因为疼痛蹙在一处,可以还是强忍着不掉泪,目光不离的盯着自己的女儿,静月扑在她怀里哭的脸色通红,可是还是不敢哭出声音来,“我叫室宜,姐姐,我记住了,我是室宜,你可不可以不要流血?求求你,室宜会很乖很乖,你不要流血好不好?” 她抚过静月的每一根发丝,落指处,无一不是不忍,无一不是怜爱,我别过脸去,泣不成声。 “室宜,我不是你的姐姐,我是你娘,室宜,叫我声娘亲可好?” 154生死劫并肩作战 娘亲,她最后的愿望,只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唤她一声娘亲,这两个字,细细碎碎的击中我的心脏,静月已经哭得哑了嗓子,那句“娘亲”,她唤的声嘶力竭,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娘亲,娘亲会带我离开这里的,娘亲会给我穿上花裙子的,娘亲,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流血了,求求你站起来,求求你......”静月一遍一遍不住的擦泪,她只是想看清自己的娘亲,最后的时刻,把她深深的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室宜乖,以后没了娘亲,也会穿上花裙子,也有有好多好漂亮的簪子,室宜以后要很勇敢,很勇敢的,要敢自己一个人睡觉,自己一个人玩耍,也不要动不动哭鼻子,好不好?”静川吃力的把她的小手放在我的手上,“太子妃,锦瑟如今别无所求,只求你平安的带她出去,把她带到她父亲身边,已经没了娘,总该有人陪她长大的。” 锦瑟,原来,她叫锦瑟,多么美的名字,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她最美的年华,都给了那个人,都给了这青灯古佛下寂静的等待。 “不许说傻话,你一定能回的去的,室宜那么小,绝对不能离开你。”我示意静月扶住她,自己扛起身侧的一把倒了的椅子打算冲出去,无论生死,我都要为这一对母女撑起这刀光剑影,她们承受的,已经太多。 茅屋的门已经千疮百孔,好在打杀声起的时候,羽箭射进来的越来越少,否则,我们怎么能活到此刻?透过箭孔,门外的世界已经变了天,青绿的桃林,已经斑斑血迹,就在近前,便倒着几具穿着夜行衣的尸体,鲜血不断的从脖颈处涌出,而远处的桃林里,只能看着不断翻飞的人影,而围在中心的青衫男子,已经节节败退,逼入绝境。 抓起椅子推门出去,叫喊着想要冲进人群,却被脚下的尸首绊倒身子,跌的狗啃牙,扑了一脸血,人群呼喊着向我杀来,那青衫突破重围杀到我身前,握起我的手,“钟灵,快走。” “宇文棠?”那面容已经血迹模糊,可是那眉眼,叫我悲喜交加,就知道,他怎么会抛弃我。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快走!”他大喝一声挡在我的身前,“快走!” 走?还能走的了吗? 看着包围上来的黑衣人,我捡起散在地上的长刀,横在身前,“我不走,我陪你。” “那就把你这几年学的都拿出来,别给老子丢人!”宇文棠靠在我身后,“那几个已经受伤,交给你解决,剩下的,我来!” “好嘞!”我答应的爽快,可是当面前的黑衣人一刀向我劈来的时候,我心里犯了怵,压根没有招呼的力气,刚刚挡上去,就几乎要被震掉刀剑,一直麻到肩膀,那人立刻转刀向下,我急忙转身向后,几招下来,我只有躲闪的功夫,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我虽然没用,可是那人手臂间血流不止,终于被我反扣在手边,抬刀起来,却没有勇气落下,再怎么样,也是一条人命,怎么忍心? 155生死为契 “娘亲——” 是静月的大吼,这声音落下去的时候,就是静月的嚎啕大哭,我的心在她的哭声里沉下去,“静川——”手起刀落,将那颗人头滚轮脚边,喷出的鲜血,染红了我眼球,抛开他的尸体,这一次提刀,再没有不忍,没有疼痛! 静川,静川,满脑子里,都念着这个女子,都是她打桃花影里走出,冷冷的,同我对峙,冷冷的,在桃花影里离去...... 这里的人,一个个的,都是凶手,都要为她偿命! 我从不知自己在演兵场一日日的摸爬滚打,同他们兄弟嬉闹间,也学会这么多功夫,很快的,他们几个再没了招架之力,我也绝不留情,刀刀致命,招招奔喉,最后一个人倒在我脚下的时候,我的长刀,又一次划破了他的喉咙,宇文棠久战不敌,转身时,那人手中的长剑就要刺入他的后心,手中的长刀飞出,他的脑袋便同身子,分了家! 不知何时他的右臂被人重伤,血肉模糊,因为他一次次的挥刀阻挡,那伤口的血流如注,我冲过去挡住仅剩的两人,将宇文棠倚在我肩上,“我来。” “我才没那么没品!”他一把将我推开,“要一个女人保护,传出去,丢我宇文棠的脸。” 他的额头大颗大颗的汗珠落下了,都晕开了脸颊的鲜血,每动一下,整张脸都抽搐的变了形状,他越是逞强,我越是心疼,再次提刀并肩,“我陪你,就算今天死在这儿,也陪你。” “这才像话,”他挥刀出去,“小家伙,没看出来,挺有种!” 有种? 我钟灵一向很有种! 挥刀出击,直抵心门,连杀四人,我已经知道怎样才叫他没有还手之力,双刀上下翻飞,绝不给他一丝可乘之机,一手挡住他刺来的长剑,适时飞出手中长刀,刀锋划破血肉的声音都细密可闻,抽出染血长刀,趁着他身子尚未滑落反手,再补上一刀! 静川,你好好看着,看着我怎么一刀一剑,为你报仇! 宇文棠也解决了那人,倒在地上,连直起身子来的力气都没有,丢下双刀飞奔过去,他却推手叫我回屋子里去,“我没事,快去看她们!” 如果时间可以倒回,我还是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的吧,在他和她们母子之间,我此刻,心心念念的,唯有她们了,如果不是因为如此,我和他都不会知道真正的失去是什么模样,那如刀铰般的疼痛,才叫我们知道,此生,为了什么! 我忙着向茅屋跑去,静川的死活,静月的大哭,都牵动我的神经,我迫不及待的想站在她们的身边,守护她们。 “啊——” 一声长啸,来自我的身后,击穿了我的心脏,一个身体,压倒在我的肩上,鲜血,顺着脖颈,溜进我的身体,我反手抱住这个身体,却不敢转身,直到他颤抖着说,“钟灵,你看着我,最后了,看看我!” 156生死不离 那不知哪个未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杀手飞来的长刀,直奔我的胸腔,却被他飞起挡下,准确无误的,刺穿心门。 我抱着他,抱着我的所有,我的一切,“宇文棠,你个傻瓜,你混蛋,谁叫你来的,谁叫你这样做的!”揪着他的衣襟,我努力的想要唤醒他的眼睛,“宇文棠,求求你,不要睡过去,不要!” “如果连我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传出去,多丢我宇文棠的脸。”他苦笑着抱住我的身体,“真好,可以抱抱你。” 他说,如果连他爱的女人的保护不了,会丢他的脸! 他说,真好,可以抱抱你! 可是宇文棠,这一刻,我多么希望你没有爱过我,没有一直留在山上保护我,没有替我挡下这一刀,你怎么可以这么傻? 我唯有抱住他,用力的抱住,“傻瓜,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不值得的。” “只有你值得!”鲜血从他的口中漫出,每多说一句,便如涌泉一般,无休无止。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我捂住他的唇瓣,“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不,要说的,如果不说,你永远都不会听到了,”他笑着握住我的手,“别哭,钟灵哭多了,就不漂亮了。” 我哭着将他抱在我的怀里,“我丑了,你就不要了吗?” “你一直就是个丑婆娘,吃相丑,打扮丑,怎样都丑,可是怎么办?我就是喜欢!”他苦笑着凝视我的眼睛,那么深,像是想要透过这眼睛,烙进我的心里去,“我怕你知道,又怕你不知道,我怕你也喜欢我,又怕你根本不喜欢我,我耗着耗着,竟然就这么久了,”他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涌出鲜血,还是要说下去,“你还是太子妃,而我都要成亲了!” “我一直忍着,忍住,原来最艰难的爱,就是忍耐,不敢靠近你,怕陷下去,无法自拔,却又怕不在你身边,你被人欺负,也怕我不在了,你没心没肺的,会把我忘了。” 他笑起来,“真好,死了,就不用拜堂,不用洞房花烛,若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怎么面对,死在你怀里,为了你死,多好!” “好什么好?你怎么可以死?你要是敢死,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把你从鬼门关里揪出来,暴打一顿!”我努力扛起他的身子,“我带你去找大夫,宫里什么高手没有,怎么会救不了你!” 他顺从的伏在我的肩头,再没有力气言语,反抗,估计他的颜面,血迹顺着我的肩头一路向下,我亲眼看着顺着裙角滴落的时候,有那么一瞬,想抱着他,从这崇华山跳下去,生生世世永不分离,谁都不能打扰,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我们这样紧紧的靠着,可是这一次,我都没能听到他的心跳。 宇文棠,如果你的心不跳了,我滚烫的心脏,为谁活着? 宇文棠,你要知道,无论生死,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157彼岸花开 这些年,他在我身边,我在他心上。 爱,而不得。 而今所有的爱恨统统点破,我们一样握不住彼此,天意弄人,我们的爱情,终究还是太脆弱。 我拖着他的身子蹒跚挪动,没有方向,我知道我已经救不了他,谁都救不了他,我感受着他的体温一点一点的流逝,任我如何呼唤,也再没了应答。 我就这样没了坚持下去的勇气,沿路的草长莺飞,飞花流云,不过都是死物,我在这一片死寂中也终于无法喘息,“我来陪你了,别急,别急,我们很快,很快,便相见了。” 天地无声,我软软的倒下去,将他揽在我的怀中,宇文棠,来生来世,我们一定要早些相遇,早些,再早一些! 我以为我们一定都死了,那是一条漫长无尽头的路,我紧紧的牵着他的手,温暖,安心,他只是一直笑,一直笑,我们都没有说话,我知道,他在,就好。 道旁是一片红色的海洋,就如我此刻血染的衣裙,红的惊人,红的灼目,彼岸花,花开无叶,叶长花落,花叶永不想见,生生相错,黄泉路,彼岸花,望川河,孟婆桥,我们停在那佝偻着身子的婆婆身边,一碗汤水端到眼前,“姑娘,喝了这碗汤,一生爱恨情仇,一世浮沉得失,都随这碗忘忧散忘得干干净净,今生牵挂,今生痛恨,来世,便形同陌路,相见不识,安安心心投胎轮回,可好?” “那他也会忘记我吗?”我望着婆婆,也望着宇文棠,却不接那碗忘忧散。 “自然,喝了它,今生牵挂尽可忘怀,无忧无虑,无悲无喜,踏上来生路途吧。”婆婆端近了些,笑的近乎鬼魅,“喝了它,来,快喝了它!” “不,我不要!不要!”我抱着宇文棠的身子,“我们不要喝,不要彼此相忘,相见不识,绝对不要!” “来吧,喝了它!喝了它!”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那婆婆突然冲过来,扳开我的嘴,举了汤碗就灌下来,“喝了它,喝了它!快喝了它!” “不要!不要!”我扑腾挣扎着,想要躲开那些汤水,却猛地惊醒过来,崇华寺禅房的帷幔,散着浓烈油烟味的烛火,还有桌上散落的经书,还有跪着祈祷不断的柔亦,我原来没有死。 那么他呢?他呢? “主子,主子醒了!”小路子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下去,“观世音菩萨显灵了,观音菩萨大慈大悲,弟子一定终身食素,不粘荤腥。”言罢,咚咚的三个响头,没一点含糊。 “八爷呢?他呢?”我爬起来挣扎着要下去,柔亦过来将我抱住,“主子,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先养好了身子,不急,不急的!” “不急?怎么不急?他呢?他怎么样?” “主子,你不要再问了!”小路子膝行过来抱着我的腿,“主子,他伤的太重,怕是救不得了!” “救不得了?”我的心那么剧烈的痛起来,窒息的痛,宇文棠,没关系,你等我,等我! 158锦瑟无端流年乱 我赤脚飞奔出去,正殿灯火通明,白色帷幔一路铺到山门前,偏殿那个大大的“奠”字,从远处,一遍一遍的放大,一遍一遍准确无误的击中我,喉头涌上甜腥的味道,从我的口中,喷涌而出! “棠——”我喊的撕心裂肺,一路跌道爬起,一路磕磕绊绊,我的眼中,只有那一副棺木,那长长的匣子里,装着我的宇文棠,他才说了保护我,才拥住我,怎么可以向个懦夫一样,就躺在那里?怎么可以? “你起来,你起来,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怎么可以!” 宇文棠,你怎么可以这样丢脸,你起来啊!起来啊!我用尽力气敲打在棺木上,忽略了那边跪着的小小身影,直到她说,“我娘亲已经死了,你喊不醒她了,她听不见了!” 娘亲? 静川? 静川就这么没了吗?她还是没能等到人们赶来,没等到宇文傛再次回到她的世界,我不敢想她的面容,只是走过去,缓缓抱住静月,“室宜,以后,我就是你的娘亲。” 她没有回答,只是把手中的纸钱丢到面前的火盆里,一张一张,不急不缓,很久以后,才落下了眼泪,在火盆里“嗤——”的一声,化成一缕青烟,倒在我的怀里,嚎啕大哭。 “娘亲,我要娘亲,她说了会陪我长大,看着我长出长长的头发,给我穿花裙子,给我买好多糖果,可是为什么她流了好多血,就不会说话了,就不能陪我了,就死了呢?”她一遍一遍的捶打我的肩膀,“你说,你说,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流那么多血,是不是那时候我很努力的捂住,娘亲就不会离开我?是不是?” 我不忍心告诉她,也许是,也许不是,只是现在一切都晚了,她已经走了,带着她的爱恨,她的等待,她的牵绊,都再也作不了数,曾经的那些诺言,那些期盼,许多年后,终究会尘归尘,土归土,难过的,放不开的,唯有我们活着的人,我抱着她,也抱起静川,锦瑟,她在这世上的延续。 许久之后我才回过神来,棺木里装的是她,那么宇文棠呢? “天命轮回,惊奇的命相,自然不止你钟灵一人。”是正殿里的寺祝婆婆,她念着“阿弥陀佛。”双手合十,在静川的灵前郑重的点下三柱香,望着我怀里的静月,“可怜,可叹!” “师父,惊奇的命相,指的是谁?” “便是你心中所想!” 心中所想?宇文棠吗? 不等我思量一二,她不无怜悯的看着我怀里的静月,“这孩子注定此生孤苦,是定不能守在生身父母身边的,若是施主真有悲天悯人的心意,只将她交由贫尼,游历名山大川,平安和乐一生也就罢了。” 我双手合十,行礼道,“她的娘亲生前嘱咐与我,把她带回生身父亲身边,纵然师父有此心意,我也该问过她父亲再做打算。请师父谅解。” 多年之后,静月也是在我眼前,在熊熊火焰中消失不见,那时我才后悔,后悔我今日做的决定,我宁愿她的一生没有花裙子,没有漂亮的簪子,也不愿她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没有了长大的机会! 159我们都还活着,真好 老人笑着行礼离去,“死者已矣,生着,更要坚强。”她指着正殿旁的一处小屋道,“你找的人在那边,性命无忧,你大可放心。” “性命无忧么?师父,你说的是真的吗?”我欣喜的搂紧静月,“室宜,还好,还好他还在。” “他的心房同常人不同,左右同生,故而那步入左侧的刀伤并没那么致命,尚且可以保命。”她笑着看我,“有些人,有些事,总是不该放,不该忘的,可是?” 我看着她步履蹒跚的离去,并不知她今日话中的深意,可惜等我知道这个洞察世事,如同命运之神一样的智慧的时候,她命运的齿轮已经停止转动,人人都会油尽灯枯,她去的,也如落叶归根,没有一丝的惋惜和哀伤。 我在正殿的偏室里找到宇文棠,他就那么躺着,那么的苍白着,呼吸那么微弱,每一处肌肤,都因为失血过多而泛着青白,眉头因为疼痛紧紧的锁在一起,细细密密的汗珠一直不断的外渗,若是不静静的感知,你甚至会以为,他已经去了,已经在另一个世界等着我了,胸前是厚厚缠绕的纱带,可是鲜血还是一点一点的渗出来,我俯下身拥住他,感知他右侧强健有力的心跳,心里默默的笑了,真好,你还有一个心跳,为我响着,真好,我们都还活着! 我们活着,就一定不会再分开! “太子妃,您的身子尚且不好,八爷这边,有觉敏师父并十数太医照顾着,总是可靠的。”姑姑进来想带我回去,“太子妃,您的身子要紧。” “不,我就在这陪着,等着,直到他醒过来。”我牵住他的手,我知道的,他一定听得见,“宇文棠,我还在这,你千万不要丢下我。” 我说的,做的,都实在露骨,堂下侍立的太医霎时间面面相觑,那些姑子更是恪守伦常的,窸窸窣窣的耳语轻咳,我都一个不落的听进耳去。 你们怎么猜怎么想,我都已经不在乎,我只想守在他的身边,就像他这些天来一直守在我身边一样。 “既然太子妃关心皇弟安危,那不如众位也就散了吧,她们自幼一起长大,友谊自然深厚,况且今日这伤,也是为救太子妃。”姑姑笑着为我解围,“一切等太子爷到了,再做定夺。” 众人告退出去,姑姑轻轻掩上房门,侧耳听着,等确定人们去的远了,才附耳过来,“太子妃,宫里已经得了消息,太子爷要赶来的时候,余碧晨胎动不安,已经在生产了,故而只有太医前来,兵马拖延到了现在,太子妃现在预备这怎么办?” 我默不作声,什么都不要紧,我要等他醒来!我只要他就够了! “太子妃,如今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若是余碧晨的孩子生下来,就算她做了这许多的罪行,我们也不能奈何。”姑姑眉头紧锁,“她在,我们只有招架的功夫。” “没事,叫她生下来吧,孩子总是无辜的,她的罪过,日后再赎不迟。”我抚着他干裂出血的唇瓣心疼不已,为了我,他还要受什么苦楚呢? 160报应不爽,且等 “把桃林茅屋里的东西都存好了,等傛哥哥来的时候,统统带给他看,一处也不要落下。”我嘱咐姑姑,“守灵的静月,叫柔亦好好照看,不能有一点点闪失,静川的棺椁,也叫兵士把守,不许人再接近。”除却他,我欠静月最多,她已经等着这些年,死了,不能叫她这些年的痴心空付,不能只是一个国寺里的姑子,不能没有名分,静月,也绝对不能颠沛流离。 我看着姑姑出去布置一切,和衣躺在他的身侧,看着他苍白的眉眼,指尖轻触,那样冰冷,“宇文棠,如果你醒来,身边没有我,也是会心慌的吧?” 吻上他血色弥漫的唇,“傻瓜,我在等你。” 他的唇角有一瞬的牵动,像是在回应我,我惊异的盯着他染血的唇瓣,可是等了很久,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只当是自己的幻觉,我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沉沉睡去。 窗外清风,屋内柔光,我在歌唱,也在聆听,关于你我,最美的声音。 今夜,*无梦。 也许只是现实已经足够甜蜜,美得足够像梦。 清晨的第一抹微光泄露在窗前,我迎着光,看他好转许多的脸色,太医有条不絮的为他换药擦身,我静静的等着,捧着他的补药,百只鸡心,浸药整整炖了*,炖的软烂,扑鼻的腥味叫我作呕,可是这是救他的灵丹,便是这天下最美味的汤,佛门禁地,我为了他这剂补药,在殿前跪了一个时辰,求佛祖,不要降罪与他。 “为何不用鹿茸雪莲?那些个东西补身,会好的快些吧?”柔亦捂着鼻子问身前的太医,“弄这些个东西,没得侮辱了这地方。” “姑娘有所不知,八爷的身子全靠着他求生的意念得以存续,如今他的整个身子已经掏空,虚弱无比,那些东西补身自然最好,可是八爷却受不住那样的药剂,这鸡心活血滋养,一日一日,餐餐服食,循序渐进,好的反而快些。”那太医擦着额上的汗滴接着忙碌,“伤在心口,失血这样多,还能活下来,若被臣等治死了,臣等几个脑袋都保不住。” “要救不好八爷,你们一个个都死几回都不够的,主子的救命恩人,你们赔的起吗?”小路子嬉笑着转了口风,“若是救好了,别说我们主子的恩典,太子爷,陛下,哪一边也不会亏了你们,往后这个太医院,都要被你们承包了!” 好一个恩威并济,我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小路子有这么好的脑子? 端着汤碗一勺一勺的把补药送进他的口中,他吞的很快,完全没有阻碍,这便是求生的意志吧?他还是惦记着我,不敢就这么去了! 中午的时候传来东宫的消息,余碧晨诞下男婴一个,身量小的很,据说完全不像足月生产,没几个时辰便断了气,姑姑唾一口在地上,“不要脸,假孕争*,足足坏了是一个月,还生下这么个不足的孩子来。” 我笑而不语,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余碧晨,你今日欠下的,且一笔一笔记着吧! 躺在这里的他,死去的静川,你总该补偿些什么,不是吗? 161我不要离开 我终日守在他身边,他还是没能醒来,但是一天一天的好转着,呼吸也终于均匀,伤口结痂,他的眉头终于不用再那么皱着,他的伤口,也终于不会一遍一遍的裂开,一遍一遍的出血,日夜不眠不休,我终于一天一天的清瘦下去,父皇是第五日领兵进山的,虽是国寺,但是毕竟佛门面前,所有兵士都停在山门前等着,唯有父皇和宇文泰进来,未及我起身依礼相见,他便拥我在怀中,“钟灵,委屈你。” “不委屈,父皇,儿臣并不委屈。”所有的风雨之后,我真的拥有了他,不再煎熬,不再彷徨,这已经是最美好的结果。 宇文泰跪在他哥哥的*榻前,再不起身,“八哥,八哥,你起来啊,阿泰来看你了,你起来啊!” “八爷已经好许多了,太医说,不过今晚,也便会苏醒了,静养半月,若无重伤刺激,也便可以下*走动。”姑姑跪下请安道,“届时,便可挪回皇宫养着。” 父皇松开我的身子,坐在*塌看宇文棠的状况,一遍一遍的抚摸他的身子,老泪纵横,“不知不觉的,都这样大了,朕一心扑在江山社稷上,给他们的,实在太少,他病重如此,朕却还在京外不能陪伴,真是失职的父亲。” “父皇自然要以江山社稷为重,儿臣们一直以父皇为表率,不敢懈怠,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皆是因为父皇的教诲。”阿泰跪在地上哽咽道,“父皇切莫伤怀。” “怎么能不伤怀?好端端的钟灵出宫为你母后祈福,为何会遭人行刺?老八只是出来游园采风的,为何竟会遭此恶行?那些歹人呢?可有活口?” “若有活口,恐怕儿臣也活不到今日!”我跪倒在地,三拜道,“父皇,儿臣死不足惜,但是此风决不可长,望父皇决断!” 他看我的神情满是亏欠心疼,他一直视我为己出,他那么喜欢我,也许是因为在我身上,有水月的影子,可是这有什么关系,他还是那么疼爱我! “钟灵,你放心,这些人,父皇一定不会放过!”父皇挥手叫姑姑起来,“瞧瞧你家主子如今这憔悴样子,进宫数十载,可有一日这般叫人心疼?回宫以后好好侍候着,不可懈怠!” “回宫?”我膝行过去,“父皇,我不要回宫,他不醒过来,我不会回宫的。” “钟灵,你要晓得,回宫,是为你着想,老八是定了亲事的人,你是世人皆知的太子妃,小叔为你差点丧命,已经有违常理,你再这样衣不解带的照顾,实在惹人非议,父皇是为你们二人着想,你回去之后,父皇会亲自留下来照顾,不日返乡祭祖的文璃也要来,等他身子好些了,便立刻成亲,也是为他冲冲喜气,耽搁这些日子,也是不能再拖了。” “父皇,八弟的伤是为救儿臣所伤,钟灵不等到他醒来,实在心里难安。”我连连扣头,“父皇,求你,求你要儿臣在这里等他醒来,求你!” 162我在,我还在 “皇嫂,我会在这里等着八哥醒来的,你安心回去,一有消息,我便着人送信回东宫,可好?”阿泰看着父皇面色不悦,一刻拦我下来,一壁喊姑姑,“带皇嫂回去收拾吧,兵士马车,已经在山门外面候着了。” 马车兵士已经带来了,我知道再求下去也是无用,可是倔强如果,绝对不信父皇当真会如此薄情寡义,跪着揪住他的紫龙绣袍,“父皇,儿臣如今别无所求,只要等他醒来,只要知道他平安,儿臣立刻回宫,绝不拖延。” “你晓得什么?”父皇立刻变了脸色,“河西去年水患,今年大旱,连续两载颗粒无收,百姓怨声载道,皇后病重,东宫世子新丧,余良娣在月里日日痛苦,病入山倒,八皇子遇刺昏迷,太子此时监国,正是树立威望初显威风的时候,你身为未来国母,当朝太子妃,却在山寺里照顾自己的小叔,可有这样的道理?” “去,带她下去!立刻回宫!不得拖延!”父皇指着阿泰,“你送她回去,不入东宫门,不许回来!” “儿臣领命!”阿泰起身要拉我离开,我拼死拉着父皇的衣袍,“父皇,求你,求你,让儿臣等他醒来,钟灵别无所求!只想等他醒来!” “执迷不悟!”父皇回头不再看我,挥手叫阿泰带我下去,他强行拖着我的身子走出屋子,“钟灵,走吧,别叫父皇为难。” 我一点一点看着宇文棠的身子离我越来越远,我突然觉得整个心都要空了,真的好无助,那扇门关上的时候,我真的好疼痛,“阿泰,你替我求求父皇,求他让我留下好不好?好不好?”我昂头求他,泪落满腮,“求你,求你!” “钟灵,你放心回宫,我会替你照顾他的,你放心!”他拥我在怀里,想给我一点点安慰,“回宫,回宫就不会有刺客了!” “你怎么可以替我?你凭什么替我?他不在我眼前,你叫我如何放心?”我还要哭喊下去,不知是谁,化掌为刀,砍在我的脖颈,突来的疼痛只后,眼前的阿泰越来越朦胧,我迷迷糊糊的,晕了过去! 颠簸,颠簸,朦胧中,我只记得一路颠簸,尤记得小屋里的宇文棠,想要抬头呼喊,却没了力气,迷迷蒙蒙的,我听到一声丧钟,一声,又一声,再一声,声声不断。 “皇后瓮了!”姑姑低语一声,“又要换天了!” 我沉沉睡去,醒来时,人已经在芙湘殿,满殿的纱幔,尽是白色,未等我起身,“母后瓮了!”宇文傛躺在我的身侧,他只是静静的躺着,却差点吓死我,他是什么时候,到了我的*榻? “母后瓮了!”他翻身搂住我,“钟灵,她那么嚣张,那么有手段,怎么也会去了呢?” 滚烫的眼泪一路灌入我的脖颈,几乎灼伤了我的肌肤,他像是一头受伤的小兽,那么那么的,需要一处栖息的地方,不知为何,我紧紧的搂住了他,“我在!我还在!” 163锦瑟流年 我总是忍不住四处喷泄柔肠,我心疼每一个悲伤和无助的人,心疼每一个不能真实存在的人,可是我却忘记了,这些温柔和感动,落在他们眼里的时候,已是别样的滋味。 我甚至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会在这样悲伤难过的时候倚在我的肩头,我不知道一个男人的伤痛和一个女人对他的怜悯足够叫我沦陷,叫我不忍离开,我拥住他,“锦瑟,你还记得锦瑟吗?” “锦瑟?”他的啜泣顿住,“你知道锦瑟?” 几乎是癫狂到发疯的,他摇晃我的身子,“锦瑟,锦瑟在哪里?” “她死了,为了救我!”我闭上眼睛,不忍看他,“她为你留下一个女儿,室宜,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宜室宜家!她要这个女儿,宜室宜家。” “室宜?室宜?她在哪里?”他赤着脚跑出外室,质问姑姑,“彼岸,室宜在哪里?” “崇华寺,她不愿意离开她娘亲的尸首,太子殿下,公主,还不愿意回宫!”姑姑的声音好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越飞越远,殿门重重的启开,又飞快的合上,我躺在榻上,眼角静静的淌着泪,静川,锦瑟,他去寻你了,你还等着吗? 万事万物瞬息万变,就像此刻,所有的一切,容不得我感伤,容不得我拖延,匆匆用过清粥冷菜,我换上一身素衣孝服,前往凤仪殿,皇后瓮逝,父皇离宫,太子监国,那么我,自然而然的担起六宫事。 五月的皇城,不知为何热的叫人窒息,所有的一切就同披上烫煮过,蔫蔫的,没了一点的生机,凤仪殿,那个承载着母后一生荣华的地方,如今也换上一身素衣,隔得那么远,就听着呜呼哀嚎,活着的时候,怕是没这么多人为她尽孝侍奉吧! “皇后病重时,协理六宫之权就交在了惠妃的手上,可是自从知道八爷遇刺,也是一日日的茶饭不思,以泪洗面,跪在法和殿没日没夜的诵经,一早就病倒了,皇后瓮逝后这些丧礼,如今都是淑妃在打理,太子妃一会儿见了,要客客气气,但是要拿出东宫的魄力来,不叫这个女人小瞧了去。”姑姑在轿辇下轻声叮嘱,我心领神会,淑妃,连皇后都不能耐她如何,何况是我?但是我是东宫太子妃,身份地位都无疑偏向皇后,她势必不会和我融洽相处了。 惠妃,宇文棠的娘亲,她此生,唯这一个孩子,母子连心,现在不知道该有多难过,得空,我理应过去探望的。 “惠妃怕是这宫里最温和无争的,也是最聪慧的女子了。”姑姑笑道,“皇后病重时最信任的是她,六宫事她也打理的有条不紊,而如今皇后瓮逝,众人为夺凤座用尽手段的时候,她却因病,躲开了所有的纷争,真是聪明的很。” 我苦笑一声不说话,深宫多年,为了生存,隐忍不发者比比皆是,每一步行差踏错,都是万丈深渊,成败,往往只在一念,刘美人,贾玥血淋淋的事情还在眼前,还不够刻骨铭心吗? 164淑妃发难 凤仪殿已经在眼前,怎么样的铁腕果敢,我都不得不迎难而上,凤仪殿外,一众宫嫔哀伤的如丧考批,我扶着小路子的手一往直前,凤仪殿内,淑妃,贤妃,德妃,良妃四妃并跪,一个个面色苍白,涌出的泪水都冲垮了薄黛,眼睛也都哭的兔子一样,我旁若无人,婷婷然持香跪倒,“儿臣来迟,望母后赎罪。” 三叩九拜,我自以为自己不过是做做样子,不落人口实,可是目光触及到贾氏娉婷的灵位时,还是落下了眼泪,母后对我,并无多大的恩情,也无多大的仇恨,在她心中,三岁的太子妃本来就是一个笑话,她那么用尽手段,也不过是想让我配的上他的儿子,又或者是,在东宫,还能够巩固她贾氏一族的权势,可惜了,到死,她一样也没做到!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这宫廷争斗的又一位牺牲品,当年右相贾全的庶出小姐,为人轻视,便是入宫,都不过只是一个贵人,一步步爬上皇后的位子,除了运气好生下宇文傛皇长子之外,她所付出和舍弃的,也绝非我所能及,可惜那又怎么样?红颜弹指老,她还是病入山倒,剩一席残躯,尘归尘,土归土! 她一生所求的,或许曾经得到过,然而正如流沙逝于掌心,最后,也都没有了! 此一去,万事皆空! 那么我呢?一生何求? 我发自内心的怜悯她,也发自内心的,可怜自己!我也总会老去,也总有逝去的时候,人生苦短,我所求的,又是什么?届时我倒下去,可会后悔什么?又迫不及待的,想去追寻什么? 我抬手将香柱插入香炉,才对四妃行礼道,“各位母妃安好!” “比不得太子妃辛辛苦苦万里迢迢跑到崇华寺惹是生非,本宫也不过只能在这四四方方的小圆子里服侍着了,好的很呢!”淑妃随手丢一把纸钱到火盆里,蔑笑道,“太子妃安好便好,免得这宫里的男人都一个个丢了魂一般。” 她说的尖锐,说的刻薄,也说的恶心,可是论辈分,我是她的儿媳,无论如何,我都要极其的忍耐,轻笑一声,“淑母妃可真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操心,怪不得这脸色也不红润了,身量也不如从前丰盈了,可要保重啊!” 此刻,我站着,她跪坐着,说话自然就矮了气焰,何况我也真的是还了嘴,她气急,站起身来,“钟灵,皇上瞧得起你,给你一个太子妃混混,宫里宫外,谁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身份,什么身价!还拿出一幅太子妃的做派来给本宫看?如今不过是太子监国,你掌管六宫事,还没真的做了这天下的主,做了这后宫的主呢,便是当年皇后活着,也不敢那本宫怎样,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使唤,自己回去照照镜子吧!”言罢,恶狠狠的瞪着我拂袖就要离去,可是刚转身,就已经吓瘫了双腿,跪倒不迭,“皇上万福金安!” 165尚宫局 玄紫色纹龙长袍,也许是这衣裳颜色的缘故,父皇的脸色显得格外的蜡黄,只是一日未见,怎么可能老的那样的快? 神情哀戚,他并未对跪着的淑妃怎样的苛责,也未望向我们众人,只是摆手道,“都下去吧,朕陪陪皇后。” “臣妾告退。”淑妃再跪后逃之夭夭,慌不择路到差点撞上正殿宫门,其余三飞行礼后默默退下,我行礼后,忍不住发声,“父皇,珍重。” “我知道。” 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朕”,九五之尊,亦有这样孤独的时刻,想同一个普通的人一样,寻求安慰,寻求港湾,我步步退下,掩上殿门,心里不免苍凉。 “皇上怕是刚得知皇后瓮逝的消息就赶回来了吧。”姑姑轻叹一声,“天之骄子,也有许多的无奈。” “生老病死,便是父皇,也无能为力。”我苦笑一声,“回宫吧,好累。” “尚宫局那边还有好大一摊事,进宫哀悼的各府王妃命妇入住安歇,还有这国丧大礼的每一处,都要打点妥当,太子妃这些日子,恐怕都不得闲了。”姑姑扶住我,悄悄耳语道,“余良娣这几日身子虚脱,恐怕不宜见客。” 不宜见客?怕是不敢见客吧!我冷哼一声,“去尚宫局。” 尚宫局同统管皇宫各处用度,宫人赏罚,下分六部,司制局统管营造裁制,宫妃奴仆的所有衣物都出自此处,司宝局统管金玉珠玑,宫妃众人所有的朱钗簪环金玉器皿都出自此处,司织局专管织染刺绣,所有薄纱衣料,都是此局掌管,司膳局掌管宫中饮食,最不可或缺,司苑局掌管育种植物,蔬菜瓜果,宫中赏花园林,也是一大摊子事,司苇局掌管宫中门阁住房,用具灯烛,也是没一日得闲,去的路上姑姑便把各处关窍诉我,“尚宫局文尚宫是皇后的人,娘娘如今必须重用,也好叫她们知道,皇后不在,娘娘也是极为看重她们的,而司制局柳掌司,是淑妃娘娘的人,也是第一个不好惹的人,虽如今看着这些孝服帷幔,没一点错处,那也是淑妃做出来给各宫各院看自己能耐的,若是娘娘掌管,必定要暗中给许多的绊子,而这国丧中间人来人往,无论吃穿,用度,礼器花卉,都万万不能出一点岔子,否则,太子妃乃至整个东宫的颜面,也就尽失了。” 我这个脑袋能把六部理得通顺也就不错了,还要知道这其中这么多关窍,别说是礼器花卉,但是命妇入住,吃穿,也够我理理清楚了,什么也不懂,怎么能去丢这个人? 没走几步,我心里就各种打鼓,看着姑姑脸色怯怯道,“姑姑,要不然,我们不去了吧!” “不去?这怎么能行?皇后娘娘瓮逝已经一日有余,这丧礼还是一个烂摊子,难不成还要交给淑妃掌管?”姑姑摇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总是要面对的!” 166惠妃 “常言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奴才倒觉得,等主子把所有的事情都理顺了,那时候再出现,一举便把各处打点的完美无缺,更叫人佩服,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小路子本来是打算为我说话来着,说着说着,自己也想不出典故来,急的抓耳挠腮,一个劲的给柔亦使眼色,要她也快些开动脑筋,可惜柔亦目不识丁,更想不出来。 “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吧?”姑姑看不下去,笑着回道,这一句解决了小路子的难题,一个劲的奉承道,“可不是这句?瞧瞧彼岸姑姑这个学识,这个见识,小路子再长三个脑袋也比不了,真是有大智慧的人。” “瞧把你乖的!猴崽子鬼精鬼精的,明着给你们主子出主意,可是却怎么也舍不得怪你了。”姑姑笑着敲半天他的脑袋,却难得的同意了他的意见,“找个知道六局内情的人先问询清楚安排妥当不无道理,而且最好找一个经历过前头太后国丧大礼的人来,最好了。” “惠妃娘娘!”这一回,我们四个总算想到一处。 金宇霖留了那么多新罗的千年万年的各种山参终于派上了用场,柔亦小路子每个人的捧了好多个盒子,随着我往伏羲宫去,惠妃程病不出已经好多天,我的肩撵刚停在伏羲宫门前,便有宫门前来相迎,“娘娘已经等候多时,太子妃请!” 我同姑姑四目相对,诧异之后便是了然,惠妃果然是聪明人。 伏羲宫不像任何其他宫宇,素净的吓人,炎炎夏日,无一丝花草点缀,院里只是放着许多口大缸,都满满的添着水,殿里也是一样的素净,唯有鹅黄色的帷幔添了少许的生机,而刺鼻的檀香味道比崇华寺有过之无不及,我才榻入殿门,就听她在内室问道,“宫里的花,还是那般的争奇斗艳吗?” 我不知道为何她不问宇文棠,不问我此行目的,偏偏问花花草草的事,难道是因为她自己不养着,所以关心吗? “一如以往,姹紫嫣红。”姑姑笑着替我答道。 “哪里是姹紫嫣红呢?这宫里唯有一种颜色,便是正红,也只有一枝花,便是牡丹,只是其他人看不透而已。”她从内室走来,笑着要我落座,“太子妃说是不是呢?” 正红?牡丹?她打的什么哑谜,我完全听不懂,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是一个劲的盯着她看,打扮也实在素雅,而面容娇好,完全看不出有一丝的病气,我心里诧异的很,就算是她故意避开风口浪尖,可以自己的儿子遇刺,怎么会完全不受影响?姑姑看我这样,只好笑道,“娘娘睿智,只是其他人,没有这样的眼力。” 她见我不懂,也不再说下去,只是淡笑道,“太子妃一路回宫舟车劳顿,一时想不通,也是有的。” “娘娘,钟灵实在是没脸见娘娘了。”我叫她们奉上礼物,“回宫便听说娘娘病了,所以带这些东西过来,给娘娘补补身子。八爷的事,还求娘娘宽恕。” “棠儿?”她的神情有一瞬的不悦,那完全不是一个母亲对儿子该有的心疼和惦念,何况,他如今还躺在崇华寺里生死未卜,而她却是完全的淡然处之呢?难道是经书念得多了,也便真的四大皆空了么? 167放权淑妃 我看着黄昏的光晕在她的发梢一点一点晕开,散着七彩的好看的光芒,那金黄的光源下,我看到一个看似寻常的女子的,心底的不可捉摸,一直很奇怪,究竟是这宫苑给了这些女子这样的愁思和深意,还是这些女子的深意和愁思给了这个后宫不可捉摸的模样? 许多年后我才懂,时势造英雄,英雄创时事,正是因为有这深宫,有这些不可捉摸的女子,才有日后的我,我钟灵名扬天下的时候,何尝不是因为这些阶梯在成就呢? “棠儿遇害,是他自己不听劝阻,是他自己定力不够,与太子妃何干?”她笑着抿一口香茶,“这是新来的香片,太子妃不妨尝尝,味道极好。” “娘娘雅性,可惜钟灵无福消受了。”我尴尬笑笑,“钟灵想求娘娘......” 我未说完,便被她笑着打断,“国丧大礼,自然是要提着脑袋做的,尚宫局六部,必须通力协作,哪一步出了岔子,上到掌司,下到宫女,都要重罚,六部是最不经*的,你若要弱一分,一个个都要蹬鼻子上脸,那些个宫女制司都难调理的很,依本宫的意思,太子妃大可以放手给淑妃,卖她个人情,急功近利的人一定会出乱子,那时候你我再出来收拾残局,可是有趣的很。”她不急不缓的吹去茶盏里的浮叶,“这话本宫也可以代为传达,至于太子妃你,这些天也劳苦了,只需要在皇后娘娘灵前迎来送往,这孝顺的美名也就人尽皆知了。” 我知道她是有计谋的,既然她都躲起来等淑妃的好戏,我更是懒的偷闲,我只是不想因此事与淑妃苦大仇深,巴不得她可以事事打点妥帖,免得我再跑出来露面,反正我也什么都不会,吃吃喝喝做我的太子妃就好了,本来就够没脸的了,才没那闲心和她们争斗呢! 我偷偷瞧瞧姑姑,看她也点头,立马便谢过惠妃娘娘的意见,“还有劳娘娘代为转达,钟灵实在是没脸见淑妃娘娘的。” “太子妃的直肠子本宫略有耳闻,自然是不愿意见自己不喜欢的人了,何况,本宫很乐意做这样卖人情的事,太子妃大可放心。”她笑着应下,“本宫不喜欢卖关子,事关重大,彼岸姑姑耳聪目明,自然解释的清楚,若没别的事,那本宫便往淑妃那边去了。” 我告退出来,扶着姑姑心里各种不懂,“姑姑,虽说国丧期间掌管后宫是大事,为何她说的这样惊心动魄?” “她看的出你不懂,所以才叫奴婢解释清楚,淑妃若是此时得掌管六宫的大权,也做的极好的话,那么依着她的*爱,必定位主正宫,那么三皇子也便不再是庶出的身份,凭他的本事,夺去太子位也实在容易的很,凤座储位,还不事关重大吗?”姑姑笑着,“惠妃娘娘要你此时放权,是要你躲开这风口浪尖,东宫没有动作,反而叫皇上不忍心,顾忌你们。” 168再见余碧晨 “那万一淑妃做的很好呢?岂不是我们亲手把她推到了凤座上?”我气急败坏,“不行,宁愿自己输的惨,也不要便宜她们母子。” 我说着就拍着叫肩撵返回去,想着快些拦下惠妃娘娘,什么聪慧计谋,怎么出了这么傻的主意!白白把这大好的机会都拱手送人了呢? “祖宗啊!咱们别犯傻好不好!”姑姑扶着肩撵拦住,喊着内侍接着往东宫去,“惠妃娘娘不是说过了,六部关系错综复杂,即便是淑妃也难胜任,何况她怎么会傻到真的叫这国丧之事办的那般的顺利?她如今称病不出,不管出了什么乱子,都赖不到她的头上去,何况是她亲自劝说你把六宫大权交到淑妃手上,她也绝不会怀疑到惠妃娘娘的头上,所以说,咱们就乖乖的回宫,养着精神等着看好戏就好。” 这么多弯弯绕,我光是听一听都要吐了,罢了罢了,既然没那脑子算计,咱们还是吃好喝好等着看戏就是,夏日宫里的冰饮我今年还没入口呢,在崇华寺可是苦了我的肠胃...... 崇华寺? 宇文棠还在那里躺着呢! 就这么会功夫我的心情从多云转晴,然后现在立刻就狂风暴雨了! “小路子,九爷为什么还没消息传回来?太医不是说很快就会醒了吗?真是庸医!”我拍着肩撵生气,真的是栏杆拍遍,无人会,心酸意! “主子也别为难这通信的宫人了,皇后瓮逝,皇上回宫,你瞅瞅他们一天天要往返多少趟?再说,没什么坏消息传来,不就是最好的消息?总之,吉人自有天相,何况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主子且宽心着吧。” 我想到那日老人的卦语,“直挂云帆济沧海。”他还有好多的事要做,绝不会无端死去,心里稍微有了些宽慰。 不过当下最让我觉得无奈的是惠妃娘娘,“姑姑,宫里都传言说她为了儿子心疼难过,可是今天看着哪有什么病痛?而且见着我,一点也不关心她儿子的死活,反而说什么花花草草的,铁石心肠的真叫人纳闷。” “主子怕是没有听过这样一首诗吧。”姑姑笑着看我,“若是你听过,便懂她的意思。” 我接着疑惑不解,就听她背诵道,“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蓉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主子可听的懂?” “唯有牡丹真国色?”我反复吟诵这句,终于懂了她口中的“宫中的花唯有牡丹一朵,只是人们看不清罢了。” “看来惠妃娘娘的志向,也绝对不在一个小小的妃位。”柔亦突然感叹道,“主子,这宫里谁都比你有抱负的多!” “做个妃子能怎样?当上皇后又如何?还不是父皇这千千万万女子中的一员?还不是要为了那块牌子费劲?我才不稀罕。”我冷哼道,“要是我的男人敢负心背义,绝对杀无赦。” “姐姐说这话,怕是已经在心里把太子殿下砍杀过无数次了吧。”我听声才发觉,已经在东宫门前,而软轿里的,恐怕就是这个夏天唯一不能坐肩撵的她了吧! 169各凭本事 这世间一定有这样一个人,叫你承受你自以为不能承受的痛楚,燃起你的所有斗志,叫你有勇气倾尽所有,叫你有胆量破釜沉舟,给她致命一击!许多年后我想到她,想到这个第一个死在我手里的女子,想起的,竟然是她第一次出现在我身前,笑着行跪安礼的时候,那双弯弯的眼睛,那温暖的如雨露般甘甜的笑颜,还有那一席同栀浅一样的碧色衣衫,可惜了,权欲玷污了许多人,也包括她! 真是感谢她不能着风,否则我见到她那张像极了锦瑟的脸,恐怕会忍不住现下立刻杀了她,指节抓在扶手上已经发白,我克制着,克制着杀之后快的心情! 我叫肩撵停下,屏退众人,却没有挪动半步,“余碧晨,你没想到我还会活着回来吧!” “妹妹只是想不到,姐姐竟然有这般魅力,叫这些皇子们一个个的鬼迷心窍,一个个前仆后继的去送死。”她的笑声尖锐可怖,不过我倒喜欢她的坦诚,做了就是做了,敢做敢认,“姐姐,恭喜你,手握六宫生杀大权,大难不死,还有这样的好福气!” “你还真是敢作敢当啊!”我冷笑,“手握生杀大权么?若有一日可以,我必然第一个杀了你!说到鬼迷心窍,我也真是佩服你怀胎十一月竟然还是诞下不足月的死胎,真是为了正宫之位什么事业做的出!” “那又怎样?你有证据是我做的吗?太子殿下和皇上会只凭你的一面之词吗?说到死胎,真是好笑,妹妹自己便虚弱的很,身量不足,又加人陷害,诞下死胎有什么好怪罪的?殿下心疼的不得了,否则,怎会致你的生死不顾?”她冷笑一声,“识相的,丧礼一毕,便滚回崇华寺,不要再叫我看到你!” “那便要看妹妹的本事了!”我说完即刻喊人过来抬起肩撵绕过她离去,我多想告诉她她这些*爱不过来自一个失踪多年的卢锦瑟,若是宇文傛知道你杀了她最爱的女人,不知道是要五马分尸还是千刀万剐!可是若是现在提及,怕是她会狗急跳墙在宇文傛接室宜回宫的路上再做手脚!丧家之犬,且留着我慢慢收拾! 好在芙湘殿的*榻没有变动,我躺在榻上,再没有起身的打算,小憩不多时,恍惚中醒来,只有姑姑伴着一盏孤灯在陪我,“姑姑,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掌灯时分了,小路子她们奴婢打发去歇着了,这一天天胆颤心惊的,也难为两个孩子,打你遇刺那日起,小路子还好,柔亦几天几夜不合眼,早早的熬不住了。”姑姑合上手中的账簿,“惠妃娘娘送过来的太后娘娘国丧时的六部总理账簿,主子闲暇时瞧一瞧,说不定哪一日便用上了。” “我不想看,姑姑看看就好了。”翻身起来,“晨昏定省,活着时候不愿意去,如今母后去了,却想着还能见一面,你说好笑不好笑?” 170醉鬼太子 “子欲养亲不待,皇后虽然有许多的不好,终究是她包容了你许多年,是你从前太任性,谁的劝都不听的。”姑姑过来服侍我穿衣,“晚膳要用什么,也好叫厨房里备上。” “你看看她们想吃什么便是什么吧。”我苦笑着坐在梳妆台前,“想到宇文棠,总是没有胃口!” 姑姑为我梳头的手突然顿住,良久才说,“太子妃对八爷,是认真的吗?” “自然!”我肯定点头,隔着镜子望着她,“姑姑,从来没有一个人,叫我这样牵挂过,难熬过,欢喜过,”我捂着心口道,“这里,总是不会撒谎的吧!” 我以为她会给我讲许多的道理,告诉我有多么多么的不可以,可是她却只是笑着看我,欣慰的笑道,“那就好。” “姑姑为何不问她是不是也是这样对我呢?”我噘嘴表示不满,“姑姑就这样信任那个魔王?” “魔王为了你把爪牙都折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姑姑笑着敲我的脑袋,“这些年奴婢瞧着,也唯有他制得住你,等他好了,你乖乖的跟他浪迹天涯去吧,小钟灵长大了,都有了心上人喽!” 我欢喜的扶正发髻就要出门,那大门却先我一步打开,刺鼻的酒气扑鼻,还没等我缓过劲来,口中的秽物便倾斜而出,把我从头浇到了脚跟。 “哎呀呀呀!姑姑,救命啊!”我立刻推开他跳到一边,可惜为时已晚,被他吐了个劈头盖脸,真的是乐极生悲了,忙着扒掉这一声孝服,而那一边,这大块头直挺挺的倒在地上,任凭姑姑怎么呼唤也没了应答。 柔亦和小路子并几个小太监才终于抬起他,直接扒干净了丢到浴盆里,叫几个小太监过去擦洗,我无比嫌弃的跑去沐浴熏香,香香暖暖的花汤一泡,满身的臭气也散了不少,我在浴盆里捶胸顿足,“姑姑,太子爷怎么能喝成这样?怎么可以跑到芙湘殿里来?怎么会偏偏吐在我身上?真是倒霉透了!” “你小时候在他怀里拉屎撒尿还少吗?再说,人家迎亲的时候你就是吐了人家满脸的,一报还一报,也算是扯平了!”姑姑和柔亦完全是看笑话的,一个个嘻嘻哈哈趴在边上,看的我真生气,撩水溅她们满身,“不要你们在了,快出去!” “说到丢人事这就恼羞成怒了?”姑姑按住我的手大笑,“人家夫妻是相敬如宾,你们夫妻是相敬一吐啊!” “姑姑,何止啊!两个人是从见面恶心到了现在啊!持之以恒的恶心!”柔亦笑的直不起腰来,“主子,这算不算孽缘?” 算?算你个大头鬼!我气的大吼,可是还是盖不住这两人的笑声,等我气炸了肺从盆里捞出来的时候,宇文傛那个罪魁祸首已经趴在我的*榻上鼾声如雷了! 那一耷拉一耷拉的肥肉鼓起来又落下去,嘴角还很有节奏的吐泡泡,堂堂太子,睡相也不讲究点吗?我无奈的倒在*前,“神啊!救救我吧!” 171看热闹不怕事大 这边厢我生气的快要掀了房梁,芙湘殿外也乱了分寸,两个跟着宇文傛出去的小太监跟丢了主子,不明状况自己跪在芙湘殿外掌嘴谢罪呢,我听着掌嘴的声音对宇文傛更是怒无可赦,你自己跑出去买醉,却连累奴才没了活头,我一脚踢在宇文傛屁股上,“起来,别赖在老娘这儿,都弄脏我的*啦!” 那家伙皮糙肉厚,压根没有知觉,我连着踢了好多脚,也只是向那边挪了挪,完全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小路子柔亦看着只是发笑,一点要把他搬走的意思也没有,急的我大吼,“你们没有看见吗?他霸占了你主子的*唉!你们有没有一点护主的意思?” “主子这话说岔了,要说芙湘殿,到底是太子殿下的地方,这*人家早该睡了,现在才来,都晚了!”小路子捂着嘴贼眉鼠脸的偷笑,然后即刻说自己乏了困了,小胳膊小腿背不动那么重的太子爷! 柔亦更是连连摆手,“主子别看奴婢,男女授受不亲不说,奴婢姑娘家,更抬不动!” “好啊!好啊!一个个都是等着看我的好戏的,一个个的都鬼精鬼精的!不就是共处一室嘛,好说,姑姑,把外室的花榻给我收拾好了,今夜我睡那里!” “主子万万不可,那是奴婢们上夜的地方,主子怎么能睡呢?”姑姑面露难色,“主子和太子爷将就一晚......也不是不可以!”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我真的肺都要气炸了,立刻把这三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家伙推出门外,“装什么装,就好像你们今晚都要上夜一样!都没安什么好心,一个个都透着坏水。” “主子,主子,稍安勿躁啊!”柔亦拼死抗住,就是不出去。 “主子,你是不是想赶我们出来然后干什么坏事啊!”小路子眨着小眼睛,一副我懂的姿态。 “太子妃好歹也问问跟着的人太子殿下为何醉酒如此啊!”姑姑看我是真的生气了,试图转移话题。 你别说,我还就不吃这一套! 他为什么醉成这个样子,我当然知道,除了因为锦瑟,还会是为了谁?可是这就奇怪了,他思念锦瑟,不是应该到余碧晨那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的吗?跑到我这里干嘛? “主子,主子,奴才的意思,太子爷在这关键时候酩酊大醉,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还是问仔细点的好!”小路子说着往外瞟几眼,示意我问问那两个跟着的太监,这个主意我勉强接受,终于点头,“喊他们进来,你们几个的帐,我改天再算!” “你们两个,别打了,太子妃要问你们话,可老实点。”小路子开门把他们领进来,乐呵呵的跟在我后面赔笑脸,我心里偷偷的笑,真是幼稚! 那两个家伙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一巴掌一巴掌打的结结实实的,这半天下来,连鼻梁都肿的要捅破天一样,脸蛋都乌紫糜烂,我只是看了一眼,都觉得疼,整个汗毛都竖起来了,轻声叫姑姑去取些上好的消炎止痛的药散来给他们,一个个磕头如捣蒜,“谢太子妃,谢太子妃不杀之恩。” 172醉酒真凶 “一点小事而已,太子爷好歹自己回来了,也不能都怪你们。”我实在不忍责怪,轻声安慰,“只是不知道太子爷为何会这样?你们一直跟着,可有什么叫他难过的吗?” “奴才也纳闷的很,”那个年龄稍长一点的磕头道,虽然疼的说不清楚,也断断续续的,还是仔细的描述经过,“太子爷从娘娘这里出去,直接打马就出了宫,奴才们一路追着去,太子爷去了崇华寺,见了一个什么尼姑的棺木,在棺椁上哭的肝肠寸断,一个劲的往那棺木上撞,奴才们好容易才死命抱住,后来有一直抱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尼姑不肯撒手,哭的都说不上来话,那小尼姑也倔的很,怎样都不搭理他,太子爷哭的累了,便去八爷养病的屋子歇了歇脚,也顺路看看八爷可还好,奴才们避讳着八爷的病情,也就没有跟进去,可是过了不久,太子爷再出来的时候,眼泪一直憋在眼眶里,奴才们瞧着不对劲,一直跟着,结果一出了山门,太子爷便一路打马狂奔,那是下山的山路,稍有不慎便会坠下马来,奴才们马技不好,再说也实在比不了太子爷的宝马良驹,没多久便被甩的没影了,奴才们只好一寸一寸的寻回宫门来,才知道太子爷喝的酩酊大醉已经回来了,所以便赶来这里请罪,奴才们实在没用,请太子妃责罚。” “我知道事情经过就好了,你们都回去歇着吧,辛苦一天了,这些天就别当差了,养好伤口再说。”我摆手叫小路子送他们回去,心里却莫名的紧张起来,如果说宇文傛见到锦瑟的棺椁和他流落多年的女儿室宜那样的伤痛尚且在我意料之中的话,那他为何在出了宇文棠的屋子之后才纵马飞驰买醉而归呢? 是因为在宇文棠屋子里的时候思想起来更加悲痛欲绝不能自持? 还是在宇文棠的屋子里又得知什么不能接受的消息? 我不敢想下去,而柔亦和姑姑恐怕也想到了这一层,一直默默的不说话,我也只好祈祷着,宇文傛的失态,只是因为锦瑟和室宜。单纯的因为自己那段不能忘怀的过往! “主子不必想太多,八爷想来还没有醒来,昏迷的人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的,主子寸步不离跟了那么多天,八爷也不是什么都没有说过吗?若是八爷醒了,更是什么都不会说的,左右太子殿下什么都不会知道,您就宽心些吧。”柔亦宽慰我,“太子爷睡醒了,也就什么都了然了。” “太子爷刚亡了亲子,又没了亲娘,现在没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流落在外的女儿也不认他,这些事情贸然一起压下来,凭谁也受不住,太子妃如今在宫里,一定要多写时间陪他,好好宽慰,等过些日子丧礼都过了,他见不着这些白番孝服,慢慢的也就好了。” 亡子、丧亲、失爱、错认,任谁也受不住! 我望着酣睡的宇文傛模糊了视线,我的心疼,原来不止为他一个人! 173不要离开我 叫小厨房煮了解酒汤过来,好歹是喂他喝了些,看他睡得还算安稳,我在花榻解衣睡下,他知不知道,也是明日的事,为何会这样忐忑?搞得好像真的是歼夫淫妇一样,心里转念一想,我同他本来就没有夫妻之实,一早就约法三章的,我同任何人交往,他都不能干涉,只要我服服帖帖做我的太子妃,到他登上皇位就可以离宫,互不干涉,我和宇文棠的事,也不是那么见不了人啊!我害怕什么? 这么一想心里就好受多了,闭上眼安安稳稳进入我甜蜜的梦乡了,一定要到他的啊! 我不知道宇文傛这几天犯了什么病,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在花榻边上等着了,反正等我一睁眼,立刻紧紧的拥住我,哭的涕泪纵横,“钟灵,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什么?”原谅我刚刚醒,脑袋还发着懵。 “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他拥的更紧,直叫我喘不上气来,还是一个劲的拉紧怀抱。 我本来是想说风太大没听清的,可是看他这个老男人这么难过,这么伤心,也实在不忍心,只好抚着他的背轻拍,连连点头,“我会的,我会的!” “不,你说,你说你会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我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这么矫情,他叫我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我是,是拒绝的,可是姑姑对我说,他这么可怜,你一定要好好安慰他,陪着他,别叫他再想不开,所以我只好勉强点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不会离开你的,好不好?” “我知道,我就知道!”他突然就欢喜的了不得,也终于松开了我的身子,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缓一缓,他的吻就轻轻的落在我的额上。 “早安!”他说。 安你个头,有什么大清早你一个酒鬼吓唬谁? 没等我发飙,没等我反击,他已经脚底抹油去换孝服了,皇后瓮逝的第三日,也就是丧礼正式开始的第一日,我同宇文傛孝子孝媳还有宇文寅这个孝孙一天都要跪在灵前 迎来送往,若是民间百姓家里,还要不住的扣头,好在我们的身份,那有君拜臣这一说的,所以不过是跪着受他们的礼了,也唯有皇族中的几个长辈需要示意行礼罢了。 那是贾玥死后我第一次见宇文寅,他从前妖孽的做派不训的模样如今竟然一扫而过,可是那皎洁的眸子也熄灭了火焰,我从来不喜欢他,可是看着他这个样子,还是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未等我到近前,他便不动声色躲开,我的手停在半空,尴尬的收回,有些事情既然终究还是无法释怀,不去打扰,也是一种仁慈吧! 跪一天我到底还是受不住,到了午时朝臣命妇王爷亲贵都来的都少了,我上眼皮和下眼皮打起来架,没几个回合便握手言和,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醒来的时候却在芙湘殿里,柔亦举着酸梅汤等着,“太子爷担心主子的身子,叫奴婢们带你回来了,这样热的天,那边有太子爷担着,主子也不用去了。” 174惠妃发难 “那怎么可以?满朝文武人来人往的,我不在了,叫人看着笑话。”翻身起来,“换了衣裳,我要过去的。” “不必去了。”姑姑从外室进来,不知为何脸色难看的很,直接叫柔亦下去,“我和太子妃有话要说。” “姑姑,是我犯错了吗?” “并没有,只是太子爷近来的做派,叫奴婢心里起了别的想法。”姑姑坐在*头,“太子爷,对你的态度,并不是那么的单纯。” “哪里不单纯?”姑姑真的是杞人忧天了,我披衣下*,“他一个老男人,我都可以做他的女儿了,能有什么别的想法?东宫里的女人还不够多?他怎么会稀罕我一个?” “可是你不是他的女儿!”姑姑说的斩钉截铁,拉我坐下,“为何他这些日子难过欢喜,都要赖在芙湘殿?哪个女人那里他不可以去,为何偏偏是在芙湘殿?还有今日清早的事,奴婢也看见了!” “那就是他耍个*而已!”我不以为然,“肉对肉的一件平常事,有什么了不得的!” “谁跟你说肉对肉是一件平常事的?谁说的这种混账话,男女授受不亲啊!” “宇文棠啊!”我一出口就知道不对,宇文棠说的这话,可是事实证明,他是喜欢我的啊,那么接吻这种事情,压根没有说的那么简单,我偷偷看姑姑的表情,眉头紧蹙,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姑姑,我错了!” “你气死也没有什么错,只是如今看来,太子爷不止不是对你无意,反而可能同八爷一样,若是他不肯放手,即便八爷愿意放弃一切同你远走高飞,而你,也绝对离不开。”姑姑紧紧握住我的手,“我们要尽早打算。” “有什么好打算的?他答应了会叫我走的,也许只是因为知道我要走,所以现在才回有一点点舍不得吧,好歹他也是太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会不认账的。”其实我有足够的自信,我一个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的女人,长得也不漂亮,还是一个小圆桶,有什么叫阅女无数的他喜欢迷恋的地方啊! 姑姑真是想太多! 是我太单纯,不知道人大鱼大肉吃惯了也会换顿清淡的改改口味,而且我好歹是他一手带大的,直接给别人搭了桥,他才不会甘心,而且有时候,*的太久,哪一天突然变成了爱,他也不清楚,我更不清楚! 我这边喝着酸梅汤悠哉悠哉歇着,凤仪殿那边却出了乱子,很大很大的乱子,姑姑听到皇后瓮逝的那一刻就说过,要变天了,只是没想到,变得这样快,果然急功近利,越容易得不偿失,我看着淑妃鬓发散乱跪在凤仪殿外的青砖上扣头请罪的时候,就知道,她的末日,已经在惠妃的算计之中了。 我看着她额上的血迹一路流到下颚,看着惠妃苍白着脸色捂着心口疼苦不堪,就知道,这个女人的心机,比之皇后,有过之,无不及,若不然,皇后的劲敌,不会这么快的就倒在她的手里。 175九尾银凤 苍白的灯笼一盏一盏飘飘忽忽的摇摆着,风掀起漫天白番纱幔,何况还是在皇后的灵前,已经足够的阴森恐怖。 父皇怒无可赦的盯着殿外跪着的淑妃一言不发,满殿的宫妃也大气不出,我乖乖坐在宇文傛的身侧,即使不知道缘由,也绝对不敢去问,等着看下文就好。 “淑妃,从前你怎样的恃*生娇,对皇后怎样的不敬,朕只当你小孩子脾性,也不失可爱,朕都可以忍,而你今天做出这样的事端来,皇后尸骨未寒,便叫人人尊你为后吗?”父皇丢那件孝服出去,“你自己看看,九尾银凤,你也配?” 九尾银凤?是说绣纹吗?我摸着自己的衣襟心底默默的数过,七尾,那如果我是七尾,皇贵妃才能与我的礼制一样,那么九尾,便是皇后才能用的了?而以淑妃的位份,也只能用五尾,好死不死的穿皇后的衣裳,真的不要命了! “臣妾没有,臣妾没有!”淑妃一个劲的扣头,那殷红的血色,盖在她苍白如霜的脸上,像是惨死的鬼怪,我的脸扭过去,不敢再看,“皇上,衣裳到臣妾手里的时候,是五尾凤纹,臣妾也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会是九尾,臣妾再怎么不敬,也不敢在皇后亡灵前这样做啊!皇上,求皇上明鉴!” “你不敢吗?朕回宫的头一日便见你在这灵堂前讲你多么不把皇后放在眼里,今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是情理中事,朕当日不提,只是不想惊动皇后亡灵,而今,绝对容你不得!”父皇怒极,将那件孝服劈手摔在她脸上,“自己瞪大眼睛瞧清楚了,一个人去冷宫做梦吧!” 冷宫? 我心里一紧,而望向在座妃嫔,无一为她求情讨饶的,而惠妃的神色中,隐约流动这许多的得意,我虽然知道这其中一定有许多关窍,淑妃再大胆,再藐视皇后,也绝对不敢在这节骨眼上做这样人人都能看穿的傻事,眼看着就她要被人拖下去,我起身跪在当庭,“求父皇开恩,宽恕淑母妃!” “钟灵,你干什么?别没事找事了,快起来!”宇文傛过来要拉我归座,却被我推开,再拜道,“父皇,请听钟灵一言!” “钟灵,你也不要仗着太子的庇护,朕的*爱,便可以为所欲为,你最好什么都不要讲,后宫事,你一个小姑娘家懂什么?”父皇行至我面前,一双鹰眼紧紧盯着我,“回去!” “就是因为钟灵不懂后宫争斗,才要为淑母妃说话!”我三拜,道,“便是钟灵也懂得,要志在后位,这些日子越要显得自己诚惶诚恐,多么的敬重皇后,多么的尽忠尽孝,必然不会在这样的日子里穿上九尾凤纹的衣衫招摇过市,何况是在父皇的面前?” 我抬头望着父皇,无惧无畏,等着他的责罚,却不想他静默后,退到龙椅,指我道,“起来说!” “钟灵有错,所以不敢起身,”我再拜,“母后瓮逝时,太子监国,钟灵理应掌六宫事,可是实在才疏学浅,不能担此大任,所以才将这许多事交给淑妃娘娘,百密难免一疏,才叫母妃忙中生错,没有看到衣裳的花纹便匆匆上身,叫人误会。若是淑母妃辛苦主持国丧大礼,只因为一件衣衫便要打入冷宫,那钟灵本应掌管六宫事,也该连坐!” 176查案尚宫局 “你这些日子胆战心惊的,难免精神不济,能有什么错?”父皇虽然还是冷脸,但是语气总是缓和许多,“可是这件九尾银凤的孝服,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父皇,母后瓮逝,怎么会有一件九尾银凤的孝服做出来还流落在淑母妃那里呢?首当其中有罪的,便该是尚宫局,”我拜倒,“求父皇给钟灵*功夫,定然拿到凶手给父皇交代!” “也好,叫你查一查也好!”父皇起身,“淑妃禁足毓秀宫,无召不得出,你们一个个的,也给朕安生点!”指着在座众妃,“别叫人拿住错处!杀无赦!” 甩袖离席,我真的感受到了伴君如伴虎,几位宫嫔想过去扶住淑妃,却叫她甩来手,“都滚,不要你们可怜本宫!” 她定定的望着我,“太子妃,天命龙女钟灵,”冷笑一声,“原来也不是那么的不中用!” 转身踏着血渍离去,“本宫等你的好消息!” 宇文傛转身离去,跪回皇后灵前,一言不发,我知道他的想法,自己的母亲被人侮辱,他当然希望杀之而后快,我却为她求情,他怎么会不生气,不过没关系,我只是不想她被人冤枉而已,然而我的心底并不是没有自己的打算。 惠妃这么有算计,她的目的不就是要淑妃没有翻身的机会吗?而那时这后宫还有谁能是她的对手,如果她还想要自己统兵两万的儿子成为太子,他们两个斗起来,我该去帮谁?不如现在卖淑妃一个人情,叫她们两个人制衡,我好坐山观虎斗! 总之两个都不是善茬,我钟灵可绝对不偏帮偏信,反而是个好时候收拾一下尚宫局,咱好歹是太子妃不是! 尚宫局灯火通明,我的肩撵还没有落下,惠妃的轿辇就已经在宫门外等着了,“太子妃好闲的心,要管别人的闲事!” “钟灵只是不想她背上莫名的罪过被冤枉罢了。”我叫人落轿,“正要叫母妃同钟灵一起,来查查是谁的错漏,既然娘娘已经在了,便一起进去罢!” “你又要打什么主意?”她轻笑,“别说要请君入瓮,叫本宫掺和进来。” “怎会?尚宫局掌管衣物服饰的柳掌司还在,哪里容的到母妃代为请罪?”我笑着扶了柔亦的手进去,姑姑已经在宫里正殿等着,见我进来,行礼道,“给太子妃请安!” 其他几位尚宫掌司也皆行礼道,“太子妃万福金安。” “免礼吧,”我款款上前,“这么晚了还来打搅是本宫的不对,也难为你们等着。” “奴婢愧不敢当。”整齐划一的跪倒声,我也不看,直接丢那件衣衫下去,“哪里的出物,自己认了,也省的本宫查下去。” “是了,你们自己认了,也省本宫和太子妃的功夫。”惠妃依旧是那副病怏怏的样子,扶着宫女的手走进来,对我笑道,“不放心太子妃,所以过来看看。” “母妃有心了。”我笑着,为她添一把椅子,演戏嘛,我也不是不可以。 177初见柳掌司 宫灯通明,我眼瞧着颤抖着的文尚宫在听到惠妃声音那一刻的安定,果然,皇后身前那么谦逊的惠妃娘娘,如今很容易的拉拢了当年皇后的人为她卖命,打着敬重的幌子,却为自己的前途谋略。 我轻笑一声,却被姑姑扶住肩膀,“戒骄戒躁。”她小声道。 我自然懂得,笑问道,“依母妃的意思,该是先从哪里查起?” “如今是太子妃在查案,本宫不过是来看看,哪还有什么旁的意思?”她咳嗽两声,“从前本宫就是宫里第一个没主意的,何况如今病着。” 没主意?我心底冷笑,若是没主意,为何你要这样陷害淑妃,还防备着我跟来尚宫局听审,不动声色笑意妍妍,“母妃好歹也是协理过六宫的人,比钟灵总是好一些,母妃但说无妨。” “这个嘛......”她故作为难道,“衣物上的纰漏,自然是......”说到此处她使个眼色给我,眉梢之处,果然是柳掌司。 我能想到,她当然是打好了算盘来的,只是我故意装傻,就是要她说出来,有别人垫背,我何必出头。 “微臣掌管司制局虽时日不久,却从未出过错漏,何况是国丧这样的大典?司制局上下日夜赶工,无一刻懈怠,哪一品衔哪种纹案都是提前就拟好叫给淑妃娘娘过目的,况且九尾银凤,除却皇后无人可用,臣一早就将图纹束之高阁,不许再碰。这每一件孝服送出尚宫局之前,都是经典司,制司,女吏三人验看,绝不可能出错。”柳掌司扣头道,“太子妃明察,绝不可能是微臣的疏忽。” “万一是从前皇后的衣衫被人偷出去,也未可知。”惠妃微微瞟一眼,不屑道。 “三年前太后瓮逝,那时的孝服都是用苏州来的素云纱,薄明透亮,却不能久存,过了三年,必定发黄发黑,失了形状,况且孝服这样不吉的东西,皇后娘娘也不会留存,而今年的却是蜀中的云影纱,质地厚一些,细密均匀,容易刺绣裁剪,色泽也更光亮,这件衣衫虽然被撕裂,毁坏,但是必定是云影纱无疑,必定是有人特意做了,做了手脚调了包,才会叫淑妃娘娘承受不白之冤,请太子妃娘娘做主。”她再扣头,却仍是只说“求太子妃娘娘做主”,原来淑妃的手下还这样的有性格,不肯随便向恶势力低头的。 “那依你之见,是有人陷害淑妃娘娘和你们尚宫局了?”惠妃挑眉问道。 “是陷害淑妃娘娘和司制局。”柳掌司横眉道,“是谁做的心里自然有数。” 我眼睁睁的看着这个身量不足的小丫头义正言辞的同惠妃斗嘴,我想不到的是堂堂一司之长,却只是一个和柔亦一般大的小丫头,放眼看去,也唯有几个小姑娘跪在最末,顶好了,最多是个典司,可是瞧她身后,却跪着一帮子年长的女人,我忍不住问,“不知柳掌司何时入宫?本宫瞧着,的确妙龄。” 178拨云见日 “比不得您三岁为妃,柳诗诗十三岁入宫,到今天已满两载。” 瞧瞧,这个牙尖嘴利。 “你一入宫便掌管司制局吗?” “微臣入宫时不过是小小宫女,去岁的宫女考评中,微臣无论裁剪刺绣,还是文史典籍,通通名列魁首,秦掌司破格提升了副司的位子,今年秦掌司役满出宫,微臣便成了这司制局的掌司,有志不在年高,少年太子比比皆是,微臣不过一司之长,还微薄的很。” “原来柳掌司也这样传奇呢,”惠妃感叹道,“夜深了,本宫这病体实在是熬不得,”对我歉意的笑笑,“本宫先回去歇下,太子妃慢慢审问可好?” 她这突然要走倒叫我戳手不及了,“马上就要出结果的事,母妃也别急着走啊!” 在她的诧异眼神注视下,姑姑重重三击掌,便见小路子领着人抬了所有的云影纱和银丝水晶珠上来,“都在这儿了,请主子过目。” 挥手叫柔亦带账簿过来,“太子妃近日来在东宫翻阅了尚宫局三年前国丧的记档,才晓得这一寸一寸的布匹都是要入簿的,既然柳掌司说这些衣物是绝对无错的,那么本宫便核对账簿和这些余下的布料银丝,若是哪边多了,哪边少了,可不就是一目了然吗?” 我抚掌轻笑,“彼岸姑姑掌管东宫用人刑罚,便由她来一一比对。你们一个个的好好听着。” 其实是我真的什么都看不懂,姑姑浪迹宫中多年,还没有一点自己的谋略吗? 在我跪在那里为淑妃求情的时候,她就已经来到尚宫局见过柳掌司,淑妃遇险,一定是文尚宫等人的谋略,如何查处一件衣裳的出处,柳掌司自然清楚,银丝,水晶珠,云影纱,该多该少,短短半个时辰,她便已经查清,这些各处搜罗来的物件,不过是用来蒙蔽文尚宫等人的眼睛,否则怎么能那么容易,在尚宫局掏出一个替死鬼来? 这种事情本来就错中复杂,真的细密的查下去,恐怕谁都要抖落出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才不傻。 果然没点对两处,堂下跪着的人中便有人异动,姑姑只当没有看见,接着点对下去,才又念出两项水晶珠的用项,便有人一路磕着头出来,“奴婢认罪,奴婢认罪!” 她这一领头,手下便又连滚带爬的出来几个女人,“太子妃饶命,都是奴婢们干的,是奴婢们不忿淑妃往日行径,而今又苛责尚宫局上下,才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对付她,是奴婢们的罪行。” 我挥手叫姑姑停下,含笑望着惠妃,“母妃你说,是信她们说的,还是继续点清物事再说?” “你来决断吧,本宫真的是乏了。”她讪笑着,就要离去,我眼疾手快的牵住,“不急,见了真凶,儿臣送母妃回宫。” “太子妃说笑了,这便是真凶,若不是她们做的,这样挨千刀的罪名,哪里敢认?”文尚宫终于抬头说话,“臣手下的人这样不堪,还请太子妃责罚。” 179母子同心? “依尚宫的意思,要怎么惩处?”姑姑冷笑着问。 “拿到皇后娘娘灵前,杀头谢罪!”一字一顿,辣手无情! 我看着认罪几人的神情,果然,虽是偷瞄,可是眼里的愤恨已经溢于言表了,给人当了替罪羊,还要这样的下场,凭谁也不会安心受之,我等着她们指认文尚宫的罪行,可是等了许久,还是没有动静,真心觉得无趣,“罢了,将这些人带回东宫去,明日一早等父皇定夺。” 送惠妃出了尚宫局的大门,要小路子几人绑了那几个女人跟在后头,扶着柔亦的手上了肩撵,已经子时,月明星稀,一行人才慢悠悠的往东宫走去。 “奇了怪,为什么这些人明明不是她们做的,替人背了黑锅还要默默受着,真心觉得活着没意思。” “咱们只是现下活得光明磊落没有把柄在别人手里,若是有,也一准叫人捏的死死的,总之都是要死,什么都别说反而对谁都好。”姑姑感叹道,“许多人的姐妹亲族也在这宫里,若是因为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连累亲人,便是死也不要说的。” “主子,那明日,真的要拿她们去见皇上吗?依皇上今日的怒气,明天的后宫,又要添上冤魂了。”柔亦说着打个冷颤,“哎呀呀,不要想,好可怕好可怕!” “那有什么办法?”我心底也暗暗叹气,本来是想着借着这个事情拿下柳掌司替罪的,可是她是那么活泼灵动的姑娘,连姑姑都临时改了主意,我更不会忍心,指望着可以通过清点账簿逼出文尚宫,好歹不要无功而返,可是出了这么多替罪羊,一个个还封死了嘴巴,一口咬定就是她们做的,连什么时间裁剪偷换都说的绘声绘色,我还能说什么? 淑妃那边没有落到好,这边又得罪了惠妃,说好了结盟的,结果我一个没忍住就窝里反坑队友了! 罢了罢了,都不是我的本意,今夜我也一定要病倒了,明天才能病怏怏的起不了*,才能叫父皇心疼把这些人都放了,自己还能摆脱这些烂摊子。 回宫的时候便看见宫门口有人来回踱步,心想这都半夜三更了,不会是什么恶人吧?本来想着叫小路子偷偷溜过去看看,结果那人一看见我的肩撵即刻便赶过来了,“太子妃,太子妃,八爷醒了!” “醒了?”我感觉整个人打从脚心到头皮,感觉都像是被热汤泡过一番,舒服的无以言表,也许是真的在是是非非中呆的久了,我立刻唤过姑姑来,“把这个消息去伏羲宫告诉惠妃娘娘,记得,一定要当面告诉她。” 我的小心思,姑姑怎么会不懂,果然,她回来的时候只是对我微微点头,便叫我知道,我又一次猜对了! 宇文棠是她的亲子,但是好像,她并不那么上心,而我同宇文棠相识多年,也很少听他提及惠妃,他甚至一直住在书房,那时候只说是自己贪玩,不愿意被管束,如今看来,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不过我也不在乎,反正我们都长大了,不必再为过往牵绊,只是这个我心底原本认准的婆婆,恐怕宇文棠都没有认准吧! 180陌上花开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这是我对他说的所有,我在等他,他知道,陌上花开,你一定要快快的好起来,快快的会来,流离园,沐颜马,没了你的照看,可怎么行? 你又怎么舍得,独留我一人,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囚笼里,和这许多人周旋? 姑姑备下冰水,可是,看着那冒着凉气的浴盆,还是唤住了我,“太子妃,你实在,没必要为了几个宫人这样对自己的。” “几个宫人?可是也是性命,是爹生娘养不能辜负的性命,我救不得天下人,难道连她们也见死不救吗?”褪去小衣,我心已决,况且,若是我不病着,不知有多少利剑会向着东宫来。 一点一点浸入冰冷的浴盆里,从脚尖蔓延的冰冷叫我难以消受,咬着牙关坚持,颤抖着沉下去,冰水漫过额顶的那一瞬,感觉整个世界都冻结在这一刻,我慢慢的,慢慢的,屏住呼吸,这便是死亡的感觉吧?这便是宇文棠这些日子经历的时光吧? 黑夜沉下去,仿佛永夜...... 我意料之中的病了,高烧到糊里糊涂,吞吞吐吐说不清道不明,父皇心疼的请了太医妙手过来日夜照料,因为我病重还惦记着不许在母后灵前杀生的事,那几个人终究是免于一死,赶入掖庭狱,我迷糊中听到这个消息终于心安,好在,好在,我还是救下了她们。 心底感觉平衡,他病着,我也病着,陪着,我们也算患难与共不离不弃了吧?崇华寺,芙湘殿,山水重重隔绝,可是我们的心意,谁舍得辜负? 宇文傛每天黄昏会过来看我,他不说话,也许已经疲累到无话可说,偶尔会趴在*前小憩一会儿,很久之后姑姑才告诉我,除了我这里,除了皇后灵前,他哪儿也不曾去过,也只有在我这里,他可以歇一歇,听一听,舒缓到听的清时光。 我昏昏沉沉的睡着,不问天明,不问暗夜,夏日里的风寒往往更不好痊愈,何况,还有人盼着我就此一睡不醒呢? 如果不是因为栀浅来看我,不是她抱着宇文娅那个丫头,不是那个丫头贪嘴服下我的汤药,然后昏睡好几个时辰的话,我们都以为,我只是病着,只是忽冷忽热,忽睡忽醒! 我给自己休憩的时间,给她痊愈的时间,可是她那么的不珍惜,那么的用尽全力,要致我于死地,只是并不是退让和躲避的久了,我便失去了攻击的能力,一个月子里养身子的女人,随便补一补,也许会补过头呢? 西域来的圣女果,阳澄湖的大闸蟹,都是极珍贵,极美味的东西,既然我病着没有胃口,那么便通通送过去给她,人参乌鸡汤,也一日一日,绝对不要断绝,颤抖着身子的我凝望着手中的那枚药丸,朱砂,可以催化这世间所有的毒物。 在这之前,我要做另一件事情,我要接室宜回宫,我要叫余碧晨好好瞪大眼睛看看,她这一生,所赖以生活的东西,多么的可笑!我要叫她死的清楚明白,也要叫室宜亲眼看着,杀死她娘亲的人,死在她的面前! 181世人皆醉我醒 母后的棺椁要葬入帝陵,在楚国原帝都卫城,来去车马劳动,至少要半月的路程,扶灵动身的那夜,宇文傛来同我道别,这些日子,终于,他也开始需要我来保护,终于,他不再是从前那个无所不能的太子殿下,我突然成了他最后的港湾,其实,并不是没有动容。 我心疼这个除了权位一无所有的男人,然而,一颗心,已许伊人,再难许君。 屏退旁人,跪在我榻前,“钟灵,我只求你一事,接室宜回宫,我已经负了她娘,不能再负她,求你,收养室宜,给她公主之位。钟灵,我已一无所有,唯有你,还值得托付。” “傛哥哥,你不要这样,你并不欠我什么,况且,是我欠了她们母子。”我扶他起来,“但是,我要做一件事,今天不能告诉你,等你回来,也就知道了。” “你要做什么?”他问。 “傛哥哥,原谅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我只希望,届时,你不要怪我。” 他知道我的脾气,并没有问下去,掩上房门离去,而我,开始部署我的计划。 春恩殿,余碧晨在诞下死胎后便搬来此处,意在自己再承春恩雨露,再诞育皇嗣,不过好像没那么灵验,近一月,宇文傛,从未登门。 我的到来仿佛叫她有些措手不及,打宫门起,所有宫女太监,都慌不择路,姑姑骂道,“狗崽子们一个个都活腻了,太子妃驾到,还不快去通报?” “姐姐难得来一会,怎么你们一来就叫姐姐生气呢?自己去领板子。”余碧晨的声音打殿里传来,“姐姐,恕妹妹身子不好,不能出门相迎了。” “无妨,”我笑着进屋,却见几位美人都陪在跟前,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因为余碧晨护着,竟然也敢不出门相迎,我心里冷笑,却径直在桌边坐了,“今儿觉得身子好些,也没那么困乏,所以来瞧瞧你。” “嫔妾闲着无聊,同几位妹妹行酒令喝几杯。”她叫人为我上了冰饮,“姐姐若不嫌弃,也一起玩玩。” “是呢,娘娘也玩吧。”那几位见我已经落座,讪笑着递给我签筒,“娘娘先来摇一个。” 我随手接过,便有一枝签掉落出来,我直接取了递给余碧晨,“就是这支了。” “姐姐就是姐姐,这一支写着“世人皆醉我独醒”,姐姐独饮一杯,荣升令官。”她为我斟满,“姐姐请满饮。” 我笑着饮下,从来没有玩过这东西,既然做了令官,好好玩一玩也是应该的,我满口饮下,笑道,“既然要玩,不如玩大一点,你这里离其他美人的下处都近,便都请过来,一起玩起来,那才开心。” 在座的美人都巴不得哄我开心,巴结奉承,可惜我芙湘殿的大门从来不开,不给她们这等机会,没多时,便都聚齐了,我一直以为宇文傛酒肉昏晕,可是比起母后灵前跪着的嫔妃,这里都没有十中之一,真是委屈他担这么个名声。 182酒令中的玄机 “既然今日难得聚齐,母后国丧礼还是要守,借着妹妹的地方,咱们今儿好好玩一玩,太子妃作了令官,你们一个个的,都要依太子妃之言。”余碧晨招呼各位落座,然后笑道,“姐姐说,下一个,该谁?” “便从右首起吧。”我递了签筒给柳美人,她同余碧晨同时入宫,身量瘦小,却也可爱的很,她接了签筒,满心欢喜的一直摇啊摇啊,终于有一枝落出来,我看时,上面写着,“酒浓春入梦,窗破月寻人。”下面一行小字,“少女怀春之句,在座未破身者满饮一杯。”我一字一句念完,就知道不好,太子妃进宫十余载,还是处子之身,我要不要承认? 但是叫我跌破眼镜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在座二十余人,竟然除了余碧晨,同那几位在我幼年便入宫的美人,其余人皆举杯满饮,也就是说,这些年,宇文傛几乎是不近女色,他究竟干了什么? 我的眼睛都要掉出来了,而且看她们的神情,互相还心知肚明,难道说,只有我被蒙在鼓里?那*夜尚宫局的记档,都是假的了? “太子这些年,愈来愈性情不定,嫔妾们不过是给他唱曲,弹琴,入宫三载,太子爷竟然都没有碰过嫔妾,”那边的于美人叹道,满是伤感,“是嫔妾没有余良娣和娘娘的福气。” 余碧晨的神色,不无得意,可是叫她们都大跌眼镜的是,我自己斟满酒樽,举杯满饮,然后,笑而不语。 这一次,无法置信的,便是在座众人,万美人一块糕点入口一半,另一半生生卡在唇边,我看她娇憨的样子真心觉得好笑,第一次,这些女人放下了对我的所有戒备,所有羡慕嫉妒,终于有些苦楚,我这个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也感同身受了。 第一个回过神的便是余碧晨,波澜不惊,她一贯如此,捧了花签给钱美人,“来来来,该钱姐姐了。” 钱美人入宫,怕是很久了,她一直平淡如水,不温不火的过着,她含笑抽出一支,也不看,直接递给姑姑。 “醉后高歌且放狂,门前闲事莫思量。”姑姑读道,“此签要美人万事宽心,自饮半杯,再唱支歌。” “果然这个适合钱姐姐。”身边的柳美人挽住我的胳膊大笑,“姐姐,钱姐姐的歌喉很美呢。” 是吗?不由的兴趣盎然,其他众人也连连催促,“钱姐姐,快唱,快唱。” 一杯水酒入喉,辣的她凝眉,也许真的不胜酒力,那脸蛋立马显现几分红晕,迷离眼光中,她终于开口。 “隐不住的青山, 流不尽的春水, 道不绝的思愁, 蹙不断的美人谋, 只等,只等, 伊人归, 伊人归, 伊人未归, 声声泪。” 婉转如莺啼,动人似柔丝。 伊人,这宫里,谁还期盼什么伊人呢?永永远远,只有声声泪。 她敲箸自和,一曲唱罢,虽有泪眼,还是忍住,笑对众人,“献丑了。” “钱姐姐果然好嗓子。”我笑着举杯饮下,哽在喉头的酒水叫我那样难受,陌上花开,伊人未归,谁晓得我心底的难过呢。 小说今晚12点准时上架,三万首发,不要嫌弃哦!20万的免费文,真心不能再多了,上架首更对兰兰真心特别特别的重要,大家有币的记着订阅一个,没币的捧个人场,不要叫兰兰的上架首更孤孤单单,凄凄惨惨。 汀兰去乖乖码字,今晚见! 么么哒! 183水月封后(万更求首订) 余下的签也不过是饮酒吟诗之类,柔亦按捺不住,也瞧瞧抽出一支,我看时,却写着,“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扶栏露华浓。少女怀春,在座穿花衣衫者陪饮一杯。” 姑姑笑着读出,“原来柔亦姑娘也是有了闺阁心事了呢。” 只是母后国丧大礼未完,在座者无人敢穿红着绿,故而无人陪饮,柔亦羞红脸颊,自己饮了两杯作罢,余碧晨最后一个行令,花签拿在手中的一瞬,便变了脸色,只是众目睽睽,无法更改,也只好递给姑姑。 “拈梨花,看菊蕊。应也成憔悴。”姑姑淡淡读到,“这些东西本做不得数,余良娣不必介怀。”言罢,自己取了酒樽带余碧晨饮下。 “借姑姑吉言。”她笑道,却满满的,皆是愤慨和哀戚,我想拿过来瞧瞧,却被姑姑直接插入签筒,之后不过淡淡喝了几杯酒,夜已深,也就各自散去,我要离席时,却被她挽住胳臂,“姐姐,你信命吗?”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问,突然就想起崇华寺中老人的话,淡淡道,“也许信,也许不信,命,说不上来的东西。” 拂开她的手,我径直离开,因为还算欢乐的气氛,我不打算今夜与她撕破脸,况且,姑姑的脸色,难看的很。 “那签究竟说了什么,叫她那样难看?”回去的路上,我问。 “拈梨花,看菊蕊。应也成憔悴。”姑姑叹道,“梨花,指人华发,菊蕊,暗指秋日,是命不久矣的意思。” 我冷笑一声,“所以她以为,这便是命,所以问我信不信?” “不,她知道你不叫她活,所以,才问,是不是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我更是哭笑不得,“阎王叫她三更死,不得留她到五更,怎么会是我的意思?” 便是我的意思,我也绝不会叫你活过今秋。 父皇唤我摘星楼见驾的时候,我有一瞬的晃神,人是最经不起消磨的,一月功夫,我第一次知道所谓苍老。 九五之尊,也斗不过时间,斗不过心魔。 摘星楼一切如旧,他端坐桌前,正自己冲泡茶叶。 “钟灵,你说,朕是不是老了?”邀我同坐,他开口问。 “人都会老,父皇也不例外。” “钟灵知道李夫人吗?”茶香满溢,他接着问。 见我不懂,他接着笑道,“汉武帝此生最不能忘怀的女子,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城。她入宫后,一直伴随在汉武帝身侧,可惜红颜薄命,最后还是早逝,只是便是病入膏肓,也不愿再见武帝,因为她深知,色衰爱弛,若是她的病态老态入了武帝的眼,那么那个男人的爱,也就此丢失了。” 笑着为我递上茶盏,“你尝一尝,今夏的荷花茶。” “至死不见,李夫人也实在够狠心,”我喃喃道,“可是,父皇为何要讲到她?” “因为皇后,她至死,也绝不见朕。”不无哀叹,他突然落泪,“就同朕当年,水月病重,朕也绝不敢见。” 他不再说话,只是望着茶汤缓缓升起的水雾愣神,我不晓得怎样宽慰,父皇一生,所经历的女子,不计其数,可是有多少女子,父皇,便是她们的一生,父皇注定会负很多人,可是七尺之躯,已许国,奈何许卿? 皇帝,是注定没法钟情的,父皇如此,宇文傛,也会这样吧! 许久后,他挥袖起身,目送我离去。摘星楼,那是父皇寂寞的城堡,唯有我,能在他的城堡里进出,也许,只是因为我,像极了水月,而水月,爱极了这摘星楼。 那夜在姑姑的口中,我终于知道父皇没有诵完的诗句,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佳人难再得! 也是这夜,父皇第二次召见我,中宫空位,于国,于家,皆不可行。 我被苏公公领入勤政殿屏风后,看着群臣谏言,举荐皇后人选。 “皇后在世时,便未设皇贵妃,四位贵妃,当今之计,唯有在贤良淑德四妃中,选一人为后,才叫天下百姓信服。”一人跪倒,“皇上三思。” “正是因为贤良淑德四妃皆德行不够,出生不高,所以这些年都不能位及贵妃,如今曼然封后,敢问徐大人,哪一位有皇后的德行?”一位老者跪在当中,“皇上,立后之事,还应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那位徐大人怒道,“皇后乃一国之母,中宫怎可一日无主?” “皇上,臣以为,淑妃有皇三子,贤妃有皇六子,若入住中宫,储位毕生变动,良妃和德妃二人膝下唯有公主,可以为后。”另一人再拜道,“若论德行才干,二人也不逊于淑妃贤妃。” “魏卿此言,还有一二分可行。”父皇的声音,听着有些疲倦。 “可是出生,未免有些......”那老者思量一二,冷笑一声,还是不服。 “臣记得,当年陛下以为中宫失德,曾有立若妃为后的打算,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如今虽然若妃去了,但是在妃嫔中取一位德才兼备的妃嫔为后,也不是不可以。”又一人拜倒,而我却傻在当场。 若妃?立若妃为后? 所以父皇,为了爱情,也愿给水月最高的位份,也曾经有属意叫阿泰为太子。 所以宇文傛这仇记了这么多年,不止为我,不止为他娘,也为他自己。 “惠妃娘娘在皇后娘娘病重时,也曾代掌六宫,其父也官拜利州刺史,在六宫中,也是出了名的贤良,若为皇后,母仪天下,也不是不可以。” 我心里偷笑,果然,演了这么多年,这么好的演技怎么可能没人看的到。 可是惠妃有宇文棠,今天父皇叫我过来听着朝臣谏言,便注定了,不会给太子位,任何威胁。 半个时辰后,仍是没有丝毫论断,翻来覆去,不外乎便是哪个妃子合适,然后立刻便有人反驳,来来回回都是一个理由,连我都听的烦,何况是父皇。 果然,父皇摆手叫他们下去,只说,改日再议。 看他们退下,我终于从屏风后出来,揉着发酸的双腿,去为父皇研磨。 “怎么?你听的累了?” “自然,来来回回就那些话,没一点新意,也没点见解,不如不听。” “那么你呢?希望哪位母妃,入住凤仪宫?”父皇搁下手中的朱笔,仰头看我,“你喜欢谁?” “我喜欢水月,水月洞天的水月,镜花水月的水月。”这是我的真心话,唯有真诚的,爽朗的,才能叫我喜欢,她爱的铭心,恨的刻骨,我只会喜欢这样的人。 “可是,她已经死了。” 水月,是他心中最最不能触及的温柔,我晓得,安静跪下,“父皇,只当是钟灵,为她求一份恩典,钟灵真的希望,若妃娘娘同父皇,生不能*,死后,可同穴,而且,只当是我们活着的人,唯一给她的补偿,只为我们自己心安了。” “放肆——”折子连同烛台一齐飞下来,宣纸最经不起火苗的,顷刻,便燃起来,苏公公带着一众太监冲进来想去扑火,父皇的雷霆之怒未消,踢翻桌椅,“谁叫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补偿?朕,从来没有欠过谁。”他怒吼道。 “没有欠过?你欠水月承诺,欠她的命,欠阿泰一个父亲,一个母亲,你站在摘星楼上望一望,这后宫千万盏灯烛,哪一处不是为你点亮?三千宫门,哪一处不是为你开启?红妆黛眉,哪一个不是为你而画?你欠的,何止一个水月,何止一个阿泰?九五之尊,难道只敢在夜深人静时分,才敢直面自己的心吗?难不成,都不敢说自己做错了吗?”熊熊火焰,也点燃我的怒气,起身直视,“父皇,别叫钟灵都瞧不起你。” “滚,都滚出去!” “滚就滚,我钟灵就此发誓,再不踏进勤政殿半步!”转身出殿,才不要理这个喜怒无常的老男人,越老越惹不得了。 “哎呦我的祖宗哎,陛下在气头上,您就少说两句吧。瞧瞧,这叫奴才怎么收场?”苏公公拉住才出殿的我团团转,“祖宗,回去认个错,饶了奴才们吧!” “认错?”没门,我又没有错! 是他叫我来听的,是他问我的意见的,问了别人反而自己生气,还生那么大的气!错的是他,我凭什么要认? “要杀要剐,老娘在东宫等着。”一路疾行,那些宫女太监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压根不敢同我有什么正面的交锋。 可惜我越走越心虚,越走越后悔,我才十七岁,还不想死啊! 宇文棠还等着痊愈了回宫见我,我们都没来得及比翼,更没机会双飞。 我老爹老娘还在巴州等着我,我都这么大了,还没来得及回去看一眼。 余碧晨那个绿茶婊还在东宫活得耀武扬威,没我,谁在这个秋天送她见阎王? 总之,我今天说的过火了,父皇把勤政殿都要烧了,还会可惜一个我? “要死了,要死了!”芙湘殿外,我来来回回,前前后后,脚步不停,都要把等着的柔亦小路子转晕了。 姑姑倒是淡定的很,还有心情给我去备宵夜,反正吃一顿少一顿,我也绝对不拒绝。 “主子,您这么转下去,您没个好歹,小路子的眼睛都要瞎了。” “你眼睛瞎了?我整个脑子都要炸了。”柔亦跟在我身后一样的团团转,“主子,究竟出什么大事了?” “你们说,五马分尸和千刀万剐,哪个更疼?”我终于停下,反而差点吓死柔亦,她不住的捂着心口大喘气,“主子,你发什么神经?” “你就说哪个疼就对了!” “这个,这个,奴才没试过,也说不准的,”小路子挠头,“不过主子,其实也不一定就是这种死法,依您的身份,也就是去个冷宫,哪里的错处,把哪里挖掉就算了,就像比干挖心啊,就像姜后剜了双目一样。” 小路子本来是当笑话说说逗我的,可是却把我吓个半死,我的这张臭嘴啊!你就不能忍一忍,不能憋一会儿,不能不送你主子的小命? 一个巴掌抽在嘴巴上,“叫你不争气,叫你不争气!” “哎呦哎呦,主子,你这是干什么?”柔亦上来立刻拉住,喊了几个宫女死死活活的要我进殿去,“就是体罚自己,也不能在这种地方不是?” “你们别管我了,各自逃命去吧,芙湘殿有什么值钱的好用的,你们都带走,最好立刻就走,晚了可就来不及了。”奋力甩开,“快走啊!” “你也知道来不及了?”姑姑铁青着脸打宫门进来,“若不是苏公公派人过来知会我好好盯着你,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姑姑,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低下头,真的没脸见她。 “罢了,你是主子,奴婢也不该顶撞你,回去用膳吧。”姑姑长叹一声,叫众人散了,“收拾些金银细软,以备不时之需吧。” “每人都赏五两金子,你们自己去柔亦那边领吧。”跟了我一场,再差,临了,也给个保命钱。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几个人安安静静用掉自以为的最后的散伙饭,也许真的看开生死以后,心里真的会安稳许多,提笔,只写下“珍重。”二字,若是真的因为此事斩于午门外,浅浅,阿泰,宇文傛,柔亦,姑姑,都各自珍重。 我以为我会有许多话想对宇文棠说,可是最后,无声胜有声。 所有的东西都打点好了,留给室宜,我不能陪她长大,好歹,要她可以不愁吃穿的长大,她要的花裙子,漂亮的簪子,我都留给她。 *无梦,原来我也是可以淡然到这样的。 这*的后宫,风平浪静,平静的叫人捉摸不透,不过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总是格外的安稳。 父皇将自己锁在勤政殿整整*,不许任何人见驾,而无人知道的是,他一个人,在溪风殿独坐到天亮。 第二日的圣旨晓谕楚国上下,“溪风殿若妃杜氏水月,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柔嘉淑顺,风姿雅悦,端庄淑睿,克令克柔,安贞叶吉,雍和粹纯。虽年少早逝,然聪慧敏捷,端庄淑睿,敬慎居心,久侍宫闱,诞育皇子有功,实秀毓名门,贤德无芳,册为皇后,钦此!” 和这个圣旨一起下来的贤良淑德四妃晋位贵妃,主管六宫事宜,另一条,便是宇文泰赶赴封地,不得留京。 父皇还是忌惮储位之争,群臣反对,所以,才急着把水月的儿子送走,不叫人非议他立一个死去的女人为后。 “主子,皇上竟然真的立若妃娘娘为后,也就是说,绝对不会杀掉你了。”柔亦悬了*的心终于放下来,“主子,没有罚,说不准会有赏呢!” “有商鞅变法才有强秦,才有始皇,可是到头来呢?还不是五马分尸,没有一个好下场,皇上怎么会因为是你的谏言,就对你感恩戴德呢?说不准,群臣反对,便全是你的错处。”姑姑为我戴好紫玉步摇,“咱们安安静静的等着处置就是了。” “皇上不是一向最疼咱们主子的吗?怎么舍得?”小路子辩驳道,“就是皇帝,也该有些人情味的。” “郑伯克段于鄢,玄武兵变,老生常谈了,那可是兄弟,何况非情非故?”姑姑叹气,“做最坏的打算吧。” 若我此生有什么后悔的,便是我死不足惜,反而因为我是个主子,便要连累这一个芙湘殿的宫人,只是我没有想到,昨日无人去领那五两金子自谋生路,而今日,各司其职,一个个都像无事人,她们这样,我更是心中有愧。 食不知味,一点一点都哽在喉头,好在,父皇也晓得我是个急性子吧,苏公公的身影出现在芙湘殿外,我大有一种壮士赴死的心,姑姑,柔亦,都被囚在芙湘殿内,唯有我一人,勤政殿见驾。 “太子妃娘娘,委屈您,随奴才这般去见驾。”苏公公一路哈腰,“委屈娘娘。” “没事,多走走吧,这样好的清风骄阳,说不准再出来的时候,便见不着了。” “太子妃娘娘说哪里的话,皇上怎么舍得?便是皇上舍得,这太子爷回来了,还不父子反目。”苏公公赔笑道,“也就是见见您,说会儿话。” “说话哪用这么大阵仗,还禁足了芙湘殿的宫人,父皇是把钟灵全当傻子使唤了。”我理理自己的衣襟,月白对襟栀子花短袄,下身也是月白色的绣纹罗裙,银色披帛,虽然淡雅,却是这些日子我穿着最考究的一天了,“公公是过来人,直说就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也许我做了十四年的太子妃,把这些福寿都消磨尽了也未可知。” “哎呦呦,娘娘唉,可万万别这么说,天命凤女的福气哪里是这点事情就消磨了的?咱们皇上这些年,可没被谁指着骂过,娘娘这么个小辈,这样大不敬,皇上生点气也情有可原,今儿过去,咱们服个软,求个绕,也就过去了。” 服软?求饶? 为了活命,难道真的叫我做这些自己不耻的事情? 我没有做错,为什么要求饶? 何况最后,他还不是按着我说的做了? “我才不认,死就死了,有什么可怕。”煮熟的鸭子,我还就是嘴硬到底了,有本事,你就真的赐死我。 我真的低估了这个老男人的本事,一入勤政殿的大门,便看见了桌上的酒樽,满满三杯,是怕我一杯酒水下去死的不彻底吗?还是打算叫几个人来陪我?黄泉路上不寂寞? “你来了。”父皇悠悠闲闲的抬头,龙椅威严,我并不敢抬头看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恭敬扣头,不敢造次。 他也不说免礼,我也不敢起身,时间就这么熬着,唯有斑驳的阳光泄漏,还有袅袅青烟生疼,好闻的龙涎香,嗅着嗅着,有种昏昏欲睡的冲动。 “怎么?不打算说句别的?还是......不敢多说句别的?”他问,颇有挑衅的意味。 “要杀要剐,父皇给个痛快的,没必要调笑儿臣。”我继续跪着,心里却气的发毛,当皇帝了不起啊! “你不认错?” “儿臣无错,为何要认。”我抬头望他。写在脸上就是两个字,不服!老娘不服。 “本来打算饶你一命,但是你这个性子,怕是朕留着你,以后只会是个祸害。”话风一转,直接指了桌上的酒樽给我看,“这三杯毒酒,第一杯,便是鸩毒,宫人处死便是用它,你知道它的厉害,第二杯,便是牵机引,贾美人死于此毒,你也见过,第三杯,也就是曼陀朱砂,西域进贡的剧毒,据说喝下去,肠穿肚烂,若有幸,你便是第一个试此毒的人,藐视皇权,直言犯上,是诛九族的大罪。”他悠悠踱步下来,“九族你可还记得?” “九族?”我哈哈大笑,“九族,高祖,曾祖,祖父,父亲,己身,子,孙,曾孙,玄孙。父皇,我是你的儿媳,你也在九族之中,这天下万民,都是父皇的子孙,若是诛九族,整个皇权,整个天下,都该为我陪葬!” “小东西,别的你记不得,这个你记得到清楚!”父皇一脸阴暗,“可惜了,朕,就是王法。” 他亲自端着酒樽蹲在我的面前,“九族之中,宇文家,皆不再内,我只诛你三族,你,芙湘殿侍婢,父兄家族,这三杯酒水,各表一支,你愿救下哪个,便饮下那杯毒酒,可好?” “父皇,你怎么会这样恶毒?” “无毒不丈夫,朕登基四十载,还没有谁,敢在朕的面前同你一般的放肆!”他哈哈笑着,“钟灵,你自视聪明,好好想想,你要救下那些人。” 鸩毒,牵机引,曼陀朱砂,难为父皇给我这样一个死法,好友,侍婢,父母亲族,我一个也舍不得,一个也不愿,就连几个替罪的宫女我都要救下,何况是她们? 我的爹娘,唯有我这一个女儿,三岁入宫,我甚至,都来不及记住他们的样子,这十四年,他们是何等的思念我,是何等的需要我,可是我们终究天各一方,不得相见,他们是不是已经生了华发?是不是已经年老到要人搀扶?我不能尽孝一日,可是,却要因为我的罪行,叫整个钟府灭门? 我于心何忍? 姑姑,柔亦,还有小路子,还有整个芙湘殿不愿离开的众人,她们哪一个有罪?姑姑侍候我这么多年,所有的礼仪规矩,都是她在教习,我伤了痛了病了,都是她衣不解带的陪着我,因为我,她才放弃了出宫的机会,她说过的,我就是她的女儿,芙湘殿就是她的家,她怎么会舍得离开自己的子女,离开自己的家呢?她要看着我生下小世子,登上后位,陪我一辈子。 柔亦,她打入宫那天就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这些年,也唯有她同我嬉笑打闹,日日不离,她才是我最离不开的朋友,我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叫她为我去死? “父皇,钟灵最后,可不可以和您说些话。”我叩首道,“只是一个女儿,想对她父亲说的知心话。” “死到临头,有什么好说的?”他虽然怒吼,可是下一秒,却背过身子,“你说,朕听着。” “父皇,其实钟灵,一直不想在宫里呆着,这宫里处处都是人,可是却冷清的叫人害怕,每个人永远都是笑着,可是嘴角的每一个弧度,都像是一条线牵起来一样,笑容里,从来不让我觉得温暖,可是这些年,有您,有傛哥哥,有宇文棠,有宇文泰,有浅浅,还有出嫁到那么那么远的德林,蔼林,还有陪着我的姑姑柔亦,每一个人,都那么真心的对我,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也许是因为总有你们护着我,我才会胆大妄为才会翻江倒海的闹腾,其实钟灵并没有什么不满足,便是今日死在这里,也只求父皇,不必为钟灵难过惋惜,钟灵最后的心愿,只是不能见到父母兄弟,父皇若是对钟灵还有一丝的情份,便送钟灵的尸首还乡,可好?” 良久,才听到软软的应答,在这空荡荡的大殿上,恍若游丝,他说,“好。” “父皇,人说皇帝自称寡人,也的的确确是这天下最孤苦伶仃的人,只是父皇日后若有苦闷,也不要再去摘星楼了,越高,越觉得孤独,越叫人心无法安定,父皇有十三子,总有人可以陪在父皇身边的。”躬身再拜,稽首大礼,我从来没有这般规矩过,“便是钟灵死的惨一点吧,父皇,永别了。” 抬手,三杯毒酒,我逐一饮下,最后的曼陀朱砂未及入喉,腹内的绞痛已经不住,我犹且忍着,便是怎样的疼痛,最后停留的时间,我也该是美的,该是我此生最美的时候。 我跪着,端庄的跪着,等着毒发,等着死去,父皇,母后,傛哥哥,姑姑,柔亦,阿泰,栀浅,余碧晨,贾玥,锦瑟,室宜,每一个,都在我脑中浮现,也许死,便是在另一个世界里活着,锦瑟,贾玥,仿佛,我们又要见面了...... 还有他,还有我等着的他,等着我的他,也只能来世再见了,也许此生有他,才叫我没有遗憾吧! 可是良久之后,我的耳边,是父皇的击掌声,他说,“三杯今夏新酿,你尝着,可还好?” 今夏新酿? 原来,这三杯都不是什么毒酒? 原来,父皇打从我进殿便是在骗我,“父皇,你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你可以这么大声的吼朕,朕就不能骗你?还是说,真的赐你三杯毒酒?”他笑着走来扶起我,“不过动了那么一点点手脚,让你不那么舒服就对了!” 苏公公扬手进殿,展开手中圣旨,朗声道,“太子妃钟灵接旨。” 我看着父皇,欢笑着重新跪在他身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妃钟灵,忠心谏言,直言不讳,着实忠诚,特赐三宝三权,嘉奖其心。一者,金玉扳指一个,凭此扳指,可随意进出宫门,不受阻拦。” 苏公公还没读完,我听到随意进出宫门,便欢喜的叩倒,“谢父皇!” “必须在宫门上钥前回来。”父皇叮嘱,却不无慈爱。 “是。” “其二,免死金牌一块,凭此金牌,可免除死罪。” “谢父皇。”免死哎!好厉害的技能,原来大难不死,后福这样的多? “那也不能天天顶撞朕,惹毛了朕,直接叫你小脑袋搬家!”父皇敲着我的脑袋,“可记下了?” “是。”欢喜扣头,等着第三样宝贝。 “三者,空白圣旨一副,太子妃可在危难时机动用,代掌皇权。钦此!” 圣旨?我没有听错吧?意思是我可以代替父皇下旨?无论什么旨意?抡圆了眼珠瞪着父皇,我没有听错吧? “圣旨唯有一副!你要好好留着,别说今儿想吃冰糖葫芦,便白白的用了!”父皇笑着,抬手要我起身,小太监把这三样交到我的手上,只是摸着锦盒上的纹路我都心安,死没死成,而且以后还都死不了了! “父皇,原来三杯酒这样值钱,若是我多喝点,还有什么宝贝也都给钟灵好不好?”我屁颠屁颠的跟上去,“父皇,还有什么宝贝?” “你瞧瞧,我就知道她死性不改,别说是给一杯毒酒,便是再捅三刀,也还是猴子一般。”父皇对苏公公努嘴,“快快带回东宫去,别叫朕看着心烦。” “哼,才欢天喜地的,现下又这样,皇帝就是难侍候。”我嘴上不卖乖,可是小脚丫子已经飞奔出了勤政殿,哈哈,我可以随便出宫了!我可以天天去看宇文棠了!也可以随便闯祸,反正死不了!而且,我还有一条代表皇权的圣旨,我可以自己给自己赐婚,我要嫁给宇文棠,我要做八王妃! 父皇的这点*溺,实则为虎作伥!我本来就不是什么乖宝宝,这回,更是没了后顾之忧! 欢喜的踏进芙湘殿,迎上一屋子宫人的不安眼神,大吼一声,“我活着回来了!” “主子!你终于回来了!” “主子,没有挨板子吧!” “主子,陛下有没有为难你?有没有?” 铺天盖地的关怀声音,我原地转了好些圈,“看看,看看,原物奉还,如假包换!” “参见太子妃,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所有人登时跪下,从来没有一次请安,叫我这样感动,叫我觉得,芙湘殿,真的是我的家! 掩掉眼角的泪水,我欢笑着喊她们起来,“取好酒,切好肉,今晚,咱们芙湘殿,不醉不归!” “才刚刚回来,又要做这些事情叫别人读盯着咱们?”姑姑撇嘴,“今晚上最好的酒菜,大家欢聚一会儿就好。” 一句话把众人喊道嘴边的欢呼声生生压了回去,我也只好听姑姑的,不过看她们气氛不高,立刻补上一句,“每人赏金十两,都给我嗨起来!” 这回可是比吃什么好的都来的痛快,姑姑眼中不无责怪,可是我蹑手蹑脚的,在内室里,搬出自己的三个锦盒! “姑姑,好戏还在这里呢!你们尽情观赏吧!” “皇上的金玉扳指?” “免死金牌?” “圣旨???” 小路子惊的口水都要拖地了,抱着免死金牌狠狠的来了一口,“又这东西明天奴才就把余碧晨掐死了!” “皇上给你这些东西,是个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反正有扳指,我可以随便出入宫门,免死金牌就是说,我死不了,而且有圣旨,我可以号令众人,哈哈,总之,就是日后大权在手,杀尽负我狗!”我得意的大笑,“而且这圣旨要写什么,我都想好了!” “只有一张,你要想清楚了!”柔亦提醒。 “我知道啊,提笔来,我现在就写好了,免得变卦。”催促小路子去取纸笔,却被姑姑拦住,“你别说要赐婚你和八爷。” “姑姑,你怎么可以这么懂我?”我yin笑道,“姑姑,这个主意,有没有很赞?” “赞个鬼!你如果把圣旨写上这东西,只要皇上活着一日,若有一日叫别人看见,别说皇上不会饶了你,就是这天下人,也决不认,届时便担上一辈子的骂名,还会害死八爷,你不如藏起来,等真的万分紧急的时候,再拿出来。” 我握着笔头细想,万一我到时候改了主意,可不是后悔死了?其实,是个好主意哦! “好吧,那就留着以后写。”把圣旨和免死金牌收拾起来,交给姑姑,“这些东西你保管着。”偷偷带上金玉扳指,跟柔亦做个小动作,出宫探望宇文棠,一刻也不要等。 我以为一切都瞒过姑姑的眼睛,却在出门的时候被唤住,“小路子跟着,别跑丢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父皇,姑姑,一个个都把我玩的团团转。 大摇大摆的晃荡到宣华门,果然,又有侍卫过来拦住,“给太子妃请安,”下一句依旧是,“无有令牌,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宫!” 不屑的扬手,把扳指伸在他眼前,“好好看看!” “看清楚了没有?那我们娘娘可不可以出宫啊?”柔亦也给个冷脸。 “太子妃请!”那人一扬手,我们三个,接着耀武扬威,接着大摇大摆。 “主子,主子,有这个扳指好爽啊!”柔亦缠着我的胳膊大笑,“主子,我们真的好得意啊!” “一早有这东西,咱们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呢。”我愤愤,“给的都晚了。” “不晚不晚,要是早给了,哪有您和八爷的点破窗户纸的一天。”柔亦吃吃的笑,“主子,婚宴的时候奴婢也不多求,单给柔亦开一桌上席就好。” “一桌酒菜?准了准了,别跑来破坏我的的气氛就好。”我乐呵呵的笑,仿佛现在就是他挑开我的盖头,同我喝下合卺酒,哎呀呀,好羞人! “主子,主子,既然柔亦都单独有一桌了,那奴才求一桌一模一样的,主子可不能不答应!”小路子也上来凑热闹。 “自然自然,不能缺的。”我大方应下,反正又不是我摆宴席,我才不心疼。 “凭什么?我跟着主子多久?你才多久?轮的上你吗?”柔亦表示不服。 “主子都答应了,主子愿意,你管的着吗?” “那也不行,主子只是给你面子,你自己怎么这样恬不知耻?” “我怎么恬不知耻了?怎么就恬不知耻了?柔亦姐姐今儿不说出个理来,小路子还就不服!” “你怎么能跟我比?你怎么能跟我吃一模一样的,怎么可以也坐上首?你最多,就可以做我旁边,给我加个菜,哼!” “柔亦姐姐原来也是想叫小路子侍候呀,那对不住了,小路子唯有主子一个主子,你想叫我侍候,也混个王妃当当呗!” “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羔子!”柔亦讲不过,但是跟我混了很久,一定打得过,还不等我喝止,已经扭打在一块了,耳边唯有小路子的求饶声了,我奇怪的是,柔亦从来不是这么斤斤计较的人,为什么和小路子,就是非要斗斗嘴呢?而且小路子每每挨打,也真是佩服她们,还是没有闹够! 其实是我不懂,什么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惜至死,小路子也没有喝到我的喜酒,而我大婚的那日,喝的酩酊大醉的柔亦,口中,唯有这三个字,她们爱过恨过,最后却还是不能在一起。 那时的我,已经不敢回首,也不能回首,我们都恨过爱过,生过死过,越是这样,越是放不开,越是不能放手,不忍失去! 那样暖的日子里,我们都爱过,也许,就够了。 184文璃离去,室宜归来(万更求首订) 车水马龙,人潮攒动,这便是楚国京都的风采吗? 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茶坊,酒肆,肉铺应有尽有。绸缎庄中有绫罗绸缎也绝对不逊于尚宫局司制局,珠宝香料便是隔着街口都能嗅到味道,要到中元节,香火纸马也摆了满地,医药门诊,看相算命的随处吆喝,各行各业,无有所缺,大的商铺悬挂市招旗帜,招揽生意,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有做生意的商贾,有看街景的士绅,有骑马的官吏,有叫卖的面具摆设小贩,一座座轿子擦肩而过,身负背有酒楼中狂饮的豪门子弟,有城边行乞的残疾老人,男女老幼,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所不备。 我欢喜的在一处处小摊前穿行,拿起这个,也觉得好,再看那个,也J觉得漂亮,柔亦忙着问价钱,“老板,多少钱一个啊?” “五文钱,要是小姐喜欢,多要些,还可以便宜。”那小贩又举起几个珠子,“这几个卖的最好,小姐看看。” “五文钱?那是几两银子?”我问,“很贵吗?” “小姐说笑了,五文钱哪里连一钱银子都不够,哪里值几两银子?小人在这里寒风雨雪呆上一年,也挣不了几两银子。”那小贩笑着解释,“这些珠子,也不值钱的很。” “那,就是这一对,”我随手拿起两串,“给你五两银子,不用找了。” 我就是官二代,富二代,活在当下的土豪,不过他们,也真的太辛苦了。 “柔亦,你随便花点银子,这小摊小贩的,都买一点,我呢,拿上山去给他看,顺便的,也全当帮帮他们了。”我想的容易,可是柔亦和小路子两人还没等出动,我们三个已经被别的小贩围的水泄不通了。 “小姐,小姐,你看看,我这个簪子都好看又便宜。” “小姐,小姐,这麻糖也甜津津的,好吃的很呐。” “小姐,小姐,看看我的,我的什么都好,包你满意啊!” ...... “主子,怎么办?看这样子,是要抢啊!”柔亦掏钱袋,小路子取东西,可是眼看着,就要陷入十面埋伏了,估摸着所有的小贩都围过来了。 “还能怎么办?跑吧!” 双拳难敌四手,眼瞧着我们就要被生吞活剥了,又是一场踩踏事故,我想打缺口逃出去,可惜了,哪一边都是小商小贩,哪一边都人满为患,我还没缓过神来,回头时,小路子和柔亦,已经不知道被哪位小摊贩拖走了,凭我怎样的呼喊,也没有回应,满脑子都是他们说,“小姐,小姐,买吧,买吧!” 晕头转向,四处栽倒,原来宫外一点也不好玩! 一双手,不知打哪里伸出啦的一双手,让尖叫着的我同青燕一般飞起旋转,然后,安安稳稳的落于马上。 策马挥鞭,一转眼,便离了人群。 “别喊了,叫人听见,以为本公子诱拐了哪家的小姐,好歹你也是太子妃,别侮辱了我在江湖中的名声。”那人笑着回头,“你说是不是?” “嗯?”我就纳闷了,“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天下眉心生龙纹的女子,除了你,还有第二个吗?”他轻笑一声,跃马出了城门,然后长吁一声打马停住,“太子妃要去哪里,请自便吧。” “我下马去?” “不然呢?”他回头看我,刚才在马上颠簸的厉害,我并不能看的清楚他的相貌,而此刻我的脑中,唯有八个字,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一双皓目,传递着似乎要滴水的温柔,细碎的额发遮住他光洁的额头,那薄如蝉翼的嘴唇弯起恰到好处,那温和的笑容都叫你觉得暖暖的,我在他的笑容里无法自拔,在他的眼眸中移不动身子。 我傻傻愣在马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连本抓着马鞍的手,突然也变得无处安放。 翻身下马,他笑道,“既然太子妃喜欢黏在马上,那便送与你,早些回宫去吧,江湖啊,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唉,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江湖!在下就叫江湖!”他回头大笑,“马来自西域,名唤洛桑,有缘再见。” 江湖!江湖? 江湖,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有趣的名字,有趣的人。 我拍拍身下的马,“洛桑啊洛桑,你主人不要你了,以后,就乖乖跟我好了。” 骑着马儿四处溜达,城外的天蓝水绿,才真的美得不加雕琢,便连落脚的鸟儿,叽叽喳喳的,也比宫中囚在牢笼里的那些鹩哥,鹦鹉叫人欢喜。它们就是这样自由的生长,便成了如今这样美丽的色彩。 日落西山,我也并不熟悉他们所说的京城进山的小道,只好打马回宫,柔亦和小路子但凡不傻,一定懂得在宫门前等我回去,果然,我骑着这匹洛桑才刚刚望见宫门,那两人已经赶不及的奔过来,小路子也算不辱使命,手里满满当当的提着各种吃食玩物,“主子,主子,你跑到哪里去了,奴才沿路找了好久,都不见你的影子,就差出城了。” 刚刚好的,我就是出城了。 “主子,主子,你怎么买了匹马啊!”柔亦赶过来,“咱们宫里可不缺这畜生。” “遇到了江湖人,所以就得了这匹有缘马,我觉着给沐颜凑个对也不错啊。”拍拍马屁股,“等会儿给你见个美女,咱们也相个亲,也给你洞房花烛一个。” 洛桑马儿蹬着马蹄嘶鸣,看着挺受用的嘛,果然,异性相吸,谁也拦不住。 “可是这一黑一白,可不要生出个斑马来才好。”柔亦小路子嘟嘟囔囔跟在我身后回宫,一路上都在研究是个什么样的江湖人,这么神奇的就把太子妃救下了,还这么大方的把自己的坐骑都送给我。 我才不要告诉她们是一个多么有魅力的美男子,若是有缘,自然会相见,若是没那个缘分,便是匆匆一见,他也已经足够给我的人生点上独特的一笔。 我不曾想会在流离园里遇见他,要奉旨出京赶赴封地的他,唯有他一个人,一遍一遍的摩挲那块我们乘凉的石椅,沐颜马下,是一捧一捧他割好的青草,“吃吧,吃吧,吃饱以后好好记着我,以后,饿了我也不会管你了。” “阿泰,”我唤他,“你是来同沐颜告别的吗?” 他就那样跑过来拥住我,一点一点的勒紧,“钟灵,你等我。” 等他?等他回来吗? “会的,我会的。”双手轻轻拂过他的脊背,好久好久了吧,我们没有这样亲近过。 “你要保护你自己,不要叫我担心,你要吃的饱饱的,玩的开开心心的,也要记得加衣服,打不过,就不要硬撑,我不在的时候,你要记得服软,”最后他说,“钟灵,你要记得想我。” “我会很想你,会很想浅浅。”我用力抓着他的脊背,想叫他知道我的难过和心痛,我多么不忍,不忍和他们分开,走了的太后,母后,远走出嫁的公主,出嫁的浅浅,还有现在要离京的他们,为什么都在一个一个的离开我? 我的身边,再没有人会一直在了。 再没有人了。 “那就好。”他抚着我的头发,满满的,皆是*溺和不舍,“钟灵,明日我离京,你不要来送,一定不要。”他没有说下文,我也以为,他只是害怕分别,却不知道他暗中部署的三万兵士已经围住皇城,若是我在那里,他一定会为了我,而选择留下,不在乎兵戎相见,他只是想要陪着我。 我们一直都在误会,他误会我一直深深的爱着他,而我误会,他从来没有深深的爱过我。 兵戎相见,死而复生,我最后却在他身边整整十年,十年,他耗尽所有,而我,在这不堪重负的爱里失去所有。 我这一生最大的错误,不是嫁入皇宫,不是爱上宇文棠,不是背叛宇文傛,而是叫他爱上我。 如果没有我,他是这天下最附庸风雅的王爷,才华美貌,身份地位,都无人能及,可惜,因为爱错,这一切步步为营,一切处心积虑,皆是错。 若是没有他,我会是这天下最幸福的女子,顺理成章登上后位,在他的身边,恩爱长久,是他,叫我爱了半生,恨了半生,悔了半生,只余半生,来追悔这一生。 爱情的世界里,三人行,必有所伤。 只可惜,我们每个人,都遍体鳞伤。 我看着他一步一步的离去,今日的背影,和明天他离开的背影却那样不同,今天,他孤独寥落,而明日我在城楼上远远望着的那个志在必得,雄心勃发的他,判若两人。 我终究还是不能不去送他,也许我我们此时分别,此生便再不能相见。天不亮便偷跑出宫,我躲在城楼上眼睁睁的看着车马从这边进去,那边探出头来。 我珍惜最后的时光,最后的最后,我一定要送他的了,车萧萧,马霖霖,我在车队后面打马出城,“阿泰,浅浅,阿泰,浅浅!你们等等我!等等我!” 车队并没有停下,反而,渐行渐快,渐行渐远,无论我怎么追,都追不上。 他们在我眼前,绝尘而去。 “主子,已经走了,我们追不上了。”柔亦飞跑过来,“主子,我们回宫吧。” 我看着眼前的尘土浮浮沉沉,洋洋洒洒,那微小的尘埃折射着这个清晨最美的阳光,一点一点的落下去,最后,皈依平静,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回宫。” 祸福相依,因为阿泰的离开,没了兄弟守护保卫的宇文棠不得不回宫养伤,我打进入宫门的那一刻便见到抬着肩撵的宫人往伏羲宫去,那肩撵上的人,只是一个冠带,也叫我无法忘记。 丢了马鞭,我立即追过去,我要见他,我要叫他见我,不是只有那些字条里的只言片语,零零碎碎,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他,一个会哭会笑的他。 “钟灵,”我被眼前人拦住去路,“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讲。” 文璃,从祖籍赶回来照顾宇文棠的未婚妻子女帝师文璃。 “文璃姐姐,”我笑的心虚,“八爷他,好些了吗?” “你很在乎?”她反问,全没了当年的热情。也许,她都知道了。 “他受伤,是因为我,我总不能不管不顾的,”不敢迎上她的眼睛,我含含糊糊想要蒙混过去,“文璃姐姐,他现在好些了吗?” “你说过把我当朋友的?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她似乎不在乎我本就多余的回答,自顾自说下去,“他已经伤到如此,还是要每日把纸笔铺在胸前,歪歪扭扭的写几个字,只是为叫你心安,昏睡了那样久,醒来的第一见事情便是找你,每日梦里朦胧间,都是呼喊你的名字,钟灵,你何德何能,叫他为你这样拼尽全力?” “文璃,我,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不该背着你做这样的事情,可是,可是我不想骗他,不想骗我自己,我们的事情.....”我尴尬的没了下文,“如果,如果你介怀,我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我只求你,叫他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可是你知道你的身份吗?你是太子妃,你不能不顾伦常和他的兄弟苟且,你可知道?若是事发,便是所有人都会护着你,可是他呢?谁会护着他?”文璃并不生气,她只是淡淡的,在陈述一个事实,“你叫他和你一样,背上万人唾弃的罪名?” “其实,”我不想瞒她,只好合盘托出,“其实我跟太子,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我只需在他身边,叫他可以顺利登基便可以离开,山高水远,他都不会干涉,我愿意为了他,隐姓埋名呆着他的身边的,高官厚禄也好,闲云野鹤也好,我都不会离开他,文璃姐姐,是钟灵的错,只是姐姐,我希望,无论如何,叫我跟她在一起。” “一起杀头?还是一起逃亡?”她轻笑。 “和他在一起,在哪儿,做什么,活多久,都好。”这是我的真心话,我不怕别人阻挡,只怕自己投降,只怕我们自己,爱的不够坚强。 她笑的鬼魅,笑的浮夸,与此同时,她将那块玉玦放在我的手上,“这是我们的定亲信物,从今日起,它便是你的了。” “文璃姐姐,”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姐姐,你是什么意思?” “还不够明显吗?皇后瓮逝的三年内,我和八皇子的婚事只会推在三年后,海阔天空,那时候,谁还能找的到我文璃的影子?而你们,是爱的坚强也好,爱的懦弱也好,都不是我文璃,挡了你们的道,百年以后,没得责怪。” 她笑着拍在我的肩上,“说好了的,还是好朋友,男人嘛,不能影响咱们。” “可是姐姐,”我还是忍不住问,“姐姐就没有喜欢过他吗?” “不喜欢?”她惊叹,“不喜欢我怎么会接受皇帝的旨意,不喜欢我怎么会万里迢迢的赶来陪他?”不无落寞,她笑笑,“可是怎么办?他的心里装了一个人,不是我。” “姐姐,”我握住她的手,“姐姐这样好,一定会有很多男孩子喜欢的,是不是?” “小钟灵,你要记着,你只是来的比我早而已,下辈子,他一定会是我的。”不无骄傲,她指着自己,大笑道,“我文璃便是再差,也有一个独一无二的一生,不该随便交付一个不爱我的人。” 拍拍我的肩,她指指肩撵,“快去吧,天地之大,我也该去找寻我的下一站了。” “文璃姐姐,你怎么可以这么好!”紧紧拥住她,“姐姐,如果我是个男孩子,一定爱死你了。” 她欢愉的大笑,“我也爱死你了。” 她爱的干脆,放的干脆,任性的也这么干脆,我想到金宇霖,那个说话不怎么流利的新罗王子,她们共同的魅力,真叫人沉醉。 为了缓解他这一路的疼痛,所以出行前,便服下大量麻沸散,此时此刻,依旧毫无知觉,我陪着他,只是想他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我。我一路跟着宇文棠回去伏羲宫,却在宫门口,撞见等着的惠妃。 “太子妃这样心疼小儿,本宫受*若惊了呢。”她温和的笑,言语间,却没那么温和。 “八弟为了救我受伤,这一生,我都心里难安的很,也希望母妃通融,叫钟灵陪他些时候。”为了他,什么委屈,我也该受着。 “不消太子妃这样重的恩情,棠儿从来不听劝阻,才有今日的下场,是他自己的过错,不干太子妃的事,况且本宫也从来没有尽到为人母的职责,便叫本宫等他醒来,我们母子,有许多体己话要讲的。”她微笑着,要人把他抬进去安睡,见我不走,媚笑道,“太子妃若是愿意在这里等消息呢,便等着,伏羲宫小庙,供不得大神。” “惠妃娘娘,求你,叫我等他醒来。”躬身跪好,我只求你这一次,唯此一次。 “太子妃往日的豪情壮志呢?怎么今日里反而拿不出来?求本宫?本宫怎么受得起?”她按耐不住得意,连鼻翼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走进前来,对我耳语道,“若是如今淑妃关在冷宫暗无天日,若是本宫入住凤仪宫独掌六宫,那么本宫,还是愿意成全你们的,可是如今,”她冷笑,“本宫并不惧怕,丢了这个无所谓的儿子。” “你知道?你竟然都知道,那你为何?为何还要这样?” “为何?因为无人知晓,才会是本宫的把柄,若是他敢违逆本宫的意思,那么本宫便去哭求皇上,太子妃无德无才,勾搭自己丈夫的兄弟,叫你,叫你,死无葬身之地。”她指着我,那样用力,“本宫现在,就是不叫你好过!” 她说自己的儿子无所谓! 她说,就是不叫我好过! 我只是不愿见她这样陷害并无罪过的淑妃,只是不愿,叫无辜的人做替死鬼,也绝对不会叫这样心机深重的女人坐上后座,我没有错,却叫你这般记恨? “惠妃娘娘,在你心中,他的生死,幸福,都真的那么一文不值吗?”不无心痛,为何连寻常的母子情分,在这深宫里都可以这般消磨? 嗤之以鼻,她并不回答,而是挥手叫所有人都回宫去,言笑间,要我眼睁睁看着宫门关上。 “太子妃原来为了朋友可是什么都豁得出。”有人击掌走进,“但是为何每每被人拒之门外,都叫本王瞧见呢?” 宇文烃,我并不在乎他的落井下石,拍拍衣襟起身,“从前我闹,我求,而以后,我要堂堂正正的走进去。” 迎上他戏谑的目光,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尴尬和难过,“三皇子,我可以为我自己所求拼尽全力,然而你们都不会懂这种感情。” 转身走人,他从来瞧不起我,我也没必要和他纠缠下去,当下,我唯有去找文璃,也唯有她,说不定可以叫我见到他。 “太子妃怎么不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他挡住我的去路,“有一份大礼,还是要太子妃亲自签收的。” 他扶我转身,那远处桔花影子里,藏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虽然瘦小,可是那独一无二的铮亮脑袋瓜太有标示性,“室宜吗?你怎么会带她回宫?” 我欢喜的跑过去,那小小的身影惧怕许多人,但是却还是缓缓的向我走来,俯下身拥住她,“室宜,室宜,你终于回来了。” “是栀浅临别时把她交给我的,崇华寺没了她的娘亲,而今唯有你,还能托付了。”宇文烃淡淡道,“为你把她带进来,权当是报答你,为我母妃脱罪了。”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拂过室宜的身子,这些日子,她黑了,也瘦了,而且,无论我问她什么,也只有点头和摇头,从不多言,除却我,她从不向别人靠近一点,从前那个叽叽喳喳,善于辩驳的小姑子静月,全然没了影子。 无妨,我会保护好她的,绝对,不叫别人欺负她。 锦瑟的灵位被她背在身上,无论我怎样劝说,她也绝对不会放下那个包裹,也绝对,不许别人触碰。 她的倔强,一如往日。 “她就是这样,好奇怪的小尼姑,”宇文烃无奈拱手,“交给你了,你瞧着办吧。” 我瞧着她黑溜溜的小眼睛笑,“室宜,我们去穿花衣服见爷爷,好不好。” 她先是点头,而后止不住的摇头。 “那,室宜是要穿花衣服,而不要见爷爷?” 点头,这一次,唯有点头。 “那,以后只跟着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点头,重重的点头。 我牵起她的小手,“走,跟我回家,我们回家。” 充斥着花香的浴汤,我把她抱进去,柔亦轻柔的为她擦洗身子,我一早叫人准备好的凤仙水月裙,她还没能长出头发,只有一点点的,细细小小的绒毛,姑姑要人做了小斗笠,外延是一层绣着桃花的月影纱,“这样别人也瞧不见她的样貌,也不知道她的来历,总是免了许多的麻烦。” “可是她的身份,总要父皇那边知晓的。” “太子妃也不必隐瞒,她的母亲虽是罪臣之女,但她没有过错,皇家的子嗣,总不能流落在外,最好,可以带她去见陛下,见了这个孩子,皇上再多的脾气,也唯有心疼了。”姑姑望着屏风后沉默的室宜,“是公主,还是嫡公主,这些,还是由皇上定夺的好。” “她现下不愿见生人,我只担心,如果她在父皇面前一言不发,或者出了别的岔子,反而坏了事。”她的身份本来就是陈年旧事,宇文傛不在,我的的确确口说无凭。 “就是出了岔子,就是她这样的冷淡,躲避,才会叫皇上心疼,才会叫皇上知道她们母女受了多少委屈,才会接纳这个孙女儿。”姑姑是有主意的,亲自去请父皇过来,“室宜不愿意出门,就该让皇上过来,总要亲眼见过,血浓于水,皇上总归不忍心。” 父皇来的时候,我正陪着室宜用晚膳,玉盘珍羞尽在眼前,可是唯有我放在她的小碗里,她才会动筷子,那些荤腥,她还是滴口不沾,小手一直握着自己的衣襟,握着那上面绣的花纹图案,也唯有这个时候,她才会笑笑,孩子气的笑笑。 只是因为他踏进门来,室宜便躲在桌下,任凭柔亦和小路子怎样哄,也决不出来。 “父皇见谅,室宜她,惧怕生人。”我躬身请安。 “室宜?为何叫这个名字?”父皇落座,忍不住的掀起桌布想要看她,可是最后,还是松手,“还是别吓着孩子吧。” “她的娘亲和太子爷,是在桃树下相识相恋,虽然不能在一起,却还是在崇华寺桃林里相候,她希望他们的孩子,可以宜室宜家,不叫人嫌弃。”我跪着叩首,“父皇,私自把她带进宫,是钟灵的错。” “这怎么是你的错?是你说,错了便要纠正,为太子改错,你做的很好。”父皇强笑,“可是她的娘亲呢?为何,只有她?” “她的娘亲,为了救我,已经死了。”我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感到桌子下的剧烈颤抖,室宜她,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坚信她娘还是陪着她,只要带着灵牌,她就一定还在她身边。 父皇显然也觉察了这颤抖,脸上,那么心疼,那样难过,他克制自己想要去看看这个孙儿的冲动,终于发话,“留在宫里吧,亏欠她娘的,也一并补给她,就养在你身边,封号,也随你起一个。” “父皇,她才只有九岁,就可以得到封号吗?” 公主,唯有及屛礼上,才会获得封号,有些不得*爱的,唯有出嫁时才会有封号,而室宜,才入宫,就有这样的殊荣? 我再拜,“谢父皇。谢父皇!” “可是她娘亲的事情,决不能提及,这样的传言出去,对太子,绝不是储位争议这样简单,那块灵牌,绝对不许她留着,把最好的给她,若有谁不服,到勤政殿来见我。”父皇俯下身躯,“室宜,室宜,你在听吗?” 无言,室宜唯有点头和摇头而已。 “你想要什么,想吃什么,都可以随便拿,随便取,谁欺负你,你便来勤政殿找爷爷好不好?” 还是无言,父皇等了许久,讪笑着起身,“小家伙认生。” “父皇,等她日后好些了,我带她去给父皇请安好不好?”不能叫他下不来台的,我装着趴在地上看室宜的反应,然后欢喜的对父皇点头,表示她都答应了。 “好啊,当然好,以后要常来玩的。”父皇见答应了,乐乐呵呵的背手出去,苏公公随着去了,我总算松了口气,“父皇怎么突然这样仁爱,这样的好说话?” “人们都说隔辈儿亲,皇上多这些儿女那样严厉,把这些*溺都给了孙儿们了。”姑姑笑着叫柔亦小路子哄室宜出来,“当下之计,便是要给室宜起个封号,皇上的隆恩,咱们不要辜负。” 没这个封号,室宜只是个公主,只是一个流落在外的当了姑子的公主,非议势必不会少,而有这个封号,便是代表着父皇的*爱,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封号?是要快点定下来,可是我怎么知道什么封号好听?什么封号有地位呢?还是姑姑你想吧。”抱着好容易鸵鸟出动的室宜,我接着喂饭,以后就是我的女儿了,绝对不能饿着累着。 “一般公主的封号是怎么取的?”小路子道,“再依着那个取一个就是了。” “公主,娘娘的封号,除了皇上特赐的,便都是尚宫局拟了出来挑选好的,咱们公主的封号,既然说了要主子来取,便也是赐名了,可不能浪费了这个机会。”柔亦得意的展示自己的才学和机智,“不如我们挑几个字,叫公主和主子各自挑一个字,怎么样?” “就你有主意。”小路子不屑,“奴才还是听姑姑的。” “皇上不许人提及她的娘亲,不如公主的封号,就用她娘亲的名字,好歹,也是她一直陪着她了。”姑姑试探着看我的意思,“若是不好也就算了。” “锦瑟。”我们还没说什么,室宜却突然拍着桌子说话了。 “她说什么?”小路子急着问。 “她说锦瑟。”柔亦答,“你是聋了吗?” 我大睁着眼等着室宜的下文,可是等着好久,她还是一口一口的喝着桂花米露,没有再表示什么的意思。 “既然公主同意,就用锦瑟。”姑姑催着小路子去勤政殿去请旨,“是锦瑟,你别记混了。” “报仇!”她又说。 合起来就是,“锦瑟,报仇。” 这些日子以来,她铭记的,唯有这件事情吗? 我拥住她小小的身子,“报仇,我们报仇。” 室宜,不急,不急。 要你先回来,要让她胆战心惊几天,要让她知道,她失手,杀了多么不该杀的人,叫她知道,因果报应,总是要还的。 室宜睡在我的身侧,怀里,是锦瑟的灵牌,并不是我忌惮,还是心里有鬼,可是一个灵牌躺在我身边,总是感觉怪怪的,我翻来覆去,总是忍不住盯着那块灵牌,就是余光扫到,也是那块冷冰冰的木板。 很吓人,很吓人有没有? 罢了罢了,今晚我是真的不能与鬼*了,为室宜掖好被角,我轻手轻脚的出了内室,柔亦还在给室宜收拾用物,压根没有睡,我们两个关好殿门,溜出了芙湘殿。 “主子,大晚上好好的,你怎么不睡?”柔亦问道,“起了个大早,你不困吗?” “困啊!怎么可能不困?”我无奈撇嘴,“可是锦瑟的灵牌摆在我的*上,怎么都觉得怪怪的,所以就出来走走。” “这样啊!”柔亦无奈笑笑,“可是室宜这么小就没了娘,也确实可怜,主子只好慢慢接受了。” “是啊!慢慢来嘛,也许以后室宜依赖我们,就舍得离开那块木牌了。”我和她坐在石阶上看月亮,“柔亦你说,如果月亮上真的住着嫦娥,住着玉兔,那么大那么空的地方,她们是不是也彼此完全分不开啊?” “那奴婢猜不着,神仙嘛,绝情寡欲,本来就跟我们不一样。”柔亦托着腮,“可是按说也不对,玉皇和王母,不就是夫妻吗?” “傻丫头,惦记什么呢?”我敲她的脑袋,“人们都说神仙眷侣,可见神仙也是有情有爱的。” 可是神仙在一起,又是什么样子呢? 是比翼双飞吗?出双入对吗? “怎么可能?若不然怎么会有只羡鸳鸯不羡仙?”宫门口婷婷然走进一个身影,暗影下我看不清楚,可是声音却那样熟悉,我正疑惑间,便见她在月色里露头,“钟灵,这么快,又想不起我了?” 文璃? “你怎么会大半夜到处乱逛啊?”我笑着下去迎她,“不是说,要好好歇几天吗?” “我来跟你道别啊!”她大笑,月光下,她月青色的长袍也闪动好看的光,我竟然也是这样一身衣裙,柔亦笑道,“打奴婢这儿望过去,主子和文小姐,跟仙女一样的漂亮呢。” “是吗?”她得意的转身,揽住我的肩膀,“我们有没有很像?” “那倒不至于,若说好看,还是主子好看,可是她太胖了点,还是文小姐像是仙女,好歹,可以飞起来。”柔亦笑着打趣完,给颗糖吃再打一巴掌,果然是她的作风,不等我发作,便打着哈欠回屋了,“不打扰主子修仙,奴婢告退了哦!” “柔亦你这个死丫头!”我怒吼,却被文璃拉着,“她们都好有意思,你也别闹了,人们都要被你吵醒了。” 言归正传,我看着文璃,满是不舍,“可是话说,文璃姐姐为什么三更半夜来道别啊?道别,不是应该是我们醒着的时候吗?” “醒着的时候反而没了诗情画意,只有在梦里,才叫我难忘。”我们牵手出了宫门,“不过最后*,我们两人月下漫步谈心,也是不错的选择。” “可是姐姐,你这一走,还会回来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她淡笑,“人生在世的下一步,谁会说的清呢?也许下一秒,便是良人如梦,此生不离,也许,我走的累了,痛了,醒了,再回来这里找你,也许,我找到我要的世外桃源,不为外人道也,就藏在那里,藏一辈子。” 世外桃源? “姐姐,我有一个世外桃源,你要不要去看看?”我牵起她的手,偷偷的摸进流离园。我的世外桃源,我也曾经藏在这里,可惜许多事情还是要面对,逃避,是最无用的伎俩。 月光如水,倾泻在这每一草,每一叶,每一朵山花,和每一处水波,薄薄的水雾浮起在小湖上,山里的月色涂抹的并不均匀,斑斑点点的如一幅泼洒的水墨,泛着波光的墨色涟漪,一点一点的向我涌来,沐颜马儿轻轻踩踏着滴答着夜露的草地上,洛桑静静的站着,偶尔,摇摇马尾,许是睡的并不香甜。 萤火虫,成群的萤火虫飞起舞动,比这暗夜里的月光,都要绚丽明亮的多。 我点起屋里的灯烛,那唯一的光芒,映在我们的面庞上,温馨,暖和。 “真美,的确是世外桃源。”她赞叹着,欢笑着,冲向那片萤火虫的海洋。 我躺在这草地上,看着满天的萤火虫在我眼前飞舞,也看着雀跃的她,“文璃姐姐,如果它不是这深宫里,我们一直躲在这里,多么好。” “便是在宫里,有这样一处所在,放空自己,只有这山水,也一样的好。”她拍着洛桑的马脖子,“西域的汗血宝马,你怎么随随便便的养在这里?” “汗血宝马?” 看来江湖还真的是大方的很,我指指沐颜,“我要他们发展感情来的。” “好好的汗血血统,也要被你毁掉了。”她笑着翻身上马,“宝马也要配良驹的,你了懂得?” 185我已归来(万更求首订) “良驹?我的沐颜怎么不是良驹了?”我就是不服,翻身上马,还不信了,我千辛万苦万中选一挑出来的美女沐颜,跑不过一匹小黑马? 而此时,那匹黑马已经随哒哒的马蹄声冲进黑夜,再寻不见身影,我挥鞭赶上,只听着文璃的笑声,“钟灵,你若追不着,这马儿,可就认我做主人啦!” “一言为定!” 我高吼着,拼命的挥动马鞭,“驾——驾——”午夜的山涧,唯有我们两人的笑语,还有空旷的有着回想的马蹄声。 洛桑的好斗仿佛天生,它一点一点的飞奔起来,雄健的风姿似乎是心灵的音符,便是它的嘶鸣,也如洪钟,敲进我的心头,震撼着我,那矫健的四肢,仿佛从来不曾落地,它真的飞了起来,就如一支离弦的箭,消失在暗夜中...... 原来,这就是汗血宝马! 我默默的勒马停下,我的沐颜已经累惨,而洛桑,已经不知道撒欢的往哪里去了! “罢了罢了,沐颜,人家真的有实力,我们放弃好了。” 晃晃悠悠,沐颜慢慢挪回小屋,我则仰卧在马背上,享受这天下间的宁静,他呢?这个时候,药效是不是已经过了?是不是也睡不着,是不是,也在想着我? 怀里的玉玦已经捂出了温度,迎着月色,我细细打量,雕的好细密的荷塘,那层层叠叠的翠叶连于天际,零星的点缀着些许荷花,我似乎可以嗅到它的香气,感受那迎面而来的莲香阵阵。 “芙蓉女儿,你不知道他是为谁准备的吗?”文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我身边,她夺走我手中的玉玦,翻个面给我看,“你看看这里,是什么?” 细细的一条红纹,顺着玉纹一直延下去,峰回路转,又反折上来,如扭动的火苗,只有这样细小的碎纹,可是这个图案,好像,好像,好像在哪里见过的。 “是不是眼熟的很?” “有点,可是我想不起来!”翻个面,还是这些荷花好看。 “傻的很,明天早上好好照照镜子吧。”文璃骑马走在我前头,“愿赌服输,这马儿,归我了哦!” “镜子?” 为什么要照镜子? 我摸着脸颊,才终于想通。 “文璃姐姐,是不是,很像我的胎记,是不是?”拍着马屁股追上去,“姐姐,你看看像不像?” “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你说像不像?”她说的没好气,“亏我欢喜欢喜的揣了快有半年,最后才发现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我,心都要碎掉了。” 她捂着心口作心碎状,然后立刻伸手过来,“钟灵你,陪我,快点陪我。” “赔不起!赔不起!”连连摆手,宇文棠是我的人,谁都不给,一定不给! 她没有说过,开始的时候,她也有想过,就这样将我们分开,她用了那么多手段叫我伤心,叫我难过,叫我心疼她,叫我舍不得伤害她,不会去戳穿,可是她高估了宇文棠,高估了她自己。 她以为他总该有些决断,总该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总可以可以放得开。可是他没有,他还是忍不住在我的周围晃来晃去,还是会听到我的任何消息,都想东想西。 她以为她足够的好,可以斗得过我在他心中的位置,她的温柔她的好,他总该可以看的见。 只是爱情是这样神奇的东西,并不是你有多么好,就会被他爱上。 不是她不够好,只是她没有遇上对的人。 宇文棠,从一开始,就不是她的良人。 我们慢慢悠悠的在马上安闲睡去,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踪影,洛桑马儿也不见我踪影。 有些时候,我们不得不相信缘分,不得不相信命中注定,我也不知道,自己送给她的这匹胯下的马儿,竟然是她和他红线,丝丝缠绕,无处可逃。 日光下,我带着室宜,带着背着行李的室宜,没人知道,这里也是一双眼睛,看着这个世界,那个肮脏的人。 这一年里,我第一次,接受众人的请安礼,苏公公捧着圣旨,候在一旁。 于美人来的最早,发现我牵着一个小小的人儿,眼睛一直盯着,恨不得扒开斗笠,瞧瞧到底是何方神圣,更恨不得翻翻行礼,里面藏着什么。 我牵着室宜的手,紧紧的牵着,她不敢见这么多人,没有我的力量,她会躲起来,可是她不能躲着,杀害她娘亲的凶手就会出现在殿中,我要叫她记着,好好的看着。 余碧晨,她早就不该活着。 她来的不算晚,依旧是礼数周全,除却我,她的位份最高,理所应当的坐在最右首,我感受到室宜的小手从她进来便想要挣脱我,“锦瑟,娘亲,”她低声不住的喊。 果然,她们长得好像,连室宜,都觉着那么像。 我放开她的手,“室宜,你去吧。” 众目睽睽之下,室宜扑在她的怀里,她奶声奶气的喊,小手一直拥着她,就像锦瑟死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紧紧的抱着。 “娘亲,娘亲,我是室宜。” “室宜?”她轻笑,转而看我,“室宜是谁?” “室宜,是太子爷的长公主。”我静静挥手,“苏公公,有劳了。” 圣旨徐徐展开,我领着众人跪倒在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宇文室宜,太子宇文傛之嫡长女,襁褓中流落在外,受尽苦楚,现得黄天保佑,明珠归还,不至流离,特封为锦瑟公主,愿公主得此庇佑,安乐永生。钦此!”苏公公合上圣旨,交在我手上,“太子妃如今寻回女儿,真是可喜可贺。” “谢公公。”我含笑叩首,接过圣旨。 “可都听清楚了?”我指着依旧赖在余碧晨身边的室宜,“这位,便是本宫的亲生女儿,锦瑟公主。” “可是,那日我们行......”许美人想说些什么,却被身边人拉住,“恭喜娘娘寻回公主。”齐刷刷的行礼恭贺。 “免礼。”我笑着落座,叫姑姑把室宜抱来我身边,“公主有胎里带出的顽疾,如今尚未治好,故而日后都要带着面纱见人,众位姐妹若是怕染上什么怪病的,遇着公主,便走的远些,还望不要见怪。” 果然,堂下一片唏嘘声,坐的靠前的人,都轻轻的把座往后挪,我心里发笑,真是一个个都好怕死。 我的本意是,室宜见不得生人,你们还是走的远些,免得她在这里过得难受。 “都怪崇华寺.....”小路子口不择言,被姑姑厉声喝止,“说什么呢?自己领板子去,滚出去。” 崇华寺三个字,我想,每个人,都绝对听的清楚了。 “大家也都困了乏了,各自歇去吧,本宫还要陪着公主用药。”我领着室宜离座,也不管她们要议论什么,计划什么,我可管不着。 那日行酒令,谁都知道,我还是处子之身,绝对不会,凭空有个女儿,还是个*岁,已经长成的女儿。 可是皇上这么说,你不同意,你抗议,就是违逆。 小路子的崇华寺,自然是我故意叫他说的,我就是想叫余碧晨往崇华寺查去,叫她知道,有一个和她九分相似的女人,就是这个锦瑟公主的亲娘。 我就是要她知道,骄傲如她,一直以来,只是别人的影子而已。 而且这个女人,是死在她的黑手下。 