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血染帝王榻 严锦宁伏在冰冷的金砖上,身上单薄的一件衣衫被血水浸透。 地面上很凉很冷,那种寒意刺透到了骨子里,让她忍不住颤抖着微微蜷起身体。 眼前金殿的大门再次轰然洞开,彻骨的寒风卷进来,逆着阳光,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款步走了进来。 严锦宁费力的抬起眼睛,看过去。 逆着光,那男人脸上本来刚毅的线条就更显得冷酷,而他的身后,长勤殿外的整个广场上都是重甲装备的御林军,侍卫们手中已经出鞘的长刀被阳光折射出刺眼的冷光来。 司徒铭一路走过来,严锦宁突然就冷笑了出来,声音虚弱道:“为什么?这么大费周章的来算计我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睿王殿下也不嫌麻烦吗?” 她的身子伏在那里,因为失血过多,根本就动也不能动,样子看上去狼狈又破败。 “麻烦是麻烦了一点,但也要看值不值得。”司徒铭在她面前止步,居高临下的冷冷看着她,“严锦宁,还不是因为当初你自己不识抬举?那时本王的确是对你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兴趣,可你又当本王是什么人?他萧廷玉碰过的女人,我嫌脏。现在这样刚刚好,你这也算废物利用了,能给本王的皇图霸业做一块垫脚石,你也算死得其所了。” 他穿一身剪裁得体的锦袍,眉目俊朗,看上去是那样的高贵挺拔,相形之下,她的狼狈邋遢就更是显而易见。 严锦宁使劲的皱了下眉头,心中费力的思索他的话。 然后司徒铭就蹲下来,从冰冷的地面上捏起她尖瘦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的脸,语气越发冷酷又恶毒的说道:“你一直都很聪明,怎么现在难道还想不明白吗?就在刚刚,一盏茶的工夫以前,太子因为指使你魅惑父皇,害了父皇的性命,已经被本王命人诛杀了,皇后也畏罪自裁。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你说对于你这个弑君的元凶,本王又该如何的处置你?” 严锦宁的心头剧震。 今天是皇后的寿诞,宫中设宴,她和自己的夫君萧廷玉一起进宫,因为男女宾分席,进宫之后两人就分开了,后来在开宴前的半个时辰,萧廷玉派了身边的小厮去请她到韶华宫见面,当时韶华宫的院子里空无一人,她去了就觉得不对劲,扭头想走,却被萧廷玉亲自带人给堵了,并且被强行灌了一碗迷药。当时她昏昏沉沉的,看到司徒铭出现在大门口,想起陈年旧事,她原还以为是司徒铭不死心的要掳她,可是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置身皇帝的寝宫长勤殿。 那形容枯槁的猥琐帝王伏在她身上为所欲为,她却身体受制,完全的无从反抗,先是屈辱痛苦,到了最后就成了恐怖的绝望。 她才刚刚有了身孕,都还没来得及告诉萧廷玉知道…… 然后呢?然后宴会上众人久等不见皇帝,找过来的时候那昏君已经伏在她身上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血色在她身下渲染开,带走的是她未出世的孩子的性命。严锦宁想要发笑,但这一笑之下,却笑出了泪花来。 “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歇斯底里的吼。 这女子的容貌得天独厚,生的极美,难怪乎就连皇帝都对她存了觊觎之心,以至于让他这一次的计划能够完美的实施。 “要怪就怪你自己有眼无珠,当初跟错了人!”司徒铭终于找到了报复的快感,他本是嫌恶的想要将她丢开的,可是看着她的脸和脖子往下延伸出来的诱人曲线,心中盘亘多年的执念终是瞬间爆发。 几乎是难以自控的,他捏着她的下巴狠狠吻上她的唇。 “呜——”严锦宁挣扎着想要抗拒,可她的身体过于虚弱,完全就抗衡不了他的力气。 司徒铭根本就只存心为了报复和发泄,对待她毫不怜惜,直接将她压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你别碰我!放开我!”她才刚刚小产,痛的头目森然,近乎崩溃,“你不是嫌我脏么?你不是不稀罕么?放开我!疯子……啊……你这个疯子……” 从嘶声尖叫到无力的低泣,甚至低声下气的求他都没有用,到了最后,她更是连流泪的力气也没有了,知道一切的反抗都是徒劳,只就木然的盯着高处雕梁画栋的大殿横梁,等待这一场噩梦过去。 也不记得这种暗无天日的折磨到底持续了多久,司徒铭翻身退开的时候这大殿中的光线已经开始转暗。 严锦宁没有力气,甚至于浑身上下都没了感觉,如果不是脑子里的意识还保持着清醒,她也快以为现在的自己已经是一具冰冷肮脏的尸体了。 司徒铭不再理会她,很快的兀自穿戴好,又变成了他高贵冷峻衣冠楚楚的模样。 殿门被侍卫从外面打开,大门口却是神色迥异的站了两个人,瞧那样子似是已经来了很久了。 “睿王殿下!”妆容精致的女子盈盈的屈膝行礼。 “殿下!”站在她旁边的男人这才如梦初醒,开口的声音却涩哑的厉害,十分勉强。 司徒铭丝毫也没有觉得房事被人偷听到的尴尬,只面无表情的从两人面前径直走过。 萧廷玉的眼睛血红,双手攥成了拳头多时,指甲已经刺透到了掌心里。 再怎么说严锦宁也还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虽然他已经抛弃她不要了,可是这连着两顶绿帽子当面扣下来,也还是叫他心里发狂。 他不能将司徒铭怎样,此刻便一个箭步冲进去,揪着严锦宁的头发啐了一口,“你这贱人……” 贱人?若不是他的狠手算计,她严锦宁怎么会沦落成这样? 可是今时今日,她已经不想再浪费力气和这男人争吵了,只是把目光移到了跟着他一起过来的严锦玉身上。 严锦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唇角笑容带着大仇得报的得意,调笑道:“二妹妹你怎么就这样的自甘下贱呢?也得亏郡王爷还惦念着过往的情分想着来送你最后一程,你却这样的叫他难堪……唉!” “是我叫他难堪的吗?我还以为是他自己喜欢这样的难堪呢!”严锦宁的语气平静,冷冷说道。 “你——”萧廷玉噎得脸色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终是不堪忍受,又将她扔回了地上,只气的浑身发抖。 严锦宁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她已经不再试图挣扎和遮掩什么了,只就面无表情的冷声问道:“说点正经事吧,再怎么说我也是严家的女儿,我弑杀君王,大逆不道,他们又凭什么脱罪?” “你这贱人,你自己做了下作无耻的事情,还想要拉我们陪葬吗?你想都别想!”严锦玉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条死狗,声音尖刻的咒骂道:“想想你做的那些事吧,当初本来就是你对不起我,是你抢了我的姻缘又霸占了我的儿子,你这贱人害我害的还不够吗?现在让你这么死了,我还觉得便宜你了呢!” 她抢了她姻缘,占了她的儿子? 当年如果不是母亲跪着求她,她怎么会嫁给萧廷玉这个虚有其表的男人,又怎么会帮着严锦玉养了两年的儿子?没让她的孩子背上奸生子的恶名?结果现在将她利用完了,他们所有人联合起来倒打一耙? 她帮了的人,不领情;她拒绝了的人,又将她当成十恶不赦的罪人一样,无所不用其极的报复她,羞辱她,践踏她? “罢了,一切都只怪我自己眼瞎。”严锦玉等着看她痛苦的哀求,最后得来的不过她心如止水的一声冷笑,“不过严锦玉你给我听好了,今日开始,我和你们严氏一门恩怨两清,往生来世,只许是不再相见,否则——你们不招惹我也就罢了,我对你们也不会再有半分容情。” 语调不高,但是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带着不容忽视的力度。 严锦玉怔了怔,随后用一种见鬼一样的表情看着她,哈哈的笑了出来,“你是疯了不成?这个时候,还说的什么鬼话?” “我不过一个将死之人,你觉得是鬼话,那便就当鬼话来听吧。只是我言出必践,你千万不要忘记!”严锦宁闭了眼,唇角反而扬起一抹释然的笑。 结束了,都结束了…… 她背负着那么深的愧疚如行尸走肉般生活的这段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眼底的鲜血蔓延,又仿佛忘川彼岸开到了荼蘼满地的彼岸花,那花海深处,她便会突然希翼,会不会一抬头就看到那少年回眸浅笑的眉眼…… 三年了,黄泉路上?奈何桥边?他会在哪里? …… 千里之外,南月皇宫。 锦绣黑袍加身的男子,站在皇城最高处,迎风而立。 冷风肆虐,卷起他墨色飞扬的衣衫猎猎。 偶有乌云涤荡而过,短暂的遮掩住月色的光华,微光之下,隐现出他冷峻的面容,线条轮廓刚毅完美,恍若神祗。 身穿黑甲的侍卫单膝跪在身后,言简意赅的禀报着一些军政要务:“……太子和皇后双双身死,定国公府丛氏一门悉数罹难,如今整个东陵政权尽数落入睿王司徒铭之手,因为他平乱有功,得到满朝文武拥戴,已经开始监国理政,登基大典……” 风猎猎,突然有一滴清冽的酒水自半空洒落,细看之下,那黑袍男子执于指间的玉杯不知何时竟是开裂了一条缝隙,酒水正顺着他修长的尾指滴滴滚落。 “陛下……”侍卫察觉了他的心不在焉,试着开口唤他,“您有在听吗?” “传朕的口谕,连夜发兵琼州城。”男子对他的话置若罔闻,飒然转身,没有任何平仄起伏的声音透着仿佛是来自修罗地狱般的森冷。 他的脚步稳健决绝,与往常无异,走到台阶旁边,却突然脚下一个踉跄。 “陛下——”侍卫慌忙起身,却不敢贸然扶他。 那男人单手撑在一侧的墙砖之上,整张面孔都隐在墙壁的暗影里,看不到表情,玉杯在脚下碎裂成片,片刻之后,他又一寸一寸缓缓的重新挺直了脊背,稳步走下台阶,语气冰凉而背影强大:“发国书往东陵帝都,东陵新帝的即位大典,朕——亲往道贺。” 她死了? 锦宁……严锦宁…… 那个丫头,她竟然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吗? 从没曾想到过的结局,在这一刻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发生了? 突然之间,四海茫茫…… 山河。永寂。 第002章 你别走! 一刀又一刀,看着自己的血肉一片又一片的从身体上剥离,直至鲜血淋漓,只剩森森白骨,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屈辱?绝望?痛苦?还有—— 恨? 可是已然痛到麻木,是真的不会再有感觉了。 秽乱宫闱,弑君大罪,背负千古骂名,却成就了别人的帝国霸业? 司徒铭当真是够狠,让她背了这么大的黑锅还不肯给她一个全尸。 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严锦宁想笑,可是到了最后,眼泪却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 * 东陵,帝都近郊。 窗外冷雨瑟瑟,临近傍晚,这屋子里的光线晦暗。 丫鬟蓝琪去点了一盏宫灯,放在床边的小几上,然后就垂首退了下去。 暖色灯光映着床幔里面少女过于红艳的脸庞,她干涩开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眼角却无声的滚落两行泪。 刘妈妈匆忙抽出帕子去给她擦拭,一边满面感激的扭头对站在前面的锦袍少年道:“七殿下特意过来探咱们小姐的病,真是有心了,老奴代我家小姐谢过,只小姐这个样子……有失礼之处,还请殿下莫要见怪。” 那少年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如冠玉,五官俊美,即使这样暗淡的天色里也叫人完全的无法忽视,仿佛因为有他的存在,这整个屋子都跟着明亮了几分。 “大夫怎么说?真的没什么妨碍吗?”那少年问道,薄唇微抿,定定望着床上沉睡的少女。 “这庄子上有大夫,小姐染了风寒,本来都也还好,但是前几天突然发起了高热这才睡的昏沉,方才大夫又来诊过脉了,说是比昨天好多了,仔细调养着,不会有差池。”刘妈妈恭敬的回,脸上有难掩的担忧之色。 床上的严锦宁一直在昏昏沉沉的睡着,时而便会很用力的皱起眉头来。 “殿下,天已经晚了,这雨天山路难行,咱们该回了。”等在门外的侍卫闫宁提醒道。 那少年盯着严锦宁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便缓缓的吐了口气道:“好生照顾她吧,明天如果还不见好,就送她回京宣太医瞧瞧。” “是!老奴省得了。”刘妈妈垂眸颔首。 那少年转身往外走,她便匆忙的起身相送。 严锦宁掀开沉重的眼皮,只听到屋子外面脚步声迭起,她下意识的偏了偏脑袋看过去,刚好看到梦里她熟悉的那一个轮廓从窗纸上掠过。 心口的位置如是被什么东西沉重一击。 忘了自己是谁,忘了探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严锦宁只匆忙的爬起来,穿了鞋子就奔了出去。 彼时那少年一行已经拐过回廊,下了台阶走到院子里。 阴雨连绵的天气,他在昏暗天色下呈现在她面前的侧面轮廓依旧清朗俊秀。 一切,都一如当年那般美好的模样。 这里的一屋一舍,一草一木都是她所熟悉的样子。 严锦宁只当自己还是在梦里,一只手死死的抓着门框,眼眶酸胀的厉害。 “咦!小姐醒了啊!”刚好埋头从院外进来的大丫鬟玲珑咦了一声,然后便欣喜的快跑过来。 司徒渊仓促的回首。 隔着雨幕,两个人的视线就在冰冷的空气里相撞。 他的瞳仁较之常人从来要更加浓墨重彩一些,永远都是最明亮纯正的。 他这样的目光,是那三年间她无论多少次午夜梦回,在噩梦里都看不真切的。此时一眼望进他的目光里,严锦宁的心间,瞬时凝满一层温热潮湿的水汽。 “你醒了?”司徒渊的眉头皱了一下。 “嗯!谢谢你来看我。”她轻轻的弯唇而笑。 明明是很虚弱的一个笑容,却不知道为什么,缓缓的有种情绪流淌,目光交融中居然会沉沉的打动人。 当年的小女孩,已经无声无息的长大了,即便是笑容也不再娇俏顽皮,反而带着属于少女的纯净与美好。 司徒渊的思绪,突然恍惚了一下。 “殿下,”察觉到他的神情,闫宁却莫名紧张了一下,连忙催促,“天晚了——” “哦!”司徒渊回过神来,隔着雨幕也对她笑了笑,“你醒了就好,快进去吧。” “七殿下。”严锦宁一急,扶着门框跨出去,暗暗咬了下嘴唇,“外面大雨,山路难行,现在天已经晚了,你——你就在这庄子上住一晚吧。” “没事呢,回京也就只有两个时辰的路,我走快些,应该也耽搁不了多久。”司徒渊先是一愣,然后就弯了下唇角,“这下着雨呢,天凉,你的身子又不好,快进去。” 说完,他就又转身欲走。 “子渊!”严锦宁的心中慌乱不已,恐惧的大声叫他,“你别走。” 司徒渊怔了怔。 严锦宁的父亲严谅曾在宫中任太傅,教导皇子们的功课。当时严谅非常宠她,经常将她扮作书童,带着她进宫去,在皇子们读书的时候她就托腮坐在高高的门槛上旁听。那时候他就特别喜欢这个粉雕玉琢一样的小人儿,经常带些稀奇的小玩意儿给她,又常和她玩在一块儿。 那时候严锦宁还少不更事,总是嘴巴很甜的唤他的小字“子渊”。 可是转眼,严谅逝去已有七年,她不再进宫,他也不再得机会常常的与她见面,两个人,偶尔在各种宴会上见到,也不过谨遵着礼数,互相之间以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彼此交流。 许多年了,他不再听她这样叫过他了。 严锦宁站在廊下,见他犹豫,终还是一咬牙,快步下了台阶,踩着满地积水朝他跑过去。 “小姐——”玲珑一急,赶紧回屋里去找伞。 司徒渊也没想到她会冒雨跑出来,心头剧烈一跳,赶紧一把夺了闫宁撑在他头顶的雨伞迎过来。 “犯什么傻呢?”他急声责难。 秋风很大,吹的雨丝斜走,他便就将她拉到身边,用披风替她挡了风,又撑了伞在她头顶。 严锦宁淋了雨,鬓边披散的一缕发丝湿湿的贴在脸上,样子看上去有些狼狈。 她扬起脸来,神情急切又紧张的看着他,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袖口道:“你别走,就住一晚,我……” 话到一半,却是喉咙哽咽,有些慌乱了起来。 她还是分不清梦与现实,只清楚的记得,当初他也是在这一天,知道她病重,就冒雨前来看她,那时候她高烧昏迷,他又不好留在这里过夜,晚间冒雨离去,然后…… 然后那一天,就成了永别。 第003章 那不是意外 他回京的路上,遇上山石滑落,葬于泥石流之下,连尸骨都难寻觅。 看着昏昏沉沉的天色,严锦宁不由的就湿了眼眶。 “你一个人住在庄子上,我留在这里,诸多不便,你放心……”司徒渊看着渐晚的天色,轻声劝她。 “我不放心。”严锦宁情急之下,一把握住他撑伞的手,“总之——你别走了。” 她还在病中,手掌还带着高烧的余温,烙印在皮肤上,又似是顷刻就暖在了心里。 司徒渊的心跳猛地一滞,手指不禁便多了几分僵硬。 严锦宁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觉自己失态,烫了一样赶紧撤手,稍稍往后退了半步。 她垂了眼睛,不叫他看到自己眼中慌乱,只轻声的道:“我怕晚上打雷,你在外院住着吧,我——” 她不能告诉他,她怕极了他会一去不回,也怕极了噩梦重现,这一走,就又再成了一次决绝的永别。 马上就要入冬,这个时候,即使下雨也极少会有雷电了。 司徒渊见她是真的神情恐惧,便就皱了眉头。 闫宁见他动容,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一步上前,“殿——” 司徒渊不动声色的一个眼波横过去,阻了他,只对严锦宁点头道:“那好吧,我就在外院的书房住一晚,等明日你的烧完全退了我再走,这样也更放心些。” 严锦宁如释重负,微微点头。 “小姐。”玲珑这会儿也撑了伞从屋子里奔出来,一面忍不住责备道:“小姐您都还在病中呢,怎么能淋雨,快跟奴婢进去吧。” 司徒渊将她送至玲珑的伞下,严锦宁转而对拧眉愣在旁边的刘妈妈道:“妈妈,天晚了,夜路难行,只能委屈七殿下在咱们庄子上将就一晚了。你去前院把屋子收拾出来,给殿下住吧。” 虽然前后两个院子隔着一道门,可这庄子上没有长辈,刘妈妈便有些犹豫,“这——” “快去吧。”严锦宁却容不得她多说,转身就匆匆进了屋子。 司徒渊的身份贵重,刘妈妈不敢怠慢,虽然心里不赞成,也还是应诺去了外院收拾。 以前严锦宁身体好时,每日都过去读书写字,那屋子也不需要特别打扫,刘妈妈只带人把床帐被褥换了,又让厨房送了晚膳过去。 待到传膳的婆子退了出去,闫宁从外面进来,却见司徒渊正负手站在窗子前面,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水出神。 他的神情冷淡,当中却又隐约透出几分凝重。 闫宁很少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走过去道:“主子,今晚……您真的……” 不走了吗? 司徒渊面上没什么表情,闫宁却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难道是二小姐她察觉到了什么吗?” 可是,这又怎么会呢? * 后院厢房。 严锦宁坐在榻上,将辛苦的药汁一丝不苟的一口口咽下。 刘妈妈坐在她对面的绣墩上,接过药碗放在桌上,赶忙又递了漱口水过去,这才有些不满道:“小姐,虽然七殿下过来探望是一番好意,可是这大晚上的将他留宿在此,终究是不妥的。” “外面的雨都下了整一天了,殿下他身份贵重,万一让他冒雨回去,路上有个什么闪失的,不还是咱们侯府的责任吗?”严锦宁拿帕子拭了拭嘴角,只当听不懂她的意思,“妈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唉!”刘妈妈只是叹气。 严锦宁眨眨眼,目光纯粹,“横竖殿下只是在外院住着,你去交代下头的人一声,回头让他们别乱传话也就是了。” “也只能是这样了。”刘妈妈看她一眼,端了桌上的空药碗,转身先出了屋子。 “小姐放心吧,下头的丫鬟婆子们不会乱传话的,您的身子又不好,先歇了?”玲珑铺好了床,走过来扶她。 “好!” 玲珑扶着她上床躺下,也就退下了。 待到房门合上,严锦宁却又爬了起来,屋子里没有点灯,她也不动,只抱了膝盖,歪着脑袋枕在膝头安静的听雨。 她不去深究到底之前那惨烈的种种是她做的噩梦还是眼前的这一切才是臆想出来的幻觉,只是无比庆幸—— 他还在! 无关风月也无关男女之情,只因为,他还安好! 这场雨也只下到后半夜便就停了,秋风飒爽,吹了半宿,次日起来,院里青石上面的水渍就先干了一半。 “小姐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玲珑从院外端了洗脸水进来,见到严锦宁正站在廊下,就赶紧快步走过来,放下脸盆,又试了她额头温度,这才如释重负,“已经不烫了,一会儿用完早膳,奴婢再叫齐大夫来给您瞧瞧。” “嗯!”严锦宁笑笑,由她伺候着梳洗更衣。 都打点妥当了,见着早膳的时辰未到,她便说道:“这半个月就关在屋子里养病了,今儿个天气不错,我先去前面的花园里走走。” 玲珑见她的精神好,就没拦着,取了披风给她披上。 主仆两个沿着花园小径一路赏景一路前行,越过一片花圃,就瞧见前面的空地上,一袭青衫磊落的少年正在肆意舞剑。 阳光洒下,随着他凌空而起的身姿和挽起的剑花折射出绚烂的光芒。 美人如斯,玲珑从旁看的已经痴了。 严锦宁的唇角弯起一个笑容,不经意的一回头,却见庄子上负责采买的老家人从旁经过。 “梁伯!”严锦宁叫住了他,“你今日是要进城吗?” “是啊!”梁伯是个慈祥的老者,笑眯眯的走过来行了礼,“本来昨天就该去了,可是被雨水给阻了,要进城去买些米粮。” “哦!”严锦宁淡淡点头,“才下了雨,也不知道路上好不好走?” “都好都好!”梁伯笑道:“老奴已经跟隔壁庄子上的人家打听过了,他家有人一大早刚从京城过来,说是路上平稳,没事的。” 外院的小厮催促,梁伯就急匆匆的走了。 路上平稳?全无阻碍?那前世时候的那一场意外又要怎么解释? 严锦宁盯着他的背影,眼底的笑意却一点一点慢慢冷了下来。 第004章 是他做的? 目送了梁伯离开,严锦宁不由的失神。 旁边的玲珑却是骤然一惊,低呼道:“见过七殿下!” 严锦宁下意识的转身,司徒渊已经提着长剑走了过来。 “是我打扰你了吗?”严锦宁道,微微牵动唇角露出一个笑容。 “没有!”司徒渊拿起放在旁边石桌上的帕子擦了汗,然后才重新抬头看向了她道:“你的病,好些了?” “没什么事了。”严锦宁笑笑。 司徒渊瞧着她有了精神,这才放心了些,唇角微微勾起一点笑容道:“没事了就好,病了怎么不在京中传太医诊治,你躲到这里来,耽误了怎么办?” “又不是什么大病。”严锦宁搪塞道,说着就又聊作不经意道:“不过——我重病的消息,是谁告诉殿下的?” “嗯?”司徒渊刚要从桌上去取剑鞘,闻言就直接将那宝剑放下了,抬眸朝她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最近这半月之内,我这庄子上都没有派过什么人进城办事,而且家里也没有来人。”严锦宁道。 如果不是有人来往带了信回去,就是有人私底下将她的情况用别的渠道传送回京的。 那么巧,司徒渊会冒雨来看她?又那么巧,他回京的途中就出了那样的意外? 这分明,就是有人设好了套,一环紧扣一环的取了他的性命。 她是真的病了,可病了却不止这一两天了,对方却算计好了时机,赶在天降暴雨这一天把消息告诉给司徒渊,把他引来。 因为一个皇子,哪怕是意外身亡,事后皇帝也必定下令严查的,背后那人不敢无中生有,等到了这么一个最合适的契机才出手。 哪怕是前世的那一场噩梦,她知道已经完全过去了,可但凡想到那时他的死是因她而起,仍是心里难受。 严锦宁默然垂下眼睛,掩饰住情绪。 司徒渊却是个一点就通的,并不曾多言,只道:“是你家二公子。” “我二哥?”严锦宁却是意外。 严锦宁的二哥严锦华时年十八岁,是永毅侯府的世子。 七年前严谅病逝,彼时严锦华尚且年幼,皇帝应允在他成年之后就准他袭爵。所以这几年,永毅侯府还在,但是府里只有世子,却是没有永毅侯的。 严锦宁的那个二哥,性子绵软,实在不像是个有城府的。 司徒渊却知道她这应该不只是随口一问的。 “昨日一早我入宫去给母后请安,刚好在宫门口遇到他,闲聊的时候提起,我才知道你病了。”他道,顿了一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随口问问。”严锦宁微微一笑,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左右看了眼,“闫宁呢?怎么一大早就没见他?” “他……”司徒渊刚要说话,却见闫宁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 “殿下,二小姐。” 严锦宁看过去,闫宁本分的垂着眼睛,脸上略有几分尴尬,“抱歉了二小姐,属下早起原是想去厨房给我们殿下传膳的,可是您这里的地方,我不熟……” 迷路了? 严锦宁笑了笑,“倒是我怠慢了。” 司徒渊挥了挥手,闫宁就躬身退下了。 清晨的花园里,都是雨后清新的泥土气息,虽然有的植物叶子已经开始泛黄,但是一眼看去,还是叫人心旷神怡的。 司徒渊稍稍往前走了一步,“宁儿……” 面前的少女,姿容俏丽,明眸动人,如是叶片上盈盈晃动的清澈水珠,微微一眼,就在人的心里荡起涟漪来。 他本能的想要抬手去碰触,最后却是隐忍未动,只道:“既然你的病已经没有大的妨碍了,那我这就启程回京了。” 他不能离京太久,否则都不需要被皇帝责难,只传到丛皇后的耳朵里就要有大麻烦的。 “嗯!”严锦宁点点头,并未挽留。 “你……”司徒渊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最后道:“等身子养的差不多了就早些回京去,你一个姑娘家,不要总是一个人住在这里。” “好。”严锦宁顺从的应了,又嘱咐了他路上小心,就被玲珑扶着先行离开了。 她在和他说话的时候也好像在刻意的回避,不愿意正视他的目光? 似是—— 若即若离? 司徒渊目送她,随后眼底便有幽暗的冷光乍现,“闫宁。” “主子!”闫宁垂首走到他身后,自觉地禀报道:“已经有消息了,他们设伏的地点是在离这大约五里开外的山坳里,不过后来您没出现,下半夜的时候他们也就散了。” “哦?”司徒渊面上神色寡淡,转身捡起放在石桌上的长剑收入剑鞘,“他们原来准备怎么做?” 闫宁面上却是一片沉郁之色,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递过去,“这是他们走后,留在那山坳一侧的土山上的。” 他将帕子打开,里面是沾了泥土的一团劣质的粗线团。 司徒渊抿了下唇,漫不经心的将那线团捏在指尖上蹭了蹭,感觉除了泥沙,又被搓下来一些别的灰色粉末来。 他凑近鼻尖闻了闻,旁边闫宁的脸色已经阴沉的快要滴下水来,道:“是火药的引线。” 那一段路的情况司徒渊是记得的,一侧靠山,另外一边的险滩之下刚好是一条水流湍急的河。 有人准备在山上埋火药,那么一旦引燃,后果可想而知。 司徒渊的面上,却也只是那么一种寡淡的表情,唇角甚至还带了浅浅的笑,“居然不是直接行刺?这一次他们倒是带了脑子了。” “主子,您说昨天二小姐是故意阻止您的吗,她那里——”过了一会儿,闫宁试着开口。 “哎!”司徒渊却是当机立断的抬手阻了,“此事就此揭过,不要在她的面前提,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启程,都等回京了再做计较。” 永毅侯府的严锦华牵扯其中,他总不能叫那个丫头也跟着卷进来。 * 司徒渊离开的时候,严锦宁没再过去送他,只百无聊赖的侧卧在美人榻上看一本游记,而同时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 严锦华没有设计暗害司徒渊的理由,当然他也没这个胆量和本事,那么在他背后的人——会是谁? “小姐,七殿下已经离开了。”蓝琪端了补品进来。 “放着吧!”严锦宁随口应了。 蓝琪托盘放下,转身欲走,却听严锦宁突然叫住了她道;“蓝琪,你识字么?” 蓝琪的心跳猛地一急,愕然抬头看向了她。 第005章 喜脉? 蓝琪的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严锦宁仍是表情闲适的看也没看她,又再随口问道:“我听外院的常禄说,三天前你让他托附近李大人庄子上的管事给你带了封信回京?” 蓝琪原是严锦宁身边的二等丫鬟,只因为她的另一个大丫鬟灵玉前段时间意外摔伤了,所以才换了蓝琪跟在身边。蓝琪现在是她房里的人,平时都是在内院走动的,而且太常寺卿李大人家的庄子离着他们这里有两里地远,往来一趟也需要不少的时间,她根本就不可能自己过去。 蓝琪的脸色刷得一白,眼神闪躲着垂下头去,“奴婢……奴婢……” 严锦宁似是觉得这气氛沉闷,这才放下书本,芨了鞋子下地走过去,推开了朝向院子里的那扇窗子。 外面的天色很好,阳光照进来,打在她长长的睫毛上,侧面看去,像是被镶嵌了金边的动人蝶翼。 蓝琪偷偷的拿眼角的余光去看她。 严锦宁这才又开口,“有什么话,你最好还是主动的说,别等我把你交给旁人。” 她到底知道了什么? “小姐……小姐在说什么?”蓝琪的心里抖成一片,小心翼翼的试着开口,“奴婢,奴婢只是托李大人庄子上的刘伯带了封信给……给我哥哥。” “你哥哥?”严锦宁站在窗前,声音淡淡的飘来,“我记得他不识字吧?” 顿了一下,又道:“而且——又是谁教你写字的?” “奴婢——奴婢——”蓝琪的神情慌乱,眼神闪躲,“奴婢只是经常伺候小姐的笔墨,从旁偷偷的习了几个字。” 蓝琪说着,就赶紧过去,跪地磕头道:“是奴婢逾矩了,还请二小姐饶我一次吧。” “看几眼就会了?你倒是个难得的聪明丫头,可是聪明人怎么就净是做些蠢事呢?”严锦宁弯唇笑了笑,眼睛里却全无笑意。 前世的时候,她病愈回府没几天,她二哥严锦华就借故跟她讨要了蓝琪这个丫头。 本来只不过就是个奴才,她也没当回事。这蓝琪的确是生的颇有几分姿色,而且严锦宁记得很清楚,蓝琪被严锦华收房之后不过八个月,就生了个儿子。 当时稳婆说是早产,可是—— 现在严锦宁却断不会那么天真了。 她安静的站在窗前,看着外面不知道何时又暗沉下来的天色。 蓝琪跪在那里,局促不安,只偷偷拿眼角的余光去看她。 “你还是不肯说实话吗?”过了一会儿,严锦宁又问。 “小姐,奴婢说的都是实话,我——”蓝琪连忙辩解。 这时候,刚好外面刘妈妈带了大夫过来敲门,“小姐,大夫过来给您诊脉了。” “进来吧!”严锦宁淡淡道。 “大夫请!”刘妈妈推门引了大夫进来,抬头却见蓝琪跪在那里,不由的一愣,“这丫头是怎么了?” 严锦宁从窗边走回来,面上神色淡然,坐在榻上道:“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的风寒传染了,这丫头刚才进门就腿软,摔倒了,大夫既然来了,就一并给她瞧瞧吧。” 她的表情太过自然,让刘妈妈根本就无从怀疑。 蓝琪却是惊疑不定,抬起头,用一种惊恐且狐疑的眼神盯着她。 严锦宁并不理会,只垂眸安静的饮茶。 这庄子上伺候的大夫是个年过六旬的老者,心肠很好,又平易近人,也没有因为蓝琪是个丫头而怠慢,就掏出脉枕给她诊脉。 蓝琪心里紧张,总觉得严锦宁是知道了什么,不会放过她的,不过口说无凭,严锦宁又没抓住她什么把柄,她又定了定心—— 只要她咬牙扛下来,严锦宁也无计可施。 这边蓝琪的心思千回百转,那老大夫给他诊脉之后却是勃然变色。 “齐大夫,怎么了?这丫头不是真有什么事吧?”刘妈妈敏锐的察觉到。 老者沉着脸,用一种嫌恶的眼神盯着蓝琪看了两眼,看的蓝琪喉咙发紧,然后就听他没好气道:“二小姐,这个丫头是喜脉啊!” “喜脉?”刘妈妈第一个就尖叫了起来。 蓝琪却是一下子就懵了,嘴巴张了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严锦宁皱了眉头,“齐大夫,此话当真吗?” 齐大夫是永毅侯府家养的大夫,已经是老资格了,严锦宁对他一向尊重,所以说话就留了余地,并没有怀疑他的判断。 “的确是喜脉。”齐大夫道。 他是个老派的人,最看不惯的就是蓝琪这样不规矩的丫头,脸色就很难看。 蓝琪还没反应过来,刘妈妈却是当先恼羞成怒,抬手就甩了她一巴掌,骂道:“你这小浪蹄子,居然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情,让咱们小姐没脸?” 奴才不守规矩,伤的就是主子的脸面。 刘妈妈这一巴掌力道极大。 蓝琪摔在地上,脸上火辣辣的疼,嘴里一片血腥气。 她突然就慌了,捂着脸,眼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不可置信的低头去看自己的腹部。 严锦宁面上露出不忍的神色,给齐大夫使了个眼色,“有劳齐大夫了,您老先去歇着吧,我这里——” 说着,却是欲言又止。 齐大夫并非不懂人情世故,收拾了东西起身,“小的先行告退。” 齐大夫这一走,刘妈妈就也给严锦宁跪了下去,自己抽了自己一个嘴巴道:“二小姐,这小贱人不懂事,是奴婢管束不周,奴婢该罚。” 严锦宁面上神情冷淡,“刘妈妈你起来吧。” 说着,又看向了蓝琪。 蓝琪碰触到她眼底的眸光,下意识的就缩了缩身子,恐慌的脱口道:“二小姐……我……” “你还不说?你肚子里的野种是谁的?”刘妈妈气急败坏,指着她大骂。 严锦宁也不帮腔,只似笑非笑的看着。 蓝琪心里恐惧的颤抖成一片。 刘妈妈气急,爬起来,扯过她的领口就又连着甩了她几个巴掌,“还不说实话?到底是谁的种?你还想包庇那野男人吗?” “我——”蓝琪努力的护着自己的腹部,脸上神情说不上是惊喜还是惊慌。 孩子是严锦华的,她当然确定。 有了这个筹码,她又给严锦华做过事,应该怎么都可以被抬个姨娘了。 可是—— 可是她暗中给京城传信的事情被严锦宁知道了,严锦宁会放过她让她安全回到京城吗? 第006章 家有内鬼?拷问蓝琪 “小姐——”蓝琪张了张嘴,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爬过去扯严锦宁的裙子,“小姐,看在奴婢服侍您也有几年了的份上,是我糊涂,做了让您丢脸的事,求您了,您就饶我一回吧,我再不敢了。” 严锦宁的性子虽然不绵软,但是她的为人却很好,基本上不会苛待下人。 蓝琪打定了主意,要先稳住了她,后面只要回了京城,有了严锦华给她撑腰,她马上就能翻身了。 严锦宁当然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只摆摆手道:“刘妈妈,我见不得这个,你去处置吧。” 小姐的屋子里出了这样不干净的丫头,刘妈妈心里膈应的慌,站起来就冲外面招呼,“来人!把这贱人拖下去。” 院子里两个粗使丫头推门进来,一左一右将蓝琪架着往外走。 “二小姐——”蓝琪哭喊着回头,“我知道我丢了您的脸面,可……可是我的孩子,他是……” 无辜吗? 他们人人都无辜,人人都有苦衷,可是在设计暗害司徒渊又一步一步逼迫她利用她践踏她的时候—— 难道这世上就只有他们两个是该死的吗? 前世种种,哪怕已经过去,严锦宁却知道,她是再也不能放下了,那些屈辱和惨痛的经历,已经成了打在她身上的印记,是一辈子都摆脱不掉的枷锁,乃至于如今在面对司徒渊的时候她都会觉得自惭形秽。 严锦宁面上神情冷淡,不动如山。 “你这小浪蹄子,还不知悔改?这样的话,也不怕污了小姐的耳朵?”刘妈妈却是怒从中来,冲过去又甩了蓝琪两个嘴巴子,指着外面道:“玉钏儿,你去齐大夫那里,跟他要个方子,先把这贱人肚子里的孽种拿掉!她要死,也要干干净净的死,不能叫她坏了咱们小姐房里的规矩。” “奴婢知道了。”玉钏儿应了,和另一个丫头金梅一起拖着蓝琪往外拽。 蓝琪闻言,脑中嗡的一下。 “二小姐,您不能——”她猛地抬头,神情恐惧的冲着严锦宁尖叫了起来。 彼时严锦宁正捧着那盅燕窝埋头慢慢的吃,对她的处境和告饶声都充耳不闻。 “还磨蹭什么?拖下去!”刘妈妈厉声道。 刘妈妈这老货是心狠手辣的,蓝琪冷不丁打了个哆嗦,知道今天她一旦离了严锦宁的面前就再无活路了。 于是她用了所有的力气挣脱两个丫头的钳制,扑过去,跪倒在严锦宁面前,哀求道:“二小姐,奴婢知道错了,是我伤了您的体面,可是……可是我肚子里的孩子您不能动,他……他……” 这件事,她终究是难以启齿的,说着就目光凌乱的四下乱飘。 “你们两个是死人吗?”刘妈妈却是不容情的,指着金钏儿二人叱道。 两个丫头抖了抖,匆忙的追进来要拿人。 “都别碰我!”蓝琪走投无路,终于一咬牙,狠心抬头看向了严锦宁,大声道:“二小姐,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世子的,你不能动!” “什么?”刘妈妈的脸色惨变,不可置信的呢喃一声。 蓝琪已经横了心了,只就死死的盯着严锦宁的脸。 严锦宁垂着眼睛慢慢的吃东西,半晌,她才抬头看向了立在门口的刘妈妈,眨眨眼睛道:“妈妈,这丫头在说什么啊?” 刘妈妈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眉头却是皱的死紧。 门口的两个丫头则是嘴巴张得老大,惊讶的面面相觑。 家里的主子看上哪个丫头给收了房,这虽不算什么稀奇事,可一旦发生了,却也足够被当成几个月的谈资的了。 刘妈妈的嘴巴动了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是一时为难的没开口。 严锦宁这才轻轻的叹了口气,把手里瓷盅放下,冲门口的两个丫头使眼色,“你们两个先出去吧,不要乱说话。” 她的语气温和平静,有种如沐春风的味道。 “是!”两个丫头恭敬的应了,带上门退了出去。 这就是她要妥协的一个暗示了? 蓝琪一喜,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就松了下来,抹着眼泪开口,“二小姐——” 严锦宁却没理她,只是眉头深锁,满面愁容的看着刘妈妈道:“这事儿该怎么办啊?母亲那里——” 蓝琪的心里,顿时如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又被浇了个透心凉。 在永毅侯府当差几十年,刘妈妈甚至比严锦宁更了解前永毅侯夫人冯氏的,黑着脸道:“夫人的规矩严,从来都最容不得这样不本分的丫头,偏她又是小姐身边的,这事儿若是传回夫人的耳朵里——怕是小姐都要跟着受责难。” 冯氏的为人严厉刻薄,最看不上的就是这些出身低贱的丫头,家里的姨娘和庶出的子女都是她的眼中钉,她又岂会把一个丫鬟怀的孩子看在眼里? 想通了这一点,蓝琪的心中不禁的一阵恐慌,白着脸打颤儿,“二小姐,您帮帮奴婢吧,我……我给您当牛做马!” 严锦宁拧着眉头不说话。 蓝琪的眼泪就更是汹涌的流,扯着她的裙摆不放,“二小姐,求您了,夫人一向都疼您,只要您开口求情,夫人……夫人她会网开一面的。我知道我做了不体面事,可……可是……” 说着,她又低头去看自己的肚子,哭的越发撕心裂肺,“我的孩子是无辜的……” 这个孩子,是她飞上枝头的筹码,一定要保住。 严锦宁听着她的话,这一刻却只觉得荒唐刺耳。 本来蓝琪如果就只是想攀高枝,她都不想理会也不会去计较,可是现在,这个丫头和严锦华都是联手谋害司徒渊的黑手。 以蓝琪的身份,严锦华肯定不会把内幕实情都告诉她,但是这个丫头,也不值得可怜。 而且—— 冯氏是真的疼她吗? 严锦宁心中苦涩一笑,一时沉默着,似是在权衡。 刘妈妈却是一想到冯氏的嘴脸就心里发虚,尴尬道:“二小姐,这事还是不要拿去给夫人添堵了……” 她可不想跟着蓝琪这贱丫头遭殃,必须把这个丫头在这里料理干净,毁尸灭迹。 看着刘妈妈脸上狠厉的神情,蓝琪两股战战,跪也跪不住了,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第007章 冤家路窄? “小姐,不是老奴心狠,实在是这样不知廉耻的丫头根本就不值得可怜她。”刘妈妈劝道。 蓝琪瘫软在地,只绝望的看着严锦宁。 严锦宁想了想,却是迟疑,“可是二哥那里……我终是不忍心的。” 这二小姐,到底还是个宽宏大度的。 蓝琪的眼睛里,瞬间燃起希望的火光来。 刘妈妈却不赞同,刚想说什么,严锦宁已经面有忧色道:“妈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想我去惹了母亲的不痛快,可如果这孩子真是二哥的,那就也是我们永毅侯府的血脉了。二哥到现在也还没娶亲,保不准也是盼着这个孩子的。” 她看似顾虑严锦华,便满面的忧色。 刘妈妈也是一点就通—— 就算冯氏是永毅侯府的主母,可将来真正要当家做主的人却是严锦华,眼前是宁可让冯氏添堵也不能得罪严锦华的。 刘妈妈冷着脸,却已经缓和了语气,确认道:“你这肚子……真是世子的?” “是!”蓝琪忙道,如是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流着泪再次看向了严锦宁,“二小姐您如果不信,改日回京之后当面向世子确认一下就知道了。” 严锦宁想了想,还是有些忧虑的对刘妈妈道:“刘妈妈,这件事到底也是不体面,你去和金钏儿几个再交代一声,先不要让她们声张。然后——事不宜迟,我想还是赶紧准备一下,要不我们今儿个就回去吧?” “今儿就回?”现在已经日上三竿了,刘妈妈迟疑。 “我这心里不踏实。”严锦宁露出一个笑容。 刘妈妈想着这件事也要早点了结,就又确认道:“那二小姐您的身子……” “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反正也是坐马车。”严锦宁道:“妈妈你快去准备吧,再晚……天黑之前就赶不及进城了。” 刘妈妈略一权衡,就点了头,“好!” 蓝琪跪在那里,一直到刘妈妈走了严锦宁也没叫起,她背上仍是冷汗直冒,嗫嚅着开口,“二小姐,我……” 严锦宁也没等她说完,眨眨眼睛,直接问道:“蓝琪,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呢,你往京城里送的信是怎么一回事?” 蓝琪惊了一跳,眼神闪躲,但是现在她人落在严锦宁的手里,也无退路,只能如实回道:“二小姐,奴婢没有别的外心思,只是临出来之前世子交代过,说是二小姐一个人在外,他不放心,让奴婢多留意着,经常把您的情况捎个信回去。” 想来严锦华用来哄骗这个丫头的说辞也只能是这样了。 严锦宁的唇角弯起一抹笑,倒是异常甜美的样子,喃喃道:“这样说来倒是我误会了,二哥对我还真是关心。” 蓝琪小心翼翼的观察她的神色,终于松了口气,附和道:“是啊!二公子是很疼小姐的。” 疼她? 严锦宁只在心里冷笑。 那时候严锦玉既然和萧廷玉一起出现去看她的笑话,那就说明永毅侯府的人也知道了她那时候的处境,甚至是从一开始就默许了整件事的发生的,如若不是和司徒铭之间已经有了约定,那可是弑君大罪,应当诛九族的,那些人谁能逃得脱? 她的二哥,她的母亲,甚至于她的祖母,所有人的人都一声不吭的看着她去死,他们心疼人的方式还真是别致啊。 严锦宁的唇角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容,是十四岁少女该有的模样,纯粹而明媚,只眼底泛起的幽光冰冷,却是神思混乱的蓝琪不曾注意到的。 * 既然严锦宁说了要走,刘妈妈的动作也很快,前后只大半个时辰就将行装打点妥当了。 玲珑给严锦宁披了件厚实的披风,又刻意的把帽子拉上来遮风,拥簇着她往外走,一边小声的责难,“小姐也真是的,您的病还没好利索呢,这怎么风风火火的,说走就走啊,好歹也缓两天。” “病了几天,不知道为什么,分外的思念母亲。”严锦宁笑笑,容颜纯美。 她必须要马上回去,一天也不能多等,她的心里,实在是有太多的谜团需要尽快找到答案。 暗害司徒渊的幕后真凶是谁?还有严家冯氏那些人,虽然她一直都知道冯氏偏心严锦玉,可是前世的最后他们的作为还是叫她难以接受,她的心里隐隐的有一种揣测,然后就一刻也不能等了,必须马上回去,想办法求证。 而且—— 有人要暗害司徒渊,这一次没能成功,难保他们不会再来第二次,她也不能放心。 玲珑明显还是担心她的身体,撅着嘴巴一脸的不高兴。 严锦宁侧目瞧见,就捏了捏她的手指道:“转眼都出来都一个多月了,你不想灵玉吗?” “那倒是,灵玉姐姐的腿伤也该好利索了。”玲珑脸上这才绽开了笑容。 严锦宁跟着会心一笑,眼底又有冰冷的锋芒闪烁—— 一个月前,她要来庄子上小住,本来一切都打点好了,可就在临行前的头天夜里,灵玉起夜的时候却给摔断了腿。 当时她只当是个意外,并没多想,直接提了二等丫头蓝琪到身边,但是现在看来,从灵玉受伤开始就已经是这个局的开始了。 那么背后和严锦华勾结,指使他的人会是司徒铭吗? 一路上严锦宁都在考虑一些事,心不在焉。 两个半时辰的路倒是过得很快,进城的时候刚好是黄昏时分。 因为是京师重地,城门守卫对过往行人排查的比较严,严锦宁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一面等着放行,正在昏昏欲睡的时候,却听得远处有马蹄声飞扬,有人气势如虹的大声道:“睿王殿下回京,让路,闲杂人等速速让开!” 睿王司徒铭? 严锦宁的心头猛地一跳,想着前世种种和那男人对她做的事,胸口突然就被堵的厉害,十分难受。 “小姐?”玲珑见她不动,就试着推了她一下。 “没事!”严锦宁很好的掩饰住情绪,微微露出一个笑容,然后被玲珑扶着下了车,和其他过往的百姓一起垂目跪在了路边。 烟尘滚滚伴着大片的马蹄声风驰电掣而来,严锦宁垂眸跪在那里,手指捏着裙裾,唇边却是猝不及防的弯起一抹冰凉的冷笑—— 这当真是冤家路窄! 第008章 街头遇刺 司徒铭一行人来得很快。 这男人风采绝佳,冷傲,卓绝,又带着天生的贵气,更有一个做贵妃在后宫中圣宠不衰的生母做后盾,他身上的光环甚至都不输给当朝太子司徒宸。 可就是这样一个衣冠楚楚又道貌岸然的人,谁能想到,其心思却居然是那般的狭隘歹毒? “见过睿王殿下!”守城官亲自从城楼上下来相迎,语气带着明显的恭维和讨好,“此次代皇上南下巡视水利,殿下一路辛苦了。” 即将穿城而过的时候,司徒铭明显放缓了马速。 他侧目看过来一眼,淡淡道:“好好当差吧,好像最近远来的客商又多了些,都用心点儿。” 以他的身份,自是不必理会区区一个守城官的。 那守城官受宠若惊,连忙点头称是,“是!职责所在,卑职自当尽心竭力,不敢辜负皇恩。” 这个人,礼贤下士,收买人心的本事可远不是心高气傲的太子可比的。 严锦宁一直跪着没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唇角那一点冷笑的弧度越发明显了起来。 司徒铭并未停留,直接带着自己的钦差卫队策马进城,回宫复命去了。 “小姐快起来,这地上凉!”玲珑和刘妈妈一左一右将严锦宁搀扶起身,帮她拍掉裙子上的泥土。 而此时,周遭的过往的百姓中间已经是一片啧啧的议论声。 “这就是睿王殿下啊,当真是好风采。” “是啊!殿下出京三个月,前面两个月江南道暴雨不断,这趟皇差走的可真是辛苦,也是为了咱们百姓谋福呢。” “谁说不是呢。” “皇上一向器重睿王殿下,这次的封赏应该也少不了吧?” …… 耳边嘈杂一片,严锦宁却全部无心理会,她此时心里计较的是另外的事情—— 司徒铭出京整三个月了,那么司徒渊的那件事真的会是他做的吗? 司徒渊是丛皇后的嫡子,但是上面还有太子,而且司徒渊也从没表现出要染指皇位的野心来,他真的有必要铤而走险,对司徒渊下手吗? 可如果不是他,好像也没有其他人会有这样的动机和本事了。 严锦宁心事重重,刘妈妈就以为她是病没好利索,轻声道:“小姐,这外面天寒,先上车吧。” “好!”严锦宁微微点头,被两人搀扶着转身朝自家的马车走去。 彼时那城门之内,斜对面的醉仙楼上,二楼临街一个雅间的窗户却是不合时宜的掀开一角。 屋子里的几个人,全都注意着这边刚刚发生的一幕。 站在窗口的是个黑袍男子,那袍子的样式十分简便,没有丝毫的修饰,而他身上也是连一件额外的配饰也没有。 这样的装束一眼看去明明会叫人觉得寒碜,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他站在那里的一个侧影却都会让人觉出一种不容忽略的气势来。 因为面上掩了半张寒铁面具,他的具体面貌看不清楚,但只从露出来的下巴线条和妖冶唇色上一瞥,已经会给人一种惊艳之感。 那下巴的轮廓刚毅,线条流畅,让人忍不住的想要伸手触摸。 但偏偏……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太强,又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凛然。 彼时那男子的薄唇微微抿成一条直线,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和情绪,只淡淡的看着城门的方向。 司徒铭一行从城外策马而来,站在他侧后方的灰袍汉子见他似是有兴趣,就解释道:“那是朝中的三皇子睿王,想是上一趟的皇差办完了,回来复命的。” 那男子也不言语,只还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严锦宁身上穿着的衣裳颜色素净,跪在人群里并不显眼。 司徒铭一行进了城,很快就策马往内城的方向行去。 灰袍人见那男子还站在窗前没动,但是那面具后面,他的眸色深沉,根本找不到具体的落点。 灰袍人探头探脑的又看了会儿,不禁意外的沉吟,“咦,二小姐?没听说她要回来啊。” 那边严锦宁已经上了车,往城西的永毅侯府方向行去。 那男子站在那里,似乎一直没有挪动的打算。 灰袍人便道:“属下不能出来的太久,主子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告退了?” 他等了片刻,见那男子没有别的吩咐,这才躬身退出了屋子。 待他走后,一直站在门口戒备的一个蓝袍侍卫方才走过来,唤了声,“主子……” “去准备吧!”男子似是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出言打断。 蓝袍侍卫的话都到了嘴边,此时便只能生生咽了下去,拱手应诺,“是!” 男子面无表情的自他面前行过,刚要出门下楼,忽听那窗外的街道上传来一片尖叫吵嚷声—— “刺客!有刺客!快护驾!” 男子的脚步一顿。 那侍卫更是面上表情一凝,转身奔到窗前。 彼时那楼下的街面上已经乱成一片,因为方才为了给司徒铭回城让路,许多百姓不得不等在了城门口,这会儿刺客乍一出现,人群里瞬间就炸开了锅。 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恐慌奔散,入眼便是一片乱局。 那侍卫警觉的四下扫视一眼,回头禀明,“睿王在前面的拐角处遭遇一批弓箭手突袭……” 那男人面上一张面具,盖住了所有情绪,侍卫的话,也不知道他听到没有,只是仍做事不关己一样的推门下了楼。 * 这一场刺客事件,发生的始料未及,百姓们一乱,严锦宁的马车必定受到冲撞,被堵在了街上,进退两难。 前面司徒铭的人和刺客交手,只听到一片兵器碰撞声和惨烈的喊杀声。 玲珑吓得面色微微发白,下意识的握住了严锦宁的手,“小姐——” 就是刘妈妈,这时候也完全没了主意,惊慌道:“这么怎么办啊?” 话音未落,就听砰地一声。 似是有什么重物飞过来,重重的撞在了马车上,马车剧烈一震,三个人都跟着晃了一晃。 然后便是“啊——”的一声惨叫,一股热血扑在了紧闭的车门上,浓烈的血腥味隔着门板也扑鼻而来。 第009章 自家兄弟 “不能放走刺客!不惜一切代价,全部格杀!” 有人扯着嗓子高声命令。 然后,紧跟着,便有大队人马的脚步声往这边奔来。 即便此事和他们无关,可是当街卷进了行刺当朝皇子的事件里也会有些麻烦。 玲珑吓得想哭。 严锦宁稍稍定了定神,当机立断的咬牙道:“睿王身份贵重,有人当街行刺于他,此事必定要出一个结果才能平息,我们的马车停在当街太惹眼了,未免殃及池鱼,还是下车暂避吧,等刺客全部伏诛了我们再走。” “好!”刘妈妈早就六神无主,赶紧答应了,和玲珑一起合力推开了车门。 彼时一个蒙面人的尸首就血淋淋的挂在车辕上,头次见到这惨烈情景,玲珑胃里一阵翻腾,赶紧捂住了嘴巴。 严锦宁也是强忍着恶心,先扶着车门下了车。 好在她们不过几个妇道人家,追击过来的睿王府侍卫也无暇他顾,直接冲开几人就往城门的方向继续追杀意图逃窜的刺客。 严锦宁才刚下车就被人撞了个踉跄。 回头,刚要去寻玲珑和刘妈妈他们,冷不防却是腕上一紧。 这种情况下,她是分外警觉的,错愕的回头,才要摆脱那人,一抬眸,却对上一道清冽如水的眼波。 她瞬间放弃了反抗。 司徒渊没做声,只将她往怀里一带,然后护着她退到了街边不起眼的角落里。 大街上到处都是惊叫着四处逃窜的人群,混乱不堪。 严锦宁有些吃惊,这才抬头看向他的脸,“子渊,你怎么会在这里?” 司徒渊是先她一步启程回京的,而且又是骑马,脚程上自然比她要快上很多,这个时候应该早就回了他自己的王府了。 “出城有点事,刚好就在附近。”司徒渊道,并没有多做解释,只上下打量她一遍,“受伤没?” “没!”严锦宁摇头。 虽然这会儿街上正乱,他们两个在这里并不会引起什么人的主意,可司徒铭遇刺,这不是小事,司徒渊既然人在这里,就绝不可能无所作为。 他略略思忖,道:“你就在这里站着,别乱动,一会儿就没事了。” 言罢,举步就走。 “哎!子渊!”严锦宁下意识的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司徒渊只当她是害怕,回头,宽厚温暖的手掌裹住她的手背,安抚道:“就这几个刺客,没事!” 严锦宁抓着他的袖子没松手,却依然是神色有些紧张的盯着他,直言道:“这些刺客,是什么人?” 司徒渊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不由的一愣。 严锦宁根本就不曾多想,只满心忧虑道:“你是什么时候回京的?怎么会有人当街行刺睿王?” 司徒渊虽是皇子,不过因为年纪尚轻,并没有什么官职在身,而他这个人又不受约束,所以经常会出京远游。 严锦宁对他的确切行踪把握不住,但是那么巧—— 就赶在他人在京城的时候就出了司徒铭遇刺的事? 要知道,司徒铭和司徒渊还大不相同,他是从十四岁起就开始混迹朝堂,无论是在资历还是人脉上都要通达得多,身边以后不乏精干之士。这里又是京城闹市,有人想在这里行刺他成功? 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那么既然明知道会是一场无用功,这一场行刺事件的幕后就十分优待考究了。 司徒渊瞬间便明白了严锦宁的言下之意,他是从没想过这个总是柔顺乖巧的女孩儿居然会联想到这一点上,诧异之余,唇角便就不合时宜的弯起了一抹笑。 那一点笑容,确实带了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 严锦宁微怔,紧皱了眉头道:“你——” 话音未落,远处又听到有人高声吵嚷道:“拿下了!这是最后一个了,留活口!” 留了活口? 难不成这件事会是司徒铭自导自演的一出苦肉计? 严锦宁的心口猛然一缩。 司徒渊瞧见她的模样,只是把裹着她手指的那只手轻轻的松开。 严锦宁心里紧张,一直没在意两人之间已然逾矩。 司徒渊缓缓吐出一口气,轻声道:“已经没事了。一会儿你直接回府,我这里有事,不能送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回头你嘱咐一声身边的人,就当没这回事。” 言罢,他转身朝司徒铭所在的方向行去。 “子渊!”严锦宁下意识的追出去两步。 司徒渊回头。 她眼中担忧的神色显而易见。 而隐隐的,也透露出些许的不安。 那种目光,是司徒渊生平少见的,就那么软软的熨帖在了心里,叫人跟着心间一暖。 于是心情愉悦的,他的唇角就自然而然的绽放一个笑容,随口安慰她:“你回去吧,我跟老三……”顿了一下,又道:“怎么都是自家兄弟!” 说完,就一刻也不在滞留的快步闪身进了人群当中。 他身上青衫磊落,哪怕是在纷扰的人群之中看着也分外显眼。 严锦宁的目光追逐他挺拔颀长的背影,手指用力的攥着袖口,心里一直有一句讽刺的话在徘徊—— 正因为他们都是自家兄弟,才会有这么多的纷争和麻烦,如若他们不是同出自皇家,又何至于如此? 这边她一直都在失神,很快的刘妈妈和玲珑就相继找来。 “二小姐!我的小祖宗,原来您在这里啊,还好没事,可吓死老奴了。”刘妈妈见她无恙,拍着胸口暗自庆幸。 玲珑已经扶了严锦宁的手,“小姐,这里乱的很,可别再遇上什么事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府吧。” 这时候司徒渊已经走到司徒铭跟前,兄弟两个正在说着些什么,可是因为距离太远,也听不到。 严锦宁的心里始终绷紧了一根弦,可她更知道,她不该再滞留耽搁,弄不好就只会给司徒渊惹麻烦。 “嗯。回吧!”勉强收拾了散乱的情绪,严锦宁点头,问道:“大家都没事吧?” “没事!”刘妈妈道:“刺客好像都被王府的侍卫拿下了,有惊无险。” “那就好!”严锦宁颔首,顿了下道:“既然我们的人都没事,那回头刘妈妈你去嘱咐一声,牵涉到睿王殿下被刺里面,毕竟不是好事,让下头的人都谨言慎行,莫要乱说话。” “是!老奴知道分寸的。” 做好了善后,严锦宁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眼远处的那道影子,转身上了马车。 这边的街角,司徒渊和司徒铭两兄弟立于乱市的街头,两两相对,气氛有些微妙。 第010章 暗涌 正如严锦宁所料,哪怕是偷袭,那些刺客也没能将司徒铭怎么样,只是因为事出突然,他左手的虎口被暗箭划伤,流了不少的血。 司徒渊过去的时候,他正避开了侍卫的手,自己从袍子上撕了块布条下来包扎。 “殿下。”他身边侍卫低声提醒,“七殿下来了。” 司徒铭抬头,面上表情却不见怎样的意外,只就不以为意的笑道:“老七?这么巧?你也在这儿?” 司徒渊自幼就不是和其他皇子一起长大的,再加上他是皇帝唯一的嫡子,身份不同,所以哪怕是在几个兄弟之间,性子也分外冷淡了些。 他的面容镇定,亦是从容回道:“是啊!我也觉得巧合得很。昨天我出城了一趟,刚回。” 他也没多说什么,却明显是话里有话,而且又是分明的语气不善。 司徒铭的侍卫苏青心头一恼,立时就要发作,却被司徒铭一个眼神制止。 这时候,闫宁和他另外有一个心腹的侍卫苏杭一道拽着个黑衣人从城门的方向挤过来。 那人受了很重的伤,佝偻着腰身,鼻青脸肿,唇角还有残存的血迹。 “殿下!”苏杭道,一脚踹在那人腿弯。 那人被迫跪下,却没求饶,只强撑着闷哼了一声。 苏杭看了眼旁边的闫宁道:“多亏了昭王府的人帮忙,刺客殊死抵抗,其他人都被就地格杀,就只剩下这一个活口了。这些人当街行刺,实在是胆大包天,殿下看是将他们直接移交京兆府,还是带回去,殿下您亲自审?” 那刺客鼻青脸肿,听了这话也是态度强硬的梗着脖子,竟是完全的不为所动。 司徒铭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用布条把伤口裹好,这才轻描淡写的吐出几个字,“杀了吧!” “啊?”苏杭等人俱是一愣,恍惚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司徒铭已经含笑看向了司徒渊道:“老七你难得会在京城呆上一阵,既然今天在这里遇到了——你我兄弟的也是久不相见,不如去我府上叙叙旧?” 一场闹的天翻地覆的刺杀事件,最后他却是这样草草收场? 苏杭等人个个心中不忿,就是那刺客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的傻了眼,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兄弟两个,四目相对。 司徒渊对他的决定反而毫不意外,只就保持着惯常冷淡又疏离的态度道:“三哥你受惊了,理应回府好好休息,咱们来日方长,我今天就不过府叨扰了。” “一点小事而已。”司徒铭轻笑,端的是半分也没把这些刺客放在眼里的。 兄弟两个你来我往的寒暄了两句,司徒渊也不做表面功夫,直接道:“既然三哥无恙,我还有事,就不相陪了。” “好!”司徒铭痛快的应了。 司徒渊于是就直接举步错过他身边。 闫宁一挥手,落在后面的几个侍卫赶紧把马匹牵过来,主仆一行策马往内城方向行去。 待到走出去一段距离,闫宁才面色凝重的回头看了眼道:“殿下,您看睿王方才的反应,您说这件事会是他自导自演的吗?为了以此为契机,来分化您和太子之间的关系?” 司徒渊面上表情始终淡淡的,道:“以他的心机和手段,这种蹩脚的伎俩,真不符合他的水准。” “那……”闫宁沉吟,“就是太……” 话音未落,却见司徒渊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笑纹,凉凉道:“不过么,我和他之间本来也无交情,就算真是他自导自演——这对他而言,也无任何的损失。” 太子司徒宸是丛皇后的养子,而司徒渊,则是丛皇后的亲儿子。 这条利益链,是一早就存在的,如果能借由此事让司徒渊对司徒宸生出嫌隙来,司徒铭就能坐山观虎斗,而就算没能分化他们之间的关系—— 司徒铭也没损失。 闫宁的眉头越皱越紧,“那要不要属下去查查那些刺客的底细来历?” “查什么?”司徒渊当场否决,“这种事还用得着本王去查吗?” 闫宁一愣,随后恍悟。 的确,这件事完全用不着司徒渊插手,如果是司徒铭自导自演,那么太子司徒宸肯定会刨根问底的揪出一个真相来;而如若相反,这是司徒宸意图嫁祸他的伎俩,也自然会有司徒铭出面清算。 “这京城之地还真是个是非之所,殿下每次回来,都不甚太平。”闫宁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司徒渊的唇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未置可否。 过了一会儿,闫宁又道:“那昨夜城外的那事——” “再说吧。”司徒渊道,却居然还是不想深究。 闫宁知道他的脾气,于是也就不再多言。 这边目送了司徒渊一行走远,苏杭还有些为难的看了那刺客一眼,试探道:“殿下,这个人真的不要带回去审审吗?” “有什么好审的?”司徒铭面上表情突然就增了几分阴冷,从侍卫手里接过马鞭,“如果真能叫我审出有用的东西来,再蠢的人也不会留下这个活口吧?难不成本王还要顺水推舟的主动凑上去给人当枪使?” 这些所谓的刺客,个个都是亡命之徒,抱着必死之心的,按照常理上来讲,为了方式他们事败被俘,最不济幕后主使也要给他们服下会定时发作的毒药,永绝后患的。 可是现在—— 就算他们的戏做得再逼真,这里到底也是留下活口了。 现在这个人嘴里吐出来的话能信吗? 苏杭也有些明白过来,目色不由的微微一凝,侧目给苏青使了个眼色。 那刺客本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此时却再也控制不住的,面上神情出现了几分意外的慌乱,嘴巴动了动,可是还不等他开口,苏青已经一剑拉过。 他颈边鲜血喷涌,喉咙里只发出几声古怪的呜咽,就那么缓缓地摔在了地上。 “把这些刺客的尸体都送去京兆府,让他们处理。”苏青指挥着下面的人善后。 司徒铭举步朝自己的战马走去。 苏杭随侍在侧,思忖着问道:“殿下,您看此事会是太子殿下的手笔吗?” “呵——”司徒铭却是饶有兴致的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他有这么蠢吗?” “可除了太子,还能有谁?”苏杭闻言,不由的愣住了。 第011章 做贼心虚吗? “皇后是他的养母,又一直都是支持他的,他出手算计了皇后的亲儿子,这是要逼着皇后跟他翻脸吗?”司徒铭反问,顿了一下,又自嘲冷笑,“反而是本王,做什么事都在情理之中。” 有丛皇后的裙带关系在,司徒宸和司徒渊就视为一体。来嫁祸陷害司徒渊?司徒宸的确是犯不着的。 司徒铭翻身上马,眼睛眯了眯,唇角那一点阴冷的笑意就越发的深刻了起来。 他不在乎司徒宸都做了什么事,因为众所周知,司徒宸就是他摆在明面上的对手和敌人,反而是通过这件事,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这位七弟也绝不是个善茬。 这件事明明就是冲着司徒渊的,可他居然完全不追究? 以前只觉得这人是性子高傲冷淡了些,现在看来,心机也是不浅的。 留了苏青下来善后,司徒铭带着一队人先行回宫复命。 近些年皇帝的年龄渐渐地大了,又耽于后宫,对政务都不怎么上心了。 司徒铭入宫,是足等了小半个时辰他才出来,匆匆见了一面,大致的问了两句他这一趟办差的情况就打发了。 城门口遇刺的事,司徒铭也没特意向他禀明,出宫就直接回了王府。 这件事,虽然闹得风风火火,但是因为各方面都不曾追究,倒是很快石沉大海,销声匿迹了。 * 东宫。 睿王在城门遇刺,这并非小事,消息自然很快传到司徒宸的耳朵里。 彼时他人正在户部主持日常公务,心腹把消息地进来,他也着实吃惊不小,啪的一声把手里的折子拍在了桌子上,“睿王遇刺?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时辰之前。”心腹回道,“南城门是他回京续职的必经之路,本来都好好的,可他人才刚进城,突遇沿途有人放冷箭,随后十几个蒙面刺客当街行刺。殿下您知道,南城门每天人来人往,据说当时的场面一度失控。” 司徒宸的面色不善,沉默一阵,问道:“那司徒铭他人呢?” 想也知道,刺客真正得手的几率不大。而且司徒铭如果真有什么事,这侍卫进来肯定也第一时间就禀报了。 果不其然,那侍卫回道:“睿王只是受了点轻伤,并无大碍,这会儿已经进宫面圣了。” 司徒宸缓缓将桌上奏章捡起来,却已然是无心再看,只就神色凝重的问答:“刺客的来历查出来了吗?” “没!”侍卫摇头,却是拿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最后才硬着头皮道:“不过殿下,当时事发之时据说昭王殿下刚好带着几个贴身的侍卫路过,帮忙一起制住了刺客。只是后来他人并没有随睿王进宫,说了两句话就先回他自己的府邸去了。” “他?”司徒宸这会儿倒是十分意外,眼底忽而闪过一抹厉色。 侍卫一惊,赶忙把头垂得更低。 这屋子里的气氛,一度陷入死寂。 “哈——”一直过了好一会儿,司徒宸忽而往身后宽大的椅背上一靠,嘶声低笑起来。 侍卫大着胆子抬头,却见他脸上表情阴测测的,一张本是英俊儒雅的面孔上,那表情因为过度阴森而显出几分狰狞,直看得人头皮发麻。 “殿——殿下!”侍卫干吞了口唾沫,只能再度开口,“刺客虽然都被两位王爷的人当场诛杀,但没准还能查出线索来,属下这就带人去京兆府,一定查一个水落石出。” 他说着,便要匆匆起身,然后就听司徒宸咬牙切齿的一声冷笑,“老三是下得一手好棋,他做都做了,还会留把柄给本宫去拿吗?想要挑拨老七来和本宫过不去?他还真是无孔不入。” 这件事,除了司徒铭自导自演,也绝对不会有第二种可能了。 那侍卫本来也是这样的想法,于是就道:“那殿下要不要提前去给皇后娘娘打个招呼,让她和七殿下通个气儿,也省得徒增误会。” 司徒宸靠在椅背上,默然思索了许久,最后却是直接摆了摆手,冷冷道:“这种欲盖弥彰的事,还是少做为妙。” 如果司徒铭真有那个本事挑拨了司徒渊来针对他,这却也未必就不是件好事。 * 路上那么一耽搁,严锦宁一行回永毅侯府,天色已经擦黑。 “二小姐?您回来怎么也没叫人提前送个信?”门房的婆子吃了一惊,赶紧迎下来。 严锦宁被扶着下了马车,淡淡的露出一个笑容,“就是突然想念母亲,便回来了,我又不可是客人,做什么那么讲究。” 她的为人低调,在严家的几个小姐里头也从不招摇,但因为也是侯夫人冯氏的亲生女儿,下头的人对她也全都不敢造次。 “二小姐都这么大了,还这么惦记夫人。”那婆子笑眯眯的讨好,跟着又提了一句,“夫人这会儿应该是在房里的,不过老夫人这两天身子有些不爽利,这会儿当是已经歇了,小姐要请安还是挪到明儿一早了吧。” “嗯!我知道了。”严锦宁颔首应了。 刘妈妈留下来看着下人们搬行李,她便带着玲珑和蓝琪先去了冯氏的院子,兰苑。 院子里,冯氏身边的两个婆子杨妈妈和苟妈妈都坐在门口的回廊底下闲聊,严锦宁的脚步略一停顿,心中却是了然—— 必是严锦玉在这里,母女两个说着体己话才把人给支开了的。 严锦宁的眸子闪了闪,刚要进那院子,目光不经意的微微一瞥,却见另一边花园的方向有人从容而来。 却是—— 她那二哥严锦华。 “是世子!”蓝琪欣喜的低呼一声。 严锦宁不冷不热的一记眼波横过去,她心中一抖,便白着脸匆忙的垂下头去。 严锦宁索性顿住步子,等在那里。 严锦华一边往这里走,一边明显是在想事情,直到身边的小厮提醒,“世子,是二小姐回来了。” 严锦华恍然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的抬头。 两个人的目光相撞,他眼中飞快掠过一点什么情绪,不只是意外,还有…… 慌乱! 果然,这是做贼心虚吗? 第012章 老谋深算 严锦华的面皮略一僵硬,但又很快恢复如常。 “二哥也是过来给母亲请安的吗?”严锦宁笑道。 “是宁儿回来了,怎么也没提前打个招呼?”严锦华微笑着走过来。 “在外面住的久了,怕你们惦记。”严锦宁面上笑容比他还真。 这时候,院子里的人也听到动静快步走来,“世子,二小姐,你们……” “我们过来给母亲请安的,母亲在吗?”严锦华道。 “在的,刚好大小姐也在,正和夫人在里头说话呢。”杨妈妈笑容可掬,赶紧转身引着两人往里走。 严锦华故意缓了半步。 严锦宁看在眼里,并不点破,先进了门。 严锦华看她进了院子,这才压低了声音对蓝琪叱道:“怎么回事?” 帮人设计司徒渊的事,他本身就极为忐忑,如果能成事也就罢了,可今天司徒渊居然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他这边又不清楚庄子上的情况,实在是想来就心惊肉跳。 “世子,我……”蓝琪立刻就要回答。 严锦宁却蓦然回首,轻声催促:“二哥?” 这个蓝琪,胳膊肘向外拐的毛病看来这辈子是改不了了。 “嗯!”严锦华怕被她怀疑到什么,就只给蓝琪递了个心照不宣的眼色,然后就快步进了院子。 蓝琪是二等丫头,只能等在了院子外面。 兄妹两个进了屋子,杨妈妈就先笑道:“夫人,您瞧谁回来了?” 里面的暖阁上,冯氏正坐在炕上喝茶,严锦玉穿一身水红色的衣裙,姿容俏丽的偎依自她身边撒娇,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冯氏刚好露出了笑容。 “宁儿回来了?”见到严锦宁,冯氏倒是没表现出两样来,赶紧抬手招呼她。 “宁儿给母亲请安!”严锦宁也跟着露出甜甜的笑容来,很乖巧的走过去。 平心而论,冯氏对她其实一直都很好,虽然她的性子冷淡,平时不像严锦玉那样总往这边跑,但冯氏待她慈祥和气,衣食住行样样也都给她最好的,从来不比严锦玉差。 就因为这样,她对冯氏一直尊重孝顺,后来严锦玉出事,冯氏求她的时候她又刚好赶上因为司徒渊的事情心灰意冷,便答应了。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最后风高浪急之时,冯氏居然会默许了那些人合谋算计她。 严锦宁的心中五味陈杂,不说怎么样的恨意冲天,但却是心里冰凉一片的。 严锦玉的下巴抬得老高,霸占着冯氏身边的位置没动,挑衅一样。 对这个争强好胜的姐姐,前世的时候严锦宁都不和她计较,于是就坐在了边上。 一家人围在一起,其乐融融的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最后冯氏便握着严锦宁的手道:“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又赶了半天的路,早点回去歇着,你祖母那里我会叫人去说一声的,她不会怪罪。” “是!还是母亲疼我。”严锦宁一笑灿烂,和往常无异,然后起身告辞。 她这一走,严锦华早就坐不住了,自然也跟了出去。 屋子里,目送两人相继离开,严锦玉便就垮了脸,抱着冯氏的胳膊抱怨:“母亲,你做什么要对她那样好?还要为她的事情费心思……” “唉!”冯氏警告的瞪她一眼,脸上笑容不变,呷了口茶道:“她是你的妹妹,横竖咱们侯府又不缺她那一口吃的一份嫁妆,这个丫头的性子一直都温顺,到时候给她配一门好的婚事,对你们兄妹都有裨益,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帮衬一下,你别眼皮子浅。” “可我就是看不惯您对她好嘛!”严锦玉不满道。 冯氏虽然宠爱她,对她几乎有求必应,但这女人骨子里却是个十分强势的人,而且老谋深算,很有远见。 严锦玉知道要适可而止,盯着门口的方向冷笑了下,然后就继续和冯氏说话。 严锦宁住的院子叫凝香斋,回去的时候刘妈妈已经命人收拾妥当了。 “二小姐,晚膳也已经给您送过来了,快进去吧。”刘妈妈道。 “好!”严锦宁应了,一侧目,只当没看到愣在那边魂不守舍的蓝琪,提着裙子进了房。 吃饭,沐浴。 严锦宁披着件宽大的衫子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时候,灵玉已经铺好了床,“小姐洗好了?白天赶路辛苦,今晚早点睡吧。” 说着就要去外间的榻上铺床。 “我这几天夜里容易惊醒,睡不踏实,今晚就不用你守夜了。”严锦宁道。 “小姐是因为病着的缘故吗?”灵玉担忧的皱眉。 “大概吧,齐大夫给我开了安神药,我先喝两天看看。”严锦宁随口敷衍。 灵玉并不觉得严锦宁是故意支开自己的,服侍她歇了,就退了出去。 她走后,严锦宁就又起身下地,披了件衣服,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捧在手心里,走过去靠在了窗户一边,一边闭目想事情,一边慢慢的喝。 夜色寂静,其他几个院子里的灯火也相继的灭了。 院子里有人蹑手蹑脚的轻声行过,打开院门闪了出去。 严锦宁在那窗边一站就是将近一个时辰未动,可是出去的人不见回来,那偏院下人房的方向却又摸出一个人来,探头探脑的开门溜了出去。 这个晚上,真是热闹! 这永毅侯府后院里的水,可比现象中的深多了。 严锦宁也没去亲眼确认出去的都是谁,只手捧着冷掉的水杯冷冷的笑了。 她顺手把杯子放在了旁边的小几上,才要转身回床上去,却听到外面哪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那些分辨不出是什么动静的声音起了一瞬,又很快湮没,然后又过片刻,透过窗纸就看到花园那边有火光晃动,隐约听到有人喊,“有贼!快追!” 整个严府很快就乱了起来,严锦宁站在窗边愣了有一会儿,正想着要不要叫人过去看看,旁边的窗户却蓦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夜里的寒风猝不及防的灌进来,她打了个寒战,还不及反应,已经有一道黑影利落的翻窗而过,站在了她的面前。 第013章 夜客 血腥味一瞬间就在鼻息间晕染开。 严锦宁本能的后退一步,却刚好撞到身后摆在墙根底下的花盆架子。 那位不速之客大约也没想到她会半夜不睡觉就站在这里,但是他的应变能力却机敏过人,直接一抬手。 严锦宁一个大家闺秀,根本就完全无从躲避或是反抗,就先觉得喉咙一紧。 “呃……”她被掐的呼吸一滞。 住在偏院里的刘妈妈和玲珑等人也匆匆穿了衣裳奔出来,外面脚步声响成一片,刘妈妈扯着嗓子吩咐,“快出去个人看看,外头怎么回事。” 说着她自己已经快步朝严锦宁的屋子这边快走了过来敲门,“二小姐?” 这么大的动静,严锦宁肯定不能装睡的。 那人卡在她喉间的手指并未放松,却是一把将她扯过来,绕到她身后,将她推到了窗前,将窗子推开了一个缝隙。 他从头到尾不置一词,只这个时候却稍稍放松了卡在严锦宁喉间的手指。 严锦宁明白他的意思,只没想到他会这么有恃无恐,无奈的闭眼吸了口气道:“刘妈妈,外面怎么了?” 刘妈妈见这边窗子打开了,就走了两步过来,焦急道:“听外面动静好像嚷着抓贼,怎么出了这样的事情,惊着小姐了吧?” 严锦宁的声音冷静,和平常无异,刘妈妈瞧见她出现在窗户前面的身影,因为屋子里黑,她又不住的扯着脖子去看外面的动静,一时居然没发现严锦宁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的。 “我没事,就是吓了一跳。”严锦宁道。 因为那人限制,她的身体僵硬,只贴在他胸前,似乎都能感觉到衣物下面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她这才回来的第一天,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这会儿她心里说是不恼那是假的,但是受制于人,却只能无条件的配合。 过了会儿,前去查看情况的灵玉回来道:“妈妈别担心,说是库房那边遭了贼,管家正带人追呢,应该没什么事。” 贼人的目的只为偷盗,既然被发现了,那应该也马上就逃了。 “那就好!那就好!”刘妈妈拍了拍胸口。 窗前的严锦宁就又说道:“既然只是闹贼了,那就不关咱们的事了,有管家处理,我们别添乱,都回去歇了吧。” “好!”刘妈妈也没多想,只吩咐打理院子的两个小厮到外面守住大门,就带着丫头们散了。 窗子合上,身后那人就拽着严锦宁反身靠在了墙壁上。 他的呼吸声有些厚重,听在耳朵里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严锦宁的后背靠在他怀里,他冰冷的五指却一直没有挪开,就卡在她的喉间。 所以他不动,她就不动。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严锦宁浑身都已经麻木,甚至能够感觉到两个人的体温隔着几层衣料混在了一起。 她出了满身的冷汗,不自在,却又不想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手底下和他太多的接触,正在心烦意乱的时候,突然觉得颈边有些痒,有什么滑腻又湿润的液体游蛇一般从他的指尖顺着滚落,跌入她穿了仅有两层的衣物里,滚落到胸口。 那是…… 血? 严锦宁一惊,只觉得胸口他血液滴落的地方长了毛一样的难受,惊慌的抬手去掰他的手。 原以为那人会顺手掐死她,但是出乎意料,她这略一挣扎,他居然就直接放了手。 严锦宁一把推开他,从他的胸前脱身,掩着领口后撤两步,于黑暗中防备至深的死死盯着他。 她不求救,也没质问他是什么人。 那男人靠在墙壁上大口的呼吸,此刻便似觉得有趣,淡声调侃道:“怎么?不怕?” 怕?她当然是怕的,不过也只怕了那么一瞬。 从他挟持她,而不是直接对她下杀手的时候,其实严锦宁的心里就已经有了一种莫名其妙但却十分强烈的念头—— 他根本就不会杀她。 黑暗中,她看不到那男人的脸,只能看到他身体大致的轮廓,他穿了一身夜行衣,身材算是很高,但并不魁梧。 只他方才说话的时候声音沙哑,她却分辨不出他的确切年纪。 严锦宁抿抿唇,只道:“需要我想办法送你出去吗?” 黑暗中,没有任何的声音。 “呵……”过了一会儿,那人忽而由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沙哑的浅笑,这样的境况之下,他居然是心情很好的样子,黑暗中,严锦宁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专注于她面上的那种真实的感觉。 然后,他撑着墙壁,缓慢的站直了身子,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严锦宁戒备着,步步后退。 他便止了步子,又一次好心情的笑了,“不是不怕吗?躲什么?” 严锦宁并不言语。 她没惊慌喊人,是因为确定他不会杀她,但她同样不会蠢到把人喊来。 三更半夜,哪怕只是个盗贼或是刺客,这样出现在她的闺房里,还染了她一身的血—— 传出去的流言蜚语就足以让她在这京城之内无法立足。 严锦宁一心戒备,并且一语不发。 那男人似是能够读懂她的心事,破天荒的没有再吓唬她,只又顺势靠到了旁边的一根柱子上,继续闭目调息,一边道:“不用麻烦你,一会儿我的人会过来。” 他却居然是这样的坦白? 他是私闯进门的刺客贼人,她是受害者,可是他为了保命,她为了名声,居然相处的像是一对儿关系还不错的老友? 这叫什么?狼狈为奸? 严锦宁哭笑不得,脑子里飞快的掠过这几个字。 两个人都没再做声,却也没过多久,屋外突然掠过一点怪异的风声。 片刻之后,一道身形迅捷的黑影直奔了窗前。 那人在窗外轻叩了三下。 男人睁开眼,依旧声音沙哑道:“进来!” 窗户被推开,又一个黑影翻了进来,严锦宁这才注意到就在那窗台上很不起眼的地方有点荧荧的微绿的光芒闪烁。 那是一颗夜明珠。 想必—— 来人就是从这光亮上判断出了这男人的藏身之处? “主子!”来人的目力惊人,看到严锦宁,他先是一愣,然后才又飞快的镇定了心神走过去搀扶那男人,“您受伤了?” “皮外伤!”男人道。 严锦宁只从旁看着,等着送走这两个不速之客,不曾想这个时候院门突然被人冲撞开来,外面火光一晃,透进了窗户里。 第014章 抓住把柄 两个黑衣人都蒙了面,只露了眼睛在外面。 窗外火光一闪,严锦宁才看清楚那人的伤处是在肩下的位置,虽然没伤到心脏,但那却是强力的弓弩射出来的短箭,入肉三分,绝对是伤他不轻的。 因为箭头没拔出来,所以他出血不多,之前才会隔了好久血液才顺着手臂流到了指尖。 严锦宁的眉头皱了下。 外面的人已经开始拍门,“二小姐,您醒了吗?咱们府里出了大事了,夫人让各院都起身过去她那里一趟。” 后出现的黑衣人唯恐她要喊人进来,紧张的捏紧了拳头。 严锦宁却只冷静的扬声道:“我醒了,你们等一等,我起身更衣就来。” “是!”外面的人答应了,直接就等在了院子里。 这屋子里藏着两个大男人,真的是件很烦人的事。 严锦宁烦躁的拧眉扫过去一眼,转身去柜子里随便拿了一套衣服出来。 面巾之下,受伤那人的唇角似是弯了一下,倒是不见矫情,顺势就又靠到了柱子上,继续闭目养神。 后来那人反应过来,却是脸上蓦然一红,赶紧背转身去,对着窗口。 严锦宁也讲究不了太多,躲到屏风后面把衣服换了,顺手把换下来衫子扔进了浴桶里。 衣服上沾的血不是太多,泡一晚,明早丫头们来收拾的时候就会不露痕迹了。 她的动作很快,整理好衣物出来,再就没看那两人一眼,直接推门走了出去。 大约是为了保险起见,过来请她的管事还带了四名护院。 “不是说只是招贼了吗?怎么这样兴师动众的?”严锦宁问道,顺势扫了眼,刚好刘妈妈和玲珑等人也从偏院赶了来。 可是蓝琪不在,金梅——也不在。 “库房里丢了很贵重的东西……”那人回道。 严锦宁没有多问,只吩咐了丫头们看好院子,就带着刘妈妈跟了那管事去。 * 这边严锦华的院子里。 因为严锦宁突然回来,严锦玉心里不痛快,晚上刚好过来找他,坐得晚了会儿,就赶上了蓝琪过来。 知道蓝琪居然是严锦华的人,严锦玉的眼睛一亮,再就不肯走了。 蓝琪不能在外久留,严锦华无奈,只能让她把知道的都照实说了。 “你说什么?七殿下居然在庄子上住了一夜?”严锦玉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声音脱线拔高。 “是!”蓝琪跪在地上,低垂着眼眸,“当时下着雨,路上大概不好走,七殿下就留宿在了前院的书房了。” “呵……”严锦玉却是又好气又好笑,“那死丫头是疯了吗?她自己在庄子上住着,就敢随便留宿外男?” 她一直都看不惯严锦宁,没想到这个把柄就这么送到手上来了? 严锦玉心中正在窃喜,外面也是就闹出了窃贼的动静。 “怎么回事?”严锦华这几天心里都不踏实,匆忙推门出去。 “好像是有贼人潜入府中偷盗。”有小厮回道。 “去看看!”严锦华吩咐了一声,回到屋子里,却一心只想着明天一定要赶早去把司徒渊的事情和上头的人说明一下。 兄妹两个,各怀心思,一时都沉默了下来。 因为严锦玉在,蓝琪便只敢拿眼角的余光去偷偷的看严锦华,几次想告诉他自己身怀有孕的事,却都是不得已的欲言又止。 那小厮去了不多久回来,也说是冯氏请所有人都过去。 “不就是进了个贼么?母亲做什么这样兴师动众的?”严锦玉不满的嘟囔,起身被贴身的婢女柳眉扶着往外走。 柳眉偷瞄了她半天,看着她那神色,心里很不踏实,出了门就试着道:“大小姐,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二小姐她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会和七殿下那里有什么往来?可能是殿下出京刚好遇上了,过去躲雨的吧?” 要说严锦宁和司徒渊之间会有什么私情,其实严锦玉也是不信的,毕竟之前都毫无迹象。 不过这样的机会么…… “谁知道呢?不过皇后娘娘的眼光素来多高,七殿下又金尊玉贵,是嫡皇子,她怎么配?”严锦玉的唇角带着讥诮的一抹笑。 柳眉被她笑的心里发寒,吞了口唾沫道:“大小姐,您可千万别冲动,就算二小姐这事情做的不体面,可如果她的恶名传出去,您也要跟着受牵连的。” 一门之内,所有姑娘的名声都是息息相关的。 “用你说!”严锦玉瞪她一眼,抬脚就走。 她当然不会蠢到拿自己去给严锦宁陪葬,但是她却有法子在确保自己全身而退的情况下给那个死丫头好看。 严锦玉势在必得,几乎是难掩得意的带着柳眉走了。 屋子里,严锦华和蓝琪也相继走出来。 “世子……”蓝琪的手护在自己的腹部半晌,逮住了机会就想开口。 “我先走一步,你赶紧回去,别让人知道你今天来过。”严锦华明显心不在焉,说完就先大步走了出去。 蓝琪也知道这不是个好时机,虽然心里不高兴,却不没敢多留,抄小路往凝香斋的方向赶。 这边严锦宁过去的时候,除了老夫人之外,家里大小的主子都到齐了。 几个姨娘,三小姐严锦雯,三公子严锦辰全都本分的站在边上。 冯氏面上神情冷肃,坐在廊下的一把椅子上。 严锦玉则是站在她旁边的,昭显了她和别人不同的地位。 整个院子里灯火通明,护院把守在外,几乎各院的管事也都被叫了来。 这个阵仗,实在是大的离谱,哪里像是应付盗贼的?而且方才一路走来,府里所有的家丁护院几乎全部出洞。 严锦宁不蠢,她本来也不觉得那两个黑衣人会是什么盗贼。 “母亲,不是说就是招了贼么?您这是……”严锦华从院外匆匆走进来。 “搜!挨个院子都给我搜仔细了!我永毅侯府不养闲人,今晚若是拿不到人,你们全都给我卷铺盖滚出去!”冯氏的眉目冷厉,却居然连他都没理。 这到底是怎么了? 严锦宁的心头,猛地一跳。 “是!”院子里的一众管事惶恐的应了,正要分头带人去搜,院子外面就见陈管家满面阴沉的走了进来道:“夫人,小的有发现,方才有人在二小姐的院子外面堵住了一个人!” 话音未落,几十道迥异的目光已经齐刷刷的朝严锦宁射了过来。 第015章 杖毙 严锦宁本来正在埋头想事情,却是最后一个抬起眼睛的。 她微微皱了眉头,神色茫然。 严锦玉却像是得了意外之喜,忖道:“二妹妹的院子外面堵到的?是什么人?” 冯氏的眉心拧的死紧,神色间阴晴不定。 “带进来!”管家一挥手。 外面马上有两个护院提小鸡一样把一个丫头拖进来,扔在了院子里。 却是—— “蓝琪?怎么是你?”严锦玉的眼中闪过失望的神色,严锦华却是心头一紧。 “这丫头鬼鬼祟祟的,三更半夜的在二小姐的院子外面转悠。”管家禀报道。 “不过就是个丫头……”蓝琪是出来见他的,严锦华不能让冯氏逼问,就先开了口。 严锦宁眼底眸光一动,便抢先对冯氏道:“母亲,今晚到底出什么事了?不是说闯入了盗贼吗?蓝琪是我院子里的人,而且进府也不是一两天了,应该只是个误会吧?” 冯氏面上神色一直凝重,看了她一眼道:“库房里面的暗格都被人翻出来了,而且那边的守卫素来严密,闯入了盗贼是真,但是——” 语气一顿,冯氏又目光冷厉如刀的射在了蓝琪的身上,“咱们府上一定有他的内应,这样吃里扒外的奴才,一定要揪出来,严惩不贷。” 严锦宁只安静的听了,不置一词。 那黑衣人身上分明是被强弩所伤的,过来接应他的那人几乎行走无声,这样好的轻功,完全不是他们府上任何一个护卫能够应对的。 冯氏在说谎,她到底在掩饰什么? 这边的蓝琪已经吓的浑身发抖,凄声哭道:“夫人明鉴,奴婢是冤枉的,我没见过什么盗贼,我也不是什么内应啊。” 严锦玉虽然很乐于落井下石,可蓝琪是严锦华的人,无奈这机会她只能放弃。 可这勋贵人家的后院里,喜欢踩人痛处的却并不只她一个。 严锦雯的生母韩姨娘撇了撇嘴,“那这大晚上的你不睡觉,是去了哪里了?” 蓝琪语塞,偷偷拿眼角的余光去看严锦华。 这一眼的目光本是极隐晦的,却被严锦雯瞧了个正着。 “奴婢……我……我……”蓝琪吞吞吐吐。 冯氏的疑心更重,霍的扭头朝刘妈妈看去。 刘妈妈一抖,匆忙跪下,语无伦次道:“老奴也不知道这丫头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她绞尽脑汁的想,最后还是一脸冷汗,“夫人……” 府里才刚闹了贼,她就叫人把凝香斋的大门守住了,蓝琪这个丫头,是的确可疑。 见他们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冯氏一怒,冷声命令道:“苟妈妈,给我掌这丫头的嘴。” 蓝琪一抖,却还不及反应就被苟妈妈揪着领口连甩了七八个耳光,恶狠狠道:“夫人问你话,我劝你还是老实招了,省的受皮肉之苦。” “夫人,没有,我真的没有!”蓝琪哭喊,脸上全是或青或红的巴掌印子,狼狈不已。 严锦华的眉头越皱越紧,却是捏着拳头没有动。 冯氏霸道,手腕又狠辣,就是他这个做儿子的也避之不及。 “母亲,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蓝琪这丫头在我的院子当差也有几年了,一直都是个本分老实的。”严锦宁露出不忍的神色,侧目去看蓝琪,“而且我们也只是今天才刚回府,那么巧就闹了贼了?当是和这丫头没有关系吧?” 韩姨娘的眼波一闪,刚要开口说话,严锦雯却眼疾手快的扯了下她的袖子,暗中摇头。 韩姨娘一愣。 却听那院子外面一个愤怒的声音道:“要的就是这个话!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赶在今天二丫头回来的时候,这个奴才又赶在事发的当口被拿住了?” 众人俱是一惊,忙都屈膝行礼。 “母亲,您怎么过来了?”冯氏赶紧起身迎过去,亲自搀扶了老夫人,“您的身子不爽利,这晚上天又凉,这里有媳妇儿在呢。” “不过就是进来个贼,你就闹的天翻地覆?”老夫人被冯氏扶到廊下的椅子上落座,所有的不悦都写在脸上。 这当然不是闹贼那么简单的事。 冯氏有苦难言,只能赔不是,“是因为丢了侯爷生前最喜欢的两幅字画,儿媳一时气愤,动静闹的大了,惊扰了母亲,都是儿媳的不是。” 冯氏屈膝请罪,面色诚恳。 严老夫人虽然不管家了,但是在这永毅侯府里却享有绝对的权威。 她的面容严肃,目光冷冷扫视一圈,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垂下眼睛。 最后,老夫人的目光定格在了蓝琪身上,“就是这个丫头?” 冯氏点了点头。 蓝琪趴在地上打了个寒战,根本不等她开口告饶,老夫人就道:“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咱们永毅侯府容不下,直接给我杖毙了,也给所有下头的人都提个醒儿,让他们知道,在我侯府的后院里呆一天,就要守我严家一天的规矩。” 老夫人根本就不在乎丢了什么东西,也不在乎蓝琪是不是真是贼人的内应,她要的—— 只是蓝琪的命。 蓝琪没想到老太婆会这样的不讲理,惊恐的瞪大了眼。 “老夫人——”她失声尖叫,老夫人身边的陈妈妈已经带人将她按下,直接堵了嘴。 有护院提着板子进来,蓝琪惶恐又绝望。 老夫人根本就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匆忙之下她便急急的抬头去寻人群里的严锦华。 不过一个丫头罢了,说是露水姻缘都不配,他只是为了笼络这个丫头为他办事的。 横竖蓝琪口不能言,也不会供出他来了,严锦华一脸坦然,漠然的别开了视线。 蓝琪的眼睛惊恐的瞪的老大,心里冰凉一片,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只觉得他本来温润儒雅的面孔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夜里的火光映的,突然就狰狞了起来。 板子重重的落下来,她痛的浑身痉挛,却被人踩在脚下动不了,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呜呜直哭。 只三五个板子下去,蓝琪身下便是淅淅沥沥的一片血水。 老夫人亲自下的命令,没有任何一个人替她求情,惊恐绝望之下,蓝琪满是怨毒不甘的目光就死死的盯着严锦华。 第016章 血是流的多了点儿 “老夫,这丫头已经咽气了。”二十几个板子下去,蓝琪便完全的不动了,只那一双眼睛还瞪的老大,死死的盯着人群里的某个人。 老夫人正在闭目捻佛珠,此刻睁开眼,面目阴沉的看向冯氏,警告道:“这个家,你能管就管,不能管就尽早跟我说,你管不了的,我来管!” 多少年了,她不曾这样阴阳怪气的和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冯氏的面皮有了瞬间的僵硬,脸上挂不住,却也只能忍住脾气,垂首道:“这一次是儿媳的疏忽,以后不会了。” 老夫人看着她的目光,莫名的,带了十二分的不满。 “哼!”她哼了一声,抬手。 陈妈妈赶紧过去搀扶她起身,一群丫鬟婆子拥簇着,送了她出去。 “母亲慢走!”冯氏道,态度依旧谦卑得体。 送走了老夫人,这整个院子里的气氛却不见任何的缓和。 蓝琪毕竟是她院子里的人,严锦宁走上前去,面色惭愧的提了裙子跪在了冯氏面前,“母亲,是女儿疏于管教,我院子里的人——” 冯氏明显是没什么心情,摆摆手道:“行了,又不是你的错!” 说着,她亲自把严锦宁拉起来,又冷冷道:“都散了吧,注意看管好门户。陈管家,盗贼的事你继续去查。” “是!” 大晚上的,又动私刑又死人的,实在是晦气的很。 谁也不愿意在这院子里多留,鱼贯而出。 严锦宁走在最后面,不经意的一抬头,却见之前一直带着严锦辰站在人群最后面的莫姨娘有些失神的盯着院子里蓝琪的尸首。 严锦宁行过她身边,顿了下。 严锦辰是严谅的遗腹子,今年只有六岁多,仰起头来,用一双闪亮亮的大眼睛看着她,“二姐姐!” “辰儿乖!”严锦宁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发顶,安抚道:“没事的,祖母只是病了,心情不好,这才发了脾气,回去早点睡。” “嗯!”严锦辰轻轻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莫姨娘拉着他的手,感激的冲严锦宁屈膝福了一礼,“三公子年纪小,不经事,多谢二小姐关心。” “辰儿是我的弟弟,应该的。”严锦宁温和的露出一个笑容。 她也不和莫姨娘过分热络,说完就径自错开对方面前先走了过去。 莫姨娘低眉顺眼,也牵着严锦辰的手走在后面。 严锦宁悄然拿眼角的余光往回看了眼,那一眼目光,意味深长。 刘妈妈瞧见了,就紧皱了眉头,警觉道:“二小姐,方才莫姨娘盯着蓝琪的尸首看,她——会不会发现了什么?” “只是挨了几个板子而已,那丫头的血,流的是多了点儿。”严锦宁道,轻轻的叹了口气。 “那——”刘妈妈脸色一白,就又担忧了起来。 “这到底是件不体面的事,既然阴错阳差,人已经没了,那件事就没必要再提了。”严锦宁道,侧目看她一眼,“现在的知情人就只有玉钏儿和金梅了,回头你再去嘱咐她们一下。” “老奴省得了。”刘妈妈谨慎的应了,想想还是心有余悸,“今天的事情也真是惊险,好在是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出手就不容情面,要是当着各院主子把蓝琪的事情抖出来,伤了世子的面子,小姐您就少不得要跟着受牵连了。” 严锦宁未置可否。 老夫人的出现,跟场及时雨一样,她可不觉得这就只是个巧合。 主仆两个匆匆回了凝香斋,因为外面捉拿盗贼的动静还没消停,灵玉等人都还紧张不已,两个大丫头干脆就翘首以盼的守在了大门口。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见到严锦宁回来,两人总算松了口气,“这府里到底进来的是个什么贼啊,还没拿住吗?” “不知道,反正有母亲管着,府里的守卫又森严,别担心。”严锦宁微微露出一个笑容,顺势拍下了灵玉的手背,“折腾半宿了,告诉丫头们没事了,都睡吧。” “嗯!”灵玉点头,几个人拥簇着她进了门。 这时候,其他的丫头婆子也都聚在偏院的院子里,严锦宁聊作不经意的看过去一眼,却发现之前不见了的金梅已经垂了眼睛和大家站在了一起。 她的眼睛眯了眯,直接推门进了房。 偌大的屋子里,空荡荡的。 严锦宁点了一盏灯,捧着走到窗前,仔细的检查了一遍,把地面上遗落的两滴干涸的血迹用湿帕子擦拭干净,顺手将帕子也扔到了浴桶里,确定没什么遗漏刻意的地方,就直接和衣躺在了床上。 冯氏说他们府上这是招了贼了?这话怎么听怎么可疑。 她仔细的回想了一遍,前世的时候她的病好的没这么快,后来是得知司徒渊出事以后才赶回来的,那已经是事发的三天以后了。当时回府之后好像也是听说头两天府里闹了贼,不过那时候她满心都沉浸在司徒渊意外丧生的痛苦和自责当中,根本就没关注。 那两个到底是什么人?他们连夜潜入严府来又有什么图谋?难道—— 严家的这座宅子里还藏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吗? * 兰苑。 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一家之主,严锦华自是要留下来帮忙善后的。 “母亲,这里的事情我会处理,您先进屋歇着吧。祖母也是年纪大了,脾气喜怒无常,您别往心里去。”见冯氏的脸色不好,严锦华就道。 冯氏的面目冰冷,直接越过她去,给杨妈妈使了个眼色,“你亲自看着,都收拾干净了。” “是!夫人!”杨妈妈会意,走过去,利落的指挥下头的人把蓝琪的尸首拖出去,顺带着清理血迹。 横竖蓝琪已经死了,严锦华倒是没当回事,正在心不在焉的时候,却听冯氏冷声道:“你跟我进来!” 言罢,她自己当先甩手进了屋子。 严锦华愣了一愣,忽而觉得她这脾气发的是太大了点,怔愣片刻才狐疑的跟了进去。 屋子里,冯氏正被对门口站着,看不到表情,只浑身上下却有种冷嗖嗖的气势透出来。 严锦华只当她是气恼老夫人对她的态度,试探着走过去,“母亲——” 话音未落,冯氏已经霍的转身。 严锦华只觉得眼前一道冷风扑面,然后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就已经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 第017章 东窗事发,找上门! 从小到大,冯氏可从来没有打过他。 严锦华脸上火辣辣的,捂着脸,一下子就懵了,吃吃道:“母亲——” “跪下!”冯氏厉声喝道,脸上表情近乎狰狞。 严锦华下意识的就屈膝跪了下去,还是不明所以,“不知道是儿子做错了什么,竟会惹得母亲这样生气?” “做错了什么?”冯氏的手指都气的发抖,指着他,严厉的质问。“你还好意思问?蓝琪那个丫头是怎么回事?” “啊?”严锦华愕然。 “你别搪塞我?”根本不听他的解释,冯氏气急败坏的继续骂道:“刚才她死盯着你的眼神我可是看到了,你别指望着蒙我。我就说那老太婆怎么大半夜的还跑过来,原来是你做的好事?说!蓝琪那浪蹄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严锦华脸色铁青,一时语塞,神情闪躲。 他与人合谋谋害当朝皇子,此事一旦败露,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这件事,他根本就不敢跟冯氏透露。 “母亲,您做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勉强的定了定神,严锦华小声道:“就只是个丫头而已——” “我没问你和那浪蹄子之间的事。”冯氏厉声打断他,指着他的鼻子臭骂,“后院的那个地牢隐秘无比,这阖府上下,除了你和我,那可是连你祖母都不知道的,今天偏偏就有人什么弯路子也没走就潜了进去,连那里面设置的机关都没能奈何的了?你是鬼迷心窍了吗?蓝琪那丫头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就把你迷的七荤八素,叫你把我的话还有你大哥的交代都当成耳旁风了是吗?” 冯氏骂的狠了,一时控制不住脾气,一眼扫见旁边桌上的茶碗,抓起来就狠狠的砸了出去。 然后,她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严锦华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这时候才反过味来,连忙解释,“母亲您在说什么?我就是再不知道轻重也不至于那样糊涂,一个暖床的丫头而已,我只是看她有几分姿色,才哄了她两句话。” 他的话到一半,却又哭笑不得了起来,“母亲,您不会真的以为蓝琪是那些贼人的内应吧?” 冯氏余怒未消,冷冷的看着他,“难道不是吗?” “怎么可能?”严锦华听了笑话一样的直接给笑了出来,他起身走过去,给冯氏拍了拍后背顺气,“晚上她从锦宁那里出来是去见我的,方才大庭广众的我没好澄清,想来是母亲和祖母都误会了。” 严锦华是世家公子,又是将来的永毅侯,他的眼光,的确不会那样差。 冯氏对他的话不由的就信了七分,但心中疑虑却是越发深重,沉吟道:“那今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不是有人暗中探路,刺客怎么可能精准的掌握到地牢的位置?” 严锦华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心思却明显没往这上面使,撇撇嘴道:“就不知道大哥他这样顾布疑瘴是要折腾什么?一座闲置的空牢房而已,都废弃多少年了?” 严锦添为什么设了这个陷阱冯氏也不知道,但是无可否认,这其中大有文章在。 潜进来的刺客没有被抓到,却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后续的麻烦。 冯氏想来,就越发觉得心烦意乱。 严锦华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由的心神一紧,“母亲,您方才说祖母她——” 老夫人赶来,就是为了处置蓝琪的? 冯氏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恨铁不成钢的又瞪他一眼,“你是永毅侯府的世子,也注意点自己的身份,你祖母最重规矩,她是见不得你乱来。而且你袭爵在即,如果闹出什么不好的传闻来毁了名声,那就不值得了。” “嗯!儿子记下了。”严锦华应了,刚要起身告辞,却见杨妈妈神色凝重的从外面进来。 “都处理干净了?”冯氏问道。 “是的夫人!”杨妈妈点头,面上神色却不见丝毫的放松,为难的看了严锦华一眼,然后才一咬牙道:“夫人,方才奴婢查验了一下那蓝琪的尸首,那个丫头……她,有了身孕了。” “什么?”母子两个俱是一愣。 “奴婢仔细确认过了,不会有错的。” 严锦华的嘴巴动了动,倒不是舍不得,只是很有些意外罢了。 冯氏刚刚缓和了一点脸色瞬间又黑成了锅底灰,冷着嗓子道:“所以呢?老夫人那里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个才来示威的?” “应该是吧。”杨妈妈道,一直低垂着眼睛,规矩本分。 这件事虽然不大,但如果宣扬出去,也绝对是丑闻。 冯氏想了想,再次抬头。 杨妈妈跟了她多少年,对她的脾气了若指掌,连忙拍胸脯保证,“夫人和世子请放心,那丫头的尸首奴婢已经命人妥善处理了,不会再起风波,不过——” 说着,顿了一下,她也是略有担忧,“老夫人那里既然知道了,就说明消息已经外泄,蓝琪是二小姐院子里的,风声肯定是从她那边放出来的,万一她那边有人的口风不严……” 严锦华还没有娶正妻,本来有严谅留下来的庇荫和严锦添的帮衬,前途一片大好,京城之内所有名门世家的千金几乎可以随便挑的。虽然一点风流韵事无伤大雅,可到底也是不光彩的。 严锦华有些担忧的看向了冯氏,“母亲……” “那丫头是个懂事的,暂时没关系。”冯氏摆摆手,想了一下,也是有点不放心的,“算了,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去吧,明天我再亲自嘱咐她一声吧” “好!”严锦华到底也是没把一个丫头的死看在眼里,抖了抖袍子起身就回了主院。 虽然连着出了很多的事,但是因为大病初愈,再加上赶路辛苦,严锦宁这一觉倒是睡的分外安稳,只次日天还没亮就又被院子外面的吵嚷声惊醒了。 她爬起来,还坐在床上迷茫的发呆,外面玲珑已经满面急色的推门进来,慌乱道:“小姐您醒了?快起来看看吧,蓝琪的哥哥带着她老子娘在咱们院子外头闹起来了。” 蓝琪的事情东窗事发了?可她的家人要闹也该是去闹得严锦华,怎么反而找上她了? 严锦宁的头脑睡的昏沉,却已经嗅到了明显阴谋的味道。 第018章 背黑锅 “他们闹什么?”严锦宁问道。 她抬了眼睛看过去。 彼时天色才刚有些蒙蒙亮,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因为羞愤,玲珑的脸色通红,很有些难以启齿的咬了下嘴唇,然后才道:“那一家子人抬了蓝琪的尸首堵在大门口,说是……说是蓝琪死的冤屈,是……是……” 玲珑一个小丫头,最后到底还是难以启齿,声音就弱到微不可闻,“他们说是二小姐您让人逼奸了她。” 坐了这么一会儿,严锦宁的脑子已经完全的清醒过来。 她爬到床边去摸索着穿鞋,玲珑赶紧过来服侍。 严锦宁一面穿衣裳一面随口问道:“蓝琪的尸首怎么母亲没叫人处置吗?直接交给了她的家人?” 冯氏那么滴水不漏的个性,她怎么会这样的不小心? “奴婢也不知道。”玲珑焦急不已。 院子外面那一家子人的哭嚎声闹的人心不宁,这么一盆脏水泼下来,如果风声压不住,严锦宁就要跟着声名狼藉。 严锦宁整理好衣物,又有条不紊的梳洗,把自己拾掇妥当了才出的门。 彼时刘妈妈已经将蓝琪的家人堵在大门口周旋了半天,奈何那一家子人闹的太凶,威逼利诱统统没用。 “二小姐——”小厮开了门。 严锦宁跨过门槛,站在台阶上,蓝琪的娘瞄过来一眼,立刻就扭身扑在了旁边卷着尸首的草席上嚎啕大哭,“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孩子啊,你怎么就这样的命苦,又怎么有人会这么狠心啊……” “小姐您看这——”刘妈妈为难道,“奴婢劝了他们半天了,可他们就是不走。” 蓝琪的爹是个老实木讷的男人,因为有腿疾,就常年在马房喂马,此时只使劲低垂着脑袋不说话。 “二小姐,我妹子是在您的院子里做事的,她现在死的不明不白……”蓝琪的哥哥抹了把眼泪,理直气壮道。 严锦宁面上是一副无措的表情,此时却听到有人声音冷肃道:“什么不明不白?你的意思还是老夫人冤枉了这个丫头不成?”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冯氏被严锦玉扶着,母女两个一起来了。 就知道冯氏不可能坐视不理,也不枉费她刻意磨蹭了这么久才出来。 “母亲!”严锦宁快步走下台阶迎上去,面色慌乱又委屈,“你看他们——” 冯氏面无表情的扫了眼裹在草席下面的尸首,眼底有凌厉的冷光一闪。 蓝琪的家人不由的愣了一瞬,下一刻还是她娘抹着眼泪道:“夫人——” “你们自己教养出来的女儿不争气,勾结外人入府偷盗,已经人赃并获了,现在你还有什么脸来闹?”冯氏根本就不容她说话,直接严厉的斥责。 “夫人,不是的,我的女儿她被人糟蹋了,她……”蓝琪的娘摆摆手,匆忙辩解。 冯氏自是不能让她这样口无遮拦的,冷冷的扫了眼周遭围了一堆的下人,“你们都杵着做什么?” 众人被她的声色俱厉震住了,赶紧做鸟兽状散。 “这个丫头监守自盗,做了不体面的事,我没迁怒你们已经是网开一面了,你们居然还不识好歹?”冯氏冷冷说道,扫了眼蓝琪的家人。 蓝琪的娘缩了下脖子,再开口的时候声势却自然的弱了些许道:“夫人,蓝琪她做了错事,您和老夫人处置她是应该的,可是她会这么做却是有苦衷的啊。我的女儿,她不会好端端的去偷盗,这尸首我们找大夫验过了,大夫说她已经怀了身孕了。夫人,蓝琪她这是被人糟蹋了,她一定是气不过才会做了对不起府上的事的。” 言下之意,对不起蓝琪的人却是他们永毅侯府里的了? “这丫头有了身孕了?”严锦玉嫌恶的皱了眉头,“怎么这样的不知廉耻?” 冯氏心里的火是蹭蹭蹭的往上冒。 杨妈妈明明已经叫人把蓝琪的尸首拖出去埋了的,没想到她的家人这么大胆,居然又连夜挖了出来,还抬着到了严锦宁这里来闹。 她的面目冰冷,眼底的火光却是显而易见。 严锦宁也做出意外的表情,拿帕子掩了嘴巴道:“这怎么可能?” “我们还要问问二小姐呢!”蓝琪的娘道,说着又开始抹泪,“蓝琪是在二小姐您的屋子里服侍的,她又一直的老实本分,二小姐您这个做主子的怎么就忍心让人这样的糟践她?” “这个丫头自己不检点,二小姐都没追究,你们还有脸闹?”刘妈妈反唇相讥。 “夫人,我妹妹是最老实不过的,一定是有人逼迫她的,这一个多月她又一直跟着二小姐住在城外的庄子上——怎么能让她平白的被人糟蹋?”蓝琪的哥哥也道。 总之这一家子人是咬死了蓝琪被人玷污是严锦宁这个做主子的失察,不肯罢休。 而且这事方才也已经在下人们中间传开了,很快就会闹的尽人皆知。 冯氏的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不得已的转向严锦宁,“宁儿,你怎么说?” 孩子是严锦华的,也是侯府的血脉,他们瞒下来不报,却不知道冯氏会不会秋后算账? 刘妈妈的心口一紧,“夫——” 严锦宁不动声色的稍稍侧身挡开了她,神色愧疚的垂下了眼睛,“母亲,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二小姐,做人可是要讲良心的!”蓝琪的娘一怒,撕心裂肺的就叫嚣了起来。 “你吼什么?”冯氏凌厉的一记眼波横过去。 那一家子不过就是为了讹人的,顿时就噤了声。 严锦宁咬着嘴唇,是一副诚诚恳恳做错了事情的模样,苦涩道:“母亲,蓝琪是我院子里头的人,如果她真是被人欺负了的,我们是该替她做主。可现在她人都没了,怕是也不好查了,总不能亏待了她的家人的。” 她明明可以把严锦华供出来的,现在却偏偏自己背了黑锅? 听她这样说,冯氏终于暗暗舒了口气。 看吧,果然在这女人心里,无论是严锦华还是严锦玉都比她要来得重要! 严锦宁心里无声的笑了笑—— 不就是背黑锅么?她一点也不在乎,只不过这个黑锅她却可是不会白背的。 第019章 借刀杀人? 蓝琪的家人果然就只是为了讹银子的,冯氏许诺了她们一笔钱,几个人又装模作样的哭了一哭,也就抬着蓝琪的尸首重新回去下葬了。 严锦玉挑着眉毛打量严锦宁一眼,幸灾乐祸道:“二妹妹你也真是的,几个奴才都管不好,今天闹了这么大的笑话,倒是让咱们阖府上下都跟着丢人了。” 她是什么都不知道,冯氏心里却都门儿清。 “你少说两句吧!”冯氏不耐烦的斥责,看了眼天色道:“这一大早的真是晦气,还不跟我去给你们祖母请安去?” 严锦玉碰了钉子,心里一阵委屈,但瞧见冯氏的面色不善,就只能忍下了,反而恶狠狠的又瞪了严锦宁一眼。 母女三个去到梅苑老夫人那里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到齐了。 老夫人昨夜被闹腾的精神不济,只说了两句话就将众人打发了。 “老夫人,您觉得精神短,要不要再睡一会儿?”陈妈妈走过来,给她身后垫了个软枕。 “蓝琪那贱蹄子……”老夫人欠了欠身,沉吟道。 “老夫人放心,夫人亲自过去处理,用银子将那一家子打发了。昨儿个金梅也说了,蓝琪肚子里的那块肉来的突然,是临时诊出来的,除了她和金钏儿,也就二小姐和刘妈妈知道内情了。”陈妈妈顺势在炕沿上坐下给她捶腿。 老夫人闭目养神,她顿了一下,又感慨着道:“说起来还是二小姐识大体,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也没舍得让世子为难。” 提起严锦华,老夫人的眉头就不悦的皱了一下,不过却又很快平复,淡淡道:“虽然没闹到台面上来,但是家里的奴婢不检点,也少不得要传几句闲话,二丫头那里……前两天我不是刚从坤宝轩打了一匣子首饰吗?你挑几样看的过眼的给她送过去,我不能叫这丫头白替锦华受过。” “是!奴婢记下了。”陈妈妈笑道:“有老夫人这么疼着,二小姐还哪有什么好委屈的。” “哼!”老夫人却没领情,反而由鼻息间哼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来。 * 从梅苑出来,众人也就各自散了。 “小姐,您方才怎么不跟夫人当面解释,告诉她蓝琪的那个肚子其实是——”刘妈妈满脸怨气的扶着严锦宁的手往回走,待到无人处,就忍不住的开口道:“明明不是您的错,您都瞧见了,刚刚在老夫人那里,其他那几院看您的眼神,分明都是在幸灾乐祸的。” 这个哑巴亏,严锦宁是怎么都不该就这么咽下去的,明面上不好毁严锦华的名声,好歹要和老夫人说清楚的。 “那到底是我二哥,我能怎么样呢?”严锦宁面上也不无委屈,却只黯然垂下了眼睛。 “唉!”刘妈妈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了什么,就面容一肃,“小姐,老奴怎么觉得这事情有点不对劲呢?蓝琪的老子娘都是些胆小怕事的,蓝琪犯了事,他们躲都来不及,而且人又是老夫人亲自下令处置的,他们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去查那尸首了?” 几个下人而已,他们自然不会有那样的远见和胆量,只是么—— 总架不住有人从旁撺掇。 严锦宁对一切洞若观火,面上却是不显,“刘妈妈的意思是——” 刘妈妈苦思冥想,最后却又推翻了自己的判断,“下令杖杀蓝琪的是老夫人,又事关世子的名声,这事儿可是有夫人压着的,许是奴婢多想了。” 同时得罪了府里最大的三个主子?纵观整个永毅侯府也不会有人有这样的胆量的。 刘妈妈不好过分议论主子的是非,便只能作罢,道:“折腾了整个早上了,小姐还饿着肚子呢,老奴去厨房看看,给您传膳!” “好!”严锦宁微笑颔首。 刘妈妈从前面的岔路口就先拐进了花园,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一直埋头跟在后面的灵玉这才上前,代替她扶了严锦宁的手。 严锦宁侧目,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道:“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啊?”灵玉似是一惊,咬着嘴唇想了下才有些忧虑的看向了严锦宁道:“小姐,刘妈妈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世子和蓝琪……” 却是,欲言又止。 灵玉是个特别聪明的丫头,严锦宁就没刻意绕弯子,“这件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要乱传闲话,知道吗?” “奴婢心里有数的。”灵玉道,顿了一下,终还是忍不住道:“可是今天的早上的事,小姐要不要背地里去查一查到底是谁使的坏?” 灵玉怀疑的人,是严锦玉,毕竟在这侯府里就只有严锦玉一直公开的挤兑严锦宁。 “你觉得是有人要针对我?”严锦宁却是不答反问。 灵玉一愣,随后便错愕不已的白了脸,不可思议道:“难道是——” 如果要刨根问底,这件事可是和严锦宁半点关系也扯不上的。 至于严锦玉——她总不能去拆严锦华的台。 “他们如果敢直接去攀咬二哥,以祖母和母亲的手段,必定当场就不饶他们。所以背后指使他们的人是相当聪明的,故意绕了一个弯子,把所有的脏水都往我的身上泼。”严锦宁淡淡说道,神色之间却不见丝毫的恼怒,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他们这样的给我栽罪名,为的就是要逼我,等我扛不住那些非议之声了,为了澄清自己,就只能把二哥给供出来。” 有胆子出手算计,却想把黑锅推给她来背? “可是——可是有什么人敢跟世子过不去啊?再有两年世子就要袭爵了,不管是得罪了世子还是挡了世子的前程,这都不是闹着玩的。”灵玉越发的难以理解。 “是啊,到底是谁会和二哥过不去呢?还冒天下之大不韪在祖母和母亲的眼皮子底下兵行险招的耍手段?”严锦宁轻声道,眼底却流过一点意味深长的神色来。 有人敢针对严锦华耍手段?看似不合情理,但却必定是要有利可图的。 本来他们要内斗或是狗咬狗都和她严锦宁没关系,可是—— 要借刀杀人?她手上的这把刀虽然锋利,却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借的。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世子对小姐您替他受的委屈是心知肚明的,以后还能不心存感激的多护着小姐一些么。”灵玉想了想,倒也觉得这并不是件坏事。 严锦宁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能指望严锦华吗?前世的时候她也自认为从来没有得罪过严锦华的地方,可最后严锦华也同样没管过她的生死。 她才不信他!而且—— 还有严锦华暗害司徒渊的那笔账她都还没来得及算呢。 主仆两个绕过九曲十八弯的回廊,刚刚进到花园里,却见外院的方向款步而行,迎面走来几个人。 “事先我并不知道,就贸贸然的来了,刚才在门口才听说你府上昨晚有贼人潜了进来,都还好吗?”一个男子醇厚温润的声音道。 这个声音是—— 第020章 又见萧廷玉 萧廷玉? 严锦宁的脚步忽而一顿,有了一瞬间的迟疑,不知道何去何从。 “是南康公主府的郡王爷呢!”灵玉扯着脖子观望道,“大概是过府来和世子切磋棋艺,或是研究学问的。” 萧廷玉是南康长公主的独子,封江城郡王。他和严锦华从小一起在太学读书,彼此间一直都有来往,经常的互相走动。 这个人家世显赫,又生了一副好皮囊,性格也好,待人从来都是温润宽和的一副君子相。一开始严锦宁就只觉得一个大男人这样的性格不很讨喜,是直到后来阴错阳差被迫嫁给了他才慢慢发现这男人有多龌龊和恶心。 平心而论,这辈子她并不想和这男人有任何的交集,哪怕是看他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 可是永毅侯府的地位在这里摆着,只要她还是严家的女儿,在这个圈子里走动,就不可能和南康公主府之间一直的不打交道。 严锦宁的脚步顿住,心里莫名的烦躁。 这时候,却见对面的小径上一个丫头急匆匆快走过来,“奴婢见过世子。” “是大小姐身边的柳絮。”灵玉道。 那柳絮过去给严锦华行了礼,这才像是刚发现了萧廷玉的样子,抱歉道:“不知道郡王爷到访,奴婢唐突了。” 说着,重又转向了严锦华,“世子,大小姐最近新学了一门烹茶的手艺,今儿个刚好得空,煮了茶,想请您过去坐呢,可是您这有客人……” 柳絮欲言又止,露出为难的神色来。 严锦宁的眼睛眯了眯,开始饶有兴致的从旁看戏。 严锦玉骄奢惯了,可不是个有耐性学习烹茶技艺的人,偏偏萧廷玉爱好附庸风雅,这一点在京城的勋贵圈子里尽人皆知。 前世的时候,只在她回京参加司徒渊的丧礼过后的两个月冯氏就心力憔悴的跑过去求她,说严锦玉闯了祸,和萧廷玉之间有了收尾,偏南康公主泼辣跋扈,提前知道了这事儿,就死活不同意结亲了。为了平息南康公主的怒火,才让她嫁了过去。 这么一算的话—— 就算萧廷玉和严锦玉两人现在还不曾越过雷池,那也应该已经打的火热了。 “郡王爷,既然玉儿那里的茶汤都是现成的,那咱们就贪个便宜,直接去她那里吧。”严锦华笑道:“而且那丫头前两天刚得了一幅吴王墓碑帖的拓本,我厚着脸皮跟她讨要了几次她都不舍得给,今天你是客人,刚好让我借你的面子,她当是不好再拒绝了。” 这两个人,俨然一副老友的样子。 严锦宁看在眼里,就更觉得有趣—— 她以前只以为是严锦玉鬼迷心窍了,却没想到严锦华居然还给了推手,上蹿下跳的帮着自己的妹妹牵线搭桥? “这样过去,不会唐突了大小姐吗?”萧廷玉推诿,态度温和得体。 “没事。”严锦华一拍他的肩膀,“我们去尝尝她烹茶的手艺。” 一行人相携朝这边走过来。 严锦宁侧身,在一丛花木后头避过了,一直到目送了几人走远,灵玉才不解道:“小姐,您怎么了?做什么要躲着世子他们?” “我只是不习惯见生人。”严锦宁道,神色如常的继续往前走。 回到凝香斋用了早膳,严锦宁就回房小憩,补了一觉,临近晌午,陈妈妈亲自捧了个锦盒过来。 老夫人的赏赐,严锦宁自然要亲自去接,又和陈妈妈寒暄了几句才送了她走。 “是坤宝轩打造的首饰呢。”刘妈妈眉开眼笑,“老夫人果然还是心疼小姐,小姐的委屈也算是没白受。” 严锦宁笑了笑,让她把那锦盒放在了卧室的妆台上。 刘妈妈才刚退了出去,院子外面就见玲珑带着两个丫头说说笑笑的提着食盒回来。 严锦宁的目光闪了闪,问道:“今天府上有客人,我还以为午膳得要推迟了,怎么二哥没留郡王爷在府上用饭吗?他已经走了?” “好像没有吧。”玲珑明显没当回事,“不过厨房那里也没听说要招待客人。” 严锦宁净了手在桌旁坐下,捧了饭碗慢慢的吃。 明明已经晌午了,萧廷玉的身份又贵重,他们府上不招待,实在说不过去。如果他人还在,严锦华是不该这样怠慢的,难不成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严锦宁的脑中灵光一闪,忽而掠过一个念头。 “小姐怎么了?是今天的饭菜不合您的胃口?”在旁边布菜的灵玉皱眉。 “不是!”严锦宁放下了碗筷,露出一个笑容,“我只是想,祖母是长辈,她送了那么贵重的首饰给我,我还是应该亲自过去跟她道谢的。” “那也要吃过了饭啊……”灵玉小声的嘀咕。 “我饱了!”严锦宁道,不有分说的转身进了屋子,“收拾了吧,我换了衣裳就来。” 严锦宁回屋换了衣裳,又坐回妆台前重新整理妆容。 老夫人的确是承她的情的,送来的几样东西都是价值不菲,严锦宁信手取了一支翡翠流苏的簪子赏玩,不经意的一抬眸却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 那是一张即便不施粉黛也盈盈动人的面孔,可也正是因为这张脸,让她惹了多少麻烦又吃了多少的苦? 红颜祸水?祸国妖女? 发簪锋利的尖端轻轻蹭过腮边的肌肤,严锦宁突然会想—— 如果她没了这张脸又会怎么样? 那就再也没人会觊觎她什么了,也不会再惹祸上身,招惹那许多没必要的麻烦了。可是她更清楚知道的是,如果她没了这张脸,马上就会沦为家族的弃子,会活的比上辈子更加的生不如死。 “小姐?”灵玉久等不见她出去,就试着唤了一声。 “嗯!”严锦宁应了,将那簪子扔回首饰匣子里,起身走了出去。 彼时花园里的阳光正好,走到半途,她却又突然改了主意,转道去了严锦玉那。 “咦,真是奇怪,大小姐这院子里怎么一个下人也没有。”玲珑左右张望了一眼,不禁奇怪。 严锦宁盯着里面紧闭的房门,眼底掠过一点什么别样的情绪,然后就房门被人从里面撞开,神色慌乱的走出一个人来。 第021章 美人计! 萧廷玉埋头快步往外走,虽然他刻意的掩饰,面色却带了几分不自然的潮红。 严锦宁主仆站在大门口,他明显没想到院子门口有人,脚步不由的顿住。 大白天的,就算他和严锦华在严锦玉这里说话,也不该掩着门的。 玲珑和灵玉互相对望一眼,眼神都透着这古怪。 这时候,身后花园的方向却见严锦华步履匆匆而来。 “郡王爷,怠慢了,我刚说去找那副棋谱,却忘了放在哪里了。”看见严锦宁出现在这里,严锦华吓了一跳,面上赶紧扯出一个笑容快步走来。 萧廷玉明显是心不在焉,敷衍道:“没什么,下次再看也是一样的。” 严锦华唯恐严锦宁会看出什么来,就赶紧岔开话题道:“宁儿你怎么在这里?这位是江城郡王,你还没见过吧?” “见过郡王爷!”严锦宁淡淡的应了,恰如其分的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屈膝行礼。 “这是我二妹锦宁。”严锦华转而对萧廷玉道:“这个丫头平时喜静,不经常跟着我母亲出门的。” “二小姐免礼,不必客气。”萧廷玉颔首,目光终于光明正大的落在她身上。 两人不过是初次相见,他那目光,居然很有几分灼热。 严锦宁的心里,无声的漫过一丝冷笑,大方得体的和严锦华说话:“二哥,闲来无事,我想去祖母那里坐坐,又不好意思一个人过去,所以想来请大姐陪我去,我不知道大姐这里会有客人。” 她的声音轻灵,有着独属于少女的灵动,但是又不会太聒噪,恰如其分,就如是打磨的光滑细致的珠子节奏饱满的滴落玉盘上一般,微微的就那么震荡在了心里。 萧廷玉的心跳一直被一种莫名悸动的情绪给压制住,他几乎是难以自控的把视线焦灼在那少女容颜姣好的侧脸上。 肤如凝脂,吹弹可破。 长长卷翘的睫毛随着她眨眼的动作微微一颤,便如是一只将要振翅而飞的蝶翼,让人忍不住的想要伸手碰触。 这个少女,真的生的很美。 而且那种宁静又纯美的气质浑然天成,丝毫也不做作掩饰。 那种美,会叫人一眼沦陷。 “郡王爷是来找我下棋的,听说锦玉这里烹了茶,我们过来蹭茶喝的。”严锦华道,刻意的又澄清了一遍。 “这样啊。”严锦宁轻声道:“那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了。”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偶有和严锦华碰撞,却再没有往旁边移,就好像根本就忘了旁边还站着萧廷玉这个人似的。 萧廷玉的心中,突然恍然若失,只他的视线却是在严锦宁面上停驻太久,久到连严锦华也感觉到了。 “咳——”严锦华假意的掩嘴轻咳一声,“我让厨房备了午膳,郡王爷留下来用膳吧。” 萧廷玉心不在焉的看了严锦宁一眼。 严锦宁已经对严锦华道:“既然二哥要招待客人,那我就不打扰了,我去陪祖母说话。” 唇角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她说完就盈盈转身离开了。 而只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她眼底的眸光却又变得森冷如冰。 严锦宁承认她方才是故意出头引起萧廷玉的注意的,她太清楚这男人见色起意的本性了,既然刚好撞上了,那她真的不介意再毁严锦玉一次。 当初严锦玉不是一口一个贱人,骂她抢了她的心上人吗?虽然她对萧廷玉没有任何的兴趣,也不会要他,但是想要严锦玉鸡飞蛋打?那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用来对付萧廷玉,她的这张脸就是最好的武器。 * 知画斋的门前。 “我还有点别的事,今天就不打扰了,先告辞。”萧廷玉心不在焉道。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他是以为严锦华要宴请他,严锦宁便会作陪的,严锦宁这转身一走,他便没了兴致。 严锦华只当他是因为和严锦玉独处被人撞破而不自在,也没强留,颔首道:“也好,那我送郡王爷出府。” “不用了,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你这里。”萧廷玉微笑,拱手一揖就带着等在院外的小厮匆匆离开了。 严锦华目送他的背影,缓缓露出一个笑容,然后一撩袍角进了屋子。 那屋子里,严锦玉侧卧在一张美人榻上,旁边桌上用来煮茶的小炉子里的炭火都已经冷了。 严锦华看她一眼,弯身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给她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怎么样了?” 严锦玉娇羞的面色微微一红,嗔怒着坐起来,垂眸道:“二哥你说什么呢?” 严锦华是过来人,只看她的这个表情就心知肚明。 “南康公主是皇上唯一的嫡亲妹妹,身份贵重,门第显赫,萧廷玉又生的一表人才,早就封了郡王了,将来的前途富贵都不可限量,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你要好好把握。”严锦华捡起旁边桌上一个小瓷杯在指间把玩,说着又深深的看了严锦玉一眼,告诫道:“不过南康公主挑剔的很,为人又刻薄,是个十分难缠的角色,总之你自己在萧廷玉这里多下点功夫,南康公主对他一向宠溺,只要他肯坚持,公主最后也一定不会反对的。” “我知道了。”严锦玉埋头把玩着自己的一缕发丝,应得颇有些漫不经心。 萧廷玉的身份显赫不说,为人更是温文尔雅,不知道有多少闺阁千金为他倾心。严锦玉是真的倾慕他,不过却很清楚南康公主的傲慢和目中无人,他们永毅侯府虽然也是高门大户,但如果真要议亲的话,南康公主却未必就能看得上,所以兄妹两个一番权衡,就直接从萧廷玉这里下功夫了。 严锦华只坐了会儿就起身离开了。 柳絮探头探脑的从外面进来,本是想说什么的,但见严锦玉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嘴巴动了几次,最终还是忍下了。 * 夜色浓郁,寂静无声。 醉仙楼的后巷里,有人闪身而过,从虚掩着的后门挤了进去。 彼时那后院的一间厢房里,有黑袍冷峻的男子静默而立,灰袍的汉子进门后就直接垂首跪在了他的身后。 第022章 趁热打铁 “是属下失察,没有想到那地牢里面会布有那么厉害的机关,连累主子受伤,我——”那人愧疚说道。 “算了。”男人的声音冷淡,却无任何动怒的迹象,反而带几分自嘲,“本来我也料到了会一无所获,只是为了亲自确认一下罢了,严家以后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灰袍人一愣,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他,“主子是意思是让属下继续留在永毅侯府?” “怎么?”男人侧目,看过来一眼。 他面上依旧掩着那半张面具,线条完美的下巴上面,寒铁面具折射出森冷的光芒来,越发衬得那面具后面他一双眸子深不见底。 灰袍人的心口下意识的紧缩了一下,勉强道:“严谅已经过世多年了,他府上现在的这些人,不是目光短浅的草包就是些妇孺……” 黑袍男子一直没有说话,但这屋子里的气氛却莫名就变得压抑起来。 灰袍人的声音,不知不觉的就弱了,语重心长道:“主子,这几年老主人的身体越发不好了,国中诸事也需要您亲临主持,严谅都已经死了,严家这里已经没有丝毫的价值可以挖掘了,您实在不该继续在此滞留。而且这京城之地,形势也是万分凶险,您何必要……” “就是因为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我才更要赶在那之前了却他的心愿。”男子淡淡说道,随后玩味的一勾唇角,“严家的事,没这么简单,就照我的意思去做。” 语气,不容抗拒。 “可是——”公主明明已经不在了啊,这父子两个何故如此这般的自欺欺人? 灰袍人张了张嘴,但终究不敢忤逆。 “是!属下告退!”最后,他也只能恭恭敬敬的应诺退了下去。 守在门口的侍卫走进来,斟酌道:“主子,其实卫朗的话也……” “走吧!”男子却没叫他把话说完,直接面无表情的大步走了出去。 * 永毅侯府。 晚间冯氏亲自过来凝香斋。 彼时严锦宁已经更衣妥当,准备休息了,听闻她来,赶紧披了件衣裳去迎,“这个时间,母亲怎么还过来?” “晚上天凉,你穿的少,快进去!”冯氏握了她的手一起进了屋子。 玲珑上了茶,见到冯氏沉默饮茶,严锦宁就使了个眼色,“你们都下去吧,我和母亲说说话儿。” “是!二小姐!”丫头们带上门退了出去,就只留了杨妈妈一个人守在外屋。 严锦宁知道冯氏的来意,故而也不装糊涂,试着开口道:“母亲您这个时候过来——” “这两天府里不安生,我白天一直在忙,所以这个时间才过来。”冯氏打断她的话,放下茶碗,看向了她。 她的面容慈祥,语气温和,说着便抓了严锦宁的一只手握在掌中,叹息道:“早上的事,让你受了委屈了。” “母亲说哪里的话。”严锦宁垂眸笑了笑,并不多言。 她的确是受了委屈,虽然她全不当回事,却不能让别人也觉得她不在乎。 冯氏见她这个模样,就恨铁不成钢道:“也是我的疏忽,竟不知道你二哥那么糊涂,只是这件事终归是家丑,又关乎他的前程,不能声张。” “这些道理,女儿都懂的。”严锦宁低眉顺眼的应了,“也是我管教无方,让下头的丫头没规矩,误了二哥,母亲不责怪我,我心里已经很难受了。” 从小到大,严锦宁都很乖巧懂事,让冯氏省了不少的心。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冯氏欣慰的又握了握她的手,“总之事情到这里就揭过了,你也不要再放在心上。” “是!” 严锦宁应了,母女两个又说了好一会的话,冯氏看着天色晚了才起身告辞。 送了她走,灵玉就赶紧扶着严锦宁进了屋,“外面天凉,小姐快进来。” “嗯!”严锦宁淡淡的点头,回屋又喝了两口热茶。 灵玉犹豫再三,终是忍不住的开口道:“小姐,是非对错,老夫人和夫人心里都是有数的,您——也别太往心里去。” 老夫人和冯氏,一个假装不知道,一个又心安理得的让严锦宁背了这个黑锅,虽说只是下头的人几句捕风捉影的流言—— 但这两人的作为也还是叫人心里不舒服。 “这么一点小事,还不至于叫我介怀的。”严锦宁微微的露出一个笑容,“很晚了,休息吧。” 灵玉仔细的观察她的神色,却是真的没有从她脸上看到不悦的迹象。 可是老夫人和夫人,却分明就是太偏心了。 严锦宁重新回床上躺下,却没了睡意,她的心里也在不住的回味方才冯氏的一举一动,冯氏在她的面前一直都是个慈爱周到的好母亲,即便这一次的事情做的不地道,那神情语气之间都也和往常无异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好母亲,怎么就会一朝变脸,狠心的默许别人将她置之死地呢? 严锦宁心里苦笑了下,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现在不是她计较这些事的时候,因为她很清楚,蓝琪这件事还没有完呢。 有人想借她的手去对付严锦华,可是她没有上当,对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不出所料,次日一早就该又有好戏看了。 而彼时花园西北角的一个院子,房间里一灯如豆。 一个穿着翠色褙子的丫头垂眸站在屋子一角,又过片刻,才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妆容素雅的女人来。 “蓝琪的家人——”女人也不废话,直接就开门见山。 “恐怕是不成了。那一家子见钱眼开,夫人出手又大方,要想再指望着他们去闹,怕是不行了。”那丫头说道,面色忧虑,“老夫人和夫人都动了怒了,我们是不是也避着点风头?毕竟来日方长——” “这件事,必须趁热打铁。”女人说道,唇角带着势在必得的冷笑,“过几天等风头被压下去了再抖出来,那效果也会大打折扣,要把严锦华拉下马,这一次是绝佳的机会,机不可失,你马上再去安排一下。” 那丫头附耳过去,仔细的听那女人吩咐了她两句话,还是皱了眉头,“夫人一定会追查的……” “不是还有严锦宁在么?”女人冷笑,低头看了眼自己修剪的精致的指甲,“这个黑锅,自然会有她继续替我们背着,你怕什么?” 那丫头愣了愣,随后谨慎的点头,“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丫头轻手轻脚的带上门匆匆离开了,那女人坐在灯影下,唇角笑容就越发显出几分阴冷来。 * 次日一早,冯氏才刚起身苟妈妈就火急火燎的赶了过去。 “你说什么?”前后不过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屋子里就传来砸东西的响动,和着冯氏的咆哮声传来,“你给我把话再说一遍!” 第023章 是哪个贱人做的? 彼时冯氏正在梳妆,听了苟妈妈的禀报,直接就将桌上的首饰匣子砸了出去。 她一下子站起来,气得浑身发抖,“这都是哪里传出来的闲言碎语?不是让你们把风头给压下去了吗?” “奴婢的确是警告过下头的人不要乱传话了,但是现在街头巷尾都传遍了,说的绘声绘色,都说是世子骗奸了二小姐屋子里的丫头,还逼死了人。”苟妈妈道,急得满头大汗,“夫人,奴婢瞧着这事情不对劲啊,那蓝琪和世子的事,本来就没几个人知道,也就是二小姐——” 苟妈妈说着,就意有所指的偷偷抬眼去看冯氏。 “你是怀疑锦宁她——”冯氏狐疑道。 老夫人不可能去毁自己的孙子和整个永毅侯府的名声,这么算下来,就只能是严锦宁了? 冯氏稍稍冷静了几分,扶着座椅的扶手坐下去,想了想,却还是笃定的摇头,“不会是那个丫头的,就算她跟着受了委屈,但是毁了华儿的名声,对她也一点好处都没有。她要真是记恨的,昨儿个一早大可以当面就把话讲出来的。” 对于严锦宁的性子,她还是能够把握的。 “可是——可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苟妈妈苦着脸,“采买的郑管事才回来,外头那些人传得就跟亲眼看见了似的,奴婢怎么想都也觉得这消息该是从咱们府里出去的。” 他们永毅侯府,说是高门显贵,但在这京城之内并没有仇家,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外人使的绊子。 冯氏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用力的握住座椅的扶手,“你既然有怀疑,那就去给我查,我倒要看看这是哪个贱人在作妖。” 冯氏的眼睛里,迸射出阴狠的杀意来。 这种表情,在她脸上极为少见。 苟妈妈吓的心肝儿一颤,连忙应诺,“是!老奴会去办的。” 说着,又是一顿,再次为难的看向了她,“还有老夫人那里,恐怕又要动怒了。” “谁让华儿这么不争气!”想着老夫人的那副嘴脸,冯氏就气闷不已,恶狠狠的拍了下桌子,不耐烦道:“你先去吧,既然有人兴风作浪,那就不要兴师动众的再折腾,省的会叫人觉得是我们心虚。反正就是流言,过段时间也就平复下去了。” 怕就怕是这消息会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如果让皇帝有了不好的印象,以后就要影响严锦华的仕途了。 冯氏仔细的权衡了一番,就又叫了杨妈妈进来道:“世子最近还是和江城郡王之间来往的频繁?” “是的!昨儿个郡王爷还过府和世子下棋的。”杨妈妈道。 “你去跟他说,让他自己通过江城郡王的关系,请郡王爷代为在哪位殿下或是皇上面前美言几句,绝对不能让皇上那边先入为主。”冯氏道:“他自己闯的祸,这烂摊子总不能指着我来给他收拾。江城郡王是皇亲,他的话,会有用的。” “是!”杨妈妈赞同的谨慎点头。 待到她走后,冯氏的面色却更显出几分阴狠—— 有人敢在她的眼皮底下耍花招?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 早上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的脸色不好,而冯氏又迟迟未到,严锦宁就知道是蓝琪的事情二度事发了。 只是所有人都掩饰太平的没有提起,她也就当做不知道。 说了会儿话,老夫人就乏了。 众人起身告辞,她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严锦宁道:“宁丫头,你一会儿出府去给我办件事吧!” “祖母有什么吩咐?”严锦宁问道。 韩姨娘的眼睛一亮,也一把拽住了严锦雯。 “下个月就是皇后娘娘的寿辰了,我在坤宝轩订了件东西,昨儿个那边传信来,说是做好了,你去给我取回来吧。”老夫人道,接过陈妈妈递上来的参茶喝了一口。 他们永毅侯府是坤宝轩的老主顾,以往定做了首饰什么的,都是伙计送上门来的。 严锦宁不解。 陈妈妈就解释道:“老夫人定做的是一尊观音像,还是得咱们自己去人请回来才好。” “是!横竖我的时间也闲,这就过去。”严锦宁了然,点头答应了。 虽然是个跑腿儿的差事,但不得不说,这还是老夫人抬举她。 韩姨娘的眼珠子一转,立刻上前福了福身子,讨好道:“老夫人,三小姐也刚好得空,不如让三小姐给二小姐一起做个伴吧?” 老夫人对她这个不安分的性子从来都看不上,干脆就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韩姨娘自己讨了个没趣,悻悻的闭了嘴。 一行人从梅苑出来,韩姨娘才吐出一口晦气,冷哼道:“这老太婆怎么就油盐不进呢?任凭我怎么讨好,永远都是这么张死人脸。” “姨娘你少说两句吧!”严锦雯不悦的斜睨她一眼,提醒道:“我的身份在这里摆着,嫡庶有别,姨娘你再多说什么也没用,说得多了,反而会惹得她们的不痛快。” “你这是怪我了?你这样的出身难道是我愿意的吗?”韩姨娘是个一点就着的,当即就提高了嗓门。 严锦雯一惊,想要阻止她的时候已经晚了,刚好严锦宁带了丫头从后面走过来。 严锦雯的脸上挂不住,不禁红了脸,垂下眼睛道:“二姐姐!” 韩姨娘到底是个没胆的,心头猛地一颤,赶紧缩了缩脖子,恭敬道:“见过二小姐!” 严锦宁只径自在严锦雯面前止步,微笑道:“自家姐妹,三妹妹不必和我生分,有空就去凝香斋坐吧,我的女红做的不太好,还想跟你请教的。” “之前一直听说二姐姐不舒服我才没敢过去,改天我一定去!”严锦雯道,有些热络也不失规矩。 说了两句话,严锦宁就带着丫头们先离开了。 “这二小姐性子可不像夫人,软绵绵的也不知道是随了谁的。”韩姨娘扯着脖子,小声的哼哼。 严锦雯站在原地,并没有马上离开,只眼底有种隐晦的光芒一闪而逝,快到连韩姨娘都没有发现。 这边严锦宁回凝香斋换了衣裳,只带了两个丫头出门,主仆三个正在大门口等马车的时候,却见一辆做工考究华贵的马车拐进了巷子。 第024章 当街掳人 是南康公主府的马车。 来人,是萧廷玉。 严锦宁是没想到这么快又和他见面了,心里莫名有点烦躁。 萧廷玉显然也没想到会在大门口遇到她,刚下车就愣了一下,随后却是心中悸动不已的赶忙收摄心神走过来,彬彬有礼道:“二小姐怎么在这里?是要出门吗?” 说实话,自从昨天在知画斋外面偶然遇见了之后,萧廷玉的心里就开始不安分了起来,虽然只是匆匆两句话的邂逅,但是莫名的,昨天回府之后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都是这浓淡相宜的一抹倩影。 她微微垂眸下去的一张侧脸,就因为少了寻常闺阁女子刻意装扮出来的高雅和羞赧,反而有种浑然天成的灵气,一下子就动荡到了心里。 于是一晚上辗转反侧,今天一大早,萧廷玉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只是等到醒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前来永毅侯府的路上了。 “见过郡王爷!”严锦宁态度平和又疏离的屈膝行礼。 她没回他的问话,萧廷玉的目光看过来。 “前些天老夫人在坤宝轩定了一尊观音像,说是做好了,老夫人不方便出门,又刚好我们小姐得闲。”不得已,灵玉只能代为回道。 “应该的。佛像和观音像都是灵物,是一定要府上去人亲自迎回来的,不能亵渎。”萧廷玉颔首,微微露出的一个笑容当真是叫人如沐春风的。 严锦宁并不主动与他搭话。 萧廷玉却也站在那里没有进门。 过了不多一会儿,车夫就赶了马车从旁边的门里出来,“二小姐,马车备好了。” 除了车夫,随行的两外还有四名府里的侍卫。 萧廷玉的心思微微一动,就沉吟道:“二小姐一个姑娘家单独出门,好像不太妥当,不如叫我的侍卫陪你走一趟吧。” 无事献殷勤? “不敢劳烦世子,从这里去坤宝轩走的都是大路,不会有事的。”严锦宁略一颔首就扶着婢女的手上了车。 她的态度有些冷淡,其实也就是出于闺阁女子的矜持,本来就是很正常的,可是目送了她的马车离开,萧廷玉的心中却是恍然若失。 “世子?”身边的小厮福顺试着唤他。 这小厮也是蛮机灵的,观察着自家主子的神情举止就将对方的心思估摸了个八九分出来,便试探着道:“世子,咱们还要进去吗?” 如果说方才在过来的路上萧廷玉还有些拿不准自己的想法,那么现在他却可以很确定的知道—— 他今天,就是冲着严锦宁来的。 可是对方对他,却似乎并不上心。 萧廷玉的心中难掩失落,苦涩的摇了摇头,“算了,回吧。” 门房的婆子等了半晌,张了张嘴却没能说话。 萧廷玉转身朝马车的方向走了两步才想起来,回头道:“去跟你家世子打个招呼,就说我偶感不适,改天再来找他下棋。” “是!”那婆子不敢怠慢,连忙垂首答应了,但是偷偷瞄过去的一眼,神情却明显透着古怪。 萧廷玉上了马车,一直都是一副神游在外的模样。 待到马车出了巷子,福顺就拉开车门,探了个脑袋进来,笑嘻嘻道:“世子,这才刚一大早呢,回了府上也是无聊,您——不找地方逛逛?” 萧廷玉出身尊贵,又饱读诗书,对那些下九流的地方打从心底里觉得恶心,就嫌恶的皱了眉头,冷冷道:“直接回府!” 福顺还是一脸贼兮兮的笑,“睿王殿下的府邸就在东街,离着坤宝行没几步路,听说殿下才刚回京,世子——您不过去走动走动?” 萧廷玉有些意动,想了想却又犹豫,“这么过去……意图会不会太明显了?” 可是昨天他回府之后特意旁敲侧击的跟南康公主打听过,得到的消息的确是严锦宁不怎么出门,以至于南康公主对她的印象也很模糊。 能见她一面的机会—— 真是不太容易把握的。 * 坤宝行坐落在东街,从永毅侯府过去,马车足足走了一个时辰。 不过事情倒是办得顺利,坤宝行的掌柜亲自接待,严锦宁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观音像完好并且没有任何的瑕疵,也就带了东西告辞。 玲珑小心翼翼的捧着精致的锦盒,主仆三个从坤宝轩出来,才走了没两步,突然就速度很快的从前面的街角冲过来一个人。 这街上本是闹市,那人慌不择路,冲撞得无数路人尖叫闪躲。 严锦宁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反应,眼见着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猛冲过来,直接从她们主仆三个当中撞了过去。 “小姐当心!”灵玉赶忙一把抱住严锦宁,但主仆两人还是被撞了个踉跄。 这边严锦宁惊魂未定的才刚稳住身子,就听玲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惊慌失措的叫嚷道:“抢东西,那人抢了我的东西!” 严锦宁脑中轰然一声,果然就见摔倒在地的玲珑已经两手空空了。 等在街口马车那里的几个护卫挤开人群冲过来,“二小姐,出什么事了?” “哦——”严锦宁才刚要开口,玲珑已经提了裙子就追,“观音像!快去追,有人抢了老夫人的观音像!” 因为是要进献进宫的礼物,那尊观音像老夫人是花了大价钱的。 几个护卫也是勃然变色,赶忙跟着追了出去。 大街上人仰马翻的闹成一片。 “玲珑!”灵玉急得跺脚,往前跑了两步,想要退回来找严锦宁的时候,刚好坤宝轩的伙计听到动静出来,“灵玉姑娘,出什么事了?” “有人当街抢了我们的东西。”灵玉焦急道。 那伙计一听,赶紧也进店里去叫了护卫帮忙。 这会儿严锦宁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开始飞快的思索。 她绝不相信这是巧合,绝对是有人策划好了,有意为之。可是抢一尊观音像做什么?为了让他们侯府在皇后寿宴上出手?还是—— 严锦宁的脑中灵光一闪,刚刚浮现出一个念头,却蓦然感到腰后被一个尖锐的东西顶住,同时有一道凶恶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小声道:“别出声,跟我们走!” 彼时,对面一家店面二楼的窗口有人咦了一声,“那不是严家二小姐?” 第025章 别看! 严锦宁的头皮一紧。 可是抵在她腰后的那件东西触感很真实,一定不是匕首就是短刀。 她不会蠢到和自己的性命过不去,所以在有人隔着袖子攥住她手腕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反抗,任由那两人用身体掩护住手里刀锋,趁乱将她拽进了旁边的一条狭窄的夹道里,匆忙的离开了。 灵玉和坤宝轩的伙计说了两句话,匆忙的转身,“小——” 话音未落,却发现周遭人来人往,严锦宁的影子已经遍寻不见。 灵玉一时茫然,愕然瞪大了眼睛。 她想要尖声尖叫,甚至也想到马上找人报官,可是—— 堂堂一个侯府小姐当街失踪,如果只是走散了还罢了,万一出点什么事再张扬出去,那么就算找到了严锦宁,严锦宁还能活吗? 那一瞬间,灵玉突然害怕的颤抖起来。 但是她也很快勉强镇定了心神,提了裙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奔到马车前面。 “灵玉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车夫离得远,并不知道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马上回府跟夫人禀报一声,多找些人来,老夫人的观音像被人抢了,我们跟二小姐也被人冲撞走散了,快——多找些人来帮忙!”灵玉屏住呼吸,急切的吩咐。 “什么?”车夫一愣,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快去啊!”灵玉发了脾气,大声吼道。 那车夫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这才赶紧跳上马车回府去搬救兵。 灵玉心急如焚,却又不敢乱走,只好在原地等着严锦宁出现。 这一刻,她就只能是抱着这一种侥幸,只当严锦宁是被人群冲散了,很快就能回来,否则的话—— 那后果她想都不敢想。 * 夹道里。 两人挟持严锦宁匆匆穿行而过,后面又连着拐过两条暗巷,最后在一条逼仄狭窄的胡同里止了步子,将她往前一推。 严锦宁被推了个踉跄,飞快的回转身来,其中一人已经用袖子擦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一步步朝她逼近。 “你们要做什么?”严锦宁问道,同时心里还在飞快的思忖着。 来人如果只是想杀死她,方才在大街上趁乱捅她一刀,干净利落,可是对方却大费周章的把她带到这里? 要么他们就不是真的想要她的命,要么就只是不想惊动太多人。 如果是前者的话—— 确切知道她出门行踪的人,也就只有一个萧廷玉而已,他是想要借机英雄救美的给她送人情,所以自导自演?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也不嫌寒碜? 但如果是后者—— 那对方就只可能是永毅侯府里的自己人了,想要杀死她,却又怕在街上闹出丑闻来,让永毅侯府被牵连着惹上麻烦。 那人走过来,严锦宁戒备着步步后退,再次质问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这手里拿着刀,二小姐说我们想干什么?”那人冷笑。 这人称呼她为“二小姐”?那就说明他们知道她的身份。 “你们要动我,也总要让我死个明白,到底是什么人想要我的命?”严锦宁问道,悄然把右手垂下,用手指把包裹在一方帕子里的一块栗子酥慢慢碾碎成粉末,顿了一下,又道:“而且——你们真的确定敢跟我动手吗?” 持刀的汉子一愣,脚步下意识的一顿。 严锦宁强作镇定,仍是不动声色的缓缓后撤,同时却是表情冷冷的看着两人,继续说道:“看来你们知道我是谁的?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该知道你们一旦动了我将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你们自己回头想想,且不管指使你们的人背后许了你们什么好处——你们也总得有命消受才是。我是永毅侯府嫡出的小姐,如果我真的在这里被杀,我母亲和祖母势必要报官捉拿真凶的,你们真觉得自己可以逃得过?” 永毅侯府如果要追究,他们的确谁也躲不过。但其实也要看指使他们的人愿不愿意保他们,可是—— 那人不可能保他们的吧? 那汉子突然就心绪不宁的犹豫了。 “老六,你还磨蹭什么?”背后那人见状,凶狠的恶声斥道:“不做都已经做了,她都已经看到了咱们的脸,你再不动手,最后也还是个死!” 这人说着,已经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老六,一把抽出腰间长刀就大步迎了上来。 他们就是要杀人,严锦宁也不能坐以待毙。 眼见着那汉子持刀扑过来,她快速的抬起袖子一甩。 一把栗子酥的粉末扑了那人满脸,她趁机提了裙子扭头就跑。 那人被糕点的粉末迷了眼,一边抹着眼睛一边暴怒大吼,“快拦住她!” 严锦宁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才暗叹了一声不妙,赶紧刹住步子。 而同时,那胡同口已经又有一人提刀冲了进来。 前后夹击,这回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杀了她!别叫她跑了!”巷子里的汉子还在大声叫嚣。 胡同外面冲进来的这人也有些慌了,几乎是下意识的就举刀劈了下来。 严锦宁的心口一凉,几乎只能闭眼等死,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却被自己的裙角绊了一下。 然则那人的屠刀举到半空,却是戛然而止,同时瞪着眼睛,瞳孔迅速无限的放大。 严锦宁愕然。 下一刻,他高大的身子就破布袋一样被人从后面扯着领口摔了出去,砰地一声,砸在了胡同外面的墙壁上。 “哪儿来的小子,多管闲事?”叫做老六的汉子先冲过来,抓着匕首就朝还在发愣的严锦宁背心捅去。 严锦宁已然是太过意外,一时居然忘了防备反应,只是定定的望着神兵天降,突然站在她面前的锦袍少年。 那少年的容颜俊秀,只那一瞬间眼底泛起的眸光居然比凭空劈下的刀刃还冷。 他抢着上前一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跟前一拽,同时利落的一个转身,用身体隔开了后面那人对她的攻击。 严锦宁没有防备,一头撞在了他的左肩上,下意识的想要抬头,他却就势用左手压着她的后脑又将她的脸藏在了自己胸前。 眼前一黑的同时,严锦宁听到他没有丝毫温度和平仄起伏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别看!” 第026章 第一次见他杀人! 叫做老六的汉子一刀刺过来。 司徒渊护着严锦宁在怀里,不能有大的动作,只稍稍侧身就轻巧的避过。 匕首从他右侧的肋下刺空过来,他趁势捏住那人的手腕,指间稍稍用力,就听得咔嚓一声碎响。 “啊——”那人惨叫一声,手腕就失了力道,蓦然垂下。 司徒渊接住落下的匕首,手腕一个利落果断的翻转。 “呃——”那人又是一声闷哼,脸上表情惨变。 匕首整个没入他的腰腹当中,因为他人就站在司徒渊的身后,鲜血喷洒出来,溅在司徒渊的后腰上,将锦袍染红了大片。 司徒渊面无表情的撤了手。 那人高大的身体失去支撑,缓缓的往后栽倒下去,眼睛恐怖的瞪得老大。 后面巷子里的汉子傻了眼,本来提刀是要往这边冲的,见状却是吓破了胆,扭头就跑。 司徒渊用眼角的余光扫见,也没去追,足尖一挑,将落在他脚边的长刀勾起。 长刀抛向空中,同时他挥掌而出,运了掌力一推刀柄。 咻的一声,长刀破空而出,力道精准,直接切入那汉子的右后肩。 剧痛之下,那汉子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然则为了奔命,他却顾不得许多,忍痛爬起来,继续朝胡同外面奔去。 两死一伤,不过就是发生在眨眼的事情。 “殿下——”闫宁这时候才从后面追了过来。 严锦宁仓促的抬起头。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司徒渊杀人,这少年的眉目依然还是她记忆里的模样,但那眼底眸光却带着冰封一样刺骨凛冽的寒意。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和他之间算是很熟悉了,就算这几年的交往寡淡了,也不觉得他有怎样的改变。 可是这一刻,她抬头瞧见他线条刚毅的下巴和几乎完全不带任何表情的一张冷峻的面孔,却会蓦然觉得心惊。 她知道这就是她认识的那个司徒渊,可是—— 冥冥之中,又有那么一个瞬间会叫她觉得好陌生。 “子渊?”严锦宁有些不确定,开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带了迟疑和颤抖。 “没事了!”司徒渊道,垂眸对她绽放一抹笑。 这一个笑容,又是带一点冷傲的纯正,却叫人觉得舒服和熨帖。 “跑了一个,去把他带回来。”司徒渊却没顾得上她,只对闫宁吩咐,“留活口!” “是!”闫宁领命,错开两人身边朝另一边的胡同口追去。 “扭了脚?”司徒渊这才又看向了严锦宁,见她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就只当她是受了惊吓。 这胡同里实在狭窄逼仄,他便直接将她拦腰一抱。 “哎——”严锦宁低呼一声,不得已的一把抓住他的衣襟,随后声音就弱了下来,“我没事!” 司徒渊并没做声,抱着她拐出胡同,走了两步,将她放在附近一个干净的磨盘上坐下,然后一撩袍角,弯身去查看她的脚踝。 “就是绊了一下,没事的。”严锦宁道。 虽然他只是隔着袜子试着让她活动了一下,严锦宁也是满心的不自在,耳尖微微烧红。 司徒渊确定她没有受伤,这才站起来,拧眉问道:“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严锦宁摇头,“我过来坤宝轩给祖母取一尊观音像,方才在坤宝轩的门口突然有人冲出来抢走了观音像,我的随从都慌了,这几个人就趁乱把我拉过来了。” 这几个人的目的既然就是要她死的,那么对于幕后之人她心里已经大致的有了猜测。 严锦宁咬着嘴唇略一失神,目光不经意的一瞥,赫然瞧见司徒渊袍子上的血迹。 她有些歉疚的抬头看他,“刚才多亏遇到你了,不过——七殿下您怎么——” “我去给母后请安了,刚从宫里出来路过前面的街口。”司徒渊解释,“当时在马上看到那人群里的人有点像你,我还以为看错了。” “那真是凑巧了。”严锦宁笑笑。 可是他和她,都早就不是当年的无知孩童了,又是有几年没正式的打过交道,严锦宁便觉得心中局促,气氛突然就尴尬了起来。 “怎么?被吓到了?”司徒渊见她垂眸不语,神色间就多了几分忧虑,抬手要去摸她的额头。 “没!”严锦宁赶紧偏了偏头,躲开他的手,面上神情尴尬。 司徒渊的手下触了个空,他盯着自己落空的手指微微发愣,后面的那胡同里就传来响动。 那汉子被司徒渊一刀废了一只胳膊,这会儿又瘸了一条腿,鼻青脸肿,被闫宁连拖带拽的扯过来,丢在了地上。 “问过了吗?”司徒渊就势垂下手去,冷冷问道。 “问过了。”闫宁点头,说着,就神色有些古怪的先看了严锦宁一眼,然后才道:“他说他是永毅侯府的人,指使他的就是永毅侯府的大小姐。” 永毅侯府里,光是家丁护院就过百,严锦宁又是个深居简出的姑娘家,下头的护卫,她看着眼熟的都没几个。而且严锦玉要用来行凶的,肯定也不会是经常在人前走动的熟脸,她没认出这几个人来,这并不奇怪。 可是这个要对她下黑手的人居然是严锦玉? 这是为什么?严锦玉虽然看她不顺眼是自古有之,但两人之间连明显的冲突都没有过一次,这女人为什么突如其来的就要对她下杀手? 严锦宁怔了怔,抬起了眼睛。 她没有开口说话,那人就先冷汗直流的嗫嚅了一声,“二小姐!” 司徒渊面上神情淡泊,与方才那一刻低头和她说话时候的神情又是判若两人。 他长身而立,无需言语,只一双凤目斜睨过去一眼,那人就心肝儿发颤,赶紧又伏在地上道:“小的也是被猪油蒙了心,可——可大小姐的吩咐,小的们不敢不从的。” 她们可是亲姐妹! 严锦玉算计了她,可严锦宁面上却居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悲伤和失望。 她很平静的看着那人,问道:“她到底让你们做什么?” 严锦玉为什么要杀她?就她们两个目前的接触来看,其中根本就构不成严锦玉杀人的理由! 第027章 真是天生一对! “这——”那人抖了抖,悄悄的抬起眼睛,拿眼角的余光看了眼司徒渊,最后才硬着头皮道:“大小姐她——她只是说,这府里的小姐,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的,夫人——夫人是不会计较的。她——只叫小的们只管放开了手脚去做就是。” 到了后面,声音就细如蚊蝇。 “就只是这样?”严锦宁确认道。 “大小姐就是这么说的。”那人连忙点头,“二小姐,小的们都是奉命行事,我们不得已的——” “想来他也是不会知道什么内情的。”严锦宁不置可否,司徒渊就拧眉看向了她,“这个人——你要带回去吗?” 带他回去和严锦玉对质吗?到时候冯氏会是个什么态度?或许她应该这么做的。 “二小姐,不关小的事啊,您是知道的,大小姐的话小的不能不听,我——”那人哀嚎着连忙磕头告饶。 严锦宁抬头,对上司徒渊的视线,却见对方眼底眸光复杂,定定的望着她。 她笑了笑,摇头,“算了,我不想节外生枝。” 她居然不追究? 闫宁不由的倒抽一口气,刚想说什么,司徒渊已经开了口,“处理掉。” “啊——”那人的一声惊呼才刚漫过喉头,随后便是戛然而止。 他的身子倒下去,闫宁撤了剑。 “一会儿你亲自去趟京兆府衙门,就跟房德耀说是这几个混混冒犯本王,叫他的人来把尸首拉走。”司徒渊道,弯身去搀扶了严锦宁起身,“我送你回去。” 严锦宁扶着他的手小心的站起来,她的脚只是扭了一下,并没有真的伤到,这会儿也只是稍微有些疼。 她自己稳了稳身子,又看到他袍子上的血迹,就惭愧道:“殿下您这个样子也不是很方便,到时候如果被人瞧见,少不得要多费唇舌去解释,就不给您添麻烦了,我的侍卫和丫头就在前面那条街上,他们会送我回去的。” 既然是严锦玉做的,那么也就不用担心后面还会有后招了,因为严锦玉绝对想不到她派出来的人来对付区区一个严锦宁会失手。 而更重要的是—— 司徒渊的身份特殊,如果让他送了自己回去,不知道又要被人怎样的议论揣测。 她,不想给他惹麻烦。 司徒渊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也不勉强,点头道:“那好吧,一会儿你自己路上小心些。” “嗯!”严锦宁颔首,本想要抽回手的,可司徒渊似乎并未介意,直接握着她的手指就朝巷子外面行去。 两人刚刚行至巷子口,刚好迎着前面的街道上几个人火急火燎的快走过来。 却是—— 萧廷玉主仆几个带着眼圈通红的玲珑和满面忧色的灵玉。 严锦宁的目光一冷—— 她之前果然也没猜错,这男人和严锦玉还真的天生一对,一个比一个更龌龊无耻! “小姐!”玲珑已经欣喜的惊呼一声,提了裙子飞快的跑过来。 而萧廷玉一行人行色匆匆,他是断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司徒渊,面色不由的一僵,然后才回过神来,拱手行礼,“七殿下!” 司徒渊是皇帝唯一的嫡子,纵然不是太子,身份也是高人一等的。 而且他这人性子高傲,萧廷玉便十分的拘谨,略一垂眸,恰是瞧见严锦宁被他捏在手中的纤纤玉指。 萧廷玉一愣,心情愕然不已。 严锦宁的心情不好,再遇到他,就更差了。 “小姐您还好吧?刚才在街上找不见您了,奴婢可吓死了。”玲珑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 “没什么,走岔了路,遇到几个小混混,好在七殿下刚好从附近经过。”严锦宁拍了拍她的手背,聊作安抚,然后又转向司徒渊福了一礼道:“今天多谢七殿下出面解围,回头我会请二哥代为登门道谢的。” “二小姐客气了。”司徒渊的语气淡淡,是他平时待人那种冷傲疏离的态度。 萧廷玉仔细的观察,想着也许真的只是个巧合,也就放宽了心,这才注意到他锦袍上沾染的血迹,面色不由的又是微微一变,“殿下您受伤了吗?” 众人不约而同的看过去。 司徒渊今天穿了身素青色绣银纹的锦袍,右侧腰际被血水浸湿了大片,左侧的肩膀处也溅上了血。 “刚才和那几个小混混过招的时候沾上的,没什么。”司徒渊屈指弹了下袍子,面色如常。 “这巷子里冷森森的,殿下还是穿上吧。”闫宁面无表的上前一步,把一直拿在手里的一件披风给司徒渊披在肩上,适时地把两处血迹掩住。 司徒渊随手拢了拢披风,然后似笑非笑的勾了下嘴角,“不过——江城郡王又怎么会在这里?” “哦!”萧廷玉到底是有些心虚的,面色竭力的掩饰着保持自然道:“听说睿王殿下回京了,我本来是要去拜访他的,不巧在附近遇到二小姐的丫头,听说二小姐和他们走散了,我就带人帮着找了找,没想到却只堵住了这个抢东西的小贼。” 萧廷玉的话音未落,玲珑突然想起了什么,就抹了把眼泪,快步走回去,把被两个护卫押解在手的一个布衣汉子揪过来,气愤道:“小姐,怪不得人都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就是抢了老夫人观音像的那个小贼,奴婢见过他,这人是咱们府里的一个护院。” 既然事情闹开了,那就没办法掩饰太平了。 “这其中也不知道是误会还是另有什么内情,不过既然撞上了,一会儿我陪二小姐往永毅侯府走一趟吧,好歹可以做个见证,把刚才的事情解释清楚。”萧廷玉叹了口气,主动提议。 那小贼使劲的缩着脖子,神色慌张,并不开口辩解。 旁边灵玉一直捧着那个锦盒垂眸不语,手指抓着那锦盒紧紧的,想也知道是那尊观音像出了问题。 老夫人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过看样子萧廷玉是还不知道此事和严锦玉有关的。 如果让这两个人狗咬狗,那场面一定很好看。 可是—— 严锦宁却并不想承他的情。 正要开口拒绝,司徒渊却已经事不关己的举步朝街口走去。 灵玉挡在路上,赶紧侧身避让。 司徒渊不经意的侧目看过去一眼,随口问道:“拿的什么?” “回七殿下,这——这是我家老夫人为皇后娘娘的寿诞准备的贺礼。”灵玉紧张不已,低垂着眼睛,很小心的回。 司徒渊面色冷淡扫了眼,拿过她手里盒子。 灵玉的脸色惨白,双腿隐隐的在抖。 司徒渊将那盒子随意的打开看了眼,唇角弯起一抹笑,骨节分明的手指突然轻轻一松。 第028章 七殿下,笑了?! “呀——”灵玉低呼一声,都还没来得及去抢,那盒子就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盒盖翻开,玉观音像碎裂成两截,滚了出来。 灵玉吓坏了,腿一软,赶忙跪了下去。 司徒渊的唇角带一点看似明媚实则顽劣的淡淡笑容,回头对严锦宁道:“我母后其实是不信佛的,她那宫里的佛堂不过就是为表孝心,常年替皇祖母供奉佛经的,这份礼物,她肯定不会喜欢。严老夫人有心,二小姐提醒她重新准备吧。” 说完,甩袖而去。 玲珑张大了嘴巴,从旁看得眼睛发直。 “灵玉,起来吧!”严锦宁的唇角弯起一抹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浅笑,淡淡说道。 “是,小姐!”灵玉赶紧收拾了观音像的碎片,提了裙子爬起来,脸色还是微微发白的看着严锦宁,“小姐,您看这——” 这尊观音像,老夫人是几个月前就定下来的,价值不菲。 “七殿下一时失手,祖母慈爱,不会追究的。”严锦宁道,面上神色不显,心里却是隐隐叹了口气。 她说是不想给他惹麻烦,但到底也是没能躲过的。 旁边的萧廷玉是没想到司徒渊会来这一手,意外之余,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严锦宁这才说道:“这个小贼既然是郡王爷帮忙擒获的,恐怕还真得要麻烦您走一趟我们府上,省的咱们两家之间有什么误会。不知道郡王爷方便吗?” 观音像被毁,没她什么事了,但是萧廷玉当街拿了他们永毅侯府的人,却肯定要自己去给个解释的。 严锦宁的态度礼让又诚恳,只当那观音像破损就是司徒渊的无心之失。 英雄救美的机会被抢了,萧廷玉本来正郁闷,听到她的声音,心情却跟着振奋了几分。 “人是我拿的,自然要去府上说明一下。”定了定神,萧廷玉道,“刚好顺便送二小姐回去。” 严锦宁不置可否,微微一笑,然后就先带着两个丫头往前走去。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七殿下笑呢,真好看,跟神仙似的!”主仆一行一直走出了巷子玲珑才回了魂,声音里带着兴奋的兴奋,吃吃的呢喃。 她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在走神,这时候就突然转头抓住灵玉的手,激动道:“灵玉你刚才应该也看到了吧?” “别没规矩!”灵玉嗔了她一眼,警告道。 玲珑这才想起来后面的巷子里还有人,吐了吐舌头。 因为司徒渊打岔,这会儿严锦宁的心情不好也不坏。 他们主仆一行和萧廷玉先后回到街上的时候,回去搬救兵的车夫李大自然还没回。 “这里离着永毅侯府很远,府上的人一时半会儿应该赶不回来,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等着,二小姐坐我的马车吧。”萧廷玉从后面走过来。 严锦宁自是不肯的,她微微的摇头,“这样不太方便,这附近应该有车马行,玲珑过去租一辆马车来就好。” 她就是刻意的和萧廷玉之间保持距离,但是男女有别,这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萧廷玉也无话可说。 “是!小姐您稍等片刻,奴婢去去就回。”玲珑赶紧答应了,才要转身去办,却见迎面另一侧的街角上一辆马车刚要拐过来。 但凡是有些地位的家族,都会有属于自己家族的族徽或者图腾,严锦宁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赵王府的马车。 驾车的是个中年汉子,旁边还坐着个年纪不大的小厮。 马车跑到跟前就停了下来。 “你不是海晨的随从吗?”萧廷玉诧异道。 “见过江城郡王。”那小厮的性子活泛,落落大方的行了礼,然后又转向严锦宁,“这位就是永毅侯府的二小姐是吗?七殿下的贴身侍卫刚去我们府上,说是方才七殿下在这边街上出了点儿事,让二小姐受了惊吓,请我们世子借辆马车来送二小姐回府。” 他不提,严锦宁都没想起来赵王府就在这附近。 诚然,她也更没有想到司徒渊会管这些琐事。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的,劳七殿下和世子费心了。”这份好意,严锦宁是不能推拒的,感激的略一颔首,就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 虽然司徒渊做的每一件事都理由充分,但是被他连番的搅局下来,萧廷玉还是心里不痛快。 “郡王爷?咱们也走吧!”福顺试着提醒他。 “嗯!”萧廷玉冷着脸应了声,也上了自家马车。 回到永毅侯府,已经过午,严锦宁又再次向赵王府的人道了谢,打发了人回去。 “二小姐,谢天谢地,您平安回来就好。”门房的婆子满面急色的迎着出来,上下打量一遍,确定严锦宁无恙,就直拍胸口,“前头李大才回来说小姐您在街上遇到麻烦了,可把老夫人急坏了。” “也还好,一场误会,有惊无险。”严锦宁道,一面往里走,“李大呢?当时灵玉让他驾车先回来找人帮忙了。” “老夫人拨了人,他又带路回去了,可能是路上和二小姐您错过了吧。”那婆子道,引着她进门,看到萧廷玉和她一起回来,不禁奇怪,“怎么郡王爷——” “祖母呢?是在梅苑么?我先过去见她,省得她一直挂心。”严锦宁也不解释,进门就直接和萧廷玉一起去了老夫人处。 听说严锦宁出了事,老夫人这会儿黑着一张脸,坐在暖阁的炕上等消息。 “老夫人,二小姐回来了!”守在院外廊下的大丫鬟子兰突然欣喜的大声道。 陈妈妈匆忙过去,亲自打开门帘,迎了严锦宁几人进来。 “宁丫头!”老夫人赶紧往前挪了挪,“你没事吧?” “让祖母担心了,孙女没事!”严锦宁快步上前,神色愧疚的让她握着自己的手打量。 老夫人确定她是完好无损的才放心,然后就冷了脸,斥责道:“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让你出趟门,怎么就闹得鸡飞狗跳的?” “老夫人息怒,今日之事也非是二小姐所愿,大约是个误会吧。”萧廷玉忙道,上前一步给老夫人请了安。 老夫人满脸的狐疑,“江城郡王?” “带进来!”萧廷玉一心想要维护佳人,冲老夫人礼貌的略一颔首,就扬声道。 严锦宁垂眸站在老夫人跟前,唇角隐晦的勾了勾,就只等着看严锦玉倒霉了。 第029章 狗咬狗 老夫人紧皱着眉头朝门口的方向看去。 外面两个护卫就拖了个鼻青脸肿的布衣汉子进来。 老夫人还在发愣,萧廷玉就又拱手说道:“我是个外人,本来不该逾矩,过问老夫人您府上的家事的,可是之前在街上刚好遇到。老夫人,说句不该说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家贼难防吧,您府上的这个奴才当街抢了二小姐手里的东西,还让二小姐被冲撞受了不小的惊吓。” “这是什么意思?”老夫人的脑子里一时没能拐过弯来。 玲珑早就愤愤不平,提了裙子上前,直挺挺的跪在了老夫人面前,面上表情几乎可以称之为悲壮的说道:“老夫人,就是这个人当街抢了您在坤宝轩定的观音像,奴婢带着侍卫一路追他到了巷子里的,后来郡王爷刚好路过才把人给拿下的。” 老夫人震了一震,脸上立刻显出怒容来。 然则还不等她发作,萧廷玉已经十分体恤的再开口,“按理说人赃并获,这样的人是该直接将他送官查办的,不过么——” 言下之意,他这是看着严府的面子。 老夫人是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了来龙去脉。 她虽不认得这人,但这么多人当场指证,那就绝对假不了了。 “简直——简直——”老夫人一下子就暴怒起来,指着那人,浑身发抖,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咱们府里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奴才来?”最后,她一巴掌把手里佛珠拍在了桌子上,指着外面大声道:“来人——” 老夫人这一发怒,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那人头皮发麻,一时间却犹豫着没有开口求饶。 “祖母您当心气坏了身子,为了一个奴才,不值得的。”严锦宁道,赶紧上前给她抚着胸口顺气,“母亲管家极严,怎么想咱们府上也不该会有这样不知事的奴才的,许是有什么误会呢,祖母您先别生气。” “都人赃并获了,还有什么说的?”老夫人怒道。 居然连她的东西都敢动?这奴才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老夫人年轻时候就是个脾气火爆的,气头上更是完全控制不住,她左右看了眼,突然骂道:“冯氏呢?宁儿险些遭了秧她不管,她自己又管教出这样吃里扒外的奴才来,这个时候她还躲清闲?” 她还不知道观音像被毁的事,但只冲着严锦宁遇到了意外,这一点就是她不能忍的。 “今天左都御史的夫人宴客,夫人过去了。”子兰说道:“已经派人去请了,夫人——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老夫人就又狠狠的瞪着跪在地上的那人,冷笑频频道:“真是个好奴才!来人,先拖拖出去,打完二十个板子再说话。” 护卫拽起他来就要往外拖。 那人慌了,大声告饶:“老夫人饶命,老夫人开恩呐!” 老夫人的面色不动如山,哪里是会心软的。 那人被拖下去,很快的,院子里就传来板子声和那人鬼哭狼嚎的告饶声。 严锦宁伺候老夫人喝了口茶,老夫人顺过一口气来,这才有些歉意的对萧廷玉道:“我府上的奴才管教不当,让郡王爷见笑了,也给你添麻烦了。” “举手之劳而已,只是委屈二小姐跟着受了惊吓。”萧廷玉道,态度礼让温和的微微一笑。 严锦宁微垂了眼睛,只当是谨守本分的不去看他。 老夫人和萧廷玉互相寒暄了两句,就听到外面冯氏的声音,“这是怎么了?倒是动起板子来了?宁儿呢?门房的婆子说她来了这里。” “夫人回来了。”另一个丫头子玉的声音,急急地引着冯氏往里走,“二小姐在里面陪着老夫人呢!” 有人打了门帘,冯氏行色匆匆的走进来。 “母亲!”她只象征性的给老夫人屈膝一福,然后便紧张的一把握住严锦宁的手,上下打量道:“快让我看看,怎么周管事过去跟我说你出事了。” “让母亲为我担心了,女儿不孝。”严锦宁面色略显委屈,露出勉强的一个笑容。 冯氏见她无恙,再看老夫人黑着脸,面色不善盯着自己,不由的心神一凛,暂且松开严锦宁的手走过去,“母亲,这到底是——” 话音未落,外面护卫们打完了板子,就又将那人拖死狗一样的拖进来,仍在了地上。 二十个板子的分量不轻,纵然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也皮开肉绽,气息微弱了。 老夫人冷着脸看过去,“你调教出来的好奴才,当街惊吓了宁丫头不说,还想夺我的观音像?” 冯氏始料未及,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她霍的扭头看过去,目光凌厉。 那人已经挨了打,就干脆硬着头皮扛了,只涕泪横流的哭诉道:“是小的见财起意,一时拿错了主意,求夫人网开一面,小的知错了。” 说着,就挣扎着爬起来磕头。 “这件事,到底是不体面的。”冯氏沉吟了一声,试探着看向老夫人,“母亲,这人我没管束好,是我不周到,不过还是不要送官了,就私底下——” 外面现在正在风言风语的传着严锦华的风流韵事,如果再闹个家贼事件,他们永毅侯府就更要沦为笑柄了。 老夫人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也算默认。 严锦宁没说话,只是垂眸不语。 她不说话的时候,样子看上去十分的安静,就那么站着,也有一种雨后新荷般婷婷动人的气韵风采。 她越是不道委屈,萧廷玉反而越是殷勤。 他端着茶碗的手顿了片刻,又唯恐严锦宁察觉了失礼,便暂且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正色对冯氏道:“二小姐受了惊吓和委屈,夫人一定要严惩这个奴才才是。” 冯氏本来只是不想过分声张,此时却也没多想的就点了头,“这个奴才自是不必留了,必须处置了。杨妈妈,我记得这他的媳妇儿和女儿也都在咱们府上的?你去查一查,如果是的话,就两个都打了板子卖出去吧。” 在这京城的权贵圈子里,有个不成文的传统,那就是犯了家规被变卖出去的使女都会被卖到那种下三滥的地方,最终落一个倚门卖笑的下场。 那人本来自己已经绝了生机了,却不想居然会连累家人。 “夫人!”他惊恐大声求饶,“都是小的一个人做的,夫人——” 近来事多,冯氏头痛的厉害,不耐烦的摆摆手,“我不想听,拖下去!” 护卫们不由分说的拖了人往外走,那人再不能放弃最后的机会,情急之下,终于冲口嚷道:“老夫人救命,我——我说实话,小的是受人指使的,是大小姐让我做的!” 第030章 怨恨 “是大小姐指使我的!”那人嚷了一声。 屋子里瞬时安静。 冯氏脚下一个趔趄,不由的倒退两步。 萧廷玉也是面色微微一变,端着茶碗的手又顿住了。 老夫人看过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老夫人,求您开恩,饶了我那婆娘和丫头吧。”那人挣脱了护卫的手,跪下去,“不是小的贪财,实在是主子有命,不敢不从。是大小姐吩咐我,是大小姐啊!” 老夫人这一次算是听清楚了。 冯氏却一瞬间就慌了,也顾不上斥责这人,匆忙的回头就要安抚老夫人,“母——” 她的话音未落,老夫人就将手里佛珠狠狠的砸在她脸上,“去把大丫头叫来!” 怪不得妹妹出事,严锦玉这么半天没出现,却原来是做贼心虚啊? 老夫人本来就对严锦玉的性子不甚喜欢,此时已经先入为主。 冯氏眼睛被砸的生疼,还是赶紧打圆场,“母亲您先消消气,这其中保不准是有什么误会的,我看这奴才八成是为了保命才信口开河的——” “你心虚什么?”老夫人不留情面的冷冷一笑。 她瞪着冯氏,眼神在一瞬间就又变得森冷,怒斥道:“大丫头都还没过来说话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先要替她开脱了?你要偏心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宁丫头可还在这里站着呢。今天谁都别废话,我一定要当面把事情问清楚了。” 冯氏被她噎得半死,脸色铁青,却只用力的捏着帕子,再不敢多言了。 门外的苟妈妈听到屋子里的动静,忙就轻手轻脚的退出了院子。 彼时的知画斋里,严锦玉的心情忐忑中又带点儿兴奋。 前面车夫匆忙回来说严锦宁出事了,从这里往坤宝轩的那条街,等车夫带人赶过去的话,八成就只能是给严锦宁那小贱人收尸了。 思及此处,严锦玉的眼睛里就闪过些微恶毒的冷光来。 柳眉从旁看着她这神情,却终是觉得心里不踏实,忍不住道:“大小姐,好歹——你是不是去和世子打个招呼,这不是小事情,万一——” 严锦玉这次是真的疯了吗?居然敢直接就对严锦宁下杀手? “能有什么事?”严锦玉道,警告的横过去一眼,“回头她人都没了,又有母亲护着我,还怕这事情摆不平吗?” “可是——”柳眉还想说什么。 从外面端了茶水进来的柳絮就冷哼道:“柳眉你怎么这么没骨气?这一次二小姐可是公然欺负到咱们小姐头上来了,大白天的就和郡王爷眉来眼去的?小姐这个做姐姐的就是教训她那也是应该的,难道还真要由着她败坏门风吗?” 严锦玉对萧廷玉的心思,她的两个大丫头都是清楚的。 一大早无意中在大门口看到了那一幕,柳絮就忍不住回来告诉了严锦玉知道。 萧廷玉和严锦宁之间,分明就很不对劲,她确定! 而果不其然,听说萧廷玉给严锦宁献殷勤不成就直接回了,严锦玉妒火中烧之余就直接起了杀心。 别的事情都还好说,但严锦宁居然敢打萧廷玉的主意?这绝对不行。 严锦玉眼底有一抹冷色闪过。 柳眉心头一个轻颤,也就识趣的闭了嘴。 就在这时候,却听到院子里的说话声,不多时一个二等丫头让了苟妈妈进来。 “苟妈妈?你不是陪着母亲出门了吗?”严锦玉狐疑道。 “大小姐,今天二小姐在街上遇到麻烦的事,您知道吗?”苟妈妈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严锦玉的目光微微一闪,明显就是心虚,敷衍道:“她怎么了?” 苟妈妈跟在冯氏身边,自然也是了解她的,当即也用不着多说,直接提醒道:“二小姐说是有人要抢夺老夫人定的观音像,刚好江城郡王路过,那人被当场擒获了,还一口咬定是大小姐指使的,老夫人正发怒呢,老奴先过来给您通个气——” 话音未落,院子里子兰已经到了。 严锦玉噌的一下站起来,手中茶碗应声而落。 她的神色突然慌乱了起来,一把抓住苟妈妈的手,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说什么?” 苟妈妈急得满头的汗,低声道:“江城郡王帮二小姐把那人揪回来了,夫人也被老夫人当场一阵羞辱,大小姐您当心!” 严锦玉白了脸,身子不由的晃了一晃,眼睛里迸射出更加浓烈的恨意来。 这会儿她最先想到的不是老夫人那里要怎么交代,而是—— 萧廷玉居然刚好赶得及英雄救美? 他从永毅侯府回公主府,怎么可能和严锦宁遇上? 所以呢?是严锦宁那小贱人不知廉耻的约了他一起过去的吗? 严锦玉一时失神,柳眉急得就要哭了,去扯她的袖子,“大小姐,先稳住,老夫人那里耽搁不得,先过去再说吧!” 严锦玉当然不能抗拒老夫人,勉强定了定神,出去见了子兰,听了对方的来意,便假装若无其事的跟着去了梅苑。 一路上,她紧张之余,精神几乎都是恍惚的,不知不觉也就到了。 有丫鬟打了帘子。 严锦玉才刚跨进门去,那汉子就如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的嚷嚷开了,“大小姐,您快来和老夫人说清楚,今天的事是您吩咐小的——” 严锦玉的心里暗恨。 她飞快的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的萧廷玉,却见对方也正看着她,只是那神色分明有些怔忪也有些复杂。 严锦玉心里一阵焦急,不安之余便是扮出一副受了惊吓的表情躲着那人走到冯氏面前,小声道:“母亲,这里出什么事了,这个人——他都在说什么啊?” 好在是她够聪明,提前也没给那些人银票什么的,现在就咬死了不认,没有真凭实据,谁还能把这屎盆子硬扣到她头上吗? 严锦玉打定了主意,也坚定了信心,刚准备奋力一搏,外面管家就满面凝重之色的过来禀报道:“老夫人,京兆府衙门来人了!” 众人俱是一愣,面面相觑。 管家的脸色极难看,偷瞄了老夫人一眼才硬着头皮道:“据说上午那会儿有几个小混混在城东的坤宝轩附近因为冲撞了七殿下被杀,京兆府的人过去核实他们的身份,搜出了咱们府上的腰牌!” 冲撞了司徒渊?这得是要多大的冲突才能直接要了命? 老夫人闻言就是气血逆涌,眼前险些一晕。 第031章 老夫人怒 严锦玉的脸色刷白,立刻就知道那几个所谓的“小混混”都是谁了。 她原还以为可能是看到萧廷玉和严锦宁在一起,所以那几个人才没能出手,可是怎么会惹上了七殿下了? 老夫人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冯氏赶忙两步走到管家面前,确认道:“你再说清楚点,怎么会跟七殿下——” “祖母,母亲!”严锦宁这时候才面色忧虑的开口,“当时这个奴才抢东西引发了骚乱,我被人群冲散了,走进胡同里的时候刚好看到几个人拿刀围着七殿下砍杀,后来就被他的侍卫给杀死了。” “这怎么可能?”严锦玉一时情急,失声尖叫起来,“你别信口开河,他们要杀七殿下做什么?” 如果说刚才大家就只是怀疑她,那么现在就几乎可以肯定这事情就是和她有关的。 严锦玉是话一出口就猛地住了嘴,面色惶恐的猛然回头朝老夫人看去,果然就见老夫人用一种几乎能吃人一样的眼神死死死死的盯着她。 她心肝儿一颤,嗫嚅道:“祖母——” 老夫人却没工夫讯问她什么,转而又看向了严锦宁。 严锦宁知道她心里不安生,就迟疑着说道:“我看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打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说着,她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示意灵玉把那个锦盒呈上,“还有这尊观音像,也是七殿下过目的时候失手打破的,他还说让孙女转告祖母,说皇后娘娘并不信佛的,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她有意的误导老夫人,将这解释为司徒渊动怒的迹象。 其实她本是不想过分麻烦他的,但既然是他的一番好意,她也不能让他白忙活的。 诚然萧廷玉虽然知道那观音像在司徒渊沾手之前就打破了,但他并不知道严锦宁也知情,所以也不会怀疑是严锦宁的别有居心。 惹上了司徒渊,这事情可就严重了。 老夫人的神情凝重,心里居然是有几分恐慌的。 定了定神,她又对管家道:“京兆府的人怎么说?” “也没说什么,就说是需要咱们府上去衙门认尸,看是不是咱们的人。”管家道,也是满面的急色。 既然是永毅侯府的人,就算他们想瞒也瞒不住的。 老夫人的心里不踏实,有些拿不定主意。 萧廷玉略一斟酌,就站起来道:“应该就只是个误会,七殿下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衙门的传讯不好推脱——这样吧,贵府派人先去衙门认一认尸首,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这就过去七殿下那里走一趟,和他解释一下吧。” 萧廷玉说着,一顿,倒是一副很能体恤的模样,“就算犯事的真的府上的人——奴才犯事,也不该牵扯主子的。” 横竖不过一个死无对证,谁能解释那几个死人真正的意图? 而且永毅侯府的地位在这里摆着,司徒渊又没真的怎样,应该不至于会穷追猛打的。 萧廷玉肯施以援手,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好!好!”老夫人面露感激,连连道谢,“如此就要多谢郡王爷了。” 萧廷玉微微一笑,目光貌似不经意的从严锦宁面上一掠而过,“不过就是举手之劳,而且——今天二小姐本身也是受害者,都受了惊吓!” 严锦玉闻言,更是嫉恨交加,死死的攥住了手心。 可是她理亏,又不敢说什么。 萧廷玉于是就不再滞留,拱手施了一礼,先行告辞。 老夫人总算微微松了口气,给管家使了个眼色,“既然衙门来人请了,那你就亲自走一趟吧,把误会都和他们解释清楚了。” “是!老夫人!”管家也答应了退下。 “母——”冯氏迫切的就想开口。 老夫人却是一把抓过炕桌上的一个茶碗,朝严锦玉就砸了过去,“小贱人!你还有什么话说?” 严锦玉哪里想到她会突然出手,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砸了个正着。 “呀——”滚烫的热茶倾翻在她手上,严锦玉惨叫一声,皮肤顿时就烫红了一大片。 “我的手!”她恐慌的去擦,手背上的皮肉就生生被掀了一片下来。 严锦玉吓坏了,抱着自己的手腕跳脚痛哭,“母亲,我的手——好痛!” 冯氏心疼不已,想要叫大夫又碍着老夫人在场。 老夫人才不管她,怒喝了一声,“惹出这么大的乱子,你还有什么脸叫痛?我看就该活活打死了你,我们严家,怎么会养出你这种不知轻重的东西来?” 严锦玉被她喝住,哭也不敢了。 老夫人的为人是严厉,并且发起怒来冷酷无情,可这却是头一次,这老太婆的脾气是冲着她的。 “母亲,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的,玉儿就算再不懂事,她也不能指使人去冒犯七殿下的!”冯氏忙道。 说着,她便暗暗扯了下严锦玉的袖子。 “祖母,我没有,这些事都和我无关的。”严锦玉痛得有些恍惚,愣了一下,才跪下去,“明知道那是要进献给皇后娘娘的礼物,我抢那观音像来做什么?分明就是这个奴才自己起了贪念,现在为了脱罪,这才把脏水往我的身上泼的。” 她的确是不敢开罪皇后娘娘,但却可以借此嫁祸二小姐! 这时候,灵玉两人都还不知道严锦玉同时还另外派了人去暗杀严锦宁的事,但也已经恨得牙根痒痒。 “不是!小的所言句句属实,我敢指天发誓——”事情闹得这么大,还牵扯到了谋害当朝皇子,那人哪里还敢承担,当即大声辩驳。 冯氏岂容他多言,抬手一指,厉声道:“还不把这奴才拖下去。” 老夫人倒也没拦着,那人很快就被堵了嘴拖走了。 严锦玉哭得声泪俱下,见老夫人不松口,就干脆爬到暖炕边上去扯她的裙角,“祖母,我是您看着长大的,皇后娘娘的寿辰就近了,再怎么样我也不会这么不懂事的,您难道还信不过我吗?” 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嫌恶的将她一脚踢开。 严锦玉惊呼一声,摔在地上,狼狈无比。 “祖母!”她哀哀得唤了一声。 老夫人面上容颜冷酷,厉声道:“把她给我撵到祠堂跪着,没我的吩咐,不准出来!” 冯氏明显也跟着慌了,才要开口,老夫人已经目光冷厉一扫,“谁敢求情,就一起关起来!滚!都给我滚出去!” 第032章 母女离心 “大小姐,您请吧!”丫鬟子玉上前,态度却还是十分恭敬的。 严锦玉知道老夫人的脾气,不敢求她,只巴巴的去看冯氏,“母亲——” 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冯氏恐她再闹,就赶紧给杨妈妈使了个眼色。 杨妈妈亲自上前,不送声色的将严锦玉强行拉起来,抓着她的手臂,低声道:“大小姐,别再惹老夫人生气了。” 严锦玉还不想走,她的手烫伤了,疼的厉害。 杨妈妈却不由分说,半拖半拽的把她“请”了出去。 严锦宁一直从旁看着,既没有火上浇油却也没有替严锦玉求情。 冯氏这会儿也是憋了一肚子火,可是当着老夫人,却没有她发作的余地。 她走上前去,面有愧色的重又提了裙子给老夫人跪了下去,请罪道:“母亲,这几个孩子的事是我疏忽了,玉儿是被我宠坏了,脾气难免急躁些,我——” “滚!”老夫人却居然直接吼了一声,抓起桌上一个盛放甜品的小碗就朝她砸过去。 冯氏没躲。 那碗砸在她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呀!夫人!”她身边丫鬟惊呼一声,连忙拿帕子来捂她的伤口。 冯氏咬牙跪在那里,紧绷着唇角也不叫痛,只对老夫人道:“是我没管教好孩子,母亲要罚就罚我吧,千万不要气坏了您的身子。” 老夫人满面怒气的瞪着她,并不言语。 严锦宁上前一步,跪下去道:“祖母,都是我们几个小辈的不懂事,自家姐妹,偶尔有些争执也无伤大雅,请祖母息怒,万也不要为此气坏了身子,那反而成了宁儿的罪过了。” 严锦玉都要杀她了,这意图如此明显,她也没必要再装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来大包大揽,只是很明显,老夫人只是生气,却并没有真的想把严锦玉怎么样。还有冯氏,也肯定是不会叫严锦玉有事的。 她一个人,强扭不过家里这些老资格的真正主人,也就没必要吃力不讨好的和她们硬碰硬。 诚然,老夫人等得也不过就是这句话—— 只有严锦宁这个受害人自己开了口,这事情才算是有了台阶下。 她冷着脸,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 陈妈妈就道:“老夫人,夫人受了伤,二小姐又受了惊吓,还是——” 老夫人这才扫了二人一眼,不耐烦的挥挥手。 冯氏咬咬牙,什么也没说。严锦宁亲自过去搀扶了她起身,母女两个相携走了出去。 陈妈妈盯着两人的背影,却还是一筹莫展的模样道:“老夫人,衙门那边倒是还能周旋,可七殿下……” 万一司徒渊不肯高抬贵手—— 就算老夫人很清楚严锦玉的人不会是想对他做什么,可就算误会又怎么样?他是皇子,只要有他说一句话,这个冲撞乃至于谋害当朝皇子的罪名他们永毅侯府就要担着。 “你当我是为什么没动那个小贱人的?”老夫人阴测测的说道:“那小贱人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对宁丫头下杀手,迟早惹出祸事来,我就是现在打死了她,也是为了保全严家的门楣。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要真处置了她,反而成了做贼心虚,就好像是我们严家的女儿真有对七殿下不敬的心思一样……” 陈妈妈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脱口奉承道:“还是老夫人想得周全。” 但同时更是暗暗心惊,这老夫对自家孙女居然可以这样的冷血无情,说一句打死了,就好像要捏死的不过一只蚂蚁罢了。 事关司徒渊,老夫人的心里到底是不安生,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先等等吧,也不知道七殿下那里是个什么意思,但愿江城郡王能……” 她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惊了一惊,忽而扭头对陈妈妈道:“我怎么瞅着那江城郡王今儿个格外的殷勤热络了些……” 她的目光闪了闪,陈妈妈会意,赶忙点头,“回头老奴就去问问!” * 严锦宁亲自送冯氏回兰苑,又一直等大夫过来给她处理好伤口这才告辞出来。 其间母女两个只不咸不淡的说了两句场面话,冯氏就精神困倦的侧卧在榻上歇了。 送走了严锦宁,杨妈妈却有些不解,问道:“夫人,大小姐做的事,这一次二小姐是肯定记在心里了,您方才怎么没……” “没什么?解释?安抚?”冯氏睁开眼,斜睨她。 她这眼神阴森的很,杨妈妈立刻缩了下脖子,闭了嘴。 冯氏翻身坐起来,她赶忙递过去一杯热茶。 冯氏喝了一口,这才继续说道:“你别看这个丫头平日里安安静静的,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你就真当她是个软柿子?我亲手养大的孩子,我会不知道她的脾气?” 严锦宁平时的确是从不和严锦玉抢风头的,但是有一种沉稳内敛的气质,却是骨子里透出来的东西。 她平易近人,并不代表她就是懦弱无能。 杨妈妈其实也有感触,眉头就越皱越紧。 她不敢再随便开口,冯氏就又冷笑了一声道:“这是多大的事?事关人命!人命就是要拿人命来平的,我又不能拿了玉儿给她赔命,不痛不痒的话,说不说的有什么区别?何必矫情?” 在严锦玉和严锦宁之间,她是不可能偏向严锦宁的。 杨妈妈隐隐明白了她的意思,却还是担心,“这样一来,二小姐跟夫人您之间就该心存嫌隙了。” 本来想着把严锦宁牢牢的握在手里,她是个嫡出的身份,将来总归比严锦雯那么个东西更有用,这样一来,一旦母女离心,恐怕就不成了。 冯氏想来也是心里暗暗窝火,她兀自忖了一阵,“横竖事情不该发生都已经发生了,回头……” 说着,顿了一下,又道:“早上我让查的事情早点给我结果!” 就算严锦宁以后对她不会像是以前那样的亲近了,可这府里,她是主母,严锦宁的婚事和一辈子的前程都掐在她的手里,她也没什么好忌惮的。 她知道,严锦宁那丫头聪明通透,不会真的忤逆她什么。 不过既然母女离心,以后不能拿情分锁住她了,自然就要用点别的手段,捏那丫头的一点把柄在手里的。 冯氏心里明显已经有了打算,又兀自权衡了片刻,想到严锦玉的烫伤就还的有些揪心,道:“你去让大夫开点烫伤的膏药,悄悄带着过去给玉儿处理下伤口,她一个姑娘家,可别留了疤才好!” “可是老夫人正在气头上,万一——”杨妈妈迟疑。 “没事!我知道瞒不过她,不过她肯定也不会管的,最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冯氏不由分说的摆摆手。 杨妈妈答应着,先行离开,冯氏就又躺回了榻上。 现在就只希望萧廷玉能安抚住司徒渊,别把这事情闹大才好了。 一家子人提心吊胆的等,本以为至少要到傍晚时分才能有消息的,但萧廷玉就只走了不多时门房的婆子已经慌慌张张的来报,说七殿下府上管家亲自带人来了。 老夫人得了消息,一瞬间脸色都变了。 第033章 礼物 “昭王府的管家亲自登门,老夫人……”门房的管事并不知道严锦玉是闯了多大的祸,但他们永毅侯府和司徒渊却是素无交集的。 老夫人愣了半晌,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忙道:“请他到正厅奉茶,冯氏……” 她本来想叫冯氏过去,突然想起冯氏挂了彩,却又不敢怠慢了昭王府的人,就道:“我随后就到!” “是!”那管事匆匆过去招呼。 丫鬟们赶紧伺候着老夫人换了身衣裳,一行人拥簇着她往前厅去。 路上老夫人的心里还是忐忑不已,总觉得昭王府的管家亲自登门八成来兴师问罪的,越想心里就又将严锦玉给骂了一遍。 昭王府的管家姓钱,是个四十出头的方脸汉子,人看上去有些严肃,一丝不苟。 “见过严老夫人!”他本来正在喝茶,这就从容的站起来,态度只能勉强算是客气,并无丝毫敬畏。 “免了!”老夫人勉强端着架子,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但为了表示她不心虚,也只能硬着头皮主动开口,“钱管家亲自过来,不知七殿下他有何吩咐?白天那会儿——” “贸然到访,还请老夫人见谅。”钱管家并不含糊,直接拱手一礼打断她的话,“小的是受我家殿下的指派前来,殿下说,白天在街上让贵府的二小姐受了惊吓,实在过意不去,特命我送了份礼物过来,向二小姐赔罪!” 老夫人只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谁曾想居然会是赔罪,一时便愣在了当场。 钱管家招招手,马上就有个小厮双手捧着个锦盒恭恭敬敬的呈上来。 老夫人连道“不敢”,却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替严锦宁收下这份礼,毕竟—— 严锦玉身上背着的没准还是个死罪呢。 她的面色僵硬,这样的场合之下居然头次失态,走了神了。 “老夫人?”陈妈妈赶紧暗中扯了下她的袖子。 “哦!”老夫人回过神来,还有些犹豫。 那管家已经说道:“二小姐她人还好吗?殿下说,二小姐受惊,若是身子不适,可以尽管请太医来看。” “哪敢劳七殿下如此费心,那丫头没事!”老夫人再不能推脱,陪着小心叫人将那锦盒接了。 那管家也不多言,当即就拱手道:“那小的就先行告辞了!” 老夫人想问衙门那几个小混混的事,但又拿不住司徒渊的脾气,故而也只能作罢,只对陈妈妈道:“快送客!” “是!老夫人!”陈妈妈和管事亲自送了人出门。 老夫人带人捧了那锦盒回梅苑,陈妈妈回来时就见她还是惴惴不安的对着桌上的锦盒发愣。 “老夫人?”陈妈妈唤了声。 走过去,却见那锦盒里,摆在红色绸子上的一对儿成色极佳的羊脂玉环。 她伺候了老夫人多年,好东西见了不少,一眼就能看出这对儿镯子不是俗物,价值竟是不在老夫人重金定制的那尊观音像之下的。 “老夫人,这就是七殿下拿来给二小姐赔罪的礼物?”陈妈妈惊疑不定。 “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老夫人拧眉道,目光却没从那锦盒上移开。 陈妈妈想了想,“这么重的礼,当是也有抵消他损毁的那尊观音像之意吧?这是——七殿下宽宏,难道不准备追究了?” 想了想,还是心里不踏实,“可大小姐做的事,他这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 老夫人也是眉毛拧成了团儿,道:“再等等,看江城郡王那边怎么说!” 她这里左等右等,一直到傍晚时分萧廷玉的侍卫才过来回了消息,说七殿下拒不见客,郡王爷倒是安抚她,让她不必紧张,先等等再说。 管家去京兆府当面承认了那几个“混混”的身份,只道是这几个人平时就行为不检,府里的主子并不知道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 房德耀心知事情棘手,哪敢耽搁,亲自去了昭王府,想探一探司徒渊的口风,然后好酌情审理此案,但也同样被堵在了门外。 他没见到司徒渊,司徒渊也没放出话来,而另一边的永毅侯府也不是什么随便的人家,这案子他便就只能暂且拖着看风头了。 这边严锦宁回到凝香斋小憩了一会儿,傍晚时分,刚睡醒,灵玉就带了老夫人院里的子兰进来,“小姐,老夫人派人来了。” 严锦宁起身,用丫鬟递过来的温水漱口,然后就微笑着招招手,“快进来!” “见过二小姐!”子兰行了礼。 “祖母的气消了吗?”严锦宁看到了她捧在手里的东西的,不过却只佯装不察,反而关切道:“那会儿她正在气头上,我不敢多言,你们在她身边,多劝着点,什么也比不得祖母的身子要紧。” “还是二小姐孝顺,奴婢们一定尽心伺候老夫人。”子兰福了福身,笑容之间一片谦卑,将那锦盒奉上,“二小姐,这是下午昭王府送来的,七殿下说白天在街上让小姐受惊,送了份礼物,权当陪个不是。老夫人替您收下了!” 严锦宁微微一愣。 明明不大的一件事,她一直以为就这么过去了。 这人—— 这又是做什么? 灵玉也是诧异,却还是小心的将那盒子接过来,捧到严锦宁面前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就更是惊讶。 严锦宁隐约皱了下眉头,却没去动那东西,只看向了子兰道:“我怎么敢收殿下这样贵重的礼——” “是老夫人让奴婢送来的。”子兰道。 老夫人的决定,她更不敢说什么。 严锦宁抿抿唇,似乎还是迟疑,过了会儿才咬牙道:“好了我知道了,东西我留下了。” 灵玉塞了赏钱,又把子兰送出了门,回来的时候还有些惊疑不定,“小姐,奴婢瞧着这对玉环价值不菲,七殿下这——” 严锦玉派出去的人冲撞他,都见血了,他却往严锦宁这里送了这么贵重的一份礼物来? 以德报怨么?那位出了名高贵冷傲的七皇子?他是这样的人? 严锦宁盯着那盒子里的东西,屋子里的光线暗淡,她眼底柔柔的浮现一抹笑,只心不在焉道:“昭王府送出来的东西,难道还能退回去吗?” 灵玉张了张嘴,却也无法反驳,就只能暂且不作他想。 * 昭王府。 闫宁过来书房的时候司徒渊正在案后专心的查阅一些信件,唤了他进来,只头也没抬的问了句,“东西送过去了?” 他没问严家老夫人有没有替严锦宁做主,却只关心自己的那份礼物有没有送出去。 第034章 为什么? 第034章 为什么? “是的,钱管家已经回来了。”闫宁忍着心里疑问,顿了一下,又道:“方才南城郡王萧廷玉和京兆府尹房德耀先后来过,属下遵照主子的吩咐,全部挡回去了。” “嗯!”司徒渊淡淡的应了声,继续翻阅他那些信函,却再没了后话。 闫宁等了会儿,本该退出去的,但终于还是没忍住的开口道:“主子,严家的老夫人只是暂时将大小姐关了佛堂,京兆府那边,您不放话,房德耀估计也只会含糊此事。虽说这就只是严家两姐妹间的内斗,但严家那位大小姐也着实太恶毒了些,这事儿……真就这样算了吗?” 司徒渊没说话,将手上的那封信浏览完,这才淡淡的抬眸看过来一眼。 闫宁其实一直都谨守本分,很少追问他做事的理由,自知逾矩,就赶紧的垂眸下去。 司徒渊往椅背上一靠,他今天的心情似乎也不是很糟,反问道:“你也知道房德耀不想审这个案子了,难道不知道他是为什么不想审么?” 按理说,他都叫人去说了那几个人冲撞了他,那么房德耀就该直接严惩的,绝不该这样的拖拖拉拉。 “永毅侯府的门第——”闫宁有些明白了过来,“得罪人的事,还是能少一件就少一件吧。” 司徒渊勾唇一笑,未置可否。 灯光打落在他俊美无双的侧脸上,他眼底神色有些明灭不定。 “严谅死了多年了,严锦华又不成气候,这本身就是永毅侯府开始没落的一个标志,可是这么多年了,他们侯府的荣耀却依旧还在,你说这是为什么?” 闫宁想了下,不由倒抽一口气,“主子您是说,房德耀真正要给面子的并不是永毅侯府,而是——严家的大公子严锦添?” “何止是房德耀要给他面子?”司徒渊道,紧跟着话锋一转,突然又道:“严府里,直接就把这事儿给按下了吧?” 闫宁一愣,这才明白,他之所以没问严家的事是因为他心里早就有数。 “主子您早就料到了?” “严家那位老夫人可不是善茬,她眼皮子底下都闹出姐妹相残的丑闻来了,她还一力的捂着?”司徒渊淡淡说道。 闫宁还在等他的后话,他却没再说下去,过了会儿,突然问道:“今天街上的事,总有个起因吧?” 严锦玉要杀人?这个理由必须明确,总不能是吃饱了撑的为了消遣吧? 闫宁本来还在想他前面的话,闻言登时就有些紧张了起来,“这——” 司徒渊头次见他这样,不由的又朝他飘过去一眼。 闫宁不敢去看他的脸色,飞快的略一思忖,咬牙道:“好像是因为江城郡王,下午属下特意叫人去打听了下,据说严锦华暗中牵线,严家大小姐和江城郡王之间走得很近,可是这两天……” 闫宁说着,到底还是紧张的顿了一下,悄悄抬眸去看了眼他的表情,继续道:“这两天他好像对二小姐突然殷勤了起来。” 萧廷玉么?怪不得他今天那么巧也在街上。 司徒渊脸色没什么表情,却也没做声。 闫宁本也觉得奇怪,再细看之下,却赫然发现他居然是在走神。 “主子?”他试着叫了声。 “哦!”司徒渊的眉头,不易察觉的微微一皱,显然也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蓦然失了神。 “是不是该给二小姐提个醒儿?那江城郡王对她的心思似乎不纯,万一要吃亏了——”闫宁试着道。 萧廷玉居然是在打她的主意吗? 男婚女嫁,都是顺理成章的事。这么一想他才记起来,再有两个月,过年她就要十五及笄了。 “主子?”闫宁见他又没了反应,只能再唤。 司徒渊看过来一眼,“什么?” “属下是问,二小姐那里要不要去知会一声,让她防着点儿江城郡王?”闫宁道。 司徒渊面无表情,突然冷冰冰的问了句,“为什么?” 闫宁被他噎了一下。 司徒渊对严锦宁的事很上心,他看得出来,可是他了解自己的主子,又觉得他不会…… 闫宁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司徒渊看烦了他这多事的模样,就道:“还杵着?” “属下告退!”闫宁见他冷了脸,赶忙躬身退了出去。 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司徒渊也没抬头,连着又拆阅了几封信件,心里却莫名的有些浮躁起来。 他将书信扔到一边,起身走到一侧窗户前面,打开了窗户,外面却居然下起了雨来。 秋雨萧瑟,偶尔有几点雨丝从半开的窗口卷进来。 他却突然会想起那天她倚在门边隔着雨幕唤他时候的情景,瘦弱青涩的女孩子,带着病容冲他微微的绽放一个笑容。 明明是极寻常的一幕,却觉得那一场秋雨,虽然也是湿漉漉的,却竟然不叫人觉得厌恶。 * 永毅侯府。 晚间严锦宁沐浴过,擦着头发正往床榻那走,目光不经意的瞥见放在妆台上的锦盒,想了想,就走过去,取了那里面镯子套在了腕上。 那玉色莹润,趁着她如雪的肌肤,倒像是浑然一体,巧夺天工的一件工艺品。 “这对玉环,倒是真衬小姐的肤色。”正在铺床的灵玉看见了,忍不住的赞道。 严锦宁晃了晃手腕,眉目染笑,那笑容之中倒是难得带了几分孩子样的调皮,确认道:“好看?” “好看!”女孩儿家,哪个不喜欢首饰的,灵玉见她高兴,也就忍俊不禁的点头。 这一夜,虽然淅淅沥沥下了整夜的雨,严锦宁却睡得很安稳。 次日早上起床的时候雨还没停,玲珑过来伺候她梳洗,不多时灵玉打着伞提了食盒从外面进来,脸色明显的不好。 严锦宁从镜中看见,道:“怎么了?谁惹你了?” “没——”灵玉下意识的回避,但略一思忖,还是觉得意难平,忍不住的气愤道:“小姐,大小姐已经被送回知画斋了。说是昨儿个半夜受凉晕倒,夫人亲自过去接的。” 受凉晕倒?不过一个借口罢了。 冯氏还真是心疼这个女儿,居然连做做样子的罚一罚都舍不得? 严锦宁倒是没把严锦玉当回事,但冯氏的为人她知道,这女人做事从来滴水不漏,现在她既然已经不屑于同自己继续扮什么母女情深了,那就说明是要改变策略,直接强权压迫了。 看来以后她在这侯府里的日子是不会好过了。 第035章 全部打死了! “怎么这样?”严锦宁还没说话,玲珑就先怒了,砰的把梳子拍到桌上。 她有些不敢去看严锦宁的脸色,倒是先委屈的红了眼眶,“大小姐那都做了些什么啊?夫人怎么可以这样偏心?这是让咱们小姐白受委屈吗?” “玲珑!”灵玉怕严锦宁伤心,就去扯她的袖子。 严锦宁自己捡起那梳子继续梳头,面色如常,淡淡道:“没什么,我早就料到了。” “小姐——”玲珑的眼泪,忍不住的就滚了下来。 严锦宁也不看她,自己从首饰匣子里挑了两支碧玉簪比划着妆点于发间,然后起身道:“摆饭吧,我饿了!” 昨天她没有对严锦玉死咬不放,何尝不是个试探的意思,可是—— 和前世的时候一样,冯氏到底还是叫她死了心了。 那时候可以把她推出去送死,给人凌辱践踏,这时候自然也不必顾念她的死活。 在冯氏的眼里,恐怕就只有严锦玉这一个女儿吧,她严锦宁算什么? 灵玉见她神色如常,到底也还是倍加小心的,扯着玲珑一起给她摆了饭。 严锦宁捏了筷子慢慢的吃,偶尔倾听外面雨落的声音,细细咀嚼着饭菜,却怎么都有点食之无味。 她原以为在经历了前世那么刻骨铭心的一场背叛和舍弃之后,现在他们就是再怎么样的对她,她也都可以看淡了,不在乎了,可是举目四望,这世间茫茫,她却无枝可依,这种孤零零的感觉,到底也是不好受的。 她仔细的掩藏情绪,一顿饭,吃得很慢,也故意的没有比平时少吃一些。 两个丫头面色忧虑的站在她身后,尽量不弄出动静来。 “昨晚下雨,没睡好,我再去眯一会儿。”终于吃完了饭,严锦宁漱了口起身。 灵玉赶忙要去整理睡榻,严锦宁却摆摆手,径自走进里间,侧身躺在了床上。 外面还下着雨,虽是白天,屋子里的光线也有点暗。 她和衣而卧,突然会觉得虽然才刚十月中,这空气里居然已经透着些微的寒意了。 原想抱着自己取暖,但探手出去的时候却犹豫了下,在袖子底下轻轻的握住了腕上玉环。 那玉上染了她的体温,触手温热,那一瞬间,却又莫名觉得心安了几分。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倒也睡的十分安稳,雨是什么时候停的严锦宁都不知道,直至院子里突如其来的一阵吵嚷声传来。 冯氏风风火火的带人杀了过来,阵仗之大,把凝香斋内外的奴才都吓了一跳。 “母亲,这是怎么了?”严锦宁被灵玉扶着匆匆进了偏院。 彼时苟妈妈已经带人将玉钏儿从一间下人房里拖出来,二话不说按她跪在了地上。 冯氏的目光冷厉,扫过凝香斋里的一干下人,“你们都退到院子外面等着。” “是!夫人!”众人不敢忤逆,就是灵玉也只担心的看了严锦宁一眼就跟着走了出去。 “母亲,到底出什么事了?是玉钏儿这丫头犯了错,惹您生气了吗?”严锦宁追问,面色忧虑。 冯氏冷着脸,懒得说话,直接恶狠狠的抬手一指,“给我掌这丫头的嘴。” 苟妈妈挽了袖子就招呼,玉钏儿甚至都没来得及告饶,整个院子里都是响亮的把掌声。 冯氏并不理会严锦宁,只盯着玉钏儿道:“你真是长了胆子了,主子的是非你也敢胡乱编排,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玉钏儿被苟妈妈甩了十来个耳刮子,一口血水伴着几颗牙齿吐出来,一张脸也肿成了猪头,哭喊道:“夫人在说什么?奴婢不知道啊。” “不知道?”冯氏冷笑,一招手,外面杨妈妈就带人押着两个身体强壮的媳妇子进来。 两人明显也是被动过刑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走路都不利索,一瘸一拐,进门就涕泪横流的跪了下去。 玉钏儿的脸色惨变,嘴巴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了。 冯氏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脸上怒气未散,更多的却是寒意,“这两个长舌妇人都已经招认了,昨天一大早你跑过去都和她们说了什么话,还需要我叫她们原封不动的再重复一遍吗?” 蓝琪的事,本来就没几个人知道,而冯氏既然找上门来了,就是证据确凿了。 玉钏儿自知狡辩只会叫她更加愤怒,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伏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夫人饶我,是奴婢一时大意,说错了话,可——可我也没想到她们会随便往外传啊。” “哼!”冯氏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却是半分也不动容的再次喝问道:“看来你还是苦头没吃够?还不招认,是谁指使你到处去乱嚼舌头的?” “没有!”玉钏儿顶着一张不成人形的脸,艰难吐字,“夫人,奴婢只是不小心说溜了嘴,我没有受过任何人的指使。” 蓝琪的事情闹出来的风波太大,已经成了街头巷尾议论的话题,就是严锦宁这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都听到了风声,玉钏儿自然也不能当做不知道。 “还嘴硬是吗?”冯氏怒道。 她是真的动了气,这时候胸口起伏的厉害。 杨妈妈赶紧去旁边的屋子里搬了把椅子出来,让她坐下。 冯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冷冷道:“抬板子来,给我打,我倒要看看这贱蹄子的嘴能硬到什么程度。” “夫人——”玉钏儿凄厉的惨叫一声。 冯氏全无动容,不多时就有人抬了板子来,把玉钏儿按下去,只三五个板子下去就已经皮开肉绽。 诋毁严锦华的名声,间接地就是毁他的仕途,玉钏儿既然敢传话,自然不能不知道其中利害。 她先是哭喊着去求冯氏,见冯氏实在没反应,就只能转而尖叫着去跟严锦宁求情,“小姐!二小姐救我!奴婢不是有心的,看在奴婢服侍您——啊——” 这声音实在是凄厉刺耳。 严锦宁的眉头忍不住的皱起来,刚要开口,冯氏已经别开了眼睛,冲着院子外面扬声道:“把凝香斋的奴才都带进来!” 很快的,十几个丫鬟婆子都被推了进来。 众人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冯氏就厉声道:“你们这些奴才,一个个的都反了天了是吗?既然宁儿管不得你们,今天我就亲自来管!杨妈妈,把门关起来,一个个的全都给我打死了。这些无法无天的奴才,留着迟早也的祸害。” 严锦宁原以为她就只是想敲打自己一下,让她不敢再去和严锦玉记仇,却不想冯氏居然出手这样狠? 这些人都是她用惯的了,虽然真正的心腹没几个,但如果全部换过,她身边就真的一个合意的人也没有了。 冯氏是要将她孤立起来,完全的拿捏? 第036章 杀人灭口 严锦宁的心里,凭空就起了浓厚的危机感。 不过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对。 冯氏这么大动干戈,不可能不考虑老夫人的态度,应当是不敢做得这么放肆狠绝的。 “夫人!夫人开恩饶命啊!”凝香斋里的一干奴才哭天抢地,立时就开始磕头求饶。 严锦宁收摄心神,赶紧屈膝跪下去,正色道:“母亲,下头的人没规矩,嘴碎,都是我没管束好,您气不过,打两板子就是,难道还真要和她们计较不成?” 冯氏冷着脸,没有松口。 严锦宁就又说道:“皇后娘娘的寿辰马上就要到了,今年是她四十岁的整寿,皇上都下令大赦天下了,咱们府上现在这样大规模的动干戈,也是不太妥当!母亲——” 她说着,便急急地去扯冯氏的裙角,神色乞求。 冯氏本来也只是为了威吓她的,见她是真的急了怕了,这才稍稍缓和了点面色。 “母亲,这些奴才是我没管束好,后面我会注意的,不会再让您跟着操心了。”严锦宁又道,态度十分诚恳。 一院子的奴才更是声泪俱下的苦苦哀求。 又过了会儿,冯氏才抬了下手。 苟妈妈和杨妈妈一左一右的赶忙过去搀扶她起身,严锦宁知道她就是来打压自己的,故而就只是很规矩的跪着。 玉钏儿那里,两个婆子松手,她就从长凳上滚下来,摔到了伤处,鼻涕眼泪就又流了一脸。 冯氏侧目看她,眼神阴了阴,“这个丫头——” 玉钏儿背后一定有人指使,但她却不以为这个人会是严锦宁。 “母亲,这丫头也受了教训了,就留下她吧。”严锦宁的目光不易察觉的微微一动,再次开口,顿了一下,又道:“我会教训她的。” 冯氏有意还想要撬玉钏儿的嘴巴,可是这丫头已经被打得去了半条命了都没开口,而且她又是孤家寡人,没有把柄落下来,估计也是没什么指望了。 冯氏看了眼严锦宁,见她的神色之间也有几分怒意,不知道为什么,唇角就微微勾了下,“好!既然都是你的人,今天我就暂且饶她一次。” 她举步朝院子外面走。 跪了满地的婆子丫鬟送瘟神一样,赶忙膝行着往旁边退开让路。 “母亲慢走!”严锦宁微垂了眼眸,态度十分恭敬。 冯氏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一直到她出了院子,灵玉才赶紧爬起来,过来扶严锦宁,“才刚下了雨,地上凉,小姐您的病才刚好,快起来!” 她一脸的紧张,低头拿袖子去擦严锦宁膝盖上的水渍。 严锦宁扶着她手站起来,满院子的奴才还都惊魂未定,好几个胆子小的丫头都在隐隐的啜泣,每个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严锦宁的面色不好,目光往众人身上扫了眼。 “二小姐——”刘妈妈有点不敢去看她的脸,嗫嚅了一声。 “刘妈妈,你是我院子里的管事,母亲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严锦宁道,一改往日里与世无争的平和,语气带了几分凉意。 众人闻言,俱都是抖了一抖。 “是!”刘妈妈忙道。 严锦宁的语气不善,冷冷道:“那就不用我教你怎么调教下人了吧?”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先回了屋子,一面道:“把玉钏儿先关起来,好生看着她。” 她没说追究,刘妈妈也不敢怠慢,忙就指挥了两个婆子把死狗一样躺在泥水里的玉钏儿拖起来,塞进了这院子最角落的一间破屋子里。 灵玉和玲珑陪着严锦宁回房,是真的怕她的风寒再复发,干脆就打了热水过来,伺候她泡了个热水澡。 严锦宁沐浴之后,换了衣裳,就没再过问院子里的事。 偏院下人房那边偶尔传来一两声哭嚎她也充耳不闻,只拿了花绷子坐在榻上绣一方帕子。 “刘妈妈捉了两个平时干活偷奸耍滑的婆子,教训了一番,又扣了几个人的月例银子,都敲打了一遍,后面她们应该会长点记性了。”灵玉去给她端参茶回来的时候顺口禀报。 “嗯!”严锦宁颔首,接过茶碗喝了口茶。 刚好玲珑从外面进来,她就随口吩咐,“你去看看金钏儿,找点治外伤的药给她,总不好叫她死在我的院子里的。” “啊?”玲珑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站着没动。 “去吧!”严锦宁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道。 玲珑去看灵玉,灵玉也是无奈,只能点了点头。 玲珑闷闷的去了,严锦宁继续埋头绣花。 “小姐……”灵玉几次开了口,但最终都是欲言又止。 严锦宁这才放下手里花绷子,“你有话就说吧。” “小姐。”灵玉屈膝福了福,“说句逾矩的话,奴婢知道您心善,可这些奴才也太猖狂了,您总是一味地忍让,也不是个事儿啊。” “你是怪我没有趁热打铁撬开玉钏儿的嘴巴吗?”严锦宁笑笑,并未动怒。 灵玉抿了唇,“夫人都动刑了她也不肯说,想来……也是不太容易的。” “如果真的想要她开口,我也不是没有法子。”严锦宁闻言,忽而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来。 灵玉一愣,狐疑不解的看她,“小姐您有办法,那您为什么——” 严锦宁稍稍正色:“她那里你多留点心,尤其是她的饮食,一定注意。” 灵玉想了下,然后猛地屏住呼吸,愕然道:“小姐您是说——” “玉钏儿虽然自诩嘴巴严实,但是这么一个大活口留在世上,也总有人会不放心的。”严锦宁道。 灵玉很机灵通透,她也不说得太明白了,只道:“总之这个玉钏儿我暂时要留下来,你有分寸,知道该怎么处理。” 灵玉略一思索也就会意,谨慎的点头,“奴婢知道该怎么做的。” “去吧!”严锦宁笑笑,重又捡起了花绷子,继续绣她的手绢。 * 冯氏过来发了一通威风,倒是把凝香斋里所有的奴才都训得老实了,个个安分。 入夜之后,整个院子里一片寂静。 突然,砰的一声不很明显的碎响,偏院角落的破屋子里传出有什么碎裂的声音。 第037章 招认 因为那屋子的位置偏,那一声响动倒也不是很大。 严锦宁白天里睡足了,这夜就迟迟没有就寝。 灵玉见她屋子里的灯亮着,就悄无声息的把玉钏儿给扯了来。 玉钏儿身上有伤,进门的时候哆哆嗦嗦,一下子就扑倒在地。 她在压抑的哭。 严锦宁本来正侧卧在榻上看书,见状就坐起来,朝灵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小姐!”灵玉黑着脸,屈膝福了一福,“她说要见您。” 严锦宁有些意外,看过去一眼。 玉钏儿伏在地上的身子颤了颤,然后压抑着哭声抬头,声泪俱下道:“二小姐,您救救我吧!奴婢——奴婢招了——” “嗯?”严锦宁略有些意外,毕竟白天冯氏都扬言要打死她了她也没松口的。 “我——”玉钏儿苍白的嘴唇抖了抖,脸上神色,悲痛欲绝,这才把插在发间的一支银钗拔下来。 灯影下,那发钗尾部却是黑了一截。 “这是——”玲珑捂住嘴巴,低呼了一声。 这是被毒药染得吗? 严锦宁不说话,只朝灵玉递过去一个责备的眼神,“怎么回事?” 灵玉黑着脸,赶紧屈膝跪下,请罪道:“小姐交代了让奴婢注意着她的饮食,晚饭送过去之前奴婢一一查验过了,绝对没有问题,奴婢也不知道——” 有人要杀自己灭口?而二小姐已经在防着了吧? 玉钏儿其实倒也不就是怕死,可是当你拼死也要为一个人效力尽忠的时候,那人却非但不信你,甚至为了封你的口而来要你的命—— 那意义就截然不同了。 玉钏儿心里又恨又怕,咬着牙低泣道:“茶水!是茶水!” 她自己到底也是存着几分小心的,晚上灵玉送过去的东西她都拿发钗验过了才吃的,却没想到居然真就出了问题。 严锦宁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 灵玉满面愧色,“水也是奴婢从下头的茶水房里拿来,和晚饭一起送过去了。” 她说着,就磕了个头,“是奴婢的疏忽,一时大意了。” 玉钏儿也不敢哭得太大声,只期期艾艾的看着严锦宁。 严锦宁的面色冷淡,过了一会儿才不耐烦道:“所以呢?你想怎么样?” 她这院子里也人来人往的,灵玉当时没能拿到下毒的人,现在就算挨个拖出来审讯也未必能查得出来。 “二小姐,我愿意招认!夫人猜得没错,世子和蓝琪的事的确是有人指使我散布出去的,要毁世子的名声——”玉钏儿一咬牙,也豁出去了。 严锦宁却是一抬手,断然阻止了她,“你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用告诉我指使你诋毁二哥的人到底是谁。” “二小姐——”玉钏儿低呼,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结结巴巴道:“您……都知道?” 她知道?难道这二小姐已经知道指使她的人是谁了? 玉钏儿一颗心砰砰直跳,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我当时没说,只是因为没有证据!”严锦宁的面色平静,出口的语气却极讽刺道:“而现在,就算你肯当面指证,母亲也只会觉得是我逼迫你替我开脱的,说了还不如不说。” 这两天连着出事,冯氏对严锦宁的态度玉钏儿也是看在眼里的,此时看着面前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女,她却居然有些莫名的心虚和酸楚。 “二小姐——”玉钏儿心里越发忐忑。 严锦宁看了她一眼,又沉默了一阵才勉强开口道:“你先下去养伤吧,这几天我会让灵玉亲自负责你的饮食,过两天等能走动了,你就过来,跟在我身边服侍。” 二小姐这是? 要保她? 玉钏儿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嘴巴张了张,却是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小姐——”玲珑十分诧异,心中仍是怒气难平,“这丫头吃里扒外……” “什么都不要说了。”严锦宁抬手打断她的话。 她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玉钏儿,警告道:“这样的机会,我只给你这一次。从今天开始,你只吃从我的桌子上撤下去的饭。回头等你能当差了,晚上就来我的屋子里给我守夜,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严锦宁已经为她想得如此周到,几乎让她寸步不离的跟着,这样那人再想要对她下手就不容易了。 玉钏儿感激涕零,伏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奴婢谢二小姐的恩典,奴婢日后一定尽心服侍小姐,绝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严锦宁面无表情,“你下去吧!” 显然,她对这玉钏儿还是不待见。 “是!”玉钏儿抹了把眼泪,又磕了个头才被灵玉拖起来,一瘸一拐的慢慢退下了。 “小姐!”玲珑不服气,跺脚。 严锦宁侧目看她,柔柔的笑了,“你急什么?这可不是我宽宏大度,以德报怨,只是——还没到需要她开口的时候呢。” 那个人,几次三番的让她背黑锅,还真当她是软柿子不成?要论阴损恶毒,她严锦宁可是自认为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她本来还不太好意思随便做那栽赃嫁祸的营生,但显然—— 这只现成的替罪羊已经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 那么接下来,她是时候可以开始布局反击了。 * 玉钏儿挨了十来个板子,伤势不轻,但她一个人闲着的时候就更是担惊受怕,所以就只将养了五六日便找灵玉悄悄给严锦宁传了信,说她已经可以当差了。 严锦宁只随了她,当即找来刘妈妈,让她把人带来,重新给玉钏儿安排了差事。 刘妈妈当然诧异,不过这几天严锦宁的脾气不怎么好,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照办了。 这凝香斋里严锦宁对玉钏儿最后的处置,自然很快就传到了冯氏的耳朵里。 彼时冯氏正在知画斋,看柳眉给严锦玉手上小心翼翼的换药。 严锦玉不敢记恨老夫人,就把自己受伤的仇全算在了严锦宁头上,闻言冷哼道,“都到这份上了,还装什么菩萨心肠,不知道伪善的大了反而叫人恶心吗?” 冯氏呷一口茶,没有说话,眼底神色却莫名深刻了几分,只等严锦玉换好了药,她又嘱咐了两句就起身离开了。 第038章 借刀杀人好玩吗? 走在花园里,杨妈妈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不禁道:“夫人怎么了?是在想二小姐院子里的事吗?” “那个丫头很聪明。”冯氏道,语气里颇有些赞赏,“玉钏儿嘴巴紧,恩威并施倒不失为一个让她开口的好法子。” “奴婢瞧着也像。”杨妈妈深有同感的点头,随后却又不怎么看好的叹了口气,“这二小姐的手段到底还是稚嫩了些,只怕到了最后还是要白忙活的。” “那倒未必!”冯氏不以为然,“就算玉钏儿不开口,可是她背后的人呢?” 杨妈妈倒抽一口凉气,“捉贼拿赃?” “这么一个大活人放在那里,我就不信她背后的人能忍得住。”冯氏冷笑,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叫人暗中给我盯紧了凝香斋,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报我!” 若不是老太婆太精明,她实在不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从要严锦宁着手。 但愿—— 这个丫头被叫她失望吧。 冯氏眼底的冷色不觉得又再深刻些许。 “夫人英明。”杨妈妈赔了笑脸,却未曾主意,只是附和。 * 花园西北角的小院里,自然也得到了同样的消息。 丫鬟有些忧虑道:“二小姐这样施恩,明摆着想要收买玉钏儿的,会不会有问题?真的不要考虑封了那丫头的口吗?” “冯氏那里还咬着呢,这个时候贸然动作,保不准就要留破绽了。”那女人说道,却并不见怎样的担心,“玉钏儿那丫头我还是信得过的,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至于有事,就先这样吧。” 她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丫鬟也就不敢再说什么。 那女人喝了两口茶,想了想,又补充,“不过最近风声紧,就不要再和凝香斋那边有来往了。” “是!奴婢记下了!” * 转眼又是十余天。 十一月初三,宫中丛皇后的寿辰。 因为是四十岁的整寿,太子司徒宸奏请皇帝大办,皇帝特设宫宴,京城五品以上的官员,三品以上的命妇皆可携带家眷入宫赴宴。 这种场合,几个姨娘妾室肯定不能同往。 一大早严锦宁收拾妥当了,就去了老夫人处。 她来得早,老夫人才刚起身。 子兰伺候她洗脸,正要端了脸盆出去倒水,迎面见到严锦宁进来,就笑道:“见过二小姐!二小姐今儿这身衣裳真好看。” 严锦宁平时穿的衣裳大都素净,其实今天倒也差不多,白色的上衣,下面配了条颜色艳丽的石榴裙,不扎眼,却比平时更多了几分颜色。 其实也倒不是她有多喜欢素色,只是她本身那容貌就得天独厚,如果再穿红挂绿的难免招惹是非,所以哪怕是今天,也刻意的修饰过,保证三姐妹站在一起的时候,不会单独给人挑出来。 子玉正在给老夫人梳头,老夫人闻言看过来,倒也满意,“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一大早就来了?” “刚好醒了,就干脆过来了!”严锦宁笑道,走过去接了子玉手里的梳子,“我来吧!” 子玉识趣的退了,严锦宁给老夫人梳了头,又伺候她换了衣裳,正用着早膳,外面陈妈妈就进来问,“老夫人,两位姨娘过来请安了,要叫她们进来吗?” 老夫人的规矩严,每日里的请安没人敢马虎,但这天要出门,时间又不是很早了。 老夫人没吭声,陈妈妈会意,刚要出去打发了,严锦宁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沉吟道:“莫姨娘怎么这个时候还过来?她不伺候三弟换衣裳准备吗?” 陈妈妈一愣,抬头去看老夫人。 老夫人正在默默吃饭,闻言,眉头就皱了一下。 严锦宁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似的,面色就带了几分尴尬,“三弟今天不跟着进宫吗?” 其实若不是因为严谅曾为太傅,教导过众皇子,永毅侯府庶出的子女都是没资格出席这样的场合的,不过既然他们严家有这个资本,所以每一次,老夫人和冯氏都带着严锦雯,毕竟—— 这种场合多露露脸,于日后议亲的时候是有好处的。 老夫人没应声,此时在迟疑,片刻之后才抬头对严锦宁道:“你去把他领来吧,孩子大了,再圈起来,总不能养成和他那姨娘一样的性子。” “是!”严锦宁自知多嘴,面上神情便有些小心翼翼的,搁了碗筷出去。 莫姨娘这天居然没带严锦辰来,只她和韩姨娘一起等在外面,见到严锦宁,两人忙就行礼,“二小姐!” “嗯!”严锦宁淡淡的应了,“祖母要出门,说今儿个就免了。” 说着,她看向了莫姨娘,“祖母说要带三弟一起进宫去赴宴,莫姨娘快回去给三弟准备下,别耽误了出门的时辰。” 莫姨娘讶然,猛地抬起头,脸色微微发白。 旁边的韩姨娘瞧见了,便就不屑的冷哼一声,“这是老祖宗抬举!还真是上不得台面!” 言罢,就先被丫鬟扶着走了。 这边莫姨娘还愣着,严锦宁就又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莫姨娘的神情有些瑟缩着,默默的垂了头,很小声的说,“三少爷还小,不是很懂宫里的规矩……” “姨娘!就算三弟是你生的,可是他是这府里的主子,也轮不到你这般口无遮拦的诋毁吧?”严锦宁打断她的话。 她的面上还是浅浅的带着笑容。 莫姨娘又一个哆嗦,这一次,是真的哆嗦。 几乎是有些恐惧的,她一寸一寸的抬起头,看向严锦宁。 严锦宁面不改色,“走啊!” 说完,就当先举步前行。 莫姨娘眼中光影晃动,莫名的闪了闪,然后才一咬牙跟上了。 因为是要进宫,身边不能带太多的人,严锦宁今天就只带了灵玉在身边,就是灵玉都没想明白一向低调的二小姐为什么突然开始说话带刺。 严锦宁从容而行,莫姨娘垂着头跟在后面,冷不防前面严锦宁的脚步突然顿住,她一个防备不及,险些撞上,慌张的赶忙后退一步,“二小姐——” 话音未落,严锦宁忽而冷然的开口问道:“借刀杀人的戏码连着安排两次,好玩吗?” 第039章 你,乖乖等死! 她的语气很冷,还带了三分讥诮。 莫姨娘闻言,又是一个哆嗦,她身边丫鬟香草更是脸色惨变。 “小姐——”就是灵玉也大为意外,低呼了一声出来。 严锦宁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之前连番算计他们的人竟然是这个平时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的莫姨娘吗? 天哪! 这怎么可能! 灵玉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莫姨娘更是瞪大了眼睛,脸色惨白又惶恐的颤声道:“二小姐在说什么?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敢做不敢当吗?”严锦宁倒是心平气和,只是目光透出些冷意的死死盯着她。 她往前走了一步。 莫姨娘惶恐的咬着唇,退了一步。 严锦宁见她这副表情,却是觉得索然无味,干脆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将她揪过来,近距离逼视她的眼睛道:“不见棺材不落泪?嗯?” 莫姨娘咬着牙,就是神色惶恐的一语不发。 但是此刻她心里却已经是乱糟糟的一片。 怎么回事?这个丫头突然之间发得什么风?难道是玉钏儿背叛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不去找老夫人和冯氏揭发自己,却跑来当面威逼? 不!玉钏儿不会轻易背叛她的! 也许,这个丫头就只是揣测,她敲不开玉钏儿的嘴巴,所以就想先拿话来激自己主动承认? 这么一想,她便更是坚定了信念,刚要继续装无辜,严锦宁紧跟着的下一句话却叫她手脚冰凉。 因为严锦宁说:“是要我这趟出去把三弟的尸首给你带回来,你这才肯认么?” “你说什么?”莫姨娘失控, 一下子尖叫了起来。 那张从来都娇弱无辜的脸孔,就在那一瞬间变得张牙舞爪,狠厉的几乎要吃人一样。 几乎是脑子里完全没有思考的,她指甲尖锐的手指就往严锦宁脸上抓去。 严锦宁自然早有防备,一甩手,将她推开了。 这莫姨娘到底也是挺柔弱的一个人,一个踉跄就跌坐在了地上。 手腕撞在旁边花圃里突起的石头上,尖锐的一疼,她这才猛地惊醒,察觉自己方才的举动已经完全暴露了她的内心。 她捂着受伤的手腕,咬着牙,抬头对上严锦宁的视线,紧跟着下一刻就满面委屈的落下泪来,道,“二小姐,婢妾不知道是哪里惹了您的不痛快了,可三少爷是侯爷的子嗣,也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 “没了他,你才能彻底的消停,不再继续起幺蛾子啊!”严锦宁感慨颇深的叹一口气。 莫姨娘被她噎了一下。 严锦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做这么多事,不都是为了他争得么?一再的使手段,竭尽全力的折腾着想要把事情闹大,这么诋毁二哥,你就是想让他身败名裂,被皇上厌弃?到时候,这偌大的永毅侯府就是你儿子的了?” 灵玉是听到这里才茅塞顿开,看着莫姨娘的眼神也变得复杂。 莫姨娘用力的咬着嘴唇,却居然真的没有再继续分辩。 “还是不肯认?”严锦宁又问。 其实从蓝琪父母上门的那件事发生时,她就已经笃定了此事必是莫姨娘所为,不为别的,就因为纵观整个永毅侯府上下,这个女人,是唯一有理由和动机做这件事的。 本来严锦华是侯府的继承人,并且袭爵在即,阖府上下所有人都要仰其鼻息过活儿,谁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找他的晦气?而且毁了他的名声,整个侯府都要跟着受到一定程度的波及,而这整座宅子里,唯一能因祸得福的人—— 就是三少爷严锦辰了。 莫姨娘眼神混乱,四下里瞄了半晌,然后突然撑着身子爬起来,过来一把抱住了严锦宁的腿,哀求道:“二小姐,我——我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我——我其实没有害您的意思,只是二小姐您是知道的,夫人的为人霸道,三少爷又是个庶出的,是我不顶用,我——我是怕他将来的日子过得不好,所以——二小姐——” 她哭得不仅肝肠寸断,而且还情真意切,心里却很明白,经过这几天的事,冯氏和严锦宁母女之间已起嫌隙,她就不信,严锦宁会不恨冯氏? 如果能把严锦宁哄过来为她做事…… 莫姨娘的脑子转得飞快,正天马行空的做着打算,冷不丁又被严锦宁兜头泼了一盆凉水。 “别再动歪脑筋了,二小姐一点也不好说话,而且肯定是有仇必报的。”严锦宁道。 这个地方虽然偏僻,但花园里人来人往,也不是个能长时间避人耳目来说话的地方。 严锦宁使了个眼色,灵玉就上前把莫姨娘拖了起来。 莫姨娘这会儿脸上表情倒不似以前那般唯唯诺诺,只是咬紧了牙关,眼神防备的盯着严锦宁道:“你想怎么样?”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严锦宁道,几个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灵玉都讶异于她这样开门见山的口气。 那边莫姨娘更是难以置信的将眼睛瞪得老大。 严锦宁全然无视她的表情,只道:“在你第一次出手暗算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过一旦事败之后的下场,说实话,到底是二哥还三弟来承袭这个爵位,我本是无所谓的,但是你,你几次三番的算计到我的头上来,是觉得我蠢还是觉得我好欺负?” 莫姨娘想要辩解,严锦宁却不给她机会,直接一抬手道:“不管你是怕了,真心想回头是岸,还是只想拿好话来糊弄我,我都不想听。两条路,第一,你现在自己去祖母那里,把事情一五一十的都招了……” 她的话,只说到这里。 莫姨娘只是用力的捏着帕子,不为所动。 去找老夫人招供?她绝无生路!老夫人和冯氏,她们哪一个也不会放过她!她要为儿子谋前程是真,但她更不想死。 严锦宁也早就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只道:“那就走吧,祖母还在等着三弟过去呢!” 言罢,转身继续往前走。 “二小姐!”莫姨娘的目光微闪,然后一个箭步冲上去,咬牙道:“就算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三少爷也是侯爷的子嗣,你若是动他——” 想着严锦宁刚才说不叫严锦辰回来的话,她就胆战心惊。 严锦宁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扯过她手里帕子给她把脸上未干的泪痕抹了下,道:“那是下下策,冤有头债有主,你再等等吧,估计也就这几天了,我会把你算计我的那些都连本带利的拿回来的。现在——我们先去给三弟拾掇一下,不能让祖母等!” 这个丫头,是不是太狂妄了? 莫姨娘心中暗恨,同时更是冷笑不止—— 说是她年纪小,她毕竟也是不成气候的,放狠话?这不是自己找死吗?她就不信,自己还对付不了这么个黄毛丫头,几天是吗?几天之内,她保证可以叫这个丫头变成一具尸体! 莫姨娘的心里发了狠,已经开始在心里暗暗计较能叫严锦宁死于非命的办法了。 这边她正想得失神,就听严锦宁再一次冷冰冰的开口,“识趣的,你就乖乖等死!否则——你敢再动作一次试试看?黄泉路上,我就不保证走得还是你一个人了!” 第040章 入宫 “你敢再动作一次试试看?黄泉路上,我就不保证走得还是你一个人了!”严锦宁道,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她的语气一直很冷静,并没有任何动怒的迹象,但是听在耳朵里,却冷飕飕的,叫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二——二小姐你——”莫姨娘被她盯着,只觉得毛骨悚然。 “难道你现在不是正在心里盘算着要想个更阴毒点的法子,立竿见影的直接封了我的口吗?”严锦宁反问。 兰草简直是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有那么一瞬间都想逃之夭夭。 莫姨娘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眸光,她看着面前这个面容冷酷的少女,嘴唇动了动,居然没能说出话来。 严锦宁看着她。 莫姨娘的嘴唇蠕动半晌,终是无言。 严锦宁于是也不再浪费时间,“走吧!”带了她,继续往前走。 回到莫姨娘的院子,严锦宁没跟着进去,只叫她去给严锦辰换衣裳准备,自己带了灵玉等在院子里。 “小姐既然知道是她在作祟,那就更不该这就和她摊牌了。”灵玉怎么都觉得揪心,说着又觉得脊背生寒,“这莫姨娘,平时看着一副唯唯诺诺的神情,没想到她居然这般心狠手辣。小姐,您就这么公然和她对上了,怕她不会善罢甘休吧?” “她肯定会想办法来封我的口的,这个女人可不是善茬。”严锦宁道,抬手轻抚上前面一株桂树粗粝的枝干,面上表情冷静,“不过这件事还得再拖两天,玉钏儿那里我顾着她,总归是防不慎防的,不如就直接挑明了关系,让这女人冲我来,这样对付起来反而直接、方便些。” 区区一个莫姨娘,她不看在眼里,这女人就算心机再深,再阴毒,但到底出身太低,在这府里的底子薄弱,还指望她能翻出天去不成? 就凭她那一点手段,就想着要替儿子谋这侯府?简直痴心妄想。 严锦宁一时也不愿说得太多。 屋子里莫姨娘怕老夫人等得久了起疑,更不敢耽搁,用最快的速度把严锦辰收拾妥当了送出来。 再次面对严锦宁时,她的面色有种难言的担忧和憔悴。 “二姐姐!”严锦辰还是个孩子,倒是没什么隔阂。 “走吧!祖母该等急了!”严锦宁笑笑,牵了他的手。 莫姨娘紧张的有那么一瞬间是不想松手的,但也终究还是没敢。 因为时间有点晚了,严锦宁就让灵玉去跟老夫说一声,她没回梅苑,带着严锦辰直接去了大门口。 彼时严锦雯已经在了,见她牵着严锦辰出来,不由的多看了两眼,却没什么,只屈膝福了福,“二姐姐!” “嗯!”严锦宁微微一笑,和她寒暄了两句,然后冯氏和严锦玉母女两个就相携出来了。 “母亲!”几人连忙行礼打招呼。 “嗯!”冯氏看到严锦辰,一时没控制好表情,冷不防的就皱了下眉头。 严锦辰和她接触的少,又见她是没什么笑容的,顿时就缩了下脖子。 “他怎么也在这?”严锦玉不悦问道。 话音未落,就听门房的婆子满脸堆笑的喊,“老夫人!” 陈妈妈扶着老夫人的手出了门,冯氏赶紧迎上去亲自扶她,“母亲您慢点!” “嗯!”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倒是主动解释道:“辰儿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闷在府里,我叫带着他一起去了,算是见见世面吧!” “是!”冯氏也是笑得慈爱谦逊,“辰儿也慢慢的大了,儿媳本来还想等过了年,以后有机会就带他多出来走动走动,到底还是母亲比我周到。” 老夫人没再说什么。 进宫的马车一共四辆。 老夫人一辆,冯氏本来是要带严锦玉和严锦宁两个的,但是见严锦辰一直缩在严锦宁身后,就没再管,严锦宁现在也不想再假装亲近她,于是就和一双弟妹坐在了第三辆车上。 再后面跟了辆车,坐着跟来的丫鬟婆子。 一路上也没什么事,顺顺当当的抵达宫门口。 早上严锦华和几个关系好的贵公子约了一道儿先进了宫,这会儿就等在宫门口,见到家里的马车到了,就一同去凤鸣宫,先给丛皇后拜寿。 今天丛皇后要见的命妇很多。 皇帝的后宫一名贵妃,其他位子上也是四妃齐全,大家都陪坐在凤鸣宫,另外下首也坐了南康公主和另外几个命妇。 严锦宁一直微垂着眼睛,本分的和大家一起行了礼,起身的时候丛皇后给了恩典,留老夫人下来说话。 严锦辰虽然胆子小些,但是很乖,老夫人也没把他交给冯氏,就带了他在身边。 “那臣妇等就先不打扰娘娘了,臣妇告退!”冯氏施礼,带着几个女儿刚退出暖阁,大殿门口就听一个嬷嬷含笑道:“七殿下来了,您快请!” 严锦宁是没想到会在这里就遇到他的,只跟着冯氏等人往旁边让了让,屈膝行礼,“见过七殿下!” 严锦玉却是两眼放精光,虽然垂着头,目光却在飞快的打量两人的反应。 司徒渊今天穿了一身宝蓝色的锦袍,这颜色衬着他本就冷峻的容颜,就更添了几分生人勿近的冷意。 他也没应声,径自进了暖阁,保持着以往高傲冷漠的态度。 严锦宁微垂了眼睛,目不斜视。 严锦玉心里不屑:这掩人耳目的功夫倒是做得好! 她暗暗捏紧袖子底下还缠着绷带的右手:等着吧严锦宁,让你媚惑郡王爷,今天我就叫你好看! 心里想着,却是不动声色,跟着冯氏从正殿出来。 正式的寿宴是在中午举行,这会儿大家都在逛园子,三五成群的寒暄。 母女四个也进了凤鸣宫的小花园。 这个季节,自然就是只能赏菊了,花园里明显精心的妆点过,各种罕见的品种都被搬了来,居然也是姹紫嫣红的一大片,丝毫不见初冬时节的萧条。 冯氏似是有些心不在焉,沿路和认识的两个命妇寒暄了两句,再往前走,就遇到赵王妃带着女儿在赏菊。 “见过王妃!”冯氏笑着迎上去。 严锦宁的心中微微一动,看到赵王妃身边的清河郡主,立时就明白了冯氏今日进宫的意图。 第041章 偶遇赵王世子 清河郡主时年十六,是赵王唯一的嫡女,更是赵王妃的心肝宝贝儿。 样貌生得清秀美丽,举手投足间是十足的贵女风度。 只是,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赵王府的这位郡主有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哮喘病,身子不是很好。 不过以她的出身,这点毛病倒也不算什么太大的瑕疵,还是不愁嫁的,只是赵王妃尤其宠爱女儿,于是挑来拣去的就一直舍不得。 前世的时候,这位清河郡主就嫁给了她二哥严锦华。 今天这样的场合见面—— 八成,赵王妃和冯氏之间是已经为了此事通了气儿了。 两个人礼尚往来的寒暄着,赵王妃瞧了眼严锦宁几个,就由衷的赞道:“侯夫人真是好福气,瞧这三位小姐,生得真是个顶个儿花骨朵似的。” 严锦玉今天穿的是一身水红色的衫子,配得百蝶碎花的留仙裙,艳丽无比;严锦雯则是一身浅蓝色衣裙,看着有点小家碧玉的矜持和娇羞。 “王妃谬赞了!”冯氏心里明显也是十分受用,含笑打量着清河郡主道,“倒是郡主,真是越发的端庄秀丽了。” 一行人边逛园子边说话。 严锦宁跟在冯氏身后,偶尔抬眼看去,却见清河郡主面上神情多少透出些落落寡欢的意思来,她心里便知道,应该是为了这两天外面关于严锦华的传言。 冯氏和赵王妃是旧相识,这会儿又有意结亲,彼此间算是相谈正欢了。 聊了一阵,冯氏就看了眼天色,转而对严锦玉道:“再有个把时辰就要开宴了,辰儿还跟着你祖母呢,这不合规矩。你二哥应该是在永宁宫,你们去叫他来,把辰儿带过去。” “母亲,这宫里我总共也没来几次,我——”严锦玉一脸的为难。 冯氏刚要说话,却是赵王妃拍了下女儿的手背道:“你陪几位严小姐走一趟吧,看你在我身边给闷的。” 清河郡主微抿了下唇角,点头,“是!母亲!” 她起身,带了严锦宁几个往花园外面走,严锦宁心里便什么都明白了。如果严锦玉只是不认识去永宁宫的路,随便找个宫人带路就是了,这分明就是赵王妃和冯氏她们提前套好的词。 这—— 便是要变相的相看了。 清河郡主的为人,其实很不错的,虽然前世的时候她过门不久严锦宁也嫁了人,接触得不多,却知道这是个温柔善良的姑娘。 诚然,严锦宁并不是个多有同情心的人,但她同样也不习惯连累无辜。 一行人慢慢的走,严锦玉很热络的和清河郡主说笑,严锦宁和严锦雯各自沉默的跟在后面,严锦宁边走边在心里默默的琢磨,要怎么不动声色的把这事儿给搅黄了,正在心不在焉的时候,突然听前面严锦玉“哎哟”一声。 却是崴了脚了。 “小姐!”柳眉赶紧扶住她,将她安置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 “怎么样?伤得很严重吗?”清河郡主急道,这种情况,她是处理不来的,忙对身边的丫头道:“快去请个太医过来,给严大小姐看看!” “是!”那丫头刚刚应声,严锦玉却一把拉住了她,皱着眉头道:“好像也不是太严重,就是有点痛,我休息一会儿应该就没事了。” 严锦宁面色不变,暗暗打量她一眼—— 这宫里的路都平整的很,连一点坑洼都没有,怎么可能就崴了脚了? 严锦玉这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那边严锦玉便就歉疚的对清河郡主道:“我暂时走不了路了,永宁宫那里能不能请郡主带我妹妹过去?” 清河郡主也没多想,只是担忧的看了她一眼,点头,“那好吧!” 然后又对自己的丫头道:“严大小姐伤着了,你还是回凤鸣宫跟侯夫人还有母亲说一声吧。” “是!”丫鬟应声去了,这一次严锦玉倒是没反对,只道:“麻烦郡主了!” 清河郡主笑笑,“那你先休息会儿,我送二小姐她们过去!” 严锦玉点头,她便带了严锦宁和严锦雯继续往前走。 严锦宁回头看了严锦玉一眼,没说什么,心里却有些犯难,她要在清河郡主面前给严锦华上眼药,总不能做得太明显,让冯氏知道她在搅局吧?难道—— 也要学着严锦玉,也来崴个脚? 正心不在焉的想着呢,就听身边清河郡主甜甜的脆声道:“哥哥!” 严锦宁一愣,下意识的抬头,就见一个锦衣玉带的年轻公子从前面永宁宫的院子里出来。 彼时他也刚一抬头,看见妹妹,便就露出一个笑容,快走过来,“你这丫头,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那一笑,郎朗如星月,给人十分惬意舒适的感觉。 这就是赵王府的世子,司徒海晨。 他和清河郡主兄妹关系极好的样子,走过来就宠溺的摸了摸妹妹的头发。 清河郡主倒是蹙了眉头,有些闷闷的道:“永毅侯夫人让世子去接他们家的小少爷过来赴宴,严家小姐对宫里都不熟,母亲让我陪她们一起过来了。” 司徒海晨的目光微微一动,飞快的闪过些什么。 显然,他提前并不知道赵王妃的打算,严锦宁敏锐的察觉到他略有怔愣的那一瞬间的神情。 不过他却掩藏的极好,马上从容笑道:“这里都是男客,你们过来做什么?回去吧,不就是递口信吧?我帮你传进去!” “嗯!”清河郡主面上表情这才生动了起来,但随即想到跟着的严锦宁姐妹,不禁便又有些尴尬和迟疑,“这个——” 司徒海晨看过来。 他太明白严家人的打算了,不过他既然不看好严锦华,今天他在这里,就断不会叫此事顺利促成的。 他这一眼,看着友善温和,严锦宁可不觉得会有什么善意。 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她事不关己的微微一笑,“如此,就谢过世子了!” 这个丫头,这是—— 司徒海晨微怔,突然又想到前段时间司徒渊去赵王府找他的事,竟然失神了一瞬。 * 这边的花园里。 丛皇后接见完了命妇,因为离着开宴还有时间,就和良妃还有太子妃杨氏一起过来御花园散步。 主仆一行正在亭子里喝茶,却有女官走近禀报,“娘娘,那边有自称永毅侯府大小姐的女子请求拜见娘娘!” 第042章 蠢货 太子妃不悦的皱眉,“怎么这样没规矩?她是什么身份,母后是她说求见就能求见的吗?” 那女官一惊,忙又把头往下垂了垂,小声道:“可是她说,是有很要紧的事……” “一个外臣的女儿,养在闺阁里的小姐,她能有什么事?”良妃也是鄙夷。 那女官甚至不敢去看丛皇后的脸色,刚要退下,不想丛皇后今日的心情却是不错的,语气慵懒道:“叫过来吧!” “是!”女官应了,快步退下,不多时就带了严锦玉主仆过来。 “臣女严锦玉,见过皇后娘娘!”严锦玉知道自己的身份,并不进那亭子,而是在外面就带着柳眉跪下。 亭子里,丛皇后只是动作优雅的垂眸拢着杯中茶叶,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严锦玉此时心里是十分紧张的,但这是她借力打力锄掉严锦宁的绝佳机会,她不能放弃。 于是咬咬牙,她又伏地叩了个头,语气谦卑道:“臣女过来,是替我妹妹谢皇后娘娘的恩典的。” 恩典?什么恩典?她妹妹又是哪根葱? 丛皇后听得一头雾水,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 严锦玉只当看不见她不悦的表情,继续感激说道:“前些天我二妹妹在庄子上生了病,幸得七殿下冒雨前去探望,还带去了许多好药材,她才能好的这么快。” “你说什么?”丛皇后的声音突然拔高,“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啊?殿下难道没跟娘娘说吗?”严锦玉诧异的拿帕子掩了嘴巴,“我母亲还一直以为是娘娘的恩赐呢。” 丛皇后的眼中浮现出明显厌恶的情绪,脸色瞬间就冷了三分。 “严太傅教导皇儿有功,对你们永毅侯府的人,本宫自然要多加照拂的。”最后,丛皇后道。 她是看不上严锦宁的,而且此刻心里就是再如何的愤怒,却也不得不给司徒渊圆面子。 严锦玉瞧见她的神色,心里冷笑连连。 丛皇后这样身份的人,要拿捏严锦宁,还不跟捏死只蚂蚁一样简单吗? 丛皇后的心情不好,她也不在这里自找没趣,于是就道:“娘娘贵人事忙,臣女就不打扰了。” 丛皇后没吭声。 她倒也不敢觉得怎样,屈膝福了福,便就起身,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旁边陪坐的良妃一直都依附丛皇后做事,这时候盯着她的背影便就鄙夷的笑道:“严太傅的这个女儿还这不是个什么好货色,她家中姐妹内斗,居然不知死活的来娘娘这里借刀杀人?她还真敢?” 宫里的女人,其心机之深,哪一个也不是严锦玉那样骄纵的女子可比的。 她却这样的自作聪明,殊不知在这些女人眼里就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没听到回应,良妃转向了丛皇后,“娘娘?” 丛皇后手里捧着茶盏,这会儿亭子里没有外人,她的脸上就笼罩了一层寒霜,只道:“她是个自作聪明的蠢货,但如果只是无事生非,她也不可能有胆子到本宫的跟前来嚼舌头。” 说着,她目色一厉,斜睨了眼站在身后的古嬷嬷。 古嬷嬷一个激灵,忙跪下去,“娘娘!奴婢——这件事奴婢真的不知道。不过头半个月倒是听说殿下在街上被几个小混混冲撞,打杀了人,不巧让严家那位二小姐受了惊,还送了礼物去安抚。” 都是些有理有据事,当时谁也没多想。 如果就只是这样,丛皇后反而不太介意了,毕竟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司徒渊虽然性情冷淡了些,但做事好歹还是周到的,如果真的因为他而叫人家姑娘受了惊,那他叫人送点礼物安抚一下,肯定也就是随口那么一吩咐。 丛皇后想了想,本想着就此作罢了,但一想到严锦玉这么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把心眼耍到她的跟前来了,心里便恶心的慌,连带着对所有严家的女儿都没什么好印象了。 她只冷着脸,不说话。 古嬷嬷在那跪了半天,膝盖都疼了,也不敢吭一声。 良妃和太子妃察言观色,互相对望了一眼。 这天的宴会是男女分开来摆的,女宾就在皇后的凤鸣宫。 小几从大殿两侧摆开,每一边两排座位,按照各家的家世位份安排下来。 后妃们跟着丛皇后坐在里面的暖阁里,外面第一席是太子妃杨氏,赵王妃和清河郡主其次,而严家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其实有点不大不小的尴尬,便排在后面一排,却也是靠近暖阁的位置。 寿宴开始,自然是要先吃寿面的。 御膳房传膳的宫女们捧着托盘鱼贯而入,跪在几案前等着隔桌客人的侍婢过去取,这时候严锦宁才发现太子妃身边的两个婢女这会儿居然都不在。 有她的桌子在前面挡着,那面碗还没往她的桌上摆,严家人自然也不好越过去她去,几个人面面相觑—— 他们府里的丫头哪配随便去动太子妃要用的东西? 旁边的赵王妃和清河郡主也注意到了,自然也不好随便把丫头支使过去,眼见着这里的场面要僵,严锦玉的眼珠子转了转,便就殷勤的起身道:“娘娘的婢女都不在,臣女替您呈上来吧。” 太子妃那样的身份,她去帮忙端一下碗也不是什么难堪的事。 严锦玉小心的捧了面碗,严锦宁一直暗暗盯着她和太子妃,不想严锦玉才一转身,突然“哎哟”一声,就往前摔了过来。 “呀——”太子妃也是低呼一声,匆忙起身避让。 她的动作居然那样敏捷,严锦宁一看就心里有数,当机立断的也是飞快起身,往她面前挡了一下,“娘娘当心!” 严锦玉摔在地上,一碗面泼在了太子妃的桌子上,汤汤水水洒了严锦宁满裙子都是。 这一下的动静不小,所有人都愣住了,无数道目光齐刷刷的朝这边看过来,整个殿中一时鸦雀无声。 太子妃愣住了。 严锦宁很快转身,冲她屈膝福了福,“娘娘还好吗?让您受惊了!” 堂堂太子妃,无缘无故的怎么会跟他们永毅侯府过不去?这样当众的羞辱可是可大可小的! 严锦玉吓傻了,狼狈的倒在地上,半天忘了爬起来。 第043章 一闷棍 老夫人和冯氏是何等精明的人,当然也马上察觉了这是太子妃有意刁难。 两人赶紧离席,扯了严锦宁三姐妹冲上首的方向跪下。 “娘娘恕罪!”老夫人道,面色惶恐,“是玉丫头笨手笨脚的,惊扰了娘娘,坏了大家的兴致,臣妇该死!” 座上丛皇后的脸色不大好,不过却不是因为受了惊扰,而是因为这个太子妃实在成事不足。 不过就是给严锦玉这种蠢货一点教训,她居然都做不好? “母后——”太子妃一个激灵,连忙也两步走上前来。 旁边赵王妃就打圆场道:“严大小姐原也是想帮忙的,纵然失手,今儿是皇后娘娘的好日子,娘娘便网开一面吧。” 因为被严锦宁挡了,太子妃到底也没怎么样,再要小题大做就未免显得刻意了。 太子妃咬着嘴唇,脸色微微发白。 上头丛皇后已经别开了视线,道:“那个丫头殿前失仪,去外头跪着吧。” 没有迁怒,也没当众苛责,这已经是给严家留了脸了。 严锦玉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真是倒霉,怎么就遭了这样的无妄之灾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试着去拽冯氏的裙子,低低道:“母亲——” 丛皇后要罚她,谁敢说什么?冯氏想护也护不住。 老夫人的眼神冷飕飕的,瞥过去一眼,陈妈妈已经过去,强行把正在腿软的严锦玉半拖半拽的带了出去。 殿中气氛很快又恢复正常,有凤鸣宫的宫人过来清理重新更换了太子妃的桌子,几个人都默默的回了座位。 严锦宁的裙子上沾了许多汤汁,丛皇后似是故意忽略不提,她也不敢擅离。 周遭实在是不乏看笑话的刻薄姑娘们,严锦宁心里苦笑,面色略尴尬,才要这么将就着回去坐了,却是清河郡主走过来道:“我车上带了备用的衣裳,你跟我走,先去换了,今天是皇后娘娘的寿宴,你这样子,多失礼。” 没有避讳,她语气故意的带了几分活泼,很清澈。 丛皇后肯定是能听见的,却也只当没听见,清河郡主便就拉了严锦宁的手从侧门出了这大殿。 打发了她的丫鬟带着灵玉去马车上取衣物,清河郡主就和严锦宁先去了偏殿。 “方才还要谢谢郡主替我解围。”屋子里没有别人,严锦宁感激道。 “也没什么!”清河郡主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本来脱口想说点什么,但是难以启齿。 她其实也是有点感激之前在长宁宫的前面,严锦宁没有坚持进去的,只是那种事,说不出口。 有些羞窘的低头缓了一下,清河郡主突然就面容一肃,用力的握住了严锦宁的指尖道:“我偷偷跟你说件事,我估摸着可能是你那大姐闯祸了,那会儿我们去长宁宫的时候你记得吧?雪之去找我母亲她们,回来的时候看到皇后娘娘在御花园小坐,你家大姐就跪在亭子外面,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后来我母亲和侯夫人过去,她却对那事只字不提了。方才在殿里我也看到了,是那个来传膳的丫头拉了一把她的裙子她才跌倒的。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雪之就是清河郡主今天带进宫的丫头。 而有人敢在凤鸣宫内,丛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公然使手段,那必定就是得到默许的。 这清河郡主,倒是远比看上去的要精明一些。 “是么?我大姐是被母亲宠坏了,性子有时候是有些骄纵的。”严锦宁笑笑,感激之色溢于言表,“可能真是她冲撞了太子妃,怕闯祸才没跟母亲提,皇后娘娘那样的人,应该也不会和她计较的,罚一罚也就是了。” “也是!”清河郡主也没多想。 毕竟—— 有什么样的理由能叫一国之母自贬身份来和区区一个侯府的小姐过不去呢? 严锦宁和她说着话,心里却在飞快的计较—— 严锦玉绝对是主动找上丛皇后的,而冲方才在殿内丛皇后也给了她难堪的举动来看,事情肯定还和她有关,这样一来,会是因为什么事,她就心里有数了。 从凤鸣宫到宫门外走一趟要花费不少的时间,里面的寿宴都开始了,严锦宁也不好让清河郡主一直在这里陪着自己,于是就劝了她先回去。 一直过了有半个时辰,雪之和灵玉才带了干净的衣裳回来。 清河郡主和严锦宁的身段差不多多少,衣裳倒也合身,雪之先回了寿宴上,灵玉伺候严锦宁换了衣裳,面色略显担忧,“这宴会应该已经过了大半了,小姐还回去吗?” “算了!”严锦宁苦涩一笑,“想必皇后娘娘和太子妃都不怎么想见到我,省得我回去了还要叫她们费心,我就在外面等着吧。” “好好的来吃个寿宴居然会弄成这样,真是……”灵玉说着,就委屈的红了眼眶。 “没事!”严锦宁倒是一脸无所谓的眨眨眼,“想想这会儿跪在殿前的大姐,我就是被人盯着多看了两眼,这也能叫事儿?” 灵玉闻言,就忍俊不禁的笑了道:“那小姐先在这里休息会儿,趁着这会儿没人,我先把这脏衣服送出去,人多的时候带着就不大好看了。” “好!” 这会儿闲着也无事可做,严锦宁索性就起身打量起这偏殿里的摆设来。 凤鸣宫的偏殿,自然奢华无比,就是桌角都有镶嵌鎏金的装饰。 她看了一阵,也觉得索然无味,回头,却有个宫婢端了茶汤进来,笑道:“天有些凉,严二小姐喝碗茶暖暖身子吧。” 严锦宁总共也没进几次宫,宫里的奴才又多,她自然不认识的。 但见这宫婢的态度和气,她倒是心生好感,接了茶碗,低头慢慢的吹着热气。 宫婢本分的抱着托盘又退了出去,临走还很细心的又给带上了门。 后面约莫又过了有两盏茶的工夫,外面再次传来脚步声,不多时,房门被推开,进来一个人。 那人进门,一眼看去,发现这殿中居然无人,不禁一愣,然后紧跟着脑后一道劲风袭来。 他心头一紧,才要转身,已经觉得颈后一麻,然后就是眼前一黑—— 挨了一闷棍! 第044章 给我废了他! 严锦宁其实知道自己不该在宫里行凶的,但是见到来的居然是萧廷玉,心里顿时就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 她手上稳稳的握着从墙壁上临时取下来的一副画卷,为了不至于折损画作,还特意用桌布将画卷裹了一层。 萧廷玉全无防备,应声而倒。 宋楚兮反手关上门,谨慎的弯身正要去试他的鼻息,不想身后又是轰然一声,房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她心里暗骂一声,硬着头皮回头,却见司徒渊站在门口。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就是因为没什么表情,反而和严锦宁记忆里熟悉的样子大相径庭。 “子渊?”严锦宁愣住,下意识的低呼一声。 司徒渊只看了她一眼,然后目光就落在倒地不起的萧廷玉身上,眼底有一纵而逝的冰冷杀意。 他广袖下面修长好看的手指探出,严锦宁虽是觉得他这反应有些过激,但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她的面色一白,匆忙丢掉手里画卷,双手牢牢的握住了他的手,焦急道:“子渊你别——” 她不是惧怕杀人,也不是觉得萧廷玉罪不至死,而是他如果死在宫里,以南康公主的个性,必定闹得天翻地覆。而这宫里不比外面,各种阴谋诡计,明争暗斗,稍微一个不慎就会给人找到攻击丛皇后和司徒渊的把柄。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严锦宁一咬牙,拉着他夺门而出。 闫宁是跟着司徒渊一起来的,彼时就站在门口,严锦宁也不担心这附近会有什么人。 可是凤鸣宫她到底不熟,也不敢招摇着走得太远,只拐过回廊就止了步子。 这时候倒是后怕,紧张的有些微喘,正要去抚胸口,司徒渊却突然反手捉住了她的指尖。 严锦宁一愣,扭头看过去,感觉他掌中缓慢晕染出来的热度,莫名的就有几分局促。 司徒渊只是看着她,面上也不见什么具体的表情。 严锦宁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解释道:“我没什么事!” 她和萧廷玉之间,的确不能算是有什么事,只是偶然见过两面,这人就将事情做到这个份上来的—— 萧廷玉这人也算是人间奇葩了。 司徒渊一直没松口,严锦宁不禁就有些急了,解释道:“这里是皇后娘娘的寝宫,事情闹大了不好——” “闫宁有分寸!”司徒渊这样说道。 他的语气隐隐透着些微凉意,严锦宁其实是有些不适应的,正在微微发愣,就听他话锋一转,突然问道:“方才的宴会上,我母后为难你了?” 原来,他竟不是尾随萧廷玉过来的? 难道是因为听了这边宴会上的风声,特意找过来的? 严锦宁微微仰头看着他的脸。 阳光下,他的面孔清俊,像是一块成色上好的美玉,怎么看都赏心悦目的毫无瑕疵。 虽然五官的轮廓依稀还有当年的影子,可他和当年那个笑起来总是很明媚很温暖的小小少年,已然是有了些微不同的了。 这种突如其来的陌生感,让严锦宁在他的注视下蓦然红了脸。 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微微挤出一个笑容,“只是一点意外,我没有事!” 手下抓握的力道骤然落空,司徒渊盯着自己的手指片刻,然后顺势垂下手去,道:“她在这宫里待得久了,她难免会这样,让你受委屈了。” 这——算是安慰还是解释? “没有!”严锦宁淡淡说道。 她微垂了眼睛,没叫眼底的情绪外露。 丛皇后对她的态度,她早就习以为常,今天这样一点旁敲侧击的小事,根本就微不足道。前世的时候,因为司徒渊是在去看她回来的路上出的意外,丛皇后就顺理成章的把这笔账记在了她的头上,处处的挤兑为难,比今天更难堪的局面她也领教过许多。 把心里那一点不甚愉悦的情绪压下去,严锦宁重新抬起眼睛的时候就又微微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宴会快结束了,我母亲要找我的,我先走了。” 她唇角扬起的笑容很淡,那模样看上去甚至可以说是极温顺的。 司徒渊看在眼睛里,眼底的眸色却是不由的微微一沉。 严锦宁垂眸自他身边走过。 司徒渊不禁抬手,隔着袖子握住了她的手腕。 “宁儿!”他唤她。 严锦宁一愣,回眸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司徒渊的目光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凝重,落在她的面孔上,一直过了好会儿才郑重的开口说道:“如果可以的话,以后尽量不要进宫来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丛皇后? 因为他在丛皇后面前维护不了她,所以干脆让她避开,不招惹? “我知道了。”严锦宁轻轻点头,态度依旧温顺。 她在其他人面前,虽然恪尽职守的扮演着大家闺秀的角色,但是无可否认,她其实也是有棱角的,却唯独是与他独处的时候,毫不设防,就只个温和乖巧的女孩儿。 因为在心里,她对他,是始终带了几分愧疚的。 这时候,闫宁刚好找了来。 司徒渊不动声色的收了手,看过去一眼。 闫宁马上解释,“只是普通的迷药,剂量下得有点大,喝下去,可能没有两个时辰不会醒。” 萧廷玉也不蠢,肯定不会大张旗鼓的在宫里闹出丑闻来,他迷晕了严锦宁,到时候该出宫了找不到人,严家人至多也只能求助于丛皇后,帮忙找人。届时其他的客人都已经离开了,那偏殿里就算有事发生—— 以南康公主的身份,丛皇后肯定会给她面子,将丑事变成喜事来处理了。 这男人,不管是前世今生,当真都是龌龊至极的。 “你先回去侯夫人身边吧。”司徒渊也没什么,只道:“事情既然是发生在凤鸣宫的,我会给你个交代的。” 严锦宁有点拿不住他的脾气,可是她和萧廷玉之间的私事,她不想麻烦他出手做什么。 严锦宁略一思忖,就正色看向了他道:“如果你一定要觉得过意不去,能把闫宁借我一用吗?” 司徒渊的眉心隐约一跳,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严锦宁却没解释,莞尔道:“半天就好!” 司徒渊与她静默的对望片刻,点头道:“好!下午出宫了,我让你他去找你!” “嗯!”严锦宁笑笑,先回了正殿那边。 “殿下——”闫宁都不由的紧张了。 司徒渊的目光,只在严锦宁转身的一瞬就又变得森寒一片,此时冷冷的吐出几个字,“回头找个机会,一定给本王废了他!” 在宫里,的确是不好将萧廷玉怎么样的。 闫宁刚要答应,后面的墙壁后头就调侃着晃出一个人来,口中啧啧道:“哎呀呀,我们七殿下今天真是好大的暴脾气啊!” 来人,却是司徒海晨。 和平时人前翩翩贵公子的气质不同,此刻他这神情语气倒是活脱脱一个纨绔。 司徒渊冷着脸,“你偷听?” “没有啊!”司徒海晨笑得春风得意,毫不心虚,“就是——我过来凤鸣宫的时候看到路边的荷花池里漂着一具浮尸,想着——这个时间差不多要该热闹起来了,就过来问你要不要一起看看去了!” 第045章 杀人越货,祺贵妃被责 司徒海晨没脸没皮。 闫宁识趣的躬身退下。 司徒渊面色不善的盯着他,他这才觉得头皮有点发紧,掩饰性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我就说宴会都还没散,你这火急火燎的溜出来是要干嘛的,原来是……” 他原是想说“私会佳人”,但一见司徒渊那脸色,就马上改了口道:“杀人越货啊!” 司徒渊的心情明显不太好,更不喜欢被人调侃,当即冷笑,“还需要杀人灭口吗?” 司徒海晨被他噎了一下,低头又再干笑了两声。 司徒渊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司徒海晨是真的没什么自尊,当即就大步追上去,马上又笑得眉眼花花的继续调侃,“子渊啊,你这是动了凡心了吗?我想想啊,上回你让闫宁去找我借马车的时候是怎么说的?诶?不过我发现永毅侯府的侯夫人对方才这位小姐的事可不怎么上心啊……” …… 两个人渐行渐远,远处通往花园的拱门外,半掩映的花树后面一个锦袍玉带的贵公子和容貌娇俏的宫装女子已经站了许久。 司徒铭原是看到司徒渊和司徒海晨相继离席,这才跟出来的,这会儿他倒是意外,追过来,居然只看到司徒渊和一女子私下见面。 闫宁的警惕性很高,他不能离得太近,虽听不到两人都说了什么,但那两人之间的举止明显偶尔有些逾矩。 “那是谁家的姑娘?”心里默默思量了许久,司徒铭道。 “三哥你难道从没见过她吗?”宫装的女子撇撇嘴,一脸傲慢的神气,“那是永毅侯府的二小姐,闺名叫做严锦宁的。” “严锦宁?居然是她!”司徒铭玩味着,冷不丁笑了一声出来。 “咦?”宫装的女子不解的扭头看她。 “严太傅的掌上明珠么,我怎会不记得?只是多年不见,倒是忘她的样子了。”司徒铭笑道。 那小姑娘,当年就是粉雕玉琢的一个小人儿,玉雪可爱。 不过永毅侯府一个手里没有实权的勋贵之家罢了,他并没心思招惹,那时候就总见她和司徒渊凑在一起的。 “怎么,老七对她有意思?”司徒铭挑眉。 “谁知道。七哥傲气的很,你又不是不知道,别说是这严家小姐,就是这京城里再怎么品貌俱佳的闺秀,也没见他对谁假以颜色的。”宫装的女子道,语气却泛着酸。 “他是父皇和母后的嫡子,和咱们这些自然是不一样的,傲气些也无可厚非。”司徒铭倒是心平气和,拍了下她的肩膀。 “哼!”女子冷了脸,明显的不以为然。 那边司徒渊等人相继离开,他沉吟了一声,就又看向了那女子道:“倩倩,你过年也十五了,是该为自己打算,学着稳重些了,好歹多讨讨父皇的欢心,皇后和母妃不对付,她肯定要挟制你的婚事,关键时候,还得靠父皇!” 三公主司徒倩,其实只是祺贵妃的养女,但丛皇后和祺贵妃水火不容,这其中立场局面却是一目了然的。 提及此事,司徒倩眼中就闪过一丝明显憎恨情绪。 司徒铭只当不察,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这边他才进了前院,就见这院子里乱糟糟的,三五成群的人往凤鸣宫外走,外面还隐约能听到有女人暴怒的叱骂声和呜咽啜泣声。 “怎么回事?”司徒铭不由的屏住呼吸。 他贴身的侍卫也是一头雾水。 “走!去看看!”他于是不再多言,快步跟了出去。 事发地点就在凤鸣宫前面不远的荷花池,事情的起因,是御膳房过来传膳的宫女发现水中浮着一具女尸,打捞上来,发现是个溺毙的宫女。 司徒铭匆忙赶到,却见自己的母妃祺贵妃着一身华服,直挺挺的跪在那里,脸色不好。 皇帝也赶了过来,丛皇后则是一脸悲愤的抹着泪哭诉,“皇上,今日是臣妾的寿辰,臣妾都说了一切从简即可,偏偏太子孝顺,要给我大办,就这么就惹了别人的眼嫌了是不是?居然指使下头的奴才来臣妾的宫门前自戕,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她做寿这样的大喜日子,居然有人在凤鸣宫前面溺死了,这霉头可是触得不轻,也难怪丛皇后会气成这样。 这样的局面之下,司徒铭也不开口替自己的母妃澄清什么,只就一撩袍角,一声不响的跪在了祺贵妃身后。 祺贵妃倒是镇定,虽然咬着牙,已经让腮边肌肉明显的僵硬了,她却不卑不亢,只就据理力争道:“我宫里的人在这里失足落水,冲撞了皇后娘娘,皇上和娘娘要怪罪责罚,臣妾不敢推卸责任。但是臣妾宫里的人,秉性规矩如何,臣妾可以做保,她到底是不是失足溺毙的,臣妾不敢妄言,可这丫头却绝对不会是有意冲撞皇后娘娘的!” 说着,就诚诚恳恳的叩了个头。 “你还狡辩?”丛皇后却是不肯罢休,指着她怒骂,“还敢说不是有心的?如果不是有心的,怎么她不选在别的日子里失足?这御花园这么大,有水的地方何其之多,她又好巧不巧的死在本宫的门前?” 祺贵妃咬着牙,心里也是暗恨不已的。 她也解释不了这是怎么回事,但她却知道,这个死了的婢女是她之前借给南康公主的。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她心里也有些没底,倒是希望这就只是个失足落水的意外了。 祺贵妃跪着不动。 丛皇后哭哭啼啼。 皇帝被吵闹的心烦,这时候,太医就过来禀报道:“陛下,娘娘,这宫婢的尸体已经验过了,是溺水而亡,身上并不见其它伤痕或是别的痕迹,可能——” 丛皇后的目光一厉,冷冷打断他话,“既然不是别人丢下去的,那就是她自己跳下去的了?祺贵妃,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失足落水,不也算是她自己掉下去的吗?”祺贵妃寸步不让,也是言辞犀利的反驳,“横竖现在是死无对证,皇后娘娘说什么臣妾都是百口莫辩的!” “你还狡辩!” …… 丛皇后和祺贵妃不对付,类似的争端在这宫里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司徒铭一直没有做声,却陪自己的母妃跪着,既显示出他的孝义,却又叫丛皇后方面不能借题发挥的把矛头指向他。 这个人,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宫廷之间,一直都深谙权谋此道,是个中高手,而且论心机和韧性,也都非同小可。 相形之下,严锦宁心里不由的就多了几分紧迫感—— 和祺贵妃母子相比,丛皇后的段位实在是差的太远了,这也就难怪前世的时候太子一党会落败,而叫司徒铭拔得了头筹。 严锦宁虽是和丛皇后和太子司徒宸等人都无交情,但丛皇后和司徒渊母子却视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个溺死的宫女,严锦宁认得,就是之前去偏殿给她送茶的那一个。 不用说,她也知道这是司徒渊的手笔,可是这样大好的机会,丛皇后居然只小打小闹的发挥了这一出? 眼前的这个局面,并不容乐观,严锦宁略心烦,刚一失神,就见萧廷玉神色慌张的出现了。 第046章 反击 “怎么回事?”南康公主迎上去一步,低声斥道。 萧廷玉的脸色涨红,这里人多,他却也没法说什么,只就是面皮僵硬的摇了摇头。 母子两个飞快的交换了一下眼神和讯息,然后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泯灭了声音。 严锦宁拿眼角的余光瞥见,心中突然起了前所未有的怒意,也这才恍然大悟,司徒渊为什么不惜挑拨了自己的母后来针对祺贵妃发难。 萧廷玉想在宫里设局,没有内应是不可能成事的,祺贵妃和他们母子狼狈为奸!试想一旦方才真的在凤鸣宫里东窗事发,她被算计了还是小事,丛皇后宫里出了秽乱宫闱的丑事,祺贵妃还不趁火打劫? 现在丛皇后占了理,自是死咬不放。 不过死一个宫女,到底只是件小事,看在丛皇后寿辰的份上,皇帝最后只象征性的罚了祺贵妃禁足一月,并且勒令她整肃自己宫里的宫规,这事情也就就此揭过了。 这么一闹,丛皇后的寿宴最后就算是不欢而散的。 严锦玉是一直憋着出了宫门才委屈的哭了出来,老夫人的脸直接黑成了锅底灰,怒骂道:“你还有脸哭?” 严锦玉于是就连哭也不敢了。 冯氏不敢多说,只劝着老夫人道:“母亲,时候不早了,回去再说吧!” 皇宫门口人多,老夫人再怒也不能不要脸面,当即就冷哼一声,上了车。 这边冯氏母女也才刚要跟着上车,萧廷玉母子也从宫里出来。 “郡王爷——”严锦玉低低的唤了声,差一点就迎上去了。 这会儿她满心委屈,只想找个人诉苦,一时倒是失态了,然则走出去一步,却见萧廷玉的脚步顿住,面色僵硬的盯着她身后。她循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却见严锦宁被婢女扶着上了马车。 所以呢?萧廷玉到底还是被这小贱人蛊惑了? 严锦玉死死的捏着手里帕子,又怒又气之下,心里就起了一条釜底抽薪的毒计。 一行人回到侯府,已经差不多天黑了,谁都没了什么心情,直接各自回房了。 冯氏亲自送了严锦玉回去,母女两个的脸色都不好。 进了屋子,冯氏就打发了下人,对严锦玉道:“你今天在宫里到底做了什么事?太子妃是什么身份的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为难你?” 严锦玉想起自己当众摔的那个跟头就红了眼眶,抱着她哭,“我怎么知道?母亲,她简直就是欺人太甚!今天大家都在嘲笑我,我以后还哪有脸见人啊!” 是太子妃要刁难她,甚至于丛皇后都默许了,这指定就只能当是个哑巴亏咽下去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过几天等事情淡了,自然也不会有人再提。”冯氏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 这才几天,接二连三的都是事儿。 若在平时,严锦玉敷衍她她不可能毫无所察,这时候也是心里乱了,便没多注意,只安慰了女儿两句就出来了。 回兰苑的路上,杨妈妈跟在她身边都不敢主动说话,却听她突然沉吟道:“早上那会儿,是老夫人提起要带辰儿进宫的吗?” 杨妈妈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一愣,随口回道:“好像说是二小姐提了一句,老夫人才让带上的。” 冯氏的目光闪了闪。 杨妈妈察言观色,就又谄媚的赶紧补充,“这二小姐也是的,管他做什么?横竖就是个庶出的,注定成不了气候!” “话不是这么说的,到底都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冯氏却道,眼中闪过些意味深长的笑意来,“宁儿多注意他们母子一点,是好事啊!” 杨妈妈觉得她这话有些奇怪,一时参详不透,就只是附和了两句。 * 知画斋。 冯氏一走,严锦玉就黑着脸道:“来人!” “大小姐,要给您传膳吗?”柳眉快步走进来,小声的问。 今天进宫赴宴,严锦玉可是粒米未进的,寿宴才开始就被赶出去,跪在了大殿前面。 诚然柳眉不过就是心疼她,严锦玉被勾起伤心事,抬手就一个耳光甩过去,怒骂道:“贱丫头,你也来嘲笑我了,是不是?” 柳眉被打的嘴角流了血,赶紧跪下去,“小姐,奴婢没有,我——我——” “滚!”严锦玉一脚踹过去,“把柳絮给我叫来。” 柳眉被打了,却不敢当着她的面哭,忍着眼泪退出去。 片刻之后,柳絮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大小姐,您找我?” “替我去办件事!”严锦玉道。 柳絮眼珠子转了转,赶紧殷勤的附耳过去。 严锦玉和她交代了两句话,柳絮却是皱了眉头,“以二小姐的名义?” “嗯!”严锦玉唇边扬起一抹冰冷恶毒的笑容来,“这种毁名声的事,当然要那个小贱人去做了。” 柳絮本就心术不正,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她的用意,笑道:“还是大小姐有主意,奴婢这就去!” “嗯!小心着点!别叫人发现了!”严锦玉道,想了想,又顺带着嘱咐了两句她后续的安排。 柳絮用心的听着,然后慎重的点点头。 严锦玉去桌旁研墨写了张纸条,吹干了墨迹递给她。 柳絮小心的揣起来,偷偷摸摸的溜了出去。 * 凝香斋。 严锦宁沐浴之后已经接近二更。 “二小姐,您找我?”刘妈妈从外面推门进来。 严锦宁本来正趴在榻上翻一本诗词,这才爬起来道:“我和清河郡主约了明天见面,好把她借我的衣裳还回去,刘妈妈你去马房看看,明天有没有车可以用。” “是!”刘妈妈没说什么,答应着退了出去,严锦宁这才叫了灵玉进来给她梳头更衣。 “都这么晚了,小姐还要出门吗?”灵玉不解。 “不出去,不过一会儿有个人要来!”严锦宁笑笑,见她怔愣,就有些顽皮的抬手点了点桌上放胭脂的小瓷罐,态度慵懒道:“别人算计了我们这么多次,反击的时候总不能手软的。” 想到一大早莫姨娘那里发生的事,灵玉就是心神一凛,不由的重视起来。 她没问什么,因为是在晚上,就给严锦宁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又换了衣裳,才刚整理妥当了,就听到有人轻叩后窗。 灵玉紧张的去看严锦宁,严锦宁示意她把人放进来。 过来的人,自然就是闫宁了。 “二小姐!”他如履平地的翻窗进来,严锦宁刚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却见他丢破布袋似的先将一个丫头丢在了地上。 第047章 捉奸在床 那丫头被用她自己的腰带绑了,嘴巴也被破布堵住了,却是个熟面孔。 “是大小姐的丫头柳絮?”灵玉道,大为意外。 柳絮摔在地上,呜呜的说不出话。 闫宁言简意赅,“方才属下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个丫头鬼鬼祟祟的要从后门往外溜,就顺手拿下来了,结果——”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条递过去,“从她身上搜出了这个!” 灵玉把纸条接过去。 严锦宁狐疑的展开来看了,她倒是没什么,却是灵玉一下子暴怒起来,“小姐,这是以您的名义约见江城郡王的纸条。” 柳絮被捆成了团,使劲的缩在地上。 灵玉气得浑身发抖,揪过她来就甩了个耳光,“是要借这纸条来毁我家小姐的名声吗?”言罢,又义愤填膺的转向严锦宁,“小姐,这一定是大小姐指使她的,把这纸条交给老夫人,请老夫人做主吧?” 冯氏偏袒严锦玉,根本就没指望。 “不用!”严锦宁抬手制止她,手指捻过发尾上未干的水珠,然后捏着那纸条略一沉吟,又当着几人的面将那纸条重新折好,弯身,亲自塞回了柳絮的袖子里。 “小姐?”灵玉义愤难平。 因为是她们严家姐妹之间的事,闫宁没说话,眼中神色也有困惑。 “她只是个丫头,又是奉命行事,何必为难她!”严锦宁站起来,拍了拍手,继而倒是展颜一笑,“南康公主府的门第显贵,江城郡王也是一表人才,虽然私会的名声是不大好,但我如果能就此嫁过去,总好过继续留在府中被大姐算计。” 灵玉只听她前半句话就气得想哭,但听了后半句又突然放心了—— 严锦宁看不上萧廷玉,更不会嫁他!现在她不追究柳絮,只能说明她是胸有成竹能解决这次的麻烦的。 这时,严锦宁已经转向了闫宁道:“放了她吧,没什么事!” 闫宁心里不太乐意,却没说什么,弯身提了柳絮在手,刚要走,院子里却传来响动,不多时,刘妈妈就过来敲门,“小姐,您歇了吗?” “还没!”严锦宁道,不慌不忙,“去问过了吗?明天我可以出门吗?” “是的!奴婢已经打过招呼了,他们说随时给小姐备着!”刘妈妈隔着门道。 “那就好!”严锦宁满意笑道,“辛苦刘妈妈了,时候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 “是!老奴告退!”她年纪大了,严锦宁房里有丫头,平时基本不用她贴身服侍,她自然乐得清闲,所以也没想过要进来,提了灯笼就回了偏院。 闫宁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严锦宁只是笑笑,走到他面前,盯着柳絮的眼睛道:“我不问你严锦玉具体都交代了你些什么事,但是记住了,今夜你没遇到任何人,也没来过我这儿,就照她的吩咐,去做她交代你的事。你是她身边的人,应该比我更了解她,要是让她知道你来过我这,绝对没你的好处!” 就严锦玉那个又骄纵又狠毒的性子—— 柳絮知道,严锦宁说的话绝对不是在恐吓她。 横竖严锦宁没准备阻止她去办差,她自然不会蠢到去严锦玉那里主动招供什么,于是就赶紧点头。 严锦宁倒是不怀疑她的诚意,直接对闫宁道:“丢她出去吧!” 闫宁颔首,提了人,仍是翻窗而出。 待他走后,灵玉到底还是气不过,“小姐,这大小姐到底怎么回事?您和那江城郡王八竿子打不着的,她这样三番两次的动这些阴私手段来针对你……” “放心吧,她以后不会再有机会了。”严锦宁道,转身坐在了桌旁。 灵玉倒了杯水递过去。 她很本分,并没有问严锦宁要做什么。 严锦宁捧着杯子半晌,最后却是神色凝重,又放下了杯子,有些烦恼的揉了揉眉心。 “小姐,您还是担心大小姐那里……”灵玉也不由的紧张起来。 “不是!”严锦宁摇头,打断她的话,然后抬眸看了她一眼,无奈的苦笑道:“我本不想在这个时候就动她的,毕竟——” 如果要一次废了她的一双儿女,冯氏不会被逼疯吧? 说话间,闫宁已经去而复返。 “回来了!”严锦宁赶紧收摄心神。 “人,属下已经放出去了,二小姐真的觉得没问题吗?”闫宁问道。 “有你在,能有什么问题?”严锦宁笑笑,“既然被你遇上了,那就再麻烦你一次!我想萧廷玉应该是会来赴约的,一会儿你走之前,帮我把他制住,严锦玉的住处在花园东南角的知画斋。” 话不用说得太明白,而要对付严锦玉这种女人,也不需要什么太高明的手段。 闫宁的眉心下意识的一跳。 严锦宁起身走过去,错开他,走到旁边的窗户前,趴在窗口去吹风,脸上笑容慢慢敛去。 “事情是我做的,和你家殿下没有关系,明白吗?”最后,她说,语调不高,但是落在心间,却给人一种震动很大的错觉。 闫宁和灵玉都是心神一紧,互相对望了一眼。 严锦宁已经重新站直了身子,转身冲闫宁招招手,“过来!我找你来,可不是为了掺和永毅侯府里这些后宅小事的,现在——替我去做另外一件事!” 她面上神情过分肃然,闫宁的心头一凛,刚走到严锦宁面前,外面就听玉钏儿敲门,“灵玉姐姐,你还在吗?今天小姐这里是你守夜?” 灵玉的心里一阵紧张,微微白了脸,仓促的扭头去看严锦宁,“小姐!” “去换她进来吧!”严锦宁淡淡说道,示意闫宁附耳过来,飞快的交代了他两句话。 闫宁闻言,却是勃然变色,连呼吸都停滞了,“二小姐——” “嘘!”严锦宁冲他晃了晃手指,以眼神示意敞开的窗口,“去吧!照我吩咐你的,把事情都办完就直接回去,不用再过来见我了。” “可——”闫宁还是有一瞬间的犹豫。 这个时候,灵玉已经走过去开门了。 “是他叫你来的,今天你就要听我的!”严锦宁也不容他多说,冷然打断他的话。 闫宁知道不能再留,只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一咬牙,翻出了窗子。 严锦宁面不改色,从容的合上了窗户,转身,玉钏儿已经从外屋走了进来。 “二小姐!” “嗯!”严锦宁微微一笑,冲灵玉道:“你回去吧,我这就睡了!” “是!”灵玉心里多少有些紧张,微垂了眼睛退下。 严锦宁上床躺下。 闫宁办事,她没什么不放心的,所以这一觉睡得安稳香甜,次日一早,她照旧早起去给老夫人请安,走到半路,突然听到花园东南角传来一声突兀的尖叫。 “小姐!”灵玉正扶着她手臂的手不由的一紧。 这是要捉奸在床了?严锦宁玩味着,微微一笑。 第048章 捉贼 “小姐,我们要避嫌吗?”灵玉问道。 “当然不要!”严锦宁道:“如果就让他们母女风平浪静的把事情压下去了,岂不是白费了严锦玉这一番苦心孤诣的算计?” 言罢,她脚下转了个方向,快步往知画斋的方向走去。 严锦雯和韩姨娘住的紫薇斋和知画斋在一个方向,也是凑巧了,这个时辰,正赶上她母女两个也是要去给老夫人请安。 为了第一时间堵住现场,严锦宁走的很快,不想倒是叫他们母女两个拔得头筹。 严锦宁主仆过去的时候,正迎着严锦雯满脸通红的埋头从屋子里冲出来,一时慌不择路,两人撞了个满怀。 “二姐姐!”严锦雯抬头看见她,神色间还是难掩的窘迫和慌张。 “怎么了?我听见这边好像有人尖叫,是大姐屋子里的吗?闹贼了?”严锦宁问道。 “不是闹贼,是——是——”严锦雯满面通红,说着就又难以启齿的咬住了嘴唇。 然后,就听到那屋子里严锦玉声音尖利的叫骂声,“滚出去啊!你这贱人看什么!还不滚!” 话音未落,她却又焦急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再紧跟着,又是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屋子里,韩姨娘和两个丫头慌不择路的冲出来。 知画斋的下人全部挤在院子里,小厮堵住了门口,几个丫头婆子手里都抄了家伙。 严锦宁的目光微动,急声道:“大姐好像出事了,快看看!” 她提了裙子往里走,丫头婆子们抢着一拥而入。 “二姐姐——”严锦雯还有些受惊没回神,仓促的抬手想拦。 韩姨娘眼疾手快的赶紧一把拦住她,幸灾乐祸的小声道:“让她去!” 严锦雯也反应过来,仓促的扭头朝那屋子里看过去一眼。 韩姨娘面容一肃,立刻就指了两个看热闹的丫头道:“大小姐屋子里出事了,快去亲老夫人和夫人过来。” “是!姨娘!”两个丫头也不曾多想,提了裙子就跑。 韩姨娘的眼神里泛滥的都是得意洋洋的喜色。 而这个时候,严锦雯已经冷静下来了,回想着方才屋子里的那一幕,唇角不由的也是弯起了一个很不明显的弧度来。 说话间,这边严锦宁已经带人冲进了屋子。 这时候还是一大清早,严锦玉卧房里的光线很暗,几个人冲进去,就见严锦玉只着中衣坐在床上,正手忙脚乱的在找外衫,而里面的屏风前面,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背对着门口,慌慌张张的正要抬手去摸屏风上挂着的一条鎏金腰带。 “谁叫你们进来的?”严锦玉吓了一跳,尖声尖叫。 严锦宁只当不知道这里什么状况,抬手一指那男人的背影,怒道:“哪里来的小贼,还不给我打倒绑起来?” 一众丫头婆子本来被严锦玉一喊就想掉头走,再这一听,当即就有人提了棍子上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冲着那人后背就揍。 萧廷玉不过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再加上事出突然,完全无从反抗。 有人潜入了小姐的房间,丫鬟婆子们都要担责任,为了将功补过,自然也不会手下留情,一棍子把他打趴在地,跟着又是一顿乱棍。 萧廷玉闷哼一声,摔在地上。 严锦玉抓着衣服坐在床上,却是整个人都傻了,好半天才猛地一个激灵,跳下床,扯过一个婆子就甩了一记耳光,“疯了吗你们?谁叫你们进来的?还不给我住手?” 喝住了一众下人,她就眼冒凶光的冲过来,恼羞成怒的扬手往严锦宁脸上掴来,怒骂道:“你这贱人,你敢带人闯我的屋子?” 严锦宁早有准备,不慌不忙,抬手稳稳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两个人,四目相对。 严锦宁也不过分掩饰,只就神色讥诮的冷冷看着道:“大姐你别怕!不就是有小贼偷东西吗?我这就叫人把他绑起来,送官纠办!” 面前少女的容貌绝俗,严锦玉却是头次从这张倾国倾城的脸上看到这种冷艳又高高在上的神情,当时脑中恍惚,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然后下一刻,已经被严锦宁一把甩开。 萧廷玉自己做了亏心事,被打了也不好意思开口,这时候佝偻着腰身还半跪在地上。 严锦宁抬手一指,冷声喝道:“还等什么?绑起来!” “是!二小姐!”两个婆子上去就要拿人。 严锦玉顿时就慌了,扑过去横臂挡在前面,怒目圆瞪的大声道:“谁都不准乱来!这是我的卧房,谁准你们进来的?都不想活了吗?滚出去?” 严锦宁从旁看着,拧眉道:“大姐你是吓糊涂了吗?快让开!” 知画斋的下人没人敢动严锦玉,于是这场面就这么僵持下来了。 严锦玉又羞又急,都顾不得想为什么她一觉醒来会和萧廷玉一起赤条条的躺在同一张床上,只就面目狰狞,撕裂一般的冲着严锦宁吼,“你这贱人,你给我滚!” 声音之大,院子里的韩姨娘等人都能听到她始终尖锐的咆哮声。 严锦宁当然是没有滚的,然后这左右的一耽搁,冯氏就赶到了。 “还有点规矩没有?这大清早的,你们闹什——”冯氏进门就骂。 “母亲——”严锦玉如是见到了救星,哭着就扑到了她怀里。 刚要开口说什么,严锦宁已经不慌不忙的跟了过去,抢先道:“母亲,大姐的屋子里拿住一个小贼,大姐受了惊吓了好像!” 话音未落,冯氏已经目光一厉,一眼看到了还缩在地上的萧廷玉。 她简直是怒不可遏,当即就冷了脸,“来人——” “不是!母亲!”话音未落,严锦玉已经花容失色,赶紧回身冲过去,再度挡在了萧廷玉前面。 冯氏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种情况下,要瞒冯氏是不可能的了,严锦玉于是一咬牙,终于崩溃了一样的说道:“母亲不能动他,他——他是江城郡王!” 冯氏只觉得眼前一阵发晕,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身后的珠帘就被人一把扯落在地,老夫人神兵天降,带着一众仆从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她的目光阴暗,自这屋子里扫视一遍,也不说别的,只是抬手一指严锦玉,冷酷道:“抓起来!带到我院子的暗房里去。” 她根本就不想问事情的经过,这样不知廉耻的孙女,在她眼里就不该留着。 严锦玉当然知道被带到梅苑的暗房意味着什么,惊恐的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第049章 婆媳翻脸 “没听见老夫人的话吗?还不把大小姐送过去?”陈妈妈冷声道。 马上就有两个婆子上前,一左一右的把严锦玉提了起来。 “母亲——”严锦玉的眼泪流了满脸,一滩烂泥似的,双腿都使不出力气站稳。 冯氏打了个寒战,如梦初醒。 她匆忙的回转身去,想求情,老夫人迎面一记耳光过去,已经把她打了个眼冒金星。 “你也给我滚回你的院子里去!”老夫人怒道,转身就走,一面冷声吩咐,“这里的奴才,一个不落,全都给我关起来。” “是!老夫人!”陈妈妈应了,使了个眼色,外面马上又进来四五个婆子,把这屋子里仓促间跪了满地的奴才往外拉。 “老夫人饶命!饶命啊!不关奴婢们的事,奴婢们什么也不知道!”一群奴才都吓坏了,哭天抢地的告饶。 老夫人完全的置若罔闻。 陈妈妈手脚麻利的示意婆子们将她们全部堵了嘴,给捆了出去。 老夫人出了屋子,院子里严锦雯母女都已经规规矩矩的跪着了。 老夫人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目光冷厉一扫。 韩姨娘立时汗毛倒竖,头也不敢抬的嗫嚅道:“老夫人,我——我们只是刚巧路过,听到——” 老夫人的面容冷酷,这个时候,是谁的解释都不会听的。 韩姨娘突然有些后怕。 严锦雯只是垂首跪着,一语不发。 后面的几个小厮丫头则是瑟瑟发抖,“老夫人饶命!” 严锦宁从屋子里走出来,过去扯了下老夫人的袖子,“祖母,大姐的屋子他们不敢随便进去,我来的时候人就只在院子里。” 外面的人,除了第一时间撞破现场的韩姨娘和严锦雯母女,其他的奴才目前也只以为是闹了贼。 “家里的门户都看管不好,也是他们失职!”老夫人道,“也全部带出去,先关到柴房!” “是!”陈妈妈应了,叫了院子外面的护院进来,把这几个丫头小厮也都拖了出去。 这样一来,这院子里就算是清了场了。 老夫人的目光再度冷厉一扫。 灵玉碰到她的视线,刷的一下就白了脸,下意识的往严锦宁身后缩了缩。 “祖母!灵玉是我身边的人,她不会乱说话的!”严锦宁忙道。 严锦玉自己拎不清,方才在那屋子里,萧廷玉都没露头,偏她自己要嚷出江城郡王的名号来,把闹贼事件抖成了丑闻,真是神仙也难救。 “家丑不可外扬,全都管好你们的嘴巴!”老夫人压抑着满腔的怒火道。 “是!谢老夫人!”灵玉和韩姨娘母女身边的心腹都如蒙大赦,赶紧谢恩。 老夫人面无表情的下了台阶。 严锦玉被人押着跟在后面,流泪不止。 这时候,萧廷玉也匆忙穿戴整齐了,硬着头皮从屋子里跟出来。 “老夫人——”这种事情被人撞破,就算他是男人,也有够难堪的,更何况方才被人打了几棍子,额头上还一片淤青起了大包。 他面色窘迫尴尬,迟疑着走到老夫人面前,刚要解释,老夫人已经冷声开口,“我们永毅侯府接下来要处理家务事,就不劳郡王爷费心了,只是今日也不方便待客,请郡王爷先回去吧!” 老夫人平时因为碍着他的身份,对萧廷玉还算客气,这回是真的不顾头脸了。 出了这样的事,虽说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但萧廷玉是什么身份?她想追究也追究不了。 不过么—— 严锦玉她却是能做主的。 萧廷玉的脸色越发尴尬了起来,解释道:“老夫人,这其中有所误会,我和大——” “来人!送客!请江城郡王出去!”老夫人听也不听,直接下了逐客令。 严锦玉衣衫不整的被拖出来,瑟瑟冷风中只穿了一身中衣,这会儿泪流满面,期期艾艾的看着他。 “郡王爷,我们老夫人要处理家务事,请您先回吧!”陈妈妈还是客气的,上前说道。 萧廷玉终是无地自容,咬着牙,一撩袍角就要往外走。 “郡王爷!”严锦玉又惊又怕,眼睛瞪得老大的凄声叫道。 萧廷玉置若罔闻,只是和严锦宁即将错肩的时候突然拿眼角的余光,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的目光,如泣如诉? 严锦宁一愣,只觉得莫名其妙的好笑。 萧廷玉即将夺门而出,而这时候严锦玉几乎吓傻了—— 他这是东窗事发之后要抛下自己不管了? 恰在此时,就听后面有人厉喝一声,“站住!” 却是冯氏冷着脸,快步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老夫人一下子就黑了脸,“我叫你滚回去!” “事关玉儿的清白和将来,请母亲恕罪!”冯氏道,却是态度更加强硬,直接越过她去,走到萧廷玉面前道:“郡王爷,今天您和玉儿之间出了这样的事,恕我无礼,您不能就这么走!我母亲她正在气头上,您要这么走了,那就等于是要逼着玉儿去死!” 萧廷玉脸色铁青,尤其是还当着严锦宁的面,他就只觉得无地自容,和冯氏对视了片刻才咬着牙道:“那侯夫人的意思是——” “玉儿的名节因为郡王爷受损,这件事总要说清楚的。”冯氏道。 如果换做别人,她肯定要先抽两巴掌泄愤,可眼前这人是萧廷玉,是皇帝的侄子,南康公主的宝贝儿子心头肉,对方毁了她的女儿,她却还要忍着不能发作。 萧廷玉也不傻,自然知道出了这种丑闻要怎么遮丑。 可是—— 他突然想到昨夜约见他的那张纸条,不由的把目光移到严锦宁身上看了眼。 冯氏正在被心火灼烧的时候,当即也不迟疑,直接道:“婚姻大事,听得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不好为难郡王爷——杨妈妈,你马上带我的帖子去南康公主府,请公主殿下过府一叙!” 说着,就警告的瞪了杨妈妈一眼。 杨妈妈会意,赶紧垂首答应,“是,夫人!” “给我站住!”才要往外走,老夫人就怒不可遏的冲上来,瞪着冯氏道:“你这是翅膀硬了,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我叫你——” 若在平时,冯氏绝对不会和她正面冲突,可是现在事关女儿的终身,她那副孝顺儿媳的面具也戴不住了,当即就寸步不让的顶回去道:“母亲,玉儿是我的女儿,我不能看她就这么毁了,有冲撞您的地方,儿媳回头自会给您斟茶请罪,但是这件事,我不能袖手旁观。” 言罢,也不管老夫人的反应,就对杨妈妈道:“愣着干什么?快去!” “是!”杨妈妈偷瞄了老夫人一眼,她是冯氏的心腹,转身就去了。 “你——”老夫人目瞪口呆,只觉得一口心头老血冲出来,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第050章 耳光 老夫人这辈子还没受过这样的气,瞪着冯氏的眼神就像是能吃人。 冯氏咬紧了牙关,只当是视而不见,屈膝福了福道:“这件事,我会处理好,母亲您的身体不好,就不要跟着操心了,先回去歇着吧!” 言罢,她又转向了萧廷玉道:“先请郡王爷移步去前厅奉茶,一切都等公主殿下到了再说。” 萧廷玉自己理亏,也不好说什么。 苟妈妈就陪了个笑脸道:“郡王爷请,老奴给您引路。” 萧廷玉的脸皮僵硬,却也无可奈何,咬牙出了院子。 他人一走,老夫人就又发作起来,瞪着冯氏道:“你这是一定要跟我对着干了?” “儿媳不敢!”冯氏道,“只是玉儿的事,不敢劳母亲多费心。” 说着,她就转向自己身边的两个心腹丫头道:“还不扶大小姐进去把衣裳换了?” 两个丫头上前。 架着严锦玉的两个婆子犹豫着不知何去何从。 冯氏直接走过去,一把从她们手里扯过严锦玉,交给了丫头扶进了屋子里。 “你——”老夫人声音凄厉的怒吼一声。 可冯氏的态度强硬,在这后院里,老夫人虽然辈分高,也很有自己的一些心腹,所有人都敬重她,但毕竟这十多年里都是冯氏管着中馈,实在没有必要这就喊打喊杀的对上。 冯氏转身已经进了屋子。 老夫人从没受过这样的气,胸口起伏不定。 “老夫人您先消消气,夫人是太心疼大小姐了,不会是故意冲撞您的!”陈妈妈抚着她的胸口给她顺气,转头看着天色也是满面的愁容,试着小声提醒道:“老夫人,一会儿南康公主怕是就要来了,您要不要——” “哼!”老夫人气急败坏的哼了一声,扶着丫头的手气冲冲的出了院子。 严锦宁也没上前去劝,见她走的是回兰苑的方向,眼底就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老夫人怒气冲冲,走得很急。 陈妈妈追上去,“老夫人,您难道不准备和南康公主见面吗?” “我见她?”老夫人冷笑,眼底目色森然,“冯氏是昏头了,她以为她养的是女儿她就占了理了?就南康公主那个脾气,她能讨的了好?”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直接回了兰苑。 这边的屋子里,冯氏也是阴着一张脸。 严锦玉见她进来,马上委屈的大哭着跪下去抱住她的腿,“母亲!母亲你要帮我,你要救我啊!” “行了!你还有脸哭?”冯氏脱口怒骂。 严锦玉被吓了一跳,哭声戛然而止,还是哽咽。 冯氏一把将她拖起来,不耐烦道:“把你的眼泪收起来,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哭能解决问题?赶紧梳妆,一会儿跟我去见南康公主!” 两个丫头赶紧找了衣裳给严锦玉换上,又将她领到妆台前给她梳妆。 严锦玉心里惴惴不安,咬着嘴唇强忍着。 待到打扮妥当了,冯氏就挥手打发了两个丫头。 严锦玉站起来,低着头在她面前,小声道:“母亲——” “到底怎么回事?最近这几个月你二哥总不时的就把那萧廷玉往家里领,你们这是——”冯氏开门见山。 现在是要想办法解决事情,而不是追究女儿过错的时候。 严锦华和严锦玉的那点小心思,她其实早就有所察觉,只是萧廷玉的身份高贵,家世又好,她自己也有点乐见其成,本以为是小儿女们多接触一下,互生好感罢了,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诚然这时候她也绝对想不到这件事里还有别的猫腻。 严锦玉含羞带怯的偷偷拿眼角的余光去看她的脸色,见她并没有太过明显动怒的迹象,心里想着事情既然歪打正着都这样了,那就索性借机直接定了她和萧廷玉的婚事,以后肯定也就没严锦宁那小贱人什么事了。 这么一想,严锦玉马上就定了主意,红着脸道:“母亲,我——我是真心倾慕郡王爷的。” “你——”到底还是个闺阁里的女儿,冯氏心里难免动怒,但再一看女儿哭得红肿了的眼睛,也就勉强压下了怒火,摆摆手道:“算了,不说了,南康公主应该就快到了,你先跟我去见她!” “嗯!”严锦玉有了些底气。 母女两个从屋子里出来,却见严锦宁等人都还在院子里没敢离开。 “你们也都别杵着了,都回去吧!”冯氏顿时又心烦起来,脚下不停,带着严锦玉就往前院去了。 韩姨娘待她走远了,立刻吐出一口气,幸灾乐祸的撇撇嘴,“她生的女儿做了不要脸的事,这是冲谁呢?” “姨娘!”严锦宁还在场,严锦雯惊得不轻,赶紧拉了她一把,“别胡说!” 韩姨娘扭头看过来,面色顿时一阵尴尬。 严锦宁却是面色如常,看着她,美目流转,淡淡道:“姨娘想去瞧热闹吗?” 韩姨娘母女俱是一愣,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看怪物一样的看着她。 “二小姐——这是在说什么?”半晌,韩姨娘干巴巴道。 “姨娘和三妹妹难道不好奇,南康公主来了之后会怎么处理这事儿吗?”严锦宁索性把话说的更直白一些。 她的面上,甚至一直都带着淡淡的笑容。 那母女两个面面相觑,甚至怀疑这位从来做事进退有度的二小姐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我也想知道。”严锦宁却不管她们,“毕竟我和三妹妹的闺誉和名声也都系在大姐身上呢,你们没兴趣,那我就自己过去了。” 这是要去前厅偷窥吗? 严锦雯看着她的背影施施然离开了,眼底光芒隐晦的瞬间变了几变。 旁边的韩姨娘到底是禁不住挑拨,已经一把拽了她的手,“走,我们也看看去!” 一行三人,先后也去了前院。 韩姨娘做贼一样,探头探脑左右张望着想找个既能藏人又能窥测厅中情况的地方。 不想严锦宁却是堂而皇之,直接就目不斜视的走了进去。 她这一进去,韩姨娘母女也就藏不住了,只能也硬着头皮往里走。 “谁叫你们来的?”严锦玉见状,立刻柳眉倒竖。 “母亲!”严锦宁理都不理她,只给冯氏施了一礼,“祖母传了话,叫我过来看看。” 老夫人自己端着,不肯露面,但这毕竟是件大事,会忍不住叫她来,也在情理之中。 冯氏只是不悦的皱了眉头,韩姨娘母女却是目瞪口呆—— 她们俩是跟着严锦宁一路过来的,老夫人哪里传过什么话? 当着冯氏的面说谎都面不改色的?这可真不像是严锦宁平时的为人! 这屋子里的气氛一瞬间变得诡异,冯氏还不及发现那两母女的眼神有异,院子外面就传来一阵很大的动静。 “公主殿下您慢点走!奴婢给您引路!”门房的婆子殷勤道,但却几乎小跑着才能跟得上盛装而来的南康公主。 厅中众人都赶忙起身,冯氏快步迎到门口,露出一个略带几分苦涩的笑容,屈膝行李,“见过公主殿下!” 南康公主趾高气昂的走进来,脸上表情严肃。 显然,知道儿子闯了祸,她的脸色也不能好看了。 她在冯氏面前站定,冯氏刚要开口,冷不防迎面就扫过一道冷风。 啪的一声,她只觉得半边脸麻木,人都顺势栽倒在地。 第051章 谁更不要脸? 啪的一声脆响。 实在太过突兀也太过响亮了。 厅里厅外所有的人都被震住,惊讶之余,鸦雀无声。 冯氏被打得耳朵里嗡嗡作响,木然的捂着左脸,摔在地上好一会儿,细细的回味着嘴里的血腥味…… 半晌,还是跟着南康公主回来的杨妈妈最先反应过来,匆忙过去扶她起来,“夫人,您怎么样了?” 冯氏有些艰难的站起来,再看向站在面前,盛气凌人的南康公主时,就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了。 “公主——”定了定神,她一向精明,这会儿脑子里都感觉有些不太灵光了,只僵硬的扯着嘴角道:“您这是做什么?儿女们都是一时冲动,我也是做母亲的,我能理解您为人母亲的心情,可是——” 话到一半,她却是臊得说不下去了。 儿女们床笫之间的事,就算她是过来人,当中这么多人的面也有些脸皮发烫。 南康公主冷冷的看她一眼,然后视线一转,看到站在她身后的严锦玉,当即一抬下巴,“就是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做得好事是吗?梁嬷嬷,先给本宫好好教训她。” “是!公主!”梁嬷嬷是她的乳母,又是从宫里出来的,根本就不会管区区一个永毅侯府的大小姐是个什么东西,一挥手,就带了两名婢女过去,二话不说的往严锦玉的腿弯一踹。 “啊——”严锦玉痛呼一声,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梁嬷嬷抡圆了胳膊,噼里啪啦就甩了她十来个耳光,直接打了她一嘴的血。 而那严锦玉,因为事出突然又太过震惊,居然从头到尾连哭都没反应的及,反倒是冯氏先回过神来,冲过去亲自把几个人推开。 “母亲——”严锦玉脸上都是巴掌印子,这时候才后知后觉,扑到听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严锦宁很识趣,眼见着南康公主一到,就先退得远远的在门边的角落里站着看戏。 冯氏抱着女儿,自己脸上也还火辣辣的,心里顿时一股邪火冒上来。 她霍的扭头看向南康公主,也不顾什么尊卑身份了,大声道:“公主殿下,我知道是两家的孩子做了不体面的事,可是这种事情难道就只是玉儿一个人的错吗?南城郡王他是男子——” “要的就是你这个话儿!”南康公主打断她的话,眼神讥诮的盯着那双母女,“廷玉的为人好,平时是和善了些,所以你严家养出了恬不知耻的小荡妇,就使出这样的手段来算计他?” 她似乎并没有避嫌的意思,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没有被遣散。 冯氏也是被她羞辱的气血逆涌,当即就站起来,争辩道:“公主,请您说话注意分寸,现在是江城郡王他偷进了我女儿的闺房,损毁了她的闺誉名声,我都还没有兴师问罪,你——” “兴师问罪?你还真有脸说!”南康公主冷笑,再度强横的打断她她的话。 她举步跨过门槛,径自走到冯氏母女面前。 严锦玉还缩在地上,紧张的使劲往冯氏身后躲。 南康公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眼神,刀子似的,冷冷道:“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女儿,廷玉为什么会来和她见面?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闺房里?” 冯氏被她问的,一时愣住了。 严锦玉则是心虚不已,想起昨晚那个偷偷送出去的纸条和后来莫名其妙和萧廷玉睡在了一起的事,就下意识的眼神闪躲。 萧廷玉本来也正觉得理亏,更是被自己母亲刚一露面就表现出来的彪悍举动惊住了,这时候脑中灵光一闪,也突然想起了晚上的事情。 他倒抽一口凉气,快走两步上前,狐疑道:“母亲——” “哼!”南康公主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当即一招手,“福顺你进来!” “公主!”小厮福顺埋头快跑进来,跪在了地上。 南康公主一转身,找了张椅子坐下:“把你知道的都说说吧!既然这双母女不要脸,本宫也没必要再给她们留面子。” “是!公主!”福顺对她其实很是惧怕,恭恭敬敬的开口道:“昨夜快三更的时候,永毅侯府的一个婢女过去咱们府上,让后门值夜的小厮传了张纸条出来,说府上的二小姐有急事要约见郡王爷。” 居然又扯出了严锦宁来? 福顺的话到一半,一屋子的人,目光就齐刷刷的朝角落里的严锦宁看去。 冯氏脑中飞快的掠过一个念头—— 难道是因为她最近刻意为难了严锦宁,这个丫头为了报复她而设计害得严锦玉? 她心中一怒,当即怒斥,“宁儿!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严锦宁面上神色一片茫然,左右看了眼,最后却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母亲在说什么?昨天我根本就没差遣过丫头出去,更不知道什么纸条。而且我和郡王爷又不相熟,别说我没理由约见他,就算真是我约得他,郡王爷谦谦君子,还真能大晚上的过府相见吗?” 她说话语气有条不紊,面上神色更是不慌不忙。 冯氏和南康公主等人都盯着她,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却是萧廷玉默默抖出袖子里的纸条抓在手里,眉头越皱越紧。 昨夜他会欣然赴约,是真以为那是严锦宁约得他! 难道—— 不是吗? 这一刻,他也说不上自己的心情到底是失望多一些还是愤怒多一些,只就神色复杂的看着严锦宁。 这边福顺顿了一下,继续道:“当时郡王爷也觉得晚上见面不太方便,本是不想来的,可是想着二小姐别是真有什么要紧事,否则也不会不顾规矩,大晚上的传信,这才过来的。” 昨夜他就一直守在永毅侯府的后巷里,可是等了半夜都不见萧廷玉出来,本来也没当回事,后来一直到天亮都不见人,他不能再等,偷偷翻墙进来,走到花园里就听知画斋那边闹了起来,于是赶紧回府去跟南康公主把知道的都说了。 南康公主一听就觉得是儿子被人算计了,于是杨妈妈一到,她立刻就跟着杀上了门来。 南康公主面上神情高高在上,她看着严锦宁。 虽然她现在对冯氏母女乃至于整个严家都看不上,可萧廷玉说过心仪严锦宁,她也乐于借机成全了儿子。 “给个解释吧!”玩味着慢慢缓和了语气,南康公主悠然靠在椅背上,淡淡的开口道:“你是有什么事,要夜里约见廷玉?难道是真有什么误会?” 这个施恩一样的语气,其实也是威胁! 严锦宁听得出来! 这女人是要将错就错的逼她就范? 第052章 指认 私相授受这种事,就是自毁前程的。 如果她认了,估计这母子两个便会直接用一个妾室的位份把她抬回去,做萧廷玉的玩物了。 上辈子,她和南康公主可是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过的,这位公主,跋扈嚣张又狠毒,哪里会把别人当人看? “公主殿下,臣女说过了,我不知道什么纸条,也没有叫人给郡王爷送过信。”严锦宁道,不卑不亢。 这个小丫头,居然不识抬举? 南康公主的面色立刻就有些难看了起来,语气也再度变冷,“你可想清楚了,那纸条可是以你的名义送出去的,不给个合理的解释,你糊弄不过去!” 她这样,就针对的太明显了。 严锦宁皱眉。 冯氏这时候也意识到南康公主的态度有些不对劲,可是她现在自身难保,更不会为了严锦宁出头。 严锦宁被南康公主盯着,就是韩姨娘等人看向她的眼神都开始不稳。 一个女孩子,就这么孤立无援的站在各式目光的洗礼之下。 萧廷玉的心里,突然就起了几分怜惜之意。 他走上前来,在严锦宁面前站定,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的问,“昨夜给我传信约见的人——真的不是你?” “不是!”严锦宁语气铿然的吐出两个字。 她讨厌和萧廷玉多说话,尤其恶心他用这样“深情款款”的眼神盯着她。 于是,她从容的绕开他,走到南康公主面前,屈膝福了一礼道:“公主殿下,郡王爷的事,我真的全不知情。不仅仅是您,我现在也想要个明白,您府上的下人是说有自报家门是我的丫头去了您府上送信是吗?那么这个好办,您容我这就把我院子里所有的丫头都叫过来,横竖我问心无愧,您尽管让人指认就好!” 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南康公主就是不想答应也不行,当即冷哼一声,别开了视线。 严锦宁只当她默许,回头问那福顺道:“你说昨夜过去送信的是个丫头?” “是!” 严锦宁点头,转而对灵玉道:“既然她说传信的是个丫头,那几个婆子就不用带来了,你回去一趟吧!” “是!二小姐!”灵玉本本分分的应了,福身退下。 严锦宁也没闲着,回转身来的时候就看向了萧廷玉道:“不过郡王爷,恕我逾矩,既然您说是得了我的传信前来的,那么今天早上又怎么会被发现是在——” 她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一些。 被一个自己心仪的女子当面问出这种事,萧廷玉也是羞窘的满脸通红,闷声道:“我跟着前去报信的丫头入府,刚进门就被人从后面打了一下,不省人事了。” 他说着,也是心里起火,就深吸一口气,转向冯氏道:“侯夫人,昨夜的事情有些蹊跷,我当时其实是晕死过去了的,并没有和大小姐有过逾矩!” 说是跟冯氏解释,他其实真正想要澄清的对象是严锦宁。 冯氏这时候是真想大耳刮子抽过去—— 不管俩人睡一起有没有做什么,那也改变不了你们大被同眠睡在了一张床上的事实,难道还想不认账吗? “郡王爷——”严锦玉闻言,一下子就又哽咽着哭了出来。 萧廷玉看她一眼,顿时脸色铁青,眼神竟也有些心虚闪躲着移开了视线。 屋子里再没人说话,又过了不多一会儿,灵玉就回来了。 严锦宁一直注意着院子里的动静,见她出现,就从容不迫的对福顺道:“灵玉回来了,你跟我出来!” 福顺偷偷抬眸,朝南康公主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南康公主使了个眼色,他便爬起来跟着去了。 严锦宁这么个小丫头,到底还是稚嫩了些,要拿捏住她还不容易?她不知道这人也是可以随便指认的吗? 南康公主弹了弹裙摆上精致的花纹,势在必得的微微笑了。 这边随后跟着灵玉走进院子的还有七八个丫头,因为不明真相,每个人都畏缩着不敢抬头。 冯氏瞧着南康公主的脸色也就隐约明白了这女人的意图,可是不能点破。 严锦宁走到院子里,淡淡道:“不用说话,你们都抬起头来!” 几个丫头局促的扬起脸。 屋子里的几个人也都扯长了脖子看过去,顷刻之间,严家的所有主仆都大惊失色。 严锦雯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扶住了门框。 “啊——”严锦玉忍不住的低呼,然则还不等嚷出声音,却是已经晚了。 福顺的眼神很毒辣,当场就揪出了一个丫头来,“是她!去送信和带着郡王爷进府的人,就是她!” 严锦雯手抓着门框,悬在嗓子眼的心,瞬间又落回了原地。 冯氏从屋子里冲出去,明显是乱了方寸,指着已经跪在了地上的那个丫头道:“你没认错吗?” “没有!小的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她!如果夫人不信,也可以叫昨夜你府上后门值夜的婆子前来对质,如不是有府上的熟人带路,我们郡王爷也进不来。”福顺道,腰板儿笔直。 冯氏的一张脸,早就黑成了锅底灰。 她死死的盯着严锦宁。 严锦宁默然垂下眼睛,并不和她争辩什么。 这时候南康公主和萧廷玉等人也都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南康公主用鞋尖踢了下那个跪在地上的丫头,转头对萧廷玉道:“就是她?” 梁嬷嬷捏起那丫头的下巴。 萧廷玉皱眉看了眼,点头。 这时候,柳絮早就腿软,当即一把扯住冯氏的裙角哭求道:“夫人饶命,跟奴婢没关系,是小姐叫我去做的!” 门房的婆子为了澄清,肯定会供出她,所以这个时候她也没办法矢口否认了。 南康公主挑眉,看向了严锦宁,“你还有什么话说?” “公主殿下误会了!”严锦宁不慌不忙,从容抬眸对上她的视线,“您应该问我大姐,问她有什么话说,因为这个丫头不是我院子里的,而是我大姐的心腹。” “什么?”南康公主勃然变色。 严锦玉怒极,已然是张牙舞爪的冲过来,横眉怒目的指着严锦宁道:“你陷害我?你有什么资格随便传唤我院子里的人?” 如果让萧廷玉觉得是她暗算,那她就全完了! 严锦玉突然就陷入了空前的恐慌当中。 第053章 反客为主 “我只是不想蒙蔽公主殿下的眼睛,或是糊弄她。”严锦宁道。 她的面色如常,说着,就回头看了眼站在大厅门口的严锦雯道:“这里也有三妹妹身边说得上话的丫头,三妹妹也没说什么啊!” 严锦雯没闹,那是因为事情和她无关。 “你——”严锦玉气得说不出话来。 严锦宁就已经再次看向了南康公主母子道:“公主殿下,现在真相大白了,送信的和引郡王爷入府的都是我大姐身边的大丫头,现在——此事应该是与我无关了吧?” 萧廷玉眉头深锁,不由的多看了那柳絮两眼。 严锦玉身边的两个大丫头,柳眉乖巧懂事,手又巧,严锦玉喜欢被她服侍,所以大多时候都带着她在身边。这个柳絮,为人刁钻贪利,便借机在院子里作威作福的支使人,倒也不抢着往严锦玉跟前凑。萧廷玉其实也不是没见过柳絮,但是这个丫头实在没什么特色,他看一眼也不会记在心里。所以虽然昨夜见到了,觉得有些眼熟,但他和严锦宁也见过两次,就只以为是在严锦宁的身边见过的。 严锦玉的丫头,却假借严锦宁的名义约他,骗他入府之后又打晕了他,最后玩了一出捉奸在床的戏码? 所有的事情连贯起来,萧廷玉再看向严锦玉的时候,那眼神几乎可以说是深恶痛绝。 严锦玉的心口紧缩,慌乱的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不是的,郡王爷,这其中有误会,你听我——” 她的话音未落,冯氏已经走上前来对南康公主道:“公主,只是一个丫头的口供罢了,这样低贱的奴才,随便什么人给点好处就能收买,总不能因为这样就说是玉儿吩咐她的吧?事情闹成这样,玉儿能得什么好?” “哦?”南康公主心里也认定了是严锦玉的诡计,不过她现在更想帮儿子捏住了严锦宁,于是就顺水推舟道:“那你说这丫头是被谁收买的?” 大女儿已经是栽了,冯氏不蠢,不会在这个时候再把小女儿也搭进去。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威逼让柳絮承认,这事情是她自己的主意做的。 冯氏定了定神,刚要说话,严锦宁突然急切的的上前一步,抓着她的手道:“母亲,您还是不能相信女儿的清白?你觉得是我收买柳絮去陷害大姐的吗?” 冯氏的思绪被她打断,愣了一下,“我几时说——” 严锦宁满脸受伤的神情,眼睛里蓄满泪水,泫然欲泣的悲愤道:“好!既然母亲还不相信女儿的清白,那么——方才郡王爷的小厮不是说有张纸条吗?请郡王爷拿出来!