手里的朱砂丸药味浓烈,我笑着看着满屋子试衣服的室宜,问柔亦,“这些天的所有膏蟹,果子,可都是紧着春恩殿?” “是,所有上好的都是给了那边,不过其他宫里不是没有,姑姑说,做的要没有痕迹,不叫人疑心。” “那就好,明夜,送黄花汤吧!”我合上朱砂盖,“中元节了,宫人们明日可以在宫中静心湖悼念亡灵,估计东宫的宫人,是要少一半吧?” “何止?”柔亦轻笑,“今年四妃还许宫人点天灯放河灯祈福,虽然只能在御花园,可是还是有那么多宫人都凑过去了。”柔亦笑着拿出自己备好的河灯,“这是主子的,这是姑姑的,这是公主的,这个是我的。我们可要为来年许一个美好的愿望。” “你偏心,为何没有奴才的?”小路子扶着屁股跑过来,“主子,奴才牺牲这么大,为何连一个许愿的机会都不肯给?” “这个......”我不打算加入他俩的战局,偷笑道,“这个我是交代柔亦办的。” “好啊,你公报私仇,欺负我!” “你一个大男人许的什么愿?再说了,这些东西哪个不要银子?你的屁股已经花销了不少了,总之,就是没——有——你——的!” 小路子已经在摩拳擦掌,我拿着药丸,领着室宜,逃离战场。 这几天,因为柔亦和小路子的叽叽喳喳,室宜已经愿意说几句话,可是比起当年的滔滔不绝,振振有词,还是差了许多,但是总归是好一点,仅有一点,我也欢喜的了不得。 “母妃,打架!”她说。 她不会喊我娘亲,她的娘亲,唯有锦瑟,所以我叫她喊我母妃,这是宫里的称呼,反倒,叫人不起疑心。 “我们不要管他们,叫她们闹去。”牵起手中的河灯,“这个好看吗?” 她点头。 “那明天母妃带你去放河灯好不好?” 重重的点头。 “河灯里面是要许愿的,我们在许愿你娘亲下辈子,还做你的娘亲好不好?” 含着热泪,她重重点头。 “我们在这之前,先给你母妃报仇好不好?” “找谁,报仇?”她问。 “明天你就会知道。”我扶正她的身体,“我们报仇之后,你娘亲就会没有业障,就会安心转世投胎,就不会陪着你了,所以从明天开始,你就不用带着你母妃在身边了,好不好?” “投胎?去哪?” “去她的来生啊!”我笑着吻在她的额头,“以后,母妃陪着你,无论去哪,好不好。” 她没有摇头,没有点头,只是抱紧了怀中的灵牌,郑重的告诉我,“娘亲,她在这里的。”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下去,我的解释总是苍白无力,无妨,让她陪着你,也不是不可以,我笑笑,“那我们去睡觉,好不好?” 点头之后,我叫姑姑过来带她下去喝炼乳,太医的方子,据说,可以叫人心神安定一点。 室宜总是做恶梦,每个梦,都关于锦瑟,她总是会喊着娘亲醒来,有时候,是梦到血泊中的娘亲,有时候,是梦见棺椁里的娘亲,更多的时候,她的梦里,是她的娘亲,就像活着的时候一般,教她读书,识字,陪她唱歌,弾曲儿,醒来的时候,她就会一直哭,一直哭。 因为她,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如果宇文棠那天真的离开了,我也会噩梦缠身,在泪水和伤悲中过完这半生。 后来我听到过一出戏,红极一时的《牡丹亭》,杜丽娘在那片虚无中唱到,“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原来最悲伤的不是不得,而是曾经拥有却终究失去,物是人非事事休,最可怕的,是这韶光贱! 良辰美景奈何天,凭他赏心乐事谁家院! 我还是不能见到他,伏羲宫,我不能踏入半步,惠妃自那天起,再不见我,宇文棠是生是死,我都只能听问诊后太医的只言片语,我每日都兴冲冲的去,无限颓唐的回来,只是想到他,便觉得,什么都值了。 第一盏天灯飞上夜空的时候,我领着室宜,来到春恩殿,果然,门厅大开,唯有几个贴身的宫女急的团团转。 不顾阻拦步入内室,我看着躺在踏上无法动弹的她,“妹妹好闲的心,人们都在祈福,你反而睡的这样早。” “人们都去祈福了,姐姐反而有闲心来看妹妹,更是好闲的心。”她冷笑,却无力动弹。 几个小宫女上来挡住*帐,“太子妃娘娘,我家小主身体抱恙,实在是无力见客,娘娘还是请回吧。” “无妨,”我轻笑,“就是因为她病了,我才要来,妹妹今晚用了黄花汤,那东西吧,若是弄的不干净,就是一味毒药,耽搁的久了,妹妹怕是会一辈子,都躺在这儿了。” 打怀中取出朱砂丸,“这东西是朱砂,可是此刻唯有它,能解你的毒,你家主子要不要用,还看她的意思。” “你为什么要害我?”推开侍婢,她狠狠的盯着我,也盯着室宜。 “为什么?”我真是要笑死了,还需要问为什么? 屏退左右,我附在她的耳边,“因为,因为你伤了我最爱的人!” “宇文棠?”她因为激动剧烈的咳嗽起来,“竟然是他,原来不是老九?” “那又如何?”我冷笑,“不过他还是活下来了,所以我并不要弄死你。” 把丸药递给她,“我只是要你知道,弄死你,易如反掌,以后,不要给我耍什么花招!” “你会好心到救我?”她冷笑,“卢锦瑟,这个女孩的亲娘,不也是死在我的手上,你怎么会放过我?” “不然呢?”我抚过她的脸颊,“多像,你自己看看多么像?你像极了她的亲娘,她舍不得杀你,舍不得把另一个娘亲杀死了,我留你的性命,就是告诉你,以后的半生,自己赎罪去吧!” 不想看见她叫我恶心的面目,转身,我带上室宜出门,“余碧晨,来日方长。” 然后,我听见她服下丹药的声音,然后,我听到自己心脏狂奔乱跳的声音。 我有来日,室宜才会方长,你余碧晨的日子,过到今日,也就该到头了! “室宜,我们去放河灯好不好?” 灵渠两侧,都是鲜亮衣裙的宫女仆从,中元节,原该穿着鲜亮,避讳鬼神,一盏盏河灯随波飘远,那浮动的火苗,粉红的花瓣,波光逆鳞间,仿佛真的置身花海,柔亦仔细的教室宜怎样点燃,怎样划远,怎样叫它也成为者花海中的一员。 然后,是东宫跌跌撞撞跑来的宫人,“太子妃不好了,余良娣,没了。” 我看着我们两人的河灯随着流水走远,双手合十,锦瑟,你在天上一定要看着,今夜,我总算为你报仇了。 “没了就没了,你慌什么?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日子,这么晦气。”身边不知是哪一宫的妃嫔,拂袖走远。 “去回禀四妃吧。”我淡淡道,而后转回春恩殿。 黄花汤,宫里人到了秋日人人都用,可惜无人晓得,黄花的剧毒,必须要晾晒干煸后才可以去除,而今日春恩殿的黄花汤,便是最鲜嫩的花叶制成,而欲解此毒,唯有朱砂。 相生相克的两味毒药,并不会要了她的命。 只是可惜,她吃了整整一个月的鲜果和海鲜,这两样东西在腹中相遇,便是剧毒,只是每日用的不多,并不致死,而会慢慢积攒沉淀,唯一要注意的,便是绝对不能要朱砂催发。 不过依旧不会顷刻死亡,怎样,也要隔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足够你享受的了。 中元节从来都不会放花灯天灯的,而今会这样做,便是淑妃在帮我,一定要选在御花园,选在灵渠,便是因为,距离东宫,最远,宫人们不会那么快的赶回来,而我却早早的在那里备下花灯,我不在你春恩殿,谁也不能奈我何! 淑妃会为我打点好一切,余碧晨的死,只会被诊断为鸩毒,是她自己寻了死路,不关任何人的事,因为今夜,她们余家独有的鸳鸯执壶,会出现在她的内室中。 也就是在今夜,宇文傛回京,我们在春恩殿前相遇,未洗去尘土劳顿的他却只是上前抱着我,“钟灵,你不要怕,我回来了。” 我不怕,因为她,就是我杀的。 我没有说出来,而是躬身,送他进殿去。 他回来,便不需要我主持大局。 回宫的路上,我仿佛感慨万千,又仿佛,无话可说,突然就笑了,而突然的,又陷入了无尽的难过中,“我究竟是怎么了?”我问姑姑。 “太子妃,你只是长大了!” “长大?那为什么那些年没有感觉呢?”我擦去不知哪里溜出的泪水,笑道,“姑姑,其实,我没有哭。” “柔亦,小路子,你们带公主回宫去吧。”姑姑扶住我的身子,“奴婢陪您走走。” 一步一步,宫靴铿锵,我听着这咚咚的声音很来气,脱掉这碍事的靴子,我赤着脚,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太子妃,这样走路,会着凉的。” “着凉?”也许真的是吧,我现在感觉,心都凉了,哪里,都凉的很。 透心凉,心飞扬! “主子,其实长大,仿佛是*之间的事,就像您现在这样难过,长大,就是一件极其难受的事情。”姑姑扶住我,替我提上靴子,幽幽道。 “为何?为何每个人都会长大,可是为何,只有我,这样难受?” “因为太子妃您,长大的太快了。”姑姑苦笑,“就像宫里的许多人,杀伐决断,她从来不觉得难过,因为她很早的就知道,知道自己有一天是这样的,就算双手沾满鲜血,她也很早就知道,自己,是一定要踩着别人的尸体往前的。” “就像余碧晨?”我问,“是不是她,从来不觉得痛,不觉得难受?” “她也会难过吧,就像她知道自己不过是卢锦瑟的替代品的时候,还不是砸了春恩殿的许多摆设,骄傲如她,也有自己的不能接受不敢面对的,就像她今天一定会服下您的丹药,因为她担心自己一辈子躺在那里,任人窄割。”姑姑为我披上她的衣裳,“夜深了,别冻坏了。” “这些日子我看着你,真的心疼,真的后悔,后悔这些年,随你这样任性。若是我一早告诉你,几位公主王爷都是要离开的,只有你要一直在这宫里,你是太子殿下的王妃,而不是他*爱的孩子,你该担起这个后宫,而不是一架子冰糖葫芦,也许,如今的你,就好受的多了。”姑姑的吻轻轻的落在我的额发上,“傻孩子,那样的话,你一早的,就会不快乐了。” “姑姑,”我扑进她的怀里,放声大哭,“我不想的,不想和贾玥争什么,也不想碍着余碧晨的事,我也不想杀了她们,我只想离开这里,我什么都不要,我不要自己是个杀人犯,我不要!” “可是岁月催人,你还是做了,换作是谁,都会这样做。”姑姑抱着我,“以后,不要再想这些事,以后,好好对太子爷,只当回报他,好好孝敬陛下,他已经老了,他这样纵容你,只是想你还是对他无话不说,把他当你最亲近的人,好好对室宜,她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我们。” 姑姑扶住我的脸颊,“钟灵,答应我,好好过余下在宫中的小日子。好不好?” “好。”我点头,“姑姑,无论钟灵在哪里,你也一定要陪着钟灵。” “那万一有一天姑姑老了,你嫌弃我怎么办?”姑姑挤出满脸的褶子,“就像这样老的时候呢?” “那时候呀,”我皎洁一笑,“那时候钟灵就把姑姑丢在富贵窝里,随着姑姑吃喝拉撒,就像姑姑把我带大的时候一样。” “哎呀呀,原地不动吃喝拉撒?”姑姑捏着我小脸蛋,“亏你想的出来,姑姑可没有钟灵的厚脸皮。” 我和姑姑抱头大笑,“姑姑,你好傻啊!” 最后的最后,我真的有一个富贵窝,可是那里,已经没了主人。 我的力量那么微薄,抓不住我爱的人,也抓不住我恨的人,时光走的太快,我永远追不上。 我一直后知后觉,不知不觉。 那签上说,世人皆醉我独醒,一直,都是哄我的。 余碧晨的丧礼极尽哀荣,王爷的女儿,必定不能薄待,只是后来,王爷同傛哥哥在金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厮打在一处,只要他交出幕后凶手,只可惜,傛哥哥没有给这个丈人脸面,然后,余家领兵出京,发誓此生,绝不效忠宇文傛。 “何必呢,也许可以搪塞过去。”那日午膳,我数落他。 “因为我知道是谁,所以我无论如何,不会交出她。”他对上我的双眸,我心里一紧,对上他的眼睛,才发现,一趟旧京行,他瘦的很快,从前的大腹便便,已经差不多要回到他*倜傥的时候了。 也许是我看的太久,他突然问,“你在看什么?” “你瘦了。”我如实答。“也好看了许多。” “是吗?”他笑,“原来钟灵也是会担心我的身体的嘛。”搁下碗筷,他笑,“那便少吃一点,接着瘦下去,说不定我的小王妃看的上呢?” 我鄙视他,相当之鄙视,不过看他得意的出殿,我还是忍不住问他,“你不去看看室宜吗?” 回宫多日,他从来,没有关心过这个女儿。 和当年奔赴崇华寺迫不及待见她的那个父亲,判若两人。 “不必了,她有你照顾,就很好。”有那么一丝犹豫,可是最后,他还是离开。 室宜终于懂得,杀她娘亲的凶手,就是那天躺在棺椁里的,像极了她娘的那个女人,她也终于知道,她娘已经轮回,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姑姑教会她,纪念一个人的方式,不是铭记,而是自己要活得更好,她是锦瑟生命的延续,她活的好好的,就是她娘亲也活得好好的,她终于肯放下那个灵位,只是每日的晨起去上柱清香,告诉她娘亲,她今日要做什么,昨日,又学会了什么。 我第十六日等在伏羲宫前,看着宫人来来往往,出出进进,只是,依旧没有他。 我总以为下一个出现的就是他,可是每每奢望,每每失望。 等到日照斜阳,终该离去。 一样的阳光,一样的垂柳,一样的青砖宫道,可是今天,有人喊住我,“只是一个下午,你就不等了吗?” 这声音,恍如今生,恍如隔世。 含泪回首,我终于看到他,完好的出现在我眼前。 “宇文棠,你就是个坏蛋,你昏迷了整整七天,然后,杳无音信这六十一天,我在等你,我一直都在等你,可是你只是睡着,吃饱喝足睡着,还嫌弃我等的晚吗?”我流着泪,等他走到我身边。 “傻丫头,我不是,也等你好多年吗?”只一句,就消除我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安。 我盯着他的眉峰,眼睛,挺挺的鼻梁,还有总是戏虐的笑着的唇角,我要把他刻在心里,就算再有一个六十八天,十个六十八天,我也不会忘记他。 他俯下身子,轻触我的额头,“陌上花开,我已经归来。” “我们都在,真好。”我对着他笑,这一辈子,我都愿意,只对着他笑。 这一路,他一直跟在我的身后,伏羲宫到东宫的距离,就是我们爱的距离,我听着他不远不近的脚步声,一声一声,都是幸福的声音。 “我告诉你,他醒了。” “我告诉你,他终于醒了。” “我告诉你,我见到他了!” 同一句话,我在柔亦,姑姑,小路子的耳边,说了千次百次,直到他们捂着耳朵不想再听,见到我,只是一句,“我知道了,他醒了!你见到他了!” “祝你幸福。”柔亦无奈道。 “我会幸福的,会幸福的。”我抱住她,“你知道吗,今天他笑的真好看,他说,他回来了,可真温柔!” “温柔,温柔,八爷很温柔!”完全鄙夷的神色。 “喂!喂!喂!”我终于爆发,敲着桌子暴怒,“老娘给你们吃给你们喝,你们就不能听我说句话?” “主子万福金安。”柔亦装着行礼,万分无奈的说,“主子,不是奴婢们不听,是你来来去去,只有这两句,奴婢是很想听这样劲爆的故事的,是你讲故事的本事太差劲了!” “其实没什么好讲的,就是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小路子激动的浑身发抖,“不过现实版,实在太劲爆了啊!” “拖下去,一人二十大板!”小王八羔子,真是气死你老板了! 不过那又怎么样? 他真的好好好好!他真的好温柔! 我摸着额头,痴迷的感受他的体温,感受他说,“陌上花开,我已经归来!” 梦想成真的滋味,怎么这么甜? 怎么可以这么甜? “别傻了,喝了米露早点睡。”姑姑笑着为我卸掉钗环,“就算他醒了,你总该还是要睡觉的是不是?” “姑姑,你知道吗,看见他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在梦里,感觉漫天遍野,都是开的大片大片的花朵,飞着成群成群的蝴蝶,”我觉得自己形容的不那么贴切,我还没有见过哪里,有漫天遍野的花海和成群成群的蝴蝶呢,立刻改口,“姑姑,就像*守岁时候的焰火,那么那么绚丽的盛开,感觉我的世界,从黑色的,突然就变成了七彩的了。” 可是姑姑只是笑,我忙问,“姑姑,你究竟,懂不懂啊?” “我懂,我懂。”她笑着从镜中打量我,“就像现在姑姑看着钟灵眉飞色舞,也觉得,这个世界,都五彩缤纷的,都是幸福的味道。” “是,就是,”我表示赞同,“都是幸福的味道。” “那我的小钟灵,姑姑往后的幸福,就是看着钟灵一直幸福下去。”她笑着为我换上小衣,“去睡吧,明天天一亮,你就可以见到他了。” 满心欢喜,满心甜蜜,我躺在榻上,只是有个小小的身体爬进来,“母妃母妃,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吗?为什么你笑的这么开心啊?” 真的是救命稻草,我终于可以一吐为快了。 “你记得那个大哥哥吗?就是那天......”我本来想说是那天在桃林里救我们的人,可是不想叫她想起那些难过的往事,我只好改口,“就是那些天一直躺在屋子里那个人,你记得吧?” “就是这里,红红的那个人吧?”她指着胸口的位子看我,“是不是?” “是,是,是!就是他,”我激动大吼,“你觉得他怎么样?” “恩......”她沉思很久,最后却摇头,“母妃,他一直都躺着,脸白白的,根本不好看,我也根本看不着几眼。都没有小路子有意思!” 什么? 竟然跟小路子比? 竟然还是小路子赢了? 小屁孩的眼光就是有问题! 我翻个白眼,看来隔着代沟真的没法愉快聊天,“睡吧睡吧,明天起来跟着姑姑学琴去。” “母妃,那个哥哥,他会弹琴吗?”她闭上眼睛装睡了几秒,立刻问道,“他是不是什么都会啊?” 他会弹琴吗? 他会什么呢? 好像除了骂人,除了打架,除了耍些小伎俩,他什么都不会! 我翻身坐起,怎么回事,我的魔王,怎么什么都不会呢? 那我到底看上他哪里了? “难道,他什么都不会?”室宜给我一个鄙视的目光,“那母妃不如喜欢室宜好了,室宜可是会说梦话的哦!” 不应该啊! 是不是哪里出了错? 不行不行,我的男人,可不能叫一个小丫头都瞧不起的,我愤然躺倒,“小丫头懂什么,明天就给你见见他的魅力。哼!” 可是话说,他有什么魅力呢? 室宜这丫头就是存心不叫我愉快玩耍的,她透着万分了然的目光幽幽的,和姑姑的口气一样的说,“不过呢,你也是什么都不好的人啊,这世上的事啊,就是这样的,他也不好,你也不好,所以你们才需要凑在一起嘛!这就是王八看绿豆,非常对眼的事情。” “我什么也不好?” “我们是王八看绿豆?” 宇文室宜,你是在找死的吧? “我不好,是谁给你吃给你喝?我不好,我不好也是......”好吧,好像我确实没有什么丰功伟绩,无奈躺好,“宇文室宜,我今天累了,明天再跟你计较。” “是你自己哑口无言了。”她对我的回答嗤之以鼻,“年轻人,就是不靠谱。” 年轻人? 不靠谱? “姑姑,来把这小妖精抱走了!”一抬脚,直接把她踹下*榻。 我很完美,完美无瑕的完美。 他很完美,完美无缺的完美。 我们就是天生一对! 你们这些凡人根本不能理解! 带着甜甜的笑意,我暖暖的,进入梦乡,等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芙湘殿,然后就是他,等在东宫门口。 “姑姑,我们今天要出宫去玩的,你看看,这一身流仙裙,是不是太丑了点?还有哪个簪子才配啊?”我在梳妆台前急的跳脚,镜中的自己,怎么看,都丑陋无比。 可是姑姑压根不关心我,她只是教室宜今天的古诗文,只是指着我道,“这个呢,就是‘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说的呢,就是说......” 十万火急,火烧眉毛了,她只是在讲课? 还是现身说法? 我提着裙子狂奔到宫门前,迎上他开怀的笑,“今天,点胭脂了?” “恩。”我万分娇羞,真想知道,是不是很美很美,很与众不同。 “像个猴屁股!”他说。 像个猴屁股! 我大清早起来不吃不喝就在镜子前鼓捣,换了一件又一件的罗裙,在这脑袋上涂脂抹粉,一层一层的像是摊了一张大饼,就是换来你现在对我说,像个猴屁股? “不去了!”甩手回宫,“老娘不要和你玩了。” “我错了错了错了!”他低声求饶,因为在东宫门前,他万万不敢对我动手动脚,“你记得吗,我说,你就是个臭婆娘!” “是,我就是个丑婆娘,这个小崔,那个红牌,都美艳不可方物,你去找她们啊!”生气了,这回,打死也不要理你了。 “你不要走啊!”他在身后急的跳脚,“我后面还说别的了啊!你怎么忘记了!” “你一直就是个丑婆娘,吃相丑,打扮丑,怎样都丑,可是怎么办?我就是喜欢!”一字一句,一如那日。 我记得,那时候,我以为,这世间,再不会有你,再不会有我,你说的每个字,我的记在心里,十年,千年,我也不会忘记! 185通灵宝玉(继续求订阅) 偷偷拭去我扑过头的香粉,“傻丫头,这是哪一家的老婆饼?” 我想告诉他,就算是卖相不好,味道也不好,可是,是你家的啦! 一路磨磨蹭蹭,依旧是他走在我的身后,还是熟悉的距离,还是熟悉的味道,我能感知他衣袍浮起的窸窣声音,快走两步,便可以听到他加快了的,急促的呼吸声,一切,怎么会那么完美! “太子妃万安,”为首的还是那个小侍卫,我摆摆手,就要出去。却听他问道,“今儿怎么没人跟着?” “这个,”我心里一紧,一时语塞,今儿为毛没人跟着呢? 这是为什么捏? “哎呦呦,八爷,您也要出去哦!”没等我想明白,那小侍卫便去巴结身后的宇文棠去了,罢了罢了,人家小侍卫不过随口一问,想多了的反倒是我,正想迈腿出去。,却又被他问住,“太子妃,八爷,您们这是要往那边去?” “这个......”这个事先也没商量好的事,京城这样大,我哪知道是哪里? “东边有杂耍!” “西边的胭脂店!” 异口异声,可是却逗乐了小侍卫们,“主子,杂耍卖艺的,可都在西边,要买姑娘们的用物,那就得到东边。” “是吗?是吗?”我饶头讪笑,“刚出来玩,不怎么认识路哦!” “是哈,是哈,瞧瞧本王这个记性,病了一场不好了。”我们灰溜溜的,几乎是挡着脸的,大宫门出来,真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却被他唤住,“不认识路就跟着本大爷走,丢了可自己找不回来哦!” “不认识路可以慢慢记,要是脑子坏掉了,可是不能放弃治疗。”反唇相讥,可不能给他占了便宜。 “傻丫头。”他嘿嘿的笑,“那,我们究竟到哪里去呢?” “随便啊。” 和你在一起,在哪儿,都是好的。 我知道的,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的好起来,只是为了我,强撑着,姑姑不知从哪里搞来许多丹参丸,“若是发现他坚持不住,你就喂他服下一粒,然后送他回宫,久病初愈的身子,可经不起你的折腾。” 我记下,把那个小药瓶贴身的装起来,这是我留住他的唯一法子,今日是,十年之后,依旧是。 他的心脏,有一刀,是为我挨的。 我永远不会忘记。 抬头对上他愣神的笑脸,“宇文棠,你不会真的傻了吧?口水都要留出来了。” “有吗?哪有?”他揉揉鼻翼,“丫头,到底我们去哪里?” “不是有杂耍吗?我们去那边好不好?” 胸口碎大石啊!喷个小火啊!溜个小猴子什么的,最有意思了! “依你。”他轻笑,卷翘的睫毛好看的折射着艳阳,有七彩的光芒,一步之遥,我跟在他的身后,脚步轻轻,我仿佛,不曾这样温柔的,不曾这样的安心。 可是我的他却好像真的是不认路的,不知怎么的,却真的来在那条都是姑娘家东西的街道,“果然是不认路的,脑子不好,还耽搁大爷的功夫。”我笑着撇嘴,“宇文棠,不认路我又不会嘲笑你。” “女孩家家的呢,打打杀杀吆五喝六的,总是不好的,”他俯下身子看我,“要不要我送你簪子啊?” 簪子? “青丝渐绾玉搔头,簪就三千繁华梦。”他笑着,便要带我到最近的宝石铺子里,“也只有你这满头的青丝,还值得本王打理一二了。” “什么嘛?人家那里都很好的好不好。”我大为光火,他不这样损我就有那么难受吗? “姑娘,姑娘,让一让。”一顶小轿经过。 人潮涌动,熙熙攘攘,很快的,我们之间的距离,不知是一步之遥,川流的人潮里,我们被经过的马车生生隔开,我再也寻不到他。 那青碧的山竹儒袍,那俊秀的眉眼,只是一眨眼,就再也寻不着。 “宇文棠,宇文棠,你在哪里?” “宇文棠!” “宇文棠!你在哪里?” 我已经经不起离开和失去,一分,一秒,也不可以。 心慌,心痛,甚至,没了希冀,没了力气。 失望回头,却撞在一个结实宽厚的胸膛里。 “以后呢,找不到我,就站在原地,不要离开。”牵起我的手,温热,滚烫,灼热,那温度,一直燃烧在我心里,心跳,就这样,不自觉的停了。 “我永远,都会回来找你。” 这是他少有的郑重,他把最真的自己,最赤诚的承诺,都给我。 我们也许都曾经在爱里迷失,错落,可是永远,不要相信他的诺言,都要相信,他给的,就在最好的,就是最真的。 我们只需要,停在原地,等他来寻。 在他掌心的牵引下,我们一步一步,走下去。 一处牌楼下,围观啧啧者众多,我笑着看他,“难得出来一次,看看热闹也好。” “依你。”他笑,皆是*溺。 “大哥大哥,这里面是什么啊?为什么围了这么多人?”我拉住近前的一位小哥问道。 “谁知道呢?不过这家珠宝店装潢了许久,今儿首次开业,一定是好事了。”他笑答,不过立刻又回头看热闹去了。 我扒拉开身边众人,拉着宇文棠,挤进人群,“既然要看,就看的全面点啊!” 他含笑点头,很努力的,在我前面撑出一点空暇,不叫人挤在我身上,我心里偷笑,正高兴着,听到台上锣声大振,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出来作揖道,“各位父老,各位乡亲,在下玉符轩,所营玉凤楼,今日首次开业,在此设下擂台,寻天下有*,若是谁过了这文、武、诗、书、情五道关口,各位往这儿看,”他说着,指着大书“玉凤楼”的楼牌笑道,“那上方悬着的通灵玉佩,便送与各位。” 通灵玉佩?我看着那个四四方方的小白玉愣神,有什么通灵处呢? 不知是谁问,“老板,既然通灵,有什么通灵之处?” “这位小哥问的好!”那老板拂须大笑道,“若有人熬到最后的情关,便可知道这其中的奥妙,而我玉家,世世代代经营玉石珠宝,还是极少见到能带走这通灵玉的有*。” 言吧归座,台下一片啧啧称奇声,有一个看着像是管事的仆从出来道,“若有人应试,便可直接上台来。” 熙熙攘攘,却无人应试。 “我们去。”我抬头问他,“也许真的可以拿到那块玉呢。” “想什么呢?”他敲我的脑袋,“这样的白玉宫里怕是有百十千块,你还真的相信,会有什么通灵的能力啊?” “可是万一有呢?”我嘟嘴不服,“我想试试啊!” 他无奈摇头,正举棋不定间,那边已经有人上台道一声,“我来!” 那男子并不高大,却眉清目秀,清风道骨,衣着干净整洁,像是一个读书人,身边跟着的女子却觉着五大三粗,怎么看都不能跟他相配,就连上台,也战战兢兢,一点儿也不大气。 我呆呆的看着,等着看到底要应试些什么东西。 “公子与这位姑娘是?”那老板蹙眉,估计和我的想法一样,才有此一问。 那男子回头对我们台下作揖道,“小生扬州秀才徐意扬,身边这位,便是小生贱内玉娘,这些年我在扬州攻读诗书,全靠着玉娘照顾高堂父母,操持家门,而今小生进京应试,携玉娘同行,无论荣华,无论寒暑,绝不留她一人。”他说的动情,她听着,也一定很暖心,只是她依旧不肯抬头,但是,有他在,也安定了不少吧! 而且,他们的手一直紧牵着,从未放开。 “有这样的人做楚国栋梁,一定是忠臣良将。”我笑着看宇文棠,“要是我也邋遢,什么也不懂,也这样配不上你,你也要像他一样,不能嫌弃我。” “说的好像你现在比人家好多少一样!”他直接把我转个身,“看看,圆圆滚滚,膀大腰粗,哪家大家闺秀是这个身材?再看看你这个妆,不知是哪里来的小野猫。”他啧啧嘴,“你比人家好在哪里啦?” 正要发作,他傻笑着补上下一句,“可是我怎么就这么喜欢呢?” 死鬼! “夫人这般隐忍,公子这样长情,也是叫人生畏,”那老板起身拱手道,“愿公子如愿金榜题名,荣登大宝。” “谢老板。”徐公子回礼道,“那小生可以开始了吗?” “请!”老板拱手,来至早备好的书案前,“第一试,文题,今秋桔花开的最好,公子便以‘菊’为题,无论诗词歌赋,只求一首。” 徐公子不过略一沉思,便埋头奋笔疾书。 “千里江河为路引,三秋殿里把盏欢。 碾冰为土玉做盆,无畏寒霜笑迎风。 采菊东篱已作古,黄花堆积怎兼雨? 颂古博今丝丝扣,榜上题名年年话。 不等落笔,便听到那老板抚掌大笑,“果然好文采。看来今秋三甲非君莫属。” 徐公子含笑落笔,只道,“献丑了。” “写的很好吗?”我问宇文棠。 “字字句句都扣着今秋殿试和桔花宴饮,蔑视陶渊明一代大家,连李清照的才学也不放在眼里,字字句句都透着自信,以他的才学,定能留在京师。”宇文棠笑,“你是不是一眨眼,就佩服的了不得?” “那当然,这么快的时间里便作诗,引经据典,应时应景,真的是好厉害。” 他撇嘴不屑,“我比他厉害的多。” 我只当没听见,你厉害怎么不上去? 哼! “这一试便是过了,二试,便是武试,也不怎样费力,只消用这把木剑,击碎眼前的木桩就好。”老板挥手,立刻用人送上一柄光秃秃的木剑来,那木桩少说也有我的小腰粗细,一把木剑,怎么击的碎? “这老板造的噱头好看的很呐。”宇文棠轻笑,“丫头你看,那木桩分明就是轻木,产自闽南,那边的人都用来坐浮木的,极其轻软,我年幼的时候,就是一天一天在演兵场打这木头,好打的很,一块一块的,都打严实了。” “就算是木头轻软,那光秃秃的木剑也不能击碎啊!” “这你就不懂了,只要用尽全力爆发,只需一击,那木头定能被劈开。”他骄傲的卖弄,“看看,我是不是很有才!” 眉毛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那你不上去,有个屁用! 我接着看台上,徐公子握着木剑,左瞧瞧,右探探,对着手里的木剑一个劲的叹气,始终是没有劈下去。 这时候玉娘却发话了,“相公,我在家里砍柴挑水做惯了,我来吧!” 终于抬头的她若没有这些不符年龄的苍老,也该是青春靓丽的吧,怎样看,也不算丑陋。 徐公子无奈,只好递过剑去,玉娘在木头前站定,深吸口气,闭上眼,大吼一声,迎头劈下。 果然,轻轻柔柔的,那块木头四分五裂。 徐公子紧锁的眉头,顿时喜笑颜开。 “玉娘,你真厉害,真的劈开啦!”两人喜极相拥,台下的我们,也眉飞色舞。 “哎呀,真厉害,真厉害!” “真是有*啊!这人一定有官当,这女人以后也有福气了!” “是啊,是啊!也真的是熬出头了。” 议论声不绝,我偷偷着挤挤他,“你说,他们能赢的那块宝玉吗?” 他可顾不得搭理我,忙着看最后最为玄妙的情关,而那块挂在牌匾通灵宝玉,也终于取下,承在众人眼前,那老板道,“是不是天生*,这宝玉只有明鉴,只需你们二人各取鲜血,从这一左一右两个纹路滴下,若这鲜血交融渗入玉石,那么便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血乳交融,便是天造地设的有*。” 一片哗然! “血融于玉?老板,你是欺负咱们看不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奇事?” “就是,怎么可能?” “那要真的融进去了,可不就是妖物?” 一声大过一声,一浪大过一浪! 宇文棠看着人潮涌动,就要带着我离开这是非之地,我怎么愿意走呢? 通不通灵先不说,我就想看这老板如何收场! “大家稍安勿躁!大家骚安勿躁!”那几个仆从也不得不出来压场子,高声吼道,“玉凤楼开店至今,是真的有人滴血溶于玉石的!” “有人?什么人?在哪儿?” “就是,带出来瞧瞧!” “口说无凭!怎么能信!” 还是各种纷杂,原来开个店都可以激起民愤的,怪不得我做点什么坏事传到朝堂,马上傛哥哥就要收到一大堆的折子了! “各位骚安勿躁!”那老板大手一挥,“是与不是,还请徐公子和徐夫人试过,再做定论!” “就是就是,等着人家夫妻试过再说!”我大吼一声,我还没有看滴血呢,你们谁也别闹。 “这位姑娘说的没错,试过才知。”老板亲自托着宝玉,等着他们滴血上来。 一左一右,徐公子和夫人各自刺穿指尖,滴一滴血在上边,那老板举起宝玉,要我们验看,血迹在纹路里回旋流动,眼瞧着,就要融为一体了,我的手因为这点紧张刺激不由的攥在一起,把他的手指头,都要握断了。 “疼!” “疼也忍着!” 紧要关头,不许掉链子! 可是等了很久,很久,那血都要结痂了,也没见什么溶于玉石,徐公子夫妻这样的恩爱不离都算不得有*,一定是骗人的! “走吧!”宇文棠揉着手指看我,“看到结果了,心安了吧!江湖骗术,屡见不鲜!” 一片唏嘘,别说老板,徐公子和玉娘脸色也阴着,真是没法收场了! “徐公子,实在不巧,这通灵宝玉不认,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老板赔笑,“去取一对玉佩来,送与徐公子同夫人,权当相交之谊。” “不必。”徐公子摆手,“君子爱财取之以道,不该得的,小生绝不多贪。”牵着玉娘的手,就要离去。 “拿他的!骗子的东西为何不要!” “还弄什么文武情比试,本来就是假的。” 顷刻间,人群散去大半,那老板也实在无奈,可是,依旧镇定道,“这通灵宝玉是玉家先祖得来,一块璞玉雕琢为十六块玉佩,而这百年来,也唯有四人之血可以溶于玉石,而这四人,有一对已经作古,恩爱白头,寿终正寝,而另一对,如今尚在蓬莱久居,我玉某人打拼多年,绝不做这些鸡鸣狗盗之事,若是各位有异议,那自今日起,这通灵宝玉便放于店内,哪一日有人可血溶于石,便由他拿去,也好叫大家做个见证!” 大义凛然,全不像个骗子。 再说,哪有骗子可以做这样大的生意? “我来!”我举手示意,“老板,我来试一试这宝玉可好?” 那人看我的时候,眼光一亮,只一瞬,便宽和笑道,“这位姑娘愿意一试,自然是好的,可是这玉,是要有*两人验证.....”他疑惑看我,我疑惑回头,该死的宇文棠,怎么这个节骨眼上不见了,他什么时候,放开了我的手? 187暗中的诡计(继续求订阅) 再看我的手上,猛的心惊,为何,会血迹斑斑? 他的伤口还未好全,而方才却因为我激动大力撕扯,牵动了他的伤口,我怎么这样糊涂! “姑娘手上的血迹,相比就是有*的鲜血吧?”那老板笑着擦拭干净宝玉,不由分说搁在我手上,将残血至左边滴入。 递上银针,“姑娘天资异禀,鲜血能溶于玉石也不一定。” 我不要什么玉石,我只想找到宇文棠,为何,我明明记得他在我身侧的,为什么,突然便不见了?人群熙攘,层层叠叠,一处一处搜寻,为何唯不见他的影子? “以后呢,找不到我,就站在原地,不要离开。”他这样说过。 所以我不要离开,等他回来就好。 点破指尖,看着血滴从右侧滑开,等着动静。 其实我要一试,只是自己的好奇心作祟,并不就那样当真,可是只一瞬的功夫,那血纹便顺着宝玉的同心纹案,一点一点的,往左边而去,转眼间,便血乳交融,也就是这这一刻,那宝玉,泛起红光,在众人的惊叹声中,那血液一点一点的溶下去,丝丝缕缕的红纹沉如玉中,游动开来。 “怎么会?”难道我同他,真的是这世上绝少的真心真意的有*? “真的可以溶于玉石?” “真的是块通灵宝玉!真是太神了。” 一片惊叹声中,那老板终于释然,作揖笑道,“姑娘好福气。” “谢店主。”我笑着,就要将流动着血纹的宝玉拿走,却被他拦下,“姑娘莫急,这宝玉的另一样玄机,便是可以预知祸福,男女各带其中半壁,若是哪一日,这红纹发黑,不再流动,便是此人......”他不再说下去,我却已然懂得,“我们都是平安喜乐不会出事的人啦!” 摆摆手,“劈开吧,我们各带半块。” 这块宝玉,红纹一直流动,从未,在我有生之年,从未有异,也就是因为它一直鲜艳如初,才会给他勇气,等待八年,也给我囚禁深宫时,唯一的信仰。 我仔细的把左壁半块挂在我的衣襟,跳下高台,在惊叹声中等着他回来,可是人群退尽,连那高台也拆掉,玉凤楼开业人来人往了许久,我也不曾见到他。 “姐姐,要吃冰糖葫芦吗?”黄发垂髫的幼童,站在我的身前,费力的举起冰糖葫芦,“姐姐,有位大哥哥,叫我把她给你的。” 大哥哥?是他! 我摘了一个小小的珠花送她,“小妹妹,谢谢你哦,这个东西呢,是姐姐的谢礼,你要拿回家交给爹娘哦。” 小孩欢笑着跑远,我拿着那串冰糖葫芦打量,费这么大劲,就只是要我吃根冰糖葫芦? 可是左看右看,也没什么玄机,也许只是叫我边吃边等呢? 咬下一颗,谁也挡不住天的酸甜*,可是就是此时,我发现,那冰糖葫芦的杆上,小小的刻着一个字,“速”。 速?什么意思? 咬掉山楂果儿,终于看全。 “速回东宫,御书房见。” 我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岔子,折断竹签,我立刻回宫。 一路上,仿佛并没有什么动静,可是心里,总觉得毛毛的,而回头,也每每有人一闪而过,我们被人跟踪了。 太子妃在京城与人相约,而那人,却不是太子爷,会造成多大的动静,我不敢想下去,况且,我还大张旗鼓的在玉凤楼前溶血与玉,有*,那有*的身份,也不知会叫多少人生疑。 而此时,却有辆马车,稳稳的停在我身前。 “钟灵,玩欢了吧?”车帘掀起,却是宇文傛。 “傛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一壁说,一壁,却把那块玉石,藏进怀里去。 “你一个人出来,我不放心,来接你回宫。”他出在车架上笑着伸手,“上来吧。” “傛哥哥真好。” 我欢喜的跳上车架,一路炫耀自己见识了多少东西,只是绝口不提宇文棠,也绝口不提那块玉的事情。 “我们钟灵真是长大了,自己出来晃晃悠悠的,也终于逛遍了大半个京城了呢。”他笑,可是眼神里,却仿佛别有深意。 我心里慌慌的,不敢再说下去,姑姑总是说我口不择言,说多错多,还是闭嘴为上。 “饿了吧?”他笑,“你还没有尝过京城的美食吧?” 轻叩车架,“小笃,往翡翠楼。” “翡翠楼?不该是卖首饰的地方吗?” “京城的第一食府,珍馐美食,可绝对不逊于咱们宫里。”他没有说下文,翡翠楼,专供着达官贵人和皇族子弟,他就是故意要带我过去,京城皆知太子殿下,天下人皆知太子妃的眉心龙纹,他就是要把这刚刚谋划的非议流言,胎死腹中。 翡翠楼久负盛名,不想不过是一间不大不小的阁楼,只是进的门来,便是别有洞天,入门便是清溪小桥,左右,皆是三两落座的公子哥,锦衣华服,玉带纶巾,谈笑风声,不过见着我们。即刻起身相迎,宇文傛摆手,“都坐,日日都要见上一面,不必拘礼。” 可是那些人的目光,要是我没有看错,好像无一不是落在我身上的吧? “您来了,楼上雅间请。”小二迎上来,我们顺着石阶而上,二楼金顶石壁,帷幔低垂,珠帘细密,便是只在甬道,也绝瞧不见内里的模样,更听不清人声,看不见人的模样了,我以为是要在此落座,却不想宇文傛在我身前,往三楼去了。 “翡翠楼入门见的,不过是官宦子弟,这二层,是留给王侯亲眷的,而皇子王侯,皆在三楼雅室。” 小笃见我不解,忙着解释,原来就是在酒楼吃顿便饭,也有这么多讲究,我撇嘴,这些权利中心的人,什么划分也想的出来。 而令我不解的是,顶楼的格局,完全是茅屋瓦舍,青泥墙面,便连一桌一椅,也都是粗面烂造,别说没有富力堂皇,雕梁画栋,便连宫女太监用的东西,也比不上。 “怎么会是这样?不是应该更加华美吗?为何是这般?”我诧异道。 “太子妃有所不知,这翡翠楼,是陛下初登大宝时亲自摆架过的地方,这顶楼的布置,也是陛下的意思,越是位高权重,越是要知道这悲苦民情,所以这布置已经四十载,没有变过。”小笃解释,宇文傛已经落座等我,“坐吧,也尝尝这里的东西做的好不好。” “那这里的东西,也是一般农舍的粗茶淡饭吗?”我问。 “那倒不至于,皇子们一日日的锦衣玉食,怎么吃的下去?菜蔬之类,必然是最好的。”小笃笑着下去布置膳食,独余我,同宇文傛对坐。 入宫这么多年,好像我们,从来没有这样独处过吧,也许是心里有鬼,我始终,不敢正眼看他。 “怎么了?看你仿佛无精打采?”他为我添上茶水,“有什么事情,不能和你夫君说的?” 夫君?你什么时候是我的夫君了? “没什么,”我装傻,“只是想到父皇的布置,真的很有深意。” “钟灵能体会父皇的苦心,可是比我这个太子,都觉悟的多。”他抿一口茶水,“钟灵,以后,你常陪我出来坐坐吧。” 清香飘渺,那翠色的茶汤里三三两两的茶叶飘荡,我的心,也同那茶叶一样,没了主见,难过的要死,第一次,有了负罪的感觉。 我不是他的妻子,可是他却那样的信我,这些日子,也愈发的依赖我,而他压根不知,我的心里,从来没有他,而此刻,已经有了别人,而我甚至,每天都想着怎么样逃离他。 我不回答,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不想欺骗我自己,更不能欺骗他。 “怎么?不愿意吗?”他苦笑,那一刻的神情,无比的落寞,就仿佛,天地万物,皆不是为他,“我还不是皇帝,就已经是寡人了,父皇再不济,也曾有若妃相恋,也曾有母后一生一世都为他,而我,却什么都没有。” “你不要这样说,你有锦瑟,她一直,都只有你一人,一心,也只为你。”甚至只是因为我是你登上皇位的保障,便舍命,也要救下我,她一心,也只有你。 “锦瑟?”他喃喃道,良久,“可惜,我负了她。” “不,你还一直惦记着她,你只是没有找到她,你们只是在思念里不得不分开,只是不能在一起而已,生死,她有你,已经足够了。” “不!压根不是这样!我的心里,不该的!肮脏的!装上了别人!我差一点,把她都忘了!”拍桌怒吼,不知是对我撒气,还是气他自己。 装上了别人?是谁? 是谁都好,锦瑟已经过去,他也该有他新的生活,东宫接二连三的变故,他的身边,真的已经没有可以倾吐依靠的人。 “没关系,都没关系,你活的开心,就很好。”我扶住他肩膀,“傛哥哥,钟灵会陪着你的,虽然我除了吃吃喝喝,没什么别的功能。” 我不知道,其实他要的,只是我陪着他,就算我一无是处,就算我,一无用处。 这一餐,也实实在在,叫我开了眼,千层油糕颜色一如白荷,干净透亮,这样薄的糕点,竟然层层糖油相间,软绵细嫩甜美适口,而宫里的小笼包都是三丁,这里的包子竟然是五种馅料,吹弹可破,咬一口下去,那汤汁便溢了满口,真是甘香可口,“怪不得是可以侍候皇族,这手艺真不是盖的。” “不过是皮毛,你尝尝这个。”他说着把眼前的翡翠烧麦推到我眼前,“这才是招牌,你尝尝。” 荷叶边上点缀蟹黄蕊,那青菜陷透出碧绿的色泽,真的一如翡翠,都叫我不忍下口了。 “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还特意给你备了一样好吃食呢。”小笃击掌,便送进来一个青黄瓦罐,冒着热腾腾的香气,放在我眼前,“请用。” “什么好东西啊!这么神秘。”我揭开罐子就往里面瞧,好一只香喷喷的猪手! “别看只是一只猪手,却要用烛火在瓦罐下均匀点燃,再佐之沉香木屑,而这罐里,却有阿胶,雪莲等滋补药材,炖出的猪手,才入味均匀,香滑软烂,入口留香。”小笃解释道,宇文傛也笑,“你尝尝,可合口?” “一只猪手用烛火炖出来,还加了什么雪莲什么沉香,要是不好吃,可怎么的得了?”我举起银箸插进去,自己装在碟子里,“我还是喜欢我的水晶肘子,这么奢华的东西,估计我的小肠胃都不敢消化。” 虽然好吃,虽然很爱,虽然我也一直过得奢侈,可是这样的方式,我真心不敢苟同。 “不喜欢以后就不要了,”宇文傛命小笃,“那道熊掌,也不要上来了。” “可是太子殿下,”小笃面露难色,“这熊掌,可是你最爱的吃食了。” “听不懂本宫的话吗?”宇文傛面露不悦,“多做些小炒就好。” 我默默吃饭,然后默默随他回宫。 “累了一日,好好歇着。”东宫门前,他扶我下车,嘱咐我,“哪儿也不要去了。” 好像,他知道,我打算要去哪里。 “我知道了。”默默点头,也补上一句,“你也早点歇着。” 室宜不知在哪儿玩,猛地扑在我怀里,“母妃,你回来了呀。那个......” 我一听就知道不妙,立刻捂上她的嘴巴,“母妃回来了,室宜有没有想母妃?”一个劲的眨巴眼睛,小东西,别说秃噜嘴! “那个,室宜明天也想出去玩。”她改口很快。 “等室宜长大了,就可以出去了哦。”我摸着她的小脑袋瓜,“来,见过父王。” 宇文傛的目光躲在远处,并不看她,而室宜,只是藏在我的身后,怯怯道,“父王安好。” 我不晓得他们父女两的纠葛,领了室宜回宫,换过衣裳,我还要去见他。 他的伤有没有大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现下是否安全,我都惦记着,忐忑着。 “玩的好吗?”姑姑为我换下衣裳,“怎么是太子殿下送你回来?八爷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不见了,而且叫一个小女孩给我传了消息叫我回宫,我也是在那条街上,遇上了傛哥哥接我的马车,所以就是他送我回来了。” “太子殿下怎么会出现在您所在的街道?你见到他之前,可有什么别的动静?”姑姑疑惑。 “应该是没什么别的动静,只是好像,有人跟踪一样,我每次回头,好像都有影子左右闪躲,我也捉摸不定。”我掏出新得的宝玉,那红纹依旧流动,“姑姑,今天,我还得了个宝贝呢,等一会儿我回来,仔细讲给你听。” “主子还要出去?”柔亦纳罕,“都要黄昏了,往哪儿去?” “御书房,他约我在那里相见的。” “不要去了。”姑姑为我卸掉朱钗,“既然可能有人跟踪,就绝对不会是一般人,你也不是躲在人堆里就看不出来的主,敌暗我明,有些事情,都暂时隔下。” “可是我都不知道他是否安好。”我不悦道,“再厉害的人,也不能追到宫里来啊!” “除了宫里的人,怎么会有人想要跟踪?”姑姑说道,“一会儿让小路子去看看究竟,你,绝对不能再出去。” 好像有些道理,刚才宇文傛也说,再也不要出去。 “小路子,你一定要亲自见到他,一定得是他,其他人都不能算。”望着小路子出宫得身影,我真是后悔自己长了这么明显的胎记,要不然,我一早就跑过去了,还怕什么闲言碎语。 好在,他回来了,也只是些小伤,细枝末节,他也没有告诉小路子,他也只是想看看我,有没有事而已。 这一次出行,很快的,便掀起轩然大波。 因为那块传说的通灵宝玉,老板也不是傻子,他都说我天资异禀,怎么会看不出我脑袋上的龙纹,好在,宇文棠并没有露面,而那日,和我出双入对的,是太子殿下,京城传言,太子爷与太子妃便是天生一对,世间绝无仅有的有*。 不敢想,若那日他真的陪我上台,或是宇文傛没有出宫见我,这些议论,又会怎样讲。 而在东宫的我,也已经有多日,没有见到他。 “陛下要他大难不死,往国寺还愿,不过几天的时间,你焦急也没用。”柔亦更小路子在打点冬日的皮衣,“以前不觉得,今日拿出来看,这一件件,都是九爷狩猎打来的,不管什么银狐披风还是兔毛围脖,过几天又要围猎,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再来几件。” 骄阳如旧,她是否记得这流水的时日呢? 又要围猎了,又是一年的冬日了。 犹记得,去岁的腊八那日,是阿泰和浅浅的大婚礼,我还吃着浅浅从庐陵王府带来的年糕,而今年,巴山苦水凄凉的地,已经不能团圆。 一如白驹过隙,时光为何,总是这样匆匆? 188秋后围猎 桔花残酒,父皇不知哪里来的兴致,阖宫摆宴露华台,我跟着宇文傛坐在四妃之下,而他,隔着重重宫人,陪在惠妃身边。 “皇嫂安好。”见我来,他第一个相迎。 “你回来了,”宇文傛接话,却把我挡在身后,“身子可好全了?” “谢皇兄关心,已然好全。”不知为何,言语间,有说不尽的疏离。 “那也要少喝点酒,伤身的。”我嘱咐他,却迎上宇文傛的目光,没有不悦,却也并不欢喜。 陪坐是很无聊的,可是父皇的兴致实在太好,酒至半酣,终于步入正题。 “今年大事不少,然围猎一事,也该打算起来了。” “一早就备好了,只等着父皇的意思,随时都可以启程。”宇文烃起身回话。 “节俭为上。”父皇叮嘱。 “臣妾自然知道,也是再三嘱咐烃儿的。”淑妃笑着,“皇上,请满饮此杯。” 满口饮下,父皇不无感慨,“从前骑射,是老九最好,而今不在,却叫朕很是想念。” 想念?那就叫他回来啊! 可是堂下,无人说这样的话。 “父皇,儿臣今年苦学骑射功夫,也定能博得好彩头。”十三弟起来回话,他是最小的皇子,父皇自然眉开眼笑,“恸儿有这样的好本事,那父皇等着看。” “那便定了吧,三日后动身,等围猎回来,也该是初雪的日子了。”父皇看着宇文傛,“太子,监国事宜,还是你来做。” “儿臣领旨。”正襟危坐,宇文傛应下。 每年的围猎,其实都和我们没多大关系,因为太子总是要监国,所以我,也永远见识不了围猎多么辉宏和潇洒,那一箭出去究竟有多大的威力,可以猎到那么多好东西,我也没那福气知道。 不过栀浅,可是年年都去,庐陵王箭法超群,她这个女儿虽然柔弱,可是也是学了不少东西,回来的时候,可以跟我滔滔不绝的讲上半日,想到浅浅,我心里,总是欣喜和欢愉,之后,便是寂寥和孤独。 “太子爷,皇叔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贤侄可以应下。”庐陵王举杯来在座前,宇文傛跟我立刻起身相迎。 “皇叔请讲。” “从前年年围猎,都有浅儿陪着本王,一路叽叽喳喳热热闹闹,而今她不在了,皇叔想着,今年围猎,带着太子妃去,她和浅儿一直交好,本王看着她,便同浅儿陪着一般。”庐陵王不会拐弯抹角,他说话,有什么,就是什么,也丝毫不顾及,栀浅离京,可是父皇的旨意,这样说,仿佛是父皇的过错。 听到这样的话,我当然是欢喜的了不得,可以出宫游玩就够叫我开心,何况说是去围猎,还可以和他在一起,多么令人激动的事情。 宇文傛还没有回话,我的内心已经点头如捣蒜了,神啊,一定要带我出去啊! 也许是父皇觉得有些对不住自己这个弟弟,没等宇文傛应下,便道,“傛儿啊,你监国有许多大事要忙,钟灵反正也是闲着,叫你皇叔带着出去散散心也好,父皇也挺想她陪在父皇身边的。” “是啊是啊,钟灵也想陪着父皇,皇叔还答应要教习我骑射的本事呢。”我立刻见风使舵,悄声道,“傛哥哥,你就叫我去吧。求你。” 他无奈,只好点头,躬身道,“有劳皇叔。” “谢父皇,谢皇叔。”我心里已经近乎癫狂了,广阔的草原森林啊,我来了! “有这样开心吗?”落座,他问我。“方才都看到你的后槽牙了。” “那当然了,我的沐颜马跑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崇华寺了,一天一天锁在这宫里,一点意思也没有,这回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我激动的张牙舞爪,“傛哥哥,你有什么喜欢的,包在钟灵身上,也给你猎几只回来。” “此去险恶,好好照顾自己,跟在皇叔身边,莫要多走一步。”他叮嘱。 “知道,知道。”可是我有宇文棠,干嘛跟在王爷跟前啊? 我们好容易又能在一起了呢。 偷偷看他,四目相对,也是一样的偷笑中,果然,比我都激动,比我都欢喜。 只是身边惠妃的脸,黑的好像小厨房的锅底。 哼,你不喜欢我,你儿子可是爱的死去活来,你守在宫里,管的着吗? “主子主子,奴婢也想跟着去,好不好?”柔亦斟酒的时候偷偷打探,怕别人抢占先机。 别人嘛,她不说我也懂。 “可是你不会骑马啊?”我无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我领着她,可不是加了个拖油瓶。 “奴才会,奴才会的。”小路子一脸献媚,一壁得意,“主子,奴才陪您出去,别说才狼虎豹,就是妖魔鬼怪,奴才也一定拼死守着主子。” “得意什么?”柔亦忿忿,执壶瞪他,“总有一天我也学会了,轮不着你。” “还是小笃陪你去吧,他会些武功,办事妥帖,有他陪你,我放心。”宇文傛搁下酒盏,平静道。 可是却不容我质疑辩驳。 “哼,叫你得意。”柔亦偷笑。 “是,太子殿下。”小路子默默退回去。 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不过小笃人是很好啦,他陪着,我也没那么抗拒。 “八弟,听说文璃也是骑射俱佳的人,也叫她去吧,大婚是要推迟,可不能失了感情。”宇文傛几杯酒水下肚,考虑的,也仿佛面面俱佳。 这一句,几乎是叫宇文棠哑口无言。 “也对,女帝师骑射的风采,朕还没见识过。”父皇表示赞同,“果然傛儿这个当大哥的,越发要为弟弟们考虑周全。” “兄友弟恭,儿臣知道。”宇文傛笑答。又转向宇文棠,“怎么?八弟反而不愿意?” “文璃的性子放浪不羁,最无拘无束的,臣弟身子好全以后,她便出去游山玩水了,现下人在哪儿,臣弟都不清楚。” “老八竟然连一个女人也无法管束?”皇五子宇文坍搂着身边*,一脸不屑,“果然你们就是太好糊弄,才由得她们乱来,莫说是个女帝师,便是驯兽师,进了宇文家的门,也该服服帖帖的。” “五哥这话就错了,”六弟宇文誊笑对,“八哥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估摸着,也唯有这女儿家的温柔乡,叫他难以应对了吧。” 宇文棠只是傻笑着,由他们取笑,小眼神却一个劲的往我这边瞟,他自然是怕我生气吧,不过我知道文璃,也知道他,虽然听着不那么顺耳,可是还不至于要生他的气。 “这点老八要同大哥学着,”不怕事的竟然来招惹我们这一对,“太子妃可是大哥看着长大的,记着小时候,也唯有太子妃能叫大哥哑口无言,唯命是从了吧?” 众人哄笑,宇文傛的脸色,终于也有所缓和,开怀道,“所以才有福气享受这样古灵精怪的王妃。” 他是在炫耀,分明,就是在炫耀,而宇文棠本来就尴尬的眼神,瞬间失了色彩。 可是我不能拒绝他伸过来的手掌,也不能驳回他的谎言,因为我是他的妻子,相伴十四年的妻子,有名无实,但还是妻子。 “老八老实,你们兄弟也莫要取笑他。”父皇眉梢皆是满足,三世同堂,其乐融融,他老了,所求的,愈发少了,也愈发,容易满足。 出发之日是三日后,女儿家的衣裙披帛,哪里是可以上马围猎的?而仅有的几身戎装,许是我又长大了些,怎样也穿不进了。 “让尚宫局赶几套出来,总还是来的及。”姑姑一件件拿给我打量后也终于放弃,“披风大氅多带几件,山里,总是冷的。” 我只是觉得天气闷热,便将发丝皆梳洗在脑后以玉冠束好,闲躺着看他们忙乱,“少带些东西吧,只有一个小笃陪着,怎样也不好收拾。” “小笃?为何是他?”姑姑诧异,“不该是柔亦同小路子陪着吗?” “傛哥哥说小笃有些功夫,可以照顾我,所以便不需他们陪着了,反正只有半月,我跟着王爷王妃,也没什么事情。” 姑姑一言不发,思索良久,“小笃此人跟着太子殿下多年,绝对不可信,此行,你必须多加防范。” “他是傛哥哥的人,也不坏,有什么防范的?”我不解。 “宇文棠!”姑姑冷冷道,“你此行,一定要离他远远的。” “我知道。” 说实话,傛哥哥似乎,对宇文棠不似从前那样亲热。 我只期望,他什么也不知道。 想出去走走,而经过梳妆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这身打扮,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姑姑,要尚宫局,这么办。” 手里揣着那块宝玉,我往流离园里来。 今夜闷热的很,月色透过层层薄云打下来,不那么透亮,有了愈多压抑的感觉。 他在那里等着我,却没那么欢喜,没那么开心, “丫头,你来了。”他点一盏孤灯,坐着看我,“是那块玉吗?” 触手温凉,里面隐隐血纹流动,我递给他,“你知道吗,如果有一天,我们有一个人不在了,这半块玉璧的血纹,就会变成黑色,你说是不是很神奇?” “我们的血纹可以渗下去,就已经很神奇了。”他看我,“有我在,这半块玉璧,永远都不会变黑。” “我也是。”我把它贴身藏好,“以后这块玉璧,我会一直贴身带着,就像你陪着我一样。” “我不要,”他有些生气,“我要你在我身边,什么金,什么玉,都不能代替,我要一个活生生的你。” 我笑他的幼稚,“我总是会回宫的吧?我总是要呆在芙湘殿的吧?怎么可能什么时候都和你在一起。” “不,我不想你回东宫,不想你坐在大哥的身边,不想他对你笑,不想他炫耀,总有一天,你会跟我永远在一起。”果然他还是生气,生气他自己的无能为力。 “宇文棠,你愿意为了我,离开皇族,不要你皇子的身份,在山野,隐姓埋名一辈子吗?”月光朦胧,我淡淡问他。 我总会离开的,离开跟宇文家所有的一切,而他,是他的弟弟,我总是不能站在一个王爷的身边,永远不能。 “你以为,从打算奋不顾身的那天起,我还会贪恋这皇城里的一切吗?”紧紧拥住我,“傻丫头,我们唯有离开这些纷扰,才真的可以在一起,我怎么可以叫你背上不论的罪名,怎么忍心你叫旁人指指点点?” “宇文棠,”我真的好感动,“我何德何能,值得你放弃所有的一切?” “那没办法,谁叫我打湖水里把你捞出来呢?既然那时候就抱过你了,我总该对你负责的吧!”他猛地摇我,“你刚才叫我什么?” “宇文棠啊!”我对你可从来没有变过口。 “不能叫我宇文棠!”显然很生气,“我自从醒了,可都是叫你丫头的!” “你以前叫我什么?”我好像有点失忆。 “我当年可都是叫你名字的,偶尔呢,给你面子喊你一声小皇嫂。”他无奈,“你就对我没有亲热一点的称呼吗?” 傛哥哥,阿泰,浅浅,我该怎么称呼他呢? 我挠着头发乱想,“我喊你棠哥哥好不好?” 话一出口,自己已经恶心的要死,可是他很不满意,“傛哥哥,你都这样喊别人了,你竟然还这样唤我?” “那,棠棠?”他吃一个男人的醋,总不会吃浅浅的醋吧? “还水水呢?”他直接敲在我脑袋上,“不行!” “那要人家怎么喊你啊?”我也很愤怒好不好,“这个也不满意,那个也不满意,混世魔王了不起啊!” “这个好!”他意外的很惊喜,“这个称呼我很喜欢!” “喜欢什么?”我什么都没有说唉,“你脑袋坏掉了?” “混世魔王啊!”他咧嘴大笑,“以后你叫喊我魔王大人,那么你呢,就是本王的王妃了!” “魔王大人?”幼稚的要死,“哪有自己给自己封王的?” “你给我封的啊!”他得意的拉我起来,“走走走,夜深了,魔王大人去送王妃回家。” 魔王大人? 我看着他傻笑,他,就是我的小魔王。 其实,我才是那个魔头,收走了他的心,唯有我,才能给他安稳一生。 这一次围猎,父皇去的时候欢喜着,銮驾起行,一路的意气风发,而回来的时候,却已经气息奄奄,父皇说回宫的时候,也就到初雪了,而初雪的那日,他却已经看不着了。 父皇去的时候,嘴巴张张合合,他在呼唤一个人的名字,我们都知道,可是那个人,因他远走千里之外,再也不能赶回来。 此生,再不能相见。 楚国,真的要变天了。 起个大早,行李用物教给小笃打理,芙湘殿一行人进进出出,柔亦为我束好发上的冠带,整理腰间的佩剑,小路子领室宜进来的时候,已然惊呆,“这是哪家的公子?玉树临风貌比潘安呐!” “那自然!” 我这一次,可是男装出行。 一声青蓝长袍,腰间是月青祥云宽边锦带,千条青丝紧紧扣起,发间唯有一枚白玉冠,额前有几缕不乖绝的青丝飞扬,更添了文雅,腰间佩剑生光,脚下是长筒鹿皮小靴,不知就里的望过来,只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呢。 “母妃为何这样打扮?是把花儿留着给室宜戴吗?”这些日子室宜的头发也已经及肩,每日里花儿朵儿惦记的很,我抱她在椅上坐好,“室宜,母妃要出去一些日子,你要听姑姑的话,好好识字读书,好不好?” “是去围猎吗?”她眨着眼睛,“我听小路子说过的,你放心去好了,我会听话的。” “那就好,听着,这宫里坏人很多,你只可以在芙湘殿活动,哪里也不能多走。” “我知道。”点头如捣蒜。 你知道?你知道才好了!室宜这丫头,答应的越快,心里的小九九越多,我只好叮嘱柔亦和小路子,时时刻刻,都把她给我盯紧了。 果然这身行头招来不知多少杀人的眼神,车马齐备,宇文傛领着我出现的时候,臣子王侯,无一不是掉了下巴,我在父皇銮驾前抱拳道,“钟灵来迟,请父皇赎罪。” “哦?”他赞叹着打量,“果然好看,我们钟灵,怎么样都好看。” “父皇,钟灵要像他们一样骑马,才不要在马车里憋着。”我挥挥手中的马鞭,“父皇还没见过儿臣骑马的样子吧?” “骑吧,骑吧,这身行头谁晓得你是女儿家?”他笑着看宇文傛,“都有些木兰从军的味道了。” “钟灵总是别处心裁,”宇文傛抱拳,“父皇此行,要保重身子,却不可有所闪失。” “罢,罢,罢,你年年都说同样的话,父皇唤没有老,还等着你们这些兄弟个个成家呢。”伸手握住宇文傛的肩,“便交给你了。” 父皇离开的那日我在想,他要交给宇文傛的,是这个国家,还是这些兄弟? 不过都不重要了,因为他,什么都没有守住。 189出行路上 翻身上马,我行进在父皇车架之左,而右边,是最小的皇弟宇文恸,仿佛只是比宇文寅大几个月吧,可是这个孩子浓眉大眼赤诚之心,我们虽然不怎么有纠葛,但是却并不讨厌。 “嫂嫂,没想到你骑术这样好,可比宫里的女人有意思多了。”还未出宫门,他便偷偷绕在我身边,“嫂嫂也会射箭吗?” “宫里的女人?”我笑他,“小鬼头你有见过几个女人啊?” “嫂嫂笑话我,”他自己也傻笑,“宫里的那些,都扭扭捏捏,惺惺作态,一点也不好玩。” “你还小,就这样想,以后哪有个会骑马狩猎的女孩子给你?”父皇想必听见我们的对话,“钟灵,可得好好*你这个弟弟。” “父皇刚刚还夸儿臣有木兰从军的风范,皇弟怎么就寻不来一个穆桂英做王妃?缘分自有天注定,哪里是父皇说的准的。”我嬉笑着为他解围,喜欢我这样的女孩子,也没什么坏处吧? “嫂嫂真会说话。”他偷笑,“嫂嫂,一会儿出了京城,你就知道驰马有多么好玩了。” “还可以驰马吗?”我惊问,“车队这样慢,可不是就走散了?” “哪能啊!”他无奈解释,“这一路就这么悠悠荡荡的,没什么意思,所以每年这条道上,皇兄们都会比试驰马,以前方一处做标记,把手中长剑刺入标记点,飞驰一个来回,先回来的便胜了。” “你们兄弟可真会玩,那么你要和谁比试呢?”我笑着问他,他这样小,可能胜了谁呢? “兄弟以长幼来分的啊,皇兄总是不在,所以我是跟十二哥比试。可是今年九哥也不在,所以我可能就落单了。”他有些丧气,“还以为终于可以赢一场呢。” “无妨,”我安慰他,“万一可以加赛一轮也不错。” “钟灵,既然你在,便加入,替了老九也好。”父皇大笑,“也叫父皇看看你的本事。” 我心里偷偷算算,我竟然是同他? “就这么定了!”我的小屁股立刻便坐不住了,小魔王,你还不知道,你的王妃杀过来了吧? 一出宫门,便是铺天盖地的“吾皇万岁万万岁,”夹道相迎的气势,那一溜一溜的屁股跪的那叫一个老实,让我不由的想起九龙台上的丢脸事迹,心里偷乐。 父皇一一的挥手免礼,这派头,这潇洒,除了天之骄子,也没旁人了吧? “怎么样,有没有惊呆嫂嫂的双眼?”宇文恸悄悄问我,“嫂嫂知道吗,我第一次见这阵仗的时候,据说在车架里一路哭出京城。” 是有惊呆,不过他这个动静未免有点太大了,好在我已经过了哭鼻子的年代,不过那些年代我干了多少丢人事情,好在如今选择性失忆了! 我正想着,便出了城门,然后就看着宇文棠折马过来,还以为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发现,可是他竟然说,“父皇今日用过早膳了吗?” 惊呆的当然不止我一个,可是光看他的小眼神,我知道他这个幼稚的行径是为了什么。 “用过了。”父皇淡淡回话。 “那儿臣去了哦。” “去吧去吧!” 一盏茶的时间后。 “父皇,父皇渴不渴?” “不渴。” “车架上可备了水?” “备了。” 一炷香的时间后。 “父皇,今天是不是有点冷?” “还好。” “父皇可要记得加衣衫哦。” “知道。” 这回父皇终于忍无可忍,“你这个孩子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 我憋笑中。 “儿臣只是关心父皇。”装出一副孝顺的模样来,“若不然,由儿臣陪在父皇身边吧,这样父皇有什么需要,儿臣也清楚些。” “难得你有这份心思。”父皇欣慰笑笑,“想陪着就明说,一趟一趟来来回回,绕的朕眼睛都疼。” “是,父皇。”他陪在右侧,我和宇文恸俩个,在左侧,果然,没一分钟,他便凑过来,悄悄对着宇文恸耳语道,“恸儿啊,要不然,你往那边去好不好?” “为什么?”宇文恸不解,“八哥为何不在那边?” “那边阳光好,八哥想着,恸儿在长身体,应该多晒晒太阳的。” 什么鬼?真是什么样撇脚的理由都可以想出来。 “谢八哥关怀,这边阳光也很好的。”宇文恸直接无视。 一瞬间的尴尬,我只当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看见,接着溜我的马。 “哎呦——哎呦——”一计不成再来一计,他捂着心口喊痛,连缰绳也握不住,“这里好疼啊!” “棠儿?怎么了?”父皇惊的撩帘惊呼,“可是旧伤复发了?” “没事没事,只是那边风沙太大,眯了眼睛了。”作势换了疼痛部位,一个劲的给宇文恸使眼色。 一脸无奈的宇文恸打马到右侧去,“八哥,可看好眼睛了,别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知道,知道。”往人家的马屁股上挥一鞭子,“快过去吧你!” 一前一后,他就这样跟在我身后,小动作不断,可是我,就是不要理他。 “丫头,你今天这样打扮真好看。” “丫头,比那个老婆饼好看多了。” “丫头,你怎么不说话呀?” “丫头,你是不是看上恸儿了?这么嫌弃我?” “父皇,儿臣去前面看看路去可好?”忍无可忍,我朗声道。 “去吧去吧,注意些安全。”父皇懒懒的应答。 “是。”我抱拳后,跃马扬鞭,往前面来,不顾后面一个劲“嘚嘚——”的宇文棠。 幼稚的太厉害,就是嫌弃你。 “怎么?受不了老八了?”队伍最首的便是宇文烃,他拦下我,笑道,“在这队里没走几步,急的抓耳挠腮,一个劲的往回看,都要扭断脖子了,你猜,他是看上服侍的哪位宫女了?” 受不了他是真的。 真看上宫女还不打断他的腿? “没事,好容易出来一回,在父皇身边,总是太矩着。”我笑着回应,“还有多久才到?” “才出京城没多久,过了前面那道山坡,再往前一点,便准备要赛马了。”他眯缝眼睛指给我看,“等着一轮一轮赛过了,也差不多到木兰围场了。” “那我留在这儿等着看赛马也不错。”挥着马鞭不紧不慢,“这兄弟里,哪一个最厉害?” “不过图个乐子撒撒欢罢了,年年都不一样。”他看着宇文悌大笑,“不过目前,我从没赢过二哥。” “是三弟谦让罢了。”宇文悌冷冷道,“若说骑射,九弟若在,谁也不能胜他。” 他永远都这么冷,扑克脸,我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一个爹生出来的! “那自然,年年九弟都跟八弟比试,年年八弟都输的最惨。”宇文烃大笑,“一会儿你瞧着,今年没了老九,八弟万一会胜呢?” 胜? 对手是我,他怎么敢? “我赌他输。”宇文悌牵起一丝笑纹,“老三你以为呢?” “那不一定,万一胜了呢?”宇文烃表示不信邪。 “那你们赌一局吧,我来作个见证。”我笑着挥鞭,心里笑的撒欢,一会儿你们知道输赢的结果都在我,可不要后悔。 “若二哥输了,便当着众人的面,讲个笑话听。”宇文烃出的好主意。 千年冰山讲笑话,那该多冷? “若三弟输了,便把今日兄弟们的马匹,都刷了。”宇文悌也不示弱。 “既然玩这么大,那我加码!”宇文烃表示不服,“二哥必须把父皇逗笑了,才算过关。” “这个容易。”宇文悌满口应下。 一过山坡,兵士们便呼和起来,便连马匹也不安分好多,“赛马,赛马,赛马!” “赛马开始!”宇文烃挥手喊人预备起来,“以前面那株歪脖柳树为标地,二哥,我们先试试身手!” 一声令下,二人挥鞭出动,并驾齐驱不多时,宇文烃那枣红马便显得力不从心,一点一点落下来,任凭他怎样挥鞭,也不过尔尔,而宇文悌,已经打马绝尘而去,这边道上尘土未落,便听着哒哒的马蹄声不绝,看时,果然是宇文悌,过了许久,才见宇文烃露头。 而兵士中,“二爷”的呼和声,也是声声震天。 “二哥好马技。”他面色有愧,抱拳归队。 “三弟承让罢了。”宇文悌笑着回礼,“咱们毕竟老了,等着看弟弟们吧。” 之后依次是四王宇文牠对五王宇文坍,宇文坍大腹便便,不看也知结果。 六王宇文誊对七王宇文投,宇文誊抢占先机,那胯下白马马蹄一如飞出,不多时便返回队列,七王虽然不差,但是还是略逊一丝。 “接下来便是老八了。”宇文烃笑着等宇文棠打马走进,“老八,好容易老九不在,你可千万要赢。” “那不一定。”宇文棠垂头丧气,“三哥可听过一句老话。” “什么话?” “好男不跟女斗。”宇文棠无奈指我,“这便是弟弟的对手,你觉得怎样?” “什么?”这一句,异口同声,来自宇文烃和宇文悌。 “两位,没有想到吧。”我大笑着打马站好,“小魔王,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臭丫头!正有一肚子火等着你呢!”宇文棠刚刚才热脸贴了冷屁股,正虎视眈眈,“我可不会让着你。” “走着瞧。”我还不屑你让。 “你们往那边那块巨石,便可以返回来了。”宇文悌讲好目标,便当即发令。 宇文棠可是我练习马技的师傅,我压根不能跑过他去,所以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要怎样,反而是他好像生气了,一个人跑出去老远,凭我怎样追,也追不着。 “小魔王,你倒是等等我呀!” 不理我。 “宇文棠,你再跑我就生气了!” 依旧不理我。 “宇文棠,你再往前走一个试试!”不得不放狠话了。 “试试就试试!”他勒马停住,还真的就往前挪动了一小步。 “信不信我翻脸?”我很生气,打马追过去,“你信不信?” “我还就不信。”继续,他又往前挪动。 翻脸,果断翻脸,就是很直接那种翻脸。 脑袋往旁边歪过去,然后歪回来。 “翻完了!”我傻笑这挑眉给他看,“我有没有很可爱?” “没有。”他显然换生着气,“我那么费劲才跑过去看你,你也看见的,我多傻多无辜?可是你竟然都不理我,很生气,”一字一顿,“我——很——生——气!” “没事啦,”我逗他,“要不然,你也翻脸?” “那也生气!” “那要不然,我们叫二爷讲个笑话?” “二哥?怎么可能?”他撇嘴,“拜堂的时候也没见他笑过。” “那可不一定!”我把他们打赌的事情说给他听,“如果三爷赢了,二爷可不是要讲个笑话,还要必须把父皇也逗笑了。” “好啊!你果然没有好心眼,”他更加生气,“年年输给阿泰就算了,今天连你也输,我以后怎么抬起头来做人啊?” “傻子!”一鞭子作势要敲他,“你就不会动动脑子。我们一同回去打个平手,他们不就都输了吗?” “丫头,你怎么这么聪明啊!”他激动的要死,“这样二哥要讲笑话,三哥要今晚都刷马匹了?” “不然?”我和他骑着马就这样肩并肩往那块巨石走去,清风拂脸,艳阳透过树梢打下脸上,暖暖的,身边有他,心里,痒痒的。 “丫头”,良久,他唤我。 “怎么了?” “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好不好?再也不要回来?” 当然好,真的很好,只是现在,还不能。 “会的。”我牵住他的手,“总有一天,我们会一直走下去,只有我们两个,再也不回来。” 这条山路,之后的岁月我走过多次,若是那时候有他,该有多好? 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 我清晰的记着这时候的阳光,清风,十年之后的那天,也恍若今日。 只是这一条说着走下去,不回头的道路,曲曲折折,我们足足走了十年。 我们就这样游荡回队列的时候,宇文烃简直气歪了鼻子,宇文悌的千年冰山足足又冷冻了一万年。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呢?亏得我脖子都要等僵了。” “女人心,海底针。”我拿马鞭指他,“皇弟啊,你还是太年轻。” “老八,你怎么也被她收买?”宇文悌冷冷道,我觉得都呼出了一口凉气。 “小弟不才,意志不坚定。”宇文棠大笑,“其实主要是,弟弟实在想听二哥讲笑话!” “愿赌服输啊!都是有身份的人,可不要丢了脸面。”我提醒道。 这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要笑疯了,“今晚的保留节目,大家都要记着哈。” 我马不停蹄的要给父皇讲这个笑话,果然,压根不用宇文悌来讲笑话,就这件傻事,也够父皇开怀一路的了。 “钟灵,你也真是,干嘛要捉弄他们?”笑够了,又开始正人君子,“以后这样胡闹,父皇可就要责罚你了。” 责罚?罚我什么? “父皇,儿臣们就是怕你闷的慌,逗你一笑罢了,要不然这一路上,多寂寞啊!”宇文棠为我解围,正说着,宇文恸回来,小家伙没有白练,果然胜了,父皇的心思,便都到夸奖自己这个孩子身上了。 王爷那边我也要过去玩闹,王爷又一个劲的鼓吹他的骑射箭术,我一一听着,谈笑间便是木兰围场,早有宫人搭好帐篷等着,我是这之中唯一的女子,便是最近父皇和王爷的帐篷里,而小笃,却住的极为偏僻。 我躺在那张虎皮*榻上欢喜的要死,这下,看你还怎么看着我! 190 木兰围场是一处叫木兰山的连绵大山,翻过山头,便是匈奴谙达部落的的地方,我们现在安营扎寨的是半山的一处草甸,山下有重兵把守,围猎之时便可进可退,这里不比宫里金碧辉煌,一应俱全,可是却自由自在,我躺在那里盯着帐篷顶的花纹发愣,这四壁皆是狐首鹿皮,我看着还新鲜的很。 朦胧中,便有宫女来请我,“太子妃娘娘,晚宴设在大帐中,陛下请您过去。” “我知道了。”挥手叫她退下,喊柔亦来为我梳妆,可是喊了半天,也没人应,才惊觉在这儿,只有我自己,真是孑然一身,无限悲凉啊! 自己梳洗的时候才发现没有几件女装可换,罢了罢了,这几天,就这样假小子的混在其中吧,因为只有男装,发髻也只有这一种,来来回回的换玉冠就好了,反而省了不少功夫。 还未走进,就听见里面的欢歌笑语,不过那歌声,怎么我是听不懂的呢? 小太监撩帘,“太子妃请。” “正说你,你就到了。”父皇向我挥手,“钟灵快过来看,这位公主跟你,是像不像?” 公主?哪家的公主? 果然帐中,不知哪里多出来的奇装异服之人。 “这位是谙达部落的小王子廖格罗,这位便是小公主桑格,谙达王与大楚交好多年,故而每年木兰围猎,都要见上一见。”父皇笑着让我坐在他的下首,同那位王子公主,正好对坐。 那位廖格罗王子,戴着狐尾毡帽,穿着看起来脏脏的翻皮大衣,腰间的佩刀大喇喇的搁在座上,那刀鞘上的图纹,也颇为奇怪,总之,是我看不懂的了,唯一有所挽回的,便是他的样貌。 同我们大楚不一样的轮廓,不一样的眉目,不一样的眼眸,好像都放大了一号,可是却长得那般精致,我看的呆了,却叫人家五大三粗的汉子,红了脸。 “这位是?”那王子扭头看父皇。 “这便是太子妃钟灵,头一次跟来围猎。故而王子没有见过。”父皇举杯笑道,“王子,同饮。” “谢陛下。”廖格罗举杯,他身边的那位姑娘,也举杯同饮,很小巧的模样,却是珠花小帽,一脑袋的小辫子细细长长的垂在腰际,缀着无数小铃铛,举手间叮叮铛铛,倒有点栀浅的样子了。 可是,哪里跟我像? “姐姐,你们大楚的女儿家,也是同男子一样的打扮吗?”她不认生,直接过来坐在我身边,“姐姐,可是?” 我指着服侍的宫女,“我们一般,是那个样子的,”又指指我自己,“只是我现在,是这个样子的。” “哦,那姐姐就是二般的女孩子了。”她笑,眼角是好看的月牙,两颗小小的虎牙也调皮的很,“姐姐,你不尝尝我们谙达的酒吗?” 我笑着喝下,有甜甜的味道,花香,还有浓浓的奶香,可是呛在喉头也辣辣的,但是说不上来的,就是好喝的很。 “这是我们姑娘们的酒,他们的是这个味道。”她说着,直接拿了我下首王爷的酒樽,“你尝尝这个!” 这回我知道为什么父皇说她跟我很像了,没什么拘束,不看什么辈分,就是这一个德行! 尝我当然是不敢了,现在我还不敢放肆到这个程度,倒了一点在自己小盏里,不过轻抿一口,便已经刺鼻的咳嗽起来,难为他们,一个个喝的那么安稳。 “桑格胡闹,这样烈的酒,原不敢叫太子妃尝的。”王子上来拉妹妹归座,一个劲的向我赔罪,我咳嗽的压根说不上话来,只好摆手示意不要紧。 “喝点这个缓一缓。”是宇文棠,越众而出,带给我一碗甜香的乳酪,轻声叮嘱,“别什么都要尝尝,受了苦头。” 小魔王,你不晓得,如果只是因为呛了酒,便能让你这样关怀,再多苦头,我也是愿意受的。 眼里心里,都甜的笑起来。 “老八今儿是怎么了?温柔的叫人不能捉摸。”宇文烃疑惑道,“可是自己的王妃不在,便关心着皇嫂吗?” “烃儿这话便错了,棠儿撒泼的时候你们看着习惯,如今关怀起来倒是他的不对了?”父皇轻声苛责,“可是要罚酒的。” “儿臣知错。”满口饮下,只是这疑惑眼神,并不能收回。 “儿臣只是觉得大哥不在,理应多照顾她一点的。谢父皇体谅。”宇文棠得意抱拳,可是他这样大胆的称呼我一个“她”字,未免有些微妙。 “才说你的好处,便又不检点起来。”父皇冷脸,“给你皇嫂陪不是。” 他忙拱手赔礼,好在,无人疑心。 这酒宴因为有王子和公主在,好像有些尴尬,而我方才明明听着有人高歌的,如今也没有这些歌舞了,父皇谈他的两国邦交,几位皇子跟着迎合,我也实在没什么好玩的,可是不能离席,只好一直憋着。 “钟灵,好像你兴致不高吗?”王爷低声问道,“是怪皇叔把你放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哪有哪有,”我急忙解释,“皇叔带钟灵出来钟灵开心的了不得,也许只是一天都在骑马,有些累了。” “整日骑马便累了?”他诧异,胡子一瞥,“当年本王征战的时候,疾行三日绕路偷袭,莫说整日骑马,连块干粮都吃不着,稍稍有人累倒饿倒倒在路上,我这心里,就钻心的疼,如今想想那些兄弟,真是一个个的都是真汉子,如今这盛世天下,反而是失了血性。” “皇叔说的是,不过盛世天下也有盛世天下的好处。”我笑着举了羊腿给他看,“最起码,我们吃的饱饱,也玩的开心。” 怅然若失,直视父皇很久,他才说,“也对!” 我不晓得他在想什么,五大三粗的他很少有心事,估计这天下间可以看穿他的心事的,也只有王妃了,我自认没有水平,只好借着跟他说话的时候,偷偷的瞄宇文棠,每每眼神交汇,我心跳都要漏掉两拍。 不知他们聊到什么,桑格公主突然来在中央,行礼道,“陛下,各位皇子,桑格献丑了。” 乐音起,她双臂优雅悬于脑后,飞快旋转起来,腰身下的裙摆也如蝶衣,徐徐展开,一如盛开的牡丹,惊艳优雅,而后,缓缓立住,妖娆转身,言笑莞尔,那目光扫过在座众人,而小巧的胳臂,不断舞动,有力如雄鹰,轻巧如凌燕,回旋,摇摆,不能是婀娜,却也不能是灵动,她一一停在众人面前,手中的酒水轻点,意为扫去我们此行的疲累,终于,乐音停下,独余她停在当场,饮下手中残酒。 舞人矜舞态,双瓯分顶,顶上燃灯。更口噙汀竹,击节堪听。旋复回风滚雪,摇绛卉,故使人惊。哀艳极色艺心诚,四座不胜情。古人的描绘,果然生动。 “好!”父皇抚掌大笑,“草原儿女,果然英姿豪气。” “桑格反而觉得,男装出席的姐姐,更是英姿豪气呢。”她指我道,“姐姐也善舞吗?” 刚想摆手说不会,父皇却笑意慢慢,“朕记得你为朕祝寿时跳的那一曲,也是惊为天人,今儿公主也想看看你的舞艺,可别丢了朕的脸面。” “皇嫂也唯有那一舞,美如仙子。”有人期待。 “巾帼女儿的风采,其他人还做不得此舞。”有人惊叹。 既然躲不过,豪爽一点也没什么不对。 我抱拳,“那儿臣献丑。” 而心中,唯有那几日里和他的独处,还有那个触不及防的亲吻。 眼角眉梢藏笑意。 抽剑出鞘,手腕轻轻转动,久不练习,竟然没有生疏,回身出剑,浅青色的身影如同雏燕般的轻盈,那剑光如闪电般快速闪动,剑光闪动间,青色衣袖在空中画成一弧,腰肢随机顺着剑光倒去,却又在着地那一刻炫身回刺,触不及防,绕着大殿如天仙般的环绕在青色的剑光中,我立住停身,作一飞仙之状,随即把手中的青剑向后刺去,却迎上才入帐的他。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他鼓掌惊叹,但是,在御驾面前,也实在够无礼。 江湖,他怎会出现在这围场,更无礼至此?我纳罕诧异中,看到了身后入帐的文璃,“钟灵,我又回来了!” 191处死文璃 风尘仆仆,可是那样的神采比在宫中,要有魅力的多。 “臣女文璃,见过陛下。”文璃在殿前行礼,“打算游历漠北,却在这儿看到御驾,所以前来拜见。” 而江南,只是拱手,再无动作。 无礼的叫殿下众人生气,果然,宇文誊第一个站起来不服,“何人如此无礼?在圣驾前,怎么不拜?” “有什么好说,托出去杖毙!”宇文坍是个直肠子,简单粗暴。 我立在他身边,只好扯扯他的衣袖,示意他跪下。 父皇抬手唤我落座,也示意他们兄弟稍安勿躁,“文璃,此人?是你的朋友?” “是,名唤江湖,是漠北人。”文璃回话,“他不属任何部落国家,所以不行宫廷礼仪。”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帝师莫不是偏袒自己的朋友吧?”宇文悌依旧冰冷,而身后的长剑,已经握在手上,“既然不属任何部族国家,本王今日杀了他,也无人可怨。” 长剑出鞘,直接封喉,显然已经气急,父皇面色无异,却捉摸不透心思,殿下众人,莫不义愤填膺,就连廖格罗也停下杯盏看着。 “原来大楚皇家,讲究武力制敌,”江湖轻笑,却不看宇文悌,直视父皇,“合符江家,陛下,原不该忘记。” 父皇的神色,一瞬的心疼难过,而后,是无奈。 “悌儿退下,”他摆手,“给江公子赐座。” “谢皇上。”江南拱手答谢,依旧不屑。 “皇兄,怎可?”王爷愤然起身,“原是他们的错处?” 看他们的神情,这其中,恐怕是隔代的恩怨,多年的仇敌。 合符?大楚江山,可有这样已得地方? “能与他后辈在此相会,也是缘分。”父皇离席,行至江湖座前,“这一杯残酒,代为问候你的祖父。” “祖父至死,都惦记陛下的好处。”江南笑的坦然,言语间,不知怎样的咬牙切齿。 父皇只当不见,淡笑后,归座,而江湖不顾众人眼光,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坦然的很。 “文璃,你怎么会遇见他?”我偷偷问。 “一出京城就撞上了,他非说我欠了他东西,也不说是什么,只是就要跟着我,所以就到这儿了。”文璃无奈,“谁知道他平时彬彬有礼的,怎么会在陛下面前这样?” “你知道你欠他什么东西吗?”我偷笑。 “我知道早就还他了。”她见我笑的歼诈,“难不成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故弄玄虚,“但是我不告诉你。” 她略一沉思,“难不成那匹马?” “就是他的。”我笑,“你们看来很有缘分啊!” “有什么缘分?”文璃无奈,“他说要往漠北老家,偏叫我跟他去,这寒冬腊月的,有什么好走的。” 那你还不是跟着去了?我心里念叨,但是却不去提及,有些事情,太早点破就没意思了。光你看他的眼神,我就看穿你心里的小九九了。 “弟妹怎么跟皇嫂同席?”宇文烃许是发现端倪,或是为了缓和气氛,又挑起这个话头,他本来是要调笑小情侣的,这一句,却便把文璃噎在当场。 “本王记得老八说,你惯游山玩水,自由不羁,不晓得你人在哪儿,怎么今日出现,反而身边,还跟着个人?”宇文坍第二波攻势。 “别是你自由不羁惯了,忘了自己婚约在身了吧!”宇文牠第三波攻势。 江湖好像有些变脸。终于停了筷子看我们。 “八哥,都要有绿帽子戴了,你好歹表个态哈。”宇文恸最后结尾。 “这个,这个,”宇文棠大汗淋漓无言以对,“文璃交友什么的,我也不能干涉。” “陛下,”文璃离席长跪,“文璃已经同八爷私下解除婚约,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我瞧着父皇的脸色心都跳在嗓子眼了,偏偏江湖是个不怕死的,执扇悠然起身,“怪不得文璃要来,原来有这样的渊源,那小生岂不是抢了皇子的女人?真是该死!” 文璃眼珠子都要掉出来,无奈只能这么跪着。 一再挑衅皇权,我真的不知下一瞬会发生什么,而父皇的脸色越是平淡,往往,越是愤怒。 “果然放浪,果然自由。”抚掌大笑,“朕怎么忍心棒打鸳鸯?” 我望着殿前的灯烛等着父皇的后话,那浮动的灯烛,可会懂得人情的冷暖悲哀。 “带出去一起杖毙吧,就埋在这青山绿水间,叫你们年年如今日,岁岁有今朝。”父皇拂袖离席,却被跪出来的宇文棠挡住去路,“父皇,求父皇宽恕儿臣,宽恕儿臣欺瞒之罪。” “傻孩子,这样的女子有什么可值得包庇欺瞒的?”父皇想要扶起他,“是父皇眼拙,为你选错了伊人,棠儿,委屈你。” “父皇,可不可以,也宽恕文璃?”宇文棠长跪不起,“儿臣有错,断不能叫文璃担着。” “宽恕?”父皇一一望过我们,“你抬起头来看看,在座的,哪一个不为你委屈,这样的女子,纵使才华横溢,也不过是之辈,断断留不得。” “父皇,儿臣请求,饶恕他们。”我飞奔过去,跪在当地,“父皇,儿臣并不为任何人说情,只是求你,饶恕他们的性命。” “钟灵,你不要多管闲事。”父皇握住我的肩膀,那样用力,都捏痛了我,“也别再为任何人说情。” “那,如果我用这个呢?”我打怀中掏出免死金牌,“父皇一言九鼎,不会说话不算的吧?” 文璃会退婚,会离宫,会不要再和宇文棠继续下去,皆是因为我,我怎么能叫她因此送了性命,如果是这样,我宁愿,是她们成婚,而我茕茕孑立,了然一身。 “你......”父皇心痛不已,“你只有三次机会,可记清楚了!” “儿臣记得清楚,”我跪倒,“儿臣求父皇,饶恕文璃的性命,也饶恕江湖公子。” 父皇停住,只是看我们,却不出言,许是不想再僵持下去,王爷过来说情,“儿女们事情,就叫他们自己解决去,咱们犯不着为他们生气,臣那儿带着象棋,今晚说好要厮杀一局的。” “父皇,儿臣今日赌输了,还欠着父皇一个笑话,父皇可要听?”宇文悌跪上前来,我从来没想到,他会是这样善良宽和的人,果然冷面之下皆是热心肠。 父皇并不答话,他便自顾自的讲下去,“从前,有个父亲,他给自己的儿子许下一门亲事,可是没到成婚的时候,那女子就跟人私奔了,还叫那父亲当场抓了包,父皇你猜,他最后干了什么?” 父皇知道是指自己,冷着脸,还是不接话。 “这位父亲啊,就收了这个女孩作干女儿,这样他不止没有失去这个儿媳,还多了个女儿女婿,父皇你说,是不是一个好好笑的笑话!” “真是笑话!”父皇大笑,“就连你也晓得是个笑话,还拿来讲给朕听?” 拂袖离席,王爷陪着离去,临了事叮嘱,“抓起来好好看管,等着发落。” 我扶起还跪在那儿并不辩驳的文璃,心酸流泪,“文璃姐姐,对不起。” 广袖下,她的手指冰凉,可是那样紧紧的握着我的手,“没关系,”她说,“只要你们幸福,就没关系。” “姐姐,我一定会救下你,一定会。”我望着她的双眸,用心承诺。 “小丫头把自己照顾好了就可以了,哥哥姐姐的事,不需你操心。”江湖双手被兵士捆住,可是叮嘱我的却是,“照顾好我们的马,那可是很贵的。” 都要砍你的脑袋当球踢了,你还关心你的那匹破马?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带下去,却无能为力,指尖冰冷,我怎么能,再连累无辜的人。 宇文烃陪着廖格罗王子离去。桑格临走还问我今日跳的是什么舞,可惜,我已经无心回复。 众人散去,唯有他还跪在那里,我拥住他,“起来吧,我们总有办法救下他们的。” “丫头,若不然,我们承认吧,是生是死,我们赌一回。”他哽咽道,“我不想因为我们,连累谁,我也不想,我们这样瞒下去,一辈子,都见不得光。” 193父皇遇刺 洛桑悠哉悠哉的吃草嘶鸣,它还不晓得自己的主子如今已经重罪加身,等着天子怒,等着流血百尺,身下的露水黏湿,一点点透进我的脊骨,文璃和江湖究竟被带到哪儿去,我并不知晓,只是有庐陵王陪着父皇,也许,他尚且想的开。 此刻,我还不敢跪在父皇的面前,告诉他,我才是罪魁祸首,文璃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成全我。 爱情是自私的,我也有自己的贪心。 我舍不得他,只是舍不得他而已。 “洛桑,你说,人为什么要有七情六欲呢?要是每天吃饱喝足无欲无求的,该有多好?”我逆着看它的马脸,可真的是丑爆了。 “皇嫂不是一直就是过得这样无欲无求的日子吗?”一个男子的声音,我扭头,却见他也躺下来。怔怔的看我,“皇嫂,怎么?突然有所希冀了?” 宇文烃,手里还拿着马刷,看来是真的去洗马了。 “愿赌服输,咱也是正人君子。”他挥舞着,“不过看来看去,还是你的马儿最漂亮。” “谢谢夸奖了。”我笑笑,“不过今天的事,真的叫我心慌。” “有什么好心慌的,是她们的事,不过我觉得老八,好像有什么事情藏着,否则,他怎么会为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说情?”他啧啧嘴,“等着看就是了,反正死不足惜。” 我默默不答话,只是听着马儿吃草的声音愣神,他许是觉得无奈,“不过你们是朋友,心疼也是应该的,老八那个傻子,已经在皇叔的大帐外头跪了好久了,一直等父皇见他,凭谁劝也没用。” 他在那里跪着? 他想说什么? 怎么可以? 我爬起来飞奔过去,耳畔唯有风声,唯有我的心跳声。 “三子夺朝,得龙纹女者得天下。”预言如此。 父皇从来没有起过动摇国本的念头,所以,为了大楚江山,所有恋上我的皇子,只能死。 唯有死人,才不会动摇江山。 我一早就知道,所以无论是谁,我都不会认,我不是害怕自己,而是不能连累他。 只是,已经晚了。 眼前,是三个人的影子,是他的声音,“父皇,儿臣愿意为她贬为庶民,再不踏入皇城半步,儿臣只求您能饶恕我们的罪行,求您。” 他一直在扣头,一声一声,都戳在我的心上,他那么坦诚,为了爱,为了我,我不知该欣慰,还是该难过。 “放肆!”响亮的一个巴掌声,然后,便是呼啸而来的响箭,未等我惊叹难过,那道身子便倒下去,“皇上!皇上!” “有刺客!” “抓刺客!” “来人啊!传太医——” “太医——” “父皇,”我跌跌撞撞的扑过去,“父皇,父皇——” “太子妃,快去,快去请御医,快去!”王爷抱起父皇往大帐快步行来,宇文棠眼里未干,寸步不离的跟着,而父皇的手,也一直紧紧牵着他。 “太医?”太医在哪个帐蓬?兵士乱撞,我也慌了手脚。 逢人便问,“太医呢?太医呢?太医在哪儿?” 无所适从,就在此刻,有黑影在大帐后闪过,“是谁?” 我指了人马,“刺客在那儿!追过去,快去!” 人生总有许多的不能相信的事实,就如此刻被绑在帐外的他,就如父皇乌黑青紫的唇。 “皇上身中剧毒,怕是......”太医院首摇头退下来,“大补元气,反而会叫毒液扩散的更快,当下之计,唯有速速回宫,还来的及。” “来的及什么?有什么好来不及的?”宇文悌翻起一脚踢飞他,“治不了父皇,你们一个个,都下去陪葬。” 刺客被绑在帐外,我只想出去问他,好好问问他,为何,为何要这样做! 众人的愤怒都泄在他的身上,如今除了脸面,身上已经没一块好地,而我,也不打算放过他。 长剑封喉,我问他,“究竟是谁?指使你这样做?” “太子妃尽管问,我什么也不会说的。”他吐一口血水在地上,“太子妃眼睛里都装上了别人,所以,所以才看不出小笃这一日,都干了什么吧!” 手上加力,指尖都可以感受到刺破皮肉的声音,“小笃,这一剑,我替我自己。为什么,我要带你出来!” “尽管来吧!”他大笑,“你们也别妄图,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也不要知道,我只想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能替帐里躺着的父皇分担一二。 手起剑落,“这一剑,我替太子,恨他识人不明,留你在他身边这些年。” “太子妃是要杀人灭口吗?”宇文悌拨开我手中的长剑,“他是谁的人,他安的什么心,你们夫妻,不比谁都清楚?”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握剑指他,“傛哥哥不是这样的人,他已经是太子,犯不着这样做。” “犯不着?早做一天皇帝,他早一天安心。”他拨开我的剑锋,“太子妃,你还是好好数数,你还能过几天好日子吧。” 转身入帐,不跟我纠缠。 “小笃,你为什么,要嫁祸太子?”我看他,“以你的身手,还会逃不开这几人的追捕,你是故意的吧。” 他不搭腔,而我也已经不指望他能吐出什么。 “但是,有我在,没人能害的了傛哥哥,你也不能,任何人,都不能。”将那长剑重重的插入地下,转身入帐,我要等着父皇醒来,他比任何人,都相信我。 “几位王爷皇子都在这儿,还是早做定夺,回宫,宫里万物具备,也许好救治,而若是不回去,在这儿,只能等着毒发。”皇叔到底有历练,有经验,如今唯有他能坐镇。 “回宫?皇叔不是没有看到凶手,怕是此刻,太子爷已经筹划着登基大典了吧。”宇文悌冷笑,“狼子野心,实在可恶。” “不会,太子不是那样的人。”我走上前去,“钟灵以性命担保,绝对,傛哥哥绝对做不出这样谋逆的事来,一定有人,在暗算他。” 无人搭话,连皇叔沉默,而后道,“还是回宫,无论如何,那里,才是咱们皇族的天下。” 众人无言,各自退下,收拾回宫事宜,但是皇叔却补上一句,“所有人,披甲回宫,把各自兵符,也都带上。” 他们终究,还是怀疑傛哥哥,他们最后,还是不信自己的大哥。 我冷笑,看着还守在榻前的宇文棠,也唯有他,会向着我了。 “太子妃,委屈你,跟在皇上的身边,寸步不离。”庐陵王躬身,“万全之计,不得不如此。” “是要拿我做人质吗?”我苦笑,“皇叔,你不信太子。” “不是不信,这宫廷争斗无人可以定论,本王只是,不想有无畏的牺牲。”他解释,“钟灵,我信你,但是你太单纯,万一给他做了靶子,连你自己,也不能自知。” 就是不信,有什么好说? 摆湿手把,一遍一遍为父皇擦去额头渗出的冷汗,一定很疼吧,如果他知道,是自己的儿子为了皇位手足相残不惜杀死他,估计心里会更疼吧。 他一直跪着,没有说话,我陪着他,也陪着父皇,等着天亮,等着大军开拔回宫,为掩人耳目,父皇依旧端坐着,只是这一次,皇冕流苏垂下,遮住他乌黑的容颜,而我,坐在龙驾身边,扶住他,也规规矩矩的,做个人质。 这一路,唯有马蹄声声,不闻一丝人声。 宇文棠自昨日起,一直一言不发。 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一个女人,可以在身后布置这样大的圈套,为了自己的权欲,牺牲她的丈夫,她的儿子,牺牲自己所有的幸福,只为她登上权利的高峰。 后来我一直后悔和自责着,若我一开始,就满足她的贪欲,叫她登上后位,叫她入住凤仪宫,叫她成为一国之母,我又会损失些什么呢? 而父皇可以活着,宇文傛可以活着,室宜也会活着,姑姑也会活着,她们都不会离我而去,有什么,能比她们活着还重要呢? 八年,整整八年,这个王朝落在她的手里,而八年后,长长的白绫下,也是我一声令下,把她绞死,看着她在我面前,气若游丝,她最后的愿望,却是能和自己的儿子,回到十几年前,回到他会躬身请安,会陪她共进一次晚膳前。 可是那又能如何,一切都晚了,从这一刻起,她已经,回不了头。 京都,皇城,我们一步一步走来,而宇文傛,已经领着百官,在城门口相迎,皇幡入天,我终于可以展开眉头,傛哥哥不会是弑父的凶手,我一直都知道。 “全军戒备,”庐陵王下令,“万一进入京城再来个瓮中捉鳖手到擒来,我们这些人,不是他的对手。” “皇叔,他不会的,你要信他。” “我怎么敢信?现在,我只信我自己。”佩剑出鞘,我们等着他迎上来。 马蹄声近,他翻身下马,“儿臣恭迎父皇回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监国,劳累了。”皇叔笑迎,“难为你出来迎接。” “并不劳累,只是父皇昨日才离京,今日为何就回来了?是身子不适吗?”宇文傛走上前来,想看的清楚些。 “没事,我们先进宫吧。”皇叔拦下,“你父皇他有些累了,太子妃陪着呢,你放心。” “那就好。”他行礼后翻身上马,“回宫!” 我听见一遍一遍刀剑归鞘的声音,可是宇文傛,却不知晓。 他甚至以为,我不答话,只是因为不想吵了父皇休息。 又是驾到相迎,又是一遍一遍的万岁,可是你们的皇帝,可真的还能万岁吗? 天阴沉着,骤然便冷了下来,我握着父皇的手,没有一刻敢松开,我担心哪一秒,他的身子就会变冷,就会痛静川一样,再也醒不过来,再也不能听我讲笑话,再也不能威严的坐在龙椅上,看我跳舞。 我害怕分离,害怕死亡,却不得不一一面对,面对白色的番帐,面对大大的“奠”字,更害怕自己,都无福见他们最后一面。 宇文傛在我们最首,他意气风发,他心怀天下,可是没人知道,这个一直以来就注定了要登上皇位的人,最后,止步于九龙阶梯,而最终害了他的,还是我。 我为了自己所谓的信仰,所谓的爱情,自私的自认为虔诚和伟大伤害了他。 我为什么会爱上一个那样懦弱的他呢? 如果这个时候,他勇敢一点,是不是,没有所有的悲剧? 只是爱情就是这样,我们永远无法看清对方,有时候,甚至觉得,他怎么会陌生至此?可是有什么办法,我们还是爱他。 意料之外的爱。 194父皇驾崩 宇文傛作为太子,作为最有嫌疑的幕后黑手,甚至都没有审判,所有人,便统统的给他定罪,父皇病重,至此昏迷不醒,而他却成为唯一不能面圣的人。 安銮殿,父皇寝宫前,车马停下,宇文傛过来,打算扶父皇下车,“父皇,已经到了。” “太子还有要事劳神,不如,就送到这儿,陛下这边,有太子妃和本王照顾,可好?”庐陵王下马挡在銮驾前,“太子,你觉得可好?” “父皇身子既然劳累,也便罢了,勤政殿那边还有许多要事处理,这边,有劳皇叔。”宇文傛拱手道,而后,笑着看我,“好容易跑出去,今儿便回来了,要不要回去歇着。” “父皇乏累,想叫我陪着,待父皇身子好些了,我便回东宫去,”我柔声应答,只想叫他听出,这话音里,有许多的不对,灵机一动,我又补上一句,“父皇,等您心情好些,儿臣便回东宫可好?” 无人应声,我要的就是无人应声,父皇只是疲累,怎么会是无动于衷仿佛昏迷呢? 而宇文傛,却只是笑着拱手,“父皇喜欢你陪着,你好好陪着就是。” “傛哥哥......”我还要说什么,可是他已然转身离去,而我身边近侍手中长剑,已然出鞘,我不能再说下去。 “钟灵,你不要怪皇叔狠心,事关国本,不能心软,若是这些日子太子没有异动,若是皇兄真的驾崩,他还是唯一的储君,还是大楚的皇帝。”王爷扶我下车,“只是这些天,你必须跟在皇兄身边。” “皇叔真的以为太子真心弑父杀君,还在乎一个小小的钟灵吗?”我迎上他的眼眸,“皇叔,最好好好审问小笃,还太子清白。” “小笃?”宇文悌下马轻笑,“一个太子殿下的近身侍卫,还有谁能命令他?” “二爷这话却错了,若是我今日要杀死你,会选择用彼岸姑姑吗?”我盯着他看,“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太子谋权弑父,你是皇二子,立为储君也不是不可能。” “钟灵,”王爷拉开我,“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救治陛下,刻不容缓。” “也好,就等着父皇醒来,看他怎么判决他一心一意扶持的好儿子。”愤愤转身离去,而我眼角余光却看到他身后躲闪的身子,他,为什么要躲闪? 我太信他,所以,只是暖暖的给他温暖,给他笑颜,却不知,着所有的冰冷,暗夜,他才是唯一的知*。 我从没怀疑这一日*,他为什么,他一言不发,他为什么,总不敢迎上我的目光? “启禀王爷,”身后的车马中来人禀报,王爷点头,示意他说下去,“刺客,咬舌自尽了。” 小笃?他死了? 死了,也就死无对证!傛哥哥的冤情,永远无法洗刷! “怎么会?” “怎么不会?”宇文悌看着我冷笑,转而问道,“皇叔,这下子,要怎么办?” “等着皇兄苏醒再说。”王爷拂袖进殿,再不打理外事,只是皇上遇刺中毒生命垂危的消息,锁在这一方小小殿宇之中,任何人,再不可得知。 安銮殿,唯有皇子与庐陵王才可出入,而太医院解毒妙手尤北非一直侍奉在前,不能离开。而我,只是守在身边,待着就好。 观望片刻,迅速搭脉,立刻蹙眉,我知道,一定不那么乐观。 “陛下嘴唇乌紫,面色泛青紫,而指甲这些地方,却泛白光,乃是蛇毒所致,这毒也常见的很,是五步蛇毒,若是刚刚提出的蛇毒,便是壮年,也根本熬不到半个时辰,只是这毒怕是带在身上很久,有些挥发了毒性,才可以保住性命,程太医用了甘草浓汤给陛下服下,也解了些许毒性,当下臣必须用艾叶汤汁为皇上擦洗身子,还要用针灸之法,也许,还回天有束。”尤太医擦拭着额头上的大旱,“王爷,臣这便下去准备。” “快去,快去,越快越好。”王爷挥手叫他退下,在榻前踱步不止,十一位皇子,皆跪在殿下,无人动作。 “五步蛇毒,五步蛇是哪里的东西?”他突然问道。 “五步蛇这东西出自陇西,是当地毒性最大的蛇,一般人不敢招惹,便是江湖杀手,也极少用这样的毒药,只因为这毒药并不好提取,更容易丢了自身性命,除了当地百姓,无人晓得,臣也是因为一直研究毒物,才晓得其中的厉害,只是不知道这刺客,怎么就有这样的东西。”尤太医答道。 “去查,宫里哪位妃子,哪位朝臣,原籍陇西,一个一个查,不能放过。”皇叔发话,“钟灵,”他看我,“囚你于暗室,也是为保你清白,等真相大白,皇叔一定亲自,去接你回来。” “钟灵不去,”我淡笑,“要是真的是太子做的,您大可以废了太子,杀了我,若不是,还请皇叔给钟灵一个交代,而我就在这里等着真相大白的时候,哪儿,也不去。” “太子妃,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知是哪一位皇子,可是他说的是“太子妃。” 好一个“太子妃”,只是*功夫,就连兄长,也不认了。 我望着这一张一张平日里若及若离的脸,这一瞬,唯有离了!宫廷的薄凉就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曾经多得势,如今就有多落魄。 心里冷笑着,打算举步离开。 “钟灵,钟灵......”是极其微弱的声音,是极其痛楚的声音,我的衣角被榻上的父皇抓在手里,“钟灵,钟灵......”他一直呢喃。 “父皇,父皇!”我跪在榻前,“我在,我在!父皇有什么话,钟灵听着。” “傛儿呢,傛儿怎么不在?”他歪着头,扫视一周,“傛儿哪儿去了?” 我不忍告诉他,傛哥哥怎样叫人怀疑,怎样委屈,我只是握住他的手,告诉他,“傛哥哥去照看政务,还未赶来。” 他艰难挥手,指着我身后众人,“你们都退下,朕同太子妃,有几句话要讲。” 王爷诧异,皇子非议,可是即便如此,也只能退出去,掩上殿门。 “傛儿恪守本分,是个好皇帝,”他看着我笑,乌紫的嘴唇干裂崩开,那浓黑腥臭的毒血便渗出来,污了满嘴,我急忙拿绢子去擦拭,“父皇,他不能来看你,是个坏儿子。” “忠孝不能两全,朕懂。”他握住我的手,“以后,你要好好盯着他,一定,要守着这个地方。” “我知道,”我忍住泪水,“父皇,不要这样说,父皇还要带着钟灵去围猎呢。可不要说傻话。” “留着以后把,留着以后再说。”他拍拍我的手,“钟灵,以后,那摘星楼便送给你,想朕了,或者只是想一个人呆着,便去那里。” “不,”我哭着摇头“摘星楼太高,没有父皇,儿臣担心自己会掉下去。” “傻孩子,高处不胜寒,那时候你就会懂得。”他摆手,“下去吧,朕跟他们,说几句话。” “是,父皇。”我叩头退下。却在三步外停住,举手至眉,我跪下去,结结实实的三个响头。 稽首大礼,父皇一早就免了我的礼数,我今日,终于做的完美。 “去吧。”他笑,“好孩子,去吧!” “儿臣告退。”扭头的一瞬,我便知道,此生,我再也不能陪着他了,再也不能依仗这他的*爱,胡作非为了,我再也不能跪在他身前,喊一声父皇了。 打开殿门,那光亮一点一点的透进来,有些眩晕刺目,我看着一个个焦急等待着的脸,他们关心的,是自己的父皇,还是日后的王位?心里冷笑,“父皇要你们进去。” 几乎是一窝蜂的涌入,只是他经过身边的时候对我说,“文璃,皇兄。” 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可我还是听见了,放了文璃,通知宇文傛。 只是太晚了,还未等我走下石阶,就听见里面东西碎裂的声音,然后是大开的殿门,我冲回去,却只看见父皇呼唤的嘴型,水月,他在呼唤她,阿泰,他在等待他。 水月,他至死,只是想着她。 阿泰,他至死,只是记着他。 我们都看的清楚,却无人敢应答。也不知,该怎样应答。 他突然紧紧的抓住帷幔,像是抓住此生,不可得的以后,不可逆的过往,那样紧,那样急切,然后便是不过一瞬,他抓着帷幔的手,重重的,重重的,重重的,打在*榻上。 “皇上!驾崩!”王爷第一个跪下去。 然后,我毫无知觉的瘫倒在地。听着身后的哀嚎遍野,听着宫里的丧钟,一声,一声,一声,一声,又一声,怎么会这样快呢?怎么会? 不是可以治愈的吗? 不是可以留着性命的吗? 为什么还是去了? 父皇,你一声拟了那么多道旨意,为什么,就不能叫他们,留住你的性命?为什么?你掌握天下人的生死,为何?却握不住自己的生命? 194继位为帝 若无离去,怎知感伤? 殿外,雪,一片一片一片,晶莹着淹没这个世界,我紧紧披风,“苏公公,怎么可以这样冷?” “入冬了,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他躬身送我离去,“太子妃,也该歇歇了。” “苏公公劳累半生,也终于可以歇歇了。”我笑,抑制住自己眼角的泪滴,“公公,珍重。” 父皇走了,这个安銮殿,这个皇宫,这个天下,很快就是宇文傛的了,很快,我也该离开了,这十四年风霜雨雪,仿佛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宇文傛在安銮宫门前同我相遇,他的眼睛已经肿胀的不成样子,见我,立刻抓住衣袖,“父皇呢?父皇呢?” “傛哥哥,”只是三个字,我就已经泣不成声,再说不下去。 “钟灵,没事,我知道了。”他这样难过,还是照顾我的心情,“钟灵,你不要害怕,我在。” “我知道。”伏在他的肩头,拂去他身上的落雪,“傛哥哥,你不要难过。” 给我一个微笑,他快步入殿,留我在宫门。 彼岸姑姑和柔亦已经在来迎的路上,看到我,立刻扑了过来,“主子,有没有怎么样?” “没事,我没事。”只是一个转身,便已经摊在路上。 初雪,便已经这样漫天了吗? 透骨,透骨,多么嶙峋透骨的冷! 父皇瓮逝的第三日,宇文傛来在芙湘殿,“钟灵,他看我,你可想过,继位为后,母仪天下?” “傛哥哥,”我起身看他,“钟灵说过的,不堪大任,也真的不愿在这深宫,等到老去死去,傛哥哥,我们约定的,你继位大统,我远走天涯。” 他苦笑掩上殿门,“钟灵,一切,如你所愿。” 伏羲殿,小路子送进去的字条,出来时,唯有遍体鳞伤,还有惠妃的传话,“想带走皇子,也该太子妃亲自来接。” 宇文棠,是他有什么事吗? “钟灵,也许,你该一个人走。”姑姑为我换上素服,“万水千山,总有人伴你余生。” “不,”我摇头,“无论是谁,都不能替代他,我一生只爱一个人,绝不辜负。” 只是有些爱,总是有人辜负吧? 扶着姑姑的手进殿,掩上殿门,唯有宇文棠跪在殿下,而后,便是我同姑姑。“ “见过惠太妃。”姑姑行礼。 “惠太妃?”她轻笑,拂袖而起,“姑且,容你们这样称呼吧。” “惠太妃,你究竟要做什么?”我迎上去,看着宇文棠,“八爷做错什么?要如此长跪?” “做错什么?”她冷笑,连鼻翼都抽搐,“太子妃不该是比谁都清楚吗?觊觎皇后,不是该五马分尸的罪行吗?” “觊觎皇后?有什么证据?”我早知道她知道所有内情,直接质问道。 “证据?他身上的半块玉璧不是证据?他为你丢了半条命在崇华寺不是证据?天下人看的清清楚楚,还要本宫去证明?”她扶住宇文棠的肩膀,“儿子,不怪母妃狠心,一日一日的教导你你不愿听,如今还想拐着皇后私奔离宫?母后只能把你带到御前,带到你父皇灵前,叫你在天下人前,忏悔你的罪行。” “虎毒不食子,惠太妃真是当代海瑞。”姑姑冷笑,扶着我的身子悄声道,“皇后娘娘,咱们回宫。” 我知道姑姑做事有她的想法,可是我心疼跪着一言不发的宇文棠,为何?为何他要这样忍气吞声?为何? “惠太妃,要如何,你才能放过八爷?” “放过他?”她瞧着我大笑起来,一如鬼魅,那容颜真的叫我觉得可怖,而她接下来的野心,更叫我觉得可怖! “我只要圣旨!”她向我走来,“只要皇上赐给你的那道圣旨,我要他立我为后,我要日后,我入住未央宫,你可懂得?” 圣旨? 原来她知道的事情,竟然这样多。 只是我太蠢,只是以为她消息灵通,却忘记,圣旨的事情,除了芙湘殿的他们三人,唯有我同父皇,还有苏公公一人知晓。 她一早就买通了苏宁,那么她的野心,怎么会单看上一个太后位? “原来,原来你还是不肯对皇后位放手?”我真的佩服她对权欲的追求,只是为了一个凤座,宁愿牺牲掉自己的儿子。 “不要!”宇文棠哭求,“钟灵,不要给她!” 抓住惠妃的衣袖,他哭求,“母妃,放手吧,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滚开,”一脚踢开宇文棠,她不屑撇头,“你看上这么一个女人,忘记你的本分,才是执迷不悟,坠入魔道。” “我给!”不顾姑姑的阻拦,我护住宇文棠,“但是旨意的内容,要我来写,除了立你为太后,不得有其余一字半句。” 那道圣旨,于我而言,不过是一道废纸,若是可以满足她的私欲,饶过我们,只是未央宫里的一个虚位,为他,我愿意给。 “自然不会。”她笑道,“本宫言而有信,入住未央宫,便叫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跟你走,随他自生自灭。” “好。”我拥住宇文棠,“继位大典之后,但愿你记得你今日的承诺。” 扶着姑姑的手,我开门离去。 “钟灵,那道圣旨,你不该给的。”姑姑轻叹,也微微蹙眉,“圣旨关系重大,凭谁,也不能托付。”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此时给,登基大典时,我再给她,就好。”握住姑姑的手,“姑姑,不要怪我,为了他,我愿意的。” “可是奴婢觉得,八爷好像有许多话,没有说出来,好像有许多事,瞒着我们。”姑姑说道,“太子妃不觉得吗?” “有事瞒着,也不过是不想叫我担心罢了。”我轻笑,“再过半月,不!用不了半月,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太子妃,和八爷离开皇宫浪迹天涯,真的是你要的生活?” “是,怎么不是?”我挽上姑姑的胳臂,“姑姑,到时候带上你,带上柔亦,带上小路子,咱们几个,还是不分离。” “傻孩子,二人世界才缠*绵,带上我们,可就是老弱病残,拖家带口了。” “就是要拖家带口,必须要拖家带口。”我拱她,“姑姑到时候还要看我们的孩子,还要教他读书,还要儿孙满堂呢。” “好好好,儿孙满堂,姑姑也享受几天天伦之乐。”她笑起来,忘记了这圣旨的不快,我们欢欢喜喜的回宫,在那圣旨上写下旨意,也如写下,我同宇文棠,美好的未来。 文武百官吊唁跪拜之时,我同宇文傛跪在勤政殿前,躬身受着继位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宇文傛至立为太子之日起,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分理政务,抚军监国,无所疏漏,今继位大统,为楚国帝,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七十八个字,是父皇的遗诏,是他最后的命令。 一个帝王,便是他这一生怎样的丰功伟绩,至死这一刻,也都做了土,他也只能是一个逝者,以一个悲悯的身份,传给他的后人,不算功成,不是身退,只能勉强算是时光的悲哀。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听着身后一波一波的跪拜呼和,唯一一次,我看见宇文傛的眼泪,在这众目睽睽下流下。 “太子爷,接了这道旨意,便是咱们大楚的皇帝了,大楚百年基业,在您一身。”苏公公将圣旨躬身递下,而后,躬身跪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声音,是第一次朝拜,不那么正式,也宣布着,宇文傛,成为这个王朝的帝王。 只是,我以为他会是千古一帝,最后,却只是一个在工笔史书上,都未留名落笔的皇帝。 一个未及继位,便亡故的皇太子。 一个弑父夺权的狠毒太子。 而此刻,我站在他的身边,为他,也为我,欢喜着。 回宫的路上,宇文傛已经宣人召集六部,“登基大典,可要隆而重之。我这一辈子,也只有这一次。” “陛下,您该说朕,不是‘我’”小路子笑着提醒。 “是,是说‘朕’”他尴尬搓手,“不能是本宫,也不能是我。” 我默默的跟在身后,看着帝王的銮驾浩浩荡荡的随他远去,三十二年,他立为太子也有十五个年头,今日,终于圆梦。 只是这个梦,是他醒的太早? 还是,它碎的太快? 195宇文傛的谎言 父皇的棺椁在一个月后入土皇陵,在这个冬日,最后一次告别皇城,为首的白番已经行至城门,而他的銮驾,还未到宫门,帝王之丧,如此浩大,也只是给天下看的最牛逼哄哄的大戏而已,有多少人真的为这个独自撑起天下的孤家寡人有半点的心疼? 我是当下的皇后,新礼在即,已经无需为他送葬,摘星楼里,我为他弹奏一生唯一的一曲,只为他。 琴声悠悠,拨弦无言,留写的是一地的离殇。 “愁绪万千,天涯相望。遗憾了谁的心声? 泪水涟涟。又是为谁而惆怅? 人生苦,世态凉。有缘无份欲断肠。 红颜泪,沧桑心。为情苦守难相随。 红尘似梦如烟云,年华流逝凄凉情。 红尘的渡口。若我们还能相见!” 京城最红的红尘曲,我也唯有这一支曲子可以奏全。 红尘无声,只是,我们再不能相见! “父皇,若有来世,钟灵愿意做你的亲生女儿,只是游戏田园,父慈子孝,仅此而已。”我握紧手中的金玉扳指,“父皇,永别。” 提裙下楼,这里,从今起再无人来过,尘埃轻落,阳光透骨,高处的寒意,再无人能够感知。 尚宫局的九尾朝凤登基礼服已经送到,文尚宫跪倒九拜,“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挥手叫她起来,“登基大典,预备的可好?” “臣等翻阅典籍,日夜赶工,同礼部合作,已经确保无疑,请皇后娘娘先过目后日的大殿礼服。”身后宫女一一跪倒,她一一指过去,“这一件九为凤冠,漆竹丝为圆匡,冒以翡翠。上饰翠龙九、金凤四,正中一龙衔大珠一,上有翠盖,下垂珠结,余皆口衔珠滴;珠翠云四十片;大珠花十二树,皆为牡丹花,每树花二朵、蕊头二个、翠花九叶;皆穰花飘枝,每枝花一朵、半开一朵、翠叶五叶;三博鬓,饰以金龙、翠云,皆垂珠滴;翠口圈一副,上饰珠宝钿,珠花十二,翠钿如其数;托里金口圈一副。皆仿纯宛皇后之礼,没有疏漏。” “纯宛皇后?”我心里疑惑,好像从来,没有听过这样一个女子。 “纯宛皇后是先皇结发妻子,而后有影苇皇后,贾后,卢后,但是登基礼,唯有纯宛皇后有福气站在先皇身侧。”文尚宫解释后,接着为我看华服,“外裳着孔雀羽灵织线缝制,为其的华彩流光,凤凰九尾,每一尾皆是四色宝石拼出骨络,其中玛瑙琉璃珠玉更不计其数,中单衣用玉色纱或线罗制作,领、袖、衣襟等处施红色缘边,领缘织有黻纹十三个。每一黻纹皆是金线玉纹织就,蔽膝深青色,材质皆是软云罗。附身贴合,更显皇后娘娘的曼妙身姿,正面织翟纹三行,每行两对,翟纹上下间以小轮花,一共四个。蔽膝四周施青赤色缘边,饰金织或彩织云龙纹,上端缀系带一对。也是顶好的和田玉,更有金镶玉这样的技艺,为皇后娘娘的玉谷圭,也是天下独此一份。” 只是登基大典,繁琐的礼节我暂且可以忍受,只是这样华丽的衣裳,我真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而其后呈上来的宫靴,也真真叫我膛目结舌,无语凝噎。 “这是娘娘大典时的宫靴,靴高三寸,鞋面是以蜀中绣娘三年才织就一匹的蜀中贡缎所制,左右刺凤凰凌天的图纹,靴底有南疆翡翠,走路铿锵,而这靴帮,也缀满东珠,华美刺目,嫣然无方。”文尚宫递上来,请我细看。 看什么看,一双鞋穿在脚上,有几个人看的到?还什么华美刺目?刺谁的目?一双鞋就把这天下的珠宝都凑够了,还用说其他? 还有一大把的什么小衣,丝袜,没一个不是金线织就,真不知道穿这么一声金子在身上,还能不能自得起腰,我真的是看的烦了,好在登基大典后,我再也用不着穿这一身,否则我现在就把这无聊的各种线,各种珠宝拆掉! “罢了罢了,总之到时候你们要过来服侍我穿衣的,到时候穿上身就好了,也用不着现在这么仔细的看。”我试图打发她们出去,可惜她们并不领情。 “娘娘,这些衣物都要早些试过,万一有什么不合身,有违礼仪的地方,还是要改的。”她跪倒扣头,“还请娘娘一试。” “试?”试你个大头鬼! “娘娘这些日子为了先皇驾崩,伤心欲绝,已经很疲乏了,歇了午觉便试吧。”姑姑要她们搁下托盘,“哪里不好,拿过去尚宫局再改过。” “既然娘娘困乏,那臣等告退。”文尚宫终于领着她的人马退下,那一件件东西搁了满满两个桌柜,我看着就够了,“姑姑,收起来吧,到时候穿就是了。” 柔亦搂着室宜去看那些她最爱的珠花,姑姑服侍我进内室休息,悄声耳语道,“娘娘,您也该打算起来了。” “没必要收拾。”我轻笑,扬手叫她看我的扳指,“这个东西是父皇赏的,可以自由出入宫禁,我带走它,以后还可以回来宫里看看傛哥哥就好,圣旨已经要是别人的了,那块免死金牌我留给室宜,以后跟着她父皇,万一犯了什么错呢?其他的,”我环顾四周,“我都不带走。” “你是要与这里诀别吗?”姑姑笑我,“这里的东西随便带一点也好,以备不时之需。” “不要了吧,都留给室宜,那是她的嫁妆。”我偷笑,“这些年攒下这么多东西宝贝,等室宜出嫁的时候,我可是要回来看着的,总不能空着手吧。” “我的嫁妆吗?”室宜蹦跶着爬上我的膝,指着梳妆台上的珠花,“母妃把这么多好东西都留给我了吗?” “都给你,都是你的。”我搂着她的小脑袋,“以后芙湘殿,就是你的家,这整个后宫,也是你的家,你是这天下的嫡长公主,是文晖皇后,唯一的女儿。” 我已经跟宇文傛商定,虽然我同他登基,也获封文晖皇后,但是史书工笔,今日登基的女子,名唤卢锦瑟,而这位登基便夭亡的皇后,唯有一位女儿,尊贵无比,便是室宜公主。 我牵起她的小手,“室宜想去哪里玩,母妃陪你。” 看她期待的笑脸,我心里那样的难过着,我陪她的时间,也唯有这两日了吧。 “室宜想去看父王,这几天,他总也不来。”室宜嘟嘴道,“母妃,你陪我去看看吧,是不是病了呢?” “见了的时候呢,躲着,几天没见,又想着,公主和陛下,当真是父子情深,怎么样,也割不断。”姑姑笑着看我们,嘱咐我,“娘娘陪她去吧,奴婢在宫里收拾就好。” “好。”我陪着室宜,往肱景殿里来,这几天他总是忙,连我也很难得见他得面。 石阶之上,苏公公在殿外守着,见我来,就要通报,室宜嘘声,“我们要给父王一个惊喜的。” “那公主请。”苏公公消声道。 我笑着随室宜蹑手蹑脚推开殿门进来,却听到内室里宇文傛同属下的谈话。 “陛下,凤仪殿一切用物,可还需要怎样布置?” “都按着皇后的喜好来。只增不减,不要叫她觉得无聊就好。”宇文傛的声音。 心里纳罕,我已经要离去,为何,还要按着我的喜好布置?挽住室宜的手,示意她莫再往前,我倒想知道,傛哥哥在计划什么! “如陛下的意思,登基大礼之后,便是陛下的合卺礼,陛下以为,怎样办?” “届时看皇后的心意,朕要叫她欢欢喜喜的,留在朕的身边,不愿意离开,”宇文傛哈哈大笑,“朕同皇后,是佳偶天成,天命所归,朕要叫她知道,唯有朕,她离不开。” “陛下,若是皇后执意离开,陛下难道一定要留下她吗?以皇后娘娘的脾气,放佛,不好做。”那人纠结道,“若不然,陛下放手也好!” “放肆!” “放手?为何朕要放手?钟灵是朕的太子妃,理应是朕的皇后!登基大典一过,朕便一定要她留在朕的身边,若是朕连一个女子都留不住,有何颜面掌管天下?”他冷笑一声,“若是不行,那么朕便杀掉八弟!宁愿她恨朕一辈子,也不要她心里没有我!” “你怎么会懂,自己爱的人,却在别人心里装着的时候,有多么痛!”哗啦一声,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原来,原来,他一直就知道!原来,只是在骗我罢了! 196暗夜离宫 “啊——” 因为那杯盏碎裂的声音,室宜受了惊吓,尖叫起来,而内室的他,也立刻站在我的身前,见我在的时候,他愣在当场,“室宜,你怎么来了?” “父王好久也不去母妃那里,所以,室宜跑来看看,母妃不放心,追过来吓室宜一大跳,所以室宜便喊起来了。”她那么聪明的掩饰了我听到全部,我也笑着牵她到他身边,“傛哥哥,看她真的跑来这里,我也放心了。” “你是才来的吗?”他紧张追问。 “好期待早点来,看看这小丫头,究竟蹑手蹑脚的要捣什么鬼。”我淡淡的笑着,不要叫他看出什么异样来。 “既然室宜想陪着父皇,那这几天,就留在肱景殿里吧。”看似不经意,他一把抱起室宜,逗弄她,“室宜,今晚上要吃什么?有什么想玩的?父皇统统给你好不好?” 以为我什么也不知情,所以想把室宜留下防着她泄露天机吗?室宜很聪明的迎合他,我福身退出殿内,却知道。今生今世,我再不该踏进肱景殿半步。 离开那里的每一步,与我而言,都是一场逃离,我不能再等待,不能等到三日之后,在这里的每一刻,都阴谋重重。 “姑姑,姑姑,我们收拾东西,今夜,我们就离开这里。”合上芙湘殿殿门,我急切的呼唤她们,柔亦,小路子,姑姑,我们必须离开。 “为何?不是说好登基以后皇后暴毙而亡,我们悄悄离宫的吗?”姑姑过来看着举止异状的我,“娘娘,你的脸色,怎么会这样惨白?” “傛哥哥骗了我,他压根不打算放我走,登基礼后暴毙的皇后是锦瑟,而我钟灵,便是他以后的皇后,压根不会有别人。”我紧紧握住她的手,“都是真的,姑姑,就是是刚才我听到了,他已经要手下筹划以后的合卺礼,安置凤仪殿了。” “怎么会?陛下不是和主子有言在先吗?怎么会突然变卦?”柔亦扶我到内室,隔墙有耳,这样到底安全些。 “他恐怕那次在崇华寺宇文棠昏迷时便已经知道了吧,文璃后来见我的时候也说过,他噩梦连连时呼唤的是我,梦醒时唯一牵挂的也是我,那么傛哥哥又怎么会听不到呢?”我一点一点的将回忆退回到那几日,仿佛也就是那时候起,他会一日日停留在芙湘殿里,也是从那时候起,他一遍一遍的要我向他承诺,不会离开他。 “是陛下想要报复八爷?还是报复主子?所以一定要留娘娘在宫里吗?”柔亦质疑道,“那主子岂不是要被陛下困在宫里一辈子了?” “怕的不是陛下只是想要报复,”姑姑托腮沉思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影,便是这些年东宫美女如云,为何,陛下仿佛,不曾*幸过谁?若是这样,奴婢担心的,是他真的对娘娘动了真心,而不仅仅是占有和报复,这些日子以来,陛下,莫说不曾伤害过娘娘,好像,真的是呵护有加。” “陛下对娘娘,十几年来,总不会没一点情分的。”小路子总结,“那既然这样,主子真的忍心离开吗?” 忍心?怎么不忍心? 我们之间,本来就是因为这个预言才绑在一起,本来就是不该有什么情愫的,傛哥哥对我好,我只是感激他这样的照顾我,而绝对不会以为,我们是该花前月下,对饮谈心的人。 “姑姑,我必须现在离开,就让天下人以为太子妃就此失踪好了,我现在就去拿圣旨和他走。”怀里揣着换取我幸福的圣旨,小路子已经在往流离园牵沐颜马,柔亦和姑姑收拾此行的用物,我以为,所有这一切,都会同我预想的那样发展下去。 傛哥哥是这大楚王朝的皇帝,坐拥天下,美人满怀。 我同宇文棠一路携手,浪迹天涯,白首不离。 伏羲宫灯火通明,惠太妃捧着《心经》倚着花榻正读的用心,身边的小宫女剥果子扇玉轮,悠闲自在的很,见我进来,才屏退旁人,缓缓起身,“哪里刮来的大风,叫皇后娘娘玉足踏贱地,来我这伏羲宫呢?” “娘娘真会说笑,只是我没有这样的好兴致。”打怀中取出圣旨,“圣旨在此,今夜,我就要带你儿子离开,还望娘娘记得当初的约定,不要为难八爷。” “为难他?”她冷笑着打我手中取走圣旨,“若不是为了这个位子,我又怎么舍得为难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柳氏惠妃,入宫二十载,秀毓名门,贞静持躬,柔嘉表度,恭顺成性,以应正位中宫,为太后。钦哉。” 迫不及待的一看究竟,一字一句的读过,她终于放心,“写的虽不好,有最后三个字,本宫就安心了。” “惠妃娘娘,我只希望,有了这份诏书,你可以安安稳稳过你太后的日子,不要再生是非,否则,就是我钟灵,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这个自然,”她笑着指了西偏殿给我,“他在那里,你去吧。” 殿门竟然上了锁,好恶心好心寒的手段,孤灯如豆,半盏清酒,我心中的魔王,只是几日,便颓唐至此吗? “丫头,你来了,你终于来了。”他的胡渣在我脖间那么刺痒,我也只能抚着他的脊背,“我来了,我们走吧。” “走?”他的目光里,满满的都是欢喜,“走,我们现在就走。” 暗夜里,他换了一身太监的服制,虽然比起小路子还是高大了些,但是若不细看,无人知道他会是皇子,顺恩门是父皇龙驭宾天这些日子里臣子命妇往来最多的宫门,我同小路子柔亦约好,要在这里见面,而等我们到的时候,已经到封门的时候。 远远看见小路子牵着沐颜马来来回回的踱步,柔亦双手交叉,不住的在祈祷,见我们的身影,急急忙忙的过来,“主子,怎么现在才来,宫门马上就要下钥了。” 小路子把马交到宇文棠手里,“八爷委屈您,当个马夫。” “姑姑呢?为什么姑姑不在?”我四下打量,也没有看到姑姑的影子,忙问柔亦,“姑姑在哪儿?” 兵士已经要合上宫门,小路子急急忙忙的高喊一声,“且慢,且慢,皇后娘娘要往王府商量要事,你们几个耽搁的起吗?” 柔亦对我低语,“先出宫,出去了再说姑姑的事。” 宇文棠也在身后推我一把,“再不出去,叫人疑心。”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叩拜,我们四人,堂而皇之走出顺恩门,身后,宫门重重关上。 “主子,不是柔亦要故意骗你的,姑姑,她不跟着主子走了。”刚刚转过宫墙,柔亦便跪在地上,“主子,是姑姑叫奴婢不要说的,包袱里有她写给主子的信,主子自己看吧。” “钟灵,若你看到这信,便也知道姑姑的心思,你犯下这样的大错,总有人替你担起来,叫陛下的雷霆之怒有所发泄,况且,也唯有姑姑留在芙湘殿,才能叫他们有所松懈,你也有时间走的远些,记着,钟灵的身上有姑姑的梦想,有姑姑的幸福,有姑姑的所有,钟灵必须幸福下去,必须。 彼岸,留” “姑姑,我不要你为我抗什么,不要你留下来给他们做靶子,我代替不了你幸福,我做不到!”我流着泪想要冲进去,想要把她带走,纵容包庇皇后出逃,这样的大罪,姑姑怎么可能活下去?怎么可能? “主子,你要走的远远的,不要再回来这里,这才是姑姑的心愿,主子,不要辜负姑姑的心意。”柔亦抱着我的双腿哭求,“主子,不要回去,不要!” “柔亦,姑姑说她要留下,你怎么可以同意?怎么可以真的留她一个人?”我推开她,就要往宫门那里飞奔,脑后不知哪里来的撞击,唯有一瞬的疼痛,之后,再无感觉。 最近很少做梦,而这个梦里,有小小的院落,有小小的孩童,他们在一个高大身影的笼罩下,欢喜的向我跑来,“娘亲,娘亲,”孩子这么唤我,而我,却看不叫那人的容颜,心里欢喜着,是他,一定是他,怎么会不是他呢? 可是为什么,心里却仿佛不是那么欢喜,不是那么快乐,反而是,反而是那么的疼痛。 我在这复杂的梦境里醒来,入眼的,是满目的红色,还有他的笑容,“丫头,我们成亲好不好?” 197大婚日 “成亲?”我揉着脑袋发蒙,“这是哪里?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是我在京城的别院,我偷偷买了散心的,很偏僻,没人知道。”他笑着扶我起来,“丫头,城门已关,我们今晚出不去了,现在只好歇在这里,明日起早,我们就出城。” “恩,”我点头,“趁着傛哥哥没有发现,走的越远越好。”可是环顾四周却发现,柔亦同小路子都不在,想到我方才受到的猛击,心里紧张起来,“她们呢?她们怎么不在?” “傻丫头,我们的新婚夜,为什么要叫别人在这儿看着。”他笑着捧起我的脸,“我们成亲好吗?” 好,怎么会不好? “可是,为什么要在今夜?”我问他,“这样匆忙?” “我们的婚礼,注定不会有宴席祝福,可是,我想在皇城脚下,在离父皇母妃最近的地方举办,他们在天有灵,一定会祝福我们的。”他笑,眼睛里却有哀伤,我也听的清楚明白,他说的是“他们”,可是惠妃娘娘,不是好好的活在伏羲宫吗? “你是在思量吗?”他捋顺我额前的碎发,揽我在他的怀中,“其实呢,我不是惠妃娘娘的亲生儿子,只是她身边一个不甘平凡的宫女*了父皇生下来的,因为我亲娘的身份,便是怀上了我,也是要被处死的,是惠妃娘娘偷偷换了毒酒,让我娘活下来,生下了我,只是生下我只后,也就被惠妃娘娘偷偷送出了宫,后来我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也想过寻找她,可是那个据说她住着的大宅子几年前发生大火,据说无人生还,好在我知道,她没有受过苦也就是了,惠妃娘娘对我娘,对我,都有救命之恩,虽然我知道,她也是利用我留住她在宫中的地位,可是我还是感激她。”他紧紧的搂住我,“丫头,那块玉佩,其实就是我娘留给我的,也许冥冥之中,已经是我们两的缘分。” “是这一块吗?”我打怀中掏出来给他看,那红色的龙纹蜿蜒,并不曾想这玉佩是他娘亲留下的,只是如今知道了,我更加会好好的保管,这是他们母子唯一的念想,也是我们永远的念想。 原来惠妃同他,真的有这层端倪在,原谅那些不心疼不在乎,也是有这层缘由在,不过我还是感激她,感激她养育了我的魔王,给我一个安安稳稳的小窝,暖暖的怀抱。 他吻上我的指尖,十指连心,我整个心脏都酥酥痒痒起来,“宇文棠,你不要这样。” 想要推开,他却凑的更紧,“丫头,我要你,做我的新娘。” 不给我反抗的机会,也不给我怀疑的时间,他已经将怀中的我压倒在榻上,“皇天在上,后土为证,我宇文棠今日在此起誓,今生今世,唯爱钟灵一人,心里,也唯有她一人,若违此誓,万箭穿心,肠穿肚烂而死。” 他只是想证明他有多么在意我,可是八年,整整八年,我都在等着他万箭穿心,肠穿肚烂,这誓言此刻叫我有多甜蜜,那八年,就有多么叫我心痛。 他在我耳边低语,只说给我一人听,他说,“丫头,给我生个小魔王好不好?” 暖暖痒痒的气流喷在我的耳根,酥痒的好难受,我想逃开,扭头,却被他追来的唇吻上,我哼哼唧唧的,接受他的舌,他的大手,还有滚烫的身子,已经那轻轻柔柔的,却很痛的很痛的深入,在这小小的房子里,红红的帐子里,我终于从一个女孩,变成了女人。 那殷红的一抹血色,留在我心上,刻骨成殇。 也许是很疼,我在他怀中辗转,却怎样也睡不着,红烛高照,我的手指滑过他的额头,鼻翼,还有薄薄的唇,还有他呢喃着丫头的喉头,我没有应声,却靠上他的心房,那咚咚的,那样有节奏的声音,也是他爱我的声音。 宇文棠,我会陪着你,你也要陪着我,以后的日子,我绝对不允许你离开我,绝对不允许,有人代替你站在我的身边。 丫头,只能跟着小魔王。 *无梦,我们在清早就已经动身,月色明朗,冬日里,一般无二的寒冷清晨,他为我系好狐皮大氅,“等我牵马过来,小心冻着。” 柔亦和小路子只会拿眼角偷看我,她们的小眼神满满的都是试探,我也只好躲开,这些事情,怎么可以和她们分享? 宇文棠利落的绑好马鞍,迎上我躲闪的目光,哈哈笑着牵起我的手给她们看,“王妃大人害什么羞?” “果然。”柔亦和小路子立刻鞠躬作揖,“恭喜王爷,恭喜王妃,可有小的们的赏钱?” “淘气。”宇文棠用马鞭敲他的毡帽,“你们主子身体虚着,好好照顾。” 这一句更了不得,柔亦立刻凑上来,“你们,那样了?” “主子,你为什么身子虚了啊?”小路子死性不改,竟然在逗弄我。 宇文棠把他们轰走,“出了京城再闹不迟。现在着什么急?” 我刚要翻身上马,却被他拦住,打横抱起,他将我抱上马匹,随即也翻身上来,“你我,共乘一骑。” 我在他结实的胸膛里都不敢抬头,只是被他这样拥着,出了院子,出了城门,疾行数十里,一点一点的荒凉下来,走了好久,前面终于有一处驿站,柔亦和小路子乘另一匹马,小路子本来马技不好,又要带上柔亦,俩人已经颠的散了架,宇文棠于心不忍,问我,“丫头,要不要歇一歇再赶路?” 我已经被他摇的恍恍惚惚,肚子也打了好久的鼓了,终于可以有机会歇下来,点头如捣蒜,“我想吃东西。” “别人家的洞房夜花前月下,跟我在一起,却连一碗早茶都没有。”他不无自责,抱我下马,也招呼小路子柔亦歇一歇。 “我愿意的,”我看着他的眼睛,“跟着小魔王浪迹天涯,就算漂泊,我饿着也愿意。” “放心吧,咱们八爷怎么舍得叫你饿着?”小路子递上宫里带出来的风干牛肉,“姑姑......”他显然知道说错话,立刻改口,“奴才打宫里带出来的,给主子打饥荒。” 我知道,是姑姑担心我路上没有肉吃憋着难受所以给我带的吧,心里多么酸也不能不笑,姑姑说,新娘子新婚头一天若是哭了,这日后有的时候哭,所以我必须笑着,接受姑姑的心意。 “出来了,就不该叫“爷”,”宇文棠轻声叮嘱,“以后喊我少爷,喊你们主子,只能叫夫人,可知道?” “知道了,少爷。”小路子作揖道,“可是您是哪家的少爷呢?” “丫头家在巴州,那我是巴州的女婿,就是巴州人氏,那,”宇文棠略一思量,“你叫小路子,我们便都姓陆,我是陆少爷,她是陆夫人,你便是子熙,是我的书童,柔亦便叫姗姗,是夫人的丫鬟,这样安排,甚好。” “子熙?”小路子挠头想了半日,“哪个子哪个熙?” “一个破名字有什么好问的,”柔亦把他拖走,“赶紧看看驿站有什么能入口的给夫人打打牙祭吧。” 宇文棠牵着我走在打闹的他们身后,含笑不语,心里,却吃了蜜一样的甜,“你笑什么?”我问。 “你笑什么?”他反问我。 “我在笑你啊。傻傻的。”我反唇相讥。 “我愿意被你笑,傻傻的。”他笑着,吻上我的额头。 店里只有一个老妇照看,要吃什么都要自己动手,也只有农家的野菜,馒头面条,柔亦撇着嘴跟我讲,“夫人要是不喜欢,我们换一家。” “有什么吃什么吧。”我看着眼前的牛肉,“加上这个,勉强,可以顶一顿了。” “记得,那一壶好酒,”宇文棠嘱咐,“虽然有洞房夜,但是没有合卺酒,总是却了什么。” “奴婢这就去准备。”柔亦笑着下去,小路子也陪着她去,我和他在店里坐着,店家的茶水虽然不好,但是勉强还能解渴,我一杯一杯的喝下去,但是宇文棠的面色,却渐渐凝重起来。 “丫头你听,有官兵。”他说。 “官兵吗?”我搁下茶水,却怎么也捕捉不到那细微的声音,唯有山风而已。 “快,躲起来。”他牵起我的手,藏入楼上客房。 而果然不多时,便有十几位着重甲的兵士进来,吆五喝六,嚣张跋扈。 198皇帝是宇文棠? “有什么好酒好肉都拿出来,叫大爷好好吃上一顿。”为首的一人把刀拍在桌上,便吆喝起来,可惜那老妇耳朵并不灵便,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是指着后厨,意思是叫他们自己做去。 “这老婆子是个聋子,嘴巴也不好使。”众人哄笑。“罢了罢了,咱们喝点酒解解渴也就算了,还是上路要紧。” “上什么路?那皇后娘娘的名声咱们几个谁没听过?万一惹急了把我们几个都砍了玩玩,别说是当今皇上,先皇在的时候,谁管得着?再说,天高路远,谁晓得她往哪里跑?我们也就是出来溜达溜达,回去复命就是。”那人咕嘟嘟仰头饮下半坛美酒,大喊着“爽——”递给下一位,几个人萱萱攘攘的分享着这几坛酒水。 我听他们说道皇后娘娘,便知道我离宫的事情必然已经沸沸扬扬,好在,并没有涉及宇文棠,想必是宇文傛觉得这样丢脸的事情,这么显眼鲜艳的绿帽子,他还是戴不起。 心里只想着他们快点喝足了往其他地方去,我和宇文棠好脱身。 “这酒虽好,可是没有什么东西佐酒,还是没了味道,”突然有一人站起来,“哥几个喝着,小弟看看这荒山野岭的有什么东西可以垫吧垫吧。” 他直接往后厨那边去,我才想起那边的小路子和柔亦,这两人估摸着还不晓得前头发生了这些事,我急着就要冲出去,却被宇文棠抓住,“这两人鬼精灵,怎么可能落到这些人手里。” 我虽然心急,但是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没得我出去偷鸡不成蚀把米,万一他们那边出了什么乱子,我也是不该现身的,只要抓不着我,还是无功而返。 我的担心果然多余,没几分钟,便见那人端着两盘菜出来,大笑道,“原是我们看不懂这老婆子方才比划的东西,哥哥们不知道,后厨那边有这老婆子的儿子儿媳,炒的可真正是一手好菜,这样我们哥几个有酒有肉,痛痛快快的喝起来。” “儿子?儿媳?” 他的菜还落到桌上,为首的那人便提刀站起,“这里老子来来回回走了不下十次,都是这老婆子一个人,哪里冒出来的儿子儿媳?” “怎么不会?”端菜的那人将其按倒,大笑道,“大哥放心吃,她那个儿子丑陋无比,也是说话不利落,听不着咱们说话,除了这老婆子,谁生的下这么个东西?”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举杯换盏,吃的尽性。 我同宇文棠见着如此,心里已经放心的多,为今之计,趁着他们未发现异样,先走为上,却听见屋后有布谷鸟叫,心里奇怪,大冬日的怎么会有布谷鸟? 偷偷的打开客房后窗,果然是他俩,脸上抹了锅底,黑一块白一块的,怪不得那人说他又丑又笨,我心里真是佩服这两个人的小机灵,好在这屋子建的不甚高,宇文棠翻身跃下,又回身接住跃下的我,沐颜马在后山流离园一个人无拘无束的惯了,不喜欢呆在马圈里,宇文棠只好把她和那匹黑马一同栓到屋后山坡上,反而是叫那些人不曾怀疑这驿站还有别人,牵了马匹,大道是不能走了,今夜,也只能是翻过这山坡,另寻出路。 “好在奴才聪明,听着外面又人吼叫,立刻就扮丑了等着,那婆婆眼睛不好使,耳朵不好使,我就装个哑巴儿子,多么可信。”小路子欢喜的跟我讨功,“主子,你不晓得,当时吓得柔亦都要尿裤子了。” “叫什么主子,就你这点记性,迟早露馅。”柔亦不服,“要不是我配合,你还不是要露馅?” 两个人牵着马儿又绊起嘴来,我看着也无奈,宇文棠看着我笑,“曾经,你也这样不服输的。” “本来我也没输过。” “是是是,陆夫人怎么会输。”宇文棠立马鞠躬赔礼,“都是夫君的不是。” 他唤我夫人,已经叫我脸红,一句“夫君,”更是叫我羞的无地自容,扭过身子不去理他,下一秒,却还是在他怀里,“冬天冷,别闹小脾气。” 我在他的臂弯下迈着大步,却不知,我们这一走,便再也走不回来。 夜里果然没能走出大山,好在姑姑备的东西足够的多,几张虎皮毡子铺在地上,点上篝火,几人围坐,便也没有那么冷,带着的干粮肯的人口干,只是当下能有些吃的东西也便不错了,睡是断然不能睡的,好在几人说说笑笑,也不觉得长夜漫漫。 大约是夜半时分,我靠在宇文棠的怀里迷迷糊糊,小路子突然惊呼起来,望着一处树影大喊道,“有人!” 着实唬住了众人,柔亦尖叫着往我身边躲过来,而我只好一个劲的往宇文棠怀里钻。可是过了许久,还是没什么动静,柔亦和小路子壮着胆子起身,想往那边看看。可是相互推诿,谁都不愿意过去。 “我去吧,”宇文棠提剑起身,“你们照顾好她就好。” 我们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一步往暗处移去,虚晃几个剑花却也没什么收获,四处巡视一遍返回来,“没什么异样。” 小路子挠挠脑袋,“莫不是我眼花?可是方才确实是有人影的啊!” “真是胆小如鼠。”柔亦取笑他,“不过是树影,就把你吓成这样。” 小路子没理由反驳,闷头靠着树干接着打盹。 这*,便是皇宫灯火通明的*,第二日的清早,便是新皇继位的大礼,我睡不着,却不想惊动他,只好倚在他身上思量,闭上眼,满目,皆是我的凤冠霓裳,难道说,我也是惦记荣华富贵的人吗? 我晓得我不是,不然怎么会饿着肚子,风餐露宿,心里还觉得这样甜? 不知是什么时候朦朦胧胧间睡去,而第二日一睁眼,便是四面围上来的兵士,那一刻我的心终于感受到了要炸掉的紧张,手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指。 受痛睁开眼睛,还不等他缓过神,便是这些人齐声跪倒,三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什么情况?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同柔亦小路子,面面相觑。 而他只是一瞬间的恍惚,便接过佩剑翻身上马,“回宫再议。” 兵士仿佛看不见我,只随着他离去,我跨上沐颜马,叮嘱小路子和柔亦,“你们在这等我回来。” 为什么?新皇登基的时候,为什么却是兵士来这荒山野岭,来寻他? 为什么?他会是新皇? 宇文傛呢?他怎么样了? 他为什么不慌张?也不疑惑,而是那么淡然的,接受了众人给他扣上的皇冕? 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宇文棠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在瞒着我? 拼命的抽着沐颜,我疾驰着,努力的追上他,“宇文棠,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回去,回去等我。”他不回头,一味打马。 “宇文棠,你究竟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一鞭子抽在他后辈,几乎是歇斯底里,“你回答我啊!” “大胆,敢对陛下无礼。”几人的长枪,已经指向马上的我,将我困在其中,不能动弹。 围困至此,我终于懂了,“宇文棠,你是在和你的母妃骗我,骗我的感情,骗我的圣旨,骗走了傛哥哥的皇位,宇文棠,你竟然是这样的卑鄙小人。” 他终于在我的谩骂声中回过身子,“丫头,若是我说,都不干我的事你可会信?若是我说,我回去,只是想解释清楚所有,把皇位还给皇兄,你可会信?” 我信,只要是你说的,我怎么会不信? “带我回去好吗?”我望着他,“我只是想陪着你,无论什么时候!” 他飞身过来,安稳的落在我的马上,紧紧的拥住我,扬鞭,往着皇城的方向。 我信他,却在入宫的那刻,听到了铺天盖地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从前这些声音,只会对着宇文傛,如今,只是*功夫,是不是也算是物是人非? 未央宫,惠妃,不,应该是太后娘娘,已经在等着我们。 “皇儿,你终于回来了。”她扶着宇文棠的肩膀,对我视若无睹,“皇儿可喜欢今日的一切?” “母妃,你为何还是这样做了?”宇文棠推开她的双手,“母妃,你怎么就不知道知足?” 199东宫之祸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上前拉住她的衣襟,“惠妃,你究竟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她大笑,“有你的一道圣旨就足够,何必我再做手脚?”那道曾经是我写了立她为后的圣旨,从她的手中再拿过来,如今洋洋洒洒,已有千言。 但是我还是看懂了,她说,先皇驾崩,是太子一手作为,先皇已知太子狼子野心,所以留了一道圣旨给我,叫我揭露他的真面目,皇位,由八皇子宇文棠继承。 父皇驾崩前,是独自见过我,满朝皆知,而那时候真的说了什么,谁还在乎,有这圣旨就够了! “钟灵,你真是傻的可以,我杀了皇后,想要皇后位,可是他却不肯给我,我只好杀了他,难道你以为这个时候,我真的还稀罕一个太后的位子吗?皇帝不是我的儿子,我这太后的位子,坐的实在不安稳。”她笑着收回我手中的圣旨,“太子妃这样大义灭亲,可是这天下女子的典范,你放心,以后你是哪里飘摇还是哪里快活,哀家都管不着,可是皇后的位子,你想都别想。” 杀皇后?杀父皇? 我看着脸色惨白却还是一言不发的宇文棠,想起他那*的躲闪和无言。 原来,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小笃是惠妃的人,他也是晓得的。一开始,他就知道惠妃的谋划,可是他却一言不发,任凭这些事情发生。 他那些日子在伏羲宫的一出出,何尝不是谋划好了的苦肉计,惠妃是主谋,他何尝不是帮凶? 皇后的位子? 我何曾稀罕过? 若我在乎,我何必费事?好端端的太子妃,好端端的凤仪宫,我唾手可得,何必同他远走天涯? “你知道的,你都是知道的对不对?但是你还是纵容她做了这些事情是不是?” “丫头,她对我们母子有恩,我不能......” “不能?不能什么?不能不当皇帝,不能不坐拥天下?什么娘亲,什么凄苦,都是你的鬼话!我再不信你。” 真的好可笑! 原来自己一直信的,要的,除了谎言,还是谎言!我一直在这些人费心编织的大网里,自命清高。 我尤不能从他们这丑恶的嘴脸里回过神来,却有人来报。 “陛下,太后,废太子在东宫,点火*了。” 他说的忐忑,却不知我的心,已经翻山倒海。 “宇文棠,若是他有什么好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转眼盯着惠妃,“你也是。” 这是我今生跑过的,最快的速度,最远的距离,可是远远的,东宫的浓烟,已经升了起来,在空中,如腾风而来的妖魔,越往前,确实四处躲闪的宫人。 “太子殿下疯了,疯了!” “快走吧,万一火蔓延过来,可怎么好?” “只是可怜了东宫众人!” 东宫众人? 傛哥哥,姑姑,还有小小的室宜,她们都在那里,我怎么敢不回去! 我抓住眼前的宫女,质问道,“东宫失火,为什么你们不去救火?” “太子妃娘娘,不是奴婢们不救,东宫宫门紧闭,火舌卷的太高,实在是已经救不得了。” “救不得?怎么会救不得?”我反手掌掴过去,“哪一个不去救,叫你们知道厉害!” 从来没有今日这样失态,我拖着不知哪里抓来的宫人,一直拖到东宫门前,未等我的手掌触及铜栓,便有滚烫的热流将我吓退,而那两人,我一松手便逃之夭夭。 “傛哥哥,是我,是我回来了,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隔着厚重的宫门,我哭喊道,“我知道我错了,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傛哥哥,求你开门让我进去好不好?