横竖我是问心无愧,如果大姐也是无辜的,应该更不介意当场验一验那纸条上的字迹了。” 这种构陷人,又是关乎自家姐妹声誉的事,不管是谁做的,这纸条都不可能交给外人去写。 萧廷玉迟疑了一下,但这些人里,他是最想要一个真相的,于是就把攥在手里的纸条亮了出来,道:“这丫头给我的时候,下面的落款就被汗渍化开了一个字。” 那纸条的落款,原先当然是写得严锦宁的名字,她重新折叠的时候刻意用发尾上的湿气染到手指上,顺手把那个“宁”字捻得无从分辨。 她是当着柳絮的面折的那纸,因为神情举止都太镇定从容,再加上柳絮当时也正惶恐紧张,自然不会多想 严锦玉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不由用力的扯住了冯氏的袖子。 她这样明显的心虚,冯氏哪有不知道的。 这会儿她多少是有些明白了整件事的始末,虽然心里恨极了严锦玉的不成气候,可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保住女儿,而不是追究她都做了什么。 “好!”于是定了定神,冯氏当机立断道:“来人,去取笔墨来!” 严锦玉的身子微微一抖,急的想哭,不由的又攥紧了冯氏的袖子。 冯氏侧目,一面在袖子底下捏了捏她的手指,一面隐晦的给她使了个眼色—— 写字的时候,改变一下字迹而已,这不是难事。 好在严锦玉也不是太糊涂,立刻心领神会的松了口气。 严锦宁冷眼旁观这母女两个之间的小动作,眼底闪过一抹冰冷的眸光,又对萧廷玉道:“昨夜居然有人敢暗袭郡王爷,实在胆大妄为,我想郡王爷也一定想要一个真相和清楚明白的,为了公允起见,就不要我和大姐当场誊写纸条的上的内容来比对了吧?我觉得,还是请公主殿下身边信得过的人分别去我和大姐的住处,找一些之前写过的东西来比对一下会更公正吧?” 这个死丫头,居然当面给她挖坑? “严锦宁,你这是什么意思?”严锦玉一急,尖声叫嚷起来,“母亲在这里,几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没什么意思啊,大姐这么激动做什么?”严锦宁面不改色,“横竖我是问心无愧,不怕有人取了我的手书来比对,至于大姐你,你若是不愿意——母亲在这里,我还能叫人强行去搜你的屋子不成?” 严锦玉被她一句话噎得半死,无计可施之下只能扭头去看冯氏,“母亲!” 冯氏的脸色铁青,死咬着牙关,腮边肌肉都在隐隐抽搐。 “公主殿下,就为了一张纸条,真的需要这样兴师动众吗?”勉强把满腔怒火都暂时压下,冯氏走到南康公主面前,陪了个笑脸。 严锦宁没和她抢着说话,只是面色冷然的看着。 萧廷玉手里用力的捏着那张纸条,瞧见她脸上神色,越发觉得不能叫她以为自己和严锦玉串通了,或是有些什么。 “梁嬷嬷,你跟着两位小姐的丫头去吧,就照二小姐说的办!”飞快的定了主意,萧廷玉道。 严锦玉的脸色惨白,心口一凉。 “是!”梁嬷嬷应了。 灵玉很配合,当时就站了出来。 而严锦玉身边的人都被老夫人关了起来,冯氏死咬着牙关,可她扛不过南康公主,最终也只能指了自己身边的丫头,忍着脾气道:“去吧!” 那丫头低眉顺眼的应了。 严锦玉抓着冯氏的衣袖,急得想哭。 冯氏只黑着脸,一语不发。 灵玉引路,带了梁嬷嬷才要往外走,院子外面就屁滚尿流的扑进来一个小厮。 他跑得急,进门就摔在了地上,磕破了头都顾不上,只大声哭喊道:“夫——夫人不好了,世子——世子他出事了!” 第054章 坠马 “你说什么?”冯氏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小厮就是严锦华的心腹,叫田原,此时抬起头来,哭了满脸的泪,语不成句道,“世子和几位公子约了一起去郊外的马场赛马,中途出了意外,坠马了!” 严锦华他们这群公子哥儿们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逢月初都要约一天,去郊外赛马,这月赶上丛皇后的寿宴,所以前两天就没动,而是约在了今天。 冯氏的脸色惨变,上前一步道:“他人怎么样?伤着了?” “那马发了狂,把世子甩了下来,世子摔伤了腿,刚被送回来。”田原道,拿袖子抹了把额上的血,“大夫已经过去了,夫人快去看看吧!” 冯氏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脚下一个踉跄。 “夫人当心!”杨妈妈和苟妈妈赶紧上前搀扶。 冯氏缓了下,终是顾不上南康公主,急匆匆的就冲了出去。 南康公主只觉得莫名其妙,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这永毅侯府,当真是好一个待客之道!”梁嬷嬷冷哼。 其他人都碍着南康公主的身份,不敢妄动。 萧廷玉和严锦华毕竟是多年的朋友,再加上他对严锦宁动了心思,却也不想就这么就和严家彻底闹翻,于是就道:“锦华坠马是大事,可能真的伤了!” “再怎么样也不能把咱们晾在这里!”梁嬷嬷不满。 萧廷玉想了下道:“我还是过去锦华那里看看吧!” “世子留步!”严锦宁开口叫住了他,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道:“这里的事情都还没解决,总不能让公主殿下一直等着——” 说着,她抬眸给灵玉使了个眼色,“虽说祖母的身子不舒服,可这件事,关乎府里姑娘们的名声,你还是去请祖母过来做主吧。” “是!小姐!”灵玉屈膝福了福,快步出了院子。 严锦宁于是又转向南康公主道:“公主,还是请您屋里奉茶吧。” 南康公主冷冷的看她一眼,转身进了大厅。 萧廷玉有意想和她说两句话,但看到旁边站着的严锦玉,又不好开口,就也只能闭嘴跟了进去。 严锦玉一直死死盯着严锦宁,那眼神阴毒的几乎想要在她脸上挖出一个洞来。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严锦宁挑眉,也不掩饰。 “你陷害我?”严锦玉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也不能这么说吧?”严锦宁微笑,并不否认,她瞥了眼还烂泥一样跪在地上的柳絮,“是我叫你写的纸条吗?是我叫你半夜以我的名义却约见南城郡王的吗?你有没有脑子?在开口说话之前,要想清楚!” “你——”严锦玉被她这嚣张的态度简直气得七窍生烟,立刻就要动手。 严锦宁示意她看屋子里的南康公主母子,仍是温和的继续道:“别随便动手!你该谢谢我成全了你,至少现在你的名节是为萧廷玉毁的,你还有希望;但是我确定,南康公主府一定不会让一个自己做错了事,还当众对妹妹撒泼耍狠的泼妇进门的。” 这种当面的侮辱,几乎要把严锦玉给气昏了头。 她的胸口起伏,险些背过气去,但却也不得不承认严锦宁的话有理。 她不敢随便动手,却更不甘心,瞪了严锦宁半晌,最后只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贱人!” 严锦宁似是根本没听见她的辱骂,面上仍是带着淡淡的笑容。 严锦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顿时也哑了声音。 这边严锦宁没进去,严锦玉虽然想和萧廷玉解释,但她惧怕南康公主,所以也远远地站在了院子里。 过了一直有两柱香的工夫,老夫人才被人拥簇着进了院子。 “祖母!”严锦宁赶紧转身迎上去。 严锦玉回过神来,也跟了过去,小声的低着头道:“祖母!” 老夫人黑着脸,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直接就气冲冲的往厅里走去。 严锦宁侧身让过,就见跟着她来的人里面还有个神情畏缩的柳眉,当即就了然了—— 果然还是老夫人雷厉风行,滴水不漏的。 她不动声色,转身跟了进去。 “臣妇见过公主殿下!”老夫人进门,态度不冷不热,只能勉强算作客气的和南康公主打了招呼。 南康公主坐着没动,只淡淡的抬眸扫了她一眼,“听说老夫人病了?这还叨扰,实在过意不去!” “应当的,既然是两家府邸之间的误会,就没有让公主您一个人担着的道理。”老夫人道,左右看了眼,只吩咐道:“所有不相干的奴才都给我退到院子外面候着!” 陈妈妈亲自出去赶人。 韩姨娘虽然有心瞧热闹,但她的身份不够,只能跟着往外走。 老夫人侧目瞧见了,道:“你也留下来吧!” 韩姨娘一愣,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反而是觉得毛骨悚然的白了脸。 然则老夫人不会和她废话。 院子里,陈妈妈给清了场,最后只剩下一个伏低了身子跪在那里的柳絮。 南康公主势在必得,挑眉等着。 老夫人疾言厉色的回头冲严锦玉道:“跪下!” 严锦玉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 “私相授受,传信私会?我严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老夫人道,居然是问也不问的直接就定了严锦玉的罪名。 严锦玉一惊,赶忙辩解,“祖母,不是,我——” 老夫人只一记凌厉的眼波横过去。 眼前冯氏不在,严锦玉立刻就闭了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南康公主饶有兴致道:“总不会就这么不痛不痒的责骂两句就算了吧?” “我严家的女儿做了错事,我自会处置她,但是有些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公主殿下,得饶人处且饶人,请您还是适可而止吧。”老夫人冷冷说道,语气居然分外的强势。 “严老夫人!”南康公主的脾气一点就着,当即拍案而起,“本宫是敬你年长才多给了几分颜面,你别——” “哼!”老夫人冷哼一声,直接打断她的话,“就算昨儿个的事是我家大丫头的不是,可他们两人之间却也不是第一回了,说到底也是我严家的女儿被人糟蹋了,公主殿下是要当面跟我论一论理吗?” 严锦玉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险些窒息。 南康公主和萧廷玉的脸色就更是急转直下。 第055章 缓兵之计 “你——说什么?”愣了一愣,南康公主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居然有些艰难。 严锦玉缩着脖子,一个字也不敢说。 老夫人黑着脸,盯着萧廷玉,“郡王爷,男人大丈夫,这话还要我老婆子当面追问吗?” 萧廷玉的脸色涨红,就算是个男人,面上也挂不住了。 南康公主一见他这表情,心里就先信了。 她一口气顶在胸口,脸色瞬间变了几变,好半天才顺过一口气来,仍是表情高高在上的冷笑,“老夫人说,这样不要脸的手段,令孙女之前还用过一次?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这就是你严氏一门的家风吗?” 老夫人哪里受得了被人这样侮辱,当即也是勃然大怒。 若是换做别人,她指定当场就动手了,现在却不得不忍着,只咬牙切齿的回头一指唯一还留在屋子里的丫头柳眉,“你说!” 柳眉脸色惨白,仓惶的跪了下去,却也是支支吾吾的不敢说,“上个月……十七……那天……那天上午……” 话到这里,就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那一天,就是严锦宁回府的第二天,她记得很清楚,在知画斋门口见到萧廷玉慌慌张张的出来。 萧廷玉的脸色,极为难看。 老夫人就看向了南康公主道:“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老婆子也无意闹大,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公主又刚好来了,便这就趁早定个日子,把玉丫头抬过去吧。” 萧廷玉一直没开口辩解,那就说明是真的确有其事了。 南康公主面子挂不住,又被老夫人噎得半死,当即就有些恼怒道:“一个不知廉耻的丫头,也配进我公主府的门吗?” 只是到底理亏,声势上就弱了几分。 严锦玉被她当面辱骂,羞窘的无地自容,只期期艾艾的看着萧廷玉,“郡王爷——” 老夫人没耐性和他们耗着,只道:“你的意思是你们公主府不肯负责?” 严锦玉只是恐惧的一直哭,但是脸被打肿了,这样哭起来实在没什么美感。 南康公主嫌恶的看了她一眼,不得已的松了口,“这丫头品行不端,廷玉的郡王妃不能娶这样的女子!” 这样一来,最多就只能做妾了? 堂堂永毅侯府的嫡长女,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给人做妾?一旦就这么把严锦玉嫁过去,这家丑就算不外扬也要被人猜疑的。 “你们简直欺人太甚!”老夫人怒然拍桌。 南康公主自然也不会给她面子,冷冷道:“这个丫头不检点,我公主府可丢不起这个人,虽说是她带坏了我儿子,如果严老夫人你一定要计较,那我们负责,不过么——这正妃之位绝对不能许给她。” “郡王爷!我是真心倾慕你的,你应当知道!”严锦玉也是气急,凄声嚷道。 当着严锦宁的面,萧廷玉心虚至极,只咬牙说道:“那天是多喝了两杯……” 他和南康公主居然是一个意思?严锦玉愕然张大了嘴巴,却好像是根本就不认识他一样,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她之所以咬牙做出了那种事,本来是想生米煮成熟饭之后他就无从反悔了,却没想到反而因此而叫对方轻贱了自己。 老夫人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正待要发作,严锦宁便走上前来,握住她的手安抚道:“祖母!我们家这样的门第,大姐肯定是不能给人做妾的。既然公主殿下她有难处——” 她说着,却是欲言又止。 老夫人狐疑的看她一眼,只恐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再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就听她低声道:“大姐就算一时糊涂犯了错,但也是我们严家的女儿,肯定不能委屈她的,反正这件事也没有外人知道,不如您写封信,把大姐送去大哥那里吧。大哥他人远在肃州,京城里的事就算透出去一点风声,也影响不到,等事情稍微过一过,让他从手下有为的小将或者肃州当地有身份的子弟里再给大姐寻一门亲——” 老夫人的目光微微一动,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严锦玉却简直怒火中烧,当即怒骂,“你这小贱人,你落井下石,我的事不用——” 严锦添在肃州虽然吃得开,但是那地方离京城在千里之外,哪里有这帝京的繁华? 话音未落,老夫人抓着手里的鹤头拐杖就给了她一下,“你妹妹这是在帮你遮丑!你闭嘴!” 一拐杖下去,就把严锦玉打了个头破血流,眼冒金星。 老夫人当机立断,看着南康公主母子冷嗤一声,“既然郡王爷没这个担当,我严家的女儿也不会自取其辱。陈妈妈,马上去给玉丫头收拾一下,送他去大公子那里!” 严锦添在西南重镇掌管兵权,可是个独霸一方的人物,连皇帝都时时夸赞。 就因为他常年不回京,南康公主居然险些忘了这一茬了。 经闻此言,她心里突然就有些慌了,眼见着老夫人要往外走,赶紧起身拦下了她,冷着脸道:“严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廷玉会是那样始乱终弃的人吗?” 老夫人冷哼一声,不说话。 可这个严锦玉,南康公主是打从心底里看不上。而萧廷玉的话,若说以前,他对严锦玉是有那么点意思的,而现在却是一门心思都扑在严锦宁身上了。 南康公主咬着牙权衡。 萧廷玉就急了,上前一步道:“母亲,婚事大事,并不是这样仓促就能定的,锦华不是受了伤了吗?今天时间仓促,真的不是时候,不如——” 这便是缓兵之计了。 南康公主也正有此意,便对老夫人道:“儿女婚事也不能这么两句话就定下来,既然今天府上不方便,那改天让冯氏去本宫府上再议吧!” 严锦宁提到了严锦添,老夫人就觉得有了主心骨,冷着脸,没吭声。 南康公主吃瘪,却没再发作,只整了整衣裙往外走,“走吧,我们先回去!” 萧廷玉临走,忍不住的又多看了严锦宁一眼。 严锦宁只专心搀扶着老夫人,假装没看到他。 他们母子一路出得府去,脸色都不好。 “母亲——”萧廷玉神色忧虑的开口,“这件事还有转机吗?” “老太婆强势,肯定不行!”南康公主的面目冰冷,隐隐透着几分狰狞,随后冷笑,“冯氏对她这个女儿却是在意的很,所谓的关心则乱,她——我还是能拿捏的!先回去!” 母子两个上了马车离开,另一边巷子口的拐角处就款步走出来个锦衣华服的贵公子来。 第056章 残废了! 司徒海晨手里晃着把折扇,笑得春风得意,“哎呀呀,今天这永毅侯府里的热闹可真不少啊!先是大小姐被捉奸在床,头破血流,又是二公子意外坠马,生死未卜,啧啧!怪不得人都说祸不单行呢。” 他那语气听起来带了同情,实际上却怎么看都是幸灾乐祸。 跟在他身后的司徒渊面容冷峻,只是沉默,眼底的眸光沉淀下来,有些分辨不出真实的情绪。 司徒海晨自说自话,半天没得回应,就奇怪的扭头看他,“干什么呢?我跟你说话呢?刚才我趴屋顶上听见的,你那位二小姐的眼光可够犀利毒辣的,南康公主那么难缠的人,她愣是搬出武威将军来,给震住了。不过南康公主也没当场松口,这门婚事,八成还有的磨的。” 严家长子严锦添,十四岁从军,如今整整十年,军功卓著,封武威将军。 司徒海晨说的,自然也是他。 司徒渊只是听着他说,半晌开口,却只是问道:“严锦华的伤怎么样?” “大夫在诊啊!”司徒海晨努努嘴。 司徒渊皱眉,死死的盯着他。 鉴于他的这表情实在不怎么善良,赵王世子倒是立刻正经起来,严肃道:“他落马之后是我带人过去扶的,顺手摸了下,腿骨断了,很严重,估计就是接回去,也要留下小小残疾的!” 他正经不过三句话,转瞬就又乐了,摸着下巴思忖道:“这么一说,我该备一份厚礼来谢谢这位二小姐了吧?严锦华残废了,那我宝贝妹子婚姻大事的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说着,就又眉飞色舞了起来。 身边这人简直就是个患了失心疯的病人,司徒渊早就习以为常,随便看着他发疯。 “哎呀呀!这小丫头下手可够狠的。”司徒海晨兴致勃勃,拿扇子敲着掌心,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回头冲司徒渊挤眉弄眼,“原来你好这口?镇得住么?万一睡将来在枕头边上,她什么时候直接把你给一枕头闷死了,你要找谁说理去?” 他是越说越不上道,司徒渊横过去一眼,面无表情道:“你闭上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司徒海晨其实打量了他半天了,总觉得他今天很有些奇怪,这才稍稍敛了神色,“说正经的,那冯氏偏心她的长女,这我是知道的,为了这个,她们母女姐妹不合,闹一闹也无可厚非,但严锦华可是她亲哥,而且她似乎还很清楚严锦添的分量,这丫头脑子里在想什么呢?居然对他下这么狠的手?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么?” 司徒渊的眼底,飞快的闪过一点异样的情绪,但是转瞬即逝。 他不耐烦道:“横竖不关你的事,观棋不语,冷眼看戏,这道理你不懂?” 今天他说话,开口就呛人。 司徒海晨琢磨半天,这才恍然大悟—— 这位七殿下今天的心情……呃,疑似不怎么美丽啊! 他是个识趣的,当即咧嘴一笑,“好好好!我去看戏,看戏!” 言罢,赶在司徒渊再次发作之前,一提力就轻巧的翻过墙头,又进了严府。 司徒渊负手站在围墙外面,静立片刻,淡声道:“闫宁!” 闫宁从拐角处快走过来,“主子!” “昨晚——”司徒渊问,语气明显带了几分迟疑。 “主子放心,属下是听二小姐的吩咐去做的,做得很干净,绝对不会有人查到二小姐身上去的。”闫宁忙道。 既然是严锦宁主动布局,司徒渊倒是相信她不会引火烧身,只是想到她会做这件事的理由,他心里便不怎么舒服。 垂在袖子底下的手指握紧又松开,然后他也身形一掠,越过了墙头。 * “郡王爷——”这边的大厅里,眼见着南康公主母子离开,严锦玉几乎是满脸绝望的瘫软在地。 老夫人懒得多看她一眼,直接一挥手,“把她带回知画斋去,先关起来!” 柳眉为了活命,抢着就过去帮忙搀扶她,和子兰一起把她架着,拖死狗一样的给拖了出去。 老夫人看了柳眉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待她们人一走,老夫人就目色一厉,看向了院子里的柳絮道:“这个丫头胆大妄为,心术不正!” 陈妈妈会意,当即点头,走到门口道:“来人!把她这丫头拖下去杖毙了!” 院子外面马上进来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拽着柳絮就往外拖。 “不!老夫人饶命,饶命啊,不是我,是大小——”柳絮惊恐大叫着挣扎。 陈妈妈见她这个时候还敢乱说话,当即快走两步冲上去,掏出帕子堵住了她的嘴巴,警告的给两个婆子使了个眼色,“处理干净!” “是!” 柳絮挣扎不过,被拖了下去。 严锦宁扶着老夫人的手出去,院子外面还站了一排三个小姐屋子里眼熟的丫头,个个垂着头,一语不发。 老夫人扫过去一眼,警告道:“你们都是各房主子跟前说的上话的人,知道该怎么做人!” 今天的事情闹得有点大,总不能阖府上下整个来一次大换血。 “是!奴婢明白!”丫头们眼见着柳絮被带走,哪里还不懂明哲保身的道理。 “都去吧!”老夫人挥挥手。 “谢老夫人!”众人如蒙大赦,赶紧的就退了。 老夫人的脸色不好,精神也不怎么好,严锦宁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祖母,二哥好像出了点意外,您——” “我这就过去!”孙子到底是孙子,老夫人强打精神道。 “嗯!那祖母先去。我院子里的丫头们胆子小,我先回去再嘱咐她们两句话就来。”严锦宁道。 老夫人没说什么,带着自己的心腹先去了严锦华处。 严锦宁目送她走远,这才转了个方向,进了花园往后院走。 方才灵玉也在院子外面,被老夫人一并打发了,她一个人漫不经心的走,低头猜测着严锦华到底伤势如何,刚迈过前面一道拱门,就听身后有人沉声唤她—— “宁儿!” 第057章 谁先动手动脚了? 严锦宁一惊,骤然止步回头。 司徒渊站在拱门旁边,面色平静的看着她。 两个人,四目相对。 严锦宁一怔,随后就心里一慌,忙不迭四下打量一眼,确定周围没人,这才紧张的走上前去,低声道:“你怎么——” 话音未落,自己就先想明白了。 她止了声音,突然就有些心虚的微垂了眼眸。 “为什么这样做?”深吸一口气,司徒渊问道。 他压抑了一些脾气,但却是连自己都分不清这脾气是冲着她的,还是只冲着自己的。 “不为什么,就是大家族里面的内斗。”严锦宁也不回避,抬头对上他的视线,落落大方的露出一个笑容,“放心吧,我也不会叫人查到闫宁的头上去的,实在是我身边没有合适的人去做这件事,所以才找了闫宁帮忙,我保证,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她说的轻松,仿佛这就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一样。 司徒渊看着她面上笑靥如花,脸色却渐显沉郁。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目色深沉又复杂,犹豫着,还是开了口,“是因为上个月我去你家庄子上的事?” 那一天,他就觉出她的言谈举止反常了,如果说她也洞悉了严锦华在背后的手脚,不足为奇。 “不是!”严锦宁否认。 她的语气轻松,神情坦荡,举步走到旁边的灌木前面,“跟你没关系,而且今天我动严锦华就只是个引子,我——另外还有别的目的!” “果然——你是知道那件事的内幕了的!”司徒渊再开口,只是笃定的吐出这几个字来。 严锦宁心下一惊,面上表情不由的僵住。 “不是——”她再次矢口否认。 司徒渊已经走上前来,碰触到他眼中微凉的目光,严锦宁就又开始心虚,于是就干脆抿了唇角不说话。 她在他面前眉眼低垂的时候,总像是个乖巧听话的小女孩儿,让人连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 司徒渊努力的克制,才没叫自己抬手去抚摸她肩上垂落的发丝,只悄然捏紧了拳头道:“别再任性胡闹了。” 要教训她?他没立场! 要感激她?她都不承认自己做的事情和他有关。 “嗯!”严锦宁仍是很顺从的应了。 司徒渊反而意外,他拧眉看了她许久,“你——” 刚要开口说什么,前院那边就有脚步声行来。 这时候要走已经来不及了,严锦宁心里一急,一把将司徒渊推回墙根底下,紧张的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回头,韩姨娘和严锦雯母女已经边说话边穿过拱门走进了花园里。 严锦宁简直头皮发麻,气都不敢喘,只就用力推着司徒渊的身体将他压在墙壁上。 这时候,但凡是那母女两个谁回头看一眼,他们两个就无所遁形,但是好在那两人也各怀心事,没注意周围。 “这二小姐的嘴巴真是厉害啊,居然搬出大公子来,两句话就把南康公主的气焰给压下去了。”韩姨娘的语气尖锐也有些刻薄。 严锦雯面色凝重,只盯着脚下的青石地砖默不作声。 “不过她刚才假借老夫人的名义糊弄夫人——”韩姨娘自说自话,心里自是起了告密的心思。 “母亲又不会为了这种事亲自去跟祖母求证什么。”严锦雯不悦说道。 她这会儿算是真正明白严锦宁不惜假借老夫人之名跟到前厅的原因了,这就是防着冯氏母女借机泼脏水,拿她给严锦玉挡刀子的。 韩姨娘半晌没吭声。 严锦雯回过神来,警告的侧目看她一眼道:“严锦玉废了,母亲现在正在气头上,六亲不认,别为了这么点蝇头小利就去她面前自作聪明,她们母女之间的事,我们不掺合。” 严锦宁不过就是假传了老夫人的一句话,追究起来,这算事儿吗?就算冯氏想要借题发挥—— 严锦玉眼见着是毁的差不多了,严锦宁就是严家唯一的嫡女了,老夫人必定会出面保她!到时候再和冯氏冲突起来,冯氏奈何不得老夫人和严锦宁,还不是要拿她们母女两个开刀? 不得不说,这严锦雯虽然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却是个心思极端细密周到的人。 严锦宁忖着,微微失神。 那母女两个已然是走得远了,她微微松了口气,突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掌心里有点暖暖的又软软的怪异的感觉。 一回头,赫然发现,方才仓促之下她紧张过度,只恨不能在墙壁上挖个洞把司徒渊塞到隔壁的院子里,这会儿用力过猛,不仅用手堵住了他的口鼻,甚至自己整个人都以一个近乎暧昧的姿势,缩在人家怀里。 司徒渊没碰她,反而一副逆来顺受任卿采撷的大度模样,只是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神情有些似笑非笑的戏谑。 严锦宁刷的一下就红了脸。 她烫了似的连忙挪开手,想要后退,却蓦然发现腰后一紧。 司徒渊抬手往她腰后一压,她的身子就又贴回他身上。 严锦宁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声,脸上热的就要烧起来,她有些慌乱的想要挣扎,司徒渊却学着她方才的样子也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 严锦宁的眼睛一瞬间瞪得老大,错愕不已的抬头看他,还想再挣扎的时候,司徒渊忽而倾身而下,在她耳边道:“又有人来了!” 严锦宁脑中又是嗡的一声,浑身的血液凝固,再就一动不动了。 “太医您快点,这边走!”是管家的声音,同时带起一串匆忙的脚步声,但是好在这回两人只是从前面的院子里路过,并没有进这道门。 严锦宁的身子紧绷,一直到那两人的脚步声走远,司徒渊这回倒是没有为难她,自觉的就松了手。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严锦宁就出了一身的汗,从他怀里仓促离开,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虚脱了一样,咬着嘴唇,低头不语。 司徒渊本来心情不好,这会儿反而开怀许多,掏出帕子去拭她额角汗珠,存了心的逗她,“明明是你先对我动手动脚的,我又不会告诉别人,你紧张什么?” 本以为严锦宁会反驳他的,但是意外,她却并没做声,就那么温顺安静的站着。 司徒渊手下动作,突然略一僵硬。 第058章 她在守护他?! 严锦宁没按常理出牌,司徒渊心中便莫名多了几分尴尬,动作一顿,最后还是勉强帮她把汗擦了。 他把帕子重新塞回袖子里。 严锦宁这才慢慢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我回去了!” 说完,她便要转身。 司徒渊微微蹙眉,握住她的手腕,加重了语气,正色道:“我刚才的话不是开玩笑的,别再胡闹了!” 严锦宁仰头看着他,心里斟酌了一下,她也很认真的说道:“我没有胡闹。” 司徒渊微微一愣,越发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她。 严锦宁并不回避他的目光,继续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不是为了赌一时意气的小性子。母亲偏心,她不护我,严锦玉要算计我,我又不能坐以待毙,至于我大哥——” 她说着,就自嘲似的苦涩一笑,耸耸肩道:“只要我不留下把柄来被他察觉,他又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鞭长莫及。” 她是严家的女儿,还要在冯氏的手下讨生活的,虽然冯氏和严锦玉的确过分,但她却不仅公然和冯氏作对,还甚至对严锦华都下了狠手? 一个柔弱的女孩子,一个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 她那么聪明,的确不应该联想不到这种种事件背后的关联。 司徒渊的眉头越皱越紧,终是不得已的问出了口,“那严锦华呢?为什么又要对他下手?” 严锦宁看着他俊美无双的脸孔,但却没人知道,就是这张完美到仿佛神祗一般的脸,曾经是横亘在她心上三年之久的噩梦。 所以她什么也不想深究,只觉得这一刻,还能看着他的感觉—— 真好! “他也做错了事,他也在害人,理应受到惩罚和付出代价。”严锦宁道,语调不高,但那语气却分外坚定。 “他是你兄长!”司徒渊强调。 严锦宁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冷漠摇头,“都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 “你!” 这一个字,她给得短促而肯定,语气不重,但是落在心上,却如洪钟大吕敲击过后,那余音久久震撼的回荡。 司徒渊定定的望着她,整个人都如遭雷击的愣住了。 严锦宁恐他误会,忙就解释,“我没有非分之想,只是——只是你待我,总归还算是不错的,哪怕只是投桃报李——我知道,这后背涉及到朝堂之争,但是至少,他们不该伤你。” 这不是情话,但是由心而发,却是她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所以,为了我,即使背叛家族,和你自己的亲人全部为敌也无所谓?”司徒渊问道,因为震惊过度,他这字字句句吐露出来的时候居然连自己都觉得不真实。 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一个女孩儿这样郑重其事的告诉他—— 她在守护他? “他们——”严锦宁微微垂眸,她低头又抬头,然后就无所谓的笑了,“他们其实也不能算作是亲人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先起了猜忌的关系,在这座严府大宅之内,最近她是越发强烈的感觉到冯氏那些人待她的薄凉和无情了。 不过回头想想,她自己亦是如此,一旦冷了心了,那就屠魔弑佛也不会手软犹豫的,这种自私又冷酷薄凉的性子,大约真是他们每一个严家人的共性。 司徒渊明白她话中所指,因为生在皇室之家,他自己从小经历,最是明白,即使是血脉亲情也都是靠不住的。 可眼前的严锦宁,她就只是个年仅十四岁的闺阁少女,她和他不一样。 “宁儿,这到底是为什么?这应该不是你全部的心里话吧?”定了定神,司徒渊道,他上前一步,紧紧逼视她的眼睛,“上一回,你那大姐对你当街下杀手,你都在忍让退步,现在却因为我的事而对严锦华下狠手?” 我,比你自己还重要? 这一句话,他到底是没有问出口。 “那天如果不是遇到你,今天,大概我也什么事都做不了了。”严锦宁敷衍着笑道,转而也庄重了神色:“你是偷溜进来的吧?快走吧,以后也别再来了,我把实话都跟你说了,只是不想你猜疑误会,我不会做叫你为难的事,至于我的事,你就都当做不知道吧!” 司徒渊站着没动,严锦宁还挂心严锦华那边事情的进展,便就不再管他,道:“那我先回去!” 她转身,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回头问道:“对了,还有一件事!” 司徒渊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如果可以的话——”严锦宁权衡着,迟疑开口,“能不能告诉我严锦华身后的人——是谁?” 司徒渊的眉心隐约一跳—— 她居然连严锦华背后的人都想动? 严锦宁等了片刻,见他不语,就兀自揣测,“是睿王吗?” 司徒渊拧眉,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严锦宁也知道自己今天跟他说这些话很唐突,可是与其让他不明就里的去猜疑,她倒是宁肯开诚布公的先把立场表明了。 虽然—— 会觉得有一点点难堪。 “那——我先回去了!”司徒渊一直没回答,严锦宁就不再勉强。 “宁儿!”不想司徒渊却又叫住了她,有些气闷的沉声道:“不是他!你别再胡思乱想了!” 纵观整个朝局,唯一有理由也有能力招揽了严锦华又去暗害司徒渊的人,除了司徒铭,其实也没有第二个了。 他否认,说到底也只是不想她再掺和。 “嗯!”严锦宁也不刨根问底,应了声,就匆匆往花园深处走去。 司徒渊站在原地,一直到她的背影拐过前面的小径,却是黑眸凌厉,突然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冷光,闪身离开了。 他自然不能从大门走,还是翻墙出去。 “主子!”青天白日的,堂堂皇子跑到严府来翻墙?闫宁多少有些不放心,见他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司徒渊的脸色不好,他又自觉噤声。 司徒渊径直出了巷子,过了拐角,脚步就又顿住,冷冷说道:“跟里边说一声,这几天——多注意她一点。” “是!”闫宁应下,怕他担心,想了下,又道:“主子放心,昨夜的事属下做的很小心,而且二小姐好像早有安排,应该不会有人怀疑到她身上的。” 司徒渊冷着脸,一语不发。 闫宁倒是不觉得就严锦宁那么个温和的脾气会和自家主子起争执,但司徒渊进了严家一趟,脾气明显更坏了,这是一目了然的。 他不敢招惹,就干脆的闭了嘴。 彼时的严府之内,严锦宁拐过花园小径,就看到前面匆匆而行的灵玉,当即叫住她,“灵玉!” 灵玉顿住步子,等她走近,目光微微有些不自然的闪躲,“小姐!奴婢看您一直没回,所以——” “嗯!没什么事,回吧!”严锦宁笑道,面色如常。 回凝香斋换了身衣裳,严锦宁就又赶紧去了严锦华处,不想才刚进了院子,就听到里面冯氏暴怒的嚷道:“刘妈妈呢?来人!还不给我去凝香斋把那老刁奴绑来!” 第059章 翻脸不认账 冯氏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杀意。 跟着严锦宁一起的过来的丫头是灵玉和玉钏儿,玉钏儿当即就白了脸,灵玉也有点紧张的稍稍用力握住了严锦宁的手臂。 严锦宁面上带一点不甚明了的笑意,拍了拍她的手背,继续往里走。 杨妈妈几乎是屁滚尿流的从屋子里冲出来,见到她也只仓促的唤了声, “二小姐!”然后就直接奔出了院子。 门口的丫头打开门帘,严锦宁举步进去。 屋子里塞满了人,有以司徒海晨为首的几位贵公子,然后是丫鬟婆子,请来的曲太医正在里屋的床边给严锦华诊治,而冯氏,几乎是面目狰狞的站在旁边。 “母亲,二哥伤得严重吗?”严锦宁走过去,担忧的看了眼床上的严锦华。 严锦华还在昏睡,眉头痛苦的紧蹙,脸上都是汗水。 冯氏的目光冷厉,要吃人一样刷的就朝严锦宁射过来。 严锦宁只当看不到,仍是忧虑不解的问道:“二哥的骑术向来不错的,怎么就会突然惊了马了?” 冯氏想拿她出气,但是当着外人的面又不好随便发作,就恶狠狠的冷哼了一声。 严锦宁一脸的茫然,举目四望。 司徒海晨从旁看着,心里忍不住赞了一声—— 这丫头演戏的功夫真是一流啊,当真是扮的一手好无辜。 不过他人前扮正经的功夫更是毫不逊色,便就解释道:“有太医在呢,二小姐暂且放宽心。不过严世子坠马的事,怕是内里有些曲折的——” 他这话说得收驰有度,点到为止。 严锦宁惊讶的扭头去看冯氏。 冯氏也不做声,这边曲太医带着府里的大夫好一阵的忙活,才将严锦华的断腿处重新接合固定。 “曲太医,我儿子的伤势要紧吗?”冯氏问道。 曲太医叹了口气,惋惜道:“严世子右腿的腿骨整个摔断了,老夫虽然给他正了骨位又重新固定,但是也很难恢复如初了。老夫实话实说,侯夫人最好心里有个准备,世子这腿——可能要落下轻微的残疾了。” 残了? 冯氏只觉得五雷轰顶,当即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母亲!”严锦宁惊呼一声,赶紧带了丫头把她扶着安置到旁边的椅子上。 司徒海晨倒是好心,忙就招呼曲太医,“太医,快给侯夫人看看!” 冯氏受刺激过度,昏死了过去。 曲太医给她扎了两针,她也就悠悠转醒,想着严锦华的现状,忍不住的落下泪来。 “母亲先不要多想,咱们还是先尽力给二哥治伤吧,慢慢调理,应该还是有复原的希望的。”严锦宁道,抽出帕子给她擦泪。 冯氏挣扎着坐起来,一把抓住曲太医的袖子,满怀希望道:“太医,如果好好调理,华儿他应该还有复原的希望吧?” “这——”曲太医迟疑不答,实在不好信口开河。 冯氏看他这反应,心里顿时一凉到底,一屁股又颓然跌坐在了椅子上。 “侯夫人,医者父母心,老夫定会竭力替严世子诊治的。”曲太医无奈,只能尽量安抚。 这一刻,冯氏虽是心如死灰,但到底也要顾全在外人跟前的颜面,便就强打精神点头道:“有劳太医多费心了!” 说话间,外面杨妈妈就带人押着刘妈妈进来,“夫人,刘妈妈带到了!” 她毫不客气,一脚踹在刘妈妈膝上。 刘妈妈“哎哟”一声,扑倒在地,面上一半惶恐一半迷茫的左右环顾一圈,“夫人,不知道老奴做错了什么,您叫老奴来……” 冯氏一看到她,满心的痛苦和绝望都瞬间转化为仇恨和愤怒。 她的目色一厉,抓过桌上的一方帕子就朝刘妈妈兜头甩了去,“解释!” 那帕子砸在刘妈妈身上,嘎嘣一声,落下一枚又粗又短的铁钉子来。 刘妈妈狐疑的盯着看了半晌,还是一脸的茫然,“这——这是什么啊?” “你还装糊涂?”冯氏怒不可遏,起身冲过去就将她一脚踹翻在地。 刘妈妈捂着胸口惨叫。 冯氏的指尖都在颤抖,居高临下的指着她道:“锦华的马是由府里的专人喂养的,今儿个出门之后他就直接和赵王世子一行人去的郊外,路上更没叫别人动过他的坐骑和马鞍,可他的马鞍下面却被人藏了涂了脏东西的钉子,这手脚可不能是外人做的——” 冯氏这是把严锦华坠马的事栽她头上了?刘妈妈这才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辩解,“夫人,这您应该去马房问啊,和老奴有什么关系?” 冯氏目光阴冷的死盯着她,“昨晚你不是去过马房?马房的李管事当年是老爷带进府里来的,是个老实人。他已经招了,昨天夜里,就你鬼鬼祟祟的去了马房,你还狡辩?” 刘妈妈惊得登时就出了满头的汗,大声道:“夫人,这是误会,昨儿个夜里,老奴的确是去过马房,可——可那是二小姐吩咐我的!” 话音未落,满屋子的人就又齐齐朝严锦宁看去。 冯氏的目光狠厉,简直就要直接在人身上刺穿几个窟窿。 “我吗?我几时吩咐过你什么了?”严锦宁的面色微微发白,也是神色惊慌,“刘妈妈,你不要信口雌黄!” 刘妈妈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仿佛从不认识她一样的急急道,“二小姐,分明是您让老奴去马房吩咐准备车马的,您说今儿个一早和清河郡主有约,要还借的衣裳的。” 话到此处,司徒海晨就不悦的拧眉。 冯氏狐疑的盯着严锦宁,眼中怒意喷薄欲出。 严锦宁哭笑不得的对上她的视线,并不心虚,“母亲,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昨天在宫里,的确是清河郡主借了我一套衣裳,可是那衣裳我今儿个一早才叫给玲珑拿去洗了,怎么可能约了她今天见面。” 说着,她又拧眉看向了刘妈妈,“刘妈妈,你昨夜真的去过马房吗?为什么要找这样的借口撒谎?” 明明是严锦宁打发她去马房办事的,可是她现在居然翻脸不认账了? 刘妈妈左右看了眼冯氏和严锦宁这母女两个的表情,顿觉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 第060章 坑人的二小姐 刘妈妈简直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爬过去,一把抱住冯氏的大腿,拼命的澄清,“夫人,您要相信老奴啊,老奴对您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的,昨夜的确是二小姐让我去的马房,世子受伤的事和我没关系,我没理由去害世子的——” 司徒海晨本来也意外,他虽知道严锦宁不是善茬,但这丫头好像还不该恶毒到要凭空捏造去陷害一个无辜下人的地步,这会儿听着刘妈妈病急乱投医的供词,倒是玩味着,隐晦的勾了勾唇。 “和你无关?那么和谁有关?”冯氏显然是没听进去的。 刘妈妈哭得凄惨不已,声音很大。 这件事,已经让她焦头烂额,此时脑中灵光一闪,她突然不可置信的扭头看向了严锦宁,“二小姐你坑我吗?” “什么?你的意思难道还是我害得二哥不成?”严锦宁就更气得想哭,眼圈通红的质问道:“刘妈妈,我自认为平时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捏造这样子虚乌有的事情来陷害我?那是我二哥,你没理由害他,那我又是为什么?” 说着,她便气愤不已的对冯氏道:“母亲也相信刘妈妈的话,觉得此事与我有关吗?我就是再笨——我会公然找一个口风这么不严的奴才去做这样的事吗?” 严锦宁真正信任的人,是她那两个丫头,灵玉和玲珑。 至于刘妈妈,虽然是个管事,资历也老,但和她却没有几分亲近的。 冯氏管着府里中馈,刘妈妈是谁的人,她一清二楚。 刘妈妈有苦难言,还想辩解,“夫人——” “够了!”冯氏却是不由分说,厉声喝止,眼睛啐了毒一样的盯着她道:“不要再东拉西扯了!昨夜你到底为什么要去马房?现在就给我一个说法。谋害世子,你已经是死罪,现在再胡乱攀诬府里的小姐,我看你是想要罪加一等?” “不是的,夫人,我没害过世子,此事与我无关的。”刘妈妈哭嚎。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冯氏的耐性耗尽,当即一招手,“杨妈妈,拖出去给我用刑!” “不——”刘妈妈凄厉的嚎叫,还想扑过去抓冯氏的裙子,却已经被人拖了下去。 司徒海晨的目光微微一动,款步上前,用帕子裹着将落在严锦宁脚边的那枚钉子捡起来,饶有兴致的打量。 严锦宁侧目看他一眼,就见这种情况下,他的唇角居然弯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戏谑弧度。 好在这会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刘妈妈身上,没人过分关注他。 司徒海晨拈了那钉子,转身递给曲太医道:“太医你给看看。严世子的马如果只是被这钉子扎了一下,还不至于发狂,这钉子上的这个颜色看着该是被涂了什么东西,你给看看到底是什么,能不能找到出处?” 曲太医小心翼翼的将那钉子接过去。 院子里响起板子声,刘妈妈的哭声惊天动地。 冯氏的心头微微一动,也不由的回头盯着这边。 曲太医将那钉子尾端在清水里润过,上头沾染的一点异色缓缓融于水中,他很仔细的辨认了一番,随后就眉头紧皱,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 “这真有什么问题吗?”严锦宁问道。 曲太医不语。 司徒海晨就道:“曲太医但说无妨!” 冯氏被外面刘妈妈嚎得心烦,耳朵里嗡嗡作响,干脆挥手制止了外面行刑的动静,也凑了过来。 “世子爷,侯夫人,这钉子上被涂抹的脏东西是以罂粟为主的麻药和迷药,药性很浓,几种药物混合,会让人的神智暂时错乱失常,这就怪不得世子的马会受惊失控了。”曲太医道,神色唏嘘。 “罂粟?那东西不是产在前西津的么?听说那东西有点邪门,咱们东陵国中并不多见。”和司徒海晨同来的林侍郎家的公子说道。 冯氏闻言,眼底神色却在瞬间变了几变。 她掐着手心,咬牙切齿的回头看了苟妈妈一眼道:“去!把那个贱人给我带过来!” 她没点名,苟妈妈却明显知道她所言是谁,一刻也不敢耽搁的转身出了院子。 屋子里送严锦华回来几位贵公子面面相觑。 严锦宁也不说话。 冯氏费了好大的力气压制住满腔的怒火,勉强扮出一副慈祥的面孔道:“今天多谢几位送了华儿回来,让诸位费心了,改日我再叫人过府道谢。这会儿华儿要养伤,实在不方便招待各位,还望海涵!” 这样的阴私内斗,大家族里,哪一家都有? 司徒海晨等人心领神会,纷纷拱手道:“是!严世子的伤还要慢慢调养,也请侯夫人暂且放宽心!” “谢谢诸位关心!”冯氏颔首,有些力不从心的对严锦宁道:“这里我走不开,你替我送客吧。” 司徒海晨等人也不多事,当即告辞出府。 他们人刚一走,冯氏的脸色马上二度沉下来,并且有种异常狰狞的感觉,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恐怖。 她冲出门去,往门口的台阶上一站,刘妈妈就肝胆俱裂的抖了抖。 冯氏不说话,只是面目冰冷的等在那里。 严锦宁跟在司徒海晨等人身后,静默无言。 她本就是个女孩儿家,冯氏会叫她代为送客,这算是重视,表达一下对这几个人送严锦华回来的感激之情,所以男女有别,也没人逾矩多言。 严锦宁送他们到大门口,再次郑重道谢,又道了声:“慢走!” 司徒海晨走下台阶两步,忽而回头。 彼时严锦宁才要转身,冷不丁被他直直的看过来一眼。 两个人,四目相对,不知道为什么,严锦宁的心头突然一紧,居然会有一种被人一眼看穿了似的的危机感。 但那一瞬间的对视之后,司徒海晨却又再度转身,没事人一样的下了台阶,上马离开,就好像刚才那一眼别具深意的目光就是严锦宁一个人的错觉一样。 严锦宁站在那里,微微发愣,直至灵玉唤她,“小姐?我们该进去了!” “哦!”严锦宁赶紧收摄心神。 灵玉问,“回凝香斋吗?” “母亲让我送客,我总要回去给她说一声的。”严锦宁道。 灵玉要去扶她的手,她却没让,思忖了一下道:“你别跟着了,先去帮我办件事。” 她交代了灵玉两句话。 灵玉用心的听着,然后谨慎点头,先行一步,匆匆往后院走去。 玉钏儿一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些诧异的愣愣望着严锦宁。 严锦宁只当没看见,带着她先回去见冯氏,才刚说了两句话,院子外面就传来一片争执吵嚷声。 严锦宁不动神色的斜睨过去一眼,就眼冯氏眼底有一抹厉色闪过。 又过片刻,苟妈妈才带人把莫姨娘和她的贴身丫鬟带了来,同时被推攮进来的还有三公子严锦辰。 第061章 逼供 严锦辰跟着莫姨娘,本身性格都有点唯唯诺诺的,被苟妈妈强行拉来,他受了惊吓,正扯着嗓子哇哇大哭着喊娘。 莫姨娘进门就被踹了一脚,跪在了地上,膝盖骨碎裂了一样,钻心刺骨的疼。 她神情怯懦惶恐的抬头去看冯氏,惨白着一张脸道:“夫人,不知道婢妾做错了什么惹了您的不痛快,还请夫人明言。” “做错了什么?”冯氏冷哼一声,“人都说不见棺材不掉泪,我看你是见了棺材也不知死活呢?你还要问我你做错了什么?” 话音未落,苟妈妈已经上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一边将用一条被单裹着的一大包东西扔在她面前,恶狠狠道:“姨娘解释一下,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那被单是随手从莫姨娘屋子里拿的,里面一包东西,却是十来小花盆的碎片合着泥土,一些不知名的植物已经损毁。 苟妈妈知道莫姨娘这次绝无可能翻身,故而对她毫不客气,揪着她的头发,直接把头皮扯起来,让她那张本来还年轻端庄的脸孔生生被拉扯的变了形。 “啊——”莫姨娘惨呼一声,下一刻已经被苟妈妈一把按在了那堆废墟上。 花盆的碎片刺破她脸上皮肤,血水将泥土糊了她一脸。 “我的脸!”莫姨娘惊恐的一下子尖叫起来。 她挣扎,苟妈妈却不松手,还是大力揪着她的头发逼问道:“这些都是姨娘你的宝贝,听说你养着这些东西,是为了要拿来治病的?这些东西你年年都种上几盆,可是方才我在你院子里搜遍了,怎么一点存货也没有了?就只剩下这些?” 莫姨娘简直是觉得莫名其妙。 她脸上痛得厉害,再加上女人都爱惜容貌,知道自己容颜不保,恐慌之下她就更是不能思考,只就流着泪道:“夫人,就算您要动用私刑,好歹也说明白了婢妾到底错在哪里?这罂粟的种子,当年是侯爷准我带进府的,难道这也犯了忌讳?婢妾虽然出身卑贱,人微言轻,也是得侯爷垂爱,给了名分的,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服侍夫人——” “呸!”苟妈妈一口啐在她脸上,骂道:“你还好意思说规矩?连世子你都敢害?你还敢提侯爷?这是存心叫侯爷死不瞑目的吧?” 严锦华坠马重伤的消息,莫姨娘当然听说了,本来正在屋子里暗中欢喜呢,却莫名其妙的被苟妈妈带人给硬是拉着来了这里。 她是到了这会儿才有些明白,但却瞬间就慌了,连忙道:“你何出此言?我几时害过世子了?我没有!” 冯氏盯着她,忽而阴测测的冷笑,“苟妈妈,给她提个醒儿!” “是!夫人!”苟妈妈精神抖擞,一把甩开了莫姨娘,转身走到旁边。 那里严锦辰正被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拽着,哭喊着想往莫姨娘那里扑,“姨娘!放开我姨娘!坏人,你们都是坏人!你们欺负我姨娘!” 严谅的庶子,本来就是冯氏的眼中钉,冯氏的目光阴狠,只就袖手旁观的看着。 苟妈妈挽了袖子,狞笑着一步步走过去。 莫姨娘的眼泪戛然而止,满眼都是恐慌的尖声尖叫起来,“别碰我儿子!” 可冯氏认定了她谋害严锦华,这个借口之前,哪里会对他们母子手下留情的? 苟妈妈抡圆了胳膊就要朝严锦辰的小脸上掴去。 严锦宁看了眼院子外面,可是不得已,只得快步上前,抓住了苟妈妈的手腕。 苟妈妈始料未及,破口就骂,“谁敢拦我?” 话音未落,见是严锦宁站在面前冷冷的盯着她,顿时就弱了声势,为难的去看冯氏。 冯氏怒火中烧,“宁儿你让开!” “母亲!莫姨娘有错,你罚她就是,可三弟毕竟是父亲的血脉,他还是个孩子,您生气是一回事,万不要因为意气用事就损了您慈爱的好名声。”严锦宁语气诚恳的劝道。 “不用你管,你给我让开!”冯氏怒斥。 严锦宁拧眉,挡在严锦辰前面没动。 冯氏哪里会把她当回事,目光之中不觉得又更多了三分阴狠,使了个眼色道:“把这丫头给我拉开!” 苟妈妈得令,终于不再迟疑,招呼了两个婆子过来,趾高气昂的吩咐,“来人,还不扶着二小姐一点儿?” 两个婆子得令,上来就一左一右将严锦宁给钳制住了。 严锦宁也什么仪态都都不顾了,一面大力的挣扎,一面焦急的大声道:“母亲,你不能动三弟,你想想父亲——” 她喊得很大声,那语气近乎哀求和惶恐。 冯氏唇边泛起恶毒的笑容,亲自走到严锦辰面前。 她养得尖锐的长指甲蹭过孩子的面孔,严锦辰本来就被莫姨娘灌输了嫡母恶毒的想法,此刻再见到冯氏脸上的神情,只觉得这人就是索命的恶鬼一样恐怖,越哭越凶。 “别动我儿子!你这个毒妇,贱人!”莫姨娘被人按着动不了,眼睛赤红,也是声嘶力竭的咒骂嘶吼。 这又无异于火上浇油! 冯氏回头,阴测测的又是露出一个笑容,可那眼睛里所有的神色就只是恶毒,没有丝毫的笑意,淡淡的开口道:“既然她还死扛着不肯说实话——太医说华儿的右腿可能保不住了?那就给我卸掉她儿子的两条腿!” 严锦辰还不能理解这话的意思,莫姨娘简直就要吓破了胆。 她拼命的摇头,大声尖叫,“不要!别动我儿子!” 严锦宁也有些着急—— 她知道冯氏一定会借题发挥的对严锦辰出手,所以就让灵玉去请老夫人来救场了,按理说老夫人也该来了。 苟妈妈已经招呼人过去拉严锦辰了,严锦宁不能再等,见玉钏儿一直惊魂未定木愣愣的站着,就呵斥了一声,“玉钏儿!” 玉钏儿如梦初醒,眼神惊惧的看看她,又转而看看莫姨娘,最后目光落在那些花盆的碎片上,跟失了魂一样。 苟妈妈往掌心里吐了口唾沫,从护院手里接过了板子,高高的举起,正要往严锦辰双腿上扫去,就听老夫人厉喝道:“住手!” 话音未落,陈妈妈已经不由分说的带人冲进来,下了苟妈妈手里板子,同时将她按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第062章 罂粟有毒,处心积虑 “哎哟!”苟妈妈痛呼一声,牙口磕破了,一嘴巴都是血。 老夫人气势汹汹的快步走进了院子,二话不说,扬手就给了冯氏两个耳光,“我素来就知道你的心肠歹毒,谅儿是去了,所以你就当我这老太婆也是死的了?连他是子嗣你都敢动?” 冯氏被她打得耳朵嗡嗡作响,一时没反应过来,老夫人已经怒然转身,喝斥押着严锦宁的婆子道:“是反了你们了吗?” 两个婆子面无人色,赶紧松手,跪下去磕头如捣蒜,“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啊!” 老夫人满面的怒容。 冯氏的脸上火辣辣的,她一寸一寸缓缓的回头看过来,冷冷道:“母亲这是要偏袒莫氏这贱人吗?华儿才是您的嫡孙,他被人害得一生都毁了——” 想起儿子的现状,最后一句话,冯氏的声音突然就转为凄厉的嘶吼。 嫡庶有别,严锦华废了,老夫人自然更心痛。 可,她也一样舍不得小孙子。 她的目光冷厉,霍的朝跪在地上的莫姨娘横过去一眼。 莫姨娘打了个哆嗦,心虚的完全不敢和她对视。 老夫人才又转向了冯氏,喝问道:“证据确凿,确定是她做的?” “太医给辨别过,那钉子上涂的药汁里就有罂粟,母亲您该知道,这东西在咱们东陵国中并不多见。”冯氏道,说着又恶狠狠的瞪了莫姨娘一眼。 “不是我!老夫人您别听夫人的片面之词。”莫姨娘急声争辩,顿了一顿又道:“仅仅是罂粟而已,就算我有,别人也不见得就是寻不到。” “你还狡辩?”冯氏怒道。 她认定了是莫姨娘下的毒手,就根本没耐性跟任何人讲道理,当即就转向老夫人道:“母亲,这件事我会处理,这个贱人敢对华儿下手,我绝对不会轻饶,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请您不要干涉了。” 她的态度强硬,多少有点儿威胁的意思。 老夫人不悦的拧眉,刚要发作,严锦宁就不动声色的走到她身边道:“祖母,三弟受了惊吓,不如——” 在这件事上,冯氏根本就不可能对任何人假以颜色。 而且莫姨娘算什么?一个妾室,不过就是个玩意儿罢了,老夫人就算不喜冯氏的态度,也不会刻意为了这么个东西来和冯氏为难。 她略一思忖,就冷着脸对身边的人道:“把辰儿带到我那里去!” 说完,就当真不再理会这里的事,转身往院子外面走。 陈妈妈使了个眼色,子兰赶紧上前抱起严锦辰。 “老夫人——”莫姨娘瞬间绝望,顶着满脸污秽凄声求救。 老夫人置若罔闻,一行人匆匆的离开了。 冯氏眼见着严锦辰被带走,当即也是咬碎了一口银牙—— 可是她知道老夫人的底线,她要动严谅的妾室,哪怕栽的只是欲加之罪,老夫人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严家的血脉,她如果一定要赶尽杀绝,老夫人却是肯定要和她对上的。 冯氏从来都看得清楚形势,当即也不再做无用功,直接收回视线,把目光再次定格在莫姨娘脸上,“你还是不肯招认吗?” 说着,她那眼神更是满具威胁性的又看了眼趴在地上呻吟的刘妈妈。 刘妈妈愕然,但随后却是神情闪躲着强行移开了视线。 这两个人的视线交汇之间—— 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严锦宁心里觉得有趣,目光就隐晦的微微一动,然后,她悄然侧目看了眼身边一直魂不守舍的玉钏儿,声音很低的提醒道:“机会我只给你这么一次,你好自为之!” 玉钏儿脸色惨白,冷不丁打了个寒战,下意识的一抬头,就看到身边少女明艳的侧脸。 正午的阳光之下,这少女从容镇定,那种气度,会给人一种打压不倒的信念。 而此刻,莫姨娘已经被两个婆子按死鱼一样的按在了地上。 杨妈妈拔下发间一根银簪,捏过她保养的很好的右手指头,用尖锐的顶端一戳又一挑。 “啊——”十指连心,莫姨娘发出的惨叫声震得人胆寒。 玉钏儿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下去,一瞬间冷汗就砸在了地上,“夫人,奴婢可以证明,莫姨娘的确对世子心怀歹意!” 莫姨娘虽是听到她的话了,但是痛得全身痉挛,根本没力气喝止她什么。 冯氏倒是有些意外,不由的蹙眉。 玉钏儿使劲低头跪在那里,并不敢和她对视,只是飞快的说道:“上个月蓝琪的事,是莫姨娘命我撺掇了她爹娘去二小姐处大闹的,后来也是她让我把消息散播出去,意图损毁世子的名声。这一次的事,奴婢虽不知道始末,但她确实居心叵测,也有害过世子的先例。” 冯氏的眼神阴了阴。 旁边的香草已经抖得不像样子。 冯氏盯着玉钏儿,冷笑,“好一个奴才,你和她狼狈为奸?有话怎么不早说?” “我——”玉钏儿瑟瑟发抖,脸上全无血色,突然就哭了出来,“两年前奴婢生了一场大病,身边无亲人照顾,莫姨娘身边的香草与奴婢是同乡,她去帮奴婢煎了几天药,后来才知道她在药里加了东西。她每个月会给奴婢一些药粉,奴婢——奴婢不敢不听她的话!” “两年前?”冯氏的声音突然脱线。 杨妈妈皱眉,“奴婢记得,两年前玉钏儿是世子院子里的洒扫丫头,她那场病本来以为不会好了,后来缓过来,才去的二小姐的院子。” 这意味着什么? 莫姨娘控制了严锦华院子里的人,她在两年前就已经处心积虑的在算计了? 冯氏面上表情,因为愤怒而演变的狰狞。 “不关奴婢的事,都是姨娘指使的!”哪怕她还没说话,香草已经尖叫一声,大力的一个响头磕在地上,“是莫姨娘!都是她吩咐奴婢做的,她让奴婢在玉钏儿的汤药里加了用罂粟调成的药粉,让玉钏儿离不开那东西。前些天蓝琪的事,也是她指使奴婢去传信给玉钏儿的。夫人,她是奴婢的主子,她的话,奴婢不敢不听啊!” “贱人!”莫姨娘也是急得疯了,大吼一声,却被一个婆子一脚踩在背上,根本爬不起来。 严锦宁面上露出微微不解的神色,“前些天玉钏儿被母亲重责之后,有人曾经在她的茶水里下了毒,那也是你做的?” “没有!”香草否认,心里飞快的想了一下,却是猛然回头朝刘妈妈看去。 却居然,连二小姐院子里的管事刘妈妈也是莫姨娘的人吗? 在场的众人,无不心惊。 第063章 机关算尽,莫姨娘栽了 Array 第064章 良辰美景,下帖邀约 下午,冯氏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严锦华。 严锦华没醒,虽然太医说没有生命危险,她心里也是堵得慌。 杨妈妈大着胆子从外面进来。 冯氏回头看过去,“办妥了?” “老夫人没插手,两个人都处置干净了。”杨妈妈道,观察着她的脸色,又斟酌开口,“不过三少爷,老夫人将他留在梅苑住了,恐怕——” 以后在老夫人的眼皮子底下,要下手就更不容易了。 “她这是防我呢!”冯氏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目光阴狠一闪。 杨妈妈缩着脑袋,不再说话。 冯氏见她也不走,就不耐烦道:“还有事儿?” “是——”杨妈妈面有难色,迟疑着开口,“是大小姐偷偷托人递了口信,急着要见您,夫人您看——” 冯氏这才想起来,严锦玉那里还有一堆麻烦事,顿时头大。 她一下子站起来,却更担心儿子,就咬牙顿住了脚步,问道:“玉儿的事,最后老太婆和南康公主是怎么说的?” 杨妈妈根本不敢去看她的脸,支支吾吾道:“大小姐和南城郡王,他们——他们好像一早——就——就有了首尾了——” “什么?”话音未落,冯氏已经勃然变色。杨妈妈赶紧跪下去,安抚道:“夫人息怒,其实这事儿提前发生了倒也还好,毕竟这一次的事大小姐理亏,可如果之前还有牵连——那郡王爷就也不占理了。而且二小姐机警,当场搬出了大公子来压人,南 康公主当时虽是没松口,但是这件事总还有余地的。” 冯氏这一天之内接连受挫,脑子本就有些迟钝,想了想,就也觉得杨妈妈这话不无道理。 她无力的缓缓坐回了椅子上,唇角嘲讽的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喃喃道:“那个丫头,倒是个明白人!” 杨妈妈使劲的垂着脑袋,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询问,“那大小姐那儿——” “让她先呆着,好好长长记性吧!”冯氏终是气得狠了。 杨妈妈大气不敢喘,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 一整个下午,倒是相安无事。 “小姐——”灵玉一直心事重重的,晚上在严锦宁屋子里磨磨蹭蹭的不肯走,一会儿擦擦百宝格,一会儿又去整理花草的叶子,不时的就偷偷拿眼角的余光却瞄严锦宁。 严锦宁起初并没有点破,一直听到外面二更的梆子响过,这才扔了手里书本道:“有话就说吧,你不怕憋出病来,我可怕你再这么盯下去就要在我身上戳几个窟窿了。”灵玉的面色有些尴尬,这才迟疑着开口道:“太医说世子的腿伤会留下残疾,朝廷最重脸面的,法典上就有律令,身有残疾者是不能入朝为官的。莫姨娘虽然死了,但老夫人不会让动三少爷的,这样一来咱 们侯府的爵位难道真要落到三少爷头上了吗?” “按理来说,的确应该是这样的。”严锦宁点头,起身走到妆台前坐下,一件一件把头上的首饰卸了。 如果这爵位真的被莫姨娘算计走了,那么就算莫姨娘真的死了,冯氏还不得气死? “夫人不会善罢甘休的吧?”灵玉走过去帮忙。严锦宁却挡开她的手,冷嗤一声道:“你放心吧,就算严锦华残废了,这个永毅侯的爵位也还是他的,谁都抢不走,不过他这样子,仕途之路是肯定没指望了,以后就守着个爵位吃空饷,做个富贵闲人而已 。” 她说得笃定,灵玉却听得糊涂了,“可是朝廷的法度——”“可凡事都有例外!”严锦宁道,说着,就别有深意的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要大哥手里的兵权还在,那么咱们府里的这位世子,别说只是瘸了一条腿,就算他全身瘫痪了,可但凡还有一口气在,这个爵位也 只能是他的。莫姨娘想推三弟上位,本就是她自己妇人短视,不切实际的想法。现在她人在九泉之下也该庆幸严锦华只是摔伤,否则——” 她说着,一顿,随后眼底就有冰冷的幽光浮动,一字一顿道:“她的儿子才绝对是要陪葬的。” 朝中的大事和各种牵连,灵玉不懂,只被惊得脸色发白。 严锦宁只卸了发间装饰,却未打散发髻,转身去取了斗篷披上。 灵玉回过神来的时候,不解道,“小姐您这是——” “有点事,我出去一下。”严锦宁道,不由分说的已经推门走了出去。 这大晚上的,她居然要出门? 突然想起白天自己在花园里偶然窥见的那一幕,灵玉有些胆战心惊的,却知道拦不住她,只能赶紧找了一盏灯笼追出去。 * 严锦宁堂而皇之的就去叫门房的婆子开门,只说自己白天弄丢了一只耳环,怀疑是出门送客的时候掉在门口了。 十一月的天气,夜里还是很凉的,她说不用人帮忙,门房的婆子自是乐得清闲,都缩在屋子里烤火。 灵玉小心的打着灯笼。 严锦宁带着她出了巷子,沿着围墙快步而行,转了好大的一个圈,去得居然是永毅侯府后门所在的巷子。 灵玉心里一直紧张,左右的张望,“小姐来这里怎么不直接走后门?” “一点小事情,不值得节外生枝!”严锦宁道,吹熄她手里灯笼,径自进了有些狭窄的巷子。 灵玉集中目力看过去,就见严府后门附近的阴暗处有个人影转来转去。 个头不高,明显不是司徒渊。 天色太黑,她辨不出那是什么人,只拉了严锦宁一下,“小姐当心,那里有个人。” “没事!”严锦宁拍了下她的手背聊作安抚,继续往前走。 那人影局促不安的一直在原地转圈,又不时的仰头去看高处的围墙,一直到严锦宁走近了她才有所察觉。 “二小姐!”那人有些意外,却是欣喜的低呼一声。 灵玉一愣,明显比她更意外,“玉钏儿?夫人不是放你出府了吗?你怎么大晚上的还在这里?” 冯氏当时盛怒,肯饶了玉钏儿一条命那都属难得,根本就不容她再回去收拾衣物行囊,护院直接就把人打了出来。 玉钏儿身上只穿了平时穿的薄夹袄,脸色冻得有些发青,样子看上去十分狼狈。 她局促的搓着手,怯怯的不敢去看严锦宁的脸,“我——”严锦宁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包,并一个荷包一起塞给她,漠然道:“这是下午我从你房里拿来的,至于莫姨娘那里的药粉,并不在我手里。这罂粟只会叫人上瘾,但并不致命,只是终究不是什么好东西,你 以后能不碰的话——忍过几次,应该就没事了。至于这里,你还想活命的话,就走得越远越好!” 说完,也不待玉钏儿反应就又原路折回了。 玉钏儿捏着手里的药粉和荷包,再四顾这座仿佛能吃人一样的严府,咬咬牙,就也踉跄着奔出巷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巷尾一株老树的阴影之下,闫宁道:“二小姐居然留了活口?要不要属下去——” 这个严二小姐是真的叫人看不透,她连对自己的亲哥哥都毫不留情,反而对这么个奴才留了一线宽仁之心? 司徒渊穿了身简便的黑色袍子,暗夜中,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 彼时他袖子底下的指间正捏着把玩一个不起眼的小瓷瓶,摩挲了许久,然后道:“算了!” 说完,就又默无声息的转身。 闫宁诧异,赶忙追上去,“主子您不见二小姐了?” 司徒渊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只就沉吟说道:“你去见过曲太医了?” “是!”闫宁赶紧收摄心神,正色道:“之前赵王世子所料不错,严锦华的腿伤很重,就算全力救治,也定会留下残疾的。” 司徒渊的唇角忽而勾起一个邪肆的弧度,隐约的一个笑容绽放,竟是同时平日里冷峻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缓缓的抬头去看天际星光,玩味着冷笑,“那你说——今年年底的除夕国宴,严锦添有可能会回朝吗?” 闫宁闻言一愣,竟是蓦然心惊。 之前严锦宁要他帮忙去动严锦华的马鞍,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征询司徒渊的同意,当时司徒渊让他照办,他没多想,现在看来—— 司徒渊却居然也是顺水推舟?他在借严锦宁的手设法调虎离山的引严锦添回朝吗? 闫宁的思绪一时有些错乱。 司徒渊没听到他的回应,就回头看过来一眼。 “属下也不知道!”闫宁忙道,面皮略有几分僵硬。 司徒渊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意味不明的又看了他一眼,然后就从容的继续举步前行。 他走出巷子,上了马,走得不是昭王府的方向。 闫宁也不问,只戒备着尾随。 司徒渊去的是城东的赵王府,带着闫宁翻墙而过,轻车熟路的避开府中巡逻的守卫,闪进了前院的一个院子里。 那院子的书房里还亮着灯,司徒海晨写好一封帖子,又仔细的吹干墨迹,递给自己的小厮,“先收着,明儿个一早再送,记住了,要以郡主的名义。” “是!”小厮将帖子收好,转身出门。 司徒海晨本来也要回房,可是刚站起来,就见他眸光一闪,目光锐利的从快速开启又闭合的门缝里扫了眼空荡荡的院子。 小厮带上门,快步离开。 他撇撇嘴,就又大大咧咧的坐回了椅子上。 随后房门就重新被人从外面打开,司徒渊带着闫宁不请自来。 “这大晚上的——”司徒海晨倒是不怎么意外,只是牙疼的咂咂嘴道:“人严家的小姑娘为了你,可是把她亲哥的腿都弄折了,你不趁着良辰美景,赶紧的去找人家说点悄悄话?这是不是太不解风情了?” 司徒渊看他一眼,还是面无表情的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直接就开门见山道:“严家遭此大劫,你说年底严锦添会借故回朝来处理家务吗?” “他?”司徒海晨一愣,也是不由的庄重了神色。 他思索着起身绕过桌案,走到司徒渊旁边坐下,正色道:“你想调虎离山,去查他的军中?” 司徒渊不语,过了一会,仍是不答反问,“问你话呢?他会回朝的几率到底有多大?”“没多大吧!不管是摔伤了一个兄弟还是强嫁了一个妹子,这都能算多大的事儿?除非你能将他永毅侯府满门全灭!”司徒海晨道,往身后椅背上一靠,语气就再度变成调侃,斜睨他道:“中午那会儿你不是 偷溜进严府了吗?和人家小姑娘都说什么了?这一扭头就谋划着算计人家亲哥?你这不地道啊你!” 司徒渊冷眼看他。 他自己干笑了两声就又兀自打住,用一种一本正经过了头的严肃表情道:“你瞪我也没用啊,我跟那严锦添不熟,他老爹死了之后他就没回过京城了吧?或者——你想办法搞一道圣旨试试?”“是将会有一道圣旨!”诚然司徒海晨不过就是一句调侃,不想话音刚落,司徒渊却跟着接口,那一眼别有深意的目光看得人汗毛倒竖,然后他说:“就算严府发生的事全都微不足道,那么如果南月国中夜帝 亲临呢?” “你说夜倾华要来?”司徒海晨仔细观察他的神色,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的,脸上表情终于一寸一寸缓慢的凝住了。 * 严锦华是夜里三更才醒,睁开眼,脑子里就只有一种感觉,右腿膝盖以下的部分撕心裂肺的疼。 “我的腿——”他瞬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冯氏一直没敢离开,本来正在昏昏欲睡,闻言赶紧阻止他起身,哑声道:“你醒了?” “母亲,我的腿——”因为太疼,严锦华根本就不敢强行挪动,只神情恐慌的看向了冯氏。 冯氏心口堵塞的厉害,还是勉强扯了下嘴角,安抚道:“没事!只是摔伤,太医看过了,让你最近不要下地行走,一定要仔细调养。” “会好吗?”严锦华不确定。 “嗯!”冯氏此刻心力交瘁,不想应付他,就敷衍着安慰,“你别多想,先好好养伤,知道吗?” 严锦华养尊处优,一辈子哪里受过这样的苦,腿上痛得他头目森然,也是心浮气躁的什么都懒得想。 冯氏强打精神,又安抚了他两句,这才起身离开。 走在花园里,杨妈妈还是担心,“夫人,这么瞒着世子也不是个事儿吧?”“能瞒一阵就是一阵吧,他这会儿需要养伤,经不起折腾。”冯氏烦躁的抬手揉了揉眉心,想着这一双儿女就觉得头大如斗,忖度道:“华儿的伤可以先养着,玉儿的事情却耽搁不得了,你去准备一下,明儿 个一早我去一趟公主府,得赶紧给她把婚事定下来。” “是!奴婢知道了。”杨妈妈想了想,又道:“南康公主向来强势,也不太好拿捏,那夫人要不要给大公子去封信,让他先给通个气儿?” “不要!”冯氏脱口否决,“暂时先不要叫他知道了。” 自己的儿子,冯氏了解,这件事必须要她自己出面解决。 当然,严锦宁那个丫头也的确是独具慧眼,他严家只要还有严锦添在,那就谁也不能踩着他们欺负! 冯氏心里,终于多了几分底气,但转念想到白天从南康公主那里受到的羞辱,眼中就又有明显的恨意浮现。 那个女人,简直欺人太甚! * 彼时的南康公主府中,也是灯火通明。 “福顺去太医院问过了,锦华的确伤得很重,这种情况下,永毅侯夫人怕是正在恼火,我的婚事——”萧廷玉拧眉,一筹莫展,“如果我们太过强势了,怕是只会火上浇油,严家未必就肯妥协。” “他们严家出了一个伤风败俗的女儿,还有什么脸说话?”南康公主低头呷了口茶,不以为然,“不答应?除非她想整个严家都跟着那个小娼妇身败名裂!” 说着,她终于才是神色有些责难的瞪了萧廷玉一眼,“你也是的,那严锦玉虽然是有两分姿色的,你怎么就至于把持不住呢?” 萧廷玉面上一红,移开了目光,只含糊道:“那天喝了点酒……” 酒酣耳热,又有美人儿主动投怀,他不是个坐怀不乱的君子,这事情发生的其实也算顺理成章。 而且如果不是后面又认识了严锦宁,他对严锦玉倒也算是满意,可是和严锦宁的花容月貌一比,严锦玉只算俏丽的容貌就黯然失色了。 “母亲——”飞快的定了定神,萧廷玉正色道:“那位二小姐看着似是对我没存那方面的心思,所以——” “哎!”南康公主满不在乎的打断他的话,“婚姻大事,从来都只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是你喜欢的——这点小事,母亲还不能成全你么?” 因为严锦宁一直对他不假辞色,萧廷玉心里还是不很踏实,不过再转念想想也是,他是真的喜欢她,只要婚事能定下来,后面等到把人抬进了门—— 严锦宁到底只是个青涩的小姑娘,哄一哄总不会太难吧? “让母亲费心了。”萧廷玉定了心,面上神情也恢复轻松,起身道:“时间很晚了,母亲您早点休息。” 送走了萧廷玉,南康公主就也回了后院休息。 侯府这边冯氏辗转了几乎一夜没睡,次日一早就赶着去见了老夫人。 老夫人询问了严锦华的伤势,一瞬间也是满面的颓废之气。 “华儿要养伤,我怕他受不住刺激,所以已经交代下去了,不准下头的人在他面前嚼舌头,还是等他的腿伤好了再说吧!”冯氏说着就捏了帕子擦泪。 老夫人的面色阴沉,只是手下飞快的捻着佛珠,一语不发。冯氏拿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她的神色,很聪明的也没再设法牵连严锦辰,只道:“还有玉儿那里,我知道她不争气,可现在不该发生的事情也都已经发生了,我看我今天还是再去见南康公主一面,想办法给 他们把婚事定下来吧?” 只要一想到萧廷玉糟蹋了他严家的女儿却不肯认账,老夫人就气血逆涌。 她恶狠狠的瞪了冯氏一眼,怒喝道:“她是死了也好,嫁了也好,总之别再叫那小贱人到我的面前来磕碜人!” 冯氏听不惯她这样辱骂自己的女儿,但她好歹是松口了,也就强忍着没有计较,陪着小心道:“母亲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千错万错都是玉儿的错,这件事我会处理妥当的,您别担心。” 老夫人没好气的冷哼一声。 冯氏又说了两句好话就匆匆离开,她自己顾不上,就让丫头去接人,先把严锦玉弄回去知画斋养着,而她自己却是径自出门,直奔了南康公主府。 严锦宁这天也起得早。 老夫人称病,不叫他们过去请安打扰。“夫人已经出门了,应该是为着大小姐的事。”灵玉把消息带回来,说着,还有是有些气愤,“好在当时是被闫宁撞见了,要不然现在遭殃的没准就是小姐您了。现在倒是还好,横竖怎么闹都是大小姐的事, 您躲清闲就是。” “躲清闲?怕是没那么容易的!”严锦宁不以为然的微微叹了口气。 萧廷玉和严锦玉被当场捉奸,不管于情于理,要丢人还是要议亲都应该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了,可是有上辈子的前车之鉴,严锦宁深知自己此时的处境并不乐观。 南康公主那对母子厚颜无耻,冯氏又偏心绝情,上辈子的旧事恐怕还是要如期上演的。 思及此处,严锦宁心中就忍不住的烦躁,不经意的一抬头,却见玲珑拿着一封帖子从外面进来。 “是谁给咱们小姐下的帖子吗?”灵玉迎上去。 “是赵王府送来的。”玲珑道:“清河郡主邀约,请咱们小姐一起出去煮茶的。” 玲珑递了帖子过来。 严锦宁也没多想,随手接过来打开,紧跟着却是眸色不由的微微一凝—— 帖子虽是以清河郡主的名义写的,但那字迹铁笔银钩,绝不是出自清河郡主那样温婉柔弱的女子之手的。 那一瞬间,严锦宁脑中突然浮现出昨天司徒海晨离开前那回眸一瞥的眸光。 所以—— 下帖子的,是他? 他要做什么? 严锦宁思忖着,不由的微微失神。 “小姐?”玲珑试着唤她,“您要去吗?要去的话就得赶紧收拾出门了。”“嗯!”严锦宁收摄心神,合了帖子,起身道:“给我重新梳妆更衣吧!” 第065章 暗示,逼迫 赵王府送来的帖子,约她见面的地点是长庆坊最大的一家茶楼,明香阁。 严锦宁换了衣裳,灵玉又给她重新梳妆。 玲珑先去马房吩咐他们备车,见她回来,严锦宁想了想道:“清河郡主借我的那套衣裳我不是让你洗了吗?去拿过来吧!” 不管约见她的到底是司徒海晨还是清河郡主,场面上的事都不能马虎,省的被人说三道四。 “是!”玲珑答应了,转身下去把衣裳取了来。 严锦宁收拾妥当,就带着两个丫头出了门。 路上走得很顺利。 因为帖子是一早才送过来的,所以他们约见的时间是在中午。 严锦宁过去时,对方还没到,不过提前订好了楼上雅间,茶楼的掌柜想来是提前得了吩咐的,很热情的亲自引了她上去,“严二小姐您先楼上请,雅间里备好了茶汤,您先饮一杯。” 严锦宁略一颔首,未曾多言。 她进了屋子,里面果然已经周到的备了茶点。 掌柜的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先退了出去。严锦宁也不觉得拘束,坐下来,捧了一碗茶慢慢的品。 明香阁的铁观音算是一绝,清香沁人心脾。 直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外面才传来脚步声,不多时,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来人,果然是司徒海晨。 玲珑和灵玉大为意外,不由的面面相觑。 “家里临时有点事,出门耽搁了,还请二小姐见谅。”司徒海晨倒是自来熟,面上微微一个笑容,是风度绝佳的君子气度。 “世子爷!”严锦宁起身相迎,也是应答如流,“不妨事的,不过——郡主怎么没来?” 这个丫头,是装傻演戏呢?还是真不知道早上送去的帖子有问题? 司徒海晨暗中审视她一眼,走到桌旁落座,随口道:“哦,可不就是她么,临出门前老毛病给犯了,怕爽约了不好意思,我只能替她过来了。” 外面有人敲门,却居然是掌柜的亲自带人进来上茶,而且态度毕恭毕敬,不是对普通贵客的礼貌客气,而是是十分本分的敬畏。 严锦宁心里觉得奇怪,不由的多看了两眼。 掌柜的给上了茶,司徒海晨挥手打发了他们,似是察觉出她心有困惑,倒是好脾气的解释,“家里的产业。” 严锦宁平时不常出门,但却也听过明香阁的。 “早就听闻这里的观音茶是一绝,不想竟是王府的产业。”她略一点头,端了掌柜新上的茶汤又垂眸饮了一口。 “产在我母妃老家的茶园里,也算是自产自销了吧!”司徒海晨道。 严锦宁并不觉得过分拘束,和他寒暄了两句,就回头让玲珑把那套衣裳捧过来,道:“上回多谢郡主的援手,她借给我的衣裳,麻烦世子爷代为转交,然后也替我道声谢。” 司徒海晨命人接过去,点头道:“二小姐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他也不说别的,倒好像是今天真的就是清河郡主突然旧疾复发才央求了他来代为赴约一样。 严锦宁心中有些疑惑,不过她和这人素无交集,也不了解,故而就耐着性子,也不随便发问。 司徒海晨倒是健谈,并不觉得尴尬,跟她讨论了半天的茶道。 因为之前承了清河郡主的人情,严锦宁总要对他礼让几分,所以也不好急着告辞。不过好在跟他相处起来并不费劲,两人也算相谈甚欢。 一直过了有个把时辰,茶楼的掌柜过来询问:“世子爷,过午了,要给您备膳吗?” “哦?都过午了吗?却是我疏忽了。”司徒海晨微微一笑,抬头,朝严锦宁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隔壁街的长春楼,菜色不错,要不要过去尝尝?” 诚然,这不过就是句客气话。 这会儿严锦宁是真的有些糊涂了,想不通他今日约见的具体意图。 不过他们两个肯定是不能一起下馆子的,严锦宁便顺势起身告辞,“多谢世子好意,不必了。我出来也有一会儿工夫了,该回府了,麻烦世子代我跟郡主问好。” “嗯!”司徒海晨也不勉强,抖了抖袍子站起来,“我送二小姐下去。” 严锦宁略一颔首,错过他身边往外走。 这楼下的街道上白天人来人往的不方便,马车是停在后院的。 伙计带着车夫去赶车。 灵玉给严锦宁披上斗篷,站在门口等。 司徒海晨的面色从容,一直也没多言。 片刻之后,掌柜的从后面捧了个锦盒出来,双手呈上,“世子!” 司徒海晨笑笑,对严锦宁道:“我这里的铁观音是不错,可惜二小姐好像不常出门,既然喜欢,就带一点回去吧。” 严锦宁微愣,越发是拿不准他此次邀约自己前来的意图了。 司徒海晨示意掌柜的把锦盒递过去。 一点茶叶而已,在他们这样的世家子弟眼里,的确不算什么。 主要是这人态度谦逊和气,也叫人生不出不好的心思来。 玲珑有些迟疑的去看严锦宁。 严锦宁略一思索,就没推脱,点头道:“收下吧!”然后转向司徒海晨道:“既然是世子相赠,那我就愧领了。” 司徒海晨只是微笑。 他这个人,身上看不出过分刚强的气势,但同样的也不软弱,待人接物又风度很好,会给人十分俊朗舒服的感觉。 说实话,严锦宁对他并不反感。 车夫很快从后面把马车赶过来。 “小姐,马车来了!”灵玉扶了她的手,才要下台阶,目光不经意的微微一瞥,瞧见街尾的方向就不由的皱了眉头,低声道:“小姐,您看,那边好像也是咱们府上的马车。” 严锦宁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眼,本来也是意外,但随后脑中灵光一闪也就明白了—— 这条街,原是冯氏从南康公主府回程的必经之路。 就说司徒海晨不能无缘无故的约见她,却原来是在这里等着的吗? 因为他知道冯氏去了南康公主府,所以就提前计算好了时间,故意让冯氏遇见自己和他在这里相约见面的一幕? 严锦宁的心里有些不高兴。 身后的司徒海晨沉吟道:“是府上的什么人吗?二小姐要不要等他们过来,打个招呼再一起回府?” 严锦宁回头看他一眼。 她先是没说话。 司徒海晨面上倒是笑容朗朗。 两个人,四目相对,他心中却十分诧异惊叹于这个丫头如此之快的反应力—— 她似乎已经明白他的用意了? 原以为严锦宁会发怒,不想她却面不改色,只淡淡说道:“不必了,都是一家人,没这么生分客气的。” 说完,就举步下了台阶。 她这反应,可不该是一般闺阁少女该有的。 司徒海晨诧异中微微发愣,回过神来,就也跟着下了台阶。 车夫去搬垫脚凳,他就有些不解的低声道:“生气了?” 他的声音刻意压低,并没打算招摇。 严锦宁也不回头看他,只冷淡的开口道:“世子爷多想了。” 司徒海晨越发觉得这丫头有趣,干脆就继续说道:“我父王有意与贵府结亲,你知道,严锦华伤成那样,现如今肯定是不行了的……” “世子爷,长幼有序,我二哥的婚事还轮不到我来品头论足。”严锦宁的态度不冷不热的打断他,但明显已经没有之前的礼让客气了,见到车夫回来,直接就踩着垫脚凳上了车。 车夫驾车离开。 司徒海晨唇角温文尔雅的笑容不变,就含笑站在茶楼门口目送。 后面那辆马车刚拐过街角,外面就听车夫提醒,“夫人,前面好像有咱们府上的人。” 冯氏在南康公主府里受了气,这会儿就黑着脸闭目养神。 杨妈妈从窗口看过去,不禁奇怪,“是二小姐——咦,那是赵王府的世子爷啊?” 冯氏闻言,这才狐疑的睁开眼。 杨妈妈连忙让了地方。 冯氏看过去一眼,眉头深锁。 杨妈妈一头雾水,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看着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夫人,这——” 平时在家,冯氏对严锦宁的行踪掌控很严,当然知道她和司徒海晨之间不可能有过多的交集。 可是这个节骨眼上,这两人在这里见面? 脑中思绪飞转,冯氏的为人精明,马上就明白了什么,一股子怒气直冲天灵盖,她啪的一声猛拍了下桌子,腕上玉镯子磕在桌面上,砰的一声。 杨妈妈吓了一跳,抖了个哆嗦,惶恐道:“夫人息怒,这大白天的,又是在大街上,没什么事啊——”明显是会错了意了。 “她能有什么事?一个被人拿来做筛子的蠢货罢了,我只怕是华儿和赵王府的婚事也要横生枝节了。”冯氏愤恨道。 杨妈妈脑子转不过弯来,眼睛眨啊眨。 冯氏现在最见不得这一个个的蠢货,当即就狠狠的闭上眼,心里却是烦躁不已的。严家要和赵王府结亲,要的本来就是这一重联姻关系,否则就算清河郡主身份尊贵,她也未必看得上这么个先天患有恶疾的媳妇。而且本来他们要的就是这重关系,是娶个媳妇还是嫁个女儿,两者之间都 无甚差别。 今天司徒海晨和严锦宁同时在这里出现,并且刚好让她撞见,这其中暗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赵王府这是嫌弃严锦华的腿废了?所以迫不及待的就来给她暗示? 冯氏的心里本来就为了严锦华受伤一事耿耿于怀,而司徒海晨此举又无异于火上浇油,她心里登时就憋了一口气没处撒。 更何况—— 再一想到方才南康公主给她开出来的条件,冯氏就就更觉得焦头烂额。 杨妈妈可不敢在这时候惹她,于是就使劲的耷拉着脑袋,只当自己不存在。 前面严锦宁的马车先行,早她一步回府。 冯氏无精打采的从车上下来。 杨妈妈扶着她往后院走,“夫人,是回兰苑吗?” “去知画斋吧!”冯氏脱口道,但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不,还是去凝香斋吧。” “夫人不先去跟大小姐通个气?大小姐的脾气大,回头如果知道了——”怕是要闹。 “和她通气儿顶什么用?现在的关键是要让宁丫头先点头!”冯氏怒斥。 “二小姐的婚事,还不是夫人一句话的事儿么——”杨妈妈被她骂得脖子一缩,小声嘀咕。 冯氏心里堵得慌,还要再骂,却觉得有心无力,叹息道:“那丫头是个有主意的,经过昨天的事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会儿指不定她心里还恼着玉儿呢,就算我去施压,她都未必肯答应——” 提及此事,冯氏就更觉得棘手,顿了顿,也懒得再多说了。 这边严锦宁前脚才刚进门,就听院子里有丫头高声道:“二小姐,夫人来了。” 灵玉正在替她更衣的手一顿,心里顿时就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小姐,夫人她——”是因为刚才在明香阁外面的事? 严锦宁侧目,以眼神示意她闭嘴,然后解开斗篷扔到榻上,她转身相迎,“母亲怎么过来了?” 冯氏却只当不知道她方才出门的事,左右看了眼就一挥手道:“你们都先下去。” 灵玉和玲珑都知道她偏心严锦玉,对严锦宁不怎么好,有些担忧的看了严锦宁一眼,这才垂眸敛目的跟着杨妈妈一起带上房门退了出去。 冯氏的面色凝重,一目了然。 这个时候装糊涂是没有用的,严锦宁索性开门见山,“母亲过来,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吗?” “嗯!”冯氏含糊着应了声,拉着她的手坐下,目光慈爱又无奈的盯着她看了半晌,这才语重心长的开口道:“有件事我考虑了一下,我想把你和你大姐的婚事都一块儿定了,你看怎么样?” 方才街上司徒海晨的事,她就只当是没看见,毕竟权衡利弊,严锦玉的终身大事才是最要紧的。 何况,南康公主那个脾气也是棘手,绝对不能再拗着她来了。 冯氏面上神色郑重。 “母亲——”严锦宁微怔,顿时就起了心火。 绕来绕去,这居然是还要继续走前世的老路子么? 前世的时候,严锦玉和萧廷玉的事情东窗事发,是在差不多一个月之后。 当时严锦玉身子不适,叫了大夫来看,却被诊出有孕。 女子珠胎暗结,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当时萧廷玉也承认是两人醉酒之后一时糊涂,并且表示愿意负责,可南康公主却找上门来,大闹一场,怒斥严锦玉不检点,有辱门风,死活不准她进门。 萧廷玉当时倒是表现得极有担当,当着他们严家人的面,求了又求,却奈何南康公主的态度强硬,就是不松口,最后萧廷玉以孩子相逼,她却开出了霸王条款—— 严锦玉这么个不检点的女人,不配做萧廷玉的世子妃,看在她肚子里已经有了萧廷玉的种的份上,就只能勉强答应把人抬过去做妾。 妾室所生的孩子,就是庶子,就算严锦玉嫁过去,那么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将来都永世不得翻身了。 南康公主就这么撂下话来,态度十分强硬。 她不肯妥协,冯氏又顾虑严锦玉的名声,被压制的死死的,只是以她老谋深算的心计,很快就有了主意,一口答应了让严锦玉做妾,但却要就把严锦宁嫁给萧廷玉做正妻。 如意算盘打的就是到时候生了孩子,就养在严锦宁名下,那也是名义上的嫡长子,后面再用他们侯府的地位慢慢调和,这孩子就是萧廷玉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冯氏过来劝她的时候,严锦宁当时正因为司徒渊的死而心灰意冷,也没答应,奈何冯氏为了严锦玉这个女儿,也算是豁出去了,居然当面就给她跪下了,不厌其烦的劝。 想到当年的那一幕,如今严锦宁就只觉得滑稽可笑。 她那时候得是要有多傻,就因为平日里冯氏没有在衣食用度上苛待过她,她就真的信了对方就只是有一点点偏袒长女而已。 现在回头想想,明明当时祺贵妃已经叫冯氏去暗示过了,说司徒铭在宫里偶遇她,十分心仪,想纳她做侧妃的。虽说只是个妾室,但司徒铭作为可以和太子并肩的皇子—— 哪怕只是从家族利益考虑,做他的侧妃也比嫁给萧廷玉做正妻更有利。 说到底,冯氏那是真的心疼严锦玉,不惜得罪祺贵妃母子,甚至于连家族利益都可以抛开不要,也要倾尽一切的替这个女儿和她肚子里见不得光的孽种铺路。 当时她满心就只剩下对司徒渊的愧疚,再被冯氏一番苦求,干脆也就破罐破摔的应了,至少那时候她还觉得萧廷玉是有担当的,从头到尾他没有说不要严锦玉。 可是人心隔肚皮,她人嫁到萧家以后才慢慢知道—— 什么有担当,什么还不错,那根本就是因为萧廷玉见色起意,故而和南康公主一起唱的一出双簧。 而可笑的是,严锦玉比她更蠢,居然还一心觉得萧廷玉是真的爱她,有台阶也不下,就是死活不肯做妾。 最后,她嫁过去了萧家,严锦玉的肚子没法处理,冯氏马上又生一计,让她过门就声成有孕,后来八个月之后便把严锦玉生的儿子送去了萧家。 那时候萧廷玉待她很不错,她也不在乎这些事,就把严锦玉的儿子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的养,可是谁曾想,她凡事不在乎,处处妥协让步,最后却叫别人步步为营,算计得她不得好死。 真是气得狠了,所以这一世,她故意高调的把萧廷玉和严锦玉那对狗男女的丑事闹得阖府皆知,让他们没办法再掩饰太平,不曾想南康公主母子还是贼心不死,而冯氏居然也打算故技重施? 压抑着满心的怒气和恨意,严锦宁面上神情依旧维持得平静懵懂,只装作有些紧张的说道:“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江城郡王,你觉得他怎么样?”冯氏问道。 果然!严锦宁心里冷笑一声,刚要开口,冯氏却不待她回答就抢先说道:“我觉得他家的门第不错,他个人的才学样貌也都还好,上午去公主府的时候我问过了,公主她也很喜欢你,如果是江城郡王他同时聘你和 玉儿做平妻,你觉得怎样?” 居然是平妻?看来这一次冯氏替她那宝贝女儿谋的利益远比前世还要多。 什么平妻?不过是因为萧廷玉看上了她,冯氏为了替她那宝贝女儿遮丑,所以干脆把她当礼物送人了而已,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严锦宁低头又抬头,看着冯氏,直言不讳的问道:“是因为公主她还是对大姐心存不满?所以他们要我?” 冯氏的眉头一下子皱得死紧,万没有想到她会直接开口质问,脱口就要解释,“不是——” “母亲!”严锦宁不听她的废话,直接开口打断她,正视她的目光,逼问道:“在你的心里,我和大姐可是有所不同?”“你这是说得什么话?你们都是我的女儿,我自然都心疼,只是这一次实属无奈。你大姐不懂事,你却很聪明,又懂得进退。南康公主强势,她又是皇亲,玉儿太莽撞了,你跟着一起嫁过去,姐妹两个平起平坐,还可以彼此照应,我才能放心。”冯氏道,尽量的压着自己的脾气,说着,便觉得语气太急,忙又缓了缓,叹息道:“主要是江城郡王也亲口承认他心仪你,他的家世条件又样样都好,肯定不会亏待 了你,这门婚事,其实是很不错的。” 她会这么说,那就是已经拿定了主意,过来,就是为了逼她就范的! 严锦宁心知肚明,只是强调了一个事实,“他已经有了大姐了!” “宁儿!”冯氏也加重了语气,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这勋贵之家出身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你怎么会为了这种事情钻牛角尖?”“可是我不喜欢他。”严锦宁道,干脆把话说得更清楚明白一些,“他跟大姐之间的事情都已经翻到明面上来了,想来已经是两情相悦了,母亲只是担心大姐不能讨得南康公主欢心就一定要我也跟着嫁过去?就算我不计较,那大姐呢?母亲,我的婚事,自然是要听您做主的,可我不想为此就闹到姐妹失和。虽然我不喜欢江城郡王,但如果母亲您一定要我嫁,我也不会违背,可是在这之前,我要听大姐亲口说 她的意思。” 冯氏老谋深算,即使儿女相继受挫,她一时慌了手脚,但明显经过一晚上,这会儿她已经稳住了。 可是严锦玉—— 绝对没她这样深沉的心思和快速的应变。既然这双母女找上门来这样的逼她,她又何惧就此撕破脸?索性大家都一起斗一斗闹一闹好了,看最后到底谁吃亏! 第066章 跪求 严锦宁好整以暇。 冯氏的神色间闪过一丝的迟疑。 严锦宁就是不松口,她也无奈,权衡之下就一咬牙,回头冲门外招呼:“杨妈妈!” “夫人有什么吩咐?”杨妈妈推门进来。 “你去把玉儿找来,我有事要找她商量。”冯氏道。 严锦玉那个恃宠而骄的性子,如果知道南康公主母子一力坚持要一起娶严锦宁过门,肯定会闹得天翻地覆的,这个时候找她来,绝对没好处。 杨妈妈心里疑惑。 冯氏见她不动,就不耐烦的沉声呵斥,“还不去?” 杨妈妈被她的疾言厉色吓了一跳,这才赶紧转身去办,“是!”她一溜烟的跑出去,冯氏就又收回目光,握住严锦宁的手,语重心长道:“宁儿,这件事是我深思熟虑的想过了的,你们姐妹共侍一夫,反正是平妻,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的性子沉闷,不愿意交际应酬 ,玉儿又好冲动,你们都是我的女儿,我自然要为你们的将来考虑,你们一起进了南康公主府,彼此扶持照顾,不比嫁去别家强吗?” 她既然是目标明确,那就怎么说都是她有理。 严锦宁索性也再懒得和她讲道理,干脆垂眸不语。 杨妈妈去了有一会儿才带了严锦玉过来。 严锦玉的头昨天被老夫人打破了,这会儿正裹着纱布,脸上擦了药,虽然消肿了,但还是能看到明显的巴掌印子。 那样子,实在是有碍观瞻。 “母亲找我?”她走进门来,看到严锦宁,眼睛里的恨意就掩饰不住。 冯氏见她现在都还拎不清楚,心里的火气就一拱一拱的往上冒,强压着脾气示意她坐下,然后正色道:“今天我去了南康公主府,你和江城郡王的婚事,算是定下来了。” 严锦玉没想到她把自己找到严锦宁这里来会是为了说这个,先是一愣,随后心中狂喜,脱口道:“真的?” 冯氏的面色不变,也无废话,直接道:“可是你太不懂事了,南康公主的为人又不好相处,所以我决定把你妹妹也一起嫁过去,你们来作个伴,互相照应着我才放心。” 严锦玉的心头刚燃起了一点热情就被人一盆冷水浇灭。 她先是有些茫然的看了眼冯氏,然后蹭的一下跳起来,目光凶恶的死死瞪着严锦宁,咬牙切齿道:“我不答应!” 冯氏想也知道她会这么说,不过南康公主的态度强势,她也只有这么一条路可以走。 严锦玉奔过去,扯住她的袖子,悲愤道:“我为什么要跟她一起嫁过去?她凭什么?我跟郡王爷——我们两情相悦,母亲,这件事,我绝不答应!这简直太荒唐了!” 冯氏是真被她的不知进退气疯了,又没办法当着严锦宁的面多说什么,正待要开口,严锦宁就冷冷的别过脸去,也是字字铿然道:“大姐说得对,这件事确实是太荒唐了,我也不答应!” 她的态度,甚至比严锦玉还要强势三分。 上辈子她已经上过一次当了,这一次他们还想故技重施?门都没有! 冯氏愕然,回头看着她几乎可以说是冷酷的侧面轮廓,顿时明白过来—— 这个丫头,是算准了严锦玉的反应,所以故意挑拨闹事的吗? 冯氏顿觉事情棘手,面色不由的微微一变。严锦宁道:“母亲你也看到了,大姐和江城郡王彼此之间两情相悦,母亲若是心疼大姐——我这样从中横插一杠子又算怎么回事?母亲的好意我领了,可是这门所谓的亲事,我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的, 不为别的,就只为了大姐,和咱们家中姐妹和睦。” 严锦玉这才察觉她两人的态度不太对劲,不由的又扯了下冯氏的衣袖,“母亲——”冯氏被她气得牙根痒痒,又不能当着严锦宁的面发作,当即就只说道:“总归这是我的意思,你们两个的婚姻大事,本来就该是由我做主,谁都不必再多说什么了,就照我说的做。回头我就叫人去和南康公 主通气儿,你们两个会一起嫁过去。” 这是软的不行,直接来硬的了? 严锦宁心里不快,当面就冷哼一声,倔强道:“我不去!”严锦玉见她的表情是真的透着恼意的,这才慢慢的反应过来,再想到之前南康公主的态度,她突然如梦初醒,艰难的开口道:“母亲?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也嫁给郡王爷?难道——难道是公主殿 下她还是嫌弃我?” 虽然不想承认,但今时今日,好像也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她这样把话说出来,冯氏的脸色又瞬间变得难看。殊不知严锦宁等得就是这个时机,她站起来,也是难以置信的看着冯氏,质问道:“母亲真的是这样吗?还是因为昨天的事?您跟我说实话,到底是您的意思要我嫁公主府,还是这根本就是公主殿下威逼? 她还是不肯原谅大姐?” 严锦玉的身子晃了晃,脚下一个踉跄,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不可置信的喃喃摇头,“不会的!不是的!郡王爷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这样对我!” 说着,她猛地擦了把眼泪,转身就要往外跑,“我要去问他,他不能这么对我!” 冯氏只觉得头痛欲裂,断喝一声,“给我站住!” 严锦玉还是怕她的,吓了一跳,转身过来,带着哭腔哀求道:“母亲——” “还嫌丢人不够吗?”冯氏怒喝,言罢,她再次回头面对严锦宁,一咬牙,居然毫不犹豫的屈膝跪了下去,正色道:“宁儿,就算母亲求你了。” 严锦玉在一旁,惊的目瞪口呆,正要来拽她衣袖的手也静止不动了。 为了让严锦宁嫁给她严锦玉爱慕的男人,她的母亲,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居然给这死丫头跪下了? 严锦宁见状,忽而失魂落魄的跌坐回榻上,苦笑道:“母亲,你果然全都是为了大姐的,对吗?”“宁儿,这件事的错都在你大姐,可南康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是知道的,现在她抓着这件事不放,如果真把她激怒了,此事宣扬开来,咱们这严氏一门哪一个都没脸面。”冯氏说道,索性也不再掩藏, 只道:“不是母亲心狠,而是如今也就只有这么一个折中的法子了。” 严锦宁看着她,眼神悲凉且讽刺,“母亲,宁儿没有做错事……”“我知道!”冯氏开口,毫不犹豫的打断她,“但凡是有别的法子,我也不忍心就这么委屈了你,可是锦雯那丫头只是个庶出的,她那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出身,要送了她去,只能是火上浇油,更加惹怒了南康 公主。其实江城郡王一表人才,又是皇亲,这京中多少的名门闺秀都对他倾慕有加,但论及门第和人品,他倒也不算委屈了你的。” “母亲——”严锦玉一听这话,忍不住的尖叫起来。 “你闭嘴!”冯氏厉声叱道,恶狠狠的横了她一眼。 她的目光太过凶狠,严锦玉的心头一抖,立时噤声。 严锦宁看似呆愣愣的坐在榻上不知道如何反应,心里却是一阵一阵的发冷。 看吧,她的好母亲,这笼络人心八面玲珑的手段真是叫人叹服。 明明是要把她往火坑里推的,还能说的头头是道,好像是嫁了萧廷玉,她就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什么家世人品?就萧廷玉那种还没有成婚就能和人家姑娘暗度陈仓的人,还谈什么人品? 何况—— 他做也就做了,居然可以厚颜无耻的翻脸不认账。 不过严锦宁是有分寸的,她知道自己在这个家里是什么地位,并不会和冯氏闹得太僵,于是就再次问道:“所以,这真的是公主府的意思?是他们要求,让我和大姐一起过门的?” 严锦玉虽然不愿意相信,此时也是瞪大了眼睛,期期艾艾的看着冯氏,等她的回答。 冯氏知道不能再打马虎眼,干脆点头承认了道:“这件事本身就不体面,江城郡王是男子,他自是不必想得那么多,真要闹开了,咱们侯府一门,你们姐妹几个谁都没有好下场。”说着,她又再次正色看向了严锦宁,语重心长道:“宁儿,南康公主也只是一时的脾气,她就江城郡王那么一个儿子,你们姐妹无论是谁,真做了她的儿媳,她还能真的亏待了你们不成?总好过是把关系闹 僵了吧?” 以南康公主的为人,你如果真不给她面子,还真就保不准她会把事情闹大,弄的严家颜面丧尽,所有的女儿都无法做人。 严锦宁还没说话,却是严锦玉冷不丁苦涩的笑了一声出来,“郡王爷呢?他也是这样的意思吗?” 冯氏根本就不想和她多说废话,就只是盯着严锦宁,等她表态。 “我非去不可?”严锦宁不死心的再问。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冯氏道。 严锦宁苦笑了一声,神情悲切的看着她的眼睛道:“母亲,我都还没有及笄,您舍得这么早就送我出门吗?” 她这态度,已经有了软化的趋势。 冯氏的心思稍定,微微松了口气,赶忙说道:“这件事,只需要你先应承下来,至于成亲的事,我可以去公主府商量一下,等到来年再办不迟。” “就是明年也来不及吧,之前女儿一直想着多陪您两年,嫁妆都没太着急绣。”严锦宁道。 “这个也好办。”冯氏哪里会给她推脱的借口,想着,就回头看了严锦玉一眼,道:“玉儿那里早就什么都备齐了,都先挪过来给你用,至于她的那份,我再叫人去重新准备。” 为了逼迫严锦宁就范,她这也算是不遗余力了。 “母亲——”严锦玉再次被人踩了尾巴一样,蹭的跳起来,尖声尖叫,“您说什么?我的嫁妆凭什么要给这个贱人……” 她的嫁衣,一针一线,都是带着憧憬亲手绣花的,花了几年的时间,手指头都不到戳出了多少血来。更何况,那是嫁衣,是一个女子一辈子就只会用一次的东西,难道她是下贱的绣娘吗? “母亲你疯了吗?”严锦玉气急败坏的大声叫嚣,直接就把冯氏给骂了。 冯氏对她早就满心恼火。 如果不是为了保全她,自己犯得着这么低三下四的来给严锦宁下跪吗?她居然还这么不知好歹? 冯氏的脾气上来,起身就甩了严锦玉一个巴掌,怒骂道:“我这都是为了谁?你再拎不清,就给我滚到祠堂去跪着想想明白。” 这个冯氏,为了严锦玉,果然是什么都能豁出去的。 严锦宁从旁看着她们母女两个狗咬狗,面上神色不显,却只当是看了一场闹剧。 冯氏的话一出口,马上就察觉自己失言,尴尬的拿帕子掩了掩嘴,又温和了语气对严锦宁道:“你大姐是被我惯坏了,她不懂事,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这边严锦玉被甩了耳光,整个人都傻了。 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不可置信的看着冯氏,委屈之余,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母亲居然打了她?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 冯氏的张了张嘴,本来想哄,可是当着严锦宁,又没办法,就只冷着一张面孔不说话。 严锦玉等了片刻,见她如此,就觉得心里一片冰凉,捂着脸,扭头就跑了出去了。 严锦宁不再说话,屋子里的气氛沉闷的有些可怕。 冯氏深吸一口气,道:“这件事,已经是没有办法的了,宁儿——”“母亲您都决定了,我还能说什么?”严锦宁冷冷的打断她的话,顿了一下,这才像是提起了一点精神道:“不过母亲,大姐那边昨天才刚出了事,她的心情不好,而且府里也有不少的人都知道端倪,为免被 人说闲话——议亲的事是不是可以暂缓,等这事儿的风头稍微淡了再提?反正眼下这也年底了,各府都是事忙,也不可能在年底之前就办喜事了?” 冯氏何尝不知道她是借故拖延?可是在这严府之内,区区一个严锦宁,还担心她能翻出自己的手心去不成? 冯氏知道她不乐意,是以也不逼她太急,遂就点头,“嗯!我本也不急着叫你们嫁,这事儿你先应承下来,我去和公主府通个气,口头上先做个约定,等过了年,天气暖和些了再给你们办。” 主要是严锦华现在还卧床养伤,整个府里一团乱,她也忙不过来。 严锦宁就是不乐意,所以闷不吭声。 “唉——”冯氏又重重的叹了口气,“你先歇着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不要想太多了。” 言罢,就转身走了出去。 严锦宁有心赌气,也不起身送她。 待到冯氏走后,玲珑和灵玉才进来,小心翼翼道:“小姐,夫人她为什么过来?还有大小姐怎么——” “还能为什么?”严锦宁冷冷道,面上表情已经恢复如常,只是带了点淡淡的嘲讽。她起身,走到里面的妆台前去把出门时候戴得首饰一件一件取下来,一面不甚在意道:“严锦玉被南康公主拿住了把柄,死活卡着不叫她进门,大约——他们达成了约定,那边答应如果我也一起嫁的话,就 同意让她进门了。” “啊?”两个丫头被惊吓的不轻,顿时就慌了手脚,“那要怎么办?小姐您答应了?” 严锦宁本来也没太当回事,横竖她也没打算乖乖就范,这会儿见两个丫头着急,就存了心的要逗她们,故意道:“怎么,江城郡王人不好吗?” “好什么啊,他跟大小姐——”玲珑脱口道。 灵玉赶紧拽了她一把,一边帮严锦宁把衣裳换了,一边忧虑问道:“那小姐有什么打算?” “先这么着吧,先等等看,回头她如果真逼我急了,我就去找祖母哭去!”严锦宁撇撇嘴。 “小姐,奴婢没跟您开玩笑。”灵玉闻言,也终于端不住了,急得跺脚。 严锦宁回头看她一眼,忍不住的就笑弯了眼睛,“我也没开玩笑啊。” 现在是还没到破釜沉舟的时候,回头真把她逼急了,她会在乎什么严家女儿的名声吗?了不起就大闹一场,大家一起鱼死网破。 不过么,现在先看着冯氏那双母女去折腾,还真是蛮有趣的。 严锦宁随手捡起桌上一本书,就靠到榻上去翻。 * 这边看到冯氏从屋里出来,杨妈妈就赶紧跟上,边走边道:“夫人,二小姐答应了?” “嗯!”冯氏黑着脸,勉强应了声。 这事情虽然办成了,可她还是一肚子的火。 都是严锦玉不争气,否则她何至于要弯腰屈膝的给一个丫头片子去下跪?杨妈妈探头探脑的回头朝屋子里看过去一眼,见严锦宁还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脸色也不大好,想了想,就凑近冯氏耳边低声道:“夫人,南康公主府虽然是个好人家,可是有大小姐的事情做引子,二小姐 怕是答应了,心里也要不高兴的吧?” 冯氏想着这事儿就心烦,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杨妈妈一怕,立刻缩了脖子。待到出了凝香斋,走到花园里的无人处,杨妈妈才又再次大着胆子开口道:“夫人,您别怪老奴多嘴,二小姐平时看着温顺,到底也是个倔脾气,有主意的,就从蓝琪和玉钏儿的事情上就瞧得出来,您得再 想想法子,万一拿捏不住她,再要出了什么差池……” 严锦宁从小就乖巧,但冯氏更清楚的是,这个孩子也十分聪慧,完全不是严锦玉可以比的,所以这些年来她的表面功夫都刻意的做足。 冯氏皱眉,脚步一顿,朝杨妈妈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怎么?你有话说?” 杨妈妈立刻挺直了腰板,谄媚的凑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二小姐不是心里有疙瘩,不情愿嫁么?莫不如……夫人您想个办法,生米煮成熟饭……” 话音未落,就听啪的一声。 “哎哟……”杨妈妈怪叫一声,捂住了脸。 冯氏用一种近乎能吃人的眼神瞪着她,怒骂道:“你这个老货,是脑子坏掉了吗?居然敢出这样的主意!” 杨妈妈嘴里都是血腥气,却不敢当着她的面吐出来,只能将那口血水生咽下去。 “夫人——老奴——老奴也是为了长远打算!”杨妈妈瑟缩道,声音细如蚊蝇,赶紧跪下去自己动手抽起耳光来,“是老奴说错话了,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冯氏看着她,犹不解恨,指着她骂道:“南康公主是凭什么趾高气昂的找上门来指着我的鼻子骂的?玉儿是我教养出来的女儿,难道那不知廉耻的事情是我的女儿强迫他萧廷玉做的吗?明明是她的儿子败坏 门风,她却能指着我的鼻子骂,你是嫌她踩我踩的不够?想方设法的再将把柄往她手里送?” 她恼了严锦玉是有的,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总归是心疼多些。 可是南康公主羞辱她,还肆意动手打她的这口恶气,她最是咽不下,只是无奈,对方的身份又让她只能吞下这个哑巴亏。 “是老奴糊涂了,老奴该死!”杨妈妈自知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心里叫苦不迭,只能拼命的抽自己的耳光。 冯氏盯着她看了半晌,不得不说,这清脆的巴掌声倒是叫她觉得解恨不少。 她不叫停,杨妈妈就只能咬着牙继续抽,十几个巴掌下去,她那一张脸已经肿成了猪头。 冯氏也觉得消气了不少,这才摆摆手,“够了!” 杨妈妈脸上火辣辣的,撑着膝盖爬起来。 冯氏警告说道:“以后给我长点脑子,别拎不清!” “是!老奴再不敢乱出主意了。”杨妈妈忙道,心里叫苦不迭。 冯氏未免夜长梦多,回去就差人去南康公主府通了气儿。那管事婆子过去的时候,刻意的把姿态放得很低,唯恐会惹了南康公主的不痛快,恭敬道:“我家夫人回府计较了一番,也看了黄历,腊月里倒是有个好日子,可是年底了,想着各家都是是忙,所以夫人的 意思是,婚事是不是挪到年后去?等天气暖了再挑个好日子操办?”南康公主的脾气,说变就变,谁都拿不住,那婆子说完,就浑身冷汗的偷眼去看她的反应,唯恐这一趟的差事别是要办砸! 第067章 狠心 年底了,谁家都是一堆的事,南康公主本来也分身乏术,想了想就傲慢的略一颔首,“那就这样吧。” 她不说别的,那婆子等了片刻,一脸的尴尬,试探道:“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南康公主兀自饮茶,理也不理。 那婆子以往在严家,因为是冯氏的人,所以还自恃有些身份,可是到了南康公主面前就都成了夹着尾巴的狗,灰溜溜的就退了。 南康公主又喝了口茶,外面就见萧廷玉神色匆忙的走进来,“母亲!” 南康公主一笑,打趣道:“瞧你急的。” 萧廷玉的面色微微一红,掩饰着咳嗽一声,在椅子上坐下,到底也是心里着急,还是主动开口问道:“方才永毅侯府又来人了?那事情——” “区区一个小丫头罢了,你还怕母亲拿捏不住?”南康公主淡淡说道。 萧廷玉闻言,面上顿时一喜,“她答应了?” “嗯!”南康公主答应着,顿了一下,又补充,“不过冯氏的意思是年关了,这事儿要拖到年后再办。估计也是因为那个丫头还小,一个侯门千金,没什么事的话,不到及笄就先抢着嫁人,难免遭人非议。” “这倒也是。”萧廷玉深以为然。 不过既然侯府那边给了准话了,他也就安心了,又和南康公主说了两句话就起身出来,走的时候,面上有难掩的喜色。 * 永毅侯府。 冯氏找了妥实的人去南康公主府传话,自己去看了严锦华一趟出来,这才终于抽空去了知画斋。 严锦玉回来之后就一头扑在床上,呜呜痛哭。 现在既然可以和南康公主府议亲了,那她院子里的奴才也就没有必要全部封口,冯氏警告了一番,就还是把他们全部放了回来,继续伺候。 柳絮没了,柳眉就更是胆战心惊的。 “夫人!”见她进来,柳眉赶忙行礼。 “先出去吧!”冯氏的面色不善。 柳眉如蒙大赦,赶紧的就出了屋子。 严锦玉回头看了冯氏一眼,越发觉得委屈,重新扑在床上,哭得越发大声。 冯氏走过去,在床沿上坐下,没好气道:“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你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 严锦玉被她骂得越发难过,翻身坐起来,一把抓住她的衣袖,满面泪痕道:“为什么会这样?您不能答应让那个小贱人跟我一起嫁去公主府的,她那张狐媚子的脸,我——” 说着,就越发觉得恐慌和委屈,抱着冯氏还是嚎啕大哭。 “事到如今,还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冯氏轻拍她的后背,“也是你自己没分寸,这就被人拿住了把柄。” “我——”严锦玉又羞又愧,就还是哭。 冯氏也不劝她,等她自己哭够了,这才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泪。 严锦玉哽咽着握住她的手,“母亲,你真的答应让那个小贱人跟我一起去公主府了?”“南康公主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冯氏冷冷说道,继而又缓和了语气,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事情都已经这样了,现在你再哭再抱怨也是没有用的。别再想那些有的没得了,宁丫头是有几分姿色的 ,男人么,有哪个不是喜好颜色的?她跟过去也什么好不好的,不是比外人更好拿捏?你什么也不用想,到时候也不用急着和她去争宠夺权,什么也不比生个儿子更重要,明白吗?” 以色侍人,能有多长久,只有先生下儿子才能稳固地位。 这个道理,严锦玉其实也是懂的,她娇羞的垂眸点头,“这个我知道。”说着,却又想起了生平恨事,恶狠狠道:“可我就是讨厌那个严锦宁!” 自己这个女儿是真的被宠坏了,居然这样的沉不住气。 可是这性子已经这样了,现在想掰也掰不过来了,冯氏叹了口气,干脆也懒得多说。 这件事两家达成约定之后,风波就算过去了。 接下来,永毅侯府之中也恢复了平静。 严锦玉天天关在知画斋里不出门见人,严锦宁却没事人似的,每天还是按部就班的去给老夫人请安,然后就是在花园里散步,或是在屋子里看书绣花,日子还是过得清闲。 过了两日,这天上午,严锦宁刚从老夫人处回来,杨妈妈就带了个人过来,是他们府里的姜大夫。 “杨妈妈怎么来了?”玲珑迎上去。“这眼见着就到腊月了,天气又转凉了,夫人说小姐们的身子都弱,这不今儿个得空,就叫奴婢带着大夫过来给大家都诊个平安脉,顺便开些补药调理下身子。”杨妈妈笑道,进门之后就殷勤的给严锦宁请 安,“见过二小姐!” 严锦宁放下花绷子,抬头道;“还是母亲疼我,劳她费心了!” 言罢,就给玲珑使了个眼色。 玲珑搬了个春凳过来。 他们府里一共养了两个大夫,齐大夫的脾气有些古怪,现在年纪也大了,不常走动,一般都是这位姜大夫负责看诊的。 姜大夫取了脉枕出来。 玲珑去取出帕子给严锦宁盖在腕上。 姜大夫仔细把脉过后,杨妈妈就先问道:“二小姐的身子应该没什么吧?” “是的!”姜大夫收了脉枕,回道:“不过月前小姐大病过一场,这会儿多少还有点体虚之症,为了保险起见,小的还是开一副方子,给小姐调理一段时间吧。” 杨妈妈不敢擅自拿主意,就朝严锦宁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严锦宁拉下袖子,倒是和气,“是啊,那次生病之后我也总觉得身上不太得劲儿,既然是有问题,那姜大夫就给我留个方子吧。” “是!”姜大夫起身,玲珑去捧了笔墨过来,他写了张药方递过来。 严锦宁却挥挥手,“方子我不看了,药你给我抓好了,交给玲珑就行。” “是!”府里的女眷都不经常出门,就算有时候生病需要抓药,也是交给府里负责采买的管事去办的,这是自古有之的规矩。 姜大夫也不觉得怎样不妥,收拾了东西,杨妈妈就带了他离开。 严锦宁捡起花绷子,继续绣。 下午的时候,就有人把抓好的药给送了来。 当时玲珑不在,灵玉接了,捧着药包有些大惑不解,“小姐,这是——” “上午母亲差姜大夫过来,说是轮流给我们姐妹几个诊个平安脉,大夫说我上回病了之后还有点体虚,就开了药。”严锦宁随口回道,“交给下面的丫头去煎了吧,吃完了就去跟姜大夫说。” 灵玉有些迟疑,拧眉犹豫了一下方才沉默着带了药包出去。晚间严锦宁用膳过后,是灵玉亲自捧了一碗汤药进来的,却是迟疑着不肯递给严锦宁,“小姐,下午奴婢去打听了,杨妈妈的确是也带着姜大夫去给大小姐和三小姐都请了平安脉,也各自留了药方调理身子 。” “哦!”严锦宁心不在焉的应了声,见她还是迟疑着没把药碗递过来,就直接劈手夺了。 灵玉刚想说什么,却见她端着药碗起身,走到里屋去推开了后窗就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给泼了出去。 “小姐!”灵玉一惊,神色近乎惶恐的上前一步。 严锦宁合上窗子,把药碗还给她,眨着眼睛笑道:“是药三分毒,还是不要乱吃的好!” 灵玉震了震,脸色不由的微微发白,结结巴巴道:“小姐,难道这药——”“前阵子苦药喝多了,现在我又没觉得不舒服,能不吃自然就不要吃了。”严锦宁淡淡说道,转身坐在妆台前拆散了发髻,“不过母亲到底是一番好意,我不能不识抬举,这药你尽管让丫头每天煎好了送过来 就是。” “是!”灵玉明显不会这么容易被说服,小声的应了,想了想还是觉得心里不安,就提议道:“小姐,要不您还是把药方拿给奴婢,奴婢想办法出府去找个大夫瞧一瞧?” 严锦宁闻言,终是忍不住的笑了,道:“不用了,药方我没留,药吃完了,你尽管去找姜大夫再开就是!” 整个侯府都拿捏在冯氏的手里,如果真是冯氏要做什么手脚,还需要在一张药方上留下明显的把柄给人抓吗? 所以,何必多此一举的再去让她对自己生出戒心来呢? 诚然,人在矮檐下,严锦宁是懂得怎样夹着尾巴做人的。 灵玉想着,却还是有点胆战心惊。 严锦宁起身脱掉外衫,随手挂在屏风上,嘱咐道:“这药就你和玲珑轮流给我送吧,暂时我不想节外生枝。” 她对玲珑和灵玉的忠诚,从未怀疑。前世的时候,无论她处境如何,两个丫头都不离不弃的陪在身边,唯一不同的是,玲珑家里一早给定了娃娃亲,在她出嫁的第二年就出府嫁人去了,而灵玉的父母都死于饥荒,七岁卖身入府之后就开始跟 着她了,最后她被萧廷玉灌药的时候,灵玉拼命的想护,可惜无能为力。以这丫头刚烈的性子,想必自己出事之后她的下场也不会好。 思及往事种种,严锦宁心中莫名有些酸涩。 她沉默着思忖片刻,然后转身,正色对灵玉说道:“灵玉,回头我去跟祖母说一声,让她看看有什么殷实的好人家,也给你定一门亲事吧?” 灵玉猛地回过神来,突然就慌乱起来,急切的上前一步道:“小姐,您要做什么?是因为不满意南康公主府的这门婚事吗?您可千万别做傻事!” 这个灵玉,还以为她会为了这点事情就想不开的寻短见吗? 严锦宁失笑,握了握她的手,安抚道:“你想哪儿去了,我不是在替你安排后路,只是想着你也到了年纪了,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的,有合适的就早点物色一个。” 自从府里接连出事之后,就明显暴露出冯氏的偏心了,最近这段时间,灵玉其实一直都有恐慌和不安。 严锦宁的话,她不敢全信,毕竟被自己的母亲这样冷落逼迫,换成是谁也都难以接受。 她仔细观察严锦宁的神色,发现这笑容是真的,便就更加担忧和困惑。 犹豫再三,灵玉终于是把多日来的困惑道出,试探着开口道:“小姐,奴婢说句逾矩的话,这一次两次的,夫人和大小姐他们这样对您,您难道就不伤心难过吗?” 被自己至亲之人这样的背叛,利用和伤害,是该难过的吧? 不,那种感觉,不止是难过,是痛苦和绝望!前世那一场浩劫,一直到了今天都还像是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在那场梦里,她从痛苦、恐惧、失望、伤心和绝望的境地里都走过一遍之后,只在那一瞬间就对这些人全都死心了,现在剩下来的就只是冰 冷彻骨的厌恶和炽烈灼烧的仇恨。 严锦宁用力的掐着掌心,怔愣片刻就很快的恢复如常。 她叹了口气,扶着灵玉的肩膀错过她身边,一面自嘲笑道:“我早就没有心了,还拿什么难过。” 她是真的不在乎,说这话的时候甚至都还一直带了浅浅的笑意。 灵玉听着她的声音,却觉得胸口又堵又涩。 * 一晃半个月,府里还算相安无事。 这天上午,严锦宁刚从花园里散步回来,就见玲珑带了一封帖子从外面回来,“小姐,是清河郡主送来的拜帖,她问您明天是否有时间,想过来拜访。” 严锦宁接过来看了眼。 她对清河郡主颇有好感,而且最近他们这府里看着平静,实则气氛压抑的慌,她也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了。 严锦宁想了想,合上帖子,笑道:“赵王府的人还没走吧,你去回一声,就说明天我刚好要出门,就别叫她来了,我去王府拜访。” “是!”玲珑应了,欢欢喜喜的又出门去传信。 严锦宁抬眸看了眼天色,沉吟道:“这会儿母亲应该是在兰苑处理庶务吧?” “应该是的。”灵玉道。 严锦宁于是就又整理了一下衣裙往外走,“那陪我过去一趟吧,我要出门,总要知会她一声的。” 她带了灵玉去到兰苑,冯氏果然正在处理庶务。 这段时间她忙着到处寻医问药的治严锦华的伤,对府里的事情不太顾得上,今天刚好抽出时间来,一面查账,顺带着把所有的管事都叫过来训话,正忙得焦头烂额。 “夫人,二小姐来了。”大丫头天竹直接引了严锦宁进屋。 屋子里六个大管事站成一排,各自神情拘谨,连忙打招呼,“二小姐。” 严锦宁略一颔首,走过去。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吗?”冯氏放下账本,关切问道,态度倒是和以往无差。 “我不知道母亲正忙,是不是打扰您了?”严锦宁问道。 “母女俩的,我这里又都是家务事,哪里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冯氏道,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 “母亲和几位管事正在议事啊?”严锦宁环视一圈,也没坐,直接开门见山道:“方才清河郡主过来给我下了帖子,请我明天过去王府玩,我过来跟母亲说一声。” 提起清河郡主,冯氏难免的就会想起严锦华,登时就是太阳穴一跳,莫名的恼怒烦躁。 不过她掩饰的很好,随意点头道:“嗯!你平时总是不爱出门,我也担心你别闷出病来,既然郡主下了帖子,你就去吧,到时候多带上几个人,注意安全。” “好!”严锦宁笑笑,“那母亲您忙,我先回去了。” “嗯!”冯氏点头,复又捡起账本,刚翻了一页,眼底突然有精光一闪,就又开口叫住了她道:“宁儿——” 严锦宁止步回头,“母亲还有别的事要嘱咐女儿的吗?” “没什么,我就是看这几天锦雯也有点闷闷不乐的,你要出门,就带着她一起去散散心吧,姐妹两个也好做个伴。”冯氏似是不经意的提了一句。 严锦宁的视线自她面上掠过,容色不改,乖巧的点头,“好!” 言罢,屈膝福了一福就又转身走了出去。 冯氏的视线定格在她的背影上,目光沉了沉,若有所思。 从兰苑出来,严锦宁就顺便亲自去了趟紫薇斋。 听说她是来约自己明天一起出门的,严锦雯还是十分意外的,“要去赵王府做客吗?” “是啊!郡主邀约,母亲说看你最近也没什么精神,就当散心了,你和我一起去吗?”严锦宁道,态度和煦的微笑。 严锦雯却是莫名的有些迟疑和局促,“这样好吗?赵王府那样的门第,而且郡主她也没说请我……” 适逢韩姨娘从院外进来,立刻就抢着开口,“那有什么?这是夫人抬举,有二小姐在,你跟着她,少说话不就得了?” 严锦雯抿了抿唇,还是有些迟疑的看向严锦宁,“这样——真的方便吗?” 韩姨娘眼皮子浅,可她的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什么冯氏抬举她?这分明就是要利用她去盯严锦宁的梢的。 要为严锦玉和严锦宁同时跟南康公主府定亲的事,虽然暂时冯氏还捂着风声,但是同在一个屋檐下住着,严锦雯从来细心,只从旁看着也能揣测个八九不离十。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早去给祖母请安之后我们就一起出门。”严锦宁只当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起身告辞。 “我送二姐姐!”严锦雯亲自起身相送,回来的时候有些忧心忡忡的,而韩姨娘则是喜上眉梢,已经去准备她要穿的衣裳了。 从紫薇斋出来,灵玉就点心不在焉,一直忍了一路,回了凝香斋她才忧虑的开口道:“小姐,夫人特意让三小姐跟着您——” “这不是明摆着么?她这是对我不放心呢。”严锦宁不以为意的冷冷说道,紧跟着话锋一转,盈盈一笑,“到底不枉费母女一场,她真了解我。” 灵玉一愣,一时不解—— 之前严锦宁不让清河郡主登门而一定要自己出去,她就觉得有事了。 “区区一个严锦雯而已,你家小姐真要做点什么,她还能看得住我吗?”严锦宁顽劣的性子又犯了,神秘兮兮的眨眨眼,然后招呼她,“你帮我去准备点东西带着。” 灵玉狐疑的附耳过去。 严锦宁吩咐了她两句话,灵玉一惊,不由的勃然变色。 * 次日一早,严锦宁起身之后还是按部就班的去给老夫人请安,跟她说了自己和严锦雯要出门,老夫人并无异议,也是嘱咐她路上注意安全。 姐妹两个都是打扮好了过来了,从梅苑出来就一起说着话往大门口走。 严锦宁的口才其实不差,而严锦雯为人谨慎小心,她们两个想和平共处并不难,一路走来倒也是一副姐妹情深的画面。 说着话,严锦宁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遍严锦雯的穿着。大冬天里,她穿了一身白色的袄裙,看样式,应该是今年新做的,布料和做工都十分精致,头上发饰简单,是一对儿白玉簪,再披了件红色的斗篷,整个人看上去既有大家闺秀的气质又不失带了几分俏丽 颜色。 可见—— 是精心装扮的。 以前大家跟着冯氏出门的时候,她可不这样的,处处都要克制,就怕抢了严锦玉的风头。 严锦宁不想揣摩她的心思,故而目光也没在她身上多留。 马房给准备了两辆车,她和严锦雯坐在前面的大马车上,几个丫头跟在后面。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上路。 赵王府和永毅侯府之间几乎要横穿整个城,路上两个人一直说着话,也不觉得闷。 行至西街的时候,那里的集市已经开了,外面熙熙攘攘的,十分热闹。 十几岁的小姑娘,大家都难免的性子活泛,又不常出门。 姐妹两个掀开窗帘往外瞧热闹,就闻到各种吃食散发出来的香味。 “早上直接从祖母那里就出来了,我们也没准备礼物,赵王府我们是第一次来,就这样空手登门,会不会不太礼貌?”严锦宁突然沉吟,回头去看严锦雯。 严锦雯也有些发愣,她便叫停了车夫,转而对严锦雯笑道:“上次我过来坤宝轩的时候听人说起过,说是这条街上有家徐广记的枣泥糕做的特别好,我们去买一点糕点带着吧,好歹算个心意。” 几个姑娘平时见面游玩的,特意准备贵重礼物反而显得生分,带一些点心过去喝茶的时候吃反而正合适。 “也好!”严锦雯点头,姐妹两个就下了车。 马车等在街口,主仆几个徒步进了街市。“外面有点冷,小姐把大氅裹严实点,别着凉。”走了一段,灵玉见严锦宁大氅的系带有些松动,追上前来给她整理了一下,顺手一摸她抱着的手炉就皱了眉头,“这都凉了!”言罢,就扭头对玲珑道:“你陪 着小姐她们去吧,车上有炭火,我给小姐换了炭去!” “其实也没事,一会儿就好的!”严锦宁笑道,还是把手炉给了她。 灵玉捧着手炉转身往回走,严锦宁一行进了徐广记。 早上新鲜的糕点刚出炉,店里人多,稍微耽误了一点工夫,一行人从徐广记出来的时候,灵玉已经等在马车旁边,面上神色如常,只是如果细看却能发现眼眶微微泛红。 严锦宁故意落在后面两步。 玲珑提着点心送到后面的马车上,严锦雯先上了车。 灵玉这才快走两步过来扶严锦宁的手。 严锦宁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容,继续从容前行,同时轻声的问了句,“后街上是有家医馆吧?叫人看过了?不会真有问题吧?”灵玉心中一痛,险些哭出来,吸了吸鼻子道:“夫人真是太狠心了!” 第068章 七殿下的酒量 “大夫怎么说的?”严锦宁面上笑容不改,稍稍侧目看了她一眼。 灵玉想说话,可是喉头哽咽。 严锦宁无奈,只能低声安抚,“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上车,等晚上回府再说。” 灵玉点点头。 严锦宁见她还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就知道冯氏这次肯定下手不轻,就又再劝道:“咱们这不是没事吗?千万别哭,要不然就该出事了。” 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前面的马车。 那严锦雯,心思细密,跟个人精似的。 灵玉也知道这时候更应该谨小慎微,就勉强控制住情绪,用力的点点头,“奴婢知道。” 严锦宁笑着握了握她的手,一直都目不斜视,径自走过去上了马车。 这里离着赵王府就已经不远了,马车拐过两条街,在一座古朴却奢华的大宅子门前停下。 清河郡主身边的大丫头雪之一早等在门口,赶紧迎下台阶,“二小姐到了。” 严锦宁和严锦雯先后下了车,她倒是微微有些意外,不过到底是王府出来的大丫头,应变十分迅速,当即又笑着行礼,“见过严三小姐!” “我一个人出门,母亲不太放心,就让三妹妹和我作伴了。”严锦宁解释。 “二位小姐请,我们郡主一早就等着了!”雪之笑道,转身引着两人进去。 赵王这一脉的祖先,原是东陵开国太祖皇帝的堂弟,因为助太祖皇帝打天下,居功甚伟,太祖皇帝登基以后赐封赵王,并且准他的子嗣后代世袭爵位,世代不衰。 所以赵王府这一支,虽也是实打实的皇家血脉,但是繁衍至今,历经七位王爷,和今上之间却不算近亲了,只是近三百年的家族底蕴传承摆在那里,还是荣极一时。 赵王府的宅子也是当年传承下来的,占地很大。 下人提前备了小轿在等,走了有一刻钟才在清河郡主住的千香阁门前停下来。 “郡主,严家小姐到了。”雪之冲院子里大声通禀。 只片刻,清河郡主就笑容满面的亲自迎接出来,“宁儿你到了,我还以为要多等会儿呢。” “路程虽然远了些,但都是大路,好走。”严锦宁笑道,转而介绍,“我三妹妹。” 严家的这个庶女,生得大方得体的,乍一看去倒是不叫人讨厌,可清河郡主也没想到严锦宁会带着她一起来。 “见过郡主!”严锦雯本分的上前行礼。 清河郡主是个不怎么计较事的人,当即也是笑眯眯的打招呼,带着两人往绣阁里走,“外面天凉,快进来喝茶。” 她是赵王唯一的嫡女,又因为有病在身,所以赵王妃就将她养得格外精细些。 她这院子,从里到外,种植的花木都是罕见的真品,屋子里的摆设也每一件都精致讲究,一看就是花了大心思的。 “郡主这里真漂亮。”严锦宁忍不住赞道。 清河郡主笑笑,拉她坐下。 屋子里煮茶的工具都准备好了,她素手煮茶,温婉的少女,温热的茶香,看上去赏心悦目。 几个姑娘之间,大抵也没什么忌讳,就随意的聊天。 寒暄了两句,清河郡主就有些不满的随口道:“本来前些天就要找个借口寻你的,可是我大哥,居然瞒着我就把那套衣裳给要回来了,我没了由头,也就不好随便登门了,再加上——” 她话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就住了嘴,只是善意微笑。据说严锦华的腿是残了,这样一来,赵王和王妃就肯定不会再考虑这门亲事了。清河郡主虽然觉得人家遭此横祸她背地里庆幸不太地道,但毕竟是关乎自己终身幸福的事,她又因为那些流言而对严锦华有 了先入为主的印象,一点也不想结这门亲。 严锦宁也知道在她面前提这个话题敏感,就也识趣的避开,只道:“说起来衣服的事,我也该亲自登门道谢的,只是最近我家有事,郡主不要觉得我怠慢才好。” “怎么会,一点小事情。”清河郡主道,给两人都递了茶汤。 严锦宁招招手,两个丫头就捧了点心盒子上来。 清河郡主倒是鼻子尖,使劲嗅了嗅,便就眉开眼笑,“是徐广记的枣泥桂花糕吗?我最喜欢他家做的这个了。” 王府里娇宠长大的郡主,天真烂漫,清河郡主的身上,总透着一种孩子般的明快。严锦宁并不嫉妒,只是如今的她太过阴暗了,便十分珍惜这个姑娘给人的这种明朗清澈的感觉。 “我也偶然听说这家的糕点做得好,路过就顺手买了两样,好歹不算空手登门了。”严锦宁笑道。 有丫头去取了小碟子来,把几样糕点分别摆了一些出来。 三个人,喝茶吃着糕点,气氛融洽,正说着话呢,就听外面丫头禀报:“郡主,王妃来了。” 清河郡主拿帕子擦掉指尖上的糕点渣子起身,跑过去一把抱住了赵王妃的胳膊,“母亲怎么来了?” “不是有客人在吗?没规矩!”赵王妃嗔道,轻点了下她的额头。 清河郡主吐吐舌头,撒娇道,“又不是外人,是严家的两位小姐,母亲你见过的。我请她们过府喝茶,顺便陪我聊天解闷的。” “见过王妃!”严锦宁姐妹起身行礼。 “快免了!”赵王妃温和道:“你们不必拘礼,我就是过来看看。”说着,她又转向了清河郡主,“刚好今天你大哥那里也有客,他怕你这性子待客不周,就叫我过来看看,中午留两位姑娘一起用膳吧。” “不用了,不敢叨扰王妃和世子,我们坐坐就回了。”严锦宁二人连忙推脱。 清河郡主却是好客,“没事的,我大哥的朋友应该也是经常来往的世家子弟,你们可能也都认识,不必拘束。” 赵王妃握着她的手,笑容满是慈爱的又问严锦宁二人道:“对了,你们都喜欢什么菜色,我好让厨房准备。” 清河郡主气管不好,一个不慎就容易发病,所以赵王妃对她管束很严,平时也不怎么准她出门走动,今天难得是女儿请了合心意的朋友来玩,她便格外热情几分。 严锦宁二人受宠若惊,连忙推脱。 赵王妃就道:“那我就叫他们看着准备了。” 说完又嘱咐清河郡主好好待客,就转身往外走,错过严锦宁身边的时候,她想到别的事,就顿住了步子,问道:“前些天听闻你家大姑娘病了,她今天没一起来,是病还没好吗?” “是的!”严锦宁从容应对,并不多言。在这件事上,她还是得佩服冯氏的良苦用心。毕竟他们堂堂一个侯府要同时嫁两个女儿给萧廷玉,这样上赶着的难免被人背后议论揣测。所以严锦玉的丑事被撞破之后,冯氏就马上对外宣称她生病,还限 制了不准她在任何场合公开露面,这样等到年后议亲的时候就可以说是因为姐姐的身体不好,所以才勉强答应的把妹妹一起送过去,彼此照料。 诚然,严锦宁并无心帮严锦玉遮丑,可赵王妃这样的人,何其精明,她更不会蠢到让人觉得她家中姐妹不合,故意在人前搬弄是非。 赵王妃见她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目光隐晦的闪了闪,立刻的也就察觉出些什么了。 不过她素来稳健,面色不改的客套了两句就先带着婢女离开了。 从天香阁出来,她又直接绕道去了司徒海晨的明月轩。 司徒海晨那里的确有客,而且这客人不是别人,正是七皇子,昭王司徒渊。 “王妃!”到底算是自己的堂婶,司徒渊起身和她打招呼。 “你们玩你们的,不必客气!”赵王妃忙道。 旁边的司徒海晨却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坐在椅子上没动。 司徒渊重新落座。 司徒海晨就冲赵王妃挤眉弄眼的笑道:“母亲去过妹妹那里了?”“嗯!”赵王妃一反常态,面色略有几分忧虑,因为知道司徒渊和儿子私交不错,所以她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就慎重的开口,“那个丫头我见过两次了,别的不说,无论样貌还是礼数规矩都算是没得挑的,只 是这最近——” 她说着,便就一筹莫展的叹了口气,“永毅侯府接二连三的出事,我这心里不太安生,结亲这回事,你父亲暂时不提了,咱们也就先别去招惹了吧?” 司徒渊对别人的家务事不感兴趣,本来正事不关己的在埋头研究棋局,闻言,拈在指间摩挲的那枚黑子顷刻顿住。 司徒海晨只当不察,仍是不怎么认真的对赵王妃道:“妹妹肯定是不能嫁给一个废人的,我这不是怕父亲后面再提么?提前有个应对的法子也好。” 横竖只是结亲么,怎么样不行? 赵王妃现在对严家多少有些抵触,总觉得这么接二连三的出事不吉利,就道:“反正先不急。” 母子两个随意的说了两句话,赵王妃就离开去了厨房。 送她出门,司徒海晨折回来的时候就见那棋盘前面,司徒渊还保持原来的表情动作不变,已经入定多时了。 但显然—— 那混账的煞星脾气又犯了。 他低头看棋盘,不理人。 司徒海晨走过去,坐回椅子上,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调笑道:“怎么,又不高兴了?” 司徒渊手拈着棋子摩挲,片刻之后才抬头,拧眉盯着他看,语气冰凉道:“你没事安生点,别随便开这种玩笑。” 司徒海晨撇撇嘴,落下一子,不怕死的继续道:“我没开玩笑啊。我老爹有意和永毅侯府结亲你是知道的,严锦华那里肯定是不成了,万一后面他再提,也只能是我想办法。而且——”说着一顿,他再抬头看向司徒渊的时候就把眉毛挑得老高,“他家那位二小姐,除了背地里阴损缺德了一点,起码模样生得好,脾气规矩看着也都不差,我觉得还好啊。而且永毅侯夫人在打得什么如意算盘 你又不是不知道——在我和萧廷玉之间,我还是觉得我更不错啊。” 提起萧廷玉那边的事,司徒渊面上表情就又蓦然多了几分冰冷。 永毅侯府的事,除非他不想知道,否则也没什么能瞒得住他的。 只是这些天,他似是也没准备插手。 司徒海晨就是故意激他,啧啧咂嘴。 司徒渊不想上当,可两人相交多年,他在司徒海晨面前并不怎么隐藏情绪,落下一子的同时,沉声警告:“他们严家的事,你别掺合。” “哈——”司徒海晨闻言,就声音朗朗的笑了,道:“我不掺合,留着给你掺合啊?” 他就是要把自己往歪路上领,司徒渊干脆就懒得理他。司徒海晨是发现了,他在遇到和严锦宁有关的事情上,脾气就特别的差,而且不受控制,干脆棋也不下了,凑过来打量他的脸,问道:“大家都这么熟了,你跟我还需要藏着掖着吗?你是不是有点喜欢那个 丫头?” 司徒渊不耐烦的抬头瞪他,“不关你的事!” 司徒海晨并不惧他这臭脾气,当即还是不依不饶的再次确认,“你以前不这样啊,有什么事大不了的,要这么扭扭捏捏的?是你家那老爷子?他会反对?因为她是严谅的女儿?” “不是!他不会管我的私事。”司徒渊道,终究不耐烦的只是警告,“总之你别掺合。” “你自己不肯娶她,还不让别人动?这也是够缺德的。你不能娶她我娶啊,省得耽误了人家。”司徒海晨嗤了一声。 司徒渊还是不理。 司徒海晨又调侃了两句也就只能作罢。 两人继续下棋,这一局下完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 “晌午了,一起用膳吧。”司徒海晨打了个呵欠,起身舒活筋骨。 赵王府在朝中的威望势力高,赵王身份敏感,所以司徒渊就只是和司徒海晨之间来往,平时都避讳他。 儿子这里待客,赵王自然也不会凑什么热闹。 自从赵王妃来过一趟之后,司徒渊的心情就明显不太好了,心不在焉的跟着司徒海晨去到花厅,却见那厅中摆着的几案居然有五个之多。 他不由的蹙眉,抬头,却见司徒海晨挑衅似的一扬眉,正待要说话,院子里就传来几个少女的谈笑声。 * 严锦宁和清河郡主一行走进花厅,自是没想到司徒渊会在这里。 她心中略有意外,目光却是移过去,不由的多看了司徒海晨一眼—— 司徒渊和这人交好?她却是从不知晓的。 清河郡主明显提前也不知道今天王府里的客人是司徒渊,她进门唤了声,“哥哥!”然后便含笑和司徒渊打招呼,“原来是七殿下过来了,早知道,我应该提前过来打招呼的。” “不妨事。”司徒渊淡淡说道:“闲来无事,过来和海晨对弈两局。” 司徒海晨从旁眼巴巴的看着。 他原是想,如果把司徒渊和严锦宁凑一块儿,这两人之间总会有点什么的,不曾想这两人全都循规蹈矩。 “见过七殿下!”严锦宁和严锦雯屈膝行礼。 “嗯!”司徒渊应了声,就没废话,连视线都没在严锦宁身上多留。 司徒海晨反而觉得无趣,赶紧接过话茬道:“难得两位严小姐过府来玩,厨房随便准备了几样酒菜,大家别客气,入席吧。” “多谢世子和郡主招待。”有男宾在场,几个姑娘都不由的多了几分拘束。 严锦宁其实倒是无所谓的。 她对司徒渊,没什么特别的忌讳,而司徒海晨这人,虽然上回做的事让她有些不满,却也不至于因此结仇。 是以她便是从容的跟着清河郡主入席。 严锦雯有些拘谨,一直眼眸微垂,看着循规蹈矩,却在和司徒海晨错肩而过的时候,悄然抬眸看了对方一眼,桃面泛红。 只是那一眼的目光,她隐藏得极好,再加上也没人过分关注她,故而倒是无人察觉。 几个人相继入席。 因为不是正式的宴会,所以座次上没有尊卑之分,直接男左女右的列开两排。 厨房很快上了菜。 清河郡主的性格很好,在自家哥哥面前又格外的活泛许多,而司徒海晨,翩翩贵公子,学识渊博,自然也是健谈,席间大家偶尔聊些诗词或者趣事,其乐融融。 司徒渊的为人冷傲,这种场合,也不怎么说话。 酒席过半,就有婢女送了酒水过来。 司徒渊的眉头不易察觉的微微一皱。 旁边的司徒海晨没事人似的亲自斟酒举杯,“两位严小姐是头次过府,招待不周,请诸位小饮一杯,略尽地主之谊?” 他的身份摆在那里,既然敬酒,严锦宁二人也不好推脱。 清河郡主怕她们不胜酒力,就道:“没事,咱们这边上的是果子酒,我家厨娘自己酿的,只略带点酒味,喝几杯,不妨事的。” 严锦宁的酒量还是有一些的,她倒是无所谓。 严锦雯闻言,也放了心。 这赵王府的兄妹两个都极好客,他们相继敬了酒,严锦宁姐妹就要回敬,来来回回的就喝了五六杯。 待到酒宴散了,时辰已经过午。 “哥哥,宁儿她们难得过来一次,我留她们多玩一会儿,先回我那边去了。”用完了茶点,清河郡主道。 “好!”司徒海晨点头,一行人往外走。 严锦宁走了两步,不经意的略一回头,却发现落在后面的司徒渊面色有点不对。 她心中诧异,不由的慢走两步。 不想司徒渊走到门口时,突然一个踉跄。 “子渊!”严锦宁低呼一声,连忙回头扶了他一把。 司徒渊的头脑里有些混沌,见她递了手来,便就反手握住。 严锦宁又是一惊,蓦然察觉他的手掌滚烫,跟着了火一样,不由的心急,低声道:“你还好吗?” “没事!”司徒渊用力的甩甩头,心里有些着恼。 司徒海晨明知道他酒量不行,来赵王府他又不会随身带着解酒丸,这分明是故意整他的。 严锦宁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微醺的酒气,当场便有些发愣—— 方才在席间她看得清楚,他这也没喝多少啊? 可是他掌心里的温度确实灼人,她不敢掉以轻心,就试着问道:“你——醉了?” 这酒量,也未免太惊天地泣鬼神了好么? “没……”司徒渊含糊着应了一声,松开她的手,勉强继续往前走,不想一抬脚,被门槛一绊就又是一个踉跄,连忙抬手扶住了门框。 严锦宁吓了一跳,赶紧又凑过去。 前面司徒海晨兄妹已经说说笑笑的出了院子。 司徒渊好像站都站不稳,她又不好撇了他去别处叫人,只能问道:“要不要给你找个大夫?” 彼时司徒渊的神智还勉强维持了一线清醒,他摇摇头,声音有些模糊的说道:“闫宁……应该在外面。” 他以前在宫宴和各种应酬上的时候也经常酣饮,却从不见醉酒的,严锦宁知道不能声张,便不敢在这里滞留太久,只能一咬牙道:“那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叫闫宁进来。” 司徒渊这回干脆就没应声了。 严锦宁焦急的又看了他一眼,然后一咬牙就小跑着出了院子。 走在前面的司徒海晨还在谈笑风生的和清河郡主说话,严锦雯全程眉眼低垂的听着,却居然都没人发现后面有两个人没跟出来。 严锦宁匆匆出了院子,闫宁果然就在附近。 她使了个眼色。 闫宁先是一愣,然后就有些明白,略一颔首,进了院子。 司徒海晨这时候才顿住脚步道:“好了,我跟子渊还要接着下棋,你们回去吧。” “好!”清河郡主应了,还是兴高采烈的带着严锦宁二人回了天香阁。 司徒海晨目送几人离开,弯唇笑了笑,然后一撩袍角大步回了院子里。 彼时—— 司徒渊已经人事不省。 司徒海晨见状都不免愣了一下,嘀咕了一声,“真醉倒了?” 简直了! 闫宁黑着脸,却不能给他甩脸色,只就闷声道:“属下回去取解酒丸,我家主子先烦世子爷照看一会儿。” 司徒海晨不太乐意,可祸是他闯的,又不能撂挑子不管,只能点头,“先扶他去里面的榻上睡吧。” 闫宁把司徒渊抱进后面,安置在一张睡榻上,然后就火急火燎的奔回昭王府去找解酒丸。 司徒海晨坐在旁边的一张凳子上,看着醉得人事不省的司徒渊,一脸的哭笑不得——早知道今天咱们去永毅侯府喝啊!在她家喝倒了她还不得寸步不离的亲自照顾你啊? 第069章 醉酒,噩梦 从明月轩出来,严锦宁一整个下午都有点心神不宁。 她从来就不知道司徒渊的酒量居然这么浅,不免担心他的酒醒了没。 姐妹两个在赵王府一直呆到傍晚才回,待回到了侯府已经是掌灯时分。 让玲珑去和老夫人还有冯氏分别知会一声,严锦宁带着灵玉先回了凝香斋。 进门灵玉就直接合上房门。 严锦宁往桌旁一坐,也是单刀直入的开口:“说吧!” 灵玉闻言,眼眶又是一红,“奴婢听小姐的吩咐,早上出门前去取了点药渣,趁着那会儿的工夫找大夫看了,大夫说那的确是一副普通补药的方子,不过里面却刻意加大了一味药的用量。” “是什么?”严锦宁不慌不忙的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的喝。灵玉冷着脸,神情悲愤,从怀里掏出保留的帕子打开,“就是这个,这药叫做大黄,大夫说这是经常会入药的一样东西,很常见,可是对女子的身体会有损伤,孕妇用了会致滑胎,普通的女子,如果连续服 用过量,慢慢的就可能终生不得受孕了。” 严锦宁斜睨一眼那帕子上的东西,眼睛里却染上明显的笑意。灵玉已经气哭了,抹着眼泪道:“夫人她偏心大小姐,逼着您去给江城郡王做平妻都还算了,没想到她居然连这样阴损的法子都用在您的身上来了,大小姐是她的女儿,难道您就不是吗?她怎么可以偏心成 这样?” 严锦宁笑笑,并不以为意,只把那帕子里的东西裹住,又塞给她,“处理掉吧,别叫人知道你私自取了这药渣看过。” 冯氏的高段就露在这里。姜大夫的药方上面不可能出纰漏,到时候药送过来,她也不欲盖弥彰的叫人特意来处理药渣,而且严锦宁一个未曾出阁的姑娘家,就是服用这药也不会有什么明显的反应。毕竟是亲母女,她十有八九也不 可能疑心病成这样,还特意去查。再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真有这份心—— 横竖药方没问题,到时候追究起来,冯氏也只会说是去抓药的人太粗心,这责任怎么都不可能找到她的身上来。 反正就是哑巴亏,闹不闹的,她严锦宁都只能哑巴吃黄连。 “小姐——”灵玉将帕子揣进怀里,还是眼泪不断,“现在要怎么办啊?” “有什么好哭的?这药我不是没喝么?至于南康公主府——”严锦宁垂眸又喝了口水,依旧是漫不经心道:“我也没准备听她的话,真的嫁过去。” 说话间外面院子里就传来玲珑和下面丫头说话的声音。 严锦宁赶紧使了个眼色,“快把眼泪擦了,这件事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知道,暂时也不要告诉玲珑了,省得她也要跟着堵心。” “嗯!”灵玉连忙擦了泪。 外面玲珑就推门走了进来,“小姐。” “去和母亲还有祖母都打过招呼了?”严锦宁笑问道,起身去屏风后面更衣,“给我打水过来沐浴吧,晚膳不吃了。” 玲珑命人送了热水来,又伺候她沐浴,铺好床之后两个丫头就都退下了。 自从玉钏儿出府之后,严锦宁屋子里就不再留人守夜了。 她慢慢绞干了头发。 冯氏做的事,她并不怎样的意外,本来也就是要个明白而已,所以根本就懒得费心思再去想,只是却免不了惦记司徒渊—— 白天那会儿他是真醉得不轻,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正在失神的时候,就听身后一阵响动,似是什么被撞倒了的声音。 这大晚上的,严锦宁吓了一跳,噌的就站了起来。 她有些恐慌的仓促回头。 迎面一阵冷风吹过来,不禁打了个寒战。 屋子里的后窗半开,司徒渊站在窗口,手忙脚乱的刚好一手扶住要倒地的架子,另一手接住将要落地的琉璃灯罩,也好在是严锦宁本来就正准备睡了,那盏宫灯刚好没点,要不然非出事不可。 这大晚上,他跑到自己的闺房来翻窗? 严锦宁一时错愕,愣在那里。 而司徒渊满脸狼狈的神色,抬头对上她看过来的目光,更像是个做错事被人当场撞破的孩子,白润如玉的面孔上,窘迫的染上一抹绯色。 两个人,四目相对。 还是严锦宁先回过神来,快走两步过去,接过他扶在手里的架子稳住。 司徒渊尴尬的把灯罩递过去。 严锦宁把它放回架子上摆好,再抬头对上他有些无措的目光,只觉得好气又好笑,拧眉道:“你酒还没醒呢?” 如果不是因为醉酒,他也不至于大晚上跑到永毅侯府来翻窗。 她错过他身边去关窗,忍不住扒着窗口张望,“闫宁呢?” 话音未落,却突然觉得腰后一紧。 司徒渊从背后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肩窝,开口说话时果然是还带了些微的酒气,依在她耳边有些模糊的说道:“我来看看你,他没跟!” 严锦宁的耳根子蓦然一红,脑子里似是有一团火球瞬间炸开。 司徒渊的一只手盖在她落在窗户上的手背上,就着她的手把窗子合上。 隔绝了外面的冷空气,严锦宁越发觉得面颊发烫。 “你怎么了?”她僵硬着嗓音问道,不自在的稍稍拉开他环在她腰际的那只手,在他的身体和窗户前面那么狭小的空间里转身。 司徒渊没动,她后背抵在窗口,微微仰头就对上他俯视下来的眸光。 他的眸子是泼墨一般的纯黑色,但许是被酒意渲染的迷茫了,朦胧之下微波荡漾,居然会有一种仿佛是能叫人一眼沉沦的温柔暖色透出来。 这么近距离的注视之下,严锦宁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吸间带起的微热的气息。 她的心跳有些不稳,越发的不自在,“你——” 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他却弯唇一笑,孩子气似的,突然再次抬起双臂,将她揽入怀中抱住。 他身上衣袍染了一点夜色的微凉。 严锦宁埋首在他怀里,能嗅到他身上淡雅的香料气息。 她有些莫名无措,试着开口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这大晚上的,发的什么疯呢? “呵——”司徒渊只在她头顶含糊不清的笑了一声,却没说话。 这人不仅酒量浅,看来这酒品也不怎么样? 严锦宁有些气闷,却跟他生不起气来,只能好脾气的试着推他,“你酒还没醒呢?先去外面坐吧,我给你泡杯茶。” 司徒渊没让她动,双臂更加用力的将她按在怀里,轻声的道:“别动,让我……靠一会儿!” 声音时而清醒,又时而模糊。 严锦宁的手擎在半空,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并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就这么稳稳的拥着她。 夜色宁静,整个屋子里寂静无声,暖色的烛光从外屋的桌上照进来,严锦宁心不在焉的细数他袍子上的绣纹。 “我怎么不知道你的酒量这样差哎!”她无奈的低低呢喃。 司徒渊没说话。 她看不到他面上表情,渐渐地心跳恢复平稳,忽而便会觉得这样安静拥抱的夜里,会有种前所未有的温暖感觉沁入间,从未有过的安宁和踏实。 于是她情不自禁的缓缓抬起手,迟疑着,最后很轻的落在他腰后。 其他的,真的什么都不重要,只要他还安稳完好的活着,便是她这一生里最值得满足的事。 时间在点点滴滴的流逝,这么长时间的站着,双腿都有点僵了。 “子渊?”严锦宁于是试着去扶他的肩膀。 这一次司徒渊没再执拗,严锦宁勉强将他推开一点,却不想刚一撒手,他整个身子就直接砸了下来,却—— 居然是就这么睡着了。 严锦宁吓了一跳,赶紧抱住他。 这会儿肯定也不能叫人来帮忙,她让他的身子靠在自己肩上,半扶半抱的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扶到外屋的美人榻上坐下。 司徒渊低垂着脑袋坐在那里,看着昏昏沉沉的。 这会儿已经入冬,严锦宁屋子里就放着火盆,上面铜壶里的水也开了。 她翻出之前司徒海晨给的茶叶,冲了一杯浓茶,回头看了眼司徒渊,干脆捧着杯子到窗口去把茶水晾温了再端回来。 再一看,他却是歪在榻上给睡过去了。 他醉成这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清醒,万一一觉睡到天亮就惨了。 严锦宁无奈,只能把杯子搁在旁边的小几上,自己坐在榻上,把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肩上,然后拍拍他的脸颊唤他,“先喝杯浓茶,醒醒酒。” 司徒渊没睁眼,却倒也听话,就着她的手把茶喝了。 严锦宁起身又去倒了温水给他漱口。 彼时她蹲在地上,捧了杯子送到他唇边,他醉得厉害,一直耷拉着脑袋,两个人的视线不期然就撞到一块儿。 严锦宁没想到他会突然睁眼,一时微愣。 司徒渊微微牵动唇角,展露一个弧度,声音沙哑浅淡的问道:“不嫌我烦啊?” 他这一笑,完全不似平日里见到的那般冰冷高傲,温和之余反而更多的露出几分孩子气。 “说什么呢?”严锦宁的心情莫名的好,嗔他一眼,继续把杯子凑近他唇边,“先漱了口,你眯一会儿,醒醒酒再走。” 司徒渊于是不再说话,仍是就着她的手含了水漱口。 严锦宁起身把杯子和痰盂都收拾了,再回来的时候却见他居然又倒在榻上睡了。 无奈的叹一口气,她只能过去把他重新换了个姿势躺好,想了想,又去端了脸盆过来,调好温水,打湿帕子给他把手脸都擦过一遍,末了怕他着凉,又去里屋找了条薄被给他盖在身上。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就过了二更了。 司徒渊人在这里,严锦宁也不能去睡,晚上看书和绣花都费眼睛,她就去捧了棋盘出来,放在桌子上,自己和自己下棋。 司徒渊的呼吸平稳,似是睡得很沉,她不太放心,偶尔侧目看他一眼,在她目光移开的时候,榻上本来正在酣睡的人却突然睁开眼。 目光清明,漆黑如墨,却竟然没有半分醉意。 屋子里很安静,司徒渊仰躺在榻上没动,只是稍稍偏头去看坐在桌旁的严锦宁,眸色微动。 灯影下,她微微低垂了眼睫去看桌上的棋盘。 时而笑容娇俏,时而托腮沉思。 十四岁的少女,面庞生得青涩而精致。 他认识她许久了,总会觉得她是与众不同的。 小的时候,喜欢笑,笑起来的样子很甜,给人的感觉却是乖巧又灵动的。 有点矛盾,又浑然天成。 而现在,时隔多年,依然还是这种感觉,她不骄不躁,乖巧安静,偏偏又会有一种深入骨子里的倔强。间或有很浅的落子之声沉沉奏响在夜色中,司徒渊听着,便会觉得那如是一点新露在荷叶上散开时候的感觉,又像是三月暖春,河面上坚冰消融,暖暖的水波荡漾着将要漫过河堤,盈溢在胸口,那感觉不 会怎样的轰轰烈烈或是惊天动地,但依旧满足而熨帖。 严锦宁自娱自乐之余,不时的就偏头来看一眼他这边的状况,司徒渊便飞快的闭眼假寐。 这样的夜,平静寡淡的有些过了头,却居然并不叫人觉得乏味。 司徒渊并无睡意,就这么阖目躺了许久。 待到月上中天,他翻身坐起,彼时严锦宁已经困倦,趴在棋盘上睡着了,指间犹且拈着一枚白子。 司徒渊起身走过去,看着灯影下她安静的睡颜。 她却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心时而就会拧成团,也不知道是这样睡觉不舒服还是做了噩梦。 司徒渊的唇边不禁绽放一抹笑,突然为自己方才这么折腾她的举止而心生几分愧疚。 “宁儿?”他弯身去唤她。 严锦宁睡得沉,他叫了两声无果,无奈,就只能小心的拿掉她手里的棋子,弯身将她抱起,送回里面的大床上。 他的动作尽量放轻,严锦宁却像是深陷入了梦境当中,居然也没醒。 司徒渊把她放在床上。 这里屋没有点灯,外面的烛光映进来,被床帐阻隔,让她的面孔看起来不怎么真切。 司徒渊不禁抬手轻触她的面庞,入手的感觉细腻温和,他有点舍不得移开。 最近这段时间,总是会时时的想起她来,无论是在庄子上那天夜幕中匆匆的一眼对视,还是那天在侯府花园里她郑重其事与他说过的那些话,总是不时的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这样的人,天潢贵胄,与生俱来的身份就是高高在上的,并且形势所迫,绝对不允许你软弱或者怯懦,他承认,从幼年的时候起他对这个粉雕玉琢一样的女孩儿就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好感,并且随着时间 的推移,这种感觉也演变得越发有些不同了,虽然还没到不可自拔或是非她不可的地步,但总归是真的有些惦记和喜欢的,但是那一次,她说出来的话—— 却让他震撼。 别说他们之间本就还没到那种关系,可即便真是他的女人—— 他这样的人,难道会连自己的女人都保全不了?怎么会等到需要一个柔弱的女子来对他说出那样话,做出那样的事? 她在不遗余力的护他帮他,甚至于每每和她相对,他也能清楚的从她的眼神里看到发自内心的关切,却又偏偏—— 她对他的态度总是温和客气,若即若离。 司徒渊拿不准她的心思,想着就有点心烦意乱。 睡梦中的严锦宁突然翻了个身。 司徒渊的思绪被打断,猛然惊醒。 他缩回手来,本想起身离开,可刚一欠身,却见床上严锦宁用力的拥着被子,紧皱着的眉宇间露出痛苦和恐慌的神情。 司徒渊的心头一紧,他又试着唤她,她却依然没醒,看着极其痛苦的模样,却一直紧抿着唇角没有哭喊叫嚷。 司徒渊莫名的有点心慌,忙是将她揽过来抱在怀里,强行将她晃醒。严锦宁也不知道她这是第几次梦到前世里的情景了,以前她也经常做噩梦,醒来就被冷汗湿一身,那时候灵玉她们给她守夜,都说没听到她说梦话或是喊人,于是渐渐地知道自己没有那样的毛病,她也就 放心了。 这会儿猛地睁开眼,她的神情惊恐,面色却是啐玉一样的白,倒是把司徒渊吓了一跳。 “宁儿,你怎么了?”他在她耳边试着唤她。 气息拂面,严锦宁突然惊了,一把大力的挣脱他,惊呼道:“不要碰我!” 力气之大,直接将司徒渊推得身子一歪。 然后她转身抓过旁边的枕头,兜头就朝他砸过去。司徒渊眼疾手快的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她挣扎着就要尖叫,司徒渊唯恐她会惊动了院子里的人,忙将她拉到怀里,捂住她的嘴巴,一面赶紧的用力又晃了她两下,沉声澄清,“宁儿!是我!你别怕,是我! 子渊!” 严锦宁本来就只是崩溃了一样的大力挣扎,根本就听不到他的话,一直听到他的名字才忽而清醒了一瞬。 司徒渊见她不动了,这才试探着慢慢松开压在她唇边手,扳正她的身子,焦灼不已的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怎么了?是我!” 严锦宁茫然的,一寸一寸抬起头,却是看了他半晌才能够将他的面孔他的模样真实的融入视线和脑海 “子渊?”她如梦呓般低声的呢喃。 “你做噩梦了?”司徒渊问道,拨开她面上披散的乱发。 严锦宁的脑中被许多残破的画面冲撞,混沌不堪,她有些弄不清楚眼前的状况,就是目光凌乱的四下打量。 “我给你倒杯水!”司徒渊也有点无措,想了想要起身。 “子渊!”不想严锦宁却突然不安的低呼一声,扑过去,从背后死死抱住了她的腰,声音里仍是带了恐慌的颤抖,一遍遍道:“别走!你别走!” 她的手抱住他太紧,司徒渊甚至有了一瞬间窒息一样的感觉。 无奈,他只能又坐回来。 严锦宁只觉得身心俱疲,脸靠在他宽阔的后背上,脑中又是一阵混乱昏沉,昏昏欲睡。 司徒渊感觉她手臂上的力道慢慢松了,这才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转身,让她靠在自己的臂弯里。 她依旧眉头深锁。 司徒渊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她的手指还死死的抓着他一边的袖口,他垂眸看着她的脸,莫名的,心底一片柔软,然后几乎是不经大脑思考的,俯首下去,吻在了她的眉宇间。 严锦宁就在那一瞬间猛然惊醒,愕然瞪大了眼睛。 司徒渊被抓现行,顿时一愣,尴尬的往后退了点。事实上他并不是个太放不开的人,看着她受了惊似的窝在他怀里的模样,多少就动了点儿旖旎的心思,是以便就保持了这个角度不变,把额头压在她眉心,去揉平了那里的褶皱,同时轻声笑问道:“醒了吗 ?” 他俊逸的面孔近在眼前,严锦宁刚刚经过一场噩梦挣扎,这会儿脑子转的就有些迟钝。 “嗯!”她脱口应了声,唇瓣嗡动,刚好触在他鼻尖。 两个人同时一愣。 司徒渊缓缓抬起眼睛。 她映在他眼眸深处的眼神仍然透着些许不安和慌乱,这会儿不皱眉头了,反而有些局促的以贝齿咬住下唇。 红润的唇色,不合时宜的呈现一抹白,即使光线昏暗,看着也分外诱人。 司徒渊的心头蓦然起了一丝波澜震动,眼中有狡黠明亮的笑意一闪。 他的唇落下来。 严锦宁本来还正有点走神,眼见着他的面孔再度在眼前无限放大,心里一慌,连忙抬手推了他一下,“你别——” “看来是真的醒了。”司徒渊笑笑,这会儿是真的有了那么点心思,执意的吻下来。 严锦宁一直觉得她对他是心存愧疚,从没动过旁的心思和打算,可是这一刻,两两相对,她却也并不排斥他给予的亲密和靠近,只是有些紧张和无措。 他的唇角带着一点微弯的笑意,目光清澈深邃。 这张脸,完美的几乎没有任何瑕疵,是曾经记忆里她梦不到却怀念了无数次的模样。严锦宁的眼眶发热,下意识,她想要伸手去触摸他的脸颊…… 第070章 深夜暗杀,真凶显形 这张脸,是曾经多少次她想梦却梦不到的模样。 下意识,她想要伸手去触摸他的脸颊可前一刻梦里那些血腥又耻辱的画面还清晰的遗留在脑海中,他越是靠近,那一幕幕一种种就却是会反复清晰的呈现。 那段往事,那么肮脏恐怖…… 司徒渊的唇落下来,严锦宁却猛然偏过头去避开,不经大脑的脱口道:“别碰我,我身上脏!” 司徒渊如遭雷击,动作僵住。 严锦宁话一说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突然一种浓厚的悲哀情绪浮上心头,她不假思索的推开他,自己抱着被子挪到大床的里侧,躲开他远远的。 司徒渊疑惑不解的缓缓抬头看过去。 “子渊,我——”严锦宁触及他的眸光,她拥着被子坐在那里,想要解释方才那一瞬间的情绪失控,可是张了张嘴,就只觉得喉咙哽咽,无从说起。 一瞬间泄了气,跟着就又是一身的冷汗。 她虚脱了似的瘫在那里,缓慢的平复呼吸。 司徒渊还在发愣,只是眉头深锁的盯着她。 严锦宁心有余悸,浑身没什么力气,只就虚弱的对他扯出一个笑容道:“对不起,我——刚才好像做了个噩梦。” 那不是梦,那一切都是真的发生过的。 这些天里虽然她一直在强迫自己不去想,可是徒劳,就算可以回避不去想,到底也是不能将那些当做是不存在的。 话一出口,她便有了一种想要嚎啕大哭的冲动,可是不能哭,她用力的攥着被子克制情绪,仍是对他展开笑容道:“你酒醒了?” “嗯!”司徒渊点点头,听出她的声音不太正常,就下意识的抬手想要去触摸她的脸颊。 她把自己缩在大床的最里面,光线不及,突然偏头过去,躲开他的手,说:“那我不送你了。” 发丝垂落,挡住了她的视线。 司徒渊的手落在半空。 可她下了逐客令—— 他坐着又再迟疑片刻,方才缓缓的垂下手,起身,“你早点休息。” 严锦宁把脸孔埋在自己膝头没动,倒是应了声,“嗯!” 司徒渊眸光晦暗不定的又盯着她看两眼,终于转身,翻窗而出。 听着窗页合上的声音,严锦宁兀自支撑了许久的力气就在这一瞬间散尽,她拥着被子就势滑到在床上,咬着唇,无声的痛哭。 那些无法说出口的过往,那些没有办法暴露给其他人知道的痛苦,她就只能自己饮恨吞掉。 * 司徒渊翻窗而出。 因为某些原因,他对这座永毅侯府的构造清楚的很,所以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避开所有巡逻护卫的耳目,翻墙进了后巷。 下午那会儿,闫宁回府去拿解酒丸,但是路上有事绊住了,而司徒海晨那里,不能暴露他酒量不好一杯倒的秘密,也没办法让厨房做醒酒汤,就只能看着他睡。 他那一觉睡到傍晚都没醒,司徒海晨只去了趟茅房,回来就不见人了。 刚好闫宁带了解酒丸赶回来,说从昭王府过来的路上也没见他,两个人都急疯了,又不能惊动旁人,翻天覆地的找。司徒渊这边双脚才刚落地,刚奔到巷子口的司徒海晨就冲过来,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上气不接下气的叨叨:“你果然是来了这里了?这是要借酒行凶啊?招呼不打?我找了你两个时辰了,再不见人,闫宁就 该把我大卸八块给煮了吃了……” 他这上来就好一通的抱怨,话到一半,却见司徒渊忽的目光一冷。 司徒海晨心里一阵发寒,深知道自己的身手在他手里走不过几招,下意识的反应就的拔腿跑,不曾想都还没弄明白自己这是为什么要跑的时候肩膀已经被扣住。 司徒渊毫不留情,抓着他的肩膀将他往后一甩。 司徒海晨一下子撞在墙上,头目森然的才要转身开骂,一回头却是勃然变色的叫了声,“当心!” 司徒渊的身后,方才他站过的地方,一道寒光杀机凛冽的凌空劈下。 因为先拉了司徒海晨一把,司徒渊再要侧身闪避的时候就迟了,只堪堪躲过要害。 那人一刀劈来,还是在他的右臂上划开一道很深的伤口,顿时血流如注。 司徒海晨大惊。 不过他这人素来理智,知道自己就只是个扯后腿的存在,故而也并不逞能往前凑。 那人一刀劈空,紧随其后,巷子外面又有三条黑影提刀奔来。 司徒渊白天去赵王府做客,晚上又直接来见严锦宁,必定不会随身携带武器。 这几个人能无声无息的瞬间潜入巷子,并且近他的身,身手自然不俗。 他不是神,要以一敌四本就处在劣势,何况手无寸铁。 第一个袭击他的黑衣人一击不成,劈下的刀锋落到半途,突然机变的横向往他腰际一拉。 司徒海晨看得胆战心惊,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司徒渊目色微寒,强行一把拿住那人的手腕。 那人十分机警,立刻明白他是想要夺刀。 后面的他的同伴马上就到,他自是全力握住刀柄,不肯让司徒渊得手。 天上星月朗朗,给这巷子里洒下一条裂痕一样的白光。 后面的三个黑衣人转瞬即至。 千钧一发。 司徒渊忽而侧目朝近身的刺客横过去一眼。 那人为了替同伴拖延时间,只全力的保留自己的武器,当即凶悍无比的迎上他的目光。 这位当朝最尊贵的嫡皇子,时年不过才只有十八岁,可只交手了两招,这人已经愕然发现他的无论身法变化速度还是内力都远远超出想象,于是就更不敢掉以轻心,全力掣肘。 司徒渊侧目看来,那人本来全神戒备,目光不期然的与他对上,却见他眸色幽深的瞳孔中似是有一线妖异的冷光乍现。 虽只是一瞬间极突兀的感觉,却叫人有种浸入血液里的恐惧滋生。 旁边的司徒海晨看得心头一凛,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而那人瞳孔骤然失去焦距,只那一刹那的恍惚,司徒渊已经击在他手肘的麻穴上。 那人一痛,才猛然惊醒,可手中钢刀已经落入司徒渊之手。 眼前的少年,依旧是面目清冷,清尘绝俗的模样,他却于半空中接刀,面无表情的横手扫过。 那人都完全没来得及反应,唯一就只觉得是颈项间一凉。 鲜血泼洒,溅在两边的墙壁上。 那人眼睛瞪得老大,然则还不及他倒地,后面的三个人已经扑到。 司徒渊不慌不忙的回身,横刀一拦。 两名黑衣人压下的刀锋与他手中钢刀相撞,火花激射。 三个人俱是臂上一震一麻,巷子狭窄,打斗中也受约束,不是很容易施展。 司徒渊应付了几招,后面闫宁就到了。 “主子!”闫宁奔进了巷子里,也不多说,拔剑就加入战圈。 司徒海晨为了不给大家添乱,尽量往后退了退。 闫宁跟着司徒渊多年,主仆两个行动默契,这样刚好形成一个夹攻的角度,司徒渊也再无保留,全力攻击。 那几个黑衣人虽然也都身手不弱,可错就错在他们背后的主子低估了司徒渊的实力,二三十招过后,又有一人丧生在闫宁剑下,另有一人被司徒渊一刀劈过腰肋,受了重伤。 这边他们打斗激烈,自然要惊动永毅侯府里的人。 不多时,巡逻的护卫就听到了动静,有人在围墙里面扯着嗓子嚷嚷,“什么声音?后巷里好像有打斗声,快来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此言一出,两个黑衣人就慌了。 闫宁趁势攻击,趁着两人分神之际又将一个黑衣人一剑封喉。 永毅侯府里的人很快就会出来,如果被他们堵在这里,事情就要闹大了,何况他们此次的行动失利,已然伤不得司徒渊了。 受伤的那人捂住伤口,一咬牙,居然做出了惊人之举,直接纵身翻墙,闪进了永毅侯府的院子里头。 永毅侯府里的人已经奔到了门口,后门那里传来动静很大的开门声。 “主子——”闫宁上前,这才发现司徒渊居然挂了彩,当即目色一沉,“您伤得怎样?” 司徒渊没空回答。 司徒海晨已经神色凝重的走上前来,问道:“永毅侯府的人马上就到,要不要直接把事情闹开?” 司徒渊的眉头下意识的一皱。 虽然已经明白了他的决定,不过既然危机解除,司徒海晨唯恐天下不乱的不良嗜好就又发作了,咂咂嘴道:“你不是想逼严锦添现身吗?如果整个永毅侯府获罪被诛,他就十拿九稳的要赶回来了吧?” 于司徒渊而言,这的确是个立竿见影但又最稳妥的法子。 一旦卷入刺杀当朝皇子的漩涡里,又能从他们府里搜出刺客来,整个严氏满门,谁都脱不了干系。 司徒渊不答应,无非就是因为严家有一个严锦宁,他不能将她也连坐。 “把人翻出来,灭口!”果不其然,司徒渊对他也不予理会,留下一句话,当机立断的转身,“我们走!” 他没吩咐,闫宁也就没管那三具尸首,和司徒海晨一起疾步跟上。 一行三人,快速奔出巷子。 永毅侯府的后门打开,十多个护卫举着火把拿着武器冲出来,入目就是三具横死在巷子里的黑衣人的尸首和喷洒了满墙的血迹。 “这怎么回事?” “怎么会有人死在这里了?” “不对,刚才明明听到有打斗声的,是有人在这里械斗,应该还有人。” “你们几个,快去追,不能叫凶手跑了。” …… 巷子里瞬时间一片嘈杂之声,几个护卫追出来,却哪能及司徒渊等人的速度?外面早就没了人影。 巷子里,匆匆赶来的管家也为了难。 有人提议,“一起死了三个人,这可不是小事,一定得报官的,小的这就去京兆府?” “去什么去?”管家呵斥一声,踢了一脚地上的尸体,“这三个人都穿着夜行衣,手边还落着武器,明显不是善类,随随便便报官就不怕得罪人吗?” 不管这些黑衣人的出现是要针对谁的,就只冲着他们赶在这堂堂京城之地天子脚下结帮拉火的出动杀人,这就不是一般的胆量和手笔,尤其这里还是永毅侯府的后巷,一般的人绝对要掂量着来的。 被管家一提,众人也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迟疑起来,“那现在要怎么办?” 管家左右看了眼道:“叫人去两边巷子口看着,别叫外人靠近这里,等我先进去问过主子们再说。” “是!”那护卫再不敢掉以轻心,连忙派了人去两边巷子口守住门户。 管家匆匆进了后院。 这个时辰,肯定所有人都睡了,而且又是死了人的大事,他斟酌了一下,就没去惊动老夫人和冯氏,而是直接去前院找了严锦华。 严锦华的伤养了大半个月,他现在伤筋动骨,短时间内还不能下地。 管家过去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又道:“小的不知道该要如何处理,且不说方才与他们交手的到底是什么人,只冲着居然有人胆大包天敢在咱们侯府的后巷里斗殴杀人——小的是怕这背后——” 话不用多说,大家都是明白人。严锦华坐在床上,想了一想,也是觉得这事情蹊跷,就道:“先别声张,也别乱动现场,你去搜一搜那些人的身上,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证明他们身份的信物,有的话就拿来给我看,没的话——那就直接去京 兆府报案,至于跟房大人——” 他想了一下,正色道:“把你们知道的,如实说就是。” 如果真的牵扯到朝中的什么人,那肯定是要斟酌着人情办事的,但如果这些人的身份确定不会招惹什么是非的话,那就自然丢给房德耀去烦了。 “是!小的这就去查。” 管家领命,赶紧折回巷子里,尽量不破坏那里打斗的现场,把刺客身上都翻了一遍,确实没找到什么要紧的东西,这才放心的叫人去京兆府报官,让房德耀派衙役来处理尸首。 * 这边司徒渊一行火速离开永毅侯府的势力范围,见他府上的人没追上来也就顿住了步子。 闫宁不由分说,赶紧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好在他是武人,经常也会离开司徒渊身边去单独执行任务,所以随身都会带着金疮药,仓促之间他只能用了点药,简单的给司徒渊裹了伤口。 司徒渊没吭声。 闫宁忙活完就自主的对司徒海晨道:“世子爷,我家主子先烦您照顾一下他的伤势,属下要赶回去善后。” “嗯!”司徒海晨点了点头。 闫宁也无废话,转身又朝永毅侯府的方向奔去。 司徒渊只冷着脸站在那里,一语不发,从方才事发时候的生死一线,到这会儿死里逃生之后,他面上表情全无变化,仿佛就完全没把这事儿看在眼里一样。 “唉!”司徒海晨看他一眼,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送你回府,我和闫宁有骑马过来。” 司徒渊未置可否,两人沉默着前行,走了不远的树下果然拴着两匹马。 司徒海晨倒是真的给了面子,把司徒渊作伤兵一样的照顾,解了绳索,把缰绳递给他。 司徒渊全程都沉默不语,两人打马回了昭王府。 司徒渊府上自然也有大夫,当即叫了人来给重新处理包扎伤口。“伤口很深,但好在是没有伤筋动骨,只算皮外伤,不过殿下最近还是要注意一点,伤口不能碰水,也千万别活动得太大了,万一再抻开了就不好愈合了。”大夫收拾了药箱,一边嘱咐,“这刀伤,容易发炎 ,小的再去煎一副清热消毒的内服汤药送过来。” 司徒海晨挥挥手,他便告退离开。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闫宁也赶了回来。 他只冲里面略一点头,司徒渊就明白事情已经办妥了,当即把刚换下来的脏衣服踢过去。 闫宁闷不吭声,收拾了染血的破袍子抱着出去处理。 司徒海晨坐了半晌,那神情是真有些气愤的看着司徒渊道:“这一次,你还准备忍气吞声的纵容他们?” 司徒渊不语,只冷淡的抬眸朝他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司徒海晨张了张嘴,倒是一时有点语塞,又斟酌了片刻才愤愤不平道:“这个东陵的皇位,你虽不稀罕,可别人却把你当做绊脚石,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痛下杀手,你还要跟他们之间讲究什么亲情恩义?子 渊,你原就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这个皇位,你如果拿着,还会嫌烫手吗?” 司徒渊不为所动,只淡淡说道:“我容忍,不是看得他们的面子!” 他的确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到底还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他的铁血手腕,也分人。 毕竟—— 他的外祖母年纪大了,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再伤老人的心。 司徒海晨明白他的顾虑,也没办法再劝,刚要叹气,但却见他回转头去冷冷的看着外面落了满地的月光,一字一顿道:“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 司徒海晨大为意外,忍不住的心头剧震。 司徒渊没说理由,他看着他冰冷的侧脸,却慢慢的品出了端倪。 因为—— 严家的那个小丫头吗? 今天那批杀手在永毅侯府的后巷里堵住了他,他深入出入永毅侯府的事情已经暴露,前面他之所以没让闫宁处理尸首把刺杀的痕迹掩饰过去,是因为知道—— 事到如今,捂已经捂不住了,很快就会有人察觉他出入永毅侯府是和严锦宁有关。 而他的大哥—— 是个无孔不入的人。 一旦拿住他的弱点和把柄,那么下一次—— 他再下手的对象就不保证会是谁了。 是的,严锦宁猜错了,这前后两次,包括之前利用严锦宁生病的契机引他出城意图设伏暗杀他的人—— 那人并不是三皇子司徒铭,而是他同父异母的大哥,当朝太子司徒宸。 并且,司徒宸真正对他下手,也不只限于这两次而已。 * 东宫。 书房。 太子司徒宸半夜未眠,一直有些烦躁的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一直到三更过半,外面才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黑衣人推门进来,单膝跪在他面前,“殿下!” 司徒宸眼底闪过一丝急切也是不安的光芒,连忙问道:“怎样?怎么去了这么久?”“奴才们幸不辱命,已经找到昭王的下落了,这一次应该说是天赐良机。”那人回道:“之前殿下传信,说他去了赵王府找赵王世子对弈,入夜未归,奴才们奉命赶赴赵王府,本是扑了个空的,后来尾随赵王 世子,终于在永毅侯府的后巷里截住了人,陈奇他们过去料理了,奴才怕殿下久等,所以就先赶回来通禀一声——以陈奇他们四个的身手,要对付昭王绰绰有余,应该马上就会有好消息了。” 他们不会动司徒海晨,没必要再和赵王府之间埋下隐患,而显然的—— 就算司徒海晨在场,以他那点功夫,也与大局无差。 而且居然是在永毅侯府附近截到司徒渊的?这更是天赐良机,回头杀了人,只要叫人去通个气儿,永毅侯府的人就会照他的吩咐,帮他遮盖掩饰。 司徒宸面上一喜,但随后却又一阵困惑,狐疑道:“你说你们在永毅侯府附近截住他的?这三更半夜的,他跑去永毅侯府做什么?难道——” 难道是严锦华脚踩两只船吗? 这样一来,他岂不是会把自己之前做过的事都捅给司徒渊知道? 司徒宸冷不丁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黑衣人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道:“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不过确确实实是在永毅侯府的后巷里截住的人。” 司徒宸想了想,虽然心里并不安生,但再转念一想—— 横竖过了今晚司徒渊就是个死人了,区区一个严锦华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他略一斟酌,马上有了主意,又再吩咐,“你再带几个人,秘密潜过去,陈奇他们如果成事了,你暗中观望一下严锦华的,如果他已经倒戈向着老七了——”话到一半,他横手往自己颈边一拉,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第071章 毁尸灭迹,当面演戏 “是!奴才明白!”那黑衣人领命,刚要起身告退,司徒宸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嘱咐,“如果真的需要灭他的口,也做得干净点,不能叫人查到本宫的身上来,省得日后麻烦。” “是!”黑衣人谨慎应下,转身退了出去。 司徒宸用力的捏了捏拳头,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这一次一定要成事,再不能功亏一篑了,慢慢的,那么看似温文尔雅的一个人脸上居然显出恶毒狰狞的恐怖表情来。 可是事与愿违,那黑衣人只去了一个时辰左右就匆匆折返。 司徒宸见他是独自一人回来,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沉了脸道:“怎么?又出岔子了?” “奴才该死!”那黑衣人满脸汗颜的跪下去请罪。 司徒宸一怒,咬牙道:“怎回事?这都第几次了?回回你都说万无一失,这一次更是肉都送到嘴边来了,你还能办砸?”“殿下息怒,是奴才办事不利!”那黑衣人也是心里憋屈,叫苦不迭,赶紧解释道:“具体怎么回事奴才暂时也不清楚,奴才方才奉命前去永毅侯府那边,准备料理善后,过去却发现京兆府的人提起一步到了,顾师爷亲自带人去收敛了三具尸首。奴才不敢靠近,远远的看了,尸体都用白布敛了,看不到脸,可他们都没闹出什么大动静来,也没急着报宫里知道,想必昭王和赵王世子是都不在其列的,极有可能 是——” 他说着,偷偷拿眼角的余光去看了眼司徒宸的脸色,这才硬着头皮继续道:“可能是陈奇他们。” “废物!”果不其然,司徒宸勃然大怒。 他想要大肆发作,但是他要杀的人是司徒渊,就是他自己府里也是人多眼杂,必须避讳。 不得已,他只能强压下脾气,压抑着嗓音怒斥道:“你不是说没问题吗?怎么这样也能让他给躲过去了?”“具体的,奴才也不很清楚。”黑衣人顶着一头的冷汗,眼见着他又要发作,赶紧道:“这会儿京兆府衙门的人在那里,奴才不敢现身,只叫人远远地先盯着了,不过有一点可以放心,永毅侯府出面交涉的只 是他们家管家,严世子并没有掺合,他对殿下,暂时应该是没有威胁的。而且尸首只抬出来三具,应该至少有一个人还留了活口,回头等找到人,那么事情的原委也就能清楚——” 话音未落,司徒宸抓起桌上的砚台就砸过去,怒吼道:“还留什么活口?本宫倒是巴不得他们都死了,如果人落到了老七手里怎么办?” 重刑拷问之下,难保那人就能守口如瓶。 诚然,前面几次他出手算计,司徒渊一直没做声,他便就只以为对方不知道这背后的人是他。 毕竟—— 他们兄弟俩都养在丛皇后膝下,并且纵观整个朝局,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三皇子,睿王司徒铭。 那黑衣人听得也是心里一惊,一时有些乱了方寸。 司徒宸在屋子里来回转了两圈,就又烦躁的回头瞪他一眼,“你还愣着?还去看看老七现在人在哪里?受伤没有或是有没有进宫告状?什么都不知道,本宫养着你们这些废物做什么?” 那黑衣人被他骂地懵了,赶紧收摄心神爬起来,匆匆又转身出了门。 这一晚,司徒宸是注定了一夜无眠,就在书房里焦躁不安的等消息。 * 永毅侯府。 这一整晚,严锦宁的心情不好,司徒渊走后她就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落了半宿的泪,次日一早起来精神就很差,眼圈通红不说,脸色看上去也分外憔悴,把过来伺候她洗漱的两个丫头都吓了一跳。 “小姐,您是不舒服吗?这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差?”玲珑惊呼道。 灵玉本来还有点心事重重的,闻言才注意到她的反常,也是吓了一跳,“要不要奴婢去请大夫过来看看?” “没事!”严锦宁摸到床边,摸索着穿上鞋子,走到妆镜前面照了照,“半夜醒了一次,下半夜就辗转着没太睡好,一会儿你给我上点胭脂,遮一遮,等去给祖母请安回来,我睡一觉就缓过来了。” 灵玉闻言,这才迟疑着上前,“小姐您也是昨夜被吵到了吗?” 严锦宁一愣,不明所以。 灵玉道:“昨儿个半夜,听说有人在咱们侯府的后巷里斗殴,还出了人命,死了不止一个人呢。”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玲珑咦了一声,瞪大了眼睛。 严锦宁闻言,刚拿到手里的牛角梳蓦然失手坠落。 她的面色微微一白,第一反应想到的人自然都是司徒渊,不免也是急躁的追问道:“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灵玉倒是没多想,只就忧虑道:“半夜里,三更左右吧,有巡逻的守卫听到动静冲出去,就看到了血迹和尸首,说是死了还不止一个人,大半夜的管家就去京兆府报官了,还是顾师爷亲自带人过来料理的。 ” 不知道为什么,严锦宁马上就想到了之前有人利用她要设计暗害司徒渊的事。 她用力的捏着袖口,脸色又显苍白几分。 那边玲珑还在大为惊奇的询问,“怎么会有这种事?谁吃饱了撑的会大半夜跑到咱们侯府门口来斗殴?” 是和司徒渊有关?一定和他脱不了关系的! 严锦宁的一颗心砰砰乱跳,可是没办法,就是再不安,再担心她都不能露出丝毫的表情和迹象来,更不能找人去询问他的消息。 怔愣挣扎了好一会儿,严锦宁才勉强自己定下心来,一面重新捡起梳子漫不经心的梳头,一边问道:“除了死人的事,还有别的什么消息吗?” 灵玉一筹莫展的摇了摇头,“没有了,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几具尸体已经被衙门的人带回去了。” 听了这话,严锦宁才稍稍放心。 如果司徒渊真有个什么闪失,那么以他的身份,是不可能这么不显山不露水的就把所有的风头压下去了。 可哪怕他没有事,既然都已经杀了要对他不利的人了,他大可以借机把事情闹大,让皇帝降旨去公然追查要害他的人。 他会忍气吞声—— 严锦宁心里隐隐的有种想法。 他—— 大约是因为事情发生在永毅侯府门口,怕声张了之后,会牵连到她的身上来吧?毕竟如果他要去找皇帝陈情告状,皇帝就一定要过问他深夜孤身出现在永毅侯府附近的原因,他糊弄不过去。 这么想着,她本来就不怎么好的心情就越发恶劣起来。 不知道他受伤了没有,可偏偏还没办法去问。 心不在焉任两个丫头给她梳洗更衣,扑了点胭脂过后,总算不太能看出她精神不济的事实。 收拾妥当之后,严锦宁一面思索着昨夜那件事可能的真相,一面带了两个丫头往老夫人的梅苑去。 前世的时候,最后严家这些人是和司徒铭沆瀣一气搅和在了一起的,所以她心里还是认定这接连两次要对司徒渊不利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司徒铭。 想起这个人,就更是恨得牙根痒痒。 这边她心不在焉的走着,进了花园,却见前面小径的拐角处有几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快速闪过。 若在平时,这种事她肯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算了,这会儿明明已经看到领头的是府里的管家—— 她的心情不好,脾气也就格外的差,当即清喝一声,“你们鬼鬼祟祟的抬的是什么东西?给我站住!” 管家哪里想到会被人撞见,当即就被吓得汗毛倒竖,只连声的催促,“快走快走!” 灵玉的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扯下盖在一扇门板上的白布,露出那门板上直挺挺躺着的一具黑衣人的尸体。 “二小姐!”管家一慌,几个人就一起跪了下去。 灵玉哪里想到他们一大早的会抬着具尸体在花园里招摇,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当即就白了脸,杵在那里不动了。 严锦宁瞧见那人的装束,联系想到昨夜的刺客事件,心里就已经有了些想法。 她冷着脸走过去,喝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抬着这么个东西是要去哪里?”“二小姐,我的祖宗,别——您可别声张。”管家一脸的急色,连连摆手,左右纠结着,终于还是不得已的道出实情,“昨儿个晚上咱们府邸外面闹出凶案的事情二小姐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当时发现了三具尸 体,都已经交由京兆府衙门的带回去处理了,小的也以为这事儿就算了了,可是今儿个一早——” 说着,他便为难的回头看了眼门板上横着的尸体道:“有人在后院的围墙根底下又发现了这一具,想必他应该是和昨夜的那三个人一起被杀,但是仓促之间慌不择路给翻墙逃到咱们府里来的。” 严锦宁狐疑的扫了眼那具尸体。 那人明显也已经死了有一两个时辰辰了,脸色青白,脑袋微微偏向一边,领口里面露出明显的指印和血痕,死前脸上表情明显痛苦万分,却是—— 生生被人掰断了脖子的模样。 司徒渊当是不会这样杀人的吧?那难道是闫宁做的? 严锦宁心中略有困惑,只还是面色不善的继续质问道:“既然和昨晚的是同一伙人,那你不叫了京兆府衙门的人来敛尸,偷偷摸摸的抬着他又是要做什么去?”“昨夜顾师爷亲自过来,京兆府那边如今已经立案在查了,京城之地侯府门外出了这么大的人命案子,本来就够人揣测怀疑的了,如果再找衙门的人过来一趟,事情就只会越闹越大。”管家道:“小的已经请示过世子了,是世子叫我带人处理掉,省得节外生枝,再给咱们自己府上惹麻烦。二小姐,这事情如果再闹起来,那就真的不得了了,您要实在信不过小的,大可以去向世子求证,但这事情,您可千万不 能声张啊。” 尸体不敢交到京兆府尹手里?这严锦华是在心虚还是为了替别人掩饰什么? 果然,严锦华是知道这些刺客的身份的吗?因为这些人和上一次意图暗算司徒渊的根本都是同一路人马? 严锦宁心中蓦然升腾起了一丝戾气,但却没有发作,只就事不关己的点头道:“既然是二哥的意思,你们就照办吧,我当没看见好了。” 说着,又兀自嘀咕,“二哥都还在养伤,也不知道少去扰他!” “是!二小姐!”管家却是顾不得她都说了些什么,只是如蒙大赦的爬起来,赶紧指挥人将那尸首掩住,一溜烟的抬着走了。 目送那一行人远去,严锦宁眼底漠然的眸光就化作冰冷的锋芒—— 这些人,简直欺人太甚! “小姐,咱们快走吧!”灵玉回想着方才看到的一幕情景,还有点心有余悸,上前来拽她的袖子。 “嗯!”严锦宁飞快的收摄心神,拍了拍她的手背聊作安抚,刚一转身,就见几个护卫迎面走过来。 “二小姐!”几人垂首行礼。 “嗯!”严锦宁应了声,往前走了两步又再次顿住,扫了几人一眼道:“听说昨晚后巷那边出事了?当时你们有谁在场吗?” 几个护卫并不多想,互相对望一眼,就有一个瘦高个应了,“昨晚小的值夜。” “真的死了人了?他们是怎么死的?”严锦宁只做好奇的随口问道。 那人不疑有他,老实回道:“回二小姐的话,是出了人命了,好像是有什么人在咱们府邸的后巷里斗殴厮杀,不过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凶手,死了三个人,满地都是血。” “血?”严锦宁沉吟。 “是啊!一个被抹了脖子,一个被穿胸,还有一个是被刺中了腹部,失血过多而亡的。”那人回。 严锦宁突然有点明白她心里之前那点怪异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了,紧跟着再次确认,“也就是说他们都是被利刃斩杀的?” “可不是么!”那人唏嘘不已,“衙门的仵作初验,杀死他们的凶手应该是两个人,一人用刀,另一个是用快剑的。” 闫宁使得就是快剑,这一点严锦宁在前世的时候就偶然听人提起过,至于司徒渊—— 他也该是不会出手将人锁喉拧断了脖子的。 那这人又是怎么死的?难道昨晚还有第三个人出现过? 主仆一行去到梅苑,其他人也差不多前后脚到的,老夫人坐在暖炕上,一脸的阴沉,“最近怎么就这么的不太平?这才几天,怎么就又出事了?” 冯氏连忙扯出一个笑脸道:“母亲,衙门的人已经来处理过了,事情虽然不算小,但是好歹和咱们府上没什么关系。眼下这见着就年底了,容易出乱子。” 老夫人闭眼捻了两下佛珠,没理她。 严锦玉的事情发生之后,这婆媳两个之间的关系一朝恶化,后面再不管冯氏怎么陪笑脸,老夫人却总是横眉冷对。 冯氏脸上有些讪讪的,众人只待了不多一会儿也就散了。 从屋子里出来,冯氏马上就黑了脸,直接快步走出了院子,一刻也不愿意多留。 严锦玉的伤养得差不多的时候,冯氏就没再限制她,也是按部就班的让她出来见人。 毕竟是他们严家的女儿,老夫人就算再不待见她,这种丑事,能遮掩的,自然谁也不会故意的招摇。 而严锦玉,因为老夫人曾经一怒之下险些打杀了她,这会儿她心有余悸,在老夫人面前都规规矩矩,老实得很。 冯氏走得急,她落下两步,眼神微微一动,就故意顿住了。 严锦宁从屋子里出来,不经意的一抬头看见了她。 严锦玉唇角噙一抹冷笑的弧度,眼底怨毒的神色掩都掩不住,她上下打量一眼严锦宁的脸色,嗤笑道:“怎么,前阵子你不是还很得意吗?这会儿倒是蔫儿了?这是给谁看呢?” 严锦宁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直直的迎着她的目光笑道:“我有什么好得意的?区区一个萧廷玉而已,你把他当成宝那是你的事,我可不稀罕。”“你——”严锦玉听不得她侮辱自己的情郎,当场就要发作,但是瞧见严锦宁眼中毫不掺假的蔑视神色,忽而话锋一转,也是挑高了眉头,婉转笑道:“是么?你不稀罕郡王爷?那你稀罕谁?是昭王殿下吗? ” 严锦宁这会儿本就在为了司徒渊的处境担心,当即就是目色一寒。 严锦玉见她变脸,知道自己踩在了她的痛处,就更加快慰的笑出来道:“怎么真被我说中了吗?我就知道你这小贱人不安分,一心想攀高枝是吗?昭王殿下是什么身份?你也配吗?” 她是恨萧廷玉心里惦记着严锦宁,虽然现在严锦宁对萧廷玉没动心思她很高兴,但她这种人,又怎么能见严锦宁比她过得好呢?严锦宁这死丫头,居然自不量力,想要去攀当朝亲王? 她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严锦玉的神情和语气一样恶毒,处处带着挑衅。 严锦宁本来不愿意和她打口水官司,但是她怎么说自己都行,就是不该攻击到司徒渊那里。 她盯着严锦玉,目光点点收冷,最后突然上前一步。 她现在的个子其实和严锦玉不相上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严锦玉还是觉得心里发毛,下意识的刚想后退,严锦宁已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了过来。 严锦玉一个踉跄,勃然大怒,“你做什么?” 严锦宁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沉声质问,“那天在宫里,你跑到皇后娘娘跟前去自作聪明,受到那样的教训转眼就忘?这都没长记性?嗯?” 这语气,极具威胁性。 严锦玉哪里想到她会提起这茬儿,心虚的目光乱晃,怒斥道:“你别胡说八道!” 说着就试着大力去甩她的手。 “既然是我胡说八道,那你心虚个什么劲儿?”严锦宁反问。 严锦玉于是就干脆懒得再争辩,只一心想要摆脱她的钳制。“严锦玉,有些事情,我不提,你就真以为你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了吗?而且你最好搞清楚状况,现在不是我要抢你的婚事,而是母亲跪着求得我的。”严锦宁道,牢牢限制住她的手腕,冷冷的警告道:“你再 敢在我面前撒泼试试看?信不信我一旦反悔,你就连妾都没得做?” “你这小贱人——”严锦玉尖叫起来,狰狞着面孔大力的挣扎,“你说什么?你不知廉耻——” 话音未落,屋子里陈妈妈就听到动静赶了出来。 严锦宁侧目扫见,手上力道瞬时一松。 严锦玉哪想到前一刻她还嚣张的很,竟然会临阵退缩?一时没有防备,用力过猛,一把就将她推出去老远,刚好撞在了陈妈妈身上。 陈妈妈下意识的伸手扶住严锦宁,两个人一起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二小姐,您没事吧?”陈妈妈焦急的问道。 严锦宁今天本来就气色不好,此时微微垂眸苦笑着摇了摇头,没回答,只勉强站稳了身子,有气无力的轻声道:“谢谢妈妈,我先回去了!” 说完,就带着两个丫头错开严锦玉身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严锦玉傻了眼,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她承认她是发了火,可她真没这么大力气。 这个死丫头,小贱人,居然当面演戏?在这里装什么柔弱? “严锦宁,你还装——”严锦玉本就是个冲动的脾气,当即叫嚣起来,抬脚要追。 “大小姐,这里是老夫人的院子,本来以老奴的身份,是没资格对您说这些的,可是——”陈妈妈见她如此的不知进退,心中厌恶,当即面无表情的走上前来拦住她,开口的语气不善。 严锦玉急怒攻心,刚想解释,就听到院子外面灵玉一声惨叫,“啊!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严锦玉的心头猛地一跳,突然有种极端不妙的预感,仿佛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然后又听灵玉带着哭腔的大声喊人:“来人!快来人帮忙啊,二小姐晕倒了。” 第072章 毒计败露,冯氏被罚 怎么会?方才都是严锦宁那死丫头在冲着她发狠,她可是连那丫头的一个指头都没碰到的。 严锦玉一个激灵。 陈妈妈已经带人冲了出去。 梅苑外面,严锦宁出了院门才没走两步,这会儿正人事不省的瘫在地上。 灵玉和玲珑两个手足无措的搂着她,一遍遍的唤。 “二小姐?”严锦宁的脸色确实不好,陈妈妈也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查看,“二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刚从院子里出来,直接就晕倒了。”灵玉急道,旁边的玲珑已经开始抹泪。 灵玉虽然面上表情焦灼,心里却是镇定的,因为—— 严锦宁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到了这会儿已经拉着她的手,在她的掌心里悄然画下好些字了。 她于是转向陈妈妈道:“妈妈,这可怎么办?我家小姐不能有事啊。” “快别愣着了,把二小姐给我,先回屋子里去。”陈妈妈果断的把严锦宁抱起来,快走进了屋子。跟出来瞧状况的严锦玉被撞开,她心里整个懵了,虽然笃定了严锦宁这小贱人要害她,不甘心的想要跟进去戳穿阴谋,但是走了两步,只要一想到老夫人现在每每看着她时候那种仿佛能吃人一样的眼神就 心里发抖。 冯氏不在这里,老夫人一旦被严锦宁那小贱人蒙蔽了,还不还不当场要了她的命? 严锦玉的心里恐慌,一咬牙,转身就趁乱奔去了兰苑找冯氏。 这边陈妈妈把严锦宁抱回暖阁里。 老夫人也早听到外面的叫嚷声,见严锦宁面色憔悴的被抱进来,顿时也是被唬了一大跳,赶紧下炕挪了地方出来,“宁丫头这是怎么了?”“回老夫人,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了。”灵玉回道,拿袖子开始抹泪,“早上的时候小姐说她昨晚好像受了风寒,好在屋子里有之前齐大夫给配的退烧药丸,就自己起身服下又睡了。奴婢本来是不放心,要找齐 大夫再给她看看的,可小姐就说没事,等给老夫人请安回去再说。过来之前奴婢也试过小姐的额头的,是确定她没再烧了才让她过来的,可是——可是不知道怎么这就晕倒了。” 玲珑在旁边听得有点发懵—— 早上她明明是和灵玉一起进去服侍严锦宁起身的,两人寸步不离,严锦宁是什么时候生的病?又是什么时候跟她们说过的? 玲珑心里一阵茫然,可是灵玉说得绘声绘色,头头是道,最后就只是叫她怀疑是不是自己中途走神给漏掉了什么重要的过程。 老夫人听了这话,立刻就道:“那还不快去请齐大夫过来?” “是!”子兰赶紧应了,小跑出去。 灵玉暗中掐了玲珑一把,玲珑这才有点明白,赶紧垂头掩饰情绪。 严锦宁这么晕着,老夫人看着急,好在齐大夫来得也快,“老夫人——” “免了,快给这丫头看看。”老夫人打断他。 “是!”齐大夫过来给严锦宁认真的把了脉。 老夫人急道:“这孩子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二小姐有点气血闭塞,大概是心情郁结,又赌了点气吧。老夫人莫慌,小姐没事。”齐大夫道,“一会儿小的给小姐扎两针,就会醒的。” 子君从外面捧了笔墨进来。 齐大夫就要写药方。 灵玉想了想,担忧道:“齐大夫,我们小姐现在还每天都用着姜大夫给开得一副调理身子的药,您这个会不会和他开的药有所冲撞?不是说你们行医的都忌讳这些吗?” “这倒是!”齐大夫顿住笔,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就道:“去把姜大夫开的药方拿来,给姜大夫比对一下,有忌讳的药,避过去就是。” “是!”灵玉应了,赶紧回了凝香斋。 当初姜大夫开的药,严锦宁就没留着药方,她回去自然找不到什么药方,随便翻了会儿,就去偏院的角落里取了一捧药渣用帕子裹着带回来。 彼时冯氏才听了严锦玉去告状,唯恐老夫人再对严锦玉下手,火急火燎的就赶了来。 那会儿姜大夫施针过后,严锦宁已经醒了,正神色虚弱的坐在榻上,被玲珑服侍着吃燕窝粥。 “母亲——”见到她来,严锦宁忙就要起身。 “你歇着,身子不好还管这些个虚礼作甚?”老夫人沉声喝道。 她的面色不善,回头冷冷的看向了冯氏。 冯氏不能劈头盖脸的就替严锦玉澄清什么,连忙也露出担忧的神情道:“听说宁丫头晕了,我过来看看,这会儿好些了?” 话音刚落,外面灵玉就捧着手帕进来,“老夫人,奴婢翻了小姐的屋子,没找到药方,不过小姐每天喝的药都是在凝香斋的茶水房里由丫头们煎的,奴婢取了些药渣来,应该也可以吧?” 冯氏的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顿时一白。 本以为是严锦玉要遭殃,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扯到严锦宁喝的补药上来了? 她一颗心狂跳不止,几乎要冲上去劈手夺下灵玉手里的药渣了,可是老夫人在这里,她不能这么做。 严锦宁这丫头——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冯氏咬紧了牙关,霍的扭头朝严锦宁看去。 严锦宁却也是满脸迷茫的神色,拧眉道:“什么药渣,拿药渣做什么?” “齐大夫说你气血闭塞,要给你开药调理,又怕是和你之前用的药有冲突,所以想找药方过来给他参考着写方子。”老夫人道:“你别管,大早上的不吃东西,身子虚,难怪会弱成这样,快吃点垫垫肚子。” 她这样说着,严锦宁就不做声了,低头继续由玲珑喂她喝粥。 冯氏也了解到了来龙去脉—— 这么一说,却就只是个巧合了? 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居然会翻出这件事来。 她没办法发作,就暗暗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同时心里紧张不已—— 齐大夫在府里许多年,资格老,脾气也怪,姜大夫才是她的心腹,这齐大夫她左右不了。 齐大夫捡了药渣查看,先是大致的翻看了一遍各种药材,后面眉头就慢慢皱起来,又仔细把那捧药渣都打量一遍。 冯氏知道瞒不住的,于是先发制人的开口,“齐大夫,怎么了?难道是这药方有什么问题?当时姜大夫去给三个丫头看诊之后,去跟我报过的,我记得他当时是说宁儿她——” 她说着,就有点想不起来的样子,侧目去看了眼身边的杨妈妈。 杨妈妈神情一敛,忙道:“姜大夫说二小姐是体虚,当时开的好像是温补的方子吧?” “难道是这方子不对症?”冯氏又焦急问道。 老夫人的整张脸都黑了。 齐大夫捻着里面大黄的残叶琢磨了一下,还是眉头深锁道:“方子是对症的方子,不过么——这里有味药的剂量可能用得有点问题。” “啊?那会有问题吗?”陈妈妈问道。 严锦宁倒是没管这边的事,还是很乖顺的低着头吃粥。齐大夫其实是挺喜欢这个性子沉静柔顺的二小姐的,见她那样子,心里就有点心疼不忍,最后还是只对老夫人道:“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这样滋补的效果可能要打点折扣。小姐现在又有了别的病症,那个方 子就暂时搁一搁吧,我给开个新的养病的方子。” 以老夫人的阅历,自然一眼就看出他有所隐藏,不过也没点破,只等他开好了方子才对严锦宁道:“既然没什么大事了,你就先回去养着吧,这几天也不用过来给我请安了,先养好了身子再说。” “是!”严锦宁下了榻,被玲珑和灵玉扶着给老夫人还有冯氏行了礼,“都是宁儿的不是,让祖母和母亲都跟着受惊了。” “瞧你这孩子,自家母女,说什么见外的话。”冯氏慈爱笑道,握了握她的手,“什么都别多想,好好养着。” “是,母亲!”严锦宁恭顺的点头。 老夫人突然侧目给陈妈妈使了个眼色,“陈妈妈,你送宁丫头回去,新的方子赶紧叫人抓了药送过去。” 陈妈妈与她极默契,当然心领神会,“是!” 冯氏看在眼里,心里又是咯噔一下,掌心里隐隐都是冷汗,可又完全的无计可施—— 这个时候,她就只能装傻了,不管老夫人怎么想的,表面上的这层窗户纸,一定不能捅破。 陈妈妈亲自送了严锦宁一行回凝香斋,看着严锦宁上床躺下了,又安慰了她两句这才告退出来。 灵玉送她到院子里,道谢,“今天还要谢谢陈妈妈了,那会儿小姐一晕,奴婢和玲珑就都没了主意——” “瞧你这丫头见外的。”陈妈妈笑得和气,面色极自然的说道:“小姐之前用的药还有剩吧?我给你捎带着扔了吧,省得下面的丫头睁眼瞎,到时候两样药再煎错了,耽误小姐的病情就不好了。” “是!”灵玉感激道:“还是妈妈您想得周到,那药应该还能吃两三天的,奴婢去取。” 灵玉送走了陈妈妈回来,严锦宁正靠在软枕上坐着,偏头看过来道:“陈妈妈走了?” “是!剩下的药她也一起带走了。”灵玉道。 “嗯!”严锦宁舒心一笑,闭上眼,“你们都下去吧,我没事了。” 区区一个严锦玉?她都不屑于出手算计,但是她却要冯氏那些人都知道—— 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不是瞎子,不会任由他们作恶就是视而不见。 出来混,都总是要还的! 冯氏,你不是老谋深算吗?我倒要看看这一次你还能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 梅苑。 陈妈妈带着草药回来的时候,姜大夫也已经被找了来,甚至包括负责采买的李管事也在场。 两个人都跪在屋子里。 老夫人坐在炕上,冯氏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佯装镇定的喝茶。 “老夫人,药取来了。”陈妈妈目不斜视的走进来。 老夫人侧目看了齐大夫一眼,“看看这包药。” 齐大夫接过去查看。 姜大夫倒是还好,只那李管事却已经忍不住不安的偷偷拿眼角的余光来看冯氏。 冯氏狠狠得瞪了他一眼。 “说吧,这药到底有什么问题?”待到齐大夫查过之后,老夫人就开门见山的问道。 “老朽方才检查过姜大夫开得药方,那方子是没问题,可是这药里大黄的分量却足足超了三倍。”齐大夫如实说道:“这味药,女子如果长期服用过量,会伤身的,一旦严重了,以后可能无法受孕。” 李管事闻言,冷汗都冒出来了。 “啪”的一声,老夫人把佛珠拍在了桌子上。 屋子里的所有人,包括冯氏在内,都心肝儿一抖。 不过冯氏还算镇定,当即已经拍案而起,指着李管事道:“怎么会有这种事?你是怎么办事的?采办一点药材都能出这么大的纰漏?你简直是——” 说着,便有些隐隐发抖。 李管事明白她这是让自己担下这责任,只能咬牙磕头,“是小的疏忽了,这药材的事,小的也不懂,哪里想到医馆里会给弄错了分量?老夫人,夫人,是小的失职,罪该万死,都是小的的疏忽!” “这是你一句疏忽就能糊弄过去的吗?”冯氏怒道,咬牙切齿,“如果宁儿会有什么损伤,就是拿你一家子的性命都赔不起!” “小的知错了,可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无心之失,还请夫人和老夫人从轻——”李管事也不推卸责任,只是不住的磕头求情。 冯氏一副义愤填膺一样的神情,厉声打断他,“什么都不用说了,办事这么不尽心的奴才,还养着你有什么用?来人——” 说话间,她悄然看了眼老夫人的反应。 老夫人一直没有发作,却是表情似笑非笑的一直冷眼看着她,那面上神情带着看笑话一样的透彻。 冯氏的心里发毛—— 她若是惩治的这李管事不够力度,那就说明她是故意包庇,但如果真要罚得重了,李管事扛不住,还不和她翻脸,把她给供出来么? 左右为难,一时之间她便有些迟疑。 老夫人的耐性耗尽,忽而讽刺的冷笑,“你倒是说啊,要怎么罚?”冯氏眼见着糊弄不过去,只能心一横,咬牙刚要说话,老夫人却再度开口,咄咄逼人道:“他说他是一时疏忽,可就是这一点疏忽,险些害了宁儿的一生,你是宁儿的母亲,你倒是说说这奴才该如何的惩戒 ?” 那自然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李管事慌了神,眼泪都流下来了,拼命的给老夫人磕头,“老夫人饶命,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有心的——” 冯氏手里用力的捏着帕子,脸色铁青—— 老夫人会说这话,就明显不是给她机会表现的,而分明就是当面敲打,给她难堪的。 她索性就不再演戏。 老夫人果然也没指望她什么,往身后的软枕上一靠,只淡淡的挥了挥手道:“我不能叫宁儿受这样的委屈,这个奴才还有他那婆娘,全都给我打杀了。” 说是给严锦宁出气,同时何尝又不是为了杀人灭口? 严家的家私,不能外传。 李管事一惊,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当即就要开口求饶。 可陈妈妈的反应远比他要来得快,已经招呼了人进来,将他堵住嘴巴给拖了出去。 跪在地上的姜大夫,也是一身都被冷汗湿透了,使劲低垂着脑袋,目光凌乱的四下乱飘。 老夫人的目光锐利如刀,自他身上扫过。 姜大夫下意识的使劲的把头垂得更低。 不过她倒是没说什么,而是再次看向了齐大夫问道:“方才你也给宁儿把过脉了,她的身子怎样?” 姜大夫知道,如果严锦宁真有个什么损伤,他肯定在劫难逃,冷汗一滴一滴的砸在地砖上。 齐大夫道:“二小姐只是有些气血闭塞,可能是服药的时间尚短,暂时还没什么影响。” 姜大夫听了这话,终于缓缓松了口气。老夫人的目光再度落在他身上,盯了许久方才冷冷道:“你不是卖身到我们严家的家奴,而且在我严家做事也有不短的时间了,这一次出错,大责任不在你,我就不追究了,可是以后你也要当心一点,不要 和李管事一样犯糊涂,否则——我侯府虽然无权处置你,一旦你开错方子,伤了我府上的人,我还可以将你送官究办!” 永毅侯府想要弄死他这样的草民,只需要和京兆府尹打个招呼就行。 姜大夫自觉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当场收下老夫人的警告,拿袖子擦了把汗道:“是!老夫人的教诲小的记下了,以后定当尽心尽力的为府上效力。” 老夫人于是不再多言,对二人道:“好了,这件事就到这里,你们都下去吧!” “是!小人告退!” 两位大夫相继离开,这屋子里就只剩下老夫人和冯氏两个。 老夫人半晌没说话,整个屋子里死一样的沉寂。 冯氏捏着帕子,在那里站了许久,最后实在扛不住了,终于咬牙对上老夫人的视线道:“母——” “行了!”不想老夫人却是一挥手,打断她的话。 冯氏一怔。 老夫人并未曾发怒,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冷静的叫人心惊。她说:“这一次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心里一清二楚,我也都不糊涂,以前我一直当你是个有分寸的,现在看来却还是我高看了你。你不用狡辩,你的解释我也不听,你自己去祠堂,对着谅儿的牌位跪着 想想清楚罢。这一次,我不与你计较,但这却是最后一次。” “母亲!”冯氏的心里一慌,赶忙跪下,也不再否认,只陈情道:“我知道是我一时拿错了主意,可南康公主府那边对玉儿本来就不满意,我瞧着那郡王爷也是个喜好颜色的,宁儿的样貌生得好,我——”“闭嘴!”老夫人终于怒了,厉声喝止她,再也掩饰不住目露凶光的瞪着她道:“别再提你生出来的那个小贱人了,是她自己作践,你是到现在还要执迷不悟?本来这件事,我不想插手,既然你还是拎不清, 那就也别怪我不给你脸。” 老夫人说着一顿。冯氏心里立刻就有种极端不妙的预感,嘴巴张了张,想要说话,老夫人又道:“大丫头和南康公主之间的亲事,能成就成,不成就作罢,上回你和南康公主之间不是已经有过协议?本来我已经让了一步了, 没想到你们母女居然得寸进尺?这样你也就别怪我无情,宁儿的婚事,你以后都别再插手了,也省得你再打歪主意。” 这样一来,严锦玉的婚事岂不是又要黄? “母亲——”冯氏凄厉的惊呼。 老夫人恶狠狠的瞪她一眼道,完全不予理会的说道:“来人,把夫人送去祠堂,让她跪一个月的牌位醒醒脑,不准任何人前去探视,一切都等她想明白了再说。” 老夫人的态度强硬,冯氏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陈妈妈亲自过去搀扶,杨妈妈就不敢动了,慌乱的左右一想,赶紧给老夫人跪下去,恳求道:“老夫人,夫人纵使有错,那也只是因为心疼大小姐,请您消消气。而且这马上就年底了,府里各种事都需要夫 人打理——” “宁儿和三丫头过年就都要及笄了,马上就要议亲,也是时候让她们都学学将来怎么管家了。”老夫人冷冷说道。 她是彻底不待见严锦玉了,冯氏知道,眼下这个局面,她越是偏着严锦玉,以这老太婆唯我独尊的脾气,就只会愈加打压她们母女。 她虽然强势,但也识时务,再不多做争辩,只爬起来,态度也软了下来的诚恳道:“是!都是儿媳的不是,我会反省的。” 陈妈妈请了她出去。 杨妈妈爬起来,一跺脚就要跟,冯氏却侧目斜睨她一眼道:“你别跟着了,回院子里去,仔细的约束好奴才们,我不在的这一个月,让他们都规矩着点儿,别再惹母亲生气。” 阖府上下,哪个奴才还敢惹了老夫人的不痛快? 冯氏说是不放心这些奴才,其实还是暗指,让她去按下严锦华和严锦玉,别叫两人再来老夫人面前求情讨不痛快。 杨妈妈眼珠子转了转,想明白了就点头答应了,“是!” 陈妈妈亲自把冯氏送去了祠堂罚跪,又命人封锁了祠堂所在的院子,回来给老夫人复命。 老夫人没说什么,只就闭目捻佛珠。 陈妈妈斟酌了一下,试探道:“和南康公主府的亲事,老夫人真的准备不要结了吗?” “宁丫头那么好的性子和样貌——”老夫人倒是没动怒,只是沉沉的叹了口气,睁开眼道:“让她去给大丫头铺路,实在可惜。” 老夫人虽不认同冯氏的某些做法,可是这几十年了,她们婆媳的关系还是维持的很好的,而现在——这老夫人居然也在打二小姐的主意吗? 第073章 许亲 “可是夫人之前都答应了,那边当是真心想要求娶二小姐的,如果我们现在反悔的话,南康公主——”陈妈妈心里咯噔一下,随后又赶紧掩饰情绪,只面露担忧的说道。 老夫人面上也是一筹莫展,揉了揉眉心,“反正只是口头约定,还没有对外宣扬,你容我再看看!” 严锦宁这样的好样貌,嫁给萧廷玉,实在是糟蹋。 就只凭着她那张脸—— 司徒宸这个太子之位坐得应该还算稳固吧?如果把人给了他,将来太子登基,哪怕只是妾室,也是皇妃,会宠冠后宫的吧? 而且—— 如果是赶在南康公主府公开婚事之前先把人许给了太子,南康公主母子还敢和当朝太子去抢人不成? 老夫人手里慢慢捻着佛珠,心中反复的权衡利弊。 陈妈妈见她又闭上了眼,也就无声的退了出去。 * 东宫。 司徒宸一夜未眠,天蒙蒙亮还没得到消息,就直接换了朝服先去上朝。 司徒渊本来就是个富贵闲人,没有官职在身,所以早朝他的随便去不去的,皇帝也不会过问。 这一天,他没出现,司徒宸的心里一直没着没落的,心不在焉的熬到下朝就火急火燎的赶紧回府了,连要迎上去和他打招呼的户部尚书都没搭理。 “大哥今天走得有些急啊。”司徒铭随后从大殿当中出来,站在高高台阶上,看着他的背影,笑得颇有些意味深长。 他身边侍卫闻言,皱了眉头,“殿下的意思是——” “去查查!”司徒铭面上笑容不变,“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的,他今天看着有点慌。” “是!”那侍卫马上正色应了。 后面陆续有朝臣出来,司徒铭随意的和几个人攀谈了两句也就去了自己主事的工部。 这边司徒宸火急火燎的回了东宫,那黑衣人后脚才赶回来复命。“殿下,陈奇也死了。”他跪下去,禀报道:“京兆府衙门的人在永毅侯府一直磨蹭到差不多天亮才回,后来属下潜入永毅侯府里去,也见了严世子,他没声张,直接叫人把陈奇的尸首带出去埋了。而且—— 他也诅咒发誓说他和昭王之间并无往来,昨夜他也不知道昭王曾在他们府邸附近出现过的事。” “陈奇也死了……”司徒宸的心还是吊在半空,不上不下。 他扶着座椅的扶手慢慢坐下去,又再重新权衡了一遍,还是不放心道:“那京兆府衙门呢?那边也确定不会出纰漏吧?”“暂时不会,陈奇他们都有分寸,没人会查到殿下的头上来的。”那人肯定说道,想了想,又补充,“对了,还有昭王府,派过去的人盯了一阵,那边也没有任何的动静,昭王府里,一大早除了采买的下人, 再没有其他人出过门,只有四更多的时候赵王世子离开回了赵王府。”“严锦华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去得永毅侯府?”司徒宸对司徒海晨的事情没兴趣,只是心里觉得奇怪,“真是奇了怪了,如果他不是心里有鬼,何至于遭遇行刺这样的事都遮掩不报?以老七的性子,不该是会瞻 前顾后吃闷亏的。” “这个奴才也不得而知。”那黑衣人道,一筹莫展。 这时候外面就有内侍敲门,“殿下,太子妃娘娘求见!” “这个时候——”这时候司徒宸哪里有心情见她,刚想拒绝,但却又临时改变了主意,“叫她进来。” 那内侍应声去了。 司徒宸就给那黑衣人使了个眼色,“先去吧,昭王府那边还继续给我盯着,这件事——本宫总觉得奇怪。” “是!”那黑衣人站起来。 外面杨氏也已经带着个婢女推门走了进来。 “臣妾见过殿下!”杨氏微笑着屈膝行李。 “娘娘!”那黑衣人略一颔首,先行离开了。 司徒宸对自己的太子妃一向没什么特殊的感情,再加上心情不好,就只冷着脸道:“一大早的,怎么跑这里来了?”“是臣妾的疏忽。”杨氏连忙又屈膝福了福,“臣妾不敢打扰殿下忙公务,是今儿个一早起来才知道殿下通宵未歇,所以特意下厨炖了一盅人参鸡汤,殿下才刚从宫里回来,早膳之前先用一点,暖暖身子吧。 ” 她说着,回头一招手。 身后的婢女蓝雪就捧着托盘上前。 杨氏亲手端了鸡汤上前。 那味道是的确不错的,而且折腾了一晚上,又跑了趟早朝,司徒宸是真有点饿了,便就接了汤匙在手。 杨氏大喜过望,脸上笑容愈发柔情万种。 司徒宸只吃了两口,再一想到这一次的事情还一团乱麻在那里没解,不由的又是心烦,就将汤匙丢到了瓷盅了。 杨氏见他一筹莫展的叹气,不禁心慌,试着道:“殿下是有什么烦心事吗?臣妾无能,不能替殿下解忧,您若是有什么差遣,臣妾的父亲——” 杨氏的父亲,就户部尚书杨广文,算是司徒宸一党的铁杆支持者。 “我还有事,没什么胃口,拿下去罢。”司徒宸不耐烦的挥挥手。 杨氏满心失望,脸色不由的一僵,不过她不敢得罪他,只能示意蓝雪上来收拾了瓷盅。 主仆两个才要往外走,司徒宸却是脑中灵光一闪,又叫住了她,“爱妃——” “殿下。”杨氏顿住脚步,回头。 “月初母后的寿宴上,严家不是出了点差错吗?后来呢?最近你进宫,可有听母后再提起过小七和严家那个丫头的事?”司徒宸沉吟问道。 “没再听说过什么。”杨氏摇头,“包括那次的宫宴上,无论的七殿下还是严锦宁那个丫头,两人都规矩的很,根本就不像是有什么私情的样子,严锦玉的话也不可信,可能就是他们姐妹之间的摩擦吧。”司徒宸曾经利用严锦宁重病的消息夸大其词的引诱司徒渊出城,当时其实并非就是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什么暧昧不清的,而是因为严谅在时,是将司徒渊作为最得意的弟子来栽培的,他当时让严锦华透露消 息说严锦宁重病垂危,用得也只是严谅和司徒渊之间的师徒情谊下套。 “是么?”司徒宸琢磨着,“可本宫怎么听说昨儿个夜里老七有偷偷在永毅侯府附近出没?你确定他们之间真的没这重关系?” 杨氏闻言,倒是一愣,“殿下是说他们两人之间真的有些不清白?” “总之是有点奇怪。”司徒宸道。 “殿下关心这个做什么?横竖就只是七殿下的私事。”杨氏更加不解。 司徒宸笑了笑,只是别有深意盯着她,不说话。 他的样貌省得斯文俊俏,又加上是一国储君,杨氏是从一开始就对他死心塌地的,所以他也从不怀疑杨氏,甚至于整个杨家对他的忠诚。 杨氏被他盯得有些紧张。 司徒宸就挥了挥手,对蓝雪道:“你先下去。” “是!”蓝雪垂眸应了,端着托盘先行退到了外面。 大门合上,杨氏突然莫名的就有点紧张,干吞了口唾沫道:“殿下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吩咐臣妾去办的?”“这件事,本宫自己办着都觉得甚为棘手,怕是你也办不了。”司徒宸道,顿了一下,却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再次开口道:“母后那里,你有没有把握可以吹吹风?小七也渐渐地大了,有他在,本宫——这 心里总是不安生啊。”杨氏反应了一下,等明白过来的时候就是脸色刷得一白,几乎用一种惊恐的神情看着他道:“殿下您是说——”想着,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连连摇头,“殿下是不是多想了,您是一早就养在娘娘膝 下的,娘娘如今的指望也全都放在您的身上,就算七殿下才是她的亲儿子,可是储君的位子被殿下您占了——皇后娘娘对他根本就不上心的,殿下您——” 司徒宸居然是容不下司徒渊的吗?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太可怕了? 杨氏想着,就又兀自打了个寒战,“殿下,可别为了这样的事情,再和皇后娘娘之间生分了——”话音未落,司徒宸已经不耐烦了她的唠叨,忽而冷了脸,暴躁的起身踱了两步,冷冷道:“就算现在母后是全心全意支持本宫的,可毕竟老七才是她的亲儿子,还有老七是父皇唯一的嫡子,这身份生来就和 别人不一样,留着,怎么都是个隐患。” 杨氏心乱如麻,不断的绞着手里帕子,脸色发白。 司徒宸的态度坚决,她就知道对方不只是说说就算了的。 “一定——要这么做吗?”最后,杨氏也只能是心一横,正色道。 “嗯?”司徒宸回头,看她一眼,“你有办法?虽然他不是每天进宫,但如果在母后那里你能想办法做点手脚——” 在宫外,他已经动了几次手了,可是全都功亏一篑。 如果实在不行—— 司徒渊难道还会时时刻刻防备着他自己的亲生母亲不成?杨氏越听就越是觉得恐怖,可她如今是太子妃,丈夫要做的事,她都会无条件的支持。她知道自己的样貌只能算是中上,不足以叫这个男人对她死心塌地,那就只能不遗余力的来帮他,以便于稳固自己的 地位。“殿下有所不知,七殿下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有几次我也在场,可他大都是匆匆来去,几乎茶也不用一杯的。而且娘娘宫里,不比咱们府上,我们要做手脚也不容易。”杨氏分析道,眼见着司徒 宸沉了脸,马上话锋一转,讨好道:“不过殿下是说七殿下和那严锦宁走得近吗?如果能确定这一点关系,臣妾倒是可以想想办法。” 司徒渊和严锦宁之间么? 司徒宸也不好把握,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脑中却是灵光一闪—— 是了,司徒渊对自己遇刺这么大的事情都能忍气吞声,他不张扬,是因为有所忌惮?他为什么忌惮?唯一解释得通的就是他不合时宜的深夜出现在永毅侯府门前这这件事了吧? 如果真是这个理由,他这是怕连累永毅侯府里的人? 这么一看—— 就算他真正在乎的不是严锦宁,而是因为和严谅之间的师徒情分,那这种情分既然深刻至此,也还是可以横加利用的。 “你要从那个丫头身上做文章?”想通了这一点,司徒宸就笑了。 或许—— 真可以试试。 直接对司徒渊下手几次都不成,严锦宁那么个大家闺秀,从她那里迂回下手,总会多些把握的。 * 永毅侯府。 老夫人对冯氏和姜大夫等人的处置一出,灵玉就马上把消息带回了凝香斋,然后又道:“祠堂那里,冷清得很,连着呆上一个月,老夫人这一次也算是重责了夫人了。” “那有什么用?只要人没死,那就什么都不算,做做样子罢了。”严锦宁不以为然。 灵玉沉默了下来。 她思索了一阵,又道:“从今天开始就放出消息去吧,就说我病了,要闭门谢客,还有祖母要人帮着管家的事,就尽管叫三妹妹去就是了,我懒得操这份闲心。” 这个严府,怎么管也不会落到她的手里去,她干嘛要去为那些不相干的人的衣食住行瞎操心? “是!”灵玉也没反对,只等着老夫人叫人过来传话,才把严锦宁的意思说了。 子君回去禀了消息,老夫人也没勉强,反而特意指了齐大夫过来照看严锦宁的病。 这边严锦玉知道冯氏被关了祠堂,虽然杨妈妈千叮咛万嘱咐她要忍住—— 她不敢去找老夫人,就去了严锦华处。 严锦华虽然也闹心,但他到底是比严锦玉沉得住气,既然冯氏不叫他们兄妹闹腾,他就不管严锦玉怎么说,死活都不松口。 严锦玉说得口干舌燥,又哭又求都没用,最后就愤愤然的甩袖离开了。 “小姐,既然是夫人的意思,您也就先忍忍吧,老夫人不是给了期限吗?等一月过后,夫人还能回来的。”柳眉小心翼翼的劝。 “可那老太婆是长辈,母亲都被她压制的死死的。”严锦玉愤愤道。诚然,这时候她并不知道老夫人已经不打算让严锦宁继续给她做垫脚石的事情,只是越想越是觉得窝囊,“那小贱人说病了?我看死了才好吧!还有严锦雯——一个庶出的,她算什么东西?老太婆是老糊涂 了吧?居然让那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去学管家?简直贻笑大方!” “小姐,小声点,别被人听了去就糟了。”有了柳絮的前车之鉴,柳眉凡事都小心翼翼的,脸色惨白的劝,就差上去捂她的嘴巴了。 严锦玉左右看了眼,倒是知道轻重,不甘心的闭了嘴,一路回到知画斋,还都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在屋子里关了半天,就叫了柳眉进来,“伺候我笔墨。” “小姐要练字?”柳眉大为意外,可不觉得她这时候会有这个心情。 “我要给大哥写一封家书!”严锦玉道,眼底闪过一抹幽暗的冷光来。 严锦添一直是老夫人的骄傲,如果母亲的话都不管用了,那么大哥总该能降得住那老太婆了吧?她提笔,添油加醋的把府里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跟严锦添好一顿的哭诉,然后满怀希望的寄了信,只等着严锦添回来给他们撑腰做主,可是等来等去,没能等回严锦添的回信,却等到了冯氏解禁被放回来, 紧跟着没过几天就是出席国宴的大日子了。 宴会按照惯例会在晚上举行,一家子人却是一大早就进得宫,按部就班的轮流进殿去给帝后请安。 永毅侯府的门第不低,按照尊卑,是排在前头的。 这一番折腾下来,等到把所有的朝臣命妇都一拨一拨的见过了,天色已经将午。 老夫人和几位旧友坐在一起寒暄,心里一边计较着要找个什么机会把严锦宁送进东宫去。 肯定不能直接和太子还有太子妃提,那么要从丛皇后处入手?丛皇后的为人不好相处,这样成算能有多大? 正在心不在焉的时候,就见亭子外面一个长相周正的嬷嬷昂首挺胸的走进来,“老奴见过各位夫人!” “向嬷嬷?”众人倒是大为意外。 这人是祺贵妃的心腹,跑来这里做什么? 向嬷嬷一笑,冲着老夫人微微一笑,“严老夫人,我们娘娘那里最近刚得了些极品的云雾茶,昨天三殿下进宫的时候提起,好像曾经听严太傅说过您喜好此物,娘娘就包了些,老夫人方便过去走一趟吗?” 祺贵妃要见她?必然不会真的会了赏她茶叶吧?严谅都死了多少年了,祺贵妃可从来没有这样的表示过。 可是祺贵妃的口谕,她也违抗不得,只能在一片恭维声中跟着向嬷嬷去了祺贵妃的锦绣宫。 祺贵妃那里显然提前清了场,没别人。 “见过贵妃娘娘!”老夫人不知道她的目的,心里始终不踏实,小心翼翼的行礼。 “严老夫人不必客气,本宫就是请你来坐坐!”祺贵妃低头摆弄着手上精致的黄金甲套,轻声笑了笑,“坐吧!” 随后就有婢女上了茶,顺带着奉上一个小锦盒。 “这茶老夫人尝尝,合不合胃口。”祺贵妃道,态度倒是和气礼让的。 “不敢!老身何德何能,能得娘娘如此太爱!”老夫人赶紧欠身谢了恩,这才如坐针毡的捧起茶碗品。“铭儿幼时就得严太傅教导,本宫一直很感激他,只可惜太傅英年早逝。”祺贵妃叹了口气,忽而抬眸朝外面看了眼道:“听说太傅的几位千金都教养的很好,尤其是二小姐——回回南康公主过来,都要和本 宫夸赞一番,老夫人怎么没带着她们姐妹几个过来让本宫看看?” 老夫人捧着茶碗的手一晃,有些意外的抬头。 祺贵妃面上笑容不改,仍是态度慵懒又高雅的说道:“怎么?府上的两位小姐不是都和江城郡王订了亲吗?南康公主好像是极满意的,要知道,公主的性子挑剔,可是难得有她赞不绝口的姑娘呢。” 老夫人恍然大悟—— 原来南康公主府站得是祺贵妃和三皇子司徒铭的队? 前段时间严锦宁称病,萧廷玉去看了严锦华两次,她都避而不见,大概是因为这样,所以那母子两个就干脆动用了祺贵妃的关系,来给他们严家施压的。 老夫人本来就为了这门婚事觉得憋屈,此时就更是对南康公主母子恨得牙根痒痒。 她暗暗的压下这口气,也是赔了个小脸道:“是公主抬爱了,不过娘娘可能是有所误会,准备许给江城郡王的是我家大丫头,至于锦宁——那丫头要过年才及笄,婚事还没着落呢。” 这是不给面子? 祺贵妃的面色微微一沉。老夫人立刻又道:“说起来,家里的几个孩子里头,我也是最看重宁丫头的,只是这个孩子的性子寡淡,又不好出门,婚事就迟迟的没定,若说是随便将她许了人,我也舍不得,就怕是遇到个刁钻的婆家, 让她受委屈,倒不是人人都如娘娘这般随和慈祥的,唉!” 说着,她便是悠悠的叹了口气。 祺贵妃入宫多年,对这种话里有话的事最是敏感,哪里有听不懂她的言下之意的,只不过事出意外,倒是微微一愣。 老夫人只当不察,继续与他闲话家常道:“丞相府的四小姐与我们宁丫头同岁,过了年,睿王殿下的好日子也该定下来了吧?”司徒铭过年就二十二了,他的王妃,本来是定得丞相府的嫡长女,可那位小姐自小就体弱多病,没能撑到大婚就先香消玉殒了,但是以他的身份,又肯定不能娶庶女,祺贵妃又看不上别家,就给他定了原 来那位准王妃的亲妹子,只是那位杨家四小姐年纪要小一些,这几年就一直等着了。 祺贵妃回过神来,抿唇笑了笑,“是啊,年后就要定了。” “杨家小姐,当真是好福气,睿王殿下那样的人品气度,这天底下也再找不到第二个了。”老夫人期期艾艾的看着她。 这会儿她是恨透了南康公主的以权压人,偏就不想低这个头。 既然南康公主和祺贵妃是一伙的,勋贵之家联姻为得本来就是拉拢关系的,她就宁肯把严锦宁送给司徒铭做妾,也断不肯再成全了南康公主。 她是把司徒铭好一顿的夸赞,祺贵妃只是听着,并没有表态。 老夫人坐了会儿,不能久留,也就忐忑不安的起身告辞了。 她人一走,向嬷嬷就道:“娘娘,这严老夫人的意思难道是想把他家二小姐许给殿下?” “萧廷玉就是个绣花枕头,南康又不好相处,去他们府上做平妻,本来就不是个好归宿,何况你不是已经去查过了么,他们两家会打算结亲,本来就有些猫腻在里面。”祺贵妃不甚在意道。 “那这件事您看要怎么办?”向嬷嬷道:“南康公主毕竟都当面开过口了。”“又不是什么大事。”祺贵妃笑了笑,“本宫但是肯答应帮她一把,也只是想着拉拢了严家过来,永毅侯府虽然败落了,但是那位武威将军却是个值得拉拢的对象,如果严家就是不想和南康公主府结,总不至 于本宫还要为了这事儿和他们结仇吧?” 向嬷嬷只是听着,比不多言。 祺贵妃就道:“你看看铭儿人在哪里,把他给我叫过来。” “是!”向嬷嬷领命去了,倒是没用多长时间就把司徒铭给带了来。 “母妃找我?”司徒铭行了礼,然后就一撩袍角找了张椅子坐下。 宫女上了茶,他埋头喝了口。 祺贵妃道:“头两天我跟你说过,南康想和永毅侯府结亲,方才我见过严老夫人了,她那意思,确乎是不该想要就范,似是不舍得将那位二小姐也一起嫁过去了。” “哦!”司徒铭只淡淡的应了声,显然并不怎么上心。 祺贵妃就又说道:“不过听她的口风,她倒是有意把那个丫头许给你的,我没好当场应承她,想先问问你的意见?”“噗!”司徒铭闻言,当场失笑,若不是素日里的涵养好,就要一口茶直接喷出来了。 第074章 贵客,夜帝驾临 要知道,他和丞相府之间的婚事是不容变更的,绝对犯不着为了一个敌友尚且不知的严锦添去破坏这重关系。 “我?”司徒铭挑眉看过去。祺贵妃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正色道:“那严老夫人又不傻,自然知道你和周家的婚事不容有变,他们也不会痴心妄想的来觊觎这个正妃之位。那个叫严锦宁的丫头,上回在皇后的寿宴上我见过,模样没 得挑,言行举止也都还算沉稳,如果严家不计较名分的话——” 至于南康公主和萧廷玉—— 那一家子富贵闲人,她愿意搭理,那是给面子,也不在乎他们会是个什么态度。 司徒铭垂眸又呷一口茶,目色微微晃动,对这事儿的反应却是不咸不淡的。 祺贵妃皱眉,“你看不上那个丫头?” “倒也不是。”司徒铭不甚在意的勾了下唇角,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居然也浮现出那样的一张面孔—— 温婉清丽,娇俏温顺。 那一日,凤鸣宫的廊下远远的看了眼,彼时她螓首低垂站在司徒渊面前的模样,回味起来,倒也赏心悦目。 那丫头的容貌,的确颇有倾城之姿,只是过分温顺谦卑了,反而叫人觉得乏味,也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这么一想,司徒铭却居然当着祺贵妃的面走了神。 祺贵妃等了片刻,见他不语,就试着唤他,“铭儿?” “哦!”司徒铭为了自己的失态,心里一恼,赶紧收摄心神。“你的意思是,这门亲还是不要结了?”祺贵妃道:“如果是因为南康母子俩——本宫拿捏得住他们,你不必有顾虑。之前你不也总说严家那位大公子资质不俗,如今他在琼州军中已然是站稳脚跟了,你想利 用这重关系,直接和他们永毅侯府结一门亲,总归是利大于弊的。” “可是那个丫头不行啊。”司徒铭却是不为所动,冷静的摇头。 祺贵妃不解,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怎么?你是为了她和萧廷玉之间的事?那件事的始末本宫已经叫人查问清楚了,跟她没什么关系,全是她大姐——” “也不是这个。”司徒铭打断她的话,深深的看了祺贵妃一眼,意有所指的长出一口气道:“我是觉得她和老七之间——有那么点儿意思。” 祺贵妃倒是意外,刚捧在了手里的茶盏顿住。司徒铭于是靠在椅背上,意气风发的仰天笑了笑,“老七是嫡子,他的那个身份,这么些年来都是我们母子心里的一根刺,如果那个丫头可以用在他的身上做文章的话——母妃不觉得,这会远比我把她娶进 门的作用更大吗?” 司徒渊是丛皇后的嫡子,而太子司徒宸又是丛皇后的养子,这两个人的身份都压了他一头,都是他登上帝位的绊脚石。 祺贵妃拧眉想了想,她素来心思活络,当即就反应过来,点头冷笑道:“据我所知,丛氏对严家的那几个丫头都没什么好感的。” 如果司徒渊真看上了严锦宁,丛皇后那里绝对是要掀起一场风波,届时还极有可能会闹到丛皇后和司徒渊之间母子失和。 祺贵妃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神情来。 司徒铭坐直了身子,却居然摇了摇头道:“这颗棋子,如果只是这么用,那就太浪费了,我要的——是一石二鸟。” 他其实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就是祺贵妃也很少看到儿子露出这样明显算计的神情来。 她也不由的重视起来,正色坐直了身子。 司徒铭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一字一顿,势在必得,“自古红颜多祸水,那个丫头的样貌,不是连母妃都夸赞她吗?想她也当得这几个字了。” “你是说——”祺贵妃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今年的国宴,朝中不是来了位贵客吗?就算父皇再昏聩,平时对这些私事再如何的放纵不管,可是当着外人的面——”司徒铭眼底笑意越发深刻了些,“他总不好再大事化小了。这,就是千载良机。” 皇帝自己本身荒淫无道,成天寻欢作乐,没个正经,所以对宫闱之中一些阴私都刻意的装聋作哑,懒得插手。 如果这一次,趁着年关的这个喜气劲儿,当众闹出什么丑闻和乱子来—— 严锦宁这么区区一个小女子,最后是个什么归宿或者下场,没人在乎,可如果司徒渊和司徒宸那两兄弟为了她而反目成仇? 那么他司徒铭就可以坐收渔人之利了。 祺贵妃的眼睛也瞬间亮了,斟酌了一下道:“你是说今天——”“不必真么着急。”司徒铭抬手制止她,“这不是件小事,也没那么容易好操纵的,南月的使团既然赶在这个日子上到访,应该怎么都要滞留一阵,等年关的喜庆劲过了再走,这期间,有的是机会。不过么— —” 他说着,又再斟酌了一下,“为了把事情最大限度的闹开,最好还是安排在宫里,我不太方便出手,一切还要靠母妃安排的。” “嗯。”祺贵妃点头,“放心吧,这么点小事,本宫还是有把握能办妥的。” “今天客人多,儿臣就先过去了。”司徒铭于是就抖了抖袍子起身。 祺贵妃思忖着,又再确认道:“那严家老夫人那里——”司徒铭抿唇想了下,笑道:“反正就是结亲么,也不是非那严锦宁不可的,我记得他们严家不是还有个庶女吗?严老夫人那里母妃觉得不好回绝,那就等我大婚之后,随便挑个日子,让他们把人送过去就是 。” 他虽然有拉拢严家的意思,可那毕竟都是其次,如果能一箭双雕的先把司徒宸和司徒渊那两兄弟都拿掉的话—— 一旦他顺利登临帝位,也就不需要费这些力气再去笼络谁了,满朝重臣,自然全数臣服。 * 严锦宁倒是不知道背地里老夫人险些把她卖了的事,更别说祺贵妃母子之间的那一番狠毒的计较了。 今天进宫之后,她也不再做表面上的功夫,干脆就没跟着冯氏母女一起,而是自己找了个借口,去和清河郡主一起游园了。 “前些天我本来还想递帖子请你去我们府里玩的,可是你却病了,怎么样了,现在大好了吗?”这次没有严锦雯盯梢,清河郡主说话就格外少了些忌讳。 “没什么事,就是秋天的时候病过一场,一直没好利索,所以闭门休养了一阵子,这会儿已经大好了。”严锦宁笑笑。 清河郡主上下打量她,见她的气色是真的不错,就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那正月里出门的机会多,你再去找我玩吧,你知道的,我——你们家,我不太好过去。” 两家本来是要议亲的,可严锦华残了,并且现在都还不能下床,赵王妃于是就死活不肯答应这门婚事了,虽说当初这事没公开的提过,但是现在两家人再见面的时候,就难免尴尬。 “嗯!”严锦宁笑着点头。 两个人说着话,沿着花园里的小径走了一阵。 这一连一个多月都再没听到有关司徒渊的消息,而且今天在宫里也没遇到他,严锦宁虽然知道他应该没什么事,但是没见过一面亲眼确认,这些天就总觉得有心事。 这会儿她想从清河郡主这里打听,却又不好直接问,于是就拐了个弯道:“早上在宫门口就看到你和王妃一起过来,世子今天没和你们一起进宫?” “我大哥啊——”清河郡主撇撇嘴,刚要说话,就听身后另一个声音道:“怎么你找他有事儿?” 严锦宁一惊。 两个人齐齐转身,却见司徒渊一人踽踽独行,从后面走了过来。 午后的阳光明媚,本来冬日里,即使是御花园里的景色也略显萧条,可是他一出现,就仿佛周边萧条的景物也都被瞬间点缀出了更多的色彩。 今天的场合特殊,司徒渊就穿了正式的皇子朝服,紫金蟒袍,黑龙玉带,再加之他本身的气质清冷,这样行走之间,就更像是一块脱尘的美玉,孤傲完美,神祗般夺人眼球。 “七殿下!”清河郡主笑着打招呼。 司徒渊信步走来,面上神情寡淡。 严锦宁失神了许久,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面前。 他的目光移过来,落在她的面孔上,严锦宁这才如梦初醒,猛然察觉自己居然失态,于是赶忙垂下眼睛去,屈膝行礼,“殿下!” 清河郡主倒是不觉有异,直接问道:“殿下怎么在这里?也是过来逛园子的吗?” “本王刚从母后宫里出来,在那边遇到赵王妃,她好像在找你。”司徒渊淡淡说道。 清河郡主抬头看了眼天色,突然有些着急,想了想道:“我母妃最近有点风寒的症状,我不太放心——” 说着,她回头握了下严锦宁的手,“我先过去她那里看看。” “我——”严锦宁总觉得方才司徒渊刚出现时候说的那句话有点不对味儿,张了张嘴,想要说跟她同去,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却又刚好瞧见司徒渊长身而立站在她面前,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他那一眼目光,看着也没什么特别,但就是因为太明澈,所以才更额外显得深刻。 严锦宁觉得她那时候一定是被什么东西魇着了,居然生生的就被他盯得没了主意,舌头绕了个弯,勉强道:“那我就去前面的亭子里等你吧。” “嗯!我过去看一眼,一会儿就回来。”清河郡主于是就提了裙子带着雪之跑开了。 灵玉跟在严锦宁身后,浑身的不自在,咬咬牙,也是自觉的一声不吭的退开了。 司徒渊还是原来的那副神情,一手把玩着腰间一块玉坠,表情冷漠的站在她面前。 严锦宁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绣鞋的鞋尖。 她其实真的不是个过分拘谨和小家子气的人,可就是在他面前,不愿意和他虚以委蛇或是针锋相对。 她低了头,跟个拘谨无措的小丫头似的,然后就听司徒渊冷淡的,没什么平仄起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还是要找海晨吗?不过他今天没进宫来,至于他的去处——其实你问我也可以的。” 严锦宁:“……” 在严锦宁的潜意识里,司徒渊真的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 她面上一阵窘迫,忍不住的抬头看他。 他的神情不变,仍是好整以暇看着她,一挑眉毛道:“半月之前,他去江北赵王的封地收租查账,后来正赶上那边天降暴雪,阻了行程,可能要延缓些时日才回了。” 严锦宁的面皮僵硬—— 诚然她方才会问这话,就只是个幌子,司徒海晨去哪儿了,关她什么事? 司徒渊一本正经的看着她。 严锦宁微微咬着下唇,尴尬不已的小声道:“我只是和郡主闲聊——” 司徒渊不说话,也不表态,就只是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严锦宁与他对峙半晌,终于深吸一口气,正色迎向他的目光问道:“你——没什么事吧?” “你指得哪方面?”司徒渊反问。 他今天好像刻意的话里带刺,严锦宁听得无言以对,干脆就直接回避,不与他计较,只还是正色问道:“那天夜里——” 提起那一晚的事,她自己就先有了几分尴尬,面色微红,顿了一下,才重新正色道:“后来后巷里出事了,那些黑衣人——” “是闫宁杀的!”司徒渊也不瞒他,但是这么随口一说,却根本就没当回事的样子。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严锦宁的心头还是剧烈一跳。 她下意识的迎上去一步,紧张道:“那你有没有事?” 她的眼睛里,有不加掩饰的关切和忧虑,这样迫切仰望他的神情,一双眸子,清澈明亮,却有灼灼的光芒闪烁。 这样真切而热烈的目光,司徒渊是头次遇到。 他的心头,那一瞬间便有了点缓缓渲染开来的暖意,几乎是情不自禁的想要抬手触摸她的脸颊。 他不说话,严锦宁就盯着他不放,再次确认道:“他们没伤到你吧?” 司徒渊袖子底下的手指僵硬,最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慢慢收拢到掌心里攥住。 他移开了视线去看别处,那一瞬间突然会觉得心浮气躁,淡淡的说道:“没什么事,早就见惯不怪了。” 严锦宁虽然知道他为什么忍气吞声的没声张,这一刻却也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 两个人,各自相对无言。 过了会儿,司徒渊才又开口问道:“听说你前阵子病了,现在没事了?” “没。”她那根本就是装病,但严锦宁也没解释。 关于她自己的事,她同样只字未提。 司徒渊这会儿心中莫名烦躁,有些话,需要说,但他不想说,而有些话,他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么一耽搁,清河郡主就回来了。 闫宁不知道从哪里闪出来,提醒道:“殿下,郡主回来了。” “嗯!”司徒渊回过神来,这才又看了严锦宁一眼,“我先走了,这宫里的是非多,你自己当心点儿。” “我知道了。”严锦宁点头应了。 他于是就不再多言,径自离开。 闫宁快步跟上,待到走出去一段距离,司徒渊才冷声问道:“你怎么找过来了?” “有点事。”闫宁道:“就在刚刚,祺贵妃把严家老夫人叫去了锦绣宫单独说话,后来睿王也过去了,他们母子关起门来又密谈了好一阵子,但是睿王离开之后,倒是各方面都安静了下来,只字不提的。” “他们不说话,那就只能说明背地里是有大阴谋的!”司徒渊冷冷说道。 南康公主和祺贵妃的关系好,上回要在凤鸣宫里给严锦宁下药,也是祺贵妃提供的便利,那么不言而喻,今天严老夫人过去锦绣宫,为的肯定也是严锦宁的事了。“这朝中权贵,历来都靠着联姻来拉关系的,二小姐过年就要及笄了,而且他们府中传出来的消息——严老夫人似乎已经决意阻挠南康公主府的亲事了。”闫宁提醒道,说着,便有些忧心忡忡,“二小姐她 ——” 司徒渊没接。 多可悲,明明是她自己的婚事,却是半点也容不得她掺言的,随随便便一个什么人都能将她推开送去,包括—— 他! 他是对她有好感,也想要护她,可是—— 不能娶她。 那么,用以将她从那个漩涡里拉出来的最立竿见影的方法就是动用他现在能够动用的关系,让她赶紧的嫁了。 至于人选—— 司徒海晨那天虽然就只一句调侃的玩笑话,但却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以赵王府的门楣和地位,她这一生都可以过得安稳顺遂。 可是方才,就在听她似是无意中提起了司徒海晨一句,他便越发的不想再提这事儿。 他的心情明显不好,而且这种情绪从他身上表现出来,甚至都不需要任何一个眼神或是表情的表现,只是有一种森冷压抑的气势无形中散发出来,便会叫人下意识的胆寒。 闫宁垂眸敛目的跟在他身后,几乎是大气不敢喘的。 司徒渊于是也就不再提及此事,只是沉默着,一路前行。 这边的花园里,清河郡主过来的时候司徒渊早就走远了,所以她就没多想,也没问,只当那是一场意外的邂逅。 严锦宁喜欢她的性子,两个人倒是处得来,一整个下午都待在一起,直到了入暮时分才去承天殿赴宴。 承天殿算是整个后宫里最大的一座宫殿了,宫里大规模的宴会都在这里举行。 这天是国宴,皇亲国戚,文武百官,济济一堂。 严锦宁和清河郡主等人过去的时候,宴席已经摆开了,只是离着开宴还有小半个时辰,帝后等人都还没到,只是一众的官员私底下寒暄往来。 赵王府属于皇亲,座位是在内殿的。 严锦宁和清河郡主分了手,找到严家人的所在。 她平时出门少,谈的来的手帕交算是没有的,而且这一次重生,她是带了满腔怨愤的,也没什么心情去结交什么人,干脆提前落座,在自己的座位上慢慢地品茶,一边随意的打量这殿中摆设。 这里她前世也没少来,算是很熟悉了,纸醉金迷一样的一座华宇殿堂,此刻置身其间,她却总觉得自己都能闻到这里面散发的腐朽味道。 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却意外发现最里面的首位上居然差不多是并排着的放了两席桌子。 这世间,居然还有人能和皇帝平起平坐吗? 严锦宁心中略感奇怪,不由的多看了两眼,这时候刚好老夫人也被陈妈妈扶着过来。 “祖母您慢点,我扶您!”严锦宁连忙起身扶她坐下,然后才不解的回头看向内殿里面道:“祖母,那里——怎么会有两张桌子?” 老夫人也看过去一眼,只随口道:“说是毗邻的南月国有使臣过来了,这么多年来,两国算是头次往来,皇上自然不会怠慢了。” 南月在东陵西南方,两家素无往来,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严锦宁对有关那边的事情所知甚少。 本来有他国使臣到来,这消息提早就会散出来,可是又刚好她最近一个多月都没出门,竟然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可就算有使臣前来,用得着把桌子摆在那样显赫的位置上吗? 周围也有人在小声的议论,但明显大家都只知道是有南月的使臣到访,很少有知道这来得究竟是个什么人。 老夫人显得兴致缺缺,横竖是事不关己,严锦宁就干脆将注意力移开了,只陪着老夫人闲话家常。 时间一晃就过,很快到了开宴的时辰,只听外面内侍尖着嗓音高唱:“皇上驾到,夜帝陛下到!” 彼时严锦宁已经跟随众人跪伏在了地上。 这样的场合,十分隆重,规矩更是森严,虽然内侍那一声“夜帝”引了无数人的遐思,但纵使是有再多的好奇心,大家也只能是揣起来的。 皇帝一行人自殿外相携而来。感觉他们的脚步声逼近,严锦宁稍稍抬眸,就看到一片质地厚重的黑色袍角自眼前扫过。 第075章 旧事惨烈,帝女传奇 皇帝似是兴致很高的样子,谈笑风生的和身边的“夜帝”说话,那人偶尔回应一两句,都是点到为止,而听声音—— 那居然该是个年轻男子的。 皇帝一行直接进了内殿,在主位上落座。 所有的仪式过程都和往年无异,一大套的繁文缛节过后,酒宴也就算是开了。严锦宁这时候忍不住的抬头往内殿的方向看过去,这承天殿很大,说是内外两殿,却已经隔了很远,她看不清座上那人的具体模样,只是灯影摇曳间,他脸上半张寒铁面具折射出森森的冷光来,看得人胆 寒。 严锦宁越发诧异。 因为皇帝在场,这殿中众人一直比较拘谨,连说话都是邻桌之间的小声耳语。 彼时旁边一桌坐着的也是两个年岁不大的官家千金,两人正拿帕子掩着嘴巴咬耳朵。 一个人说道:“那是南月国的皇帝吗?看着年纪不大啊?” “嗯!听说也就二十出头吧,不过我听我父亲提过,说别看他年岁尚轻,但是手段十分了得,他们南月的朝中和咱们这可不同,所有人都怕他的很。”另一个接道。 “那他那脸,那面具——” “这个我也不知道,好像听说是毁了吧……” 这位夜帝很神秘,东陵的这些大家闺秀也不会知道什么过多的内幕。 严锦宁随便听了两耳朵,也就懒得再费精神。 这一晚上,她就只是在开席皇帝敬酒的时候喝了一口,但是这会儿目光随便一扫就看到了上首的皇帝,司徒铭以及丛皇后和南康公主等人。 这些人,她都不喜欢,甚至有些是打从心底里痛恨的,当即便觉得胸口发闷,有些情绪压抑着想要爆发。 “祖母,我好像有点醉了,到门口去醒醒酒,一会儿就回来。”这会儿酒过三巡,殿中的气氛也热闹了一些,严锦宁于是转头对老夫人道。 老夫人看她的气色是真不怎么好,就点了头,“今天这宫里的人多,你别走得太远,透透气就回来。” “好!”严锦宁点头,起身离席,悄无声息的从侧门出了大殿。 外面夜风习习。 方才殿中气氛还算炙热,这会儿被风一吹,她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灵玉赶紧道:“小姐先在这里等一等,奴婢进去取您的大氅来。” “嗯!”严锦宁点头。 灵玉转身进殿。 严锦宁又往外走了两步,被冷风一吹,她心里那种憋闷的不适感倒是缓和了些许,精神好些了,却忽而嗅到这夜风中居然也有淡淡的酒香弥漫。 她心中诧异,便就循着着味道沿着回廊一路找过去,拐过前面的拐角,却见那栏杆上意兴阑珊的坐着一个人。 锦袍玉带,容颜清俊。 却—— 竟然是司徒渊? 这三更半夜的,又是这样的场合,他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而且—— 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司徒渊这人并不怎么平易近人,这种情况下一般人见到他,大抵都直接绕道了。 是以听到了脚步声,他也没回头,本以为来人会自动消失的,可是—— 她没动。 司徒渊这才不耐烦的转头,看到是她,便也没了脾气。 严锦宁道:“你怎么在这里?” “里面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司徒渊道,靠在那柱子上没动,捡起放在旁边的酒杯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低头慢慢的品。 严锦宁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在他面前坐下。 司徒渊这才又抬眸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也出来了?” “那种场合,我不喜欢。”严锦宁道。 司徒渊似笑非笑的勾了下唇角,倒是深有同感的点头,“是啊,今日有贵客到访,里面的气氛就更是要压抑拘束许多。” 严锦宁突然想到殿中高坐王座的那位神秘的夜帝,不由的问道:“里面那个——” “夜倾华?”司徒渊循着她的视线回头往承天殿的方向看了眼,漫不经心道:“咱们东陵国南边的南月国你该听说过,他是南月的帝君,人称夜帝。你是奇怪他为什么能和我父皇平起平坐吧?他——” 他说着,就勾唇笑了笑,飒然点头,“的确是有这个资本的。” 那人是南月的一国之君,只从身份上,这就的确是说得通的,只是—— “南月和咱们朝中以前也有来往吗?怎么以前——”想了想,严锦宁还是觉得奇怪。 不仅仅是之前,就是前世的时候,从现在往后再推三年,她也不记得南月和东陵之间有过什么交集的,可是这一次,南月的帝君怎么亲自来了? “没有。”司徒渊摇头,把杯子里的酒喝光,然后又斟了一杯。 “那他这次过来是——”也许是那位夜帝看着实在太神秘了,严锦宁总忍不住的会好奇。“提前送过来的国书上只是说他对咱们东陵的风土人情感兴趣,想趁着年关来参加庆典,这算是个示好的意思吧。你知道的,你家大哥驻军的琼州以南就是南月的国土了,南月一国在十几年间迅速崛起,甚 至几乎能与我朝并肩——和他们之间,那自然还是结交远胜于为敌的。”司徒渊解释。 国家大事,严锦宁以前关注的不多,便就问道:“我以前在书上看过,南月一族的历史也是由来已久的,怎么会在十几年前——那时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嗯!”司徒渊点头,不过因为事不关己,他倒是好心情的笑了笑,强调:“一件大事!” 严锦宁的胃口被他吊起来,就皱眉瞪他。 她平时是太乖太温顺了,难得会有这样真性情流露的时候。 司徒渊瞧见她的模样,就不禁起了玩心,故意逗她道:“想听故事?” “不能讲吗?”严锦宁倒是没多想,就只当是敏感话题,不好说给她听的。 她从来都懂事,想着出来也有一会儿了,就起身要回去。 司徒渊一愣,伸手从袖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腕。 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掌心里的热度惊人,这么用力一拽,严锦宁站不稳,就直接落在了他怀里。 浓厚的酒气扑面,严锦宁的脸刷的一红,立刻就要挣脱。 司徒渊手里拿着酒杯,腾不开手,就只用手臂禁锢住她,她越是挣扎,他便故意的不肯放手。 这面墙壁里面就是众人云集的承天殿,但凡有一个人刚好走出来,那后果就不堪设想。 严锦宁吓坏了,慌张的回头去看他,几乎是带着哭腔道:“子渊,你快放手,会被人看到的。” 她往后仰了头看她,那目光,几乎是带了乞求的神色。 司徒渊的目光俯视下来,对上她的视线就笑了,“你害怕?” 因为带了几分酒意,他的眸光较之往常就更多了几分水波荡漾的真实情绪,那种感觉,仿佛就要让人沉溺进去了一般。 严锦宁满脸通红,慌乱的移开目光不敢和他对视,扯着他的衣襟急得就要哭出来了,只小声的说道:“会被人看见的……” 司徒渊瞧见她的样子,平心而论,他是真的喜欢她的,可就是因为喜欢,便不舍得随便亵渎。 那一瞬间,他其实本来就很糟糕的心情更是瞬间跌入了谷底。 可是,他掩饰的很完美,甚至于完美到严锦宁都没察觉到他今晚其实有些情绪不对。 回廊的这一边鲜有人来,但拐角另一边就有宫女来来回回的传菜,司徒渊于是就松了手。 严锦宁如坐针毡的赶紧起身整理衣物想要离开,司徒渊自己倒了杯酒,侧目瞥了她一眼,以眼神示意道:“不是要听故事吗?坐会儿吧。” 这会儿他的神态表情已经恢复如常,很冷静且随意的自疹字酌。 严锦宁面上还有点烧得慌,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坐下了。司徒渊开始很缓慢的讲述一个故事,“南月一族的聚居地在南坞山以南的平原,以整个山脉做屏障,得保他族中数百年的安稳。他们的族人世代生活在那里,虽无称霸之心,但那一片土地着实富饶,经常也会引得周边列国觊觎,为了抵御外敌,南月的族人也有组建军队的习惯,并且他们王族的首领并不故步自封,为了带领族人维持那种安逸稳定的生活,文韬武略也都样样修习,一直没出什么乱子。不过一脉相承的王族血统延续下来,总不会是世代不灭的,上一任的南月族长膝下一直无子,是到了天命之年才喜得一女。南月一族一直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他们的族人淳朴,只信奉血脉,并不介意男女之分。南月族长晚年得女,自然十分欣喜宝贝,这位南月唯一的公主取名烈舞阳,据说是从孩提时候就十分的机敏聪慧,并且巾帼不让须眉,十四岁的时候就带领族人击退过意图染指他们部落财富的外族人, 南月的族长甚为骄傲,她的族人对她也十分拥戴信服。可是在十八年前,南月一族却遭受了一场空前的危机——”严锦宁一直在听着他说,这时候他看过来,她便记起一些事,“西津是在十六年前国破,我之前听父亲说过,当时朝廷还趁乱占了它周边的一些地方,可是西津一国的旧址,现在大部分好像都是被圈入了南 月国的版图当中了吧?你说是变故,难道是和西津有关?” 她的才思敏捷,的确也是相当聪慧的。司徒渊赞赏的露出一个微笑,继续道:“的确是和西津有关,但是西津老皇帝驾崩不久,新旧政权交替之际,国中诸皇子夺位,发生了一场很大的动荡,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但是国库空虚,为了尽快充盈国库,西津皇帝就打起了南月的主意。那时候的烈舞阳不过二十出头,还相当年轻,再加上又是女子,西津的皇帝对她本来就瞧不起,只觉得这是一场很有把握的胜仗,十万大军压境,往南坞山压进。烈舞 阳亲自挂帅,带了族人前去抗击。她虽是女子之身,却是王族后裔,气势谋略都很杰出,双方两度交锋之后西津才终于意识到了她的厉害之处,军队一度阻滞不前。” “那一战,西津败了?”司徒渊会对区区一介女子评价如此之高,这还是让严锦宁相当意外的。 司徒渊闻言,就从远处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略带惋惜的摇头,微笑道:“不!烈舞阳败了!” “咦?”严锦宁一愣,大惑不解。“以她排兵布阵的手段和谋略,那一战她本是不可能会败的,可是在和西津对抗的战场上,南月国中却出了一位叛将,烈舞阳腹背受敌,败得很惨,并且被身边的人暗算受了重伤,性命不保。”司徒渊于是 也不等她再问,就继续说道:“当时南月一族的族长已经老迈,对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为了保全南月王族仅存的这一点血脉,他忍痛放弃了南月近乎一半的土地,命人不惜一切把爱女带回了部落里。” “那之前的南月——是因此而灭族了吗?”严锦宁试着问道。 所以,就是从那时候起,南月土地上的主人换成了现在的夜氏? 她只是个闺阁女子,对邻国和外族的事情所知甚少,可夜倾华的姓氏…… 但如果是灭族,没理由后来的掌权者还沿用了当年部族的名字的。 “也算是——差不多吧!”司徒渊喝一口酒,重又抬头看她。他应该是已经喝了不少了,白皙玉如的面色上慢慢染了一层薄晕,微微一笑的时候,就再不是平素里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面皇子,而活脱脱又变回了严锦宁所熟悉的那个郎朗清澈,笑起来会有些温暖 的少年模样。 这时候,他倒是神志清醒,并不见醉态。 严锦宁什么也没问。 他顺手递了酒杯过来,“天冷,喝一点吧?” 严锦宁迟疑着,没有拒绝,捧着酒杯低头抿了一小口酒。 这酒很烈,入喉就火辣辣的,她皱眉控制住表情,没叫自己失态。司徒渊没再管她,只靠在那栏杆上继续道:“南月族长的年纪大了,那前面几年里,他族中一应事务就都是烈舞阳在管,烈舞阳那一倒下,就等于部落里的天塌了。西津的军队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天赐良机,乘胜追击的大举进犯。灭族之战,一触即发,可是千钧一发,那段时间远游在外的国师夜染赶到,接替了烈舞阳在军中的主帅之职。南月的国师,在整个部族中的威望很高,南月军中士气整个被带动起 来,夜染带着族人抗击西津的军队,并且死死的将对方挡在了南坞森林的沼泽之外。” 严锦宁怔了怔,终于理清了一些思绪。 她回头去看那大殿的方向,“那夜倾华是——”“国师夜染和公主烈舞阳两情相悦。”司徒渊笑笑,但那眼底忽而一晃的神色却不知道该是叫做嘲讽还是苦涩,不过严锦宁一门心思都在想着南月族中的旧事,并不曾注意,就只是听他继续说道:“烈舞阳阵前重伤,命在旦夕,夜染也无心恋战,当即反回了部落。不过你可能不相信,南月一族的国师,并非咱们朝中那些欺世盗名的妖道可比,他们历来都是天赋异禀之人,掌握着人力难及的秘法异能,在整个部落中的威望甚至不亚于王族,是被所有族人都尊为神祗一样的存在。而南月当时的那位国师夜染的身世也有曲折,他算是——西津的半个皇族中人吧,只是他的母亲是西津一位拒婚叛逃的公主,他的身份尴尬,并不为西津皇室所容。后来机缘巧合,南月的老国师发现了他的过人之处,传了衣钵于他。夜染紧急赶回部族当中,他本就是医术卓绝,又掌握了族中世代相传的巫医秘法,几乎倾尽毕生所学, 心血枯竭,才勉强保了烈舞阳一命,将她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 司徒渊毕竟是个局外人,他一直用一种很平稳和安定的语气在讲这个故事。 起初严锦宁就只是随便听听,这会儿却不知不觉的便有些揪心。 如果整个故事到此为止,也还不算太悲凉,那么后面应该也就不会有南月崛起,自成一国的惨烈旧事了。 “后来呢?”严锦宁继续追问。“后来啊——”司徒渊仰天吐出一口气,似是在冥思回想,过了一会儿又道:“因为当初伤重,烈舞阳的性命虽然勉强保住了,却再没有了当年的体魄和精力,夜染精心为她调理医治,可是用了整整两年时间她也时常病痛缠身,不得安生。大约是真见不得她这样,回天乏力之余,国师夜染,冲冠一怒,当即点兵西征。他是个天纵奇才,文韬武略样样精绝,带领的南月军队所向披靡,再加上他本就是西津皇族 出身,对西津朝廷的很多弊端都很清楚,总之是各种手段用尽,最后,只用了七个多月时间就踏平了整个西津,灭了他母族一国。” 严锦宁没上过战场,小时候,严谅虽然教导她读很多的书,可是不会给她看史书这些,最多也就是一些有趣的游记之类。 她没有亲眼见过战争的惨烈,但这样的热血故事,还是让她震撼。 虽然震撼,可是因为太沉重,她并不喜欢。 “后来他在南月称帝了?”严锦宁继续追问。“没有。”司徒渊摇头,说着,就感喟着轻声一笑,“就在夜染率大军凯旋的路上,南月部族聚居地的西北,也就是现在的琼州城外有个小的部落被逃窜出来的西津人游说,生出了狼子野心,趁着南月族中兵力空虚,也发起了战事,想要趁虚而入。那时候夜染人还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眼见着自己的族人就要遭殃,烈舞阳不得不勉强重披战袍,带了族中剩余的部众迎战。可是两年前那次重伤之后,她的身体根本就经不起这样战争的摧残了,那一战,她没能撑住,和她的族人一起战死了,南月一族,整个部落被屠。两天后,夜染终于赶了回来,可是他爱的那个人和整个南月部落都已经化为一地焦土。他一夜疯魔,带人将侵入他们部落的外族人一路追赶到琼州城外,也是将对方阖族全灭。那一战,离得最近的战场就在琼州城下了,有守城的老兵曾经远远的看到过他,风华绝代的一个人,却不知道是因为之前医治烈舞阳时动用了族中的巫术禁忌而被反噬,或只是情伤难平,那时候,他应该还不足三十岁吧——据说已经是满头华发。后来他默默率众返回到了南月部落聚居的旧址上,建了一座朝阳城,让他的 儿子,时年不过五岁的夜倾华称帝,做了南月国的开国之君。自那以后,据说是连住在朝阳城里的南月族人也都再没有人见过他了。” 烈舞阳和夜染!对严锦宁而言只是两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可是这两个人一个雄才伟略,巾帼不让须眉,一个绝代风华,谈笑间挥斥方遒,那样出色卓绝的两个人,只要想一想,当年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应该是天地都要为 之失色的一双眷侣吧。 可是现在—— 他们一个长埋于黄土地下,一个深藏华宇冷宫,其中荒凉的种种,已经远不是几声叹息所能表述的了。 “真是可惜了。”严锦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被这个故事里渲染出来的惨烈气氛感染到了,整个心情都坠入了谷底,只是很轻的叹了口气。 司徒渊没说话。他的酒杯给了她,自己便直接就着壶嘴豪饮,一口接着一口,待到将那瓶酒都喝光了,他搁了就壶,见坐在面前的严锦宁还低着头,似乎完全沉浸在了那个故事里,不说话,他便抬手温柔的摸了摸她披散 在肩头的发丝道:“不过就是个故事,听听就罢,不必这么伤感的。” 他的唇角,带了浅浅的笑,漫不经心的样子,却叫人觉不出怎样的戏谑。 严锦宁抬头对上他的眸光,此刻便更是觉得有他这样完好无损的坐在眼前的机会弥足珍贵。 她于是很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道:“子渊,富贵荣耀,那些都不重要,只要你平定安稳的活着就好。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不好,我也不想给你惹麻烦,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 她自己现时的处境,其实比他更糟,可是从始至终,她甚至都没要求他帮过忙。 她在刻意的与他划清界限?却又偏偏总把他的处境和难处都摆在自己的利益之上? 她的眼睛里,不知何时已经凝聚了一层水光,就那么很专注的看着他。 司徒渊情不自禁的抬手,拧眉去触她的面颊,迟疑道:“萧廷玉的事——” 严锦宁却偏头躲开了他的手。 她放下手里的杯子站起来,冲他扯出一个笑容,“没关系,我自己会处理。”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快步回了承天殿。司徒渊没追她,在那里静默的坐了许久,落空的手指在空气里依稀缓慢的都被冷风扫得僵硬了他才缓缓的垂下手去,面上表情严肃。 第076章 挑拨离间,丑事败露 这一夜的国宴,宾主尽欢。 一直到二更过半,酒宴才散。 朝臣命妇们都赶着出宫,太子妃杨氏则是殷勤的亲自送丛皇后回去。 两人同坐步辇,丛皇后对她的态度从来都不冷不热的,杨氏心里讪讪的,面上却还是维持着得体的笑容道:“今天南月的夜帝到访,父皇龙心大悦,这酒席倒是吃得久了些,母后累了吧?” “嗯!”丛皇后淡淡的应了声,眼皮都没抬一下。 杨氏虽然心里不自在,但还是硬着头皮道:“臣妾听说国公夫人的病情已经有了起色,年后就要回京了,七皇弟是要亲自去接她老人家吗?” 丛皇后出身定国公府,杨氏口中的国公夫人就是她的生母了。 “是啊,母亲疼他,小七对她皇祖母倒是比跟我这个做娘的还亲近些。”丛皇后倒是感慨着应了声。“国公夫人对我们这些做小辈的,都慈祥着呢,更何况还是七皇弟。”杨氏笑道,抬手亲自帮丛皇后捏肩,观察着她的脸色,见她没有不耐烦,这才试探道:“国公爷他们都还在任上,国公夫人她一个人回来 住,那宅子里未免冷清,母后是不是让丛蓉表妹也后跟着一起回来?好歹承欢膝下,能给老夫人做个伴。” 丛皇后立刻就听出这话里有猫腻,不悦的睁开眼睛看过来。杨氏心里一抖,但是这时候却不能退,只还是尽量维持表情不变的低声道:“七皇弟早就到了指婚的年纪了,再加上他的身份又尊贵,省得被不三不四的人觊觎这昭王妃之位,母后难道不觉得亲上加亲这样 很好吗?” 司徒渊的婚事,几时轮到杨氏来指手画脚了? 丛皇后承认她有些意动,可当即就板起脸来,“看来是你在东宫的日子过得太清闲了?居然连这事儿都来操心?” “母后说哪里话,是儿媳逾矩了!”杨氏不敢多言,赶忙垂下了头去。 丛皇后冷哼了一声,没再理她。 杨氏把她送回了凤鸣宫,一路上她一直都是横眉冷对,杨氏在她面前被打压成了习惯,只就沉默的忍着。 丛皇后下了辇车之后就直接往门内走去,她身边扶着她的大宫女豆蔻暗暗回头一瞥,和杨氏之间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 杨氏于是就靠回榻上,面色如常,只慵懒的挥挥手,“走吧,直接出宫。” * 丛皇后回了寝殿,豆蔻和兰芷两个大宫女服侍她脱下繁复的皇后朝服,卸下钗环。 早起折腾了一天,丛皇后此时难免的精神困倦,就坐在妆台前闭目养神。 豆蔻一边给她梳头一边给她按着头皮解乏,观察着镜子里她的神情道:“娘娘是在为了七殿下的婚事烦心吗?” 豆蔻服侍她有七八年了,手巧嘴也巧,经常会哄得丛皇后心花怒放,再加上这会儿实在是困顿了,丛皇后倒是没挑她的毛病,只是没吭声。 豆蔻见她没有喝止,也就大着胆子继续道:“其实奴婢觉得太子妃娘娘方才的提议倒也是不错的,表小姐秀外慧中,是舅夫人亲自教养出来的,而且又是国公府出来的,到时候必定会与娘娘亲近的。” 丛皇后只是意味不明的勾了下唇角,不以为然的摇了下头道:“你懂什么!” 倒不是丛蓉有什么不好的,主要是司徒渊,丛皇后心里真正别扭的其实还是她和这个孩子之间不冷不热的母子关系。豆蔻自恃是她身边的人,又见她没有怪罪之意就又继续说道:“七殿下的性子是傲气了些,娘娘不也时常头疼么?就是因为这样,如果殿下能娶了表小姐做王妃才更好呢,有表小姐在中间周旋,没准他会和 娘娘更亲近些。万一殿下娶个外人进门,再遇到个风评不好的,可不就要给娘娘添堵吗?” 丛皇后是听到这里才觉得不对劲。 她霍的睁开眼,扭头朝豆蔻看去。 豆蔻一惊,连忙后撤一步,欲言又止的垂下了头。 这时候兰芷也铺好了被子从内殿出来,屈膝道:“娘娘,床铺好了,奴婢这就叫人给你打水沐浴吗?” 豆蔻低垂着脑袋不说话。 丛皇后盯着她看了两眼才冲兰芷一点头,“去吧!” “是!”兰芷屈膝退下。 丛皇后就沉了脸,“你想说什么?” 豆蔻连忙跪下去,咬着唇,还是支支吾吾的,“奴婢——奴婢——” “有话就说,本宫恕你无罪就是。”丛皇后不耐烦道。 豆蔻这才像是有了点胆气,低声道:“奴婢也不敢乱说话的,只是之前娘娘寿辰那日,永毅侯府的大小姐特意过去说的那番话,不知道娘娘还记不记得?” 那件事,丛皇后自然不会忘记,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豆蔻就使劲把身子伏得更低的道:“奴婢本来也不信的,可是就在今儿个的国宴上,永毅侯府的二小姐有离席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会儿七殿下也刚好出去了。” “什么?”丛皇后勃然变色。 豆蔻一慌,声音里就带了哭腔,连忙磕头:“是奴婢该死,不该妄议主子们的是非的,是奴婢多嘴,娘娘恕罪!” 丛皇后一只手压在桌面上,脸色阴沉的近乎能滴出水来,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好一个严家,养出来的都是这样不知廉耻的小贱人吗?” 她兀自生气,豆蔻就低着头不再吭声。 不多时,古嬷嬷从殿外进来,“娘娘——” 话音未落,丛皇后就是一声怒喝,“什么事?” 古嬷嬷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屈膝一福道:“是明儿个命妇觐见的名单,老奴拿过来给娘娘过目。” 朝中的规矩,除夕这天举行国宴,然后初一一早,皇帝在前朝接见官员,皇后在后宫等命妇进宫朝拜。 丛皇后面上怒气不减,古嬷嬷双手把帖子呈上,外面刚好兰芷带人进来送洗澡水。 丛皇后冷着脸,强压着自己的脾气没发作,待到她们忙完之后就挥挥手道:“古嬷嬷留下,你们都先下去吧!” 豆蔻于是就如蒙大赦,赶紧爬起来跟着兰芷一行退了出去。 丛皇后伸手把那帖子接过去,看也没看的拍在了桌子上。 没了外人,古嬷嬷才大着胆子抬头看向了她,“娘娘,是出什么事了吗?” 丛皇后思忖着,目光隐晦的微微一动,然后冲她一抬下巴,“去给本宫查一查最近这段时间里渊儿的行踪,看看他都在做些什么。” 古嬷嬷心里是有疑问的,不过却不敢问,只赶紧点头答应了。 之后的几日之间,整个京城都沉浸在过年的喜庆气氛当中,严锦宁跟着冯氏母女一起出了几趟门,跟关系不错的几家人之间走动了一番一一拜年,初五过后也就安生了。之后清河郡主下了一次帖子,她去赵王府玩了一趟,那天回来之后就有礼部下来的帖子,说是皇帝命太子司徒宸招待夜帝一行去城外的温泉行宫游玩,并且给了恩典,钦点了几十位名门子弟和千金们同去 。 “帖子大小姐也收到了,是陛下的恩典,说是人多点会热闹一些。”灵玉把帖子递给严锦宁。 严锦宁拿在手里反复的看了看,倒是饶有兴致的勾唇一笑,“被选上的闺秀,包括皇族贵女在内,总共也不过三十余人,获此殊荣——我该觉得受宠若惊吗?” 他们永毅侯府是有点地位的,可是这样的场合,但凡能往宫里说得上话的人家,都会极力争取机会的,按理说怎么都不会轮到她的头上来,何况他们这一门一去就要去两个。 灵玉也是忧心忡忡,虽不情愿,也还是说道:“可能是南康公主府给疏通的关系吧。” 这段时间,严锦宁是一直躲着萧廷玉的,可是趁着正月的这个当口,萧廷玉却屡次登门。 严锦宁不说话。 灵玉就试着道:“那样人多的场合,容易生出是非来,小姐要不想办法推了吧?” “推?怎么推?”严锦宁冷笑,把那帖子重重扔到桌上,“没听说这是陛下钦赐的殊荣吗?谁还敢打他的脸去?” 她对那位昏聩无德的皇帝,更是有着一种深刻入骨的仇恨,这时候说话,敌意便十分明显。 灵玉也无话可说,只能垂下了头去。 离京的行程是定在正月十一,皇帝的意思是让夜倾华过去玩几天,然后赶着上元节之前回京,那天宫里会有皇族的家宴。 严锦华的伤没好,这一趟严家就只有两位姑娘前去,这天一早冯氏就打点好了车驾,安排了大批的护卫护送两人。 诚然,为了在人前做出姐妹和睦的假象,严锦玉和严锦宁就不得不同坐一辆马车了。 各家的马车在东城门外集合,然后浩浩荡荡的一起往行宫的方向行进。 严锦宁和严锦玉之间相看两厌,干脆就闭目养神。 严锦玉现在只要看到她,眼睛里就有掩饰不住的恨意,有心挤兑两句,但却似乎精神不济,也就咬牙忍住了。 行宫离着京城,坐马车也就两个时辰的路,赶在正午之前车队就抵达了目的地。 男子们下了马,闺秀们也被扶着下车。 下车前严锦宁特意回头看了眼,却见严锦玉正靠在柳眉的身上,皱着眉头,脸色发白。 她也没做声,先下了车。 双脚刚一落地,就见穿一身锦衣华服的萧廷玉从队伍前面快步折返。 严锦宁的眉头不易察觉的微微皱了一下,不慌不忙的等他走近。 萧廷玉疾步而行,走到近前就露出一个微笑,道:“路上颠簸,你还好吗?这一次锦华养伤没能同来,这几天我都在,你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我没什么事。”严锦宁不冷不热道,态度十分疏离。 说话间,严锦玉也从马车上下来。 她的脸色是真的很不好,眼见着萧廷玉和严锦宁这小贱人在这里眉来眼去的,她当即就有点急怒攻心,但是又不能对萧廷玉发作,只能勉强忍住,屈膝行礼,“郡王爷——” 话音未落,却是一阵的头晕目眩。 “大小姐——”柳眉惊呼一声,一把扶住了她。 严锦宁没往上凑,只是微微皱了眉头。 萧廷玉此时分外尴尬…… 严锦宁知道他和严锦玉之间的关系,他如果不闻不问,会显得他薄情寡恩,可如果凑上去—— 严锦宁对他的印象也不会更好。 那边严锦玉是真的很虚弱,整个人几乎都靠在了柳眉的身上支撑。 严锦宁的唇角牵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只是看着萧廷玉。 萧廷玉没办法,只能咬牙走上前去问道:“大小姐是身体抱恙吗?赶紧扶进去,随行的有太医在,福顺,你快去请!” “是!郡王爷!”福顺应了声,一溜小跑的去了。 这边严锦玉颠簸了一路,胃里正翻江倒海的难受,听了他的声音,更是觉得委屈,一下子就泫然欲泣,“郡王爷——” 一开口,胃里就有什么东西往上顶,“哇”就刚好是吐了萧廷玉一身。 那股酸腐的味道扑鼻,萧廷玉也险些要赶着吐了。 严锦玉这一吐,就再也打不住了,完全直不起腰来。 严锦宁拿帕子掩住鼻子,脸上也不掩饰她嫌弃的表情—— 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再在人前表现得她和严锦玉之间有多亲热。 严锦玉吐了好一会儿,萧廷玉看着自己衣袍上的污渍,整张脸都长成了猪肝色。 后面陆续有人凑过来,太子司徒宸听闻了消息也特意差了人来问,“是严大小姐不舒服吗?太子殿下说里面院子都安排好了,小的先送大小姐进去?” 严锦宁瞧着严锦玉的样子,被帕子掩住的嘴角微微一勾,赶紧道:“怎敢劳动太子殿下的人?江城郡王与我大哥相熟,他答应了照顾大姐的。” 萧廷玉这会儿只想先去换了衣裳,根本不想接这个包袱。 那内侍看过来,他脸上挂不住,也只能点头应了,“是!太子殿下还要招待夜帝陛下,我送严大小姐去她的住处吧。” “这样——那就有劳郡王爷了。”那内侍是司徒宸身边的人,也算心高气傲,并不过分客气,转身就走了。 严锦玉吐了一阵,待到把胃里倒腾干净了,也就止了。 “灵玉,去帮柳眉一起扶着大姐进去吧。”严锦宁这才说道。 宫里的准备很充分,提前就安排好了大家的住处,有宫婢引着几人径自去了她们姐妹的住处,随后太医也就来了。 严锦玉虚弱的躺在床上。 太医上前去给她把脉。 严锦宁离开她远远地,站在靠近的门口的地方—— 她的心里,大致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便就只等着看戏了。 那大夫一直给严锦玉把脉把了许久,没有越皱越紧。 “大夫,到底怎么样了?很严重吗?”萧廷玉忍不住问道。 “这——其实也不算严重。”大夫支支吾吾的,这才收了脉枕。 严锦宁正在心里幸灾乐祸的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冷不防身后敞开的房门外面就款步走进一个人来。 “七殿下!”灵玉和玲珑连忙后退。 严锦宁也大为意外—— 出城的时候虽然人多,可夜倾华和司徒宸那一行人姗姗来迟,还是很显眼的,严锦宁没看到他,就以为他今天是不会来的。 “殿下!”略一怔愣,严锦宁也赶忙屈膝行礼。 司徒渊举步跨进门来,这一次,没有避嫌,目光直接落在了她身上,微微打量。 萧廷玉见过他二人十指相扣时候的画面,本来心里就横了一根刺,此刻就更是瞬间警觉起来。 “七殿下怎么过来了?”萧廷玉拱手,就要迎过来。 可是他身上脏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一身酸臭味,司徒渊嫌弃的皱眉看了他一眼。 萧廷玉一愣,顿时就尴尬的满面涨红,几乎无地自容。 司徒渊也不管他,只对严锦宁道:“现在得空吗?这行宫里好玩的地方也蛮多,我带你四下逛逛?” 屋子里还有太医和下人在,这一次他却居然一点也不掩饰两人之间过分亲近的关系了? 萧廷玉闻言,紧张的暗暗攥住了拳头。 就是严锦宁也微微怔愣,她诧异的抬起眼睛看他。 司徒渊就站在门口,外面温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的面容冷峻,看着她的目光却很专注。 严锦宁知道他为什么会来,于是赶紧收摄心神道:“我大姐病了,请七殿下稍等片刻,我先听听太医怎么说?” 她没拒绝? 这两个人之间,居然真的有些暧昧不明的关系吗?萧廷玉心里,一阵的惶惶不安。 司徒渊倒是好说话,只略一颔首,看向了太医道:“给严大小姐诊过脉了?她怎么样了?” “这——”太医支支吾吾,目光闪躲。可司徒渊这人性子冷淡不好相处,众人皆知,他本就是不屑于过问严锦玉这区区一个侯府千金的事情的,此刻只是目光微微一冷,太医立刻就打了个寒战,只能硬着头皮拱手道:“回殿下,严大小姐的身子 并无大碍,她……她只是……只是有喜了!”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萧廷玉脚下一个踉跄,后退了一步,就是本来没什么精神正昏昏沉沉闭眼养精神的严锦玉也骤然睁开眼,噌的坐起来。 她的神色先是惊慌,下意识的低头朝被子底下自己的腹部看去,一时觉得羞恼尴尬,但转念一想—— 现在她的手里又多了筹码,眼中就漫上一层狂喜之色。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怀了身孕,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她这个表情露出来,太医尴尬之余,脸上表情就变化的非常之精彩,不得已,只能使劲的低头去掩饰。 屋子里,一时没人做声。 萧廷玉脑中简直惊雷阵阵—— 自从见过严锦宁之后,这个只有中人之姿是严锦玉早就提不起他一丝一毫的兴趣了,何况这个时候还的当着严锦宁的面暴出了这件事,恼怒之余,他更是无地自容。 不行,他得扭转这个局面。 “太——”萧廷玉这会儿也顾不得扮他的君子了,当即就要撇清关系。 严锦宁哪能叫他如愿?冷然的一勾唇角,刚要开口说话,却听身边的司徒渊先嗤笑了一声,玩味道:“有喜?这算是哪门子的喜事?” 严锦玉的脸色刷得一白,用力的咬住了嘴唇。萧廷玉只想尽量把这事情压下去,当即就想打发了太医,严锦宁已经拧眉说道:“郡王爷,我大姐的事,轮不到我做主,可现在事情既然都已经发生了,你们还是赶紧回京去和公主殿下还有我母亲商量一下 吧?” 萧廷玉被她噎了一下。 太医却听懂了弦外音—— 永毅侯府的大小姐与人珠胎暗结,偏偏江城郡王对她关爱有加,再加上严锦宁的这番话,那么严锦玉肚子里的种到底从何而来就不言而喻了。 萧廷玉也不能当面否认此事,只用力的咬紧了牙关。 严锦玉自恃有了筹码,就面色委屈的看向了他,低低道:“郡王爷——” 司徒渊没过问,只淡淡的看过来一眼。 可是他人在这里,就相当于无形中在给萧廷玉施压,不得已,萧廷玉只能转头对福顺道:“去收拾准备一下,我送严大小姐回城吧。” “是!”福顺的眼珠子咕噜噜的一转,赶紧跑着去了。 萧廷玉这才勉强镇定了心神对司徒渊又再拱手道:“我急着回城,先去换身衣服,少陪了,请殿下见谅。” 司徒渊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做声。 萧廷玉抬脚要走,但是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却越发觉得司徒渊和严锦宁站在一起的画面刺眼,于是他心一横又顿住了步子,对严锦宁道:“大小姐这里还要麻烦你照看一下,收拾好了送她去行宫门口吧。” 这是什么意思?都这样了他还不死心,依然还想要继续和她来接触套近乎?这个人的脸皮,还真是有够厚的。严锦宁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未置可否。 第077章 不能娶她 萧廷玉再不能继续待下去,当即一撩袍角就大步离开了,一眼都没看坐在床上的严锦玉。 待他走后,严锦宁只能吩咐几个丫头道:“我们的行李都还在车上呢,大姐的东西就不用往下拿了,灵玉玲珑,你们先去把我的衣物搬下来吧。柳眉,扶着大姐,我陪你们一起出去。” “是!二小姐!”柳眉是个谨小慎微的个性,这时候哪里还有主意。 严锦玉被她扶着,不胜虚弱的挪到床边穿鞋子。 那太医还进退两难的在屋子里站着。 严锦宁思忖了一下,直接忽略不见,只回头对上司徒渊的目光道:“我要先送我大姐出去……” “嗯!”司徒渊居然是耐性很好的立刻点了头。 他再没有后话,却也不急着离开。 严锦宁于是就不再管他,带了严锦玉那一行人先出了院子。 他们永毅侯府的人一走,这屋子里就只剩下司徒渊和太医两个人了。 太医低眉顺眼的走上前来,“殿下——” “林太医你在太医院里也是老资格了,要怎么做人,该怎么做事,应该不用本王再教你了吧?”司徒渊低头轻弹了下袖口,语气微凉。 “是!微臣明白!”林太医连忙保证。 这只是永毅侯府和南康公主府之间的私事,他常在宫廷里游走,掌握的宫里的秘辛阴私都不知道有多少,当然知道此时守口如瓶更胜于多管闲事。 事情宣扬出去,他会得罪人,而如果保持沉默了,那么为了封他的口,那两家人肯定都不会薄待了他。 司徒渊听他说完,就径自转身离开了。 这边严锦宁一行到行宫外面的时候,那里还有很多的车马,主子们都进去安置了,只有各家的下人在搬行李。 彼时萧廷玉还没到。 玲珑先上车去把严锦宁的东西都递了下来。 严锦宁略一颔首,“你们两个先把东西拿进去吧,我一会儿就来。” “是!”两个丫头应了,抱着包袱和首饰匣子先又往回走。 严锦玉的脸色十分憔悴,严锦宁盯着她看了两眼,微笑道:“上车吧,事到如今,也再没必要继续等着你的江城郡王过来,再在他跟前出丑扮柔弱了吧?” 她开口就冷嘲热讽,严锦玉一怒,立刻就咬牙且的骂道:“你也不用在这里酸溜溜的,我早就说过,我是不会和你共侍一夫的。” 以前她横不过严锦宁,这时候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肚子,却有了底气,冷笑道:“现在我先有了郡王爷的骨肉,你就更是想也别想了。”严锦宁丝毫也不介意的笑道:“是啊是啊,这真是太好,大姐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千万把你那位郡王爷抓牢了,别再叫他出现在我面前了。我记得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只有你才把他当成宝,我一点也不稀 罕。” “你——”严锦玉一直都觉得她是口是心非,马上就要开骂,却听身后大门口的方向有侍卫肃声道:“见过七殿下!” 严锦玉一个激灵,回头,却见司徒渊居然也从行宫里出来了。 他正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丰神俊朗,目光毫不掩饰的就正望着这边。 其他人不明所以,就只当他是在欣赏风景,严锦玉再一回头,果然就见严锦宁也正眉头微蹙的看着那边。 距离有些远,他们两人倒是没有互相打招呼。 司徒渊在门口滞留片刻,然后就脚下转了个方向,沿着右边的围墙散步去了。 严锦玉越看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她虽然痛恨严锦宁跟她抢萧廷玉,却更不想严锦宁被身份更尊贵的司徒渊看上。心中恨意蔓延,她便就恶狠狠的瞪着面前严锦宁道:“听说之前你强留七殿下在咱们家的庄子上过夜了?别以为你是攀上了高枝了,七殿下是什么样的身份?不过是送上门的,他随便玩玩而已,回头有你哭 的时候。” 这样赤裸粗俗的话,本就不该是她一个大家闺秀该说的,这时候她却就只想用最恶毒的语言来攻击羞辱严锦宁,却全然忘了她自己本来就是这样的处境和下场。 严锦宁本是可以反驳的,可是她没有,反而从容镇定的微微一笑,反问道:“关你什么事?” 严锦玉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这么厚脸皮,当即眼睛瞪得老大,脱口怒骂,“你简直不要脸——” 话音未落,却见严锦宁正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身后。 严锦玉恍然意识到了什么,脑中突然轰得一声炸开了。 她的头皮发麻,浑身骨骼僵硬的都不敢回头去看,正在暗暗着急的时候,萧廷玉已经黑着脸走了过来。 严锦玉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虚的垂下目光,“郡王爷——” 萧廷玉嫌恶的瞪了她一眼。 一个大家闺秀,居然口无遮拦,用这样粗鄙恶毒的话语来攻击自己的亲妹妹?此时他对严锦玉就更是憎恶。 严锦玉只看到他这个眼神,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儿,连忙解释,“郡王爷,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是她先出言羞辱的我的,我——” 萧廷玉恨不能给她一巴掌,可是当着严锦宁的面,他还要维持他谦谦君子的风度,于是就只冷着脸道:“不是不舒服吗?上车吧!” 严锦玉也知道自己现在是多说多错,狠狠的瞪了严锦宁一眼就先上了马车。 严锦宁神色淡淡的看了萧廷玉一眼,也不打招呼,抬脚就走。 “二小姐!”萧廷玉赶忙叫住了她,只当她是为了严锦玉的肚子在和自己置气。 严锦宁根本就不理他,头也不回。 他一急,就咬牙追上去,伸手要去拉严锦宁的手腕,严锦宁早有防备,当即侧身避开了,再看向他的目光就带了憎恶,冷讽道:“你做什么?” 萧廷玉也知道自己逾矩,尴尬的垂下手去,解释道:“抱歉,我并没有唐突二小姐的意思,只是方才大小姐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严锦宁闻言,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萧廷玉顿时反应过来—— 他说这话,岂不是把自己和严锦玉绑在一起了? 他心中恼怒,又没办法解释,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二小姐,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我是什么样的人,又关你什么事了?”严锦宁无意与他多说,再次冷冷的打断他的话,“郡王爷,我干脆就一次和你说明白吧,就算你肯定会娶我大姐,那么将来也就只是我的姐夫而已,男女有别,咱们之 间,实在没有私底下说话的必要,所以请你自重,保持距离好吗?” 说完,不耐烦的错过他身边,继续举步前行。 萧廷玉冷不丁打了个寒战,转身就要再追,“二小姐——”严锦宁是真烦透了他,猛然顿住脚步转身,“郡王爷,我的话难道也还没说清楚吗?那要不要我再把话给你说清楚一点?就算我的为人再随便,可也不是对什么人都随便的,至少对你——不是的!所以以后 不管有事没事,请你都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了,因为——我实在不想见到你” 萧廷玉万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脸上表情见鬼一样,目瞪口呆。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少女艳丽绝美的容颜,可是她看着他的眼神中却有一种戏谑的冷漠和毫不掩饰的厌恶情绪。 这种情绪这样明显,让他觉得胸膛里的某个位置像是突然被人掏空了一块一样的难受。 严锦宁盯着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红转白,然后漠然的转身。 萧廷玉看着她沐浴在阳光下的背影,下意识的还想再追上去,却见严锦宁脚下转了个方向,没有直接进行宫,而是沿着右边的围墙走去。 那里稍远地方的树下,有白衣华贵的男子环胸靠在树下等她,待她走得近了,他便站直了身子,两人并行,继续往前走去。 因为距离太远,萧廷玉看不到他们的表情,而且他们就只是走在一起罢了,可只是背影都那么和谐,看得叫人眼红。 若说换做别人,他冲也冲上去把严锦宁给拽回来了,可偏偏那人是司徒渊—— 他不敢。 再一想到严锦玉说过的话,他就更是心如刀绞一般的难受,嫉妒的几乎就要发狂。 “爷——”福顺见他久立不动,只能过来叫他。 萧廷玉正有满肚子的火气没处撒,回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怒吼道:“鬼叫什么?” 福顺被他一巴掌扇得头晕眼花,捂着脸也不敢叫痛,只道:“咱们该启程了。” 萧廷玉哪里有什么心思去管严锦玉的?可他就是留下来也于事无补。 就这么放弃了?那么一个娇俏可人的女子,就这么看着她转投入别人的怀抱了? 不!不行! 萧廷玉暗暗捏紧了拳头,脑子里却空前清醒的出现了一个近乎可以说是扭曲又疯狂的念头。 福顺看着他脸上狰狞的表情,只觉得心肝儿都在发颤。 萧廷玉冷着脸转身,攀上了马背,亲自护送严锦玉回城。 马车上,严锦玉将窗帘掀开一角,一直在盯着外面萧廷玉的一举一动,眼见着他还对严锦宁纠缠不清,气得眼睛通红,浑身发抖。“大小姐,您现在有了身子了,就算只是为了肚子里的小主子,也千万不要动气啊。”柳眉唯恐自己被波及,几乎是带着哭腔在劝,“有了孩子,您就什么都有了,就算是为了孩子,夫人也绝对不会答应再把 二小姐送进公主府的。” 不送过去又怎么样?现在关键的是萧廷玉的态度,他分明是已经被那小狐狸精给勾了魂了。 可就算是这样,她严锦玉又能如何?她不过区区一个女子罢了,别说南康公主,她连萧廷玉都拗不过去。 严锦玉有满腔的苦楚却无处发作,只能用力的掐着手心克制。 回程的路,萧廷玉带着脾气,走得额外快了些,严锦玉被颠得七晕八素,好在是之前把胃里吐了个干净,这会儿她不敢吭声,就闭目养神。 萧廷玉赶在天黑之前带着马车进了城,却在进城之后马上叫停了人马,打发了永毅侯府随性的侍卫回去,他却是带着那辆马车一起回了公主府。 冯氏怎么也没想到严家的人会去而复返,傍晚才刚要叫传膳,却有护卫求见。 那些护卫当然不知道严锦玉有孕的事,只把严锦玉抱恙回城的事情说了。 冯氏听完,脸色却沉了下来,心意一阵一阵的不安,“你说江城郡王直接把玉儿带着去了公主府?” “是!”那护卫回道:“郡王爷让小的回来报夫人一声。” 到底怎么回事?南康公主母子不都是极力反对娶严锦玉过门的吗?现在无名无分的,他们居然就把人带回去了? 冯氏的心里一阵的不安,总觉得是要出什么大事了。 * 这边行宫外面,严锦宁低着头,跟在司徒渊身边一路沿着那宫墙的外围慢慢的走。和前世的时候一样,严锦玉有了身孕,其实她大可以把此事当众闹出来,直接让那两个人渣身败名裂的,可是无奈,她和严锦玉同出一门,哪怕是为了她自己不被波及,她也只能让步, 本来是想着干脆 就让他们两个被孩子绑在一起去互相纠缠算了,谁知道萧廷玉居然到了这种地步都还贼心不死? 她的心里烦闷,就一直的默不作声。 司徒渊走了一阵,回头已经看到不到行宫大门的影子了,他便止了步子。 严锦宁又往前走了两步才有所察觉,停下来,回头看他。 “还在想那两个人的事呢?”司徒渊问道。 这个季节,草地一片枯黄,其实没什么好景色,他便随手从路旁的柳树上折下一条光秃秃的柳条把玩。 严锦宁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犹豫了一下,问道:“我以为你这次不会跟着过来的。” 司徒渊笑笑,弯身在那草地上坐下才又继续漫不经心的说道:“过来转一圈,明天一早我就回,过几天要去接我外祖母,得提前准备一下。” 严锦宁跟着他一起坐下,闻言,便就意外的愣住了。 司徒渊侧目看过来,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笑道:“放心吧,萧廷玉就算是贼心不死,经过今天这事情一闹——” 他说着,眼底光芒就也略带了几分冰冷,讽刺道:“他还没那个胆子来跟我抢人。” 他是不知道严锦宁都和萧廷玉说了什么,就只冲着他今天做的事,萧廷玉就该知道严锦宁是他的人了。 “其实你没有必要这样的。”严锦宁道,正色看向了他。 司徒渊其实挺喜欢看她这样温顺柔和的小女子模样的,便就起了玩心,逗她道:“我特意赶着过来替你解围,你连谢谢都没一句?” 严锦宁瞪他,嘀咕了一句,“反正被人误会的也只是我。” 她多少是有些负气的意思在里头,但却不是冲着他的。 司徒渊闻言,就更是洋洋洒洒的笑了。 严锦宁也不解释她方才和萧廷玉之间的争执,只是心情不怎么好的闷声不说话。 司徒渊兀自笑了会儿,也就慢慢的敛了笑容。 他双手撑在草地上,偏过头来看她。 彼时她螓首低垂,长长的睫毛偶尔扑闪一下,那面孔,精致白皙的像是质地上好的瓷娃娃。 “宁儿——”他叹了口气,突然郑重其事的唤她。 “嗯?”严锦宁抬头,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她的目光清澈明亮,有那么一瞬间,司徒渊几乎想要避开不看,不过他忍住了,仍是正视她的面孔道:“过几天海晨回来了,我去找他谈一谈吧,这次不管萧廷玉和严锦玉的事情最终会如何解决,永毅侯夫 人的心胸狭隘,都未必会善待你,她若是想要从你的亲事上来刁难,那是轻而易举的。海晨那里——” 他说着,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平静的看着她道:“我与他相交多年,他的为人很好,至少能护你安稳。” 严锦宁万没想到他会当面和自己提这个,脑子里反应不过来,整个人就都愣住了。 司徒渊把话说完,就只是目光一瞬不瞬,安静的看着她。 严锦宁的脑子里空白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勉强定下神来的时候就冷了脸,坚决道:“我不!” 她别过脸去。 司徒渊张了张嘴——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这个决定已经辗转在心中权衡了许久,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别的更好的解决方法了。 他不解释,也不劝。严锦宁这会儿就觉得胸口发闷,平心而论,她当然知道做赵王府的世子妃是个好归宿,她也不否认司徒渊这是真的在替她打算考虑,可就是忍不住的生气,只是司徒渊再又没了后话,她就是有脾气也发不 出来了。 半晌,不得已,还是她先妥协,愤然回头去瞪着他,一字一顿的大声重复道:“我说我不要!” 司徒渊倒是没多大的反应,只无奈的点头道:“我听见了,本来也就是跟你打个商量,你不愿意,就算了。” 他却居然是这样一副局外人的语气? 严锦宁本来没想着和他置气,这会儿却是当真气闷上火了,抿唇沉默了一阵,忽而正色问道:“赵王世子也同意了吗?” 司徒渊皱眉,莫名的,心里居然也跟着有了几分不痛快。 他挑眉,“横竖他也没有喜欢的人,如果我去说,他当是不会拒绝的吧?” 是啊,永毅侯府和赵王府,本来就有结亲的打算,还是门当户对的,这门亲事,其实并不是他的一厢情愿,另外还有很多人也都乐见其成呢。 思及此处,司徒渊自己倒是先住了嘴,面色隐约有些难看,烦躁道:“你觉得不合适那就算了,只当我没说过。” 严锦宁却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只道:“你当是不会害我的吧?既然你对赵王世子那么放心,如果只从联姻的角度考虑,我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司徒渊皱眉,还不待说什么,她却又自嘲的苦笑了下,“看你的面子,他会关照我,以赵王和王妃的性格,应该也不会苛待让我受什么委屈,再怎么样,也比我现在在侯府的处境要好得多。” 司徒渊终于意识到,她这其实并不是在生气,而是在很认真的和他分析形势和讲道理。 此时此刻,他越发有些弄不清楚她的想法了。严锦宁却不避让,仍然直视他的面孔道:“这样的机会,我的确是不该拒绝的,可是这种所谓的安稳日子真的有用吗?就算赵王世子不介意,为了和你之间的交情肯解我这一时的困境,那么将来呢?纵然他 现在是不介意也无所谓的,可将来的事情谁又能保证,万一以后他遇到了自己真正心仪的女子了,你又让他情何以堪?而到了那时候,我又要如何自处?他的世子妃之位,我到底让是不让?” 司徒渊几次想要解释,却都被她堵得哑口无言,最后竟然哭笑不得,“你不喜欢他就直接说,哪儿来得这么多歪理邪说?” 严锦宁于是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她不赞成司徒渊的提议,其实并不是因为她对司徒海晨没有男女之情,所谓的“喜欢”二字,其实是一件极奢侈的事,她这种人,还能留得一条命在都觉得庆幸,哪里还敢奢望其他? “生气了?”等了片刻,司徒渊问道。 “没有!”严锦宁摇头。 她重新看向了他,目光还是郑重其事道:“我的事,你以后别管了行不行?” 她是很郑重理智的在和他商量。 司徒渊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嘴角噙一丝浅淡的笑容,半真半假道:“那你总也不安生的闯祸得罪人?不弄个妥实的人看着你,我不放心啊。” 答应他以后不惹事了吗?可总有些人得寸进尺,欺人太甚了。 “我不喜欢随便麻烦人。”严锦宁道。 “那要怎么办呢?”司徒渊浅浅的叹一口气,他抬头看了眼远处的天际,面上神色也渐渐地带了几分淡远,语气自嘲,“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也不想麻烦别人照顾你,可是你在哪里也都比跟着我强。” 他这话说得含糊也暧昧,却没有任何挑逗的意思。 严锦宁其实是从没生出过这样的打算和心思的,她倒也没当真,只道:“我从没有过这样的非分之想。”她承认她在心里对他有种很特别的感觉,如今这世上,他已然是她唯一愿意亲近和靠近的人了,可是有好感是一回事,却从没做过那么长远的打算。他的身份本就非比寻常,再加上前面还有一个丛皇后挡 着,何必要做出让彼此都觉得为难的事情呢?司徒渊回头看她,他看得见她面上略带苦涩的情绪,忽而认真的反问,“如果不是非分之想呢?” 第078章 子渊,你喜欢我吗? 严锦宁怔住,瞪大了眼睛,大为意外的看着他。 他的唇角,带一点天然上翘的弧度,没有刻意的微笑,那表情看上去却是明朗而温和的。 可是—— 他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以前几次的接触中,他是时而会有些逾矩暧昧的小动作,可他却从来没有明确的说过什么。 而她,默许了他的那些小动作却也从未深究过,只因为那个人是他,她只是打从心底里,怎么样都能接受和不计较的。 没想过要嫁给他,也没想过要更进一步,从来都没有明确设想过的未来…… 可他今天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突然之间,严锦宁只觉得心跳如擂鼓。 她微微咬住了下唇,一瞬间,只觉得心乱如麻。 司徒渊直视她的面孔,眼底泛起的眸光温柔似水,最后,他却叹了口气,苦涩道:“可是——我不能娶你。” 这一次,他把话说得更直白了。 严锦宁突然明白—— 原来他特体挑明一切,就是要果断的和她之间划出一个界线的。 方才那一瞬间的悸动和无措,那一瞬间不切实际的梦,在还没有开始来得及绽放之前就先完败给了眼前残酷的现实。 今天如果他不提,也许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其实在她的内心深处,对他,原来是一直都存在着期许的。 眼眶里有水汽慢慢在凝聚,严锦宁努力的不让自己眨眼睛,唯恐一个不小心便会落下破碎的眼泪来,让自己狼狈也让他为难。 于是,她面前自己扯出一个还算是大方得体的微笑来,轻声的道:“我明白的。” 司徒渊笑了笑,却是摇头,神色幽远而又近乎冷酷的说道:“不!你不明白的!” 严锦宁是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这样冰冷而残酷的表情,心口莫名的一阵紧缩。 她知道他有话要说,只就微微有些紧张的等着。 司徒渊兀自斟酌了一下,才用了个比较委婉的方式开口道:“你知道,太子是我母后的养子,现在我的这个身份十分尴尬,总也不是十分稳妥的。” “这是什么意思?”严锦宁拧眉,神色困惑。 当初丛皇后嫁给皇帝之后,一直没能顺利怀上孩子。 这个皇帝又十分的喜好颜色,每年都要宠幸无数的女人,再有那时候祺贵妃就已经有了宠冠后宫之势,后来丛皇后终于沉不住气,将本是一位贵人所生的皇长子抱养在了膝下。 本来就只是权宜之计,可随后没几年祺贵妃就生了儿子。 凭借她当时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难保皇帝不会被她的枕边风鼓动了,要立三皇子司徒铭为太子。 于是丛皇后先发制人,动用了她娘家的力量,联名朝臣请旨,说服皇帝册立了她身边的皇长子司徒宸为太子。 当时因为这件事,祺贵妃和她斗了许久。 但就算祺贵妃为贵妃,司徒铭也总归是个庶子,而司徒宸被养在皇后膝下,地位就不一样了,又是长子,本身就占着优势,所以太子之位就稳稳的被他收入了囊中。 当时大概是以为自己不可能再生出儿子来了,丛皇后对司徒宸就十分的宠爱。 可是两年之后,在司徒宸十二岁那年,丛皇后却意外怀孕了,并且九死一生产下了皇帝唯一的嫡子,也就是司徒渊。也许是因为当初难产险些丧命,再加上司徒渊出生之后一直体弱,所以丛皇后更偏袒于司徒宸,最初的几年更是将司徒渊丢在了这座温泉行宫交给了定国公夫人照料着养病调理,仍是将希望更多的寄托于 养子身上。 这些,严锦宁都是知道的,甚至于丛皇后和司徒渊之间的母子关系有些冷淡,这在整个京城里都不是什么秘密。 可司徒渊毕竟是她的亲儿子,难道她还至于要防范司徒渊到必须采取非常手段的地步吗? 至少前世的时候,因为司徒渊的死,丛皇后就发了疯一样的记恨和为难过她。 “再怎么说,你和皇后娘娘她也是亲母子。”严锦宁总觉得不可思议。 “什么亲母子?”司徒渊听了笑话一样嘲讽的勾唇一笑,“生在帝王家,何为夫妻?何为父子?母子、兄弟这些,又都是什么?” 他的脸上一直都是那种薄凉到近乎冷酷的表情,严锦宁看着,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子渊,你——” 想到那一种可能,她的心里,突然就有一种无端恐惧的情绪在不住的往上攀升。 半晌,她才按耐住起伏不定的心情,勉强的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试探道:“子渊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司徒渊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眼底的眸光有着深深的无奈。 他说:“宁儿,如今我前途未卜,未来在哪里都不敢确定。所以,你不能跟着我,明白吗?” 语气郑重其事,没有半点调侃和玩笑的意思。 严锦宁看着他的眼睛,有很长的时间,几乎都没再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司徒渊知道是他吓着她了,就抬手摸摸她的头发,神情和语气都已经恢复温柔的继续道:“找一个踏踏实实,能带你过安稳日子的人,你才是你应该有的归宿。” 可严锦宁的心思全不在此,她几乎是有些呼吸困难的,只是坚持问道:“皇后娘娘她——真的会对你下手吗?” “也许吧。”司徒渊模棱两可的叹了口气,随后笑道:“将来的事,谁能说得准。” 他的面上,是一副完全云淡风轻的表情—— 司徒宸屡次对他下手,就算丛皇后没有帮忙,可是以她所处的那个位置,她却是不可能没有察觉的。她的养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谋杀她的亲儿子,可是那个女人,她却选择了沉默和放任。 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无法接受的吧?可是司徒渊从来没提。 他不肯捅破这层窗户纸,还是想替那女人继续掩饰太平?因为—— 是那个女人生了她?因为她是他的亲生母亲? 可是现在,他却说他自己“吉凶未卜”?他用了这样严重的字眼来形容这件事,那就说明事情是真的严重至此。 严锦宁一阵的心惊肉跳,脑中思绪突然无比的混乱,但是随后缓了一阵却又灵光一闪。 她忽而跪坐起来,往司徒渊身边爬过去一点,难以置信的开口问道:“那么两个月前指使我二哥引你去我们庄子上的人,还有前段时间在我们侯府外面趁夜行刺你的人,难道都是——” 话到这里,她就已然是震惊的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 “要不然你以为该是谁?”事情过了就过了,司徒渊再提起的时候却根本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的冷静。 严锦宁的目光凌乱,“我一直以为是睿王的——” “他?”司徒渊冷笑,“虽然他也未必待见我,但是对他来说,留着我去和太子互掐难道不是更加有利可图?老三可比我们那位太子哥要有脑子的多。” 是司徒宸做的?严锦华背后的人,居然是太子司徒宸吗?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而且—— 丛皇后还极有可能是知道并且默许了这些事情的? 这世上,再强大的敌人都不可怕,最怕的就是那些你以为本来应该保护支持你的人却在背后给你捅刀子。 如果司徒渊说得都是真的,哪怕目前丛皇后就只是对此冷眼旁观,那么将来呢?万一有一天,那女人会亲自对司徒渊出手呢?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出手暗算—— 这根本就是防不胜防的。 这一刻,严锦宁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种近乎可以说是要崩溃了一样的恐慌感,因为她突然明白了前世的时候丛皇后近乎疯狂了一样对她不依不饶的找茬的真正动机——也许舍不得自己的亲生儿子是真,但更可怕的是,那个女人后来应该是知道害死她亲生儿子的真凶就是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养子了吧?可是她没有揭发真相,反而昧着良心继续扶持养子来稳固她的地位, 反而拿了她做替罪羊来发泄出气? 严锦宁的心中,突然愤怒无比。 以前她只是觉得自己被严家那些人踩在脚底践踏利用很可怜,此时却赫然发现,司徒渊的处境居然一点也不比她好。 她咬着嘴唇,眼底有一簇火苗在燃烧。 明明只是一种错觉,那一刻,司徒渊便会觉得心中微暖。 他说:“其实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是以我母后的脾气,你跟我走得近了,总归是没好处的,能避开的话——你就尽量离她远一点吧。” 丛皇后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她要对严锦宁做点什么,严锦宁根本就连反抗都不能。 “那——我明白了!”严锦宁垂眸沉默了一阵方才轻轻的点了头。 想了想,她又抬头看向司徒渊道:“那么你呢?你有很在乎和她之间的母子情分吗?” 司徒渊笑了笑,唇角温软。 他又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因为觉得那种触感太过柔滑美好了,忍不住的就又多摸了两下。 这个丫头,这样扬起脸来看着他的时候,目光盈盈而动,总感觉那波光潋滟,会一直轻轻摇荡在了心里,无比的美好。 “你别管这些事了,这些都不是你该操心的。”司徒渊道,转头看了眼天色,“你也在这里呆了有一会儿了,回去吧,省得你那两个丫头要到处找了。” 严锦宁看着他的脸。 他的唇角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带着一点淡淡的笑容,不同于他平时露在人前的冷淡,是十分纯澈而温和的笑。 彼时他微微仰了头,看着天上的流云。 严锦宁跪坐在他旁边,一时却没有动,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咬牙问道:“子渊,那——你喜欢我吗?” 一般她在他面前都是拘谨且温顺的,司徒渊怎么也没想到她会突然直白的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一时怔愣,正待要扭头看她,却先是眼前的光线一暗。 有独属于少女的清冽甘甜的气息扑面,一侧的唇畔便就突然覆上温暖的柔软。 严锦宁水光盈盈的眸子,猝不及防,无限逼近的贴近在眼前。 她将自己的呼吸敛去,生疏而僵硬的碰触,却是真实的将烙印打落在他的唇畔,他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的脸孔倒影在她瞳孔里的影像。 对上他的目光,严锦宁惊了一下,稍稍往后退了一下。 “宁儿?”司徒渊猛地屏住呼吸,整个人都错愕怔愣,意外的呢喃了一声她的名字。 严锦宁咬着嘴唇,面上绯红一片。 她做了这一辈子里最勇敢的一件事,胸腔里心脏跳动的节奏紊乱,几乎随时都会失去知觉一样。 她下意识的只想要转身逃走,却硬着头皮稳住没有动。 “子渊你喜欢我吗?”她又重复问了一遍,虽然极力的平复心跳,声音听起来也带着急促的呼吸和颤抖,“如果不是有这样的后顾之忧,你会喜欢我吗?” 她离他很近。 只这一瞬间,整个天地间仿佛铺天盖地都别独属于她的清冽甘甜的气息笼罩。 她的眸子闪亮,眸光雀跃不定,长长的卷曲的睫毛略一扑闪,他的心头就跟着颤上一颤。 “宁儿——”司徒渊被她引导着再次开口的时候,喉咙就有些发紧,眉头也下意识的皱得很紧。 他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才更知道她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来,会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 一个女孩子,会有些情窦初开的小情愫,这不算什么,可是她—— 那一瞬间,司徒渊的目光突然演变的复杂。 他那么完美的一张脸孔就这么近距离的展现眼前,严锦宁的心里就越发的慌了。 她用力的掐着手心,努力的克制,然后语速飞快的说道:“我不用你娶我!” 神情太过认真,完全不是为了置气或是开玩笑。 司徒渊心中迷茫了一瞬,然后突然就慌了,他挣扎了一下,坐直了身子,“宁儿你——” 想要伸手来拉她的时候,严锦宁立刻提了裙子起身避开了。 她的面孔红艳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眼睛却大而明亮的勇敢的直视他,那种明亮,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会叫人怦然心动。 司徒渊有些手足无措。 下一刻,她却突然转身,一声不吭的提着裙子飞快的跑掉了。 严锦宁新如擂鼓,跑得很快,不想刚刚拐过墙角,一抬头,却见远处的一簇灌木丛前头站了个人。 那人穿一身黑色的袍子,负手而立,因为离得有点远,再加上他的大半张脸都掩在寒铁面具之下,严锦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只是—— 他现在站着的这个位置,从这里看过去是没什么,可如果他隔着这灌木丛往右看的话,并不难发现方才她和司徒渊的所在。 严锦宁始料未及,倒不是心虚,只是她对这人不了解,又想着会不会给司徒渊惹麻烦,心里顿时就有点不安。 她的脚步顿住。 背后司徒渊似乎起身追过来了,她不能再迟疑,于是一咬牙,仍是提了裙子直奔行宫大门。 司徒渊是被严锦宁那突如其来的举动震住了,半晌回过神来才想到起身要追,也是刚拐过墙角就看到了那人。 黑色衣袍,寒铁面具。 于是他的脚步顿住,就没再上前。 冬日里,哪怕是大白天的,过往的风依旧冷如刀锋,刮过面颊。 两个人,于这凛冽寒风中两两相对。 * 严锦宁一路奔回行宫,找回自己的住处去,彼时两个丫头的确是已经急坏了,正在院子里团团转。 “小姐!”灵玉见到她就赶紧迎上去,一把握住她的手,嗔道:“您到哪里去了?怎么才回来?这行宫奴婢和玲珑都不熟,也不敢随便去找,您可急死奴婢了。” “没什么,就是头次来,回来的路上顺便逛了逛。”严锦宁道,左右看了眼。 这个院子不小,自然不能只住着她一个人,于是赶紧转移了话题道:“还有谁家的小姐和我们住在一起?跟我去打个招呼吧。” “是!”灵玉于是也就没再追问。 这院子里本来包括严锦玉在内,是安排了四个人同住的,现在严锦玉身体抱恙,临时回去了,就只剩下三个人。 大家都是官家千金,教养风度还的有的,所以即便之前不熟,只要你诚心交好,也没人会不识好歹的驳你的面子。 这次出行,清河郡主没来,和严锦宁同住是礼部侍郎家的小姐赵韵,和长宁侯府的嫡次女陆双绮。 三个姑娘都是差不多大的年纪,又都是头次过来行宫,难免兴奋,坐在一起吃茶聊天,直接到晚上一起在陆双绮房里用了晚膳才各自散了。司徒渊没有再找来,严锦宁放心之余,晚间躺在床上却难免的有些失落,翻来覆去的,脑子里挥之不去的都是他的身影,而且很奇特的,这一天她却是很少再想起当初年少时候的往事,反而一闭眼眼前浮 现出的都是他俊美无双的面孔,时而冷漠镇定,却会在无人得见处微微勾唇,给她一个笑容,又时而会目光清澈的注视她,温柔至极。 再然后,又会蓦然记起她的唇触在他嘴角时候那种奇异而微妙的感觉,一瞬间就脸红心跳。 “小姐,您怎么了?要喝水吗?”这里没额外的地方给她安置下人,所以两个丫头就都睡在外间的榻上,听她在里面翻来覆去好几次,玲珑终于忍不住欠身问道。 “不用!”严锦宁连忙拒绝,敷衍道:“只是换了地方,有点睡不着,你们不用管我,我一会儿就好。” 这一夜,严锦宁都辗转难眠,而同样,京城里的两家府邸里更不安生。萧廷玉带着严锦玉直接回了公主府,严锦玉虽然心存疑惑,但是想着自己的腹中已经有了萧廷玉的骨肉,也就多了几分底气,没再多想,只是有些羞怯不安的问道:“郡王爷,虽说我们已经……可是毕竟没 有成亲,我就先住到府上来,这样不会不方便吗?” “我让人去跟永毅侯夫人说了,舟车劳顿,你先休息吧!”萧廷玉道,也没看她,只一边大步往里走一边给管家吩咐,“安排个住处,地方舒适安静一点的。” “是!郡王爷!”管家应了。 萧廷玉已经绕过影壁进了院子。 严锦玉被落在后面,管家和公主府的下人对她倒还算恭敬客气,管家亲自上前去请,“严大小姐这边走,小的带您去住的地方。” 严锦玉皱眉,“我来府上,是不是要去给公主殿下请个安?” 按理说,她会是这家的准儿媳,既然都来了,那么去给未来公婆请个安也算是正经的规矩。 管家却是满面难色,“可是郡王爷没交代——” 顿了一下,又道:“天晚了,要不大小姐先去住处歇着,一会儿小的替您去问问?” 南康公主对她本来就不满意,严锦玉也怕她借题发挥,可这公主府,她也不能乱闯,当即就又有些不痛快了。 柳眉察言观色,赶紧快慰她,“小姐,郡王爷这是关心您,担心您的身子呢,既然是郡王爷的意思,您就先去歇着吧,别驳了郡王爷的一片好意。” 这么一说,严锦玉的心里倒是舒服了点,暗中摸了摸还没什么迹象的肚子,这才点头跟着管家往里走。 萧廷玉一路疾走,福顺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子,本以为他要去见南康公主,可不曾想他却直接回了自己的住处。 “郡王爷,严大小姐的事,您不去给公主禀报一声?”福顺不解的询问。 萧廷玉一脚踹开书房的大门,一屁股坐在一张椅子上,也不叫人点灯,只目光阴测测道:“去把刘大夫给我找来!” 福顺今天看见他就害怕,赶紧应声去了。 严锦玉被送去了住处,管家倒是把一切都打点得惊喜妥当,安排她住下了,晚些时候就有人过来传膳。 萧廷玉没再露面,严锦玉这会儿病恹恹的,也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就叫撤了。晚间她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精致的床帐,虽然一想到萧廷玉对严锦宁那小贱人不死心的态度有些堵心,可她现在有了孩子,这就是决胜的筹码,更何况她现在已经住进了公主府,这门亲事,也就相当于是 板上钉钉了吧? 严锦玉暗暗的定了心思,也就闭上眼养精神,夜里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听到外面有吵嚷声。 她翻身坐起,喊了柳眉两声,柳眉没在,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外面进来。 严锦玉心中不快,脱口就骂,“贱蹄子,大半夜的跑去哪儿了?” “小姐,外面夫人来了!”柳眉也顾不上别的,赶紧进来服侍她穿衣服。冯氏?她怎么会过来了? 第079章 小产 “母亲?她来做什么?”严锦玉问道。 “说是不放心小姐,要来接您回去,可是公主府的管家说天太晚了,怕吵了公主殿下,外面就起了争执了。”柳眉道。 “母亲也真是的。”严锦玉倒是没当回事,赶紧拾掇妥当了,让柳眉扶着她出去。 她是怕冯氏闹得南康公主更不痛快,故而走的很急。 远远的,果然就看冯氏一行被人堵在大门口。 “母亲!”严锦玉赶紧迎上去,“大晚上的,您这是做什么?” “跟我回府!”冯氏却是黑着脸,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就走。 严锦玉一惊,哪里肯走,当即就要往后退,“母亲,是郡王爷——” 话音未落,里面就一片火光蔓延,却是南康公主被众人拥簇着款步行来。 夜色之中,她一身华服,耀眼刺目,眼底却带着鄙夷的冷光。 冯氏看在眼里,心里就更是一阵的不舒服。 “见过公主殿下!”冯氏咬咬牙,当先屈膝给南康公主请安,心里一阵的烦躁。 她总觉得萧廷玉带严锦玉进公主府是有阴谋的,所以马不停蹄的就来接人,这会儿心里忍不住的就是一阵恐慌不安,那种隐隐不安的感觉已经演变成恐惧了。 南康公主一路走来,也不叫起,只就不悦说道:“这大晚上的,永毅侯府夫人跑到本宫的府上来叫嚣吵闹?这就是你永毅侯府的礼仪规矩?” 冯氏咬咬牙,忍着没有发作,只是还是恭敬说道:“听说小女身子不适,实在不敢叫她叨扰府上,所以我漏夜前来,接她回去。叨扰之处,还请公主海涵。” 南康公主面上神情冷淡,讽刺道:“怎么,你这是怕本宫府上苛待了你的女儿不成?” 他们母子两个都不待见严锦玉,冯氏当然害怕他们刁难。 可是—— 不能说。 严锦玉眼见着南康公主有了恼意,赶忙上前屈膝福了一礼,打圆场道:“公主殿下,我母亲她不是这个意思的,她只是不想我给府上添麻烦。” 南康公主冷哼一声,又哪里会把她看在眼里,直接挑眉问道,“所以呢?你的意思,也是要跟着永毅侯府夫人回去了?” 严锦玉不想走,但为表矜持,又不好明说,就垂下了头去,低声道:“我都听公主殿下的。”南康公主的唇角一勾,才要说话,冯氏就先拧眉道:“公主,咱们两家虽然是要议亲的,可毕竟亲事还没正式定下来,不是我要驳您的面子,而是这样做,实在与礼法不合。请您恕我唐突,今天还是先让玉 儿跟我回去吧,明日我便登门,咱们再来商量两个孩子的婚事?” 她说着,上前就去拽了严锦玉的手腕。 “母亲,我——我不能走!”严锦玉却是有些惊慌的,使劲挣脱了。 冯氏被她推了个踉跄,不由的一愣。 南康公主冷眼旁观,片刻之后才走上前去一步,挡在了严锦玉面前,冷冷道:“这个丫头,你不能带走。” 冯氏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然后就听南康公主一字一顿的说道:“她腹中有了廷玉的骨肉,虽然这丫头之前做的事情不体面,但她肚子里的到底也是廷玉的长子,如果今天本宫让你把人带回去了,一旦她的肚子有个什么闪失,是你们 永毅侯府来负这个责任吗?” “你说什么?”冯氏如遭雷击,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的身子晃了晃,脑中嗡嗡作响—— 严锦玉与人有染这是一回事,可未婚先孕? 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杨妈妈赶紧带丫头上前将她给扶住了。 南康公主只是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在看着。 冯氏急怒攻心,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站定了身子,她冲上前去一步,气急败坏的冲着严锦玉嘶吼,“这是真的吗?” 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纵使冯氏再如何的疼她,这时候也几乎是恨不能直接掐死了她,眼不见为净。 南康公主没有避嫌,此刻这里还站了一堆的下人,严锦玉的面上也挂不住,就低头咬着唇,不吭声。 于是南康公主就道:“侯夫人听明白了吗?为了廷玉的子嗣考虑,这个丫头暂时还是住在我们府上比较妥当。” 冯氏哪里还顾得上她?只就一直恨铁不成钢的死死盯着严锦玉。严锦玉心虚的使劲垂着头,冯氏就知道南康公主这并非信口开河,只是她虽然揣了满腔的怒火,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还能怎么样?严锦玉到底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难道还真能因为置气就放任 不管了吗?