求你,让我陪着你,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傛哥哥,求你,求你!”手掌拍在宫墙上,声声响亮,我只求,他能听得见,而回答我的,是火舌卷动声音里的室宜的哭嚎,“母妃,救我,母妃,救我!” “室宜!室宜是你吗?室宜,你在吗?”我沿着宫墙寻觅着她小小的声音,努力的想离她更近一点。“室宜,帮母妃打开宫门好吗?” 久久,再没有声音,我侧耳倾听良久,却再没有谁的回话,我喊的累了,哭的累了,只当自己是幻觉了,却有长箭,翻过宫墙,插在远处的青砖上,铮铮作响。 长箭上,分明的,绑着一封书信,亦有火苗欢悦的跳动,要吞噬这一切。 我立刻奔上去挡下来,吹灭那烧毁一角的火苗,看到那句“钟灵亲启”,我怎会不认得,是傛哥哥的笔迹,颤抖着打开,心殇满怀。 “钟灵,犹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是一个很明媚的清晨,却有很愤慨的心情,可是一个玉团粉砌的奶娃娃,叫我生不起气来,十四年,我心心念念的苦苦守护了十四年,我以为我会融化你,温暖你,可是,却还是那么无力和无用。 只是我从未想过,我的一生,会这般的毁在你的手里,九龙阶,我再有一步,便会是这天下的主人,可是我却在那里等来你的背叛,你的残忍,若有来生,我宁愿,不要再遇见你,可是此生,此生我从不” 书信在这里戛然而止,后面的字迹,已经被火苗焚毁,只有独特的味道和棕褐的痕迹,而也在此刻,身后的宫门终于在大火中倒下,熊熊烈火里,宇文傛抱着室宜,如丰碑一般伫立,也只是一秒,便倒了下去。 什么都来不及看清,已经是一片死寂。 是有多么的难过难受,他才会这样的毁灭他所拥有的一切? 是有多么的愤慨和心殇,他才不愿意再见我一面,最后再见我一面。 我不知道的是,他说的,是此生从不后悔爱上我。 庆幸的是,我从来没有知道,我心里的愧疚和难安,也总算,可以小小的消解那么薄弱的一点点。 东宫在为时两个时辰的大火里,变成了这宫里埋葬了三百六十一口人命的最大坟墓,而我,也在这宫门前足足跪了两个时辰,三百六十一口人命,有被我的无知背叛了的傛哥哥,有为我的无知承担的姑姑,还有一无所知的,锦瑟唯一要我保护的公主室宜,我是这一切的凶手,我才实实在在的该死! 为我的天真,我的无知,我的自视聪明,去死! 苍凉的天色,下起雪来,因为这掩盖一切的纷扬白雪,我才想起,今日,竟然又是一年腊八。 养我护我的东宫,我长大的东宫,护我长大大那些人,都覆灭在这个日子里。 “丫头,下雪了,跟我回去吧。” 为我披上大氅,他在我的身旁跪下,重重的,不断的扣头。 他说,“大哥,对不起。” 何必惺惺作态,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皇上好闲的心,怎么?觉得你大哥为你一手打理的登基大典不够隆重辉宏吗?”我甩掉大氅冷笑着看他,“皇上,废太子已经畏罪自尽,你要怎么处置我这个废太子妃?” “丫头,不要跟我置气好吗?”他拥住我,“丫头,看你这样,我心疼。” 心疼? 你知道我有多么心疼? 父皇,他说他要看我长成,看我的儿女,还要看着最小的宇文恸成家。还有傛哥哥,还有姑姑,她们都说过要陪我一辈子,却都死在你的阴谋之下,你可也会心疼吗? “宇文棠,也许,也许我一开始就是错的,就应该认命,就应该规规矩矩的做我的太子妃,皇后,学着辅佐君王,协理六宫,不该遇上你,就不会有以后的所有所有,”我淡淡道,“宇文棠,我们从十四年前的相识,便是错的。” 我不愿听他的解释,也不愿再看见这样我已经爱不起来的面孔,轻轻推开他,三拜九叩大礼后,我说,“民女见过皇帝陛下。” 我们之间的关系,只能止步于此。 你做了这些,如今我都认,都接受,我不怪你,也不再恨你,我犯了这许多的错,我自会赎罪,你我之间的关系,也只能止步于此,这也是你我,最好的结局了吧。 “不要,不要离开我。”他紧紧攥住我的衣袖,“丫头,我不要这个皇位,不要这个天下,我只要你,你才是我的天下。” 我无话好说,也无言以对,拔剑相向,直指他的咽喉,“宇文棠,我只求你,放过我!” “那么,若是我死了,你会信我吗?你会原谅我吗?”几乎是欣喜的,他扑向我的剑锋,他已经死过一次,是为我。难道还会有一次,是在我的剑下? 而我,并不愿意认输! 200破茧重生 剑锋过处,他的脖颈之间,已经是一片血红,他不退去,我不撤手,这样的僵持也只有一瞬,因为,宇文泰的巴州大军已经攻到京城之下,“清君侧,灭歼佞。”他居然会打着这样的招牌,带着巴中十万子弟,这样赶来,为自己的父皇奔丧。 “陛下,王爷的大军已经攻到城下,若不还击,攻进皇城,不过只用片刻功夫。”来报的将士跪倒在地,那眼睛瞟着我,吞吞吐吐的补充道,“为首的将领,便是太子妃的兄长钟棱与钟栊。” 我的兄长? 完全失去了记忆的,只在别人口中存在的兄长? 长剑落地,这一刻,我只想见到他们,同他们一道,回巴州去,回到我来时的地方,避开这许多的纷扰和过往。 可是宇文棠,却跪倒在我的脚下,“丫头,能不能求你,帮我。” 帮你?怎么帮?提裙转身,我不想,再掺和其中。 “丫头,只要你愿意说动阿泰同你的哥哥退兵,我愿意,让出皇帝位,皇子中,另选贤人继位,惩治太后乱国之罪,放弃这里的一切,同你远走高飞。可好?” 远走高飞? 我们中间,隔着傛哥哥,隔着姑姑,隔着室宜,隔着三百六十一口人命,隔着惠妃重重的阴谋,怎么还能相伴天涯? 皇帝,是谁都可以。 天下是谁的,与我何干? 可是,我不忍心,不忍心这京城变的满目疮痍,不像我的哥哥们手染鲜血,也不舍得父皇的江山,就此凋零,最重要的,我不止有这些私心。我还想为傛哥哥,求一个清白,千千万万年后,我不想他,还背着弑父谋权这个罪名。 “我可以帮你,但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傛哥哥。”我望着身后的废墟缓缓转身,“我要史书工笔上,不要有污一点傛哥哥的声誉,我要他,依旧是父皇驾崩后的第一任帝王,我要他,以帝王之礼下葬,这东宫三百多人,虽亡,优容。” “我答应你,”他重重点头,“丫头,只要你讲,我都会应下。” 指尖抚摸的纹路,是我备好了的,素衣素服,粗衣粗布,褪去了宫裙锦衣,我以为,我便寻到了自由,寻到了爱情, 真是荒唐的可笑。 只是这一次离开,我不愿多待一秒,沐颜马出了宫门的那一刻,我以为此生,对这个宫廷,了无牵挂。 而宫墙上,是他在目送,他说,“丫头,无论多久,我等你回来。” 四蹄飞驰,我只当他讲了一句玩笑。 世事难料,我并不晓得,他因为这一句誓言,在此地,等我有多久,而我因为这句玩笑之后的背叛,又恨了有多久。我以为我再不会踏回的宫墙瓦砾,却是我这些年来,日日梦回的地方,不为思念,只为仇恨。 城门上,是备好了的弓箭手,而城下,是阿泰的大军,为首的守将见我来,有一瞬的不能自持,他是不知该唤我太子妃,还是皇后娘娘,还是我只是一个废太子的庶民之妻,该上前立即拿下? 可是他仍旧是跪下,只是嘴角,喊不出名号。 “你是?” “臣京师提督邓维贺。见过......” “叫我钟灵就好,”我对他挤出一丝笑纹,“皇上要我来看看。” “臣不敢,”他拱手道,“皇后娘娘请。” 上一次登上城门,我只是想送送阿泰和栀浅,而现在再来,却是两军对垒,我来讲和。 我才稍稍露头,便已经听到城外的大军议论纷纷,甚至是人声鼎沸。 阿泰金甲银披,跃马阵前,而他身后的三员大将,我并不认得,却知道,这其中,有我的骨肉至亲。 “钟灵,你怎么会来?”阿泰高喊道,然后,便是他身后的三人中,有两人跃马上前,他们说,“妹妹,你可还好?” 年长的那人,重鬓厚须,却明目朗朗,情真言切,另一个,干净爽洁,剑眉星目。他们便是我兄长,*爱着我的,未看见我长大的兄长。 我想说,我不好,哥哥,你们怎么才来? 可是开口,却是掩去泪痕,正色说,“九王,你为何,兵临城下?” “我只是想知道,为何皇兄不等我赶回,便着急国丧出殡?为何登基大礼会忽生变故?难道说这其中有什么不可为人知的秘密?我回来,便是要皇宫众人,给我一个交代。”阿泰跃马上前,“皇兄呢?为何罢黜之后,你会在此地?” “九王,事实远没你想的复杂,等你进宫,同几位兄弟见面后,便知晓答案,如今,还希望你能收兵,以江山社稷为重,以宇文家的大业为重。” “放屁,你叫王爷进宫,是不安好心!你以为咱家不晓得,你是想要请君入瓮,在宫里给王爷定个死罪,明日一早再把咱们众人拿下,你好坐收渔利。”另一名将领打马上前,唾沫横飞的叫嚣着,却被我的两个哥哥止住,“不许对我妹妹无礼。” “哥哥,没关系,叫他骂吧,”我无奈道,“还请哥哥带着众将士在城外驻军,若是明日一早,见不着你们的王爷,便攻进城来,取我的首级。” “我同意!”不待众将士做出反映,阿泰看着我抬手道,“钟灵,我信你。” “请开城门,本王愿意进宫一叙。”安抚好将士情绪,他扬声大喊到。 “开门吧。”我看着那将领,“邓将军,有劳了。” “开门!”我只看到了他的右臂高挥,不想他的左手却提在我的腰间,将我一掌推出,几乎是低不可闻的,他说,“陛下的意思,娘娘不要怪臣。” 我飞旋着打城门飞出,极快极快的落下,仿佛当年的漫天红绸里,我飞旋着,极美的落下。 那时一舞惊天下,如今,也一定美得炫目。 嘴角泛起笑意,陛下的意思,宇文棠,最后,竟然连我的性命,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可是不久前,还是你说,无论多久,都等我回来。 我钟灵此生,还是败给了我的信赖和你的欺骗。 我不怕死,因为这一刻,真的生无可恋。 耳畔,是千军的嘶吼,万马的奔腾,还有呼叫着扑上来的我的哥哥,还有不待跑进城门的阿泰。 只是,一切还是太晚,我重重的,落了下去。 再无感知。 “嫂嫂,嫂嫂,你好吗?你还好吗?”有轻轻啜泣的声音,还有好像是浅浅的呼叫。 我在这迷迷蒙蒙中,睁开眼帘,却是一片漆黑。 “嫂嫂,你看的见吗?”手掌间,有温热的温度。 “浅浅,是你吗?”我摸索着,想感受的更真切一些,却只感受到了,漫步全身的疼痛。 “是我,怎么会不是?”她的眼泪将我湿润,“嫂嫂,你不要慌,只是暂时的,看不见东西,过些日子就会好的,你安心的在这里住下,一切,都有我。” 未及我缓过神来,便有奴仆进来回禀,“王妃,王爷过来了。” “王爷?是阿泰吗?”我握住她要抽离的手,“浅浅,不要丢下我一个。” “是他,这里是巴州,阿泰兵败,只好退守巴州,只是跟大楚,再无瓜葛。”浅浅拥着我,“有我在,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 屋门被推启的声音,然后便是阿泰万分欣喜的问着,“她醒了吗?” “嫂嫂终于醒了,我这个心,终于可以安稳。”浅浅欢喜的迎上去,“泰哥哥,你来看。” “钟灵离了皇宫,再不是你的嫂嫂,以后,不许这样叫她。”阿泰似乎,有些愤怒。 “阿泰,怎么可以怪浅浅?她这样唤我许多年,一旦改了,我还有些不习惯。”我努力的想要笑出来,顺着他的声音扭过脸去,“阿泰,为何我会在这里?” “一场大战,我却唯保住了你。”他坐在我榻前,“那么高的城楼,好在,你没有什么大碍,却是一直昏迷着,跟着我回来巴州,养到水仙花都开了,你才终于醒来。” “为何要救我?”我问道,活下来,与我而言,不知是福是祸。 “怎么会不救你。”他的声音又靠近些,“世上只有一个你,叫我心疼,心痒,和心爱。” 说的并不大声,可是我知道,栀浅就在我的身边,我的手,还握在她的手掌中。而且,我清楚的感觉到,她的手指在片刻的颤抖后,迅速抽离。 我知道她在忍耐,也在等待,等在阿泰解释,这只是一句玩笑。 “阿泰,你在胡说什么?” “怎么是胡说?”他笑,“钟灵,待你身体好一点,我便迎娶你,做我的王妃。” 202栀浅失子 “丫头,你在吗?”嫣红如血的盖头被一双发白的指节撩起,入耳的柔声,却是他。 大红的喜服穿在他的身上更显挺拔,我欢喜的望着他苍白的脸颊,娇羞唤道,“夫君。” “是你,真的是你。”他欣喜欢愉的笑起来,而下一瞬,他的笑变得狂妄而可怖,而身后仿佛伸出千万枝手臂来,每只手臂都握着尖刀往我的心窝刺来,招招致命,他大喊一声,“钟灵,你去死吧!” 我在这样恐怖的梦境里醒来,心跳也失了频率,而眼前的一片黑暗也叫我无所适从,好在温暖的光度打在我的脸颊,我终于晓得,一日的清晨,又一次来到,那眼前的种种,只是一个梦而已。 我已经是个瞎子,怎么会看的见他呢? 宇文棠,便是梦里,你也不甘心没有弄死我这件事情吗? 我从来不知道,你做的戏法会这么好,可以豁出性命,豁出尊严,不过为了皇位,不动一兵一卒,只是动动你的嘴皮子,做的还真是天衣无缝,一本万利! 可是为何耳畔,会有另一个人的呼吸? 我壮着胆子摸过去,却是赤条条的肌肤,吓得我尖叫出声,“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榻上?” “钟灵,钟灵,你醒了吗?”入耳,却是阿泰的声音! 怎么会?不是说好的,只是一场戏吗? 扬手就要挥过去,却被他握在掌心,“钟灵,这一刻,你是我实实在在的妻子,我终于,拥有了你。” “滚!”我努力挣开,四处踢打,嘶吼着,“都是骗我的!都在骗我!你给我滚出去,给我滚出去!” “钟灵,钟灵,”他还想辩解什么,却被屋外丫鬟的惊呼声打断,“王妃,王妃,你怎么样?” 栀浅?栀浅怎样了? 他跳下*榻,赶了出去,我摩挲寻觅着自己的衣物,想要追出去,却是昨日的那个丫头,过来扶住我,“姨娘,现在这个情形,您还是不出去的好。” “怎么了呢?”我握住她的手臂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王妃昨夜好像打咱们园子外面的假山石上摔下来了,昏迷了那么久,直到刚才,才有丫头发觉,急急忙慌的抬回去了,奴婢刚才进来的时候瞧见,”她说了这里,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突然住了口,不再说下去。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着急怒吼,“快说!” “那地上,分明,是一滩血迹。” “血迹?”是摔伤了哪里吗?我心里紧张起来,“快,帮我穿好衣服,我要去看她。” “姨娘可是胡说,您身上的衣裳,不是好端端的吗?”她诧异道。 而接下来,却是我该诧异,那为何同*而寝的他会是*着身子?可是来不及思量,当务之急,是要去看看栀浅的身子。 这个专门指拨了侍候我的丫头,唤作紫燕,也是无奈,直到此刻,我才晓得她的名字,只有十四岁,仿佛当年的柔亦,而因此,要我想到了,那个被我丢在林中的小路子和她,也不知她们现在是在哪里! 我在紫燕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踉踉跄跄的往栀浅的园子走起,仿佛是要穿过假山,过一片竹林,而栀浅的园子面前,便是一处荷塘,我听着水声,慌张的心境,终于有所缓解。 “滚——” 刚刚松懈的神经,却因为屋子里的一声尖叫,吓得我打个踉跄。 “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我问道。 “满院子都是人,姨娘,要不然,我陪你回去吧。”紫燕心里打鼓,“在咱们那里出的事,万一怪在咱们头上可怎么好。” “本来就是是因为我而起,就该我来扛着。”我摸索着栏杆自己站住,“紫燕,你去打听打听出了什么事情,我在这等着。” “那姨娘不要乱走,有事便来喊奴婢。”紫燕嘱咐好了,才往那边跑去,而我的耳边,只有嘈杂的人声,感受不到任何的讯息。 “这位姑娘,面生的很啊!”不知是哪里来的轻狂子弟,也不知是怎样来在我的身前,轻佻的握住我脖颈,“王爷如今,可算是找到正主了。” “你是谁?还请自重!”我想打开他的手臂,却因为离了栏杆,失了方向,身子一个不稳,就要栽倒。 下一瞬,却被这人握住腰肢,“姑娘好大的脾气。” 他这么说着,还不忘在我的耳根边吹口气,轻轻痒痒的,叫我想起,那夜的宇文棠。 我想要逃开,却躲不过,两相僵持的时候,紫燕那丫头呼喊着赶回来了,我威胁他,“我虽看不见,可是丫鬟总是能看见你这浪荡的样子的,若要王爷知道,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生怕的,是姑娘身上的预言。”他嬉笑着撤手离去,唯有几声脚步声,而那句“预言”,却叫我心惊,我额上的龙纹,还是叫他看出来了吗? “姨娘,姨娘可是不好了!”紫燕扶住我的身子,也许是看着我脸色有异,她问道,“姨娘是不舒服吗?” “没有,”我讪笑着敷衍过,“王妃那边,出了什么事?” “仿佛王妃已经怀上了小世子,可是自己也不晓得,昨夜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那孩子,已经保不住了。”她说的,已经足够心惊,而我的心,真的犹如掉进深渊,栀浅的孩子,因为我的私欲,因为我,就这样没有了。 那个欢乐的在我的芙湘殿里奔来跳去的响亮的铃铛声,那个碧色的身子,我最最珍惜的人,却在我这里,受了她此生最大的伤害。 我才醒来几日,便又害死了一个还未及降生的孩子,那孩子若在天有灵,也不会原谅我这个杀人凶手的吧! 我摊在当场,无言活着。 “姨娘,姨娘,你是怎么了?”紫燕喊叫着将我拖回我本来住着的园子,这几日来,阿泰也再未踏足,这叫我知道,栀浅那边,一定严重的很。 半月,又仿佛是一个月,也可能是半年,我r日在自责和忐忑里度过,直到那一日,栀浅的到来。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不喜欢光亮,那会提醒着我,我是一个瞎子,只有在暗夜里,我才觉得,世人同我一般,都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所以日子渐渐暖和起来,我也不愿意打开窗户,不愿意多迎接一点点的光芒。 而那一日,她来了,她在我面前,打开了所有的窗户,她冷笑着,“怎么?你是知道自己见不得光吗?所以把自己关起来?” 有力的一双手臂将我拖起来,重重的摔在日光下,紫燕哭着上来要扶我起来,却被我推开,“你下去,不要管我。” “怎么?你自己也知道自己坐了多少的亏心事吗?”栀浅的声音近了,她俯身在我身边,低语道,“嫂嫂,我从前有多在乎你,现在就多么巴不得,叫你去死。” “浅浅,若是我死了,能补偿你和孩子,我的命,你随时来取。”我笑着,缓缓说道,“我这条命,本来,就已经不该活着。” “是!”她厉声叫道,“你早就该死!而不是我衣不解带的侍候在你身边,数着日子等你醒来,数着你身上的伤疤等着它们都好起来,等着你终于,终于醒过来,给我这当头一棒!” “不是叫你醒来以后成为泰哥哥的女人,不是叫我知道,我这些年,都是在你的影子下活着!原来你早就知道,早就知道泰哥哥是喜欢你的,却还是叫我嫁给他,我当年还傻帽一样在你面前说无论他心里那个人是谁,我一定比的过!却原来,这个人就是你!”一个耳光扇在我的脸颊,“好嫂嫂,一个东宫,一个太子哥哥,当真满足不了你吗?” 最难过的事情,真的莫过于你最信任的人,却是伤你最深,背叛的最狠的那个人吧!所以我也在想,此时我对宇文棠的恨意,便同栀浅对我的恨意一般,不能掩藏。 我在想,若是现在宇文棠恬不知耻的出现在我眼前,也许我也一定会这样的回报给他相应的痛苦,他必须受着,就像我现在,也必须受着一般。 我以为这是我同栀浅交集的终结,事实却是,这,只是我们仇恨的开始,栀浅对这个世界所有的恨意,从这一刻起,全部追加在我的身上,八年,我整整受了八年。 受不住疼痛晕倒的我被赶来的宇文泰抱起求医,而栀浅,却被阿泰关进了竹园,那是一个适合修生养性的地方,却不适合小月的浅浅,仅仅是*的潮湿阴冷,却叫她因此落下顽疾,每月的月信,都腹痛难忍,而每月的这几日,也便是我,最最痛苦难捱的时候。 202人生如戏 迷蒙中,不知睡了多久,而如今这无边的暗夜里,醒着,睡着,又有什么区别? 反而是梦里,我才能真实的看见父皇,看见锦瑟,看见我曾经熟悉的点点滴滴,而醒来,只有黑暗,连那些过往,偶尔,我都模糊着想不起来!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后主的这点无奈,今日,我才终于有了些体会,我期待睡着,忘却伤痛,一晌贪欢。 手边,不知是谁的掌心,感恩这点温度,叫我晓得,我不是一个人。 “钟灵,你醒了吗?”也许是我惊动了他,阿泰立刻紧张的问询,“你总算醒了。” “怎么是你?”我奇怪他的无时不在,而说话时,才发觉自己脸颊的肿痛,原谅浅浅,下这样重的手,“浅浅那边,你不要陪着吗?” “浅浅做的,太过分。”不无愤恨,他说,“钟灵,我决不能原谅她。” “不要!”翻身坐起,“我不怪她,你也不能怪她!你绝对不能这样对浅浅,她这样对我,也全部是因为你。” “但她不知,我娶她,也全是因为你!” “因为我?”我诧异,“因为我什么?怎么会是为了我?” “没什么,等你养好身子,我慢慢告诉你。”他笑着扶我坐好,唤紫燕进来为我梳洗,“好好照顾王妃,再不许谁进这园子。” “奴婢知道。”紫燕依言回话,等着他离开*榻,屋门合上,我才叫紫燕为我浣洗。 紫燕因为阿泰的这句“王妃”,也不知该怎么称呼我,在我耳边几次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不要听王爷的,”我笑笑,可是“姨娘”,这个称呼,我也实在不喜欢。“你唤我主子吧,从前他们,就是这样称呼我的。” 紫燕终于释然,“主子,你那日晕倒,王爷不知道怎样心疼,一直守在跟前,每天服药喂食,都是王爷亲力亲为,王爷可从来,没有对谁这样好过。” “那是你这些日子瞧见的,”我装着不以为然,“王爷和王妃新婚燕尔,不也是很恩爱的?” 我想从她嘴里,打听这一年来,阿泰可曾好好照顾栀浅。可曾也用心的对过她。 “对王妃?”紫燕无奈,“奴婢虽然入府不久,可是听那些侍候久了的人说,王爷很少在府里,便是在府里,也总是独自睡在书房,很少见王妃的,王妃每天闲的发疯,研究什么新妆新料子,变着法子想留着王爷的心,可是也没见有多大的起色。那日王爷打京城落败归来,浑身血迹斑斑,但是抱着主子的身子,一刻也不撒手,那时候奴才们就议论,王妃这回,怕是要真的在府里没地位了。” “所以如今这个样子,也是早在你们的预言里了?”我苦笑,心里无限哀叹,举止可以骗别人,心却不能骗自己,阿泰,还是没法面对自己的心。 “那也不是,王妃头一次见着主子,便哭了好久,主子昏迷的日子里,王妃也是一直守在*前,寸步不离,连佛拢里的高香怕是都要把佛拢都烧了。那时我们都想着,主子一定是王爷王妃在京城最重要的人,若不然怎会刚来就搅得王爷王妃这个样子?谁晓得您一醒来,又打回原形了,王爷还是要迎娶您,容不得别人劝。” 我不再言语,可是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不知怎样言说,沉默中,却听着有飘渺的乐音传来,咿咿呀呀的音色,仿佛距离不甚遥远的戏班子,从前宫里那些娘娘小主都喜欢,可是我却听不来,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台上两三个人唱着我们说不来的调调,没一点劲。 可是今日听着,为何别有味道? “紫燕,府里是在排戏吗?我听着,仿佛不怎样远。” “是了,咱们这蜀地,人人都爱戏,王爷也喜欢的很,所以请了戏班子在王府里,闲着没事就听几出,也挺有意思。”紫燕为我整理了披帛,“主子这一身还是王妃那时候叫人裁制的,月青色的广袖流仙裙,不知道主子喜欢不喜欢。” 月青色吗? 仿佛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喜欢这个颜色的,可是想来,好像那些年,我真的是穿这颜色的时候最多,月色清幽,我喜欢这样淡淡的,静谧的色彩。 可是栀浅,要我怎样的赔偿你?我们才能回到从前? “主子,您刚刚问戏,是想去听听吗?那里,离我们也不很远。” 去听听也好,那样美的声音,总比这无边的黑暗和孤寂来的好。我笑着点头,“去听听也好。”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者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往那边去的小道上,我停住脚步,定耳细听,隐隐约约的,听着了这几句。 情之所至,真的能叫人起死回生吗? 戏文里的故事,总是做不得真的吧? “这出应该是《牡丹亭》,是讲杜丽娘同柳生的情义的,奴婢来这里,听得最多的,便是这出了,据说园子里演杜丽娘旦角,也是这世上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呢。”紫燕同我解释,口气也有许多期待,“也不知今日奴婢过来,可有幸见着。” “若是有缘,总是会见的。”我笑笑,听得那乐音断了,想要她扶我回去,可是因为她的这点期待,突然想着过去走走,我虽看不见,但是满足她的小小心愿,也是好的。 我不想会在这里遇见他,那个登徒浪子,却原来,就是紫燕口中的世间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才入园门,便听着寂寞的庭院里突然的一声锣响,之后,便是许久的寂静中,有人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这一瞬,天地间,唯有他的声音,莺啭笛啼,赏心悦耳。是这些日子里,我这耳边听过的,最美最美的,叫人不忍忘却不忍断绝的声音。 绕梁三日,不绝如缕。 “姑娘嫌弃小生登徒浪荡,说了要王爷拿下的,为何,今日又来我这园中?”这声音,这口吻,也唯有他。 “怎么会是你?”我失神问道,“你便是这杜丽娘?” “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他再次唱到,那声音,同方才一般无二,更是戏虐的拖长了尾音,“姑娘听着,可是在下?” 告一声打搅,我就要回去。 “人生如戏,戏里戏外,皆不外是生旦净丑。戏如人生,生生死死,也不过是这些爱恨嗔痴!姑娘难道不曾听出,这戏词里许多的无奈哀哉吗?”他笑着走进,“十四年后再回故土,姑娘难道不曾有一刻物是人非的感叹?” 我摆手叫紫燕下去,缓缓问他,“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知道我的身份?” 关于我的过去,阿泰瞒的滴水不漏,就连纳妾的礼上,也不许我露面。他不过是一个戏子,为何知道这许多事情。 “小生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姑娘这一刻是谁?是这大楚的废后?还是这蜀地王爷的侍妾?亦或是,什么都不是?”他的重音在这句“什么都不是”上,可惜,我并未听出。 “姑娘回来的这一路上,是不是,丢了什么?”他大笑着走远,“痴男怨女,为此而已。” 丢了什么? 我有什么是不能丢和不可丢的吗? 恍如醍醐灌顶,我才惊觉,那块说好了情比金坚的通灵玉璧,还有他留给我的定情之物,都不见了! 是不是这些丢掉的东西,有什么玄机在? 彼时的我,为了那些仇恨模糊了双眼,也会忘记,这些物事的背后,都是一个他! 我丢了的,不是什么玉石,而是那个他,孤苦,伶仃,便是他这些年唯一的写照,孤家寡人,再无依傍,唯一的念想,便是那块玉璧,记载我的安康。 我活着,却是把叫他死去作为唯一念想的活着。 造化弄人,戏虐我们一声的,何止造化? 阿泰的心意,我在往后日子的只言片语中,终于一点一点的得知。 打从一开始,他便是想着,有朝一日,可以成为太子,可是名正言顺的,娶我为妻,可是宇文傛根基稳固,做事虽不完全,可是也没有什么差池,所以他便一直想着在朝堂上分得一杯羹,想要叫所有人都看的到,九皇子宇文泰,才是托付江山的唯一人选,可是这个时候,却有一个栀浅叫他为难,他不能负我,也不愿欺骗她,可是却看上了栀浅的身后皇叔的所有权势,他娶她,只是需要这些势力,需要不断的壮大,有撼动皇权的实力,这一路上,为了我,他不折手段。 这样的爱,我怎可承受? 204身怀有孕 春日在黄鹂叽叽喳喳的喧嚣里,终于过去,终日萦绕不绝的花香和渐渐热起来的气浪提醒着我,这一年的夏日,还是到了。 而这些日子,我终于有机会,每天静静地,静静地,无论醒着还是睡着,都只有我一个人的呼吸,一个人的思绪,虽然我知道,他总是在。 眼不见为净,对于我这样一个瞎子而言,真是最恰当不过了。 孤灯半盏,清粥冷菜,还有始终不曾离手的念珠,便是我生活的全部。 终于有一日,他夺下我手中的佛珠,“钟灵,你这样,是在为谁赎罪?” 为谁?自然是为我自己。 为了东宫众人,为了浅浅怀中尚未降世的孩子,为了这所有不该死的生灵!还有失了音信的小路子和柔亦。 “阿泰,你可曾觉得,愧对于谁?”我问他。 “若是对比起谁,也唯有你,怪我,不曾保护好你。”他说的不无伤怀,可是却叫我难过,“阿泰,你从来不觉得,对不起的人,该是浅浅吗?” “你们一起长大,她为了你,避开金宇霖,为你远离京城,为你放弃她本来喜欢的一切,为什么,你不觉得心中有愧?难道你的感情,便如此薄凉吗?” “我宇文泰此生只有一颗心,已许卿再难许旁人。”听不出他言语里的任何情绪。 “那浅浅呢?她的一颗心可有谁在乎?”我怒吼,而他只是良久的沉默后关上屋门,步步远离,声声入耳。 紫燕把那念珠放回在我的手中,“主子,王爷这样*着你,你这样讲,可不是叫他生气?他因为那日王妃那样对你,已经把王妃关在竹林中好久了,主子不该不领情的。” “关起来?王妃是被关起来了吗?”我心里一紧,栀浅怎么能受的住这样的侮辱?便是她心里受的住,但是那小月的身子怎么受的住? “带我过去!我要去看她!”我握着她的手时便焦躁不安起来,一个劲的催促。 “可是王爷吩咐过的,除非王妃认错,否则谁都不许去看王妃娘娘,也不许靠近。”紫燕有些胆颤,忙着劝我,“王爷那日生了好大的气,奴婢觉得,主子还是不去看的好。” “我要去看,谁也拦不住,若是你不陪我,我便自己去。”从来不知道温润的阿泰,生气起来,是怎样的。 若说生气,我也是很想见识一下的。 摸着紫燕的胳膊等她扶我,却见她不为所动,我自己焦急生气,便放开她,摩挲着屏风便要出门,若不是我瞎了这双眼睛,我何必求你?何必受这点委屈? “主子,主子,求您,您实在是不能去!”紫燕猛地在我面前跪下,双手握住我的裙摆,“主子,若是你执意要去,便跨过奴婢的尸首吧。” 是怎样严重的事情,会叫紫燕以死相逼? 直觉叫我知道,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说吧,为什么,我不能去见她。”我顺着她的手扶她起来,“紫燕,你只管说,我绝不告诉旁人。” “并没有什么事,只是王爷不许人去看王妃娘娘。”她依旧是这样说,可是言语间,却是忐忑和吞吐。 黑暗里,便是一丝多余的呼吸,我也听得清楚。 “紫燕若是不肯说实话,那以后,我这个屋子,也便谁都不用来了吧。”我冷笑着放开她,“若是有人在也是在骗我,还不如由着我一个人。” “主子,主子不要生奴婢的气,奴婢实在是,实在是不能说。”紫燕紧紧的握着我的胳臂,“再过几个月,主子自己便也晓得了。” 再过几个月? 为何要再过几个月? 我心里疑虑万千不得解释的时候,紫燕的手掌却有意无意的,拂过我的小腹,一直不断的,握紧我的手臂。 难道?我的肚子? “我竟然有了身孕?”我扶住她的身子,这一瞬,眩晕无比,叫我站立不稳。 “是大婚夜的事情,已经有一个月了。”紫燕紧紧扶着我,耳语道。“主子昏迷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王爷担心王妃再伤害您,所以才关了王妃,若是现在您过去,有什么闪失,奴婢可怎么跟王爷交代?” 我怀孕了,竟然,是阿泰的孩子。 竟然是在这王府里,在浅浅刚刚失子的时候,这个孩子,我果然还会留下吗? 我同阿泰的那夜,已经是错,而他,却是这错误里生出的冤孽,我怎么能留下,叫我和阿泰再添孽缘,给浅浅的心坎里,再捅一刀? “王爷可说过,怎样处置这个孩子?”我冷冷问道。 “处置?”紫燕诧异,“王爷为何要处置?王爷可是欢喜的了不得,都说了一旦生下来,便是这王府的嫡长子,主子堂堂正正的,立为王妃,任谁也拦不得。” “那么,便浓浓的给我煎一碗红花吧。”宫里见惯的手段,一碗红花下去,便是怎样安稳,也一定胎死腹中,再孕无望。 “红花?可是补胎的良方?”紫燕问。 “是补心的良方,”我笑起来,“煎好了,随我去王妃那里,我还是想见见她。” 紫燕在我跟前怵了许久,还是去了,我摸着小腹,心里,无限悲凉,别人的孩子是想保保不住,而我,是绝对绝对的留你不得。 “莫怪我狠心,是我们母子命中,不该有这样的缘分的,”似乎是感受到腹中的温热,我的掌心,没有片刻移动,“下一世,投一个好人家,平平安安的长大,成婚,生子,老去吧。” 栀浅关在竹林深处,紫燕扶着我的手,踩着湿滑的石子小道,一步步往深处走去,一边解释道,“巴中的竹子长的最茂盛,这王府修的时候便栽了这片竹林,这府里任何花草,也赶不上这里繁盛,故而这湿气,也是这里最重。” “湿气这样重,王爷还关过来,是有多么深仇大恨吗?”我苦笑一声,红颜祸水,我并非怎样的嫣然无芳,却为何,给旁人带来这许多灾祸? 感觉前面有脚步声,想着是过来了,果然未行几步,便叫人拦住,“王爷有旨,不许人靠近,姑娘可是不懂规矩?” 口气无比傲慢坚定,关着自己的正主,也敢这样,果然是浅浅平素,太惯着她们。 “这位是谁你们晓得吗?”紫燕装着不屑,“便是王爷在,也不敢违逆几分。” “那即是如此,怎么王爷不陪着过来?”听声音便是另一个看守的丫头凑上来,“届时我们自会开门叫姑娘进去。” 便是皇宫,也无人敢这么拦我! 抬手便是一个耳光,我只是瞎了,并不是便一无所知放任你们欺负,“紫燕,拉下去,没人杖责二十,再有人要拦,便是四十,我还不信,有哪个不服?” 果然,耳边再无人阻拦,顷刻之后,便是哐当一声铜锁开启,有人躬身道,“姑娘请!” 扶着紫燕的手款款而入,这些仗势欺人的家伙,我这辈子,怕是见的多了。 “嫂嫂好大的本事,怪不得这些年在宫里,叱咤风云,无人敢拦。”才入门,便是栀浅的声音,不无讥讽,音色却有气无力。 紫燕扶我在一处坐下,还挪了椅子的方位,我便知道在我面前的,便一定是她了,这些日子,堂堂王妃被自己的夫君关在这里,伤人伤心,谁也受不住。 “你去叫人做几碗清粥过来给王妃。”不理会紫燕的诧异,我叫她下去,再怎样,也该叫栀浅吃一些。 “嫂嫂不必费心,我宇文栀浅,还不至于沦落到要吃嗟来之食。”她冷冷道,“若是来看我的笑话,你看到了,尽管安心。” “看笑话?”我无奈大笑,“你难道不知道,我已经是个瞎子了,这辈子,什么谎话笑话,也都看不见了。” “我最开心的,就是你瞎了!”栀浅大笑,“那是你的报应!” “我的报应?”我冷笑,“那为什么骗我的人没有报应?为什么致我于死地的人没有报应?为什么偏偏是我瞎了?偏偏是你没了儿子?” “儿子?”她扑上来就要打我,而那迎面的风声近到耳畔的时候,我缓缓道,“我怀孕了。” “怀孕?”她呢喃一声,再没了动静。 “浅浅,从前种种,皆是我的错,是我不该为了自己的私欲,叫你这样难捱难过,不过,今日,我将这个孩子还给你。若是你愿意,我十月怀胎生产之后,便远走天涯,这个孩子,便是你的亲子,若是你不愿,今日这一碗红花下去,胎死腹中,我依旧离开这里,你我姐妹,两不相欠可好?” 良久,我等不来她的回话,而耳畔的呼吸声,却一声重过一声,我已然等不及,那碗红花近在手边,若是她愿意,我随时,可以为了她而舍弃。 浅浅,我有多么珍惜你,我想,便如你这些日子的恨意一样,只增不减。 205触手可及,奈何痴念 我同阿泰那日的约定,便是依着龙纹预言,我嫁给他,但是,有名无实,只是依着这个预言,叫人心所向,壮大巴蜀的兵力,等着有一日,重返京都,直捣黄龙。 我为他放弃后位,浪迹天涯,我为他交出圣旨,重获自由,为了他的江山稳固,我甚至亲登城门两军阵前,最后却被他推下城楼,万劫不复..... 便是连我的兄长,也在混战中,双双毙命,此仇不报,我怎配为人! 阿泰是想要瞒着的,他担心我受不住这样的伤害,可是小小巴州,即使我是一个关在小院子里的暗无天日的瞎子,也不可能不知道巴州刺史府儿子死在京都尸骨无存的消息,叫我怎么有面目去见我的父母,侍奉他们终老。 人生最悲哀的,莫过于未生死,便给自己的儿女坟头,添一柸黄土吧。 上天要我再次醒来,我便发下毒誓,定要亲手覆灭他的江山,杀尽他的后宫三千,叫他知道因果循坏,报应不爽。 可是事实却是,阿泰他,也违背了我们的约定,他是真的,真的想要娶我为妻,还在那日洞房的酒中下药,迷晕了我,也在那日,强要了我的身子。 也是在那一日,栀浅失去了她的第一个孩子。 我不能怪任何人,所以的一切会发生在我身上,便是我的错处,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包括这个孩子,我的性命,这个孩子的性命,我都交给浅浅,我只想叫她知道,我们姐妹,从来不该有这许多的纠葛误会。 “嫂嫂,你是在威胁我吗?”她大笑起来,“就拿这个孩子,来叫我原谅你吗?” 未等我发觉,却是她捧起了我手边的红花,一饮而尽,直到那药盏在我脚下炸开,我才知道,她对我的恨意,已经如此深切,敌过我们十几年的情份。 “我栀浅这一辈子,只有一个孩子,已经死了!而且我如今,在你这一碗红花之下,再也不会有孕!”她大笑起来,狂笑着,刺痛我的神经,不惜牺牲自己,也一定要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吗? “浅浅,为何?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跌在地上,双手,被这药盏的残渣割到,痛入骨髓,而让我更痛的,是她! “为何?”她大笑着扶住我的肩,却是轻声耳语道,“我就是要你知道,今生今世,无论你怎样赔偿,也还不尽!你做下的错事,不配得到我的谅解!” 而下一秒,不待我解释,她便哭着在我面前倒下去,她说,“泰哥哥,我痛!泰哥哥,为什么喝了嫂嫂送过来的汤药,我便这样痛呢?” 阿泰进来,却是抱住我,轻轻托起我的手,“钟灵,你怎么样?” “我很好,”我笑道,“要太医看看浅浅吧。” “浅浅,你怎样了?”就连问询她的时候,也还是抱着我,轻轻柔柔的,为我的双手哈气,“等一会儿包扎起来,便不疼了。” 阿泰,你可知道,这一幕幕落在栀浅的眼中,是多么穿心蚀骨的毒药! “我给她喝了红花,那样对我,也不配再有孩子!”我笑着推开阿泰,“你要怎样处置我,我都认。” 浅浅,既然这是你想让阿泰看到的,我便如你所愿,总之,是我欠你的。 “钟灵,怎么会?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阿泰搂的更紧,“不要胡说。” “怎么不会?若是不会,我怎么能在东宫这些年,也无人可以抗衡呢?”我推开他,冷笑,“便是这样,你还是要娶我吗?还是要我做你王府的女主人吗?” 良久,没有他的回话,可是我耳畔他的呼吸声,起伏不平,而他搂着我的手,却是渐渐的放开,而最后,他还是说,“你有你的苦衷,我只恨自己,不能保护好你。” 便是心里怎么难过,你还是这样的信我爱我吗? 不是没有触动,可是怎么办?我的心也只有一个,已经给了一个不该的人,已经死掉了!而你该握紧的,是浅浅,她已经,经不起任何的伤害! “苦衷?有什么苦衷叫我来害王妃呢?就是因为我知道,只要她不能再生下孩子,永永远远的废了,我才会是这里唯一的女主人,才没有人敢对我指手画脚,无论什么地方,都不该有人,凌驾在我之上,无论是贾玥,还是余碧晨,还是现在的宇文栀浅!”我恶狠狠的说完,推开他的手,“宇文泰,你的这颗心,也给错了人。” 我几乎是逃出那个地方,在跌跌撞撞中迷失于竹林深处,连浅浅的惨叫声,也终于听不见,竹叶锋利,片片打在我的脸上,手上,不知割破了多少,我也已经,不觉得疼痛。 我终于跑的累了,倚着竹竿,缓缓的蹲了下去,抱着自己的肩膀,窝在那里,却一直不断的四下移动,变着方向,无论哪里,都已经不能叫我觉得安全。 “你何必骗人?”我的身前,不知何时,已经有人在! “是谁?”我尖叫着劈手乱打,不要叫他靠近半分。 “除了我,还会有谁?”那人笑着在我身侧坐下,“有小生陪着,姑娘此刻不是一个人。” 是那个唱杜丽娘的男子。 奇怪,他怎么无处不在? “这个王府,可以闲着到处乱逛的,唯有小生,也便是这样有缘的,每每遇见姑娘。”他笑着把我扶住,念念不忘正题,“为什么要骗王爷?” “我没有骗他,我就是一个坏女人。”我死不承认。 “小生虽然识人不多,但是善恶忠歼,还是可以分辨一二,若是你真是这样的女子,又怎会流落于此?”他的语气总是戏谑,可是这其中,却不无道理。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公子怎么知道,我不是遇上更厉害的对手,所以输的一无所有?”我笑着回话,却不无悲凉,最难过的,莫过于痴心错付,我所有做过的一切,在别人的眼中,已经是要笑掉大牙了吧! “有些事,不会骗,有些人,不会变。”他只是这样回我,“我信姑娘。” 他都知道的道理,可恨的是我却不知,我知道他有他的见地,解释无用,也便不再出言,但是,不无感激的,他在这里陪着我,叫我能够稍稍安心。 未过多久,便听到了紫燕的呼唤,我不应答,他也不回话,我们就这样静静的,等着紫燕的声音远去,他笑起来,“难道你打算不回去,在这竹林里过夜,也叫我陪在这一日*?” “不然呢?”我笑,脑子却在想我们二人孤男寡女在一片荒无人烟的林子里相依为命的模样,哑然失笑,“摊上我这么个瞎子,难道你要临阵脱逃,欺负我这个老弱病残?” “老弱病残?”他也笑起来,“方才姑娘口若悬河,义正言辞,可看不出半点的老弱病残!” “可是我是个瞎子,便是傻子,也看得出吧?”我笑着握住他的胳臂,“你今日反正是逃不掉了。” “难道你真的以为,这个王府会寻不到一个瞎子?还是以为王爷会就此忘了你?”他笑着拂开我的手,“你放心,我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直到他们寻到你。” 我以为他是登徒浪荡,可是因为这不经意的一个动作,我便知道,他所展现的,不过是他要我看到的,真正的一个他,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我也只装着不经意的,感谢他的陪伴,“公子仗义,可是我却连公子的姓名,也不晓得呢。” “小生贱名,恐污尊耳,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他笑起来,“只是姑娘的大名,天下间,无人不知吧。” “龙纹女吗?”我笑,“那已经是过去事了,如今我,只是一个惨遭离弃的,遭人唾弃的,一个瞎了流离失所的女人钟灵。”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遇上这个不露名姓的男人,一次次的出现在我眼前的男子究竟跟我有何种缘分,可是等我真的看的见的时候,我才知道,有些陪伴和爱恋,原比我想象的要深刻的多,可以叫一个人,放弃所有,隐姓埋名,孤注一掷,只为一人。 我一直佩服他,一直一直,不曾改变。 若是栀浅的目光不知一直一直只在阿泰的身上的话,如果她愿意回首多望一眼的话,其实幸福,触手可及。 幸福却是距离我们并不遥远,可是痴念太深,人海茫茫,我们皆看不破罢了。 206我要做王妃 如他所料,果然,才刚刚有薄雾打湿我的衣衫,便已经有人四处呼喊了,只是这一次,是唤我姨娘的,而这些声音里,我清楚的听得出来,没有阿泰。 他终于肯好好照顾栀浅了,只要有他对浅浅有一点点的好,我做什么,都是愿意的,为了他,浅浅受的伤已经足够的多。 “有人往这里来了,小生便就此离去。”他悄声告诉我这消息,未及我答谢,脚步轻轻,便已经远去。 知道已经躲不过,我便应声,等着他们过来扶我回去,“姨娘原来在这里,叫奴才们找的好辛苦。” “因为看不着东西,所以不敢走的太远。”我笑着,却一个劲的催他们去唤紫燕过来,除了她,我谁都不信。 “奴婢在这竹林里打了好几个圈,也没有瞧见主子,在园子里等了那样久,也不见主子回来,主子真的是要把奴婢急死。”紫燕来的很快,见我几乎是哽咽的,“这竹林后便是莲池,再寻不回主子,奴婢只好求王爷在这池子里打捞了。” “是你去求他的吗?”我问道。 “王爷到现在还在王妃园子里陪着,王妃上吐下泻闹了好久,据说,是再不能有孕了呢。”紫燕小声告诉我,“若不是奴婢去,王爷压根不知道主子丢了这件事。” 虽然他这样对栀浅我不是没有感动,可是仅仅因为我的一个谎言,便遗忘了我的存在,阿泰所说的付出一切,也实在薄凉了一些,只是,哪一个男子的感情,不薄凉呢? 父皇对水月,傛哥哥对锦瑟,还有宇文棠对我,一如今日阿泰对浅浅,哪一个,没有负心忘义?我们女子的一生,也实在不能维系在这样的薄情寡义的男子身上。 这一刻我便知道,治愈眼疾,汝阳王府,我也不能久留。 只是腹中的孩子,是我如今唯一无法决断的了。 我是该感谢浅浅的狠心和残忍的,若不然,我真的会服下那碗红花,失去这个孩子,而这个孩子,却是我同他,最后的维系,也因为这场闹剧,我对这个孩子,有了那么多的愧疚和歉意,我的一生已经如此,总该有人延续我的生命,唤我一声娘亲,百年之后,我钟灵的名字,除了后人,还会有谁记得呢? 至于孩子的父亲,是谁有什么要紧,只要他是我的孩子,流着我钟灵的血液,就好。 我一定会好好护他长大,天涯海角,自由自在。 轻轻抚着我的小腹,换过衣衫的我在榻上安心睡去,梦里,我仿佛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摇篮里,是宝贝对我甜甜的笑着,他那么小,却已经在唤我,“娘亲。” 娘亲,为着这两个字,我再隐忍和等待些日子,又有什么错。 第二日的一早,隔夜的茶水,还有那郎中开好的汤药我还没有来的及咽下,阿泰,就已经过来,窗前还有凉风,恐怕未到卯时,这样早,倒叫我不习惯。 “用过早膳了吗?”他问,“空腹喝药恐怕对身子不好。” “对腹中的胎儿,恐怕也不好。”我冷笑,“王爷有些事情,还真是瞒的滴水不漏。” “你知道了?”他诧异道,反手,却是给了紫燕一个耳光,“口无遮拦的东西,打今日起,不要在这里侍候了。”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紫燕哭着跪下,攥着我的裙角发抖,“主子,求求你叫紫燕留下来,求求你。” “不干紫燕的事,”我缓缓服下汤药,“是我自己发觉的,打我醒来,仿佛月信不曾来过。”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阿泰挪近椅子,“是什么时候?” “昨日,”我冷笑,“所以要给王妃一碗红花尝尝,她没有孩子,我的儿子,才是唯一的长子嫡孙。” “不要说假话,你做不出来的。”他笑道,“钟灵,若是别人,我信,若是你,我不信。” “不信?”我搁下汤碗,“王爷,今日我要你把我的身孕告诉所有人,也告诉所有人,我钟灵,日后,便是这王府唯一的王妃,把把那个不能下蛋的鸡赶出去!” 我故意说得恶毒,我就是要他信,信我是个坏女人,信我的心肠恶毒,信我会叫这个王府鸡犬不宁,否则,他怎么对我失望,怎么叫栀浅欢喜起来? “钟灵,你确定,要这么做?”他似乎是不信,所以才有这样的疑问。 “不愿?不愿就罢了!”我扶着桌子起身,“不过我钟灵,可没有为人妾室的打算!从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你连小小的王妃还给不起,也想指望我给你生孩子?” 他那边沉默,而我,却是扶着紫燕的手,尽可能的妖娆的,婀娜的,回到榻前,“愿不愿意,王爷自取思量,不要打搅我养胎。” 我知道他没有走,但是我也再不出言,我知道,为了这个孩子,他是会答应的,不过应下王妃这个位子的时候,他对我的好感,也已经所剩无几了吧? 那么叫他心疼的,只有他伤害过的,也被我这个恶毒的女人伤害过的,遍体鳞伤的,依旧爱着他的浅浅。 这样就好了!有这些,就够了。 那夜,我同他究竟有没有什么不妥,我并不知晓,而我清楚的记得,我的衣衫,第二日晨起,是完好的,可是如今这个孩子,叫我真的确信,那夜,我们是做过什么的。 可是我忘了,在这一切的之前,我的身子,被另一个海誓山盟的男人夺去,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孩子的父亲会是别人,而因为他应下我的王妃之位,我更加确信的,这个孩子的父亲,便是阿泰,我从来不知道,却原来阿泰对我的隐忍,已经包括,可以接纳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关的生命,并且,甘之如饴。 许久之后,他说,“钟灵,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我都给。” 既然他应下我的王妃之位,我便要做的更过分些,“那么现在,我可以不用呆在这个小屋子里了吧?”我笑着起身,“听说王妃的园子,宽敞华丽,好的很。” “主子,王妃现在,还在那里面养病呢。”我今日的行径,便是紫燕,也看不下去了。 “养病?养病这里不好养吗?”我冷笑,“这些日子我难道不是在这里养病的吗?我可以,她为什么不可以?难道还要她一直鸠占鹊巢?霸占王妃的位子不肯给我?” “钟灵,我会叫她搬出去,很快的,会有人来这里接你搬进去。”阿泰终于变了口气,想必终于忍无可忍,“但愿,你不要后悔。” “谢王爷成全。”我微笑福身,作一副不知廉耻的模样。 他愤然出屋,就连紫燕也不愿扶我,“主子,昨天那碗红花奴婢给你煮的已经寒心,怎么今天你又这样对王妃?王妃除了那日在主子这里发泄的过分以外,可真的再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而且她的发泄,也实在情有可原,为什么现在主子这样的得理不饶人?难道就因为怀上这个孩子,多了放肆的资本?” “难道你以为,我就这样的叫她随便欺辱?从前隐忍不发,是我手里没有王牌,而如今有了这个孩子,我自然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钟灵,本来也不是什么善主。”我装着无所谓的样子自己躺好,“若是你觉得我不好,也就不要侍候了,反正我已经是王妃,届时前呼后拥,想巴结的人多了去了。” 有些事情,你还太小,并不能懂得,我宁愿天下人以为我就是这样一个恶毒的女人,天下人都误会我,都远离我,也不要浅浅,真的一无所有,就让我这样坏下去,让浅浅,可以得到阿泰的心吧。 至少我知道,紫燕这个孩子,不是唯唯诺诺不分是非曲直的人,若是她真的不愿意服侍我,那么给她一笔银子为她赎身,天下之大,一定也能平安度日的。 “主子是我服侍的第一位主子,就算主子有什么不对,奴婢也会侍候到主子眼疾痊愈的,不能叫人家以为,奴婢是个始乱终弃的奴才。”她虽然委屈,却说得振振有词。 始乱终弃?我哑然失笑,仿佛这个词,不该用在这里,但是她的这番心意,我很感动。 傻丫头,我虽然不好,也绝对不会委屈你的。 搬进王妃的蘅芜苑,竟然就在这日的下午,我还未及准备,就被人抚上轿子,每一句“王妃请。”都满是不忿。 这一刻,便是我自己,都真的无比厌弃我自己。可是我看不见他们的鄙夷神情,便也当着世上,无人鄙视我,依旧欢笑着,这样不要脸的,坐上轿子,轿夫声声低语,每一句都入我的耳朵,可是每一句,都无比难听。 难听,难看,难做,无妨,我照单全收。 207柳暗花明又一村 “嫂嫂,你果然好手段。”蘅芜苑门前,我的软轿被人拦下,不等我诧异,便听见,浅浅的声音。 “若无铁腕,我怎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叫这些男人为我出生入死?”冷笑着出言还击,心,却欲碎无言。 “出生入死?”她冷笑,“那是谁半生不死的来了这王府?是谁被人丢下城楼求死不能?是谁如今瞎了双眼叫人耻笑?是谁?” “是我,是我又如何?”我冷笑着回话,“便是瞎了,你也不能奈我何。” “我现在自然不能把你怎么样,可是老天有眼,你瞎了,而且这辈子,再别想能看的见!从前说了那么多偏方良药,都是泰哥哥骗你的,你的眼睛,依旧没得救了!这辈子,你只能是一个瞎子。”她太激动,所以连这一个谎言,也说漏了嘴。 我瞎了,而且,再也不可能好。 我只能因为微微的暖意和薄薄的凉意,来知晓白天黑夜。 再多再美的花草彩蝶,我也只能嗅到它的芳香,然后自己幻想它的模样。 清风明月,烈日骄阳,我再也看不到了。 无轮是谁站在我的眼前,我也再也看不到了,便是我的孩子一日日的长高,变胖,我也看不到了! 我的世界,除却黑暗,还是黑暗,只有没完没了的黑暗!永永远远的黑暗!不能改变的黑暗! “爱情不给我,泰哥哥不给我,儿子要夺去,便连唯一一个空落落的位子,你也要夺去,钟灵,你也终于有一样东西,永远也得不到了!”栀浅努力想要吼出来,可惜她刚刚服过红花的身子,虚弱的没有一点力气。 可是此刻,便是再细致入微的一点点响动,我又怎么可能听不到? 我瞎了!我是个瞎子!而且,永远都是! 便是我得到所有,便是我大仇得报,我也是一个瞎子,一个耀武扬威的瞎子罢了。 “成王败寇,宇文栀浅,你就睁大眼睛看着,看着我钟灵,就是瞎了,也一样叫你,在这王府没有立足之地。”语气依旧坚毅,依旧不肯服输,一如我此刻不被理解的嚣张跋扈。 好感谢我一直藏在轿子里,所有不会有人知道我的涕泗横流,我颤抖无力的身子,留下这句话,我用尽全身力气拍着轿子起行,“怎么?刚刚还喊着王妃,现在就立刻不恭敬了吗?信不信我把你们一个个的,逐出府去。” “钟灵,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身后,是浅浅的怒吼,她不会放过我,而我,又怎么能接受我自己? 落轿之时,我叫所有人都退下,许久之后没有一点声响,我才终于叫紫燕过来扶我,她终究还是心疼我,“主子,您的眼睛一定会好起来的,主子的眼睛那么漂亮,那么美,老天怎么忍心夺去。” 天若有情天亦老,他高高在上,不用体会爱恨,不用感知伤痛,他怎么会不忍心? 扶着紫燕的手,我却还是无力起身,原来,心没了力气,真的最叫人不能这样软弱至此,我心中仅有的一点希望,仅存的一点坚强,终于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主子,其实方才,王爷一直陪在王妃身边的。”附在我的耳边,紫燕偷偷告知我。 阿泰在,可是他默认栀浅给我这样的打击和攻击,他也眼睁睁的看着我的所有作为,他应该知道心底的伤,可是他还是没有选择给我一丝一毫的宽慰和帮助,栀浅恨透了我,他如今也算是看透了我。 我终于,真的是一个人,孤立无援,无依无靠的一个人。 终于,我爱的,我恨的,都离开了我。 咽下最后一滴眼泪,我扶着紫燕的手勉强的出了轿子,“紫燕,若是不愿,你可以不必照顾我,我一个人,还是可以活着的。” “紫燕走了,便没有人照顾主子,所以无论主子是好人,还是坏人,都是这府里唯一会照顾紫燕的人,都是紫燕唯一的主子。”她说的中肯,恐怕也是我此刻心里,唯一的一丝安慰。 心若苦痛到了极致,有微微的一点甜味,也是叫人无比回味和念想的,这一刻,我无比的想念姑姑,柔亦,还有小路子,无比无比的,想要见到他们。 可是有些人,我永远也见不到了。 在佛拢里擦下第一炷香,我只盼望着,傛哥哥此生,平安喜乐,别再生于皇家,别再一生,都为了声名政事,丢了他所爱的,和爱着他的人。 姑姑,也可以有几亩良田,有一个相伴终生的人,能叫她儿孙满堂,尽享天伦。 而室宜,这一世,我只希望,她可以平安长大,做什么都好,嫁给什么人都好,我只盼望着,她可以在父母双亲的身边,无忧无虑,过完这一生。 这一世,我做错了许多,也唯有来生偿还。 手腕断裂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腕间温热的河流,将我的生命,在这蜿蜒的血龙中,一点一点的消失殆尽。 哥哥,姑姑,还有傛哥哥,很快的,我便能见到你们了,届时,还希望你们几个,不要不欢迎我。 室宜,你也还是要扑进我的怀里,唤我一声“母妃。” 下一世,我不要有什么天生的龙纹,不要有什么预言,请再给我一次生命,叫我和每一个女孩子一般,平安长大,侍奉双亲,只是平平淡淡的活一回,好不好? 我以为我钟灵的一生就此终结,我所爱的恨的,就这一刻,我统统的选择了放下,我没什么话要留在这世间,我只想着,便是一个幽魂,我也再不要这样的活着,生不如死的,背负着这许多。 可是怎么办?上天注定你要做许多事,上天注定你的一生还要坎坎坷坷的,充满伤痛的走下去,这一日,是我的生辰,十八岁的生辰,我便要把自己的一生,过到终结。 血液一点一点的流尽,我昏昏欲睡间,却是阿泰想到了我的生日,也许,他只是想来看看他的儿子睡的安不安稳,可是偏偏的,看到了倒在血海中的我。 我又一次,在黑暗中醒来,空无一人,只是为何,双眼朦胧间,有模糊的影子,在我眼前,“是谁?”我惊叫着,向*帐中褪去,却是阿泰将我双手扣住,“钟灵,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看到?我看到了什么?”抬手摆在眼前,却是模模糊糊的,黑暗中的,仅有的黑暗的轮廓,便是仅有这一点轮廓,也叫我激动的难以名状,“我看到了,真的看到了。”拥住阿泰的一瞬,我才惊觉,为何,我不是要死了吗?怎么会醒过来,为什么,又看的到东西? “钟灵,你怎么可以这么傻,你死了,叫我怎么过?我便是再恼你厌你,你也是要活着,在我眼前,才能叫我心安,我说过的,只要你要,只要我有,为什么,你要这样做?”阿泰哭着,把我揽在怀中,“钟灵,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要一颗活下去的心,一个陪着我,叫我心安的人,一双明亮的眼睛,我都要!可是你给的起吗? 然而出口,我却说,“我要他死!” 也许仅仅是自己,还是放不下这点仇恨吧。 而天下间,只有阿泰能帮我的,也唯有这一点点。 “好,等你的眼睛好全,等我们的孩子降生,我们便一起筹谋,直捣黄龙,杀进皇城,叫他不得好死。”阿泰拭去我眼角的泪水,“钟灵,但是你,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 为了看那一天,我也一定会,就着他的手,我安静的服下安神的汤药,一遍又一遍的挥手,只为能感受,那微弱的光感。而我反复触摸,也感受不到手腕处的伤痛,便是一点疤口,也没有留下,一度叫我以为,曾经的轻生割腕,不过是一场噩梦,梦醒,一切恢复如初,什么痕迹也不曾留下。 “我怎么会突然可以看见?”我问他,“我的手腕,为何没有伤口?” “这便是你梦里的缘分,”他笑着告诉我,在我失血重伤,生命垂危的时候,有一位老婆婆,来到府门前乞讨,管家心善,便叫她进来,赏她一份伙计,给口饭吃,却是这老婆婆身上带着的一块灵玉,可以叫伤痕恢复如初,而我的眼睛,也只是这灵玉的效力。 “只是可惜,这灵玉也只能叫你朦胧中看到一点点光亮,可是要是痊愈,她也是毫无办法。”阿泰为我掖好被角,“但是至少,你可以看到东西,只要我们不放弃,总有一日,是可以恢复从前的。” 仅有一点吗? 但是仅有一点,我也已经好满足了,只要有一点点,好歹,我有叫它好全的念头。 208到的生死见解 那位婆婆,被我留在身边,照顾我的起居,我已经是叫所有人都不屑的坏女人,因为我的到来,他们最尊敬爱戴的王妃便在我的凌辱下一无所有,便连阿泰,若不是因为我的这一次轻生,他心中的我,也该是没有良知,十恶不赦的女人吧。 “不是,我只是想安抚好栀浅的心情,然后慢慢的陪着你,”阿泰一口一口的喂我喝点乳鸽汤,“钟灵,不论你怎样的坏,怎样的叫人不能理喻,我也知道,这只是你的伤口,我会一点一点抚平它,填满它,让你放下过去,给你幸福。” 我看不到他的神情,所以不晓得他说这话时候的言辞恳切,我只当这是小孩子过家家的一句玩笑,我的幸福? 我的幸福已经伴着那百丈高的城楼,伴着我掉下来的身体,灰飞烟灭。 此刻,我心里,只想要报仇!杀了他,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心愿。 所以我只是笑着,吞下他送到口边的一匙一匙的暖汤,紫燕,在我醒来以后,再不出现,我心里疑惑,所以一问,“紫燕,是去哪里服侍了吗?” “她照顾你照顾的不好,所以,我赶她出去了,你喜欢清静,以后有我陪着你,谁在都多余。”他贴心拭去我口边的汤汁,“操这些别的心思,还不如想想,怎么护好咱们的儿子。” 他笑着,把手放在我的小腹,仅仅是这一点触碰,都叫我浑身打起冷颤,急忙扭身躲过,“阿泰,我,不想你碰我。” 他依旧笑着,缩回悬在半空的手,“没事,你好好养着就是。” “这个孩子,无论男女,可不可以,不姓宇文?”我试探着问道。 我只是不想,他再跟皇族,权势,掺杂任何一丝的关系,我的孩子,这个意外而来的孩子,可不可以,拜托这一切? 可是,他没有答应,“浅浅已经不能再生育,这个孩子,是我唯一的子嗣,钟灵,可不可以,满足我这一点点的要求,可以有个孩子,唤我一声“父王”?” “其实,阿泰,你没必要,只守着我一个的。”我是真心的劝他,也希望,他真的可以听的进去,比起我的眼睛,仿佛栀浅的身子,好的容易一些。 “对你,是没这个必要,可是对我,你是我唯一的心愿。”他握住我的双手,“孩子叫什么都好,只要是你的孩子都好。” 我并没有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只要是我的孩子就好! 他要这个孩子随他姓,是不是,也是想要自己试着欺骗一下自己,这个孩子,是他的亲生骨肉? 他离去后,我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已经要有俩个月了吧,可是为什么,仿佛我的肚子,格外大些? 照顾我的这位老婆婆,好像是很少说话的,只是默默的,守在我身边,若不是我如今可以瞧见一点点的光感,我真的不敢想象,这个屋子里,是有着别人的。 “婆婆,感谢你,救了我。”也许实在无聊,我试图打破这僵局。 “姑娘客气。”她冷冷道。 “婆婆是哪里人家?”我听她的言语,同巴州人家的粗狂有别。 “云游四海,死里逃生,没有家。”她的言语,依旧冷冰冰。 “婆婆既然救了我,便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这里,就是婆婆的家,王爷绝对不会亏待婆婆的。”我依旧笑对她,她这个年纪,还要乞讨流浪,恐怕从前,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伤痛回忆,也许丧夫,也许失子,总之,不堪回首。 我们算是同样的苦命人,我好一点,还是有落脚之处的,所以我也愿意,叫她有落脚之地。 “谢姑娘了。”她的语气,依旧是冷冰冰,不过却把那块灵玉挂在我的手腕,“这块玉佩,权当老生的回报吧。” 我已经叫她用这灵玉救命,怎么还能收下她的仅有的玉佩? 我拿下来想要还给她,可是那玉佩的纹路,触在指尖,怎么会这样熟悉?细细摩挲过,仿佛,这块玉佩,也是雕刻着层层叠叠的莲叶荷塘,“婆婆,这块玉佩,是您一直戴在身上的吗?” “老生年迈,一辈子只留住这样一个宝贝,从小到大,从不离身的。” 那么,便不是我的,不是他留给我的那一块,世界之大,同意的雕工纹路,自然多了去了,而且那块玉佩,也看不出有什么神奇的灵力,也许,只是凑巧的,是出自一人之手,又或许,是我的感觉有误。 我把玉佩交在婆婆手上,“婆婆请收好,这样珍贵的东西,我怎么能收。” “姑娘方才问着玉佩的出处,是有什么疑惑吗?”她问。 “没有,”我极力掩饰,“只是随口一问。” 我没想到这个婆婆会同宫里的他有丝毫的关系,而她,也不敢将如今皇帝的身世展露人前,我们各自保留,所以,才叫这误会谜题,直到许久以后才终于揭开。 他最亲密的人,却成为我这八年来,最依赖的人,缘分,纷纷扰扰,其实我们一刻,也不曾远离。 而那块玉佩,并非没有灵力,若是它不能保护我分毫,我早在摔下城楼的那一日,便已经香消玉殒,也就是为了我的活命,那块玉佩在那一日,失去所有灵力,在纷乱的马蹄下粉身碎骨。 身子大好的一日,日光甚好,婆婆扶着我,出来走走,而这偌大的王府,竟然说,我无处可去。 思前想后,也唯有一处,我还可以踏足,而且那日他陪伴我的情谊,我还不曾道谢。 “婆婆,这王府后面有一处戏园子,我们就到那边走走,可好?” “好。”婆婆扶着我的身子,往他那里走去。 “孤灯独坐, 这一段唱词,我不曾听过,只是歌喉启齿间,仿佛有无限的仇怨,无比的悲凉,这样的音色,同我那日听到的杜丽娘,很难想象,出自一人之口,怪不得,他是这里最最叫座的名角! “公子唱的这般哀伤,使人闻之落泪。却不知,又是哪一位古人的故事?”等这乐音停下,我开口问道。 “姑娘不曾听过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吗?”他向我走来,“今日怎么有空不寻死觅活,来我这里透气?” “你都知道了?”我多余的一问,他说的,还不够显而易见吗? “从来不知道,生来就带了爪牙的你,也有不能承担的苦痛吗?”他不无讥讽的,将酒盏放在我手中,“庆祝你还活着,来一杯!” “公子以为,钟灵是铜墙铁壁,刀枪不入的吗?”我满口饮下,问他。 “可是选择死,也实在窝囊了些。”他并不安慰我,只是满不在乎的接口道,“这样的人,小生很瞧不起。” “既然脚下踏着巴蜀之地,小生想到一个最最恰当的典故,”他自顾自说下去,“从前人人都说扶不起的阿斗,说他败掉了刘备的天下,枉费了诸葛孔明的心血,小生却觉得,他才是真正的智者,因为知道蜀国的国库空虚,军事实力,他选择了投降,选择了乐不思蜀,选择了历史的千古骂名,可是纵观三国,蜀地因为他的投降,避免了征战和动乱,而他,恐怕是那烽火连天中活得最久的帝王,一个亡国亡家的,有大智慧的帝王。”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戏子,也有这样的见解,从来听不进道理的我,今天竟然很想 听下去,我笑着要他给我斟满酒盏,“愿闻其详。” “所以唯有或者,才是最坚强的作为,与其逃避,不如迎接,若是不能战胜,选择承受,也有骨气的很。”他笑道,“不是有句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吗?” “原来,活着,竟然也这样的难。”我笑道。 “若是简单,姑娘有怎会有轻声的念头。”他幽幽叹口气,难得的语重心长,“若是不活到最后,怎么知道许多事情,并不是自己眼前看到的这般呢?” 并非眼前看到的这般? 可是我,仿佛已经看不到了吧! “今日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便是这世上,是有人,可以看的好你的眼睛的,但是,你只有每日在我这里治疗,而且你必须,隐瞒这里发生的所有一切。”他附在我的耳边,仔细叮嘱,“如果叫任何一个人知道,我便不能,再为你施针。” “我记下。”我不知道他是谁,对我究竟有什么图谋,可是直觉叫我知道,他不是坏人,况且只要有一点机会治愈我的眼睛,我都会做。 即使赴汤蹈火。 “既然如此,每日午时,你独自前来这里,听我拍好的新戏吧。”他退回身去,“小生等候王妃捧场。” “公子的声音犹如天籁,不可不听。”我笑着点头,心里不免狐疑,他,有什么法子,来救治我? 209为他孤注一掷 尚未感觉那银针的动作,我的脑后,便有一阵酥麻,很快的变作一阵不能抵抗的疼痛,而在这方窄窄的后台,躲藏于此的我即使怎样疼痛,也不敢呼喊出声,只能默默忍着,咬牙坚持。 这样的疼痛,怎比得上我*城楼时的心痛如绞! 有人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仿佛当年金宇霖的随侍便说着这样的话,可是我选择了不问,他既然能叫这样的新罗郎中医我,必然,身份不会简单。 这里的那个人,是丝毫没有家世背景前程往事的呢? “姑娘,郎中说,因为是脑中的疾患,所以要用银针刺激你脑中的穴位,叫它慢慢复苏,恢复功效,是会有些疼痛的,还望忍耐,而姑娘日后,也要日日服用郎中开好的明目的方子,确保恢复完全。”知道我听不懂,他在一旁解释给我听。 “疼痛我还是可以忍耐的,只是汤药在蘅芜苑里,一旦服用,王爷势必要疑心吧。”我忍住疼痛道。 “无妨,小生日日在这里煎好,等姑娘施针之后,便服下,不叫人察觉。”他笑道,“只要姑娘的眼睛尽快的好起来,小生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是值得的。” “微不足道?所有人都不愿见我,而你却在四处求医费心医治我,而且还要日日为我煎药,这样雪中送炭的恩情,钟灵日后,不知该怎样报答。”我苦笑道,“公子这样费心,不会仅仅是自己的乐趣吧?” “从前,我也有过一场大病,而那时候,有一个人,一直陪在我身边,是他叫我知道爱情的真谛,而如今我这样对你,也许,只是在回报他吧。”他淡淡道,“这是我们的缘分,你会知道的。” “是因为有人对你雪中送炭,所以今ri你把这份所受的恩情回报给我吗?”我笑起来,“公子是有心人。” 略一沉吟,他也笑起来,“你这样理解,也不无不可。” “不过,你对我的身份,一点也没有疑惑吗?”他问。 “疑虑?为什么要有?你的身份就是你,我的身份就是我!除去家世,过往,你我这样的关系就很好,唯一不同的,是你知道我几只鼻子几只眼睛,而我到现在也看不清你罢了。”我依旧笑答,“不过方才郎中的语言,我从前,听另一个朋友讲过,他的汉话讲的撇脚,可是说这语言的,冷魅,高傲,惊艳的一塌糊涂。” 我陷入了回忆,那个踏马出现在山道上的看似骁勇的汉子,还有在宫中行走时的冷魅身影,还有他病重时的苦心寻觅,还有最后的一别,不无心疼,“也不知他如今过得怎样,是不是还是那样叫女子为他痴迷。” “你的那位朋友,是很有魅力吗?”他笑问,“难道会比我还有魅力?” “他外貌的俊美,地位的高贵,是所有人都看得到的,可是在我心中的他,是飞蛾扑火一般的愿意为心爱之人奉献的,也是一个可以将感情断的干脆,忍痛割爱的真汉子,我对他,与其说是敬佩,不如说是心疼。”我笑笑,“你并不知道他,所有对你,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罢了。” “可惜,没人放的干脆。”良久,他终于长叹一声,“有姑娘这样的好友懂他,也不失为一种福气。” “可惜我只是看的懂,对他的伤痛,却还是无能为力。”我说这话的时候,便觉着脑后的酥麻一阵一阵的更甚从前,而那位郎中,又开始叽里咕噜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虽然我听不懂,可是他的口气很急切,也有一些情绪失控,不由的心慌,忙问道,“他在说什么?” “郎中说,你的身子如今很虚弱,根本不能承受这样强度的治疗,而且因为你现在服用了大量安神的药物,对你神经的麻痹作用实在太强,若要彻底治愈,必须尽快,但是你由此,必须放弃服用安神养胎的汤药,而且,必须补足身子,来抵御这疼痛和刺激。”他说这话的时候不忘补上一句,“可是你的胎气实在不稳固,若是胎里不足,很容易一尸两命,便是降生,也会身子虚弱,难以养成。” 我认真回味他言语中的意思,疑惑问道,“也便是我的眼睛同我腹中的胎儿,如今,我只能选择其中的一样吗?” “是这样意思,最好是都可以保全,但是事实如此,姑娘必须优先选择其一。”他不无歉意,“医术有限,姑娘海涵。” “若是我选择保全孩子,但是依旧施针服药,会是怎样的结果?” 那郎中又是一通叽里呱啦,而后他解释说,“势必会影响你眼睛的治愈,极有可能,不能恢复从前的明亮,但是治愈的这些日子,药物和针灸的相互抵触,你会生理紊乱,昼夜不分,日日施针的疼痛也会加倍,极有可能,会精神混乱,疯癫而亡。”最后一句,他压抑这自己极度的心痛不安,对我坦白。 “是因为心智不明,所以会精神混乱疯癫不能自己吧?”我听他这样讲反而大笑起来,“可是我这样一句哀莫,心死的人,还有什么精神好混乱?若是真的疯癫而死,也便是我的宿命,我认。” 我不知道为什么放弃我明亮的眼眸,忍受疼痛,甚至是拼上自己的性命,却还是不愿意放弃本来在我心中无所谓的一个不该,也许只是每日里感受着他的成长,有过那一刻不忍心而已。 母爱,是这些年里,我唯一毫无保留的,不计回报的,付出的感情吧。 