飞快的重新定了定神,冯氏只能强打精神,尽量放低姿态走上前去和南康公主商量道:“公主,即便如此,可两个孩子到底也还没办喜事,我知道您是为了玉儿好,可她就这么住在府上,名不正言不顺。现 在既然都到了这一步了,这人——您先让我带回去,看在子嗣的份上,就尽快定个日子,然他们完婚吧,再拖下去——” 说着,她担忧的又看了眼严锦玉的肚子,“万一传出什么闲话来,对大家都不好。” 萧廷玉虽是男子,但是这样的风流韵事传出去,起码要在很长的一段时间要沦为京城里茶余饭后的笑柄。 这总麻烦,能避免的,总归是没人愿意翻到明面上来。 南康公主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 冯氏知道她这是在拿乔,可现在丢人现眼的是严锦玉,是她严家的女儿,她能怎么办? 冯氏忍了又忍,最后还是低声下气道:“公主,如果拖得久了,玉儿的这个肚子就瞒不了人了……” 诚然,这其中也并非没有威胁之意。 纸包不住火,一旦这事情要捅出去,严锦玉没脸,她也不会叫南康公主母子摘出去。 南康公主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冯氏硬着头皮,不避不让的对上她的视线。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直僵持了好久,最后还是冯氏先服软,再次开口道:“公主——” “罢了!”南康公主终于妥协,不耐烦的摆摆手,“既然你一定要先把人带回去,那就带回去吧,今天很晚了,明天你再过来一趟吧。” “好!”冯氏如释重负,终于松了口气。 南康公主转身,临走还是不很放心的盯着严锦玉的肚子看了眼,“照看好这个孩子,有什么闪失,别怪本宫翻脸无情!” “是!”严锦玉此时心中狂喜,只想着婚事就要尘埃落定了,忍不住的就低头摸了摸肚子。 这边南康公主走后,冯氏才冷着脸道:“还不走?” 说完,也不管严锦玉,自己先转身出了公主府的大门。 严锦玉知道她在生气,可事到如今,生气有用吗?于是也咬咬牙,跟上了。 毕竟这些年冯氏都很疼她,她知道对方这已经是妥协了的,心里就难免有些小小的欢喜,忍不住的就开始幻想自己嫁人生子以后的生活。 回去的马车上,冯氏一直黑着脸不说话。 严锦玉几次张嘴,但她太了解冯氏的脾气了,又不是很敢招惹对方,所以几次都是欲言又止。 母女一行回了侯府,彼时已经过了二更。 冯氏一语不发的带着严锦玉回了知画斋,严锦玉满脑子都想着自己的事,只是垂眸跟着。 进了屋子,冯氏甚至都没来得及打发下人,回转身来就就给了严锦玉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她用力极猛,严锦玉又始料未及,直接往旁边扑去,趴在了桌子上。 一套彩釉茶具砰的砸裂在地上,这会儿跟进来屋子里的就只有杨妈妈这几个心腹,几个人也是惶恐不已的赶紧垂眸跪下。 冯氏黑着一张脸,面部表情扭曲得近乎狰狞,恶鬼一样。 严锦玉是头次见露出这样可怕的神情来,捂着脸扭头看过来,想哭,眼泪却都不敢落,只带着哭腔唤了声:“母亲——” “你这个不成气候的东西,我的脸,简直都叫你丢尽了。”冯氏怒骂,咬牙切齿。 她虽然很宠爱严锦玉,但性格也很狠辣霸道。 严锦玉知道她正在气头上,哪里敢惹,赶忙跪下去,也不解释求情,只是不住的抹眼泪。冯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手指颤抖的指着她,想骂,可这所有的事情早就都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就是打严锦玉一顿又有什么用,最后她也只是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啐了一口,“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 小娼妇?”这话就骂得委实难听了些,严锦玉哽咽着,不住抹泪,“我知道是我丢了母亲的脸,母亲,是女儿年少无知,我已经知错了,可现在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我没了清白,还有了郡王爷的骨肉,如果不嫁给他— —我——我——” 突然想到老夫人的态度,严锦玉冷不丁的就打了个寒战。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冯氏的腿,哀求道:“母亲,这件事一定不能叫祖母知道,如果她知道我珠胎暗结,一定会杀了我的。” 上回因为她和萧廷玉有染,老夫人就差点要了她的命,如果再知道了这件事,真的是会直接弄死她,一了百了的。 冯氏也知道。她不说话,冷着脸琢磨了好一会儿方才稍稍缓和了面色,低头看了严锦玉一眼道:“可是这件事恐怕还是不好办,为了你,我之前就已经把你祖母给得罪得不轻,虽说你有了身孕,南康公主应该不会再卡着 不叫你进门了,但那个萧廷玉却一直对锦宁没死心呢——”“不!我绝对不能答应让那小贱人跟我一起进门。”严锦玉闻言,突然就尖叫起来,目光狠厉的说道:“母亲你给我想办法啊,明知道郡王爷对她有那心思,还叫她也跟着嫁过去?到时候在公主府里还哪里有 女儿的立足之地?” 冯氏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现在纵使我想拿她给你铺路,老太婆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她心里权衡了半晌。严锦玉也是紧张不已的不断思考,最后脑中就是灵光一闪道:“母亲,我现在有了郡王爷的孩子,这多少算是个转机,不能先用缓兵之计吗?您就跟公主说是那贱丫头还没行过及笄礼,晚些时候再送她过去 ?届时等我生下了孩子,处境就大不一样了,应该还有得周旋。” “可南康公主也不好糊弄的……”冯氏沉吟。 不仅仅是南康公主,就是严锦宁—— 那丫头如今和她之间越走越远,一旦闹起来,那也是个大麻烦。 “母亲!”严锦玉却是不依。 她心里自有另一套想法,今天严锦宁已经彻底激怒了她,就算萧廷玉对那小贱人再怎么迷恋又如何?只要给她时间,她总有机会锄掉这个眼中钉的,到时候萧廷玉就算再喜欢—— 一个死人,对她而言也不具威胁性了。 “我尽量吧,明天我去见她,先试着探探她的口风。”最后,冯氏也只能妥协,盯着严锦玉的肚子忖度道:“现在有了孩子,倒也不全都是坏事,总之你自己好生把握吧,千万要一举得男。” “这——女儿哪里说得算的。”严锦玉面上略带了几分娇羞,低了下头。 冯氏心烦意乱,起身往外走,“那你歇着吧,我先回去!” 她举步往外走。 柳眉赶紧过来搀扶严锦玉,“大小姐快起来,您现在有了身子,这地上凉……” 话音未落,却见杨妈妈脸色惨白的一把捂住了嘴巴,盯着严锦玉裙子后面惊呼道:“血!好多血!夫人,大小姐见红了!” 众人俱是一愣。 柳眉最先低头看过去。严锦玉今天穿了一件深色的留仙裙,又因为是在晚上,屋子里的光线昏暗,那会儿冯氏在发脾气,大家都尽量的不敢惹她,使劲把头垂下,此时看来,却见那地面上,严锦玉刚跪过的一方居然已经汇聚了 一小个血泊,还有血水滴滴答答的从她暗色的裙摆上往下滴。 “啊——”柳眉惊叫一声,下意识的往后退去。 冯氏和严锦玉等人这才纷纷回头,看到流了一地的血,冯氏就先倒抽一口凉气。 “啊?怎么会这样?”严锦玉也吓傻了,顿时白了脸,身子摇摇欲坠的就要晕倒。 杨妈妈急得跺脚,“夫人,大小姐见红了,这怕是要出事的,赶紧叫大夫吧!” 冯氏一个激灵,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挥着手里帕子道:“快!快先把大小姐扶到床上,杨妈妈,去把姜大夫找来!” “是!”杨妈妈应了,转身要走,冯氏重又一把拽住了她,警告道:“低调点,别叫消息传到梅苑去!” 绝对不能叫老夫人知道,否则以老夫人的脾气,严锦玉绝无活路。 “老奴明白!”杨妈妈谨慎点头,快跑着去了。 这边柳眉和冯氏身边的两个大丫头一起把严锦玉扶到了床上躺下,冯氏是生养过的,有经验,赶紧吩咐,“不能让她再流血了,先拿被褥,把她的双腿垫高。” 也不知道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被吓得,严锦玉的脸色呈现出一种纸样的苍白,完全不似是活人的模样。 她一个提线木偶一样的任人摆布,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方才已经流了那么多的血了,她居然也没觉得肚子怎么样的痛,只是觉得身上血液被人抽空了一样的手脚冰凉,然后就是满心的恐惧。 “母亲,母亲!”她抓着冯氏的手,颤抖着哀求,“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我会不会死?会不会?” “没事!没事的!”冯氏握住她的手坐在床沿上,也是心里没底,她甚至怀疑是不是方才她打严锦玉的那一巴掌让她撞到了哪里了。 她心里发慌,于是扭头又冲外面吼:“大夫呢?怎么还不来?赶紧去催?” “母亲救我!您一定要救我!”严锦玉双腿痉挛似的颤抖,呜呜的哭。 整个屋子里一片血腥气,丫头们都缩着脑袋,大气不敢喘。 姜大夫大半夜被从被窝里挖出来,杨妈妈没说什么事,他也不敢耽搁,当即就穿戴妥当了,带着药箱过来。 这时候严锦玉已经知道痛了,躺在床上,扭动着身体,死去活来的。 冯氏怕她吵到人,就让丫头拿帕子塞住了她的嘴巴,又让几个丫头按住她的手脚,不叫她乱动。 “夫人——”姜大夫进门的时候就先被这血腥气冲得惊了一跳。 冯氏一敛肃杀之气的回头,沉声道:“别废话了,快过来看看。” 从刚才开始,严锦玉的血就没停过的流,这时候冯氏都已经不指望孩子还能保得住了,就只希望严锦玉别有什么闪失。 姜大夫也是老资格了,严锦玉的身下湿了一片,他当然知道这是女人小产所致,这时候都来不及多想其他,赶紧过去给严锦玉把脉。 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压抑的叫人浑身不舒服,姜大夫把完了脉之后,直接就对冯氏摇了摇头,“孩子是肯定保不住了。” 冯氏头大如斗,又看了眼严锦玉,“玉儿呢?她这情况——”“好在孩子的月份还不算大,再加上大小姐本身的身体底子好,夫人放心,大小姐应该不会有危险的,只是少不得要受些苦头了。”姜大夫叹了口气,也不耽搁,转身去写了两张药方,然后递给了杨妈妈, 嘱咐道:“先用这第一张方子,马上煎药送过来,为了不留下后患,必须先把小姐体内的脏东西清一清,后面再用这另外一个方子调理。” “好!”杨妈妈也不敢交给别人,自己亲自揣着药方连夜出府去抓药了。 “痛!我好痛!”这边床上严锦玉还痛得死去活来,不断的挣扎。 冯氏当然知道女子小产是极凶险的一件事,虽然姜大夫保证说严锦玉不会有生命危险,这一整晚她也不敢擅离左右,亲自守在知画斋,并且严禁下头的人走漏风声。 这边的公主府里,南康公主打发了冯氏母女,并没有直接回后院她自己的住处休息,而是绕道去了萧廷玉那里。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那边走,一直到了萧廷玉那院子外头也没见到有什么下人把门。 南康公主脸一黑。 梁嬷嬷察言观色,刚要发作,就听那院子里传来断断续续贼兮兮的淫笑声。 “别挤!别挤!给我看看!” “你滚一边去,刚开始就一直是你霸着地方——” “嘘……别吵别吵,快看……我就说白兰这丫头够浪吧……” …… 福顺和另外一个守夜的小厮一起趴在窗外偷听屋子里的动静,大半夜的,两人听得面红耳赤,一脸的兴奋,居然连南康公主都进了院子里了也没察觉,还在为了抢地盘而争执。 南康公主不明所以,见状先是愣住了。 梁嬷嬷立刻走上前去,板起脸来正要呵斥,就听那屋子里传出女子娇滴滴的啼哭告饶声,“爷,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嗯……呜……奴婢受不住了……” 梁嬷嬷服侍南康公主多年,当然听一耳朵也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了,这女子的声音如泣如诉,只是好像并不见怎样的享受和欢愉,是真有些不堪承受一般的告饶。南康公主是皇家公主,在房事方面为了皇室体面,和她那驸马之间从来都克制,梁嬷嬷也是头次听到这么激烈的战况,纵使年纪一大把了,也是忍不住的老脸一红,本来的气势就被浇灭了下去,只就压低 了声音呵斥道:“谁教给你们的规矩,大半夜的在这里听主子的墙脚?” 福顺两人正听得兴起,如是被人当头一瓢凉水泼下来,两个人被淋了个透心凉,再回头一见南康公主站在院子里,简直魂飞魄散。 “见过公主!”两人屁滚尿流的奔过去,直接扑在了地上就磕头,同时心里暗骂不已—— 这大晚上的,南康公主不睡觉,跑来自己儿子的院子里做什么? 那屋子里的动静不断,时而就有女子的娇吟低泣声传出来,飘荡在冬日冷寂的夜色中,暧昧而引人遐思。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了?”南康公主面上也有些难堪,最后还是沉声叱问。萧廷玉虽然是有通房丫头的,但他这人喜好风雅,以前都比较节制的,但今天这里面的动静却明显有些过激了。 第080章 荒唐,狠毒 “这——”福顺战战兢兢,低着头,眼神乱瞄,半晌才支支吾吾的说道:“有半个多月了吧。” “郡王爷,不要……不要,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受不住了……”屋子里的动静闹得很大,白兰哭着在哀求。 萧廷玉一直没做声,只这夜色寂静中,传出来的喘息声分外厚重。 南康公主时年也还不到四十岁,房里的动静多听片刻都叫人血脉喷张。 她又不好闯进去教训儿子,只是面色很不自然的撂下两个字,“荒唐!” 然后便匆匆甩袖而去。 福顺和另一个小厮早就吓出了浑身的冷汗,见她居然没有追究,顿时泄了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边南康公主从萧廷玉的院子里出来,一路上走得很急,直接回了自己的住处。她是公主,照规矩,平时是和驸马各自一给院子,分开住的,她那驸马是个典型的书生性格,文章写得好,早在当年,样貌也是数一数二的,是二十四年前科考殿试的探花郎,可是被选为南康公主的驸马 之后,就只在翰林院挂了个闲职。而且他的脾气好,再加上南康公主强势,所以哪怕是在这公主府里,这位驸马的存在感也是很低的。 一路回了院子,南康公主喝了口茶,脸色都一直不怎么好。梁嬷嬷跪下去请罪,“公主息怒,这——”想着方才萧廷玉房里的动静,梁嬷嬷又是老脸一红,“在男女之事上,以前郡王爷一直都有分寸的,所以老奴这就疏忽了。不过现在郡王爷正年轻呢,正是血气方刚 的年纪,这倒也不算什么事,公主若是觉得不合适,改日隐晦的提一提就是了,也实在是犯不着为此动怒的。”在京城的贵族中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般女子及笄之后就要嫁人,但是家世修养好的贵族子弟,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大都是要到十八岁以后才谈婚论嫁的。而在这之前,家里收几个通房丫头也不算多 大的事,只是稍微懂点规矩的人家都不会在娶正妻之前给弄出庶出的子女来,否则就等于是在打正妻的脸面。 前世的时候,严锦华和清河郡主的婚事顺利,是在这年年底就完婚了的,所以蓝琪的事情还能勉强给含糊过去。 南康公主倒是没有责怪萧廷玉的意思,只是叹了口气道:“总之你多注意点吧,进了他房的丫头,记得灌了她们药,省得麻烦。” “是!”梁嬷嬷点头应了。 南康公主亲自扶了她一把,把她拉起来道:“行了你也下去吧,永毅侯府那边的动静多给我注意一点。” “是!老奴叫人过去盯着了!”梁嬷嬷应诺,带上门退了出去。 * 永毅侯府。 严锦玉小产,死去活来一整晚。 冯氏封锁了消息,还是不放心,在知画斋守了她一整夜,直至次日黎明,严锦玉喝了药,昏昏沉沉的睡下了。 整个屋子里一片狼藉,血腥味充斥着,叫人一阵一阵的犯恶心。冯氏看了眼床上血迹,满心烦躁的横了柳眉等人一眼,“赶紧的把这些脏东西都收拾了,全部拿出去烧掉,都仔细着些,有人问起,就说大小姐染了风寒,要卧床休息一阵。都把你们的嘴巴给我闭严实了, 这里的事,谁敢往外说出一个字去,我活扒了他的皮!” “是!奴婢们知道了。”几个丫头战战兢兢的赶紧跪下去。 冯氏头昏脑涨,一刻也不愿意在这屋子里多留,直接就转身去了外面的花厅。 这会儿天色开始慢慢转明,杨妈妈递了热茶过去。 冯氏一口饮尽,胃里暖和点了她才觉得有了些精神,但面上仍是一筹莫展。“夫人——”杨妈妈接过茶碗,忍不住的又回头看了眼里屋的方向,也是忍不住的担忧道:“虽然大小姐的身子可以养好,没什么大的妨碍,可南康公主府那边要怎么交代啊?昨儿个您带大小姐回来的时候公 主还特别交代,一定不能叫大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有所损伤的。” 冯氏也正为了此事心烦,恶狠狠道:“怎么就会出了这样的事了?” 这会儿她也不确定是不是她甩严锦玉的那一巴掌太重,进而让严锦玉给磕了或是碰了,但是严锦玉小产,南康公主就算不能光明正大的登门问罪,也一定不会不闻不问的。 “这样一来,难道大小姐的婚事又要起波折了吗?”杨妈妈叹息道。 “就怕是这孩子没了,南康公主会对玉儿更加不满——”冯氏道,几乎是恨得咬牙切齿,想了一想,终还是下了狠心,“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无论如何,玉儿唯一的出路也就是嫁入公主府了,实在不行——” 她说着,顿了一下,别有深意的看了杨妈妈一眼。 杨妈妈心里一惊,不由道:“夫人的意思,还是拿二小姐过去送人情?” “我知道这是下下策,但为今之计——”冯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都怪玉儿不争气,她弄成这样子,如果公主府不肯给她名分,她的后半生就真的完了。” 严锦玉与人暗通曲款是一回事,未婚先孕又堕了胎,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主仆两个都在一筹莫展唉声叹气的时候,院子里姜大夫就迟疑着走了进来,“夫人!” 冯氏的一颗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你怎么又过来了?” “夫人——”姜大夫搓搓手,不断地犹豫,似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 冯氏的心里一阵紧张,不由的坐直了身子,“可是玉儿的身体——” 她现在就唯恐严锦玉的身体会留下隐患。 孩子没了可以再怀,再生,可堕胎是何其凶险和伤身的一件事,稍有不慎,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不不不!”姜大夫连忙澄清,“夫人放心,大小姐的身子只要仔细调理,很快就会复原的,什么问题也没有,只是——只是——” 他说着,却又满面焦色的迟疑。 “你有什么话,直说无妨!”冯氏隐约的意识到了什么,当即板起脸。 “夫人!”姜大夫斟酌着,终于心一横跪下去,咬牙道:“大小姐的孩子滑胎,并非意外,而是被人用了药了!” “你说什么?”冯氏几乎可以是声音凄厉尖叫了一声,猛地拍案而起。 “大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是被人用药强行打掉的。”姜大夫下定了决心,干脆就不再遮掩。 冯氏的面色铁青,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领口,再次确认逼问道:“你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夫人,小的不敢瞒您,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大小姐的身体底子一直都好,而且怀孕至今,身子甚至都没出现过任何的不适症状,小的给她把脉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她绝对是服用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姜大夫肯定道。 一开始他没点破,是以为冯氏容不下这个孩子,所以用了手段,但是回去左思右想的,怎么想都觉得冯氏当时的反应不是那么回事,于是就怀揣着忐忑,还是过来点明一切了。 冯氏如遭雷击,整个身体里的血液瞬间僵住。 她神思不属的后退了两步,又扶着桌子缓缓的坐下了。 姜大夫和杨妈妈都是大气不敢喘的。 过了好一会儿,冯氏才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这件事,只有你自己知道就好,我不希望再有第四个人听到风声!” 说着,就目光满是警告的看了姜大夫一眼。 “是!小的知道该怎么做!”姜大夫赶紧答应了,转身退了出去。 杨妈妈走上前来,还是一脸唏嘘,“夫人,这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人会对大小姐下此毒手啊?” “哼!”冯氏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脸上表情阴测测的,反问道:“你说呢?” 杨妈妈被她脸上表情骇住,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冯氏也没等她开口,就又咬牙切齿道:“除了南康公主府,这问题还能出在哪里?” 是南康公主和萧廷玉下的手?那母子两个当真是好狠毒的心肠和手段。 “啊?”杨妈妈听得胆战心惊,不可思议的低呼,“这怎么可能?大小姐肚子里的怎么说也郡王爷的骨肉,他们——” 冯氏心里已经笃定了这一重想法,干脆的起身往外走,“去备车,我要去一趟南康公主府。” 杨妈妈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小跑着追上来,“夫人,您是要去找公主殿下理论吗?如果真是他们做的,他们既然能下这样的狠心,恐怕也不会答应和您讲道理的,您这么去了,反而要受气的。”“他们这样毁我的女儿,又焉能不知我不会咽下这口气的?”冯氏冷笑,脚下不停的快步往外走,“可是他们就是要仗势欺人,我也没有办法。不过他们既然做了这件事出来,也无非是想拿玉儿做筹码来给我 讲条件的,我总要去听一听他们是怎么说的。” 她向来都有主意,杨妈妈就不再多言赶紧去吩咐马房备车。 冯氏回兰苑换了身衣裳,然后就直奔南康公主府。 这一次管家很客气,进去传话之后就来请了她进去。 冯氏吩咐了其他人在门口等着,只带了杨妈妈一个人跟着管家往里走。 “公主在花厅,侯夫人请这边走。”管家倒是客气,亲自在前面引路。 冯氏面无表情的跟着他走。 杨妈妈扶着她的手,却是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不断的从旁打量她的神色,总觉得今天她和南康公主见面了必定要起冲突,想想就胆战心惊的。 花厅那里,南康公主果然已经等着了。 “侯夫人请!”管家只将冯氏送到门口就转身离开了。 南康公主挑眉看过来一眼,面上表情轻蔑,竟然丝毫的愧疚之意也没有,反而充满了鄙夷和挑衅。 冯氏心里的火气蹭蹭的往上冒,恨不能直接冲上去掐死了她。 可是她没有,只是用力的掐着手心控制情绪,跨进了门去。 杨妈妈从旁看得,简直浑身的汗毛都已经竖起来了,总觉得一场争执在所难免,都已经做好了要被波及的准备了,不想冯氏进来花厅,居然直接膝盖一弯,直挺挺的跪在了南康公主面前。 她这一跪,其实是带了三分的戾气很狠劲的,就是南康公主也始料未及—— 这实在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冯氏啊。 南康公主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然后勉强镇定了心神,勾唇道:“永毅侯夫人这是做什么?何故要在本宫面前行此大礼?” 不过冯氏这一跪下,她反而是放了心了—— 最起码这就意味着这女人是妥协了的。冯氏直挺挺的跪在那里,深吸一口气道:“是我没有完成公主的嘱托,伤了玉儿腹中孩儿,是我对不住公主和郡王爷,但念在我就只是无心之失——玉儿她是无辜的,又是真心爱慕郡王爷,请公主殿下网开 一面,给她一条生路吧!” 严锦玉早就是不洁之身了,现在又小产过,如果萧廷玉不娶她,除了死,她也就只能被送走,常伴青灯古佛了。 冯氏就是再恨,再不甘心,在这件事上,也没有她发狠和据理力争的余地。 没想到冯氏这么容易就屈服了,南康公主欣慰之余还是有些意外的,随后才缓缓的抬了抬手,“咱们两家都要是亲家了,侯夫人这话说的就见外了。” 说着,居然亲自把冯氏给拉了起来。冯氏在南康公主府滞留了只有小半个时辰不到,里面没有任何的冲突和争执,甚至到她从公主府里走出来的时候面上表情也出奇的平静,只是待到上了马车,车门合上的那一瞬,却是脸色突变,神情变得 阴森可怖。 * 行宫这边,司徒渊果然是在这天一早就悄然带着自己的侍卫返京了。 行宫这里布置的要比皇宫随意,可以玩乐的地方很多。 严锦宁和同院住着的两个闺秀相处不错,不过皇帝这次是打着招待夜倾华的幌子让他们来的,可是夜倾华那人,虽说是年岁不大,可是行事作风却十分老练,他对这行宫里玩乐的东西似乎都兴趣不大。 太子司徒宸是有很尽心尽力的招待他的,可不管是设宴也好,或是安排了什么节目,他都很随性,有时候会象征性的露个面,有时候干脆就直接不出来了。一众的闺秀对他都是崇拜中又带着敬畏,但是那人的气势太强,身份又是那样的,倒也没有人真敢存什么亲近的心思,他不出现,倒也没人额敢去挖掘消息,大家好不容易过来行宫一次,都很开心的各玩 各的。 司徒宸本来还有些不安,怕是夜倾华会他的款待不满意,但见他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满的情绪,索性也就不再苛求,反正节目照样安排,至于他来不来,那就是随便了。 第三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司徒宸命人把御马房里的好马都牵出来,在行宫后面的草场上设了赛马场,旁边毗邻的林子就是皇家猎场,又设了彩头,准备狩猎。 夜倾华还是没出现,司徒宸象征性的等了等,也就作罢,正要下令准备开赛,却听见这边的看台上有位年纪不大的贵女兴奋的低呼,“呀,夜帝陛下来了呢!” 众人循声望去。 那人一身黑袍,身边一个侍卫也没带,款步行来,明明是极低调极不显眼的一种存在,烈日阳光之下,却给人绝代风华的即视感。 司徒宸显然也是大为意外,赶忙迎上,“夜帝陛下!” 夜倾华微微颔首,开口的语气冷淡,却自有那么一种高高在上的岑贵气度,即使是当朝太子司徒宸—— 在他面前,居然都叫人不怎么找得到存在感。 “看你们这里正热闹,就过来看看了,不耽误你们吧?”夜倾华淡淡说道,语气随意却明显透着高高在上的疏离。 “本来就是为了招待陛下出来玩几天的,也是本宫这趟差事办得不得力,也不知道陛下都喜好些什么,有怠慢之处,还请陛下海涵。”司徒宸拱手。 夜倾华没说话,只仍是不徐不缓的款步前行。 万众瞩目之下,众人纷纷垂首参拜,“见过夜帝陛下!” “你们玩你们的,不必顾虑朕。”夜倾华随意说道。 他开口的语气十分寡淡,众人都不由的偷偷拿眼角的余光去看司徒宸。 司徒宸对夜倾华这人是看不透的,心里难免也有局促,也是瞧了他一眼方才点头,“本来就是出来玩的,大家随意就好。” “是!”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夜倾华这种身份的人,并不是什么人都有胆量谄媚亲近的,那些世家子弟,几乎是如蒙大赦,纷纷上马,按照之前分好的两队冲进林子里狩猎去了。 冬日的树林里,野兽蛰伏。 一行人加上各自的随从,再有负责巡逻护卫的皇家御林军,有将近两百人,惊起大片鸟雀。 司徒宸没跟过去。 夜倾华走到上首,随意坐下。 宫婢捧了茶汤和酒水上来,夜倾华信手取过一盏清酒凑近唇边慢慢的饮。 因为戴了面具,他那整张脸上就只露出了下巴以下的部分,线条轮廓流畅却又不失刚毅。 上回国宴上,离得远,这一次严锦宁也忍不住打量了他两眼,虽看不到他的全貌,但总觉得那面具下面的面孔应该不会难看了。 “锦宁?”旁边的赵韵见她失神,就扯了下她的袖子。 严锦宁一惊,猛地回过神来,“怎么了?” “噗!”赵韵失笑,嗔道:“你刚才想什么呢?没听见我们说话啊?我们刚刚商量说过去那边骑马。” 在东陵的贵族之间,对贵女们的要求其实还是相对严苛的,最起码严锦宁是没机会学骑马的。 “可是我不会啊!”严锦宁道。“我也不会,不过没关系啊。听说这行宫里有专门养的性格很温顺的母马,往年陛下带着娘娘们过来的时候,还有马球比赛呢。”赵韵道,高兴的几乎有些手舞足蹈,“好不容易来这里一次,我们也跟过去玩 玩吧!” 周围十来个女孩儿都是眼睛放光,跃跃欲试。 眼济宁也不想扫兴,想了下就点头道:“嗯!一起去吧!” “走!”赵韵高兴的拉了她的手,一行人往右边视野开阔的草场上走去。 十几个女孩子,又都是青春年少的年纪,大家一路说说笑笑的,裙裾飘洒,连成一片靓丽的风景。 司徒宸提前做了安排,也的确是给这些贵女们准备了训好的母马,提前圈养在那边的栅栏里。 一行人过去,正待要挑选马匹,却赫然瞧见斜对面的树林里一片响动,马蹄声踩踏,奔雷般迫近。 不多时,一行十来个人就从林子里策马奔出。 那一行人,穿得是南月宫廷禁卫的铠甲,而为首一人,英姿飒飒—— 却居然是个穿着红色猎装的妙龄少女。 她女子的样貌并不是多出色,只能算是清秀而已,只是浑身上下都透着活力,反而会叫人觉得艳光四射。 “这谁啊?”赵韵凑近严锦宁身边,低低的问。 “应该是南月人吧!”严锦宁也没见过这个女子,不由的忖道:“夜帝此行,有听说带着什么女眷吗?” “没啊——”赵韵皱眉摇头。 这女人能在行宫附近的皇家猎场这样高调的随意往来,那就说明她是有所依凭的,至少位份不不低。 严锦宁也是纳闷,“是夜帝的妃嫔吗?” “不会啊,我听我娘提过,说这位夜帝陛下还没有封后纳妃的,而且如果真是他的女人,他会叫自己的女人这么抛头露面吗?”赵韵也是困惑摇头。 恰在此时,后面就传来一个女子听起来有些尖锐的笑声道:“那是南月的素樱公主,不得无礼。” 经闻此言,众人忙不迭侧身让路。 五公主司徒倩带了几个侍卫,穿一身蓝色骑马装,神情高傲的走过来。 这位五公主,一向都眼高于顶,不屑于与她们这些官家千金为伍的,这会儿却“纡尊降贵”的主动搭话?怎么——这么不同寻常呢? 第081章 惊马,警告 “见过公主!”严锦宁等人赶紧行礼。 司徒倩目空一切,快步自人前走过。 严锦宁和她之间素无交集,但因为她是养在祺贵妃膝下的,所以打从心底里就有些防备。 她微垂了眼睛,尽量低调的不惹事,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司徒倩在错过她面前的时候,居然像是别有深意的特别看了她一眼。 然则也容不得严锦宁细纠,这一来一去的工夫,那位素樱公主已经策马到了近前。 她手里还提着弓,身后侍卫的马背上挂满了猎物,显然是已经在那林子里逛了好大的一圈了。 “素樱公主的骑术精湛,本宫自愧不如。”司徒倩走上前去,微笑着打招呼,“看来这一趟,公主收获颇丰。” 素樱公主扬眉一笑,态度既不热络却也不失礼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东陵的五公主吧?” “何必这么见外?叫我倩倩就好!”司徒倩道。 素樱公主礼貌的略一颔首,没再说话,扭头吩咐身后的侍卫道:“把猎物都卸下来吧。” 她是天一亮就先过来的,趁着其他人开始狩猎之前先走了一圈,带回来的猎物没有个头太大的,都是些兔子狐狸和野貂之类。 “是我失礼,抢了头筹,头次见面,回头我叫这人扒了这些畜生的皮毛,做点小物件,就当是送给五公主和各位小姐的见面礼吧。”素樱公主道。 “那怎么好意思。”司徒倩道,众人也忙跟着客气了几句。 素樱公主寒暄了两句,然后就扯了脖子朝远处华盖拥簇的看台方向望去。 司徒倩走上前来,继续笑道:“夜帝陛下正跟我太子哥哥一起喝酒聊天呢,难得素樱公主有此雅兴,大家就一起在这附近逛逛吧!” 这会儿已经有内侍打开栅栏的门,把马匹牵出来,任人挑选。 司徒倩接过缰绳,率先上了马。 这边的十几个姑娘,本来就是要来骑马的,全都满脸的期盼。 素樱公主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刚要说话,可是目光自人群里不经意的一扫,随后便就笑道:“也好,我刚才也跑累了,溜达着正好缓一缓。” 姑娘们于是就高兴起来。 她们其中有人是略通一点骑术的,但是显然都不精湛,不过闺阁女子,遇到这样的机会也不容易,所有人都跃跃欲试的挑了马,在内侍和驯马人的帮助下爬上马背。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这些马都是特别挑选出来的性格十分温顺,严锦宁虽是头次骑马,倒也不怎么紧张,就照着驯马人交代给她的要领,跟着一大群人策马徐行。 天气晴好,这样的机会也着实难得,本来是一大群人走在一起,后面慢慢的,就有人掉队,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谈笑。 赵韵的胆子比较小,她倒是乐意亲近严锦宁,两个人一直走在一起。 这片草场其实也不算是很大,不多时人就四散落在了周边。 赵韵握着缰绳的手一直都很用力,身板绷得笔直,好像生怕一不小心就会从马背上掉下来似的。 严锦宁瞧她的模样,忍不住失笑:“其实没事的……” 话音未落,身后就传来一阵滴滴答答的马蹄声。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回头看去,却见居然是司徒倩已经策马绕了整个草场一圈,从后面追上来了。 两人都是头次起码,难免有些慌乱,赶紧扯紧缰绳往旁边避让,却不想司徒倩居然放缓了速度,也是收住了缰绳。 “五公主!”两人低头打招呼。 司徒倩唇角噙一抹冷淡的笑容,神情倨傲,策马走到两人近前。 她盯着严锦宁在看。 旁边赵韵心里一阵慌乱,哪里不明白她的暗示的? 可是这位五公主的性子有些刁钻,她现在主动找上严锦宁来,实在叫人不放心。 虽然心里有些害怕,赵韵也还是强装不懂她的暗示,低垂了眼眸不说话。 司徒倩皱了眉头,眼神嫌恶。 严锦宁虽也不知道司徒倩要做什么,但总不好为难别人,于是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对赵韵道:“前面陆小姐好像在找你,你快去吧!” 赵韵诧异的看她一眼。 严锦宁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再一看司徒倩那嫌恶的眼神,终于只能妥协,很小声的说道:“那我去前面等你!” 说完就小心翼翼的策马先行了。 司徒倩这人刁钻,严锦宁不会主动和她起冲突,所以就没先开口。 司徒倩盯着她看了两眼,随后就开门见山的冷笑,“你倒是沉得住气,都不问本宫为什么会找上你吗?” 严锦宁的态度礼让而客气,不卑不亢,“还请公主殿下赐教!” 这个死丫头,居然如此镇定?胆量还是不小的。 司徒倩心中微微诧异,不过她心中早有计较,当即也不着急,便就抿唇笑道:“难道你就不好奇夜帝带那位素樱公主此行前来的目的吗?” 这件事的确有些蹊跷,但司徒倩特意到她的跟前来提起,这其中意义就大不一样了,难道—— 这事情还能和她严锦宁有关了不成? 不过不管怎么样,只看司徒倩的表情就知道,起码这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的。 严锦宁警觉的皱了眉头。 司徒倩只是勾唇一笑,却再没了后话,像是故意为了吊胃口似的。 严锦宁不能让她牵着鼻子走,所以也不端着,直接就问:“据我所知,夜帝好像是南月公主烈舞阳的独子,这位素樱公主到底是何身份?” 司徒倩侧目看她一眼,随后却是意味深长的笑了,“你倒是把夜帝陛下的事情打听得清楚,就不避讳我七哥吗?” 严锦宁的眸光微微一闪,没有接茬。 她没办法解释她和司徒渊之间的任何事,而且在有心人士看来,更是会越描越黑的。 司徒倩等了片刻,见她居然没了后话,便就觉得一阵的索然无味。 于是她冷笑,“既然你想知道,那我也不妨就实话告诉你,这位素樱公主和夜帝之间的确没有血缘关系,她只是夜帝的义妹,并且这位公主的出现还非常突然,只是在夜帝此行之前而临时加封的——” 司徒倩说着,一顿,眼底笑容就越发深刻了几分。 她冲严锦宁一挑眉,“我看你也应该是不笨的,夜帝此行,就是有意和我朝交好的,那么他特意带了一位所谓的‘公主’前来,会是起到什么作用,应该就不难猜了吧?” 就是世家大族之间的关系,也都要靠联姻来维持,因为只有这样,彼此间的利益才是息息相关的,而这种关系也才是最稳定的。 现在夜倾华有意示好,还特意册封了一位公主带来—— 严锦宁的脑中立刻就蹦出两个字—— 和亲! 她脑中思绪,有了一瞬间的停摆。 司徒倩见她愣神,就又继续说道:“夜帝特别给了她公主的身份,这是极大的殊荣,纵观咱们整个东陵的皇室——唯一能与南月皇室匹配,又适龄当婚的人当中,便就只有我七哥了。” 所以呢?夜倾华带了这女子前来,最后是要嫁给司徒渊的? 可是他来京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了,如果真要联姻的话,为什么一点风声也没露? 严锦宁隐隐觉得事情有点蹊跷,脑中不断的思索。旁边的司徒倩就看到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就再度添油加醋的嘲讽道:“年前母后寿宴那天,我看见你暗地里和我七哥见面了,可是也别说我没提醒你,你最好不要痴心妄想,昭王妃的位子可不是随便什么人 就能坐的。” 严锦宁何尝不知道她这是拿话在激自己,而司徒倩这种人,你越是试图和她讲道理,只怕才更容易生出事端来。 严锦宁是个能完美控制自己脾气的人,当即就忍气吞声的一语不发。 司徒倩眼见着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顿时就是脸色一沉,才要再开口,严锦宁已经说道:“公主的警告我都记下了,您大可以放心,我清楚自己的身份,我对七殿下也没存任何的非分之想。” 说完,礼貌的冲司徒倩略一颔首,她便就先行打马往前去追赵韵她们了。 司徒倩一愣—— 她的确是故意找机会来给严锦宁透露这些消息的,可严锦宁此时的反应却不是她所期待的。 赶紧定了定神,司徒倩突然扬声喝道:“你站住!” 她的骑术自然比严锦宁这个新手要好上很多,当即打马追上去,一把拽住了严锦宁的手腕。 因为这一声断喝,音调有点高,前面赵韵和陆双绮那几个人已经频频回头张望。 “你敢对本宫不敬?”司徒倩不悦叱道。 严锦宁完全不想和她争执,但这女人既然纠缠上来,那就绝对是不会轻易罢手的。 严锦宁虽不惹事,不过她也不怕事。 在司徒倩怒气冲冲的质问之下,她从容不迫的将对方扣在她腕上的那只手拉开,甩掉。 司徒倩愕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严锦宁不卑不亢的对上她的视线,凉凉道:“公主殿下,我知道你今天来跟我说些话的用意,当然,我也知道这都是谁指使你的,可是很抱歉,我不能照你们期待的那样做,所以你不用再试图挑拨或是来激 我了。” 司徒倩更是讶然,眼睛越发睁得老大,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严锦宁已经继续道:“你不必否认,难道你敢否认,这件事其实是你的养母,贵妃娘娘指使你来与我说得吗?” 这的确是祺贵妃的意思,可是严锦宁怎么会知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司徒倩脱口反驳。“哦?难道不是吗?”严锦宁只是微笑,说着也不等她回答就又继续说道:“如果夜帝带了素樱公主前来的目的就是要联姻的,而七殿下又是最合适的人选,那么一旦他身上有了南月驸马这重身份,那么就很难保证整个南月的朝廷,甚至于夜帝陛下不会成为他的后盾。贵妃娘娘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是一定的,这没什么难猜的。而你今天找上我来特意的说这些,也无非就是为了挑拨离间,想让我出面去 闹,进而搅黄这门婚事?” 她居然都能猜到?看来这个丫头并不像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好糊弄。 司徒倩心里暗暗一急,无可否认,她已经有点乱了方寸。 可是争强好胜,她并不想在严锦宁的跟前示弱,于是一更脖子,冷笑道:“我为了挑拨你去闹?你以为你是谁?你这也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严锦宁会她以同样冰凉的一点笑容,她不和司徒倩争执,只是眼袋笑意越发深刻了几分的沉声道:“是与不是,你的目的为何,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公主殿下,不管怎样,我都谢谢你为我解惑和提醒,那么 作为回报,我也给您一个建议?” 司徒倩是祺贵妃的养女,平时在宫里,背地里那些奴才怎样姑且不论,但明面上却都绝对是捧着她的。她是头次被人用这样冷冰冰的语气奚落,当场就要发怒,却见严锦宁红唇微启,一字一顿的道:“贵妃娘娘反对的事,皇后娘娘却未必就不是乐见其成的,公主你久居宫中,应该不能视后宫之主为无物吧? 您要为贵妃娘娘尽孝,这是应当应分的,我只是劝你——本分上该做的做了就好,过犹不及,如果得罪了惹不起的人,那就不好了。” 司徒倩的心头们猛地一跳,脸色也微微苍白几分。 严锦宁策马错过她身边,又再补充了一句,“反正贵妃娘娘交代你的事,你也已经做了,是我自己没有中计,不是吗?” 这种情况,就算司徒倩如实回禀了祺贵妃,祺贵妃最多不满,倒是不至于将责任算在她的头上来。 司徒倩隐隐有些意动。 前面赵韵等人都唯恐她要找严锦宁的麻烦,可是没人敢于靠前,就只是放缓了速度在观望。 严锦宁头次骑马,还是谨慎小心的,策马追上了她们。 “锦宁!”赵韵长出一口气,赶紧唤她,远远地看了眼身后司徒倩所在的地方,想说什么话,又碍着身边有人,最后就只能闭了嘴。 陆双绮比眼济宁要大一点,为人也很精明,左右看了眼天色就道:“马上就到晌午了,我们走吧,去马圈把马还了,休息下就该用午膳了。” 如果是司徒倩要找茬,她们这些人的身份,谁都无计可施。 既然惹不起,那就躲吧。 一起的几个姑娘互相看了看,也点了头。 “那走吧!”陆双绮道。 严锦宁冲她感激一笑,几个人各自控马前行,不想才走了几步,去是变故突生—— 咻的一声,一支冷箭从旁边的树林里射出,方向不偏不倚,就刚好是冲着几个姑娘的 “啊——”一群娇滴滴的姑娘家,谁曾遭遇过这样的场面,当场就都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了起来。 那冷箭携风而来,呼啸而至,箭头雪亮,所指的,赫然就是严锦宁身边赵韵坐下那匹马的右眼。 这一箭射过来,再温顺的马也要当场发狂的,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赵韵已经吓傻了,一张小脸上颜色惨白,呼救都不会,只是直挺挺的坐在马背上。 严锦宁心里一急,也是瞬间出了浑身的冷汗。 可是她也没办法,只是情急之下伸手就去拽赵韵的手腕,想把她拉下马,心想着摔一跤也总好过惊马,可是动作之下到底也是迟了…… 她手指只堪堪抓住赵韵的衣袖,那冷箭就已经稳稳射入马眼,血光激溅,那马吃痛,突然直立而起。 赵韵出于下意识的反应,一把搂住了马脖子。 然后下一刻,那匹马就失了控,撒开四蹄突然冲出人群狂奔。 严锦宁拽着赵韵衣袖的手指还不及收回,被大力一拉,顿时身体失衡,栽下马背。 “啊——”人群里又是一片尖叫声。 赵韵的马冲撞而出,又惊到身边其他人的马,整个场面乱成一片。严锦宁坠下马去,场面混乱,她心里自然也是怕的,当时什么也没想,只瞅准了没人的地方,落地之后就飞快的顺势一滚,勉强避免了被马蹄踩踏的命运,再带着满身草屑爬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听到陆双绮 在惊呼,“呀,糟了!韵儿的马冲进树林里去了!” 且不说那树林里正有许多人在狩猎,赵韵一个头次骑马的小姑娘,只那些横生的枝桠都可能伤了她。 严锦宁捂着手腕站在过往的冷风里,脑子里飞快地在思考—— 这到底只是一场意外还是给蓄谋已久的阴谋? 可是赵韵不可能与谁结仇到对方会借此机会要置她于死地的,难道—— 真的就只是意外吗? 严锦宁的心中刚闪过一个念头,几个姑娘里已经有骑术好的两个策马往树林里追去,“快去帮忙啊!” “哎!”陆双绮大声道:“危险——” 然则场面混乱,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晚了。 严锦宁匆忙回头,想要找人帮忙,后面司徒倩已经策马跑了过来。 她身后本来就跟着两个侍卫贴身保护的,此刻她回头,吩咐两人,“快去找人帮忙,再和太子哥打个招呼!” “是!”两个侍卫分头去喊人帮忙了。 可是这个时候,难道不该先叫人往林子里传个消息,让里面正在狩猎的人小心,不要误伤吗? 司徒倩这是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还是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陆双绮和严锦宁互相对望一眼,各自眼中都流露出担忧之色。 然后下一刻,司徒倩已经不悦的皱眉道:“赵小姐不是和你们两个交好吗?那马受伤像是发了狂,得赶紧救她回来。” 陆双绮是个十分聪明的姑娘,这会儿分明听出了她话中的刻意。 严锦宁没反驳司徒倩的话,转身朝自己之前骑的那匹马走去—— 司徒倩就是要求她进林子里去,哪怕知道这其中有猫腻,她也不能拒绝,一则身份不允许,二则,她也是真的担心赵韵的情况。 “锦宁!”陆双绮心里暗暗着急,瞧见她一直按着右手的手腕,就赶紧道:“你手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你方才落马,也摔着了,就被跟着去了,我陪公主殿下去找韵儿回来。” 之前司徒倩特意留了严锦宁单独说话,如果说这次还要针对谁的话,那也只能是严锦宁了。 司徒倩马上不悦的皱眉,瞪了陆双绮一眼。 严锦宁哪能让陆双绮为了她去和司徒倩结仇,无奈,只能摇摇头道:“没事,就是擦破了点皮。我也不放心韵儿,跟你们一起去找她吧。” 陆双绮虽然回想说话,可司徒倩已经又横过来一眼,她便也只能是闭了嘴。 严锦宁重新上马,一行人也跟着进了树林。里面先后有人进去,走过的痕迹还是很明显的,几个人循着那踪迹找过去,但是越是到了里面,各种马蹄踩踏的痕迹就越发的混乱,再加上到处都隐约能听到人声,就再也不知道赵韵那一行人去了哪个方 向了。 司徒倩走了一阵,就拉住缰绳,拧眉道:“这林子很大,我们在一起这样不好,还是分头去找吧。” 其实真要找人,后面自然有御林军出面,何必他们这些柔弱的姑娘来添乱呢? 谁都知道她是不怀好意的。 “公主——”陆双绮刚要开口拒绝,司徒倩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用马鞭一指右边的岔路道:“严锦宁,你走那边吧,陆双绮,你左面,本宫继续从这里往前。” 陆双绮心里略有几分恼意,严锦宁悄然給她递了个眼神,示意她没关系。 陆双绮也知道自己没资格和司徒倩抗衡,不得已,只能忍气吞声的嘱咐严锦宁道:“那你小心点,路上看能不能遇到其他人,那些狩猎的侍卫和公子们都能帮忙的。” “嗯!你也小心!”严锦宁也点了头。 陆双绮这才策马往左边岔路口离开。 司徒倩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也是趾高气昂的继续策马前行,不想严锦宁却没往右边去,而是款步打马跟上了她。 司徒倩大为意外,横眉怒目的回头看她,“你聋了吗?本宫叫你往——”“我没聋!”这里就只剩下两个人,严锦宁索性也不再给她面子,直接打断她的话,冷冷道:“可是我更不想死。如果这样跟着公主殿下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蹭个安全了?” 第082章 明目张胆的陷害 司徒倩简直目瞪口呆! 这个死丫头,察觉了她的目的不说,居然还敢当面点破?她这到底是狂妄的目中无人,还是根本就脑子有问题? “你——”司徒倩只觉得是听了笑话,刚要大笑出声。 严锦宁却甩甩马鞭,干脆走到她面前,淡然微笑道:“前我已经给你提过醒了,看来你是仗着有祺贵妃给你撑腰,根本就不把皇后娘娘看在眼里?” “你放肆!”司徒倩直接恼羞成怒,厉声呵斥。 她抬手一指,手指几乎戳到严锦宁的鼻尖,“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你信不信本宫能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严锦宁低头看着她的指尖,反而也就更是从容的继续微笑,“大不敬能定什么罪?” 说着,也没等司徒倩回答,就又兀自挑眉,“罪名随便你怎么定啊,反正就算我对你再如何的礼貌恭敬,你也是想要我的命的,既然横竖做差的结果都是死了,你觉得我还在乎什么?” 司徒倩是真的从来没见过她这样敢于当面顶撞自己的闺秀,几乎七窍生烟。 严锦宁也不管她,反正就是徘徊在她身边不肯单独走,只是催促,“现在你还可以考虑,是继续去找赵韵,还是咱们这就原路返回,等太子殿下派人来找她。” 司徒倩见她如此,终于知道自己在她面前端不起公主的架子来了,这会儿虽然心里就要气炸了,却还是无从发作,只就咬紧了嘴唇,一语不发。 严锦宁也不着急,四下里看了眼。 虽然是冬季,但是这个树林规模不小,又是由来已久,里面许多参天巨木,长青的树冠压下大片的阴影,让周围的环境看起来阴森森的。见她不走,严锦宁就干脆问道:“你到底在打得什么主意?把我弄进这树林里——还是为了要和南月联姻的事吗?这样一来,是不是这一局里还会出现的一个人就是素樱公主?你的计划到底是怎样的?是想 办法让她误伤了我,然后去试探七殿下的态度?还是直接对她下手,然后让我领了这个凶手的身份,进而破坏掉两国联姻的可能?” 这会儿司徒倩的心情已经完全无法形容了,整个思绪混乱不堪—— 严锦宁居然能想到这个层面上来?几乎就等于是猜中了他们的全局布署了。 她脑中无数个声音在叫嚣着这不可能,可耳朵里却听得清清楚楚。“你确定你是要一条路上走到黑吗?”严锦宁也不管她变得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反正也没路可走了,此时更是无所畏惧,只就冷冷说道:“祺贵妃不是怀疑我和七殿下之间的关系可以被你们所用吗?那么好吧 ,我不妨实话告诉你,我和七殿下之间的确是走得很近。不管今天我会是受害者还是杀人凶手,除非你当场杀了我,否则他都一定会出面保我的。公主殿下觉得您的七哥是个怎样的人,他会很好说话吗?” 且不论严锦宁这话有多少可信度,可是只要想到司徒渊,司徒倩就先猛地打了个寒战。 是的,司徒渊那个人,并不好惹,而她也没资本去惹,就算有祺贵妃在身后—— 也不行! “你吓唬我?”勉强定了定神,司徒倩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严锦宁给牵着鼻子走了,于是道:“你少在这里自以为是,以为搬出七哥来就能吓唬住我吗?” “不信?那你大可以试试啊!”严锦宁完全就是挑衅的一扬眉,“真有胆量,你直接杀了我试试看,看子渊会不会杀了你来给我填命!” 司徒渊的小字,知道的人就不多,至于有资格敢这么叫他的就更是凤毛麟角,现在纵观整个朝廷,除了帝后,就是他的几位兄长只怕也不会这么随便的称呼他,甚至于—— 这是他将来的王妃的不能有的资格! 这个严锦宁,她居然敢?而且还是这么顺溜的就给叫出口了? 如果说之前他们所有人对严锦宁和司徒渊之间的关系都是怀揣了大胆的试探,但是这一刻,司徒倩就几乎是真的有些相信了她和司徒渊之间就是关系不一般的。 “严锦宁,你简直不要脸——”司徒倩心里一慌的同时,更是恼怒不已。 严锦宁坦然受之,不过微笑以对,“脸也没命重要,这笔账,我从来都算得清楚。” 司徒倩被她噎得半死,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 也就是在这个当口上,严锦宁侧后方的密林里突然有马蹄声逼近,同时有冷风呼啸从背后袭来。 虽然前面分析出了两种可能,但素樱公主毕竟是外族人,祺贵妃就算要破坏联姻,伤她的可能性也不大,所以严锦宁在和司徒倩周旋拖延的时候其实是时刻都保持精神敏锐的注视着周围的动静的。 这时候,她也不作他想,当机立断的就往马背上一趴。 但是意外,那冷箭袭来,准头却是偏离了她老远,砰地一声,直接钉入了右边的一株老树的树干上。 如果对方的目标真的是她,绝对不会失去准头的。 难道—— 是她想错了? 严锦宁脑中嗡的一声,瞬间出了浑身的冷汗,然则还不及有下一步的动作,就听到后面隐约的一声闷响,随后就是一个女子忍着剧痛的闷哼声。 他们居然真的直接对素樱公主出手了? 严锦宁维持冷静了许久的思绪,就在这一瞬间完全混乱,怔愣之中,旁边司徒倩已经把她扯着下了马。 严锦宁落马,还没站稳,就感觉手里被塞了个什么东西,她想要拒绝,却已经晚了—— 那边的密林的小径后面,素樱公主捂着胸口踉踉跄跄的奔出,皱眉扫了眼这边站着的两个人,然后一头栽在了地上。 司徒倩的眼底,漫上来一层近乎可以说是残忍的浅笑。 一股冷风拂面,严锦宁握着手里一把小巧的弩,抿唇不语。 就算这是陷害,可是方才的那一眼,她确定,素樱公主看到她了! 夜倾华的为人,绝对不像他们东陵的皇帝那样好说话,真要说起来,祺贵妃实在不该会铤而走险去伤素樱公主的。 可是—— 她失策了。 严锦宁心中懊恼不已,一回头,可刚好对上司徒倩挑衅冷笑的表情。 按理说,她本该是将手里的弓弩丢掉的,可是她没有,反而将那弩更加用力的握了握,借以稳定此时恼火的心情。 就这么一瞬间的工夫,素樱公主的两个贴身侍卫就已经追了过来。 “公主——”见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素樱公主,两人都吓了一跳,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赶紧过去扶她。 “看你还有什么本事跟本宫耍狠!”司徒倩冷嗤一声,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得意。 严锦宁微微叹了口气,很快的,后面就又有其他人赶到。 陪着陆双绮出现的,是她的兄长陆英。 一拨人见到这个场面,都不由的愣住了。 “这是——”陆双绮倒抽一口凉气,才看到严锦宁,刚要说话,已经有南月的侍卫冷着脸上前,质问道:“两位刚才就在这里,我们公主为什么会受伤,谁能给一个解释?” 谁都看见严锦宁抓在手里的弓弩了,那侍卫眼中已经掠过冰冷的杀气。 陆双绮一急,赶紧翻身下马,过来打圆场道:“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的——” 司徒倩当然没有主动指认什么—— 毕竟事关两国邦交,她就算是想落井下石,也不敢表现出来,否则就成了不识大体了。 “不知道。”严锦宁道,面不改色,“方才只听到冷箭声,然后素樱公主殿下就从那边的树木后头走出来,那时候她已经受伤了。” “我们公主是被弓弩所伤!”那侍卫冷冷说道,警告威胁的意味非常明显,盯着她拿在手里的弩。 严锦宁垂眸看了眼,仍是面不改色道:“这个?你们若是怀疑那箭头是用这个射出去的,那就尽管拿去查吧!” 她坦然的把小弩递过去。 侍卫兵不客气,一把夺了,然后又盯着后面一匹马马背上的箭囊。 司徒倩的脸色微微发白,这才很小声的说道:“那是我的马!” 侍卫道:“那就得罪五公主了!” 言罢,径自上前,也把箭囊解下来,一起掌握在手了。 然后,他才又看向了严锦宁和司徒倩两人道:“我家公主受伤,此事非同小可,陛下是一定会追究的,请二位一起过去,陛下问起了,也好做个见证?” 这件事,是严锦宁根本就无法拒绝的。 横竖都已经这样了,她倒是无所谓,唇边不易察觉的微微一勾,就提了裙子要往前走。 “锦宁!”那两个南月侍卫凶神恶煞的,陆双绮心头一紧,不安的拉了她一把。 严锦宁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缓缓自她指下抽出了手去。 两个南月侍卫明显是将她做凶手来看了,防范她很严,严锦宁知道她没有资本和任何人抗衡,索性也不做徒劳无功的挣扎,就老老实实的跟着往树林外面走。 一个侍卫抱着昏迷不醒的素樱公主,路经此地的人也都没心情打猎了,全都跟着一起往回走。 陆双绮焦急的去扯陆英的袖子,“哥哥,怎么办啊?” 陆英也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受伤的是南月的公主,这件事就不可能大事化小。 他浓眉深蹙,也不敢妄言给下什么保证,只叹了口气,拍拍妹妹的肩膀道:“先跟过去看看再说吧!” 陆双绮也无计可施,只能急吼吼的去追前面严锦宁等人。 这一行人火急火燎回到露天宴席那里的时候,也刚好是赵韵被人救了回来。 小姑娘受了惊吓,虽没受什么伤,但是双腿发软,几乎站都站不稳,由婢女扶着还浑身发抖。 “没受伤就好,先送赵小姐回行宫休息吧!”司徒宸见没出什么事,微微松了口气,“叫太医过去看看!” “臣女惶恐,给殿下添麻烦了!”赵韵勉强说道,小脸煞白。 司徒宸挥挥手,没有计较。 这边赵韵才被扶了回去,就见树林的方向又有更多的一队人浩浩荡荡的快步行来。 为首的南月守卫还抱着胸口染血的素樱公主。 彼时夜倾华正手持杯盏,漫不经心的四下赏景,司徒宸一见这个场面,当即就坐不住了,连忙起身,喝问道:“怎么回事?” 夜倾华这才从远处收回目光,看过来一眼。 他的大半张脸都盖在面具之下,看不到表情,侍卫对上他的视线,赶紧跪地请罪,“陛下恕罪,是奴才失职,一时疏忽,让公主在树林里意外受伤了。” 夜倾华没做声,只是坐在那里。 他的目光微微一转,看似漫不经心的自众人身上一掠而过。 严锦宁有种错觉,总觉得他的捎带着多看了自己一眼,心中蓦然就升起几许凉意。 “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送素樱公主回行宫医治?传太医!快传太医过去!”司徒宸急道,满脸的恼意。 但是这个时候,还是救人要紧。 南月的侍卫看了夜倾华一眼,这才抱了素樱公主往行宫的方向疾步行去。 夜倾华倒是完全不着急的样子,还是半靠在座位上没动。 司徒宸只能试探着开口道:“夜帝陛下,没有保护好公主,是本宫是疏忽,这件事,本宫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的,但是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救治公主要紧,您看——” 他只以为素樱公主是被打猎的人的流箭所伤,只希望能稳住了夜倾华,别让他将事情往大了追究。 夜倾华的唇角意味不明的勾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起身。 他甚至都没理会司徒宸的问话,直接便一撩袍角,往行宫的方向走去。 黑袍猎猎,卷起漫天风云。 这人的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带着浑然天成般高高在上的王者霸气。 司徒宸也顾不上计较,赶紧跟上。 于是,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奔了行宫。 素樱公主被送回了住处,太医和医女后脚就赶到了。 太医给她把了脉,又仔细观察了下受伤的位置。 司徒宸唯恐她会有什么闪失,已经迫不及待的问道:“太医,她的伤势如何?”“还好还好!”太医也是如释重负的语气,回身给他和夜倾华都行了礼道:“幸儿没有命中要害,公主暂无性命之忧,只是这弩箭的力道很重,公主的伤势也不轻。微臣斗胆,请夜帝陛下和太子殿下先移步外 面,这里好让医女给公主取箭包扎!” “好!”司徒宸听他这样说,自是松了口气。 夜倾华只是听着,然后便径自起身往外走。 外面的花厅里,司徒倩低着头,一副做错事了一样不安的表情。 而严锦宁和陆双绮等人都等在院子里。 “太子哥哥,素樱公主她怎么样了?”司徒倩连忙上前一步,满脸都是关切和愧疚的表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素樱公主为什么会受伤?”司徒宸没好气道。 “这——”司徒倩支支吾吾的,眼神闪躲。夜倾华没有插手质问任何事,便有一个南月的侍卫主动上前,把弓弩和箭囊奉上,“公主受伤倒地的当场,奴才们赶到时候,就只看到东陵的五公主和另外一位小姐在。箭囊是五公主马背上的,当时这弓弩 就在那位小姐手里。” 他没有攀诬谁,只是就事论事,可见夜倾华御下的手段甚严。 “说什么?”司徒宸心里一怒,当即就黑了脸,恶狠狠的瞪向了司徒倩。 “我——”司徒倩脖子一缩,赶紧跪下去,眼泪就落了下来,死命的摇头,“不是我!太子哥哥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做的!” 她满面惶恐,哭得也是楚楚可怜。 虽然他笃定了就只是误伤,可这件事,换成其他的任何一个人,都总好过是栽在皇室中人头上的。 “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司徒宸咬着牙,几乎是低吼出来的。“是……是……”司徒倩神色惶恐的目光不住的四下里乱瞟,最后像是实在无计可施了,便只好断断续续的说道:“是永毅侯府的二小姐,她说以前没用过弓弩,跟我借来试的,我……太子哥,我们真的不是故 意的,我们不知道素樱公主会从那边过来的。” 司徒倩痛哭流涕。 而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院子里,几十个人,目光全都齐刷刷的落在严锦宁身上,意思无外乎就只有同情了。 严锦宁面色沉稳的默然站在众人中间。 司徒宸也是在怀疑她和司徒渊的关系,听说此事和她有关,倒是大为意外,拧眉看过来。 严锦宁走上前去,孤身站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她并不开口求饶或者辩解。 司徒宸更是意外,脱口道:“你怎么说?” “我没做过!”严锦宁道。 司徒倩早就料到她不会承认,刚要反驳,不想严锦宁已经继续道:“可是在臣女和五公主之间,夜帝陛下和太子殿下会取信于谁,一目了然。所以——” 她说着,便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屈膝跪下,但是脊背仍是笔直,不卑不亢道:“臣女,无话可说!” 司徒宸被她噎了一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本宫撒谎吗?”司徒倩尖声叫嚷起来。 严锦宁并不和她争执,只是直挺挺的跪着。 司徒宸叹了口气—— 的确,这件事就只能是严锦宁做的了。 他才要顺水推舟,不想旁边的夜倾华忽而开口,语气冷然道:“你们两个的话,朕都不听!” 司徒倩在司徒宸那里,是更值得取信的自己人,而司徒倩和严锦宁两个,在他夜倾华眼里,不过同样的分量罢了,都是外人。 这话一出,就相当于赤裸裸的给了司徒宸兄妹一记耳光。 司徒宸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夜倾华已经起身,举步往外走。 院子里的人纷纷后退让路,夜倾华眼高于顶,自然谁都没看。 严锦宁跪着,他在与她错身而过的时候,她听到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先把人看管起来吧,等素樱醒了听她怎么说!” 黑色袍角,飞快的冲出视线。 可就算是素樱公主醒了,这件事,还会有另外的转机吗? 严锦宁微微皱眉,心里浮现一点苦涩。 夜倾华头也不回的款步离开。 司徒宸黑着脸走到门口。 他低头看了眼跪在那里的严锦宁,刚要说话,司徒倩却有点急了,连忙起身跟过来,“太子哥哥——” 司徒宸不耐烦的瞪了她一眼。 司徒倩心里一抖,手指就缩了回去,用力的咬住嘴唇。 司徒宸于是给门口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先把她押到旁边的院子,找间屋子看管起来吧!” “是!”侍卫领命。 严锦宁知道这里没她反抗的余地,所以也不自取其辱,很配合的起身,跟着侍卫一并离开。 “行了,都别杵在这里了,都散了吧!”司徒宸道,又回头嘱咐太医,“竭尽全力医治素樱公主,不能有任何的闪失,知道吗?” “是!微臣明白!”太医谨慎应下。 司徒宸又冷冷的瞪了司徒倩一眼,这才甩袖而去。 他人这一走,院子里其他的人也不好久留,就都自觉的散了。 司徒倩忧心忡忡的走在最后,从那院子里出来,就忽而顿住脚步,朝旁边的院子看过去,眼底有一线晦暗不明的光影闪烁。 “公主也不必担心吧,现在这事情虽然耽搁下来了,可就算是等素樱公主醒来之后,也无外乎还是那么一种结果,公主等着就是。”她身边宫女出言安慰。 虽然祺贵妃有怀疑司徒渊对严锦宁有那么点意思,可是破坏两国联姻,这么关系重大事的一件事—— 以她的心机和谋略,她不会冒险到去利用那一点揣测打赌。 且不说她其实并不确定司徒渊和严锦宁之间到底是不是有些什么,就算是两人真有私情—— 司徒渊是宫闱里长大的皇子,他会冲动到为了区区一个女子就要闹到天翻地覆的地步吗? 这个险,她绝对不会冒。 而,这也是她会铤而走险,直接让素樱公主受伤的原因。 只要有人害了素樱公主,这个冲突就已经定下了。 夜倾华不是善茬,回头不管司徒渊会不会掺和,冲他的脾气,这事情应该都不可能会顺利进行下去。 按理说,做到这一步,司徒倩就算是已经完成了祺贵妃的嘱托,可是这一刻,她却并不安心,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之前在树林里严锦宁威胁她的那些话—— 如果严锦宁为此被杀,司徒渊真的会追究内情,替她报仇吗? “公主?”宫女见她不语,就试着唤了她一声。 司徒倩定了定神道:“走吧!”临了,却是目光阴冷,隐晦的拿余光又往后看了一眼。 第083章 杀人灭口,局面翻转 素樱公主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毕竟也是伤得不轻,整个下午到晚上都一直在昏睡。 白天连着出了这两件事,整个行宫里的大氛围就变了,所有人都尽量的低调行事,入夜之后就闭门不出,整个宫殿群都沉浸在一片冷寂的气氛当中。 这行宫里是没有牢房的,严锦宁暂时就被关在一间相对狭小的厢房里。 屋子里没有火盆,大冬天的,入夜之后天寒地冻的。 二更过半,突然有两个黑影鬼鬼祟祟的疾步朝这院子的方向行来。 因为里面就只关了严锦宁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所以门口就只安排了两个侍卫把守。 那两个人走到附近,先藏身在一处灌木丛后头,然后打开随身携带的一个笼子。 婢女抱出里面的一只猫,大力的往右边的小径上一抛。 那猫受了惊吓,大力的扑腾着落地,直接往树丛里钻去。 “什么声音?”两个侍卫眼见着一道黑影窜过去,对望一眼,撒腿就追。 那两个人猫着腰躲在灌木后头,一直等到侍卫走远了才起身,偷偷摸摸的继续摸进了院子里。 赫然—— 就是司徒倩主仆! 关着严锦宁的屋子里并没有点灯,里面到处黑乎乎的一片,好在已经是月中,天上月色还算明亮。 两人不敢用烛火照明,就踩着月光过去。 宫女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钥匙开了门,房门打开,借着微弱的月光,没看到屋子里有人,只是床上被褥堆起。 司徒倩眼底闪过一丝寒芒,使了个眼色。 她宫女略一点头,然后就直接冲了过去,二话不说,直接扑在床上,按住了被子底下的人,同时伸手就去捂对方的嘴。 她们主仆是准备充分的,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的,可是这一扑之下宫女就发现了异常,那被子底下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她扑了个空,整个人就愣住了。 司徒倩怕人看见,关了门,也跟过来,叱道:“还不手脚麻利点?再磨蹭侍卫就回来了。” 说着,就挽了袖子要上前帮忙。 那宫女面色惨变,赶紧跳下床,“公主,床上没人!” “怎么可能?”司徒倩本能的反应就是不信,上前一把拉开被子,果然就见那床上握着的只有一个枕头。 这个屋子不大,她举目四望,借着窗口透进来的微弱的月光,确实也没发现严锦宁的所在。 “怎么回事?她明明是被关在这里的!”司徒倩愣住,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这件事,必须要给夜倾华一个凶手和交代的,司徒宸是绝对不会放过严锦宁的,这个死丫头一旦跑了,他也吃罪不起。 “会不会是殿下为了保险起见,后来又叫人把她换到了别处看押了?”宫婢揣测问道。 “不会!整个下午我都叫人盯着这里的,何况太子他一向目中无人,又怎么就会把这么个死丫头看在眼里?”司徒倩笃定道。 说话间,那宫女眼珠子咕噜噜的一转,快走到右边的一闪窗户前面,本来就是试探着那么一推,却不想吱的一声—— 那窗户居然是虚掩着的,就那么开了。 “公主!”宫女低呼,“这窗户原来没锁!” 司徒倩灵机一动,赶紧跟过去。 外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因为背阴,平时阳光不及,前阵子下了雪,彼时地面上还有薄薄的一层冻雪,上面被踩踏的几个脚印也能一眼看清。 “她从这里跑了?”宫女道,再一想就后悔的皱了眉,“方才侍卫们调开了,她一定跑了,怎么办?” 没想到恰是因为她们过来,才给严锦宁又提供了逃脱的契机? 宫女说着就要去追。 “站住!”不想司徒倩却一把将她拽了回来。 宫女愣住。却见她冷笑了一下,从容的又将窗子拉上,虚掩上,然后捻掉手指上的一点灰尘道:“她跑了也好!不管是畏罪自杀还是畏罪潜逃,横竖这都只能证明她是心虚,结果都是一样的。这行宫这么大,往来的那 么多守卫,就算她能走出这个院子去,难道还真能逃出去不成?还不是迟早要被抓回来的?现在她自己出此下策,倒是省了本宫的事了。” 想来想去,她还是不放心,虽然确定素樱公主一定会指证严锦宁,可严锦宁到底是永毅侯府的嫡出小姐,司徒宸为了顾全大局,十有八九要先将她带回京去,向皇帝禀明一切之后才依法处置的。 可是—— 她绝对不能给严锦宁机会,让这死丫头去到她七哥跟前去告状。 所以她今夜冒险前来,就是为了杀严锦宁灭口,永绝后患的。 而现在,虽然没能杀成,可严锦宁这么一跑,就势必要激怒夜倾华和司徒宸了,到时候她只要从旁煽风点火两句,要当场置严锦宁于死地就万无一失了。 这个严锦宁,真是蠢笨到家了,简直就是自己找死! 司徒倩心中顿感快意,势在必得,“快走吧,别被那些侍卫回来碰到。” “嗯!”宫女点头,上前把房门拉开了一道缝隙,确定侍卫还没回来,就回头招呼她。 两人锁了门,快步往外走。 不想才刚走到院子里,司徒倩冷不丁的一抬头,浑身的血液就瞬间冻结在了血管里。 她的面色惨白,脚下生了根一样的钉在了地上。 宫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是直接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颤抖道:“夜——夜帝陛下!” 夜倾华还是穿着那身一成不变的黑色袍子,脸上寒铁面具在月光下泛起森寒的冷光来。 没人看得到他的表情,可哪怕就只是他一个人沉默的站在那里也是气势惊人,仿佛傍夜与黑暗而生的神,冷魅华贵,又带着天生王者的杀伐霸气。 他没有任何的动作,也不说话,只是静默的站在院子外面,堵死了司徒倩主仆两人的去路。 司徒倩的脑子根本就是完全不转的。 她本能的想要解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人,她居然连开口的胆量都没有,就只是用力的掐着掌心,神色混乱。 双方对峙,四周冷风嗖嗖,不过到底也没僵持得太久,很快的,院子外面就又有了动静。 “夜帝陛下?”是太子司徒宸的声音,“原来您在这里啊。” 司徒倩简直浑身的汗毛都瞬间竖起来了。 片刻之后,司徒宸已经到了院子外面。 他拱手给夜倾华行礼,“本宫刚刚听到消息说素樱公主醒了,没想到陛下更早一步,好在是公主无恙,本宫陪陛下一起过去……” 话音未落,却见夜倾华一直盯着这院子里面,他也下意识的回头。 司徒倩几乎恨不能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面色僵硬的嗫嚅道:“太子哥哥——” 司徒宸显然大为意外,“你?” “我——我本来是要去看望素樱公主的,好像走错了院子——”司徒倩先发制人,赶忙解释。 司徒宸将信将疑。 这时候两个侍卫已经去而复返,见到这么多人在这里,也是吓了一跳,赶紧跪地请罪,“见过夜帝陛下,太子殿下。” “不是叫你们看着严家那个丫头的吗?你们把本宫的话当耳旁风了?”司徒宸不悦道。 “殿下恕罪!”两人吓出一身的冷汗,赶紧解释,“不是属下等玩忽职守,而是方才听到附近有动静,这才循声去追的。” 司徒宸倒也不觉得这院子里关严锦宁一个小女子还能出什么问题,倒是没再追问,只斥责了两人几句作罢,然后重又转向了夜倾华道:“本宫陪陛下一起过去探望素樱公主吧。” 夜倾华面上神色寡淡,未置可否,一时只站着没动。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有他在场,司徒倩就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她尽力的的不去看那男人的脸,勉强镇定的说道:“还好素樱公主无恙,我跟太子哥哥一起过去!” “哦!”司徒宸回过神来,刚要举步前行,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一指那院子里面,“来人,去把严锦宁也提出来,一起过去!” 这件事,必须当面给夜倾华和素樱公主一个交代。 司徒倩心虚,忐忑的拿眼角的余光去看夜倾华,唯恐他说出什么来,但是庆幸,夜倾华什么也没说。 这边两个侍卫已经进了院子,摸出钥匙开门了。 司徒倩一直心虚的厉害,几乎不敢抬头。 两个侍卫开了门,在门口唤了声,“严二小姐,殿下有请!” 司徒倩咬牙等着东窗事发,不曾想短暂的安静之后,那屋子里严锦宁居然完好无损的走了出来。 司徒倩和她的丫头都是一惊,愕然瞪大了眼,跟见了鬼一样。 司徒宸不疑有他,直接道:“素樱公主已经醒了,一起过去吧!” 严锦宁没说话,心里却免不了暗暗着急—— 素樱公主醒来,对她此时的处境也不会有任何的帮助,而现在唯一可以利用的就是司徒倩这一次沉不住气的“谋杀”意图了。一会儿得想个办法,把这件事抖出来。 一旦司徒倩变成居心叵测的那个人,她才能另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她低着头跟在一行人身后,心里在不住的权衡。 司徒倩心里也是不安,刻意落后两步与她并肩,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居然没有逃走?刚才屋子里分明没有人了,你——” 严锦宁侧目,也是针锋相对的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你不是都发现了吗?” 司徒倩一愣,随后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 “原来那会儿就躲在——”她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那会儿严锦宁就是听到院子里的动静翻墙而出的,只是司徒倩料错了,她并没有借机逃跑,只是适时地躲开了司徒倩的杀手而已。而司徒倩为了保留她畏罪潜逃的现场,并没有把那窗户上锁,所以待到她 带着婢女离开之后,严锦宁就又回到了屋子里。 这个死丫头,居然这样的狡猾? 司徒倩恨得用力咬牙,随后恶狠狠的低声恐吓道:“别以为这事情还会有什么转机,素樱公主已经醒了,你不就是想着去七哥跟前告状吗?我告诉你,你不会又机会的!” 严锦宁承认,她那时候为了拖延时间和使用心理战术,的确是故意抛出司徒渊来试图威吓司徒倩的,可事实上—— 不管有没有机会,她都是不会把司徒渊卷进这件事里来的。 能不能渡过此劫,她也只想看自己的运气。 司徒倩的心里,其实是真的惧怕司徒渊的,故而这话说得越狠,其实更多的还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 严锦宁心知肚明,却也不点破她。 一行人进了隔壁的院子。 这一次,过来的人不多,都是和此事先关的人,所以大家就一起都进了屋子。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给夜帝陛下请安!”太医带了医女迎到花厅里来行礼。 “免了!”司徒宸一挥手,“听说素樱公主醒了?” “是的!公主殿下已经转醒,只是因为失血,元气大伤,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太医道,转身引着一行人进了内室。 那屋子里,素樱公主已经被人扶着靠在阮枕上,她的贴身婢女端了药碗,在旁边一勺一勺的喂她喝药。 “陛下——”见到夜倾华,素樱公主忙就要下地行礼。 严锦宁注意到她对夜倾华的称呼—— 可见,她虽被夜倾华认为义妹,但是两人之间却并无兄妹感情。 夜倾华并没有亲自再去过问她的伤势,只略一抬手制止了她要起身的动作,自己一撩袍角,坐在了旁边的一张椅子上。 素樱公主的面色苍白,身体也着实虚弱。 她没逞强,这便又靠回阮枕上喘了两口气才面有愧色的对司徒宸道:“是我不小心,给太子殿下添麻烦了。” “诶!你们远来是客,是本宫保护不当,让你受了伤,本宫有愧父皇的嘱托。”司徒宸谦逊说道。 素樱公主于是抿抿唇,也没再多言。 司徒宸又道:“太医说了,你这伤势只要悉心调养,会痊愈的,只是暂时要委屈你一阵子,好生将养了。” “是!”素樱公主颔首。 夜倾华没有亲自过问的意思,司徒宸看了他一眼,只能干咳一声,正了正神色,回头一招手道:“你过来!” 严锦宁举步走过去。 司徒宸冷然道:“还不跪下!” 素樱公主拧眉,似是有一瞬间没能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夜倾华既然能选中她来和亲,她却自然不会太笨,脑中马上回忆起白天树林里发生的那一幕,也就明白过来了。 严锦宁提了裙子,刚要弯身跪下,冷不防却听素樱公主道:“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让这位小姐给我行此大礼?” 此言一出,司徒宸等人俱都愣住了。 司徒倩更是始料未及,一个箭步上前,道:“素樱公主你看清楚了,虽然白天的事就只是个意外,在树林里误伤你的,就是她。” 当时素樱公主从树林里冲出来,她非常确定对方看到了严锦宁手持弓弩的模样。 素樱公主听着她说,却是眉头越皱越紧。司徒宸并没有多想,只以为她并不知道是谁伤了她,就惋惜的叹了口气道:“说到底还是本宫的疏忽,严家的这个丫头也是顽劣,一时好奇,居然拿了弓弩把玩,进而误伤了公主。请夜帝陛下和公主殿下放 心,本宫绝对不会偏私,一定会给出一个公道的。” 言罢,他的面容一肃,再度转向了严锦宁,叱道:“还不跪下给素樱公主请罪?” 严锦宁也觉出了这素樱公主的反应有点不对,她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可也不想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跪,于是就站着没动。 司徒宸讶然,立刻动怒,“本宫的话你没听见吗?” “让她跪下!”司徒倩按耐不住,从旁叱道。 她的的宫女就要上前去推严锦宁,拧眉沉默了许久的素樱公主终于一寸一寸缓缓的抬头对上司徒宸的面孔。 她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开口时便十分的犹豫,字斟句酌的试着道:“太子殿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此言一出,司徒倩更是汗毛倒竖。 “当时你明明看到了——”她急急地争辩,冲上前去两步,但随后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这行为过激,于是只能勉强顿住步子,指着严锦宁道:“当时是她拿了我的弓弩试箭,一时失了手——” 司徒宸也跟着要说话。 素樱公主却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看着眼前的司徒倩,讶然有之,同情有之,嘲讽又有之。 可是她没说话,而是扭头去看了夜倾华,征询意见。 夜倾华正端着手里茶盏慢慢品茶,他淡淡的票过来一眼,“太子殿下说给朕一个交代,那你有什么话就当众说明白了吧!” “是!”素樱公主恭顺的略一点头,然后重新看向了司徒倩,神色之间并无苛责之意,却满满的都透着失望。 司徒倩突然有种极端不妙的预感,脚下下意识的后退半步。然后,素樱公主道:“五公主,就算是你失手误伤了本宫——这一次,我随陛下来朝,都是带着十二分的善意来的,我也不会为了这种误会而大肆追究。抱歉了,即使我没准备追究此事,也实在不忍看着无 辜之人为了此事受过被责。” “你是说——”司徒宸脸一沉,那目光刀子似的,他突然猛地扭头朝司徒倩看去。 司徒倩本来和他就不亲近,见状,只觉得头皮发麻,又连着倒退了两步,使劲的摇头道:“太子哥哥,不是的,一定是她看错了,真的不是我做的。” 严锦宁也是诧异—— 她和这素樱公主素无交集,甚至于连话都没正经说一句,但是现在这素樱公主居然摒弃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对她施以援手? 本来让素樱公主受伤,就已经是他们东陵的朝廷理亏了,如果说里面再闹出皇家公主栽赃嫁祸功臣之女的丑闻来—— 司徒宸几乎无地自容。 他额角青筋跃动,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冲着司徒倩道:“你还不说实话?” “我——”司徒倩惶恐不已,只能跪下去,爬过去扯他的袍子,“太子哥哥,难道你连我也不相信了吗?真的不是我做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素樱公主她——”“五公主,你这是什么意思?”素樱公主闻言也怒了,大声道:“你的意思,难道是说本宫捏造事实,故意陷害你的吗?你我之间无冤无仇,本宫何须如此?而且我前面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只当这是一场误 会化解,并没有追究问罪的意思,你——你简直欺人太甚!” 她说着,便因为怒气牵动了伤口,痛苦的捂住了胸口。 “公主您息怒,息怒啊!您现在伤还没好,气不得。”身边丫头手忙脚乱的却给她抚着后背顺气,一面道:“有陛下在呢,凡事都会替您做主,您先保重身子。” 司徒倩简直有口难言,死活就没反应过来素樱公主为什么颠倒黑白。 她又把当时事发的经过回想了一遍,十分确定当时素樱公主所见的一切必定与己无关。可是素樱公主捂着胸口,明显也是恼了她了,反而咬牙再次看向了司徒宸道:“太子殿下,我只是不想连累无辜,既然您的这位妹妹这样咄咄相逼,那我也就实话实说了。当时我策马从树林里经过,迎面有弩箭射出,我被打落下马,走出树丛的时候,的确是看到五公主和另外一个女子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当时距离有点远,和她在一起的是谁,我并不认得,可我与五公主,之前在宫中宴会上是见过两次的 ,我看到她强行把手里的弓弩塞到了身边那位姑娘手里的!” 事实的确如此,但素樱公主根本就没看到! 她在撒谎!她在为严锦宁开脱?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第084章 是夜倾华要保她 “你撒谎!”司徒倩慌了,大声吼叫。 素樱公主拧眉不语,并没有再公然和她争吵。 司徒倩急了,只能转向司徒宸,哀求道:“太子哥哥,难道你也不相信我吗?” 素樱公主既然已经大度的表示不再追究,可司徒倩的所作所为却是赤裸裸的打了他们东陵皇室的脸。 司徒宸的脸上挂不住,脸色也变得相当难看,恶狠狠的盯着她,沉声叱道:“你还狡辩?也不嫌丢人吗?” 这就相当于是定了司徒倩的罪了。 司徒倩自是不服气的,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可是看到他的脸色,去没了胆气。 她咬着唇,站在那里。 司徒宸叱道:“还不给夜帝陛下也素樱公主赔罪?”“我——”司徒倩心中不忿,可司徒宸不信她的话,她也无计可施,她当然知道这个时候再强辩就只会火上浇油,实在不得已,只能咬牙上前一步,跪在了夜倾华面前,“夜帝陛下,是我一时拿错了主意,我 ——我不是有意的——” 夜倾华和素樱公主各自都没说话,室内的场面一度尴尬。司徒宸总不能真的就把司徒倩杀了来给素樱公主泄愤的,不得已,就只能耐着性子再赔礼,“夜帝陛下,本宫的这个妹妹养在深宫,胆子小,误伤了素樱公主,想必她自己也是吓坏了,这才一时拿错了主意 ,还请陛下网开一面。此时本宫回宫以后一定会奏明父皇母后,会对她严加管束的!” 他话都到了这个份上,也算是尽量放低了姿态。 司徒倩脸色涨红,虽是恨得牙根痒痒,此刻却也只能隐忍。 “既然你说是误会一场——”夜倾华拍了拍袍角起身,谁都没看,就要往外走。 严锦宁本来是要被带进来问罪的,但事情一路发展到这个地步,反而没了她什么事。 眼见着尘埃落定,她却忽而上前一步,冲司徒宸屈膝一福道:“太子殿下,针对今日之事,臣女有一困惑,可否当面请教五公主?” 在这件事上她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和冤枉的,司徒宸只当她是要讨回公道,便就不悦道:“这件事上,的确是倩倩做得不对,有委屈你的地方,回头自然会给你补偿……” “殿下!”严锦宁却是不依不饶的打断他的话,“素樱公主作为受害者,都能大度的将此事揭过了,既然误会已经澄清,臣女受的这一点委屈又算什么?我并非要追究白天五公主意图拉我抵罪之事。” 司徒宸有些糊涂,“那你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严锦宁看向跪在那里的司徒倩,面不改色的冷然问道:“臣女想问,刚刚在过来这里之前,五公主带着婢女闯进隔壁院子,还在殿下命人看管我的那个屋子里大肆搜找,又是意欲何为?” 此言一出,司徒宸就完全愣住了。 他的神色茫然。 而这边司徒倩却忍无可忍,大声驳斥道:“你在说得什么鬼话?本宫几时进去那间屋子了?” 严锦宁不避不让,仍是与她对视,“但是臣女听到外面的动静不对,所以提前翻窗到了外面躲藏,明明就听到五公主和您得婢女进了屋子,还滞留了一段时间。” 之前司徒倩就是在那个院子里被堵了个正着的。 司徒宸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但是这件事,她不想再扩大化,刚要搪塞过去,却是夜倾华突然开口道:“难道不是太子殿下的意思,让五公主前去那屋子里查看嫌犯的吗?” 说话间,他使了个眼色。 他身边没带着随从,是素樱公主贴身的宫婢会意,上去就把司徒倩的婢女按下。 “你做什么?”那宫女大力挣扎。 司徒倩也慌了,扭头怒斥道:“你们太放肆了!” 她是不敢公然和夜倾华对着干的,焦急之余只能转向司徒宸道:“太子哥哥,碧儿是我身边的人,她们南月人当着您对面就这样欺辱,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话音未落,那宫婢已经从碧儿身上搜出了一把钥匙,并一条怀在怀里的白绫。 “殿下饶命!饶命啊!”碧儿脸色刷白,一滩烂泥似的伏在地上就开始磕头。 那宫婢跪地,将两样东西呈送到夜倾华面前。 夜倾华只居高临下的斜睨一眼,然后就挥挥手,示意她把东西送给司徒宸过目。 一把钥匙,一条白绫。 司徒宸不傻,都不用再去查验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分明就是司徒倩为了掩盖真相而想要先下手为强,提前将严锦宁灭口的。 当着夜倾华这个外人的面,他们皇室之中一再闹出丑闻来,司徒宸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 他袖子底下的手指用力的攥住。 “太子哥哥,你听我解释!”司徒倩惊慌失措的爬过去,声泪俱下的去拽他的袍子。 司徒宸连着丢脸,已然是怒火中烧,一时控制不住脾气,直接踹了一脚过去。 司徒倩只觉得胸口一痛,摔在地上,哇的惨叫一声,吐了一大口的鲜血出来。 司徒宸黑着脸怒道:“丢人现眼,我东陵皇室怎么会出了你这样私德丧尽的公主来?为了一己之私,陷害他人不说,还心思歹毒的妄图杀人灭口吗?你是要将父皇母后的颜面置于何地?” 司徒倩只觉得胸口胀痛,险些一口气喘不过来。 司徒宸扭头招呼了外面的侍卫,“来人!把她给本宫拖下去,让她先好好反省!” 再怎么样,司徒倩是公主,他都不至于为此就要了这个妹妹的命。 哪怕—— 他其实一点也不把这个妹妹当回事。 侍卫上前,也顾不上司徒倩的身份,把人架着拖了出去。 司徒倩心里恐惧不已,想要求情,却知道司徒宸不会为了维护她而得罪夜倾华,故而就只是流泪。 她的婢女,则是直接被拖下去处置了。 司徒宸这才又转向严锦宁,安抚道:“此事是本宫失察,一再的让你受委屈,天晚了,你先回去写着吧,回头本宫会禀明父皇母后,还你一个公道的!” “臣女不敢!”严锦宁一改方才咄咄逼人的架势,再施了一礼。 “下去吧!”司徒宸挥挥手。 她也无意多留,转身的时候,目光不经意的掠过夜倾华身,就顺势屈膝给他施了一礼,然后就低着头走了出去。 司徒宸走到夜倾华面前,竭力的掩饰心中尴尬和怒意,赔不是道:“今日之事,让陛下见笑了,倩倩年幼,又不懂事,这才做了出格的事,还请陛下莫要见怪!” 他都这样低声下气了,按理说夜倾华怎么都该给个台阶的,可是夜倾华并不置可否,就只是移开目光去看了眼靠在床上的素樱公主,然后才漫不经心道:“素樱这里,还要麻烦太子殿下多费心!” “这个自然!”司徒宸忙道。 夜倾华略一颔首,便就甩袖而去。 司徒宸几时受过这样的冷遇,但是夜倾华这个人就是这样,脾气排场从来都足,让他根本就无从应对。 狠狠的吐出胸中浊气,他又安抚了素樱公主两句,也就带着随从离开了。 这么闹了一场,就已经是下半夜了。 医女进来又给素樱公主检查了一遍伤口,确定她没什么事也就告退离开了。 “公主失血过多,身子弱,还是躺下休息吧!”宫婢过去,小心翼翼的扶着素樱公主躺下。 素樱公主没说话,眼底却有种若有所思的神情。 那宫婢一边帮她掖被角,这会儿没有外人在,她便就忍不住好奇道:“那会儿公主不是跟奴婢说,您当时是有看到严家那位小姐手持弓弩吗?那刚刚当着陛下和东陵太子的面,又为什么要维护她呢?” 素樱公主和严锦宁之间,是真的完全犯不着的。 素樱公主微微勾唇,露出一个不甚明了的笑容来,然后闭上了眼,轻声道:“你不懂!那何尝是我想要护她?而分明是——” 她的话,就只到一半,再无后话。 宫婢也很懂规矩,知道她不想说,就没再追问,给她放下了床帐,自己搬了被子在脚榻上铺床。 床帐里面,素樱公主再次睁开眼睛,眼底还是带了很深的困惑。 不是她想替严锦宁开脱的,而是夜倾华—— 如果公事公办的话,在她昏睡的这段时间里,严锦宁早就被定罪处置了,何必要等到她醒来指证谁?从当时事发的情况来看,凶手就是锁定了严锦宁无疑,那么夜倾华刻意把事情拖到她醒来? 这目的—— 根本就是不言而喻的。 夜倾华是她的主子,他要保的人,她无需追问缘由,只需要尽职尽责的替他做到就好。 素樱公主于是带着满心困惑,闭上眼,安稳入睡。 行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众人也没了游玩的心思,刚好夜倾华说想赶着十五上元节回城去看看灯会,次日一早,司徒宸就临时下令大家准备启程回京了。 因为事出突然,大家都手忙脚乱的。 赵韵头天受了惊,晚上惶惶不安,难以入睡,所以就连夜先回京了。 陆双绮那边是跟着她哥哥的,并且因为不知道下半夜严锦宁已经被放回来了,所以一道早陆英来叫,她也就慌慌张张的跟着走了。 整个行宫里,一片鸡飞狗跳。 “小姐,怎么办啊?”玲珑和灵玉提了包袱跟着严锦宁,“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陆小姐在哪里,咱们府上的马车先跟着大小姐回去了,难道还要去找太子殿下帮忙安排吗?” 虽然素樱公主遇险的事不怪她严锦宁,但毕竟与她有关,司徒宸恐怕也不能待见她了。 “也是没办法!”严锦宁无奈的叹了口气,“灵玉你去找一下太子殿下身边的管事太监,让他帮忙安排一辆马车吧!” “嗯!”灵玉点头,“那小姐您在这里等一会儿,奴婢去去就来。” 灵玉匆忙的去找人安排马车,因为各家都忙着搬行李,严锦宁就带着玲珑下了台阶,让到门边暂候。 这么等了不多一会儿,灵玉还没回来,却见熙熙攘攘往来的车队前面,有人扯着脖子张望着朝这边寻来。 “小姐!”玲珑面上露出嫌恶的神色来,不由得扯了扯严锦宁的袖子,“是江城郡王,他不是回城了吗?怎么又来了?” 严锦宁没说话。 萧廷玉已经发现了她,连忙快跑两步过来,“二小姐——” 严锦宁的态度不冷不热,淡淡的抬眸看了他一眼,也只是打招呼,“郡王爷!” 萧廷玉察觉了她的冷淡,却只当不知道,只还是态度尽量谦和的说道:“前天你们府上的马车跟着大小姐回去了,我突然想起来,就带了车马过来接你,还好赶上了!” 因为行程仓促,这会儿各家都自顾不暇,肯定也没人会想到她来。 萧廷玉是掐准了她没法拒绝,否则—— 难道就一个人留在这里不走了吗? 严锦宁却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不敢劳烦郡王爷,我的丫头已经去找太子殿下帮忙安排车驾了。” 萧廷玉面上有些难色,然后又道:“可是我刚过来的时候听说五公主寻短见,太子殿下动怒,带着她先行一步,已经启程回京了。” 他说着,一顿,知道严锦宁对他的印象不好,就更是言辞恳切道:“二小姐,您对在下是不是有所误会,其实我——” 严锦宁是真一句话也懒得和他多说,就算司徒宸那里帮不上了,她也绝对不会和这人牵扯不清,索性就豁出去了,绕开他就往前走—— 这里这么多人家的马车,不管熟不熟的,厚着脸皮蹭一辆车回去,怎么都好过和萧廷玉纠缠不清的。 “二小姐——”萧廷玉是没想到她对自己会反感排斥到这给地步,下意识的追出去一步就要去扯她的袖子。 严锦宁灵巧的避过,心中一阵恼怒,脾气再也压不住的才想发作,一抬头,却见一袭黑衣的夜倾华举步从行宫大门之内出来。 “夜帝陛下!”门口的守卫纷纷跪地行礼。 夜倾华只带了个其貌不扬的侍卫,款步下了台阶,同时旁边的小门之内,有人赶出来一辆华盖的马车来。 这一趟出行,他居然是坐得马车? “见过陛下!”萧廷玉也赶紧让步行礼。 严锦宁心中飞快的略一权衡,当机立断的提了裙子举步迎上去。 “哎——”萧廷玉唯恐她是不懂规矩,要冲撞了夜倾华,不想她已经走到对方面前,从容的屈膝福了一礼道:“夜帝陛下,小女子斗胆,能否请您顺路载我回京?” 昨天素樱公主的事,她心里也有很多的疑问。 可这夜倾华是什么人?连东陵皇帝对他都要避让三分的,出了名的冷面神啊。 她这样上赶着凑上去,后果—— 几乎可以一眼预见。 玲珑只看了夜倾华一眼,就被对方身上那种冷魅杀伐的气势震得头皮发麻,就要哭出来了。 夜倾华的脚步顿住,回转头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这个人身上天生的气势使然,会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严锦宁心里也有几分不自在,但她却没有回避,仍是正色看着夜倾华,重复道:“陛下能行个方便吗?” 萧廷玉一脸的紧张,本想出面解围,可是在夜倾华面前,他又迟疑犹豫,张了张嘴,终是没敢开口的。 “小姐——”玲珑带着哭腔,偷偷扯了下严锦宁的袖子。 严锦宁没动。 她和夜倾华两个人,四目相对,眼前的场面一度气氛紧张。 “呵——”良久,夜倾华却是破天荒的,忽而由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沙哑的浅笑。 这小声极其低沉,却微微有种醇厚之感,并不怎么叫人生厌。 “陛——”萧廷玉头皮一麻,就要上前来解释拉走严锦宁,不想夜倾华却已经止了笑声。 他垂眸又再看向了面前的女子,微微颔首,“有美同行,朕自是求之不得。” 语气虽不见轻佻,但他这人本身就是极危险的。 萧廷玉一急,严锦宁已经果断道谢,“那臣女就先谢过夜帝陛下的援手了。” 言罢,她转而对玲珑道:“你在这里等着灵玉吧,能找到认识的人,就请人带你们回去,不行就在这里暂留两日,回头我叫人来接你们。” 说完,也不等玲珑答应,她就先拉开玲珑的手,也不等下人搬垫脚凳来,自己爬上了车。 夜倾华面具底下的唇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严锦宁这样上了他的车驾,实在是不妥的。 萧廷玉面色铁青,用力捏紧了拳头,却是完全的无计可施。 夜倾华谁也没管,转身上了马车。 “陛下,启程吗?”侍卫隔着窗口问道。 “走吧!”夜倾华的声音冷淡的传来。 侍卫马上驱散了周遭人群,大队人马,护卫着华盖的马车缓缓启程。 萧廷玉被迫后退,只看着那队隆重的仪仗越行越远,脸上表情阴郁。 马车上。 夜倾华上车就随意的往车厢壁上一靠,信手端过桌上的一只茶盏,不过他倒是没有饮茶,而只是玩味着摆弄着。 严锦宁对他不了解,又因为他的身份特殊,与他共处于同一辆马车里,也是难免的焦虑紧张。 她将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用力捏了捏,本是很微小的一点动作,夜倾华还是看在了眼里。 他飘过去一眼,忽而绵浅的吐出一口气道:“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朕说的?” 严锦宁心头微微一震,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她勉强压制住情绪,缓慢抬头看去。 两个人,四目相对。 即使夜倾华这马车够华丽也够宽敞,但里面光线也不及外面亮堂,再加上他穿一身黑色的袍子,就更是将这里的气氛烘托得压抑。 严锦宁想了想,最终还是提了裙子,跪起来,郑重道:“关于昨日素樱公主遇险一事,臣女觉得应该当面跟陛下道谢,谢谢陛下高抬贵手,救我一命!” 夜倾华倒也不意外,只还是漫不经心的打量着手里杯盏,勾唇反问:“哦?那你准备怎么谢朕?” 严锦宁一愣。 他便抬眸看过来,“你也说了,那是救命之恩,这么大的恩情,总不能是你一句谢谢就能作罢的吧?” 那语气,不算调侃,当然—— 同样也没多少正经。 严锦宁心里其实是防备他的,毕竟—— 这个人,没有动机和理由对她施以援手。 她抿抿唇,却没有回避夜倾华的视线,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道:“那么陛下可以先回答臣女一个问题?你我之间,素无交集,陛下又为何要对臣女施以援手?” “这个问题,重要吗?”夜倾华淡淡的勾唇一笑。 他把茶盏放回桌上,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横竖是你承了朕的这份恩情,只有朕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重要吗?” 严锦宁的确是没有和他讨价还价的机会。 可是夜倾华这样的人,他会平白无故的就对人施以援手吗?严锦宁心里一直有一种危机感,可是她这样的人—— 若说是夜倾华对她有所图?那也说不过去。 这一刻,她脑中思绪飞转,蓦然想到那天行宫外面,夜倾华站在灌木丛前头的的那一幕,然后就是心口猛地一跳。 夜倾华帮她,该不会也是冲着司徒渊吧? 严锦宁的面色难以自控的微微一白,夜倾华看在眼里,倒是奇怪,问道:“怎么了?方才主动要求朕载你回城的时候你可没怕,现在倒是知道后怕了?” 严锦宁重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斟酌再三,还是如实问道:“所以不管怎么说,陛下给予臣女的恩惠,其实还是需要有所回报的,对吗?” 夜倾华不置可否发。 严锦宁只是盯着他,不肯放弃。 最后实在无奈,夜倾华才稍稍吐出一口气,随意道:“你这区区一个小女子,有什么是值得朕来算计图谋的?放心吧,朕就算再谋什么,也和你没关系!” 和她没关系?那难道就真的是冲着司徒渊的吗? 严锦宁心中,突然就起了空前的危机感。 可是面对夜倾华,她却连质问都不能。 她沉默着坐回去。 夜倾华大概也是觉得无聊,就信手掀开窗帘一角,去欣赏沿路的风景。 两个人,一路无话。 马车在官道上,走得也算平稳,不徐不缓的前行。 回京要有两个时辰的路,路上也是枯燥得很,夜倾华随便看了会儿风景,就也退回了车厢内,开始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 严锦宁坐在他对面,本来是知道不该和他多说的,可事情一旦和司徒渊扯上关系,她便就格外的沉不住气,犹豫再三,还是试探着开口,“陛下,臣女有一疑问,不知道可以不可以问?” “嗯!”夜倾华倒是心情很好的样子,随口就应了。 严锦宁是个很干脆的人,当即也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我听说素樱公主此行的目的,是为着两国联姻的,不知道是否确有其事?” 夜倾华倒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不禁睁开了眼,“怎么?” “此事我皇陛下已经应允了吗?”严锦宁又道。 “嗯!”夜倾华仍是点头,“这件事,本就是没有悬念的,两国交好,是人心所向,你们陛下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严锦宁的眉头越皱越紧。 夜倾华倒是觉得有些奇怪,只道:“你居然对这种事感兴趣?” 两国联姻,这是朝廷大事,和她一个闺阁女子是真的扯不上任何关系的。 严锦宁闻言,反而恍惚了一下,正在略一失神的时候,就听外面一个侍卫怒喝一声,“有刺客!”话音未落,便听见冷箭破空之声。 第085章 遇刺,她认出他了! “护驾!快护驾!”外面瞬间吵嚷起来,马车停下,马匹嘶鸣不已。 有冷箭钉入车厢上的闷响,但是夜倾华的这辆马车做工很特别,除了内外两层夹板之外,中间还夹带了一层铁皮,普通的弓箭根本射不透。 严锦宁惊得脸色刷白,一时整个人都完全愣住,没有反应。 但那些刺客却似乎早就知道夜倾华这马车的构造,除了钉入车厢之内的箭头,居然接连不断的又有冷箭从右侧的窗口射进来。 夜倾华本来就坐在那边,抓刺客的呼声一起,他的第一个反应却是闪身往前一扑。 彼时那窗口外面两箭连发,其中力道更大的一支,不偏不倚,就朝着坐在对面的严锦宁射去。 严锦宁哪里来得及反应,瞪大了眼睛,只见他一手稳稳抓住一支箭的同时,另一手已经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将她往怀里一带。 他的力道很大,严锦宁的额头撞到他胸口,隐隐的痛。 夜倾华一手又挥开两支冷箭,一手护着她,又退回去靠着右边的车厢。 外面的冷箭还在断断续续的往里射,他却却已然没了后顾之忧,闲闲的就靠在车厢上听外面的动静。 严锦宁被他压在怀里,却是没他这么快镇定下来,心惊之余仓促的抬头,就看到那男人线条流畅的下巴的轮廓。 车厢里的光线有一点点暗,她能看到他光洁的下巴,都没有很深的胡茬颜色。 这个人,五岁登临帝位,算起来,如今也过才二十多岁的年纪,人们在敬仰崇拜,将他的生平传得神乎其神的同时却隐隐的忘了—— 其实,他还是当年年轻的一个人。 严锦宁有一瞬间的神思恍惚,从这个角度仰头看过去,对身边这人居然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印象很模糊,她一时又拿捏不准。 迟疑间,她忽而抬手,出于下意识的反应就想去拿掉他的面具,一睹真容。 夜倾华本来也没太在意她,在她的手摸上他面具的时候,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她的手指。 他不悦的垂眸俯视,“你做什么?” 他手下力道很大,捏的严锦宁指骨就要碎裂一样,她大力挣扎着坐起来,不期然的再一扭头,从一个回眸仰望的角度看过去,恰是对上那人面具之下目色幽深又戏谑的眸子。 那一眼的目光,隐在黑暗之中,严锦宁脑中突然如电石火花般重现了一幕场景—— 那天夜深人静,有人从后面卡住她的脖子,鲜血一滴一滴沿着他的尾指滚落,洒在她的衣襟上。 “原来是你?”严锦宁一惊又一怒,突然大力的一把推开了他。 夜倾华被她一推,后背重重的撞在车厢上,不明所以的抬眸看向她,“你说什么?” 这样一来,严锦宁对他就存了很深的防备。 她直视他的目光,正色道:“堂堂一国之君,夜帝陛下居然纡尊降贵,深夜潜入我们永毅侯府行窃?事情也才过去了几个月而已,陛下不会这么健忘吧?” 夜倾华一愣,倒是始料未及她会认出自己来。 严锦宁冷冷的看着他,“陛下是不是该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 她的态度很有些咄咄逼人。 夜倾华与她对望片刻,最后却是失声笑了出来道:“朕一直觉得你该是有几分心机和小聪明的,既然被你发现了,你现在倒是还敢这样跟朕说话?” 说话间,他忽而倾身向前。 严锦宁向后仰了身子回避,可是外面闹刺客的动静还没消止,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夜倾华俯视下来,脸上寒铁面具映在她的眸子里,寒光逼人。 “陛下难道还会杀我灭口吗?”严锦宁心里紧张,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夜倾华倒是没什么过分的动作,只道:“你觉得朕不会吗?” 说着,他意有所指的侧目看了眼窗外,“这样的乱局之下,不可能不死人的。” 言下之意,就算她严锦宁今天死在这里,也不需要对任何人做出交代。 严锦宁倒是没受他的威胁,反而勾唇冷笑,“陛下男人大丈夫,何必出言来恐吓我这样区区一介女子?您若真是有心要灭我的口,昨天夜里也就不会出手相救了。” 外面的厮杀声似乎已经逐渐停了下来。在夜倾华的逼视之下和他对话实在压力很大,严锦宁就往旁边避开,然后才重新对上他的视线,心平气和道:“我是夜帝陛下的救命恩人,不是吗?以陛下您的身份和为人,难道还会做那小人行径,恩将仇 报吗?” 这一点,倒是可以解释夜倾华昨夜对她手下留情的原因了。 夜倾华被她反将一军,不由的愣住。 这时候,外面就有侍卫禀报,“陛下,三名刺客,皆已伏诛,还请陛下明降谕旨,刺客的尸身要如何处置。” 然后又是一个东陵官员有些惶恐的声音道:“是微臣保护不周,竟然让刺客逼近陛下的车驾行刺,还望陛下恕罪!” 车厢里,两个人四目相对。 夜倾华看也没看外面的状况,他只是定定的望着面前的严锦宁。 这少女的脸上,有种过分自信的光彩,虽然明知道是伪装出来的,却依旧明艳动人。 她对他的信任,是写在脸上的。 夜倾华看在眼里,却是莫名的,心情一阵沉郁。 “你以为朕是怎样的为人?”他这样问道,开口的时候,语气里就带了冰冷的戏谑。 严锦宁微微诧异。 随后他却像是根本也就没打算等她的回答,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口,冷冷道:“别拿我的身份来衡量我的为人,也许——我本就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这话,明显就是话里有话。 他却也没等严锦宁反应,就先推开车门,径自跳下了马车。司徒宸先行一步回宫了,此时负责随行的是一位礼部官员,那人已经是出了满头冷汗,赶紧走上前来,跪地请罪,“太子殿下临行前嘱咐下官,一定要照管好回程的仪仗,是下官失职,还请夜帝陛下恕罪! ” 夜倾华淡淡的瞧了他一眼,就又看向了自己的亲卫道:“怎么回事?” “陛下,刺客共有三名,皆已伏诛,应该还是尾随过来的西津的余孽。”那亲卫回道。 “哦!”夜倾华并没有大惊小怪,好像方才经历的就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一样,他略一颔首,“那就收拾了继续赶路吧,是咱们自己的事,就别叫东陵人跟着受连累了。” 他却居然是这样的好说话? 那官员大为意外,却已然顾不得别的,还是连声道谢,“陛下雅量,多谢陛下宽宏。” 夜倾华没再多言,四下环视一眼,就又转身上了马车。 “把受伤的人都留下来原地包扎,其他人整理好,继续上路!”那侍卫有条不紊的做着安排。 夜倾华上车之后,严锦宁就更加警觉,狐疑的盯着他道:“看来陛下与我朝交好之心是真的坚定,这样的事也能一笑置之,全不株连?” 夜倾华重新捡起桌上那个杯盏,把里面的冷茶从窗口泼出去,又去过旁边的茶壶再斟茶,一面冷淡说道:“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就不要操心这些与你无关的闲事了。” 其实夜倾华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严锦宁当然识趣,也知道两国之间的事情完全没有她置喙的余地,干脆就闭了嘴。 外面侍卫们很快打点好一切,重新启程。 严锦宁不再说话,夜倾华只是默默饮茶。 剩下的一半路,走得倒是十分顺畅,在进城之前,夜倾华就下令停车,把严锦宁放下了。 因为还没过城门,附近也没什么人来人往,倒也没过多的人关注。 他把严锦宁放下就没再管,仪仗继续进城。 严锦宁退到路旁目送,过了有一会儿,玲珑和灵玉也从后面快跑着赶来。 “小姐!奴婢听说路上夜帝陛下的车驾遇袭了,您没事吧?”玲珑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 “没事!”严锦宁摇头,递给她一个宽慰的笑容,然后道:“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赶紧进城,雇一辆马车回府吧!” “嗯!”两个丫头对望一眼,主仆一行匆匆进了城。 严锦宁回到永毅侯府,府里表面看上去一切如常,只说是严锦玉在养病,本来就只是件很平常的事,严锦宁的心里却总觉得奇怪。 “小姐,您怎么了?”灵玉伺候她换了身轻便点的衣裳,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就试着开口问道。 “没什么。”严锦宁摇头,坐下来,捧过她准备的热茶喝了一口,“就是严锦玉的事,我总觉得怪怪的。珠胎暗结,这可不是件小事,按理说不管是母亲还是南康公主都不该会息事宁人的!” 灵玉想了想,皱眉,“可是也没听说有怎么闹啊——” “你去暗中打听一下,严锦玉回来之后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当心别叫母亲察觉了。”严锦宁道。 “是!”灵玉谨慎应了,转身抱了她换下来的衣服出去了。虽然冯氏压下了一切的风声,知道严锦玉回京先去过南康公主府的人不多,大部分的下人都只以为她是因为不舒服,连夜从行宫回来的,可她离开行宫的时间严锦宁是有数的,听了灵玉打听到的消息,马 上就察觉了其中的反常之处。“门房那边说大小姐是半夜回来的,还是夫人不放心,亲自出府去接的,回来之后就找了姜大夫,病得不轻,这两天一直足不出户的在养病。”灵玉说道:“可是大小姐明明中午就已经往回走了,怎么会半夜 才回呢!” “是啊!”严锦宁也是微微叹了口气,“从行程上看,她不可能是那时候才回城的,那么中间那两三个时辰,她又是去做什么去了?” 和萧廷玉有关?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冯氏让严锦玉养病,八成是为了遮掩严锦玉有孕的丑事,可她这样冷静的处理一切,反而不正常,难道—— 她是和南康公主府之间又达成了某种约定了吗? 萧廷玉去而复返,分明是对自己还不死心的,难不成—— 严锦宁一时也理不清楚头绪,只觉得心烦意乱。 这一天,已然是正月十四,次日便是上元节,一大早,严锦宁和严锦雯等人要去给老夫人请安,却都被挡了回去,说是南康公主到访,正在老夫人在屋子里商量事情。 严锦宁心里一阵紧张,唯恐严家的这些人会为了严锦玉再把她给卖了,回到凝香斋也还是心绪不宁。 灵玉见她一直抿唇不语的坐着,也是心急如焚,试着安抚,“小姐您先放宽心吧,老夫人也知道这门亲事您不乐意,而且南康公主咄咄逼人,老夫人哪里会那么容易松口的。” 毕竟前世,冯氏这些人联合起来坑她的时候,老夫人就算没掺合,也只是袖手旁观了,严锦宁对老夫人也没什么信心,这会儿就更不敢大意。 就这么干坐着,一直过了一个多时辰,玲珑才从外面跑进来,“小姐,有结果了!” 严锦宁心里的一根弦猛然绷紧,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 “怎么样了?南康公主过府到底是为了什么事?”灵玉赶紧迎上去。 “大小姐的婚事定下来了。”玲珑道:“婚期就定在二月里,说是南康公主府明日就过来下聘。” 灵玉心里也是一阵紧张,回头看了严锦宁一眼,又再确认,“就只是定了大小姐的婚事?” “是的!”玲珑点头,“奴婢本来也不放心,特意跟陈妈妈确认过的,陈妈妈亲口说的,南康公主松口了,说愿意聘大小姐做江城郡王的郡王妃,可能——是因为大小姐有了身孕的关系吧!” “这么说倒也解释的通。”灵玉道,还是回头去看严锦宁的反应。 严锦宁面上表情不见半点放松,思忖了片刻,还是笃定的摇头,“不!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的!” 这件事里面,肯定还夹带着猫腻,只是—— 冯氏和南康公主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打算呢?不可能一个两个的就这么皆大欢喜的各自妥协了。 一时间严锦宁也只觉得千头万绪,正在费力的思索,外面就有门房的婆子陪着笑过来,“二小姐,这里有给您的帖子!” “嗯!拿过来吧!”严锦宁马上收摄心神,使了个眼色。 两个丫头也赶紧重整了神色。 “交给我吧!”灵玉走上前去接了。 那婆子道:“是赵王府送来的。” 灵玉把帖子取回,严谨宁打开了看了眼,是清河郡主约她晚上去逛灯会的。 “小姐要去吗?”灵玉问道。 眼下这是个多事之秋,可也总不能因为区区一个萧廷玉就投鼠忌器,让她什么事都不敢做了吧? “赵王府的人还在等着吗?”放下帖子,严锦宁问道。 “是的!”那婆子恭敬回道。 “去回话吧,让他转告郡主,晚上我准时赴约。”严锦宁道。 “是!”那婆子应了,先行转身退下。 “那奴婢去给小姐准备晚上要穿的衣裳。”玲珑试探着问道,见严锦宁点头,就转身进了里屋。 严锦宁因为严锦玉的婚事,一直有些忧心,整天都没什么心情,拿了本书靠在榻上,也是半天没有翻动一页。 这边的紫薇斋里,严锦雯绣了一上午的嫁妆,中午丫头去大厨房取她的午膳,回来唤她,“三小姐,用膳了!” 严锦雯正绣得认真,一直把手上的丝线用完才起身。 “姨娘已经吃了吗?”走到桌旁坐下,严锦雯问道。 “没!这不是大小姐的婚事定下来了么,时间仓促,整个府里都忙起来了,姨娘也被叫过去帮忙了。”丫头回道,“今儿个是上元节,厨房特意煮了元宵,奴婢给您要了芝麻馅的,小姐尝尝。” “嗯!”严锦雯接了碗,慢慢的用饭。 丫头在旁边忙活着给她布菜,她吃了两口,也是想到了严锦玉的事,就问道:“二姐姐那里——这会儿有什么动静吗?” 毕竟就算外人不知道,他们府里的人却都清楚萧廷玉和严锦玉这桩婚事里头掺合了严锦宁的因素,事情会用这种方式解决,也难怪严锦雯都觉得奇怪了。 “也没什么……”丫头想了想,摇头,“哦,不过奴婢刚从厨房回来的路上遇到凝香斋的丫头了,说是去马房吩咐备车,好像是清河郡主邀约,请二小姐晚上一起出门去赏灯。” 严锦雯本来只是事不关己的听着,闻言,手下动作便是微微一顿。 丫头见她突然不动了,奇怪道:“小姐,您怎么了?是不合胃口?” “没!”严锦雯回过神来,挤出一个笑容,面上仍是聊作不经意的问道:“你刚才说是清河郡主约的二姐姐?” “是啊!”丫头点头,语气难掩的有些羡慕,“今天可是上元节呢,每年这个时候,西街都有庙会,肯定很热闹。” 严锦雯没再说什么,默默地吃完饭,等到丫头收拾了桌子,她就起身往里屋走,“给我换身衣裳吧,我去二姐姐那里坐坐。” 在这侯府里,严锦玉刁钻,而严锦宁又冷淡,严锦雯是很识趣的,所以平时她并不主动接触这两个人。 她的贴身丫头也算机灵,马上察觉了异常,“小姐您这是——” 严锦雯笑笑,“今天上元节了,你不也说外面肯定热闹吗?三月的女儿节过了之后,我就及笄了,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去看了。”东陵国的惯例,大多数女子都会在三月三女儿节这天办及笄礼,当然,勋贵人家里头也有人例外,会选在女孩儿生辰的当天来办。不过今年严家两个女儿同年及笄,为了省一遍的麻烦,索性就在女儿节一 起办了。 而女子及笄以后,一般一年半载之内就要嫁人了,届时能为人主母也还罢了,若是做妾的话,再想出门,可就没这么方便了。 严锦雯说这话的时候难免有些伤感。 小丫头便默不作声了,帮她更衣之后,主仆两个就去了严锦宁处。 严锦宁的胃口不大好,那会儿也才刚用完午膳,刚漱了口,外面严锦雯就到了。 “小姐,是三小姐到访。”玲珑提醒道。 严锦宁抬眸看去。 “二姐姐!”严锦雯走进门来,屈膝福了福,“我没打扰你吧?” “怎么会?”严锦宁笑道,“难得三妹妹过来,我也正闷得慌呢,快坐吧!” 不过—— 严锦雯突然登门,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严锦宁眼底隐晦的闪过些玩味的神色,命玲珑去上了茶。 严锦雯很聪明,自然不会和她去讨论严锦玉的婚事,只是闲话家常,可是却透着明显欲言又止的情绪。 “三妹妹,咱们是自家姐妹,你有话直说就是。”严锦宁也没太有心思和她打太极,索性就直接开口。 严锦雯微垂了眼睛,面色有些羞窘和尴尬,咬着嘴唇道:“二姐姐,其实……我是听说你晚上要出门赏灯,能不能……你能不能带上我?” 居然是为了这事儿? 严锦宁却是没当回事,只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想去就一起去吧,不过这事儿我做不了主,你最还要先去征询一下母亲的意见。” 严锦雯没想到她会这么好说话,倒是一愣,随后就面露感激之色的赶紧起身,“好!我一会儿就去跟母亲说,多谢二姐姐成全。” 严锦宁只是笑笑。 平心而论,她不是很喜欢严锦雯这样心机深沉的个性,可人家就算心机深又怎样?横竖又没惹到她的身上来,她倒也不至于主动抱有敌意。 严锦雯道了谢,又客气了两句,就起身告辞了。 严锦宁放下茶碗,又坐回了榻上。 “三小姐一直都是个能沉得住气的性子,今儿个倒是奇怪了。”灵玉嘀咕着进来收拾茶具。 严锦宁不以为意的微微一笑,“随便她吧,只要她别惹事,那就没关系。”灵玉听她这样说,也就不再计较,端着茶碗刚要出去,就见子玉从外面进来院子。 第086章 灯节偶遇,洞房生变 “子玉姐姐?”灵玉有些意外。 严锦宁也抬眸看过去。 “奴婢见过二小姐!”子玉进门行礼。 严锦宁坐直了身子,不解道:“你怎么来了?可是祖母寻我?” “那倒不是。”子玉笑道:“老夫人是听说二小姐晚上要出门,担心今儿个外面灯会上的人多不安全,所以叫奴婢另外再多带上四个护卫跟着小姐一起,以防万一。” 老夫人这是防着冯氏和南康公主呢? 严锦宁马上会意,这倒是放心了几分,至少—— 在这件事上,老夫人还算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虽然她也不信老夫人对她会有几分疼爱之心,但是只要老夫人不纵容包庇,那么冯氏心里就要忌惮几分,再动起手脚来,总不会那么得心应手。 “还是祖母疼我,劳她老人家费心了!”严锦宁道:“既然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本来我也不想出门的,可是郡主盛情相邀,也没办法拒绝。我要傍晚才出门,到时候你带人过来就好。” “是!”子玉颔首,又施了一礼,“奴婢会准时过来的,那就不打扰小姐了。” “嗯!”严锦宁颔首,朝灵玉递了个眼色。 灵玉会意,赶紧从荷包里摸出一角碎银子递过去。 子玉倒也没有过分推拒,收了银子离开了。 “小姐,那今天您出门,会不会真有什么危险?”灵玉却是越想越不放心。 “谁知道呢!”严锦宁面上笑容敛去,冷冷的一勾唇。 不过今天这样的场合,要闹事,趁着人多眼杂,倒是很方便,可也就是因为人多,一个闹不好,对方也未必能讨到好处,几率还是一半一半吧。 “没事,祖母都派人跟着了,他们好歹会更多几分忌惮。”见着灵玉着实心神不宁,严锦宁便露出一个笑容来宽慰。 冬天天黑得快,一下午的时间转瞬即逝。 傍晚时分,严锦宁和严锦雯一行就出了门。 知画斋里,严锦玉这两天一直闷在屋子里,脸色苍白如纸,病恹恹的养着。 冯氏没敢告诉她她小产是南康公主和萧廷玉下的手,只说是个意外,安抚她让她不要多想。 可是严锦玉对这个孩子是抱着希望的,再加上这会儿病痛缠身,整个人都阴郁了。 柳眉低眉顺眼的捧着药碗,沉默着伺候她喝药。 严锦玉为了早日调养好身子,倒是喝了。 屋子里点了灯,但是半明不暗的光线落在她脸上,越发衬得她那脸色难看,恶鬼一样。 柳眉有点不敢往她脸上去看。 严锦玉最看不惯她的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黑着脸道:“你哭丧着脸给谁看?我还没死呢!” “小——小姐!”柳眉手一抖,药碗险些摔在地上,她赶忙牢牢捧住,跪了下去。 “严锦宁那个小贱人呢?她这两天都在做什么?”严锦玉问道,眼神冰冷。 “没——也没什么!”柳眉到底是不擅长撒谎的,虽然冯氏交代了她只管拿好话安抚严锦玉就行,她却还是应付不来。 严锦玉不耐烦的叱道:“我问你话呢,吞吞吐吐的做什么?那小贱人都在干什么?我的婚事定了,她就没说点什么?” 虽然这个孩子没了,可是让南康公主松口准了这门婚事,她多少还是有些得意的。 “没!真的没什么!”柳眉跪在地上,为难道:“二小姐真的什么也没说,清河郡主递了帖子,二小姐和三小姐都出门看灯会去了。” “灯会?”严锦玉闻言一愣,反而有些意外。 她一直觉得嫁给萧廷玉,会是这京城之地绝大多数女子都羡慕的事,何况是严锦宁?本来还想看着那小贱人吃瘪呢,这么一听,反而心里不是滋味。 严锦宁真的不介意?哦,对了,那小贱人不知廉耻,在肖想司徒渊呢,也难怪不把萧廷玉当回事了,并且—— 司徒渊好像对她也很维护的样子? 可是这怎么行呢?如果让那小贱人搭上了司徒渊,将来就是昭王妃了,岂不是又要压了她一头? 不行!她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严锦宁——”严锦玉眼底闪过幽暗的冷光,缓慢的从唇齿间吐出字来,“她出门了?” 柳眉看到她脸上诡异的表情,简直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不用想也知道,她这是又起了歪心思,想要出幺蛾子了。 “小姐,夫人特意嘱咐过,不叫您再轻举妄动的。”柳眉带着哭腔道。 严锦玉看她一眼,冷冷道:“你起来吧!” 柳眉很不放心的再次抬头看她,神色乞求。 严锦玉不耐烦了,冷笑道:“我没那么蠢,我的婚事才刚定下来,这个时候难道还会为了和那个小贱人置气就横生枝节吗?” 虽然冯氏什么也没跟她说,可是之前南康公主态度那么强硬的拒婚,现在会这么容易松口,她也能隐隐的感觉到这件事背后必定还有隐情的,只是她现在这个样子,却是顾不得其他了。 柳眉听她这样说,才稍微安心了几分,慢慢的爬起来。 “还杵着干什么?滚下去!”严锦玉不耐烦看到她这唯唯诺诺的样子,出声呵斥。 柳眉也是怕她,当即收拾了东西退下了。 这边严锦宁一行出了府,她本来带了八个护卫,老夫人又让子玉带了四个人过来,就有十二个护卫同行,一路上倒是走得顺畅。 清河郡主先到一步,彼时正在西街的牌坊下面等着了。 “锦宁!”见到严家的马车,她就高兴的迎上来。 严锦宁被丫鬟扶着下了车,抬头,第一眼却看到同样站在那牌坊下面的衣衫素白的身影。 他身后的街道上,灯火灿烂,却唯他一人站在灯火阑珊处,是最亮眼的一道风景,而那些彩灯烛火,都只成了遥远而喧嚣的陪衬。 严锦宁是没想到司徒渊会出现在这里,不由的微微一愣。 严锦雯也从车上下来,本来是满怀希望的看过去,可是见到那里的人是司徒渊,她也是大为意外,赶忙垂下头去行礼,“见过七殿下!” 严锦宁回过神来,也屈膝福了福,“七殿下!” 司徒渊站在那里没动。“三小姐也一起来了?我等了你们有一会儿了。”清河郡主热络的拉了严锦宁的手,引她二人走到司徒渊的面前,解释道:“我也是过来这里的时候刚好和七殿下偶遇,殿下见我是一个人,就说陪我一起等你 们来了他再走。” 说着,她感激的转向司徒渊,“七殿下,其实今天这里虽然人多,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的,我们都带着侍卫呢,多谢您了。” “没什么,也不算什么事。”司徒渊淡淡说道,转身朝那街上走去,“我要去前面的茶楼,再陪你们一段吧!” 三个姑娘不敢怠慢,赶紧跟上。 只是他这样的身份摆在那里,就是清河郡主与他同行也难免有几分压力,是以三个人都各自落后两步。 从下车之后,严锦雯就难掩脸上失望的表情,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悄然凑近清河郡主身边搭讪道:“郡主是一个人出门吗?难怪七殿下遇到了会不放心,怎么世子没陪您一起?” “我大哥?”清河郡主是个烂漫的性子,当即笑着回道:“他去了江北我父王的封地,遇上暴雪天气,过年就没回呢。” “哦!”严锦雯的眼神一暗,却又很快的掩饰住,继续小声的和清河郡主套近乎。 这边严锦宁正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和司徒渊说两句话,还在迟疑,冷不防前面司徒渊却于无声中缓了脚步,与她并肩。 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严锦宁先是意外,再一抬头看到他冷峻的侧脸,也就安心。 一行人不紧不慢的走,严锦宁暗暗地咬了下嘴唇道:“之前你不是说要去接国公夫人回京吗?我以为已经不在京城了。” “不着急,我明天才走!”司徒渊道,只是漫不经心的继续前行。 他再没有了后话,严锦宁却还是心事重重,虽然知道自己没有立场问,但也还是忍不住的道出心中困惑,“还有——跟着夜帝前来的那位素樱公主……” 她一边说,一边斟酌着用词,唯恐对方回错了意。 这边她纠结不已,司徒渊却明显没往心里去,只道:“司徒倩的事,太子已经禀明父皇知道了,她闹得凶,然后又有祺贵妃求情,所以父皇没有重责。” 说着,他这才侧目看向了严锦宁,正色道:“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司徒倩是替祺贵妃做事的,而祺贵妃,没有理由要亲自出手去构陷区区一个臣子之女的。 严锦宁心里有些尴尬,便绕开了那件事,索性直接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那位素樱公主入朝,应该是另有目的的吧?” 司徒渊的眉头隐约皱了一下,不解道:“怎么?” 严锦宁无奈,只得道出实情,“五公主说,夜帝有意与我朝联姻。” 司徒渊闻言,面色不变,却是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 “哦!”他点头,“他千里迢迢带了人来,应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的吧。” 他这态度,严锦宁更是觉得奇怪,“那要和她联姻的人选呢?定了吗?” “暂时父皇还没提及。”司徒渊道。 他明显是没把这事儿往自己身上联想,严锦宁本来也还在为了当日在行宫外面发生的事而尴尬,更不好直接问他,便只能沉默了下来。 正在低头走着路,司徒渊却随手从旁边卖花灯的摊子上取下一盏蝴蝶花灯递给她。 那灯是由五颜六色的彩纸糊成的,里面燃了烛火,夜色中,斑斓一片。 彼时他就长身而立站在她的面前,如玉的面孔,俊美无双的五官,全都笼罩在这灯火的光彩里。 他的瞳色幽深,虽没有太过深情的凝视,却似乎涵盖了天地宇宙的所有内容,让人只看一眼就能沉沦。 严锦宁的心跳,蓦然就有了几分不合时宜的雀跃。 她微红了脸庞,却被斑斓的灯火很好的掩饰掉。 司徒渊见她不动,就冲她挑了下眉头。 严锦宁这才缓缓抬手,将那花灯提在了手中。 他两人一停,后面正说着话的清河郡主和严锦雯就也停了下来。 “呀,好漂亮的灯!”瞧见严锦宁手里的灯,清河郡主就是眼睛一亮,提了裙子快走两步,奔到了摊子前。 “喜欢就随便挑吧!”司徒渊道,从腰间摸出一角碎银扔给了卖灯的老者。 清河郡主并不觉得怎样,一边兴奋的挑着花灯,一面回头道谢,“七殿下送我们灯吗?这真是难得的殊荣,我们要受宠若惊了。” 司徒渊的神色淡淡,没再多说,只又看了严锦宁一眼,道:“好了我到了,你们自己玩吧,我不陪你们了。” 严锦宁循着他的视线抬头,却见前面斜对面的一座茶楼二楼的栏杆前黑袍冷面的站着也个人。 夜倾华手持一盏夜光杯,正饶有兴致的望着这个方向,他身后几个同样穿着黑色侍卫服的侍卫隐在暗处,怎么看都和这灯会上热闹的场面显得格格不入。 “夜倾华?”严锦宁不由的微微紧张了一瞬。 清河郡主两人各自挑好了灯,就也发现了夜倾华的所在。 “那是夜帝陛下吗?”她没去行宫,和夜倾华只在除夕的国宴上见过一面而已,而且当时距离又远,所以此时还很不确定。 “今日宫中有家宴,太子哥走不开,他想来这里瞧热闹,本王就领了这趟差事了。”司徒渊解释,然后就举步前行,独自穿过人群,进了那茶楼。 夜倾华的身份特殊,他进京之后,无论去到哪里,都至少有一位皇子陪同,这是东陵老皇帝给他的尊重,所以司徒渊会领了这趟差事,并不奇怪。 “那位夜帝陛下,还真是神秘的很。”清河郡主撇撇嘴。 严锦宁对那人的戒心更重,想了想道:“郡主,关于这位夜帝陛下的事,您知道吗?” “我?我是听父王提过一点的,不过也不多。”清河郡主道,把知道的都说了。 诚然,她提供的这些信息,离着当初司徒渊透露出来的都差得远了。 严锦宁为了不叫人怀疑,也就没再追问。 清河郡主对这人的兴趣不大,转身看到前面一个摊位上在卖许愿灯,就又拉了严锦宁二人过去,继续兴致勃勃的挑选,“我们也买几盏莲花灯吧,这条街尽头就是汇水河,今天很多人都放灯许愿的。” 严锦宁心里藏着事,心不在焉的跟着她一起选灯,然后三个人一路逛过去,走到街道尽头,又放了灯,回来的时候沿路又吃了些小吃,倒是玩得十分痛快的。 二更过半,街上虽然还是车水马龙的很多人,但他们这样的世家女子是真的不能再继续逗留不去了,于是姐妹两个就和清河郡主告别,各自回府了。 “小姐回来了。”等在马车旁边的子玉赶紧迎上来。 几个丫头手里都捧着些买来的小物件,不值钱,但贵在做工精致喜人。 子玉到底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见了就眼睛发亮。 “你们都随便挑吧,剩下的,我和三妹妹拿回去分给院子里的丫头,图个新鲜吧!”严锦宁好脾气的笑笑。 “谢谢小姐!”子玉喜道,先伺候她们姐妹上了车,几个丫头就也上了后面的马车。 马车缓缓启程,护卫们警觉的戒备,守卫着马车前行。 严锦宁推开窗户回望,心里也是奇怪 —— 她防了一整个晚上,却居然都没有人动手?难道真是她自己想多了吗?可那萧廷玉分明就是贼心不死,他们真的会就此罢手? 就这么心不在焉的,一路上也没起什么波折的回到了侯府,严锦宁的心里一直纳闷。 接下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府里都是热火朝天的忙活,帮着给严锦玉备嫁。 转眼就进了二月,二月初九,视为良辰吉日。 两家府邸张灯结彩,南城郡王萧廷玉聘永毅侯府嫡长女严锦玉为郡王妃。 两家都是高门大户,这一天往来祝贺的人有很多。 严锦玉从天还没亮就被喜娘拉起来,梳妆打扮。 这样大喜的日子,作为侯府嫡出的小姐,严锦宁没法回避,也是早早的起来帮忙招待客人。 这天的吉时是在辰时三刻。 萧廷玉骑着高头大马过来迎亲的时候,坐在马背上,远远的一眼就看到正站在门口招待客人的她。因着那天的喜庆气氛,严锦宁穿了一身颜色艳丽的裙袄,虽然衣物的款式都是最简单的,但是初春凛冽微风之下,那少女浅浅微笑的脸庞欺霜赛雪,仿佛雪地里凌寒一枝的红梅般夺人眼球,反衬之下,周 遭的一切全都黯然失色。 萧廷玉一行到了,鞭炮声响起,严锦宁自然也看到了。 她抬头,第一眼也就感知到那男人胶着在她身上的,无比热烈的眸光。 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场合,他居然还没死心? 严锦宁心中厌恶,给身边的陈妈妈交代了一声,然后就一转身先进了院子。 她对自己,还是这样的不屑一顾?萧廷玉的心中一堵,越发排斥,恨不能就此掉头走掉。可是—— 他不能。 事关他们萧、严两家的颜面,就算今天的这个新娘并不是他真心想娶的,他也没有退路。 而至于严锦宁—— 他喜欢的,终有一天也会得到,并且—— 只要这场大婚的仪式能够顺利结束,那一天也就不远了。 心中万般思绪缠绕,萧廷玉不由的失神,直到福顺从旁偷偷扯他的袖子,“郡王爷,该下马了。” “哦!”萧廷玉这才赶紧收摄心神,整理好仪容表情,翻身下马。 结亲的两家都是京城勋贵,大婚的流程,繁文缛节,自然一大堆的麻烦。 严锦玉的身体只养了一个月不到,还很虚弱,强撑着走完所有的过场,已然是有些吃不消,但是终于如愿嫁给了萧廷玉,她心中还是真的喜悦。 新房里,红烛高照。 严锦玉盖着大红的盖头坐在床榻上,一直等到近三更,外面才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然后听见福顺的声音道:“郡王爷,慢点,您喝多了,当心脚下!” 严锦玉心头乱跳,脊背瞬间绷直。 喜娘们赶紧去开门,才要说吉祥话,却被萧廷玉醉醺醺的一把推开,“都出去!” “这——可是——”喜娘们面面相觑。 仪式还没做完,这可是大大的不吉利。 “出去!”萧廷玉再次呵道。 他喝多了酒,眼睛通红,里面泛起一片血色,看着十分吓人。 福顺察言观色,赶紧挥挥手,“行了,郡王爷让你们退你们就退了,该给的赏钱一分也不会少了你们。” 喜娘们还有话要说,但看这状况,也就不能再多言,只能鱼贯而出。 “郡王爷!”柳眉福了一礼,手足无措的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萧廷玉却是再度叱道:“你也下去!” 柳眉一愣。 “下去!”萧廷玉踉踉跄跄的,走过去,一下子没站稳,直接就撞在了严锦玉的身上,两人都摔在了床上。 严锦玉无奈,只能拉下盖头,给柳眉使了个眼色,“你先下去吧!” “是!”柳眉如蒙大赦,赶紧的带上门退了出去。 萧廷玉是真醉得不轻,摔在床上就不动了。 严锦玉只能自己除下凤冠,试着去叫他,“郡王爷,您醉了,妾身服侍您沐浴再睡吧!” 她伸手去搀扶萧廷玉。 萧廷玉醉醺醺的坐起来,见到她露在外面的半截藕臂,突然就红了眼睛,一把拉过她。 严锦玉始料未及,砰的倒在床上,摔得眼冒金星。 “郡王爷——”她羞赧的低呼。 萧廷玉已经覆身上去,动作粗暴的去扯她的衣物。 他的眼睛,带着病态的猩红,身上更是酒气熏天,其实那样子看上去多少有些吓人。 但是严锦玉一开始还担心萧廷玉会因为严锦宁而对自己有隔阂,见他这么猴急的还肯碰自己,倒是心中欢喜,也就半推半就的从了。 这一夜新房里的动静闹得几乎可以说是惊天动地,一开始严锦玉还是娇嗔低吟,到了后面,就差不多鬼哭狼嚎了。 但是新婚夫妻的房间,也没人管他们怎样,两人一直折腾到天色将明才消停。南康公主心疼儿子,次日一早就没让人去叫起,这么一等就是日上三竿,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南康公主才让梁嬷嬷过去叫两人起床,不想梁嬷嬷才走到院子外面就听到那屋子里头严锦玉发出凄厉的一声惨叫,“啊——” 第087章 隐疾 梁嬷嬷被吓了一跳,赶紧加快了步子,才刚进了院子,就见新房的大门被推开,严锦玉衣衫不整的撞门而出。 “郡王妃!”梁嬷嬷连忙迎上去。 严锦玉跑得太急,一脚绊倒在地,只是脸色惨白,神情惶恐的回头指着屋子里的方向道:“郡——郡王爷他——他——” 话音未落,就先嚎啕大哭了起来。 梁嬷嬷心道不妙,见她也说不清楚,直接就带人冲了进去。 屋子里乱糟糟的一片,新郎和新娘的喜服乱七八糟的扔在地上,里间的大床上,萧廷玉腰上搭着条被子,直挺挺的躺在那里,脸色青白,眼底乌黑,紧咬着牙关一动不动。 “这——这是——”梁嬷嬷也慌了手脚,走上前去试了下他的鼻息,却发现他居然鼻息微弱,当即就是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惨呼道:“啊——” “嬷嬷!”同来的丫鬟过来扶她。 梁嬷嬷六神无主,爬起来,嘴唇打着哆嗦,伸手拉过被子给萧廷玉盖住身子,然后一叠声的催促,“快!快去通知公主,找大夫!” “是!”她们这样闯进来,闹出来的动静不大也不小,萧廷玉都没醒,丫鬟也知道事情非同小可,赶紧跑出去给南康公主报信。 南康公主和驸马闻讯赶来的时候,严锦玉就只披了件外袍,扒着雕花门站在内外两室中间,神情畏缩而惶恐。 “听说廷玉这里出事了?出什么事了?”南康公主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径自往里走。 严锦玉心虚的一语不发,躲开了视线。 梁嬷嬷从里面迎出来两步,还没说话,南康公主已经看到床上萧廷玉的脸色,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抖着手道:“这——这是怎么了?” “公主您先别慌。”梁嬷嬷连忙扶住了她,安抚道:“奴婢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大夫应该很快就到,世子不会有事的。” 南康公主只有萧廷玉这一个儿子,宝贝的很。 她的身子摇摇欲坠,左右无计可施,就想到了严锦玉,于是霍的转身,瞪着能吃人一样的眼睛怒吼道:“到底出什么事了?廷玉怎么会这样?你是怎么服侍她的?” 严锦玉本来就怕她,当场就跪了下去,嗫嚅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就是刚刚……我想要唤郡王爷起床,可是怎么叫他都不醒,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你不知道?”南康公主怒极,冲上去就给了她一脚。 严锦玉被踹翻在地,捂着胸口痛哭。 她知道南康公主不待见她,更不敢惹对方的眼嫌,于是也不敢告饶求情,就只是哭。 南康公主又急又气,扭头就冲外面喊,“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请太医?把马太医黄太医都请来!” 他们府里是有大夫,可是哪及太医用着放心? “是!”在门口观望的福顺扭头就跑,却是之前走到床边查看萧廷玉状况的驸马萧敬斋叫住了他,黑着脸道:“先别去宫里了,让大夫看过了再说。” 他虽不是大夫,但却是个男人,萧廷玉现在这个形销骨立的模样太明显,难免的就叫他心里起了猜疑。 南康公主愣住,不解的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萧敬斋是个文人的性子,难以启齿,就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公主——”公主府里是南康公主做主的,福顺还是再次征询她的意见。 南康公主看了床上的萧廷玉一眼,但是萧敬斋是个闷葫芦的个性,如果不是事出有因,并不会干涉她,于是斟酌了一下,她也就暂时没说话。 大夫没一会儿就赶了过来,“小的见过公主,驸马!” “行了,免了吧!”南康公主不耐烦道:“廷玉一大早就昏迷不醒了,你快去看看,他有没有事!” “是!”大夫不敢怠慢,赶紧过去给萧廷玉把脉查看。 能在这公主府里谋一份差事,这大夫自然有些本事,查看之后,先是老联通红,随后却又神色越来越凝重。 南康公主见状,一颗心直接悬到了嗓子眼,走上前去,“廷玉他到底怎么样了?” “公主——”大夫的脸色不大好,不好意思去看她的脸,目光左闪右避的扭捏了一阵,直至南康公主将要发怒了,他才是心一横,汗颜道:“郡王爷他是纵欲过度,损耗过大所致。” 南康公主却没想到是这么回事,瞬间也是老脸一红,尴尬的愣住了。 萧敬斋举步过来,皱眉问道:“那他这这样子要紧吗?” “这——”大夫还是有些迟疑,并不肯回答。 如果只是纵欲过度,那最多就是件上不得台面的私房事,不值得这大夫如此避讳。 南康公主和萧敬斋互相对望一眼,一颗心更是往上悬。 那大夫也知道这么大的事,绝对不能瞒着他们,也是斟酌了一下用词,还是硬着头皮道:“恕小的直言,郡王爷的房事过于频繁,应该是持续有一段时间了吧?” 萧敬斋皱眉。 他不管府里的庶务,萧廷玉也和南康公主更亲近些,所以他也就自然不会过多关注萧廷玉房里的事。 而这件事,南康公主却是知道的。 她的脸色尴尬又难看,咬咬牙道:“怎么?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一个人毕竟是精力有限,郡王爷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落下的,唉!”大夫说着,就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后换了个比较婉转点的方式道:“郡王爷这血气方刚的,在这种事上,难免会失了分寸。如果能早些 劝着他还好,现在这个状况,他这身子实在损得厉害,如果——如果——” 话到了后面,又是再次欲言又止。 萧敬斋屏住呼吸,“如果什么?” “恕小的直言,郡王爷现在的状况实在不妙,一定要好好调养,否则——”大夫说着,语气就跟着一重,“子嗣上面怕是会受到影响的。” “你说什么?”夫妻两个如遭雷击,南康公主只觉得天旋地转。 “快扶着公主!”萧敬斋扶了她一把,转手把她交给梁嬷嬷等人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这边跪在地上的严锦玉更是愕然瞪大了眼睛,脸色刷白,几乎是不经大脑的脱口问道:“郡王爷会没事吧?” 她才刚没了一个孩子,如果萧廷玉在那方面会出问题,那她怎么办? 在这公主府里,如果没有个孩子傍身,她还能有什么出路? 诚然她问的就只是将来的前程,但是这话听在南康公主等人的耳朵里,就有那么点恬不知耻了。 南康公主本来就大受打击,一腔的怒火立刻就找到发泄口,指着她怒骂,“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荡妇,本宫就不该松口让你进门,看看你做的好事,简直不要脸!”她是越想越气,干脆就直接忽略了前阵子的事,把萧廷玉病倒的所有罪责都归咎于严锦玉,一口气顶上来,当即发作,“来人!我们萧家容不下这样无耻的贱人做媳妇,给她一纸休书,把她给我送回永毅侯 府去!” 这才是她成婚的第二天,严锦玉整个人都傻了。 柳眉更是吓坏了,赶紧跪下去求情,“公主息怒,我家小姐一心爱重郡王爷,绝对不会存什么坏心思。公主,看在小姐她痴心一片的份上——” “大胆贱婢,本宫面前,岂有你说话的份儿?”南康更怒,“给我掌她的嘴!” 这个时候,谁都不敢逆她的意思,梁嬷嬷使了个眼色,马上就有丫鬟过去拉住柳眉,甩了四五个耳光。 柳眉捂着脸,使劲伏在地上,哭都不敢出声。 南康公主目光冰冷阴鸷的盯着严锦玉,“都聋了吗?给本宫把这个贱人送回严家去!” 梁嬷嬷无奈,只能再给外面递眼色。 外面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冲进来,一左一右架起严锦玉就要往外拖。 严锦玉吓傻了,使劲坠着身子不肯走,哭着回头求饶,“公主,真的不关我的事,求您开恩,您不能送我回去!” 一旦被休弃回家,她这一辈子就算是真的全完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离开公主府。 严锦玉哭喊着,拼命的挣扎,力气却是不敌那两个婆子,眼见着就要被拖出门去,一直沉着脸站在旁边的萧敬斋终于不堪忍受,冷声呵斥道:“都给我住手!” 在南康公主面前,他是轻易不开口说话的,满屋子的奴才都愣住了,面面相觑,不知道何去何从。 南康公主更是震惊,看着这个从来都对她恭敬又礼让的驸马,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儿子弄成这样,萧敬斋心里没火是不可能的,只道:“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吗?把她送回严家去,严家的人必定上门追问原因,廷玉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南康公主可能没想太多,可他却是分明看到那大夫还是有些闪躲的神情。 这说明,在萧廷玉的病情上,大夫可能还有隐瞒。 到底有多严重呢? 他是男人,又饱读诗书,对一些事情知道的程度远比南康公主要详尽具体,如果搞不好—— 萧廷玉这里极有可能是要断子绝孙了。 这种情况下,当然只能遮丑,难道还要大肆宣扬着闹吗? 南康公主明白过来,面色多了几分迟疑。 梁嬷嬷察言观色,见她没有再强烈的要求什么,也就示意两个婆子作罢。 彼时严锦玉早就吓傻了,两个婆子一松手,她身体失去支撑,就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萧敬斋面色忧虑的又看了眼不省人事的萧廷玉,转而对那大夫道:“廷玉现在如何了?他什么时候能醒?” “小的马上下去开药,煎了送过来。”大夫道,犹豫着,又补充,“不过郡王爷现在的情况特殊,短时间内……” 话不用说得太明白,南康公主马上会意,转头对梁嬷嬷道:“这里让福顺带几个规矩的小厮来服侍,那些居心叵测的狐媚子,全都给我灌了药打发了,以儆效尤,谁在狐媚惑主,绝不轻饶!” 说话间,她的视线就又移到了严锦玉身上。 严锦玉猛地打了个寒战,不由的全身绷直,低声道:“公主我——” 南康公主冷冷打断她的话,“今天本宫姑且再饶你一回,守好你自己的本分,再这么没轻没重的,别怪本宫不讲情面!” 严锦玉松一口气,虽然心里也是叫苦不迭,面上却不敢显露,还是很小心的跪好行礼,“是!妾身谨记,一定本分做人!” 南康公主于是就再懒得多看她一眼,看着床上萧廷玉的模样,心里总是不踏实。 看她这个样子,是准备一直守着萧廷玉了。 “唉!”萧敬斋重重的叹了口气,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就面色严肃的嘱咐下头的人道:“今天郡王院子里的事,谁都不准透出风声去,都记住了吗?” “是!驸马!”众人连忙答应了。 萧敬斋也是满心沉郁的又看了萧廷玉两眼,这才甩袖而去。 那大夫赶紧提了药箱,跟着从屋子里出来。 萧敬斋出了院子,察觉身后有人,就回头道:“赶紧去煎了药送过来,好好照顾廷玉!” 言罢,就径自离开了。 大夫张了张嘴—— 本来在屋子里看他的反应和神色,还以为他是怀疑到了什么的,只是没有当着南康公主的面问,所以这大夫跟出来,但是,他居然也没有后话。 大夫藏了一肚子的话,吐不出来,本来是想问萧敬斋,这萧廷玉最近是不是一直在服用助兴的药物,可萧敬斋的这个态度,就实在是让他无从说起了。 萧敬斋直接进了花园,往自己的书房行去。 大夫站在原地目送,然后就只能守口如瓶的回去写药方抓药了。 这边的屋子里,南康公主担心萧廷玉,就一直的守着他。 严锦玉谨小慎微的,唯恐惹了她的眼嫌,只偷摸的捡了件外衫穿上,咬牙陪着一起等。 厨房的丫头煎好了药送来,萧廷玉喝了药,又足足睡了一个多时辰才悠悠转醒。 那会儿正是晌午。 他睁开眼,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好像整个人都在天上飘,转着干涩的眼珠子左右看了看。 “廷玉!”南康公主喜极而泣,忙不跌起身走过去,捏着帕子擦眼泪。 “母亲——”萧廷玉声音沙哑干涩的开口,神情困惑,“您这是……我这是……” 却是,语无伦次,几乎不知道身在何处。 “你这傻孩子!”南康公主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坐在他床边,握住他的一只手道:“你自己的身子,怎么也不知道爱惜?居然把自己作践成这个样子,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活?” 说着,终是难忍的再次落下泪来。 萧廷玉还有些云里雾里的,神色迷茫。 南康公主就又嗔怒道:“大夫说你是最近房事过多,要节制一下,你好好养着,别再胡思乱想了,院子里那几个狐媚子,我做主打发了,省的你跟着她们不学好。” 其实萧廷玉也早有发现,最近这一个多月自己是有些纵欲过头了,其实他也不想这样,可总也克制不住那股子冲动。 他就算有些色心,但好歹是个世家公子,饱读圣贤书的,听了这话,当即就是羞窘的面色发红。 南康公主不忍叫他难堪,于是道:“好了,你醒了就好,先好好休息,什么也不要多想,我先回去了,晚点再来看你!” “嗯!”萧廷玉点头,愧疚道:“是儿子的不是,让母亲担心了。” 南康公主到底也不忍责难他,又叹了口气就被梁嬷嬷扶着走了,路过严锦玉身边的时候,又再警告的瞪了一眼。 严锦玉脖子一缩,赶紧垂下头去,“恭送母亲!” 南康公主施施然走了出去。 严锦玉站在那里,一时间陷入两难,想了想,还是咬牙走到床边去,温声对萧廷玉道:“郡王爷好点了吗?妾身这就叫人准备些吃的送过来!” 萧廷玉对她,早就没什么兴趣了,当即也没给她好脸色,冷冷的别过脸去,朝向了大床里边。 严锦玉一愣,随后就又怒又恨—— 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他居然还只惦记着严锦宁那小贱人吗?自己就算嫁给了他,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了,他也这样冷冰冰的?一开始就这样,难道以后的一辈子都要过这样的日子吗? 严锦玉心里委屈,马上就要落下泪来。 柳眉唯恐她哭闹起来再惹麻烦,胆战心惊的赶紧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劝道:“郡王妃,现在天凉,您又穿的少,奴婢先扶您回偏厢加件衣裳吧,您就算再挂心郡王爷,也好歹顾着自己的身子。”严锦玉这身子,才刚小产不到一个月,这时候,本来都该卧床休养的,可是婚期定得急了些,她也没办法,再加上昨夜被萧廷玉疯狂折腾了大半夜,她其实一直都觉得不怎么舒服,只是之前当着南康公主 等人的面又不能说。 这会儿柳眉一提,她才觉得裤子里面冷飕飕的,于是道:“那妾身去去就来,郡王爷您先休息。” 萧廷玉没有理会。 严锦玉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儿,咬牙忍着,转身走了出去。她的衣物箱笼,有一些就放在旁边的厢房里,柳眉扶她过去,道:“看郡王爷的情况好像得养个几天,这几天恐怕都要委屈郡王妃在先住在这里了,省得离着郡王爷近了,话要传到公主的耳朵里,恐怕就又 要生出事端了。” 严锦玉当然知道不能碰这块逆鳞,不怎么高兴,却也没说什么。 柳眉只转身去箱子里找厚些的夹袄给她,严锦玉还是觉得裤子底下不太对劲,就道:“把里面的衣裳也都重新找一套出来,我都换了。” “是!”柳眉顺从的去把衣裳找出来,伺候她更衣,裤子脱下来,顿时闻到一股刺鼻的异味,再一看那裤子上,已然是被些黄黄红红的水渍浸透了一大片。 严锦玉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尴尬我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而柳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羞窘之余也是愣了半晌,然后赶紧给严锦玉把衣裳胡乱的穿上道:“郡王妃先歇会儿,奴婢去打水给您沐浴吧,冻了半天,好歹暖暖!” 严锦玉硬着头皮,假装镇定。 柳眉也不敢让她那些衣物被别人看到,团成团,先塞到了美人榻底下,然后出去吩咐人打水进来。严锦玉沐浴之后,又重新换了衣裳,还是觉得下半身有时刺痛又时发痒的不舒服,可是她一个新嫁人的媳妇儿,又不能对任何人说,只能忍着了,同时为了怕南康公主再找茬,还是硬撑着去新房伺候萧廷 玉的汤药。 萧廷玉对她爱答不理的,她满心的委屈,却不能说,都是咬牙忍着,一直熬到晚上萧廷玉吃药睡下了,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被柳眉扶着回了厢房,进门就一屁股瘫坐在了妆镜前的绣墩上。 “郡王妃也累了一天了,早点歇着吧。”柳眉上前给她卸妆梳头。 严锦玉悻悻的,累的一声都懒得坑。 柳眉给她拆散头发,又湿了帕子递给她擦了脸,待到要扶她起来更衣的时候,就是一怔,神色木愣愣的盯着她方才做过的绣墩。 严锦玉摊开双臂在等着她服侍,等了半天无果,扭头才要发作,就也看到那绣墩上的污渍。 她自己也是一愣,下意识的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裙子,又是一手湿。 主仆两个格子面色尴尬,面面相觑,不得已,柳眉只能又找了衣裳给她换。 萧廷玉的身体损耗太严重,短期内都要卧床休息,这样一来,三朝回门,他就不能陪着严锦玉一起了。 如果一个人回去,严锦玉这辈子都会成为笑柄,抬不起头来,于是干脆就叫人送了信回去告诉冯氏是她的身体不舒服,南康公主体恤,就不跑这一趟了。 本来严府这边什么都准备好了,这么一听,也就只能宣布作罢。 严锦宁什么也没说,只道:“既然是这样,那女儿们先行回去了。” “嗯!都回吧!”冯氏摆摆手,面上倒是一切镇定如常。 韩姨娘是个好事的,不住的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的去看,却被严锦雯暗地里拽了一把。 一行人相继离开,跨过门槛的时候,严锦宁聊作不经意的回首,却见冯氏还留了从公主府回来报信的那个丫头在身边。 她不由的深深的看了一眼。 玲珑见她脚步微顿,就道:“小姐?怎么了?” 严锦宁微微一笑,没说话,待到进了花园里和严锦雯她们分道而行了,这才正色给玲珑道:“严锦玉那边的事,可能没这么简单,你去想办法看能不能打听一下别的消息出来。” “是!”灵玉也不多言,直接点头应了。 玲珑陪着严锦宁刚回了凝香斋,门房的婆子就满面喜色的找了来,“二小姐,您有贵客到访了!” 贵客?哪里来的贵客?而且还值得门房的婆子这般谄媚的?严锦宁一头的雾水,正待要问,却不曾想这人还真的身份特殊,居然都没需要等她的回话,门房的管事婆子就亲力亲为的将人迎了送到她这里来了。 第088章 贵客登门,亲上加亲? “公主殿下您慢点!”门房的管事婆子殷勤的在前面引路。 素樱公主被婢女搀扶着,款步进了院子。 她身上披了件雪白貂裘,但是因为才刚伤愈,气色看着并不怎么好,略带了几分虚弱的苍白。 严锦宁赶紧起身迎出门去道:“公主殿下?臣女不知道是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请公主恕罪!” “二小姐客气了!”素樱公主微笑。 她的气质并不是那种十分温和的小家碧玉,但却把持的很好,收驰有度,礼让又大方。 “公主请进!”严锦宁侧身让了她进门。 素樱公主颔首,跟她走进花厅落座,然后道:“今日是我冒昧了,也不知道是贵府的大小姐回门之日,直接就过来了,有打扰之处,还请你不要见怪。” “公主说哪里的话。”严锦宁与她寒暄。 玲珑下去沏茶,门房的婆子从院子里观察了一阵,这素樱公主毕竟不是一般的客人,她想了想就直接转身去了兰苑告诉冯氏知道。 屋子里,待到没了外人在场,严锦宁就正色起身给素樱公主福了一礼。 素樱公主一愣,赶紧抬手去扶她,笑道:“二小姐这是做什么?” “那日行宫之事,我一直不得机会当面向公主道谢,还要谢谢公主当时的仗义执言,替我洗刷了冤屈!”严锦宁道。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素樱公主和她素未平生,不可能故意袒护她,而一旦联系到夜倾华的种种动作—— 那这样一切反而有迹可循了。 “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二小姐其实不必放在心上的。”那件事上,素樱公主也有尴尬之处,只是却没点破,只含糊了过去。 严锦宁也不深究,重新落座。 “公主请喝茶!”灵玉端了茶水上来。 素樱公主捧了一盏茶在手里慢慢的品,“这茶的香气,倒是和宫里的不甚相同。” “之前别人送的,比不得宫里的好茶,倒也能喝。”严锦宁谦虚道。两个人只是寒暄,说了两句话,素樱公主便就坦白道:“这次我来得着实冒昧,你不要见怪。这段时间我一直卧床养伤,实在憋闷的慌,这两日太医才允我出门,你知道,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也没个地方 可以去的,倒是只想起了你来。” “公主说哪里的话,您大驾光临,我们永毅侯府蓬荜生辉。”严锦宁道。 她对素樱公主并没有敌意,甚至还有些好感的,只是因为夜倾华的关系,所以态度上并不过分热络,倒是颇有几分客气的。 素樱公主是个玲珑剔透的人,自然看得出来她在刻意保持距离,不过她也不点破。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随便聊着,也还算愉悦,转眼就到晌午,素樱公主却还没有主动告辞。 她这次主动登门,绝对不可能只是为了散心的,严锦宁知道,所以就只是静观其变。 这时候,院子外面就见苟妈妈陪着笑脸进来,屈膝行礼道:“奴婢见过公主殿下和二小姐!” “苟妈妈?你不在母亲身边服侍,怎么到这里来了?”严锦宁问道。 苟妈妈笑容可掬,又对着素樱公主屈膝一福,“回二小姐的话,夫人听闻府上来了贵客,就命厨房备了午膳,不知道公主殿下可否赏脸,今日就留在府上用膳?” 冯氏这样做,就只算是全了礼节,并没有过分巴结的意思。 严锦宁这才假装不察的看了眼天色道:“是我怠慢了,方才和公主聊着投机,倒是没注意都到晌午了,公主如果不嫌我们府上饭菜简陋,就请赏脸留下来用膳吧。” “本来只想过来你这里坐坐,居然转眼就晌午了。”素樱公主也是落落大方的微笑。 她没直言拒绝,那就相当于是默认了。 “那奴婢这就先过去前厅准备了。”苟妈妈道,赶紧先去跟冯氏打招呼。 严锦宁的心里是早有这样的准备的,而现在素樱公主真的留下来了,那就更是验证了她前面的猜测—— 这个女人今日前来,目的并不单纯。 只是不管是夜倾华还是素樱,他们对她都有救命之恩,严锦宁也不戳穿,两人一路去了前厅。 素樱公主是贵客,她要留下来用膳,自然阖府上下所有人都要出面作陪,所以包括老夫人在内,府里几个正牌的主子都有列席。 席间众人少不得又是一阵恭维和寒暄,素樱公主礼貌大方的和老夫人等人说着话。 严锦宁从自己的座位上稍稍抬眸看过去—— 自年前严锦华受伤又知道他的腿伤不可能痊愈之后,他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随后整个人的性情就都变了,有些暴躁易怒,看着就阴鸷的很。 这席上,除了他,剩下的都是女眷,所以他也不说话,只是埋头喝酒,好在素樱公主一介女子,也不在意这些。 一顿饭用完,算是宾主尽欢,喝过了茶,素樱公主就起身,感激道:“多谢老夫人和侯夫人的招待,本宫出来也有多时了,今天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 “舍下简陋,怠慢公主了。”老夫人道。 素樱公主微微一笑,没再多言。 冯氏看过去一眼,严锦宁就走过去道:“我送公主出去吧!” “好!”素樱公主很痛快的应了,两人一前一后的从厅里出来。 素樱公主走在前面,严锦宁沉默的在后面跟着。 严锦宁一直送她到门口,道:“公主慢走,回程的路上小心些。” “嗯!”素樱公主颔首,顿了一下,突然又问,“今日我和二小姐相谈甚欢,以后能否经常过来找你玩?” 严锦宁一愣,可是面对对方如此谦和的态度,她连拒绝都不能,只能心不在焉的点头,“反正我平时也不怎么出门,公主随意就好。” 素樱公主笑笑,这才满意的转身上了马车。 严锦宁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目送,看着那马车慢慢的驶出了巷子,面上神色却是渐显凝重。 “小姐,你是觉得这素樱公主她有问题吗?”灵玉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怎么可能没问题呢?我和她之间,连交情都算不上,她却上赶着来结交?”严锦宁神色忧虑,微微叹了口气。 夜倾华那样的身份,曾经居然亲自冒险潜入他们永毅侯府里来,这说明他对严家有所图,而现在,素樱公主主动登门示好套近乎? 八成—— 也是和他当日所谋之事有关的。 可是这永毅侯府里头,有什么事是值得夜倾华那样身份的人如此大费周章的来算计的? 严锦宁的心里起了很重的危机感,却又不敢对任何人透露—— 不管夜倾华要做什么,这个人,都是她惹不起的。 勉强的收摄了心神,严锦宁道:“算了,先不想了,进去吧!”灵玉扶着她的手往回走,待到进了花园,瞧见左右无人,她便就悄声道:“小姐,奴婢特意去打听过了,南康公主府那边,据说不是大小姐生病,而是郡王爷生了重病,需要静养,所以才推了今日回门的行 程。” “萧廷玉病了?”严锦宁倒是大为意外。 她上回见萧廷玉还是上个月在行宫那次,三天前严锦玉出嫁,她直接就躲开了,没有去送严锦玉出门,但是萧廷玉既然能过来接亲,那就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啊。 严锦宁越想越是觉得古怪,“知道他生得是什么病吗?就算是病了,还至于下不来床吗?三朝回门,这是少不得的礼节,但凡能忍得一时,他们便不该如此的。”“没打听出来,那丫头说话的时候神情闪躲,肯定有什么隐情那是一定的。”灵玉道,想了一下,又与严锦宁商量,“夫人那里,肯定不会漏出口风来的,要不——奴婢叫人想办法去公主府那边下点功夫,打 听一下?” 萧廷玉和严锦玉那两个人,是两个毫无原则也无下限的人,说实话,就算是两个草包,严锦宁心里也多少是不放心的。 她迟疑着想了想,最后还是否决了这个提议,“不用了,省的横生枝节。” 灵玉见她如此,也没再坚持。 但是,随后,素樱公主居然就真的像她们约定的那样,和严锦宁常来常往起来,隔个三两日的就要过府来坐坐。 严锦宁不能将她拒之门外,好在她的耐性从来都好,每次都周到的接待。 而素樱公主的伤势慢慢好转之后,夜倾华也去跟皇帝辞行了。 皇帝当然要特别设宴为他践行,同样又是排场很大的一场宴会,永毅侯府也在受邀之列。 这天的宴会在中午,一家人是一大早就进宫的,在宫门口等软轿的时候,赵王妃和清河郡主的车驾也刚好到了。 “锦宁!”清河郡主见到严锦宁就高兴的迎了上来。 “这么巧,你们也这个时辰进宫!”严锦宁也是笑着和她打招呼。“是啊,这几天皇后娘娘好像不是很舒服,我母妃要先过去凤鸣宫探望,所以就特别提早了些。”清河郡主拉了她的手,故意的扁了扁嘴巴,佯怒道:“我还没说你呢,最近素樱公主成了你们府上的贵客,你 就把我忘到九霄云外,再也不去找我玩儿了?” 严锦宁失笑,解释道:“哪有?我不爱出门,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他们不是这就要走了吗?了不起以后我也经常过去找你,算是给你赔罪了!” 清河郡主也抿着嘴巴笑了,笑过之后就又眨眨眼睛道:“素樱公主要留在京城,怎么她没跟你说过吗?” 夜倾华要回南月,却把素樱公主一个人留下? 这件事,严锦宁事先真是一点风声也没听到的,而这个人一旦要留在东陵,那她又是要以什么样的身份?难道这绕来绕去的,最后还是要走和亲这一途吗? 严锦宁的心头,不由的微微一紧,心里莫名的多了几分烦躁,正待要继续追问,就听身后宫门的守卫高声道:“见过昭王殿下!” 众人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就见远处的御道上,司徒渊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款步行来,停在了宫门之前。 然后,他翻身下马,转身朝身后跟着的那辆马车走去。 车夫下车拉开了车门,然后就见一个穿着鹅黄衫子的娇俏少女弯身自那马车上下来。 那少女这看上去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模样生得十分娇俏,冲着司徒渊甜甜一笑,就露出一对儿俏皮的酒窝,声音婉转柔媚的唤道:“表哥!” 司徒渊的面色淡淡,却是亲自探手出去,扶着车上雍容华贵的老妇人下来。 “是定国公府的老夫人呢!”清河郡主道。 丛老夫人已经年过花甲,可能是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面容看上去格外老态,但却生得慈眉善目,很有亲和力。 司徒渊扶了她的手。 丛老夫人就势在他手背上拍了拍,笑道:“你这孩子,我就是老了,也没到路也走不稳的地步吧?” 话是这么说,她却也没有拒绝司徒渊的搀扶。 司徒渊的唇角鲜见的勾起一个弧度,没说话。 那黄衫的少女丛蓉走到她另一侧,也挽了她的手,和司徒渊一左一右的扶着她往宫门这边行来。 “见过七殿下!”众人纷纷行礼避让。 赵王妃含笑迎上去,对丛老夫人道:“国公夫人安好,好久不见您老人家了,这阵子刚过完年,我这府里也是事忙,知道您回来也没能过去拜访,您可别见怪。” “王妃这是要折煞我老婆子了。”丛老夫人笑道,抬眸看向她身后的清河郡主,“郡主都这么大了,长得也是越发标致了!” “见过老夫人,老夫人谬赞了。”清河郡主羞赧一笑。 这边丛老夫人和她们母女寒暄说着话,丛蓉全程含笑陪着,只是目光不经意的落在严锦宁身上,不由的多看了两眼。 严锦宁察觉到她在打量自己,只当没看见,微垂了眼眸。 丛蓉也没说什么。 “老夫人到了?”说话间,古嬷嬷就亲自带了软轿从宫里出来,“娘娘从一大早就念叨着您老人家了呢,轿子老奴带过来了,请老夫人和表小姐上轿吧。” “好!”丛老夫人轻轻的点头。 司徒渊侧身让开,古嬷嬷和丛蓉扶着她上了轿。 定国公丛家,原就是东陵的开国功臣,手里是掌兵权的,再加上丛皇后又为国母,所以丛老夫人的身份显赫尊贵,任凭是谁都要给她三分颜面。 这会儿也没人和她抢道,大家都原地候着等她先行。 司徒渊长身而立,就刚好是站在严锦宁身旁不远,可他全程都目不斜视,仿佛她也和清河郡主那些人一样,于他而言,就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清河郡主悄悄来拉严锦宁的袖子,与她小声的咬耳朵,“我们来得早,宴会要中午才开呢,一会儿一起去御花园走走,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呢。” 丛蓉扶着丛老夫人上轿,悄然回眸,恰巧严锦宁的袖子被拉起,露出腕上色泽通润的玉镯子。 丛蓉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却又飞快的掩饰,只是若无其事的转身上了另外一顶轿子。 司徒渊陪着她们一起去凤鸣宫见丛皇后,不过他和丛皇后之间的关系素来冷淡,也就只请了个安就先行离开了。 丛皇后这几天身子是真有些不好,神色困倦。 丛蓉乖巧的走过去给她捏肩,嗔道:“姑母最近是又劳心了吧?有什么事,能让下面人去做的就吩咐给他们嘛,别累坏了自己的身子。” “你不懂!”丛皇后叹一口气,“这宫里这么大一个摊子,本宫如何能撒手不管?” 说着,也觉得自己和她说这话没意思,就打住了话茬,转向丛老夫人,关切道:“母亲您现在的身体怎样?这一次重病,可是养了好久了,本宫瞧着您现在这脸色也不是很好。” “唉!人老了,总难免有些病痛,你不用太放在心上。”丛老夫人道。 丛皇后应了,母女两个开始闲话家常。 虽然是亲母女,但是丛皇后今时今日的身份毕竟是非比寻常,所以这交谈起来,也有很多的拘束和禁忌。 她并不提宫务,只说些国公府里的家长。 丛皇后斟酌着,最后才开了口,“母亲,今天刚好您进宫来了,有件事本宫一直想和您商量。” “嗯。”丛老夫人淡淡的应了,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丛皇后于是拍了下丛蓉的手,将她的手指握在掌中道:“蓉儿今年已经十六了吧,大哥不是一直没给她定亲?渊儿如今已过弱冠,他的婚事也该定了……” 话音未落,丛蓉就先娇羞的面色一红。 丛老夫人却是皱眉,端着茶碗的手微微顿住了,“你的意思是说——”“唉!”丛皇后叹一口气,面有愁容,“渊儿那孩子是母亲您一手带大的,他是个什么性子,也不用本宫多说。他是皇子,按理说这婚事是早该定下来了,可就他那个脾气,本宫每次和他提,他都不冷不热的 ,本宫也不能就是和他拗着来……蓉儿是个好孩子,所以本宫就想着,如果母亲没意见的话,不如就亲上加亲,给两个孩子定下这门婚事吧?” 丛皇后这话是打着商量来的。 丛蓉低垂着脑袋,不说话。 丛老夫人眉心的褶皱就没再舒展开,她也没看丛蓉,只是兀自思索了一会儿就正色看向了丛皇后道:“这也是渊儿的意思吗?” 丛皇后闻言,脸色当即就阴沉三分,然后飞快的掩饰住道:“没有,本宫这不是要先问问母亲您和大哥大嫂的意见吗?虽然是自己人,但蓉儿好歹一个女儿家,在商量好之前,也不好声张。” 丛老夫人却是干脆,直接道:“既然是你的意思,那咱们府里自然没意见,只是渊儿的性子我知道,这件事你也总要他点头了就算的。” 司徒渊是个什么性子,丛皇后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先来讨老夫人的口风,为的就是想要借老夫人的口去说服他,没曾想,这老夫人直接就装傻了,没有按照她的思路走。 丛皇后胸中有些气闷,却不能冲丛老夫人发作,为了缓和,便就回头拉了丛蓉的手来问道:“蓉儿,这也是关乎你终身幸福的大事,你倒是说说你的意思?如果本宫要将你许配给渊儿……” 丛蓉羞得满脸通红,小声的说道:“全凭姑母和祖母做主,我——我——” 后面,便干脆羞怯的的没了后话。“你这孩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你还不好意思?”丛皇后笑道:“行了,你也难得进宫一趟,这里不用你陪着了,这两天你都陪着你祖母在外面养病,久不回京,去找认识的姑娘们玩吧,这里,本宫再陪 你祖母说说话。” “是!”丛蓉很乖巧的应了,行了礼,先行退了出去。丛老夫人在国公府里也早就撒了手,不管事了,但丛皇后很清楚自己的母亲事实上是个很坚韧也很有主见的人,一旦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就没有任何人能撼动左右的,就比如当年,明明太医都说了司徒渊 在母体里就弱,夭折的可能性极大,她都没抱着什么希望,可是国公夫人就是殚精竭虑的照顾,要保他。 而如今,国公夫人既然已经表明立场她不会去做说客给司徒渊提这门婚事,丛皇后也就不再提及,又岔开了话题去聊别的。 这边丛蓉自那正殿里出来,带着丫鬟往凤鸣宫外面走,看上去很有点心不在焉的。 身边的丫头察言观色,笑嘻嘻道:“小姐怎么了?是在想七殿下吗?” 丛蓉的唇角微微弯起一抹笑,有些温柔又有些俏皮,但同时带了几分似是慵懒的漫不经心,迟疑着轻声道:“绿乔,那你觉得姑母刚才的提议好吗?”丫头绿乔捂着嘴巴偷笑,“那还用说吗?七殿下是人中之龙,身份尊贵不说,还生得那样俊美不俗,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名门闺秀翘首以盼呢,殿下跟小姐,郎才女貌,匹配的很呢。何况你们又是表亲,如 果亲上加亲,不知道要羡煞多少人呢。” 丛蓉只是听着,先是没有说话,一直默默地垂眸往前走,走了一阵,她方才扬起脸来,绽放明媚的笑容,肯定说道:“我也觉得七表哥人很好呢!” 绿乔抿着嘴巴,又是一阵偷笑。 主仆两人从花园里散步行过,绕过几个大的花圃,前面视野豁然开朗,露出一大片人工湖。 那湖面宽广,水面如镜。 彼时湖面上正荡着几条小船,许多人沿湖赏景,也有些人在小船上,拿了饵料喂鱼。 王孙公子和名门闺秀,济济一堂,场面热闹非常。 清河郡主抢到了船,拉了严锦宁上去,两人也带了鱼食在水上泛舟,她坐在船头,看着水中锦鲤间或跃起抢夺饵料,笑得花枝烂颤。 丛蓉一眼看过去,自己也觉得奇怪,她第一眼注意到的居然是坐在船尾表情不骄不躁的严锦宁。 她承认她之前在宫门外第一眼注意到这个少女,是因为她得天独厚的好容貌,可是一面之缘过后,却居然从远处也能很轻易的捕捉到这个人的存在,这感觉,是不是很神奇? 丛蓉微微偏了头,心中若有所思,正在失神的时候,就听见前面人群密集处一片惊叫声响起:“啊——小心啊!” 同时是接二连三的噗通好几声,连续有人落水。 在场的闺秀们有人当场就吓哭了,发出一片惊叫声,四处乱跑着喊救人,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素樱公主本来也坐在那湖边的石头上赏景,才被宫婢扶着起身就被奔走的人群左右冲撞。 她人站在湖边上,身子一个不稳。 “公主!”身边宫婢惊呼一声,却是眼见着她倒头就栽进了水里。 千钧一发,素樱公主也是吓坏了,混乱中伸手一捞,也不管抓住了什么就本能的一把拽住。然后,紧跟着又是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第089章 英雄救美,皇帝赐婚 那湖边一片混乱,尖叫声,呼救声连成一片。 因为有女眷落水,周遭的侍卫也不敢随便下去救人。 小船上,清河郡主花容失色,紧张的抓紧船沿,“那边有人落水了,大家都小心一点,这船很小,船身不稳,也很容易倾翻的。” 划桨的宫婢应了,直接将小船泊在湖水中央,未免被殃及。 严锦宁眉头深锁,一语不发,看着远处混乱的场面—— 每逢宫里设宴,那是每一个环节都必定要顾虑到的,这青天白日的,怎么可能就造次横祸,出了这样的意外呢? 她几乎第一时间就确信—— 此事一定是人为所致,至于目标和目的—— 也只能是静观其变了。 那边的湖边上,素樱公主落水,她的婢女当场就吓哭了,无助的跪在岸边抹泪,“公主!公主!救命啊!” 而那水里,也是凑巧,方才千钧一发之际素樱公主随手拉了一个人下水,那人却正是永毅侯府的世子严锦华。严锦华的腿上落了残疾,本来心情抑郁,但皇帝没说要剥夺他继承永毅侯府的资格,这样的场合他就不得不打着精神过来,本来正和几个朋友在湖边散心,冷不丁就有意外突发,更是倒霉的被人拖进了水 里。 严锦华心中恼怒,落水之后就只想踢水上岸,不想那个拽他下水的人慌乱中却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死死的抱住了他的腰。 严锦华也只是略通水性而已,人在水里,直接就被坠了下去。 他试着去掰那人的手,却奈何那人抱他太紧,根本没办法甩开她,于是挣扎之下,一时半会儿就也爬不上岸去,只是拼尽全力,在水里不停的扑腾着争取时间。 宫宴的场合,宫里各处的确都是精心准备过的,知道今天这湖边游玩的人多,所以不远处就多加了好些侍卫和宫女侍候,很快的,就有会水的宫女和婆子赶到。 有人前赴后继的跳下水,互相帮扶着,把水里的七八个人都托上了岸。严锦华简直就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他如今的脾气是越发的差了,上岸之后那人还死死的抱着他的腰不放,他扭头才要发作,素樱公主的婢女已经喜极而泣的扑过来,一把将素樱公主抢在了怀里,“公主 ?公主您怎么了?快醒醒,您别吓奴婢啊!” 彼时的素樱公主已然不省人事,泡了水,脸色越发显得苍白,衣物和头发都湿漉漉的黏在身上脸上。 严锦华一时愣住,这时候刚好在附近的太子司徒宸已经赶了来。 “太子殿下到了!”有人马上提醒。 众人自觉避让,司徒宸走上前来,看到脸色苍白,不省人事的素樱公主又是一惊,赶紧道:“还不把公主抱到附近的偏殿里?公主她伤势还未痊愈,不能再受寒了。” 夜倾华马上就要离开,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偏偏出了这样的意外? 司徒宸想来也觉得头大。 “是!”马上有年长的嬷嬷上前,抱起素樱公主。 素樱公主的婢女匆忙的擦了把眼泪,起身跟上,但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回头,赶紧的给严锦华施了一礼道:“方才多谢公子救了我家公主的性命,稍后奴婢定会禀报我们陛下,再跟公子致谢的。” 严锦华的面色微微尴尬,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只微信的敷衍道:“举手之劳而已,是在下唐突。” 那宫女也顾不上多说,就挤开人群跟着走了。 司徒宸不由的多看了严锦华一眼,严锦华下意识的避开了视线。 落水的接个人都已经被陆续的救上岸,司徒宸询问过后,确定没有人员伤亡,也让人把落水的几位客人都带到偏殿去更衣梳洗。 这边的场面很快平复下来。 湖面上泛舟的人也都没了心情,纷纷上岸。 严锦宁听了旁人议论,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旁边的清河郡主却是抚着胸口道:“阿弥陀佛,好在只是有惊无险,那素樱公主也是运气不佳,怎么接二连三的出事?” “谁说不是呢。”她身边雪之附和。 严锦宁侧目对灵玉道:“二哥呢?” 灵玉拧眉左右看了眼,摇头道:“没看到人,世子也落水了,可能找地方换衣裳了吧。” “锦宁你别担心,侍卫不是说了吗,没人受伤。”清河郡主安抚道。 严锦宁心里却并不乐观,想了想道:“我和素樱公主总算是有点交情的,而且她身上又带着伤,我不是很放心,先过去看看她。” 清河郡主也觉得合情合理,点头道:“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严锦宁无心计较这些,问了宫人素樱公主的所在,两人就一起去了离着这里最近的一座宫殿。 彼时那宫殿里已经挤满了人,包括皇帝和丛皇后等人都到了。 素樱公主呛了水,被医女引导着吐出来之后人已经转醒,换了身衣裳,裹着被子坐在床上,书里捧着一杯姜茶还瑟瑟发抖。 “回禀陛下,公主已经没有大的妨碍了,好在是没有抻到伤口,一会儿老臣再给开个去风寒的方子,以防万一吧。”太医收拾了药箱过来复命。 “没事就好,这孩子,也算是多灾多难了。”丛皇后叹一口气,亲力亲为的走上前去,摸了摸素樱公主的额头,“好在是有惊无险,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不要藏着掖着,都和太医说。” “多谢陛下和娘娘的关心,是素樱的不是,惊动你们了。”素樱公主愧疚道,看着还有些魂不守舍的,就要下床来谢恩。 “唉!你受了凉,歇着吧,不用讲究这些虚礼。”丛皇后忙将她按下。 这会儿夜倾华还没来,可是出了这样的事,就算只是个一场意外,也总要给他一个说法的。 东陵皇帝的脸色不怎么好,丛皇后只一心想安抚住了素樱公主,想着一会儿她给圆一圆,这事情也就可以大事化小了。 祺贵妃本来一直从旁看着,这时候就是目光隐晦一闪,沉吟道:“说起来还真是不凑巧,不是说这些孩子们都是在那湖边赏景游玩的吗?怎么就会出了这样的事故了?” 宫宴的相关事宜,自然是丛皇后一手操持打理的,出了差错,丛皇后就是责无旁贷。 她这明显就是居心不良,皇帝不满的已经看向了丛皇后。丛皇后心中愤怒,司徒宸见状,赶忙上前一步,解释道:“父皇母后息怒,今天这事儿大家其实都不想的,儿臣已经问过了,就是因为游湖的人太多,拥挤之下这才发生了一点意外。现在没有人员损伤,就 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皇帝也不能给自己找事,当成是有人要谋害素樱公主来查。 他一时没有说话,就听外面内侍尖着嗓子高声唱到:“夜帝陛下到!” 众人都是心神一凛,忙不迭回头看去。 严锦宁等人赶忙侧身给他让路,就见夜倾华大步跨进门来。 “见过夜帝陛下!”众人连忙行礼。 “陛下!”夜倾华目不斜视,只走到皇帝面前,还他打了招呼之后就径自走到了素樱公主的床前。 “陛下——”素樱公主受了委屈,见到他,眼泪突然就开始在眼圈里打转儿。 夜倾华只看了她一眼,就又回头,递给皇帝一个询问的眼神,“朕听说素樱又出了意外,不知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之前行宫里发生的事,他并没有咬住不放,那已经是给了皇帝天大的面子,而今天二度出事—— 听他这语气,已然是心存不满了。 皇帝的脸色不好,但还维持着他一国之君的风度笑道:“就是一群孩子没个轻重,在湖边赏景的时候拥挤出了点意外。” “哦,说起来,这事儿也是本宫招呼不周,早知道今天人多,就不该让他们都往那有水的地方去了。”丛皇后也道,满脸自责神色,转而又神情关切不忍的看向了素樱公公主道:“连累这孩子跟着受苦了。” 她稳居宫中多年,一点逢场作戏的功夫自然信手拈来,那悲悯的神情可谓情真意切。 “意外?”夜倾华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却没了上一回的好脾气。 丛皇后等人面上都是一僵。 素樱公主见状,抿了抿唇,赶紧道:“是我自己不小心,陛下就不要追究了。” 她低了头,面色也有些为难。 夜倾华看在眼里,旁边的宫婢想了想,犹豫再三方才走上前来道:“陛下,当时公主落水,情况紧急,是多亏了一位公子相救。” 当时素樱公主是和严锦华一起被拉上来的,两个人身上湿漉漉的紧紧抱在一起,这一幕,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这已经是相当严重的逾矩行为了。 夜倾华的目光微微一冷。 东陵皇帝也是刚听说这件事,就递给司徒宸一个询问的眼神。 司徒宸心头一紧,但又不能不答,只能硬着头皮道:“当时情况危急,是——永毅侯世子严锦华救的素樱公主。” 夜倾华本来就有联姻的打算,只是他没有强势定下这个要和亲的人选,但是按照惯例,要和素樱公主匹配的,怎么都要是个皇室子弟。 可是现在,素樱公主和严锦华之间意外 肌肤之亲,并且—— 严锦华还瘸了一条腿。 他配得上素樱公主吗?这件事发展到了这里,整个局面瞬间尴尬了。 殿中气氛一时冷凝下来。 夜倾华没有表态。 严锦华是永毅侯府的世子,这件事,东陵皇帝却不能视而不见。 不得已,他只能怪侧目对身边的太监总管李翔道:“去把永毅侯府的世子找来。” 然后,他又神色不太愉悦的扫了眼在场的众人,“不相干的人都先散了吧。” “是!陛下!”严锦宁心里虽然惦记着这件事的后续,也只能是跟着众人一起离开了。 而彼时的严锦华也知道自己可能惹上了麻烦,匆忙换了身衣服就往这边赶,刚进了院子,就刚要迎着李翔从殿内出来。 “大总管!”严锦华忐忑的打了招呼。 “世子有礼!”李翔深受皇帝信任,自然眼高于顶,不冷不热的应了句,道:“正好陛下要宣您觐见呢,快跟咱家来吧。” 严锦华的心跳猛地停滞半拍,却也无计可施,只能硬着头皮跟他往里走,“是!” 严锦宁跟着人群往外走,忍不住忧心忡忡的看了他一眼—— 她是不在乎严锦华会不会有事,却唯恐夜倾华一旦下狠手,将会累及整个永毅侯府。 “锦宁你先别担心,毕竟严世子当时是为了救人,是一番好意,皇上和夜帝陛下总不会为难他的。”清河郡主连忙从旁安慰。 “嗯!但愿吧!”严锦宁点点头,对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这边严锦华跟着李翔进了大殿,也不敢四处张望,进门直接就跪了下去,“微臣严锦华,见过皇上,夜帝陛下,给各位娘娘主子请安!” 皇帝不太耐烦处理磁石,只就不冷不热道:“听说之前在湖边,是你入水救了素樱公主的性命?” 严家不是普通的人家,皇帝其实并不想为难他,故而一开口就把话往好听了说。 严锦华闻言,揣摩圣意,心里才微微松了口气,赶紧磕头道:“当时情况危急,因为公主殿下身上有伤,微臣想着她是贵客,不容有失,当时只是一时情急。是微臣考虑不周,唐突了公主,微臣该死!” 他也不敢辩解请求,只能尽量态度诚恳的请罪。 丛皇后明白皇帝的用意,就从旁帮腔道:“皇上,他也是救人心切,虽有考虑不周,但到底也无恶意。” 恶意不恶意的先还两说,只素樱公主的名节才是眼下大事。 本来出了这样的事,只能是素樱公主下嫁才能将此事圆满解决,可是这门婚事,严锦华高攀不起,皇帝虽然有意,但夜倾华不松口,他也不好主动提及。 眼前的场面又再一度僵持。 严锦华跪在地上,几乎大气不敢出,冷汗湿了后背的衣物。 时间在点点滴滴的流逝,众人都是好半晌没有说话。 素樱公主一直娥眉微蹙的低头不语,间或拿眼角的余光去看严锦华一眼。 但是严锦华是被她拽下去的,她心里一清二楚。 犹豫良久,素樱公主方才鼓足了勇气小声的开口道:“陛下,永毅侯府的世子对我有救命之恩,真要说起来也算是我对不住他,就请陛下网开一面,不要再追究了。” 众人始料未及,丛皇后才要开口,祺贵妃已经瞅准了风向,抢先道:“这可不是小事情,事关公主你的名节——” 素樱公主面色微红,咬着嘴唇看向了夜倾华,眼中神色乞求。 东陵皇帝等人看在眼里,总算是松了口气。皇帝趁热打铁,赶紧对夜倾华道:“夜帝,朕知道,以永毅侯世子的身份,配不上这个丫头。这一次你亲自前来,互相交好的诚意朕都看在眼里,本来是打算从皇室子弟里指一个出来议亲的,可现在事情既 然已经发生了,总不能不顾这个丫头的名声。严家的这个小子也刚好是没有婚配,为了咱们双方的面子,夜帝你可否退让一步?” “他?”夜倾华只似笑非笑的勾了下唇角,不置可否,明显是没看上严锦华的。 严锦华自己也知道配不上素樱公主,但是这种情况下,他更知道没自己开口的余地,待宰羔羊一样只能咬牙沉默。东陵皇帝于是继续道:“这个孩子,是严太傅的嫡子,太傅德高望重,他的孩儿当然也是出类拔萃的。朕知道他现在的这个身份和素樱丫头是有些不般配,这样吧,横竖永毅侯府的爵位过两年也是要他来承 袭的,索性今天朕今天就在这里颁下圣旨,准他提前袭爵,然后再赐他们侯府一道金匾,爵位世袭。夜帝你看如何?” 朝廷的祖制,如果不是做过大贡献的功臣,朝廷赏赐下来的爵位,三年以后就要降爵的。 现在皇帝居然当众承诺会准永毅侯府的爵位世袭不衰? 如果说严锦华进门的时候还忐忑的以为将要大祸临头了,那么现在—— 简直就被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 他跪在那里,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完全不知道身在何处。 皇帝已经做出了巨大的让步,就只等着夜倾华表态。 但夜倾华就只是抿唇不语。皇帝使了个眼色,丛皇后赶紧劝道:“公主是个女儿家,什么也比不得名声要紧,夜帝陛下,如今这事情已经闹开了,这已经是最两全其美的法子了。本宫知道您是心疼公主,这个本宫可以保证,严家的这 个小子人很老实,不会让公主受罪吃苦的。” 言罢,她也知道夜倾华这人不好打交道,干脆直接走过去坐在床边,握住了素樱公主的手道:“素樱,你的意下如何?这严家的小子你也看到了,斯文俊俏的一个人……” “娘娘!”素樱公主低着头,轻声打断她的话。丛皇后就笑了,这才重又看向了夜倾华道:“严家也是咱们东陵朝廷的有功之臣,我们皇上他一向都器重,严家的大公子驻守琼州,就在和贵国交界的边城上。如果夜帝陛下肯于成全,咱们两国修好,也是 一件美事。” 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已经算是放低了姿态。 夜倾华的态度终于有了几分松动。 他回头,看了素樱公主一眼。 素樱公主面色飞红,咬着嘴唇很小声的说道:“素樱单凭陛下做主!”“嗯!”夜倾华这才点头,对皇帝道:“既然陛下和娘娘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了,朕再不让一步,就成了不近人情了。反正素樱,朕本来就打算让她留下来的,现在有了陛下和娘娘的承诺——朕也没什么不 放心的了。” 皇帝等人闻言,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皇帝抚掌而笑,“夜帝和素樱丫头深明大义,朕心感激。两个孩子既然定了亲,那就是天大的喜事,不如夜帝你延缓两日的行程,朕这就交代下去,让礼部出人筹备,尽早给他们完婚?” 严锦华闻言,这才有点从那种云里雾里的状态中缓了回来。 他愕然抬头,心中狂喜,面上神情却还有些僵硬的不受控制,张了张嘴,又觉得这里根本没他说话的余地,所以最后也只是看着。 夜倾华闭了下眼,随后微笑道:“婚姻大事,岂能草率?朕是信得过陛下您的,既然您承诺会善待素樱,那又何必事事都要朕来亲眼见证?” 皇帝和丛皇后互相对望一眼。 夜倾华就又说道:“婚期还是让钦天监测算吉日之后再定吧,朕离开南月已有多日,实在不能再滞留此地了,素樱交给陛下,朕很放心!” “如此,那就延缓几日,让永毅侯府方面准备充足吧。”皇帝倒是不太当回事,直接就点了头。 夜倾华没再多说,这件事就算是这么敲定了。 严锦华从那殿中出来的时候还有点云里雾里的脚不沾地,一路上梦游一样的去了设宴的大殿。 彼时离着开宴的时间已经很近了,皇帝和夜倾华随后过来,就是冯氏也没来得及和严锦华询问什么。 一家人提心吊胆的坐在席间,所以待到酒过三巡皇帝突然提及赐婚一事的时候—— 不说是严家人,正个大殿里的气氛都诡异的沉默了一瞬又沸腾了。 严锦华哪里配得上素樱公主?这简直就不可思议! 众人正在交头接耳议论的时候,皇帝的第二道圣旨紧跟着也颁布下来—— 严锦华从永毅侯府的世子摇身一变成了永毅侯,同时严家的爵位世袭罔替,绵延不断。 这个消息一出,永毅侯府几乎就成了所有人艳羡和嫉妒的对象,那些恭喜声里,怎么听都透着些酸溜溜的嘲讽之意。 严锦宁眉头紧皱的坐在座位上,遥遥望去,看不到夜倾华的脸,但是他那一身霸道张扬的黑袍却如是乌云蔽日,沉甸甸的压在了人的心上。 大殿之中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午后酒宴结束,各家纷纷赶往宫门,各自回府。 老夫人和冯氏因为不知道之情的始末,全都惊疑不定的,什么也顾不上,火急火燎的就拉了严锦华回府去细说。 严锦宁的心始终悬着,犹豫再三,便就悄然止了步子,借着拥堵的人群遮掩,悄然闪到一丛花圃后面,然后匆匆而行,绕过了殿外的长廊。 夜倾华在宴会上喝了不少酒,这会儿从后殿出来,正慢悠悠的走着,背后就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他拧眉回头,就见严锦宁提了裙子,一脸凝重之色的快跑过来。 “你?”他忽而便有些意外。 严锦宁跑得有点急,微微有些喘,直接冲到他面前,不避不让的仰头看着他的脸,正色道:“我们谈一谈!”严锦华是死是活,甚至严家是存是亡这都不打紧,可是夜倾华来者不善,这场赐婚里面分明就埋着陷阱,她绝对不给严家那些人陪葬! 第090章 背后的交易 夜倾华左右看了眼,道:“不合适吧!” 严锦宁当然知道这时候过来找他不妥当,但是没办法。 她只是看着夜倾华,正色道:“夜帝陛下,您对严家,到底想做什么?区区一个永毅侯府,有什么是值得您如此大费周章的来算计图谋的?” 夜倾华负手而立,并不言语,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严锦宁无奈,只能硬着头皮激他,“我对陛下好歹应该算是有过救命之恩的吧?陛下您堂堂一国之君,总不该恩将仇报。我知道我没那样的分量左右陛下您什么,可至少您该让我知道,也好提前心里有个准 备!” 夜倾华对她,本来就是没有恶意的,何况当初那件事上,他也的确是承过她的情。 他微微叹了口气。 严锦宁就趁人打铁的继续道:“我只是想要一个明白而已,陛下连这样的请求也不能满足我吗?” 夜倾华处心积虑的把素樱公主嫁到了严家,这其中图谋,绝对不小。 严锦宁心里升起了浓重的危机感,只是看着夜倾华,等他的后话。 夜倾华沉默了一阵,忽而开口道:“朕这里有一个折中的法子,却不知道你敢不敢应。” 严锦宁微愣,只就戒备又警惕的盯着他。 夜倾华举步走到旁边,手指轻轻一弹,枝头上一朵晚开的红梅应声飞落。他的红唇妖娆,唇角弯起一个似是戏谑的弧度,淡淡道:“永毅侯府严家的确是个是非之所,而你对朕也的确是有过救命之恩,既然今天你主动提及了,朕也断没有占你这区区一个小女子便宜的道理。素樱 会嫁入你们严家,这一点,已经不容变更了,如果你就是害怕,那我给你个机会——” 他说着,一顿,忽而长出一口气,继续道:“明日一早朕就要启程返回南月,你可以跟着一起走!” 严锦宁再次愣住,不由的瞪大了眼睛。 夜倾华等了片刻,见她不语,就回头看过来,“如何?只要你离开了严家,那么日后且不管这里将会发生什么,就都和你没有关系了。” 他的语气里,始终带了三分戏谑的情绪,诚然不过一句玩笑罢了。 严锦宁却是拧眉深思,久久不语。 不得不说,她的确是有些心动了—— 现在她在这里,周围都是豺狼虎豹,而且以她区区一个侯府千金的身份,任何一个人想要动她,她都也毫无还手之力的。 如果离开这里,那么这里所有的危机状况也就都可以就此解除了。夜倾华见她真的在认真考虑自己的提议,反而大为意外,面具后面的眉头皱起来道:“怎么了?君无戏言,朕既然敢这么允诺你,就自然说到做到,不会苛待了你。你是害怕背井离乡?还是舍不得这里的亲 人?” 背井离乡算什么?这里的一草一木就算她再熟悉,可是草木无情,在她陷入困境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作用,而至于所谓的亲人—— 她在这里真的有亲人吗? 离开这里,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严锦宁几乎脱口就要答应他了,可是千钧一发,脑海中却清晰浮现出一人轮廓。 秋风微雨,有白衣素净的少年站在伞下,微微展颜露的一个笑容,便开启了她心间永远不灭的晴空万里。 本来对这里所有的任何事都没有眷恋的,此生此世,她心心念念记挂着的也唯有那一个人而已。 思及此处,严锦宁便坚定了信心。 她抬头,对上夜倾华的目光,字字肯定道:“不了!多谢陛下的好意,既然您的计划不容变更也不方便对我透露,那便就当时臣女唐突,打扰了。” 她这一瞬间情绪的转变极快,夜倾华是从头到尾看在眼里的。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严锦宁已经转身往回走,脚步坚定。 她不能走,也不会走,司徒渊人在这里,她还能去哪里? 她必须要留在这里,哪里也不能去。 夜倾华盯着她的背影,莫名的,竟会觉得这少女的背影会透出一种决绝而强大的力量和信念。 他微微失神,一个在远处等了他有一会儿的侍卫走过来,试着开口道:“陛下,明日回朝的相关事宜都已经准备妥当了。素樱公主那边方才着人来问,不知道陛下可还有什么事是要嘱咐她的?” “哦!”夜倾华的思绪被他打断,赶紧收摄心神。 他举步下了台阶,仍是从容而行,一面淡淡说道:“没什么特别的事了,告诉她,一切就都照朕之前嘱咐她的去做就是。” “是!”那侍卫垂首应了,又有些不确定道:“陛下觉得严锦添这一次一定会出面阻挠此事吗?” 夜倾华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来,凉凉道:“这是东陵皇帝赐婚,又给了他严家莫大的体面和恩典,岂是他想拒绝就能拒绝而的?” 侍卫不解,“那陛下您让公主下嫁是——” “这个婚礼,他总该是要回来参加的吧?”夜倾华道,语气里带着势在必得的冰冷。 那侍卫一惊,“陛下是想把他从琼州调开?”“永毅侯府内部,卫朗已经蛰伏多年,该摸清楚的都早就摸清楚了,如果真是有那么一种可能——”夜倾华道,说着,却是不合时宜的忽而叹了口气,神色凝重道:“把他调开,他在琼州的府邸我也要查过了 才行。” “会有这种可能吗?”那侍卫道:“严谅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而且——”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 因为—— 夜倾华知道。 不仅仅是夜倾华知道,其实他们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么多年了,烈舞阳的尸骨都该化成灰了,实在是早该放弃了,可是为了夜染,一直以来,夜倾华都没放弃过任何的一丝哪怕是最后的希望。 他的意志坚决,那侍卫也不敢劝,只就继续切回前面话题,不很确定的问道:“那陛下您有把握,严锦添一定会回来参加他胞弟的婚礼吗?” “他可以不回来啊。”夜倾华不甚在意的冷冷一笑,“那就看他舍不舍得下他严家满门那么多条人命了。朕哪有那么好的耐性,难道还陪着他玩家家酒吗?” 素樱公主嫁入了严家,就等于是在严家人的脖子上都横了一把刀,什么时候想杀人,或者杀什么人,都是由他说了算的。 夜倾华说这话的时候,即使看到脸,也能叫人感觉到周身透出来的明显的煞气。 这边严锦宁和他告辞之后就匆匆往宫门方向行去。 因为今天入宫的人多,这会儿许多人都往那边走,路上拥堵,也不走了太快,故而她倒是没落单,只是出宫的时候,老夫人和冯氏等人因为急着弄清楚今天这件事的始末,就已经带着严锦华先行回府了。 严锦雯在另外一辆马车上等着她,严锦宁只说是被人群挤散了,严锦雯也没多问,姐妹两个匆匆的也回了侯府。 彼时老夫人等人都去了兰苑,严锦华把一切的始末都交代了一遍,三个人各自琢磨着,也没发现有什么疑点,正在面面相觑的时候,宫里传旨的太监就先到了。 于是一家人赶紧去大门口接旨。 皇帝的这道圣旨,先赐了严锦华袭爵,至于婚期,则是要钦天监测算过后再定。 一家人欢欢喜喜的接旨,又给了厚赏,送走了前来传旨的李翔。冯氏满心的欢喜,见老夫人还有点魂不守舍的,就道:“母亲,方才华儿也说了,那件事应该就是个巧合吧。素樱公主一个姑娘家的,出了那样的事,也就只有指婚这一个办法能平息此事,保全她的名声了 。而且——我们华儿除了不是皇室出身,哪里还有配不上她的吗?” 老夫人回头看了严锦华一眼。 严锦华这会儿都还云里雾里的没有完全冷静下来呢。 本来这些天他都陷入了极度的苦闷之中,冷不丁就掉了这么大的一个馅饼下来,简直就是直接把人砸晕了,不仅他的婚事有了着落,居然还顺利的袭爵,甚至为家族都争得了爵位世袭的荣耀? 老夫人道:“我也不是说这事情不好,只是娶一个公主进门,怕是华儿以后要受委屈。”“说是公主,但是一个外族的公主,倒也没那么麻烦的。”冯氏不以为然的笑道:“明天夜帝一走,我们把她供起来就是,给她应有的位份和尊荣,至于平时家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算是起一点冲突都没什么 的,她总不能千里迢迢再去找夜帝哭诉吧?” 如果娶得是东陵朝廷的公主,那会有很多麻烦,一个闹不好,就会惹怒皇帝的,但是素樱公主来自南月,只要他们把握好尺度,不出大的乱子—— 为了这么个外族女人,大家面子上只要过得去,皇帝也不会过多干涉的。 “嗯!”老夫人点头,两人倒是很容易达成了一致,就只等着皇帝那边再降旨指了婚期了。 * 南康公主府。 萧廷玉和严锦玉一行从宫里回来,路上两人共坐一辆马车,严锦玉就看出来了他的心情极度不好,并且想也不用想的就知道—— 又是因为在宫里见到严锦宁那小贱人而牵动了旧伤了。 严锦玉的心里也窝火,却不能发作。 一行人回了公主府。 南康公主见萧廷玉的面色不大好,就嘱咐道:“今天也累了大半天了,廷玉你的身子还没好利索,赶紧先回去歇着吧。” “是,母亲!”萧廷玉没心思多说,埋头就进了门。 南康公主看着他的背影,脸上表情就冷了下来,不悦道:“那个冯氏那里还没消息吗?当初她可是答应了,等到廷玉成亲之后,她就会想办法把那个丫头也送过来的,现在是想过河拆桥吗?” 本来她是不介意让萧廷玉娶平妻的,可既然严锦宁不识抬举,这也就怪不得她了。 那个死丫头不是心比天高,看不上他们公主府的门第吗?既然不肯做妻,那就随便弄进门来做妾好了,反正萧廷玉要的就只是她这个人! “郡王爷才成亲也没多久呢!”梁嬷嬷从旁陪着笑脸附和,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这事情耽搁着也总是夜长梦多,公主既然不放心,那这两天奴婢就再给侯夫人那边传个信,让她加紧了办。” “嗯!”南康公主被她扶着往里走。 主仆两个很快穿过花园进了内院。 小径一旁浓密的灌木丛后面,严锦玉眼睛血红的盯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指甲捏着帕子,生生的掐进了肉里。 柳眉在旁边,看着她那要吃人一样的脸色,两股战战,几乎都站不稳了,只是冷汗直冒。 “小——小姐!”柳眉颤声道,直接就屈膝跪下了。 严锦玉的脸色阴沉的放佛能滴下水来,沉声道:“你也知道?”“没!”柳眉连忙摇头,“奴婢什么也不知道,而且——而且梁嬷嬷的话也未必可信的。夫人那么疼您,她不会送一个人过来和您争宠的,何况二小姐也是咱们府里的嫡出小姐,夫人——夫人她不会答应的 。” 话虽是这样说,柳眉却不怀疑南康公主和梁嬷嬷的话,而她真正心惊害怕的是—— 冯氏居然真舍得这样糟蹋严锦宁吗? 以前冯氏虽然迫于无奈,也有想把严锦宁送过来做平妻的想法,借以安抚南康公主母子,可那毕竟是做正妻的,她就算再偏心,严锦宁怎么也都是她的女儿,她这心肠,是不是太歹毒了些? 柳眉惊惧之余,几乎六神无主。 严锦玉满腔的怒火想要发作,看看不是地方,都怒喝一声,“起来!跟我回去。” 柳眉战战兢兢的爬起来,低着头跟她回了住处。 虽然成了婚,萧廷玉也一直不待见严锦玉,而且因为萧廷玉最近都在休养,两人一直都是分房睡的。 柳眉满心恐惧的,只怕是严锦玉会去找萧廷玉闹,但是很意外,严锦玉居然出奇的安静下来,什么也没提。严府这边,虽然赐婚的圣旨还没下来,但这件事已经是毫无悬念了,为免将来时间仓促,冯氏这边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严锦华大婚的事情了,连着几天忙得晕头转向,所以当听说梁嬷嬷亲自到访的时候,就 心浮气躁的当即冷了脸。 “夫人,是梁嬷嬷亲自来了,您看这——”杨妈妈一脸的担忧。 “让她进来吧!”冯氏不耐烦道,转身坐在了椅子上。 杨妈妈还唯恐她心里不痛快,就要和南康公主方面当众起冲突,闻言,这才从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赶紧的去了。 不多时,梁嬷嬷就被引了进来。 “老奴见过侯夫人!”梁嬷嬷走进门来,只是象征性的弯了弯膝盖,根本就是眼高于顶,没把冯氏看在眼里。 冯氏心里更是不痛快,面上也冷冰冰道:“梁嬷嬷怎么突然来了?前些天听说玉儿病了,那天宫宴上看到,她看着已经无碍了啊!”“夫人和大小姐之间真是母女情深,时时处处的都想着大小姐。”梁嬷嬷干笑道,讽刺之意溢于言表,“既然夫人这么惦记着大小姐,那就应该知道当初公主答应您会关照大小姐的条件,现在她答应您的事情 已经兑现,您答应的事是不是也该早早的办了?” 冯氏听她提起这茬,倒是没怎么意外,只道:“既然是我答应的,那我就自然会说到做到,不过这几天还不得机会,我——”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贵府近期就要办喜事了吧?”梁嬷嬷毫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严老夫人的性子也是倔强,为了不叫夫人背地里受委屈,人多的场合才好呢不是?” 把严锦宁送给萧廷玉,冯氏一点也不心疼,可如果大庭广众的闹,伤了他们侯府的颜面她就不高兴了。 冯氏不由的冷了脸,“总之我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兑现,至于具体要怎么做,本夫人心里有数,就不劳梁嬷嬷你来支招了。” 梁嬷嬷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也是心里不痛快,面上表情越发不恭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侯夫人好自为之吧。公主殿下的耐性有限,您最好也是抓紧了,省得夜长梦多,再出什么变故就不好了。” 言罢,她也不等冯氏反应,腰杆笔直的转身离开了。 冯氏盯着她的背影,压根都咬得生疼。 “呸!什么东西!不过一个狗仗人势的老刁奴罢了。”杨妈妈恶狠狠的从旁啐了一口,然后走到冯氏身边安抚道:“夫人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没得辱没了您的身份。”“我跟她?”冯氏不以为然的冷笑,随后话锋一转,就又多了几分烦闷之意道:“不过南康公主不是个好像与的,这件事既然是我应承她的,就是要抓紧时间办了。宁丫头最近是与我之间越来越疏远了,早早 把她打发了也好!” “可是小侯爷大婚这样喜庆的日子,触了霉头就不好了吧?”杨妈妈迟疑道。冯氏手撑着桌子站起来,脸上都是阴森的冷笑,“梁嬷嬷方才的话也有道理,这件事如果是要捂着办了,老太婆最近本来就对我颇多的忌惮和不满,保不准就要怀疑到我的身上来的。如果事情闹大了,她反 而不会觉得是和我有关,最多只会当成是萧廷玉动的歪脑筋。” 杨妈妈想想也是,就没再多言。 凝香斋这边,梁嬷嬷刚走,严锦宁就得了消息。 “梁嬷嬷?她亲自来的?”她手里拿着花绷子,针线没停,只是随口问道。 “是的,去了兰苑,和夫人单独说了一会儿话,不过倒是没多长时间就走了。”玲珑回道。 严锦宁斟酌了一下,也是觉得奇怪,“前几天的宫宴上我看到严锦玉了,她看着没什么事啊,那梁嬷嬷来找母亲做什么?” 至于萧廷玉—— 当时严锦宁见他那个形销骨立的虚弱样子,的确是大吃一惊的,可就算萧廷玉病入膏肓了,梁嬷嬷也犯不着找上门来和冯氏多说什么的。 严锦宁缓缓停了手中动作,闭上眼。 她脑中思绪飞转,自然就想到了严锦玉的婚事。 那件事进展的太顺利了,以至于让她到了现在都心里不踏实。 “小姐?您怎么了?”玲珑等了半天,见她一直没有言语,就忍不住的催促。 严锦宁睁开眼,眼底有晦暗的光芒闪烁,带着前所未有的冰冷。 她说:“我忍了她们够久了,已经没有耐性再忍下一次了,她们做什么都与我无关,可如果这次还要牵扯到我的身上来,便就怨不得我了。” 灵玉和玲珑互相对望一眼,都是暗暗心惊,“小姐——” 之前她们一直以为因为顾念着和冯氏之间的母女关系,严锦宁才一直隐忍不发的,现在看来,她却是连和冯氏翻脸都不畏惧的。 “灵玉,你去替我办件事。”严锦宁却没叫两人开口劝,抢先开了口。 灵玉紧张的附耳过来。 严锦宁交代了她两句话,灵玉的面色微微一变,随后慎重的点头。 梁嬷嬷来过之后,这侯府里还是一样的风平浪静,没几天,宫里赐婚的圣旨就下了,大婚的日子定在三月十六,黄道吉日。 而在这之前,先迎来的是三月三的女儿节。 严家的两个女儿及笄,行及笄礼的排场也尽量讲究,加上严锦华刚刚袭爵,正在水涨船高的时候,故而前来道贺观礼的人就格外要多一些。 一大早,严锦宁起身装扮,是很素雅简洁的少女装束,就等着时辰到了,好和严锦雯一起去前厅行礼。 “今天府里来了好些客人呢,听说宫里的贵妃娘娘还叫人给两位小姐送了礼物过来。”玲珑出去一趟,喜滋滋的回来报告。 严锦宁听着,却是眉头一皱,确认道:“你说谁?祺贵妃吗?” “可不是么!”玲珑撇撇嘴,“除了她,难道还有第二个贵妃娘娘吗?” 祺贵妃还有司徒铭,之前和严家之间是没什么往来的,开始严锦宁还误以为严锦华是司徒铭的爪牙,但后来却证实他是太子司徒宸的人。 这样一来,他们严家就更不可能和祺贵妃母子扯上任何关系了。 而现在,祺贵妃居然示好送礼? 这是什么意思? 严锦宁心中莫名的就有种不安的预感,正在失神思索的时候,就听外面一个二等丫头大声道:“大小姐!” 严锦玉?她怎么来了?严锦宁赶紧收摄心神,抬头,严锦玉已经进了院子,并且登堂入室,直接就进了屋子。 第091章 上门大闹,头破血流 严锦宁如今已经不屑于同她之间来维持表面上的和气了,坐着没动,冷眼道:“你来做什么?” “那我好歹姐妹一场,今日是你及笄,这么大的日子,我这个做姐姐的总要过来看看,顺便送你一份厚礼的。”严锦玉道,却居然是不温不火的。 她径自进门。 灵玉两人对她都防备的紧,下意识的就往严锦宁的跟前挡。 果不其然,严锦玉居然嚣张跋扈,再不多说一句话,直接当场就甩手要往严锦宁脸上掴去。 灵玉不敢和她动手,只能挺身一挡。 啪的一声,那一巴掌就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她的脸上。 严锦宁大怒,当即起身,也无二话,直接拉开了灵玉,不由分说,冲上去就还了严锦玉一巴掌。 之前那一巴掌,严锦玉就没指望能打到她,故而力道有限,但严锦宁这一巴掌却是发了狠。 严锦玉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懵了,才刚抬起头,恶狠狠的瞪向严锦宁,严锦宁甩手就又给了她一巴掌。严锦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听严锦宁同时已经冷冷下令道:“来人!把她给我丢出去,这里是我的地方,以后没我的允许,她敢再跨进来一步,就直接给我打出去,有什么事,都由 我来担待!” “严锦宁!”严锦玉猛然回首,简直气急败坏,尖叫着直接就张牙舞爪的朝她扑来,“你敢打我?你这个小贱人,你竟敢打我——” 灵玉两个哪能让她近严锦宁的身,再也不管她是什么身份,赶紧上前抱住她,两人合力将她往院子里拖。 柳眉从旁都看得傻了眼。 院子里的丫头婆子这时候才闻讯赶来,本来是要帮忙的,但见在这里闹事的人是严锦玉,却又为难起来,一个个手续无措,犹豫着不敢妄动。 严锦宁是被激出了脾气的,当即眉目凌厉的一扫,扬声道:“你们都聋了吗?既然认不清到底谁才是你们的主子,我留着你们是吃白饭的吗?是要我今儿个就去回了祖母,把你们一个个的都撵出去?” 这位二小姐,平时看着是好说话,可就是因为太好说话了,这才短短几个月时间,她这院子里的人,除了两个贴身大丫鬟,就连老资历的刘妈妈都没保住。 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一众的奴仆全都心有余悸,再不敢耽搁,上来帮忙把严锦玉往外拖。 这边严锦玉也不管什么身份脸面了,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使劲的挣扎,“放手,你们全都放手,贱婢,谁叫你们动我的?谁给你们的胆子……” 严锦宁的目光冰冷,她不改口,灵玉等人就直接把严锦玉给架了出去。 双方撕扯的厉害,柳眉只能硬着头皮过去帮忙,“你们放手,谁给你们的胆子,你们反了吗?竟敢和大小姐动粗?” 这院子里争吵的声音太大,很快的外面就有路过的丫鬟婆子闻讯赶来,里头有冯氏的人,见状,就赶紧上来帮忙。 灵玉也不管了,总之是不能让严锦玉在这里撒泼,招呼了院子里其他的下人,大家齐心协力,把几个人往院子里轰。严锦宁也不怕惹事,就面色冷然的站在院子里看着,那些婆子有意帮扶严锦玉,又不敢在她面前做得太放肆了,双方僵持不下,最后还是凝香斋人多势众,推推囔囔的被人都给送了出去,只是严锦玉不肯 罢休,一众人出了门之后又争执了老远。 严锦宁没跟着出去,今天府里有客人,她知道冯氏不会允许把事情闹大,一会儿肯定是要息事宁人的,于是也就不再去管后续怎样,转身又进了屋子。 这会儿院子里的下人全都不在,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 她一身素衣,款款而行,刚举步进了屋子,立刻就感知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同时,便是心头猛地一凛。 严锦宁的面色微微一寒。 萧廷玉唯恐她要逃离,连忙抢过去,关上了房门,挡在了门口,同时有些紧张的说道:“你别想着叫人来,就算是这样——一旦被人冲进来撞破,你也是解释不清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神情多少有点紧张,甚至心虚的不太敢去看严锦宁的眼睛。 严锦宁当然不会蠢到这就喊人过来。她倒是不见惊慌,只是和萧廷玉保持距离,神情讽刺又冰冷的看着他道:“以前我虽不待见你,但至少觉得郡王爷而你堂堂一个世家子弟,秉性和气度都还应该是有的,但是现在看来,却真是我高估了你, 没想到你竟然是真的龌龊下流到这样的地步?” 萧廷玉本来也自恃身份,很有几分自傲的,被严锦宁当面挖苦,顿时就是面红耳赤。 他的目光不自在的慌了一下,然后还是咬牙看向了面前他朝思暮想的那个女子道:“锦宁你也别怪我,我本也不想这样冒犯你的,奈何我百般示好你都不领情,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的。” 他知道,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的,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就往上扑,一边道:“我是真的喜欢你,你跟了我,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严锦宁哪能叫他近身,转身就往里屋跑。 萧廷玉穷追不舍,眼见着她扑到里面的圆桌前,才要扑上去,严锦宁抓起桌上的半杯热茶,迎面就泼在了他的脸上。 那茶已经放了有一段时间了,虽然已经不是滚烫的水,但是泼在脸上,也是烫得萧廷玉一痛,连忙抬手去捂眼睛。 严锦宁面上表情冰冷,半点也不见惊慌,顺手又抄起茶壶,大力的往他头上砸去。 她是真的下了死手,用了全力,半点余地也不留。 萧廷玉哪想到她会全部顾及自己的性命,只觉得眼前一黑,甚至都没来得及惨叫,只闷哼了一声,身子就摇摇晃晃的栽在了地上。 茶壶撞破,落了一地的碎片和茶水。 血色就那么从他的发髻里渗出来,流在了地上。 萧廷玉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撑着力气抬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严锦宁,声音虚弱道:“你居然——” “你做这种下流的事情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早该想到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了吧?”严锦宁道。 她说着,就又转身去取过旁边一个架子上的花瓶。萧廷玉这回是真怕了,但是脑袋疼得他站不起来,只能趴在地上,神情惊恐的看着她道:“你——你做什么?这里是永毅侯府,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要怎么解释?就算你躲出去——这里是你的闺房, 你也一样的难逃干系。”“我为什么要躲?”严锦宁的脸上却全无惧意,冷冷道:“我不会跑,回头我就到御前哭诉去,有登徒子潜入我的闺房,意图不轨。就算你是皇帝陛下的亲外甥,也就算是我失手杀人,他丢得起这个人吗?最 多就是责难我两句作罢,我才不怕!” 她说的都是道理,萧廷玉知道,可他之所以有恃无恐,却是因为一早就料定了严锦宁为了名声,根本不敢把事情闹大,只能就范。 谁曾想这个丫头发妻很来,竟是不计后果的。 萧廷玉试着想要爬起来,奈何头晕目眩,又糊了一脸血,根本就动不了。 严锦宁可不跟他废话,就要举起花瓶砸下,千钧一发,却见她侧后方的一扇窗户被撞开,一个蓝袍的高大汉子翻了进来,一把夺了她手里花瓶。 严锦宁吓了一跳,顺手掏出袖子里的一根发簪反手就要刺。 “二小姐,是我!”闫宁连忙沉声说道,隔着袖子,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严锦宁一愣,拧眉道:“你怎么会过来?” 闫宁的目光闪躲了一下,随后勉强镇定心神道:“哦,今日是二小姐及笄的大日子,殿下说他不能过来,所以差属下过来和您知会一声。” 严锦宁及笄,司徒渊当然没什么理由登门观礼的,这一点好无悬念,哪里用得着特意让闫宁来告诉她? 严锦宁满面的狐疑。 闫宁却唯恐她再追问,赶紧上前提起了萧廷玉,黑着脸道:“这个人就交给属下去处理吧,别脏了二小姐的手。” 严锦宁虽然不怕把事情闹大,但如果能够撇清了干系,她又何可不为? 想了一下,她点头,“嗯!” 闫宁单手就拎小鸡一样的把萧廷玉提起来,看见这个,当真也是火冒三丈,眼神就能杀人一样。 严锦宁又面无表情的看了萧廷玉一眼,然后道:“你既然来了,就再多帮我一把,这个人,总要让她物尽其用的。” 她面上表情,带着深不可测的冷笑。 萧廷玉看得一个激灵。 闫宁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严锦宁交代了他两句话,他迟疑了一下才点头,提着萧廷玉仍是翻窗而出。 这边他们人刚走,院子里就传来一阵吵嚷声。 严锦宁合上窗子,快步从内室走来,迎面杨妈妈已经推开门,冯氏和严锦玉一行已经闯了进来。 严锦宁猛然抬头,看着很是愣了一下,吃吃道:“母亲?” 话音未落,严锦玉就提了裙子往里冲,动作迅猛,把严锦宁撞了个踉跄。 “小姐小心些!”玲珑和灵玉赶紧上前,把严锦宁往旁边扶了两步。 冯氏的脸色不好。 严锦宁的这间屋子虽然不小,但是内外两室的摆设都一目了然,根本就藏不住人。 严锦玉是势在必得的,不想进门却意外扑了个空。 她怔怔的站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就又重新冲出来,心里气愤非常,冲到严锦宁面前,抬手就又要动粗。 严锦宁在她们母女面前如今是连苦肉计都懒得用了,直接一把牢牢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小贱人,你放手!”严锦玉怒骂,“刚才你不是很嚣张的跟我动手吗?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打我?我非要让你知道厉害!”严锦宁也不介意,只是错过她去,看着冯氏道:“母亲,今天是我行及笄礼的日子,大姐却找上门来闹,之前不得已,我叫人把她请出去了,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她这是变本加厉?母亲过来,难道还是为了 给她撑腰的不成?” 现在哪怕是和冯氏,她也已经不在乎是不是要撕破脸皮了。“你这是什么话?”冯氏心口一堵,脱口斥责,话音未落,严锦宁已经打断她的话道:“我挨了打,其实倒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今天是什么样的日子,想必母亲比我有数,这个时辰,观礼的客人应该都到齐了 吧?万一大姐让我脸上挂了彩,回头到了人前,我怕母亲您会面上无光。” 冯氏几时被人这样叮嘱过,一张脸顿时黑如锅底灰。 严锦玉见她居然连冯氏都不放在眼里了,眼睛一瞬间瞪得老大,怒骂道:“你这小贱人,难道还反了你不成?你竟敢当面顶撞母亲?你这是不孝!” “因为大姐你太不知轻重了,我才不得不为了母亲的颜面考虑!”严谨宁道,就是牢牢的抓住她的手不放。 严锦玉试着挣脱了两下无果,还要再骂,冯氏已经走上前来。 她看着严锦宁,面容严肃,也不再伪装成平时慈爱的样子,只是说道:“行礼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你们两个再不懂事,要闹也不是在这个时候的,还不都给我撤手?” “母亲!”严锦玉不服,“这小贱人方才动手打我——” 她这样骂得着实难听,当着冯氏的面,实在是太不合适了。 冯氏冷声叱道:“你还不给我闭嘴!这是什么样的日子,你也敢闹?再这么不知轻重的,就回你的公主府去,不要再回来了!” 她真发起怒来,严锦玉是不敢顶撞的,当即噤声。 冯氏于是又朝严锦宁看过来。 严锦宁唇角勾起一个微凉的弧度,一把甩开了严锦玉的手。 严锦玉站不稳,脚下触到那些碎瓷片,忽而脑中灵光一闪,然后当众冲进了内室,去把衣柜和床底下都翻了一遍,临了瞥见紧闭的窗户,就也冲过去打开了看了。 冯氏不解其意,拧眉看着。 半晌,严锦玉败兴而归,又盯着地上的瓷片质问额严锦宁道:“这些碎瓷是怎么回事?” “碎了个茶壶而已。”严锦宁笑道。 严锦玉自然不信,仍是死死的盯着她,妄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些迹象来,再次确认道:“真的只是这样?” “要不然你以为呢?”严锦宁反问。 严锦玉被她问住了。 可是来之前,她明明和萧廷玉约定好了,她负责把凝香居里的奴才都引出去,然后萧廷玉趁乱摸进来,后面她继续闹,然后带着冯氏一行来捉奸的。 那窗户外面隔着一条很窄的过道就是很高的围墙,方才这屋子里就严锦宁一个人,如果萧廷玉真的摸进来,就凭严锦宁这一己之力,怎么也不可能就这么把人弄没了的。 难道—— 是萧廷玉那边出了什么岔子?他人没能进来? 本来今天就能彻底毁了严锦宁这个丫头的,没曾想居然没能成功? 严锦玉心里暗恨不已。 严锦宁就又冷冷说道:“你闹够了没?这里是我的地方,闹够了就自己滚出去,别再让我动手了!” 严锦玉闻言,再度怒火中烧,目光凌乱的私下一扫,看到摆在旁边架子上的一盆水仙花,冲过去,一把扯掉上面开着花的水仙,就着那容器里的水,兜头就朝严锦宁泼来。 严锦宁看在眼里,唇角隐晦的前期一抹冰冷的笑,不慌不忙的从容往旁边一闪。 她这一躲的动作实在太快,严锦玉手里半钵泥水泼出去,刚好就把站在那里的冯氏淋了个透心凉。 冯氏始料未及,顶着一头臭水目瞪口呆。 “呀!夫人!”杨妈妈赶紧冲上来,拿袖子给她擦脸。 “母——母亲!”严锦玉也慌了,赶紧丢了容器冲上去,手忙脚乱的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严锦宁她——我——” 严锦宁从旁看着,只是嘲讽的冷笑,根本就不屑于再去扮什么孝顺女儿了。 冯氏抹了把脸上的水渍,又一把推开严锦玉,狠狠瞪了严锦宁一眼道:“都不要再胡闹了,马上收拾好了都给我到前面去!” 言罢,几乎是气急败坏的甩袖而去。 “夫人!夫人您慢点!”杨妈妈等人连忙小跑着去追。 现在严锦宁厉害的很,一点亏也不吃,严锦玉没人撑腰,也不敢和她来硬的,只是临走又撂下一句狠话,“你别得意!小贱人!” 严锦宁完全的不以为意,目送了她们母女两个离开,然后对门外看热闹的下人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去做事情吧!今天你们护主有功,我会赏你们的!” “谢二小姐的恩典!”一众人本来还为得罪了严锦玉而有点忐忑,但事情既然已经都做了—— 能拿一点好处就算是补偿了。 严锦宁挥挥手,一行人就散了。这边她坐回桌旁,玲珑看着满地狼藉,还是有些忧心忡忡道:“小姐,大小姐的确是欺人太甚,可您刚才也犯不着连夫人的面子都驳了。夫人本来就偏心大小姐,今天您可算是把她给当面得罪了,以后您在 这府里的日子还过不过了啊?” 灵玉虽然也是这个想法,但却更能了解严锦宁的不容易,赶紧瞪了玲珑一眼,“别说了!” 严锦宁笑笑,倒是忽而怅惘的叹了口气,“是啊!母亲怕是从此就要和我记仇了。” 然后紧跟着,她又话锋一转,回头对玲珑道:“那你替我去祖母那里走一趟吧,就把刚才的事都如实告诉她,就说我一时气恼,冲撞了母亲,这会儿又不敢过去赔罪,请祖母受累,帮我去求个情吧。” 一会儿还有及笄礼的仪式,她们母女两个闹不和,实在不合适。 玲珑是个实心眼的,点头答应了就赶紧的去了。 灵玉却觉得严锦宁话里有话,忍不住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小姐,您这是——” “没事!时候不早了,我们先过去吧!”严锦宁笑笑,却不多言,直接起身走了出去。 这边的花园里,闫宁提着萧廷玉翻墙而出,取道偏僻处狂奔几步,待到行至一处人迹罕至的灌木后头就随手将他狠狠的摜在地上。 萧廷玉闷哼一声,越发觉得头痛欲裂,脑子越来越是阴沉的不够使了。 周围寂静,他费力的抬起眼睛,却见眼前素白的一角衣袍入目。 那料子十分华贵,莫名的又透出几分冷澈的气息,不知道为什么,他忽而就打了个寒战,仿佛是为了印证心里的某种猜测一样,一寸一寸的抬起头。 艳阳高照,灿烂的天光之下,他果然是看到了那人清俊的容颜,顿时就觉得浑身汗毛倒竖,颤声道:“昭——昭王殿下?” 方才闫宁出现在严锦宁闺房的那一刻,他就感觉事情妃不寻常,所以此时再看到司徒渊在这里,反而不是特别意外了。 司徒渊面目冰冷的站在那里。 他的目光俯视而下,毫无温度,而且那还不是平时他待人接物时候那种高高在上的冷傲,而是真的由骨子里渗出来的刺骨的寒意。 萧廷玉觉得自己本来混沌不清的脑袋,这一刻反而突然清醒了许多。 “看清楚了?”司徒渊突然开口,却是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萧廷玉一愣,又开始觉得脑袋发疼,并且不好使了。 司徒渊也不管他,只又再追问了一句,“认出本王来了吗?” “是!”萧廷玉下意识的回,却是心虚的声音很弱。 他试着想要爬起来,急急道:“殿下您听我解释——” 司徒渊却再没了后话,直接给闫宁使了个眼色。 闫宁点头,走上前去,捏开萧廷玉的嘴巴,然后从袖子里抖出一粒浅红色的药丸强迫他吞咽下去。 萧廷玉不能自已,只是惊恐的捂着喉咙一顿猛咳,“你给我吃的什么东西?” 闫宁不由分说的又把他拎起来,一面道:“自然是能叫郡王爷你快活的东西,这东西你也吃了不止一次了,难道还不认识?”说着就又提了他,轻车熟路的专门捡了没人的小径穿梭。 第092章 双双被堵,百口莫辩 萧廷玉被他说得懵了,根本理解不了他都说了什么。 而且之前严锦宁砸他的那一下子不轻,这会儿了他还觉得脑壳隐隐作痛。 闫宁提着他,很快就闪进了一个院子里, 撬开一扇窗户翻了进去。 那应该是个女人的闺房,里面布置既华贵又雅致。 闫宁把萧廷玉往那床上一扔,想了想,就又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塞进了他嘴里。 萧廷玉此时已经知道那药丸的用处了,也无需闫宁再多说,毕竟之前他服用的那粒药丸已经发挥了作用,这会儿他浑身燥热,很有种克制不住的冲动在血液里躁动。 闫宁看着他口干舌燥面红耳赤的模样,冷冷道:“年前皇后娘娘寿诞那日发生的事情你应该没有忘记吧?你勾结祺贵妃,秽乱宫闱,并意图嫁祸给皇后娘娘?萧廷玉,是谁给你的这样的胆子?” 萧廷玉一直以为司徒渊为难他,是因为严锦宁的关系,惊闻此言,顿时出了浑身的冷汗。 “不是的!我并非要针对娘娘,我只是——”萧廷玉连忙针扎着要解释。 “做了就是做了,你也别狡辩了!”闫宁懒得和他多说,见他眼神迷离,药效已经发作得差不多了,便就放下床帐,仍是原路翻窗出去。 萧廷玉倒在被褥之中,本来他头上受了伤,再加上这一次闫宁下得药量有点大,他整个人都神志不清,只觉得浑身发热,迷迷糊糊的开始撕扯自己的衣服,然后就一听到开门声和说话声。 那些人说话的声音其实不低,他能听得到,却不知道对方都说得什么。杨妈妈陪着冯氏进了门,直接去柜子里找了衣裳出来帮她更换,一边道:“大小姐就是那么个脾气,有时候做事好冲动,夫人也不要和她去置气了。唉,毕竟公主和郡王爷对她也都不怎么好,她心里会不痛 快,想要寻二小姐出气,这也是常理。”“他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冯氏恨铁不成钢,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这样几次三番的,我是看那宁丫头越发的放肆,不把我看在眼泪了。老太婆的态度又是那个样子的,再折腾一阵子,怕是她的翅膀硬了, 就连我也降不住她了。” “怎么会?”杨妈妈开解道:“再怎么说夫人也是这侯府的主母,二小姐是一定要受您的拿捏和控制的。” “唉!”冯氏叹了口气,只要想到现在这一脑门的官司就更是头大。 杨妈妈帮她脱掉湿衣服,刚换上干净的中衣,就听到外面院子里传来说话声。 “老夫人?您怎么亲自来了?”是苟妈妈的声音。 “冯氏呢?她在吗?我有事情找她。”老夫人道,语气不善。 “老夫人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杨妈妈也是不安的立刻警觉,看向了冯氏。 冯氏黑着脸道;“怕是玉儿闹得事情已经传到她的耳朵里了,这老太婆一向不待见玉儿,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着,她就给杨妈妈使了个眼色,“你先出去拦一下,我换了衣裳就来!” “好!”杨妈妈点头,先迎了出去。 老夫人的确是面色不善,阴沉着一张脸正往里走。 “老夫人来了!”杨妈妈笑着迎上去,“夫人的衣裳脏了,正在更衣,老夫人先去花厅坐会儿吧,夫人换了衣裳就来。” “衣裳脏了?”老夫人冷冷道,脚下却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她是认定了冯氏又把严锦玉那个不成气候的死丫头给带了回来,这会儿母女两个肯定又关起门来图谋什么了,当即就只是往里闯。 “老夫人!”杨妈妈赶紧追上去拦,“夫人真的在更衣,她说这个样子见您不雅,请您——” “我和她之间还有那么多忌讳吗?”老夫人道。 陈妈妈见状,就先一把挥开了她。 这边的屋子里,冯氏听着外面的吵嚷声,心里又把老夫人骂了好几遍,一边匆忙的穿戴,却全然没有察觉里屋的床上,有人跌跌撞撞的摸索着扑了过来。萧廷玉已经是迷失了心智,心里有一股邪火散不出去,他也根本就看不清眼前的具体是什么人,只是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立在那里,依稀该是个女人,当即就更是觉得后头干涩,使劲的干吞了两口唾 沫,然后不由分说的就扑了上去,从后面一把将那人抱住了。 他服了药,浑身滚烫。 一把抱住了冯氏,也认不清楚人,不由分说的就去拉扯着衣服要啃对方的脖子。 冯氏冷不丁被人从后面抱了个满怀,整个人都惊了,失声就尖叫了起来,“啊——” 这一嚷,声音直冲天际。 外面正在进行拉锯战的老夫人等人都被吓得不轻,杨妈妈一慌,老夫人已经越过她去,继续往里走,“进去看看!” 陈妈妈上前,一脚踹开了房门,就见那屋子里,两个人衣衫不整的抱在一起。 冯氏就只穿了中衣,萧廷玉身上热度散不出去,已经把自己上身的衣物扯散了,露出里面皮肤白皙的胸膛来。 彼时两人正抱在一起,萧廷玉不管不顾的就只往冯氏脸上啃。 老夫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气血逆涌,然后下一刻,直接两眼一翻,直挺挺的晕死了过去。 “啊!老夫人!”陈妈妈尖叫一声,赶紧一把抱住了老夫人,“大夫!快去请大夫!” 冯氏整个人都懵了,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把将萧廷玉推开。 萧廷玉摔在地上,本来还想爬起来,可他本来就带着伤,挣扎了一下,浑身难受又头痛欲裂,就倒在地上,起不来又无处发泄,喉咙里开始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吼声。 “哪里来的登徒子,简直找死!”杨妈妈气得老脸通用,上去就先踹了两脚,待到再一看那人居然是萧廷玉,就更是整个人都傻了。 这边冯氏也顾不得别的,只匆忙的拿了衣服,胡乱的穿好。陈妈妈大力的掐了两下老夫人的人中,老夫人也就悠悠转醒,见到冯氏还在匆忙的穿衣裳,她又是一口老血顶在胸口,爬起来,冲上去就连着甩了冯氏好几巴掌,一边怒骂道:“你个不知廉耻的贱人!谅儿 哪里对不住你?我们严家哪里对不住你?锦衣玉食的供着你,你还不知足,居然做出这样让他脸上蒙羞的事?” 已经过世的儿子被戴了绿帽子,老夫人简直气得要疯了,打了冯氏两巴掌还犹觉得不解恨,于是就又抓了两把。 冯氏的脸上被抓出几道血痕,火辣辣的疼。 她也顾不上头脸,只能大力的把老夫人推开。 老夫人站不稳,撞到了后面的椅子,她毕竟是年纪大了,也折腾不起,当即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面红耳赤的大口喘气。冯氏赶紧上前,哭诉道:“母亲您听我解释,事情不是您看到的那个样子的,这么些年了,我对侯爷的心思一直就没变过,我也不知道我的屋子里怎么会有个人。方才我在宁儿那里不小心弄脏了衣裳,我只 是回来换衣裳的——” 话到一半,她却是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在严锦宁处发生的那一幕。 当时那一幕发生的虽然可以用意外解释,可如果严锦宁那死丫头是故意的呢? 冯氏的心里突然一惊,眼泪就戛然而止,正待要说话,杨妈妈已经惊恐的开口道:“夫人!是郡王爷!这人是江城郡王啊!” “什么?”冯氏如遭雷击,所有的思绪就又都被击得七零八落。 她仓促的一转身。 果然就看到倒在地上痛苦哀嚎嘶吼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正牌女婿,江城郡王萧廷玉。 冯氏的脸色一白,脚下就踉跄着连退了两步。 老夫人冷冷的看着她,“我不管她是谁,你给我解释!我就只信我眼睛看到的,你这贱人,淫妇,你简直——” 话说不完,她就又气得喘不上气。 冯氏的脑中也是惊雷阵阵,好半天没有反应。 这时候杨妈妈也渐渐地发现萧廷玉是不太对劲了,迟疑着对老夫人道:“老夫人,方才是我一直陪着夫人的,奴婢可以作证,夫人她真的没做任何出格的事,而且您看着郡王爷,他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老夫人正在气头上,根本就什么也不想听,但是萧廷玉嚎得实在让人头皮发紧,是个人都知道他是真的不对劲了。 只是不管萧廷玉如何,方才亲眼看到的那一幕已经成了老夫人心上的一根刺。 于是她冷笑,“她不是几次三番的往南康公主府里去么?谁知道这背后的都是藏着什么猫腻的。” “母亲!”冯氏忍无可忍,突然嘶声怒吼起来,面皮涨的通红的大声道:“您这一定是要逼死了我才肯罢休的吗?” 老夫人眼睛一瞪,才要发作,外面姜大夫就已经被人带了进来。 他本来是听说老夫人昏倒了,所以匆匆赶来,这会儿一见萧廷玉躺在地上撕扯着自己的衣物嘶吼,就诧异的愣住了。 冯氏心情烦躁,连忙道:“这个孩子刚才和玉儿一起在我这里喝茶,说着话呢,突然就成这样了,你快给看看,他这样子不太对劲,怎么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魇着了?” 姜大夫不敢怠慢。 萧廷玉这会儿折腾的厉害,几个丫头婆子都不敢近他的身,而且也制不住他,姜大夫只能过去跪在地上给他把脉。 老夫人心里怒火滔滔,可是为了严谅的面子,却只能尽量不提这件事了。 那边姜大夫把了脉搏,勃然变色。 “他怎么了?”冯氏问道。 不管是为了严锦玉还是为了她自己,她这里都绝对不能让萧廷玉有事的。 “郡王爷这是被人下了药了。”姜大夫道。 因为一屋子的人都是女眷,他难免尴尬。 “下药?”冯氏也没细想,只是拧眉道:“那他要不要紧?” “这——”姜大夫涨红了脸,犹豫了一下才又硬着头皮道:“郡王爷被人下的是催情的药,倒是不至于会有性命危险,只是他服药过量,怕是——怕是得尽量纾解发泄一下的。” 老夫人和冯氏都是过来人,闻言齐齐的都红了脸。 老夫人瞪了冯氏一眼,脱口骂道:“不要脸!” 这话多有冲着冯氏的意思,冯氏心里一阵恐慌,唯恐她别有把话当众说得难听了,赶紧就道:“母亲,今天场合特殊,咱们府上还有客人要招待呢,有什么话,都等两个丫头的及笄礼过了再说,好么?” 她说这话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低声下气。 老夫人也要考虑家族的名声,就冷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杨妈妈,去看看大小姐在哪里,把她叫来!”冯氏回头吩咐。 老夫人本来正要起身离开,闻言就怒斥道:“让他们滚回南康公主府去,别在这里脏了我的地方!” 冯氏不敢惹她,就冲杨妈妈点了头,“安排一下,先送他们回去吧,前门车马多,安排他们悄悄的从后门走,别声张。” “是!夫人!”趁着老夫人没反悔,杨妈妈赶紧的应了。 这边老夫人一走,冯氏的脸色就变得阴森恐怖了起来,盯着姜大夫道:“这件事毕竟不体面,该怎么做,不用我嘱咐你了吧?” “是!小的明白,一定不会乱说话的。”姜大夫忙道。 待到姜大夫也离开了,苟妈妈就进来帮着冯氏重新梳了个发髻。 好在老夫人挠她那两下,血痕都集中在额头和下颚处,她用头发遮了遮,然后又换了件高领子的衣裳,也就掩住了。 这么一番耽搁,及笄礼开始的就有点晚了,不过大家都没多想,随后的事情一切倒是进展顺利的。 一家人忙忙碌碌,仪式进行完了之后,又按照规矩设宴,一家人都忙碌不堪。 而这边,严锦玉带着萧廷玉回了公主府,见到萧廷玉的那个样子,少不得又被南康公主大发雷霆的一场发作。 她叫了府里的大夫来看,大夫也只说是萧廷玉磕了药,得尽快解决一下。 南康公主恶狠狠的看了严锦玉一眼。 严锦玉脖子一缩,赶紧别开了视线。 南康公主见她没有顶嘴,这才满意,冷哼一声道:“好生伺候!” 说完,就带着梁嬷嬷等人转身往外走。 “母亲——”严锦玉下意识的开口。 自从上回小产又和萧廷玉同房折腾了一夜之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身上一直都没干净。 南康公主这就是要她服侍萧廷玉的意思,她自然尴尬,几乎无地自容。 南康公主见她面色为难,立刻就冷了脸,“做什么?” 严锦玉心头猛地又是一抖,连忙垂眸道:“没什么,妾身一定会好好照顾郡王爷的!” 南康公主冷冷的又看了她一眼,扬长而去。 彼时萧廷玉还痛苦难耐的在床上不住的翻滚,嚎叫。 柳眉脸色苍白,怯怯的道:“奴婢先去吩咐准备热水了。” 说着,就转身要往外面走。 “你先等等!”不想严锦玉却突然叫住了她。 “小姐还有别的吩咐吗?”柳眉问道。 严锦玉也不说话,只是冷着脸,上上下下的打量她,直盯得柳眉头皮发麻,几乎就要哭出来,慌张不已的说道:“小姐,是不是奴婢做错 了什么?我——” 话音未落,严锦玉突然将她往床榻边上一推,咬牙道:“我身上不方便,今天就你服侍郡王爷吧!” 柳眉闻言,简直就是魂飞魄散。 且不说她就不想给富贵人家做妾,如果换做别家也就算了,她可是跟着严锦玉一起长大的,对自家这位大小姐的脾气还不知道吗? 今天严锦玉迫于无奈,让她服侍了萧廷玉,恐怕不仅不会给她名分,回头还要往死里整她。 柳眉的眼泪瞬时流了一脸,赶紧跪下去磕头,“奴婢不敢!求大小姐饶了我!” “我叫你做,你就去做!”严锦玉也是满心烦躁,一把将她拉起来,直接推上了床。 她什么承诺也不给,也就说明的确是如柳眉所想,她压根就没准备给这个丫头名分,就只是随手拉过来应急的。 萧廷玉神志不清,本来也就正难受的死去活来的,冷不防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当即也不犹豫,翻身将柳眉往怀里一压就粗暴的去撕扯她的衣服。 严锦玉就在旁边看着,柳眉如芒在背,满心屈辱,却又完全的不敢反抗,咬着嘴唇,眼泪汩汩而流。 萧敬斋这天不在家,南康公主直接将那大夫带着去了前院。 大夫也知道这回是再搪塞不过去了,直接双腿一弯,就先跪了下去。 南康公主往椅子上一坐,本是满腔怒火的想要发作,心里却是气不过,就又站起来,风风火火的直接出门,“吩咐备车,去严家!” 那大夫满肚子的话,顿时就又卡在了喉咙里。 梁嬷嬷追着她往外走,也不劝阻。 好在这天严府的宴会设的是午宴,再加上萧廷玉他们回府也是一番折腾,南康公主气势汹汹杀到永毅侯府的时候,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冯氏这天心情不佳,也没留平时私交不错的几位夫人叙话,只有老夫人和定国公夫人多日不见,两人去了梅苑单独喝茶了。 彼时冯氏刚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才要转身进府,杨妈妈就拧眉提醒道:“夫人,是公主府的马车到了!” 冯氏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本来该去迎的,可是她太清楚南康公主的脾气了—— 萧廷玉在他们府上出了事,南康公主登门肯定就是为了兴师问罪的,这时候和她对上,她那嚣张的脾气上来,保不准就是当众的一场难堪。 冯氏心里略一权衡,拔腿就走,“别管她,先进去!” 言罢,就带了杨妈妈先匆匆的回了兰苑。 南康公主有备而来,自然也不会等人给她通传,下了车只问了一句冯氏的所在就直奔了兰苑。 冯氏前脚才刚进了门,后面南康公主也就到了。 “冯氏呢?她的架子倒是越来越大,本宫登门,她是想要避而不见吗?”南康公主没头没脸的大声道。 冯氏只能从花厅里迎出来,抱歉道:“不知道公主驾临,有失远迎,怠慢了,还请公主见谅!”“哼!”南康公主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进门也不客气,直接指着冯氏的鼻子就开骂,“你倒是能装?廷玉在你们府上出了事,你难道就不该登门去给本宫一个解释吗?现在本宫都亲自登门了,冯氏你还要 跟本宫装糊涂?你是越来越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吧。” 言罢,她就当先在上首的位置上坐下。冯氏也是心里的火气一拱一拱的往上冒,却不能发作,只道:“不知道郡王爷这会儿怎么样了?当时的情况特殊,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们府上的人也都不得要领。不过郡王爷在我们府上出事是真,我 也不敢随便推卸责任,但是既然有人敢对他下药,这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此事务必需要一个水落石出的。当然,如果真的是我们府上的过失,我也不会推诿不认,定会给公主您一个交代的。” 严锦玉现在人在公主府,她也只能是忍着了。 南康公主听她这话倒是说得动听,心里的火气倒是降了几分下来,冷哼道:“廷玉这次损伤不轻,这会儿还没好转呢,这件事,本宫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迟早你要给我一个交代!” 冯氏见她软了语气,才要松一口气,紧跟着就听她话锋一转,又再继续道:“本宫这次来,是为了别的事。之前我们讲好的条件,你不会是当做忘了吧?那个严锦宁,你现在是舍不得了?” 冯氏的心里咯噔一下,脸色也不由的暗沉几分,“怎么会,我们之前说好了的,只是我家老夫人公主您是知道——”“你没打算出尔反尔就好。”南康公主却根本就不跟她讲道理,直接站起身来,“既然是你应承了本宫的,那就今天兑现吧,本宫也不为难你,既然你在那老太婆面前做不了住,那就由本宫来做这个主好了。 ” 说话间,她已经快步出了门。 她这是要强行带严锦宁走?“公主!”冯氏大惊失色,连忙起身去追。 第093章 废了 冯氏大惊失色,连忙往外追出去两步,最后还是犹豫。 这南康公主,无论是身份还是脾气,她都奈何不了,追上去也只能是自取其辱。 可如果就让南康公主这样登门把人给带走了,这事情也是没办法收场的。 杨妈妈也急了,提议道:“夫人,要不然就请老夫人出面吧,要争要吵的,都让她们去?如果南康公主真带走了二小姐,这事儿老夫人势必很快就会知道,到时候……” 冯氏瞪她一眼—— 如果让老夫人知道了她跟南康公主之间约定,还不活扒了她的皮? 不过这话她没说,只道:“她那边还有客人在呢,你这是嫌丢人不还不够吗?” 南康公主势在必得,她已经是没办法了。 冯氏犹豫再三,索性也就心一横道:“随便她去吧,就算让她把人先带走了,回头老太婆知道了要发怒,也总好过这时候当着国公夫人的面给闹出个丑闻来。” 以南康公主的脾气,这会儿她又正在气头上,她要带走严锦宁,那么就算是老夫人出面也是没用的。 既然已经注定了只会是这样的一种结局,至少要保全了他们永毅侯府的脸面吧? 更何况因为严锦宁这么个死丫头的存在,平白无故的给他们严家招惹了多少是非?冯氏也实在是心力交瘁,完全不想理会了。 冯氏说完,也就假装忙碌,又去了中午宴客的花厅,指挥下人收拾。 这边南康公主一阵疾走,直接冲到了凝香斋。 院子里守着的丫头见状,赶紧去拦,“不知公主殿下到访,有失远迎,我们小姐正在午睡,公主——哎!公主——” “都给本宫让开。”南康公主哪里会听人说什么的,横冲直撞的直接就往里闯。 梁嬷嬷一挥手,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就冲上前去,把拦路的两个丫头推到一边。 严锦宁本来刚换下了行礼时候用的衣裳,才要上榻休息,闻言,就只能整装主动往外迎了出来。 “臣女见过公主殿下!”严锦宁屈膝行礼,语气不卑不亢。 南康公主对她也不待见,只是萧廷玉喜欢,横竖就是个玩物,故而她才上心了几分。 南康公主斜睨她一眼,语气强硬的直接道:“来人!把人给本宫带走!” 梁嬷嬷一挥手,马上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上前就要拿她。 “你们做什么?凭什么动我家小姐?”玲珑怒道,想要上前阻拦,却被人一把推开。 灵玉更机灵些,知道抗衡不过南康公主,便掐着手心隐忍不发的站在旁边。 两个婆子上前来拿了严锦宁,推攮着她就往外走。 严锦宁并没有反抗。 倒是南康公主见状,大为意外,不由狐疑的又多看了她两眼。 严锦宁甚至都没问她贸然来拿自己的原因和用意,南康公主自然也懒得麻烦,一挥手,转身带着众人扬长而去。 严家的人,本来就没人有胆子拦她,南康公主一行如入无人之境,来势汹汹,又风卷残云一般打道回府了。 “小姐!”玲珑急得直哭,提了裙子就要去追,却被灵玉一把拽住了道:“别添乱了,那是公主,你就是追上去又能怎么样?” “可是——可是小姐她怎么办?江城郡王对她居心不良,现在小姐被他们带走了——”玲珑抹着眼泪道,想了想,“要不去找老夫人吧!” 不管怎样,绝对不能让严锦宁跟着去公主府。 灵玉抿唇不语。 玲珑急得跺脚,“你倒是说话啊,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得赶紧想个法子救小姐啊。” “如果找老夫人有用,小姐刚才就会提的。”灵玉道,脸上也是一片凝重又担忧的神色,“看小姐方才的那个神态,应该是心里有数,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吧。” 可那里是南康公主府,是别人的地盘,严锦宁就算再如何的机变聪明,她又能做什么? “可是怎么能让小姐一个人被他们带走?”玲珑是怎么都定不下心来的。 灵玉这会儿心里也没底,又再仔细斟酌了一遍,终于一咬牙道:“你在院子里守着吧,先不要声张,我有个办法,得出去一趟。” “你去哪里?我跟你一起!”玲珑这会儿哪里坐得住。 “别了,府里也要人照应,你就守在院子里吧,如果有人要来寻咱们小姐,就给推一推,你也知道南康公主府不是什么好地方,暂时先别声张此事。”灵玉道。 “嗯!那我知道了。”玲珑无奈,只能点头。 灵玉匆匆出府,去的自然就是昭王府了。 严锦宁和司徒渊之间的关系,虽然看着若即若离,两人也都没公开承认,但她私底下是撞到过的,故而十分清楚,司徒渊对严锦宁的态度不同寻常,这个时候,也就只能寄希望于司徒渊了。 这边严锦宁被南康公主强行押上马车,带着往她的公主府去。 路上南康公主也没给她好脸。 严锦宁更不主动招惹她,只就沉默的看着窗外的风景。 南康公主这会儿是真的有些意外于她如此镇定的自控能力,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但是碍着面子,又没有主动开口相问。 马车一路稳稳当当的前行,顺利抵达南康公主府,不想才刚停下来,里面就见福顺屁滚尿流的迎出来,满头大汗道:“公主,不好——郡王爷不好了,您快——快去看看吧!” 南康公主被惊了一跳,肃然道:“又怎么了?” 不过就是中了点催情的药物而已,等折腾够了,这药效过去了也就没事了啊。 话是这么说,南康公主也是真的担心儿子,就直接奔了萧廷玉的院子,结果人还没走近,就先听到那院子里传出来的响动,萧廷玉嘶哑着嗓子,凄声咆哮,那声音听起来,分外渗人。 南康公主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严锦宁听了这动静,也是大为意外,她本来不想掺合的,但是想着横竖事情惹上身,也已经甩不掉了,便就也是跟了去。 一行人进了院子,却是大吃一惊,就见萧廷玉只穿了条亵裤,光着膀子在院子里。 那院子里有两个栽种荷花的大水缸,他也不知道是发的什么疯,一面脸色血红的仰天嚎叫,一面就往那水缸里跨。 两个小厮从后面死死的抱住了他的腰,大声叫嚷,“郡王爷,您冷静点,冷静别乱来啊!” 但是那萧廷玉仿佛是发了狂,根本就听不到人话,又踢又打,也不说话,只是嘶吼着,拼命的只想往那水缸里去。 南康公主看得都傻了眼—— 眼前那人哪里还是她玉树临风的儿子?根本就是个疯魔了的野兽! 众人正在傻眼的时候,鼻青脸肿的大夫火急火燎的从屋子奔走来,一把扯开两个小厮,道:“都别拦着,让他进去!” 两个小厮一撒手,萧廷玉已经一头栽进那大水缸里。 “廷玉!”南康公主吓了一跳,赶紧奔过去。 萧廷玉人泡在冷水里,也还是不停的痛苦咆哮,通红的脸色,额头上青筋暴起,面孔狰狞得吓人。 南康公主不由的倒退一步,手指颤抖的指着那水缸道:“这——这又发生了什么事了?” 说话间,她似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骤然回头去院子里搜索严锦玉的所在。 彼时严锦玉也才跟到房门口,被南康公主要吃人一样凶狠的眼神一瞪,顿时双腿发软,扭头又钻进了屋子里。 南康公主怒然跟进去,却见严锦玉正把一个衣不蔽体的柳眉从床上往下拽。 柳眉的一身衣裳都被撕烂了,这会儿扯了条床单,拼命的想要掩住身体,呜呜痛哭。 严锦玉见到南康公主冲进来,浑身的血液瞬间就凝结在了血管里,瑟缩着收了手,嗫嚅道:“母亲!” 南康公主冲过去就给了她一巴掌,“我说让你好好服侍廷玉,你这是又做了什么事了?” 严锦玉捂着脸,跪下去,却是有口难言,只就支支吾吾道:“不关我的事,我——是郡王爷他——他——” 到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南康公主心里着急,也就不和她计较了,转身又冲到了院子里。 那水缸里,萧廷玉光着膀子,只顾着往身上泼水,大夫站在旁边,进退两难,见她过来,只能求救道:“公主——” “这孩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南康公主怒喝。那大夫满头冷汗的跪下去,只能如实道:“之前那次诊治的时候小的就说过,郡王爷在房事上应当节制了,想来是之前损耗太大,如今——如今有心无力,再加上又中了春毒,积攒体内散不出去,现在— —现在多泡泡冷水,这对他有好处的。” 南康公主又如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都是透心凉。 她脚下踉跄着连着后退了好几步,最后还是梁嬷嬷和另外一个嬷嬷一起撑着她,她才勉强能站稳了身子。 严锦宁站在院子门口,听着两人的对话内容也是意外的很。 之前她明明只叫闫宁顺手把萧廷玉扔去冯氏那里的,明知道以冯氏的为人和应对手段,应该不至于真出什么事,但是用来离间她和老夫人的感情,那效果绝对是立竿见影的。 可是现在—— 难道是闫宁给萧廷玉喂了什么药吗?而且居然还搞成这样? 南康公主已经过不堪打击,气若游丝,强撑着最后的一点力气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力不从心,难道你是说廷玉他——他以后——” 萧廷玉可是个男人,而且还很年轻,这要是身体上出了什么问题,就这么废了—— 那他以后还怎么活? 南康公主只要想想就觉得心里发凉,又满怀希望的再次问道:“这应该就只是暂时的吧?”这个责任,实在太大,大夫哪里肯于担待,只能如实道:“这个难说,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先让郡王爷消消火,公主,郡王爷这一次是药物服食过量,再这么下去,不止是那方面,身子还要被憋出别 的问题的,让人取些冰块来,先给他把体内的这股邪火压下去吧!” 南康公主六神无主,只能回头对梁嬷嬷道:“你快去冰窖,带人多取点冰块来。” “是!”梁嬷嬷应声,赶紧叫人去取了冰块,又搬了大的澡盆,装了大盆的冷水。 几个小厮合力去把萧廷玉移到木桶里,再加了冰块。 萧廷玉开始还是痛苦的只是低低的咆哮,但是后面就开始全身抽搐发抖。 南康公主从旁看得胆战心惊,大气不敢喘。 就这么折腾了足有个把时辰,萧廷玉本来发红的脸色就慢慢的变成了猪肝色,然后又一点一点的转青。 “公主,郡王爷这看着不太对劲啊——”梁嬷嬷担忧道,不想话音未落,萧廷玉突然直翻白眼。 大夫一慌,赶紧道:“快,把郡王爷挪出来。” 又是几个小厮一起把萧廷玉从水里捞出来,这时候萧廷玉已经不省人事。 几个人手忙脚乱的把他弄进了屋子,换了衣裳,塞进被窝里,大夫又给他调制了一碗汤药灌下去,再连着狠掐了几下他的人中,他才气若游丝的悠悠转醒。 “廷玉!”南康公主喜极而泣,当即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你总算醒了,可吓死我了。” 萧廷玉浑身无力,感觉像是从修罗地狱里刚走了一遭出来,浑身都痛,尤其是下半身,更像不是自己的了一样,虚得没什么知觉。 “我怎么了?”萧廷玉愣愣的看着头顶的床帐,声音虚弱又沙哑的问道。 南康公主想起了正事,赶紧擦了把眼泪道:“你还说呢,我也正准备问你,你今天去永毅侯府,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了?怎么大夫说是被人喂了药?你知不知道?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吗?” 萧廷玉浑身无力,脑子里也昏昏沉沉的,他不记得闫宁扔下他以后发生的事了,但是脑中却是灵光一闪,忽而瑟瑟的抖了起来,惶恐道:“昭王!是昭王!” 严锦宁本来正事不关己的靠在门口晒太阳,也没往这屋子里看,听闻此言,便是心弦紧绷,蓦然睁开了眼睛。 司徒渊?真的是司徒渊对他下了手?而且还是这样狠? 严锦宁不由的站直了身子。 屋子里,已经传出南康公主几乎可以说是凄厉的一声尖叫,“他?你是说司徒渊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咱们和他之间井水不犯河水的!” 萧廷玉浑身乏力,身上困倦的很。 他闭了下眼睛,本来想缓一口气,不想再睁开眼的时候,目光不经意四下一瞥,却赫然发现在门口的阳光底下站着严锦宁。 他的眼睛一亮,随后神色又转变得复杂。 南康公主简直被气疯了,在等着他的后话,见他不语,就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她是不知道司徒渊和严锦宁之间有关的,当即就只是安抚萧廷玉道:“你别急,先好好养病,这个丫头,母亲给你带回来了,都等你好了再说。” 可是大夫都不敢给她一句准话,儿子不会是就这么废了吧? 南康公主满心的戾气,却又怕说出实情来会刺激到萧廷玉,于是就只能忍着,怒而对梁嬷嬷道:“这个丫头不安分,你亲自去安排,先把她关起来!”要不是因为这个严锦宁,萧廷玉也不会一趟一趟的往严家跑,那就不会遇到今天这样的祸事了,总之这跟严锦宁脱不了干系,哪怕萧廷玉以后要留下隐疾了,她也不能饶过这个丫头,让她伺候萧廷玉一辈 子都好! “公主放心,奴婢这就去办!”梁嬷嬷领命,才要转身去办,不想萧廷玉却又再次狠狠的闭了下眼道:“母亲把她送回去吧!” 南康公主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萧廷玉强迫自己不去看严锦宁,只道:“这次的事,和她没有关系。” “怎么会和她没关系?”南康公主脱口道,“而且你不是一直——” “总之母亲你先打发她回去吧。”萧廷玉坚决道。 虽然当时司徒渊什么也没解释,可是他却知道司徒渊和严锦宁之间有所牵扯的,而且闫宁给他喂了那样的药,其中暗示警告的意思也相当的明显。 南康公主还有迟疑,但并不想逆儿子的意,就给梁嬷嬷使了个眼色。 梁嬷嬷会意,带着严锦宁先出了院子。 这边的屋子里,南康公主还是满心愤愤的再度确认道:“你说是昭王要针对你?是司徒渊吗?他为什么这么做?” 萧廷玉心里其实也是把司徒渊给恨惨了的,可是对方的身份远高过他,他不想给公主府和自己的母亲惹麻烦,所以只能妥协了。 勉强压下满心仇恨和愤怒的情绪,萧廷玉苦笑了一声道:“说起来也是我们自己不小心,先触了他的逆鳞。” “这要从何说起啊?”南康公主一头雾水。“去年皇后娘娘的寿诞,母亲还记得吗?”萧廷玉道:“那时候您不是跟祺贵妃借了个人吗?当时可能是贵妃娘娘心里也有盘算吧,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昭王他误以为我们是要联合祺贵妃之手,针对皇后娘 娘的,这样一来,他要记恨,就也都说得通了。” 南康公主不过一介妇人,他的确是想不到那么深远的。 当时她只是仗着自己和祺贵妃的关系好,想借对方的手帮个忙,根本就不会管祺贵妃在这一局里还谋算了什么。 南康公主磨着后槽牙,久久未曾做声。 萧廷玉瞧见她的神情,只能劝道:“说起来还是因为当初我们考虑的太浅了,如今——那毕竟是皇后和太子一党,就只能是认栽了。” 他是有不甘心,但总不至于蠢到拿鸡蛋去碰石头。 如果就只是一个司徒渊,那也还罢了,可是—— 司徒渊是丛皇后的亲儿子! 一旦牵扯到朝堂政局,他的心里就是再有多少的不甘和怨恨,都也只能压下不提了。但是南康公主此时的想法却和他不一样,隐晦的看了他一眼,忽而冷笑:“不过就是个误会,他却对你下这样的狠手?这笔账,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不是要视我们为敌吗?那好啊,就算真的坐实了这个 敌对的立场又如何?” 他们区区一个南康公主府而已,根本就不具备参与党派之争的资本。 萧廷玉吓了一跳,“母亲你别开这种玩笑!” “我没开玩笑!”南康公主怒声道:“那是他司徒渊欺人太甚!” 言罢,她也无心在此处多留,起身就走了出去。 萧廷玉扭头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心情和神色都极度复杂。 南康公主走后,大夫就也赶紧跟了出来。 等离了萧廷玉的屋子,南康公主才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给我治好了他!” 大夫一脸的难色,却不敢应承。 南康公主等不到他的回话,就又止了步子,黑着脸回头,“本宫的话,你没听见?” “公主!”大夫只能跪下去,请罪道:“不是小的不肯尽力,而是真的医术有限,如果只是这一次,郡王爷也不至于伤成这样,实在是日积月累——” 南康公主总算听出了点儿门道,不由的呼吸一滞,“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这个——”大夫犹豫着,最终也只能是实话实说,“公主还记得郡王爷大婚那日发生的事吗?当时小的就说过,郡王爷他纵欲过度,那时候——那时候就应该已经服用助兴的药物有相当的一段时间了。” “你说什么?”南康公主一震。 她仔细的回想,从萧廷玉开始耽于男女之事开始,那中间的确是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大夫又继续说道:“郡王爷这身子要被掏空,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当时小的还以为是郡王爷自行服用的助兴药物,所以就只是提点了两句,让他克制。所以公主,小的真的医术有限,或者——您请宫里的 太医来看看?” 司徒渊对他们下手,居然还不是这一次的临时起意吗? 南康公主牙齿咬得咯咯响,转过身去,忽而怒道:“备车,本宫要马上进宫!”这个司徒渊,简直欺人太甚。 第094章 遇袭,好一场戏! 南康公主匆匆转身要走,却又迎上了站在前面不远处的梁嬷嬷和严锦宁。 虽然萧廷玉说了不留严锦宁了,但南康公主心里多少是有点不乐意就这么轻易放过她的,所以让梁嬷嬷先带了她出来。 这会儿严锦宁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南康公主皱眉,一时间却是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了—— 这个丫头,方才已经听了他们母子之间太多的秘密,如果就这么让她走了,她会不会抖出去?严锦宁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主动开口道:“公主您大可以放心,我知道自己的分量,无论是您还是郡王爷,想要对付我,都只需要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行了,就比如今天这样,您要带我出来,我不就得 乖乖的跟您出来吗?我惜命的很,肯定不会乱说话的。” 除了坚决的拒婚之外,这个严锦宁平时都是一副很乖顺的模样,南康公主倒是真的没太把她看在眼里,于是冷嗤一声道:“梁嬷嬷,送她回去吧!” “多谢殿下宽宏!”严锦宁道,赶紧的屈膝福了一礼。 南康公主的心里多少是觉得有些受用的,就又举步往前走。 严锦宁跟在她身后,一起往大门口的方向走,途中聊作不经意的四下里看了眼,突然道:“怎么驸马不在家吗?郡王爷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见驸马过来?” 萧敬斋平时白天都去衙门的,这个时候不在,也属正常。 南康公主不悦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严锦宁笑笑,倒是从善如流,片刻之后又似是感慨着叹道:“不过和驸马比起来,还是公主殿下您更心疼郡王爷一些,大抵——作为和亲很母亲,对待子女的态度都是不一样的吧?” 她这是言者无心,南康公主显然也没往心里去,只是随便想想,倒是真觉得萧敬斋对萧廷玉的事,很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不过她也没深究,毕竟她和萧敬斋就只有这么一根独苗,萧敬斋也是看重萧廷玉,对他寄予厚望的。 一行人出了门,南康公主就带了她的公主仪仗进宫,梁嬷嬷另外让管家安排了一辆简陋的马车送严锦宁回去。 严锦宁面上不动声色,可是坐在回府的马车里,却不免要对南康公主此次进宫的事情想得多了些。 因为司徒渊的误导,南康公主明显没有把她牵扯进来,而是一味地把所有的仇恨都集中到了司徒渊那里,虽然南康公主没什么大本事,但如果叫她攀上了祺贵妃母子,事情就又要棘手了。 这样想着,严锦宁就免不了有几分心焦,正在心烦意乱的时候,忽而听得外面车夫一声惨叫。 随后,骏马嘶鸣,马车戛然而止,然后,其他所有的声响就也都跟着一起泯灭。 严锦宁的心脏突然就有了一瞬间的悬空,正待要伸手去拔头上发簪的时候,外面已经有人一把掀开了帘子。 四个手持兵刃的黑衣人严阵以待,虎视眈眈的盯着马车里的她。 严锦宁全神戒备,也不准备开口质问,一个黑衣人已经探手将她一把扯下了马车。 他们全都一语不发,拽了她就走。 这种情况下,也完全没有严锦宁反抗或者挣扎的余地,脚下一个踉跄,就被强行推着继续往前面的街口奔去。 这四个黑衣人,身手利落,而且又是有备而来,从头到尾都没给严锦宁反应的机会。 夜幕初临,这街上本就没什么人了。 一行人匆匆而行。 巷子口斜对角的一座阁楼里,有人遥望过来。 大概是不想被人发现,昏沉沉的光线之下,那屋子里并未点灯,只能隐约看到几个人影立在敞开一条缝隙的窗户前面。 “殿下,事情很顺利,人已经拿住了,奴才就说,这么点小事,您又何必亲自过来。不过是对付区区一个小女子罢了,哪里需要劳烦殿下亲临。”旁边一个面白无须的小厮谄媚道。站在旁边的锦袍男子,唇角带一点讥诮的冷笑,眼底有寒芒微闪,负手道:“区区一个严家丫头,的确是不值得本宫亲临的,可如果她真能帮本宫锄掉老七这块绊脚石,本宫就是纡尊降贵的为她走这一趟, 这又有何不可呢?” 涉及到这方面的话题,那就过于敏感了。 白面的小厮于是不再多言,陪着笑,乖顺的立在旁边。 那j街面上,一行黑衣人有备而来,押着严锦宁很快就冲到了街角。 眼见着就要出了这条街,锦袍的男子满意的略一颔首,才要转身离开,就听身后那小厮惊讶道:“殿下,那边的街上有人来了。” 锦袍男子的脚步一顿,回头,果然就见一队车马从那边的街口上拐过来。 堪堪好—— 却是将严锦宁和那几个黑衣人一行给堵住了。 锦袍的男子微微皱眉。 他身边侍卫扒着窗口观望片刻,拧眉道:“咦?好像是定国公府的车马。” 顿了一顿,他便又恍然大悟,回头看向了锦袍的男子,“属下想起来了,今日女儿节,永毅侯府的两位小姐及笄,他们府上有宴会。好像……国公夫人也有过府观礼。” 那锦袍的男子抿唇不语,心中却是分外恼怒—— 这老太婆,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个时候挡了他的事儿? 国公夫人的身份显贵,毕竟不一般,眼见着下面两拨人就要起冲突,那侍卫也是有些急了,忙道:“殿下,如果国公夫人执意插手,这事情就不好办了,咱们来日方长,要不……” 在这里公然和定国公府的人起冲突,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侍卫已经准备发暗号了,不想却听自家主子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道:“不必避讳他们,他们敢动手抢人,就给本宫和他们开练,务必把那丫头给我带走了。” 屋子里其他的所有人都大为意外,被惊了一跳,迟疑道:“殿下……”“就照本宫的吩咐做!”锦袍的男子不以为然,语气强硬的不容反驳,冷笑道:“不过是路遇歹人,起了冲突,死了伤了的,都是个人的命数。他们丛家的人多管闲事,惹祸上身了,难道还要本宫替他们来担 这个干系吗?” 那些黑衣人都是执行绝杀命令的死士,就算失手被擒,也绝对不会招出他这个背后的主子的。 可哪怕是在这件事上没有后顾之忧—— 来人毕竟是定国公府的老夫人。 在场众人谁都没想到他会下这样的命令。 那侍卫怔愣半天,回过神来就要劝,“殿——” 旁边的白面小厮察言观色,赶紧暗中冲他使了个眼色,开口的语气仍是带着谄媚道:“该怎么做,殿下心里有数,你们照办就是。” 那侍卫收到他的暗示,心头突然一凛,再不敢多言。 只是要公然对国公夫人下手,他那心里多少是心虚的,不由的捏了把汗,但最终还是咬牙朝外面发了暗号。 这边的街角,严锦宁也没想到会遇到定国公府的人。 国公夫人的身份特殊,丛皇后和司徒渊又都分外的重视她,所以哪怕是在城里,但凡是她出门,都安排足量的仆从侍卫随行。 这一队,过来的马车三辆,随行的护院家丁两队,刚好二十四人。 那几个黑衣人也是一眼就认出马车上丛家的族徽,当即暗呼一声不妙,进退两难。 彼时丛家的马车已经被迫停了下来,马车里传出一个年轻姑娘带点愠怒的声音,“怎么突然停了?”后又听她温和了语气询问道:“祖母您没事吧?可是磕着了?” 严锦宁本来就只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再于慌乱中一抬头,也是当场认出了丛家的车队。 她心中一喜,也顾不得考虑其它,连忙大声道:“救命——我是永毅侯府严家的人……” 话音未落,几个黑衣人已经反应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巴。 这时候,因为车子一直停滞不前,马车里的丛蓉已经从车窗望出来。 虽然严锦宁对她的印象不深,但是因为在宫里见过,再加上今天严家的及笄礼,她却是将严锦宁的长相牢牢记在了心里的。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官家千金,居然在这京城之地,天子脚下被人掳劫?而且还搞出这样大的阵仗来? 这场面,丛蓉也是前所未见,当即便有些惊了,瞧见黑衣人提在手里闪着寒光的长剑,脸色当即就白了白,一时忘了反应。 车上坐着老夫人,丛家的人也不敢随便与人起冲突。 几个黑衣人心虚的很,赶紧定了定神,恶狠狠道:“不关你们的事!别挡道!” 撂下话来,就要绕开车队继续前行。 国公夫人才刚从严家出来,且不说两家人之间还有交情,就算只是京城里随便哪个勋贵之家的小姐在这里被遇到了—— 如果就这么袖手旁观,那么以后两家人在情面上就过不去。 丛府的管家连忙伸手一拦,回头冲马车道:“老夫人——” 话音未落,就听到身后不知道哪间屋子的房顶上传来两声怪异的燕子叫声。 几个黑衣人先是一愣,随后回过神来,提剑就朝那管家手臂砍去,同时口中不客气的怒骂道:“让你多管闲事!” 另外几个黑衣人,仍是拽着严锦宁,趁乱就想冲过去。一看外面动起手来,丛蓉一怕,蓦然回神,赶紧转身退回车里,对老夫人道:“祖母!那真的是严家的二小姐,不知道她人怎么会在这里,还被人劫持了。这里是在大街上,我们总不好装作没看见吧?她一 个姑娘家的——” 姑娘家的,本来就注重名声。 严锦宁一旦今天这么被人带走了,且不管后面还会遇到什么事儿,总之她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丛蓉握了国公夫人的手,一脸焦急。 老夫人本来一直在闭目养神,这会儿听着外面真的动起手来,再听丛蓉这么一说,方才缓缓睁开了眼。 “老夫人!”一起坐在马车里的黄妈妈赶紧往前凑了凑。 国公夫人也没说话,只冲她使了个眼色。 黄妈妈会意,赶紧推开车门。眼见着那几个黑衣人居然如此猖狂,公然就和他们国公府的人动了手,黄妈妈当即也是怒上心头,横眉怒目的大声呵斥道:“京城重地,天子脚下,你们当街掳人不说,还敢行凶伤人?周义,老夫人有令, 将这些歹人全部拿下,他们再敢行凶,便就地正法,不必同他们客气!” 管家周义听了这话,再不含糊,当即下令,“胆敢冲撞老夫人,格杀勿论。” 眼见着对方也动了真格的,那些黑衣人本来还有几分忌惮国公夫人的身份,这时再无退路,当即也执行了密令,冲着国公府的一干人等痛下杀手。 两方人马交战,打得如火如荼。 那几个黑衣人是职业杀手,虽然丛府的护卫并非等闲,但是几个来回,已经折损了不下三人。 那些黑衣人也有分寸,虽然杀了人,但目的也是为了冲破阻碍尽快脱身,是以人群里杀出一个缺口之后还是要挟持严锦宁离开。 严锦宁被困在战圈之中,束手无策。 这边周义等人见到有人被杀,才真的确信这些黑衣人是真的目无法纪,连他们堂堂国公府的人也敢杀。 “拦下他们!不能让他们把人带走!”周义大声道,“这里离步兵衙门不远,去个人传信,让他们派人封街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对我国公府的人下杀手!” 一直在最外围的一个护院扭头就跑,战圈里的黑衣人根本就来不及拦阻。 如果等到步兵衙门的人赶来,届时对方人多势众,他们还能不能逃脱,那就真的是未知数了。 “不跟他们纠缠,我们撤!”领头的黑衣人一声令下,同时只为脱身,也是发了狠,当即手臂一扬,甩出两柄飞刀。 周义闪身躲避,到底是慢了一步,虽然避开了要害,但也被一柄飞刀击中了右肩膀。 他痛得面色一白,是咬牙硬撑才没叫手里长剑落地的。 黑衣人见好就收,打了个手势,才要带着手下人撤退,却不想才奔出去两步,冷不防迎面两道寒芒扑面。 他惊了一跳,略一闪身,却见前面不远的屋顶上跳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穿侍卫服的冷面汉子。 乍一看,这人像是有点眼熟,但是惊慌之下,黑衣人也来不及细想。 那穿着侍卫服的男人落地,紧跟着拔剑出鞘,挽起一朵剑花,迎面刺来。 他的身法很快,却居然是也个难得一见的高手。 黑衣人骇了一跳,本能的反应就是后撤避让。 那侍卫挥剑上前,将他迫开,却也没有乘胜追击,反而趁机一把拉住严锦宁的袖子将她拽了过来。 本来稳稳的被挟持在手的人质就这么没了,几个黑衣人哪里甘心?当即就要一拥而上的再抢人,然后就听身后的那条街上,从另一侧的街尾传来响动很大的马蹄声和脚步声。 众人一惊。 就听周义有些意外道:“睿王殿下?您这是——” 这边司徒铭带了一大队侍卫从后面驶进了街道,他一马当先,穿一身宝蓝色锦袍,火红披风,配上俊逸脱俗的一张脸,当真会给人神兵天降一样的惊喜感。 不知道是不是有备而来,他却居然带了为数不少的人,一眼看去,黑压压的一片。 黑衣人始料未及,然则却根本就没给他们继续反应的机会,这条巷子对面也有小股的一队侍卫杀到。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一行几人被堵了个严实。 这时候司徒铭已经策马行到了丛家的马车前面。 “见过睿王殿下!”黄妈妈赶紧下车,恭恭敬敬的行礼。 司徒铭淡淡一笑,却是直接越过她去,冲马车里的国公夫人一拱手道:“国公夫人可还安好?本王适才路过附近,听闻这里有打斗声,觉得奇怪,就差了苏杭过来看看。让国公夫人受惊了。” 他是当朝皇子,君臣有别,国公夫人就算资历再老—— 有多大的面子也不能拿到他的面前来显摆。 说话间丛蓉已经扶着国公夫人下了车。 “臣妇/臣女见过睿王殿下。”祖孙两人都行了礼。 司徒铭对她倒也客气,当即莞尔,扔了马鞭给侍卫,亲自下马虚扶了一把,“国公夫人不必拘礼。”国公夫人年纪大了,一贯的就没什么精力应付琐事,于是丛蓉就代为说道:“多亏遇到殿下在这里。”说着,她便回头指了指被堵在后面那条巷子里的严锦宁等人道:“这次人太猖狂了,不仅当街掳劫了严家 小姐,还对我们国公府的人痛下杀手,若不是殿下刚好赶到,还不指定会发生什么事呢。” 这时候,几个黑衣人已经被团团围住,只能全神戒备,随时准备迎敌。 司徒铭云淡风轻的看过去一眼。 按理说他那一眼该是看得几个黑衣人,可是站在苏杭身边的严锦宁感觉得分明—— 他其实是别有深意的看了自己一眼。 “是么?京城之地,居然还有这样胆大包天的恶人?既然是叫本王遇上了,那是要见识见识了。”随后,司徒铭道,语气闲适的有些不合时宜。 他飘过去一眼。 几个黑衣人俱是心头一紧,更是用力握紧手中长剑。 “苏杭,护着点儿严家小姐!”司徒铭负手而立,眼底光芒带着明显的寒意,字字清晰道:“尽量留活口,实在不行——死的也无所谓!” 司徒铭会在这个时间这么巧合的出现在这里,这事情的本身就是存着猫腻的。 不用想严锦宁也能猜到,这些胆大包天的刺客,和他之间必定会有某种联系。 此刻听他这一句话,严锦宁心中突然灵机一动,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说话间,跟在他身边的苏青已经一挥手,带着随行的卫队全部围了上去。 几个黑衣人自然也不能乖乖束手就擒,连忙奋起抵抗。 司徒铭从旁看着,脸上有一种势在必得的冷酷表情。 他丝毫也没有掩饰自己情绪的意思。 这边两拨人混战,打得如火如荼。 苏杭趁机护着严锦宁走到和大家一起。 丛蓉定了定神,走上前去,有些忧虑的上下打量她,道:“二小姐,你没受伤吧?” “还好!”严锦宁感激的略一颔首,然后往前两步,走到国公夫人面前,屈膝冲她和司徒铭福了一礼:“严锦宁多谢国公夫人和睿王殿下仗义出手相救。” 国公夫人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再加上是将门出门,故而身上就有种不同于一般妇人的气势。 她的神色冷然,只淡淡的看了严锦宁一眼道:“没事就好。” 便算是个交代了。 她的心情,似乎很差,随后就冷着脸再不说话。 这边丛蓉倒是怕严锦宁脸上挂不住,连忙打圆场的安抚道:“二小姐这会儿你大可以放宽心了,有睿王殿下在,这些歹人再不敢行凶了,回头我叫我们府上的人送你回去。” “多谢丛小姐!”严锦宁道谢。 恰在这时,街口那里一个黑衣人被苏青的暗器射中,哇的一声惨叫,几个侍卫趁机一拥而上,毫不留情的将他砍了个血肉模糊。 这场面,实在血腥粗暴。 丛蓉按着胸口压下翻上来的恶心感,赶紧别开了视线,可是再看向严锦宁的时候,眼神就不禁带了困惑:“二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刺客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 不仅仅是他们当街掳劫严锦宁这件事,更有甚者,今天是严锦宁行及笄礼的大日子,午宴时分她人都还在永毅侯府的,怎么这时候就会出现在这里,还被一群身份不明的恶人劫持了? 诚然,丛蓉不过随口一问。 不过国公夫人闻言,却也扭头看了过来,眼底有种叫人分辨不出的隐晦光芒闪烁。 司徒铭瞧着,目光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闪,接口道:“丛小姐不必着急,随后等拿下了这些人,本王自然有办法叫他们开口道明实情。” 他的语气笃定,几乎势在必得。 严锦宁当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会出面,必然不会只是巧合,更不会是为了救人的。 司徒铭这个人,是无利不早起的,他这一次出手,必定有他自己的目的和打算,而显然—— 他是要在这些刺客的身份上做文章的。 严锦宁自知力量微薄,也不打算插手过问,只是心里防备,从旁暗暗的看着。 那些个刺客寡不敌众,不多时,又是一声惨叫,又有一人被围攻,被卸掉一条膀子之后被人团团围住。 司徒铭面上表情不变,镇定自若的看着。 显然—— 他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 而又恰在此时,另一侧的街口,映着火把,又有一队人马迎面拐了过来。 众人循声望去。 严锦宁第一眼看到马背上为首的那人,心里忽而冷笑,同时更是什么都明白了——今天这里真真是上演了一场精彩纷呈的好戏啊! 第095章 丧心病狂,当众挑衅 那一队人马拐过街角,也是来得很快。 其中一马当先,锦袍加身,风度绝佳的—— 正是当朝太子,司徒宸。 司徒铭眯了眯眼,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嘲讽的情绪,继而主动迎上去,一拱手道:“臣弟见过皇兄!怎么这么巧会在这里偶遇?皇兄这是去了哪里了啊?” 司徒宸突然驾临,那边的刺客一分神,就又有一人被生擒。 其中胜负,已然没有悬念。 司徒宸的样貌五官生得比较柔和,身上带着几分书生气,如果乍一眼看去,反倒是比冷肃的司徒铭和孤傲的司徒渊都更显得平易近人些。 司徒宸高踞马上,飞快的四下扫视一眼,却是直接回避了对方的问题,径自拧眉问道:“你们这里是出什么事了?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话到一半,他才像是刚发现了国公夫人等人的存在一样,赶紧翻身下马,走过去打招呼,“外祖母!” “见过太子殿下!”所谓的君臣有别,国公夫人顺势给他行礼。 司徒宸自然不能真让她行了大礼,赶紧扶了一把,“外祖母快别拘礼了!” 国公夫人也不勉强。 严锦宁这才和丛蓉一起上前,也行了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司徒宸身份高贵,自然不必理会两人,只是满面担忧的上下打量国公夫人道:“这里怎么有人斗殴?外祖母没有受到惊吓吧?” “还好。”国公夫人淡淡说道,却居然也没有因为他贵为当朝储君就更和颜悦色几分。 这个老太婆从来都是这样的不近人情,但是这一次,疏离和冷淡却是明确的写在脸上的。 司徒宸心里咯噔一下,可此时也只能硬撑。 他定了定神,转而看向了司徒铭。 司徒铭微微一笑,走上前来两步,一耸肩道:“臣弟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约是有什么人想要劫持严家小姐,不巧又被国公府的人撞破,打起来了。”他的语气很是闲适,难掩的,又带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顿了一下,紧跟着话锋又是一转,“不过皇兄也不必担心,国公夫人无恙,回头拿下了这些刺客,臣弟自有办法叫他们开口,把所有事情的来龙去 脉都交代清楚。” 司徒宸面上表情,已然有些挂不住了。 他暗中捏了捏拳头,勉强压下心里那一丝浮躁之气,挤出一个微笑,“那就好!说起来本宫还要谢谢你,若不是你刚好赶到的话,如若外祖母会有什么损伤,本宫就没办法向父皇母后交代了。” 这番话,如果细听,总会带那么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不过司徒铭是他在大位之争上的最大劲敌,两人暗中较劲也不是一两天了,彼此有敌意并不算什么新鲜事。 “应该的,臣弟这也不过就是举手之劳!”司徒铭只当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淡淡的应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空气里有明显的火药味浮动。 丛蓉下意识的往国公夫人身边靠了靠,不由自主的抓了她的袖口。 说话间,那边最后的一个刺客也被一刀斩杀。 “殿下!都处理好了!”苏青大声道,从手下人那里接了金疮药,粗鲁的倒在两个活口的伤口上。 那两人咬着牙,只闷哼了一声就被侍卫强行提过来,扔在司徒宸等人的面前。 两个人浑身是血,其中一人断臂处淅淅沥沥滴下来的浓稠血水映着火光尤其刺目。 司徒宸不禁皱了下眉头,下意识的抬手掩住鼻息。 诚然这不过是他下意识的一个动作,司徒铭看在眼里,便道:“皇兄你贵人事忙,又要协助父皇处理国家大事,这点小事还是不劳你插手了,还是交给臣弟代劳吧!” 这些人,肯定是不能交到司徒铭的手里的,否则就算没事他都能给编排出一套叫人无从反驳的证词来。 司徒铭明摆着就是正有此意,要不是因为这样,司徒宸也不至于方寸大乱,这么欲盖弥彰的赶紧现身。 这时候,他已然顾不得其他,直接开口回绝道:“事关外祖母,既然让本宫碰上了,又岂有假手他人的道理?传出去,反倒让人误会是本宫对外祖母的事情不尽心。” 言罢,他直接扭头给身边侍卫使了个眼色,“你们还愣着?还不把人押下,带回去审讯?” “是!殿下!”他身边侍卫应诺,立刻上前要去拿人。 苏杭等人都只听司徒铭的,当即横臂一拦,只等司徒铭的意思。 司徒宸见状,顿时就冷了脸,不悦道:“怎么,本宫这个太子的话,不管用?”“奴才不敢!”苏杭几人忙道,这时候悄悄抬眸,司徒铭已然微笑着再次踱步走到司徒宸面前道:“皇兄,臣弟也是一番好意。而且国公夫人是您的亲外祖母,虽说皇兄你处事一向公允,但也难免有人会背后 嚼舌头,所以这件事——臣弟以为皇兄还是避嫌的好。” 他刻意咬重了“亲”这个字的读音,无非是在暗示司徒宸只是丛皇后养子的这一事实。 司徒宸又哪里看不出他的针锋相对? 只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哪怕是当面演戏他也只能硬撑,反正无论如何也不能叫那几个刺客落到司徒铭手里。 他于是冷哼一声,“老三你这是在给本宫说教吗?” 这话,已经明显有了兴师问罪的意思。 司徒铭在身份上是被他压了一头的,此时却也只是从容微笑。 他没表态,而是转向了国公夫人道:“国公夫人算是此事的半个当事人,您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理?” 国公夫人心明如镜,不可能看不出这件事里头的猫腻。 司徒铭把问题丢给她,无非是想挑拨她和司徒宸翻脸的。 司徒宸心里暗恨,明面上却又不好说什么。他烦躁的捏紧了拳头,把一只手背在了身后。 国公夫人的神色始终冷淡,道:“我老婆子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也受不得闹腾,既然这事情两位殿下肯于出面,老身自然感激。” 她竟然没有把问题戳破? 之前那些黑衣人明明收到暗示,都没对她手下留情的! 对于一个深宅妇人而言,这样的胸襟度量和处变不惊的作风实在是太难得了。 前世的时候,严锦宁和这位国公夫人之间是没有交集的,此刻心中钦佩,便不由的抬眸看向了她。 她的人是已近风霜之年,再加上积劳成疾,一直的身体不好,看上去甚至比她真实的年纪上还要显得更加苍老一些。 衣裳穿得颜色偏重,看着十分的沉稳大气,再加上她眉宇间那种冷肃的神情态度,看着着实不算个慈祥的老者。 可是严锦宁知道,司徒渊自幼和丛皇后的关系不亲近,都是眼前的这位老夫人不离不弃将他一手从鬼门关拉回来,并且带大的。 爱屋及乌,她倒是对这个不苟言笑的老妇人生出几分好感来。 国公夫人没有兴师问罪,司徒宸便松了口气,点头道:“如此那就——” 话音未落,司徒铭却是含笑打断,忽而毫无征兆的转向了这边的严锦宁道:“那么严二小姐呢?严小姐你又意下如何?” 这里这么多大人物在,几时轮到她来说话了? 哪怕是司徒宸,虽然这次他出手的目标就是严锦宁,这会儿都早把这个不起眼的小女子抛诸脑后了。 司徒铭话音未落,在场无数道目光就齐刷刷的聚拢到严锦宁身上。 严锦宁的眉头隐约一皱,“殿下何出此言?你们不是要审问刺客吗?这种事,我可不擅长。” 她又不傻,司徒铭两兄弟出现在这里都非偶然,如果她到这会儿都还看不透此事的始作俑者是太子司徒宸的话,那她今天就是死了也是蠢死的。 只是她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了这一步。 打她的主意也就算了,可是遇到国公夫人在场,司徒宸居然都不收敛,还继续的痛下杀手? 这个人,居然这样的有恃无恐? 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丧心病狂? 之前司徒渊是有暗示过,皇家无母子,可司徒宸这样的有恃无恐,万一惹恼了国公夫人,他就那么确定,丛皇后和整个定国公府的立场不会变?这些人会始终如一的都站在他的这一边吗? 别忘了,他虽是皇帝的长子,更是坐了多年的太子,可司徒渊才是嫡出!虽说朝局之上,丛皇后和定国公府可能都只看利益,可如果触碰到他们的底线—— 就算他们换一个人来支持,照样是名正言顺!甚至于司徒渊这个唯一的嫡出血脉都比司徒宸这个长子更具说服力! 这个司徒宸,他到底哪里来的这样的自信,居然对国公夫人都敢下狠手? 严锦宁心下生疑,面上却竭力维持镇定。 司徒宸循声看过来。 因为之前就在战圈之中,她的衣裙上有被溅了血,样子有些狼狈。但是这少女的神情却意外镇定,居然还能应答如流的和司徒铭周旋? 明显—— 前面的事情居然并没有吓到她? 这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而已! 司徒宸心中微微诧异,再一想着所有的事都是因她而起,心里就更是恼火。 “本宫倒是忘了问了,这个时间,严家小姐怎么还在街上?本宫瞧着——”司徒宸上下扫了她一眼,冷冷的开口,“这马车和侍卫,怎么不像是永毅侯府里头出来的?” 因为这个丫头,给他惹了这么多的麻烦,现在他只就为了出气,给严锦宁难堪。 严锦宁又不傻,他既然能叫人在此处埋伏,那就自然对她的行踪了若指掌。 “太子殿下真是心细如尘,本来不敢劳烦殿下亲问的,但今天既然给诸位已经都造成了这样大的麻烦,臣女也不敢隐瞒。”严锦宁也不见惊慌,从容不迫道:“这马车和侍卫,都是南康公主府的……” 严锦宁说着,一顿。 “哦?”司徒宸淡淡一笑,露出一个早知如此的表情来。然后也不等任何人发问,严锦宁就又话锋一转,继续道:“几位应该知道,公主府和我们侯府是亲家,而我大姐,自从嫁入公主府之后身子就一直不是很好。就在过午那会儿,公主殿下派了车驾过去,说是 我大姐在病中,思念母亲。可是不巧,今日府里宴客,我母亲实在走不开,于是就只能吩咐让我跟着过去探望大姐了。” 她的语气一直很平缓镇定,说话间连眼皮也没眨一下。 若不是深知今日诸事内幕,司徒宸和司徒铭这两个游走于朝堂、阅人无数的皇子都看不出任何信口开河的迹象。 司徒宸一时微愣,忘了反应。严锦宁于是微微一笑,冲他福了一礼道:“出了这样的意外,还连累公主府的下人遭此横祸,马车损毁,人也没了。臣女一介女子,人微言轻,既然太子殿下仗义出手,那么臣女斗胆,稍后,是否可以劳烦 殿下差个人前去南康公主府,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交代一声?” 她就是冲着司徒宸去的,虽然碍于对方的身份,没有咄咄逼人,但意图已然十分明显。 她不怕让他去南康公主那里掀她的底。 这个丫头,居然已经将今日刺客一事的幕后真相参透了吗? 司徒铭从旁看着,不禁多了几分兴致。 司徒宸回过神来。 严锦宁的话还是客气,而且说得有理有据,他也没理由拒绝,当即笑道:“不过一点小事,回头本宫叫人去跟皇姑说一声就是。横竖就是个意外,想必她也不会怪罪严小姐的。” 一点小事? 就为了这点小事,她严锦宁可是险些就没命回侯府了,更遑论此事背后必定还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毕竟—— 以司徒宸的身份,如果不是另有所图,他犯不着和自己这样一个小女子来阴的。 严锦宁也不能当面和他争执,只是神情不卑不亢的不再说话。 本来计划好的事情被司徒铭搅了局,司徒宸就满心的火气,这时候瞧着严锦宁艳若桃李又冷如冰霜的一张脸在眼前,就越发的不痛快。 他低头弹了弹衣袖,只做不经意的轻叹一声道:“南康皇姑的脾气一向火爆,今天有她府上的人当街被杀,保不准她就要闹到父皇那里去要说法,到时候如果父皇过问此事的来龙去脉的话——” 顿了一顿,他就又别有深意的再次看向了严锦宁,确认道:“严小姐去公主府,真的是为探病的吗?” 这个丫头,分明就是被南康公主强行带走的。 换个人,在遭遇了一场生死大劫之后,哪里还有心思来圆谎?早就什么都招了。 可是这个丫头,居然镇定自若的当着他的面耍心眼? 司徒宸自恃身份,还从没有人敢当面诓他。 严锦宁这个小女子,简直胆大妄为。“殿下有什么疑问,叫人当面向公主殿下求证就是。”严锦宁也不惧他的身份,淡淡说道,随即莞尔,反问,“不过——殿下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您信不过臣女?这没什么,可南康公主和太子殿下是亲姑侄 ,难道殿下觉得,公主殿下和臣女之间还会联手做下什么蒙蔽世人眼睛的事情来吗?” 南康公主就算是皇室之女,但她跑到永毅侯府去强行掳走了人家小姐,本身就是理亏。更何况现在萧廷玉还出了事,除非她想鱼死网破,不在乎把萧廷玉的现状都抖出来,否则—— 她犯不着卖了严锦宁,来给自己找不自在。 司徒宸是没想到她敢公然和自己顶嘴,意外之于,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司徒铭看在眼里,就上前一步,道:“好了大哥,严小姐一介女儿家,遇到这样生死攸关的大事,这都语无伦次了,您就算还要盘问有关刺客的事情,好歹也让她回去先缓缓不是?” 严锦宁可不认为他这在在替自己打圆场,不过就是他们兄弟两个在斗法而已。 国公夫人是到了这个时候才不由的多看了严锦宁两眼——她的年纪大了,何况那些家长里短的阴私小事她年轻的时候也不喜欢听,所以对严锦宁的印象都很模糊。而且从一开始她也没想着司徒宸想掳严锦宁会和司徒渊扯上什么关系,而至于对方遇到她都想顺手“ 误伤”一下的事,她虽然不满,但也没有多少意外——还是司徒渊的那句话,皇室无父子,更没有母子和兄弟。司徒渊是她一手带大的,司徒宸和她只是维持表面上的和气,彼此都心知肚明。如果一定要说她会有些愤怒,怒得也是丛皇后的短视和没有眼光, 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给昏了头,居然教养出这么一个沉不住气又小家子的一国储君来。 这时候她打量了严锦宁一眼,才发现在遭遇了这样一场凶险的劫难之后,这个小姑娘居然还这么沉稳端得住,是真的有几分气魄和胆量的。她自己出身将门,性格又强势,倒是对这个姑娘生出几分好感来,冷着脸道:“刺客不的都抓到了吗?衙门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她一个姑娘家,遇到这样的事,想也是吓坏了,问她能问出什么来?先送她回 去吧,天也晚了。” 司徒宸和司徒铭这会儿较劲的可不是谁送严锦宁回去,司徒宸立刻正色一挥手:“把刺客带回去,连夜审问,尽快给本宫一个水落石出。” 他必须自己把这几个人带走,编排一份口供,然后灭口。 司徒宸这是做好了还和司徒铭打一场硬仗的准备,本以为司徒铭还会和抢人,却没发现司徒铭盯了严锦宁半晌,这会儿正在失神。 “哦!”听了他的话,司徒铭才骤然回过神来,却是突然很好说话了,点头道:“既然太子哥愿意受这份累,那臣弟就不掺合了吧。” 司徒宸大为意外,就连严锦宁都愣了一下。 然后,下一刻,却没想到司徒铭居然冲着她来了,扭头看向了她道:“护送严小姐的侍卫和车夫都被杀了,既然现在本王是个闲人了,那就顺便送严二小姐回去吧!” 他这个人,皮相本来就生得好,仪态风度又都是摆在那里的,虽然为人冷淡,但是真要跟你和气的时候,一般春心懵懂的闺阁少女还真招架不住。 只可惜—— 严锦宁是对这个人的冷血和狭隘的本质看得一清二楚。 他主动示好,她可不觉得他是真的好心,刚要委婉的拒绝,旁边的司徒宸已经明白过来,立刻打岔道:“一事不劳二主,反正这闲事都已经管了,那就本宫叫人送她回去吧。” 司徒铭面上笑容不改,眼神里的笑意却早就淡了,也是看向了他,反问道:“你确定?” 这一问,挑衅的意味又是分外明显。 司徒宸暗暗咬牙——他当然不愿意管这个严锦宁,更是恨不能借着护送她的机会,直接把人带走,可是丛家的老太婆已经看出他的底牌了,回头肯定会跟司徒渊说,他是想跟司徒渊玩阴的,但还不至于明面上就冲上去捅刀子 。 可是如果让司徒铭送严锦宁回去,这人肯定会在严家人面前邀功的,这么好的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拿去笼络严锦添和严家不是现成的吗?他又怎么能够坐视不理? “不过就是举手之劳而已!”司徒宸冷冷道。 严锦宁当然一想就能把这来人的心思猜个大概,她对这俩人一个也没有好感,更不想做他们兄弟两个角逐皇位的炮灰。所以她也不管那两人眼神拼杀的有多激烈,直接走到国公面前,郑重其事的屈膝一福,诚恳道:“国公夫人,两位殿下金尊玉贵,臣女实在不敢老动。南康公主的马车也还在这里,臣女能不能有个不情之请 ,请您府上借我个车夫把我送回去就行了。” 说着,她就又行了大礼。 严家的严锦添是块硬骨头,国公夫人当然知道那两兄弟较劲是为了什么。 如果换成一般的小姑娘,被司徒铭那么个玉树临风的皇子献殷勤,怕是早就受宠若惊的找到了飞上枝头的捷径,喜不自胜了。 这种情况下,这孩子却还是这么看得轻? 国公夫人意外之余,对她好感谈不上,但倒是愿意帮一把的。 “行了!”她顺手扶了严锦宁一把,严锦宁本身福身的姿势有点低,双手被她一拉,衣袖下滑,映着守卫手里的火把,挂在她腕上的一对儿玉环就露了出来。 国公夫人看见了,目光隐晦一闪,却没什么反应,她身边的黄妈妈则是眉心一跳。“哎——”丛蓉的丫头诧异的瞪大了眼,刚想说什么,丛蓉已经微笑着走过去,接了话茬对国公夫人道:“祖母,公主府的那辆车也弄脏了,不太好。要不让侍卫们先送您回家?严二小姐受了惊吓,用咱们后 面的车,我送她回去,顺便也好帮着跟严家老夫人还有侯夫人都解释一下。” 一个姑娘,大晚上一个人回去,而且路上还出了这样的事,没个见证人,的确是不好说清楚的。 丛蓉想得却是十分周到细致的。严锦宁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就见对方对她报以友善的笑容,十分大方得体。 第096章 丛蓉 司徒宸二人都没想到国公夫人会插手此事,不由的齐齐一愣。 丛蓉被两人盯着,顿时便有了几分怯意,咬着唇,脸色微微一红。 “外——”司徒宸提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国公夫人已经开了口,“蓉儿说得对,事关女儿家的名声,轻率不得,到底咱们府上和严家也有些交情的,没有绕开了不管的道理。” 她说着,看向了司徒宸二人,“严家这个丫头的事,就别劳动二位殿下了,让蓉儿送她回去吧。” 这样做是对她最有利的,严锦宁当然不会反对。 司徒铭虽然别有居心,不过既然国公夫人开了口,他倒是没反对,只是唇角一勾,似笑非笑的等着司徒宸表态。司徒宸这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根本也无心多管严锦宁了,当即就不冷不热的说道:“如此,就麻烦外祖母了。这些刺客竟敢公然在京城之内行凶,此事绝不能姑息,本宫还要赶着回去审问,那就不 亲自送外祖母回去了。” “是!殿下请便!”国公夫人淡淡说道。 司徒宸于是也不耽搁,直接一挥手,“带走!” 他身边的人冲上前去,把两个活口架着,他翻身上马,带着一行人率先打马离开。 待到走得稍微远些了,他身边那个心腹的侍卫迟辉就忍不住的打马追到他身边,忧心忡忡道:“殿下,今天这事儿,国公夫人怕是看出来了。” 一提这个司徒宸就火大。 “老太婆奸猾得很,如果她看不出来才有鬼呢!”他回头恶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怪就怪司徒铭,没想到他竟敢明目张胆的监视本宫的行踪。” 如果不是司徒铭跳出来搅局,他就不会强行暴露了。 “那——”侍卫迟辉面色一凝。 司徒宸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查一查!” 他身边不乏贴身追随的高手,想要一直尾随他而不被察觉,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怕就怕是司徒铭在他身边插了人。 “是!属下明白!”迟辉也是一阵紧张,赶紧应下了。 待到拐出了巷子,司徒宸就突然收住缰绳,回头吩咐迟辉道:“你先押人回去审问吧,本宫回府之前给我整理一份完整的供词出来。” 人既然到了他的手上,即使已经有人洞悉了真相,那也只能能那些刺客绑架谋财这一个理由来解释。 “明白!”迟辉跟了他多年,一点就通。 司徒宸冷哼一声,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巷子口,眼底的目光又冷厉三分。 然后,他重新收回目光,一抽马股,“走!” 这边的街上,司徒宸走后司徒铭也没再多留,直接和国公夫人告辞。 他带了人,也是慢悠悠的打马出了巷子。 苏青有些不服气,道:“殿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 “不这么算了还能怎么样?”司徒铭反问,他倒是不觉得遗憾,反而勾唇笑了下,调侃道:“难不能本王还要绑了那些人?那你说是送给老七管用还是直接送给老爷子?” 苏青闻言,却是瞬间黑了脸,。不说话了。“都没用!” 司徒铭也像是根本就没想着等他的回答,直接说道:“再怎么说中间只要夹着皇后,老七就始终和太子更亲近一些,总不会因为本王的几句话就去找太子拼命的。去年城门口的那件事,你以为 他不知道是太子要挑拨嫁祸给他的吗?他不都一样忍着没动?至于老爷子——” 提起自己那个父皇,司徒铭就不无怅惘的叹了口气,“他老了!”这话他说得隐晦,但是谁都明白,皇帝不仅是年纪大了,而且是越来越糊涂,越老就越不上道儿,整日沉迷后宫,根本就没什么心思理政。他不知道太子平庸吗?未必!只是因为他一心的贪图享乐,不愿 意折腾,所以任何事,只要不是翻天覆地的直接威胁到他,他根本就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去管。横竖哪个上位,都是他的儿子。 可是司徒宸那样的人,怎么配做这天下之主? 涉及到皇帝的话题,就谁也不敢随便说了。 苏青等人全都垂眸沉默了下来。 他们出了巷子,走了和太子司徒宸相反方向的另一条路,刚要拐弯,身后就有一队人护卫着一辆马车出来。 “是定国公府的马车,应该是去严家的。”苏杭策马往前走了几步,“殿下,他们家那边,需不需要再下点功夫?”“本王没那么无聊。”司徒铭笑笑,眼底神色全都是冰冷的玩味,“之前说是送她,也只是为了刺激太子而已,且不说严锦添的态度不明,现在——”他说着,眼中光芒就更内敛几分,“严家被夜倾华盯上了, 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事情都没查清楚,本王蠢吗?在这个时候去和他们攀关系。” “是啊!”这么一说,众人又不由的紧张起来,苏杭道:“南月那边一直都弄得挺神秘的,但是夜帝居然千方百计的找了个资质平庸的严锦华做驸马,这事儿的确本身就透着蹊跷。” 他是堂堂的南月的一国之君,如果说他要算计严家点儿什么—— 总不能是想借着联姻忽悠着正在琼州守城的严锦添把城门给他们打开,引导他们长驱直入,拿下东陵的一片江山吧? “老头子还在龙椅上坐着呢,这事儿几时轮到你们都跟着操心了。”司徒铭看过去一眼,根本没当回事,顿了一下,就又玩味着笑了,“不过——老七的眼光不错。” 严家的那个丫头,平时看着默默无闻的,没想到居然很有几分头脑和胆魄。 他这话说得突然,几个侍卫都没能明白。 他却也不解释,直接调转马头,继续往前走。 他打马款步前行,这街道上的光线很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脑中却异常清晰的还存留着前一刻眼前的画面。 那个少女,不卑不亢的站在面前,容颜清丽,目光明澈雪亮。 那种气势,他还从来没在别的女子身上看到过,哪怕是他那位手腕了得,叱咤后宫的母妃也没有。 如果单论气场,祺贵妃自然不输严锦宁,只是多年的尔虞我诈,深宫里勾心斗角的磨砺,祺贵妃的身上有太多世故和阴暗的东西,不似严锦宁那般的清澈通透。 难怪京城里的名门贵女那么多,却唯有这个丫头入了一向孤傲的司徒渊的眼。 这事儿抛开了,司徒铭就没再提,带着一行人直接回了睿王府。 “恭迎殿下回府!”门口的侍卫齐齐跪迎。司徒铭翻身下马,甩了马鞭给苏青,径自进门往里走,才走到院子里,外面之前派出去盯梢司徒宸的一个探子就快跑着追进来,“殿下,太子在街上和咱们分手以后派人把几个刺客带回去了,他自己直接进 宫去了。” 进宫?去见丛皇后? 司徒铭的脚步略一停顿,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一边笑道:“也是,恶人先告状嘛!”今天司徒宸他算是把国公夫人给得罪惨了,他这是料定了只要丛皇后支持她,定国公府就拿他没办法是吧?毕竟这里还有他司徒铭在呢,一旦那边窝里反,肯定没什么好下场。二回头等熬到老爷子去了, 司徒宸登基做了皇帝,丛家也就奈何不了他了。 太子最大的依凭就在丛皇后身上,可是这几年他想了不少的办法,居然都没有把这母子俩的关系给挑拨开了,他就不信,这中间会永远是铁板一块。 司徒铭的目光莫名冷了冷,随后回过神来,道:“太子那边的人,能藏的都叫他们藏一藏,暂时都不要动了。”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苏杭赶紧答应了。 * 这边,就按照丛蓉说的那样,国公夫人一个人先回府,丛蓉用后面的马车亲自送了严锦宁回去。 那马车本来是几个下人坐的,比不得主人家的车驾宽敞。 丛蓉的丫头缩在角落里,本分的垂着头,却不时的拿眼角的余光偷偷去瞄严锦宁一眼。 丛蓉倒了杯茶递过来,含笑道:“刚才街上的事真的挺吓人的,你还好吧?喝杯茶压压惊。” “谢谢!”严锦宁回她一个微笑,伸手来接。 桌子上的一盏油灯昏暗,反射在她腕间玉环之上,光色温润,似月光般熨帖。 丛蓉的面上一直带着善意的笑容,点尘不惊。 严锦宁对她没什么特殊的印象,但是今天丛家的这个人情她是认的,于是道谢,“今天多亏了丛小姐和国公夫人施以援手,虽说大恩不言谢,但也还是要跟您说声谢谢,而且现在还要麻烦你送我回去。” “没什么的。”丛蓉笑道,想想之前的事,又有点唏嘘的按了按胸口,“谁能想到在天子脚下还会有这样这样的穷凶极恶之徒呢。” 别说梁家还有交情,就是没有,也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 严锦宁默默的喝了口茶,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这丛蓉也不知道是太懂事还是根本没多想,只是唏嘘了两句那些黑衣人凶残,居然也没刨根问底的追问他们为什么会袭击严锦宁。 她的态度始终平和,而且大家闺秀,言行举止也很得体,严锦宁和她说话不觉得费劲,对她也谈不上讨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也总喜欢不起来。 这里离着严家其实已经不很远了,约莫只有两刻钟的路程,马车就在永毅侯府门外停了下来。 “咦?这不是定国公府的马车吗?难道是国公府落下什么东西了?”守门的婆子赶紧迎出来,却见一个丫头跳下车,然后先后扶下了严锦宁和丛蓉。 “二小姐?”那婆子大为意外,眼睛瞪得老大。 诚然,这时候因为天黑,她还没看到严锦宁身上沾了血,只是支支吾吾道:“您这是……您怎么……” “没什么!”严锦宁笑笑,也不解释,直接问道:“这个时间祖母且还没睡呢,妈妈叫人去通传一声,我跟丛小姐随后过去。” “是!”那婆子是纳闷她怎么会和丛蓉在一起,但是也不敢随便问,答应一声,就转身快步近了们。 “丛小姐既然来了,只能再麻烦您,跟我一起去梅苑见一见祖母吧。”严锦宁道,面色略有歉疚。 “应该的!二小姐客气了。”丛蓉倒也好说话,略一颔首,两人就一起进了门。 这会儿天都黑了,其实照理来说,严锦宁该带着她直接去冯氏那里的,但她懒得去和冯氏打交道,宁可直接去吵老夫人了。 今天府里宴客,老夫人被闹了一天,本来已经准备歇下了,听说严锦宁和丛蓉一起来了,就只能又穿衣服起来了。 这边他才拾掇妥当,陈妈妈已经引了两人进来,“老夫人,二小姐和丛小姐来了。” 陈妈妈的语气严肃,脸色不太好。 “祖母!” “见过严老夫人!” 两人进门行礼。 老夫人本来精神不济,借着灯光一看严锦宁身上顿时就吓得清醒了七八分,颤抖道:“这——你这是——” “祖母别担心,孙女无恙。”严锦宁忙道,只是言简意赅的解释,“孙女在路上遇到几个歹人劫道,好在刚好国公夫人和丛大小姐经过,救了我。”说着,眼圈就红了。 她没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晚了会在街上,老夫人哪里听不出这其中的漏洞?她直觉的想要发作,可是因为丛蓉在场,便只能忍了。 “快过来,我看看!”压下心里的疑问和愤怒,老夫人赶紧招手。 严锦宁顺从的走过来,老夫人握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一遍,确定她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气,“感谢菩萨!”说着,面上一怒,呵斥道:“是什么人这么大胆还敢当街行凶了?” “孙女儿也不知道。”严锦宁很小声的说,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转儿,委屈的模样是实打实的,却又因为有外人在场而强忍着不叫眼泪落下来。 “没事了,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老夫人拍着她的手背,也不知道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这边丛蓉看在眼里,她有眼力劲儿,知道人家祖孙团聚有话要说,就也劝道:“是啊,好在是二小姐平安无事的回来了,老夫人您也放宽心,那些歹人已经被押送官府了,一定会给二小姐一个公道的。” 老夫人这才察觉自己失态,拿帕子按了按眼角道:“这丫头能够平安回来,多亏了你们了,孩子你先替我跟国公夫人道个谢,改明儿个我一定带着这丫头亲自登门。”“老夫人客气了,都是应当应分的事情。”丛蓉客气的推脱了两句,见人家祖孙两个都红着眼睛,也就识趣的不打扰了,“天也晚了,既然二小姐无恙,那蓉儿就不打扰老夫人休息了,我再不回去,我祖母也 该担心了。”“好好好!”老夫人也有很多话要和严锦宁说,没心思招呼她,就吩咐陈妈妈道:“陈妈妈你替我送这孩子出去吧。”说着,又补充,“这京城里怎么也这么不太平,这会儿天黑了,看看从咱们府里再派一队侍 卫一并跟着,可别再出什么事了。” “是!老奴会安排的,一定把丛小姐安全送回去。”陈妈妈含笑应了。 她是一片好心,丛蓉也不拒绝,屈膝福了福,“谢谢老夫人关心。” “你这孩子,还跟我客气!”老夫人笑道。 “丛大小姐请!”陈妈妈转身,亲自引了丛蓉主仆二人往外走,她是个圆滑的,路上仍是千恩万谢的说了许多的好话。 丛蓉礼貌的一一应了,脸上表情却有种微微的凝重。 陈妈妈看在眼里,就把跟着的两个丫头遣走了,“你们两个先去找管家,要一队侍卫,让他们到门口等着。” “是!”两个小丫头应了,小跑着就去了。 陈妈妈这才又正色看向丛蓉,试探道:“丛小姐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您有话不妨直说?”“这——”丛蓉稍稍有些为难,左右看看,确定四下无人,这才说道:“妈妈!本来这件事话关乎二小姐的名声,我是不该多言的,不过私底下总要跟你们本家的人说一句,其实——今天多亏了遇到太子殿 下,他认出了二小姐,这才震慑住那些刺客,帮忙解了围。不过男女有别,此时不宜声张,殿下他不方便亲自送二小姐回来。” 陈妈妈大为意外,不由的愣住。 丛蓉面上也有些为难和尴尬,“殿下不想宣扬,也是为了二小姐着想,总之这事儿你们知道就行,想必——屋子里二小姐也会和老夫人说的。” “哦!”陈妈妈这才回过神来,赶紧重新挤出一个笑容,“多谢丛小姐如实相告,还为我们小姐考虑这么多。” 丛蓉笑笑,并没有邀功的意思。 陈妈妈亲自把她送到大门口,又扶她上了车,看着马车出了巷子,这才赶紧转身回梅苑。 马车上,丛蓉的丫头倒了杯茶给她,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的凑过来问道:“小姐,严二小姐手上戴的那副镯子不就是老夫人娘家传下来的吗?” 那副镯子,一般人不认识,但是丛蓉跟在老夫人身边好几年,却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那是国公夫人娘家传下来的东西,世世代代,是传女不传男的,国公夫人就只生了丛皇后一个女儿,本来顺理成章,这东西将来是该给她的,可是自己的这个姑母太拎不清,老夫人喜欢司徒渊,她却翩翩 看好养子司徒宸,并且还对司徒渊这个亲儿子冷落又绝情,就这样触怒了国公夫人的逆鳞。丛蓉低头抿了口茶,没说话,旁边小丫头还在喃喃自语,“就算老夫人恼了皇后娘娘,可是她跟咱们府上又没关系,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在她的手上?小姐,您要不要去问问老夫人?难道是家里遭了贼,给 偷出去变卖了?” 怎么会在严锦宁的手上?老夫人的传家宝,除了司徒渊谁能拿了去? “那么要紧的东西,如果真是没了,祖母怎么可能没发现?八成就是看着像吧。”丛蓉说道,语气不徐不缓。 小丫头虽然还是觉得像,可又不敢确定了,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突然又想到丛蓉之前跟陈妈妈说的话,就又奇怪道:“小姐,还有今天刺客的事,您怎么就只提了太子殿下?” “就那么随口一提,回头严锦宁也不可能不和严家老夫人说事情的详细经过吧?”丛蓉淡淡说道,看表情明显是没太当回事。 小丫头也没多想,就不再问了,皱着眉去苦思冥想今天那些刺客可能的身份了。 丛蓉微垂了眼睛默默的喝茶,也是一语不发。 永毅侯府。梅苑。 丛蓉刚一走,老夫人就板起脸来,扭头朝严锦宁看去,“宁丫头,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时间,你怎么会在街上,还遇到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祖母!”严锦宁忍了半天的眼泪一股脑全涌了出来,她扑通一声跪在老夫人脚下,直接忽略掉她后面的问题,哭诉道:“是南康公主!下午的时候是南康公主闯进凝香斋强行把孙女掳走的,要不是孙女说了 两句好话糊弄了她,哄着叫人把我送回来,我……我……” 说着,就气愤的难以启齿了。 如果是南康公主掳得严锦宁,那目的不就是一目了然了么?除了为了她那个不要脸的儿子还是能是为了什么? 老夫人阴沉着脸,又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下午宴会刚散不久!”严锦宁道。 那个时间,算下来就是萧廷玉两口子刚回公主府不久,说南康公主盛怒之下来拿人,也就有动机了。 可是从事发到现在好几个月时辰了,她居然全不知情? 老夫人的脸色越沉越黑,屋子里服侍的子君和子玉都把头使劲的低下去,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不叫他看见。 “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人告诉我?”最后,老夫人几乎是歇斯底里的怒吼出来。 “老夫人息怒!老夫人息怒!”两个丫头赶忙跪下磕头,“可能是门房的婆子忘了报了,奴婢这就去问。” 子君爬起来就要往外走。 老夫人突然阴测测的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去把冯氏给我叫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些奴才哪敢擅做主张的瞒着不报,除非——是有人捂着,不让告诉她知道。 第097章 哪能不见血 “是!老夫人!”子君应了声,匆忙跑出去。 冯氏不喜欢严锦宁,又想拿严锦宁去给严锦玉踮脚讨人情,合着冯氏这是打着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以为只要这样,自己就没办法反对了? 这个贱人!短视又无知的蠢妇! 老夫人气得简直七窍生烟。 她亲自扶了严锦宁起来,仍是有些惊魂甫定的上下打量她,“你有没有吃亏?” “还好!”严锦宁道,也不过分诉苦,只是面有忧色,“可是以南康公主的脾气,以后恐怕也少不得会有麻烦。” “哼!”老夫人冷哼一声,心里又把冯氏那双母女骂了一遍。 严锦宁于是垂下眼睛不说话了。兰苑这边,子君匆匆过去的时候,冯氏根本早就忘了严锦宁被南康公主带走的这一茬了,白天她屋子里出事,受了惊,后来又一直招待客人到傍晚,早就晕头转向,筋疲力竭,待到把客人都打发了就回屋 早早的歇下了。 这会子君过来,刚好凌翠服侍完冯氏轻手轻脚的从她的屋子里退出来。 “子君?”见到老夫人院里来人,凌翠大为意外,“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子君的脸色不好,先是越过她去看了眼她身后灯火已熄的屋子,问道:“夫人已经歇下了?” “是啊!白天客人太多,夫人可累坏了。”凌翠道。 子君也不想招惹冯氏,可是没办法,只能如实道:“去请夫人起身吧,老夫人有请!” 凌翠一愣,“可是——” “别磨蹭了,就跟夫人说,二小姐出事了。”子君催促,语气都明显透着几分不耐烦了。 “二小姐?那好,你先去回了老夫人,我这就叫夫人过去。”凌翠吓了一跳,再不敢耽搁,只能硬着头皮又进去试着推醒了冯氏。 冯氏本来正睡得昏昏沉沉的,半梦半醒的问了句,“什么事?” “夫人!老夫人院里的子君姑娘来了,说是老夫人请您过去了,好像——是二小姐出什么事了。”凌翠尽量小心翼翼的回道。 冯氏本来听到老夫人三个字,正要发怒,再一听是严锦宁的事,顿时就清醒了大半。 她噌的坐起来,确认道:“你说谁出事了?” “好像是二小姐有什么事!”凌翠道,为了不给自己惹麻烦,一个字也不多说。 是了!严锦宁被南康公主带走了。 冯氏这才一拍脑门—— 后来忙过了,她居然直接把这茬儿给忘了。 “杨妈妈呢?”她恼怒问道,说着已经掀开被子,找衣服穿。 凌翠手忙脚乱的,也不知道是该服侍她穿衣裳还是该去找杨妈妈,冯氏一把抢过衣服,自己往身上套,一边道:“还不把那老货给我叫来!” 她是忙得没顾上,杨妈妈居然也没提醒她,事后先去老夫人那里做做戏,现在等着东窗事发老夫人直接找上门来了,事情可就麻烦了。 冯氏心烦意乱,所以说话的时候就近乎是疾言厉色。 “是!”凌翠脸色一白,赶紧跑出去找杨妈妈。 彼时杨妈妈也是见冯氏睡了,自己躲懒先睡了,见凌翠慌慌张张的把她叫起来,就不怎么高兴,“这大晚上的,有什么事?” “妈妈!”凌翠满面的急色,“夫人寻您呢,老夫人院里来人,好像说是二小姐怎么着了。” “啊?二小姐!”杨妈妈也是瞬间白了脸,一骨碌爬起来,套了衣裳就急匆匆去了正屋。 彼时冯氏也刚仓促的拾掇好。 “夫人——”杨妈妈弱弱的唤了声,鹌鹑似的缩着脖子。 冯氏剜她一眼,直接往外走,“跟我去梅苑,一会儿你知道该怎么说?” 怎么说?从来遇到这种情况,唯一的处理方式就是弃车保帅呗! 杨妈妈心里叫苦不迭,却也知道没第二条路走,只能硬着头皮道:“是,老奴晓得的。” 主仆一行匆匆赶到梅苑,彼时老夫人那院子灯火通明。 “老夫人,夫人到了!”子玉通报了一声,替她开了门。 冯氏整了下衣裳,又隐晦的给杨妈妈使了个眼色,脚下步子却是不停,直接走了进去,一面道:“母亲,刚刚子君过去我那边说话只说了一半,宁儿她怎么了?” 语气焦灼,进门的时候还险些被门槛绊倒。 这个慈母的角色,她还真是信手拈来。 老夫人黑着脸坐在灯影下,冯氏一进门也一眼就看到完好无损站在她身边的严锦宁了。 这丫头虽然眼圈红红的,但是表情却很镇定,可不像是受了什么欺负的样子。 不该是这样的啊! 冯氏一时反应不及,不由的愣了下。 严锦宁已经上前一步,行礼道:“听说母亲已经睡下了,这个时候还扰了母亲的好梦,都是女儿的不是。” 她这是话里有话。 冯氏猛地回过神来,僵硬的扯了下嘴角,含糊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呢?”然后,她看向了老夫人,“母亲——” “你还真是心大!”老夫人阴阳怪气的冷哼一声,目光里都透着寒意,讽刺道:“自己的闺女被人闯进咱们府里从眼皮子底下带走了,你居然一声不吭,还能睡得着?”“啊?”冯氏还不知道严锦宁在街上遭遇刺客的事,但是南康公主做了什么她却是门清,只是面上不好显露,只做出无比吃惊的模样,看看老夫人,又去看严锦宁,“这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了,我怎么不 知道?” “不知道?”老夫人抓着手里的佛珠直接砸在她身上,怒吼道:“你再接着装!” 门房的管事婆子此刻就跪在这屋子里,满头冷汗的正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看她。 冯氏心里又气又恼,面上还是竭力维持表情,指天发誓道:“母亲,今天府里宴客,我一直忙着应酬,真的没人跟我说……” 说着,她就暗中狠狠的剜了杨妈妈一眼。老夫人气成这样,杨妈妈也怕,可是被冯氏一再的威逼,实在没办法,只能一咬牙,迈出去一步,扑在了地上,惶恐道:“老夫人恕罪,这事儿不怪夫人,都是老奴的失误,南康公主过来的时候是有门房的婆子过去通传的,可是夫人正和几位客人在一起说话,老奴怕这事情闹大了传出去对二小姐的名声不好,所以就没敢马上去报告。后来……后来宴会散了,事情一多,老奴就给忘记了。”一口气说完,她就 伏在地上砰砰砰的连着磕了好几个头,“都是老奴不好,请老夫人和夫人开恩!” “你——”冯氏疾言厉色的指着她,气得胸口起伏。 “夫人!老奴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今天府里事情太多,又乱的很……”杨妈妈哀求道。 严锦宁看在眼里,没吭声。 老夫人是真的愤怒的,不为别的,就为今天严锦宁差点毁在南康公主手里,她可是在这个丫头身上放了很高的期望的。 “什么事能比过府里主子的事儿?”老夫人盯着杨妈妈,冷冷道:“一个做奴才的,居然轻重都不分,简直可恶!” 杨妈妈心头一颤。 果然,下一刻,老夫人已经怒不可遏的下令,“拖到院子里,打她二十个板子,给她长长记性,然后赶出府去!” 二十个板子,倒是不至于要命。 “夫人——”杨妈妈知道求她没用,直接扑过去抱住了冯氏的腿,也不敢推脱责任,只是苦求,“老奴真不是故意怠慢二小姐的事的,老奴知道错了,您跟老夫人求求情啊!” 冯氏心里很清楚,老夫人未必就是信了杨妈妈的话,只是给她留了余地,没有刻意的针对她而已,这个时候,她根本不能开口。 “你还好意思说?”冯氏也是满面怒容,“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居然还这么不中用!来人,给我拖下去,狠狠地打!” 外面进来两个健壮的婆子,拖死狗一样的把杨妈妈拖了出去。 杨妈妈是不想受皮肉之苦,但实在躲不过,她也只能认了,毕竟就算是被赶出了府去,冯氏也肯定会暗中关照她,随便打赏她一些,她拿着银子出去逍遥,也不比继续在这府里做奴才差。 外面有护院搬了凳子出来,很快就响起噼里啪啦的板子声。 冯氏心里想着,杨妈妈毕竟知道她太多的事,回头必须马上找人去灭了她的口,一面却是满面忧虑愧疚之色的走过去握住眼睛的手,关切道:“宁儿,南康公主到底为什么掳了你去,你没什么事吧?” “女儿无恙。”严锦宁淡淡说道,也没做表面工夫,直接把手从她掌中退出来,直视她的眼睛道:“好像是南城郡王今天在咱们府上遇到了什么事?总之南康公主很生气,还当众很是斥责了大姐一番。” 冯氏的手下一空,还没来得及尴尬,紧跟着又为了她后面的话心头一紧。 严锦玉在公主府里的日子必定很不好过,这个丫头,居然拿这个事当面往她的伤口上撒盐? 她这是干什么?当面挑衅吗?自己怎么都是她的母亲,她怎么敢? 严锦宁就是不避不让定定的与她对望,冯氏恨得牙根痒痒,却不能发作,就在这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争执声,和着杨妈妈的哭嚎声一并传来。 “听说我家小姐回来了?让我进去!”是灵玉的声音,大概是被院子里的丫头婆子给挡了,她索性就大声的喊,“小姐——” 严锦宁回头看向老夫人,不好意思道:“祖母,是灵玉!” “嗯!”老夫人淡淡的点了下头,子君马上会意走出去,一眨眼的工夫,灵玉已经跑了进来,一把抓住严锦宁的手,眼眶就红了,“小姐!”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严锦宁掏出帕子擦掉她跑出来汗。 灵玉见她无恙,这才放心,转身给老夫人和冯氏行礼,“老夫人,夫人!” 两个人,都没啃声,却是严锦宁拧眉斥责道:“下午的事你怎么没赶紧过来跟祖母说?” 灵玉心里拐了个弯,这时候,门帘刚好再次被人掀开,管家进来禀报道:“老夫人,板子打完了,人现在就直接丢出去吗?” 彼时严锦宁面上的神色极为镇定,灵玉很聪明,把整个事情一想就知道这边大致是怎么个状况了,她便是扑通一声跪在了严锦宁面前,眼泪瞬间就流了满脸,自责道:“小姐,下午那会儿老夫人这里有客人 ,奴婢过来了,可是没敢打扰,然后我就去找了夫人!” 冯氏是没想到这丫头敢当面攀咬她,当即脚下一个踉跄,怒喝道:“你胡说什么?你这个贱蹄子……” 灵玉看着她那张因为愤怒几乎都扭曲了的面孔,满脸愕然的继续道:“当时夫人也在忙,奴婢没找见夫人,是杨妈妈说会告诉夫人的,让我回去等消息。” 冯氏被她一下子噎住了,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 严锦宁眉头越拧越紧,又再看向了冯氏。 