若没有这个孩子,仅凭着那点薄凉的温暖,怎么叫我度过这八年的春夏秋冬? “既然你这样选,我也无权干涉。”他笑起来,“其实我也猜到你会这样选,只是唯有你肯定了,我才真的安心。” “无论如何,都谢谢你。”伴着这疼痛,我安下心神,往后日子的风雨坎坷,不会比现在少,很多事情,还要一一面对,我怎么能叫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没有娘亲,叫人欺负?或者,有个疯疯傻傻的娘亲,叫人侮辱? 所有的银针抽出之后,他扶我出园,也便是在那时,他将一本薄薄的佛经交在我手上,“人们常常说佛法无边,普度众生,既然如此,安神静心,也应该是不错的。” 人们都说我佛慈悲,我佛慈悲该是怎样一种极端温柔的口吻,一种怜悯苍生的姿态。受了委屈,遭了磨难的人听一听这句话,似乎痛苦会减轻不少。然而不知那所谓的“佛”在哪里? 佛法若真的无边,为何芸芸众生皆不能普度?佛说他渡有缘人,那他所指的缘,究竟以何作为凭证? 只是那浓浓的檀香依旧叫我舒服,在崇华寺呆的久了,我似乎并不排斥这些东西,反而如今,我的确需要它来给我些许几乎微薄的力量。渡不渡化有何妨,我心安然,便好。 “谢谢你,为我费心。”真的无力成我这个模样,仅仅几句道谢,便是我唯一能做的了吧。 “姑娘客气。”他送我出园,便立刻换了一种谦卑的口气,退后三步,躬身道,“谢王妃赏脸,不知今日的戏文,可还合王妃的口味?” “公子唱的极好,只是我还是很爱听,公子的杜丽娘,叫人心生敬畏,《牡丹亭》一出,真真极好。”我说的是实话,那一句生者可用死,死者可为生,我很喜欢。 “王妃既然喜欢,那小生,便天天唱给王妃听。” “谢公子成全。”我笑着握住婆婆的手,在他的目送下离去,婆婆面冷心热,她照顾我往往周到,却从不多说多问,既然她不问,我也实在无须解释,这一个时辰,我究竟听着怎样一场哑剧,竟然叫她一丝也不能听得。 只是这夜里,我果然,无法安睡,头疼欲裂,没有半分喘息的空档,脑中并没有什么胡思乱想,只是每每有一丝睡意的时候,便好像有人在我脑中呼唤我,叫我醒来,而每醒来一次,头痛便加深几分,婆婆一直握着我的双手,叫我有些许心安。 “王妃娘娘,您还好吗?”她终于问道。 “罢了,既然睡不着,你扶我起来坐坐吧。”我只以为会有些难以入睡,或者叫人心悸难安,谁知头一次针灸,便有这样的作用,只希望那本佛经,真的能叫我有一点点的心安。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在这样的诵读声中,我终于,得到片刻的平静。 210栀浅生辰获辱 为了照顾我看不见的眼睛,我的屋子里,放了沙漏,细细碎碎的细沙流下的声音,叫我知道光阴的流逝,我手中握着佛经,我的吟诵声音一直不止,也在这吟诵中,我不知什么时候睡去,再醒来的时候,阿泰已经捧着粥盏,在等我了。 “你醒了?”他扶我起来,“今日睡得倒久,是昨夜睡得不好吗?” “没有,睡得太好,所以谁过了头。”我笑笑,自顾自顺手挽了头发,他总是喜欢在我安睡时到来,等着我醒来,所以如今我入睡的时候,连衣裳,都不会脱去,也唯有凌乱的发丝,还需要在他面前打理了。 “那便好,用了早膳,我扶你出来走走,今日是栀浅的生辰,我想着,也该为她斑庆贺一番。”他说这话的时候,仿佛是担心我会生气,我只是笑着,“好啊,王府就这一个姨娘,她的生辰,也该办一办。” “钟灵,我希望你在她面前,不要这样称她,唤一声妹妹就好。”阿泰劝解。 “不过就是说明了身份,有什么好在意的?便是姨娘,她也是独一无二的,这已经足够的给她面子了。”我冷冷道,“若不然,王爷便不要请我过去,难道是她的生辰,叫我过去赔不是的吗?” 沉默许久,我以为他会摔门而去,不想却是他送到口边的粥盏,“罢了,一切都随你的意思。” “那便好。”我装着欢喜的一口一口用膳,而脑海中,却是那些年,栀浅生辰时,我都会送她一块红宝石相贺,祝福她平安快乐,富贵荣华。 可是如今,我们之间恐怕只有鹤顶红还有送去的必要了。 “王妃,今日,还同以往一样的装扮吗?”盥洗毕,梳妆台前,婆婆这样问我。 “自然不能。”我冷笑,“我要最最华丽的宫裙,最最华贵的首饰,最好看浓艳的妆容,否则,岂不是叫她比了下去。” 从来,我都不愿意在人前出尽风头,而如今,却是在她这样重要的日子里,我故意的,哗众取*,叫所有人的目光,都移来我的身上。 我两之间的关系,俨然是宫门争*暗斗,可是谁又晓得,我只有这样一直苛待她,一直欺辱她,才是真的爱她,给她所求的一切。 “婆婆,可不可以去看看府里,有没有臭鸡蛋?”梳头丫鬟正为我打理万千青丝,我这样问婆婆。 婆婆依言下去问询,却是梳头丫头问道,“王妃要臭鸡蛋做什么?” “放肆!”一扬手,妆台上的玉钗凤冠便掉了遍地,满耳朵都是丁零当啷的碎裂声音,“我做的事情,还由得你来问个为什么?不知礼节的东西,还不快点滚下去!” “奴婢知罪,奴婢告退。”几乎是打着滚的,她从我屋子里奔出去。 原来一个人真的残暴起来,是这样叫人畏惧的,我笑着,仿佛自己看的见一般,将轻施粉黛,慢点朱唇,我总是会一个人,也确实应该早早的适应一个人在黑暗里的日子。 偌大一个王府,找几只臭鸡蛋还是可能的,我叫婆婆依样煮好,涂上颜料,“生辰的时候,是该吃红鸡蛋的吧,也别叫人家,说我没有一点体恤她的心思。” 原来一个人真的残暴起来,是这样叫人畏惧的,我笑着,仿佛自己看的见一般,将轻施粉黛,慢点朱唇,我总是会一个人,也确实应该早早的适应一个人在黑暗里的日子。 偌大一个王府,找几只臭鸡蛋还是可能的,我叫婆婆依样煮好,涂上颜料,“生辰的时候,是该吃红鸡蛋的吧,也别叫人家,说我没有一点体恤她的心思。” 我扶着婆婆的手就要出门却被她拦下,“王妃的妆容,实在不宜见人。” 当然,一个人闭着眼睛在自己的脸上随便捣腾,自然会把这妆容化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是我就是要这样见她。 “没关系,天生丽质难自弃,何必在意这些细节。”我依旧装着我一贯的高傲和不可理喻,出了屋门。 一路的窃笑嘲讽,我不是听不着,我就是要这个样子,出现在她面前,自然,她曾经是这里的女主人,她的生辰,也一定会有巴蜀高官的夫人进府相贺,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给她这样的羞辱,才能叫阿泰十倍百倍的补偿给她吧。 “王妃到。”花厅外的小厮一声通禀,我晓得众人一定起身相迎,就是在这众人的瞩目下,我缓步而入,果然,嬉笑声不断,只是没有一个敢光明正大的笑出声来。 “钟灵,你今日这妆容,是怎么回事?”阿泰过来迎我,一壁为我擦拭,一壁悄声道。 “我故意叫人画了这样的妆容,怎么样,好看吗?”我推开他擦拭的手,“可别辜负了我对妹妹的心意。” “妾身见过王妃。”众人面前,栀浅不得不起身相迎,我权当不曾听见,唤婆婆呈上红鸡蛋,我在阿泰的搀扶下笑着落座,“栀浅妹妹,从前你生辰,姐姐都有鸽子血相送,只是如今风水轮流转,这鸽子血,便是送给你,你也用不着了,所以还是这红鸡蛋比较符合你的身份,妹妹可万万不要辜负姐姐的一番心意。” 鸽子血殷红如血,唯有皇室贵胄的正妻才可佩戴,我话里话外,都在讽刺她的妾室身份。 “谢姐姐。”栀浅说的一字一顿,怕是心里,恨不得啃我的骨头饮我的血吧。 “听说王妃容颜绝世,叫王爷一见钟情,今日看来,还真真是与众不同呢。”还不等我同栀浅真的较劲,便有人赶不及的要来拍我的马屁了。 我笑而不语,却是阿泰笑答,“钟灵做事总是别具一格,众位莫要见笑。” “只是王妃的这个妆容,也实在叫妾身等不能理解,这一条眉毛高,一条眉毛低,一边长,一边短,还有这鹅黄,怎么都延到了眉心,可是什么独特的妆容吗?”终于有人按耐不住发问了。 “既然这位夫人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我也便大发慈悲的告诉你。”我笑着拂袖道,“众位可曾听过半面妆的故事?” 不待她们应声,我自顾自说下去,“《南史·后妃传》有云,‘妃以帝眇一目,每知帝将至,必为半面妆以俟,帝见则大怒而出。’说的便是,梁朝侍中信武将军徐绲的女儿徐昭佩,可谓名门之后,南朝梁武帝天监十六年,徐昭佩应召入宫,被立为湘东王萧绎的王妃,生王子萧方等和女儿益昌公主萧含贞。承圣元年,萧绎即位为梁元帝。由于梁元帝是独眼,每一次临幸时,徐妃只作“半面妆”,意在嘲笑皇帝独眼,看的到自己半边的妆容便够了。”我笑着停下,“而今我做此妆容,也不过赞叹有些人有眼无珠,是不配看到我的妆容的吧。” 我讽刺的太毒,又实在太露骨,便是阿泰,都已经厉声出言叫我停下,可是我只当不知,依旧端坐,笑对众人。 堂下一片安静,连我摇动酒樽时酒水的撞击声都声声可闻。 “从前人人都道姐姐聪明,却实在没有耐心不肯下慢功夫,如今看来果然不假,姐姐可知此文的下文?‘太清三年,遂逼令自杀。妃知不免,乃投井死。帝以尸还徐氏,谓之出妻。葬江陵瓦官寺。’”栀浅冷笑道,“这女人便是死了,梁元帝都不肯再要呢。看来姐姐真的要回去再翻翻《南史·后妃传》了。” 言毕她仿佛想起什么,立刻补充道,“哎呀妹妹忘记了,姐姐如今看不见东西,怎么有机会再看的到呢?也许姐姐当年便是看了一半,瞎了眼睛,所以不知下文的吧?” 我笑着听她反唇相讥,一直淡笑不语,栀浅,若是你可以泄愤,怎么样,我都愿意受着。 可是你这样强势不懂示弱,叫阿泰,可怎么心疼? 也许她等不来我的唇枪舌剑,便更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再度得意道,“姐姐可曾听过掩耳盗铃的故事,如今姐姐自己瞎了双眼看不见自己的鬼样子,便以为别人都看不见吗?” 话音未落,便听阿泰拍案而起,“你还有完没有?你到底是来叫人们看笑话的,还是来为你祝寿的?” 还不等众人求情,栀浅便哭诉道,“我知错了,泰哥哥莫要生气。” 栀浅对于阿泰,永远都是这样的委屈求全。 即便她现在受着侮辱,而起,还是始作俑者的侮辱。 “姐姐也有错,不该调笑妹妹的。”我笑道,“那姐姐便拿红鸡蛋赔罪吧,妹妹吃上一个,只当原谅姐姐可好?” 我云淡风轻的,便把侮辱送在你的眼前,避无可避。有阿泰在这里,你怎样也是要吃的吧? 211隐瞒不得终生 “浅浅,不如我替你剥吧。”阿泰也是知道如今的尴尬气氛的,陪着笑命人把鸡蛋拿过来要为浅浅剥,却被我拦下,“我送给妹妹的心意,要她自己剥才感念我的恩情啊,王爷怎么能代劳?” “钟灵,只是一颗鸡蛋,有什么要紧?”阿泰的口气已经有些责怪的意味,可是还是极力的压制,终究,他还是心疼浅浅的,即便不爱,也有多年的兄妹情谊。 “没关系,姐姐愿意送我红鸡蛋我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还能劳烦泰哥哥为我剥?我自己剥了吃,才是记得姐姐的恩情。”她的言辞卑微恳切,我晓得是做戏,心里不无悲凉,我同栀浅,也唯有逢场作戏罢了。 闻着刺鼻呛人的恶臭,我便知道,她已经剥开一颗,我的嘴角,只余一丝冷笑。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臭?”有人惊呼。 “哎呀呀,王妃煮了臭鸡蛋给姨娘祝寿呢!” “这叫姨娘怎么下的来台?这新王妃,真是个折磨人的主。”有人感叹。 “姐姐,这便是你的心意吗?”我听着宫靴铛铛,缓步而来。 “怎么?妹妹觉得不好?”我的嘲讽之意更甚,“可是姐姐却觉得,跟你相配的很。” 我说的无比恶毒和恶心,“坏了的鸡蛋,不就已经不能孕育生命了吗?” 一个耳光伴着掌风呼过来,我的脸颊已经接到掌风,却还是最后一瞬被人拦下,我只是冷笑,拂袖离席。 接下来,便该是你的哭求,他的柔声安慰,是你们的时间了,我,只是一个活该千刀万剐的人。不该出现在你的面前。 我的苦心不必她了解,不必她知晓,我只要做了,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你怎样看,世人怎样看,我已经无权干涉。 在佛拢下虔诚敬香,口中呢喃,“愿我佛慈悲,保佑浅浅长命百岁,心想事成,同阿泰,携手白头。” 重重的磕头下去,婆婆在一侧搀扶,也终于忍不住发问,“王妃不是很恨姨娘的吗?为何?还会在此祝祷?” “她是我最好的姐妹,是我一辈子的姐妹,如今的一切,都是我夺了她的,欠了她的,唯有我这样对她,她才不会觉得难过内疚,才会因为阿泰对她的亏欠和补偿,得到她要的爱情。”我苦笑,“唯有扣着王妃之冠的我,才是一无所有吧。” “王妃不必难过,世事难料,只要活着,便有希望。”她说这话的时候仿佛是积淀了许久的情绪喷涌,短短几个字,却犹如醍醐灌顶,叫我启迪。 我是一定要活着的,便是不为姑姑和傛哥哥,便是不为室宜不为父皇,也该为腹中这个孩子。 我的双手在小腹上从未离开,一直不停的要感受这个小家伙的温度,却不知道,因为这一场生辰宴会的闹剧,栀浅对我的恨意,已经不是可以不闻不问视若无睹,而是势必除之而后快,叫我悔恨终身,叫我把她的痛苦和难过,都感同身受。 她用尽心机,却没有算过天意,因为阿泰的隐瞒,无人知道,我的孩子,是去岁腊月便已经怀上的,而所有人都以为是今春的二月,期间足足的差了两个月,因而如今人人以为四个月的身子,其实已经熬到六月。 她等待着寻一个巧妙的时机叫我一尸两命,救无可救,可是却叫我的孩子,在这一趟看似受害早产的时候,足月生下。 我没料到,这日的下午,她就会出现在蘅芜苑,不计前嫌,上门致歉。 那时我刚刚从戏园回来,头痛欲裂,四肢疲乏,正靠在榻上养神。 “妹妹前来为姐姐致歉,还望姐姐,不要因为今日宴会上的事情记恨妹妹。”窗外,她说的冠冕堂皇,我知道是鬼话,可是还是贪恋,她有一刻同我独处的时光,叫她进来,几乎是我的本能。 “你来了。”听着脚步声慢慢靠近,我淡淡道。 “姐姐好耳力,听得这样清楚。”她就坐在我近前,从前我们总是靠的这样近,耳鬓厮磨,闺房无限乐趣,可是为何如今那声音,听着总觉得刺耳? “这里没有旁人,你不必这样唤我。”压制心中的酸楚,我强作镇定。 “那要我唤你什么?和从前一样唤你嫂嫂?还是,发自肺腑的喊你一声践人?”最后的那两个字,怕是才是她的本意,她说的真的没错,这才真的是发自肺腑。 “什么都好,不过是个代称,到最后,依旧你是你,我是我。”我冷笑一声,“无事不登三宝殿,是阿泰叫你来的吧。” “阿泰?”她冷笑,“就你也配这样喊我的泰哥哥?” “配与不配,我也已经这样喊了十几年了。”我不想我们如今独处的时光依旧这样剑拔弩张,自己缓了口气,“浅浅,事到如今,这些还有什么好争论的吗?” “嫂嫂,”她突然这样喊我,倒叫我有些受*若惊,“我今天来,只是想问你,我嫁给泰哥哥之前,你便知道,他心里惦记的人是你吗?” “那时候,我只是希望......”我打算解释什么,却被她打断,“嫂嫂只需说,是与不是!” 深吸一口气,忍着头痛,我终于点头,“我知道,但是我不爱他,而且我清楚的知道,你才是真的爱他。” “无需多言,也别做这些解释,原来你那时候便是抱着看我笑话的意思,看着我满心欢喜,近乎疯狂的为他生为他死,也许那时候你便对我宇文栀浅已经不屑一顾了吧!”她大笑,“你口口声声不爱他,那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成为他的女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凭他的脾气,只要你不愿意,他怎么会要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 “浅浅,你错了,我不爱他,但是我愿意嫁给他,”长叹一声,口气恢复猖獗,“我就是水性杨花,就是恬不知耻,就是夺了你的一切,那又怎样?有本事,你便夺回去!” “我那些年是瞎了吗?怎么就没有看出你钟灵这样的狼子野心,在太子哥哥的身边等着自己的后位,一旦太子哥哥一无所有了,失去他这个登天梯,你便立刻把身家压在了泰哥哥身上,你真的算计的好啊!” 我不想,原来,她竟然是这样看我的。心中除了苦笑,还能如何? “是,我就是靠着大树好乘凉,那便如何?” “我只恨自己没有本事,不能叫泰哥哥看清你这个狐狸精的真面目,可是我也自然不会叫你这样得意下去,斗不过一个瞎子,我自己都觉得丢人。”她愤然起身,可是出门的时候,却还是停下脚步,我静静地等着,想知道,她还想对我说些什么。 可是终究,她什么也没有说,大笑而去,选择了无言以对,笑而不语。 “王妃,若是你吐露实情,也许,她会懂得。”看着栀浅远去,婆婆道。 “实情?实情就是我一开始就知道阿泰并不喜欢她,却还是满心欢喜的叫她嫁过来,实情就是,阿泰救了我,便要娶了我,而因此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还因为我送过去求她谅解的一碗红花,叫她永远都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实情就是如今我做了王妃,而她,必须给我奉茶请安,随叫随到,被我呼来喝去。”我自己这样讲完,自己都觉得好笑,“这样的实情,有什么好值得别人谅解的?” “可是王妃却是真的希望王爷真的关心呵护她,而且如今这样的张狂跋扈,都是为了王爷和这满腹的人,都能向着她,叫她永远都有人关心*爱,难道,这些事情,也不能叫她理解?不能叫她消解对您的恨意?” “可是我还是张狂跋扈,还是一如今日宴会这样的对她。比起失去亲子和失去自己一直信仰的爱情,这些关心和呵护,究竟能价值几何?”我苦笑,“婆婆,如今这样的情况,已经是我们姐妹最好的结局。叫她恨我,恨我一辈子,因为恨我而好好活,而追寻幸福,这才是我要看到的结果。” “所以的一切自以为是的隐瞒和谎言,其实对别人,未必是好的,若是不能骗她一辈子,不如尽早说破,否则,总有一日,总有一人,会悔恨终身。”婆婆此刻说的平淡,我也只是随便听听,只是不想,真的一语成谶,悔恨终身。 212我此生,再无家可归 浅浅走后,在婆婆温暖的掌心的抚慰下,我的头痛,终于有一点点的缓解,“王妃这是初次有孕,若是养不好,留下顽疾,可是影响日后。” “日后怎样?” “日后,先不说便再难有孕,还会落下头痛的顽疾,每有什么刮风下雨,都要疼上一疼,结实,可就很难治愈了。”婆婆解释道,“王妃尚年轻,万万不可落下这些顽疾。” 顽疾? 为了这个孩子,便是刀山火海,也要过上一过!便是我终身头痛欲裂,我也不能叫这个孩子,在我腹中死去。 “孩子是上天赐予我的,现如今最最宝贵的礼物,为他,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若是因这个孩子对自己有什么不利,我也认了。”我抚着小腹,由衷的欢喜,“婆婆,你可懂得这样的感觉?” 话一出口我便开始后悔,若是婆婆儿孙满堂,儿女孝顺,怎至于流落街头,孤苦无依在我这里苟且偷生? 她双手在我说那话的时候便停住,我一时慌了心神,“婆婆,我不是有意的,你不要见怪。” “有何可怪?王妃所说,皆是正理。”语气恢复惯有的冰冷,她苦笑一声,扶我躺好,“王妃权且歇着,我出去走走。” “婆婆,你不要见怪,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想就此提起她的伤心往事,叫她难过伤怀,她已经年迈,该怎样排解心中苦痛? 我只是随手空握,想要握住她的手,或者衣襟,只是想叫她留下罢了,可是就是这样奇怪的,我握住的仿佛是手臂,可是却如同老树的外皮,丑陋枯槁,好像有千万条蚯蚓在之上攀爬,这伤痕累累,绝不像寻常女子的手臂,便是年老,也不该是如此! “婆婆,你的手臂,怎么回事?”忍不住出言想问寻一二。 “王妃既然看不见,便是看见了,也只当自己没有看见就好。”她冷笑一声,“死里逃生,我已经受够了苦楚,难道还要一遍一遍的叫你们去揭开吗?” 我知道她生气难过,也不想再问下去,凭着微弱的光感,我看着那团黑影出了屋门,再没有进来,屋子里空寂的可怕,我迷迷糊糊浑浑噩噩的,侧身躺着,也许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个梦里,我被重重火焰困在其中,任凭我怎样呼喊求救,也无人应答,那火舌舔舐着,一寸寸向我逼近,我感受着那炙热火焰的烘烤,那火苗就在我手臂上蜿蜒而下,一直烧着烧着,没有尽头,我便一直看着自己的身子,在这火舌之中被吞没,终于,岿然坍塌...... 这该是一个噩梦,可是在这个梦里,我仿佛并不害怕,并不畏惧,我并不害怕自己孤单无人陪伴,也并不畏惧火焰将我吞没,我只是淡漠的,迎接这一切,这个被火焰包裹的梦,也许便是人们所说的凤凰涅槃,这夜,阿泰并没有来,我想,他应该是在浅浅的温柔乡里无法自拔。 我一直庇护着的浅浅,也终于知道人心险恶,也终于学会手段阴谋,唯一叫人诧异的,应该说,是我做了她人生的导师。 人生百态,便如同我从不知自己会落魄到如此一般,谁也不知,命运的齿轮,会将你带到哪里! 我从不知,这*,会有另外的噩耗,叫我永生铭刻。 我的父母,无故而亡! 汝阳王府同巴州刺史府衙,仅有百步之遥,我不知他们身在何处,我的父母也不知我是否活着,那哀乐想起的时候,我还想着,世事无常,又有人,离开了这个世界,六道轮回,不知何年他们才会重回到这一刻。 人生来,便注定会死,也实在不该有什么妄念贪痴。 心中的悲痛仿佛与生俱来,伤春悲秋,我钟灵竟然也有一日,脆弱敏感至此。 “怎么会突然流泪?是疼痛难以忍受吗?”戏园离那里应该是更近,我在施针之时听着那哀乐哭嚎,愈加的清楚明朗,自然眼泪,也更加的没有断绝,他在身旁陪着,见我流泪,所以一问。 “也不知为何,听着这哀乐,心里头总是酸楚,人生匆匆百年,便就这样过了。”我只是随口回答,脸颊处,却有一颗滚烫的泪珠掉落,是他也哭了吗? “我不过有感而发,倒叫公子这样伤心,实在是不该,”我轻笑,“公子见谅。” 我不知,他的眼泪,并非为已死之人,而是为我。 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我。 “你既然难过,离得这样近,要不要过去致礼?”他突然这样一问,倒叫我费解,“非亲非故,我们怎可登门拜见?” “死去的这人,是这巴州第一德高望重之人,对这巴州百姓算是倾其所有,造福万民,所以日日都有巴州百姓过来悼念祭奠,我们过去,也不会有人阻拦,既然惦记着,不如聊表寸心。”他说的随便,我也便不怀疑,“德高望重?那一定是位老先生了?也不知,教出来多少栋梁之才!” “我们过去,便晓得了。” 这一日的施针,仿佛极快,他领我打后园出去,熙熙攘攘人声鼎沸间,他一直抓着我的衣袖护在我左右,而我们,也离那哀乐声越来越近。 我并不知道,十五年后的今日,我终于返回了家门,却是在府门前,迎上父母即将出殡的棺椁,我这一身为无数人守灵落泪,而自己父母去时,我连一见,都没有机会。 “这位大哥能否通融一下,叫小生和这位姑娘上一炷香再走?”他迎上去,想要拦下出殡的人群。 “你是谁?为何要拜祭我的父母?”尚且年轻的一个声音,只是言语里沙哑的不能样子。 “小生年少时曾受过大人的恩惠,如今不远万里前来祭拜,只为尽心,还希望三公子可以通融。”他这样回话,却叫我难堪,拉着他的衣袖悄声道,“不如我们回去吧,既然已经要出殡了,我们便不能拦下,耽误人家的功夫。” 他用力握住我的手腕,示意我不要多说,依旧挡在灵前,“望三公子成全。” 可怜我,直到此刻,也不知,面前的人,便是我的三个,我已经没了两位长兄,而如今,连我的父母也已经在伤痛中过世,钟家一脉,唯剩我们兄妹二人。 “既然这位公子有心,不如公子成全。”这声音年老,想必,是这府上德高望重的族人,只是不知为何,我竟然听着,有些熟悉。 也许是近乡情更怯,乡音才分外熟悉动听吧。 “也罢,取香烛来,了了公子心愿。”那位三公子一声令下,棺椁便停在府门前,由我同他来拜祭。 他将香烛递在我手里,“姑娘,有什么要说的,便一次说尽吧。” 他唤我姑娘,而不是钟灵,甚至出门前,他为我戴上斗笠,“你这样美丽的容颜,叫着街上的地痞*看上就不好了,若是叫王府的人看到,小生也实在吃罪不起。” 我只当他是为我,却不知,都是他的谋划,他就是瞒着天下人,叫我来同父母作别,此生能得他这样得朋友,也算无憾。 “愿两位一路走好,来生依旧造福万民,依旧伉俪情深,儿孙满堂。”我重重扣头,将那香烛交还在他手里,又一次泪流满面,欲罢不能。 “两位拜祭过了,那我们也便起行了。”那位老者道。 人群走尽,是那位三公子递给我一方娟帕,“逝者已逝,姑娘也不要如此伤怀,这是家母的一方娟帕,留给姑娘,权当念想。” “谢公子。”我含泪谢过,握着那块娟帕,直到人群散尽,而便是此刻,我听到离去的人群里,有人这样说,“钟大人真是叫人敬重啊,你看看到今天还有人来送行。” “也算是苦命人,一个女儿早早嫁进宫里,说好是皇后,咱们都以为钟大人以后是国丈,谁知出了这样的事,丢了女儿不说,还搭上两个儿子的性命,病了半年,可算是解脱了!” “可怜人啊!当年那样光耀的一家,如今这府上,也只有三公子一个人扛着了。”有人感叹。 “钟大人?”我如梦初醒,棺椁里的,是我的生身父母,我十五年后父女相见,就是在今日,在一副冷冰冰的棺材面前,而我,却一无所知,连眼泪,也以为是为别人而流。 我心心念念的父母,我无颜面对的父母,就这样,离我而去。 究竟造化弄人! 还是我自己,在作弄自己? “爹——,娘——”我反身往他们离去的方向扑过去,却被他抱在怀里,“太晚了,钟灵,都太晚了!” 213倚门踏归程 世间最晚的事,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 我的父母还未来得及伴我长大,就已经老去,还未来得及得见儿女一面,就已经永远的合上了眼睑!怎么会不晚? 一切都太晚!太晚! 可是从今日起,我再不会离开家门半步,父母已经不在,而我却一定要替他们守住钟府,再不离去。 “你回去吧,我便就在这里,再不回去。”挣开他抚着的手,我沿着墙角,自己慢慢往回走去,我那么谨慎小心的,却还是撞在一个人的怀里。 “对不住公子。”身量高挑,必然是位男子,我道歉过,想要绕开他,却叫他握住胳臂,“钟灵,是谁带你出来的!” 阿泰!他怎么会在这里? 怪不得,他没有上来拉住我,是因为他已经看到远处的阿泰了吧。 也对,他如今是这里的王,刺史大人的哀礼,他怎么会不到?他日日都要来看我,这几日走的格外匆忙,我只以为他有许多事务要忙,却原来忙的,是我父母的丧礼。 “阿泰,你还想瞒我到几时?”我苦笑一声,“你莫要说,你是为我好。” “你身子不好,我怎么能叫你知道。”他一把拥住我,“钟灵,我多么愿意为你挡下所有的伤痛,叫你只是在我的怀里,只是这样乖巧的,温暖的长大。” “可是现实呢?你何曾守的住我?”我冷笑,“从前在宫中,你只是小小的皇子,我被罚,挨打,你如何叫我安然?” “所有我会加倍的,加倍的补偿给你,钟灵,你信我,你要信我。”他搂的更紧,言语也更急切,“我会陪着你的。” “信你?”轻笑着推开他,曾几何时,我已经不会再相信谁了! “信你所以假戏真做你强要了我的身子?信你所以我身怀有孕你瞒着我?信你所以我的父母亡故你瞒着我?”我向后退去,“宇文泰,你叫我怎么信你?怎么信你?你们宇文家的人还有一丝一毫叫我可信之处吗?” “我只是爱你!很爱很爱你!”他大吼一声,“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我只是想要得到你,我有什么错!”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撩开斗笠,叫自己的龙纹展现在他的眼前,“是我不该生下来就有这个不该有的胎记!是我不该入宫,不该遇见你!遇见他!遇见你们所有人!”我大吼一声,“可是我不爱你!也不爱任何人!我只是想同所有女子一样活着!长大,出嫁,养儿,老去!为什么我偏偏不能?” “我知道你不爱我!”他说的平静,“可是,我爱你,就够了!” 宛如我用尽全身力气,却打在一处棉花上,我一瞬间失去所有还击的力气,他爱我,他爱我就够了! 我多么希望,他,从来不曾爱过我! 所以叫我死在那一日,伴着仇恨死去,逃开之后这许许多多的纷纷扰扰。 又或者,我活着,拼尽我所有的力气寻回皇城,找到他,解开这所有的一切,叫我死的痛快,活的安心。 而不是今天这样,被他们玩的团团转,没了方向,也没了信仰。 “我不会再回去王府的,我要留在这里,留在生我的故土,我爹娘已经不在了,守孝三年,怎样也该吧?”我不打算同他争执下去,爱与不爱又能如何,如今与我,还能价值几何? “若你不回去,我便在这里陪你。”他说的也决绝,“我总陪着你,就是了。” “若你愿意,随你。”现在我一直看不见,这些日子我也已经习惯你的无处不在,你在或者不在,又有什么要紧? 我推开他,一个人往钟府去,那唯一的稀薄的光感,已经足够可以叫我平安,身后的脚步声一直在,我只当不知,可是脑海中,突然出现那时候,我的身后,也一直有这样的脚步声,无论我在哪里,他一直都在。 清晨,黄昏,在皇宫里的每一道宫墙下,都有我们的影子,都有他的淡淡的梅花的苦涩气味,我那时,欢喜着,雀跃着。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当时的欢喜雀跃,那时的欢声笑语无限柔情,与我,已经是永世不可得的温暖。 我在钟府门前又一次被人拦下,“姑娘是哪里人士?老爷夫人的灵柩已经下葬,若要拜别,已经来不及了。” 拨开斗笠前的薄纱,我淡淡道,“钟家小女钟灵,今日回府。” “四小姐?你是四小姐?”那人几乎要喜极而泣,往门内大声叫嚷,“来人啊!来人啊!四小姐回来了,四小姐回来了!” 我含笑点头,随他领路进去,被众人拥在中间,“四小姐,所有人都以为你同先皇一道没了,谁知还有这样一日。” 先皇?他最后还是给了傛哥哥这样的哀荣?恢复了他的身份,洗刷了他的清白,也许踏着这么多人的尸体,他担心自己的皇位坐的太恶心肮脏,夜不能寐吧。 “四小姐若是早回来几日,老爷夫人也不至于会想不开,双双去了啊!”有人哭诉。 “四小姐如今回来,老爷夫人泉下有知,也一定欢喜的很。”有人还是有些欢喜。 “妹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日子总是还有些盼头。”一个有着温柔的声线的女子将我扶住,“看妹妹的身子,仿佛笨重的很。” 她并不认生,“我是你三嫂,你哥哥方才扶灵下葬去了,大嫂二嫂还有几个孙儿,也都一道去了,唯有我如今有着身子,不宜出去。” “嫂嫂也怀孕了吗?”我问道。 “那妹妹的身子?”她惊叹,“可也是有了?” “那便是先皇的遗腹子?”有奴仆这样猜想。 我含笑应下,“四个月了。” 四个月,先皇驾崩,也已经六月,这个孩子也绝不会是他的,我这句话,虽解释了此事,却也将自己陷于万劫不复,先夫才死,便已经同旁人苟且有孕,实在不是贤良女子的作为。 “是本王的孩子。”阿泰打身后近前,握住我的手,“如今你们的四小姐,是我宇文泰的王妃,先皇驾崩之前,同王妃有过君子协定,若他继位,便放王妃离开宫廷,所以本王率军进京,只是为了接王妃回来。” 多么冠冕堂皇的假话,我只是笑笑,不置可否,却不同神色松开他的手,挽住三嫂,“嫂嫂,我这次回来,便不走了,嫂嫂给我安排住处可好。” “爹一直等着你回来,当年你的园子还留着,你小时的玩物,也从来不曾丢弃,每年除夕,娘都为你置办新衣,一件一件,都是她亲手做给你的,打我嫁过来,就知道这府里有四妹妹要回来的,只是不曾想,你回来的时候,爹娘都已经不在了。”她说的难过,而我何曾不心疼,爹爹一定无数次的摩挲我那时的玩物,想着我在府上时的欢喜打闹,娘亲见不着我的面,她只会看着别的小孩一点一点长大,然后幻想着我今年长了多高,是胖了,还是瘦了,一针一线,细细密密,无不是她的心爱她的等待,我扶着嫂嫂的手,放声痛哭,我的爹娘,我此生一直牵挂着的人,我已经永远的失去了她们。 嫂嫂带我我扶着园子里的秋千架,小木马,那时的我该有多么爱这些玩物,我的爹娘又该是多么爱着我,姑姑说过的,父母年过五旬才生下我这唯一的女儿,我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可是却因为一个荒唐的预言,被皇家一朝夺去,再多的*爱荣华,可能弥补我们父女此生的离别? “若不是想知道你过的好不好,爹也不会叫大哥二哥随军出征,只是没想到,这一去,便也再不能回来。”嫂嫂哭诉道,“如今这个家,已经同那年的杨门一般,只剩下我们这些老弱妇孺,若没有你三哥,已经家不成家了。” 她只是阐述这些苦楚,却叫我更加自责难安,原来我的两个哥哥,莫不是因为我才离开人世,我欠这个家的,这辈子,怎么可以还的清? “是四妹妹吗?”院外纷乱的脚步声,而那声音,便是来自方才我祭拜时的府前的三公子,便是我的三哥哥钟栌。 “是你哥哥回来了。”她笑着扶我起来,“你三哥哥也惦记你很久了呢。” “灵儿?”他在我近前停住,“灵儿,叫哥哥看看你可好?” 抬手摘去我的斗笠薄纱,阖府众人,才终于看到我空洞无神的眼睛,“灵儿,你的眼睛?” 我不知他做了什么,只是看着眼前仿佛有光影浮动,他突然拥住我,“灵儿,你的眼睛是怎样了?” 214祸起萧墙不忍看 “我还活着,就已经足够了。”我强笑道,“哥哥,只是可惜,我现在,看不到你,也看不到许许多多的,等着我,爱着我的人。” “没关系,没关系,”他握住我的双手放在他脸颊,“灵儿,你摸摸,我是你的三哥,你感受的到吗?” 掌心有硬硬的扎人的胡渣,叫人痒痒的,轮廓英朗,薄薄的嘴唇,温暖的张合,还有他的眼角,有那样滚烫的热泪,灼伤了我的心口,我一再他的肩膀,一声“三哥”,已经用尽我此刻所有的力气。 脑海中,是我最后,也是唯一一见的我的俩位哥哥,钟棱,钟栊,重鬓厚须,却明目朗朗,情真言切的大哥,还有干净爽洁,剑眉星目的二哥。他们便是我兄长,*爱着我的,前去京城保我安好的人,可是最后,却死在了他的剑下。 “十几年后终于相认,是咱们家的福气,怎么反而哭起来?若是叫爹娘看见,怎么能安心的去。”三嫂过来抚着我的脊背,“四妹妹有着身子,也不宜伤心的。” 便是这话点醒了三哥,他紧紧搂着我,“走,我送你回房,今晚,我们也算吃个团圆饭。” 仿佛所有人,都不曾在意阿泰的存在,自始至终,无人对他请安问礼,便连我温柔的三嫂,也仿佛,不曾看见他。 我的屋子虽好,可是到底离他们太远,三哥总是不放心,执意叫我同三嫂住在一处,“你们两个都是有身子的人,住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你眼睛不好,你嫂嫂细腻妥帖,有她在,我总是放心。” 我还想拒绝,却叫嫂嫂拦下,“大嫂嫂如今身体不好,二嫂是出了名的马大哈,哪一个你哥哥也不会放心,况且我也是在四月里,我们两个在一起,可有的聊的,两个孩子这时候便交好,以后也必定亲密无间。”言毕,她附在我耳边悄声道,“你同我在一起,也免了闲人打搅。” 闲人?他们原来是这样称呼阿泰的!看来,钟府并不欢迎这位无上的王爷,这其中,又有什么内情在,我不得而知。 “王爷,女儿家的闺阁,仿佛是要避讳一二的吧?”嫂嫂这话,说的及不留情。 “自然,那小王便在此等候,还劳哥哥嫂嫂照顾王妃。”阿泰依旧春风和煦,并不忌讳哥嫂对他的敌意。 而我,全当做不知就好。 嫂嫂的屋子在一处阁楼上,仿佛极敞亮的,无论走在哪一处,都有暖暖的阳光,和淡淡的花香,“你嫂嫂很爱花草,所以这外面都是她自己照看的花花草草,这屋子里总是这样的味道,灵儿你还喜欢?”哥哥仿佛是担心我有所不喜。 “怎么会?人常说,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再者说室雅客来勤,可见嫂嫂是多么想要留住我了。”我笑道,“难为哥哥,这样费心安排。” “无妨,只是汝阳王,此人仿佛心机颇为深沉,父亲在世时,便不与其多来往,而如今巴州谋反,已经是他一人独大,父亲去了,我也不再涉足官场,对此人,更是避之不及,而若不是如今父亲的丧礼他陪着奔波良久,恐怕,我都不会许他再进府门,便是你如今是他的王妃,这话,我也要说。” “官场上的事情,我并不清楚,我心中的阿泰,应该不是什么阴险狡诈,不择手段的人,不过人总是会变的,就连我如今,都不懂我自己了,又何谈,了解旁人?”我苦笑一声,“不过我同他,也不过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算不得有什么夫妻情分。” “逢场作戏?”哥哥仿佛不信,“那为何他说的那般情真意切?” “说好了是戏,全屏个人演技罢了。”我笑笑,“这次回来,我便不打算离开,爹娘已经不在,最起码也要守孝三年,凭他怎样,也不会离去,从此后,我只会是钟家的四小姐,再无旁的身份。” “灵儿,无论怎样,我只希望,我们兄妹,不辱父亲的威名,能守住钟家的门楣就好。”哥哥所说不无道理,他担心我会受伤害,他不想我呆在一个有着无限阴谋诡计的人的身边,而我的心意,他也应该清楚。 如今汝阳王府的王妃是我,从前废帝身旁的的废后也是我,只是此刻,我又回到最初的我,回到十五年前,巴州刺史老来得女的那个我。 “哥哥,既然我已经回府,也该带我去拜见两位嫂嫂,哥哥不在,留她们守着这个家,实在辛苦。”若不是我,也许如今,还是和乐美满的一家人。 “也好。”哥哥扶住我的身子,“我们陪你过去。” 楼下,是等在那里的阿泰,经过的一瞬,他握住我的手,“钟灵,你真的不要回去了吗?” “我想我说的足够清楚,如今,我只想在府里尽尽孝道,并无他想。”从什么时候,我对他,也变成这样冷冰冰的样子了呢?岁月无情,很多事情,都已经回不去了。 “钟灵,你难道忘了,忘了那些仇恨?忘了是谁推你下来!忘了是谁杀了你的兄长!也忘了是谁,逼死你的父母?”他说的平静,却叫我傻在当场,“逼死我的父母?我爹娘的事,同他有什么关系?” “证据就在这里!你自己看!”我的手上,被他强塞入一张布帛,“钟灵,你为何还不醒醒?为何还要一再*下去?” 那布帛被哥哥拿去,顷刻,扶着我的身子,便已经站立不住,他的手臂在发抖,那样绝望的,冰冷的发抖! “楚皇,我钟家,究竟欠了你什么!” 哥哥夺路而逃,是什么消息,叫哥哥这样绝望,这样难过,我等着有人,能给我解答。 “巴州刺史钟诚务必在中元节时,屠尽巴州反民,大开城门归顺我朝,若有违抗,便掘废后钟灵墓穴,挫骨扬灰,将其生死不得安宁。”只有五十一的字,五十一个字,叫我的父母,在巴州子民同我的六道轮回中做抉择,将病重的爹娘,逼上死路。 掘废后钟灵墓穴,挫骨扬灰! 宇文棠,我是该笑你骗的太真,还是做的太狠? 原来你没有放过的不仅仅是我的两位兄长,不仅仅是我,甚至连我重病的父母,也要逼入绝境。 叫他屠尽他一生捍卫守护的巴州子民,你怎么忍心? 我那本可以淡去的,因为腹中小小的生命还有此刻家庭温暖了的一颗心,又一次跌入仇恨的深渊,叫我一直一直的在这蚀骨的仇恨里,万劫不复。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冷冷问道,“为何现在才说!” “钟大人仙去的头一日,他曾经到王府见过我,要我无论如何,要守护这巴蜀万民,我只当是大人同我推心置腹的一句,谁知他第二日便去了,我也是在无限愁苦的时候,在王府醉饮,却在院子里,捡到了这块布帛,若不是因它,我怎么知道,当今皇帝,是这样一位辣手无情的人。” 若他不辣手无情,怎么能够坐上皇位? 可是宇文棠,你做了这么多,难道不怕报应吗? 仇恨实在叫人蒙蔽双眼,所以我们所有人,都陷入一个他临时排演的计谋里,一个很容易拆穿的计谋里,他要的很简单,就是叫我需要他,留在他身边,他只是要我,却在得到的这条道上,越走越远,他是一个好人,很久之后,我还是这样说,只是骗了我太久太久,让我在这个谎言编织的大网里,逃不脱,挣不开。 这样我还是没能回去王府,他也没能回去,因为我的三哥,急火攻心,昏迷不醒,而我的嫂嫂,胎动难安,倒在当场。 嫂嫂一直在哭嚎,这花香满院,顷刻便被浓浓的血腥味所掩盖,便是我没有生产过,也该知道,孕中出血,是多么危险的事情,饶是如此,嫂嫂还是一直在问,“相公好些了吗?他可有醒过来?” “哥哥没有事,嫂嫂你要照顾好你自己。”我握着嫂嫂的手,紧紧的握着,哥哥不在,我不能叫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大嫂便是病着,也还是在楼下哥哥那里照料,而二嫂,也一直守在这里,不曾离去。 “卿怡,你不要急,他一个男人,能有什么事,你这里才最最要紧,保住自己和这个孩子才能叫咱们安心。”二嫂宽慰,“你安安心心的。” 可是她那声忍不住的叹息,还是叫我听到,最好了最坏的打算,也许这个孩子,真的要随他的祖父祖母一同去了吧。 只要嫂嫂好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215却不想因祸得福 钟府仆从这样纷乱的出出进进直到午夜,嫂嫂的呼号声一点一点弱下去,虚弱的身子依旧坚持着,口里一句句惦记的,还是我的哥哥。 而楼下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的赶上来的,是方才苏醒的三哥,他身子依旧虚弱,却只是喊着,“卿怡,卿怡,我来了。” 这便是夫妻情深了吧。 二嫂扶着我默默退出来,便是百般疏忽,也有她细心的一面,“他们有许多体己话要说,我们在,反而是妨碍了。” “都是我身子不好,叫嫂嫂操心了。”要嫂嫂扶我出门,真的心中难安。 然而二嫂还是担心这夜里楼阶不甚方便,定要抱我下去,我本来便不是什么纤弱的身子,虽说如今病了许久消减了一些,如今更怀了身子,怎样也不省力,我怎么肯叫嫂嫂抱我下去? “钟灵知道嫂嫂的心意,可是这楼阶甚高,我身子又笨重,实在叫嫂嫂难以承受。” “什么承受不承受?屋子里已经躺了一个,还叫你也躺在那?”她说的粗鄙无意,可是却是实实在在的为我好,手下动作更是飞快,打横抱起我,一路下来,竟然连多余的粗气也不曾有,“咱家练了这些年,可不是摆设的。” 二嫂是习武卖艺的出生,大字不识,的确粗鄙,可是叫哥哥喜欢,一定也有其独特的魅力,仅是这几个时辰的相处,也便知道,是多么真性情的一个人。 “大嫂,大嫂呢?怎么不在?”才在楼下座前放下我,又一迭声的呼喊大嫂,“快来看看,小妹钟灵,是不是出落的亭亭玉立?” “我来看。”一声极孱弱的声音,我记得三嫂说过,大嫂病着,如今身子差的很,又怎么能叫她来见我?即刻起身,“嫂嫂,还是你扶我过去,见过嫂嫂。” “你有着身子?怎么可以?”那孱弱的声音已经近了许多,我也不好驳回,只好站着,等着嫂嫂过来,她的手指真的犹如枯槁柴木,冰冷的叫人担心,饶是这样,还是要挣扎着过来看三哥的病情,还是守到午夜,我的眼泪,心疼的自掉,若是哥哥们都在,便不要嫂嫂这般的操劳了。 “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她试图带我笑笑,“嫂嫂如今看到你,不知道有多高兴,你这样一哭,倒像是不想见到嫂嫂了。” “怎么会?钟灵无时无刻不想着回来,回来跟哥哥嫂嫂们在一处。”我忍住眼泪,“可是如今回来了,却是这样的景象。” “这样的景象怎么不好?置之死地而后生,越是多事之秋,越是要我们都信心百倍的,若是凭这些事情就倒下了,往后的风雨更甚。”大嫂细弱的声音,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比之她的果敢刚毅,我实实在在自愧不如。 “嫂嫂,钟灵记下。” “我们都在,就好。”她紧紧的握住我的手,“明天叫你见见几个孩子,无一不是人中翘楚,我们钟家的日子,还长的很。” 大哥子嗣最多,四子三女,长子钟锦,已经成婚,膝下一双儿女,可爱的很,如今在客房陪着阿泰,长媳尚在因为大哥的事,不甚小月,不能见人,次子钟锻,也定下亲事,只是如今碍着府里的白事,不得不搁置下来,其余的孩子,也还尚小,这几日来哭的声嘶力竭,今日回府早早的安排歇下了,二哥唯有三个儿子,一个个英武不凡,而今都在宗庙祠堂里守着,三哥已经有一对可爱的女儿,如今腹中这个,据说脉络有力,必然,是一男婴,只是不知,如今可保的住。 “汀屏你方才在上面守着,可是好不好?”我们三人落座,大嫂便迫不及待问起三嫂和胎儿。 “这个我也说不好,嫂嫂你是知道的,我一共生了三个瓜娃子,老大就是打了套拳就掉下来了,生老二的时候我压根不知道,我跳下马来了,他也跟着就下来了,到老三就是我喝口汤的功夫他就在哭了,哪见识过卿怡的状况?好在她也是生产过的人,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二嫂急着嚷嚷,倒叫我哑然失笑,宫里生个孩子,那可是里三层外三层,稳婆乳母不知道跟着多少,从来不知道,还有人生孩子这样潦草的,竟然自己一点也不知道,生个孩子竟然这么方便? 三嫂说二嫂马大哈,也实在一点不假。 “罢了罢了,你这里我能知道什么,还是等着消息吧。”大嫂无奈道,“越久我便越揪心,真是叫人心焦。” “大嫂身子不好,若不然先去歇着,等这里得了消息,我们立刻叫人过去传话,可好?”我担心大嫂身子吃不消,只好劝道。 “回去歇着?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我怎么还能睡的着?还是在这里等着,心里安然些,有什么事,我在,总不至于慌乱。”大嫂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十分无力,我也不好辩驳,偷偷叫二嫂嫂准备些补身的东西,等着给大嫂三嫂备着。 正担心着,楼阶上有脚步声下来,二嫂立刻上前拦住,“三夫人怎么样?” “该怎样说,”那郎中想必十分劳累,喘着粗气缓着,这可急坏了二嫂,一个劲的啧嘴,恨不得从那人嘴里把话掏出来,自己替他说了。 大嫂叫人递茶水过去,“先生缓缓再讲,不急不急。” “嫂嫂好闲的心,怎么不急?”二嫂已经崩溃,连连催问,“你倒是说呀。” “三夫人此次,算是因祸得福,进来各位应该觉着,三夫人怀了身子身体肿胀,面色蜡黄,一定以为是怀了身子的孕事反应,但是却是腹中积水成疾,若是不趁早治愈,生产时必有大祸,却不想今日受惊,破了羊水,那积水反而就此排空了,母体同胎儿皆无恙,我再开几服汤药,必能治愈。”那人笑着讲明,感叹道,“若是保不住钟大人的孙儿,我明日这医馆,也真的无颜开下去。” “大夫妙手回春,赶明儿,我叫人送一块金匾过去。”二嫂欢喜的大笑。 “大夫辛苦,我已经叫人安排了客房,今日就在此歇下,明日我再叫人送您回去。也给您备了饭食,也略略用些。”大嫂道。 “大夫人客气,治病救人,本是我分内的事情。”那人谦虚收礼,才被家丁带下去开药煎药,我们三人终于长吁一口气,我欢喜道,“如今两位嫂嫂总算可以安心了。” “总算是因祸得福,这该是这半年来听到最好的消息了。”大嫂长叹一声,“也不枉爹的嘱咐。” 长兄如父,如今大哥不在了,长嫂如母,嫂嫂是个要强的人,自然不想我们有丝毫不利,我们欢欢喜喜的用了一点宵夜,又要人送去给哥哥嫂嫂,才安心睡去。 我们一道出了屋门,三嫂这里不能留,而二嫂今夜要去陪着大嫂,一时间,我的去留却成了最棘手的问题,我也只好笑笑,“嫂嫂尽管放心,只要有人跟着就好,我便在我的园子的歇下,没有旁人,反而歇的好。” “有本王在,怎么许你一个人孤孤单单。”我不知道他是一直等在这里,还是如今过啦领我,只是我在当场,十分尴尬和矛盾。 “王爷怎么在此处?钟锦那孩子没有陪着王爷吗?”二嫂问道。 “公子赔了很久,小王便叫他去睡了,王妃不在身边,总是睡不着,所以前来等候。”他说的真挚,仿佛我们从来就是夫妻情深形影不离一般,他上前扶住我,“两位夫人早些歇下吧,王妃这里,有小王照料。” 二嫂笑着同我道别,同大嫂一同去了,我听的脚步声远了,立即便要甩开他的手,却被他牢牢握住,“怎么?还在生我的气?” “犯不着生气,王爷运筹帷幄,何必在乎旁人的感受。”我冷冷道,“夜深了,不送。” “果然是到了自己家的派头!”他调笑道,“这便要送客了?” “王爷又心思说笑,我却没有。”我不理他,就要自己迈步往前走去,却不知为何面前仍是一块石阶,我一步垮下去,即刻歪倒在一边,不偏不倚的,落在他的怀中。 “何必赌气?还是我送你回去。”他扶住我,“说了要陪你的,也不该是句空话。” 我不搭腔,却不得不享受他的这点温存,这暗夜里,我是不折不扣的弱者,而在他这里,感受他的呼吸,总是叫我想到他,他的轮廓,笑颜,今夜在我脑海,分外的明朗清晰。 越是清晰明朗,我越是恨,越是痛,恨入骨髓,不能抽离。 “宇文泰,我只问你,你是否真的能一举拿下京师?”我问道,“或者说,真的同他兵戎相见?” 216杜丽娘的相思苦 “为何不能?我同他,难道没有兵戎相见过?”他冷笑一声,“为你,我宇文泰,愿同天下人为敌。” “那么,你会是一个好皇帝吗?”我突然笑着问他。 “钟灵,你为何这样问?”他诧异道。 我笑,“与其占巴蜀为王,不如,择日,我们攻入皇城,一统天下。” 他显然不曾想到我会突然这样说,扶着我的手有些僵硬,“钟灵,你为何,突然这样打算?” “因为我等不及!”从前,便是我受着这许多的残忍和心痛,我也不曾将剑指大楚的话说出,而今,我是实实在在的要做,要用他的鲜血,祭奠我钟家两代四条人命,还有东宫众人。 这天下,这王朝,我并不在意,我只要他死,就好! 握住他的双手,今日,我们唯有这一层同盟之约,我助他取皇帝位,而他,是我唯一可以夺去他所有的砝码,我冷笑着走完这条小道,也安然的睡在为宇文泰备好的客房里,一如以往,他睡在塌下,守着我。 第二日,他如我心意,离开钟府,他已经拿到了我不会离开他的承诺,而此刻,他需要掌管巴蜀天府之国,需要叫这里兵强马壮,叫我们有实力,打到京城,我要他第一个要收买的,竟然是我当日里最不齿的余碧晨的父王。 “他是这大楚唯一的异姓王,而因为余碧晨的死,他记恨父皇,迁兵马离京,如今,若你我能同他联络,许他从前的荣*,势必,他一定会动心,要他不动神色挥师南下,前后夹击将巴州周围的州郡拿下,届时,我们势力,也该扩大不少。” “钟灵,你真的以为,余家所求,只有这一点?”阿泰疑惑。 “他可以有很大的胃口,那我们便要叫他打下的州郡更多一些,若不能同他平分天下,我们巴州,只会为人鱼肉,”不无痛楚,“我父母,便已经做了榜样。” “依你之见。”阿泰服侍我用过早膳,回王府安排,却始终放心不下我这里。 “你叫婆婆跟我过来住着就好,”我说了这话,立刻补充道,“府里的戏班唱的不错,叫他们过来给我解闷,也就好了。” 守孝期间,是不能*声色的,可是阿泰不管这些,只要我要,只要他有,他都会给我。 我要的人,未到晌午便送了过来,婆婆又开始冷冰冰无话好说,而那杜丽娘来的时候,却仿佛并不欢喜。 “若是知道你要执意如此,我便不该带你出来。”他苦笑,不无指责,“今日上午,整个王府都在查是谁带你出来,可是你平素很少见人,也很少有人注意你去了何处,所以才没叫把我抓住,若是要人知道我做了这样的事情,可是再也不能呆在王府了。” “我感谢你带我出来的,若是他怪罪你,我也一定会护着你,”我连连安慰,“我叫你出来,是为我治眼睛的,若不为了这事,我怎么舍得你来这里陪我受苦。” “受苦不敢当,钟家待人极好,我能受的,呀只有一点点苦?”他长叹一声,“可惜我的相思苦啊!” 相思苦? 他有什么好相思的?我轻笑一声,只当他讲了个笑话,却忘记了,这世间,有多少人将真心话当成笑话讲给人听,若我一早想到他为解万里相思来到这里,便也该知道,他是谁。 可是我不知。 第二日一大早我便叫二嫂把我挪回了我从前的园子,虽然偏僻,可是干净也安静,大嫂迁了许多仆从给我,“你如今眼睛不好,又有着身子,补身做菜的丫头,该有几个,收拾洒扫的,也不能少,那么大个园子,总得有人陪你说话解闷,里外照应的婆子也该有,万一你有一点点不适,我这个嫂嫂,也是罪责难逃。” 我不想接受,可是又怕她多心,病中原不该劳心,只好将这些人都领回来,不想人多了,虽然没有那么安静,但是仅仅是人来人往的走动声,也叫人安心,我依旧是这样不咸不淡的过着,阿泰每日还是要来,他不过陪我用膳说话,问的永远是我今日过得可曾顺心,我答的,也每每相同,他的真情依旧,我的敷衍不变,我们这样的乐此不疲,心照不宣。 府里的日子清闲自在,大嫂依旧病着,每天陪她坐坐也叫人满足,二嫂风风火火的教几个孩子弄棒打拳,三哥的两个丫头往往欢喜的手舞足蹈,倒叫我想起从前我在宫中的时候,也是一日一日的往演兵场乱跑,便是一把长枪短剑,我也喜欢的不得了。 三哥除了陪着三嫂,便是教几个孩子读书习字,我在一旁听着,只当是说给腹中的孩儿,我已经是粗鄙不堪大字不识,我的孩子,可万万不能同我一般。 三嫂的文采笔墨也是很通,三哥讲到不解处,往往要三嫂在旁边指点,倒叫我想到文璃,那个不拘一格的女帝师,是不是,已经同同样放浪形骸的江湖在北漠过上神仙眷侣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过到了这一年的中秋,我的身子已经十分笨重,比之嫂嫂同期的身子,仿佛大了许多,而也许是在府中的缘由,我好像针灸服药之后,脑袋疼痛的时候一直减少,而也没有从前那般叫人痛不欲生。 “在王府的时候,你的神经总是紧绷着,本来便夜不能寐,心绪难平,而今来这里,过得也舒心自在,心里也安闲,所以便不需要那样大量的安神汤剂,姑娘的痛感,自然便减轻了。”他这样告诉我,而我怀疑的却是,我的眼睛,仿佛并无半点气色。 那人叽里咕噜又说了许多,他依旧解释给我听,“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神经的释放和伸展,其实需要一点刺激,也许哪天你得了这个刺激,便瞬间恢复也不一定,而如今,你还是依旧要每天这样,否则,仅有的这一点点光感,也怕是难以维持。” 我听的似懂非懂,只是不曾想,这个精神上的刺激,来的这样快。 中秋之夜,阿泰却并不在巴州,所以我也实在没有必要回到王府,住持什么中秋宴饮,那夜,我同几位嫂嫂在府里欢聚甚愉,举杯邀月对饮谈心,周围是围着笑闹的孩子,若不是我离去的父母,这该是多好的天伦之乐,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如年此刻,我的父母兄长皆在,也该这这样欢乐的情景,而今关于父母兄长,我们几人,都刻意的不去提及,那是每个人的伤口,不必揭露给所有人看。 夜深人静,我被人扶回园子,而园中放声高歌的除了他,还会有谁,他唱的歌谣很动听,只是辞藻我却听不懂,轻叩屋门,“你还未睡吗?” “是你?”他大笑着来迎我,“正愁无人对饮,你就来了,进来陪我喝几盅,可好?” 扑面的酒气,他一定喝了不少,我不能饮酒,可是也不能丢下他不管,要人去备下醒酒汤饮,我被他强行拉进屋子安排在座上,“这是上号的樱桃酒,你尝尝,这味道可好?” 不由分说,已经被他灌入口中,一阵咳嗽之后,口中回甘的味道叫我想起,仿佛这酒,我也唯有在金宇霖在的时候尝过,他喝不惯大楚的陈年佳酿,独爱他自己带来的粉红色的,有些甘甜的酒,当时也是非要我尝,而今这酒,却是巴州的一个戏子在喝。 “你是新罗人吧?”我试探者问他,却不想,他喝醉了回答的极为爽快,“在下,名门之后,新罗国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偏偏的来这个地方,来唱戏,来当个戏子,抛弃所有,放下所有,有家归不得,太子妃你说,是不是荒唐的很?” 他唤我“太子妃,”不是“姑娘”,也不是“钟灵。”他竟然知道我过往的所有一切。 我心中一紧,再要问下去,他却已经倒地不醒,憨憨入睡了,只是口中,依旧不停的嚷嚷,“我为了什么?究竟为了什么?” 他是谁? 这个不知名姓的新罗男子,他究竟有什么样的过往,又是什么时候,同我的过往有过纠葛?或者,知晓了我的过去? 门外的敲门声叫我心惊,是丫头们送醒酒汤过来,我叫人过来扶他睡去,自己也只好歇下。 从不知道有人酒醉后断片这样彻底,第二日再见时,他坚决不认昨日见过我,更坚决不认他同我聊过什么,依旧小痞子气的,耍他的混。 我不与他计较,心里却暗暗在思量,暗自猜度,时日过去,阿泰回来的时候,我掉入另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之中。 217重整旗鼓只待一击 九九重阳日,遍插茱萸少一人。 阿泰赶在这个时候回来,他直奔钟府,给我看他的战果,“钟灵,如你所料,余景荣果然应下,对我封帝也绝无异议,不过,他驻军在北,如今快到冬日,恐怕兵士不能适应巴蜀冬日的寒湿,故而发兵,要等在来年春日。” “他对你,并无一丝防备?”我问道。 “并无,照顾有加,以礼相待。” 余家是怎样的狼子野心,我不该不懂,一个余碧晨便可见一斑,他一直想着凭借后宫之力把持朝政,又怎会无凭无据接受一个小小的,兵败退守的王爷的要求。 这其中,恐怕有诈! “那既然要里外合击,这个冬日,我们巴州,也该勤练兵马,等着来年一战。”我并不点破余景荣的歼计,只是,防人之心,决不能无。 “这个自然。”他欢喜应下,“那我便去军中,找几位将军商议。” “去吧。”我笑着等他去了,才唤人进来,“二夫人三公子现在何处?” “二夫人这个时候应该在教小少爷练拳,快正午了,三公子应该是在为王妃和三夫人准备午膳。”丫鬟进前,“王妃是要见他们吗?” “劳你去请她们过来,只说我有事相商。”我叫她出去,不多时,果然二嫂已经兴冲冲的进来,“灵儿有什么事?用的着嫂子的,尽管开口就是,哪用这样神神秘秘的。” “嫂嫂快人快语,可是就不能叫妹妹有一点体己话吗?”我笑着要她快坐,我如今的身子,连走动已经艰难,一日日的,歪在榻上。偶尔将手搁上的时候,还会感觉到他的小手小脚在里面扑腾,他也等不及,要见我了吧。 “那自然,嫂嫂巴不得,日日里都听妹妹的体己话。”她大笑着,就听着哥哥的脚步声也进来了,“什么事情这样着急?这乌鸡再有一会儿,便该更美味滋补了。” “原来这体己话,还要跟你哥哥分享啊!”二嫂故意阴阳怪气的逗我,“那我便捂住他的耳朵,不叫他知道。” 我笑着要人们都退下,要二嫂掩上屋门,才终于开口,“嫂嫂,我钟家的兵马,如今还剩几何?” “钟家兵马?”三哥诧异,“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因为我要为我钟家父母兄弟报仇,”我说的平静,“无有兵马,怎么报仇?” “我们如今已经是叛国之徒,难道,王爷真的要反?”二嫂惊呼。 “既然预言如此,得龙纹女者得天下,那我如今是他的王妃,为何九王不会是真龙天子?”我冷笑,“无论如何,这仇,我一定要报。” “我支持妹妹。”二嫂义愤填膺,“从来,我们就不该忍着。” “可是我钟家军马,没有将领,大哥二哥战亡,活着回来的将士已经不多,父亲病中,就已经叫他们领了银子遣返回去了。”三哥闷声道,“如今再复昔年景象,已经不甚可能。” “怎么不能?”我笑道,“既然有人活着回来,便是他有兄弟战死在京都,既然领着我钟家的银子,他便感念钟家的恩情,我们只是要聚集我钟家的兵马,若有人不愿,也绝不强求,三哥只需要试一试,看看还能集齐多少将士。” “临行时四万之数,那时候活着回来的,应该是有万余,加上巴州留守的万数,勉强可以凑足三万。”二嫂估算道,不过顷刻,便又质疑,“可以如今谁堪当统帅?” “自然,是二嫂你同我!”我笑,“三哥从来不动刀枪,也只能做个军师用用。” 我并不是没有计谋,我是天下皆知的,先皇后龙纹女,有天命预言的钟家之女,死而复生的先皇后,更是加了许多奇妙的色彩在,无人不会想到,龙纹女,主宰江山! 而二嫂,是钟家如今唯一还能舞刀弄棒的人,更是钟家亡故将领的遗孀,堪比当年杨门女将,就是她为夫报仇,才叫军中将士义愤填膺,甘之如饴。 “我一个老娘们,怎么做的统帅?”二嫂连连拒绝,“抛头露面的,叫人笑话。” “木兰替父从军,巾帼不让须眉,哪有谁会嫌弃?”三哥也道,“如今唯有二嫂,还可以担此重任。” “你们兄妹两个,只会为难人。”二嫂夺门而去,叫我心里难过,不知为何,一向爽朗的嫂嫂,如今竟然扭扭捏捏起来,以她的性格,是万万不该的,我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却是三哥握住我的手,“嫂嫂有她的隐情,我会叫大嫂多劝劝的,你也不要吃心。” 既然哥哥不说,我也只好不问,“那还是要哥哥,去集齐钟家的军马了。” “这个不难,军队和睦一家,那几个有些头脸的,也就住在巴州,好找的很,有他们在,再联络下去,也不难。”三哥喂我用了些午膳,被我催促多次,才放心去看嫂嫂。 我倚在榻上打盹,脑中思绪万千,我是要有自己的势力的,并不是不信阿泰,而是要为这巴州留有余地,巴州驻军本来便是以钟家在号令,只是阿泰封王到此的时候,除了亲信,便都交给阿泰调令,而如今,连自己的将士,也都解甲归田。 我要重整钟家军队,要他们做巴州的后备力量,绝对不会轻易动用,这军队,也要秘密训练,不叫任何人知晓,任何外人,都不得干涉。 我等着过了晌午接着针灸服药,却不想,门外一声通禀,婆婆进来回道,“姨娘过来了,说是要见王妃。” “见我?”我心里纳罕,我如今不在王府,她应该是巴不得我永不见我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进来吧。”我听到门外的人声,知道她已经来了,又怎么好回绝,只好忍着头痛等着。 “姐姐,好久不见。”她缓步而入,我听着脚步在我身前停住,只笑道,“好久不见。” 她坐了,笑道,“这样久不见,我以为姐姐的身子还是依旧,不想,已经这样笨重了,叫人惊讶。” “所以我该庆幸,没了这双眼睛,我脑中的栀浅,还是那日在东宫门前拉着我的手不想离开的小女孩,还是那个叫我追到城门还是放心不下的小女孩。”我苦笑道,“若是现在看见了,是不是很多东西,便连怀念的机会都没有了?” “所以才说,相见不如怀念。”良久,她宛然笑语,“姐姐怀着孩子,反而喜欢胡思乱想了。” 是啊,对从前的种种惦记,只能是我的胡思乱想了。 苦笑一声,“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今日是重阳,恰好泰哥哥也回来了,不如姐姐今日回来我们聚一聚?可好”她说的彬彬有礼,我却知道,是一封包装精致的糖衣炮弹。 我选择接受,只因为她给的。 我愿意满足浅浅的所有要求,一如当年,我*着她,依着她。 她扶着我的手出去的时候,我就那样的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她的掌心很凉,她的身体一直不好,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好转,而此刻,也许是太尴尬的缘由,她的身子,有些颤抖。 我扶住她的手,“没关系,只是我们姐妹走一走,有什么难过的。” 软轿已经在园子外头等着,她一早就计划的万全,三哥嫂嫂不放心,在园外等着,见我出来,立刻拦下,“灵儿,你如今身子这样不便,若不然,不要回去?” “再不然,我陪你回去。”二嫂说着,就上来扶住我。 “无妨,这位是王府侧妃,也是我在宫中多年的姐妹,她在,哥哥嫂嫂尽管放心,不过就是宴饮,最迟明早,我一定就回来了。”我笑着被她扶入软轿,放下帘子,我听她对我的哥嫂道,“王妃身子贵重,那边王爷也盯着,一定不会有闪失的。” 起轿前行,我知道栀浅一定挖了坑等我跃入,却不想,她为我备好的,是一座坟墓。 我就这样在软轿中一路颠簸,一路头痛难安,我不知道的是,婆婆虽然冷淡,这一次却跟着我回来,若不是她,我无论如何,也逃不过这一劫。 冥冥之中,总是有一根看不见摸不着的绳索,将我们紧紧的扣起来,她无缘见到自己儿子一面,却第一时间,看到自己的孙儿。 轿子停在王府的花园之前,阿泰在那里等着,依旧是浅浅扶我下轿,还是她将我交在阿泰手上,她笑语嫣然,“泰哥哥,姐姐回来,我们便去园子里等着吧。” 这一句,她笑的天真,笑的纯粹,好像从前,什么都没有变化。 我一步一步跟着阿泰,一步一步,走进陷阱。 218七情之虹的降生 已是秋日,夜间还是阴冷的,可是栀浅偏偏把这夜宴之处选在湖中,我听着那潺潺水声,莫名的,打了个冷颤。 “怎么?你不舒服?”阿泰立刻紧张起来,“来人,去为王妃添件衣裳。” “妹妹好兴致,竟然把这夜宴设在湖中,可有什么独特的意味?”我笑问道。 “姐姐可知‘留的残荷听雨声’,如今正是巴州秋雨连绵的时节,我们宴饮难免冷淡,到时候有这雨声相伴,也少些孤寂。”她如是答道。 我未听过这样的典故,从前我都是不愿读书的,若说现在所知的一星半点,都是那时在崇华寺清修时学来的皮毛,故而这样的意境,也不曾真切的感受过,不过栀浅也说,我们三人的宴饮难免冷淡,感受一些这般滋味,也该是不错的选择。 阿泰为我披好衣襟,扶我落座,“巴州菜肴皆辛辣,我特意备了清淡的东西给你,多少尝一尝。” 难得的,栀浅没有嗤之以鼻,甚至为我递上银箸,“姐姐请尝尝。” “这是清炖蛇膳,蛇可是补胎的佳品,钟灵你来试试。”阿泰送入我口中一点,“可美味?” 蛇我该是没有尝过的,可是为何入口,仿佛不是那样陌生的味道,不过,我也不疑有他,只是那汤汁,隐隐有股鱼腥味,叫我纳闷,难不成,是一条水蛇?或是说蛇便是这样的味道? “姐姐觉得这汤可好?”栀浅笑起来,“还有这点心,也是特意找了京中的厨子做的,巴州厨子做的点心,怎样也没有这个味道,妹妹记得咱们在崇华寺的时候,因为那片桃林,最喜欢这个味道了。” 我是喜欢桃花酥不假,可是如今已是秋日,哪里有桃花拿来做点心? 浅浅尝一口,香甜不足,苦涩却多了许多,“好像这味道,同从前的,有些不同。” “没有许多桃花,所以只好用桃仁研碎掺杂,好歹有那么些味道。”阿泰笑着,“难为浅浅有心。” 她有心,可是却用错了心。 秋日的芭蕉米糕算是巴州的特有,那酸甜微凉的口味我最喜欢,一时贪吃,用了许多,又有一盏琥珀冬瓜碧落羹,也很美味,我也只是浅尝几口,最叫我高兴的,该是那水晶肘子,我最最喜欢的东西,直接动手啃个干净,阿泰笑着叫我慢些,“姐姐喝点花茶去去腻味。” 她说的是“花茶”,却不曾说,是红花! 不过是片刻,我还等着听阿泰沿途的笑话,肚子便痛起来,这般痛楚,我从未经历,直接喊叫起来,“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怎么了?”阿泰扶住我,“快些去请郎中过来!” 他想要抱起我,却被栀浅拦住,“姐姐这样的身子,万一有什么不测,不如,让我去照看。” 我心里说了十万个不要,可是口中呼喊的,唯有“痛!我好痛!” “好痛!” 感觉自己的身子,快要裂开一般,而阿泰思量之后,把我抱在软轿之上,“我在这里等着郎中过啦,钟灵这边,你先照料一时。” 我不知阿泰此刻为何要这样做,为何会把这样的我交给栀浅,而不过一个转角,我便听到一个女子的惊呼着向我扑过来,撞倒了我的软轿,我就那样翻滚着,随着倾倒的软轿,歪倒在地上,我那样用力的护着腹部,而仅一瞬,便触到吓体流出的,滚烫粘稠的液体! “阿泰!浅浅!”我抓着轿子大声呼喊着,“快来人啊!救我!救我!” 耳边,唯有浅浅的尖叫声,而她除了尖叫,并无任何动作,我知道,她不打算救我。 风也似赶来的阿泰扒开轿子,打横抱起我,往前奔去,“钟灵,没事!我在!” “救我!救我!”我呢喃着,因为这疼痛和惊吓,在他怀中睡去。 一直有人在我耳畔,喊着我的名字,叫我不要睡去,一直叫着喊着,要我用力,要我努力,可是我用尽的全身力气,身子在冷汗中浸湿,也不曾有任何进展,我那么痛,那么痛,仿佛有人要撕开我的身体,是要生生拉扯我的皮肉,我那么那么痛,还会有一点一点气力吗? 我也许是要死了,整个人,都慢慢沉了下去,仿佛,就要坠入地狱。 我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就这样一直掉下去,便同那日,跌下城楼的我,一直飞下去,没有终点...... 慌乱中,不知是件什么物事,被我咬在口中,因为这咬牙的坚持,终于听到,仿佛是有一声婴孩的哭声,很嘹亮的,很划破这夜空,也惊醒昏昏沉沉的我。 “是我的孩子吗?”我好想看一看。 “王妃快看,是一位小世子。”一位丑陋不堪的婆婆,将一个血迹斑斑的襁褓送到我眼前,“王妃可喜欢?” 我不喜欢,肉红的颜色,邹邹巴巴的,脸的挤在一处,看不清鼻子眼睛,两只小手四处乱抓,只有一张嘴,哇哇乱吼,“这怎么会是我的孩子呢?丑的可怕!” “丑?哪里丑?”阿泰苍白的脸色尤为不满,“这孩子多么可爱?哪里丑?” 时间禁锢,而后,是他诧异的盯着我的面容,“钟灵,你看的见了?” 我看的见?我竟然看的见?我怎么会看的见? 可是碧色的帐子,红褐的*榻,还有明亮的烛火,我都看的真真切切,还有我的孩子,皱巴巴,肉呼呼的孩子,一切都那么真实的,我都能看的见了。 “好感谢这*,好感谢这个孩子。”阿泰欢笑着,抱着孩子在屋子里飞旋,“好孩子,真是好孩子,就这样治愈了你娘亲的眼睛,该叫父王怎么谢你?” 可是为何他说“父王”的时候,有那么一瞬的停顿? 也许,是他还未接受这个称呼吧?毕竟,这是王府里,第一个孩子! “九九重阳日生下的孩子,真是一个好兆头,该起什么名字呢?”他大笑着看我,“要不然,为了纪念你的眼睛,就叫宇文眸?” “宇文眸?”我认真思量,“人说眼睛是七情之虹,叫宇文虹可好?” 宇文眸,“眸”字,我总觉得是一个阴谋。 我不想我的孩子,生活在怎样的阴谋之中,“虹”,我要我的孩子,同天边的彩虹一般,人生绚丽而多彩,自由自在的悬在天边,多好! “宇文虹?”他反复念叨,“这样说来,仿佛更好听些!” 他笑着望着那孩子,“宇文虹,虹儿,你母妃起的名字,可好听?” “虹儿!” “虹儿!” 他一连声的唤了许多次,才终于叫等着的稳婆抱下去盥洗,也便是这个时候,我看到他胳臂上的血迹,“阿泰,你的手臂?” “无妨,为了迎接我的儿子,留了个纪念!” 他笑的欢喜,我才知道,方才我到底咬到了什么,才晓得,为何方才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有些讪讪的问询,“一定很疼吧?” “不疼,”他过来拥住我,“一点也不疼,你的牙啊,是糖粘的,你尝尝,都是甜的!” 故意把那胳臂给我看,洋洋得意。 “我诞下孩子的消息,我哥哥嫂嫂,还不晓得吧?这样晚了,她们一定担心的很。”我催促他,“快去请人知会我哥哥嫂嫂一声。” “还需你嘱咐?一早就告诉了。”他喂我喝点参汤提神,“你就安心在这里安养身子吧。” 这个时候,我才开始思量,我的孩子只有八月,为何不过是一餐宴饮,肚子便无故疼起来,而为何那样巧的,被人撞倒,静心想想,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 好在这夜,因为是栀浅置办的酒宴,我留心自己吃过什么,等日后出了月子,一定可以查的清楚。 “是什么丫头,冒冒失失的,撞了我的轿子?”缓口气后,我终于问道。 “是紫燕那个丫头,这些日子她便在后厨料理,谁知听说你出了事,赶着去见你,结果竟然好心做了坏事,差点酿成大错,”阿泰安慰我,“我明天就打发她出去,这样的丫头,留着也碍事。” “打发走了?”我心里难过,“既然她是为我,怎么可以这样?” 我想起她曾说过要保护我的话来,也觉得窝心,“再回来照顾我吧,如今有了虹儿,该多个人照顾。” “既然你肯原谅,留着也好。”他扶我躺下,“你受苦了,我在这里陪着你,你好好歇一歇。” 也许真的是劳累,才合上眼睑,便昏昏睡去,梦中尤觉得甜蜜,我的孩子,我的虹儿,已经这样安然的,来到我的身边了呢。 219聚散有时,不诉离殇 果然,这日的餐饮,并不是那么简单,蛇肉,却炜在鳝鱼的浓汤之中,鳝鱼,也是有孕之人断断不能用的东西,那桃仁也是极为阴毒的东西,芭蕉也是至寒之物,用其叶片蒸出的糕点,那寒气便会进入,同食用芭蕉一般,那杯花茶,便是正正经经的红花炮制,虽比不得红花汤药,却也足有堕胎的分量,这一点一点加起来,栀浅这一餐,是要为我送行的意思吧。 知道真相的我也只好置之一笑,好在,我福大命大,没有随她心愿一尸两命,而是迎来我早产却平安的虹儿。 这些日子,虹儿渐渐的长开,也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乌黑的眼睛,总是转啊转啊,二嫂过来看我的时候便说,这个孩子像极了我小时候,一样的顽皮淘气,便是在襁褓里,也不肯安分。 孩子还小,又能看出什么来呢?她们这样说,也不过是叫我欢喜,可是虹儿的身子壮实的很,完全不像是早产的孩子,甚至比足月的孩子,还要壮实的多,“这孩子可是比我家老大刚生下来还壮实多,瞧这劲头,以后习武打拳,一定是天生神力。” “二嫂一天就想着习武打拳,我倒觉着,什么也不会,一无是处的,挺好。”我乐呵呵的傻笑,“什么也不会,就没人打他的主意。” “那可是万万不可。”