如果说杨妈妈一次失误还可以说忘了,可连着两人个找到她说了这么一件要紧的事,她再不记得—— 那就是故意的了吧。 老夫人冷嗤一声,目光刀子一样,狠狠的瞪着冯氏。 “这个老刁奴!”冯氏后背隐隐出了一层汗,这时候,却再不能坐视不理,当即就“怒不可遏”的冲出门去,指着院里刚从凳子上翻落在地的杨妈妈,厉声道:“接着给我打!直接打死了!” 原先的二十个板子下去,杨妈妈本来已经丢了半条命了,下半身血肉模糊,爬都爬不起来。 冷不防冯氏出现,她一个激灵,不可置信的猛然抬头朝对方看去,却见冯氏冷着脸,目露凶光,当真是想要她命的模样。 “夫人?”杨妈妈尖叫。 冯氏却不等她开口告饶就又厉声斥道:“都聋了吗?我叫你们继续打,把这个拎不清的奴才给我打死了!” 护卫们不敢怠慢,连忙七手八脚的把杨妈妈拖回去按在了凳子上,抡起板子又接着招呼。 “哎哟!”杨妈妈惨叫一声。 她的手里的确是掌握着冯氏很多的隐秘,可是被打到这个份上,连呼救的力气都快没了,更没了心思说别的。 冯氏就站在门廊底下,冷着脸,死死的盯着。 护卫们自然不敢懈怠,抡圆了胳膊往死里招呼,再有十几个板子下去,杨妈妈就连哭嚎声都没了。 她趴在凳子上,板子落下去,似乎有血水和肉沫溅在她脸上,她没力气告饶也没力气喊痛,只是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的、死死的盯着灯影下的冯氏。 “夫人!人没气了!”冯氏没注意板子声是什么时候没了的,一直到有人过来提醒她,她才猛地一个激灵,如梦初醒。 按着杨妈妈的护卫松了手,杨妈妈血肉模糊的笨重身子从凳子上翻下来,发出一声闷响,可是她的那双眼睛,还是死死死死的盯着这边廊下的冯氏。 冯氏心里不由的打了个哆嗦,赶紧别开了眼,挥挥手道:“拖下去埋了吧!” 当众打杀了杨妈妈,她不是不心虚的,可是权衡利弊,她必须这么做。 “拖下去!”领头的护卫挥挥手,两个侍卫直接一人提了一只脚把杨妈妈的尸体往外拖去,在地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冯氏没再回头,转身又进了屋子,脸色十分的不好,冲老夫人道:“是我院子里的奴才不知轻重,险些酿成大祸,这个责任,我不好推脱。是我对不住宁儿,要罚您就罚吧!” 虽然从老夫人说要赶杨妈妈出府的时候她就动了杀心,可是没了这个人,她也的确是损失了一条臂膀,不疼是不可能的。 老夫人要的也不过就是这个效果,只冷冷的看她一眼,道:“这个家,你能管就管,实在不行,我替你管。” 言下之意,此事便就到此为止了。 冯氏心里隐隐松了口气,面上却不敢松懈,十分谦卑诚恳的点头,“是!儿媳记下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却没有马上叫她起来,严锦宁的眸光微微一动,便就主动道:“都是孙女的不是,不仅惊动了祖母,还让母亲跟着生气,既然没什么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去吧!”老夫人点点头。 严锦宁给两人行了礼,就带着灵玉先行离开了。 一路上,她不说话,灵玉也揣了满肚子的心事,没吭声。 待回到凝香居,玲珑早就等得心急如焚,见到两人,赶紧迎上来,眼泪就滚了下来,“小姐,您可是回来了,您没事吧?” “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严锦宁笑笑,摸了摸她的头发。 玲珑看见她衣裳上面干涸的血迹,当即就是腿一软,“血——” “我没事!”严锦宁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了她,“溅上去的,你去给我打点洗澡水,我洗洗就好。” 玲珑左右看她,见她面色红润,也没有伤口,这才放心,“是!”转身去了旁边的院子。 灵玉跟着严锦宁一起进了屋子,反手关了门,这才迫不及待的问道:“小姐,您真的没事吗?您这身上……” “我没事!”严锦宁打断她的话,先走到桌旁倒了杯水灌下去。 不知道从何时起,她脸上表情已经变得冰冷,吩咐道:“明天你借口出去一趟,递个口信给素樱公主,我要见她。” “素樱公主?”灵玉的思维一时没能跟上她的节奏,“小姐怎么突然要见她?” 严锦宁的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盯着墙壁一角的暗影,一字一顿道:“当然是想办法把今天这一局的连本带利的讨回来了。” 她不主动出算计人,这并不代表她就是好欺负的。 太子司徒宸是吗?但愿你永远都不会后悔今天所做的一切。 灵玉是头次在她脸上看到这种阴沉到近乎冷酷的表情,整个人都傻了一样的愣在那里,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应下,“是!奴婢明天就去!” 顿了一下,她心里惦记的到底还是府里的事,不免担忧问道:“小姐,您今天当面逼着夫人打杀了杨妈妈,以夫人的个性,她怕是要记恨的。” “有什么区别?”严锦宁不以为然的反问,“就算我对她再怎么样的言听计从,也只是方便她拿捏而已,本来都已经这样了,我还怕她再多给我使点儿绊子吗?” 而且老夫人今天故意留了冯氏,估计是要对冯氏透底了。她是不知道老夫人在她身上打的什么主意,但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好心思也就是了。 灵玉也知道冯氏对严锦宁根本就从来不顾母女情分,只是人在屋檐下,她终究难免忧心,“可是……” 还没说完,外面刚好玲珑敲门,“小姐,洗澡水给您送来了。” 严锦宁使了个眼色,灵玉就只能闭了嘴,转身去给她开门。 * 梅苑。 严锦宁主仆一走,冯氏也不装糊涂,当即就给老夫人跪了下去,正色道:“母亲,这件事是我的疏忽,可我真不是故意的……” 话音未落,就听到老夫人阴测测的冷笑声。 冯氏的头皮一麻,舌头就有点僵硬。 老夫人冷冷的盯着她,字字清晰道:“你记着,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还是拎不清,那咱们就干脆省点事,我把你送到家庙去,你手上沾不着,也能眼不见为净。” 这么多年了,虽然冯氏刚愎自用,也有在她面前耍心眼的时候,但是无关痛痒的事,她也懒得管。 冯氏知道她不是说笑的,心里立时就是咯噔一下。 可是严锦宁这个丫头,今天公然挑衅到她头上来了,她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狠心一咬牙,迎着老夫人的目光道:“母亲,也不是就是我小心眼,而是这个丫头你也看到了,她是越来越不像话……” “不用你多说,我心里自有打算!”老夫人打断她的话,“这个丫头我留着她有大用处,总之你别再打她的主意。” 冯氏一愣,但见老夫人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心思一转,马上就明白了几分,愕然瞪大了眼睛道:“母亲你难道是准备……”“如果不能物尽其用,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她那副好皮囊?”老夫人并不否认,深深的看她一眼,“我知道添儿是个争气的,可你也不想想,与其让咱们严家的男儿世世代代在战场上拿命去拼,何不如另辟蹊径 ,走走别的更轻松的路子?” 冯氏万也没想到她居然会打这样的主意,心里紧张不已,“可是——侯爷大去之前说过,添儿也曾嘱咐过,不叫我们掺合朝廷的事的。” 老夫人横她一眼,“别忘了,玉丫头嫁的就是皇家,你以为这就能撇清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南康公主和宫里的贵妃娘娘走得近!” 此言一出,冯氏更是意外,“母亲您的意思是……” 老夫人冷冷的看着她,也不说话,但其中意思却是清楚明白的。 冯氏纵使心里忐忑,觉得她贸然拿这样的主意是疯了,却也不敢明着顶撞她,只能算是默认了。 又说了两句话,老夫人就将她打发了。 冯氏爬起来,浑浑噩噩的往外走。 院子里杨妈妈被拖出去的时候留了很长血印子,几个丫头正跪在那里拿湿抹布擦,血色狰狞,一直蔓延出去好远。 冯氏看着,突然想到杨妈妈惨死的模样,心里不由的抖了一下。 她快步出了院子,带着几个丫头往回走,正走在花园里,突然平地而起一阵阴风从背后吹过来,丝丝的凉。 许是疑心生暗鬼的原因,冯氏只觉得是有一双冰冷的手突然摸上她的脖子。“啊——”她惊叫一声,本来想要回头看个究竟,却因为太过紧张,两眼一翻,居然直接吓得晕死了过去。 第098章 威胁 这边丛家人回府的马车上,国公夫人上车之后就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 城里的路平坦,马车一直走得很稳,桌上灯影摇曳,映在她脸上,依稀还是可见她唇角紧绷,是带了几分不悦的情绪的。 “老夫人!”几次欲言又止之后,黄妈妈还是开了口,“您睡着了吗?” 国公夫人先是没动,过了片刻才缓缓的睁开眼睛,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黄妈妈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开口,“严家二小姐手上的那对儿玉环好像是——”国公夫人娘家传下来的东西,黄妈妈当然最熟悉不过,别人都不知道,她却清楚,因为丛皇后的作为伤了国公夫人的心,而国公夫人又只有她一个女儿,那对镯子,两年前国公夫人生了那场重病的时候亲 手交给司徒渊了,说是让他送给未来的王妃,替她把这东西继续传下去。 可是现在,那对镯子却被套在了严锦宁的腕上。 国公夫人本来也是不解,司徒宸何故要对严锦宁那么个小姑娘下毒手,还以为是他想要自导自演一场闹剧去笼络严家的手段,可是在看到那对镯子的时候就什么都清楚了—— 他八成是冲着司徒渊去的。 本来如果只是司徒宸争权夺利的手段,就算他对自己起了歹意,国公夫人也只是失望而已,但是他居然在打司徒渊的主意?只这一点就足以叫国公夫人震怒了,所以上车之后她的脸色就极其的不好。 那对镯子肯定是司徒渊送给严锦宁的无疑,可是—— 国公夫人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这个孩子做事,不该是这样拖泥带水的。他要真是喜欢,何至于这样不显山不露水?” “可是咱们小殿下也不是那样不正经的人,而且就算他对人家姑娘不是认真的,那又何必拿那样东西胡乱送人?”黄妈妈最不解的也是这一点。 国公夫人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想了想道:“今天太晚了,明儿个一早你叫人送个信,让他去我那一趟。” “是!”黄妈妈点头应了,一边观察着国公夫人的脸色,一边斟酌着用词,过了会儿又试探着开口,“还有宫里皇后娘娘那边,今天的事儿……要不要给她通个气儿?” “哼!”国公夫人突然就又冷了脸,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太子且心虚着呢,这事儿还用咱们去说吗?” 她这语气就不对,黄妈妈皱着眉,也不由的有些气,“如果这次皇后娘娘都还装看不见的话,她就太过了。” 话一出口,国公夫人横过来一眼。 她自知逾矩,赶紧闭了嘴,抽了自己一巴掌,“是老奴口误,就管不住这张臭嘴!” 老夫人和她主仆多年,知道她凡事都向着自己,当然不会和她计较这点小事,只是关于宫里的丛皇后,她始终没有接茬,仿佛是将对方的反应看得很淡。 黄妈妈只看她这表情就能将丛皇后会有的反应猜透了,心里更觉得憋屈和纳闷——那位皇后娘娘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若说是她以前自己没儿子的时候对太子百般的袒护纵容那还说得过去,哪有像现在这样的,有了亲儿子了,还跟养子一条心。这回太子可都没把老夫人的生死当回 事了,这可是她的亲娘,她也能圆过去、视而不见?这真是邪了门了! 黄妈妈憋了一肚子的话却没处说去,一行人回了国公府。国公府如今的当家人是丛蓉的父亲,也就是丛皇后嫡出的兄长丛英,不过丛家的武将出身,丛英是常年驻守在东陵国的北方边境的,而他的嫡妻早几年就过世了,如今这偌大的一座国公府,是国公夫人带 着一群小辈留守,算是朝廷对武将的变相控制。 因为回去的时候天色晚了,黄妈妈吩咐了一声叫门房给丛蓉留门,就送了国公夫人回去。 主仆一行才进了院子,就听一个小丫头嘀咕道:“咦,我记得里屋还没有掌灯啊。” 国公夫人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后吩咐,“都去歇着吧!” 黄妈妈反应了一下也就跟着明白过来,摆摆手道:“这里有我,你们都下去吧!” “是!”几个丫头也不疑有他,相继的散了。 黄妈妈扶着国公夫人的手进了屋子,外屋空荡荡的,再往里走,果然后窗的前面静默无声的站了一个人。 司徒渊本来似是在想什么事,这时候听到国公夫人的脚步声才回转身来,淡淡的露出一个笑容,“外祖母!” “嗯!”国公夫人应了声,却没有后话。 黄妈妈就主动道:“老奴去门外守着。” 说完,也不等国公夫人点头就转身退了出去。 司徒渊上前,亲自扶着国公夫人坐下。他脸上没什么太明显的表情,神色间却带了明显的歉疚,“让外祖母跟着受惊了。” 国公夫人也不废话,直接问道:“你从宫里过来的?” 她其实是问司徒宸后来的去向。 “哦!”司徒渊含糊着应了一声,弯身在国公夫人旁边坐下,斟酌了一下道:“外祖母,现下年也过完了,您的身体现在一直都不怎么好,不如过几天我还是送您回老家那边静养吧。” 国公夫人抬起一只手压在他的手背上,叹了口气,“我如今这把年纪了,也不知道还能看见你几次……” “外祖母!”司徒渊皱眉,打断她的话。 国公夫人却没叫他再说下去,摇摇头道:“我的身体怎样,自己心里有数,你也不用想方设法的糊弄我,我都活到这把年纪了,也没什么看不开的了,我就是不放心你!” 一般人年纪越大就越是会害怕有那一天,可是国公夫人却十分的坦然。 司徒渊的心里莫名有些压抑,看着她苍老的面孔,一时没说话。国公夫人握着他的手,正色道:“你还是不想跟我透底吗?她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太子手里的吧?”女儿是她生的,那孩子肚子里有多少花花肠子她会不知道?如果不是被司徒宸抓住了把柄,她怎么可能这么 糊涂? 司徒渊面上表情平静,只道:“我不在乎这些。” “我知道你不在乎。”国公夫人叹道,“如果你觉得为难,我可以回乡下去,你不用顾忌我。”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更何况是司徒渊。司徒宸这么一次又一次的加害于他,如果因为其中牵扯到了丛家和丛皇后,而他又不想让国公夫人伤心,他是绝对不会一再的放纵的。 “算了!”最后,司徒渊还是笑了,“总这么折腾您老人家,我可舍不得。反正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太子愿意折腾就让他折腾去吧,就算我不动他,老三盯他那么紧,迟早他也会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这个孩子,总是倔得很。 国公夫人知道自己说不动他,但是这一次却没被他含糊过去,仍是正色看着他道:“这些事情真的还不够大吗?就算你不怕折腾,那么旁人呢?” 她指的,是严锦宁! 司徒渊面上表情略一僵硬。 国公夫人瞧见了,就又说道:“太子不会平白无故找上严家的那个丫头的,既然有了第一次,那难免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你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司徒渊抿抿唇,还是没有做声。 国公夫人是头次见他还会有对一件事这样举棋不定的时候,不由的皱眉,“你跟那个丫头是怎么回事?如果你是因为蓉儿的事情觉得为难,这件事……” “算了!”司徒渊终于开口,打断她的话,“她是严家的人,本来也不太可能。” 国公夫人心里咯噔一下,抓着他的手不由的紧了紧,“孩子……” “外祖母,我不想节外生枝。”司徒渊道,看着她的眼睛,并没有回避话题,反而很认真的说道:“我母后那里,我会找她跟她好好谈一谈,您不用担心。” 国公夫人还想说什么,却知道他的脾气,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作罢,只道:“蓉儿的脾气这些年是被宠得娇惯了些,却倒也是个明白道理的,其实这件事你要不愿意,倒也不是什么难事的。” “挺好的。”司徒渊却是这样说道:“大家都和气点儿,不是更省心么?” 国公夫人始终觉得他不是个会随便任人摆布的人,他会一再的对丛皇后忍让退步,不过就是为了自己和丛家,心里叹了口气,最后却到底也是没说什么。 因为天很晚了,司徒渊也没有在她这边久留,说了会儿话就又悄悄溜了。 他翻墙进了后门的巷子,彼时等在外面的闫宁刚好打发了一个前来报信的侍卫,见他出来,就迎了上去,“主子,街上出事之后,太子进宫了。” 说着话的时候,他悄然垂眸,似乎是故意在回避和司徒渊对视。 司徒渊面上却始终是一副冷淡的表情,无所谓的勾了下唇角,“那你就进宫一趟吧,跟她说,丛家的婚事,我答应了!” 他这话说得轻巧,闫宁却是大为意外,不由的一惊。 司徒渊没事人似的举步往巷子外面走,闫宁愣了一下,赶紧跟上,头一次对他的决定提出了质疑,“主子,您这又何必?” 和丛家的婚事,他一个想到的就是严锦宁。 闫宁和国公夫人的想法一样—— 司徒渊,真不是个会随便任人遍布的人。 “他们不是都不安分吗?”司徒渊冷笑,低头抖了抖袖口上的褶皱,“那我就成全他们。” 闫宁这会儿已经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打算了,不由的,心里又是猛然一惊,骤然回头去看身后国公府的大宅,“主子,万一这件事提前闹出来,国公夫人她——” 司徒渊眸底的神色一片清冷,有些看不清情绪,却没有说话。 国公夫人的身体,其实真的撑不了多久了,如果但凡可以,他是不愿意在她还在的时候就动这样的手脚的,可是这一次—— 司徒宸同时打了严锦宁的主意,又针对了国公夫人,这两件事都触及了他的底线。 半晌,他苦涩的开口,“也许,她还是看不到了。” 言罢,一声叹息。 闫宁的心头猛然一跳,不由的紧张起来。 司徒渊已经再度挥挥手,“你去吧!” “是!”闫宁见他心意已决,就没再废话,刚要领命进宫,却又忍不住回头,“那主子您……” “我走一走,一会儿就回府了。”司徒渊道。 这三更半夜的,他要走一走能走到哪里去?闫宁不问,但是大致也能知道,所以就没再多言,转身上马,先奔了皇宫。 司徒渊孤身一人站在夜色当中,抬手摸了摸自己坐骑的鬃毛,良久,翻身上马,却是直接回了昭王府。 太子匆匆进宫了一趟,呆了小半个时辰也就匆匆出来了,只是他进宫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出来的时候仍然不好。 “殿下!”一个等在宫门外的探子赶紧迎上去,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外人,就禀报道:“有人看到昭王殿下连夜去了国公夫人,没有走正门,应该是偷偷去看望国公夫人了。” “嗯?”司徒宸脸色一沉,冷冷的看向了他。 那探子本能的避开他的目光,缩了下脖子。 司徒宸说真的心情不好,他身边那个心腹的内侍察言观色,赶紧代为问道:“那永毅侯府那边呢?” “从国公府出来,七殿下就直接回了昭王府了。”那人回道。 这一点,司徒宸倒是有些意外。 那内侍和他互相对望一眼。 司徒宸冷哼一声,忽而讽刺开口,“说什么儿女情长,到底老七也是个俗人,严家的那个丫头再怎么样的国色天香,终也抵不过丛家人手里的兵权和地位吧!” 他是窝了一肚子的火,打马就往东宫的方向走,一行人走了一小段,刚拐了个弯,就听身后另一侧的小路上传来一阵马蹄声。 彼时夜色已深,那马蹄声入耳就分外清晰。 司徒宸忍不住回头,片刻之后就见一起快马从路口那边行过,直奔了宫门。 “是闫宁!”他身边的内侍奇怪道:“都这个时辰了,他进宫来干什么?” 司徒宸也是奇怪,就给他递了个眼色。 那内侍会意,点点头,就又打马折回了宫里。 司徒宸一行先行回府,太子妃因为他晚归就准备了补品一直在等着,见他回来,亲自跟着他进了书房,服侍他更衣,一边道:“殿下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有什么公务繁忙吗?” 司徒宸黑着脸没应声,没多一会儿那内侍就匆匆回来,有些慌乱的直接扑进了门来。 “怎么回事?一点儿规矩也不懂么?”太子妃不悦的斥责。 “见过殿下,娘娘!”那内侍这才匆忙行了礼,也不等司徒宸问,直接就道:“殿下,奴才打听到了,闫宁刚进宫去见了皇后娘娘,说是昭王殿下应了定国公府的婚事了!” “什么?”司徒宸猛然起身,刚碰到手里的茶汤洒了自己一身。 太子妃更是脸色一白,心里跟着打起了鼓。 果然,片刻之后,司徒宸突然就恼怒的扭头朝她看过来。 太子妃也是大为意外,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两步,对那内侍再次确认道:“你确定这消息属实?” “千真万确!”那内侍擦了把汗,“是皇后娘娘宫里的豆蔻姑娘亲口说的。”司徒宸的一只手攥成拳头,狠狠的压在桌面上,嘴角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抽搐,半晌,他手扶着桌面一点一点慢慢的坐下,咬牙道:“老一个老七,以前倒是本宫小瞧了他,一直以为他比老三安分,现在看来 ,现在看来,他那野心才是真的不小。” 司徒渊一旦真的娶了丛蓉,那定国公丛英必定就要全力帮扶他了,本来想着国公夫人一个深宅夫人,即使她对司徒渊再好也起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作用,没想到现在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旁边的太子妃更是心虚的利害,语无伦次道:“殿下,我——我不是故意的——”之前怂恿丛皇后把丛蓉指婚给司徒渊的主意是她出的,本来是因为各方的情报都指向司徒渊和严锦宁之间有猫腻,她觉得抛出一个丛蓉来就能激起司徒渊的激烈反对,一旦司徒渊公然拒婚,那就等于是把 丛家彻底得罪了,这样一来,丛家和司徒宸之间的关系也就彻底牢靠了。 可是谁曾想,那个严锦宁居然根本就没用,说到底在司徒渊眼里也是江山更重过美人的吧。 太子妃心里叫苦不迭,几乎不敢去看司徒宸的脸,“殿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七殿下他——” “现在还说这些有用吗?”司徒宸没好气道。 “那现在怎么办?”太子妃紧张问道。 “今天太晚了,母后就算要处理这事儿也要等到明天一早,你明天一早就进宫去,当初她既然已经开了口,这时候就不好再糊弄了,先听听消息再说!”司徒宸道。 “嗯。好!明儿个一早我就进宫去!”太子妃赶紧点头。 她心里自知闯祸,也不敢继续在这里讨好了,提心吊胆的就先退了出去。 * 永毅侯府。 梅苑里。 打发了冯氏,老夫人就神色疲惫的撑着头,闭目养神。 陈妈妈从外面进来,试着开口道:“老夫人?” “嗯!”老夫人含糊的应了声,没睁眼。 陈妈妈斟酌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道:“有件事,那会儿奴婢送丛小姐出去的时候,她说今儿个二小姐遇刺,好像是得了太子殿下的援手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二小姐有跟您提过吗?” “太子?”老夫人闻言,这才睁开了眼。 “是啊!”陈妈妈点头,“丛小姐说的,说是关乎二小姐的名声,那会儿当着下人的面,她没好开口。” 如果是丛蓉说得,那就不可能是无中生有,但严锦宁自己却直接忽略没提? 老夫人拧眉沉思。 陈妈妈想着她前面的打断,就忍不住道:“如果昨儿个真是太子殿下对咱们小姐施以援手了的话,那您之前打算的事儿……” 在储位之争上面,老夫人其实是更看好司徒铭的。 但如果昨天司徒宸真救过严锦宁…… 老夫人心里飞快的权衡,就在陈妈妈为难的一筹莫展的时候,她却忽而冷不丁的讽笑出声,“中间有皇后娘娘的关系在,别忘了,丛蓉那丫头和太子可是表兄妹,她的话,听听就行了。” 不是她不信昨天严锦宁有遇到太子司徒宸,而是宁肯选择忽略不见。 “老夫人您是说——”陈妈妈大为意外。 老夫人不屑道:“那个丫头也是够鬼的,居然把主意都打到我们严家人的头上来了,亏她想得出来。” “老夫人那您的意思是……”陈妈妈揣摩她的意思,不由的便有些心惊。“明天一大早你先出去听听风声,如果昨儿个宁丫头在外面遇刺的事没闹开了,我们就当不知道。”老夫人道:“本来这事儿我是不介意缓一缓的,现在看来还是要抓紧办了。他堂堂一个太子,这样昏聩的招 数都使的出来,能有什么大出息?”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太子已经有了太子妃了,而司徒铭还没有嫡妃,这一个嫡妃和侧妃的区别,可不是开玩笑的。老夫人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陈妈妈虽然觉得她是过于草率了,却也不敢吱声,服侍她重新歇下,自己就退了出去,可是怎么想都不放心,还是偷偷找来子玉道:“你一会儿去一趟夫人那里,跟夫人说, 最近家里的事,还是写封信给大少爷,问一问吧。” 储位之争,这是能随便排队的吗?想想心里就不安生。 “好!”子玉应了,趁着这会儿没人,就去了梅苑,可是适逢冯氏突然晕倒,整个梅苑里乱成一团,子玉白跑一趟,只能无功而返,暂时也没能提这事儿。 次日一早,严锦宁早起用了早膳,带了几个丫头刚要出门去给老夫人请安,子君就过来了。 灵玉心里下意识的警觉,“这么一大早的,姐姐怎么来了?” “二小姐这是准备去给老夫人请安吗?”子君笑道,招招手,后面捧着托盘的两个小丫头就走上前来,“这是老夫人给二小姐准备的衣裳首饰,二小姐您准备一下,老夫人说要带您出趟门。” 出门?老夫人还亲自给她准备衣裳首饰?肯定不能是为了去给国公夫人道谢的吧?这老太婆,到底要做什么? 第099章 私奔吧 “祖母没说要去哪儿?是哪家有宴会吗?”严锦宁问道。 “老夫人没说,只说让二小姐先准备一下。”子君道,露出一个笑容。 严锦宁使了个眼色,灵玉两个这才有点忐忑的上前接过了托盘。 “那奴婢就先回去复命了。”子君屈膝一福,带着两个丫头先走了。 “小姐——”玲珑看着手里托盘上的东西,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弄得神神秘秘的,您真要跟着去吗?” “恐怕是不去不行了。”严锦宁道,看一眼两人手里捧着的东西,转身又回了屋子里。 这一次老夫人倒是下了大本钱的,拿过来的首饰都是精品,衣裳居然也是眼下姑娘们喜欢的款式,很显然是最近新叫人按照严锦宁的尺寸做的。 她这算是准备充分了,看来是提前就准备好了的。 两个丫头都闷声不响的伺候她重新梳洗换衣裳,就听院子里走过的两个小丫头压着声音咬耳朵。 “听说夫人病了呢,好像还病的不轻。” “呀!怎么会?昨儿个不还是好好的么?” “谁知道呢,好像是昨天晚上突发的急症,叫了大夫过去,忙了半天,今儿个非但没见好转,还直接起不来床了。” “这也太奇怪了吧!” “气的吧,不是昨儿个杨妈妈被老夫人发落了?杨妈妈可是夫人陪嫁过来的,多少年的主仆了,据说啊——夫人这是心火!” …… 平时这个时间,严锦宁都是去老夫人那里了,两个丫头刚从外面回来,不知道她今天还没出门。 屋子里主仆三个竖起耳朵听着。 灵玉是昨晚才见过冯氏的,冯氏那个样子,精神十足,哪里像是说病就病的? 两个丫头互相对望一眼,然后还是灵玉开口道:“小姐,要不要奴婢去打听一下消息,如果夫人真是病了,您是不是——” “我不去!”严锦宁直接打断她的话,面无表情道:“横竖都已经撕破脸了,连祖母都不屑于看着我们表面上做戏了,我才不去她那里伏低做小呢。” 虽然冯氏做得是过分,可是“孝道”二字摆在那里就足够压死人的。 两个丫头也生气,总归是想着严锦宁现在过得日子都提心吊胆的。 玲珑胆子小,不敢说话,就去戳灵玉。 灵玉见严锦宁的态度坚决,也是没办法开口,只能摇了摇头。 待到严锦宁重新更衣完毕,老夫人那边就又差了人来请,这个时候已经临近晌午了。 这个时间出门是有点奇怪,子君引着严锦宁出门,却是直接往大门口去,彼时那里的马车有已经等着了。 车子只有一辆,而且也没有老夫人梅苑的人在。 严锦宁皱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祖母还没出来?” “不是!”子君笑道,亲自走下台阶给她打开车门,“老夫人一大早就出去了,头半个时辰刚传了信回来,说让二小姐过去寻她。” 越是藏头露尾的,就越是有鬼吧? 严锦宁盯着她,却是没动,“祖母去了哪里?”“这——”子君犹豫了一下,又想着现如今老夫人抬举这二小姐,她便也不敢太忤逆严锦宁的意思,斟酌了一下,还是如实道:“一大早老夫人先带了礼物去定国公府,说是替小姐您去道谢的,然后夫人那边 不是病下了么,老夫人就又顺路去了南康公主府。” “祖母叫我去南康公主府找她?”严锦宁微微提了口气。“嗯!”子君硬着头皮答了,又怕她不肯去,赶紧的又道:“昨儿个不是南康公主对小姐有所误会么?老夫人刚传信回来说,她已经解释清楚了,接小姐过去就是做做样子,至少两家的关系表面上还要维持, 您只过去说几句好话就成。” 南康公主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但是昨天她怒气冲冲的进了宫,后来就没了音讯,想也知道是没找到人替她做主的,这时候如果老夫人登门道歉,她也未必就一定不肯下这个台阶。 只是么—— 她现在恨上司徒渊了,就算现在不再为难她严锦宁,只怕背地里还在卯足了力气要跟司徒渊过不去的。 玲珑是最怕南康公主那泼妇一样的脾气的,当即就抱紧了严锦宁的一只胳膊,拼命的给她使眼色。 严锦宁拍拍她的手,“既然是要出门,你们两个也不用都跟着了,弄得兴师动众的,玲珑你回看门吧。” 玲珑是怕南康公主,但更怕她吃亏,当即摇头,“不,我还是跟着小姐吧!” 严锦宁不想浪费时间,于是也没说什么,叹了口气,上了车。 护卫们护着马车启程上路。 灵玉从窗口往外看了眼,还是忧心忡忡,“小姐,您说老夫人这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怎么亲自去了南康公主府了?” “去了不就知道了。”严锦宁道,她是真懒得揣测老夫人的心思。 两个丫头也知道她必定心情不好,所以也就不说什么了。 马车到了南康公主府,就有人引了严锦宁往正厅的方向去,可是不想走到半路却被严锦玉给拦下了。 “世子妃!”引路的丫头行了礼,面上却没多少恭敬,毕竟严锦玉进门以后南康公主从来就没把她当回事,这些下人们捧高踩低,也都只是做的表面上的工夫。 “你先去前面等着,我和她有话说。”严锦玉当然感觉到了这丫头的态度,可是不能发作,只端着架子,冷冷的开口。 “可是公主在等着,让奴婢引严二小姐过去!”那丫头道,挡在她前面没让。“滚开!”严锦玉自从进了南康公主府,就没过一天顺心的日子,一个丫头一再的顶撞她,她的脾气根本就压不住,抬手就给了那丫头一巴掌,怒骂道:“我不过是要跟自己的妹妹说两句话,你还怕我会活吃 了她不成?” 那丫头捂着脸,脸上火辣辣的疼。 可对方到底是个主子,严锦玉这么翻了脸,当着外人的面,她倒也不敢再放肆,只能咬咬牙先走到了前面。 严锦玉的目光阴冷,死死的盯着严锦宁。 严锦宁也不回避,直接与她对视,微笑道:“今天祖母在这,南康公主都姑且不叫你去正厅陪坐,看来她是真没把你当回事。” “你说什么?”严锦玉是来找茬的,却没想到她嘴巴这么毒,开口就揭人疮疤。 她眼睛通红,吼了一声,恨不能抓花严锦宁的这张脸,可远处都有人看着,她到底也是没敢。 严锦宁唇角始终噙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完全的不加掩饰,重复一遍道:“我说看到大姐你事事不顺心,只要你过得不好,我也就能安心了。” “你这贱人!”严锦玉的声音脱线,直接叫骂出来。 严锦宁知道她没胆子在这里和自己动手,也就懒得和她浪费时间,直接一把将她推了个踉跄,“我还有事,别挡路!” 严锦玉后退两步,踩到旁边的花圃里。 “小姐!”柳眉低呼一声,扶住了她。 “严锦宁,你站住!”严锦玉恨得牙齿都要咬出血来,一把推开柳眉,又追回了小路上,冲着严锦宁的背影,大声的喊。 严锦宁根本不理。 她本来是要来挖苦人的,此时哪能甘心就此罢休,于是就冲着对方的背影恶狠狠道:“你不用得意,你以为祖母真把你当成宝了吗?别臭美了,你的下场,也未必就更好过我!” 她这应该是听到什么风声了,所以才赶着过来想要给严锦宁难堪的。 “哎——”玲珑气不过,就想要回头和她理论,却被严锦宁拽住了,“别理她!”区区一个严锦玉而已,甚至不仅是严锦玉,也包括冯氏在内,就算她真想要这些人的命,又能有多难呢?她现在没有穷追猛打的赶尽杀绝,不过是因为忌讳严锦添,万一家里的他的母亲和弟妹一个个的都 没了,迟早要惊动那人。“对了灵玉!”突然想起了什么,严锦宁就又扭头看向了灵玉道:“还记得我昨晚吩咐你的事吗?正好也出来了,一会儿你找个机会先走,不用跟着我了。今天我不一定得空,明天或者后天,你问问素樱公主 她什么时候得空,我要尽快见她一面。” “嗯!”灵玉谨慎的点点头。 又走了两步,前面那丫头就迎上来,“二小姐别介意了,因为世子生病,世子妃的心情一直不怎么好。” “我知道!”严锦宁略一颔首,倒是很好说话的样子。 一行人去到正厅的时候,走进院子里就看到老夫人和南康公主坐在里面喝茶说话。 南康公主坐在主位上,脸色表情还是一贯的高高在上,偶尔拿眼角的余光看一眼老夫人,那眼神,更是带着十足的不屑。 “见过公主殿下!”严锦宁走进去,先给她行了礼,才转向老夫人,“祖母!”“哦!你来了!”老夫人道,脸色的笑容慈祥又和气,“昨天的事,我都跟公主殿下解释过了,不过就都只是一场误会,你这丫头也是不懂事,怎么当时也不叫我过来把话说清楚了?现在你再给公主陪个不是 ,这事儿就算揭过了。” 南康公主不会再追究她严锦宁是知道的,可是如今老夫人多此一举的找来,却无疑是自取其辱的。 严锦宁也不和她争执,只是顺从的又给南康公主福了一礼,道:“昨天都是臣女不懂事,有得罪公主殿下的地方,多谢殿下宽宏,不与我一般见识。” 南康公主是看见她就来气的,当即冷哼一声,也不接茬。 老夫人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却不便发作,狠狠的捻过两颗佛珠,面上仍是陪着笑脸起身道:“既然误会都说清楚了,那我们就……” 她起身的时候有点儿慢吞吞的,说话的声音又故意拉得有点长。 南康公主没有马上接茬,她便就不上不下的僵在那里,脸皮都有点挂不住了。 南康公主神情倨傲的又看了她两眼,这才懒声道:“咱们是亲家,这丫头又是小辈的,老夫人你亲自过来,反而显得本宫刻薄了。本来也没多大的事儿,过了也就过了。” 她说着,抬起一只手,梁嬷嬷马上过去扶她起身。 南康公主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本宫这会儿要进宫去,一个人也怪无聊,如果老夫人没什么事的话,就和本宫做个伴吧!” “这——”老夫人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面上却故意迟疑了一下。 南康公主已经不由分说的走了出去,问站在院子里的管家道:“车马都准备好了吗?” “是!一早就备下了!”管家回道。 老夫人这才像是无奈的叹一口气,严锦宁赶紧收摄心神,上前扶了她的手,“祖母您慢点!” 她没再问自己要不要先回去,因为很清楚,老夫人既然特意把她找来,肯定就是为了这个目的的,也不可能再让她直接回去了。 一行人出了门,外面公主府的马车和侯府的马车都停在巷子里。 严锦宁侧目使了个眼色,灵玉会意,很容易的就躲进了忙碌的人群里。 南康公主出门的排场很大,光是下人侍卫就跟了不少,也不会有人会在意她一个侯府的小丫头,她便就趁乱躲到了旁边不起眼的角落。 这边南康公主和老夫人一行先后上了车,车驾浩浩荡荡的往皇宫的方向去,灵玉随在队伍的最后,到了街上就不声不响的闪身溜了。 一路上严锦宁什么都没问,老夫人也不说话,就是闭目养神,车厢里的气氛其实不太好。 行至半路,严锦宁突然开口,“祖母,我听说母亲病了?” 老夫人一愣,睁开眼,看向了陈妈妈。 坐在角落里的陈妈妈连忙陪了个笑脸道:“夫人的心火旺,昨儿个大约是跟杨妈妈置了气,后来又受了凉。早上您急着出门,老奴还没得空过去探望呢。” 老夫人“哦”了一声,就没再深究,只是想了想,就对严锦宁道:“她既然是染了风寒,你就不要总往她那里跑了,你的身子也弱,可别再生病了。” 这个人情送的…… 现在就算说是老夫人对她无所图谋,严锦宁都没办法相信了。 她微垂了眼睛,“是!孙女记下了!” 她一直不问老夫人的目的,老夫人也不多说。 南康公主和祺贵妃之间的关系不错,平时也经常出入宫门,故而今天虽然是临时起意,叫人递了帖子之后,里面倒也很快就传话出来,请了一行人进去。 三顶小轿在锦绣宫外停下来,里面祺贵妃的大宫女迎了出来。 “公主殿下,听说严老夫人也一起来了?娘娘请二位进去。”那宫女笑吟吟道,出门一看跟在老夫人身边的严锦宁,不由的微微一愣,显然是没想到还有一个人。 “娘娘今天得空了?”锦绣公主问道,面上倒是和气。 她昨天气冲冲的进宫,本就是要来求助祺贵妃的,不想对方却称病,压根就没让她进门。她心里有气,却又没处发作,今天过来还是不得不陪了笑脸。 那宫女笑笑,直接避开了话题,道:“公主请进去吧!” 老夫人跟着要往里走,严锦宁却松开了一直扶着她的手,有些尴尬道:“孙女还是在这里等您吧,要不然就太冒昧了。” 老夫人之前是跟祺贵妃隐晦是暗示过,想把严锦宁许给司徒铭的,可当时祺贵妃的态度模棱两可,她现在走了南康公主的门路,却摸不清祺贵妃的真实想法,所以心里也是没底。 锦绣公主则是完全没安好心的,此时便勾了唇角,看笑话一样的看着这祖孙两个——她看不上老夫人的市侩,却更恨严锦宁这个丫头,要不是因为这个丫头,萧廷玉现在还好好的呢!不是说这丫头和司徒渊勾搭在一起了吗?那正好,她反倒是乐于成全老夫人的私心,让严锦宁这死丫头鸡 飞蛋打。 老夫人有些犹豫,锦绣公主就不耐烦的催促,“快走吧!” 老夫人想了想,也不敢冒失,就嘱咐了严锦宁道:“那你别走远,就在这里等着。”等进去见了祺贵妃,回头话赶话,总能叫祺贵妃开口再叫严锦宁进去的。 她是觉得上回祺贵妃态度模糊,可能是因为没见过严锦宁,不知道这孩子的秉性,而昨晚出事之后,老夫人就真的一天都不能等了,就唯恐节外生枝,所以今天一早才拉下脸来,求到了南康公主那里。 “好!”严锦宁点头,目送了两人进去,目光却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慢慢的收冷。 老夫人这样公然拜访祺贵妃,分明就有了站队的意思,这老太婆居然糊涂成这样?她一个只知道勾心斗角的深宅妇人,居然就敢拿这样的主意?这是嫌严家的日子现在过得太安稳了?害怕死得慢了? 严锦宁的心里窝了点火,就有点烦躁,不期然的一抬头,却见斜对面的花园里司徒渊正匆匆走过。 他本来目不斜视,走得很急,却也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了她的视线,一扭头就和她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严锦宁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一时间有点无措。 司徒渊脚下步子一顿,然后就停了下来。 严锦宁的心跳一滞留,见他抬脚要往这边走进,顿时又是心里一慌,赶紧嘱咐玲珑,“你在这等着。”然后就主动先迎了过去。 司徒渊身上还穿着朝服,显然是下朝之后直接进的宫。 而现在马上就要到午膳的时辰了,他却又匆匆出宫…… “殿下是去探望皇后娘娘了吗?”严锦宁走过去,明知故问。 “嗯,有点事!”司徒渊道,视线却是直觉越过她去,看向不远处锦绣宫的大门,眼底神色晦暗。 在这里遇到他,严锦宁是有点尴尬的,就主动解释,“我陪我祖母来的。” 她没多解释,司徒渊也知道,严家这老夫人是想要替严家站队了。 他倒是神色不改,也不废话,直接道:“那几个刺客已经被老二灭了口了。” 严锦宁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头天晚上的事,就露出一个笑容道:“国公夫人没事吧?昨天……” 她的话到一半,却又沉默了下来。 司徒宸做了什么,司徒渊都清楚,她是气愤也恼怒,可也并不想怂恿司徒渊去做些什么。 暗暗吐出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她才有些忧虑的回头看想锦绣宫的方向道:“南康公主已经知道萧廷玉的事情和你有关了,她没去找皇上闹吧?那看来是铁了心的要和祺贵妃他们拧成一股绳了。” “昨天的事,我不想再发生第二次了。”司徒渊突然毫无征兆的开口打断她的话。 严锦宁从远处收回目光,抬起眼睛看他。 司徒渊面上神色仍是淡淡的,他抬手,将她鬓边一缕碎发绕到耳后,随口道:“找个理由出京去避一避吧。” “我祖母和母亲都不会同意让我走的。”严锦宁道。 司徒渊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半真半假道:“如果瞒着她们呢?” “什么?”严锦宁一愣。 司徒渊的手指就势在她脸颊上蹭了蹭,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气道:“放弃你的家族身份,我带你离开这里?”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带她走? 严锦宁的脑中下意识的蹦出两个字—— 私奔? 他是说私奔吗? 他们两个? 即使知道他不会开玩笑,她也还是觉得好笑,只是最后却也没能笑出来,只是心里砰砰直跳,有些紧张的看着面前司徒渊唇角微扬的那一个弧度,“子渊,你到底怎么了?” 司徒渊所表现出来的这种神情本身就很反常,他根本就不是这样轻浮又玩世不恭的人。 司徒渊唇角弯起的弧度不变,仍是直视她的目光,漫不经心道:“刚才母后叫我过去跟我提了一件事,她想给我定丛家的婚事。” 严锦宁只觉得像是被谁打了一闷棍,胸口莫名的一堵又一痛。丛家的——丛蓉吗? 第100章 色心 也许上一次宫宴,看到丛蓉出现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应该早就这种觉悟了吧? 严锦宁的脑中不觉得浮现出有关那女子的印象,样貌、言谈、举止,不得不承认,丛蓉的身上就是一种无可挑剔的大家风度,每一点都恰如其分,让你根本就找不出瑕疵和错处来。 司徒渊面上的神色很平静,甚至略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的冷淡。 严锦宁想要说服自己也大度的附和他一句,可是心里打好了腹稿,话到嘴边,喉咙却像是被谁的一双大手给死死的卡住了,她开不了口。 所以她就只是仰着头看他,一双水样的眸子,清亮明澈,尽管心里已经波涛汹涌,那眸光却依旧平静而未曾惊起一丝的波澜。 “你跟我走吗?”司徒渊这样问道:“你敢放心的把自己交给我吗?放弃和忘掉之前的这所有的一切,换一个身份,跟着我一起离开这里?” “去哪里?”严锦宁觉得自己是受了蛊惑,虽然心里有一个理智的声音在不断的告诉她,他这只是一句戏言,可她还是忍不住的心跳加快,脱口问了出来。 “那重要吗?”司徒渊反问,面上表情始终维持不变,说着也没等她回答,就又继续道:“我只能保证,我会和你在一起。” 放弃这里的一切?身份?地位?名利? 这些她本身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可是他呢? 一时之间被情感冲撞的支离破碎的理智慢慢回拢,严锦宁反问,“那么你呢?你也放弃这里所有的一切?什么都不要了?” 她是个一无所有的人,所以不怕失去什么,可是司徒渊不一样。 他有亲人和其他可以在乎的人,还有他的这个身份,并不是随随便便说一句放弃,就能逍遥自在的离去的。就算他都不要了,别人也未必就会放过他。 “这些事情,我会处理善后。”司徒渊道,他眉目间的光彩依旧绚烂,只是唇角噙着的这一点笑意看上去带了几分戏谑。 严锦宁却是很认真的看着他问:“所以你暂时还不能走?” 司徒渊抿抿唇,却也没打算骗她,点头道:“母后的提议,我答应她了!” 严锦宁脑中又是骤然一空,有些吃惊的看着他。 司徒渊并没有多做解释,毕竟她那么聪明,不用说她也知道他身上的束缚。过了一会儿,司徒渊又开口,“如果你就是不想离开,我也不勉强,只是我需要一些时间……” “子渊!”严锦宁打断他的话,“你是在跟我解释吗?” 司徒渊微微蹙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不需要!”严锦宁道,她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目光,很平静的说道:“该说的话,当初在行宫的时候我们之间不是都已经说清楚了吗?” 那时候他说,他也许不能娶她。 其实哪怕是到了这一刻,严锦宁也依旧感激他从一开始就有的坦白,至少,他没给过她那些虚无缥缈的所谓希望。 而至于曾经彼此之间那些若有似无的小暧昧—— 她亦是相信他是真心对她好的,只是很遗憾,彼此之间的身份悬殊,其中又有阻碍重重,她对他来说,并不是唯一重要的。 她这样的人,早就知道和他之间没有可能的…… 可是如果没有他,如果连他都没有了,那么她存在于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值得留恋的呢? 不能说没有奢望过,只是从没有想到梦想破灭的这一刻会来得如此之快吧? 严锦宁只觉得眼眶胀热得厉害,可是她一直在努力的克制,没叫自己落下泪来。 “如果你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的话,那么——我知道了。”最后,她开口,甚至还能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来。 这一刻,她其实是很想要落荒而逃的,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司徒渊看着她面上近乎可以说是灿烂的笑容,半晌,只是声音很轻的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然后,举步,错过她身边,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过去。 两个人的衣角擦过,之后,错过,再无交集。 严锦宁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也没有再回头去追逐他的身影。 不多时,身后又有脚步声响起。 她收拾了散乱的思绪回头,却见同样是穿着一身朝服的司徒铭从锦绣宫的方向款步行来。 却原来他今天也在祺贵妃这里? 严锦宁心里对他的戒备很深,但表面上还是按部就班的行礼,“见过睿王殿下!” 司徒铭本来是在祺贵妃那里呆着无聊才借口出来的,会在这里看到严锦宁也是意外,但是很显然,之前她和司徒渊之间的对话他也有听到。 “其实老七对你也未必就真是这么的绝情的,只是以他的身份,有很多的事,都身不由己。”司徒铭道。 他的语气很平静,说话间似是遗憾的叹了口气,但是那种置身事外的立场太明显,让人听在耳朵里,反而会觉得他这话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在里头。 严锦宁看了他一眼,同样不冷不热的回,“睿王殿下您天潢贵胄,来看我这一介小女子的笑话,有意思吗?” 她的心情不好,开口的语气就本能的不善。 司徒铭这时候倒是没和她计较这些—— 严锦宁的确是生得美貌,能让人一眼惊艳并且过目不忘的那种,他承认她的容貌很吸引他,但毕竟他是个很理智的人,还不至于怜香惜玉到连自己的立场和身份都忘了。 所以这会儿他的心里,其实是真的没太把严锦宁当回事。 他笑了笑,随后眸光一敛,神色之间反而多了几分认真的看着她道:“老七对丛家来说虽然是近水楼台,但是以你们永毅侯府的底子,其实你倒也不算处于劣势的。” 是啊,定国公丛英手里握着北疆的二十万兵权,严锦添这个年少有为的武威将军也不是吃素的,他虽不是琼州的主帅,但是领兵打仗却是一把实打实的好手。 严锦宁是个女子,这样的话他当面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如果换个脸皮薄的,怕是得要当场羞愤自尽。 严锦宁心里冷笑,仍是面不改色的面对他,反问道:“如果我去对七殿下死缠烂打,那么三殿下您又能得什么好处?” 她居然面不改色?是真的有点羞耻之心也没有吗? 司徒铭意外之余不由的微微皱眉,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半晌未置一词。“这会儿其实是太子和三殿下您都在为了丛家的事头疼吧?”严锦宁索性就把话和他挑明了,和他一样,语气冷蔑又带着明显看好戏的神情,澄清道:“如果殿下想打我的主意,那还是算了,我想您是误会了 ,方才不过是偶遇到七殿下从此处经过,我才打个招呼的。” 想借力打力,怂恿她去闹,然后搅黄了司徒渊和丛家的联姻? 司徒铭这算盘打得是不错,而且这法子又不用他出什么力,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的。只可惜,她严锦宁并不是那种一心只执着于男女情爱的无知少女。 司徒铭的目的被她揭穿,脸上表情闪过一丝的不自在。 严锦宁不想和他多说,转身就要往锦绣宫的方向走。 司徒铭长这么大,还是头次遇到一个女子敢这样和他说话的。他觉得好笑,忍不住就嗤笑了一声出来,冷冷道:“严锦宁!” 严锦宁没理他,继续往前走。 司徒铭这会儿是真的有点被她惹怒了,当即一个箭步追上去,握住了她的手腕。 严锦宁心里厌恶他的碰触,想也不想的就想甩开他。 司徒铭见状,不由的更怒,便就更是牢牢地抓着她的手腕没放开。 严锦宁也没办法,只能回头看他,不悦道:“睿王殿下,请您自重!” 她的语气烦躁,眼神之中的嫌恶之色也是鲜明不加掩饰的。 司徒铭原以为是自己前面说话太过分而惹恼了她,可是这一刻触到她眼中真实的眸光才觉得不太对—— 这个丫头,似乎是真的对他很反感? 司徒铭也是高高在上惯了,一时间这样的冷遇着实叫他很难接受。 他的脸色不由的冷了下来,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 严锦宁心里猛然打了个哆嗦,不禁有点慌了,再次试着挣脱他的手,“睿王殿下,请你放手,真要闹得难看了,丢脸的可不是我一个人!” 司徒铭一心要角逐皇位,所以他很在乎自己在朝臣和百姓中间的风评。 可是这个丫头,居然威胁他? “呵——”司徒铭冷笑,不仅没放手,反而变本加厉的上前一步,近距离逼视她的面孔,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道:“难不难看的,还真不一定,你难道真不清楚你家老夫人这接连两次造访锦绣宫的原因?” 老夫人会往祺贵妃的跟前凑,肯定是为了示好的,但是具体的,严锦宁就不清楚了。 她的思绪微微迟缓了一瞬,拧着眉,神色防备的盯着眼前的司徒铭。司徒铭见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慌乱神色,这才觉得找回了一点场子,勾了勾唇角道:“方才本王说你们严家的底子不薄,这可并非只是一句戏言。既然老七已经做出了选择了,那本王自然也没有把送上门 的好处拒之门外的道理,不是吗?” 说话间,他的目光便就别有深意的在严锦宁脸上逡巡。 他抓着她的手腕,她避不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本来就很近,再这样被他刻意打量,严锦宁的脸上就渐渐地挂不住了。 是的,老夫人要排队,只能拿严锦添做筹码,而能够表明忠心捆绑立场的唯一方法就只有联姻了! 怪不得老夫人今天要带着她进宫来!原来是打的这样的主意。 严锦宁的心里咯噔一下,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但随后又是无声的愤怒—— 就说老夫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护着她的,却原来她在冯氏和严锦玉的手里是一块垫脚石,到了老夫人这里,也无外乎是一颗随意操纵的棋子。 严锦宁眼底的神色从意外、到慌张,到愤怒变化的很快。 司徒铭并不着急,反而很乐意欣赏她的狼狈,甚至在等着看她惊慌失措的表现…… 可是没有! 想明白了老夫人的意图之后,严锦宁反而很快的冷静了下来。 她暗暗提了口气,重新抬头对上司徒铭的目光,冷冷道:“我祖母她是妇人之仁,没有见地,就算她是心血来潮打了什么额外的主意,睿王殿下总不至于跟她一样的糊涂吧?” 她的语气很冷静,眉宇间甚至带了淡淡的嘲讽。 司徒铭是真的意外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心里就有点窝火,道:“你不会以为本王是在和你开玩笑的吧?” “我当然知道殿下您不会和我开这样的玩笑,只是恕我直言,我祖母的话,殿下您听听也就算了。”严锦宁道,语气不卑不亢,“我大哥的态度和立场,她可做不了主!” 严锦添那人,的确是轻易不容人左右的,本来上回严家老夫人主动上门示好,司徒铭会有犹豫也是因为这个。 司徒铭的心里,本能的犹豫了一下,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哦?” 严锦宁顿了一下,又再一字一句的继续道:“而且,我了解我大哥,他最反感后宅妇人插手朝堂政务,就算是我祖母也不行。” 严锦添的确是个很不容易相处的人,司徒铭虽然没和他打过交道,但他手上掌握的信息也是严家的所有人都对严锦添有所忌惮。 如果那个人真是快硬骨头,那么只怕就算他答应纳了严锦宁进门,最后也是于事无补的。 权衡利弊,司徒铭就渐渐地有些犹豫。 严锦宁趁机挣脱他的手,揉着手腕往后退开两步。 司徒铭手里一空,这才又骤然回过神来。 他拧眉朝严锦宁看去,唇角牵起一个冷讽的弧度,“你巧舌如簧的同本王说这么多,不会还是对老七不死心吧?”严锦宁知道他既然已经盯上自己了,她就避不开了,索性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我的私事,就不劳睿王殿下费心了,不过殿下如果还是对我们严家感兴趣,那么我奉劝一句,我祖母的那条路子真的走不 通。我言尽于此,殿下自己考虑吧。” 司徒铭是个野心大于一切的人,他这种人,永远都会第一时间权衡利弊,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局面,就因为他是这种人,严锦宁反而不担心会从他这里惹上什么麻烦。 可是她的神情越是坦荡,司徒铭看在眼里反而会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这边两个人眼神拼杀,一直的纠缠不休。 玲珑等在锦绣宫的大门口,一颗心始终悬在嗓子眼,心急如焚却又不敢贸然过去,正扯着脖子张望,却没有注意到锦绣宫里走出来一群人。 祺贵妃扶着皇帝的手,两人并肩走在前面。 南康公主,老夫人还有司徒倩都规规矩矩的在后面跟着。 “还是叫辇车吧,这里回寝宫要走上一段呢,最近这天气也慢慢的热了。”祺贵妃边走一边低声的劝。 皇帝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摆摆手,“没事,这几天都是在御书房的时间多,刚好今天天气好,朕从御花园里走一走!” 祺贵妃陪着笑,“那臣妾陪皇上一起走走吧!” 说着,一行人已经从锦绣宫内走了出来。 玲珑听到脚步声,仓促的回头,却是已经晚了,腿一软,连忙跪了下去,想着得提醒严锦宁一句,就想大声的请安,“皇——” 老夫人也知道这个丫头胆子小,唯恐她冲撞了皇帝,连忙抢上前去请罪,“皇上恕罪,我府里的丫头,没见过世面,不是有意冲撞的。” 皇帝这天的心情正好,不至于会和个不起眼的小丫头过不去,直接就挥挥手,“算了!” 玲珑急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战战兢兢的跪着。 这边祺贵妃很警觉,出门就先看到不远处的严锦宁和司徒铭站在一起,她心头猛地一跳,却也根本就来不及提醒。 皇帝走下台阶,一抬头就看到那边的两个人。 严锦宁今天的衣裳是老夫人给准备的,因为要进宫,老夫人为了端庄,就选得颜色比较素净的一套衣裙,其实那颜色并不打眼。 皇帝不经意的看过去,眼睛眯了眯。 祺贵妃一见他这表情,心里立刻就凉了半截—— 她跟了皇帝二十多年,最是了解这个男人好色的本性,何况严家的这个丫头的确样貌出众。 她倒是不很介意皇帝继续扩充后宫,此时提心吊胆的却是司徒铭正和严锦宁站在一起。 “咦?她怎么会在这?”司徒倩看到严锦宁就恨得牙根痒痒,脱口嘀咕了一声。 祺贵妃心里还在飞快的权衡对策,皇帝已经是看似漫不经心的笑问道:“那是谁家的姑娘?” 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刚要开口引开他的注意力,南康公主却是眼珠子一转,已经笑道:“皇兄,那是严太傅的千金,早些年严太傅还在时,是最疼这个丫头的,她小的时候,您应该是见过的。” 皇帝如今的年纪大了,如果是别的已故的老臣,他或许多少会有点印象模糊,可是严谅,他却记得。 “哦!”他眯着眼,似是在回忆,只那目光却片刻也没离开严锦宁的脸。 严锦宁今天的心情不好,再加上又和司徒铭较劲,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皇帝一行人从锦绣宫里出来。 老夫人那边却是心里急坏了,咬咬牙,大着胆子开口道:“这个丫头平时也是懂规矩的,大概是前几次在宴会上遇到过睿王殿下,所以才打个招呼吧。” 这会儿严锦宁和司徒铭是站在一起说话,老夫人倒是恨不能两人之间干脆就有点逾矩的动作算了。 如果皇帝再年轻个十几岁,她会很乐意严锦宁能得了皇帝的青睐,可是现在不行—— 皇帝的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宫里她那么多新宠旧爱,近十年来都没有一个人再生下个一儿半女。在这宫里,一个女人爬得再高,没有儿子,就是一时风光,到最后都是一场空。 老夫人这会儿也是急得满头大汗,祺贵妃更是焦头烂额,强作镇定的唤了一声,“铭儿!” 司徒铭闻言回头,见到锦绣宫外的这一行人也是不由得勃然变色。 严锦宁跟着看过来一眼,一见皇帝的眼神表情,就是浑身的血液一凝。 然后,几乎是出于下意识的反应,她往后挪了两步,藏在了司徒铭的身后。 皇帝眼底有种莫名的光芒的隐晦一闪,随后就笑吟吟的开口道:“你这孩子,不是说有事要急着出宫吗?怎么还在这里晃荡?” 这位皇帝陛下,因为耽于酒色,所以虽为一国之君,却反而气势不足,一般他不主动端着架子或者发怒的时候,看上去都很平易近人。 只是—— 眼神不正,就容易叫人觉得面目可憎。 司徒铭察觉了严锦宁的小动作,一颗心也是猛地往上提,可是大庭广众的,他也不能把严锦宁强行从身后拽出来,便就面皮有些僵硬的一拱手道:“父皇,儿臣是准备出宫的,这就走了。” 不管严锦宁是有心还是无意,他都是不会给这丫头做挡箭牌的。 司徒铭言罢,一撩袍角就要转身。 严锦宁心里飞快的权衡了一下,突然从暗处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沉声道:“太子和严家暗中有勾结,做个交易,我帮你把这个麻烦解决掉!” 司徒铭的眸光一敛,忽而顿住脚步,垂眸看向了她。 严锦宁有些尴尬的缩了手,却不敢在这个时候掉以轻心,深吸一口气就直接迎上他的目光,正色道:“你不吃亏,有我大哥在,你们外人谁也别想轻易打永毅侯府的主意。” 她说什么也不能和皇帝照面,不仅如此,以后也再不进宫了,必须躲得远远的。 严锦宁的心里又恨又气,可是眼前的这两个人,她都拿对方的身份完全的无计可施。 这一刻,她就只能寄希望于司徒铭,只要司徒铭默许,她就什么也不管了,直接尾随他出宫。 这一刻,她面上神色肃然,虽然说出来的话有点异想天开的意思,可是因为那种神情太逼真,反而也叫人隐隐的会相信她是有这种能量的。 司徒铭紧绷着唇角,与她对视片刻,随后唇角一勾,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然后,他径自举步,却是直接朝皇帝走了过去。严锦宁顿时头皮一麻。 第101章 我许你一个侧妃之位 “父皇这是要回寝宫了吗?”司徒铭问道。 严锦宁避无可避,只能跟着走过去。 横竖最差的结果她都已经经历过了,她也本来就不是胆子小,既然躲不过,索性也不做作的藏着掖着。她暗中深吸一口气,直接面色如常的走过去。 “臣女见过皇上!” 这个女子,的确是天生丽质,即使不施粉黛,一张脸上因为五官太过出色,也会给人一眼惊艳的感觉。 皇帝的眼底分明闪过些什么。 祺贵妃可不想惹祸上身,于是笑道:“老夫人怎么没把这个丫头带进去?留着她一个人在外面,这不知道是,该是觉得本宫苛刻,不好相处了。” 老夫人满心满脸的尴尬,只能硬着头皮道:“娘娘说得哪里话,老身本来也只是陪着公主殿下来的,这丫头是小辈的,害怕唐突了皇上和娘娘。” 她刻意强调了一个“小辈”,希望能够引导皇帝打消那种荒唐的想法,可是自己心里却又很清楚,这种可能几乎是微乎其微的。 在场的几个人,哪个都对皇帝好色的本性知道得一清二楚。 南康公主灵机一动,心里马上就出现了一个恶毒的想法,顺水推舟的问道:“这丫头儿昨儿个才行过及笄礼,本宫记得婚事还没定吗?” 老夫人脸色一黑,强忍着才没叫自己当场和她翻脸,赶紧道:“这丫头身子骨儿弱,三天两头的总是生病,暂时也不急着议亲,先将养一阵子再说。” 司徒倩和严锦宁之间可谓苦大仇深,吊着眼角打量她一眼,讽刺道:“是吗?身虚体弱的还能到处招摇?她这要是没病没灾的,那还得了?” “倩倩!”祺贵妃板着脸斥了一声。 皇帝这会儿根本无心理会这些女人之间的明枪暗箭,始终面带笑容,心情出奇的好。 司徒倩吐吐舌头,不怎么情愿的道:“我是有口无心,随便开了句玩笑,严二小姐别介意!”“不敢!”严锦宁淡淡说道,并不理会她的调侃,只就面不改色的从容说道:“我的身体的确是不好,去年才生过一场大病。不过年关之前我大哥来信说了,等我行过了及笄礼就接我过去琼边城住一阵,大哥 说那边的气候清爽些,会对我的身体有好处。” 她看似随口这么一说,皇帝闻言,眉心却是明显的微微一跳,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心里的那个想法也跟着缓了一下。 他沉吟着笑了笑,这才开口,“哦!武威将军啊,朕也有几年没见过他了。” 严锦宁并不确定严锦添在他面前到底能起到多大的牵制作用,但却知道多说无益,直接就走到老夫人身边,扶着老夫人的手道:“祖母!皇上和娘娘他们是还有事吧?我们就不打扰了吧?” 老夫人这会儿如芒在背,心里更是乱糟糟的,赶紧点头,“是!是臣妇唐突,叨扰了贵妃娘娘了,娘娘不是要陪皇上回寝宫吗?那臣妇就先行告退了。” 祺贵妃这会儿心里也忐忑,并不敢应承,只去看皇帝。 皇帝负手而立,似是在欣赏花园里风景,片刻之后,继续举步往前走去,“走吧!” 他没再回头多看严锦宁。 老夫人如蒙大赦,强撑着等他们走出去一段,然后就逃也似的带着严锦宁出宫去了。 南康公主站在锦绣宫前面,看着两人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目光阴冷,缓缓的笑了,“今儿个真是意外之喜啊!” 严锦宁这小贱人,不是看不上她的儿子吗?严家那老太婆,不是一心想着攀高枝么?现在如愿以偿了?严锦宁入了皇帝的眼,却不知道这份福气他们消不消受得起! 司徒倩从旁看着,不屑的冷哼一声,“有什么可喜的?那女人就长了一张狐媚子的脸,回头她要镇入了宫得了宠,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儿吧?” 言罢,挑眉看向了南康公主。 南康公主想了想,就是面色微微一沉—— 的确,如果真叫严锦宁飞上枝头了,那她要给自己使绊子,那不是信手拈来的事吗? 她心中矛盾,一时也没了心情,黑着脸也出宫去了。 司徒倩撇撇嘴,收回目光,看向她旁边站着的司徒铭道:“三哥,刚才你和那个小……你和那严锦宁在一起都说什么了?” 司徒铭冷着脸,此时目光还一直若有所思的落在远处。 他闻言,这才垂眸不冷不热的看了司徒倩一眼。 司徒倩是真恨严锦宁恨到巴不得将对方抽筋扒皮,于是就道:“那次从行宫回来,她就想方设法坐了南月夜帝的马车,两人单独相处走了一路,可最后夜帝还是走了。现在——” 她说着,就幸灾乐祸的转了转眼珠,“父皇也被她这张脸骗了吗?” 尽管皇帝已经一大把年纪了,可是在这后宫这样的事司徒倩从小就见惯不怪了,别说严锦宁已经及笄,皇帝的后宫里,就是十三四岁的就跟了他的嫔妃也大有人在。 司徒铭当然也看出了皇帝对严锦宁的兴趣,只是本来不过一个无关痛痒的小女子,这会儿他心里却有种莫名复杂的感觉,略一思忖,就一撩袍角,大步往前走去。 “哎!三哥!”司徒倩被他雷厉风行的样子吓了一跳,大声喊他。 司徒铭却像是没听见,直接追着严锦宁一行的背影出宫去了。 这边老夫人强撑着走了一路,待到出了宫门,两条腿就跟踩在了棉花上一样,一个踉跄,险些跪倒在地。 “哎呀!老夫人!”陈妈妈和子玉赶紧一左一右的扶她。 严锦宁冷眼旁观,干脆就没伸手。 这一刻,她最恨的就是老夫人的短视和自私,要不是她异想天开的想要拿自己去笼络祺贵妃母子,今时今日又怎么会遭遇到这样骑虎难下的境况? “老夫人?您还好吗?”陈妈妈一边扶着老夫人往马车的方向走,一边担忧问道。 老夫人的脸色发白,几乎是被她和子玉架着才勉强挪动到马车旁边。 “回——回府!”她颤抖着声音,虚弱无力的开口。 陈妈妈和子玉对望一眼,在这个地方,也都不好继续追问什么。 “二小姐,回府了!”两人正合力要扶老夫人上车,回头见严锦宁还站在原地,陈妈妈就唤她。 “嗯!”严锦宁应了声,才要走过去,身后的宫门之内南康公主已经风风火火的杀了出来。 “怎么天上掉了馅饼,老夫人这是太高兴太激动了?本宫瞧着这路都走不稳了!”南康公主开口挖苦,满脸都是幸灾乐祸的神情。 老夫人咬着牙,腮边肌肉抖动,回头愤恨的盯着她。 可是对方是皇帝,如果他真的看上了严锦宁,那他们严家人就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老夫人这毁容也是后悔,恨死了自己的冒失,为什么要带着严锦宁一起进宫。 可是,后悔也晚了。 南康公主见状,心里就更觉得痛快,变本加厉的继续道:“不过这样也好,这个丫头到底也是争气,回头你们永毅侯府真的飞黄腾达了,老夫人可别忘了本宫引荐之恩啊!” 她说着,就畅快淋漓的笑了出来。 老夫人死死的盯着她,那眼神刀子似的,几乎恨不能在她身上戳几个窟窿出来。可是半晌,她也只是咬着牙道:“我们走!” 南康公主不屑的冷哼一声。严锦宁本来是目不斜视的从她身边走过,可是错肩的一瞬间,她却突然毫无征兆的止住了步子,回头改看着南康公主,勾唇一笑道:“我祖母的年纪大了,有些事情她处理起来真的容易力不从心,殿下您尽 管放心,不管臣女我将来的际遇如何,但凡是能力所及,我都一定会记得殿下您对我屡次的关照的!” 她的目光清明,面上明明是个微笑的表情,那目光中却分明透着明显的寒意。 这个丫头,居然公然挑衅还威胁她? 南康公主大为意外,不由的勃然变色。 严锦宁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就直接错开她身边往马车的方向走,不想刚走了两步,身后司徒铭也从宫里追了出来,从背后高声的唤她,“严二小姐留步!” 他走得很急,声音里还带了丝微喘。 严锦宁止步,回头。 司徒铭深吸一口气,强行以最快的速度平复了呼吸,然后继续快步走到她面前。 严锦宁挑眉,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两个人,四目相对。 这一刻,这少女脸上的气质就完全变了,不在是平静温和的疏离,反而是一种很明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然。 司徒铭见过她有几次了,但这却是头一次从他身上领略到了一种本不该是出现女子身上的冷静、倔强又强硬的气场。 他心中微微诧异,面上却把表情控制得很好,直视严锦宁的目光道:“本王觉得严老夫人之前的提议很好,我的正妃已经有人选了,我许一个侧妃之位给你,三日之内,我带人去侯府下聘!” 他这话说得自信满满,明明是两个人的事,可是给严锦宁的感觉却是在这件事里,自己不过一件摆设,而司徒铭是在单方面向她宣布这个决定。 她觉得好笑—— 就算之前老夫人是这个打算,可她也从没有表示过会接受这样的提议和安排吧? 这个人,居然自大到这种地步? 南康公主闻言,却是先怒了,她两步冲上前来,不可置信道:“铭儿你是昏头了吗?这个时候,你居然还敢说娶她?你没看到……” “皇姑!”司徒铭的目光甚至都没离开严锦宁的脸,直接冷声打断她的话,“我的私事,不劳你费心,皇姑你如果无聊,大可以多进宫走走,相信我母妃会很乐意招待你。” 他嘴上说得客气,却是真没把南康公主当长辈。 “你——”南康公主被他噎的半死,脸都涨红了。 司徒铭却只是正色看着严锦宁,等她表态。 严锦宁面不改色的与他对视片刻,随后却是一声不响的转身就走。 她的这个态度,显然不是默许或者默认。司徒铭被晾在那里,心里瞬间涌上一种恼怒的情绪。他的面色微微一变,然后一个箭步重新追上去,拦住了严锦宁的去路,仍是郑重其事的看着她道:“在这件事上,你没有退路的,如果只是为了跟本王置 气,你实在没必要这样。今天我都把话挑明了说了,这样的机会我也只给你一次……” 说到底,他还高高在上,以倨傲的姿态在给别人施恩? “可是我已经不会再给你机会了。”严锦宁一句话也不想再听他继续说下去,冷冷打断他的话。 司徒铭一时不解,眉头就皱得越发的紧了。 严锦宁冷冷的看着他道:“之前你不是已经拒绝了我的提议?睿王殿下你不是个有原则的人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咱们还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路去吧。” 之前她想拿他当挡箭牌的时候,提得是合作。 和是他堂堂皇子,为什么要跟一个什么都不是的闺阁女子合作?而更有甚者,现在严锦宁居然变本加厉,还拿这个当引子来驳他的面色。“呵——”司徒铭忍不住的笑了出来,“严锦宁,现在可不是你耍小性子跟本王置气的时候,你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处境你难道还不清楚?别以为本王是跟你在开玩笑的,这一次你再不见好就收,回头有你 哭的时候。” 这个人,是太过自大了,反而完全听不懂人话了。严锦宁的面色不动如山的看着他,再开口的语气仍然字句清晰而肯定,“睿王殿下,我再跟你最后说一遍,这不是欲拒还迎,而且你我之间毫无关系,更不存在你所谓的置气一说。现在我要回府去了,我的 事,不用你管,当然了,目前你我之间,最好还是继续的井水不犯河水,否则——” 她说着,一顿,然后就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南康公主,“方才我和公主殿下说过的话,不介意再跟你重复一遍!” 这些人,一个个都以为搬出老皇帝来就能把她逼入绝境吗? 赤脚的不怕穿鞋的,真逼急了,她严锦宁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 这话听起来的确像是置气,可错就错在她的神情语气都太冷酷太嚣张,反而叫人无法忽视这种警告的力度。 严锦宁说完就不再和他们之间纠缠,转身上了马车。 南康公主和司徒铭都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严锦宁上了车,老夫人已经闭眼缓了一会儿,这才有了力气开口,“刚睿王过来和你说了什么了?” “没什么!”严锦宁道,语气漫不经心的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大概听我提起了大哥,他有点想打咱们侯府的主意了吧。”老夫人的眼睛一亮,立刻坐直了身子,嘴唇蠕动了下就要开口说话,严锦宁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紧跟着话锋一转,继续闲闲的开口,“这个节骨眼上还打这样的主意?以前总有人说睿王的文韬武略样样都 比太子要强,现在看来也是个没脑子的,他就算再有本事,也大不过皇上去,难道我们严家人是傻子么?会公然跟着他一起和皇上作对?” 老夫人闻言,心里顿时又是一凉到底。 她倒是没怀疑司徒铭的文韬武略有什么问题,可皇帝打上了严锦宁的主意,这事情就棘手了。 她心里烦躁,就没好气的瞪了严锦宁一眼,“你一个姑娘家的,这都说得什么话?别这么口无遮拦的。” 严锦宁也不和她顶嘴,就只是顺从的垂下了眼睛。 马车里的气氛沉闷异常,一路上沉默着回了侯府。 “要我送祖母回去吗?”下了车,严锦宁问道。 “不用了!折腾了一天,你也回去歇着吧!”老夫人心不在焉的摆摆手。 严锦宁本来也没兴趣跟着去献殷勤,就带着玲珑直接回了凝香居。“小姐——”灵玉回来已经有一会儿了,正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见她终于回来了,就赶紧迎上来,本来是要回禀她去见素樱公主的情况,却见严锦宁和玲珑的脸色都不好,顿时就心头一紧,“是出什么事了吧 ?” 玲玲到底年纪还小,有些懵懂,到这会儿还有点云里雾里的。 严锦宁是心情不好,但是这会儿也勉强直接稳定住情绪,看向了灵玉,“我叫你做的事办妥了吗?” “嗯!”灵玉闻言,马上就是面容一肃,却没说话,而是先跑过去把房门关了。 严锦宁的心头微微一动,飞快的闪过点儿什么。 然后下一刻,里屋半垂下来的幔帐被人拨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虽然穿了身很不起眼的丫头服,但是眉目清秀,又带几分从容镇定的气息,不是别人,正是素樱公主。 严锦宁是有些意外,但也只是诧异了一瞬。 “呀!”玲珑捂住嘴巴,低呼了一声。 严锦宁回头,给两个丫头使眼色,“你们都去院子里守着吧!” “好!奴婢吩咐人去给小姐准备晚膳。”玲珑还在发愣,灵玉已经拽着她出了门。 素樱公主款步从里屋走出来。 严锦宁示意她坐下之后才有些歉疚的开口道:“我没想到你今天就过来了。” 素樱公主手里捧着她递过来的茶水,微微露出一个笑容,“你吩咐了丫头去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吧?横竖我在这京城里呆着也没什么事,就直接跟着过来看看了。” 严锦宁手里捧着个杯子,抿抿唇,没有马上接茬。 素樱公主是个很敏锐的人,从严锦宁进门的时候就察觉了她今天的情绪反常,这会儿两人刚坐下她却又这么失了神? 这太符合严锦宁的为人了。 素樱公主等了片刻,便也慢慢的练了神色,“二小姐?我听灵玉说你进宫去了?难道……是在宫里又出了什么事吗?” 严锦宁的思绪被打断,赶紧定了定神。 她深吸一口气,放下杯子,抬头正色看向了素樱公主,开门见山道:“我是在想,你和我二哥的婚礼可能须要取消了,好歹咱们也算认识,我觉得有必要提前跟你知会一声。” 这么大的事,而且素樱和严锦华还是圣旨赐婚,其中更是牵扯到两国邦交的,可是她这么说出来,就像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家务事一样。 素樱公主不是无知的柔弱闺秀,但也是被她惊得不轻,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回过神来,不很确定道:“什么?” 严锦宁笑笑,站起身来,走到一边,站在一株盆栽的松木前面。此时已经接近黄昏,关了门窗,屋子里的光线有点暗,素樱公主看到她的侧脸,却分辨不不出确切的表情,就听她仍是气定神闲的说道:“反正你也不是真心想要嫁给他的,对你而言,这门亲事还是不如不 结的好,这对你来说,反而是好事吧!” 素樱公主没弄清她的真实意图,心里不由的就多了点防备。 她笑笑,“这不是件小事,二小姐别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不管是要她留下,还是设计她嫁给严锦华,这都是夜倾华的意思,严锦宁也很清楚,在这件事里她没有任何选择和决定的余地。 严锦宁唇角弯了弯,但是那一个冰冷微笑的弧度却又很快消失不见,然后她转身,重新面对素樱公主,看着她的眼睛道:“那么夜帝让你嫁入严家之后下一步的计划又是什么?” 夜倾华的确是别有居心,这件事几个明眼人心里都有数,可素樱公主还是没想到她会当面就这么问出来,面上表情微微一变,就有点尴尬了起来。严锦宁今天心情不好,耐性就性对的更差,也没空和她磨嘴皮子,直接一针见血道:“我们严家没什么值得他谋的,看是他不仅自己冒险连夜潜进来,还千方百计的设计叫你嫁进来,如果不是严家藏着什么 我不知道的稀世珍宝,那么严家剩下唯一能叫他感兴趣的也就只有我大哥了。” 素樱公主看着她,没有说话,脸色表情不动声色。严锦宁却也根本就不需要她的肯定和认同,她冷笑了一声,回转身来,两步走到桌旁,双手往桌上一撑,由上而下俯视素樱公主的面孔,字字铿然而肯定的说道:“他的目的,应该是为了引我大哥离开琼州吧?但是他又不想引起宫里各方面的警觉,所以才用了这个迂回的办法?你嫁给我二哥,然后用不了多久,我祖母或是母亲就会死于非命,再然后……我大哥就必须要回京奔丧了!” 第102章 我要严锦华的命! 素樱面上的表情一僵。 严锦宁并不在意,逼视她的面孔,继续道:“夜帝有东侵之意?他对我大哥有忌惮?” 如果是这样,那他上一次冒险潜入侯府的意图就又说不过去了。 可是夜倾华到底要做什么,严锦宁根本不在乎。所以她也没等素樱的回答,直接道:“这些都不重要,但我知道的是,这些年来我大哥驻守琼州,他的能力得到了我朝陛下的认可,并且据说他在琼州军中的影响力已经远超主帅,并且为了守住那里的门户,他也已经连续几年不曾回京了。这种情况下,要他不得不离开琼州的办法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奔丧!孝道一事,是他最没办法拒绝的,眼下无论是我祖母还是母亲离世,他都必须要赶回京城奔丧,这样 一来,也就给了夜帝陛下趁虚而入的机会了。” 最初的震惊过后,素樱的已经慢慢冷静下来。她的唇角弯了弯,也是坦然抬头迎上严锦宁的目光道:“这些,都不过是二小姐你的一面之词,我们陛下的心思如何,你可未必就真的了解。而且这样的话,你就这样跟我说?你觉得合适吗?万一一旦泄露 出去,怕是对咱们两边的陛下都不好交代。” 如果夜倾华真的有意染指东陵的土地,那么现在严锦宁说的这些话,就极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素樱看着她的面色平静,眼尾一勾,笑意就莫名深刻了几分。 严锦宁心里突兀的闪现出一点不好的预感,然则还不及做出反应,素樱却突然身形诡异的扑到她面前。 她的身法奇特,速度也是快得惊人,严锦宁甚至都没看到她到底是怎么动作的,下一刻,她已经抬手卡住了严锦宁的脖子。 她手下并未发力,严锦宁却还是惊了一跳。 然后下一刻,就听砰地一声,屋顶上猝不及防的被砸出一个偌大的窟窿,泥土瓦砾伴着一个硕大的人影噼里啪啦的一起砸了下来。 那人的身体笨重,砰地一声摔在地上,捂着胸口闷哼一声。 严锦宁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居然有人窝在她的房顶上偷听吗? 她心里顿时一阵的后怕。 那人落地之后,一个鲤鱼打挺就又飞快的弹了起来,素樱随手将严锦宁一扯,甩到自己身后。 那人脸上却闪过一丝惊慌之色,似乎并不准备动手,居然拔腿就要往后窗的方向跑。 素樱的目色一寒,抬脚就要去追。 却不想将那人才刚扑到了窗口,还不等打开窗户,外面却又有一道人影从窗外撞了进来,手中长剑直指他胸口。 素樱本来已经运了掌力要往那人背心拍去,见状,她就不动声色的撤了手,脸色表情变化得飞快了,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惊呼一声,往旁边躲去。 那人被窗外的剑锋逼迫着,只能仓促的避让。 素樱就站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可是她今天是偷偷来的永毅侯府,身上穿的是套普通的丫鬟服,那人知道拿她没用,直接绕开她,就朝这边站在屋子里的严锦宁扑去。 这个时候,闫宁已经翻进了屋子里。 素樱一脸惊慌的抓着领口,等他出手去救严锦宁,可是他明明有机会,却居然动作一缓,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了。 素樱始料未及,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惊慌之色,再顾不得他,直接飞身也追着那人扑了过去。 她身上没带武器,顺手拔下发间一根银钗往外一甩,力道精准,正中那人背心。 “啊!”那人惨呼一声,本来移动中迅若奔雷的身影就顺势迟缓。 而只这一点点的工夫,已经为素樱争取到了时间,她飞身而至,一把揪住那人的后衣领,负气一样的根本就没回头却手上发力,将人狠狠的往身后闫宁的方向一甩。 她看着弱不禁风的一个弱女子,没想到手下居然力道惊人,那汉子本来就长的人高马大,身材健硕,接近两百斤的巨大身子,居然被她扔麻袋一样,一下子抛了出去。 闫宁这才冷嗤一声,岿然不动的站着,抬手一接,卡住那人的喉咙使劲一捏。 咔嚓一声骨骼的碎裂声。 就见那人不可置信的睁着一双眼睛,脖子一歪,在他手里断了气。 屋子里几个人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但其实整个事情发生也不过片刻的工夫,这时候守在门口的灵玉和玲珑才匆忙的来拍门,“小姐?是什么声音?出什么事了吗?” “哦!”严锦宁回过神来,回头隔着门冷静的吩咐,“没事!去把院门关了。” “哦!”外面连个丫头听闻她语气如常,也没多想,赶紧去关了大门。 并且因为素樱在这里,灵玉一早就把院子里清了场,所以这会儿其他的丫鬟婆子也都不在。 那人歪死在闫宁的手里,断气之后嘴角才滴滴答答的落下一条血线。素樱公主冷冷的看着,开口就语带嘲讽,“我听说昭王殿下已经和定国公府的大小姐订了亲,本来还以为只是谣传,现在看来却是真的了?果然是刚一订了亲,亲属内外的分别就出来了?你是他的贴身侍卫 ?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严二小姐去死?这男人绝情起来,当真是可怕!” 方才闫宁明明可以出手制止那人的,可是他没有。 也得亏是素樱毫不犹豫的出手了,否则的话,严锦宁现在镇保不准就成了那人的手下亡魂了。 闫宁冷着脸,刚要说话,严锦宁已经走上前来。 “没想到素樱公主你会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她开口,并没有因为闫宁的见死不救而有任何的情绪,反而直接冲着素樱来了。 素樱的心里瞬间有了一丝的恼意,但她也知道这个秘密隐藏不了多久,随后也就释然,挑眉道:“二小姐是不是有点主次不分了?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先谢过我的救命之恩吗?” 她这话虽然刻薄,但是神情语气当中却没什么太大的恶意。 严锦宁笑笑,也不和她认真,只道:“公主殿下需要我们替你保守秘密吗?” 夜倾华主动提议联姻,这是示好,可他故意隐瞒,派了一个身怀绝技的公主留在东陵的帝都—— 这其中目的就优待深究了。 素樱公主没想到她这时候思维还如此冷静,脸色不由的微微一变。这时候,就听闫宁冷嗤一声道:“夜帝是南月烈氏皇族唯一的血脉,他根本就没有嫡亲的兄弟姐妹,本来他要认个义妹来对我朝示好,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她留在帝京的这位所谓的公主却是暗卫出身, 就不太好解释了吧?” 严锦宁到底只是一个闺阁女子,南月又远在千里之外,她不知道夜倾华和素樱的底细也很正常。 夜倾华没有姐妹这不算什么,甚至连素樱公主身怀绝技这也没什么发不了的,可是闫宁却说她是暗卫出身? 严锦宁的心头微微一震,不由的就警惕起来。 素樱也是勃然变色,冷冷的看着闫宁道:“如何?你要掀我的底,也先考虑下后果!” 夜倾华是南月国主,不管他在图谋什么,轻易和他翻了脸的后果任凭是谁都要想一想的。 闫宁面无表情的盯着她又看了两眼,但确乎也并没有真的想要和她为难的意思,片刻之还就把目光移给了严锦宁,缓了缓语气道:“这人我先带走了,冒犯二小姐了。” 说完,提了那人的是手就要翻窗离开。 “闫宁!”严锦宁见状,就扬声叫住了他。 闫宁的脚步顿了顿,明显是有点儿心虚和犹豫。 严锦宁见他没有转身,就主动走过去,绕到他面前,看着他手里的那具尸首道:“他是谁的人?” 闫宁会来,肯定是司徒渊进授意的,她并不需要再度确认。 但是这个天还没入夜就敢在她屋顶上蛰伏偷听的人的来历,她却不能不问的。 闫宁不想和她证明对视,飞快的垂下眼睛,只是请罪道:“是属下的疏忽,不会再有下一次了,请二小姐放心。” 他这样的闪烁其词,其实已经可以说明一切了。 严锦宁的唇角晚期一抹笑,淡淡的道:“是皇后的人吧?” 此言一出,最诧异的反而是素樱公主。 要知道,这人自从“从天而降”之后可就一句话也没说过的,严锦宁居然这么笃定他会是皇后的人? 闫宁抿了抿唇,还是垂着眼睛,他是真的不适合撒谎。 严锦宁见他默认,也没多大反应,挥挥手道:“你走吧!” 白天在宫里,司徒渊和严锦宁见面的情形闫宁是在远处全程看着的,偏偏紧跟着又出了这样的事,接二连三这样的打击,是个人都要上火。 “二小姐,其实——”闫宁一慌,生怕她为此责怪司徒渊,想要解释,严锦宁却直接打断他的话,“什么也不用说了,我知道这件事和他无关,你走吧!” 她走到屋子中间的圆桌旁,倒了杯水自己喝了两口,脸上表情十分的平静。 素樱狐疑的看着。 闫宁却莫名的心里没底,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再次开口,“二小姐,其实——” “该说的话他白天都已经跟我说明白了。”严锦宁道,还是没叫他说下去,顿了一下,又道:“你以后也不要再来我这里了。” 这是什么意思?是真的要跟司徒渊一刀两断吗? “二小姐,丛家的事您应该知道,并非是出自我家殿下的本意——”闫宁脱口解释。 严锦宁抬起眼睛看他,坦然的笑了笑,“所以呢?因为他有他的迫不得已,我就该是和你一样的体谅追随?” 闫宁被她噎了一下。 严锦宁又喝了口水,苦笑,“闫宁,我不傻。白天他跟我说那些话的话外音你以为我听不懂吗?我从没否认过我喜欢他的事实,但那也只是建立在他情我愿的基础之上的。可是现在,情况变了!” “可是——”闫宁和素樱都诧异于她这样的坦白,闫宁还是着急的想要解释。严锦宁却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抬头重新看向了他,语气平静而冷漠的说道:“我能理解他的身不由己这是一回事,而我到底要不要接受就是另外的一回事了。他做了他的选择,而现在,我也做了我的选 择,我们两个可以互不干涉。这是我的原话,你可以和他直说,看他怎么说了。” 她其实也是个有着自己的自尊和骄傲的人,虽然从不介意为了司徒渊隐忍和放弃,但是有些底线和原则却是不可以的。 毕竟—— 他是她心里的那一抹白月光,宁可退开一步远观,也不想亲手让他染上污点。 他既然要娶丛蓉了,她就不可能再和他纠缠不清。 下午的时候,司徒渊的话虽然没有言明,其实他的暗示她都懂的,那一瞬间的伤心难过甚至恐慌,并不仅仅是因为就要失去他了,而是惧怕在大位之争的这一池浑水里,他们两个都要变得面目前非。 宁可放弃,至少那样她能永远守着记忆里他留给她的最美好的那一面,哪怕是自欺欺人,她也要告诉自己,她是子渊还是当初那般纯粹明媚的模样。 没有人能理解,那一刻面对他时候她的恐慌。 可是现在,必须要面对的时候,她也不能再退缩了。 深吸一口气,严锦宁始终维持面上的表情不变,没有叫自己心里真实的情绪外露。 她话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闫宁反而不能再多说什么,就只能用力的抿抿唇,提着那具尸首先行离开了。 有夜色中微冷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反而叫人的心境分外的鲜明。 素樱在一旁若有所思的沉默了许久,这时候才神色有些复杂的走上前来道:“何必呢?有些事,有事时候,还是难得糊涂的好。” 这一次,她的语气倒是意料之外的诚挚。 严锦宁回头看向了她,笑了笑,“他的处境不好,我如今也惹了一身的麻烦,不是我故作清高,而是竭尽所能,争取到我目前所能争取到的最佳处境。” 而显然,她躲到司徒渊的身后去,这可不是个最好的选择。素樱似懂非懂的皱了眉头,想了想才试着揣测道:“皇后不看好你,找人盯着你,甚至是打算对你下手的,以你的为人,当是不会不记下这笔账的吧?可她又是昭王的亲生母亲,你是怕他夹在中间为难吧? ” 严锦宁顺势坐回桌旁,捧着杯子又喝了口水,这才凉凉的开口,“只怕皇后的背后还有一只黑手的。” 素樱一惊,不解的盯着她看。严锦宁倒是没有半点被人暗算了的愤怒和仇恨,反而心平气和的勾唇笑了笑,语气散漫道:“你看,你一旦认定了是皇后要对我不利,马上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皇后和昭王母子必定反目。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来 分析,那么皇后做了这件事之后,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素樱怔了怔,随后便是心口一凉。 她愕然的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太子?”“如果昭王不站出来和他争,那么以他现在的地位以及皇后娘娘对他的态度,定国公府丛家就理所应当是他的左膀右臂,现在眼见着昭王横插一脚,他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严锦宁道:“白天昭王从皇后宫里 出来,又和我在宫里偶遇,大概是被什么人又看到了吧。而一旦有人怂恿了皇后对我出手,十有八九昭王和皇后就要翻脸的,到时候丛家的立场就又可以再度争取了。” 如果事情闹出来,那就是司徒渊在答应了丛家婚事之后还存了别人的心思,这样打丛蓉和丛家的脸,丛英能忍? 素樱公主是没想到里面会有这些弯弯绕绕,脸色瞬间就变了几次,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看来这位皇后娘娘身边的水还真是浑啊!”半晌,她感慨着似的呢喃了一句。“是啊!”严锦宁深有同感,点了点头,眼底有一丝冷厉的寒芒闪过,但是转瞬之间,她的面色也就重新恢复如常,再次看向了素樱道:“这些都是和你无关的小事,我们来说正事吧,你想好了吗?我们之间 ,可以合作吗?” 素樱反应了一下才想起她之前和自己说过的话,不由还是防备的皱了眉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严锦宁冷笑,面上神色云淡风轻,开口的语气却字字清晰而凌厉的道:“我要严锦华的命!” “啊!”素樱一惊,不小心就打翻了手里的杯子。 她仓促的起身拍打溅在衣裙上的水渍,一面还是见鬼了一样的抬头去看严锦宁,“你说什么?你——你要动严锦华?” 这丫头是疯了吧?好端端的,严锦华又是他嫡亲的兄长,她突然杀气腾腾的说的这是什么话? “你别跟我开这样的玩笑!”素樱公主道,居然有些哭笑不得。 “我没开玩笑!”严锦宁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唇角始终噙一抹笑,只是目光清明,完全看不到任何的笑意,“是他先不把我当妹妹的,我又为什么要对他手下留情?” 素樱拧眉,一时半会儿还是觉得自己的思维跟不上她的节奏。 严锦宁道:“既然你的身份比我预期中的还要复杂,那么你手里的消息渠道就应该比我现象中的发达,你应该知道,昨晚太子设局害我的事了吧?” 素樱这会儿是有点恨闫宁揭了她的底的,但是事已至此,她也没办法,只能认了,“所以呢?” “太子也不是神仙!”严锦宁道:“如果不是严锦华给他通风报信,告诉他我被难堪公主带走的事,他也不能把时机和地点都把握的那么好,在我回府的必经之路上拦下了我。” 严锦华是司徒宸的人,本来他们之间就还有旧账呢,可这个人居然又一次变本加厉,把她卖了个彻底? 素樱公主恍然大悟,“你家二公子是太子的人?” 严锦宁并不否认,只是说道:“你和夜帝帮过我一次,总这个人,还算恩怨分明,总不好叫你蒙在鼓里,本来叫你过来,是想跟你打个招呼,不过现在看来——” 严锦宁说着,顿了下,然后就别有深意的又看了素樱一眼道:“你却也未必在乎了。” 毕竟素樱和严锦华之间是被指婚了的,就算没有成亲,严锦华出了意外,对素樱的影响和冲击也很大。 可是现在,素樱的身份既然是夜倾华派出来的暗卫—— 那么对闺誉名声这回事,她反而应该是不会太看重的。素樱被她这样的盯着打量,心里多少有些浮躁,赶紧的就岔开了话题,“我的事你暂时可以不予考虑,但是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们这座侯府也不小,严锦华又是世子,你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做点儿什么恐怕 也……” “所以我才找你帮忙啊!”严锦宁道,打断她的话。 素樱公主对她满心的戒备,而这种情绪就直接写在了脸上。 严锦宁却像是料定了她会答应和自己合作一样,也不等她点头首肯,直接凑过去,在她耳边嘀咕了一阵。 素樱听着,脸色又是一变再变。 “我身边没有能做这件事的人,本来是想借你的人一用,但既然你本身就身份特殊,做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严锦宁道,脸色表情几乎是势在必得的。 “这些消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素樱还是不很相信她。 “这个你别管,总之我不会坑你就是了!”严锦宁却是买了个关子。 她知道素樱有理由怀疑她,毕竟她这样一个足不出户的闺阁千金,那些隐秘的又是别人家的家务事,她的确是不太可能知道。 素樱犹豫着,又斟酌了一会儿,不管从种种迹象显示,她都不该相信严锦宁这个小女子的,可偏偏鬼使神差的,她就是想要相信她一回。 毕竟—— 夜倾华的眼光,总不会是错的! “好!我答应你!”素樱也没有考虑的太久,就爽快的答应了。 “那我等你的好消息!”严锦宁笑笑。 她不想去计较素樱的身份,也懒得去管夜倾华背后的算计,这都不是她力所能及的事,她只看眼前。 “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素樱道,起身往外走。 严锦宁没有送她。 此时屋子里没有点灯,她还是捧着一杯水在黑暗中慢慢的喝。 素樱走了两步回头,看着她冷漠的侧脸,眼底再度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夜倾华一开始给她的任务的确是像严锦宁想的这样:一个一个铲除严家的人,直到逼着严锦添现身回京。 可是后来——在他离京之前却改了主意,他留她在严家的真正目的是…… 第103章 下套 素樱脚下的步子顿住,许是她那一眼的目光太过深刻了,严锦宁有所察觉,就也回头朝她看去。 素樱自知失态,赶紧收拾了散乱的思绪,露出一个笑容道:“你这里确定可以自己善后吗?” 说着,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眼里面掉了满地的瓦砾和被撞破的窗户。 严锦宁倒是没多想,只道:“没事!” 素樱于是就没再多问,推门走了出去。 “我送您出去!”灵玉很谨慎,主动说道。 “好!”素樱点头,跟着她出了院子。 最近永毅侯府的各种事情很多,老夫人和冯氏都精力有限,所以下人们都相对的懈怠了不少,根本不会特别注意两个小丫头的行踪。 灵玉送素樱公主从后门出去,左右看了眼已经黑下来的天色道:“我送您回驿馆吧。” 素樱笑笑,“不用了,我出来的时候叫了人,应该出了巷子就有人接应了。” 灵玉见她胸有成竹的模样,再加上也担心严锦宁,也就没勉强,屈膝福了福道:“那好!殿下您注意安全。” “嗯!”素樱公主点点头,举步往巷子口走去。 灵玉等了会儿,就关门进去了。 这边素樱脚下步子走得很快,目不斜视的刚走到巷子口,右边突然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出一掌。 那人的掌风强劲,力道惊人。 素樱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也不硬拼,直接腰身往后一仰,堪堪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那个人因为出手力道太猛,反而不容易收势住,两个人错身而过。 素樱的身段柔韧,当即一挺,又稳稳的站直了身子。 闫宁稳住步子回头。 素樱目光微冷,刷的扭头朝他看去,质问道:“几次三番的试探我,你到底什么意思?如果昭王殿下知道你前面居然拿了那位二小姐来犯险,你觉得他会视而不见?” 闫宁当然知道他之前那样做一定会惹怒司徒渊,不过却是面无惧色,回转身来,面无表情的看着素樱道:“还是关心你自己吧。你该庆幸当时你出手的时候没有犹豫,否则——我杀了你!” 他的语气平平,脸色表情也是平平如常,但是出口的话字字铿锵有力,给人极大的震慑力和威胁。 素樱是暗卫出身,心理素质非同一般,可是瞧见他那神情语气,也是没来由的心头一抖。 “你威胁我?”她冷嗤一声,目光持续收冷。 “不是威胁,我说到做到!”闫宁道。 这件事,甚至都不需要司徒渊嘱咐他什么,但凡是他认定的事,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去做,哪怕事后会受到司徒渊严厉的惩罚也在所不惜。 素樱却从没想到司徒渊身边的这个人会敢瞒着司徒渊自作主张,有好一会儿都处于震惊之中,回不过神来。 而闫宁已经足尖点地,几个起落就走得没了踪影。 此时的天色全黑,有夜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素樱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也不在此处滞留,脚下无声,飞快的离开了。 这边的侯府里。 “玲珑!”素樱和灵玉一走,严锦宁就唤了声。 玲珑走进来,看到屋子里的情况吓了一跳,“小姐,这里是——” “母亲不是病了吗?正好这会儿有空,我们去看看!”严锦宁道,并不解释,起身先去里屋从首饰匣子里抓了几样东西丢在了那堆瓦砾中间,然后就不再理会,直接转身出门。 玲珑心里突突直跳,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她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两人直接去了兰苑冯氏的住处。 苟妈妈见到她来,脸上就有点不高兴,“二小姐——” 冯氏重病的消息昨晚就传出去了,这都隔了差不多整一天严锦宁才来?有她这么做人家女儿的吗? 严锦宁只当没看到她的表情,径自走进了院子,“白天我被祖母叫去,回来才知道母亲病了,所以过来看看。” 她把老夫人推出来做挡箭牌,苟妈妈反倒不好说什么,就讪讪的道:“夫人生了点气,又染了风寒,大夫看过了,给开了药,说最近不能劳累,要静养。这会儿夫人还没睡呢,二小姐进去吧!” “好!”严锦宁并不介意她表里不一的态度,略一颔首就带着玲珑往正屋走去。 那屋子里冯氏果然还没睡,大丫头天竹坐在床沿上,捧了药碗一勺一勺的喂她喝着药。 冯氏看上去恹恹的,闭着眼靠在身后的软枕上,脸色黯淡,再没了平时的精神,就是严锦宁进门的动静她都没察觉,还是天竹先看见了,赶紧起身,“二小姐!” 冯氏闻言,先是眉头一皱,然后才睁开眼,扭头朝这边看过来,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厌恶情绪。 严锦宁就只当没看见,微微扯出一个笑容走过去,问天竹道:“母亲的病怎么样了?” 冯氏的脸色实在不好,天竹不敢随便答话,就偷偷的去看她,急的都要哭了。 冯氏冷着脸,语气冷硬道:“没事!一点小风寒!” “哦!”严锦宁淡淡的应了,也不说要服侍她吃药却也不走,就没事人似的站在那里。 天竹捧着手里剩下的半碗药,尴尬的手足无措。 冯氏看了严锦宁一眼,知道她是有话要说,就对天竹道:“这药你先放下,太苦了,去给我取一碟蜜饯果子来。” “好!”天竹如蒙大赦,放下药碗,几乎是逃也似的赶紧就走了。 冯氏冷冷的看着严锦宁,也不主动说话。 昨天杨妈妈的事,就是严锦宁故意整她的,虽然没明着说,可是母女俩之间的这个仇是结大发了。 “哎!”严锦宁叹了口气,开口果然也不问她身体怎么样了,反而开门见山的直接道:“本来母亲病着,我是不该再来给您添堵了,可是祖母她年纪大了,最近好像经常犯糊涂……” 她这是什么意思?说老夫人老糊涂了? 这样的话,就算是冯氏也不敢随便说的。 冯氏大为意外,脸色不由的微微一变,“你到底是想说什么?”严锦宁看着她,面上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只就就事论事道:“可能要麻烦母亲给大哥去一封信了,最近不仅是母亲,就连祖母也都在为了我的亲事奔波,虽然我很感激,但是朝中的储位之争愈演愈烈,各府邸之间的联姻都要和朝堂挂钩。祖母她今天带我进宫,去面见了贵妃娘娘。本来婚姻大事,都是从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是祖母的决定,我也不该质疑反对的,只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过来 和母亲说一声,您最好赶紧去一封信问问大哥的意思。我是无所谓的,就怕是万一咱们站错了队,跟着连累了大哥的前程,那就不好了。” 冯氏自己病得精神不济,再加上满肚子的烦心事,本来也没顾得上去管老夫人的动态。 此时闻言,她便是心头猛地一跳,不由坐直了身子,“你说什么?她今天就带你进宫了?” 这老太婆,还真是老糊涂了不省心!严锦宁点头,面上始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淡淡的道:“别的也都还好说,可是现在,毕竟东宫之位还在太子的手里,今天我们进宫的时候又不巧遇到了陛下,事情肯定很快就传开了,万一惹了太子殿 下的不痛快……我怕是会对咱们府上不好。” 冯氏本来也只是和老夫妇置气,但是被她这一提才又猛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是了,就算老夫人再怎么样的看好司徒铭,可是这样上赶着的去贴祺贵妃和司徒铭母子,太子哪能坐视不理?而且太子这个人,并不是个十分大度的人。 他们,的确是要防着太子的报复的。 “她简直就是岂有此理!”冯氏额角突突直跳,一巴掌狠狠的拍在床板上,心里已然是把老夫人给恨死了,却又碍着严锦宁在跟前,不能直说。 “我也不想这个时候来给母亲添堵,但是为了咱们府上的前程,却不得不来给您提个醒儿!”严锦宁道,“那我就不打扰母亲休息了,先回去了!” 说完,她也就不再理会冯氏,转身往外走,却不想外面刚好探头探脑的走进一个丫头来,两人险些撞了个满怀。 这丫头严锦宁看着有点眼熟,仔细一想就记起来了,这是兰苑的二等丫头绿卉。 “二——二小姐!”绿卉也没想到会碰到严锦宁,脸色刷的一白,神情闪躲着赶紧垂下头去避让。 平时冯氏的身边一般都是那两个陪嫁的妈妈和天竹,凌翠这两个大丫头贴身服侍的。 虽说这丫头过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严锦宁却忍不住的多看了她一眼。 那边冯氏也看过来,不耐烦道:“什么事?” 话音未落,外面天竹就捧了一碟蜜饯果子进来。 看到绿卉,她也是满脸不高兴,沉声道:“谁叫你进来的?” “我——”绿卉被屡次呵斥着,明显有些慌乱,头也不敢抬的使劲攥着袖口,小声的道:“姐姐你没把药碗送回去,是忘了吗?我是来收拾药碗的。” 天竹知道冯氏这两天心情不好,唯恐又要惹她发怒,赶紧道:“知道了,回头我会给你送过去的。夫人这两天要静养,别再这么冒冒失失的了。” “哦!是!”绿卉赶紧答应了一声,然后就埋着头快步走了出去。 严锦宁一直没说话,天竹就有些不好意思,冲她露出一个笑容,“这个丫头平时就胆子小,总是一惊一乍的,二小姐别介意。” “没事!”严锦宁也笑笑,“你去伺候母亲吧,我先走了!” “是!”天竹赶紧侧身让路。 严锦宁目不斜视的走过去,待到绕过立在内外两室的屏风时,脚下步子就又不由的一缓,侧目拿眼角的余光往后扫了眼。 玲珑有所察觉,下意识的也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见床边的小几上那个彩釉描金的小碗极不起眼的安静放着。 跟着严锦宁这么久,玲珑多少也有点警惕性,脑中千回百转的掠过几个天马行空的念头,随后就如是被人当头棒喝,骤然一个念头跃入脑海。 她却也不敢做声,只用力的捏住了严锦宁的袖子。 严锦宁的面色如常,继续举步往外走。 两人出了兰苑,原路往凝香居的方向走,待到走到花园里,见到四下无人,玲珑连忙扯了扯严锦宁的袖子,很小声的说,“小姐,您刚才盯着夫人的药碗在看什么?难道是——” 严锦宁回头看她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是觉得有点奇怪。” 不过她却也没细说,这样捕风捉影的事,并没有什么意义。 玲珑惊得脸色一白,左右想了想,一颗心还是忍不住的砰砰直跳,声音越发压得很低的又再揣测,“难道是老夫人……” 纵观这阖府上下,敢和冯氏作对,甚至是对她下手的也就只有一个老夫人了。何况这婆媳两个以前是看着和睦,但是最近这半年为了严锦玉的事也是冲突不断的。 “不关我们的事,别瞎想了!”严锦宁道,却像是对这事儿根本就不在意的。 玲珑只当她是为了冯氏这屡次的作为而冷了心,故而才会如此冷漠,想想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后面每次再想起这茬儿,就总是心里不太平。 主仆两个默不作声的快步前行,隔了凝香居老远就看到灵玉等在那里张望。 严锦宁笑笑,快走两步,问道:“人送出去了?” “是!她说有人会接应她,就没叫奴婢远送!”灵玉道,一边谨慎的四下观察周围的环境。 “嗯!”严锦宁点点头,就不再管这事儿了。 既然知道素樱是个高手,那她有没有人接应,那就都是小事了。 主仆一行回到凝香居,彼时被支开的丫鬟婆子们早都陆续回来了。 “二小姐,晚膳取回来了,给您送到房里去吗?”管事的婆子迎上来,态度十分的恭敬。 她是刘妈妈死后被提携上来的,严锦宁自己去公中选的人,挺老实本分的一个人,老夫人也放心,就没干涉。 “嗯!给我送过来吧!”严锦宁点头,带着两个丫头先回了屋子。 推开房门,玲珑才想起来她这屋子里还留了满地的狼藉,刚要说话,严锦宁已经扭头对她道:“你喊一嗓子!” “啊?”玲珑一头雾水,瞪大了眼睛。 灵玉却马上有所顿悟,憋着笑,直接掐了懵懂中的玲珑一把。 “啊——”玲珑惨呼一声。 灵玉已经快步冲进去,一边将桌上的首饰匣子抱起来往后窗那边使劲一砸,一面也是扯着嗓子尖叫,“来人啊!有贼!” 声音凄厉高亢,瞬间冲破天际。 不消片刻,隔壁院子里的下人和在附近花园里巡逻的一队护卫就相继赶了来,“哪里有贼?哪里有贼?” 彼时严锦宁正拽着玲珑靠在门边,一脸的惊慌。 “屋子里!”严锦宁干吞了唾沫,指了指屋子里。 “二小姐,得罪了!”领头的护卫拱手一揖,一挥手就带人冲了进去。 后面有人提了灯笼进来,光线一照就瞧见屋子里乱糟糟的一片。 灵玉呆呆的站在一地瓦砾旁边,这时候猛地打了个哆嗦道:“那人跑了,他从屋顶上掉下来,然后看到我们,就撞破窗户跑了!” 几个护卫一通搜找,再看看掉在地上的几样首饰,也只能怀疑是偷盗了。 “你们几个,去追,看窗外有没有线索,你去跟管家说一声,叫他派人帮忙。”领头的护卫有条不紊的吩咐,又转向了灵玉道:“小姐这里都丢了什么东西?” “首饰匣子都摔烂了,我……我得清点一下才知道。”灵玉道。 此时严锦宁已经走了进来道:“那匣子里都是些普通的首饰,丢个一两件的也没关系,可是最近这到底怎么回事?这几个月都出了好几次事了。” 那护卫也是心虚,赶紧的请罪,“二小姐您恕罪,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最近怎么老是招贼。好在方才小姐您没在屋里,就是万幸了。回头小的就去和管家说,让他想想办法。” “嗯!”严锦宁的脸色不好,却到底是没为难他。 那人擦了把汗,这才松了口气,作了一揖一溜烟的跑了。 灵玉让李妈妈带人把饭菜摆到了隔壁的书房,她和玲珑两个点了灯笼,把散落满地的首饰一件一件的捡起来。 那护卫去了不多时,管家就火急火燎的赶了来。 “二小姐,都是小的失职,让您受惊了!” 严锦宁拧眉,转身不悦的看向了他道:“你贼抓到了吗?” “还没!”管家擦了把汗,赶紧的又道:“那贼人既然能走屋顶,想必是个飞贼,这种贼人的脚力通常都好,护卫们没能第一时间堵住人,后怕要追踪怕是就不容易了。” 严锦宁面上佯怒,“那就报官,让京兆府去查吧,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府上最近总是接二连三的出事?”管家一听就急了,心里正忖度着该怎么劝住了她,灵玉已经满面忧色的扯了扯严锦宁的袖子,提醒道:“小姐,虽然那会儿您不在屋子里,可是咱们这边闹了贼传出去也不好听。方才奴婢和玲珑已经大致的 清点过了,也没少几样东西,要不还是息事宁人吧!” 果然,她这样一说,严锦宁就犹豫了。 管家察言观色,刚想趁热打铁的跟着劝,严锦宁已经点了头,“那好吧,明天叫人过来给我把屋子修修好!” 她这么痛快,管家反而一愣,心里突如其来的闪过一点不太寻常的感觉。 然后就听严锦宁又道:“既然不打算声张了,那就也不要去惊动祖母和母亲了吧!” 说话间,她的目光似是不经意的四下一瞥,然后就自认为是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两步。“是!小的会处理善后的,只是今晚就要委屈二小姐暂时移居别处了!”管家看在眼里,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一边告辞往外走,一面集中精神观察了一遍严锦宁身边,却赫然发现,她脚边居然有几滴 已经干涸了的血迹。 而—— 她方才的动作,又分明是在故意的遮掩? 管家心中瞬间警觉,脑子里一边飞快的串联这整件事,一边竭力维持表情不露破绽的退了出去。 灵玉瞧着他最后的神情,心里就是咯噔一下,转而对严锦宁道:“小姐,我看管家那神情,他好像不是太信!” “本来就是要他怀疑的!”严锦宁眼中神色已经在不知觉中变得冰凉一片。 灵玉和玲珑互相对望一眼,这回就连灵玉也没忍住的问道:“小姐,那会儿这屋子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严锦宁看了两人一眼,就言简意赅的把大致的经过都说了。 两个丫头听完,俱都白了脸。 玲珑手足无措的在屋子里来回转圈,口中喃喃道:“皇后娘娘?小姐您是说老夫人这回得罪了皇后娘娘了吗?那……那您以后要怎么办啊?”“怎么办?”严锦宁不以为意的冷笑一声,“总不能坐以待毙吧?既然太子殿下这么的不自重,也该是帮他长长记性了,不断他几条臂膀,制造点儿麻烦,他只会变本加厉。现在皇后派出来的人,活不见人死 不见尸,她自己手上没有打探消息的渠道,太子肯定要出面来问的。二哥跟了他那么久,总不能连这点小事都不能给出他交代吧?我当然要帮一把了!” 司徒宸! 本来他和司徒渊之间的过节,司徒渊不提,她也不想主动招惹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玲珑和灵玉听她这样大的口气,全都懵了。 严锦宁却不多做解释,只道:“都别愣着了,去隔壁收拾一下屋子,今晚我们得搬去那边了。” “哦!好!”书房那边虽然东西都齐备,但平时没人住,被褥之类的都要重新更换,两个丫头都不舍得她受委屈,赶紧的就去了。严锦宁深吸一口气,也跟着往外走,不想才刚一抬脚,却是腕上一热又一紧,一只宽厚温热的大掌握住了她的手腕。 第104章 试探 严锦宁的心跳一滞,心口瞬间涌现一股热流。 她抿抿唇,试着抽了一下手。 可是那人没松,反而掌中力道更足的扣紧她的手腕,在她倔强固执的想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他便是就势用力一带,将她圈入怀中。 他拥着她。 她的脸藏在他的胸口,闻着他衣物上淡雅的松木香。 她是真的没注意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可是心里似乎也没多少的意外,除了起初的拒绝之后,突然也安静了下来,并没有挣脱他的怀抱。 司徒渊用一只手揽着她,下巴抵在她头顶,一直静默的站了好一会儿他才主动的放开了她。 屋子里很黑,他松了手,严锦宁就站在他面前,抬头却看不见他的脸,只是听他轻声的道:“你一定要这样吗?就不能退一步吗?” “怎么退?”严锦宁反问,语气平静,却没有半分的犹豫,“定国公府的亲事你已经答应了,还能退掉吗?还是说你和睿王一样,都要许我一个侧妃之位?” 她问得直白,就是因为太过直接了,司徒渊反而一时无话。 沉默片刻,他才开口,“我知道你会觉得委屈,可是我需要一点时间,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子渊!”严锦宁闻言,突然就笑了,那笑容是真的,言语之间却带了难言的苦涩。她仰头看着他的脸,即使看不到表情,也固执的仰望轮廓,“其实我不介意的!”她说,又似乎是怕司徒渊不明白,刻意的又强调了一遍,“如果你说你也喜欢我,只要你要求,我不介意委曲求全哪怕只做你的一个妾室。可是我怕到时候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你看到了,我是个睚眦必报的小气女子,你能保证你的正妃就一定能容得下我吗?为了你,我可以说服自己让步,但那也仅限于你而已,你明白吗?如 果到时候你的正妃容不下我,我真的不敢保证我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是个女人,大概就羡慕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完美婚姻。 可是回头看看,严锦宁却发现她居然从来就没有憧憬的那么遥远过,这么久以来,她的眼里也就只看到了一个司徒渊而已。 没有考虑过是什么样的名分,却只是把他放在了心里,割舍不掉。 而现如今,开始正视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其实也没有那样的心胸和气度,只要想想他会娶别人,就心如刀割。 前世的时候,萧廷玉虽然娶了她,但府中也有妻妾成群,可是她从来就不在乎,也不觉得男人三妻四妾是什么天理不容的事。 但是如今换一个人,面前的这个人换成了司徒渊,她却突然发现那种场面只要是想想就已经足以让她嫉妒成狂。 所以方才嘴上的大度都是假的—— 在和他有关的这件事上,她能争的立场也不过就是玉碎瓦全。 她没有办法屈就在他身边,要么离开,彼此之间一刀两断,要么—— 杀了他身边别的女人,取而代之。 这个念头突然蹦出来,严锦宁自己就先吓了一跳。 她勉强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笑了笑道:“你就不怕到时候相看两厌,想甩也甩不掉了?” “宁儿——”司徒渊听了半天,也只是觉得她这论调天马行空的有些可笑。“就算你不怕,可是我会怕!”严锦宁道,打断他的话:“而且到时候你就会觉得我的可怕了。现在你能容忍我所做的一切,那是因为我们立场一致,同仇敌忾!一旦有一天,我的手上染上了你眼中的无辜者 的血,你会怎么看我?你会觉得我变了,不再是你曾经认识的那个天真乖巧的小女孩了。也许出于道义,你并不会将我怎样,可是我呢?我是没有办法和你之间貌合神离的勉强生活在一起的,你懂吗?” “你是怎样的人,这和要不要在我身边有影响吗?”司徒渊反问,他的语气听起来一直不温不火,但却明显的带了几分无力,“如果你本身就是那样的人,即使你来我的身边,迟早也都是这样的。” “但是那和你无关!”严锦宁道。 她抬手,手指抚过他俊朗的眉峰,但是漆黑一片的夜色隔绝了她眼中晃动的水光。她的指间温软,缓慢的描摹着他面部俊朗的轮廓,“子渊,如你所见,也许我真的不是幼年时候你见过的能模样。我会因为仇恨而杀人,更会为了嫉妒而疯狂。就算你现在想方设法的想要提前将我从严家的 这个泥潭里拉出去,让我藏在你的身后,避开这些世态炎凉的勾心斗角,可是你能保证你就能困我一世吗?你会这么逼我,难道不是因为害怕看到我变坏的样子吗?” 司徒渊其实已经暗示的很明白了,他就是不希望她再卷入这朝堂之争的漩涡里,他想让她安心的呆在他身后,做一个游手好闲的旁观者就好。 严锦宁也知道自己作为一介女子,掺合这种事其实是有悖常理的,可往往形势逼人,她也无可奈何。 而且—— 她也做不来昧着良心假装什么都看不见,只躲在司徒渊身后做他的负累。 司徒渊一直没有接茬,于是严锦宁再开口,仍是很平静的说道:“现在,我们之间本来也就没什么,我知道你的处境为难,现在需要稳固和定国公府的关系,所以对我,你并不需要感到遗憾和抱歉。” 司徒渊于黑暗中静默的注视她,这时候抬手,以指尖轻轻蹭过她的鬓角,突然就笑了,调侃道:“我以为你会跟我说分道扬镳。”严锦宁没有回避,坦然道:“就算你和定国公府的亲事引开了太子和皇后娘娘的注意力,他们不会再针对我了,可是前面他们还欠着我的呢,我觉得我也没必要把话说得太满了,毕竟拥有共同的敌人——要 说是马上就老死不相往来,这不太可能。” 她也竭尽所能的换了副公事公办的轻松语气,说完,停顿片刻,又道:“我很好!” 这句话,算是安慰他的。 “唉!”司徒渊却突然深深的叹了口气,他的手顺势绕到她脑后,“你确定,就这么离开我了,以后都不会后悔?” 会后悔吗? 可是关于将来,她是从来就没有长远的打算过的。 重活一世,她只把自己当成一只讨债的恶鬼,是个不计较得失,也没有未来的人。 严锦宁的心头如是被什么狠狠的堵了一下,但是回归最初的本心,她却又逐渐的释然了—— 是了,从一开始,她不是就从来没有过那些奢望的念头呢?现在又何必自寻烦恼。 “我——”于是深吸一口气,她刚想要开口说“不后悔”,眼前却有大片的阴影罩下来。 她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可是司徒渊落在她脑后的手却拦住了她的后脑,没给她机会。 他的唇印上她的,触感温润而柔软。 严锦宁的整个心跳都在瞬间静止。 她愕然瞪大了眼睛,可是眼前黑洞洞的一片,她还是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有温润的呼吸喷薄在她面上,微微的有些痒。 她的整个身子僵硬,像是一具木偶一样,僵直不动。 司徒渊知道自己吓到她了。 其实他原也不想这么突兀的冒犯她,可她那么一本正经的要和他保持距离的时候,他却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喜欢她所限定的距离。 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他方才齿关轻启,含了她的唇瓣细品。 她的味道是一如料想当中的美好,柔柔的,软软的,带着缓慢呼吸中的温润气息。 这一刻,她在他掌中,就是一直以来那个乖顺女孩子的模样,那是他喜欢的模样。喜欢她用软软的清澈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微微脸红着和他说话的模样。 这一刻,虽然看不到,但他也能清楚的想见她红着脸局促又无措的样子。 这个小女孩,不管她对外伪装的多么坚强,可是在他面前,他从来都伪装不了。 心中的感觉莫名的愉悦。 她却居然傻傻的都不知道挣扎和反抗,就那么任由他突如其来的侵占她的领地,顶开编排的贝齿,攻城略地。 她一直都不在状态,身体僵硬的站在那里,只有脸上的温度在不断的攀升,最后反而是司徒渊于心不忍,退了出来,又温和的浅吻了一下她水润的唇瓣。 他鼻尖贴着她的鼻尖,蹭了蹭,声音低哑的叹了口气,“吓着你了?” 听到她的声音,严锦宁才如遭雷击,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他的两只手就扶在她的肩头,她也无处可躲,就只能尽量的压下狂乱的心跳声,咬着嘴唇不说话。 “宁儿!”司徒渊又抬起一只手来蹭了蹭她的脸颊,无奈的道:“在我看来,你永远也都不过就是这个样子的。外人的看法,那重要吗?” 外人的看法重要吗?她真正在乎的,其实也只是他一个人的看法而已。 他说这话的时候,严锦宁觉得自己是该感动的。 她慢慢的抬起眼睛,于黑暗中追寻他的目光,斟酌了许久才认真的开口道:“那……你能退掉定国公府的婚事吗?现在皇后娘娘赐婚的懿旨还没下来。” 这样,也不至于会对丛蓉的名誉造成损伤。 诚然,如果丛蓉私底下会受到的打击就另算了。 司徒渊沉默了一瞬,却也几乎是不假思索道:“这件事你不要管,总之你给我时间,最后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严锦宁听了这话,也没有丝毫的意外。她抬手推开了他,后退一步,开口的语气依旧平静和理智,“其实你自己就很清楚,这些事牵涉朝局,并不应该感情用事的。你娶了她和娶我之间的差别,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哪怕这场联姻就只是一个幌 子,但是它却能节省你太多的时间和力气。而我,一无所有,只会成为你的负担。” 她根本就从没深究过司徒渊要从和丛家的这一场联姻中达到什么样的目的,但是心里却很清楚,他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是说明这是一条他必须要走下去的捷径。 在大位之争面前,一步错,满盘皆输,甚至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人头落地的,这种情况下,真不是该矫情和计较感情的时候。 司徒渊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在试探自己,却也只是顺着她的套路给了最诚实的回答。 “你走吧!”最后,还是严锦宁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以后都别来了。” 她背转身去,意志坚决。 司徒渊没有再开口挽留什么,是因为知道她的性子,强留是留住的。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身后慢慢的又响起了脚步声。 灵玉小心翼翼一步步走过来,试着道:“小姐,您都还没有用膳,客房那边收拾好了。” 严锦宁站在那里没动。 灵玉其实来了有一会儿了,还怕有人过来,就在门外守了半天,这屋子里严锦宁和司徒渊两人的对话她也听了个大致。 本来主子的事,她是不该擅自开口的,这时候隐忍再三也还是忍不住的开了口,“小姐,既然您都知道昭王殿下他有苦衷了,又何必一次把话说绝了?再等一等,或许——”  “你不懂!”严锦宁苦笑,闭上眼,“我不想自己对他失望,更怕有一天他对我失望,所以现在就分道扬镳了,反而更好。我知道我不该苛求这样不可能的完美,可是没办法,我试过了,可是我说服不了我自 己退而求其次。” 她转过身去,站在破损的窗户前面,晚风很凉,她抬手紧紧的拥住自己的肩膀。 其实方才她说的那些话,虽然有八成真,却也并不是她不敢和司徒渊一起入局赌一把的真正原因。大位之争的惨烈,她见识过,也深知道深埋其中的那些污秽。 她对这世界毫无留恋,司徒渊就是支持她有勇气去面对那些丑恶的人和事的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她什么都不怕,不怕名誉受损,也不怕千夫所指,却唯独只怕他会变得不再完美。 人无完人,她什么道理都懂,可是唯独在这件事上,她是真的做不到。 前世发生的那些事,是一场她怎么努力都走不出来的噩梦,睡着的时候一遍遍在梦中重现,而醒着的时候又像是一块巨石,压在胸口,久而久之,就成了心病。 她可以放纵一切,颠倒所有的是非黑白,却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念头在苛求有关于司徒渊的一切。 只有他在她心里的印象继续的维持完美,相形之下,她才会觉得不那么痛苦。 前世的时候,她因为他的死而歉疚,心如死灰的放逐了自己,今生重来,她什么都不计较,愿意为他做任何的事,但是—— 他不能变!他必须永远保持是她心目当中那个晴朗如月的少年模样。 也许这个想法让司徒渊知道了他都会觉得她是个疯子吧?她也知道自己这样的执念近乎疯狂,可是—— 真的没有办法。 那段不堪的往事,她不能对任何人提及,于是就只能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来折磨自己,而现在—— 也似乎是在顺带着一起折磨他! 这边司徒渊从永毅侯府出来,刚拐出了巷子,一抬头,却见等在那里的闫宁身边还多了一个人—— 司徒海晨。 他的心情不好,就冷着脸直接走过去。 司徒海晨双手环胸,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半天,便就幸灾乐祸的笑了,“怎么?摊牌了?翻脸了?” 闫宁看在眼里,都觉得他这表情实在是欠揍,冷冷的瞪了他一眼。 司徒渊却是一声不吭的直接上了马。 他这个人,其实是很擅于控制自己的情绪的,这种情况实在罕见。 司徒海晨跟着翻上马背,好在他走得不快,很容易就跟上。瞧见他是真的心情不好,司徒海晨也才稍稍收敛了些,咂咂嘴道:“我说你这是何必呢?横竖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就不能痛快点,一次都把话挑明了?我看她对永毅侯府的那些人也不见得就有 那么深的感情,你早点把话说明白了,也省得以后再被束缚了手脚。” 司徒渊就是冷着脸不置可否。 司徒海晨见状,就不由的急了,“你到底怎么回事啊?我认识你十多年了,这么不干不脆的真不像是你的为人,不多就是赌一把的事,你不会是——”他说着,便是脑中灵光一闪,突然一个念头蹦出来,想要放声大笑,可是看着司徒渊这表情,又强行忍着没笑,很有些语气僵硬的说道:“真有这么在乎吗?你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怕说出来那丫头会和你彻 底翻脸?” 闫宁在后面听得,脸色越来越黑,恨不能把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二货一剑戳死。 前面的司徒渊却一直没做声,突然扬鞭狠抽了两下马股,策马疾走而去。严锦宁猜的全中,他会应承下来丛家的婚事,并且步步紧逼的想要让她退到自己的身后来,这不过就是在试探她的态度而已,但是严锦宁还是漏猜了一半,那就是他逼着她表态的最终目的并非是不想让她 插手朝堂内斗,而更多是想要借机让她表态,想要迫使她放弃严家,和永毅侯府彻底的划清界限。 其实方才如果他再说点好话,软硬兼施的继续施压,严锦宁也未必就真的会拒绝他的吧?毕竟严家的那些人对她也不好。 可是她和那些人之间人情冷漠是一回事,而如果他要对她的家人做什么了,那意义还是有所不同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件事上他会这么的忐忑和患得患失,可事实却就是这样—— 哪怕已经有了八成的把握,他却也仍是不敢冒险。 从永毅侯府回来,司徒渊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闫宁不敢进去打扰,就寸步不离的守在院子里,一直等了一整夜,次日黎明司徒渊才叫了他进去。 “昨天那人——”司徒渊闭眼坐再案后,一直没动,一夜没睡,他的脸色看上去就带了明显的疲态。 “处理掉了。”闫宁回道,暗暗打量一遍他的神色,才又试着开口,“二小姐借了素樱的手,要准备拿严世子开刀,并且间接的对太子出手了。” 司徒渊听懂了他的暗示,心里反而更加烦躁。 他皱了下眉头道:“她不希望我插手,你们就别露面了,暗中盯着就成。” “是!”闫宁点头应下,“那皇后娘娘那边呢?属下已经查明了,娘娘身边那个叫豆蔻的宫婢是太子妃的人,这一次出面怂恿了娘娘的,又是这个丫头,要不要——” “先留着!我有用!”司徒渊没等他说完就出言打断。 他睁开眼睛,目光清明冷澈,看向了闫宁,“所有的一切都按我之前吩咐你的去准备好。” “属下明白!”闫宁的心神一紧,赶忙答应了。 此时的东宫之内,司徒宸愤怒的大袖一挥,把桌子上的所有东西都一股脑儿扫在了地上。 太子妃跪在面前,吓得缩了缩脖子,脸色惨白的咬着嘴唇。 “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过你手去办的事,你那一件替本宫办妥了的?”司徒宸指着她怒骂,目色狰狞,再没有了平日里温文尔雅的风度。 太子妃是满心的苦水无处道,被他骂得就落下泪来,委屈的小声道:“臣妾也没想到娘娘派出去的人会失手。而且看昭王也没闹,想来是我们之前都想岔了,其实他对严家的那个丫头也没那么看重吧。” “蠢货!”司徒宸怒骂,“那丫头又没事,老七傻了才会跟母后闹翻,这时候闹翻了,他能得什么好处?” 其实说到底也是丛皇后没用,派出去的人居然是个废物,居然连区区一个严锦宁都杀不了。 如果严锦宁死了,司徒渊或者会恼羞成怒和丛皇后翻脸,但是人没死! 这边司徒宸正气得七窍生烟,外面的内侍是在门口犹豫了许久才硬着头皮敲得门,“殿下,奴才有事禀报!” “什么事?”司徒宸隔着屋子吼。 那内侍开了门,大气不敢喘的走进来,直接跪在门边上,“宫里给昭王殿下赐婚的懿旨已经颁下来了。”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司徒宸刚要发作,那内侍赶紧又道:“还有,奴才这里刚得到了一个大消息!” 第105章 你能帮我吗? 司徒宸狐疑的皱了下眉头,沉声道:“什么事?” 那内侍去先去看了眼跪在那里的太子妃杨氏,见司徒宸没有避讳她的意思,这次把事情说了。 司徒宸闻言,也是有些意外,思忖了一下道:“确定属实吗?” “奴才也是刚得到的消息,不过为了慎重起见,殿下还是叫人先去确认一下?”那内侍说道。 司徒宸拧眉思索了一阵,最后却是看向了太子妃。 太子妃会意,马上点头,“好!臣妾这就传信去给我父亲说,让她注意打听一下。” 如果这件事属实,那就是个突破口。 司徒宸想着后面的事情上可能会有的转机,心里火气慢慢的也就降下来不少。 太子妃察言观色,这才试着小心翼翼的开口,“殿下,昭王和定国公府的事,目前皇后娘娘也只是指婚,毕竟还没有真的大婚,如果从中周旋,也未必没有转机的。” 司徒宸不悦的看她一眼。 太子妃的心头猛地一跳,脸上表情就又跟着一僵。司徒宸既然还有了别的门路,倒是没再跟她发火,只道:“不要再多此一举了,本宫也是没想到母后派出去的人会是个废物,如果早知道这件事上会出差错,当时直接拦下指婚一事就好了,而现在,反倒是 不好开口了。母后那里好说,让她收回成命即可,可是一旦退婚,损了丛蓉的闺誉,反而会得罪定国公府,这就得不偿失了。” 千错万错,就错在他没有想到丛皇后派去刺杀严锦宁的人会失手。 本来想借着此事让司徒渊和丛皇后决裂的,也就怪这一次的贪心,现在反而失去了先机。 司徒宸想来想去,心里总归还是遗憾的,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也只能按下心里的浮躁之气,道:“刚才的那件事,让你父亲务必尽快核实了消息告诉我!” “是!”太子妃应了,见他是真的气消,也才扶着膝盖爬起来。 丛皇后指婚昭王和定国公府大小姐的消息一经传出,当天京城的权贵圈子里就炸开了锅。 本来太子稳居储君之位十多年,地位稳固,又得到丛皇后的支持,这个皇位似乎是十拿九稳的事。可是现在—— 如果昭王司徒渊娶了定国公的掌上明珠,那么定国公府的势力是不是就要重新分割了? 而偏偏司徒渊又是皇帝唯一嫡子,在储君之位的角逐之上,他本身就占着优势。 朝中各方势力议论纷纭,整个朝廷都有点儿风声鹤唳的气氛在风雨之前酝酿,所有人都觉得最近可能会是要发生点儿什么的。 日子还是按部就班的过,转眼八月十二,头一天严府就接到了南康公主府送来的帖子,正赶上南康公主的寿辰,说是她府中要大摆筵席,送了帖子过来请老夫人等一干人等参加。 老夫人和她之间已有嫌隙,本来是不想去的,可是又不能明着驳她的面子,就只能准备了礼物前往。 严锦宁和严锦雯两个也被通知了要出门,一大早严锦宁收拾妥当了,带着两个丫头去到门口的时候,严锦雯已经等在那里了。 “二姐姐!”严锦雯的态度依旧乖巧,见到严锦宁就先打了招呼。 严锦宁也友善的笑笑,没说话。 她和严锦雯之间没利益冲突,也没什么交情,所以她对这个妹妹的事也不怎么上心。 两人等了一会儿,老夫人还没到,却意外瞧见冯氏扶着丫头的手从门内走了出来。 几天不见,严锦宁这才愕然发现冯氏的精神竟是出奇的差,身体较之以前消瘦了许多,脸上颧骨突出,尤其是那双眼睛下面的乌青,十分的明显,几天之内,就苍老憔悴的有点可怕了。 “母亲!”两个人都迎上去一步行礼。 严锦雯见冯氏这个模样,也是吃惊不小,关切道:“母亲的病还没痊愈,怎么不将养着?出门一趟,又该要劳累了。” 冯氏黑着脸,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 南康公主府那个地方,她为什么要去?还不是为了去看严锦玉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都特意叫人去告诉严锦玉说她病了,可是等了几天,严锦玉都没来看上一眼。 这个女人就是冯氏的心头肉,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去看一眼,她怎么放心? 严锦雯被她一瞪,登时就吓了一跳,白着脸垂下头去。 这时候门内老夫人也被人拥簇着走了出来。 “母亲!”冯氏见到老夫人,还是恭敬的,一副婆慈媳孝的场面。 老夫人也是几日之内头次看到冯氏,也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皱眉道:“你没事吧?不是说就是感染风寒吗?” 这些天冯氏一直托病没去给她请安,她本来还有些怨气,以为她是甩脸子给自己看,现在看到冯氏这个样子才相信冯氏原来是真的病得不轻。“没什么,近年来年岁渐渐地大了,生个病也总是拖拖拉拉的没那么快好!”冯氏勉强扯出一个笑,明显能看出来精神不济,“南康公主那人和咱们府上误会颇多,我跟着过去,她有什么火也好冲着我来,省 得还要母亲您跟着一起生气。” 她这话说得甚是体贴,老夫人听了心里熨帖,再看她时候的脸色就缓和了几分,道:“时候差不多了,走吧!” 一行人分上了两辆马车,被护卫护送着往南康公主府上去。 今年是南康公主四十二岁的寿辰,并非整寿,但是出乎意料,这场寿宴的排场居然摆得非常盛大,严锦宁等人去的时候,她那门口的整条巷子都已经被各家的车马堵得水泄不通。 老夫人很有些意外,和冯氏对望一眼,从冯氏眼中也看到了同样诧异的神色。 “她这又不是整寿,这是做什么?”老夫人嘀咕了一句,从里不免就起了几分防备。 “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吧!”冯氏附和了一句。 但既然来都来了,也没有再打道回府的道理。 一行人整理好仪容,跟着引路的丫鬟进了府邸。 这天到宴的客人确实很多,京城里但凡排的上名字的达官贵人都有列席。而且南康公主又是长辈,所以包括太子在内的几位皇子也都应约而来。 彼时时辰尚早,花园里三三两两的人在赏景寒暄。这府邸之内也到处都妆点过,焕然一新,喜气洋洋。 既然来了,那自然要先去拜访主人家。 严锦宁想了下,道:“祖母,母亲,我还是不去了,虽说有些失礼,可是你们也都知道,公主殿下她一直不怎么喜欢我,如果我跟着去了,再惹了她的不痛快,反而不好。” 冯氏也怕南康公主再找茬,就点头道:“那你就在外面等着吧!” “好!”严锦宁颔首微笑。 冯氏和老夫人想携往里走,本来一直沉默的跟着的严锦雯却居然不动声色的止了步子,没有跟着去。 严锦宁这回是真有点儿诧异了,眨眨眼睛看她,“三妹妹你不跟着一起去吗?” “我——”严锦雯的目光闪躲了一下,不过她素来稳健,很快就神色恢复如常的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那位公主殿下我……有点怕她,我还是陪着二姐姐一起吧!” 严锦宁直觉上觉得她有问题,但是事不关己,她就也懒得深究,点点头,“那我们去花园里走走吧!” “好!”严锦雯很是乖巧的点了头。 两个人转身,朝大花园的方向走去,没想到才刚拐过一条小径,抬头,却见迎面走过来几个人。 司徒渊,司徒海晨,还有一位也是富家公子的打扮,不过看着有点眼生,严锦宁一时叫不出名字。 三个人,边走边说着什么。 因为都是好年纪的富贵少年,容貌姣好,气质绝佳,这三人走在一起,即使不招摇也十分扎眼,沿路一直有人偷瞄和窃窃私语的小声议论。 司徒渊的态度一直冷傲,旁若无人的往里走,那边先发现她们的人是司徒海晨。 他知道今天的宴会严锦宁会来,却没想到这么早就遇到了,微微一愣,随后眼底就闪过些明亮的笑意。 “哟!那不是严二小姐么!”司徒海晨笑道,看上去很有些愉悦。 他这一喊,附近马上也有人朝严锦宁这边指指点点的看过来。 严锦宁的眉心隐约一跳,对面司徒渊正好也朝这边看过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 他的目光清冷,带着一贯高高在上的疏离态度,和平时人们所熟知的昭王殿下没什么区别。 严锦宁心中莫名漫过一点苦涩的情绪,刚要举步继续往前走,司徒海晨却已经急急地迎了下来,“二小姐留步!” 这样一来,往这边观望的人就更多了。 严锦宁知道他是故意的,偏偏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发作,只能端着副面孔道:“世子爷唤我?不知道有何见教?” 司徒海晨嘿嘿一笑,抹着鼻子。 他的那张脸本来就很英俊儒雅,这么一笑之下,更如是阳光普照,和煦的耀眼,开口的语气却很随意的道:“咱们也算是旧相识了,见面打个招呼总没错吧?” 他这近乎,是故意套给司徒渊看的。 可是严锦宁了解司徒渊,知道他这个不吃激将法这一套,而她所处的这个位置又只会觉得尴尬。 偏偏面前的司徒海晨不自觉,很是殷勤的又再问道:“之前你不是说喜欢我家茶楼的新茶么,可是最近这段时间又不见你过去,你若是出门不方便,回头我备下了,叫人给你送到府上去?” 他堂堂一个昭王府的世子,这样对一个小姑娘示好,用以也再明显不过了吧? 周围围观人群的目光不知不觉的就都悄悄的变了。 严锦宁虽然不在乎这些,但也确实不想配合他别有居心的演戏,就不冷不热的说道:“不敢劳烦世子,那茶我戒了。” 司徒海晨被她呛了一下,掩着嘴巴咳嗽了一声。 正在说话间,内院方向萧敬斋已经亲自迎了出来,“昭王殿下到了?今日客多,有失远迎,还请两位莫要见怪!” “我们是晚辈,姑母做寿,理应道贺,不必客气!”司徒渊淡淡的道。 跟在后面的闫宁就走上前来,呈上一个礼盒。 萧敬斋也不推拒,把东西接了,交给了下人。 站在司徒渊身后的另一个锦衣公子就调侃道:“都是登门来给南康姑母贺寿的,姑丈你却只看到昭王殿下一个,这叫我和海晨的脸都往那里搁啊?” 他这一说话严锦宁才想起来,这是安王府的世子司徒海玉。这位世子和司徒渊年龄相仿,因为安王是个闲散王爷,他也就跟着学了些不务正业的纨绔习气,喜欢拈花惹草的游戏人间,但偏生他模样省得好,嘴巴又甜,哄的老太妃十分开心,整个安王府就把他当小 祖宗一样的捧着供着。 萧敬斋对他就随意几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就成天的到处跑,难得见你一次,你要不说,我都不记得你长什么样子了。” 司徒海玉笑嘻嘻的又凑了两句,也送了礼物。 司徒海晨使了个眼色,他的随从也把带来的礼物奉上。 “现在时间还早,太子殿下也已经到了,你们几个也过去花厅坐坐?”寒暄过后,萧敬斋道。 “好啊!我也有阵子没见过太子哥了!”司徒海玉笑道。 司徒渊的面容始终冷淡,没有表态。 萧敬斋看过来,司徒海晨忙道:“我最近被我父王圈在家里帮他对账本,眼睛都要看瞎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是赏花赏景赏美人了。要叙旧,你们去,别算上我,晚点等开宴了我自己过去。” 萧敬斋看了他一眼,也没勉强,径自引司徒渊两人往里走,“殿下请吧!” 司徒渊没说什么,仍是旁若无人的跟着他进了里面的院子。 这边司徒海晨于是就收回了目光,含笑看向了严锦宁道:“你不会是为了那天的事在跟我生气吧?其实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世子爷多想了。”严锦宁打断他的话,直言不讳道:“我想和我妹妹逛一逛,世子您若跟着一道,不太合适,请你行个方便?” 司徒海晨就是脸皮再厚,面上也有些讪讪的。 严锦宁不想在这里继续和他一起被人围观,于是错开他身边,抬脚就走。 司徒海晨回头看着他的背影,玩味着勾了勾唇,却没有主动去追。 以前他只佩服司徒渊,现在却发现严锦宁也是个定力惊人的怪胎,两个人都闹成那样了,如今见了面,居然还可以装作是陌生人一样的对彼此视而不见? 如不是他深知其中内情,在一个外人的立场,绝对看不出这两人之间有猫腻啊。 司徒海晨的眼睛发亮,暗中钦佩之色就写在了脸上,因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严锦宁的身上,反而没察觉一直站在旁边的严锦雯。 此时严锦雯使劲捏着手指,面色微红的站着,外表看着温和平静,实则却是忐忑不已的。她努力的试了几次,想要主动开口搭讪,可是都怕唐突,斟酌半天又紧张懊恼的开不了口。可是这样的机会,并不是随时都有的,于是斟酌再三,她还是犹豫着开了口,“世子爷……您和我二姐姐很熟悉吗 ?” 司徒海晨一愣,闻声回头,这才发现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京城里勋贵之家的宴会他经常出席,见到的大家闺秀太,以至于现在看谁都不怎么上心了。 不过他这人,脾气向来都好,左右看了严锦雯两眼,随口问道:“你也是严家的?” 严锦雯听他和自己说话,一颗心就砰砰直跳,强忍着心里激动的情绪,露出一个略带羞怯却大方得体的笑容道:“是!我叫严锦雯,年前有一次还跟我二姐姐一起去王府拜访过的。” “哦!”司徒海晨记不得她,也更不会刻意去想,不过他今天心情好,就又随口调侃着问了句,“你二姐最近心情不好么?怎么跟我说话爱答不理的?” 严锦雯的心思细密,自然发现了他说话时候视线都没落在自己身上。 而且他这样三句话不离严锦宁,也着实叫人大受打击。 严锦雯面上的笑容慢慢的就有些挂不住了,用力的捏着袖口,司徒海晨本来也没心思逗她,一转身就追着严锦宁离开的方向去了。 严锦雯站在原地,看着他洒脱离开的背影,指甲越掐越用力,最后几乎就掐进了肉里。 她的眼眶通红,隐隐的有水光晃动,正在失神的时候,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娇笑声,“你看什么呢?” 严锦雯一惊,赶紧拿帕子按了按眼角。 回头,却见司徒倩神情倨傲,含笑款步踱来。 “五公主!”严锦雯知道前面的事情应该是被她看到了,心里不由的懊恼,面上表情却已经很快的恢复了冷静。 司徒倩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打量她,看似随意的挑眉问道:“怎么?你喜欢赵王世子么?” 这样的话,即使几个姑娘之间有意的胡别苗头的挤兑,也不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本以为严锦雯会羞愤逃离的,司徒倩就好整以暇的等着看热闹。 而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严锦雯反而面不改色,直视她的目光。 司徒倩大为意外,张了张嘴,反而无话可说。 严锦雯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铿然问道:“你有办法吗?” “什么?”司徒倩一愣,随即就像是听了笑话一样的笑了出来。 严锦雯却没被她影响,仍是郑重其事的看着她字字清晰道:“我知道你和我二姐之间有嫌隙,正好,我也不喜欢她,如果你能帮我的话,我也可以帮你。” 这个严锦雯,不显山不露水,平时真是站在人堆里就找不到人的那种存在。 可是今天骤一开口,就叫人刮目相看。 司徒倩被她惊得不轻,半天没缓过神来。 而这一刻,严锦雯的心思却是已经定了的。她本身就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她能隐忍,也能屈能伸,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说不上是为什么,总之去年皇后寿宴的时候她第一次在宫里遇到司徒海晨就对对方一见倾心,并且后来屡次主动接近严锦宁也就是因为严锦宁和清河郡主之间的关系好,能给她提供一个接近司徒海晨的桥 梁。 她的本意是先去接触清河郡主几次,和对方混熟了,然后就能抛开严锦宁,两人来往了,以后能频繁的出入赵王府,自然就有了近水楼台,让司徒海晨注意到她的机会。可惜她的算盘打错了,虽然她自认为有些手段,要忽悠清河郡主那个心思单纯的姑娘不在话下,可惜因为她只是永毅侯府的区区一个庶女,清河郡主从一开始就没正眼看她,并且能接触到的机会有限,她 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司徒倩送上门来了,这个机会,她没理由不把握住!此时的严锦宁还不知道身后又有人盯上她了,她摆脱了司徒海晨之后就一个人进了花园。前世的时候她住了三年,所以对这座花园的构造了若指掌,司徒海晨虽然后来追了去,但是绕来绕去,居然愣是没 能找见她。她在这花园里闲庭信步般的晃悠了一阵,从偏僻处的小园子里出来,看着时候不早了,刚要回大花园那边去,迎面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穿着侍卫服的高大男人,横手一送,一把闪着幽幽冷光的匕 首已经压在了她的颈边。 那人满脸横肉,一脸的凶相。 严锦宁皱了下眉头,那人伸手刚要来拿她,她便就果断的后退一步道:“别碰我!我自己走!” 那人本来已经做好了要将她打晕带走的准备了,见她如此配合,反而一愣,不过转念一想,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子而已,估计是吓傻了,所以也没多想,将她的肩膀往后一转,就推了一把,“走!” 这边的花厅里,司徒宸和司徒渊等人喝了会儿茶,看着开宴的时间差不多了,就相继起身往外走了。 他们兄弟不合,再加上司徒渊性情冷淡,故而话都不多说。 两人一前一后的从那屋子里出来,司徒渊的目光不经意的一瞥,恰是瞧见一侧的回廊尽头有人影一闪,那一抹裙裾的颜色——却是分外眼熟的。 第106章 破门而入 司徒渊脚下步子微微一顿。 司徒宸走在他前面,眼角的余光扫见,唇角微微牵起一个弧度,然后就佯装不察,从容的款步离开了。 司徒渊左右看了眼,却没有看到本该等在外面的闫宁。 他心中知道有异,但方才那边一个高大的人影扛在肩上的人他虽然没有看清楚脸孔,但那身衣裳他却一眼认出来了,应该就是严锦宁无疑。 “子渊?”从后面跟出来的司徒海玉见他不动,就拍了下他的肩膀,“你想什么呢?前面的宴会快开始了,我们过去吧?” 因为在这里闲坐的几个人都是王孙公子,所以为求清静,这个花厅所在的院子位置比较偏僻,周围也没什么人。 “哦!”司徒渊回头看向他,道:“我要去马车上拿点东西,你先过去吧,我可能要晚一点!” “那好吧!”司徒海玉也没多想,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过去了,你也快点!”言罢,就率先出门离开了。 他人一走,司徒渊就马上目色一沉,转身往回廊那一侧奔去。 耽搁了这么会儿,那里已经找不见人了,但他却发现这院子居然还有侧门。 这边没有别的出路,后面也再没有屋舍。 司徒渊直接出门。 这院子的位置很偏,外面一片连着的园子也很冷清,两条岔路,一条所指的方向应该是通前院的,而另外一条延伸到花园的另一边,却不知道具体是通往何处的。 司徒渊只在心里略一判断,马上就一撩袍角往花园里追去。 显然前面那人的脚力也不错,他追出去一段,还是没看到人,不期然前面又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他脚步一顿,正要判断方向,就见右边的小路上司徒海晨也是神色有些紧张的奔了过来。 “子渊?”见到他,司徒海晨明显也是奇怪,“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哪儿?”司徒渊问道。“这边靠近大花园的西边,南康公主的府邸我来得更不多,具体也不知道是哪儿。”司徒海晨一边回答,一边心不在焉的扯着脖子四下张望,“对了,这里就你一个人?我之前在花园里和严锦宁说了两句话就 被那丫头给甩了,刚才逛了一圈,看到她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往这边来了,这就两条路啊,你没看见她?” “你看到的不是她!”司徒渊道,这时候他心里已经十分清楚,这是有人利用严锦宁设的一个局了。 司徒海晨皱眉,“什么意思?” “有人设套!”司徒渊冷笑,眼底有一线寒芒闪过。 司徒海晨不由的紧张起来,赶紧四下看了眼,“针对你的?” 拿了严锦宁做饵,那就只能是冲着司徒渊去的了。 “或许吧!”司徒渊却没太当回事,还是一副清冷自持的表情,“你马上去前面的宴会上看看那个丫头在不在。” 司徒海晨皱眉。 两人相交多年,他一听就知道司徒渊是故意要支开他的。 不过他的功夫不好,一定要跟着的话,关键时刻没准要拖后腿,只是心里仍不放心,想了下道:“既然是针对你的,那么那么丫头就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只要你不中招,他们也没辙……” 司徒渊当然知道这种局,只要他不搭理,就肯定平安无事。 可是事关严锦宁,他却怎么也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的。 “他们要算计我,想在我身上直接做文章,基本很难得手。”司徒渊道,神色凝重,“闫宁应该是被他们引开了,我去拖住他们,你马上帮我去把他找出来。” “你是说他们可能从闫宁身上下手?”司徒海晨倒抽一口凉气,再不敢掉以轻心。 “找到他!”司徒渊无暇多说,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然后就往另一条线路上追去。 司徒海晨知道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再不耽搁,也是转身匆匆去找人帮忙。 这边司徒渊沿着那条小径追过去,沿途又穿过两个院子,但是好在沿途再没有岔路,他一路绕过去,也没细数经过的到底都是什么地方,一路寻过去,最后在一个挺大的院子前面顿住了脚步。 前面这时间已经开宴了,府中大部分的下人应该都被调过去帮忙了,这周围静悄悄的,大白天里居然显得有些冷清。 周围寂静无声。 司徒渊警惕的四下里看了眼,落在里面那扇大门前面的一朵珠花其实十分显眼。 司徒渊几乎不作考虑的走过去,弯身捡起珠花。 毫无疑问,肯定又是严锦宁的东西。 他顺手把那珠花收进袖子里,低头一看,那房门居然是上了锁的,再四下里一看,就绕到旁边的窗户外面试了试,连着推了两扇窗,里面紧贴着花圃的窗户居然忘了从里面上锁。 司徒渊四下扫视一眼这院子周围的环境,然后打开窗户,单手往窗台上一撑就翻了进去。 就在司徒渊在花园里一通乱走的同时,前面举行宴会的大厅里早就高朋满座,热闹非常了。 南康公主穿了一身暗红色绣牡丹花的华丽衣裙,佩戴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坐在主位上和众人寒暄,同时享受着大家的恭维。 “皇姐的这套头面是宫里出来的吧?看着这成色做工就不是俗品!”和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寿山公主赞道。 南康公主抬手摸了摸耳环,笑道:“都是些老旧的东西了,还是当初我大婚的时候父皇赐下的,早些年一直没舍得戴,倒是现在年纪大了,反而喜欢这些大红大绿的东西。” “当初我大婚的时候,父皇给的嫁妆里面也有一套宝石的头面,可是没有皇姐你的这套好的!”寿山公主道,语气酸溜溜的,但是看表情却就只是普通的调侃。 她们虽然都是先帝的女儿,但是一个嫡出,一个庶出,并且南康公主的亲哥哥就是当今的皇上,这本身就是没得比的。 年纪小的时候寿山公主是嫉妒又不甘心的,可是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地位区别。 南康公主显然也是将这种优越感习以为常了,那笑容之间越发的光彩四射,满是得意。 寿山公主见她高兴,就又继续恭维道:“皇姐你今年又不是整寿,怎么就想起来要大办了?” 南康公主的脸色又愉悦三分,道:“本来我也说不办的,可是最近廷玉病了,驸马他偏要说大办一下,权当冲冲喜了。” “我最羡慕的还是皇姐你,都老夫老妻了,跟驸马的感情还这么好!”这些内幕寿山公主都一早就打听到了,面上还是表情收放自如的。 说话间,外面就有人通传,“太子殿下到!” 众人赶忙停止交谈,循声看去。 朝臣命妇等人纷纷起身相迎,“恭迎太子殿下!” 司徒宸被几个人拥簇着走进来,他今天就只穿了身普通的锦袍,面容俊逸儒雅,却也是风度绝佳的。 他虽然已经成婚,但是贵为太子,仍是许多闺阁女子仰慕的对象,再加上今天太子妃没来,便就有不少人羞怯的打量他。 “姑母做寿,本宫在花厅那边多坐了会儿,好像来迟了?姑母恕罪!”司徒宸笑道,说着却是拱手一揖,“姑母大喜,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你人来了就好,行这么大的礼,我可不敢当!”南康公主心中受用,面上笑容就更喜庆了,虚扶了一把,起身就要让出主位,“等你半天了。”说着又扭头吩咐梁嬷嬷,“可以开宴了,吩咐下面穿传膳!” “是!”梁嬷嬷闻声去了。 这边司徒宸却拦下了她起身的动作,道:“今天姑母是寿星,没什么君臣之分,姑母最大,这主位我就不占了。” “这怎么好?”南康公主还是推辞。 旁边的寿山公主就打圆场道:“咱们太子殿下从来都不端架子,既然是他的一份心意,皇姐你今天就领受了吧!” 南康公主见司徒宸面上的表情并非敷衍,也就将就着坐了,“那我今天就尊一回大!” “应该的!”司徒宸笑道,绕到下首一席刚要入座,忽而沉吟,“咦,驸马呢?今天姑母做寿,他不是休沐在家吗?” 此言一出,是早一步过来正坐在席间饮茶的司徒铭最先给出了反应。 他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何止萧敬斋不在?这会儿司徒渊可也是没出现的,而且自从上回那件事之后,他本能就对严锦宁多了几分关注,所以之前刚进门的时候他也就注意到—— 严家人的那一席上,严锦宁并不在。 司徒渊和严锦宁?他本来只以为那两人又欲盖弥彰的私下里见面去了,但是太子这么特意一提萧敬斋,他就本能的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呃……”心下沉吟一声,司徒铭却也乐意顺水推舟,道:“老七不是也来了么?怎么这会儿都开宴了也没见他人?难道是有急事又走了?” 司徒海玉想也没想,脱口道:“七哥说他去马车上拿点儿东西,一会儿就回了,让我们不用管他。” 反正司徒宸和司徒铭的目的就只是为了叫人注意到司徒渊不在场,后面就谁都不深究了。 无奈是听者有意,陪坐在侧的严锦玉眼珠子咕噜噜的一转,聊作不经意的笑道:“这么一说,还没到的人是真不少,我家二妹妹这又是到哪里去了?” 司徒铭的心里突然莫名一阵浮躁,朝她横过去一眼。 他本身的气势就很强,这一眼的目光又是如有实质,严锦玉始料未及,心头猛地一跳,脸都白了,“我……” 简直莫名其妙,她和司徒铭素无交集又无冤无仇的,这人这么恶狠狠的瞪她干什么? 这边司徒铭也马上察觉自己失态,飞快的移开了目光。 司徒宸就道:“既然老七说不用等他了,那我们就不管他了。” “嗯!”南康公主点点头,看到萧敬斋这时候还没出现就有点不高兴,转头对萧廷玉道:“你去看看你父亲在做什么?今天府里宴客,他还磨蹭什么呢!” “好!”自从上回的事情之后,萧廷玉变了很多,不仅人瘦了下来,就连性格也变得阴沉不定,今天这满座的贵公子之间,显得格格不入。 在做的妇人哪个都好事,只是碍着南康公主的身份,不好随便议论。萧廷玉起身,刚走了出去,梁嬷嬷就从外面进来,回禀道:“公主,奴婢方才问过了,好像说衙门来人了,临时的有什么重要的公务需要交接,驸马被叫去了书房。这里反正都准备好了,要不您先主持开宴 ?” “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不能缓一缓么?今天是什么日子!”南康公主满脸的不高兴,想了想道:“那你们先用些茶点,我这府上怠慢了,本宫先离席一会儿。” 这样重要的宴会,几位皇子又都在场,萧敬斋这个男主人不到场,那不是赤裸裸的打脸么? 南康公主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严锦玉这会儿却是满心按耐不住的兴奋,她是没把萧敬斋还有严锦宁他们联系到一起,可是只要想想如果能当场堵住司徒渊和严锦宁两个那就能彻底毁了严锦宁,心里就跃跃欲试。 所以南康公主刚一出门,她就马上站起来道:“我也跟过去看看!” 说完,把手递给柳眉,目不斜视仪态端庄的出了大厅,而一出门她却没去追南康公主母子,而是飞快的走了另一个方向,找人去打听严锦宁的下落了。 公主府宴客,但是四个主人却走得干干净净? 其他人都被晾在这里,一脸的尴尬。 “咳!”司徒宸虚掩住嘴巴,咳嗽了一声,像是忍受不了这样的尴尬似的道:“既然不着急开宴,那本宫也过去看看吧!” “我也去!”司徒海玉更是个受不了拘束的,马上跳起来跟着往外走。 司徒铭纵然本身并不想要蹚浑水,但既然是太子已经出手了,这场戏他如果躲着不看好像又有点吃亏。 只是他从来话不多,直接站起来也走了出去。 在座的其他人面面相觑,后来不知道谁起了个头:“那……我们也跟着过去看看?” 然后在座的就陆续起身往外走,片刻工夫,整个厅中的客人就走了大半。 司徒铭出了门之后,心情却莫名的格外不好。 虽然这场戏是太子主导,是成是败都和他没有关系,只是……司徒宸的计划大概是这样:严锦宁和司徒渊在一起,这是要设计一场捉奸的戏码?如果那两人之间的私情曝光,那么丛蓉方面就极有可能当场翻脸,那么司徒渊就会被丛家踢出局了,丛家还是会一如既往 的支持司徒宸。 这算是司徒宸和司徒渊之间的内斗,本来和他司徒铭之间关系不大,横竖这俩人谁先下台,他都能少对付一个,只是心里就是莫名的不快,非常不想看到司徒渊和严锦宁还在一起纠缠不清。 前几天她拒绝他的话犹在耳侧,心里怎么想都有那么一些的不甘心。 这一行人中南康公主走在最前面,直奔前院萧敬斋的书房,她倒是没多想,可是到了地方,在院子外面就看到那屋子的房门紧锁。 “人不在?”南康公主的脚步顿住。 那院子里可能是准备进去送水的一个丫头正好转身往外走,骤一见到南康公主,便就吓了一跳,仓惶跪下,“公——公主!” 她的头使劲贴在地上,顺手把托盘往旁边一放,里面的茶碗倾倒,茶水洒了一地。 “你慌什么?”南康公主本来都已经转身往回走了,见状,不由狐疑的顿住了脚步。 “没——没什么!”那丫头颤声说道。 她这模样,再说没事也没人信了。 南康公主脑中飞快的掠过一个念头,瞬间变了脸色,绕开她就往院子里冲去,一边厉声道:“给我把门打开!” 这书房的钥匙只有萧敬斋和他的一个贴身侍从有,跟着过来的丫头赶紧答应了一声,“是!”转身就去找人拿钥匙。 但是南康公主却等不得了,目光恶狠狠的盯着那扇房门道:“叫几个护卫过来,给我直接撞开了!” 后面尾随的司徒宸等人都陆续的到了,梁嬷嬷想知道南康公主的想法,但是家丑不可外扬,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 她想劝,但是看着南康公主的脸色就识趣的没有开口,转身去叫人了。 这时候跪在地上的丫头怕被连坐,屁滚尿流的爬过来,哽咽道:“奴婢本来是要来送茶水的,可是过来才发现驸马爷已经离开了,但是……但是这屋子里有动静,公主,可能是招了贼了。” 招贼了?偷人的贼吧! 南康公主脸色铁青,目光死死盯着那扇门,牙齿几乎都要咬断了,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在不断的盘桓—— 萧敬斋这混蛋居然敢偷吃打她的脸? 她的目光凶悍,用力的掐着手指,脸上表情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狰狞。 后面尾随的人都陆续到了,除了司徒宸和司徒铭,其实每个人心里大致的想法都和南康公主差不多,以为是萧敬斋和哪个丫头在这屋子里鬼混。 冯氏站在人群里,看着南康公主气得发抖的背影,心里是出奇的畅快淋漓。 这整个院子被堵得水泄不通,不多时梁嬷嬷就带几个护卫过来,“公主——” “把门给我撞开!”南康公主咬牙切齿道,暂且让到一边。 几个护卫不敢忤逆,几人合力,卯足了力气狠狠一撞。 这们班虽然结实,也还是砰的一声,连带着几个人一起都摔进了门内。 “都起来!”南康公主两眼喷火,提了裙子就要往里冲,千钧一发,就听人群外围有人沉声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这个声音是—— 萧敬斋? 南康公主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如遭雷击,提着裙子半天没有反应。 “驸马?”寿山公主等人齐齐循声望去,不由的都是瞪大了眼睛。 萧敬斋皱着眉,黑着脸,挤开人群走过来。 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像是看见了鬼,一时的完全莫不清楚头脑。 这时候严锦玉在花园里找了一圈无果,听说很多人都来了这边也满头大汗的跑了来,然后就瞧见了这里的一幕。 “咦?姑丈,你没在书房啊?”最先开口的是司徒海玉。 萧敬斋没应声,黑着脸直接进了院子,看到被撞破的书房大门,脸色就更难看了,板着脸扭头对南康公主道:“你这是做什么?” “你刚干什么去了?”南康公主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脱口问道。 “我有点公务要处理,刚送了信使出去!”萧敬斋道,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打了个哆嗦,然后就一把推开了南康公主,率先进了屋子。 若在平时南康公主肯定要发脾气的,这会儿却没来得及计较,感激也提了裙子跟进去。 一院子等着看热闹的人眼睛都亮了,也忙不迭跟进去。 萧敬斋是个文人,书房里的藏书很多,这一刻入目却是满目狼藉,地上乱七八糟的散落着许多书本,而就在他冲进屋子里去的那个瞬间,突然听到人群里有个侍卫大声叫嚷:“有贼!” 同时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撞裂的声音。 众人还无暇他顾,却是萧敬斋先惊呆了—— 他的书房里,满地狼藉之上,面容清雅的站着一个人。 那人眉头紧锁,似乎是对突然闯进来的这些人都很不满,而他右后方的一闪窗子被撞破半边,还在晃悠悠的半挂在窗框上。 “昭王殿下?”萧敬斋倒抽一口凉气,脸色时而困惑又时而狐疑,“您这是——” 他这书房里是有一张床的,但是一目了然,床上没人,而且床铺也很整齐。 没堵住严锦宁?严锦玉的心里一阵失望。 然后就听司徒宸戏谑笑道:“这个时间,老七你不在前面的大厅等着开宴,跑到驸马的书房来做什么?” 司徒渊面上表情微凉,冷冷的看着他。 两个人,四目交接,空气里已然有凛冽的杀气迸射浮动。 司徒渊没说话,这时候萧敬斋突然反应过来,慌慌张张的冲到里面的书架前,那书架右边第三排上数第四格里居然有个暗门,此时暗门却是开着的。萧敬斋伸手一掏,顿时勃然变色,霍的扭头,表情一则愤怒一直复杂的看向了司徒渊。 第107章 栽赃嫁祸,反戈一击 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南康公主走过去,也是一头的雾水,“这里怎么弄成这样?” 说完,她也是不解的看向了司徒渊。 司徒渊面上的神情本来极为冷淡,就是这些人破门而入他都面不改色,这时候反而为我勾唇,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只是—— 他没说话。 萧敬斋只是愤愤然的瞪着他,似乎还有难言之隐,并不想捅破窗户纸。 可是这个场面也不能一直就这样僵着。 最后还是太子司徒宸款步踱进门来,问道:“老七你怎么在这里?” 司徒渊只容色如常,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却居然缄口不言。 这种场合之下,是个人都要迫不及待的撇清了关系解释一下吧?他这是什么反应?司徒宸始料未及,反而一时没了应对,但是司徒渊不配合,他导演的这场戏却必须要按照预期的继续往下发展的。于是他便掩饰性的笑了下,转而把目光移给了萧敬斋,问道:“驸马爷怎么是这种表情,怎 么了?” 萧敬斋咬咬牙,神色复杂的又看了司徒渊一眼,这才凝重道:“我暂存在暗格里的军机密报不见了!” 此言一出,到处都是一片诡异的抽气声,几十个人,上百道迥异不同的视线齐刷刷的聚焦到司徒渊脸上。 司徒渊始终还是一副镇定又清冷的表情,不予辩驳。 本来是一场捉贼拿赃激烈对抗的大戏,现在却生生变成了一种独角戏的既视感? 司徒宸满心的不自在。 但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他为司徒渊量身定制的致命一局,必须要按部就班的把这场戏演下去。 他眉峰微敛,狐疑的看着萧敬斋,“军机密报?” 司徒海玉大抵是明白过来了:萧敬斋的书房里丢了重要的公文,而大家蜂拥而至,司徒渊又刚好被堵在了屋子里,这就是百口莫辩的事实。 他不参与朝政,但是经常和司徒海晨玩在一起,进而和司徒渊也走得近些,见状,马上站出来护短道:“什么军机密报?是姑丈你衙门里的公文吗?那种东西怎么会带回府里来?”萧敬斋当年是凭借真才实学考上的功名,只可惜殿试的时候就被南康公主一眼看中,随后招为驸马。按照朝中惯例,驸马是不能掌握实权的,但是南康公主是皇帝唯一的嫡亲妹妹,为了彰显不同,萧敬斋 虽然领的算是个闲职,却是在兵部的,负责收录和接洽外地进京的密报战报之类,初步甄选之后上呈兵部尚书,再移交皇帝过目的。 他对这些信函,虽然没有处理的权限,但是这些机要却都一定要过他的手。 所以,他的这份差事,虽然平时很闲,却也算责任重大的。 而且就算他在兵部任职,兵部的密报,他也无权带回府里来的。 诚然司徒海玉也不是要找他的茬,只是袒护司徒渊心切,就顺口问出来了。萧敬斋的一张脸早就黑成了锅底灰,却并不见慌张,冲太子拱手一礼道:“今日微臣休沐,没去衙门,刚好南方边城有密函进京,刚刚信使来过,因为前面马上要开宴,我就把密函暂时存放于这暗格之内, 本想等稍后宴会结束之后就送去衙门收档的,可是不曾想……” 他话到一半,也就打住,一撩袍角跪下去,“是微臣失职,愿意领受罪责!” 弄丢了这份东西,不管最后找不找得到,他都责无旁贷。 南康公主感受到危机,当即就是面色一寒,直接就看向了司徒渊,质问道:“是你做的?” 根据众人所见,这也就是个板上钉钉的事实,她这么问,也几乎就是顺理成章的。 司徒渊看向她,仍是不慌不乱,倒是落落大方的将双臂展开,“姑母要搜一下吗?”语气闲散,竟然好像他人在这里就只是为了观光一样。 南康公主心里可还记着他毁了自己儿子的仇,眼睛几乎都在喷火。 她才不管当众搜了司徒渊的身会打了多少人的脸,一招手,“来——” 话音未落,司徒宸却是突然轻笑了一声,打趣道:“搜身就不必了吧,姑母你看老七的这副表情,他这样的胸有成竹,你肯定是搜不出什么来的。” 涉及到当朝皇子,其他人就很谨慎了,根本没人愿意惹祸上身,所以也没人帮腔。 严锦玉却觉得这是个讨好南康公主的好机会,毕竟她是要跟着萧廷玉过一辈子的,当即就站出来道:“就算真是昭王殿下做的,他会把东西留在身上等着人来搜吗?” 此言一出,人群之后终于有个侍卫心一横挤进来,跪下去道:“太子殿下,公主,方才大家破门而入的时候小的看到有个人翻窗子逃走了。” 众人不约而同的扭头看去,那扇破了的窗户还摇摇欲坠。 严锦玉就又多了几分信心,挑眉道:“难道还有人接应?” 那侍卫偷偷拿眼角的余光看了众人一眼,道:“已经有人去追了,不过那人的功夫很好,也不知道能不能追到!” 司徒海玉急了,道:“一个奴才的话怎么能信?难道你们你们宁肯相信一个奴才的话,也要来怀疑七哥吗?而且就算方才真的有人翻窗出去了,谁又能保证就是和七哥有关的?” 这边他已经急的手心冒汗,忍不住就来拽司徒渊,“七哥,你倒是说句话啊,就这么任由他们胡说八道吗?” 司徒渊看了他一眼,在他满怀期待的目光之下—— 还是,沉默。 司徒海玉简直急疯了。 那个跪在地上的侍卫又犹豫了一下,然后再度狠狠的攥紧了拳头道:“那个人的身材奴才看着很眼熟,像是……像是……” 说着就吞吞吐吐起来,偷偷的拿眼角的余光去看司徒渊。 “像什么?”司徒宸冷着脸,沉声喝道。“小的斗胆,实话实说。小的今天在花园里巡逻的时候刚好遇到昭王殿下和赵王世子等人入府,见过殿下身边的侍卫,那个翻窗出去的人……跟他很像!”那侍卫回道,说完,顿了一下,赶紧又补充,“不过 他的动作太快了,小的也没太看清楚脸。”方才那窗户是有人趁乱从外面破坏掉的,现在要空口捏造说看到有人翻窗出去,其他人如果愿意配合渲染一下还好,如果大家都不想蹚浑水,那这话就只能说得委婉一些,总要留下一点儿余地才更有可信 度。 这个度,设局的人显然是提前就计算安排好了的,也算是下了大功夫了。 “那还不多派一些人去追?”司徒宸冷声命令,“先把人拿到了再说!” “是!”那侍卫应了,赶紧转身奔了出去,喊了两嗓子,又叫了些人手就冲了出去。 他人一走,这屋子里的其他人无事可做,场面反而又冷了下来。 司徒宸有备而来,转身找了张椅子坐下,好整以暇的看向了司徒渊道:“老七你真的就不打算先说点什么?” 司徒渊其实是个耐力惊人的人,前面他不说话,显然是怕多说多错,会给人留下把柄和破绽来。 这时候,司徒宸是料定了他不会开口的,只是不曾想,他话音未落,司徒渊却居然一反常态,开口道:“横竖这会儿大家也都闲着无聊,你们不是都好奇本王为什么会在这里吗?那我不妨解释解释!” 他这气定神闲的模样,语气甚至还带了三分漫不经心的调侃? 司徒宸的心下略一迟疑,莫名的却有些迟缓,“哦?”南康公主却认为这是扳倒司徒渊的绝佳机会,当即冷哼道:“你有什么好说的?今天我府中设宴,你却偷偷溜到上了锁的书房里,这根本就是人赃俱获,你还要怎么狡辩?等拿到你的那个奴才,搜出丢失的 密信,咱们就去见皇上!” 最近萧廷玉的身体慢慢的在恢复,可大夫却说他前面纵欲过度,损伤了根本,以后在子嗣上面的希望渺茫。 司徒渊居然对她儿子下这样的狠手?如果不是因为没有真凭实据,哪怕他是皇帝唯一的嫡子,她都要闹进宫里去,请皇帝出面给一个公道。 这些天,南康公主早就把司徒渊恨到了骨子里,现在抓住这个机会,更是恨不能将对方抽筋扒皮。 “等事情查明了,当然要进宫面见父皇的!”司徒渊完全不在乎她那恶狠狠的表情,反而也是闲庭信步的在司徒宸对面找了把椅子坐下,悠然往椅背上一靠,和对方形成了一个势均力敌的对垒之势。 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情和自己摆谱? 司徒宸的眉头不易察觉的微微一皱,然后就听司徒渊继续开口道:“太子不问本王为什么会在这里吗?我是追人过来的。” “追人?”南康公主嘲讽的冷笑,根本就不信。司徒渊也不管他,只是一本正经的看着对面的司徒宸:“之前在花厅那边,太子哥你先走一步,我从那院子出来,就看到有个人鬼鬼祟祟的从旁边的院子里窜了过去,一时好奇就带着闫宁追过来了。当时我真不知道这里是驸马爷的书房,只是见那扇窗户没关好,房间里又有响动,就和闫宁跟进来了。当时这屋子里就已经是这样子了,闫宁和那人徒手过了两招,外面的动静太大,就在南康姑母撞门进来的时 候那人突然不战而逃。那侍卫不是说看见有人翻窗出去了吗?的确是有人,只不过不是一个人,是闫宁和另外一个穿着姑母府上下人辅服的人一前一后。” 他这番话说得气定神闲,有条不紊,虽然几个知情人都知道他就是临时编出了个故事,但是无论是看他的神情,听他的语气,甚至是在逻辑上都无懈可击,根本就煞有介事一样。 “这不过就是你的片面之词!”南康公主愤然说道。“反正事情的经过就是这么回事,我知道的都说了,至于要不要相信,那就是你们的事了。”司徒渊道,突然想起来什么,终于扭头看了萧敬斋一眼,又道:“对了驸马爷,你说你这书房里丢了东西是码?因为你们府上的地形本王不熟,追着这个方向过来的时候走些弯路,我进来之后倒是没看到那人手里有特别的拿着什么。不过么……也许是藏在身上了?回头等你府里的侍卫抓到人,搜一搜,也许能把弄丢的 公文找回来呢!” 他的语气不轻不重,并没有特别针对的意思。 可是萧敬斋在官场打滚这么多年,如果连这点儿弦外音都听不出来,那就真的白混了。 他脸上的表情一直很凝重,这时候面对司徒渊暗中的挑衅就只能选择听而不闻,只是用力的抿抿唇。 司徒铭冷眼看着这屋子里的场面,心里却对司徒渊起了更深的戒备—— 明知道被人暗算了还临危不乱不说,而且一开始在太子和南康公主联合发难的时候他还冷静的选择了不予辩驳,直到最后,等对方把所有的牌都打出来让他看过了之后才当机立断的马上编排出一套说辞。 现在以他的说法,闫宁是去追贼的,回头就算闫宁被堵住,而也能顺利的从他身上搜出那封公文,司徒渊就大可以说是闫宁从那小贼手里抢回来的。 虽然肯定是没有那个所谓的小贼存在的,南康公主会据理力争,皇帝也会怀疑这事情的真伪,但是没有真凭实据,东西又找回来了,最后司徒渊就算不能全身而退,也不会担太大的责任。 他这如此机变的反应,是真的叫司徒铭刮目相看了。 可是—— 再转念一想,司徒铭四下扫视一圈,却还是没发现严锦宁的踪影。 彼时这屋子里,司徒宸和司徒渊两个人眼神交锋,拼杀得分外激烈。 司徒渊镇定自若,司徒宸却也没有任何挫败的表示。 司徒铭的心头微微一动,突然明白过来了—— 司徒宸手里还控制着严锦宁,很有可能接下来万不得已的时候会拿严锦宁做诱饵,去威胁司徒渊就范。 这一局的胜负,到了此时还是悬而未决,谁都无法预料的。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 经此一事,不管最后谁输谁赢,司徒宸和司徒渊之间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不死不休了。 这种局面,这种气氛,在场的朝臣们自然也都受到了感染,每个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司徒渊不再说话,这屋子里的空气压抑的让人近乎呼吸都有点局促了起来。 可南康公主却是没耐性等的,斟酌了一下道:“本宫出去看看,不过就是抓个小贼而已,那些奴才有这么不中用?” 她快步走了出去。 跟过来的寿山公主等人也被司徒渊这两兄弟的气场震得头皮发麻,也都赶紧借口离开。 横竖今天司徒铭就只是个局外人,他也不掺合,只道:“我陪姑母过去吧!” 很快的,闲杂人等就都走了个干净。 屋子里,司徒渊不动,但也恰是他的这种自信影响到了司徒宸的信心,司徒宸暗暗把袖子底下的手指捏成了拳头。 “你就真不担心闫宁会人赃并获?”先沉不住气的还是司徒宸,他冷冷的开口,这会儿没有外人在场,他盯着司徒渊的眼神就透着明显的阴冷和厌恶。司徒渊也敛了唇角那一点微弯的弧度,反问道:“所有的退路我不都已经摆出来了?横竖我能应对的法子也就这么多,摊开来说,后面还要看太子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能不能直接把这个案子定成铁案了。 ” “你以为父皇会相信你红口白牙的几句话吗?”司徒宸冷笑,势在必得。 司徒渊像是有点动摇,忽而低头沉吟了一声,不解道:“据本王所知,南康姑母一向都和锦绣宫走得近的,或者太子你能先替本王解惑,驸马爷怎么会突然倒戈相向,成了你的左膀右臂了?” 萧敬斋是还在这里的,这件事本来并非出自他的自愿,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只能一条路上走到黑了。 他闭紧了嘴巴不说话。 司徒宸终于耐性耗尽,站起来往外走,“你还有心情打听这些细枝末节?有这个工夫不如还是好好想想要怎么脱身吧。” 说完,他就一撩袍角大步走了出去。 萧敬斋还是一脸的严肃,也闷声不响的跟了出去。 司徒宸的人一走,这屋子里就是剩下司徒渊和目瞪口呆的司徒海玉两个人了。 司徒海玉是因为担心司徒渊所以才一直没走,但是他就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而且他偏袒司徒渊的意图明显,司徒宸也在乎他都听到了什么。 这时候司徒海玉才打了个寒颤,像是猛然惊醒了一样的冲到司徒渊面前,不可思议道:“七哥,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是太子哥和姑丈合谋起来设局害你吗?” 司徒渊抬起眼睛看他,但笑不语。 司徒海玉省得极为俊俏,再加上是一张娃娃脸,这会儿却是小脸煞白,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 司徒渊的默认让他深受打击,眼神慌乱的四下里乱飘,可是怎么都想不明白,“可是为什么?他不是只和睿王哥哥之间互相看不顺眼吗?怎么突然就对你出手了?” 司徒渊抖了抖袍子站起来,顺手拍了下他的肩膀,道:“是我故意招他的,我要了定国公府的婚事,这个——他不能忍!” 司徒海玉虽然不参与朝政,但是人很聪明,再加上又是王府的世子,在这方面更是一点就通。 可就算找到司徒宸对司徒渊下手的理由了,这也并不能缓解他此时慌张又无措的心境。 司徒渊快步走出去门去,没走多远就听到右边花园里的吵嚷声,他脚下转了个方向走过去,彼时那里挤满了人,人群的最里面,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几具黑衣人的尸首。 太子和萧敬斋等人都在,但是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司徒渊看了眼死者的伤口,一眼就看出这些伤口是闫宁的软剑造成的,便就没藏着掖着,直接发问:“这些人是闫宁杀的,驸马爷是否可以给本王解释一下,您的府邸里怎么会有这些穿着夜行衣的陌生面孔 在?” 这些人都是东宫的死士,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司徒宸安排了六名高手来对付闫宁,本以为该是万无一失的,却没有想到这里就出现了四具尸首。 其实他们本来可以把这些黑衣人化妆成侍卫的,可是闫宁的功夫很高,在府里动起手来,谁也不能保证马上就能成事而不惊动其他人,到时候看到南康公主府的侍卫围攻昭王的侍卫,那就说不清楚了。 萧敬斋背上出了一层的冷汗,还是硬着头皮强作镇定道:“我也不知道,今天府里宴客,侍卫多在前院,应该是趁机潜进来的吧!” “是吗?”司徒渊逼视他的目光,明显不信。 “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怀疑是我们府上……”南康公主见状,当时就是勃然大怒。 然后就在这个当口,突然听到前面隔着围墙有人大声叫嚷,“快来人!这里,有人在这里!” 司徒宸提了口气,转身就第一个奔过过。 穿过拱门,进了隔壁的院子,那院子里有一片水塘,进门第一眼就看到水面上飘着一句黑衣人的尸首,彼时有两个侍卫站在一丛花木后面,大声道:“这里!” 司徒宸心里越发没底,直接快走过去。 却见那花木后面狭小的空间里,最后一个死士的尸体横躺在地,墙根底下,闫宁脸色惨白,嘴角淌血,手按着胸口靠左在墙壁上。 他身上大大小小十几处伤口,但看样子都不致命,只有胸前他手捂着的地方,血水从指缝里渗出来,衣物濡湿了一大片。 六个人对闫宁一个,最后居然两败俱伤,还留下了证据? 司徒宸心中大怒,脸色涨红一片,什么也不管了,直接抬手一指闫宁道:“给我搜他的身!” 闫宁闭眼坐在那里,气息奄奄,根本就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 司徒渊随后过来的,他本该阻止的,但是进了园子就察觉这两个黑衣人身上的致命伤并非出自闫宁之手,这也就说明司徒海晨提前过来做好了善后工作了。 司徒宸的人上前在闫宁身上一阵摸索,连靴子都脱下来看了,但是并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居然功败垂成?司徒宸心里一阵恼怒,脑中思绪飞快的运作,当机立断的又是大手一挥道:“再给我搜这些刺客!” 虽然有些牵强,但是拿到那封信,也可以把勾结外人偷到机密公文的罪名按在司徒渊头上。 “是!殿下!”侍卫应声,又把两个人刺客身上都搜了一遍,依然毫无所获。 这时候,司徒宸就整个人都懵了。 那公文是他拿来让这几个死士栽赃闫宁的,可是闫宁身上没有,这几个死士身上也没有?那么东西会去了哪里? 如果真的不见了—— 他下意识的回头去看萧敬斋。 此时的萧敬斋已经面如土色。 如果东西找不见,这罪名首要的就得他担着。 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这花园最右边的角落里突然飞快的窜出一道人影。 “有人!”有侍卫眼尖,惊呼出来。 众人看过去,那人已经翻墙而出。 这—— 又是怎么回事?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司徒渊在内都眉头紧锁。 第108章 局面失控,大肆搜查 “有人!快抓住他!”突然蹦出一个人来,南康公主本能的大声惊呼。 侍卫们也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已经有人互相帮忙翻过围墙追了出去。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的那个人又是谁? 司徒宸的心里有一个愤怒的声音在咆哮,可就算是有千万个问题也没办法问。 司徒渊这个时候已经一个箭步走上前去,弯身去查看了一下闫宁的伤口。 闫宁虚弱的睁开眼睛,“殿下……” “怎样?”司徒渊问道。 闫宁的手一直按着胸前的伤口,没叫他看,却还是浑身无力的靠在那里,像是根本就动不了的样子。 既然前面司徒海晨已经来过了,司徒渊就知道闫宁不会有事。 不过做戏要做足,他当即就冷着脸回头看向了司徒宸道:“搜也搜过了,本王现在可以叫人把闫宁带下去疗伤了吧?” 司徒宸愤恨的咬咬牙,冷哼一声别过了头去。 这个时候已经又有两队侍卫闻讯赶了过来。 南康公主只当是司徒渊在她的府邸里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一心想要捉贼拿赃,当机立断的命令道:“有个刺客刚翻墙逃走了,你们都去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务必给本宫把人拿下!” “是!公主!”萧敬斋在她面前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虽然这会儿心里正在打鼓,但侍卫们已经转身往外跑,“那围墙外面就是后巷,别让人跑了,快去追!” 这院子里乱作一团,这边司徒海玉已经叫了自己的随从帮忙,又找了两个侍卫一起把闫宁半拖半扶的带着找地方疗伤去了。 这里闹成这样,寿宴肯定也要告吹了。 几十个个客人都杵在这花园内外,面面相觑。 萧敬斋的脸色铁青,司徒宸袖子底下拳头攥的咯咯响,这时候司徒渊就一边擦拭着手上的血迹一边起身道:“还有刺客在逃,太子就不想跟过去看看他们到底能不能拿到人?” 这件事不是他做的,但既然闫宁没事—— 那显然,后面就不关他的事了。 有些热闹都送上门来了,难道不看吗? 司徒宸咬着牙,腮边肌肉都在隐隐抖动。而萧敬斋看到事情有变,知道不能让这么多人跟着了。当时他们故意把大家都引到书房,那是为了栽赃嫁祸司徒渊的,当然是认证越多越好,可是现在事情突然发生了超乎想象的变故,这些人留在这里反 而有可能成为累赘。 勉强定了定神,萧敬斋就对南康公主道:“今天我们府上宴客,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失礼的很,你还是先带客人回大厅去吧,这里我会处理善后的。”“不行!”南康公主一心想要拿下司徒渊,自认为已经咬死了司徒渊的把柄,哪里肯在这时候撒手不管,说话间已经气势汹汹的提了裙子转身往院外走,“本宫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这样猖狂!” 萧敬斋根本就拦不住她。 “母亲!”萧廷玉沉声唤道,和严锦玉一前一后的跟了去。萧敬斋焦头烂额,但却不能放任不管,于是只能自行朝众人拱手施了一礼道:“事出无奈,让各位受惊,是我们府上招呼不周,这里我们夫妻还要处理一下,请各位移步前院的大厅,稍作休息,稍后我们夫 妻会亲自过去给各位赔罪的!” 他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了,就算还有人想等着看结果看热闹—— 可是只看太子殿下身上透出来的那股子寒意就没人敢触霉头,纷纷敷衍道:“驸马客气了,你们先忙,不必顾虑我们!” 一行人低声议论着,纷纷的散了。 司徒宸这时还满眼愤恨死死的盯着司徒渊,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没想到本宫还是低估了你了,老七你真是好手段!” 司徒渊莞尔。 他没否认此事是和他有关的。 这个时候唯恐天下不乱的司徒海晨却是逆着人流挤进了院子,脸上强装出来一种虚假的很鲜明的惊讶之色道:“怎么血腥味这么重?我刚看到海玉的人把闫宁扶着去客房了?出什么事了?谁伤的他?”司徒海玉多少是有点担心眼前的这个局面的,就扯了下他的袖子,拼命给他使眼色,低声的道:“姑丈的书房里遗失了重要的公文,闫宁又被这些身份不明的黑衣人打成重伤,府里的侍卫去追漏网之鱼了。 ” 司徒海晨闻言,倒是眼睛一亮,“还有漏网之鱼?那得去看看啊!” 说着,面上担忧,但实则行动中无比兴奋的扭头就走。 “哎!”司徒海玉想劝他看清楚形势别添乱,不得已,只能小跑着去追。 但是司徒海晨是真的看热闹心切,两人一边拉扯着一边还是往后门的方向走去。 这边的花园里,司徒宸额角青筋直跳,盯着司徒渊的眼睛道:“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司徒渊冷冷的重复,面上表情不留破绽,心里却苦笑了下—— 他想怎么样?这事情又不是他做的,他怎么知道会怎么样? “太子既然这么好奇,那一起跟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他面上表情始终收放自如,言罢,唇角微微一扬,抬脚就走。 司徒宸忍无可忍,再也无法维持风度,追上去一步,一把拽住他的领口,盯着他的眼睛,沉声威胁,“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但是最好先想清楚后果。” 这里闹了这么久,严锦宁一直没露面。 这个事实,司徒渊比其他的任何人都更加关注也更加清楚。 司徒宸的言下之意,他一目了然。 闻言,本来平静无波的眼底突然笼罩上来一层寒霜。 他这样的目光,是第一次这样直接又赤裸裸的射到司徒宸脸上,司徒宸居然感觉心头被什么重重的冲击了一下,浑身的关节都有点僵硬了。 但是他又很快的镇定下来—— 司徒渊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正说明了他很在乎严锦宁吗?这也就说明他的手里还是死死的掐着对方的命脉的。 这么一想,司徒宸才要松一口气,却先听到一直站在旁边冷眼旁观的司徒铭很轻的倒抽气的声音。 司徒渊的反应比他要快,侧目循着司徒铭目光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边一大群人正在婢女的引领下往前院走,人群的最后面,一剪窈窕的影子默默跟随…… 大概是他们这几个人看过去的目光太露骨了,严锦宁有所感知,不期然拧眉回望过来一眼。 她的容颜素净,微微蹙眉的表情看上去懵懂无知,但是隐隐的,又透露出些许处变不惊的沉静。 司徒宸如遭雷击,脸上勃然变色。怎么回事?这个丫头怎么会完好无损的突然出现了?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刚才这里人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突如其来的命案吸引过来,别说司徒宸这个当事人,就是在附近围观的其他人大概也没人会 注意到这么一个小小的侯门女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吧? 可是—— 他明明让萧敬斋派人把严锦宁抓起来控制住了的! 那边的严锦宁只漫不经心的回头看了眼,就好像她和其他人一样都对这里的一切全无所知也毫不关心,随后就又收回了目光,跟随众人一起往前院的方向走去。 司徒宸的脑子里惊雷阵阵,不断的嗡嗡作响。 回过神来,他霍的扭头朝萧敬斋看去,那目光凶狠又锐利,仿佛能吃人。 萧敬斋一张脸都憋成了猪肝色,心里比他还要震惊意外,再被司徒宸一瞪,不由的后退了一步,冷汗几乎要从脸上往下滚了。 看到严锦宁没事,司徒渊悬而未决的心境终于摆脱。 他抬手,拿开司徒宸抓着他领口的手。 司徒宸本来也正六神无主,冷不防被他一推,一个踉跄,后退数步。司徒渊却是再看也不看他一眼,举步往外走,“既然太子和驸马爷都没什么兴趣,那本王就跟过去看看了。如果这公主府里的侍卫不中用,回头就算调我的府兵出来,挖地三尺,总归一个大活人也不能人间 蒸发了吧?” 现在已经不是刚才逃走的那个的人的问题了,而是从萧敬斋手上遗失了一份重要公文,那可是来自边城的密报! 当时为了加重司徒渊的罪责,他们选用的这份信件可是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的。 萧敬斋冷汗冒得近乎虚脱,求救的看了司徒宸一眼,“殿下——” 司徒宸这会儿又何尝不心虚气短呢? 但是他更担心后面即将发生的事,于是也顾不得和司徒渊置气了,也是一抬脚就匆匆的跟了出去。 萧敬斋怔愣片刻,重重的叹了口气就也追着走了。 有侍卫进来,把两个黑衣人的尸体抬了下去。 苏青见司徒铭一直站着没动,不禁奇怪,“这一局好像是被昭王扳回来了,本来是太子设局,没想到结果却是昭王扮猪吃虎请君入瓮?看来这次太子要栽了,怎么殿下您不过去看看?” 司徒铭的目光一直定格在远处一个虚空的位置,过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的转身。 他负手而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淡然道:“不去了!横竖太子是个败局。” 就算太子注定是个败局,这也不耽误他们看热闹吧? 苏青满心的困惑,却不敢开口问,垂眸跟着他转身往前院走。 这边严锦宁尾随众人,却并没有跟着直接回宴客大厅那边,而是半途趁人不注意,悄然闪到了旁边的小径上,拐了个弯,进了一处院子。 她人刚一闪身进了院子里,那里面茂密的花丛后面就分花拂柳,闲庭信步的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是做了普通管家千金的打扮,衣裳和首饰都很素净,看着并不起眼。本来也没什么的,但是仔细一看—— 却赫然是乔装改扮之后的素樱公主。 素樱唇角噙一抹略带嘲讽的冷笑走过来,开门见山道:“一切顺利?” “目前是没什么问题。”严锦宁笑道,走到她面前站定,“这次还是多亏了你。” “本来就说好了的,咱们算是礼尚往来吧!”素樱道。 因为她不是本朝的人,所以今天南康公主的寿宴虽然排场很大,却并没有想到要请她来。而她却趁着府上最热闹的时候乔装混了进来。那会儿严锦宁甩开司徒海晨去花园里就是见了她的,和她互通信息,揣测了一遍今天太子和萧敬斋合谋可能会走的路子。而现在素樱嘴上不说,心里却对严锦宁洞若观火的观察力起了几分敬佩之心,因为 太子和萧敬斋所做的事,真的和严锦宁提前推论的没多大差别。 而后来严锦宁和她分手之后,素樱又暗中尾随,等萧敬斋的人把她带走关起来之后,又瞅准了时机潜进去,杀死了守卫,把人带了出来。 严锦宁脱困,太子就失去了对司徒渊的牵引和控制力度。 而最后找到恰当时机从那花园里翻墙而走的人—— 自然也是素樱的人了。素樱心里飞快的把今天这公主府里发生的事都过了一遍,只面上表情还始终维持的不冷不热的,对严锦宁道:“前面的事,我都按照你的安排做了。不过你也是奇怪,这件事明明你可以提前和昭王通个气的 ,只要你开口,他一定肯出手帮你布局,哪至于像现在一样,反而把他搞得这么被动的?” 她这语气里,充满了不怀好意的调侃。 严锦宁不温不火,同样也是没怎么当真的看着她,笑道:“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我好像没有对你交代我自己的私事的义务?” 几次的相处下来,素樱大致上也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了,所以也不生气。 严锦宁于是就重新收摄心神,正色道:“好了,不废话了。这里的事情虽然暂时告一段落,可我们的重头戏还在后面呢。如果所有的结果都停在这里,那可就辜负了我这一番算计,你也等于百忙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只是司徒渊顺利脱身,然后和司徒宸明着翻脸了而已。其实真要说起来,这已经是很难得的收获了,可是素樱知道严锦宁的全盘计划,这一刻也并不觉得她这出口的语气轻狂,反而也是心神一敛,不由的重视起来,道:“放心吧,这么点小事,我还不至于办砸 了!” “那后面就看你的了!”严锦宁微笑点头,对她很有信心。素樱后面还有事情要做,转身欲走,却又忍不住的回头,不解道:“你就这么相信我?难道你真的不怕我临阵倒戈?要知道,这次你算计的人可是东陵的太子,但凡让他看破一点点的痕迹,你都会死无葬身 之地的!” 严锦宁笑笑,面上表情依然不变,仍是含笑道:“疑人不用!” 她信任她? 可是这种信任,本身就是滑稽的! 素樱忍不住的讽笑出声—— 她这次的回答实在太过敷衍了。 然后,果然,下一刻,严锦宁就是话锋一转,瞬间凛冽的神色道:“如果事成,我收获颇丰;如若事败,我有的也不过就只是这条命而已!” 一条命而已? 这条不可能重来的生命,何其宝贵? 即使这世上本身就尊卑分明,可是对每个人而言,又岂是会因为对方是当朝太子,就觉得自己的命在他面前一文不值? 素樱的心头剧震,眼中神色转瞬之间就变了数次—— 她突然明白,并不是因为这一刻严锦宁的敌人是当朝太子,她才觉得就算她会殒命途中也死得其所,而是因为,这一次她做的事,一旦成功,最后受益最大的是昭王司徒渊。 人所共见,这一次就是太子联合萧敬斋要陷害昭王的。 有了这一次的事情之后,那么以后不管司徒渊怎么对待司徒宸就都不为过了。 “他领情吗?”虽然只是严锦宁的一厢情愿,但是这一刻,素樱是真的觉得自己嘲笑不出来。 “谁知道!”严锦宁笑笑,没有掩饰那一抹苦涩,但是那神情之间,更多的是豁达。 她不是个付出了之后却可以做到无欲无求的人,但是同样,也不违心的去勉强别人,委曲求全! 素樱看着她,又过了一会儿方才平静的移开了目光,“那我先走了,晚点再见!” 言罢,没等严锦宁反应就已经转身,快走两步闪进了花圃里,再顺势足尖一点,就越过墙头,消失在了相连的另一个院子里。 这边严锦宁也不想久留,转身要回宴会大厅那边,不期然的一抬眸,却见司徒铭主仆径直朝这边走了过来。 司徒铭面色冷然,看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抬了抬手。 苏青会意,直接留在了原地。 严锦宁以为他会跟着司徒宸那些人一起出去看戏的,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放弃这样的机会,并且—— 好像直接是冲着自己来的? 也不知道他刚才看见素樱了没有? 严锦宁的心里本能的略一紧张,但还是勉强维持面上的表情不变,举步迎上去。 她想要出这园子,却被司徒铭直接堵住了去路。 司徒铭先她一步跨过了院门,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刚才——这里还有别人?” 严锦宁的心里咯噔一下,脸皮也僵硬了一瞬,还是勉强维持镇定的挑眉直视他的目光,“什么?” 司徒铭狐疑的越过她,朝她身后看去。 严锦宁心里懊恼,也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头。 这园子有两个出口,于是她开口,“殿下找我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方才司徒铭也离得远,倒是真的没看清楚那个人影是怎么消失的,而且这会儿他的心思都集中在别的事情上,也无暇细想,只以为是个误入到这园子里的丫头。 于是他收回了目光,看向面前的严锦宁道:“今天这一局叫什么?请君入瓮?是老七联合你一起给太子做的局?” 诚然,也不仅仅是司徒铭,恐怕换成其他的任何一个人也不会想到今天的这件事也和司徒渊无关,而这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出自眼前这个区区小女子之手的。 “殿下有疑问去问昭王殿下就好,何必多此一举来找我?”严锦宁不答反问。 她的神态自若,甚至带了几分自得的表情,毫不低调。 司徒铭每次和她接触都能发现一些“惊喜”,然后在应对上就会措手不及。 严锦宁却无心和他纠缠,错开他身边就要往院子外面走。 司徒铭回过神来,转身,讽刺的冷冷道:“这出戏唱到这里才只有一半吧?我看太子的反应,后面的事他肯定控制不住了,既然你都已经参与其中了,这么一出好戏,你不去看收场?” 严锦宁才懒得理他,头也不回的快步往宴会大厅的方向走。 司徒铭是被她这种彻底无视自己的态度惹火了,心里一怒,直接一个箭步追上去,扯住她的手腕就拽着她往后门的方向走。 “你做什么?你放手!”严锦宁使劲的甩他的手。 可惜两人的力气相差悬殊,根本就全无所用。 她缩着脚步不肯走,司徒铭根本就不在乎,直接拖着她走,沿路偶然路过的两个婢女看见了,全都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司徒铭!”严锦宁终于也怒了,脱口怒斥,“我跟你井水不犯河水,你……” “你闭嘴!”司徒铭天生自诩高贵,实在讨厌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松开了手,回头,冷冷的道:“你好歹也得敢作敢当,要么就乖乖跟我走,否则——我让苏青扛你过去!” 他这个人,真要狠起来可是翻脸不认人的。 严锦宁对他早有芥蒂,别人也许会以为他是在开玩笑的,可是她不会。 她愤怒的死死盯着他的脸,却也实在无从反抗。 “走吧!”司徒铭见状,冷嗤一声,转身继续往前走。 人在屋檐下,严锦宁也着实无奈,只能一边揉着手腕,一边硬着头皮跟着他出了公主府。 这会儿离着事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前面出去的司徒渊那些人早就走得没了人影,但是司徒铭显然早有准备,苏杭在跟,沿路都有留下记号。 三个人闷声不响的跟着记号走,只过了两条街就看到一条巷子口被侍卫严密的封锁了。 司徒铭脚下步子略一停顿,然后就直接走过去。 “睿王殿下!”侍卫见到他,赶忙行礼。 “那小贼拿到了?”司徒铭问道。 “还没!”那侍卫回道:“我们跟到这里就不见他的人影了,但是包抄过去的兄弟提前堵住了另一头的出口,他跑不了。这巷子里一共就两户人家,昭王殿下和太子殿下已经带人进去逐一搜查了!” 司徒铭应了声,没说话。 而这时候,里面靠近这边巷子口的大门之内,南康公主等人已经风风火火的出来了。 “这里没有,再给我继续搜下一家!”南康公主率先往前走,却全没发现后面的萧敬斋脸上神色已经从紧张变成了惶恐。 太子司徒宸随后也从门内出来,黑着脸跟进。 司徒渊跨出门槛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巷子口的严锦宁。 他看过来一眼。 严锦宁也看到了他,只是谁也没说什么,司徒渊就也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走吧!我们也跟着去看看!”司徒铭冷然的一勾唇。 严锦宁心里虽然压着火,但是没办法,深吸一口气,也举步跟上。 方才他们查抄这户人家的时候闹出的动静很大,旁边那家应该是被惊动了,侍卫上去拍门,里面根本就没人应声。 “直接给我撞开!”南康公主厉声道。 “是!”侍卫应了。 这两座宅子都不大不小,不说多富裕,两进的院子,显然是城里的殷实人家。 侍卫撞破门,前院也没有人。有人堵住了门口,一行人匆匆往里闯,前厅也没人,南康公主带人率先杀到进了后院,彼时很好瞧见一个人撅着屁股手脚并用的在爬墙。那个背影,莫名有点眼熟! 第109章 人赃并获,步步紧逼 那人的身手似乎并不好,冷不防被身后的动静惊吓到,一脚踩空,直接就摔在了地上。 南康公主此时势在必得,当机立断的一挥手,“给本宫按下他来!本宫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竟然跑到我公主府去作妖!” 那人摔在地上,本来是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几个侍卫蜂拥而上,完全不客气,将他按了个狗啃泥。 司徒铭此时却是一脸讶异—— 他一直以为这一局是司徒渊针对太子的,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觉得不对劲。 如果是司徒渊做的,那么他费那么大的力气,不可能是冲着严锦华这种小喽啰来的。 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向跟在后面的严锦宁。 严锦宁被他强拉到了这里来,本来就满心的不悦,此时只是冷着一张脸,一语不发。 这边侍卫把严锦华按下了,南康公主冲上前去就揪住了对方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随后便是目瞪口呆,声音脱线的惊呼道:“怎么会是你?” 司徒宸也一下子冲上去,不可思议道:“严锦华?” 严锦华更是摸不着头脑,被侍卫强行按在地上,脸上都蹭破了皮,他抬头看到司徒宸,就像是看到了救星,慌忙道:“太子殿下,冤枉!冤枉啊!他们这是做什么?” 司徒宸铁青着一张脸,心里却犯起了嘀咕,他实在不确定严锦华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司徒渊给他准备的另一个圈套,毕竟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却很清楚—— 严锦华是他的人。 本着明哲保身的态度,司徒宸一时迟疑,并没有开口说话。 这边南康公主却不肯罢休,再次质问道:“怎么会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严锦华刚要解释,站在后面的司徒渊却是抢先开口,凉凉道:“先给本王搜他的身!” 那封丢失的密函没找到。 司徒宸浑从头到脚一凉到底,立刻阻止,“老七,他怎么都是永毅侯府的世子,你要搜他的身,不是不可以,但是总要让他先解释一下吧?” 司徒渊却是针锋相对,半点面子也不给,看着他道:“永毅侯府是个什么东西?” 他这话,实在过分! 司徒宸怒目圆瞪,刚要发作,却听他话锋一转,语气冰凉道:“本王还是父皇册封的亲王呢,之前太子哥搜我的侍卫的时候可也没给我面子!” 一报还一报! 司徒宸被他噎的半死,众目睽睽之下,一张本来俊逸儒雅的面孔上却是颜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咬着牙,半天的无言以对。 司徒渊根本就不打算给他面子,直接一挥手,“既然皇姑府上的侍卫都要给太子面子,那么来几个外人,给本王搜一搜严世子,有什么后果,不用你们负责,回头到了御前,一切自有本王一人担待!” 跟着过来的,大部分都是南康公主府的人,然后还有他们这几个人各自的侍卫随从,再就是他们过来的时候刚好遇到了一队步兵衙门在街上巡逻的士兵,所以现场可谓人多眼杂的。 司徒宸拦着不让搜,这已经是个明显心虚的表现了。 南康公主再怎么迟钝也反应过来,再听司徒渊意有所指的“外人”二字,心里顿时一阵紧张—— 如果严锦华真有什么问题,她府上来的人最多却故意的不肯出面,司徒渊又对他们没存什么好意,那可是要拉他们公主府下水的。 心里猛地打了个寒战,南康公主再不迟疑,直接道:“昭王让你们搜你们就搜,都聋了吗?” 诚然,她这是并不知道严锦华是太子司徒宸的人,所以根本没把严家看在眼里,如果知道的话,那就是宁肯继续得罪司徒渊,也要和司徒宸同仇敌忾的。 “是!公主!”侍卫应声。 此时已经有人把严锦华拽了起来,侍卫几乎是没费什么力气就从他怀里搜出来一个信封。 司徒宸勃然变色,额头开始隐隐冒汗。 而这个时候,他却并不曾注意到本来对他亦步亦趋的萧敬斋此时只在院子的入口处,神色紧张的不时的偷偷往四下里看。 他的这点小动作,自然瞒不过司徒渊的眼睛。司徒渊没管严锦华,在有人搜他身的时候已经再度开口,“这院子里打扫的很干净,显然是有人住的,这么大的院子里怎么可能大白天的没个人在,去挨间房子再给本王搜一遍,有会喘气儿的都给我提过来 。” 他的语调不高,语气也听不出太严肃的味道来,但是全身的气势太强,只看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侍卫们就本能的畏惧。 “是!”众人答应了一声,领头的侍卫一挥手,“每间屋子都找一遍,不要放过!” 萧敬斋见状,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想要阻止,司徒渊却像是和他心有灵犀一样的突然转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目光并没有怎么样的锐利,萧敬斋却是心里一寒,双腿就被灌了铅一样,闪躲着垂下了头去。 这边南康公主狐疑的拿过侍卫搜出来的信封打开,太子应接不暇,想要阻止,却已经晚了。 那信封里却没写字,信笺纸上用简单的图案圈圈点点的画了些什么。 “这是什么?”南康公主狐疑道,这东西她是真的看不懂。这时候,萧敬斋才反应过来,当即冲过来,将那信纸抢过去,胡乱的折好就又抢过信封塞了进去,然后,他就是冷汗直流,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重重的磕了个头,“微臣失职,微臣有罪,请太子殿下责罚! ”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也只能认栽,赶紧和司徒宸划清界线,自己把这事情承担下来。 司徒宸一张脸早就黑成了锅底灰,死攥着拳头,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 这时候司徒海晨就散漫的走上前来,沉吟道:“什么情况?方才公主殿下打开的那张信纸,瞧着像是城池布防图?是哪座城池的?” 他这看似是随口一问,司徒海玉马上大惊失色的上前拽他,“你问什么问,这不是你该问的。” 城池布防图是一城的机密,如果是普通的城市那无所谓,但如果是哪座边城,那可就是最高机密了,一般除了守城的主帅,朝廷内部包括皇帝在内,一共也不可能有几个人知道。 南康公主见他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先是茫然,然后反应了一下就跟着打了个寒战,难以置信道:“驸马,这……这难道就是今天你书房里丢失的密信?” 萧敬斋冷汗涔涔,咬着牙还是主动告罪,“是微臣的失职,微臣有罪!” 司徒宸不甘心,所以迟疑着一直也没开口。 这时候,去搜查这院子的侍卫已经有几个人回来了,手里提小鸡似的从厢房里提了个妇人还有个小男孩出来。 那妇人看着三四十岁的样子,穿着朴素干净,没什么特别的。 她身边的孩子只有六七岁,虎头虎脑,眉目清秀,看着挺讨人喜欢的。 那母子两人显然是都被这里的场面吓坏了,被人推攮过来。 “回禀三位殿下,这两个人是在那边的厢房里找到的。”侍卫拱手道。 萧敬斋使劲垂着头,狠狠的闭上眼睛,用了极大的自控力才勉强没让自己抬头。 “哦?是什么人?”司徒宸明显也是心不在焉,随口问了句。 “太子殿下问话,还不快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藏在这院子里?”侍卫粗鲁的推了那妇人一把。 那妇人白着一张脸,神色惶恐的小声道:“官爷,这……这是我家,我们住在这里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 南康公主早就没了耐性,挑眉一指严锦华,“他呢?你们认识?” “不……不认识!”那妇人似乎是被她吓得不轻,垂下眼睛,声音就更小了。“不认识?这就奇怪了啊!”司徒海晨眸光流转,看着那母子两个,眼底飞快的闪过些什么,面上仍是不怎么当回事的道:“你说这里是你家,严世子大白天的出现在这里,你却又说不认识他?这怎么都说不 过去啊!”“我……”那妇人一慌,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继续澄清,“各位贵人明鉴,民妇真的没见过这位公子,而且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刚才是听到外面有官兵喊着抓人的动静,孩子小,我们害怕,这才藏起来了。 我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是虽然断断续续,而且语气又间或带了点儿颤抖,实际上—— 脑子倒是没有彻底乱了的,倒是有一点胆识和见识的? 说话间,这妇人便是一直把那男孩子拢在怀里,捂着他的脸,没让他看这院子里乱糟糟的一切。 那孩子偶尔挣扎两下,但也还好,很听母亲的话。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妇人跟孩子,侍卫有点于心不忍,左右看了眼周围的环境,就小心翼翼的试着开口道:“几位殿下,小的看过了,这就是一处普通的民舍,而且隔壁的邻居也说,这家人在这里住了有十多 年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主要是,这周围也就是普通的围墙,没有加高加固,也就是严锦华的腿脚不利落,要不然方才听着动静,估计也早就翻墙而逃了。 因为那妇人的模样老实,确实也没什么好怀疑的。 南康公主懒得理会这些斗升小民,直接就对严锦华道:“这么说,是你潜入本宫府邸的书房行窃了?” “什么行窃?”严锦华也是又气又怒,大声的辩驳,正待要说话,就听隔着围墙的大街上一片乱糟糟的吵闹声,有侍卫大声恐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站住!别跑!给我站住!” 然后,是一片乱糟糟的脚步声。 侍卫们粗着嗓子叫骂。 间或的夹杂着一个人惊恐的呼声,“救命!你们干什么?冤枉!我什么也没干,我就是路过……” 司徒渊面无表情,冷冷道:“去把人带进来!” “是!”他的侍卫应声,快跑出去,不多时外面几个侍卫就押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汉子进来。 那人身上却穿着衙门的官服,只是细节上又和普通的衙役不太一样。 “你是什么人?”司徒渊率先发难。“我……”今天大家都没穿朝服和官服,那人也不认识这些达官贵人,只是看这一行人的派头和穿着就知道必是朝中权贵,于是很识趣的赶紧就跪下去,涕泪横流道:“冤枉!各位贵人,小的冤枉啊,小的只 是驿站的信使,跟人约了来取信件的。” “那你看到我们跑什么?”押着他进来的侍卫问道。 “我看到这边有官差巡逻,我怕惹祸上身。”那信使道,又唯恐这些人不信,又磕了几个头,指天发誓道:“小的所言句句属实,各位贵人,我是个本分的老实人,我……我没干犯法的事儿啊,我真的冤枉!” 司徒宸想要将此事就此压下,但明显现在的局面完全脱出他的掌控之外了,他想压也压不下来,所以虽然满腔怒火,也只是咬牙不语。 司徒渊其实是不屑于质问这么个小人物的,唇角冷讽的勾了下。 司徒海玉却是被这连番的突发状况激起了很浓的好奇心,脱口问道:“你说你和人约了来取信件?是取什么信件?” “是家书!”那信使回道,见终于有人相信他的话了,也不哭了,赶紧擦了把泪,“小的在驿站当差,是专门往南方边城往来的信使,平时这沿路有需要捎到边城军营的家书,都是小的负责往来传送的。” “那你要去哪一家?”司徒海玉见他不像说谎,就又顺口问道。 那信使扯着脖子左右看了眼,皱眉,“好像……就是这一家吧!” 旁边那妇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明显惶恐的神色。旁边那个侍卫就更是皱眉,问她道:“你家的什么人在边城服役?隔壁的说你男人是个倒卖稠布的商人啊!” “是!”那妇人很小声的点点头,“他……不常在家的。” 众人闻言,马上就察觉了端倪,几十道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 那妇人的神色惶恐,咬着唇,勉强道:“我……我也没叫人过来捎信啊。” 这么一说,众人就又齐刷刷的看向那信使。那信使大概也是怕自己弄错了,所有又看了眼,还是肯定的说道:“捎信叫我过来的人说的就是这一家啊,他还跟我说,这家就只有女人和孩子在,不太方便,说不用我进来找人,到时候会从那墙壁的砖石 后头把信给我的!” 他说着,就又很认真的确认了一边,看着对面那面墙壁道:“就是那面墙吧!” “我……我真的没有!”那妇人闻言,真是急得要哭出来了。 “去看看!”司徒渊道。 几个侍卫走过去,仔细检查墙砖,又拿刀柄试了试,果然很快发现有一块砖石是被人拆卸下来之后又堵在了缺口处的,抽出来,外面就是他们方才捕获这信使的那条街。 “这怎么会?”那妇人只觉得两眼发晕,身子晃了晃,倒了下去。 “娘——”一直被她护在怀里的男孩子吓坏了,扑过去,一边哭一边使劲摇晃她的胳膊。 那妇人是受惊过度,倒也没有真的晕倒,只是浑身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信使看到了摆脱嫌疑的希望,赶紧道:“各位贵人,小的所言句句属实,我真是驿站的信使,你们要不信,可以派人去问我们头儿。” 这件事上,他根本就没有必要撒谎。 但是眼前的这些线索串联起来,还是叫在场的许多人都摸不着头脑。 司徒渊和司徒宸两人的目光交锋,彼此都带着不加掩饰的敌意,然后,他开口,“你是往哪座城池送信的信使?” “琼州!”那信使道:“还有沿途的其他几个地方,反正这一路过去能带的信件我都帮着捎的。” 永毅侯府的大公子严锦添可就是琼州驻军副帅。 这么一来,如果要说是严锦华要给他去信,似乎也不为过。 严锦华的心里一个激灵,隐隐觉出点儿阴谋的味道,可是此刻他还是满心茫然,并不是很清楚公主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就听司徒海晨笑着调侃:“驸马爷,今天您书房里遗失的该不会就是琼州城最新的布防图吧?” 皇帝的为人很多疑,为了谨慎起见,上回夜倾华到访,他回国之后,两国交界处的的琼州城城内布防就重新做了。 这封信,其实早三天就已经送进京来了,但是司徒宸为了等一个司徒渊在场的契机来嫁祸,就让萧敬斋隐瞒不报,一直留到了现在。 现在就算信函找回来了,可是事情闹这么大,还似乎牵扯到了严锦添,那皇帝就势必要亲自过问了。 这么重要的密信,他居然私自扣了三天没有上报?单是这一条,就够他人头落地的了! 萧敬斋身上衣物已然是被汗水浸透了,冷汗成股的从下巴往下滚。 “我……”他张了张嘴,但却发现他平时虽然也算有一张巧嘴,这会儿居然说话都觉得无比艰难,舌头打结。 听到这里,严锦华总算听明白了点儿什么。 “你们说什么?”他勃然变色的惊呼,“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一直在冷眼旁观的严锦宁此时才终于不再置身事外,面色忧虑的开口道:“二哥你还是赶紧说清楚吧,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前不久有贼人闯进了驸马爷的书房,还在公主府里杀了人,并且偷盗走了一份 非常重要的公函。” 她说着,也是面色疑虑的看着萧敬斋,眉头深锁道:“驸马爷的意思……刚刚从你身上搜出来的就是他府中遗失的公函!” 不仅如此,而且这个信使的出现又传递出另外的一层讯息—— 那就是,严锦华盗取了这份布防图,又要假借家书的名义送给正在琼州城领兵的严锦添。 这样一来,难道是要犯上作乱吗? 严锦华始料未及,登时也是冒了浑身的冷汗。 “胡说八道!”他怒斥,死死的盯着前面萧敬斋跪在那里的背影,“这是有人要陷害我,什么布防图?我不知道什么布防图,我身上的是素樱公主给我的信!” “严世子,你这借口找得也未免太没有诚意了!”司徒海晨失笑,“方才人所共见,从你身上搜出来的可并不是什么信件啊。”严锦华本来也在纳闷这件事,此时更顾不上什么面子问题,赶紧道:“我说的都是实话,那会儿在公主府,你们一行人往驸马书房去的时候一个丫头半路拦下了我,并且给了我这封信,这信只是素樱公主约 我在这里见面的,正好这里离公主府也不远,我才直接过来的。” 他们两个虽然已有婚约,但是这样私相授受,私下见面也是有违礼法的。 可是事有轻重,和一个图谋不轨的重罪比起来,脸面这回事就不值一提了。 事情居然又牵扯到了素樱公主? 要知道,素樱公主可是南月人,她是夜倾华的人! 难道这个女人留在京城,也是别有居心的? 细思极恐,司徒宸冷不丁打了个寒战,过去抢了萧敬斋手里的信函,两边看了看,确实只是琼州城的布防图,而没有只言片语的。 “到底怎么回事?”他低吼。 他和萧敬斋合谋暗算司徒渊是一回事,可如果被人栽赃成里通外敌,那可就是灭顶之灾了。 司徒宸的心里都忍不住的惶恐。 这个时候,司徒铭也忍不住的眉头深锁—— 这一次的,居然是这么大的一个局?司徒渊和严锦宁这两个人,到底是玩得有多大? 严锦华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他大声道:“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这信真的是素樱公主约我见面的!是她!是她陷害我!” “去驿馆!”司徒宸再不能等,一撩袍角,当机立断的转身。 如果真是夜倾华的阴谋,那么这个时候素樱那女人应该是逃之夭夭了吧?如果抓不住人,后面谁来承担皇帝的雷霆之怒? 萧敬斋也被吓傻了,虽然双腿酸软无力,却也还是强撑着爬起来。“啊——”边上跪在那妇人身边的小男孩突然眼睛一亮,就要说什么的时候,那妇人眼疾手快的赶紧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又把他的脑袋按在了怀里,紧紧的抱住了。 第110章 狗急跳墙,杀机已起 那孩子使劲的挣扎,但是这会儿明显没人再注意这两个低贱的草民。 萧敬斋行色匆匆的走过去,看似目不斜视,却在错身而过的时候给那妇人递了个眼色。 那妇人瞧见了,眼中瞬时漫过一丝明显慌乱的情绪,然后又飞快的垂下头去,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儿子掩饰住。 “好像要出大事了!”司徒海玉喃喃道,跟着就往外跑、 司徒铭神色复杂的看了严锦宁一眼,这时候却完全没心思理会她了,也跟着匆匆离开了。 这一行人,飓风一般扫荡而过,眨眼的工夫,院子里就只剩下那抱在一起的母子两个。 司徒海晨是个看戏的,他和思维明显跟不上节奏的南康公主一起落在最后,临出门时,脚步却突然一顿,摸着下巴沉吟道:“公主殿下,我怎么觉得那孩子看着那么面善呢?” 南康公主根本没心思搭理他,沉着脸,瞪他一眼就追着司徒宸那些人出了门。 跟在她身后的严锦玉有些奇怪的回头看了眼—— 本来司徒海晨不说,她也根本没多看那孩子,这么一看之下,好像是真有点眼熟,可一时又想不出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的。 说来也巧,素樱公主所住的驿馆离着这里超近路就只隔了一条街。 这一大队人马呼啸而至,大门口的守卫全都吓呆了,再一细看,领头的是太子司徒宸方才松了口气。 “见过太子殿下,睿王殿下,昭……”侍卫们赶紧跪地行礼。 “行了行了!”司徒宸哪有心思管这些,直接抬脚往里走,“素樱公主呢?” “公主?”侍卫们都懵了。 这么没头没尾的,太子就直接带人闯进了驿馆,还嚷嚷着要见素樱公主? “公主在呢!”带头的侍卫爬起来,跟着快步往里走,只是面有难色,“可是殿下您……” 司徒宸的脚步顿住,“她在驿馆?” “是啊!”那侍卫一头雾水的回。 司徒宸于是沉吟了一声。 这会儿倒是严锦玉的反应比较快,走到前面来道:“她是一直没出去吗?还有她身边的婢女呢?” 她这态度,有点颐指气使的。 侍卫心里不太高兴,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又不敢有所不满,还是很恭敬的道:“素樱公主殿下和严世子的婚期近了,最近都是足不出户的留在驿馆里准备的。” “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南康公主不耐烦道:“进去看看,找她当面对质不就知道了。” 这件事,现在是越闹越大了,如果素樱一直在驿馆,并且和此事无关,他们这样冒失的闯进来兴师问罪—— 责任也是很大的。 司徒宸临阵突然就有了退缩之意。 司徒渊淡淡的看他一眼,道:“去请素樱公主出来,就说太子和本王有事找她!” 他其实不介意担待这个责任的,但却不会替司徒宸担待,反而让司徒宸先上岸的。 司徒宸见他如此,目光阴测测的瞪过去一眼。 司徒渊视而不见,直接大步往里走,进了前面院子里的花厅。 侍卫无奈,只能去了后面通传。 司徒宸胸口里顶着一口闷气,脸色一直很难看。 众人在花厅等了也没多长时间,外面素樱就被婢女扶着走了进来。 她衣着得体,妆容精致,面上更是神色如常,见到这么多人在这里,不禁皱眉,“听闻太子殿下到访,素樱有失远迎,几位殿下这是……” 司徒渊不再主动开口说话。 司徒宸心里越发气闷,刚一迟疑,严锦华却等不及了,直接跛着脚上前两步问道:“之前你派去公主府送信约我见面的那个丫头呢?” 这个质问的语气,实在是激动的过了分。 素樱的眉头越皱越紧,“什么?” “你还装傻?”严锦华只想替自己澄清,根本就没心思细想其中关联,脑子里唯一盘旋的念头就是—— 素樱给他设了套。 严锦玉见状,就上前扯了下他的袖子,小声提醒道:“二哥你先别激动,给你信函的那个丫头是自称是素樱公主的人吧?但也未必就真是公主的人!” 素樱没有“畏罪潜逃”,那事情就不是之前他们想到的最可怕的那种可能。 这会儿众人都多少松了口气。 严锦华愣住。素樱却明显已经对他很不满,于是直接忽视他的存在,径自走到司徒宸面前,正色道:“几位殿下这么大阵仗的过来找我,严世子又是这么一副兴师问罪的语气?请问素樱到底是做了什么事?你们不需要拐 弯抹角,大家一次把话说清楚了就好!” 既然事情很可能是和她无关的,为了两国邦交考虑,也没人敢再对她质问什么。 何况遗失密函的事情,有伤国体,更不好在她这样一个“外人”面前自己打脸。 司徒宸干咳一声,掩饰尴尬,敷衍道:“是这样的,之前我皇姑府中遗失了一样东西,后来才发现是有人以公主殿下之名送给了严世子了……” 他的原意也是敷衍着找几句好话把这事圆过去,不想素樱一怒,直接就打断他的话,“所以太子殿下听了严世子的片面之词,就来找本宫兴师问罪了?” “当然不……”司徒宸头大如斗,却还不能发作,只能好脾气的尽量解释。 素樱却根本就不听,看着他的脸,冷笑,“太子殿下是把素樱当成什么人了?就算我和严世子已有婚约,但我也还知道礼义廉耻,怎么会私底下送什么东西给他?” 显然,她这么说,应该就是把司徒宸所说的东西理解成定情信物了。 一个姑娘家,最重视的就是名节,她会如此愤怒,完全是顺理成章的。 “不是的!”司徒宸忙道。 如果换成别人,他根本不用这么客气,可素樱是南月人,他就必须要挽回这个场面。 如果素樱不承认,那这个场面就会陷入僵局。严锦华满脑子都被那个“图谋不轨”的罪名给填满了,一心只想脱罪,当即就忍无可忍道:“公主殿下,太子殿下并无恶意,只是有人冒用了公主之名在外行事,实在是可恶至极。太子殿下不想公主您蒙在鼓 里,这才登门问个清楚的。” “所以?”素樱冷眼看他,好整以暇。严锦华知道,他这一次冲动前来已经是把对方得罪惨了,就算后面成婚,两人之间也会先存了隔阂,可是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道:“还是请公主把您身边的婢女都叫出来,让我当场辨认一下,这也是为 了公主殿下您好,省得有包藏祸心的人在您身边,这对您也是不好!” 就算真是素樱找人做的,她会把人留在身边,甚至叫出来吗? 这一趟,大家是注定了是要无功而返了。 司徒宸脑子里还乱糟糟的在快速运转,一会儿遗失公函的事情要怎么善后。 这边素樱和严锦华之间却是针锋相对。 “所以你还是怀疑我?”素樱冷冷的道。 “我只是想把事情弄个明白!”严锦华道。 其实他知道,在得了严锦玉的提示之后就不该再继续追究这件事了,可是突然想到素樱会被指婚给他的前因后果,一些以前他从来就没在意过的细节就都突如其来的撞进了脑海里。 尤其—— 今天素樱看着他的眼神这样的冷静,陌生。 她根本对他就是不满意的吗?也根本就没心仪或者喜欢过他?那么再联想到她当初失足落水的种种…… 严锦华突然有些后怕,所以他必须要一个水落石出。 这个女人,居心不良。 这种想法一旦在心里生了根,那就再难轻易掐断了。 但是这种局面,却绝对不是太子司徒宸想要看到的。“严世子!”深吸一口气,司徒宸刚好开口打圆场,不想素樱公主却是骤然翻脸,扭头冲院子外面道:“既然严世子一定要怀疑本宫,本宫也不是可以随便忍受这样的污蔑的,你去把这驿馆里所有的婢女都叫 过来,让严世子当面认人!” 夜倾华走后,驿馆的内院这边虽然还主要是留下来的南月侍卫把守,但是整个驿馆的安全却是有东陵这边的朝廷派人在负责。 跟进来的那个侍卫头领不敢随便动作,就只抬头去看司徒宸。 素樱的身份特殊,如果强行往她的头上扣帽子,那就等于是打夜倾华的脸,弄不好彼此之间的关系会变得非常被动。 而且就看素樱这个底气十足的反应,八成也只是误会一场,应该是什么人打着素樱的旗号误导了严锦华。 司徒宸的面色略有尴尬,只能站起身来,走到素樱面前道:“公主殿下息怒,严世子也是一时情急,想要澄清事情的真相而已,大概就是个误会,给本宫个面子……”“岂止是他要澄清?本宫又岂是任人这样污蔑的?”素樱看来也是气得狠了,寸步不让,“太子殿下应该很清楚,当初我朝陛下亲临贵国,是带着十二分交好的诚意来的,素樱一个人的委屈那不算委屈,但是 太子殿下今天居然带着严世子一行气势汹汹的登门问罪?如果这件事不当面查一个水落石出,素樱没办法对我们陛下交代!”诚然,她是暗卫出身的事,迄今为止大概也就只有司徒渊和闫宁知道,其他人虽然也都知道夜倾华没有嫡亲的兄弟姐妹,也当她是南月国中的皇亲贵女,毕竟历来两国和亲,都有这样的先例,有的贵女被 冠以公主的头衔送出来,这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司徒宸见她的态度强硬,越发觉得事情棘手。 严锦玉察言观色,只看素樱公主这个信誓旦旦的表现就也觉得此事可能真的和她无关。 她心里一急,连忙软了语气笑道:“公主,我二哥就是一时情急,并非有意冒犯,请你息怒,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就不要与他一般见识了好么?” 素樱公主冷哼一声,居然还是不依不饶,“这已经不只是我给不给太子殿下面子的问题了,而是为了两国之间的和气和我家陛下的颜面,必须要当面澄清此事!” 说着,她便就回头对自己身边的侍女吩咐,“你去,把这驿馆里咱们带来的婢女全部叫过来!”她的目光重新移到严锦华脸上。 严锦华有点骑虎难下,嘴唇蠕动了下,正在迟疑着要不要服个软,就听她话锋一转,冷然的继续道:“让严世子认人!” “哎——”严锦玉还想要再求情,但是两人身份相差悬殊,又彼此间没什么交情,她自认为没那么大脸,就只能是悻悻的闭了嘴。 “是!公主!”素樱的婢女应声,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这时候,萧敬斋突然沉吟一声,和身边的南康公主道:“这件事是越牵扯越麻烦了,咱们府上还有很多客人在呢,都是朝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僚,这么怠慢总是不好,要不我们先回去送客陪个不是吧?” 既然现在的所有事情矛头都直指了严家的人,没有切肤之痛,南康公主的情绪倒是冷静下来了。 她心中略一权衡,点头,“也好!”边就走过去对司徒宸道:“我府上还有客人在,晾着他们实在失礼得很,先回去一趟。” “皇姑请便!”司徒宸焦头烂额,想也不想的点头。 萧敬斋和南康公主两个相携往外走,他在南康公主身边,本来就存在感,萧廷玉也跟着往外走。 但是事关严锦华,严锦玉就不知道何去何从了。 这时候,一群人里同样没什么存在感的严锦宁突然凉凉的开口,“驸马爷也要跟着回去送客吗?您这个时候走,怕是不太合适吧?” 此言一出,先是南康公主勃然大怒。 她猛然转身,恶狠狠的盯着严锦宁,“你是个什么东西?本宫和驸马的去留难道还要等你的首肯批准不成?” 大庭广众,她这话是骂得十分难听的。 严锦玉听得痛快,不禁勾唇冷笑。 谁曾想,严锦宁居然半分不为所动,居然还是面不改色的直视南康公主夫妇二人的目光道:“驸马爷的去留,本来的确不是我这区区一介小女子能随便置喙的,但是今天我却非管不可!” 说着,她定定的看着萧敬斋,冷然道:“驸马爷,您现在不能走!”严锦玉见她如此张狂,险些失笑,更是落井下石的怒斥道:“严锦宁,你别弄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当着几位殿下的面,你别不知好歹,在这里丢人现眼。父亲的去留,也是你能随便说道的?你到底还知不知 道自己是谁?这样的以下犯上,你简直不知所为!” 她这一番骂,总算是痛快了。严锦宁只是无动于衷的等她说完,随后冷笑,“大姐,就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现在要唤驸马爷一声父亲,但是别忘了,你本身还是姓严的。而且以下犯上算什么?现在二哥的身上可是担着图谋不轨的罪名,搞不好连大哥都要被牵扯在内了,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把你的脑袋拎拎清楚了,就算你嫁进了公主府,如果二哥今天洗不清嫌疑,来日朝廷抄家定罪的时候,九族之内,你是觉得你自己 脸大?还是觉得能靠着您你家人的颜面逃出生天?” 这次的事情,牵扯已经超出所有人的预期。 如果严锦华真的解释不清楚,那么就算皇帝不会武断的当场将他怎样,只怕少不得还要将严锦添都一并传召回京来说一说了。 犯上作乱,里通外敌? 这种罪名,是要诛九族的,说得难听了,南康公主府既然和永毅侯府结亲了,他们都在就九族之内。 当然,他们是皇族,如果南康公主去求皇帝,皇帝未必就一定会对他们赶尽杀绝,可如果严家真的有什么闪失,她严锦玉就算不死,单是落下一个罪臣之女的身份—— 南康公主本来就对她极度不满意,还会容她继续占着萧廷玉郡王妃的头衔来辱没家门? 严锦玉骤然明白过来,心口突然一阵紧缩,脸色刷的一白,神情都跟着惶恐起来。严锦宁于是不再理她,只是针锋相对的冲着萧敬斋道:“驸马爷,算我逾矩,今天这所有的事情都是因您而起,现在我们永毅侯府深陷其中,为了公允起见,您不能走,稍后如果事情不能当场查明,到了御 前,还得要您同我们一起去,大家从头到尾一五一十的把话都说清楚了。这么大的罪名,就算我们严家要被拖下水,也总要给我们个解释的机会不是?” 反正这件事都是因为萧敬斋遗失重要公函引起的,她这话说的是委婉了些,意思却很明了—— 如果我们脱不了身,你也别想上岸。 这会儿严锦玉心虚的要命,捏着帕子,再不敢说话了,就使劲低垂着脑袋。 不管是永毅侯府还是南康公主府的哪一边最后担待了此事的主要罪责,她可都不可能全身而退的,在场的所有人里,反而成了她最倒霉? 萧敬斋是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会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丫头站出来坏了他的事,他的目光阴了阴,眼底明显的闪现一抹杀机。 但是严锦宁把话都挑明了,就是寸步不让。 司徒宸本来还在为这事儿的善后心烦,不经意的抬头瞧见萧敬斋的眼神,却如是被人当头棒喝,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于是,他开口,“既然永毅侯府的人不肯罢休,公主府里还有客人在,那就皇姑一个人先回去处理吧。依本宫所见,今天这里的事情八成就只是个误会,稍后大家一起说清楚就是了。” 萧敬斋的心情,瞬间一落千丈。 他的面色一僵,暗暗要紧了牙关。 南康公主不满的看了司徒宸一眼,刚要开口反驳,萧敬斋却是不动声色的按下了她的手腕,不慌不忙的道:“没事,客人要紧,你先回去解释一下,好好安抚。都是同朝为官的同僚,他们会明白的。” 说话间,他便特别用力的握了握南康公主的手腕。 两人人,四目相对。 南康公主从他深刻的眼神中骤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有所指—— 于是,她点头,“好!那我先回去!” 说完,环视一眼在场的众人,然后冷哼一声就率先离开了。 萧廷玉本来是要跟着走,但是自严锦宁开口后,他却犹豫了,这会儿反而留了下来。 严锦玉找到了理由,就也滞留不去。 整个花厅里的人,分成了几个阵营,一时间气氛诡异。 好在没过一会儿,素樱的婢女就回来,她身后垂眸敛目,还跟着二十余人,穿着两色不同的南月宫装,迈着小碎步鱼贯而入。 “公主!人都在这里了!”那婢女屈膝一福,“咱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除非是跟着公主赴宴,我们的人平时都是不出门的,这些守卫们都知道。” 素樱还是愣着一张脸,直接看向了严锦华道:“严世子,请吧!” 却居然是个不肯罢休的架势。 她这么底气十足的,严锦华反而有些心虚,可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他已经骑虎难下。 就听司徒宸打圆场道:“既然素樱公主大度,那严世子你就去认一认吧,然后大家当面把误会解释清楚,这样倒是好过把什么事都揣在心里的。” “呵——”素樱似笑非笑的冷嗤一声,明显不领情。 “是!”严锦华无奈,硬着头皮走出去。 “你们都抬起头来!”素樱的那个婢女扬声道。 一众的宫婢齐齐抬起头。 严锦华心中已经在打腹稿,一会儿要怎么圆过去这个场面,明显心不在焉的在众人面前缓缓走过,但是不期然,目光却突然定格于其中一个宫婢的脸上。 他的脸色惨变,忽而怒目圆瞪,霍的扭头看向了素樱公主,咬牙切齿道:“果然是你派出去的人!” 什么情况?这严世子是狗急跳墙,疯了吗?他这是要随便指出一个南月的婢女做替罪羊了?怎么都不考虑后果的? 这个时候,在场的众人几乎都是这么个想法。 却只有严锦宁的一颗心骤然悬空,眉头深锁的看向了素樱——怎么回事?素樱违背了她们之前的约定,擅自改变了计划? 第111章 意外大火,双双殒命 素樱怎么会突然反悔?居然真把她用过的那个婢女给推出来了?她想做什么? 本来严锦宁是觉得她和素樱之间所谋的利益一致,所以根本就没怀疑过对方会临阵倒戈的,这个场面,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素樱却是镇定无比,冷冷的看着严锦华,肃然道:“严世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知道是她算计的自己,严锦华怒火中烧,眼睛赤红的一把揪出那个宫婢,将她推到众人面前。 “呀!”那婢女被推倒在地,惨叫一声。 严锦华腮边肌肉因为愤怒而抖动,死死的盯着素樱公主的脸道:“你还装?之前的那封信,就是这个丫头交给我的,她说是你指使的!” “什么信件?严世子,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素樱自然不认,又气又怒的看向自己的贴身婢女。 那婢女也是满脸愤怒,走到倒在地上的宫婢面前道:“你今天出过门还是见过严世子了?” “我没有!”那宫婢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奴婢今天一直在侧院做绣活儿,她们几个都可以作证的。” 她抬手一指其中的三名宫婢。素樱的贴身婢女看过去一眼,目光锐利,几个人都神色困惑的面面相觑道:“我们是一早就在偏院做绣活的,昨天才发现公主的盖头有个地方的丝线颜色不对,时间不太够了,就我们几个连夜赶工在做,中 间就是有人离开,也是去解手的,一会儿就回来了。” 这几个婢女的神色都收放自如,看着倒是不像说谎的。 司徒宸是真想不通这时候严锦华会抽得什么风,居然想把事情栽给素樱,这会儿只觉得头大如斗的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确定就是这个丫头吗?” “就是她!”严锦华却居然没听懂他的暗示,斩钉截铁的脱口道。 说着,他又恶狠狠的看向了素樱公主,“你还有什么话说?你到底为什么要陷害我们严家?” “我和你们严家无冤无仇,为什么要陷害你们?”素樱反唇相讥,“而且本宫也根本就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的婢女说她没出过门,你却还要污蔑她?” “她们都是你的人,还不是听你一句话的吩咐!”严锦华道。素樱却是怒极反笑,回头看一眼站在院子里尴尬不已的那个侍卫头领道:“婢女是我的婢女,可这里内外把守的侍卫可大半都是你们朝廷派出来的人,就算如你所言,本宫能指使我的婢女,这些侍卫可不听 我的。我不怕当面对质,太子殿下尽管拷问,看看我的婢女到底有没有出过驿馆,有没有见过严世子!” 驿馆的守卫,的确不是素樱能够收买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司徒宸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那侍卫头领硬着头皮摇摇头。 “你……”严锦华怒极。 他确定自己绝对不会认错,就是素樱的这个婢女给的他那封信,可是这个女人,现在居然翻脸不认账了? 现在就算说她不是存心陷害自己都没人信了吧?这会儿的严锦华,是真被素樱逼急了,他一心认定了真相,素樱却居然当面否认,这种情况下他根本就不会去考虑别的。再联想到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便是脊背蓦然一僵,愕然盯着素樱道:“是夜帝指使 你的对不对?这一切都是夜帝的阴谋?” “什么?”素樱茫然。严锦华却突然激动了起来,一步冲上前去,死死的抓住她的手腕,近距离的逼视她的眼睛道:“你让你的婢女偷了琼州的城防图,然后诱骗把东西塞给了我,后来又叫了那个信使过去接头,其实为的就是陷 害我大哥和此事有关?” “你到底在说什么?”素樱愤怒的去甩他的手,“你竟敢对本宫无礼?严锦华,你疯了吗?”严锦华这会儿满心恐惧,就是死死的抓着她的手腕不放,眼睛赤红的继续逼问道:“因为我大哥在琼州军中的威望极高,夜帝有意染指我们东陵的国土?他怕我大哥,所以派了你来,你假以和亲之名接近我 ,然后利用我嫁祸给我大哥?一旦今天皇上信了你的话,势必会马上将我大哥传召回京,届时夜帝就有了可趁之机了?” 这样的解释,其实也不无道理。 但是毕竟他们没有证据,眼前又涉及到两国关系,自然每一句话都要慎重。 “严锦华!”司徒宸沉声怒斥,“没有证据的事,你不要乱说。本宫知道你急于脱罪,但夜帝与我朝的交好之心人所共见,你先放开素樱公主,回头本宫自会禀明父皇,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的。” 他说着,就上前去拉严锦华。 严锦华自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素樱的所有阴谋,哪里肯于妥协,当即躲开他的手。 他拽着素樱就往外走,“我自己进宫去面圣,这个女人居心叵测,她根本就是南月派来我朝的奸细!” 司徒宸被他推了个踉跄,更是大为光火。 素樱惊慌失措的使劲甩严锦华的手,“你简直不可理喻!这样污蔑我朝陛下的一番好意,东陵太子,此人对本宫无礼,你难道准备袖手不管吗?” 她大力的挣扎,但看上去却是男女力气相差悬殊,根本就抗衡不过严锦华。 “严锦华!”司徒宸也怒了。 就算这件事里素樱和夜倾华的身上存了疑点,那也不能这么草率粗暴的对待素樱,万一只是一场误会,那后面就没办法收场了。 这连番的折腾变故之下,这会儿天色已经擦黑。 “来人!严世子的情绪太激动了,先给本宫把他按下了!”司徒宸不能再等,大声道。 院子外面的一队侍卫一拥而上。 素樱的婢女也急了,跳脚大叫,“来人!这里有人意图对公主殿下不利,你们快来救驾,快保护公主!” 后院那边又是几十个南华的侍卫剑拔弩张的冲进来,口中大呼道:“放开公主殿下!” 严锦华是被逼的红了眼,目光凌乱的四下扫视一眼,两边的去路都被堵死了,情急之下,他一把拔下素樱发间的一根发簪,将锋利的尖端抵在了素樱颈边。 “全都别过来!”严锦华怒吼,环视一眼四周,目光里满是威胁的意味,“谁敢上前,我就和他同归于尽!” “哟!严世子这是恼羞成怒了么?”司徒海晨始终一副看热闹的表情,从花厅里晃悠出来,笑吟吟道。 严锦华的眼睛赤红,心里是恨不能将素樱这个女人抽筋扒皮的。他于是也不管别的,只对这里身份最为贵重的司徒宸道:“太子殿下,请您恕罪,不是微臣想要逾矩,实在是这个女人太可恶了,她陷害我也就算了,居然想陷我们整个永毅侯府于不义。我父亲戎马一生, 大哥更是为了护卫边城,几年如一日的肝脑涂地,我们严家人的忠心,天地可鉴,绝对不容人污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要一个公道和清白,我要进宫面圣,当着陛下的面,把这件事澄清!” “你要面圣,本宫可以陪你进宫,你先把素樱公主放开?”司徒宸也是气坏了,“就算你占着理,这可是挟持之罪,回头到了父皇面前,本宫不好交代!” 严锦华低头看一眼素樱,眼神有所松动。素樱的婢女见她一直挟持自己的主子不放,实在着急,就怒喝道:“你马上放开我家公主,君臣有别,你这根本就是以下犯上!”她说着,就怒不可遏的回头朝司徒宸道:“太子殿下,这件事我们陛下不会善 罢甘休的,你还不叫这人放开我家公主?如若我家公主会有任何的损伤,别说是您,怕是就算你们东陵的皇帝陛下都难以承担!” 人家留下一位公主的原意是为和亲的,可是收获到的却是眼前这样满满的恶意,弄不好连国之间都要翻脸的。 司徒宸又何尝不知,咬咬牙就给自己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严锦华瞧在眼里,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是任何一个侍卫的对手,他警惕的拽着素樱后退一步,手中发簪的尖端更是死抵在素樱颈边,也不管别的了,只大声家叫嚷道:“你们不让我走,那就请陛下来,我要 当面向他陈情!再逼我,我就和她同归于尽!” 这一刻,他的情绪激动,是真的红了眼,手下一用力,素樱颈边就被刺破了皮,有鲜血一下子溢出来。 “公主!”素樱的婢女一急就要上前。 “去请陛下来!是这个女人要陷害我们严家,我要请陛下为我们做主!”严锦华失控的大声道。 说话间,他已经挟持着素樱沿着那墙脚转过一段距离。 在场的人怕刺激到他,都不敢轻举妄动,眼见他卡着素樱一步一步挪进了花厅。 司徒宸气疯了,指着他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先把人放开,本宫说过会替你做主的!” “我要见陛下!”严锦华这时候已然孤注一掷了,显然他并不能相信司徒宸,毕竟事关两国邦交,除了皇帝,谁也说不算。 一边说着,他一边仍是拖着素樱不断的往后退去。 外面的侍卫缓慢封死了去路,堵在院子里,眼见着两人退进了后面的屋子。 严锦宁挤在人堆里,跟着司徒宸一行步步紧逼的走进去。按照她和素樱本来的约定,只是司徒宸到这里查无实证,最后肯定也是要进宫面圣的。但是司徒宸和萧敬斋为了自保,必定只能咬死了严锦华不放。事关一城边防,这个皇帝又不是个明君,震怒之下,严 锦华也就必死无疑了。 在严锦宁的计划里,她做这一局不过就是两个目的,其一,让司徒宸正面对司徒渊出手,落下一个不仁不义的名声;其二,就是祸水东引,借机铲除严锦华。 诚然,她没那么大的野心和本事,做的这个局,看似环环相扣,但却经不起真正的推敲,只能投机取巧,在所有人都方寸大乱的时候趁机出手,快刀斩乱麻的把严锦华处理掉。 后面再等皇帝和司徒宸等人分别冷静下来了,自然知道能查出来此事和严锦华无关的证据来。 当然,在这之前严锦华既然死了,那也是白死。 倒也不是她舍不得把严家的其他人都一网打尽,再也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严家的人,犯上作乱的罪名是要诛九族的,她犯不着把自己也搭进去。 可是现在,素樱临时改变了主意,当场把严锦华激怒了! 素樱到底想做什么? 想起夜倾华那人诡异的行事作风,严锦宁的心里也突然就没了底气。 她跟随众人,一起往后面的屋子里逼近。 刚刚入夜,屋子里的光线不明,也不需要什么人吩咐,就有侍卫带人点燃了靠近门口的宫灯。 严锦华看着这个阵仗,手也因为紧张而隐隐的颤抖,瞪着司徒宸怒喝道:“我要见陛下,我要马上见到陛下!” 说话间,手一抖,那发簪就又往素樱颈边戳了一下。 素樱闷哼一声,紧紧的皱了眉头。 司徒宸无计可施。 却是司徒渊道:“来人,马上进宫,去请父皇过来。” 诚然,这就只是个缓兵之计,必须先安抚住严锦华。 司徒宸也明白过来,猛地打了个寒战,赶紧缓和了语气好言相劝,“是是是!本宫这就叫人去请父皇过来,有什么误会,大家当面解释清楚就是了。严锦华,你先放开素樱公主,有什么话都好说!” 严锦华整个人的精神都高度紧张,这时候素樱就是他手里保命的王牌,哪里会轻易送出去的。 “出去!你们都出去!”他面目狰狞的冲着司徒宸等人喊,一边挟持素樱使劲退到屋子的最里面去,“这件事,我只跟陛下当面说,陛下不来,谁说也没用!” 其实和素樱动手的那一瞬间他就后悔了,知道自己的举动太草率,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时候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横竖不该做的也都已经做了,现在就求能在皇帝面前澄清了此事,做个了断了。 司徒宸等人都不放心,哪里肯退。 严锦玉也急了,上前一步,气急败坏道:“二哥,你疯了吗?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这么做,是以下犯上你知不知道?” “不用你管!”严锦华却谁的话也不听的,只冲着司徒宸大声道:“你们都出去,请陛下过来,谁再废话,我就当场和她同归于尽!” 他满脸的戾气,这话虽然不乏威胁的意味,但是以他目前的精神状态,谁也不保证他就真的不会失控。 素樱被他捏着肩膀,已经频繁的皱眉。 司徒宸再不敢刺激他,权衡了一下,只能一咬牙,摆摆手道:“都退出去,我们到外面去等!” 众人于是防范着,小心翼翼的又退到了外面。 严锦华瞅准时机,拖着素樱过去,把房门踢上,隔绝了外面那些人窥测的目光。 外面司徒宸实在无计可施。 这里是人,就只有司徒海玉是个愣头青,并且没有私心,见状就道:“太子哥,我看严世子的情绪不稳,再刺激他,保不准他就真的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实在不行,就去请皇上过来吧!” 素樱绝对不能有事,否则一旦夜倾华怪罪,两国保不准就要兵戎相见了。 司徒宸也是无奈,只能点头。 他转身回了前面的花厅,叫来自己的贴身内侍,“你马上进宫去,就说素樱公主这里有点事情,万分紧急,务必请父王纡尊降贵,马上过来一趟!” “是!殿下!”那内侍应了,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这里的众人虽然不甘心就这么干等着,但也没别的办法。 屋子里站了这么多人,一时之间气氛却是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墙脚宫灯里的烛火和院子里火把的燃烧声入耳,那声音本来不大,这会儿听来却分外的叫人觉得烦躁。 萧敬斋一直沉着脸,低头隐在人群里,看不到眼中具体的神色。 司徒宸恨他的办事不利,看过去一眼,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就趁乱走到门口和他的贴身侍卫耳语交代了两句话。 那侍卫认真的听着,然后点点头,。 其他人都没有多想,只当他是在想办法解决这里的混乱局面。 那里他正和侍卫说着话,就听后面的屋子里传来砰的一声响动,像是什么被撞倒在地的声音。 “你放我出去!”随后是素樱的尖叫声。 然后,紧跟着,又是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动,间或夹杂了严锦华的一声闷哼。 众人一慌,急匆匆的又往里面跑。 “殿下!”司徒宸的那个侍卫也是神情一阵紧张。 “这里的事不用你管,你马上先去办妥了本宫方才交代你的事。”司徒宸隐晦说道、 后面又是连着几声响动,合着素樱的尖叫声和哭喊声传来。 司徒宸心里着急,就也抬脚往里走,“你快去吧!” “是!”那侍卫应声,趁乱转身奔了出去。 司徒宸的眼底闪过一丝寒芒—— 大难临头,他可信不过萧敬斋,这时候必须要采取非常手段了。 这边他急匆匆的奔到后面,彼时司徒渊等人已经围在了门口。 “房门从里面反锁了!”司徒海玉试着推了两下。里面映着烛火和灯光,能看到两个人的影子扭打在一起,似乎是素樱想要扑过来开门,但是被严锦华扯了一把,扑倒在地。她挣扎着才勉强爬起来,又往这边扑来,后面严锦华也爬起来,又拽住了她,再 度拉扯起来。 司徒渊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凉凉道:“来两个人,把门给本王撞开!” 既然场面已经失控,那这时候就只能动强了。 “快来人!”司徒海玉冷不丁打了个寒战,赶紧扭头冲外面喊。 外面一阵凌乱匆忙的脚步声,几个侍卫才刚从花厅里过来,就听那屋子里素樱又是一声惊呼,然后她的人影扑到门边,却被严锦华从后面一扑,撞到了门边的宫灯。 宫灯倒地,不知道是落在了什么上,哗啦一下,就窜起了一大片火苗,隔着门也妖冶的映照在众人脸上。 “呀!着火了!”严锦玉惊呼一声。 “快!把门撞开!”严锦宁再不能坐视不理,大声道,“去打水,赶紧救火!” 侍卫们也瞬间慌乱起来,有人冲进来撞门,有人叫喊着冲出去打水救火。房门被人从外面撞倒在地,门板倒下,刚好压下了门边的一簇火苗,可是因为起火点就在门口,而且火势刚一起来就烧着了门边摆放的一箱子喜花,那一瞬间火势很大,严锦华和素樱两个都被逼进了房间 的里面。 这会儿火苗已经烧着了幔帐,虽然不过眨眼的工夫,眼前已经是一片火海,只能看到两个人隔着明晃晃的火苗还在厮打纠缠。 一个人往门边这里扑过来,另一个人似乎是急了,抓起旁边的一个瓷瓶,一下子砸在她脑后。 然后就听素樱惨叫一声“啊!”人影晃了晃,就摔在了地上。 后面那人见她倒下,也顾不上她了,试着往前冲过来一步,但是那一片的火势实在太大,他根本就无法穿过封锁,不得已,就又退了回去。 这屋子的门窗地板全是木质的,又加上堆了许多素樱大婚要用的丝绸布匹,火海一起,很快连成一片,浓烟滚滚。 “公主——”几个婢女争相惨呼着就要冲进去。 司徒宸面色铁青的打了个哆嗦,赶紧道:“拉住他们,都别进去!” 这时候,还不是谁进去谁死吗? “二哥!”严锦玉的脸色惨白,映着火光,眼中恐惧的情绪疯长,眼见着里面的那个人影被火舌吞没。 前后真的不过短短的时间之内,整个屋子就被烧成了一片火海。 去打水的侍卫还不及回来,火势疯狂蔓延,前面的花厅也被引燃。 众人被迫只能退到了院子里。 黑暗的天色之间,火光满天,后面又陆续有几间相连的屋子被引燃。 司徒海晨早就四下里走了一圈,这时候满头大汗的折返,道:“不行,最近这段时间都没下雨,火势太大,根本压不住。这座驿馆怕是要整个毁于一旦了,快叫大家撤出去,保命要紧!” “哦!”司徒宸回过神来,心里虽然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却还是本能的吩咐,“叫驿馆里的人都撤出去!” 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有人被围困在了后面的院子里,惊呼惨叫声不断的飘出来。 众人匆匆退到了外面的大街上,司徒渊又叫人去京兆府搬救兵来帮忙救火,可是,真的没用的。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看着一座年代久远的驿馆快速的被焚烧成了灰烬。素樱和严锦华,都再也没人见过。 第112章 你连我都利用? span style='display:none'>gfbmmjD6vtLSaDjNAMr7x+cAJfrxmldLwH/ZzyO8z5GisJlPbdeDIGJfyq9N6ALntkPrNLIFSkmT6M4KHQWJrA== 第113章 就是要逼死你 那人一身焦糊的味道,手上脸上,遍布了许多伤口,血肉模糊,伤口上又沾了灰屑,看上去十分的肮脏可怖。 乍看之下,就仿佛是见了鬼。 “呀——”灵玉失声就要尖叫,严锦宁立刻横过去一眼。 可是面前的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吓人了,灵玉脸色发白的赶紧捂住了嘴巴。 那女人用满是血污和伤口的手,紧紧的握着严锦宁的手腕。 两个人,四目相对,她声音沙哑的道:“救我!” 说完,便就是体力不支,身体缓缓的滑软,跪倒在了地上。 她的身体,看似痛苦的微微蜷缩。 灵玉到底是个善良的姑娘,心存不忍,就大着胆子弯身下去扶她,“你还好吧?” 那人却是昏昏然的,只是身子有些痉挛的微微颤抖,再就咬着唇说不出话来了。 “小姐!”灵玉焦急的抬头去看严锦宁,“她应该是住在附近的百姓吧,怎么办?要不要找人家问一问?” 方才京兆府的人已经清点过,驿馆里的人没少。 可是这个女人被烧成这样,那就只有一种解释,是路过附近的无辜百姓遭了无妄之灾了。 严锦宁的目光一直没从那人身上移开,此时才冷静的开口,“附近几个医馆的大夫都被房大人请过来这边帮忙了,恐怕一时也找不到人!” “那怎么办?”灵玉急了,“她的脸伤成这样,根本就辨不出容貌,就算我们挨家挨户去问,也未必能马上找到她的家人!” “那就先找个地方把她安置起来吧,她这伤口必须要马上处理一下!”严锦宁道,弯身下去,和灵玉合力把那女人扶起来。 那女人体力不支,靠在灵玉身上倒是还勉强能走。 严锦宁也没就近找客栈,而是带着她拐了两个弯,进了一条陌生的巷子。 “小姐,这里是?”灵玉不解。 严锦宁也不言语,带着两人往前走到一座宅子的大门前—— 正是之前严锦华被擒获的那个两进的院子。 不出所料,彼时那宅子的院门大开,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也没有灯火。 “这个宅子今晚暂时应该不会有人来了,把她扶进去,先将就一下吧!”严锦宁道,和灵玉合力把人扶进了院子。 这宅子内外到处都一片狼藉,是被人几度翻找搜索过后的痕迹。 她直接把人带到正屋,找了个干净的地方让那女人坐了。“之前这里一直都有人住,家里的东西应该都齐全,一会儿你去打点水来,先帮这位姑娘清洗一下伤口。”严锦宁擦了把手,有条不紊的冷静吩咐,“我现在要赶去公主府,还有点事情,你别跟着我去了,去 找个药铺买点药回来,先替她把伤口处理一下。” “好!”灵玉点头,一边手脚麻利的把被扔在地上的被褥捡起来,整理床铺。 严锦宁想了想,又嘱咐,“驿馆那边刚出了事,衙门的人肯定盯着过往的行人,我们别惹麻烦上身,你多走两条街找家药铺让大夫开药吧,人就不要带到这里来了。回头安置好了她,就赶紧回府去。” “好!奴婢知道了!”灵玉点头,“那小姐您自己也当心?” “我没事!”严锦宁道,面无表情。 这期间那女人就一直一动不动的靠着椅子坐着,看着无精打采,可是她的那双眼睛严锦宁认得,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还镇定清冷的眼神。 只是那女人没说话,她就也没吭声,叮嘱完灵玉就匆匆转身离开了。 公主府离着这里并不远,严锦宁这一路过去也再没遇到什么意外。 彼时的公主府里,司徒宸等人早她一步回去,直接就甩开了司徒铭等人,他和萧敬斋两个去了后花园里极其偏僻的一个房间。 那个院子已经废弃多年没人住了,夜里附近更不会有人往来。 侍卫提着灯笼,刚一进院子里就先闻到一丝血腥味。 里面的房门大开,司徒宸沉着脸走进去,就见两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倒在血泊里。 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两具尸体早就僵硬。 侍卫过去查看了一下,又抬头看向屋顶上的一个破洞道:“两人都是被快剑刺穿天灵盖的,是个高手做的,一招毙命,这两人的武器都没来得及出手。” 萧敬斋走上前来,脸色铁青的苦笑道:“看来是我们自作聪明了,昭王似乎是从一开始就早有准备!” 司徒宸负手而立,黑着脸不说话。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沉闷不已。 半晌,外面一个侍卫急匆匆的找了来,跪地道:“启禀殿下,皇帝陛下已经驾临公主府,请殿下前去接驾!” 司徒宸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从屋子里收回目光,似笑非笑的盯着萧敬斋看了一眼。 萧敬斋的头皮一麻,立刻移开了视线,不与他的目光交会。 司徒宸却也没说什么,这会儿倒是直接抬脚走了出去,“走!去接驾!” 他们主仆一行去得很快。 灯火很快散尽,萧敬斋一个人站在漆黑如夜的屋子里,良久,仰天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然后这才一撩袍角,也是脚下生风,快步往前厅的方向去。 司徒宸前脚才到,外面就见一条火龙蔓延,一大群人拥簇着皇帝走了进来。 其中,就有南康公主。 “儿臣恭迎父皇!”司徒宸领头迎上去。 皇帝的脸色也明显不好,脚下步子不停,直接走进来,还没进门就先斥责道:“到底怎么回事?南康好好的做个寿你们也不消停,这都能惹出乱子来?” 南康公主提前进宫,肯定是冲着他已经哭诉了一番委屈的。 这会儿皇帝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司徒宸也不想得罪南康公主,干脆就不主动接茬了。 内侍刘公公扶着皇帝进来,直接坐在了上首的位置上。 “这么晚了还惊扰父皇,儿臣实在惶恐!”司徒宸这才开口,重重的又拜了一礼,“可是事关重大,也实在是情非得已……” “严锦华呢?”皇帝道,明显是还不知道素樱和严锦华的死讯,“多大一点事,这个小子就不像他老子,做事一点也不沉稳,有什么误会,直接说清楚了不就是了,有什么好闹的!” 听他这语气,其实一开始是不介意大事化小的,毕竟牵扯到素樱,一旦和南月闹得不愉快了,事情会很麻烦。 所以这时候,还是要留一线余地的。 司徒宸的脸色微微一变,知道自己派出去的内侍晚了一步,皇帝是直接被南康公主给忽悠了。 “父皇!”他心里有点紧张,斟酌了一下用词道:“驿馆意外失火,严世子和素樱公主……双双罹难。” 皇帝明显一开始就不耐烦应付这件事,此刻闻言,反而先是怔愣片刻,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的目光浑浊,有些迟缓的扫视一眼在场的众人。 南康公主也是皱眉,上前一步,刚要说什么,却被萧敬斋拽了一把。 萧敬斋冲她隐晦的摇了摇头。 “你……说什么?”这时候,皇帝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驿馆失火,严锦华和素樱都没逃出来!”这一次,却是司徒渊抢先开口,他走上前来一步,冲座上的皇帝一拱手道:“父皇暂时先不必急着替严太傅痛心,想必南康姑母都已经和您说过了,严锦华有偷盗机 密信函之嫌,现在种种迹象显示,疑点可都还在他的身上呢,如若真的查明属实,这样死,反而是便宜他!” 他的语气冷漠而森然,分明就透着几分寒意出来。 司徒宸脱口反驳,“老七你说这话就太轻重不分了,现在的关键是素樱公主丧生,我们要考虑的是对夜帝如何交代!”皇帝的心里是更赞成他的,刚要说话,不想司徒渊却是不依不饶的继续道:“我倒是觉得先查明此事的原委更重要,素樱公主的事,固然我们需要对南月方面做出一个解释,可是有什么会比我们自己朝中出 了一家子居心叵测的佞臣更可怕的?稍有不慎,那可是有可能动摇国之根本的。” 他这话,虽然不乏危言耸听之嫌,但只要联想到严家还有一个在外领兵的儿子—— 皇帝也是下意识的心里一寒。 他的瞳孔瞬间收冷,才要说话,不想又是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昭王殿下你说这话未免太过武断了吧?这是要不分青红皂白的置我们严氏一族于死地吗?”严锦宁从院子里疾步走来。 因为之前在火场外面站了许久,她身上落了许多的灰尘,这时候的样子看上去实在没有多少光鲜。 只是她的眉目生得出众,此时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走过来,居然有种气势强大的光彩透出来,让所有人都跟着眼前一亮。 皇帝眼睛眯了眯,马上就记起了她来。 严锦宁径自走进了屋子里,还不及屈膝拜下,南康公主已经站出来,厉声斥责道:“冯氏到底是怎么教养女儿的?这里是御前,几时轮到你来大呼小叫的口出狂言了?来人,给本宫掌她的嘴!”她身边的嬷嬷有意上前,严锦宁却根本就没理会她,只是神情讥诮的盯着面前的司徒渊道:“臣女此来,是和昭王殿下讲道理的,又没有冲撞公主殿下,您又何必这么急着堵我的嘴?难道就因为昭王殿下是 您的亲侄子,公主殿下就要如此维护他,连说句公道话的机会也不给我们严家人留吗?” “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和本宫这样说话?”南康公主恼羞成怒,想要发作,却听座上的皇帝沉声提醒道:“南康,注意你的身份!你和她一个小姑娘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语气不算严厉,但南康公主依然不敢违背。 南康公主的心里窝了口气,突然想到那天在皇宫门口严锦宁威胁她的话,顿时也是心里一阵的紧张。 “皇——”她转身看向了皇帝。 皇帝却是神色不悦。 南康公主也不敢顶撞他,故而只能闭了嘴。这边严锦宁却是和司徒渊针锋相对,神情讥诮而冷酷的说道:“昭王殿下因何如此武断的就要栽一个罪名给我二哥?您这样,不会显得太刻意了吗?据闻之前偷偷潜入驸马爷的书房,挑起此事的人就是殿下 您,后来事情演变下来,所有的矛头却又直指我们严家?殿下,您不觉得这些事情都太巧合了吗?” 司徒渊的面目清冷,与她对视,“你什么意思?”“臣女的意思难道还不够明白吗?”严锦宁反问,不卑不亢,很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我不信我二哥会做出这样离经叛道的事,而且他当时也说了自己是被人引过去的,是有人蓄意栽赃陷害。现在他人又死 得不明不白,我这个做妹妹的只是想要替他要一个公道,这样也不行吗?” 驿馆大火之前的种种,南康公主已经捡着对自己有利的说辞都大致的和皇帝说过了。皇帝对自己一众女子的感情都淡泊,所以也不是很维护司徒渊,再看严锦宁伶牙俐齿的咄咄相逼,当即就沉下脸来,叱问道:“老七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萧敬斋遗失了公文,为什么那个当口你会潜入他 的书房里面去?” “有人引我去的!”司徒渊道:“怎么南康姑母没和父皇说?我的贴身侍卫为了拦截盗贼还被多名刺客围杀,受了重伤。这些事都是人所共见的!” 他说着,也不要求别人站出来替他作证,反而直直的盯着严锦宁,“严二小姐还有什么疑问?本王记得当时你也在场的。” 严锦宁皱了眉头,却是一时语塞。 司徒铭和司徒宸从旁看着都是频频皱眉—— 这两人的唱双簧当面演戏的功夫可是真的好啊! 可明明知道他们两个是在演戏,又没人能站出来戳穿,当真是憋屈的很。 愤然瞪了司徒渊半晌,严锦宁才是一梗脖子,冷冷道:“所以昭王殿下现在的意思是,我二哥已经死无对证,所以这件事就必须要由他担着了?”司徒渊寸步不让,“本王从来就只是实事求是,驸马爷书房遗失的城池布防图是从严锦华身上搜出来的,这件事可不是本王冤枉他。或许,你能给出一个更合理的解释?你能告诉本王那件东西为什么在他身 上?” “我二哥说了,是素樱公……”严锦宁脱口反驳。 “所以,你现在也是死无对证?”司徒渊打断他的话。 两个人,你来我往,争执的不可开交。 皇帝听得头痛欲裂,掐着眉心忍了半天,最后终于忍无可忍的怒斥道:“都给朕闭嘴!” 两人这才各自悻悻的住了嘴。眼前的,一个是自己的亲儿子,另一个又是让人心花怒放的娇俏少女,皇帝根本就理不清他们之间的糊涂官司,可是两个都不想骂,于是直接就转移火力,冲着萧敬斋道:“到底是什么要紧的公函,你不收 在衙门,带回府里做什么?是谁准你带回来的?” 这个解释的理由,萧敬斋是有的。 他仓惶的跪下去,以头触地,却只是请罪,“是微臣的疏忽,请陛下降罪责罚!” “皇兄!”南康公主马上上前一步,求情道:“因为今天我做寿,驸马才耽误了公务,他也不是有意的,而且谁曾想会有居心叵测的人潜入府中偷盗呢?” 她说着,便就恶狠狠的又剜了一眼严锦宁。 皇帝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嫡亲妹妹也一直都很宽容,闻言,便也就软了心肠。这边却听司徒渊冷冷的道:“事情也要分大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封遗失的信函是琼州的城防图吧?严锦华身上揣着那张图纸,又想借由信使之手递送去琼州交给严锦添?最后事情败露之后却又马上矛 头直指,把脏水泼给了素樱公主?这些事情串联起来,父皇觉得是用一句情有可原就能搪塞过去的吗?如果真的是个阴谋呢?严锦添如今所处的那个位置……” 皇帝被他一语惊醒,心里顿时冰凉一片。 萧敬斋使劲的垂着脑袋,按在地上的手掌,掌心里都是汗水。 严锦宁哪肯罢休,立刻反唇相讥,“昭王殿下你也知道我大哥所处的那个位置敏感,保不准就有人图谋不轨,想好借机陷害,将他拉下马。”“陷害?”司徒渊冷笑,“那这个人也未免太厉害了,居然那么巧,会知道琼州的密函今日进京?严锦添他身为琼州驻军的副帅,虽然这封信函不会过他的手,但是这信函会送进京城的时间他还是可以轻易掌 握的。”“所以呢?昭王你是觉得我大哥人在千里之外,却居然有决胜千里的把握,就连今天南康公主会大办寿宴,甚至驸马会休沐在家,把公函扣留在家的种种都提前算计好了?然后安排好了人,过来盗取密函,不仅如此,还有恃无恐的顺带着引你昭王殿下过去书房做个见证?”严锦宁道,说着,就像是见证了异常天大的笑话一样的笑了出来。但是笑过之后,却是忽的变脸,面容瞬间转为冷肃的盯着司徒渊道:“ 我大哥就是再蠢,他要做这种丧心病狂的大事到时候难道不知道给自己留后路?居然非要让我二哥那样一个腿脚不灵便的亲自去接应?” 这整件事,是真的经不起推敲的。 两人的一番争执,就把其中所有的疑点和漏洞都一一的摆放出来。 是的,这世间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巧合! 但是边城布防图流失,却是狠狠的打了皇帝的一记耳光。 皇帝怒然一拍桌子,“去把兵部尚书给朕绑来!朕倒是想要问问他是怎么当差的。” “是!”刘公公应诺,赶紧给门口待命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事实上这封信是三天前就递送进京的,自然也过了兵部尚书的手,只是在下一步继续往上呈送皇帝时候,却被司徒宸和萧敬斋两人联合做了个手脚,给截下来了。 本以为这是个天衣无缝的局面,而且这么机密的公函遗失对皇帝而言又是一件极丢脸的事,到时候皇帝八成也不会声张,而是直接暗中处理干净。 但是现在,事情越闹越大,居然全部都抖出来了。 一旦叫了兵部尚书过来,那么皇帝追查之下,司徒宸就要被扒出来。 萧敬斋知道,这件事必须就此打住了。 于是他狠狠的捏紧了拳头,突然大声道:“陛下!不用去请尚书大人了,此事——此事的罪责,都在微臣一人,微臣愿意领罪!” 那侍卫已经走到了院子里,此时回头,不知道何去何从。 南康公主打了个寒颤,凄声道:“驸马,你疯了吗?说的什么胡话?” 萧敬斋却是露出一副心如死灰一样的表情,闭着眼苦涩笑道:“这封信函,其实是我三天之前收到的,是我临时起意,暗藏起来,今天拿出来构陷永毅侯府的。” 南康公主只觉得脑中惊雷阵阵,眼前发晕,身子晃了晃。 “公主!” “母亲!” 梁嬷嬷和萧廷玉一左一右的赶紧扶住了她。 司徒海晨摸了摸下巴,一脸好奇道:“驸马说笑了吧?你们和永毅侯府还是亲家呢,这么处心积虑的构陷?何必呢?” 萧敬斋不语。 他扭头,目光凶恶的狠狠瞥了眼站在旁边的严锦宁,虽然一半的原因是为了做戏,但心里也着实是恨极了她和司徒渊联手起来的层层逼迫。 严锦宁也不畏惧,直视他的目光,面上神情坦荡,分明就是在挑衅—— 我就是要逼死你的! 萧敬斋是到了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个小女子并不简单,但却分明是为时已晚。 皇帝此时更是心中震惊不已,要是死死的盯着他,狐疑道:“给朕一个解释!” 萧廷玉用力的扶着南康公主的手,冥冥之中,突然有点明白了。 果然,下一刻,萧敬斋扭头朝他看过来一眼。 萧廷玉的脸色却是一阵红一阵白,那眼神紧张又恐惧。他是个男人,即使父亲是为了替他出气的,但有些事,他也宁肯做哑巴亏咽下去,而不是当众抖出来。 第114章 我要毁了她! 司徒铭拧眉沉思,忍不住的开口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严锦华拿到那封信的时候会中计?” 当时从严锦华身上搜出的那封信,他们都看到了,绝对没有问题。 可是这样的一封信,严锦华怎么可能堂而皇之的揣在了身上? 这种事,他怎么会知道?萧敬斋这会儿也是满肚子的疑问没处问。 但是横竖这件事已经没有转机了,他就干脆牙关紧咬,冷哼了一声,不答了,径自转身走了出去。 严锦宁低头想了一下,然后也跟着快步跑了出去。 众人只以为她是不依不饶的还要逼问萧敬斋的口供,就也没拦着。 “站住!”严锦宁追出门去,在院子外面叫住了那一行人。 侍卫止了步子。 严锦宁走过去,“我能单独和驸马爷说两句话吗?” 连个侍卫互相对望一眼,见萧敬斋也没有反对的意思,想着横竖也没什么关系,就卖了个面子,先走到旁边去了。 严锦宁举步走到萧敬斋面前。 萧敬斋面色不善,直接开口道:“事情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还有必要继续做戏吗?那封信函上面到底有怎样的玄机,你和昭王应该都比我清楚!” 他的语气讽刺,充满敌意。“我追出来,当然不是为了这个!”严锦宁道,不温不火,“我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才必须要和太子同流合污的,虽然也是情非得已,但是驸马爷你是过来人,对有些道理应该比我明白,谁脚上的泡也都是自己 走出来的。虽然是太子拿住了你的把柄胁迫了你,但那些所谓的把柄,却也还是你自己制造出来的,真要说起来,也还是你自己的责任!” 萧敬斋本来只以为她是被司徒渊哄住了,所以才盲目的崇拜顺从。 是到了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并不简单。 “你……”他张了张嘴,本来想要否认,但是严锦宁的神情语气却都已经告诉了他,她这并不是在诈他的话,而是根本就已经知道了背后的牵扯。 萧敬斋的心里一阵紧张,嘴唇嗡动半天方才勉强定了定神,开口道:“如今我已经落得这样的下场了,根本就是废人一个,你还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严锦宁道,直视他的目光,说着,却是不由更加凛冽了眸光道:“我对你的把柄没兴趣,只是我刚回来的路上刚好从黎雨巷的那条街上过,看到那个院子门庭大开,想必人已经逃了。” 黎雨巷,就是之前严锦华被堵的那条巷子。 萧敬斋只听她提起这个名字,就是脑中嗡嗡作响。 “这些都是谁跟你说的?”萧敬斋一时控制不住情绪,提高了声音吼出来。严锦宁始终面不改色,勾唇道:“我是怎么知道的,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就算他们足够聪明,赶在太子去拿人之前就逃之夭夭了,可是以驸马爷您对太子的了解,您觉得他会就此罢休,放过这些漏网之鱼 吗?” 萧敬斋的眼中浮现一抹狠色,脸色阴沉的盯着严锦宁。 严锦宁也不回避,冷静的与他对视,“太子为了保住储君之位,连自己的亲兄弟都能下狠手暗算,他这样的人,真的值得追随吗?” 萧敬斋抿了抿唇,没有作答。 他当然知道司徒宸不值得他效忠,可奈何对方拿住了他的把柄,逼他就范的。 而现在—— 说什么都晚了。 “是昭王让你来和我说这些话的吧?”心如死灰,萧敬斋反而很快的冷静下来,说着,便是嘲讽的冷笑,“你告诉他,别多费心思了!” 说完,就径自转身,继续举步往前走去。 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司徒宸为了继续控制他,必定不会放过他要保护的人。 可—— 如果他死了呢? 一旦他彻底闭了嘴,司徒宸没了后顾之忧,自然也就不会再为难旁人。 这个决定,其实是在事败之后他马上就已经有了的,当时也还有些犹豫和迟疑,这会儿反而看开了。 两个侍卫见他走过来,连忙迎上来,继续押解他往前走。 严锦宁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神色却莫名带了几分鄙夷—— 这个人,也是自私自利的有够可以的了。 如果说,她之前还会对掀出萧敬斋的老底而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忐忑和不安,这时候反而泰然—— 毕竟,萧敬斋也压根就不是什么纯良的老实人。 也许南康公主并不是萧敬斋理想中的妻子,可是一个连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都能背叛的男人,本身的道德底线也高不到哪里去。 萧敬斋走后,因为皇帝还在那院子里,严锦宁有意回避,就没再回去,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再又想到前面吩咐灵玉去做的事,就不想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 这时候,司徒渊几个的侍从就留在这院子外面。 严锦宁想了下,就走到闫宁面前,问道:“你身上的伤还好吗?” “就是皮肉伤!”闫宁道。 当时因为司徒海晨及时带人赶到,太子的那些死士并没得手,他胸前的伤口虽然很重,但却并没有伤及要害,流了不少血,止血之后,这会儿也只是脸色苍白了一些。 而他不放心,之血之后,赶紧就找去了驿馆那边。 闫宁出事的时候,素樱是受了严锦宁之托,趁机从死了的死士身上盗走了那封信函,却没有出手救助闫宁。 严锦宁总觉得心里有点对他不住,可是想了想,却又觉得没必要说什么。 闫宁等了片刻,见她一直沉默,就试着问道:“二小姐是有话需要属下转告我家殿下吗?” “没!”严锦宁回过神来,扯出一个笑容,然后就独自转身往前院的方向走去。 闫宁皱眉,看着已经很晚的天色,正在犹豫着要不要送她回去,院子里,众人就刚好拥簇着皇帝走了出来。 此时夜已过半,皇帝满脸都是疲惫的神色。 其他人也都一语不发,拥簇着他往大门口走。 司徒铭四下扫视一圈,没见到严锦宁,眼底神色就莫名的沉了三分,略一斟酌就不动声色的慢走几步,退出了人群。 南康公主府前院的构造他还算熟悉,转了个弯,就穿过一条小径,直接取捷径先绕到了前面。 严锦宁心不在焉,走得很慢。 司徒铭瞧见她踽踽独行的背影,心里松一口气,快走两步追上去,“严锦宁!” 突然被人窜出来拦住了去路,严锦宁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他,不禁皱眉,“睿王殿下?” 司徒铭左右看了眼,道:“我父皇急着回宫,这一时半会儿大家都在忙着送他,横竖你着急也走不了,移步过去那边,我们说两句话吧!” 说话间,后面已经有火龙蔓延,皇帝的仪仗缓缓行来。 司徒铭是算准了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而事实上严锦宁也确实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再起波澜了。 她抿了唇角不吭声,司徒铭就当她是默许,侧身给她让出路来。 严锦宁咬咬牙,举步往旁边的院子里走去。 两人都没再管身后皇帝的仪仗,走到无人处,严锦宁直接开门见山道:“不知道睿王殿下又是有何见教?” 她的神情语气都分外的镇定。 司徒铭微微蹙眉,打量她半天,最后却是讽刺的冷笑,“你为了老七,还真是什么都肯做!” 严锦宁也不接茬,只挑眉朝他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再怎么说严锦华也是你的兄长,你居然连他都害?严锦宁,你今天当真是叫本王刮目相看了!”司徒铭道,盯着她的眼睛。 “没有证据的事,睿王殿下不要乱说话!”严锦宁冷冷的道。“你以为本王这会儿是来跟你求证什么的吗?”司徒铭冷笑,顿了一下,又道:“你认不认都没关系,本王只是有点好奇,你做这么多,图的到底是什么?他已经和丛蓉定了亲了,以你的心气儿,这么不择手 段的,总不能只是为了谋他的一个妾室之名吧?” 他说这话,很有点伤口撒盐的意思,毕竟之前严锦宁有拒绝过他一次。 对于这位睿王殿下心思狭隘的表现,严锦宁早就有所领教,这会儿反而见惯不怪了。她的面容平静,冷静的和司徒铭对视,“睿王殿下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您真的以为是我和昭王殿下联手做了什么事吗?既然今天你问了,那我不妨实话告诉你,严锦华会死,是因为他是太子的人!他自己上 错了船,关键时刻主子又不肯保他,他会死,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什么?”司徒铭倒抽一口来凉气,“你是说……” 严锦宁冷哼一声,也不回答。 司徒铭是个聪明人,只回头仔细想想,自然就察觉到了严锦华和太子司徒宸之间勾结的种种蛛丝马迹。 严锦华竟然是太子的人? 他是因为一直没把严锦华看在眼里,所以从来就不屑于亲近,但却怎么都没想到严锦华会已经上了太子的船。 可如果严锦华已经投靠太子了,那严锦添呢? 想到这种可能,司徒铭就是心头一凛,突然肃穆了神色,目光死死的盯着严锦宁的脸。严锦宁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直言道:“你不用看我,我不知道!而且我不过区区一介女子罢了,我家里两位兄长的立场自然不会有我置喙的余地,睿王殿下如果想为了这个再跟我质问什么,那恐怕就让您 失望了。 司徒铭也知道严锦添是块硬骨头,并且他今天也没心思说这个,于是很快的调整好心态道:“你还知道什么?” 严锦宁本来不想和他多说,但是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她沉吟着思索了片刻,然后重新抬头看向了司徒铭道:“既然睿王殿下问了,那我倒是可以提醒殿下一句——之前住在黎雨巷的那双母子已经逃走了,据说——太子的人正在秘密搜捕!” 司徒铭一时不解其意,不由的一愣。 严锦宁只是神色镇定从容,好整以暇的等着。 司徒铭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但他也毕竟谋略过人,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一天之内发生的这些事的细节,意外之余不由的屏住了呼吸。 “原来如此!”他喃喃低语,说完,就当真是有些急得乱了阵脚,一撩袍角转身就走。 严锦宁的眼底掠过一丝轻蔑的情绪,冷冷的勾了下唇。 却不想,司徒铭走了两步,却又突然回转身来。 他看着严锦宁,神色复杂。严锦宁是十分讨厌他的纠缠不休的,当即冷笑,“这个破绽,太子不会留下太久,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杀人灭口。虽然我相信睿王殿下你的本事,要找两个人不在话下,只是这会儿时不我待,或者您该先跟去 天牢里看看。毕竟……如果萧敬斋死了,那他的嘴就永远闭上了。” 她说这话,未免太过冷血无情了些,如果不是亲口听她说出来,恐怕绝少有人会相信像她这样一个沉静温婉的少女,居然是个完全没有恻隐之心的人。 司徒铭的心里,突然莫名恼怒,拧眉盯着她的脸孔道:“妇孺和稚子何辜?就算萧敬斋作茧自缚,你却要对他这样的赶尽杀绝,难道就是如此这般的心安理得吗?”“他被人抓住把柄,他要自保那是他的事,可是他既然上了太子的船,还昧着良心设局害人了,那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也只能怪他自己手艺不精从而连累了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严锦宁道,神色冷静,面 对司徒铭的指责,并没有半分的动容,“你不用拿这话来激我,事情是我做的,就算有人要来找我寻仇讨公道,那我等着就是。可是这些都和你睿王殿下没有关系,还轮不到你这样大义凛然的来指责我。” 她说完,就讥讽的冷笑一声,绕开司徒铭往院子外面走。 司徒铭的脸色铁青,顺势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严锦宁回头,眼中敌意十分明显。 司徒铭直视她的目光,深深的看了一眼,眼底眸色深沉,带着一种让严锦宁能感受得到的深刻。他看着她的眼睛她的脸,忽而深吸一口气,无比郑重的说道:“严锦宁,以前是本王小瞧了你,你说得对,这世上的是非公道都是只属于强者的,输了就是输了,败了就是了,技不如人就该愿赌服输。我佩 服你的胆识和手段,我们可以联手……”“不必了!”严锦宁没等他说完已经断然拒绝,她也没回避对方的目光,直视他的眼睛道:“严锦宁不过区区一介女子,朝堂大位之争的事情我不感兴趣,更不敢攀你睿王殿下的这个高枝。我不想也不须要和 你联手,请你放手,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如果殿下觉得我方才的话多余,那直接忘记就好,实在犯不着在这里跟我拉拉扯扯的来拖延时间。” 是了,司徒宸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让萧敬斋尽快闭嘴,眼前的这个机会转瞬即逝。 司徒铭心里矛盾的飞快权衡,终于还是没能扛过绊倒太子的诱惑,又再迟疑了一瞬,便就一咬牙,转身冲进了茫茫夜色中。 严锦宁冷冷的看着他的背影,待他走的远了,也就举步出了院子,往大门口的方向走。 这边院子另一端的拱门后头,司徒倩和严锦雯一直隐在暗处。因为知道司徒铭警觉,所以两人暗中窥测半晌都一直没有一句话的交流。 直到这个时候,司徒倩才长出一口气,站直了身子从暗处踱出来。 “看见吗?”她问,唇角弯起,语意讥诮。 严锦雯眉头深锁,却是好半天没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吃吃的道:“难道睿王殿下他……” “是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很确定,我三哥对严锦宁很感兴趣。”司徒倩道,神情语气当中却透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如果她进了睿王府,那么赵王世子就会对她死心了!”严锦雯一点就通,马上明白过来。 赵王府虽然声名显赫,但是亲疏有别,赵王世子还是没有资格和睿王司徒铭抢人的。 “我三哥喜欢她!”不想司徒倩闻言,却是加重语气,刻意的强调了一遍。 严锦雯听出了她的话中有话,就回头朝她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司徒倩随手扯下一朵花拿在手里把玩,一边冷讽道:“你看见了,我三哥对她很感兴趣,将来的事情姑且不论,就只看段时间之内,如果她跟了我三哥,也未必会吃什么苦头。就让她这么轻轻松松的嫁了? 还是嫁给我三哥?你不觉得太便宜她了吗?” 严锦雯一愣。 的确,司徒铭一表人才,又文武双全,更是能和太子争锋的皇子。 虽说严锦宁跟了他,至多就只能有一个侧妃之位,但如果司徒铭心仪她,她在睿王府里的风头恐怕都可以盖过正妃了吧? 严格说来,严锦雯和严锦宁之间是没什么深仇大恨的,她只是想踢开严锦宁这块绊脚石,好让司徒海晨有机会注意到她。 可是这么多年来被一个庶女的身份压着,她的心机和城府越深,这些积累下来不能释放出去的怨恨也就越深。 司徒倩的话,提醒了她,她也是目光一冷,“你到底想怎么做?” “我?”司徒倩弯唇一笑,但旋即眼底就漫上恶毒的冷光来,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道:“我要毁了她!” 她的容貌本来生得还算甜美,但是这一刻,哪怕是在炎炎烈日的天光之下,那面孔居然也显出几分恶鬼一样的狰狞来。 严锦雯看着,心里都跟着泛起丝丝寒意。 不过她到底也不是个没胆子的,很快就重新收摄心神,正色道:“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司徒倩却是卖了个关子,顿了一下,又神秘的笑了笑,“不过这件事到时候还得要你和我里应外合,等找到了合适下手的机会,你必须不遗余力的配合我。” 严锦雯不喜欢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更不喜欢她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但是无奈,她在对方面前本身就处于劣势,而且为了踢掉严锦宁这块绊脚石,她也别无选择。 “好!”最后,她也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点头答应了。“那你回去吧,我们之间尽量还是不要联系,那小贱人身边的人那么多,万一被谁瞧见了,对你起了疑心,到时候你就不好下手了。”司徒倩嘱咐,“你记着,最近这段时间尽量不要招惹得罪她,千万留一线 !” 只有隐藏在对方身边,才能方便随时背后捅刀子。 这个道理,严锦雯是懂的。 “我知道了!”她点头,“那我就先走了,省得她起疑!” “恩!” 入夜那会儿南康公主回来遣散了客人,老夫人和冯氏都先回去了,严锦雯当时存了私心,就说要在这里等严锦宁,所以借口留下了。 这会儿公主府里的事情了了,她肯定就不能再滞留不去了。 这边严锦雯先追着严锦宁离开的方向匆匆离开了,为了避嫌,又过了一会儿司徒倩方才不紧不慢的从另一边的小路上绕路往门口的方向走。 严锦宁去到大门口的时候,皇帝的仪仗已经起驾回宫了,顺带着也把南康公主母子带回去问话了。 太子司徒宸和司徒海晨等人也都跟着散了,白天还热闹非常的公主府门口,这会儿却是门可罗雀,冷清的很。 严锦宁举步跨过门槛才想起来冯氏她们回府了,应该不会等自己。 这里离着永毅侯府可不近,她心里正在犯难,不经意的一抬头,却赫然发现外面的巷子里,司徒渊居然还没走。 公主府门前的巷子还算宽敞,彼时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他昭王府一家的马车还停在那里。 严锦宁十分意外,皱了下眉头,脚步不由的顿住。 而司徒渊却还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当时已经转身看了过来。 两个人,隔着遥遥的一段距离相望。 严锦宁的心里居然莫名的紧张,用力的掐住了掌心,迟疑着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但是司徒渊明显没这种困扰,直接抬脚就朝她走过来。 却在这个时候,巷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车马声,只片刻之后一辆马车驶了过来,被昭王府的马车拦住了去路。 “七表哥!”马车停下来,丛蓉提了裙子被婢女搀扶下车。 司徒渊转身,丛蓉跑到他面前和他说了两句话,然后两个人就头也不回的各自上车离开了。马蹄声很快在浓黑的夜色中消失殆尽,公主府门前宽阔的街道上,空空如也。 第115章 吐血 严锦宁没听到丛蓉和司徒渊说了什么,只是这一刻,站在夜色之中,心里的感觉莫名萧索。 她愣了片刻,身后就传来脚步声。 “二姐姐!”严锦雯快步从门内走出来,面上神色莫名带了几分焦灼,“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 “你怎么还在这里?”严锦宁问道,眼神有些探究的上下打量她。 严锦雯有点不好意思的回避她的目光,僵硬的扯了下嘴角道:“母亲和祖母提前回去了,走得时候到处也找不见你,所以就让我留下来了。她们让留了马车,就在巷子外面,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严锦雯是个心思很细密的人,这样说起话来的神情举止都叫人看不出破绽。 可是严锦宁多疑,打从心底里就不会相信冯氏会管她的死活。 “是么?”严锦宁笑笑,“那母亲还真是有心了!” 严锦雯的心里咯噔一下,低下头,眼中飞快的闪过些什么,然后有点不好意思的道:“其实……是祖母不放心!” 这么一说,倒是合情合理了许多。 “那我们就回去吧!”严锦宁笑笑,就没再多说,转身先往台阶下面走去。 严锦雯低头跟着,心里却觉得奇怪,走了没几步,突然反应过来,狐疑的左右观望着道:“灵玉呢?我记得早上是她跟着二姐姐的吧?” “她?”严锦宁也像是刚发现了不对劲,皱眉道:“我也不知道,白天那会儿公主府里乱糟糟的,后来我就没见她了。” 严锦雯可不想再为了这么个小丫头继续耽误工夫,于是安慰她道:“一下午都没见你的人,她会不会以为你跟着母亲他们回去了,所以就先回府了!” 严锦宁想了想,“也许吧!” “那我们先回去看看吧。”严锦雯道。 这时候都已经快四更天了,而且这公主府里刚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整个府里愁云惨雾的,晚上看着静悄悄的很瘆人。 此地不宜久留是真的。 严锦宁点点头。 两人出了巷子,果然有一辆永毅侯府的马车等在那里。 “在那边!”严锦雯道。 姐妹两个刚走到马车旁,正坐在车辕上打盹的车夫跳下车来开门,就见远处另有一辆马车深夜行来。 驾车的小厮严锦宁觉得有点眼熟,严锦雯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不禁用力的捏住了手里的帕子。 片刻之后,那马车停到跟前。 小厮跳下车,开了车门。 司徒海晨打着呵欠探头出来。 “世子爷?怎么是你?”严锦宁有些意外。 司徒海晨的目光直接落在她身上,又看了眼她身后停着的马车,然后就笑了,“还以为你没人管呢,又从王府巴巴的跑出来,早知道就直接睡大觉去了!” 他应该是真困得很,说着,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他特意跑回来,居然是为了怕没人送自己回去? 司徒海晨这人,真的有这么好心? 反正严锦宁知道自己和他之间没这样的交情,只是更不愿意深究什么,只道:“多谢世子挂心,我府上有车马在,就不劳烦世子了。” 司徒海晨是以为司徒渊会直接跟皇帝回宫,回府之后突然想起严锦宁,就又赶紧让小厮驾车奔了回来。 这会儿既然知道她自己能回去,也就懒得多管闲事了。 “好!那你自己路上小心点。”他说,然后就退回了车厢里,紧跟着夹着呵欠声的模糊语音传来,“回府!” “是!世子爷!”小厮应声,调转了方向,策马原路返回。 严锦宁也转身上了车。 严锦雯盯着司徒海晨乘坐的那辆马车越走越远,手里死死的揪着帕子,眼底掠过些明显刺目的冷光来。 因为有严锦宁在,司徒海晨的眼睛里根本看到看不到她! 如果不把这块绊脚石踢开,她永远都不可能得到他的目光! “三妹妹?”马车上,严锦宁见她未动,叫她。 “哦!”严锦雯回过神来,赶紧平复好脸上的表情,转身也上了车。 折腾了一整天,严锦宁这会儿是真有点累了,而且知道回府之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懒得再费精神,就只是闭目养神。 严锦雯也不多说,低眉顺眼的安静坐在另一边。 说她聪明,便就体现在这里—— 即使心里对司徒海晨再怎么的上心,也绝对忍得住,不会欲盖弥彰的去旁敲侧击严锦宁探听消息。 这也是这么久了严锦宁都没注意到她是对司徒海晨动了心的原因所在。 一路上相安无事,回到侯府,已经接近黎明。 马车驶进巷子,等在门檐底下的灵玉就奔了出来,扯着脖子等。 马车停下,看见严锦宁和严锦雯先后下来,她才松了口气,上前扶了严锦宁道:“小姐,您怎么才回来?” “白天的时候跟母亲他们失散了,后来她们提前回了,我就被落下了!”严锦宁笑道。 灵玉虽然有话要说,可是看到严锦雯在场,也只能先忍着。 严锦宁转头看向严锦雯道:“对了,之前你也一直在公主府,二哥的事,你应该也有耳闻了吧?” 严锦华死得太突然,严锦雯本来的关注点不在这里,再加上被司徒海晨乱了心神,所以就没细想这事儿,此刻闻言,顿时就从头皮凉到了脚底。 “我……”她张了张嘴,紧张的脸色微微发白,“是真的吗?我是听说了,可……” 一大早兄妹几个才见过面,当时的严锦华还神采奕奕,看上去意气风发的,可是怎么一眨眼人就没了? 许是因为没有亲眼看到严锦华的尸体,严锦雯的心里就总觉得有点飘忽和不真实。 严锦宁的面容沉静,肃然道:“看府里这么安静,房大人应该还没派人过来报丧,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也瞒不住,还是你跟我一起先去看看母亲吧!” “我……我们?”严锦雯不想去,想想都知道一旦冯氏听闻了严锦华的死讯,会是个什么局面。 她们去了,极有可能要被拿来当出气筒,而如果不去—— 那就太冷血又不近人情了,回头冯氏发做起来,照样会找茬。 所以两者权衡—— 还是应该过去的。 “那……好吧!”迟疑了一阵,严锦雯终于咬咬牙,拿了主意。 两人一行直奔冯氏那里。 黑灯瞎火的,到处都死一样的沉寂。 严锦雯心里有点发憷,磨磨蹭蹭的只跟在严锦宁身后。 “二小姐?三小姐?”出来开门的丫头还睡眼惺忪的,看到两人,大为意外,“这天还没亮呢,两位小姐怎么就来了?” “我们有急事要拜见母亲,马上进去通传一声。”严锦宁道。 冯氏最近生病,脾气就格外的不好,易怒。 小丫头心有余悸,支支吾吾的堵着门,为难道:“两位小姐,夫人最近身体不好,晚上也总是睡不好,再有个把时辰就天亮了,能不能——” 严锦雯始终低着头,也是不想进冯氏的这道门。 严锦宁刚要说话,就听那院子里传来凄厉惊恐的一声惨叫,“走开!不要……” 黑暗之中,这声音分外刺耳。 小丫头打了个哆嗦,严锦雯也是心头一颤。 然后很快的,里面的正屋里就点燃了烛火,窗纸上人影晃动,乱成一片。 苟妈妈披了衣服从旁边的一间屋子里走出来,正好迎着端着脸盆从冯氏屋子里出来打水的天竹。 “怎么,夫人又做恶梦了?”苟妈妈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 “恩!”天竹神色肃然,眼底也带着一片乌青,“我先去打点儿热水!” 说完,就转身进了旁边院子的小厨房。 苟妈妈叹一口气,也没注意这边门开了,急匆匆的就进了正屋。 这边严锦宁和严锦雯站在门外。 严锦宁就对那丫头道:“横竖母亲已经醒了,我们有要紧事,不能耽搁,你让开,回头有什么事,不用你来担待!” 到底她们两个是主子,小丫头也不敢太为难,就迟疑着让了路。 严锦宁举步进了门,想了下,就又止住步子回头问她道:“母亲最近经常的会这样惊梦吗?” “恩!”小丫头点头,“从上次病倒了,就总是睡不安稳。” “那大夫怎么说?没给开点安神的汤药治一治?”严锦宁又问。 “是开了药的……”小丫头道,但明显她一个下等丫头,也知道不了那么详细。 严锦宁的心思不在此处,也就没没再继续追问,和严锦雯一起直接进了正屋。 绕过屏风,就见冯氏木然的坐在床上。 床帐的阴影落下来,让她的脸看上去极不分明,整个人像是木偶一样,毫无生气。 凌翠捧了杯子,倒了半杯温水和苟妈妈一起喂她,她倒是喝了,只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木然的吞咽。 “夫人?您好点了吗?”喂了她一点水,凌翠拿帕子给她去擦额上的汗。 冯氏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的话,总之就只是直直的坐着,没什么反应。 凌翠和苟妈妈互相对望一眼,都是神色忧虑。 两人聚精会神的服侍冯氏,却居然没发现严锦宁两人过来了,直到天竹端着热水从外面进来的时候才诧异道:“二小姐?三小姐?你们怎么来了?” 苟妈妈和凌翠扭头看来,冯氏也慢吞吞的转头,只是反应明显的木讷迟钝,好半天就只是眼神空洞茫然的不说话。 “母亲是不舒服吗?”严锦宁举步走进去,问道。 “没……没什么!”苟妈妈连忙掩饰。 她们对外都只说冯氏是感染了风寒,却绝不肯把她连夜做恶梦的事情宣扬出去,如今被严锦宁二人撞见了,自然是本能的心虚。 大家都是深宅大院里混的,尤其是冯氏这样手腕强悍的一家主母,谁的心里没存点亏心事,那才叫不正常呢。但是如果说冯氏是疑心生暗鬼,那传出去,就太难听了。 苟妈妈一时惊慌,根本就掩饰不住神情。 冯氏是这个时候才缓慢的集中了精神,她脸上表情木然,盯着严锦宁的脸,眼里嫌恶的神色都不加掩饰的道:“这个时间,你们怎么过来了?” 严锦雯就是死死的咬着下唇,尽量的垂着眼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严锦宁却很体谅,打量了冯氏两眼道:“母亲如果身体不舒服,那您就先休息,我们——晚些时候再来?” 这样的欲拒还迎,有意思吗? 冯氏越发的不耐烦,没好气道:“你有话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苟妈妈张了张嘴,本来想劝两句,但是看着冯氏的脸色,不敢顶风作案,干脆就闭了嘴。 严锦宁就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也没有往里走的意思,看样子似是斟酌了一下用词,然后才道:“我和三妹妹刚从公主府回来,傍晚母亲您和祖母离开之后……出了些事情!” 提起南康公主府,冯氏就是心头一紧,第一个想到的是严锦玉。 她骤然坐直了身子,急道:“怎么了?难道是玉儿?” 说着,就匆忙的摸到床边,下了床。 可是连日里的病痛折磨加精神折磨,她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致,双腿发虚,直接就要往地上倒。 “夫人!”苟妈妈等人惊呼。 就是严锦雯也没办法坐视不理,赶紧快走两步迎上去,帮忙搀扶她,一面赶紧的安抚道:“母亲别急,大姐没事!” 冯氏是真的体力不支,方才这动了一下,登时就胸闷气短,脑子里一阵一阵的空白。 几人合力把她安置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苟妈妈抚着她的胸口不断的给她顺气。 冯氏气喘吁吁的缓了好一会儿方才一寸一寸抬头,死死的盯着站得离她远远的严锦宁。 严锦宁面色平静的与她对视,见她把气喘的平稳了,就道:“母亲不要担心大姐,大姐暂时没事,只是——” 她说着,顿了一下,然后像是刻意遗憾的叹了口气,字字清晰的开口道:“二哥没了!” 几个字,她的吐字很清晰,声音虽然有些轻,但是落在冯氏等人的耳朵里,仍然有振聋发聩的效果。 几个人,都如是被人当头棒喝,但偏偏一时又都没有反应。 过了一会儿,冯氏才手撑着桌子站起来。 她的身子摇晃不稳,目光如是淬了毒,片刻不离,死死盯着严锦宁的脸,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你……说什么?” “二哥被南康公主的驸马设局坑了,一时情急就挟持了素樱公主,后来阴错阳差的,驿馆失火,两个人都没逃出来。”严锦宁道。 她没细说整个事情的经过和细节,只保证让冯氏能够听懂,严锦华的死是和南康公主府有关的。 “你胡说!”冯氏的脑子瞬间懵了,第一时间的反应是不相信,凄声怒骂。 话音未落,外面守门的小丫头就探头探脑的走进来。 苟妈妈看过去,怒斥,“谁让你进来的?”冯氏的脸色实在太吓人,小丫头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还是心里害怕,腿一软就跪下去,磕头道:“回禀夫人,是京兆府的房大人到访,这个时间老夫人应该还睡着,门房的人不敢随便过去打扰,所以 ……” 门房的人也不就是不敢去吵醒老夫人,只是这样的噩耗—— 他们谁都不愿意去面对老夫人的怒火,所以权衡之下,还是来找冯氏了。 冯氏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如果说前一刻她还怀疑严锦宁是信口雌黄的,可是现在,却是真的心里打鼓,不敢见房德耀的。 她的手,死死的掐着手心,即使痛,居然也毫无所察。 屋子里的气氛凝固。 既然谁都不肯起这个头,那严锦宁也不介意继续做这个恶人,于是深吸一口气道:“母亲,京兆府尹是京城的父母官,人家特意登门,总不能一直晾着的!” 冯氏的嘴唇在发抖,抬起头来,却觉得喉咙里被塞了一团棉花,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严锦宁叹一口气,干脆直接对那丫头道:“请房大人到花厅奉茶,就说母亲马上就来!” “好!”小丫头一刻也不愿意在这屋子里多呆,爬起来就跑了出去。 严锦宁又给苟妈妈等人使了个眼色,“都别愣着了,赶紧给母亲梳妆整理一下!” 冯氏恶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但是这一步,怎么都要跨出去的。 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只是在不停的告诉自己说,不要相信这些人的谣言,只要没见到严锦华的尸体,那就什么都不是真的。 苟妈妈几个硬着头皮把她扶起来,飞快的穿戴。 冯氏浑身僵硬,连拒绝的力气也没有,全程只是木偶一样的任人摆布。 待到替她简单的拾掇妥当了,严锦宁就陪着让人扶她出门。 冯氏此时,多少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架势。 花厅就在隔壁,可房德耀根本就没心思喝茶,此时正神色凝重又焦灼的在院子里来回的不停踱步。 “侯夫人!”见到冯氏母女出来,他连忙上前一步,主动打招呼。 冯氏也想还礼,可是第一眼却看到摆在院子当中的一副用白布掩着的担架。 白布很干净,隐约勾勒出下面人体的轮廓。 冯氏双腿,开始微微的打颤。 苟妈妈本来是扶着她的手的,此时被她的指甲掐进肉里,疼得龇牙咧嘴却又不敢反抗。 冯氏失了魂一样的,一步一步踉跄着往台阶下面走去。 房德耀也是头大如斗,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是再一看严锦宁就陪在冯氏的身边,就稍微有了那么点底气。 “唉!”他叹一口气,也是一脸遗憾悲痛的神色,“想必二小姐已经和侯夫人说过了,严世子的事,实在是意外的很,还请侯夫人,节哀!” 冯氏的一张脸上毫无血色,眼睛里根本就看不到他,反而死死的盯着那副担架,一步一步僵硬的挪过去。 严锦雯的心里也是突突直跳,总觉得今天这是要出事,紧张的张了张嘴,却又不敢说话,一时间精神高度紧张,也是浑身的骨头都要僵硬起来。 “侯夫人!”房德耀想了想,还是再次开口,可是谁家出了这样的事也不是听外人的几句劝就能当做什么也不曾发生过的,所以最后他也只是说道:“请您节哀!” 冯氏人站在那担架旁边,本来想叫人把摆布掀开,可是她的喉咙里一直感觉被什么堵着,试了几次也发不出声音。 冯氏抬了抬手,心里着急,可越急就越说不出话来,一张脸都憋成了猪肝色。 “夫人您先别急!”苟妈妈察觉了不对劲,赶紧给她拍背,这一拍之下也是紧张的手劲有点大。 冯氏的眼睛圆瞪,噗的就-喷出一口鲜血来,同时身体失去支撑,砰地一声跪了下去。 “呀!夫人!”苟妈妈叫嚷的撕心裂肺。 冯氏跪在地上,却是谁也没看,伸出手去,抓着那白布狠狠的甩开。 “啊——”院子里的丫头们顿时鬼哭狼嚎的尖叫着就先晕死过去四五个,剩下的人也都捂着嘴巴或者眼睛,别过了头去。 担架上的,根本就不是个人,而是一具干尸。 浑身焦糊,面目全非。 苟妈妈强忍着胃里翻腾的感觉道:“这人连脸都看不清楚,怎么就成了咱们世子了?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这样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她心里却清楚—— 房德耀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怎么可能不验明正身就上门来报丧? 冯氏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她的话,只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具干尸。 那尸体的确是辨认不出面目的,而她看的也不是那东西的脸,而是盯着他的左手。 那干尸的左手上,一个被烤得焦糊的扳指还是能够隐约的辨认出成色。 冯氏的身体,突然筛糠似的不住颤抖。 她试着伸手去够那扳指,可是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 苟妈妈有意帮忙,却又实在没胆量去碰那尸体。房德耀看着冯氏的反应就知道对方这等于是已经认了尸了,心下叹息之余也隐隐的松了口气,“火灾的现场还在清理,回头如果还发现什么世子的东西,本官会叫人送过来的。人死不能复生,侯夫人请多保 重!” 他是不指望严家的人今天能分身出来送客的,说完郑重一揖,就先带着几个衙役离开了。 “夫人!节哀!”这时候,苟妈妈也抹着眼泪哀哀的哭了起来。 他招呼了胆子比较大的凌翠过去,两人合力搀扶冯氏,不想冯氏起身到了一半,身子却又秤砣似的往下坠。 苟妈妈二人一时没有准备,眼见着她扑在了那焦尸身上。 冯氏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不想才一用力,噗的又是一口鲜血,直接喷了那焦尸满脸。 “啊——”这回连严锦雯都忍不住捂着脸尖叫起来。 而冯氏手脚抽搐了两下,却是直接翻了白眼,再就一动不动了。 “夫人!来人!快来人!”苟妈妈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声。 几个还算有点胆量的丫头冲上去,七手八脚的把冯氏直挺挺的身子抬到一边。 从始至终,严锦宁都只是站得远远的,冷眼旁观—— 冯氏的爱子之心,她又当面体验了一遍,只还是希望这人不要这么不经事,就这么跟着儿子去了啊。这么死,实在太便宜她了! 第116章 畏罪自杀了 一群人手忙脚乱鬼哭狼嚎的把冯氏抬进了屋子里。 严锦雯心里紧张不已,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个时间,天已经蒙蒙亮。 “小姐!”灵玉走过来,小心翼翼的凑近严锦宁身边。 这会儿所有人都围着冯氏转,根本没人注意他们主仆。 严锦宁就正色问道:“叫你照顾的人怎么样了?” “奴婢买了药,也已经给她处理过伤口了,医术奴婢不太懂,但是看她伤得确实不轻,应该是很难再恢复容貌了。”灵玉道。 她本身就是女子,很明白一个女子对自己容貌的重视,想着就有点于心不忍。 失神了片刻,灵玉又道:“不过那位姑娘倒是难得的心宽,竟然没有哭闹的,但是小姐,奴婢觉得,是不是还得要请个大夫给她瞧一瞧?” 她的伤势,严锦宁是亲眼见过的,心里有数,她的那张脸基本算是全毁了的。 “她没说她是谁家的姑娘?”严锦宁随口问道。 “奴婢问了,她说她不是京城人士,是家里遭了灾,所以流落京城的。说来也是不凑巧,驿馆起火那会儿刚好她误打误撞的在后院里收拾泔水!”灵玉说道。“二哥和素樱公主双双殒命,这件事现在闹的很大。”严锦宁想了想,“如果让人发现了她,少不得又是一顿的盘问和麻烦,这样吧,你老家不是还有一个婶娘么,一会儿你就出府去,说你身后娘病了,你回 去照顾几天。然后带那姑娘一起回家去,把她安置在你家里养伤吧。” “也行!”灵玉考虑了一下,点头,“反正我婶娘也是一个人住,有个人作伴她也会高兴!” 顿了一下,她又道:“那事不宜迟,奴婢这就回去收拾几件衣服出府去?” “恩!”严锦宁点头,“我首饰匣子最下面的抽屉里有几十两现银,你去取了,一起带着,需要请大夫和买药的时候,别吝啬!” “好!奴婢知道了!”灵玉谨慎的点点头,“小姐再没有别的吩咐,那我就先去了!” “去吧!”灵玉的老家在城外五里之外的村子里,她父母早亡,刚好叔叔婶婶成婚几年都没有孩子,就把她养在了身边,可是没两年她叔父就得了重病,家里一贫如洗,那时候她虽然年纪小,但却懂事很早,也知道 感恩,于是自愿卖身进了永毅侯府做丫鬟。 她的婶娘,说是婶娘,其实两个人的感情却与母女无异的。 目送了灵玉离开,严锦宁这才转身进了屋子。 很快的,大夫也被请了来,给冯氏诊脉又扎了针。 “夫人她怎么样了?”苟妈妈问道。 “唉!”大夫叹了口气,一脸的愁云惨雾,“大夫人急怒攻心,一时情绪激动所致。最近她本来就容易体虚心悸,这一次又牵动了大的病症,唉——” 大夫的叹息一声接着一声。 苟妈妈听得,一颗心都揪了起来,“大夫,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夫人这个病——” “不乐观!”大夫委婉的说道:“我给开一副药,后面先仔细的调养着。但是我的医术有限,回头还是禀了老夫人,请个太医过来瞧瞧吧。” 冯氏现在,根本就有了心力交瘁的症状,心脏随时都有可能力竭的,不管是换成谁来治,都是回天乏力的。 苟妈妈还没太听懂他的意思,但只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冯氏的情况不容乐观,顿时心里就又凉了一大截。 大夫到旁边的桌上取出笔墨开了药,凌翠拿着药方去抓药,大夫也就先行离开了。 片刻之后冯氏悠悠转醒,只觉得自己仿佛是经历了一场轮回,脑子里浑浑噩噩,胸口一阵一阵的发闷发疼,随时都可能喘不上气来一样。 “夫人!夫人您总算醒了!”苟妈妈喜极而泣。 见到她哭,冯氏才骤然惊醒,一下子弹坐起来,掀开被子就跳下床。 “夫人!”苟妈妈和几个丫头齐声惊呼,七手八脚的上前搀扶,“您的身子虚,可不敢再折腾了,您先歇着,凌翠已经去抓药了。” 大夫人不说话,一把将她推了个踉跄,还是直接往门口奔去。 严锦宁就站在门口没有往里走,此时就回头冲外面道:“免得母亲再触景伤情,先把二哥的遗体抬下去好生安置,回头等禀了祖母再说吧!” 院子里的几个小厮都不吭声,埋头把白布整理好,就把担架抬了出去。 冯氏的眼神凶恶,死死的盯着严锦宁。 严锦宁根本就不在意,反而十分体谅的劝道:“母亲,横竖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您还是先保重自己的身体吧。” 冯氏盯着她,那眼神带着近乎嗜血的疯狂,最后却是歇斯底里的吼出四个字,“杀人偿命!” 她的声音沙哑,听上去恍若鬼嚎。 苟妈妈等人全都头皮发麻。严锦宁却是不以为然的苦笑,“那又怎么样呢?民间有句俗话叫民不与官斗,同样的,我们区区一个永毅侯府又怎么能和公主驸马相提并论?如果皇上真有心主持公道,那一早也就发作了,可是现在他当众 却只是敷衍着随便问了两句,然后就把南康公主母子带进宫里去了。到最后,十有八九是要大事化小的!” 他们严家,从一开始就没有和南康公主抗衡的资本,否则冯氏也不会让严锦玉在婚事上受了那么大的委屈。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严锦华死了!她的儿子死了! 这口气,她是怎么都不可能咽下去的。“进宫!我要进宫面圣!”冯氏道,根本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她挣脱了苟妈妈等人,跌跌撞撞的还是往门口扑去,“杀人偿命!我一定要为我儿子讨回一个公道!皇上如果一定要偏私,我就撞死在他面前! ” 冯氏也算大家出身的淑女,但任何人被冲破底线到时候都会失去所有的冷静和理智。 冯氏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头可以吃人的怪兽。 “夫人!请您三思啊!”苟妈妈人几乎被她吓得魂飞魄散。 “母亲!”严锦雯下意识的上前拉住她的胳膊,也是劝道:“现在天色还早,您这个时候贸然进宫,会惹祸的!” 啪的一声,冯氏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她用了全力,手劲极大。 严锦雯几乎是眼冒金星,后退了两步。 “滚!”冯氏恶狠狠的怒骂,“这里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严锦雯脸上火辣辣的,她捂着脸,死死的咬住了嘴唇,眼睛里蓄满泪水,却强忍着没有哭。 严锦宁很识时务的一早就躲得老远,根本就不去蹚浑水。 冯氏跌跌撞撞的奔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却又重新转身折回了屋子里,往妆台前一坐,“快给我梳妆更衣!” 苟妈妈赶紧叫人去捧了她的命妇朝服出来。 天竹闷声不响的快速给她整理妆容。 冯氏一直紧紧地捏着手指,指关节都掐得苍白一片,嘴唇不停的抖动。 苟妈妈的动作慢吞吞的,手心里却是冷汗直冒,左思右想,突然灵机一动,给旁边的丫头使了个眼色。 那丫头反应了一下,明白了她眼神里暗示的方向,当即的用力点点头,摸向了门边。 这个时候,只有老夫人出面才能拦下冯氏了。 可是严锦宁就挡在门口。 她当然是一眼就看穿了苟妈妈的意图。 那丫头埋头快走过去,不得已的抬头看她,神色略带惶恐。 严锦宁却不言语,不让路也不说话。 她的目光始终如一的平静,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的这种冷静,反而会给人造成很大的压力。 小丫头站在她面前,进退维谷,冷汗直冒。 苟妈妈讶然的抬头看过来。 此时外面的天才擦亮,但屋子里的光线黯淡,灯火的光亮落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看着居然是透着几分森然的冷意的。 苟妈妈这才意识到今天这二小姐的一连串举动都很不对劲,有意提醒冯氏一下,但是严锦宁就这么隔着人群看着她,她的喉咙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掐住了一样,犹豫了半天都没能发出声音来。 这边天竹是不敢磨蹭的,很快的替冯氏整理好。 冯氏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就冲了出去,“备车!” * 彼时的天牢之内。 萧敬斋被送进来,就单独关进了一间空旷的牢房里。 因为他是驸马,是皇亲,再加上还没有被过堂定罪,所以狱卒对他还算礼让,不仅给他找了间相对干净的牢房,还特意的和其他犯人隔开了。 萧敬斋逆来顺受,被人推进牢门就弯身坐下,靠在了墙壁上。 这天牢里终日不见阳光,到处都是一股霉烂腐败的味道。他嫌弃的皱了皱眉头,就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随后,两个狱卒毕恭毕敬的跪地请安,“见过太子殿下!” “恩!”司徒宸负手而立,淡淡的道:“都起来吧。父皇派本宫来查问一下严世子一案的具体经过,本宫要单独和驸马爷聊聊,你们都先暂且退下!” “是,殿下!”两个狱卒十分本分,爬起来就和司徒宸自己带来的两个侍卫一起退到了远处等候。 司徒宸款步走进来。 萧敬斋直接坐着没动,神情冷蔑的斜睨他一眼,然后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再就别开了视线。 司徒宸也无所谓,走过去,隔着一道牢门俯视他,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你是个聪明人,我想你知道该怎么选择的。” 萧敬斋开始没有理会他,但是心里到底也还是气不过,过了一会儿,突然转头,恶狠狠的看向了他道:“太子殿下觉得您的为人能叫我信服吗?” 如果不是他的女人足够聪明,看懂了他的暗示,早一步带着孩子逃走了,这会儿他们早就落在了司徒宸的手里,成为司徒宸用来继续操纵和利用他的筹码了。司徒宸的目光阴了阴,却是不怎么耐烦,“都到了这个份上,你再说这些还有用吗?你别以为就你聪明,你以为他们跑得掉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过区区一个女人和孩子,只要本宫想找,自然掘地三 尺也能把人给翻出来。萧敬斋,萧廷玉已经是废人一个,你在南康姑母的眼皮子底下玩花样,折腾了这么多年,也不过就只留下了这么一点血脉,你真舍得断送在这里吗?” “你——”萧敬斋满眼都是喷薄欲出的怒火,可是事到临头却根本就无从发作。 萧廷玉被南康公主宠坏了,从小就养成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伪君子习性,勉强附庸风雅的有些学识,却没有半点的担当和雄心抱负。他萧敬斋因为被皇家招赘,已经毁了前程,怎么可以靠着这么个不成气候的儿子延续香烟?再者他也是受够了南康公主在他面前颐指气使的态度,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金屋藏娇,养了女人又生了儿子 。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当初萧廷玉屡次惹祸又被人废了的时候他的心里其实并没有多少在意—— 南康公主是只有萧廷玉这么一个儿子,而他萧敬斋的希望却是全部寄托于另外的一个小子儿身上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当司徒宸拿住他金窝藏娇的把柄,并且以此威胁他的时候,他明明不看好司徒宸,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为他设局陷害司徒渊。 而现在—— 司徒宸居然再度利用他的这个把柄来威胁他,想让他承担下一切的罪名。“横竖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再垂死挣扎还有什么意义?就算你供出本宫来,本宫被打为此事的主谋,可是后面根本就不需要本宫亲自动手对你做什么,只要我把你金屋藏娇的秘密告诉了南康姑母,以姑母的个性,就算是上天入地,她也一定会翻出你的那个女人和孽种,让他们统统不得好死的!”事到如今,司徒宸也不屑于再维持什么风度了形象了,出口的就是赤裸裸的威胁,“所以何必呢?为什么一定要 弄到鱼死网破?现在只要你闭紧了嘴巴,把这件事承担下来,本宫安然无恙,自然也不会揭你的短,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萧敬斋盯着他,脸上颜色青一阵白一阵,半晌,便是咬牙切齿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本来从他站出来承担此事的时候就是抱着必死之心的,司徒宸其实都没有必要再走这一趟。 这个卑鄙小人!这种人如果真的做了皇帝,还不知道会把好端端的一个国家糟蹋成什么样子。 萧敬斋是恨不能将他抽筋扒皮的,但是奈何人在囚笼之中,他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人捏圆挫扁。 司徒宸见自己的威胁颇有效果,倒是满意的一勾唇。他笑了笑,继续气定神闲的说道:“不不不!你还没有完全明白本宫的意思。南康姑母和萧廷玉都被父皇带进宫了,这会儿正在御书房询问他们公主府和永毅侯府的所谓私事。这么多年,姑母对驸马你一直 都宝贝的紧,届时必定会替你求情的,父皇的性格最是护短,届时必定会心软,再亲自提审你一次的。” 他说着,顿了一下,看着萧敬斋的目光莫名的加深,“你知道的,一个人的话一旦说多了,就难免会有漏洞,多说多错!” 萧敬斋的眉心一跳,隐约中已经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 “本宫是说,驸马你最好是不要再到父皇的跟前去说话了!”司徒宸道,直言不讳。 萧敬斋倒抽一口凉气,不由的勃然变色—— 他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这是一回事,而司徒宸这就逼着他就地赴死,这就又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他的心里莫名的抖了抖,额头上瞬间已经冒出了冷汗来。 “你现在选择吧!”司徒宸道,虽然面上强作镇定,心里却很有点急促紧张。 而事实上,他已经拿眼角的余光往外面看了好几次了,只是萧敬斋自己本身就焦头烂额的没有注意到罢了。他不放心萧敬斋继续活着了,但也不只是因为皇帝,其实更多是还是因为司徒铭和司徒渊。这两个人都知道他才是今天这件事的主谋,现在没有跳出来指证,只是因为手里没有证据,一旦让他们其中任何 一个有机会接触到萧敬斋,并且撬开了萧敬斋的嘴巴,那可就完蛋了。 萧敬斋的双手死死的攥成拳头,压在地面腐败的枯草上。 但是他现在是真的别无选择,犹豫再三,终于还是一咬牙抬头对上司徒宸的目光道:“如果我答应你,你真能保证不动春娘母子俩?” “区区两个斗升小民而已,他们还不值得本宫出手,现在本宫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司徒宸道。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的保证,萧敬斋是不信的。 “你发誓!” 司徒宸此时只想让他尽快闭嘴,于是强压着心里不耐烦的情绪,竖起手来发誓,“本宫以皇族之名起誓,如若驸马言而有信,替本宫彻底了结此事,本宫便不会将你的秘密外泄给任何人知道。” 萧敬斋听了这话才能放心一些,毕竟—— 司徒宸是真的没必要跟一个女人和孩子过不去。 “那你再答应我一个条件!”脑中飞快的思索了一下,他就又说道。 “什么?”司徒宸越来越不耐烦,紧紧的皱了眉头。 “严锦宁那个丫头,昭王好像是把窥测到的春娘母子的事也告诉她了,这两个人,现在都恨我入骨,殿下帮我处理掉他们?”萧敬斋道,眼底有一线狠厉的杀机浮现。 司徒宸也有些意外,但他并不多想,直接点头,“这个你放心,这两人本来也是本宫的眼中钉,就算你不说,本宫也会尽快把他们处理掉的!” 萧敬斋用力的抿抿唇角,心里还在竭力的挣扎,又过了一会儿方才狠狠的闭上眼,点头,“好!殿下可以放心了,我保证不会乱说话了!” 终于尘埃落定,司徒宸如释重负。 他的唇角微微泛起一丝笑容,于是神态自若的转身走了出去。 “殿下!”等在远处的侍卫和狱卒一起迎上来。 “恩!走吧,本宫要赶回去复命!”司徒宸道,目不斜视走了出去。 他带来的两个侍卫赶紧快步跟上。 两个狱卒送了他走,当然第一时间就奔回牢里去看萧敬斋,确定对方还活着,两人悬了半天的心才缓缓落了下去。 他们在这天牢当差的时间久了,很知道这地方的一些猫腻,有些人,上头不希望他再开口了,过来弄死,最后被推出去顶罪的就只会是他们这样的小喽啰。 方才司徒宸来的时候,两人就一阵的胆战心惊,这会儿一颗心总算都放回了肚子里。 两人各自松一口气,刚回门边站好,就听萧敬斋道:“去给我找条被子过来吧,还有我晚饭没吃,给我弄点吃的来!” 两个狱卒对望一眼,眼神明显都透着嫌恶。 萧敬斋也不回头看那两人,只就冷冷说道:“别忘了,皇上还没定我的罪呢,我现在仍然是南康公主的驸马,不过是添床被子要点儿吃的都不行?” 只要没被判罪,那么就算他明天就被无罪开释也有可能,以前又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两个狱卒都怕他会咸鱼翻身,权衡利弊,也觉得就算给他个面子也不算什么,于是就分头去找被褥和准备吃的了。 这边司徒铭火速赶往御书房,在外面等了半天才终于等到南康公主母子出来,于是找了个借口,说服她跟着自己一起过来探望萧敬斋。 他本来是算好了时间,想趁司徒宸和萧敬斋密谈的时候带人来偷听的,可是没想到南康公主赖在皇帝那里的时间太长了,而他又没办法进去叫人,这么一来就有点晚了。 这会儿他心急如焚,和南康公主一行过来的时候,只远远看到司徒宸匆匆离去的背影。 司徒宸奉命来审问萧敬斋的事南康公主也知情,就没多想,一行人进了牢里,刚好遇到一个狱卒抱着床半旧的棉被从一间屋子里出来。 “公主殿下?睿王殿下?”那人见到几人也是惊讶。 “我们来看看驸马,他人呢?”南康公主道。 “在!在里边!”狱卒忙道,倒是庆幸自己方才没和萧敬斋冲突,赶紧的殷勤的引路。 却不想,刚拐进了里面的暗道上,就听那尽头有人惊恐的一声惨叫,震得人耳朵发疼。 先回去的那个狱卒摔了手里捧着的托盘,面无人色,屁滚尿流的爬出来。 司徒铭的心头一紧,赶紧快走两步,进了最里面的一间牢房,就见那里面人影晃动,萧敬斋用自己的腰带把脖子吊在了栏杆的最高处。“驸——驸马畏罪自杀了!”牢房外面,那个摔倒在地的侍卫这才找回了神智,惊恐的惨叫声回荡在整个天牢里。 第117章 下马威 萧敬斋死在狱中,狱卒责无旁贷。 两个人面无血色。 南康公主闻言,撇开他们率先冲了进去。 “快来人!还不先把人放下来,看还有没有救!”司徒铭怒道。 “是!是!”两个狱卒腿软,爬起来,又摔下去,折腾着冲进牢房里。 两个人合力,把萧敬斋放下来,一试,顿时又是面如土色。 “没气了!” “胡说八道!”南康公主冲过去,给了狱卒一巴掌。 这时候外面又有其他的狱卒和守卫听闻动静冲了进来。 南康公主面色狰狞的冲着外面吼,“叫太医过来!快去宣太医!驸马如果会有什么三长两短,本宫要你们全部陪葬!” “快去请太医来!”牢头也吓坏了,打了个哆嗦,赶紧回头吩咐。 有人拔腿跑了出去。 南康公主跪下去,抱着萧敬斋尚且带着余温的身体大声的哭喊,“驸马?驸马你醒醒,你别吓唬我!” 而自始至终,萧廷玉却都是木愣愣的站在门口,只是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好像根本就没反应过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负责看守萧敬斋的那两个狱卒跪在地上,抖个不停。 司徒铭则是眉头深锁,冷冷的看着—— 严锦宁说的对,司徒宸果然是迫不及待的就将萧敬斋封了口了,他紧赶慢赶,没想到最后居然还是慢了一步。 这一刻,也说不上是遗憾还是愤怒,总之心里的感觉十分的憋闷。 太医院离着这里不算近,太医一时半刻肯定也赶不来,但是这天牢里,经常有会有人被动刑,而有些人,为了逼出他的口供,轻易是不能叫他死的,所以这里是养着自己的大夫的。 很快的,就有大夫遵从牢头的意思被找来。 “公主,大夫来了,您先让一让,让他给驸马看看!”萧敬斋那个样子,根本就是没救了的,但是南康公主不死心,大家就只是配合她的情绪而已。 南康公主抹了把眼泪,往旁边让了让。 那大夫上前,先是试了试萧敬斋的脉搏,然后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最后就一筹莫展的跪下给南康公主磕了个头道:“请公主节哀,驸马他——已经去了!” “你胡说!”南康公主怔愣片刻,随后便就疯了一样的扑过去甩了他一巴掌。 盛怒之下,她的力气大得惊人,那大夫被掀翻在地。 南康公主扑过去,又一把夺过萧敬斋的尸体紧紧的抱在怀里,一面又带着嗜血的愤怒抬手一指那个倒在地上的大夫,怒喝道:“把这个居心叵测的庸医给本宫拖下去处死!” “公主——”那大夫大惊失色,跪起来,惊恐道:“公主饶命!饶命啊!小的冤枉,冤枉啊!” 南康公主此时正沉浸在悲痛当中,明显已经失去了理智,看上去像是一只能吃人的野兽。 牢头是个识时务的,一面已经悄然朝司徒铭投去了求救的一眼目光。 司徒铭心里正在恼怒,但他却更理智,知道不能由着南康公主随便杀人,于是就隐晦的点了下头。 牢头松一口气,这才招招手,“拖下去!” 南康公主的命令他们不敢违背,但是得了司徒铭法外开恩的暗示,那便不算是抗命了,人拖下去,是死是活,南康公主都不会知道。 “冤枉!冤枉啊!”那大夫被人架出去的时候犹且冤屈的大声呼救。 但是很快的,人就被强行带出了牢房。 这时候,萧廷玉才走过去,半跪下去扶住了南康公主的肩膀道:“母亲,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您还是节哀吧,父亲他在天有灵,应该也不愿意看到您为他这么伤心的。” 南康公主泪眼朦胧的抬头看向他的脸,已经哭得声音有些沙哑了,她看看萧廷玉,又低头看看被抱在怀里的萧敬斋的脑袋,终是不得已的正视眼前的事实,嚎啕大哭了起来。 “玉儿——”她哭的悲痛,“你父亲他怎么这么傻?他怎么就这么的想不开,难道我会丢开他不管吗?大不了被皇兄责骂一顿,罢免回家罢了。现在他这么一走,他……他这是要我们母子以后怎么活啊!” 萧廷玉又已经废了,虽然她自己一把年纪,就算萧敬斋在,也不可能再生一个儿子出来重新栽培了,可是有萧敬斋在,她至少还觉得有所依靠和支撑。 但是现在—— 只觉得天都塌了。萧廷玉用力的抱着她,其实他心里很能理解南康公主的这种痛苦里面有很大的一部分成分是因他的事,刚才在御书房皇帝就问过了,南康公主为了替萧敬斋求情,就添油加醋的把司徒渊害他的事情给说了 ,皇帝本来也觉得震惊和愤怒,但后来听说对方是司徒渊,态度马上就含糊不明起来。 他这一辈子都毁了,再也不能有子嗣了,这对一个男人而言,是无法忍受的屈辱。被人当面抖出来不说,现在南康公主哭得越痛苦,他的心里就越是愤怒和扭曲。 这一刻,自己的屈辱感甚至远超过父亲丧生的痛苦,萧廷玉一直面无表情,这时候冷冷的抬头,看向了牢头道:“我父亲为什么会自缢?” “这——”牢头张了张嘴,却不敢开口。 为什么?畏罪自杀,自己想不开呗! 他的面上一阵的迟疑和惶恐。萧廷玉则是目光阴冷,死死地盯着他,一直盯的他浑身都有种长毛一样难受的感觉,他才又开口,“就算我父亲做事有什么不妥,但是还没有过堂,也还没有被皇上当面定罪,那他就依然还是皇亲,今天你 若给不出一个交代来,我必定奏明皇上,治你们的失职之罪!” 那牢头额上冷汗直冒,跪在地上,低垂着眼睛,目光却始终找不到一个落点的到处乱飘。 片刻之后,南康公主突然灵机一动,当即止了哭声,瞪着他喝问道:“方才本宫过来的时候看到太子刚从这里走出去,他——” 皇帝叫他来,就是审问萧敬斋的,而他前脚刚走,这里就发现萧敬斋死在了狱中,这两者之间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一边是太子,皇帝的亲儿子;一边是南康公主,皇帝的亲妹妹,都是烫手的山芋。 牢头浑身的衣服都要被汗水湿透了。 南康公主却没那么多耐性,直接站起来。 牢头见她发怒,终于扛不住,朝那两个狱卒递过去苛责的一眼目光。“冤枉!冤枉啊头儿!”两个狱卒磕头如捣蒜,然后一个就苦着脸道:“太子的确是来跟驸马爷单独问过几句话,可是太子走的时候,奴才们特意回来查看过,驸马爷这里还是一切如常。”他说着,就看向旁 边散落在地的饭菜,“后来还是驸马爷说他饿了又怕冷,叫咱们去给找些东西来的。我们前后离开了也就那么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驸马爷就……就……” 说着,两人就又连着磕了几个头:“是奴才们的疏忽,应该看好驸马的,公主恕罪,公主恕罪啊!” 话是这样说,可南康公主却不信萧敬斋会就这么想不开。 就算是他设计害死了严锦华和素樱,严锦华那边好办的很,即使素樱那里需要给南月夜帝一个交代,但也不是非死不可的,他却又何必这么迫不及待的寻短见?“太子和昭王都是在皇后的宫里长大的,当然一个鼻孔出气!”南康公主恶狠狠道,眼睛里闪烁着恶毒的冷光,“我不信驸马他会想不开,太医呢?太医不行!找仵作来,给我查,看看到底是谁害死了驸马, 本宫要他杀人偿命!” 两个狱卒是亲眼看着司徒宸出去,而且萧敬斋当时那个状态,也分明只可能是自杀的。 可是南康公主的脾气这样,两个人都是有口难言。 司徒铭冷眼旁观,不再说话。牢头扛不住,叫人去请了仵作前来,但是一番查验之下,萧敬斋的衣物整洁,连点儿拉扯的痕迹都没有,身上也极干净,没有挣扎或是打斗过的痕迹,还有这牢房里的种种迹象,细微之处都显示着没有外 人侵入的迹象。 “公主,睿王殿下,南城郡王,小的已经查验过了,驸马的确是自已而亡,没有受到外力伤害的迹象。”最后,仵作下了论断。 司徒铭叹了口气,这个结果他是早就料到的。 司徒宸又不是傻子,如果是由他动手,自杀和他杀总是有差别的,回头只要仔细查验,就总会查出一些蛛丝马迹的。 而就凭严锦宁透露给他的那些讯息,他就能猜测到司徒宸是用什么把柄让萧敬斋自愿闭嘴的。 当时,其实他不该想得那么多,非要去引南康公主过来以保万全,而是应该直接先来这边,哪怕是当面冲突,也要先从司徒宸的手里抢下来萧敬斋的。只要这个人会活着,就至少还有叫他开口的机会。 一步错,满盘皆输。 司徒铭心里懊恼,更没兴趣过问南康公主府的家务事了,于是干脆不再掺合。“不可能!”这边南康公主明显还是不信萧敬斋会自杀,面目狰狞的抬手指着在场的众人,点了半天,突然就癫狂的笑了起来,“你们全都被太子和昭王收买了是不是?你们得了多少好处,居然敢撒下弥天大 谎,合谋害死了本宫的驸马?好!你们好的很!真就以为本宫是好欺负的吗?太子算什么?别忘了上面还有皇上在呢,本宫就不信他能只手遮天!” 她说着,匆忙爬起来,厉声道:“廷玉,带上你父亲,我们走,现在就去面圣!我就不信这宫里居然都没有王法了,今天,我一定要皇兄给我一个说法,给你父亲一个公道!” 萧廷玉最近的性情都很阴郁,心里更是有一股子戾气需要发泄,他不在乎南康公主会怎么闹,也跟着站起来。 牢头心里叫苦不迭,但是面圣他却是不怕的,就算是去面圣,也总好过在这里被南康公主仗势欺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折腾他们。 于是牢头也跟着爬起来,招呼了几个狱卒,“仔细着点儿,别怠慢了驸马爷的遗体!” 几个狱卒赶紧找了担架,一行人抬着萧敬斋的尸体,跟着南康公主直奔了御书房。 彼时黎明十分,天牢又在皇宫的最边缘,地处偏僻,夜色中一行人抬着具尸体匆匆而行的场面看上去很有些瘆人。 南康公主杀到御书房,皇帝却已经回了寝宫了,她不甘心,又带人直接去了后宫,直本皇帝的寝宫。 皇帝这些年纵情情色,身体早就被掏空了,这样折腾了他一晚上,简直等于要了他半条命,好不容易打发了南康公主回到寝宫,没想到刚换了衣裳躺下,外面就又是一阵喧嚣的吵闹声。 “是什么人疯了吗?居然跑到朕的寝宫来喧哗?”皇帝一骨碌坐起来,黑着脸怒骂。 片刻之后,刘公公一脸为难的抱着拂尘快走进来,为难道:“陛下,是南康公主求见。” “南康?”皇帝更加不耐烦,“朕之前不是已经打发她了吗?她还没出宫?” “是驸马萧敬斋刚被人发现自缢死在了天牢里了。”刘公公道,有些唏嘘。 “什么?”皇帝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又问了一遍,“你刚说什么?” “南康公主的驸马被发现死在了天牢里了!”刘公公重复了一遍。 “刚太子过来的时候不是还没说……”皇帝到底是年纪大了,精神不济,拧眉断断续续道。 说话间外面的叫嚣吵嚷声就更厉害了。 “吵得朕头疼!”皇帝烦闷的捶了捶自己的太阳穴,他太清楚自己这个妹妹的脾气了,没办法,只能强打着精神下了地。 “来人!”刘公公赶紧叫了人进来替他更衣。 皇帝穿了衣裳出来,就见南康公主领头直挺挺的跪在他寝宫的院子里,萧廷玉在她身侧,另外还有天牢的牢头等一干而等。 而这其中最醒目也最刺眼的就是摆在众人最前面的一副担架,上面躺着的脸色清白的尸体。 皇帝皱眉,倒抽一口凉气。 “驸马枉死,请皇兄为我们母子做主!”南康公主开口,声势很大,那哭嚎声,很有几分悲壮,同时一个响头重重的叩在地上。 皇帝只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赶紧道:“快扶她起来,有话好好说!” 刘公公察言观色,亲自走下去,要搀扶南康公主起身,南康公主却一把挡开了他的手,眼睛赤红的逼视皇帝的眼睛道:“太子勾结昭王,夜入天牢,逼死了驸马。皇兄,你要替我们孤儿寡妇的主持公道!” “什么太子?这又跟昭王有什么关系?”皇帝只觉得脑子里发晕,不耐烦道:“你先起来,这么闹到朕的寝宫来,成何体统!” 皇帝近来的身体和精神都不好,刘公公赶紧道:“到底怎么回事?公主殿下悲伤过度,太激动了,出来个人,把事情说清楚了!” 那牢头于是磕了个头,实事求是的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 皇帝听得昏昏欲睡,直至刘公公暗中扯了下他的袖子,“陛下?” 皇帝猛地一个激灵,这才稍微振作了下精神道:“仵作不是都验过了吗?南康,朕知道你丧夫的心情,但既然驸马是在太子离开之后才出的事,那就说明不是太子下的手,此事应该和太子无关的!” “这些人,肯定都被太子收买了!”南康公主不依不饶。 “公主若是不信,大可以再请别的更有经验的仵作来验尸!”牢头立刻反驳,义正辞严。 反正仵作已经查清楚了,萧敬斋就是自缢,再换一百个人来重新查,也只会是这个结果,他们的腰板儿很直。 南康公主见状,即使是被悲伤和仇恨冲昏了头脑,也看得出来别人的自信并非空穴来风。她一时就泄了气,但却不甘心就这么罢休,脑中飞快的想了下,就还是态度强硬的对皇帝道:“好,这件事还有疑点,咱们可以暂且放开不提,那么昭王之前暗算廷玉的事呢?皇兄,也并非是我要穷追猛打 ,有些事,您总要给我一个公道。今天你若是不把司徒渊叫来当面对质,那我便在这里长跪不起。我的丈夫,我的儿子,接连的造此横祸,横竖我也是不想活的了!” 南康公主绝对不是什么淑女,她真要发起疯来,皇帝也不忍心真的把她怎么样。 萧敬斋赶在这个当口上出了事,看来今天不给她个机会让她出一口气,她是真的打算闹到天翻地覆了。 皇帝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疲惫的摆摆手道:“昭王呢?去找找他,让他马上过来!”“是!”刘公公应声,吩咐了人去请司徒渊,然后走下去,亲自搀扶了南康公主起身道:“不管怎样,殿下还是要保重身子的,您看皇上这会的精神也不好呢,昭王殿下那里已经有人去请了,您和郡王爷先里 边去坐!” 南康公主知道皇帝既然维护了司徒宸,那么在司徒渊的事情就势必要多顺着点儿她的意思,今天她势必要拿住这个机会,狠狠得替儿子出一口气。 因为别有居心,南康也就不敢让皇帝太下不来台了,冷哼一声,爬起来。 刘公公扶着她往殿里走,一边给那牢头一行人使了个眼色。 牢头会意,总算是定下心来,一行人悄声退了出去。 这边皇帝和南康公主几人进了殿内,皇帝坐在椅子上,手撑着头,昏昏欲睡。 外面的天色渐渐地亮了,日头也慢慢带了点儿灼人的热度,就在皇帝已经不知道是打了多少个呵欠的时候,去昭王府宣司徒渊进宫的内侍一路小跑着回来复命。 南康公主高度警惕,扯着脖子看过去,却见只有他一个人,当即就黑了脸,站起来道:“司徒渊呢?他不敢来?”“这——”那内侍年纪不大,见她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脸色都吓白了,跪下去给皇帝复命道:“陛下,奴才奉命去昭王府传召昭王觐见,可昭王府的人说昭王昨夜并不曾回府。后来奴才回宫的时候才听宫门 的守卫说,半个时辰之前殿下已经进宫来了,这会儿……可能是在皇后娘娘那里吧。娘娘那里,奴才不敢随便去寻人,所以就先回来回禀陛下了!” 半个时辰之前天还没亮呢。 “这时候他去皇后那里做什么?”皇帝忖道。 南康公主阴测测的冷笑,“这不很明显是做贼心虚么?是好皇后娘娘寻求庇佑了吧?” 皇帝终于被她口无遮拦和得寸进尺弄得有点不高兴,横过去一眼,然后黑着脸吩咐那内侍道:“你去皇后那里走一趟,就说朕的意思,让昭王过来一趟!” “是!”那内侍道,转身又跑了出去。 这边的皇后寝宫,司徒渊见过丛蓉之后的确是匆匆进宫,来了她这里,不过—— 早他一步过来的却是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这次进宫十分的突然,下半夜突发奇想就谁都拦不住了。 四更过半,那时候丛皇后睡意正浓,却被古嬷嬷强行叫醒,“娘娘?娘娘您快醒醒,宫门守卫刚递了帖子过来,说是国公夫人求见?” 丛皇后睁开眼,看着夜色正浓的寝殿呆了一会儿,随后问道:“这才什么时辰……” “老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侍卫说他们劝了,国公夫人说有要紧事,一定要马上见您!”古嬷嬷道。 再怎么说国公府也是丛皇后的母亲,丛皇后只能起身下床,“宣吧!” “是!”古嬷嬷出去叫人通传,回来又带着宫婢们替丛皇后梳妆更衣,丛皇后这边刚整理好妆容,外面国公夫人就到了。 “母亲!”兰芷还要给她簪花,却被丛皇后挡开了,她起身,笑吟吟的亲自迎道门口,“这个时辰,您怎么……” 话音未落,国公夫人却是目光冷厉一扫她身后拥簇着的一群人,冷冷道:“你们全都退下!” 这个下马威,突如其来,而且—— 威力也着实太迅猛了些?丛皇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第118章 国公夫人震怒 国公夫人不是个不懂事的人,这一次当众甩了丛皇后脸子,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一殿的奴才都把头垂得很低。 丛皇后脸上挂不住,僵硬的扯着嘴角道:“母亲……” “我说都出去!”国公夫人打断她的话,加重了语气又重复一遍。 古嬷嬷察言观色,这么多年了,她这也仅仅是第二次见到国公夫人这样疾言厉色的模样,而上一次见她如此,已经是很多年前了。 那时候司徒渊才出生不久,孩子生来就身体不好,总是夜里惊梦,觉睡不好,身体也格外的瘦弱。所有的太医会诊治疗都不见起色,只说他是先天的体质弱,不好养活。 那时候太子司徒宸已经十二岁,早就懂事了,虽然不是丛皇后的亲生儿子,但却十分的乖巧孝顺,两者相较,丛皇后几乎就没费什么纠结的就做出了选择—— 与其提心吊胆的去养一个随时都可能夭折,叫她鸡飞蛋打的儿子,实在不如继续帮扶已经坐上太子之位的养子。 因为如此,她对还在襁褓里的亲生儿子司徒渊就照顾的恨不经心,几乎都是扔给奶娘,一天早晚叫抱过来看上一眼也只是为了做给外人看的。 后来国公夫人知道了此事,有一次又赶上司徒渊夜里惊梦,并且感染了风寒,孩子奄奄一息,她得了消息进宫探望,终于忍无可忍的冲丛皇后发了火。 也就是从那一次开始,她和丛皇后之间的母女关系就彻底的变了,母女之间早就不是一条心了。那次之后,司徒渊倒是缓了过来,只是后来身体却更差了,于是当年的夏天大家一起去行宫避暑,国公夫人借故养病,从皇帝那里要了一份恩典,后来帝后等人回京,她一个人留在了行宫,把司徒渊养在 了身边,一过就是几年。 当初国公夫人和丛皇后之间冲突争执的场面,古嬷嬷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只要想起来都还是不寒而栗。 这会儿她心有余悸,见到国公夫人的态度强硬,肯定是躲不过了,于是就暗中使了个眼色,带着一屋子的宫婢奴才退了下去,并且顺手带上了殿门。 殿门在身后合上,丛皇后就先冷了脸,也不端着架子了,反而有点不高兴的道:“母亲这是怎么了?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您私底下训斥我就是了,何必当着底下奴才的面叫我这么没脸?” 她心里其实是有怒火在一拱一拱的往上冒的,可是不能冲着国公夫人发作。 丛皇后的神情不悦,款步走到里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国公夫人却是站在大殿当中没有动,她的表情冷肃的看着丛皇后,直接开口道:“我过来,是有件事情要和你说,以前我不说,是觉得你自己应该有数,但却忘了你人在深宫之中,难免的会被这宫腔蒙蔽了耳目。咱们是亲母女,我便不与你绕弯子了,太子其人,他的心术不正,这样的人,不值得我们从家倾力辅佐,你哥哥那边我会去信跟他解释清楚,你这里也别不当回事,自己有点分寸,从今以后,把亲 疏内外的尺度把握好。我不希望看到我们丛家家里头不安生。” 丛皇后本来是没太当回事,但听她开口就说了这么重的话,便是当场愣住了。 她面上表情凝固,过了一会儿才倒抽一口凉气,赶紧道:“母亲您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么重的话?”说着,脑中却是思绪飞转,马上想到了什么,于是赶紧起身迎上去,解释道,“母亲您还在为了前些天遇到刺客的事情生气吗?那件事太子有跟我说过的,虽然他当时刚好路过,但的确是没想到会在那里遇 到您老人家,故而出手的迟了……” “这些废话,你不用和我多说!”国公夫人冷冷的打断她的话,“我没瞎,谁有多少斤两我都看得清楚,你犯不着替他开脱,我只问你,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昨天南康公主府里又出事了,你不知道?” 这件事,丛皇后是真的全不知情的。 她人在宫里,并且又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皇帝,更不了可能时时处处关心宫外的事情。 丛皇后一时茫然,不由的愣住了。 国公夫人看着她,唇角勾起一个冷讽的弧度道:“你还真是个不操心的!” “到底又怎么了?”丛皇后被她讥讽的面色略有不愉。 “他又对你儿子下手了!”国公夫人道,一字一顿,字字冷硬且清晰,“几次三番的公开刺杀也就算了,这次可是通敌卖国,不轨的罪名都搬出来了,果然是无毒不丈夫,是吗?”丛皇后大惊失色,眼睛瞬时瞪得老大,结结巴巴道:“这怎么会?而且……”她是根本就懒得多想,直接就上前一步,握住国公夫人的手,挤出一个笑容来,解释道:“母亲,这天还没亮呢,您这是从哪里听 来的风言风语?保不准有误传呢,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不管什么误会不误会!”国公夫人道,态度强硬,“总之你的儿子,我的外孙,我就只认子渊一个。今天我不是来跟你讲道理的,太子的事,必须到此为止。该说的我都和你说了,你也是时时候该醒醒了 。” 她说完,居然不由分说的转身就走。 司徒宸又对司徒渊下手了? 国公夫人是最疼司徒渊的,丛皇后的心里有数—— 她这一动怒,怕是不容易哄好了。 “母亲!”她暂时野顾不上面子问题了,赶紧追上去拦下了国公夫人,“母亲你先别动这么大的火气,只是秦总要等天亮了之后让我去问清楚来龙去脉的。如果真是小七受了委屈,我……” 都到了这份上了,她居然明着暗着的替司徒宸开脱?国公夫人顿时觉得胸口发闷,突然提高了音调,呵斥道:“你搞搞清楚,太子虽然是你的养子,我们丛家可不欠着他的,这么多年,也算仁至义尽了。如果你还要顾念着和他之间的母子情分,那就不妨再提 醒他一句——以后让他好自为之!” 国公夫人不容情面的拿开她的手,丛皇后居然被她推了个踉跄。“母亲,你这逞的什么一时之气?就算太子有错,你当面训斥他就是了。什么划清界限,不相往来?现在太子的储君之位坐得好端端的,而且他能有今天,我费了多少心血,你说这样的气话有用吗?退一万 步讲,就算太子真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也总要给他个解释澄清的机会吧?哪有这样武断,直接就一棍子打死的?”丛皇后有些气急败坏了起来,声音尖锐的吼。 “不是我不给他机会,是你的心偏的太重了!”国公夫人同是怒不可遏,疾言厉色道,“这些年,你扶持太子冷落子渊,我几时说过你什么?还不都由着你的意思去做了!当初那孩子才生下来的时候身体不好,你觉得他养不活。好,你不愿意费心养他,我替你养他。可是现在呢?你看看,这三番两次的,太子他都做的是什么事?就算他是当朝储君,也是你一手养大的孩子,你舍不得费了这么多年的经营,可 子渊才是你的亲生儿子,他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 “母亲!我没有偏心,只是你总要听听太子他怎么说……”丛皇后道。 国公夫人真的发起火来,她根本就压不住的。国公夫人的脸色又再变了变,突然有些难以置信的笑了出来,“事到如今你还要跟我装糊涂?之前我不说,可不是因为我已经老糊涂了,只是因为惦记着母女的情分,也因为你是子渊的娘!我一直以为你就 算对太子纵容一些,总不至于离了大体,可是你呢?你别跟我装糊涂,这几次三番太子做的事,你别跟我说你都不知道!” “母亲!有话好好说,您先消消气!”丛皇后压不住她,只能好言相劝,“就算太子有不是,您好歹也要让本宫先了解一下,知道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国公夫人咄咄逼人,厉声反问。 “我……”丛皇后的目光闪躲了一下。“哈!”国公夫人突然再度悲怆的笑出声来,抬手一指她,手指都因为愤怒而不住的颤抖,“我以前只以为你是个没主意的,可能只是一时糊涂,现在看来却是我想错了。你非但不糊涂,心里反而一清二楚。 丛新柔,你居然是我生的孩子?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没心肝儿的毒妇来?” “母亲!”丛皇后在这个位子上多少年了,也就有多少年没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虽然国公夫人是自己的母亲,她也终于难以忍受,厉声的呵斥。 平时国公夫人都守着分寸,拿她当一国之母供着,不会逾矩。 可是今天,她是真的急怒攻心。 “别叫我母亲!”她吼回去,“我现在才算明白了,太子丧心病狂做的那些事,并非是你纵容的结果,而根本就是你和她狼狈为奸,那桩桩件件你都亲自参与在内了吧?” 丛皇后一阵心虚,立刻就要开口否认。可是国公夫人根本就不给她辩解的机会,怒气冲天的指着她道:“我没你这样的女儿,子渊也没你这样的娘。既然你已经被猪油蒙了心了,我看你也是准备一条路上走到黑了。今天就当我没有来过,你自己 好自为之。” 国公夫人说完,转身使劲的一把拉开了殿门。 外面太阳已经升起来,旭日的光辉洒在地面的金砖上,是明晃晃的华丽。 国公夫人头也不回的抬脚跨过了门槛。她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如何掐住皇后和太子的命脉。前面她说出来的可能真的是一时的气话,但是这回如果任由她走出去,那就不一定了,让她翻了脸再这么一走,那回去肯定就是给丛英去信,不准定 国公府一脉再支持太子司徒宸了。 这个后果,是丛皇后根本就无法承受的。 “母亲!”她心里一慌,连忙又再追上去,一把拽住国公夫人的袖子,“您听我解释……” “放手!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了!” 国公夫人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根本就不肯再听她多说来浪费时间,使劲甩开她的手。 丛皇后被她推了个踉跄,但是因为这一下用力过猛,再加上本来就病体虚弱,国公夫人只觉得脑中轰然一空,眼前一片花白。 可是她本来就有着将门女的毅力和风骨,当即咬紧牙关,撑着步子走下台阶去,再一抬头,被空中明烈的阳光一刺,到底还是身子晃了晃,摔在了地上。 “母亲!”丛皇后也吓了一跳,赶紧扑过去扶她,同时扯着嗓子冲外面大声叫嚷,“来人!快来人!宣太医!” 这宫里的奴才都被古嬷嬷支开了,过了一会儿古嬷嬷才带头从院子外面跑进来。 彼时国公夫人已经双目紧闭,脸色发白的躺在地上不动了。 “快!来几个人帮忙把母亲扶进去!”丛皇后六神无主,“传太医!把李太医张太医王太医他们都叫来。” “是!娘娘!”兰芷闻言,提了裙子往外跑。 几个嬷嬷宫婢合力把国公夫人抬进了殿内安置。 “娘娘快起来,您小心些!”古嬷嬷扶着她站起来。 国公夫人到底是她的母亲,丛皇后是真怕她会在这里出什么事,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想了想道:“还是再叫个人去国公府把府里大夫也请过来吧,这些年母亲的身体都是他在打理的。” “好!”古嬷嬷握了她的手,安抚道:“娘娘先别急,国公夫人不会有事的!” 因为紧张和恐惧,丛皇后的脸色也微微有些发白,一直都心不在焉。 古嬷嬷狐疑的试着问道:“娘娘,国公夫人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生这么大的气?”丛皇后回头看她一眼,眼底的神色有一丝显而易见的尴尬,半晌,才僵硬的扯着嘴角道:“大概是太子又对子渊做了什么了吧。”她说着,就愁苦不堪的使劲捏了捏眉心,苦笑道:“母亲这次是真的被激怒了 ,她过来威胁我,说要让我和整个定国公府都和从太子划清界限。” 古嬷嬷也是听得惊疑不定,缓了半天才舌根僵硬的开口,“国公夫人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这可怎么办?” 丛皇后一筹莫展,又捏了捏眉心,“晚些时候,你传个话,让太子过来一趟吧。” 丛皇后说完,就先转身进了殿内。 古嬷嬷看着她的背影,神色忧虑的张了张嘴,最后却是欲言又止,叹了口气也跟了进去。 因为是皇后宫里叫人,太医院的人片刻也不敢耽搁,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娘娘……”过来的四个太医齐齐行礼,丛皇后刚要说话,不经意的一抬头,却见有几天没见的司徒渊冷着脸从外面快步进来,隔了挺远的距离,丛蓉提着裙子几乎是小跑着在追。 这个儿子,对丛皇后而言简直就像是讨债的冤家,这会儿见到他,丛皇后就忍不住的心里烦闷,直接吩咐太医道:“我母亲她意外晕倒了,你们快去看看有没有事!” “是!娘娘!”太医应声进了里屋,司徒渊已经一步跨进了殿门。 丛皇后皱眉,叹了口气,“怎么这么没规矩,过来也不提前叫人通传一声?” 司徒渊目不斜视,却居然根本就连斜眼都给她一样,完全当她是不存在的一样,直接错开她身边,绕开屏风跟着进了内殿。 感觉到他像是一阵风一样的从身边刮了过去,丛皇后的脸皮突然僵硬无比,直愣愣的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她和司徒渊之间的母子关系虽然并不亲厚,但一直以来表面上却都彼彼此和谐的,这是第一次,司徒渊对她完全的不假辞色。 一个国公夫人,一个司徒渊,这一老一小,今天居然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丛皇后的眼底浮现一丝怒意,后面丛蓉已经气喘吁吁的跑进来,给她见礼,“见过姑母!” 丛皇后冷着脸,不悦的扫视她一眼。 丛蓉心虚的低下头,小声的道:“下半夜祖母突然要入宫,我们都拦不住她,我本来是想让七表哥劝一劝的……” 丛皇后没心思理她,刚要说话,就见刘公公带的徒弟小井子从外面跑进来。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丛皇后皱眉,“这么一大早的,你怎么来了?” “回娘娘的话,奴才是奉了皇上的口谕前来,皇上有事要传召昭王殿下过去问两句话,听说殿下过来探望娘娘了?” 丛皇后的心头猛地一跳,“皇上要见子渊?是为了什么事?” “奴才只是负责传话,至于别的……就不知道了!”小井子道。 丛皇后的心里虽然没底,但既然是皇嗣传召,她也不能拦着不让,斟酌了一下,就转身往里走,“进来吧!” 小井子跟着他进了里面,司徒渊正面沉如水的站在国公夫人的床前。 他的唇线紧绷,因为本身就气质卓然,只这么一眼看过去,就叫人还心里压力突生。 “昭王殿下,奴才小井子,奉陛下口谕,请殿下过去一趟!”小井子低眉顺眼的跪下去。 可是他把话说完之后,这寝殿里却是寂静非常。 司徒渊没吱声。 小井子只觉得浑身骨骼僵硬,等了片刻,只能硬着头皮道:“殿下——” “如果是和南康公主府有关的事,那我没什么要说的。”司徒渊终于开了口,语气却是冷淡又强硬,“而且我现在也脱不开身,你照实回复父皇就是!” 皇帝传召,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要先放下的。 “这——”小井子跪着,迟迟的不肯起身。 司徒渊却根本就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昏迷当中的国公夫人身上。 不得已,小井子最后也只能爬起来,转身又给丛皇后行了礼,“打扰娘娘了,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慢吞吞的往外走去。丛皇后这会儿还很纳闷昨天到底出了什么事,想了想就跟出去道:“算了,本宫跟你一起过去,亲自和皇上解释吧!子渊这孩子从小就和他外祖母亲厚,这会儿他外祖母病了,他放心不下才要一直守着的! ” 东陵的这个皇帝虽然荒淫无道,但至少还没有暴虐成性,所以相对而言还算好相处的。 本来小井子真正害怕面对的是南康公主,这会儿既然丛皇后愿意过去,他当然乐见其成,所以对皇帝那边的情况也没多言,只就满面感激道:“是!奴才给娘娘引路!” 丛皇后被古嬷嬷扶着,带了自己的仪仗跟着小井子出了宫门,却也没走多远就见一个侍卫跑德满头大汗的冲过来,“见过皇后娘娘!” “这么火急火燎的,又是什么事?”丛皇后心里烦躁不已。那侍卫跪倒在地,擦了把汗,道:“永毅侯夫人在宫门外求见,并且高声喊冤,直接嚷嚷着要见皇上,奴才们劝了半天,她却根本就听也不听,在宫门外面长跪不起,还扬言,如果皇上一定要要包庇南康公 主,那她就一头撞死在宫门之上。侯夫人是女眷,奴才们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只能过来请示娘娘了。并且皇上虽然下令今天罢朝,旨意下得也有些晚,这会儿很多朝臣还是陆续往宫里来……” 冯氏口出狂言,并且还这样大闹,朝臣们撞见了,这事情可就算闹开了。 丛皇后想了想,冯氏是女眷,自然是该在她的管辖之内,就道:“带路吧,本宫过去看看!” “是!”那侍卫松了口气,爬起来给她引路。 一行人到了皇宫门口,却意外扑空,那里除了白跑一趟的朝臣偶有折返,并不见所谓的冯氏。 丛皇后脸一沉,“人呢?不是说冯氏在这里闹吗?” “见过皇后娘娘!”一众侍卫跪地请安,然后领头的一个人道:“贵妃娘娘一早出宫的时候刚好遇到,问了两句,就让把侯夫人放进去了。” “祺贵妃?”丛皇后明显没把冯氏当回事,“她出宫做什么?” “说是省亲,因为纪老太爷的身体不太好。”侍卫道。 祺贵妃得宠多年,风头极盛,皇帝曾经给了口谕,她可以随时出宫回娘家省亲的。 丛皇后心里酸溜溜的暗恨。 旁边的古嬷嬷却是心里猛然一惊,扯了下丛皇后的袖子,小声道:“娘娘,祺贵妃是故意送人情的吧?这是要拉拢永毅侯府?”丛皇后也是心头一紧,匆忙转身,“走!去看看!” 第119章 互掐 祺贵妃这次是真的给足了冯氏面子,不仅吩咐侍卫放行,还叫了人给她引路。 严锦宁是跟着冯氏一起进宫的。本来就是她亲手导演的这一场好戏,如今正唱到最精彩的部分,她没理由不亲自到场来验收成果的。向嬷嬷带着他们母女一行穿过御花园,直奔皇帝的寝宫,却在隔了最后两个小花园的地方停下来,回转身,态度仍然礼貌客气的说道:“侯夫人,南康公主在皇上那里,奴婢不好带您过去,就只能送您到这 里了。我们娘娘和您都是为人母亲,也是因为对二公子的事情于心不忍,这才破格……”冯氏这会儿满心怒火,只想找南康公主一家子算账,眼睛里一直闪着凶光,根本就没心思同她寒暄,直接道:“娘娘的好意,我领情,你放心,这是我们两家的家务事,不管最后的结果怎样,我都肯定不会 连累贵妃娘娘的!” 向嬷嬷得了她的保证,这才放心,点头道:“是!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还得出宫去追我们娘娘!这么多年了,娘娘她离不开老奴!” “嬷嬷请便!”冯氏没什么心思理她。 向嬷嬷屈膝福了福,转身的时候却有些故意的放慢了动作,仔细的将严锦宁上下打量了一遍。 严锦宁有所察觉,拧眉朝她看过去。 她的目光清澈,却透露出些微的寒意,向嬷嬷居然是有些心虚的,赶紧扯出一个笑容,脚步匆匆的走了。 这边跟着冯氏的苟妈妈浑直冒冷汗,还是不死心的试着劝道:“娘娘,我们这样闯进宫里来,总是逾矩的,这本来就是理亏。何况皇上一直对南康公主比较纵容,万一护短,来追究我们的罪责……” “我还怕她不成?”冯氏冷冷说道,抬脚就继续往前走。 她的儿子死了,这时候她还会去管什么闯宫的后果吗?说白了,现在她连死都不怕,如果拿她的命能换南康公主夫妇为严锦华抵命她都干。 “二小姐,您倒是劝一劝夫人啊!”苟妈妈都快急哭了,实在没办法,就只能回头来求严锦宁。 “我怎么劝?”严锦宁冷冷的道,面无表情,“出事的可是我二哥!” 不管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劝,不仅不能劝,更应该和冯氏一个鼻孔出气。 苟妈妈实在害怕,但是没办法,只能追着冯氏往前走。 这边皇帝的寝宫里,小井子回来复命之后,南康公主便是勃然大怒。“他竟敢抗旨?”她拍案而起,先是恶狠狠的盯着小井子看了两眼,然后就转身对皇帝道:“皇兄,你看到了,这个小子连你的口谕都不当回事,当真是狂妄至极的,他现在就这样的目中无人,日后还怎么了 得?” 皇帝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一听她吵吵脑袋里就嗡嗡作响。 他烦躁的坐直了身子。 小井子赶紧道:“是国公夫人突发重病,晕倒了,昭王殿下才说他脱不开身。”“那又怎么样?一个是外祖母,一个是他父皇,他分不清楚轻重吗?”南康公主反驳,仍是不肯罢休的对皇帝道:“皇兄,你也看到了,昭王现在连你的话都不当回事了,他这分明就是居心叵测!之前他就有 恃无恐的对玉儿下了毒手,他们可是表兄弟!这样的人,我看血脉亲情在他眼里根本就什么都不是,您如果再继续纵容下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平时除了上朝,皇帝一年里见到司徒渊的次数都有限。其实对司徒渊的事,他并不太当回事,这个儿子不显山不漏水的,而且很明显,丛皇后还有太子司徒宸那个养子,整个丛家的立场应该一致,司徒渊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行事狂悖一点又不是什么不 能容的缺点。“那孩子跟着国公夫人长大的,一直对他外祖母的感情深,这也是情有可原!”皇帝还是不想为了个萧廷玉就拿自己的儿子开刀,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南康,死者为大,萧敬斋的后事还是要抓紧办的。总之 朕答应你,廷玉的事一定会找昭王问个清楚,给你们公道,你就不要再闹了,这样传出去,成何体统!”“不行!”南康公主厉声道,刚要反驳,皇帝已经扭头对刘公公道:“南康一个妇道人家,遇到这种事也是糟心,祺贵妃最近不是没什么事吗?回头你去锦绣宫走一趟,让她这几天过去公主府,帮着操持一下 !” “是,陛下!”刘公公恭敬的应下。南康公主就是觉得没有出气,还想再开口说话,刘公公也实在不想再看她闹,于是赶紧快走到她面前,借着搀扶她做掩饰,一边小声的道:“殿下!留得青山在,还是先忍一忍这一时之气吧,贵妃娘娘可不 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请的动的。” 说着,他正扶着南康公主的手稍稍用力,是个暗示的意思。 南康公主不傻,当即就明白过来—— 萧敬斋私自动了重要的军机密函,而且构陷他人,两项罪名并罚,足够封了他们整座公主府了,现在皇帝却松口让祺贵妃帮着操持后事,那就等于暗示会将萧敬斋的事情大事化小。 虽然有她的公主封号庇荫,萧廷玉也是有封号的郡王,但是萧敬斋做得事情太不光彩,一旦明着被定罪,他们母子两个后半生的日子都要受到影响,抬不起头来。 权衡利弊—— 横竖萧廷玉身体上的缺陷已经无法改变,那又何不留个面子和他们母子后半生的荣光呢? 南康公主心里不甘,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妥协。 “那好!那臣妹就先谢过皇兄了,这件事,请皇兄一定要替我们主持公道!”咬咬牙,南康公主跪地给皇帝磕了头。 皇帝早就没精神应对了,闭着眼摆摆手,“去吧!” 真的是赶苍蝇一样。 萧廷玉自始至终没有表态,脸上表情冰冷而阴郁,就好像这里什么事都和他无关一样,这时候出去也是落后南康公主好几步,慢慢地走。 刘公公亲自把两人送到大门口,南康公主刚低头下了台阶,冷不防就见一个人“嗷”的尖叫一声,扑了上来,直接把她扑倒在地。冯氏骤然见到她,就像是发了疯的母豹子一样,南康公主又没有防备,被她按在地上,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冯氏就先胡乱的在她脸上抓了好几道血印子,然后骑坐在她身上,左手抓住她的头发,把她 的脸转过来。 “是你——”南康公主被打懵了,看见她的脸就尖声尖叫。冯氏扬起右手就抽,直接用巴掌声把她的尖叫声抽断了,连着狠狠甩了四五个耳光,还犹且觉得不解恨,然后顺势抓着她的头发就往地上一下接着一下的撞去,口中一面恶狠狠的骂道:“还我的儿子!你还 我的儿子!” 说着,竟是先南康公主一步,她自己先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手下用了狠劲,连着两三下,南康公主的额角撞在青石地砖上,脸上全是血。 其他人,包括刘公公在内,全都吓傻了,一直没反应。 “呀!”最后还是刘公公先惊恐的嚷了一嗓子,跺着脚斥责傻愣在大门两边的侍卫,“都瞎了吗?还不快把她们拉开!” “哦!是!”侍卫们回过神来,忙冲上去。 冯氏就是发了狂,到底也只是女人,再加上最近重病缠身,很容易就被侍卫给架开了。“哎哟!殿下!”皇帝寝宫门口守着的都是侍卫,没人敢近南康公主的身,还是刘公公亲自上前把头晕眼花脑子都混沌不清醒的南康公主给扶了起来,一边扭头吩咐听到动静冲出来的小井子道:“快去找点儿 金疮药来,再去宣太医来!” “是!”小井子答应着就拔腿又跑回了门内。 南康公主脸上都是血痕,额角撞破的伤口涌出来的鲜血更是将她半边脸都染红了。她只觉得头目森然,晕了一会儿才勉强恢复了神智。 那边的冯氏被侍卫扯着胳膊,还在死命的挣扎,“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毒妇!我要杀了她!” 南康公主这辈子还是头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当场就疯了,她一把推开搀扶她的刘公公,张牙舞爪的就朝冯氏扑了过去,声音颤抖又癫狂的也是叫骂:“反了反了!你这个放肆的贱人,你居然敢打我!” 她冲过去,因为她是公主,侍卫便本能的倾向于她。 冯氏被人架着,南康公主不管三七二十一,左右开弓,连着甩了她十来个巴掌,震得自己掌心生疼都犹且还觉得不解恨。 冯氏的脸上充血,也是很快就没了人模样。 南康公主哪能受得了这份气,突然两手卡住了冯氏的脖子,往死里掐。 盛怒之下,她也是用了全力了,侍卫们本来都只觉得她是要出一口气,可是眼见着冯氏渐渐地翻了白眼,就都慌了—— 如果他们助纣为虐出了人命,南康公主也许没什么事,他们却肯定要偿命的。 架着冯氏的两个侍卫心里一怕,赶紧松了手,后退一步。 冯氏已经半死了,没力气支撑,南康公主两只手托不住她身体的重量,又不甘心就这么放手,这一犹豫,就也跟着摔倒在地。 “咳咳!”冯氏捂着脖子咳嗽了两声,今天她为了替儿子报仇,早就什么也顾不上了,缓了口气,就又转身扑倒了南康公主。 两个尊贵的女人,披头散发的扭打在一起。 “呀!殿下,侯夫人,你们别打了!快把他们分开啊。”刘公公也吓怕了,扯着嗓子叫嚷。 可是侍卫们明哲保身,却是谁都没有动—— 经过刚才的事,大家都已经看明白了,这两个女人根本就都是不要命的,他们一旦沾手,不管死了伤了哪个都得被推出去做替罪羊,干脆让她们自己打去吧。 而在这期间,严锦宁一直站在离冯氏三丈开外的地方,尽管苟妈妈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她面上表情始终泰然,根本就不管。萧廷玉本来是想管的,可是他从皇帝寝宫出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远远站着的严锦宁,于是鬼使神差的,他就也好像是忘了大庭广众之下和人扭打在一起的是自己的母亲一样,也是置之不理,反而目光一瞬 不瞬,冷着脸盯着对面的严锦宁。 严锦宁其实很乐于欣赏冯氏和南康公主这两个女人狗咬狗的,看得心情舒畅,后来发现了他在盯着自己看,就也抬眸看过去一眼。 萧廷玉虽说恨她,但是每每看到她艳若桃李的那张脸,都还是发现自己对她是有执念的。 可是严锦宁对他根本不屑一顾,以前不肯答应嫁给他,现在更是正眼都懒得看他了。 这时候她突然朝自己看过来,萧廷玉居然心跳加速,有点局促和紧张。 他用力的捏了捏手指,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他这表现,真是滑稽! 严锦宁瞧在眼里,完全无视那边疯狂厮打在一起的两个女人,反而一扬眉,居然就那么有恃无恐的冲他露出一个挑衅且鄙夷的笑容来。 萧廷玉本来有些狂乱的心跳,就好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一样,一凉到底。 他的眼神阴了阴,又有些疑惑的远远看着那个女子,突然发现自己非常的看不懂她。 这边严锦宁已经移开了视线。 就在刘公公束手无策,考虑要不要进去请皇帝出来的时候,他的目光凌乱的四下里一瞥,恰是瞧见前面御道上,丛皇后被一行人拥簇着快步行来。 “皇后娘娘!”刘公公眼睛一亮,见了救星一眼的赶紧迎上去,“您快看看吧,南康公主和永毅侯夫人打起来了,奴才怎么都劝不住!” “她们怎么敢在皇上这里就这么闹?”丛皇后板起脸来,倒是国母的气度十足,一挥手,“古嬷嬷,还不叫人把他们分开?” “是!”古嬷嬷带了几个宫女嬷嬷上前,强心把两人分别拉开了。 彼时两个女人早就全都没了人模样,都是衣衫凌乱,头发披散,一个满脸是血,一个脸肿成了猪头,当真是不分彼此的。 “放开本宫!这个贱人敢打我,简直反了她了!”南康公主红着眼睛继续踢腾。 冯氏也不甘示弱的大声道:“我不仅要打你,我还要杀了你,杀了你给我儿子偿命!” “都给本宫住口!”丛皇后怒斥。 她走上前去,站在两人中间,怒不可遏道:“看看你们一个个的都成什么样子了?还要点儿脸面不要了?这里是皇上的寝宫外头,你们在这里闹?还有没有把皇上看在眼里。” “他们杀了我儿子!”冯氏撕心裂肺的嚎叫,“我要请皇上主持公道,我要她给我儿子偿命!” 这个冯氏,居然连皇后的面子也不给,足以说明她是真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思来的。 丛皇后见到镇不住她,便就有些心浮气躁了起来。 她抬头,不悦的看向了刘公公。 刘公公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陛下被折腾了一宿,本来是在等昭王殿下的,可听说国公夫人突发病症,殿下在您那里照顾……这会儿,应该还没歇呢!” “带他们进去吧!”丛皇后叹了口气,率先举步走进门去。 南康公主冷哼一声,甩开古嬷嬷的手,转身也冲了进去。她不整理仪容,就是要让皇帝看看冯氏这个贱人以下犯上,有多放肆。 冯氏更是恨不能就地将她啃了骨头,见她进去了,也穷追不舍。 侍卫们都松了口气,退回自己的原来的位置上站好。 “二小姐?”苟妈妈连着唤了严锦宁好几声,严锦宁都没反应,她怕冯氏吃亏,但是又没资格进去,就跑到门口扯着脖子往里面张望。 “小姐?”这会儿严锦宁好像是正在失神,玲珑也察觉出不对劲,突然见到萧廷玉朝两人走过来,紧张的赶紧推了她一下。 严锦宁仓促的抬起眼睛,萧廷玉已经走到跟前了。 “你好像对冯氏的死活并不关心?”他冷冷的开口,脸上神情讽刺。 严锦宁不避不让,迎着他的视线,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来道:“既然你那么关心,怎么不跟进去落井下石?” 冯氏不过一个内宅女人,南康公主和她互掐还好,萧廷玉如果也插手进来就实在有失风度了。 萧廷玉被她噎了一下。 严锦宁正视他的目光,继续逼问道:“怎么,你不进去?” 冯氏今天根本就是有备而来,虽然皇帝肯定是偏心南康公主的,但如果她真要以死相逼,后面场面一旦失控,就连皇帝都为难。 南康公主本身又是那么个不知收敛的脾气…… 萧廷玉是真的担心的。 他眉头深锁看着面前严锦宁的脸,想要看透她的心思,可是不能。 她真的不在乎冯氏会吃亏吗?就这么袖手旁观? 严锦宁气定神闲,静立不动。 萧廷玉和她可是耗不起的,终于一咬牙,转身也进了皇帝的寝宫。 “小姐,夫人气昏头了,这么闹,真的不会出事吗?”玲珑有些担心。 严锦宁收回视线,凉凉道:“二哥被害,我们是占着理的,就算南康公主狂妄无知,皇上还知道理亏呢。你放心,只要大哥还在,他们就没人会真的把母亲怎么样!” 当然,如果冯氏能找到机会自己寻死成功那就另当别论了。 严锦宁说完,就转身原路往回走,“这个时候,我们没有必要把自己卷进去,先出宫去等吧!” 话音未落,已经走了好几步出去,再度失神。 刘公公说国公夫人出事了?难道昨晚丛蓉匆忙去找司徒渊,就是因为这事儿? 严锦宁的心里突然隐隐的不安—— 国公夫人怎么会突然病发了?莫不是昨天那件事被她听见,受了刺激?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就责无旁贷了。 司徒渊那么看重国公夫人,万一国公夫人是因为她而有什么闪失,她以后要怎么面对他? 玲珑见她心神不定,就试着道:“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累着了?昨儿个一夜没睡!” 严锦宁面色有些虚弱的摇摇头,又往前走了一段,看到有一队巡逻的侍卫迎面过来,她想了下,就主动迎上去问道:“我听说定国公府的老夫人进宫来了?不知道她现在离开了没有?” 她本就是个生得美貌的大家闺秀,这问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侍卫还算殷勤,马上道:“好像还没呢,这会儿可能还在和皇后娘娘那叙话。” “哦!谢谢!”严锦宁道了声谢,先让到一边让他们过去,然后想了一下,就转了个方向,朝皇后寝宫走去。 这边皇帝的寝宫里,本来是丛皇后走在最前面,可是南康公主为了先发制人的告状,提着裙子就第一个杀进去。 彼时皇帝刚缓过劲来,起身要往后面的寝殿走,被她披头散发一脸血的样子吓了一跳,若不是见她还穿着之前的那身衣裳,几乎都要认不出她来。 “南康?你……你这是……”皇帝的困意一下子全散了,目瞪口呆的指着他。 “皇兄!”南康公主委屈不已,听见她的声音,心里一酸就流出了眼泪。 她跪下去,刚想要告状,外面鼻青脸肿的冯氏已经扑了进来,也是进门就直接跪下了,声音比她还要凄厉三分的嚎哭道:“臣妇冤枉,皇上英明,请皇上为我儿子做主!为永毅侯府做主!” 言罢,就先砰砰砰的磕起头来。 皇帝被她一声哀嚎,喊的一颗心都揪成一团了,再听她那实打实的磕头声,就觉得心里砰砰直跳,很是反应了一下才道:“还不拦着她!” 刘公公赶紧招呼了两个人,把冯氏拉起来。 四五个头磕下去,冯氏额头上淤血,已经肿起来了。她的眼睛血红,面容悲戚,抬头看向了皇帝道:“皇上,臣妇听闻是南康公主夫妇下毒手害死我儿子的?我夫君和长子精忠报国,为陛下戍边,几十年如一日,严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我儿子就这么被 人害死了,臣妇不服,请皇上惩治凶手,替我们主持公道!” 她上来就搬出严谅和严锦添来。 皇帝的脸色微微一变,旁边的南康公主已经怒然反驳:“你别信口雌黄,你说谁害死你儿子了?拿出证据来!你这泼妇大庭广众的对本宫动手才是以下犯上,其罪当诛!”南康公主是个不讲道理的,冯氏怒火中烧,才要开口顶回去,外面却见一身锦袍的司徒铭踏着阳光走进来,淡淡的道:“驸马当着父皇的面亲口供认的罪状,并且又已经畏罪自裁了,皇姑是觉得此案还有疑 点可以追究吗?” 之前南康公主带人来闹的时候他避嫌了,这会儿再出现,立场却是突然转变? 南康公主被他掀了老底,顿时勃然变色,眼神都慌乱了起来。 冯氏也有些诧异的抬头看过去,司徒铭面上不动声色,却分明对她报以善意的一瞥。这一天一夜之间,他已经下了决心,一定要把严锦宁那个丫头弄到手,如果她暂时野性难驯,那么他也不介意先从她的家人方面下手! 第120章 子渊,对不起! “司徒铭,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南康公主怒声斥道。司徒铭面上表情冷淡,只拱手对皇帝说道:“父皇,昨天姑母府上的宴会,京官中去了有一大半,再加上后来牵连出素樱公主,并且引发大火,事情早就闹得沸沸扬扬,再加上今天一早永毅侯夫人进宫又遇 到了不少的朝臣,无论于公于私,此事都应该快刀斩乱麻,赶紧的解决清楚。”司徒铭开口,完全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眼见着皇帝的眉头越州越紧却不表态,他顿了一下,就又继续道:“何况,素樱公主身亡,此事我们没办法隐瞒,迟早要传信给夜帝知道的,届时的国书之中总不 能含糊其辞的敷衍。父皇,现在也不只是为了堵文武百官和百姓们的嘴,总要给南月那边一个明确的说法的。” 牵扯到南月,这件事情稍微处理不慎,就没法收场了。 皇帝的眉宇间凭空多出几分阴霾。 “皇……皇兄!”南康公主突然就心虚起来。站在旁边的萧廷玉黑着脸上前一步,冷冷道:“睿王殿下就那么肯定我父亲构陷严锦华的供词是真?我可还记得那件事里头埋着疑点的。当时严锦华口口声声说他拿到的是素樱公主给他的信函,可是我们从 他身上搜出的却是我父亲遗失的那封密函。试问他自己身上揣着一封事关重大的密函,他怎会不知道?我看说什么是素樱公主给他信件的话,根本就是他信口雌黄,编排出来糊弄人的吧。” 冯氏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事情的具体细节,严锦宁透露给她的所有信息就是严锦华被萧敬斋设局构陷,死于非命。 此刻萧廷玉反驳,她虽然很想和对方辩论,却根本就没办法开口,顿时就慌乱了起来。“南城郡王,你冲着本王这么激动做什么?”司徒铭冷冷的瞥了萧廷玉一眼,“本王不过是为了大局着想,请父皇查明此事的真相罢了。你这副神情语气,怎么搞的反而好像是本王反诬了驸马爷一样?这件事 ,和我有什么关系?” 司徒铭此行就是替严家出头的,萧廷玉看得很清楚。 但是皇帝却并不这么认为—— 司徒铭不服太子又不是一两天了,现在他说的又是事关两国邦交的大道理,皇帝还是觉得他是为了在自己面前表现,顺带着压太子的风头的成分更多一些。 而且—— 他本身也很怕会因为这件事而惹了麻烦。 他年纪大了,安稳日子又过了这么多年,根本就不想大动干戈的再打仗,故而这件事是肯定要给夜倾华一个能让他接受和理解的解释的。 萧廷玉被司徒铭堵得一时没能说出话来。司徒铭就又对皇帝说道:“父皇,儿臣并非要偏袒于谁,就是觉得应该查明真相而已,既然南城郡王提出那封自上有疑点,那也不能置之不理,那信函儿臣记得是被父皇你收起来了吧?不如拿出来,再叫个 熟悉破案的人过来仔细的看看,或许真能找到别的线索也不一定呢!” “可是那封信是……”事关机密,刘公公抬眸去看皇帝的脸色。皇帝也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奈何南康公主和冯氏两个,一个蛮不讲理,另一个根本就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疯了一样的不要命,今天他如果不能当面把所有的证据都摆出来,把是非曲直都说明清楚,这两 个女人还不定会闹出什么大乱子来呢。 于是思忖了一下,皇帝点头,对刘公公道:“那信函还没拿到御书房,就在里面朕书桌的抽屉里锁着,你去拿来。” “是!”刘公公应了。 南康公主和冯氏双方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紧张不已。 刘公公往里面的寝殿走去,皇帝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等等!那信函拈头去尾,你从中间裁一段出来就好。” “是!奴才明白!” 刘公公进了里面,皇帝就又冲殿外扬声道:“来人!去京兆府把房德耀叫来!” 如果说到办案查案,自然还是房德耀这个京兆府尹最有经验了。 院子里的侍卫应诺,去了两个人。 这殿中一群人暂时无事可做,反而安静了下来。 皇帝一整夜没睡觉,又一直的被南康公主各种闹,这会儿只觉得头重脚轻,脑子都不怎么听使唤了。 他手撑在旁边的桌子上,闭眼捏着眉心解乏。 丛皇后看在眼里,就转头吩咐古嬷嬷道:“皇上一宿没合眼和吧?你去小厨房看看,沏一碗参茶过来。” “是,娘娘!”古嬷嬷低眉顺眼的退出去,过了有一会儿才捧着一盏热参茶回来。 丛皇后站起来,亲自接了,放在皇帝手边,然后轻轻的推了他两下,“皇上?臣妾叫人冲了参茶,您喝两口提提神,顺便暖暖胃吧!” 这个时辰,早膳的时辰都过了,可是这种情况下,显然也是吃不成的。 皇帝睁开眼,叹息着坐起来。 丛皇后重新捧过茶碗,掀起碗盖吹了吹,“小心烫!” 皇帝接过去,有些感慨,“皇后有心了!” 他捧了茶,抿了口。 丛皇后笑道:“这本也是臣妾的分内事!” 然后,转身又坐回了旁边的椅子上。 皇帝喝了一杯热参茶,果然是提了点儿精神,突然想到之前的事,就转头问丛皇后,“朕听说国公夫人突然病发了?她人怎么样了?” 丛皇后是想起之前国公夫人和她争吵的事就心虚惶恐,赶忙控制表情道:“我母亲的身体一直都不怎么好。”顿了下,又怕皇帝疑心她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看热闹,又补充,“子渊那孩子孝顺,一直守着呢,太医也过去了,皇上不必挂心。臣妾是听说子渊他惹了什么麻烦,怕陛下您恼了他,就赶着过来看看,那孩 子的脾气就是那样,有时候倔得很。” 这么一说,她倒是实打实关心宠爱儿子的一个慈母。 虽说是父子,但皇帝和司徒渊之间私底下几乎都不怎么见面的,所以虽然彼此都知道并且尊重这重父子关系的存在—— 事实上,骨肉亲情却没多少。 皇帝对所有的儿子都不太关心,也就没再说什么。 丛皇后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总算是糊弄过去了,她刚才就在害怕皇帝会问国公夫人深夜进宫的原因。 这边一殿的人又等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房德耀才满头大汗的赶了来。 “微臣房德耀,见过皇上!皇后娘娘万安!”他进门就先跪地请安。 皇帝抬了抬眼皮,招呼他,“起来!你任职京兆府尹十余年,审案破案都是熟手,朕这里有封信函,你给看一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是!”房德耀爬起来,却一直没抬头,心里不用琢磨也知道肯定是和昨天那件闹得沸沸扬扬的案子有关的。 刘公公把取过来的一截信纸小心翼翼的放在一张空桌上。 上面一些线条勾勒,房德耀看得云里雾里,只看那纸张上裁剪的痕迹就知道是皇帝不想让他看到全文的东西,但是就给他这么一张纸,又什么都不说,叫他查什么? 他苦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不得已的拱手道:“陛下,不知道这纸张从何而来?您是怀疑……” 皇帝抬眸看了司徒铭一眼。 司徒铭就含糊其辞的大致说了,“之前严世子身上的东西,他说是一封普通的信件,但是我们看却只有这么些乱七八糟的涂鸦。房大人你手上处理的案件多,给看一看,这张纸上可有什么玄机!” 严锦华又不是傻子,他既然一口咬定这是一封信件,他就说明他拿到的时候上面必定有字。 这份城防图,不熟悉这方面军务的人诈一打眼,或许只会当成是一张用过来涂鸦的纸,所以严锦华根本就没多想,但是—— 他说的邀约信件,必定存在! 房德耀听他这么一说,想了想,就有了头绪,“有时候经过特殊的处理,是能隐藏一些字迹的。” 他根据自己以前接触过的事情想了想,让人打了盆水,又取了烛火过来,然后又要了包括碱面在内的一些东西,一样一样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试。 最后,发现火烤之后,那纸张的背面会现出一些浅浅的痕迹。 “是字迹!”司徒铭微微倒抽一口凉气。 皇帝也不由坐直了身子。房德耀把烛火搬到他手边的桌子上,又拿着纸张过去,找好了角度,指给他看,“陛下您看!这些字迹应该是用特殊调配的药水写上去的,经过一段时间,其中某些染料的成分慢慢挥发之后,字迹就会消失。从这个字消失的程度上来看,对方应该是精心调配出来这种用来写字的药水的,也是歪打正着,我们是这会儿在查验,如果再过两三个时辰,等药水彻底挥发失效之后,就连这点儿痕迹也检验不出来了 !” 严锦宁自己不会受严锦华的连累,所以这个破绽就她留下来准备被严锦华后期洗白用的。 南康公主和萧廷玉母子的脸色惨变。 丛皇后也凑过去看了看,那信纸上依稀可见几行字,虽是断章取义,但大致就是表达相思,相约见面的意思了。 “南康公主,你还有什么话说?”冯氏的眼睛一红,声音拔高凄厉的叫嚷起来。 南康公主是真没想到会查出证据来,脱口反驳,“就算这封信被人做了手脚,也不能证明此事就是本宫的驸马所为,也有可能是别人陷害。” 她是慌不择路,说着就好像也突然就信了自己的这种猜测一样,坚定的道:“对!就是有人从中作梗,偷盗了驸马的信函!”司徒铭叹了口气,“本王早上原是要进宫上朝的,路上偶遇兵部尚书,顺便问了他,他却是十分奇怪,说这信函是该四天之前就呈送父皇了。皇姑你难道忘了驸马的供词了吗?这件事,已然严丝合缝,无懈可击了。如果你一定要坚持是别人盗走了驸马书房里的信函,那么您还须要解释驸马他私藏重要公函的原因和目的,而且不管你口中所谓的偷盗者能不能找到,遗失公函的罪名,驸马爷他都是指定逃不掉 的。” 既然知道是信件之上被人做了手脚,那就完全可以断定,萧敬斋之前的供词都是真的,是他为了报复严家,把本该呈送皇帝的信函扣下来,又自导自演了一场栽赃陷害的戏码。 延误军机的罪名,远比构陷严锦华要严重的多,而且还是边城的城防图,那就能直接扣上谋逆的大罪了。 孰轻孰重,南康公主一清二楚。 她突然有点后悔,不该那么穷追猛打,逼着皇帝骑虎难下非要当场揭开整个事情的真相了。 她的嘴唇惊慌的抖动,神色畏惧而忐忑的去看皇帝:“皇——皇兄!” 她嘴上还是不服气的想耍狠,可是,不能了。 “皇上!他们夫妻简直丧心病狂,皇上英明,请替我儿子做主,为我们主持公道!”冯氏所有的委屈瞬间爆发出来,伏在地上,失声痛哭。 “你——”南康公主本能的就想叫骂,却是萧廷玉冷冷的开口,抢先道:“你想怎么样?” 冯氏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眼神凶狠的猛然抬头看向萧廷玉,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杀人偿命!” 南康公主简直就要晕倒。 萧廷玉却是不慌不忙的看着她,反而勾唇冷笑,“我父亲已经死了!” 冯氏一愣。 他就一撩袍角,冲上座的皇帝跪下去,正色道:“陛下,我父亲做的事,我和母亲都不知情,如果说父亲他害死的是永毅侯世子的一条命,那么现在以命偿命,也算扯平了吧?” 冯氏目瞪口呆,还想要争执喊冤,却发现能发挥的余地有限。萧廷玉根本不因为她是受害者家属而觉得心虚,反而回头,讽刺的直视她的面孔道:“我父亲杀了你的儿子,已经以命抵偿了,可是据我所知,严锦华他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挟持并且害死了素樱公主的,却 不知道在这件事上,他这个杀人凶手要怎么对南月的夜帝陛下做出交代?” 素樱是南月的公主! 如果夜倾华一定要追究,那么皇帝就算拿他们一家子去给对方抵命都是合情合理的,毕竟—— 他们的命,都没素樱的金贵! 冯氏也是胆战心惊,隐隐的有点儿后怕和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了。 现在,反而堵死了退路。 萧廷玉的眼中颇有几分得色,压得冯氏喘不过起来。冯氏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却是司徒铭开口道:“既然事情已经查明,咱们对夜帝难道还需要隐瞒什么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呈送国书过去说清楚,至于要不要追究,或者要怎么追究,那就是夜帝的事情了。素樱公主的死,在整件事里就只是个最无辜的意外,谁都没有想到她会牵扯进来。在这件事上,或许我们有保护不周的地方,但至少也更是问心无愧的,何必遮遮掩掩的不敢见人?如果还要编排些莫须 有的理由和借口来敷衍此事,这才是对南月一国和夜帝最大的挑衅和不尊重吧?” 素樱是被误杀的,而且作为直接凶手和间接凶手的严锦华和萧敬斋也都死了,如果夜倾华没有大动干戈的打算,这件事,其实就可以停在这里了。 诚然,如果他从一开始就别有居心,那就没办法了。当然,如果他真的从一开始就在打别的主意,就算这件事上他们编排的理由和借口再怎么完美,他要发难,还是可以直接发难的。 皇帝斟酌了一下,很快就分清楚了利害关系。 他点头,有些赞许的对司徒铭道:“的确,这就只是一件意外,我们问心无愧,也不需要掩饰什么。老三,要呈送南月的国书你去起草,尽快呈给朕看!” “是!儿臣领旨!”司徒铭跪地领旨。南康公主和冯氏双方都紧张不已,皇帝就又扫了他们一眼道:“萧敬斋害了严锦华,而严锦华又误杀了素樱,双方都是罪无可恕但又情有可原,你们双方此时都承受着丧亲之痛,就不要再互相为难了,南康 驸马的事情,永毅侯夫人你不要再追究了,至于严锦华误杀素樱的事……” 他说着,一顿,就重又把目光移给了司徒铭道:“他又不是有意的的,在国书上,你尽量替他圆一圆,尽量争取把大事化小吧!” 冯氏和南康公主都有各自的不甘心,但这时候皇帝给了他们台阶,他们再要闹下去,那就是找死了。 所以虽然心里不甘,两人还是咬牙叩头,“是!谢陛下!” “行了行了!都下去吧!闹得朕头疼!”皇帝疲惫的挥挥手。 萧廷玉上前搀扶南康公主起身,两人率先往外走。 冯氏也费力的爬起来,走到院子里,整了整仪容又继续走了出去。 这边皇帝又打发了房德耀,又交代了司徒铭几句话就让他走了,丛皇后最后出来,往自己的寝宫走去。 * 凤鸣宫外。 “二小姐?”垂首站在门边看着脚下台阶的闫宁抬起头,见到严锦宁慢吞吞的走过来,大为意外,赶紧站直了身子。 严锦宁本来是有点迟疑和犹豫的,但是被他看见,反而不再纠结,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我听说国公夫人好像晕倒了……” 她和国公夫人又不认识,过来肯定不会是为了探病的。 闫宁心领神会,想了想,接口道,“殿下就在里边,要不二小姐您随我来,我去帮您问问他得不得空?” 因为国公夫人突然病倒,司徒渊可是连皇帝的传唤都置之不理的。 严锦宁抿抿唇,点头,“好!” 玲珑能够察觉到她的迟疑和不安,稍稍用力握了下她的手。 这会儿丛皇后宫里贴身的人都被带了出去,其他人又不敢随便溜达,所以院子里十分的寂静空旷。 闫宁带着严锦宁走到正殿门前,回头道:“二小姐您先等一会儿,属下先进去问问!” 说完,先转身进了殿内。 严锦宁走到旁边的回廊底下,稍微往远处站了点儿。 闫宁进到殿内,彼时国公夫人还没醒来,几个太医忙的团团转,又被司徒渊寸步不离的盯着,额头上都布满一层细汗。 丛蓉手里捏着帕子,也是神色焦灼的的守在旁边。 “殿下!”闫宁走过去,和司徒渊耳语了两句。 司徒渊冰封一样的面孔上瞬间出现了一点明显的裂痕,他皱了下眉头,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站在床尾这边的丛蓉看见了,不禁奇怪。 她的丫鬟念玉就更觉得奇怪了,小声的嘀咕,“七殿下怎么出去了?” 丛蓉回头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眼,没说话,重又把目光集中在床上国公夫人的身上—— 司徒渊不在,国公夫人这里离不开人,她实在没心思管别的。 司徒渊举步走出殿外,目光微微四下里一扫就瞧见了立在回廊尽头的严锦宁。 严锦宁微微用力的捏了下帕子,他却是直接脚下转了个方向,面无表情的走过来了。 玲珑担忧的看了严锦宁两眼,主动绕下回廊,退到了远处了。 “这个时间,你怎么进宫来了?”司徒渊开门见山的问道。 他的语气是一贯的清冷平稳,今天的态度却明显带了几分急躁。严锦宁面上有些尴尬,轻声的回答:“因为我二哥的事,母亲进宫来闹。”这些事她知道司徒渊未必关心,于是就只是随口解释了一句,然后就转移了话题,抬头朝他身后正殿大门的方向看去,“听说国公夫 人晕倒了,是……因为昨天的事吗?” 有些人会以为那是太子和司徒渊之间在斗法,事实上,从头到尾,那件事上司徒渊没插手过,而司徒宸就只是被严锦宁牵着鼻子给诱导利用了而已。 她算准了一切,却还是忽略了国公夫人会为此大动肝火,不仅杀上门来找丛皇后兴师问罪,还为此而引发了旧疾。 在这件事上,她是责无旁贷的,所以这一刻在面对司徒渊的时候便是满心的愧疚。 司徒渊负手而立,面上表情也就清冷平静的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几天估计还有的闹,你尽量别出门了。” 他没有说怪她,但眼下的这个态度又分明不是那么回事。 “国公夫人的事……”咬咬牙,严锦宁终于还是鼓足勇气,抬头看向了他道:“对不起!我没想到……” “和你无关!”司徒渊打断她的话,只是脸色仍是不怎么好。 国公夫人的身体到底怎样,他是最清楚的。就算不受到这一次的刺激,也熬不了多久了,只是这一次急怒攻心,意外的让她病情加重,提前倒下了而已。 国公夫人本来就阳寿不长了,这一点严锦宁也知道。 可是她也知道司徒渊对国公夫人的感情,而这一次的事情又是因她而起,她总是有责任的。 司徒渊的眉心微蹙,显然心情很不好。 他刻意的背转身去。 严锦宁站在他身后,头一次会觉得在他面前无地自容,几乎是无颜面对他的。 就因为知道他对国公夫人的感情,她甚至都没办法开口要他的一句宽容和原谅,于是,就只是微垂了眼睛,心中微微的有些后悔了。 两个人之间,头次到了这样几乎无话可说的地步。 严锦宁不说话,司徒渊明显心思还在别处,等了一会就道:“没什么事我就先进去了!” 说完,他抬脚就走。严锦宁的目光追着他看过去,刚好那大殿里丛蓉推门出来。 第121章 下次,我送你们两个一起死! 她一眼看过来,自然也就看到了站在这边稍远地方的严锦宁,眼神停滞了片刻,然后就顺理成章的移到司徒渊面上道:“七表哥,外祖母醒了,你进去看看吧!” “好!”司徒渊颔首,直接就头也不回的进了内殿。 丛蓉站在门口,严锦宁站在这边回廊的尽头。 “小姐!”念玉往丛蓉身边靠了靠,有点紧张的扯住了她的衣角,看着远处的严锦宁,眼神防备又充满敌意的低声提醒,“是永毅侯府的二小姐!” 丛蓉不语,只盯着这边又看了两眼,然后就神色如常的又转身往殿里走,“走吧,我们也进去陪着祖母吧!” 念玉心中不悦,皱着眉头又往回偷看了严锦宁两眼,只能顺从的跟着进去了。 这边的严锦宁一直站在原地没动。 她见过丛蓉,也算是打过交道,知道那是个很聪慧的姑娘,也许之前她不会听到自己和司徒渊之间的流言,但是只冲着方才两个人单独在这廊下站着的场面,她也该看出点什么了。 通常一个女子遇到这种情况,即使保持涵养,不会去和司徒渊当面质问吵闹,但是至少也会想方设法的过来对她这样不检点的女子言语挤兑两句,找找茬什么的吧? 可是,都没有! 丛蓉什么也没有做,只当她是不存在的一样。 两个女子之间的第一场所谓交锋,没有硝烟,但是胜负立判,她严锦宁从头到尾不过一个可有可无的笑话罢了。 别人的世界,她从一开始就被排挤在外。 真的不需要任何言语上的中伤和攻击,她都一样惨败无虞。 严锦宁无声的勾唇笑了笑,转身走下回廊。 等在远处的玲珑迎上去搀扶她的手,忍不住的劝道:“国公夫人的事小姐您别多想,谁也没想到会这样的,昭王殿下他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他不会把这事儿怪罪在小姐您的头上的。” “没关系!”严锦宁这样说道,却有些意味不明。 玲珑不解,盯着她看。 但是严锦宁的情绪低落,并不想说什么,却是没了后话。 这边的大殿里,丛蓉进去之后并没有直接去后面的寝殿,而是很识趣的等在大厅里,把后面的空间单独留给了司徒渊和国公夫人。念玉趴在门边,扯着脖子看到严锦宁走远了这才满脸不高兴的走回来道:“小姐您也太好脾气了,这样她会觉得您好欺负的。皇后娘娘赐婚的懿旨都颁下来了,这位严家小姐居然还这样的有恃无恐?简直不 要脸!她这分明是在打您的脸呢!” 念玉递了一杯茶过去。 丛蓉接过去,低头抿了一口,面上神色始终柔和而平静的淡淡说道:“他们也许就是遇到了随便说几句话,你别小题大做的胡乱张扬。”“什么说两句话?”念玉不满,“七殿下和她之间彼此的身份,哪里会有私底下说话的必要?小姐,如果是别的事也就算了,可是七殿下的性格您最清楚,您认识他多少年了,几时见他有耐性和哪个姑娘说这 么久的话的?您可不得不防啊!” 如果换成是司徒海玉那种纨绔子弟,看到人家姑娘长得好看,凑上去多说几句话完全无可厚非。 可是错就错在这人是司徒渊! 司徒渊不仅不会随便和哪个女子搭讪,甚至是那种有人送上门来都会直接视而不见置之不理的人。 真不是念玉小题大做,这个严锦宁的存在,真的该被视为丛蓉莫大的威胁。 丛蓉用力的抿抿唇,似是在思索什么。 念玉却很着急,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就道:“小姐,要不咱们去找皇后娘娘吧?这事儿您不好出面,让皇后娘娘出面去收拾那个小贱人!” 丛蓉闻言,终是怒了。 “念玉!”她提高了音量,少有的疾言厉色的呵斥,“你一个姑娘家的,不要口出秽言。本来表哥和严二小姐就是说了两句,又没什么逾矩的,你再这样的没规矩,传出去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丛蓉平时的性格并不软弱的,念玉是没想到这样的大事她居然会装聋作哑,惊讶之余,目瞪口呆,“小姐,您跟七殿下还没正式成婚呢,那严二小姐可是公认的美人胚子,万一——” “别说了!”丛蓉终于不耐烦,再度打断她的话。 念玉见她是真的怒了,这才住了嘴,只是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儿。 丛蓉皱着眉,心情看上去不怎么好的低着头默默的喝茶。 念玉愤愤不平的想了会儿,然后就好像慢慢的有些明白了—— 也许丛蓉这时候装聋作哑是对的,以司徒渊那种冷淡又高傲的性格,如果她闹,恐怕才容易适得其反。可是那个严锦宁……真的不会养虎为患吗? 念玉想着,刚放下的心就又悬了起来,张了张嘴,还想再提醒丛蓉两句,但见对方的心情不好,最后也只能选择闭嘴,悻悻的垂首站在了一边。 司徒渊走进里面的寝殿,国公夫人果然是醒了。 “殿下!”几个太医赶紧让到一边。 “外祖母!”司徒渊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握住了国公夫人的一只手。 国公夫人倒是有些惭愧的对他扯出一个笑容,叹息道:“吓着你了?” 司徒渊抿抿唇,没说话,而是扭头看向了太医道:“外祖母她怎么样了?”为首的王太医走上前来,拱手道:“国公夫人这些年血管一直不怎么好,这次情绪波动大,气血不畅,引发了凝塞,微臣给施针疏通了经络,不过……”他的话其实说得很委婉,后面又道:“国公夫人这次的 情况已经很危险了,她老人家年纪大了,不像年轻人恢复的那么快,后面一定要格外注意看,千万不要再受刺激或是有大喜大悲的情绪,否则……” 这一次能抢回来,已经是撞大运了。太医们现在最不爱诊治的也是国公夫人这样的老人,老人年纪大了,身上本来就各种的毛病,稍有不慎就会出现意外,而且能请动他们这些太医的,又都位高权重,有个好歹出来,就算不是他们能控制的 ,也终究是要受埋怨的。 国公府的身体状况,司徒渊是知道的,他闻言,一时无语,只是唇角紧绷成提一条线。 国公夫人瞧着他的侧脸,倒是心平气和的主动对太医道:“我的身体状况怎么样,自己清楚,这病又不是一两天了,几位太医不必有负担,生死有命,这一次,劳烦诸位了。” “夫人客气了,这都是咱们医者的本分!”几个太医连忙道。 国公夫人笑了笑,彼时司徒渊还攥着她的一只手,她有些吃力的回握了下对方的手指。 司徒渊一直阴沉的神色微微唤和了一瞬,回头看他一眼。 国公夫人给他一个宽慰的笑容,“我的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又不是太医们的错处,你别冲着人家!” 司徒渊的性格冷淡,性情又孤傲,所以即使手里没什么实权,朝堂之上,也几乎是所有的朝臣都对他恭恭敬敬的,尽量不招惹。 这普天之下,也只有国公夫人能用这种几乎是训孩子的口气来训他了。 几个太医全都神色微妙的把头垂下去,只是听着这祖孙两个的对话,却又忍不住的微微动容和心酸。 司徒渊无奈,只能勉强敷衍着回了国公夫人一个笑容,然后正色问几个太医,“外祖母她现在能挪动吗?” 几个太医交换了一下眼神,还是王太医站出来说道:“施针之后,国公夫人的闭塞的血脉已经打通了,只是身子还有点虚,只要不是太折腾,是不成问题的。” 司徒渊于是重新转头去看国公夫人,询问道:“外祖母您现在能挪动吗?我送你回去!” 丛皇后的这个地方,国公夫人总不能在这里养病,何况—— 他也多一刻都不想让自己的外祖母呆在这个鬼地方来恶心她。 相较于他,国公夫人夫人的心态反而平稳许多。她看着外孙的表情无奈的笑了笑,挣扎要起身,“走吧!我没事!” 司徒渊赶紧帮忙把她扶起来,站在旁边的黄妈妈赶紧过来帮忙穿了鞋,两人一起扶着国公夫人下地。 国公夫人此时的确有点浑身无力,不过她出身将门,一辈子在任何事情上都比一般的女子更坚韧勇敢,是以强撑着,没有表现出任何吃力的慢慢往外走。 几个太医不敢怠慢,全都拥簇着跟在后面。 丛蓉本来正坐在前面的正殿大厅里想事情,见到一行人出来,大为意外,赶紧迎上来,“祖母才公醒,身子还虚着呢吧?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七表哥你们这是……” 司徒渊冷着脸,却是国公夫人道:“这里是皇后寝宫,我在这里养病不合规矩,难免招惹闲话。我没事了,这就回府吧!” 丛蓉面上忧虑的神色不减,但是也没她说话的份儿,就也没再多言,点头道:“那我叫人准备轿子!” 说完,先捏着帕子跑了出去。 这边一行人拥簇着国公夫人慢慢的往外走,走到院子里,刚好迎着丛皇后一行从外面回来。 丛皇后见状一愣,但也只是一瞬间,她就飞快的掩饰住情绪,快步迎上来,“母亲您醒了?怎么这就下床了?”说着,又不满的斥责司徒渊道:“你这孩子,明知道你外祖母身体不好,还折腾她……” 国公夫人瞬间黑了脸,刚想说什么,司徒渊却是拍了她的手背,转而把她交到黄妈妈手里。 他居然是看都没看丛皇后一眼? 他们母子,虽然关系不亲厚,但至少明面上司徒渊还从没有这么目中无人。 丛皇后心里一阵尴尬,表情直接僵在了脸上。“丛蓉去叫轿子了,你先陪外祖母回去,我晚点就来!”司徒渊道,说着又扫了眼跟在后面恨不能自己没长眼睛的几个太医,道:“几位太医受累,本王领情,请回吧。王太医,麻烦你跟着再去国公府走一趟 ,一会儿重新再嘱咐一下府里的下人该怎么照料病人。” “是!都是臣等的本分,殿下此言,可是折煞臣等了。”几人赶紧推辞。 “外祖母,你先回,我处理一点事情,晚点就过去!”司徒渊重又转向了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紧皱着眉头。 她是最了解司徒渊的,自然知道就算他要和丛皇后翻脸或是怎么样,也绝对不可能吃亏。如果说以前她还总惦念着,觉得他们是母子,之间总该有点牵连和情分的,但是现在—— 她懒得管了。 “恩!”国公夫人点头,拍了拍他的手背,直接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前走去。 这两个人,居然全程都只当丛皇后是不存在的。 当着那么多太医和宫婢下人的面,丛皇后的被晾在那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司徒渊负手而立,一直目送国公夫人被扶着走出了凤鸣宫的大门。 然后,他收回视线,目光冰凉的落在丛皇后脸上。 丛皇后铁青着一张脸,咬牙,几乎是怒火中烧的想要训斥他,但是方才她刚被下了面子,又不想表现得像个没水准的泼妇,于是冷冷道:“跟我进来!” 说完,还是摆着谱,一甩袖,先进了殿内。 古嬷嬷挥挥手,宫婢们自觉的没有跟进去。 司徒渊举步也跟着走进去。 古嬷嬷埋头才要跟着进去关门,司徒渊却在门内止住步子,挡了她的路,冷声道:“你也出去!” 他是语调明明不高,甚至还很平静,但古嬷嬷还是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诧异的抬头。 司徒渊彼时的背对门外的,她看不到对方的脸。 丛皇后也吃了一惊,错愕的回头。 司徒渊面无表情的再重复,“出去!” 这一次,语气略有加重。 古嬷嬷心肝儿一颤,直接被他吓得没了思考,飞快的退后一步,带上了门。 大门合上,隔绝了外面明烈的天光,偌大的宫殿里,竟然会有种阴冷瘆人的感觉。 丛皇后不悦的远远看着他,“你跟谁甩脸子呢?” 司徒渊直视她的目光,打断他的话,语气干脆利落,“是你一个人和我谈,还是让人去把司徒宸叫来,咱们一起把话说清楚了?” 这么久以来,司徒渊每次进宫都是例行公事的请安的,甚至连他自己的私事都很少提,更不会提什么朝堂争端的事。此刻他突然单刀直入,丛皇后就十分的不适应,“你怎么跟你外祖母一个脾气,她现在是年纪大了,好冲动,你也这么不懂规矩,就这么冲着我大呼小叫?不管太子做了什么事,你总要给我时间先问个清楚 ……”“我不是来你这里讨公道的,你也不用这么费事的掩饰,所有的事,咱们彼此心照不宣。你做你的正宫皇后,我做我的闲散亲王,外祖母在时,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回头……”司徒渊举步上前,走到丛 皇后面前站定,逼视她的目光道:“一拍两散,各不相干。” 两个人,四目相对,丛皇后是头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比这个儿子还矮了一个头,如今她在他面前,居然只有仰视的份儿?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司徒渊面部的线条冷硬的有点陌生,而他这样的神情语气更陌生。丛皇后本能上的反应就是他在置气,当即翻脸斥道:“你这说得都是什么混账话?本宫说过了,会问清楚所有的来龙去脉给你一个交代,如果太子真的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本宫自会叫他给你一个交代的, 咱们这么多年的母子了,本宫对你们兄弟一向一视同仁,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你是什么样的人,或者都做了些什么事,我不在乎。可是今天我要跟你说明白,如果你还想继续安安稳稳的做你的皇后,那么就管好司徒宸!他对我做什么都无所谓,但最好是把屁股擦干净了,外祖母今 天这样的事情……”司徒渊打断她的话,他面容冷酷的看着丛皇后的眼睛,开口的字字句句都毫不容情,“如果再有下一次,我把你们两个一起送进鬼门关!” 丛皇后看着眼中几乎是司空见惯了的冷色,这却好像是她第一次真正看清楚了儿子的为人一样。 “你——你居然这么跟我说话?”她倒退两步,终于再要端不住做长辈和一朝皇后的谱儿了,脸色微微发白,居然就下意识的声音打颤,“你是在威胁我吗?” “是警告!”司徒渊纠正她,“我说到做到,你最好不要心存侥幸!” 说完,他便就看也不看丛皇后一眼,转身就走。 丛皇后看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脑子里还有惊雷阵阵,就好像持续不断的在做噩梦一样。 “子渊!”在司徒渊就要推门而出的时候,她突然回过神来,厉声道。 司徒渊头也不回。 她心里愤怒不已,一个箭步冲上去,扯住司徒渊的衣袖,狠狠的盯着他的眼睛,咬牙道:“你简直太放肆了!本宫是你的生母……” 司徒渊突然勾了下唇,那个表情,落在丛皇后的眼睛里,有点森然的诡异。 丛皇后心里莫名一个哆嗦,脱口道:“你说什么?” 司徒渊的视线没从她脸上移开,反而捏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从自己袖子上拿开,嫌弃的甩开。 然后,他弹了弹袖子,仍是慢条斯理的慢慢解释道:“我说我不需要什么生母。你活着,就该庆幸是外祖母生了你,否则……” “你是疯了吗?这都说得是什么混账话?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生的孩子……”丛皇后忍无可忍的吼出来。 “可是——”司徒渊眯了眯眼,他的气质本是卓雅清俊的,却不想这么勾唇一笑的时候居然会有种鬼魅般邪肆的味道。 丛皇后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他妖冶的唇瓣翁合,慢慢的吐出字来,“从一开始,我就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是母亲。你听明白了吗?”丛皇后浑身的血液凝住,却见他面上神情转变的飞快,紧跟着又恢复了之前那张带着冷酷面具的英俊面孔,字字清晰而凛冽的说道:“这些年,我肯尊你一声母后,不过就是做戏给外祖母看的,所以你真别 这么异想天开的想要在我面前倚老卖老。如果之前我的话还没说清楚,那么我换个说法,再重复一遍?” 丛皇后听着他这些冰冷无情的话,感觉像是天方夜谭一样。 就算她对他不是太亲热,可至少也是她生了他的,这个孩子,怎么可以说出这么丧心病狂的话来了? 她直觉的想要把这些话都当成是司徒渊一时脑热的气话,可是—— 他的表情和眼神都让她不能这么想。 即使难以相信,也觉得这不合道理,但她内心深处还是十分笃定的相信了—— 司徒渊是真的没把她当回事的。 这一刻,再和他独处一室,丛皇后突然会觉得精神紧绷,忍不住的背后发凉。 “你……”她的嘴唇嗡了嗡,却居然恐惧的说不出来话来。司徒渊只当看不到她惨白的脸色和狼狈的神情,继续凉凉的说道:“如果你不想这么早死,那就从今天开始烧香拜佛的祈祷外祖母能够长寿。否则一旦她老人家仙逝之后,我真不敢保证我都会做出什么事来 !” 他的语气明明不狠厉,丛皇后也感觉像是被人兜头刺了好的小刀子,脸上身上都疼。 她几乎是不敢再去和儿子的目光接触,仓惶的连着后退了好几步。 司徒渊却是真的对她毫不在乎的,继续推门,一脚跨了出去。 外面正值晌午,阳光明媚。他清俊挺拔的背影落在炫目的阳光里,以前丛皇后对他的关注不多,只觉得他是个和自己之间关系冷淡的孩子,但是这一刻才骤然发现,她以前一直以为不起眼的这个背影居然顶天立地,陌生到落下来的 影子都能压抑的她喘不过气来。 这真的是她的儿子吗?这个人,真的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那个孩子吗? 虽然是一样的脸孔,可是她突然不确定,这个人和她以往见到的那个司徒渊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像是—— 自己丢弃在角落里管都懒得管的一只宠物,突然有一天蜕变成了张嘴吃人的怪兽。而她,居然毫无所察? 第122章 打上门 好可怕! 真的好可怕啊! 如果这个人以后还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觉得自己一定会因为紧张恐惧而疯掉的。 “啊——”明明这些都只是幻象,她却也承受不住,突然闭上眼,抱着头嘶声的尖叫着往后退去,然后脚踩到了裙摆,摔在了地上。 “娘娘!娘娘出什么事了?”古嬷嬷闻声从旁边的偏殿里跑出来,却见丛皇后抱着头缩在地上失声尖叫。 她人也吓傻了,在门口呆愣愣的站了好半天才压下满身的鸡皮疙瘩走过去,“娘娘?娘娘您怎么了?您不是和昭王殿下在叙话吗?殿下他人呢?” 她还以为是有什么刺客闯进来把丛皇后伤着了,于是也管不得许多,赶紧强行拉开丛皇后的手查看她身上。 骤然又见了天光和古嬷嬷的脸,丛皇后才有点清醒。 “娘娘?您怎么了?”古嬷嬷见她没什么事,就更奇怪了,环顾四周,“七殿下呢?” “子渊?”丛皇后茫然的跟着念了一句,脑子里还在回旋着司徒渊和他说的那些话,但是这会儿眼前见不到人了,却又突然觉得像是一场噩梦,很不真实。 她呆呆的坐着,目光茫然。 这边司徒渊刚出了院子,闫宁迎过来,“主子!” 然后,就听到身后传来丛皇后癫狂恐惧的尖叫声。 闫宁皱眉,忍不住往他身后看了眼。 司徒渊面无表情,脚下步子都没停顿一下的往前走,“不用管她!” 司徒渊对丛皇后是种什么心态,闫宁最清楚,其实丛皇后真该庆幸上面有个国公夫人给她提供庇荫,否则以司徒渊的脾气,她现在早就死了一万次,连渣都不剩了。 可偏偏,这个女人就是看不清楚形势,明明蠢得要命,还非要自以为是,以为别人都被她和司徒宸蒙在鼓里,玩弄于股掌之间。 “那……”闫宁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出心中疑虑,“太子那边,需不需也去警告他一下?” “不必了!”司徒渊冷漠的拒绝。 只有那个女人才会自以为是的以为他会被她当回事,事实上,真要等到他出手的时候,她和司徒宸对他而言毫无差别。 有时候他也会想,他这样冷酷薄凉的性子是不是就是这个女人从血脉里传承给他的?两个人,虽然立场不同,又自私自利的做着各自的事儿,但却都一样的冷漠薄凉,一样的—— 冷血无情! 这边冯氏一行出了宫门,他已经有些筋疲力尽。 苟妈妈左右看了眼,不禁奇怪,”二小姐呢?怎么不见她?” “不管她,我们回去!”冯氏无力说道。 苟妈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识趣的没开口,这时候却见司徒铭从宫里出来。 “娘娘,是睿王殿下!”苟妈妈连忙提醒。 对于司徒铭,冯氏是感激的,赶紧整理了下鬓发,转身往宫门口迎过去几步。 “睿王殿下!”她屈膝就要摆下,“今日多谢殿下对我们施以援手,永毅侯府上下,感激不尽!”“本王与严太傅也曾有过一段师徒的情分,如今严世子死于非命,如果袖手旁观,良心上也过不去。”司徒铭拦了她一下,叹一口气,顿了一下又道:“不过逝者已矣,本王能够理解侯夫人您此时的心情,但 是也请您不要想不开。太傅和严世子在天有灵,一定也不想再看到侯夫人您有什么闪失的。” 他的这段话,入情入理,想到死去的丈夫和儿子,冯氏便是悲从中来,又湿了眼圈。 她赶紧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还是感激道:“我今天太失态了,让殿下见笑了。不管怎样,都还是要谢谢殿下您和贵妃娘娘的援手,您的恩德,臣妇铭感五内,一定不会忘记的!” 她说着,还是想要要屈膝拜下。 “侯夫人言重了!”司徒铭再次拦下她的动作。 说话间,宫里浩浩荡荡的又出来一群人。 是南康公主和萧廷玉母子。 见到冯氏和司徒铭站在一起,南康公主当即就怒火中烧。 冯氏也是瞬间黑了脸。 “皇姑!”南康公主走过来,司徒铭主动打招呼。 南康公主此时恨他远比恨冯氏等人更甚,冷冷的讽刺道:“你别叫我皇姑,你这胳膊肘都拐到大腿根了,我可不敢再和你认亲戚,否则后面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皇姑何出此言?”司徒铭不动声色的笑道:“本王不过就是说了句公道话……” “公道话?”南康公主阴阳怪气的打断他的话,上下打量他一眼,阴测测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看你是色令智昏,根本就是色迷心窍了。你不就是看上那个严锦宁了吗?” 惊闻此言,冯氏和萧廷玉都十分意外,目光齐刷刷的往司徒铭脸上看去。 司徒铭面不改色,不承认也没有否认。 冯氏此时终于毛瑟顿开—— 她总算明白过来司徒铭之所以对他们仗义出手的原因了,难道—— 竟是因为严锦宁吗? 而萧廷玉心中,震惊过后,则几乎是妒火中烧。 司徒渊为了严锦宁就对他下过狠手,现在,司徒铭居然也是这样,在皇帝面前,差点把他们萧家逼迫到走投无路! 这次之后,他们公主府必定名声大损,一落千丈,而他和严锦宁之间也早就没有可能了,可是他不甘心!是真的不甘心! 如果他注定得不到严锦宁了,那么—— 萧廷玉的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的厉色,拉住了南康公主道:“母亲,府里还有父亲的后事要办,有什么话,都等以后再说吧。” 南康公主也知道这样言语上的顶撞没什么意思,盯着司徒铭,仍是冷冷的说道:“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对那个狐狸精动了心思的又不止是你一个,最后会轮到谁还不一定呢!” 说着,他就自得的一笑,然后冷哼一声,上了自家马车,扬长而去。 冯氏回过神来,有些诧异的看向司徒铭,“睿王殿下,难道您真是对小女……”司徒铭不避不让的迎着她的目光,掩嘴咳了一声,直接就承认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虽然有些冒昧唐突,但是还请侯夫人不要见怪。其实早几个月贵府的老夫人就有和我母妃提起过此事,但是侯夫人 你是知道的,本王已经定了亲了,而且本王对贵府的二小姐也是真心的爱重,并不想委屈了她,所以……这事情就一直没有提过。” 当初分明是他不想和司徒渊树敌,但是这个谎话说起来,也是毫不含糊的。 冯氏虽然震惊意外,但却也看到了摆在面前的出路—— 如果严锦宁真能嫁入睿王府,他们侯府从此以后也就有依靠!只是关键时刻,反而是那个丫头帮了严家的大忙,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那……”飞快的定了定神,冯氏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想把严锦宁给卖了,司徒铭却是点到为止,提前已经开口道:“我还要去外祖父那里接我母妃回宫,就不送侯夫人回府了,夫人保重!” 说完,他略一颔首。 带着一队侍卫等在一边的苏青牵马给他,主仆一行打马而去。 冯氏的心思转了几转,盯着他的背影目送。 严锦宁其实早一会儿就从宫里出来了,只是远远地看到冯氏在那南康公主母子还有司徒铭说话,所以就没有急着过来,躲在门洞底下远远地看着。 这时候,她快步走来,“母亲!”“你去哪儿了?不知道这是宫里吗?还乱跑?”冯氏本来就心情不好,找到个能发火的对象当即出生斥责,可是话到一半,想到司徒铭刚说过的话,又飞快的打住,只冷着脸道:“走吧,回府去,还有很多事 要做呢!” 她转身要上马车,严锦宁却是面色忧虑,站着没动,确认道:“我们直接回府吗?” 冯氏不耐烦,“还有你二哥的后事要办……” “可是……”严锦宁面有疑虑,扭头看向之前南康公主一行离开的方向,“我看南康公主未必会善罢甘休的吧?” “就算她不肯罢休,还能怎么样?”冯氏冷冷道,眼中也闪过一丝愤恨的怒色。 严锦宁道:“母亲有没有想过大姐?” 冯氏如遭雷击,脸色刷得一白。 严锦宁又道:“她人还在公主府呢,又是南城郡王明媒正娶的郡王妃,南康公主这次算是和我们彻底结下梁子了吧?她会不会拿大姐出气啊?” 南康公主的确我这样的人。 冯氏用力的捏着手里的帕子,想了想,咬牙道:“不行,我得马上去公主府,把玉儿接回来!” “可是大小姐现在是萧家的人……”苟妈妈心有疑虑。 想到严锦玉的处境,冯氏早就慌了,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转身就要上车。 “母亲!”严锦宁追上去一步,叫住她。 冯氏以为她要阻拦自己,当即变了脸,推了她一把,“你别挡路,害怕你就先回去,那是你大姐,我不能看着她有事!” 众目睽睽之下,严锦宁的面上有些尴尬,却仍然还是继续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母亲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南康公主那样的火爆脾气,你这样贸然登门,她未必就会买账,也未必能见到大姐。” 南康公主,的确是不讲道理的。 她几乎是手足无措,目光四下里扫了一圈,然后匆忙回头对随行的一个侍卫道:“你现在马上赶回府里去,把咱们府里所有护卫都带出来,赶去南康公主府跟我会和!” 彼此之间彻底撕破脸了,南康公主受了这么大的气,现在奈何不得她,还会对严锦玉手下留情吗? 以前是碍着面子,怕传出去名声不好,而且也不是深仇大恨,能容就容了……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冯氏的一颗心突突直跳,六神无主。 “是!夫人!”侍卫应声,转身翻上马背。 冯氏还是不放心,又叮嘱,“一定要尽快!” “小的明白!”那侍卫应了,策马扬鞭而去。严锦宁走上前去,道:“母亲,要不我也先回去吧,早上我们进宫的时间仓促,没惊动祖母,这会儿祖母肯定已经知道消息了,那护卫恐怕说不清楚,祖母她不明内情,如果以为我们是要去南康公主府生事 ,可能不会让人出来。” 冯氏拧眉盯着她。 她其实打从心底里不信严锦宁,她们母女之间早就连面子情都不剩了,可是起码严锦华的事情发生之后,严锦宁的立场始终都和她一致的。 “母亲,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严锦宁道:“事不宜迟,总归咱们是一家人的。” 是了!就因为他们是一家子,所以今天严锦宁未必就是真的对严锦华的死和自己一样的悲痛,可她还是要立场坚定的和自己站在一起的。 这么一想,冯氏也就定了心,“那你去吧,路上小心些!” 说完,她自己就上了车,火急火燎道:“走!去南康公主府!” 早上出门的时候冯氏就心情不好,严锦宁直接没和她坐一辆车,这时候就上了另外一辆马车,打道回府。 这边的马车上,冯氏一直心神不宁的不断揪着自己的衣襟。 苟妈妈倒了杯水给她,安抚道:“夫人您先喝杯水定定神,南康公主也未必就会对大小姐不利的,就因为今天闹得凶,现在大小姐如果有什么闪失,她哪里说得清楚?” 其实她更愿意相信是严锦宁挑拨离间,故意让冯氏去公主府闹腾的,毕竟谁都不是傻子,之前冯氏和严锦玉哪个把她当人看了?各种挤兑逼迫,她能都不记着? “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你以为她会在乎别人怎么说?”冯氏横她一眼,恶狠狠道。 现在她满脑子都是严锦玉,哪里还管得了别的? 苟妈妈碰了钉子,悻悻的闭了嘴。 这边南康公主母子回了公主府,两人都是黑着一张脸。 南康公主看着萧敬斋的尸首被人抬下来,顿时就又红了眼眶,拿帕子擦眼泪。 萧廷玉却没理,抬脚就往里面走。 “你干什么去?”南康公主叫住他,“这里一堆事呢!” 司徒铭和严家一个鼻孔出气,祺贵妃那边肯定不能指望了,萧敬斋的后事就只能是他们母子自己忙活。 萧廷玉冷冷的回头看她一眼,吐出三个字,“严锦玉!” 南康公主一愣,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你是说……” “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谁害怕和谁撕破脸?”萧廷玉道:“既然父亲他人死不能复生,那么就多拉严家的几个人给他陪葬又怎么样?刚才在宫里,冯氏是怎么羞辱母亲你的?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 主要是回来之前他在宫门外看得分明,冯氏明明对司徒铭很有好感,想要去靠上睿王府这棵大树了。凭什么让这些人春风得意? 如果严锦玉和严锦华都没有了,冯氏应该也没心思再欢欢喜喜的办喜事了吧? 萧廷玉说着,就头也不回的进了内院。昨夜,大家都没谁,早上南康公主和萧廷玉又都进了宫,严锦玉找机会眯了会儿,刚醒,才想着毕竟兄长过世,她应该回府看一看,于是换了衣裳,带着柳眉刚要出门,迎面却见萧廷玉一脸煞气的埋头走 了进来。 自从因为纵欲无度而垮掉了身体之后,萧廷玉消瘦了许多,看着比实际年龄老了差不多十岁,再没了当初玉树临风的公子气度。 严锦玉现在看到他就觉得恶心,也早就没有了当年迷恋他是心态。 “郡王爷!”见他过来,严锦玉只能不怎么情愿的行礼迎接。 萧廷玉止步,冷冷的一挥手。 严锦玉心里警觉,本能的后退两步,不想还是迟了。 两个护卫冲上来,一把要过来护主的柳眉掀翻在地,死死的按住了她。 严锦玉膝盖一弯,重重的跪在了院子里的地砖上,疼的脑袋嗡嗡作响。 “你们干什么?”她怒斥,可是两个男人的手臂铁钳一样,她跟本挣脱不了,情急之下就仓促的抬头去看萧廷玉,“郡王爷?” 萧廷玉面目阴冷,眼睛里都带着嗜血的冷光,盯着她的脸,冷冷的再度下令,“把她给我勒死!” 有侍卫冲进屋子里去找绳子。 柳眉惊慌失措的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你们做什么?不要!不要动我我驾小姐!郡王爷……郡王爷,就算小姐有做错了什么也有话好说,您别,别啊!” 那侍卫一脚把她踢开。 严锦玉也慌了,仓促的抬头朝面前的萧廷玉看去,不可思议道:“你要杀我?为什么?”“为什么?”萧廷玉面无表情的冷冷道,说着,上前一步,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恨恨的掐着她的下巴,咬牙切齿道:“你还问我为什么?你不知道为什么吗?我们萧家为什么弄成这样子?我又为什么会弄成这 样子?还不全都是你害的?” 严锦玉被他掐得生疼,脑子里又反应不过来,“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害过你?” “要不是你千方百计的想着嫁给我,我怎么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萧廷玉大声的吼道。他几次三番的示好,可就是得不到严锦宁的青眼相看,这些天来积累起来的缘分情绪,最后就全都怪在了严锦玉的身上,“要不是你使那些手段勾引我,要不是你和你那个不知事的娘千方百计想方设法的嫁 到我们家来,我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了?”严锦玉的脑子里乱糟糟的,这会儿总算反应过来了,不可思议的笑了出来道:“说到底,你心里还是惦记着严锦宁那个小贱人是吗?因为她对你不屑一顾,你就怪到我的身上来了?萧廷玉,你简直不可理喻!什么我勾引的你?当初咱们之间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现在你却反而来怪我?我告诉你,你死心吧!严锦宁她看不上你就对了,像是你这种敢做不敢当的懦夫,也就是怪我当初瞎了眼,才会多看你两眼 。” 夫妻两个,毫不忌讳的互相攻击,互相谩骂,两个人都红了眼。 萧廷玉被激怒,扬手甩了严锦玉一耳光,“你这贱人!你说什么?” 如果不是今天又遇到了司徒铭,他或许还不会突然就爆发,可是心里把自己和司徒渊还有司徒铭都比较一番,他是真的心虚到无地自容。 无论是从家世身份,还是从外貌本事上看,他都没办法和那两个人相提并论。 难怪严锦宁会看不上他! 可是,他就是不甘心!不甘心被人给比下去。 而在这些事实都无法逆转的情况下,他必须要找到一个发泄口来发泄掉心里的情绪,于是,这个他心不甘情不愿娶进门的严锦玉就成了最佳人选。 这个男人,的确是懦弱无能,又一无是处的。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严锦玉大力的挣扎,现在只想要远离这个疯子,“你们谁敢随便动我?不是你们公主府的郡王妃,我还是永毅侯府的大小姐,谁给你们的胆量,你们放开我!” 护卫们就只听萧廷玉的。 萧廷玉被她这嚣张跋扈的态度更加惹怒了,面目狰狞的忽而冷笑一声,“那你就去做你的大小姐吧!” 冯氏也是个贱人!当初为了逼他娶严锦玉,使了各种手段,因此让严锦宁对他的态度一落千丈。 严家的这些人,都该死! 萧廷玉已经失去理智了,看到护卫找了绳子出来,冲过去枪在手里,胡乱的往严锦玉的脖子上缠。 “你疯了吗?来人!救命!”严锦玉惊恐的尖叫,这会儿是真的怕了。 萧廷玉疯了,他要来真的吗? 而萧廷玉的确是失去理智了,勒住严锦玉的脖子,用力的双手一收。 严锦玉一口气没上开,直接就翻了白眼。 偏偏还有了两个护卫死死的按着她,她连动都动不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走到这一步的,她和萧廷玉,原本也是郎才女貌,情投意合的,可是后来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了? 她想不通,并且脑子里也慢慢的开始失去了思考。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这么死去了的时候,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一片喊打喊杀的声音。 萧廷玉大为意外,使了个眼色,“去看看!”一个护卫拔腿往外跑,刚跑到门口,就被从外面冲进来的一个人一棍子打翻在地,又退回来,摔在了地上。 第123章 人情,狠毒 “什么人?”萧廷玉怒喝。 外面相继已经又有七八个人手持棍棒冲了进来。 几个护卫迎上去,对方二话不说,直接就打。 萧廷玉的人,不甘示弱,双方很快就打成一片,整个院子里乱糟糟的。 冯氏从门外冲进来,看到萧廷玉勒着严锦玉的脖子,登时大惊失色,颤抖着声音道:“快!块去帮忙,把玉儿救下来!” 南城郡王居然想要勒死了郡王妃?而且那个样子,看着着实可怕,不像是个高贵的郡王,反而女像是个丧心病狂的屠夫。 两个护卫冲过去,却也不敢真的伤了萧廷玉,只是强行把他来开。 萧廷玉虽然有点蛮力气,但到底只是个读书人,很快就被人架开了。 “玉儿——”冯氏尖叫着扑过去,手忙脚乱的去拉开严锦玉脖子上的绳子,伸手往她鼻下一试,却是没气了。 冯氏的脸色一白,从头凉到脚。 她愣了一下,然后就不管不顾,疯了似的去掐严锦玉的人中,连着试了几次,严锦玉终于嘤咛一声,动了动。 “玉儿!”冯氏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身子,喜极而泣。 严锦玉缓缓的睁开眼,却觉得做梦一样的,难以置信的呢喃道:“母——母亲?这是——” 说话间,她的目光不经意的扫了眼,就看到被两个侍卫拉住的萧廷玉,顿时一个激灵,完全的清醒了。 “啊!母亲!”她尖叫着,一骨碌爬起来,死死的抱住了冯氏,看着那个男人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会吃人的野兽。 冯氏也恨萧廷玉,可是丧子之后,最初失去理智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会她清楚的知道萧廷玉是皇亲,她就是再恨死了对方也不能动。 于是把严锦玉拽起来,“我们走!” 严锦玉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哪里还敢在这里多留,跟着冯氏在侍卫们的护卫之下就往外跑。 因为冯氏来得突然,再加上也没人想到她敢纠结人手直接打进了南康公主府,所以公主府里的下人们十分被动,却禀报南康公主的人还没回来,冯氏已经速战速决,带着女儿冲了出来。 “给本宫站住!”南康公主是这时候才火急火燎的冲到了门口。 她身后跟着大批府兵,两百多人一股脑儿全冲出来,堵住了巷子口,把冯氏等人团团围住了。 “母亲!”严锦玉瑟缩着往冯氏身后一躲。 永毅侯府的护卫,无论是数量上还是实力上都和南康公主府的府兵没法比,当场就形成了一个瓮中捉鳖的架势。 南康公主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抬手一指,“冯氏,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胆敢带人擅闯我的公主府?你这分明是藐视皇家,藐视法纪!来人,给本宫把他们拿下!” 冯氏平时还算干练,但到底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内宅女子,哪里见过这样真刀真枪的架势? 不仅仅是严锦玉,就连冯氏都吓得心甘乱颤。 新仇旧恨一齐涌上来,南康公主甚至不怕当场借着“冲突”杀死她们。 公主府的府兵蜂拥而上,这时候永毅侯府的那些侍卫才知道害怕,当场弱了声势,还哪有还击抗衡的能力?几个挡在最外围的侍卫只象征性的反抗了两下,已经接连倒在血泊中。 严锦玉脸色惨白,死死抓着冯氏的衣襟,躲在冯氏身后。 冯氏也是浑身的冷汗,看到被砍倒在地的侍卫,双腿打颤,几乎要站不稳。 就在这巷子里喊打喊杀乱成一片的时候,突然一队皇家禁卫军从一侧的巷子口冲了进来,为首的人在马背上高声喝斥,“什么人在这里械斗杀人?不知道这是天子脚下,犯王法的吗?” 说话间,他居然是真的不怕事,手中长枪一挑,已经刺穿外围一个公主府府兵的胸口。 那人惨叫一声,胸口被刺穿一个血窟窿,轰然一声倒在地上。 “都住手!”马背上那人的嗓门很高,见到最里面的人没有反应,当机立断的用长枪挑起地上的尸首,高高的甩出去,抛过人群的头顶,砸在乱局当中。 这个动静,着实惊人。 在场的都是府兵护卫,哪怕不惧杀人,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本来正在喊打喊杀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南康公主勃然大怒,站在高处仍是大声咆哮,“谁叫你们停手的?给本宫把这些目无王法的歹人全部就地正法!” 公主府的府兵蠢蠢欲动。 然后就听马背上的那个禁军校尉高声喊道:“贵妃娘娘在此,谁敢造次?这里是京城重地,不管有什么理由,都禁止斗殴,肝胆违令不遵者,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一律依法就地格杀,以正纲纪!” 这一声,有力拔山河之势。 而且他搬出了王法来吓人。 是个人就怕死,这时候所有人就都慢吞吞的有了顾虑。 南康公主被晾在那里,一时间又气又急,巷子外面,禁卫军开路之后,祺贵妃的车驾已经慢慢驶来。 前面有司徒铭和她暗中作对,这会儿又有祺贵妃明着从中作梗?这对母子,当真是可恨至极! 有人打开车门,祺贵妃被扶着走下来。 见到满地血腥的场面,她死死的皱了眉头,却没有惊慌,只是拿帕子掩住了鼻子道:“南康你怎么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这大白天的,怕是要吓到周遭百姓吧!” 按理说只有正宫皇后能在南康公主面前摆嫂子的谱儿,但是祺贵妃把皇帝笼络得好,又独得盛宠多年,她便有这个资本在南康公主面前摆谱。南康公主冷冷的盯着她,恨声道:“这里不关你的事!是冯氏这个贱人不分尊卑,枉顾法纪,带人擅闯我的公主府行凶在先,本宫今天要拿她也是照规矩办的,回头如果皇兄要追究,我自然会给他个解释, 用不着别人来多管闲事!” 冯氏母女都被吓傻了,哪敢和这个泼妇争执?不由自主的都躲到了祺贵妃的后面。祺贵妃四平八稳的站在那里,挑眉道:“我不听你怎么说,也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理由,总之既然是被本宫撞见了,本宫就没有袖手旁边,放任你在眼前杀人的道理。如果南康你真的问心无愧,那现在咱们就 进宫去,把事情都和皇上说清楚了,是非曲直,全凭皇上处置吧。” 如果真闹到皇帝那里,皇帝怎么可能让她动堂堂永毅侯夫人? 何况,还是在萧敬斋有错在先的前提下。南康公主的胸口噎了一口气,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也不肯示弱的死死盯着祺贵妃的脸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母子打得什么主意,今天你们母子两个,一个个都明里暗里的维护严家,到底居心何在?你 真要本宫去皇兄面前和他都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吗?私底下笼络边城将领?这事情可是可大可小的。” 她还是觉得祺贵妃母子维护严家,更大的原因是在严锦添身上。祺贵妃却也并不惧她,道:“本宫是奉皇命过来帮着南康你处理驸马的后事的,偶然遇到这茬儿,我只是不能看你随便杀人而袖手旁观,至于你说的那些子虚乌有的事儿——你若是愿意,本宫身正不怕影子 斜,陪你去皇上面前说说清楚又如何?” “你——”南康公主语塞,毕竟她没有证据。 祺贵妃看着天色不早,就道:“你要进宫吗?如果不去了——那本宫就先送永毅侯夫人回去了。” 既然当面翻脸了,那所谓的协助办丧事也就就自然作罢。 南康公主咬着牙,哪里肯于轻易松口的? 祺贵妃也不和她维持表面上的和气,直接一挥手,“既然公主殿下没事了,那我们走!” 冯氏终于松一口气。 严锦玉鹌鹑一样缩着脑袋躲在她身后,跟着她往自家马车的方向走去。 南康公主的目光闪了闪,突然厉声道:“冯氏擅闯我公主府的事情,本宫可以稍后再和她计较,但是严锦玉不能走!她是我萧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儿,哪有不得我这个婆婆同意就随便回娘家的道理?” “母亲!”严锦玉双腿一哆嗦,险些跪下去,死死的抓着冯氏的手臂,眼神畏惧。想到萧廷玉居然妄图勒死自己的女儿,冯氏也是怒火中烧,黑着脸刚要辩驳,却是祺贵妃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道:“郡王妃的兄长遭逢不测,她回去探望一下也是人之常情,想必皇上也不会见怪的。总之 今天这里的什么事本宫都担待着,南康你有道理,尽管和本宫到皇上面前去说清楚!” 本来就是萧廷玉要杀人,就算说到皇帝面前去,皇帝也不会答应的。 这件事,南康公主也很清楚。 祺贵妃不由分说的带了那一双母女离开,到最后,她居然真的就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完全无计可施。 禁卫军护卫,祺贵妃一行很快出了巷子。 “多谢娘娘救助我们母女于危难!”冯氏赶紧的跪下去,这会儿还心有余悸的双腿发软。 严锦玉也跟着跪下去谢恩,“谢过贵妃娘娘的援手!”“侯夫人快起来!”祺贵妃道,示意身边宫婢把人扶起来,然后满面慈祥的看着冯氏道:“之前铭儿过去着我,说看南康母子的那个神气,怕是和贵府之间的嫌隙不能轻易抵消。本宫本来还怕来不及,还好有 皇上的口谕在先,我过来也好有个说法,否则被南康咬住把柄,就真不好办了。” 她说得都是实话,现在南康公主去告状,说她勾结拉拢严家,皇帝可能不信,但如果她是无缘无故专程出宫跑到公主府来解救冯氏母女的—— 那恐怕皇帝就真要怀疑他们母子两个有异心了。 冯氏又不傻,当然知道对方为了自家所承担的风险,当即就又感激的拜了拜,“娘娘对我们的关照,我们不会忘记的,只是这一次连累娘娘和南康公主之间起了冲突,臣妇实在过意不去!” “别这么说,本宫也就是知道了,不能袖手旁观。”祺贵妃推诿,“南康的脾气不好,这是众所周知的,这件事她心里肯定不舍气。本宫不能在外面多留,我留一队侍卫护送你们回去,还是防着她点儿吧!” “怎么好再劳烦娘娘……”冯氏嘴上推辞,心里其实还是不拒绝的。 “反正不该得罪她也都得罪了,也不差这点儿事!”祺贵妃笑道,又很是和气的和她略一点头,这才被宫婢扶着上了马车。 “恭送娘娘!”冯氏和严锦玉目送,待她的马车走出去一段距离,也不敢在这个是非之所久留,赶紧的也就跟着上车离开了。 这边祺贵妃的马车直接回宫,拐过前面的一个街角,等在那里的司徒铭就露面现身了。 侍卫叫停了仪仗,司徒铭钻进车厢里,车队又继续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 “有劳母妃了!”上车坐下之后,司徒铭道,“让您受累了!”“一点小事而已,不算什么。”祺贵妃道,语气停顿片刻,就有些不高兴了,“那个丫头,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几次三番大费周章的去给严家那些人擦屁股?她不是就那长的一张脸么?你之前不也是 没兴趣的么?” 她有些担心儿子别不是被狐狸精给迷惑了,突然就脑热起来,不仅让她出门放了冯氏进宫,还不惜得罪了南康公主也要给严家送人情。司徒铭手里把玩着个杯子,勾唇笑了笑,眼中有种明亮的光芒闪烁,一边若有所思的说道:“母妃,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女人么,如果就单是一副皮囊,那她也还不值得我这么下功 夫。只是几次接触下来,我发现这个丫头非常的不同一般,有勇有谋,手段也老辣的很。如果我娶了她,以后对我们必定大有助益。” 祺贵妃看着他脸上明显痴迷的神色,肯定是不信的。 半晌,司徒铭察觉她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一直没移开这才发觉自己失态。 “咳!”他掩嘴咳嗽了一声,随后正色看向了祺贵妃道:“如果我说这次摆了太子和萧敬斋一道的功劳她至少占了一半以上,母妃你信吗?” “你说那个丫头?”祺贵妃哪里肯信,她一直以为是司徒渊的反戈一击。 “本来我也以为是老七做的,可是这整件事观察下来才发现从头到尾老七不过就是顺手推着沾尽了便宜而已!”司徒铭道,突然想到严锦宁对司徒渊死心塌地的那个样子,心里就没来由的发闷。 他的脸色沉闷下来,暗暗的捏紧了拳头。 旁边的祺贵妃却完全处于震惊之中,想了半天,还是再次确认,“你确定?”“差不多吧!”司徒铭定了定神,仍是正色道:“之前我有当面试探过她,那丫头的口风紧,说话听不出真假来,但是后来看到在严锦华身上搜出来的那封信上留下来的破绽,我就有九成以上的把握,可以确定就是她做的了。严锦华是太子的人,而且和她之间的兄妹关系又不亲厚,还因为太子和老七之间的一些貌似对她下过手。如果后面不出素瑛公主的意外,只凭那封信,严锦华也是必死无疑,而那信上的 破绽,则是她故意留下来,以供自己脱身用的。” 祺贵妃听着,还是不能很相信,“她那一个小丫头,能有多深的心机?居然能布下这个局?” 其实司徒铭一直觉得是严锦宁和司徒渊联手做的,可是他不能告诉祺贵妃严锦宁迷恋司徒渊的事,否则祺贵妃未必就会答应让她收了这么个“居心叵测”的女人了。 “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母妃你等着看不就是了。”司徒铭打了个马虎眼,顿了一下,又再漫不经心道:“而且不过就是个女人,能有什么关系?” 虽然祺贵妃自己就是女人,但是打从心底里,她还是不太看得起一个女子的手腕和能力的。 她的心里对严锦宁一直不屑,所以也懒得多想,只是迟疑道:“这件事,还是需要先和杨家打个招呼吧?毕竟他家四姑娘和你是早有婚约的。”  “杨丞相这几年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我看那样子可能会需要提前隐退,而且他的两个儿子资质都很一般,以后杨家八成要走下坡路,而且这些年我为了他家的两个女儿已经蹉跎的够久了,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们欠着咱们的人情。而且我又不是要悔婚,许给杨莹莹的正妃之位不会变,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司徒铭不怎么在意的说道:“这件事就不用母妃插手了,如果由你通过丞相夫人出面,后宅女人之间 反而容易横生枝节,明天我会找机会,亲自去和杨丞相说。” “哎!”祺贵妃握了握儿子的手,叹息道:“说起来要不是杨家大姑娘福薄早逝,你现在早就有子嗣了。” 因为杨家耽误了儿子的事儿,祺贵妃心里其实颇有怨念的。 司徒铭笑笑,没说话。 杨家现在对他的吸引力不是很大,虽然关系不能断掉,但是——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必须要把严锦宁先拿下! 这边坐在回府的马车上,严锦玉刚一上车就抱住了冯氏,嚎啕大哭,“母亲!吓死我了!还好你赶来了,要不然我……我……” 想到当时的情景她就忍不住的四肢冰冷,再度泣不成声,死命的抱着冯氏,眼泪鼻涕哭了对方一身。 冯氏这时候也是心肝儿打颤,用力的抱着女儿取暖。 她完全不敢想象,今天如果不是祺贵妃出现,自己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南康公主和萧廷玉根本就是两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没事了,别害怕,今天贵妃娘娘刚好赶到,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冯氏心不在焉的轻声安慰女儿,心里想的却是祺贵妃母子频繁参与此事,并且对自己家一再施以援手的原因。 司徒铭看上了严锦宁,所以这就是他们对自己示好的原因? 本来她该庆幸严锦宁还能起到这样的作用,可是这一刻—— 看着怀里女儿脖子上的红痕,心里却是酸涩又痛苦,真的不想让那死丫头嫁得那么高,那么如意。女儿已经落到这样的地步了,和萧廷玉之间最好的结果就是合离,这时候怎么能在女儿的伤口上撒盐呢? 冯氏的心里一阵的不舒服,不过却没敢提这茬儿。 严锦玉哭了半天,待到哭够了才擦着红肿的眼睛坐直了身子道:“对了母亲,你怎么知道萧廷玉会对我不利,还带着人赶了过去?要不是你……”说着,就又落下泪来。 冯氏的心情不好,脱口回道:“因为你二哥的事,我和南康公主闹得很难看,不放心你,后来你妹妹提了句,怕他们不肯轻易让我带你走,就回家带了人过来,没想到还真料着了。” “严锦宁?”严锦玉的声音拔高尖锐,顿时就满面怒色,“那个死丫头她会有那么好心?我看她巴不得我死才是真的,还会出主意救我?” “你别多心,唇亡齿寒,到底咱们都是一家人!”冯氏道。严锦玉其实没什么根据,她就是打从心底里排斥痛恨严锦宁,故而开口就怀揣着最大的恶意不想领对方的人情,鄙夷道:“让你带着侍卫登门闹事?我看她是想要借刀杀人,想要借南康公主的手要了我们母 女两人的命吧?” 本来她也就是胡搅蛮缠的随口一说,但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冯氏的心头却是忽的一冷—— 是了!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儿?她们母女两个可是不止一次往死里践踏过那个丫头的,严锦宁怎么可能那么好心?怂恿她带侍卫打进公主府,这本身就是理亏,就算南康公主恼羞成怒的杀了他们,皇帝也不会追究的,她们死了都是白死 。 可是,事实真的会是这样吗? 看那丫头从来都是那么一副不咸不淡的窝囊样子,她的心思,真能阴暗狠毒到这种地步吗?冯氏越想越怕,突然就有种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错觉。 第124章 拒婚,我不是严家的女儿! 冯氏心里后怕不已,但是严锦玉好冲动又没脑子,她是真的不敢把实话都告诉女儿,唯恐女儿一时激愤,去找了严锦宁,再惹祸。 严锦玉,绝对不是严锦宁的对手。 而她—— 如果严锦玉的话是真的,这次是严锦宁借刀杀人的伎俩,冯氏甚至突然不确定,她还能和严锦宁过几招。 回了永毅侯府,冯氏再三和送他们回来的禁卫军道谢,送走了他们之后,她直接先打发严锦玉回了知画斋,自己一个人去见老夫人。 老夫人那边,知道严锦华的死讯之后已经晕过一次了,这会儿虽然缓了过来,精神却极差。 冯氏尽量把南康公主母子的恶行夸大,说了一遍,最后才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脸色道:“母亲,我知道这件事该先和你商量的,可是玉儿——”老夫人冷着脸,摆摆手打断她的话,“她是我们严家的女儿,哪有被人随意凌辱践踏的道理?人接回来就接回来了,不过咱们和南康公主府之间的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你马上抓紧时间去封信给添儿,南康 公主简直欺人太甚!”严锦添不靠严家的庇荫,把爵位让给了弟弟严锦华承袭,自己却上了战场,腥风血雨里争得功名,一直以来,这个长孙都是老夫人的骄傲。当初严锦添离家的时候就说过,他去了军中之后可能不很方便再 管家里的琐事,请老夫人好冯氏都酌情处理。 老夫人也觉得这样很好,所以家里一般的事,也不会千里迢迢送信告诉他,但是这一次—— 真的不行了! “我知道了!”冯氏见她没有责怪严锦玉的意思,终于放下心来,这会儿想想就有点后悔——其实之前严锦宁去提醒她给严锦添去信的时候她是有动过心思的,甚至信都写好寄出去了,只是后来却又叫人追回来了。她不太懂朝局事,也不想自家人掺合,可是回头想想,就算老夫人把严锦宁送进睿 王府又怎么样? 如果司徒铭将来能够登位,他们都跟着水涨船高,如果不能—— 把严锦宁推出去就是了,也没什么损失。 而现在,追悔莫及—— 当初她真的就应该先去封信给长子,或许严锦添回信会支支招,那么严锦华的事情也须就不会发生了。 冯氏心里唉声叹气,但是也没用,只能勉强提起点精神对老夫人道:“母亲,还有祺贵妃和睿王那里,这次他们真的帮了大忙,我想着我们是不是要送一份礼物过去,表示下心意?” 老夫人皱眉,想了想,却是摇头:“这样不好,人家帮了我们就等于和南康公主府结仇了,这时候还大张旗鼓的去道谢,万一让人去皇上面前给抹了眼药了,岂不是连累了贵妃娘娘和睿王?” “那——也总不能毫无表示吧?”冯氏还是为难。 老夫人亦是眉头深锁,沉吟半天,最后却是心乱如麻的摆摆手,“再说吧,先把华儿的后事办妥了,旁的……先等等添儿的消息。” 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之后,冯氏再不敢自作主张,赶紧答应了。 后面府里就开始忙起来,准备严锦华的后事。 南康公主方面应该也是忙着办丧事,所以暂时也没有再找麻烦。 严锦华的后事严家没有大操大办,但也没有敷衍,就按照正常规格。严谅生前交友广阔,朝中不少人都送了唁礼过来。 整个侯府上面,一片愁云惨雾的气氛。 停灵到第五天的时候,登门的客人基本已经不多了,一早冯氏刚病恹恹的梳洗完毕带着严锦玉去到老夫人处要商量过两天后面下葬的事,外面就有人匆匆来报,说祺贵妃登门吊唁。 老夫人等人都十分意外,但也赶紧出去迎接。 祺贵妃虽然低调出宫,但也没藏着掖着,说是奉了皇帝命令过来的,而为了表示一视同仁,头一天丛皇后也过去了南康公主府。 双方寒暄了两句,老夫人就把祺贵妃请到花厅奉茶。 “老身听媳妇儿提起过,这次我们严家要多谢贵妃娘娘和睿王殿下的援手,否则……这一家子还不知道能不能过得下去了!”老夫人也没含糊,赶紧的就先道谢,只是说着便是悲从中来,捏了帕子擦眼泪。 “不过举手之劳而已!”祺贵妃道:“家里突然造此横祸,谁都不想的,老夫人和侯夫人请节哀,还是要保重身体的!” “是!多谢娘娘关心!”老夫人和冯氏都感激的又谢了一遍恩。 双方坐着说话,祺贵妃又说了些安慰的话,老夫人和冯氏互相对望一眼,就道:“娘娘此次登门是还有什么指教吗?你有话,但说无妨!”祺贵妃抿唇笑了一下,面上有点不好意思,顿了一下才道:“本宫知道这个时候跟你们提这件事不太合适,但是也难得有机会来一趟,这种事,本宫也还是觉得要当面和你们说才能体现出诚意。老夫人和侯 夫人都是通情达理的人,那本宫也便直说了?” “娘娘有话请讲!”老夫人和冯氏心里没底,多少都有点紧张。“是这样的,头几个月老夫人与本宫提过的有关贵府二小姐的事,不知道您还记得吗?”祺贵妃道,开门见山,“不知道老夫人当时不是只是一句笑谈,总之本宫和铭儿却都是上了心的,如果老夫人的话还作 数,那么本宫想尽快给两个孩子把这事儿定下来!” 严锦玉闻言,立刻紧绷身体,坐直了身子。 什么?祺贵妃今天登门是替睿王向严锦宁说亲的?她现在住在府里地位尴尬,严锦宁那个小贱人她凭什么?凭什么每次都有好事找上门? 那一瞬间,严锦玉的心里就掀翻了五味瓶,她反复的绞着帕子,嫉恨之余,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 老夫人和冯氏也都有点意外,面面相觑。祺贵妃见状,就又笑道:“本宫其实也挺喜欢那个孩子的,之前没敢应老夫人的声,是觉得以那孩子的品貌,铭儿却只能许她一个侧妃之位,会有点委屈她。不过前些天铭儿才跟我说,他也很喜欢你们家二姑娘,并且为此特意和杨家打过招呼了。他还是愿意聘那个丫头做侧妃,老夫人你也知道,因为杨家大姑娘早夭,铭儿的婚事一直耽误到现在,我都没能抱上孙子。你家二姑娘的品貌都好,老夫人你如果 还有疑虑,那本宫不妨给你们一个保证,将来只要她能生下个男丁替铭儿延续香烟,本宫便去皇上那里请旨,把她也抬为正妃,这样,也算是给她们母子一个保证和交代!” 嫡庶有别!这种许诺,真的已经是不容拒绝的诚意了。老夫人和冯氏一直云里雾里,甚至于最后是怎么送走的祺贵妃都不知道,只是回到梅苑之后,冯氏瞧见严锦玉铁青的脸色才有点回过神来,道:“母亲,这件事虽然我们已经应了贵妃娘娘了,但是宁丫头的 脾气您也知道,她性子烈,毕竟嫁过去的时候是个侧妃,我怕她……” 祺贵妃给他们许诺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事。 老夫人还怕这机会就这么飞了,想了想就道:“子君你去把宁丫头叫来,说我有事找她!” 这件事,还是快刀斩乱麻,赶紧定下里的好。 老夫人的定了心思,所以把严锦宁叫来之后,她跟本没有兜圈子,就把祺贵妃的话都转述了一遍。 “我看贵妃娘娘和睿王都很有诚意,所以这件事就先替你答应了!”最后,老夫人道,“不过最近是你哥哥的丧其,等过两个月,就准备给你们把事情办了。” 严锦宁听着她的一番表述,从头到尾都没有多少反应,这时候才平静的反问道:“我可以不答应吗?” “贵妃娘娘都这么说了,你还有什么挑的?”冯氏其实心里也有点犯酸,冷着脸道:“何况之前因为和南康公主府之间的冲突,贵妃娘娘和睿王都有恩于我们,我们总不能忘恩负义。”“他是有恩于你们,又不是有恩于我!”严锦宁冷冷的顶回去,她挑眉,看了严锦玉一眼,“大姐不是得蒙贵妃娘娘搭救才免于一死么?她和南城郡王之间已经不可能了,要报恩,让她以身相许好了,岂不是 更名正言顺一些?” “严锦宁,你——”严锦玉一下子跳了起来,满面通红道:“你还要不要脸?这样的话也敢随便说?万一传扬出去,你自己不在乎,我和三妹妹还要不要见人了?”“我不要脸?”严锦宁看着她,讽刺的一勾唇,“大姐,咱们是自家姐妹,你去别人面前装清高就算了,在我面前就不用了。咱们谁不知道谁?你和我,咱们两个谁更不要脸?我就算说了几句过头话,也总好 过你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捉奸在床!” 严锦玉被翻了旧账,面红耳赤,一则气愤,一则羞窘,如果不是因为老夫在场,她就直接冲上去,把严锦宁的那张脸挠花了。 “母亲!”可是她不能动,就只是扑到冯氏的怀里,委屈的大哭起来。 严锦宁冷哼一声,唇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 老夫人被严锦玉哭得心烦,一拍桌子,怒骂,“哭什么?你还有脸哭?” 严锦玉是真的怕她,哭声戛然而止,滑稽的一半尾音还卡在喉咙里。 老夫人冷声道:“这里没你的事,你先出去!” 严锦玉被劈头盖脸一顿数落,脸上顿时挂不住。 可是老夫人面前,她也不敢辩驳,只能咬咬牙,又暗中瞪了严锦宁一眼,先走了出去。 老夫人的手下,又捻过几颗佛珠,这才面容肃然的对严锦宁道:“虽说自家姐妹拌几句嘴无伤大雅,但也要注意分寸,宁丫头,你一向都是个懂事的……”“我是懂事,不是傻!”严锦宁居然连她的面子也没给,直接打断她的话,“我再说一遍,睿王府,我不会去,不管他给的是正妃之位还是侧妃之位,我都没兴趣。如果你们再要逼我,我就不保证最后会不会 鱼死网破了!” “什么鱼死网破?你这是跟谁说话呢?”老夫人气得脸都青了。 “我说的都是事实!”严锦宁不卑不亢。 冯氏是真没有想到严锦宁发起疯来居然连老夫人的面子都不给,因为意外,已经傻愣着半天了,这时见两人掐起来了,心里莫名的一阵畅快。 不过她的面上却是不显,只板着脸道:“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还不跪下,给你祖母赔罪!” 严锦宁跟本就不买账,冷哼一声,别过眼睛去。 冯氏怒极,扬手一巴掌就往她脸上掴去。 严锦宁不避不躲,却是突然抬手,一把牢牢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冯氏始料未及,再加上她现在重病之身,本来就极其虚弱,严锦宁扯着她的手腕一甩,她的身子不稳,撞在旁边的桌子上,刚好被桌子角顶在了腹部,痛得险些直接一口气没上来。 老夫人更是傻了眼,眼睛瞪得老大。 “你居然敢和我动手?”冯氏缓过一口气来,捂着肚子艰难的回头,眼中凶光毕露。 严锦宁挑眉,冷笑:“要怎么算计都行,那是你们的手段,我防不住,便认赌服输,可是要打我?你是我的什么人?” 这个表情虽说是实打实的一个笑容,但是却阴冷到了骨子里。 老夫人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突然指着她破口大骂,“你这个逆女,你是我严家的女儿,你母亲教训你这是天经地义的!” 严锦宁不避不让的迎着她的视线,反问:“是么?我真的是你们严家的女儿?” 老夫人愣住了。 半晌,冯氏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怒骂道:“你是被什么东西魇着了吗?真是反了你了,越发的没有规矩!”严锦宁哪里还会在乎她们说什么,索性就一次把话都说明白了,“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们一个个的不待见我,不用我做垫脚石的时候就恨不能将我置之死地,不过就是因为,我根 本就不是你们严家的女儿?” 所以前世的时候,他们会那么放心大胆的让她去担负弑君大罪,因为届时只要严家人抖出她的身世,那么她所做的事情,就完全和严氏一族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这一点,是在前世临死之前她就已经想明白了的。只是回来之后,多少有点于心不甘,于是屡次的试探观察,经历的越多,她便越是确信,自己之前的判断没有错—— 她,根本就不是严家的骨血。 所以老夫人对她没有亲情,冯氏对她和严锦玉更是双重标准。这些人会一直留着她,大概就是因为她的姿色不俗,养了她,总不能浪费粮食,最后当然要让她物尽其用,再为严家联姻,攀上高枝才行的。 严锦宁这话说得太突然,冯氏的眼底闪过明显一丝的心虚情绪,反驳道:“你——这些闲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重要吗?”严锦宁冷笑,说着,也不等她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再开口,极而话锋一转道:“父亲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之所以忍你们这么久,全然都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但是有些事,你们还是应该适可而止的 ,别逼着我把我和你们严氏一门之间最后的一点恩义也一并断掉。” 她的语气犀利而冷酷,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冯氏在她的逼视之下,心乱如麻。 老夫人的心里更是恼怒—— 如果不是冯氏偏心太重,太过明目张胆的打压利用这个丫头,而去抬举她的亲生女儿严锦玉,严锦宁也不会怀疑到自己的身世上来。 老夫人这会儿也有点心慌,但是回味着严锦宁说过的这些话,又觉得她跟本就没有证据,不过就是因为大家都对她不好才自己产生的揣测。这样想着,老夫人便就多了几分底气,于是沉了脸,严肃道:“宁儿!你还不闭嘴,我不管这些闲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都给我忘掉,是严家生了你养了你,你永远都是严家的女儿。我知道之前你母亲和大 姐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让你寒了心,但是凡事哪有真能一碗水端平的?你受了的委屈,以后我都会补偿你,但是你是严家的女儿,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以后都莫要再犯糊涂,说什么身份不明的胡话了。” 不能一碗水端平?那也没有把整个碗都掀翻的道理吧? 她说的话,严锦宁跟本就一个字都不信。 这辈子,除了她自己,她或许还愿意相信司徒渊,但至于其他人—— 不是豺狼虎豹就是不相干的陌生人,她为什么放着自己所见所察的不去信,而非要信这些无数次将她推到绝境的恶人呢? 只不过—— 现在她在严家,孤力难支,如果非要强行翻脸,老夫人和冯氏极有可能采取非常手段,将她关起来或是怎么样,到时候她只会更被动。 假装自己就只是一时的气话,严锦宁缓和了语气,“那祖母是答应不逼我了?”“你——”老夫人没想到自己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她还是冥顽不灵,可是想要发作又怕再惹她怀疑,于是只能强压着脾气,继续好言相劝,“贵妃娘娘亲自登门,已经是最大的诚意了,她又说睿王殿下是真的 很喜欢你,甚至都许诺,一旦你生了儿子,不管正妃有无所出都扶正了你,让你和她平起平坐。你要跟了他,前途就是一片大好,你别为了置一时之气就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我没有为了置气!”严锦宁道,还是不肯松口,“祖母你不是不知道,睿王早就和杨丞相家里的小姐有婚约了,现在他许诺我这么多,却没有一件不是在打杨丞相和杨家的脸,还有那位杨家小姐,不得恨死 我了?祖母真觉得只要我进了王府就会有大好的前程吗?生儿子?我怕我儿子还没生下来就会先被人当做眼中钉给拔除了!不仅仅是这样,得罪了杨丞相,这对我们严家有什么好?” “杨丞相那边,也算德高望重通情达理的,贵妃娘娘说睿王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并且杨丞相也已经首肯,这个你不用担心。”老夫人道。 她听不进去严锦宁的任何解释,满脑子想的都是祺贵妃给她描绘的那些锦绣前程。 严锦宁不以为然,犀利的反驳:“睿王去跟杨丞相打招呼,应该只是说他想娶个侧妃过门吧,如果杨家知道了咱们的野心,您觉得杨丞相还会答应吗?” 司徒铭是要争夺皇位的,杨家既然和他订了亲事,能没考虑这方面的因素? 杨莹莹是司徒铭定下来的正妃,将来她的儿子是嫡出,说的远一点,如果司徒铭能够顺利登基为帝,杨莹莹的儿子就是太子,是将来的一国之君。 现在司徒铭却许给了她严锦宁一个扶正的机会,两人平分秋色?那杨莹莹儿子手里十拿九稳的万里江山最后就不知道会是谁的了。就冲这一点,杨家人会容她? 老夫人他们是不必担风险,她却要被关在司徒铭的后院,九死一生的去拼去夺? 这些人,明明还是拿她当傻子的! 老夫人当然也知道司徒铭不可能和杨家说实话…… “可是……”“祖母!”严锦宁打断她的话,正色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我并不觉得嫁进睿王府会是个好的出路,如果您没有办法拒绝贵妃娘娘,我也不忍心让祖母为了我的事情为难,我会去找睿王殿下,当面 和他把话说清楚。” 老夫人不悦,“你这孩子怎么……” 严锦宁却跟本就不想听她说完,道:“如果睿王真如祖母和母亲说得那样好,那么孙女相信他会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知道我不愿意,不会勉强我的!” 说完,她就不再和老夫人二人继续周旋,直接屈膝福了一礼,“不打扰了祖母和母亲叙话了,宁儿告退!” 言罢,头也不回的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老夫人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放弃了。 严锦宁走到门口,步子刻意的缓了一下,用眼角的余光往后扫了眼,就见到冯氏神游九霄已经很久没有反应了。 她是因为没有料到自己会已经识破了身世的这重秘密,所以才措手不及的不知道如何应对的,是吗? 今天通过冯氏的反应,严锦宁更加确信—— 自己的身世的确是有问题的,十有八九,她真的和严家毫无关系。 严锦宁头也不回的匆匆而去,老夫人憋了一肚子的火没地方发,砰的一声把佛珠拍在了桌子上。 “母亲……”冯氏吓了一跳,萌的回过神来,嗫嚅着看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的目光阴测测的,捻着手里佛珠,“你还不说实话!” 第125章 身世,凭什么她得意? “母亲在说什么?是这个丫头糊涂了,随便的两句气话,您难道也要跟着当真吧。”冯氏几乎控制不住表情,僵硬的辩解。 “还不都是因为你不识大体!”老夫人怒斥,“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了,她不过一个女儿家,又不会抢了你儿子的家业,你对着她好一点,将来也就是出一份嫁妆的事,可是你呢?” “母亲,儿媳冤枉,您也看到了,这些年,儿媳几时苛待过她?”冯氏苦着脸道。 她也知道现在严锦宁起了疑心,后面就会更加的不好拿捏,她坏了老夫人的事,所以并不敢太强硬。“你管她吃饱穿暖,锦衣玉食了就不算苛待了?”老夫人哪能被她哄住,“你自己摸摸自己的良心,你的心都偏到哪里去了?之前南康公主府的亲事,还不是为了你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那个小贱人,把这丫头 往火坑里推?她再看不出这其中的差别来,那就真是个傻的了!” 老夫人越说越气,抓起桌上的佛珠,砰地一声把又摔了出去。 冯氏被她骂得狗血淋头,偏偏又不能反驳,鹌鹑一样的缩着脑袋。 她不说话,老夫人就如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心里气闷,偏偏又发泄不出,缓了好一会儿才稍稍平复了点情绪,冷着脸道:“刚才她说的那些话——”“母亲——”冯氏也是有些恼火,只觉得养了严锦宁这么多年就是养了一只白眼狼,还要跟着她被老夫人责难,心中恨意就更加深刻了几分,她连忙打断老夫人的话,“宁丫头虽不是我生的,可是扪心自问,除了在玉儿的那件事上我是有些偏心了,可总归这些年也是待她不薄的。母亲,咱们同在一个屋檐下过了这么些年,您该是了解我的,我如果真要容不下她——这些年她养在我的膝下,我要收拾她还不容 易吗?” 她这说的都是实话。 老夫人的脸色不由的缓和了几分,仍是余怒未消的不说话。 冯氏委屈的红了眼眶,连忙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哽咽道:“就算因为玉儿的事,我有过对不住她的地方,可侯爷毕竟是疼了她那么多年的,我还不都是为了侯爷么?” 冯氏和严谅之间的夫妻感情一直都是不错的,这一点老夫人是看在眼里的。 因为最近府中变故连连,她心力交瘁,念及亡夫,冯氏就忍不住的落了泪。 老夫人也想到了英年早逝的儿子,心里一阵酸涩。 陈妈妈捡起地上的佛珠递回她手上。 “唉!”老夫人叹了口气,终于雨过天晴,改口安慰冯氏道:“我也不是怪罪你的意思,只是宁丫头这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话?贵妃娘娘都特意给我通了气儿了,她却在这个时候闹脾气使小性子——” 想到严锦宁方才说过的话,老夫人到底还是有点起疑的。 她打住了话茬,仔细思忖了片刻,然后又拧眉看向了冯氏,“你再跟我说句实话,宁丫头——真的是谅儿的血脉?”“母亲!”冯氏恼怒的声音不由的拔高,话一出口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对面的人是老夫人,便又敛了声势道:“母亲您这是什么话?那丫头不过是臆测罢了,您也被她蛊惑了吗?她如果不是侯爷的种——母 亲您自己想想也知道了,当初侯爷在世时对她是恁的疼宠,别说玉儿,就是添儿和华儿都没被那样的看重过。如果她不是侯爷的女儿,侯爷他何必如此费心?” 这一点,也正是老夫人最想不通的。 严谅是她引以为傲的儿子,但是平心而论,他在子女面前却绝对是个严父,尤其是对两个儿子的要求分外严苛,文韬武略,样样不落的教导。 好在严锦添争气,从小就上进,天赋又好,很让他们省心,而严锦华资质平庸,没少才吃苦头,后来严谅去世得早,冯氏是宠爱孩子的,对他也没了束缚,后面就直接相当于养废了,文不成武不就的。 至于严锦玉和严锦雯,女孩儿家,更是不会得父亲的亲近,大约这里两个女儿从小到大严谅都没抱过一把,最多也就是乳母抱过来的时候看两眼。 却唯有严锦宁—— 严谅算是把她宠上了天了,不仅在府里娇惯的厉害,就是他身为太傅,每每进宫教导皇子们功课的时候,怕女儿无聊,也把这个女儿扮作小书童给带着出门解闷。 所以,对严锦宁的血统,老夫人是从来就没有过怀疑的。 方才她也是一时脑热,回头想想也觉得冯氏说得深有道理,但是想着陈年旧事,心里到底还是疙疙瘩瘩的,就又再次拧眉问道:“那她的生母——” “我哪儿知道!”冯氏没好气道。 她不喜欢严锦宁,更是痛恨她那个从没见过的生母。“八成就是个狐媚子,看宁丫头的长相还不知道吗?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下贱胚子,居然是把侯爷迷得神魂颠倒的,难道还怕我生吃了她不成?居然还养在外面?若不是她生这丫头的时候难产要了命,侯爷 估计这会儿都还金屋藏娇不叫我知道呢。”念及当年往事,冯氏就嫉恨交加,那神色一则恶毒,语气却是酸溜溜的。 严谅早年带着她在任上几年,那时候就单独把老夫人留在京城的侯府里安养。 严锦玉和严锦宁都是生在他在任上的那几年,他被圣旨调回京城任职的时候严锦玉一岁多,而严锦宁不过才满月而已。 当时她的生母刚好不在了,严谅又格外疼爱这个女儿,抱回来就直接当成是冯氏的女儿。 但是他在琼州的军营里任职,琼州地处偏远,严家在那边的府邸也不大,后来回京,那边的下人都没带回来,只有一直贴身伺候冯氏的杨妈妈是寸步不离跟着的。 他们夫妻异口同声说严锦宁是冯氏生的,自然也没人怀疑什么。 而冯氏虽然不喜欢痛恨严锦宁母女,但她亲娘人都不在了,并且严谅维护她又是显而易见的,冯氏这种人,哪里会拎不清的去动自己夫君的心头宝? 再到后来严谅没了,她也逐渐想开了,横竖是拿捏在自己手里的一个小丫头,就继续养着吧,何况这丫头的样貌天生就生得好,将来许一门好亲事,对自己的亲生子女都能帮衬一把。 于是这么多年,她是真的没有容不下严锦宁的想法。 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后面会逐渐的走到这一步。 冯氏和老夫人相对而坐,都是一筹莫展。半晌,冯氏道:“母亲,咱们实话实说,您也别觉得我是因为偏心才这样的,主要是咱们府里现在的处境确实不好,需要有人帮衬,单就是南康公主那边,如果她要找我们的麻烦,我们能怎么办?她是皇上 的亲妹子,皇上不可能有向着我们的时候。而且现在贵妃娘娘亲自登门,又把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如果结了亲,咱们两家人皆大欢喜,要是我们不答应——” 冯氏说着,苦笑,“恐怕就少不得要结仇了吧?” 老夫人知道她有私心,但更知道她说的这些都是事实。 “可是宁丫头的性子倔——”老夫人一筹莫展的揉了揉眉心,唉声叹气,“真逼急了,我怕她走极端!” 冯氏也跟着叹气。其实她心里现在很矛盾,虽然嫁了严锦宁给司徒铭,能解除他们侯府眼下的危机,但是那么大好的机会给了那个丫头?而且想着之前猜测严锦宁怂恿她去南康公主府大闹的那件事,她还心有余悸,唯恐严 锦宁得势之后会对她不利。 两个人沉默着静坐下,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也没商量出一个有效的对策来,便就各自的散了。 冯氏拖着病体回到兰苑,进门却发现严锦玉在等她。 “天晚了,你不回去自己的院子里休息,怎么在这里?”冯氏皱眉,有些艰难的跨过门槛。 最近她的情况越来越不好,还是每个晚上都会惊梦,然后再加上被严锦华的事情刺激到了,身体状况每况愈下。 “母亲!”严锦玉走上前去扶了她进门,又顺带着打发了苟妈妈等人,“你们去备膳,今晚我在这边陪着母亲一起用晚膳。” 苟妈妈知道她们母女是有话要说,就带了丫头们退下了。 严锦玉扶着冯氏坐下,然后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道:“母亲,祖母最后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们还是决定把那小贱人嫁给睿王吗?” 冯氏拧着眉,也是心浮气躁,“这事儿不是你该管的,总之你就在府里好生的呆着,宁丫头的事,你祖母会酌情处理的。”“母亲!”严锦玉急了,抓着她的胳膊摇晃,“那个小贱人现在根本就恨上咱们了,要真的让她得势,你还以为她会向着咱们吗?远的不说,就说今天,她不是当着祖母的面就叫你下不来台吗?你还真敢指望 她啊?” 冯氏当然也不对严锦宁抱有希望的。 “可是你祖母——”冯氏烦躁道。 “母亲,到时候她飞黄腾达了,不帮我我倒是不怕,怕就怕是你要养虎为患,万一她不领情,反过来对我们不利怎么办?”严锦玉打断她的话,几乎是口沫横飞的游说。“她也不敢做得太绝吧?”冯氏累了一天,有点头疼,“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是自古以来,娘家才是一个女子永远的靠山和依仗。那丫头现在不答应,不就是因为睿王许给她的是个侧妃之位么? 回头等她在睿王府站稳了脚跟,就算只维持着面子情都好,总不会真的对我们想怎么样的。否则就凭她一个人,在那么多女人如狼似虎的王府后院里,怎么玩得转?”司徒铭和司徒渊可是不同的,司徒渊是因为年纪相对较小,再加上自己常年在外面游历,所以嫌麻烦,不仅没有娶妻,身边也从没见带着什么女人。但是司徒铭,虽然杨家和他定亲的大小姐早早的去了, 而四小姐又没长成,为了表示对嫡妃的尊重,他也一直没有纳侧妃,可王府里却不是没有女人的。只是他比较有分寸,没有叫庶子早于嫡子给生出来罢了。 别说未来的睿王妃杨莹莹是丞相之女,本来就腰杆儿硬气,就是司徒铭后院里其他的女人,也够折腾的,严锦宁想嫁人之后就把娘家一脚踢开?除非她脑子坏掉了。 这也是冯氏之所以没有过分阻止老夫人应下这门亲事的原因。 严锦玉见她不以为然,就更急了,咬咬牙,终于忍不住的开口道:”母亲,你知道那小贱人不肯嫁给睿王的真正原因吗?” “真正原因?”冯氏被她问得愣住了。 严锦玉的眼底闪过一抹幽暗的冷光,勾唇冷笑道:“她看不上睿王,是因为她早就心有所属看上别人了,而且自认为那条出路比嫁进睿王府做侧妃更好!” 冯氏不以为然,“哪里会有这种事?” “是昭王!”严锦玉道:“母亲你不知道吧?你真以为那小贱人的一张脸是白长的吗?在这之前,她早就和昭王之间眉来眼去,搅和在一起了。” 冯氏的第一个反应当然是不相信,拧眉道:“你听谁说的?”严锦玉笑得越发阴森,“之前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这几个月公主府一直对外声称萧廷玉在养病,母亲不知道他是什么病吧?本来我嫌丢人,不想说的,他不是得了别的病,而是被人下了药,纵欲无度,伤了 根本,在那方面已经完全的废了。而其中的原因,说出来就恐怕更没人信了——” 严锦玉说着一顿。 她本来是最恨严锦宁的,觉得是因为严锦宁的存在才让他和萧廷玉之间不能圆满,但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之后,就不这么想了,现在她最恨的人是萧廷玉。 这个男人,不仅好色昏聩,更是无情无义,狼心狗肺。想起这件事,严锦玉心里反而痛快的很,不无得意的说道:“他之前不是一直对那小贱人穷追不舍吗?后来为什么突然消停了?母亲想过没有?就是因为昭王替那小贱人出头,对他下的手,否则的话,就凭 他吃了这么大的亏,母亲你觉得以南康公主的性格,她为什么会忍气吞声的一声都不吭?” 冯氏听得如同五雷轰顶。 她眼睛瞪得老大,很有些难以置信的盯着严锦玉,“你是说南城郡王他……他……” 严锦玉的心情突然失落了起来,苦笑,“我跟他,本来也过不下去了。” 冯氏脑中惊雷阵阵,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严锦玉定了定神,继续游说,“母亲,严锦宁那个小贱人和咱们早就不是一条心了,她就只顾她自己,你千万别信什么一家人的鬼话,她是不会对我们手下留情的,所以,你一定不能看着她得道升天!” 冯氏的心里乱糟糟的,眼神凌乱的四下乱飘,一边道:“你让我想想,让我先想想!” 严锦玉知道她听进去自己的话了,那么就绝对不会放任严锦宁那小贱人得意,也就放心了。 祺贵妃开给严锦宁的条件太优渥了,让她忍不住的嫉妒又痛恨,所以,她一定要把这门婚事搅黄。毕竟司徒渊已经和丛蓉定亲了,这是板上钉钉,不容变更的事实。 一定要把严锦宁两边的路都堵死了,让那小贱人鸡飞蛋打。 她严锦玉生来就比严锦宁尊贵,凭什么她过得这么凄惨,却要让严锦宁风风光光的去过好日子? 绝对不可以! 这边严锦宁回到凝香斋,路上玲珑一直心事重重的,几次欲言又止,这会儿才终于开口,“小姐,您打算怎么办?看样子老夫人和夫人都很看好睿王府的婚事,就算您不同意,她们会不会擅自做主啊?” 婚姻大事,讲究的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严锦宁冷着脸坐到桌子旁边,道:“暂时还不会!不过为免夜长梦多,这事儿我也不能拖太久。严锦华要七天之后才能下葬,但是家里的灵堂要摆四十九天……反正也没我什么事,明天一早,你替我出府一 趟,递封帖子给睿王,我去和他说清楚了。” “啊?您真的去见睿王殿下吗?”玲珑不由的紧张起来,她一直以为严锦宁只是和老夫人说得气话。 “当然要见!祖母和冯氏,她们两个一个也不会被我说服,如果我不整出点儿实打实的动静来,她们不会打消念头的!”严锦宁冷冷一笑,起身,走到里面的书案后头。 玲珑赶紧跟过去掌灯研磨。 严锦宁取了空白的帖子,却是先后写了两封,吹干了墨迹,一并递给玲珑。 两封帖子上的日期是同一天,但约见的时间前后差了半个时辰。 玲珑紧张的吞了口唾沫,“小姐,您这是——”“你以为祖母会那么放心我?她不会坐以待毙的,我不怕她出手,只要她出手,我就有机会反戈一击,把局面扳回来。”严锦宁道,唇角始终带一点微冷的笑意,但是她的神色认真且郑重的嘱咐玲珑道:“明 天你出府的时候,不用怕被人知道,就告诉他们你是要去睿王府替我下帖子的。至于另一封……处理的小心些,千万别叫人知道!” 她说着,招招手。 玲珑凑过去。 严锦宁又在她耳边交代了两句。 以前类似的事都是灵玉去做的,玲珑头次上手,紧张不已,使劲的捏着帖子,点点头,“奴婢记住了!不会叫人发现的!” “恩!”严锦宁点头,“一会儿给我打了洗澡水,你也早点睡吧!” “好!”玲珑还是有些紧张的,赶紧点头答应了。 这一夜,永毅侯府表面看上去也是毫无波澜,次日一早,玲珑就揣着帖子出门了。 这天,严锦宁看似为了赌气,没去给老夫人请安,而门房的婆子是在玲珑出府的第一时间就过来报了信。 “这个孩子,果然是不听劝的!”冯氏叹了口气,暗中瞧着老夫人都脸色。 老夫人闭着眼睛捻佛珠,脸上表情倒是没多少变化,挥挥手打发了那婆子出去,然后,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深红色的小瓷瓶放在桌上,慢慢推到了冯氏的面前。 冯氏大为意外,扯着嘴角,脸上表情僵硬,“母亲你这是……” “你去做!”老夫人道,面无表情,“凡事都不能由着这个丫头的性子来,总要她知道什么叫孝道和服从,不管她的亲娘是谁,是我们严家养了她这些年,她不能这么的不听话!”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是全无表情的,声音阴冷而刻板,听得冯氏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 最后,她还是缓缓的摸过瓷瓶,使劲的攥在手里,用力的抿抿唇,“好!我知道怎么做了!母亲你放心!” 老夫人闭着眼,摆摆手。 冯氏咬牙起身,走了出去,但是短短几步路,却走的脚步有点虚浮,最后临出门前,她回头去看了身后的老夫人一眼,眼底隐晦的闪过一抹冷光。 做了严家的主母这么久,冯氏手底下可用的人是有的。当天晚上,玲珑刚一回来,她就打听好严锦宁约见司徒铭的时间和地点,然后趁着夜深人静,叫了两个心腹过来,把事情交代了,最后嘱咐,“事情是老夫人交代下来的,不容有失,你们去想办法,只要把 事情办成了,我重重有赏,如果办不成,人就不用回来了,知道吗?” “是!”两个人都不是善茬,也不在乎去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木着脸答应得很痛快。 冯氏把放在桌角的一张银票推过去,“去吧!事成之后,我还有重赏!” “多谢夫人!”两人喜滋滋的收了银票,退了出去。 待到他们走后,严锦玉才从里屋悄无声息的走出来,隐晦的笑了笑道:“母亲,这两个人,事后应该也不能留了吧?” “恩!”冯氏点头,“我都安排好了,不会叫他们有机会活着开口的。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恩!”严锦玉点头,却是盯着她的袖子瞧,“母亲,祖母给的药你留在身边也不妥当,给我吧,我回去的路上,扔到荷塘里,刚好毁尸灭迹!” 冯氏交给两个下人的药并不是老夫人给她的那一瓶,因为——她和老夫人的目的,不一样! 第126章 将计就计,我嫌你脏! 是夜。 严锦宁坐在灯影下,看着放在桌上的长颈小瓷瓶缓缓而笑。 玲珑轻手轻脚的从外面进来,顺手带上了门。 严锦宁抬眸看她,“把人送走了?” “恩!”玲珑点头,侧目去看桌上那个瓷瓶,是一脸凝重的神色,迟疑道:“小姐真的相信她吗?她在这个时候主动上门投诚,不会有诈吗?” “为什么不信?”严锦宁把瓷瓶捡起来,对着灯影晃了晃,反而笑得有点漫不经心,“如果她说得都是真的,那她就没必要跑到我面前来撒这个谎,又不会额外的得什么好处!” “可——”玲珑还是不放心。 “好了,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操心了!”严锦宁打断她的话,“你要实在不放心,回头再试试不就知道了?” “啊?”玲珑一头雾水。 老夫人以为她是一家之主,却绝对想不到冯氏母女会因为畏惧严锦宁而忤逆她的意思,放弃她原来的计划和打算。 严锦宁把玩着手里的小瓷瓶,玩味勾唇,“上回她们没能死在南康公主手上,看来是挺遗憾的,居然这么快就又送上门来了。这么好的机会,我自然不会放过。” 她面上笑容,可以称得上是和煦。 虽然严锦玉当时只是偏激的故意摸黑,但是只有严锦宁自己清楚—— 她哪里会那么好心的提示冯氏去救严锦玉?她从一开始就是怂恿对方去送死的,想借南康公主的手杀人的。 其实倒也不是她自己不能动手,只是—— 如果自己动手的话,难免会留下点儿蛛丝马迹,万一事后被严锦添查出来,那就麻烦了。 但是天不遂人意,祺贵妃母子跳出来搅局,坏了她的事。 玲珑最近总觉得心神不宁的,盯着那个瓶子,小心翼翼的道:“小姐,这瓶子里的会是什么啊?” 是毒药吗?因为严锦宁不听话,所以老夫人要杀了她? 玲珑想来就胆战心惊的。 严锦宁却不在意,有心逗她,捏着那小瓷瓶的颈部晃了晃,“想知道?” 玲珑也不是就想知道什么,就是担心她的安危,拧着眉,纠结着不说话。 严锦宁就又笑了道:“等大后天出门,我找个人试给你看!” 她这话说得轻巧,玩笑一样,玲珑却是脸色刷得一白,低呼一声,“啊?” 严锦宁也不再继续吓唬她了,把瓶子随手塞进抽屉里收好,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收拾睡吧,难得能清静两天。” “恩,奴婢给您铺床!”玲珑跟进去,手脚麻利的铺床。 严锦宁坐在妆台前卸妆,突然想到了什么,就又问道:“最近兰苑那边有什么特别的消息吗?我看冯氏的身子骨是越发的单薄了。” “也没什么特别的,好像还是老样子,就是每天惊梦,汤药也有喝,就是不见好转。”玲珑随口回道,却没多想。 严锦宁的眼睛眯了眯—— 恩,看冯氏的那个样子,也是熬得差不多了,这一次应该可以顺利解决掉她们母女两个了。 次日,照常有客人登门吊唁,冯氏和老夫人都很忙。 本来前几天严锦宁也有被叫到前院帮忙的,但是自从和老夫人还有冯氏之间冲突之后,她就不怎么上心了。 “反正这两天客人少多了,这里三妹妹你先盯着吧,我早上起早了,回去喝杯茶醒醒神再来。”早上过来没一会儿,严锦宁就找了借口。 “恩!”严锦雯横竖是没立场说什么的,只能点头。 严锦宁带了玲珑往回走,这几天的天气都不错,太阳出来了,就暖融融的,所以两人便走得很慢。 “小姐,大小姐这都回来好几天了?就算躲着不出去见人,那她现在府里也是尴尬,您说她以后还能回公主府吗?”玲珑问道。 “回去什么?”严锦宁嗤笑一声,语气鄙夷,“母亲不会让她回去的,别的都不说,就公主府目前的处境……也没什么前途的!” “怎么会?”玲珑不解,“就算驸马没了,只要南康公主殿下还在,他们公主府的地位就不会变的。说到底,驸马就是个招赘的吧。” “话也不是这么说!”严锦宁笑笑,她对严锦玉的处境是不可能同情的,说着却是欲言又止。 玲珑好奇,盯着她看。严锦宁侧目看了她一眼,这才不得已的开口道:“有件事……这些年南康公主和驸马之间的关系似乎不怎么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早就有了外心思了,只是南康公主不知道。南康公主那人你见过,一旦 叫她知道了这件事,就算是家丑,只怕也要闹的满城风雨,沸沸扬扬的,迟早整个公主府都沦为笑柄。” “驸马的外心思是……”玲珑还是懵懂的一知半解。 严锦宁就叹了口气,“大哥出事那天,我们遇到的那双母子,当时我是没往别处想,可是回头再看,那小孩子……却是有些面善的!” 玲珑反应了一下,恍然大悟,赶紧捂住嘴巴,不可思议道:“小姐,您是说驸马他……他……” “八成是了!”严锦宁点头。 “那……那……”玲珑还是觉得这事情离奇,“南康公主殿下她不知道啊?” “如果她知道了,还能是眼前的这个局面吗?”严锦宁反问。 玲珑想想也是,但还是被这件事冲击得太大,“那小姐您为什么没讲出来呢?南康公主和南城郡王当时那么欺负您,气气他们都好。” “他们是对我不住,不过……”严锦宁沉吟一声,最后却是摇了摇头,“但是说到底,南城郡王其实对我到底是有一份心意的,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也不想让他太难堪了。” …… 主仆两个,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的走远了。 这边花圃后面的一块光滑的大石上,严锦玉捏着帕子,脸色阴沉的已经半天没动了。 柳眉使劲低垂着脑袋站在她身后。 严锦玉隔着断断续续的花丛,盯着严锦宁主仆渐行渐远的背影,终于咬牙切齿的吐出几个字,“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 当初是她死活要拒绝萧廷玉的,现在还在这里藕断丝连的说什么体谅的话?真的是太不要脸了。 柳眉悄悄的抬起眼睛,想的却不是这个,而是脸色发白的试着问道:“小姐,您说方才二小姐说的驸马爷存的外心思,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严锦玉回过神来,再一想这件事,更是不由的重视起来。 那天她也在场,不过因为那对母子的身份低贱,倒是没怎么在意,现在回头想想——好像最后临出门之前,司徒海晨也说过看那小孩子的样貌有点面熟,只是当时大家都想着去驿馆追严锦华一行,就没人细想,这会儿仔细的回头想想,那个小男孩的五官,居然真的和萧敬斋有几分相似的 。 严锦玉不禁打了个寒战,喃喃自语道:“居然还有这种事?在南康公主那个出了名的悍妇眼皮子底下耍手段,萧敬斋的胆子也是太大了些。” 再这么一想,也就能解释的通,为什么在萧廷玉出事之后,萧敬斋并没有表现出多少过激的表现了。 毕竟—— 他们都以为萧廷玉是萧敬斋唯一的儿子,但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的。 “原来如此!”打通了其中所有的关节,严锦玉反而如释重负,阴测测的笑了起来,“却不知道南康那毒妇和萧廷玉那个人面兽心的混蛋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是个什么表情了!” 会气得发狂吧? 这一刻,严锦玉只要想想,心里就痛快的几乎要失声笑出来。 “小姐……是要把这件事告诉郡王爷吗?”柳眉揣测她的心思。 “当然要告诉他!”严锦玉冷笑。 “那也等二小姐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吧?”柳眉道。 严锦玉这会儿还等着看严锦宁的笑话呢,其实以她的心思,本来也该是没心思同时再去管别的事。 严锦玉听她一提严锦宁,当即就冷了脸。 柳眉一怕,赶紧垂下头去。 但是被她这一提醒,严锦玉的心里反而有了主意,挑眉道:“择日不如撞日,明天你给我送封信去公主府,把萧廷玉约出来,回来顺便去天香楼订个房间。” 她说着,就露出一个恶毒的笑容来。 柳眉心头下意识的一紧,“天香楼?” “严锦宁不是约了睿王在那里见面吗?”严锦玉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你知道他们用得哪个房间,就要他们隔壁!” 萧廷玉是一直对严锦宁没死心,而严锦宁那小贱人,居然还不知廉耻的惦记着这份“情”?这两个人,真当她严锦玉是死的吗?这次的机会,她就要这两个人原形毕露,当众出丑! 其实—— 好像是应该把司徒渊也一起叫过去看戏的,可是只要想到对方那种高高在上的神气,严锦玉还是心里本能的畏惧,赶紧打消了念头。 柳眉隐隐的明白了她的打算,虽然心里觉得她阴毒,但到底也只是顺从的点头,“是!” 这边玲珑跟着严锦宁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待到从小路尽头拐过弯去,玲珑终于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甩了甩手心里的冷汗。 她有些担忧的回头,“小姐,方才大小姐真在那后面吗?” “恩!”严锦宁点头,递了帕子给她擦汗,笑道,“看你那点出息!” 玲珑微微红了脸,拿帕子抹掉脖子上的冷汗,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放心,“可是,她真的会中计吗?” “会的!”严锦宁笃定道:“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同时毁了我又打击到萧廷玉,她怎么可能放弃?这一点上,我还是了解他的。” 她的语气轻松,神态自若,玲珑听着却还是一脸的紧张。 时间又过一天,第七天,严锦华出殡。 府里忙忙乱乱的,谁也顾不上谁,送葬的队伍踩着吉时刚一走,严锦宁和严锦玉两拨人就也相继从后门离开了。 司徒铭其实知道严锦宁要见他的原因,无非她还是不想嫁。 不过他也还是不动声色的应约而来,毕竟—— 严家老夫人和大夫人的打算都和她不一样的。 这天他是提前了小半个时辰出的门,提前来了天香楼约定的雅间等着。 严锦宁没有失约,是卡着时间出现的。 房间在二楼,严家的马车一来,司徒铭就从窗口看见了。 严锦宁很谨慎,穿了件大披风,把帽檐压低,下了车,就快步走进了楼里。 司徒铭的唇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冷笑,然后关了窗子,若无其事的静坐饮茶。 不一会儿楼梯口传来脚步声,再过片刻,小二推开房门,把人让进来,“小姐请!” 严锦宁略一颔首,走进了屋子里。 司徒铭抬眸看来,露出一个笑容,“就算是青天白日的,你也不用这么谨慎吧?这样遮遮掩掩的,反而更容易引人注意!” “睿王殿下当然与我不同了!”严锦宁凉凉道,也没解披风,只是拉下帽子,就弯身坐在了司徒铭对面。 她既不想浪费时间也不想废话,坐下就要开门见山的开口,外面却有个小二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托盘茶点。 “二位请用!”这人有点瘦弱,却笑容很满,很殷勤很热情,“掌柜的让小的顺便问问,眼下马上就要晌午了,需要给两位准备饭菜吗?” 司徒铭是无所谓的,挑眉递给严锦宁一个询问的眼神。 严锦宁似乎不想被人看到她的样子,早就把脸别开一边,假装看窗外的风景,一面冷然拒绝,“不用了,我们喝完茶就走,不要再上来人了,该给的打赏我一样也不会少你们的。” “是是是!”那小二笑得有些尴尬,连声应了,就退了出去。 司徒铭取过一盏茶,玩味的端在手里,目光盯着那茶汤闪了闪,过了一会儿才低头饮了两口,问道:“上回我母妃过去提的事情,你还是不肯答应?”严锦宁有些烦躁的从窗外收回目光,端起茶碗喝了两口,然后才抬头直视他的面孔,开门见山道:“睿王殿下,这次我约你出来就是要和你说清楚的,关于那件事,你不要再费心思了,不管你开出多优渥的 条件,我都还是那句话——我没兴趣!而且以你堂堂睿王殿下尊贵无比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何必这么费时费力的来招惹我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真的公事公办,半点额外的情绪都不带的。 司徒铭的心里,莫名一阵失落。 其实他不是非她不可的。 可是严锦宁,她和别的女子都不一样。 别的女人,出门应酬,举止态度得体,那是丈夫的脸面—— 而她,她是人间兵器!可以杀人放火,游刃有余。 如果能得她在身边,他相信,自己会收获许多的惊喜,更何况—— 她的这张脸,本来也是人间难得的绝色。 “你到底想要什么?”叹息一声,司徒铭声色的再开口。 “什么?”严锦宁不解。 司徒铭看着她的脸,字字清晰的又重复了一遍,“你要什么?说出来,本王都能答应给你!” 严锦宁顷刻间就有些明白了。 她扬眉,“条件?”“如果本王现在给出的条件你还不满意,有什么要求你可以再提!”司徒铭也不拐弯抹角,“本王欣赏你的胆量和脾气,只要你点头,我自然不会薄待了你!我可以不要求你现在就接受我,但是本王的诚意, 相信你会慢慢懂得的。” 严锦宁闻言,终于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 但是随后,她又马上敛了笑容,神色厌恶的看着司徒铭道:“我记得那次我就已经和殿下你都把话说清楚了,也拒绝了殿下的提议。殿下是记性不好,今天还要我再提醒一遍?” 这是她第三次拒绝他!并且连理由都不屑!司徒铭的心里一怒,面上表情野是费了好哒的力气才勉强维持不变的说道:“这不是你逞能置一时之气的时候。严锦宁,本王姑且都没嫌弃你和老七之间那些眉来眼去的丑事,几时轮到你来挑三拣四了?我 最后再问你一遍,我的提议,你到底答不答应?” 严锦宁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说话了! 这人是自以为是的过了头,她说得再多都是浪费口水。司徒铭因为她这样态度鲜明的拒绝更加的火大,但他也知道,和她之间,用强的根本没用,于是深吸一口气,压下了脾气道:“别再挑战本王的耐性了,你应该知道,本王已经破例给了你太多次的机会,真 要惹怒了我,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本王都已经答应会给你正妃之位了,这只是时间的问题,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睿王殿下!”严锦宁忍无可忍的打断他的话,突然拍案而起,双手撑着桌面冷冰冰的看着他道:“我再清楚明白的告诉你一次,不管是你的侧妃之位还是正妃之位,我都没兴趣。你更不用拿话来威胁我什么 ,我统统都不怕。你要找什么样的女人,要许谁什么位份,都随意,但是不要扯上我,因为——我嫌你脏!”“你说什么?”司徒铭受了莫大的侮辱,脸色通红的一下子站起来,一把扯过她的手腕,将她拉过去,推到一侧的墙根底下,逼视他的眼睛道:“不管本王有个几个女人,你当老七就比我强吗?他会娶丛蓉,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就算只是为了给他点颜色看,你不觉得跟着本王才是最好的出路吗?严锦宁,你应该看得出来,本王是真的欣赏你,爱重你,不管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说——如果是因为杨莹 莹,那么本王也可以答应你,等——” “我什么都不要!”严锦宁道,打断他的话,毫无惧色的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坚定的说道:“就因为你不是他!” 因为你不是他!所以你许给我的荣华富贵甚至高高在上的尊荣我都不稀罕? 不是这些条件不够诱人,只是因为你不是那个对的人! 这句话,终于成了压垮司徒铭所有脾气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的眼底,迸射出强烈焚烧的怒火,更加用力的掐着她的下巴,逼视她的眼睛,眼压切齿道:“既然你就是要敬酒不吃,那也就不要怪本王对你不客气了!” 他的眼中,带了一种嗜血疯狂的愤怒,呼吸近距离的喷薄在她脸上,那温度有点炽热的过了头,甚至于眼神都带了几分狂乱。 严锦宁在他的手里,就像是一只弱小的猎物。 司徒铭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可是本以为是势在必得的时候,却看到对方眼底清明如初的明澈眸光…… 他突然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霍的扭头去看桌上的茶盏。 那茶水,严锦宁之前也明明喝过了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这么一想,除了浑身燥热之后,司徒铭竟会觉得意识有点飘忽,思绪有点兴奋的在游离。 这种情况,似乎很不对劲。 他使劲的甩甩头,重新再移回目光的时候,却赫然发现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的视线里居然一片模糊,竟是看不清面前严锦宁的脸了。 不过出于一种本能的冲动,他还是猛地贴上来,想要吻她。 严锦宁顺势拉开他的手,飞快的闪身躲到一旁。 司徒铭扑了个空,往前两步,手撑住了墙面。 他没有想晕倒的感觉,只是精神过度兴奋,思维整个却很混乱,这一刻勉强强撑着最后的一丝理智回头。 严锦宁的影子变得飘忽不定起来,他使劲的闭了下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总算能短暂的看清楚她的脸了。 严锦宁的唇角泛起丝丝冷笑,并不吝啬替他解惑。 她环视一眼这间屋子,镇定自若道:“你以为我为什么选在这里和你见面?你真当我不知道这座天香楼是你的产业吗?” 司徒铭脑中惊雷阵阵。 这一点,的确是他没想到的。然后就听严锦宁继续说道:“我家祖母不怀好意,想着生米煮成熟饭我就会顺从了,而你堂堂睿王殿下,打得却是顺水推舟的主意,如果不是你叫酒楼的管事故意放水,那个有问题的店小二也混不进来吧? ” “你居然早就知道了?”司徒铭从牙缝里勉强挤出几个字,想要说得再多,眼前的影像却再度模糊起来。“难道只许你顺水推舟,就不许我将计就计了?”严锦宁冷嗤,“要怪就怪你自己技不如人吧,不过你也不用遗憾,我是不会浪费你们苦心孤诣布下的这个局的,一定会叫你们的良苦用心都物尽其用,制造出 一场最为惊天动地的效果的!” 说话间,她走过去,轻叩了两下旁边的墙壁。 不多时,房间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两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架着被堵住了嘴巴,满脸惶恐的严锦玉走进来。这个时候,司徒铭已经有些撑不住了,抬眼看过来,只能勉强辨别出几个人影,但是他心里直觉的不妙,又浑身无力,就只是沙哑着声音问了一句,“你想干什么?” 第127章 当面戴绿帽 严锦宁侧目斜睨他一眼,只是冷然的一勾唇,却没回答他的话。 然后,她转头,看向了严锦玉。 严锦玉被两个强壮的汉子提着,根本就挣扎都显得滑稽,只是眼神惊恐的看着面前的严锦宁。她本来是尾随严锦宁出的门,却没想到马车走到半路就被人给劫持了,她也被人捆了塞进了黑布袋子里扛走了。就在她以为自己是被人贩子拐走了的时候,对方却扛着她穿街过巷,最后把她带到了一个屋 子里。 然后,就在她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听到隔壁隐约有说话声,但是两个人的声音都不高,具体说了什么她听不清楚,再到了后面,有人轻叩了两下墙壁,她就被两个汉子架着来了隔壁。 而在这里等着她的,居然是严锦宁? 那么隔壁那个房间,就应该是她准备用来约见萧廷玉的那个屋子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严锦宁是从哪里找来的人挟持她的?还有—— 这个小贱人,她到底要做什么? “很好奇,既然都是殊途同归,我为什么还特意叫人掳你过来是吗?”严锦宁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微笑走到她面前。 严锦玉的嘴巴被破布堵住,说不出话,就只是眼神戒备的盯着她。 严锦宁似乎也并不想听她说任何的话,眼睛眨了眨,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在她面前晃了晃,“这个小瓷瓶,认识吗?” 严锦玉难以置信的把眼睛瞪得老大。 她本来不想在严锦宁面前服软失态的,此刻却再难维持形象,嗷嗷的挣扎乱叫起来—— 那个瓶子,就是之前老夫人交给冯氏的,还是她亲手给扔进了后花园的池塘里了。可是现在,怎么会落在了严锦宁的手里? 严锦玉的第一反应是她们的阴谋被严锦宁识破了,恐惧的心思一起,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对劲。 当时为了安全起见,她和冯氏都是避着人的,冯氏身边没人知道她们偷换了老夫人给的药,而她的身边,就只跟了一个柳眉。 这时候,严锦玉的脑子倒是转得飞快,左右环视一圈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从她被掳,一直跟她寸步不离的柳眉就不知所踪了,甚至在这些人劫持马车的时候,那个丫头好像是都没有呼救过的。 当时她自己太害怕,所以没来得及想别的,这会儿才顿悟! “呜呜呜!”她目露凶光,直想要破口大骂! 是柳眉!是柳眉那个贱丫头背叛了自己!这也就难怪严锦宁会洞悉了他们的意图,并且清楚的知道她要出行的路线,还提前设伏,掳劫了她。 严锦玉目赤欲裂,心里恨的近乎抓狂。 严锦宁看出她的困惑,也乐于替她解惑,“你不用这么看着我,不是我用手段收买了你的丫头,而是她有求于我,主动投诚的!” “呜呜呜!”这不可能!严锦玉死命的摇头。 严锦宁挑眉,“有什么好奇怪的?她是你的丫头,你不会不知道,她在乡下原是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的,可是你为了一己私利,还硬要她去服侍萧廷玉?她会恨你,本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自从那天和老夫人摊牌之后,她就隐约猜到老夫人会用强制手段来逼迫她就范,所以故意约了司徒铭见面,以便于给老夫人制造时机。而至于后来柳眉带着打捞上来的这个小瓷瓶来找她的时候,严锦宁都 并不觉得意外。 其实不管柳眉投诚与否,她反正都已经做好了一切应对的准备,但是有柳眉做内应,事情处理起来会方便很多,她自然也不会拒绝。 于是,她指使柳眉配合她演了那天花园里偷听的一出戏,又诱导严锦玉起了约见萧廷玉一起来看热闹的心思。 如果柳眉不去找她,本来她是打算分别冒充萧廷玉和严锦玉的身份,把他们两个都骗出来的,这样严锦玉自己动了念头,约见的信函什么也就都不需要伪造了。 而至于柳眉—— 事发之后,早就带着银子逃之夭夭了。 严锦玉只看严锦宁面上的表情就知道她所言非虚,那一瞬间,面如死灰。 严锦宁看着她,面上神情始终平静,“严锦玉,技不如人,你就该安分,难道你不知道我已经忍了你多少次了吗?怎么就这么的不长记性?还非要一次又一次的往我的刀口上送?” 严锦玉知道她不会轻饶了自己,眼底神情恐慌非常。 严锦宁使了个眼色,一个汉子伸手拿掉了塞在严锦玉嘴里的破布。 “妹妹!妹妹!”严锦玉刚一能说话,却是识时务的马上开口,眼泪瞬间涌出来,告饶道:“我知道我不该嫉妒你,算计你!我知道我做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这一次,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严锦宁低头又抬头,面上神色带着明显的戏谑,“你觉得可能吗?” 当然是不可能的! 严锦玉自己心里也清楚—— 之前的种种都可以不提,单就这一次她联合了冯氏想要毁了严锦宁的事,就够她以命抵命的了。 严锦玉的眼泪直流,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话来,慌乱中目光凌乱的一瞥,这才注意到那边墙根底下正半跪在那里,手撑着墙壁,神色混沌迷茫的司徒铭。 “睿——睿王?”再看向严锦宁的时候,她的神情就更显得惶恐,声音也在忍不住的发抖,“你——你把他怎么了?” 难道是冯氏给严锦宁准备的东西,最后误打误撞的被司徒铭喝了? 严锦玉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双腿打颤,要不是有人撑着,她几乎是站不稳的。 “他?”严锦宁回头看了眼,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你别担心,他死不了!冯氏拿出来的毒药那么毒,我怎么敢随便用在堂堂睿王殿下身上,我当然是给换掉了的!”老夫人给的这一瓶,只是强效的催情药,而冯氏掉包交给两个刽子手的那瓶药,喝下去虽然不会要命,表面看上去像是普通的迷药,但实际上,误饮了那药的人会伤到脑子,一觉醒来,不管你之前有多聪 明,都保管你变成一具没有知觉,任人操纵的木偶。 说起来,找来这种药,冯氏和严锦玉母女也算煞费苦心了,毕竟严锦宁是司徒铭要的人,如果直接给她喂了毒药,司徒铭很有可能会翻脸,所以她们用假的迷药替代。 到时候,她一服药昏迷,司徒铭未必就会多想,而一旦他玷污了她的身子,回头就算发现严锦宁被药成了傻子,只要冯氏等人一口咬定她是受了刺激过度才这样的,那么—— 司徒铭理亏,还能说什么? 最后必定不了了之! 人傻了,生不如死,和直接弄死了之间,其实前者,或许会让冯氏母女觉得更痛快。 严锦玉听严锦宁把她们的计划和盘托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但这却并不是她心虚的时候。 她很快定了定神,仍是紧张的盯着那边的司徒铭道:“那他这是怎么了?”“没什么啊?”严锦宁耸耸肩,冲她晃了晃手里那个瓷瓶,“祖母给的这瓶可是好东西,她不是要拍睿王殿下的马屁吗?那我便索性让殿下他借机快活个够,所以么——我在这里面又加了点别的料,然后按照 冯氏原来的安排,混了点儿进他刚才喝的茶水里。” 这个丫头简直就是个疯子! 她连司徒铭都敢随便动?还当真是不怕死么? 严锦玉觉得自己就快疯掉了,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脱口问道:“你……在这里面多加了什么?” 严锦宁露齿一笑,“也不是什么特别金贵的东西,就是我手上刚好有,就没浪费。之前莫姨娘死了之后,我叫人把她那些没人要的罂粟花的花粉都收集起来了。” 罂粟是可以叫人产生幻象的,再用得多了,也有可能死人! “你——你这个疯子!”严锦玉忍无可忍,几乎是凄厉的张嘴就哭了出来。 “物尽其用嘛!”严锦宁还是不以为然的笑道,“其实我本来是想叫人弄点五食散来的,后来想想,我没有熟悉的门路,万一让卖药的把我供出来,就得不偿失了。所幸罂粟和五食散的功效也差不多的!”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始终面带微笑,真的像是在和人讨论晚上吃什么一样的平常。 严锦玉整个人都在抓狂,但偏偏被人架着,她也动不了。 严锦宁眯着眼睛回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思忖道:“当时我让柳眉把你给萧廷玉的信上的时间改了,往后拖了半个时辰,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从公主府出来,朝这边来了吧?” 严锦玉马上就察觉了不对劲,汗毛倒竖,警惕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严锦宁努努嘴,示意他去看那边神志不清的司徒铭,“你没见睿王殿下正欲火焚身么?” 严锦玉不傻,再一联想她刚才提起萧廷玉的行程问题,马上就明白过来。 她惊恐的瞪着眼,大声道:“你敢!” “你说我敢不敢!”严锦宁挑眉,给架着她的一个汉子使了个眼色,“给我捏开她的嘴巴。” “你——”严锦玉下意识的就想破口大骂,那汉子已经一把捏住她的下颚,卡断了她的声音。 严锦宁款步朝她走来。 严锦玉无路可退,只能最大限度的往后仰着脖子。 但是那两个汉子的力气实在太大,她像是被铁钳卡住了一样,根本就避无可避。 严锦宁拔掉瓶塞,把里面剩下的大半瓶药水倒了一半进她的嘴巴里。 严锦玉浑身僵硬,她能感觉到那种微凉的液体滑过她喉管时候的那种怪异的感觉,身子忍不住的瑟瑟发抖。 严锦宁瞧见她那表情就乐了,“你又不是什么贞洁烈女,至于做出这副表情来吗?” 一直到严锦玉把那药全部吞下去,卡着她下巴的汉子才松了手。 严锦玉使劲的咳嗽,可是已经吞下去的东西却是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无计可施,她只能涕泪横流的抬头朝严锦宁看去,“锦宁,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就当我求你了,你放过我吧。”“放过你?”严锦宁反问,面目冰冷,“在你和冯氏一起谋划要暗算我的时候,你怎么不想着要放过我?今时今日,落到这个地步了你才想着来跟我求情告饶?严锦玉,如果你敢作敢当,或许我还会佩服到底 是有三分硬气的,现在这么低三下四的,自己也不觉得丢脸吗?” “是!是我不要脸!都是我的错!”严锦玉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锦宁,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你放过我这一次吧!” 就算她已经不可能再回南康公主府了,她也还是萧廷玉明媒正娶的郡王妃,如果今天出什么事被萧廷玉堵在这里了,非要当场杀了她不行。 何况—— 对方还是司徒铭! 她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东西,司徒铭那人可不是那么随便的,回头如果叫他丢了人,这又是一条死路。 严锦玉越想越怕,脑子里却已经开始隐隐的发虚。 架着她的汉子能够感觉到隔着衣物,她手臂上的温度也有些升起来了,就对严锦宁道:“二小姐,火候差不多了!” “恩!”严锦宁点点头。 两人撤了手。 失去支撑,严锦玉就一滩烂泥一样的跌坐在了地上。 她的目光时而呆滞,时而迷离,茫然的到处看,却居然迟钝的忘了想要逃走。 这时候,身后昏昏沉沉半跪在角落里的司徒铭已经有了转醒的迹象,稍稍挪动身子的同时闷哼了一声。 司徒铭这个人,定力其实还是不错的,之前为了以防万一,严锦宁特意让人在他的那碗茶里还加了一点蒙汗药。 这会儿见他要醒,严锦宁把手里剩下的药递给其中一个汉子。 那汉子走过去,趁着司徒铭还没完全醒来,就掰开司徒铭的嘴把药灌了进去,然后顺手拎起对方,将人放在了旁边的榻上。 另一个汉子把神志不清的严锦玉也提过去,扔在了那床榻边上。 严锦宁顺手扯下身上的大披风,随手丢在了地上。她里面今天居然穿了件男人的长袍,只是因为是月白色的,再加上她进门的时候又故意装作是怕被人看见的样子,使劲把披风裹紧,所以之前和司徒铭相对而坐的时候司徒铭都没发现。而等到后来两人起 了争执拉扯起来,司徒铭看见了都没心思计较这种细枝末节了。 拿掉发间的两支银钗塞进袖子里,严锦宁动作麻利的把头发挽成一个男人的发髻,道:“走吧!” 三人推开门,大摇大摆的下楼,扬长而去。 彼时那楼下却因为厨房里闹贼,掌柜的和几个伙计全部在后面闹腾。 楼上的雅间里,司徒铭悠悠转醒,眼前的视线不明,却分明觉得有一双女子柔软的手掌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解他的衣服。 他连着被人下了两次药,这会药力发作,本就浑身燥热,难受的很。 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却又隐约记得他好像是和严锦宁之间起了冲突又被对方算计了。 那些细节,他记不得许多,但是心里尚有危机感,出于一种本能的反应就知道这个地方不能久留,于是毫不怜惜的一把推开那个正在对他上下其手的女人,踉跄着爬起来。 但是罂粟的药力也发做起来,让他头重脚轻,身子一晃,就又跌坐在了榻上。 这时候那个被他掀翻在一侧的女人却又摸索着扑过来,双手有些急切的在他身上游走,口中一边急不可耐的说这些什么。 司徒铭的脑中轰隆隆的不断作响,虽然理智的一面告诉他他必须马上离开,但是药力催生之下,却有另一种本能盖过了这一点最后残存的理智。 在那女人的手摸索着爬到他脸上的时候,他的理智终于全面崩盘,一把扯过对方,翻身将人按在了榻上。 这座酒楼是他的产业,今天得了他的吩咐,掌柜的就没招待别的客人。 彼时大堂里空空如也,两个伙计和掌柜的一起靠着柜台打盹儿,青天白日里突然听到楼上房间里传出来的动静,几个人先是尴尬,但随后就又贼兮兮的扯着脖子不怀好意的低笑——这种事儿,真要操作起来,其实任何人之间的差别都不大啊,他们家主子,平时看着那么高贵斯文的一个文,到了床上,照样生猛,而之前上楼的那位姑娘,他们虽没看清楚脸,但看身段和举止就知道是 个柔弱矜持的大家闺秀,这浪叫起来也是无所顾忌的。 几个人想象着房间里面此时的战况,不禁面红耳赤,津津有味的听了半天,掌柜的终于觉得不太好,拿起算盘拍了其中一个小二的头,“去把门关了,今儿个不做生意了!” “好!”那小二没多少正经,缩了下脖子就慢吞吞的站直了身子走去关门。 刚到门口,外面就见萧廷玉带着个随从往里走。 “哟!郡王爷!”萧廷玉有来过这家酒楼几次,小二认得他,当即就热情的打招呼,“今儿个吹得什么风,怎么把您吹来了,有日子没见了呢!” 萧廷玉最近的心情是差到了极点,每日里以酒买醉,这时候身上还带着浓烈的酒气。 他黑着脸,抬脚就往里走,“我跟人约了在你们这见面!” 小二不敢拦他。 掌柜的见状,赶紧迎上来,为难道:“郡王爷您是不是记错地方了?咱们酒楼今儿个被人包了,没听说有谁过来等您啊!” 萧廷玉皱眉,“她说了在这里!” 话音未落,楼上女人的尖叫声突兀的拔高了一瞬。 掌柜的一脸尴尬,“那个——” 萧廷玉也黑了脸,他自己是一直自认为风流而下流的,虽然白日渲淫的事儿他也不是没有做过,但好歹不是大白天的在酒楼这种地方。 何况现在他在那方面有问题,最烦见到这个,于是黑着脸转身就要走。 “对不住您了郡王爷,您慢走!下次您再来,小的一定好好招待您!”掌柜的松了口气,满脸赔笑,亲自送他出去。 却不想萧廷玉前脚才刚要跨过门槛,楼上那女人正在兴奋处,又再妩媚妖娆的尖声嚷了一嗓子,“呀!快……呃……” 萧廷玉和严锦玉成婚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眉来眼去的日子追溯起来却不短,严锦玉的声音,他这再听不出来那才叫奇怪。 萧廷玉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冻结在了血管里,脚步僵硬的突然顿住了。 “郡王爷?”那掌柜的不明所以,唤他。 萧廷玉猛的回头,眼睛里迸射出嗜血的凶光,抬手就把掌柜的推了一跟头,转身就往楼上冲去。 “哎哟!”掌柜的惨叫一声。 萧廷玉出门当然不是自己一个人,后面还跟了八个侍卫,察觉情况不太对,侍卫们都得过南康公主的吩咐,怕他有危险,连忙就跟着往里冲。 “你们干什么?”这要是让人撞破了司徒铭的好事那还了得?掌柜的躺在地上就大声的叫嚷,却被一个侍卫慌乱中又踹了一脚,鼻青脸肿。 萧廷玉带人直接冲上楼去。 这边掌柜的知道要坏事,一骨碌爬起来,也是跳脚大叫,“来人!快来人!” 后院里,很快有十几个打手模样的人冲出来,但还是晚了一步。 楼上萧廷玉闻声直冲到那个房间外面,一脚将房门踹开。 那屋子里天光大盛,男女的衣衫乱七八糟的丢的满地都是,两个人赤裸的在榻上纠缠。 彼时那男人是背对门口的,但是从那个角度,萧廷玉却刚好一眼就看到仰躺在榻上,神情陶醉,并且正在忘情尖叫的严锦玉。 这个女人跟着自己的时候多半时候还都在床笫之间扮娇羞,没想到私底下居然这样的无耻放荡。 萧廷玉当即红了眼,有种脑门上冒轻烟的感觉。他的目光焦躁的四下里一转,然后顺手抽出一个侍卫腰间的佩剑就冲进去,毫不手软,一剑从那男人光裸的后背上刺了下去。 第128章 乱斗,横死 萧廷玉虽然是个文人,但是严锦玉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这么的人,他已然是怒火攻心,完全失去了理智了。 一剑刺过去,力道很足,几乎将那人的身体刺了个对穿。 司徒铭被灌的药量有点大,再加上本身也只顾着宣泄,所以全然没注意到周围环境的变化,一直到被人戳了一剑,剧痛之下才猛然惊醒。 他闷哼一声,所有的理智全部被瞬间拉了回来。 萧廷玉却犹且觉得不解恨,还想拔剑再刺,但是长剑一拔出来,噗的一下,从司徒铭胸前那个对穿伤口里涌出来的鲜血就喷了严锦玉一脸。 严锦玉本来也只是忘情的正在享受,冷不防被温热的血水喷了一脸。 “哇——”她惊呼一声,涣散的视线开始聚拢,一寸一寸的抬起头,居然看到萧廷玉手持长剑,眼睛赤红,带着一种近乎能吃人的目光在死死的盯着她。 “郡——郡王爷!”严锦玉的牙根打颤,脱口低呼。 这边因为司徒铭是背对着门口的,萧廷玉还没看到他的脸,提起长剑又要再刺—— 司徒铭是练过的,出于本能的反应,他便仓促自自严锦玉身上翻下来,狼狈的滚到旁边。 “我杀了你们这对儿奸夫淫妇!”萧廷玉怒吼,红着眼睛扭头继续追杀。 “住手!”门外有人惊慌失措的叫喊。 萧廷玉冲过去。 楼下那掌柜的刚好带人赶到,一个打手冲进屋子里,护主心切,直接飞起一脚就把挥舞着长剑,张牙舞爪的萧廷玉踢翻在地。 萧廷玉惨叫一声,飞出去老远,身子撞上临街的窗户。 砰地一声,窗户烂成满地的碎木头。 萧廷玉重重的摔在地上,只觉得背后被撞到的地方着了火一样,同时五内俱焚。 他手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却是喉头一热,蓦的喷了一口鲜血出来。 “啊——”严锦玉都忘了遮掩自己赤裸的身躯,抱着头凄声惨叫。 这个时候,司徒铭已经随手抓过地上的一件衣服掩在了身上。 “王爷!” “郡王爷!” 堵在门口的两拨随从不管不顾,相继冲进来。 有人去扶司徒铭,有人去扶萧廷玉。 有人随手捡起地上的衣服就往司徒铭身上套,有人就拿袖子去擦萧廷玉嘴角的血迹。 “金疮药!快去拿金疮药来!”萧廷玉手下没有准头,司徒铭的伤不在致命处,但是血流不止也会要命,掌柜的一手按住他身后大的伤口,一面大声叫嚷。 这时候,也已经有人开注意一直赤身露体呆坐在榻上的严锦玉了。 这一看之下,就马上有人恶心的不行。 其实严锦玉的姿色算是不错的,这会儿她身上那些糜烂的痕迹姑且不论,只是下面的榻上,红红黄黄遗了一大片恶心的痕迹,似乎还隐隐散发出一种怪味来。 这女人,是有病吧? 就这样的,睿王殿下也下得去口? 而且她还是萧廷玉的郡王妃,怪不得萧廷玉大婚的第二天就说病了,该不会是—— 在场的,不管是萧廷玉的侍卫,还是司徒铭酒楼里的打手,全部都是男人,一时之间,大家虽然都不敢说什么,但是心里各种揣测早就满天飞了。 虽然大家都不敢明着去看严锦玉,但哪怕是十几二十双隐晦的眼神交会也足以说明一切了。 严锦玉循着一个侍卫畏缩的眼神看过去,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还没穿衣服,并且她患了隐疾,这几个月来一直恶露不止的地方也一览无余的落在了大庭广众之下。 “啊——”她再度失声惨叫,脑袋里一阵空白,几乎想要昏倒。 可是很遗憾,她没有昏倒,于是手忙脚乱的滚下床榻,随便扯过地上的衣服就往身上遮掩。但是她人受了惊吓,又被二十多个男人看光了身子,这种情况别说是个大家闺秀,就是青楼女子也受不住。慌乱之下,她手抖的厉害,根本就没能力穿上衣服,于是就使劲的抱着一件中衣,遮挡住重点部 位,缩到了角落里。 萧廷玉背后痛,胸口也痛,脑子里几乎是被十几把大铁锤不断的捶打,让他近乎疯狂。 他看了严锦玉两眼,恨不能将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生吞活剥了。 严锦玉缩了缩身子,嗫嚅着唤了一声,“郡——王爷!” 话音未落,萧廷玉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恶狠狠的转过头去,这才看清楚那个大庭广众和他的郡王妃在这里鬼混的人居然是睿王司徒铭。 他已经顾不上震惊,心里所有的全是愤怒。 “司徒铭!”他咬牙启齿,从牙缝里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来,“偷腥都偷到我的头上来了,你就那么饥不择食吗?” 话到了后面,就压抑不住的变成了颤抖的嘶吼。 这时候已经有酒楼的小二找了金疮药出来。 掌柜的带了人,手忙脚乱的给司徒铭的伤口上药。 司徒铭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只是面色不再是以往高高在上的那种神情,反而是阴沉,阴沉的仿佛能凝结成冰。 他看到了众人在他们三人身上来回转悠的隐晦目光。 萧廷玉被戴了绿帽子,沦为笑柄,固然不光彩,可是他看到榻上那摊污渍也是恶心反胃,几乎要吐出来。 严锦宁这是送了个什么东西到他的床上来,不仅让他惹了一身腥,现在还被恶心的半死。 此时此刻,他的眼神是比萧廷玉这个当众被戴了绿帽子的都更凶狠和愤怒。 严锦玉吓得浑身发抖,使劲的往墙角缩着身子。 司徒铭挡开下人的手,自己有条不紊的快速把衣服穿上,一面却是坦荡的冷冷盯着萧廷玉道:“你们最好尽快给本王一个解释!” “什么?”萧廷玉眼珠子险些从眼眶里瞪出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司徒铭面不改色,冷冷的道:“早就听说你们夫妻感情不和,你们要闹矛盾,是你们的事,现在算计到本王的身上来了——” 他说着,一顿,眼神就又更加冷了几分下来,唇角勾起一个冰凉的弧度,一字一顿道:“萧廷玉,你最好是能尽快给本王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否则的话,这件事,咱们没完!” 这是什么? 恶人先告状? 萧廷玉几乎一下子跳起来。 他一把推开扶着他的侍卫,踉跄两步奔到司徒铭跟前,目光凶狠的一把扯住对方的领口,盯着对方的眼睛道:“你跟这个贱人做了不要脸的事,还好意思跟我要解释?司徒铭,你这衣冠禽兽!” 说着,他挥拳,往司徒铭脸上打去。 “王爷!”掌柜的等人惊呼。 然而萧廷玉哪里会是司徒铭的对手?司徒铭稳稳的一抬手,将他的拳头拦下。 萧廷玉只觉得手腕被他捏着,腕骨都要碎成一地骨头渣了,痛得脸都扭曲变形了。 可是他才被人睡了女人,这时候是绝对不能在声势上认输的,便就咬紧牙关,没有吭声,咬得满嘴的血腥味的低吼,“你欺人太甚!”“哼!”司徒铭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一把又将他远远的甩开了,“萧廷玉,你自己管不好自己的女人那是你的私事,但是算计到本王的身上来,那就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了。总之这件事,今天之内,你给 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本王不会和你善罢甘休的!” “你——”萧廷玉被他这样义正辞严的指责气疯了,喉咙里又是一阵一阵的发热。 因为掌柜的等人都急着上来救驾,下面酒楼的大门忘了关,之前屋子里打斗,窗户撞破了,惊动了外面街上的人。 大街上许多的行人停下来看热闹,更有好事者见到酒楼门户大开,直接跑进来了。 这一看之下,大家都傻了眼—— 睿王和南城郡王? 郡王妃红杏出墙?对象是当朝亲王?然后被郡王爷捉奸在床,还大打出手了? 只是—— 被打的好像居然是郡王爷这个被明目张胆戴了绿帽子的受害者? 瞧这乱的! 可是这样的事,还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 一群人眼睛贼亮,看得都几乎不舍得眨眼睛,把整个门口都堵死了。 司徒铭心里都是火,可是他被严锦宁那丫头算计了,这已经是没办法的事了,这个时候,如果再抖出这个细节,只会叫他更加丢脸,所以只能把事情都推给萧廷玉和严锦玉这俩蠢货去扛着。 他拍了拍领口,脸上当真是一副坦荡到问心无愧的神情,举步就朝门口走。 萧廷玉本来被他推了个踉跄,才站稳了脚跟就又要往上冲,“你站住!你想就这么走?” “不然呢?”司徒铭冷冷的反问。 他是一想到榻上那堆东西就恶心的想吐,更是从头到尾都没看严锦玉一眼,只就冷冷说道:“这里是本王的产业,我今天过来查账而已,现在却出了这样的事,我知道的,仅此而已。” 这座酒楼是司徒铭的? 那么他会出现在这里,的确不能非要栽给他说是来和严锦玉私会的。 萧廷玉怔了怔。 他猛的扭头去看严锦玉。 司徒铭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留,直接大步下了楼。 掌柜的亦步亦趋的跟着。 围观的百姓虽然很好奇,但是人人都怕他,并不敢明目张胆的尾随他,所以干脆就都还堵在二楼那雅间的门口,等着看萧廷玉和严锦玉这俩人之间的笑话。这边司徒铭黑着脸下楼梯,一面冷声吩咐,“这件事,很快就会闹到父皇那里,混进来的那个人呢?去把他的口供坐实了,这件事,必须到此为止,本王不要节外生枝。除了刚才上面发生的,再没有其他任 何的内情了,知道么?” 严锦宁算计了他! 这件事太丢面子,既然事情可以让萧廷玉和严锦玉扛过去,又何必再往自己的脸上打巴掌? 不过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这一刻他的心里还是有压抑不住的火气不停的往上窜—— 那个丫头,当真是好手段,居然花样玩的这么溜,随随便便就把他给坑了。 现在这里这么多百姓围观,所谓的法不责众,他就算是皇子,就算有权有势,也没办法堵住悠悠众口,可想而知,就算这件事他找到合适的借口脱身了,但是只在短期之内,他的名声也会臭不可闻。 堂堂睿王,青天白日的,在自家酒楼里睡了自己堂兄的妻子? 这种风流韵事,很快就会传遍大街小巷,被人津津乐道的。 司徒铭几乎是焦头烂额,黑着脸从进了后院,直接从后门离开了。之前给他们送茶又下药的那个人,掌柜的早就按下了,本来司徒铭留着这人,是想拿他来作为说服严锦宁对他屈服的理由的,让她知道严家老夫人和冯氏那么对她,她也必定会冷了心,到时候听了这人的 供词,还哪有不投奔自己这边的道理? 而现在,这个人的作用变了。 掌柜的叹了口气,关了后门之后,就转身去了关着那人的柴房。 这边二楼的雅间里,萧廷玉夫妇两个还在对峙。 严锦玉当然知道是严锦宁算计她的,而且这件事,司徒铭起码要承担一半的责任,这个时候司徒铭却拍屁股走人了,那么所有的一切就都得她一个人扛着。 只是她虽然知道不能让司徒铭走,但是那个男人太可怕了,她又自己觉得理亏,根本就不敢去拦,于是有苦难言之下,就只是冲着萧廷玉拼命的摇头,“不是——不是,郡王爷!” 萧廷玉脑中思绪飞转,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到桌上两个用过的茶盏上。 他的随从福顺会意,连忙过去查看。 分别用手指沾了点儿茶水试了试,然后神色凝重的扭头对萧廷玉道:“这杯茶里面被加了料!” 至于是什么东西,他尝不出来。 可是,萧廷玉却知道司徒铭不是个荤素不忌的人。 严锦玉不仅是有夫之妇,还是他萧廷玉的郡王妃,司徒铭和他又是表亲,司徒铭除非是疯了,才会为了睡这么个女人闹得连名声都不要了。 要知道,通奸乱伦这样的罪名,最是叫人不耻的。 司徒铭还想角逐皇位,他会自毁长城吗? 答案很明确! 他不会!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是严锦玉!是这个该死的女人,这女人为了报复他,所以故意设计,让他当众出丑的。 司徒铭已经挤开人群走了出去。 而屋子里,萧廷玉的眼神已经在一瞬间变了几次,最后便是凶恶无比的盯着严锦玉,一字一顿道:“贱人!你做的好事!” “我没有!”严锦玉失声大嚷着辩解,她想要爬过去,但是身上没穿衣服,又不敢动,只能满脸羞愧的道:“郡王爷,这是个误会,我是被人算计了,你让他们先都出去,我给你解释,你听我先解释!” “解释什么!”萧廷玉怒吼,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纸狠狠的摔在她脸上,“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看这个的?严锦玉,以前我真是小瞧了你,没想到你连脸都能不要!” 他们俩怎么闹,就算差点闹出人命,那也是家务事吧? 萧廷玉到现在都觉得自己有理,而严锦玉却让他大庭广众之下的丢人现眼,这才是最狠的。“我没有!”严锦玉也急了,嘶声的吼,“我就算要给你难堪,会吃饱了撑的来设计睿王吗?不过就是一顶绿帽子,我找什么人不行,想让你丢脸,怎么样不行?为什么要给自己惹麻烦。而且你是第一天认识 睿王吗?你当我有多少本事,就算是我想,我能算计到他吗?” 别的都还姑且不论,单就这一条—— 严锦玉是个什么货色萧廷玉最清楚,说她有本事算计到司徒铭,的确是不太可能的。 萧廷玉的神情,有了一丝的动摇。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又传来一阵的响动,酒楼的掌柜的带人提着个做店小二打扮的人走进来,直接把人丢在了地上。 严锦玉和萧廷玉等人都狐疑的看过去。 掌柜的踹了那人一脚道:“这个人是昨天刚来的伙计,今天睿王殿下过来查账,我叫他送的茶水上来!” 说着,他就又踹了那人一脚,“说!” “我——我——”那人跪在地上,眼神闪躲。 严锦玉看到这人,突然一阵紧张,用力的抓住手里的衣裳。 那人苦着脸,随后却是嚎啕一声,哇的哭了出来,“小的只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贵人饶命!饶命啊!” 萧廷玉一头雾水。 严锦玉却是紧张极了,万一这人供出了冯氏,那会怎么样? “你——”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那掌柜的已经不耐烦的又踢了那人一脚,怒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还由着你耍花招吗?不想死的就都招了吧!”那人痛呼一声,也知道自己在这些人面前扛不住什么,只能倒豆子一样都说了,“小的是永毅侯府的人,是侯夫人!侯夫人前几天给了小的一瓶药,说是让我想办法混到这个酒楼来,在今天,把药下在这个 屋子里的客人的茶水里的。” 这的确是冯氏吩咐他做的,他的供词也全部属实,只是隐瞒了一句话—— 那就是,冯氏叫她下药的对象其实是在这个房间里的女子,但是后来有人找到了他,他就改变计划,把放了药的茶汤给了房间里的男人。 当然,至于他也换掉了冯氏给他的那瓶药,这就属于细枝末节的小事了。 严锦玉一听到他的供词就心道不好,大声怒道:“你是哪里来的小贼,在这里胡说八道的诬陷我母亲?” 那人却是一脸的意外。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在侯府谋了个差事也只是在马房打杂,这样只是为了方便暗中替冯氏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而他这样的人平时哪有机会见到府里的小姐? 他不认识严锦玉,也不认识严锦宁,这时候却是本能的开口辩解,“小的句句属实,我真是永毅侯府的,贵人如果不信,大可以带我去侯府对质,我在马房做事的。” 严锦玉几乎气绝。 却听萧廷玉阴阳怪气的冷笑了一声出来,“好啊!原来如此!原来是你们母女两个齐心合力,你们是得要多恨我?以为这样就打了我的脸,想要玉石俱焚了是吗?” 严锦玉是没本事算计司徒铭,但是冯氏不是善茬,如果加上冯氏,那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而且他很清楚,上回他差点杀了严锦玉,冯氏也险些丧命在南康公主手上,如果说这两母女被逼疯了,不计后果的想要和他们玉石俱焚—— 那么好像,就算她们不怕死的暗算了司徒铭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而且司徒铭的身份远高于他,这两个狠毒的女人该不会还想着引自己来撞破了丑事,一怒之下司徒铭就会杀了他吧? 萧廷玉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脸上凝满了杀机。 “不是的!不是这样子的!”严锦玉终于什么也顾不上的,赤裸着爬过去,抱着他的腿,“郡王爷,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的,是严锦宁,是那个小贱人她……” 萧廷玉这会儿已经魔怔了,哪里还会再思考别的。 看着她身上那些痕迹,眼睛通红,一脚把她踢出去,“滚开!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严锦玉的头撞在桌子腿上,顿时血流如注。 她哀嚎一声。 萧廷玉已经气疯了,左右看了眼,捡起之前扔在地上的长剑就冲过来。 严锦玉吓坏了,屁滚尿流的爬起来就往门口冲去。 萧廷玉一个箭步扑过去,扯住她的头发把她重新甩回了屋子里,再度提剑刺过来,“你这贱人,你不就是想让我没脸,想和我同归于尽吗?好!今天我就杀了你!我成全你!” 严锦玉见他持剑冲过来,想逃出门去是不可能了,她只能往屋子里跑,跑到窗口,作势要往外跳,“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跳下去!逼死了我,你也不会好日子过的!” 那窗外的街面上已经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她为了保命,是真什么也不顾了。 下面的人,仰头就看到半截女子裸露的身躯暴露在天光之下,这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场面。 萧廷玉多少还是要脸的,当场就气得七窍生烟。严锦玉瞧见他眼睛里的凶光,也完全失去了理智,想着这男人要逼他去死,顿时也是怒上心头的大声叫骂道:“你还嫌我脏?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吗?你有什么不服气的?我就是看不上你了又怎么样?你自己纵欲过度把自己弄废了,还不准我找别人吗?睿王……睿王他就是比你强!萧廷玉,你就是个废物,王八!你不知道吧,萧敬斋他早就在外面有人了,儿子都养到老大了,只有南康公主那悍妇才把 你当成宝,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是,连你的亲生父亲都看不上你的废物!” 萧廷玉是不行了!但是却从没想过这件事会被当众点出来。 围观的人群眼睛都亮了,对着两人指指点点。 萧廷玉脸上涨红,一时间突然方寸大乱,只想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严锦玉见状,眼珠子一转,趁他失神,拔腿就往门外跑。 “贱人!”萧廷玉回过神来,一把扯住了她,凶狠的把人往里面又是一推。 本来两人就站在窗口前面,那窗子早就破了,没什么遮挡,他这一下用力过猛,严锦玉尖叫一声,身子居然就从那高高的窗口上翻了出去。 “有人掉下来了!” “快跑!” 下面的人群尖叫声乱成一片。 然后就听砰的一声闷响。一具女子白花花的身子摔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扭曲成一个怪异的造型,她的身下,鲜血如泉涌,飞快的渲染开。 第129章 他不会不管我! 楼下的街道上,突然间一片混乱。 萧廷玉一个激灵,快步奔到窗口。 下面的人群已经自动围成一个圈,远远的退开了。 严锦玉白花花的身子躺在血泊里,仰面朝天,眼睛里瞳孔的焦距涣散,却把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百姓们指指点点,都在低声的议论。 “这怎么回事啊?怎么从楼上掉下来了?” “是被人推下来的吧?” “刚刚上面不是争执的很厉害?是吵架了吗?” “大白天吵架不穿衣服?” “什么吵架?头半个时辰我从这楼下路过,就听着上面的声音有点不对……”有人交头接耳,贼兮兮的和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 横竖死的人和他们无关,他们更感兴趣的是风流韵事。 那人听完之后,再看躺在地上的严锦玉时就满脸的不屑,“大白天的和男人在这楼上鬼混,八成也不是什么正经人,死了活该,省得丢人现眼!” 说话间,之前在这二楼门外围观的人已经有好事者冲出去看情况,一看严锦玉死了,也跟着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 于是不过片刻,睿王和南城郡王妃如何在这楼上鬼混,又如何被南城郡王抓了个现行,双方怎么样的大打出手,再到绿云罩顶的南城郡王恼羞成怒的追杀,和郡王妃大肆宣扬他“不行”的传言就满天飞了。 甚至于就连萧敬斋在外面有人并且生了儿子的事也未能幸免,全部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 而这楼上,萧廷玉是真没想到严锦玉会这么死了。 他的确是被冲昏了头脑,但是看到严锦玉尸体的时候却懵了,一直到福顺听着街上越发高亢的议论声,终于受不了来推他他才猛的打了个寒颤,如梦初醒。 “郡王爷,郡王妃摔死了!”福顺也是白了脸,方寸大乱,“怎么办啊?” 下面严锦玉的血已经流了一地,阳光下,刺目非常。 萧廷玉从高处看着,还是觉得有点精神恍惚,再回头想想前面发生的事,还是心乱如麻。 “我们走!”勉强定了定神,他一咬牙,转身冲出了屋子。 掌柜的一见出了人命,如临大敌,连忙堵住楼梯口,神色肃然道:“你们不能走,我已经叫人去京兆府报案了,在衙差赶过来之前,谁也不能走!” 萧廷玉哪有心思和他周旋,大力的一把将他推开,“让开,别以为有司徒铭给你撑腰我就不敢动你,这里的死人,多你一个不多!” 话音未落,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侍卫马上拔刀出鞘。 掌柜的其实也就是做做样子,毕竟现场这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在严锦玉死之前司徒铭早就已经离开了,他们夫妻之间争执闹出的人命,怎么也不会栽到酒楼的人身上来。 见到对方亮了兵刃,掌柜的也就识趣的退了。 萧廷玉面如死灰的冲出门去。 “这就是南城郡王啊!”外面的百姓一见他出来,一个个的都激动兴奋了。 “让开让开都让开!”侍卫们冲上去,粗鲁的排开人群,护着萧廷玉出去。 大家都以为他会替严锦玉收尸,却有人直接牵了马过来,萧廷玉面无表情的就往马背上爬,可是他到底是个文人,又是头次经历这样千夫所指的情形,别看他面上镇定,实际上心里早就颤抖的不像样子。 连着试了几次,他都是从马背上滑下来。 最后没办法,侍卫还是把他扶上了马车,又是强行排开人群,一溜烟逃也似的赶着车马回了公主府。 “这就走了?那郡王妃的尸首就这么……”围观的百姓都傻了眼。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这严锦玉就算红杏出墙做了不体面的事情在先,但是人已经死了,更何况她又不是无名无姓人家的女儿,可是萧廷玉居然就这么放任不管,让她就这么暴尸街头? 这些斗升小民,其实平时也并非就是这么的冷漠,只是但凡是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光天化日之下严锦玉被自己的夫君捉奸在床,她这行径,不管是男人女人都看不上。 男人不敢靠近,女人也怕自己帮了忙,会被归为她那一类人,是以在场数百号人,居然真的就没人肯出一件衣裳给她遮掩身体的。 天香楼的掌柜的本来可以站出来的,但是他又深知司徒铭被这女人恶心到了,故而就命人死死的关上了大门,就只等着京兆府的人来。 这街面上,围观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久久不散。 街角对面的一间茶肆里,二楼的窗户前面,司徒海晨和严锦宁并肩站着。 眼见着严锦玉坠楼,又眼见着萧廷玉逃之夭夭,严锦宁面上表情始终平静如一,一语不发。 司徒海晨其实也无所谓,但是想想严锦玉到底和她同出一门,就道:“真的不管吗?要不我叫人送件衣裳下去给掩一掩?” “房德耀来了,你还怕没人给她收尸吗?”严锦宁冷淡的拒绝,随手拉上了窗户。 “咳!”司徒海晨干咳一声,神情有些尴尬。 严锦宁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倒是无所谓,“我和她同出一门,这件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严家女子的名声就不只是一件衣裳就能盖住了的,我懒得管她!” 司徒海晨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严锦宁是真的对严锦玉的事情不怎么上心,紧跟着就已经岔开了话题道:“这件事,后面基本上不需要我们再做什么了,天香楼里被拿住的那个店小二,你确定他那里不会有问题的是吧?”“没事!”司徒海晨道,提起这件事,他倒是一脸的胸有成竹,“我救了他们的命,而且就冲着他们自己这次做的事……开始他们可不知道那屋子里的人是永毅侯府的小姐和睿王殿下,这会儿知道自己闯了这 么大的祸,自然是把责任能推到始作俑者的身上就不会再自己扛着了。放心吧,他知道怎么说对他自己最有利,就算房德耀审问也审不出什么来的。” 他都这么说了,严锦宁自然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本来这件事之后严锦玉也没脸活了,她只是没有想到萧廷玉会在这里就顺手替她解决了这个女人而已。 反正所要的结果和她期待中的出入不大。 严锦宁的心情明显不错,于是挑眉,调侃,“其实我本来还以为你会把他们绑起来打一顿,打到他们肯于就范的!”那天她让玲珑去给司徒铭下帖的时候,另外一封帖子是递给司徒海晨的,并且夹带了一张纸条,大致的写了自己今天的打算,请司徒海晨从外面配合她一下。而今天她提前半个时辰出门,路上也是拐了个 弯去见了司徒海晨,跟他当面确认了计划的可行性,确定一切都没有问题,能够确保万无一失,她才孤身去见的司徒铭。 司徒海晨闻言,就也跟着笑了,“就算只打在身上,也会留下伤痕的,证据太显眼了,好在你那位好母亲……”话到一半,想着冯氏本来要对严锦宁做的事,他便尴尬的说不下去,于是换了个称呼道:“怪不得人都说最毒妇人心,这位永毅侯夫人也是够毒辣的,她在给那里两个人的银票上涂了一种药,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但是闻了这药味的人只要连续饮酒过三天,必定心力衰竭,必死无疑!她找的这两个人都是嗜酒如命的酒鬼,又是算准了成事的日子在第三天,如果不是我提前制住那两个人,给了他们警告,那么 今天事发之后,有人当场按下了他们,最后能审讯的也只会是两具尸体了。” 冯氏的心思还算缜密,会这么安排,严锦宁并不意外。 严锦宁本来也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并不在意,这时候就起身道:“不管怎样,今天都多亏了你肯出手,我欠你一个人情,会记在心上的。我还有事,先走了!” “二小姐!”司徒海晨见状,却是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严锦宁回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还有事?” 司徒海晨却是一改方才吊儿郎当的脾气,深吸一口气走到她面前,正视她的目光道:“你应该知道,我会帮你,并非是为了等着你还我人情的。” 说着,他便是意有所指,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严锦宁唇角微微勾起的笑容有了一瞬间的凝滞,却还是只当听不懂他的话,然后仍是如常笑道:“总之我领情!来日方长,这份人情,或许还有机会还你!” 她说着,便要转身。 司徒海晨是真觉得她和司徒渊两个太别扭了,情急之下就又拦住了她,看着她的眼睛,苦笑道:“何必呢?” “什么?”严锦宁反问。“这么欲盖弥彰的何必呢?”司徒海晨道,索性就把话说得更清楚明白一点儿,“二小姐,你别怪我说话难听,今天你这样胆大妄为的随意算计睿王和南城郡王他们,以你的智慧,不可能不知道这背后的牵扯 有多严重。万一你不能算无遗策,万一他们其中任何一个恼羞成怒,你都必死无疑,他们都不会放过你的。现在你避着子渊,又刻意的与他划清界线,可是今天你肆意算计睿王他们的依凭又是什么?” 严锦宁何等聪慧,哪能不明白他的话。 司徒海晨这话其实已经算做委婉了,可是如换个人来听,该是会难免觉得尴尬。 严锦宁抿抿唇。 她低头又抬头,面上神情不变,却还是一脸的坦荡,只是开口的语气有点自嘲,“你说得对,现在我敢这么有恃无恐的招惹算计睿王他们……” 话到一半,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语气还是哽了一下,但随后却仍还是无所谓的笑道:“对!我就是料准了,如果万一我失手,或是真的惹怒了司徒铭他们,他不会袖手旁观,不管我的!” 说到底,她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侯府千金,而且—— 在自己家里都还是个不受宠的。 就算她心机再深,手段再毒,也没有任何的资本和底气去和司徒铭那样的堂堂皇族较量。 今时今日,她之所以有这样的底气,看似孤注一掷,无所畏惧…… 不过—— 就是因为她心里知道,如果她有什么事,司徒渊不会不管她的。 说来可笑,她明面上竭力的和他保持距离,可是背地里,所有的任性和胆大妄为,却也不过都是因为知道—— 有他在。 司徒海晨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坦白的就承认了,一时之间反而有些尴尬。 严锦宁见他沉默,就笑了笑,“好了我先走了。司徒铭十有八九是会把这个哑巴亏咽下去的,不过如果还有万一的话,就还得麻烦你替我作证解围了。” 司徒海晨看着她脸上收放自如的表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是欲言又止。 他只是点点头,“恩!” 严锦宁于是不再滞留,推门走了出去。 司徒海晨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却是寸寸凝聚,沉淀的很深。 这个少女,真的很不一样!他是不知道严锦宁心里其实从不相信自己是严家血脉的这一事实,只觉得她在面对亲人暗害的同时还能这样游刃有余冷静的应对,就是足够冷血和强大的。严锦宁方才说,她其实一直都是依仗着司徒渊不可能不管她,可是她自己的心里也应该很清楚,她现在惹的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善茬儿,就算有司徒渊在,有时候她身临其境,他却未必赶得及出手,而更 有些地方,是他不方便也不能出手的。 这世上,没有绝对安全不带风险的算计,可是她却迎刃而上,堪称孤勇。 这样的一个女孩儿,连生死安危都不畏惧,却又怎么会在感情面前止步不前?这世上,对一个人来说,最珍贵的莫过于性命,如果连命都能丢,她又为什么不敢去赌一赌司徒渊对她的情呢? 司徒海晨百思不解,最后只能颓然的叹一口气,也跟着下楼离开了。 这边萧廷玉马不停蹄的赶着回了公主府。 严锦玉虽然不是他亲手杀死的,但也差不多,一路上他的心里都不安生,手心里全是汗,回了公主府,福顺以为他会去找南康公主,没想到他却闷声不响的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郡王爷,您——不把这件事告诉公主殿下吗?”福顺试着问道。 萧廷玉冲进屋子里,因为他脸上表情实在太吓人了,下人们都自觉的远远躲开了。 萧廷玉拿起茶壶,连着灌了自己三四杯冷茶,可是端着茶杯的手都忍不住的在颤抖。 这会儿他的心里很乱,不仅仅是因为第一次亲手杀人,更是因为他的“隐疾”被人公之于世,还有……还有严锦玉说他父亲早就在外面有人了?并且另外养了儿子,也根本就不在乎他? 这桩桩件件,对他而言,都是沉重的打击。 萧廷玉手撑着桌子,使劲的攥着拳头想让自己冷静,可是—— 他不能! “给我拿酒来!”最后,他哑声道。 “啊?”福顺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叫你拿酒来!”萧廷玉扭头冲他吼叫。 福顺这才发现他铁青着脸,眼睛里都是血丝,那神情像极了一只发了狂的困兽。 “是!小的这就去拿!”福顺哪里敢惹他,赶紧转身去提了两壶酒进来。 但是萧廷玉几乎是牛饮,很快两个酒壶就见了底。 福顺没办法,又跑出去,这回直接叫人抱了五个挺大的坛子,末了又怕萧廷玉空腹喝酒伤身,又叫厨房准备了酒菜送来。 这几天南康公主府也在办丧事,萧敬斋比严锦华晚死一天,所以推迟一天下葬,而今天这最后一天过来公主府吊唁的客人已经不多了。 南康公主下午好不容易得闲,就眯了会儿。 外面闹的满城风雨的消息她提前并不知情,最后是一直到房德耀亲自带人找上门,才知道除了乱子。 她听了事情大致的经过,当即拍案而起,怒斥道:“胡说八道!” 可是如果不是确有其事,房德耀吃饱了撑的会跑到她这里来诬陷萧廷玉是杀人凶手吗? 南康公主自己骂完,就烦躁的原地转了个圈,然后还是所有的脾气都冲着房德耀去了,“我府上这几天在替驸马料理后事,廷玉他一直都在家,怎么可能去什么天香楼?更不可能和那个贱人见什么面!”“微臣也知道郡王爷的为人,可是有证人,当时天香楼内外数百人在场,大家都说亲眼看到是郡王爷冲进了楼里和人争执,又提剑追着郡王妃砍杀,最后……人就坠楼了!”房德耀尽量把话说的委婉,还得在 她面上陪着小心,“微臣只能公事公办,所以公主殿下能否请郡王爷出来当面说明一切,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吧?” 哪里会有什么误会?但就算是萧廷玉杀了人,南康公主能叫他把人带走? 一个南康公主府,一个永毅侯府,这两家是八字和他不合是吗?最近怎么接二连三的给他出难题? 房德耀愁得头都大了。 “玉儿他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南康公主恶狠狠的一拍桌子,又坐下了。 可是房德耀今天也是有备而来,外面衙役就有几十个,她如果一定不松口,必定会强行拿人的。 南康公主权衡利弊,最后还是妥协,“梁嬷嬷,你去把廷玉……” 梁嬷嬷刚要答应,她却又改了主意,站起身来往外走,“算了,我自己去!” 房德耀大气不敢喘,赶紧招招手,一群人跟着她往萧廷玉的院子去。 南康公主一脚才进了院子,就闻到了屋子里浓厚的酒气。 要知道,萧廷玉这是刚死了爹的,守孝期间的人,哪能沾染酒肉? 南康公主脸色一沉,直接快步进去,推开门,就险些被屋子里的冲天酒气顶出来。 地上已经倒了三个酒坛子,萧廷玉怀里还抱着一个,坐在桌旁,眼神迷离的大口喝酒,见到她来,斜睨了一眼,然后就没事人一样的继续喝。 南康公主见他这个鬼样子,大怒,冲上去,劈手夺了他手里酒坛子,骂道:“大白天的你这又是发的什么疯?” 萧廷玉醉醺醺的,起身就去抢那酒坛子,一边嘟囔道:“母亲,给我!” “你——”南康公主躲开了,他扑了个空,踉跄两步,醉眼朦胧中看见了房德耀,也跟没看见一样,转身又跌得撞撞的回了屋子里,去拿放在桌旁的另一个酒坛子。 “这个节骨眼,你喝什么酒?我问你,你今天没出门吧?房大人刚才过来,说是严锦玉死了?还说看见你和她一起……”南康公主见他这个样子,是又生气又心疼。 不过看到萧廷玉喝得烂醉,她就下意识的以为儿子一直在家里借酒浇愁,没出过门,所以反而安心下来。 萧廷玉抱着酒坛子,闻言,却是突然失控的把一坛酒水砸在了地上。 南康公主尖叫一声,跳开了。萧廷玉黑着脸,叫骂,“谁和她一起了?我没和她一起!和她一起的,是司徒铭!是司徒铭!”说着,他的眼睛里就迸射出嗜血的凶光来,不过随后却是凄惶的嘿嘿笑了起来,醉醺醺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她骂我是废物!废物!我是个废物!” 南康公主被他这些醉话说得晕头转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萧廷玉走过去,抢过她手里酒坛子。 房德耀硬着头皮走上前来道:“郡王爷,那么郡王妃的死……” 南康公主立时愤怒起来,才要说话,萧廷玉却抄起酒坛子就朝房德耀砸过去,同时嘶声吼道:“都别在我面前提那个贱人!她该死!该死!让她就那么死了,便宜她了!” “大人小心!”一个捕头眼疾手快的拉了房德耀一把,堪堪躲过一劫,大家都出了一身的冷汗。 南康公主一听这话,心头突然一紧,沉着脸过去甩了他一巴掌,“你给我清醒点儿,喝了酒也别给我乱说话。” 萧廷玉被她打的脸歪在一边,又身子不稳的退了两步。 “公主殿下,看来郡王爷真的和这件命案有关,这样就请你行个方便,让下官先带他回府衙问话吧!”房德耀道。 既然听了萧廷玉的亲口供认,那就好办了,他一挥手,马上冲上来七八个衙役就要上前拿人。 “你们敢!”南康公主厉声呵斥。 但是衙役的动作很快,已经有两个人闪进了屋子里,伸手去拉萧廷玉。 萧廷玉人是醉醺醺的,却也知道反抗,推了冲在最前面的那个衙役一把。 “老刘!”后面那人赶紧扶了一下。 萧廷玉却趁他转身的时候,顺势抽出他腰间佩刀。 “快!拿住他!”房德耀慌张大叫。 衙役们都只以为他是要拒捕杀人,瞬间又冲进来五六个人,南康公主都在慌乱中被撞到一边。可是萧廷玉抢了刀之后,却是突然一反手,将那刀锋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第130章 自刎 “玉儿——”南康公主脸色刷的一白,声音凄厉的惨嚎出来。 房德耀也吓傻了,赶紧招呼,“都别轻举妄动!” 开玩笑!萧廷玉杀人伏法那是一回事,如果被他给逼死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以难堪公主的脾气,还不当场把他给撕了? “玉儿!你干什么?快把刀放下!”南康公主惊慌失措,声音颤抖着劝道,“有母亲在这里,有什么话都能好好说,你快把刀放下,你别吓唬我!” 也不知道是不喝多了,神志不清,总之萧廷玉这会儿的眼神很不对劲。 南康公主是了解自己的儿子的,清醒的时候,萧廷玉一定不会做傻事,但是如果他是喝多了,导致精神错乱,那就不一定了。 她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小心翼翼的摸索着上前,想要试着去夺萧廷玉手里的刀。 “都别过来!”萧廷玉有所察觉,立刻后退两步,红着眼睛嘶声吼她。南康公主被吓了一跳,眼见着他手一抖,刀锋已经在颈边划开了一道血口子,她心都纠成了一团儿,赶紧连连摆手,“好好好!我不过去,你先把刀放下!不管你做了什么,有我在这里,绝对没人敢动你! ” “真的吗?”萧廷玉看着她,问道。“当然是真的!”南康公主忙道:“这些年里,母亲几时骗过你?你快把刀放下,你父亲才刚走,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是你也要想想我。你就是我的命啊,万一你再有个三长两短,你号叫不叫我活了?将来 到了地底下,我怎么面对你父亲和萧家的列祖列宗?玉儿,你听话,快把刀给我。我保证,这里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南康公主对萧廷玉,是从小宠到大的,本来听着她的哀求,萧廷玉已经有了一丝动容的意思,可是后面突然听她又提起了萧敬斋,就又如是被人把一盆冷水倒在了滚油锅里。 “我父亲?”他楠楠低语,眼神游离的后退了两步,闭了下眼,再睁开眼的时候,就有泪水顺着眼角滚落。 南康公主见他手里一直拿着刀不放,终于还是心生恐惧,居然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哀求道:“玉儿,算母亲求你了,你快把刀放下!” 萧廷玉低头,看着她眼中关切又惶恐的神情,一脸悲切,“可是母亲,我已经是个废人了,我这样的人活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都不会觉得丢人吗?”“你别说傻话!是我生的你,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再怎么样我也不能叫你有事!”南康公主道,匆忙抹了把眼泪,她到这会儿都还只以为萧廷玉是因为逼死了严锦玉而受了刺激,扭头就冲外面的房德耀 喊道:“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我公主府里不欢迎你们,你们要告状,就尽管进宫去找我皇兄,总之今天有本宫在这里,就谁也别想带走玉儿!” 房德耀也是为难,连忙解释,“公主您息怒,这件案子都还没过堂,微臣登门,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跟郡王爷确认一下当时的具体情况……” “本宫不听你们的废话,全部给我滚!”南康公主只关心儿子一个人的安危,厉声打算他的话,紧跟着话锋一转,扭头对梁嬷嬷道:“叫人把他们都给我打出去!” “这——”房德耀毕竟是京兆府尹,梁嬷嬷一阵的为难。南康公主却顾不上她,仍是收回目光,急切的对萧廷玉道:“玉儿,你快把刀放下!回头我就进宫去求你皇帝舅舅,我们离开京城,带着你父亲的灵柩一起,我们回我的封地去,我会寻访名医,治好你的病 的,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不管今天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理会别人怎么说,有母亲在,我就绝对不会允许你有事!” “父亲?”萧廷玉现在是一听见萧敬斋的名字就会受刺激,他喃喃的低语,随后就有些癫狂的讽笑出声,眼睛里迸射出强烈的怨愤情绪,盯着南康公主道:“母亲,父亲在外面早有外室和私生子的对不对?” 南康公主被他问得愣住了,瞬间也忘记了哭,眼睛瞪得老大。 外面院子里的房德耀等人也被这个惊天猛料震住,一群人面面相觑。萧廷玉一脸哀莫大于身死的表情,看着南康公主,“他不仅在外面有女人,还生了儿子?所以我从小到大了,跟他不亲近他根本就不在乎,后来我出了事,他甚至都没有说什么。我一直以为他本来就性子温 吞至此的,可是母亲,好像不是这样的。我的父亲,父亲他根本就从一开始就没把我当儿子,他没把我当儿子,他完全不在乎我怎么样,你知道吗?” 一开始,他还只是情绪低落的倾诉,可是说到后面却是越来越气,情绪激动起来,最后的两句话就几乎是面目狰狞的嘶吼了出来。 南康公主脑中有惊雷阵阵响过,脸上血色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变成煞白一片。 她的嘴唇嗡动,胸中有一种浓厚的怒意沸腾,本来是怒气冲冲的想要训斥萧廷玉不叫他胡说八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无凭无据,但是潜意识里,她居然本能的相信了儿子的话。 她也觉得萧廷玉说的话都是真的。 因为—— 萧廷玉出事之后萧敬斋的表现,的确是不合乎情理的。 这么些年,她一直压着萧敬斋,当时虽然也觉得他的态度反常,但是习惯使然,就当他的脾气也就是那样,而现在回头想想,却忍不住的浑身发冷—— 是了,在被她招赘为驸马之前,萧敬斋也曾意气风发,是个想着在朝堂上大展抱负的青年才俊。 可是后来—— 慢慢的,在她的强权打压之下消磨,磨平了棱角,二十多年了,现在她已经习惯了萧敬斋凡事低调没脾气的模样,却全然忘了,一开始的他也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你——”南康公主艰难的开口,声音都在忍不住的颤抖,“这些话,是……是听谁说的?” “重要吗?”萧廷玉早就被连番的打击压垮了信念,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他没有勇气去承受,想想就觉得生无可恋。他仰面朝天,不断的苦笑,“母亲你是了解父亲的,你来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南康公主比他还要愤怒,还要难堪,经受的打击也比他要大的多,这时候忍不住就要开口追问萧敬斋的那个女人的事,却是旁边的梁嬷嬷一看苗头不对,赶紧上前拦住了她,仍是劝着萧廷玉道:“郡王爷是哪里听来的闲话?这些年,驸马爷对您和公主都是一心一意的,这会儿他的灵柩还在前头的灵台上放着呢,公主已经伤心欲绝了,您可别听了不相干的人的闲言碎语就胡思乱想,驸马 他在天有灵,该多伤心啊!” 说着,她就暗暗掐了南康公主一把。 南康公主本来也沉浸在愤怒当中,这时候一痛才有些清醒了过来。 “哦!是!”她打了个寒战,连忙道:“玉儿,你父亲和我做了这么些年的夫妻,我是最了解他的,你听的那些,都是子虚乌有的事,你快放下刀来,我们有话好好说!”“好好说?”萧敬斋的事,只是打击萧廷玉的其中一件,他低头看一眼自己拿在手里的刀,最后还是生无可恋的摇了摇头,“好好说有什么用?我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活着有用吗?不管父亲他有没有别的子嗣 ,我都是个废人了。” 这几个月,虽然南康公主封锁了消息,但是这件事也早就成了压在他心头上的一块大石头。现如今,严锦玉又把事情抖出去了,作为一个男人,他要怎么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之下生活? 他是个废人了!彻头彻尾的一个废人了! 活着干什么?就是为了给别人当谈资笑料的吗? 萧廷玉心如死灰,再看看院子里严阵以待的房德耀等人,更加无地自容。 梁嬷嬷一直很紧张,看着他的眼神转变,心里就又凉了一截,再也不管不顾的直接扑上去,一把牢牢地抓住了他拿刀那只手的手腕,一边大声道:“来人!快来人帮忙,把他的刀抢过来!” 她使出了千斤坠的功夫,拉着萧廷玉的手腕往下压。 外面房德耀怕担待责任,他的人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福顺几个都慌了手脚,如梦初醒,“快!去帮忙!” 三五个小厮慌慌张张的就朝萧廷玉冲过去。 萧廷玉本来是被梁嬷嬷吓了一跳,这会儿反应过来,一见有人朝他围过来,就更是本能的反抗。 “放手!”她一脚踹在梁嬷嬷的心窝。 “哎哟!”梁嬷嬷惨叫一声,剧痛之下就松了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福顺带人冲过来,萧廷玉提着刀连连后退,眼睛猩红的大声嘶吼,“全都别过来!” 这些人,朝他围过来,此时此刻在他看来就是囚笼也是野兽。 他的意志本来就被打击的七零八落,再不堪一击了。 这时候,便就凄惶的笑了两声,突然大吼一声,后退两步的同时,压在颈边的刀锋用力一拉! “啊——”南康公主的惨叫声惊天动地,直接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这边福顺跑在最前面,不幸被梁嬷嬷绊倒。 萧廷玉颈边的血液喷洒出来,溅了两人一脸。 两个人都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整个屋子里,院子里,全都鸦雀无声,死一般的沉寂。 萧廷玉手里的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然后他的身子缓缓下滑,圆瞪着一双不甘心的眼睛,缓缓地跪在了地上。 血,源源不断的从他颈边涌出来,很快把锦袍浸透了。 其他人都被吓傻了,根本没有一个人敢动。 半晌,房德耀打了个寒战,回过神来。 “大人——”他身边跟着的大捕头,脸上全是冷汗,小声的试着唤他。 萧廷玉死了,就算他是自杀,那南康公主醒过来之后也绝对是要发疯的。 房德耀想想就觉得害怕,两人心照不宣的互相一点头。 “走!”捕头声音很低的挥挥手,衙役们尽量把声音放低的鱼贯而出,赶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所。 这整个院子里,鸦雀无声。 梁嬷嬷和福顺等人,都成了没有直觉的雕塑,一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南康公主自己嘤咛一声,悠悠转醒。 “公主!”梁嬷嬷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爬过去扶她。 南康公主坐起来,第一眼就看到跪在那里,死不瞑目的萧廷玉。 “玉儿——”她惨叫一声,扑过去,抱住儿子的身体大力的一晃,然则她晕的时间有点长了,那具尸体已经略显得僵硬,直挺挺的就倒了下去。 “玉儿!玉儿你怎么了?起来啊!”南康公主嚎啕大哭,声音惊天动地。 梁嬷嬷跪在旁边跟着抹泪,过了一会才过去扶住她的肩膀,叹道:“公主,郡王爷已经去了,您要节哀,保重身体啊!” “我保重什么身体?”南康公主的眼睛赤红,一把把她推了个跟斗,自己仍是死死的抱着萧廷玉,“玉儿,我的玉儿没了!孩子,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就这么留下娘一个人?” 她哭得哀痛,不管是平时多强横不讲理的一个人,这种失去至亲之人的悲伤,多少也会叫周遭的人动容。 梁嬷嬷知道多说什么也没有用,就只能从旁陪着她哭了。 南康公主死死的搂着萧廷玉的尸身,也不知道是哭了多久,一直到夕阳西沉,她的眼泪也哭干了,这才有了点儿清醒的迹象。 她茫然的转头看看外面。 梁嬷嬷赶紧强打精神,爬过去给她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哽咽道:“公主,郡王爷一向都孝顺您,就算只是为了他,您也要保重啊,天快黑了,您看,是不是给宫里去个信儿报丧?” 这件事,总要知会皇帝知道的。南康公主本来就只顾着悲伤,这时候却突然红了眼,眼底浮现一抹狠厉的神情,用力的擦了把眼泪道:“报什么丧?是严锦玉那个小贱人是吗?你去把府里的所有府兵都给我叫上,去永毅侯府, 我要拿整 个严家给玉儿陪葬!” 她的眼神里,带了一种嗜血的疯狂。 梁嬷嬷根本不敢劝,只能起身去纠集人手。这边南康公主回头看一眼毫无生气的儿子,眼泪就又滚了下来,抱着儿子冰冷的尸体又哭了一会儿,然后就又抹干净眼泪,小心翼翼的把人交给了福顺道:“你先守着,等本宫先去收拾了严家的那些人,再 回来准备玉儿的后事!” “是!”福顺也不敢劝,只能答应着。 南康公主踉跄着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 那边梁嬷嬷其实不想让她这么闹的,但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挡不住,虽然一直慢吞吞的,可到底也是把人手都准备好了。 “公主!”见她出来,梁嬷嬷硬着头皮迎上来。 “人都准备好了?走!”南康公主浑身的戾气,直奔大门口。 然则出人意料,这会儿公主府外面居然人山人海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不是衙役,也不是和他们不共戴天的严家人,而是许多的百姓。 本来天香楼里出事之后,有关萧敬斋父子的各种风流韵事就传得沸沸扬扬,再加上京兆府尹房德耀又亲自带人来公主府捉拿萧廷玉,所以大街小巷全都沸腾了,许多百姓跟过来看热闹。 管家满头大汗的带人把门紧紧的关着,见到南康公主带着府兵杀过来,吓了一大跳,愕然道:“公主,您这是要——” “开门!我要出去一趟!”南康公主冷冷道。 管家却是一阵为难,支支吾吾道:“可是现在——有点不方便!” 南康公主如今的脾气是一点就着的,当即就要大发雷霆,却听外面的动静不太对,有许多人在说话。 她心里狐疑,稍微用心一听,就听到了不少内容。 “府尹大人不是上门捉拿南城郡王的吗?怎么最后又灰溜溜的自己走了?”有人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不明摆着么?驸马爷的风流韵事爆出来了,南康公主府里现在肯定翻了天了在处理家务事,他上门拿人?不碰一鼻子灰才怪呢!”有人这样说道。 南康公主刚要发怒,就听另外一个人道:“会不会是郡王妃胡说的?”“不能吧!这种事,无风不起浪!”另一个又道:“南康公主那么凶悍,如果不是确有其事,哪有人敢乱说?而且据说当时郡王妃说这话的时候可是有鼻子有眼的,说不仅在外面养了女人,还生了儿子呢。也 就是她当时死在天香楼了,要不然,没准姓甚名谁都能问出来。” “也是啊。不是说南城郡王……那方面不行了吗?驸马也是可怜,多养一个儿子怎么了?”也有人这样说,倒是觉得萧敬斋有理了。 “也不知道驸马养的女人是个什么样子?”然后就有人打趣,“姿色应该不差吧?” “那不一定,不过啊,肯定没公主这么凶悍!”所谓的法不责众,外面有太多的人,平时大家可能惧怕南康公主,说话有忌讳,但这会儿反而放开了胆子。 “这么一说……”然后就又有人道:“南城郡王也可怜啊,如果他真的不行了,又知道自己老爹在外面……这怎么受得住?” ……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传得绘声绘色,全然不知道里面南康公主会全部听到。 南康公主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开始想出去撕烂这些人的嘴巴,但是后面却只剩下心里无边的愤怒。 她其实宁愿自欺欺人也不愿意相信萧敬斋在外面有人的,可是—— 她的神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犹豫。 梁嬷嬷跟在旁边,眼珠子转了转,脑中却是突然灵光一闪,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道:“公主,有个事儿……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 南康公主心里乱的很,没太有心情理会她,就不耐烦的斜睨她一眼。 虽然外面已经传疯了,但梁嬷嬷还是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拉着她往旁边走了几步,小声的道:“前些天驸马出事的时候,就在黎雨巷的那个院子里……” “你到底想说什么?”南康公主没工夫听她说这些琐事。 “老奴记得当时从那院子里出来的时候,赵王世子随口说了句话——”梁嬷嬷隐晦的提醒。 南康公主眉头深锁,但是这会儿她满脑子都是萧廷玉的事,根本就不会细想。 “住在那个院子里的女人和孩子,”梁嬷嬷只能继续说道:“你当时注意到那个孩子了吗?赵王世子说他看着面善,当时老奴也没有多想,可是如果——” 萧敬斋设局暗害严锦华,肯定要在一个他信得过是安全的地方,有些事,真的是细思极恐的。 南康公主一愣。 仔细回想,她也有点印象,当时好像那个妇人是有意识的一直把那个孩子的脸按在怀里捂住了的,至于那个孩子的长相,她当时没留意,这会儿印象也不多。 但是种种迹象显示—— 好像是真的有问题的。 南康公主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胸中有怒意沸腾不止,迟疑了一下,突然神色阴沉的扭头朝梁嬷嬷看去一眼,“嬷嬷——” “我们先找唐刚问问,他是一直跟着驸马爷的!”梁嬷嬷会意。 南康公主心里莫名的紧张不已,一方面她不肯相信萧敬斋会背叛她,另一方面,她—— 又迫切的需要一个真相。 这个时间,唐刚是在灵堂替萧敬斋守灵的。 南康公主带人杀过去,直接二话不说就把他按下了。 唐刚惊魂未定的抬起头,看着满面杀机的南康公主,直接就结巴了,“公——公主?不知小的做错了什么?” 南康公主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他,开门见山道:“黎雨巷小院里的那个女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她是在勾心斗角的皇宫长大的,有些时候,很有些手段。此时时间紧迫,她不想一点一点逼问,索性直接甩出话来,诈了唐刚一下。 唐刚闻言,直接就垮了脸。后面南康公主几乎也没有用多少手段,不仅逼问出了那女人姓甚名谁,确定那男孩儿的确是萧敬斋的私生子,更有甚者,唐刚还招认,那个叫春娘的女人已经跟了萧敬斋不下二十年,除了那个男孩儿,他 们还有一个女儿,只是女孩儿生得更早,四年前及笄之后,萧敬斋就给她安排好了亲事,远远的嫁出去了。 南康公主听着这些陈年旧事,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结在了血管里,她的全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被欺骗了一辈子那么久…… 萧敬斋!萧敬斋!这个男人是赶着他们前脚成婚,后脚马上就金屋藏娇,养了那个女人在外面。这二十多年,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在逢场作戏,不仅从没把她当回事,最后还因为他,间接地打击逼死了他们的亲生儿子? 第131章 挫骨扬灰,南康疯了! “呵——”听完唐刚的供词,南康公主最后却是怒极反笑。 “公主!”梁嬷嬷看着她的神情不对,担忧的赶紧上前一步,安抚道:“公主您别动怒,身子要紧!” 南康公主神色有些茫然的看她一眼,那一眼之后,眼泪突然就滚了出来。 “嬷嬷!”她一把抓住梁嬷嬷的手,因为用力过猛,指甲直接掐进了肉里。梁嬷嬷是她的奶娘,但事实上却是一直照顾她,比亲娘还亲的一个存在,这一刻,儿子没了,又遭遇夫君背叛,南康公主感觉自己头上的整片天都塌了,她扑到梁嬷嬷的怀里,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 稻草,嚎啕大哭了起来。 梁嬷嬷抱着她,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 南康公主的性格不好,脾气也不好,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只是她到底是皇家公主有她狂傲和不讲道理的资本,谁曾想…… 梁嬷嬷是真的心疼她,但是这时候也只能是尽量安抚,“没事的!公主您要保重身子,先皇和太后娘娘在天有灵,都会替您关照郡王爷的,倒是您,可千万别想不开,一定要挺过去!” 南康公主想到死去的儿子,更是悲从中来。 管家带着人追着她过来,这会儿一群人都垂首杵在院子里,唐刚则是跪在地上,使劲伏低了身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居然这样对我?他怎么能这样对我?”南康公主哭诉道。 二十多年的夫妻,她一直觉得自己嫁给了喜欢的人,过得圆满而幸福,不曾想这种幸福只是她自以为是的一层画皮,这一刻,撕开外面的伪装,里面的血肉早就腐烂,臭不可闻。 从云端跌入地狱,这真的是发生在一夕之间的事情。 南康公主是到了这一刻都还觉得难以置信,她用力抹了把眼泪,从梁嬷嬷怀里退出来,目光却也只在那一瞬间就转为冷厉的盯着唐刚伏在地上的脊背道:“方才你说的话,的确都属实是吗?” “是……是的!”唐刚小声的承认。“好!好!”南康公主喃喃低语了两句,忽而一袖子把桌上的茶具扫落在地,然后回头冲院子里的管家道:“你,马上带人去黎雨巷,把那个贱人还有那个野种都给本宫带回来,本宫今天就当着萧敬斋的面, 活剐了他们。他不是金屋藏娇吗?他不是看不上本宫生的儿子的吗?那本宫就成全他,让他带着那一双贱人一起上路!” “是!公主!”管家这时候哪里敢于忤逆她,赶紧答应着就要往外走。 “公主!”不想唐刚却是主动开了口,仍是心虚的很小声的说道:“不用去找了,他们已经不在黎雨巷了!” “恩?”南康公主脸一沉,目光锐利如刀一样的霍的又射在他背上。 反正萧敬斋已经死了,唐刚也不想再替他隐瞒,冷汗直流的却是支支吾吾的不肯开口,只是有些为难的去看外面的管家等人。 南康公追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眼,会意,对管家道:“你带着他们先去院子外面守着,随时听我的吩咐!” “是!”管家带着护卫们先退了出去。 梁嬷嬷也挥退了灵堂里服侍的丫头。 偌大的灵堂之内,就只剩下南康公主,梁嬷嬷还有唐刚三个人。 “说吧!”南康公主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梁嬷嬷递了茶给她,她却烦躁的推开了。 唐刚这才说道:“驸马出事的那天小的就去黎雨巷看过了,那两母子已经不知所踪,不知道是驸马安排他们提前逃走了,还是……还是落在太子殿下手里被灭了口了。” “太子?”南康公主倒是意外,“怎么又扯上太子了?”“那天……”严锦华被陷害的事情毕竟已经平复下去了,唐刚有点犹豫,斟酌了一会儿,才还是一咬牙道:“公主您寿宴那天的事,其实本来就是太子设计来构陷昭王的,后来不知怎么被昭王察觉了好像,阴 错阳差的反而是严世子折了进去。” 南康公主心里一凉,随后又是愤怒,“太子?他上了太子的船?却还瞒着本宫?”“也不算!”唐刚道,说着,拿眼角的余光偷偷去看了她一眼,“和太子合作并非驸马的本意,可是不知道太子从哪里得到消息,知道了春娘母子的事,他拿这个做把柄,要挟驸马爷就范,替他下套给昭王殿 下的。” 南康公主闻言,又觉得是被谁打了一闷棍。她张了张嘴,最后却没能说出话来,而是眼神怨毒的突然扭头朝萧敬斋安置在这堂中的棺木看去,看着看着就笑了,再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抚掌道:“好!真好!萧敬斋他真是有本事,不仅金屋藏娇,瞒 着本宫养儿子,到头来还死在了这个女人身上,他也算死得其所了!”亏得她还伤心欲绝,面子里子全不要了的跑到宫里去,泼妇一样的和冯氏打架,去求皇帝。现在到头来,萧敬斋人是死了,却是留了无数的巴掌,一个接着一个的扇她,这会儿她的脑子里已经被打得嗡嗡 作响了。 “公主——”梁嬷嬷心疼的又哭了出来,却不知道怎么安慰。 南康公主却突然横过来一眼,厉声道:“闭嘴!哭什么!这么个衣冠禽兽,他死的正好。二十六年,整整二十六年,萧敬斋……萧敬斋!” 南康公主说着,突然站起来,发了疯一样的冲过去,用尽全力一推。 她这一怒之下力道大得惊人,被几条长凳垫高摆在那里的棺木直接被她掀翻在地。 次日才是下葬的日子,此时萧敬斋的尸身还露天摆在里面,棺木倾倒,他脸上已经长出尸斑的尸体也跟着摔出来,半截烂木头一样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阿弥陀佛!”到底是死者为大,梁嬷嬷闭上眼,默念一声,心里突然就不安生了起来。 巨大的楠木棺材砸在地上,动静很大,等在院子外面的管家等人唯恐出事,赶紧冲进来,见到这副状况,全都懵了,裹足不前。 南康公主站在萧敬斋的尸身前面,死死的盯着他,眼神变幻莫测,过了好半天,她突然攥着拳头,低声的道:“来人!” 声音很低,有点偷偷摸摸的,像是怕惊醒了睡梦中的人一样。 管家侧耳倾听,只觉得她是在说话,却听不清楚在说什么,还是梁嬷嬷冲他招招手,他才指了两个人,让他们进去。 “公主有何吩咐?”两个护卫走进灵堂。 南康公主缓缓地抬手指着萧敬斋的尸身,还是语气很轻的说道:“拖出去!” 她脸上表情晦暗不明,看上去十分诡异。 毕竟棺木倾翻,护卫们以为她是要重新安置尸体,就过去要抬起棺木。 不想南康公主却突然发了疯一样的冲上去,撞开两个人,怒吼道:“谁叫你们动棺木的?” 她的力气很大,两个护卫一个被撞翻在地,一个也连着退了好几步。 可是南康好公主脸上表情看着十分恐怖,半张脸都掩映在白色帷幕的阴影里,看着诡异非常。 两个护卫看得浑身发冷,舌头僵硬道:“公主——” “给本宫把这个混蛋的尸体拖出去!”南康公主嘴巴一咧,看着是在笑,但是看起来却分外瘆人。 两个护卫不知如何是好,见到梁嬷嬷使眼色,他们才硬着头皮上前,却并不敢辱及萧敬斋的尸身,半拖半抱着想要先弄出去再说。 南康公主的眼睛里闪着幽暗且兴奋的冷光,死死的盯着那尸体的脸,居然也不觉得恶心和恐怖,但是随后却是忽而眼神一冷,厉声吼道:“给本宫把尸体拖出去,挫骨扬灰!” 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在场的所有人都冷不丁打了个寒战,浑身发冷。 “公主……这人都死了!”梁嬷嬷连忙上前两步。 “我不管!”南康公主却孩子气似的大声道,随后眼神又变得阴狠无比,“把他挫骨扬灰,我要他永世不得超生!” 梁嬷嬷看着她那个癫狂的样子,终于是什么也不敢再说了。 管家叹了口气,又指了两个人进来,一起把萧敬斋的尸体拖了出去。 梁嬷嬷小心诱哄着让南康公主在椅子上坐下,又递了热茶给她,“公主您累了,喝杯茶先润润喉咙!” 南康公主这时候的眼神很有些奇怪,似乎是在看这灵堂的某个方向,但实际上目光并没有落点。 她捧着茶碗喝了大半碗茶,脸上狰狞的表情倒是慢慢平复了下来。 “公主,您累了,要不奴婢叫人送个信进宫,您就别亲自去了,先回去歇着吧!”梁嬷嬷扶她起身,试着道。 南康公主想了想,点点头。 梁嬷嬷扶着她往外走,就在所有人都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她又突然止了步子,“等等!” 梁嬷嬷又被唬了一跳,一颗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 “不能这么便宜他!”南康公主低头,思忖着喃喃道,然后就目光阴冷的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唐刚。 唐刚虽然没有抬头,也能感觉到对方盯在他背上的目光,如有实质。“我的儿子死了,他也休想有人给他延续香烟!”南康公主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说完,突然衣袖一甩,指着外面道:“把这个狗奴才给本宫绑到京兆府去,找衙门的画师把那个贱人和 那个野种的画像画出来!告诉房德耀,本宫不管他们是上天了还是入地了,就算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他们翻出来,全部剁成肉泥去喂狗!” 她浑身的戾气,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已经像是碾碎了那双母子的骨肉一样,听得人毛骨悚然。 唐刚此时已经被吓破了胆。 他是萧敬斋的心腹,又帮着萧敬斋一起诓骗了南康公主这么多年,心知南康公主肯定不会放过他,现在他也只求南康公主不要想到牵累他的家人就好。 所以这时候,为了不再招惹她,唐刚就连求饶都不肯,只求这一场风暴能赶快过去。 但是—— 总有些事情会事与愿违。 那边管家答应着,才挥挥手,示意叫人来绑唐刚,南康公主却又想到了什么,霍的又再扭头朝他看来,眼神阴测测的盯着他道:“你不是说他们还生了个小贱蹄子吗?萧敬斋把她嫁到哪里去了?” 萧敬斋敢这么耍她?她就要他承担最惨烈的后果! 唐刚被她盯的汗毛倒竖,冷汗瞬间又糊了一脸,连连摇头,“公主,这个小的就真不知道了。驸马爷他处理这件事十分的小心,当初小——” 他脱口差点喊出“小姐”二字,好在及时打住了,改口道:“那门婚事是他自己安排的,而且好像许的也不是官家,而且这也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到底嫁去了哪儿了,小的是真的不知道啊!” 南康公主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也不为难他,沉声吼道:“不知道那就给本宫去查!这三个人,一个都不能留!” “是!小的会转告府尹大人的!”管家连忙答应了,叫人匆忙的拖着唐刚就冲了出去。 南康公主现在就像是一头发了怒的母狮子,太恐怖太可怕了,管家都不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多呆。 一行人逃也似的冲了出去。 南康公主看着外面突然空荡荡的院子,虽然还有满腔的怒火,但却没处撒了。 她茫然四顾,这座偌大的公主府,这么些年来,屹立不倒,就是现在一眼看去也光鲜亮丽,一如当年那般模样,可是谁能想到—— 它的根须,根本从一开始就是烂透了的。 如果说,几天之内,她经历了丧夫丧子之痛,已经是这人世间最惨绝人寰的事了,可是只有她自己最清楚,萧敬斋对她的背叛才是她最难以忍受的。 他们同床共枕二十多年,她一直以为自己的这一声光鲜亮丽无线完美,但是到头来却是异常2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 好笑!真好笑! 这样想着,她居然就真嘿嘿嘿的笑出了声音,然后脚步虚浮,游魂一样的走出了灵堂,往院子外面飘去。 梁嬷嬷亦步亦趋的跟着,几次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作罢。 这边永毅侯府,当时房德耀赶到天香楼外面的案发现场,看到严锦玉的裸尸横死在地,便是眼前一晕。 最近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欠了南康公主和严家的,这两家人是花样百出的给他惹麻烦。 他一边叫人拿白布把尸体盖住了,一边赶紧叫人去永毅侯府报丧,而他自己问清楚了事情的由来,则是亲自去了南康公主府捉拿凶手。 永毅侯府这边是顾师爷亲自来的,他会登门,冯氏很有些意外,但也还是叫人请了进来,待到听闻严锦玉的死讯,冯氏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相信 “这不可能!”她猛的拍案而起,“今天华儿下葬,我们府上还在办丧事,玉儿她怎么可能出门?” “夫人!这是天大的事,卑职哪敢信口雌黄?”顾师爷叹道:“大小姐出了这样的意外,我们大人也知道您会伤心,但是还是请节哀吧!” 他说得言之凿凿,冯氏就算再怎么不愿意相信,可也是莫名的心里的发冷,手心里频频冒汗。 她缓了缓精神,惴惴不安的这才给身边的天竹递过去一个眼神,“去知画斋看看!” “是!”天竹领命,小跑出去。 冯氏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心里十分的不安,过了好一会儿才扶着桌面,缓缓地又再坐回了椅子上。 顾师爷也不多言,不一会外面就传来脚步声,天竹脸色不怎么好的跑回来。 冯氏一看她的表情,心里就先是一凉,但还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道:“怎么样?” 天竹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大小姐不在知画斋,丫头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了,柳眉也不在!” 冯氏突然觉得喉咙发干,她想说话,可是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不多一会儿,另一个丫头凌翠也满头大汗的从外面跑进来,“夫人,小的去马房问了,他们说午后二小姐和大小姐是先后要了马车出门的,可是二小姐一个时辰之前就回来了,但是大小姐还没回!” 冯氏浑身发冷,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即使再怎么不愿意相信,这也是事实了吧? 可是—— 这怎么会呢? 下午她才刚送走了儿子,难道女儿也没了? 顾师爷还急着带她去收尸,只能开口打破沉默,“夫人节哀!小姐的尸身,还是要请您亲自去请回来的,有劳……” 冯氏的牙根打颤。 她告诉自己,在还没见到严锦玉的尸体之前,谁的话她都不能信,可就算是清醒灌输给了自己这种信念,她心里也还是颤抖成一片。 她撑着桌子想要站起来,但是起身到一半,却是腿脚发软,又跌坐回了椅子里。 “夫人!”两个丫头见状,就冲过来,一左一右的搀扶起她。 一行人,坐了马车赶往天香楼。 彼时已经是日暮十分,严锦宁回来之后就换了衣裳,先是小憩了一会儿养精神,这会儿无事可做,便就拿了花绷子绣手绢。 顾师爷登门的消息,玲珑很快就带了回来,当时还很有些意外,“小姐,刚才京兆府的顾师爷来,说是大小姐没了!” 严锦宁拿着针线的手都没有抖一下,淡淡的道:“没了就没了吧,管我们什么事?” 严锦玉和冯氏对她做的事,玲珑也都知道,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又转身去给她准备晚膳了。 这边一直到严锦宁用完了晚膳,冯氏还没回来,玲珑却又带了另外的一个消息回来—— 南康公主疯了。 彼时严锦宁刚把花绷子捡起来,闻言,手下动作便顿住了,“什么时候的事?”“就刚刚!”玲珑道,她是从花园里跑回来的,满头大汗,“我刚去水房让他们给小姐准备洗澡水,府里的丫头都在说,还说大街上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他们……他们说是南城郡王和大小姐争执之后杀的人,后来南城郡王怕被官府捉拿,回府之后就自刎谢罪了。然后就在刚刚,南康公主府里就乱了,南康公主疯了。还有人看到她赤脚又披头散发的从府邸里冲出来,谁劝都不听,就是当街各种叫骂驸马爷…… ” 听到的传言太多,玲珑只觉得自己一张嘴巴根本就不够用,最后就急得跺脚,“总之是真疯了。这消息应该是错不了的。” 萧廷玉会受不住自刎了,这严锦宁倒是没太想到。 她本来以为以萧廷玉的那点胆气,最多也就是龟缩起起自欺欺人的过日子了,没想到…… 沉吟一声,严锦宁就心里有数。 她抬头看向玲珑道:“你刚说南康公主叫骂驸马爷什么?” “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因为养了外室的事儿!”玲珑拧眉回忆了一下自己听到的话。 “那就怪不得了!”严锦宁这会儿也不觉得奇怪了。 “咦?小姐你早就知道这回事了啊?”玲珑大为意外。 严锦宁不想和她说得太多,就只是敷衍道:“听了一点风声,没想到居然确有其事!”说南康公主是为了萧廷玉的死而疯掉的,有点牵强,萧敬斋二十多年的欺骗背叛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能想象的到这件事曝光之后,南康公主会怎么对付萧敬斋的外室和那双儿女,但是萧敬斋 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也不值得同情。当年他也许是真的不愿意娶南康公主,但是无法抗衡皇家的指婚,但是成婚之后却都不试着和自己的妻子相处一段时间看看,马上就在外面养了个女人,并且还挑了个沦落风尘的官家女子,想来他那心思 也是从一开始就阴暗狠毒的——因为表面上他不敢反抗南康公主,却用了这样的方式找平衡,自己觉得找了这样低贱的一个女人就是对妻子变相的羞辱,后面更是对儿子萧廷玉也撒手不管,任由南康公主把他养废了,让母子两个自生自 灭。 反正南康公主和萧敬斋这俩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同情谁都浪费。 严锦宁随便问了两句就没再管,过了不多一会儿前院那边就乱了,很快就有丫头过来报信,“二小姐,快!快去兰苑,夫人回来了!不……不是,是夫人不好了!” 那丫头焦急之余,语无伦次。 严锦宁站起来,匆匆往外走,却是毫不意外——冯氏是自己走出府邸去的,这会儿却是和严锦玉的尸体一起被人从马车上抬下来的。 第132章 我胆子小,会杀人! 严锦宁没去大门口。 严锦玉的尸身被抬回了知画斋暂时安置,冯氏则是被送回了兰苑。 严锦宁过去的时候老夫人已经在了。 “老夫人,二小姐到了!”老夫人身边的子玉最先发现了她,提醒。 老夫人回头看过来,目光里是前所未有的幽暗色彩。 “祖母!”严锦宁若无其事的屈膝行礼,顺带着朝里面床上的冯氏看过去一眼,“我听说母亲出事了,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老夫人也不说话,就是眼神死盯着她看,那目光太露骨,仿佛要吃人一样。 这边冯氏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苟妈妈带着几个丫头围在旁边一声接着一声的唤,“夫人!夫人您快醒醒啊,可别吓唬奴婢!” 冯氏闭着眼,牙关紧咬,脸色发青,看着都根本就不像是个活人,反而更像是灯影下古墓里躺着的一具僵尸。 陈妈妈看着老夫人眼里就要射出刀子来了,赶紧过去扯了凌翠过来,低声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大小姐怎么……” “这……”凌翠有些犹豫,左右看了眼,支支吾吾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外头街面上各种流言满天飞,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陈妈妈道。凌翠原是怕自己碎嘴之后,冯氏醒了要找茬,这时候才硬着头皮道:“京兆府的人说大小姐和郡王爷闹别扭,为了气郡王爷,就找机会偷偷往睿王殿下的杯子里下了药,后来……后来郡王爷找了去,看……看见了!大小姐坠楼摔死了,京兆府的人来叫夫人去收尸,还说在现场拿到了咱们府里的下人,那人已经承认了,他确实是有往睿王殿下的茶水里加了料。夫人看到大小姐没了,一口气没上来就又当街吐 血了,再然后……“ 凌翠断断续续的说完,忍不住还是担忧的回头去看床上的冯氏。 “废物!”老夫人脱口怒骂了一声。 她其实是骂得冯氏办事不利,凌翠却误以为是在骂她,赶紧跪下去请罪,“是奴婢无能,没有照顾好夫人!” 严锦宁从旁看着,心里频频冷笑。 看老夫人这个反应,看来是一点也不后悔叫冯氏去算计自己的事,反而是对冯氏未能成事而耿耿于怀了? 这一家子人,还能更龌龊一点吗? 这个时间,三小姐严锦雯和韩姨娘母女也早就闻讯赶来了,这会儿都焦急的围绕在冯氏床边,只有严锦宁,一点也不在乎的远远站在门口这边。 老夫人看见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本来想忍着等大夫过来看过了冯氏,冯氏醒了再说,但却又实在被她气得百爪挠心,最后忍无可忍的一甩袖,“宁丫头,你先跟我来!” 说完,沉着脸就转身走了出去。 严锦宁面上神色淡淡的,举步跟出去。 那屋子里边,好事的韩姨娘眼睛一亮,才要跟着去偷听却被严锦雯拽了一把,不悦的警告她道:“姨娘没见祖母在生气吗?就别惹她的眼嫌了,当心惹祸上身!” 韩姨娘有些悻悻的,但是她也是真的怕那老太婆,想了想也就作罢了。 严锦雯盯着门口的方向,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她是不知道,但怎么想都觉得今天这事儿似乎有些蹊跷。 这边严锦宁跟着老夫人去了梅苑。 “老夫人!二小姐!”丫头连忙上前行礼。 “都在院子里呆着!”陈妈妈道,顺手也把玲珑拦下了,“你也在这里等着!” “哎!”玲珑不放心严锦宁,张了张嘴,却被陈妈妈横了一眼,没办法,就只能等在了外面。 老夫人头也不回的走在前面,严锦宁落后两步跟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子,老夫人立时间就黑了脸,怒喝一声,“跪下!” 严锦宁跟在她身后,却置若罔闻,一动不动。 老夫人等了片刻,没听到动静,就霍的回转身来。 “我叫你跪下!”看着她脸上没事人一样的表情,老夫人更是怒上心头,冷了声音,又再重复了一遍。 严锦宁面不改色,心平气和的看着她,反问:“祖母是要我跪?却不知道我是做错了什么?就算祖母要罚我,也要让我知道我错在哪里吧?” 老夫人的眼睛圆瞪,几乎没有想到有一天严锦宁敢这样挡着她的面忤逆,一句话一句话的反驳她。 “你——”她的胸口起伏,一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稳定了情绪,咬牙道:“你还跟我装糊涂?你真当你做的事情都能够瞒天过海吗?天香楼,到底是怎么回事?” 严锦宁挑眉,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老夫人的心里本来只有八分火气,这时候已经被她的态度激怒,迅速上升到了十二分。 她的面色阴沉,目光死死的盯着严锦宁的脸,“我还没有老糊涂,你的那点手段,还不配在我跟前显摆,天香楼那里,不是你约的睿王去见面吗?你别告诉我你大姐死在那里会是巧合?” 老夫人越说越激动。 “哦!”严锦宁不过沉吟一声,继而重新抬头看向了老夫人,笑问道:“所以祖母的意思是,如果天香楼那里,今天是我横死街头,那便就算是正常了?” 老夫人哪有心思和她斗嘴,被她噎得半死,恶狠狠的瞪她,“你——” 严锦宁见她喘息急促,就也不等她,慢慢的冷了脸问她,“不过祖母是怎么知道我约了睿王殿下今天在天香楼见面的?” 老夫人本来是要暗算她的,被她当面一问,难免心虚。 她的目光闪躲了一下,继而仍是态度强硬道:“你别转移话题,今天我就问你,你大姐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她不相信巧合!一个字都不信! 两个人,四目相对。 屋子里的光线很暗,老夫人的眼神就更显得阴郁。 严锦宁却毫无惧意,静默的与她对望片刻,缓缓地点了头,“是我!” 两个字,她吐得清晰且轻快。 老夫人虽然心里早有揣测,但是得她当面确认之后,还是大受打击,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你——”她胸口一闷又一痛,赶忙抬手按住,腰身都佝偻起来。 堵在门口把门的陈妈妈见状,连忙上前帮她抚着胸口顺气,“老夫人人,您还好吗?您先消消火,别生气,二小姐年纪还小呢,您别和她一般见识,身子要紧!” 老夫人按着胸口,阴暗的目光却一直锁定在严锦宁脸上。严锦宁根本就不管,若无其事的继续说道:“祖母您也别怪我,实在是母亲和大姐她们太过分了,之前为了大姐的婚事,她们使手段的事我已经没计较了,可是她们也不该得寸进尺,就当我是软柿子,好欺负的。祖母您不知道吧,他们查到我今天要在天香楼和睿王见面,就买通了人在茶水里下药。我可是害怕死了呢!祖母你真的别怪我,我胆子小,也怕死的很,刚好大姐还不知收敛的偷偷跑过去,想要等 着看我的笑话……祖母你是知道的,这么多年,得母亲的言传身教,她的本事和脾气我也都学了一些,死别人总比死我好的是吧?所以我就地取材,拖了大姐过去顶包了。” 冯氏做的事,是老夫人指使的,只是她并不知道冯氏母女另有打算已经暗中改变了她计划的一部分罢了。 严锦宁也不刻意点破,毕竟—— 她虽是没和老夫人交心的,但日后还要同住一个屋檐下,她不能一点余地也不留,更不能完全暴露了自己的心机和底细,省得老夫人过分忌惮她,那时候恐怕就多一天都容不下她了。 老夫人自己心虚,再听她这么轻描淡写的就毁了自己的如意算盘,喘得就更急了,哼哧哼哧的,嗓子里跟老旧的风箱一样,好像随时都会被堵死断气。 “二小姐!”陈妈妈有些急了,声音有些凄厉的严肃斥道:“您就少说两句吧,快给老夫人陪个不是,认个错!” “我哪里做错了?”严锦宁跟个任性的孩子似的冷哼,“她们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我,如今技不如人,就该认赌服输,怎么反而成了我的错了?” 老夫人七窍生烟,终于忍无可忍。 “你——你这个逆女!”她突然咆哮着嘶吼一声,一把推开陈妈妈,张牙舞爪的就朝严锦宁扑过来,挥手就朝对方脸上掴去。 严锦宁哪里肯吃亏,不动声色的略一侧身就躲开了。 老夫人扑了个空,险些摔地上,尴尬的脸都涨红成了猪肝色。 “哎呀!老夫人!”陈妈妈一跺脚,又奔过去。 老夫人站稳了身子,回头,整张脸就都绿了,抬手指着严锦宁,指尖忍不住的颤抖,“反了反了!你……你的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了?” “当然有!”严锦宁扁扁嘴。 这一刻,她其实是连逢场作戏都懒得和这老太婆做了,可是因为她还要依附严家,就不得不适当的服软示弱,所以这会儿就故意表现的骄纵狂妄—— 一个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挂在嘴上的人,总比一个什么心思都藏在心里的敌人更叫人放心的。 “如果不是因为惦记着祖母对我的好和严家对我的养育之恩,今天我就把给睿王喝的茶水里面换上毒药了!”严锦宁哼了一声,梗着脖子道。 “什么?”虽然屋子里没有外人,老夫人也是被吓得不轻,忽的就出了浑身的冷汗。 陈妈妈更是跳脚,“二小姐!二小姐,当心隔墙有耳,可不敢乱说话啊!” “我没乱说话,我也没开玩笑!”严锦宁于是皱起眉头,严肃道:“我之前就跟祖母说过了,我不嫁睿王,如果祖母一定要逼我,那我就干脆自己了断,鱼死网破了!” 老夫人又开始胸口起伏,大口的喘气。严锦宁却是看着她,很认真的说道:“祖母!我真不是开玩笑的,如果你也跟母亲和大姐一样,想要用非常手段逼我就范……”她咬咬唇,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的样子,然后重新抬头对上老夫人的视线,“祖母 您知道的,我的胆子一直都小,手抖起来,会误杀了谁都不敢保证,所以——您真的放心把我送到睿王那里去吗?” 她这是个威胁的意思,偏偏用了一种十分委婉的方式表达出来。 意思就是,老夫人如果再用非常手段逼迫她,她不会对老夫人和严家怎么样,而就算他们暂时防着她都没有用,只要他们敢把她送去给司徒铭,她就有胆子天翻地覆的闹一场。 而且—— 一旦她人去了司徒铭身边,老夫人这边就算想要防范也插不上手了。 再有就是,就算老夫人明知道她会对司徒铭不利,总不能一边送了人去,还一边告诉司徒铭要把她绑起来随时防范吧?司徒铭要的是严锦宁这个人,如果叫他知道对方还是满腔怨愤的不愿意—— 那本来说是结亲,最后也只能结成仇了,得不偿失! 老夫人被气得够呛,脑子里一阵一阵的发空,但好在是没有晕倒。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外面就听子君敲门,问道:“老夫人,您现在方便吗?京兆府尹房大人求见!” 事情的大致经过,老夫人已经听凌翠说过了。 现在死一个严锦玉还是小事,而且也只是他们府里自己的事,可同时被算计到的还有司徒铭,让他在人前丢了那么大的人,他会善罢甘休吗? 老夫人想来就头皮发麻。 偏偏严锦宁性子倔,死梗着脖子就是不给她服软。 外面子君急了,又叫:“老夫人?” 这件事,终究是需要她出面安抚解决的,就算再不情愿,老夫人也得去,于是她狠狠得瞪了严锦宁一眼,抬脚往外走,“来了!” 陈妈妈开了门。 “老夫人!”子君见老夫人的脸色不好,就过来帮忙搀扶。 “人在哪里?”老夫人边走边问。 “在前厅奉茶!”子君道。 待他们主仆一行出了院子,一直躲在角落里的玲珑才赶紧提着裙子跑进去。 方才她虽然被隔得远,也隐约听见屋子里的争吵声,因为知道孝道二字压死人,她就十分担心严锦宁会吃亏。 “小姐!”玲珑进来就握住她的手,紧张的上下打量,“您还好吗?老夫人没把您怎么样?” “没事!”严锦宁笑着拍拍她的手背,“你想也知道她不会把我怎么样的,现在大姐没了,以后她还有好多事情都要指着我呢,还真能跟我置气不成?” “那可不是的!”玲珑对她这没心没肺的脾气很恼火,扁着嘴巴道:“老夫人刚才那脸色是真的吓人!” “大姐没了,她伤心呢,脾气难免大,一会儿就好了!”严锦宁道,也举步往外走。 “那我们去哪儿?去夫人那守着吗?”玲珑问。 “她那儿都是是非,我才不去惹麻烦呢!”严锦宁道,横竖她当着老夫人的面也摊牌了,她就是记恨冯氏母女,所以这会儿不去看她也正常,“一会儿可能还得闹一场,我们先回去,喝碗茶提提神!” 说着,抬脚就往外走。 “还得闹?”玲珑顿时又紧张起来。 还闹什么?她一下子想到严锦玉的事情里还牵扯到了睿王司徒铭,不禁就白了脸,颤声道:“小姐,睿王那里会不会……” 今天出门的时候,严锦宁是带着玲珑的,只是后来不方便,所以和司徒海晨见面的时候就把人暂时交给他照顾了,是以玲珑就只知道是自家小姐将计就计的算计了大小姐严锦玉,却并不知道具体的经过。 “他不会!”严锦宁见她担心,就安抚道,语气笃定,“除非他是嫌丢人不够!” 虽说司徒铭的应变能力很强,当时已经敷衍过去,说是萧廷玉夫妻两个内斗,误伤了他,但是说到底,那个捉奸现场他赖不掉,他睡了自己堂兄的妻子,这也是人所共见的事实。他要和太子争夺帝位,在朝臣百姓中间的口碑很重要,这件事对他而言,会是很沉重的打击,影响轻易不能消除,这时候他就算气炸了,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尽量想办法息事宁人的把整件事的风 头压下去。 玲珑是不懂这些的,心里总有些惴惴。 两人才从梅苑出来,不想迎面子君又走了回来,“二小姐!” “有事?”严锦宁止步。 “老夫人请二小姐也一起过去前厅!”子君微微笑道。 说到底,老夫人还是怕这件事会闹大,难道还怕她这个真正的凶手跑了不成? 严锦宁心里觉得好笑,玲珑却是紧张的用力捏着她的袖子。 “走吧!”严锦宁笑笑,并不拒绝,跟着子君往前院去。 这边老夫人前脚到,她后面也就来了。 “老夫人!”房德耀放下茶碗,起身做了一揖。 老夫人自己心里有鬼,对他就格外客气几分,赶紧虚扶了一把道:“最近我们严家流年不利,总是祸不单行,这一次又给府尹大人添麻烦了,还请您见谅!” “老夫人说哪里的话!”房德耀也是与她寒暄,“府里出了这样的事,谁都不想,逝者已矣,还请老夫人节哀吧!” “哎!”老夫人叹一口气,颤巍巍的走到主位上落座。 严锦玉死了,她其实一点也不心疼,但是这种场合,多少要表示一点的,于是强迫自己想到英年早逝的嫡孙严锦华,这才勉强挤出一滴眼泪来。 她拿帕子擦了擦,最后还是很识大体的强颜欢笑道:“府尹大人深夜过来,是为了玉儿的案子吧?她母亲听闻噩耗,就病下了,您有什么话,就跟我老婆子说吧!”房德耀心里其实一直在斟酌,但是不管牵扯到了谁,这事情总归是要解决的,于是也不绕弯子,也跟着坐下,正色看向了她道:“按理说此时本官是不该上门打扰的,但是事情牵扯到了睿王殿下,殿下很愤 怒,逼着我要尽快给个交代,所以……” 房德耀面露难色。 老夫人却是心里咯噔一下,面皮也是一僵。 她扯着嘴角,假装不知情:“睿王……”“事情的经过有些不体面,这老夫人应该有所耳闻吧?”房德耀也不好当面说人家床笫之间的事,便就委婉的一语带过,“本官已经查问过当时在场的围观百姓,他们都声称是南城郡王妃,也就是贵府的大小 姐亲口承认,她是和南城郡王闹了矛盾,气愤之下才做了点手脚。后来在酒楼里扣到的店小二也查明了身份,的确是府上的,他也给了供词,说是被指使在睿王殿下的茶盏里下了药……” 房德耀显然是知道司徒铭的处境和心思的,知道对方一定不想让这件事掀起太大的风波,所以这些话,他表达的很有技巧—— 大致上是如实描述了事发的经过,却刻意隐掉了冯氏在里面参与的过程,只想把这件事做南城郡王两口子之间的内斗来处理。 其实如果南康公主不是疯了,他也未必就敢这么草率的扣帽子,但是现在就无所谓了—— 横竖就算他说的和事实有些出路,南康公主府方面已经没人会计较了。 老夫人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就明白了他的打算—— 息事宁人吗?这也正是她所需要的。 “玉儿这孩子,是被她母亲娇宠坏了,有时候难免任性……”老夫人强压下心里的不安,叹道。 这两个人的想法,此时不谋而合,横竖就是把这案子结成是萧廷玉和严锦玉两夫妻之间的纠纷,做家务事来了结也就是了。 两人客客气气的,倒是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老夫人如此通情达理,本官感激不尽!”最后,看着天色不早了,房德耀起身告辞,“这案子有点麻烦,本官还要回去处理些别的事,就先告辞了!” “好!”老夫人起身相送,想了想,还是有些迟疑着道:“房大人,睿王殿下那里……” 这件事之后,司徒铭非要恨死他们不行。 “哎!”房德耀可不敢替司徒铭答应她什么,只叹了口气往外走。 老夫人为了讨好,本来想亲自出去送,不想才出了客厅,院子外面凌翠就面色焦灼的跑进来,“老夫人,夫人那里……” 话音未落,看到房德耀,赶紧闭了嘴。 老夫人心知冯氏那里可能有什么事,就顿住了步子。 房德耀也识趣,“老夫人府里有事,就不用送了!” “怠慢了!”老夫人陪了个笑脸,“陈妈妈,你送府尹大人出去吧!” “是!老夫人!”陈妈妈答应了。 房德耀又做了一揖,快步离开了。 这时候老夫人才黑着脸看向凌翠,“有出什么事了?” 凌翠打了个寒战,有些犹豫,但还是硬着头皮,迟疑道:“夫人刚醒来的时候又吐血了……大夫说……好像……好像是有点蹊跷的!” 蹊跷?什么蹊跷? 老夫人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应该指得是有人在冯氏身上做了手脚了。 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严锦宁,于是霍的扭头就朝她看过去。严锦宁跟她到这里之后,就一直呆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一直没做声,这时候也事不关己的低着头想事情,察觉到她的目光射过来,抬头,刚刚好对上她的视线。 第133章 我想你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 老夫人的那个眼神都已经不只是怀疑了,一字一顿道:“又是你做的?” 严锦宁觉得好笑,突然就笑出来了。 “什么?”她反问。 那边凌翠一脸的讶然,随后再看向严锦宁时候的眼神就变了。 严锦宁倒是面色坦荡,只是她也不说什么。 老夫人恶狠狠的盯了她好一会儿,到底是没有武断的就在这里发作,一转身就往院子外面走,“走!去冯氏那里看看!” 凌翠和子君等人小跑着跟上。 “小姐——”玲珑却是想想老夫人刚才的眼神还觉得后怕,担忧的扯住了严锦宁的袖子。 严锦宁的唇角弯了弯,“走吧,我们也过去!” “恩!”玲珑用力的点点头。 严锦宁到底有没有在冯氏那里做手脚,她是最清楚的,可虽说是问心无愧,她却也更了解严锦宁在这府邸里举步维艰的处境,心里总有种即将大祸临头的感觉,一点也不安生。 严锦宁和老夫人一行去到兰苑的时候,冯氏的屋子里正挤满了人,姜大夫也在,整个屋子里的气氛,有点死气沉沉的。 彼时天色已经开始渐渐亮起来。 冯氏已经醒了,靠着床柱子,面无血色,眼神也空洞木然的盯着雕花木床里面阴暗的一个角落。 她的情绪,倒是没有表现出任何大起大落的波动来,反而一个死人一样。 “老夫人!”韩姨娘最先回头看过来。 “祖母!”严锦雯和其他人就也跟着行礼。 老夫人走进去,彼时姜大夫早就开好了药方,并且把方子交给了下面的人去抓药了,可是这会儿他人却没走,而是神色凝重的拿着一方素白的帕子在鼓捣着些什么。 老夫人直接走到他面前,站定,“你有话说?” “是!”姜大夫点头。 他其实是冯氏的人,这些年也没少帮冯氏排忧解难,这一点老夫人是知道的,只是冯氏不对她下手,她就懒得理会,反正她本来就谨慎,她自己诊脉从来都是用的资历更老的齐大夫。 姜大夫也不废话,直接把手里的帕子展开在老夫人面前。 那上面,一片黑红色的污渍,应该是血迹。 老夫人拧眉看了眼床上的冯氏,冯氏却像是根本就不关心这件事一样,目光始终落在别处。 此时夜色深沉,就算屋子里点了灯,她那张没有任何血色的脸看着也有点诡异瘆人。 老夫人心里烦躁,就不耐烦的道:“别跟我绕弯子,你们医家的花花肠子我看不懂,你有话就直说!”“回老夫人,这些血是夫人吐出来的,颜色很不对劲!”姜大夫于是说道,他把那抹上了血迹的帕子靠近灯下,指给老夫人看,“一般人的血都应该是鲜红色的,而夫人病了有些日子了,身体不好,血液更替 会差一些,再加上郁结于心,上回吐血就是暗红色的,这也正常,可是这一次,这血色偏黑,明显是毒素堆积过量的征兆。” “嗯?”老夫人狐疑的看他,“夫人的病不是一直都是你在给她看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这血色是夫人受了刺激之后卡在喉间的,方才小的施针强迫她吐出来的,以小的的经验,这东西都是日积月累存下的。”姜大夫道,“至少也有一个月以上了。夫人每日服用的汤药很多,是药三分毒,有人 在她的药里做了手脚。” 老夫人是深谙内宅之中的那些肮脏伎俩的,当即就明白过来了,“是慢性毒?” 顿了一下,还是觉得奇怪,“你不是每天都有过来给她诊脉?就算是慢性毒药,难道这一个多月就一点迹象也没察觉?” 姜大夫是冯氏的人,老夫人这时候也有点疑心—— 是不是冯氏指使他的,要构陷严锦宁。 毕竟—— 严锦玉刚死,以冯氏的脾气,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怕是恨不能将严锦宁抽筋扒皮来解恨的吧?姜大夫有些愧疚,拱手道:“说起来都是小的疏忽,小的的确是每天过来给夫人诊脉的,但是这个幕后黑手十分的高明,她不是直接给夫人服毒的,而是用了一味和夫人服用的药物相克的补药,夫人每次用 药之后,那药里面的毒物排不出去,但脉象上却显示不出中毒的迹象,但是这些排不出去的药渣废物长久堆积在血液里,慢慢的也会把人熬死的。” 老夫人听着,大约是明白过来了。 “你确定是有人在夫人的汤药里动了手脚是吗?”老夫人确认道。“是不是直接下在汤药里,小的不敢说,但绝对是有人给夫人连续多日一直在服用不利于夫人病体康复的东西!”姜大夫肯定说道,“本来小的就还疑心,为什么夫人吃了药病情却一直不见好转,这样一来就 能解释了。” “可是怎么会有人存了这么恶毒的心思……”韩姨娘听着他说,其实对他的话一直都一知半解的,但目光还是激动兴奋的闪了闪。 严锦雯知道她又要借机煽风点火,赶紧拽了她一把。 老夫人黑着脸,一时还不想做抉择,却是那边一直死人一样默无声息的冯氏突然开了口道:“母亲,这件事,能交给我处理吗?” 众人循声望去,她的目光并没有往这边移动,还是盯着大床里侧的一个角落,开口的声音却很冷静,只是声音疲惫沙哑。 老夫人皱了眉头—— 她知道冯氏的意思是要借机处置严锦宁。这个丫头,居然设计逼死了严锦玉,并且还那么忤逆自己,又不听话了,看样子留着的话,后面会起到的作用不大,可是严锦玉的案子还没了结,她又怕司徒铭不肯善罢甘休,到时候少不得要推出严锦宁 去,不管他是要人还是要杀人,总之都好交代。 冯氏等了一会儿,见她一直没说话,就慢慢的扭头看过来。 她也不在说话,深如死海的眼睛里堆积了很厚的戾气,看的人毛骨悚然的。 同在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多年,老夫人还是了解自己的这个儿媳的,严锦华和严锦玉先后殒命,这个时候的冯氏,已经妥妥的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疯子了。如果她不答应,势必又要天翻地覆的闹一场。 最主要的是—— 冯氏的事,老夫人自己本身也是怀疑严锦宁。 心里飞快的斟酌权衡了一下,老夫人叹了口气,直接转身往外走。 “哎!老夫人!”韩姨娘见状一愣,才要叫她,老夫人已经绕过屏风,走了出去。 屋子里,冯氏的那张脸看着实在是吓人,韩姨娘和严锦雯各自低下头去。 冯氏却根本也没看她们,直接道:“你们都走!” 韩姨娘愕然,猛的抬头朝她看去,却见她正死死盯着严锦宁在看。 “姨娘!”旁边的严锦雯反应很快,不由分说已经拉着她转身离开了。 姜大夫见没自己什么事了,也收拾了东西,告辞离开了。 苟妈妈转着眼珠子,左右看了看,然后挥挥手,打发了丫头们也都出去。 冯氏始终没说话,就是用吃人一样的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严锦宁的脸孔。 “虽然我早就知道有人在你的汤药里做了手脚,并且也没告诉你,但是——这件事,不是我做的!”屋子里一清场,严锦宁就先主动开口。 她一句一句,把话说得很明白。 这种举动虽然很反常,但冯氏却根本没心思管这件事的始末,只是咬紧了后槽牙,质问道:“玉儿是你害死的?” 严锦宁坦然面对她,长出一口气,无所谓的耸耸肩,“我是从中做了点手脚,但是人所共见,她是和萧廷玉争执的时候自己失足从楼上掉下去的。” “你这个贱人!”冯氏突然失控,使劲的捶着床板咆哮起来。 可是她病入膏肓,已然是太过虚弱了,吼完就憋得满脸通红,大声的咳嗽起来。 “夫人息怒,息怒!”苟妈妈冲过去,一边拍着后背给她顺气一边劝。 冯氏咳得抬不起腰来,眼睛却一直阴测测的盯着严锦宁。严锦宁光明正大的欣赏着她的狼狈,继续火上浇油,“姜大夫不是说你体内有毒素堆积吗?你的身体本来也不好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熬到油尽灯枯了,那种死法,应该会比严锦玉的那种要有趣的多。 当初我没揭发那个给你下毒的人,就是因为我也想等着慢慢的看你的下场,这时候你可要息怒,可别一时情急,直接折在了这里,那多遗憾啊。” 她这根本就是有恃无恐,一心想要气死冯氏的吧? “贱人!贱人!”冯氏一声接着一声的咆哮,但是用了全力,却声音沙哑,没多少声势,最后就挣扎着冲外面喊,“来人!来人!” “夫人,有话好说,您可别激动啊!”苟妈妈满头大汗,尽力的安抚她,一面转身出去点了两个婆子进来。 “把这个丫头给我送回凝香斋关起来,再把她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赶走,谁也不准进去看她,更不准接济她吃的喝的!”冯氏还是直不起腰来,干脆就不徒劳的挣扎,只是捶着床板使劲的吼叫。 “不!你们不能动我家小姐!”玲珑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严锦宁,见状,连忙冲上来,挡在严锦宁面前。 “贱蹄子!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苟妈妈一巴掌把她打到一边,然后把她推出门去交给了外面的人,“关到柴房去!” “你们放开我!我家小姐没害人,我家小姐是无辜的!”玲珑挣扎着,大声的哭喊,但是声音却是越来越远。 屋子里,严锦宁无动于衷的站着。 冯氏的目光凶狠的盯着她的脸,一个字一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不是好折磨人吗?那我就成全你,看看你能熬过几天,咱们就看看,到底谁会先看到谁的下场!” 苟妈妈带进来的两个婆子都有点迟疑—— 这夫人也太狠了吧,就算母女两个之间有什么矛盾,她这是要活活把二小姐饿死吗? “夫人的话你们没听见?”苟妈妈看着冯氏的脸色,可是不敢怠慢,沉声斥道。 那两人也是没办法,这才上去按住严锦宁的肩膀,把人往外推去。 严锦宁却是没有反抗,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冯氏。 冯氏是真有点意外—— 难道她连死也不怕吗?这是个什么表情?这时候了还跟自己挑衅? 她的眼中,慢慢浮现一点迟疑之色。 严锦宁瞧在眼里,就开口道:“你真的相信在你药里做手脚的人是我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我,结果又会怎么样?” 冯氏闻言,不由的愣了一下。严锦宁继续道:“咱们一码归一码,如果真是我做的,那以我的为人,我既然认了前面那件事,还至于不敢认这一件吗?我再清楚明白的跟你说一遍,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你要关我或者折磨我,甚至是弄死 我,都没有关系,可是——”她说着,一顿,唇角就勾起一点不怀好意的笑容道:“那个真正想要害你的人,并且已经能顺利把手伸到你院子里来作妖的人,她还在暗处躲着呢。她能做第一次,就肯定还能做下一次,你这一次你已经被 她害惨了,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肯定就躲不掉了吧?” 其实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冯氏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亲自查,一则她心里认定了阖府上下就只有严锦宁最有理由这么害她,二来—— 当时她还处于失去女儿的巨大的悲痛当中,一心就只想着替严锦玉报仇雪恨,那一刻,她唯一的念头就是要严锦宁死,而又偏巧这个机会送上门来了,她当然不会手软。 而现在,在和严锦宁之间激烈争吵了一番之后,她已经稍微冷静,并且恢复了一些理智。 是了,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严锦宁做的? 如果是她,反而最好,可如果不是—— 诚如严锦宁所言,那个要害她的人,可还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呢。 这么一想,她就隐隐的觉得后背发冷。 严锦宁瞧见她的神色变化,就又鄙夷的笑了。 冯氏被她这种鲜明讽刺的表情刺激到了,当即又是心里一怒,“你不用在这里妖言惑众!” 说着,又严厉的看向苟妈妈几个,“你们还等什么?把她拖出去,照我的吩咐去做!” 苟妈妈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赶紧招招手,“走!” 两个婆子押着严锦宁从兰苑出来,直接回了凝香斋。 苟妈妈又带人把那院子里所有的下人,包括洒扫的婆子都全部驱逐赶出去,暂时安置在了花园西北角一个废弃的院落里都关了起来,前后也不过片刻的工夫,偌大的凝香斋里,就变得空荡荡的。 “进去!”苟妈妈一把把严锦宁推进了屋子里。 严锦宁踉跄了好几步,稳了稳身子,回转身来却还是神采飞扬的笑道:“苟妈妈这样对我,你就真的那么确定我再不能活着从这屋子里走出去了吗?” 苟妈妈本来是不屑与她多说的,她如今是这个处境,注定了是永无翻身之日了,冯氏要她死,而且都关起来了,又有罪名,她还能再翻身不成? 可是她脸上的这种表情太刺激人了,哪里像是个大难临头之人? 苟妈妈的心里,几乎是本能的迟疑。 “哼!”但是她又不想服软,便就粗着嗓子撂下话来,“二小姐,你还是不要耍花样了,乖乖等死吧!” 想着,又觉得她该替冯氏多出一口气,于是就使了个眼色,招呼门口的四个护院道:“你们进去,把里面的家具都搬到旁边的屋子里去,省得沾染了死人的晦气,糟蹋东西!” “是!”四个护院冲进来,飞快的往外搬东西,跟着苟妈妈的两个婆子眼睛一亮,互相对望一眼,也主动进来帮忙。 苟妈妈也没拦着。 严锦宁就站在屋子中间,看着他们来来回回几趟把屋子里所有能挪动的东西都搬空了。 最后,两个婆子各捧着一个首饰匣子站到了苟妈妈身后。 苟妈妈的心情大好,招招手,“把门锁了!” 一个护院拿了一把大锁过来。 严锦宁依旧没动,从头到尾都没有个服软的迹象。 眼见着大门在两人之间慢慢的合上,苟妈妈从渐渐闭合的两扇门板之间看到严锦宁唇角扬起的笑容,心里就突突直跳。 “等等!”她突然叫了一声。 护院的动作顿住。 苟妈妈咬咬牙,又走进了屋子,盯着严锦宁的眼睛道:“夫人的汤药,真不是你做的手脚?” “横竖不管怎样她都要我死,你觉得我还有必要撒谎吗?”严锦宁反问。 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可是苟妈妈经过几次的事情,知道她心机深,便就对她很有些忌惮,心里举棋不定的斟酌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如果不是你,那还会有谁?” 如果一定要怀疑,她怀疑的是老夫人,毕竟因为严锦玉和严锦宁这两姐妹的事,老夫人也是和冯氏之间起了无数次冲突。“我当然知道是谁!不仅知道,我还有证据,能叫那人百口莫辩,乖乖认罪!”严锦宁道,却故意吊着她的胃口,后面却话锋一转,又再轻盈的笑道:“你回去转告冯氏,如果她真的怕死,那就亲自过来给我 磕头赔不是,把我哄高兴了,我就告诉她!” 这二小姐,是疯了吧?说话越来越过分。 苟妈妈黑了脸,才要说什么,严锦宁就又笑道:“不过她也许并不介意的,早点走的话……没准黄泉路上,还能陪陪严锦玉呢!”苟妈妈见她这个态度,就知道多说无益,气恼的又哼了一声,一挥手,“锁门!你们四个,轮班在这院子外面守着,不准任何人接近这里,也不准任何人带东西进来,只每天早晚过来确认一遍,如果人死了 ,就去兰苑说一声。把这趟差事办好了,夫人不会亏待你们的。” 反正这些年府里就是冯氏做主,既然是她的命令—— 虽说是要把如花似玉的二小姐活活饿死,实在太残忍了,几个护院也没什么话说。 外面悉悉率率一阵脚步声和响动之后,外面是院门被落锁的声音,这会儿明明才是白天,但是这偌大空旷的屋子里,还是会叫人觉得有点阴沉的感觉。 周遭都寂静无声。 严锦宁回转身来,四下里看了看这间屋子,虽然是她的屋子,可是东西搬走了之后,也变得有点陌生,几乎认不出来了。 她一个人在这里,也无事可做,就退到门边,靠着门板慢慢的弯身坐下了。 窗外有明亮的阳光透过窗纸照射进来,落在地面上,打落下来的光斑很美,可是她却缩在不见阳光的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把脸埋入裙裾当中,掩盖住视线。 四周寂静的没有一点生气,让这天光显得格外漫长,她就那么一动不动的坐着,从如日中天,一直坐到月上西楼。 期间,傍晚的时候有一个护卫进来看了一眼,门都没开,只确定她人在里面,就转身又走了。 这天地之间,就只留了她一个人,这种感觉—— 她其实就是想要试试这种感觉。 毕竟天地之大,人海茫茫,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找不见亲人,也似乎没有朋友,如果暂时抛开外面的那些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她想要提前试一试,属于自己的那片天地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可是—— 这种感觉,她并不喜欢。 入夜之后,温度慢慢降下来。 苟妈妈没给她留被子,她人坐在门边,便渐渐地感觉到了一丝寒意,正想要再缩一缩身子的时候,突然觉得肩上一暖,有一只宽厚的手掌落在她肩头。 严锦宁埋首在膝头,暗暗地露出一个得逞了一样的笑容。 那人的手触在她肩头,短暂的停留,然后就势下滑,落到她背后,用力一压,将她压入怀抱之中。 寂静的,空荡荡的天地间,突然充斥满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严锦宁伸出手,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胸口衣服的料子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好。 司徒渊半跪在她面前,窗纸上透进来的月光落了他满身,他的手指穿插入发,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开口的声音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别再折腾了,行不行?” “我不折腾,你也不会来!”严锦宁闭着眼,埋首在他胸前却是没事人似的顽皮的笑了笑。然后她推开他,退后一点,仍旧是坐在空旷冰凉的地面上,看着月色下他冷峻完美的面孔,理直气壮的说道:“你知道我没折腾,我就是想你了,想见你。” 第134章 好无耻的昭王殿下 她的笑,难得的,带了一点孩子气的调皮和纯真。 司徒渊一直保持着那个半跪在那里的姿势,只是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清冷的月光下,面容清俊,没有发脾气,却又怎么都透着点生人勿近的讯息。 严锦宁抬手,手掌贴着他一边的脸颊蹭了蹭。 她眼底的笑意明亮透彻,仿佛是屋子外面隔绝了的星光又落进了这凄冷的月色里。 司徒渊静默的望着她,良久,他说:“现在死心了吗?” 他问的是她对严家的那些人,因为她以为她会在乎那些人。 家族,是一个人的根!可她,是一个无根无垠的人。 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放弃的,那也只是因为本身手里就什么也都没有。 只是这些话,她没有对司徒渊讲—— 她是一无所有,可他不是,她没立场要求他为她放弃他的亲人和家族、地位,那所有的一切。 严锦宁歪着头,笑了笑,开口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她抿抿唇,又往旁边别过头去,闭眼想了想道:“让我想一想啊,如果现在严家的二小姐死于内宅倾轧,那么——” 她说着,就又没心没肺的样子,重新把目光落回他的脸上,打趣道:“那么将来,昭王殿下又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再把我弄回来呢?” 他的想法和打算,就算他不说,她也都能猜的透。 经过这件事之后,冯氏眼里是容不下她的,而老夫人也势必时时的对她忌惮防备,与其继续留在严家,她还不如就借着这次冯氏整她的机会将计就计,假死脱身,彻底摆脱严家的这层束缚。 如果是由司徒渊来善后,这件事肯定也不会留下任何的破绽。 可是—— 就算他能做得面面俱到也没有用,因为自始至终,没人左右的了他,哪怕是他也不行。 司徒渊干脆不说话了。 严锦宁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坐好,开始漫不经心的和他聊天,“你和丛大小姐的婚期应该已经内定了吧?是在什么时候?” 在这件事上,他一直没猜透司徒渊的心思。 但是国公夫人的身体每况愈下,一旦她仙逝,那么丛蓉就极有可能要守孝三年的。 三年,这对一个女子来说,是蹉跎不起的岁月,按照严锦宁对司徒渊的了解,他的为人虽然冷淡了些,但如果丛蓉不触他的底线,他该是不会这么缺德的。 所以,如果他们要成婚,那就应该是赶在国公夫人还在的时候。 “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司徒渊显然不喜欢丛蓉的名字从她嘴里吐出来,语气冷淡,明显的不高兴。 严锦宁也不介意,就岔开了话题道:“那——最近国公夫人的身体好点了吗?” 当时她间接地把国公夫人气病了,虽然知道他不会把这笔账真的记在她头上,但总归心里是有点过意不去的。 今天晚上,她的话是有点多了,而且东拉西扯,全是废话。 司徒渊的不高兴都写在脸上,盯着她看。 严锦宁知道他从没和她计较过什么,所以很坦荡,甚至有点有恃无恐。 夜色越发的深沉,粘稠,不知不觉,外面的更鼓就响过了四声。 这时候,窗外本来静的有些瘆人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一点不甚明显的悉率声。 严锦宁淡然含笑的目光一直落在司徒渊的脸上,这会儿也没有移动的笑道:“明知道我又要利用你,你还是来?” 司徒渊静默的与她对视,没说话。 很快的,外面的悉率声就变成了脚步声,很轻,如果不是因为这凝香斋里今夜没有其他人,这点声响甚至都不会被发现。 很快的,有一个黑乎乎的影子落在了窗纸上。 严锦宁一直没有回头看。 那人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没听到里面有响动,就当是人已经睡了,然后,他用唾沫沾湿了窗户纸,悄然无声的戳破一个窟窿。 慢慢的,一根特制的细麦管从孔洞里探了个头进来。 严锦宁的唇角,一直带着处变不惊的淡淡笑容,根本就不关心身后会发生什么。 但是就在这个瞬间,变故突生,外面突然又再响起了一阵乱动,连续的,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两个高大的人影,豹子扑食一样把那人给按下了。 那人的细麦管本来才刚往屋子里探了个头,冷不防被人从后面偷袭,一紧张,直接就把里面的东西吹了出来。 一点薄薄的烟雾以一个诡异的轨迹飘进了屋子里,就在严锦宁的头顶。 司徒渊的目色一沉,一把将她捞过来,悄然无声的飘身直接退到了里屋的雕花门后面。 同时,他的唇压下来,不由分说的顶开严锦宁的齿关,往她嘴里渡了一口气。 外面后来跳出来的两个人似乎早有准备,直接就堵住了那人的嘴巴,没让他叫嚷出声,这会儿却听到有个汉子压着嗓音啐了一口:“呸!还以为是迷烟,没想到是剧毒,真他娘够狠的!” “刚才他吹出去了没?要不要进去看看里面的人?”另一个人也是压低了嗓音问道。 “管什么闲事?老夫人只说了叫我们盯外面,里面不用管!”另一个道。 两个人倒是动作麻利,很快把逮到的那人捆好,又蹑手蹑脚的叫开了院子外面的大门,带着人离开了。 这屋子内外,很快又陷入无边的寂静当中。 严锦宁被司徒渊压在墙角。听到外面两人的对话,司徒渊似是怒了,他的眸子里瞬间染上比这夜色更浓烈的暗色,本来想冲着她发脾气,但是瞧着她眼中根本就无所谓的明亮笑意,便就闷了一口气在胸口,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她根 本就不会听。 可是她总是这个样子,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以身犯险,会让他无力的同时更觉得自己很无能。 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他便惩罚性的突然狠狠的吻住了她。 因为压抑了太多无处释放的怒气,这个吻,他来势凶猛,唇舌碾压而过,严锦宁就痛得皱了眉。 她试着去推他,他却拉过她的那只手,按在了她身后的墙壁上,一边用力的吻她,一边摸索着,缓缓的十指纠缠,与她交握在一起。 严锦宁抗衡不过他的力气,更是为了这种近距离的亲密接触而心慌,紧张的喘不上气来。 其实她不是很想要拒绝他,但是他今天的动作太粗鲁野蛮,她完全的招架不住,根本就无心享受这种亲密,所以就本能的各种挣扎。 她一直乱动推拒,司徒渊也不理会—— 他今天是真的恼了她了,另一只手按在她腰后,死死的将她的腰身卡住。 严锦宁的个子在同龄的少女中不算矮的,但人却有点瘦弱,那腰肢纤细,几乎不盈一握,此时落在他手里,就像是个可怜的玩偶娃娃一样,所有的反抗都徒劳无用。 他发了狠的吻她,似乎要通过这种方式让她张张教训,严锦宁挣扎了半天无果,眼底突然飞快的闪过一抹狡黠的神色,于是不再抗拒只能扎。 感觉到她紧绷的身子慢慢软了下来,司徒渊也就松懈下来,她不再和他较劲,甚至有意的配合,探出舌尖,试着和他纠缠。 有那一瞬间,司徒渊突然觉得自己的正个思想都要炸裂开来,浑身热血沸腾。 他握在她腰际的那只手,不由的加重了力道,那种火热的掌握力度,几乎腰将她纤细的腰肢折断在手。 严锦宁顺势抽出被他扣紧五指的那只手,手臂柔韧,绕到他颈后,揽住了他的脖子。 这一刻,天地静谧,唯一激烈可闻的就是彼此纠缠在一起的滚烫的呼吸声。 她的味道里有他品尝不尽的甜美,这一刻尽在掌握,便恨不能就这样将她揉碎了,生吞入肺腑,从此以后,再不用时时提心吊胆,牵肠挂肚。 这个女孩儿,是他想要的。 这种感情,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型,但是他清楚知道的是自己这一刻心里的想法—— 他,喜欢她。 哪怕是不说话,不接触,只要每次偶然遇见,她给一个抬眸浅笑的眼神,就足矣匹敌这天地间所有美好的一切。 这种感觉,是从他在他孤寂的孩童时候起就有的。因为丛皇后的冷漠和放弃,和后来发生的一些事,他这一生,注定了不会有太多色彩斑斓的回忆,可那时候,在他还是个冷淡孤僻的孩子的时候,现在他手心里的这个柔软的漂亮的小女孩儿就会很灿烂又 温和的对着他笑了。 即使后来严谅死了,他们已经很少见了,但是每每在他哪次回宫的国宴上遇到—— 明明阔别已久,却不会觉得生疏。 灯火阑珊,山河大好,这个女孩儿,明明是在逐渐的成长,他却永远都不会觉得陌生。 有人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可是他却知道,这些年,她一直都在他心里,即使不提起,不问候,也从来就没有淡出或者消失过。 像是一种宿命—— 不知不觉中,他就只是认定了她! 然后,同样也是不知不觉中,他突然察觉,自己滚烫的胸膛上微微一凉,有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微凉的落在了他胸膛的皮肤上。 司徒渊猛的睁开眼。 他胸前的衣衫就在他方才动情而沉迷的时候被胡乱的扯开了,露出一片胸膛,而他对上严锦宁的眸子,那个总是很乖巧柔软的女孩儿此时便带了几分揶揄的笑意,缓缓地看着他。 司徒渊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脸上颜色爆红。 这个局面,让他一时的错乱了,于是仓促间,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松开严锦宁,往后退了两步。 这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 她的眼睛里闪烁的光芒一如既往的清澈璀璨。 她表情懒洋洋的靠在墙壁上看着他,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表情。 司徒渊胸膛里的血液乱撞,他的喉结上下抖动了两下,想说话,却喉咙干涩,最后和她又再对峙了不过片刻工夫,便就一咬牙,转身翻窗而走。 闫宁一直等在后巷,等司徒渊黑着脸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就赶忙迎上去,“主子——” 说着,又忍不住往他身后的墙头张望,“二小姐她还是不肯……” 他原来以为经此一事,司徒渊就是来带严锦宁走的。 司徒渊冷着脸,大步往前走,一面冷声吩咐,“你马上去一趟睿王府,告诉老三,他要找的人在我手里,人我可以给他,但是永毅侯府的事,让他出面摆平!” 这些年,虽然诸位皇子之间明争暗斗,但司徒渊却从来没有明着出面过。 所以闫宁十分意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确认道:“我去吗?还是……”找个眼生的人去,不是更好吗? “你亲自去!”司徒渊打断他的话,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直接把人带去给他!” 直接把人带去? 要知道,司徒铭可不是个善茬,而且这次又受了那么大的打击,万一他一怒之下想要黑吃黑,把人扣下了却不肯出力,那怎么办? 闫宁心里有疑虑,但是看司徒渊的那个表情,却知道多说无益,于是本分的闭紧了嘴巴,“是!属下马上去办!” 司徒渊上马直接回了自己的府邸,而闫宁则是拐弯抹角找到城南一处废旧的宅院,敲门进去之后,不多时再出来,手边就拽了个有点畏畏缩缩的妇人。 他带着人,直奔睿王府。 天香楼的事发之后,司徒铭也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这两天不时地就有朝中属于他派系的朝臣求见,毕竟街面上的那些流言蜚语对他来说很不利,司徒铭也知道这时候应该尽快安抚这些人,可是他这次是真的被严锦宁气的狠了,根本就没心思处理任何事, 回府之后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不见人。 昨天入夜之后,南康公主和萧廷玉的事情传进宫里,皇帝意外之余大发雷霆,把他叫过去,臭骂了一顿。虽然他解释过了,皇帝也似乎相信了,再加上他有伤在身,并且祺贵妃又跑过去哭诉求情,皇帝心一软,倒是没追究他什么,只勒令他最近三个月闭门思过,但是这件事的影响却是没那么容易平息的,想 也知道,朝臣百姓中间,他的名声现在也已经臭不可闻了。 苏青进来禀报的时候,大夫才刚给他换了药,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叮嘱,“殿下这伤虽没伤及要害,但伤口很深,极容易感染化脓的,殿下尽量不要忧思过重,否则同样会影响伤口的愈合速度的!” “殿下!”苏青推门进来。 