阿泰刚刚议事会来,还是一身铠甲戎装,忙着跑进来插话,“虹儿日后是要继承我的大业的,哪里就能一无是处?天命凤女的孩子,必定是 天之骄子,不能差了。” “王爷这话很对。”二嫂笑着附和,“以后一定要好好习武的。” 我对二嫂这样的回答很是无奈,从前看不见的时候,以为二嫂这样的女子,该是五大三粗的,极为剽悍的母老虎,谁知见了尊容,才晓得,面容清秀身子窈窕,虽然已经年近四十,可是这神采,这气势,怎么看着都不像,除了这声如洪钟的洪厚,哪有一点习武之人的样子。 果然人不可貌相。 婆婆是一位极丑极丑的老妇,我曾经触碰到她树皮一样粗糙蜿蜒的手臂,而今我才知晓,她的半边容颜,皆是这样的丑陋可怖,那些伤痕,皆是火烧的疤痕,让我想起,东宫的那场大火,叫傛哥哥,姑姑,室宜离我远去的那场大火,让我真切的感受他们的疼痛,他们的无奈,以及残忍不堪的死状。 而紫燕,是乖巧懂事的姑娘,同巴蜀人家的娇小女儿并没有丝毫分别,也许因为这一次撞到我的过失,她如今在我面前,总是怯弱而游离,无妨,小孩子,慢慢的,总会好的。 我的孩子平安诞下,便是王府里唯一的小世子,该来的,总是要来,我因为在月子里可以避开许多人的叨扰,可是唯有她,我不能避开。 那日我正抱着虹儿在怀中逗弄,孩子一直望着我笑,笑意正憨的时候,紫燕前来通禀,“姨娘过来了。” 该来的总会来,该见的总要见,正好,我也有许多话要问她。 “叫姨娘进来吧。”我笑着挥手,“你们也都下去,我们说说话。” 紫燕领命领着乳母众人下去,我笑着看栀浅提裙进来,从前千丝长发垂于脑后,玉铃铛簪在发间,清纯可人,不施粉黛,而今高高挽起的凤髻,发间埋着珠玉金钗,浅紫绣线长袍还有身下的罗裙,都让我觉得,她老了这样许多。 算起来,我们也仅仅有一年多未见,算起来,她也才满十七岁。 十七岁的女孩子,怎么会叫人觉得这样老迈呢? “姐姐当真好福气,虹儿很乖巧呢。”她趴在榻前望了几眼,看的出,她对虹儿,真心喜欢的很。 “有这样的福气,也该谢谢妹妹苦心安排,否则,也不会这么快见到这个孩子。”我笑的坦然,却看到她的脸色一僵,抬头望我,连指节都颤抖,浅浅,果然还是小孩子,藏不住一点心思。 “你都知道了?”颤抖的音色,她问我。 “你做的那样明显,我怎会不知?”我直直盯着她,“栀浅,这个孩子还活着,我还活着,怕是你没能料到吧?” “预料?”她冷笑着落在座上,“姐姐,这些日子的哪件事情,是能在我预料之中的?” “那或者说,重阳日,哪些事情是不在你预谋之中的?”我笑着再问。 “若说没能预料,唯一不能预料的那个扑出来的丫头,你当真以为我仅仅叫你胎动难耐就够了?怎么可能?那顶轿子,是要在我的护送下,轿夫失足落水才对,那时候,才是真真正正的救无可救,可是为什么她要扑过来,为什么要在那里边撞倒你,废了我全盘计划,而今,既然你有福气生下来,最好,也有福气养的大。”浅浅笑着挂着虹儿的小脸,“姐姐你看看,肉嘟嘟的,万一死了,可怎么好?” “栀浅,若你敢动这个孩子分毫,我一定要你死。” 这是我对她说过的最狠最残忍的言语,也便是这句话,叫浅浅跟我之间,护过,爱过,恨过,而最后,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今日一别,我再没有同她这样的见过。 她笑的狂妄,笑出了眼泪,笑傻了自己,落在虹儿额上的那个吻,伴着滴滴泪珠。 我只作不见,看着她,近乎疯狂的离去。 可笑的自尊,叫她不能告诉我,她最后,还是不忍将我置之死地而后快,所以她绕开了那段水路,那夜我惨叫连连,而她也在佛前叩拜整整*,这个孩子,她是多么的想要真的像一个姨娘一般的,去疼爱。 只是她没有说,而我,也再不能知道。 后来,她是侧妃,是贵妃,而再不是我认识的浅浅,再不是曾经陪我佛寺孤灯冷盏的姑娘,也不再是马蹄前救下我的那个姑娘,她的欢笑声,金铃声,真的离我远去,再不复存在。 我和虹儿,在府中安然等到虹儿足月,满月酒办在钟府,也算是为这个孤寂的老宅,挥去一点阴霾。 大嫂做东,二嫂三哥陪坐,我抱着虹儿同阿泰坐在大嫂身边,三嫂身子笨重,不便下楼,因为我的前车之鉴,哥哥更是怕有一点闪失,几杯水酒下肚,便要去陪着,大嫂难得的面色红润,几个小辈在另一桌陪着,虹儿实在叫人喜欢,几个人手里众星捧月似的搂着,笑闹声一直到夜深,才算作罢。 酒席毕,阿泰陪我往园中来,“今夜,我便不回去了吧。” “为何?”我搂着虹儿一时高兴,忘记其中关窍,他是我儿子的父亲,是我的丈夫,为何不能同我同*而寝?缓过神来,却放开他扶着手,“军中事务繁忙,你自然是表率,哪有温柔乡里便沦落的道理?” “钟灵,你知道的......”他自身后搂住我的身子,“难道此刻,你还要据我于千里之外?” “阿泰,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要同你有什么海誓山盟夫妻之约,你我之间,如今这样便已经很好,越过这鸿沟,只会叫我无颜见你。”轻轻扒开他的手,“王爷劳累一天,就送到这里吧。” 月色黯淡,一如他此刻的脸色,而那树影婆娑间,他终究还是笑了,“钟灵,你还是一点没变,认准了的,便绝不更改。” 是吗?我竟然忘记了,从前的我是什么样子。 我曾经认准很多事情,现实还不是生生给叫我清醒,叫我改变? 轻笑一声,我躬身拜别,抱着虹儿,穿过园门,往自己的屋子里来,镜前换衣盥洗,总觉得,今日忘了些什么事情,直到我在榻上翻来覆去,也还是不能想起,是有什么人,什么事,叫我忘却。 清晨,虹儿的啼哭声如旧将我唤醒,他日日清晨必须在我的怀中,否则便绝不安稳,也就是我抱着他在院中踱步的时候,才惊觉,偏房的他,怎么没有一点动静。 轻叩屋门。良久没有回应,只是一抬手屋门便滑开,飞落的尘土叫我不能睁眼,是有多久无人居住?那么他呢?是去了哪里? “小姐,这里住着的公子半月前就离开了,因为是王府的人,所以无人敢拦。”府里的丫头娟儿回话,这些日子,是她一直照看我的园子。 “那他可留下什么书信?” “并没有,说小姐回来便会懂得。”娟儿答的真挚,我听的却甚是不解,既然他说我会懂得,那么这间屋子里,是该有什么信物留给我的。 220围困巴州 而在这漫天尘土间,我翻遍了小屋各个角落,也还是没有一星半点发现,收拾的干净整洁,全然无人留下痕迹,而在这翻找中,我也终于懂了他的意思,聚散有时,何苦追寻。 有缘,总会再见。 这个杜丽娘,便如梦如幻的出现在我的身边,也在一场秋风后散去,许多年后,我又一次听到这个独一无二的音色,却是来自新罗皇帝的口中,缘起缘灭,真的神乎其神,叫人难以捉摸。 三嫂的孩子出生在一月后,连绵的冰雨下了整夜,第二日,便听到小侄儿降生的消息,我的虹儿终于有了玩伴,钟戟,折戟沉沙铁未销,侄儿这个名字,起的意味深长了些。 巴州的冬日没有大雪,没有腊八粥,没有火盆,阴冷潮湿的叫人难过,没有叫我祭奠一二的物事,若不是虹儿在那一日哭了整天,若不是府里声声哀钟,我却也忘记,那是东宫众人,以及我兄长的忌日。 我在宗祠斋戒食素三日,唯有那木鱼声,才能叫我有一点点安慰。 佛拢之后,有一丝光亮透进来,还有那声声脚步,看着拉长的影子,便知是三哥。 他恭敬敬香之后跪在我身侧,“钟家列祖列宗在上,钟栌在此起誓,定为钟家报仇雪恨,一雪前耻。” 他说的恳切铿锵,却叫我不知如何自处,若不是我,我钟家何苦至此? “灵儿,你不许为此难过,害我钟家的,不是你,是如今高高在上的皇帝,是他的贪心,是他的阴谋。”兄妹同心,我在想什么,他总是知道的。 “可是哥哥,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我总是心里难安。”眼前的灵牌上面字字可见,我的父兄无不在其中,叫我怎么好受? “大仇得报,心里便安然。”他想要扶我起身,“妹妹,我们要做的,不是忏悔。” “我自然知道。”停下手中的念珠,“哥哥,钟家的大军,如今如何了?” “二嫂在军中掌管,自然万无一失,只是因着父亲从来待他们不薄,重新招募来的兵士,竟然比从前还多出万众,如今都驻扎在惠通,那里地广人稀,三面环山,无人察觉。”三哥答道,“但是这么多人的粮饷,我钟府,实在供给不上。” “三哥无需劳心,自然有人会如期送到。”我重重的叩头下去,爹娘,女儿绝不叫你么枉死。 挪动王府万金,阿泰不会不知,可是他不会过问,我便用着银两,供着我钟家的军队,等来余景荣的这一战。 巴州天险,自然易守难攻,但是巴中身侧的两州十六郡,却没这天险可依,不过三日,余景荣的快马行军,已经杀到巴州城下,阿泰已经喜不自胜,来同我道喜,“余家到底是征战多年,这么快,便拿下我们预定的州府,单等着迎他进城,便有两分天下之势。” 我怀中搂着虹儿,淡笑,“恭喜王爷,登基称帝,指日可待。” “都是钟灵你的计谋好,我已经备下美酒佳肴,等着出去犒赏大军,钟灵可要同行?”他搂过虹儿,“也叫孩子,看看咱们的盛世天下。” 盛世天下? 离着这一步,还差许多。 我看着运送物资的兵士打面前走过,一眼望不到尽头,心下狐疑,“是有多少兵马?需要这许多的佳肴美酒?” “余景荣的大军十万,皆在城楼之下。”阿泰笑着,“这些东西,可够?” “也好,我便随你登上城门,去看看城下奔波劳苦的大军。”抱着虹儿整装出门,合上屋门的时候,我心中,已经有了计谋,他既然打下州郡,便该安排驻军,可是为何到巴州城下,还有这十万大军?全军汇集于此,他的心里,怕是打了别的算盘。 可是面上,我依旧欢笑着,车马前行,一路直到城门,阿泰扶我下来,“我扶你上城楼,可好?” 我第三次登上城门,却也是唯一的一次,运筹帷幄。 “王爷,我大军在此驻军已经一日,为何还不大开城门迎我们进去!”城下说话的人剽悍威武,势必是军中头领,阿泰笑道,“大军人马众多,一时间进城庆贺,恐惊吓城中百姓,如今本王已经备下美酒佳肴,单等着大开城门,送与三军。” “王爷只是送酒肉来,本王瞧着,怎么这般的没有诚意?”马上金甲银披挑眉立眼的,便是余景荣了,阿泰也是笑对,“千里迢迢去寻王爷议事,怎会没有诚意?本王这便出城去,亲自迎接王爷。” “身后的,可是王妃?”我一直退在阿泰身后,担心这军中有人冷箭暗害,却不想还是叫他看到,也只好上前,“汝阳王妃见过王爷,王爷有礼。” “王妃才诞下世子,不宜吹风,”阿泰将我护在身后,“不过本王一家人都来迎接王爷,王爷还怀疑其中诚意吗?” “王爷赤诚,本王拜服。”余景荣大笑,握拳道,“本王恭候。” “开城门!”阿泰重重握住我的手,“我去了,你回府等着。” “万事小心。”我以为阿泰没有觉察,如今看来,他也不是如此的疏于防范。 城下是看似欢腾的兵士,而我的三哥,已经奔马赶往军营,从难于上青天的蜀道奇兵突袭,便可以绕道在这十万军马的后方,驻军两州十六郡,里外合击,以防变数,余景荣,若有异心,便可以来一个瓮中捉鳖,叫他难有出路。 我端坐在此,等着门下的动静,阿泰还在那里,不能有丝毫不测。 果然欢天喜地的酒宴只持续了不到两个时辰,才刚刚入夜,便是战鼓擂动,有火箭从城外射上来,火光漫天,我只好退回城楼。 “王妃莫慌,王爷已有布置,他料到今夜势必有变,城中军事足以抵挡,王妃请撤回王府等候。”言吧,便有一队兵士上来,要护送我回府。 “不过是十万兵马围困,有什么好慌张?”我抚着虹儿熟睡的脸蛋轻笑,“岂不是连怀中小儿亦不如?” “这......”那人为难,拱手道,“王爷说过,一定要保护王妃世子万全。” “自然万全,他们可能动的了巴州分毫?”我冷笑,“运水上来,趁着夜色浇灌城楼,叫他们一个个脚底打滑,没得落脚。” 火的克星自然是水,三岁小儿也该知道的道理,巴州的天气虽然无法滴水成冰,但是仿佛是冰凌才更叫人站立不稳吧? “王妃好计谋。”那人立刻挥手叫人下去准备,却再没有叫我离开的话,不多时,三哥便赶来,“灵儿,一切已经准备妥当。” “已经出发了吗?” “已经全队出发,如今还有万众留在城中。”三哥答道,“预计明日正午,便可以绕回城下。” “甚好。”我笑看阿泰手下的将士,“明日午时便可破敌,劳你们苦守一晚。” “王妃是已有妙计?” “明日便可揭晓谜底。”我淡笑,将虹儿交由三哥送回府去,战场上瞬间万变,我万万不能轻敌,何况阿泰还在他的手里。 果然攻城许久没有进展,城下便鸣金息兵,却扬言,要王妃出来谈谈。 山风凌冽,我要一兵士披着我的斗篷站在城门之上,我在其后,灯影浮动,城下必然看不清楚,我大吼一声,“好一个背信弃义的余景荣,还我王爷来!” “王妃,兵不厌诈,况且,你们不也是利用本王不动一兵一卒要夺去这天下?”余景荣大笑,“趁早大开城门放本王进去,本王便发善心,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王爷,别叫你们小夫妻劳燕分飞了啊!” “王爷若能拿下巴州,怕是也不消费这许多口舌了吧?”我冷笑道,“难道王爷真的以为我会拿一个巴州换一个夫君?也太妇人之仁了些,王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城门,”我一字一顿,好叫他听得清楚,“绝——对——不——开!” “我看你是不见黄河心不死!”余景荣大手一挥,便打身后兵马中推出五花大绑的一人,特意的提灯照在面上给我看,“王妃看看,可心疼?” 言罢,一拳便打在腹部,直叫阿泰直不起腰来,“这样侍候着,可好?” “不要管我!”阿泰疼痛高呼,“守住巴州!” 我心中有一万点的不忍和伤痛,还是挥手大喝,“放箭!” 221胜利在望 “王妃,王爷可在城下啊!”有将士阻拦,“要护好王爷。” “王爷是余景荣的王牌,他一定会护好的!不劳你我担心。”我命令道,“放箭!” 一时间箭如雨下,而余景荣自然不能料到我会这样的狠心,疏于防范,一时间,城下皆是呜呼哀嚎之声,我心中总算解了口恶气。 这一场恶战,余景荣攻城势力不减,而我巴州将士,亦是拼死反抗,只是无论敌军怎样骁勇,也不能攀上我牢不可破的城墙,然而伴着黎明破晓,我造的冰凌城墙一点点融化流去,在没这样的天险可依。 “启禀王妃,东边有一股敌人已经攻上城墙。”有士兵来报。 “启禀王妃,我这边也快要守不住了。”有将军来报。 护着我的那位将军出去巡视,不多时便回来跪地不起,“王妃请退守王府,臣等愿率队出城,击败敌军,救出王爷。” “率队出城?”我怒喝,“王爷的军队不过三万,城下是十万精兵,三个杀你一个都余人在鼓掌庆贺,有什么好比的!” “可是,”他欲言又止,望着我的目光已经有了泪光,“那也不能叫我们这样窝囊的死在这城上,丢了巴州,丢了王爷。” “王爷是你们的统帅,是巴州的王!可他也是我的夫君,我孩子的父王!我怎么会丢了他?”拔刀出鞘,“众将士听令,调动所有兵士拼死抵御,决不能城门失守,若有一个敢出城迎敌,莫怪我手中的长刀不认你们的脑袋。”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拱手行礼,“臣等遵命。” 我满意看着他们退下,调动钟府军队在城内候着,若有不测,便是巴州最后一道防线,才有一点这种想法,立刻摇头否决,不会不测,所有的状况,皆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二嫂所率兵马,一定能如期赶到,解巴州之困。 只是日上三竿,城中人人自危,却未见一对兵马的影子,反倒是*抵御的兵士伤亡众多,余下的,也渐渐体力不支,耳畔尽是打杀的声音,而我所在的城楼中,也挤了许多重伤兵士,一片疼痛*之声。 “灵儿,这样下去,我怕这三万之数,抵不过十万之众啊!”三哥偷偷与我商议,“若不然,要几个小辈出去试试,也许能出奇制胜。” “钟府已经只留哥哥一人,如今我怎么还舍得要他们前来送死?便是要,也该是我钟灵身先士卒。”我心里仿佛有一万个更漏滴滴答答响个不停,这时间怎么过的这样慢,怎么还熬不到援兵前来? 哥哥看出我的焦急,“蜀道天险,行军慢了也是正常,我们耐心等下去也就是了。” 等下去?我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这些伤亡的战士无不在提醒我,已经等不得,也等不起了,提起长刀,我便要冲出殿去,比了在这里做一个缩头乌龟,同将士们痛痛快快的厮杀一场也不无豪情。 “灵儿你要做什么?”三哥立刻将刀扣在桌上,“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能上阵杀敌。” “怎么不能?穆桂英五十三岁依旧挂帅掌军,我钟灵才不过十八。”我微笑示意哥哥宽心等待,“从前西楚霸王说愿为诸君快战,我今日也不过想体会其中滋味罢了。” 跃身两军阵前,抬刀挥去,便将即将打从云梯爬上城楼的敌军打下城去,众人见我亲自迎敌,无人不精神振奋,不过片刻功夫,在我身前便围了一道屏障,一将领已经满手鲜血,依旧叫我进去等候,“王妃若有个好歹,臣等便是百死,也不能谢罪。” “谁要你百死谢罪?”我哑然失笑,“我怎么能有个好歹。” 从前余家的精兵死士也不能拿下我的性命,何况说是今日这些喽啰?我飞身上前,便同敌军厮杀在一处,那人长枪向我面门刺来,我偏身躲过,顺手挥刀击去,便正中他的左臂,一个吃痛的瞬间,便被我一脚踢下城去,我这边尚沾沾自喜,三哥长枪猛地向我身后刺去,却原来,有人在我身后袭击,长刀已经劈在我头顶,若慢了一刻,我便人头落地,呜呼哀哉,便是这般,我却不能察觉,三哥挽起我手拉回城楼中来,“不能,就莫要逞强,方才若不是我发觉的早,哪里还有你的小命在。” 我现在想来也是一阵后怕,方才回身的一瞬已经是汗如雨下了,只好依了哥哥,就此作罢。只是眼看着,是越来越受不住了,城下攻上来的势头不断,而城上可以迎敌的将士已经不多,我望着悬在正中的日头,心里越来越没有底气。 “王妃,臣等实在守不住了,手下数千精兵,如今所存者,不足百余。”鲜血淋漓的身子破门而入,“求王妃,叫臣下去杀个痛快吧。” “不过百余?”我心里一紧,已经死伤了这许多吗?忙问,“其他将士也是如此吗?” “相差无几,不过,将士们浴血奋战,仍在殊死搏斗。” “那便好。”我强作镇定,“再抵抗一刻,便一定可以大获全胜。” “王妃,我们手中并无援军,臣看着敌军人数众多,甚至有两州守军,我们一定抵挡不住的,求王妃允准,我们最少,也要救回王爷啊。”那人已经崩溃,“王妃,求你,莫要自欺欺人可好。” 我本来悬着的心,因为他这一句立刻回了原位,惊喜道,“城下有两州守军,你可确定?” “怎么不确定?那里也有臣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这局面。也只能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了。”他颓废落泪,“曾经都是兄弟啊!” 既然两州守军在此,那么二嫂绝对不会遇上强敌对垒,无论如何,是一定能等到援军的,我抚掌大笑,“那如今便打开城门,我同余景荣好好对阵一番。” 城门已也然是溃不成军守不住了,我也唯有两军对垒还能争取些时间,再者说,余景荣见到我的万数军队,怕是一定不能预料,吓也吓破了胆吧。 下来城楼,我翻身上马,喝令钟家军队,“今日一战,不许你们动刀动枪,只需要好好的跺出步子来,叫他们听听咱们的声音就好,不到我发令,决不能迎敌,可听得清楚?” “清楚!”万余大军异口同声,我抬头同三哥示意,开城门,放吊桥,我便在精骑良将的簇拥下,同余景荣城外对阵。 “哎呀呀,这风范,真真是穆桂英在世,看来如今的巴州,也同当年的杨门一般,满城的老弱妇孺了吧。”余景荣跃马阵前,洋洋得意,“原来庐陵王的女儿,真的不给她老爹丢人啊!” “余景荣,我怕你是人老了,眼睛也花了,记性也差了,竟然连你姑奶奶钟灵也不认得。”我再走的近些,好叫他看清楚,“你女儿死在我手上,看来今天,你也是这个结果。” “钟灵?你不是死了么?你怎么还活着?”他显然吃惊,在马上几乎不能立足,“碧晨?你对她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我冷笑,“便是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也不过给她假孕滑胎的身子加了一点点的补药,补得她去阎罗王那里报了到罢了。” 我就是故意气他,叫他在愤怒中自乱阵脚,给我可乘之机。 果然,天下父母在自己儿女之前最不能理智,他已经年迈,怎么能忍受这样的消息,捂着胸口不多时,一口鲜血便自喉中喷出,大吼一声,“碧晨啊!我今日不杀钟灵,便对不起我儿的亡灵。” 打马提刀便向我扑来,我一见形势不好,立刻退到将士身后,调转马头回到城内,将他困在我的马队里,双拳难敌四手,纵然他驰骋沙场数十年,可惜英雄暮年,虽然壮心不已,但是这身体还是跟不上了,如今已然不能分身。 回到城楼,果然城下已经杀作一团,更叫人欢喜的是,远处烟尘滚滚,想来二嫂所带的四万兵士,如今已然赶来援助。 “快,快去击鼓,常言道,一鼓作气势如虎!此刻便是我们给他迎头痛击的好时候。”我抚掌大笑,指着一处帷帐吩咐道,“带一队精兵,去那一处营帐中救出王爷。” “王妃怎知,那里便是关着王爷?”果然榆木,如今尚不能明白。 “你放眼看去,已经厮杀作一团,也唯有那一处营帐守护重重,没有变动,除却关押着重要人物,余景荣怎么会不叫他们赶来支援?”三哥笑着解释,“快去救你心心念念的王爷吧。” 222心病难医 我望着他们出城去,一路厮杀一路向着那边而去,我即刻叫人放乱箭掩护,果然他们得此保护,即刻便杀到营帐中,一场恶战,便见阿泰在众人护送中绕过大军,抄小道往城中退来,而身后追兵,身前大军阻隔,实在艰险万分。 我持刀夺路,就要敢去相救,却被哥哥拦下,“灵儿,此刻乱军,万万不能出城相救。” “哥哥,王爷有难,我不能不救!若我真有不测,你一定要守住巴州城。”我望着哥哥真挚关怀的目光,虽有不忍,可是此刻,我决不能在乎一己私利,阿泰若死在这里,我一定会愧疚终身。 “若你去,三哥怎么可以坐视不理?”三哥长枪已然在手,“便是刀山火海,哥哥也要陪你的。” “刀山火海世间少有,三公子不如留下性命好好照顾王妃是正经。” 一声男声在我身后响起,那样熟悉温暖,我在惊喜中回头,果然是他,只是*功夫,灰头土脸,一身伤痕,余景荣竟然这样心狠,我紧紧拥住他,“阿泰,真好,你没事!” 也许被我突然的亲近感动,阿泰竟然傻呆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自处,直到我放开他,他才突然紧紧拥住我,“钟灵,我没事,你有没有事,我们虹儿呢?可好?” “都好,都好。”我这时才直觉失态,从他的怀中挣扎逃开,“王爷能回来,真好。” 可是余光看去,众人簇拥下的王爷,已经被追兵紧紧捆住,可是阿泰已经安然无恙站在这里,那那里的王爷又是何人? “刘通扮作我的样子引开敌军,我穿着军士的衣裳回来,所以如今,是他被困。”阿泰不无伤感,“落到余景荣的手里,一定再难活命。” 刘通便是那一直叫嚷着要去救王爷的忠厚男子,如今他陷入这样万死的境地,我也不能不救,眼望着,二嫂的大军已经赶来,我立刻下令鸣金收兵,“歇战,我要同余景荣好好聊聊。” “可是王妃,余景荣已经自顾不暇,此刻将他拿下,势必大获全胜。”一位将领指着围困的余景荣嚷道,“若是收兵,这老狐狸不知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什么样的幺蛾子我也不怕,余景荣不过是我手掌心里的猴子,已经翻不出去了。”我笑着望向阿泰,“王爷,你可同意?” “你是想留余景荣的性命来保住刘通?”阿泰凝眉,“钟灵,万一余景荣势要鱼死网破,我们岂不是赔了刘通,还不能将余景荣怎样?” “余景荣是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是他麾下十万大军,个个都是他的生死兄弟,他不会不在乎这些人的性命,如今他已被包围,我也不怕他会对刘通做出什么来。”我浅笑道,“拿弓箭来。” “弓箭?你要做什么?”阿泰不解,“这东西,你怕是从来不会用的吧。” “我不会,可是你会!”我将弓箭递在他手里,“若是余景荣敢有任何异动,便一箭毙命。” 乱军中伤亡自然无数,无论是余家的兵马,还是我钟家一万军队,我都不舍得,既然可以换个法子解决,何乐而不为?我眼看着大军撤回城内,收起吊桥关上城门,三哥已经等不及去看兵士伤亡,我在城上素手而立,看着城下鬓发散乱衣冠破败捡了一条性命的余景荣,“王爷*辛苦,怎地如今这般模样?” “践人钟灵,你害了我家碧晨,如今还要害了老夫,你以为老夫真的就这样任你欺辱?”他放肆大笑,目光不无阴狠,“你别忘了,汝阳王还在本王的手上。” “是吗?”我冷笑,“怕是王爷如今老了,老眼昏花了吧,”我挽住阿泰的手站在他身侧,“王爷看看这是谁?” 阿泰虽穿着兵士的衣裳,但是气宇轩昂英武不凡自然非寻常人可比,再者说,阿泰是宫中最美的王爷,只一眼,便可看出人中龙凤。果然余景荣只是望一眼,便变了脸色,颤抖道,“你......你......你何时救他回去?” “何时?”我冷笑,“这连夜的乱战,不过溜回一个兵士,王爷怎能发觉?” 许久的无人应答,余景荣定定的愣在那里,他不说话,我却不能不说,悄悄耳语给阿泰,“此时不劝降,还要等到何时?” 我已经同余景荣势不两立,这些话,也实在不该我说,此刻,该是我退场的时候了,战功,天下,本就该是男人的事情,拂着一块块溅血的青砖瓦墙下来,迎上等着的三哥,他神色凝重,见到我的时候才有一瞬的展颜,“灵儿,你终于可以歇歇了。” “三哥,我钟家军队,伤亡如何?”我知道,抵御数万敌军这些时候,不会容易。 “保住巴州城就好,这些事情,容后再提。”三哥扶我上车,“先回府歇着吧。” 我知道哥哥不愿意提及,也只好不问,只是这一路行来,无一土地处不是血染,三哥心中的疼痛,我怎能感同身受,到底,我从没同这些将士有丝毫接触,而这些人,都是经过哥哥的手选入营中的。一个个,都是他的兄弟。 钟家的府门前,远远望着,有一处身影,宝蓝的身子佝偻着倚在门前,想来一定在这里等了许久,我看着,眼里的泪水便不能抑制,大嫂拖着病重的身子,在这里等着我们,她是长嫂,如今便像母亲一样,照顾我们每一个人,不顾自身安危。 不等马车站稳,我便跳下车去,赶在大嫂面前,“嫂嫂,钟灵回来了。” “回来了?”她的一双手在我身上摩挲翻看,直到确认我安然无恙,“灵儿,你若有个好歹,我怎么有脸去见你哥哥?怎么同爹娘交代?” 说着话,眼泪夺眶而出,“灵儿啊,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嫂嫂,我怎么能叫自己有一点损伤,叫嫂嫂为我难过?”我们紧紧拥在一处,“嫂嫂,灵儿回来了。” 便是这一刻,嫂嫂的身子在我的肩头,软软的滑下去,再没了动静,我大喊一声心惊胆颤,“三哥,快来!快来!” “嫂嫂怎样了?”三哥立刻扶住大嫂,示意丫头去喊郎中,拦腰抱起大嫂,便往府中赶去,我一路紧跟着,仅有的一点疲倦也由此散去,整颗心都牵在大嫂身上。 服侍着大嫂躺在榻上,三嫂立刻灌了一大碗丹参下去,也许是我面色憔悴叫三嫂担心,安慰我道,“大嫂的心病由来已久,妹妹无需担心,等着郎中来了瞧了再说。” “就是由来已久,一旦病发,才叫我更担心。”望着大嫂苍白的脸色,昏迷中眉头也因为心痛蹙在一起,冷汗更是不曾断过,丫头守在跟前不住的擦拭。 “郎中到了。”说话间,郎中由外间进来,见我们作揖道,“王妃好,三少奶奶好。” “这时候还顾什么礼,快去看看我大嫂。”三哥不由分说将他推进来,自己才发觉失礼,偷偷打量三嫂的神色又满脸讪红的退出去,好在三嫂一心扑在大嫂身上,并未发觉,郎中看了脸色,才搭脉诊断,不多时,便阴沉着脸色退下来,合上药箱擦汗道“好在服过丹参,提住了气脉,大少奶奶的病症已久,实在不能受一点点的刺激,这回算是有惊无险,服些汤药,慢慢会好起来的。” 他说的好似风平浪静,但是眉头并未展开,反而同我说完,便要急着去见三哥,这倒叫我觉得奇怪,趁着三嫂不留神,偷偷跟了出来,果然外厢廊下,见到他们的身影。 “大少奶奶的身子已经不能再拖,恐怕,恐怕是不好。”郎中叹惋,“心病难医,恕我无能为力。” “郎中已经尽力了,我自己家人的身子,我又怎么不知。”三哥叹气,“不知还能保得多久?” “若心情开阔愉悦,还有几年,若是现下这样,怕是只能熬到年下。”那人叹气,“是好是坏,全凭大少奶奶自己的福气了。” “是,我记下。”三哥躬身送郎中出去,一回头,便看到等在那里的我,不无惊异,不过还是神色如常,“灵儿,你都听到了?” “是,我听到了。”我走向他,“为什么,你一直知道,却要瞒着我们?” “告诉你们,女儿家,总是心软,万一叫大嫂察觉,只会叫大嫂心里更加难过,无异于催命符。”三哥握住我的肩膀,“灵儿,既然你知道,便替三哥保守秘密,叫大嫂安安心心的,走完一生,好不好?” “不好!”我滴滴泪落,“我不会叫大嫂走,才不会!” 题外话: 抱歉停更,从今日起恢复更新,希望书友不离不弃!汀兰再次谢过! 223杀余景荣 窗台前种的迎春已经开了几支,淡淡的幽香叫我的心神微微缓和,三嫂见我不在,已经着人来寻,我只好同哥哥回屋等着,一副药服下去,大嫂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只是,仍不见醒来。 “这个样子怎么好?要不要再找郎中来瞧瞧?”三嫂急的满地乱转,一个劲的催我,“四妹妹,快找你三哥拿个主意。” “既然郎中说了急不得,也没什么大碍,我们也便耐心等着就是。”我扶她坐好,“嫂嫂刚刚出了月子,也要当心自己的身子。” 我知道内情,可是我却必须瞒的滴水不漏,我知道大嫂的心病,所谓心强,便是不想看我钟家,在她手上这样破败下去,一门忠烈变成一门反贼,还是一门残缺不全的反贼。若是这个钟府安乐和谐,那么大嫂的病,还可以慢慢养着,另寻名医。 我同三嫂的忐忑还未停歇,园子里变吵吵嚷嚷起来,听着声音便是二嫂回来了,也便是此战已停,我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结果,而二嫂也迫不及待的要赶来见大嫂,我们急急忙忙赶在一处,迎头撞了满怀。 “灵儿,大嫂怎么样?”二嫂扶稳我的身子,忙问道。 我暗暗叹气,示意并不乐观,可是她同我皆是一身的血染衣袍,想来大嫂醒来看到又要伤心,只好拉着她出来,“我们先换了衣裳再过去吧,二嫂征战整夜,一定也累了,且歇一歇。” “歇什么歇?嫂嫂不好,我怎么歇的下。”二嫂便是一门窜天炮,已经忍不住要冲进去,没法,也只好等她看过再说,三哥守在厅外,偷偷招呼我过去,瞧瞧耳语道,“仿佛这一仗很顺利,可是妹妹不要回王府看看王爷吗?毕竟,他被绑*,打打骂骂,才吃了最大的苦。” 阿泰吗?他这样的时候,怕是栀浅已经心疼的死去活来了,现在该是她体现温存的时候,我回去,不过是涂添尴尬,况且他安好,我已然知道,反而是大嫂这里,我不能离去。 “不必了,安抚好军队民心,得了空,他会过来的。”我笑笑,“三哥,二嫂赶回了府里,那军队那边,是谁在照管?” “这个你无需担心,咱们钟家好儿郎不少,已经都赶在军队了。”三哥要我宽心,却是大嫂的几个孩子,这时候都打军中赶了回来,我们再亲,也不及儿女,况且我同二嫂都是*未曾合眼的人,如今这时候,已经熬不起,只好回去,各自歇下。 我的虹儿也已经*不曾见我,在我怀里嚎啕大哭,好容易,才安抚他睡好,我实在太累,搂着他小小的身子,便沉沉睡去。 阿泰来的时候,我还睡着,他不想惊动我,看着怀中的虹儿已经醒来,便想偷偷抱在怀中逗弄,也许是娘亲的本能,未及他的手触及,我便紧张的醒来,紧紧的搂住我的孩子。 看着是他,才晓得是虚惊一场,可是这一惊,便再难睡着了。 “怎么?是吓着你了吗?”阿泰柔声安慰,“钟灵,能再见你,真的欢喜。” “你明知山有虎,为什么还一丝防备都没有便前去?”我冷眼看他,“若不是我留了一手,看你的小命怎么保的住?” “我也不傻啊!那运出城的美酒佳肴,都被我下了蒙汗药,指望着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十万大军,是那余景荣太狡猾,不许人动一筷子,我为了不暴露计划,只好和我一千护卫吃的迷迷糊糊,”他坐在*头拂去我的额发,“好在,有你在,我不担心。” “不担心?如果不是你运气好,懂得摸回来,现在已经是余景荣的刀下鬼了,怎么叫人不担心?”我伸出粉拳作势要打他,却被他就势揽在怀中,“钟灵,你是在担心我吗?我怎么觉得,我这样幸福。” 他为的还是我的爱,而我在守护的,是我们这些年的友情,亦或是亲情,只是唯独,没有爱情。 我沉默不语,他也只好讪讪放手,挠头道,“是我又惹你生气了吗?钟灵,我只是太开心,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是真的爱我,也是我孩子的父亲,这样简单的亲热,我有什么理由生气?只是淡笑逃出他的双手,岔开话题,“你还没有说,如今的情况呢?” 他笑的开怀,“惠州,徐州,巴州,都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下,还有往南边的几个小部族,已经被我们隔开,再想回归旧朝,已无可能,今晚我便修书一封,想必归顺也指日可待,我朝十九州,现下能被我收入囊中的,已经有五个州府,平分天下,已经指日可待。” “那么,我们便一鼓作气,自立为王吧。”我也曾想过,等着真的平分天下的时候再有这一日,可是如今,我担心我的嫂嫂的身子,已经等不及,我要大肆封诰钟府,我要钟府辉宏鼎盛,要嫂嫂心满意足,便是去,也欢喜着,而不是落寞。 阿泰有一瞬的不可思议,可是下一秒,他还是答应,“那么,你便等着,做我的皇后。” 我不稀罕皇后的位子,可是为了这个家族,我还是含笑点头,他的吻亲亲落在虹儿的额上,“虹儿,到时候,你就是太子了哦。” 我看着他对这个孩子的*爱心疼,只当这是一个父亲给自己孩子的一切,却不想,这是他给我的一切,只要他有,只要我要。 “余景荣,你要怎么处置?”他突然问我,“他放了刘通众人,还是这五万残军的将领,为了安抚军心,是不是.......”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为了攒足兵马伺机而动,他不得不有所妥协,可是若留了余景荣的性命,那么终有一日,我会被他斩于马下,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他岂能饶过我? “余景荣必须杀,”我凝眉看他,“留的他一日,我便朝不保夕。只是,我们可以换一个方法除去,不一定,要真刀真枪的动手,毕竟,他的身体实在是不好。” 宫里杀人于无形的手段举不胜举,阿泰比我懂的更多,我不需再说下去,他已然心领神会,只是看我的眸子并非先前那般纯粹,扶我躺好,“你歇一歇,我改日,再来看你。” “阿泰,你是被觉得,我并不是你心中那样美好的样子,甚至,我要你对付一个将死之人?”见他要转身离去,我问道。 良久,他没有回答,却也没有挪步,那么便是默认了。 我轻笑,“在宫里几次差点丢了性命,我便学会了保全自身,而这样落魄的流落在此,钟灵,已经不是原来的钟灵,若是你不愿意,你不喜欢,大可以说出来,我统统的接着。” “我说过永远护你,爱你,不论是从前毫无心机的你,还是今日步步为营的你,我都喜欢,都心爱。”他转回身子,望着我,“我只恨,我没能护好你,叫你也学会这些手段,不得不结果了别人的性命,来保全自己。” 他笑着看我,“只是以后这些血淋淋的事情,我替你做,不要你再心惊,再难过。” 我慢慢合上眼眸,却在心里,压下哽在喉头的泪水,此间的酸楚,无人能为我分担,若是可以,我多么想回到从前的自己,只是喝酒吃肉,插科打诨,毫无心机的,也无需处处碰壁。 可是当年那个护我的人呢? 他被活活烧死在东宫,至死,都不愿再见我。 那个爱我的人呢? 她为了我愿意去面对一切,却因此丢了自己的性命。 宇文棠,这一切,皆是拜你所赐。 你如今的大权在握,你如今的温柔女儿乡,你如今的盛世祥和,无一不是舔着我的鲜血,*着我的心,无妨,且让你得意一时,金戈铁马,我终有一日,踏平你的宫廷,掏出你的心来,为逝去的那些伙伴,报仇雪恨。 浅浅用过晚膳,我抱着虹儿,去瞧瞧还未苏醒的大嫂,却在廊檐下,遇见了二嫂,她倚着栏杆,睡得正熟。 想解了披风为她盖上,我以为已经足够轻柔,却不想还是弄醒了她,醒来的第一句,还是在问,“嫂嫂醒了吗?” “我也不知,所以过来看看,想来是没有,若不然,该会知会我们一声。”我本是要扶住她的肩膀叫她宽心,却不想她蹙眉惊呼起来,原来,我的二嫂,肩上已然有伤,却还是想瞒过我们所有人,不想要我担心。 一句“嫂嫂”,已经叫我心疼不已,我的哥嫂,已经是天下难寻,我钟灵,何德何能,叫她们这样隐忍? 224琉璃宫的巧合 大嫂在午夜才终于醒来,彼时唯有三嫂嫂还有精力守在旁边,二嫂敷了药被我催回去睡下,三哥打军营中回来,大厅中唯有我二人独坐。 “三哥,营中一切,可好?”我问的忐忑,城门一战,死伤势必无数,而翻山越岭连夜袭城不懈不待的将士,也势必不会好到哪里去,我钟府的兵马,才几月的功夫,便要伤亡过半吗? “从前五万兵马,如今,仅剩三万,而且,近半数,负伤。”三哥说的心痛,眼中已经满是热泪,一记重拳砸在桌上,“可恨我竟然不能为他们分担一二,连上马打仗的半点力气也没有!” 两万条生灵,为了我的复仇,我的大计,就此丧命。 我有那么一瞬,怀疑过,我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大楚的江山,究竟要不要这样生灵涂炭的一片一片打下去,可是如今,回头恐怕为时已晚。 “王爷派遣好些大夫过来,军中一应事务,如今也都是王爷在打理,看来王爷一早知道妹妹的动作,只是详装不知罢了。”三哥叹气,“等过了这些日子,也许慢慢好过一些。” 阿泰是怎样缜密的人我早该知道,挪用王府那样多的银两,他一定会知道用途,若不然,也不会要我守在城楼等他回来,那样危险的地方,他怎么会舍得我去?我也没有瞒他的意思,我不说,他不问,我们自己的一点默契罢了。 一切都会过去的,若不看着未来,我此刻,怎样走好脚下? 我同哥哥才打算去歇下,便见大嫂的贴身侍婢打我们眼前走过,脚步匆匆,像是往二嫂屋子里去的,我立刻唤住,“芬儿,可是夫人醒了?” “王妃娘娘安。”芬儿在我面前停住,“夫人才醒,说了,想见见二夫人。” “为何要见二嫂?”三哥诧异,“你瞧着夫人的气色可好?” “适才醒来少奶奶喂了点参汤,现在瞧着还好。”芬儿答道。 我挥手叫她去了,“切记,不要惊了二夫人,言语缓和些。” 调转方向,我同三哥,皆往大嫂这里来,却不知为何,所有人都等在厅内,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的,不知所云,“方才娘叫我们出来,只留了三娘在。” 大嫂这个时候独独见三嫂嫂,又着人去找二嫂,是不是自己已经知道大限不远,所以才要嘱咐一二?我心里一紧,手中的帕子不由的搅在一处,三哥想来也猜到这一层,眼中已有热泪,我只好装着淡然缓缓落座,心里却祈祷着,大嫂一定要平安无事,钟家的亡灵,绝不不要再添一笔。 不知过了多久,内室的门被推开,三嫂红着眼眶出来,见三哥在,身子几乎不能站立,倚在哥哥怀里,一个劲的抹眼泪,我见这样,心里更是难过,探着脑袋想看看内室的嫂嫂,却不想是大嫂看着了门外站着的我,低声唤道,“灵儿,灵儿。” “嫂嫂,我在。”三步并作两步,我跪倒在嫂嫂榻前,详装欢喜,“嫂嫂,你终于醒了。” “好在醒了,若不然,连嘱咐你们的机会都没有。”大嫂苍白的脸色勉强牵出一抹笑纹,眼角闪动着的,是满满的泪水,“灵儿,方才嫂嫂,做了一个梦。” “嫂嫂做了什么梦呢?”我笑问。 “梦见就是这个院子,我同你大哥在浇花,看着那不知什么花,就在我们眼前一直开啊开啊,怎么也开不完,一直长啊长啊,把一座院子都盖住了。”大嫂笑起来,沉浸在同我大哥短暂的相会中,“你大哥还是那么好看,还是那么温和,不怕灵儿笑话,这些日子,我总是想他。” “嫂嫂作了多么好的梦啊!多好的意头。”我急着打岔,减轻一点点大嫂的伤痛和思念,“人人都道封妻荫子,如今大嫂和大哥的花盖住了整个院子,还一直开着不败,花开富贵,可不就是说,我们钟府以后一定枝叶繁盛,富贵无边?”我笑着紧紧握住大嫂的手,“灵儿想着便觉得好,嫂嫂觉着不好吗?” “什么富贵,什么封妻荫子,我命薄,怕是再也见不着了。”眼角落下一行清泪,缓缓道,“灵儿,日后,你一定要好好的,什么恩怨,是非,能放,便都放下,冤冤相报何时了,灵儿的日子长的很,别叫这些东西蒙住了眼睛,你大哥泉下有知,也一定不想叫你活的这样累。” 她的神情仿佛笼了薄雾,叫我看不清,可是她的话却一字一句砸在我心头,准确无误的刺在我的心头,良久,我抬头问道,“可是嫂嫂,你不恨吗?” “恨?恨什么?恨老天爷给我这么多年恩爱的丈夫?还是恨这些年和和美美的日子,亦或是,这些孝顺懂事的孩子?”她笑着看我,“灵儿,若是要恨,只恨我此刻无能为力,不能抹去你心头的一点一点仇恨,叫你这样难过的活着,满身计谋的活着。” 我心头的仇恨,除却他死去,老去,我绝对放不下,我的从前,是东宫众人,是傛哥哥和彼岸姑姑,未来,是我在巴州的父母兄弟,都毁在他的手上,便是我的现在,我的心如死灰,我的满腹怨恨,也无一不是拜他所赐,我心里的恨,怎么可以放下? 嫂嫂不会不懂我的想法,她莫莫叹气,“灵儿,若有一ri你能懂得,也不枉嫂嫂今日劝你。” 她慢慢合上眼睑,想来很累,我默默守在一旁,直到二嫂进来跪在塌下,我才拖拉着发麻的双腿退出来,庭前北风*未歇,我在这风里驻足,*未眠。 三日后,我的三哥,几个侄儿,都邀去王府议事,第二日的清晨才满脸疲累的回来,三哥手中紧握的,是阿泰拟好的圣旨。 破土修宫,改囯为蜀,他是这大蜀的始皇,而我,是他*爱无边的皇后。 他给我钟府众人封侯拜相,无一遗漏。 而同这道圣旨同来的,是封虹儿为太子的诏书,襁褓小儿,已经是这样尊贵的身份,我想起从前,我三岁为妃,不也这样叫人惊叹,这样的叫人遵从。 阿泰终于忙起来,忙到了没有时间再来钟府,招降部族,扩充疆土,大修宫廷,整顿朝纲,终于无暇顾及我们母子,我唯一的使命,便是照顾虹儿,守着钟府,而我大嫂的补品,出去的太医,没有一日落下。 而那一日宫廷的车马终于停在府门前,宫装婢女同我行礼问安,“奴婢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已经是宫廷的派头了,”我强笑道,“说吧,什么事?” “琉璃宫已经修缮完毕,皇上要娘娘前往一观。”那女子恭敬行礼,请我出门。 “琉璃宫?是皇后的寝宫?”我问,脑中,却是我从前的流离园,我的沐颜马,还有,守着这园子的他。 “是,皇上已经在宫中等候,邀娘娘同行。”那宫女答道。 “原来宫装这样好看呢?”紫燕偷笑,“皇后娘娘也比王妃娘娘威风的多,主子真厉害。” 我冷眼望着紫燕,吓得她不敢言语,扶着紫燕的手,我踏上车架,一路行来,也无心打量沿途有什么异彩纷呈,唯有停住的时候,我看到眼前明黄蟒袍的他,龙袍加身,皇冕低垂,可是我们两人,仿佛都没有那么欢喜,他挤出一丝笑纹,也实在尴尬的难堪,“怎样?可好看?” 龙袍都是一样的,无什么独特,那金线绣出的东西,怎样看着,都浮华,也都苍凉,我从来不喜欢,而我此刻却笑着,将手搭在他等着的手上,“好看的很,蜀中的绣娘,比京中好上百倍。” “你喜欢就好。”他得了赞赏欢喜的了不得,“这宫里的陈设,布置,都同京中没有两样,你见了,一定觉着熟悉。” 熟悉有什么好处?只会一日日的提醒我,那些过往和仇怨。我冷笑一声,“那为何皇后的寝宫,不是凤仪殿?” “琉璃宫,琉璃二字,”他笑着看我,“我们从前的园子,不是叫流离园吗?如今我们的宫殿,便要唤作琉璃宫。” 果然,他是这样想着,我冷眼转身,本想着同他理论,昂首时却偏偏撞在他的薄唇之上,竟然这样巧合,仿佛那一刻,明亮的夜,明亮的眸子,以及我心中绽放的,芬芳的花朵。 而这一瞬,我的心,几乎是要叫人撕裂,那么那么痛! 宇文棠,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利用我,背叛我!我可以原谅所有人,可是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 225不忘初心 过往,是多么叫人难过的两个字。 总有人会挑拨你心中最不忍提及的从前,用一种云淡风轻却残忍无比的方法,叫你的心犹如千刀万剐油煎火滚,然而,你还要披荆斩棘的一路往前,装着比任何人都来的坦然。 然而,也只能是装着。 我的眼泪叫阿泰心疼,只是他以为,是他无意的越礼,叫我生气,叫我难过,他立刻拥住我的身子,慌着一个劲的致歉,“钟灵,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别哭好不好?” 推开他的身子,我掩去泪水,轻笑道,“不干你的事,只是风沙眯了眼睛。” “流泪成这个样子,可不会落下什么毛病?”他紧张道,“来人,快宣太医。” “不必了,已经不碍事了。”我挽住他的衣衫,“说好了看琉璃宫的,别耽误了功夫。” “也好,若不然虹儿不见你,又要哭闹起来。”阿泰笑着扶着我的手,“琉璃宫离此不远,我陪你过去。” 很久没有陪他走过,现在在他的身旁,也许是那明黄的颜色,叫我难受,而不远处巍峨的宫门,琉璃瓦下,“琉璃宫”三个大字的匾额,闪烁金光。 “好巍峨啊!真是比王府不知好了多少倍。”紫燕惊叹,欢喜的了不得,“主子,以后奴婢就要陪着你住在这里吗?” “那自然,你家娘娘身边,怎么缺的了你?”阿泰大笑,“好好侍候娘娘和太子,有你的好处。” 同紫燕的欢喜截然不同的是,婆婆自从看到这红墙绿瓦,便一个劲的颤抖着,便连额上,也淅淅沥沥的渗出冷汗,好像,她很慌张,非常非常的难以面对。 “婆婆,是身子不舒服吗?”我握上她的指尖,冰冷的吓人。 “是,是,是。”她连连点头,“我身子不舒服,可不可以先回府去?” “自然要回去的,找个郎中好好看看,您年岁长了,更要仔细些。”我要几个小丫头陪着照顾,看她逃也似的离开这里,紫燕纳闷道,“既然身子不舒服,怎么着几步走的这样快?” “赶不及回去瞧病吧。”我笑笑,不以为意,望着阿泰,“我们进去吧。” 宫门内变速极为宽阔的园子,才移过来的各色花卉,枝头才微微有些许嫩芽,现在看着虽然萧瑟,夏日里,也该是满园飘香了。 “见你很喜欢三嫂嫂的阁楼,想必是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所以肿了过来,如果你不喜欢,便叫人移走。”阿泰道。 “王爷有心了。”我笑答,不曾想,我的一点一滴,他竟然会这样留心,“我很喜欢,等夏日了,给虹儿香香的泡一个澡,一定好。” “后院是莲池,你一直喜欢荷花,夏天在湖里泛舟纳凉,虹儿玩闹,我们消遣,也一定很好。”阿泰笑道,“你先看看这正殿你喜不喜欢。” 正殿近在眼前,上书大字“芙蓉殿”,左右偏殿辉宏,玉石联悬在其上,窗柩渡了金箔,望着便觉得富贵,而殿门开启的时候,真的叫我膛目结舌。 光一座九尾赤金嵌宝凤座,就已经叫我难以曾受,历朝历代,怕是没有哪一位皇后的凤座会是通体赤金打造,每一尾每一节都嵌入足有鸡蛋那样大小的红宝石,而围上那明珠,颗颗浑圆,皆是稀世珍品。 紫燕已经惊喜的大叫出声,想来阿泰十分受用,喜笑颜开的等着我的评价。 “这凤座早在你首次提及称帝的时候,我便已经要人打造了,搜罗了许多珍宝,这上面的九颗明珠,夜里才是真的光滑璀璨,整个大殿,都可以被其照亮,你可喜欢?”阿泰想必十分满意自己的作品,眉飞色舞的要我的夸赞。 “这样的东西,要真坐上来,恐怕咯人的慌?”我冷笑一声,“蜀国初建,劳民伤财的造这样一座宝座,不如多修几条水渠。” 阿泰的神情就僵在那里,身后随行之人众多,我这样不给他台阶下,丝毫不留情面,恐怕任谁也拉不下脸来。 “主子,王爷该多在乎您,才这么费心的建造琉璃宫,打造这凤座,好歹,主子给个好评啊。”紫燕偷偷捅我,“主子,别叫王爷下不来台。” “王爷从前是王爷,是我的夫君,心心念念的是儿女情长,还可以体谅,而如今的王爷,将是大蜀的帝王,应当心怀天下,否则,叫百姓如何安乐?”我抬头看他,今日的我,是刻薄了些,可是我最担心的,便是复仇不成,成王败寇之日,我们做了别人的俘虏,而大蜀百姓的安危,也是我真正关心的,得民心者得天下,这道理,阿泰也该懂。 “琉璃宫一应摆设统统撤掉,所有金玉之物统统变卖,充作安抚阵亡将士的军饷,其余各宫各殿的修建,皆以琉璃宫作例,不可有违。”我见阿泰并不搭腔,转身喝令道,“朝堂尚不安稳,我是大蜀的皇后,一国之母,更应身先士卒,不叫百姓耻笑。” “是,谨遵娘娘懿旨。”众人上来,七手八脚的抬走珊瑚珠帘金丝雀鸟,来来去去七八次,这屋子才终于干净朴素起来,而阿泰的眉头,却并未展开。 “你是在怪我?”我看他。 “没有,只是我今日才知道,所有我苦费的心思,在你心中,皆是不识大体,你从来,不稀罕我一点点的儿女情长,亦或是,你从来也不在我的一点点儿女情长。”阿泰苦笑一声,“我说的这些,是也不是?” “是,”我迎上他悲伤的目光,我不想他伤心,不想他难过,可是此刻,怕是不得不伤心,不得不难过,“我说过,我不爱你,我的心已经死了,从我那日醒来之后,便再不会爱上谁,我的心里,装了骨肉情亲,装了家国仇恨,却唯独再不会有爱情。” 拂袖转身,扶着紫燕的手步步走远,直到 离开这琉璃宫,离开这新修的宝华门,榻上回府的车架,他也没有追来,满心欢喜的等待,迎来的这盆冷水,恐怕这一时半刻,他尚不能消化,也许,是这些日子,我们之间太和谐,太有默契,所以才给他这样的错觉。 叫他忘了,我们之间有的,只有那个约定。 无关情分。 紫燕因为我难得的怒火一路噤声,便连打量我,也是偷偷摸摸的,可是那小眼神里仿佛藏了什么秘密叫我捉摸不透,不过一个小屁孩,有什么好想的,我笑着看她,“笑丫头有什么话就明言,偷偷摸摸的,叫人笑话,我最不喜欢不爽快的人了。” 她偷偷望我几眼,想必也是内心挣扎了许久,最后问出的问题却叫我啼笑皆非,“主子,您觉着小世子是像你多一些,还是像王爷多一些?” “我的孩子,自然是要像我多一些!”我摸着她的脑袋大笑,“你看着呢?” “奴婢觉着,都不是很像。”她咬着嘴唇,幽幽的说出这句,歪着脑袋,看我的反应。 “襁褓小儿,眉眼还没有张开,能看出什么来?”我笑着回她,“难不成,像了另外一个人?” 不待她说什么,我便急着打断,“罢了罢了,不过是岔了话头叫我开心一下,你的心意我领了,等回府,自然好好的赏你。” 撩帘望去,已经是钟府门前,心里挂念着虹儿,待马车停稳,便急不可待的跳下去,赶回园子看我的孩子,却未发觉,身后跟着的紫燕,神色有异。 若我真的怀疑阿泰的谎言一点点,那么,我便会发现,虹儿皎洁的眸子,那机灵的神色,并不像我,更不会像谨慎的阿泰,他一直闹腾的模样,也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我以为阿泰会伤心很久,伤心到不愿再见我,最起码此刻,不能再见我,而那夜,我却收到他着人送来的物件,小小的匣子里,一串小小的珠链,匣子里,有一张纸条,展开来,写着几个字,“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他不忘的,是我的爱意,他要的始终,是我的心。 我不要忘的,是我此行的目的,我要的始终,是大仇得报。 殊途同归,这条路,我们注定是要绑在一起的,他为他的情谊,我为我的恨意。 这年四月十六日,是阿泰的登基大典,我的皇后宫装被一早送来钟府,那一件件,同我当年的皇后礼服,毫无差别,摩挲着这件衣裳,我笑出了眼泪。 226一统南 从前,我的夫君是傛哥哥,我不愿,所以我带着愧疚,带着期待逃离。 而今,我的夫君是阿泰,我依旧不愿,却是兴致勃勃的,等着这一刻。 九龙阶,千秋院,大妆金披,百官恭候,万兵列队,礼乐高昂,隆重之极。 同阿泰扶着手,我们便这样,一步一步,携手而来。 延伸的红毯铺平去路,而来路,依旧不及我们追寻,隔着皇冕龙珠,我看不清阿泰这一刻的神情,是欢喜,还是冷峻,只是他握着我的手,很紧,很紧。 蒙濡殿的龙阶前,他为我提裙,“钟灵,我终于等来这一刻,你我携手,我们的身边,再无旁人。” 再有几步,便是龙椅凤座,我们总算,到了这日。 “这一刻,我也等了很久。”我淡笑回他,脚步不歇,“陛下万安。” 大殿上婀娜转身,娉婷而立,在阿泰身侧,我们便是这天之骄子,人中龙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殿下百官,齐刷刷跪倒,三呼万岁。 “众卿平身!”我同阿泰扬手落座,身侧,越众而出的内监缓缓展开圣旨扬声道: 皇帝宇文泰,敢用玄牡,昭告于皇天后土,楚国大业汉历世百年,践年四百二十有六,巴蜀困穷,王纲不立,五纬错行,灵祥并见,推术数者,虑之古道,咸以为天之历数,运终兹世,凡诸嘉祥民神之意,比昭有楚数终之极,汝阳王王泰家受命之符。蜀主以神器冝授於臣,宪章有虞,致位于泰。泰震畏天命,虽休勿休。今日,致力为国,乃为大蜀,羣公庶尹六事之人,外及将士,洎于蛮夷君长,佥曰:「天命不可以辞拒,神器不可以久旷,羣臣不可以无主,万机不可以无统。」丕祇承皇象,敢不钦承。卜之守龟,兆有大横,筮之三易,兆有革兆,谨择元日,与羣寮登坛受帝玺绶,告类于尔大神;唯尔有禅,尚飨永吉,兆民之望,祚于有蜀世享。钦哉!” 繁文缛节,不过是要说,今日帝王有愧,国之不国,自立为帝,是为大蜀,而我宇文泰,曾天命所归,为这大蜀国君。 “臣等愿大蜀国泰民安,千秋万代!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再次拜倒。 “国强,自然民壮,有国,才有家,朕初登基,众卿必要同朕一起,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以国为家,国泰而家安。”阿泰朗声道。 “为大蜀江山,臣等必定鞠躬尽瘁,万死不辞。”再次拜倒,口呼万岁。 “新帝登基,也该奖赏众位开国肱骨之臣,众人听封。”阿泰挥手叫内室再次宣旨,内监尖细的音色,口中说出的,不过是冗长的名单,我在这名单中仅仅能记住的,便是我的三哥为驭虎王,掌五万兵马,保皇城安危,大侄儿年纪轻轻便为兵部侍郎,四品大员,而内宫之封,唯有宇文栀浅一人,位居四妃之首,为淑妃,可是这个后宫,也唯有我们二人而已。 二嫂为一品诰命,大嫂也为郡君夫人,我钟府,这一刻起,便是真的荣耀满门。 大赦天下,百国朝贺,我要做的,只是贤淑端庄的坐在他的身侧,接受所有的朝拜大礼,这日夜里百官夜宴,我也不得不要列席其中,而这夜栀浅的淑妃之位,一直空着,她的翊锦宫宫门,也一直紧紧闭着。 八年,从未开启。 八年,她再未出现。 唯有在阿泰的口中,我知道,她好好的活着,只是十八的年华,仿佛熬到了八十的华年。 阿泰的后宫,也在百官的催促下,莺莺燕燕的慢慢多了起来,我也真的做了我的皇后,才知道独掌大权的难耐,也终于懂得,当年母妃的处处考量,也绝非精心算计。 这琉璃宫宫院深深,我又回到了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唯有四角的天,四方的云,钟戟再大些,便被我接来宫中,做了虹儿的陪读,兄弟两个的欢笑声,朗朗的读书声,充斥了我这八年的岁月。 ————————————-——八年后.元月——————————————— “娘亲,娘亲,紫燕姑姑做的年糕可真好吃,以后叫姑姑天天做给我吃好不好?”虹儿扬着脑袋问我,小舌头圈来圈去,可是嘴角的糖汁还是没法舔的干净。他已经初有身量,冬日里严寒,一直虎头虎脑的赖在榻上同婆婆撒娇,我总是骄纵,也叫他愈发无法无天。 “年糕是年下的吃食,不过既然是我们太子爷要吃,有什么不能!”紫燕拭去他嘴角的糖汁,“小祖宗,你这个吃相,也不知打哪儿学来的,怎么就这样难看?不晓得的,以为是咱们委屈了你多少。” 阿泰在窗下批着折子,看着我笑,“真真是虎母无犬子啊!” 我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想我那时候,看着吃食从来也是丢不开手的,还有那时候的冰糖葫芦,一直都是满满的吃到饱才罢休,便是夜里胃酸胃痛起来,也照旧不改,如今的虹儿,自然是遗传了我的基因吧。 想起那时候的自己,偷偷笑起来,搁下手里的甜汤,等着虹儿吃饱了,叫他同师傅去温书。 “好好吃饱了,便去书房去,记着,万万不能叫师傅等你。”我叮嘱他。 “难得朕在,叫虹儿多留一会儿也不晚,是不是?”阿泰一把将虹儿揽上膝头,“来来来,替父皇看折子好不好?” “太子殿下读书的时候很像陛下,总是认真的很,连握笔的模样,也像极了。”跟着虹儿的内监笑道,他是要讨个好,可是阿泰的笑容,有一刻的停顿,很快的展颜道,“朕的皇儿,是要像朕的。” “陛下骄纵,若叫大臣们议论起来,可不好。”我将虹儿抱过来,为他扣好披风,“快去。” 轰隆一声炮仗响,紫燕立刻出去看情形,却是虹儿将炮仗埋在雪里,露了引线在上头,趁着跟着的宫人不备,偷偷点了,炸了几人一身的雪花,大笑着已经跑远了。 “快去看看伤人没有?叫太医瞧瞧。”我连着催促。 “有什么好看的,那炮仗也是太子爷自己制的,拿来吓唬人的,压根伤不了人,奴婢也受了好几次这样的惊吓了,今儿是雪,明儿是尘土,等开了春,便是花瓣,凡这四季里有的,太子爷都能玩,什么花样都有。”紫燕无奈道,“也不知这本事,是哪个老师教的。” “既然伤不了人,便由着他去,小孩子,合该是这样。”阿泰停下笔,“再大些,也便好了。” “可是宇......”我话已经在口边,宇文棠闹了那么多年,从小到大,无人管制,落得混世魔王的“尊称”,谁制得住,可是,我不该提及的,便是他。 我没有说下去,阿泰也未再提,唯有雪化的声音,滴答滴答,声声不停。 这八年,大蜀又有三州归顺,实力比之当初涨十倍不止,真正的叫大楚忌惮,可是奇怪的是,这八年,大楚没一点动静,仿佛从不在意,而我也渐渐听闻,大楚的江山,帝王竟然终日沉迷后宫,可以三月不理朝纲,如今已是大势所趋,风雨飘摇,这样下去,国将不国。 我要的,就是他的国将不国。 可是听到他沉迷后宫的时候,我还在想,他同我说过的誓言,是不是同别的女子耳鬓厮磨的时候,说过无数遍,他同旁人恩爱芸雨的时刻,可有没有一瞬,会想到我,我真是可笑,明知道他的不耻肮脏,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会痛,八年了,为何听到他的名字,还是会这样紧张,我到底在在乎什么?在期待什么? “今日有臣子进言,待等今年开春了,趁着江南去岁的大旱之灾,便拿下扬州,江浙,一统江南,钟灵以为,可行吗?”阿泰合上折子,问我。 我尚不能从方才的思量中回过神来,直到紫燕推了我的身子,我才回过神来,“陛下在问什么?” “一统江南,是否可行?”他道。 一统江南? 大楚的富庶之地皆在江南,若是再将扬州,江浙拿下,便真的夺去大楚半壁江山,而那江南鱼米,对我大蜀,百利无一害,我心里已经同意,却笑着道,“这些事情陛下还是要同臣子商议,后宫,还是不要牵涉其中的好。” “你不反对,便是同意。”他望着我偷笑,“那么便等几个月,给虹儿带苏州的糕点尝尝。” 大蜀同楚国的一战,终于等来。 题外话: 汀兰不才,文中的诏书用了曹丕的继位诏书,有所改动,求谅解,汀兰写的是正剧,便是虚构,也不想有违历史,亲们看书愉快,么么哒。 227挥师北上 送阿泰出门,琉璃宫外墙角下,已经是一溜儿等着问安见礼的嫔妃,见我们,躬身行礼道:“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金安,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新年下,大雪天里,也难得你们来的这样早,”我笑笑,“这些晨昏定省,本宫早早便说了,不需要的。” 这些年,我从不承*,可是这个后宫无人不忌惮七分,我说了东,便是阿泰,也绝不往西,何况是她们。我知道她们巴不得的赶来问安,不过是知道,十次有八次,阿泰都在这里。 果然,阿泰笑笑握住我的肩,“论礼数,该是这样,你也不必每每叫她们回去。” “便是没有这样的礼数,皇后娘娘德才兼备,母仪天下,嫔妾等也很愿意亲近一二。”一个娇滴滴的女声,然后便是这人群中,她越众而出,再度行礼道,“妾身见过陛下,见过娘娘。” 我笑而不语,紧紧披风,也不想看她如何演下去,高声风大,衣裳单薄,便在阿泰的紧张目送下,转回宫中。 “天天看她们这样,别说主子,就是奴婢,也看烦了。”紫燕扶住我的手,不屑道。 “若不是因为这晨昏定省各展风采,各占头筹,咱们宫里这几个皇子,几个公主,可打哪儿来?”我轻笑一声,“皇家子嗣嘛,还是要枝大叶大的好。” “这才显得咱们主子贤德。”紫燕笑道,“可是就是她们再生个十个八个,陛下最喜欢的,还是太子爷,最在乎,还是主子您。” 我笑笑,这些后宫的风起云涌,同我有什么关系,望天边云卷云舒,庭前花开花落,我只是在过我钟灵的日子。 得龙纹女者得天下,阿泰离他的天下,已经不远。 烟花三月下扬州,阿泰依着这个意头,便在这烟花三月,挥师江南,铁骑所到,攻无不克,这年的六月,我便收到苏杭的绸缎,东海明珠,阿泰负手在我眼前,“钟灵,这些东西,你可喜欢?” “我喜欢的,是那块地方,是一统江南,比之这些消遣,不值一提。”我静静翻我手边的《女贞》,“陛下一路辛苦,怎么不去歇着?” “钟灵,你不知,这些日子,我有多么想念你,每每见到什么珍宝,看到什么样的风景,都想着,同你分享,以后,便是兵马阵前,我也绝对不要同你分开。”他总是这样,急着同我表达他的真情,却不想着我要不要接受,有没有回应。 我淡淡应答,“直取京师之时,我势必要同你并肩奋战的。” 我为亲自取他的性命,而对于阿泰,为的不过这是携手同行。 “很快,很快!很快的,我们便可以渡江北上,直捣黄龙。”他笑着抱走虹儿,要带他去挑选他带回的珍宝,而我在他身后冷冷道,“今年的腊八,是个不错的好日子。” 阿泰身形一顿,许久回道,“是不错。” 他的身影出了宫门,渐渐没了脚步声,我的嘴角,牵起一抹笑纹,意味深长。腊八节,真的是个不错的日子,那时候,我该在凤仪殿内,暖暖的喝一盏腊八粥吧。 六月跨江,水流急湍,龙舟稳健,我在阁中饮下满满一盏荷叶茶,挥师北上。 我的三哥二嫂,都被我留在巴州,临行前,我回到钟府,宗祠亲人一一拜别。虽然我知道此行万无一失,但是,又一次死在京都,死在他的手上,也不无可能,我已经死过一次,知道遗憾有多么可怕,这一回,绝对不要叫自己错过那样多,又一次追悔莫及。 恭恭敬敬的敬香,叩头,我在父母灵前,默默祈祷,爹爹,娘亲,女儿终于可以有能力,为你们报这血海深仇,血债血偿,你们在天之灵,一定要看着女儿,也看着那个恶人,付出血的代价。 我的身后,有三哥陪着。 “灵儿,这一战,你一定要去吗?” “自然,三哥应该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我提裙起身,“三哥,你不会是要劝我吧?” “我只是不想,让你只身犯险。”三哥叹气,“你不晓得,因为送你去皇城,娘的哭了好久,眼睛也不大好使,而爹爹到死,也不能原谅自己,三哥真的不想,你再回到那个地方。” “既然二十多年前要我去了,那么现在,也只能再叫我去。”含笑望着三哥,“三哥,从前我没得选择,如今,是我自己的选择。“ “那好歹,叫我陪着你不好吗?我们兄妹在一处,总有人保护你。” “我不需谁的保护,反而是哥哥,是这钟家现如今唯一的男主人,是这大蜀的驭虎王,是守卫大蜀的将军,若是连你都出兵,万一我败了,可要退回哪里去呢?”我笑着看他,“大嫂身子不好,需要你照顾,三嫂嫂,戟儿,哪一个可以离开你?” “可是灵儿,我是真的不想......”他还想要下去,我已经转身离去,“三哥,等我回来。” 为大嫂煎了药送过去,还在檐廊上,便听到小孙儿玉然奶声奶气的读书声,“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屋中,她气色尚好,一直笑着,从前的阴霾,因为这天伦之乐,一扫而去,这些年的人参鹿茸,渐渐的补足了嫂嫂的元气,八年,她的身子一直安然无恙。 “灵儿,你怎么回来了?”她忙着要人端走我手中的药碗,“如今你是皇后娘娘,这些活儿,怎么能叫你做?” “怎么不能?”我同她对坐,“灵儿如今是皇后,可是也是嫂嫂的灵儿啊,便是再过许多年,也是嫂嫂的灵儿。孝敬嫂嫂,什么时候都是应该的。” “这些年你孝敬的还少?若不是你今儿也神医,明儿也高僧的,嫂嫂的身子,怎么能熬到这个时候?”她笑着握住我的手,“好灵儿,嫂嫂拖累你们了。” 她总是多心,好在二嫂过来看她,有她在,笑笑闹闹,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她亲自往峨眉求了平安符绣了荷包给我带在身上,“灵儿无论在哪,也不要丢了这平安符,有它在,便是神佛在保护着你。” 她习惯了舞刀弄枪,怎么拿的好着绣花针?那针脚歪歪扭扭,依稀可以辨认,是荷花的图案,背后绣着不大认得的“平安”二字,摸着这看似不堪入目的绣工,我知道,不是神佛,是嫂嫂你在保护着我。 三嫂只是伏在哥哥的怀里痛哭,望着我的模样楚楚可怜,握着我的衣角紧紧不放,“妹妹,那战场刀枪无眼,不该是咱们女儿家去的地方,妹妹别去可好?马上入秋,北方要冷起来,是要冻坏人的。” 因为她这嘤嘤的哭泣,三哥眼中,也满含热泪,我如坐针毡,不知作何安慰,仿佛是在逃开,匆匆忙忙的离开钟府。 “娘亲在想什么呢?”虹儿爬上我的膝头,“娘亲是晕船吗?我看着别人可没有这样发愣的。” “行船作战,怎样也会不舒服的,他们都是这巴蜀人儿,不像娘亲,是北方长大,没有那么好的水性。”藏好我心中的留恋和不忍,我同虹儿解释,他离不开我,便是北上作战也一定要跟着我,因为他在,阿泰足足给了三千精兵随着我们的大船,大蜀储君,不可有失。 “娘亲不是也是南方人么?怎么会在北方长大呢?”虹儿接着问。 “因为娘亲要去见一些人,要去看一些事,要去学着长大,所以呢,娘在北方长大,不像我们虹儿,可以一直长在大蜀。”我抱紧他,却不想他说,“那么我也要快快的去北方,去见一些人,去见一些事,快快长大,好保护娘亲,保护爹爹。” 我的傻虹儿,有娘亲在身边,怎么舍得你经历许多?怎么舍得你这样快的长大?你只需要在娘亲的怀抱里,一直做个孩子就好,却不想,童言无忌,一语成谶。 拥着虹儿看着大军开拔,不多时便有楚军抵挡,我只是悠闲的看书,抚琴,看虹儿习字临摹,任炮火纷飞,也不能伤我们母子分毫。有阿泰在前方披荆斩棘,我只需等着捷报来传就是。 “启禀皇后娘娘,大军已经攻破水军,敌军已然溃退回城。” “下去吧,本宫知道了。” “启禀皇后娘娘,先锋队伍已经攻破袁城,明日便可下船进城。” 228母子情深 我为虹儿掖好被角,淡淡道,“知道了。” 袁州是大楚临江的门户,大军一旦攻破,整个江北都将唾手可得,而我大军也将被几路大军围攻,这一战,事关生死,容不得半点疏忽,这*,恐怕唯有虹儿一个,可以安睡。 晨曦江上日出,那波光从天际一直映入我的眼睛,那么那么亮,仿佛划开我的未来,划破他的江山。 “钟灵,时隔八载,我们终于踏上了这方土地。”阿泰已经等在案上扶我下船,虹儿尚未睡醒,被紫燕抱在怀中揉着眼睛道,“父皇,这里是哪里啊?” “是虹儿的江山。”阿泰将虹儿抱在怀里,“咱们的江山,就在咱们自己的脚下。” “是,是在咱们的脚下。”我笑着回应,“恭喜陛下攻克袁州,首战告捷。” 袁州攻下,大蜀军队源源不断在这里驻扎,突破袁州,调整军队,大军挥师北上,直捣黄龙,攻下并州,所有人都想着要出兵京师,而我同阿泰,却就在并州驻军,不动刀兵。 因为这个时候,已经在重阳,是虹儿八岁的生辰,我们怎么舍得他的生辰过在刀光剑影之间,况且,我们要等着大蜀的军队可以适应北方的严寒,也要等着冬衣供给,才能行军拿下京师。 有时候,便同猫捉老鼠一般,把猎物紧紧握在手里,却不吞下,一直等着,等一个你以为合适的时间,这其中胆颤心惊的日子,留给手里的猎物就好。 宇文棠,好遗憾,我看不到你这个时候的紧张和慌乱。 不过不急,我们的良辰吉时,不会过太久。 秋菊枝头抱香而死,这一年的冬日很快就到了。 外面白雪飘飞,而正房暖阁里,虹儿对着难得的红梅,一笔一笔的临摹,我同阿泰对弈桌前,黑白分明,如此刻的世界。 “钟灵,这局棋,该到我们落子的时候了。”落下最后一个子,阿泰起身,“明日,便该要动身了。” “踏雪寻梅去,真是好意境。”我笑道,“我们留守并州,也该有三月了吧。” “是有三月了,奇怪的是,大楚竟然未有一兵一卒讨伐,也真正奇了怪了。”阿泰大笑,“希望这一战,大楚还有可出动的兵马。” “赢的太容易,倒叫陛下失了趣味了吗?”我笑起来,“最后一役,说好了的,该我出动了。” 阿泰握住我的肩,那么用力,驻足良久,他才离去。 我第一次披甲上阵,夜里,一件件的试明日的金甲银披,虹儿摸着金甲上的玉片,问道,“娘亲为什么要上阵?儿子见军队里,都没有女兵的。” “娘亲要去见一个人,用最美的姿态去见。”我摸着他的脑袋瓜,“所以这件事,娘亲不能假手于人。” “娘亲走了这样久,就是为了见他吧。”虹儿笑道,“那么娘亲一定是很在乎那个人了。” 他说对了一半,我走了这样久,就是为了见到这个人,而我并不在乎他,一点也不! 握着手中长剑,我迫不及待的,要将这刀锋抵在他的心窝,叫他也疼一次,也痛一回,将我这些年的痛苦,难过,都叫他感同身受,叫他知道欺骗和利用的下场。 心里这样想着,手指也紧紧攥在一起。 “娘亲怎么说话?是虹儿说错了什么吗?”也许觉察我神情的不同以往,虹儿牵住我的手,“娘亲,娘亲,你说话啊!” “虹儿还年幼,懂得的还少,”我抱他在怀里,拭去他嘴角的墨汁,“等虹儿长大了,就会懂得娘亲的心思。” “那等虹儿长大了,娘亲一定要讲给虹儿听。”虹儿似懂非懂点头道。 “一定。”我笑着应下。 “拉钩好不好?娘亲就不能返回了!”他说得郑重其事,倒叫我摸不着头脑,这样的小事,有什么值得拉钩约定的呢?究竟还是小孩子,略有责备的伸出手指,“娘亲何曾骗过虹儿,这样的事情也需要拉钩。” “凡是约定,都要拉钩的,这样你就不能反悔了。”他将手指勾上来,皎洁的眸子忽闪忽闪,“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而放手之后,便扑向紫燕和婆婆的怀抱,催着要睡觉,不搭理我这个亲娘了,真叫我哭笑不得,摇头叹气,真是小孩子脾气,继续打量整理战甲,却发现这一弄,战甲莫名的多了许多处墨迹,怎样也擦不掉了。 我附身去擦,身后是紫燕嗤嗤的笑声,“主子,这个是擦不掉的。” “为何?” “主子上了太子爷的当了,他跟您拉钩的时候手指便沾了墨汁,所以污了主子一手,主子也不能发觉,又摆弄了这么久,沾了满满一衣衫了。” “可这看着就是寻常墨迹,怎么就去不掉呢?”我喊近前几个宫女拿了皂角细细的擦,可是却还是没有去掉分毫,要不是虹儿已经溜之大吉,我势必要好好的给他几板子。 “这是太子爷用墨汁融了蜡油,桂花油和胶油做成的,一旦染上,怎样也去不掉的,主子今天就认栽吧。”紫燕笑着叫我不要动怒,“看来太子爷是存心不叫主子穿上这身战甲了。” “虹儿是不想娘娘冲锋陷阵,所以才这样捣鬼。”婆婆才叫虹儿睡下进门,“娘娘,老生有句话,想讲给娘娘听。” “那就讲吧。”我坐了等她开口,可是她左看右看却就是不说,挥手叫众人退下,整个屋中唯有我们二人,她突然跪倒在地,“老生今日不是邀功,不是请赏,而是要娘娘看在老生救过您一命的份上,饶过那人。” 我怎么能叫她在我面前跪倒,忙着要去扶起来,却被她推开,“娘娘不答应,老生便不起来。” “饶过那人”我诧异,“婆婆怎么知道,我要对付的,是谁?” “直捣黄龙,挥师北上,天下人怕是无人不知娘娘的仇敌是谁,可是娘娘,那人,也是老生唯一想保护的人。” 宇文棠吗?可是这又是为何? “为什么?” “娘娘只需知道,我决不能让他受到伤害就够了,若是有机会,老生自会解释给您听。”她躬身叩道,“请娘娘答应。”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我冷冷道,“这个世界我可以原谅任何人,放过任何人,可是唯有他不能,婆婆,请你原谅钟灵。”我起身,不愿再面对跪着咄咄相逼的她,这其中瓜葛我不想知道许多,我只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够了。 “娘娘也事做了娘的人,为什么就不能理解为娘人的辛苦?”她猛地抱住住我的双腿,哭求道,但是这句“为娘人”,真的叫我的脑子痛雷鸣般的炸开。 婆婆是宇文棠的亲娘,那么惠妃,真的是他的养母,那么他讲的那一段过往,并不是虚构了叫我心疼他,用来苦心经营了骗我的。 “娘娘,若有可能,老生一辈子也不要讲,不要叫人知道当今大楚的皇帝,有我这样肮脏丑陋不堪的娘亲,可是怎么办?