那大夫也是睿王府的老人了,极有眼力劲,低着头就先退了出去。 彼时司徒铭沉着一张脸,拢了衣衫斜倚在一张美人榻上,眼底神色阴郁。 “闫宁求见!”苏青道,为了不招惹他,一个字的废话都不说。 司徒铭起初没动,后来才反应过来,拧眉道:“你说谁?” “闫宁!”苏青重复,“昭王的那个贴身侍卫闫宁!” 司徒铭的目光阴了阴。 天香楼算计他的事,他可不信只凭严锦宁那个丫头就能做到,并且从一开始他就认定了又是她和司徒渊一起下的套。 苏青低着头,却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他眼底神色变幻莫测的瞬间就更替了几次。 “叫他进来!”司徒铭道,顺势坐起,整理好衣物。 “是!”苏青转身出去,不多一会儿就带着闫宁和他身边一个穿着宽大披风,把脸几乎蒙得看不到的小个子随从进来。 司徒铭坐在案后,看着与往常没多大区别,只是脸色过分的苍白,唇边几乎都不见血色。 “见过睿王殿下!”闫宁拱手,态度上却只是公事公办,不卑不亢。 司徒铭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真是稀奇,没想到老七也有和本王之间来打交道的一天,你倒是胆子大,还真敢登本王的这个门?”闫宁并不与他多说,直接道:“殿下说笑了,属下只是奉命前来,我家殿下听说最近这段时间睿王殿下手下的关系网几乎全番动作,似乎在搜寻什么人的样子。昨天南康公主殿下出了事,陛下问明了原委, 已经下了谕旨,举国之内通缉,要找的——似乎和殿下是同样的目标?” 南康公主疯了,公主府里也没了能主事的人,现在整个公主府就相当于是废了。虽然唐刚和梁嬷嬷都知道萧敬斋是被太子逼死的,但是为了活命,他们谁也没对皇帝透露萧敬斋和太子有所勾结的事,就只当没这回事,对皇帝,就直说是南康公主丧子之后又惊闻驸马有养外室和私生子 的消息,这才被气得精神失常了。 皇帝就这么一个亲妹妹,当场勃然大怒,自然下了通缉令,全国追捕搜查那母子三人的下落。 皇帝这么一动作,司徒铭那点势力就捉襟见肘了,而且这事情皇帝是交给各个地方衙门去办的,就算被哪里先找到了人,万一太子从中动作,先把人弄到手,那就没机会了。 “他叫你来,难道就是为了和本王说这些废话的吗?”司徒铭心里正为了这事儿着急,讽刺道。“殿下贵人事忙,属下当然不敢耽误您的时间。”他说着,就把躲在他身后的那个小个子拽出来,往前面一推,“只不过刚刚刚好,这个人落在我们殿下手里了。我们殿下惦念着和睿王殿下您之间的兄弟之谊 ,就叫属下把人给您送过来了。” 他说着,一把拉掉那人披风上的帽子。 那女人低呼一声,仓皇跪伏在地,“饶命!贵人饶命!” 司徒铭和苏青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苏青反应过来,一个箭步上前,强行抬起那人的下巴,心里顿时就冷了一截—— 当时萧敬斋的那个女人他们都见过,季春娘,就是这个女人! 司徒铭愣了又有好一会儿,最后却是怒极反笑,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敲着桌子,听似有条不紊,却是叫人心里发毛。“怪不得本王叫人找了多天,上天入地都拿不到人,老七有先见之明啊——”司徒铭道,说着却是眼神一厉,霍的朝那春娘看去,咬牙切齿道:“我怎么就忘了,那个局从一开始就是老七和那个丫头一起破开 的,我们之中他是最早就盯上这几个人的,怎么可能不先出手把人按下了。好!老七好手段!玩的好一出的金蝉脱壳和祸水东引!” 春娘一个哆嗦,赶紧又伏在了地上,还是拼命告饶:“贵人饶命!饶命啊!” 司徒铭没有理会她,而是目光阴冷,重新看向了闫宁,一字一顿道:“为什么把人送给本王?他还想借本王的手去替他对付太子吗?” “睿王殿下您想多了,我们殿下只是觉得殿下找人辛苦,所以叫属下把人送来,至于这人要怎么用,他不会插手,全凭殿下处置。”闫宁道。 “他不会插手?”司徒铭冷笑,“那个孩子呢?老七这手段玩的高妙啊,他把那个孩子扣住了,本王还能指望她?” 他说着,鄙夷的看了春娘一眼。 春娘瑟瑟发抖,使劲伏低了身子,目光凌乱的盯着地砖,不敢说话。 “总之我家殿下话是这么说的,至于睿王殿下要不相信,属下也没有办法!”闫宁道。 其实也不是司徒渊不舍得把那孩子一起交出来,只是他太了解自己的父皇和兄长们了,萧敬斋养外室养儿子,赤裸裸的打了皇家的脸,哪怕稚子无辜,也必须斩草除根。 倒也不是司徒渊就比他们慈悲多少,只是他这个人当狠则狠,威胁到他大局的人,他一样可以佛挡杀佛,魔挡弑魔,但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儿,他也不介意抬一抬手。 诚然,这些话闫宁不会同司徒铭说,他们这样的人之间说这些话,难免叫对方觉得贻笑大方。 司徒铭是只觉得司徒渊要利用他,根本就不领情,目光阴冷的盯着闫宁半天,“你还不走?是等着本王动手吗?” 闫宁这才又公事公办的开口,“我家殿下的人情不是白送给睿王殿下的……” “什么?”司徒铭一怒,本来没什么血色的脸孔瞬间气得通红。 这也叫人情?司徒渊他自己不想当面跟太子翻脸,现在把人送来,叫他去翻,分明就是利用好吗?他居然还敢舔着脸管这叫人情? 闫宁面不改色,仍是一板一眼的道:“昨天因为睿王殿下,严二小姐惹了点儿麻烦,她府中老夫人似乎已起杀心,我家殿下请睿王殿下出面,将此事摆平,别的不管,只要二小姐安稳!” 这他娘的!! 涵养一直很好的睿王殿下几乎破口大骂! 司徒渊他还真敢说啊?他和严锦宁两个联手算计了人,现在居然还理直气壮的指使手下上门,勒令受害者去救他的相好? 人可以无耻!但是,绝不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司徒铭怒目圆瞪,猛地拍案而起,胸口被一口老血顶得生疼。 第135章 浑水摸鱼,韩姨娘死 司徒铭怒目圆瞪,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要开口叫人把闫宁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闫宁始终面无表情的说道:“在睿王殿下谋划的大局之中,二小姐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本来也就只是需要您开口说一句的事儿,相信也不会太为难殿下了。” 他说着,意有所指的深深看了跪在那里的春娘一眼。 然后,一拱手道:“我家殿下的话,属下已经带到了,就不再打扰睿王殿下了,告辞!” 说完,闫宁就真的什么也不再过问的转身走了出去。 司徒铭被他晾在原地,简直怒火中烧,忍无可忍之下,抓起书案一角的砚台狠狠的砸了出去。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这样的失态,因为动作的太激烈,后背的伤口撕裂,鲜血顺势浸透了几层衣衫。 “来人!快去请大夫!殿下的伤口裂开了!”苏青顺手从袍子上扯下一块布料,过去给他捂住了伤口,一边冲院子外面喊。 司徒铭其人,还是惜命的,弯身坐回了椅子上。 苏青看向跪在前面瑟瑟发抖的春娘,道:“殿下,那这个人……” 司徒铭没说话,挥了挥手。 苏青会意,“来人!先把这女人带下去,妥善安置起来!” “是!”外面进来两个侍卫,把双腿发软的春娘架着拖了出去。 这会儿大夫还没来,苏青就顺口问道:“这个女人可信吗?殿下真的准备用她?” 太子勾结萧敬斋一起私扣军机密函,还联手嫁祸司徒渊,这两条罪名并罚,足够叫太子声名狼藉了。 一则越权窥伺军机,二则为君不仁,残害手足! 只要带着季春娘去皇帝面前把这件事的原委都抖出来,再从旁稍微一煽风点火,御史弹劾的折子就能把皇帝的御书房给淹了。 可是……司徒铭的面目阴沉,沉思之余还是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暂时不要了,先把人看好了,这几天你多查问她一些,老七也不是个善茬,他把人送来,如果只是打着借刀杀人的如意算盘那还好说,但万一他在 这女人身上埋了雷,回头本王把她带到了父皇面前,她却当众反咬本王一口,那到时候恐怕死的就不只是太子,还有本王了。” “好!属下会尽量探一探这个女人的底的。”苏青也不敢掉以轻心,谨慎的应下。 只是这样一来,就不免想到司徒渊提出的要求。 苏青犹豫了一下,还是试着开口道:“那永毅侯府那边……”司徒铭闻言,脸上本来才稍稍缓和了一点的神情瞬间又阴沉了下来,他的手指收紧,用力的捏成拳头,引得伤口流血又加重了些,一直到看见大夫背着药箱急匆匆走进院子的时候才开口,冷冷的道:“你去 走一趟吧,捎一句话给严家老太婆,就说这件事本王不想节外生枝,让她自己看着办。” 现在他的心里认定又是司徒渊和严锦宁联手摆了他一道,司徒渊方面,他当然是恨不能将对方拆骨扒皮,但是严锦宁这个小女子——他心里也不是不恨,但是他一向自诩谋略手段过人,却屡次栽在一个小女子的手上,这种耻辱,并不是他杀一个弱女子就能压下去的,更有甚者,他如果为了泄愤而杀了严锦宁,他甚至会觉得这是承认自 己的无能,是对自己更高层次的侮辱! 所以,尽管严锦宁方面防守最薄弱,要弄死她易如反掌,但是—— 他也并不想就这么让她死! 敢这么算计他的女人—— 她适合,生不如死! 司徒铭的眼底迸射出幽暗的冷光来,苏青即使站在他身边,似乎也能感受到他骨子里透出来的那份寒意,于是赶紧拱手应诺,“是!属下马上就去!” 他一低头,快步走了出去。 大夫背着药箱进来,重新给司徒铭拆开绷带,处理伤口。 这边的永毅侯府。 天才蒙蒙亮,两个护院打扮的汉子就把一个同样穿着护院服饰的高瘦汉子五花大绑了,押解着来到梅苑。 彼时老夫人还没起。 陈妈妈却是一夜没睡,这一晚上,她担心会有事,就干脆自己睡在外屋给老夫人守夜。 耳房里值夜的丫头匆匆跑进来报信,陈妈妈赶紧就披了衣服出来,一出门见到院子里的三个人,便是心口一凉,自语道:“竟然还真有只幕后黑手么?”押着人过来的两个护院,其中年长的一个就开口说道:“陈妈妈,小的和老五听您的吩咐藏在二小姐的院子里,四更过半,逮到这个人,他鬼鬼祟祟的摸进去,想要往二小姐那屋子里吹毒烟。我们把他按下 ,带来过来了。” 陈妈妈本来正在失神,这时候就打了个寒战,赶紧收摄心神。 她干吞了口唾沫,道:“你们先等一等,我去跟老夫人说一声。” 老夫人在这侯府里到底是手眼通天的,当时严锦宁和苟妈妈说的话,随后就传到了老夫人的耳朵里。 因为严锦宁信誓旦旦的说她知道毒害冯氏的真正凶手是谁,还说有证据,老夫人本来将信将疑,但她做事情也只求稳妥,便试探着让陈妈妈叫了两个可靠的人过去,提前埋伏在了院子里。 原来也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没曾想,居然真的会人赃并获。 陈妈妈摇醒老夫人,言简意赅的把事情说了,老夫人是缓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有些难以置信的再次确认道:“真的有人去对那个丫头下手了?” “是啊!”陈妈妈也是唏嘘,手捏了捏衣角,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主仆两个相对无言,过了会儿老夫人才突然又问,“那个丫头怎么样了?” 陈妈妈一愣,“老奴还忘了问呢。”顿了一下,又道:“拿到的人就在外面,老奴让他们押进来!” 一边说着,一边叫人进来伺候老夫人梳洗。 “等等!”老夫人想了想,叫住她,“去把冯氏她们都叫来!” 冯氏也许还会以为害她的人有可能是老夫人,但老夫人自己却知道自己根本就没出手。严谅死得早,他们府里的人丁本来就不多,既然排除了严锦宁,那么—— 真正的幕后黑手也就只能徘徊在韩姨娘和严锦雯母女之间了,也或者,是两人联手做的?总之现在老夫人虽然对严锦宁忌惮和不喜,但也绝对容不得其他包藏祸心的人留在府邸里,也不是因为她多心疼冯氏,而是那些人胆子那么大,今天能害冯氏,来日里就保不准会对她下手了,她哪能姑息 ? “是!奴婢晓得了!”陈妈妈也是一点就通,转身走了出去。 老夫人也没什么心思打点妆容,只换了衣裳又叫丫头把头发给她简单的一盘,然后就叫陈妈妈把人带了进来。 冯氏一夜都枯坐在严锦玉的知画斋,守着女儿的尸体,一夜没睡,所以陈妈妈一让人去叫,她倒是来得很快,只是精神很差,被两个丫头左右搀扶着,走路还歪歪斜斜的。 “母亲这么早叫我来,是为了什么事?”冯氏进门就不怎么耐烦的问。 老夫人见她这个样子,也就有了几分心软,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你先坐着!就算大丫头出了事,你也好歹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冯氏知道她不是真的关心自己,平时也许还会敷衍两句,但是今天是真的没力气,便就恹恹的坐下了。 坐下之后,她才看到那屋子里五花大绑的跪着一个人,正在狐疑不解的时候,外面就听见丫头通禀,说韩姨娘和三小姐到了。 “让她们也进来!”老夫人道。 说话间,已经有丫头打开帘子,严锦雯走在前面,韩姨娘今天倒是低眉顺眼,慢慢的跟在她身后。 “祖母——”严锦雯屈膝行礼,话音未落,冯氏却盯着跪在那里的那个汉子越看越奇怪,直接开口问道:“这人是犯了什么错吗?” 严锦雯闻言,也侧目看过一眼,眼神迷惑。 却是她身后跟着的韩姨娘,缩着脑袋,明显一副心虚的模样。 老夫人是内宅里混了多年的人精,只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猫腻。 她的脸色一沉,一时也没说什么,只对严锦雯道:“你先坐下!” 韩姨娘只是个妾室,即使是严锦雯的生母,在老夫人面前也没她的位置,她就低头走到严锦雯旁边,老老实实的站着。 只是这个时候,她心里却打起了鼓——她是被严锦宁扬言知道手里有证据的话吓到了,半夜忙不迭就叫人去灭口,可是左等右等没等到人回去给她复命。她在府里的地位低,身边又没几个可靠的人,并没有合适的人手去打听情况,就只能惴惴 不安的等。 眼见着天色将要大亮,她就知道事情不对劲了,然后老夫人院子里的子玉就过去叫了她们母女过来。 韩姨娘根本就不敢去看那人的脸。 老夫人已经冷冷的开口道:“人都到齐了,说吧,是谁叫你去灭宁丫头的口的?” “母亲,您说什么?”还不等那人回话,却是冯氏吃了一惊,直接扶着桌子站起来。 她的眼神惶恐,在屋子里胡乱的飘了一阵,最后才难以置信的落在那人身上,眼睛瞪得老大的道:“母亲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斜睨了陈妈妈一眼。 陈妈妈就上前一步道:“回夫人的话,这人是昨夜府里的侍卫钱程和卫五在二小姐的院子里拿到的,他偷偷溜进去,想要毒杀二小姐!” “啊?”冯氏如遭雷击,一屁股又坐回了椅子上。 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严锦宁如果死了,是正合她的心意的,可是这个人去灭严锦宁的口意味着什么,她也知道。 那就是说严锦宁之前的话都是真的,在她药里做了手脚的人,并不是严锦宁,真正想要弄死她的,另有其人。 她是受惊过度,一时平静不下来心情。 陈妈妈就继续道:“老奴已经叫管家过来确认过了,这个人不是咱们府上的,是外面进来的!” 那汉子这会儿也是心里害怕—— 他虽然是个街头混混,平时斗殴打架的不怕事,可是谋杀侯府小姐还被抓了个现行,这罪名实在有点大。 老夫人也不废话,看过去道:“你别指着打马虎眼或是糊弄我,不想受皮肉之苦,那就当场给我指出来,是谁指使你去凝香斋杀人的?” 冯氏闻言,这才又勉强回过神来。 她嘴唇颤抖,平时还算聪明的脑袋,这会儿只觉得里面都是浆糊,有点转不过来,只就皱着眉头道:“母亲你是说……” 说话间,她才有点清醒,慢慢的回头朝严锦雯和韩姨娘看去。 严锦雯手里捏着帕子,脸色刷得一白,紧张道:“母亲,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于是,冯氏的目光就移到了旁边韩姨娘的身上。 韩姨娘也竭力的不想让自己表现出心虚,于是神来之笔,居然牵强的扯着嘴角,示好似的冲冯氏笑了笑。 这种情况下,她的这个笑容太刺眼了。冯氏心里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刚要开口说话,跪在当前的那个男人却突然砰砰砰的磕起头来,连声告饶道:“老夫人饶命,我说,我什么都说!的确是有人给了银子,叫我去那个院子里杀人的,是——是她 ——” 他被绑着双手,行动不便,说着突然抬头,朝冯氏看去,“是侯夫人!侯夫人叫我去的!” 冯氏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恶狠狠的盯着他,怒骂道:“你是哪儿来的无赖,居然敢随便攀诬?”“侯夫人,您别怪小的不讲义气,虽然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可小的也不想死,既然被贵府的老夫人逮到了,就认栽吧。你们是亲婆媳,就算您承认了,老夫人还能为了个小辈的把您怎么样吗?”那人说道 ,鼻涕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套说辞是韩姨娘之前为了以防万一交代给他的。 “你——”冯氏手指着她,七窍生烟,浑身都在发抖。 这时候,老夫人几乎都懒得看下去了—— 就韩姨娘这点儿伎俩,居然也敢玩花样?冯氏是最恨不得严锦宁死的人,可是老夫人都同意把严锦宁交给她处置了,就算她临时改变主意,不想慢慢磨死对方了,那大可以直接叫人过去,光明正大的把人处死了,又何必冒着家丑外扬的风险从外 面找人来做?这不是吃饱了撑的,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冯氏气愤之余,是真的连争辩的话都懒得说。 老夫人的目光锐利,忽而自严锦雯母女脸上扫过一圈,挑眉道:“好!很好!既然他不肯好好说话——陈妈妈,那就动刑吧!” 那人始料未及,登时就愣住了。 陈妈妈走出去,不消片刻就有人带了板子进来。 老夫人都不想把人挪出去打了,钱程和卫五两个人,轮圆了板子就招呼。 “哎哟!”韩姨娘可找不到什么太有本事的人,街头混混,多是贪生怕死的,第一个板子下去,那人就扯着嗓子,嚎得惊天动地。 韩姨娘缩了缩脖子,腿肚子隐隐打颤,冷汗从后背开始往外冒。 果不其然,只七八个板子下去,那人就鬼哭狼嚎的告了饶,“饶命!饶命啊!我说我说!是她,是她指使我的,全都是她叫我做的!” “你血口喷人!”韩姨娘可不是能沉住气的,声音尖锐的大叫一声,扑腾着就要冲上去挠那人的脸,真的跟闹剧一样。 她一边厮打着那人,一边怒斥尖叫,“我和你无冤无仇,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居然这样污蔑我?这么胡说八道的冤枉人,你就不怕将来下十八层地狱,拔舌头吗?” 她的指甲尖锐,没几下就把那人的脸抓的血肉模糊。 这时候严锦雯已经坐不住了,她捏着帕子站起来,愕然的看着眼前那个疯子一样的女人,脸上表情一半茫然,一半尴尬,好像有半天没反应过来。 老夫人看韩姨娘那个样子,心里就更是厌恶。 “够了!”她恶狠狠的低吼一声,把手里佛珠拍在了桌子上。 韩姨娘心里抖成一片,却还想发挥自己的演技蒙混过关,拿着帕子一边抹眼泪,一边往老夫人的脚边爬,“老夫人,我冤枉,我……” 话音未落,老夫人已经嫌恶的一脚踢开她的手。 陈妈妈使了个眼色,钱程和卫五就上前把她架住了。 韩姨娘脸上流露出惊恐的情绪,眼睛使劲圆瞪着,尖叫,“你们干什么?我是府里的主子,别用你们的脏手碰我,你们放开我!” 冯氏这时候才又缓慢的回过神来,意识到是韩姨娘害的她,登时就红了眼睛冲上去,左右开弓,先给了韩姨娘几个耳光。 韩姨娘被打得眼冒金星,嘴角也流出血来。 她左右环顾,冯氏自是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的,而老夫人则是死沉着一张脸,看她的表情就跟看死人一样。 这两人,都是没指望的。 最后,她只能向木然站在那里的严锦雯求救:“雯儿!雯儿!哦,不,三小姐,你快帮帮我,你开口替我说句话啊!” 严锦雯一直白着脸,这时候被她一叫才回过神来,看着她的眼神却像是不认识她一样,只是很有些痛苦的试着开口问道:“姨娘,真的是你吗?” 就连女儿也不肯替自己说话,韩姨娘直接就懵了。 老夫人却在打量严锦雯—— 她在判断,在这件事里,是否也有严锦雯的份儿。 严锦雯瞧见她的眼神,就浑身发冷,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辩解,“祖母,我……我不知道的!” 她说着,还是难以置信的再次扭头去看韩姨娘,一定要亲口确认:“姨娘,你倒是说话啊,这……这到底是为什么?” 在这正个侯府里,韩姨娘是经常不知道轻重,可她也是最没有心机的一个人,因为太沉不住气,所以什么都写在脸上。 如果不是今天当面翻出来,老夫人和冯氏怎么都不会怀疑到这个蠢货的身上来的,所以,这一刻,她们怀疑严锦雯也在情理之中。 严锦雯简直都要急得哭了。 她该跪下去求饶澄清自己的,可韩姨娘毕竟是她的亲娘,她又不能不管不顾的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对方,一时之间,进退两难,只是无助的满眼圈跑泪。 到了这个份上,已经不需要再求证什么了。 老夫人挥挥手。 陈妈妈会意,先叫人把那混混拖了出去。 外面又进来两个婆子,要把韩姨娘拖走,韩姨娘这时候才知道自己是真的没救了。“不要!”她尖叫一声,使出浑身的力气,推开两个婆子,扑过去抱住了严锦雯的腿,哀求道:“雯儿,就算我一时拿错了主意,我也全都是为了你,我是你娘,你帮帮我。你替我跟你祖母说,说我知道错了 ,我是被猪油蒙了心,可是我真的不是为了我自己,我全是为了你啊。我是想着如果我能掌家,你就不用受大小姐和二小姐的挤兑,到时候也能多给你一点嫁妆……” 严锦雯低头看着她满是巴掌印子的脸,面上表情愕然,半晌,才是哭笑不得道:“可是姨娘,我从来没想过要你这样做啊?” 韩姨娘虽是清白人家出身,但只不过就是个佃农之女,她这样的身份,就算家里没了掌家夫人在,也怎么都轮不到她来当家做主的。 老夫人不会打永毅侯府的脸,让个姨娘掌权。 退一万步讲,就算韩姨娘的算计都能得逞,弄死了冯氏之后她能拿到管家权,但是她的出身变不了,到死都只是严谅的一个妾室,严锦雯是她生的女儿,也永远都改变不了庶出的身份。 嫡庶有别!这种尊卑的差异,是打在严锦雯身上一辈子的烙印,哪怕是韩姨娘嫁祸严锦宁成功了,严锦宁也栽了,府上就剩下严锦雯一个女儿,老夫人或许会稍微看重她一些,但是—— 如果议亲的话,京城里那些达官显贵可不会管严家一共有几个女儿,庶出的就是庶出的,低贱就是低贱,真正的名门望族也不会讨这样的女子来做正室夫人的。 韩姨娘糊涂,严锦雯却很明白。 她这含蓄的一句话,已经道出一大堆韩姨娘从来就没想通过的大道理。 韩姨娘怎么都没想到女儿会是这种反应,才要说话,老夫人已经不耐烦的再度挥了挥手。 韩姨娘被人强行拖了出去。 严锦雯尴尬的手足无措,忐忑的看着老夫人:“祖母我——” “你也先出去!我有话和你母亲说!”老夫人道。 严锦雯张了张嘴,还是没敢开口说话,走了出去。 冯氏这个时候还有点发愣,她现在精神不济,反应经常跟不上。老夫人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的直接道:“韩姨娘肯定不能留了,宁丫头那里,你也给一句话吧,我不想再夜长梦多,如果你就是容不下她,那就借这个机会……有韩姨娘替你担着这件事,总好过落在你身 上。”言下之意,只要冯氏点头,她马上就下令处死严锦宁,并且,会替冯氏把这笔账记在韩姨娘头上! 第136章 惊险拆招,冯氏栽了 冯氏的心头微微一凛。 她当然是不会放过严锦宁的,刚要点头,外面却是管家来敲门,“老夫人,小的有事求见!” 没来由的,冯氏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老夫人的目光沉了沉,“进来说!” 陈妈妈去开了门,管家走进来,看见冯氏,他的目光似是回避了一下,然后垂首下去对老夫人道:“睿王府来人了,说要马上求见老夫人!” “睿王府?”老夫人心头一紧,唯恐是司徒铭为了严锦玉的事来登门问罪的,追问道:“是王府的什么人?” “好像是睿王殿下的一个贴身侍卫!”管家道,“不过他说一定要见您!” 老夫人有点捉摸不透司徒铭的用意,心里总不安生。 但是这次的事,他们明显把司徒铭给得罪了,她又不敢推辞不见,于是咬咬牙道:“走吧!” “夫人!”老夫人一走,苟妈妈就贼头贼脑的凑过来道:“睿王府来人会是什么事?要不……您不过去看看吗?” 冯氏沉着脸,这时候,扭头看了她一眼,突然冷笑,却是没说话,抬脚就往外走。 苟妈妈连忙跟上。 院子里,韩姨娘和严锦雯都还在。 见到她出来,韩姨娘就缩了缩脖子,脸色惨白的直想往后躲。 “母亲……”严锦雯嗫嚅一声。 她们都了解冯氏,冯氏是不会轻饶了韩姨娘的。 可冯氏却没有发作,只恶狠狠的瞪了韩姨娘一眼,然后就直接出了院子,那背影,十分的匆忙。 严锦雯看在眼里,目光闪了闪,然后,她飞快的低下头去,掩饰住唇角忍不住扬起的那一点笑意。 这边冯氏从梅苑出来,却没往前厅走,而是走的花园的方向。 “夫人,您不是要去前厅吗?”苟妈妈狐疑道。 “我去干什么?不管睿王想做什么,我去了有用?横竖也改变不了什么。”冯氏道,眼底目光透着阴狠,虽然她如今体力不支,却也不管不顾走得很快。 待到从花园里拐过两个路口之后,苟妈妈也就明了,“夫人这是要去凝香斋?” “老太婆是个靠不住的,谁知道睿王是来问罪的还是来施压的,这个机会千载难逢,万一迟则生变……”冯氏冷冷的说道,眼底的戾色越发明显,“我不能冒这个险,还是先下手为强吧!” 苟妈妈吓了一跳,“那万一睿王真要保二小姐的话,您要是——” “我如今这个样子,已经入土半截了,我还怕什么?”冯氏道:“玉儿的仇,不能不报!” 只要司徒铭说一句话,老夫人必定马上就改了主意,这老太婆墙头草一样的做派,冯氏是了解的。 横竖严锦玉死了,老太婆是不心疼的,真正疼的就只有她这个做娘的。 现在她真的是什么也不怕了,就算老太婆后面要跟她翻脸又怎么样?总之现在她就一个念头,必须快刀斩乱麻,把严锦宁这个小贱人解决掉。 苟妈妈瞧见她的脸色就知道多说无益,直接闭了嘴。 主仆几个行色匆匆赶到凝香斋,彼时冯氏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夫人?您怎么过来了?”守门的护卫大为意外。 “开门!”冯氏命令。 那人也不含糊,直接掏钥匙开了门。 “那个丫头呢?”冯氏问道。 护卫直接走到锁着的正屋门前去开门,“二小姐一直在屋子里呢。” 说话间,他已经打开了房门。 屋子里被搬得空荡荡的,因为私吞了严锦宁的首饰,苟妈妈还是本能的有点心虚的,闪躲着缩了下脖子。 不过冯氏这时候并没心思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一脚跨进门去。 彼时屋子里没有家具,严锦宁也不为难自己,正坐在一侧的窗户底下晒太阳,顺带着闭目养神,听到动静,就睁开眼,拍拍裙子站起来。 虽然被关了一天一夜了,但是她的神色并不显得萎靡。 冯氏看见她光鲜亮丽的一张脸,就气血逆涌,当即就忍不住阴阳怪气的讽刺道:“你倒是心大,这还睡得着?” “养养精神而已!”严锦宁整理好衣裙,居然半点危机感也察觉不到一样,还是用跟人闲话家常一样的语气道:“安逸休息是留给死人享受的权利,这个节骨眼上,我就是再心宽,也睡不着啊。” 冯氏听她这么说,就皱了眉头。 这丫头,最近这段时间是越来越高深莫测了,让她揣测不透心思。 她掌管内宅这么多年,一直都只有她打压算计别人的份儿,如今这种没着落的感觉,她很不喜欢。 不过,这却也不是她计较的时候。 “那你以后就不用再操心了!”暂时把心里那些烦乱的思绪统统抛开,冯氏当机立断,冷冷的一抬手,“给我把这个小贱人处死!” 她的神情语气,都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跟着她进来的几个护卫同时一愣—— 昨天苟妈妈过来说夫人要圈禁二小姐,还不让送饭探视,他们也只以为是母女两个置气了,回头等冯氏气消了就好了,但是冯氏的这个命令一下,就再没有人敢小看这件事了。 “夫人……”毕竟是府里的小姐,几个人迟疑不动。 冯氏却是等不得的,左右一看,这屋子里没什么摆设了,她就直接奔到内外两间的雕花木门下面,一把扯下上面挂着的半边幔帐,丢在地上,“马上给我结果了这个丫头!” 说着,眉眼凌厉,满是威压之势的扫了众人一眼。 “还不动手?夫人的话你们没听见?”苟妈妈反正是早就把严锦宁得罪了,所以也不在乎,弯身捡起地上的幔帐塞到护卫手里。 几个护卫对望一眼,上前来拿人。 严锦宁就是再无畏,也不会在冯氏的眼皮子底下乖乖受死。不过她却也不见慌乱,微微后退一步的同时已然微笑道:“你们要动手之前可得想清楚了,夫人这么火急火燎的赶来要我的命,可不就只有一种理由——后面有人在追她。如果她下手晚了,就没机会再出手 了。” 这府里,虽然多年来都是冯氏掌管中馈,但到底上面还有个老夫人压着。 这些人,谁都不傻。 护卫们马上就明白了严锦宁的言下之意,不禁就又迟疑不前。 冯氏的脸色一沉。 苟妈妈再不能等,当机立断的亲自冲上去,夺了那条幔帐在手,然后气急败坏的一抬手,招呼站在门口的天竹和凌翠等人,“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夫人的话都没听到吗?过来把她按住!” 既然护卫们不肯动手,那就只能是他们自己人来了。 两个丫头虽然跟着冯氏,但毕竟没有亲手杀过人,可是冯氏的命令,她们不能违背,咬咬牙,就一起上前,两人一人一边,按住了严锦宁的肩膀。 凌翠用力的压制,想让严锦宁跪下,可是严锦宁没动。 她也发了狠,就冲门口站着的另外几个下等丫头喊,“还不来帮忙?” 这会儿她却是打了别的主意—— 既然要得罪老夫人,那就一起都得罪吧,反正法不责众,多拉几个人下水,没准她就没事呢? 冯氏院子里的人,对冯氏自然格外的畏惧,几个人略一迟疑,就也都飞快的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强行把严锦宁按着跪了下去。 “你们干什么?还不都给我住手!”院子外面,老夫人火急火燎的赶到,扯着嗓子喊。 一众的丫头都慌了神。 苟妈妈和凌翠这几个冯氏的心腹却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干脆也不管了,两个丫头按着严锦宁,苟妈妈面露凶光,冲上前去就要把手里的幔帐往严锦宁的脖子上绕。 “母亲!这里的事,你别管!我今天必须要处置了这个小贱人!”冯氏快步迎出门去,挡住了老夫人。 她就是强硬的阻挠,根本不在乎老夫人会不会发怒。 “你——”老夫人气得满面通红,正要推开她,就见她身后跟着的护卫里,一个高大的汉子已经抢着绕开冯氏,动作迅捷的奔进了屋子里。 然后惨叫声连连。 苟妈妈和凌翠等人全被他一脚一脚的踢翻在地,有人撞在墙壁上,有人撞在门板上,有人直接撞破窗户被扔了出来,总之是四仰八叉,一群人倒在地上,鬼哭狼嚎。 叫做卫五的那个侍卫,身手居然十分的灵活,随后大步过去,抓麻袋一样的把正在地上打滚惨嚎的苟妈妈提起来,动作利落的把那幔帐往她脖子让一绕。 “啊——”苟妈妈简直魂飞魄散,想要挣扎。 卫五一脚踹在她膝窝里。 只听见嘎嘣一声碎响,居然直接把她的膝盖骨给踢成了碎骨渣。 苟妈妈头目森然,冷汗瞬间糊了一脸,想晕却没晕死过去,但是喉咙被勒住了,想叫又叫不出来。 卫五的力气很大,哪怕只是一个人,两手一发力,苟妈妈也只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直翻白眼。 她双腿在地上不断的踢腾,一股骚臭的液体瞬间遗了满地。 所有人都被这场面震慑住了,包括院子里的老夫人和冯氏等人。 以卫五力气,苟妈妈是真得了便宜,很快就死了个透彻。 卫五撤了手,她笨重的身子就摔在自己的尿液里。 老夫人的眉头不住的跳动,卫五一转身,拱手,却是憨厚又谄媚的咧嘴一笑,“老夫人!” 没想到,老夫人自己先打了个哆嗦。 冯氏这时候回过神来,眼睛瞪得老大,颤抖着手指着他,“你——你——你竟敢——” 话没说完,老夫人也反应过来,怒不可遏的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你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婆了?” 冯氏刚才当面忤逆她,她是气疯了,一巴掌下去,力道惊人。 冯氏本来就是久病之人,身子一歪,就往旁边栽去,不巧额头正好撞在旁边一个大花盆上,顿时血流如注。 “夫人!”有人低呼了一声。 冯氏趴在那花盆边上,试着爬却没爬起来,满脸都是血。 老夫人也被自己的这一巴掌惊住了,缓了缓神色,心里却是对冯氏痛恨到了极点,只是冷冷的道:“把夫人送回兰苑去,叫大夫看看,她的身子不好,就好生养着。” 这就是要变相的软禁了。 冯氏也不知道是有没有听到她的话,总之是趴在地上,没什么反应。 陈妈妈让子君带了几个丫头把冯氏抬着送回去。 这时候,卫五就堵在那屋子门口,凌翠那些丫头屁滚尿流的爬着跪下,拼命的磕头,“老夫人饶命!饶命啊!奴婢们知错了,是夫人的命令,是夫人啊——” 方才苏杭过来隐晦的转述了司徒铭的意思,虽然没明着说,但确实不希望严锦宁有事。 想着如果方才她晚来一步,或者卫五没为了邀功抢着出手而会引发的后果,老夫人就一阵胆寒—— 睿王府,他们的确得罪不起的。 “陈妈妈!”她怒不可遏,“把这些坏了心肠的丫头都给我毒哑了,发卖出去,以后都别叫我看见!” 通常因为得罪了主子而被发卖出去的丫头,就只有一个去处。 “老夫人饶命,奴婢知道错了!”凌翠等人磕头如捣蒜。 老夫人无动于衷。 陈妈妈招呼人进来,卫五带头把人都捆着送了出去。 这个汉子细看之下脸部的轮廓其实长得还不错,只是胡子拉碴,有点邋遢,平时又穿旧的家丁服,和其他的护卫在一起,也看不出出挑来。 严锦宁忍不住多留意了他一眼,慢慢的举步从屋子里出来,“祖母!” 老夫人看她一眼,目光复杂—— 对这个丫头,她已经不信任了,可是司徒铭开了口,那她只能把局面扳回来了。 “你母亲是病糊涂了。”老夫人道,其实是个试探的意思。 严锦宁了然,微笑,“大姐出了事,母亲受到刺激了,我不会与她计较的。” 这个丫头,真是聪明灵透啊,怪不得司徒铭会一直的不死心,只是冯氏这一再的闹腾,已经让她和严家离了心…… 老夫人想着,就不无遗憾的叹了口气,“你跟我来吧!” 她转身往外走,又吩咐身边子玉,“宁丫头院子里的人呢?还不叫回来收拾屋子?” 想了想,又道:“这院子里死了人,晦气的很,给她换个院子吧。” “是!”子玉小心的应对,“奴婢一会儿就去找管家!” 严锦宁神色如常,看着并没有记恨谁的样子,跟着老夫人一起回了梅苑。 彼时院子里,韩姨娘还被五花大绑的押在那里,严锦雯也在。 韩姨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但显然,严锦雯至少猜到了七成,所以见到严锦宁完好无损的跟着老夫人又回来了,她意外之余,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失望的情绪—— 冯氏,实在是太没用了。 “祖母!”她掩饰住神色,上前行礼。 老夫人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带着严锦宁进了屋子,坐在了椅子上。 严锦宁也不废话,直接开口道:“抓到韩姨娘了吗?” 老夫人微微一愣,抬头,狐疑的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之前我去兰苑看过一次,总觉得奇怪。”严锦宁道,坦然面对她,“不过毕竟不是我能随便插手的事,而且我的手里也没有证据,只是想着这样包藏祸心的人,留在眼皮子底下总叫人觉得不安生,所以昨天 干脆釜底抽薪,趁机撂了几句话,想着把她诈出来吧。” 其实如果她愿意,去拷问冯氏院子里的丫头也可以,横竖冯氏身边出了内鬼,一个个拷问,总会有人招供的,只是她懒得费事了,并且—— 最主要的原因是,那会儿她突然临时起意,想见见司徒渊了。 虽然知道自己的做法很任性很幼稚,但还是做了。老夫人听着她说,看着她的眼光就更是显得复杂,半晌,叹息道:“冯氏近年来是越发的昏聩了,一个后院都管不好,昨儿个我也是觉得事有蹊跷,才顺水推舟的,只是为了拿住这只幕后黑手,让你受了委 屈,后面我会补偿你的。” 她没提司徒铭叫人传话的事儿,也不管严锦宁会不会信,总之既然这个丫头杀不得,哪怕是面子情,也要尽量维持的。 严锦宁也不点破她,“有祖母的这句话,宁儿不委屈!” 老夫人暗中打量她的神色,想要看出点什么真实的情绪来,可是她却表现的毫无破绽,最后只能放弃。 “韩姨娘虽然可恶,但这件事,毕竟是家丑,不需要再给外面的人添一笔笑料了,就到此为止吧。我会叫人处置了她,但是就不往官府里送了。”老夫人道。 “是!一切当然全凭祖母做主!”严锦宁淡淡的道。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陈妈妈就走了出去。 紧跟着,外面院子里就传来韩姨娘杀猪一样的尖叫声,但是很快的,她就被堵了嘴,拖出去了。 “老夫人!已经处理好了!”不多一会儿,陈妈妈回来复命。 老夫人这才疲惫的摆摆手,对严锦宁道:“你也回去休息吧!” “是!孙女告退!”严锦宁道,也不多言,转身走了出去。 老夫人盯着她的背影,眉头越皱越紧。 “老夫人——”陈妈妈试着开口唤她。 “以后多防着她点儿,别去她身边做手脚,我们这边,也别沾她的手。”老夫人道。 她对严锦宁,已经不仅仅是不信任了,而是—— 忌惮和防范。 “是!”陈妈妈的精神紧绷,郑重其事的应下。 严锦宁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严锦雯还在,只是方才她进门的时候对方是站着,这时候却是跪着,正对着老夫人屋子的方向默默的垂泪。 “小姐!”严锦宁刚跨过门槛,玲珑就一阵风一样的卷进来,直接一把抱住了她,喜极而泣。 严锦宁被她扑了个踉跄,笑了笑,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 “小姐!您吓死奴婢了,之前怎么也不跟老夫人解释呢?您是不知道,您昨天被带走的时候,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呢。”玲珑抱怨,眼泪还是流。 “哭什么?我这不是没事了吗?”严锦宁笑道。 “那也是吓人啊!”玲珑的眼泪的根本就止不住。陈妈妈最懂老夫人心思。老夫人刚过去救下了严锦宁,她就马上叫人去放了玲珑了,玲珑过来的路上已经把事情都听了个大概,当然版本很简洁,无非就是老夫人和二小姐联手做了个圈套,引蛇出洞,抓 住了毒害夫人的真正凶手。 至于冯氏要杀严锦宁的事,就被盖过去不提了,只说冯氏是知道韩姨娘是凶手之后和韩姨娘大打出手才受的伤。 横竖事情已经过去了,严锦宁也没跟玲珑再提那些糟心的事儿,就带着她往外走。“小姐您才被关过,晚上奴婢给您弄点艾蒿烧点水,驱驱邪!”玲珑道,自己捏着严锦宁的帕子擦眼泪,说话间不经意的瞄见跪在那里的严锦雯的背影,就有点儿不忍心的道:“韩姨娘死了,三小姐也是有点 可怜……” “她?”彼时两人已经走到了院子外面,严锦宁也回头看了眼,却是冷淡的说道:“她才不可怜!” 玲珑大惑不解。 严锦宁道:“以后多防备着她点儿,也不要招惹她,知道吗?” “为什么?”玲珑还是不明白,“三小姐她怎么了?” “她心太狠,我怕你被她吃了!”严锦宁倒是好心情的调侃,不过她没开玩笑,转瞬又正色警告玲珑道:“她和韩姨娘住一个院子,韩姨娘做的事,你真的信她会全部蒙在鼓里?” “啊?”玲珑吓了一跳,再看向跪在院子里的那个柔弱的背影时,心里就忍不住一阵一阵的发凉。“也许她只是乐见其成,毕竟冯氏对她也不好,死了,对她肯定是好事。但也更或者——”严锦宁道,说着一顿,再补充,“韩姨娘太没脑子了,根本帮不了她什么,反而只会是个拖累,她冷眼旁观,韩姨娘 事败死了,就没人再给她拖后腿了,否则以她那样缜密的心思和稳妥的行事作风,怎么不能给她亲娘提个醒儿?” 严锦雯就是故意放任韩姨娘去送死的! 以前严锦宁就知道她的心机深沉,但是那和她无关,她懒得过问,可是这次之后,她却开始对严锦雯防备了。 主仆两个从梅苑出来,慢慢的走在花园里。 玲珑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拧眉道:“管家说让小姐搬到海棠苑去,这会儿还在收拾,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当然是去兰苑了。”严锦宁道,眼睛眨了眨,抬头看着大好的天色,“不知道冯氏死没死哎!”冯氏算计了她这么多次,这个时候,如果不落井下石去踩一脚,以后就没机会了啊! 第137章 你就慢慢等死吧! 严锦宁去到兰苑的时候姜大夫刚给冯氏诊脉出来。 两个人在院子里遇到。 “二小姐!”姜大夫赶紧顿住脚步行礼。 冯氏身边,包括苟妈妈在内,所有三等以上的丫头全部折在了这次的事故当中了,现在剩下的就是一群洒扫用的丫鬟婆子。 这些人平时上不得台面,所以这会也不敢往正屋这边凑,都躲在下人房里,这院子里就空荡荡,有种人走茶凉的冷清感。 “怎么样了?”严锦宁问道。 睿王府逼婚的事情发生之后,她就没再叫过冯氏一声母亲。 “哎!”姜大夫叹了口气,虽然知道她和冯氏不对付,也还是实话实说道:“夫人的身体垮了,再加上这接二连三的刺激,如今……” 顿了一下,他还是尽量委婉,“小的会尽力替夫人调养的。不过夫人现在不能再受刺激,她身上有余毒未清,今天又磕了头……” 这些症状合在一起,如果再受到刺激,重则死人,轻则也容易偏瘫的。 他也不怕跟严锦宁说实话,毕竟这府里真正能做主的是老夫人。 旁边的玲珑听得心里一惊—— 这意思就是说冯氏时日不多了? “知道了,你去跟祖母交代一声吧,如今母亲身边没有贴心的人伺候,可能还要添置!”严锦宁道。 “是!”姜大夫拱手,背着药箱先行离开了。 严锦宁推门进了屋子。 彼时冯氏怔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喘着气,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包扎了,但是失血过多,脸上没什么血色,看上去干瘪的有点吓人。 屋子里冷冷清清的,一个服侍的下人也没有。 “水——”冯氏口齿模糊的嘤咛。 严锦宁走过去,带来的阴影落在床上。 冯氏有所察觉,费力的睁开眼睛,待到看清楚是她,登时眼睛圆瞪,“你还敢来——” 她原是想要大声的叫骂的,可是挣扎了一下,非但没能起身,更是连坐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吼出来的声音也沙哑低沉,没有任何的气势。 “我怎么不敢来了?”严锦宁道,唇角始终如一,带着淡淡的笑,“我又没做亏心事!” “你还敢说你没做亏心事?”冯氏怒斥,她起不来身,着急之余,就只是用拳头把床板捶得砰砰响。 “因为我跟你不一样啊,不管我做了什么,敢做就敢承认,起码问心无愧!”严锦宁道。 虽然她看够了冯氏的嘴脸了,可是—— 冯氏可以死,却绝对不能死在她的手上。 冯氏被气得胸口起伏,想要和她争吵,又没那么多力气,最后就只是怒目圆瞪的死死盯着她,用目光把她凌迟。 严锦宁一点也不在乎,继续微笑说道:“刚才我遇到姜大夫了,他说你的身体虽然不怎么好了,但是用好药吊着,还是能慢慢的再熬一段时间的,所以你也不用太害怕。” 冯氏其实隐隐的也知道自己快不行了。 本来以为严锦宁是来对她下毒手的,可是对方过来就这么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话?这真不像是这个丫头狠毒的作风。 冯氏的心里不安,看着她的眼神里就满是防备。严锦宁于是也没再刺激她,而是话锋一转,道:“以后我应该不会常常过来看你的,省得咱们相看两厌,还要影响你养病的心情,所以你真的不必这么怕我,一定要放松心情,好生的将养着。但是如果有一 天,你实在熬不下去了,到时候我一定再过来,见你最后一面,不叫你留有遗憾的!” 她会这么好心?为了不刺激人就不来添堵了? 冯氏压根就不信,咬牙切齿道:“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不能说!”严锦宁道,毫不掩饰的卖了个关子,顿了一下又道:“哦,凌翠那几个丫头太不争气了,已经被祖母发落出府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被韩姨娘买通给你药里做手脚的应该是叫做绿卉的 丫头,刚刚好,这个丫头也被发落了,这也算替你出了口气了,你可以放心了。而且祖母和你婆媳情深,后面再派过来的人,一定会老实本分,周到的服侍你的!” 她的这些话,乍一听,真的是很安慰人。 说完,严锦宁就真的直接扬长而去。 冯氏盯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恐慌,她有点明白严锦宁的意思了——一批心腹培养起来不容易,苟妈妈那些人今天全部被算计进去了,而且老夫人也因为她的对着干而大动肝火,之后再派过来的人,必定都是对老夫人死忠的,而她现在这个样子,自理都成问题,根本就是 废人一个,就算有再多的心机手段也没办法施展,还怎么笼络使唤人? 现在严锦华没了,严家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远在琼州的严锦添,那是她的亲儿子,只要有严锦添在的一天,老夫人就会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养着她,不叫她受一点委屈的,但却不会再给她蹦跶的机会了。 而严锦宁,那个丫头那么毒辣,现在却突然对她收手了? 直到这一刻冯氏才大彻大悟—— 那个丫头没这么好心,十有八九也是因为忌惮严锦添。 这一刻,冯氏突然无比的想念已经几年没见的长子了。 她突然就后悔,当初给严锦添的信件为什么半路追回了?现在她得罪了老夫人,老夫人一定会封锁消息,不会把她重病的消息告诉严锦添知道的,好叫他回来听见自己告状。 举目四望,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冯氏觉得前所未有的无力和恐慌—— 难道现在,她就真的只有慢慢等死这一条路走了吗? 这边的梅苑里。 老夫人听姜大夫交代了冯氏的病情,果然是嘱咐他一定用最好的药物去给冯氏医治,没有半点吝啬。 待到打发了姜大夫出去,陈妈妈就问道:“老夫人,夫人身边近身侍候的丫头今天都发卖出去了,您看——要怎添置?” 老夫人闭目想了想,也没多少犹豫的道:“我屋子里的人多,子兰那丫头伺候人最贴心,是把好手,把她送过去。然后你再去下面挑几个,不用多聪明,手脚勤快,本分会伺候人的就行了。” 虽然她也不喜欢严锦宁,但是冯氏今天当面和她对着干,这却是不行的。 陈妈妈知道她的意思,就含笑点头,“是!老奴亲自去办,会照顾好夫人的!” “恩!”老夫人点点头。 陈妈妈转身往外走,她却又想起了什么,又再开口:“回头给添儿去一封信,问问他睿王的事情我们该怎么处理,不过他人在沙场,他母亲的病情就不要告诉他知道了,省得他听了糟心。” “是!老奴明白!”陈妈妈点头,“夫人身边,老奴会安排可靠的人服侍的,不会叫人分了大公子的心!” 冯氏那一个跟头险些要命,那可是老夫人亲手推的,她会叫严锦添知道了才怪。 所以严锦宁猜的没有错,老夫人果然是将冯氏的病情隐瞒严锦添不报的,恐怕—— 冯氏这辈子是见不到她亲儿子的面了,下一次严锦添回来看她,就只能是在她的灵堂上了。 因为严锦玉做了不光彩的事,所以她的后事,永毅侯府办得很低调。 不过她和萧廷玉闹成那样,虽然没有合离,死后肯定也不能葬入萧家的祖坟了。 老夫人嫌弃她丢人,以嫁出去了为由,也没准把她葬入自家的祖坟里,直接买了个块坟地随便的埋了了事。 为了不刺激冯氏,这事儿老夫人封锁了消息,没和她说。 而冯氏病恹恹的躺在床上,虽然一直拿最好的药吊着,从那以后,也再没能下过床。 这里往琼州送信并不太容易,一直到半个月以后老夫人才收到严锦添的回信。 当时她还有点忐忑,拆开了,眉头就拧成了各大。 陈妈妈勉强认识几个字,但是识字不多,探头看了看,不解:“老夫人怎么了?可是大公子信上说什么了?” “他说他暂时脱不开身回来处理家里的事,”老夫人道,脸上表情却是分外凝重的盯着屋子里的某个未知的角落,疑惑道:“可是我跟他提睿王有意求娶宁丫头的事,他明确的说了,不答应!” “啊?”陈妈妈也有些意外,“咱们府里现在的处境不好,而且前面已经和睿王之间牵扯那么多了,剪不断的关系都乱糟糟的,大公子……这是不看好睿王?为什么不能结亲呢?” 老夫人这才收回目光看向了她,那表情哭笑不得,“他说,睿王配不上!” 严锦添在信上就是这么说的,他不说他不看好睿王,却只说睿王配不上严家的女儿,他的宝贝妹妹? 要知道,自己的这个长孙性子可是比儿子严谅还要薄凉冷酷三分的,而且从小的时候也不见严锦添对严锦宁怎么好,这会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老夫人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看错了,可是反复确认好几遍—— 是长孙的笔迹,他也确确实实是这么说的。 这封信,肯定是不能留着的,陈妈妈点了火折子,两人当场把信纸分成灰烬,心里却留了个解不开的疙瘩。 诚然,这件事,老夫人不会再对第三个人说,那以后只是提心吊胆,司徒铭千万别再登门旧事重提了,毕竟—— 严锦添说两句话容易,她要当面拒绝人家,却是很麻烦的。 好在司徒铭要养伤,再加上自己也是被名声所累,焦头烂额,一时半会儿倒也没顾上。 老夫人那边的心思,严锦宁自然是不知道,那天出事之后,她就搬到了海棠苑。 老夫人如今防备她,她也有自知之明,省得每天晨昏定省了,就关起门来过她的日子,惬意的很。 这段时间她不出门,但是因为司徒铭动用了一些手段施压,天香楼里那件丑事的风声慢慢的也压下去了。 好像司徒宸也有动用关系反扑,两个人叫着劲,一时间也没分出个胜负来。 天气回暖,三月之后的四月也很快过去,转眼就进了五月。 “眼见着都脱了棉袄换上薄春衫了,灵玉姐姐怎么还不回来?”这天晚上过来给严锦宁铺床的时候,玲珑又忍不住抱怨。 严锦宁抬头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天色,笑了笑:“是啊,她也该回来了!” “那我明天去看看,有没有人往乡下走,让给她捎个信去问问?”玲珑走过来,满眼期待。 严锦宁想了想,点头,“好吧!” 玲珑是真的高兴,欢欢喜喜的就下去叫人给她准备洗澡水了。 第二天下午,严锦宁借口去明香阁拿茶叶,让人备车出了门。 老夫人如今盯她很紧,自然知道明香阁是赵王府的产业,而司徒海晨和清河郡主又经常送茶叶给严锦宁,是以也没拦着。 严锦宁出门的时候有点晚,去到明香阁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 这个时候,茶楼里的客人已经不多了。 “严二小姐!”伙计迎出来。 “我来拿一点茶叶,有吗?”严锦宁问道。 “有有有!”伙计殷勤的招呼她,“我们世子爷有交代,每次来的好茶叶,都有给你留着呢,小的这就去给您包。” “好!”严锦宁点头,刚要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那伙计就道:“我们世子爷和郡主今儿个刚好也在,在楼上的雅间喝茶呢,要不二小姐也上去喝杯茶,小的包好了茶叶叫您?” “也好!”严锦宁想了想,举步上楼。 伙计亲自把她引到一个雅间外面,送她进去了,就关门下楼去后面包茶叶了。 彼时那屋子里已经点了一盏灯,光线昏暗。 窗户关着,床前却站着个穿粗布衣裳的女人,背影看上去窈窕纤细。 听到开门声,她就先回转身来,一张脸上,却居然皮肉卷曲,虽然旧时的伤口已经愈合,但是那张脸却是厉鬼一样,看着分外吓人。 严锦宁微微皱了眉头。 那女人看她一眼,径自走到桌旁坐下,嘲讽的勾唇,“怎么,吓到你了?” 严锦宁其实不是被吓到了,只是见她一张脸伤成这样,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她略略失神,然后正色问道:“你还好吧?” “你的那个丫头很贴心,这两个月,照顾的我很好!”那女人说道,语气很随意。 “素樱!”严锦宁越是见她这样随性,就越是觉得心里别扭,“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素樱扯了下嘴角,低头喝了口茶,然后耸耸肩,“也很好!你看到了!” 作为一个突然被毁了容的女人,她的心态实在好的出奇。 严锦宁其实知道,她选择走这一步是早有预谋的,并且是从那天从火场附近带走她的时候就知道。“那么好吧,既然你没事,那么现在,你该给我一个解释了吧?”于是深吸一口气,严锦宁也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道:“为什么擅自改变我们之前约定好的计划?还把你自己弄成现在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 鬼的样子?你——另有企图?” 这辈子,她似乎从一开始就疑心病很重,总是习惯了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 即使素樱如今这个样子,作为一个女子,看着着实可怜了些,严锦宁开口的时候也不见得就会对她心生怜悯。 素樱抬起抬头,直视她的目光,也没回避,反问道:“你不会那么天真吧?还是只因为你不了解我们陛下的为人?” 严锦宁不解,拧眉看着她,等她继续。 素樱脸上的疤痕狰狞,根本就看不出表情变化,但是开口的语气却很平静的继续道:“他和别的人都不一样,从我决定帮你设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等同于是背叛他了。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素樱人在这里,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显然是来不及去请示夜倾华的。 严锦宁本以为他们目标一致,不过合作而已,毕竟素樱只是对自己施以援手,在本质上素樱虽然没有严格按照夜倾华之前安排的套路走,只要目的达成了,夜倾华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但是现在听素樱这话,却好像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所以呢?”强压下心里那种不安的情绪,严锦宁问道。 “背叛他的下场,只有一个!”素樱道,挑眉看向了她,那一眼的目光之中并没有多少善意。 严锦宁心中警觉,不由的后退半步,看着她的目光也不由的收冷,“那你又有什么目的?冒着背叛他的风险还要答应我的条件?你我之间,可没有这样的交情。” 如果说上次在行宫,素樱帮她是出自于夜倾华的授意,那还好说,但是现在—— 如果事情真如素樱所言,她这样自作主张的下场唯死一途,那严锦宁也只能怀疑她是别有居心了。 素樱瞧见她眼中防备的神色,眼中闪过嘲讽。 她站起身来,忽而直直的朝严锦宁走过来。严锦宁下意识的往后退去,但也只是这本能的一步之后便就稳稳的站住了,冷然道:“你不必卖关子了,如果你要对我不利,以你的身手,无论是想要我死,还是想要我生不如死,都早就做到了,犯不着还 用苦肉计来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素樱的目光突然顿住。 彼时两个人就站在近在咫尺的位置上,灯火昏暗,素樱就算没有照镜子也能想见现在自己的这张脸有多恐怖。 并且她对严锦宁绝对也是怀揣着恶意的,可是眼前的这个女子,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居然还是神态自若,完全不怕? “你——”素樱张了张嘴,却突然就泄了气。 她垂下了手,忽而闭上眼,仰面朝天的笑了笑,那笑声低沉,却透出鲜明的苦涩味道来。 “你还真是与众不同!”半晌,她说,重新再低头看向严锦宁的时候,却就奇迹般的完全释然了,字字清晰而冷静的说道:“因为我仰慕他!” 她甚至都不敢用喜欢或者倾慕这样明显暧昧的字眼。 可是看见她眼中泛起的水光和不合时宜的笑意,严锦宁却是心头剧烈的震颤—— 她听懂了! 素樱爱上了夜倾华? 可是,这仍然解释不了她要这样自残身体甚至金蝉脱壳的原因。 严锦宁百思不解,眉头就越皱越紧。 素樱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是既然话都说开了,她反倒是无所谓的,笑了笑道:“我这样的身份,如果不追随,是没有资格和理由留在他身边的,而我,不想再继续折磨我自己了。” 她的名字和身份都是假的,像她这样的暗卫,根本就注定一生见不得光,说得好听了是奴才,但其实不过就是一件杀人工具而已。 夜倾华叫她留在东陵,她就要留在东陵;叫她嫁给严锦华,她也必须毫无怨言的顺从;而现在,他回了南月,她却一个人留在了这里……也许她乖乖听话,按照夜倾华的指示一步一步的去做,等夜倾华的目的达到而她还活着,她就可以再回到他身边去,继续做他手里杀人的刀,可是她这样的人,配不上他,不仅如此,就因为云泥之别对比 鲜明,甚至于素樱自己都心明如镜,在他身边这么久,却连一点的非分之想都没有存过。 现在—— 她只是要逃离原来的生活而已。 仰慕他,能为他毁了自己的一生,却也终于决绝而勇敢的选择离开了。 这样的勇气,突然就让严锦宁震撼。 这个女子,刚烈至此,这样的勇气和决心—— 扪心自问,她清楚的知道,她严锦宁是做不到的。也许是直到了这一刻,阴错阳差的她才终于正视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她在有些方面和素樱很像,甚至于她也不怕死,可是她没有勇气那么潇洒决绝的转身,她固执的一定要守在这个能看见司徒渊的地 方。 哪怕她拒绝了他,也哪怕现在他们要装作形同陌路。“既然我帮你布了这个局,也达到了你预期中的效果,那么你就欠了我的人情。”素樱没有理会她胸中起伏不定的情绪,反而公事公办的直接面对她道:“现在,我要你还我这个人情!” 第138章 素樱,忠诚 “现在,我要你还我这个人情!”素樱的语气郑重,很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 严锦宁挑眉,不语。 素樱于是一笑:“作为你对我的回报,我暂时无处可去,会需要你接济一段时间。” “你什么意思?不必拐弯抹角,还是实话实说吧!”严锦宁道。 “让我暂时跟在你的身边,等我找到合适的去处了,自然会离开。”素樱道,见到严锦宁皱眉,她就又冷笑了一声,补充,“你现在的处境也不好,有我在你身边,你也不吃亏,难道你不觉得吗?” 这一次的事情,她做得太很绝了,现在冯氏虽然废了,老夫人却开始忌惮防范她,她和严家的人,绝对不会相安无事的一直这么过下去,将来终有一天,还是会彻底摊牌撕破脸的。 凭她的一己之力要和整个严家人抗衡?她就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他们杀的。 素樱的武功极高,有她在,至少别人想动她是不太容易的。 严锦宁的心中有些意动,却没松口。 素樱挑眉,却像是料定了她必定妥协一样。 半晌,严锦宁问:“你原来的名字叫什么?” “我没有名字!”素樱道,顿了一下,又改口,“你可以叫我阿篱!” 作为暗卫,的确是不配有名字的,他们有的至多一个代号而已。严锦宁注意到素樱眼底隐约动了一下的情绪,不过她却也没有追问这个名字的由来。 深吸一口气,她点头:“好,我带你回永毅侯府!” 严锦宁回到侯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老夫人方面当然盯着查了她的行踪,不过并没有发现什么疑点。 盯梢的人说她的确是去了明香阁,并且在里面一共也没呆多长时间,后来她出来之后不一会儿,赵王世子和郡主也从茶楼里出来回府了。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又过了五六天,灵玉就从老家回来了,只是回来的时候还多带了一个人,是个面目丑陋的孤女。因为一张脸毁了,那女人看不出具体的年纪,灵玉求到严锦宁那里,说是数月前她婶娘在乡下救的一个逃荒的乞丐,本来是在乡下帮着做些杂活的,现在她婶娘身子不好了,被接到了一个远房亲戚那里, 这女人没了去处,她就给带回来了,想给她在侯府里谋个差事。 众所周知,灵玉是严锦宁信任的大丫头,横竖侯府里又不差这一个人吃饭,她既然开口了,严锦宁自然一口答应,让人把她送去了厨房打杂。 可是这个女人的性格却很古怪,带着一脸狰狞的疤痕,还旁若无人,几次把厨房里当差的其他人吓得半死之后,大家就不乐意了,开始挤兑她。 后来管家给她又换了好几个地方,她就是那么个古怪脾气,最后实在没办法,就只能硬着头皮给严锦宁送回去了。 “听说宁丫头屋子里多了个人?”大约过了半个月之后的一天,老夫人用甜点的时候突然提到。“是!”陈妈妈道:“是灵玉那丫头从乡下带来的,之前受过伤,毁了脸,脾气也古怪。管家卖了二小姐的面子,把人留下了,可是那女人的样貌太吓人了,平时又不肯遮住脸,换了几个地方,大家都怕她, 前两天就又送回去给二小姐了,这会儿在二小姐院子里呆着呢。” 老夫人用调羹搅着碗里的燕窝,半晌,抬眸,看了她一眼。陈妈妈自是会意,道:“她还那样,成天到晚一句话也不说,出入都是那张脸,二小姐院子里的人和她也处不来,但是二小姐心疼她那两个大丫头,老夫人您也知道,总不会驳灵玉的面子,干脆就把她留在 自己屋子里了。老奴悄悄的去看过,那女人样子看着吓人,但还是老实本分的。” “她的底细……”老夫人沉吟。 她现在对严锦宁,是十分的戒备小心的,不管那边有什么事,总是不怎么放心。“也查过了,老夫人放心!”陈妈妈道:“灵玉刚把人带回来,第二天老奴就叫人去她老家问过了,她婶子的确是被远房的一个表侄子接走了,但是那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她捡了个丑女人回去,还养了好长时 间,少说也有几个月了。”其实素樱在灵玉的婶娘那边住了还不到两个月,不过到底不是自家的事,那村子里的其他人不会刨根问底,灵玉回去之后,又有意的散播消息,说她是年初的时候就住进家里的,只是因为脸毁了,不常出 门见人。村子里的百姓大多淳朴,谁也不会想到这是编排出来的谎话,所以倒也不是故意替素樱隐瞒身份,而是他们印象里就是那个样子的。 陈妈妈叫人去查,得到了这样的消息,然后再也追查不到其他的疑点,自然也就只能作罢了。 老夫人对她还是信任的,点点头,“恩!那没事了!” 一个丫头而已,谁会看在眼里? 总之那个叫做阿篱的丑丫头就在永毅侯府住下了,看着粗手粗脚,却因祸得福,成了二小姐身边的人,平时看着比灵玉和玲珑两个还清闲。 下面的丫头看不惯她的命好,又是合起伙来挤兑她,好在她性子孤僻,根本就不在意。 五月中,下了一场雨,天气就越发的暖和了。 这段时间,太子和睿王两兄弟卯足了力气,斗得乌眼鸡一样,朝中局势一度紧张。 司徒渊却始终没插手。 上回国公夫人晕倒之后,身体就越发的不好了,这两个月他是每天都必须会来国公府报道的,或是陪着国公夫人说说话,有时候也到花园里走走,晒晒太阳。 这天一早,刚下朝,司徒渊出宫之后还是打算直奔国公府,没想到才出了宫门就见国公府的管家焦急的在往宫门里头张望。 “主子——”闫宁紧张的叫了声。 司徒渊也是心口一紧,快步走过去。 “殿下!”管家看到他,已经小跑着迎过来。 “周管家?你怎么会在这里?是外祖母……”司徒渊沉着脸问道。“是!”管家也不瞒他,满脸的担忧,“早上起来,黄妈妈去叫起,可是喊了半天没反应,后来让大夫去施了针之后老夫人才醒过来的。只人是醒了,精神却很不好,大小姐这会儿正守着呢,老夫人不让跟您 说,但是咱们都不放心,殿下……您看是不是……” 司徒渊马上领会其意,一边快步走到自家车驾前,翻身上马,一边吩咐闫宁道:“我先过去看看外祖母,你带我的帖子去太医院,刘院使今天应该在宫里,你带他马上去一趟国公府。” “是!”闫宁也不含糊,答应了一声,转身又奔回了宫里。 司徒渊策马而去。 宫里太子司徒宸带着自己的随从出来,盯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眯了眯眼,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的问道:“国公夫人的身体,最近还是没起色?” “没呢!”他身边的内侍谄媚的回道:“奴才去太医院打听过了,说是上回晕倒之后身体似乎就不行了,这不,调养了两个多月,据说非但没有起色,反而每况愈下,不知道还能拖多久!” 说着,他往周围扫了眼,确定没人注意这边,才凑近司徒宸耳边低声的道:“奴才偷偷的问过王太医,王太医说,肯定是过不了年了,最多也就是这三五个月之间的事了吧。” 司徒宸听着,脸色却慢慢沉了下来,斟酌道:“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内侍不解。 司徒宸回头看了眼,还是有些忧虑的叹气,“她多在一天,就能拖着老七一天……” “其实国公夫人这时候没了也好,她人一走,丛家大小姐就要守孝三年,到时候拖着昭王,只要他们一天不成婚,国公府的立场就不会变,还是稳妥站在殿下您这边的。”那内侍却不那么想。 本来说这话,是个讨好的意思,没曾想,话音未落却发现司徒宸的脸色更难看了。 “奴才该死!不该提这茬儿的!”那内侍一惊,赶紧跪下去请罪。 丛英手里掌握兵权,他知道司徒宸现在最烦心的就是这件事。 司徒宸黑着脸,也不管他,抬脚就走。 那内侍赶紧爬起来,小跑着跟上,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了。 这边司徒渊赶到国公府,国公夫人的情况果然是不好,平时这个时候她肯定会起身走走或是去院子里坐着晒晒太阳,这天却还躺在床上。 丛蓉坐在旁边,刚给她喂了药。 “七表哥,你来啦!”看到司徒渊进屋,她赶忙起身。 “恩!”司徒渊略一颔首,走过去。 丛蓉自觉的给他让了地方。 国公夫人只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肯定是有人把自己又病倒的事情告诉他了,于是就嗔怪的看了丛蓉一眼,叹气,“你这孩子,就爱小题大做……” 丛蓉也知道她的身体状况不好,虽然不想在她面前落泪叫她看见,也还是红了眼眶,“我担心祖母……”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国公夫人也没有真的责怪她的意思,笑了笑,含糊了过去。 司徒渊一撩袍角在她床边坐下,握住她的一只手,“外祖母你怎么样了?可是有哪里还难受?闫宁一会儿就带刘院使过来。” “老毛病了,你们总是一惊一乍的,这么兴师动众的做什么。”国公夫人笑道。 她面上神色与往常无异,看着慈爱又豁达,就是脸色过分的虚弱,即使笑容再盛也有掩盖不住的憔悴。 丛蓉见到司徒渊来了,这才敢提,赶紧道:“祖母的早膳还没用呢,我去厨房叫他们送来!” 现在,也就只有司徒渊能劝的住国公夫人了。 丛蓉说完,就带着念玉出去,直奔厨房。 国公夫人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又收回目光,见司徒渊唇角紧绷,神色忧虑的看着自己,就只能叹了口气,“你们一个个的,真不用这样,人啊,总归都会有那么一天的。”司徒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也不言不由衷的安慰她,问道:“这京城里的气候其实不是很好,现在天气暖和了,再有个把月就该热起来了,外祖母想不想出去走走?要不我们去行宫住几天吧?那里的温泉多 泡泡,对您的身体也有好处。” “算了!”国公夫人笑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再到处走,折腾自己不说,还折腾你们。其实这府里还好的,就是……” 她顿了一下,稍稍正色,又看着司徒渊的眼睛道:“我这身子眼看着是不成了,虽然什么都看开了,但也总有一件事会惦记着……” 她说着,欲言又止。 司徒渊知道她指得是自己和丛蓉的婚事。 这件事,其实国公夫人之前也有提过一次,他给含糊了过去。 这一次,国公夫人是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司徒渊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宝贝一样的疼了一辈子的,虽说这个孩子凡事都叫她省心,但是看不到她娶媳妇,总归也是遗憾。 司徒渊知道她说这话是诚心的,也知道自己该满足她。 可是—— “外祖母你的身体不好,我没心思,再缓缓吧!”司徒渊道,没有回避她的目光。 他果然还是—— 不答应? 国公夫人的神色倒是不见怎么的失望,反而有些老小孩的样子,叹了口气,嘟囔道:“就当是给我冲冲喜也不行吗?好歹是热闹热闹,让我看着也高兴高兴。” 司徒渊不知道怎么回他。 这时候,黄妈妈刚好端着茶汤从外面进来。她是跟了国公夫人一辈子的,见到国公夫人这个憔悴的脸色就心疼,忍不住就鼻子泛酸,也帮腔道:“民间冲喜的说法其实也不是全无道理的,叫钦天监测算个黄道吉日出来,老夫人看到小殿下成家立室了 ,心一宽,没准这病就真的好了呢?” “那些都只是无稽之谈。”司徒渊道,还是不松口。黄妈妈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国公夫人的一个眼神制止了,她还是看着司徒渊,商量道:“以前年轻的时候,我不喜欢热闹,可是如今长久的缠绵病榻之后,反而有点害怕冷清了。这人世繁华,我还能再见几 场?趁着现在,总想着能多看一眼就是一眼吧!” 黄妈妈闻言,立时的就又红了眼眶,她赶紧别过脸去擦泪。 其实国公夫人是并不喜欢那些虚以委蛇的热闹的,可是她人已垂暮,这样的要求,她既然提出来了,司徒渊到底还是很难拒绝的。“外祖母你现在还在病中,我没心思张罗那些事,我的婚事,还是等你好了再说吧,我还想让你高坐堂上,看着我娶媳妇呢。”司徒渊略一思忖,“如果外祖母就是想热闹热闹——您的生辰就在八月里,不如 我们提前办?今年您刚好是七十整寿了,本来也该大办,热闹热闹的。” 太医已经给他透过底了,以国公夫人目前的身体状况,是绝对熬不到这个生辰的。 司徒渊会这样说,其实也没有故意的瞒着她的意思。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外祖母豁达,并不会太介意这些事。 国公夫人笑了笑,抬手压在他的手背上,点点头,“好!” 她的身体状况不好,司徒渊又陪她说了两句话,见她的精神困顿了,就先出去了。 定国公府开始紧罗密布的给国公夫人安排寿宴,而这段时间,永毅侯府因为连着办了两件丧事,元气大伤,谢绝了一切的宴会和应酬。 严锦宁也不想刻意去打听外面的事,所以并不知道这件事。 这天一早,玲珑感染了风寒,卧床休息,丑丫头阿篱替她去厨房给严锦宁取早膳。 她的脾气不好,人缘也差,在海棠苑里也就只和灵玉玲珑两个丫头能说上话,但是一早灵玉要服侍严锦宁梳妆,她倒是不介意,自己一个人面无表情的往厨房的方向走。 走到半路,一队巡逻的护卫刚好经过,邋邋遢遢的跟在队伍最后的卫五不经意的一抬头,看见了她,突然皱了眉头。 “老五!干嘛呢?快走啊!”前面的人见他掉队,就喊。 “我内急,找地方解决一下,你们先走!”卫五招呼了一声。 阿篱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意外,也顿住了步子。 走在前面的护卫骂骂咧咧的调侃了两句,一队人就先走过去了。 所谓的卫五,就是夜倾华留在严家的那个暗卫卫朗。 这个人在严家呆了七八年了,大家都认识他,人很好,大大咧咧的,就是有点邋遢有点懒,不怎么正经。 可是这会儿他面上表情却肃穆的叫人觉得有点不认识,一步一步走到阿篱面前,拧着眉头,小心翼翼的试着又确认了一遍,“阿篱?” “恩!”阿篱冷淡的应了声,“是我!” 卫朗闻言,更又是狠狠的一愣。 他看着眼前女子面目全非的脸孔,明明知道这就是他之前认识的那个人,但潜意识里却还是怎么都觉得难以置信。 心里胡乱的过了许多的念头之后,卫朗才勉强定了定神,有些了悟,“前些天严二小姐带回来的丫头,就是你?” “嗯!”阿篱点头。 卫朗便是倒抽一口凉气:“我没想到……” “是主上的意思。”阿篱道。 相比于卫朗的惊讶和惋惜,她反而十分的平静,解释道:“虽然这边有你在,但是你出入后宅毕竟还是不方便。” 阿篱会出现在这里,卫朗当然知道是夜倾华的意思,他吃惊和怀疑的并不是这些,只还是拧眉盯着她已经看不出容貌的脸,“你的脸……” “是我自愿的。”阿篱道,语气干脆利落,“本来他说要派别人来的。” 这的确是这个女人会做的事。 “你这又何苦?”卫朗闻言,也唯有苦笑了。 “无所谓!”阿篱的反应依然平静。 “阿篱。”卫朗心里迟疑再三,还是欲言又止的开了口,“你……”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别多想,我对主上,没有非分只想,只是作为暗卫,我在做我分内的事,我给他的,也仅仅是忠诚而已。”阿篱打断他的话。 她说话干脆利落,也十分的坦荡。 大家都那么熟悉了,以卫朗对阿篱的了解,其实他知道,这个女人是个当狠则狠的性子,却还不至于钻进死胡同里出不来。 听她这么一说,卫朗就稍稍放心了些,可是每次看到她那张脸,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你到底是个姑娘家,你的脸……” “从我进入天机营的那天开始,就没再把自己当女人看过,执行任务的杀人机器而已,是你想多了。” 卫朗知道自己总是这样揭人家的伤疤不好,定了定神,勉强自己岔开了话题,“那主上调你过来的任务是……” “暂时没任务,他就是要我呆在严二小姐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卫朗提了口气,“那位二小姐的手段了得,严家上下没一个是她对手的,没想到主上对她还是不放心,这样的面面俱到,也是够费心的了。” “总有些人,是不同的!”阿篱笑道,转而又再正色,“暂时我应该会一直呆在永毅侯府,主上那边大抵就是这个意思,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以严二小姐的安全为要,届时你也跟着注意一点。” “怎么?”卫朗的心头一紧。 “具体我也不清楚,总之我收到的指令是这样的。” “那好!我知道了。” “恩!那我先走了。” 阿篱点点头,就当是两人从来没有遇见过一样,面无表情的继续往厨房的方向去。 卫朗从后面盯着她的背影许久,最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是啊!有些人,总归是不同的,但是这种不同,也只是存在另外一个人的心里吧! 可是,夜倾华费尽心思安排了阿篱到严锦宁的身边来,这却是个不得不防的警示,是他终于要对严家全面出手了?还是—— 东陵的政局,近期会发生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必将牵连严府?牵连到严锦宁?但是不管怎样,风雨将至,这京城之内,已然乌云盖顶! 第139章 蹊跷 六月初九,是钦天监测算出来的黄道吉日,司徒渊定了日子,过去和国公夫人商量,确定国公夫人也没有异议之后就把他王府里的管家和几个得力的管事全部打发过来,帮着国公府里大张旗鼓的准备寿宴 。 国公夫人这里,他仍是每天都来,不过因为要照顾国夫人的身体,所以每次也不多留,就陪她说说话,用完药就离开。 因为丛英的嫡妻早逝,他人又常年在边关,所以并没有续娶。家里名义上是国公夫人当家,实际上是个出身清白的侧室这些年在帮着国公夫人一起打理庶务,但是要主持这样的大事,一个妾室的身份就有点寒碜了,好在如今丛蓉也大了,这件事的担子便是更多的落 在她的肩上。 这天午后,丛蓉把两个管家一起拟定好的客人名单送过来。 彼时国公夫人喝了药,才刚睡下,她放下名单就去忙别的了。 本个时辰之后,老夫人转醒,漱了口,黄妈妈就把名单递过去,“大小姐过午才送来的,是寿宴上要邀请的客人名单,老夫人您得空扫一眼,看还有没有需要加上谁的。” 国公夫人抬起眼皮看了眼,身上没什么力气,她就没有接,直接开口道:“给永毅侯府的老夫人也下个帖子吧。” 黄妈妈愣了下,解释:“这——老夫人,您忘了,大上个月,永毅侯府的二公子和大小姐相继出事,他们府上现在不太方便。” “上回严家老夫人做寿,也给我下了帖子,我们越过严家去,不太合适,总之帖子你们照发吧,至于她来不来,就随意了。”国公夫人道。 她的语气很平静,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黄妈妈盯着她的脸,想了想,有些明白,点头,“好!” 本来人家家里才死了人,他们下帖子不太合适,但是想着没的都是小辈,也轮不上老夫人给他们守孝,其实倒也没什么关系的。 但是以目前的这个情况,十有八九,黄妈妈推断严家老夫人是不会出门赴宴的,可是国公府的面子不能驳,那么—— 到时候就只能让别人来了。 冯氏躺在床上,跟个活死人差不多了,严锦雯的身份又不够,纵观整个永毅侯府,唯一能来的就只有严锦宁了。 国公夫人为了见这位小姐一面,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居然和小殿下斗智斗勇到这种地步。 黄妈妈忍不住叹了口气,把那份名单整理好,又放回了桌子上。 国公夫人精神不济,才刚睡醒,就又昏昏然的闭上眼养精神。 黄妈妈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事情不妥,就唤她:“老夫人?” “嗯!” “您……” 主仆这么多年,国公夫人当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就笑了笑,道:“我就是想见一见那个丫头,帖子你还交给蓉儿去处理就行,只是先别告诉子渊知道,省得他又多想。” “恩!”黄妈妈点点头,顿了一下,又试着问道:“那奴婢回头去嘱咐大小姐一声?” “你呀……”国公夫人失笑,睁开眼,看着她摇了摇头,“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跟我装什么糊涂!” 黄妈妈被她揭穿,也不觉得难堪,反而神色凝重的坐到她身边道:“您既然不放心小殿下,怎么不直接问他呢?如果您问,他未必就不肯说的!” 司徒渊一直拖着不肯办婚礼,丛皇后据说也催了几次了,全部都被他顶回去了。 如果说他不给丛皇后面子这还有情可原,可是前些天国公夫人故意拿给自己冲喜来试探,他都还是不肯答应? 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国公夫人再看不出其中有问题,那才叫奇怪了。 可是,她就只是确认了一下自己的猜测,司徒渊果然没答应之后,她倒是偃旗息鼓,并没有再刨根问底的追究背后的原因了。 黄妈妈最不解的就是这个,毕竟—— 他们祖孙之间,其实是没什么不能说的。 黄妈妈一脸的担忧,国公夫人却笑得豁达慈祥,拍了拍她的手道:“如月啊,你跟了我这么些年,也老大不小了,这有的时候呢,还是难得糊涂啊!” 她也是大风大浪里头过来的,如果真要顺藤摸瓜的深究,也未必就摸不出一个精准的脉络来,只是—— 她不想再过问了。 司徒渊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他既然这么做,就必定是有他必须要这么做的打算和理由的,横竖她大限将至,又何再瞎操心,去给那个孩子添堵呢? 说了两句话,国公夫人精神不济,就又睡下了。 黄妈妈翻了翻那份名单,酌情划掉了两个人,后面又加上了三五个人,就亲自给丛蓉送回去了。 丛蓉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做事情还是很有一套的,比较稳妥,很有大家风度。 晚上她再把名单拿出来核实的时候,念玉在旁边侍奉笔墨,不经意的瞥见最后一页黄妈妈加上去的字迹,就警惕的皱了眉头,“永毅侯府?他们家最近几个月不是都闭门谢客吗?” 虽然这段时间之内再没发生过什么事,但是严锦宁的存在已经成了念玉心里的一根刺。 这些天她是没少在丛蓉耳边煽风点火,提醒丛蓉一定要小心,可每回都被丛蓉严厉的警告不准她再提起。 见到国公夫人特意加了永毅侯府一笔,丛蓉也是沉吟着微微皱了眉。 “以严家现在的处境,我们家办的是喜事,去下帖,恐怕不太合适。”念玉观察着她的脸色,提议,“小姐,要不就算了吧。”丛蓉没做声,盯着那名单又看了好一会儿,却是若无其事的递给她,“祖母和严家老夫人之间一直都有来往,越过他们去的确不好,既然祖母提了,就照着办吧,你马上把这个送给管家,让他明天就照着名 单拟定帖子,送过去!” “可是——”念玉还想说什么。 其实丛蓉挺不喜欢这个丫头的多事和嘴碎的,横了她一眼。 念玉脖子一缩,就不敢再说话了,不怎么情愿的拿着帖子退了出去。 永毅侯府。 老夫人收到国公府送来的帖子的时候倒是没有多少意外,只是因为这个寿宴举行的日期皱了眉头,“六月里?” “哎!”陈妈妈递了参茶给她,“是啊!照这个样子来看,国公夫人怕是大限将至了,这是赶着提前办呢。” 老夫人自己毕竟也是年纪大了,推己及人,心里就觉得堵得慌。 陈妈妈等了半天,见她不说话,就道:“老夫人,那您看……” “按理说我是该去看看她的。”老夫人叹一口气,“可是最近咱们府上这个样子,我也是在没心思。” “那——” “冯氏如今也不中用了,”老夫人闭目想了想,“你去把宁丫头叫来,我打发她去走一趟吧。回头把要带过去的礼物准备的丰厚一点,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了。” 老夫人既然不想去,那就真的只能是严锦宁去了。 “好!”陈妈妈点头,服侍她用过茶水就亲自去了海棠苑。 她也没说什么事,直接把严锦宁请了来。 “祖母找我?”严锦宁带着灵玉进门。 彼时老夫人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把手边的帖子推给她,“定国公府的老夫人下个月要办寿宴,送了帖子来,你哥哥姐姐才出了事,我没心思,你代我走一趟,去问候一声吧。” 严锦宁的心跳猛的顿了一拍,“下个月?” 老夫人也没多想,只是有点不耐烦的按了按眉心,“她最近的身体不好,大概是想早点办了,喜庆喜庆吧!” “是!那我知道了!”严锦宁收了帖子点点头,见老夫人再没有什么吩咐,就带了灵玉离开。 从梅苑出来,灵玉见她一直皱着眉头,脸色很不好看,就不免忧心,“小姐,怎么了?可是定国公府的这封帖子有问题?” 严锦宁脚下步子不停,神色凝重道:“国公夫人——怕是要不行了!” “啊?”灵玉吓了一跳。 她一共也就见过国公夫人一两次,印象里那是个虽然看着严肃,却也只会叫人觉得敬重的老妇人。 “她的生辰原是在八月的里的。”严锦宁道:“现在这么仓促的赶着办,应该是熬不到那个时候了。” 国公夫人真的这么快就不行了吗? 如果她没了,那么司徒渊,他该是多伤心难过啊。 接到国公夫人寿宴的帖子之后,严锦宁的心情就一直不好,后面几天照样的闭门不出,一直等到六月初九那天,带了老夫人提亲叫人准备的礼物去了定国公府。因为是国公夫人的最后一个生辰了,这天丛家设宴的排场很大,包括皇后和太子都来了,皇帝虽然没有亲临,却也叫人送了礼物,这可谓是无上的荣耀了。然后朝中的达官显贵,收到帖子的全部登门道贺 ,即使没有收到邀请的,也都叫人送了贺礼上门,聊表心意。 当然,这最大的目的不是冲着国公夫人的,而是冲着丛皇后的—— 前段时间睿王因为一段不伦的丑闻,名声大损,现在皇后手里握着的两个皇子,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严锦宁去时,国公府门口早就车水马龙,挤得水泄不通。 他们的马车甚至都不能进巷子,直接停在了外面。 国公府的管家和昭王府送来的周管家一起站在门口迎客,因为客人实在太多,她这区区一个侯府的小姐也不会被过分关注,管家叫人接了礼物,道谢之后就让丫鬟领着她往内院去。 今天道贺的客人太多,是要男女分席招待的,男宾在前院,女眷则是直接走得内院。“严二小姐请!”给严锦宁引路的是个看着不大的下丫头,瓜子脸,个子有点矮,看着却是低眉顺眼,说话间,她忍不住悄悄看了眼跟在严锦宁身后的一个丫头,那丫头半垂了脸孔,鬓边发丝有点乱,掩住 了大半张脸。 严锦宁见她眼睛眨啊眨的挺可爱,就好脾气的解释,“我这个丫头其貌不扬,怕吓着大家!” “哦!”小丫头很娇俏,吐吐舌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二小姐请跟奴婢这边来吧。” 严锦宁略一颔首,跟着她往里走。 国公府她之前没来过,对里面的环境也不熟悉,才刚走到半路,前面不远处正在跟人说话声的清河郡主就发现了她,很高兴的跑过来,“宁儿!” 严锦宁顿住脚步。 清河郡主提着裙子跑过来,热络的来拉她的手,“你也来啦?我还以为你们家今天不会来人呢!” 她是个直爽的性子,说话有时候不会想太多,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尴尬的赶紧住了嘴—— 人家家里死了人,又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 严锦宁知道她天真烂漫的脾气,自然不会计较,笑道:“祖母和母亲最近都心情不好,所以就让我过来了。” “恩!今天来了很多人呢!”清河郡主道。 这沿路上有很多人都在往后院的花厅走,她连着指了几个人给严锦宁看,然后又道:“方才我跟母妃过来的时候,还遇到皇后娘娘了,还有太子和昭王殿下,他们都来了。” 司徒铭没来,一则因为立场原因,二来—— 他被皇帝勒令闭门思过三个月,还没被放出来。 “应该的呢!”严锦宁笑笑,“国公夫人是两位殿下的外祖母呢,情分自然不一样。” 清河郡主是有些日子没见严锦宁了,很高兴,还想拉着她说悄悄话,一抬头,看到站在旁边的小丫头,就道:“去花厅的路我认得,一会儿我跟宁儿一起过去,你去招呼别人吧。” “哦!”小丫头点点头,似是迟疑了一下,但是没做逗留,顺从的走了。 清河郡主待她走得远了,就有点不好意思的拉着严锦宁的手道:“最近这段时间我是想要去找你玩的,可是你家里出了事,不方便。” “是啊!祖母和母亲的身体都不好,我很久没出门了。”严锦宁道。 其实以2清河郡主的性子,她未必会想得太多,但是赵王妃和司徒海晨肯定会看着她的。 “那我们去花园里喝茶聊会儿吧,时间还早,要一个多时辰之后才开宴呢!”清河郡主道,拉着严锦宁的手往前面的花园走。 彼时那花园里已经有很多人了,除了丛皇后,另一个已在妃位上的良妃还有两个别的位份稍低些的妃嫔居然也都来了。 “今天来得人,真是不少。”严锦宁道。 以她对司徒渊和国公夫人的了解,这两人都不是该喜欢这种热闹的人,何况国公夫人还在重病之中,怎么受得了这么闹? “可不是!”清河郡主拉她到旁边没人的回廊底下坐下,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的数,“不仅是来了好几位娘娘,各王府的王妃们,能来的也都来了。我母妃跟他们一起去偏厅叙话了。” 她说着,就暗淡了神色,面色有不忍,“宁儿你知道吗,我母妃说,国公夫人恐怕是快不成了……” 严锦宁飞快的扫了眼花园里的这些人,心里突然觉得怪异,正好又看到太子司徒宸从花厅那边走出来。 “太子……”严锦宁沉吟,“怎么没见太子妃和他一起?太子妃是陪着皇后娘娘吗?” “太子妃病了!”清河郡主随口回道:“听说好像是有一阵子没出来应酬了,而且今天这样的场合,太子又肯定不能带侧妃过来,就只能自己来了。” “太子妃病了?”严锦宁想了想,这才记起来,三月十二那次南康公主府里设宴当时也是太子一个人去的,她后来好像就听谁提了一句,说太子妃病了。 当时她也没多想,这会儿却觉得事情蹊跷了。 清河郡主见她眉头深锁,魂不守舍的,就扯了扯她的袖子,左右看了看没外人,才小声的道:“太子妃好像是病了好长时间了,太子的后院人不少,乱的很,我母妃说太子妃这病……八成是有点猫腻的。” 世家大族,哪家的后院里面也少不了明争暗斗,更何况是太子了。 他是储君,未来的皇帝,他后院里的那些女人,更要卯足了力气争相往上爬的。 “太子妃嫁过去又不是一两年了,哪能一点防备也没有。”严锦宁没多说,只随便敷衍了一句。 “那就不知道了。”清河郡主摇摇头,“也有可能是真病了,都这么久了,如果是真有别的原因,哪能一点也查不出来?看他们府里一点动静也没有……谁知道呢!” 这些后宅女人明争暗斗的事情,真是烦人的很。 清河郡主对这些也不感兴趣,说着两人就岔开了话题,聊起了衣服首饰和最近各自在绣的新花样子,正聊得热闹,就见回廊的另一头黄妈妈刚好路过。 严锦宁看过去一眼。 “咦!郡主您在这里啊?”黄妈妈走过来,含笑对清河郡主道:“方才王妃还到处找您呢,好像是有事。” “我母妃找我?”清河郡主身体不好,每次出门赵王妃的确是都要把她带在身边,否则就提心吊胆的。 想想自己也离开有一会儿了,清河郡主就站起来道:“宁儿你等我一会儿,我去跟我母妃说一声,马上回来找你!” “好!”严锦宁含笑点头。 清河郡主带着丫头快步离开。 严锦宁于是整理好裙子站起来,看着黄妈妈道:“黄妈妈找我有事?” 黄妈妈一愣,笑容猝不及防的僵在脸上—— 这位二小姐,果然伶俐的很,这就看出来她是故意支走清河郡主的? 她不由的打量了严锦宁两眼,然后毕恭毕敬的屈膝福了一礼,如实道:“如果小姐没有别的事,能随老奴走一样吗?我们老夫人想见一见您!” “国公夫人?”严锦宁狐疑的皱眉。 她倒是不担心黄妈妈会借着国公夫人的名义诓她,但是国公夫人这么大费周章的找机会叫她过去,又是为了什么事儿? 黄妈妈也不多言,只就等着她的回答。 严锦宁略一思忖,倒也没耽误多少时间,点头,“好!有劳妈妈带路!” 黄妈妈一笑,转身,带着她往后院国公夫人的住处去。 两人快步拐过回廊的尽头,这边的花厅里,刚好念玉扶着丛蓉从里面出来。 念玉一抬头,黄妈妈的背影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再一想,跟着在一起的居然是严锦宁,心里就不由的绷紧一根弦。 “小姐!”她仓促的叫了丛蓉一声。 “恩?”丛蓉回头,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念玉看着她端庄大度的表情,突然临时改了主意,道:“您小心门槛儿,今天这裙子有点长了。” “哦!”丛蓉明显没多想,主仆两个就往厨房去了,却没有注意到,这边的花树后面,半掩映了一双锐利雪亮的眼睛,盯着两人的背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却又明显是不怀好意的笑容来。 严锦宁跟着黄妈妈去了国公夫人住的院子,那个院子的风格布置的和国公夫人本人一样,沉稳大气,华丽的装饰不多,却一点也不掉分子。 彼时前院和后院的大花园那边都热闹非常,但是这院子却远离喧嚣,分外的寂静,两边一对比,会叫人觉得怪异和格格不入。 “小姐别介意,我们老夫人年纪大了,不喜欢吵闹。”黄妈妈解释。 严锦宁收摄心神,略一点头,黄妈妈已经打开了房门,引她走了进去。 国公夫人的院子里的下人应该是提前都被支开了,只有她一个人在。而且再有个把时辰就要开宴了,她这个今天的主角居然连衣裳都没换,还穿着一身家常的衣裳,靠坐在暖阁的炕上,闭目养神。 “老夫人?”黄妈妈走过去,轻唤了一声。 老夫人睁开眼,抬眸看过来。 “严锦宁见过国公夫人!”严锦宁走上前两步,屈膝行礼。 国公夫人也是没有掩饰的先上下打量她两眼,才招招手道:“这里没外人,不必拘礼,过来坐。” 严锦宁心里斟酌了一下,没有拒绝,走过去,在她手边坐下来。 黄妈妈退到门边去守着。 眼前的这个人,是司徒渊最在乎的人,面对国公夫人时,严锦宁的心里突然有种从没有过的忐忑和紧张。 她暗暗的捏了下袖口,正在迟疑要怎么开口打破沉默,国公夫人却突然伸手过来,隔着衣物压在了她袖子下面的玉环上,用力的握了握。 严锦宁一惊,讶然抬头看她。 此时国公夫人面上笑容已经褪尽,面容庄肃的看着她的眼睛,开口的话更是直接又坦白的叫人无所适从,“我就是想看看子渊看人的眼光到底怎么样!” 她的这个表情,并没有透着多少善意。 严锦宁却明白,她和司徒渊之间的事,即使国公夫人不知道,那也必定是有所察觉了。 一时之间,她有点摸不透这位老人家的心思,就只是眼神略带了几分防备的看着她。 国公夫人一直紧扣着她的手腕,似乎能猜透她在想什么一样的又再开口道:“他不知道我叫了你来!” 而且她也了解丛蓉,丛蓉看到那份名单,肯定能猜透了她的心思,但是——那个丫头,也绝对不会告诉司徒渊知道。 第140章 国公夫人殁 国公夫人瞒着司徒渊把她叫到了这里? 严锦宁的心里本能的慌了一下,可即便国公夫人此刻的目光不善,也只是在电石火光乍现的一瞬间,她就飞快的冷静下来。 “老夫人叫我过来,是有话要交代我的?”定了定神,严锦宁问道。 她的反应太镇定了。 站在门边的黄妈妈诧异的看过来一眼。 两个人,四目相对。 片刻之后,国公夫人却是缓缓地松了手。 她把桌上的两杯茶,推了一碗到严锦宁面前,面上表情已经恢复如常。 严锦宁看了眼那茶盏,没动。 老夫人自己喝了口参茶,重又抬眸看向了她,半真半假的笑问道:“怎么,怕我对你下手?” 严锦宁面上表情认真,回道:“您要对我下手的话,方才过来的路上就有的是机会动手,犯不着还要亲自出面。” 她会这么说,国公夫人一点也不意外。 她看了一辈子的人,严锦宁这个女孩儿,她第一次见就知道是个有胆量和气魄的。 严锦宁于是又道:“前面的宴会快开始了,老夫人既然不想叫昭王殿下知道咱们私底下见过面的事,那您有什么话就尽管吩咐吧。” 国公夫人看着她。 她自己就是将门出身,虽然后来在深宅大院的勾心斗角里活了大半辈子,但说到底还是喜欢严锦宁这种说话做事都直接不绕弯子的人。 她的唇角弯起一抹笑,“你是个聪明的丫头,那你猜猜看,我现在想要和你说什么?” 严锦宁的目光微微一动。 其实她不太能猜得透国公夫人的心思,毕竟彼此的人生阅历相差的太多,她虽然自认为有些心机手段,还是不敌国公夫人几十年浮沉的积累。“必然是和昭王殿下有关的。”心里慢慢浮现一抹苦涩,她往旁边别开了视线,“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份,何况他也已经和丛大小姐定下了婚约,丛氏一门,与他同气连枝,我很清楚自己的分量,如若老夫人是 为了这事儿找我的话——那么,是您多虑了。严锦宁虽不是什么磊落豁达的人,但是生而为人的一点良知和骄傲……我还有。不至于会为了些虚妄的念头,去做些会贻笑大方的事。” 她承认,她的心里是放不开司徒渊的。 可是,那也只是在现在而已。 等到他真和丛蓉成婚的那一天—— 她也相信自己能够做到! 挥剑断情的勇气,她不是没有!只是情之为物,与别的都不同,一旦连根拔起,未必会伤到别人,却必然会遭到反噬,重伤了自己。 司徒渊是她这辈子的执念,所以她允许自己这样的卑微一次,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走那最后一步。 国公夫人瞧着她的表情,能够判断出她这话的真假,于是叹一口气,“我只怕是那个孩子,他太偏执,最后要伤的反而是他。” 严锦宁不太明白她的话中深意,重新收回目光看向她的脸。 国公夫人笑了笑,问:“你一定觉得,因为蓉儿是我丛家的人,所以我就一定会袒护她的吧?” 严锦宁皱眉—— 这难道不是正常的道理吗? “是!”国公夫人承认,“如果是在她和外人之间,哪怕是中间隔着大是大非,我也会护着自家人的短。” 她说着,一顿,再看向严锦宁的时候,神色突然就变得有些复杂。 她抬手,用干枯的手握住严锦宁的手,很有些惋惜的道:“平心而论,我觉得你会是个好孩子,如果蓉儿不是我的孙女,我不会赞成子渊娶她……” 但是,她是! “我明白!”严锦宁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笑容来面对她。 本来国公夫人不讨厌她,她是该高兴的,可是现在,却是局面尴尬,怎么也笑不出来的。 哪怕国公夫人再喜欢她,但是亲疏有别,总不能怂恿着司徒渊退婚,打她自己丛家人的脸面吧。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羡慕丛蓉,又想到了已经死去的严锦玉—— 就算她们做错了再多的事,可是血脉相连,总有人会不计是非枉顾后果的替他们撑腰,筹谋。 “老夫人还有别的吩咐吗?如果没事的话,我就不打扰您了。”飞快的调整好自己的心情,严锦宁仍是心平气和的看着国公夫人,开口。 她的眼底,带了隐约的一层水光。 国公夫人看在眼里,不过一声叹息,松开了手,“你去吧!” “那晚辈就先告辞了!”严锦宁站起来,给她施了一礼。 老夫人没再看她,端起茶碗,又低头默默的喝茶。 严锦宁转身往外走,却又突然听她在背后开口,“丫头!” 严锦宁止步,回头。 国公夫人没有抬头,只是盯着茶碗里碧绿的茶汤,“如果刚刚我真对你下手了,你会怎么做?” 严锦宁一愣。 虽然国公夫人的语气庄肃,不带半点玩笑的意思,最后,她也还是苦涩一笑,垂下了头去。 “您不会这样做的。”她说:“即使留着我会是个祸害,甚至会离间了他和丛大小姐之间的感情,您也不会对我出手的。” 国公夫人拧紧了眉头,还是没有再转头来看她。 严锦宁抿抿唇,仍是很认真的说道:“因为这世上,也许人人都会伤他的心,却只有您不会!老夫人您既然特意找了我来,就说明您知道他在乎我。” 如果国公夫人真的杀了她,司徒渊肯定不会因为她而为难国公夫人的,甚至也会像以往一样的尊重她,孝顺她,毕竟国公夫人和丛皇后对他不同,即使做了什么,也肯定是设身处地的为他着想的。 可是,严锦宁也自信,她在司徒渊的心里是有分量的,如果国公夫人杀了她,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最后,伤得也只会是司徒渊的心。 这么想想,她和国公夫人两个,虽然立场不同,但至少在对待和司徒渊有关的事情上,心思都是一样的。 国公夫人闻言,露出一点若有所思的神情。 半晌,她又问:“我问的是你!如果我真要对你下手,你会怎么样?反击吗?还是乖乖束手就擒?” “都不会!”严锦宁道,这次却是想也不想,不再回避,“我不会和您动手,当然也不会乖乖束手就擒,我会离开,并且也永远不会叫他知道这里发生的所有一切。” 她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眼窗户。 国公夫人一直没有抬头,黄妈妈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由的大吃一惊—— 隔着窗纸,那里倚窗而立,站着一剪窈窕的影子。 这个丫头身边有人? 黄妈妈的目光微微一动,一颗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 然后就听严锦宁继续说道:“老夫人,也许您根本就不会相信我,但我也还是要说一句,请您相信,最起码在和他有关的事情上,我和您的心思都是一样的,无论如何,我不会叫他陷入两难的境地。” 说完,她走过去,绕开挡在门口的黄妈妈,径自出门离开了。 屋子里,国公夫人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靠在炕桌旁边没动。 黄妈妈走过去,“老夫人,严家小姐走了!” 国公夫人这才一寸一寸缓慢的抬起头。 黄妈妈这才发现,她的脸色蜡黄,额头上挂满了一层豆大的汗珠,而她捧着茶碗的手,正在以一种极力压抑的幅度不停的颤抖,那碗里的绿色茶汤,不止合适已经被染了一层刺目的红。 那血色荡漾,一层一层,随着国公夫人手指抖动的幅度扩散开来,居然会破天荒的带了几分诡异的美感。 “老夫人!”黄妈妈低呼一声,一下子扑过去。 她扶了国公夫人一下,但也就是这么轻轻一碰,国公夫人本来还能勉强支撑的身子,突然不受控制的往旁边倒下,趴在了桌子上。 “老夫人!”黄妈妈又叫了一声,却是彻头彻尾的慌了神,手足无措。 老夫人趴伏在桌子上,她艰难的抬起眼皮,看着黄妈妈苦笑了下,“终究是我的疏失和无能……” 后面,她的声音就慢慢的弱了下去。 “老夫人!”黄妈妈见状,吓得直接哭了出来,扭头往外跑,“快来人,请大夫——” 不想前脚才推开门,迎面却被几个人拦住了去路。 “你们——”黄妈妈警觉,盯着来人。 为首的老妇人越过她去往后面看了眼趴在炕桌上的国公夫人,然后面无表情的一挥手:“跟我走一趟!” 黄妈妈后退一步。 跟在那妇人身后的是四名身材魁梧的侍卫,其中两人已经抢上前来,捂住了她的嘴巴,强行把她架着往院子外面走去。 黄妈妈心心念念的是国公夫人,仓促间回头,却瞧见迷雾之中那个垂垂老矣的妇人冲她展开一个无力且哀凉的笑。 于是脑中灵光一闪,她突然明白了国公夫人最后没说完的那句话里可能隐藏的真正含义。 前面院子里的热闹透过围墙传递过来,这座屹立过百年的定国公府似乎依旧带着无限的荣耀和光辉,但是这一刻,这个院落里的寂静萧条的气氛,却仿佛在向世人暗示着什么。 只是—— 前面的繁华盛大,无数的人都被一叶障目,没有看到。 之前严锦宁从国公夫人那里出来,在院子门口看到了之前给她引路的那个小丫头等在那里、。 “严二小姐!”小丫头本来是百无聊赖的低头看脚下的,听到她的脚步声,就腼腆的冲她展开一个笑容。 “在等我?”严锦宁也回她一个笑容。 “恩!奴婢给您引路,送您回去花厅那边。”小丫头道。 严锦宁点头,跟着她往后花园的方向走,刚回到之前的那条回廊上,清河郡主已经看见了她,隔着花圃冲她招手,“宁儿!” 小丫头很有眼力劲儿,转身先离开了。 清河郡主绕过花圃走过来,嗔怪道:“你去哪里了?叫我好找。” “定国公府我是第一次来,有点好奇,看你一直没回来,就四处逛了逛。”严锦宁道。“陈王叔不是续娶了王妃吗?今天新王妃来了,我以前没见过,母妃非要拉着我跟她多说了两句。”清河郡主道,“我知道定国公府的前院那边有个很漂亮的荷花池子,每年夏天,都是他们家的荷花开得最好 ,现在正好时令得当,我带你过去看?” “这不太好吧?前院今天也有客人!”严锦宁推辞。 “没事呢!”清河郡主道:“那荷花池很大,我们从靠近围墙那边的小径上偷偷溜过去,从那边看!” 所谓的盛情难却,大抵也就是这样。 清河郡主热络的拉了她的手,轻车熟路的穿过几条小路,果然是找到了一个占地很大的荷花池。 那池子的一边就临近往前院正厅去的必经之路,不时的就有前来赴宴的客人经过,但是湖面很宽,她们人在这一边,连对岸那些人的具体样貌都看不清。 这个季节,池子里的荷花开得茂盛,粉红雪白的点缀在连天的碧绿荷叶中间,偶尔有风一过,就更是摇曳生姿。 严锦宁和清河郡主坐在岸边的大鹅卵石上,一边赏景一边聊天,倒也惬意。 不过这会儿离着开宴的时辰不太远了,两人也没呆多久,就又原路溜回了后院,没想到才刚走到院子门口,却见里面人影奔走,整个儿乱成了一片。 “这是怎么了?”清河郡主一头雾水。 严锦宁也是觉得奇怪。 两人想去花园里找个认识的问问清楚,不想人群荒乱,没走两步就被撞得东倒西歪。 清河郡主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严锦宁担心她,也不敢太莽撞了,就把她交给了雪之道:“照顾好你家郡主,先别乱走,我去看看,让王妃过来接你们。” “恩!”雪之点点头。 因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大家都有点紧张。 严锦宁转身想往花厅的方向去,不想没走几步,却被两个穿着宫里禁军侍卫服的人给拦下了,“永毅侯府的二小姐是吗?跟我们走一趟吧!” 严锦宁心里本能的防备,后退一步,“你们是谁的人?想干什么?” 两个人却不再多言,伸手就要来拿她。 严锦宁知道,自己肯定是躲不过了,不过她今天是带着阿篱过来的,虽然这会儿阿篱人不在身边,她倒也不是很担心。 “别碰我,我自己走!”严锦宁侧身躲开。 两个侍卫见她肯配合了,也就不再为难,其中一个转身引路,另一个走在后面,截断她的退路。 严锦宁本来还防范着有人要对她下黑手,但是走了一段才发现这条路居然又是往国公夫人那里去的。 这两个侍卫却明显是宫里出来的,到底是谁的人?丛皇后?太子? 好像也只能是这两人之一了,毕竟其他人和她之间都没有恩怨的。 严锦宁的心里慢慢生腾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一路走过去,却见国公夫人的院子外面挤满了人,都是过府赴宴的女客,足有上百号人堵在门口,把整个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家都在小声议论的说着什么,但是用词都很隐晦,大抵就是在议论国公夫人的。、 严锦宁脑中灵光一动,心跳突然慢了半拍。 她止步,扭头去问身后的那个侍卫,“国公夫人怎么了?” 那人没做声,粗鲁的推了她一下,然后强行在人群里冲破一条路,把她带了进去。 彼时那正屋的大门是紧紧关闭着的,侍卫敲了门,里面出来开门的却是丛皇后身边的豆蔻。 她看了严锦宁一眼,只把门拉开了一道缝隙,单独把严锦宁一个人放了进去。 严锦宁心里防备,一脚跨进么去,就感知到了这个屋子里不同寻常的压抑气氛。 她抬起眼睛,第一个看到的脸色铁青,神情冷峻的司徒渊。 然后,丛皇后,太子司徒宸,丛蓉,还有良妃和宫里出来的那两位,这些人各自带了自己的心腹,全都表情肃然的挤在屋子里,本来还算宽敞的屋子,突然就变得狭窄逼仄起来。 这是国公夫人的屋子,却唯独不见国公夫人。 严锦宁几乎是出于下意识的反应,扭头朝里屋的方向看去,可是那里挡了一张屏风,看不到后面具体的情形。 彼时,丛蓉的丫头念玉正跪在地上,不住的掉眼泪。 丛皇后是唯一坐在椅子上的人,她黑着脸,心情明显也是不好的呵斥一声:“还不闭嘴!你想哭,后面有的是机会给你哭!” 念玉抖了一下,哭声戛然而止。 “娘娘,严家二小姐带来了!”豆蔻低声的提醒。 丛皇后扭头看过来,那一眼的目光锐利无比,刀子一样,几乎是想要当场就用目光将严锦宁生吞活剥。 严锦宁皱了下眉头—— 她大致是能猜的到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一个字也没主动开口说。 丛皇后看见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厉喝一声,“还不给我跪下!” 这女人明显是来者不善。 严锦宁干脆就站着没动,不卑不亢道:“可是臣女有什么地方惹了娘娘的不快了?娘娘要训斥或是责罚臣女,至少要先给个理由或者罪名!”丛皇后是没想到她居然敢一板一眼的跟自己这么讲话,愣了一下,随后刚要开口说话,却是念念玉恶狠狠的瞪过来一眼,尖叫着吼道:“你丧心病狂,害死了我们老夫人,现在还不认罪?是想否认狡辩吗? ” 居然真的是国公夫人没了? 虽然早有揣测,严锦宁的心跳还是突然停滞。 第一时间,她愕然抬头朝司徒渊看去。 司徒渊站在这人中间,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太过鲜明的悲伤的情绪,只是那一张明明是和往常无异的清冷的面孔上透露出来的更多的却是杀伐的寒意。 “国公夫人她……”严锦宁忍不住的脱口确认。“好了,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丛皇后的态度十分急躁,打断她的思绪,带着明显愤怒的情绪冷冷的道:“现在你肯主动招认,本宫还能网开一面,让你死的痛快点儿,不要在本宫的面前耍花样,你的那点 伎俩,本宫清楚的很!” 就严锦宁这么个小女子,她能做什么?无非就是仗着那张脸,生了一张狐媚子的脸,居然众目睽睽之下还想要迷惑司徒渊替她解围吗? 只可惜她算错了,也许别的事上司徒渊都会被她的美色所迷,但是这一次事关国公夫人,他绝对不会袒护的。 自从知道司徒渊和严锦宁之间有点不清不白的小暧昧之后,丛皇后看严锦宁不顺眼也不是一两天了,这一次算是好不容易拿到了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严锦宁闻言,不可思议的冷嗤一声,“娘娘再说什么?您让我招认什么?” 居然还是抵死不认? 丛皇后嫌恶的皱眉。 念玉已经愤愤不平的指着她道:“你别想否认,我都看到了,是你偷偷摸摸来这里见过了老夫人,然后你走了之后,老夫人就出事了。” 她的确是来见过了国公夫人,并且国公夫人也肯定是在她走后才出的事。 可是严锦宁这会儿脑子里也有点混乱了,她不太清楚到底是老夫人自己出了意外,然后被这些人趁机利用来借题发挥了,还是这些人为了嫁祸给她而对国公夫人下了毒手。 现在丛皇后这些人对她虎视眈眈,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 严锦宁知道自己此刻步步危机,如果说错了一句话,后面都有可能成为别人咬死她的把柄,让她再没办法翻身。 所以她谨慎的还是没有轻易开口,可是暗暗一打量,却发现和老夫人最亲近的黄妈妈居然不在当场。 “你别再打鬼主意了,就是你做的!”念玉咬死了她,愤愤不平的道,回头一指跪在角落里的另一个小丫头,“梨儿也可以作证,老夫人在出事之前,就只见过你!” 那小丫头正是之前给严锦宁引路的那一个,这会儿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抬起头来,却是神色恍惚又畏惧,一半的茫然,另一半是恐惧。 这确乎是证据确凿了。 众人的目光齐齐定在严锦宁身上。 严锦宁避无可避,却是不慌不忙的开口:“黄妈妈呢?黄妈妈不是形影不离跟着国公夫人的人吗?就算要指证我对国公夫人下毒手,那也该是她出面!” 她说话的底气很足,半点也没有杀了人之后的心虚。 良妃等人面面相觑。 太子司徒宸略一垂眸,唇角隐晦的勾起一个弧度—— 这个丫头,果然思维敏捷,很有几分胆识。 可惜——没用的! 第141章 陷害,她是杀人凶手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丛皇后怒然拍案。 反正不管这是谁做的局,这个女人今天肯定都要落井下石,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严锦宁索性也不再和她虚以委蛇的留面子,不卑不亢的冷冷道:“就算我过来看望过国公夫人又怎么样?娘娘又凭什么就认定是我害了国公夫人?” “大夫已经过来查验过了,在国公夫人用过的茶盏里有人投毒。”良妃拧着眉头道,“据说是你来过之后,国公夫人就出了事,如果是和你无关的,那这事情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对于国公夫人的死,严锦宁其实是很上心的,倒不是悲天悯人,只是因为司徒渊—— 如果国公夫人是寿终正寝也还罢了,但如果她真的是被人毒害,并且还是为了用来陷害她严锦宁的,那么这件事就算不是她做的,以后也会成为她和司徒渊之间的疙瘩。 这件事,是她绝对不能忍的。 这一刻,她心里的戾气很重,冷然的勾唇,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两个丫头,“这么说是你们有人看到我在国公夫人的茶盏里下毒的?” 念玉抬起头来,刚要说话。 一直冷眼旁观的司徒渊突然开口,“黄妈妈呢?最近她不是形影不离跟着外祖母的吗?这个时间,她去了哪里?” 丛蓉是明显刚刚哭过,眼圈通红。 闻言,她赶紧拿帕子擦了把眼泪道:“我也奇怪呢,那会儿看着开宴的时辰就快到了,祖母一直没过去花厅那边,我想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当时这院子里就一个人也没有,房门开着,我就看到祖母她……” 她说着,就又红了眼眶,捏住帕子擦泪。 丛皇后见司徒渊果然站出来维护严锦宁了,心里对严锦宁的恨意更甚。 她面目冰冷的看过来,警告道:“子渊,你可不要在这个时候拎不清楚!” 其实真正知道司徒渊和严锦宁之间关系暧昧的人不多,良妃等人闻言,都是大惑不解,看看丛皇后又看看司徒渊,一脸的茫然。 良妃是拍丛皇后的马屁拍习惯了,脱口道:“娘娘别着急,殿下应该也只是想查明事情的原委,好给国公夫人的在天之灵一个交代!” 丛皇后嫌她多事,横过去一眼。 良妃脸上一阵尴尬,赶紧别开了视线。 司徒渊面无表情,倒是看不出来要公开维护严锦宁的意思,只是固执己见道:“去把黄妈妈找来!其他人的话,本王统统不信!” “已经有人去找了。”丛蓉说道。 念玉却是有些急了,争辩道:“殿下这么说,难道是怀疑奴婢凭空捏造,来陷害严家小姐的吗?” 司徒渊根本就不屑于看他,视线落在某个虚空的地方,语气平稳的凉凉道:“这件事,我要真相!” 他从来就不信严锦宁会对国公夫人下手,并且也已经看出了疑点—— 国公夫人应该也不是被人害死的,而是真的油尽灯枯,已经撑到了极限了。 可是—— 国公夫人和严锦宁,这是现在他唯一在乎的两个人,却居然有人还敢一次碰他身上的两块逆鳞?亵渎了他最亲的外祖母,又要嫁祸给他爱的那个女孩儿? 有些东西,他本来其实是无所谓的,但是现在—— 丛皇后和司徒宸? 既然国公夫人已经没了,他本来也就没了最后的顾忌,而可笑的是那两个人,居然还有恃无恐的抢着往刀口上撞? 这一刻,司徒渊的外表看似平静,其实,他的心里也大抵如此。 从此以后,失去了国公夫人的桎梏,他就不必再逢场作戏,掩饰他内里残酷冰冷的本性了。 诚然,丛皇后此时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咬咬牙,仍是对严锦宁咄咄相逼,“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最好老实的主动把话都说清楚了,别自讨苦吃!” “娘娘难道还要屈打成招不成?”严锦宁针锋相对,半点也不怕她,“这里还有几位娘娘和两位殿下看着呢,娘娘是以为关起门来就能随便滥用私刑,逼我就范了吗?” “你——”丛皇后是真没想到这种情况下她居然还能不怕死的和自己顶嘴,当即勃然大怒的抬手一指,“反了反了!给本宫掌她的嘴!” 豆蔻鄙夷的冷笑一声,挽了袖子就要上前。 司徒渊静立不动,甚至于连一个眼神的暗示都没有,站在旁边墙根底下的闫宁已经一个箭步上前。 豆蔻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又很快的消失,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闫宁已经退了回去。 丛皇后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正在茫然不解的时候,这才听见豆蔻后知后觉的惨嚎一声,然后就抱着手腕倒在地上打滚。 这叫声太凄惨了,屋子里的几个女人都听得毛骨悚然。 丛皇后身边的另一个丫头兰芷赶忙过去查看豆蔻的手,一拿她的手腕也是脸色一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豆蔻的腕骨全部被捏碎了,那一段跟没了骨头一样,软软的皮肉垂着,入手之后的那种触感,简直叫人汗毛倒竖。 “娘娘!豆蔻的手废了!”半晌,兰芷磕磕巴巴的道。 丛皇后柳眉倒竖,再次扭头看向了司徒渊,怒喝道:“你外祖母还在里头躺着呢……” 司徒渊对她也不屑一顾,只就面无表情冷冷的打断她的话,“我说过,我要真相!你要发脾气,就回你的宫里去。” “你这是什么态度?”上回司徒渊威胁顶撞她,姑且还是背着人的,可是现在却是当着许多外人的面,丛皇后急怒攻心,面红耳赤。 良妃等人更是见了鬼一样,眼睛瞪得老大。 那边豆蔻打了两个滚,突然疼的晕死了过去。 司徒渊一直冷着脸,对谁都不搭理。 丛皇后气得浑身发抖。 司徒宸本来还一直以为丛皇后是司徒渊的生母,好歹能压制他一些,这次却意外发现对方根本就不买丛皇后的账。 这种局面,是他始料未及的—— 如果司徒渊对丛皇后全然不放在眼里,那么这对他来说就是糟糕的不能再糟糕的变故了。 他心里,凭空生出很重的危机感,口中却是言不由衷的打圆场,“母后也别和老七置气了,国公夫人猝然辞世,老七心里难受,脾气难免会急躁些!” 丛皇后心里还是不舒服,可是看到司徒渊冰冷的侧面轮廓,居然也是下意识的胆寒,便就顺水推舟的哼了一声,把这事儿含糊过去了。 但是这件事,不能一直拖着,会夜长梦多的。 一时间,这屋子里面寂静无声,丛皇后等人却是心中焦灼不已。 本来她是这屋子里最尊贵的一个人,可是莫名的,众人却有一种感觉,居然是被司徒渊浑身上下透出来的寒气压制住了,都不敢随便的开口说话。 大家就在这种叫人难受的气氛里,各自静默无声的等。一直又过了有小半盏茶的工夫,那门才又被人推开一道缝隙,古嬷嬷从门缝里钻进来,面色焦灼的问道:“娘娘,开宴的时辰已经过了,这会儿不仅女眷们都堵在门口,就是前院也有人过来问了,这场面, 老奴已经撑不住了,国公夫人的事儿……您看是不是……是不是……” 本来这件事可以直接高调的闹开的。 丛皇后本来也就是这个打算,毕竟事情闹得动静越大,严锦宁这个所谓的凶手就会更加的没有退路可以走,可是就在她准备下令准备大肆高调的去拿人的时候,司徒原及时赶到,强行给按住了。 他说国公夫人被毒害是丑闻,也是对国公夫人的亵渎,在事情得以完全确认并且拿到铁证之前,不准任何人声张。 当时他的态度就强硬无比,丛皇后根本不是对手,所以就只能这样了。 “外面的人都已经开始恐慌了,娘娘,您倒是拿个主意啊。”古嬷嬷急道,算是唱作俱佳了,说着,就和丛皇后暗中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主仆两个很有默契,自认为掩藏的天衣无缝,可是这世上哪有真正滴水不漏的演技? 严锦宁本来就怀疑是丛皇后做局陷害,一直都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自是将这主仆两个的小动作收入眼底。 而司徒渊—— 他是真的不关心,始终看都没看这里一眼。 “你到底要怎么办?”得到古嬷嬷的暗示之后,丛皇后就有了底气,佯怒的扭头斥责司徒渊,“那些人都是过府的客人,还有你的几位皇叔皇婶,本宫可压不住,你再这么拖延……” 话音未落,外面就有人敲门,一个侍卫禀报道:“娘娘,黄妈妈求见!” 丛皇后眼底隐晦的闪过一抹心安的神色,口中还是不满的嘟囔,“滚到哪里去了,还不叫她进来!” 侍卫仍是很小心的把门开了个缝隙,不叫外面的人看到屋子里的情形,勉强把黄妈妈塞了进来。 “老夫人呢?”黄妈妈进门之后就要往里屋冲。 司徒宸使了个眼色,他带来的那个贴身侍卫就抢了一步上前,将黄妈妈拦下了。 “老夫人怎么样了?”黄妈妈绕不开他去,就只能抓住他的胳膊,着急的追问。 偌大的屋子里没人做声,最后还是丛蓉哽咽道:“祖母她……去了!” “啊!”黄妈妈低呼一声,脚下一个趔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泪顺势而下。 丛皇后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先别急着哭,母亲她最近的身体不好,这么要紧的日子,你不在身边陪着,这是跑到哪里去了?” 黄妈妈是真的哀痛,哭得不能自已。 念玉却是等不得的,爬过去,跪在她身边,抓着她的手道:“黄妈妈,你先别哭,老夫人是被人害死的,我们不能姑息了凶手,你快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们要給老夫人报仇雪恨啊!” 丛皇后的眼底,闪过一点势在必得的冷色。 黄妈妈擦了把眼泪,抬起头,“什么?”念玉还没发现她给出的神色是茫然,恶狠狠的回头一指严锦宁,“是她给老夫人下毒了吧?你别慌,这里有皇后娘娘做主,大夫已经查验过了,老夫人用过的茶水里的确是被人下了毒的。当时是她来过之后 老夫人就出了事的对吧?就是她做的,对不对?” “下毒?”黄妈妈一脸愕然。 她环顾一眼屋子里的众人。司徒宸瞧见她的神情,顿觉事情不妙,刚想要开口威吓,黄妈妈已经拧眉道:“没有啊。严家二小姐是来过这里,可是她走的时候老夫人还好好的,是后来二小姐走了之后,过了一会儿才说胸口闷不舒服, 老奴就去找大夫了。可是今天府里宴客,到处都是人,我绕了好大一圈——” 说着,黄妈妈再度老泪纵横,“是我回来晚了,要不然老夫人也不会……” 丛皇后和念玉等人全部愣在当场。 古嬷嬷更是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当时是她带人及时堵住了黄妈妈,并且把人带走,好说歹说的游说了一番。黄妈妈本来是不肯配合她们的,但是后来她拿了黄妈妈家人的性命做威胁,黄妈妈才勉强点头答应了。她是确定差事办好了,这 才敢带着对方过来指证严锦宁的…… 这个黄妈妈是疯了吗?居然敢骗她?还当场反水? 古嬷嬷被吓得不轻,根本不敢去看丛皇后的脸色。 而彼时,丛皇后的脸色也的确是难堪至极—— 黄妈妈虽然对国公夫人忠心不二,可毕竟国公夫人是真的自己不行了,又不是她杀的,何况她如今位高权重,是一国之母,她从没怀疑黄妈妈敢不卖她的面子,敢不顺从她的。 还有—— 严锦宁算个什么东西?黄妈妈怎么可能豁出去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不要,去替这个丫头争什么所谓的公道正义? 这种情况下,丛皇后突然觉得自己成了一个跳梁小丑一样的滑稽可笑。 她已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是念玉知道,这件事如果不能栽给严锦宁,别人也许没事,但是她就必死无疑的。 于是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她就扯着嗓子尖叫:“这不可能,就是她害死的老夫人!大夫查过了,老夫人用过的茶水里面的确被投毒了。” 黄妈妈还没说话。 司徒渊侧目斜睨了一眼,闫宁就去里边把那位大夫提出来,扔在了地上。 “说!”司徒渊吐出一个字,语调短促,却仿佛带了一种重若千斤的力量,砸的人头皮发麻。 那大夫自然虽然就是府里一直给国公夫人看病的那一个,但提前也是受到丛皇后警告的,这时候跪在司徒渊的面前,瑟瑟发抖,冷汗直流,“小的的确是在国公夫人用过的那个茶杯里验出了剧毒鹤顶红。” “这么说来,国公夫人还是中毒身亡的?”良妃是被这情闹糊涂了。 司徒渊并没有逼供,只是他那眼神落在脊背上就让大夫浑身汗毛倒竖。有一种人,就是有这种能量和气势,只要往你面前一站,就能叫你本能的敬畏臣服。以前的七殿下,虽然也是冷冰冰的,不怎么平易近人,但是现在站在面前的这个人,却只用一个眼神就能压得人喘不过 气来。这个时候,大夫已经完全想不起这里还坐着一位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了,直接就回道:“小的只是查出茶水里被人下了毒,若要查验国公夫人到底是不是中毒身亡的……小的不敢辱没了夫人的遗体,所以… …所以不敢随便碰触。” “这……”良妃本来想说什么的,但是还没张嘴就知道自己应该闭嘴了。 一直以来都是死者为大的,何况看司徒渊那个修罗鬼煞一样的面孔,谁敢叫人去动国公夫人的遗体? “都说完了?”司徒渊这时候才又再度开口。 “没……”大夫已经是条件反射了,脱口道:“后来小的又仔细的辨认过了,那茶碗里有国公夫人吐出来的血,如果是中毒之后吐血,应该是吐的黑血,可是那血……血……却好像不是……” 话到最后,他身上衣物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声音也低不可闻。 丛皇后忍不住气得浑身发抖,拍案而起,“你怎么不早说?来人,给本宫把这个混淆视听的狗奴才拖出去打死了!” “小的是后来才发现的!”大夫忙道,心里叫苦不迭,赶紧往司徒渊身边躲去。 念玉的脸色参白,不说话了。 严锦宁这时候才又冷冷的开口道:“皇后娘娘,现在可以证明臣女是无辜的了吧?” 丛皇后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她现在面子里子都就没了,更是气到近乎要发狂,哪里肯在严锦宁这么个小丫头面前低头服软? 她死扛着,不肯松口,念玉却不能等,还是强行狡辩道:“不!不是的,是他们联合起来撒谎!皇后娘娘,是严家小姐,一定是她害死老夫人的,要不然……要不然……”此时她已经阵脚大乱,只能胡乱的攀咬,“要不然平白无故的,她为什么来见老夫人?老夫人是什么身份?怎么会见她啊?她就是居心不良,一定是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了。梨儿……还有梨儿也看到她 来过的!” 那个小丫头的确知道严锦宁见过国公夫人,可是那又能证明什么呢?严锦宁从一开始就没把那小丫头当证人或者威胁,此时便就气定神闲道:“既然皇后娘娘不再强行往臣女的身上加罪名,肯给臣女开口说话的机会了,那臣女就解释一下。之前我的确是过来见过国公夫人的 ,因为我祖母和国公夫人是故交,今天祖母因故不能来,特意嘱咐我一定要亲自过来问候国公夫人的。娘娘如果还有疑问,那不妨叫人去永毅侯府将我祖母叫来确认一下。” 国公夫人和严家老夫人有交情,这也是事实。 念玉语塞,被她堵得哑口无言,目光凌乱的四下乱飘。 严锦宁就又说道:“而且我与国公夫人之间能有什么冤仇?无缘无故的就说我要毒害国公夫人吗?” 这些事,如果后面没人追究也就算了,其实是根本就经不起细查的。 念玉走投无路,却是良妃不解,“这么说来,就是这个丫头蓄意构陷严家小姐了?可是她们之间又有什么仇怨?这是又为什么呢?”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就随口一问,但丛皇后却被她气得险些当场吐血。 在场的另外两位妃子也已经狐疑的在互相交换眼神了。 可是司徒渊突然就毫无征兆的回头朝几个人看过去一眼。 良妃等人是从没领教过这位昭王殿下的眼神居然可以这样骇人,一个个都被吓得脖子一缩,刷得白了脸。 “良妃娘娘,现在真相大白了,你们几位热闹看完了,应该可以出去把本王的外祖母因病去世的消息告诉大家知道了吧?”司徒渊道。 他甚至都没有刻意加重语气强调些什么,良妃脑子里已经自动加深印象记住了“因病去世”四个字。 这件事,如果如实交代出去,那么现在给出的版本就是一个小丫头借国公夫人的死,陷害了永毅侯府的小姐。 可是,何必让国公夫人死后还被人议论,沦为笑柄呢? “是!”良妃等人早就不想在这屋子里呆了,匆忙答应了一声就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念玉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本来就是她窥伺到了严锦宁的行踪,突发奇想,想着丛皇后知道严锦宁勾引了昭王殿下,一定也会锄掉严锦宁的,于是就找了去,殊不知丛皇后有这个念头也不是一两天了,于是 两人一拍即合。可是现在,她甚至都不敢把丛皇后供出来,直接涕泪横流的爬过去,抓住丛蓉的裙子,哀求道:“小姐,您救救我!您给我求求情,我知道我错了,我是被猪油蒙了心,可我都是为了你啊,我是看不惯她勾 引七殿下,我……我……” 念玉泣不成声。 她的话音未落,丛皇后已经忍无可忍,一挥手,“来人!把这个包藏祸心的丫头拖出去,别叫她在这里胡说八道!” 司徒宸侧目,他的侍卫就上前堵了念玉的嘴,把人强行拖了出去。 司徒宸叹息一声,道:“今天府里的客人多,都需要个交代,母后……” 丛皇后冷冷的又看了司徒渊一眼,和司徒宸一起相继离开了。 黄妈妈去了里屋看望国公夫人,严锦宁也默不作声的走了出去。 屋子里,突然就只剩下司徒渊和丛蓉两个人。 两个人,四目相对,面对面的站着。 司徒渊的面色很平静,甚至都没有一丁点儿责备或者是质问的意思。丛蓉看着他,脸上血色却是不知道何时已经腿得干干净净,几乎是有些恐慌的,她脱口道:“七……七表哥,我,我不知道的……” 第142章 宫闱隐秘,你看见了? “七……七表哥,我……我不知道的……”丛蓉道,神情恐慌。 倒也不是心虚,就是没来由的会觉得恐慌。 站在她面前的是司徒渊,这却是第一次,她会觉得这位从来都是冷心冷面的七表哥叫人望而生畏。 以往的司徒渊,在她眼里,至多是有些高傲和冷情的,可是现在—— 好像,有什么突然就变得不一样了。 “我真的不知道!”丛蓉带着哭腔,急急的辩解,“七表哥你相信我,我……我真的不知道念玉那丫头竟会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念玉做这件事的时候,的确是没告诉她知道的,可是她也不傻,后来事发之后看丛皇后等人的种种举动,马上也隐约明白了其中的猫腻。 可是—— 说到底,这关她什么事呢? 丛蓉急的就要哭了。 司徒渊看着她,脸上一直没有任何的表情外露,就在丛蓉手足无措的时候,却见他薄唇微启,淡淡的开口道:“我相信你!” 语调不高,却带了一种沉稳的,叫人安心的力量。 丛蓉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却已经错开她身边,推门走了出去。 他相信她? 这四个字,听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丛蓉的心里就只觉得不真实。她愣愣的站在原地,直至里屋的黄妈妈抹着眼泪出来,“大小姐,老夫人去了,您看这后事……是不是要着手安排了?七殿下和皇后娘娘,再怎么说也不是咱们本家的人,是能帮衬一把,但是这明面上,怕 是还得您出面的。” 丛蓉勉强定了定神。 国公夫人去得太突然,她也有点措手不及,捏着帕子斟酌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定下心来,只道:“得马上给父亲去一封信。祖母去世了,还有皇上那里……如果不夺丧的话,父亲就要赶回来送葬和守孝了。” “嗯!”黄妈妈听着,就又落下泪来。 “那妈妈你先陪着祖母吧,先给她把衣裳换了,不管朝廷方面是什么意思,我还是要马上给父亲去封信的。”丛蓉道,这会儿才勉强冷静了一点,转身匆匆的走了出去。 这时候院子外面围观的人群已经都被打发了,因为知道司徒渊肯定会处理国公夫人的后事,丛蓉就没太担心,赶紧先回去自己的院子给丛英写信。前面的院子里,下人们已经手脚麻利的撤换装饰,把为国公夫人寿宴准备的东西全部撤掉,所有的色彩抹去,前后半个时辰的工夫,本来张灯结彩的国公府已经雪白一片,一眼看去,到处都透着肃穆又哀 凉的气息。 后院的花厅里,丛皇后和司徒宸先来一步。 关上门,丛皇后就沉着脸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恶狠狠道:“黄妈妈这个老刁奴,竟敢当着本宫的面耍花招?” 司徒宸也是阴沉着脸,一撩袍角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道:“母后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这不明摆着呢么,她敢这么做就是有所倚仗的,因为知道老七会护着她。” “那个孩子!”丛皇后更是愤然,咬牙切齿的吐出几个字,声音就戛然而止了。 司徒渊明明是她生的孩子,可是现在居然完全不把她这个当娘的看在眼里。 司徒宸看向了她,忧虑道:“母后,虽说国公夫人是寿终正寝,但是以老七对她的感情,今天我们一时拿错了主意,利用了这个机会,怕是他要记恨吧?那么后面……” 国公夫人在时,还能牵制司徒渊一点。 现在国公夫人没了,就看司徒渊今天的那个架势—— 看样子是真的结成仇了。回想起在国公夫人院子里那时候司徒渊的表情,丛皇后居然也是本能的心虚,心下打了寒战,她就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司徒宸一眼,“你慌什么?这个储君之位怎么都是你的,后路不是一早就都给你打算好了 吗?” “可是老七……”司徒宸还是面色忧虑。 丛皇后见他这个表情,心下一软,态度就缓和了几分,抬起手,刚要再说点什么,就听外面古嬷嬷大声的道:“昭王殿下,您来了!” 丛皇后和司徒宸各自神色一凛。 外面司徒渊根本就没理古嬷嬷,下一刻已经一脚踢开大门走了进来。 司徒宸仓促的已经起身站在了旁边。 丛皇后坐在椅子上,不悦的抬眸看去,“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点规矩……” 司徒渊面无表情,直接出声打断她的话,“外祖母的葬礼期间,我不想看到再起风波,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他的目光略略一转,警告的扫了眼丛皇后两人,然后一抬脚,居然转身就走。 丛皇后始料未及,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时,司徒渊已经出门走进了院子。 “你给我站住!”丛皇后气急败坏的怒喝,气得满面通红的直接冲出门去。 上回司徒渊顶撞她,没闹在人前,这次却是当着司徒宸和黄妈妈等人的面,她如何能忍受。 她冲出去,抬手本来是要抓司徒渊的肩膀的。 司徒渊略一侧身,轻而易举的避过,然后顺势拿住她的手腕,轻轻的将她往后一推。 “呀!娘娘!”古嬷嬷惊呼一声,赶紧扶住她。 丛皇后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更是满面的愕然。 大家彼此不合是一回事,可到底是母子俩,司徒渊居然当众和丛皇后动手?这就太过了。 司徒宸也是始料未及的倒抽一口凉气。 他快步走出门来,也是伸手扶了丛皇后一把,然后冷着脸看向了司徒渊道:“老七,你这也太过了,母后她毕竟是母后,你怎么可以对她不敬?” “司徒渊!”丛皇后也发了火,一把推开司徒宸和古嬷嬷两人,尖声怒吼。 她几乎要忍不住的冲上去给司徒渊一巴掌,但是一抬头,触及对方眼底冰冷的神情,却是蓦然胆寒,本能的就放弃了。 司徒渊也没理会他,而是盯着司徒宸冷冷的道:“你跟我说尊敬吗?那么你告诉我,作为儿子,是该这么样才算尊敬她?” “老七,你别不知好歹!”司徒宸不悦。 司徒渊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忽而一招手。 闫宁从门外进来,手里提着仍然昏迷不醒的豆蔻,直接把人丢在了地上。 司徒宸面色一沉。 “你这又是要做什么?”丛皇后又要发作,司徒渊却是讽刺的勾唇,道:“这个宫女,表面上是杨氏的人,实际上是听你的吧?” 这话,他是冲着司徒宸说的。 司徒宸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抖出这个,不由的勃然变色。 丛皇后本来还有点没听明白,循着司徒渊的目光一回头,看到脸色铁青的司徒宸,再低头看看倒在她脚边的豆蔻,这才如梦初醒。 她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盯着司徒宸。 “母后!”司徒宸心虚,脱口唤了一声,却底气不足。 司徒渊就又冷冷的开口,“看来你跟你的孝顺儿子之间也不是全无秘密的,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的都把话说清楚了?” 言罢,就不管两人了,转身大步的离开了。 这院子里,丛皇后还是表情愕然的死死盯着司徒宸的脸,那表情,有几点儿狰狞又有点恨意,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不管不顾的爆发。 司徒宸心里一慌,赶紧上前想要去拉她的手,“母后,你听我解释……” “这丫头真是你的人吗?”丛皇后一把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愤恨的怒吼,“你在我身边也做手脚?你这到底是什么居心?难道是这些年本宫对你不够好吗?” 相对于司徒渊对她的冷漠,她确乎更在乎司徒宸的隐瞒,如果说司徒渊忤逆她,她就只是愤怒而已,那么这时候,却是处于崩溃爆发的边缘。 “娘娘!”古嬷嬷怕极了她会在这里大闹,赶紧就要上去劝。 “滚!”丛皇后却是一把把她掀翻在地。司徒宸见她这个母老虎一样的架势,这才是真的慌了,再也顾不上许多的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她,强行把她往屋子里拖去,一边哄道:“母后,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的,你听我给你解释。是老七 ……是他挑拨离间,你别中他的奸计……” 他的力气到底是胜过丛皇后许多,丛皇后一面挣扎,最后还是被他半拖半拽的弄进了屋子里去。 古嬷嬷拍拍屁股爬起来,倒是不担心那屋子里面会怎么样,反而重重的叹了口气,走到院子门口,靠在门边去守住了门户。 因为府中突生变故,前院这边管家和几个管事的繁忙无比,开始张罗着送客。 严锦宁从国公夫人的院子里出来之后,本来是为了避嫌,但是到底也还是担心司徒渊的,想了想,就在后院这边滞留了多一会儿。 本来看司徒渊从院子出来,她想追上去的,但是却见他让闫宁提了豆蔻行色匆匆的走了,就知道他是有事情要办,于是就没能再跟。她一直在花园里转悠,这会儿这府里大部分人的人手都集中在前院和国公夫人的院子里,倒也没人管她,就这么漫无目的走了有小半个时辰,不经意的一抬头,就发现那条回廊尽头,半掩映在花树之间的 地方,司徒渊一个人靠栏杆坐着。 她脚下步子略一停顿,还是走了过去。 这条回廊很长,走到尽头的时候,由于旁边的树木遮掩,外面还是阳光普照的,这里却透出几分凄冷和阴暗。 司徒渊靠坐在那栏杆上,一张面孔依然俊朗干净,却又莫名会叫人觉得黯淡。 严锦宁的脚步故意放得很轻,走过去,在他身后站定。 她的手犹豫着探出,慢慢的落在他的肩上。 其实有很多的话想说,最终却也还是沉默。 司徒渊是在她走上回廊的时候就察觉她来了。 他一直闭着眼,仰头靠在栏杆上,表情其实看不悲伤,只是浑身上下却透露出几分冷肃萧条的气息来。 严锦宁的手,落在他肩上,力道很轻。 司徒渊没睁眼,只是唇角微微勾了一下,抬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温热,缓缓地传递出一种力量,可是严锦宁知道,这一刻,真正需要被温暖和安慰的那个人—— 是他! 可是,要怎么安慰呢? 生老病死,本来就是凡人无法左右的事情。 严锦宁的心里打了无数遍的腹稿,最终也只是觉得喉咙发堵,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司徒渊握着她的手。 她的手指纤细,本来看着瘦弱,可是握在掌心里却柔软,可是这个时候,他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思,就只是觉得这一刻,还能有她在她身边的感觉—— 很好。 于是,他稍稍用力,将她往面前一带,然后居然孩子气的把脸孔贴靠在她身上,抱着她蹭了蹭。 “宁儿……”他开口的声音沙哑,带着深深地无力感。 严锦宁看不到他的脸,其实她并不知道失去自己至亲之人的时候会是种什么感觉,冯氏那些人,对她来说不是亲人反而是敌人,不管是死了还是伤了,她都不会有感觉。 而当年,严谅待她虽然是极好的,但是严谅死去的时候她年纪还小,并且如今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当初到底是种怎样的心情都想不起来了。 可即便是不能感同身受,他的悲伤她也都知道。 于是她弯身下去,半跪在他面前。 司徒渊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她。 眼前的少女,紧紧的皱着眉头,眼中星星点点明亮的光芒闪烁,却是带着真实的关切和担忧的情绪的。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心口一暖,扯着唇角笑了笑,“我没事!” 能有什么事呢?这些悲伤,迟早都会淡忘和过去的,但是无论换成是谁,这一刻,心间也会存满阴霾的。 严锦宁看着他的眼睛,双手捧着他的脸颊,突然很缓慢的凑上去,唇瓣贴着他的唇,吻了吻。 没有纠缠任何情欲的缠绵,她只是带着最虔诚的态度和最真的一颗心,吻了他。“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也知道,我取代不了国公夫人在你心中的地位,可是子渊,我还在!这里还有我在的。”她轻声的这样告诉他,近距离的盯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都用了最真实的情感灌溉,“虽 然我知道你能扛过去,我也知道,这些时刻都终将过去,可是子渊,我还是希望这个过程能够快一点。” 至少,让你难过和悲伤的那些时刻,都能少一点吧。 其实对于国公夫人的死,司徒渊是早有准备的,但毕竟是最亲的亲人,并不是说因为提前知道了她会离开,就可以彻底的释怀。 这回廊底下的光线阴暗,这一刻,这女孩子的目光却成了洒在心口的阳光。 司徒渊盯着她明亮的双瞳,半晌,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问道:“一直都在么?” “恩!”严锦宁点头。 他突然就如释重负的笑了。 这个时候,已经来了有一会儿正躲在暗处的闫宁才忍不住的现身,道:“殿下,表小姐在找您,要商量国公夫人的后事。” 气氛被打扰,司徒渊眸子里的那一点温软瞬间散去,快的就像是异常猝然的错觉。 “恩!”他抬起头,看了闫宁一眼,“让她去花厅那边吧,我就来。” “是!”闫宁从来就不废话,拱手退下。 司徒渊的视线才又重新落回严锦宁的脸上道:“外祖母刚刚过世,我这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办,这会儿时间也晚了,你先回去吧!” 话是这么说,他给的却是个商量的语气。 严锦宁半跪在他面前没动。 他便有些无奈,“我叫人送你?” “现在国公夫人已经不在了,有些事,你是不是可以说了?”严锦宁突然毫无征兆的开口问道。 她看着他的眼睛,神色认真。 他亦是回望她,手指压在她柔软的唇瓣上,慢慢的摩挲,“你真想知道?不怕听了之后会后悔吗?” 他这语气半真半假,甚至带了几分揶揄的味道。 “你……”严锦宁张了张嘴,突然有些明白了,“还是不想说,是吗?” “你知道这些又能怎么样呢?”司徒渊反问。 他要做的事,到头来,总不会是需要她的援手的吧? 严锦宁皱眉,“我不能知道?” 司徒渊不答,而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淡淡的道:“你迟早都会知道。”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然后拨开她的手,站起身来。 严锦宁半蹲在那里没动。 司徒渊自己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宁儿!”他叫她。 严锦宁循声看去。 他没有回头,她就只能看到他给的一个背影,笔直而伟岸。 然后,他问:“在你心里,我和严家,谁更重要?” “你!”一个字,严锦宁脱口而出,她答得肯定,却毫不犹豫,但是话音才落,心跳却蓦然停滞—— 她一直以为是丛家的事情里面有什么难言之隐,叫他没办法轻易开口的,却难道后面将要发生的事情是和她们永毅侯府有关的吗? 这一刻,严锦宁的心里,铺天盖地,突然被一种不安的感觉淹没了。 那边司徒渊得了她的回答便不再滞留,继续抬脚往前走,拐过回廊,消失了踪影。 丛蓉回院子写了封信,又叫人快马加鞭送去北疆边城报丧,然后换了身衣裳就急匆匆的出门来寻司徒渊。 丛皇后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她不确定丛皇后还会不会管,但是司徒渊却一定会留下来帮忙的,可是去国公夫人那边找了一趟,黄妈妈却说没见他的人。 丛蓉也是奇怪,刚要往前院去,就迎着闫宁过来。 “表小姐!”闫宁拱手。 “闫宁?怎么就你一个人?七表哥呢?”丛蓉问道。 “殿下要请赵王世子帮忙准备点东西,一会儿过来。”闫宁道:“表小姐有事吗?” “我想问问他祖母的后事到底要怎么安排。”丛蓉道。 如果司徒渊撒手不管,她就有点应付不来了。 “皇后娘娘这会儿也还在呢,表小姐先去花厅和娘娘商量下,属下去请殿下过来。”闫宁道。 “恩!好!”丛皇后既然人还在,那这事情肯定就不能越过她去办。 念玉被处置了之后,这会儿丛蓉又要忙国公夫人的后事,她自己没经验,就把奶娘李妈妈带着一起出来帮忙。 主仆两个匆匆的往花厅那边去,走到院子外面却发现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怎么会没人?姑母难道提前起驾回宫了?”丛蓉不解,回头给李妈妈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毕竟丛皇后是那样的身份,如果她人在这里,该有的排场不能没有。 李妈妈在这府里多年,是亲手把丛蓉带大的,只是前几年生了一场病,丛蓉心疼她,就尽量不让她跟着做事了。 李妈妈也知道这府里的风向,叹了口气道:“老夫人和皇后娘娘之间早就不亲厚了,她不管就不管吧,横竖昭王殿下不会撒手,小姐进去等吧。” 丛蓉苦笑了下,叹口气往里走。 里面花厅的大门紧闭,两人走到离着门口几步开外的地方就听见里面一阵响动。 丛蓉以为是闹贼了,下意识的想喊,李妈妈却比她经历的多,脸色微微一变,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巴,拖着她往那门边底下摸去。 里面的确是有些家具晃动的声音,但同时夹杂的还有男人厚重的喘息声和女人压抑的呻吟声。 丛蓉一个未嫁的姑娘,一时还没听出什么来,李妈妈却瞬间就怒了,撸袖子刚要进去抓人,却听那男人喘着气道:“母后不生气了吧?儿臣真的没有骗您,杨氏那人您也知道,总喜欢自作聪明……” 李妈妈如遭雷击,一张脸瞬间黑如锅底灰。 “这是……”她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便就赶紧濡湿了窗户纸,戳了个窟窿往里看。 丛蓉好奇的也探头过去,下一刻,却是脸上滴血,神情恐慌的连退了好几步子,慌乱中踩到自己的裙子,跌在了地上。 她想哭,却出于本能自保的反应,抬手使劲的捂住了嘴巴,正在恐慌混乱的时候,头顶突然罩下大片的黑影。 丛蓉吓了一跳,唯恐是丛皇后安排在外面侍卫找进来撞见,险些当场昏厥。 抬头,却见司徒渊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的站在她身后。 “七……七表哥?”丛蓉更慌了,几乎魂飞魄散。司徒渊却很冷静,事不关己的静默立在当场,漫不经心的问道:“你看见了?” 第143章 崩溃,他们好脏! 丛蓉双手捂住嘴巴,眼睛里有泪,却不敢叫自己哭出来。 司徒渊面色冷淡,居高临下。 李妈妈更是腿一软,仓皇跪下去,浑身上下瞬间就被汗水浸透了。 他们窥见了了不得的秘密,司徒渊可是丛皇后的亲儿子,这种丑事被撞破,哪个做儿子的能受得住? 他会杀人灭口的吧? 李妈妈也想哭,但是只能忍着。 如果不闹出大的动静来,她们还能赌司徒渊抹不开面子,忍下此事,对他们网开一面,可一旦惊动了里面的丛皇后和太子司徒宸—— 那就必死无疑了! 李妈妈使劲伏在地上,真恨不能身后能多出一道墙来,把里面的动静给堵死了。 里面的两个人,因为是在白天里,明显有所顾忌,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只是拼命的纠缠在一起,抵死缠绵。 丛蓉坐在地上,手掌撑着冰冷的地面,耳朵里听着里面断断续续污秽的声音,那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人在不断蹂躏撕扯着她的神经,快要将她逼疯了。 她茫然又恐惧的抬头看着司徒渊,脸上惊慌的表情无从掩盖,半晌,才带着哭腔,极力压抑着声音道:“他……他们……” 她回头,去看一眼身后紧闭的房门,突然觉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这一刻,丛蓉的脑子里是混乱无比的,但是有一个念头却清晰了起来——本来她也一直不能理解,就算司徒渊不是丛皇后带大的,并且因为年幼时候丛皇后对他冷淡,丛皇后可能心里会有点疙瘩,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血浓于水,后面好好的哄一哄,母子感情还是可以培养 起来的,可偏偏,丛皇后从来就没在意过,反而从头到尾都矢志不渝的站在养子的那一边,而今天—— 撞破这一幕之后,她突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可是—— 那两个人是母子啊! 丛蓉从没想到这世上会有这样的事,这一刻,她就只有一个念头,如果继续再在这个院子里待下去,她会疯掉的。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司徒渊忽而漠然转身,语气冷淡的道:“跟我出来!” 李妈妈如蒙大赦,赶紧爬过去,把两腿瘫软浑身麻木的丛蓉扶起来,主仆两个,互相搀扶着跟着司徒渊走出了院子。 司徒渊走在前面,步伐稳健,却走得雍容随意。 李妈妈扶着丛蓉。 丛蓉似乎是想要想抓住点儿什么来压制住自己心里这种恐慌的情绪,用力的握着她的手,苍白着一张小脸,嘴唇一直都在不停的抖动。 司徒渊带着两人沿着墙壁外面的小路一直走,直到拐过了墙角,他才止住步子。 丛蓉主仆跟着他一起停下来。 两人都是紧张不已,互相对望了一眼。 李妈妈的身份低,是没资格说话的,然后还是丛蓉压抑着声音开口,“七表哥,他们……他们……” 她说不下去,仿佛那件丑事从她嘴里提出来她都受不了,眼睛里全是泪水。“没什么奇怪的,”司徒渊淡淡的说道,语气平静,仿佛谈论的就只是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一样,“母后怀我的时候太子已经十二了,而等我从外面养病回来,他都已经是弱冠之年。我这个嫡子的身份,落在 哪位皇子的眼里都是一根刺,何况他还是太子,会采取一些非常手段,无可厚非!” 丛蓉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时而会觉得是有人打了自己一闷棍,时而又会觉得脑子里有惊雷阵阵。 她努力的控制住情绪,强迫自己去思考,开口的声音还是颤抖不已,“你是说他们……他们从那时候……” 司徒渊小时候病了很久,长达七年的时间都是住在行宫里,跟着国公夫人过活儿的。 他养好身体回宫的时候七岁,而现在,他已经十九了。 也就是说,丛皇后和太子之间这种不伦不类的关系已经保持了至少有十二年以上了…… 这样的事情,简直匪夷所思! “啊!”丛蓉闻言,又被沉重的打击到了,低呼一声,连着后退了好几步。 “小姐!”李妈妈连忙走过去,扶住她的同时,用力的握住她的手,暗示她一定要稳住。 丛蓉虽然知道她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的浑身发抖,最后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咬着嘴唇看向了司徒渊道:“那你早就知道了吗?” 司徒渊看她一眼,算是默认。 丛蓉觉得自己又要站不住了,好在是李妈妈一直扶着她,她于是勉强振作精神,吸了吸鼻子道:“那么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皇帝肯定不知道这件事,否则的话丛皇后和太子早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并且这是绿帽子,还是他的正宫皇后亲自戴他头上的,皇帝,作为天下之主,绝对忍受不了这样的耻辱,妻子也好,儿子也好,都得死,甚至于司徒渊和丛家…… 丛蓉想来,就又是一阵的胆寒。 “你件事的严重性你应该知道,不该看也看到了,知道该怎么做吗?”司徒渊道。 丛蓉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这样的人,并且还为了一个名义上的养子,实际上的情人那么样的冷落他,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羞耻和愤怒? 怎么可能不觉得难堪呢?想来他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并且撞见过多次,早就习惯并且麻木了吧? 丛蓉突然又会觉得他很可怜。 但是,转念一想,更会觉得她自己更委屈。 她的目光混乱,又是失神了好半天,最后才忍住了眼泪,点点头,“我知道!” “恩!”司徒渊略一颔首,“你要是难受,就回去休息吧,这几天我都会留在国公府处理外祖母的后事!” 丛蓉是真的被打击的够呛,胡乱的点点头。 李妈妈偷偷抬眸看了司徒渊一眼,然后扶着她的手,主仆两个几乎是落荒而逃。 司徒渊面上表情不变,只听着两人匆忙的脚步声,也没有回头看。 严锦宁从他身后的花树后头皱着眉头走出来。 “你怎么还没走?”司徒渊问道,微微叹了口气。 “你不是早知道我跟着来了?”严锦宁反问。她本来是想走的,但是司徒渊最后说的话又让她很不放心,想了想就还是尾随他过来了。她虽然没进那个院子,也没撞破丛皇后和太子之间苟且的现场,但是只听了司徒渊和丛蓉之间的对话就心里有数了 。从很早以前开始她就在怀疑丛皇后和司徒宸之间牢固的立场关系是怎么样得以维持的,而司徒渊,其实是个重情义的人,就算丛皇后在他小的时候有抛弃过他,或者是不管他,只要对方不是罪大恶极,以 他的为人,都绝对不会对她冷冰冰的,半点母子感情也看不出来。 而现在—— 这一次都有了原因和解释。 她虽然也有一点儿意外和震惊,但是丛皇后和司徒宸对她而言,到底都不过就只是不相干的人,她懒得理会。 这时候她脑子里飞快运作,并且考虑的都是另外的事。 这里是定国公府,太子和皇后之间即使真的有隐情,也不至于在这种地方忍不住。 从刚才发生的这件事的细节推断,可想而知,一定是司徒渊顺水推舟,在这屋子里做了手脚了。 而且—— 丛蓉,也是他让闫宁故意引来的。 严锦宁没问他这件事里的内情,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那小路的尽头,问道:“为什么要让她知道?” 这是件丑事,丛皇后到底是他的生母。 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之前丛皇后和司徒宸几次联手算计他,他根本就不把对方当母亲看了,却又何必非要设计让丛蓉过来目睹这一切? 是的! 他设计了丛蓉! 是司徒渊在设计丛蓉? 他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件事的,其中必有内情! “她是丛家的人,这些事,她都应该知道!”他说因为丛蓉是丛家的人,而并非是因为他们两个已有婚约。 严锦宁隐隐的从他这话里觉察出点儿什么,但是那种迹象却只是灵光一现,随后就捕捉不到了。 她从远处收回目光,绕到他面前,抬起头,正色看着他的脸,再问:“那么我呢?” 虽说她是自己临时起意跟来的,但是如果司徒渊有心要防她,也不会叫她真的看见。 “你跟她,不一样,你可以不须要负担这些。”司徒渊道,他的神情坦荡,顿了一下,忽而又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调侃,“你介意吗?” 你介意吗?我有这样一个叫人不耻的母亲? 她介意吗?她怎么会介意这种事?在这件事里面,他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他有什么错? 严锦宁这时候是没心情跟他开玩笑的,就只是不依不饶的盯着他道:“我能不能问,这件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我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有关系吗?不过我倒是庆幸她是这样的人,其实这样很好。她从没教养过我,我也从来就没有把她当做是母亲来看待,所以也不需要为她所做的任何事而心存负担!”司徒渊反问, 手指顺势上移,蹭了蹭她的脸颊道:“这些事,你更不用管,我都会处理干净的,你就当不知道好了,更不必为此而心存负担!” 他对丛皇后,真的是彻头彻尾的不在意的。 严锦宁却知道,能造成他今天这样心如止水的结果,当年在那些龌龊的真相面前,他会经历怎样的痛苦和折磨。 “可是你到底要做什么?”严锦宁问道。 曾经一度,她以为国公夫人是他的束缚,但是现在却隐隐觉得,可能自己错了。 因为—— 如果有国公夫人在,他至少还会用她能揣测到的正常人的逻辑和手段去做事。 而现在—— 失去了最后牵制的他,突然就变得陌生的叫她抓不住了。 “这些事,你别管!”司徒渊道,看着她的眼波却是柔和的。 他不想说的事,其实严锦宁也无计可施。 可是这种摸不透的感觉,却让她难以忍受。 她上前一步,还是固执的盯着他的脸,“好,你的私事我可以不问,那么我问你,你还是打算娶丛蓉吗?” 她这个样子,很有点咄咄逼人。 “宁儿——”司徒渊长出一口气,有些无奈。“你别再敷衍我!”严锦宁道。他越是不肯对她透底,她心里就越是觉得不安和忐忑,“别的事,你不让我管,我可以都不过问,但是这件事,你必须要给我明确的答复。你说,你还是要继续履行和丛大小姐 之间的婚约吗?” 他在算计丛蓉! 只从这一点上来看,严锦宁绝不相信他是真心想娶丛蓉的。 可是以他的为人,他又不该是会对丛蓉这种弱女子下狠手的。 不! 国公夫人在的时候,那个司徒渊是不会对丛蓉这样的弱女子下狠手的,但是现在…… 严锦宁突然也不确定了。 现在国公夫人过世也不过才刚刚两个时辰不到,眼前的司徒渊就像是变了一个人,高深莫测到连她都会觉得陌生和恍惚了。 “宁儿,我早就说过了,有些事,你可以当做听不见也看不见,总有一天尘埃落定,我会给你个合理的解释和交代的!”司徒渊道,尽量的好言相劝。 “果然!”严锦宁听了他的这番话,终于确定,她看着他,眼神里突然就带了几分复杂几分防备,“你到底要对丛家做什么?” “我不会做什么!”司徒渊道,顿了一下,却是话锋一转,“但是我和她之间已有婚约,只要她还想嫁,我就会娶!” 这个时候,严锦宁都不会为了他这话吃醋和难过。 她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脸,正色道:“如果我说我不答应呢!” 司徒渊闻言,突然就笑了:“这和你没有关系!”“司徒渊!”严锦宁大声说道,说话间,她又往前走了一步,神色郑重的盯着他的眼睛道:“我没在和你开玩笑!这些天我有仔细的想过了,我承认我是喜欢你,但是我也有我的原则和底线。现在我就明确的 告诉你,我不接受你身边会存在的任何女人,包括曾经!如果你也想要和我在一起,就绝对不能娶她!” 她看着他的眼睛,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这些话,本来是她为了逼出司徒渊的实话才说的,但是真正说出来的却也是真心话。 她严锦宁,本来就不是什么温柔大度的淑女,她喜欢他,甚至是希望只有她一个人是喜欢他,都不想他被别的女人觊觎。 司徒渊其实是不介意她这种吃独食的想法,但是问题出在她现在说这话的表情实在是太不可爱了。 他和她对视半晌,最后还是败下阵来,“再给我一点时间……” “随便你!”严锦宁见他这个态度就知道他还是不肯和自己透底了,当即便是打断他的话,头也不回的转身走掉了。 司徒渊也没拦着,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目色深沉。 你喜欢我? 你喜欢我呵? 如果有一天,知道了真相,知道了从头到尾我都在欺骗你,你还会再承认你喜欢我吗? 不! 没关系! 就算到了那个时候也没有关系,只要我想要,你就必须要留在我身边。 因为—— 那时候,除了我的身边,你也再无处可去了。 严锦宁,今天,我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了,从今以后,这世上,我唯一还在乎的就只有你了…… 那时候,如果你让我走了,或许我们之间就那么云淡风轻的过去了。 可是现在,不能了! “主子,二小姐她就这么走了,没事吗?”闫宁见他一直站着没动,再看严锦宁气冲冲离开的背影,不禁有些担心。 “没事!让她去吧!”司徒渊从远处收回目光,面上神情也已经恢复冷静。 “表小姐已经寄信去北疆给国公爷报丧了。”闫宁道。 “暂时就别折腾他了,你去想想办法。最近这段时间,我不想横生枝节。”司徒渊道,抬脚往后院国公夫人院子的方向走去。 这边丛蓉和李妈妈主仆互相扶持,几乎是魂飞魄散的最后勉强撑着回到了住处。 丛蓉迈过门槛就踉跄着扑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灌下去。 李妈妈转身关了门,手按在门板上,却是缓了好半天才提起力气,转身往里走,抬手扶住了她的肩:“小姐!” 丛蓉喝过了水,本来正捧着杯子在失神,此突然被吓的一个哆嗦,手里的杯子落地,啪的一声。 她猛的回过神来,转头,看见李妈妈的脸,眼泪顺势而下。 “小姐!”李妈妈眼里也噙了泪水。 “奶娘!”丛蓉一把抓住她的手,因为太用力,手指都掐进了皮肉里。 她像是个无助的孩子一样,跺着脚,眼泪不停的流,“怎么会这样?奶娘,怎么会这样子啊?” “小姐!小姐你冷静点儿。”李妈妈也是还处于过度的意外和震惊之中,却只能安抚她,唯恐她弄出更大的动静被人听到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丛蓉却根本就听不进去她的话,还是抓着她的手,焦急道:“他们是母子啊,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也是母子,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奶娘,他们好脏!他们好脏啊! ” 她抓着李妈妈的手,哭得恐慌又无助。 李妈妈几次想要开口安慰她,最后却都没能说出话来,只是抱着她,任由她哭。 主仆两个,滑坐在了地上。 丛蓉抱着她,哭了好半天才勉强擦了擦眼泪,突然又再抬头看向了她道:“这件事,我得写信告诉父亲知道,我……” 说着,再次失声痛哭了起来。李妈妈心里一惊,连忙摇头道:“小姐,您可别犯傻!这就是天大的事,随便透出去一点风声,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皇后娘娘是咱们国公府里出去的人,大家同气连枝。现在这局面,睿王一定盯着太子 呢,就算您找了再可靠的人去送信,万一这信函不幸落到睿王或是别的什么人身上,那不止是您,包括咱们整个国公府,甚至远在边疆的国公爷都要跟着遭殃的。” 这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丛蓉也知道。 她无助又茫然的愣了愣,最后无计可施,就又扑到了李妈妈怀里,继续哭,“奶娘!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李妈妈抱着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唉声叹气,“等等吧,一般情况下,朝廷都不会下令夺丧的,老夫人过了,国公爷很快就回来奔丧了,有什么话都等到时候当面再说吧!” 丛蓉到底还是个有脑子的,知道不能轻举妄动,只能点了点头。 花厅这边,司徒宸和丛皇后一时冲动之后并不敢过分温存,赶紧收拾穿了衣裳就散了。 司徒宸收拾的快一些,整理好衣物,就先推门走了出去。 这时候古嬷嬷已经回来了。 她是丛皇后的奶娘,也是死忠,以往丛皇后和司徒宸之间来往都是趁着他去皇后寝宫的时候,守门的也是古嬷嬷。毕竟两人有母子的名分在,儿子进宫给母亲请安,呆个个把时辰,说说体己话或者一起用膳都很正常,所以根本就没人多想。司徒宸又是五岁起就开始跟着丛皇后了,是在丛皇后膝下长大的,这种情况下 就让人忽略了一个一直存在的事实—— 这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亲母子,也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古嬷嬷使劲低着头不去看司徒宸的脸,虽然她一直都知道这件事,但是打从心底里也是觉得不体面的,当然,就更没敢提自己方才突然肚子痛跑去上茅房的事。 司徒宸衣冠楚楚,若无其事的径自从她跟前走过。 其实他很清楚这个老奴才心里对他的鄙夷和看不起—— 和自己的养母苟合?这是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事,可是,他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殿下!”古嬷嬷低着头,谦卑的行礼。 “恩!进去伺候吧!”司徒宸目不斜视的应了声,径自走出了院子。 他不在乎现在怎样,也不在乎别人都会用怎么样的眼光看他,因为—— 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熬到头了。他,还可以忍! 第144章 太子妃薨 司徒宸面无表情的往前走,此时他的心里正在回忆一些事。 他的生母出身低贱,他虽是皇长子,可是生下来就不得皇帝的重视,甚至于在他五岁之前,因为经常几个月见不到皇帝,他都记不得自己父皇的长相。说是皇子,更是连宫人都敢在背地里挤兑欺负他。 那样的日子,过得比现在更没有尊严,更叫人鄙弃。 直至五岁那年,他被丛皇后带回去,这种局面才彻底翻转。 因为丛皇后没有儿子,又拿他当救命的稻草,所以对他很好,锦衣玉食的照顾,后来更是推他坐上了太子之位。 虽然这个女人对他也是利用的成分居多,但是却给了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所有的尊贵的殊荣,他甚至都不介意做棋子。 本来以为这种日子会一直的持续下去,可是在他十二岁那年,丛皇后却意外怀孕,并且生下了她自己的儿子。虽然老天眷顾,那个孩子的身体不好,但是只要那个孩子在,他就日日过得胆战心惊。 随后的几年里,他竭尽全力的讨好,试图继续笼络养母的心。 好在丛皇后在生司徒渊的时候遭遇了难产,更加上司徒渊身体的原因,她一开始就那个孩子不怎么喜欢,于是他蓄意讨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丛皇后生了孩子之后,并没有对他表现出两样来。 可是,他本以为司徒渊会夭折的,却没曾想他被丢在行宫里,病情居然在慢慢的好转。 于是他便开始日日寝不安枕。 他生母的出身实在太低贱了,娘家无人,如果丛皇后放弃他了,丛家就不可能继续做他的后盾。 更何况—— 司徒渊是嫡子! 这个身份本身就是最有资格角逐皇位的。 那几年,他都处于时时的恐慌之中,后来—— 终于不得已的走出了那一步。 皇帝是个风流成性的昏君,成天里的沉迷女色,丛皇后虽为六宫之主,但是一年中得他临幸的机会屈指可数,便是时常记恨宫里那些新近得宠的女人。 深宫寂寞,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甚至都没有过分的用什么手段,只在有一次鼓足了勇气的试探之后,两个人几乎是一拍即合。 从此以后,有了这重见不得人的关系从中拉线,他终于彻底安心了。 秽乱宫闱!这是死罪! 走出了那一步之后,丛皇后和他就永远坐在了同一条船上,除了扶持他之外,别无选择。 何况司徒渊也实在是蠢,回宫之后居然都不懂得讨好自己的母亲,那母子两个离心,更是彻底将丛皇后推到了他的这边。 曾经他也觉得自己很脏,鄙弃和自责。 可是那有什么用呢?如果有一天他还会由天上跌入泥泞,粉身碎骨的话—— 不是保命才是最要紧的吗? 于是渐渐地,他也坦然的不去计较了,不管以什么样的手段,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地位才是最重要的,不择手段也好,不顾廉耻也罢,跟命比起来,那些全部一文不值。 将来,等他得继大统,登上帝位,这些不光彩的过去也将被时间埋葬,烟消云散的。 至于丛皇后那个女人—— 司徒宸回头,看了眼身后已经被落了老远的那个院子。 那个女人其实挺没脑子的,居然会蠢到亲疏不分,完全沦为他手里傀儡的地步?真是挺可笑的。 国公夫人暴毙而引发的那一场风波,当场就被司徒渊压下去了,所以当时虽然闹得惊险,但是却没有听到不利于严锦宁的任何一句话传出来。 回府之后,严锦宁直接过去给老夫人复命,老夫人听了消息,很是唏嘘了一阵。 也许是推己及人,她有了点儿人将迟暮的哀凉感,便是兴致不高,也没多问什么直接打发严锦宁回去了。 阿篱是不管严锦宁的私事的,严锦宁有事情吩咐给她做,虽然她也从不推脱,都是很本分的去做,但是严锦宁心里清楚—— 她和灵玉还有玲珑两个却是不一样的。 主仆一行回了海棠苑,灵玉倒是一眼就看出严锦宁心情不好,担忧道:“小姐怎么了?是今天出门又遇到什么事了吗?” 严锦宁没应声,直接绕开她进了卧房。 “国公夫人殁了!”阿篱回了一句。 “啊?”消息太突然,玲珑直接惊呼一声,“小姐不是去参加国公夫人的寿宴的吗?怎么会?” 阿篱从来话不多,转身也坐到外间的榻上去休息了。 玲珑和灵玉这回是都知道严锦宁为什么心情不好了—— 无非就是为了昭王殿下。 可是想再问问细节,两人又对阿篱不是很放心,这种隐秘的事,自然还是不说为妙。 国公府里突生变故,赴宴的人都是饿着肚子回的。 严锦宁没什么胃口,晚膳也没用,直接躺床上就睡下了。 国公夫人过世,后事肯定也不能马虎,于是隔了一天,老夫人就亲自登门吊唁。最近她也总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容易疲乏,出门的时候就又带了严锦宁,好帮着跟熟人应酬一下。 司徒渊这些天都是呆在国公府主持国公夫人的后事的,严锦宁和老夫人过去的时候倒是没碰到他,只是去了灵堂上香,却发现那里是一位主事的姨娘带着一位庶出的小姐在,居然连丛蓉都没见到。 老夫人眼底闪过些狐疑的神色。 那位姨娘倒是机警,马上解释道:“严老夫人莫要见怪,本来是该大小姐出来招待各位的,可是老夫人猝然离世,大小姐受不住,也跟着病倒了,这会儿起不来身,这里便让婢妾守着了。” 丛蓉病了? 严锦宁虽然知道国公夫人对自家人很好,也很护短,但是昨天看丛蓉那个样子,却不像是会直接悲痛到病倒的?再想想,反而是被司徒渊设计刺激到的成分会多一点。 她以前是很信任司徒渊的,这一次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没来由的觉得心惊。 陪着老夫人从灵堂出来,府里的管家说花厅那边还有几位命妇在,都是熟人,老夫人肯定要去打个招呼。 严锦宁于是就道:“祖母,我看这过午之后变天了,好像要起风,我去马车上把您的披风拿过来吧。陈妈妈说您这两天都睡不踏实,精神不好,格外容易着凉。” 老夫人看她一眼,见她的神色如常,不觉有它,就点点头。 她带着陈妈妈跟着国公府里引路的丫头往花厅的方向去,严锦宁就带着灵玉转身往前院走,走了没两步,待到看不见老夫人主仆了,她就给灵玉使了个眼色,“你去拿吧,一会儿还来这里找我!” 灵玉知道她是要借机去做点什么,谨慎的点头。 之前他们过来的时候,从前院门前过,严锦宁有注意到闫宁在那边帮忙接待客人,这会儿就从清河郡主带她走过的小路,绕道了荷花池对面。 那边,闫宁果然还在,刚好带了个客人进前厅,然后又匆匆埋头往外走。 “闫宁!”严锦宁远远的叫了他一声。 闫宁回头看见是她,不禁有些意外,还是快步迎过去,“二小姐,您怎么在这儿?” 说着,他像是有些为难,但也没为难多久,直接道:“殿下在里边,您要找他,属下这就给您去叫!” 说着,转身就要往回走。 “闫宁!”严锦宁叫住了他,“我不找他!我找你!” 闫宁一愣,顿住了脚步,大惑不解。 闫宁很谨慎,他走过来之后就挡在了严锦宁面前,那边院子里经过的人能看到这边有人,却刚好被他挡住了,看不到严锦宁的脸。 严锦宁也不想节外生枝,于是开门见山的道:“我听说丛大小姐病了?” 闫宁更加不解,使劲的皱眉看着她。 严锦宁的心里其实也有点窝火,她其实不想这么怀疑的,但是司徒渊不肯跟她说实话,这两天她心里莫名的浮躁发慌,忍不住的就会胡思乱想。 于是咬咬牙,她深吸一口气,正色看着闫宁的眼睛道:“你跟我说句实话,她是真病了,还是你们殿下……” 她居然怀疑,是司徒渊在丛蓉身上做了手脚? 闫宁惊得说不出来话来,随后就黑了脸,再开口的声音就硬硬的,带了点儿怒意,“二小姐是觉得我们殿下要用非常手段锄掉丛大小姐,然后好名正言顺的解除婚约来给您交代吗?” 严锦宁抿了唇,不说话,算是默认。 闫宁道:“二小姐您是知道我家殿下的,这么点小事,他犯不着拐弯抹角。” “那丛蓉……”严锦宁便有些汗颜。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其实她倒也不是怀疑司徒渊什么,就是整个事情一点脉络也摸不出来,心里发慌。 “她是真的病了!”闫宁道,顿了下,又补充,“可能是被昨天遇见的事情刺激到了。” 严锦宁低了下头,就没再问。 虽然她还有很多的问题,却知道闫宁对司徒渊是死忠,司徒渊不肯跟她透露的事,闫宁必定也不会说。 “那我先走了,别告诉他我来找过你!”严锦宁道,转身原路往回走。 “二小姐!”闫宁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眼,突然又出声叫住她。 严锦宁止步回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怎么了?” 闫宁暗暗咬了下牙,道:“国公夫人的灵柩,不会葬在这边,等这边的法事做完,殿下应该会亲自护送她的灵柩回乡安葬,到时候可能会在那边多呆一段时间,您……保重!” 京城里,对严锦宁不怀好意的人可不少。 而司徒渊,本来以他的身份,是不必为国公夫人守孝的,但是只冲着他对国公夫人的感情,最起码,三个月的热孝期他应该会守的。 “嗯!”严锦宁对此并不觉得奇怪,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睿王府。 司徒铭虽然被勒令禁足,但是耳目众多,外面的消息一点也没落下。 国公夫人过世的消息,他是当天就知道了呢。 第一反应是有点意外,但是听苏青禀报过详细经过之后,却是皱了眉头,“国公夫人去世,他们叫严锦宁过去做什么?” “不知道!”苏青摇头,“当时那院子的门户把守的很严,是昭王亲自交代的,他们在里面呆了很久,具体发生了什么无从得知,但是后来皇后和太子出来的时候,脸色都很不好。” 顿了一下,苏青又道:“后来,丛大小姐身边的一个丫头,还有皇后身边的一个,都被秘密处置了!” 别人或许会以为丛皇后是因为丧母之后悲伤过度脸色才不好的,司徒铭却不这么认为。 他坐在案后,沉吟半晌,笃定道:“那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说着,他抬头,看向了苏青。 苏青一筹莫展,“当时屋子里有几个人,可都是昭王和皇后等人的心腹,如果他们连成一气想要遮掩些什么,恐怕很难撬开缺口。” 司徒铭不以为然,眼底闪过一抹幽暗的冷光,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苏青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那属下尽力再去试试吧!” 事实上,这个缺口并不是那么难打开的,虽然司徒渊和丛皇后都有顾虑,不想把事情公开,但是当时在场的还有良妃几个。 她们本来都是被丛皇后特意带过去,想要闹大了声势的,但毕竟国公府里的事情和她们没有利害关系,嘴巴还是很容易撬开的。 苏青只去了几个时辰,当天晚上就带回了消息。 “丛蓉的丫头陷害严锦宁?”司徒铭听完,不过一声冷笑,“别说是个丫头,就是丛蓉本人也没本事在老七跟前做这样的手脚吧?” “属下打听到的消息就是这样!”苏杭道:“皇后娘娘看样子……至少是顺水推舟了!” 因为良妃那些人都没多想,所以传出来的消息自然也不会过分的揣测丛皇后在里面参与的成分。 “我看说是她做得还差不多!”司徒铭再度冷笑,随后却是心情有些愉悦的往椅背上一靠,“皇后和老七,这母子两个是真有意思,一个是糊涂的亲疏不分,一个是脾气倔得自己把靠山往外推?” 这样的事情轮不到苏青议论,苏青垂下了头。 司徒铭闭目养神,脑子里却在飞快的计较着什么,过了会儿,他重新睁开眼睛,道:“北疆丛英那边最近有消息吗?”“没!还是老样子!”苏青道:“草原上的芜湖人经常不安分,搞偷袭,但是朝廷在家那里的驻军十五万,芜湖人都是散兵力,也知道不是对手,所以不敢硬来,就是骚然不断。可是他们常年生活在那里,仗 着熟悉地形和马上功夫了得,朝廷的驻军围剿了几次也锄不干净,就只能一直这么耗着了。”“定国公夫人去世,不出意外的丛英会赶回来奔丧!”司徒铭思忖着道:“这些年他人在边关,本王是鞭长莫及,再加上他自己也知道有人盯着,所以一直都很小心的在防备,这一次他回京奔丧……却是个好 机会!” 苏青的心头微微一震,也是瞬间凛冽的神色,“殿下的意思是……” “他回来的路上……”司徒铭深深的看他一眼。 现在他不敢贸然动司徒宸和丛皇后,就是因为丛英在边关领兵,如果这个人没了,那丛家就不算什么了。 “属下明白了,这就去挑选人手做准备!”苏青肃然拱手。 司徒铭挥挥手,他转身退了出去。 国公夫人的后事有司徒渊亲自主持,办得还算顺利,停灵足足四十九天超度,之后就由司徒渊亲自扶灵回了旗山丛氏的老家安葬。 严锦宁这段时间闭门不出,但心里却默默数着日子,算着这天他该启程了,就找了个借口出门。 马车走到东大街的主道附近的时候,刚好丛家送葬的队伍路过,她便叫人把车停在巷子里暂避,等着送葬的队伍先过。 司徒渊穿一身素蒿,手扶国公夫人的灵柩自长街上慢慢的走过。 严锦宁从车窗看过去,只能看到他轮廓分明线条流畅的侧脸。 他面上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只是乍一眼看去,较之往常像是清瘦了些许。 因为送葬队伍的排场很大,围观的人也有很多,但是人家办丧事,大家还是有分寸的,场面肃穆,连说话的人都没有几个。 严锦宁一直目送那支队伍从面前行过,这才觉得奇怪,扭头问车里的丫头灵玉,“怎么是昭王扶灵?定国公呢?” 灵玉哪里知道这些,摇了摇头。却是坐在角落里的阿篱道:“听说原是准备回来奔丧的,但是在收到丛家报丧信函的头一天,芜胡人偷袭,战乱中他军中两员副将重伤,没了能替他暂代军中职务的人,定国公就被绊住了。这么一来一回的 ,等到送信回来给皇帝陛下请示一次,来回也是大半个月,大概是考虑到他在北疆多年,对付芜胡人最有经验,皇帝就干脆没叫他回来奔丧了。” 这么巧? 严锦宁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不过她对军国大事所知不多,就也没多问。阿篱今天倒是话多,继续道:“前两天我找人问了问,那位丛家大小姐还病着,貌似病情不是很乐观,最近都一直卧床,所以这一趟她没随行,留在国公府养病了。倒是国公夫人身边的几个人,都陪着灵柩 一起回乡去了。” 丛蓉那边到底怎么回事,严锦宁不敢随便揣测,但是司徒渊带了黄妈妈等人走,却肯定是防着丛皇后等人的毒手的,也或者—— 想着司徒渊这一走就是几个月,她的心情突然就莫名的烦躁。 等到丛家送葬的队伍过去了,严锦宁只去绸缎庄随便拿了两匹布料就打道回府了。 后面的几个月,京城里还是一切如常。 三月之期一到,睿王司徒铭就被放出来了,朝堂上,还是他和太子司徒宸分庭抗礼,两个人斗得是如火如荼。 横竖这些事都和她没有关系,严锦宁干脆就懒得管,只是在心里默默数着—— 司徒渊是七月底走的,眼见着夏去秋来,时间转进了十月末。 年末的时候,他差不多该回来了吧? 她这么想,想完了自己又觉得无聊—— 就算他回来了又能怎么样?上回她撂了狠话他都没妥协,回来了还要跟他置气,那还不如不回来了。 这天见她又百无聊赖的趴在窗口叹气,玲珑忍不住捅了捅在屋子一角逗鸟的阿篱,“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小姐最近越来越难伺候了?怎么好像有点喜怒无常的?” 阿篱头也没回,只是道:“过阵子就好了。” 玲珑不解,还想要再追问的时候,外面就见灵玉脸色不怎么好的快步走进来。 “灵玉姐姐,出什么事了吗?”玲珑赶紧起身迎上去。 最近几个月,老夫人吃斋念佛,冯氏还在床上病着,严锦雯则是一贯老实,他们府里的气氛从来就没有这么和谐过,用阿篱的话说:这日子都快淡出鸟来了。 玲珑已经好久没这么紧张了。 严锦宁也从窗外收回目光,“怎么了?” “小姐!”灵玉擦了把汗,正色道:“奴婢上午出门去买了点东西,听到一个大消息,街头巷尾都在说,好像说是太子妃快要不行了!” “恩?”严锦宁可没想到会出这事儿。 她对那位太子妃没什么好印象,但是短短几个月之内就说人要没了?这还是叫人震惊的。 就连阿篱也忍不住回头看过来。 “这几天东宫一直在换太医,今天一早更是一起叫了七八个太医一起过去,有人散出来的消息,说太子妃已经病入膏肓,大限应该就在这几天了。”灵玉道。 “太子妃是有两个女儿的,大是七岁,小的才不过三岁吧。”玲珑面露不认之色,“这么一想,倒是可怜,这人……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严锦宁没做声。 本来太子妃和她也没什么交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晚上却是心烦意乱,居然没有睡安稳。次日一早灵玉正在伺候她梳妆,阿篱去厨房取早膳回来,推门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小姐,太子妃薨了。” 第145章 丧礼闹剧,各显神通 阿篱这人,是不关心人间疾苦的。 她带消息回来,就真的只是带消息回来,硬邦邦的丢下几个字,就去旁边的桌子上摆膳。 严锦宁拿着梳子的手顿了一下,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二更左右吧!”阿篱道,手下动作不停,把饭菜一样一样的摆到桌子上,“宫里已经出讣告了,这会儿街面上估计很热闹。” 严锦宁于是没再说话 太子妃于她而言,不过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而已,甚至如果严格计较起来,就冲着她和太子两口子对司徒渊的敌意,她们还是敌人呢。 严锦宁不是个容易多愁善感的人,更不会无端的去同情谁。 谁脚上的泡,不是自己走出来的呢? 这件事,她很快就抛诸脑后了,可是晚膳过后子君却过来说,老夫人明日要去东宫吊唁,让她随行。 最近都没有司徒渊的消息,严锦宁其实没什么心思出门应酬,但是老夫人也是几个月才找了她这么一回,她一时也拿不出合适的理由回绝,就只能点头了。 次日换了身素净的衣裳,严锦宁就陪老夫人出了门。太子毕竟是太子,只要他在这个位子上坐一天,大家就都要给他这个面子,所以东宫门外,车水马龙,只要是在京任职的官员,无论官职大小,全部排着队过来,即便是朝堂上的敌对,也要撑着面子来走 个过场。 严家早就不复当初严谅在世时候的名望了,所以老夫人和严锦宁混在这些人之中甚是渺小。 两人跟着引路的丫头一起去灵堂上香。 灵堂那边是太子妃娘家的人在守着。太子妃是户部尚书杨广文的嫡长女,杨夫人哭得死去活来,一双眼睛早就肿成了核桃,几个本家的媳妇子围在旁边,都是一边抹眼泪一边安慰:“夫人节哀吧,太子妃娘娘她在天有灵,一定也不想看到您这 么为她伤心的。”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尚书夫人哭的不能自已,“她还那么年轻,怎么就这么狠心的丢下我们去了,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这哭得实在悲痛,老夫人只象征性的劝了两句“节哀”就尴尬的被请出去旁边院子里喝茶。 严锦宁走到门口,顿住了脚步回头看了眼。 陪着尚书夫人一起在守灵的还有太子妃的亲妹妹,杨家的三小姐杨凝珍。 严锦宁对她有点印象,今年应该是十四岁,样貌生得比太子妃好,瓜子脸,大眼睛,只是年龄小,看着有些稚嫩,但也正因为这样,反而有几分清水出芙蓉一样的韵味。 严锦宁会忍不住的回头看她,是因为刚才在灵堂里,她有发现这位杨凝珍杨小姐是有刻意装扮过的,虽然也是一身素衣,没有戴任何的首饰,但眉眼的轮廓却是精心修饰过的。 太子妃的两个女儿也都在灵堂。 大郡主年龄大些,已经知道伤心了,正跪在母亲的棺木前面默默垂泪。 小郡主才只有三岁,根本弄不清楚这里的状况。 杨凝珍就一直牵着她的手,安静的陪她一起跪着,怕她乱跑,在她不耐烦想大闹的时候就抱过去哄一哄。 “这尚书府的动作够快的。”开口说话的是阿篱。 本来严锦宁以为她的性子高傲冷淡,但是相处的久了才发现,她其实最好事,经常神出鬼没的,去听府里那些长舌妇人嚼舌头,然后不知不觉中就把永毅侯府内外大小的消息都摸透了。 严锦宁回头看她。 阿篱这次倒是收敛了一点,戴了张面具在脸上,虽然还是引人注目,但别人看着她也就只会觉得奇怪,倒不至于被吓到了。 “你也看出来了?”严锦宁道。 她倒是喜欢和阿篱聊天,大家都是聪明人,说话不费劲,经常可以彼此心领神会。“太子毕竟是储君,太子妃就是未来的皇后,这个位子,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呢!”阿篱撇撇嘴,不屑道:“杨家靠着太子这么多年,彼此之间早就因为各种内在的关联和把柄密不可分了,现在太子妃死了, 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再送一个女儿过来占位子了。” 的确!杨广文和太子坐在一条船上已经许多年,彼此之间捏着对方的把柄不知道有多少呢,现在最能让彼此都心安的办法,就是杨家再送一个女儿过来,继续联姻。 严锦宁想了想,故意道:“也许杨家就是舍不得两位小郡主呢?再嫁一个女儿过来,好歹不会苛待了两个孩子。” 阿篱也知道她是故意的,挑眉,“小姐要和奴婢打个赌吗?” 打赌?有什么好赌的? 事实就是事实,就算杨家有不舍得两个外孙女的理由在里头,会想继续维持这场联姻关系的最主要的目的也只会是阿篱前面说的那一种。 严锦宁摇了摇头,没说话。 就见太子司徒宸面色疲惫的从外面进来。 两位小郡主都规规矩矩的给他请安,他又安慰了尚书夫人两句,就有丫头递了茶上来,“殿下喝杯茶润润喉咙吧,嘴唇都裂开了。” 昨天开始就不断的有人登门吊唁,司徒宸的确是忙得团团转。 这会儿正是口干舌燥的时候。 本来下面的人都很有眼力劲儿,知道他没功夫,这时候上茶肯定会拿温的。 司徒宸没多想,接过来就喝。 不曾想那茶汤入口滚烫,他勃然变色,顺手就把茶碗砸地上了。 当时小郡主就跪在他脚边,滚烫的茶汤洒了父女两个一身。 小孩子受了惊吓,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 “小郡主!”杨凝珍惊呼一声,赶紧把孩子抱过去,替她擦掉身上的水渍。 “你怎么回事?”司徒宸被烫了满嘴的燎泡,当即火大。 那个奉茶的丫头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去,磕头道:“殿下恕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但是这会儿府里在办丧事,确实不是和一个丫头计较的时候。 司徒宸身边近身服侍的那个内侍赶紧过来把他扶开一边道:“衣裳脏了,奴才送殿下回去换一件!” 前面还一大堆的客人要招待。 司徒宸满心烦躁,也没心思和一个丫头计较,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这边杨凝珍一直抱着小郡主低声的哄,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要在太子面前冒头的打算。 可是司徒宸前脚才刚离开,她就悄然抬眸往门口那边看了眼。 杨尚书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院子外面,父女两个隔着偌大的院子互相对望一眼,彼此隐晦的略一点头。 杨尚书一声不响的又转身走了。 杨凝珍摸了摸小郡主的手,声音温柔的道:“瑾儿别哭,姨母带你回去把衣裳换了就好。” 说完,她和尚书夫人打了招呼,就抱着孩子离开了。 严锦宁和阿篱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把方才这灵堂里发生的一幕看得一清二楚。 阿篱便有点不高兴了,“毕竟是在女儿的丧礼上,这位尚书大人就这么迫不及待?就不怕女儿在九泉之下再被气死一次?”严锦宁若有所思,没应她的话,过了一会儿才沉吟道:“他和太子之间互相握着把柄,不会轻易翻船的,太子既然明知道他还在掌握,那又何必再娶一次他的女儿?太子妃的位子,那么诱人,肯定是要用来 拉别人上船的。杨尚书也是没办法的,否则何必出此下策!” 阿篱反正是看不上这些人,就不说话了。 严锦宁带着她转身出了院子,刚要往隔壁去找老夫人,不想也是机缘巧合,居然—— 又遇到一位杨小姐。 不过不是尚书府杨家的,而是丞相府的四小姐,司徒铭内定的睿王妃,杨莹莹。 彼时杨莹莹的身边也只跟了一个丫头,她人生得纤弱,走起路来很轻盈,看着十分的赏心悦目。 本来就不过是一场偶遇,可是她唇角扬起的那个弧度太明显的和善了…… 实在,叫人不得不防。 她刚才还是个看戏的,看来越是精彩的戏码就越是不好看,这转眼就要被卷入局中了。严锦宁心里叹一口气,直接面不改色的迎上去,“杨小姐!” 这边院子里,老夫人被请过来却没进花厅,而是神色凝重的在院子里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 “咦?二小姐呢?怎么没跟过来?”陈妈妈左右看了眼,这才发现严锦宁不见了。 “她又不是第一次出门了,没事的,可能遇到哪个熟人说两句话,一会儿就找来了。”老夫人道,神情明显透着不耐烦。 “老夫人怎么了?怎么今儿个瞧着脸色这样差,是不舒服吗?”陈妈妈担忧道。 老夫人却没回答,斟酌了一下,突然拧眉看向了她道:“太子妃没了,太子至多也就需要替她守三个月,最近这朝中就该有大动作了吧?也不知道他对下一任太子妃的人选是个什么打算。” “老夫人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了?”陈妈妈也没当回事,见她一直在按腿,就蹲下去帮着她捏。 “上回出了玉丫头的事,我们算是和睿王彻底结仇了,添儿又不赞成送宁丫头过去……”老夫人道,虽然隐晦,陈妈妈还是马上就懂。 她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老夫人您是想让二小姐……” “之前不是有一次的引子,当时丛家那个丫头登门的时候说是太子救过宁儿一次吗?”老夫人道。 有这个由头,就以报恩为名,说是以身相许倒也能说得过去。 本来老夫人也没做这样的打算,但是太子妃猝然离世,却叫她眼睛一亮—— 太子妃之位空缺,这可是将来的一国之母啊。 陈妈妈哪里想到老夫人会突然起了这样的念头,心里砰砰乱跳,左右看了眼,确定附近没人注意他她们才小声的道:“老夫人您不是一直都更看好睿王吗?” “连宁丫头都能算计的到他,我看他也不过尔尔!”老夫人不屑道,随后又叹了口气,“主要是咱们和睿王府之间结下心结了,这个立场在前面摆着,我不得不另作打算!” “可是二小姐……”陈妈妈对此并不乐观。 严锦宁那个脾气,上回她敢对司徒铭下手,如果她同样也看不上司徒宸,鬼才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老夫人现在最担心的也是这个,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叹气,“再看看吧,横竖也不急在一时!” 陈妈妈没敢应,心里却想,这老夫人可别再自作主张的折腾了,也不看看这短短一年之内他们严家落魄成什么样子了。 而且这可是太子,也不是你家的小姐想嫁,人家就一定会娶的,到时候再闹出什么笑话来,永毅侯府的招牌别都直接挂不住了。 显然,严锦宁并不知道老夫人背地里这惊世骇俗又异想天开的如意算盘。 在这里被杨莹莹堵住,她很烦躁。 杨莹莹面上始终带着和气的笑容,也是径自走到她面前,下巴高高抬起,十分骄傲的样子:“是永毅侯府的二小姐吗?咱们以前好像见过。” 大家都是经常出席各种宴会的,虽然两家之间没什么交情,但是碰面的机会却不少。 严锦宁笑了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杨小姐。” “是啊!我也觉得我们很有缘分!”杨莹莹道,刻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的读音,别有深意。 严锦宁于是就不说话了—— 人家主动找上门的,她能有什么办法?就只能等着人家先出招了。 杨莹莹其实一直都在暗暗的打量她—— 严锦宁的样貌的确是生得好,用绝色二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本来两人素无交集的,就算有共同出席宴会的时候,杨莹莹从来眼高于顶,也没多关注她,倒是经常听家里的兄长说严家二小姐有倾城之姿,但她也只觉得会是空生了一副好皮囊的妖媚东西。 而这第一次交锋,她却赫然发现,这女子不仅样貌生得美,气度居然也好,甚至都不是那种规规矩矩平庸无能的闺秀气质,而是隐隐的透着几分从容又高高在上的桀骜。 本来她沾了长姐的光,很小的时候就被内定为睿王妃,杨丞相为了培养她,她的所有礼仪规矩都是请宫里的嬷嬷教授的。这样的杨莹莹,一直觉得自己是天生带着光环,会注定高人一等的,可是前些天却突然听说祺贵妃和司徒铭都和严家走得很近,再一细打听,就翻出了严家老夫人去锦绣宫透露想要送严锦宁进睿王府的事 情了。 她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气炸了。 而再一细想祺贵妃和司徒铭帮扶严家的举动,气愤就直接变成了恐慌—— 她不怕严家人自不量力生出攀龙附凤的心思来,却最怕司徒铭别是真的看上了严家的这位小姐了。 于是今天,特意打听好严家人过来吊唁的时间,赶着来会“情敌”了。 然后,眼前见到的这个严锦宁,莫名叫她生出了很大的危机感。 暂时把心里浮躁的怒气全部压下去,杨莹莹道:“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吧,我与严二小姐一见如故,想单独和你说说话。” “好!”严锦宁是个不怕事的,当即就点了头。 其实倒也不是她真的不怕暗算,而是现在有阿篱在身边,区区一个杨莹莹,她真的没必要避讳。 杨莹莹把她这种自信当成了挑衅,眼底光芒隐晦的透出一丝寒意,然后捏了捏帕子,转身往回走。 她是提前做好准备才来的,走到小路尽头拐了个弯,又经过一个院子,这才拐进了更里面一点一个空着的院子里。 “这里安静,合适我们说话。”杨莹莹道。 严锦宁也不掩饰她对杨莹莹的不放心,公然四下打量了一遍这院子。 杨莹莹心里觉得有点怪异,却没有点破,很快定了定神,对自己和严锦宁的贴身丫头道:“你们两个去要点儿茶点过来吧,我和严二小姐一见如故,要多在这里坐一会儿。” “是!小姐!”杨莹莹的丫头顺从点头。 阿篱却站着没动。 她本来要过去拉阿篱的手,一见阿篱脸上古怪的面具,心里有些怕,就又缩了手。 “阿篱,我跟杨小姐都对这里不熟,你就跟她的丫头做个伴吧!”严锦宁见到场面僵持住了,突然开口。 杨莹莹更加诧异—— 她居然都不怕和自己独处? 这个严锦宁,是因为生了一张妖媚惑主的脸,所以过分自信吗?居然一再的挑衅她? 果然是个不安分的贱人!看她一会儿会怎么收拾她! 杨莹莹暗暗咬牙,面上却是竭力的维持,不叫自己的表情外露。 那个叫做阿篱的丫头却很听话,严锦宁让她走,她居然真的就一声不吭的跟着杨莹莹的丫头走了。 目送了两个丫头离开,杨莹莹还在失神,回头却见严锦宁一抖裙子,居然直接大大咧咧的在旁边的汉白玉栏杆上坐下了。 杨莹莹皱眉。 严锦宁看向了她:“咱们现在怎么办?是先礼后兵,还是你直接出招?” 杨莹莹被她一句话完全震住,彻底傻了眼。 她的神思恍惚,捏着帕子半晌,终于眼神一厉,也不掩饰眼底的敌意了,冷冷的道:“既然知道我对你不怀好意你还敢跟着来?” “有些事,还是当面说明白的好,省得彼此在背后猜来猜去的,反而误会更多。”严锦宁道。 她挺烦司徒铭的,那人几次三番的骚扰她不说,居然还管不好自己的女人,给她凭空招惹麻烦。严锦宁皱了眉头,脸色不怎么好,深吸一口气看向了杨莹莹,“你是听了哪里传的流言蜚语,所以才来找我的茬的吧?如果是因为你误会了我和睿王殿下之间有什么的话,那么我当面跟你说清楚,我跟他之 间,没有任何不清不楚的关系,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有。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杨莹莹被她气势激怒了,脸色也沉了下来,冷冷的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信了怎么样?不信又怎么样?”严锦宁反问,唇角勾起一个无所谓的弧度,“你信了我的话,咱们皆大欢喜,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如若不然……” 她说着,左右看了眼。 杨莹莹的一颗心砰砰直跳—— 严锦宁不会连这都猜到了吧?不!不会的!如果她猜到了,那还怎么敢来? 这样说服自己,杨莹莹勉强定了定神。 严锦宁其实知道,杨莹莹这样的女子,从小被捧着长大的,性格孤傲,那种优越感更容易养成她刚愎自用又唯我独尊的性格。 现在这女人既然把她列为敌人一列了,那这种念头就必定已经在心里生了根,不会再动摇了。 所以她也不浪费时间,直接看着杨莹莹,开门见山的问道:“那些小道消息都是谁透露给你的?” “什么?”杨莹莹眼神防备,脱口道。 “你听了这些消息,直接就来找我算账了?难道都不怀疑给你透露这消息的人居心不良吗?”严锦宁问道。 能把杨莹莹怂恿着来对付她的人,势必要能叫杨莹莹十分信任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你别耍花招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杨莹莹强打精神,梗着脖子道:“严锦宁,你不用花言巧语的拖延时间了,你的丫头已经被引开了,你再拖延也没有用。” “哦?”严锦宁似乎是也认识到自己此时的处境,微微挑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那么你想干什么?” “我……”杨莹莹咬咬唇,眼神里就带了几分势在必得的狠毒神色,一字一顿道:“我要让你没有机会再勾引睿王殿下!” 话音未落,她厉声道:“进来!” 外面两个穿着普通布袍的高大汉子走进来,刚刚好,将门口堵死了。 严锦宁看见这个阵仗,却是突然笑了,“这里是东宫,你确定在这里胡来没问题吗?” “要胡来也是你胡来,跟我有什么关系?”杨莹莹冷冷的说道,挑眉,“不想吃苦头的话,你就自己走进去吧,别叫我动手!” 她带来的两个护卫,明显都是练家子,哪一个严锦宁也不是对手。 杨莹莹却很急躁,直接一抬手,“把她扔那屋子里!”话音未落,一个汉子就走上前来,把严锦宁拽起来,打开旁边一个屋子的门,推了进去。 第146章 作茧自缚,太子下狠手 严锦宁被推了个踉跄。 稳住了身子,她回头,看向了站在门外的杨莹莹。 杨莹莹冷笑了一声,再次开口:“你还不进来?躲什么?” 话落,就见一个高瘦的男人扒着院门贼头贼脑的探了探头,然后慢吞吞的走进来,一边面有难色的道:“妹妹,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的,你还来真的啊?” 这人严锦宁不认识。 但是杨丞相家这一辈的子孙不肖,没一个成气候的,这人既然叫杨莹莹妹妹,那应该就是家里的哪个公子了。 这人的确是杨莹莹的三哥杨子旭,不过是个庶出的,平时游手好闲惯了,没什么正经。 “你觉得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的吗?”杨莹莹道,在这个哥哥面前,当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孔。 杨子旭居然也不觉得难堪,反而有那么点儿谄媚的意思,搓了挫手道:“妹妹。你可别坑我啊!” “我送你一如花似玉的媳妇,怎么就叫坑你了?”杨莹莹道,说着,就不怀好意的冲屋子里的严锦宁一挑眉。 杨子旭看过去。 他本来就文不成武不就的,一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而已,虽然得了家族的庇荫,衣食无忧,却自知没什么前途和大本事,更别提还是个庶出的身份。 话说回来,他如果不是没出息,也不会需要仰杨莹莹的鼻息讨生活了。 这时候贼头贼脑的朝屋子里的严锦宁看去。 他以前机缘巧合,有远远的看见过严锦宁的,那时候惊鸿一瞥,就觉得那女孩儿极美,这时候近距离再看,登时就面红耳赤的激动起来。 杨莹莹瞧见他的表情,冷笑了下,道:“把事情办妥了,我不会亏待你的。” 她还算是有点脑子,知道不能真的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她就只是想要教训严锦宁,并且掐断对方继续和司徒铭眉来眼去的机会,心里虽然是恨,但也镇是拿捏着分寸,不敢叫这两个莽夫来碰严锦宁的。 毕竟—— 严家不是寻常的百姓人家。 而如果是叫杨子旭玷污了严锦宁的清白,严家人虽然不舍得把仅剩的嫡女嫁给这个纨绔,但是到时候为了遮丑,也只能退一步了。 他们杨家的门面摆在那里,严家要为了这个翻脸,就只能是的罪了人,到时候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又何必再闹大了丢人呢? 反正过来之前她是把自己的如意算盘都打算好了。而杨子旭,自己没什么本事,又因为是庶子而不得重视,所以当时杨莹莹跟他一提起这个计划,他就满口答应了。当然了,当时他也还抱着戏谑的心态,以为妹妹是开玩笑的,毕竟杨莹莹一个大家闺秀, 从来都是温和守礼的。 但是没想到,杨莹莹居然来真的。 他进这院子的时候,是有点犹豫,但如果说他起初就只有三分胆气,那么现在,色令智昏,已然是什么都不顾了。 杨子旭干吞了口唾沫,抬脚就要往屋子里扑,不想却先听到身后轰然两声闷响。 杨莹莹也吓了一跳,还没弄明白发什么事了,就是眼前一花,一个人影飘过。 前面杨子旭才一抬脚,袍子后面就被踩住。 再因为他扑过去的力道太猛,直接扑在了地上,摔了个狗啃泥,下颚磕在台阶上,牙齿磕断了好几颗,真真是吞了一口血,摔得晕头转向。 杨莹莹愕然的后退一步。 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阿篱已经转身。 她脸上戴着面具,看不到表情,但是唯一一双露在外面的眸子,却透露出浓厚的杀伐之气。 杨莹莹下意识的胆寒,颤声道:“你……你不是被引开了吗?” “难道我自己不认识路回来吗?”阿篱反问,语气冰凉。 杨莹莹心里乱糟糟的,总觉得这丫头身上有种叫人害怕的戾气。 她警惕的后退一步,不想却是脚下一绊,摔在了地上,再仓促的想要爬起来的时候,手指胡乱一抓,刚好摸到旁边倒地不起的一个汉子身上,然后就觉得指尖上黏腻,低头一看—— 赫然是刺目的血迹。“啊!血!”她惨呼一声,再猛的一回头,却见那汉子倒在地上,背上插着一柄短刀,刀锋几乎全部没入血肉里,却因为出手的人力道很准,正中要害,出血并不多,但是那汉子一动不动,却明显是死透了 的。 她是个养在深闺的大家千金,哪里见过这样简单粗暴又血腥的场面,当即就吓得白了脸,也顾不得起身,连滚带爬的就往大门口逃去。 阿篱上前一步,提兔子一样轻而易举的把她提起来,随手往后一扔。 杨莹莹摔在地上,痛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她却顾不得,还是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阿篱再度走上前去,一脚踩在她背上,其实没用多少力气,杨莹莹也疼得浑身直冒冷汗。“住手!”她尖叫,却知道跟这个狠毒的丫头说这些都没用,于是艰难的抬起头,朝屋子里的严锦宁看去,哭嚎道:“严锦宁,还不叫这个贱丫头住手,你就不怕会被人看到吗?我是杨家的小姐,你们敢这样 对我?这里是东宫,你们在太子的地方杀人?也不怕他追究吗?”“他想要追究,那也要看得到才行!”严锦宁道,闲庭信步一样的从那屋子里走出来,左右观望了一圈道:“托你的福,你不是转么找了个别人都不会来的地方,还方便你做事情吗?你尽管喊吧,如果有人来 救你,那我认栽就是了。” “你!”杨莹莹气疯了,却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阿篱更没闲着,脚踩在她背上也不老实,时不时就换个地方再踩一下。 杨莹莹疼得浑身都是冷汗,但是拼命挣扎也爬不起来,最后实在无计可施,就崩溃一样,提泪横流的冲着严锦宁吼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严锦宁抿抿唇,突然提着裙子慢慢的蹲下来。 她抬起杨莹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的脸,神色平静的盯着她泪水盈盈的眸子,很清楚的说道:“那个怂恿你来找我麻烦的人难道就没告诉你,我这个人是从来不吃苦的吗?” 杨莹莹痛得整个人都麻木了,只是哭。 严锦宁其实也没指望能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讯息—— 杨莹莹只是个被宠坏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千金小姐,真正段位高有本事的人,谁会蠢到想借这么个女人的手来借刀杀人的?由此可见,怂恿她的人也是个三脚猫,根本高明不到哪里去。 杨莹莹就是哭。 阿篱却是在她背上一脚又一脚的踩,她把力道把持的很准,不至于将人踩出内伤,但却能保证在对方身上留下叫她终身难忘的教训。 严锦宁本来没管她做什么,后来看明白了,倒是有点哭笑不得—— 这女人这么个残暴的性子,夜倾华还真是胆子大,居然敢用她来冒充一个娇滴滴的公主?就不怕她一时忍不住,杀个人放个火什么的? 定了定神,严锦宁就重又站起身来,道:“好了,你别玩了,再怎么说这里也是东宫,赶紧处理一下,省得节外生枝!” 阿篱这才抬眸看她:“怎么处理?” 杨莹莹闻言,突然恐惧的抖了抖。 严锦宁忍着笑,问阿篱,“你说呢?” “那边再隔两个院子,就是太子的住处!”阿篱道,语气还是硬邦邦冷冰冰的:“把她丢太子床上去吧。” 让太子给司徒铭戴一顶绿帽子,后面将会牵扯出来的戏码一定很精彩。 杨莹莹吓傻了,被阿篱踩在地上,脸色惨白的颤声道:“别!不要!” 严锦宁笑了笑,“当然不要了。” 转而又对阿篱道:“你别吓唬她了,何必便宜司徒铭!” 被人带了绿帽子固然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但是兄霸弟媳?这个由头一经抛出,司徒铭绝对会死咬不放,并且用这个理由,足以把太子从储君之位上掀下来了。 杨丞相在朝中再有威望,但毕竟是英雄迟暮,杨家的风光,也就在这几年之内了,司徒铭未必就真的看重这个未婚妻。如果能用这女人换太子倒台—— 严锦宁几乎可以确定,他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添砖加瓦的。 杨莹莹是听不懂她们主仆在说什么,只是顶着一脸的鼻涕眼泪,神色茫然又恐慌。 严锦宁使了个眼色,阿篱于是就不再拖延弯身下去,往她脖子后面一个手刀把人砍晕了过去。 严锦宁不再理会这里的局面,直接绕开她们抬脚往外走,“我离开太久不太好,你处理吧!” 她没交代阿篱要怎么处理,总归这女人比她狠的多,而且要处理这种事情,明显比她更有经验和手段。 阿篱也没问,只就径自走过去,弯身把摔在那里七荤八素的杨子旭提起来,足见一点,轻巧的越过旁边的墙头,然后几个起落就进了太子的院子。 严锦宁过去找了老夫人之后就没再管这边的事。 杨莹莹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疼,好像骨头都被人碾碎了,然后重新接在了一起一样。 她的脑子里还有点混沌不清楚,待到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之后,突然就一阵胆寒。“来人!救命!”她尖叫,可是因为之前哭的没有力气了,声音嘶哑低沉,根本就传出去多远,再四下里一看,院子里的杨子旭和两个侍卫的尸体都不见了,整个院子里空空荡荡又干干净净的,没有留下半 分痕迹。 如果不是身上的痛处提醒她这里之前一定发生了什么,她怎的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但是那不是梦,是真的出事了。 杨莹莹不知道严锦宁又做了什么,但却被吓破了胆,再也顾不上身上的痛,用了全力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就冲出了院子。 她本来想要往前院跑去找自己的母亲的,不想才刚出了院子,就见包括她母亲杨夫人李氏在内的一群人行色匆匆的往这边走来。 杨莹莹心里一阵的心虚害怕,同时又更是心安,赶紧跑过去,一头扎在了杨夫人怀里,“母亲!” 李氏等人是被司徒宸叫人叫过来的,但是他没说出什么事了,大家便都有些恐慌和不安,这时候发现女儿一个人在这里,李氏顿时吓了一跳,赶紧一把扶住了她道:“莹莹?你怎么在这里?” “母亲,我……”杨莹莹委屈的一下子就哭出来,刚想告状却又很快反应过来是她算计严锦宁在先,现在虽然说是吃了亏,但毕竟她还没再人前丢面子,如果她对李氏和盘托出,到时候事情闹起来—— 严锦宁那个丫头太狠了,明显不怕事,虽然她可以不认自己做的事,但是万一严锦宁如果死咬着不放,也会是两败俱伤的。 她眼中神色,瞬间就变了几变。 李氏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一脸的关切。 最后权衡利弊,杨莹莹只能咬咬,“没什么,我跟丫头走散了,我害怕!” 说着,眼泪就又滚了出来。 李氏听她这样说,倒是松了口气,握住她的手,嗔道:“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这里是东宫,还能走丢了不成,哭什么!” 说着,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 这时候杨莹莹才发现,跟着李氏一起出现在这里的还有尚书杨广文夫妇。 “母亲,你们这是……”杨莹莹直觉的就知道事情不妙。 “太子殿下叫我们来的!”李氏道。 本来她找不见女儿,还担心别是女儿卷入什么麻烦里了,但是这会儿见到杨莹莹没事,反而放心。 但是杨尚书和尚书夫人的脸色却都不怎么好。 这时候,正在前面张望的一个内侍就快跑过来,“几位来了,快走吧,太子殿下等了好一会儿了!” 几人对望一眼。 杨广文因为心里有鬼,便格外担心,问道:“太子殿下这么急着找我们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本来司徒宸叫人去请他们夫妻过来的时候他还心中一喜,以为是他吩咐杨凝珍的事情办妥了,司徒宸才会找他们夫妻过来的,可是后来才发现一起被叫过来的居然还有李氏,这就叫他心里有点犯嘀咕了。 “几位快走吧,殿下等着呢!”那内侍却不解释,只是催促。 几个人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先走。 “母亲!”杨莹莹紧张的抓住母亲的袖子 李氏的脸色也不好,没说话。 一行人去的是太子司徒宸的院子,彼时那院子门口的人都被清空了,只有右边一个厢房的门口冷面神一样杵着两个人。 内侍走过去敲门,“殿下,尚书大人他们来了!” “进来!”司徒宸的声音传出来,明显的语气不善。 李氏等人都心口一缩。 那内侍推开门,让到一边:“请!” 几个人,狐疑的走进门去,第一眼就看到脸色铁青坐在椅子上的司徒宸。 大家都愣了一下,然后缩在角落里低泣的杨凝珍就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杨广文的大腿,“父亲!你要给我做主!” 杨广文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听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嚷嚷:“不关我的事,我是冤枉的!” 不知道为什么,口齿不清,几句话说得很费劲。 李氏一个激灵,抬头看去,却见那边的角落里杨子旭衣衫不整的跪着,他脸上有两处擦伤,嘴巴肿胀,牙齿断了好几颗。 见到李氏,他也是屁滚尿流的赶紧扑过来,抱住了李氏的腿道:“母亲,我冤枉……” “你的脸怎么弄成这样子了?”李氏吃了一惊。 还是尚书夫人的反应最快,一看杨子旭衣衫不整,杨凝珍又头发披散哭得梨花带雨,当即就是眼前一晕,厉喝一声:“到底出什么事了?” “哼!”司徒宸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却是一个字也不屑于说的。 他别过头去,那内侍就一脸难色的开口道:“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前不久,有巡逻的侍卫从这院子外面经过,听到里面有动静,以为是闹贼,就进来看了,没想到就看见两位……” 说着,他隐晦的看了杨子旭和杨凝珍一眼。 杨凝珍哭得都快背过气去,抓着杨广文的衣服拼命的摇头,“父亲不是……不是的,我没有,我……” 话到一半,却说不下去了。 她是真的不知道这里到底怎么回事,本来她借故带小郡主离开,是想假装走错了院子,过来这边找司徒宸的,可是没想到才走到这院子附近就被人从后面按住,用迷药迷晕了。 后来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就是侍卫踢门进来,她被杨子旭被抓包的时候。 她知道自己一定是被人下了药,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可是那时候她神志不清,根本就不知道和她在这里苟且的人到底是谁,迷迷糊糊的,还以为会是司徒宸。 这时候,她是真的死的心都有的。 杨子旭同样也是被人下了药,直到侍卫破门而入才连吓带被泼冷水的弄清醒了,本来他还没太当回事,不过就是睡了个女人而已,可待到看清楚杨凝珍的样子,也是一下子吓傻了。 这会儿他也是瑟瑟发抖,扯着李氏的裙摆求饶:“母亲,我不是故意的,我……” 下意识的,他就要把杨莹莹叫他过来的事情和盘托出,但是杨莹莹却用警告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他。 他在丞相府里没地位,还要指着杨莹莹母女的施舍过活儿,反正事情都发生了,就算现在他咬出了杨莹莹,最后也只会是的罪了李氏和杨莹莹,对他没有半点好处。 所以话到一半,他就临时打住了,赶紧挤出了鼻涕眼泪,道:“母亲,是我贪杯,多喝了点儿酒,我当时也不知道那是杨家小姐,我混蛋,我该死!” 说着,他就抽起了自己的巴掌来。 杨莹莹见状,终于如释重负的暗暗松了口气。 “你这个登徒子!”尚书夫人却是怒了,冲上来对他拳打脚踢。 杨子旭虽然是丞相府的公子,但是一个一事无成的废物,她家里被辱的却是千娇白贵养出来的嫡女,怎么可以嫁这么个纨绔? 可是如果不嫁,杨凝珍也就只有常伴青灯了。 杨广文的脸色铁青,咬紧了牙关,腮边肌肉都在不受控制的不住的抖动—— 他设计的天衣无缝的计划,居然是这个下场? 最主要的是,发生了这样事,太丢人了。 司徒宸給了两家人面子,把这件事的风声压得很紧,所以即使今天前院的客人很多,除了两家的当事人,再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了。 严锦宁找到老夫人,又陪她一起和遇到的两个熟人说了会儿话,祖孙两个就告辞回府。 这个时候阿篱早就回来了,不过阿篱办事,她很放心,再加上后来她一直和老夫人在一起,所以也就没问。 一家人在门口准备上马车的时候,那门内就见尚书夫人带着人扶着杨凝珍急匆匆的从门里出来,埋头上了自家马车,很快离开了。 严锦宁有些意外,正在纳闷,又见丞相府的三母子一起出来。 李氏面色不善的走在前面,杨莹莹扶着她,脸色也不好,后面又跟着垂头丧气鼻青脸肿的杨子旭。 一行人,也是行色匆匆的直接上车离开了。 严锦宁倒抽一口凉气,扭头看向了阿篱,“他们……” “是太子做的!”阿篱道,这会老夫人已经上车了,阿篱便飞快的低声说道:“他好像早就发现了杨家的意图,先制住了杨家小姐,本来一起扔进屋子里的是他的一个幕僚,我去的晚了,顺手把人给换了。” 司徒宸? 他即使不想被杨家算计,他们本来就是坐一条船的,其实真的没必要下狠手的。 这么毁了杨凝珍,他真觉得杨广文一点也不会察觉后面是他的黑手吗?这么做—— 他是不是太冒险了? 严锦宁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就听车里老夫人催促,“快点,我们回去了!” “哦!”严锦宁于是赶紧收摄心神,转身上了马车,上车的时候再回头看东宫大门的时候,心里就对司徒宸本能的提防起来。这里边,一定有猫腻! 第147章 作茧自缚,要退婚? 东宫里发生的那件丑事,司徒宸把风声封锁住了,并没有宣扬开来。 李氏带着一双儿女回到丞相府,脸色一直不怎么好。 “夫人!”守门的小厮开门迎出来。 李氏下了车,回头冷冷的看了眼杨莹莹兄妹,最后目光落在杨莹莹脸上道:“你跟我来!” 杨子旭如蒙大赦,当场就溜了。 杨莹莹的心头一跳,眼神闪躲,嗫嚅了一声:“母亲!”李氏也是在丞相府的后宅里经历几十年风雨一步步走过来的,这件事乍一看就疑点重重,何况杨莹莹是她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她对女儿还是十分了解的,只看路上杨莹莹的表情和反应就知道,这件事 里面必有内情。 李氏的脸色不好。 杨莹莹不敢忤逆她,只能低着头跟她回了后院。 一进门,李氏就坐在了椅子上,开门见山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是了解女儿的,杨莹莹虽然有时候会有点骄纵的小姐脾气,但是心高气傲,还不至于去算计杨子旭那么个废物,而且杨子旭当时的表现也很反常,一看就是有猫腻的。 杨莹莹自己做了不光彩的事,她一直都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乖巧女儿,这件事,她其实是不想说的,但是看李氏的脸色,却是真的动了怒了,于是犹豫之下,她只能不再隐瞒。 “母亲!”杨莹莹屈膝跪下去,一瞬间眼泪就委屈又后怕的爬了满脸,“我不是故意的,是……是严锦宁……” 李氏开始还听得一头雾水,后面杨莹莹就断断续续把事情的经过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最后,她泪流满面的扯着李氏的衣襟道:“母亲,我只是气不过,所以一时糊涂,我……” 她甚至都不敢指责严锦宁的手段阴损,毕竟—— 她一开始想要对严锦宁做的也是一样。“你怎么这么而糊涂啊!”李氏闻言,气恼的险些一口气背过去,她指着女儿,手指几乎点到杨莹莹的额头,但最后到底还是没舍得的道:“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你,只要有你祖父在,你的前程就是一 片大好,就为了这些捕风捉影的事,你就这么沉不住气了?这件事万一传出去……”事情刚发生,杨莹莹就怕了,这时候就更是后悔,但是后悔也没办法,就只能抱着李氏哭,“母亲,我是鬼迷心窍了,我已经知道错了。可是不该做也都做了,现在——现在我该怎么办啊?严锦宁那个丫头 不是善茬,我怕她……怕她……” 万一严锦宁将此事告诉了司徒铭,那就完了。 不管什么样的男人,都不会喜欢自己娶了个妒妇回去,何况还是这样阴损不择手段的。 李氏也是担心,左右想了想,唉声叹气。 杨莹莹越发的怕了,“母亲,你得给我想想办法,一定不能叫睿王殿下知道这件事!” 李氏稍微冷静了下,突然发现了症结所在,沉声道:“那些闲言碎语,你都是听谁说的?” “我……”杨莹莹的眼神闪躲了一下,但是她不能瞒着李氏,于是就小声道:“中秋那天的宫宴上,我遇到了五公主,闲聊的时候听她说起的。” “司徒倩?”李氏眉头皱得越发的紧了。“后来我又问过了,宫里好多人都知道,头半年严世子出事的时候,睿王殿下有出力帮过忙,而且因为这个,似乎还跟南康公主闹得很不愉快!”杨钰莹道:“母亲,那个严锦宁你见过的,她的样貌生得的确 是好,我是害怕……” “你真是糊涂啊!”李氏盯了她半天,最后也只能说了这么句话。 但是女儿是自己的,她就是再生气,最后也只能袒护。 想了想,李氏站起来,“这个时辰你祖父应该回府了,你跟我去见他。” “啊!”杨丞相的为人向来严肃,杨莹莹是女孩儿,不经常见他,心里就有点害怕。 “事情都发生了,躲着管什么用?还是去问问你祖父,看看该怎么善后吧!”李氏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门。 杨莹莹无计可施,只能咬牙跟着去了。 这个时辰,杨丞相果然已经回府了,正在前院的书房里写文章。 听说儿媳带着孙女来找他,他也是本能的觉得意外,马上把人叫了进来。 “你跪下!”李氏进门就冷着脸命令杨莹莹。 杨莹莹顺从的低头跪下去。 李氏就把事情的经过都跟杨丞相说了,说完,自己也跪了下去,“是儿媳管教无方,没有教好莹莹,请公爹责罚!” 杨丞相坐在案后听着,脸上表情倒是一直平静。 最后,他放下手中狼毫,叹了口气道:“本来这门婚事我也不想给莹莹定的,当初大丫头去了之后,咱们就不该再掺合了!” 这是什么意思? 李氏和杨莹莹俱是一惊。 杨莹莹抬起头,颤声道:“祖父,这是什么意思?”“睿王的野心大,从来就不甘居于太子之后,当年我还意气风发,的确是看好他的,所以就给你大姐定了这门亲事,但是这些年官场浮沉,却又将很多事情都看透了,这从龙之功,岂是那么好赚的?”杨丞 相道,叹了口气。 他现在的确是年纪大了,两鬓花白,但是在杨莹莹的心里,自己的祖父一直都是山峰一样高大巍峨的存在,这时候,她却又突然发现,这个老人的神态之间,的确是老了。 没来由的,杨莹莹突然就慌了,“祖父……”“睿王注定了是个不安分的,本来当年我是骑虎难下,不得不继续在他的船上呆着,可是这几年我渐渐老了,不中用了,你的父亲和兄弟们也没有一个能鼎立门户,继承我的衣钵的,现在这种情况……”他看着杨莹莹,失望的摇了摇头,“你这样争强好胜的性子,以后真的嫁进了睿王府,恐怕也过不了安生日子。既然这一次已经出了纰漏了,那么不如顺水推舟的找个由头,改天我想办法,把这门亲事给退了… …” 李氏也知道女儿做了错事,却从没想到会闹到退亲这么严重,顿时慌乱了起来。 杨莹莹却是浑身发冷,连忙膝行上前两步道:“祖父,您是说要退掉我的亲事吗?那我……” 杨丞相看她一眼,却是不答反问,“子旭和杨广文女儿的事,要怎么处理?” 杨莹莹一愣。 李氏一筹莫展的叹了口气,“事情没有闹开,太子把事情封锁了,但是旭儿玷污了人家女儿,想要息事宁人的话,十有八九是要议亲了,太子殿下大抵也是这个意思吧!” 杨凝珍可是杨广文的嫡女,这门亲事就算结了,最后两家人心里也都是疙瘩,所以李氏心里并不乐观。 杨丞相听完,却是突然冷笑了一声,“太子真下得一手好棋!” 李氏和杨莹莹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杨广文是太子一党的死忠,现在让我们和尚书府结亲?明摆着要拉我们过去的!”杨丞相道。 李氏一惊,“公爹你的说太子他……”杨丞相却不理她,“你们说是严家那个丫头做的手脚?别忘了,那是东宫,是太子的府邸,你还真当那个丫头有通天之能吗?如果不是太子有意放水,她能做什么?我看也别怀疑那个丫头什么了,极有可能 ,这本身就是太子做的。” 对于朝堂上的事,李氏和杨莹莹懂的不多,但是闻言,两人却也是心惊不已。 杨丞相就又看向李氏道:“如果杨广文同意议亲,旭儿的事,你要怎么处理?” 如果人家肯息事宁人,他们当然只有满口答应的道理。 李氏面有难色。 杨莹莹已经反应过来,惊慌的大声道:“不能议亲,不能让哥哥娶杨凝珍,如果我们和太子的人牵扯不清了,那么睿王殿下那里……” 太子和睿王水火不容! 如果他们和尚书府结亲了,不就等于有了背叛司徒铭的意思吗? 那么她和司徒铭的婚事,十有八九是要告吹的。 李氏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公爹……”“这件事,已经是骑虎难下了!”杨丞相道:“如果我们不答应跟尚书府议亲,那么你们看着吧,虽然现在说太子把这件丑事的风声压下去了,但是很快就会透露出来。我们杨家,书香门第,是清贵人家,出 了侮辱人家女孩儿的事情,日后的名声必定一落千丈……” 所以,太子这是狠狠的摆了他们一道儿,逼着他们和司徒铭决裂的。 杨莹莹的手心里都是冷汗,一下子就哭了,“可是你们不能为了保哥哥,就不管我的死活,如果我被睿王殿下退了亲,以后还有谁敢要我的?” 李氏更是心疼女儿:“公爹,您想想办法吧!”“也不一定就是退亲!”杨丞相看了杨莹莹一眼,“我可以对外宣称你生了重病,然后以养病为名,把这门亲事退掉。横竖现在睿王其实也不怎么太看重我们家了,应该不会太过为难,他的王妃之位,还能拿 来笼络更有用的人,这样对他也有好处。回头莹莹你在外面住几年,等到风声过了,祖母再给你择一好人家……” “我不要!”杨莹莹大声反对,眼泪流了满脸。 她拿袖子擦了把眼泪,“我跟睿王的婚事定了有好几年了,这个时候才说退掉,我以后怎么见人?” 主要是,司徒铭那样的身份品貌,这世上真的没有几个人能比。 这样好的夫婿,她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如果真的如杨丞相说得这么容易,她又怎么会在听说司徒铭可能对严锦宁有意的时候就乱了阵脚,以至于闯下弥天大祸。 杨丞相的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 “莹莹,怎么跟你祖父说话呢?”李氏斥了一声。 平心而论,她其实也舍不得女儿放弃这门婚事的。杨丞相看着这母女两个的反应就知道自己跟这些短视妇人说不清楚,最后只能无力的叹了口气道:“罢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们杨家的名声不能毁于一旦,莹莹也不舍得放弃这门婚事,那现在就只有一个 办法了!” 杨莹莹母女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杨丞相。 杨丞相道:“我年纪大了,最近身体也不好,马上就到年底了,下个月,我会递一份折子进宫,请陛下恩准我提前告老还乡!” 杨莹莹母女大为惊讶。 “祖父你要辞官归隐?”杨莹莹确认道。 杨丞相道:“太子和睿王算计的是当朝丞相府,如果我辞官了,变成个行将就木的废物,他们也会觉得索然无味,不会再刻意和我们为难了。” 听了这话,李氏也急了,“如果公爹您辞官了,那莹莹以后嫁入王府,背后没有个强势的娘家……”杨丞相看她一眼,眼神凄凉,“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何况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莹莹做的事,如果被睿王知道了……只有我辞了官,他为了不落下过河拆桥,嫌贫爱富的名声,也 必定不敢和莹莹退婚了。” 他本来就不想参与朝廷之中皇子们的内斗了,却奈何杨莹莹看不开。 李氏和杨莹莹想了想,的确是发现这是唯一的两全之策了。 杨丞相挥挥手。 母女两人就起身告退了。 屋子里的杨丞相,神色疲惫—— 他本来是不想放任孙女不管的,但是杨莹莹自己拎不清,非要嫁给司徒铭,他如果非要拦着,就必定要拦成了仇了。 罢了,反正他能做到的也仅限于此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后面的事,就看杨莹莹自己的造化了吧。 明知道司徒铭如果知道她手上不干净,还使用手段,逼着他就范娶她,司徒铭一定会不痛快的,杨莹莹却还要一头栽进去? 杨丞相本来也不想就这么放弃一直都疼爱的嫡出孙女的,但是杨莹莹自己非要飞蛾扑火,他也挡不住! 东宫里隐约出了什么事的消息,自然不可能瞒过司徒铭的耳目,当天他就知道了。 但是司徒宸把内部消息封锁得很严,他隐约知道事情似乎和丞相府有关,就叫人去问了,杨丞相当然不会说,只是含糊了过去。 然后风平浪静的过了半个月,朝堂却突然传出杨丞相要辞官隐退的消息。 因为太突然,直接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因为杨丞相的确是一把年纪了,他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求到了皇帝面前,皇帝没怎么为难,等他第二次上书的时候就点头应允了。 杨丞相动作很快,第二天就打包好行李,带了不多的几个人,回老家安养去了。 他这一辞官,杨家就几乎没什么用了,但是司徒铭和杨家的婚事订了这么多年了,越是杨丞相辞官了,他就越是不能落井下石,当时就憋了一口闷气。 再然后,没几天,就传出杨家和尚书府议亲的消息。 “杨鼎这个老狐狸,居然摆了本王一道儿!”司徒铭终于前所未有的失控,把自己的整个书房都砸了,“丢下杨家的一个空壳子给本王,还逼着本王娶他的那个孙女?他是觉得自己脸大吗?” 还从来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算计他! 这个杨家,简直胆大包天!苏青低头站在旁边,也唯有苦笑了,“杨丞相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既然走了这一步棋,必定就已经算好了所有的后果,他们杨家现在最成才的是他的嫡次子,但是这位杨家二老爷却是入仕以后几十年都是外 放的,京城里剩下的就只是些乌合之众。杨丞相敢这么做,肯定也料到会惹怒了殿下,所以现在被他扔在京城的杨家小姐等人,已经等同于弃子,就算损了折了,他都不会再过问了。” “他倒是真舍得!”司徒铭咬牙,阴阳怪气的冷笑了一声。 苏青道:“我看这也可能并非是杨丞相的本意,上个月东宫隐约出的事……” 谁都不傻。 杨丞相一直都和司徒铭走得近,但是突然之间辞官归隐,又和杨广文家里结了一门不等对儿的亲,说背地里没事?谁信啊! 但是那老狐狸出手太狠,居然把杨莹莹等人全部丢做了弃子,司徒铭就是再气,也是有气没出撒了,最后发作了一通,只能作罢。 永毅侯府。 严锦宁得到这个消息,已经是杨丞相辞官的半个多月以后了。 那天腊八节,清河郡主约了她出去一起吃茶喝腊八粥,然后闲聊的时候清河郡主说起了这件事。 当时严锦宁是有点意外的。 她回头,看了阿篱一眼。 阿篱没做声,神态自若的移开了视线。 清河郡主是不怎么关心朝局的,只是很兴奋的拉着她看窗外的风景。 严锦宁和她一起呆了大半天,约好了三十宫宴那天再见,就带着阿篱上车离开了。 马车上,阿篱也没等她问,直接就开口道:“我本来的确是想设计太子和睿王互掐的,可是没想到你们那位老丞相居然铁石心肠,六亲不认,直接就丢下那么个摊子不管了。”严锦宁对此也有些唏嘘,但是想了想,也觉得没什么了,只就冷冷的道:“生在大家族里,谁还没个沦为弃子的准备?杨莹莹这也算作茧自缚了,至少……在她闹出这个乱子之前,眼丞相还从没想过要抛弃 她不管的。” 阿篱对那女人没好感,是半分也不会同情的,反而幸灾乐祸道:“杨丞相摆了睿王一道儿,现在还要硬把孙女儿塞进睿王府,小姐要不要跟我赌一赌,看这位杨小姐还能活多久?” 司徒铭的正妃,怎么能是个完全给他提供不了任何助力的废物? 或者在成亲之前叫杨莹莹出点儿意外,或是成婚之后叫她默无声息的消失…… 以司徒铭的性格,这两者,皆有可能。 严锦宁虽然对杨莹莹没什么好印象,但是想想这些事也心里堵得慌,就没好气的瞪了阿篱一眼,“你要是这么无聊,不如去查一查太子妃的死因到底有没有猫腻!” 阿篱闻言,倒是有些意外,“小姐怎么突然又想起这茬儿了?” “怕你闲的慌!”严锦宁道。 她本来并不想过问人家后院的事,只是后来想想,有些消息,还是多知道一点儿的好,总归是有备无患的。 阿篱撇撇嘴,没应声,无聊的又掀开窗帘一角看外面街上的热闹。 严锦宁拿了个杯子给自己倒水,就听她突然说道:“咦?昭王殿下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严锦宁手下动作一滞,蓦然抬头。 这会儿她们的马车才刚走到和主街交叉的巷子口,彼时天色已暮,那人穿一身素白锦袍,策马走在灯火阑珊的背景里。 他的面容清峻,目不斜视,脸孔的轮廓有着刀雕一般的质感。 翩翩少年,不会叫人觉得惊艳浮夸,却是卓绝而坦荡的。 他不是神祗,他一直都是存在于她记忆里的那个少年,即使再怎么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于她而言,也是存在于人世烟火中的。 数月未见,依旧不会觉得陌生。 彼时司徒渊正带着闫宁一路打马前行,他们走在前面,没有发现严锦宁的马车从这巷子里出来,渐行渐远,慢慢融入万家灯火之中。 严锦宁从远处收回了目光,掏出帕子,动作从容沉稳的把溢出杯中的茶水擦拭干净。 司徒渊一路进宫,去了丛皇后那里。 其实他是前两天就已经回来了,只是回来之后,已经不屑于走过场,甚至都没来和丛皇后交代一声,后来还是丛皇后从司徒宸那里得到的消息,叫人传信叫了她来。 司徒渊从外面走进来,直接就没有行礼。 丛皇后的眉头隐约皱了一下,满心的不快,但是想想不能一开始就把气氛搞僵,便就强忍着问道:“你外祖母的后事都安排妥当了?中间没出什么岔子吧?” 司徒渊负手站在窗前,目光落在院子里,根本就没看她,直接道:“你有话直说!”丛皇后的胸口又被闷气顶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干脆也不绕弯子了,“既然事情都安排妥了,那你跟蓉儿的婚事是不是也该定个日子,尽早的办了?” 第148章 年节喜事,冯氏之死 司徒渊的目光隐约一动,唇角牵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冷讽的弧度。见他没做声,丛皇后的心里就有点打鼓,捏了捏帕子,尽量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跟蓉儿的年纪都不小了,也到了成家立室的时候了,之前我提了几次,你都说你外祖母人在病中,你没心思。可是你也不想 想,你外祖母在世的时候是何等的疼你,你的终身大事,她又如何不操心?既然现在她老人家的后事都办妥了,想必她也不会和你计较这些,马上年关了,年后挑个黄道吉日,早点把事情办了吧。” 话是这么说,丛皇后的心里却有点虚。 她很清楚自己在司徒渊跟前的分量,毕竟之前她就提过几次了,却都被司徒渊给否了,这一次…… 也未必能成。 司徒渊终于回转身来,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的弧度似笑非笑,“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什么?”丛皇后闻言,心跳猛然停滞了好几下。 然后,她强压下脸上不自在的神色,还是做出一副关切的模样,拧着眉头道:“我这也是为你好,你也这么大了,而且就算你耽误的起,蓉儿是个女孩儿家,她却不能再蹉跎了。” 司徒渊看着她,眼底居然鲜有的一直带着几分明亮的似是笑意一样的东西。 丛皇后是还从没见儿子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心里就一直的不安定,正在神思混乱的时候,司徒渊却突然缓和了语气,转身找了张椅子径自坐下,问道:“表妹那里也没问题吗?” 丛皇后一愣,但是见他松口,就赶紧的抓住机会道:“她那里本来是要守孝三年的,不过我们是皇族,倒也没那么多讲究,到时候我跟你父皇说一声,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司徒渊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认真的听着她说。 他看上去气定神闲,丛皇后却很紧张。 然后,他却突然语气一沉,问道:“那么太子呢?他也同意?” “你的婚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丛皇后脱口道。 司徒渊于是就笑了,反问:“没有关系吗?表妹是舅舅唯一的嫡女,太子难道就不怕我娶了表妹之后,会撼动他的地位?” 丛皇后皱眉。 这件事里面的利害关系,本来就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但是这一次司徒渊却当面挑明了提出来? 她用力的捏了捏帕子,没说话。 司徒渊看着她,又再进一步说道:“还有母后,你也这么放心我吗?就不怕我娶了表妹之后,会起了和太子争位的心思?” 虽然他们是母子,但是司徒渊和她不亲,这些话以往可是从来不会当着她的面说的。丛皇后的心头一紧,面上却竭力保持慈祥的微笑道:“你这孩子,怎么又说这样的话?你和太子是兄弟,又都是本宫的儿子,本宫对你们自然是一视同仁的。既然你提了,那本宫就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 她说着,站起来,走到司徒渊面前,伸出手去,本来是要碰触司徒渊放在桌上的手,却被司徒渊躲开了。 丛皇后的手擎在半空,神色尴尬。她勉强忍了忍,还是尽量带着慈祥的笑意道:“子渊,虽然你是嫡子,但是太子在这个储君之位上毕竟坐了二十余年了,朝廷经不起这样的动荡,虽然母后也疼你,但是这件事,还是希望你不要怪罪母后偏心。毕竟这个位子就只有一个,我会极力的想要促成你和蓉儿的婚事,其实也就是为了告诉你,我待你,是比太子更亲近的。你娶了蓉儿,那么和定国公府的关系就更亲密了,以后你们兄弟同气连枝,一 致对外,这样母后才能放心!” 是啊!把手握重兵的定国公送给他做岳父,这的确是极大的诚意。 “以此,换我对太子的忠诚吗?”司徒渊问。 “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该知道,母后最不想看你们互相残杀,最后反而便宜了别人。”丛皇后正色道。 推出了定国公府的联姻关系给他,这的确是天下投一份的诚意了。 好像作为儿子,司徒渊也不该再有什么不满意的了吧? 司徒渊的唇角一直带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未置可否。 “子渊!”丛皇后深吸一口气,继续劝道:“现在朝中的局面你也看到了,睿王虎视眈眈,祺贵妃也不是个善茬,这真的不是你和太子兄弟离心的时候。” 司徒渊抿唇又思索了半天,最后点头:“那好吧!” 他居然会答应? 丛皇后本来是有些意外的,但转瞬眼中神色就转为狂喜,高兴的道:“那好,回头本宫就叫钦天监测算一个好日子出来,一定给你们把婚事办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 她的这个表现,倒真像是母亲听到儿子要成家的时候应有的。 司徒渊看在眼里,笑了笑,只是这个笑容流于表面,眼睛里却是没染任何笑意的:“你这么着急,有什么办法呢?” 然后,他站起身来往外走。 丛皇后满心都沉浸在尘埃落定的喜悦中,根本就没注意到他眼神里冰冷幽深的神采,这时候见他要走,就又叫住了他,“子渊!” 司徒渊止步,却没有回头。 丛皇后也不在乎,只是嘱咐道:“前阵子蓉儿病了很久,最近才有点起色,最近年关将近,今年没了你外祖母,国公府里必定冷清,你多去陪陪她吧,也劝劝她,没准她能早点好起来。” 诚然,她这也就只是随口一说,毕竟以司徒渊的性格,让他去陪丛蓉解闷? “好!”没成想,司徒渊居然点头答应了。 丛皇后一愣,他已经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古嬷嬷从角落里走出来,探头探脑的看着外面司徒渊的背影,“娘娘,你有没有觉得,这次七殿下回来之后,好像是有点不一样了?” 丛皇后和司徒渊说了这么多话,感觉像是打了一场仗一样,只觉得心神俱疲,揉着眉心走回榻上坐下,一面不怎么在意的道:“他外祖母刚去,他心情不好,脾气那面古怪些,过阵子就好了。” 可是以前的七殿下是从来不笑的! 是被国公夫人去世的消息刺激傻了么?他那个样子哪里像? 古嬷嬷怎么想都觉得现在的司徒渊看着有点瘆人,但是再瞧丛皇后那个不耐烦的神情,就不敢多说什么了,只坐到她身边给她捶腿解乏。 闫宁等在院子外面,见司徒渊出来,就赶紧迎上去,“主子!” 司徒渊看他一眼,默不作声的举步前行。 两人出了宫门,有侍卫牵了马过来。 司徒渊接过缰绳。 闫宁问:“我们直接回府吗?” 司徒渊面无表情的翻身上马,道:“去国公府!” 闫宁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国公府?” 国公夫人已经不在了,他们还去国公府做什么? 司徒渊默默的打马前行,一边仍是面无表情的继续道:“回去之后让两个管家着手准备大婚需要的东西。” 闫宁这次就更意外了,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大婚?主子您是说……” 这时候说大婚,肯定就是他跟丛蓉定下的婚事了。 闫宁几乎脱口就要问:二小姐怎么办? 最后,只看司徒渊冷酷的侧面轮廓,还是强行忍住了,没开口。 两人打马去了国公府。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这座府邸看起来就冷清萧条了许多。 “昭王殿下?”守门的小厮大为意外,“您回来啦?” 司徒渊没应,径自往里走。 闫宁道:“表小姐的病好些了吗?殿下过来探病的!” “哦!小姐这两日已经好多了!”那小厮回道。 他不能进内院,赶紧揪了个丫头去给丛蓉送信。 司徒渊去了前面的大厅里坐着喝茶,刚坐下没一会儿,丫头就扶着丛蓉从后面出来。 病了几个月,丛蓉清瘦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也分外的憔悴,被丫头扶着,走路的样子弱不禁风,好像轻轻的被风一吹就要倒下去似的。 “七表哥!”丛蓉牵动唇角,露出一个笑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司徒渊看她一眼,却是不答反问,“你的病还没好?” 司徒渊对她其实真的不能说是有多好,自己这位七表哥的性情冷淡,丛蓉一直都知道,所以也很有分寸的不过分主动去亲近他。 本来国公夫人走了之后,她还是很担心自己和司徒渊的婚事到底还能不能办了,如果司徒渊就是要拖着她,哪怕不悔婚,只要再等个三年,她也是吃不消的。 何况—— 虽然她不说,心里却很清楚,司徒渊还有一个严锦宁。 所以,这段时间丛蓉其实的过得分外煎熬的,一则被丛皇后和太子的事情刺激也打击到了,后面又更因为司徒渊而患得患失。 这一刻,司徒渊居然会主动登门来看她? 丛蓉的眼圈一红,心里莫名的觉出几分温暖来,含着眼泪点头道:“恩!已经好多了,就是入了冬,不太爱动弹。” “外祖母已经去了,你也别想太多了,把身体养好吧!”司徒渊道。 “我知道!”丛蓉点点头,被丫头扶着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她和司徒渊之间,其实没什么话题可以聊的,但是这几个月,也是难得有个可以说话的人,丛蓉就强打精神,苦笑道:“是我不争气,本来是应该和表哥一起送祖母的灵柩回乡的。” 司徒渊没应声。 李妈妈就带人送了甜汤上来,分别盛给了两人道:“天气冷,殿下和小姐都暖暖身子。” 司徒渊的性格就是那样,以前和国公夫人一起话还多些,对别人,从来都是冷冰冰的。好在是大家都是出身名门,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起默默的吃了一碗甜汤,司徒渊漱口之后,突然道:“刚才我进宫了一趟,钦天监应该最近就会挑个好日子出来。不过年前时间太紧了,可能要等过完年。 ” 他的语气平静,不掺杂任何的感情,就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丛蓉捧着水杯的手顿在半空。 李妈妈也是意外的忘了反应。 半晌,主仆两个互相对望一眼。 丛蓉抬眸看向了司徒渊,看到他清峻的面容,心里突然莫名的生出几分雀跃又忐忑的情绪来,微微红了脸,“是……是么?” “日子挑好了,宫里应该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司徒渊道。 这件事,对他的影响不大。 丛蓉大抵能够了解他心里的想法——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而已,他未必喜欢她,但是门当户对,她却是合适做他妻子的人之一。 这么一想,心里就有点难掩的苦涩。 她微微垂下头去,“我知道了,会提前叫他们准备的。” “恩!”司徒渊应了声,抬头看了眼天色,就一撩袍角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七表哥!”丛蓉目送他的背影,忍了忍,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司徒渊转身,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你……”丛蓉的咬着嘴唇,面颊微红,鼓足了勇气道:“最近你还来看我吗?” 司徒渊的神色内敛,沉淀的一眼看不透情绪。 丛蓉心里忐忑,终究还是忍不住大着胆子道:“我一个人在府里挺无聊的,如果你没时间,那就算了,不过每年的小年夜,东街那边都会有庙会,如果那天你没事,能不能陪我去看?” 顿了一下,她像是怕司徒渊会拒绝一样,赶紧的又补充,“以后,我应该是没机会再去看了。” 以后等嫁了人,就更不能随意的出去抛头露面了。 丛蓉说着,脸色就越来越红,垂下了头去。 她其实很有分寸,之前可是从来没有主动对司徒渊提过任何的要求的。 李妈妈从旁看着她的眼神和表情,却是一阵的胆战心惊,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看着比她还紧张。 司徒渊倒是没怎么考虑,居然点头答应了,“好!到时候我叫人来接你!”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小姐!”李妈妈面色忧虑的叫了丛蓉一声,想说什么,却因为旁边还又丫头在,只能闭紧了嘴巴,把话都生咽下去了。 司徒渊从定国公府出来,闫宁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开口道:“主子,二小姐那里……您是不是自己过去说一声?这件事,如果从别人嘴里传到她耳朵里……不太好吧!” 严锦宁那个脾气,也是半点不由人的。 司徒渊现在就是不叫她插手进来,两个人这冷战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之前严锦宁扬言如果司徒渊敢娶丛蓉,她就绝不原谅,虽然当时里面是置气的成分居多,但是想想还是叫人心里发毛的。 闫宁是真这两人之间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大着胆子说了,可是司徒渊没理,直接翻身上马,“回府!” 闫宁张了张嘴,最后知道多说无益,就只能是闭了嘴巴。 两人踏着夜色,策马回了昭王府。 这边严锦宁并不知道司徒渊进宫去是做了什么,回府之后,甚至都没来得及再考虑有关他的事,一早就等在门房里的灵玉就提着灯笼迎出来了。 “小姐!” “你怎么在这儿?”严锦宁立时警觉起来,只略一想,脑子里就飞快的掠过一个念头,“是冯氏……” 老夫人虽然最近都兴致不高,但却把身体养得很好,连个头疼脑热的毛病都没有,反正现在这府里也没几个人了,要有什么事的话…… 就只能是冯氏了。 “恩!”灵玉神色凝重的点头,引了她往里走,“刚过午的时候兰苑就传了消息出来,说是不行了,那边忙忙碌碌一下午了,已经在准备了。请了太医,也说是不行了!” 严锦宁拢了拢身上的大氅。 她今天出门,穿了身比较鲜亮的衣裳,就道:“先回去换身衣裳,我去看看。” 她回海棠苑换了衣裳,只带了阿篱,就匆匆往冯氏那边去。 彼时那院子里倒是已经安静下来,应该是该准备的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二小姐来了?”如今被安排到了冯氏这里的子兰迎上来。 “恩!下午我有事出去了一趟,才刚回来。”严锦宁道。 子兰打开帘子,引她进去。 彼时那屋子里还有两个小丫头陪在冯氏的床边。 冯氏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已经被换了寿衣,太过厚重华贵的刺绣图案衬托着她灰白枯槁的脸孔。 这几个月,她人躺在床上,早就瘦得不像人样,只剩下一副骨架子。 此时脸颊凹陷,闭着眼,那样子,哪里还像是个活生生的人?说是一具干尸也不为过。 彼时她还有气息,并且十分的沉重,一声接着一声,和外面呼啸的北风呼应,听着十分瘆人。 “二小姐!”两个小丫头服侍她有段日子了,都习惯了,倒是不觉得她这样子恐怖,只是很小声的给严锦宁请安。 严锦宁自己就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她也不怕这个样子的冯氏,走过去道:“都备下了?” “是!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子兰道。 冯氏这会儿已经神志不清了,闭着眼,哼哼唧唧的,嘴唇嗡动,像是在说什么话,可是太虚弱了,两个小丫头竖着耳朵也听不见。 严锦宁盯着她看了片刻,唇角牵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她在叫严锦添! 想必这几个月来她也没少思念这个儿子吧。 老夫人也是真够绝的,硬生生的没叫把冯氏重病的消息送给严锦添知道。 “你们先出去吧!”定了定神,严锦宁看向了子兰。 子兰以前跟在老夫人身边,早就知道二小姐和夫人不合,若是以往,她肯定不敢放严锦宁单独和冯氏在一起,但是现在—— 太医都说冯氏熬不下去了,那就无所谓了。 “是!”子兰屈膝一福,带着两个小丫头带上门退了出去。 阿篱人也在外面,所以这会儿屋子里就只剩下严锦宁和冯氏两个。 “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吧?”严锦宁淡淡的开口。 冯氏听到她的声音,身子先就是痉挛的抖了一下,然后又费了好大的力气慢慢的睁开了眼。 起初她的目光浑浊,看不太清楚。 后来慢慢的缓过神来,才发现面前站着严锦宁,然后,几乎是恐惧万分的,她哆嗦了一下。 “你……”冯氏开口,本来是下意识就想撕心裂肺的吼叫,但是她太虚弱的,就只能朦朦胧胧的吼出几个音符。严锦宁看着她眼睛里飞快凝聚的恨意,无所谓的笑了笑,“其实你真的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咱们彼此之间,不是从一开始就只看谁的手段高明吗?而且之前我就说过,你们能踩下我去,那是你们的手段 ,如若不能,那就是技不如人,应该愿赌服输的!” 冯氏目赤欲裂,这会儿却是神志清晰的很,死死死死的盯着她,恨不能用眼神在她身上戳出几个洞来。严锦宁知道她撑不住多久,也不耽误时间,干脆长话短说,“其实我不跟你不一样,不管你们之前怎样对我,至少我不恨。即使你们都瞒着我,可我就是知道,我根本就不是你们严家的人。的确,你纵横后宅几十年,手段了得,现在输在了我的手上,的确是应该不甘心的。不过真遗憾,也许真不是你的手段不如我高明,而是你从没想过,我根本就不在乎严家最后会落得什么样子的下场。因为你错估了这一 点,所以你防不住我,明白吗?” 冯氏他们开始一直以为能拿捏的住她,不过就是拿着严家女儿的身份牵制她的,却从不曾想,她根本不在乎严家的荣辱和存亡。 如果不是这样,如果早知道她包藏祸心,冯氏绝对不会容她这么久,就算采取非常手段,也一定会锄掉她的。 如今听她这样说,冯氏也不过就是悔不当初。 她拼命的扭动身体,想要爬起来,可是根本就是徒劳。“你不用激动,还是留点力气到下面去好好的和你的那双儿女抱头痛哭吧!”严锦宁淡淡的说道。说着,就若有所思的四下扫视了一圈道:“至于这座永毅侯府,将来是毁还是留,都等严锦添回来,我和他一 起商量着看。” 这丫头这是什么意思?她居然是连严锦添的主意都敢打? “啊……”冯氏本来已经放弃挣扎了,此刻却忍不住的慌了,又开始拼命的想要吼叫怒骂。严锦宁根本就无所谓,依旧含笑看着她:“对啊。我就是这么忘恩负义又胆大包天,哦,之前忘了告诉你,不仅仅严锦玉的死和我有关,严锦华的死也是我一手设计。不过你还是该庆幸,因为严锦添有点难 缠,我才没动你,一直让你熬到了今天!” 冯氏听着他的话,脑中不断的有惊雷阵阵。 严锦宁又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据说她走后,冯氏在屋子里就一直的不安分,暴躁的挣扎了半夜,四更十分人就彻底没了动静。 因为年关将近,过年的时候在家停尸会不吉利,所以冯氏的后事也从简了,停灵七天就下葬了。 严锦宁横竖没把她当回事,照样喜庆的准备过年。 小夜的庙会,清河郡主还有顾虑,没敢找她,她就主动下帖,邀了对方一起出去。 当天她出门有点早,正在街口的牌坊下面等清河郡主的时候,身后却见一人锦袍玉带,风采满面而来。“严锦宁!好久不见了!” 第149章 读心邪术,夜氏巫族之秘 司徒铭? 严锦宁瞬间冷了脸,等他走近,“做什么?我可没兴致在这里和你偶遇!” 司徒铭会在这里出现,明显不是偶然,十成十就是为了堵她的。 严锦宁开口就敌意很重。 司徒铭心里噌的就起了火,不过他这个人惯都会克制情绪,只是面上笑容冷淡了几分,反讽道:“没兴趣和本王偶遇?难不成你还想遇到别人吗?” “这都和你没有关系吧!”严锦宁当机立断的顶回去。 司徒铭原来以为自己会忍不住的爆发,事实上却发现被她屡次这么顶撞只会,反而是习惯了。 他好脾气的笑了笑:“没关系就没关系吧,不过严锦宁,本王这里可都一直为你留了一线余地的。” “那我该感激?”严锦宁最烦他拐弯抹角的来试探自己。“也不必,你还可以再考虑!”司徒铭道,也知道这丫头钻了死胡同,自己和她多说无益,于是也是快刀斩乱麻,突然眸光一敛,正色道:“老七的婚期定了,这些年你们严家在办丧事,应该是还不知道消息 的吧?” 婚期定了? 司徒渊和丛蓉? 虽然严锦宁一直防备,并且不愿意在他面前露出任何的狼狈来,这一刻也完全没能控制住情绪。 她的脸色忽而一变,神情就恍惚了一瞬。司徒铭看在眼里,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于是继续笑道:“在他面前,你已经没路可走了,以你的心气儿……说说就算了,难不成还真去给他当妾吗?本王言尽于此,你再考虑考虑,年末宫宴那天,考虑好了 ,可以来找我。” 说完,他倒是干脆,转身就走。 严锦宁愣愣的站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猛然转身,朝阿篱和灵玉两个看去。 “奴婢也不知道的!”灵玉知道她心里难受,几乎比她还先哭出来。 于是,严锦宁又看向了阿篱。 阿篱向来直接,点头道:“元月十六!” 元月十六?那就是连一个月的时间都不到了? 这事情听起来,怎么这么像是一场笑话呢。 “呵……”严锦宁忍不住的就真的笑了一声出来,脚下却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然后就瞧见阿篱皱着眉头往她身后看去。 她循着阿篱的目光仓促转身,就见那边的闹市街口上昭王府和定国公府的马车几乎同时到了。 司徒渊先从车上下来。 “昭王殿下!”抿抿唇,严锦宁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走过去。丛蓉刚被人扶着从车上下来,见到她,仓促间就露出如临大敌的表情,但是很快的,她就察觉了自己的失态,很得体的掩饰住不悦的情绪,继而扯开一个温和的笑容来,“严二小姐也是来逛庙会的吗?怎么 这么巧?” 严锦宁也不至于应付不了区区一个她,也是礼尚往来,收驰有度的道:“我约了清河郡主!” 说着,她也不拐弯抹角,随后就直接把目光移到了司徒渊脸上道:“我能和昭王殿下单独说几句话吗?” 这话,她是在问丛蓉,但却也不是。 司徒渊迎着她的视线。 两个人,四目相对,他没做声。 场面僵持,最后还是丛蓉咬了下嘴唇,轻声的道:“那七表哥,我先到前面等你!” 司徒渊这才看她一眼,点点头,“我一会儿就来。” 他的语气,其实真的称不上温柔。 严锦宁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她以前从来就不知道自己这么没出息,但是现在却不得不承认,其实她是真的很没用。 “好!”丛蓉露出一个笑容,被丫头扶着慢慢的往前走去。 司徒渊面上表情一直冷淡,他不开口,可是严锦宁这会儿完全没了平时的冷静,她看着他的眼睛,开口就是质问,“你还是要娶她?” 司徒渊的眼底,甚至都没有任何一丝的波澜惊起。 他看着她,没承认,也没否认。 严锦宁眼泪,突然就不争气的滚了出来。 司徒渊有点始料未及,眉头瞬间蹙起。 他下意识的伸手,要来抹她眼角的泪,严锦宁却突然后撤一步,躲开了他的手,然后转身就走。 “宁儿!”司徒渊是没想到她闹起来会是这么个脾气,抢着追上一步,握住她的手腕,沉声道:“你到底想要这么样?” 是啊!她想怎么样呢? 关键是,现在无论她想怎么样,都已经没用了。 他和丛蓉之间,早有婚约,现在要完婚,也是天经地义的。当初他说要她给时间,要她等,也是她自己拒绝不答应的。 终究,他不能毫无顾忌的陪着她一起为所欲为。 终究,她不能宽容大度的听他信他,不计一切的陪着他。 她要求的,他不肯答应; 而他要求的,她也做不到! 彼此之间,到底是谁该无限制无原则的去迁就谁? “算了!”心里其实不是这么想的,但是那一瞬间,严锦宁却发现自己的心里奇迹般的冷静下来。 她伸手去拉司徒渊叩在她腕上的那只手,都没叫自己再抬头去看他。 司徒渊心里一慌,便是更加用力的握住她的手腕不肯放。 严锦宁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神情冰冷的忽而一勾唇,讽刺道:“丛大小姐还在那边看着呢,我可以不顾名声,昭王殿下这么做就不太好了吧?” 不过气话而已。 她越是这样,就越说是说明她心里是真的在乎他的。 司徒渊想要拥她入怀,可是下一刻,却是理智的,一点一点慢慢的松了手。 他的手掌离开。 她的手腕从冰冷的空气里落下去。 然后,他后退一步,目光深刻的在她脸上略一停顿,之后便就转身,大步的朝丛蓉那边走了过去。 丛蓉其实一直都有注意着这边两人的一举一动。 这时候便赶紧调整一下面上表情迎了上来,“七表哥!” “走吧!”司徒渊道,顺手把落在她头发上的一片枯叶拿掉。 他没再回头去看严锦宁。 丛蓉却忍不住频频回首,“严二小姐她……” 司徒渊突然侧目看她一眼。 他的眼神里,甚至都没有任何过分苛责的情绪,只是很平静又很深邃的目光,丛蓉便是莫名心惊,咬住了嘴唇,不吭声了。 两个人,并肩往前走,逐渐融入灯火辉煌热闹的人群里。 他的背影挺拔,气质超然;她的身姿苗条,小鸟依人。 那画面,怎么印刻在脑海里,会觉得那么的熟悉呢? 严锦宁一人在街头站了许久,眼泪无数次涌到了眼眶里,可是她就是强迫自己把眼睛睁大,没叫泪水真的落下来。 她不是一个那么软弱的人,更不是个输不起的人。 终究,司徒渊他的身份受限,他的处境那么艰难,甚至连自己的母亲都要防备,她都不忍心再那么咄咄相逼了。 灵玉瞧见司徒渊和丛蓉一起走了,本来想过来的,却被阿篱看着,强行拖走了。 严锦宁也不知道自己在街头到底站了多久,直至感觉背后掠过的风慢慢止住。 她的警惕性还是不错的,当即收摄心神,回转身去,却赫然发现身后站着一位许久不见的老熟人。 那人还是老样子,一袭黑袍,一张面具,身上没什么装饰,但是人只要往你面漆那一站,就带起一种几乎可以压倒一切的气势。 “夜倾华?”严锦宁一愣,不由的皱了眉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伤心了?”夜倾华的视线落在远处,看着那里川流不息的人群,语气揶揄的开口。 他原也不过一句调侃,想带她走出眼前的阴霾。 严锦宁却没有顺着他的话茬走,黯然的垂下眼睛,算是默认。 夜倾华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反而有些尴尬了起来。 周遭过往的人群里总有笑声缠绵,他们两个相对而立,各自沉默着站在街头,因为逛庙会的人太多,两个人很容易就被人潮淹没,也没有引起路人格外的注意。严锦宁低着头,夜倾华看不到她脸上真实的表情,一直又过了许久之后她方才抬起头来面对他,唇角绽放一抹惨淡的笑容来,“很可笑是不是?明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也明知道我永远都没办法再变回 他喜欢的那种样子了,可是——” 刚才那一刻,她看着司徒渊和丛蓉站在一起的背影的时候,莫名的觉得熟悉,后来反应过来,那其实应该就是当初她和他站在一起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她便会蓦然心惊。 这中间也才隔着不到两年的瞬间,沧海桑田之间,她到底变了多少?她和他,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吗? 不是了吧! 为了他,她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已经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满腹心机,双手染血的怪物,并且—— 也断掉了所有的退路! 她动了严家的人,严锦添不会放过她的! 其实在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她就知道,她也许不会再有机会站在他身边了。 那时候她以为她可以做到,可是到头来作茧自缚,用自己亲手编织出来的囚笼彻底的将自己困死了。 一开始她为他打算,为他和司徒宸那些人抗衡的时候,是真的没有想过要他的回报的。 可是后来却慢慢的发现她其实真的不够善良,也不够大度。 她喜欢他!一直都喜欢!以至于到了现在这个尴尬的局面—— 无可自拔,也不想放手。 “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最后,夜倾华道:“你不是约了人吗?总不能叫别人看到你这副模样。” 他也没管她,径自举步往前走去。 严锦宁也没拒绝他的提议,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穿街过巷,最后夜倾华在长街尽头的铺子里要了两坛酒,两人躲到前面无人的栈桥上,他陪她喝酒。 严锦宁和他之间本来就不熟,所以本来也不想跟他说什么,就是自己喝闷酒。 好在夜倾华这人其实也不爱管别人的闲事,多的也不问,全程沉默着坐在她旁边隔了一个人的地方。 “你怎么会在这里?提前一点风声也没听到。”酒过三巡,两人都有点微醺,严锦宁想起心中困惑,又扭头看他。 “之前我国中一直有事,素樱的后事就耽误了。”夜倾华道,他手边捧着个酒坛子,却似乎兴味索然,一共没喝几口,“这次年节,有使臣过来贺岁,刚好我得闲几日,跟过来的。” 也就是说他是秘密随行,没有招摇。 严锦宁虽然喝得有点多了,但是想到他的身份,还是本能的警觉防备,“你不是背地里又有什么打算吗?” 夜倾华哭笑不得。 他的眸光一闪,下一刻,却又沉淀成了幽暗深沉的颜色。 “怕我想的事会伤到他?”他问。 彼时两个人坐在河岸的栈桥上,迎面的冷风不断,吹得她鬓边发丝凌乱,他想要深处去替她理顺,她却下意识的偏头侧开了。 夜倾华的手指落空,倒也不觉得尴尬,反而认真的叹了口气道:“这又何必呢?你要实在不想看着,要不跟我去南月散散心?” 严锦宁不说话,又灌了自己一口酒,垂下了头去。“真的走不出来吗?”夜倾华盯着她的半边侧脸,已经不再开玩笑了,“这帝都之内,风雨飘摇,并不是个好地方,如今倒是个好机会,何不试着放下他?你母亲过世了,武威将军没有被夺丧,应该很快就要 回来了。” “放下?”严锦宁没抬头,只是自嘲的冷笑了一声,“我也想过要放下,可是放下了他,我又能去哪里?” 天下之大,四海茫茫,可是她,孑然一身,不知道自己应该姓甚名谁,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亲人,除了一直牵挂放在心上的那个少年,她真的—— 一无所有。 虽然只是一厢情愿,可是司徒渊—— 那是她此生存在于这世上唯一的救赎。 如果连他也放弃了,严锦宁不知道,她要继续存在于这世上的意义何在,她亦不知道,自己后面的路该向哪里走。她的这些话,夜倾华自然无法感同身受,正在困惑不解的时候,严锦宁却又连着灌了自己两大口酒,然后她扭头看过来,面上表情无比冷硬郑重的说道:“我的众叛亲离,不是因为他,就算没有他,我和严 家,最终也还是会走到这一步。” 两世的利用和践踏!这是死仇,必定要你死我活的。 她这么一说,夜倾华倒是有点懂了,刚想追问内情,严锦宁已经把自己手里的空酒坛扔到了河水里,伸手来捞他手边放着的那一个。 她是真的喝多了,这么一倾身,身子摇晃的利害。 夜倾华顺手把酒坛子拿来,又眼见着她要扑腾到水里,就赶紧拦了她一下。 严锦宁被他一把拨倒,直接压在了他身上,却还是不安分的伸手要去夺那个酒坛子。 “别喝了!”夜倾华把酒坛子推的更远一点,沉声道。 严锦宁一把没抢过来,又醉得浑身无力,干脆就趴在他身上,突然咧嘴笑了笑道:“夜倾华,你有爱过人吗?那种忘乎所以,不顾一切,只想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你知道吗?” 隔着面具,她盯着他眼睛,兀自笑得灿烂,看来是真的醉了。 其实在之前,他看着他说自己永远也变不回司徒渊喜欢的样子的那时候他就想要告诉她,他若是喜欢,便不会计较你是什么样子的。而这一刻—— 想说的话,还是只能隐忍在心口。 “没有。”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夜倾华这样说道。 可是那种感觉,我知道,我都知道啊! 并且这种感觉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 这一刻,我便是这样,想要忘乎所以的和你在一起,想要不顾一切的带你走。 但是,不能呵—— 严锦宁见他发愣,就不再理他,想要爬起来,但她是真的喝多了,浑身酸软,挣扎了一下,就又砸回他身上。 “锦宁。”夜倾华轻轻的拥住她醉软的身子,心疼的抬手去触摸她的脸颊,将她被酒水打湿了,粘在腮边的细碎的发丝拂开。 严锦宁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她的下巴抵在男人的肩窝里,带着醇香酒气的温热的呼吸扑在他的腮边耳后,被酒水打湿了的妖娆红唇就近在咫尺。 美人醉酒,媚眼如丝。 她正是迷糊痛苦的时候,迷蒙着双眼看着他傻笑。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子渊!”她却摇摇头,盯着他,眼睛里瞬间又泛起了泪花,喃喃的道:“我知道我不该贪心,曾经,我告诉我自己,只要你能安稳的活着,我这一生,就不会再有所求。之前我跟你说过的,也没有打算要反 悔,可是……可是现在……” 现在我就是想反悔了。 她说着,就把脸再次埋入他颈边,嘤嘤的哭泣起来。 鼻息间盈满的都是她的气息,夜倾华心烦意乱,他强迫自己稳定心神,试着去拉她的手:“天晚了,我送您回去!” 严锦朦朦胧胧的抬起头,趁着他要去扶她的空荡,眸子里突然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抬手,一把掀开了他的面具。 天光乍现的那一瞬间,夜倾华却居然没有半点的意外和震惊,神色如常的与她对视。 她的眼睛眨啊眨,突然就又笑了,喃喃道:“他们都说你毁了容才这样的,原来不是啊!” “别闹了,回去了!”夜倾华把她扶起来。 她勉强坐好了,身子却还想往旁边歪,最后甩甩头,再看他的脸的时候忽而怔愣,一瞬间泪如雨下。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说过不准你娶他的,为什么……”她似乎是把他当成了司徒渊,扯着他的衣领使劲的摇晃,一遍遍口齿不清的质问,“为什么要骗我?” 夜倾华也不和她一般见识,任由她撕扯,一直到她累的闹不动了,又撞回他怀里,他才无奈的起身把人抱起来往回走。 阿篱已经打发了灵玉给清河郡主报信之后先回去,这会儿就驾着严家的马车等在栈道旁边。 她见状,快走过来,捡起夜倾华落在地上的面具,帮着他一起把严锦宁抱回车上,又把面具递给他。 “走吧!回永毅侯府!”夜倾华道,接过面具,合上了车门。 马车上,他把严锦宁安置在榻上。 她醉得很厉害,不省人事,睡觉的时候却极不老实,一会儿眉头深锁,一会儿又咬着唇,使劲把身子蜷缩成一团。 夜倾华原是想把她抱回怀里来安抚,但是没用,似乎是一直在持续做着某个可怕噩梦的样子。 她这样的情况,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夜倾华心念一动,犹豫了一下,还是右手一抬,在她头顶凌空罩下,却是奇迹般的,借着他手指的牵引,本来双眸紧闭的严锦宁忽而抬了下眼皮,只是样子看上去有点奇怪,目光里似乎没有焦距也没有落 点。 夜倾华捕捉到她的目光,浓黑如墨的眸子里骤然出现一抹邪气很重的绿色妖光。 严锦宁头一歪,就又靠到他怀里,根本就没醒,在他怀里使劲的蜷缩成一团。 梦境里,她又回忆起前世的种种,春雨连绵的庄子上,高挂素蒿的灵堂,丛皇后歇斯底里的咒骂和屡次刁难,南康公主府的深宅大院,再到金碧辉煌的宫殿群,和广场上林立的雪亮刀锋…… 那是一段扭曲到痛苦不堪的噩梦。 夜氏一脉,传承的是南月一族巫医的衣钵,每一任继承人都天赋异禀,夜染能控蛊,杀人救人挥洒自如,只在一念之间,而夜倾华会被选中,是因为他能修习读心邪术,甚至迷乱人心,操纵傀儡。 听上去匪夷所思,这却是南月一族除了皇族和巫族之外不外传的顶级秘要。 夜倾华不知道严锦宁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但是梦里的暮暮情形,却给了他极大的冲击和震撼,以至于马车在永毅侯府的后巷里停下来到时候他都没有察觉。 直至—— 阿篱从外面打开了车门:“主子,到了!” 夜倾华回过神来,脸色明显的不好。 阿篱极少见他身上透出这样浓烈的戾气,也不敢问。 他把严锦宁从车上抱下来,交给阿篱,“带她进去吧!” 他自己转身就走。 “主子!”阿篱叫住他,“这次,您打断在帝京逗留吗?” “就当你没见我过我!”夜倾华道,脚下步子不停,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最后他说话的那个语气,阿篱只觉得冷到了骨子里,叫人忍不住的心里发寒。 第150章 宁儿,跟我回家! 严锦宁宿醉,是一直睡到次日午后才醒,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 她记得自己似乎是见过夜倾华的,问阿篱,阿篱倒是实话实说,告诉她夜倾华只是路过,再问就不知道了。 说到底严锦宁对夜倾华的事情不那么上心,喝了醒酒汤之后就又满脑子都是司徒渊了。 后面的几天她足不出户,却一直都心情不好,直到除夕国宴那天才勉强打起精神装扮好了,跟着老夫人一起进宫。 宫宴设在晚上,各家的马车却是过午就已经陆陆续续的聚集在宫门口。 宫里提前准备好了软轿出来接人,因为时间还早,就把人都送到了御花园的入口处。 “你最近是不舒服吗?怎么瞧着脸色不太好?”从轿子里下来,老夫人才察觉了严锦宁的异样。 严锦雯也看过来一眼。 “没什么,昨晚没睡好!”严锦宁道,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老夫人也不觉得她会有什么,又再多看了她一眼,就没问了,转身往花园里走。 严锦宁没什么心情,埋头跟着。 严锦雯走在最后,看着她的背影,唇角不觉的勾起一个弧度—— 严锦宁这个样子,看着的确是忧心忡忡的,大概是因为严锦添要回来了,她也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了头了吧?以前还真以为她什么都不怕呢。 这边她心里自顾得意,却忽而觉得迎面一寒。 严锦雯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抬头,就见跟在严锦宁身边的那个丑丫头阿篱正回头盯着她看。 今天要进宫,每个人都要经过严格的盘查,侍卫怕有人浑水摸鱼,所以就没准阿篱戴面具,此时她面上疤痕狰狞,眼睛里的目光却清寒锐利,莫名的叫人心生惧意。 严锦雯下意识的就顿了下步子,脸色微微一白。 阿篱见她一副没胆的样子,满意的勾了勾唇,又继续跟着严锦宁往前走。 严锦雯盯着她的背影,总觉得这丫头有点邪门,便故意的落后远一点的距离跟着。 她的丫头萍儿也是有点胆寒,轻轻的扯了下她的袖子,小声道:“小姐,这种场合二小姐怎么也带着这个丑丫头来?她以前不是都带灵玉的吗?” 严锦雯皱着眉头,心里也有点不高兴,“说是这个丫头没进过宫,带来见见世面!” 这个严锦宁行事,越来越乖张没谱了。 严锦雯心里烦躁,走着走着却发现前面的老夫人等人停了下来。 她抬头,就见穿着一身深蓝色锦袍的司徒铭迎面走来,身后跟着侍卫苏青。 见到他,老夫人的脸色微微一变,强扯出一个笑脸道:“见过睿王殿下!” “老夫人来得早啊!”司徒铭冷淡说道,说着,目光已经落在她身后严锦宁的身上。 他也不说话,老夫人却是心领神会,虽然不放心,却知道自己无力阻挠,于是重新把手递给陈妈妈,只佯装不知道的继续往前走去。 严锦雯赶紧收摄心神,也是低眉顺眼的跟上去。 这边严锦宁被司徒铭堵在当场,却也不见慌乱,只是脸上表情冷淡,明显不待见他。 “你是准备要和本王在这里说话吗?”司徒铭仰天吐出一口气,语气调侃。 今天进宫的人很多,开宴之前,大部分的人都会集中在花园里。 严锦宁当然不想和他之间有什么不利的流言传出来,于是道:“走吧!” 司徒铭唇角勾起一抹笑,先一步转身。 他对这宫里自然熟悉无比,严锦宁跟着他,拐了几个弯就进了一间空置的宫殿里。 两人举步进去,阿篱要跟,苏青抬手一拦。 严锦宁回头,看了阿篱一眼,“你在外面等着吧,我跟睿王殿下说几句话,很快就出来。” “是!”阿篱也不勉强。 苏青关上了门。 “之前本王跟你说的话,希望这几天你有仔细的考虑过!”司徒铭开门见山。严锦宁低着头,懒得看他,只道:“你千方百计的想娶我,到底有什么可图的?如果是为了我大哥在琼州的势力,那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你打错主意了。你不会不知道,我和我母亲还有哥哥姐姐的关系都 不好,以睿王殿下您的头脑,总不会还觉得靠娶了我就能绑过我大哥来吧?”“严锦添?”司徒铭笑了笑,却是未置可否,只道:“那些都是后话了,现在本王问的是你。严锦宁,你一向聪敏,不会不知道,在你身上,本王已经破例许多了,换做别人,别说算计我,就算只是拒绝我, 我也绝对不会给她第二次的机会。可是为了你,本王是真的足够宽容了。以前的事,本王都不与你计较,只要你肯点头,现在还来得及!” 这个人,为什么就要一直的对她苦苦相逼呢? “你是非要娶我不可的吗?”严锦宁问,只觉得深深的无力。 司徒铭盯着她的眼睛,不说话,态度已经说明一切了。 严锦宁于是苦笑,“就算我的心里一直放着别人也无所谓?” 司徒铭眼底瞬间浮现一抹戾气,不过却被他很快的掩饰了下去。“你何必如此轻贱自己?老七和丛蓉的婚期都定了,并且得了父皇首肯,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你再这样坚持下去,也不过自取其辱罢了。”司徒铭道,他居然可以让自己把这些劝慰的话说得颇有 语重心长。 他上前一步,伸手想要去握严锦宁的肩膀。 严锦宁皱眉,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司徒铭的手下落空,很是费了些力气才把手指收握成拳,重新垂下去,咬牙道:“严锦宁,你不要一再的挑战本王的耐性了。” 这个人,也是脸皮够厚,难道还是她主动招惹的他吗? 严锦宁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笑了下,反问道:“难道睿王殿下不觉得您这同样也是在挑战我的耐性吗?” 这个丫头,是真仗着自己有几分看重她,所以就有恃无恐了吗? 司徒铭黑了脸,盯着她明艳的脸庞,忽而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他往前一步,站在严锦宁面前,居高临下俯视她的面孔,道:“是不是本王之前一直都对你太客气了,反而让你觉得本王是个没脾气也没手段的,这是在宫里,你一个人跟着我到这里,难道都不考虑后果的 吗?” 说着,他意有所指的四下扫视一圈这里空荡荡的宫殿。 利诱不行,就要威逼,甚至动强了吗?严锦宁面上神色半分波动也没有,甚至都没有退出他可以随时动她的范围,抬头直视他的目光道:“何必呢?我不过区区一个侯府千金,本来这条命就不怎么值钱,但是再怎么说我也是严家的人,虽然我死 了,我大哥也许不会太当回事,但是如果睿王殿下会对我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她说着,顿了一下,眼底居然漫上一层淡淡的笑容来,“您了解我大哥的为人吗?据我所知,以他的脾气,两家结亲,您未必能将他拉上船,但是如果您要对我动强,打了严家的脸,十有八九是要结仇的! 就为了我,这区区一个小女子?睿王殿下您至于么?” 这个丫头,居然能看穿他的心思? 司徒铭的脸色越变越难看。 他其实不是没动过拉拢严锦添的心思的,但是绝对不能这么做。 世家大族,都把名声看得很重要,上回严锦玉的死已经多少和他有关了,而且严锦宁和冯氏他们的关系都不好,如果他真用非常手段逼了严锦宁就范,没准真会适得其反,反而和严锦添之间结成了仇。 毕竟严锦添那人的脾气,是真的很难捉摸。 这么多年,他像是对朝局半点也不关心,一心戍边,兢兢业业的守在琼州城。 如果他就是不想掺合朝廷里的党争,一个严锦宁也影响不到他什么。 司徒铭是真的被严锦宁激怒了,盯着她的眼睛,忽而阴测测的冷笑,“你就不怕我叫你死于非命吗?” “如你所言,这是在宫里,你要是敢,那就不妨试试看!”严锦宁道。 杀了她?司徒渊会不闻不问吗?到时候还不查个底掉? 这个丫头,居然是软硬不吃的。 司徒铭在她这里已经碰过了一百次的钉子了,偏偏就是不肯死心,这时候还要给自己添堵的再试一次? 司徒铭盯着她,眼神阴冷的已经几乎能射出刀子来了。 严锦宁耸耸肩,“这一次,我应该是把话都跟殿下你彻底说清楚了吧?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大家都井水不犯河水就最好了。” 说完,她就是毫不留恋的转身,又朝门口走去。 司徒铭盯着脚步轻盈的背影,忽而冷声开口:“严锦宁!” 严锦宁脚下步子不停,也没有回头看,直接推开了大门。 外面的万丈金光洒落在她身上,有那么一瞬间,司徒铭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不适应。 “你记住,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的机会,今天你这一步从这里跨出去,以后就是后悔也晚了!”司徒铭的声音传来,冷硬而没有温度。 严锦宁只当听不见他的话,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站在门外的阿篱跟上去,回头看了眼司徒铭,两人快步离开了。 司徒铭站在宽敞明亮的大殿里,整张脸都笼罩在一层阴云之下。 苏青走进来,试着开口:“殿下!” “去安排吧!”司徒铭道。 严锦宁,你真当本王是这么好脾气的吗?既然你就是给脸不要,那就不要怪本王手下无情了。 “是!”苏青心中一凛,赶紧应下了。 这边严锦宁从那院子里出来,拐了个弯,仍是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她是被司徒铭闹得心烦,没怎么在意,阿篱却是分外警觉,一回头,就见身后小路的尽头刚好仪仗盛大,行过了一群人。 阿篱心下,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但是她又怕严锦宁多心,就没提。 主仆两个快步离开。 身后祺贵妃陪着皇帝慢悠悠的走过来,时间掌握的刚刚好。 皇帝见过严锦宁几次,对她那张脸是记忆犹新的,虽然当时的距离隔着有点远,也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个丫头,真是生得美貌,每次见了,都叫人心痒。 皇帝的眼睛眯了眯,目光盯着前面就不动了。 祺贵妃侧目看过来一眼,“陛下?怎么了?” “哦!”皇帝回过神来,居然也没怎么掩饰的,玩味着笑道:“刚过去的那个丫头,看着眼熟!” 祺贵妃也看过去,盯着严锦宁主仆的背影半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可不是眼熟吗?是严太傅家的那个孩子,皇上之前应该是见过的。” “哦!”皇帝点点头,像是刚记起来的样子,脸上笑容却是别样的意味深长。 祺贵妃的笑容,慢慢有点挂不住了。但是她毕竟跟了皇帝这么多年,冲冠六宫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当即就扯出一个笑容来道:“皇上这么一说臣妾就想起来了,严太傅和铭儿毕竟师徒一场,听说他的夫人刚过世,臣妾得传严家老夫人去锦绣 宫坐坐,好歹问候一声。” “嗯!”皇帝满意的点点头。 “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祺贵妃行了礼,然后便是一挥手,带着自己的仪仗先走了,一面吩咐了身边的一个补偿露面的宫女道:“去找找严家的老夫人,带她去我那里。” “是娘娘!”那宫女应声,快步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向嬷嬷回头看了眼身被落在后面的皇帝,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摊上这么个好色的皇上,自家娘娘这些年憋屈的事儿遇到的可不只是一两件。 而祺贵妃的心里虽然也不痛快,但是儿子对严锦宁太上心了,与其留着这个祸害继续乱儿子的心,她倒是宁肯把人推到自己丈夫的床上。 横竖皇帝喜新厌旧,他只是看重了严锦宁的那张脸而已,又不会稀罕多久。 主仆一行慢慢的回了锦绣宫。 这边严锦宁带着阿篱回到御花园之后,阿篱就总觉得不对劲,好像背后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她们。 她频繁的拿眼角的余光四下里扫,严锦宁自然也感觉道了,侧目问她,“怎么了?” “有人一直在尾随窥伺!”阿篱道,顿了一下,揣测,“可能是睿王的人!” 司徒铭是不敢在宫里把她怎么样的,严锦宁并不十分的在意,“没事,只要他们不出手,你就不用理会!” 阿篱得到的命令也就只是跟随保护严锦宁而已,当然首要的任务就是跟着严锦宁的,别的事,她有分寸,不会随便管。 两人往御花园里沿着老夫人之前过去的路找了一通,没看见人,不禁奇怪,问了认识的人,有人说没看见,也有人说是被个宫女给叫走了,但是却不知道哪个宫里的人。 严锦宁和阿篱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几分警惕。 这时候,就见有个宫女快走了过来。 严锦宁顿住脚步,好整以暇。 “是永毅侯府的二小姐吗?”那宫女道,屈膝行礼,“奴婢是受贵府的老夫人所托,请二小姐过去,老夫人正在和人叙旧,请小姐一起过去!” 老夫人? 老夫人和人叙旧,会记得找她吗? 严锦宁自是不信的。 但是宫里的人不好随便拒绝,她面上便就不动声色的露出一个笑容,“好!” “小姐请!”那宫女也笑了笑,转身给她引路。 两人跟着她往前走,严锦宁悄然给阿篱使了个眼色。 阿篱略一点头,又走了没几步,严锦宁突然“哎哟”一声。 “小姐!”阿篱赶紧一把扶住了她。 那宫女回头,就眼严锦宁靠在阿篱身上,拧着眉头,露出痛苦之色。 “二小姐?” “我不小心崴了脚!”严锦宁道,被阿篱扶着顺势坐下,“你去跟祖母说一声吧,就说我不能过去了,晚些时候和她一起在宴会上见。” “这——”那宫女面有难色。 阿篱看过去一眼。 她的脸实在有点吓人,那宫女一惊,连忙低头答应了,“是!” 然后就不得已的转身走了。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阿篱道,神色凝重。 “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快走,我们去找个人多的地方呆着,省得落了单了,不安全!”严锦宁站起来。 阿篱的身手虽然不错,但是毕竟只有孤身一人,在这宫里,她们又人生地不熟,如果真有人要算计她们,那就是防不胜防的。 “嗯!”阿篱倒是不怕死,但是如果有什么意外,她应付不过来,害了严锦宁就不好了。 主仆两个原路回到御花园,今天花园里的人很多,问了几个人,就很容易找到了清河郡主和赵王妃她们。 彼时赵王妃正带着清河郡主在和几个命妇坐在一间偏殿里喝茶说话。 清河郡主坐在旁边,正闷得慌,看见了严锦宁,眼睛一亮,赶紧站起来,握住了她的手,“宁儿你来了?我们出去玩儿啊!” “又要乱跑!”赵王妃看过来一眼,嗔道。 严锦宁看到赵王妃和几个命妇就安心了,有点不好意思的道:“我刚在花园里崴了脚,又找不见祖母她们了,就在这里等开宴吧。” “那你快坐!”清河郡主赶紧扶她坐下。 赵王妃也看过来,关切道:“伤得重吗?要不要找个太医来看看?” “不是特别严重,勉强还能走!”严锦宁道:“就不麻烦太医了,今天这样的场合,不太合适,晚点回府再找大夫看就可以了。” 赵王妃倒是挺喜欢她的,虽然严锦宁的样貌生得扎眼了点儿,但是人却很规矩懂事,自己的一双儿女都跟她关系不错,赵王妃便爱屋及乌,对严锦宁格外的关照些。 严锦宁一下子都坐在这殿里没挪地方。 阿篱守在门口,后来又发现总是有个小太监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但是严锦宁在这屋子里,她就死守着门口,寸步不离。 外面的人几次观望,毕竟有不好在赵王妃等人面前做得太明显了,就没再露面。 待到外面的天色逐渐暗淡,一行人看着开宴的时辰差不多了,赵王妃就领头起身道:“时辰快到了,咱们还是先入席吧!” “嗯!”几位命妇也都纷纷起身,众人整理了一下仪容,一起往要举行宴会的承天殿去。 严锦宁很小心,并不走在最后。 阿篱凑上来道:“小姐,真的不太对劲,一下午了,一直有人在附近窥伺!” 现在人在宫里,他们真的很被动。 严锦宁也有点心烦,轻声的道:“没办法,走一步算一步吧!” 承天殿离着这边不是太远,几步路而已,倒是没发生什么事。 一行人过去的时候,那殿内人已经到了大半。 大家互相说了声,就去找自己的座位。 严锦宁带着阿篱刚要和清河郡主作别,外面就见向嬷嬷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阿篱心知不妙,微微提了口气。 向嬷嬷果然是直接朝着严锦宁来的,“严二小姐,原来您在这里,可叫老奴好找!” 严锦宁不动声色:“向嬷嬷找我?” “严老夫人在我们娘娘宫里做客,方才突然晕倒了,请您赶紧过去一趟!”向嬷嬷道,面色焦灼。 又是老夫人? 虽然明知道是别人丢出来引她入瓮的借口,但是这人是祺贵妃身边的人,在宫里还是有头有脸的,老夫人晕倒了,她这个做孙女的总不能强硬的回绝不去看的。 这会儿众目睽睽之下,所以—— 她就只有就范的这一条路了吗? 旁边的清河郡主一听老夫人出事,忙道:“宁儿你别慌,你家祖母的身体不是一向很好吗?没事的,我陪你一起过去!” 向嬷嬷眼底飞快的掠过一点微光,面上却是劝道:“这里就快开宴了,郡主缺席不太好,老奴会给二小姐引路的!” 这是国宴,是大场合,的确不好随便缺席的。 清荷郡主也有为难。 阿篱想着,刚要开口说她自己跟向嬷嬷去,却听那宫殿外头有一道男子浑厚稳健的声音传来——“宁儿,跟我回家!” 第151章 刺杀 “宁儿,跟我回家!”有男人浑厚沉稳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众人一愣,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 灯火通明的大殿之外,穿一身玄色长衫的男子负手而立。 他的身姿颀长挺拔,身上衣衫的样式简单,却也有种叫人不能忽视的力度在,只看那个背影,就很是不俗。 “这位……”站在门口接引客人的内侍只觉得他眼生,但是能出现在这里,肯定又是朝中的达官显贵。 那人回转身来。 万众瞩目之下,那却是个样貌俊美的年轻人。 薄唇挺鼻,五官俊美。 凤眼红唇,眉飞入鬓。 不是那种很硬朗的轮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左侧眉尾的那一点朱砂太明显了,一眼看去,这张脸,反而透出几分阴柔之气来。 诚然,这是个美人儿,却也绝对不是个好脾气的美人儿。 彼时他负手站在殿外的灯笼底下,面上神情寡淡,明明生了一副十分吸引人的长相,却又偏偏有种拒人千里的气势。 这种样貌和这种气质,是不相容的。 却又很奇怪,在他的身上,叫人觉不出任何的冲突来。 这里半殿的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门口突兀出现的这个陌生的男人—— 他是带了一身的风尘仆仆,但是却不损气质。 包括严锦宁,她也在看着他。 这个人—— 严锦添! 严锦添回来了! 他,终于回来了么! 严锦宁逆光看着他的脸。 彼时,他在殿外,她在殿内,隔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两个人,遥遥相望。 众人不明所以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的游荡。 阿篱的眉头紧皱。 严锦宁,抿抿唇,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怎么情愿的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 她踩着脚下辉煌华丽的金砖,一步一步,再跨过高高的门槛,走到他面前站定,仰头去看他的脸,语气平静的道:“大哥!” “宁儿!”严锦添淡淡的开口,语气不重,乍一听去似乎还带了几分宠溺,但是细品之下却有种威严而叫人不能忽视拒绝的力度。 然后,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回家!” 言罢,旁若无人的转身,步伐稳健的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严锦宁站在原地,蹙眉盯着他的背影—— 虽然她知道严锦添近期一定会回来,但是这也发生的太过突然了,几乎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要知道,她能游刃有余的应付冯氏那些人,其实还是因为上辈子打了十几年的交道,彼此之间都太熟悉了。 而严锦添—— 她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在几年前严谅去世的葬礼上,那时候他才不过只是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 说实话,如果不是他眉尾的那一点朱砂太明显,两人在人群里遇见,她都未必能认出他来。 这些天,她也只是不间断的听到有关他在边城屡立战功的消息而已。 现在,这么一个她根本就一无所知的敌人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了面前,那种不确定的感觉,叫她心里莫名的生出几分慌乱的情绪来。 此时殿内的其他人已经反应过来了,但也都是对严家这个就不露面的长子的好奇和议论。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武威将军吗?严太傅的长子?” “没听严家二小姐喊哥哥吗?必然就是了。” “我一直以为能领兵打仗的一定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却没想到他是这个模样?” “人不可貌相,这你都不懂?” “哎,没听说他要回来啊,怎么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你还能什么都知道啊?他守的可是边城,要回来难道还要敲锣打鼓?永毅侯夫人前些天不是才刚过世吗?严家现在就剩他一个儿子了,他肯定要回来奔丧的!” “那倒是!” “不过堂堂武威将军长这样,我也是挺意外的。” “怎么,人家样貌生得好,你嫉妒?你看严家的二小姐好了,所谓的京城第一美人儿,武威将军是她的亲哥哥,长这样有什么奇怪的?” “也是啊!” “对啊!当年严太傅虽然回京之后就被授做了文官,那也是武将出身,当年我有见过他,看着也是挺斯文的一个人,这位武威将军子承父业,算是完全得了他的真传了吧。” …… 人群里一番议论,有男人也有女人,并且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大家都知道严锦添是严谅的长子,讨论的时候却更多的只称呼他为“武威将军”。 严家的这位大公子,一早就放弃了可以承袭的爵位,他现在的身份和功勋,都是自己一刀一枪用血汗打回来的。 “小姐!”阿篱对严锦添是本能的戒备,深吸一口气走到严锦宁身边。 前面严锦添款步下台阶,根本就对身后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迟早会有这一天的!”严锦宁苦笑了下,拍了拍阿篱的手,然后不再迟疑,举步跟上。 严锦添是带了个随从过来的,是个二三十岁左右的汉子,一看就是一身铁血军人的模样,这会儿就等在台阶下面。 “大公子!”见他走下来,那人就也跟上。 这兄妹主仆四个,就旁若无人的沿着殿前广场慢慢的离开,一直到他们走出去好远,向嬷嬷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快跑着追上去。 “武威将军,严二小姐请留步!” 她追上来,因为太着急,直接横臂挡在了严锦添面前。 严锦添顿住脚步,慢慢抬眸看了她一眼。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向嬷嬷心下一个哆嗦,赶紧缩了手,更是心虚的垂下头去。 “你刚说我祖母在哪一宫?”严锦添倒是没和她为难,开口问道。 “回将军的话,严老夫人在贵妃娘娘宫里做客,本来就是和娘娘聊了会儿天,可是要过来这里的时候,老夫人却突然说头晕,所以……”向嬷嬷道。她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不过编排两句谎话而已,当时对着严锦宁还神态自若,应对自如的,却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位从战场上下来的严家大公子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向嬷嬷这种老油条居然也会下意 识的心虚,说话的时候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严锦添面无表情的听着,到他说完,就淡淡的说道:“佟桦,你跟着这位嬷嬷过去把祖母接上,我带宁儿在宫门外等着她。” “是!”叫做佟桦的随从应诺。 “哎!不行!”向嬷嬷下意识的就出言阻挠,可是一抬头才又想起来面前这人是严锦添而非是严锦宁。 只是话已经出口,她要收回去都不能,只能硬着头皮,小声的道:“老夫人的情况似乎不太好,将军您是知道的,这人的年纪大了,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我们实在不敢随意挪动的……” 她这是被赶鸭子上架,随便说的,但是一边说着,一边心里却叫苦不迭—— 还不如不说呢,直接叫这个随从去把人接走。现在严家的顶梁柱回来了,皇上就是再有想法,还能当着他的面把他的亲妹妹怎么样吗? 就算君临天下,也还是要脸的。 有严锦添在跟前,严锦宁反而成了甩手展柜,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哦?”严锦添盯着向嬷嬷看了一眼,“那就是要我亲自去接人了?” “不……”向嬷嬷心里叫苦不迭,刚想推掉,他却已经再次举步往前走,“是该我去,祖母突然病倒,想必是给贵妃娘娘添了不少的麻烦,我应该过去道声谢的。烦劳嬷嬷你带路吧!” “不敢不敢!”向嬷嬷隐隐的出了一身的汗,却居然只能小跑着去追,顺带引着这兄妹两个往锦绣宫去。 彼时的锦绣宫里,祺贵妃眼见着开宴的时候都快到了而向嬷嬷还没回来复命,心里多少是有数的—— 八成这事情是出了岔子,暂时办不成了。 今天的国宴是大场合,肯定不能因为皇帝的风流韵事给耽误了。 她看了眼偏殿的床上因为喝了迷药还在昏睡的老夫人,吩咐宫人道:“这里叫两个人看着,再去个人跟刘公公说一声,就说时间来不及了,大局为重。” 她是不会告诉皇帝,是她这里的事情没办妥的。 “是!”一个宫女一声,转身跑出去先给皇帝报信去了。 祺贵妃又看了眼老夫人,烦躁的转身往外走,“走吧,先去给我更衣!” 不想人才刚从偏殿出来,就见向嬷嬷带了几个人回来。 向嬷嬷是一副谨小慎微的谄媚模样,跟在她身后的年轻男人看着却很眼生,再后面跟着的才是严锦宁。 祺贵妃皱了眉头。 “娘娘!”向嬷嬷硬着头皮上前引见,“武威将军回朝了,听说严家老夫人出了事,亲自过来接人的。” 祺贵妃怔了怔,然后才有些诧异的上下打量了严锦添一眼,“你就是武威将军?” “微臣严锦添,见过贵妃娘娘!”严锦添拱手行礼。 祺贵妃面上表情就猝不及防的有点尴尬了。 严锦添却是神色如常的继续道:“听说我祖母在娘娘这里突然晕倒了?给娘娘添麻烦了,我这就接她回去!” “武威将军说那里的话。”祺贵妃硬扯出一个笑容,“老夫人年纪大了,有点头晕目眩的毛病不算什么,本宫看她应该就是一时的身体不适,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说着,她便就转身,叫人引了严锦添兄妹进去。 严锦添与她略一颔首,举步进了偏殿。 彼时老夫人躺在床上,呼吸匀称,面色红润,的确不像是有什么事的模样。 他在军中多年,自然一眼就看出是中了迷药了,只是却也没点破,只道:“我身边只有个哨兵,不太方便,还要麻烦娘娘给两个人,帮忙送我祖母出宫去吧。” “好!”祺贵妃点头,使了个眼色,“就用本宫的辇车从严老夫人出宫吧!” “是娘娘!”有人应声去准备辇车,又有几个人过来帮忙把老夫人往外抬。 “今天打扰娘娘了,改日微臣再准备好谢礼,当面向娘娘道谢!”严锦添一拱手,倒是十分客气的。 祺贵妃本来心里乱,正有点心不在焉的,而且她不觉得严锦添敢对她话里有话,只是不经意的一抬头,瞧见对方冷峻的一张脸,心口居然莫名剧烈的一缩—— 他已经看出来了严老夫人的事情有猫腻?可老夫人又没什么事,难道他还干当面威胁自己这个堂堂贵妃吗? 祺贵妃只觉得是自己看花了眼,还想再仔细确认一遍的时候,严锦添已经收回了目光,转身往外走。 祺贵妃赶紧收摄心神,也匆忙跟着走出去。 这时候辇车已经准备好了,有人把严老夫人抬上去安置好。 严锦宁也自觉的跟着上了车。 祺贵妃见他们真的要直接出宫,这才突然觉出不对劲来,走上前去一步道:“武威将军是什么是回来的?今天是除夕国宴,你难得回京一趟,难道不参加吗?”“我预定的行期本来是明天到,只是路上赶了点儿。国宴的位置都是提前定好的,多加我一个也不方便。陛下那边,随行的信使已经去禀报军务,并且交代我的去向了。”严锦添道,见那些宫婢搬着老夫人 的身子有点费劲,就抬手扶了一把,然后又道:“而且我母亲新丧,我还是先赶着回府上一炷香比较好!” 死者为大!这是正经道理。 祺贵妃也不好说什么,只道:“那回头老夫人醒过来了,将军也叫人知会本宫一声吧,到底是在我这里出的事。” 严锦添看她一眼,却是推辞,“祖母的身体还是不错的,没事!” 这话,似乎又是绵里藏针? 祺贵妃微微变色,脸色表情也僵硬了一瞬。 这时候一直沉默跟在严锦添身后的严锦添突然开口,“贵妃娘娘,我家三妹妹没有跟着祖母一起吗?” 祺贵妃勉强打起精神,道:“哦!那会儿看着开宴的时间差不多了,本宫就叫她先过去了!” 打发走了严锦雯,同时却还偏要叫人去找她来? 如果说这里面没鬼都没人信。 严锦宁只是笑了笑,就没再多言,转身也自行上了辇车。 向嬷嬷就叫了个宫女道:“你去承天殿那边知会严家三小姐一声吧,看她是跟着武威将军他们一起走,还是等着参加宴会!” “是!”那宫女领命,赶紧的去了。 “那微臣就先行告辞了!”严锦添又冲祺贵妃拱手一礼,然后便径自走下台阶。 他在宫里是徒步的,跟在华丽的辇车旁边,居然也不会叫人觉得渺小,那个背影从容,令人过目不忘。 “娘娘,这武威将军怎么会突然回来了?”目送一行人走远了,向嬷嬷这才松了口气,凑到了祺贵妃身边。 祺贵妃也是皱着眉,回头看她一眼,正色道:“你没露馅吧?” “倒是还好!”向嬷嬷道,却不敢掉以轻心,“表面上没起什么冲突,至于这位将军心里会有些什么想法就不得而知了。”“冯氏没了,他回来奔丧,这本就是人之常情,但是居然这样一点风声也不透?我都没听铭儿提起过。”祺贵妃神色忧虑的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回来是私事,又不是为了军情,这个阵仗……怎么就叫本宫觉 得心里不安生呢?” “也没什么吧?”不过就是个年轻的将军而已,向嬷嬷倒是没想得太远了,“时候不早了,娘娘快换衣裳吧,今天的场合,可不能迟到。武威将军的事,等回头跟殿下商量过再说也不迟。” “嗯!”祺贵妃看着天色不早了,就点点头。 这边严锦宁放任自流,跟着严锦添一行出了宫门。 严家的奴仆带着马车等在那里,见到一行人出来,赶紧就要过来接人:“是大公子和二小姐他们!” 严锦宁刚从辇车上下来,一抬头,却见远处的御道上,司徒渊带了一队他府里的侍卫打马而来。 辇车挡在了宫门前面,隔着一段距离他便先收住了缰绳。 严锦添也看到了他,大约正在揣测他的身份,就听身后不远处的佟桦低吼一声:“公子当心!” 严锦添瞬间转身,就见一个黑衣人手持一把短刀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人正从高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雪亮的刀锋兜头往严锦添的头顶劈了下来。 那一瞬间,凛冽的兵刃光芒刺痛了双眼,严锦宁直接僵硬的愣在了当场,忘记了反应。 “夜倾华!”严锦添却是临危不乱,唇角牵起一抹冷笑的弧度,眼底却有寒光乍现。 他一手拉着严锦宁,将她往自己身后一挡,同时另一只手已经变戏法一样从腰际摸出一把隐藏的软剑。 刺客的断刃凌空劈下,他当机立断的反手一挡。 严锦宁就被拢在他张开的左臂后头,很近的距离之下,她甚至能看到两人兵器碰撞时候激起细碎的火花。 那刺客的杀招被封住。 严锦添用了内力振臂一推。 那人人在半空,没办法着力和他对抗,仓促间只能翻身落地。 严锦添的目光冷凝,这才吐出后半句话,“他倒是真看得起我!” 夜倾华? 这些刺客是夜倾华派来的? 而且还是冲着为了刺杀严锦添的? 严锦宁大为震惊,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那刺客翻身落地之后,严锦宁有失神了一瞬,但也就只是这要一刹的工夫,等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刺客身后居然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七八个人。 一群人,围成一个半扇形的包围圈,手持利刃就冲了上来。 “不过是我家陛下还给你的!”为首的那人再度挥刀砍来。 严锦添就只带了佟桦一个人,众寡悬殊,这样的局势之下,他再要拖着严锦宁在身边就是累赘了。 于是千钧一发,他顺手将严锦宁往后一推。 力道很大,严锦宁给他推出去老远,连着踉跄了好几步才勉站稳了步子,抬起头的时候,那辇车旁边两方人马已经厮杀在一起。 打斗中,严锦添有往司徒渊所在的方向看过去一眼。 司徒渊高踞马上,面容冷淡,却居然是对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刺杀完全的无动于衷。 这边严锦宁也顾不上别的,只是脑中飞快的回想—— 那个刺客说这是夜倾华还给严锦添的?难道是指正月他们从行宫回来,路上遇刺的那一回? 当时夜倾华的车驾遇刺,她就在车上,后来好像听说司徒宸带人去查了,但是没有查出刺客的身份来,然后就不了了之。 难道那件事是严锦添做的? 他和夜倾华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居然要彼此暗下杀手? 据她所知,琼州城虽然名义上是东陵和南月的边城,但是实际上严锦添驻守琼州,这些年真正应对的却不是南月的军队,而是当初被夜染在琼州城外灭掉的那个部族的余孽。 那些人强攻南月不下,然后就改变策略,看重了琼州城易守难攻的的地形,屡次侵犯,想要拿下琼州城,作为他们反扑南月的据点。 如果说严锦添会对夜倾华有什么不满,那就应该是夜倾华方面对这件事采取了袖手旁观的态度,任由那些余孽屡次进犯,而从不施以援手。 但是为了这样的理由,彼此互相设计刺杀? 这是不是太牵强了? 何况还是在两国君主已经见过面,并且有意交好的前提下? 当然—— 所谓的联姻只是夜倾华居心不良的缓兵之计,但至少明面上,大家还是和气的。 到底是为什么? 严锦添和夜倾华之间?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不对,夜倾华根本就是一直在盯着严家的,他不仅孤身潜入永毅侯府,后面更想过要素樱混进去,他到底是在图谋什么? 严锦宁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一时间思绪混乱不堪。 她先是有些紧张的盯着前面严锦添与人厮杀的战圈,但是随后转念一想,就又突然转身去搜寻司徒渊的所在。 然则她才一回头,本来应该是在远处观战的司徒渊却不知何时已经下了马,并且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她身后。她转身的时候,他已经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沉声道:“跟我走!” 第152章 你到底是谁? 严锦宁皱眉。 司徒渊却明显不是在等着征求她的意见,直接一把揽过她的腰肢,足尖轻点离地,飞掠上马背,然后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打马狂奔而去。 严锦宁自他的马背上仓促的回头。 严锦添察觉这边的动静,回头看了眼,但是分身乏术,他却没有勉强,仍是全力应对那批刺客。 “二小姐——”严家的家丁喊了两声。 但是那人是昭王司徒渊,大家又不敢放肆了,只有阿篱一提力,跟着狂追而去。 耳畔有急剧得风声飞掠,严锦宁被司徒渊拢在怀里,鼻息间盈溢的都是他的气息。 小年夜之后,这是她第一次见他。 曾经也构想出了无数种可能,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她该怎么做,可是—— 不知道! 那,太难了! 今天这样的场合,她甚至想,应该要彼此假装视而不见的,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哪怕就只是伪装出来的相安无事都好。 可是,在她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他就出现了。 这一刻,严锦宁心乱如麻。 头一次,她不想见到他。 她甚至都有想过,要么逃下他的马背,走掉吧! 可是—— 该面对的总归还是要面对的。 她真的做不来有些大度女人那样的难得糊涂,她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不习惯骗人骗己,即使是再可怕再不想面对的真相,她也必须要揭开那层面纱,要一个水落石出的。 于是抿了抿春,她慢慢的探出被冻得僵硬的手指,握住了他的衣袍。 围绕在皇宫外围的,有一条天水河,离着宫门约莫两三里。 那河面是人工开凿,引进穿城而过的天然河水,从不同的河道分别送入宫中。 司徒渊策马一路疾驰,最后在天水河边停了下来。 司徒渊翻身下马,然后转身递给她一只手。 严锦宁在马上,从高处看了他一眼,然后顺从的把手指递到他掌中。 她的指尖冰冷,司徒渊皱了下眉,把她抱下马了却没松手,而是干脆用手掌把她纤细的十根手指头都裹在掌中,用自己的体温慢慢的替她捂热。他的手掌宽厚温热,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冷风吹得麻木了,这一刻,感知到他掌心里的温度,严锦宁只觉得心里身上冰冷的地方,血液都在点点融化,有那么一瞬间,这种热流用变了全身,几乎要转变成另 外的一种方式,全部从眼眶里溢出来。 她低着头,看着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指,虽然有一万个不想打破眼前这种温馨的局面,却是居然怕极了自己会继续沉溺于这种温暖之中。 于是,她抬起头,神色郑重的看向他的脸,语气平静的轻声的问:“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司徒渊本来正心不在焉的扭头看着不远处的河面,似乎也有点心烦意乱的样子,闻言,他从远处收回目光,皱着眉头低头看向了眼前的女孩子。 她看着他,眼神再不复以往的清澈与温顺,那样郑重其事的态度,让他看了就会蓦然觉得心疼。 司徒渊突然有种冲动想要抱抱她。 但是他也清楚,那些刺客拖不住严锦添太长的时间—— 就算严锦添自己没准备,可是事情发生在皇宫门口,御林军不会袖手旁观,很快就会出面替严锦添解围的。 于是,深吸一口气,他强迫自己压下心里那种悸动的情绪,只是言简意赅的正色道:“严锦添来者不善,你不要再回严家了,我安排好了,让闫宁先送你离京避一避。” 虽然他早就知道严锦添这次一定会回来奔丧,但是还有一件事是料错了的—— 他没有想到的是,严锦添回来的第一件事,居然是一眼就先盯上了严锦宁。 他没去面圣,也没直接回永毅侯府,而是马不停蹄的直接进宫,没有给人任何人反应的机会,直接就先控制住了严锦宁。 司徒渊本身是并不怕这个人的,但是他一眼就瞄上了严锦宁,这却足够叫人自乱阵脚的。 严锦添的这一举动,甚至于还隐晦的暴露出来了一种讯息—— 这段时间他虽然没有插手京城里严家发生的任何事,但却绝对时时刻刻的盯着的,他知道这段时间京城里都发生过什么,甚至极有可能也知道严锦华等人的死都是和严锦宁有关的…… 虽然这样的揣测有点匪夷所思,因为—— 如果他真的知道,为什么不插手阻止呢? 反正现在事情关乎严锦宁,司徒渊就不能冒险,也等不及再去查证或是确认什么—— 不管严锦添对严家的事情掌握了多少,都必须不能让严锦宁呆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时候,他和严锦宁这样说,显然已经不是在打商量了。 “送我离京?”严锦宁看着他,神色之间没有一丝的波动。 不知道为什么,司徒渊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莫名不安和恐慌的情绪来。 “宁儿——”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甚至于想要抬手去碰触她的脸颊……动作都犹豫着迟缓了一下。 严锦宁就那么看着他,突然就缓缓地笑开了,“你要让闫宁送我去哪里?” 说着,也没等司徒渊的回答,语气一顿,继续道:“南月吗?” 她说话的语气不重,和平时一样的温和干脆,但是这语调,却像是锋芒犀利的一根针,忽而就刺在了司徒渊的神经上。 他的脑子里,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短暂的空白。 再到下一刻,便就微微的白了脸。 他盯着她的眼睛,拼命的想要从中寻找到一些可以证明是玩笑的东西来…… 可是没有! 严锦宁就是那个样子的看着他,脸上表情都没有转变分毫,“我现在应该称呼你什么?是继续把你当成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那位昭王殿下,还是应该尊你一声——夜帝陛下?” 虽然她有在极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并且也几乎就要做好了,可是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却还是发现那几个字出口的声音变得艰涩无比。 司徒渊震了震,眼底闪过一点鲜明的,可以判定为惊慌失措的情绪。 然后就听严锦宁继续道:“你要送我去南月?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无名无姓的孤女?还是控制在手的人质?” 两个人,四目相对。 天水河上吹过的风很凉,几乎冻结了两个人彼此间互相凝视的目光。 这个转折,来得太突然,但又—— 似乎是完全理所应当的。 “你……”良久之后,司徒渊才慢慢的开了口,他的神色复杂,声音也不再是以往的醇厚果断,反而沙哑的厉害,开口的话更是字字艰难:“那天你……” 那天之后,一切都相安无事。 她一直没有主动找他出来质问什么,他便就没有多想,毕竟那天她心情不好,是真的醉得很厉害。 她以为她醒来之后就不会记得了…… 严锦宁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笑了笑,想要深吸一口气稳定情绪,但是吸进身体里的却是冰寒彻骨的一道冷风,几乎要将她她的五脏六腑都冻成一团。 那种感觉—— 真的是透心凉。 从来就不知道帝都的冬天会这么冷,今天才知道,即使再繁华,这座帝国都城也敌不过冷风过境的凉。 冷风吹乱了发丝,严锦宁只是目光片刻不离的看着他的脸,“那天我是醉了,可是我记得你,我记得我拿下夜倾华的面具的时候看到的是你的脸!” 曾经,她也有想过,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可是不会错的,她会认错了这世上所有的人,却唯独不相信自己会认错了他。 不管是在清醒的时候也好,喝醉的时候也罢。 那就是他! 夜倾华的面具之下,她看到的就是司徒渊的脸! 虽然匪夷所思,但是—— 千真万确! 司徒渊想说,那是你看错了。 可是—— 他说不出口。 谎言就是谎言,总有揭穿的一天。 他能骗她多久呢?从一开始就知道,迟早得有这么一天的。现在唯一的不同却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让他一时错乱,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 他抿紧了唇,没有做声,只是目光深沉的盯着她的脸。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啊?”严锦宁站在他面前,突然就有些难以自控的大声质问,“夜倾华?司徒渊?你到底是谁?” 他对丛皇后的那些小动作完全的无动于衷,原来竟是出于这种关系吗? 因为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他的亲生母亲,所以他才不在乎? 那么他堂堂南月的一国之君,十几年冒充西陵皇子的身份潜伏在这帝都之内,到底是在谋划一场怎样今天动地的大阴谋? 严锦宁的心里,突然会觉得恐慌! 这个人到底是谁? 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谁?这么久一来,她一直牵挂又爱着的那个人—— 他到底是谁? 难道就是有人可以虚构伪装在她面前的一个幻象吗? 好可怕! 这真的是太可怕了! 他不止是她爱的人,还是她这一生存在于这世界上的信念和支撑啊! 如果突然之间,这一切幻化成灰…… 那样的局面,她都不敢让自己去想。 “宁儿!”司徒渊见她突然露出痛苦又迷茫的神情来,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将她拢入怀中。 他拥着她,急切道:“你先给我个机会,你听我解释!” 严锦宁抬头看向他的脸,眼中泪光莹莹晃动。 她试着抬手去摸了摸他的脸,声音却有些颤抖的开口,“你到底是谁?你到底都隐瞒了我些什么事?啊?你不是司徒渊?那你……” 即使是他取代了司徒渊的身份,可是从头到尾,她认识的,知道的,眷恋的,喜欢的,也都是眼前的这个人啊! 她毫无保留的接受了他给的一切,到头来—— 这却就只是他精心安排给她的一场骗局吗? “宁儿!”一切戳穿的这一刻,司徒渊之前不是没有想过的,只是这个局面还是叫他手忙脚乱的难以应对。 他用力的抱着她,温热的唇吻过她冰凉的鬓边。 以前,这是严锦宁最眷恋的温度,这一刻,她却只觉得自己额角被他吻过的堤防灼烧的叫人狂躁不安。 她的眼泪落下来,还是固执的,仰头看着他线条刚毅的下巴轮廓—— 就是因为太过信任,所以和他有关的一切,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去怀疑。 如果她能够多警醒几分,不可能发现不了,虽然总是戴着半张面具,但是夜倾华和司徒渊…… 其实是有过破绽露出来的。 她到底的陷入了怎样一场蓄谋多年的漩涡里了? 严锦宁的眼神,突然又变得怀疑和慌乱了起来。 “宁儿,难道你不相信我吗?”司徒渊见她这个样子,也是突然就慌了。 严锦宁不知道自己此时期待的是一种怎样的回答,可是无论是怎样的答案,都肯定是沉重无比的,如果不是太艰难的事,怎么可能叫一个人隐藏身份,卧薪尝胆十几年的在人前演戏? “你到底是谁啊?”最后,严锦宁便是崩溃似的又问了一遍。 “宁儿你别这样。”司徒渊抱着她,这时候是真的一刻也不敢撒手的:“你希望我是谁,那么我就是谁,不管我是怎样的身份,这对你都没有影响。宁儿,我……”“没有影响?”严锦宁打断他的话,突然就笑出了满眼的泪花来,“你在算计严家!你用夜倾华的身份,潜入过严家,后来你又用素樱做棋子,想要在严家谋些什么的。你说这些都和我无关吗?这些难道我真 的都可以完全的置身事外吗?你是夜倾华?那么司徒渊呢?难道是……” 也许,丛皇后生下的那个孩子,当年就没有被救活吧? 也或者,夜倾华杀死了他?然后利用他的身份,筹谋十几年,将要在暗中策动一场惊天动地的大阴谋? 这样的事,想想就会叫人觉得胆寒! 可是,如果司徒渊好不是丛皇后的儿子,那么他又何必对国公夫人那么在乎?他对国公夫人的感情是真的,那是没有办法伪装出来的。 严锦宁此刻是一时心惊,又一时困惑。司徒渊不能让她继续再胡思乱想下去,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只能和盘托出,“你不要用这样的眼光看我,我承认我有在背地里对严家下黑手,但是我绝对没有利用你的意思。我们年少相识,这么多年了,我 何必要骗你,我的两个身份,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 东陵皇子?南月帝尊? 这两个身份,只在血统上,就是不相容的。 “你先冷静冷静,我都告诉你!”司徒渊见她的情绪终于不再似是刚才那样的激动了,就抬手替她把鬓边乱发都拢到耳后。 他去牵她的手。 严锦宁有些排斥,但是犹豫了一下,最终却没有拒绝。“我的身上流着的,的确是东陵皇室的血脉,夜染,他只是我义父,或者更确切的说,他是我师尊!”司徒渊的容颜冷肃,他看着她的眼睛,却忍不住自嘲叹了口气,“之前有跟你提过南月建国的始末,你知道国师夜染和长公主烈舞阳之间的关系,但是我没有和你说,当年义父虽然是以长公主之名成立的南月政权,而她们两个之间也的确是心意相通,有过白手之约,但事实上,他们从未成亲,长公主也没有 留下子嗣。” 严锦宁闻言,却是彻底的怔住了,“这怎么可能……” 皇族血脉?居然可以用一个外人来冒认的吗?“没办法,当年长公主为护部族战死,义父为了替她继续撑起部落,就必须要要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好在南月的巫族身份神秘,他虽为国师,但是神出鬼没,行踪不定。而且他和长公主之间的关系也没 有瞒着下面的族人,后来他带我回去的时候,他说我是长公主留下的血脉,族人之中反而一片欢欣鼓舞,没有任何人怀疑过。”司徒渊道。 他用了最简短的话,掀开了南月皇族之中一件不为人知的惊人秘密。 所以,他虽是东陵黄帝唯一的嫡子,却又名正言顺的君临天下,成了主宰南月一国神祗一般的存在。 “他为什么选你?”严锦宁还是觉得胆战心惊。 司徒渊的这个身份,太特殊了,让她不得不怀疑夜染是不是别有居心。 “自我自愿的!”司徒渊道,提及这个话题,他眼底的神色倒是略显温和了些,但是说着,却又话锋一转,再次正色看向了她道:“这件事,我稍后再跟你解释。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紧盯永毅侯府不放吗?” 是了,这件事,才是和严锦宁自身息息相关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神色带了明显的几分冷嘲。 严锦宁便是心头一紧,“严家……” 夜倾华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盯上严家的,但是其中内因,却是任凭严锦宁这么揣测也是摸不透端倪的。 司徒渊于是笑了笑,问到:“严家的人从没告诉过你严家发迹的历史吧?” 严锦宁紧皱着眉头,不解的看着他。 司徒渊叹了口气,低头捏了捏她的手指,然后转身把她带到旁边的石桥上坐下,一面却是神色萧索的继续开口道:“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当初南月建国的始末吗?” 严锦宁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她不知道司徒渊提起这样的开口意味着什么,但还是如实点头,“你说当年因为西津皇族受到居心叵测之人的挑拨,发兵南月,并且造成了南月公主烈舞阳两度重伤,甚至险些族灭的后果,是烈舞阳战死之 后,夜染冲冠一怒,以她之名,建立了南月争权?” “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出自西津的一个叛臣的挑唆和利用,那你知道那个叛臣最后的下场吗?”司徒渊又问。 有关南月建国的始末,当初都是司徒渊跟她说的。 严锦宁仔细的搜寻记忆里那些零碎的点点滴滴,“琼州城外的一战,夜染难道不是将他们全部杀绝了吗?” 他那么爱烈舞阳,当时就因为她伤重,便是冲冠一怒,率军将自己的母国夷为平地。 后来她身死,夜染又怎么会放过罪魁祸首? 司徒渊侧目看她一眼,却是突然冷笑了下,“我没这么说过!” 严锦宁越发的糊涂了。“当年义父带兵踏平西津争权的时候,长公主遭遇外族突袭,战死于乱军之中。义父惊闻噩耗,火速带兵回程营救,最终还是晚了一步,于是他盛怒之下,带人一路追杀,将偷袭部落的那个部族逼迫到琼州 城外,阖族上下,无论老幼,全部屠戮。但是……”当年那一战血流成河的惨烈,他们无缘得见,但司徒渊是熟悉夜染的,想也知道当面他是何等的愤怒疯狂。 那个人,雄才伟略,惊华绝艳,最终却居然落落一生,再也不见当年的荣光风采了。 他从一生下来就被自己的父母冷落,是那个人,给了他新的生命和其他所有的一切,他对夜染的感情—— 不是对国公夫人那样温暖的亲情,给他的,是一辈子都尊崇仰慕的心。 那个人,那么强大,除了烈舞阳之外,他是早就不须要和任何人之间存有感情的牵绊了。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个人,司徒渊的心底也涌现出无比苍凉的情绪来,面无表情的冷冷说道:“那一战,义父本来也以为他把所有的仇敌都斩落马下了,可是后来才发现,死在他屠刀之下的那个所谓的西 津逃出来的叛臣,不过是有人使用障眼法,推出来的一个替罪羊!” 司徒渊说过,西津的灭国之战,也全是被那个人教唆引起的。 后来他更是怂恿南月北边的部落突袭,又杀了南月无数的族人,导致长公主烈舞阳战死沙场。 “那个人……”这样的一个人,让人听起来就会觉得毛骨悚然,严锦宁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司徒渊扭头看她,唇角带着冰凉的一抹笑,淡淡的道:“他逃了!” 严锦宁总觉得她这笑容有点别具深意,莫名的心里紧张,便就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几乎是小心翼翼的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他逃去了哪里?” 潜意识里,她其实已经有了一种荒唐的揣测,可是内心深处又本能畏惧,不到最后一刻,不愿意亲口说出来。司徒渊和她四目交接,红唇微启,吐出两个字:“东陵!” 第153章 决裂 严锦宁只觉得浑身一寒,似乎血液都全部冻结在了血管里。 她看着司徒渊的脸,想要开个玩笑,把那个荒唐的念头置之脑后,可是…… 不能的! “难道是……”严锦宁的脸色已经微微发白,她倒抽一口凉气,虽然竭力的想要避免让自己朝那个方向想,却也还是没能控制住情绪的脱口道:“难道是我父亲他……” 严谅? 司徒渊说的那个人是严谅吗? 那个奸邪诡诈,挑起两国战乱,大肆屠戮了南月部族,又间接导致西津一国被灭的罪魁祸首,居然是她的父亲严谅吗? 严锦宁只觉得匪夷所思。 她在拼命的搜寻记忆里父亲的样子—— 虽然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严肃的,可是他真的是一个很优秀也很容易叫人佩服的人。 文武全才,有勇有谋! 虽然现在她是恨死了严家的其他人,但是记忆里存留的却永远都是父亲的好。 甚至之前在她设计对严锦华下手之前,其实也有心存愧疚过,如果不是严锦华一次又一次的挑战她的底线,她甚至都想看在严谅的面子上,饶过他一条命的。 可是—— 司徒渊却说,她一直那么敬重想念的父亲,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奸诈之徒? 这种反差,让严锦宁一时错乱。 她看着司徒渊,有那么一瞬,甚是恨不能乞求他,请他不要说出那么残酷的可怕的真相来。 司徒渊把她的矛盾和恐慌全部都看在眼里。 如果不是真相如此的不堪,他又何至于瞒了她这么久?“他引琼州城外的一个小部族二度围杀南月族人的时候,就是为了混淆视听,把这个部族推出去做他的替死鬼,而他自己,早就投诚东陵,打算好了退路。”最后,司徒渊还是开口这样说道。他把目光从严锦宁脸上移开,只有不去看她的表情,他才能让自己当着她的面一次性的,残忍的揭开以往那些往事的真相:“长公主身死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义父他都处于极大的伤痛当中,并且当时为了替她守住剩下的族人,他殚精竭虑,筹划着建国建都的事情,根本无暇多想。等后来冷静下来才慢慢的察觉到,当初策划了那一切的真正元凶早就逍遥法外,不仅成功引开了他的视线,而且还一跃成为了东陵国中的新 贵,深受重用。” 严锦宁竭尽所能的让自己维持冷静。 她用力的抿抿唇,还是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咬牙道:“你说我父亲是西津的叛臣,有什么凭证?” “这是事实,根本不需要凭证!”司徒渊道,顿了一下,又道:“还记得你们府上那个因为严锦华坠马事件而被牵连致死的姨娘吗?” 严锦宁想了想:“莫姨娘?” “你当时一定有怀疑过她院子里的罂粟花是从何处得来的吧?”司徒渊道,语气却分外的平静。 严锦宁心口一凉,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是的!她当时就纳闷了很长的时间,罂粟这种只有在西津故土上才能找到的稀有的植物,莫姨娘是从哪里得来的? 只是后来事情一多,再加上那件事也彻底了结了,她就抛之脑后了。 “严家,本来就是生活在西津的。”司徒渊道:“在严谅携家眷迁徙到东陵之前,他们在西津也曾是显赫一时的名门望族。” “可是……”司徒渊没有必要便排出这样的理由骗她,但是潜意识里,严锦宁还是一再的回避。 司徒渊却索性一次都把话说开了,“你是觉得奇怪,像是这样一个阴诡狡诈之徒,为什么当年我父皇还会收留他,并且委以重任的是吗?” 严锦宁的确是这么想的,不过却没说说。 司徒渊站起身来,举步走到石桥的栅栏边上,面对脚下的天水河,负手而立。 严锦宁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回头去看他。 过了一会,他才又继续开口道:“西津国灭,虽然义父夺取了大部分的领地,并且将其列入南月的版图之内,但是我记得我跟你说过,西津的土地,其实是被南月和东陵两家一起瓜分的。” 这些话,当时司徒渊跟她讲述当年南月建国旧事的时候,的确是有提过的。 严锦宁无话可说。司徒渊显然也没准备等她应声,只是自嘲的开口道:“我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他那样的人,胸无大志,登上九五之尊之位,能守成已经不错了,即便当初南月和西津开战,时机正好,但是想要 指望他去攻城掠地?” “那些土地,难道是我父亲主动奉上的?”严锦宁已然回避不了,艰难的开口。“是啊!”司徒渊坦白的承认了,“因为长公主第一次重伤的事,引发了义父的雷霆之怒,严谅大概是没想会引发一场灭国之战,但是眼见着西津不敌,他一方面推出了替罪羊,去挑起了琼州城外、南月大军后方的那场战事,一边精心布署,叫人送了密信来给父皇,我记得当年领兵西征的应该是赵王。赵王本来都没有实战经验的,但是在严谅提供的精确的作战密报的指引下,居然势如破竹,连连攻破西津与 东陵接壤的数座城池,一战成名。这算是我父皇在位这么多年间唯一算是功勋的事情了。他得了这么大的好处,自然要履行承诺,为叛逃之后的严家人提供避风港。” 严家人的发迹历史,严锦宁是听说过的。南月建国以后,因为琼州城外外族的余孽经常骚扰,严谅守城有功,并且在本来荒芜的琼州城里带领百姓开荒种草,巩固城防,极大的改善了民生。后来他被调回京城,又因为学富五车而被赐太傅之职, 负责教导皇子们的功课。 皇帝欣赏他的才华,再加上前面那几年他戍边有功,就赐封了侯爵之位。本来他既不是开国功臣,又不是立下了特别大的战功,赐封侯爵的奖赏有点丰厚了,但奈何严谅此人学识渊博,进京之后又很快和京城里的权贵之家都打成一片,渐渐地,人们也就接受了这件事,后面也 就不觉得突兀了。 有些事,其实是真的经不起琢磨的。 严锦宁在心重默默的整合证据,到了最后,居然心惊的发现,自己居然完全的无言以对。 她不是不能接受严谅以非常手段上位的事实,可是西津举国全灭,他又策划屠戮了南月部族里那么多的无关百姓? 难道就为了献城投奔东陵,换这区区的一个侯爵之位吗? 何必呢? 这理由,太牵强了。 严锦宁定了定神,站起身,走到司徒渊的身后,“你说是我父亲引发了西津的灭国之祸?那么原因和理由呢?你不是说严家本来在西津朝中就是达官显贵吗?” 司徒渊勾唇冷笑了下,“那就只能去问严锦添了!” 没有人知道,当初严谅丧心病狂策划出这么一场惊天的阴谋的原因何在,而现在他人已经死了,如果还有人会知道背后的真相,那么—— 就只有严锦添了。 “怪不得……怪不得你一直在打永毅侯府的主意,你是在找寻当年有关那件事幕后的真相吗?”严锦宁终于了悟。 “不!”不想司徒渊却是干脆的否认了。 他回转身来,重新看着严锦宁的脸,一字一顿道:“我在找人?” “找人?”严锦宁越发的不解。 他总不能是怀疑严谅还没死吧?司徒渊苦笑了下,“当年据传长公主是在战乱中战死了,我义父他千里迢迢的赶回部落,事实上,那一战惨烈,除了被藏在深山里的老人妇女和孩子,长公主带着部落里的战士,全部死在了战场上。人们打 扫战场的时候,很多人的尸身都应残破不全,虽然有人找到了穿着长公主战袍的女人尸体,也带回了她遗失在死人堆里的武器,可是这么多年了,我义父……” 当年第一次受伤之后,虽然得夜染全力救治,烈舞阳保住了性命,但是那时候她的身体就已经垮下来了,再经历那么一场惨烈的战事,她几乎全无生机。 所有的族人当时都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夜染甚至也用巫族的秘法检验过尸体,所有的特征都显示那就是烈舞阳,可是—— 这么多年,夜染却还是怀揣着最后的一点希望,试图在寻找。 “你们是怀疑长公主烈舞阳落在我们严家人的手里了吗?”严锦宁问道。 “是我义父怀疑!”司徒渊道,顿了一下,又补充,“所以,我必须替他查证此事。” “不太可能吧!”严锦宁想了想,还是神色凝重的摇头,“永毅侯府就那么大的地方,如果藏了一个大活人,不可能一点迹象也不露的。” “事实上,永毅侯府外送内劲,再有一处地方把守的很严!”司徒渊道。 严锦宁马上就想到去年她从庄子上回来时候发生的事,“那次你潜入侯府——”“我在永毅侯府里安插了人手,他暗中查了几年,已经摸透了永毅侯府里每一个角落,却只有在库房里面设置的一处密室一直没办法进去查看,那天我带闫宁潜进去,做了最后的确认,那里也只是存了一些 严谅的私藏。”司徒渊道。 所以,从那天以后,京城里的这做永毅侯府对他而言,已经一文不值。 联系到前后两世发生的种种,严锦宁的心里突然有些发苦—— 上辈子的时候,司徒渊死后,她因为自责内疚,万念俱灰,很少关注朝堂方面的动静,但是她清楚的知道,南月国中的夜帝一直都在。 如果夜倾华和司徒渊是同一人的话,司徒渊死了,夜倾华怎么还可能完好无损的活着? 那时候他被司徒宸设计的“意外”埋入了山体到他的泥石流里,做后寻回来的尸骨也是面目全非…… 这样的真相,其实很有点儿滑稽是不是? 可如果它就是事实,那又有谁能当它是不存在的呢?严锦宁努力的让自己把将要凝聚于眼眶的湿气压下去,仍是伪装的平静的问:“既然永毅侯府里已经确定没有你要找的人了,那么后来你又为什么要一直滞留京城不去?如果你还想要搜索严家在琼州的府邸 ,其实也没必要非得要在这边使手段,引我大哥回来这边的。你是南月的帝君,随便在边境做点什么手脚,其实想要调虎离山,争取一点时间去查他的府邸,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是的!本来最后确认了永毅侯府里并没有和烈舞阳有关的线索之后,他就已经决定离开了。 毕竟这里,除了国公夫人这个亲人之外,他一无所有。 可是—— 最后一念之差…… 司徒渊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脸,其实一切尽在不言中。 但是严锦宁很执拗,他不回答,她就盯着他不放。 最后,无奈,他抬起一只手,手指轻轻描摹她眼角眉梢的轮廓,唇角温和的勾起一抹笑:“因为你!” “我本来以为我在这帝京之内已经毫无眷恋了,可是你却给了我留下来的理由!”司徒渊道。 这样的情话,她该是感动的,可是这一刻,严锦宁心里唯一能品的也就只有苦涩而已。 她一直勉强压着要溢出眼眶的泪水,继续伪装的很平静的追问:“那你那天你去庄子上看我……” “听说你病了!”司徒渊道:“我本来是准备第二天去永毅侯府做完最后的确认就离开的。” 原来,这就是真相。 最简不过的真相,阴错阳差而已,可是…… 前世时候的那场过往,实在太过惨痛了。 严锦宁突然觉得自己那半辈子,居然活成了一个荒唐的笑话。 可是,难道还能指责他什么吗? 那时候,他们不过就是两个年少相识的朋友,他要因故远离故土的时候又听说她重病,去打个招呼而已。 完全的一番好意!两个互不相干的人,谁该是对谁一辈子的荣辱富贵负责?那时候他又是她的什么人呢?怎么可能会想到,后来她嫁给萧廷玉,不过是心灰意冷的自我放逐?也许远在千里之外,听到她嫁人的消息,他也只 觉得那是天经地义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 严锦宁知道,这件事是阴错阳差,天意弄人,她也不会怪他什么,可是想想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却真是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 她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儿。 司徒渊也知道自己对着她撒了这么一场弥天大谎,如今真相揭开的这一刻,她轻易接受不了。 他说:“宁儿,我原也不想骗你这么久的,可是你……” “因为我是严谅的女儿!”严锦宁接过他的话茬。她吸吸鼻子,然后偏头躲开他的手,自己抬起袖子,用了很大的力气把凝聚在眼眶里的泪水擦掉,然后目光清明的重新抬头看向了他,字字清晰道:“夜染是你是师尊,也是你的义父,他对你有恩有情,你 本来就该替他达成心愿的。你骗了我,这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因为如果换成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 她虽然把话说得这么好听,但是这种宽容大度透露出来的却是一种特别不好的讯息。 司徒渊的心间瞬间绷紧一根弦。 他上前一步,还想去碰她的脸,“你是不是严谅的女儿,我不在乎!”“可是我在乎!”严锦宁避开他的手,退后一步,顿了一下,又道:“即使你不在乎,那么夜染呢?将来你准备怎么安置我?在他经历了丧妻灭国之痛的惨烈之后,还要时时刻刻的叫他强装大度的面对仇人之 女吗?子渊,你难道不知道,这世上,有很多的事情都是不能两全的吗?” 司徒渊的手,蹲在半空,眼底神色闪现出一线迷茫。 是了!他喜欢谁不好,怎么偏偏就是看中了严谅的女儿?他是真的在乎严锦宁的,所以半点也不忍心委屈了她,可是夜染呢?又总不能是叫她整天招摇过市的在夜染面前晃悠吧? 她五岁那年,已经是病得奄奄一息,是刚好路过行宫的夜染救了他,并且因为他身负异能,决心传夜氏巫族的衣钵于他,将他秘密带回了南月。 夜染对他的意义,非同一般,他本身就是个冷情又无情的人,不在乎什么天道纲常,也不在乎天下悠悠众口,但是做人的底线还在—— 他唯一不能容忍自己的,是忘恩负义。 严锦宁见他脸上现出矛盾迷茫的神色,反而释然。“不要再想了,其实这从头到尾,都只是我一个人在自作多情。”她看着他的脸,自嘲的冷笑,“如果不是我死缠烂打的绊住了你,现在你已经早就回到南月,不必再受到这里的人和事的羁绊了。其实没什么 的,现在我明白了,没事了,不过一场误会罢了,这样反而更好。” “宁儿,不是这样的……”司徒渊声音艰涩的唤她的名字,明明有千言万语,却又都说不出口。 他曾无意中窥见了她的那场噩梦,虽然不知道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却突然明白了她从一开始就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他面前的原因所在。 他会去庄子上看她,的确是要去做最后的道别的,因为南月国中夜染一再催促,他已经准备放弃在东陵的这个身份,永远的离开了。 这一世,因为严锦宁的提醒和暗示,他叫闫宁去查过,然后发现是太子联合了严锦华想要害他。而前世的时候,他回程遇袭,干脆将计就计,放弃了自己原来的脱身计划,直接假死脱身了。 后来他回到南月,就刻意的不再去过问她的消息,只是为了不叫自己再回头看了,却完全没有想到,那个傻姑娘会因为他的离开和消失而钻进了死胡同。 可是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当初他金蝉脱壳的一个小小计谋,会成了左右这女子一生命运的诅咒。 他从没想过,她会因为那样,就把所有的过错归咎于她自己,把他的“死”当成了一辈子的负担。 如果说,那就一场虚无缥缈的梦,而这一世—— 又是为了他,为了替他报那莫须有的仇,她不惜叛出自己的家族,将那些曾经参与设计过他的人一一铲除。 母女反目,兄弟翻脸,姐妹成仇。 为了他,她断掉了自己所有的后路,放弃了所有的背景和依靠,成了太子和睿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可是—— 到头来,这却只成了一场她自己幻想出来的异想天开的笑话。 他不需要她所谓的保护,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她自己的自作多情而已。 司徒渊知道自己对不起她,就是因为太清楚她为他所放弃和做到的那些事,所以这么久以来他才更难以启齿,在她面前一次又一次的骗她,敷衍她,不敢揭穿自己的身份。 严锦宁看着他,唇角有明艳的笑容绽开,却还是难以自控的笑出了泪花。 她举步,错开他身边往桥下走。 “宁儿——”司徒渊站着没动,他知道自己不该拦她,可是难以自控的,还是在两人终将错身而过的那个瞬间,一把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宽厚,掌心里的温度灼人。 严锦宁垂下眼睛,看着他垂落下来的黑色广光袖就又自嘲的笑了,“做什么?看我的笑话还没看够吗?骗了我这么久,你也是时候该收手了。” 是啊,他骗了她这么久了。 他曾运用秘术亲眼看到了尘封在她记忆里的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只要一想到那一切都因他而起,便会压抑的无法呼吸。 很难想象,在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她这样一个弱女子是怎么挺过来的。 如果可以,哪怕只是为了弥补前世自己对她造成的伤害,他也愿意不遗余力留她在身边,好好的疼她,护她,可偏偏—— 造化弄人! 她是仇人之女,是灭他南月一族的叛臣严谅的女儿。 “对不起……”最后,他只是这样说道,看着她垂眸沉默的侧脸,用了最大的诚意留下了这三个字。 “没……关系!”严锦宁这样说,然后一根一根扳开他的手指。 她继续举步往前走,脊背笔直,步伐稳健,而没有丝毫的迟疑和犹豫。 司徒渊站在那里,也一直都没有回头去看她。 他知道,今天这一次错身而过之后,他和她之间的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无论是夜倾华还是司徒渊,他和她都再没有关系了,以后再见——便是陌路。 第154章 我不是你妹妹! 严锦宁一直没有回头,虽然她隐约的知道,在她的面前其实是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的,但却毅然决然,没有丝毫考虑的就放弃了。 他当她是仇人之女,他不会明白的,哪怕是到了今时今日这一刻,知道她为他做的,和心中所谓的那份亏欠就都只是自作多情,可是—— 她也没立场去后悔她和严家那些人之间的恩怨。 从前世开始,那些人就一次次的利用她,践踏她,她承认她不择手段的针对他们,其中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司徒渊的,但哪怕没有司徒渊,她和那些人之间也不可能善终。 这些话,她原是可以告诉他的。 可是—— 现在却不能说了。 他有他的立场和难处,而她—— 更有自己的自尊和骄傲。 她不想也不能用自己做过的那些事做筹码,去乞求或者交换他对她的另眼相看。 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这样的委曲求全,去向一个男人交换所谓的一眼青睐。而同时更多的,她也不想让他在自己和夜染之间左右为难。 既然已经做错了这么多了,那么又何妨继续的再错下去,是么? 严锦宁脚下步子沉稳,一直的往前走。 前面不远处的地方,严锦添已经摆脱了刺客仓促赶来,正若有所思的盯着这边的两个人在看。 快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严锦宁振奋了精神,深吸一口气,“大哥你没事吧?” 严锦添的右臂上有一处不小的伤口,但应该就只是轻微的擦伤,血都没有流多少。 严锦添没有回答她的话,就只是意有所指的盯着那边桥头上迎风而立的司徒渊的侧影,淡淡的开口道:“可以走了?” 这些人他人在边关,从不过问家里的事,但似乎这次回来之后需要恶补一下了。 这个丫头,多年不见,已经由当初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了,而且—— 似乎惯会惹麻烦? 刚才在宫里就是一个局,居然还动用了祺贵妃那样身份的人亲自出手? 而老夫人当初去信的时候问的是睿王求娶的事,但是显然,她招惹的麻烦还不止司徒铭那一个。 严锦宁并不理会他话里有话的试探,只道:“我们现在要回府吗?” 她抬起眼睛看他,脸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一张小脸甚至冻得有点发白,但是那模样,也依旧娇俏动人。 “走吧!”严锦添略一颔首,转身往回走。 严锦宁还是低眉顺眼的跟在他身后。 两个人也不说话,走出去没多远,却见太子司徒宸带了一队御林军迎面策马而来。 “太子殿下怎么亲自来了?”严锦添顿住脚步,拱手一礼。 司徒宸拉住缰绳,上下打量他一眼—— 严家的这位大公子,是真的和他想象之中的不太一样,本以为会是个硬气英武的男子,没想到看上去却风度翩翩,没有半点武人的蛮横。 他在费尽心机打量严锦添的同时,严锦添对这位当朝储君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 片刻之后,司徒宸也很快的发现自己失态,赶紧调整回情绪,道:“哦。父皇听闻武威将军在宫门外出了点意外,不放心,这会儿他脱不开身,就命本宫过来看看!” 说着,他就把目光移到严锦添手臂的伤口上,关切道:“将军受伤了?”“一点皮肉伤,没什么大碍!”严锦添淡淡的道:“今日举行国宴,是大场合,太子殿下怎好缺席?我这边没什么事,就不继续耽误殿下的时间了,不过今天事故连发,微臣这里都有不便,就不亲自进宫去给 陛下谢恩了,还要烦请殿下代为转达。” “武威将军说哪里的话,咱们君臣之间,实在是不必这么客气的!”司徒宸道,说着,就正色一招手,“来人,牵马来!” 他身后有侍卫跳下马背,把自己的马让给了严锦添。 严锦添接过缰绳,翻身上了马背,似乎才突然想起身后跟着的严锦宁来。 他回头,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伸出一只手。 严锦宁没动,道:“我会骑马!” 就算是兄妹,但是大家都也老大不小了,还是男女有别的。 司徒宸倒是没多想,听她这么说,就又让侍卫让了一匹马出来。 严锦宁爬上马背。 司徒宸是有听说司徒渊劫持严锦宁跑了的,这时候他追过来没见到司徒渊,心里虽然奇怪,可是当着严锦添的面也没问。 一行人打马重新回到皇宫门口的时候,那边众人已经把严家老夫人扶到了马车上。 而严锦雯肯定也不能留下来参加宴会了,这时候便是神色胶着,忧心忡忡的捏着帕子站在冷风里等着。她跟严锦宁的年纪差不多,都是许多年没见严锦添了,并且因为这位大哥的声名在外,这时候等着的时候就难免紧张,远远的看见一行人来,虽然从装束上能够判断出哪个才是严锦添,但是一眼看去,唯 一的感觉却只是陌生和忐忑。 司徒宸等人在宫门前下了马,这里负责善后的侍卫就迎上前来,“见过太子殿下!” “怎么样了?刺客追到了吗”司徒宸问到。“奴才惭愧!”那人赶紧跪下去,态度却是不卑不亢,“还有兄弟在追,那几个刺客武功极高,奴才们远不是对手,虽然当时出动了弓箭手,伤了其中两个,但是他们逃的也快。不过大统领那边已经下令封锁 追击了,应该很快就能拿到人了。” “废物!”司徒宸骂道:“不过两个刺客,你们就这么无能,有着他们在皇宫门口为所欲为吗?” “奴才失职!”那侍卫垂下头去,额头上微微的开始往外冒汗。严锦添这时候便是整理着袖口款步上前,道:“太子殿下息怒,就不要动气了,这里是景城重地,天子脚下,治安还是不错的,那些刺客,十有八九我在外面惹上的,然后追我来京城的,都是些乌合之众, 散了也就散了,找不到也无所谓,就不要大动干戈了。这大过年的,如若惊扰了城中百姓,也是不好!” 夜倾华的人,是那么好抓的吗?不过浪费时间而已。 本来几个刺客不算什么,现在其实就是怕如果大涨请的搜查,会惊扰百姓,眼下年关,万一再闹得人心惶惶,那就不好收拾了。 司徒宸听他这样说,就松了口气,又斥了声,“废物!”然后,他重新回头看向了严锦添道:“眼下年关,的确是不宜大动干戈的,不过这些宵小之徒想要在京城重地作乱,那也是自寻死路,本宫会吩咐侍卫们暗中查访,一定把歹人拿到,给武威将军一个交代的 !” 严锦添当然会做人,不可能驳他的面子,当即拱手,“多谢太子殿下关怀!” “应该的!”司徒宸道:“既然回了京,就没有叫将军平白受屈的时候!” 说着,他又看了眼马车的方向,沉思道:“本宫记得严老夫人的身体一向都是很好的,这怎么会突然晕倒了呢?” 严锦添在琼州的军中很有威望,又是多年的老资格了,再加上有严谅的余威在,京城里的京官对他也都颇多褒奖。 司徒宸虽然不知道锦绣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既然事情和期货贵妃母子有关,那么—— 这就是他可以抓住并且利用的机会。 本来大家都摸不清严锦添的喜好,不好下手拉拢,但是现在司徒铭把这块肥肉都送到嘴边了,难道他还要拒绝不肯咬下去吗? 朝中这两位皇子的心思,简直就是昭然若揭的。 严锦添明显是个十分通透圆滑的人,也不把话说死了,只是沉吟了一声:“是啊,我也听说祖母的身子骨向来硬朗的。” 这话,他是冲着严锦雯说的。 严锦雯虽然知道这是自己的大哥,但是毕竟又是陌生人,当即便有点紧张。 她用力的捏了捏手里帕子,小声的道:“我……我也不知道呢,就是……就是祖母在锦绣宫里和贵妃娘娘闲话家常的时候突然就晕倒了。” 严锦宁一直从旁观察着严锦添的反应。 他虽然是给了太子应有的脸面,却又似乎并不想深入的交往,然后就没了后话。 倒是司徒宸穷追不舍,又主动道:“老夫人的身子要紧,回头本宫叫个太医过去府上给看看吧!” 有句话不是叫盛情难却吗? 严锦添当然不会拒绝,拱手道:“如此就谢过太子殿下了!” 言罢,他分别看了两个妹妹一样,“走了,回家!” 严锦雯有点怕他,就偷偷抬眸来看严锦宁。 严锦宁倒是镇定自若,转身上车。 当时她和司徒渊说话的时候,阿篱为了避嫌,是躲在远处的,后来严锦添出现,她又不好现身,故而这会儿尾随回来,刚要从远处过来,严锦宁却冲她回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严锦添和夜倾华水火不容,以他的手段和为人,应该很快就能查到阿篱的身份来历了,到时候那还得了? 所以,现在能跑还是跑了吧! 阿篱明白她的意思,虽然不想这么没义气,但毕竟大家都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不至于会一时冲动到完全不顾后果。 所以虽然心里也是担心严锦宁,阿篱到底也还是忍住了,悄悄地又退回了暗处,没了踪影。 严锦宁上了马车,后面严锦雯也跟着上了车。 严锦添不是没察觉到她的小动作,目光稍稍往后一瞥,也就看到了隐藏在暗处的阿篱。 佟桦也注意到了,往他身边凑了一步,低声询问:“大公子,属下去……”把人拿住? 严锦添看他一眼,却是淡然摇头,“走吧!” 一个奴才下人而已,就算拿住了又怎么样? 严锦添和司徒宸告辞之后,就上了马,亲自带队,护卫严家的马车回府。 马车上,老夫人还在里面的榻上昏睡,陈妈妈着急的服侍在侧。 严锦宁两姐妹坐在外面的坐在旁边。 严锦雯本来是知道着急不该多嘴问的,但终究还是因为心中过分忐忑,忍不住的悄声道:“二姐姐,大哥怎么回来的这么突然,提前……好像一点消息也没有?” 虽然韩姨娘做的事情没牵扯到她,但是老夫人因为厌恶韩姨娘的关系,最近这半年对她也十分的冷落。 这时候严锦雯倒是怀疑,是不是老夫人就只是把消息瞒着她了。 严锦宁本来就没什么心情,干脆的敷衍,“母亲过世了,大哥当然要回来奔丧!” 严锦雯碰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有些尴尬,就直接闭了嘴巴不说话了。 一行人回到永毅侯府,倒是一切顺利。 下车后门房的婆子就都过来帮忙,把老夫人抬了进去。 “老奴去找齐大夫过去!”陈妈妈抬脚就要往里走。 “不用去了,祖母没什么事,别吵她,让她睡一觉,明早起来就没事了!”不想严锦添却是突然开口拦下了她。 “可是……”老夫人一直昏迷不醒,陈妈妈哪里能放心。 “你小心服侍着就是!”严锦添道。 他说话的语气不重,而且惯常的,脸上的表情也不丰富,但偏偏每一句话出口,都会给人不容忽视的力度。 陈妈妈倒是相信他不会不管老夫人的死活,于是努力的说服了自己,点头道:“是!” 然后顿了一下,她又想起了什么,赶紧招呼从门内闻讯迎出来的管家道:“大少爷回来了,快去叫人整理院子出来,一应的用具,都用最好的,缺什么就到库房去取。” “是!”管家答应了,偷偷抬起眼皮看了严锦添一眼,这才又转身匆匆的进门去了。 严家的下人,除了陈妈妈和当初冯氏身边的杨妈妈是从西津带过来的,其他人,为了守住秘密,都是来了东陵以后才弄进府里的。 严锦添又常年都住在琼州,这边府里的管家也就在严谅办丧事的时候和他打过交道,这时候便忍不住的打量揣摩这位新主子的性情和心思。 严锦添对这些都不在意。 陈妈妈却有些为难,搓了搓手道:“大少爷,这些年您都在,您那院子虽然没废,但是要住人,还是要打扫一下,可能需要晚一点……” “没关系!”严锦添道,“二弟的院子空着呢吧?我过去换什么衣裳,你带宁儿她们先去母亲的灵堂等着,一会儿我带她们一起上炷香。” 他这一趟回来,本来就是为了奔丧的。 “好!”陈妈妈点头,一面叫了子君过来,“你带大少爷去世子那里!” “不用,我自己过去!”子君刚要答应,严锦添已经率先走上台阶,进了院子。 他的记性从来都很好。 陈妈妈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倒是突然有种老怀安慰的感觉,叹了口气,也打起精神来,“两位小姐先进去吧!” 这边严锦添进了府门,轻车熟路的往严锦华住的院子走。 佟桦手里提着他的行李,只放了两套衣裳的一个包袱跟着,边走边忍不住的问道:“二小姐身边的那个丫头轻功了得,想来身手也是一等一的,难道是昭王放在她身边的?” “司徒渊?”严锦添拧眉略一沉思,却是笃定的摇头,“不像!” “那公子方才怎么不让属下把她拿下,带回来问问也好!”佟桦道。 严锦添莞尔,脚下步子不停,“你觉得她会说?” 功夫那么好,又特意被安排在严锦宁身边的,不管是谁的人,但是十有八九也会是暗卫出身,这样的人,是宁死不降的,还指望能撬开嘴巴吗? 佟桦也知道就算拿到了人,也未必能问出个所以然来,就也是悻悻的闭了嘴。 眼见着前面就到了,严锦添突然伸手拿过佟桦手里的包袱,一边道:“你去找个人问问那个丫头入府前后的细节,我要知道!” 严锦宁那丫头防范他呢! 就算他不屑于去拿阿篱那么个丫头,但是总不能叫那个小丫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严锦宁!严锦宁呵…… 这个丫头,没想到居然能耐不小。 佟桦转身去找人了。 严锦添一个人进到空荡荡的屋子里。严锦华这屋子已经大半年没人住了,虽然老夫人不想看着人走茶凉,还是命人每天打扫,但是没了主人在,下人们打扫的时候也不怎么尽心,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会儿屋子里已经能看出集灰的痕迹 了。 严锦添抬手往桌子上摸了摸,却居然很不合时宜的,唇角勾起一点也不知道是嘲讽的还是落寞的浅浅的笑纹来。 然后,他就恢复了原来的神情,抖开包袱,拿了身干净的宝蓝色的长袍把身上脏了的袍子换掉。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严锦添走出院子的时候,佟桦也刚好匆匆的赶回来。 “大公子!” “说!” 两人一边往灵堂的方向走,佟桦一边把打探到的消息都跟严锦添说了。 严锦添听完,倒也没说什么。 两人过去灵堂的时候,严锦宁姐妹都已经等着了。 “大哥!”两个人都很乖巧的赶紧打招呼。 严锦添目不斜视的走进去。 之前他穿的那身衣袍,因为赶了很长时间的路,风尘仆仆,看着有点脏乱,此时换了衣裳,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又不同了。 严锦宁见着他与自己错身而过时候的侧脸,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总是爱穿深色的衣裳…… 他的五官虽然生得好,但是整体的轮廓却很有几分阴柔的美感,可以想象,如果换了浅色系的衣裳,给人的气势就要大打折扣了。 而显然,这个人,即使长相再怎么样的俊美,也毕竟不是个人畜无害的翩翩贵公子的。 彼时佟桦已经帮严锦添点了香。 严锦宁赶紧收摄心神,和严锦雯一起上前,也接了下人递过来的香,跟着严锦添一起三跪九叩的给冯氏上了香。 这灵堂里的环境肃穆,陈妈妈从旁看着严锦添的一举一动,居然悲从中来,抬起袖子抹眼泪—— 短短不过大半年的工夫,二公子,大小姐,就连夫人都一个个的去了,不细想也就算了,回头想想,又怎么不叫人觉得悲凉。 严锦添面上表情冷肃,倒是一直没什么情绪的变化。 严锦雯跟着他,心里就觉得本能的紧张,所以规规矩矩的,上香的时候也很虔诚,反倒是严锦宁,面上看着也是认认真真,实际上心里根本没当回事,敷衍的很。 等到三个人行完了礼,陈妈妈就赶紧擦了把眼泪,走上前来,道:“今天的时候晚了,大公子和二位小姐要不先回去歇着吧,等明天再叙话?” 严锦雯也赶紧的说道:“大哥刚刚回京,路上肯定辛苦,今晚是应该早点休息的!” 严锦添不甚在意的看了她一眼,道:“那就都散了吧!” “好!”陈妈妈挥挥手,打发了下人。 严锦宁刚要转身出去,却发现严锦添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道:“宁儿你留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严锦雯有些吃惊,回头看了眼。 严锦添抬眸看去,她心里一惊,赶紧的转身走了。 这边严锦宁心里却立刻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没想到她家这位大哥居然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 虽然知道一旦见了面,彼此间就一定不会太好看了,但是却没想到严锦添居然一天都等不了的直接就要发难了。 她的眼神,明显的就带了戒备。 灵堂里的其他人很快就都退了出去,只有佟桦一个人守在门口。 两个人,在一片白色帷幔妆点下的灵堂里,冷静的互相对视,这场面,怎么看都有点瘆人。’ “帮我做件事,之前你做得那些事,我全部既往不咎!”率先开口打破沉默的还是严锦添,他的面容平静,语气冷肃,但是出口的话,却带了很强的威压之势,甚至于直白到再次打了严锦宁一个措手不及。 “什么?”严锦宁脱口问道。 “你身边的那个丫头是夜倾华的人,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严锦添道,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脸,“你和他之间有过交集?而且他似乎对你很感兴趣,所以才千方百计的安排了人在你身边?” 他就是整合了一下阿篱出现的时间,然后抓住所有的细节略一分析,马上就得到了这样精准的答案? 严锦宁不确定这人是不是提前查过她,总之就是戒心很重的盯着他,不肯轻易开口。 严锦添索性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你出面替我把他引出来,我杀了他之后,你就还是我的好妹妹!” 他的神情语气都很认真,绝对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他要拿严锦宁做诱饵,诱杀夜倾华? 严锦宁觉得他是疯了,当场就皱了眉头,脱口道:“我不是你妹妹!”严锦添一愣,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是很快的他就回过神来,就在严锦宁戒备的注视下,猝不及防的一下子笑了出来。 第155章 他要带她回琼州? 他应该是不常笑的,这一个笑容绽放出来,生生的就把浑身上下凝聚的阴冷骄傲的气势冲淡了,眉目柔和的和前一刻判若两人。 严锦宁话一出口就马上察觉自己失言。 不过她的应变能力也是向来都好,当即就冷着脸走到一边,“我不知道大哥在说什么,我和夜帝的确算是有过几面之缘的,但是大哥说的事情,太夸张了。” 年初她从行宫回来,为了躲避萧廷玉,坐的是夜倾华的马车。 而且司徒倩构陷她的那件事,只许是严锦添不查,否则也很容易就找到其中和夜倾华相关的疑点。 有些一下子就能被揭穿的谎言,还是直接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的好。 严锦宁从来就不喜欢自作聪明! 严锦添那一笑,似乎也是有些失态,随后他便敛了笑容,恢复了之前神色郑重的模样。 他倒是也不逼她什么,只就弹了弹袍子,随意往旁边的一张椅子上一坐,然后气定神闲道:“你带出去的那个丫头呢?怎么没跟回来?” “那会儿闹了刺客,宫门那里乱,她胆子小,可能躲哪儿去了吧!”严锦宁道,撒起谎来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胆子小?”严锦添玩味着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继续问道:“那个丫头的脸是烧伤吧?”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大夫!”严锦宁道:“我把她带回来的时候她就是那个样子的了。” 她这针锋相对的每一句话都聚尽力的维持只重复事实,并不试图遮掩些什么。 严锦添是头次和她打交道,倒是没几句话就领教到她的厉害之处了。 这个丫头,几年没见,没想到居然脱胎换骨了? 不过,他这个人,向来不惧挑战的。 “是么?”他勾了勾唇,沉吟,“那丫头是灵玉领进府里来的吧?” 严锦宁闻言,瞬时警觉起来。 果然,下一刻,严锦添已经对门口的佟桦道:“既然宁儿不知道她的来历,那就去把灵玉那个丫头绑来问问。” “是!大公子!”佟桦领命,转身就要去拿人。 “站住!”严锦宁一怒,厉声喝止他。 她也知道她和佟桦说话不管用,直接转身看向了严锦添道:“你有什么怀疑或是有什么手段都冲着我来好了,何必要拿我身边的人开刀?几个下人而已,还值得你堂堂武威将军动手,脏了你手里的刀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可谓一点余地都没留。 外面的佟桦都听得愣住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 严锦宁的目光里,已然带了几分破釜沉舟的戾气。 严锦添靠在椅子里,看着她那张明明是娇俏可人的小脸上怒气冲冲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觉得心情很好。 他的唇角慢慢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看着她道:“看来你是真的没把我当成兄长。” 严锦宁心里蓦然一惊。 其实平心而论,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严家到底算是怎么回事,老夫人和冯氏的口风都很严,即使之前彼此之间闹得那么难看了,也都没有人亲口承认说她不是严家的人。 毕竟严谅在世的时候一直对她那么好…… 所以严锦宁自身也疑惑,但是至少有一点她可以肯定—— 她,绝对不是冯氏生的。 冯氏虽然对别人都心狠手辣,但是对自己的孩子,那却是倾尽全力,如珠如宝的护着的。 那会儿严锦宁之所以对严锦添脱口说出“我不是你妹妹”这样的话,也是被他逼的,这会儿见他旧事重提,反而有些懊恼…… 严锦添是个不好对付的人,她又不是活够了,何必要这么着急的和他撕破脸皮呢? 这会儿她是后悔了,但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又不能捡回来再塞进嘴巴里。 严锦宁咬咬嘴唇,心里飞快的权衡利弊想对策,最后干脆也不管严锦添是什么意思了,只当是置气似的道:“如果我是你的亲妹妹,你会舍得用我做饵去谋划杀人吗?” 她不再把自己身世的话题挑到明面上来说了。 严锦添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是目光片刻不利的盯着她的脸孔问道:“你觉得我很过分?” 严锦宁不说话,算是默认。 然后他唇角扬起的那个弧度就更明显了些。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 严锦宁下意识的想退,但是理智却告诉她,不能退。 她几乎是浑身骨骼僵硬的站在那里。 严锦添走到她面前两步开外的地方站定,仍是面色冷淡的看着她的脸,气定神闲的开口问道:“这一年多你在府里玩的那些小伎俩,我不是也没管?” 他知道?他果然是什么都知道的? 他知道她和冯氏那些人之间的冲突和摩擦,甚至可能也知道严锦华还有严锦玉的死都和她有关? 可是—— 他居然袖手旁观,一直都没有插手进来管一管? 严锦添他刚才的这句话,是这个意思吧? 严锦宁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这男人的面孔,心里的戒备很深,却有更多的惊疑不定。 她用力的咬紧牙关,一时语塞,头一次发现,自己居然也有思维跟不上的时候,严锦添这个人,实在是叫人太难琢磨了。 严锦添等了她半晌,见她眼底的神色不断的转变,大约也能看出这丫头是心虚了。 他虽然耐性好,却不想为了这么点儿事和她磨时间,于是重新开口道:“我可以不计较你之前都做了什么事,只要夜倾华这件事,你替我出面办妥了,我全都既往不咎。” 严锦宁皱着眉头看他:“你就这么看得起我?我和夜帝陛下,只有书面之缘,你怎么就认定我一定能替你引他出来?你怀疑他人在帝京吗?” 这个严锦添,是不是太过异想天开了点儿? 如果去细查,他会发现她和司徒渊之间的牵扯,这还合情合理一点,但是她和夜倾华?面上打交道的也就只有年初在行宫的那一次了。 两个人的目光交融。 严锦添盯了她半晌,才道:“就凭他在你身边留了人,这说明他对你很感兴趣,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个丫头应该还会想办法联络你的,到时候,你只管约他试试看?至于最后成与不成,咱们再说!” 原来他也没把握?就只是想要试试吗? 可是严锦宁知道,只要她开口,所谓的“夜倾华”是一定会现身的。 “我不要!”严锦宁道,态度强硬,“他和我无冤无仇,真要细算起来,还算有点交情,大哥你和他之间有矛盾那是你们的事,我是不会替你出面的!” “宁儿!”严锦添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强硬,面上表情就多了几分冷凝,“你以为我是在和你开玩笑的吗?” “总之我不做!”严锦宁道。 她就是不如严锦添的意,索性也不管激怒他会是什么后果了,说完,直接提了裙子就走出了门去。 严锦添倒是没拦着,只是盯着她的背影,眼底的光芒内敛,越沉越深—— 这丫头是什么意思?明知道她做的那些事情都够以命相抵的了,居然还敢跟他来硬的?这是已经视死如归了吗? 真是有意思呢!佟桦瞧见他眼底隐约浮现的一线杀机,走上前来道:“夜倾华那人,一向都谨慎,并会轻易相信人的,他当初接近二小姐,应该也是冲着公子您的,现在明知道您回来了,就算二小姐出面邀约,他也未必就 肯上当的。” 夜倾华那个人,也是诡诈无情的。 明知道严锦宁是严锦添的妹妹,他怎么可能上当呢? 其实佟桦从一开始就没想到严锦添会想出个这么拙劣的法子,并且也一直都不看好。 严锦添从远处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却是岔开了话题,突然问道:“你说,这个丫头我该饶她吗?” 在府里动手脚,逼死了他的弟弟的妹妹? 以他严锦添的为人,其实真不该跟她废话的。 佟桦一愣,脸上表情就僵住了—— 大公子这是真的对二小姐起了杀心了,他十分确定!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严锦添已经抬脚往外走,“天晚了,走吧,先回去休息!先叫人看管好侯府内外的门户,不要放任何人进来,也去告诉管家一声,这段时间,没得我的话,府里的任何人都不准随便 出入。” 严锦宁这个丫头,他还没想好要不要杀,但是夜倾华—— 他必定要逼这丫头就范,试试看的。 那么个心腹大患,一直都这么虎视眈眈盯着他们严家,不锄掉这么行? 严锦宁回到海棠苑,玲珑和灵越两个都有点意外,赶紧披衣迎出来,“今天宫里不是有宴会吗?小姐怎么这就回来了?” “大哥回来了,我们就提前回来了!”严锦宁道,脚下步子不停,进了屋子。 灵玉和玲珑都被严锦添回来的消息惊得不轻。 反应了一下,灵玉才赶紧找了个手炉塞给她,问道:“大少爷是回来奔丧的吗?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 “谁知道!”严锦宁坐到桌旁,又接过玲珑给的热茶喝了两口,“之前严锦华和严锦玉的事,多少都和我有点关系,总之他这次回来,肯定来者不善,这阵子你们也都小心点儿。” “嗯!”两个丫头对望一眼,都是神色凝重的点点头。 然后玲珑左右看了眼,奇怪道:“阿篱呢?她不是跟着小姐一起出去了吗?”“出宫的时候遇到点儿麻烦,被人群冲散了。”严锦宁道,见两个丫头面露担忧之色,就又改口道:“那丫头的性子也古怪,大哥的脾气我都不了解,怕她跟着会惹事,我给了她银两,让她找地方先呆两天了 。” “哦!”玲珑这才放心,点点头。 严锦宁扭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再看这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就道:“不是过年吗?刚好也回来了,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多带一些回来,总不好在今天还委屈了咱们自己!” “好!”灵玉赶紧答应了,和玲珑一起出门。 玲珑是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大少爷好奇又害怕的,想了想道:“大少爷和小姐是亲兄妹,而且之前大小姐的事情本来也是夫人不对的,他应该不会真的为难咱们小姐吧?” 她这虽然是故意压低了声音,但是两人才出门,严锦宁还是能听到的。 “别说了!”灵玉瞪了她一眼,“小姐才刚说的话你就忘了吗?要谨言慎行,当心祸从口出!” “哦!”玲珑点点头,两个人说着话走了出去。 严锦宁坐在屋子里,心里却有很重的危机感,怎么也散不去—— 严锦添居然真的就那么放过她了,没有为难? 不!不会的!这件事绝对不会就停在这儿,绝对的还有后招。 这一夜里,虽然大公子回来了是件难得的喜事,但是大公子没下令张罗,这永毅侯府里居然是过了有史以来最冷清惨淡的一个年。 年关这几天,皇帝罢朝,但严锦添还是一大早就进宫去了—— 他驻守边关多年,这才回京一趟,当然得当面去和皇帝打个招呼,然后顺带着交代一些琼州城方面的布防情况。 皇帝对他这些人的作为也很满意,在宫里留了他的午膳,严锦添是过午才回的侯府。 这时候老夫人已经醒了,他换下朝服就匆匆赶过去了老夫人那里。 老夫人倒是精神很好,正坐在暖阁的炕上吃甜品。 “老夫人!大少爷来了!”陈妈妈欢天喜地的进来通禀。 “哦!快进来!”老夫人一激动,险些把手里的碗给摔了,陈妈妈赶你上前接过了,放到一边。 门口这边,丫鬟已经打开帘子,严锦添大步走了进来。 “祖母!”他也不太计较那些虚礼,走进去,直接挨着老夫人坐下了。 “添儿!”在所有的孩子里,老夫人还是对这个长孙最有感情的,看见了多年未见的孙子,当即就红了眼眶,“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么多年,可想死祖母了。” “老夫人您看您,大少爷回来,这是好事啊,您怎么就哭了?”陈妈妈赶紧含笑递了帕子。 “是啊是啊!”老夫人抹了把眼泪,也挤出一个笑容来,“你看祖母这都高兴糊涂了。” 说着,她抬手摸了摸严锦添的脸,心疼道:“这些年你一个人在外边,吃苦了,长高了,好像也瘦了!” “我哪会吃什么苦?”严锦添道:“那边也有咱们家的府邸,而且我出入军营,也都有人贴身照料。” “你这孩子!”对这个孙子,老夫人是真的引以为傲,嗔了一句。 一下午严锦添都在梅苑和老夫人闲话家常,最后的晚膳也是陪着老夫人一起吃的。 当然,这是他回府之后吃的第一顿饭,再加上又是大年初一,饭菜自然很丰盛,并且也叫了严锦宁和严锦雯姐妹两个一起过来。 严锦雯对严锦添的回归挺不适应的,所以就表现的有点谨小慎微。 严锦宁更是不想和严锦添多言语,全程就只是默默地扒饭。 虽说餐桌上的气氛不怎么热闹,但是这一顿饭也算吃得和和气气了。 饭后喝茶的时候,也是老夫人和严锦添在说话,严锦宁姐妹两个坐在下首,沉默着喝茶。 说了没几句话,严锦添突然道:“昨天在贵妃娘娘那里,祖母晕倒了,倒是把我吓了一跳,现在还好吗?用不用找个大夫瞧瞧?” 因为昨天最后什么事也没发生,所以老夫人都没怀疑到有人对她做手脚这件事上面来,摇了摇头道:“那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不过这会儿睡醒了,倒也不觉得怎么样。人老了,就不中用了哎!” 严锦添也不凭空安慰她什么,想了想道:“其实也是这京城里的环境不好,南方的水土和环境都比这要好很多,不如我叫人南下去置办一处产业,祖母你搬过去颐养吧!” 严锦添这是…… 严锦宁端着茶碗的手,微微顿住了。 严锦添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不过没吭声。 老夫人却是很认真的在考虑严锦添的提议—— 他们严家的家底,自己人是知道的。 报给朝廷的祖籍是在琼州,但事实上西津已经国灭,根本就是故土难归了。 老夫人倒是不觉得严锦添会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是回头想想十几年前举家迁徙的那一场大变动,心里还是有点忐忑和后怕。 横竖儿子也没了,这边的府邸里更没什么人了,老夫人对这里也不是特别的眷恋,想了想就道:“其实也好!” 自从的罪了司徒铭,她现在在京城里过的也不如意,时时都提心吊胆的。“好!”严锦添点头,“那回头我就找人去安排,这几天过年,不宜远行,不过我也不能离开军中太久,今天进宫陛下也说了,还是希望我尽快回去。我在这里,应该至多只会呆到月底,要不……等过了十五 ,我就先安排祖母南下吧?” 严锦添是继承了严谅的衣钵,在琼州军中很有威望,当年严谅去世,皇帝都没强行要求他留京守孝,现在冯氏过世,也没要求,这倒也不算奇怪了。 只是—— 严锦添这是要给老夫人安排后路了?他该不会是真的想在京城搞出点儿什么大动作来吧? 严锦宁心里不禁又起了戒备。 这边老夫人却对行程有些意外,“过了十五就走?这是不是太仓促了点儿?眼下天寒地冻的,而且你那边要准备也需要时间的。” 严锦添喝了口茶,面不改色:“是赶了点儿,我只是想,趁着我还在京城,能安排的就都替祖母一并打算好,毕竟我不能承欢膝下,能为祖母做的事情少之又少。” 老夫人想想也是,就感激的微微红了眼眶,道:“知道你孝顺!” 严锦添没再说什么,旁边的严锦雯却是在听他和老夫人商量着要南下的时候就露出了意外和恐慌的神色,手里端着茶碗,半天没喝一口,似乎是几次想要开口说什么,最后都没敢,欲言又止。 严锦添又喝了两口茶,没想到突然扭头看了她一眼道:“雯儿乖巧细心,跟在身边,好好服侍祖母!” “我?”严锦雯的脸色微微发白,明显的慌乱起来。 她手一晃,杯中茶水都洒在了身上。 “小姐当心!”身后的丫头赶紧拿帕子给她去擦。 严锦雯的心里此刻乱糟糟的,就只有一个念头—— 她不能走! 老夫人是要去颐养的,而且现在严锦华死了,永毅侯府失去了继承人,整个人成了空壳子,她这一走,严家以后在京城没人,那她以后不就要永远跟老夫人扣在那个穷山恶水的地方了吗? 老夫人是一把年纪了,去那边混吃等死就算了,她不行! 她还这么年轻,还有大好的前程,一旦离开了京城这繁华之地,那就什么也没有了,何况—— 还有司徒海晨! 她这一走,一辈子就都见不到这个人了。 “大哥!”虽然心里对严锦添惧怕,严锦雯此时也知道不能忍让的,她干吞了口唾沫,大着胆子道:“我……我可不可以留下?” “恩?”严锦添挑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倒是老夫人觉得她不安分,冷着脸道:“回头过了正月,你大哥一回军营,咱们府邸在这边就没人了,你一个姑娘家,要一个人守着这座空房子做什么吗?” “祖母我……”严锦雯无话可说。 是了,她区区一个庶女,人小力弱,守着这座空宅子吗?难怪老夫人怀疑她。 可是—— 她绝对不会离开的! 严锦雯的眼神慌乱,无计可施之下,突然看到旁边坐着的严锦宁,赶忙道:“我可以和二姐姐作伴的!” 严锦宁抬起眼睛,一脸的无辜,“我要陪着祖母南下的啊!” 她会舍得走?司徒铭那么喜欢她,她前程大好—— 严锦雯原来以为她一定也会想方设法留下来的。 一瞬间,严锦宁断了她最后的后路,她突然觉得无比的恐慌和无助。 老夫人对她越发的不满,刚想说什么的时候,严锦添却是已经看向了严锦宁,先开口道:“不!你不会跟着祖母南下,你留下!” 严锦雯更加意外,“让二姐姐一个人留下?” 严锦宁都还没来得及说话,严锦添已经再次开口道:“宁儿是我的宝贝妹妹,我怎么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京城?你不必跟着祖母走,回头我离京的时候,自然会带上你!”他要带她回琼州? 第156章 别有居心的践行宴 这就是嫡庶有别?亲妹妹和庶妹之间的差别吗? 严锦雯的脸色铁青,即使当着严锦添和老夫人的面,也终于是第一次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眼中露出明显愤恨嫉妒的神色来。 凭什么?凭什么? 严锦宁她就能得了大哥的另眼相看,居然还要破例带她去琼州?而她,却要被打发了跟着老太婆一起去穷乡僻壤颐养? 严锦雯用力的捧着手里茶碗,那茶水滚烫,她都没有察觉。 这边严锦宁都还没来得及拒绝,老夫人已经十分意外和不满的说道:“你去琼州是去打仗的,宁儿她一个姑娘家的,跟着你去那种地方做什么?还是个累赘,省得她拖累你。” 因为她现在对严锦宁也不喜欢,所以就也是不太看得惯严锦添对严锦宁的好。 严锦宁本来也想拒绝的,可是心里却很清楚—— 没用! 严锦添既然有了这种打算,那他说出来,就绝对不是要和这些人商量的,就只是通知一声而已、 她闷声不响的,又低下头去。 严锦添就越发觉得这个小丫头很有意思。 他盯着她的半张脸孔,淡淡的回答老夫人的话道:“父亲生前那么疼爱宁儿,这些年我远在边关,也顾不上,是该把她带在身边,好好照顾的。” “宁儿!”说着,他叫了严锦宁的名字,别有深意道:“你放心,以后我在哪里,就会把你带到哪里。” 所以,除非是你乖乖就范,否则—— 是别指望能逃出我的手掌心的。 这些话,真是兄妹情深,宠爱无边的。 严锦雯恨得都红了眼。 老夫人也是满心的不满,但是她对自己的长孙太过宠爱了,并且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严锦添的主,索性就不多说了。 严锦宁此时却是满心愤怒。 她慢慢的抬起头来,面上不动声色,一字一顿道:“大哥真是疼我!” 严锦添和她对望一眼。 她的眼底有硝烟弥漫,他却是云淡风轻,无所谓的。 只是这两个人之间的眼神官司,别人是很难窥伺到其中深意的。 严锦雯气过了恨过了之后,想的仍是自己的前程问题。 “今天很晚了,我们就先散了,不打扰祖母休息了!”严锦添道,率先起身。 “嗯!都去吧,坐了一天了,我也累了!”老夫人点点头。 严锦宁和严锦雯都跟着站起来。 严锦添已经率先一步跨出们去。 严锦雯想想,还是觉得自己不能跟着老夫人走,当机立断,咬牙追上去道:“大哥!” 严锦添顿住了步子,回头。 他面上神情冷淡,严锦雯还是有点怕他,下意识的垂下眼睛,但是没办法,最后还是要硬着头皮道:“我……还是想留下来!” 严家在这京城里,已经没人了,她会想要留下来,就必定只能是为着自己的私心的。 严锦雯低着头,心里焦躁不已,又一边在竭力的劝说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万一严锦添就是不答应,她该怎么办。 事实上她是真的高估了自己在严锦添眼里的分量,严锦添几乎是没怎么思索的就淡淡的应了声,“哦!如果你就是不想走,那就算了!” 严锦雯大为意外,讶然抬起眼睛看他。 他却已经移开了目光,去盯着慢吞吞走在后面的严锦宁道:“怎么,不叫你跟着祖母,不高兴了?” 这个闲散的语气,听起来,会叫人误以为是带了点儿宠溺的意思。 严锦宁知道自己现在被他捏在手里,也懒得跟他白费唇舌,就是不吭声。 严锦雯心里暗恨,却也识趣,并不敢招惹严锦添,于是福了一礼道:“大哥和二姐姐还有话要说吧,那我就先走了。” 严锦添没理她,她就递了手给丫头,快步的先走出去了院子。 这边灵玉和玲珑跟在严锦宁的身后,多少都有点紧张的不敢抬头去看严锦添的脸。 严锦添瞧着严锦宁脸色愠怒的神色,也不介意,一直等着她走到跟前来。 严锦宁忍无可忍,抬起头来,对他怒目而视,再次强调立场:“就算你扣我在身边也没用,我是不会帮你做事的!” “是么?”严锦添负手而立,容色淡淡的挑眉。 他这个样子,难道还觉得自己是和他在开玩笑的吗? 严锦宁的心里,莫名的更加恼火。严锦添看着她怒气冲冲的样子,忽而沉吟说道:“不过就是叫你出面约一下夜倾华而已,你不是说你和他之间没交情吗?那为什么就这么难呢?死扛着不肯答应我……这么一来,我反而要怀疑你们之间真的 是关系费钱了。” 他是真的不知道夜倾华那边到底知道了多少,或者有没有开始怀疑什么,但是不管怎么样,纸包不住火,他现在就开始防范,并未把严锦宁牢牢地控制在手里,这总归是没有错的。 严锦宁听他这么一说,就是心里蓦然一惊—— 是了,她反抗的太激烈,这就太不合常理了,万一真叫严锦添怀疑到了司徒渊的身上去,那就不得了了…… 心里越是惊慌,严锦宁的面上就越冷静。 “随便你怎么样,反正你别指望我!”最后,她说,撂下一句话就错开他身边,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先行离开了。 严锦添从后面目送他的背影,眼底的眸光再次沉淀下来,和浓黑的夜色融为一体。 这边严锦宁回到海棠苑,难以控制的,脸色一直都不怎么好。 “小姐……”灵玉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的问道:“您刚刚和大公子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们是在说南月的夜帝陛下吗?” “不用管他!”严锦宁没好气道。 这件事,她根本就提也不想提。 严锦添是真敢想,居然想要叫她出面帮忙诱杀夜倾华?如果只是夜倾华,那都还算了,可是—— 那人是司徒渊啊! 她怎么可能会对他下手。 但是想起了他,就又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他和丛蓉定在元月十六的婚期,顿时又觉得心里堵得慌。 此时的昭王府。闫宁已经盯了永毅侯府一整天,这时候才赶着回来复命:“主子,严锦添回来之后就把永毅侯府整个封锁了,断了内外所有的联系,属下和阿篱从外面盯了一整天,一直都没找到机会联络二小姐,也不知道 他要干什么。如果他是要防范您,那控制好他自己身边就是了,不知道为什么,会把正个侯府都封锁了。” “既然进不去,那就先从外面盯着吧!”司徒渊站在朝向花园的那扇窗子前面,昨夜从宫里出来之后,他就一直站在这里,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和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小姐毕竟是他的亲妹妹,他应该不会为难二小姐的。”闫宁也知道说这些没用,可是现在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就只能口头上安慰两句了。 司徒渊没做声。 闫宁是庆幸她和严锦添是兄妹,他却怎么就这么恨,恨她为什么要姓严呢?如果她不是严家的人,今时今日,他就不用考虑这么多了—— 总不能在剿杀了她严家满门之后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把她强抢回来困在身边吧。 虽然她对严家的那些人没有多深的感情,但至少在道义上,他就没办法勉强她。 暂时把这件事抛开,司徒渊再开口的时候却转移了话题,突然问道:“北疆那边有消息了吗?”提起这件事,闫宁也马上重视起来,正色道:“表小姐似乎是很希望国公爷回来参加她大婚的仪典的,已经连着去了两封信了,可是暂时那边还没有松口,看样子,应该是不会回来了。从北疆回来,就算快 马加鞭也要七八天,如果定国公真的有心回来,那么这个时候就差不多该启程了。” “意料之中!”司徒渊冷嗤一声,挥了挥手:“去准备吧,他回不回来,差别都不大!” “是!”闫宁拱手应下,看着他站在窗口的背影,本来是还想劝两句的,但是最后想想还是作罢了。 后面的一段时间,京城里都很平静,大家其乐融融的过着年节,街头巷尾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息。 然后,初七一过,有几家就收到了永毅侯府送出去的帖子。 严锦添很坦白,直言因为老夫人的身体不好,年后他要把人送去在江南买的庄子上休养,所以赶在正月十二,要在府里设宴,提前为老夫人践行。 他帖子发出去的不多,不过就是京城里和严家交情比较好的几家,其中以赵王府为首,而至于太子和另外几家王府,就干脆没有收到帖子了。 苏杭得到消息,赶紧的就去给司徒铭禀报。 “他要送走严老夫人?”司徒铭对这个消息明显十分的意外,“难道他还打算造反吗?要不是图谋不轨,至于这么急着先安排家眷吧?” 诚然,他可不觉得严锦添会造反。 琼州城屯兵十万,拿来守城还可以,要拿来造反?且不说就那么一点区区兵力,琼州还离着京城十万八千里,但就说—— 举事这种事,讲究是天时地利人和,出师有名最重要。 现在皇帝虽然昏聩,但也就只是庸碌而已,唯一可以算是令人不齿的就是他过分好色的习气了,但这在一个帝王身上,又不是什么致命的毛病。显然,他也永远不可能猜到,严锦添之所以要把老夫人送走,其实就只是为了防严锦宁的,他们家这么折腾了一圈下来,就剩下老夫人一个了,既然他沾了手,就总不至于还把老夫人留在严锦宁的刀口之 下,任那丫头拿来练刀的。“属下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宴请的名单都是这些年和严家交情比较深厚的几家,属下打听过了,不单单是咱们王府,太子和昭王那边,他也都没下帖的。”苏青道,顿了一下,又抬头去看了眼司徒 铭的脸色,“日子是元月十二,到时候殿下要过去吗?上回贵妃娘娘宫里的那件事,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怀疑。” “怎么可能没有怀疑?他严锦添又不是瞎的!”司徒铭冷冷的道。 那件事,他本来已经安排的天衣无缝了,何况后来是诱导了皇帝亲自出手,严锦宁本来是绝对逃不掉的—— 那个丫头,居然不知好歹,一次次的拒绝他,当面打他的脸?还真以为自己是非她不可的吗? 殊不知这天底下,除了龙椅宝座,还真就没什么东西是他司徒铭拿得起放不下的。 本来他想要让她知道拒绝自己之后的下场的,本来是布置的万无一失了,谁知道严锦添会突然回来,坏了全盘的计划。 这件事,其实是相当棘手的。 司徒铭并不想和严锦添之间交恶,但是严锦添这种人,心比天高,想要降服他也不容易,既然都已经被他撞上了,又何必再去解释,把他当傻子似的再招惹一回呢? “这位武威将军的脾气,据说不是很好!”苏青担忧道。 “到底是交好还是交恶,那就看严锦宁这个妹妹在他心里的分量了!”司徒铭叹一口气。 如果严锦添真的心疼这个妹妹,那么他们之间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而如果严锦添也没把严锦宁当回事,那么他和祺贵妃帮着皇帝算计严锦宁的事情就完全不叫事儿了。 “那现在我们就袖手旁观的看着吗?”苏青还是觉得有点着急。“要不然呢?”司徒铭反问,靠回椅背上,眼睛盯着屋顶的房梁,慢慢的道:“现在又不是我们一家着急,而且说白了,严锦添算什么?我们西陵区区的一个二品武将而已。本王现在更不放心的还是太子和昭王,这两个人之间的火一直没烧起来,这可不是个好的讯号。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老七都要娶定国公的嫡女了,这个时候太子不该是恐慌的抢着出招了吗?可是他居然能忍得住?总不会是想着要等到婚 礼那天再出手吧?” 司徒渊娶妃,那天的场面必定很大,要在婚礼上动手脚可不容易,而且他们能动什么手脚?总不至于在婚礼上刺杀司徒渊吧? 这件事,实在是太奇怪了,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 永毅侯府。 严锦宁听说严锦添要设宴给老夫人践行,也是十分意外的。 这个人,这么多年了,在外的行事一向都低调,总不至于回京一趟就改了脾气吧? 不过就是送老夫人离京安养,何至于这么大张旗鼓的要请人来家里闹腾? 她心里十分肯定严锦添是不安好心,所以到了十二那天,干脆就称病,缩在海棠苑里没有出去见客。 永毅侯府这天设的是午宴,请了也不过七八家的客人。 因为是打着给老夫人践行的名义,严锦添就只邀请了各加的女眷和小姐公子们,同时也算是个避嫌的意思,明摆着告诉皇帝,他没有在京城拉帮结派,街角官员的意思。 收到帖子的几家人,无一例外的都来了,其实也不就是和永毅侯府的关系有多好,只是那天国宴之前大家匆匆见了严锦添一面,印象都不错,而且—— 这位武威将军还没有娶妻呢。 各家的夫人登门都是带着私心的,而且后宅宴请女眷和小一辈的,没多少讲究,各家也甭管是嫡女还是庶女,总之年龄相仿,差不多能议亲的都带了来。 几位夫人是在梅苑的暖阁和老夫人叙旧的,小辈的们则是在后院的花厅。 严锦雯一早就过去接待客人了,因为冯氏刚过世,不能过分打扮,她却也精心修饰过妆容。 只是很可惜,赵王府来的就只有清河郡主一个人。 “郡主!”严锦雯强打精神上去招呼,顿了下,又假做不经意的道:“怎么世子爷没有一起过来?” 司徒海晨好玩,以前是经常和严锦华那些人玩在一起的,但是后来清河郡主和严锦华议亲的事情不了了之了之后,他就几乎不过来了。 “哥哥今天刚好有事,一大早被海玉拉走了!”清河郡主也没多想。 这时候花厅里已经有七八个人了,大家都在说说笑笑的,一群年轻的公子和小姐们,场面十分的热闹。 听说司徒海晨不能来,严锦雯就明显没了多少精神。 清河郡主左右看了眼,不禁奇怪,“咦,宁儿呢?怎么没见她?” “哦!我刚叫人去找了,也不知道二姐姐怎么回事,今天居然迟到了!”严锦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正说着话,她的丫头刚好回来,却只是孤身一人。 “二姐姐呢?不是让你去催了吗?”严锦雯道。 “二小姐说是病了,不来了!”丫头回道。 严锦雯一愣。 “宁儿生病了吗?严重吗?”清河郡主焦急的上前一步。 那丫头一阵为难,“奴婢也不知道……” “这可怎么好?今天府里这么多客人呢!”严锦雯嘀咕了一句,正想着要怎么处理的时候,身后突然一道冷淡的男声传来,“宁儿病了吗?” 严锦雯赶紧收摄心神,转身,刚好严锦添从院子外面走进来。 他似乎是在军营里习惯了,即使穿便袍的时候身上也从无装饰,一身玄色长衫,衬得身姿挺拔笔直。 彼时阳光正好,清河郡主抬眸看过去一眼,登时心跳如擂鼓。 她人久在京城,见到的样貌英俊的男子是有的,但是那些人,即使不是纨绔,也都是书生气的多,很少有严锦添这样明明样貌生得俊美,却气势阳刚的。 其实那天在承天殿的门外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虽然天很黑,但是这个男人出现的时候,就几乎吸引了她所有的目光。 这种感觉,真是叫人羞怯又兴奋的。 严锦添是什么人,自然当时就发现了清河郡主落在他身上的眼光特别,不过他也只当是没看见,只问严锦雯的那个丫头道:“宁儿怎么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奴婢也不知道。因为二小姐一直没来,我家小姐就让奴婢去看看,结果灵玉就说二小姐病了。”那笑丫头回道。 今天是给老夫人践行,而来的这些闺秀和夫人们也是冲着严锦添的,至于严锦宁来不来的,其实真的没多少关系。 严锦雯刚要说话,严锦添已经一撩袍角往外走,“我去看看!” 生病而已,而且头一天严锦宁都还活蹦乱跳的,难道过了一晚上就会病死了吗?大哥也太小题大做了。 严锦雯的心里忍不住的又开始泛酸。 “我也去!”清河郡主是真的关心严锦宁,回过神来,赶紧也追着去了。 严锦雯本来也想去,但是这里离不开人,就只能留下了。 严锦宁显然是没病的,她也没想到严锦添会这么穷追不舍的找来,彼时正拿了花绷子坐在火盆边上绣手绢,火盆的炭火底下埋了红薯和栗子,这会儿已经差不多熟了,满是飘香。 她最近心情不好,不怎么爱说话,两个丫头就叽叽喳喳的围在旁边,一边扒拉着等炭火,一边扯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严锦添和清河郡主推门进去的时候恰是看到这一幕。 两个丫头的说话声戛然而止,赶紧跪下去,都不敢去看严锦添的脸色,“大公子!” 清河郡主也愣住了,“宁儿,他们说你病了啊?” 谎话被撞破,严锦宁倒也不觉得尴尬,只是严锦添一再逼她,她的心情不好,随手把华棚子扔了,转身往里屋走。 清荷郡主和她关系好,一直都觉得她虽然性子冷淡了些,但是还很好相处,这时候便有点意料之外。 严锦添也不识趣,直接旁若无人的举步跟进去,倒是和和气气的道:“怎么,还跟大哥生气呢?” 他这人前演戏的功夫,可谓炉火纯青,不知道真相的,绝对会以为他是个宠爱的妹妹的好兄长,比如—— 清河郡主。 严锦宁并不掩饰她和严锦添之间关系不睦的事实,当即冷冷的顶回去,“大哥你不用再来找我了,总之你叫我去做的事我是不会做的,随便你怎么样,你要再这么咄咄相逼,咱们连兄妹都没得做。”她伸手去桌上拿杯子倒水,本来是已经下了逐客令了,没曾想严锦添居然置之不理,反而一撩袍角就弯身在凳子上坐下了。 第157章 美男计 严锦宁提着茶壶的手顿住,拧眉看向了他。 严锦添也静静的抬眸看她。 两个人,四目相对,气氛并不融洽。 她眉目含怒,他却眼底微凉,就是站在门口的清河郡主都觉出不对劲来了。 半晌,严锦添伸手拿过她手边的杯子,呷一口水,慢慢的道:“别闹了,你要不高兴也得分场合,今儿个府中设宴,是要为祖母践行的,你真不去?” 严锦宁着实有点摸不透他的脉搏了,只是眼神戒备的盯着他。 严锦添也不看她,只是低头盯着杯子里晃动的水纹,重又开口道:“我说年后要带你去琼州,你就真这么不乐意?也就是关了你几天,你这气是不准备消了吗?” 门口的清河郡主闻言,分外诧异—— 年后严锦宁要跟着去琼州了?这消息实在太突然了。 严锦宁这时候才突然有所顿悟—— 严锦添当着清河郡主的面透露出这些信息,原是想要借清河郡主的口把这些消息散播出去的吧?他想要告诉夜倾华,自己被他软禁了,并且还要被捆绑带去琼州? 这个人,为了引夜倾华现身,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可是他到底为什么那么肯定,知道她被困的消息,夜倾华就一定会现身的? 此刻,严锦宁的心里乱糟糟的。 但是她绝对不能让事情照着严锦添的思路走,当即定了定神道:“大哥,我对你的安排没有任何意见,而且也没有不愿意跟你去琼州,只是现在母亲新丧,我最近心情不好,不想出去见人,这样可以吗?” 严锦添晃了晃手里的杯子,明显不信,“真的?” 严锦宁懒得和他再磨嘴皮子,扭身坐在了凳子上,不再去看他的脸。 清河郡主就是再天真也看出来这兄妹两个之间的情形不对了—— 严锦宁不是个会随便无理取闹的人,更懂得人前的分寸,现在当着自己这个外人的面,她就这样不给自己大哥的面子,这本身就很反常。 他们兄妹之间的关系—— 似乎是有点什么的。 别人的家务事,清河郡主不好随便插嘴,而且她都不知道这兄妹两个因何置气,更是无从说起的,一时间左右为难,就有点尴尬和局促了。 严锦宁摆出一副拒绝交谈的架势来。 沉默了一阵,严锦添突然又道:“既然你的心情不好……再过两天就是上元节了,到时候我租条画舫,带你去游船赏景,散散心!” “我不去!”严锦宁开口直接就给否了。 “那就这么定下来吧,十五那天不是还有庙会吗?我顺便带你去看?”严锦添却像是根本就没听见她的话,仍是自顾打算。 说着,他却又突然抬头看向了尴尬站在门口的清河郡主道:“宁儿在京城里好像也没几个朋友,到时候跟着我一走,可能便不会再回来了,郡主如果那天没事的话,也一起过去吧?” “啊?”清河郡主仓促的抬起头,瞧见他俊逸无双的脸,顿时面色绯红,有点受宠若惊了。 严锦添淡淡一笑,其实明明没多少表情外露,但也正色这点到为止的一点笑意蔓延在唇边,便将他浑身的冷傲气势稍微压了些许下去,看着便不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怎么,那天郡主有别的安排吗?”严锦添又问。 清河郡主本来就对他有几分倾慕的,这时候听他温声细语的和自己说话,脸颊就更是发烫。 但她本就是极守规矩的淑女,虽然心里是想答应的,一时却又矜持,慌乱的去看严锦宁。 严锦宁侧目看着严锦添的一举一动,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这个做什么?美男计吗? 严锦添这种人,家世气质样貌都好,本来就极容易虏获少女芳心的,更别提还是在他特意施展的时候了…… 严锦宁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却很清楚他绝对是不怀好意,当即就冷冷的说道:“你不用安排了,我说过,我不会去的!” 严锦添置若罔闻,轻哂一声。 他又抬眸看向了清河郡主道:“宁儿这丫头,真要闹起脾气来,我还真是制不住,到时候还要麻烦郡主多开导她一下。” 严锦宁明显和他的意见不一,清河郡主就不好说话了。 严锦宁见状,就越发不耐烦的又重复一遍,“我说了,我不会去的!” 不管严锦添有何企图,反正她就应战也就是了,只有这样才是最保险的。 她说完,就又起身往屋子里走。 清河郡主是真的呆不下去了,慌忙说道:“那个,大公子和宁儿既然有话要说,那我就先回去花厅那边了。” 说完,她略一颔首,匆忙的转身往外走,却掩饰不住的脸红心跳。 严锦添斜睨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个丫头,命令:“你们去送送郡主!” 两个丫头暗地里交换了一下眼神,到底也是没人敢于忤逆他的,都慢慢的爬起来,“是!”说完,慢悠悠的,一步三回头的退了出去。 等到人都打发了,严锦添便是目色微微一凉,放下杯子,也起身跟到了里面的卧房。 严锦宁也料到他不会善罢甘休的,本来就在等他。 这个时候屋子里没有其他人了,她便是霍的转身,冷冷的盯着他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我之间的事,不要牵连外人!而且清河郡主是赵王的掌上明珠,你知道分寸的,别随便打她的主意!” 她说这话,是带了几分警告的意思的。 严锦添看着她眼底防备至深的神色,弯了弯唇,忽而反问:“那你以为我是要利用她来做什么的?” 清河郡主方才的那个样子,明明是对他动了心的。 严锦宁看着他近乎妖孽的一张脸,心里是真的有几分不安的,却是别开了眼睛,没有说话。 严锦添见状,就又抿抿唇,语气更加闲适的悠然说道:“其实又能出什么事呢?就算真要发生点儿什么,也是无伤大雅吧?” 男未婚,女未嫁,而且两家人也算是门当户对,如果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么的确是这样,就算发生了什么,那也大不了就是两人议亲好了。 可是现在情况特殊,严锦添他根本就是居心不良,他是故意在用美男计迷惑清河郡主的。 严锦宁虽然冷血,但那也只是对敌人的,清河郡主是个单纯善良的姑娘,她是真的不想对方因为自己而卷入严锦添所设的任何阴谋和陷阱里来。 “你……”严锦宁气急,瞪着他道:“严锦添,我以前一直以为你至少应该是恩怨分明的,你堂堂武威将军,难道还要用这种阴损的手段来伤及无辜吗?” “怎么,现在没有外人,你就连大哥都不肯叫一声了?”严锦添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忽的冷了脸。 严锦宁下意识的觉得事情不妙,想退后一步却是已经晚了。 他突然一个箭步上前,扣住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扯到面前。严锦宁防备不急,一下子撞在他的胸膛上,仓促的抬起头,他幽暗又透着寒气的眸子已然俯视下来,盯着她的眼睛道:“在你眼里,我不是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吗?你觉得现在给我戴高帽有用?宁儿, 你自己都做了什么事,就不用我一件一件的来跟你细数了吧?如果你肯乖乖听话也就算了,否则……” 他说着,一顿,继而又往前逼近一步。 严锦宁被迫后退。 这一刻,他的瞳孔里凝满寒霜,逼视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你真要我公事公办的来和你一笔一笔的清算旧账吗?” 在严锦宁的心里,的确是一早就把他划归为是和冯氏那些人一样的人了。 其实严锦添回来之后却一直没动她,严锦宁本来就已经觉得很奇怪了,他是为了逼她就范,去引夜倾华出来,所以才暂时的没和她计较的? 可是,冯氏那些人都是和他血脉相连的亲人,真的能这样吗? 只是为了诱杀夜倾华,他就可以无视自己之亲子人们所流的血?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人,得是要有多么的冷血无情? 而这世界上,又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吗? 严锦宁的心里,紧绷着一根弦,她甚至都要怀疑,严锦添和冯氏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了。 这个人—— 冷血又冷静成这样?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然后,突然的,她就又想到了死去的严谅。 如果司徒渊跟她说过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那么严谅岂不正是这样的人吗?外表看着才华横溢,道貌岸然,实际上,骨子里却是冷血至极,凶残成性的。 是的! 严锦添是严谅的儿子,承袭了严谅的血统。 她从不怀疑司徒渊会便排出这样的谎话来骗她,所以骨子里,严锦添本身就是这么一个冷血又行事乖张极端的怪物吧? 甚至于想到她自己,严锦宁又开始不确定—— 因为从根本上来说,她其实也是一个极端自私和冷血的人,也许和严锦添父子是不妨多让的,难道是因为她的身上其实也是流着严谅的血吗? 有生以来,严锦宁还从来就没觉得自己的思维有这样的混乱过。 她的目光凌乱,四下乱飘。 严锦添察觉她失神,忽而倾身下来,红唇微启在她耳边轻声的道:“你真的要逼我对你下杀手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气息模糊的吹拂在严锦宁耳畔。 严锦宁骤然回过神来,却是浑身的汗毛倒竖。 她猛的抬头,下意识的用力挣脱,去试着甩开他的手,“你放开我!” 严锦添的力道,哪里是她能抗衡的? 似乎是为了给她警告,他刻意加重了手下的力道。 严锦宁只觉得自己的腕骨就要被他捏碎了,可是他的手指卡在她细弱的手腕上,有如铁钳一般,她根本就撼动不了,没一会儿就出了浑身的冷汗。 三九寒天里,衣服本来就穿的多,汗水浸透出来,似乎是将几层衣衫都湿透了。 严锦宁咬紧牙关,是拼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忍住了没有开口向他求饶。 外面屋子里的炭火很旺,她却手脚冰凉。 一直是过了很久以后,扒在门外偷听的两个丫头没听到里面任何动静和人声,心里害怕,试着退开了门。 外面冬日里的冷风顷刻间灌进来。 严锦宁脸上都是汗水,被冷风一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两个丫头探头探脑的张望着走进来,见她没和严锦添正面冲突的样子,刚要送一口气,却发现她被半挡在严锦添身后的脸孔苍白。 “小姐!”两个丫头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的扑过来。 严锦添是不屑于和她们动手纠缠的,骤然撤了手,只是轻轻一推,严锦宁就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 “小姐!”灵玉和玲珑扑过去。 玲珑的眼泪当场就下来了,拿袖子去擦她脸上的冷汗。 严锦宁倒也不是不想动,可是流了太多的汗,她浑身虚脱,根本就动不了,只是眼神冰冷,死死的盯着站在跟前的严锦添—— 她心里十分清楚的感觉到了他的杀机,他真的不只是吓吓她而已,如果她再不听话,严锦宁确定,他是真的会毫不手软的杀了她的。 他绝对不是和她闹着玩的。 她就是盯着严锦添,一声不吭。 两个丫头围着她,虽然知道她的状况不好,但是身上又看不见明显的伤痕,两个人手足无措,更不敢当着严锦添的面做什么,只是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压抑且沉闷。 这时候,管家却是匆匆赶来。 他不能进严锦宁的屋子,站在院子里远远的禀报:“大少爷,太子殿下到访!” 严锦添是没给司徒宸下帖子的,对方这个时候主动过来,所谓的居心,便算是众人皆知了。 严锦添没有理会他,又盯着严锦宁看了片刻,然后冷冷的撂下话来,“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别当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不想死的话,就让我看到你的诚意!” 说完,就不再理会她的狼狈,一撩袍角,大步走了出去。 两个丫头盯着他的背影,一直到目送他走出了院子,这才敢哭出声来。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灵玉道,手足无措,这才反应过来严锦宁还坐在地上,赶紧要去搀扶她起来。 严锦宁也不想就这么在地上坐着,想要去握她的手借,却发现刚被严锦添掐过的那只手腕还是麻木的,根本就不听使唤也使不上力气。 两个丫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还不容易才把浑身瘫软的她扶起来,坐在凳子上。 严锦宁浑身无力,根本就坐不住,只能趴在了桌子上。 “小姐喝点水,先缓一缓!”灵玉忍着眼泪倒了水喂她。 严锦宁不会跟自己过不去,张嘴喝了有两杯温水才感觉身上稍微有了点知觉。 灵玉这才瞧见她露在外面的左手手腕上几个明显的指印,吓得白了脸,眼泪瞬间就又下来了,心疼的捧起她的手腕,“奴婢去找大夫过啦!” “不用!”严锦宁勉强提了口气,开口的声音却沙哑虚弱,“他没把我怎么着,我的手没事,缓一缓就好了!” “可是……”灵玉哪能放心。 “今天府里宴客,人多眼杂,就不要丢人现眼了!”严锦宁道。 她倒是想安慰两个丫头,可是这会儿浑身虚脱,她就不想勉强自己了,干脆就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玲珑和灵玉虽然不知道严锦宁这么突然就把严锦添的罪的这么狠,但却知道,一定不能再惹那个人了。 “小姐的衣裳都寒湿了,这样要着凉的,还是先找衣服换下来吧!”玲珑道,转身去柜子里翻了件干净的衣裳出来。 这会儿严锦宁没力气动,两个小丫头要给她换衣裳也费劲,正在束手无策的时候,严锦宁才又开了口,“去给我打点儿热水来。” “嗯!”玲珑赶紧点头,就往外跑。 “多打点,小姐这会儿身上冷,泡个澡会好点!”灵玉道。 “好!我知道了!”玲珑带上门跑了出去。 严锦宁这会儿勉强撑起了一丝力气,扶着桌子坐起来。 灵玉赶紧帮忙,先给她把汗湿的衣裳都脱下来。因为一会儿要泡澡,为了不折腾她,就只给她穿了干净的中衣中裤,然后给她抱了件大氅过来,先裹着了。 严锦宁身上没什么力气,随后又趴回桌子上,闭目养神。 这大白天的,严锦宁又是这么个状况,灵玉可不敢放别人进来,想了想,就和严锦宁商量,“小姐,要打洗澡水,玲珑一个人怕是费劲,奴婢过去帮帮忙,一会儿就回来?” “嗯!”严锦宁眼皮发沉,含糊着应了声。 毕竟是在自己家里,只要严锦添不来找茬,基本上也不会出什么事。 灵玉不放心的又盯着她看了两眼,然后转身带上门快跑了出去。 严锦宁倒是不困,就是浑身乏力,不想动弹,这会儿脑子里却是思维清楚的。 想着严锦添撂狠话给她的那个神情,她便知道,这个死结,是注定解不开了,这个人和司徒渊,绝不可能共存于世。 形势急转而下,变得万般棘手,一时却想不好这个局面应该怎么打破。 严锦宁心烦意乱。 两个丫头来来回回搬进来几桶水,全部提到屏风后面,倒进了浴缸里,刚要把空桶送出去,再一开门,却见门外意外的站着一个人。 这青天白日的! “昭……”几乎是有些惊慌的,灵玉张了张嘴。 司徒渊使了个眼色,随行的闫宁已经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和正在傻眼的玲珑一起拽了出去。 司徒渊举步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火盆烧得很旺,那种热度,隐隐的叫人心里发燥。严锦宁趴在桌子上,只露出小半张脸孔,被汗水濡湿的头发贴在脸颊上,小小的,本是明艳无双的一张脸,此刻却是苍白的不带一丝血色,因为脱水,嘴唇干裂,身上盖着一件很大的狐裘斗篷,灵玉怕她 着凉,便就将领口裹得很紧,白色的皮毛簇着她轮廓五官精致的脸,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都埋进去了。 前后也不过就只有十来天没见,司徒渊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再见到她时她会是这么个样子。 明知道得罪了严锦添,她还是要回来,但却是因为那些蓄意的欺骗,他都没有办法强留她。 这一刻,司徒渊也说不上自己到底是种怎么样的心情,到底是心疼、自责还是愤怒,但是有一种感觉却很鲜明,眼底发热,那种感觉和屋子里的热气一冲,他觉得自己几乎要睁不开眼了。 他脚下步子无声,慢慢的走过去。 严锦宁没有察觉到他进来的动静,直到有人托起她搭在桌面上的手腕她才费力的抬起眼皮。 司徒渊半跪在她面前,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手腕在查看。 屋子里很静,热气袅袅,只有火盆里炭火燃烧的声音还在。 “你……怎么进来的?”严锦宁开口,声音沙哑。 “骨头没事,就是长时间的血液不畅,要缓缓!”司徒渊道,他说话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任何的平仄起伏。 严锦宁想要撑着身子坐起来,他已经倾身过来,将她拦腰抱起。 想对于他,她的身量和本来就娇小,再加上此刻浑身无力,落在他的臂弯里,那么软软的一团,都没什么分量。 她也没力气折腾。 司徒渊把她抱到屏风后面,既没有征询她的意见也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就已经动作麻利的脱掉她的衣裤把她放进了热水里。 严锦宁的动作快步过他,而且被热水一蒸,好戏脑子的反应都格外慢了些,就只是下意识的使劲往后缩了缩身子,紧靠着身后浴桶的边缘。 “你……你出去吧!”她再开口的声音依旧细弱,甚至还带了点儿不自在的恐慌。 司徒渊没做声,从她背后弯身下来,下巴抵进她有些单薄的肩窝里,轻轻的蹭了蹭道:“先暖暖身子,我带你走!” 他的声音很轻,唇边吐出来的气息合着浴桶里慢慢升腾的水汽一起扑到她的脸颊上。本来彼此间都没什么旖旎的心思的,这一刻,短促的一个瞬间,严锦宁却觉得身体里流失不见的那些温度像是瞬间都全部回来了,脸上一片烧热。 第158章 他想金屋藏娇? 司徒渊的手臂从后面探出来,圈住她,衣袖落在浴桶里,袖口湿了一大片。 严锦宁抬手去扯,他却没动,她略一偏头,他的鼻尖自她脸颊上蹭过,夹杂着细腻的水汽,那种触感很有点特别。 “别动!”司徒渊的声音再度响起,朦胧中带了几分沙哑。 他是不想在这个时候碰她,但是鼻息间盈动的都是她发间馨香的味道,哪怕是刻意的闭着眼,脑中都还清楚的记得方才那一刻她落在怀中的感觉。 她的身子,那么柔,那么软…… 他强迫自己不要睁眼去看,可是平时再怎么样的冷静克制,此时也忍不住的在想方才看到的水下的那一幕风景。 他的气息,萦绕耳边,严锦宁就极不自在。 她咬着嘴唇,想让自己尽量忽略眼下这一幕的尴尬,也终是免不了的面红耳赤。 “子渊……”她试着转移注意力,“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最近严锦添下令已经把整座侯府封锁的密不透风了。 司徒渊没应声。 这屏风后面本来也不过一方狭小的空间,严锦宁浑身都不自在,她试着动了动脖子,他靠在她颈边的唇骤然又烙在了皮肤上。 严锦宁浑身一僵,再想退开的时候,司徒渊揽着她的手臂却突然收紧,将她的动作限制住了。 他唇上的温度滚烫,紧贴在她的皮肤上。 严锦宁的脑中一片空白,天马行空的意识里居然觉得自己能够感觉到他唇形的轮廓,那种紧密相贴的感觉让她的心跳骤然加速,有那么一瞬,她甚至觉得自己身体的温度已经高过浴桶里的水温了。 感受到她颈边节奏紊乱的脉搏,司徒渊也觉得浑身热血沸腾,几乎就要失控了。 虽然很想,但是这会儿她的身体承受不住,而且—— 这也不是合适的时间和地方。 于是,几乎是用了所有的自控力克制想要压下胸中乱撞的血液。 可是—— 不能。 他唇上的温度滚烫,流连着往下压到她的颈窝里,原先还是只是细细的缠绵的一个吻,后面却渐渐地不在满足而加重了力道。 严锦宁身体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不管乱动,直至他有些恶劣的开启齿关咬在她颈边时严锦宁才低呼了一声,抬手去抹脖子,“疼!” 司徒渊能想到她这时候满面恼怒皱着眉头的模样,埋头在她颈边哑笑出声。 听到他笑,严锦宁才知道他是在逗自己玩呢,突然完全的松懈下来。 她吐出一口气,本来就没什么力气的身子失去支撑,直接往水下滑去。 司徒渊仓促的抬手往水下去捞,手掌卡在了她弧度柔韧的腰肢上。 严锦宁的脸,噌的一下就又烧了起来。 “子渊!”这一次,她是真的慌了,直接伸手去掰他的手指。有那么一瞬,理智告诉司徒渊,他该放开她的,他试着说服了自己一下,严锦宁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眼见着就要从他掌中逃脱,他却突然反手将她的五指全部紧扣在掌中,同时手臂收紧,将她压回了 浴桶的边缘。 严锦宁没还反应过来,他闭着眼,却已经准确无误的堵了她的嘴。 一个吻,他在极力的克制,可越是克制,就越是难以满足。 所以,这个吻,虽然不激烈,他却用了很大的力度在她的唇上肆虐,一直吻得她都觉得痛了。 严锦宁忍不住的呜咽一声,开始试着挣脱。 司徒渊知道她这会儿状况不太好,所以手下总要留几分余地,严锦宁强行别过头去,大口大口的喘气。 闭着眼,他也能想象的到此刻她面红耳赤的模样,唇角不禁牵起一抹笑。 严锦宁眼角的余光瞥见他唇角的笑,顿时就羞窘又愤怒的瞪着他。 他也不介意,沉在水底的那只手,饶有兴致的摆弄着着她柔软的手指头,感觉到她身体的温度已经慢慢回暖,他就不再耽误,顺手把她从水里捞出来,扯过屏风上的一件袍子裹住她的身子。 严锦宁一惊,落在他怀里,一把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 司徒渊睁开眼,一低头就看到她近在咫尺的绯红脸蛋。 严锦宁眸子里的光芒清澈明亮,这时候却面红耳赤的不敢和他对视,赶紧把脸藏在了他的胸前。 司徒渊见她这个样子,只是好心情的勾唇笑了笑,然后抱着她从屏风后面出来,放她在床上。 他转身去旁边的衣柜里翻衣服,回头,却见她拉了袍子在仓促的遮掩露在外面的半截小腿。 严锦宁的个头在同龄的姑娘中间不算矮的,但是天生的骨骼细,所以落在怀里的时候明明手感很好,身上也有肉的,却又偏偏生得匀称,堪称完美。 抬头发现司徒渊在看她,严锦宁就又尴尬起来,把露在外面的脚趾头也往袍子底下缩了缩。 司徒渊没说什么,拿着找出来的衣服走过去。 “我自己来!”严锦宁忙道,挡开他要来帮忙的手。 司徒渊虽然有心逗她,但是这会儿也很谨慎,并不想多耽误时间,就把衣服给了他,然后自己背转身去。 他的身形高大,就立在床前,即使不盯着她看,严锦宁也莫名的紧张。 几乎是有些慌张的,她匆忙的把中衣穿戴好,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司徒渊听着身后的动静,估算着她是收拾的差不多了,这才转身,捡起剩下的衣物,动作有些笨拙的替她都套上。 最后弯身捡起脚榻的鞋袜也都帮她穿好。 严锦宁一直都有点局促,紧抿着唇瞧着他低头为她穿衣时候那种专心致志的模样。 司徒渊也工夫讲究那么多,只是匆忙的给她把衣物整理了一下,然后扯过大氅把她一裹,就抱她往外走。 “干什么?”严锦宁的脑子这会儿才慢慢清醒过来,记起他之前似乎是说过要带她走的话。 “离开这里!”司徒渊道,目不斜视。 等在门口的闫宁听到脚步声,赶紧开了门。 玲珑和灵玉两个见司徒渊抱着严锦宁出来都吓了一跳,是一脸如临大敌的紧张表情,“小姐,昭王殿下……” 严锦宁拧眉想了一下,就伸手扯了扯司徒渊的衣襟,“她们两个……” 其实她自己走不走的倒是无所谓,只是这两个丫头—— 今天她和严锦添撕破脸皮了,严锦添既然能用清河郡主来对她施压,以后想起来,这俩丫头留在这里都是麻烦。 司徒渊明白她的意思,点头道:“一起走吧。” 说完,抬脚就继续往外走。 严锦宁虽然心里警惕,但其实也并不是太担心,毕竟既然他有能耐避开严锦添的耳目进来,应该就是有别的渠道,不需要正面交锋拼杀出去的。 司徒渊抱着她出了院子,那附近巡逻的守卫这会儿都不在,靠在墙根底下的一个护卫迎上来,“主子!” 这个人,严锦宁认识,是之前勒死苟妈妈的那个护卫卫五。 不用说,他应该就是司徒渊一早就安排在严家的内应了。 卫五带着几个人轻车熟路的在花园里拐了两个弯,去的仍是严锦宁以前住的院子,凝香斋。 自从死人之后,那院子就一直空着了。 一行人闪身进去,卫五反手关了门。 右侧厢房的门又被人从里面打开,阿篱侧身让路,“主子!” 司徒渊抱着严锦宁走进去。 那屋子本来是存放杂物的,就算严锦宁住在这院子的时候也几乎没人来,门内有很明的霉味儿。 阿篱走到右侧的墙角,单手推开摆在那里的一个大木箱子,下面赫然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洞口,里面透出来的却是新泥的味道。 显然,这是最近才打通的。 闫宁掏出火折子,先跳下去引路。 司徒渊扯了扯大氅,把严锦宁的脸又往怀里拢了拢,也跟着走了进去。 玲珑也灵玉随后跟上,阿篱断后。 待到几个人都下去了,卫五就把木箱挪回原处,又转身出去锁上了门。 这条密道另一头的出口设在永毅侯府后巷对面废弃的一座宅子里,永毅侯府本身占地就大,所以这距离不近。 闫宁带路,一行人脚程不慢但也走了有将近两刻钟的工夫。 那洞口外面也有人接应,马车就停在巷子外面,就在永毅侯府前院大摆筵席的时候,这一行人却是招摇过市,光明正大的驾车离开了。 司徒渊也没再额外找地方安置严锦宁,而是把她带回了昭王府。他的府邸,严锦宁这还是第一次来。建筑并不见怎样的富丽堂皇,都是简单实用的东西,眼下虽然还是正月里的年节,府邸里却因为只住着司徒渊一个人,似乎都没准备什么,一路走过去,连只彩色的灯 笼都没挂,只是各处的门户都贴了新的窗帘而已。 “殿下!”管家见司徒渊居然把严锦宁带回来了还是十分意外的,毕竟再过三天他就要大婚迎娶丛蓉了。 司徒渊脚下不停,目不斜视的往里走,一边道:“给这俩丫头安排个住处!” “是!”管家答应了。 玲珑和灵玉两个在别人府上,也不敢多话,自然就不敢再跟了。 司徒渊直接把严锦宁带回了自己的住处,阿篱跟着他回去,送他们进门之后就带上房门,也自觉的退了。 司徒渊把严锦宁放在床上。 屋子里就只有两个人,这里又是他的卧房,严锦宁的心里就多少有点不自在。 司徒渊在床沿上坐下,拉过她的手腕看。 严锦添下手不轻,她腕上这会儿几个淤血的指印都肿起来了。 司徒渊皱眉,转身去旁边的柜子里翻了两个小瓷瓶出来,用手指沾了消肿的药膏给她满满的揉。 他的眉头一直紧紧皱着眉,甚至都不去看她的脸,只是专注的盯着她的手腕,手下更是拿捏着分寸,不敢用力,那神情,小心翼翼的,看着却显得笨拙。 严锦宁看他这个样子,忍俊不禁,“没什么的,又没有伤筋动骨,过两天这几也能消肿!” 这点小伤,她其实不太在意。 司徒渊捏着她的手指,良久,缓缓地抬头看着她的眼睛问问道:“出什么事了?” 严锦宁笑笑,抽回手,自己捧着手腕揉,一边漫不经心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说年后回琼州的时候要带我过去,我不想去,顶撞了他两句。” 她是不会告诉他严锦添想要用她做饵来诱他现身的事情的,说了,只会叫他心里更有负担,万一一时冲动再做出点什么事来—— 那并不是她想看到的。 而且,她甚至都不能说严锦添是为了替严锦华那些人寻仇才会对她下手毫不留情的。 司徒渊盯着她的脸,却是明显的不信。 严锦宁被他一直的盯着,难免心虚,再左右看了看他这屋子,心里就更觉得奇怪了。 “没几天了,怎么你的府上都不准备的吗?”这个问题,她其实不该问的,但是与其让她自己去应付他的盘问,莫不如反客为主。 司徒渊瞧着她脸上揶揄的表情,是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指的什么事。 司徒渊也不回答,只就冷着脸道:“你先休息吧,我让他们重新给你收拾个院子出来。” 他说着,就要起身。 不想,严锦宁却拉住了他的袖子。 之前他的袖子在浴缸里沾湿了,虽然走了一路,被冷风吹着差不多风干了,但还是会透出些许的潮气来。 “怎么,你不想让我看见啊?”严锦宁笑问。 司徒渊拧着眉回头看她。 严锦宁笑了笑,却居然没有纠缠这件事,慢慢的敛了神情道:“上回你说的事,我考虑好了,横竖我也不想去你大婚的现场观礼,就听你的吧,让闫宁送我走!” 她的神色认真,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司徒渊盯着她的眼睛,沉默了一阵,却是拉开她的手道:“你先呆着吧!” 严锦添这个人,他打交道又不是一两天了,现在除非是把严锦宁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否则—— 他怎么都不能放心。 同样的,严锦宁突然改变主意急着离开他的原因他也一眼洞穿—— 不过就是不想因为有她在而给他招惹麻烦。 心思被他洞悉了,严锦宁就有点急了,“你把我留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但凡他要上门要人,事情就会闹到不可开交,到时候你要怎么收场?” 大婚在即,如果会再闹出什么桃色事件来,那对皇室而言,绝对是一起今天的丑闻。 严锦添那人,可不会因为他是皇子身份而有所顾忌,这一点严锦宁几乎可以肯定。 “如果他已经盯上我这里了,我现在送你出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司徒渊反问,眼底隐约的透出几分寒意来。 严锦添是真的会毫不留情的对她下杀手的,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再让严锦添有机会把她弄回去。 说完,司徒渊就推门走了出去。 “子渊!”严锦宁在背后叫他,他却置若罔闻,直接摔门而出。 永毅侯府。 司徒宸会登门,严锦添并没有多少意外,只是他到底是当朝太子,身份特殊,所以严锦添也给了他面子,亲自去门口迎接。 严家这次设宴,排场本来就不大,司徒宸穿了身便袍,倒是打扮随意。 “太子殿下登门,有失远迎!”严锦添拱手行礼。 “府上设宴,本宫不请自来,希望武威将军不要见怪!”司徒宸笑道。方才下车的时候他特意左右看了眼,本来还以为至少会在这里碰到司徒渊的,毕竟严锦添回来之后就把他的宝贝妹妹看严实了,那两个人想私会是不可能了,这次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他还以为司徒渊会来 呢。 虽说他今天过来主要还是为了拜访严锦添的,不过多少也带了点儿相看好戏的心思,想来也着实恶劣。 “太子殿下肯开,永毅侯府蓬荜生辉!”严锦添客气道,侧身请他进去。 司徒宸招招手,后面就有侍卫捧了个锦盒上来。 司徒宸道:“老夫人即将远行,略备薄礼,聊表心意!” “太子殿下有心了!”严锦添也没拒绝,叫人把礼盒收了。 两人并肩往府里走,一路寒暄,司徒宸突然又道:“本宫前两日进宫面圣,听闻过些天武威将军又要离京了?不知道行期定了没?” “可能还得几天吧!”严锦添道:“我母亲丧期未过,她生病时我这个做儿子不能在跟前尽孝,这次还想多留几天!”“这也是应该的!”司徒宸点头,顿了一下,又道:“哦!之前严世子出了意外,父皇和本宫都深表痛心,永毅侯府的爵位是父皇赐予严氏的殊荣,本宫已经奏请父皇,虽然武威将军已有官职在身,却和爵位 并不冲突。既然你是严家的长子嫡孙,那么这个爵位也是理应由你拉来继承的。父皇那边已经应下了,等过了十五,开朝之后应该就会颁下圣旨了。” 永毅侯府的爵位,当年是严锦添为了关照弟弟,自己不要,拱手给了严锦华的。 本来他是他自己主动放弃的,这时候就算皇帝借故收回爵位也没什么。 司徒宸这个人情,送的也太明显了些。 “多谢太子殿下关照!”严锦添并不拒绝他的好意,只是面色平静,倒也不见怎么样的感激。 一个可以世袭的爵位,可是比一个需要常年在外拼杀的武将头衔要值钱的多了,司徒宸本来就是带着最大的诚意来的,但是见到对方的这个表现,一时之间始料未及,心里突然就没了底—— 这个严锦添,该不会不领情吧。 他心里起了嘀咕,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这会儿已经接近晌午,严锦添直接请他去了正厅,不多一会儿老夫人和请的客人也都相继过来。 老夫人只是出远门,太子殿下却亲自登门践行,这是难得的殊荣。 最近严锦添在家,接管了府里大小一应的事务,老夫人如今倒是不操心了,但是到底心里也有几分骄傲,宴会上的气氛就格外热络一些。严锦添现今也不过只有二十四岁,却已经是官居二品的武威将军了,何况人又生得仪表堂堂;而太子妃也刚好去世了,继室的人选皇室里暂时还没有风声透出来,所以在座的命妇和小姐们都打起十二分的 精神表现。 这一场践行宴,虽然来得人不多,但是只看客人素质,那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流。老夫人心里还惦记着太子妃之位呢,斟酌再三,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开口,“殿下,太子妃故去也快三个月了,两位小郡主总是需要母亲教养的,虽说是结发夫妻,殿下您愿意替太子妃守着,殿下也还年轻呢 ,还是要打算打算的。” 司徒宸在储君之位上也坐了这么多年了,老夫人的那点小盘算他自然一点就通,只是现在老夫人做不了严家的主,他敷衍着笑笑,一边低头喝酒,一边去看对面席上严锦添的反应。 这时候佟桦刚好过来,跟他耳语说着什么。 严锦添一边不动声色的听着,一边看过来一眼,含糊了话题道:“祖母你也是瞎操心,太子殿下的事自然有皇上和皇后娘娘替他惦记呢,您要真想操心,我也还没媳妇呢!” 不过一句玩笑。 在座的千金们已经有人捏着帕子红了脸, 老夫人却是真的眉开眼笑,佯怒道:“我倒是想给你操心,可你也得肯听我的啊。” 严锦添这个年纪了,还拖着不成亲,老夫人真的不是不着急,而是鞭长莫及。 再加上这个孙子从来都有主意,她就是想管也管不了。 严锦添的唇角勾了勾,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站起来,“祖母,我军中来了个信使,不知道有什么事,我先去见一见。” 说着,他冲众人拱手一揖,然后起身匆匆离席了。 几位夫人免不了又恭维了老夫人一番。 司徒宸却隐约觉得不对劲,就给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那侍卫悄悄的后退,溜了出去,不多时回来凑近他耳边道:“武威将军带人出府了,我有个手下刚好看得懂唇语,远远的看见他跟他的那个侍卫说,好像……是昭王掳走了严家的二小姐!” 司徒渊? “老七?”司徒宸有些意外,随后就好心情的笑了,“大婚在即,难道他还想左拥右抱,金屋藏娇吗?他还真是越来越叫本宫刮目相看了。” “那……我们要不要跟过去,帮武威将军一把?”侍卫道 这又是个送人情的机会。 两个人小声的说着话,横竖司徒宸身份特殊,也没人敢过来偷听。而且本来他身处那个位置上,平时就是事情多,这会儿会有需要临时处理的事情,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司徒宸心中略一权衡,却是一抬手,“诶,这是件丑事,严锦添未必就想要声张,我们出面不合适,没准还要结仇!”顿了一下,他唇角就勾起一抹不还好意的笑容来,“去定国公府送个信,起码未来的昭王妃心里得有个数!” 第159章 背叛,引蛇出洞 “丛大小姐?”侍卫有点意外,“她那性子,就算知道了也未必会闹吧!” 司徒宸不悦的扭头看他一眼,“叫你去你就去!” 不管丛蓉闹不闹,这件事,都要让她知道。 “是!殿下!”侍卫不敢再多问,应声去了。 这边严锦添从宴会上出来,让佟桦点了人,直奔昭王府,而此时的昭王府内,严锦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正在心烦意乱的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很轻的敲门声。 严锦宁警觉的翻身坐起,就听外面玲珑很小声的问:“小姐,您在里面吗?” “进来!”严锦宁掀开被子,整了下衣服。 两个丫头把门退推开一道缝隙,探头看看司徒渊不在,这才走了进来。 “你们两个怎么找来了?”严锦宁问道。“奴婢们不放心,就跟王府的管事问了路。”灵玉道,见着严锦宁的面色比之前在永毅侯府的时候好多了,心里稍微安稳了些,走过去,拉了她的手,担忧道:“小姐,您别怪奴婢多嘴,可是我们这样躲在昭 王府里真的没有问题吗?” 大公子不知道还好,一旦被他察觉了,恐怕就要坏事的。不管严锦宁和他之间有没有翻脸,只就一个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这么名不正言不顺的住在别人家?这是家风问题,严锦添不可能不过问的。 玲珑也凑过来道:“万一大公子找过来,再闹起来,随便传出点儿什么闲话去都会对小姐不利的,以后怎么办啊?” 名声这回事倒不是严锦宁最在意的,但是有一点很肯定—— 她这样呆在昭王府,的确是不妥当的。 “先别想那么多了!等小姐先养好了身子再说吧!”灵玉道。 “嗯!”玲珑点点头。 但是这样的情况之下,每个人都怀揣着心事,也没有别的心思。 灵玉扫了眼屋子内外的摆设,想着刚才自己一路走过来的时候就有种怪怪的感觉,这时候才恍然大悟,不解的道:“昭王府里不是快要办喜事了吗?怎么这里都没不值?” 话一出口,想起严锦宁这时候的处境,灵玉又马上后悔,面色尴尬的闭了嘴。 玲珑却是个不多想事情的,也跟着左右观察了一圈道:“是啊!没几天了呢,刚才过来的时候,我看其他地方也没怎么布置,不过看府里的管事和下人倒是很忙,像是在准备了。” “他大婚那天,肯定是要在宫里设宴的,府里又没人招待,其实倒也不必那么麻烦的。”严锦宁道。 她竭力的让自己去面对这些问题,可是强打精神开了口,心间还是有一种难言的苦涩。 而现在这种情况下—— 她是自身难保的,根本就顾不上矫情这些所谓的感情纠葛。 两个丫头却适应不了这里尴尬的处境。 灵玉道:“我们住在这里总归是不方便的,要不小姐问问昭王殿下,看他能不能另外给安排个地方吧?” “你把咱们小姐当什么人了?”玲珑不满的瞪他一眼。 严锦宁倒是没多想,只是苦笑道:“我蛮在这儿呆不了多久的。” 严锦添可不好对付,就算他一时疏于防范让司徒渊钻了空子,后面随便想想也该知道是谁带走了她的。 玲珑显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是突然想到另外的一件事,便是正色道:“小姐,如果我们暂时要呆在这里,那上元节那天和清河郡主的约定要怎么办?让她一个人去跟大公子见面吗?” 严锦宁现在的处境这样,灵玉倒是没心思去想别的,但却被提点着想到了更棘手的问题,也是突然敛了神色道:“小姐,那天大公子是故意要笼络清河郡主的吧?他会不会是想利用郡主来对您不利?” “不会吧?郡主的为人还是是非分明的。”玲珑也不由的重视起来,但是话虽这么说,却是谁都能看出来,清河郡主对严锦添的确是有那方面的意思的。“他要是想动我,又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去借别人的手?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要我的命了。”严锦宁苦笑,见到两个丫头露出如临大敌一样的表情,就又不动声色的把话题拉回去道:“清荷郡主的为人的确是 不错的,也许她是真的对严锦添有倾慕之情,但却不至于帮着他来算计我什么的,这个你们不用多想。” 灵玉还是不放心,“大公子明明来者不善,回头如果有机会,小姐您可得背地里提醒清河郡主一下,省的她——” “噗!”严锦宁哑然失笑,“你要我提醒她什么?严锦添此次回京,居心不良是一定的,可他就只是针对我的。我有什么立场去左右郡主,限制或者告诫她该和什么样的人来往?” “话是这么说,可是……”玲珑想想清河郡主那个样子,到底还是担心的。 严锦宁这会儿自身难保,灵玉就有点不高兴了,敷衍道:“如果人家真是两情相悦呢?咱们小姐如果去泼冷水,没准还要被怨恨呢。当时清河郡主看大公子的眼神你又不是没看见。” “可是……”玲珑还想争辩。 “行了行了,自己都顾不过来,你管别人的闲事做什么。”灵玉打断她的话,抬头见严锦宁的嘴唇还有点干裂,就要起身,“我给小姐倒杯水!” “我来吧!”玲珑吐吐舌头,赶紧抢着去倒水。 严锦宁看着两个丫头拌嘴,心情倒是好了点儿。 抛开双方之间的私人恩怨不提,其实严锦宁也不得不承认,严锦添是个了不起的人。 少年成名,有勇有谋,而他最独到又最叫人刮目相看的地方就是—— 他出身高贵,明明有世袭的爵位唾手可得,可他偏偏放弃了这样的捷径和先天的优势,十几岁就去了军中历练。 虽然严谅的侯爵之位给他提供了比别热高的起点,但战场上刀剑无言,不客气的说,他的军功成就和今时今日的地位都是他自己一刀一刀拼杀出来的。 十年磨砺,他成了如今东凌国最年轻的将军,镇守一方,朝野敬畏,并且两年前就封了武威将军,正二品的武将。 这样的男人,不可多得,清河郡主会对他一见倾心,根本就再顺理成章不过了。 如果不是严家的情况特殊,其实两个人也算门当户对了。 只可惜—— 清河郡主和他,必然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玲珑倒了水,端过来,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如果郡主真的嫁了武威将军,那以后岂不是也要和小姐成仇吗?奴婢就是觉得舍不得,郡主她人那么好……” “谁知道呢!”严锦宁笑了笑,不置可否,拿了被子喝水。 前世的时候,她到死都没有见过这位大哥回朝,但是她知道,曾经一度,老皇帝是有想要把司徒倩许给他的,以示恩宠并且拉拢他,但是都被他推诿拒绝了。 这个人,傲气的很,绝对不会依附联姻关系来攀龙附凤。 可是—— 之前他故意误导清河郡主,那么明显的别有居心,清河郡主这么一陷进去,怕是很难全身而退了。 严锦宁低头默默的喝水,却不知道此刻的昭王府外严锦添已经带人杀到了。 他带了大概有三四十个人,倒是没有直接闯进昭王府的院子,只是带人冲进巷子,堵住了门口。 王府守门的小厮赶紧去报信,不多时管家就匆匆赶了出来,见到这个阵仗,虽然心里有数,也不得不装糊涂,拱手道:“武威将军到访,不知道是有何贵干?”“昭王殿下就是这么待客的吗?”严锦添翻身下马,甩了甩手里马鞭,款步走上前来,往王府门前一站,倒是和和气气的说道:“我妹妹不是过来府上做客了吗?她出门的时间有点儿长了,我不是很放心,过 来接他回家。劳烦管家进去知会昭王殿下一声,让他把人送出来吧!” 这是要先礼后兵?自家王爷会跟他讲道理吗? “贵府的小姐有过来做客吗?武威将军会不会弄错了?”司徒渊既然把人带回来,那就肯定没打算再交出去的,管家开口就敷衍。 佟桦的目光一愣,直接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他拔剑,就要往管家颈边扫去。 千钧一发,王府的大门之内刚好另一条人影掠出来,也是手中寒光乍现,把剑出鞘,精准无误的隔开了他的剑锋。 两剑相抵,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随后刺啦啦的激起一片细碎的火花。 闫宁全力施压,佟桦竭力抵抗,两人互相过了一招,最后各自撤手,后退半步。 而同时,各自心里也隐隐的记了对方一笔—— 这小子内力深厚,绝非等闲。 而却也并非是只有他们两个互相记了一笔,站在后面的司徒渊和严锦添也都各自记了一笔。 司徒渊自门内跨出,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唇角牵起一个讥诮的弧度,环视一眼严锦添带来的人:“武威将军好大的排场,这到底是登门做客的,还是准备血洗我的昭王府啊?” “殿下觉得呢?”严锦添淡淡一笑,反问。他上前一步,唇角噙一抹笑,眼底却透着鲜明的寒意,冷冷的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也没必要拐弯抹角,既然我都已经亲自来,那么昭王殿下就还是把宁儿交出来吧,她一个姑娘家,留在你的府上,可 不太合适!” 司徒渊居高临下,面上表情不变,却也是不答反问:“你觉得和本王讲道理有用?” 两个人,针锋相对,视线交融,空气里隐隐的有火药味弥漫。 严锦添的目光冷了冷,“殿下真要逼我动手吗?” “你有本事,大可以试试!”司徒渊道。 说完,却居然直接转身又往门里走,一边冷冷的撂下话来,“把大门打卡,你们全部都给本王撤进院子里去,登门是客,谁都不许挡着武威将军的路。” 严锦添没有直接闯进门,这可不是给他当朝昭王的面子的,而分明就是防范着他的府邸里别有埋伏。 两个人,彼此打交道明里暗里好几年了,司徒渊是深知严锦添不是善茬的。他真要做什么,可是连皇帝的面子都不会看的。 这区区的一座昭王府而已,还怕他不敢闯? 严锦添对他的有恃无恐多少也有点意外,盯着他的背影,也是唇角勾起一个楞讽的弧度,一挥手,“昭王殿下如此好客,咱们也别辜负,进去把宁儿给我找出来!” “是!”佟桦带头应了一声。 他们可不会掉以轻心。如果司徒渊要设伏,那必须要设在院子里面,毕竟门口的过道这里空间有限,他不好操纵。既然是要动强了,他们也不可能让对方请君入瓮,直接抢占先机,冲上去就把刚撤进去的守门侍卫团团围住,动 起手来。 狭窄的过道之内,二十多个人厮杀在一起,场面拥堵又激烈。 司徒渊站在门内的院子里,严锦添款步走上台阶,站在大门口,两个人隔着混乱的人群对视,彼此都没多说一句话。 在严锦宁这件事上,彼此间立场已定,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 突然,司徒渊一抬手。 严锦添目色一凝,他身后,隔着一条巷子,后面的围墙里面顷刻间冒出无数的人头,墙头上,一排弓箭手剑拔弩张的全对着这边大门口的严锦添等人。 “大公子!”佟桦不由的上前一步,不动声色的站在了严锦添的身后防范。 严锦添面上表情冰冷,忽而冷笑:“为了招待我,昭王殿下真是煞费苦心了,看这个架势,你这是准备把我蛮兄妹都一起留下来了?” “如果本王真想这么做,那也未尝不可!毕竟今天是你带人要强闯本王的府邸在先,我不算理亏!”司徒渊道。 “那殿下你掳劫微臣妹妹的事,是不是也要我拿到陛下面前去,让他给评评理了?”严锦添道。 说话间,他侧目给佟桦使了个眼色。 佟桦略一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旗花筒抛向空中。 啪的一声爆裂声,一团淡紫色的烟雾在空中炸开,然后飞快的,巷子外面传来一片急促的脚步声,巷子两头都涌现出大批的蓝袍人,手持兵刃,将整条巷子堵死了。 也是不凑巧,当时丛蓉的马车就停在巷子外面。 她原是听到有人匿名去国公府报信,说严锦宁在司徒渊这里,一时忍不住过来看状况的,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严锦添带人杀上门。 当时严锦添和司徒渊双方都是杀气腾腾的,她不敢往上凑,就让车夫停在了巷子外面。 而现在,那些蓝袍人突然从两边堵死了去路,把她也給逼进了战圈里。 司徒渊虽然人在院子里,但是以他对严锦添的了解,只听外面的动静就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了。 他倒是也不觉得怎样的意外,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他道:“你从琼州私自调兵回来了?” 永毅侯府有多少家底,他一清二楚,而且那些家丁顶什么用?关键时刻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京城多凶险,我多年不回来,总是要加倍小心的。”严锦添并不否认,顿了一下,也不等司徒渊再开口,就又主动的补充道:“殿下就不要想着参我一本了,京城的规矩我知道,总归我带回来的人不会超过朝廷限制的我的品阶上可以豢养的府兵数量的。你也看见了,今天我是非要带走宁儿不可的,我知道昭王府不是等闲之地,如果殿下一定要强留,我未必能走的了,但是我是一介武夫,鲁莽惯了,肯定也 不肯吃亏,到时候咱们就免不了要两败俱伤了。再退一万步讲,你跟我,伤了碰了都无所谓,可是千方百计把宁儿掳来,一会儿刀剑无影,如果要误伤了她……” 他说着,就有些挑衅的勾唇一笑:“殿下不心疼?我大概是肯定会心疼的。” “就凭你?你也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司徒渊冷嗤一声。“我知道京城里是殿下您的地盘,即使我千般防范也未必有用,可是……”严锦添道,说着,沉吟一声,忽而扭头朝巷子口看去,扬声道:“那边是丛大小姐的马车吗?既然这么巧人来了,就也请从大小姐过 来聊一聊吧!” 丛蓉的车夫根本就起不了什么作用,两个蓝袍人上前,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丛蓉扯下马车,提了过来。 丛蓉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吓得脸都白了。 “严锦添,你做什么?”她咬着牙,但是质问出口的声音却在克制不住的发抖。 佟桦把她提到了台阶上。 严锦添就又有恃无恐道:“昭王殿下要下令放箭吗?有您的未婚妻在这里给我陪葬,我好像不吃亏的!” “殿下!”隔着人群,门内闫宁紧张的凑到司徒渊身边,刚想说什么,司徒渊却是倒抽一口凉气,突然道:“不对!他在拖延时间!” “啊?”闫宁一时没反应过来。 司徒渊眼底神色不止何时就变得凝重,扭头看向了他。 闫宁愕然,脸色一沉,也是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二小姐……” 话音未落,他转身就往后宅的方向跑去。 严锦添严密的注意着里面司徒渊的一举一动,一见自己的缓兵之计被他识破,当即就是目色一寒,不加掩饰的迸射出凌厉的杀意来,命令道:“佟桦!” “是!公子!”佟桦会意,干脆就不管身后剑拔弩张的弓箭手,一招手,带头就领着门口剩下的二十几个人往里闯。 有人喊打喊杀的从大门口往里冲杀,有人则是直接翻墙进了院子里。 这场面瞬间失控,双方拼杀的如火如荼。 门口堵住的人群被冲开,双方混站在一起。 这个时候如果司徒渊下令放箭,自己人也无法幸免,肯定要两败俱伤的。 但是很显然,严锦添真正的依仗肯定不在这里。司徒渊已经有些明白—— 既有可能后院跟着严锦宁过来的那两个丫头才是他的杀手锏。 否则,这可是堂堂昭王府,严锦添也会有所顾忌的,除非他很有把握,能拿住他的把柄,最后迫使他息事宁人,而在这世上唯一能拿来威胁他的人—— 就只有严锦宁了。 司徒渊的心里此时又急又怒,但显然还是怕什么来什么,正在思忖间,就听刚冲进花园的闫宁沉声怒喝,“二小姐!” 话音未落,这边已经强闯进门的佟桦就不管不顾的扑了过去。 闫宁本来正想要往花园里冲,却被他拦了一下,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严锦添带来的人就又闯进去两个。 玲珑手里拿着的匕首在隐隐的发抖,架在严锦宁的脖子上,她自己的神情看上去却是分外紧张,两个冲过去的护卫接受把严锦宁扯过去,她明显松了口气,赶紧躲到了两人身后。 “殿下!”司徒渊身边的一个心腹侍卫顿时就急了,提剑就要过去救人。 司徒渊的目色冷然,却是伸手将他拦下,不动声色的沉声吐出几个字:“中计了!卫朗!” 他使了个眼色,那侍卫读懂了他眼中暗示,顿时打了个寒颤,后退两步,趁乱闪进人群,隐了开去。 既然玲珑是眼您宁身边的暗桩,那么很显然,从一开始她就可以叫人拦下他们,不让带了严锦宁走的,根本没必要引来这么一场大冲突,再让严锦添费事来救人。所以这一局的根本目的,原就不是在争夺严锦宁身上,而是严锦添故意抛出了诱饵,想要把藏在他们府里的钉子拔掉。毕竟这些天他把侯府内外守卫的木不透风,还把府里带侍卫巡逻的路线和换岗的时间 全都做了变动,不管是夜倾华还是司徒渊,想要潜入府邸救人,没有一个内应帮忙打掩护,是绝对做不到的。 这一招引蛇出洞,他算是下了大本钱了。 司徒渊其实也不是就那么大意,只是他太相信严锦宁的能力,所以就根本没有怀疑她带在身边近十年,几乎是形影不离的那两个丫头。 结果,一步错,就成就了整个的败局。司徒渊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无声的捏紧又松开,最后面目清冷,沉声吐出三个字:“都住手!” 第160章 威逼,最后的机会 “住手!”司徒渊冷喝一声。 双方齐齐的住了手。 严锦宁人在严锦添的手里,闫宁等人全都不敢轻举妄动,但却又不甘心就这么放了他们走,故而全都迟疑不前的堵在那里。 严锦宁受制于人,此时根本就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司徒渊的目光自她面上掠过,却又强迫自己移开,再次冷声命令,“都让开,让他们走!” 严锦添胜券在握,微微露出一个笑容:“还是昭王殿下痛快。” 说话间,他给佟桦使了个眼色。 佟桦小心戒备,防着闫宁等人偷袭,几个人,挟持严锦宁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往门口挪去。 司徒渊冷着脸,攥着拳头,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用了所以的自控力维持,不叫自己再去看他们。 佟桦带人严密戒备着把严锦宁带了出去。 严锦添并不屑于为难丛蓉,松手将人扔在了地上道:“还要借从大小姐的马车一用。” 佟桦把严锦宁塞进马车里,玲珑也跟着爬走上去。 “殿下!”闫宁有点不舍气。 司徒渊道:“让他们走!” 闫宁无奈,只能挥挥手。 弓箭手们没有再为难,严锦添带人出去巷子,护卫着马车打道回府。 “小姐!”李氏这时候才惊慌失措的扑过来,试图扶起丛蓉,却奈何丛蓉浑身发软,根本就站不起来。 她试着挣扎了两下都的徒劳,然后便是一寸一寸缓缓的抬起目光朝门内的司徒渊看去。 司徒渊面目冰冷的站在那里,并没有过来扶她的意思。 再对比起他方才对待严锦宁时候的态度,丛蓉突然就觉得委屈。 她红了眼睛,看着司徒渊,几乎是带着哭腔道:“七表哥在,在你的眼里,难道就只有她严锦宁的命值钱,我的命就是一文不名的吗?” 这是头一次,她当面表现出了对严锦宁的敌意来。 以前她都可以忍的,但是这次不一样,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她实在难以再维持表面的风度了。 司徒渊看了她眼,没说话,只是转身吩咐侍卫道:“护送表小姐回去!” “七表哥!”丛蓉从后被大声的叫他。 司徒渊跟本置若罔闻,转身往后院走去。 “表小姐,您还好吗?属下这就准备马车,送您回去!”那侍卫走到她面前道。 此时丛蓉却是什么话也听不进去的,只是盯着司徒渊的背影,委屈的兴趣决堤,痛哭流涕。 司徒渊回到后院,灵玉被偷袭,打晕在地,也许是惦记着彼此多年的情分,玲珑对她并没有下杀手,也没见血。 闫宁叫人把她挪出去找大夫医治,又去确认了一遍桌上单独放着的那个杯子道:“二小姐被下了阮筋散,怪不得会被她制住!” 司徒渊面无表情,只是问道:“卫朗回来了吗?” “柳七和阿篱一起去接应的,应该没什么问题。”闫宁正色道。“他回来之后叫他来见我。”司徒渊道,转身往外走,“就算严锦添要怀疑有人在他的王府里埋了暗线,那么他怀疑的也只是夜倾华,而不可能是司徒渊。用宁儿做饵,来诱使司徒渊就范,还算有理可循,但 如果他要针对的是夜倾华——那就说不通了。” 严锦添心里怀疑对他们侯府做手脚的人,其实是夜倾华吧? 可是夜倾华和严锦宁之间的交集就那么两次,他又是哪里来的自信,以为一定能用严锦宁引出夜倾华呢? “是!”闫宁在他背后拱手应下了。 这边回府的马车上,为了不把她变成负担,玲珑下药的分量其实不重,这时候随着时间的流逝,严锦宁的体力在慢慢恢复。 玲珑低头坐在车厢远离她的一角,使劲的低着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严锦宁起初也不想理她,后面等身体逐渐恢复了些力气,方才抬头朝她看去,也不绕弯子,直接道:“即使要背叛,那么起码……给我个理由吧!” 玲珑心里十分紧张,心里挣扎了一会儿才抬头,咬着嘴唇张了张嘴:“小姐,对不起,我……” “做都已经做了,我不须要你的道歉!”严锦宁冷冷的打断她的话:“说吧,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了。”话是这么问,她心里却多少有数,即使玲珑投奔了严锦添,那也应该是最近这段时间的事情了,否则如果是埋藏了玲珑这么一条暗线在身边,虽然她做事都是尽量不让灵玉和玲珑两个沾手的,但是她和冯 氏等人之间的关系恶化这么久了,玲珑就不可能不给严锦添传消息,那就实在解释不通,严锦添真的对此全不插手约束她的原因了。 严锦宁不傻,还是能看得出来,之前虽然严锦添没插手她和冯氏等人之间的事,却也并不是对他的母亲兄妹等人全无感情的。玲珑咬咬唇,终是觉得愧对她,解释道:“小姐,奴婢并没有要对您不利的意思,毕竟这些年,小姐对奴婢的好,奴婢都是记在心里的。只是……只是当年侯爷对我们全家有救命之恩。这次回来,大少爷突 然找上我,我……” 玲珑说着,就惭愧的低下头去,挣扎了一下,就还是解释,“小姐。我真的从来就没存要害您的心思,我只是……” 只是,她还把有关严锦宁的所有事都对严锦添和盘托出了,并且从那以后,就成了严锦添的暗桩。 这么一说,就解释的通了。毕竟前世的时候,玲珑是一直忠心耿耿的护着她,跟着她一直到最后的。 严锦宁想了想,其实她倒也不是特别的恨玲珑,总有一些人,会比另外一些人更重要,这一点上,她没办法勉强。 玲珑低着头,满心愧疚。 严锦宁冷冷的道:“他能拿下你,那是他的手段,技不如人,我愿赌服输!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小姐,奴婢真的从来没存要对您不利的心思……”玲珑连忙的又要辩解。 严锦宁却不想再听,移开了目光。 司徒渊没有叫人再追出来,这一点也在意料之中。 一行人顺利回到侯府,门口已经有管家带人在等着了。 “大公子,二小姐!” 严锦宁从车上下来,严锦添举步进门,也没说话,直接往前院举行宴会的大厅走去。 “二小姐请!”佟桦上前。 严锦宁也没说话,直接进门回了海棠苑。 严锦添回到前面的宴会厅,他离席一个多时辰,此时宴会已经接近尾声,他重新入席,神色无异,倒是也没人起疑。 大家宾主尽欢,散席后又吃了茶,这才散了。 送走了客人,严锦添面上表情便瞬间冷凝几度,大步往后院走去。 “大公子!”佟桦在外面等候。 “没堵到人?”严锦添脚下步子不停,他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晚了一步!”佟桦遗憾道。 严锦添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快步而行,直本海棠苑。 彼时严锦宁身上中的软筋散药力已经完全过去了,她也没心思做别的,就呆坐在榻上想事情。 玲珑寸步不离的在旁边盯着。 严锦添从外面推门进来,玲珑吓了一跳,赶紧行礼:“大少爷!” 严锦添没说话。 玲珑自觉的带上门退了出去。 严锦宁抬起眼睛,看了严锦添一眼,没说话,沉默着把头又扭到了一边。 严锦添也不介意,走过去,弯身在她旁边坐下,一面淡淡的开口道:“怎么,还生我的气呢?” 严锦宁跟本不想理他。 他看着她冷艳的侧面轮廓,唇角勾起一个冰凉的弧度道:“宁儿,你要任性,也要适可而止,我可没想到你居然有胆子和男人私定终身。还这么就跟人走了。” “大哥对我真是关心!”严锦宁冷笑,“平心而论,你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心里最清楚,何必拿出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 严锦添的呼吸微微一滞,着实是有些意外的—— 司徒渊能反应过来他的打算和心思,这不奇怪,但是严锦宁,他非常确定,从事发到现在,她是没有任何机会和司徒渊交流的,也就是说这个丫头也看穿了他的目的和用意? 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女子,她这得要是有多深的心思才能参透这些阴谋诡计。 “看来我是真该庆幸,提前没在你面前露了口风出来!”严锦添道,叹了一声。 否则,这丫头绝对是要给司徒渊通风报信的。 不过—— “那个卫五是化名吧?而且这个人进府已经七年了,七年前昭王才才多大?而且那时他一个毛孩子,和咱们侯府能有什么恩怨,又为什么要往咱们府里安排人?”稍稍正色,严锦添问道,字字犀利。 严锦宁面无表情的听着,最后冷笑:“玲珑跟着我的时候,也是个毛孩子,我记得不过六岁吧?我信了她已经十年了,最后还不是被她反咬一口?” 严锦添被她噎了一下,脸色微微一变。 “那不一样!”最后,他说。“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严锦宁道,顿了一下,又补充,“而且那个人是昭王的人,又不是我的人,更不是我把他弄进府里来的,大哥你要怀疑,大可以去找昭王殿下问啊,何必一再来这里试探我?就算 你再问下去,我也给不了你任何你想要的答案,何必浪费时间呢?” 是了,那个人,是七年前就进了侯府的,如果真是从一开始就居心叵测的话,那么严锦宁当时才多大?想来她也不会知道什么内情。 自从他回来,就知道这侯府之内不可能是铁板一块。 早年的时候,因为他们严家的情况特殊,严谅在用人方面很小心,安排进府的所有下人都会暗中调查,一定要确保家世清白,即使不清白的,也要拿住把柄,方便以后拿捏。 可是严谅死后,这侯府落到了老夫人和冯氏这些妇人的手里,而他忙着在军中立足,人又远在千里之外,分身乏术,根本没精力过问这些琐事,想也知道必定会有人钻空子的。 只是—— 他一直以为会打他们严家主意的人一定是夜倾华的,却没曾想,放出了严锦宁做诱饵,最后钓出来的却意外居然是司徒渊。 回来这几天,他已经让佟桦搜集资料,把前面京城里发生的和严家有关的事都捋顺了,而且有撬开了玲珑的嘴巴,当然知道司徒渊和严锦宁之间那些暧昧不清的关系。 可是这个消失了的卫五—— 他真的就只是最近才被司徒渊收买,用来暗中保护严锦宁的吗? 严锦添的心里打了个问号。 方才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暗暗观察严锦宁的神情举止,可是这个丫头明显也在防范他,居然滴水不漏,没叫他看出任何的疑点来。 严锦宁这态度,明显就是一副拒绝交谈的架势。 严锦添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相对而言,到目前为止,他已经给过严锦宁太多次的机会了。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警告道:“别再试图给我耍花招了,那个司徒渊,你也不要指望,你知道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惹恼了,他是真的会动手杀了她的。 严锦宁冷哼一声,也不理他,一看就是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严锦添皱眉。 似乎是对着严锦宁的时候,他的耐性就格外的差一些,而且这个丫头又惯常会惹他不高兴。 他的目光微微一动,忽而勾唇,又折回来。 严锦宁如临大敌,拧眉抬头。 严锦添站在她面前,忽而唇角微扬,露出一个笑容来,“为了带你走,这一次昭王也算下了血本了,他对你,也算情深意重了,对不对?” 他的眼底的神色带了几分揶揄,明显就是不怀好意, 严锦宁心头一紧,“你什么意思?” “我就是在想,他值不值得你舍身相报!”严锦添道。 严锦宁的目光微微一凝。 严锦添将她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果然是满意了。“虽说咱们是兄妹,说到底你却还是不像我的,关键的时候还是会妇人之仁,宁儿,这可不是个好习惯。”严锦添叹一口气,调侃了两句,说着,也不等严锦宁再开口,他就是话锋一转,继续道:“和有些人 相比,夜倾华其实没那么重要,是不是?” 他居然拿司徒渊来威胁她? 虽然他是朝廷的武将,司徒渊是皇子,但是这一刻,严锦宁却丝毫也没有会错意—— 她知道,严锦添敢做!只要是他说了,那就没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你敢!”她有些失控的一下子站起来,愤恨的盯着他的眼睛,“他是当朝亲王,你要是打了他的主意,还以为自己能够全身而退吗?” 这一刻,她突然有点怀疑,严谅和严锦添是不是都是疯子? 当年严谅对南月一族所做的事,直今想想,严锦宁都还觉得匪夷所思,那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虽然她从不怀疑司徒渊的话,但是那些事,却是想想就会叫人觉得不真实的。 而现在,看着严锦添,她又越发的确信,那些都是真的。“宁儿,何必自欺欺人?”严锦添面上表情如常,也是定定的望着她美丽的瞳孔,“在你问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心里不就已经确定了——我敢!何况今天我和他之间闹到这种地步,已经不可能冰释前嫌了!而 至于你说的身份问题——” 他说着,一顿,勾唇笑道:“我需要担待这些吗?现在想他死的又不只是我一个!太子?睿王?你觉得他们哪个的成算更大一点?” “你是武将,一旦投诚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你就不怕招来杀身之祸吗?”严锦宁咬牙,冷冷的道。 从来朝中掌握兵权的武将都身份敏感,最忌讳的就是党附皇子。 严锦添瞧着她眼底焚起的怒火—— 其实比起她假装温顺柔弱的样子,她更喜欢看她这副犀利后冷酷的面孔。 她的样貌本来就生得得天独厚,再这么一使性子,那种桀骜不驯又冷酷狠辣的表情就格外的让这张脸孔看起来明艳不可方物。 严锦添的心情突然薅起来,他抬手,摸了摸她披散下来的头发,微笑道:“你说那个昏君吗?他算什么啊?” 那个昏君,根本一文不名,他们父子,可是从来都没把那人当回事的。 这个男人的样貌本来就生得带了几分类似女子的阴柔,此刻温柔一笑,那种目光落在脸上,几乎会叫人产生一种是宠溺的错觉。 严锦宁本想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奈何身后就是美人榻,挡了她的脚步,动不了。 他的手指轻触她的脸颊,只绝对那触感滑腻,竟是出奇的好。 莫名其妙的,严锦添突然失神了一瞬。 然后,他若无其事的又开口:“你要不要先试试?” 严锦宁皱眉,想躲开他的手又不能。“其实我的耐性是真的没有多少!”严锦添道,手指滞留在她腮边,这一刻,突然下移,捏住了她的下颚,一眼望进她的眸子里道:“宁儿,我给你的机会已经够多了,不要以为我会一直这么好说话,这是最 后一次,或是你屈服,或是咱们公事公办,一起把陈年旧账都扒拉出来一笔一笔的算清楚。” 言罢,他却也不需要等到严锦宁的态度或是回答,直接一转身走了出去。 严锦宁目送他离开,脸色并不是太好,良久,她慢慢的又坐回了榻上—— 严锦添没有跟她开玩笑的,只冲他这次敢直接带人杀进昭王府这一点上就可见一斑,这个人,真的是个疯子,他无所畏惧的。 严锦添走后就没有再来,但是这次他却下令调了大批人手过来,把海棠苑围的密不透风。 严锦宁被困,她自己倒是无所谓的,但是想想还不知道司徒渊方面的消息,就开始如坐针毡。 就这么熬过两日,十五那天的下午,佟桦却意外过来。 严锦宁警惕道:“你怎么来了?” “二小姐忘了吗?今天大公子替您约了清河郡主一起游湖赏景的!”佟桦道:“时候不早了,小姐应该准备出发了!” 那次的所谓邀约,严锦宁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她以为严锦添就是随口一说的,却没想到他居然来真的。 “我早就说过了,我不去!”严锦宁不耐烦道。 佟桦也不着急,只是道:“属下只是负责来传话的,大公子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车驾,一个时辰以后出发。” “我不去!”严锦宁加重了语气,又重复一遍,“你去跟他说,要杀要剐都随便他,让他不要再用这些阴谋手段来逼我了,总之我是不会听他的摆布的。” 如果严锦添真能干脆的杀了她,她反而干脆,可是他偏偏不肯,非要逼她就范不可。 严锦宁还是头次遇到这么难缠的人,但是她本身就是受制于人,完全的无计可施。 佟桦半点也不介意她的态度,道:“画舫那边大公子也已经定好了,如果二小姐实在不想去,届时大公子和郡主两个一起游湖……二小姐放心吗?” “做什么?拿清河郡主来威胁我?”严锦宁冷笑。 “属下只是实话实说!”佟桦道:“属下的话已经带到了,一个时辰之后,二小姐如果不到,大公子会独自赴约的。” 严锦宁烦躁的别开头去。 当时她虽然已经当着清河郡主的面把话说的很清楚了,说她不会赴约的,可是清河郡主当时对严锦添的那个态度也实在是叫人不放心。 可是她真的不想被严锦添牵着鼻子走,现在司徒渊也一定正盯着这边,在伺机而动,她实在不想为此再起波澜了。 严锦宁坐在那里没动,并没有更衣梳妆的意思。 玲珑站在门口,几次想要开口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时间在点点滴滴的流逝,严锦宁一直没有出门的打算。 一个时辰之后,严锦添准时出先在门口,坐在马背上等了一刻钟还没见严锦宁出来,他也不叫人去催,直接策马往巷子外面走。 “大公子,要不属下再去催催二小姐?”佟桦冲着他的背影问道。严锦添头也不回,冷冷的道:“不必了,那丫头的性子倔,你拗不过来,要让她低头,只要让她知道一次疼就行了,空手说白话,她还当我是在吓唬她呢!” 第161章 生不如死的方法 凝香斋里。 严锦宁本来是不想理会外面的事的,玲珑站在门口,也不敢提。 自从发生了上次的事情之后,她和严锦宁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十分尴尬,如今她在严锦宁这里,已经俨然就是替严锦添监视严锦宁的。 眼见着严锦添给下的时限已经到了,纵然是尽量的强迫自己不去过问外面的事,严锦宁也终是忍不住的内心焦躁。 “大哥她人呢?”严锦宁问玲珑。 “哦!奴婢去问!”玲珑紧张的赶紧答应了一声,转身跑出去,没一会儿就已经回来,“大少爷已经出发了。” 严锦宁冷着脸坐在榻上。 如果清河郡主肯定不会赴约,那么就没有事了,但是就冲清河郡主当时的反应,她却又总也不放心。 她是不愿意多管闲事的,但如果严锦添真的会对清河郡主做点什么,却是因为她的关系,那她怎么都不能置身事外,就这么任由一切发生的。 严锦宁心烦意乱,好歹撑过了半个时辰,终于还是妥协,起身冲出去门去。 “小姐!加件衣裳!”玲珑抱起大氅追出去。 严锦宁直奔大门口,彼时那里佟桦还带着车驾守着,见她出来,倒是有些意外的。 严锦宁下了台阶,佟桦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给他开了车门。 严锦宁冷着脸上了车,砰的一声合上车门。 玲珑抱着大氅站在门口,不知道何去何从。 佟桦叹一口气,把大氅拿过来,然后翻身上马,一招手,“走!” 司徒渊大婚在即,即使他想做什么,也必定不敢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的在大街上掳人,所以这队人马,虽是多加了两倍的人手护卫,倒是也没做得太显眼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河边,但是因为出门晚了,西街上的庙会早就开始了。上元节的庙会,起码人会比往常多一倍,马车刚走到牌坊底下就寸步难行。 “前面的街上人太多,肯定不能从这里过了,我们绕路吧,不过得要多走四条街!”佟桦道。 严锦宁从车窗探头看出来。 前面的确是车水马龙,堵得水泄不通。 要绕道过去,起码又走八个时辰以上,而且也不敢保证河岸那边的道路就能畅通无阻,每年的上元节和中秋,河岸上还有很多放花灯祈愿的人。 严锦宁想了想,果断的推开车门下了车,提着裙子就往人群里挤。 “二小姐!”佟桦是怕极了她会趁机溜走,赶紧带人过去开路,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严锦宁懒得计较,有人开路反而方便许多,一路排开人群穿过整条街,前面一条大河赫然在目。河面上许多的画舫往来,灯火辉煌,有丝竹之声自河面上缓缓而起,又间或有人扯着嗓子行酒令,有的画舫上,隔着彩色帷幔,隐约可见舞姬的曼妙身姿,若隐若现,成了河面上最独到的风景,岸上的行 人也偶有驻足观望的。 严锦宁一口气跑到开阔处,也没耐性去辨认严锦添的所在,直接回头问佟桦,“再哪里?” 佟桦抬手往右指了一下,“过两座桥!” 河岸上的人也确实不少,严锦宁深吸一口气,提着裙子继续往前跑,顺着佟桦手指的方向,过两座石桥的距离,果然就看见靠在岸边的一条画舫。 那画舫以青色和红色的帷幔妆点,一眼看去,颜色旖旎,也和河面上其余的船只一样,惹人沉醉。 严锦宁一眼看过去,隔着帷幔,不能确认上面到底有没有人,她也懒得多想,直接踩着木板上了船—— 横竖严锦添要想对她下手,是随时随地都可以的,没必要在这里给她设陷阱。 那画舫不算太大,里面的布置也简单,用帷幔隔成内外两间,外间摆着明显是用过的杯盏和饭菜。 “清河郡主呢?”一眼没看到清河郡主,严锦宁直接开口问道。 彼时严锦添正坐在那画舫临水一侧的窗子前面把酒对月。 听了严锦宁的质问,他也没回头,只唇角勾起一个显而易见的弧度,从严锦宁的角度看过去,是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 方才那街上人多,严锦宁跑了一路,这会儿还胸口起伏,喘息的厉害。 她等了片刻,没得严锦添的回应就耐性耗尽的提了裙子往里间走去。 严锦添没拦着。 里面的榻上,清河郡主粉面酡红,歪在那里,人事不省。 严锦宁快走过去,试着推了她一下,“郡主?” 清河郡主动也没动,鼻息间随着呼吸透出些微的酒气来。 严锦宁见她的衣衫齐整,这才稍稍放心。 “为朋友两肋插刀?”身后突然传来严锦添嘲讽的声音。 严锦宁回头看他一眼,没说话。 “交朋友也看值不值得。”严锦添长身而立站在她身后,语气冷淡,“这女人,明知道我和你不对盘,还巴巴的凑上来,你觉得她是将你当朋友了?” 严锦宁试着掐了掐清河郡主的人中,可是没用,人还是没醒。 于是她便有些急了,横眉冷对的回头去看严锦添,质问道:“你把她怎么了?” “你觉得呢?”严锦添漫不经心的反问,手持一个白玉杯,就是稳稳地站在她身后,也不看她的表情,只是低头晃动着杯中酒水,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严锦宁于是就有点急了,站起来,对他怒目而视,“你到底想要怎么样?郡主她就只是个无辜的人,你我之间的恩怨,你冲着我来就好,何必要把别人卷进来?” 严锦添微微勾唇,突然道:“明天就是昭王大婚的日子了。” 严锦宁只觉得心头被什么重重的撞了一下,被这个消息打击的脑中一片空白。 严锦添抬起眼睛看她,揶揄道:“我早就说过了,要跟我明算账,这对你可没好处,因为在我这里,你必死无疑。怎么,你这是因为昭王大婚,所以心灰意冷,紧赶着想要找死吗?”“这是两回事!”严锦宁道,拧眉看着他,“既然你一定不肯罢休,那我不妨直接跟你说明白好了,是严锦华的死是我设计的,严锦玉的死也和我有关,冯氏那边虽然我没直接插手,可是韩姨娘做的那件事我 却是早就提前知道了的。你不是要算账吗?那就动手好了,犯不着这么费事了。我人微言轻,区区的一条命,你想要就拿去还了。” 严锦华那些人的事,虽然严锦添的心里都有数,但是那还和严锦宁亲口承认了之间有差别。 “呵——”严锦添眸子里的颜色骤冷,突然往前逼近一步。 严锦宁是用了所有的自控力控制,也还是本能的后退一步。 他缓缓抬手,修长的指间可以说是极尽温柔的自她腮边蹭过,盯着她的眼睛道:“虽然我很想要说技不如人,死有余辜……” 顿了一顿,他又紧跟着话锋一转,一声叹息,摇了摇头,“可是宁儿,你做的这些事,真的够你生不如死了!” 话音未落,他眸子里就是冷意暴涨。 严锦宁虽然有骨气也有胆量,但是更多到时候,谁都抗拒不了求生的本能。 她浑身一个激灵,匆忙后退两步,转身要跑。 严锦添的动作相较于她却是快了太多,他的身形漂移,神出鬼没的直接挡在了她的去路上。 严锦宁看着他的眼神戒备,只能后退回船舱里。 “怎么?知道怕了?”严锦添冷笑,但是那笑容里还是嘲讽和揶揄的味道居多。 严锦宁咬着嘴唇不说话。他看着她脸上那种只是被困住的小兽一样警惕的神情,突然就会觉得很稀奇,于是就好心情的笑了出来,“别想了,你这种人即使走投无路,也不会没出息到自寻短见的。怎么,很纠结?在想我要给你的生 不如死的法子会是怎么样的?” 严锦添这个人,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 严锦宁用力的抿抿唇,不叫自己在他面前露出弱势来。 严锦添似乎也是这时候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沉吟着左右看了一圈道:“我记得傍晚过来的时候,那边街尾的巷子里看见有许多的乞丐,你说如果我把你扔到那里去……” 他语气实在太平和了,不像是威胁,反而像是在商量一样,紧跟着又是话锋一转,忽而凛冽了神色道:“你说……昭王他来不来得及救你?” 他的这个表情,实在太具威胁力了,严锦宁知道他这绝对不是在开玩笑的,顿时浑身汗毛倒竖,不由的脸色大变,是难以掩饰的狼狈。 她仓促的后退一步,却还没来得及做出进一步的反应,严锦添已经霍的抬手,一个手刀下去。 严锦宁只觉得颈后一麻,随后意识消散,脑中一片空白。 她的身子软软的倒下去。 严锦添本来没打算管,但后来却鬼使神差的抬手托住了她的后腰。 他看着她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佟桦从外面进来,“大公子!”“哦!”严锦添这才回过神来,惊愕的发现自己上一刻居然是失态了,转手把严锦宁递了出去。 第162章 我会娶你! 严锦宁醒来的时候脑子里还有点懵。 她摸着酸痛的后颈慢慢地坐起来。 这屋子里没有点灯,但是今天十五,月色透过窗棂落进来,也能将屋子里所有的一切都一览无余的照出来。 夜色很寂静,也不知道具体的时辰,总之是和之前街面上热闹的上元节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莫名的,严锦宁就只觉得不对劲,心里瞬间多了几分戒备,直觉的抬头往窗口的方向看去。 那里,一条颀长的影子迎窗而立,月光从窗口洒进来,把他的影子打落在地,留下一片漆黑。 “你……”严锦宁瞬间警觉。 严锦添听到她发声,也就转身看过来。 他一转身就是背着光的,看不到脸上具体的表情,只是唇角嘲讽的勾起一个弧度道:“怎么,见到的人是我,而不是你真正想见的人,很失望?” 他又拿司徒渊的事来戳她的伤疤? 这个人,何至于这样的无聊? 严锦宁心里苦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冷冷道:“清河郡主呢?” 严锦添闻言,就是哑然失笑。 他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 天光被他高大的身子全部隔绝在后,严锦宁抬头,只能虎摸的辨认出他五官的轮廓。 “你没这么傻吧?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情去管别人的死活?”严锦添道。 严锦宁抿抿唇—— 严锦添这人,其实真不是个敢说不敢做的人,可是之前在画舫上,他明明说那是他最后一次容忍她了,却没想到他居然有把她给带回来了。 这时候,她已经懒得和他多说了—— 横竖受制于人,她说得再多都是枉然。 严锦添对她的态度也早就习以为常。 他叹一口气,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大约你是对昭王还不死心吧。反正我离京还要有一段时间,明天他大婚,我带你去观礼。” “我不去!”严锦宁皱眉,脱口拒绝。 严锦添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就再次失声笑了出来,“看来你是一直都还没有学乖,宁儿,你这脾气可是不好!这做人呢,该低头的时候就该低头,难道你不知道跟我说‘不’根本就没用吗?” 严锦宁终是怒了,抓起身后的枕头使劲砸在他身上,“你到底想怎么样?要杀要剐,你给我个痛快不行吗?” 严锦添挨了她一下,有些微愣。 这个丫头的脾气他多少了解,一向自制的很,会这样骤然失控,实在叫人觉得意外。 看来—— 司徒渊大婚的事,是真的对她影响很大。 那个司徒渊,究竟是哪儿来得过人之处,如果换做别人也就算了,可是能把严锦宁这丫头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他还是十分意外的。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两小无猜吗? “你先歇着吧,总之离京之前,我会叫你了却所有的牵挂的!”谈一口气,最后,严锦添说道。 什么叫了却牵挂? 严锦宁心里一慌,想要再追问的时候他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玲珑大概是被严锦添提前支开了,严锦添走后也没见她进来,严锦宁一个人抱着被子坐在床上,脑子里却是空荡荡的,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她现在根本就不叫严锦添到底要做什么,更是不让自己去想和司徒渊有关的事。虽然她一直觉得司徒渊和丛蓉大婚的事情不会太简单,但是也依然接受不了那场婚的存在。 以前从不知道自己会这么较真,可是一旦事到临头,却是怎么都避免不了的。 月上中天,清明一片的月光从窗口透进来。 因为严锦添走的时候没关窗户,外面就时有冷风掠过,吹得人头疼。 严锦宁下床,走过去把窗户合上。 屋子里的光线突然又暗淡下来,她突然发现,原来身边无人的夜里会是这样凄冷寂静。 这个时间,司徒渊在做什么? 他的王府里,一定张灯结彩,非常的热闹吧? 想着,又会不禁的开始琢磨他穿喜服的样子。 他的为人一向清冷,从来不穿花哨的颜色,她都几乎想不出来明天的他会是什么样子的。可是—— 不管他是什么样子的,那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就这么一直的胡思乱想,然后严锦宁就觉得头痛欲裂。 她甩甩头,勉强自己把这些烦乱的思绪都抛开,然后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走到桌旁去倒水。 那茶壶里的水已经是下午的了,晾了半夜,早就冰冷刺骨。 她灌了自己一口,只觉得五脏六腑之内都是冰凉一片,从未有过的森凉,正在冻得浑身发冷的时候,冷不防又感觉到背后有森冷的风吹进了后面的衣领。 严锦宁一愣,下意识的转身。 那个人影站在窗前,窗户重新合上了,严锦宁依旧看不清他的五官和表情。 她看着他,意外之后却是突然笑出了声音,“你怎么来了?” 司徒渊唇线紧绷,也不答话。 他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目光深刻的凝视她的眼睛,一边握住她的手指,把她手里的杯子拿走放回了桌上,用温热的手掌包裹住她冰冷的指尖。 这种冷热间的巨大的温差让严锦宁猛的打了个寒颤。 她仰头看着他的脸,再次追问:“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你先走吧!”司徒渊开口,语气里带了深深的叹息和无奈,“宁儿,这一次算我求你,你先离开了,严锦添这个人要做什么事的时候是不择手段的。” 也许别人会觉得严锦宁如今完全受制,是被严锦添死死的限制住了。但事实上大概也只有他最清楚—— 她之所以会被困在严锦添身边,其实还有更大的一部分理由是为了他的。 严锦添本来已经对她深恶痛绝,如果她在这个时候再做出什么非常之举来,如果他一旦找不到她了,就势必要把这笔账算在司徒渊身上的。 她不想因为自己而给他招惹这样的无妄之灾,所以就宁可无所作为的留在严家,就这么和严锦添耗着。 司徒渊其实也不是没办法强行把她弄走,只是又因为太了解她的脾气而不敢擅自做主。 现在,他会知道她的想法,严锦宁一点也不意外。 她掰开他的手指,从他掌中抽回自己的手,无所谓的耸耸肩道:“你要我去哪儿?这时候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说着,她活动了一下被捏的有点僵硬的指尖,转身往屋子里走。 司徒渊再次捉住她的手,强行把她拽回来。 力气有点大,严锦宁的额头撞在了他的胸口上。 她退后一步,抬头看他。 “我会娶你,但是不能以这个身份。”司徒渊突然压抑着声音开口。 他的一只手贴在她的腮边,拇指的指腹有些用力的摩挲她的面庞,看着她的目光深刻,但却又因为那眸色太过深沉了,反而叫严锦宁觉得难以承受。 她以为她需要的就只是一个名分吗? “我父亲是南月一族的仇人,你真的想好了吗?”严锦宁反问,“子渊,你知道的,就算对方是你,我也一样的不会委曲求全,难道你要为了我而去和你义父之间心生嫌隙吗?” 夜染对他,不仅有再造之恩,更是他的救命恩人,这天底下所有人的议论他都有能置之不理,却唯独对夜染,不能这样的。 就冲着严锦宁和严家现在关系,其实她也根本就不在乎自己在严家的这个身份,此时却偏要死咬着这一点来给他施压。 “我的问题,我自己会解决,你不用为此困扰。总之我既然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司徒渊咬牙道,他的手指用力的摩挲在她腮边,再开口的时候,那语气里就几乎是带了压抑的乞求。 他俯首去吻她的唇,“宁儿,不要再跟我置气了,好不好?离开这里,离开严家,离开京城。所有的事,事后我都会给你一个明确的交代和解释。” 严锦宁偏头避开他的唇,坚决的摇头:“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司徒渊无奈,强行把她的下巴掰回来,逼视她的目光,“宁儿——你还爱我吗?” 虽然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是她的爱,是他现在可以用来限制她的唯一的筹码了。 严锦添的身边实在太危险,他是一刻也不放心再把她留下来了。 屋子里的光线暗淡,可是他这样的逼视之下目光里也是温度灼人。“这是两回事。”严锦宁试着避开无果,最后只能把视线移开,咬牙道:“之前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答应,是你坚持一定要娶丛大小姐的。既然你已经有了选择和决定,那么又凭什么来要求和限制我什么 ?你做的事情,我无权过问,现在你也别来要求我什么。” 她承认她就是在和他置气,可事实上也在就料想到了,他既然已经把事情推进到了这一步了,那么这一场婚礼就是势在必行的。 这一刻,严锦宁甚至都懒得计较他对丛蓉到底是存了种什么样的感情,她就只是觉得愤怒,心里堵得慌—— 和大局无关,就是出于一个小女子的任性和脾气,怎么都不能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去娶别人,所以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她却居然还在逼他放弃大婚的打算。 严锦宁的态度坚决,完全的不容撼动。司徒渊忍无可忍,再次强行压过她的脸孔,埋头狠狠吻上她的唇。 第163章 特殊的惩罚 严锦宁被他吻的呼吸一窒,抬手推了他一下。 司徒渊却没撤手,顺势压下她的手,将她紧紧的锁在怀里。 严锦宁本来就只是和他置气,但是力气上争不过他,索性也不再徒劳的浪费力气,温顺了下来。“京城这里,你不能再留了。”司徒渊见她服软,这才放过她的唇,呼吸紧贴着她的面孔哑声道:“严锦添已经正面和我起了冲突,他的为人和严谅一样,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接下来,为了踩下我去, 他十有八九会选择暂时和老三合作!” “司徒铭?”严锦宁不以为然的冷嗤一声,“你觉得他会臣服司徒铭吗?” 她和严锦添之间打交道才没多久,已经能看出那人狂傲的个性,司徒渊和他之间可是死对头了,当然会比她更清楚严锦添是个什么人。“只是暂时!”司徒渊道,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面对自己,“你知道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的,你已经几次惹怒了他,真以为他会一直的对你手下留情吗?如果他要蒙蔽老三,那么就至少要先拿出点儿说得过去 的诚意。” 届时,十有八九,严锦宁会成为棋子的。 有些话,其实不用说得太明白,严锦宁都懂。 她被他束缚在胸前,手指绕过他一缕发丝在指尖上绕了绕,却是不甚在意道:“你和他之间针锋相对这么多年了,明知道你不会放过他们父子,却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正个东陵!”司徒渊道,一字一顿。 严锦宁的心跳猛然停滞片刻,始料未及的抬头看他。“之前我也不确定,但是只冲着他这次回京之后对待各方面的态度却是可以看出个大致了。”司徒渊道:“他知道我不会和他善罢甘休,所以这一趟回京,绝对不是单纯为了奔丧的,他还另有目的,会想方设法把正个东陵推出来,作为他用来和南月抗衡的后盾。换而言之,这个人比严谅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为了自保,他不会在乎把任何人卷进来。如果他注定了要失败,那么以他的为人,是绝对不介意 把整个东陵都推出去陪葬的。” 严锦宁的心口,微微一缩—— 的确,严锦添就是这样的人的。“宁儿,你该是知道,我绝对没跟你危言耸听,严锦添他目的不纯,我父皇一生平庸,如果他想,绝对会很容易的就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而太子和老三……为了各自的利益,应该也会不惜与他合作的。”司徒渊继续说道:“所以,现在我是真的不能走!这里的一切,虽然我不在乎,却不能放任东陵一国的百万铁骑都沦为严锦添用来了结私怨的屠刀。如果不是舍不得生灵涂炭,如果不是不愿意将刚刚安定下来的南月族人都重新陷入战祸当中,你因为区区一座琼州城和这京城里的一座永毅侯府就真的这么难以攻克吗?十六年前的那一场浩劫,让南月一族元气大伤,义父是不想再让他们受战火流连之苦了,而同 样的,一旦东陵争权被严锦添利用,东陵的百姓也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严锦宁听到这里,终于是完全明白了。 “所以,你现在不走,还坚持要和定国公府联姻,是要用陛下嫡皇子的身份来与太子和睿王抗衡,想要尽量的通过这种方式把东陵的政权收入囊肿,以防被他操纵利用?”严锦宁道。 “是!”司徒渊犹豫了一下,这才正色点头。 他的目色深沉,盯着她的严锦宁,指腹压在她腮边,用力的摩挲,“宁儿,这件事如今已经箭在弦上,我没有退路了,但是严锦添这个人太危险,你在这里,会分我的心。”“如果我就这么走了,你觉得局面会怎么样?”严锦宁反问,“你能保证藏得我密不透风吗?还是你觉得只要你送走了我,他就不会再找了?子渊,既然你那么了解他,就应该知道,他是不会容忍任何人在他 的眼皮子底下耍手段的,到时候如果你着能藏着我不见天日还好,否则——一旦有一丁点的风声透出去,让他怀疑到你的身份上,你有想过那样之后的后果吗?” 一旦他的两重身份被揭穿,那么严锦添势必借机制造乱局,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怎么样的天翻地覆。 而且—— 但凡司徒渊要送她走,那么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就只能送她去南月的宫廷暂避,届时那才是给自己埋了雷。 严氏父子和南月一族抗衡多年,何况夜染还一直怀疑烈舞阳在他们手里,虽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是那父子俩经营十几年,谁都不知道他们手里到底有多少暗线和底牌。 这件事,司徒渊自己也不敢违心的说他有十足的把握。 他一时语塞,烦躁的皱了下眉头。严锦宁顺势拉开他的手,转身往屋子里面走,一面气定神闲的叹了口气道:“既然今天把话都说明白了,那么我也了解了,你我之间的本来就都是小事情,我不为难你了,你尽管安心去按照你原来的计划做 你该做的事吧。至于我——他是我大哥,了不起我以后识趣点儿,多顺着他点儿好了,一开始他都没把我怎么样不是?” “你还在跟我置气?”司徒渊追上去一步,再次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严锦宁低着头,看着他落在自己腕上的手指,无声的笑了笑。 然后,她重新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坦然道:“是啊!” 顿了一下,也没等司徒渊再回答,她紧跟着又是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以后都不会了。” 她就是介意! 不管他有怎样的苦衷,今时今日他终究还是要娶别人为妻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你要跟我划清界线?”司徒渊沉声质问,语气里薄怒的气息隐约可闻。 严锦宁不语,算是默认。 司徒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赫然发现自己居然是理亏到完全的无话可说。 两个人,静默的于夜色中对望。 他手掌的温度印在她的手腕上,一点一点的尽头皮肉,融入到血液里,这种温度,她感受到了,内心深处却是一片荒凉—— 真的是身不由己。 其实她能够确定他是有把她放在心里的,只是真的有太多的束缚和困扰,让他们都不能随心所欲的为所欲为。 “你走吧!”半晌,严锦宁催促,“再被他发现了,会出大事的。” 她伸手要去拨开他的手指,可是肌肤相触的那一刻,指尖却眷恋他的温度,贴在他的手背上,本能的迟缓了。 其实,还是舍不得的。 只是,有些事,终会是要做出个取舍的。 严锦宁迟疑着,手指慢慢挪过去,想要拉开他的手。 司徒渊闭上眼,仰天缓慢的吐出一口气,突然抬手再次圈她入怀。 她不会听他的话,他也没理由和立场强迫她,那么就算是不合时宜,也只能是步步紧逼,做些什么的。 他的吻轻盈的自她卷翘的睫毛上掠过,然后落在她的唇上,舌尖顶开贝齿,肆意的纠缠。再没有了往常的克制和隐忍,他似乎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或是威吓她。 “不要做傻事!”他吻着她的唇,语气模糊,“这所有的事我都会很快解决好的。” 严锦宁闷声不响。 见她不语,他的手探便摸索着探入她的衣襟之内,触到她腰后肌肤的时候,严锦宁是懵了那么一瞬的,脑子里时而空白,又时而有多多烟花炸开,混乱不已。 她试着想要用手肘去抵开他圈着她的手臂,然则他的力量,却是不容撼动的。 她的呼吸急促,心跳紊乱,正个身体都在他桎梏之下着了火一样的剧烈燃烧。 司徒渊的唇自她唇瓣上移开,落在她逛街的额头上,重重的碾压而过,细吻她的眉心。 其实有那么一瞬,他是想要克制的。可是怀里拥着的就是他一直心心念念记挂着的女孩,感觉到她身子融化在他掌心里的那种奇特的感觉,他是思绪就忍不住的狂乱起来,满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想要把她整个人揉进身体里,形影 不离,再也不叫她离开了。 严锦宁心跳如擂鼓,喘息的厉害。 她稍微往后缩了缩脖子,把呼吸藏在他的颈窝里,颤抖着轻声的唤他的名字,“子渊,我……” “嘘!”司徒渊的唇压在她眉心,声音模糊的打断她的话。 然后,他的吻又细细密密的落下。 他那掌心里的温度惊人,严锦宁紧张的有点想哭,却又奈何不了他,整个人的思维都天马行空,有好半天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宁儿……”绵长的一个吻过后,司徒渊的唇微微下移,齿关开启,轻咬她的下巴,喘息粗重又低沉的道:“你还是喜欢我的是吗?其实你还是愿意跟着我的,是吧?” 严锦宁落在他怀里,根本就无心回答他的话。他也似乎是并不在乎,一直落在她腰后的手,往上探去。 第164章 勇敢的放纵 严锦宁脑子里又是轰然一声。 “子渊!”她仓促的低呼。 司徒渊却没给她反应的机会,将她一抄,抱着走到里面到里面的大床前面。 他把她放下,又欺身吻下来。 严锦宁的心里的确是紧张的,但事实上却也没有多少抗拒。 他动作有些笨拙的去剥她的衣物,严锦宁的脑子里还是混乱的时候多。 她是喜欢他,也有想过如果能和他一生相守,那应该很美好,却从来没有想过今天的这种状况。 他的吻,火热而细密的在她的肌肤间流连,手掌烙印在她肌肤上的温度越来越滚烫。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他掌中颤抖,也能想见此时她无措又惊慌的心情。 虽然不想要在这个时候就这样草率的占有她,可是却也是真的不能再等。 窗外月色入水,一片静谧安宁,到处喜庆的节日气氛在午夜时被燃爆到了极点。 这一夜,屋子里忘了点火盆,本以为会是刺骨寒冷的一个晚上,她在他怀里,避过了这一场严寒的突袭。 他一遍遍细语呢喃,唤她的名字。 她就心情莫名的潮湿,心甘情愿的就这样沉沦,即使是痛了也没有想过想要落泪。因为是他,所以是真的没有觉得委屈。她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明知道天亮之后他就要喜服加身去娶别的女子了,她却在这个时候,带着极大的矛盾的把自己交给了他,只因为,她是真的喜欢他,所以足够勇敢,可以孤注一掷的做任何事 。 但是—— 这却是最后一次了。 明日之后,或者一往无前,或者,各奔东西。 人这一生,总要允许自己勇敢的任性放纵这一次的。 有些事,是如飞蛾扑火,即使明知道前途凶险,也只有真的尝试着做过了才能知道自己到底会不会后悔,否则—— 那便是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一夜辗转的温柔里,其实是夹杂着隐痛的。 司徒渊一直心存愧疚。 事后他拥着她,轻吻她鬓边被汗水打湿的发。 严锦宁其实没睡,只是侧身而卧,闭眼假装不知道。 午夜过后,司徒渊就悄然起身,替她掖好被脚推门走了出去。 严锦宁拥着被子翻身坐起。 阿篱从外面推门进来,见她坐在那里,不由的一愣,然后飞快的调整好心态道:“主子叫我过来帮您收拾。” 严锦宁静默的坐在黑暗当中,半晌,轻声的道:“不用了,你留在这里有诸多不便,你走吧,我自己会处理。” 她是不知道司徒渊用什么方法避开了玲珑等人,但是肯定没那么容易。 一旦严锦添的人找过来,那就真的麻烦了。 阿篱知道她的意思,只是黑暗中看不到她的表情,再想着今天要发生的事,总觉得不安心。 于是想了想,阿篱道:“其实……老国主是很疼主子的,这么多年,一直将主子视为亲生儿子一样,即使你是严家的人,只要主子愿意,他是不会干涉反对的。” “夜染吗?”严锦宁沉吟,苦笑了下,最后却是模棱两可的说了句,“这很好啊!” 人都说自古无情帝王家,在皇室之中,兄弟相残,争名夺利根本就是常态,只是摊上丛皇后那样一个母亲,这却得要有多大的造化? 真是司徒渊的运气,让他遇到了夜染,虽然如今这两重身份给了他枷锁和束缚,但是说到底也是利大于弊的,总归是有了安身立命的土壤。 严锦宁不再说话。 阿篱是真有点担心她,站在屋子里半天,犹豫着不肯走,直至严锦宁重新回过神来,又再看向了她,“你走吧,这里我自己会处理。” “那……”玲珑那几个人是被司徒渊的幻术给催眠了,但是南月巫族的秘术本来就是逆天的存在,那种效力只能解一时之困,并不能太长久。 阿篱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反而麻烦,而且她也相信严锦宁的能力能应付过去这件事,斟酌了一下,就点点头,“那好吧!二小姐您当心点儿!” 说完,推门走了出去。 这边司徒渊出了永毅侯府,闫宁站在冷风里,已经等得万分心焦,见状,赶紧迎上来,“主子!” 司徒渊在里面滞留的太久,他也没多问。 司徒渊面无表情的往巷子外面走,一边道:“国公府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盯着呢,表小姐那里一切正常,都在掌握之中!”闫宁正色,肃然回道。 “马上重新安排下去,做好两手准备!”司徒渊道,说着,突然脚步一顿。 闫宁始料未及,走出去两步也跟着回头。 司徒渊回头看着身后永毅侯府的轮廓,目色深沉,然后抿抿唇,坚定而冷漠的说道:“不等他们先出手了,今天的大婚仪典上,如果他们不动手,那就我们做。” 闫宁的呼吸一窒,倒抽一口凉气,“主子您是说……” “丛蓉那里,再下点功夫,看她的意思吧,但是不管怎样,今天之内,我要把这些事都做个了断。”司徒渊道,面容冷酷,唇角扬起的那一个弧度看似笑容,实则森冷至极。 他原来其实是不想这么急的,可是严锦宁那性子他太清楚了。但凡今天他真的娶了丛蓉,那么不管其中有什么隐情,日后都会成为横在两人中间的疙瘩。 今天,他已经是让她受了委屈了,又怎么忍心拿这件事再伤她一次? 即使有再多的责任和负担,那也是他自己的事,万也不该是叫她来承担的。 所以—— 这一次大婚的仪典,必须中途掐断,到此为止。 “好!”闫宁震了震,连忙拱手应下,“是!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主仆两个说了几句话,巷子里阿篱也已经奔了出来。 司徒渊看过去一眼。 阿篱低下头,“二小姐说她自己会处理。” 闫宁不解,侧目来看司徒渊。 司徒渊却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彼时的定国公府内,丛蓉几乎是一夜未眠,夜色中,一个人对着妆镜坐了半袖。 四更才过,李妈妈就带人过来伺候她梳妆,蹑手蹑脚的推开门,借着手里灯笼的微光,却发现床上被褥整整齐齐根本没动过。 “咦?小姐呢?”跟着进来的丫鬟疑惑。 李妈妈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感激快步进去,发现丛蓉坐在妆镜前的背影,突然松了口气,“小姐怎么在这里?” 丛蓉没动,脸孔映在铜镜上面,一张脸看上去憔悴木讷,没什么表情。 李妈妈瞧着她的神情不对,想了想就回头对跟过来的喜娘和丫鬟们道:“你们先在外面等着,我跟小姐说两句话。” “是!”众人应声,带上门退了出去。 “小姐,事到如今,您就不要再多想了,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早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李妈妈叹息着蹲下去。 她拉过丛蓉的手,本来是想安慰她的,可是一扯她的手指,就听咕噜噜的一阵响动,一红一褐两个小瓷瓶从她的手心里滚落在妆台上。李妈妈吓了一跳,脸色惨白,紧张的赶紧把两个瓷瓶都抓起来,虽然明知道这屋子里没人,还是忍不住左右看了眼,使劲压低了声音吼道:“小姐,您这是干什么?今天这大喜的日子,你拿这个出来做什么 ?这万一要是叫人看见了……” 话音未落,丛蓉缓慢的扭头过来,表情木愣愣的看着她,唇角弯起一个惨淡的笑容来,无力的说道:“奶娘,我后悔了。我当初为什么要听他们的话,现在把自己逼到无路可走了?奶娘,我后悔了,我……” 她说着,眼底突然闪现出明亮的一抹幽光,死死的盯着李妈妈攥在手里的两个小瓷瓶。李妈妈被她那疯狂又古怪的眼神盯的汗毛倒竖,赶紧把瓷瓶藏在身后,焦急道:“小姐,都到了这一步了,想后悔也晚了。您可千万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国公爷是您的亲生父亲,他为你安排的路,总归是没 错的。我知道您心里委屈,可这种事也是没办法,您就当是不知道吧。今上的身体近年来已经不怎么样了,也没多少日子了,您再熬一熬,等着……” “有用吗?”丛蓉突然捂住了脸,痛哭起来,眼泪从指缝里滚落,“我忘不了!我真的忘不了,我真的没办法当那些都是不存在的。” 说着,她又扬起脸孔,双手抓着李妈妈的手臂,眼神疯狂又绝望的盯着对方的眼睛道:“奶娘,我真的试过了,我真的有试着说服自己不去想的,可是……可是我忘不了啊。” “唉!”李妈妈想劝却又没法劝,最后只是一声沉重的叹息,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 丛蓉的目光茫然看着屋子里喜庆的摆设,突然就又凄凉的苦笑出声,“也是我自作自受!七表哥他那么好,本来其实我是有机会的吧?可是……” 司徒渊的身边是什么时候出现了那个严锦宁的?如果不是前几天昭王府门口的那一场经历让她看清楚司徒渊的内心和态度,她是真的有努力的试着想要回头的,可是—— 司徒渊的心里根本就没有她! 甚至于和严锦宁比起来,她的命在他眼里都如同草芥。 现在要怎么办?怎么办? “小姐!别再胡思乱想了,一切都有国公爷在呢,您要忍得一时之痛,总有苦尽甘来的一天的!”李妈妈给她把眼泪擦干,又把她揽入怀中抱了抱,“再耽误,时间就来不及了,快梳妆吧。” 丛蓉靠在她肩上,脸上表情麻木,木偶一样,目光却是死死的盯着被放在桌角的那两个小瓷瓶—— 不!不行的!怎么可以放任自流?怎么可以就这样认命? 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她要打破这个僵局,从现在开始就自己动手替自己谋划。抛开儿女私情不提,她要的是一个花团锦簇的锦绣前程,才不要委曲求全的装聋作哑!一瞬间,一个疯狂的念头冲撞进了脑海里,平时温婉柔弱的女孩子眼底闪过幽冷锋利的光。 第165章 嫉妒 海棠苑外。 玲珑倒在墙角睡得人事不省。 下半夜又降温了,寒霜落下,再被卷起的寒风一扫,她却是突然闻道浓烈的焦糊味道。 悠悠转醒,睁开了眼,眼底的神色还是一片迷茫。 此时又一阵冷风掠过,带过浓烟滚滚。 玲珑一惊,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匆忙的一回头,却见院子里火光冲天。 “快来人!走水了!”玲珑仓皇惊呼,冲进院子里。 彼时那院子里和主屋相连的几间屋子已经全部被引燃,风一起,火苗就窜起来。 玲珑几乎魂飞魄散,冲进院子里,见到严锦宁正站在院子里,背对着门口,看着前面着了火的屋子一动不动。 “小姐?您没事吧?”玲珑赶紧跑过去,上下打量她,见她身上没什么损伤,这才松一口气。 说话间,外面已经有两队护卫家丁提着水桶冲进来。 管家大喊着,“快救火!” 现在这府邸里没几个主子了,自严锦添回来之后,老夫人就完全不管事了,阖府上下只以严锦添一人马首是瞻。 三小姐严锦雯是个庶出的,跟没有一样,谁都看得出来大少爷很在意二小姐的安危。管家当时听说海棠苑着火,也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急匆匆的跑过来,见严锦宁安安稳稳的在院子里站着,一颗心才落回了实处,赶紧走过来道:“二小姐,这院子烟尘大,而且大晚上的天凉,您先请移步 去别的院子休息吧,这里的事小的会处理。” 严锦宁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朝院子外面走。 管家松了口气。 玲珑赶紧跟上。 这边严锦宁才刚出了院子,迎面严锦添也行色匆匆的赶了来。 他的脸色看上去不好,先是看了眼两人身后火光冲天的院子,然后又盯着玲珑问道:”怎么回事?” 玲珑是打从心底里怕他,当即就是脸色一白。 “我……我也不知道!”玲珑道,说着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目光凌乱的四下乱扫而不敢去看严锦添的脸,小声的道:“之前大少爷说不让我进院子的,我……我……” 晚上严锦添带着严锦宁回来,的确是把海棠苑里所有的丫头都赶了出去的。 玲珑本来是守在院子外面,只是这时候出了事,她是万万不敢说自己中途有睡过去的,只能找了个借口来开脱。 严锦添也知道这个丫头的胆子不大,而在他带着严锦宁回来的时候,的确也正生气,玲珑会躲他他都觉得顺理成章。 只是—— 海棠苑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半夜失火? 严锦宁这丫头可是不会寻短见的,而且就目前的状况来看,她可是好得很的。 严锦添心里生疑,目光就落在了严锦宁的脸上。 严锦宁一直冷着脸又皱着眉,这时候坦然迎上他的视线道:“如果你不想大冬天的冻死我,最好给我换两个更有眼力劲的丫头,我惜命的很,可不想受这样的委屈。” 严锦添一愣。 玲珑就使劲的伏低了身子,瑟瑟发抖。 最好严锦添离开的时候那屋子里的确是连个火盆都没有的,如果说严锦宁是点火的时候不慎把什么东西引燃了,这似乎也是情有可原的。 “大公子,我……”玲珑心里颤抖成一片。 “怎么回事?怎么就走水了呢?”就在这时候,老夫人和严锦雯等人也被吵醒,急匆匆的赶了来。 “哦!”严锦添回过神来,面色很快恢复如常,回头对老夫人道:“惊动祖母了吗?宁儿房里的火盆半夜里不知怎么烧到了别的,好在人没事,祖母不必担心。” 老夫人错过他身边去看了眼严锦宁,不悦的皱眉,“这大正月的……” 真是晦气的很。 “这里我会处理,祖母先睡吧!”严锦添道。 严锦雯见状,有意讨好他,就走过去,亲自扶了老夫人的手道:“知道二姐姐没事就好,夜里天凉,祖母还是不要站在外面了,孙女儿送您回去?” 老夫人看了眼火场那边,点点头。 严锦雯亲自扶了她,临走又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严锦宁一眼。待到他们祖孙两个离开了,管家才擦着汗从那院子里出来,禀报道:“大少爷,正屋和旁边连着的那间厢房火势太大,压不住了,不过旁边的库房和书房都没事,而且也没有人员伤亡,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 严锦添又看了严锦宁一眼,见严锦宁的神色冷淡,看不出任何的迹象,就点头道:“你处理吧,正月里不要兴土木,先收拾干净了就好。” “是!”管家点头,有些为难的又抬眸去看严锦宁,“那二小姐……” “我隔壁的院子,马上叫人去收拾出来!”严锦添道。 他现在住的是严谅以前的院子,那是正个侯府里最大的一个院子,旁边连着的小院子其实是单独开辟出来的书房。 管家偷偷看了严锦宁一眼,顺从的带人去了。 搬到严锦添的眼皮子底下,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严锦宁却也没说什么。 “走吧!”严锦添见她也没披大氅,脸色都冻得微微发青,眉头皱了下,转身往回走。 严锦宁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主院。 严锦添举步进了屋子。 严锦宁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严锦添回头看她一眼,唇角隐晦的一勾,没说话,自己径自进了里面的卧房。 严锦宁在外间的桌旁坐下。 桌上烛火闪烁,外面北风呼啸,两个人各占据了一间屋子,却都没了动静,一直又过了有个把时辰管家才来敲门,“二小姐是在这里吧?隔壁的屋子打扫干净了。” 卧房里严锦添应该是睡了,严锦宁也没管他,推门走了出去。 次日元月十六,是昭王大婚的好日子,永毅侯府自然也得了帖子,被邀请进宫观礼。 皇室的大婚都在晚间进行,严锦宁一觉睡到晌午,醒来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摆着晚上要穿戴的衣物首饰了。 “二小姐……”玲珑低垂着眼眸,心中忐忑,唯恐她不肯换装。 毕竟—— 这是司徒渊大婚的仪典。 严锦宁冷嗤一声,转身走到屏风后,“给我打洗澡水来!” 玲珑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赶紧带人去打水。 严锦宁如今对她十分的冷淡,洗澡的时候要赶她出去,玲珑也没多想。 严锦宁脱了衣服,坐进温水里。 其实这一觉睡下来,她浑身都难受,此时泡在热水里才觉得舒服了点儿。 因为如今的情况特殊,昨夜司徒渊其实是很克制的,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过明显的印记,只是水汽氤氲中那种柔和的触感却叫她不觉的回味起两个人身体纠缠时他呼吸里的温度。 那种感觉,很陌生,却又温暖的叫人沉迷。 严锦宁闭上眼,抱着肩膀在温水里泡了好一会儿,等到觉得不那么疲乏了才爬出来擦干了身子穿衣服。 玲珑带了两个丫头进来服侍,手脚麻利的很快帮她装扮好。 严锦添对宫宴的场合似乎兴起不大,所以并没有提前多少时间,一直临近傍晚严家的人才出的门。 他亲自带队,马车一路平稳的前行,在宫门停下来到时候老夫人就遇到了熟人,停下来寒暄。 “祖母!”严锦添道:“我要先进去跟几位同僚打个招呼,就不陪着您了,晚点儿咱们宫里见!” “好!”老夫人越是在人前就越是将这个长孙引以为傲,笑得分外慈爱满足。 严锦宁低头跟在老夫人身后,压根没在意,却又听严锦添叫她:“宁儿!” 她愕然抬起眼睛。 严锦添的面色平静,挑眉道:“走吧,跟我进宫!” 这个人,对她就这么不放心? 严锦宁知道拗不过他,索性也不多说,表面乖巧的跟着他先进宫了。 严锦雯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以前的感觉还没有这么强烈,可是自从严锦添回来之后,她就看着严锦宁越发的不顺眼了。本来只是觉得在司徒海晨的事情上,严锦宁挡了她的路,但是现在却是前所未有的嫉妒,这种感觉,越发的强烈,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来,就会辗转难眠,似乎恨不能将严锦宁挫骨扬灰,让她彻底 从这世上消失掉。 严锦宁当然没有注意到身后自家三妹毒毒蛇一样的目光,乖巧的瓷娃娃一样跟着严锦添进了宫门。 严锦添也没叫轿子,两个人就徒步而行,走了好一阵,刚进了御花园,抬头就见前面几个人正聚在一起朗声谈笑,其中最醒目—— 莫过于睿王司徒铭。 司徒铭本来正在与人寒暄,也不知道是严锦添的气场太强还是严锦宁对他总是有种特别的吸引力,反正是这兄妹两个刚一出现他也就注意到了,眼角飘过来一眼余光,却是不动声色。 严锦添的唇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主动举步朝他走去。 严锦宁的心头猛地一跳,突然想到前天夜里司徒渊和她说过的话,心里不由的多了几分警惕。 “呀!这不是武威将军吗!”正在和司徒铭说话的一个文臣发现严锦添过来,先开口打招呼。 司徒铭这才光明正大的转身。 “睿王殿下!”严锦添拱手行礼。 司徒铭微微一笑:“武威将军,久仰!” 严锦添这个人很有几分狂傲的,现在主动过来,难道是为着示好的?司徒铭心中沉吟,又聊做不经意的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严锦宁。 第166章 昭王大婚 严锦宁本来是无所谓的,这时候却故意往严锦添身后挪了挪。 “武威将军回京已经有段时间了,倒是贵人事忙,本王都还无缘得见呢!”司徒铭调侃。 “赶上过年,怕是睿王殿下府中客多,分身乏术吧。”严锦添道。 两人你来我往,看着居然像是十分聊得来的。 原先和司徒铭在一起说话的几个朝臣察言观色,纷纷找借口先行离开,“殿下您先忙,微臣去那边和李尚书打个招呼!” 待到几人都走了,司徒铭才又问道:“听说武威将军很快就要返回琼州了?不知道行程定了没?” “最早也得月底吧,我府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严锦添道。 因为严锦宁一直躲在他身后,默不吭声,这时候他就回头看了她一眼道:“躲着干什么?怎么不跟睿王殿下打招呼?未免失礼了!” 他面上表情很平静,说话的语气还带着点儿宠溺的味道,似乎是真的很疼爱这个妹妹的样子。 司徒铭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严锦宁慢悠悠的从他身后走出来,屈膝福了一礼,“见过睿王殿下!” “二小姐也来了?”司徒铭淡淡一笑,虽然只说了几个字,却明显的是话里有话。 大概他们都觉得她是不该有勇气来参加司徒渊大婚的仪典的吧。 严锦宁心中不悦,就又不说话了。 严锦添就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道:“难得出来一趟,就当散散心吧,又闹得什么别扭!” 说着,他重又看向了司徒铭道:“这丫头最近的脾气大,没什么规矩,殿下莫要见怪,我带她到处走走去了,改日有机会在和殿下细聊吧。” “将军请便!正好本王也要去母妃宫里看看了!”司徒铭一抬手。 “走吧!”严锦添又看了严锦宁一眼,转身往远处的湖边走去。 严锦宁顺从的低头跟上,兄妹两个去到湖边,倚着栏杆赏景。 “殿下!”苏青盯着那边看了两眼,狐疑道:“这武威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在向殿下示好吗?” 可是看他那个神情语气又不是太像的。“他和老七之间都亮了兵刃了,就自然不可能再握手言和!”司徒铭道,拿眼角的余光冷冷的往身后瞥了一眼,“不过他如果真的是要对本王示好,那也就不应该是今天这样的态度了,瞧他这个意思,倒是还 有点待价而沽的打算,毕竟之前太子那么殷勤的示好!” 司徒铭和司徒宸之间最大的区别大概也就是在于此处了,司徒宸虽然资质平庸,但是能屈能伸,拉拢人绝对是把好手。 而他司徒铭却天生自负,他这样的出身,自然又是自视甚高,不管怎样都做不来低三下四去讨好的事情。 他是皇子,是东陵的皇族! 就算严锦添少年成名,在军方又很有威望,他会抛出橄榄枝,但是如果真的要合作的话,那也是要严锦添亲自开口找他的,反过来是绝对不行的。 “听说皇上已经恩准由武威将军继承永毅侯的爵位了!”苏青道。 “那个爵位,一开始就是他主动放弃的,现在也未必看在眼里,太子想凭这点儿小恩小惠就笼络住他?”司徒铭讽刺的冷嗤一声,“怕是不行的!这个人,眼界可高着呢。” “那我们呢?总归是要做点什么的吧?”苏青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对。“暂时也不太需要!”司徒铭道,神色郑重,“他守的是琼州,那里卡着的是和南月的边境,说到底,其实和朝中诸事之间的联系都不大。这个人,只要他被别人拉拢,那么暂时我们只要不得罪他就行了,军 国大事,总归现在还有父皇在操心呢!” 当了皇帝,还会怕严锦添这种人一个不高兴了就献城投敌,但是朝中储位之争,能争取到他固然会觉得后盾更足,如果没有—— 只要不敌对,其实也是和大局无关的。 苏青其实一直都想问严锦宁的事的,只是从上回被严锦宁算计之后,现在司徒铭只要提起她就火大,苏青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敢说。 主仆两个很快的走远了。 湖边这里,严锦添眯了眯眼睛,调侃道:“吃了那么大的亏都还没死心?看来这位睿王殿下对你的执念很深啊?” 严锦宁没心情和他斗嘴。他依在身后的汉白玉栏杆上,却是看着她沉吟道:“看他这意思,似乎是很想跟我示个好的,你说如果我把你送过去,两家结个亲,会不会很有意思?今天昭王成了婚,你也赶着赶紧嫁了,面子和场子多少 都能挽回一点儿吧?” 他这人就是刻薄,丝毫也不会因为自己是个男人而收敛,非要一遍遍的往她的伤口上撒盐。 “好啊!”严锦宁忍无可忍,深吸一口气,挑眉冷笑,“那你就把我送过去啊,在睿王府也总好过被困在你的眼皮子底下。” 严锦添侧目看她,半晌,却居然也没发怒,反而是心情很好的唇角勾起一抹笑道:“别再打歪主意了,激将法对我没用。放心吧,上回既然我没动你,以后就也不会再动了,随便你怎么样吧。”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之前种种真的可以就这样全都一笔勾销了吗? 严锦宁皱眉,盯着他的侧脸,眼神越发戒备。 严锦添见她一直盯着自己,最终还是重新收回目光看过来,盯着她的眼睛道:“宁儿,咱们永毅侯府这一门如今已经没什么人了,其实有很多的事,我都不在乎的,你明白吗?”他可以几年之间对冯氏等人全都不闻不问,由着她们在府里折腾,算计害人,再到自己殒命,而在他一时兴起,想要为那些人报仇的时候,也是不介意对严锦宁下狠手的,可是现在,他突然不想做了,那 也是完全随意的。 这个人,强势的有些过了头,好像做事全然没有固定的原则,凭的全是自己的喜好。 只要是他高兴,哪怕是血海深仇也能一笔带过? 是这个样子的吗? 一个人,怎么可以肆意妄为成这样?这样的人,没有原则也就没有弱点和突破口,让你想要反过来攻击他都难。 总之严锦宁是理解不了的。 严锦添见她一直眉头紧锁盯着自己,就抬手拍了拍她的肩,笑道:“你应该相信,你呆在我身边,绝对是件好事情!” 这两句话,他说得意味深长,似乎意有所指的又深深看了严锦宁一眼。 严锦宁也听出来他是话里有话了,可是一时又揣摩不透,毕竟—— 她和这个人接触的有限。 眼见着天色渐渐地晚了,严锦添就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子道:“走吧!时候差不多了,该去观礼了。” 司徒渊大婚的仪典,严锦宁其实不想去看的,只是显然,现在完全没有她选择或是拒绝的余地。 因为丛皇后心有旁骛,对司徒渊的婚事其实不是很上心,一切是事宜都是交给礼部去准备的,排场就是按照祖制来的,虽不寒碜,但也同样不见多少的隆重和精细。 吉时之前,前来观礼的百官命妇就已经齐聚大殿。 随后外面的礼炮声和太监高高的唱到声,一对新人并肩走进大殿,在万众瞩目之下一步一步的走向坐在最里面王座上的帝后二人。 因为成年皇子都是单独在外辟府的,次日一早新嫁娘要给公婆敬茶的环节就也一并给挪到了今夜。 礼部过来主持婚礼的官员按照规矩,一步一步的引新人行礼。 民间成婚,都是先拜天地的,但是这普天之下,皇帝最大,皇子大婚,出了一大早去皇陵祭天祭祖之外,今夜的仪典之上却是最先要拜皇帝的。 皇帝今天的心情很好,苍老消瘦的脸上难得也显得神采奕奕,挂着慈爱的笑容。 随着礼官的指引,两人跪地给帝后行了大礼。 “请新娘子给皇上和娘娘敬茶吧!”站在丛皇后身后的古嬷嬷含笑提醒。 丛蓉蒙着盖头,看不到她的脸。 有喜娘捧着红色的托盘,并两盏茶汤上前,跪下去,呈送到她面前。 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紧张,她跪在那里,却一时没有伸手,而是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不期然的用力捏了捏。 “新娘子?”古嬷嬷登了片刻,见她不动,就又低声提醒了一句。 丛蓉这才赶紧收摄心神,缓缓地伸出手去。 她的嫁衣做工复杂,凤冠霞帔一起,层层叠叠的,稍一动作,该头上点缀的珍珠流苏就晃动起来。 她端起一杯茶,先给了皇帝。 皇帝含笑借了,欢欢喜喜的喝了一口。 然后她又伸手去拿另一盏,却不想刚捧了茶碗在手,腕上的金镯子勾到盖头的流苏,她的动作微微一缓,幅度不大,那茶碗的碗盖却是错开了一点点。 只是那缝隙也很小,不显眼,就是古嬷嬷都注意。 然后,丛蓉稳稳的把茶呈送到丛皇后面前:“母后,请用茶!” “好好!”丛皇后也露出欣慰的笑,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茶。 “请新人亲身,往大殿中间,参拜天地!”礼官高声唱道。 喜娘上前扶了丛蓉,两人从高高的王座上一步步走下台阶,刚刚站好,准备继续行礼,就听身后传来一阵怪异的声响,像是有人使劲咬着牙齿发出的瘆人的磨牙声。这响动太不合时宜了,众人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却见高高坐在凤座上的丛皇后不知合适已经脸色青紫,眼睛圆瞪,双手死死的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第167章 生变,横死 “娘娘!”古嬷嬷惊呼一声。 丛皇后突然一下子站起来,踉跄着往前奔了一步。 她面上现出极度痛苦的表情,带着指套的双手死死的掐着自己的脖子,似乎是想抠破皮肉,从喉咙里抓出点儿什么来。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古嬷嬷惊慌失措的想要上前扶她。 丛皇后似乎想说话,可是发不出声音,一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了痛苦的怪叫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她的力气很大,一把将古嬷嬷掀翻在地。 “这是怎么了?”皇帝也是大骇,指着她赶紧道:“太医!快传太医!” “是!”刘公公答应了一声,抱着拂尘就往外跑。 然则他人都还没奔到大门口,那边正发了狂在挣扎的丛皇后却是眼睛圆瞪,突然停止了动作。 “娘娘?”古嬷嬷爬起来,满心恐惧,试着抬起手指头推了她一下。 然则就是这轻轻一推,却恍若山石崩塌。 丛皇后僵硬立在那里的身体突然失去了平衡,一截烂木头一样的歪倒了下去。 “娘娘!”古嬷嬷又是一声惊呼,下意识的抬手要去拉她却没能拉住,刚扯住她的袖口,却被她身体下坠的力量带着,两人一起大头朝下一栽,咕噜噜的从高高的台阶上滚了下去。 这殿内都铺了厚实的地毯,不至于摔死人,古嬷嬷却也被摔了个头晕眼花,趴在地上好半天没爬起来。 而这边一身盛装的丛皇后,则是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一双眼睛犹且恐惧的瞪得老大,只是瞳孔涣散,直勾勾的瞪着这大殿高处金碧辉煌的吊顶。 一朝皇后,一国之母! 这个女人半生荣耀,这一刻,居然是在万众瞩目之下以这样一种惊人又意外的方式,结束了这金尊玉贵,无人能比的一声。 “母后!”司徒渊沉声低呼,一个箭步奔过去。 丛蓉也是自己一把扯下盖头,跟着扑过去。 司徒渊冲到丛皇后跟前,却在离着两步开外的地方粘住了,看他面上神情似是因为太过悲痛和震惊而不想去碰触这残忍的一幕真相。 “母后!您怎么了?快醒醒,别吓我们啊!”丛蓉则是抱着丛皇后僵硬的身体,失声痛哭,绝望的大声喊叫,“太医!太医在哪里!” 司徒宸站在观礼的人群最前面,却是因为太过震惊,一直到这时候听见丛蓉的惊呼声才如梦初醒。 他猛的打了个寒战,还是有点难以相信丛皇后会突然暴毙的事实,也跟着冲过去,大声道:“太医!太医在哪里!” 这个女人,绝对不能就这么死去的! 她是他在宫中的一切后盾和依靠,如果丛皇后没了,那么祺贵妃恃宠而骄,以后的后宫岂不是就是祺贵妃和司徒铭的天下了? 虽然有时候丛皇后的存在也会叫司徒宸觉得恶心,但是这一刻—— 他却是最不想她死的那个人。 刘公公飞快的奔出去。 古嬷嬷也忍痛爬起来,一群人围在丛皇后的身边尖叫痛哭。 司徒渊站在那里,一直没有动,他脸上表情带着冰封一般的肃杀之气,会很容易让人曲解为这是因为他生母的死而积蓄起来的悲痛和愤怒的气息。 而事实上—— 他不是吃惊,也不是悲伤,从始至终他都心明如镜,也一直很冷静。 他不肯上前,只是不想去碰触那个女人,不想让她肮脏的尸体和灵魂来脏了自己的手。 观礼的朝臣和命妇之间,震惊过后,大家都开始窃窃私语,难以置信的小声议论。 严锦添冷眼旁观,这时候忽而勾了勾唇,沉吟—— “你看,咱们这位昭王殿下的反应真有意思!”他说,侧目来看严锦宁的反应。 论及对司徒渊的了解,这世上应该是没有人能排在严锦宁之前了。 方才丛皇后突然出事的那一瞬间,她也是意外和震惊,但是后面只看司徒渊的反应就是心中了然—— 他知道!或者说他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场变故。 他知道丛皇后今天会死。 只是严锦宁还有些不确定,这件事到底他只是顺水推舟的看着了,还是根本从头到尾就是他的手笔,是他亲手安排和策划出来的…… 毕竟—— 他对丛皇后是完全没感情的。 严锦添意有所指的一开口,严锦宁就是心头蓦然一跳。 她下意识的也是扭头朝严锦添看去。 严锦添看着她的眼睛,云淡风轻的继续道:“关于这位昭王殿下和皇后娘娘之间,我好像漏掉了不少的功课没有做?” 丛皇后偏袒养子,这件事是举世皆知的,她和司徒渊之间的关系不亲厚,这也是公开的秘密。 只是在世人眼中,他们到底也还是骨肉相连的亲母子,而且丛皇后除了偏心一点,也没人见她有苛待过司徒渊的举动,所以就更不可能有人会想到司徒渊是乐于见着她死的。 “你关心的事还真是不少!”严锦宁不喜欢他的试探,反唇相讥。 “本来不想关心的,可是谁让他打了你的主意呢?”严锦添道,更是寸步不让。 严锦宁表情冷冷的盯着他,提醒:“这种场合,大哥你是不是该适当的控制一下你的表情?别表现的这么太无所谓了。” 严锦添闻言,倒是心情大好。 他从善如流的稍稍正色,又盯着前面人仰马翻的人群看了会儿,突然又再思忖着道:“这事儿有点儿费琢磨啊,要说是昭王妃毒杀皇后……她好像没这个理由,难不成还是昭王指使她的?” 之前丛蓉的那一点儿小动作,因为离着很远,严锦宁没有察觉,但是凭借他练武之人的警觉和犀利,却是将一切都看得明白的。 严锦宁有些意外:“是她?” 严锦添于是重又收回目光看向了她:“你也不知情?” 严锦宁没有回答他的话,此刻脑子里却是在飞快的思忖这整件事—— 丛蓉为什么要对丛皇后下手?不管怎么看,丛皇后的存在都碍不着她什么事儿,而且如果不是丛皇后做主帮她,她也不可能嫁给司徒渊,反正不管从哪个方面考虑,严锦宁都是百思不解。 这边大殿之中乱成一团,就连皇帝都从王座上下来,焦急的站在丛皇后的尸身旁边等着太医来。 这种情况下,丛皇后分明就已经咽气了,但是秉承着道义上的责任,所有人都还是愿意等的。 这里离着太医院不近,一直过了有半个时辰太医才匆匆赶来,跪下去查验了丛皇后的脉搏之后就直接伏地给皇帝磕了个头道:“陛下节哀!皇后娘娘,薨了!” 这个结果,大家有目共睹,所以这会儿众人已经不再震惊,这大殿之中反而陷入一种诡异又死寂的气氛当中。 半晌,皇帝都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死因?” 太医使劲伏在地上没有抬头,言简意赅的也是回了两个字:“中毒!” “混账!”那个年老昏聩的皇帝,却突然在这一瞬间以雷霆之势爆发。 他一脚踹在太医脸上,将那位太医踹了满脸的血,一面暮色狰狞的环视一眼这大殿里的众人,怒吼道:“在朕的眼皮底子底下毒杀皇后?是什么人如此猖獗?” “陛下息怒!”众人连忙跪下去,每个人都使劲的把头低下去,不去触霉头。 大家都知道他为什么如此震怒—— 未必就是真舍不得他的结发妻子,而是—— 真庆幸刚才有毒的那杯茶是丛皇后喝下去了的,否则稍有闪失,死的就是他了。 就是这一刻,皇帝的心里也还在忍不住的后怕,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方才的那一刻,他离死亡那么近,那么近…… 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 “到底是谁做的?”他嘶声咆哮怒吼:“魏景辉!” “微臣有罪!”负责准备这一场大婚仪典的礼部尚书魏景辉仓促出列,重新在他面前跪下,也是心里叫苦不迭,浑身的冷汗。 司徒宸失去了最大的助力和最铁杆的支持者,心里的火气正没处散呢,当即站出来道:“今天这殿内所用的东西都是你负责准备的,解释!” “这……”魏景辉有苦难言,拿袖子擦了把汗,“要给陛下和娘娘入口的东西,微臣哪敢草率?那茶水端过来之后,是有专人负责验过的,当时肯定是没问题的,这才交给喜娘端进来的!” 之前那个负责上茶的喜娘腿一软,直接瘫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陛下明察!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 皇帝这时候哪里会细想什么,当即一挥手:“拖下去,严刑拷问!” “冤枉!冤枉啊!”喜娘吓坏了,大声的尖叫告饶,还是被人拖了下去。 这时候跪在皇帝脚边的祺贵妃才试探着小声开口道:“陛下!皇后娘娘被害,自然要严查,不能叫真凶逍遥法外的,可是死者为大,娘娘的遗体……是不是先移下去?” 皇帝对这事儿根本不关心,扫了眼丛皇后的尸身,不耐烦道:“送皇后去后殿安置,所有人,都给朕在这里呆着,拿到真凶之前,一个也不准离开!” 这个架势,分明是要关门打狗,非要揪出凶手不可了吧? 丛蓉也料到会是这个局面,她倒也不见有多少惊慌,见到有人来搬丛皇后的尸身,也就抹着眼泪跟着往后殿走。 司徒宸满心的火气,烦躁的目光四下里一扫,却见跪在旁边角落里的李妈妈突然抬头,眼神惊骇又不安的偷瞄了丛蓉一眼。 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似是有那么一瞬间毛瑟顿开,于是一咬牙,就也假意装作要护送丛皇后的遗体,也跟着往后殿走去。 严锦宁跪在众人中间,暗中观察这些人的小动作,脑中突然也是灵光一现。她的心弦骤然一紧,下意识用力的掐了掐掌心稳定情绪。 第168章 狼狈为奸,匪夷所思 司徒渊站着没动。 严锦添也顺着严锦宁的目光看过去,瞧着丛蓉和司徒宸那一前一后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这边皇帝震怒,正在气头上,其他人都大气不敢喘,全部本本分分的跪着,等着严刑拷问那个喜娘的结果出来。 后殿这边,丛蓉亦步亦趋的跟着,指挥几个内侍把丛皇后的尸身安放在床上。 她要杀人,给丛皇后服用的是剧毒。 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丛皇后的皮肤显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双目突出圆瞪,嘴角渗血,看着十分恐怖。 内侍其实都不愿意碰她,但是又没办法。 这时候便有人试着想要去合上丛皇后的眼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不行。 几个人,面面相觑,脸色都变了变。 而丛蓉也是觉得瘆得慌——她是以前所未有的决心和出手无情的手段果断的毒杀了丛皇后,可是说到底,不过一个娇生惯养的闺秀小姐,平生经历的事情有限,这时候对着丛皇后的尸体,就会本能的畏惧和心虚,想了想道:“这里你 们看着吧,我去前面看看凶手拿到了没有!” 虽然皇帝那种满是威逼的眼神和雷霆之怒也叫她心虚害怕,但是—— 那却远好过对着一具尸体。 “是!”几个内侍也不愿意留下来,却是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丛蓉刚一转身,就正好迎着司徒宸冷着脸从门外进来。 她有些意外,不由的愣了一下。 丛皇后一死,司徒宸是真的大受打击,所以脸色一直不怎么好,他冷着脸扫了眼那几个内侍,道:“你们都先出去!” 丛蓉皱眉—— 他这是要做什么?不知道他们两个单独共处一室不合适吗? 然则那些内侍也是不愿意在这里守尸的,根本就向不到这合不合适,顿时如蒙大赦,赶紧答应了:“是!殿下!” 然后,逃也似的冲出去,带上门,守在了门外。 丛蓉皱着眉,满脸不高兴的看着司徒宸,那表情和神气都有点古怪—— 按理说她是不该这么毫不忌讳的和司徒宸对视的,可是她既没有行礼,脸上表情都还十分的坦然。 司徒宸盯着她的脸。 他和丛蓉对彼此都不陌生,虽然两人在私底下从来没有过来往,但是平时在丛皇后这里或者是在宫宴上的一些场合也都有过接触。 可是现在司徒宸就这样毫不忌讳的盯着她,打量了半晌,他却是眼中凶意暴涨。 丛蓉心底一惊,下意识的刚要后退,他已经毫无征兆的抬手打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的力度实在太大,丛蓉直接扑在了旁边的睡榻上,半边脸麻木了,嘴里都是血腥味。 她捂着脸,仓促的回头。 司徒宸盯着她,恶狠狠道:“是你做的?” 他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丛蓉被这一巴掌打的也是心里冒了火——她以前不是这样子的,温婉柔顺,什么都能忍得住,也可以面不改色不分场合的压着脾气演戏,可自从司徒渊让她看了丛皇后和司徒宸之间那些不堪入目的勾当,她就突然识趣了原来保持的很好的涵养了 脾气,这大半年里,每天都要被那肮脏又恶心人的一幕折磨,几乎每个晚上做恶梦都会梦到那一幕,然后还什么都做不了。 这样压迫之下,日积月累的熬下来,她甚至觉得自己居然还没有被折磨的疯掉,这已经是莫大的运气了。 可是现在,司徒宸居然好意思为了那个老贱货打她? 丛蓉恶狠狠的瞪回来一眼,完全不在乎他当朝太子的身份,梗着脖子道:“是我做的,怎么样?” “你!”司徒宸一怒,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他冲上来,揪起丛蓉就又要扬手,一面压抑着声音怒吼道:“谁叫你自作主张的?”丛蓉知道自己挣脱不了,索性也不躲,直勾勾的冷眼看着他道:“你有本事就打啊,这件事还没完呢,前面陛下正在追查真凶,一会儿我少不得还要露面,你把我打伤了,回头陛下问起来,当着满朝文物的 面,你看我怎么解释?” 他们两个,应该是两个毫无瓜葛的人,如果说太子动手打了定国公府的小姐,除非司徒宸就是指证她是毒害丛皇后的凶手。 可是—— 他不可能那么做。 司徒宸扬在半空的手最终还是缓慢的握成拳头,收了回去。 他一把推开了丛蓉,面上还是一片狰狞的冷色,愤怒的低吼:“谁让你自作主张的?好端端的你发的什么疯?现在当众闹成这个样子,要怎么收场?你就不怕被人揪出来吗?” 丛蓉被她扔回了榻上,干脆就坐着不起来了,仰头看着他的脸,也是针锋相对的冷冷道:“难道你会看着我被揪出来吗?我被揪出来了,太子殿下你又能得什么好处?” 这个该是的贱人,居然敢当面威胁他? 司徒宸心里的火气一拱一拱的的往上冒,几乎是恨不能把丛蓉这个坏事的女人给掐死的。 丛蓉不是没看见他眼睛里的杀气,但是此刻却是完全不怕的。 她拍拍裙子站起,走到旁边,面上表情一本正经的道:“太子殿下你可别怪我,这件事不是我自作主张想做的,而是——” 她说着,刻意顿了一下。 司徒宸的有所顿悟,当即心头猛地一跳。 下一刻,固然就见丛蓉的唇角弯起一个不合时宜的弧度,红唇微启,字字清晰的道:“是我父亲授意我做的!” 司徒宸勃然变色,不由的倒退两步。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就混乱了起来,目光凌乱的四下里飘了好半天,脑子里更是过了无数的念头,好半天才勉强自己定住心神,一寸一寸的重新抬起目光看向了丛蓉,咬牙问道:“为什么?我们之前说好了 的,而且母后的存在绝对是利大于弊……” “因为她不需要存在了!”丛蓉道,语气冰冷:“太子殿下,平心而论,你对她就真的那么信任又那么放心吗?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昭王的生母,你就真的不怕有朝一日她会对你倒戈?” “她不会!”司徒宸皱着眉头,脱口道。 他是真的相信自己拿捏丛皇后死死的,根本就不信那个女人会背叛他。 但就只是这种出自本能的信任,却勾起了丛蓉记忆里那肮脏龌龊的一幕。 有那么一瞬间,丛蓉几乎当场失控,她恨不能冲上去,直接把这个不要脸的男人弄死了,可是—— 这种情况下,她又不能。她用指甲使劲的掐着手心强迫自己冷静,然后仍是看着司徒宸睁眼说瞎话:“可是我父亲对她很不放心,她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祖母死后,她和丛家最后的牵连就断了,如果她会生出什么不好是心思来, 那样的风险太大,我们不能冒这个险,所以父亲要我动手,除掉她,省得她夹在我们双方之间横生枝节。” 这话,司徒宸是听不进去的,反正对他而言,丛皇后死了就是莫大的损失。他心里恼火,却又不能过分的发作,于是也是压抑着脾气,有些讽刺的说道:“他有什么不放心的?本宫都亲手结果了杨氏,提前准备着给你腾地方了,难道这还不够表示本宫的诚意的吗?定国公他何必多 此一举?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一闹,会很难收场的。你让父皇觉得他是从生死边缘走了一遭,这是触了他的底线了,他一定会上天入地,要一个水落石出的。” 丛蓉又不傻。 当初定国公借着丛皇后牵线,已经和司徒宸达成盟约,定国公愿意支持司徒宸,以自己手中控制的军权作他上位的保障,但是作为交换—— 他为丛蓉要了将来司徒宸的皇后之位。 为了表示诚意,安定国公的心,司徒宸其实也算不遗余力了,居然亲手用慢性毒药一点一点慢慢熬死了对他忠贞不二的前太子妃杨氏。 他现在拖着没有着急再续娶,其实那太子妃的位置也还是留着给定国公父女看的。 丛蓉听了他这番话,心里一则更加的恶心,一则更是有点害怕——她的父亲,这到底是在图谋些什么?为了所谓的从龙之功,居然会选了和司徒宸这样的人合作?怎么不想想,今天司徒宸会为了对他们表态而杀了自己的太子妃,那么将来也是有可能以同样的方式对待她 的。 那一瞬间,丛蓉突然又想崩溃大哭。 可是—— 走到这一步,她已经无路可退了。 也是她强忍着眼泪,仍旧是正色看着面前的司徒宸道:“这宫里这么多人,想找个凶手出来还好不容易吗?以太子殿下您的根基和力量,应付这么一件小事,不是轻而易举的吗?” 丛皇后没了,司徒宸更不能放弃他和定国公府之间的盟约。 虽然他是恨死了丛蓉做的这件事,但是真的被丛蓉唬住了,以为她真的是受了定国公的指派才这么做的。 两个人,四目相对。 半晌,司徒宸还是妥协,深吸一口气道:“好,这件事本宫尽量想想办法,不过——”“我们是同坐一条船的,之前我父亲答应你的另一件事,我自然竭尽所能的帮你达成,要不然——”丛蓉接过他的话茬,话到一半,却是觉得心里发苦,但是她已经不让自己再多想了,重新收摄心神,一字 一顿道:“这场婚礼既然已经举行了,那就不能是白来的,我会让你满意的!” “但愿如此!”司徒宸道。 说完,甩袖而去。 他推门,门外的回廊上去见李妈妈焦灼不安的在走来走去。 “太子殿下!”见他出来,李妈妈吓了一跳,赶紧行礼。 司徒宸没说话,径自离开。 李妈妈爬起来,赶紧进门,带上门就冲过来,一把抓住丛蓉的肩膀,惊恐的质问道:“小姐,你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丛蓉看着她,突然露出一个深恶痛绝的神情来,咬牙切齿道:“我恶心他们!” 第169章 利欲熏心,毒计! 丛蓉的脸上带着一种疯狂又狰狞的表情。 李妈妈看着心疼不已,赶紧打湿了帕子给她敷脸。 丛蓉木偶一样被她按在椅子上坐下,也不动。 李妈妈有些畏惧的回头看了眼床上直挺挺躺着的尸首,忧虑道:“也不知道这次的事能不能对付过去。” 说着,她也是有点后悔没看住了丛蓉,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小姐,您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也就过去了吗?” “我过不了心里的这道坎儿!”丛蓉道,眼泪突然就滚了下来。她像是从刚才冷厉失控的状态里回过神来了,突然无比崩溃的抓着李妈妈的手臂,盯着她的眼睛急切的道:“奶娘!我试过了,我试过了,这大半年我无时无刻不在试着说服自己,就当没见过这件事,可是我做不到!太子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可他们到底也是母子啊,他们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知道我该顾全大局,听父亲的话,可是只要想到今后需要跟那个人同床共枕,我就觉得恶心,我一天都没办 法忍受!” 她说着,就使劲的抱住了头,喃喃道:“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她原以为杀了丛皇后,出一口气,卸下了心里的负担就会好起来的,可是现在,杀了丛皇后之后,却发现自己心里还是依然介意那件事。 她不计较司徒宸府里妻妾成群,也不在乎是不是做继室,就是丛皇后的这件事,让她怎么都也无法说服自己去接受。 “奶娘!”丛蓉心里挣扎的利害,再次无助的抬起头来,看向了李妈妈。李妈妈满眼的心疼,摸了摸她的脸,脸上表情变了几次,最后才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一样,用力的抓住丛蓉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道:“小姐!你听我说,事到如今……既然你就是过不了这个坎儿,那么… …” 她说着,一顿,目光冷冷的回头看了眼床上摆着的尸体道:“这件事,就推给太子吧!” 丛蓉一愣,眼泪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李妈妈心里也是一片颤抖,面上却竭尽所能的让自己保持冷静,道:“太子能和自己的养母搅和在一起,本来就不是个靠得住的,上一个太子妃他都能杀死,谁知道后面小姐您若是跟了他,他又能做出什么 事情来?与其跟这他去赌,不如假戏真做,奴婢瞧着七殿下就好的多了。” 这些话,其实是从发现司徒宸和丛皇后的丑事之后她就想过要对丛蓉说的。 她是真的为丛蓉着想。 只是,人微言轻。这件事大事,是定国公和丛皇后一起谋划的,而且也为丛蓉和丛家都要了很好的报酬,当时她不敢说,因为她撼动不了定国公和丛皇后之中的任何一个,而在那种情况了下,动摇了丛蓉,那就是把丛蓉往 思路上逼迫。 但是现在,丛蓉走了极端,她又和丛蓉一样,都不看好太子—— 丛蓉眨眨眼,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奶娘你是说……可是……可是我父亲他不会同意的吧?”“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李妈妈道:“小姐,皇后娘娘已经死了,以前太子有皇后支持,国公爷才会觉得他上位的可能性大,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没了皇后娘娘替他对国公爷施压,七殿下半点也不输给 他。从现在开始,您就收收心,反正亲事都定了,把这件事嫁祸太子,封了他的口,后面您就跟着七殿下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吧!” “我以前也不是没想过,可是……”丛蓉意动。 其实从当初发现太子和皇后的丑事之后,她就一度有过假戏真做的心思,毕竟无论是看人品样貌和性情,司徒渊较之司徒宸都要更胜一筹。 她也曾试过去博取司徒渊的注意的,可是—— 最后却被他对严锦宁的态度打了响亮的一耳光。 “那天的情况你不是也看到了吗?就算七殿下和严家小姐真有点什么,武威将军可是竭力反对的,他们不可能在一块儿了,你还较这个真么?”李妈妈劝道。 婚姻大事,听的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长兄如父,那天司徒渊和严锦添彼此之间都亮了兵刃了,他还怎么娶严锦宁? 司徒渊的心里是放着严锦宁的,丛蓉不是不嫉妒,但是李妈妈说得对,相对而言—— 司徒渊还是比司徒宸好了无数倍的选择。 “就是父亲那里,我怕他——”丛蓉已经动摇了,嘴上却还有顾虑,“他们毕竟筹谋了那么久了……”“小姐!”李妈妈恨铁不成钢的打断她的话,“您快醒醒吧!国公爷当初明显也是被皇后娘娘給逼的,让您混到昭王殿下身边,伺机对他下毒手?您也不想想,一旦您真的对殿下下了手,你都已经是昭王妃了 ,到时候他一死,你就得做寡妇。太子将来得了皇位,您还真指望着他会顶着天下人的嘲笑声去娶一个嫁过人的吗?更何况还是他是弟媳!” 绝少会有人想到,为了上太子的这条船,定国公府做了多大的努力,不仅暗中承诺干件事可会用手上的兵权支持他,更是不惜孤注一掷,拿自己的亲生女儿做棋子—— 因为太子屡次对昭王下手而未能得逞,他们便出来一条毒计,用联姻的关系,把丛蓉送到司徒渊的身边去。 司徒渊这些年和丛皇后关系冷淡,对外防范很严,但是他再怎么防范,也不会防范到自己的枕边人身上来吧? 只要丛蓉嫁给他,也就有了下手的机会。 其实定国公其人也是傻子,当然知道女儿嫁过人之后再想要荣登皇后的宝座会有很大的压力,但也正是因为即使是这种情况下司徒宸也承诺了会以皇后之位许之,这才更加坚定了定国公孤注一掷的决心。 富贵险中求! 不过如此! 丛蓉明显是李妈妈说动了,她擦了把脸上泪痕,眼中现出坚定的神色来道:“好!我都听奶娘的!” 想着,却还是有很多的不确定,“可是……现在要怎么做?” 李妈妈心里飞快的想了想,“那毒药你藏在那里了?” “在!”丛蓉忙道,跑过去捡起落在地上的盖头,想了想,扯过桌布的一角把上面一颗装饰的珠子扯了下来:“是剧毒!”李妈妈也不敢用两人身上的东西去包,左右看了眼,就拔下发间银簪,用尖锐的尾端从床帐最不起眼的地方划下一小块布料过来把那主子裹了,塞给丛蓉道:“小姐先在这里等着,奴婢想办法去把太子殿下 哄过来,到时候您……” 他们双方之间是有盟约的,丛蓉想把司徒宸弄过来还是很容易的。 丛蓉握了那块布料在手里紧了紧,然后用力的点头:“好!” 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她是真的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和司徒宸那样的人一起过一辈子的。 司徒渊很好! 他,很好! 这边李妈妈探头探脑的把房门拉开一道缝隙,确定外面没有别人,就跨出门去,飞快的往前殿的方向走去。 他人一走,严锦添就拽着严锦宁从旁边紧挨着的一根巨大的廊柱后面走了出来。 严锦宁双眉紧锁—— 虽然只是听丛蓉主仆两个口述了一遍他们的计划和打算,她心里也不好受。 “定国公是戍边戍傻了么?还真豁得出去啊?”严锦添唇角带着淡淡道笑容,感慨着一声叹息,“亏得他们想的出来!” 严锦宁闷不做声—— 比起定国公父女还有司徒宸,她心里最恶心痛恨的那个人还是丛皇后! 大位之争,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不用阵营的人互相残这很正常,可是别人都可以对司徒渊不择手段的算计甚至痛下杀手,却唯有这个女人—— 她的所作所为是真的令人发指,不能接受的。 丛皇后和司徒渊之间会有这么大的仇怨,严锦添本身就有点意外,紧跟着也是半真半假的又再笑了笑:“咱们这位皇后娘娘也是挺有意思的啊?” 严锦宁不想拿这些事情来谈笑,就一直不接他的话茬。 严锦添带着她又往前走了一段儿,一直没听见她说话,就回头,见她黑着一张脸,一副被谁欠了钱的样子就调侃道:“怎么?这就心疼了?” 他这人,是不管人间疾苦的,不管何种情况下,才不在乎别人的心情。 严锦宁瞪他一眼。严锦添瞧见她这表情,莫名的,心里突然就有点不高兴的冷了语气道:“我好像是不该带你过来听着墙角的,没得又让你惦记他了,真不知道他这到底是给你灌的什么迷魂汤,居然叫你对他这么样的死心塌 地?” 说话间,前面的回廊的尽头就步履匆匆的拐过一个人来。 却是太子司徒宸。 严锦添兄妹之所以能来这边,是因为前面皇帝恼羞成怒,勒令把所有人都拖出去挨个搜身,他们被搜过没有嫌疑的也就没再被拘着。 司徒宸在那边,一见到皇帝大肆搜查,心里突然又是一紧,赶紧又过来找丛蓉。 严锦添的眸光微微一闪,见他迎面过来,在他发现之前就手臂往她腰后一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带到旁边的柱子后头藏起来了。 司徒宸心里有事,行色匆匆,也没过分注意别的,目不斜视的走过去,又进了后殿。 彼时丛蓉正局促不安的等着李妈妈回来,见到他,不由紧张的站了起来:“你——” 司徒宸反手关了门,直接开口:“你用的毒药呢?藏哪儿了?”丛蓉一紧张,刚要说话,眼睛却是盯着他身后,不可思议的瞪得老大。 第170章 挑衅,危机 那窗纸上,有人戳进来一根麦管。 司徒宸看到丛蓉的脸色惨变,狐疑的扭头,正好吸入了那麦管里吹出来的一口白烟。 他心中暗叫一声不妙,却是为时已晚,瞬间失去了意识,身子往地上栽去。 丛蓉惊得不轻。 眼见着司徒宸高大的身子就要砸在地上,却先隔着门板听到外面有个尖锐的声音嚷道:“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在那里?” 丛蓉猛的打了个寒战。 外面那人仓皇弃了麦管扭头就跑,回廊这边刚刚叫嚷的两个内侍也是拔腿就追,一边大声喊道:“站住!来人!抓刺客!” 这是在宫里,十万御林军守卫的皇宫,稍微闹出点儿动静最后都会演变成惊天动地的大案。 外面的回廊上一片混乱。 丛蓉脑子里惊雷阵阵,她不确定刚才外面那人到底是不是李妈妈,却知道她人在这里,很快就会有人找过来。 千钧一发,她也容不得多想,赶紧掏出藏在身上的毒药,手忙脚乱的塞进了司徒宸的袖子里。 然后下一刻,却是茫然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门外那个吹迷烟的婆子被人发现之后,扭头就冲回廊尽头冲去。 “站住!站住!”后面两个小太监本来只是看她鬼鬼祟祟的,狐疑的吼了一嗓子,这一看她跑,就算没问题也知道是有问题,在后面穷追不舍。 这前后两殿中间本来就只隔着一个不大的花园,那婆子拐过回廊拐角,就听她哎哟一声痛呼。, 两个内侍追上去,却见她抱着脚踝坐在地上,痛呼不止。 不是宫里的嬷嬷,但是看面相却有点眼熟。 这时候,被惊动了的巡逻侍卫也冲了一队人过来,惊慌的大声喊:“怎么回事?哪里有刺客?” 丛皇后刚刚暴毙,皇帝正在气头上,正为了拿不到凶手发愁呢。 侍卫们一方面怕再出事,一方面一听到有人喊看到刺客了就兴奋—— 赶紧抓到了毒杀皇后的真凶,这件事才能消停。 这会儿一群人冲上来,全部严阵以待,刀枪林立的指向摔在地上的胖妇人。 李妈妈是去前面找司徒宸没找到,又要回来找丛蓉的,谁知道人刚进了这院子就听见有人喊朱刺客,她当时正紧张的,迎面就从回廊上拐下来一个。 那人跑得太快,再加上她那会儿正在紧张分神,一不小心就被那人冲过来撞翻在地。 而现在,等反应过来,已经被侍卫包围了。 “抓住她!”后面回廊上追过来的两个内侍气喘吁吁,指着她大叫。 侍卫们不由分说,上来就把人按住了。 李妈妈猝不及防,啃了一嘴巴泥,本能的挣扎着哀嚎起来:“你们干什么?放手!放手啊!哎哟!” 这边的后殿里,丛蓉听到她的尖叫声,整个人就更加的紧张就混乱—— 司徒宸昏死在这屋子里,她自己跑出去的话,这可是当朝太子,太不把这人当回事,回头肯定有人怀疑她,而如果她这会儿出声把人喊来—— 李妈妈已经被人当场撞见了,她这不等于落井下石吗? 反正喊也不对,不喊人来也不对,这会儿她倒是后悔,为什么要把司徒宸弄晕了。 这边丛蓉还在进退为难的时候,前殿那边的皇帝等人已经听到动静,匆匆赶来了。 “拿到刺客了?”祺贵妃人还没到就先高声的喊。 她现在也是一肚子的火—— 方才皇帝被逼急了,居然挨个搜身,她纵横后宫几十年,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虽然丛皇后死了,她最得意,这时候也是火大。 “参见陛下娘娘!”领头的侍卫跪下行礼,正色道:“是抓住一个可疑的妇人,穿着不是宫里的,不知道是哪一家的!” 良妃之前跟着丛皇后去过定国公府,对李妈妈还有印象,当即低呼:“这不是从大小姐身边的妈妈吗?” “谁?”皇帝黑着脸道。 “是定国公府的大小姐……”良妃解释,“就是昭王殿下今天娶的从大小姐的奶娘好像。” 皇帝的目光阴了阴,扭头去人群里找司徒渊。 司徒渊也是拧眉,点了点头。 “冤枉!冤枉啊!我不是刺客,不是的啊!”李妈妈一见到这个阵仗,本能的就开口辩驳。 那两个追她过来的内侍已经跪在了地上道:“陛下,奴才们刚看到这妇人趴在后殿的殿门外头鬼鬼祟祟的,想叫她问两句话,她却拔腿就跑,看着很不对劲的。” 李妈妈是真的蒙了,先是打了个寒战,然后拼命的摇头:“冤枉!奴婢冤枉啊,什么后殿?奴婢根本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我是从前殿过来的。” 说着,她又想到了刚才那一幕,感激道:“刚才是有人从那回廊上冲下来,还撞倒了我,两位公公是不是认错人了?” “这……”两个内侍对望一眼,最后却是摇头:“就是这身衣裳啊!” 如果说是宫里的嬷嬷,穿了同样的衣裳还解释的通,区区一个国公府出来的奴才,宫里怎么会有第二个人和她穿着一样的衣裳招摇的? 两个内侍只觉得她是故意开脱。 “你们不要血口喷人!”李妈妈却觉得是他们栽赃,也是暴怒的厉声咒骂。 司徒铭跟在人群里,一直没说话,这时候才沉吟着道:“父皇,丛大小姐应该是在后殿陪伴母后吧,刚才在那边的是不是这个奴才,找她问问不就清楚了?” 皇帝略一思忖,却不说话,直接抬脚拐上了回廊,朝后殿的大门口走去。 “带着人,走!”祺贵妃一招手,急匆匆的跟上去。 一行人直奔后殿。 彼时丛蓉还急得在那屋子里转圈,听到外面这么一大片的脚步声,她顿时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种局面,她直觉的就知道自己应付不来,情急之下再一瞥见倒在地上的司徒宸,干脆一咬牙,一闭眼,就也躺在了地上装晕。 皇帝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杀过来。 彼时那回廊的柱子后面,严锦宁和严锦添暂时都还不得机会出来,因为这次过来的人多,严锦添便很谨慎,眼见着那一行人过来,他卡在严锦宁腰侧的手就稍稍用力,当她往后带了带。 方才仓促之下,严锦宁也只顾着躲避那两个冲过来的内侍了,并没有过多的在意什么,这会儿突然感觉到他的手臂圈在她腰间的力量,心里突然就有点不自在。 但是这种情况下,她又不敢轻举妄动,便就强忍着叫自己忽略此时的处境,只一心警惕防备着外面回廊上走过的那一行人。 严锦添起初也没多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司徒渊从旁经过的时候,他却下意识的低头想去看一眼严锦宁的表情,这才发现她落在他臂弯里的身子有些僵硬。 他微微怔了怔,此时细细的体味,突然发觉少女的腰肢落在掌心里,居然是奇异的柔韧。 那种触感和曲线弧度,堪称完美。 过往的多少年里,在他看来,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样,无论皮相好坏,到头来也不过一捧白骨。 此时他垂眸看着靠在他身边的这个少女—— 严锦宁的样貌生得好,这个他承认,但是这对他而言,实在也是没什么过分的吸引力,虽然有时候也会觉得赏心悦目,但那种心情大概是跟欣赏一幅好的山水画或者书法差不多。 却是这一刻,他才突然发现她的眉目五官居然都不是单纯的死物,举手投足间都是鲜活而明艳的一种存在。 仿佛的只在这一瞬间,少女的整张脸庞现在他的印象里才和以往不同—— 变得生动,成了有血有肉的存在。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想,但却是在这一瞬间最真实深刻的体会。 因为不怎么自在和紧张,严锦宁此时紧紧的皱着眉头。 鬼使神差的,严锦添突然抬手,往她眉梢蹭去。 严锦宁始料未及,然后被她一碰,便就吓了一跳,下意识推了他一把,闪身自他进怀里出来,冲到了回廊上。 好在彼时皇帝一行已经走过去,推门进了后殿。 彼时司徒渊落在最后面。 她冲出去的时候脚步声其实不很大,他还是警觉的敏锐回首。 严锦宁和他的视线略一碰撞,还没来得及感受这一刻到底是种什么感觉,严锦添也已经跟着从那柱子后面走了出来。 他的观察力比严锦宁要敏锐的多,当然更早就注意到了司徒渊的一举一动。 这时候却是故意的一步走上去,抬手,自然而然的搭在严锦宁肩上,笑问道:“想去看热闹?” 说话间,他看似不经意,实则却是十分刻意的,所站的位置刚好阻隔了严锦宁和司徒渊之间刚刚交会到一起的目光。 这个举止,看似平和安静,实则—— 却是最鲜明的挑衅。 司徒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眸子深处瞬间凝结一层寒霜—— 即使这人和严锦宁是兄妹,但是他这一刻的举止动作却还是太过火了。 更何况—— 他这分明还是故意的。有那么一瞬,司徒渊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越发的肯定,他是多一刻也不能再将严锦宁留在严家,留在严锦添的身边了。 第171章 先下手为强 司徒渊并没有刻意盯着这边看得太久,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从容举步跨进了门槛。 这边严锦宁也是一耸肩,同时避开严锦添的手,不悦的瞪着他。 她这表情,是真的很不可爱,不过严锦添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真的是个能屈能伸的丫头,自从知道她在他手里讨不到好处之后,现在不管他要求她做什么,她能配合的就尽量配合,连多一句的废话和争吵都没有,就是用这种愤怒的眼神表达她的立场和态度。 严锦添突然觉得,眼下的这种局面也挺不错的,如果她太聒噪麻烦,他可能就真的没多少耐性能继续一直的容忍和留着她了。 “走吧!”他的手指落空,顺势弹了弹袖口,率先转身跟着往后殿那里走。 严锦宁是不高兴被他牵着鼻子走,但终究这个场面她不想缺席,就跟着他往那边走。 彼时那后殿里。 刘公公推开大门的一瞬所有人就先都惊呆了—— 太自司徒宸和丛蓉全都人事不省的躺在地上。 “殿下?”刘公公打了个寒战,赶紧过去扶司徒宸,摸了摸确定对方还有体温,只是晕死过去了,这才松一口气。 “这……”祺贵妃也是大为意外,倒抽一口凉气之后便是困惑的皱眉:“太子殿下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我们怎么都不直达搜?” 太子和昭王今天要娶的王妃倒在一起?即使衣衫齐整,没有哪方面迹象,这到底也是一件不体面的事。 皇帝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闷声不响的走进去,找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了。 “来人!快帮忙把人扶起来都!”刘公公扯着嗓子喊人帮忙。 外面进来几个宫女太监,七手八脚的把司徒宸和丛蓉都扶起来,一个安置在旁边的软榻上,一个暂时歪在一把椅子上。 皇帝的目光一扫,冷冷的问:“这里当值的奴才呢?都死到哪里去了?” 丛皇后的遗体暂时安置在这里,这里不可能没人看着的。 本来之前那几个小太监就都是被司徒宸支开的,这会儿也早就听到这里的动静跑了回来。 六个人,跪了一地,赶紧告罪:“陛下恕罪,不是奴才们擅离职守,是太子殿下让咱们先出去的。” 这后殿的地方有限,当时寸步不离跟着皇帝过来的人朝臣没有几个,大部分还是他后宫的嫔妃和皇子公主们。 司徒倩扶着祺贵妃的手,闻言,就惊讶的道:“怎么会呢?虽然大礼还没行完,丛大小姐也是七哥要娶的妻子,太子哥哥一向都是最为温和守礼了,绝对不会不避嫌的。” 他们两个留在这里守着丛皇后,这不算什么打不了的事,问题是不仅支走了下人,还把殿门给关了?这就太不同寻常了吧? 丛蓉这会儿是心急如焚,却奈何她装晕呢,就只能干着急。 皇帝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祺贵妃其实还是乐意看到这个局面的—— 太子名声会有损伤,司徒渊也得跟着丢人,这对她和司徒铭来说是最有利的。 但是心里这样想,面上却是不显,还是打圆场道:“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好端端的,两个人怎么会都晕在这里呢?还是叫太医过来看看,等太子醒了再问问是怎么回事吧。” 皇帝没应声。 祺贵妃就侧目给向嬷嬷使了个眼色。 之前叫过来的太医就在前面的大殿里,向嬷嬷匆忙挤出人群过去请太医。 这时候崴了脚的李妈妈才被人架着到了门口。 这一段路走下来,她已经是疼出了满头的汗,此时往里一看,见到歪在凳子上的丛蓉,顿时吓了一大跳,惊呼道:“小姐!” 挣扎着就要往里冲。 侍卫哪能放她进去,就使劲的拽着她。 李妈妈挣脱不了,就还是扯着嗓子喊,“小姐?我家小姐怎么了这是?” 皇帝被她朝的心烦,脸色就更加难看,目光阴测测的横过来一眼。 李妈妈顿时就像是被咬掉了舌头,不敢再吵闹。 站在门边的良妃刚好看过来一眼,就见她袖子里轻飘飘的掉出来一根什么东西。 “咦?这是什么?”她弯身去捡,拿在手里左右看了看。 贵族出身的女子,不可能认得麦管这种东西,刘公公却是沉吟一声,走过去道:“这好像是麦秆吧?娘娘能让老奴看看吗?” 良妃也没多想,递过去。 刘公公拿过去。 低眉顺眼站在门口的两个内侍互相对望一眼,突然有一个绕到门仔细的找了找,大声道:“就是这个!” 他重新跑出来,有些谄媚的对刘公公道:“我们那会儿远远就是看见她好像在往这窗户上戳什么东西,大总管您看,这有个窟窿!” 吹迷烟这种事,大家又都不是没听说过。 刘公公心神一敛,倒抽一口凉气,赶紧过去看了看。 那窗纸上果然有个和手里麦管吻合的小洞。 李妈妈这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方才她也是亲眼看着这么个东西从自己的袖子掉出来的,可是她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边他还愣着,刘公公却已经反应过来,快走进殿,见到墙边放着铜盆,就去端过来,从里面弄了点儿水分别试着泼在了司徒宸和丛蓉的脸上。 丛蓉一直忍着没动。 先是司徒宸打了个寒战,然后浑浑噩噩的睁开了眼:“呃……” 一看这殿内这么多人,连皇帝都来了,他一下子紧张起来,赶紧跳起来:“父皇?这是怎么回事?您这是……” 皇帝看着他,没好气道:“你还问朕?还是先想想你自己这里是怎么回事吧!” 丛蓉见他醒了,这也才慢悠悠的睁开眼睛,也是装作对一切迷蒙不解的样子左右看了眼,“这是哪儿?” 门口的李妈妈一下子就哭出来,大声的喊:“小姐!” 可是两个侍卫拉着她,不让她往里面去。 丛蓉也吃了一惊,赶紧站起来:“奶娘,你这是……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现在很心虚,就觉得应该就是李妈妈迷晕了司徒宸的,但是没办法,总归是要在人前做戏的。 “我……”李妈妈找到了靠山,却是有口难言。 这回事司徒渊突然淡淡的开口道:“用水就能泼醒了,那太子他们是应该中了蒙汗药之类吧?”刘公公点头,把那麦管拿给皇帝看:“陛下您看,这种东西在宫外下九流的地方其实是很常见的,不难弄到,在里面提前充如一些迷药之类的东西,趁人不备吹过去就能轻易把人放倒,看样子太子殿下和丛 家小姐是被算计了。” 这么一说,司徒宸也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他略一回忆,就是心中一怒:“对,本宫晕过去之前就是看到那门上有戳进来这样的一根细管子。”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射向李妈妈。 祺贵妃道:“这么说就是这个奴才做的了?可是她要迷晕了太子还有丛家小姐做什么?” “我没有!”李妈妈赶紧否认,自己却先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了。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奶娘做的?奶娘她做了什么啊?”丛蓉也慌了。 她自幼丧母,对李妈妈是有感情的,下意识的就开口维护。 “那谁知道呢!”司徒倩幸灾乐祸道:“这就要这个奴才自己了吧?” 丛蓉还想再说什么。 司徒宸此刻完全清醒过来,却突然后怕起来—— 当时这殿内只有他和丛蓉两个,如果是这主仆两个给他下的套的话……她们会谋算他的什么? 想着前面发生的命案,司徒宸突然汗毛倒竖,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会是丛蓉杀了丛皇后,现在却想要嫁祸给他的吧? 这个贱人!怪不得她要毒杀了丛皇后,难道是定国公方面反了悔,想要一脚踢开他和丛皇后,然后转而扶持司徒渊吗?毕竟他许诺給丛蓉的皇后之位是要在丛蓉替他毒杀了司徒渊之后,这其中又要承担很多的曲折和 风险,而如果丛蓉就是将计就计,假戏真做就跟了司徒渊了,那么她就是正牌的昭王妃,如果将来真是司徒渊上位,国母之位轻轻松松的就会被她收入囊中。 以前他是觉得有丛皇后从中间做纽带,定国公很可靠,可是没了丛皇后之后他突然就没有了安全感,怎么都觉得自己这个太子宝座的四面透风,很不安全! 定国公背叛他了!丛蓉要害他! 这一个,司徒宸的脑子里完全被这两个念头充满了。 他的手心里都是冷汗,下意识的抬起袖子擦,手指却碰到袖子里藏了件陌生的东西。 司徒宸猛然一惊—— 这边丛蓉为了替李妈妈求情,已经苦着给皇帝跪下了:“陛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的,奶娘是看着我长大的,她怎么都不可能害我的啊。” 她是真的很怕李妈妈有事,走投无路之下就下意识的想到了司徒渊,扭头看过去,恳求道:“七表哥,你也知道的,奶娘她不会害我的,你帮她求求情啊。” 司徒宸见她这个样子,就越发笃定了她是已经背叛和自己之间的盟约。 这一刻,箭在弦上。 他绝对不能坐以待毙,等着这个贱人嫁祸给他,他必须—— 先下手为强。 司徒宸的眼底不动声色的闪过一抹冰冷的厉色,然后继续抬手擦汗。 此时殿中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丛蓉身上,倒是没人在意他,就听他突然“咦”了一声:“这是什么?”就凭丛蓉主仆的这点手段,想嫁祸给他?真当他这些年的储君之位是白坐的了吗? 第172章 又是一条人命 一角布料自他袖子里滑出,落在地上。 里面一颗绿翡翠的珠子滚落在地。 那珠子打磨的十分精致,看着不像是他衣服上的饰物,反而更像是女子首饰上的装饰。 众人不约而同的看过去。 丛蓉和李妈妈齐齐变色—— 虽然她们是有打算嫁祸给司徒宸的,但是事出突然,还没想到万全的应对措施,可谓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珠子滚出去,刚好落在良妃脚边。 “这是什么东西啊?”良妃弯去捡。 丛蓉和李妈妈更是一颗心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丛蓉是用了好大的力气克制,才勉强没叫自己出声去阻止—— 这颗珠子中空,本来毒药是藏在珠子里面的,她用的时候是趁机扯动吊在上面的丝线。 因为液体的毒药滚落容易被发现,她用的是药粉,并且因为是剧毒,药粉洒出来,只需要掉一点儿进丛皇后喝的茶水里就能致命。但是用药粉也有缺点,洒出来的时候难免会沾在别处。 本来她应该尽早把这东西处理掉的,可是出事之后皇帝就下令封锁了整个宫殿。 这里前后就这么大的地方,这种情况下乱丢了也不保险。 良妃捏了那珠子左右的看,因为东西的成色太好,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道:“这倒是个好东西!” “这不是本宫的!”司徒宸拧眉道,他也不马上质问什么,只是神色困惑的喃喃低语了一句:“这是哪儿来的?怎么会在本宫身上?”而这边,皇帝一心想解决刺客的疑团,仍是盯着门外李妈妈,面目阴冷道:“还不说实话吗?这么多认证在这里,你还敢否认?说,到底是不是你迷晕了太子和丛家的丫头?在宫里,朕的眼皮子底下做这样 的手脚?你到底意欲何为?”“没有!奴婢没有啊!”李妈妈惊慌的摇头,虽然知道她现在已经百口莫辩,却更不能坐以待毙,赶紧道:“陛下!是有人嫁祸!奴婢可以对天发誓,真的不是我做的,刚刚我才从前殿过来,走到花园里对面 被人撞到了,那个人……那个人穿的衣裳跟我一样!” 当时因为太仓促,其实她根本没注意到那人的长相和衣着,可是这会儿为求脱罪,却已然是什么也顾不上了。 “什么?”皇帝冷笑,明显是不信的。 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想做得太过固执己见了。刘公公会意,连忙抱着拂尘走了出去,去了不多时又回来,道:“陛下!奴才已经问过了,这位李妈妈是一开始就跟着丛家小姐还有太子殿下护送皇后娘娘的遗体来的后殿,问了好些人,后来……都没人见 她在前面出现过!” “我——”李妈妈心里叫苦不迭,却再没办法自圆其说。 她第二次去前面的时候,因为居心不良,所以就故意躲着人,尽量不叫人看见的。 没曾想,现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百口莫辩了。 “皇上,奴婢可以对天发誓,我真的什么也没做啊!”解释不了,李妈妈却也不得不大声的诅咒澄清。 刘公公面无表情,公事公办的又再说道:“这座宫殿里院子里今天负责巡逻的侍卫一共是四队,方才奴婢也逐一问过,没人见到李妈妈所说的穿同样衣服的可疑人等。” “皇上!”丛蓉也急了,赶紧给皇帝跪下,“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奶娘她没理由这样做的,她……” 话音未落,突然听到旁白砰地一声。 动静不是很大,是有人撞到了桌子。 丛蓉回头,就见良妃跌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不知道想怎么回事,手边的桌子都被她撞歪了。 “娘娘!”她的贴身婢女见状,赶紧过去扶她:“您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呃……”良妃的身子一抖,似是想说什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身子却使劲的往一起缩。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她的婢女吓坏了,赶紧去拉她,一边眼泪已经下来了,扭头冲皇帝道:“皇上,我们娘娘好像是发了什么急症,太医……” 话音未落,歪在椅子上的良妃却猛的一下子站起来。 众人这才看到她脸上扭曲的表情和怪异的脸色。 她眼睛圆瞪,双手卡着喉咙突然朝皇帝走去。 脚下步伐踉跄,眼睛因为睁得太大,里面血红一片。 “护驾!”她这表情实在太过狰狞,刘公公一步冲上去,横臂挡在皇帝面前。 然则良妃也只是跌跌撞撞的走了两步,就突然僵硬的顿住了脚步。 “娘娘!”她的婢女唤了一声,还不等上去扶她,就见她身子直挺挺的往前一扑,摔在了地上,再不动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 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被震住了。 这个大殿里,出现了一瞬间短暂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却是司徒铭最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上前,蹲下去试着掰过良妃扑在地砖上的头去试了试她的鼻息。 “咽气了!”他说,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下场众人齐齐打了个寒战,更有不少人眼中显出明显恐惧的神色来。 这时候,司徒渊也款步走上前去,冷着脸弯身下去检查了一下良妃的死状,忽而神色凝重的看向了皇帝道:“父皇,良妃娘娘方才的状况您不觉得很熟悉吗?” 皇帝想了想,却是司徒倩最先惊呼出来:“啊!良妃跟母后,她们……她们的死状都一样,难道……难道良妃娘娘也被人下毒了吗?” 这其中,只有丛蓉和李妈妈是最清楚内因的。 可是现在,两个人都吓傻了。 本来皇后被毒杀的案子还没结呢,紧跟着四妃之一的良妃又阴错阳差的死在了她们的手上。 这件事,如果能糊弄过去也就罢了,否则—— 这两条人命加起来,要担负怎样的罪责? 两人想都不敢想,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 而此时,同样汗毛倒竖的还有皇帝! “大胆!”他几乎是咆哮着,猛的拍案而起,暴跳如雷的怒骂道:“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到底是谁做得,居然如此猖獗,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一再的下毒杀人,其心可诛,罪该万死!” 到底是谁做的? 不得不说,这个凶手是真的把他吓着了—— 试想对方能不动声色的在他面前毒杀了两个他身边的人,如果对方再居心叵测一点,想弄死了他也不在话下吧? 事不关己,可以高高挂起! 可一旦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皇帝整个人就都瞬间失控了。 “陛下息怒!”整殿的人,又都齐齐的跪了去。 皇帝忽而抬头,目光中凝满杀意的看向了门口的李妈妈道:“给朕严刑拷问这个奴才,务必要让她说实话!” 现在是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了。 “皇——”丛蓉下意思的想要开口求情,但是抬头一见皇帝的表情,顿时就觉得喉咙像是被谁掐住了,再就不敢多说一个字。 “冤枉!冤枉啊!”李妈妈鬼哭狼嚎的大声求饶。 刘公公挥挥手,几个侍卫就把她拖到回廊外面的花园里,就地行刑。 厚重的板子毫不容情的落下去,李妈妈的惨叫声今天动地,而她每次叫一声,丛蓉都是心口一缩,恍惚要被吓得昏厥了。 她很清楚,李妈妈这是替她受过,可是这时候,她又绝对没胆子站出来。 皇帝的脸上的表情阴沉的几乎能滴下水来,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司徒宸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始终保持一种凝重又忧虑的表情,拱手道:“父皇,儿臣真是觉得此事蹊跷,之前太医是在母后喝的茶水里验出了剧毒,这还说得过去,可是刚刚咱们大家一起来的这边,良妃 娘娘进殿之后可是滴水未沾,粒米未进的,她又是怎么被下毒的?这不是太荒唐了吗?” 丛蓉的心头又是猛的一跳。 皇帝闻言,想了想,脸上表情这才慢慢平复了几分。 他换换的扭头看向司徒宸。 司徒宸神色凝重。 皇帝道:“传太医……” 前面为了验那麦管里的迷药,刘公公已经叫了太医来了,此时就跪在外面。 那位卢太医赶紧起身,快走进来,开始循着良妃之前行动过的足迹一样一样的验她有可能碰过的东西。 所有人都紧张的盯着。 半天之后,卢太医提着袍子跪在了皇帝面前道:“陛下,微臣已经验过了,良妃娘娘的手上,唇上还有帕子上都染了毒素,还有——” 他说着,把用手帕包着的一颗珠子也呈上来:“这个珠子在娘娘身边捡到的,属它上面的毒药分量最重,而且这珠子中空,里面还有些残存的毒粉,毒药的来源应该就是它了!” 说起来良妃也是云起不好,遭了无妄之灾了。 她方才拿那珠子把玩了挺长的时间的,手指上沾染了毒素,后来再拿帕子,又用帕子按过嘴角…… 如果是别的毒还就算了,可是丛蓉带进宫里来的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啊——难道良妃娘娘是替本宫挡了灾了吗?”太医话音才落,司徒宸就把一直捏在手里的那一角布料赶紧丢开,面色苍白的一转身跪在了皇帝面前,无限悲凉道:“父皇,请父皇替儿臣做主!” 那语气,也分不清到底是悲切还是悲愤。 丛蓉看在眼里,死死的捏着手里帕子,面色比他还苍白。 司徒宸一个响头扣在地上,同时拿眼角的余光冷冷的扫了她一眼—— 丛蓉以为他只是想要自己脱身吗?不是的!既然丛家的人已经背弃他了,留下来就都祸害,他既然已经决心对丛蓉出手了,那就必须把定国公也一起拉下水,一并锄掉。 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安心! 毒杀皇后,误杀良妃,再加上蓄意谋害当朝储君—— 三罪并罚,丛氏一门难道还能翻到天外去吗?司徒渊想撬他的墙角?怎么可能! 第173章 弃车保帅 皇帝震了震。 丛蓉则是身子不受控制的一抖。 “请父皇替儿臣做主!”司徒宸再度开口,悲戚道,一个响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丛蓉紧张不已,嘴唇动了动却也不敢贸然多说什么。 皇帝扭头看过去,目光盯着落在地面上的那一角碎布料,眼神晦暗不明。 刘公公会意,给太医使了个眼色。 “是!”太医点头,仍是过去捡起那布料验了,果然还是有毒。 司徒宸面上现出些许惶恐之色。 这时候李妈妈已经被拖回来,死狗一样的趴在了地上。 丛蓉捏着袖口,也不敢再贸然往她身边靠。 司徒倩这时候也是满心愤恨—— 方才那颗带了毒的珠子自司徒宸袖子里滚落,也就是碰巧被良妃捡起来,所以倒霉的就是良妃,万一是被他们其中别的人捡了,没准这会儿死的就是她了。 “方才这殿内就只有太子哥和丛家大小姐,没错吧?”司徒倩冷冷的道:“丛大小姐的奶娘又被人撞见在这殿外鬼鬼祟祟的,丛大小姐——难道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丛蓉的一颗心砰砰直跳,面上却是怒目而视,冲着司徒倩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本宫的意思很明白啊,方才这屋子里,除了太子哥哥,就只有你们主仆两个了,现在太子哥哥身上被人塞了不干净的东西,难道你们不该是给个解释吗?”司徒倩冷笑,咄咄逼人。 众人的目光齐齐聚拢在丛蓉身上。 丛蓉咬咬唇,道:“我不知道,当时……当时我也晕了!” “哼!”司徒倩冷哼一声,走上前去一步对皇帝道:“父皇,太子哥哥是当朝储君,如果真的是有人要谋害于他,此事就非同小可,父皇圣明,今天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的!” 说话间,她的唇角隐晦的勾起一个弧度,拿眼角的余光去看了眼司徒渊。 果然,下一刻丛蓉已经大声辩驳:“公主殿下莫要血口喷人,我说过,方才我和太子殿下一样,都被人迷晕了,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何况就算你要怀疑我,我又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有什么理由? 以前还不好说,但是今天之后,她就是名正言顺的昭王妃了。 本来丛皇后手里两个皇子,丛家的立场就有点尴尬,但是众所周知,皇后是一直支持太子的。 现在如果说是丛家人参与谋杀了皇后和太子,那么—— 谁是最大的得益者? 司徒宸这一次可不仅仅是为了自保,既然现在他心里已经认定了丛家转投了司徒渊的阵营,当然是要将这些人一网打尽的。 皇帝的目光阴了阴。 祺贵妃和司徒铭暗中交换了一下颜色—— 他们可不觉得司徒渊会在今天这种场合做这种事。 而自始至终,司徒渊却都没开口说过什么。司徒倩冷笑,又再陈述了一个事实:“可是那会儿在前殿,毒死母后的那碗茶是你端给她的。捧过茶水的喜娘受了重刑都没有招认,十有八九是真的无辜,丛蓉,你还想狡辩吗?母后被毒杀的事,加上太子 哥哥被人下黑手的事,两件事发生的时候,那么巧就都只有你在现场,这时候你要狡辩,就太牵强了吧!” 一开始皇帝没怀疑她,是因为在她和那个喜娘中间,明显不会有人先想到她。 但是这前后两件事联系起来,这么多巧合撞在一块儿—— 现在居然是叫人想不怀疑她都难的。 “我没有!”丛蓉焦急的发生否认,“我怎么会对皇后娘娘下毒手呢?她是我的姑母,又是七表哥的生母,我没有理由这么做的。” “你不觉得,现在理由已经不重要了吗?”司徒倩道,挑衅的一扬眉。 两件事情的矛头都直接指向丛蓉,真的是有没有动机都无所谓了。 丛蓉急得直想哭,左右环顾一圈,看到的却是大家或是冷漠或是讥诮的表情。 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了司徒渊面上。司徒渊的面容冷酷,倒是没有回避问题,直接道:“方才那珠子良妃娘娘只是碰了一下就意外丧命了,足见太医说的没错,毒杀母后的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五妹不是怀疑表妹吗?如果这两件事真的和表妹有 关,想必她的身上很难一点毒药都不沾的。为了证明表妹的清白,让太医查一查就知。” 他的提议算是很公正。 可是丛蓉知道,当时那毒药从珠子里洒出来的时候,不可能不沾到别处。她心里一慌,却还不等她出声拒绝,司徒倩已经愤然道:“七哥这话未免有失公允,如果她真的是凶手,那么方才她早就借故陪伴母后的遗体跑到这里来了,就算她身上本来会有什么线索,该洗的该藏的也 都早就抹干净了,现在要查,恐怕都来不及了!” 司徒渊侧目,冷冷的看她一眼,还是语气冰凉的道:“所以呢?一搜不出物证,二也没有人现场那住她的手腕,证明就是她毒杀母后又加害太子的,却还是要就这么定了她的罪?” 丛蓉不是随便的一个奴才,她是定国公府的大小姐! 这一重关系,无比的重要。 见到司徒渊似是为她说话了,丛蓉顿时满心感激,眼圈就红了。一直站在人群最外围的严锦添,此时却是忍不住的略一勾唇,玩味的低声和旁边的严锦宁耳语道:“昭王殿下真是玩得一手的好心机。论及杀人放火,丛大小姐毕竟是新手,既然做了,就很难不留破绽,一 查就查出来了。他这番话,看着是维护,其实……” 这边他沉吟着,话音未落,里面司徒倩已经怒声道:“七哥!现在母后死的不明不白,而且很有可能和这个女人有关,你可是母后的亲儿子,难道你要看着母后枉死?居然这样维护她?” 司徒渊不骄不怒,仍是面无表情的平静开口:“我没有维护任何人,正因为出事的是我母后,我才说句公道话,我不要屈打成招,也不要谁揣测出一个凶手出来给我,我要的——是真正毒杀母后的真凶!” 最后几个字,他突然加重了语气,字字沉稳,掷地有声。 司徒倩眉心紧蹙。 皇帝已经是不耐烦了,扭头冲太医道:“给我查一查,不仅是这个丫头身上,还有这间屋子里,看看都哪里有可疑!” 丛蓉的脸色一白,心口猛的又是一阵紧缩。 太医已经走过去道:“丛大小姐,的罪了!” 丛蓉咬着嘴唇,她知道自己的身上不干净,可是这时候却话都不敢多说了—— 说得多了,就容易露出破绽,万一再叫人怀疑到定国公丛英的身上,那才是真的灭顶之灾。 她身上穿的是一套做工复杂的嫁衣,检验起来不太方便,太医就请求让她到屏风后面把衣物脱下来了。 丛蓉也反抗不得,硬着头皮去了。 太医把她的嫁衣还有盖头都拿过来,然后把不同的部位浸水,最后再拿银针逐一的试。 最后不仅仅是那盖头的穗子上,还有她一边的袖口上都检验出有毒药遗落的痕迹。 “大胆!”皇帝当场勃然大怒,面色狰狞的冲着屏风后面吼道:“把这个包藏祸心的贱人给朕拖出来!” 屏风后面的丛蓉就只穿了中衣,听到外面的动静,已经是双腿发软。 刘公公一挥手,外面马上进来两个侍卫过去把她拖出来。 “冤枉!我冤枉,不是我做的!”丛蓉大声尖叫,拼命的挣扎。 屏风被撞倒,摔裂在地面上。 侍卫们却是毫不留情的把她拖了过来,扔在了皇帝脚边。 丛蓉慌乱的匆忙摇头:“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如果真是我做的,我又怎么会把毒药留在自己身上,等人发现,应该早就处理干净了啊!”“那你要怎么解释?方才太医也说了,除了那颗珠子上的,就属你盖头上面沾的毒药最多!”皇帝冷冷的道,突然一步上前,面目狰狞的一把卡住了她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你还不招认?是要朕把你丢去慎 刑司,让他们动刑拷问吗?” 当时在大殿的时候,揣着剧毒又居心不良的丛蓉就在他脚下,一步之外的地方。 只要想起这个,皇帝心里就一阵的后怕。 他手下几乎是控制不住的用了全力,卡得丛蓉完全喘不过气来,别说是回他的问话了,已然是双手挠着他的手,开始频频翻白眼了。 皇帝是个文人,平时也没什么脾气的,这是头一次当众失态,根本就没人敢去劝他。李妈妈挨了二十多个板子,下半身血肉模糊,一条死狗一样的趴在地上直哼哼,这时候眼见着丛蓉就要被皇帝亲手掐死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爬起来冲了上去,死命的去扒皇帝的手,一面惊恐的尖声哀嚎:“皇上!您放开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是无辜的!奴婢认!奴婢什么认!是我做的,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偷偷在小姐身上藏毒,毒杀了皇后娘娘,也是我迷晕了太子殿下,意图嫁祸的! 是我!都是我!” 这时候她已经顾不得别的了—— 如果丛蓉被入罪,她肯定也逃不掉。 而如果是她承担一切,还有机会保住丛蓉。横竖她是只有一死了,干脆弃车保帅,换下丛蓉的性命好了。 第174章 剐刑,丛蓉之死 皇帝这个时候已经恼羞成怒了,出于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就只是想要掐死丛蓉。 李妈妈试了试,没能掰开他的口,狗急跳墙之下,张开血盆大口狠狠的一口咬在他虎口上。 “啊!”皇帝闷哼一声,这才松了手。 “大胆!”他身后,刘公公已然尖着嗓子怒喝一声,“竟敢损伤龙体,给咱家拿下!” 丛蓉本来已经被皇帝掐得神志不清了,这时候就摔在地上,半天没缓过来。 几个侍卫冲进来,七手八脚的把李妈妈按在了地上,牙齿磕破了,满嘴是血。 “陛下!您还好吗?”刘公公赶紧掏出帕子给皇帝裹住伤口。 皇帝此时回过神来,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失态,心情就越发的差了。 他黑着脸,恶狠狠的盯着丛蓉主仆。 刘公公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是一阵的为难。 李妈妈想要顶罪,司徒宸可是不干的。他跪在地上,冲皇帝拱手一揖道:“父皇,方才在这后殿之内对儿臣图谋不轨的事情姑且不论,只就在母后一事上,当时这个老奴才并没有机会接近母后身边,如果丛蓉不知情,怎么可能顺利毒杀了母后? ” “反正就是我做的!”李妈妈已经豁出去了,只求能保住丛蓉,“那喜娘端茶进殿之前我故意去找她搭讪,趁机下的药。” “如果是你下毒,那丛蓉身上的毒药要怎么解释?”司徒倩犀利的反驳。“当时我也怕被人抓到,所以就提前在小姐的盖头上做了手脚,想着万一瞒不过去,就把事情推出去!”李妈妈道,说着,也不等别人再追问,紧跟着话锋一转,又道:“后来想想这些年小姐对我的好,奴婢 又临时反悔,想着换个人栽赃吧,刚好又看到太子殿下过来,所以就用迷药迷晕了他们……” 李妈妈的脑子转得还算快,这番说辞看似可以关联起来,但事实上是经不起推敲的。 就算下毒的事可以解释成是她运气好,找到了可乘之机,可是他进宫来难道还随身带着迷药吗? 丛蓉缓过劲来,瘫坐在地上,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她:“奶娘——”李妈妈也落下泪来,道:“小姐!奴婢大逆不道,罪该万死,可是皇后娘娘对咱们老夫人不孝顺,仗着身份就不把老夫人看在眼里,这么多年过来,奴婢实在是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小姐,是老奴拿错了主意 ,还险些害了你,你别怪我!” “不——”丛蓉也是眼泪哭了满脸。 看着李妈妈要替她顶罪,她是舍不得的,可是让她自己承认下来,她又不能,一时间就还是哭。 刘公公看着皇帝的脸色,吩咐下去:“再去审一审那喜娘,看这老奴才的话可信不可信!” “是!”有侍卫领命离开。 但是在场的人,但凡有点脑子的就都知道,只要有人问了,那喜娘必定改口—— 既然都有人认罪了,她干嘛还要去当那替死鬼? 李妈妈也没有把丛皇后和司徒宸的丑事供出来,不是她不恨这俩人,而是她有私心—— 虽然那件事抖出来,司徒宸的太子之位不保,但是这种乱伦的重罪,足够举世震惊的了,丛皇后到底是司徒渊的生母,从此以后,司徒渊也必定受到世人的诟病。 现在司徒宸明显和丛家翻脸了,还起了歹意,定国公远在边疆,鞭长莫及,这时候当然要哄好司徒渊,让他惦念一些情分,后面也好关照丛蓉一二。 “你不再改口了?”皇帝盯着李妈妈,突然问道,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 李妈妈心里抖了抖,却是强打精神吸一口气,大义凛然道:“是!奴婢认罪!” “好!”皇帝冷笑,紧跟着目色一厉,冲外面道:“来人!这个奴才毒杀皇后又陷害太子,其罪当诛,给朕就地剐了她,以儆效尤!” 这里在场的人,不是后妃皇子,也是位高权重的高官,需要拿这样一个奴才来震慑谁? 明显的,皇帝对李妈妈的供词也是不信的—— 定国公手握重兵,在涉及到丛家的问题上,他会格外的敏感。 “啊——”李妈妈惊呼一声。 她虽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了,却也不想是这么个死法,当即吓得烂泥一样的瘫在地上,使劲的摇头:“不要!皇上!奴婢知罪了,是奴婢大逆不道,罪该万死,您给奴婢一个痛快吧!” 皇帝要的就是她的实话,哪里肯听她说什么。 司徒宸心里冷笑一声,一挥手道:“拖出去!你们要是没这个手艺,就去天牢借个刽子手来行刑!” “是!殿下!”有侍卫应声跑出去。 又有两个人架着李妈妈,拖死狗一样的把她拖着往外走。 “不要!我不要!”李妈妈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声音凄厉,震得人耳膜生疼。 她求不动皇帝,仓促之前就只扭头看向了丛蓉,尖叫道:“小姐!奴婢真的知道错了,看在主仆一长的份上,你开开门,求一求皇上,请他给奴婢一个痛快吧!” “奶娘!”丛蓉追出去一步。 她是既不想看李妈妈受苦,也怕李妈妈熬不过刑罚,情急之下就一转身又跪回了皇帝的面前,“陛下!奶娘她只是一次拿错了主意,求您——” 话音未落,皇帝的目光突然射在她脸上,锋芒毕露。 丛蓉吓了一跳,只觉得心肝儿都瞬间缩成一团,然后就舌头打结,再说不出来一个字来。 李妈妈被拖了出去,绑在了回廊外面的一棵树上,不多时天牢那边就派来几个有经验的刽子手,皇帝亲自带着众人站在回廊上观刑。 第一刀下去的时候,李妈妈已经叫的惨绝人寰。 前世的时候,实在有些太不美好的记忆。 严锦宁听着李妈妈凄惨的哀嚎声,浑身都忍不住的发冷。 她用力的捏着拳头,手心里都的冷汗,眼见着李妈妈的皮肉被人一刀一刀的削下来,不知不觉间一张小脸上就没了血色,苍白如纸,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严锦添是见惯了战场厮杀,尸横遍野的场面的,看得倒是津津有味,后来想起来身边严锦宁已经半天没动了,就收回目光扭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看之下才发现这丫头居然是吓得浑身都现在隐隐的发抖。 他一直以为她胆子很大的。 “怎么?你怕这个?”严锦添觉得好笑,忍不住的就笑了出来,开口的语气轻慢。 严锦宁早就不去看那回廊外面行刑的场面了,把脸偏向一边,小声的道:“我先去前面!” 说完,近乎是有些仓促的,抬脚就走。 严锦添就势抓住她的一只手。 彼时她的手死死的攥成拳头,他的大掌包裹之下却惊讶的发现她那手上居然一片冰凉,落在掌心里,激起他轻微的一个寒战。 他怔了怔。 但是真是太难得见到这丫头居然也有害怕的时候,他便就有些恶意的故意死死攥着她的手,同时面不改色的又移回目光去看外面的人行刑。 严锦宁抵着头,也争不过他。 他的掌心里明明一片燥热,可是就那么握着她的手,却是好长的时间也没能把她的手焐热。 严锦添一边心不在焉的看着外面,一面却觉得心里某一处有些什么奇妙的东西在软软的起伏动作,那触感,像极了她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握在掌中的感觉。 外面李妈妈的惨叫声一声更似一声凄厉。 严锦宁终于忍不住又偷偷抬眸看了眼,刚好瞧见有刽子手把一盘满满一盘子的血肉端了下去。 她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大力的一把甩开严锦添的手,冲到旁边,扶着竹子干呕起来。 那一下子动静有点大,直接把严锦添推了个踉跄,自然也惊动不少人。 不少的人扭头看过来。 严锦添是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脸色不怎么好的跟过去,站在她身后,抬手轻拍了下她的背,烦躁道:“你胆子不是大得很吗?” 严锦宁按着胸口吐了半天,事实上什么都没吐出来。 这时候她是真的保持不了什么骨气,便就强撑着力气回头,尽量放低了姿态跟他商量,“我不想看了,你要不放心,我们一起去前面!”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是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严锦添迎着她的目光,却是头次发现这丫头跟他说话的语气居然会是带着明显几分乞求的意思。 他略一怔愣,同时已经警觉的听到严锦宁身后一声不甚鲜明的风声袭来。 他的目色一寒,想把人拽开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边的人群里,有人屈指弹出一粒小小的玉石纽扣,正中严锦宁背心,严锦宁倒是没觉得痛,下一刻身子已经软软的往下滑去。 严锦添知道是谁干的,仓促伸手把她一捞的同时往人群里看了眼。 那里司徒渊的面容冷峻,负手而立,却是专心致志的看着下面行刑的现场,目光都没往这边飘一眼。 刘公公听到这边动静,挤过人群走过来,见状道:“严二小姐是受了惊吓吧,武威将军先带她去别的地方休息吧!” 这种情况下,严锦添不想把她带走都不行了,就冷着脸点头:“恩!” 然后把人一抄,脚下健步如飞,飞快的走了! 这时候,被端走那一盘血肉也彻底把丛蓉刺激的眼睛红了。 “够了!你们够了!”她大叫着突然翻过栏杆,滚到花园里,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狼狈,聚要冲上去阻拦刽子手。 司徒宸见状,紧跟着也翻过栏杆,冲上去一把将她拽了回来:“这种情况下,你还是避嫌的好!” 丛蓉已经被刺激疯了,眼睛血红的回头瞪她一眼,嘶声吼叫道:“你叫他们马上住手,要不然咱们同归于尽!你今天是要逼死我吗?我告诉你,你也别想全身而退!” 这话是什么意思? 心思最为敏捷的司徒铭已然眯了眯眼,正待要过去趁热打铁问个清楚的时候,丛蓉就使劲去甩司徒宸的手。 司徒宸已经被她刚才脱口而出的那两句话吓破了胆,心思飞快一转,马上就拿定了注意。 他本来就正握着丛蓉的手腕,别人看着像是丛蓉一下子大力的甩掉了他手,实际上却是他顺势借力,把丛蓉给甩了出去。 “啊——”丛蓉身形不稳,就往旁边扑去。“当心!”司徒铭只来得及叫了一声,下一刻丛蓉已经重重的撞在了旁边的假山上,那里刚好有一块尖锐的凸起,不偏不倚,正好刺中她的太阳穴。 第175章 搜查,意外发现 丛蓉的身体缓缓倒下。 血,从假山石上淅淅沥沥的洒了一地。 众人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 “快!快去看看!”刘公公惊呼。 有个内侍翻过栏杆跑过去,一看之下丛蓉果然是死透了,当即也是手足无措的白了脸:“这……丛大小姐死了!” 司徒宸打了个寒颤,像是惶恐的模样,僵硬的回转身去看向了皇帝道:“父皇,儿臣……只是错手,我……” 这个时候,丛蓉死了,反倒是也没人有心思追究她最后说过的那一句耐人寻味的话了。 因为太震惊,就是正在行刑的刽子手一时间也忘记了动作。 “啊——”看到丛蓉身死,李妈妈惨呼一声,突然心一横,一下子撞在他手上刀锋上。 薄薄的刀刃刺透颈部的血管,顿时血流如注。 李妈妈头一歪,也跟着断了气! “啊!皇上恕罪!奴才……奴才……”那刽子手一慌,也赶紧跟着跪下去了。 祺贵妃左右看了看,看着丛蓉的死状,似是有些于心不忍的给向嬷嬷使了个眼色,向嬷嬷会意,脱下自己的外衫过去,给她盖住了尸体—— 之前为了应付搜查,丛蓉身上的喜服早就脱了,这会儿就只着中衣。 祺贵妃拧眉看向了皇帝,低声的道:“她到底是丛家的人……” 言下之意,丛英不在京城,他们去这么当众逼死了人家的女儿,总是不好的。 皇帝还是丛皇后被毒杀一案生着气,脸色很难看,直接冷冷的道:“丛家养出了这样包藏祸心的奴才,朕还没跟他们要个交代呢!” 说完,他一抬头冲司徒宸道:“你马上带人去丛家,搜这个奴才的屋子和行李。” 毒杀皇后又嫁祸太子?这么大的事,可不是一个奴才随便给个理由就能搪塞过去的。“是——”司徒宸一拱手,刚要领命,却是司徒倩上前一步道:“父皇,再怎么说太子哥也是被牵扯在了此案之内,如果是他带人去丛家……虽然太子哥为储君之尊,肯定不会偏私,但是还是应该换个人去吧 ?这样省得以后落人口实!” 司徒宸心里一怒,是恨极了她的多事—— 他本来的目标就不只是丛蓉,而是定国公府这一门,如果叫他去,没东西他也能拿出司徒渊勾结定国公毒杀皇后的证据来,然后一箭双雕的把两人一起解决掉的。 皇帝闻言,也是察觉了不妥。 他的目光先是移到司徒渊身上,最后却定格在司徒铭脸上道:“老三还是你带人去吧,暂时不要声张,省得外面的百姓不明真相,捕风捉影的传闲话!” “是!父皇!”司徒铭领命。 司徒宸心里一急,就赶紧上前一步道:“父皇!让儿臣也随行过去吧,这件事怎么看着都有点匪夷所思,儿臣这心里……如果不亲眼看到结果,总是不踏实的!” 虽然他从来没有亲自出面去和丛英联络,一切都有丛皇后在中间打点,但是这会他也怕是丛府之内别是有什么线索落下来。如果让司徒铭带人去查,他不在现场,就会十分的被动。 皇帝也没多想,点头:“去吧!” 不想,司徒渊这时候却也跟着上前一步,道:“那儿臣也去吧!” 司徒宸皱眉。 司徒铭却露出几分隐晦的戏谑的神情。 皇帝自然不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他人岁数大了,这些年又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今天折腾了几个时辰,早就十分的疲倦,转身慢慢的往前殿的方向走去。 祺贵妃挥挥手:“赶紧把这里收拾干净了!” 说完,就也快步的跟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去往前殿暂时等候,这边以司徒铭为首的一行人则是点了两百御林军,直奔定国公府。 这一天府里的大小姐出嫁,家里张灯结彩十分热闹,不过因为丛英人不在京城,丛皇后就做主没在府上设宴,而是把够了资格的客人都请去了宫里的喜宴上。 这会儿看到三位皇子亲自带人过来,府里的管家就先吓了一跳。 他直接走到司徒渊面前:“昭王殿下,您这是——” 今天是他和丛蓉大喜的日子,这时候应该是在宫中设宴的…… 司徒渊面沉如水,也无废话,直接问道:“李妈妈的住处在哪里?” 管家不解其意,却也看出了这三位皇子来者不善,赶紧道:“殿下请!” 亲自引着一行人往里走。 李妈妈就住在丛蓉院子里的偏院,她是丛蓉的奶娘,很得丛蓉的倚重,有自己单独的屋子。 “就是这里了!”管家开了门,还是满心困惑的回头看了看众人:“不过殿下,你们这到底是……” 司徒铭当先举步进去,随意的打量一眼这间屋子,然后果断一挥手:“搜!” “是!”七八个侍卫应声而入,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了起来。 这间屋子李妈妈住了十几年,里面堆得杂物不少,很快就被翻了个乱七八糟,不过就的些衣物和用具摆设,一圈搜下来,倒是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司徒宸倒是没觉得李妈妈这里会查出什么来,所以倒也不紧张—— 他要跟过来,更大的原因是怕司徒铭会趁机做手脚。 司徒铭斜睨他一眼,笑道:“太子哥,臣弟觉得既然咱们来都来了,是不是也把丛大小姐的屋子也搜一搜?” 司徒宸的心头一紧:“搜索她的屋子做什么?” 话音未落,突然一个侍卫“咦”了一声,掀开李妈妈床边脚榻的板子,下面居然有个暗格。 那里面两个小布包,里面都是些碎银和一些首饰,再看,旁边的角落里还格格不入的放着个褐色的小瓷瓶。 侍卫把瓷瓶拿出来,晃了晃:“这是什么?” 司徒铭已经举步走过去。 这么个瓶子放在藏私房的暗格里,必定是有猫腻的。 司徒渊一直面色冷凝,没什么表情变化,司徒宸却拿不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不由得心头微微一紧。 司徒铭也不会随便动这瓶子里的东西,就拿着瓶子在两人面前晃了晃道:“两位看好了,这个瓶子,本王就先收着了。” 说完,就揣进了袖子里。 这屋子里转眼已经被翻了个稀巴烂,没发现什么别的。 司徒铭还是做主叫人又去前面的院子搜了丛蓉的房间,却是在她的首饰匣子里发现了另外一个红色的小瓷瓶。 司徒铭一样的让司徒宸两人都看了,就把东西揣了起来。 和今天这事儿相关的就只有丛蓉主仆,两个人都屋子都搜过之后,一行人便就折返宫中。 彼时皇帝还扣着入宫赴宴的客人等在正殿那边。 这么一闹腾,再加上出宫搜查,一来一去的工夫,都已经是下半夜了。 大家都困顿不已,却又不敢吭声,全都本分的等着。 “父皇,那个奴才和丛大小姐的屋子都搜查过了,没发现别的刻意物品,只有这两个瓶子!”司徒铭拱手,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两个小瓷瓶。 司徒宸倒是不怕—— 横竖主要不是指证他和丛英勾结的证据,别的什么东西都无所谓,那些死物而已,也不能说是和他有关的。 太医很自觉,直接上去拿了两个瓷瓶验了。 他先验了褐色的那个,不解的皱了眉头,然后再验红色那个的时候,就是勃然变色,仓促的放下瓶子,赶紧的跪下去道:“陛下!这……这瓶子里放的就是毒杀皇后娘娘的毒药啊!”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皇帝也是倒抽一口凉气,不由的坐直了身子:“你说什么?” “这瓶子里的毒药和毒杀皇后还有良妃娘娘的毒药是同一种,微臣不会看错的!”太医肯定说道。 此时,满殿都是倒抽气的声音。 皇帝的脸色阴郁的几乎能滴出水来,隐隐的已经有了狰狞之态度,他的手用力一下捶在座椅的扶手上,怒道:“好!好得很!” 咬牙切齿起来! “这个瓶子是丛蓉屋子里的吧?”却是司徒渊突然开口。 司徒铭挑眉:“正是!” 李妈妈自认为是凶手,现在毒药却是藏在了丛蓉的首饰匣子里?这是不是有欠着推敲的? 皇帝心里也生起一丝疑虑。 紧跟着司徒渊又看向了太医问道:“另外那个瓶子里的是什么?” “是一种慢性毒药!”太医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道。 “功效呢?”司徒渊再问。 “这种药的毒性比较弱,如果药量把握好的话,每天一点的混在某人的饮食里,不会被查验出来,但是日积月累下来却会慢慢损伤硬化服药之人心肺的血管,让人病倒,慢慢地熬死!”太医回道。 本来不过就是如实的一个回答。 司徒宸闻言,却是面色微微一变。 司徒铭本来没多想,但不巧的是,恰是瞧见了他脸上这一点微妙的神情变化。 司徒铭此人的思维极为敏捷,当即脑中灵光一闪,就意识到了什么。 他沉吟一声,突然问:“用了这药的人,太医你给病人诊脉的时候也看出中毒的症状吗?” “这其实也不算毒,就是服用之后排不出体外,会慢慢沉淀在心肺的血管里,久而久之边城淤塞的症状,一般的大夫诊脉,只能查出病症,差不多这起因的。”太医道。 如果说方才那一刻,司徒宸还是莫名紧张了一下,此刻却是心口一凉。 所谓的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说话间后面的朝臣已经有一人冲出了队,跑到当前冲着上面的皇帝扑通一声跪下去,大力的磕了个头道:“请皇上替我女儿做主!我女儿死得冤枉!” 众人齐齐的抬头看过去。 却见太子司徒宸的前岳父杨尚书跪在地上,一脸悲戚愤恨的表情。他磕了个头,又再抬起头来,看向了座上的皇帝,大声的道:“陛下,我女儿死得蹊跷,微臣怀疑,是有人用的这种药将她毒杀的!” “尚书大人,这话可不好随便说的。”司徒倩是个不怕事儿多的,当即跳出来搅和。 司徒宸暗暗掐了掐掌心,让自己保持冷静—— 杨家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没有用。不想杨广文却去义愤填膺的大声道:“微臣的手里有证据!” 第176章 旧案翻出,岌岌可危 “杨尚书,你这话又什么意思?”司徒铭拧眉问道。 杨广文满面悲愤,忽而抬手一指被一个内侍捧在手里的托盘,大声的道:“微臣怀疑,我的女儿就是被那同一种药毒死的!”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司徒宸的手心里隐隐的开始冒汗—— 方才在李妈妈房里搜出那瓶东西的时候他居然没多想,一直到太医验出来他才想起来,那是他之前交给丛蓉的慢性毒药,让她在浑厚拿来对司徒渊下手的。 杨文广此时也被刺激大了,矛头直指司徒宸。司徒宸不能坐视不理,上前一步去扶他:“岳父大人,太子妃她的身子不好,是头两年生下瑾儿之后就落下了病根,当时她生病的时候,那么多太医轮流去本宫府上看诊,其中也不乏您从各地寻访的名医, 如果其中真有什么岔子,哪能查不出来?太子妃故去,岳父大人你心中悲痛,本宫和两个孩子又何尝不是?唉!” 他叹了口气,说话间就用力的握了握杨广文的手臂。 是个警告的意思! 毕竟两人勾结在一起这么多年,手里自然都握着彼此的把柄。 杨文广这时候却也不是完全替女儿悲痛,只是太子毒杀了她的女儿,后来又不肯娶他的小女儿,这本身就是不仁不义又过河拆桥的举动。 这种情况下—— 杨子旭娶了他的嫡次女,他倒是宁肯投奔了司徒铭,也不愿意继续在司徒宸这种背信弃义的人身上下赌注了。杨广文一把推开他的手,仍是冲上座上的皇帝磕了个头道:“陛下!当初臣就怀疑小女的死因有问题,小女死后,她的一个贴身侍婢却又上了吊,太子府上当时给出的解释是她殉了主子,自己去了的,可是 就在小女下葬的当日,却有人以那婢女的名义送了一样东西到我府上,微臣把人和东西都扣下了,请陛下恩准,让微臣这就把人带来,当面对质!” 居然还有人证无证? 司徒宸始料未及,文言不由的又是不由的面色微微一变。她的确是用了太子妃的侍婢桃枝去给太子妃下毒的,并且在事后将那丫头灭了口,当初他也曾叫人在那丫头房里里外搜过,没搜到东西就以为她是怕被人发现,随意就把剩下的毒药处理掉了,毕竟后面风 平浪静了好几个月,谁也没提这件事。 可谁曾想,因为那个成事不足的丛蓉,居然会把这件旧案也一并翻出了,这事情是当真棘手的。 眼下众目睽睽,皇帝实在不能偏袒谁,想了下就点头。 “谢陛下!”杨广文磕了个头,转身出去,找到自家的随从吩咐了两句话。 那随从点头跑了,他自己仍是一动不动的跪在了殿中。 司徒宸咬牙隐忍,时间在点点滴滴的流逝,一直又过了有差不多一个时辰,杨家的那个家仆才匆匆折返,同时还带了个看着只有七八岁的小丫头,同时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瓷瓶给了杨广文。 那小丫头胆子小,那里见过皇宫的巍峨和这里人山人海的架势,进门就腿一软,直接匍匐现在地,话也不敢说。 杨广文也不管她,直接把那个瓶子呈上:“陛下!请您让太医验证此物!” 皇帝使了个眼色。 太医走过去,接了瓷瓶检验,不多时就是变色一变,惊讶道:“这跟那个红色瓷瓶里的是一种毒,里面各种成分使用的分量都一模一样,应该是同一批配制出来的。” 事关太子,他说完, 就有些惶恐的跪下了。 刘公公过去拿了瓷瓶,双手递给皇帝。 皇帝手里抓着两个瓷瓶,却是半晌不置一词。 他没看任何人,也一直没说话。 司徒宸死死的攥着拳头,一颗心几乎悬在了嗓子眼。 但是眼前扳倒太子的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却必定是有人不肯犯过的。 祺贵妃假装不懂的沉吟道:“这是什么意思呢?另外依凭药是从丛大小姐那里搜出来的?难道杨尚书是要指证——您怀疑是丛大小姐毒杀了太子妃吗?” 杨广文愤恨的扭头瞪了司徒宸一眼,然后抬手推了跪在他旁边的小丫头一把,“桃子,你说!”那小丫头毕竟年纪小,那里懂得什么大局,只知道惧怕主子,眼泪都掉下来了,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的道:“这是我姐姐给的。太子妃娘娘病了,太医说病入膏肓,不能治了,那天夫人过去探望,我也跟着 去看了姐姐,姐姐说……她说这瓶子里的东西是太子殿下赏赐给她的,她怕被人发现,就让我悄悄带着了,还说……还说她要是有什么闪失,才叫我把东西交给老爷和夫人的!” 小丫头说完,已经吓破了胆,伏在地上嚎啕大哭。司徒宸脸色铁青,当即上前一步,一撩袍角冲皇帝跪下去,大声道:“父皇,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这小丫头是杨尚书带来的,她的片面之词怎么能信?难道她说这药是儿臣给的,就一定是儿臣給的吗 ?这么个小丫头懂什么?还不是听主子的,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说着,他扭头,也是恶狠狠的盯着杨广文道:“尚书大人,那个丫头死了也有几个月了,如果真如你所言,这东西是她留下的,那么当初你拿到手了,为什么不马上来跟父皇陈情查清楚了?而非要等了这么 久,等到人走茶凉之后?” 杨广文当时为什么没说?还不是因为他们勾结多年,手中都握着彼此的不少把柄,在不确定司徒宸谋杀太子妃的原因之前,那时候他也没把握自己就能把当朝储君拉下马,所以又怎么会冲动的尝试呢? 这其中种种私心,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杨广文被噎了一下,也看懂了司徒宸言语之间的警告之意,眼神闪躲,再开口时,声音也弱了下来道:“反正东西就是桃枝给了桃子的,如果不是确有其事,她又是哪里来的胆量污蔑太子殿下你?” 两个人,对峙不下。 虽然一目了然,司徒宸很可疑,但是他是太子,皇帝的亲儿子,皇子这么都不可能因为一个小丫头的几句供词就随便追究他的。 皇帝的目光阴了阴。 却是司徒铭上前一步道:“父皇,儿臣也觉得一稚童的话不足取信。既然是从丛蓉的屋子里搜出了同样的毒药,儿臣还是觉得追着这条线索查下去会更可靠一些!” 丛蓉那边?如果再查下去,查出他还要毒害司徒渊的事,那就更没法收场了。 司徒宸想要阻止,却更知道他这个时候多说多错,说什么都是欲盖弥彰,会惹人怀疑的,现在就唯有祈祷皇帝如果叫人再去丛家搜查,查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皇上!”这边杨广文哪里知道他和丛蓉之间的约定,一见司徒铭把话题岔开了,便是一急。 司徒铭横过去一眼,隐晦的给了他警告。 杨广文了然,就立刻住了嘴。 现在居然牵扯出了太子的杀妻案?而且还有手无重兵的定国公,皇帝也不可能再放纵,势必要一个清楚明白的。他看过去一眼,这次却是没叫司徒铭去,而是点了他宫里的禁军大统领梁勋道:“梁勋你马上带人过去,彻底查抄定国公府,不要放过任何的一个角落,都给朕查找清楚,如果有什么可疑的人或者东西,全 部都给朕带回来!” “微臣领命!”梁勋领命而去。 司徒宸这会儿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难受的很,只是暗中庆幸—— 还好皇帝是找人去搜从国公府而不是搜查的皇后寝宫,否则……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日头缓慢的移位,很快就从清晨熬到了晌午。 众人都整天没吃过东西,饥肠辘辘,却又只能强忍着不提,一直到了正午时分,梁勋才满头大汗的匆匆赶了回来。 “陛下!” “怎么样?可有什么发现?”皇帝问道。 “是……”梁勋开口,却是有些迟疑,拿眼角的余光悄然看了司徒宸一眼,不过他到底是忠于皇帝的,随后就从怀里掏出一打三四风信件,双手呈上:“这是在定国公书房的暗格里找到的,请陛下过目!” 定国公常年驻守边关,已经有几年时间不曾回朝了,司徒宸确信,就算是丛皇后联络他密谋的信件也不会出现在国公府里。 可是—— 方才梁勋看他的那一眼,明显又是意有所指的。 这一刻,他心里紧张不已。 刘公公把信封接过去,送给皇帝,皇帝狐疑的一封封翻阅过去,脸上表情先是疲惫,到震惊,再到愤怒,最后就成了冰封一片的死海,阴郁又森冷的叫人心里发毛。 他只将那些信件翻看到第三封就不动了,手指死死的用力捏着,指关节都发了白。 满殿的人全都大气不敢喘低着头。 祺贵妃察觉事情不对,就起身走过去,狐疑的探头去看了两眼,看过之后也是震惊过度,骇然倒退两步,不可思议道:“这……这竟然是……” 震惊过后,她猛的抬头去看下面的司徒宸,看过之后又看司徒渊。 最后才是一个激灵—— 这么好机会,必须充分留用。于是,隐晦的和司徒铭交换了一下眼神,祺贵妃只当自己是震惊过度而失言的惊恐道:“丛蓉和太子密谋要毒杀昭王殿下?” 第177章 百口莫辩,太子落马 丛蓉和司徒宸? 这俩人,之前是任凭谁也不会把他们两个联系想到一块去的。 所以祺贵妃此言一出,殿内就爆发出一片不可思议的倒抽气的声音。 司徒宸最清楚怎么回事,他一下子站起来,指着祺贵妃怒喝道:“祺贵妃,你不要血口喷人,本宫和她素无交集,你就敢把这么大一个屎盆子往本宫头上扣吗?” 祺贵妃满面的委屈,后退到皇帝身边,低声的道:“皇上……” 皇帝文言,这才一寸一寸换换的抬起眼睛。 他的目光阴鸷,脸上那种森寒的感觉也是前所未有的。 司徒宸碰到他的视线,不由的倒退半步,舌头僵硬的小声道:“父皇……” 话音未落,皇帝突然一扬手,狠狠的将手里的讥讽信函朝他砸下去,“你自己看!” 几封信的分量有限,砸到了不痛不痒,司徒宸却是被皇帝好不容易爆发出了的雷霆之怒震住,反而是在那里愣住了。杨广文则是满心的好奇,爬过去,随便捡起两封来,一目十行的飞快扫过,看过之后,也是露出一副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道:“太子勾结定国公,更是暗中和丛蓉那贱人密谋,由丛蓉假意嫁给昭王殿下为妃 ,伺机给殿下下毒?事成之后,太子殿下……” 这真的是一场叫人觉得匪夷所思的大阴谋。杨广文自己白纸黑字而的看着也觉得难以置信,好半天他才一个激灵爬起来,起身冲过去,一把扯住司徒宸的领口,叫骂道:“所以,这就是殿下你先下手毒杀我的女儿的理由吗?因为你和定国公还有丛蓉 那个贱人早有约定,事成之后要把国母之位许给她,是我的女儿挡了她的路,所以你们合谋把她杀死了?是吗?” 在太子妃死前,他对司徒宸可谓忠心耿耿的,却没想到司徒宸居然这么靠不住,会当头棒喝,给了他这么一下子。 这些都是真的! 虽然司徒宸不信这些信会被搜出来,但是心里已经方寸打乱。 他仓促的用力扯开杨广文的手,把对方推了个踉跄,赶紧捡起地上的信函起来翻阅——果不其然,这些不是丛皇后和定国公之间来往的信函,可是内容,却如出一辙,只是把丛皇后的名义换成了他的,这是他和定国公之间联络的亲笔信函,然后最后一封信却是定国公?給丛蓉的,意思是说 ,以这些信函为证,教唆丛蓉为了前程富贵,配合他和司徒宸的计划。 司徒宸看得汗毛倒竖。 “解释!”座上的皇帝怒吼。 “不!”司徒宸干吞了口唾沫,赶紧摇头,“父皇,这些都不是真的,儿臣从不曾和定国公府联络过,更没有?过这些信,这些都是有人伪造的,有人要嫁祸儿臣!” 这会是谁做的?只冲着那信函的内容就可以判断,丛皇后经手的那些信件肯定是被那人借阅了,并且依样画葫芦的又伪造了眼下的这一些。 虽然司徒宸很想把责任推出去,可是他理智尚存,根本就不敢抖出丛皇后。 现在他担负的罪只是手足相残,而一旦抖出了丛皇后,万一皇帝追查之下,查出他们的丑事来——他要杀司徒渊,可是他和司徒渊都是皇帝的儿子,手心手背的关系,皇帝还有可能会因为是手心手背的关系而网开一面,但如果是他和丛皇后乱伦的事情被翻出,那么一顶绿帽子罩下来,就是实打实打的 皇帝的脸,皇帝还不活剐了他? 这个皇帝,没什么大的野心和建树,只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而已,做了他近三十年的儿子,司徒宸还是了解他的。 只要你碰的不是他的切身利益,就都还有机会的。 “嫁祸?”皇帝冷笑,“这上面白纸黑字,你敢说你是你的字迹?” 那些字迹模仿的太像了,明显是下了大功夫的,不想想也知道背后的人缜密计划筹谋了很久,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要将他一举拿下的。 这会是谁做的? 虽然司徒宸的心里也不信,但是无可否认,这时候他唯一能怀疑的就只有司徒渊了。 他手里捏着那些信件,六神无主,然后突然转头,恶狠狠的盯着司徒渊道:“是做的对不对?是你叫人伪造了信件,嫁祸给本宫的是不是?”司徒渊根本就不理会他,而是往前走了两步,冲皇帝拱手一礼道:“父皇!如果这些信函是真,那么牵扯就实在是太广了,虽然我也不相信舅舅他会和二哥勾结,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但是无风不起 浪,此事既然已经闹到了今天的这般地步,就再不能装聋作哑的糊弄搪塞了,儿臣请求父皇明察此事,毕竟母后不能枉死,和这件案子有关的任何人也都不该承受不白之冤的!” 他不说替自己不值和愤怒,但是明眼人都有领教,他这是故意在提醒皇帝—— 定国公丛英手里掌握兵权,如果此事是真,那么事情就棘手了。 皇帝平时不太管事,但是关键时刻毕竟也不傻,冷不丁就打了个寒战。 他的目光一寒,“杨勋,你马上带人去把定国公府和东宫都一并封锁起来,两座府邸的人,从主子身边的开始,给朕一个一个的拷问,如果真的确有其事,就不可能没人知道内情!” 司徒宸和丛皇后的事,除了古嬷嬷,也就只有他的那个内侍知道了。 别的事情其实都还好,唯独这件事—— 必须不能被皇帝翻出来。 “是!微臣领命!”梁勋拱手,刚要领命退下。司徒宸心中惶恐,权衡之下,突然腿一弯,扑通一声跪在了皇帝的面前,声泪俱下的忏悔道:“父皇!是儿臣一时糊涂,我……我是被定国公怂恿利用的。那时候他来信跟我说母后曾经跟他暗中透露,老七 长大了,文韬武略又都不错,母后的心思动摇,想要废弃我的太子之位……父皇,儿臣糊涂,我……我……” 他语无伦次的说着,最后居然真的就涕泪横流的哭了出来。 皇帝看着他这样子,频频蹙眉。 朝臣之中却是每个人的心里都掀起了滔天巨浪—— 太子亲口承认了这些罪行,毒杀发妻,谋害亲弟,这些都是最天理不容也最为人不齿的行为。 这样的人,道德沦丧,黑了心肝儿了,怎么配坐上一国之君的宝座? 不得不说,这件丑事揭出,是让所有的朝臣在惶恐意外之余都对司徒宸这个太子冷了心—— 他今天能这样对自己的妻子和弟弟,那么来日里,如果真叫他收握生杀予夺的大权,这些朝臣们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谁还有安全感? 这一次,太子犯了众怒,是真的大势已去了。 可是—— 这样的真相虽然让司徒铭有些意外,不过他却是很乐于接受的,不管是司徒宸还是司徒渊,死了哪个,对他来说都是好事。 这边他唇角微微一勾,趁着殿中众人人心惶惶的时候悄然扭头给站在门口的苏青递了个眼色—— 斩草必定要除根,这一次,必须要将太子置于死地,不能再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了。 苏青会意,点点头,转身飞快的跑了。 司徒铭就又不动声色的重新收回了目光。 而他和司徒渊之间却好像是根本没有避讳彼此,并且在这件事上还有一种心有灵犀的默契,他知道给司徒宸还有丛家设局的人是司徒渊,司徒渊也看到他要落井下石去补刀的小动作了。 两个人的目光略一交会,就又各自从容的错开。 彼时殿中几个老臣已经纷纷站出来请命或者是跟司徒宸确认这些事情的真实性了,整个大殿当中吵吵嚷嚷的闹成一片。 皇帝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无以复加—— 他亲封的太子,东陵的储君,未来的继承人,居然会做出这样可怕的事情来? 这样的人,私德全无,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在打他东陵皇室的脸。 司徒宸也知道这件事很严重—— 一则司徒渊是皇帝唯一的嫡子,而来丛英是领兵的,这才是最叫皇帝忌惮的。所以他也不说别的,只就一边哭,一边死命的把所有的责任都往丛英身上推:“父皇,儿臣自由就没了亲生母亲,老七又是母后的亲儿子,我知道我是一时拿错了主意,可……可我是真的害怕,我害怕有人 把我从太之位上拉下来,也怕以后连命都保不住。定国公把事情说的很严重,我……我是真的害怕啊父皇!” 这个时候,他倒也是能屈能伸,逼得不管,就只求保命了。“陛下!这件事兹事体大,绝对不能草草结案,一国储君的德行关乎正个国运根本,请陛下务必严查此案,要一个水落石出,给所有人一个公道!”一众的朝臣纷纷跪地请命,殿中一时间太子墙倒众人推, 整个气氛都燃爆起来。“来人!”沉默了许久的皇帝终于再次缓缓的开口,面无表情的说道:“先把太子打入天牢,召集三司会审,务必将此案給朕查一个水落石出,定国公方面……梁勋,你亲自走一趟,传朕的口谕,暂时罢免定 国公在西北军种的主帅之职位,由副帅暂代,让他马上回京来协助调查此案!” 他让梁勋去,就是另一重暗示—— 如若丛英不从,梁勋可以就地处置了他。 “是!陛下!”梁勋领命。 外面也进来两名侍卫把司徒宸架着往外走,司徒宸扭头仍是大声喊冤:“父皇,儿臣冤枉,儿臣是被人利用的……”侍卫强行拖着他出了殿门,堵在外面的宫女太监纷纷避让,恰在此时,变故又生,那一队喜娘之中突然冲出一个人来,从袖子里抖出一把尖刀冲过来,一刀直插在了司徒宸胸口。 第178章 趁火打劫,再翻旧案 这是在宫里,并且众目睽睽之下,谁都没有想到会有刺客混进来。 那喜娘突然冲出,一刀稳稳的插入司徒宸的胸膛。 押着他出来的侍卫吓坏了,飞起一脚,直接将那刺客踢出去老远,同时口中一边惊呼:“刺客!快护驾!” 这殿里这么多人,外面本来就是守卫森严的。 几乎是一瞬间,台阶下面已经几百禁军围拢上来,刀锋出鞘,将那刺客团团围住了。 那刺客吐了血,倒在地上,仍是眼神怨毒的盯着这边的司徒宸。 司徒宸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同样也是盯着她。 这女人是—— 他倒抽一口凉气,不由的打了个寒颤,还没反应过来,里面刘公公已经听了动静冲出来,一面问道:“怎么回事?哪儿来的刺客?” 这一刻,他心里也是恼怒至极的:在这大殿之中,先是皇后被毒杀,现在又太子遇刺?守卫松懈成这样,皇帝会怎么想? “不知道!这人混在喜娘当中,还对太子殿下下了黑手!”一个校尉道。 今天他当值,出了这样的事,他也是吓得出了一身的汗。 说话间,刘公公已经走路到那刺客面前,低头一看,却是有些意外—— 那是个看着挺普通的妇人,看年纪是不年轻了,其实本来五官生得还算顺眼慈祥的,此时却是眼神愤恨的盯着被侍卫扶住的司徒宸。 “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跑到御前行刺?”刘公公怒斥。 “那是她该死!”那妇人却是豁出去了,恶狠狠的道,眼睛却是一瞬不瞬,死死的盯着司徒宸的脸。 这女人,就是他遍寻不见的季春娘! 司徒宸可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并且还能混进了宫里,其实不用想也知道这又是有人落井下石的损招。 他连忙就要阻止这女人再说话,却是已经迟了,季春娘捂住胸口踉跄着爬起来,恶狠狠道:“要不是他威胁驸马爷替他设局害人,驸马爷也不会被杀,他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我……我跟他拼了!” 说着,她便是怒不可遏的就又张牙舞爪的朝司徒宸扑了过去。 刘公公闻言愣了一愣,反应了下,赶紧道:“快拦住她!” 这里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再叫季春娘得手,马上就有两个侍卫冲上去,把她拿下了。 此时的司徒宸已经是一脸的冷汗,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吓的。 他咬牙怒喝:“这是哪里来的疯妇?本宫根本就不认识她,别听她信口雌黄……”刘公公平时敬重他,也只是因为他是太子,可是现在他明显是大势已去,刘公公也不会再刻意的维护他,只就挥挥手道:“这女人居然敢跑到御前来行刺,背后可能会牵连出莫大的阴谋,带进去,交给陛下 亲自审问吧!” “你这狗奴才!”司徒宸怒骂。 刘公公却全不理他,直接一挥手,让人押解着季春娘进了殿内。 司徒宸受伤,侍卫们也只能把他扶进来给太医诊治。 太医听到这边出事,早有准备,迎着过来赶紧给他检查伤口又把了脉道:“还好这刺客的臂力有限,刀锋又不是太锋利,没有伤到要害,不过这刀……” 要拔刀,是有风险的,显然不能在这里。 太医说着,就回头去看皇帝的反应。 司徒宸到底是他的儿子,皇帝见他受伤,本就极为震怒,刚要挥挥手叫人把他带下去先医治,就听司徒铭咦了一声道:“这刺客……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说着,他挑眉,看向了司徒渊:“老七你有印象吗?” 司徒渊迎上他的目光,面容冷峻,还没说话,刘公公已经如实禀报道:“陛下,方才这女刺客亲口招认,说……说她好像和前段时间犯了事儿的萧驸马有关。” 说话间,他便拿眼角的余光悄然抬头去看皇帝的反应—— 这季春娘母子,皇帝当时为了替南康公主撑腰,可是颁了通缉令在捉拿的,却没想到大半年过去了,这人非但没拿到,现在居然还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混入了宫里,并且刺伤了太子。 皇帝皱眉—— 他年纪大了,本来思维就有些迟钝,再加上事情也过去的时间太长,这时候想来就有点费劲。那女人却是一下子哭了出来,也不管什么尊卑规矩,被侍卫拖着还不断挣扎着想往皇帝面前冲,一面大声的道:“皇上!驸马爷死的冤枉,他没有害过人,他是被人胁迫的,真正的幕后主谋是太子,是他— —是他用民妇和民妇的儿子威胁了驸马爷,驸马爷他冤枉,他是不得已的!” “你——你胡说!”司徒宸怒斥。 彼时他胸口还插着一把刀,虽然没有刺入要害,可也正好在心脏附近,这么一生气,就觉得胸闷气短,痛得喘不上气来。 而皇帝被那妇人一提,也就有了印象。 他的脸色不由的更加难看了起来,咬着牙,腮边肌肉都在不停的抖动:“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你方才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民妇季春娘,就是南康公主的驸马在外养的外室!”季春娘今日进宫,就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什么也不管的,她声泪俱下的跪下去,道:“年初三月十二,公主寿辰当日,驸马因为设计构陷永毅侯世子而 获罪,冤死狱中。那件事,其实不是驸马自己想做的,因为太子殿下知道了我们母子的存在,所以以此威胁了驸马爷,驸马爷那天做的事,全是他——” 她被侍卫架着,不能随意动作,说着就愤然一扭头,盯着司徒宸咬牙切齿道:“都是太子殿下他指使的!事后他还叫人追杀,意图灭口我们母子!皇上您英明,求您重新彻查此事,给驸马爷昭雪沉冤!” 萧敬斋身为驸马却养了外室生了儿子,这的确是不应该的,但是和私自扣留军机密函,又构陷超重的重臣之家比起来—— 那就实在不值一提了。 “父皇!儿媳没有!你别听这疯妇的一派胡言!”司徒宸急了,连忙辩解。因为他受伤,方才进来的时候就有内侍搬了把椅子给他坐着,这时候他情急之下就要站起来,但是因为牵扯到了伤口,又痛的跌坐了回去,只就面色惨白的狗搂着腰身道:“你是谁找来的?本宫根本就不认 识你,你因何要诬陷本宫?” 季春娘盯着他,恨声道:“臣妇在黎雨巷住了二十多年,附近的邻居都认得我,陛下不信,大可以叫人前去确认臣妇的身份,看臣妇有没有撒谎!” 皇帝看了刘公公一眼,刘公公马上会意,吩咐了一个内侍两句话。 那内侍转身匆匆走了出去。 却是久不做声的司徒渊突然款步上前,走到那季春娘的面前,玩味道:“本王现在比较好奇的是……这深宫之地,守卫重重,你这一介妇人,又不会点拳脚功夫傍身,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今天这里发生的一切,根本就全在他的计划和算计之内,司徒宸栽了,司徒铭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必定是要落井下石,一次将他置之死地的,这个时候,这个被他藏了很久的季春娘当然是最好用的 一把刀—— 这女人和萧敬斋之间是真有点情投意合的意思,且不说她的儿子就是她的软肋和把柄,她这样一个没有出路的人,哪怕只是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能給萧敬斋报仇出这一口,她都是绝对不会拒绝的。 当时司徒铭使眼色叫人去安排此事的时候他都看在眼里了,这时候虽然也不觉得能把司徒铭怎样—— 但是,好歹要让皇帝知道,这件事是司徒铭做的。 司徒铭的目光冷了冷,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这些年一直都是他和太子之间势均力敌的发展势力才勉强维持了朝局的平衡,而司徒渊本来就是个闲散王爷,不理朝政的,今天司徒宸必死无疑,那么之后的朝堂之上就是司徒铭一人独大了。司徒渊这时 候有意的提醒皇帝,告诉皇帝,太子是他司徒铭一举扳倒的,并且这个三皇子还手眼通天,居然可以把手脚动到了宫里,皇帝的面前…… 这个皇帝,没什么本事,胆子还很小,有这么一个野心勃勃又敢想敢做的儿子在眼前,他这么能不生疑和防备?这样一来,后来必定要马上再捧出一个人来牵制他了。 纵观如今的整个朝野上下—— 且不说司徒宸和丛蓉密谋的这件事上皇帝对司徒渊有愧,就只冲着他嫡皇子的身份,这一次之后,他也会顺理成章的上位的。 司徒渊提出这样的疑问,皇帝的心里果然马上就有联想。 他的眼睛阴了阴,又再看向了季春娘道:“回答昭王的话,你是怎么逃避追捕?又怎么混进宫里来的?” 季春娘毕竟是个市井的妇人—— 她落在司徒渊手里的时候不可能见过司徒渊本人,甚至于后来被送去了睿王府也都不知道到底是谁送了她去的。她不认识司徒渊,这会却被对方逼得有点乱了阵脚。 第179章 废太子 季春娘不自在的闪躲开眼神,声音也小了些的道:“当日官府追捕,臣妇带着儿子逃命,路上……路上孩子劳累过度,得了重病没了,所以我也不想逃了,就潜回了京城。我本来是想去告状的,可是太子势大,我又怕状子还没递上去,就先要被人灭口,所以就经常来皇宫附近转悠,想看看能不能遇到哪位贵人能替我做主的,后来慢慢的发现宫里的侍卫盘查很严,只有对来回运送泔水的马车不怎么上心,我 就找机会藏在泔水桶里混进来了,又藏了有大半个月,刚刚看到这边乱了,我就趁机打晕了一个喜娘……这会儿她应该还在前面花园的假山后头呢!” 司徒铭做事,绝对是滴水不漏,方才送季春娘过来的时候,苏青和苏杭就已经替她编排好了一套完美无缺的说辞。 刘公公问清楚了她说的假山的具体位置,又叫人去确认,很快就找到了被打晕的喜娘。 而不多时,内侍就带了黎雨巷里住着的季春娘家的邻居。 皇帝没叫他上殿,让人把季春娘拖出去偏殿給认了人,确定了身份又带回来。 这女人的身份一经过敲定,那就说明她的话都有了可信度。 皇帝的目光阴测测的盯了她半晌,然后开口:“你凭什么证明你说的话都是真的?构陷当朝太子是什么罪名,你不会不知道!” “当初驸马爷被胁迫的时候也是万般不情愿的,但是为了我们母子两个的安全,却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为了以防万一,他有提前留下一封信函给臣妇,把当时事发的经过都写清楚了!”季春娘振奋了精神, 忙道。 “父皇!就算有什么劳什子的信函,那也一定是伪造的,儿臣没做过这样的事,这是个阴谋,是构陷!父皇圣明,您不能中了那些阴险小人的诡计!” 皇帝也不知道是有没有听到他的话,总之是神色不明的沉默了半天,最后才抬眸给刘公公使了个眼色。 刘公公会意,走过来,语气高傲道:“书信呢?” “在!”季春娘忙道:“书信被臣妇裹好,缝在鞋底子里了。” 马上有侍卫脱下她的鞋子,划开鞋底,果然在左脚的鞋底子里发现了用牛皮纸仔细包着的两页信纸。 刘公公呈送給皇帝过目。 “父皇!”司徒宸还想辩解。 皇帝却是突然抬眸往殿中扫视了一眼道:“武威将军呢?” 刘公公也是困惑的回头找了一圈,这才想起来,道:“严家二小姐身子不适,武威将军带着她去偏殿休息了!” 当初被扣的那封密函是来自琼州军中的,信上所言和皇帝实际知道的细节多少有些差别,虽然只是细枝末节的东西,他这时候却想要确认。 “叫他过来!”皇帝道。 “是!”刘公公领命,亲自去找人。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其实结果已经没了悬念。 皇帝熬了一整夜没睡,这时候脑袋里已经晕乎乎的了。刘公公走后,他就疲惫的先揉了揉眉心,然后对身边祺贵妃道:“贵妃!这场闹剧就到此收场吧,丛蓉和子渊的大礼还没行完,婚事就还不作数,就这 么算了吧。众位爱卿也都陪了一天了,你去安排,遣散大家出宫,都回家歇着吧!” “是!陛下!”祺贵妃起身,行了礼。 众人也忙都跪地磕头,爬起来之后就井然有序的往外走。 皇帝单手撑着额头,一直歪在椅子上,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他就又对身边陪侍的后妃等人道:“你们也都退了吧!闲杂人等全都退了吧!” 语气低缓,有气无力的。 “是!臣妾/儿臣告退!”众人也不想这个时候留下来自讨没趣,自然也是匆忙的散了。 皇帝沉默了片刻,突然再开口:“铭儿,子渊,你们带着三位阁臣和两位丞相先去御书房候着,朕随后就到!” “是!”彼时司徒渊已经先一步出去了,司徒铭才走到门口,赶紧领命,追出去叫住他要留的人。 这殿中数百人,逐一散去也是花费了不短的时间的。 最后,等到人潮散去,这偌大的宫殿当中,就只剩下皇帝和司徒宸两个人了,就连刘公公都不在。 司徒宸受了伤,也失血不少,再加上过度紧张,脸色就显现出一种异样苍白的颜色来。 他的嘴唇干裂,不断的嗡动,虽然很想要再解释点儿什么,但却是莫名的舌头僵硬,开不了口。 又过了好一会儿,等到外面殿前广场上的脚步声也散尽了之后,皇帝才缓缓的重新睁开眼。 他慢慢的站起身子,脚步明显踉跄着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朝司徒宸走来。 司徒宸挣扎着,勉强起身相迎,抖着嘴唇,声音却低低的,微不可闻:“父皇……” 话音未落,皇帝已经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年老无力的缘故,他这一巴掌打下去的时候起身根本就一点也不疼,甚至连一点过大的动静也没有。 司徒宸浑身发冷,紧张的看着他,然后反应了一下才又突然跪了下去,痛哭起来道:“父皇!儿臣知错了,我……我也不想的,我害怕……我只是害怕……” 他是真的害怕,害怕司徒渊会夺走他所拥有的一切,丛皇后的支持,丛家的助力,还有他的储君之位。 司徒宸像是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着皇帝的袍子不住的哭诉。 皇帝面无表情的站在他面前,低头俯视他这副懦弱无能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他却恍然以为现在看着的就是他自己的影子—— 他本来是觉得把皇位传给平庸的司徒宸也没什么的,毕竟他自己这一生就是胸无大志的,可是现在,看着脚下这个儿子如此软弱的模样,他就会觉得是有人在揭他的疮疤,在打他的巴掌。 然后,他嫌恶的一把将袍子自司徒宸手里拽出来,举步往外走。 司徒宸手里一空的同时身子一歪,就听皇帝的声音没什么力度的缓缓地传来,“你是朕的儿子,就算你做了再多的错事,朕也不会杀你,朕会给你找个地方,好好的反省去吧!” 外面夕阳的余晖洒下,把他佝偻的影子拉的很长。 其实他真的不在乎司徒宸都做了什么或者是都杀了谁又伤了谁,只是今时今日,他突然十分痛恨这个儿子的无能,他不能叫这个儿子做一面镜子一样的总是摆在他面前,让他也却跟着反省这一生的庸碌无 为。 皇帝头也不回的从大殿里走了出去,身后是司徒宸惶恐又无力的哀求声:“父皇……” 他觉得自己很可笑,到了这个,居然还会无比怀念丛皇后的存在,那个女人的存在虽然有时候会让他感觉到羞耻,但是无可否认,她是真的会护着他的,无论何时,都不会将他弃之不顾的…… 皇帝从大殿里走出来,严锦添已经垂首立在门外了。 他来了有一会儿了,不过因为知道皇帝有意想要和司徒宸多呆一会儿,所以就没进去。 “微臣见过陛下!”严锦添拱手行礼,“刘总管说陛下传召微臣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嗯!”皇帝随便的应了一声,脚下步子不停的往前走,“朕留了几个人要去御书房议事,你也跟着来吧。” 他一开始就只是为了支开刘公公的,但是严锦添既然来了,他倒是也不介意把人一起带着过去。 “是!”严锦添拱手,跟在他身后往台阶下面走。 皇帝如今的身体,根本走不了太长的路,刘公公已经叫人传了辇车过来,严锦添随驾,仪仗浩浩荡荡的往御书房去。 彼时那里,司徒铭已经带了三名阁臣和左右丞相都等着了。 “见过父皇/皇上!” “都免了吧!”皇帝面无表情往里走,随意挥了挥手。 几个人都本分的站在他的御案前。 “朕叫你们来,就是私底下先商量一下太子一事要如何处置……”皇帝坐下去,也没有后话,直接就开了口,刚说了两句,一天头,却又奇怪:“老七呢?朕不是叫他也过来?” 说着,他就看向了司徒铭,眼神明显透着几分不悦。 司徒铭这次是真的有点冤枉,赶紧解释:“父皇传口谕的时候老七已经没在大殿了,后来儿臣有叫人去找过,可是没有找见,有可能……他是先出宫去吧。” 见着皇帝的脸色不好,他说着,顿了一下,赶紧话锋一转:“要不儿臣叫人出去追?” “算了!”皇帝摆摆手,“反正这事儿真要处置也要等到明日的早朝,既然他先走了,那就不要找了,咱们先说。在场的诸位都是朝中的栋梁,朕的左膀右臂,太子一事,朕想要先听听你们的意见……” 严锦添进来的最晚,直接站在了众人最后面,此时他微微垂眸盯着脚下地毯,看似在听着皇帝训话,心里却起了几分恼意—— 这个场合,司徒渊会缺席?这本身就不合情理! 踩倒了太子,他会是最大的受益者,怎么样也要赶着过来露脸的,这时候他人不来,明显失去做更重要的事情了,之前刘公公过去叫他,他走得匆忙,虽然让人去找老夫人接严锦宁一起出宫了,可是现在外面乱糟糟的…… 第180章 该偷的还是偷到了 那边安置严锦宁的偏殿里,她人的确是不在的,而老夫人带着严锦雯找过去的时候也只是被告知,二小姐已经独自先出宫去了。 老夫人倒是没多想,就先带着严锦雯先走了。 这偏殿当值的宫婢把桌上用过的茶具拿走,又转身带上门离开了。 床帐后面,严锦宁靠在床柱上,长出一口气,然后就听头顶司徒渊冷笑:“他倒是看你看的紧,半刻也不放松的!” 抬起严锦添,严锦宁也是头大,当即就脱口顶回去:“还不是上回你贸然动作,把他逼急了?” “那又怎样?”司徒渊冷嗤。 她今天受了刺激,虽然这会儿缓过来了,但是精神却还是明显的不好。 他不想让她再费脑伤神,便就话锋一转,忽而低笑道:“就算他防范的再严密,该偷的不还是被我偷到了?” 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他居然好意思拿出来说? 本来昨夜那件事之后,严锦宁就有点羞于见他,只是因为今天发生了太多的变故,反而没顾得上这些儿女私情的小事情。 此时闻言,严锦宁便是面上尴尬的一红。 她咬了下嘴唇,也不好意思抬头看他,转身就要往外走,“一会儿他忙完了不见我,肯定还会找的,如果闹出来就不好看了,既然你没什么事了,那我就先出宫了!” 司徒渊眼疾手快的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又把她拉了回来。 严锦宁又被他卡回了之前的那个角落里,不得已,就皱眉抬头看向了他。司徒渊正色俯视她的面孔,道:“太子的事情已经处理好,没有后顾之忧了,现在因为这件事,父皇心里对我抱愧,过两天,等这件案子审结之后我就去跟他提,请他赐婚,届时就算是严锦添想要反对也没 有理由的。” 他的神色认真。 此时黄昏,殿门关闭之后,屋子里的光线就暗淡了下来,可是暮色之下,他的眸光依旧清澈明亮,让人一眼就望进了心坎里。 严锦宁看着他,这一刻,心里突然百味陈杂。 有时候她自己也觉得自己会那么在乎他依恋他的举动有点不可理喻,可是每逢他这样真实又深刻的看着她的时候,她就会不自觉的沉溺在他的目光里,那一瞬间,所有的一切的情不自禁就都有了解释。 她沉默着与他对望半晌,却又垂下了头去,轻声的道:“你跟他闹成那样,后面不管他最终的目的会是什么,但是下一步,他却是指定要和睿王合作的,到时候他们两人联手,又是个麻烦!” 严锦添已经明确表示不会把她送给司徒铭来示好了,可即便是这样…… 严锦宁想着,心神就还是有点恍惚。 司徒渊的目光沉了沉,语气里莫名的就带了几分恼怒之意道:“你还是想再继续留在他身边是不是?” 严锦宁抿抿唇,不置可否。 别人都以为她是受制于严锦添,没办法不示弱,也没办法脱离他的掌控,却只有他知道—— 她不是的! 她会在严锦添面前示弱,不过就是做戏而已,这个丫头真要狠起来,是宁可玉石俱焚也不会甘心被人操纵的。 见她不语,司徒渊的眸子里就更添几分怒意。 他以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的目光,字字郑重道:“别去做蠢事!我什么也不需要你做!你就老实呆着,听到没?” 这些话,多少带了点儿警告的意味。 严锦宁闻言,却是心里莫名的一暖—— 他懂她!他是这世上唯一能一眼将她看穿的人。 心里有一点小小的欢喜和愉悦,她说:“你义父不是怀疑长公主可能落在他手里了吗?现在他回京这么久,严家在琼州的府邸你应该也叫人彻底的查过了,又没有找到是不是?” 严锦添的心思,没人能料透。 就算烈舞阳真的没死,也有可能落在他手里,但凡是他有心想要藏,司徒渊想找,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而她,留在严家,总是会有可乘之机的。 “那是我的事,不是你的责任!”司徒渊道。 严锦添那人太危险,现在姑且都对她不容情的,万一知道她留在严家是别有所图,那么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严锦宁不松口。 他便有些怒了,将她堵在床柱后面,捏着她的下巴,很大力的吻她。 这一个吻,带了太多惩罚性的味道,而没有沾染太多情欲的气息。 他吻得很用力,能让她感觉到疼,一直吻到她喘不过起来这才缓缓地退开。“宁儿!我不需要你为我冒险,也不需要你替我去做任何的事情,所有的事,我自己都会去做,这件事的事态很快就能平息,到时候——”他靠着她,手指慢慢蹭过她微红的面颊,说话时话的气息喷薄在她 脸上,微微的热也微微的痒。 严锦宁没有回避他的下注视,却是突然打断他的话:“子渊,你爱我吗?” 她的语气不重,却问的认真。 司徒渊微微一冷:“怎么了?” “我就是想知道。”严锦宁道,看着他的眼睛,顿了一下,又强调:“因为这一点,很重要!” “嗯?”司徒渊不解,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它能决定,我到底要不要跟着你,也或者——”严锦宁沉吟,说话的时候她一直看着他的眼睛,这是头一次,她这般郑重又正式的和他讨论这些,“我能不能理直气壮的和你提要求?”“宁儿——”司徒渊的心头微微震撼,他看着她眸子里清澈如水的光芒,缓缓地笑了:“你这丫头,你是把我当什么了?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你,如果不是确定了我想要你,你以为我会是为了一时兴起才碰你的 吗?” 严锦宁抿了抿唇,想到头田夜里的事,不自在的又微微红了脸。 她垂下了眼睛不去看他,司徒渊的心突然便有了些微悬空的感觉。 他用手捏了她的下巴,再次强迫她抬起头来看他,然后有些话已经盘旋于舌尖上了,却还是斟酌了许久才有些不自然的开了口:“你很介意?因为我没等到正式娶你,大婚的那一天?” 想到那一晚他从她的梦境里拾捡起来的那些破碎的片段,他突然又会心悸且心疼。 他知道他昨夜是不该这样对她的,他在那样的时机用那样的方式强行的占有了她,或许—— 会将她伤的很深。 严锦宁看着他,却是面色平静的摇了摇头,“我不介意!” 司徒渊怔了怔,眉头不由皱得更紧。 严锦宁的手指于是慢慢抚上爱他的眉峰,她看着他的眼睛,淡淡的微笑着道:“因为是你,我便没什么好介意的了。” 其实她真的不介意,她连凶险和死亡都不介意,这区区的一个身子算得了什么? 司徒渊看着她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的那种近乎淘气一样狡黠戏谑的神情,想着那梦境里她可能经历的事,心口一疼的同时又是心里一堵。 “严锦宁!”他有些恼怒的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严锦宁见他突然变脸,惊诧之余不由的微微一愣。 “我刚才的话你是不是没听清楚?”他惩罚似的掐着她的下巴,很有些警告意味的逼视她,咬牙道:“我说过了,你什么事也不准做,赶紧把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都给我收起来,老实呆着就行。”