我就是他的亲娘,是天下人唯一同他流着同样血液的人,是十月怀胎生下他的人,这些年我一直在京城守着他,等着有一日他掌握了自己的命运,可以认回我,可是却是一场大火,差点要了我的性命,我死里逃生,却成了这个样子,再也没有脸面见到他,只好颠沛流离于这世上,等着哪一日,或者冻死,或者饿死,可是却意外的救了您的性命,也有了这个离不开的孩子,娘娘,老生说这些,您是否能理解?” 理解,我怎么可能不理解,他说过,他的母亲为了身份地位*皇帝怀上了他,被下令处死,是惠妃偷偷救下,鬼使神差的瞒过众人,叫他成了她的亲生儿子,享皇子的尊荣,而他的亲娘,据说一场大火之后便葬身火海,再也寻不到了。 终于,他有一件事情没有骗我,我苦笑一声,真真假假,宇文棠,原来你也有一丝温柔是真实的向我倾诉,天意弄人,你的亲娘,却一直跟在我的身旁,这是不是,也是天意助人? 我望着婆婆滴滴落下的眼泪,确实对她不忍,可是我不会因为对她的不忍,而原谅你分毫,转身离去,语言依旧冰冷,“婆婆,便是他是您的亲生儿子,我也绝不放过。” “为什么?娘娘,您是有虹儿的,您难道忍心有人害了您的儿子,而您却不能救吗?您为什么不能理解我做娘的感受。” 229京师脚下 “做娘的感受?”我怒目看她,“婆婆,若是我此刻绑了你,拖你在战场上威胁你的儿子,你相不相信,我一定可以不动一兵一卒攻破皇城?”我冷笑一声,“来人啊!将婆婆绑了,派人看守起来,留着本宫有重用!” “主子,是婆婆说错了话惹您生气了吗?”紫燕忙着冲进来,看着跪着的婆婆和怒火中烧的我问道。 “拿下就好,哪里有那么多问题。”我冷冷甩袖,“好好看起来,不要叫太子爷知道了。” 虹儿打小便是婆婆在照顾,若是知晓,一定会去搭救,没得坏了我的大计。 我恨宇文棠是不假,可是我绝不会对善良的婆婆做些什么,等到此战结束,婆婆要怎么怨怼,责罚,我都认,杀了宇文棠,我愿意赡养婆婆到老,可是唯一不能的,就是放过他。 “娘娘,求您!求您!求您不要杀他!我什么都不求,只要他能活着!”婆婆被人拖住身子,仍是哭求道,“娘娘,您会后悔的!您不能这样做!” “我要怎样做,还不到你来教我的时候。”冷笑着看她,“婆婆,我敬重你是长者,感恩你救过我的性命,否则,我今夜便要了你的命。” 婆婆还想说什么,已经被下人拖走,我怕她呼叫起来叫旁人知道,“捂上嘴!好好看着。” 紫燕眼睁睁看着婆婆被拖走,没了主意,依旧服侍我浣洗安睡,不过拆卸钗环的手,慢了不知多少,那双眼睛一直迷离,恐怕也在为着突如其来的变故费心思量。 “在想什么呢?”我在镜中望着她,笑道,“怎么紫燕也有用心的时候啊!” “没什么,奴婢没想什么。”这样尴尬的答了,她手中的动作也快起来,是在躲开我的问话。 “是想问婆婆究竟犯了什么错?为什么我突然这么对她吧。”我笑着拿玉梳为自己理顺青丝,“紫燕也是心疼婆婆的不是?” “奴婢知道主子生气一定有缘由,奴婢只是想说,关着婆婆的柴房四下漏风,严寒异常,这大冬日里,婆婆的身体会受不住的。”她打量我的神情,见我没有生气,才接着说道,“可不可以换一个地方关着婆婆,或是给婆婆带些棉被火盆过去也好。” “既然你心疼她,你给她就是,何必要来问我?”我淡笑道,“我只是说关起来,又没说不许你去看她,不许你带东西给她?” 紫燕见我应允,欢喜行礼道,“谢主子宽恕,谢主子恩典。” “等拿下皇城,放了婆婆就好,她要来寻我讨命。还是要接着颠沛流离,或者依旧在这里照顾太子,都随她的心意。”扶着紫燕的手准备睡下,却憋见厅中嫣红的地毯上,一块白玉静静的躺在那里。 只一眼,我便知道,是婆婆拿来救我的那块玉,而从前他的这块玉上,那一丝红色龙纹,同我额上的花纹一般无二,他说过,那块玉,是他亲娘留给他唯一的物件,是不是我们的冤孽,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我指着紫燕,“去把那块玉捡起来。” “哟,哪里来的玉呢?”紫燕只觉得惊喜,立即捡来给我看,纳闷道,“这玉倒是好玉,可是是谁掉在这儿的呢?” “怕是哪个丫头不小心掉的吧,”我笑着接过,“知道丢了会回来寻的,届时再给不迟。” “也好,主子收着就好。”看着她为我铺好帷帐收拾好了,安心躺下,却将那块玉玦默默的压在枕下,这块玉玦,独独缺的,便是那条龙纹。 *无梦,我很少睡这样安心而踏实的好觉,第二日一早披上金甲的时候,只觉得神清气爽,握着长剑出来阁楼,门外,是等了很久的阿泰,红缨上,已经积了点点白雪。 “从前有程门立雪,现在我也算是钟门立雪了吧。”阿泰徐璈这伸手牵住我的手,“钟灵,你很美。” 美? 也唯有这一副空皮囊还值得你们称赞了吧? 我笑着对他,“陛下久候了,是臣妾的错处。” “我这一生都在等你,不差这些时候。”他的手掌很大,很暖。将我的手掌团团包裹,我们这样紧紧相牵,直到三军阵前,“钟灵,你准备好了吗?” “自然。”我重重点头,剑指苍穹,“三军开拔,包围京师。” 阿泰饮下壮行酒,大吼一声,“灭楚扬国,一统天下!” “灭楚扬国,一统天下!” “灭楚扬国,一统天下!” “灭楚扬国,一统天下!”整整齐齐却铺天盖地的怒吼声后,便是齐刷刷的瓷碗碎裂之声,打马立于万军阵前,我该欢喜的,该放声高歌的,可是这一刻,我的心,却莫名的疼了起来,仿佛被谁揪着,紧紧的揪着。 “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阿泰见我难受,立刻跳下马来,“若不然,你在这里等着,等着捷报传来我迎你入宫不好吗?” “没事,只是突然的心疼,现在已经好了。”我报以微笑,好让他安心,可是不知为何,我突然就出口问他,“亲手杀了你相伴长大的哥哥,夺去他的江山,陛下会难过吗?” 他的神色僵在那一刻,冰冷的脸上说不出是喜是悲,很久很久,大军已经骚动,他才答我,“他不是也从大哥的手上夺了他的天下,要了东宫众人的性命?” 而后,他又道,“你该知道的,我不为天下,不为万民,亡国夺命,我只为你。” 这一刻,我万分的感谢他的为我,只是仅仅是三日后,我对他这为我的痛恨,刺心难过,宇文泰,我何德何能,要你机关算尽,叫你立地成魔? 若深爱至此,我宁愿,你从来不曾爱上我。 北风苍劲白雪急,我们马蹄飞快,一日的驻扎之后,接着行军赶赴,而今日却踏上当年前往围场的路途,就是那段兄弟几人欢乐赛马的路途,也是父皇奔向死亡的路途,从不想,我今日竟然重走。 那立为标志的歪脖树还在,光秃秃的,唯剩枝桠,阿泰认得,我也认得,物是人非事事休,我唯有叹气罢了,而他突然说,“钟灵,想来,我们从来没有赛过马呢。” “三军阵前,陛下可是技痒?”我笑望他,心中苦痛,却不流出,那个魔王,从前就是这段路途,我们牵手走过,你说,好像便这样同我走下去,浪迹天涯,再也不要回来,没有皇子,没有太子妃,我们只是相爱的两个人,爱着丫头的小魔王,爱着魔王的小小王妃。 可是仅仅是一个皇位,就叫你违背所有誓言,又或者,你这些所谓的承诺,也不过是那时骗我的鬼话连篇。 跃马向前,疾驰的马蹄,翩飞的青丝,被我紧紧甩在身后的千军万马,我多么想,连着那些回忆,连着这心痛,都被饿丢在脑后,都随着这马蹄声疾驰而去。 可是我越要忘记,就越是想起,越是清晰的记起他的好,他的坏,他的残忍,他的不舍,他的笑容,他的泪滴,他为我受的伤痛,他陪我度过的夜晚,星星点点,却足以焚烧我的心神。 原谅叫人铭记一个人的,不是爱情,反而是仇恨,仇恨更加深入骨髓,便将那个你恨着的人的音容笑貌,深深的刻在你的脑子里,无论多久,都不能忘记。 “钟灵,你要往哪里去?你等等我!”阿泰在我身后,高声呼叫,而我,并没有停下的意思,直到那漫天尘土之后,京城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 “吁——” 我高呼一声打马立住,望着远处出神,只看到城下黑压压一片,仿佛千军万马已经等候,等着阿泰跟上来,我指给他看,“瞧吧,京师已经近在脚下了。” “沿途都无一兵一卒抵挡,看来他只留着京城准备背水一战了。”阿泰轻笑一声,“半壁江山已夺,还在乎区区京城?” “通知大军,加速前进,定要在今夜赶到城下,一战告捷。”阿泰通知令官回去通传大军,望着我的眼神,更多了欢喜,“钟灵,我应吓你的事情,今日总算是真正的履行誓言。” 我本想感谢他,却是他长叹口气,问我,“若是这一路来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会原谅?” “做错了什么?”我诧异看他,仿佛并不是玩笑的口气,而此刻,我只当笑语,大笑回他,“若是你真的错了,同他一样,我也一定不会放过。” 打马在前,“好在,你从来没有骗我,也就不会做错什么。” 230八年磨一剑 我已经走了很远,而身后的马蹄声并没有如约而至,回首望去,他竟然呆在原地。只好大笑一声,“想什么呢?我只说着玩的,不用往心里去。” “所以我也只是说,如果。”他笑着看我,一步一步跟上来,而我却不习惯这样的并肩同行,总是可以的往前一点,或者,稍稍的落后一点,从前说了携手并肩的人已经不在,我再不想为谁,同谁,再立下这样的誓言,或者说,履行这样的誓言。 阿泰跟了几次,等了几次,终于发觉我的刻意,可是他也只是笑笑,便叫我先行,而他跟在身后,再远些,便是十万大军,我不知该是庆幸自己来的这样早,还是该后悔自己来的这样早,所以第一眼看到他,也叫他第一眼看到我,奋不顾身,向我奔来,单枪匹马,他唤我“丫头”,一如往日。 “钟灵,退后,离他远些。”阿泰见这城门大开,城楼上的宇文棠一袭紫衣跨着白马驰骋而出,立刻挡在我身前,隔开了我同他的距离,他的身影,也挡住我的视线,叫我不能看到,他在马上一路洒落的眼泪。 “丫头,你终于回来了。”他的马蹄并不因为阿泰的杀出而停下,一路疾驰,一路狂奔,向我而来,他只是喊我“丫头”,那样用心的喊,用力的喊。 一声声,转入我的心底,撕心裂肺也不能表达我此刻的痛苦,你不要再喊了,不要再表演了,不要再这样卖力的蛊惑我的心神好不好?宇文棠,你已经骗过了我,也骗够了我,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样撩动我的心弦? “丫头,你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不见我?”他还是一路奔来,即便我大军已经赶来,十万大军,随时可以将他千刀万剐,可是他就是不要停下,这天地间,他仿佛只能看到我一人,他单枪匹马,不畏风雨,只是想要找到我,我从来不知,我的心竟然还是会为他不忍,还是会为他疼,还是会为他痛。 踢开身前阿泰的坐骑,我执剑而上,宇文棠,今日,就叫我将这八年的苦痛屈辱,同你一次有个了结。 只是纵马飞奔几步,我的剑锋,已经就要抵在他的喉头,几乎是同时,我们都紧紧勒马缰,我的剑便在停下的那一瞬,紧紧的抵在他的喉头,渐渐,已经有血珠在滴落,可是他似乎并不觉得疼痛,他笑的很欢喜,就像那一日在伏羲宫外看到我的那一刻一般的欢喜,死而复生,失而再得的欢喜。 而他的胯下,是我的沐颜马,她很美,很美,是我独一无二的沐颜,而如今她极为温顺的,在他的身下。 “丫头,我终于把你等了回来。” “等我?”我冷笑,却忍不住的落泪,“宇文棠,你巴不得我死在八年前的今天,真的做了亡故的先皇后,你迫不及待的,只有我的死去吧。” “傻丫头,我巴不得,代替你受所有的伤,代替你死一回,活一回。”他在我面前张开双臂,“丫头,让我抱抱你。” “你杀了我的兄长,逼死我的父母,如今反而要抱我?”我真真的哭笑不得,“宇文棠,你做梦!” 一剑刺穿他的心窝,我不想再犹豫,也不能再犹豫,我怕我会在他的目光下将这些伤痛温柔以待,等不及的扑向他的怀抱,等不及的再去被一波一波的伤痛包围,永远无法全身而退。 他就在我面前倒下去,血染沐颜马,她洁白的皮毛,瞬间便是嫣红片片,而叫我不敢面对的,是他一直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他是要将我深深烙在他的眼眸,他的嘴唇还是在动,我知道,他在唤我,“丫头”,他在说,“对不起”。 有那么一瞬,我想要拥住他,我不要他倒下去,不要他就这样真的离我而去,我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我改是很他的,可是我恨不起来,从见他的那一刻我自以为强大的内心便溃不成军,宇文棠,我为何会这样不舍得失去你。 “孩子——” “我的孩子——” 身后,是婆婆的呼喊,母爱竟是这般的伟大,叫她逃脱我的牢笼,就这样一路而来,可惜,她来晚了,她看到的,是在她面前的宇文棠笔直的落下去,如初生的星星,已经陨落,她今生甚至再没有机会,听自己的孩子,唤一声“娘亲”。 而真正叫我始料未及的,是他身子倒下后,出现在我面前的,我的两位兄长,八年时光,他们虽然苍老,可是我他们的样子,一直铭刻在我的心头,只一眼,便叫我知道,我的兄长还活着。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阿泰说,他们死在宇文棠的剑下,尸骨无存? “妹妹,你怎么可以杀了陛下?” 他们唤他陛下,他们金甲银披,他们依旧是大将是这样风范,他们不仅仅没有死去,反而是这般风光卓著的活着,叫我措手不及。 “哥哥,你们怎么会活着,你们不是已将叫他杀了吗?” “陛下对你用情至深,怎么会对你的哥哥不利?”大哥心急咆哮,“为什么你要助纣为虐,亲手结果陛下的性命?” 用情至深? 为什么哥哥会这样说? 那么方才的欢喜的他,等待的他,都是爱着我的他,那么为什么,我所知道的,是他对我的残忍,是他的赶尽杀绝,不留余地? 我看着他倒在地上的身子,已经苍白变青的脸色,原来一切,已经来不及,宇文棠,我们之间,究竟是怎么了...... 一阵心痛,一阵眩晕,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叫我无力支持,夜色在我眼前,怎么那么快的,就到了...... 乱马奔流,一直在我的身侧,我看到,宇文棠,他就在那乱军之中,不断的有利剑向他刺去,他不断的倒下去,却那样坚持的一直不断的爬起来,他的目光灼灼,穿过千军万马,一直向我走来,我想要走向他,想要避开这乱军踏马,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不能动弹一分,只能不断的喊着他的名字,等着他向我走来,遍体鳞伤,鲜血淋漓的向我走来。 眼看着,眼看着,我们就要相会,可是不知为何天边飞来一只秃鹫,一口一口,啄在他的心上,我就亲眼看着他的心脏咋我眼前叫那秃鹫生生撕裂,可是它竟然还是跳动,那么蓬勃的跳动,跳在我的眼前,开口,如鬼魅一般的,唯有一张大嘴在我眼前狂笑不已,“钟灵,你回来了!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你摸摸,我还跳不跳,我还热不热乎!” 鬼使神差的,我就深处手去,触碰那已经碎裂的心脏,而就在那一瞬,那心脏便在我眼前炸开,唯有鲜血四溅! “啊——”一声惊呼,我在蚀骨的冰冷中醒来,金色帷幔,嫣红珠帘,一切那么陌生,“紫燕,紫燕,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奴婢在这,奴婢在!”帷幔被一把撩开,紫燕紧紧抱住我,“主子,奴婢一直在这,一直都在!” “他呢?他呢?他怎么样?”我一把揪住她,吼道。 “皇上在勤政殿回见大臣,如今很是忙乱的。”紫燕抚着我的脊背,“主子不要慌,奴婢这就叫人去请皇上过来。” “不是他!不是他!我要的不是他!”我紧紧握住他的已经,“我问的是被我杀了的那个人,是哪个人,你可知道他去哪里了?” “什么?主子杀了的人?”她万分诧异,“奴婢带着太子爷来的时候,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主子已经躺在这里,压根没有什么被杀的人,听收成将士说,主子和陛下不动刀兵,便拿下了皇城,着实是兵不血刃的一战,厉害的很。” “姑娘,姑娘,不好了,外头闹出人命了!”我们这里正说着话,外面又人连滚带爬的跌进来,慌慌张张的禀告,“有一个太监,自己撞在了侍卫们的刀尖上,现在恐怕是死透了。” “有什么大事,没看到娘娘才醒过来精神不佳吗?惊动了娘娘,你们几个脑袋能掉的起?”紫燕怒冲冲的骂道。 “可是那太监一心寻死,就是因为陛下下令了不许任何人来这里见娘娘,现在还有个宫女跪着,她说了如果娘娘不见,他也撞在在凤仪宫门前。”那人磕了几个响头,急忙解释。 “太监?宫女?”我心里一紧,莫不是他们? 题外话: 原谅汀兰推迟发文,因为很想吧这感动揪心写的更好一点,结果改来改去,汀兰文笔还是不足,希望书友指正!么么哒 231满盘皆错 “快,快带我去见他们!宣太医,快救人!”我跳下*榻,连外裳都不急穿一件,就已经忘宫门跑去,白雪皑皑,每走一步,脚心都是透骨的冰冷,掌心化雪,叫我这么坚持的住。 可是跪在我眼前的,倒在刀尖下的,不是柔亦和小路子又是谁呢?除了他们两个,还会有谁拼尽了性命,只是为了见我一面? “主子,主子,您回来了,您总算是回来了。”柔亦眼泪纵横,想要膝行在我身边,却叫那些刀锋隔开,“退回去,陛下的旨意你是听不清楚吗?” “皇后娘娘面前,岂容你们放肆?”紫燕一巴掌便挥到那侍卫脸上,“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奴才只是领旨办事,并不是要触犯娘娘。”那人见我来,一股脑的跪倒在地,叩首不迭,我将衣裳淡薄跪的双腿麻木的柔亦搂在怀里,“傻丫头,我终于还是见到你了。” “主子,奴婢和小路子这些年,同陛下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主子。”她在我怀中放声大哭,“那时候你说过的,要我们在林子里等着,等着你回来,可是奴婢和小路子等了那么久,那么久,您都没有来,后来却是宫中的侍卫来了,将我们接回来,而那时候,您已经不在了,我们找啊,找啊,在那乱军的尸体中找了那样久,陛下几乎是要疯掉,可是就是没有您的影子。” 而我的目光,却在赶来的太医身上,在倒在血泊中的小路子身上,那太医仔细看了瞳孔,脉搏,摸了身子,跪倒在地,“启禀娘娘,一刀断了喉咙,已然救不回来了。” “救不回了么?”我怒吼一声,“是谁做的?” “是奴才!”那为首的侍卫膝行向前,“此人不听劝阻,一定要闯进去,奴才是不得已.....” “杖毙!就在这里!杖毙!”我一字一顿,“本宫看着,用你的性命,来给小路子送行。” “这.....”一众侍卫大眼瞪小眼,却个个在退缩,无人敢上前来,我一把抽出近前侍卫的刀,一刀挥去, 去了他的狗头,“不敢?不敢便拿你的血来拜祭他,可好?” 鲜血四溅,喷洒在近处的几个侍卫的脸上,他们终于颤颤巍巍的起身,拿了刑杖,一棍一棍的打下去,可是落在皮肉上的声音,比挠痒痒尚且不如,只能听见那挨打侍卫装模作样的闷哼,我轻笑一声,“就这样,打到他死就好,一日打不死,就打两日,两日打不死,就打十日,再打不死,便一个月,一年,我总要看着他死了才好。” 一语落地,总算有人加了力气,再打下去,已经没有他叫痛的力气,扶着哭倒力竭的柔亦慢慢回殿里缓缓,屏退旁人,便是紫燕,也留在宫门口去看死刑。 “娘娘身边,不能无人服侍。”紫燕推辞。 “有柔亦在就好,她侍候本宫长大,怎么照顾不了本宫?”我盯着她看,“你留在本宫身边,究竟是我的丫头,还是皇上的歼细?” “奴婢不敢,奴婢一心一意,只要娘娘和太子爷安康就好。”紫燕慌张跪下,眼珠却转的飞快。 我不想同她纠缠,“那你便好好看着,等着那人打死了,再回来见我。” “主子,您现在终于不会手软了,”柔亦在我怀中痛苦道,“姑姑在的时候,不知多希望您这样雷厉风行,果敢刚强。” 可是姑姑已经不在了,我再怎么好,再怎么乖,她也不会看的见了。 殿里的炉火总算叫我们缓和一些,暖暖的一盏热汤入口,柔亦终于告诉我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日,我在飞雪漫天中打城门飞下,而也就是那一刻,他才赶来城门,看着我掉下去,却无计可施,开城门万军迎敌,他要的不是将阿泰赶尽杀绝,只是想要找回我的尸体,可是不知为何,这场大战,直到两日后才息兵,万军阵里,还是没有我的踪影。 而就是那时,他救下了我的两位兄长,在惠妃的逼迫下继位为帝,而他的心思,却绝对不是在这朝政,在这天下,他等在这里,只是为了,有一天,我一定可以找回来,那样,他就不会丢了我,不会失去我。 他从来没有想过篡位谋权,弑父杀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惠妃的阴谋,他只是因为那点感激,那份愧疚选择了不言不语,却就是因为这不言不语,他叫我误会,叫我以为他是那样阴毒狠辣不折手段的人。 “这大楚后宫,三宫六院,空寂了整整八年,陛下是纸醉金迷,留恋后宫,可是谁能晓得,他迷恋的,是一张张画像,是那画像中的那个女子。”柔亦缓缓兴致正堂,珠帘撩开,那背后身骑白马长发飞扬的画中女子,不是我,又是谁? 这一日,我随着柔亦,一个一个宫殿走过,每一处,都有一处画像,这些,都是他亲手所绘,我的音容,笑貌,就是这样深深的映在他的脑海,不能舍,不能放,饕鬄一样大吃的我,万红中飞舞的我,摘星楼上掉下的我,佛堂里弄琴的我,被罚跪昏昏欲睡的我,还有那个,在他怀里安然睡去的我,我醒着,动着,笑着,闹着,都在他的眼中,都在他的心中,宇文棠,他就是一个傻子,一个普天之下最大的傻子。 “主子,这些年,他总是喝的很多,喝多了,便要给我讲从前的趣事,你在的时候,他怎样欺负你,看你发狂,他怎样在你面前嚣张,逗你开心,虽然这些故事,他已经讲过千遍万遍,可是他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在讲,如果没有这些回忆,奴婢不知道,陛下该怎样度过这些年,没有主子,怎样叫他熬过这些岁月。” 我握着他亲手所绘的画像,跪倒在当场,心痛,心痛欲裂,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才能,才能再一次见到你,才能告诉的,是我错了,是我错怪了你,是我错杀了你,你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 可是还来的及吗? 成王败寇,便是你的尸体,也该叫阿泰千刀万剐了吧? “主子,知道攻来的军队是你,陛下不许任何人抵抗,你要这天下,他就给你,你要这后宫,他也给你,他只是想要你一个,他有你就够了。”柔亦拥住我,“主子,八爷他很爱你,他一直在等你你可知道,便是知道你嫁了九爷,他也在等,便是知道你分去半壁江山,你要取他的性命,可是他还是那么急不可耐的等你来,昨夜......”柔亦泣不成声,“昨夜陛下邀我们喝酒助兴,他说,你们成婚,也已经整整八年了。” 携手同心,今生不韪,宇文棠,怎么办?我还是背叛了你,背叛了我们的誓约。 “哟,这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天命所归的钟灵吗?怎么哭的这样伤心?若不是,你家皇帝不要你了?”金装华贵,雍容万千在我身前大笑而待的,不是当今的皇太后,又会有谁? 惠妃,她才是这些事情的罪魁祸首,她才是真真的该死。 扶着柔亦的手缓缓起身,我瞪着她,一步一步走向她,这个从前叫我以为温柔贤德的女人,除却这样的狠毒阴暗,她手上沾染可多少鲜血,她才该还我的宇文棠来,若没有她,我们本该在一起的,天涯海角,我们二人也绝对不会这样纠缠,这样疼痛。 “你还我的宇文棠来!你把他还给我!你还给我!”揪着她的衣襟,我怒吼道,这张脸,我恨不得此刻,就叫她毁灭。 “棠儿?棠儿不是死在娘娘的剑下吗?手起刀落,据说利落的很,哀家哪里知道,如今他的孤魂野鬼,散在哪儿了呢?”她大笑起来,如从前一样的刺耳,笑够了,她殷红的朱唇附在我的耳边,轻声道,“钟灵,亲手杀了自己一生所爱,滋味,好受的很吧。” “践人!我要杀了你!”扼住她的喉咙,我有多恨,下手便有多狠,她立刻便呛的说不上话来,只有进气,没了出气,眼看着,就该叫我活活掐死。 “娘娘,娘娘,万万不可!”押着的太监侍从立刻上来拌开我的双手,“先朝的皇太后,还要带到陛下面前审问一番,等着陛下定夺,要是在此刻就弄死了她,奴才们怎样复命啊!” “本宫管你们怎样复命?”我瞪着他,“我要杀的人,便是陛下,也拦不住。回去回话,这老太婆的命,我钟灵要了,没你们什么事!” 232宇文泰,你是不是掩藏了什么? “娘娘,请不要为难奴才,奴才在陛下那里不好交差的,皇上特意嘱咐了,要善待皇太后。”那人俯身倒地,“娘娘可怜可怜奴才。” 因为两军阵前杀了皇帝,为了落得一个善待皇族,不残暴不仁的名声,所以要好好的,温柔的,用尽仁慈的对待这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我冷笑一声,“本宫可怜你,那谁来可怜本宫?这个女人的命我要了,哪个不服,尽管来未央宫来寻!” 不由分说,我要柔亦反手制住惠妃,“太后娘娘,你我也算交情匪浅,照理说,也该是由我钟灵来送你最后一程。” “你送哀家再多次,也换不回一个棠儿,只要想到这个,哀家就是死,也觉得真心舒心畅快,不枉此生。”她笑的一如既往的鬼魅,一如既往的邪恶,发间珠钗璀璨生光,却叫我觉得无比刺眼,无比恶心,“钟灵,你还是输了,输的一无所有。” “给本宫拖回去,本宫有好多话,要同太后娘娘好好聊聊。”我将她拖回未央宫,殿宇巍峨,富丽堂皇,而此刻却已然荒芜,没有一人走动,她面色轻笑,想来已经料到一切,“树倒猢狲散,哀家前脚才走,后脚,已经是千山鸟飞尽,真是讽刺。” “这些丫头倒看的长远,知道你命不久矣,所以才这么着急的去寻各自的活法。”我笑着看她,“说起来,我还要谢谢她们,叫你我可以安安静静的,好好聊聊。” “皇后娘娘要聊什么,哀家通通奉陪。”没想到到她还是那样贪恋太后凤座,柔亦才放开她,自己便坐回她的后位,居高临下,最后一刻,也不忘权势给她的块感,若是她不贪恋这些,也不会有这一刻不是? “不过是叫你死的安心,我心里也痛快些。”我笑着随便找位子坐了,“害死母后,杀死父皇已经是千真万确抵赖不得的,我只想知道,你怎会知道我手里有空白圣旨?是谁透露了消息给你?” 若我没有记错,父皇赏我的三样东西,我从未对任何人提及。 “原来你钟灵也不过如此,八年过去,也还是想不通吗?”她狂笑一阵,笑够了,才冷冷道来,“哀家可以买通太子的近身侍卫去行刺,怎么就收买不了陛下身边的服侍太监?陛下怎么想,群臣怎么说,哀家一清二楚。” “你是说苏宁?”我惊诧不已,他一辈子侍候在父皇身边,怎么会? “太监是个没根的东西,他这辈子无儿无女,连一个普通男人该得的女人都没有,若是哀家许他这所有,是不是,他一定为我是从?”她冷笑一声,“为天下计,哀家计的长远。” “自然长远,所以你暗自收留了卑贱宫女生下的皇子,还照拂这个宫女的生活,你将这个孩子养在身边,为你夺取天下的棋子,而他有所异议的时候,你告诉他的出身,告诉他你所给他的一切,还在他苦寻亲生母亲的时候一把火烧死那个宫女,把他一辈子,用恩情束缚在你身边,叫他为你的阴谋保驾护航,你知道他会因为我放弃皇位,背弃你的谋划,为了除掉我这个绊脚石,所以你在那时候把我推下城楼,还假传圣旨逼死我的父母,以防他们为我报仇,是不是?”我厉声问她,“你害我,杀了我,我都可以忍耐,可是你为什么要害我的父母?为什么?” “害你的父母?”她的语气不无质疑,“哀家已经得了天下,已经得了一切,怎么还会不远万里去害你的父母?巴蜀九王已然谋反,传一个什么旨意能叫他们去死?” 她苦笑一声,“推你下城门也绝非哀家的意思,这消息传来后宫,便是哀家也想不到这层变故,你了解棠儿的脾气,哀家如果动了你,他还会留我一日?你不要什么屎盆子都扣在哀家头上,做了什么事,哀家认!没做什么事,冤有头债有主,你别来问哀家的罪!” 她的语气绝非骗人,她已经要死的人,有什么不敢认的?可是她这样笃定,况且这逻辑,也的确不通。 不是她做的,那么会是谁? 还会有谁恨我入骨,要这样,害我,害我钟府?这阴谋重重,我究竟又陷入谁的深井?最可怕的,莫非你惶恐不安,却连对手,都不知他的身份,更不知他身在在何处。 我突然就失去了所以的心力,我以为所有的仇怨一朝化解,却不想原来一山放过一山拦,还有一层黑幕就在我身边,等着我去掀开,而这层黑雾,好像,我还有迹可循。 “旁人皆是三尺白绫,我这三尺金绫,不算委屈娘娘。”扬手我身上的金丝披帛丢上房梁,“娘娘请吧。” 我就这样看着,看着这个女子在我面前一步一步那木凳,将她高贵的头颅伸进这要命的圈套,她一生设计了这样多的圈套,也该用着圈套来取她的性命,了却她的一生,她所希冀的,她所在意的,这一刻,终究也都烟消云散,身后,谁还记着,有一个女子,在这深宫阴谋算尽,却未算到自己的下场。 “走吧,随我去见一个人。”我扶住柔亦的手,“以后,我们再不要分开。” 勤政殿,殿门打开,文武官员数十人侍立在侧,我扶着柔亦的手并不停歇,殿外执事太监匆匆来拦,“娘娘,陛下正在议事,您还是过些时候再来吧。” “怎么?这做了皇帝,就有这样的架子,便是本宫来,也有了理由底气不见了?”我冷笑,“再多说一句,便打烂你的嘴。” “不是说过了么,便是什么要紧事,也没有皇后的事情要紧。”阿泰看到我的身影,打殿内出来迎我,他的眼角尽是血丝,想来熬了很久,可是神情却无半分疲累,果然权利能叫人永葆青春。 “见过汝阳王。”柔亦行礼道,她这一句,足以千刀万剐五马分尸,可是她此刻在我身侧,阿泰的笑容看不出喜怒,缓缓道,“确实,还没有登基,便当不得姑娘口中的皇帝。” “身子没什么大碍吧?你这一落马,真是吓丢了我半条性命,好在太医说你不过急火攻心,好好养着也就好了。”他想握住我的手带我进殿,可是柔亦扶着的手却怎样也不放开,“王爷既然知道是急火攻心,养着就无妨,还要多此一问?真是滑稽。”她的言语,还是不打算放过阿泰。 我轻笑一声,“柔亦现下心情不怎么好,陛下无需同她一般见识,有些话,我要亲自问一问陛下,可好?” “当然好,快进来,外面当心冻着。”他扶着我的一边身子邀我进门,而便在这一刻退出去的大臣中,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此人,曾跪在我面前道“京师提督邓维贺见过皇后娘娘。” 也便是他,那日亲手推我下去,叫我万劫不复。 “你站住!”我指着他,“邓将军可记得本宫?” 他并不抬头,已然躬身跪倒,“臣京师提督邓维贺见过皇后娘娘。” 一样的语气,一样的措辞,可是时移世易,人事早已不同。 “不想这样快便遇着将军,也省了本宫多少工夫。”我冷笑一声,“来人啊!给我把他困了,压去掖庭狱,等着本宫亲自审问。” “邓将军是先朝旧臣,为人忠勇,钟灵怎么会认得?也不知他犯了什么错?”阿泰疑惑道。 “他,便是当日推我下城门的人,这张脸,这个人,我从未忘记。”我咬牙道,“要不是他,我也不会瞎了眼睛,饱受煎熬。” 现在最重要的是,我需要从他口中,知道那个指使之人,寻找到那个幕后黑手,不过先朝旧臣众多,为何这许多人中,唯有他,是当年他的部下呢?心头有些疑惑,也不以为意,等着殿内群臣散尽,我直接开口道,“我记得那时候逼死我父母的是一纸密函,也记得当时是你拿着,现在我想拿出来,同他的笔迹作比对,可否给我?” “你怎么突然要看这个东西?”不知为何,他言语突然有些慌张,“那上面是有玉玺在的,千真万确是他的旨意。” “我只要一看,便可心安,”我笑着伸手道,“拿给我吧。” “这个东西时隔多年,我又这么多事务缠身,实在记不得放在哪了,若不然等我找到了,再拿给你可好?”他笑着扶我入座,“这些事情,以后有的是时间查的清楚,可好?” 他一向说那是宇文棠害死我全家的证据,要我时时刻刻都要铭记,而为何现在却拿不出?我心头的疑团在这一刻,无限放大,抽身离去,宇文泰,此刻,你究竟又在掩饰什么? 233妖艳无格为君来 “钟灵,今夜我在侬侗台大宴群臣,你可要来?”阿泰问道。 “我现下实在没多少工夫可以去,陛下玩的开心就好。”我起身答道,“我这就往掖庭狱去了,有些事情不知内情,我还是不能安心。” “内情?”他诧异道,“难道这许多事,不是他做的?” 我本想告诉他,惠妃死时所道出的实情,同他的用情至深,可是因为心底的那一点点疑惑,最后还是忍住,“我已经杀了他,也该叫他死的安心些。” 抽身离去,同柔亦往掖庭狱来,他这里的密函我可以等,好在掖庭狱那边,还有一个邓维贺在等着我,宫中刑法七十六种,我便不信,撬不开他的嘴巴,问不出这幕后的黑手来。 “主子,这些事,您以为会是谁主使的?”柔亦问道,“这些年可还有谁骗过你吗?” 骗我? 骗我兄长皆死在他的剑下,骗我他六宫三千佳丽,日日沉醉其中,这些年骗我的人,可以骗我的人,也唯有他。 难道,真的是他? 心里的狐疑更甚,而这些疑惑在掖庭狱暗房小门开启的那一瞬,一切皆得以证实,因为我眼前的邓维贺,已然是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喉间已经被人割断,一刀毙命,做的干净利落。 叫人不寒而栗的是他的眼睛,死不瞑目,一双眼睛因为临死前的诧异不可置信而凸出来,满眼,皆是不甘和恐惧。 柔亦惊叫捂口,“主子,怎么会?” “怎么会?”我冷笑一声,“你也会惊异不是吗?掖庭狱这几十年来,可有犯人敢在这里死掉吗?莫说是这样明显的暗杀,便是一根毒针,也不敢飞进来。” 我就在他的尸体前安坐,邓维贺,你为人所用,虽然害了我,然而最后落得这个下场,你自己该是没有想到吧?不过这真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除了你的旨意,谁能瞒天过海,在这里,这么迅速的,除去他。 “主子,快拿住管事的好好问一问,是谁来过,又是谁干了这事,好知晓这幕后黑手啊!”柔亦慌张道,“他死了,可就没有线索了呀!” “不,他就是我最重要的线索,他就这样死了,比活着还叫我能看清一切,为我将这中间的许多疑惑一一点通,可真要感谢这具尸体。”我抬手将他的眼睑合上,“邓将军,一路走好。” 转身离去,“好好厚葬邓将军。” 若不是邓维贺的死去,我还是不愿去想,这一切都是你做出的,而就是他的死去,叫我清楚,将我推下城门是你的主意,嫁祸与他叫我恨他入骨是你的主意,那么用假密函逼死我父母的也该是你,若不然,我爹爹从来不喜你的作为,为何会在那夜去见你,也许一开始,我的父亲便猜透了一切,才会去见你,为了钟府的一家安乐,才会弃车保帅,可是,做这一切,你究竟为了什么? 我唯一不懂的,便是你的用意! 没关系,我会寻你问清楚,柔亦扶着我的手忐忑着问,“主子,现如今我们去哪里?” “回宫,你忘了那里还有一个该死的人在等着。”我冷笑,“小路子有他们,这路上该不会寂寞。” “可是便是他们死了,也换不回路儿,也换不回他了。”柔亦听到小路子的名字,泪水已然不绝,“若不是他送了命,奴婢此刻怕是也见不到主子。” 我不在的这八年,也唯有他们二人相依为命,她叫他路儿,多么亲昵,同他唤我“丫头”一般,可是这一声呼唤,我今生,可还能听得到吗?我又拿什么,去换回他的性命? 原来我同柔亦,这一刻是这么相同的,失去了我们最爱的人,孤苦伶仃,在这世上 飘零。 “以后,你要陪着我,我要陪着你,我们再不分离好不好?”泪眼朦胧间,我将她搂在怀中,没想到,最后,我身边还是只有你。 “主子,柔亦再也不要离开主子。”柔亦的泪水打湿我的棉絮披风,寒风里,我们这样相依,一路往前,未到凤仪宫,入我眼帘的,是高耸入云的摘星楼,父皇临终前赏给我一人的地方。 “不可高声语,恐惊天上人。”我望着那铃铛作响的阁楼,“摘星楼依旧,可是那些时光,那些人,再也寻不回了。” “这些年,摘星楼从未开启过,陛下的旨意,这里唯有皇后娘娘可以来,他也只是思念心切的时候会来这里望上一望,也从来没有踏上过一步。”柔亦扶着我道,“主子,可要上去看看?” “既然已经回来,为何不去呢?”我扶着那阶梯,一步一步,往摘星楼走去,仿佛还是我初次踏上时跟着父皇时的忐忑不安,又那样的急切和好奇,十载光阴,如今,轮到我一人走上这条路,我一个人拥有这俯瞰一切的权利。 若不是我开门时那荡起的尘土,那一桌一椅上的尘埃漫漫,真真一切如旧,唯有这尘土记载着,这里已经历经八载,尘封岁月。 而那大开的窗柩下,最最夺人眼光的,不是这红墙绿瓦,不是这殿宇巍峨,不是这宫人来往,美人如云,而是那一片灰暗,记载着八年前,那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曾经逝去的那几百条人命,还有那火光中夺去的,我的姑姑和傛哥哥。 双膝如千金般沉重,我跪倒在地,“姑姑,傛哥哥,钟灵终于回来了,你们可还记得我?记着那个总是不听话的,总是在犯浑的傻姑娘!姑姑,你说我的错误,该是你替我担着,傛哥哥,你说你从来不怪我,这一生,你也从未后悔,可是钟灵好悔,多想一开始我就是乖乖的太子妃,安分守己,不会有这许许多多的事,而你们还可以陪在我的身边,我还可以被你们*着,在你们身边闹着,姑姑,你打钟灵好不好?傛哥哥,你骂钟灵好不好?我不要你们的饶恕,不要你们的原谅,你们就这样恨着我,好叫我舒服一点点好不好!” “主子,我们每人会怪你,就算你亲手杀了陛下,就算你亡了楚国江山,我们也绝不会怪你,奴婢知道,主子有许多的不得已,有许多时候,也在为人利用,也在身不由己,只是主子还是从前的主子,还是错必究,过必罚的主子,就好了。”柔亦在身后轻轻的将我拥住,“主子,我们一起将这些错误纠正就好。” 自然,我必定不能叫这些人逍遥快活着,扶着柔亦的身子起身,“等我杀了他,恢复了大楚的天下,再来东宫门前同姑姑告罪。” 信错了人,所托非人,所以才会有今日的一错再错,不可收拾。 小路子的尸体已被收棺,等着我示下,万金的赏赐,国寺法师超度,是为如今唯一可做的了。 那凶手已经被活活打死,刑櫈下血流三尺,身上血肉模糊,无一处好肉,柔亦看着心惊胆颤,我只是微笑着奖赏了打人的一众侍卫,“什么人该死,什么人该赏,本宫记得清楚明白。”踢开脚下被我一刀刺死的侍卫,“这人送回家去,好歹叫家人见一见,至于那个,拖去乱葬岗喂狼。” “是!”那几人扣头如捣蒜,巴不得现在立刻离开我这个魔头,手脚麻利的将那两人拖走,残留一地的血痕,紫燕此刻的神情也煞白,跪在我面前,慌不择言,而我并不打算看她,她是阿泰的人我早便知道,如今知道阿泰的阴谋,更觉得她也一并恶心起来,绕过她,直接回宫收拾,八年,我好像从未如此用心装扮。 这一袭赤红戎裙久未上身,赤红薄纱,金丝密绣,行动间犹如红云美艳,日光下金光流彩,着罢戎装,挽过披帛,微微抬头,胜过晨光中的露珠一般惹人心醉,轻纱曼妙,隐隐的可以看见雪白的手臂。千缕青丝细细挽好,只选一只檀木赤红珊瑚云纹簪扣住,映得面若芙蓉,海棠花钿刚刚好的掩住额前天生龙纹,轻描黛眉,略施唇红,宛若一位九天仙子,细腰以玉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一双丹凤皓目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我这一袭装扮,这一身衣裙,都是他给我的,也是他,一直收在这里,金线已经脱落许多,多少个午夜梦回,他是在这一袭衣裙下,思念远走的伊人。 而今,我便旧装重着,再为你,跳这最后一支舞。 “主子,你这样装扮,同从前一般的好看呢。”柔亦看我这样尽态极妍,称赞道。 从前,这一切精心策划是为救一个人,而现下,是为了杀一个人。 美吗? 窥镜直视,容貌仿佛从未变过,只是现下,在我的眸中,再寻不到当年那样的神采。 妖艳无格,哪里有一点美可寻? 234伴青灯古佛 待我装扮停当,夜幕已然拉开,侬侗台距凤仪殿不算相近,但那丝竹之音随着这北风一路而来,侵扰着我的思绪,他尸骨未寒,我却要陪着你在这里欢笑相贺,阿泰,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样辣手无情? 还是从前,一直是我有眼无珠,识人不明? 一席素花白狐裘罩身,我扶着柔亦的手,一步一步,往侬侗台来,从前的这段路,我飞奔而过,忽略了这一路的芳华,而今日寒风萧瑟间,再怎样用心看,也看不到当日的风光了不是吗? 便是你我,八年之后,再怎么样,也回不到当年的风光了吧! 交杯碰盏,欢声笑语见,我婷然而上,立在当场,殿中啧啧声一片,多是惊叹之声,“这眉心龙纹犹在,可不是当年的太子妃?” “大人不要乱说,太子妃早早便在那场大火之间烧死了,哪可能呢。” “刘大人才要仔细看看,若是太子妃烧死了,那如今殿中这女子,又是何人?” 耳边的议论声已然听够了,阿泰笑着离席,“夜深了,你怎么过来了?” 解下狐裘丢在他伸来的手中,便在他面前,红绸舞出,翩然旋身,也道出第一个音符。 “人生天地,忽如远行, 秉烛一瞬,柳暗花明, 拍过百尺栏杆,迈进千年门厅, 走一圈唐宋元,歇脚在牡丹亭, 将前世今生千古*一一点评, 纵马疾驰桃花梅雪扑面看不清, 空中白色蜻蜓,它去南冥北冥? 过往许多悲欢,得失自在人心, 醉卧沙场江山如画花中人不醒, 宫道奔来瘦马,踏碎尘土功名, 安得猛士烽火长虹在列精兵? 此身归处, 华灯相迎。” 一曲歌罢,在这舞动间,我拔掉鬓间发簪,青丝万千随风轻扬,唯剩如雪面孔和一身红霞,这一幕像极了从前,唯一不同的,便是我手握长剑自红绸中飞出,笔直飞快的刺向身前之人,阿泰,是时候,我们做个了断了! 刀光闪出,笔直的刺在他的心口,却再难没入,我手中用力,也还是如此,而此刻亭中已然乱作一团,“有刺客!有刺客!” “来人啊!救驾!” “天呐!天呐!快来人!” 杯盘碗盏顷刻间倒了满地,御林军将迅速前来,围在我们身边,阿泰的神情不算惊愕,他坦然受之,拱手而笑,“钟灵,你还是知道了!” “所以所有的一切,你都认!是不是?”我等着他的回答。 他挥手叫所有人都测下,等这亭中唯有我二人之时,他缓缓的,打他的心口处拿出一块破铁,也便是那东西保了他的性命,而这东西,我还记得。 “传本皇后懿旨,小九子阿泰,护驾有功,赏赐丹书铁劵一份,可保你性命无忧,还不快快谢恩!”那是我在流离园的泥地里挖出来的废铁,也是那时候,宇文棠拿泥水泼我,被他护在身下,是小小年纪的我一句玩笑话。 “多少年了,你们都已经忘了,可是我还记得,记着这是唯一一样,你送与我的东西,虽然它只是你从泥地里掏出来的一块,一块破烂不堪的废铁,可是钟灵,你知道吗,从来八哥都在调皮,都在捣鬼,所以你每每出现,都是在喊,‘宇文棠,你给我站出来!’,‘宇文棠,你信不信我打死你!’,我只能默默的陪着你,护着你,可是怎么办,这样的我永远入不了你的眼睛,永远比不上八哥在你眼中的分量,我一直都清楚,我该怎么办,才能叫你看的见我!”他苦笑着扶住身后的椅背,“所以我同你置气,所以我对你表白,可是怎么办,还是不行,我不是太子,不能叫你陪在身边,不是八哥,不能留住你的心,所以我什么也不配有,什么也不配得到不是吗?” “从来都不是!我同你,同他,一直都是一样的,我也从来不舍得你被欺负,不舍得你难过,你难道从来看不到?”我从来不知,阿泰的心底,是这样看我们的关系,是这样理解我们的情谊。 “既然你不舍得,为什么拒绝我的心意,叫我伤心欲绝,为什么将我不爱的女子推来我的身边,叫我痛不欲生,钟灵,你从来不明白我多么期盼你能记着,记着一点点我们之间的约定,而不是茫然着,或者是那么果断的拒绝我给的一切,仿佛一切从来不曾发生。”他死死盯着我的目光,“那大雨里,流离园中,你说了等我的,你说了你陪我的,可是现在呢?还不是要提刀相见,叫人始料未及。” 我真心觉得无奈,这个时候,我们原来还是聊不到一起去,什么约定,什么承诺,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什么鬼,“阿泰,从前种种,便是有再多误解,可是为什么你要设计这一切,要推我掉下城楼,要我亲手杀了他,还要伤害我父母的性命?” “我没想过要推你下楼,我只是要他在乱军中将你绑走,我围攻京城,目的只是为了带走你,这天下,这皇位,我从来没想过要夺得,是他自作主张趁着我入城的时候将你推下来,若不是你醒来时候那样说,我有怎么会知道他还设了这样的局?至于的父母,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他们,若不是你因为那个孩子,日渐放下了所有复仇的心思,我何必要用那样的骗局来叫你恨他,叫你恨他入骨?” “钟灵,我是骗了你,我是做了许多坏事,可是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太爱你,若我不骗你,你便迟早会知道,他空置六宫,字等你一人,他遍寻天下,只为你一人,他等待八年,只待你一人,那时候,你的心里,还会有我一点点的位子吗?而我爱你的,不比他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能让你多看我一点,为了能够再强一点,能够给你所有,钟灵,若是这样,你还要杀了我,那么,我无话好说!”他将那残铁交在我手里,指着自己心窝道,“钟灵,刺过来吧,既然你不肯谅我,不如杀了我可好?” 执剑在手,我并无犹豫,万物有灵,他犯了错,便该为此付出代价,这便是我钟灵的道理,我只是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小小的身子那样紧紧的抱住我,他嘤嘤哭诉着,“娘亲,你怎么能杀了爹爹呢?他可是虹儿的爹爹啊!” 我现在很想杀了他,可是杀了他,这天下要交给谁?是啊,他还是我孩子的父亲,杀了他,我要怎样同虹儿交待?我要小小的虹儿,这样小的时候,便卷入我们的爱恨纠葛之中吗?要让他这时候便痛失骨肉至亲吗? “罢了!罢了!”我仰天长笑,“既然他已经不在了,我的父母已经不在了,现在做什么,也都晚了!”长剑脱手,我推开身边的虹儿,在这冷峭的寒风中一步步离开,“阿泰,从此,这世间再无钟灵,再无天命凤女,大蜀天下也再无皇后,你,也不要再来见我。” 这寒风这样冷,冷在我骨子里,宇文棠,此刻的你,是不是也是这般的冷? 也许,是你我的心,更冷些。 凤仪殿宫门紧闭,人去楼空,唯有我一人独伴古佛,有柔亦为我打点起居,便已然足够,阿泰是不是来过又有什么要紧,我同他的爱恨纠葛,已然在那一刻剪短,而虹儿的哭喊声,却日日都在宫外响起,哭到声嘶力竭,被宫人哄着喊着骗走,我不是不痛,只是没办法,面对同他有关的任何人,任何事。 直到那夜,紫燕跪在我的宫门外。 孤灯一盏,已是子夜,我手中的经书已经快要翻完,柔亦却在这时候进来通禀,“主子,紫燕姑娘来了,一直在宫外跪着,说如果主子不见她,便一直跪到天亮。” “那便叫她跪着,夜深,我们该安睡了。”读完最后一页,我合上经书,“且睡下吧。” 柔亦不再劝说,而第二日晨起,宫外,已然没了紫燕的影子,我只是觉得可笑,却没想到,这夜,她还是来了,“主子,紫燕姑娘又在宫门外跪着了,她说主子若是不见她,定会后悔。” “后悔?”我敲着木鱼的手并未停下,“这一生叫我后悔的事情已然够多,不差这一件两件的。” 第二日的晨起,宫门外依旧没有紫燕的影子,而那夜,她还是来了,这次她说,有一个秘密,关于虹儿! 234大结局(上) 唯有她一人知晓?”我冷笑一声,不予理会,我的虹儿光明磊落,会有什么秘密可寻呢? 安心睡去,第二日的晨起一样是没了紫燕的影子,而同以往不同的是,那夜,紫燕也未出现,或者说,她永远,也不会再出现了。 宫门铜栓下,却无故多了一道血迹,仿佛,是杀人时喷溅而出,柔亦也是在出门查看时才猛然发觉,惨白着脸慌慌张张的回来回我,“主子,不好了,咱们门前,杀了人了!” “杀人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点一注香在佛前,“这宫里天天死人,死在凤仪宫门前不,更不知有多少,轮得到你的惊叹吗?” “主子,实在奇怪的很,您去看看吧,那血纹是新的,奴婢担心。”她面色一紧,一紧不敢再说下去。 提裙来在宫门前,那铜栓上的一抹红色叫我心惊,是谁?为何会无故添上这样一道血痕在我宫门前,我心里也实在疑惑,这些天恐怕是没有听到有什么动静吧?我心里突然慌了,“去太子那里看看,紫燕是否还在?” 不多时柔亦便赶回来,同我所料不假,虹儿的身边,果然没有紫燕在照顾,而且原来服侍的宫人已经被阿泰换了侍候的宫女,现下他正哭的凄惨,缠着宫人们问询紫燕的下落,也一路跟在柔亦的身后来见我,“娘亲,娘亲,为什么你不要我,连紫燕姑姑也不要我了?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虹儿,是虹儿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 “虹儿,紫燕姑姑是何时不在的?“我一见他通红的小脸已经心疼不已,一把揽在怀里,“虹儿乖,娘亲怎么舍得不要虹儿?虹儿要仔细说给娘亲听,娘亲才能帮你找到紫燕姑姑啊!” “娘亲不见儿子,不想看到儿子,紫燕姑姑便跟着儿子一直哭,哭了很久很久,她说一定要叫娘亲知道,娘亲又多么需要儿子,所以每天等儿子睡下,就来这里等着见娘亲,可是昨夜姑姑却没有回去,今日一早,父皇就迁人过来,将儿子身边所有的侍候的人都送走了,说他们侍候不好儿子,儿子也问过,紫燕姑姑去哪里了,他只说姑姑不在了,虹儿也不要担心,虹儿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就够了!” “那紫燕姐姑姑告诉过你别的什么?”我迫不及待的问道。 “紫燕姐姐说,如果有一天,你们都不在我身边,要我千万不要跟着父皇,一定要等着娘亲。”虹儿忍住哭腔说给我听,“紫燕姑姑只说过这一句。” 为什么呢?阿泰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孩子,那为什紫燕会叫他提防这一切?难道这其中,会另有隐情? “为什么要让儿子提防着自己的父亲呢?难道是压根便不是父子?”柔亦一语点醒梦中人,”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会有什么隐情?”阿泰的声音在宫门口冷冷响起,“柔亦姑娘仗着皇后娘娘的*爱果然是什么也敢说啊!”一把揽过虹儿,柔声问到,“父皇去看你的功课,你怎么不在书房呢?以后这样,父皇就不疼爱虹儿了呢。” “父皇,虹儿想紫燕姑姑,父皇叫她回来看虹儿好不好?虹儿一定听话,叫父皇喜欢。”虹儿说这,眼泪变有一次留下来,紫燕照顾他长大,这些年,怕是从来没有分开过,婆婆已经不在了,我不去过问,只是为了不涂添伤心,而如今的紫燕,我却不得不问,“虹儿虽你柔亦姑姑回宫里等着,娘亲同你父皇说几句话好不好?” “娘亲一定要记得问父皇,紫燕姑姑究竟那里去了!”虹儿人已经忘宫门走去,口里心里放不下的,竟然还是紫燕,我笑着点头,“娘亲记着。” “钟灵,你说了的,再不见我!”他望着我,暗夜里,唯有一双眼眸闪动流光,“你瘦了。” “说了不见,现在还是见了,”我苦笑一声,“这一生违背的实验已经足够的多,有何必在乎这一句?” “紫燕在哪里?”我冷冷问道。 “去了她该去的地方。”他回答的依旧冰冷,“我们这样久未见,你要问的,便只有她吗?” “难不成你还以为,我们还有可说什么的余地?”我冷笑一声,“还是要感谢这暗夜,叫我不能见到你这样叫人反胃的虚情假意,若不是你,我不会流落八年,不会所托非人,也不会哟哟这样的错杀挚爱,不会是今日的常伴古佛,阿泰,你的一个阴谋,便欠了我的一生,这便是永世也偿还不起的。” “我今日才知,爱一个人,竟然有这样的错处!此刻我除了苦笑,还能有什么?”他深深的长叹一声,“我只是想将让你的目光在我身上,多一点再多一点,把你留在我身边,久一点,再久一点,你的一生我已然偿还不起,然而我也无力偿还,我也不要偿还,在我有生之年,我们之间的距离,就这样近就好,我知道你在这里,我能陪着你,真好。” 他说‘真好’,他竟然也有颜面说这个字,留着我的人在这里,可是叫我心如死灰,这样你看着真的满意吗? “你只需要告诉我,紫燕在哪?”我已然没有精力同他在这里耗着,“她口中的秘密,关于虹儿的秘密,又是什么?” “紫燕?如你所想,她已经死了,就在你的门前,就在你脚下的这片土地。”他转身离去,“虹儿还小,无需知道这些事情,一会儿叫柔亦送他回来吧,大蜀未来的国君,不该荒废,我们之间仅有的秘密,也都已经被你揭穿了,还有旁的余地吗?” “我不要送虹儿回去,他是大蜀的滚军,便不该同阴谋用尽,不折手段的人在一起长大。” “可是这个不择手段,阴谋用尽的人,是他的父亲。” “我是他的母亲。”猛地合上宫门,忽略了月影下,紫燕用她最后的力量,留下的秘密缺口,可惜我们谁都没有发觉,才让它在这两年中随着岁月雨打风吹去,虹儿便留在我这里,凤仪殿再怎么大,再怎么空,也承载不了一个小小孩童的顽皮淘气,这个大大的屋子,终于有了欢笑,我的日子,也因为虹儿,又一次的欢乐起来。 两年的时光,我怀中紧握的,叫我一直这样等待着的,是那两股默默流动,不再停歇的红色血纹,那是在凤仪宫的枕塌下寻到的,这些年他一直守着的,一直可以等着的,这便是动力吧,我还记着,那人说过的话,红纹不灭,爱恨不止。 宇文棠,我在等你,一如你从前等着我。 两年时光幽幽,宫花开了又谢,谢了又红,便已经到了,那是一个阳光极明媚的早晨,虹儿玉冠束发,在树荫下武着手中木剑,我在花榻上静静的看着,手里针线翻飞,为他缝补昨夜撕裂的外裳,可是突然有那么一瞬的恍惚,好像他,怎么会那么像他。 那乐音也是这时候想起,宛如天籁,那人在我宫门前唱到,“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那音色,我记得清楚,永志不忘,莺啭笛啼,赏心悦耳。是那些日子里,我耳边听过的,最美最美的,叫人不忍忘却不忍断绝的声音。 几乎是狂奔着去打开宫门,而殿外执扇覆面的人,只是一双眼睛,我也知道他便是那些年迷惑了阖宫女子的翩翩君子,而他,为何会是那个陪我走过黑暗的人?为何是他? “人生如戏,戏里戏外,皆不外是生旦净丑。戏如人生,生生死死,也不过是这些爱恨嗔痴!娘娘难道不曾听出,这戏词里许多的无奈哀哉吗?”他笑着走进,“十年后再见,姑娘难道不曾有一刻物是人非的感叹?” “这话,你从前说过,”我迎上去,“王子,别来无恙。” 我行的是稽首大礼,这一生中,如今,唯有他一人受的起。 “娘娘可曾安好?”他扶起我,而我手中,莫名的,被他塞入一个物事,“多年之后故地重游,还是想来看看娘娘。” “感谢王子惦记。”我笑起来,却是眼含泪水,我想过许多人,可是从来不敢想,那人会是他,“王子,怎么会是?” “为了一个人留下来,也为了一个人回去。”他笑起来,示意我打开手中的物件,“今天我也是为了一个人而来。” 无暇白玉,莲叶荷塘,我手中握着的,该是我的所有的信仰和未来。 236大结局(中) 我的心脏那么那么剧烈的跳动起来,这一块玉石,便点亮了我所有的黯淡,这是婆婆的玉石,婆婆一定不会放着他不管不顾的,一定拼尽了心力救回了他,“他还活着是不是?他回来了是不是?” “是,是他回来了。”他笃定的告诉我,“就在我的随行侍从之中,只是尚且不能露面,他急着叫我来看你好不好,所以小王只好来作这传信的小鸟了。” “那么他好不好?他有没有在怪我?你可不可以带我去见他?”我摇晃他的臂膀,“王子,快,带我去见他好不好?” “现在不是见面的时候,我们在等一个时机,等一个绝好的时候,你无需着急。”他给我安心的笑容,“他很好,勿念。” “我知道,我知道。”握着玉石,目送他离去,我已然泣不成声,两年前,我的刀锋,那样决绝的刺入他的心门,也只有我知道,他的心脏,并不在那里,便是他做了再多的错事,他背叛了所有,他利用了我,抛弃了我,毁了我的所有,可是怎么办?我还是不忍心杀了他,也便是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多么爱他,即便,他负了天下,我也不忍负他。 也是我那一瞬的不忍,才叫他有幸活得下来,我们才终于熬到这时节,这一刻的相见。 柔亦的欢喜,也不比我少,她握着那玉玦,不住的笑,“主子,陛下还活着,他还是回来了,经过了这么多,你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是啊!经过了这么多,我们终于,还是在一起了。”我双眼含泪,欢喜的点头,“柔亦,怎么办?我觉得我这一刻好幸福,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巴不得这么快的,就见到他。” “主子,奴婢真为你高兴。”我们相拥在一处,却未发觉宫中的黑影,还有虹儿的那一声惊呼,而待我们发觉时,已经是杀声四起,烽火连天,这皇宫,处处是断壁颓垣。 宫门被重重推开,兵马涌入,而为首的,不是他是谁。 刀刻的轮廓,他黑了,瘦了,也实实在在老了,银甲已经被血染红,这一场恶战,千军万马,他为我而来。 “丫头,我来了。”一把将我揽入怀中,我的泪水再次无绝,粉拳砸在他身上,绵软无力,“坏人,你为什么才来?为什么?” “因为等了你八年,所以要叫你多等些日子,好知道我这些年的辛苦。”他的语气同从前一样不正经,而额上的吻,叫我实实在在的知道,是他,我的宇文棠,我的小魔王,终于来迎接他的王妃了。 打横将我抱起,“丫头,我们走!去看我们的花开花落,万水千山。” “有你在,就是我的万水千山。”倚在他的肩头,我的一身防备,一身铠甲,终于卸下,“以后,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那自然。”他大笑着,却是柔亦,扑在我们面前,“不好了,太子殿下不在了。” “虹儿?怎么会?”我立刻挣脱他的怀抱,往东偏殿去,这个时候,虹儿该在那里温书的,何况我一早就嘱咐过他,这几日,绝对不要随处乱跑,他怎么会这样不听话呢? “快,四下搜寻,找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仔细的找,不要放过一点角落。”宇文棠命令道,追着我的脚步跟上来,“丫头,你不要急,小孩子不会跑远的,一定就在这附近。” “他是我的孩子,怎么可以不急?”东偏殿笔墨纸砚均在,那铺开的《孟子》尚在,虹儿从来不是这样不勤谨收拾的人,我的心顿时慌了,“柔亦,他也许是在玩,你去后园找,不!不!不!他也许是饿了,你先去小厨房找!” 柔亦才急着迈步,又被我拉回来,“也许他是去练剑了,你先去亭子里找找看。” “主子,你一下子说了这么多地方,奴婢怎么找的过来?”柔亦哭诉道,“这时候主子该好好拿个主意才是啊!” “丫头,不急,不急好吗?”他揽住我的肩头,“我已经派兵在找,一定可以找的到的,你要相信我。” 我在他的安抚下终于缓过神来,要柔亦慢慢一处一处的找,而自己的脚步也从未停下,每找一间屋子,我的心便凉一截,每寻过一片园子,我的神便丢一分,还有不时来报的兵士,他们也总是一无所获。 “虹儿,虹儿,你究竟在哪里啊!你快点出来好不好!”我声嘶力竭倒在地上,目光停下,却落在他染血的刀锋上,虹儿,我的虹儿,难道死在了这乱军之中? 紧紧揪着宇文棠的衣襟,“一定是你们杀了我的孩子,一定是你们,你陪我的儿子!你陪我的虹儿,你把他还给我啊!” “丫头,不要急好吗?你还有我在,我们会找到虹儿的,好不好?”他紧紧抱着我,扶着我的青丝,“傻丫头,你要知道,你这样,我很心疼的。” “可是你知道我的心多疼?我好心疼!”那一刻我完全丧失了理智,面前的一切,都是我的敌人,唯有虹儿,才能叫我安心,若不是这挣扎崩溃的这一个时辰,我想,我不会犯下那个一生都不能挽回的错误。 “启禀陛下,蜀帝已经找到了,但是,但是......”那人跪在面前,看着我,却不再说下去。 “说!是不是有关于虹儿?”我拼死扑过去,“快说!” “他以蜀国太子做要挟,要见陛下。”那人重重叩头,“新罗陛下要臣来请陛下。” “我知道了!”宇文棠答道,握紧刀锋,“丫头,我一定把虹儿好好的带回来,你放心。” “不!我要自己去带虹儿,刚好,我也突然有问题,要问他。”提裙起身,我往宫门外走去,他并不阻拦,这些年我要做的事,也仿佛没人能拦得住。 无力回天的时候,他用虹儿要挟,用他自己的亲生儿子要挟岂不是太滑稽可笑了吗? 虹儿,究竟是不是他的孩子!他瞒了我什么,骗了我多久,阿泰,你究竟撒了多少个谎? 勤政殿前,层层叠叠不知围了多少兵士,见我和他来了,都让开道来叫我们进去,我发誓,我从来不晓得,紫燕一语成谶,这一刻,阿泰的刀锋,冰冷的架在虹儿的脖颈上,虹儿已经哭得声嘶力竭,只能软趴趴的,被他一手提着,见来的是我,他还是有些慌乱,不过,即刻笑的更为猖狂,“你们都来也好,那就刚刚叫你们都看着,你们孩子是怎么死在我的手上,你们杀了我,也就等着为虹儿收尸好了。” “阿泰,你说什么?”宇文棠完全不可置信,“你说虹儿是我们的孩子?” “是啊!很可笑吧,我*着这个孩子,疼着这个孩子,准备把这江山都给这个孩子,可是却是你宇文棠的孩子!”他笑的狰狞可怖,“她昏迷不醒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她怀上了你的孩子,所以我娶了她,在洞房花烛的酒里下了秘药,叫她误以为,已经真的做了我的女人,叫她以为,她怀上了我的孩子,然后等着临盆的时候故意让丫头撞倒她,将这个孩子顺其自然的生下来,为了这个孩子,我是不是也用尽辛苦?” “宇文泰,你疯了!就算他不是你亲生的,虹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啊,是你一手把他养大的,你怎么忍心?”我哭道,“求你,放了虹儿!” “我怎么不忍心?为了你,我做什么不忍心?”他咆哮一声,“钟灵,我哪一点比不上他?为什么就是分不到你一点点的心?” “因为爱,不可强求。”身旁突然想起一个女声,这声音,这身影,竟然是文璃,她执剑而立,“一如我从前对宇文棠,也自以为的爱的痴心和苦费手段,可是到头来,还是不及他心上人的一个眼神,所以我便选择放手,才会遇见旁人,遇见视我为珠宝的人,九爷,从来不是你不够好,是你,爱错了人。” “爱错了人?”他低头喃喃道,“钟灵,是我爱错了?还是,你爱错了?” 原来此刻,他还是这样执迷不悟,我从来没有爱错,除了他,不会再有人为我奋不顾身,不会为我放弃所有,不会等我八年,也不会置之死地还会来找我,我爱的人,再没有人,能比他更爱我。 “阿泰,你把虹儿还给我好不好?”我在他面前,重重跪下,“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求你,放了虹儿好不好?把虹儿还给我好不好?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我要你的心,可是这永远不会属于我!”一声怒吼,他的刀锋已经就要划下,“虹儿——”我一跃而起,将手中藏好的匕首,重重的刺向他的心窝。 237大结局(下) 这世界除却爱情叫人奋不顾身,还能叫人牺牲一切抛弃所有的,唯有母爱了吧,我只是不能想象,这样的情愫残忍的碰撞,会是这样的悲剧,我一生也不能挽回的悲剧。 刀锋完美的没入那个身体时,那鲜血从我指缝中溢出时,耳边的那一身闷哼,不是来自一个男人。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阿泰的刀锋没有刺向我的虹儿,而是没入了他自己的胸腔,而我的匕首,却狠狠的刺在了扑过来的栀浅胸口,“郡主!”冲上来的,是金宇霖,他紧张的那人,我深深刺向的那人,竟然是她。 “浅浅——” 双手捂住我的眼睛,我不知道自己这一刻做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 紧抿的双唇,已经惨白的脸色,因为疼痛不由紧蹙的眉头,还有她望着阿泰的,最后的温柔眼神,“泰哥哥,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傻?” “浅浅,”阿泰用尽此生最后的力气,将她拖入自己的怀中,每挪动一下,浅浅都会很痛,他也会很痛,可是就是这样十分艰难的,就是这样一条血道,是她们最后的路途,他们在我面前紧紧相拥,“浅浅,你还不是,一样这么傻?” 浅浅笑的很开心,很羞婉,就像多年前,她对我吐露心声一样娇羞可人,若不是她现在惨白的脸色,还有痛苦的眉眼,“这辈子,死在你的怀里,浅浅真的好开心。” “下辈子,不要爱上我,好好找一个爱你的人,幸福,好不好?”阿泰想用双手抹去浅浅额前大滴大滴的冷汗,拂去她的乱发,却捂了满手的鲜血在上面,我第一看到,他那么慌张,那么紧张,那么用心的想要为浅浅擦干净,可是他怎么样也办不到这件事情,我多想帮帮他,多想告诉浅浅,是我错,我不该做这一切的,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浅浅还想说什么,可是口中的鲜血已经在不断不断的涌出来,她那样剧烈的咳嗽,也剧烈的将她的鲜血,喷洒在自己的脸上,阿泰一直擦着,惊慌失措的擦着,一直不断的呼唤着,呼唤着浅浅的名字,他们的目光从未分开。 “浅浅,浅浅——”我哭着想要冲上去,却被他揽入怀中,“叫她们好好说说话吧,丫头,你要哭,就在这里哭吧。” “棠,我不知道会这样的,我不知道的,为什么会是这样?”我趴在他的肩头,“棠,快去叫太医啊!快点来救他们好不好?” “来不及了!”金宇霖长叹一声,“都来不及了!” 丢掉手中的长刀,他苦笑一声,转身离去,他的背影落寞,萧疏,他说他为了一个人来,那人只会是浅浅,随她去巴蜀,抛弃所有,用一个戏子的身份留在她的身边,他这些年,都是为了浅浅,他没有我们任何人想的那么坚强,他也还是不能面对,他不可承担的离别。 “让他走吧,这样也好。”宇文棠扶起我,“我们走吧。” “不!我不要!”扑在浅浅的面前,我要她看着我,看的见我,“浅浅,你等着,嫂嫂什么是都可以办的到的,嫂嫂一定是可以救你的,你等我好不好?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太医!太医!”等不及他走过来,一把夺过他的药箱,将那里面的药粉,药丸,都一股脑的取出来,只要能救她什么都好,怎样都好,这个时候,是阿泰轻轻的将浅浅挪在我的怀中,他看着浅浅还是笑着,云淡风轻,可是他的嘴角,已经有鲜血溢出来,被他轻轻擦去,我知道,他是要把浅浅交给我,他的长刀横贯心脉,已经再不能坚持,我就这样轻轻的揽着浅浅,眼睁睁的看着阿泰在我面前倒下去,他的口里,最后,送给我四个字,若是一早有这四个字,怎会有今日? 他说,我再不爱你! “哥哥,哥哥,”栀浅的手四处乱抓,急切的想要握住倒下去的阿泰,可是一切都晚了,我紧紧的握住她的手,“浅浅,嫂嫂在,嫂嫂在这。” “嫂......嫂......”她的手紧紧的抓着我,“不要......不要......” 她是要我不要哭,可是我怎么会不哭?“浅浅,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错了,是我害了你!” “不......不......”她说的艰难,几乎是拼尽全力,“嫂嫂,没有,我从来都——”她没有说下去,也再也不会说下去,她永远的合上了眼睛,松开了紧紧抓着我的手,我的浅浅,永远的,不会笑了,不会闹了,不会再在我的身边了! “浅浅——浅浅——” 这样的心痛,难过,我从来没有过,所有人都无法叫我放开浅浅,我就这样拥着她,在这细雨中静静的呆着,这世间万物,这苍天有泪,也都在为我悲凉吗? 停尸的棺椁已经停在我身边,宫人们跪等着我将栀浅交给他们停顿,可是我不要,我不要同她分开,我不要叫她一个人。 “丫头,我们回去吧。”他来带我,“丫头,不要折磨自己好不好?” “棠,他们死了,他们死了!他们怎么会死呢?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从来都不分开的,浅浅喜欢腻着阿泰,你永远都在欺负我,我们四个,就是这皇城里最热闹的孩子们了,”我自顾自的说下去,“可是为什么现在他们就死了呢?你看到了吗?阿泰,浅浅,都不在了!浅浅是被我杀死的,她是被我杀死的!棠,为什么会这样?你摸摸,她的手都凉了,这么冷,那棺材里更冷,我不要把她放进去,那里那么黑,她会怕的,她会孤单的。” “丫头,这都不是你的错,都不怪你,浅浅这样,是幸福的。”他的臂弯叫我安心,可以也无法抹平我心中的伤痕,也不能挽回我的浅浅,直到虹儿的小脑袋在我身上蹭来蹭去,他是在害怕,在恐慌,只有这时候,他像一只小猫,轻轻的拉我的衣襟,唤我“娘亲”。 “娘亲,跟虹儿回去好不好?虹儿饿了。” 我怎么忍心拒绝我的小小虹儿,这样陪着我,死者已矣,将他们合葬在一处,是我最后的心愿,那个世界,阿泰该会好好照顾浅浅吧? 大蜀王朝,便完结在这一日。 阿泰死了,浅浅死了,可是我的日子还是要继续,文璃,江湖,金宇霖,也在这一日之后各自离去,国丧过,大礼封,这一切,都落下帷幕。 《楚国志》载,蜀朝建元二年,楚帝宇文棠推翻皇廷,蜀元帝宇文泰,皇后宇文栀浅在后宫自缢而亡,宇文棠改国号为楚,大赦天下,励精图治,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 大楚洪晃四年,楚元帝宇文棠病逝,元帝无子嗣,兄终弟及,渝亲王宇文恸继位,为楚高帝。 门前绿水清波,屋后桃李芳菲,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叽叽喳喳的鸡飞狗叫,草棚堆了老高,我在那里面摩挲好久,放声高呼,“虹儿,快来看,你养的小鸡今天产鸡蛋了呢!” “真的吗?娘亲,我看我看!”虹儿从屋里冲出来,忙的一把夺过,欢喜的神情立刻就憋了下去,“娘亲,你又被他骗了,根本就不是我的花花产的蛋。” “怎么不是?明明就是这里的啊?” “可是你看看这蛋,都是凉的,我晨起就来看过的,那时候还没有。”虹儿撇撇嘴,“只有你信他的鬼话。” “是你爹回来了吗?”我忙着问,“你见他了?” “拿只鸡蛋哄我,除了他,谁这么幼稚?”虹儿不屑撇嘴,“难不成还是婆婆做的?” “都说了,是你爹,每次都是他,他,他的喊,没大没小。”我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回去看你的书。” “他又不来看你,也不来看我,把咱们几个丢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自己当他的皇帝去了,凭什么叫我喊他爹?”虹儿满脸不服气,“或者说,他打赢也算?” 虹儿还在洋洋得意,一拳头已经从他身后袭来,虹儿飞身夺过,又怎么会示弱?即刻回身缠斗在一起,二人你来我往,压根没什么胜负,我看的眼花缭乱,无奈走掉,“虹儿,打完了别忘了给小沐颜喂草哦!” “娘亲,知道了。”一声应答,又是一阵打斗阵阵。 “丫头,我这次,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一双大手将我揽入怀中,“这几年,你有没有想我?” “我有虹儿要照顾,有柔亦婆婆在,为什么要想你。”嘴里不服气,眼泪却欢喜的落下来,你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要照看你的天下,你的一切,我怎么会不想你? “既然不想,那我回去就好。”他竟然会真的负气,真的就撒开了手,我急急忙忙回头去拦,迎面而来的,是他的吻,深刻的叫人喘不过气来的吻,是他急促的呼吸,是他在哼,“丫头,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想什么想?没羞!”屋门被重重的关上,哗啦啦落锁的声音,“这下就不用玷污小孩的眼睛了。” 虹儿这个小鬼头,我心里偷偷的骂,而他却欢喜的答,“儿子等着,爹这就给你造几个弟弟妹妹陪你!” 迫不及待一把将我抱起,“丫头,我们愉快的玩耍起来吧!” “玩什么?” 帷帐落下,他蛮横的压上来,“你猜——” (完结) 题外话: 30日文章完结,31日是汀兰的生日,这是汀兰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希望书友可以满意吧,汀兰第一本完结文,感谢大家一路走来的陪伴,汀兰知道自己有很多苍白的笔触,希望一本一本走下去,会让大家更喜欢!真心感谢陪我走到现在的大家!跪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