他其实能够了解她心里那种孤勇到近乎可以不惜一切的想法,就因为曾经有过那样惨痛的经历,她忘不掉,便将那些屈辱和伤害都藏在了心里。她可以不去计较他到底爱不爱她,要不要她,更不介意为了 帮他助他,就随随便便的把她自己仅有的都交代出去。 司徒铭对她存了什么样的心思,他很清楚。 其实这其中还有可以利用的,想要挑拨了严锦添和司徒铭为敌,也是有迹可循的。 可是他对她所有的打算和想法都很清楚,他不会允许她那样做。 严锦宁也听懂了他的话。 这个男人真要严肃起来,哪怕不是发怒,那种气势赫尔表情也叫人有些难以招架。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完美脸庞,心里居然有点小小的甜蜜。 然后由心而发,忍不住的就勾唇一笑。 这丫头,这时候还笑得出来?她是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司徒渊的胸口又是一闷,冷了脸刚要再说话,严锦宁却突然抬手圈住他的脖子,埋首在他胸前。 司徒渊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她嗔了一句,“放心吧,我没那么蠢!” 他的手,擎在半空。 她这样毫无保留的公然的主动的接近他,似乎还算是第一次。 司徒渊有点弄不明白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却又知道这个丫头诡诈,怕她只是在敷衍,便就脱口道:“我不是在跟你说笑——” 严锦宁自他怀里退开,这才又看向了他道:“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现在就算是我还想再有点别的打算,别人也未必肯买账了。” 司徒铭那人,也是心气儿高。 虽然他那人狠辣决绝,对于看上眼的东西一定不会轻易罢手,可是也断不会再要一个已经被别人沾了身的女人的。 如果不是为了断绝严锦宁走极端的意图—— 司徒渊应该也不至于会那么迫不及待。 “你——”她居然知道?司徒渊突然就莫名的拘谨和恼怒,“你早知道?” “后来才想明白的。”严锦宁道。 “那么当时——”司徒渊震了震,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来了,“你就没想过后果吗?如果后来丛家的变故没有发生——”“子渊!”严锦宁看着他,唇角还带着淡淡的笑容,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又缓慢的说道:“我说过了,因为是你,我不介意!” 第181章 今晚我再去找你吧 司徒渊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会觉得喉头哽咽,说不出来话来。 严锦宁笑笑,面上却是始终一副平和镇定的模样道:“如果你只是一时兴起,那便就只当是我的一厢情愿,过了,也便可以转身忘掉。一个人,总要蠢过一次,受点教训后面才会学得聪明的了,不是吗?” 如果他后面真的娶了丛蓉,哪怕是先有了那一夜,她今天也绝对不会再和他纠缠不清。 她肯把自己交给他,那是因为爱,可这感情,就算再怎么样的无法自拔,她却还不至于昏聩盲目到会去和别人的夫君纠缠不清。 她可以爱他,甚至可以为了这感情而卑微,但是—— 却不会为此而自甘下贱。 司徒渊听了她的话,心动之余却又不免后怕的掌心里隐隐冒汗,“如果昨天的婚礼没有取消,今天你就不会见我了。” “是!”严锦宁点头。 简单的一个字,她吐露的简练而干脆。“不管你是有什么理由可苦衷,可是如果你真的娶了她,那么不止是今天,而是永远,我永远都不会再见你。”见他不语,严锦宁就又继续说道:“冲动只是一时的,我只能允许自己任性那么一次。子渊,其 实……” 她说着,顿了下,忽而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我真的做不到无欲无求,你……爱我吗?” 今天,她一直在重复的确认这个问题。 司徒渊以指腹轻触她的脸庞,并没有再次回答。严锦宁似乎也不介意,只是看着他的眼睛,继续道:“我的心肠不好,脾气也不好,很多人都对我避之唯恐不及。不要因为同情怜悯或是只为了回应我而勉强你自己一定要接受我或者补偿我,平心而论,你 是真的喜欢我吗?真的能喜欢这样一个满身都是瑕疵的我吗?” 她这不算自谦,也不算自毁。 司徒渊闻言,却是冷笑。 他反问:“你觉得我是因为心肠好而可怜你还是因为脾气好才愿意勉强自己来将就你的?” 好心肠和好脾气?不仅仅她没有,其实—— 他也没有的。 他们两个,都是满肚子的坏水和心思算计。严锦宁一时没反应过来,先是一愣,随后便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扑在他怀里,把额头抵在他胸口,笑得不能自已的打趣道:“所以,现在是我们两个坏心肠也坏脾气的勉强凑合在一起,就省得再去祸害其 他人去了,是吗?” 似乎已经是有很长的时间,没有见她这样肆意轻快的笑过了。 司徒渊的心头一动,忽而便会觉得这一刻的光阴实在太美好。 他把她从怀里拽出来,低头很认真的盯着她看。 严锦宁笑了两声,就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红着脸,尴尬的止了笑声道:“干什么这样的看着我?” 司徒渊不语,又盯着她仔细的看了半晌,就也跟着笑了,揶揄道:“其实你脾气坏点,心肠坏点都没关系……” 严锦宁想了想,还以为今天自己表白和感性的话说得太多,把他也感染了,正要一本正经的听着他表白,不想下一刻,司徒渊却是话锋一转,道:“你有这张脸就够了!” 严锦宁不太习惯听他开玩笑,嗔他一眼就别开了视线。只是想了想,她就又重新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问道:“那这样能一直保持不改变吗?人生光阴,短短数十载而已,每个人都会生老病死,将来我也会变老,变丑。如果到时候,我还是脾气不好,心肠也不 好,而且这张脸也不好看了,你还要我吗?” 今天她其实也是心情好,便就不吝啬,难得的这样小女孩儿一样的跟他撒娇撒赖。 司徒渊紧抿着唇角,却是没有马上回答。 严锦宁等了半天,就皱眉,抬手去戳他的胸口:“说话啊!” 司徒渊又低头盯着她的脸看了两眼,最后经过一番沉思,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一咬牙道:“那到时候你提前把我戳瞎吧!看不见了,我应该就不会嫌弃你了。” 严锦宁闻言,先是下意识的一怒,再看他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孔和明显笑意明媚璀璨的眸子,便就又是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她挥开他的手,转身从那床帐后面走出来,“好了,我不跟你说了,回头他们找不见我,又要出事!” 司徒渊跟在她身后,也是款步挪出来两步,片刻之后,却又迟疑着唤她:“宁儿!” 严锦宁止步。 回头,却见他双手抱胸,姿态散漫的靠在那大床边上,唇角噙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看着她,淡淡的开口道:“要不……今晚我再去找你吧?” 即使不明说,他这表情里面暗示的意味也是太过明显了。 严锦宁脸一红,羞恼的飞快的别过眼去,就要再转身的时候,司徒渊已经一步上前,又将她一把抱住了。 “干什么啊!”严锦宁下意识的抬手去推他。 他却已经拥着她,就势把人压在了旁边的大床上。 彼时天色已经完全的暗淡下来,床帐的阴影打下来一片,周围一片寂静。 这么近距离的注视之下,严锦宁还是能看到他眸子里灼灼的光影。 他的吻轻轻落在她的眉心,忍她闭上眼躲避。 “反正已经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了,也不在乎多一次少一次了吧?”司徒渊道,探手往她腰边摸去。 严锦宁下意识的按住他的手,却是有些急了,“你别!这是在宫里!” 司徒渊却不管她,一边去解她的衣裳一边道:“总比去你们府里安全点儿!” 大概是这种事情做个一两次,后面慢慢熟悉就有经验了,这一次他解她的衣物倒是十分顺手。 “陛下还在等着你过去议事呢!”严锦宁推他。 她倒不是就想拒绝他,是真的怕回头闹出动静来,被人发现了。 “没了我,他们一样能把事情都定下来!”司徒渊道,根本就不听她多说。 衣物很快被他扯了个七零八落,因为这间宫殿平时不常用的,所以就没烧地龙,入夜之后,空旷讹冷清,严锦宁冻得打了个哆嗦,下意思的就往他怀里缩去。 司徒渊的唇贴着她的耳后,察觉到她的动作,便是哑声失笑:“投怀送抱啊?” 严锦宁拗不过他,更不可能和他逞口舌之快,可是他老是这样挤兑她,她也不甘心,便就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往下一拉,掌嘴狠狠的咬在他唇上。 司徒渊闷笑一声,就势含住她的唇瓣。 严锦宁诚心和他斗气,便就和他较上了劲,两个人的唇舌纠缠,追逐嬉戏,彼此的体温互相依偎,却竟然也不再觉得这殿中冬夜凄寒。 …… 御书房。 因为是当朝太子牵扯进了接连的两件大案里面,并且皇帝已经起了废弃太子之心,但是这件事事关重大,所以严锦添和司徒铭那一行人是一直被留到了近三更才出来。 严锦添也顾不上别的,和那几个同僚连寒暄都没有,从御书房一出来就直接出宫去了。 他们进宫的时候走的是皇宫东门,他自然也是从那里出去的,果然就见佟桦还亲自在那里等着。 他心里直觉的事情不妙,就沉了脸快步走过去:“怎么?”“大公子!”佟桦迎上来,拱手施了一礼,也是面上神色凝重的直接实话实说:“之前老夫人和三小姐从宫里出来,说没找到二小姐,属下就安排她们先回了,可是我一直都守在这里,也没见到二小姐,不知 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严锦添心中突然就又更是平添了几分怒意。 他冷着脸,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宫门,又问:“昭王呢?看见他出宫了吗?” “也没有!”佟桦道。 如今司徒渊和严锦添之间水火不容,即使严锦添不嘱咐,他也格外关注昭王府的人一些。 佟桦说着,就又露出焦虑之色:“不过因为咱们家的车马停在这里,属下怕和二小姐错过,就没敢挪地方,昭王府的人也可能是从别的宫门出去的。” 严锦添此时心情烦躁,根本就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而且这里是皇宫,他就是能耐再大,也不可能这时候再进去把严锦宁搜出来了。 旁边的佟桦感觉到他浑身的煞气,只能尽量的劝:“太子才刚落马,眼下正是朝局洗牌,昭王上位的好时候,不管怎么样,他也应该不敢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扣着二小姐不放的!” “你懂什么!”严锦添不悦的横了他一眼。 他这个人,其实是极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本来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不该如此的,佟桦当场就被他的失态惊了一跳。 严锦添瞧见他讶然的表情,心里也是懊恼。 但是这会儿他也没办法,索性就不再耽搁,直接翻上马背:“走吧!先回去!” 严锦宁那丫头,是个脾气狠辣,性子乖张的主儿,而且偏偏还对司徒渊那个小子死心塌地,严锦添几乎想都不愿意想,这个时候叫他们两人待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事。 不! 其实是从一开始,知道这两人之间有些暧昧不清的关系的时候他就已经设想过这种可能了。 可是严锦宁的清誉和名声,从一开始就不是他真正在乎和计较的东西,他要的就只是那个丫头的人而已,却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再一想到那种可能,他却会莫名的烦躁,居然还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严锦添的心情不好,佟桦很识趣的跟在后面。 主仆两个沉默着策马回到永毅侯府。 “大公子!”门房的婆子赶紧开门迎出来。 严锦添翻身下马,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宁儿呢?回来了没?” “回来了!大概有半个时辰了吧!”那婆子谄媚的赶紧回:“说是在宫里没找到老夫人,就借了别家的马车给送回来的!” 严锦添的心里,越发的不痛快。 他的目色又冷了几度。 海棠苑被烧毁之后,严锦宁就住在他的隔壁,他回去的时候,果然就见那边院子里的灯光还亮着。本来她人回来了,他就应该装聋作哑的,但是这会儿却是脚下步子一顿,几乎是下意识的转了个方向,往旁边的院子走去。 第182章 谁说你是我妹妹? 彼时严锦宁已经沐浴完毕,正坐在妆镜前擦拭头发上的水珠。 冷不防,外面听见玲珑有些吃惊的声音道:“大少爷?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严锦添自然不会回答她的话。 他直接推门进来,严锦宁已经飞快起身,抓过旁边的外衫披上。 严锦添从门外进来,脚步有些快,带进来丝丝寒意。 严锦宁一边拢着领口系好衣带,一面不悦的问道:“这么晚了,大哥怎么过来了?” 她的头发刚洗过,湿漉漉的披在肩上,再加上他来得突然,仓促间,那神情看起来便有几分狼狈。 玲珑惧怕严锦添,自然不敢往里跟,直接从外面关上了门。 严锦添也不理会严锦宁神色之间的防备,直接问道:“你今天晚上都去做什么了?” “没什么,在宫里被人群挤散了,耽误了一点时间!”严锦宁道,撒起谎来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严锦添忽而冷笑:“那最后是谁送你回来的?不会是昭王吧?” 就算他会有这样的联想,严锦宁也不意外。 她索性就不回答了,转身走到一边,留了个背影给他。 其实她的这个态度已然说明了一切,严锦添莫名就会觉得有几分气闷。 他一个箭步上前,扯过她的手腕,严锦宁还没反应过来,他却是手下动作粗暴的已经一把扯开她的衣领,露出半边圆润的肩头和精致的锁骨。 本来这个时间,严锦宁是已经准备睡了,里面连肚兜都没穿。 他这一下子,虽然没有用力过猛,但是衣衫落下肩头,也还是露出了里面轮廓隐约的一点起伏的曲线。 严锦添本来要找的是她身上的那些痕迹,此刻却是目光微顿,突然怔愣了一瞬间。 严锦宁却是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红着脸赶紧后退躲开,又把衣服拢上。 严锦添失神之余,被她推的倒退半步。 他过神来,瞧见她惊慌失措的模样,顿时怒火中烧。 严锦宁想躲,速度却哪里快的过他,他已经再度上前,拎着某种弱小的动物一样将她又扯了过来来。 他的那张脸,本来五官明艳,生得十分的柔美好好看,这一刻,整张脸上却是目光阴鸷,脸色更是阴沉的仿佛是暴雨将至之前的天色,叫人看了便会心生恐惧。 严锦宁迎着他的目光,强作镇定的咬牙道:“如果你气不过,就大可以灭了我的口,如果事情传扬出去,最后丢的也是咱们永毅侯府的脸。” 这种情况下,她居然还敢理直气壮的威胁他? 严锦添直接就被她气笑了。“哈!”他忍不住笑了一声出来,这一笑之下,那一副容貌便就又恢复了他之前的好模样,他盯着严锦宁的脸,冷笑:“那个司徒渊到底是给你灌了什么迷汤,居然让你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替他着想?你是怕我 把这件事抖出去,他会毁了名声,没法做人吧?” 这个丫头,可是连死都不怕的。 严锦添太了解她的小心思,所以很容易的就一眼将她看透了。 严锦宁咬着嘴唇,不应声。 方才匆忙之下,她来不及把扯散了的衣带重新系上,而严锦添又高出她一个多头,此时从一个俯视的角度看下来,她肩胛骨处那些旖旎的痕迹还是一目了然。 严锦宁被他制住,又动作不得,羞窘的满满面通红。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衣领之内,眼中有惊雷掠过,眼底的眸光随后越沉越深,最后,突然抬起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肩头,沉吟问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了?” 因为常年习武的缘故,他的指腹上都带了一层薄薄的茧子,虽然就只是轻微的碰触,但是那种粗粝的感觉还是叫严锦宁汗毛倒竖,激起她身体不知觉的战栗。 她的脸色红艳的几乎要滴出血来,使劲的挣扎试图摆脱他的钳制,“你放手,别碰我!” 严锦添自然是没松手,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便是勾唇一笑,反问道:“严家养了你这么多年,别人都能碰得的,我却不能碰?天底下会有这样的道理吗?” 说话间,他有些恶意的手下微微发力。 严锦宁只觉得肩膀上被他碰过的地方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眼前这个男人这么笑起来的样子,太过邪魅张狂,她看着他的表情,突然有点恐惧的想哭。 严锦添瞧见她眼底泛起的水光,心里的火气倒是散去不少,却还是不肯放过她,死死的盯着她的脸,仍是问道:“看来你是还知道害怕,我还以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呢!” 严锦宁倒也不是怕,就是眼下的这个样子让她觉得十分恼火。 她的脾气上来,也是梗着脖子冲着他吼:“你不就是嫌我丢了严家的脸吗?那你干脆直接一大搜杀了我好了。” “杀了你?”严锦添冷笑,落在她肩上的那只手突然握住她的肩膀,就势将她甩到了后面的大床上。 严锦宁闷哼一声,却也没工夫觉得疼。 见他走过来,她便就匆忙的爬起来,拢着衣襟后退到角落里。 严锦添今天的行为举止和眼神都很不对劲,这一点,让她前所未有的觉得恐惧。 严锦添瞧见她这个样子,就又觉得消气不少。 他弯身在床沿上坐下,却也不再主动去碰她,只是目光嘲讽的看着所在角落里的少女道:“没名没分的他就这么动了你,你是觉得他有把你看得有多重?” “这不关你的事!”严锦宁顶回去。 严锦添却好像根本就没听见她的话,继而又是勾唇一笑道:“还是你觉得先这么先斩后奏了,为了保全严家的名声,我就一定得把你嫁给他?” 严锦宁知道和他说不通,索性也懒得接茬。 严锦添却是突然目光一冷。 他欺身上前,严锦宁退无可退。他捏着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什么都不要想了,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么一点小事吗?宁儿,今天我再郑重的告诉你一遍,不要再试着在我面前耍花样,不管你的身子给了谁,但是你的人— —你只能呆在我身边,明白吗?” 说话间,他的视线再度下移,落在她领口处。 严锦宁几乎尖叫出声,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混乱的情况。 她几乎是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不可思议的大声道:“你疯了吗?我是你妹妹!” 如果说前一刻他扯了她的衣裳就只是因为愤怒失控,可是这一刻—— 严锦宁不傻,她看得懂他的那种眼神里别具深意的威胁和暧昧。 两个人,四目相对。 严锦添的手指就势上移,落在她赛腮边蹭了蹭。 严锦宁下意识的想躲,下一刻,却见他红唇微启,轻巧的露出一个顽劣的笑容来,轻声的反问道:“谁说你是我妹妹了?” 严锦宁一愣,一时间脑子里有点没反应过来。 严锦添却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时候又放开了她,站起身来往外走。 严锦宁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虽然他之前有猜测,她可能不是严家的人,并且也非常确定,至少她不可能是冯氏生的,但是毕竟无凭无据,又完全的无迹可寻,她也不敢十分的武断。 毕竟,严谅是真的很疼她,如果她和严谅也没有任何的关系,那就实在解释不通他会把她留在严家,并且还百般宠爱的原因了。 可是,严锦添却说,她不是他的妹妹? 就算他们不是一母所出,只要都是严谅的女儿,那也是兄妹的。 难道—— 她之前的那种猜测居然是真的,她真的连严家的人都不是? 可如果她不是严家的人,那么她到底又是谁? 严锦添丢给她这么大的一个烟幕弹之后,却居然真的转身就走。 严锦宁打了个寒颤,猛的回过神来,连忙开口叫住他:“你粘住!” 严锦添早知如此的弯了弯唇角,脚步顿住,却没回头。 严锦宁爬下床,赤脚追过去,绕到他面前,抬头对上他的目光,质问道:“你刚才的那句话是是什么意思?” 严锦添不语,就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严锦宁的心里是前所未有的不踏实,她用力的掐了掐手心让自己冷静,再次开口道:“你说我不是你妹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这个意思么?”严锦添道,神情和语气却都是云淡风轻的。 有那么一瞬间,严锦宁又觉得自己是坠入了无边的迷雾之中。 就算早就有过揣测,但是一时之间她也有点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 她的目光茫然又惶恐的四下里走了一圈,最后才是一咬牙,重新对上严锦添的视线道:“我不是你妹妹?我不是严家的人?那么——我是谁?” “想知道?”严锦添笑道,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严锦宁想要躲开他的手,却又强迫自己没有那么做。 她迎着他的目光,突然觉得自己这一生着实是活的荒唐又可笑,执意的再问:“你把话说清楚了,如果我不是你妹妹,那么为什么父亲他……” 她的思维混乱,又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严锦添却又反问:“既然你不是我的妹妹,那么想想之前你做的那些事,你又觉得我凭什么会告诉你真相?” 真相吗? 严锦宁愣住,半晌,一寸一寸重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你是说,你知道所谓的真相?什么叫真相?我到底是谁?我为什么会在严家?还有,如果我不是严家的人,那么我的生身父母又都是谁?” 严锦添看着她慌乱又无助的样子,面上笑容却无一丝的动容。他的手掌请抚她脑后发丝,唇角笑纹几乎可以称之为温柔的看着的眼睛,再开口的时候,居然是用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诱哄的语气慢慢的道:“宁儿,我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道你身世的人了,所以,你不该 再惹我生气,知道吗?” 这一重所谓的真相,对严锦宁而言,实在是来得太突然。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下意识的脱口道:“什么?”严锦添的手,不知何时已经顺着发丝移落在她腮边,他的手指轻触她肤质柔滑细腻的腮边,唇角勾起的那一抹笑有种勾魂妩媚的味道,语气轻缓的道:“你想要知道真相,也不是不可以,就看你拿什么来换了。” 第183章 朝局动荡,废太子死 严锦宁怔了一怔,随后脸色惨变。 她看着严锦添的眼神,仿佛从来不认识,匆忙的就往后退开一步,避开了。 严锦添的手指落空,却也不见怒色。 他慢慢的垂下手去,仍是镇定从容的了看着她道:“怎么了?” 严锦宁咬着嘴唇,神情戒备之余,面色微微涨红,一时间尴尬的不知道应该如何自处。 严锦添盯着她这模样半晌,就又笑了,“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不过你记着点儿我方才的话,我不是跟你说笑的,所以你千万不要再惹我不高兴了,知道了吗?” 严锦宁盯着他。 她看得出来,他方才看他时候那种暧昧又深刻的眼神是不掺假的,她知道他不这是在危言耸听,不管他口中的那个所谓真相是不是真的确有其事,最起码—— 在他私人看来,他是真的没有将她当做亲妹妹来看的。 她这到底是陷入了一种怎样扭曲又可怕的局面里来了? 严锦宁的心里,终于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头一次觉得,他和这个男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严锦添见她也算老实下来了,就又举步继续往外走,可是走了两步,又顿住。他重新回转身来,看着她:“宁儿,你是聪明人,我最后再警告你一遍,离那个司徒渊远一点,即使你不是我严家的人,却也不只是随便什么其他的外人能随便染指的。我们不会在京城里滞留太久的,如果 下一次你再叫我发现你还跟他来往不清,我会杀了他的。” 他说这话,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严锦宁用力的掐着自己的掌心,已经不再试图和他再多说什么了。 灯影下,严锦添的那张面孔,呈现出一种诡异又瑰美的表象,叫人看来就心里发冷。 他继续举步,推门走了出去。 两人住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他出门之后就转身直接回了自己那边。 远处的小路尽头,严锦雯躲在树木的暗影里,拧眉看着这边。 她身边婢女不解的道:“二小姐到底是怎么回来的?之前不是走散了吗?而且都这么晚了,大少爷怎么还去她那边,还一呆就那么久,就是亲兄妹也该避讳着点儿的啊。” 严锦雯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是冷冷的盯着那边半天—— 她倒是没往别处想,毕竟严锦添这个人在她眼里的形象太过高大了,那个人,就严家的支柱,任凭她怎么想也不会觉得他那样高傲又疏冷的人会对自己的亲妹妹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她只是觉得,这个大哥回来之后就对严锦宁宠爱的有点过了头,这一点让她十分的嫉妒和愤怒。 “查不出来她那会儿都去哪儿了吗?”沉默半晌,严锦雯才冷冷的开口问道。 “没呢!回来之前奴婢还遵照小姐的吩咐,特意去找了五公主,请她帮忙盯一下二小姐的行踪,不知道她那里会不会有什么发现。”婢女道。 “走吧!我们回去!若是叫大哥发现了就不好了!”严锦雯道,没再多说,转身带着婢女离开了。之后的半月之内,朝堂之上起了一场空前的大动荡,先是太子因为为君不仁,残害手足被废,又比东宫,随后北疆传来消息,梁勋带人前去传召定国公丛英回朝受审,丛英却在早几天的一场战事中中了敌 军圈套,被人于阵前射杀。 事出突然,梁勋一边火速派人八百里密报送信回京,一边却因为军中主帅战死,一时分身乏术,被迫暂时留在了北疆军中。 而就在这期间,某日的晚宴之上,皇帝又遭遇了刺客,当场被刺伤。 两名刺客拒不肯缴械投降,被禁卫军直接乱刀砍死。而可笑的,这两人都是皇帝身边平时经常会出现的熟面孔,死无对证之下,经过一番顺藤摸瓜的追查,线索直指废太子司徒宸—— 这两人,一个早年受过太子的恩惠,另一个则是之前太子身边那个贴身内侍的表亲。虽然两人已死,查无实据,也拿不到确切的口供了,但是皇帝被刺伤,这已经足够叫他失去理智了。他对废太子的处置再不肯手下留情,直接下令贬谪东宫一干人等,包括废太子在内,一律流放岭南的不 毛之地。 是夜,圣旨送抵东宫,伤重未愈的司徒宸自知大势已去,在灯下颓然静坐了一整夜。 下半夜的时候,外面罕见的下去了一场冬雨。 天寒地冻的,滴水成冰。 偌大的屋子里,空荡荡的,毫无人气。 司徒宸一个人坐在案后,正在失神的回想他这半世荣光和近期这一场几乎可以称之为荒唐的变故,迎面的大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 冷风夹带着潮气袭来。 司徒宸抬头,就见外面一人身形颀长,穿一身暗色的长袍,带着个侍卫推门走了进来。 “司徒铭?怎么是你?”司徒宸却是十分意外。 司徒宸示意苏青关了门,款步走到屋子正中,一边欣赏着这里的冷清气氛,一边玩味的勾唇道:“要不然呢?二哥以为该是谁来?老七吗?” 司徒宸黑了脸,并不言语。 的确,他一直以为,即使最后有人会来挖苦他,看他的笑话,那么那个人也应该是司徒渊的—— 他和司徒铭之间,只是政敌,即使针锋相对,也多是立场问题,论及不择手段的背后下黑手,真正该来找他算账的也该是司徒渊的。 司徒铭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便就了然的一勾唇:“看来二哥和老七之间是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秘密啊!” 他说着,一撩袍角,随便捡了张椅子坐下,然后好整以暇的看向了案后的司徒宸道:“雨夜无聊,要不咱们兄弟说说话吧?” 司徒宸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对他可是没有好感的,“本宫和你没话说,成王败寇,如果你是来欣赏本宫此时身为阶下囚的惨状的话,那么你看完了,可以走了!”司徒铭却是丝毫不理他的敌意,勾唇一笑道:“二哥,你我之间斗了多少年了,现在突然没了你,说实话,我是真有点不习惯的。不过就是你说的那句话,成王败寇,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不过么……现在你 是亏在了老七的手里的,别说是你,就连本王这心里也多少有点不是滋味的,实在是——不甘心啊!”“不甘心?你有什么不甘心的?”司徒宸讽刺道:“就算最后使手段的是老七,但是能拔掉本宫这可眼中钉,此时恐怕你心里还透着乐呢,老三,咱们兄弟之间,还需要说这些拐弯抹角的场面话来搪塞彼此吗 ?” 一开始的几天,他还惶恐和畏惧,但是这半个多月的软禁下来,司徒宸冷静下来,却是慢慢的绝望死心了。 尤其是在经历了这种人走茶凉之后毫无希望的处境—— 这样强留一口气的活着,难道就比死更好吗? 司徒铭看着他眼底死灰一样的神色,唇角隐晦的又勾起一抹讽笑,随后便是深吸一口气,正色道:“这么说吧,这一次的事情里面,老七没少使阴招吧?就这么败在他手上,二哥你真的甘心吗?” 司徒宸抬起眼睛看他,眼神鄙夷。司徒铭也不管他,继续道:“那天在大殿之上,我看得出来,大哥你是因为有难言之隐才会受制于人的,最近二哥你被软禁于此,可能还不知道,父皇已经下令把之前你手中掌控的政务全都移给了老七了, 难道二哥你真的甘心就这么看着他青云直上?”“哦?”司徒宸文言,却是突然冷笑出声,“那就怪不得你今天会来这里了,老七是父皇的嫡子,他上位得势,踩的可不就是你的痛处吗?老三,凭借这些年咱们兄弟之间勾心斗角掐出来的交情,你觉得本宫 就算是手里有老七的把柄,我会交给你?” 他和丛皇后的事,说出去,皇帝势必会连司徒渊都一起厌弃。司徒宸不能说是不恨司徒渊,但是相对而言,在司徒渊和司徒铭之间,他却还是对后者的敌意更重一些,毕竟这些年,除了最后这一次的必杀技,前面司徒渊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反倒是司徒铭和他之间 明争暗斗这么多年,彼此之间才算是积怨已深。 司徒铭其实来得时候就料想到了会是这个结果了,只是他在很仔细的观察司徒宸的表情,此时便是了然的一点头:“果然,老七还真是有把柄落在外面的。” 司徒宸不说也不要紧,只要知道司徒渊的身上还有破绽可寻,那他就不怕慢慢的找机会挖。 目的达到,司徒铭就抖了抖袍子站起来往外走。 司徒宸冷冷的盯着他的背影,半晌未置一词,待到司徒铭主仆离开了,他方才撑着桌子起身,一步一步脚步虚浮的挪到内外两间屋子的中间,仰头去看上面雕刻着精致花纹的门框。 外面冷雨淅沥,滴水成冰。 皇权罔替,争斗不断,我方落幕,你初登场,总要论一个输赢胜负的。 司徒铭款步走在屋外冰冷刺骨的细雨里,回头看向窗纸上那飘摇晃荡的一道影子的时候也没多少意外—— 曾经一度,他是觉得斗了这么多年,就是死也不该是叫司徒宸死得这么轻松自在的,可是现在,他又有了新的敌人需要去应付,便就懒得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 两人从东宫的侧门出来,刚回到睿王府,苏杭就神色凝重的带了北疆的新消息出来。 司徒铭听完,顿时脸色一沉,眼底有一抹惊雷一纵而逝,“战死了?这么巧?” 丛英的死讯来得也的太突然了,苏杭也是唏嘘,“是啊,战报刚刚被送进宫里去了。” “什么战死?丛英要真就这么无能,也就活不到今天了。”司徒铭一拳压在桌角,愤愤的道。 苏青和苏杭互相对望一眼,都是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殿下您是说……” “老七的手居然伸到北疆去了,看来还是本王疏忽了!”司徒铭道,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 两个侍卫俱都震惊不已:“可是……可是他这又是何必呢?难道定国公和太子一事是被诬陷的?昭王要灭口才吗?否则的话,只要把定国公押解回京,不是一样要被治罪的吗?”“不!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司徒铭扶着桌面慢慢的坐下,他的脑中思绪不停,飞快的权衡计较,片刻之后,便是再度拍案而起,沉声道:“遭了!” 第184章 病倒 苏青和苏杭都不由的紧张起来。 灯影下,司徒铭额角的青筋暴起,脸上表情都失态的有点难以控制的咬牙道:“是禁卫军!他在打宫里禁卫军的主意!” “禁卫军?”苏杭沉吟:“可是事关己身,陛下在这方面一向都很重视的,用在禁军里的都是他最信任的自己人。” “这么多年了,北疆军中都是定国公主持,现在他骤然离世,而且又是在父皇怀疑他和太子图谋不轨的前提下,你们说这种情况下,父皇会怎么做?”司徒铭道。苏青想了下,顿时心头一冷,“军方非比寻常,就算定国公死了,陛下现在对北疆的军方也势必起疑,他最信任梁勋,现在梁勋人在北疆军中,一时半刻的,陛下应该不会传他回来了,应该是会叫他彻查整 顿那边的军方力量的。” “可是宫里才刚闹了刺客!”苏杭也道,“这个节骨眼上,陛下一定还会觉得是因为一个可以控制住禁卫军的梁勋不在,所以才会出了这样的乱子。”苏青想了想:“即使是这样,陛下也未必会肯于把宫里禁卫军的指挥权交给昭王吧?一直以来,陛下在这方面都还是十分小心谨慎的,明知道现在昭王得势之后,就成了能和殿下您角逐大位的第一人,这种 情况下,为了他自己的安全,他也应该不会把禁军交给昭王来管制的。” “话是这么说……”司徒铭想着,就一筹莫展的缓缓坐下,“可是丛英之死和父皇遇刺,这两件事发生的如此巧合,这绝非偶然!” 一定是司徒渊做的! 从头到尾,太子和定国公的案子就都是他一手在布局操纵的,这其中的目的,绝对不单纯。 司徒铭一时也摸不清头绪,想了半天只能作罢。 次日早朝,皇帝果然提到了定国公丛英在边关战死一事,但是梁勋搜遍了他在那边的府邸也没有再找出他有和太子密谋勾结的其他证据来。 皇帝拿不准该如何处置他,就将此事挪到了早朝之后,带着司徒渊和司徒铭两个还几位重臣去了御书房商议。 司徒渊的手里虽然被移交了一些权力和差事过来,不过大概是平时散漫惯了,所以在朝堂之上他还是话很少,尽量不主动掺合什么的。 几个老臣都是各持己见,皇帝问了一圈,最后就看向了他道:“老七,定国公是你的亲舅舅,再加上太子一案也是直接和你有关,这件事,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司徒渊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这件事,儿臣原还以为父皇会希望儿臣避嫌的!” “别给朕打马虎眼!”皇帝道,颇为不悦。司徒渊这才正色说道:“如果父皇要问儿臣私人对此事的看法,那么前太子和定国公勾结意图置我于死地,儿臣又不是什么圣人,做不来以德报怨,我自是希望父皇严查此事,同时严惩和此事有关的一干人等的。可是现在却情况特殊,定国公战死!这些年他人在北疆军中领兵,在军方的威望很高,如果是寿终正寝也还罢了,偏偏现在又是死在战场上的。现在算是死无对证吧?就凭着讥讽信函,如果父皇下 令追究他的话,儿臣恐怕军中会有动荡。而且那个地方,一直战乱不休,万一有个什么闪失的,父皇远在帝京,鞭长莫及,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 “那你的意思,便是不要大肆追究了?”皇帝问道。司徒渊还没说话,一位老资格的蒋阁老就愤愤不平的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定国公也是朝中的老资格了,为官这么多年,非但不思回报君恩,却居然和太子联手谋权,还用了匪夷所思的毒计意图毒杀当朝皇子,这样狼心狗肺的人,就不该枉纵,一定要撕下他的面具来,把所有的罪责都追查清楚。即使他在北疆领兵,那也是陛下的兵,陛下的军队,若是他军中还会有人因为此事而对陛下心生不满,那 就更说明这些年他仗着山高皇帝远的便利,图谋不轨,没把皇上放在眼里。” 老资格的文臣就是这一点不好—— 迂腐!脑子里就一根筋,凡事不知道拐弯变通的。 “蒋阁老,您老人家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凡事都讲究一个理字,可是军中那些莽夫,很多人都是大字不识几个,也没受过圣人教化,有些道理,你我都懂,他们却未必会和你讲道理的。”右丞相道。蒋阁老吹胡子瞪眼,眼见着又要讲他的大道理,皇帝就十分的头疼了,赶紧道:“北疆的战事一直都有反复,朕也是觉得不能节外生枝的,但是废太子和丛英的所作所为又实在叫人心中震怒,既然老七深明 大义,朕现在反而心安不少,梁勋办事还是踏实可靠的,这会儿他人刚好在那边,那朕便就颁一道密旨,让他多留一阵子,暗中查访,清除掉丛英一脉的党羽吧。至于丛家……”皇帝说着,一顿,又再看了司徒渊一眼:“京城这边丛家没什么要紧的人了,丛英的两个儿子都在北疆军中,朕会勒令梁勋革除他们的军职,至于最终要如何处置,就等后面查证之后,看他们对太子和丛英 的事情知道多少吧!” 司徒渊和已故的国公夫人之间感情深厚,皇帝多少能理解一些,想着以他的性子大约也是不希望丛氏一脉断绝的。 “一切都凭父皇做主就是!”司徒渊道,果然是没提出什么异议的。 “那……”皇帝缓慢的吐出一口气,刚要说散了,外面就见一个内侍连通传都没有就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道:“陛下!不好……不好了!” 司徒铭不动声色,心里却知道会是什么事。 “什么事,这样大呼小叫的,还有点规矩没有?”刘公公上前一步,不悦斥道。 那内侍却是小脸煞白,抖着嘴唇道:“陛下,东宫方面刚刚传来消息,说一早衙门的人去押解废太子的时候发现……发现废太子他于东宫之中自缢身亡了。” 皇帝本来已经起身到一半了,听了这话,身子不受控制的微微抖了抖,双手按在桌子上,半天没反应。 他低着头,这一刻也分不清心里到底是种什么心情——平心而论,这个儿子的所作所为虽然很多时候都叫他不满意,但是毕竟还没有直接威胁到他什么,就是前两天的刺客事件他也知道这段时间东宫封锁严密,虽然那两人都和太子党羽有关,却肯定不算过司 徒宸的手派出来的。 他迁怒之余要将司徒宸发配是一回事,但是一个儿子就这么没了—— 此时他人在暮年,心里便就徒增了几分荒凉。 “陛下!”刘公公见他这个样子,想劝又无从开口,想扶又不知该不该扶。 “如果没有别的事,那儿臣等就先行告退了!”最后,是司徒铭领头打破了沉默。 皇帝低着头没说话,他就当是对方默许,率先转身带着众人退下了。 很快的,殿中众人走得干干净净。 皇帝手撑在桌案上缓了半天的力气才直起腰来,一步一步的绕过桌案往外面走去。 此时二月初,白天的时候虽然阳光灿烂,气温却还是很低的。 皇帝走出去门去,也没叫辇车。 刘公公招招手,一队仪仗赶紧跟上,一行人慢悠悠的往后宫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皇帝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踉跄。 “陛下当心!”刘公公一惊,赶紧上前扶他,道:“这大冷天的,还是传辇车吧!” 话音未落,皇帝却是挡开了她的手,缓了缓,又站直了身子继续往前走去。 “快都跟上!”刘公公回头招呼了一声,再重新一转身的时候,却见皇帝又是一个踉跄,而这一次,他甚至都没来得及伸手去扶,皇帝便就先倒在了地上。 “陛下!”刘公公吓坏了,一边叫人过去扶他一边大声的嚷:“传太医!快传太医!叫辇车来!” 殿前广场上顺时乱成一片,很快的,还不及出宫的司徒渊等人就又都被叫了回来。 皇帝骤然病了这么一场,实在是不轻的,太医诊断过后说是风寒,再加上一时间的哀思过盛,本来不算什么大的毛病,可是他却是年纪大了,一场风寒足足罢朝十多天才慢慢地缓了过来。 这段时间,他没办法上朝理政,就有很多的事情都耽误了下来,甚至包括严锦添要回琼州续任的归期。 皇帝生病这段时间,司徒渊和司徒铭要分担他手上的政务,所以反倒格外的忙一些,倒是五公主司徒倩十分贴心的几乎每天都要过来侍奉汤药。 这天的天气晴好,她就又过来了扶着皇帝在寝宫前面的花园里散步晒太阳。 父女两个一路慢慢地走,气氛倒是不错的。 皇帝的心情也不错,就笑道:“这人啊,一旦生了病,儿子再多也没用,临了儿倒是你这个丫头贴心,还知道每天过来看朕一眼!” 司徒倩笑道:“哥哥们也孝顺呢,只是这不都忙着帮父皇处理公务吗,抽不出口来。” 最近政通人和,皇帝虽然十几天没上朝,前朝倒是安定,没出什么大事。 这个皇帝本来也不是个勤政的,所以倒是乐得清闲的。 父女两个又散了会儿步,司徒倩就道:“父皇您是不知道,这次您这一病,可是把儿臣吓坏了,还好是有惊无险,明天我就出宫一趟,去皇觉寺拜拜菩萨还了愿。” “是你又想出去玩去了吧!”皇帝今天的心情确乎是真的不错,调侃。 “顺便散散心嘛!”司徒倩笑嘻嘻道,说着就是眼睛一亮,挽着他的胳膊撒娇:“横竖这几天父皇也闲着,要不父皇你陪我一起去吧?山上的环境也好,您住两天,身子没准还好的更快些呢。” “朕老了,就哪儿也不想动了!”皇帝模棱两可的应了声。司徒倩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他是被自己说动了,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快走两步仍是过去搀扶着他说笑。 第185章 合谋 二月初,严家老夫人就被安排护送着离京了。 严锦雯坚持不想跟着去,严锦添最后也没勉强。 这阵子皇帝生病,严锦添要回琼州的事他上了一次奏本,可是皇帝不在,司徒渊和司徒铭谁也做不了主,暂时就給耽误了下来。 不过他在京城也没有差事,所以从这个局面看,皇帝最终还是要准他回琼州继续戍边的。 现在年也过完了,左右不过就是最近的事情了。 这天,赶着他人还在京城,就带着两个妹妹一起去皇觉寺小住,顺便帮冯氏供奉了长明灯。 严锦宁最近心情不好,本来不想出门的,可是拗不过他。 严锦雯倒是热情,说是要陪她,就也跟着来了。 严谅是个饱学之士,在世的时候和皇觉寺的方丈之间关系不错,严锦添又从小聪慧,颇具慧根,小时候得过方丈的指点,这次过来就多和方丈在一起讨论佛法。 这天过午,严锦添又去了方丈的禅房。 严锦雯过来的时候,严锦宁正对着朝向后山的窗口发呆。 “二姐姐最近这是怎么了?怎么出来了心情也不见好?是因为祖母突然离京,所以伤感吗?”严锦雯问道。 严锦宁关了窗子回头,“不是!就是最近清河郡主也不在京城,都没个去处,太无聊了!”上回严锦添虽是没把清河郡主怎么样,但是清河郡主也不傻,事后就知道严锦添是对她没那个意思的。而且但是她被迷晕了,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严锦添却是拘着严锦宁,几乎不让她单独出 门,想想也知道是他们兄妹之间的关系真的出问题了。事后想想自己那时候的作为,清河郡主也是羞愧,再加上没能得严锦添的青睐,心里多少失落,总之是心情复杂之余就不想再见严家兄妹了,于是趁着年后的空当,跟着兄长司徒海晨去了赵王府的封底盘 账兄妹两个直到现在都没回。 严锦雯的心里是惦记着司徒海晨的,听了这话也是难免的情绪低落。 她垂下眼睛不说话。 严锦宁这阵子没事,就有点闲得慌,想了想,突然道:“你是中意赵王世子的吧?” 严锦雯一听,顿时就红了脸,随后又是一阵尴尬,“二姐姐你不要胡说!”“我没心思跟你开玩笑!”严锦宁笑笑,“赵王现在手里没有掌权,但是以王府的门第,他们挑媳妇的眼光必定很高。现在咱们永毅侯府的门第也不比父亲在的时候了,而且近期大哥应该就又要离京返回琼州 去了,一旦他也离京,永毅侯府在京城就真的不剩什么了。到底姐妹一场,我就是给你提个醒儿,你要是真有这个想法,就趁着现在他人还在京城的时候赶紧去跟他说,由他去给你提,要不然……” 她对严锦雯没好感,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自己这样的处境,联想起来便多说了两句,此时话到一半,却又觉得自己无聊,撇撇嘴道:“算了!你就当我没说!” 严锦雯虽然是个庶出的,但是也是有心气有心机的,未必就能心甘情愿的去给人做妾。 再者了—— 司徒海晨那人其实还不错,虽然这严锦雯也没作什么大恶,但是这么个心机深沉的女子娶回去,还不要祸害人家的后宅的吗? 严锦宁不再多言,严锦雯却明显把这话听进去了。 她捏着帕子低头仔细的想了想—— 她其实是不在乎做妾的,毕竟自己一个庶出的,从一开始她就没排除要被送出去给人做妾的可能,何况司徒海晨又是她心仪的。 只是这话她不会很严锦宁来说,低头沉默了一阵,就又抬头看向了严锦宁道:“二姐姐,过阵子大哥要回琼州,你真的也要跟着一起去吗?” 提起这件事,严锦宁也是心烦,“大概吧!” 严锦雯倒是没这个打算的。 两个人之间其实没什么话说,又坐了会儿,严锦雯就回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这会儿天气还不错,二姐姐你也在屋子里闷了半天了,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严锦宁往门口看了眼,玲珑听说她要出门,顿时一脸的紧张模样。 严锦宁马上就歇了心思,“不了!昨晚没睡好,我想再休息会儿!” “哦!”严锦雯点点头,倒是没勉强,起身告辞,一个人出去了。 玲珑从外面走进来,收走了桌上的茶具,犹豫了一下,就带几分讨好的对严锦宁道:“小姐要真是觉得闷,还是出去走走吧,这个季节,又是刚出了正月,山上乱七八糟的人不多的。” 严锦宁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这边严锦雯出了院子,假装散步,没走几步就突然摸了摸自己的袖子,转头对婢女道:“我的帕子好像刚才落在二姐姐那里了,她这会儿心情不好,你别去扰她了,回我房里再给我拿一方帕子来吧!” 这个婢女虽然是她的心腹,但是为了谨慎起见,有些事她也还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 婢女也很聪慧,知道她是故意支开自己,也没多说,“好!那一会儿奴婢去哪儿找您?” “就去大雄宝殿吧!”严锦雯道。 婢女福了福,转身往回走。 严锦雯则是加快了步子,继续往前走去。 这边一片的院子,都是平时留給香客临时住宿用的,这个季节,的确是没什么人。 她从前面拐了个弯,一边走,一边探头往沿路的院子里看,走到第四个院子的时候才是松了口气,回头看看没人尾随,便就快步走进去了。 “公主!” 彼时那院子里还有个人,正是五公主司徒倩。 司徒倩转身,也是谨慎的往她背后张望了两眼道:“没被人怀疑吧?” “没有!”严锦雯道:“婢女也被我支开了,公主,我们之前说过的事情,真的没问题吗?” “怎么,你怕了?”司徒倩挑眉,鄙夷的看了她一眼。 “不是!”严锦雯摇头,顿了一下,确实是面有难色,“就是我大哥,不太好糊弄的!”“那又怎么样?”司徒倩却是不以为然,“他再难缠,也要看对手是谁。本宫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把父皇哄着上了山,这事情总不能半途而废的,这一次,必须要成事。严锦添怎么了?你们怕他,本宫可不怕 ,而且在父皇面前,他敢说什么吗?” 严格说来,严锦雯和严锦宁之间是真的没什么大的过节的,她会这么处心积虑的,不过就是嫉妒心作祟。 本来想着要在严锦添眼皮子底下耍花样,承担的风险必定很大,还有点犹豫,可是听司徒倩这么一说,也就多了几分信心。 “那好吧!”定了定神,严锦雯点头,“我大哥果然是每天都去找方丈大师论经的,有时候甚至要二更过半才回,但是这个时间我不确定,不要想动手的话,那就最好想办法拖住他,这样会比较稳妥些。” 司徒倩斟酌了一下,点头:“这个我来想办法!还有呢?” “别的都还好说,就是我大哥有个他从琼州带回来的贴身侍卫,那个人对他忠心耿耿,并且身手也应该十分的不错,这个人我肯定没办法引开的,你那边……”严锦雯道。 司徒倩却是打断她的话,得意笑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那可是我父皇!严锦添带回来的人再利害……他能扛过几个父皇手下的暗卫密探?届时我多安排人,把他弄走就是了!” 严锦雯又仔细斟酌了一下,确定没什么遗漏的就道:“那没什么别的问题了!” 司徒倩等她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她。 严锦雯一愣,拧着眉头一时没接:“这是……”“迷药啊!”严锦雯道,“那个严锦宁本宫又不是没打过交道,不是个善茬儿,晚上你找机会,把这个撒一点在灯芯里,让她睡死了,到时候我的人动手会方便点儿。父皇最近身体不大好,经不起折腾,回头 我叫人把她弄出来!” 她是恨严锦宁之前让她吃的亏的,但是现在如果更能借机讨好皇帝,那就是一举两得了。 严锦雯犹豫着,司徒倩已经把迷药塞进她手里,“把事情办妥了,本宫得势之后还能亏待了你?回头你大哥离京之后,你一个人在京城里,没有本宫帮你,你怎么过?” 这算是个恩威并施的意思。 严锦雯本来也就是个没有退路的,想了想,用力的握紧了手中纸包,点头:“好!我做!”她其实也是有一点怕严锦添的,但是想想木已成舟之后,那人又是皇帝,只要她声称不知情,严锦添干嘛要怀疑她?而且到时候只要没了严锦宁这颗眼中钉,严锦添对她这个唯一的妹妹,总会多几分好感 的吧?两个人把互相计划中的细节都商量好,严锦雯先出了院子,往大雄宝殿去等自己的婢女,然后妆模作样的拜了半天的菩萨,日暮时分就攥着袖子里的迷药回了住处。 第186章 先发制人 严锦雯回到院子里,见着里面静悄悄的和她出去的时候无异,就随口问洒扫的小厮道:“怎么大哥还没回来吗?” “是的!”小厮回道。 严锦添久在军中,身边不喜欢带着丫头服侍,所以这次上山,除了她的丫头和严锦宁身边的玲珑,剩下的仆从都是男的。 小厮也很规矩,老老实实的又补充了一步:“大公子说今天可能要晚些回来,晚膳请两位小姐先用,也不必等她了!” 确定严锦添被绊住了,严锦雯才稍稍又心安了几分。 她手指掐了掐袖子里藏着的东西,又看了眼前面严锦宁那边紧闭的房门道:“二姐姐在屋子里吧?” “嗯!二小姐没有出门!”小厮点头。 彼时天色已经渐渐暗淡下来,严锦雯回屋里坐了会儿,很快的就有寺里的沙弥送了晚膳过来。 他们这一行就只有三个人,再加上严锦添吃饭一定要带上严锦宁一起,所以在山上的这两天都是三个人一起用膳的。 严锦添不在,严锦雯就去了严锦宁那边,和她一起用膳。 严锦添不在到时候,佟桦都是寸步不离的留着院子里,从暗中监视严锦宁的。皇帝和司徒倩那一行人是午后才到的,并且也没有声张,也算是阴错阳差,佟桦这里疏忽了,并不知道。 只是这会儿沙弥来送饭的时辰比往常晚了有一刻钟,佟桦心里起疑,在他从屋里出来的时候顺口问了句:“今天怎么晚了?” 那沙弥自然不会多想什么,直接道:“下午寺里又来了贵客,厨房忙不过来,怠慢之处还请施主见谅!” “没事!我就随口一问。”佟桦道,爽朗一笑,拍了下他的肩膀,“来的是什么客人?” “这个小僧就不知道了。”沙弥摇摇头,提着食盒走了。本来寺里来了别的客人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最近严锦添都把司徒渊当贼一样的防,佟桦就多了几分小心,想了想就招呼了一个伪装成小厮的自己人出来,吩咐道:“你去打听一下,寺里来的是什么客人! ”是司徒倩和严锦雯两个女流之辈把这次的事情想的简单了,严锦添手下又不是无人可用,何况他现在又对司徒渊颇多忌惮,所以这一次说是上山小住,带来的随从里有一半以上都是他的自己人,并且还插 进来四名武功和佟桦不相上下的高手。 “是!”那人应了,转身不动声色的出了院子,也没去多长时间就回来了道:“头儿,是皇帝陛下带着五公主上山斋戒来了!” “啊?”佟桦倒是十分意外的。 那人又道:“乔装之后来的,也就是寺里几个管事的大和尚才知道,咱们在山下的人应该以为只是上来礼佛的富户,所以才没传消息上来!” 严锦添回来那天祺贵妃做事鬼鬼祟祟的,后来严锦添一番探查之下也不难发现是皇帝在打严锦宁的主意。 这些,佟桦的都知道。 “这么巧?”他们在山上小住,这么巧皇帝也来了?佟桦想不怀疑都难,再一想到了这会儿严锦添都没回,他便就是不由的心头一紧,道:“遭了!怕是要坏事!” “啊?”那人不明所以,“皇上上山礼佛而已,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皇帝存了这么我戳的心思,自然是见不得人的,佟桦也不好和他细说,想了想就道:“大公子这会儿还在方丈大师那里,你赶紧过去一趟,传个信,把皇上上山的消息告诉他知道。” “好!”那人见他着急,也再不敢掉以轻心,答应了一声,赶紧的去了。这边的屋子里,严锦宁却不知道这些事的,用完了晚膳又喝了茶,严锦雯一边慢慢的放下茶碗,一边斟酌着要用什么理由留下来过夜才能不引起严锦宁的怀疑,这是却恰是听到后窗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声, 她心里立刻有了主意,有些羞赧的看向了严锦宁道:“二姐姐,我今天还能不能留下来跟你一起睡?” 她们两个,说是姐妹,其实不亲的。 严锦宁疑心病这么重的人,马上就心里起疑。 她看过来一眼。 严锦雯忙道:“今晚的风好大,听着怪吓人的,这山上又没什么人,而且……也不知道大哥书本么时候回来!” 严锦宁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她。 严锦雯被她盯的头皮发紧,几乎已经觉得她是在怀疑自己了,正想着不行就撤了,却听她随意的点头道:“既然你害怕,那就留下来一起睡吧!” 严锦雯心里一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感激的道:“嗯!谢谢二姐姐!回头要是大哥回来的早,我就可以回我那边的,我……我就是有点害怕!” “没关系!”严锦宁道。 严锦添防范她有多严,她是知道的,这院子里一般的外人混不进来,就这区区一个严锦雯?要在她的面前耍花招?如果连这么个女人都对付不了,她这前后两世那还真的是白活了。 说完,她就先放下茶碗进了后面,一边道:“玲珑,给我打水来,我要沐浴!” “是!”玲珑应声,转身出去,过了有一会儿又带着四个提着水桶的小厮回来,在屏风后面的浴桶里给她把洗澡水调好。 打发了小厮出去,玲珑探头过来,“小姐,水调好了!” “嗯!”严锦宁放下书本走过去,一边宽衣解带一边道:“今天三妹妹在,这屋子也小,你就别在这里挤了,去她那边睡吧!” 玲珑知道她不喜欢自己,现在都是尽量顺着她的,也不回嘴,直接出去跟佟桦打了声招呼。 佟桦派出去给严锦添传信的人一直没回来复命,本来就有点心急,懒得过问这种小事情,也没说什么。 这边的屋子里,严锦宁坐在浴桶里,一边舒舒服服的泡澡,一边心不在焉的想着严锦雯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可是就凭她一个人,她又能做什么?那怕只看着严锦添,这女人都绝对不敢乱来的。 只是严锦雯这人素来都心机深的,而且为人处世又都十分的谨慎周到,要不是有是十足的把握,她也不敢随便出手。 这种情况下,与其等着见招拆拆,不如主动出手。 定了主意,严锦宁就不动声色的稍稍侧目,那眼角的余光往屏风后面瞄了一眼。彼时严锦雯也是斟酌了许久,看到这边严锦宁似是在闭目养神没注意身后,又估算着她澡应该洗的差不多的,这才悄然摸到桌旁,刚掏出药包想往灯芯上洒,冷不防就听到身后哗啦啦的水声,夹杂着严锦 宁的一声低呼:“呀!这水里有东西!” 说话间她已经飞快的迈出浴桶,随手抓过屏风上的一件袍子披上,浑身办湿,赤脚就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 严锦雯吓了一跳,赶紧又把迷药拢进了袖子里。 严锦宁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奔过去帮她身后一躲,然后就赶鸭子上架,一边推着她往那屏风后面去:“水里有东西,三妹妹你快帮我看看!”洗澡水里能有什么?严锦雯根本没当回事,再加上她刚才要做的事情被严锦宁打断了,这会儿正在心虚紧张,心里一片慌乱,被严锦宁强行推过去,随便往那浴桶里一看,里面水质通透,根本就什么杂物 也没有。 “没什么啊!”严锦雯皱眉,刚要转身,却突然觉得颈边尖锐的一痛。 她浑身的血液瞬间都凝固在了血管里,再不敢动。 严锦宁用发簪尖锐的尾端抵住她颈边动脉,一边防范她,另一手也不闲着,已经从她袖子里把她半捏在手里的那个纸包强行夺了下来,冷声喝问道:“这是什么?” 严锦雯不可能敢在这里毒死她的,而且两人之间也没有这种仇怨,而且今晚严锦雯要睡在这里—— 是药三分毒,如果真是毒药,她不可能拿她自己来冒险的。 随便的一想想,严锦宁大致也能猜到这纸包里的到底是什么。 严锦雯被她胁迫,整张脸上的血色都褪得干干净净,僵硬着脖子也不敢转身,硬着头皮道:“那……那是我随身带着驱虫的药粉,这山上的地方,我怕不干净!” 她的确是够有心机和胆量的,随随便便就能编排出这样的托词和借口来。 “是吗?”严锦宁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慢慢走到她面前,一挑眉道:“给我个理由,说服我,叫我能够相信你!” 此时她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是那双眸子里的色彩却清寒无比,不带丝毫的笑意的。 而且那尖锐的簪子就抵在她颈边,严锦雯就只觉得汗毛倒竖,几乎要哭出来了,“二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我说的是实话啊,你别这样,我……我害怕!” 这一刻,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是希望司徒倩的人赶紧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了老天都帮她,这时候,本来寂静无声的院子里居然真的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动,是有人打斗!救兵到了!严锦雯心里还没来得及精细,严锦宁已经目色一寒,伸手捞过水面上漂浮的水瓢,一下子重重砸在她颈后。 第187章 将计就计 严锦雯颈后一麻,瞬间失去了知觉,两眼一翻就往地上摔去。 严锦宁也不管她,放倒了她之后就火速转身,一个箭步冲过去,先把桌上的烛火灭了。 这山上夜里的风声很大,再加上外面两方面打斗的人似乎有顾忌,并不想弄出大的动静来,所以声音时远时近,一时半刻的叫人摸不清真实的情况到底如何。 这种情况下严锦宁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只有司徒渊才有可能是来救她的,但是明显,和严锦雯这种人一起合作的,必定不会是司徒渊。 那么,这到底会是什么人? 这个时候却也容不得她多做考虑。 因为院子里的具体情况不明,如果贸然出去,保不准就要被误伤的,思虑再三,她就还是待在屋子里没有动,只是全神戒备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来人似乎是有顾忌,并么有把声势闹得很大。 也不知道佟桦他们是怎么样了,严锦宁紧贴在门边听着,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左右,外面隐约的并且碰撞声渐止。 院子里,似乎死一般安静了片刻。 然后紧跟着下一刻,就有轻且迅捷的脚步声响起,直朝着房门这边逼近。 严锦宁听着那脚步声,只觉得浑身的汗毛倒竖,却也还是竭力的维持冷静。 外面的人走到门口,才要抬手来是这推门,她已经一把拉开了门栓。 此时也才二月初,月色不甚明了。 开了门,她就后撤一步,稍稍躲在了门后的暗影里,不叫来人能清楚的看到她的脸,并且也不等来人开口就率先发难,低声的道:“外面没惊动其他人吧?” 那人知道这边的内应会是个女的,倒是没多想,同时却也没有会她的话,直接一步跨进门来,简单干练的问道:“人呢?” “哦!临时出了点儿状况,我把她打晕了,在里边!”严锦宁道,殷勤的赶紧引着那人往里走,走到屏风前面,她在黑暗中指了指:“这里!” 那人弯身下去,于黑暗中匆忙的略一确认,确定是个穿戴细致考究的女子,就没再多想,直接抖下身上披风将人一卷,然后往肩上一扛就转身往外走。 眼见着尘埃落定,严锦宁暗暗的才要松一口气,冷不防这一刻却是变故突生—— 后窗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撞破,一道黑影自那外面袭来,不由分说,带起凛冽的杀气,直击那人背心。 那人也是始料未及,仓促之下只能本能的闪身避让,一时行动被阻,就避开屋子的一个死角里。 遇到使绊子的了? 那人却也不慌,明显是有所准备,当即吹了一记短促的口哨。 黑暗中,来人沉声道:“把人留下!” 严锦宁本来是怕这黑灯瞎火的自己被误伤,就一直站在那屏风附近没动,此时听了这声音,莫名耳熟,再一细想—— 是闫宁! 是司徒渊上山来了? 她心里瞬时就有了片刻安定。 这边试图掳劫她的那人带来的同伴已经听到暗号,七八个人一瞬间从门外冲了进来。 这寺院里的禅房,空间有限,真要在这里动手,地方捉襟见肘。 有两个人当先迎上来,也不藏着,直接对闫宁下的就是杀招。 对方人多势众,闫宁一人不可能应付的来,顿时就被人拖住了。 扛着严锦雯的那人转瞬已经闪进了院子里。 严锦宁本来是在黑暗中全神戒备的注意着门口这边的情况,这时候略一分神才又蓦然感觉到方才紧随闫宁之后进来的似乎另外还有一个人。 那人起初没动,这时闫宁孤力难支,他一个箭步就要迎上去…… 莫名熟悉的气息和氛围一瞬间将她笼罩起来,严锦宁心头一暖,却也根本就无须辨认的太清楚,飞快的抬手,自黑暗中扯住了他从身旁掠过的一角衣衫。 司徒渊的动作,瞬间顿住。 院子里,那几个人刚一扛着严锦雯冲出去,司徒渊和闫宁带来的援兵也就到了,自一侧的墙头跃入,迅速和他们斗在一起。 屋子里,闫宁也一心只想救人,根本无心恋战,糊弄了急招,就也瞅准了机会追出了门去。 屋子里,静默无声。 剩下的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黑暗中,司徒渊只是一点一点慢慢的移过手指来,将严锦宁扯着他衣襟的五指慢慢的包裹,拢在了掌中,紧紧的攥着。 她的手指纤细冰凉,那种寒意,仿佛一瞬间就袭在了他的心头上。 那一瞬间,心里的感觉也分不清是懊恼心疼抑或者是侥幸。 他攥着她的指尖紧了紧,然后顺势将她拢入怀中抱住。 方才事出突然,严锦宁身上就只穿了件单薄的袍子,之前一直都在紧张的戒备,和那些人斗智斗勇倒是没觉得冷,这会儿落入他的怀抱当中,才觉得被他拥着的感觉极温暖。 司徒渊也这才发现她身上衣衫单薄,赶紧拉过自己身上的大氅把她整个裹住。 严锦宁抱了他的腰,又往他身上蹭了蹭。 外面严锦雯既然已经成功的成了火力吸收器,司徒渊自然不在召回闫宁去惹人怀疑。 外面昏天黑地的杀成一片。 皇帝的密卫自然身手不俗,但是今晚的这一次行动却已经是叫这批自视甚高的暗卫大为吃惊和意外了—— 先是佟桦那一批人,本来以为就是几个普通的护卫,却居然纠缠了他们好久,最后还不是解决掉的,而只是勉强多调派了人手给引开的。 而现在,一波三折,半路居然又杀出了眼睛这一批煞星。 这些人相较于佟桦那一批,来势似乎更加凶猛。 双方纠缠不下,那批从来就只管执行任务的暗卫终于也按耐不住,打斗中,领头的忍不住喝问出声:“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闫宁自然不会回他,只带着人一路强攻,试图把“严锦宁”截下来。 双方缠斗,打的不可开交。 但是随后闫宁就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司徒渊进了屋子之后就一直没露面。 皇帝秘密出宫赶着来了皇觉寺,他刚得到消息就火急火燎的带人杀了上来,为的就是截下严锦宁的,现在严锦宁落在对方手里,他却再没露面? 闫宁和他之间主仆多年,对他还是了解的,再看一眼对面被暗卫抗在肩上的人,又想想严锦宁平时的处事作风,心里突然掠过一个有点意外的念头。 随后,他便就不动声色的放松了攻击的力度,并且暗中给随行而来的密卫打了个手势。 皇帝的暗卫本来就都不是吃闲饭的,稍微一个破绽露出来,他们便是趁冲破阻碍,很快的逃之夭夭了。 “头儿!”密卫们却不知道闫宁为什么突然又暗示他们放行,此时不免着急,“要追吗?” “做戏做全套,追一段就撤回来!”闫宁道。 那密卫一挥手,带着众人追击而去。 闫宁转身进了屋子。 彼时司徒渊已经把严锦宁抱回了床上,拿被子给她先裹着了,自己掏出火折子,转身去把挂在屏风上的衣物都给她拿了过来。 “主子!”闫宁也不好意思往里走,就在门口站住了,“严锦添应该很快就会听到消息赶回来了,我们怎么办?直接下山吗?” 严锦宁刚才匆忙中赤脚在地上跑了几个来回,沾了一脚底的泥。 司徒渊随手拿了帕子给她擦脚。 当着闫宁的面,虽然闫宁一直低头没好意思看,严锦宁也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往后缩了缩脚。 司徒渊没让。 她又拗不过他的力气,干脆就岔开了话题道:“这大晚上的,你们怎么……” 话到一半,她才想起了关键的问题,面色不由的凝重起来来:“刚才的那些,是什么人?” 司徒渊抿抿唇,一时没说话,待到把她两只脚都擦干净了,又给她套袜子的时候才语气淡淡的道:“中午那会儿父皇和司徒倩一起以礼佛为名,上山来了。” 严锦宁一愣,随后了悟。 对这个皇帝,她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 主要,他还是司徒渊的亲生父亲。 司徒渊的心里明显比他更恼火。 他而给她穿上袜子,又抬头看她,目光沉静,神色认真,而又语气温和的道:“这也算是个机会,跟我下山吧!” 严锦宁想了下,一抬头就看到他肩膀上的衣料不知道合适被利刃拉开了一道口子,虽然没见血,但是看在眼里也是十分的刺目。 再看闫宁,身上也有两处外伤。 刚才的打斗,司徒渊根本就没露面。 严锦宁不由的紧张起来,伸手去摸他衣服上的破处:“怎么回事?” “严锦添很谨慎,用了三百府兵在山下布了防,我们上来到时候费了点儿周折,不过我的人后面还在陆续赶来,我们现在下山,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司徒渊道,拿了衣物给她往身上套。 严锦宁知道,如果她今天跟司徒渊走,未必就是走不出去,只是这样一来—— 皇帝那边目的没能达成,又被她塞了严锦雯过去顶包算计了,势必恼羞成怒,本来他是要记恨严家的人的,可一旦这时候她跟着司徒渊走了,这件事就得算再司徒渊头上。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再加上一个明显不准备对她轻易撒手的严锦添…… 严锦宁想了想,便是飞快的点头:“我大哥那边应该很快就能得到消息赶回来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那个为老不尊的老皇帝,还有自视甚高的严锦添……祸水东引,谁不会啊! 第188章 寒意 两个人翻窗而出,房门大敞,穿堂风迎面而过,到处都冷飕飕的。 佟桦终于甩开了几个暗卫,奔回来,看到的就人走屋空的这么一副场面。 “头儿!”有人从另外一边的屋子里把玲珑和另一个丫头都提了出来。 彼时两人却是吓破了胆,瑟瑟的抖做一团。 两个丫头的胆子小,方才事发之后就一直躲在屋子里,听外面杀得昏天黑地的,也根本就不敢露面。 因为佟桦心里已经料定了此时乃皇帝所为,所以也干脆就懒得询问什么。 他咬咬牙,转身往外走:“你们都待在这里,先别轻举妄动!”他人出了门,自是直接去了前面方丈主持的禅房找严锦添了,可是人才过了前面寺院和后面禅房之间的拱门,对面已经有一个大和尚走过来,道:“阿弥陀佛,天色已晚,前院的僧侣们都在做晚课,施主恕 罪,这会儿已经不招待香客了。” “我是永毅侯府严家的,师父替我通传一声,我家公子正在和方丈大师论佛,我有要事找他!”佟桦道。 话音未落,迎面那低垂着眼睛的大和尚却已经是神情突变,眼底闪过一抹厉色,突然自袖子里吐出一把利刃,直刺佟桦的喉头。 佟桦从一开始也就根本就没信他会是寺里的僧侣,所以说话的时候就在戒备。 此时,更是飞快的侧身避过,同时眼疾手快的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封住了他的杀招。 之前他派出来寻找严锦添的侍卫失踪了,像也知道八成是已经遭遇不测。 这时候,佟桦自然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这边他刚一侧身闪避,那拱门一侧的暗影里就又一柄长剑斜刺而出。 佟桦飞快拔剑反击。 两剑相抵,铿然一声。 同时,黑暗中又有四五条影子窜出,全力围攻他。 佟桦寡不敌众,也不会傻到和他们硬拼,他本来想冲进院子里去的,但是显然这么严密的封锁之下是做不到的,仓促间避开一人迎面刺开的长剑,足尖一提力,就翻过了墙头。 “追!”围墙另一边,有人冷声道:“不能留活口!” 说话间,就也有人跟着冲出来。 但也就只是中间这一点的空隙,佟桦已经从腰间摸出一个特制的小型旗花筒,射上了天际。 这东西平时是他们在军中用来传递特殊讯号用的,他身上带着的这个改良过,没那么的响动和威力,但是深夜这山上寂静,那边的禅房里,严锦添还是听得分明。 他的目色微微一凝。 主持方丈也是诧异:“这是……” 如果不是出了十分紧急的事情,佟桦绝对不会用这种方式找他。 严锦添面不改色,已经一撩袍角站起来道:“是我的侍卫发来的暗号,可能是边关有紧急军情到了,抱歉!我要先走一步,改日再来和大师请教。” 皇觉寺的方丈是得道高僧,经历的事情多了,遁入空门之后更是心思通透豁达的,只看他的神色就知道必定有事发生,不过他却也不多言,直接点头。 严锦添告辞出来,他就叫了院子里负责洒扫的沙弥过来:“出什么事了吗?” 那小和尚十分的机灵,如实道:“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是下午的时候皇帝陛下由五公主陪着上来了。当时慧能师兄接待的,本来说要请方丈您过去的,可是陛下却说不用打扰了,等您得空再说。” 皇帝其实不怎么信奉这个的。 而且东陵的这位皇帝陛下是出了名的好逸恶劳,生活过得奢侈的很,即使必要的场合他需要上山礼佛,也绝对是车马仪仗的排场很大的。 事有反常比为夭! 小和尚见着方丈沉默,就道:“那徒儿去找管事的师兄问一问?” 方丈却是抬手拦下了他道:“不用了!方外之人不管尘事,你去告诉慧能一声,晚课下了就安排大家早点歇了,至于后山禅房的事……不要过问了。” 小和尚并不多言,直接应了,转身跑出去。 方丈转身关了房门,又进了屋子里。 这边佟桦射了旗花筒出去,那些拦截他的暗卫就知道事情不妙,于是也就不再恋战,领头的人打了个手势,一行人就四散了开去。 严锦添从前面的禅房一路奔出,只看到几个黑影飞快的消失于夜色中。 他沉着脸,快步过来。 佟桦吐出一口气,面色沉重的也是快步从墙壁的死角里走出来:“大公子!” “出什么事了?”严锦添问道。“二小姐被人劫持带走了!”佟桦道,言简意赅,也不等他再问,就把知道的都说了:“下午的时候皇上和五公主一起乔装上了山,属下本来有叫人过来给您传信的,但是人好像是被截了。然后就在刚刚,小 半个时辰之前,突然有一伙蒙面的黑衣人闯进了我们住的院子,他们人多势众,属下没能挡住,最后被他们强行逼出了院子,等到好不容易脱身再回去的时候,二小姐她们已经都不见了!” 严锦添的脸色阴沉,但是他的脾气控制的很好,并没有马上发怒,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她们?” “是!”佟桦点头:“二小姐和三小姐都不见了。” 佟桦也没多想,毕竟皇帝的那些暗卫不太可能认识严锦宁,既然要掳人,那肯定是保险起见,把屋子里的两个丫头都一起掳走的。 严锦添的脸色阴沉,一撩袍角快步往后山的禅房方向走去:“我们的人呢?” “对方是皇上,属下不敢随便动作,人都留在院子里。”佟桦道。 严锦添脚下步子不停,却没直接去皇帝下榻的院子,而是先回了自己那边,直接冲进了门去,果然屋子里空荡荡的,严锦宁不知所踪。 佟桦是从没见他这样满脸煞气的模样,为难道:“那些黑衣人和方才在前面阻拦我的人,武功都非常高强,应该是皇上的暗卫,而且他们又人数众多,十有八九不会错的,二小姐……应该就是被他弄走了!” 严锦添冷着脸,只沉默了一瞬,就马上再度转身出了院子。 “走!”佟桦跟了他多年了,对他的脾气十分了解,可不觉得他会因为那人是皇帝就畏首畏尾的,当即也是一挥手,带了人跟上去。 严锦添一路直奔皇帝下榻的院子,远远的就看到那里不下二十个侍卫严阵以待的把守在院子外面,铸成了铜墙铁壁一样的一道防线。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直接走过去。 “闲杂人等,不准靠近,否则格杀勿论!”马上就有侍卫横出长枪来阻拦。 严锦添面色如常,淡淡的道:“严锦添听闻陛下圣驾到此,特来请安,劳烦给通传一声吧。” 那人见他面色平静,并没有恶意的样子,也就放松了警惕,一拱手道:“原来是武威将军!怎么将军您也在皇觉寺?奴才们提前都没听说。” 严锦添可没这个闲情逸致跟他们兜圈子,直接道:“实不相瞒,是琼州方面傍晚时分有紧急军情递送进京,我必须马上面见陛下,知道陛下来了这里,才连夜过来的,事关重大,麻烦马上通传一声吧。” 他搬出军务做借口,当真打了这批侍卫一个措手不及。 看他的神情语气,不像是说谎,如果真的是确有其事,一个厌恶军机的罪名,谁也承担不起。 那侍卫有些犹豫,为难的回头看了眼里面漆黑一片的屋子道:“武威将军您也知道,陛下大病初愈,最近身体都不大好,这会儿已经睡下了,您看如果不是太着急的,能否……” “不能!”严锦添打断他的话,态度强硬。 那侍卫一愣。 他的唇角却是带上了淡淡的笑容道:“琼州有紧急军情,我必须要马上赶回去处理,如果你们能做主,说我今天不必出城,那就不用通传了,我这就回去睡了!” 说完,他是当真的转身就走的。 只是这一刻,却是他自己的都不知道自己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 那个老皇帝,就是色中饿鬼。 严锦宁落到他手里,而且中间还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哪怕现在他直接强闯进去都一定是来不及了的。 其实他本来是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横竖那老皇帝不过就是寻个乐子,又不会要了那丫头的命。 可是—— 这一刻,他的心情却是莫名的压抑和恼怒。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在他谈笑风生的时候,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克制,才没叫自己直接出手卡断了那侍卫的喉咙。 严锦添用力的捏着袖子底下的拳头,狠狠的闭了下眼。 看上去,他倒是真的像是公事公办,又不怎么有所谓的样子。 后面一群侍卫面面相觑,却到底还是怕了。 “武威将军留步!”领头的那人突然上前一步,道:“请您稍等,奴才这就给您去问!” 延误军情,这样的罪名可是要掉脑袋的!严锦添的脚步顿住,那人匆匆往里走,不想还没等去里面敲门,却是司徒倩从旁边的屋子里匆匆走了出来,不悦的斥责道:“父皇不是说了今天劳累,不准人进去打扰的吗?你是有几个胆子,竟敢忤逆圣旨 ?” “五公主!”那侍卫赶紧跪下,满面难色的回头看外面,“不是奴才,是武威将军……” 话音未落,严锦添已经开口打断他的话。 隔着院门,他面上带了妖冶的一抹笑看着院子里的司徒倩缓缓的道:“微臣就是过来给陛下请安的,既然陛下不方便,那就算了!” 司徒倩在这里!那就怪不得了!就说那老皇帝好歹也是堂堂的一国之君,再怎么色迷心窍,也不该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就为着偷腥的。 他面上带起的笑容,实在诡异,明明一眼看上去很美,可是落在眼睛里却会叫人觉得毛骨悚然的。司徒倩远远的与他对视,冷不丁打了个寒战,有一种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往上窜。 第189章 睡错人了? 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她走上前来一步:“武威将军!” 话到一半,后面却是欲言又止。 说话间,后面佟桦匆匆赶来,“大公子!” 说着,他凑近严锦添耳边,低声的说了两句话。 严锦添听了,不由的眉峰一敛,随后却又飞快的平复,确认道:“消息可靠?” 司徒渊冲突他在山下的封锁,上来了? 再回头看看身后风平浪静的这个院子,他反而是心平气和了起来—— 如果严锦宁真的落在了皇帝手里,只怕现在就不是这个局面了,司徒渊估计比他还急呢。 可是想起那个司徒渊,他的心情就又更是莫名的不好。 佟桦回道:“山下刚刚传来的消息,绝对不会有错!” 这边司徒倩远远的看着他的脸色在瞬间就变了几次,手里捏着帕子,却是莫名的一阵紧张,忍不住的却是开口示好道:“武威将军是要面见父皇吗?要不本宫替你去问问?” 这时候,她突然有了主意—— 那就装作坦然一点,皇帝掳劫了严锦宁是真的,可是谁也能说是这件事就是和她司徒倩有关的。 严锦添回头看她一眼,面上表情不温不火的道:“不必了!还是让陛下休息吧,不过五公主对微臣真是关照的很,来日方长,我会好好谢谢你的!” 把手伸到他的眼皮子底下了?简直不知死活! 严锦添说完,便就头也不回的转身走掉了。 可是方才说话的时候,他那神色表现的太正常了,司徒倩怎么想都不觉得他是有记恨的迹象的,却还是莫名的,心里觉得发冷。 侍卫默默地又退回了院外把守。 司徒倩回头看了眼身后黑漆漆的屋子—— 那里面细碎的响动她听得见。 再这么想想,横竖都生米煮成熟饭了,严锦添还能怎么样?事关他那宝贝妹妹的名声,最后他还是得要息事宁人的把打碎的牙齿咽下去。 这么一想,她心里突然就快慰起来,扬声吩咐外面的侍卫道:“好好当你们的差,把门户把守严实了,否则,有你们好看的。” 说完,转身往旁边自己的房间走去,一面想着明天一早严锦宁醒来之后的情形,就更是心情愉悦。 这边严锦添一边健步如飞的往回走,一边仍是确认道:“司徒渊上山来了,那他人呢?有没有进寺?” “这个暂时还不知道,之前我们的人都被引开,冲散了。不过照着山下传来消息的时辰看,他应该是已经到了!”佟桦回道。 严锦添没再说话。 现在事情还有疑团,他一时想不通—— 如果严锦宁真的落在了皇帝的手里,司徒渊不该坐视不理的,可是如果没有…… 那么皇帝兴师动众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最后却无功而返?刚才他那院子里的动静就不对了。 这么一想,他也马上发现了症结所在,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严锦雯呢?”“这……”佟桦倒是一愣,也这才想起来,“是属下的疏忽,好像……从事发之后就没见过三小姐了。晚上三小姐说您不在,她不敢一个人睡,是和二小姐待在一起的。皇上的暗卫未必认识二小姐的,为了保 险起见,会不会……” 严锦添闻言,却是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未必!” 佟桦一时也听不懂他说了什么,可是再等就等不到他的后话了。 而严锦添,这时候已经百分百的确定—— 严锦宁那里必定是没事的。 保不准这会儿还逍遥快活,趁火打劫的跟着司徒渊双宿双栖去了呢。 这么一想,他的脸色就又冷了下来,吩咐道:“马上传我的话下去,让山下的封锁线继续严密守卫,看到什么可疑人等,一定不能放走,不惜一切都给我留下来!” 司徒渊想趁火打劫? 门都没有! “是!”佟桦答应了,先退下传信去了。 既然有把握严锦宁这会儿应该是已经不在山上了,严锦添也不打算继续在这里呆着了,本来是想着回去吩咐一声连夜下山,不想回到院子里,一抬头,却见之前严锦宁住的那间屋子里透出了灯光来。 严锦添不由的一愣,脚步顿了顿,然后就顺势转了个方向,走过去推开了门。 彼时玲珑正跪在地上,擦拭湿了的地面,外加收拾撞翻的桌椅。 严锦宁却是衣衫齐整的坐在桌子旁边,捧着个杯子,气定神闲的喝着热茶。 灯影下,她的半边脸孔看起来尤为明艳生动,活色生香。 严锦添瞧见了这一幕情景,却是怒极反笑。 “呵——”他一步跨进门来。 “大少爷!”玲珑连忙打招呼。 严锦添看过去一眼,玲珑也就低眉顺眼的赶紧出去了。 严锦添走到桌子前面,上下打量了严锦宁一遍。 严锦宁抬起眼睛看他:“怎么了?大哥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严锦添的面容冷酷,只是盯着她,也不说话。 严锦宁知道他在等什么,就耸耸肩,理所当然的道:“严锦雯跟别人里应外合,合起火来想坑我!而大哥你留下来的守卫防守起来实在太薄弱,我总不能坐以待毙的,关键的时候还是要靠自己的。” “所以呢?”严锦添道,一撩袍角,在她对面坐下。 严锦宁侧目看了眼后窗的方向:“我把严锦雯敲晕,然后在那外面躲了会儿!”说着,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这才又看向了严锦添道:“严锦雯被几个黑衣人冲进来给扛走了,大哥你要不要叫人去找找?她要算计我,我以牙还牙并不为过,可她到底也是严家的人,回头要是出什么事, 连累了你严家的名声,大哥可别把这笔账记在我头上,我不认的!” 她这话倒是说的轻松。 严锦添这会儿看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了——、 是了!一开始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个丫头可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而是个浑身带刺的刺儿头。 严锦雯是性子阴沉有点心机的,但是和这个丫头比起来,哪里够看的。 长出一口气,严锦添就正神色慢慢的道:“他的事你就别管了,还是说说你的事吧,你确定你是刚才就一直躲在窗户外面?” 严锦宁挑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严锦添突然就一把扯过了她来。 严锦宁猝不及防的跌坐在他的大腿上,顿时浑身紧绷,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他紧紧的箍住了。 他俯首下来,在她颈边嗅了嗅,语气有点暧昧不明的道:“你确定就只是一个人躲在那里?中途……就没有遇到别的什么人吗?” 司徒渊为了这个丫头,可以说是无所顾忌的,他才不信他人既然来了,会连面都不见就直接走了。 严锦宁被他弄的面红耳赤,就再他怀里使劲的挣扎,“你放开我!” 严锦添就是箍着她不松手,另一只手捏过她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再次确认道:“你见过他了吧?我倒是比较好奇,有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没有跟他走?” 严锦宁落在他怀里,几乎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挣脱不了,就快哭了。 严锦添这人是个十分有主见且强势的人,既然是他认定了的事,严锦宁就知道扫,即使你自己否认也没用。 她夭折嘴唇,干脆就不说话了。 严锦添冷冷的看着她,继续道:“你没把你身世的疑点告诉他?又哄着他走了?” 他很清楚,司徒渊现在之所以姑且还能放心把严锦宁留在他身边,不过就因为这一点儿骨血的牵连,觉得他不会真的对自己亲妹妹下手。 如果严锦宁告诉了他她身世上面有疑点,司徒渊就绝对不会再把她单独留下来了。 严锦宁被他限制住,着实难受,干脆就一咬牙,也是豁出去了道:“你不是说这世上就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的身世了吗?在你告诉我答案之前,我怎么可能离开?” 两个人,四目相对。 其实她那眼神是很真的。 可是严锦添看了半天,之后却是兴致寥寥的松开了她。“你真的在乎这些吗?你真有那么好奇你的生身父母是谁?就你这性子,天生的冷酷薄凉,严家养了你十几年,也没见你有多深的感情,那两个人对你来说不过就是两个陌生人罢了!”他抖了抖袍子,重新 站起来,唇角带着嘲讽的笑,错过她身边往外走。 严锦宁捏着拳头站在那里,也不吭声。 严锦添推开门,将要走出去之前,才又冷嗤一声,凉凉的道:“你不告诉他,不过就是因为怕他带着你,冲不出山下我布下的天罗地网,你不舍得拿他去冒险?” 看来这个丫头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司徒渊啊!否则以她的性子,有什么人的性命是她舍不下的? 严锦添叹一口气,顺手带上门走了出去。 另一边的那座院子里,皇帝一种鱼得偿所愿,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 不过这件事到底不光彩,再加上严锦添的性情像极了他的父亲严谅,心机深,性子又古怪,皇帝也怕他会坏事,所以人被带回来,就直接熄了屋子里的灯火,抱人上榻。 折腾了大半夜,他才疲倦不已的睡去。严锦雯被打晕了,昏昏沉沉的根本就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事,次日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头痛欲裂的转醒,动了动身子,又觉得浑身上下被人碾碎了一样的难受,正在迷蒙间,再一扭头,顿时就崩溃了似的惨嚎出声。 第190章 断她的后路 严锦雯拉过被子,裹着自己,飞快的退到角落里。 皇帝被惊醒。 才刚睁开了眼睛,外面已经有侍卫剑拔弩张的冲了进来。 昨夜有人献美,皇帝这里有人,守门的侍卫都知道,可是方才严锦雯那一声尖叫实在太过凄厉刺耳了,侍卫们就唯恐这里会出事,于是就不管不顾的冲了进来。 “怎么回事?”司徒倩也一直的留在院子里,一听到响动,也是第一时间就跑了过来。 彼时皇帝也才刚被吵醒,神色倦怠的睁开眼。 司徒倩从侍卫后面挤进来,一样看到床帐里面隐约缩了个人影,也只当是严锦宁。 她倒是没多想,虚惊一场,松了口气,扭头对侍卫斥责道:“谁叫你们进来的?还不滚出去!” 皇帝却是也没事,那些侍卫便恨不能自己是没长眼睛,忙不迭退了出去。 皇帝的年纪大了,其实已经不太受得了折腾了。 这时候慢吞吞的撑着床榻坐起来。 司徒倩走上前来,问道:“这个女人,父皇准备如何处置?是留下还是送她回去?” 皇帝天生好色,会掳了严锦宁来,不过就是图个新鲜。 其实如果他真的想要把人收进后宫也没什么,但是从私心上讲,司徒倩倒是希望他假装没事的再把人送回去。因为这样一来,严锦宁的下场就绝对要比老死宫中更凄惨。 皇帝浑身疲乏,有点头痛欲裂。 而且一夜折腾,这时候他还都赤条条的。 刘公公支使了两个宫婢过来服侍他更衣,司徒倩到底一个未嫁的姑娘,不好意思看,就羞赧的背过身去。 婢女给皇帝穿上衣裤。 皇帝没什么精神,坐在床沿上,挥了挥手。 两个婢女退出了门去。 皇帝这才提起了点儿精神,想到司徒倩方才说的话,又想着头天夜里销魂蚀骨的滋味…… 其实但看严锦宁的那张脸,就足够赏心悦目叫他兴奋的,所以,这人,他还是想留下来的。 “那就……”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他回头,看到的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虽然也是个年轻的姑娘,并且样貌清秀,生得也算不差的,可是这女人根本就不是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那个严家的丫头。 严锦雯这时候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了,是羞愤或者恐惧? 反正就是眼神畏惧,抖着身子,戒备的盯着他。 皇帝皱眉,倒抽一口凉气,脱口道:“你是谁?” 严锦雯自是没脸回答的。 他便就是脸色铁青的霍的扭头看向了司徒倩,质问道:“你不是说是严家的那个丫头吗?这到底是谁?” 司徒倩被他的声色俱厉吓了一跳,狐疑的赶紧走过,探头一看,也是勃然变色。 皇帝已经是怒不可遏的拍着床板冲外面喊:“来人!” 刘公公赶紧推门进来。 不得已,司徒倩只能赶紧的开口打圆场道:“父皇息怒,这……这是永毅侯府的三小姐!” 皇帝怔了怔。 严锦雯裹着被子缩在那里,却是羞愤的脸色通红,咬着嘴唇不做声。 她是被严锦宁打晕的,她记得,想都知道是严锦宁在关键时刻推了她出来顶包的。 现在皇帝沾了她的身子,她心里虽然恶心的要命也痛恨的要死,这时候却不得不用最大的意志力控制住情绪,不叫自己发作和失态——她不傻!皇帝要的本来就不是她,就算现在吃亏的是她,她都要忍着,毕竟她现在这个样子,如果被送回了严家,如果不被严锦添弄死,那也只能落得个遁入空门的下场,而如果在这时候得罪了皇帝,则 是更有可能小明不保的。 “什么?”皇帝反应了一下,就是一个激灵,“你说她是谁?” 司徒倩也是恼怒非常,冷着脸死死的盯着严锦雯,沉声喝问:“为什么会是你?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严锦雯的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转儿。 她怯怯的看了皇帝一眼,只是摇头:“我……我也不知道的,我就是在屋子里睡觉!” 论心机,她是远在司徒倩之上的。既然现在已经认定只有叫皇帝认账收了她,才是她最好的出路,严锦雯当然知道皇帝不会喜欢一个心思恶毒到和别人合谋毁自己姐姐清白的女子。而且做皇帝的人,是个有九个都多疑,皇帝更不可能把这 样一个有前科的人留在身边。 而事实上,司徒倩为了邀功,之前也根本就没提她在严家有内应的事,这时候就更不能说了。 两个人,各怀心思。 严锦雯也不解释争辩什么,就只是掩着被子嘤嘤的哭泣起来。 她伸手去扯皇帝的衣袖,“陛下,如果我大哥知道我彻夜未归,一定会打死我的,我……我……” 皇帝自然不会想到她和司徒倩是同党,这时候被误导,就也只是以为是那些暗卫不认识人给阴错阳差的扛错了人。 他的心情不悦,脸色便黑的尤为难看了些。 这时候,如果严锦雯不识好歹的大哭大闹,他或者还会恼羞成怒的趁着在气头上把人轰出去了事,可是现在,一个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的,他便很容易的就生了生了恻隐之心出来。 “刘福海!”沉默了一阵,皇帝开口。 “陛下!您有什么吩咐?”刘公公赶忙上前。 皇帝回头看了严锦雯一眼,才道:“严家那边有什么动静?” “这……”刘公公迟疑了一下,又拿眼角的余光看了司徒倩一眼,这才垂下眼睛道:“昨夜武威将军有来过一趟,说是有要是要面见陛下,是五公主出面把人挡了回去了。” 皇帝的目色一凝,骤然又扭头看向了司徒倩。 司徒倩知道他这时候正在生自己的气,心神一凛,白着脸道:“他……他当时什么也没说,儿臣怕他来搅局,没说两句话,他就走了。儿臣……儿臣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三更半夜,皇帝强掳了人家闺女过来糟蹋,这事情做的可是丧尽天良的,万一传扬出去,那可就了不得了。 昨夜严锦添登门?该不会是他怀疑到这里了吧? 皇帝等人都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司徒倩反应了一下,忙道:“儿臣这就叫人再去打听打听!” 说完,就先转身跑了出去。 刘公公叫人进来给皇帝整理衣物。 严锦雯低眉顺眼的也躲在床帐后面把衣裳都穿好。 司徒倩去了不多一会儿就回来了,脸色明显不太好。 严锦雯瞧见了,一脸的紧张。 皇帝也看过来。 司徒倩这才不怎么情愿的开口道:“父皇,儿臣方才已经叫人去严家那边看了,武威将军一大早对外宣称他家三小姐外出散步时失足落下悬崖,摔死了!” 皇帝和严锦雯齐齐的都是一愣。 摔死了? 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平白失踪一整夜,就算没出什么事,名声也要就此坏掉的,这种情况下,在严锦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时候,严锦添会这么说,不算奇怪的。 可是严锦雯以前经常跟着老夫人和冯氏出门的,京城的权贵圈子里有不少的人都认识她。 严锦添说她死了,那么她要以什么身份呆在皇帝身边? 他这是故意的吧?因为她和司徒倩合谋的事情恼羞成怒,所以故意的报复,用这种方式来断她的后路? 严锦雯的心里,一则畏惧,一则愤怒。 “陛——陛下!”她转身,仓惶的跪在了皇帝的面前。 其实前一刻皇帝已经起了歹念了—— 既然严锦添都说严锦雯是死了,那么如果这个丫头就是死了呢?这件事不也是完好的遮掩过去了吗? 此时他低头,看到严锦雯哭的看似无助的脸,一瞬间就动了恻隐之心了。 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而已,其实生死真的不过就只是他一句话的事。 皇帝也没纠结的太久,想了想就转向刘公公道:“你去跟严锦添说,他家三丫头没事,人……朕带回去了!” 说完,就径自走出去了门去。 那一瞬间,严锦雯就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缓缓地瘫坐在了地上,但是同时,又心如死灰,觉得无限的绝望。 喜的是她最终还是逃过一劫,保住了性命,而悲的是—— 司徒海晨! 刘公公看她一眼,叹了口气也转身走了出去。 很快的,屋子里就只剩下司徒倩和严锦雯两个人了。 严锦雯的心情一直没有平复,呆坐在那里,愣了半晌,直至最后突然发现有两道不怀好意的视线一直胶着在她身上,她才缓慢的抬头看过去。司徒倩冷着脸,眼中神色怨毒的盯着她,冷冷的道:“这是你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吧?说什么要与我合作,其实从一开始你就是利用本宫,要拿本宫做你的垫脚石的吧?严锦雯,你真是好手段,居然敢耍我 ?你真觉得本宫是好利用的吗?” 自从这里的人被换成了是严锦雯,她的心里就已经起疑的。 何况严锦雯方才的种种表现,分明就是为了巴结皇帝,一心想着要入宫博宠的。 “我没有!”严锦雯看着司徒倩那冰冷的眼神,不由的打了个寒战。 她真的只是被逼无奈,可是现在好像事情变得十分的糟糕了,这会儿她虽然是勉强保住了性命,都还没站稳脚跟呢,就先给自己竖了司徒倩这么一个敌人?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司徒倩恶狠狠的瞪她一眼,转身就走。“五公主!”严锦雯一急,匆忙爬起来就去追她。 第191章 求娶 “公主殿下!您听我说!”严锦雯追上去,拉住司徒倩的袖子。 司徒倩回头,恶狠狠的甩掉,冷笑道:“有什么好说的?你能做到,那是你的本事,但是你记着,本宫也不是会白被你利用!” 说完,她就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皇帝被这么一闹,就也没了心情,当天用完了早膳就收拾准备下山了。 临行前,刘公公带人过来收拾行李,看到屋子里的严锦雯,也就犯了难,想了想,就试着道:“严小姐,您是要跟着陛下一起回宫吗?” 严锦雯本来也就正在心烦意乱的,都没察觉他进来,此时回头,就赶紧的站起来,有点紧张的道:“大总管怎么这样问?陛下不是说会让我留下来吗?”“您别误会!”刘公公笑道:“老奴就是随口问问,严小姐您知道的,眼下这又没个由头……老奴的意思是,等过两个月天暖了,今年刚好赶上选秀,要不您先回侯府住两个月,到时候再跟着选秀的姑娘们一 起进宫,这样名正言顺一些,也省得您要被那些无聊的人揣测误会了。” 严锦雯被人揣测议论,这不算什么,刘公公是怕皇帝的名声要跟着被人质疑。 毕竟他是打着上山礼佛的幌子来的,结果才住了一晚,就带了个女人回去?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总不能完全捂住的。 严锦雯当然知道照刘公公的提议去做是对她最好的选择,可是这时候,只要想到严锦添和严锦宁那两个…… 再要让她和那两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她怕两月之后自己就要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毕竟她到底都做了什么,自己是最清楚的。 “不!”严锦雯脱口道,说着又唯恐被刘公公看出迹象,赶紧作势低下头去,小声的道:“我不敢回去,出了这样的事,我大哥一定会生气的,他饶不了我,我害怕!” 说着,她便就跪在了刘公公脚下,恳求道:“大总管,您在陛下跟前是能说上话的,您帮我说说情,请陛下直接带我走吧,我没脸回严家了!” “您这是……快起来!老奴可担待不起!”刘公公赶紧把她扶起来。 严锦雯的眼泪就下来了。 现在皇帝和刘公公这些人就只当是司徒倩办事不利,提前没跟暗卫说清楚,这才导致暗卫拿错了人,对这个无辜遭殃了的严家三小姐都没有反感的。皇帝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还能过几年,平心而论,刘公公也是觉得她可怜,仔细的思忖了一下道:“要不您看这样行吗?老奴去跟陛下说一说,下山之后,先给您在宫外安排个地方先住着,您这个时候跟 着进宫去,实在是不妥当,先缓一缓?” 严锦雯也没有别的选择,感激的赶紧点头:“大总管的恩德,我不会忘记的,谢谢您了!” 刘公公叹一口气:“陛下让准备下山了,那您也赶紧准备一下吧!” 说着,她就招呼了宫婢进来整理行李。 皇帝一行收拾妥当了就匆忙的下山去了,严锦添这边却暂时还没有离开的打算。 刘公公过来说了皇帝的意思,要把严锦雯留下,他的态度有点冷淡,没说好,却也没说反对。刘公公多少能了解他的心情,就也没说什么。 带着严锦宁又在山上多住了两天,给冯氏供奉了长明灯,又留了数量不菲的香油钱下来,严锦添这才心满意足的带着严锦宁下山了。 他在京城里没有差事,最近都是赋闲在家的,次日一早特意去上朝,下朝之后又跟去了御书房,询问他是否需要返回琼州的事。 皇帝睡了人家清白的姑娘,老脸到底是有些挂不住,面对他的时候就多少有些尴尬。“自从一年前南月夜帝到访之后,琼州边境的局势也跟着暂时安定下来了,这一年多,咱们和南月人之间几乎再没见什么冲突。这次我家中母亲过世,也耽误了挺长的时间了,现在微臣也回京两月有余,陛 下您看还需要微臣折返琼州吗?若是暂时没这个必要……我祖母年纪大了,微臣在家陪她一阵子,也好尽一尽孝道。”严锦添道,语气平稳恭敬,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 皇帝坐在案后,闻言就哑声笑道:“你跟你父亲一样,都是个闲不住的,说起来这些年由你坐镇琼州城,也让朕少操了不少的心。你这也才回来没几天,就又想着回去了?”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严锦添道:“这些年,陛下代我严氏夫子甚为亲厚,琼州是边城重地,微臣想要尽力替陛下分担一些,也只是本分而已。” 严谅其人十分诡诈,又手段了得,当年皇帝虽然从他手里得了不少的好处,但是说到底,心里对他们夫子还是颇有些防范和忌惮的。 说话间他就一直在观察严锦添的反应。 但是对方的神情语气却一直维持的很好,收驰有度,叫他也看不出口是心非或者不敬的意思来。黄帝的心思稍定,手指敲在桌面上,沉吟了片刻道:“你是领兵的,北疆那边的情况你知道,自从定国公身死之后,就一直是梁勋在那里暂时守着,朝中……你可有觉得合适的人选,可以派过去顶丛英之前 的缺的?” 这种事,皇帝怎么会需要和他商量?除非—— 事情是和他有关的。 严锦添的心里警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拱手道:“微臣久居边城,和京城里的武将同僚之间也都不甚熟悉,所以不敢妄议此事,还请陛下见谅!” “呵——”皇帝却是笑了,“朕就是随口这么一问,其实……”他说着,顿了一下,突然就又敛了笑容,正视严锦添的面孔道:“你在军中已有数年,在行军打仗方面的经足,其实之前有人跟朕提议,想要让你过去顶丛英的缺的,只是么……你的年纪是轻了些,资历到 底尚浅,朕也怕你管制起那边的新人来会吃力,所以就将此事暂时压下了没提。” 严锦添的心神一凛。 会跟皇帝建议叫他去北疆的人—— 且不说私人的目的,只就当今朝中在皇帝面前有这个地位和面子的也无非就是司徒渊和司徒铭两个。 如果是司徒铭,那应该就是单纯的想要拉拢他,给他送人情的。 但如果是司徒渊—— 那就绝对是居心不良的。 并且打从心底里来说,他还是觉得此事和司徒渊有关。 “什么?”严锦添不动声色,“微臣的确是人微言轻,北疆之地又一直战事不断,那里的战场局面十分重要,微臣也觉得自己难以担当此任。” 这些个武将,除了那些老的战不动,就只想要颐养天年的,还没有哪个说是不想拿兵权的。 皇帝颇有些意外,眯了眯眼,也不掩饰的上下打量他。 严锦添的神色坦荡,就由着他打量。 过了一会儿,皇帝就又开口道:“北疆那地方气候恶劣,其实朕也不太舍得让你过去,既然暂时琼州也没什么事,那你就暂留京城几个月吧,刚好梁勋不在,你替他暂时管一管御林军!” 严锦添的眉心一跳,这回是真的太过意外了。 他拧眉,看向了皇帝:“陛下……” 禁军可是会直接威胁到了皇帝的人身安全的,而且他这些年里又一直对自己父子心存忌惮,他居然会舍得把这部分权限交给自己? 不!他这一定是在试探自己! 严锦添的心里,突然就起了很重的危机感。 皇帝道:“怎么?你怕你不能胜任?” 严锦添赶紧收摄心神,拱手道:“微臣常年居于军中,擅长的是带兵打仗,禁卫军职责重大,这个差事,微臣实在是不敢擅领!” 皇帝文言,就又是笑了。他叹一口气,缓缓地靠回身后的椅背上,道:“朕跟你说实话吧,老七昨儿个下朝之后来找朕,说是请朕给他赐婚,他看上你家的二姑娘了,又向朕举荐了你,觉得北疆军中主帅的继任者,你是不二人选! 老七的性子朕还是了解的,算是比较淡泊的,这世上没多少东西是他看得上眼的,但同时又执拗的很,这是他头次跟朕提要求,朕都不好拒绝他。” 所以,司徒渊来跟皇帝请旨赐婚,顺便抛出了北疆的军权,想要用这个做好处,来诱严家应下这门亲? 明知道皇帝是不可能答应的,可是他这样说了,却又恰恰是在皇帝面前表明了决心—— 他就是十分中意严锦宁的,并且势在必得! “是么?”严锦添也不着急,淡淡的道:“可是前两天刘大总管才去传话说陛下想留下我家三妹妹,如果昭王殿下再求娶宁儿……是不是不太合适?” 皇帝是有些无耻,但那毕竟是在背地里,他还不至于公然在台面上和自己的儿子抢女人。 只是,如果要把严锦宁指给司徒渊的话…… 他那心里又这么都有点别扭和不想的。 皇帝眼睛盯着严锦添,仍是和气的笑道:“是啊!朕也是觉得一次要你两个妹妹,你未必舍得,所以就先把你叫过来问一问了。” 所以,他抛出了禁军的指挥权来做诱饵? 因为他没有理由直接开口回绝司徒渊,所以就想借严锦添的口。而他和自己说了这么多, 无非就是个恩威并施的意思!一瞬间,严锦添已经明白了皇帝的心思。 第192章 你要跟我合作吗? 彼时,昭王府。 司徒渊下朝之后就直接回了王府。 太子自戕之后,虽然皇帝给他手里放了一部分权利,想要用他来牵制司徒宸,但是他对掌权一事似乎一直都不怎么热衷。 该是他做的事情他也做,但是却有更多的事情,能推辞拖延的时候就推辞拖延了。 也就是因为这样,皇帝觉得他的野心不大,所以才能更放心的用他。 “主子!”闫宁从外面进来,神色之间还是颇有些紧张的,“武威将军和皇上在御书房里密谈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外人都不让进,也不知道事情怎么样了。”“父皇现在能做的,也无非是暂时牵制住严锦添了,但是严锦添被困在京城这么久,却势必不会再心平气和的等下去了。你放心,本王这次说的话马上就奏效了,只许是父皇不再逼他,能让他顺顺利利的带 着宁儿回到琼州去,否则——”司徒渊说着,便是冷笑,“但凡是他自作聪明的想要挟制严锦添,我有十成十的把握,严锦添马上就会出手的!” 对于皇帝居然色胆包天意图染指严锦宁的事,司徒渊也不是不气的,要不是因为那人是他的亲生父亲,他早就亲自动手结果了那个老色鬼了。 这些年,皇帝虽然也和丛皇后差不多,对他不闻不问的,但是平心而论,除了在严锦宁的这件事上,皇帝也没给他穿过小鞋或者招惹过他,所以从道义上讲,他反而是不好直接出手做什么的。 “他真的会这么做吗?事情如果稍有不慎,都会惹上抄家灭族的大罪,如果他只是为了从京城脱身,那会不会太冒险了?”闫宁的心里还是不能十分的确定。 “如果他真是个受制于人的个性,那么眼下的就绝对不是现在这个局面了!”司徒渊道,势在必得。他说着,顿了一顿,眼底的目光不由的就跟着沉淀下来几分,思忖道:“不过我还是好奇,他要准备怎么出手。他会选择老三做他的盟友,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老三那人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如果他给 不出切实可行的计划来,肯定不会跟着掺合的。” 这个皇帝的手里,掐着严家太多的秘密,所以轻易的,严锦添不可能直接和他冲突。 同时为了摆脱皇帝的控制,那么现在他就只能是借司徒铭的手了,反正司徒铭也正绞尽脑汁的琢磨着要如何上位呢。 可是—— 他们到底会怎么做呢? 宫里这边,严锦添从御书房出来,果然没有直接回永毅侯府,而是转道去了司徒铭府上。 司徒铭闻言,倒是十分意外的,又特意向苏青确认了一遍:“你说严锦添吗?” 这个人,居然会主动登门找他? “是!”苏青道:“殿下您要见他吗?” 司徒铭沉吟:“据说昨天下朝之后,老七向父皇提了要娶严锦宁,不过被父皇含糊过去了。今天严锦添去见了他,少不得要提及此事,他现在来,难道会是为了严锦宁的?” 严锦添那人,怎么看都不是个拿得起放不下的,区区一个妹妹而已,司徒铭可不觉得他会是那种为了一个妹妹就豁的出去和皇帝对着干的人。 所以,现在严锦添主动登门的动机,其实还是有待考究的。 司徒铭又再想了想道:“请他进来吧,不要去前厅,直接带他到这里。” “是!”苏青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司徒铭坐到案后,还是忍不住琢磨起来这一趟严锦添主动登门的动机。 不多一会儿,苏青就引着严锦添从外面进来,“殿下!武威将军到了。” 司徒铭收拾了散乱的思绪,抬头。 严锦添举步进门,拱手道:“贸然到访,没有打扰到睿王殿下吧?” “哪有!武威将军登门,本王倒是觉得受宠若惊了。”司徒铭道,也是给足了他的面子,一抬手:“请坐!” 他抬眸往门口看去,正要吩咐上茶,严锦添就道:“不必麻烦了,我今日前来,是有件正事要和殿下商量,咱们是不是长话短说?” 这样的直白干脆,的确是严锦添的作风。 司徒铭倒是有了些期待,示意苏青关上了门。 “不知道武威将军前来,到底是有何见教?”司徒铭往椅背上一靠,问道。“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睿王殿下有心角逐天下,现在朝中储君之位空缺,您本是当仁不让的,但是昭王嫡出的身份却成了最大的阻碍,想必殿下您也知道,我和昭王之间有点过节,现在如果我愿意出面筹 谋,帮睿王殿下您搬开这块绊脚石,殿下您是不是会很高兴呢?”严锦添道,几乎是单刀直入的叫人很有些意外的。 他是个有城府的人,而且大位之争,又不是小事,断不是可以这么无所顾忌的拿出来就说的。 毕竟—— 他们两个既没有交情,也没有交集的。 司徒铭不能完全信他,便就微微的沉了脸色,“武威将军这话……是不是说的有点过头了?老七和本王……”“皇家无父子!更何况还是兄弟!”严锦添却是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睿王殿下你应该知道,今天我既然登了你的这道门,那就是抱着十二分的诚意来的,我这个人,做就是做,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再试探什么 。如果你也正有此意,那在那么就接着往下说,如果你有顾虑,那我现在就走。你大可以当成是我没来过!” 话是这么说,他却都没有作势起身,实则是料定了司徒铭不会放过这次的机会的。 对司徒铭来说,司徒渊的确是块非常棘手的绊脚石,这么久了,她也不是没在琢磨怎么把对方踢开。 严锦添这会儿送上门来了,可以说是机不可失的。 虽然他不信这个人,但是——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总也还是有道理的。 心里飞快的略一权衡斟酌,司徒铭也很快的拿定了主意。 他暗暗的一咬牙,正色迎上严锦添的视线道:“你有切实可行的计划了?”“是!”严锦添点头,见他首肯,更是没有废话,“昭王其人,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实则也算是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了,睿王殿下你应该也不是没想过要对他出手吧?应该很清楚,这个人的身上,不太容易找 出漏洞攻破。” 说话间,他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 大家都是聪明人,司徒铭马上也心领神会,沉吟着道:“你是说……” “既然他自己本身的身上没有弱点,那么就只能是从和他有关系的其他人身上下手了。”严锦添道。 “他在乎的……”司徒铭闻言,就是笑了。 就说严锦添这样的自信到底从何而来,原来是这样的。 要说能拿来威胁和给司徒渊挖坑的,自国公夫人之后,也就只有一个严锦宁了,严锦添手里掐着严锦宁,他当然是可以这么自信的。 “不过……”想了想,司徒铭对此事却并不是这么乐观的,“令妹的脾气武威将军你比本王清楚,要让她出面对付老七?怕是不太容易的。” 不是不容易!是根本就不可能! 这一点,严锦添比司徒铭更清楚。 严锦添看着他,面上表情冷淡,却是说道:“宁儿是我的妹妹,我严锦添就是再无能,也不至于要让她卷入这乌七八黑的事情里来,殿下你误会了。” 司徒铭怔了怔,心里就更是困惑了。 严锦添看着他,忽而勾唇,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来:“赵王府的世子,司徒海晨!” 司徒铭倒抽一口凉气。 严锦添也不等他说话,继续道:“司徒海晨和昭王之间交往甚密,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情绝对是比你们这做亲兄弟的更要好吧。如果用司徒海晨为饵,你觉得能有几成胜算?” 司徒铭是有很认真的在思索他的提议的,这时候却还不是很确定:“你是说挟持司徒海晨,逼他就范?” 严锦添却是不能苟同的摇头一笑;“能借刀杀人的事,何必要我们亲自动手?” 司徒铭更加不解,只是皱眉看着他,等他一个更确切的解释。 严锦添的手指叩击在桌面上,慢慢的道:“如果司徒海晨冲撞了陛下,被判了重罪呢?以昭王和他的交情,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司徒铭的眼睛一亮。 的确!司徒海晨和司徒渊之间的关系匪浅,如果司徒海晨获罪,他或是求情,或是劫狱,怎么着都不太可能袖手旁观…… “这样的话……”司徒铭摸了摸下巴,“那就要替赵王世子安排一项重一点的罪名了。” 司徒海晨那人,司徒铭也是跟他打过交道的,虽然身手差了点,但是也是精明的很,要暗算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件事,可以交给我!”就在司徒铭绞尽脑汁的时候,严锦添已经语气笃定的开口。 司徒铭被他这势在必得的语气震住,“你确定你能拿下他?” “没有问题!”严锦添道,顿了一下,便就突然加深了眼底的笑容,“所以现在,睿王殿下是已经认可了我的提议,并且决心要同我合作了,是吗?” 他的容貌本来就生好,这么阴险诡谲的一笑,便就如午夜曼陀罗一样,透出一种几乎可以是魅惑人心的力量来。 司徒铭觉得自己是受了蛊惑,居然十分笃定这一次的事情是可以成功的。他用力的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那么,你准备给赵王世子安排一个什么样的罪名?” 第193章 孤注一掷 “秽乱宫闱,染指皇妃!”严锦添道。司徒铭一震,不由的坐直了身子,但是片刻之后,却是不能信服的冷笑了一声:“司徒海晨又不是傻子,就算你设下陷阱他也未必就肯中计,而且这件事,也不是那么容易做成的,你的意思,难道是要我母 妃出面参与布局?”司徒海晨会犯这种错误的几率本来就低,再有就是,如果他们给不出一个司徒海晨会做这件事的合理的理由来,届时就算是捉奸在床了,以赵王的身份和地位,多半也可以把事情掰回来,没办法真的将司 徒海晨定罪的。 “我说可以,那就自然是可以的!”严锦添却是信心满满,“前两天皇觉寺里出了点儿事,我想睿王殿下你应该是听到风声了,应该是用不了多久,陛下就会接了严锦雯进宫,然后——这件事就好操作了!” 严锦雯是他严家的人,难道她会肯于自毁前程,出面来给严锦添做棋子吗? 司徒铭其实是不太信的,可到底这件事也是诱惑太大,他还是受了蛊惑。 “严锦雯和司徒海晨?”司徒铭道,还不是很放心,“严锦雯是你严家的人,回头如果真的出了这样的事,父皇震怒,极有可能会连累你们永毅侯府的。” “不是还有睿王殿下您在么?”严锦添道,“咱们现在的关系,算是盟友了吧?我出谋划策的替殿下您来布局,您总不至于看着我们严家被卷入其中,反倒袖手旁观的不管了吧?” 他说可以利用严锦雯,而且也保证他可以把司徒海晨引入局中,这整个算下来,其实司徒铭是一分的心思和力气都没出的。 而他现在却把这个现成的好处抛给了司徒铭,原来—— 目的就在这里的。 司徒铭想了想,还有点犹豫。严锦添就又继续说道:“司徒海晨有事,昭王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一旦他要出手,那就是忤逆皇命。就算他是嫡皇子,只要陛下不再认可了,那么这个身份也就半点用处也没有了。前太子对他下手那 么多次,最后都是徒劳,说白了,还不是因为没有做到点子上?最后反而被反咬一口,把他自己折了进去。” 现在,唯一可以光明正大对司徒渊下手的人就只有皇帝了。 司徒铭忖度之下也觉得这个计划可行。 他点头:“好吧,如果你有把握,那就不妨一试!” 这样一来,两人之间便算是达成了约定了。 可是严锦添稳稳的坐着,并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 司徒铭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他就笑了:“睿王殿下是聪明人,我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做这件事,最后受益最多却是殿下您,殿下你不会觉得我是闲着无聊,才拿这种事情来老乐子解闷的吧?” “你有条件?”司徒铭当然不信他会有那么好心。 “是!”严锦添坦然承认,“我对京城这里的事情都没兴趣,可是现在陛下要强留我,待到事成之后,殿下大权在握,我要一道旨意,准我带着宁儿返回琼州。” 他要走?而且还要带着严锦宁一起? 司徒铭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笑问:“武威将军你久居边城,可是二小姐却是住惯了这京城的繁华之地的,突然走那么远,她会习惯吗?”严锦添的面色平静:“多谢睿王殿下对宁儿的关心和厚爱,但是说实话,这个妹妹,我还是十分看重的,如今我严家在这京城之内无人,我是势必要将她带在身边的。睿王殿下心怀天下,这点小事,就不劳 您亲自过问了。” 这算是半个警告的意思,警告司徒铭不要打严锦宁的主意。 在天下大位面前,司徒铭的确也不是个拎不清的人。虽然严锦添这话叫人心里有点不舒服,他却也不多言,只是点头,“只要踢开了老七这块绊脚石,本王自信,在父皇面前说话还是颇有几分分量的,武威将军不过就是想回琼州继续为我东陵皇朝戍边,这样 忠肝义胆的一片心,自然是应该被成全的。如果你所要的就只是这个,那么本王答应你了就是!” 回琼州?严锦添对那里就那么留恋? 司徒铭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却已经起了防备—— 怕是严锦添在琼州经营的势力不小的。 “那我就先告辞了!”正事谈完了,严锦添就干脆的起身告辞。 “苏青!送武威将军出去!”司徒铭道。 苏青从外面开了门,恭敬道:“武威将军!” 严锦添不语,举步走了出去。 后面的书房里,司徒铭盯着他的背影,眼底的颜色却是慢慢沉淀,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严锦添从睿王府出来,等在外面的佟桦赶紧迎上来:“大公子!” “走吧!”严锦添接过马鞭,翻身上马。 两人策马,缓缓而行。 身后睿王府的大门再度合上。 佟桦回头,神色间却颇有几分忧虑的忖道:“睿王答应您的提议了吗?”“这样送上门的好处,他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严锦添却是不答反问,冰凉的语气中带了浅浅的讥诮,随后却是话锋一转,道:“不过么……司徒铭这个人野心勃勃,我只是给他起了个头儿而已,如果我所 料不错的话,他私人的计划外绝对不会止于此的。” 佟桦有点没听明白,皱了眉头,“他私人的计划?” 这是什么意思? 严锦添却是但笑不语,继续的策马前行。 佟桦很本分,后面就什么都没问了。 这一晚,风平浪静,次日早朝过后,司徒铭就以去给祺贵妃王请安为名,去了锦绣宫。“你也是有两天没来了,今天怎么又想起过来了?”祺贵妃笑道,话是这么说,她却知道,司徒铭这时候过来必定是有事要说的,于是就转向了向嬷嬷道:“你带人去小厨房做几样殿下爱吃的点心来,本宫几 天没见他了,今天多留他一会儿,说说话。” 向嬷嬷心领神会,带了宫婢们出去,顺手带上了殿门。 祺贵妃也不废话,直接道:“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的吧?” “是!”司徒铭也不含糊,就把严锦添去找他时候的话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祺贵妃听完,却是意外的皱了眉头,“这个严锦添,居然这么大的口气?要在宫里做手脚?而且他能把主意打到司徒海晨的身上去?”“我已经想过了,司徒海晨那人的确是轻易不好利用,但是算夏利,他和他胞妹清河郡主之间的关系却不错,清河郡主似乎是对严锦添有那么一点意思的,或许严锦添是从他下手,那样的话,要逼司徒海晨 就范就不是没有可能的了。” 祺贵妃对严锦添其人并不信任,就始终还是担心:“可是这样真的可行吗?那个严锦添真的靠得住吗?”“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说他想回琼州戍边,但是父皇没准,今天我特意差了下,父皇虽然没准他回琼州,却似乎都有意把宫里禁军的指挥权暂时交给他,但是他似乎是并不想接的。” 司徒铭道,说着,也是一筹莫展,“我也不是很信得过他,不过计划是他出的,也不需要我的人插手配合什么,就算勉强信他一次,不管事情成功与否,对我们来说都没有损失的!” 祺贵妃想想也是,就没说什么。 司徒倩是养在她的膝下的,严锦雯那件事事发之后,她心里起疑,就叫司徒倩过来问了,司徒倩没敢瞒她,也是把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横竖皇帝身边的女人换来换去的,这么些年祺贵妃都习惯了,区区一个严锦雯而已,她也没当回事。 既然母子俩达成了共识,那么这件事就算定下来了。 祺贵妃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司徒铭就又说道:“母妃,这件事,绝对不能只至于此处的!” 祺贵妃端着茶碗的手一顿,不解的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不止何时,司徒铭的神色已经变得十分庄肃,这种表情,看得祺贵妃的一颗心瞬间悬了起来。 “扳倒老七,从来就不是我要的最终结果!”司徒铭道,一字一顿。 祺贵妃是了解自己的儿子的,领会了他的话中深意,冷不丁的打了个寒战,手一抖,居然是空前的失态,手里茶碗应声落地。 “母妃!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司徒铭道,看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咬音都很清楚,“就算万一会有什么意外,也可以推给严锦添!” “可是……”素来冷静自持一如祺贵妃者,这会儿却是方寸大乱。 司徒铭却没有再说话,而是站起身来,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纸包,走过去,拉过祺贵妃的手,塞进了她的掌心里,然后又一根一根压下她的手指,将那纸包藏在了她的手心里。 祺贵妃的浑身僵硬。 司徒铭弯身看着她的眼睛,目光里有种深入人心的狂热,继续道:“母妃你在宫中经营多年,现在是到了孤注一掷的时候了。”祺贵妃多年盛宠不衰,在宫中风头无两,而现在又没了皇后挡路,她自然能做到很多人其他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第194章 严锦添的后路 皇帝要将禁卫军大统领的职位暂时交给严锦添,却被严锦添婉言拒绝了。 随后,为了彰显他对严家的恩宠,皇帝下令纳了严家的一个女儿进宫。不过因为严锦雯自己本身的身份有限,所以暂时就只封了个贵人。 这一举动,不可避免的引起了朝臣的揣测—— 皇帝将严锦添留在京城,是不是有削权的意思。 不过作为当事人的严锦添却泰然处之,也没有任何异议的就这么安心的在京城呆着了。 时年六月初七,皇帝大寿,于宫中设国宴,京城五品以上的官员皆有列席。 一大早,下人们就准备好了车。 这段时间,严锦宁和严锦添同在一个屋檐下,相看两厌,能不碰面的时候她都尽量避开了,今天却又是不得已的一起出门。 严锦添没骑马,跟着一起上了马车。 严锦宁皱眉,不过只是看了他一眼,倒是什么也没说。 两个人,性对而坐。 严锦宁别开了视线,看着车厢的角落。 严锦添瞧见她这模样,却是也不介意,反而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道:“我知道你不想跟我一起出门,不过想想你也挺久没见到昭王殿下了,难道就不想找机会见他一面?”严锦宁懒得理他,但是最近他一直的受制于人,脾气难免暴躁,便就深吸一口气,看向了对面的严锦添道:“开门见山吧,明知道皇帝是有意的削你的权,你却这么听话?这段时间都这么安稳的留在京城? 这不是你的作风!你到底在谋划什么事?” 见她终于肯说话了,严锦添更是乐于配合。 他也是看着她,轻轻的笑了笑道:“你又有多了解我?” 严锦宁一愣。 他却没在意,紧跟着话锋一转,又再语带调侃的说道:“你不是也看出来了?我是受制于人,不过就是被逼无奈而已。他是君我是臣子,他要扣着我不让我走,我能有什么办法?” 严锦宁不以为然的冷笑:“他是要扣留你在京城,可你越是这样安之若素的留在这里,就也恰恰说明你是胸有成竹。现在只是你不想动而已,如若你真的想走,应该随时都能顺利脱身的吧?”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但是严锦添却将她这话听作赞扬,笑了笑道:“这么看来,在你眼里,至少我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严锦宁没心思和他开玩笑,见他避重就轻,干脆就又闭了嘴,移开了视线。 横竖这会儿闲着无聊,严锦添就道:“那么好吧,既然你这么看好我,那么你倒是说说看,我该用什么办法脱身?”严锦宁这才重新看向了他,冷冷的道:“这些年你为什么一直久居琼州不肯回朝?总不见得就是喜欢边塞之地的风光吧?你现在能这么心平气和的留在京城,无非是因为早就把退路安排好了。你问我你凭什么从这里脱身?那不是很容易吗?随随便便叫你的亲信在琼州的军营里制造一点麻烦出来,或是直接使手段诱使南月人出手对琼州城用兵,只要琼州城里的主帅压不住场面了,陛下势必要再次启用你,毕 竟对那里的环境,在这朝中,再没有第二个人比你更熟悉的了!” 严锦添其实也最欣赏她这样通透的智慧。他今天的心情似乎是真的很不错,靠在车厢上,笑意绵绵的看着她,饶有兴致的又道:“你把我说得倒像是有通天之能的样子,可是你又不是不知道,夜倾华曾经不置一词的对朝廷示好,不以为要引发一场 战事有那么容易吗?” 他想要刺激夜倾华对琼州用兵,其实只需要放出一句话去——别人不知道,严锦宁却是听司徒渊讲过那段往事和内幕的,届时只要他以烈舞阳的下落做诱饵,只要放出话去,也许司徒渊还能理智的分析这里面的可信度到底有多少,但是夜染却未必还能维持理智的思 考了。 届时一旦他强行用兵攻城,琼州的战事一起—— 这个皇帝昏聩,根本就受不了这样的威胁,倒时候就只能再派遣严锦添往边城主持战局。 只是严家的背景是一个隐藏很深的秘密,严锦宁绝对不能对严锦添透露自己已经知晓了内幕的这一事实,否则他一定会追究她这些消息的来源的。 严锦宁不能再多说,于是就只敷衍着道:“反正你在琼州一定做了第二手准备,你就不是那种会坐以待毙的人!” 她偏过头去。 身后的窗帘随着身下马车的颠簸而微微的晃动,偶尔就有温暖的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 严锦添盯着她半晌,微微失神。 过了一会,他便收拾了散乱的思绪,为了把那些心猿意马的情绪压下去,他刻意的让自己去讲述一点别的。 于是稍稍正色,他道:“是!你猜的没错,就是因为有把握随时可以抽身,所以现在我才能这么安心的在京城呆着。这些年,夜氏父子一直对琼州紧盯不放,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严锦宁的心口猛地一缩,意外的把目光重新移回他的脸上—— 她可是从没想过严锦添会对她坦白那段隐秘的往事的。严锦添也没多想,仍是慢条斯理的继续道:“当初,京城里明明有合适的皇室子弟可以拿来和夜倾华弄出来的那个假公主联姻,可是他们千方百计的却一定要选中了锦华,以你那么玲珑剔透的心思,当初难 道就没起疑过?没有想过他们是对我严家有所企图的?” 当初,在知道司徒渊的另一重身份之前,严锦宁的确是一直都在怀疑夜倾华对他们严家有所图谋的。 “他图什么?”严锦宁脱口问道,几乎是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呵……”严锦添由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沙哑的浅笑,下一刻,脸上表情又于瞬间庄肃了起来。 “他和夜染,他们父子在找一个人!”严锦添道。 他居然真的说了? 严锦宁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手指用力的掐在掌心里来让自己冷静,不要在他面前暴露出太多的情绪来。 “什么?”她只当自己是迷茫不解的。 严锦添显然是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么多年里夜染居然一直在撒谎,并且还那么放心的把他国中争权交到了一个异国皇子的手里。 他从没怀疑到司徒渊的身上,自然也不会怀疑严锦宁,于是就继续说道:“上回夜倾华到访,应该不会没人给你讲过南月建国的始末吧?” 主要是夜倾华曾经也试图接近过严锦宁,他相信以严锦宁这丫头那么精绝的为人,不可能不想办法去弄清楚夜倾华的底细的。 严锦宁并不否认,算是默认。 严锦添又看她一眼,继续道:“夜倾华的母亲是南月的长公主烈舞阳,可是在十七年前的那一场护国之战中,她失踪了!” 他用是字眼是“失踪”。 严锦宁心里前所未有的紧张,她拧眉看着他:“失踪?可是昭王跟我讲的时候,他说是长公主战死了!”“那是因为当时在打扫战场的时候,没人见到她的尸体。”严锦添道,“夜染似乎从来就不相信她死了,在这一点上,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可想而知,你说如果我放出消息去,说烈舞阳人在我的手上,夜 氏父子,他们会则么做?” 果然!他就是拿这个来做最后的筹码的。 严锦宁的面上露出无比震惊的表情,想了半天又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长公主烈舞阳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说她在你手里,夜倾华他们就会信?” 严锦添笑了笑,却是将这个问题直接忽略了。 严锦宁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肯回答,就也不再过分计较,随后又转移了话题道:“那么长公主她……真的没死吗?” “你问这做什么?”严锦添挑眉,不禁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审视。 严锦宁唯恐被他看出破绽来,赶紧的移开了视线道:“我就是头次听说这样的事,觉得很奇怪。烈舞阳和夜染不是夫妻吗?她是生是死,夜染怎么会不知道?居然能让你把这个当成牵制他们的筹码吗?” 她说着,顿了一下,就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那时候夜倾华会想方设法的让素樱嫁进我们永毅侯府,难道也是为了……” 她的话,只到一半就自动打住了。严锦添笑道:“是啊!他就是怀疑烈舞阳人在我的手里,所以可想而知,不管这事情是真是假,一旦我放出了消息去,琼州那里势必会起动荡。琼州那里朝廷派出去的主帅根本就压不住场面,届时——皇上 就只能派我回去的。” 所以他现在人在京城,处境也不很好都也是一点也不着急的。 严锦宁问了半天也没能从他嘴里问出一句准话来,难免的心浮气躁,闷声不响的又坐了半天,这才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觉得不对。’ 她的一颗心迅速的往上提,不由的正色看向了对面的严锦添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这些都是严谅和严锦添父子之间的秘密,万也没理由随便跟她说的。严锦添见她终于抓住了要领,就更是满意的笑了,反问道:“你说嗯?” 第195章 兄妹 严锦宁没心思和他来玩文字游戏。 她脑中思绪飞转,这才又意识到更多的不对劲来,全神戒备道:“既然你有把握,随时想走就都能走,那么这段时间你又为什么要留在京城?” “因为你啊!”严锦添道。他今天就是要和她开诚布公的,所以就什么都不隐瞒,又再看向了她,认真的说道:“我早就说过了,这一次要带你一起回琼州,可偏偏有些人想要拦着,我可不想以后每天都要前有狼后有虎的防范着过日 子,所以在我走之前,当然要亲手设局,了却掉这里的后顾之忧了!” 严锦宁一惊,猛的拍案。 即使马车里的空间够宽敞,也是有限的,她双手撑在桌子上,倾身向前,去盯着严锦添的脸,一字一顿道:“今天,你要对昭王下手?” 严锦添只是坦然迎着她的目光,不说话,算是默认。 “你要做什么?”严锦宁继续追问。 这一刻,她的心里是极度不安的。 不是因为严锦添要对司徒渊不利,而是—— 他居然敢提前就当着自己的面把这一切说出来,那就说明他对这件事是势在必得的。 这个人心狠手辣,行事又极其的乖张,严锦宁可不敢小看他的。 严锦添提过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凑近唇边喝了一口。 水渍遗留在唇瓣上,更衬得他唇色妖娆如血。 半晌,他揶揄道:“怎么,你对他没信心?” 严锦宁抿抿唇,下一刻,却突然又收敛了脾气,缓缓地坐了回去。 严锦添倒是奇怪,扭头看过来,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严锦宁冷冷的看着他,挑眉:“你是个无利不早起的人,就为了控制我在你身边,你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当朝皇子下杀手?我对你,真有这么重要?” 虽然不止一次的严锦添有对她透露出一些暧昧的言语和举动来,可是以严锦宁对他的了解,她可不信这人会单纯的是被美色所迷惑,这才不惜要锄掉司徒渊也要把她留在身边随时控制的。 说这话的时候,严锦宁的神色间带了淡淡的嘲讽。 严锦添突然就有了几分懊恼,后悔自己方才不该跟她说这么多了。 这个丫头的心思之细密,眼光之犀利,还是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严锦宁见他不语,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于是,她的神情语气就更显得闲适起来,悠然靠回车厢上道:“我对你来说,到底有什么特别的用处?” 严锦添被她逼问的,已然是有些恼火了。 “该是你知道的,总有一日你会知道,但是现在,你只管安分的呆着就是。”最后,严锦添道,语气里仍然带着势在必得的轻狂,“今天之后,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回琼州了。” 既然是他不肯说,严锦宁就知道多说无益,便也没再勉强。 而至于严锦添说要针对司徒渊下手的事,她的心里虽是略有几分紧张,但到底也还不是太担心的,毕竟—— 严锦添诡计多端,司徒渊也不弱,她对他有信心。 严锦添瞧见她的这个表情,大抵就知道了她心终所想,没来由的心里一阵气闷。 他冷笑:“怎么,你不信我能动的了他?” “我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严锦宁反问,“反正你都是要做的,既然我影响不了,那就等着看结果便是。” “你倒是真想得开!”严锦添冷嗤一声。 严锦宁没心情再和他说废话了,闭上眼,开始闭目养神。 严锦添又看了她一眼,也跟着移开了目光。 只是这一刻,严锦宁看似无所谓,却也只有她自己最清楚,这一刻心里多少还是带了几分不安的—— 严锦添不是个会随便冲动行事的人,今天他根本就是势在必得的,虽然她知道他的自信不可能是空穴来风,但又着实想不通司徒渊的身上到底哪里会有漏洞给他钻空子的。 两个人都没有了继续交谈的兴致,马车一路悠悠的在皇宫门前停了下来。 严锦添先下了车。 这会他心情不好,也不伸手来接严锦宁,只负手站在旁边等她。 严锦宁车上下来,马上会有内侍迎过来,谄媚的笑道:“武威将军,严二小姐,轿子在那边,二位请吧。” 虽然严锦添兄妹都清楚,皇帝之前说要交给他禁军的指挥权就只是在是他,但是不明真相的人大抵都会觉得皇帝是对严锦添真的信任,并且有意提携的,所以太对上就格外的殷勤些。 严锦添这会儿的心情不好,想了下,就道:“算了,时间还早,我们走过去吧,现在天气正好,正好散步透透气!” “是!”那内侍面上表情一僵,然后便识趣的退下了。 严锦添款步前行,严锦宁就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同时心里不断的计较着他今天到底是想做什么。 两人走了有大半个时辰才进了御花园,彼时离着晌午开宴还有将近一个时辰,但是大部分的客人都已经提前到了,在大殿前面大花园里三五成群的寒暄说着话。 兄妹两个过去的时候,严锦宁一眼就看到赵王妃。 自从年初那件事之后,她也没再见过清河郡主,心里多少是有点挂念的,想了想,就走去打招呼:“见过王妃!” “是你啊!”赵王妃很和气。 那次其实清河郡主没怎么样,只是严锦添在她喝的酒水里下了点儿蒙汗药,时候把人弄醒了,又让人给她喂了醒酒汤才把人送回去的。 不过清河郡主不傻,那次之后就知道严锦添对她是真的没那方面的想法的。 她一个姑娘家,又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遇到这种事,总是难免的郁郁寡欢,赵王妃虽然知道这事儿怪不得严锦添,但是看着女儿成天里都闷闷不乐的,心里多少会有怨言。 只是,她在京城的权贵圈子里浮沉多年,早就喜怒不形于色了,见到严锦宁仍是笑容温和,“有些日子没见你了,出落得越发标致了呢!” “王妃谬赞!”严锦宁也是笑眯眯的回道:“因为我母亲过世,这些日子我没怎么出门走动,我也有好久没见郡主了,怎么今天她没来吗?”“哦!”赵王妃抬头看了眼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等她的严锦添,道:“过完年她去了我家王爷的封底,也是孩子脾气犯了,说是那里的风景和民风都好,就赖着不肯回来了,我这还想着她再不回来,就得跟着过 去了,可是王府里又是一大家子的事,腾不出手来!” 清河郡主原来人不在京城? 严锦宁也算放心了,见赵王妃旁边的人还等着,就道:“本来还想找郡主说说话的,既然她不在,那我就不打扰王妃了。” 赵王妃笑笑,两人又说了两句话,严锦宁就转身回到了严锦添面前。 严锦添淡淡的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严锦宁跟着他。 这会儿还没开宴,但是附近有两座院子的宫室都腾出来了,供客人们使用。 严锦添带着严锦宁进了右边那个院子,那里面也是三三两两聚满了寒暄的人群。 两人一路走过去,却意外的遇到了严锦雯。 她穿了一身颜色素净简洁的宫装,正和两个另外的宫妃一起在和另外的几个命妇说话。 严锦添刚一进了院子,她就注意到了,心虚之余,莫名的一阵紧张,正在犹豫要不要打招呼的时候,严锦添已经旁若无人的从旁边走了过去。 严锦雯的心头蓦然一紧—— 看来严锦添是真的恼了她了。虽然她被逼无奈进了宫,但是这皇宫可是个吃人的地方,如果没了娘家人的支持,她根本寸步难行,所以现在,哪怕就只是表面上的,她也必须要作出假象来,一定要早外人面前表现出她和严锦添还是亲 密无间的亲兄妹关系。 飞快的定了主意,她的唇角就扯出了一个笑容道:“我大哥过来了,我要过去见见,晚点再过来!” “武威将军啊!”旁边的众人提起这位少年成名的将军也是颇多钦佩的,马上又议论开了。 严锦雯寒暄了两句,就转身进了殿内。 彼时严锦添和严锦宁已经找了位子坐下了。 说实话,严锦添对自己这位大哥,心里还总是本能的忌惮不敢亲近的。 但是无计可施,她也只能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大哥!有日子没见,您还是风采不减的!” 彼时刚好有宫婢送了茶水上来,严锦添伸手去接,明明听到她的话了,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兄妹俩,一个是新晋的皇妃,一个风头正盛的少年名将,一经出现,早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此时严锦添这态度,马上就引发了各方暗中的议论和揣测。 严锦雯只觉得头皮发麻,心里蓦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她绝对不能叫外人觉得他们兄妹之间起了嫌隙,可是又不敢对严锦添怎样,心里飞快的略一权衡,就强撑着笑脸走到严锦宁跟前,去拉她的手:“二姐姐,我进宫也有些天了,对你和大哥都想念的紧,这会 儿还有时间,你们去我寝宫里坐坐吧,咱们说说话!” 严锦宁这么个小身板儿,她自信如果强拉还是能拉走的。 可是就在她要触到严锦宁手的前一刻,严锦添却状似无意的把拿到手的茶碗塞给了严锦宁。 所有人都没有防备。下一刻严锦雯拉着她的手一拉,一碗茶就全部掀翻在了两人的裙子上。 第196章 以怨报德 “呀!”严锦雯低呼一声,连忙往后错开一步。 “娘娘!您还好吗?”她的婢女赶紧过来扶她。 严锦宁也站起来,拍掉裙子上的水渍,同时,侧目看了旁边的严锦添一眼—— 她确定严锦添这是故意的。 可是他这种人,心思算计都非同一般,即使要和严锦雯划清界限,也绝对犯不着用这么低劣的手段的。 除非—— 是另有所图。 他要做什么?难道他口中所谓的那个大阴谋已经开始了?可是这又能和严锦雯扯上什么关系? 这边严家兄妹之间的冲突,自是极容易吸引眼球的,殿内几十个人,几十双眼,大家都指指点点的看过来。 这个局面,却是严锦雯最怕的。 她的面色僵硬,却还是不得不强迫症及赶紧冷静下来,再次走上前去道:“二姐姐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没烫着你吧?衣裳都脏了,一起去我那边找一件衣裳还掉吧?” 严锦宁这时候是全神戒备的,一直在严密提防严锦添。 她不确定严锦添这是不是要从她这里下手来布局,所以谨慎之余就没有回答。 然后,严锦添就站了起来。 他走过来一步,跟着袖子握住严锦宁的手腕把她从严锦雯面前扯开了道:“内外有别,娘娘们的寝宫还是不要随便去了,你马车上有带着备用的衣裳没?” 严锦宁点头:“有!” “那走吧!我陪你过去换!”严锦添道,拉着她的手就要走。 严锦雯的面色更加尴尬了起来,这时候,她虽然还是想尽量缓和一下双方的关系,但是明显严锦添对她满怀恶意,她再坚持,也只能是自取其辱。 于是,咬着唇,严锦雯便就强忍着没动,袖子底下的手指悄悄捏紧,之家扣在手心里,掐出道道血痕。 严锦添拉着严锦宁的手腕往外走。 “娘娘!”严锦雯的婢女用力握了下她的手臂。 严锦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大哥也是顾念我的名声,走吧,陪我回去把衣裳换了!” 说完,就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目不斜视的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啊?以前倒是没觉得,现在怎么看着武武威将军和严贵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怎么亲厚呢?”她人一走,后面殿内众人马上就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是挺奇怪的!” “嫡庶有别,武威将军那么心高气傲的,不把这个庶妹放在眼里也没什么奇怪的!” “可是严贵人怎么说也是皇上的枕边人了,武威将军好歹要顾念着这层关系的吧?就这么当面不给严贵人的脸?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这些年,武威将军也是没靠任何裙带关系,军工都是自己上战场上去拼出来的,当年严太傅那么高的声望,他都没有靠着,现在难道还要靠个庶妹的提携来加官进爵吗?” “别人的家务事,你们这么热心做什么?” “也是!” …… 一群人聚在一起,自不乏的就是各种谈资,再加上严锦雯现在怎么说都是皇帝的女人,他们有所顾忌,便就顺理成章的转移了话题。 这边严锦雯从那院子里出来,脸色立刻就阴沉下开,几乎要绷不住情绪了。 唯恐被别人看见,她就挑选了僻静的小路走,朝自己寝宫的方向去。她脚下步子很快,婢女几乎一路小跑的跟着,一直把后面的各种目光都甩掉了,婢女才又愤愤不平的道:“大公子这是做什么呀?当众就让小姐您下不来台?当初那件事,要不是他的侍卫不得力,让小姐您 被人掳了去,您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现在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怪罪小姐您辱没门楣吗?” 严锦雯是很有些心气儿的。 皇帝虽然金尊玉贵的,但是到底也只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儿了,这时候跟着他,能有什么好的前程和下场? 这个婢女最明白严锦雯的苦楚和心思,忍不住的就抱不平。 严锦雯却不能说,严锦添这么不待见她其实是因为她对严锦宁做的事,再加上方才没了面子,这时候就心情奇差,恶狠狠的回头瞪了婢女一眼:“这是在宫里,胡说什么?你是怕我活得长吗?” 婢女本来也是一片好心,被她这么一呵斥,当即就白了脸,赶紧告罪:“是奴婢失言,小姐您别动怒,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严锦雯平时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这时候满腔怒火没处发泄,忍了忍,就又继续举步往前走去,同时心里却在不停的琢磨—— 现在严锦添是真的恼了她的,也不准备和她握手言和了,如果只是互相不搭理也就算了,怕就怕是他为了替严锦宁出气,再要挟私报复,那就麻烦了。 而她自己,虽然自恃有些手段心思,可是现在的问题是,皇帝的心她根本就没笼络住,如今在这宫里也只是勉强度日,要想先下手为强,踢掉这块绊脚石也几乎不可能的。 难道现在就只能混吃等死,坐以待毙吗? 这边她左右想不出来个对策来,就越发的心烦意乱起来。 主仆两个一路上沉默着,穿过大半个御花园,前面就是严锦雯住的泰和宫了。 皇帝的女人多,后宫之中,处了妃位以上的几个女人,其他的都是几人共用一座寝宫的。 这边泰和宫里和严锦雯同住的就还有两个,只是今天日子特殊,就算没资格赴宴的,这会儿大抵也都去了御花园那边找人寒暄着拉关系,或者姐妹几个显摆衣裳首饰去了。 两人一路走过去,刚要进那院子,迎面却见一人跌跌撞撞的正好从院子里冲了出来。 那是个身材十分高大的男人,这会儿却不知道为什么佝偻着腰身,脚步更是虚浮,状态这么看都不对。 严锦雯的婢女一看不是自己宫里的人,登时就扯着嗓子要嚷:“有贼,来……” 话音未落,严锦雯却先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道:“先别声张!” 虽然还没看到脸,但是那人的身形她还是一眼就辨认出来了,这一刻,捏紧了手中帕子,忍不住的就心跳加快。 是司徒海晨! 可是——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严锦雯的心里,瞬间就过了无数个念头。 而司徒海晨的状态又明显的不好,低着头踉跄着往外奔来,脚下步子凌乱不堪,好不容易走到门口来了,却没看到门槛,脚下一绊。 严锦雯没去扶他,虽然这人是她心心念念惦记了许久的男子,即使到了这一刻也都没能忘情,可是这一刻—— 出于本能的反应,她却是往后一步给退开了。 好在是司徒海晨的反应还算迅捷,当即一把扶住了门框,才没叫自己摔倒在地。 他的手指用力的扣紧门框,指关节发白且手指颤抖。 严锦雯的婢女大着胆子上前一步,总算看清楚了他的脸,登时大惊失色的回头道:“小姐!是赵王府的世子爷!” 严锦雯当然知道是他,这是这一刻,她却是在想,他为什么会是以这种状态出现在这里? 司徒海晨心中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听到有人说话,他用力的甩甩头,强打精神抬头看过来,但是神智到底是不怎么清醒了,却没有看清楚站在四五步之外的严锦雯的脸。 那婢女见到是他,倒是不怕了,赶紧上前扶他:“世子?您这是怎么了?您怎么会在这里?是不舒服吗?” 司徒海晨的面色看上去还很正常,没有中毒的迹象,只是眼神朦胧,又看着几乎没力气站稳的样子。 司徒海晨也不管她是谁,只听是个女人的声音,直接就没让她碰,抬手推了她一下,同时撑着最后的理智沉声斥道:“走!快走!” 他被人下了蒙汗药! 因为对他出手的那人实在让他意料不到,所以就轻易中招了,好在他的反应还算机敏,匆忙暗中划破了自己的手指,用疼痛来支撑了多一刻的理智,然后装作晕倒之后就被人扛着送来了这座宫殿。 等待送他果来的人撤了之后,他便就赶紧的想要离开。 可是那人给他下药的剂量不轻,似乎还在药力混入了软筋散之类的东西,他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这时候一句话说完,终于支撑不住,两眼一黑,完全失去了神智。 “世子?世子您怎么了?”严锦雯的婢女一慌,连忙弯身去推他,但是怎么叫也叫不醒他,就回头对严锦雯道:“小姐,世子他好像不太对劲,赶紧叫人通知赵王府的人,找太医吧。” 说着就要起身去叫人。 严锦雯一直冷着脸在旁边看着,这时候却一把拉住了她。 她的目光落在司徒海晨身上,眸色很冷,没有任何的温度,道:“他人在这里,一旦叫了人来,我还摘得清楚吗?” 那婢女一愣,还有点没弄明白她的意思。 严锦雯已经看向了她,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冷冷道:“你想害死我的,就听我的话,马上把他搬开。” “啊?”那婢女一脸的茫然。“有人要设局害我!”严锦雯冷笑:“可是没那么容易,前面昭和宫的旁边不是有个池塘吗?我们把人丢那里去!” 第197章 得不到,就毁掉 那婢女一愣,下意识的抬头看她,惶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严锦雯却是面目冰冷,对她怒目而视:“我的话,你没听到?” 婢女打了个哆嗦:“小姐,您是说……” 她忍不住的回头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司徒海晨,还是不敢相信的样子,再次确认道:“把世子爷丢道那边的水塘里?” 这是要死人的! 严锦雯挑眉,目光冰冷的看着她,脸上表情完全就不是开玩笑的,冷冷的道:“现在是有人要利用他来构陷于我,难道我还要坐以待毙的等着被人过来堵吗?” 她心里几乎是认定了此事乃是严锦添所为,毕竟—— 严锦添弄脏了她的衣裳,让她不得不回来更换。 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她回来换衣服,又刚好就遇到司徒海晨这个样子,出现在她的寝宫里? 这可是要杀人的! 而且,司徒海晨的身份还不一般,万一败露了,那可是要命的事情。 那婢女虽然对她忠心,但是也不至于不要命,犹豫着,小声的道:“可是这是赵王世子啊,万一被人知道了……”“你到底做不做?”严锦雯却是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你以为现在叫人来,我们就能摘干净了吗?别忘了,这里是后宫,又是我的寝宫,赵王世子这个样子出现还在这里,我就是百口莫辩的。到时候一顶秽 乱宫闱的帽子扣下来,我死了,你难道还逃得了?” 绿帽子这回事,是个男人就受不了,更何况对方还是皇帝。 就算这件事只是捕风捉影,其中还有很多的疑点,皇帝盛怒于之下八成也是不会管的。 到时候,人死了,别的说什么也就都没用了。 “赶紧的,还有时间!”严锦雯说道,左右看着没人,已经率先过去,把司徒海晨扶起来。 她竭力的控制,不叫自己去看他的脸,害怕自己又会被这张脸蛊惑而心软,进而害了她自己。 她的婢女也是无奈,见着无路可走了,就也只能是一咬牙,过去帮忙。 司徒海晨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又是在完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他们两个养尊处优的女人挪动起来是十分费劲的。 那婢女始终心神不宁,紧张的不住朝四下里张望。 严锦雯见她如此,就道:“他们故意做局,肯定会算准时间再过来的,按照他们的想法,这个时间我应该刚回来,他们要来,自然也要等到时我一闪不整的时候,那样才是铁证如山,叫我百口莫辩的。” 那女婢听她这么一说,再不敢耽搁。 两个人,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从旁边的小径上把个司徒海晨拖着往前面的御道方向走去。 好在今天寿宴,大部分的人或是去凑热闹了,或是被叫去帮忙了,这个时间,这附件倒是没遇上什么人。 而其实是另外有一个原因—— 有人要把司徒海晨弄过来,肯定也不能叫人看见,于是提前动用关系,把这附近的守卫都暂时的调开了。 两人把人拖到那水塘边上,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那婢女到底是头次杀人,心里紧张,迟疑着道:“小姐,真……真要这么做吗?要不就把他丢在这里吧?这里离着昭和宫还近些,随后就算有人发现了,也不会怀疑到咱们的身上了!” “你觉得这就完了吗?”严锦雯冷笑。 说着,她就从发间拔下一根发簪,塞进了素土海晨的袖子里。 “小姐,您这是……”那婢女瞪大了眼睛,不解的张了张嘴。 “既然有机会,那就不要轻易放过!”严锦雯道,唇角牵起一抹冰冷的笑容来,眸子冷光幽幽,生生是将她那张脸上本来姣好的容颜反衬的有点狰狞扭曲了起来。 她盯着岸边司徒海晨的脸,几乎是从牙缝里一字一顿的道:“不是他们所有人都把严锦宁当做宝贝一样的护着吗?今天就要让他们自食恶果!”说完,再度拉起司徒海晨,但是又再想了想,司徒海晨可能只是中了迷药,而有的迷药是容易被水泼醒的,这样太不稳妥,于是左右看了看,就起身从花圃里搬过来一块石头,鼓足了勇气,朝着司徒海晨 脑后砸了下去。 “啊!”她的婢女只以为她是疯了,头皮发麻,只想要尖叫,可是直觉上又知道这时候把人引来对谁都没有好处,就本能的捂住了嘴巴。 有鲜血从司徒海晨的脑后顺着发丝流下来。 严锦雯的手也在发抖,却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吓的。 然后她一个激灵,顺手丢了石头,又招呼婢女道:“还不来帮忙?” 婢女眼见着她把事情做到了这一步,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可走了,只能咬牙过去。 两人合力拖着司徒海晨,把人掀了下去。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严锦雯后退一步,看到落在脚边的石头,就也一起踢入水中,然后就一眼也不多看水里的人,一把拉过婢女,转身就走。 这一刻,她的心里突然就觉得快慰。 横竖自从她跟了皇帝之后,就已经断绝了一切的可能。 以前的司徒海晨于她而言,已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而现在,这梦想比当初离着的还要遥远,注定了一辈子也触摸不到了。 既然是这样,既然是注定得不到了,而机会又是现成的摆在眼前的,她便亲手毁掉好了。 反正她就是个一无所有的人,也不在乎后面还会失去什么了。 主仆两个一路狂奔回了泰和宫,严锦雯换下被汗水湿透了的衣服,却不经意的发现那袖子上居然沾了几滴血迹。 她想了想,就一把塞给了婢女:“赶紧拿下去洗掉,实在洗不掉,那就处理了!” 婢女捧着衣裳,也是满头大汗的走了出去。 这边严锦宁被严锦添陪着去宫外的马车上换了衣服,刚回到这边,才下了轿子,就见那御花园里乱糟糟的一片,很多人都一股脑儿的往后宫的方向涌去。 严锦宁的心头一紧,扭头看向了严锦添:“你到底做了什么事?” 严锦添挑眉,却是干脆没有否认的。 待到严锦宁再要继续追问的时候,就见赵王妃被人领着,面色焦灼的往回宫的方向走。 她身边的嬷嬷追在后面,一个劲儿的喊:“王妃!慢点!您慢点!” 看赵王妃的这个脸色就知道,事情必定是和她有关的。 这时候严锦宁的心里乱糟糟的,也容不得多想,直接冲上去,拉住了那嬷嬷道:“嬷嬷,出什么事了?怎么王妃走的那么急?” “唉!”那嬷嬷也是满头大汗,喘着气,几乎站不直腰杆儿,道:“世子爷……我们世子爷……” 也没工夫多做解释,缓过一口气,就又提着裙子去追赵王妃了。 严锦宁冷在当场,好半天的没有反应过来,但是脑子里却是在本能的拼凑着一些事情—— 司徒海晨出事? 司徒海晨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出事的,所以这是和严锦添今天设局的事情有关? 还有严锦雯? 司徒海晨和严锦雯吗? 不!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是和司徒海晨有关的,那么就都有契机把司徒渊也拉下水的。 怪不得之前来得路上严锦添那么自信,却原他是一早就计划好,要从司徒海晨开刀的? “这就是你今天布的局?”想明白了这一点,严锦宁冷不防打了个寒战,霍的扭头朝严锦添看去。 严锦添莞尔,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严锦宁也等不得他的回答了,扭头提了裙子就也跟着人群往后宫的反向跑去。 严锦添并没有阻止,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两眼,就也举步跟上了。 那边的水塘边上,司徒海晨已经被人捞上来了。 他脑后的伤口还在流血,混着身上湿漉漉的池塘水,流了满地。 有人拿手帕给他捂住了伤口,因为他伤在头上,又不敢随便移动,就只等着太医来。 赵王妃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儿子脸色苍白,人事不省的倒在血泊里。 “晨儿!”她低呼一声,几乎马上就要晕倒。 “王妃小心!”她身边婢女扶了一把。 赵王妃扑过去,也顾不得别的,就要去揽司徒海晨。 “王妃!世子爷头上有伤,暂时不能移动,您先别动!”侍卫连忙阻止。 “他怎么样了?我的儿子怎么样了?”赵王妃道,见侍卫没报噩耗,就尽量的不叫自己往坏的地方想。“奴才们从附近巡逻经过,看到这边的地上有血迹,再一细看,就见池塘里有人,于是下去把人打捞上来,结果就发现是世子爷了!”那侍卫回道:“世子爷的头上有伤口,应该是被人偷袭之后推下去的,好 在是发现的及时,还没有溺水的迹象,就是头上这伤,不知道要不要紧,已经有人去请太医了,王妃先别急!” 这时候,赵王妃怎么能不急。“晨儿!晨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母妃就没办法活了!”赵王妃抓了司徒海晨的手,发现儿子的手冰凉一片,顿时心里也跟着凉了一截,拉着他的手凑近脸庞,刚要贴上去,就听叮 咚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从司徒海晨的袖口里落了下去。赵王妃不禁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人眼尖的道:“好像是个女人的簪子吗!” 第198章 我被她骗了! 赵王妃一愣。 她狐疑的捡起那簪子。 司徒海晨虽然也二十多岁了,可是为人不羁,性子十分的随意,就一直拖着不肯成家。 赵王妃是知道儿子的为人的,他有时候也和相熟的公子哥们出去吃花酒什么的,但是却还算洁身自好,从来就没沾染上什么丑闻。 今天他进宫来,身上还掉出女人的簪子来? 赵王妃打量了一遍那根簪子,那簪子做工十分的精致,虽然不算最顶级的东西,却也绝对不是凡品,至少不是随便哪个宫女能有的。 赵王妃也是奇怪。 也是凑巧,今天跟着她的有一个是清河郡主之前的丫头雪之。 雪之盯着那簪子看了眼,却是皱眉道:“这簪子我怎么看着很眼熟呢!” “你见过?”赵王妃回头,问她。 雪之想了想,“嗯!”又再绞尽脑汁的回忆了半天,突然愕然的张大了嘴巴,“好像是严家二小姐的吧。以前郡主和严家二小姐经常来往,奴婢记着她有这么个簪子的!” 因为和严锦宁扯上关系了,雪之也不敢胡乱敷衍,紧跟着又再仔细的回忆了一遍,就更是肯定的道:“对!这就是严家二小姐的!” “这怎么回事啊?赵王世子身上怎么会带着严家小姐的东西?” “是啊!还是女儿家贴身的东西!” “我好像记得以前有见过严家的二小姐经常去赵王府经营的茶楼坐的,还有去年定国公府老夫人寿宴那天,我亲眼见到世子爷和严家二小姐在花园里说话的。” “对对对!那天我也看到了,两人好像很熟的样子嘛!” …… 众人之间,一片七嘴八舌的议论,到了后面,似乎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就都不吭声了。 且不说司徒海晨被人打晕了扔进池塘里这事儿和严锦宁之间有没有关系,只冲着他身上带着严锦宁的贴身之物,这就够叫人揣测和遐想的了。 赵王妃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手里死死的攥着那根簪子。 这时候,刚好是严锦宁从御花园那边匆匆跑来。 “严家二小姐来了!”有人已经眼尖的发现了她。 严锦宁是真的担心司徒渊会被卷入其中,提着裙子直接挤开人群到了最前面,一看地上的血和司徒海晨脸色惨白,狼狈躺在那里的模样,顿时一颗心就悬在了嗓子眼。 “怎么回事?”司徒渊这会儿不在,她也顾不上,直接走过去问赵王妃。 赵王妃站起来,盯着她的眼神阴测测的,然后突然抬手,亮出了手里的簪子,沉声喝问道:“这你是的吧?” 严锦宁一愣,下意识的皱眉。 赵王妃却是等不得的失去了理智,抬手就一巴掌朝她脸上掴去。 严锦宁当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眼见着这一巴掌就要落她脸上,要避开都来不及。 千钧一发,却是被人扯住了手腕往身后一拽,然后一个人闪身挡在了她前面。 司徒渊比她高了差不多一个头,赵王妃挥出去的一巴掌就直接打在了的胸口。 所有人都是意外的一愣。 “七殿下?”赵王妃更是意外,眼泪也忘了流了,怔怔的盯着眼前的司徒渊。 司徒渊的面目清冷,先没理她,直接给他带过来的太医使了个眼色:“快给赵王世子看看,有没有妨碍!” “是!殿下!”太医应了,赶紧过去查看司徒海晨的伤势。 赵王妃最关系的还是儿子的安危,就也顾不上严锦宁这边了,转身也跟过去,惴惴不安的问道:“太医,我儿子他没事吧?” 太医没应声,先给司徒海晨仔细的查看了一番,一边掏出金疮药先给他止血,过了会儿才吐出一口气:“还好没伤到要害,血止住了,王妃放心,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谢天谢地!”赵王妃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使劲的捶了两下自己的胸口。 这时候严锦添也从后面慢慢的走了过来。 本来出事的地点不是在泰和宫,他的心里就已经起疑了,再过来一看居然是司徒海晨被人打晕扔进了池塘里,就更是意外。 他的眼神一暗,就站在人群的外围没动。 很快的混在对面人群的佟桦就趁乱从外围绕了过来。 严锦添盯着那人群里面,面色阴沉的道:“是严锦雯做的?” 佟桦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心惊的,汗颜道:“是的!属下也没想到三小姐居然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就对赵王世子起了歹念了。” “她的胆子,向来都大得很!”严锦添冷笑,面上表情不变,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倒是自己先叹了口气,“是我疏忽了,没有考虑周全!” 佟桦低着头,惭愧的无话可说。 严锦添盯着那人群里面—— 不是严锦宁就站在司徒渊身后,两人之间没什么交流,但也只是这样,他看着也觉得分外刺眼。 这边一阵的耽搁,就拖过了皇帝寿宴的时间了。 这么多人没到场,皇帝势必过问,一问之下听说是司徒海晨出事,赵王第一个就坐不住了。 他这一走,皇帝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理,就被祺贵妃扶着也跟着来过来。 赵王先到一步,一看倒在血泊里的儿子,当即倒抽一口凉气,脸色都白了,怒问道:“怎么回事?” “王爷!”赵王妃的眼泪一下子就又滚了下来,“臣妾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我过来的时候就这个样子了,晨儿被人打破了头,还给丢进了池塘里,这……这就是想要他的命啊!” 这么一说,赵王妃就更是后怕的出了浑身的冷汗。 赵王却顾不上她,绕开了她走过去,也不顾司徒海晨身上湿漉漉的衣裳,直接把人抱起来,扭头问附近围观的宫女道:“这附近最近的宫室在哪里?” 怎么也得先找个地方安置了司徒海晨,顺便给他把湿衣服换了。 “那边就是昭和宫了!”宫婢回道。 赵王也顾不上多问,抱着儿子就往昭和宫的方向赶。 赵王妃连忙去追,可是走了两步,却又想起了严锦宁来,就又转身回来,冷冰冰的道:“回头我需要你的一个解释!” 严锦宁大致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当初那次冯氏被激怒,把她关起来要处死她,当时跟着杨妈妈的那两个婆子趁火打劫,把她的首饰匣子抱走了。 后来风波平息之后,虽然陈妈妈去把东西要回来了,她也直接没看,让灵玉丢去库房了。当时灵玉清点过后说里面少了七八样东西,她也懒得计较,就根本没问都缺了什么。 只是没有想到,如今时过境迁,居然有人还会钻了这个空子。 这个黑锅,严锦宁自然不会背的。 她深吸一口气,当即上前一步,道:“好!这根簪子的确是我的东西,不过前段时间遗失了,现在赵王世子遭遇不测,又这么巧合……即使王妃不要求,我也是要跟过去,要一个水落石出的!” “严二小姐的簪子遗失了?怎么这么巧啊?”旁边有看热闹的人脱口就提出了质疑。 严锦宁看过去,面色平静,四两拨千斤的淡淡道:“就是以为太巧合了,才会觉得这其中有疑点啊!” 那女孩子年纪也不大,被她这么一看,登时就是面色一僵,往后退了半步。严锦宁已经再度看向了赵王妃道:“王妃,我怀疑是有人盗了我的簪子又加害了世子爷,意图栽赃给我的。我知道世子爷出了事,王妃您这个做母亲的很心痛,但是相较于泄一时之愤,我想王妃也更希望查 明此事的真相,不叫世子爷白白的吃了这些苦头的吧?” 她的口齿清晰,说话时话的神情又很坦然,每一个字都很有力度,掷地有声,无形之中,就透出几分凌厉又磊落的气势,当真是叫人想要继续怀疑她都难。 赵王妃以前对她的印象其实是不错的,虽然现在正在气头上,但是再看她的这个神情语气,心里急怒攻心的怨气也就慢慢的散了不少。 不过现在仍然是严锦宁的嫌疑最大,她就也没给对方好脸,仍是板着脸,转身就走。 严锦宁没说话,举步跟上,在走过司徒渊身边的时候,脚步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顿,侧目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的目光交会,随后又很快的错开。 司徒渊看了眼那里站着的几个侍卫,一抬下巴:“就是你们几个最先发现海晨在这里的?” “是!”领头的侍卫恭敬的一拱手。 “都跟着来!”司徒渊道,继而也是目不斜视的朝昭和宫的方向行去。 赵王府的世子险些殒命在宫里,这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感兴趣的人自然不少,于是大家几乎都忘了今天进宫赴宴的目的,也都跟了上去。 只有严锦添站在原地没动,盯着严锦宁渐行渐远的那个背影。 佟桦狐疑不解:“大公子,您不过去盯着吗?” “佟桦,你不觉得奇怪吗?”严锦添却是没动,思索着开口,语气凝重,“这个丫头,有一副好头脑,思维更是敏捷惊人,却唯独在我面前的时候会示弱妥协,跟其他的时候都不一样?” 佟桦听得一头雾水,一时不解其意。 严锦添的目光就在无形中收的够冷了,一字一顿的道:“我被她骗了!” 佟桦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大公子您的意思是二小姐故意对您示弱?那她……” 说着,就更是不可思议的连呼吸都忘了,难以置信道:“为的就是要让您放松警惕,好继续带着她在身边!” 严锦添的一张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唇角勾起的那一个弧度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冷冷的道:“她有在我身上谋算着什么!”可是那个丫头,能指着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 第199章 愁人,做梦! 一直以为是他在操纵她,控制她,是直到了今天,严锦添才顿然醒悟—— 严锦宁这个丫头,比他看到的还不简单。 可是,她这样的隐藏,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严锦添的心里,对严锦宁起了前所未有的戒备。 诚然—— 这种感觉,他似乎又并不是那么的讨厌的。 定了定神,严锦添道:“走吧,跟过去看看!” 言罢,率先抬脚往昭和宫的方向走去。 彼时昭和宫那边,赵王父子早到一步,太医正在给司徒海晨清洗包扎伤口。 赵王脸色沉郁的站在床头,盯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儿子,周身都散发着一种叫人望而生畏的寒意来。 他一直没说话。 赵王妃则是捏着帕子,紧张的站在他身边。 水塘那边,祺贵妃陪着皇帝一行赶过去的时候却扑了个空,听说司徒海晨已经被挪到了这里,一行人就又匆匆的赶了来。 “陛下!”彼时昭和宫的院子里都挤满了人,门口的人赶紧行礼让路。“听说海晨意外落水了?有没有事?”皇帝的寿宴被搅和了,自是觉得晦气,但是赵王早年带兵替他征战过西津,收取了大片的土地,是有功之臣,再加上赵王府的第一人赵王是开国功臣,所以王府在东陵 国中本来就有很高的声望,司徒海晨出了事,不管是真心还是做戏,皇帝都是要表现出一点关心的。 闲杂人等纷纷让路。 皇帝一行人直接进了殿内。赵王本来就是一肚子的火,此时回头,虽然没有失礼,却还是怨念之气很重的纠正皇帝道:“回陛下的话,晨儿他并非是出了意外,而是被人而已打伤,又推下了水。凶手丧心病狂,根本就是视这人宫中的 法度为无物,存了心的想要置他于死地的!” 谁都知道,赵王和赵王妃伉俪情深,这么多年了,他府中妾室就只有两个,而且位分都不高,而至于庶出的子女,则是根本没有的。 司徒海晨,就是赵王这一脉的一脉单传。 这一点,皇帝也十分清楚。 所以听赵王咬牙切齿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皇帝都不觉得意外。 相反的,他也对那个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行凶的人十分的痛恨恼怒的。 一瞬间,皇帝的脸色就更加阴沉三分。 “行凶?”他怒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当时正好在附近巡逻当值的几个侍卫自知难逃责任,赶紧的就跪了下去。 “回皇上的话,奴才们巡逻经过那水塘的时候,就只看到昏迷落水的世子爷,并没有看到行凶者!”领头的侍卫硬着头皮解释,说着,赶紧惶恐的磕头,“是奴才们失职,求皇上和王爷开恩恕罪!” 皇帝冷着脸,还没做声。 却是祺贵妃,满脸不忍之色的走到床边,去盯着司徒海晨看了两眼道:“这孩子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回禀娘娘,世子爷流了不少的血,但是好在攻击他的人力道没有太狠,受得只是皮外伤了,还好发现的及时,止血之后,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太医回道。 “好在是人没事!”祺贵妃按了按胸口,如释重负。 确定了儿子没有生命危险,赵王妃这才又打起了精神想别的。她定了定神,便是一转身,直直的跪在了皇帝的面前,肃然道:“皇上,晨儿是在宫里出的事,我们夫妻不好逾矩,只能请陛下做主,给我们讨回一个公道了。皇上您是知道的,臣妾和我家王爷就这么一个 命根子,今天居然有人敢对晨儿下这样的狠手,我们夫妻就是拼了命不要,而要揪出这个人来,将他千刀万剐的!” 赵王妃义愤填膺,一副不依不饶的态度。 皇帝是挺烦这种事的,但是又不能不管。 他的目光扫过,最后发现司徒渊居然在场,视线就定格在了司徒渊的身上。 司徒渊也不回避,于是上前一步,主动道:“儿臣已经问过了,但是海晨被人从水里救上来,王妃就在他的袖子里翻到了一根女人的发簪,据查,那是永毅侯府二小姐的东西!” 居然,又是那个严锦宁? 皇帝倒是意外。 严锦宁不慌不忙的上前一步,张了张嘴,刚要解释,院子就有另一道声音响起。“那只是个误会!”严锦添赶到,从外面快步走进来,一边走一边道:“赵王世子被人发现落水的时候,不是马上就被侍卫撞破并且打捞上来了吗?可见他受伤和被推下水去,都是发生在那之前不久的事。可 是今天进宫之后,宁儿就一直跟在微臣的身边,甚至于事发那会儿,她刚好衣裳弄脏了,微臣陪她一起去停在宫门外的马车上换衣服了。” 严锦添走到皇帝面前,躬身行礼,“微臣见过皇上!” 皇帝皱着眉头,没有马上说话。严锦添就又继续说道:“当时来回我们坐的都是宫里的轿子,来回也遇见不少的同僚和熟人,陛下可以找当时的轿夫,或者行人来确认——赵王世子出事的时候,宁儿人绝对不在凶案发生的现场,也就更不 可能行凶了。” 这件事,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去查证,他居然敢这么胸有成竹的说出来,那就证明这些都是真的,肯定也能找出人证来。 赵王妃心里解释不通,就咬着牙,没说话。 司徒倩左右看了眼,见到没人说话,就站出来一步道:“赵王妃不是说在世子身上找到了严家二小姐的东西了吗?” 皇帝和祺贵妃齐齐看过去。 赵王妃就从袖子里掏出那根用手帕包着的簪子,黑着脸递过去。 司徒倩接过去,拿在手里,狐疑的左右打量——那是根款式别致的银簪子,不算特别华丽,所以戴在发间可能不会有人特别注意,整根簪子都是请手艺精湛的老银匠雕刻出来的,上面压了一簇三朵的梅花,花蕊都精致的雕刻出来,陪衬的叶片是镂空的 构造,栩栩如生。 如果说这簪子上面最值钱和耀眼的,无非就是花枝上坠下来的两颗红色的珠子了,是红宝石的,成色也很不错。 司徒倩是皇女出身,宫里的好东西她见的多了,并不觉得怎样。 只是反复的细看之下,却赫然发现,扁平的簪体上,雕刻有一个已经磨的有些平缓模糊了的“宁”字。 司徒倩心头一喜。 不过上回皇觉寺上的事情她办的出了纰漏,皇帝最近不待见她,她便把簪子拿给了祺贵妃看:“母妃您看!” 祺贵妃狐疑的看了两眼,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看来这还真是严家二姑娘的东西!” 众人,几十道迥异的目光又齐刷刷凝聚于严锦宁身上。 严锦宁之前是已经承认过此事了,所以这时候也是不慌不忙。 她上前一步,冲着皇帝等人屈膝一福,道:“臣女的这根簪子,数月前就已经遗失了,而且诚如我大哥所言,世子出事的时候,我并不在当场,所以世子的事,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那这簪子你要如何解释?”司徒倩也知道,她既然是案发时候不在现场,这件事就很难往她身上栽,可是又不是很甘心就这么放弃整她的机会。“似乎——”严锦宁也不管她,兀自沉吟,“臣女怎么觉得此事发生的太过刻意了,好像……是有人蓄意栽赃,不仅伤了赵王世子,还想要顺手嫁祸给我的。陛下和娘娘圣明,请一定要查明此事的真凶,还臣 女一个清白!” 她的语气平静,不卑不亢,没有半点的心虚和忐忑。 皇帝和祺贵妃都没有头绪,一时的没有做声。司徒倩不死心的又道:“陷害你?你还真是瞧得起你自己,别忘了,这里是皇宫,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哪个会吃饱了撑的,这么苦心孤诣的来算计你?别是你找人帮忙,自导自演出来的一场闹剧吧?本宫 可是听说,你和赵王世子私底下有些交情的。”“交情?”严锦宁抬起眼睛看她,反唇相讥,“说起交情,难道公主殿下和世子爷之间就没有吗?世子爷认识的人多了去了,如果要这么说,那在场到底多少人有嫌疑?恐怕咱们还真是得要好好的算一算了! ” “你这根本就是强词夺理!”司徒倩怒目圆瞪,是没想到压那锦宁敢这么当众和她叫板,声音都拔高尖锐了起来。 严锦宁与她四目相对,眼神里带了几分嘲讽几分冰冷—— 上回皇觉寺里算计自己的事,这女人不会真以为她会既往不咎的就这么算了吧? 真是天真。 司徒倩瞧见她的眼神,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但是严锦宁的神色转变太快,她细想的时候又没有捕捉到。 只是这时候,她却是又被严锦宁挑拨出来了脾气,仍是对皇帝道:“父皇,你别听她巧言狡辩,这是在宫里,谁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陷害她?” 皇帝对严锦宁一直都有点想法没死心的,其实也不想把她牵扯进来,刚想打个圆场,不想严锦宁却是已经开口,冷冷的道:“自然是和我有仇的人了!” 彼时严锦雯才换了衣裳赶过来—— 本来她也可以不来的,可是她很聪明,知道这时候不来,反而被人怀疑是心虚,所以还是赶了来。 此时她前脚才刚跨进了院子,就听里面严锦宁声音清脆冷然的说道:“难道都没有人发现,世子出事的地方,离着泰和宫也不是很远吗?” 众人一愣,还没明白过来她到底什么意思。 严锦宁已经继续道:“我怀疑,是陛下新近册封的那位严贵人行凶嫁祸!” 一句话,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欠下的债,都是要还的!严锦雯,司徒倩,甚至于是这个色迷心窍的老皇帝,他们真以为事情过去了,大家就都可以相安无事了吗?做梦! 第200章 逼供 这本来是自己做给严锦宁的局,可是没曾想,这个严锦宁居然当场就敢毫不忌讳的把矛头调转,就这么直接的针对她了? 严锦雯的心中恼怒,但同时却也是颇不以为然的—— 毕竟,她有很仔细的检查回忆过,并没有露出马脚,或是在事发现场留下任何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那正殿之内,严锦宁坦然的面对皇帝,出口的话字字坚定。 严锦雯从门外进来,便是愤怒的辩驳道:“二姐姐你难道是在说,赵王世子出事是和我有关的吗?” 众人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 严锦宁也跟着看过去。 严锦雯的脊背笔直,面上表情也没有露出任何心虚的迹象来。 她进得门来,这才给皇帝和祺贵妃等人行了礼:“臣妾见过皇上和贵妃娘娘!” 这个严锦雯,这个时候还肯主从出现,果然是她的作风。 严锦宁的心里也没有丝毫的意外。 严锦雯已经转而再度看向了她道:“二姐姐,你我姐妹一场,我这个做妹妹的,自认为没有得罪你的地方,你今天却这般恶意的栽赃,意图攻击于我?”“你没得罪我?”严锦宁冷冷的打断她的话,反问:“我的那些首饰,应该是在咱们自家的府邸里不见了的,细算起来,能落到外人的手里,并且还知道那是我的东西,又刚好可以把手伸到宫里来做局陷害我 的人……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都能确保万无一失的,除了你,我还真是找不到别人的!” “这不过就是你一厢情愿的揣测!”严锦雯反唇相讥,“你也说了,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是很有难度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说是你贼喊捉贼,做了恶事,又妄图嫁祸给我呢?” 反正两个人再如何的争执,都是口说无凭的。 严锦雯也不惧她。 严锦宁盯着她,看了两眼,突然问道:“我记得上午那会儿看到你的时候,你用的好像不是这根发簪,为什么突然换了!” 严锦雯的心头一惊,却是没想到她居然会记得这样的小细节。 而严锦宁会记得,她并不怕,怕就怕是还有其他人眼尖,也会想起来。 心里莫名的抖了一下,严锦雯却不能叫自己先露出败相来。 她暗暗的一咬牙,道:“你不是也看到了,我的衣裳被你故意用茶水泼脏了,我回去换了衣裳,可是原来戴的首饰和这套衣裳不相配,所以就顺手换掉了!” “哦?那你原来佩戴的那几件首饰呢?敢不敢拿出来给大家都看看?”严锦宁并不在乎她的狡辩,仍是不依不饶的步步紧逼。 旁边的皇帝脸色越来越难看。 祺贵妃瞧在眼里,就不耐烦的上前一步道:“不要再顾左右而言他,争执这些没用的细节了……” “娘娘,有时候,恰是这些细节,才是最不容忽视的东西!”严锦宁打断她的话。 严锦雯上次算计她的事,她本来就记了仇,可是这个严锦雯现在居然不思悔改,还变本加厉的再度想试图陷害她,不仅如此—— 还连累了一个无辜的司徒海晨! 不是她有多正义,实在是争强斗狠的性子上来了,非要和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算算账。 说话间,她也不十分的想要和祺贵妃纠缠,直接转向了那边脸色阴沉的赵王和赵王妃道:“世子遭遇不测,想必王爷和王妃都希望水落石出,拿到胆敢对世子下杀手的元凶吧?” 赵王捏着拳头,他虽是极其愤怒的,可是当着皇帝的面,最后还是勉强压住了情绪。 赵王妃却是毫不犹豫的上前一步。 她狐疑的看了眼严锦雯,重又转向了严锦宁道:“你说打伤晨儿的人是严贵人?可有证据?” “让她把之前佩戴过的首饰拿来看看,或者就会有发现了!”严锦宁道,面目冰冷,眼睛一瞬不瞬的落在严锦雯的脸上,毫不掩饰眼中挑衅的意思。 严锦雯的手里捏着帕子。 皇帝其实本来有点疑心—— 毕竟他当时严密计划,想掳的人是严锦宁,可偏偏严家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女爬上了他的床?他实在是不能不怀疑是这个女人耍的心机。 而如果这真是个心机深沉,又攻于心计的女人,现在她更是敢于杀人栽赃的…… 皇帝那么多疑和珍惜自己性命的人,又怎么能放心把这么个女人留在自己身边的? 严锦雯刚想说什么。 皇帝已经开口道:“既然是问心无愧,你就回去把你用的东西拿过来看看,也好堵了其他人的嘴巴!” 严锦雯被他噎了一下,也是没办法,最后只能咬牙低着头道:“是!” 然后,她转向身边的婢女,“你回去拿吧!” “是!”那婢女可没她的胆量,伤人之后,就一直心虚,这时候更是尽量的不敢抬头,转身就匆匆往外走。 严锦宁看着她的模样,冷冷的提醒:“别耍花样,上午那会儿见过你家主子的人不少,肯定有人注意到她当时头上的配饰了,你可别自作聪明。” 那婢女其实真的害怕事情被抖出来的,没想到严锦宁却先一步料定了她的心思。 她的身子,不易察觉的微微一抖,然后仍是不敢回头的快步走出了院子。 “你到底在故弄什么玄?”司徒倩不满的说道。 以她的身份,虽然能随便的呵斥严锦宁,可是—— 现在是赵王和赵王妃死活要给儿子套一个公道,她也不能拦着,否则就真的成了居心叵测了。 严锦宁不看她,也不说话。 泰和宫离这边也不是很远,那婢女回去了一趟,很快就用帕子包着包括耳环发簪等物件在内的五样东西回来。 祺贵妃早就没什么耐性了,使了个眼色。 向嬷嬷点头,上前接过来打开,结果一看里面的东西,就先愣了愣。 赵王妃狐疑的也走过去,瞬间也是诧异的一愣,捡起里面的一根发簪,仔细一看—— 却居然是和司徒海晨袖子里藏着的那一根一样的款式造型。如果一定要找出差别来,那就是那簪子刻的是严锦雯的“雯”字,而不是另一根上面的“宁”字,再就是上面缀着的两颗珠子,严锦宁的那根上面是价值不菲的红宝石打磨的,而严锦雯的这一根,镶嵌的似乎 只是同色的猫眼石。 “两根簪子一样啊?”人群里,已经爆发出狐疑的议论声了。 “是啊!真的是一模一样的!” “这是怎么回事?”赵王妃手里抓着两根簪子,问严锦宁。严锦宁先是没做声,盯着严锦雯又看了好一会儿,见严锦雯捏着帕子,也没有主动解释的意思,这才开口道:“这套簪子,是四年前我母亲在坤宝行定制的,同样的款式,一共三支,我们三个姐妹,每个人 都有,想必其中的差别,王妃已经发现了!” 她既然敢这个说,那就说明是确有其事的,如果实在还有人不信,去坤宝行问一下就知道了。 而严锦雯之所以会留了严锦宁的那根簪子,还戴出来,也不过就是一时的虚荣心作祟—— 那时候冯氏一度要处死严锦宁,严锦宁的首饰就被那两个婆子拿出去和杨妈妈一起瓜分了,后来被她偶然发现了,就以监守自盗的罪名做要挟,几乎没费什么力气的就把这根簪子要了来。 红宝石和猫眼石的价值,自是天差地别的,在严家的时候,她也只是把东西收着,后来进宫之后,因为她自己本来就有一根一模一样款式的,所以也就不再忌讳人,时常带着出来撑门面的。 今天,也是凑巧了,本以为这根偶然被她弄到手的发簪能起到大作用,可以把严锦宁置之死地了,可是没想到严锦宁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只利用了赵王夫妇的爱子之心,就逼着她露了底。 这根簪子,因为红宝石的成色实在难得,还曾当面被和她同住一宫的另一外林答应赞美过。 本来如果严锦宁直接被吓傻了,不争辩了,肯定也不会有人多事,但是现在…… 严锦雯就不敢保证了。 她咬咬牙,仍是很冷静的迎上严锦宁的目光道:“就算我也有和你一样的簪子,那又能说明了什么?就凭这个,难道你就能把赵王世子一事算在我的头上吗?” “我只是怀疑你啊!”严锦宁笑道,突然一改方才咄咄逼人的架势,居然是让了一步。 严锦雯本来已经做好了要和她死磕,打死不承认的准备的,没想到她却突然甩手掌柜一样的直接不管了。 可是这个时候,已经引起了昭王妃的怀疑。 赵王妃手里拿着那两根发簪,上前一步,盯着严锦雯的脸孔道:“别的都不说,你说晨儿出事的时候刚好你回来换衣裳?那就是说,那时候你就在这附近了?” 她的眼睛里,已经有种愤怒的火焰在燃烧。 严锦雯心里恼恨不已,拧眉分辩:“是严锦宁故意弄脏了我的衣裳,而且——” 她说着,顿了一顿,面上就带了几分哭笑不得又十分委屈的表情道:“我和世子爷无冤无仇,何必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他下这样的狠手呢?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严锦宁只说是怀疑,就是这根簪子也不是能指证她行凶的铁证,再加上没有杀人的动机—— 严锦雯这一刻,还是很有几分信心的。 严锦宁冷笑,刚要说话,却是一直沉默寡言的赵王突然走上前来,冲着皇帝拱手一礼道:“皇上,请恕微臣无礼,微臣的独子遭人迫害,此事我绝对不能善罢甘休的,如有失礼之处,还请皇上海涵!” 早年他也帮了皇帝不少,皇帝对他的君臣情分也非同一般,皱眉道:“你要如何?”“严贵人人小力弱,如果真要对晨儿行凶,必定会有帮手的!”赵王道,说着,忽而冷笑,目光锋利如刀的射向了严锦雯,一字一顿道:“皇上的人,微臣当然不能动,但是为了证明她的清白,微臣要刑讯她身边的人!” 第201章 在劫难逃 “啊!”那婢女闻言,顿时就是双腿一软,跪了下去,极力的辩解道:“冤枉!奴婢冤枉!” 自己的婢女到底有几分胆量,严锦雯是心里有数的,此时也是不由的一阵紧张。她咬咬牙,愤然的扭头看向了赵王道:“王爷,这些不过都是她严锦宁的片面之词,你却要为了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来刑讯我的婢女?这样不会觉得是有失公允吗?换而言之,就算最后她真的招了,那也只 能算作是屈打成招。但是,这样一来却反而会让伤害世子的真凶逍遥法外,难道您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 她面上据理力争,尽量的不要表现出任何心虚的情绪来,心里却是暗恨—— 这个赵王也是奇怪,之前矛头指向严锦宁的时候没见他发难,现在却因为严锦宁红口白牙的几句话来对自己不比不饶的?严锦雯说完,也知道自己在这里人微言轻,紧跟着又跪在了皇帝的脚下道:“皇上,臣妾是清白的,赵王他是爱子心切,被人古惑了,可是您要相信臣妾啊。我是不知道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二姐姐,以至于让 她如此这般的污蔑于我,可是世子爷毕竟不是普通人,就算真是我要栽赃嫁祸,我又何至于非要选他?这样的腹背受敌,对我到底能有什么好处啊?” 皇帝是没有袒护她的心思的,只是严锦雯这话也确实不假—— 她区区一个贵人,在宫里毫无根基,在严家,严锦添又似乎不是很重视她,就算她要陷害严锦宁,也实在犯不着挑选了司徒海晨来下手,这样激怒了赵王,反而会让她的目的不容易达成的。 皇帝低头看着她,眼底出现了一瞬间疑虑的情绪。严锦宁看在眼里,便是上千一步,冷冷的道:“你说你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我是吗?严锦雯,本来家丑不可外扬的,但是既然你死不悔改,我也没理由把吃的闷亏都咽下去,咱们实话实说,先来翻一翻旧账 吧。今年二月,那次去皇觉寺斋戒,你为什么要和人算计意图掳劫我?” 那件事的真正母后黑手是皇帝,他们都清楚。 这件事,本来就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任凭是在谁看来严锦宁都不可能抖出来的—— 就算皇帝为君不仁,行为不检,可是敢揭一国之君的短,那就只能是自寻死路。 所以此时严锦宁此言一出,包括皇帝在内,当时那件事的几个知情人就都齐齐的变了脸色。 而其他人,则都是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什么皇觉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定了定神,严锦雯矢口否认,但是如果细听的话她的语气里还是能听出几分心虚的。 皇帝的脸色,也在一瞬间就黑成了锅底灰。 司徒倩则是整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当机立断的站出来一步,厉声指责道:“严锦宁,你们姐不和那是你们的家务事,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在场的又都是什么人?我们没工夫听你编故事!” “是啊!我们姐妹不和,我们在这里翻旧账那也是我们严家的事,公主殿下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不让我说话?”严锦宁反唇相讥,目光冰冷的也是盯着她。 司徒倩被她噎了一下。严锦宁已经话锋一转,往她面前走了两步,逼视她的眼睛道:“公主殿下你这反应很奇怪啊,似乎是在掩饰什么?那天晚上我们姐妹跟着大哥在皇觉寺留宿,可是严锦雯她却不知道是和什么人勾结,和人里应外合的引了几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过去,还意图用药迷晕了我,帮那些黑衣人挟持我。她不过就是我们严家的一个庶女,怎么想都不可能使唤的了那些人的,而且更奇怪的是,后来我有所察觉,先把她 打晕了,那些黑衣人抹黑误打误撞的掳了她走,可是天亮之后她居然又平平安安的回来了?” 皇帝本来也是心里发虚。可是严锦宁不会那么蠢,明明有更好的方法,她何至于那么蠢,搭上她自己的名声?明知道就算皇帝做了丧尽天良的事情,也没人奈何的了他,而自己这个站出来指证的反而会被灭口,她何至于这么想不 开? 她的这些话,是还原了那一晚发生的事情,却巧妙的绝口没提皇帝一个字。 但是—— 严锦雯被人掳走?还是次日才回的? 人群之中,突然就起了大片的骚动。 要知道,高门大户的人家里,对女孩儿的教养都是极其严苛的,别说是被身份不惊的人掳走一整夜,哪怕就是私底下和认识的男子独处,名声都会受损,何况—— 一整夜的不见踪影?这也给人留下太多想象的空间了。 一整晚呢!如果那个晚上出过了什么事,那么现在,严锦雯却被皇帝选中进了宫,岂不是意味着皇帝弄回来一个不清白的女人,自己找了顶绿帽子来戴? 这正殿内外的气氛,突然就微妙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别有深意的在严锦雯的身上脸上打量,当然,是没人敢去同样的打量皇帝的。严锦雯也不敢供出皇帝来,再各式各样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之下,终于失去了冷静,气急败坏的大声道:“严锦宁,你血口喷人!众目睽睽之下,当着陛下的面,你居然便排出像这样丧心病狂的谎话出来, 诋毁我?你……你究竟居心何在?”“丧心病狂?”严锦宁冷笑:“当初你想要害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那是丧心病狂,现在自食恶果,吃了亏,我不过是就事论事,把当天发生的事情说出来而已。不要再矢口否认了,我知道那晚带走你的黑衣 人和你早有约定,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但是我要知道,那天指使你,和你里应外合来暗算我的人到底是谁?那些黑衣人的幕后主人,到底是谁?” 她出口的话,字字犀利,咄咄相逼。严锦雯死咬着牙关,目光开始有些慌乱了起来,最后还是歇斯底里的抬头瞪着她,嘶吼道:“不管说的多少,你没有任何的证据,着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你为了转移视线的片面之词,我什么也没做,所有的都 是你编排出来陷害我的!” “是吗?”严锦宁也早就知道她没办法承认,所有并不勉强。她遗憾的叹了口气,就又往后退下了,“那好吧,既然你还是死不悔改,那么你我之间是真的不必再计较什么姐妹情分了。赵王爷,您不是要查证世子爷遇袭一事的真相吗?请便吧!不过有一句话我要替我 大哥提前声明——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眼前的这位严贵人进了宫,我们严家就不敢逾矩,也管束不了她了,不管她做了什么,请您都不要将此事算在我们永毅侯府的头上,您请随意吧!” 严锦雯又被她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 赵王是真的心疼司徒海晨。 严锦雯心里一怕,就爬过去,扯住了皇帝的袍子,哭求道:“皇上,您要相信臣妾,臣妾是您的人,难道您真的要任由眼济宁她这样信口雌黄的胡乱挑拨生事情吗?” 皇帝虽然有些昏聩,但到底也是不蠢的。 严锦宁方才说了半天,其实只是针对严锦雯,甚至可能是针对司徒倩,想要出一口气的,却并没有把他做的龌龊事抖出来的意思。 而这个时候,他如果拦着不叫对方出这口气—— 毕竟他也明白,当初那件事如果真成了,对一个女子的损伤会有多大,就因为了解严锦宁心里的恨,他反而有些害怕对方恼羞成怒,真的就抖出一切,玉石俱焚了。 为人威胁的滋味很不好受。 皇帝死咬着牙关,因为隐忍过度,太阳穴上青筋暴起,一突一突的跳。 他不说话。 赵王就不再客气,直接大手一挥:“来人!把这个奴才拖出去给我打!” “是!”旁边跪着的侍卫为了少担责任,抢着就过去,拖着严锦雯的婢女就往外走。 “啊!不是我!不是我啊!我什么都没做,王爷饶命!饶命——啊——”板子声传来,她的告饶声就变成了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嚎。 那声音太过凄厉,震得所有人都头皮发麻。 严锦雯跪在皇帝脚边,手心里全是冷汗,每一刻都是煎熬。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外面院子里的时候,殿内突然听到有宫婢欣喜的一声道:“呀!世子爷醒了!” 赵王妃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了过去。 彼时司徒海晨刚刚转醒,扶着受伤的额头艰难的称着身子坐起来,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赵王妃抱了个满怀。 “晨儿!”赵王妃喜极而泣,当场就落下泪来。 司徒海晨眉头深锁,听到外面的惨叫声,就下意识的抬头看过去。 他的面色苍白,神情虚弱,像是在寻找什么人的模样。 赵王妃哭着就赶紧擦了把眼泪,抓着儿子的肩膀道:“对了晨儿,你醒了就好,到底是谁把打伤的?” 如果是司徒海晨这个当事人在没有任何人提醒诱导的情况下指证,那么她就是在劫难逃了!严锦雯掐着手心,狠狠的闭了下眼。 第202章 屈打成招 司徒海晨使劲的皱着眉头,紧抿着唇角,没有回答。 赵王妃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司徒渊已经走过去,正色道:“你还好吗?没有事了吗?” 司徒海晨抬头看他一眼,眼中神色其实一直都有点儿游离在外的心不在焉。 “我没事!”然后,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听到他的声音,赵王妃的心才算是彻底放下来了,再度喜极而泣。 “谢天谢地!”她扑到了儿子身上,紧紧地抱着他,还是哭。 司徒海晨就一动不动的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的由她抱着。 这时候,赵王也走了过来。 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虽然也是担心儿子,却不至于像是赵王妃那样的情绪外露,只是表情严肃的也是盯着床上的司徒海晨道:“确定没事了吗?头上的伤,马虎不得的!” 从他走过来的时候开始,司徒海晨的目光就已经落在了他的脸上。 父子两个,四目相对。 司徒海晨的反应似乎一直都有点迟钝,还没来得及说话,祺贵妃就也跟着走了过来,拿帕子按着胸口道:“海晨你没事就好,要不然本宫和皇上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父皇和母妃交代了!” 司徒海晨还是没说话。 “哦,对了!”赵王妃被她的话打断了思绪,又放开了儿子,再次坐直了身子。 她拿帕子擦了擦眼泪,方才又正色的看向了司徒海晨道:“刚才我问你的话呢,你记不得记得是谁把你打伤了?” 司徒海晨怔了怔,这才拧眉开始仔细的回想了一下之前的事。 当时他虽然被人下了药,神志不清,但却清楚的知道,他是被人搬到了严锦雯住的泰和宫的。 他不傻,对方把他迷晕了还送到那里去的意图,几乎昭然若揭…… “我……”司徒海晨开口。 严锦雯此时已经紧张不已,飞快的权衡一番,也是觉得到了这个地步了,自己绝对不能坐以待毙,怎么都要拼一拼的。 她忽而冷笑一声,直接抢先开口:“赵王世子没事是吗?怎么会运气这么好?” 儿子刚从生死边缘走了一遭,赵王妃本来就魂都要吓没了,此时惊闻此言,心里顿时就起了火。 “你说什么?”她噌的站起来,指着严锦雯,对她怒目而视。“我说错了吗?”严锦雯也豁出去了,不避不让的迎着她的目光,继续冷冷的说道:“之前你们都说是有人蓄意谋害赵王世子的,可是雷声大雨点小,现在世子他却是安然无事的,这事情也未免太过巧合了吧 。我倒是怀疑,是不是世子他和什么人里应外合使出了这个苦肉计,帮着别人嫁祸算计我呢!”说着,她也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冷笑着,霍的扭头又看向了严锦宁,不怀好意的笑道:“二姐姐,别人不知道,我可是一清二楚的,你和赵王世子之间一直都有来往,而且交情还是十分不错的,如果说 是他为了你而自残身体,自导自演的做了这件事,我可是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的!”严锦宁和司徒海晨还有清河郡主之间交情不错,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之前也不是没人揣测过司徒海晨可能是对她有意,但是当事人双方都很坦荡,并且也一直没有什么逾矩的行为被撞见,所以也没 人敢随便乱说什么。 严锦雯这是狗急跳墙了,这才这样的口无遮拦。 赵王妃大为意外,反而一愣。 床上坐着的司徒海晨也这时候才注意到跪在那里的严锦雯。 他抬眸看过去。 严锦雯暗暗的咬着唇,脊背挺得笔直,不叫自己露出心虚的迹象来。 她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等着司徒海晨的指证和反击。 不想—— 司徒海晨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就重新移开了目光,冷淡的说道:“我不记得了!” 严锦雯的心头剧震。 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失所望。 赵王妃和赵王都是倒抽一口凉气,诧异的回头朝他看去。 “你真的不记得了?”不抓出伤他儿子的那个凶手,她就永远都不能放心。 “嗯!”司徒海晨道,这一次,他谁都没看,只是很冷静的说道:“我本来是进宫来赴宴的,等开宴的时候在御花园那边的偏殿里休息,好像是有人在我的茶水里加了蒙汗药,再后来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 不可能的! 当时自己遇到他的时候,他明明还有神智的。 严锦雯瞪大了眼睛,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不可思议的远远的看着那个自己爱慕了许久的男子,虽然心里很清楚,他之所以会这么说,那也绝对不会是为了袒护她的,可还是忍不住,那一瞬间,心中百感交集,有种又酸又涩的感觉不住的在心头 浮动。 有些时候,单相思也许都不是最坏的结果,可怕的是,在某个瞬间,你会突然生出无边的妄念来,然后紧跟着就会无法自拔的嫉恨交加。 这样的处境之下,就因为司徒海晨的这一句话,严锦雯突然就觉得极其的不甘。 即便知道他不是为了护他,但只是他这无心的一句话,却让她前所未有的遗憾和痛恨,痛恨自己为什么是那样不堪的出身,为什么就是没有机会得到他。 她失了神,使劲的掐着手心,指甲深深的掐入皮肉里,自己都毫无所察。 此时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司徒海晨身上。 严锦添的目光沉了沉,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和玩味。 而司徒渊,却是刻意的没再说话—— 他比其他的任何人都了解司徒海晨,他看得出来,对方这是在刻意的回避和隐瞒某件事情的。 本来他心里从一开始就盘桓着那个疑问的,并且以他和司徒海晨的交情,他觉得对方也不该对他隐瞒,可是—— 这一刻,他却突然放弃了,并没有当众追问。 严锦添和司徒铭有祺贵妃帮忙,要在宫里对严锦雯下套很容易,可司徒海晨却不是那么容易中计的人,从事发的事情开始他就在奇怪,司徒海晨到底是怎么被算计到的。 诚然,这时候严锦宁的心里也有这样的疑问。 只是司徒海晨弄成这样,多少也是因为她,哪怕是出于道义,她倒是也不好逼迫询问了。 “世子也瞧见凶手的脸,那这可就难办了!”祺贵妃喃喃的道,回头朝皇帝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皇帝看了她一眼,却是早就不想再折腾下去了,道:“既然严氏有嫌疑,那就先把她管制起来,宫里发生的事,就不要交给大理寺了,你去查吧,尽快给朕一个水落石出!” 其实言下之意,已经是在你暗示祺贵妃背地里把这件事栽给严锦雯结案即可。 只要不是闹在明面上,他其实真的不在乎这个女人的生死的。 严锦雯的心里一阵冰凉,掠过丝丝苦涩的情绪。 祺贵妃的眉头却是隐晦的皱了一下—— 如果今天凡事都在这里打住了,那离着她和司徒铭计划中的结果就差太多了。 这样的机会,机不可失,而且她冒了那么大的风险积极地筹谋了这两个月,绝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的。“是!臣妾知道该怎么做了!”心里的思绪千回百转,祺贵妃面上却是不定声色的谨慎的点头,然后紧跟着目色一厉,扫过向嬷嬷等人道:“今天是陛下的寿宴,不宜再冲撞了,把严贵人先送回她的寝宫看管 起来!” 说完,率先往外走,又何止了外面正在打板子的侍卫道:“你们也都停手,向嬷嬷,把这个奴才也带回锦绣宫去,你去审,无论如何也给本宫撬开了她的嘴巴!” 侍卫们住了手。 彼时那婢女挨了二十多个板子,腰部以下早就血肉模糊,哭泣的声音都很虚弱了。 侍卫们一松手,她人就凳子上滚了下来,哇的一声,痛苦出声。 “是,娘娘!”向嬷嬷狞笑了一声,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故意缓慢而冰冷的说道:“把人带走,送去锦绣宫的暗房!” 这婢女跟着严锦雯,虽然进宫的十日不久,但是对于宫中私刑还是早有耳闻的。 这些老嬷嬷,哪一个折磨人的时候都是花样百出的,比落在守卫和大理寺到手都凄惨无数倍。 都已经这个样子了,那婢女甚至都一度坐好了赴死的准备,却是被向嬷嬷这狞然一笑刺激的头皮发麻。 “不!不!我不去!”有两个嬷嬷上前来拖她,她突然尖叫起来,大力的挣扎着又摔回了地上,不管不顾的爬过去抓住向嬷嬷的裙摆,道:“我不去锦绣宫,我招!我都招!”严锦雯甚至都没来得及恐吓喝止她,她已经倒豆子似的全都招了,“赵王世子是被我家小姐打晕了推下水的,都是我家小姐做的。二小姐的簪子也是我家小姐塞到世子身上,存心要嫁祸的。这一切,都是我 家小姐做的,我全招了,娘娘,贵妃娘娘,别带我去锦绣宫,给我一个痛快!” 这一幕,却是早在祺贵妃的意料之中的。 她心里颇为满意,面上却露出震惊和以外的神情,茫然的回头去看皇帝:“皇上,您看这……” 皇帝还没有说话,严锦雯已经抢白道:“这是屈打成招,一个奴婢的话,根本不足取信!”那婢女此时已经止求速死了,大声的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不仅如此,我还有证据!” 第203章 垫背的 严锦雯倒是始料未及。 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的这个婢女难不成是谁放在她身边的暗桩? 但是再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祺贵妃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没有反对,就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道:“什么证据?” 那婢女此时也就只求一个痛快了,自然不会再继续替严锦雯扛着。 她伏在地上,涕泪横流道:“在泰和宫,奴婢住的屋子,我床底下有个包袱!” 祺贵妃给向嬷嬷使了个眼色:“带人去找!” “是!娘娘!”向嬷嬷领命,点了几个嬷嬷宫女,浩浩荡荡的就去了。 泰和宫离着这边不远,大家就都在这里等着。 向嬷嬷等人去了也不是太久,回来的时候,果然是抱着一个半旧的花布包袱。 “娘娘!”她把东西双手呈送到祺贵妃面前。 祺贵妃狐疑的看了严锦雯一眼。 严锦雯也有点儿纳闷。 待到祺贵妃伸手去解那包袱的时候,那婢女就主动道:“这就是严贵人打伤世子爷时候穿的衣裳,她原是让奴婢拿出去处理掉的,奴婢——奴婢害怕——”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从一开始就不看好严锦雯要做的事,只是拗不过,所以在严锦雯叫她帮忙消灭罪证的时候,就给自己留下了退路。 严锦雯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这个丫头胆小又老实,正因为如此,她对自己更是唯命是从,却是怎么也没想到最后这生死关头之间,她居然会留了这么一手。 严锦雯的心头一紧,咬了咬牙。 祺贵妃狐疑的将里面的衣裳拿出来抖开。 向嬷嬷轻声的道:“奴婢检查过了,上面有血迹!” 赵王妃闻言,当机立断的冲上去,一把抢过那衣裳,扒拉开来一看,果然就见衣襟和袖口上是都沾了血迹的。 她的神情大骇,不由的倒退一步。 旁边围观的人群里,已经有人认出了这件衣裳,脱口道:“我记得上午在御花园那边遇到的时候,严贵人穿的就是这一身的!” “原来真的是你?”赵王妃回过神来,急怒攻心,一瞬间完全失控。 她冲过去,揪着严锦雯的衣领,扬手就先狠狠的甩了好几个耳光,“你这个毒妇,贱人!我们赵王府和你无冤无仇,你居然对晨儿下如此毒手?” 司徒海晨就是她的命根子,即使平时她再怎么样的端庄优雅,这一刻也完全的克制不住了。 几个巴掌下去,严锦雯脸上火辣辣的,嘴里一片血腥味。 赵王妃还不解恨,待到再打的时候,祺贵妃已经不能袖手旁观了,赶紧道:“快把赵王妃扶开!” “王妃息怒!”向嬷嬷立刻上前,带人一起把赵王妃拉开了,一面劝道:“王妃,有皇上和娘娘在呢,会查明一切,给世子爷主持公道的!” 严锦雯被推倒在地,外在那里,嘴角有鲜血滴出来。 赵王妃还是气不过,一扭头就哭了出来,扑通一声给皇帝跪下了,大声的道:“皇上,臣妇和我家王爷就这么一根独苗,没想到居然会遭了这么毒妇的狠手,陛下圣明,一定要给我们主持公道的。” 皇帝一直黑着脸,这时候才一寸一寸的缓缓抬眸朝严锦雯看过去,冷冷的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严锦雯歪在地上,这时候才擦了把嘴角的血迹,慢慢的跪好。 她看了皇帝一眼,明显看到对方眼中威吓和警告的意味了。 其实她很清楚,在这些人眼里,她不过就是烂命一条,就算她抖出来皇帝意图染指严锦宁的事,最后也没人能把皇帝怎么样,反而激怒了皇帝,她的下场只会更加凄惨。 即使是必死无疑,她也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 于是惨然一笑,她也就不再多言,整个人看上去都很冷静的说道:“既然事情已经败露,现在还有臣妾说话的余地吗?” 这么一句,便算是认罪了。 “皇上!”赵王妃凄厉的又是一声叫嚷出来。 皇帝闭了下眼。 “来人!”一切尘埃落定,他刚要命人把严锦雯拖下去,严锦宁却是不比不饶的再度发声。“慢着!”她站出来一步,看着皇帝,道:“陛下,既然严贵人已经认罪,这里本来是没有臣女掺言的机会,只是严贵人残害赵王世子,已是死罪,她这一去,以后后会无期,但是当初她在皇觉寺暗算于我的 事情,我却还是想要一个清楚明白的,实在不能让此事长埋地下,所以还请陛下暂缓片刻,容她给我一个交代吧!” 这个丫头,居然还是这样的有恃无恐,不依不饶? 皇帝虽然不觉得严锦雯敢抖出他来,但是被严锦宁这么个小丫头当众相逼,他也是极其的不悦的。 旁边的司徒倩却是更紧张,她没有皇帝那么深的思虑,只是唯恐那件丑事被严锦雯抖出来。 皇帝不说话。 司徒倩就忍无可忍的上前一步,斥责道:“严锦宁,这里是皇宫,不是你们永毅侯府的后院,可以由着你在这里耀武扬威,为所欲为的,你还不让开?” “这是我和严贵人之间的私事,五公主做什么这么关心?陛下都姑且没说不让我问,你却迫不及待的跳出来,横加指责?”严锦宁似笑非笑的勾了下唇角,冷冷的反驳。 司徒倩也猛地察觉自己方才行为言语都有点过激,当即就是心虚的面色略一僵硬。趁她失神,严锦宁已经款步走到严锦雯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那天晚上配合你来暗算我的黑衣人,不下十个,而且个个都身手不俗,我知道你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和本事能指使的了他们,事到如今, 你还要替那人扛着吗?何必呢?” 她的容颜俏丽,这么一个表情,更是冷傲中带着浓厚的嘲讽。 严锦雯看在眼里,心里就越是痛恨的厉害—— 明明两人都是严家的女儿,可是从始至终,她却都是被无视和践踏的那一个! 凭什么?这到底是凭什么? 可即使心里再如何的不甘,这时候已然是回天乏力。 于是,她冷笑:“你说的对,横竖今天我也是难逃一死了,实在是没必要再替别人背黑锅!对,那些黑衣人训练有素,根本就不是我能指使的,他们的背后——” 司徒倩紧张的扯了下皇帝的袖子。 可是皇帝却是无动于衷的。 她再难以忍受,冲上前去,就要去踹严锦雯,叫嚣道:“你这个女人,不要在这里妖言惑众,来……” 话音未落,一直站在旁边的司徒渊却突然一个箭步上前,一把牢牢地扯住了她的手腕,道:“让他说!” 他的面容冷峻,语气微凉,明明没有任何激烈的反应和情绪外露—— 可是司徒倩一抬头看到他的那张脸,却是没来由的,心里一阵胆寒。 “七哥——”她的心头颤了颤,脱口道,脸色微微的发白。 “呵——”这边严锦雯却是突然痛快的笑了出来。 她干脆就不费力气,直接跌坐回了地上,也不去管司徒倩,只是目光嘲讽的看着严锦宁道:“既然你一定想要知道,那我告诉你好了。” “不准说!”司徒倩被司徒渊拉着,动不了,闻言,几乎是魂飞魄散的尖声叫嚷。 皇帝意图染指管家千金,还用了那样卑鄙龌龊的手段,这主意当时是她出的,也是她怂恿皇帝做的,一旦丑事被揭发,皇帝恼羞成怒,一定会迁怒她的。 而就只冲着她的这种反应,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这位五公主,她心虚啊。 严锦雯看了她一眼,在司徒倩身上看到了一种比她自己更恶心人的丑态,心里就隐隐的有了几分痛快。然后,她又重新把视线落回严锦宁的面上,看着她道:“还不就是因为你得罪了人,最后反而连累了我?你应该不会不记得了吧,去年年初的时候在行宫的猎场上,五公主误伤了南月的素樱公主,偏偏你严锦宁不识趣,不肯替她背黑锅,非要较真的要什么清白公道,最后还得公主殿下被陛下责罚又禁足失宠了。严锦宁,现在你明白了吧?都是因为,都是因为你的不识趣,招人怨恨。五公主为了报这一箭之 仇,找上了我,要我给她做内应,她是要报仇,要毁了你的!” 当初行宫上素樱公主被误伤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即使过去一年多了,大家也都还是记忆犹新。 此时惊闻此言,众人之中,便是一片难以置信的抽气声,指指点点的看着司徒倩,眼神各有千秋—— 本来一个皇室公主伤人之后又陷害别人顶包,这事儿就叫很多人不耻了,只是碍于她的身份,没人敢说什么,本以为时过境迁了,现在居然又暴出她为此怀恨,又再度要为难人家?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厚颜无耻之人呢? 司徒倩只觉得脑中惊雷阵阵,愣了半天都没缓过来。 严锦雯却是盯着严锦宁,继续说道:“我这么说,你满意了吗?严锦宁,你觉得你很无辜是吗?可要不是因为你得罪了人,我又何必要拖下水?所以你真的没什么资格怪我的!” 这话,她说出来的时候,眼神中都透出几分狠厉的神情来。 虽然不甘心就这么功亏一篑,无功而返,可是—— 皇帝那里,她是注定不敢咬出来的,可既然她是死定了,又何惧于多拉一个人点背? 严锦宁也是心思狡诈的很,不可能不知道,纵然再如何施压逼迫,她也不会抖出皇帝的,而且抖出了皇帝的事情,她严锦宁也要跟着名声受损,被推上风口浪尖…… 所以她该看出来了,严锦宁今天这一再逼迫的目标—— 只是司徒倩而已。 论及小气记仇,她们姐妹之间,还真是不妨多让的。 至于司徒倩——本来就是她居心叵测,上蹿下跳的要图谋害人的,如今东窗事发,被拉下来垫背,死了也是活该! 第204章 咄咄相逼,替死鬼 人群之中,随处可以听见倒抽气的声音。 众人都用一种见鬼了一样的眼神,防备的看着司徒倩。 司徒倩突然就慌了,凄声尖叫道:“一派胡言!你这是胡说八道!严锦宁算个什么东西?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本宫若是容不下你们,要弄死你们还不容易?我何必大费周章的做这些?”严锦雯反正是无所谓了,唇角带着冷讽的笑容直视她的面孔道:“哦,是吗?反正那天凑巧和我们同在皇觉寺的人就是你五公主殿下,而且据说我被人带走的那段期间,我大哥有试图找我的,好像也是被公 主殿下你给挡回来的吧?如果不是心里有鬼,或者如果真的是和你无关的,那么你说那是谁做的?” 好在皇帝的那些龌龊的心思,以前没有明着在人前露出痕迹来。 而在众人习惯性的意识里,也并不习惯于把他们的皇帝想象成那样没有底线和下限的一个人,所以这时候,大家就只是不可思议的看着司徒倩而已。 司徒倩被这些明显怀疑和审视的眼神盯着,忍不住的就慌乱起来。 “你——”她被严锦雯质问的哑口无言,目光胡乱的四下里乱飘,下意识的就偷偷去看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皇帝。 祺贵妃很清楚其中的猫腻,这时候却是佯装不知。 她急切的上前一步,不可思议的盯着司徒倩道:“倩儿,你说实话,那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和你有关?” “母妃!我没有!”司徒倩有口难言。 严锦宁就又再度开口,问严锦雯道:“你要指证他人,总要拿出证据来的,口说无凭不是吗?”“永毅侯府轮不到我当家,为了掩人耳目,五公主联络我的时候自然不能白纸黑字的送信过去,却不知道贵妃娘娘会不会知道,五公主身边有个小太监的身手其实不错,我给了他我们府上的布局图纸,每次 都是那人翻墙溜进去给我送信的!”严锦雯道,语气冷静,不卑不亢。 说话间,她一挑眉,“娘娘若是想要证明公主殿下的清白,不妨就把那个小太监也拉出来审问一下,到时候是非曲直,自有论断!” “你简直胡说八道!”司徒倩怒道。 她也看出来了,严锦雯是不敢供出皇帝,便就死咬着自己不放,想拉自己垫背的。 可是没办法,她也不敢供出皇帝的。“公主殿下心虚了?”严锦雯冷笑,却是又再度看向了祺贵妃:“当然了,为了保住公主殿下的声誉,如果我是贵妃娘娘,我也不会这么做的。横竖臣妾一个将死之人,人微言轻,我说的话,就算娘娘不信, 也不会有人提出非议的!” 这是激将法! 众目睽睽之下,祺贵妃就有点骑虎难下了。 可是她又故意摆出维护养女的姿态,面色冷肃的盯着严锦雯道:“你说是倩儿身边的人给你联络的?那你说他姓甚名谁?” “我不知道他的姓名,但是如果娘娘把公主身边的人都叫来,我就可以当众指出来!”严锦雯道。 祺贵妃的眼神阴了阴,捏着帕子,略一思索,刚要说话,司徒渊已经抢先开口道:“闫宁,去内务府拿五妹宫里所有宫婢和内侍的名册,然后对照名册,去把她宫里的人都逐一点名带过来!” 祺贵妃方才分明是想要耍花招的,可如果是司徒渊的出面,那她就完了。 “七哥!”司徒倩惊呼,“我才是你的亲妹妹,难道就为了这个不相干的贱人说的两句鬼话,你就要怀疑我吗?” “既然你是无辜的,那就更不须要担心了!”司徒渊面无表情的道:“就因为我们皇室的声誉不容人随便玷污,本王也相信你不会做这种事,所以就一定要当场验证了!” 他的话音未落,闫宁已经领命去了,根本就没给司徒倩再开口的机会。 而司徒渊的那两句话,也是堵了司徒倩的口,把她逼进了死胡同了。 说完,司徒渊就松开了她的手腕。 司徒倩咬着嘴唇,背上冷汗直冒。 不多时,闫宁就带人押了二十多个宫女太监进来。 “殿下,人都在这里了!”闫宁道。 司徒渊斜睨了严锦雯一眼。 司徒倩死死的捏着手里帕子,一颗心机会要跳出嗓子眼了。 严锦雯坐在地上,这时候才缓慢的转身。她的目光锐利,先是仔细扫视一遍那八名内侍,却赫然发现,之前一直负责给她传信的那一个根本不在其中,而在仔细的重新又看一遍的时候,却赫然发现站在第二排的角落里使劲低垂着眼睛的一名宫婢 甚是眼熟。 严锦雯了然,冷笑,抬手一指:“就是她!” 她宫婢被她一指,顿时一个哆嗦,刷的白了脸。 祺贵妃立刻道:“你不是说是个内侍吗?这样出尔反尔的,分明就是信口开河,根本不足取信!” 字里行间,都是个要维护司徒倩的意思。 “我直记得那人的脸,又不会扒了她的衣裳确认男女,我看他们的身量都差不多,如果换身衣裳,也不算什么稀奇事的吧!”严锦雯反唇相讥。 司徒倩还想再辩驳的时候,司徒渊已经再度开口:“审讯那个奴才!” “殿下!殿下饶命!”那宫婢腿一软,直接就跪了下去,磕头求饶。闫宁却是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名册,拿进来,呈给了祺贵妃道:“这是内务府拿来的详细的等级名册,册子上面有记录,这个宫女进宫之前是跟着杂耍班子走江湖卖艺的,据说还在戏班子做过两年的武旦,是 会些简单的拳脚功夫的,翻墙什么不在话下!” 祺贵妃的脸色明显的有些难看了,手里捏着那份铭儿,久久的不曾言语。 “动刑吧!”司徒渊道,却是一定要将此事当面追究的。 “母妃!”司徒倩一阵紧张,匆忙的扯住了祺贵妃的袖子。 祺贵妃也是无奈,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却是沉默了半天的皇帝突然发怒,厉喝一声:“够了!” 这一声,气势不小。 整个殿内正在窃窃私语的人都瞬间噤声。 司徒倩吓得一个哆嗦,匆忙回头,还是满怀希望的嗫嚅道:“父皇——”皇帝阴冷的目光却根本就没往她的脸上落,只是冷冰冰的命令道:“这一场闹剧,就到此为止!五公主狭隘狠毒,居然几次三番不择手段的迫害臣女,让皇室蒙羞,我司徒家容下这样心狠手毒的女子,给朕 拖下去!” 他知道司徒渊为什么咄咄相逼,既然一切的矛头都直指司徒倩了,今天如果不把司徒倩拿下了,只怕司徒渊不会善罢甘休的。 再这么继续闹下去,就保不准要把他都牵扯出来了。 “父皇!”司徒倩本来还以为皇帝要为她说话的,却怎么都没想到关键时刻皇帝是要推她出来做替死鬼,以便于自己脱身的。 那一瞬间,她浑身的血液凝固,手脚冰凉,甚至有了那么一个瞬间是完全反应不过来的。 刘公公察言观色,已经一挥手:“拿下吧!” 外面马上冲进来四个侍卫,把司徒倩按下了。 司徒倩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被侍卫拖着往外走,惊恐的一边回头冲着皇帝哭喊道:“父皇,您不能这样对我,儿臣做的这一切——” 刘公公是知道内情的,当然不能看她狗急跳墙,把皇帝抖出来,赶紧又使了个眼色。 侍卫会意,直接把司徒倩堵了嘴,不由分说的拖了出去。 “行了,这一场闹剧,就到此为止!”皇帝不耐烦的说道,黑着脸,抬脚就往外走。 祺贵妃却是冷着脸,看样子是因为司徒倩的事情颇为不满。 她站在原地,咬着牙,却是没有马上跟出去,似是在权衡什么的样子,然后眼见着皇帝已经走进了院子里,祺贵妃却是突然再度发难。她往前一步,站在了严锦雯的面前,咄咄逼人的道:“好!就算你说曾经在皇觉寺,倩儿有借你的手对严家二姑娘下过手,那么今天的事情你又要作何解释?这一次,你伤的可是赵王世子。如果只是为了栽 赃嫁祸,何必非要选他,又何必非要下杀手?倩儿的为人本宫还是知道的,就算有时候做事过激,却是绝对不会自掘坟墓,对海晨下杀手的。这件事,你必须要给本宫一个解释!”“反正我都认了是我做的,娘娘又何必追究这些细枝末节?”严锦雯无所谓道,也不再辩解,只是道:“如果娘娘您确保五公主不会做这样的事,那这件事就由我来担待好了。人是我伤的,也是我推下水去的 ,娘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她也不屑于掩饰,她就是要拖着司徒倩下水垫背的。 祺贵妃气得胸口起伏。外面眼见着皇帝就要出了院子,她眼中却飞快的闪过些焦躁的情绪,心一横,赶紧的又是抬手一指严锦雯那个婢女道:“既然你是死鸭子嘴硬,那就继续再给本宫审讯那个奴才。海晨不能遭受这样的无妄之 灾,本宫必须就此事要一个水落石出!” “是!娘娘!”向嬷嬷立刻应诺,挽了袖子就要叫人把那婢女拖走。 那婢女早就只剩下半条命了,没想到对方又冲着她来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娘娘,不关奴婢的事啊,奴婢只是听我家小姐的!”她大声的解释,祺贵妃却根本不管。 眼见着向嬷嬷面目狰狞的走过来了,那婢女也是吓破了胆,惊慌失措的大声道:“我说!我家小姐对世子爷下毒手是为了泄愤的,因为我家小姐心仪赵王世子,所以——所以她——她——” 那婢女说着,就失控的嚎啕大哭起来。 听了这句话,祺贵妃的心里,终于缓缓的松了口气。 满殿的人都始料未及,大家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目光齐齐的朝院子里看去。彼时皇帝刚要迈过门口的脚步,瞬间,顿住了。 第205章 黄雀在后,突发重症 皇帝的身形一顿。 祺贵妃的心里,如释重负,眼底有隐晦的一抹光辉一闪而逝。 严锦宁敏锐的察觉到了,不由是就是心头微微一跳—— 这女人,是另有阴谋?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就转头去看身后的严锦添。 严锦添从过来这边之后就一直对这里不断变化的局面冷眼旁观,此时见她满眼戒备的回头,便就是唇角一勾,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他没说话,但是那神态之间却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镇定的从容。 于是,严锦宁就越发的确定—— 之前的那些,都还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那么,严锦添和祺贵妃这些人今天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 她的目光飞快的四下扫视一圈,紧跟着又是蓦然心惊—— 司徒铭! 是了!司徒铭人并不在这里! 但是因为从一开始她的注意力就在赵王那一家子身上,所以居然也没主意,他是从一开始就没出现,还是来了之后,又在中途悄然离开了。 但是,不管是哪一种,这都绝对是个不妙的信号。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严锦宁就心急如焚的抬头去寻司徒渊—— 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那边的司徒渊自然也马上注意到了她,回眸看来。 严锦宁张了张嘴,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说什么。 中间隔了半座宫殿,司徒渊却是唇角微扬,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 严锦宁瞧见了,心里才稍稍有了几分安定—— 她是相信他的,也一直都对他有信心。 即使不能当面交流,但是这时候,也宁愿是选择相信他的。 这边两个人的目光交会,略一碰触,院子里已经走到门口的皇帝正缓慢的回转身来。 严锦雯几乎是汗毛倒竖,终于克制不住的开始浑身发抖。 皇帝被刘公公扶着,一步一步的走回来。 最后,在那个奄奄一息的婢女跟前站定了。 因为是和自己的儿子有关,赵王妃也一脸的紧张,开口道:“皇——” 可是话没出口,却也是被皇帝的脸色和身上的杀气骇住了,声音戛然而止。 那个婢女瘫在地上,爬不起来,身子也在瑟瑟的发抖。 皇帝的目光阴沉沉的盯着她,开口时候的声音却分明很轻,像是诱哄一样,一字一句的问:“你刚说什么?” 严锦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是她真的只想干干脆脆的死,此时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叫嚷道:“皇上,没有!您别听这个贱人胡说,臣妾绝对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皇上的事情。” 那婢女本来就胆子小,这时候趴在地上,吓得直哭。 刘公公目色一厉,弯身下去,捏着她的下巴就给了她两巴掌,同时恶狠狠的威胁道:“皇上问你话呢,要是敢隐瞒,有你的好果子吃!” “皇上!”情急之下,严锦雯还是尽量的争取。 这时候,皇帝根本就不看她。 他的确是从一开始就没把严锦雯当回事,甚至还因为她坏了自己的好事而心存不喜,可即使是再不起眼,这女人也是被册封了的他的嫔妃之一,是他的女人。 何况又是在今天这样的场合,这么多人看着—— 如果这个女人真的对他不忠,这一顶绿帽子压下来,别说他是一国之君,就是个普通的男人都也绝对不能忍的。 那婢女和严锦雯就是一个心思,到了这地步了也就只求速死了,哭着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我家小姐在进宫之前就已经心仪赵王世子了,当初她不肯跟老夫人南下,也是因为这个。” 所以,现在因为严锦雯进了宫,成了皇帝的女人,以后就更是不可能和司徒海晨在一起了,她因爱生恨,便就对司徒海晨起了杀心,下了狠手? 皇帝的脸上阴云密布,腮边的肌肉在不住的颤抖。 然后,他又一寸一寸慢慢的回转身去。 严锦雯一碰到他的眼神,已经吓得魂飞魄散。情急之下,即使她对严锦添从来就不抱希望的,这时候也是病急乱投医,利落的爬起来,扑过去,抓着他的袖子哀求道:“大哥,我真的没有做过对不起皇上的事,你帮帮我,替我说句话,我是被冤枉的! ” 严锦添面上的神情始终淡淡的,完全无动于衷的看着她,那表情,似乎更像是在看笑话的。 严锦雯被他这样的盯着,心里瞬时冷成了冰渣—— 她是真的难以理解,为什么严锦添对她和严锦宁的态度会如此的截然不同,对严锦宁可以说是宠爱有加的,对她,却是完全不顾兄妹的情分,心狠手辣。 眼见着严锦添指望不上了,严锦雯慌乱不已,还没等再找到别的出路,皇帝已经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把她扯了过来。 “皇上!我没有,我冤——”严锦雯恐惧的失声尖叫。 话音未落,皇帝已经一把卡住了她的脖子。 他面山个表情阴狠,死死地盯着她,那张脸,本来就苍老到皱纹横生,此时表情狰狞的时候,完全像是地狱里爬上来的索命的恶鬼。 他下手就没留情,严锦雯当场就差点背过气去,匆忙的抓着他的手,拼了命的试图掰开了。 可是任凭她怎样的挣扎,一个弱女子的力气又如何能敌正在盛怒之下的黄帝,很快的脸上就泛了青,眼皮往上翻,偏偏喉咙被卡住,求救告饶都不能。 “贱人!”皇帝盯着她,咬牙切齿一个字一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眼见着严锦雯就要当场被他掐死了,祺贵妃面上露出惊慌的神色,赶紧冲过去,拉着他的手臂求情道:“皇上息怒!就是一个奴才的无心之言,不当真的,就算您要发落,好歹……好歹也听听严贵人怎么说 ,总要给她个解释的机会的!”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去掰皇帝手。 皇帝正在气头上,又遇到一个忤逆他的,只能是火上浇油。 “滚开!”她试着甩了祺贵妃一下,但是没能甩开,便就更是怒上加怒,扭头大力的一推。 “哎哟!”祺贵妃被推了个踉跄,连着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在了地上。 “娘娘!”向嬷嬷连忙带人过去搀扶。 而皇帝这边因为力道偏离,严锦雯终于得以挣脱,捂着脖子跌坐在了地上拼命的咳嗽。 皇帝的身体本来就不怎么好了,此时刚松了一口气,就也是手脚发软,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一时间他也没力气再跟严锦雯动手,只是手直发抖的指着她。祺贵妃之前去拦,可以算她识大体,如果只是为了做给外人看的,那么就已经足够了,却不想这时候就又再一次的走过去,言辞恳切的劝说道:“皇上,严贵人年轻不懂事,这又只是这个奴才红口白牙的一 句话,您还真要当真了不成?” 说着,她又转向了严锦雯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还不给皇上说清楚了?” “我——”严锦雯刚要说话。 这边皇帝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霍的扭头,朝里面还坐在床上的司徒海晨的看去。 赵王妃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儿子跟前挡了一下。 司徒海晨此时的精神很不好,更是疲于应对这样的事情。 严锦雯对他来说,真的就是个不相干的人,于是他便推开了赵王妃,看也没看严锦雯的,直接正视皇帝的目光,苦笑道:“我什么也不知道!”赵王也是不想儿子卷入这样的是非和丑闻当中,冷着脸上前一步,拱手道:“皇上,微臣的儿子,微臣了解,他是绝对不会做出有违礼法的事情的,为了证明清白,皇上大可以叫人彻查此事,臣愿意以人头 担保我儿子的清白!” 他这话,信誓旦旦,掷地有声。 严锦雯那婢女是真怕了,唯恐这责任要最终落在她的头上,哭喊着,赶紧又道:“皇上,我家小姐和赵王世子之间没有逾矩,可小姐她心仪世子却是真的,奴婢可以诅咒发誓!” 司徒海晨面上神情坦荡。 皇帝盯了他半天—— 司徒海晨也算他看着长大的,对对方的性情他也算了解,其实也不觉得司徒海晨那样的心气儿会看上严锦雯这么个庶女的。 他的面色,略有了几分缓和,再次回头,朝严锦雯看去。 严锦雯此时已经哀莫大于心死。她深吸一口气,迎上皇帝的目光,不避不让的冷冷笑道:“是啊!就是我不知廉耻,思慕赵王世子的,可是他看不上我,我又不甘心委身在这深宫之中,红颜伴枯骨,才要对他下手的。我不好过了,凭什么 又要让他顺风顺水的春风得意?皇上想听的就是这个吗?” 以皇帝的脾气,绝对不能轻饶了她,与其这样,不如彻底激怒了他,让他盛怒之下给自己一个痛快吧。 果然,事情还是照着自己计划中的一步发展了…… 旁边,祺贵妃的眼底又有一抹明亮的光彩一闪而逝。 严锦宁一直都在戒备的盯着她,这时候,就越发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间盘桓。 果然,皇帝闻言,又是勃然大怒。 “贱人——”他歇斯底里的怒吼,咆哮着就要冲上去,不想才走路了两步,却突然面色痛苦的捂住了胸口。 “皇上!”刘公公和祺贵妃齐齐惊呼,却还没等冲过去扶他,他已经双腿发软,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严锦宁一愣,突然明白了祺贵妃之前那些诡异的表情的由来了——她,是早就料到了眼前会发生的这一幕是吗? 第206章 死都不能? 在这件事里,祺贵妃等人另有阴谋。 他们的最终目的—— 竟然是皇帝吗? 严锦宁的心头剧震。 皇帝突然倒下了,所有人都被吓得不轻。 “太医!太医在哪里?”刘公公惊呼。 前面给司徒海晨诊治的太医赶紧过来。 这时候,皇帝虽然浑身僵直,却还没到完全失去意识,仍是目光一瞬不瞬,死死地盯着那边的严锦雯,太医过来搀扶他他都不肯配合。 太医十分着急。 祺贵妃看过去一眼,冷冷的道:“先把严氏打入冷宫,稍后等皇上好点了再另行发落!” 冷宫?那地方可是个有进没出的地方,何况—— 就目前皇帝的这个状况来看,谁知道他还能不能好的了了。 严锦雯心惊不已,向嬷嬷已经一挥手:“押下去!” 两个侍卫上千,提了严锦雯起身,就架着她往外走。 严锦雯眼见着皇帝是因为她的两句话给刺激的突然倒地,自知惹了大祸,整个人都蒙了,这时候脸反抗都忘了,双腿发软的直接被人拖了出去。 这边司徒海晨已经勉强下了床,让出来地方。 祺贵妃带人把皇帝搬到床上去,就捏着帕子,焦躁不已的站在旁边等太医诊脉。 赵王妃心疼的握了司徒海晨的手,道:“你还好吗?头还疼不疼了?” “没什么的!”司徒海晨摇了摇头,勉强给了她一个笑容安抚。 然后,他扭头,对站在另一边的赵王道:“陛下突发重症,后面应该需要静养,我想先回去了,这里如果还有什么事,就麻烦父王替我应付吧。” 赵王是个不苟言笑的人,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嗯!” 赵王妃不放心,拉着他的手道:“那我陪你回去吧!” 方才事出匆忙,太医给他的伤口处理的很草率,得回去找大夫重新包扎。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的!”司徒海晨道。 虽然皇帝突然病倒了,今天这寿宴是肯定进行不下去了,但是还没有明确的宣布取消,赵王妃等人都是客人,还是不好擅自离开的。 “可是——”赵王妃还是不放心。 这时候,司徒渊就刚好走了过来道:“马车不是就在宫外吗?我送你过去!” 那边皇帝的具体情况怎样还不知道呢,他就这么走了也不太合适。 “这——”赵王妃还是迟疑。 司徒渊道:“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祺贵妃虽然是陪着皇帝的,但是从始至终却都一直留了几分注意力在司徒渊身上,此时不动声色的拿眼角的余光悄悄看过来一眼,神色忧虑。 可她毕竟不是司徒渊的什么人,而司徒渊又是嫡皇子,她这个做妃子的也没资格出言训斥或是挽留,一时情急之下,就朝站在大门口附近的严锦添看过去一眼—— 利用司徒海晨设局的主意是司徒海晨出的,虽然中间出了差错和意外,但好在是兜了一圈,还是成功的引发了皇帝的雷霆之怒,把人气倒了。 这会儿她是真怕司徒渊会借机金蝉脱壳。 严锦添明白她的意思,却是容色如常,没有任何的表示。 而就这一来一去的工夫,司徒渊已经陪着司徒海晨往殿外走去,错过严锦宁身边的时候,他的脚步略一停顿,扭头看了严锦宁一眼。 严锦宁是看出来了—— 祺贵妃母子必有阴谋,而这个阴谋肯定是针对司徒渊的。 她的心中焦虑,却奈何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说什么。 司徒渊知道她担心,便就勾唇,淡淡的露出一个笑容,然后举步继续前行,和司徒海晨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 严锦宁的目光追随他的背影。 严锦添又看着她,半晌,勾唇一笑:“这里人多,实在是太吵闹了,我们暂且避一避吧!” 之前司徒海晨突然出事,皇帝等人急急忙忙的赶过来,本来宴会那边就还有很多人的滞留,所以此时宫里肯定也是乱糟糟的,没人有工夫计较这些客人到底都在干什么,或者是人到底都在哪里。 严锦添说着话,明显也就是没准备让她反驳的。 严锦宁也没心思折腾,就顺从的跟着他从殿内出来,又走出了院子。 那院子里和大殿之中都是人头攒动,外面却很冷清,反差明显。 两人才刚出了院子,就听到远处的争执声。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不去,我不去冷宫,我是冤枉的!有人陷害我,你们放开我,我要见皇上……” 是,严锦雯。 之前她是被皇帝突然倒下的事情吓傻了,想必是这时候才清醒过来,于是就再不肯乖乖的跟着侍卫走了,正在那边争执。 她使劲的挣扎,到底皇帝也还没下死命令,侍卫们也不敢真的把她怎么样,所以双方纠缠,倒是僵持了下来。 严锦添对严锦雯的事情似乎并不关心,严锦宁侧目看他一眼,原还以为他不会插手的,没曾想他却竟然举步,径自走了过去。 严锦宁诧异,也只能跟过去。 “你们别碰我,我要见皇上!”严锦雯还在试图挣脱侍卫的牵制。 两个侍卫拽着她不放。 情急之下,严锦雯不经意的目光一瞥,恰是瞧见了严锦添朝这边走过来。 她的目光一闪,如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马上大声的道:“大哥!” 两个侍卫听到她欣喜的叫声,不约而同的也都扭头看去。 严锦雯就又满怀希望的道:“是皇上开恩了是吗?” 说话间,她就大力的推开了两个侍卫。 “武威将军!”两个侍卫见严锦添过来,还真的以为是皇帝改主意了,一个没防备,就真的让严锦雯挣脱了开去。 两人还没觉得异样。 这边严锦雯眼中却是闪过一抹决绝的狠色,趁机拔出一个侍卫腰间的佩刀,双手握着就心一横,脖子往刀锋上撞去。 她其实很清楚,到了这一步了,皇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心意,再饶她一命了。 她算个什么东西?怎么能指望皇帝对她另眼相看? 与其被送去冷宫熬着慢慢等死,真不如给个痛快了。 严锦雯这是存了心的寻死。 “啊——”两个侍卫始料未及,当即就勃然变色的惊呼—— 人在他们手上出了事,他们都难逃关系的。 严锦雯也以为自己这样就能解脱了,不曾想千钧一发,眼见脖子就要撞到刀锋上了,却是手肘一麻,手就失去了力气,大刀落在了地上。 同时,她的手腕被人拽住,轻轻一甩,她就跌坐在了地上。 严锦雯重新睁开眼,愕然的抬头,就见容貌极盛的严锦添正长身而立,站在他面前。 她张了张嘴,却是嘴唇抖动,一时半刻的不知道说什么。 “怎么当差的?”严锦添淡淡的说道,眉尾一挑,扫那两个侍卫一眼。 两个侍卫绝地逢生,都出了一身的冷汗,感激的赶紧跪下去:“是奴才大意了,奴才该死!” 严锦添冷嗤一声,站在那里,没再说话,也没走马上离开的意思。 两个侍卫互相对望一眼,就知道他是有话要跟严锦雯说,何况他们才刚拿了人情,这么点小事自然也没道理不给面子,于是就很识趣的爬起来,暂且退到一边去了。 严锦雯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有半天的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严锦添居高临下的站在她面前,弹了弹袖口,问:“想死?” 严锦雯听了他的声音,这才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她一寸一寸的缓缓抬起了目光,满目怨恨的盯着眼前男人近乎完美的一张脸道:“难道我连死都不行吗?大哥,我也是你的妹妹,就算你看不上我的出身,对我不理不睬也就罢了,可是你居然设局害我?赵 王世子的事——” 她是越说越气愤的,本来是不敢对着严锦添大呼小叫的,这时候是真的完全压制不住脾气的爆发了。 “对!就是我做的!”她本来只是抱怨,不想严锦添却打断她的话,直接就承认了。 严锦雯的声音戛然而止,吃了苍蝇一样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半晌,她嘴唇抖动:“为——为什么?” 说着,又想起了什么,突然目光锐利如刀的看向了站在后面稍远地方的严锦宁,凄厉道:“就是因为她吗?就是因为我对她下手了,你就要这样对我的吗?” 严锦宁!都是因为严锦宁! 越是到了这个时候,严锦雯的心里反而恨意更甚。 “是!”严锦添是不屑于和她兜圈子,还是坦然承认,只是随后又是话锋一转,绵浅的叹了口气道:“却也不全是!” 严锦雯面上慢慢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满脸戒备之意的盯着他。 严锦添的目光却落在远处,完全没有看她的脸,过了一会儿才又红唇微启,突然开口问道:“当初韩氏做的事,你全不知情?” 他指的,是韩姨娘毒害冯氏的事情! 不仅仅是严锦雯,就是严锦宁听了这话也是不由的心头一紧。 严锦雯的心跳猛地慢了几拍,心虚的目光四下里乱飘。 然后,就听严锦添的声音继续道:“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么就更应该安分了,韩氏做的事,你全都知情,却乐得顺水推舟?” “我——我没有!”严锦雯脱口反驳,声音却明显的底气不足。 严锦添就又笑了,漫不经心道:“她是你亲娘,她蠢笨无用,或是你利用她,那都是你们母女之间的事,可是你们做的事,是真的自寻死路,你觉得我该放过你吗?” 冯氏是他的母亲,韩姨娘下毒,韩姨娘该死,可是严锦雯—— 她却分明也是一早就知情的,却也同样的乐见其成,一边装着无辜,一边来等着盼着冯氏被毒死? 这女人,也是阴险的无以复加了。严锦添这话,摆明了就是要和她翻旧账的! 第207章 隐情 严锦雯自己本来就理亏,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可她就是不甘心,半晌,霍的抬头看向了严锦宁道:“就算对母亲的死我有袖手旁观之嫌,那么她呢?大哥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二哥和大姐的死,全都和她脱不了干系!” 严锦宁这时候也是戒备之心很重—— 严锦添说他之所以会对严锦雯出手,是因为冯氏的缘故,既然他对冯氏等人那么在意,那么一直以来他对待自己的态度就很值得深思了。 严锦雯恶狠狠的盯着而这边。 严锦添也扭头看过来一眼。 然后,他说:“她是她,你是你!” 一句话,又是把严锦雯噎了个半死。 严锦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严锦添已经摆出一副拒绝交谈的架势了。 远处的两个守卫察言观色,试探着重新走过来,拱手道:“武威将军!” “嗯!”严锦添语气冷淡的应了声,嘱咐道:“告诉冷宫的守卫,好好的当他们的差,方才那样的事,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了!” 侍卫们也只当他是要保严锦雯的命,诚惶诚恐的赶紧答应了:“是!奴才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冷宫那里,虽然与世隔绝,但至多不够就是一件御寒的冬衣,一碗能给你保命的残羹冷炙,只要不是有人存心使坏,是不至于会死人的。 这对不介意苟且偷生的来说,其实算是退路,可是对严锦雯这样的人而言—— 永远别踩在泥泞里,她当是会生不如死的。 “大哥!”她凄声的叫嚷,就要扑过来抓严锦添的袍子,“你别这样对我,我错了,我知道是我错了,你放过我吧!” 两个侍卫赶紧拖住了她。 见着严锦添面上神情冷淡,完全的无动于衷,于是两人就不再迟疑,拖着哭天抢地的严锦雯快速的离开了。 一直到走出去很远,严锦雯的哭喊声还都听得见。 严锦宁一直站在原地没动,这时候才神情凝重的一步一步走到了严锦添的身后。 听闻她的脚步声,严锦添转身,挑眉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严锦宁没有回避,迎着他的视线问道:“赵王世子的事,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严锦添还以为她会质问他要一直容忍她,并且把她和严锦雯区别对待的理由,却是完全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一时之间,始料未及,倒是愣住了。 严锦宁盯着他的眼睛,执着道:“司徒海晨我还算是了解的,他的警惕性不低,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就被你们放倒的,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司徒海晨自己说是被人在茶水里下了药,可是今天进宫赴宴那么多人,他怎么会落了单,还一个人坐下来喝茶的? 这不合常理! 要么就是有人约了他,然后趁机暗算,要么,他就根本不是被人在茶水里下的药,而极有可能是刚好走到无人处,而直接被人给暗算了。 但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他的身上应该会有被偷袭以后留下的伤痕和蛛丝马迹的,可是太医查看的时候,完全没有提。 这么综合比对下来,那就只能是第一种可能了—— 是有人当面暗算了他。 但是能当面暗算到他又叫他完全不会设防的,又会是什么人? 严锦宁知道,他这个人性格健朗,交友广阔,在京城的公子哥之中很混得开的,可是出了这样严重的事情,不仅算计了他,又能叫他舍命维护的—— 这样的人,就实在是不好找了。 严锦添也有些意外,她居然能这么快的就窥测到了这一重的玄机,怔愣片刻之后,看着她的眼神里就越发的多了几分赞赏之意。 “哦?”他于是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好整以暇道:“既然你都设想到这一步了,那么不妨猜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严锦宁和司徒海晨之间,说是有交情,但是对彼此的了解却毕竟是不深的。 任凭是她绞尽脑汁的想—— 虽然心里有几种揣测,却也不敢贸然下定论。 严锦添见她犹豫,就又笑了,道:“你与其还在这里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不如多关心一点昭阳宫里的现状!” 严锦宁闻言,便又是蓦然心弦一紧,再度正色看向了他道:“皇上到底怎么了?难道——是你们在他身上做了手脚?” 直接对皇帝下手?这简直是叫人匪夷所思的!严锦添仍是云淡风轻的笑道:“不要什么事都先想着把我和他们捆在一起,如果你要问,那么我承认,司徒海晨和严锦雯的事情是我一手操作安排的,但其实我就只是起了这么个头儿而已,后面的事,就与 我无关了。毕竟——”他说着,一顿,眼底的笑意就越发的深刻了起来,继续道:“你也知道,陛下再不济他也是陛下,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谁知道最后是成是败呢?我又不图什么,所以何必沾手,再给自己惹一身腥呢? ” 祺贵妃和司徒铭是为了皇位才会孤注一掷的,他们才是最直接的受益人,至于严锦添—— 其实是到了目前为止,严锦宁也一直都看不他心中的所思所想。 说他淡泊名利,他却是暗中做手脚,牢牢地把持住了琼州的驻军,但如果说他要站司徒铭的队,去争那从龙之功的话,他又实在是太不积极了,看着也不像的。 总之,这个的行事,乖张的很,企图和目的都叫人一眼看不透。 严锦宁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也只能放弃,只就冷冷的说道:“你就只是起了个头儿?所以,这也就是说,此事从一开始还是因你而起,并且一切都在你的算计掌控之中,对吗?” 她一直都是这么犀利和眼光独到。 严锦添面上笑容不减,也不否认,点头道:“事情说大也不大,我就只是给了睿王一点点的提示而已,至于他最后领会成了什么意思,或者做了什么,那就都和我无关了!” 那天他去睿王府给司徒铭示好,并且故意提议用秽乱宫闱的丑事去刺激皇帝,说是为了拐个弯去引司徒渊跳陷阱的,但是整个计划算下来也太迂回了,并且其中也还有许多的不确定因素。且不说像是今天真实发生的这种意外和转折都不在计划之内,就算事情真的按照他设计的发展了,司徒海晨和严锦雯被捉奸在床了,皇帝到底会怎么处置司徒海晨,并不好说,毕竟赵王的分量不轻的,还 包括就算司徒海晨落难之后司徒渊到底会不会孤注一掷…… 这些,都要留有余地的。 既然是费时费力的要做局,司徒铭怎么可能担待白忙一场的风险?很容易的,就会被引诱的——构陷司徒渊是一回事,可是那皇位上坐着的人只要一天不是他,他就总也不算最后的赢家的,反正皇帝的身体不好已经是尽人皆知的了,如果借着借个机会,让皇帝“急怒攻心”出个什么闪失,这才是釜底 抽薪,最为行之有效的方法。 弑君! 这样匪夷所思的事,任凭是谁都的不敢想的,更别提是真的着手去做了,稍有差池,那就是灭顶之灾! 可是—— 祺贵妃母子,居然是真的做了? 严锦宁的面色微微一变,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是祺贵妃?她在皇上身上……” 丛皇后死了之后,这后宫之中就是祺贵妃只手遮天了。 严锦添但笑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那一瞬间,严锦宁的心里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司徒铭他们要弑君,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他却又一直把司徒渊视为绊脚石的,怕就怕是这一次他要孤注一掷,永绝后患了。 这边司徒渊亲自送司徒海晨出宫。 一路上两个人都各自沉默,一语不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伤失血的缘故,司徒海晨的精神非常不好。 两人一路出了宫门,在众多的车马之中找到了赵王府的马车。 司徒海晨这才顿住了步子,回头道:“好了我先回去了,你不用送了!” 司徒渊站在那里没动,面上神色凝重的叹了口气,开口道:“海晨,你是不是应该有话需要告诉我?” 司徒海晨转身到一半的动作突然顿住。 他用力的抿抿唇,眉心拧起的疙瘩就越发的明显起来。 司徒渊看着他的侧脸道:“有人想要算计到你,也不容易,你这到底是在维护谁?” 他要比严锦宁更加了解司徒海晨,能叫他这样忍辱维护的那个人—— 呼之欲出。 司徒海晨闻言,脸色就又越发的苍白了几分。 他一直没有回头面对司徒渊的目光,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用力的攥着—— 其实经历了这样的事,他比其他的人何人都更加的震惊和难过,从来就没有想到过的人,就那么出其不意的给了他会心一击—— 也许那人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要害他怎样的,可哪怕只是这一步把他推出去,这种狠心的背叛就已经叫他的世界瞬间天崩地裂,残破成了满地的废墟。 可即便是这样…… 最后,司徒海晨狠狠的闭了下眼,声音沙哑又疲惫的说道:“子渊,对不起!”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转身上了马车。 即使是情如兄弟,这件事的隐情他也没办法对司徒渊坦诚。司徒渊也没为难他,就站在原地目送那马车渐行渐远,驶过御道的尽头,消失了踪影,正要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就听到宫门之内一大片的动静,很快的,一队几位军剑拔弩张的冲了出来。 第208章 以退为进,瘫了 司徒渊的脚步顿住,面色不改。 他身边的侍卫上前一步,冷冷的道:“你们做什么?” 一大群的禁卫军冲出来,把几人围在中间,去路封死,刀剑出鞘,严阵以待。 为首的侍卫上前一步,不卑不亢的说道:“抱歉了,昭王殿下,奴才们无意冲撞,只是陛下突发重症,太医刚刚查明,这其中似乎有些蹊跷,所以——请殿下移步回去。” 他倒是没有直接指明皇帝的事情和司徒渊有关,但是这么明目张胆的出面拦截,其实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司徒渊不语。 他的侍卫却不是个善茬,当即问道:“请殿下回去?你们这是谁的命令?难道是陛下吗?” “这——”那人迟疑了一下,目光闪躲着,赶紧压下心虚的情绪道:“总之奴才们是奉命行事,请殿下走一趟吧。” 他们人多势众,分明就是一言不合就准备动强的。 那侍卫刚要拔剑。 司徒渊却是不动声色的按下他的手道:“不别说了,我随你们回去!” 虽然这明显就是个陷阱,并且对方也绝对是来者不善的,但是司徒渊的侍卫都知道他说一不二的脾气,所以当即也不勉强顶撞,就往后退了一步,让出路来。 “殿下请!”那领头的侍卫暗暗松一口气,侧身,恭敬的让出路来。 司徒渊举步前行,他的侍卫才要跟,那领头的侍卫却突然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立刻的,就有几个禁卫军冲上去,把司徒渊的那两个侍卫都按住了,要去下两人的兵器。 这个架势—— 明摆着就是来者不善了。 两个侍卫下意识的就要反抗。 司徒渊的脚步顿住,暗中飘过来一个眼神的暗示。 两个侍卫本来就一直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见状,立刻就放弃了抵抗。 禁卫军下了两人的武器,这才放心的一路尾随司徒渊,跟着他一起重新进了宫。 皇帝人还是被暂时的安置在昭和宫里。 司徒渊回去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站在院子里的严锦宁。 似乎是祺贵妃把殿内都清了场,这时候,殿内反而空旷,皇帝被安置在里面的大床上,祺贵妃,另外还有两个妃位上的嫔妃在场,再就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几位股肱之臣了。 反倒是院子里,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大家都在忧心忡忡的小心议论着什么。 “昭王殿下来了!”有人提醒了一句,人群里马上就让出路来。 司徒渊面上始终是他惯常时候的那一副冷漠的表情,举步走进了大殿之内。 “父皇他怎么样了?”司徒渊问道,径自走到里面的大床前面,问的却是太医。 这时候,太医院几个公认医术最好的太医已经全部到了。 闻言,为首的太医就悠悠的叹着气,回转身来做了一揖道:“回禀殿下,陛下的处境——甚是不妙!” 司徒渊微微皱眉。 他就又回头看了眼床上的皇帝道:“陛下的年岁大了,这些年本来就身体不好,血管有老化堵塞的现象,方才又被强烈的刺激到了,救是救回来了,只是……只是……” 说着,却是欲言又止。 “太医,皇上到底怎么样了?你倒是直接说清楚啊!”兵部尚书是武将出身,性情急躁,当场催促。 两个妃子也紧张的捏着帕子,面色惶惶。 祺贵妃道:“太医,你有话,但说无妨!” “是!”太医拱手,这才痛心疾首的道:“如果微臣的诊断没错的话,陛下……他应该是偏瘫了!” “啊?”在场的淑妃低呼一声,快走两步奔到皇帝的床边,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皇帝看了眼,又回头去看太医,“太医,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皇上他……”“年初的时候才刚大病一场,陛下的身体本来就大不如前了,这一次又受到了严重的刺激,血液里沉淀的杂质冲击到脑部血管,虽然勉强保住了性命,但是能清醒过来的几率已然是不大了,而且就算醒过来 ,怕是……也不能像往常一样的行动自如了。”太医道,还是尽量保持了一种委婉的说法。 “陛下!”如果皇帝醒不过来,那就是活死人一个了,跟没了也没什么区别了,淑妃心里一恸,就扑在皇帝床边,嘤嘤哭泣了起来。 祺贵妃等其他人的脸色也都不好。 院子里的人群中也不间断的爆发出倒抽气的声音和很小的议论声。 严锦添静默的站立,脸上看不到任何的情绪变化。 严锦宁侧目看他一眼,就有把目光移进了殿内—— 是了!皇帝如果直接死了,那就是弑君大罪,即使祺贵妃母子再如何的急于求成,再如何的急着上位,他们也是不敢轻易尝试的。 因为一旦皇帝驾崩,整个朝局都将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到时候天塌了,忍心动荡,场面就很难压得住了。 而现在,皇帝虽然跟死人也没什么两样,但只要他还没咽气,那么在朝臣看来,主心骨就都还在,这样相对的,他们的心情也都还算稳定,也更容易操纵一些。 可见,为了达成今天的这一步,祺贵妃母子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那大殿之内,祺贵妃面上也露出震惊且悲痛的表情来,怔怔的站着,有半天没有反应。 “娘娘!”向嬷嬷推了她一下,焦急道:“娘娘您倒是拿个主意啊,这到底要怎么办?万一皇上醒不过来——” “胡说!”祺贵妃闻言,一个激灵,突然疾言厉色的大声喝止她。 向嬷嬷脸色一白,匆忙的就跪了下去。 这时候,左右丞相也已经暗中小声的耳语了几句,最后,是由年纪更长的右相上前一步,跟太医再次确认道:“皇上到底神么时候能醒?” “这……”太医支支吾吾的,“这个真的不好说,或许能醒来,也或者……” 虽然谁都不想说那么大逆不道的话,但是如果皇帝真的醒不过来了,朝政怎么办?总不能就那么扔在那里那里吧? 这件事,到底也还是要认真的讨论出一个结果的。 可是—— 有没有人愿意起这个头。 司徒渊面无表情的站着,这里,本来就是他最有发言权的,可他偏偏就是对此毫不关心的样子似的,一语不发。 祺贵妃是相当意外,暗中看了他好几次,是怎么都没想到—— 这样夺权的大好时机,他居然送到眼前都不要,根本就没有半点要跳出来掌权的意思。 本来,只要司徒渊开口,她马上就能找到各种不同的角度攻击和发难,可是对方不接招—— 她就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了。 祺贵妃暗中着急,实在不得已,就只能是给杨广文使了个眼色。 杨广文会意,便就正色上前,拱手对司徒渊道:“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如今这个样子,我等虽然心痛,可也不能完全的坐视不理,在陛下生病期间,这朝中政务……您看……” 此言一出,另外几个人也都眼睛一亮,齐刷刷的扭头朝司徒渊看去。 万众瞩目之下,司徒渊面上表情依旧冷漠不变,道:“太医不是说父皇是有康复的可能的吗?杨尚书急什么?咱们等着就是!”“可是——”杨广文其实也想挑这个头,但是既然已经开了口,那便是骑虎难下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陛下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能醒,万一陛下昏睡的时间太长,哪怕是十天半个月的,这朝政也不能无 人主持啊!” “这很难办吗?”司徒渊淡淡的道。 他看了杨广文一眼,然后就又把视线移到了祺贵妃脸上,道:“三哥呢?上午的时候我记得是见过他的,怎么他不在这里?” 祺贵妃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眉毛一挑,就要借题发挥:“昭王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司徒渊就势打断她的话,道:“没什么,就是三哥比我年长,在朝的阅历又比我多,这时候还是应该让他出面主持大局的。各位大人不是都担心父皇重病期间,朝政会出现混乱吗?现在我手上是有接管一些事物,要我继续做,等父皇康复也可以,但是诸位大人若是怕这段期间没有父皇在上面压着,在有些政务上会因为我和三哥之间政见不合而起冲突,那么我手上的事暂且都移给三哥也行,也省得以后遇到 什么问题而起了争执,会叫诸位大人都跟着为难。” 他居然是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难道就不怕别顺水推舟,真的剥夺了实权吗? 这已经是他今天的第二次出其不意的出招了,祺贵妃始料未及,再次被推上了风尖浪口。 其实她和司徒铭是别有居心,在皇帝身上做了手脚的事情,很明显了吧?那些朝臣也许联想不到,可就冲着刚才宫门外发生的那一幕,司徒渊怎么能不怀疑?按照常理来说,就算不顾念父子情分,就是为了他自己的性命和利益,他也应该是马上提出质疑,并且率先发难的,只要他说怀疑皇帝的病是和自己母子有关的,她马上就能反诬是对方自导自演的栽赃嫁 祸。 而杨广文提出政务方面的问题,只要他透露出半点要掌权的野心来,她也能马上借题发挥,把事情无限的放大。 可是—— 司徒渊完全没有按照常理出牌,不仅没追究皇帝突发重病的原因,甚至心平气和的就放了权? 这样的淡泊名利? 祺贵妃是不信的! 但是这样的以退为进,他就真的不怕让出去的权力,以后都拿不回来了吗?可他越是不争不抢,祺贵妃反而完全的无计可施,场面直接就陷入了僵持! 第209章 明目张胆的诬陷 而这种时候,同样都是做人儿子的,司徒铭一直没出现…… 这就又有点说不过去了。 祺贵妃暗暗咬着牙,没办法接司徒渊的话茬儿。 而杨广文等人,则是直接尴尬了,灰溜溜的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由保持中立的右相上前一步道:“既然陛下还有康复的希望,那大家就都先稍安勿躁吧,昭王殿下的差事也都是陛下亲自吩咐给他的,也无所谓其他人会有什么意见。为了不让陛下在病中还不得安 生,咱们最近就都多尽点儿心,把各自当做的事情都做好也就是了,一切——都等陛下醒来了再说。” 话到了这个份上,谁也不能说什么,哪怕是各怀鬼胎,众人面上也只能附和点头:“右相说的是,陛下又不是醒不过来了!” 司徒渊这才又开口说道:“父皇人在病中,需要静养,本王看今天的寿宴,就到此为止,大家都先散了吧!” 殿外堵了一院子的人。 横竖只要皇帝没驾崩,大家就不至于多想,都跟着微微松了口气。 司徒渊举步往外走。 祺贵妃哪里能让他就这么走了,再也不能迟疑的上前一步,冲着他的背影道:“昭王你留步!” 本来院子里的人影都准备退了,此时闻言,众人便是不约而同的顿住了,纷纷回头朝殿内看来。 司徒渊止步回头,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祺贵妃已然孤注一掷—— 是她听司徒铭的吩咐在皇帝每天喝的补品里动了手脚,皇帝现在的身体状况到底怎么样了,她最清楚。 皇帝根本就不会醒过来了,不,确切的说,是她和司徒铭都不会给皇帝这个醒过来的机会,而这一次,也必须一举把司徒铭登临帝位最大的一块绊脚石锄掉的。 所以,无论如何,她也是没办法放司徒渊出宫的。祺贵妃咬着牙,硬是走上前去一步道:“皇上的状况不太好,本宫一个妇道人家,又没什么主意,万一……”她说着,就讳莫如深的回头又看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皇帝,然后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本宫觉得 最近这段时间,在陛下的身体康复之前,还是请诸位殿下都暂留宫中侍疾,这样会比较好吧?” 如果只针对司徒渊一个人,那意图就太明显了,所以她指的就是所有的皇子。 而在这些皇子之中,除了已经夭折的五皇子——太子是储君,理应留在京城,司徒铭因为祺贵妃得宠,二他自己又争气,很得皇帝的倚重,就被破例留在了京城当差,再就是司徒渊,作为唯一的嫡皇子,身份特殊,加上他多年来无所事事,皇帝也就没 有安置他,随便他到处晃荡,并且把王府建在了京城。 而余下的几位皇子,则是成年之后就被遣去各自的封地。 此次皇帝大寿,众人赶着回京道贺。 闻言,二皇子已经听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直接站出来道:“贵妃娘娘你是什么意思?是要借着父皇重病之机,软禁控制我们吗?” 此言一出,另外的几个人也都如临大敌,勃然变色。 院子里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聚拢过来。祺贵妃也有点紧张,面上却不能露出心虚的表情,拧眉道:“本宫几时这么说过?只是陛下重病,本宫私以为你们这些为人子女的会比较关心。二殿下也该听到太医的话了,陛下的情况不容乐观,这时候… …还是提前做两手准备的好。” 如果皇帝驾崩,他的子女肯定都要回京奔丧的。 祺贵妃这话,很巧妙的堵住了二皇子的嘴。 “你——”二皇子虽然心焦,一时也无话可说。 其他人更是如临大敌,眼神防备的盯着这个女儿。 这时候,司徒渊才又开口:“贵妃娘娘,您好像一直都在顾左右而言他,三哥呢?为什么父皇突发重症,您派人专程去把本王请来,却没有叫人去告诉三哥知道吗?” 司徒铭去做什么了? 因为已经对祺贵妃起疑,二皇子等人就更是心里咯噔一下—— 恰在此时,院子外面传来一声冷笑:“老七,你对本王还真是兄弟情深,怎么都不忘了要时时惦记!” 这个声音是——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穿着一身锦袍的司徒铭从院外大步走了进来。 今天上午他进宫时候依稀就是这一身装束,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同,但却又似乎是会给人一点不一样的感觉,到底哪里不一样了,众人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二皇子等人就更是被堵了嘴。 祺贵妃找到了主心骨,心里稍稍安定了几分。 司徒铭从院外走进来,却没有直接进那大殿,而是走到严锦添兄妹面前先停了下来。 “来人!”他的视线定格在严锦添脸上,冷冷的一招手:“把武威将军兄妹给本王拿下,暂且关到长春宫的偏殿里去!” 他是有备而来。 话音未落,外面已经一队侍卫冲进来,伸手就要将两人拿下。 严锦添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来,巧妙的隔开了一个试图来拿他肩膀的侍卫的手,盯着司徒铭问道:“睿王殿下这是何意?”“父皇为什么会突然一病不起,方才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严贵人大逆不道,又把父皇害成这个样子……虽然本王也不觉得她会是受了武威将军的指使和怂恿,但是目前,还是得要委屈武威将军,暂留宫中 吧,等父皇醒来之后再行定夺!”司徒铭说着,唇角就又勾起冰冷讽刺的笑容来,目光稍稍移到了一旁,落在了严锦宁的脸上。 他的意思很明确—— 追究严锦添未必是真,但是只要拿下了严锦宁—— 他不信司徒渊还能毫无顾虑的脱身。 严锦添却也不慌张,面上表情似笑非笑。 司徒铭就又再次下令:“拿下!” “是!”侍卫应声,再不迟疑,把兄妹两个强行按下,给推了出去。 两个人,都没有反抗。 待到出了院子,严锦添就有些好奇的侧目看了严锦宁一眼道:“难道你真就一点也不担心吗?睿王的用心,已然是路人皆知了。” 司徒渊舍不得严锦宁的。 这一点,他心里就比其他的任何人都更笃定。 严锦宁回头对上他的目光,却是冷然的一勾唇,不答反问:“那么大哥你呢?你就不怕睿王假戏真做,直接不再给你脱身的机会?” 严锦添笑了笑,未置可否。 他的这个反应,看在严锦宁的眼里,就是个胸有成竹的意思了。 严锦宁反而讶异:“你就这么有把握?确定他奈何不得你?” 严锦添却是不答,一笑道:“你好奇?那等着试试不就知道了?” 看他这样子,是真的胸有成竹,确定司徒铭是奈何不了他的,似乎是真是将琼州城的城防拿捏的稳稳地。 严锦宁见他故意卖关子,索性就不再多言了。 两个人被侍卫押着去了长春宫,这边的昭和宫里,气氛着实就不怎么好了—— 司徒铭突然现身,并且还是一出现就给了所有人一个下马威,这自是叫很多人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无论是皇子还是朝臣。 方才那么长时间司徒铭都没出现,如果往坏处想一想,这段时间之内绝对够他去做好安排,把所有人都困在宫中了。 只不过,越是知道有这种可能,众人反而都不敢去碰这片逆鳞,反而没人敢挑这个头了。 司徒渊却是无所谓的。 他举步从那殿内出来,走到司徒铭跟前,直接道:“父皇突然疾病,方才贵妃娘娘说需要侍疾,既然三哥你来了,那就你先来吧。我府中没有内眷处理庶务,得先回去安排一下,明天再来。” 司徒铭哪里能叫他顺利脱身,见他要走,便就横臂一栏,“且慢!” 司徒渊侧目,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他当然不肯留下,万一在这期间皇帝驾崩了,所有的矛头必定齐齐指向他来。 而现在,司徒铭居然当众强行阻拦他离开。 司徒渊心中了然,果然就听司徒铭道:“父皇这一病,十分的突然,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众人闻言,俱是一愣。 二皇子等人都是倒抽一口凉气。 二皇子站出来一步,道:“老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 后面,他的声音就是戛然而止。 不管孰是孰非,也不管这件事里面是不是有猫腻在,现在朝中的大位之争基本上就是司徒铭和司徒渊两人之间的事了,他们没必要强出头。 司徒渊并不言语。 司徒铭也不在乎他针对的太明显会不会惹人怀疑,直接目光冷厉一扫,看向了屋子里站着的几个太医道:“你们都没话说?” 几个太医互相对望一眼,便就有人站出来道:“陛下的确是偏瘫的脉象,这个——” “哼!”司徒铭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又冲院子外面一挥手:“带进来!” 众人循声望去。 片刻之后,就见两个侍卫推了一个神色惶恐的宫女进来。 恰是——当初丛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兰芷! 第210章 反击 丛皇后身死之后,凤鸣宫里的宫女自然也被遣散,打发去了别处。 而像是兰芷和古嬷嬷那样,之前做过她心腹的人,别宫的主子也都不会随便收用的,所以到最后,他们这些人的去处都自然不会太好。 兰芷穿着的只是下等宫女的服饰,虽然不多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想来是做惯了粗活,双手皴裂,再不是当初跟在丛皇后身边时光鲜亮丽的模样了。 她被人推倒在地,神情瑟缩。 司徒铭看向了司徒渊,问道:“这个宫女,老七你不会不认识吧?” 司徒渊挑眉,“所以?”司徒铭今天就是有备而来,目的明确,他也不绕弯子,直接道:“自从上次病倒之后,父皇的身体就一直都不大好,每日里必须汤药不断,就在方才,御药房里专管着替父皇抓药的医女被人说杀,凶手,就 是这个丫头!” 人群之中,并无人做声,呈现出一种死寂般沉默的局面。 司徒铭就又继续说道:“这个丫头已经招了,是她收买了那名医女,暗中更换了父皇药方里的一味药,影响了药效,以至于父皇的病情迟迟不见康复。” 兰芷使劲的伏在地上,身子一直都在隐隐的发抖 司徒渊面不改色:“哦?既然是揪出了包藏祸心之人,三哥把她带过来,因律处置也是应该的。” 司徒铭冷笑:“她不过区区一个奴才,如果不是背后有人操纵,她有什么理由和能力,居然敢对父皇下毒手?”司徒渊闻言,就听了笑话一样的笑了出来:“所以现在三哥你把她带过来,难不成就因为她曾在母后的跟前服侍过,就要认定现在我就是她背后的那个主子,她做的那些胆大包天的事情都是受我指使的吧? ” “难道你敢说不是你吗?”司徒铭反问,“她都已经亲口招认了。”“口说无凭!”司徒渊道,据理力争:“她认了,我可没认,难道三哥你是在她那里拿到了我密谋谋害父皇的亲笔书函了?还是有谁抓住我的手腕了,看到是我在父皇的药方里面做了手脚?这可是弑君的大罪,不比别的,难道本王堂堂一个亲王皇子的话,还不敌一个奴才信口开河的证词更有说服力吗?三哥,事情可是不能这么算的,今天如果你就是要针对我,就是想要定我的罪,那就拿出实打实能够服众的 铁证来,别说这些华而不实的场面话!” 司徒铭也知道谋害皇帝,这是下下策,可是等了这么久,他是真的没有耐心继续再等下去了。 之前为了和太子争锋,他已经耗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 实在不想再和司徒渊也重新来过的斗一场了。 所以,这一次,是孤注一掷的无奈之举。 也因为—— 历史都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 司徒铭此举,的确是明目张胆了一些,在场的众人都有所察觉,只是人在屋檐下,一时之间,人人自危,也没人先站出来说什么。司徒铭道:“这个宫女,以前是皇后娘娘的心腹,自然也是与老七你走得最近的,有她的证词,已经足矣说明一切了。你自己心知肚明,谋害父皇,一旦事情败露,必定身首异处,如果说你会留下明显的把 柄出来,那才会叫人觉得事有蹊跷吧?” 说着,他也不等司徒渊再接茬,就又兀自看了兰芷一眼,道:“把你之前招认的供词,再说一遍!”兰芷颤抖着,慢慢扬起脸,先是看一眼司徒铭,又去看司徒渊,最后却是突然心一横,大声的道:“我没做过,我什么都没做过,皇后娘娘仙逝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昭王殿下,这一切——这一切都是睿王殿 下指使我的,是他逼我说假话,前来指证昭王殿下的。” 说着,就撸起袖子,露出下面斑驳的伤痕来。 虽然他就只是需要这个兰芷出面配合做一场戏,哪怕其中是非大家都心知肚明—— 至少表面上这个道理是要占全了的。 却没有想到,兰芷居然会当众拆台? 司徒铭的面色微微一变。 祺贵妃已经冲了过来,声色俱厉道:“大胆的贱婢,你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吗?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妄图歪曲事实,污蔑铭儿吗?” “奴婢和两位殿下都无冤无仇,更犯不着污蔑谁,公道自在人心,我是问心无愧的。贵妃娘娘您敢不敢摸着良心说一句,您做的这些事也都是无愧于心的?”兰芷道。 祺贵妃是心里有鬼的,但是她这种人,亏心事从来就没少做,早就把这些看得很淡了。 “本宫身正不怕影子斜!”她说,紧跟着又是话锋一转,冷笑:“但是要本宫诅咒发誓来证明清白?你这奴才还不够资格!” 场面弄成这样,一紧是有点不好收场了。 可是众人都不知道司徒铭到底都安排了什么样的后招,所以仍是人心惶惶,紧张不已的。 司徒铭的脸色十分的不好看。 这时候,却是一直不温不火的司徒渊主动开口问道:“很好奇,你安排好的棋子为什么突然倒戈是吗?” 他这说话的语气太具挑战意味,司徒铭的心头突然一紧,内心戒备不已。 怎么回事? 这个司徒渊,他该不会也是有备而来吧? 司徒渊却没就此事再做解释,而是四下里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大殿的方向道:“刘总管,父皇日常的饮食起居都要过你的手,既然三哥指证是汤药里面出了问题,那么——你是不是也该给个说法?” 刘公公事不关己,是怎么都没想到这把火会突然烧到他的头上来,脸色刷的一白,愕然的抬头朝这边看过来,紧张的脱口道:“殿下这是何意?难道您是怀疑老奴会对陛下不利吗?” 司徒渊道:“如果真是父皇的汤药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会查不出来?这应该都是你的职责所在吧?” 皇帝命,那可是全天底下最精贵的,出了意外,谁都赔不起。 刘公公汗毛倒竖,紧张无比,一瞬间就出了浑身的冷汗,赶紧道:“该查的奴才都有查验过才敢叫陛下入口的,殿下,奴才……奴才冤枉啊!” 如果皇帝真是被人害了,那么要被连坐追究的人就会有很多,这时候,只要咬住这一点不放,为求自保,自然就会有很多人站出来说实话。 刘公公这话说得信誓旦旦,十分的肯定。 司徒渊就笑了,重又看向了司徒铭母子道:“如果不是在入口的东西上面出了问题,那么问题就是出在父皇平时接触过的东西上了?” 他的目的,从来就不只限于替自己摆脱嫌疑,既然要玩,那就要玩个大的。 所以,兰芷那部分口供的细节,他都懒得追究,而是目标明确,就冲着司徒铭和祺贵妃母子去了。 祺贵妃如临大敌,用力的捏着衣袖。 这边刘公公为了证实自己的清白,已经急切的道:“来人,回陛下的寝宫去看看,还有,烦哪位太医瞧一瞧陛下的身上,有没有带着有问题的物件!” “是!”两个小太监答应着就往外跑。几个太医交换了一下神色,就有人站了出来,刚要过去床边检查皇帝的身上,司徒渊已经再度开口道:“父皇是万金之躯,轻易还是不要亵渎的好,搜查父皇的身上,那是下下策,依本王所见,还是先搜一 搜在场各位的身上吧!” 一直镇定自若的祺贵妃闻言,眉心突然不易察觉的微微一跳,更加用力的掐着袖子底下的手掌心。 “你要搜在场各位的身?”司徒铭冷冷的道:“老七,你觉得这样合适吗?”“不!”司徒渊却是摇头,“事发之后,没接触过父皇的人就不用麻烦了,我想我的意思,三哥你明白,怎么……你该不会是心虚不敢吧?” 第211章 逼宫 这句话,他是针对祺贵妃的,因为司徒铭是后来出现的,并且都还根本就没进过殿里去,更别提是和皇帝接触了。 祺贵妃强作镇定的怒道:“你简直不知所谓!刚才在殿内并且接触过皇上的人,除了太医和奴才,再就是几位皇子和妃嫔了!昭王,你真是好大的威风,你的意思是要当众搜你的哥哥们和母妃们的身吗?” 横竖都是撕破脸皮了,司徒渊也不在乎了。他根本就连表面上的和气都懒得维持,直接冷然的一勾唇道:“贵妃娘娘错了!其实本王真正怀疑,和想要搜身验证的就只是你一个人而已。既然你如此的大义凛然,不想看着其他的皇子和妃子们受辱,那 么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只要你肯站出来,让人搜身以示清白,那么无论结果如何,本王都绝对不再追求其他的任何人。” “你!”祺贵妃怒目圆瞪,是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这样的不留情面,“你的意思,难道是说本宫——” “既然三哥可以怀疑我,那我又为什么不能怀疑你?”司徒渊没等她说完就先打断了她的话,言辞犀利的反问。 他上前一步,毫不掩饰的摆出咄咄逼人的气势来:“所以,你就是心虚,不敢当众以示清白的是吗?” 祺贵妃被他逼得面红耳赤。 司徒铭一直没说话,这时候才阴着脸,一寸一寸的回转身去,盯着司徒渊道:“老七!你欺人太甚了,当着本王的面,你这样羞辱我母妃?还妄图往她的身上栽欲加之罪?” 司徒渊冷笑:“怎么,三哥这是要仗势欺人了吗?” 两个人,四目相对,各自都对对方的目的很清楚。 横竖是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司徒铭也不屑于隐藏,当即一招手,冷然道:“给本王把这个谋害父皇又意图嫁祸贵妃的乱臣贼子拿下!” 这院子里原先就有的侍卫自是没动的,却是院子外面声势浩大的涌进来一队侍卫。 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只是瞬间,外面又有重兵封锁,把这整个院子围了。 “老三,你做什么?”二皇子等人自然也感觉到了危机感,怒不可遏的大声斥责。司徒铭冷冷的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二哥对父皇一向都孝顺,今天这里的事必定和你无关,我只是要处置乱臣贼子,暂时只能委屈诸位了,等到此事尘埃落定之后,自然完好无损的放了你们各自回家 。” 这些人都被困在院子里,完全不知道宫里如今的大动向到底如何。 但是只冲着司徒铭这样有恃无恐的举动来看,原定要举行宴会的宫殿那边,极有可能也和这里的场面一向,所有人都被他控制住了。 这个局面之下,已经没人关心皇帝是死了还是尚有一口气在,因为摆在眼前的事实很明显—— 睿王司徒铭,这时候要趁乱逼宫了。 而他们所有的人,全都受制于人,连反抗和质问的资本都没有!整个场面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第212章 掳劫祺贵妃 “你真以为你们只手遮天,在这里为所欲为吗?”司徒渊道,目光越过司徒铭去,盯着那里面的大殿:“父皇这会儿可还在里面躺着呢,你就这么着急,都等不得他寿终正寝吗?” “大逆不道又图谋不轨的人,分明是你!”司徒铭反驳。 现在是非曲直,大家心里都有各自的看法,但是司徒铭要拿皇位,就不能不顾天下悠悠众口,即使再不屑于隐藏,也不可能亲口承认自己的野心和罪行的。 而此时这里的局面,明显是他占着上风的,以压倒性的优势控制住了这里整个的局面。 两个人,彼此对峙。 司徒渊大约也是意识到了这里的局面之下他不可能有翻转的机会,终于长叹一声,妥协了。 “你要针对是人其实也就只有我而已,就不要再连累无辜了!”他耸耸肩,一副放弃抵抗的模样,徒步从人群里走出来。 万众瞩目之下,有些人已经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司徒铭突然觉得这场面诡异—— 虽然他拿下了严锦宁,可是他也仍旧不会认为司徒渊会是个逆来顺受,这么容易就妥协屈服了的主儿。 可是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了,他也容不得多想,当即下了命令道:“拿下!” “是!”几个侍卫刚要冲上去拿人,不想司徒渊却是突然出手,一掌朝司徒铭的天灵盖拍去。 司徒铭不是没机会还击的,可是司徒渊这明显是孤注一掷了,是以命相搏的杀招。 司徒铭不敢硬拼,千钧一发之际匆忙的闪身避让。 两个人的身形从中途错开的那个瞬间,他忽而发现司徒渊的唇角牵起了一点似是得逞了一样的诡异弧度,攻击是速度和身形全都没有收势住。 司徒铭的心思也是极其敏捷的,脑中灵光一闪,马上就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 他匆忙的想要转身去阻止,然则—— 还是迟了一步! “啊!娘娘!”向嬷嬷惊恐的大叫一声。 冲到半途的侍卫们就齐齐的顿住了动作,再不敢轻举妄动。 司徒铭黑着脸回转水身去。 彼时,祺贵妃已经被司徒渊拿住了。 “铭儿!”祺贵妃被他锁住了喉咙,惊恐的脸上血色全无,又完全的不敢挣扎。 她很清楚,今天他们母子是把司徒渊逼上绝路了,如果她敢于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司徒渊是真的会杀了她的。 “司徒渊,你放了我母妃!”司徒铭怒喝。 司徒渊却是把祺贵妃往前一送,同时顺手往她衣袖里一摸,掏出一个明黄色布料绣的精致的香囊来。 他将那东西往人前一亮,扬声道:“刘总管!”刘公公本来也正发愣呢,下意识的抬头看过来,一见到那东西,就也是勃然变色,不可思议道:“这——这不是贵妃娘娘绣给皇上的香囊吗?娘娘说皇上夜里容易惊梦,这个里面的香料是定神用的,是很名 贵的药材,陛下用了之后,的确是症状有所好转的。”司徒渊顺手将那香囊抛过去,命令道:“让太医验!” 第213章 出卖 刘公公将那香囊接了,刚要递给太医,就听到了司徒铭的冷笑声道:“都到了这般时候,你再做这样的困兽之斗,有意思吗?” 现在这里的局面,不管司徒渊能翻出什么样的证据来,整体的形势已经是明显对他不利了。 刘公公和那几个太医都有迟疑。 司徒渊也不勉强,只是直接面对司徒铭,反问道:“怎么,你心虚?你不敢验?” 他控制着大局是一回事,落人口实了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司徒铭的心中暗恼,这时候也只能是一条路上走到黑了。 他的目光一厉,刚要再度下命令,祺贵妃却是吓坏了,扯着嗓子匆忙的尖叫:“别!铭儿,快救我!” 司徒渊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时候,肯定是不介意多拉一个人垫背的。 而她—— 不想死!到底是自己的母妃,司徒铭迟疑了一下,继而又是再度收摄心神看向了司徒渊道:“就算我母妃真的有罪,也轮不到你来发落。诚如你方才所言,父皇如今还健在呢,总有他来主持大局,司徒渊,你敢私自 动我母妃,这本身就已经是大逆不道之举了,不想罪上加罪的话,就马上把我母妃放了。” 他这么说,就等于是变相承认了祺贵妃的罪行了。 祺贵妃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这么容易就把她出卖,推出去了,震惊之余,目瞪口呆,有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平心而论,但凡是还有别的路走,司徒铭也不想牺牲掉自己的母妃,可是现在箭在弦上,这个局面,他已经引起了众人的警觉和怀疑。祺贵妃身上被搜出了罪证,现在唯一的办法也只能是大义灭亲了。 不管这样能让人信服几分,但总好过无所作为的公然认罪。 怔愣片刻,祺贵妃猛地回过神来,情绪激动的嘶吼道:“你要丢开我不管吗?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谁?分明是你——” 对皇帝下毒的主意,本来就是司徒铭出的。 他是等不到皇帝寿终正寝,想借严锦添出面算计司徒渊的机会直接把皇帝也一起解决掉。 而祺贵妃一向都是和儿子一条心的,加上皇帝本来就身体不好,所以权衡之下,她也觉得计划可行,事发之后自己会被怀疑的概率会很小,便就孤注一掷的赌了。 本来一切顺利,离着大功告成就差半步了,谁也没想到司徒渊会做垂死的挣扎,直接把水搅浑了。 祺贵妃到底是个深宫妇人,即使手段和胆量都有,但是要她做到视死如归,她却也是不能的。 大难临头,她就失控的想要供出实情。 可司徒铭哪能让她把脏水泼回自己身上,眼底闪过一抹狠厉决绝的冷色,装着是关心祺贵妃安危的大声道:“给本王把母妃抢过来,再把昭王拿下,等候父皇的发落!” 祺贵妃的声音被盖了下去,任凭她大声呼喊也听不见了。 一群侍卫举着大刀长矛蜂拥而上。利刃的锋刃雪亮刺目,祺贵妃眼底显出惊恐的神色来。 第214章 皇权路上的垫脚石 声音被淹没,祺贵妃欲哭无泪。 她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逐渐被人群淹没的儿子的身影。 他们母子,筹谋多年,一直都是一条心的,他们联手打败了太子和丛皇后,他们一直都是胜利者…… 可是从来没有想到的是—— 有朝一日,她也会被自己的儿子舍弃,成了他皇权里上的垫脚石。 司徒铭既然杀心已起,司徒渊自然也不会替他去维持什么道义。 眼见着大批的侍卫冲上来,他只是面无表情的把祺贵妃往前一推。 “娘娘!”向嬷嬷凄厉的惨叫,根本就来不及阻止,祺贵妃已经挂在了侍卫的长矛尖上。 心口被洞穿了一个血窟窿,明明四月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了,她还是觉得透心凉,眼睛瞪得老大,里面慢慢不甘的爬满了血丝。 她的身子僵直,动也不敢动,眼睛直直的望着自己的儿子。 司徒铭冷着脸,却是缓缓地别过了脸去,叹息一声道:“父皇平日带你不薄,母妃!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祺贵妃想要反驳他,但是想想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说什么都是徒劳—— 被自己儿子亲手送上黄泉路,她心里不是不恨的,只是到底母子一场,最后她也是宁肯选择成全了他……而不是成全了旁人。 “我——”祺贵妃艰难的开口,喉咙里发出了沉重的呼吸声,她苦笑:“我都是为了你……” 是了!她都是为了他! 可是到了最后这一刻,还是留下了最后的余地,没有断绝儿子的退路,把他拉下水。 司徒铭一直没有再回头看她,再次声音冷硬的命令道:“给本王把司徒渊就地处死!” 语气冷硬决绝,带着十二分的狠厉。 朝臣之中,终于有人按耐不住,站出来大声的道:“睿王殿下,即使在处理贵妃娘娘的事情上,昭王殿下的做法有些激进了,可是这也是非常时候的非常之举……” “本王现在和他讲的不是王法和道义!”司徒铭毫不容情的打断他的话,“一码归一码,我母妃的性命他总是要偿还的!” 言罢,也不等其他人再开口,就再次下了命令:“给本王就地将他格杀!” “不可啊——”人群里,终还是有更多的人看不下去了,大声的呼喊。 然则司徒铭一意孤行,根本就没打算回头。 侍卫们举刀就砍。 千钧一发,一侧的围墙外面,突然几个穿着禁卫军服饰的人翻墙而入,冲破阻碍冲了过来。 双方换乱的交战在一起。 因为院子里的人很多,大家奔走躲避,瞬间乱成一片。 卫朗闪身到了司徒渊身边,低声道:“主子!” “先走!”司徒渊简短的命令。 卫朗一愣,却是意外:“那严二小姐呢?”“严锦添的筹码不是加在司徒铭身上的,和他合作的另有其人!”司徒渊道:“她应该也看出来了,先走,不值得跟司徒铭硬碰硬,我们先走,等着看严锦添和他窝里反!” 第215章 不知所踪 严锦添根本就没有和司徒铭真心的合作,这一点,从今天发生的这一连串的事情里已经露出蛛丝马迹了。 在这森森皇城之内,郎朗乾坤之下,他另有一个合作者。 而哪怕他是有一点儿把宝压在司徒铭身上的,就都不会看司徒铭今天顶风作案,自断退路的。 卫朗也不多问,吃了个口哨发了暗号。 冲进来营救的暗卫全力拼杀—— 他们都穿着宫里禁军的衣服,他们人数少,并且彼此熟悉,但是司徒铭压在这里的人太多,并且大部分都只是普通侍卫,混乱中他们来不及分辨同伴,就被那些暗卫切萝卜剁白菜一样的砍杀倒地。 整个院子里血腥味弥漫。 很快的,尸体就躺倒了一地。 在场的,不乏文臣和女眷,瞬时众人奔走,惊呼声惨叫声都连成一片。 司徒铭都被冲撞的站不稳。 可想而知,等到这里的局面勉强被稳住的时候,司徒渊早就逃之夭夭了。 从昭阳宫出来,司徒渊接过卫朗递过来的一件侍卫服,一边走一边飞快的换上,一行人,步履匆匆,往南侧宫门的方向狂奔。 “主子!我们真的不想办法一起把二小姐带走吗?”卫朗边走边问。 “这会儿司徒铭对我们穷追猛打,她跟着我们会有危险,而且我们也不容易脱身!”司徒渊道。 “那——”卫朗迟疑:“我们回南月吗?”“对!”司徒渊道:“回南月!放心吧,司徒铭困不住严锦添,严锦添也绝对不会甘心受他挟持逼迫的,先回南月,如果这边严锦添他自己不主动采取措施,那我们就对琼州城发兵。那里的主帅就是个空架子,届时不管是司徒铭还是严锦添,他们都别无选择,一旦到了琼州,再想要把宁儿抢过来就容易的多了,至于京城这里——就留给司徒铭和严锦添去内耗吧。今天严锦添的底牌已经露出来了,他撑不了多 久就会出招的!” 他的语速飞快,一边说着,前面的宫门已经赫然在望。 司徒渊于是不再言语,飞快的把帽檐压低。 司徒铭果然是早有准备的,在各处宫门就加派了数目庞大的人手封锁,见到有一队禁军过来,马上有人摆出了阵仗上路阻拦:“这里封锁了,任何人都不准通行,你们是什么人?” 卫朗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甩出去,道:“昭阳宫里睿王殿下已经控制了整个局面,为了保险起见,命我们前去昭王府,先把昭王府封锁起来,我这里人手不够,这里你分出两百人跟着一起过去吧!” 他的语气稳健,十分的坦然。 守门的侍卫只是觉得他眼生,但是却有在主子身边当差的侍卫的气势,再加上他给出的令牌是真,那人就不再迟疑,赶紧下了命令,点兵放行。 这边司徒铭仍是叫人把文武百官分别封锁在举行宴会的大殿和昭阳宫这边,他自己行色匆匆的出来。 苏杭跟上来:“属下已经下令叫人去各处宫门传信了,他们就那么几个人,应该跑不了!” “哼!”司徒铭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脚下健步如飞的却是去的长春宫的方向:“严锦宁还在本王手里呢,本王就不信他真舍得走!” 主仆两个一路急走,去到长春宫的时候,却见院子里横七竖八倒着几个侍卫的尸首,那里面殿门大开。 严锦添兄妹——不知所踪! 第216章 他们只是同谋? “这……怎么会?”苏青大为意外,下意识的并不呼吸。 他回头,看了脸色铁青的司徒铭一眼,然后才回过神来,马上冲进了殿内。 那宫殿至内,果然空空如也,只有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倒着一个死不瞑目的侍卫,脖子扭曲成一个正常人不可能达到的角度。 苏青蹲下去,查看了一下那人的尸体,然后又神色凝重的看向了司徒铭道:“这几个侍卫,只有这个人是被人徒手扭断了脖子的,其他人身上的刀伤都是被他的佩刀炒成的,应该是武威将军做的。” 严锦添历练沙场多年,杀这么几个人,自然不在话下。 司徒铭之前没防备他,只是觉得他没有杀人逃走的理由,毕竟—— 严锦添也应该很清楚,他只是借故扣留严锦宁,以便来限制司徒渊的,从头到尾都不是针对他严锦添的。 “难道武威将军背地里和昭王——”苏青想到一种可能,脸色都变了。 难道严锦添阳奉阴违,实际上是和司徒渊串通一气了? “他不是!”司徒铭却是笃定的打断了他的话,唇角牵起一点讥诮的笑容转身往外走。 最近这几次见到的时候,他已然是看出了严锦添对严锦宁的不同,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是他已经有种鲜明的感觉—— 严锦添对严锦宁,似乎并不是单纯兄长对妹妹的宠爱,严锦添的态度野蛮又霸道,对这个妹妹限制的十分利害,控制欲又极强。 这种情况下—— 他怎么都不能和司徒渊连成一气,再把严锦宁送过去,让两人双宿双飞的。 反而—— 他是不放心,杀出去锄掉司徒渊这个心腹大患的可能性还更大一些。 如果是这样的话,对司徒铭而言反而是有利可图的。 只是—— 他也不得不做两手准备。 “马上调派人手追击,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就必须一不做二不休,绝对不能让老七活过了今天。”司徒铭道,眼中神色坚定又冷毅。 他今天的种种举动,已经引发了许多朝臣的非议,所以,他就更是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那些朝臣的嘴巴,他可以强行压制封死,再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他不信他们能扳过他去,但是司徒渊,必须死,他不能给这个心腹大患留下卷土重来的机会! “是!”苏青当然知道如今的情况已经不容许他们回头了,答应了,就马上往各处宫门去追查司徒渊的行踪。 这边的确是严锦添杀了长春宫里的守卫,带了严锦宁出来的。 他出来的只比司徒渊晚了一步,南宫门的守卫看到他们兄妹出来,就十分意外,“武威将军,您——” 虽然司徒铭下令要剿杀的人是司徒渊,可是现在宫里人心不稳,他们也有些为难,不敢随便放人出去,又不想和严锦添这样身份的人起冲突。 严锦添面无表情,脚下步子也不停的往外走,只看一眼这里的守卫数目就冷冷的道:“你们把昭王及其党羽放出去了?” 那一队守卫一时的懵了,这时候宫外就有仓促又慌乱的马蹄声奔来。 片刻之还,外面的守卫敲开了门,一个侍卫满头大汗的冲进来,焦急道:“不……不好了!刚才出去的那些人有问题!” 话音未落,在场的众人已经齐齐开始冒冷汗。 却只有严锦添临危不乱的冷吃一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跟我带人去追?” 说完,已经当仁不让的快步走过门洞,翻身上了马背。 “快!快去追!”得知是自己疏忽放走了司徒渊,侍卫们也都慌了,既然有人肯出头,自是迫不及待的赶紧追随。 只留下两队三十六人的侍卫继续守门,其他人都跟着严锦添火速出宫追击司徒渊一行。 佟桦没去,此时就寸步不离的守着严锦宁,道:“大公子的吩咐,属下先送二小姐回府!” 严锦宁也不多言,面无表情的往外走。 彼时宫外挺着许多的马车,佟桦道:“小姐稍等,属下去叫人驾车过来!” “我跟你一起过去吧!”严锦宁却道。 佟桦提前得了严锦添的吩咐,对她防备的紧,此时便是立刻警觉,仔细观察,但见她神色无异,就也没说什么,“好!”他转身,一边仔细听着严锦宁在身后的动静,走了没几步,却听身后的严锦宁突然开口,语气很是平静的问道:“大哥和赵王之间,到底只是互相利用的同谋,还是根本从一开始他和父亲就尊赵王为主的?” 第217章 否认不了 佟桦勃然变色,双腿就像是灌了铅,脚步再就迈不动了。 他停下来之后,严锦宁就也不走了。 半晌,佟桦一寸一寸慢慢的会转身来,眼神戒备的盯着眼前神色淡然的少女,“二小姐说什么?” 严锦宁笑笑,并不和他拐弯抹角的道:“今天宫里的事,是大哥和赵王联手布局算计的不是吗?” 佟桦的眉头越州越紧。 因为严锦宁的语气笃定,其实并不是询问他的意思,而他为了不主动留下破绽,也不好说什么了。严锦宁看着他,于是就不徐不缓的继续说道:“能算计到司徒海晨的人,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几个,而且他醒过来之后的反应不是也太奇怪了吗?百密一疏的中招也就算了,可是他?他真的会一点蛛丝马迹也 察觉不到,完全不知道算计了他的是什么人吗?” 她的语气明明不重,却很有种咄咄逼人的味道。 佟桦紧绷着唇角,脸色就越发的僵硬了。严锦宁只看他的这个反应就再次印证了自己的判断,于是也不等他开口,就又兀自摇头道:“他不是没有察觉到底是谁暗算了他,而是他不想说,那时候他的那个心不在焉的表情就已经出卖了他。可是他明知道是谁害的他,却又为什么不当场道破,好替自己讨回一个公道呢?毕竟今天的事情不是小事,差一点他就没命了。他不说,就只能说明他是刻意想要维护那个人的。所以,综合种种迹象来分析,事情 不就一目了然了吗?能让他毫不设防轻而易举的被算计,并且他还要极力维护的人,纵观正个朝野上下,除了身为他生身父亲的赵王,还能再找出第二个来吗?” 有人能暗算到了司徒海晨,这并不是最奇怪的,奇怪的是事后她居然会极力的维护那个人。 本来严锦宁也觉得难以置信的,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了,又由不得她不信。 配合严锦添给司徒海晨下套的人,就是赵王!佟桦这时候便有点慌了,可即便严锦宁猜到了全部他也不能承认,就只能硬着头皮道:“是二小姐多想了,赵王世子是赵王的独子,众所周知,赵王对他看重的很,又怎么会推他进那样万劫不复的境地呢? ”“他就只是个道具和棋子,毕竟在这件事里他的受害者,而且在他们一开始的计划里,司徒海晨是不必死的,你们给他安排的身份只是被严锦雯迷晕了的。他今天之所以会遇险,只是因为严锦雯的临时起意,所以后来赵王看到了,才会那样的愤怒!”严锦宁道,不依不饶:“你不必否认,和我大哥有所勾结的人就是赵王。我终于明白大哥他为什么敢用那样不冷不热的态度来对待睿王了——赵王是皇族,先诱 导睿王入局,做下大逆不道的事,事后再由赵王坐收渔人之利是吗?” “二小姐——”佟桦低呼。 他是真的被严锦宁打了个措手不及,紧张的刚想安抚,就见严锦宁身后的宫门之内一阵骚动,一大队人马涌了出来。 为首一人—— 正是司徒铭。 佟桦的脸色变了变。严锦宁回头看了眼,却是有恃无恐的揶揄道:“你说,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睿王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第218章 追击 如果这件事被司徒铭知道了,那么毫无疑问,他必定先下手为强,马上就要先拿严锦添和昭王开刀了。 可是现在,这京城之内,到底还是司徒铭势力最大,其他人都讨不到便宜的。 严锦宁的神情戏谑,半真半假。 但也只是这样就已经足以让佟桦忌惮了—— 这种事情,必须要保证完全的,事关性命和全局,是一点的差错也不能出的。 “二小姐!”佟桦沉声道。 还不等再说什么,那边刚出宫的司徒铭也已经看到了他们两个。 “殿下!是严家二小姐!”苏青道,左右看了眼,更是疑惑:“武威将军不在?” “严锦宁!”司徒铭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下令道:“给我拿下!” 这个女人,无论是拿来威胁司徒渊还是拿来控制严锦添,都是最好利用的筹码了。 “是!”苏青领命,一挥手就要带人冲过来。 佟桦很明白他们的用意,一时间也顾不上男女有别,一把捞过严锦宁,道了声:“二小姐,得罪了!”就把人一捞,转身随便枪了匹马,把人甩上马背,策马飞奔而去。 严锦宁倒是没和他对着干。后面苏青的人穷追不舍,严锦宁看了眼佟桦走的方向,道:“你是准备回府吗?这一次睿王可是要逼宫夺位的,正个皇城都在他的控制下,我们区区一个永毅侯府能有多少府兵,你觉得就算回去了,他们要 闯,你们挡得住吗?” 而与此同时,京城各处的城门也应该都已经封锁了。 偌大一个京城,就是偌大第一个牢笼,他们插翅难逃。 而只要人还在城里,就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司徒铭的人堵到。 这似乎—— 是个必败之局。 佟桦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只是仍不能束手就擒—— 如果对方捉住严锦宁,就只能拿她来威胁严锦添也就算了,可是严锦宁洞悉了严锦添和赵王的秘密,一旦她落在司徒铭的手里,后果不堪设想的。 “驾!”佟桦咬紧牙关,策马狂奔。 严锦宁就又继续说道:“别硬撑了,这会儿这京城之内,哪里都不安全,为了保险起见,,我们似乎还是应该去和大哥会和,以大哥的智慧,或许还有可能化解这一局的。” 佟桦也别无选择,权衡之下,终于也是不再迟疑,从前面的岔路口拐了个弯,去寻严锦添。 而之前司徒渊一行出宫之后,马上就强行甩掉了那批禁军,一路往东城门的方向策马狂奔。 后面的人这才迟钝的发觉这些人的行为举止有问题,追击之下,被事先埋伏在半路的昭王府的侍卫阻拦,这才恍然大悟,识破了司徒渊的身份。 可是他们全部是司徒渊精心挑选出来的暗卫的对手,很快就被冲散,而随后就失去了司徒渊的踪,就此失去了踪迹。 这边司徒渊一行甩掉了追兵也没停留,仍是走的城东方向。这一天因为城内打量调兵,百姓们都闭门锁户,街道空旷,他们穿街过巷,过了半座城池,眼见着前面走出街巷就看到了前面的码头,却见那里一长队排开,都是清一色的青衫武士。 第219章 棋逢对手 司徒渊收住缰绳,却也没有回避的意思,仍是神色镇定,不徐不缓的的打马前行。 严锦添也是款步从旁边走出来,扬眉一笑:“昭王殿下走得这么急,真的好吗?” 三座城门都被司徒铭的人封锁了,也许有人以为他会强闯某处城门,可是只有严锦添暗中查到了他提前所做的准备,进而精准无误的等在了这里。 “武威将军前来给本王送行,本王也是善感荣幸的!”司徒渊道。严锦添仍旧是笑,怅惘的叹一口气:“可是抱歉了,我还是没有如昭王殿下计划中的那样,把那么丫头一起带来,进而好让你有机可乘的带着她一起走。浪费了你故意透露行行踪给我的一番良苦用心,真是 遗憾的很。不过今天你我在这里遇到,也算是难得是缘分。” 他说着,侧身一让。 站在他身后的几个武士也跟着往旁边让了让,露出那码头上停靠的一艘快船。 严锦添道:“船我还给你留着,昭王殿下如果有兴趣的话,不妨咱们过过招,能冲的过去我的封锁,你依然可以按照你原来的计划,逃出生天,如何?” 他们两个,可以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棋逢对手,把人心算计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以司徒渊的心机和在京城里势力,他一个坐镇京城十几年的皇子,要瞒天过海的准备一条快船离京,是完全可以避过包括严锦添在内的所有人的耳目的。 可是—— 他偏偏留了破绽,让严锦添去发现。 而严锦添我却也很清楚,自己能轻易掌握这条线索,本身就很蹊跷,仔细一想就知道了司徒渊的用意——他一直都对严锦宁不死心的,而且今天的形势一旦触发,势必万分的凶险紧急,届时为了用最简单的方法留住他,一般人的做法,都会是推出严锦宁来限制威胁他就范的。到时候,只要严锦宁出现在这里 ,那么近水楼台,司徒渊应该是准备好了完全之发,保证可以把那丫头也一起带走的。 若是在别的事情上,严锦添不会介意跟他近距离搏一搏,比一比,可是严锦宁—— 他却不想拿来冒险的。 毕竟司徒渊会设局就说明他势在必得,纵然是对自己再怎么样的自信—— 严锦添这个素来骄傲又目中无人的男子,这一次却还是没有自负的孤注一掷。 他可以赌一切,却莫名的,不想把严锦宁拿出来做筹码。 司徒渊居高临下,坐在马背上,手上把玩着马鞭,也是气定神闲的露出一个笑容,道:“看来你很有自信,今天一定能把我留下来了?” 严锦添却未回答,只道:“其实我更好奇,今天离京的这一步退路之后,你下一步的计划又是什么?总不会真的只要美人儿不要江山,就只想带着宁人远遁天涯,躲躲藏藏的过一辈子吧?” 这件事,才是他最怀疑和最防备的。 司徒渊这样的人,一出生就注定了人上人,就算他再喜欢压那锦宁,他会放弃眼前的一切,就甘心以后被人一路追杀,永远都奔走在逃亡的路上吗? 严锦添打从心底里不相信他的这样的人,可是顺藤摸瓜的查了很久—— 司徒渊在外面还没有封地,他更没有暗中培养出来足以和朝廷抗衡的力量,那么他此去的退路,到底在哪里? 两个人,互相对峙。内城方向,已经有铺天盖地的马蹄声隐约可闻。 第220章 选择吧! 毫无疑问,是司徒铭的追兵正朝这边来。 严锦添挑眉,好整以暇。 司徒渊一笑,当机立断的一挥手:“冲过去!” 闫宁一声令下,率先带人冲了过去。 严锦添的武士严阵以待,立刻也迎上来,双方迅速缠斗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 司徒渊翻身下马。 严锦添把剑出鞘,刚亮出了阵仗,就听远处的暗巷里,最快的一匹马已经冲了出来,同时听到有人闷哼一声,然后又是砰地一声,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觉得那声音莫名耳熟,下意识的抬头,正好目睹了佟桦被严锦宁打晕,从马背上坠落下来的那一幕情景。 他的身子从马背上掉落在尘埃里,严锦宁有些费力的扯着缰绳,往这边冲过来。 佟桦怎么会把她带到这里来?他不是吩咐佟桦了,一定要看好了她,绝对不能给司徒渊的人任何一点的可乘之机吗?可是佟桦却居然把她带到了这里? 严锦添大为意外,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他已然是顾不上司徒渊了,直接就要冲过来阻挡。 司徒渊为的自然也是严锦宁,见他扑过来,直接就是一个闪身,横剑斜刺过去,将他拦下了。 严锦添大怒,当场反击,两个人也是不分彼此的斗在了一起。 皇城方向那声势浩大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这码头上,双方加起来几十号人械斗不止,眨眼间已经倒下去好几个人,血水流了一地。 严锦宁跳下马背。 “二小姐!”闫宁下意识的就想冲过去接应她,却被严锦添方面的三个武士齐齐冲过去拦住了。 严锦添因为严锦宁的突然出现莫名的恼怒,这一刻,完全失去了平常心,出招狠辣,只想迅速的压制住司徒渊。 司徒渊等的也不过就是严锦宁,见她过来了,就不再恋战。 他的摄魂术是一般人都无法抵挡的,刚想孤注一掷的时候,严锦宁已经猜到了他的意图。 可是—— 现在东陵朝中一片混乱,大权都落在司徒铭的手上,一旦让他过早的暴露了身份,后面所有的事就只能是硬碰硬的正面交锋了,这样一来,必定会有更大的损失。 何况—— 还有严锦添和赵王方面的具体情况不明,这时候就过早的暴露自己的底牌,必将被他们打压到劣势。 千钧一发,严锦宁的目光四下一扫,就当机立断的强上前去一步,捡起地上的一把长剑,毫不犹豫的往自己颈边一横,同时冲着严锦添大声的道:“严锦添,你放他走!” 她的声音清澈雪亮,两个男人于打斗中齐齐的循声看过来,随便便是各自一惊。 司徒渊用尽全力将严锦添迫开半步就要抢上来:“宁儿!” 严锦添后退两步,稳住了之后就也赶紧要冲上来。“都别过来!”严锦宁喝止,她看着严锦添,面不改色的冷冷道:“你容了我这么久,不就是因为在我身上还有所图谋吗?如果你不想断了这条线——睿王的追兵马上就到,你明白我的意思,选择吧!” 第221章 心惊肉跳 严锦添在她的身上有图谋?这件事,她是从来没跟自己提过的。 司徒渊微怔。 他下意识的想要上前。 严锦添自然不肯,咬咬牙,就要举剑。“严锦添!”严锦宁大声的道:“你知道我说得出就做得到,绝对不是在跟你i开玩笑的。就算你强行拖着等到睿王的人赶过来,最后他也未必就是有能力留住子渊他们的。这种损己为人的事,你确定你真的要 做吗?” 说话间,她将那长剑往自己颈边又迫近些许。 皮肤被割破,鲜血染上剑锋。 “宁儿!”司徒渊沉声唤她。 “你走啊!”长剑横在自己的颈边,她冲着他,声嘶力竭的喊。 手一抖,就有几滴鲜血划过剑锋,溅落泥土里。 这个丫头,倔强得很,而且很有些脾气,早前她和冯氏那些人斗的时候就都没给自己留退路,她是真的不惧生死的,逼急了—— 严锦添知道,她是真的敢做的。 可是这一刻,他真正考虑到的却不是她在他手里的利用价值,只是莫名的有些心惊肉跳。 “严锦宁!”严锦添的眼睛赤红充血,用一种愤怒到了极致却也同时恐慌到了极致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她,可是纵有千言万语,这一刻却全部都哽在了喉咙里。 他太了解这个女子倔强又狠辣的个性了,通常她只是对别人狠,只是对她的敌人狠,但实际上—— 她对她自己也一样的狠绝。 就在刚才,她明明还有别的选择,比如借机挟持了他,逼他放司徒渊走的。 可是她没有。 因为她也一样的了解他,知道她就算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他都绝对不肯就范。 而她这样用了自己做筹码,严锦添更能料想到—— 他看到的是她要维护司徒渊的决心,可同时,这却也是一种最惨烈的决心和告白。 “呵——”那一刻,严锦添突然尝到了惨败的滋味,他缓缓地垂下握剑的手,自嘲的冷笑:“司徒渊,你何德何能,能得她这般不遗余力的算计和袒护!” 对于这样的场面,司徒渊的无奈,其实并不比他少。 今天如果严锦宁肯于配合,他们两个是有机会一起走的,可是—— 她却不肯跟他走了。 内城方向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使劲紧迫。 闫宁也有些急了,“主子!” 司徒渊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抬头。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各自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沙发凛冽的敌意。 最后,司徒渊道:“严锦添,你自以为很了解她吗?其实,不是的!” 严锦添一愣。 司徒渊是早就想到严锦宁有办法自己赶来这里和他会和的,他们两个其实是心有灵犀的,只是最后这一刻的变故改变了最后的结果。 相形之下,他严锦添的确是棋差一招的。 严锦添的眼底,弥漫上一层更重的杀意。 司徒渊看出了严锦宁的决心,于是就也不再迟疑耽搁,一转身道:“走!” 一行人上了船,快船借风南下,飞快的驶出码头,去了数仗。 “戏演完了,还不收手吗?”严锦添冲着严锦宁道,语气冰冷而讽刺。 严锦宁一下,也不和自己为难。 她五指一松,长剑落地。 有人过去,把摔在地上的佟桦扶着架过来。 随后,那巷子里,司徒铭的追兵已经到了。数千御林军奔袭,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将正个码头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222章 后手 司徒渊乘坐的快船,只见轮廓。 司徒铭坐在马背上,一脸的肃杀之气,盯着严锦添道:“是你放走了他?” 严锦添却也不惧他,叹息一声道:“不!诚如殿下所见,是我的人不敌,反被昭王带人强行冲破了封锁。不是微臣不尽力,实在是无能为力!” 这个人,素来狂傲,司徒铭一直都知道自己没能完全的掌控他。 但是这一次—— 他放走了司徒渊,给自己留下了心头大患。 司徒铭的脸色阴沉至极,眼底已经明显显出杀机:“你早知道他会取道这里离京?” “是啊!”不想严锦添却并未否认,反而神态自若的点头承认了。司徒铭的心中一怒,才要发作,却又听他话锋一转,淡淡的道:“所以我提前就做了两手准备,让人在他的船上也做了手脚。此时他船底凿开的缺口应该已经开始灌水了,算时间,这艘船应该行不过十里之 外的,事不宜迟,睿王殿下最好尽快叫人去沿途打捞残骸!”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好像在说的从头到尾都是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一样。 司徒铭闻言,却是大为意外,彻彻底底的愣住了。 他眉头深锁,面上表情很不信任的盯着严锦添。 严锦添就又继续说道:“我已经做了所有我能做的了,殿下应该相信我的诚意,并非敷衍和糊弄您的,至于这一次昭王最终的下场到底是生是死,那就看天意和殿下您的运气了。” 从此处顺流直下十里的地方,正是这江水出京之后最大的一个拐弯处,水流湍急,是出了名的。 如果司徒渊的船在那附近失控,几乎是毫无生还的可能的。 只是—— 再没有见到他的尸体之前,却是怎么都不能叫人安心的。 严锦添既然这么说了,司徒铭倒也不怀疑他说谎,只是—— 这个人真的会对他这么忠心耿耿的辅佐吗? 他不相信! 但是,这也不妨碍他继续下一步的搜索。 “你带人,亲自去!”盯着严锦添看了两眼,司徒铭吩咐苏青。 “是!殿下!”苏青领命,点了一千人马,仓促的顺流而下。 严锦添就笑道:“殿下宫里应该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善后,我就不打扰了,不过么——” 他说着,顿了一下,忽而抬手摸了摸严锦宁的头发,语气宠溺的微笑道:“找到了昭王的尸体以后,还要麻烦殿下叫人去我府上传个信,要不然宁儿她是不会死心的!” 这个人,云淡风轻中,说出来的话已经是残忍至极。 严锦宁的脸色因为是从一开始就不好的,所以情绪也看不出变化,只是始终一语不发的冷着脸站在他身边。 严锦添说完,就单方面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先往内城的方向行去。 严锦宁也没反抗,一直乖顺的低头跟在他身边。 司徒铭盯着兄妹两人的背影。 他的侍卫有些不放心的上前一步,低声道:“殿下,要不要把永毅侯府限制起来,武威将军他——” 这个人,似乎是太不受控制了。 “暂时不必了!”司徒铭抬手制止。 街道寂静,这边严锦添兄妹相携而行,各自沉默。走了一段,严锦添突然问:“你这么不哭不闹的,是因为相信他不会有事的对吧?你对他——就那么有信心吗?” 第223章 阴谋 严锦宁亦是回头看他,冷笑:“难道大哥又有十足的把握,他一定在劫难逃吗?” 她果然还真是对司徒渊有把握的。 “呵——”严锦添闻言,忽而由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沙哑的浅笑。 可是,随后去没了后话。 严锦宁心中警觉,便就顿住了脚步,正色盯着道:“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如果子渊他没有事,如果这一次他会逃出生天,你就不担心他会卷土重来吗?” 严锦添见她不走了,就也跟着顿住了脚步。 他回头,挑眉道:“这件事,不该是由睿王来操心的吗?”严锦宁被他问住了,随后也就无所谓的重新举步走到他面前,近距离的仰视他的面孔,问道:“那么赵王呢?赵王他难道就不需要担心?为了构陷子渊,并且给睿王下套,他连自己唯一的嫡子都贡献出来了 ,不可能不说是用心良苦的。他这样孤注一掷的做了这件事,万一最后功败垂成,没能奈何的了子渊,他难道就不会感到遗憾吧!” 起初听她提起赵王,严锦添是有点吃惊的,但是几乎是一瞬间他也就平复了心情—— 这个丫头聪明绝顶,会从今天的事情联想到赵王,这并不奇怪。 并且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佟桦在得了他的嘱咐之后,还会冒险带她来这里的原因。 严锦添深吸一口气,面上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流露,他抿抿唇,感慨道:“他——大概也会遗憾吧!” “那么接下来呢?”严锦宁再问。“呵——”严锦添就又笑了,他看着她,语气揶揄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就是昭王失踪之后,我到底要不要继续煽动赵王和睿王之间相争,毕竟——这样一来,将来坐收渔人之利的,极有可能会是 他司徒渊!这样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说起来还真是叫人为难呢!” 这个人的心思从来都隐藏的极深,严锦宁一直在仔细的观察他的神情语气,却丝毫没有看出任何的破绽来。 最后,她不得不再次主动开口道:“父亲在时,你们就和赵王连成一气了对吧?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 谋朝篡位,这可不是谁一时兴起就能临时起意去做的事。 今天赵王居然出手了,那他为这一天筹谋准备的时间就绝对不短的。 既然她都猜到了,严锦添也不隐瞒,他反而很乐于欣赏她这样咄咄逼人的睿智,好整以暇的反问道:“你绝对呢?”严锦宁道:“当年西津国破,咱们东陵也从中拿到了不少好处,夺得了大片的土地,我听说,当年朝廷方面派出去西征的主帅就是赵王。而那个时候,父亲也在琼州战场上参与了此事,他们之间,是从那时 候就开始有联系的了吧?” 这样算下来,赵王的野心膨胀,已经有十数年之久了。严锦宁其实几乎可以确定这一点,她虽然没办法在严锦添的面前坦白说出严谅是挑起十几年前西津那场灭国之战的叛臣的真相,但是凭借这个人在当年的作用,他会和赵王勾搭成奸,几乎是毋庸置疑的事 情。一场蓄谋了十几年的阴谋,突然有一天见到天日,那将会演变成什么模样,实在是叫人难以想象。 第224章 我逼的 当年,赵王率军远征西津,趁乱替东陵拿下了大片的土地,可是等到他凯旋,班师回朝之后,却又毫不犹豫的就把兵权交还给了皇帝,半点趁势崛起的意思也没有。 现在这个时候,却突然说赵王是在谋这江山帝位?只怕是大多数人都不会相信的。 可偏偏—— 事实就是这样的。 严锦宁问得郑重其事。 严锦添看着她,半晌,面上揶揄的笑容慢慢敛去。 他上前一步,手掌落在她脑后,轻轻的将她揽过身边,严锦宁下意识的想要抗拒,却还是强迫自己没有动。 严锦添揽着他,慢慢的继续前行。 正在严锦宁疑惑不解的时候,他才又开口说道:“他会这样做,自是有原因的。” 严锦宁瞬间更加警觉三分。 他抬头,仰着脸去看他,“什么原因?” 原来也不过就是试探性的随口一问,毕竟严锦添防范她很紧,哪里会把这样事关重大的事情都对她和盘托出的? 然则—— 出乎意料的是,严锦添也垂眸朝他看过来。 他面上表情冷淡,瞳孔里的光芒也染了这夜色的寒凉,本是极淡然的神色态度,严锦宁却意外的从他的瞳孔里捕捉到了某种十分深刻难解的东西。 就再她困惑思忖的时候,严锦添却是红唇微启,不徐不缓的的吐出几个字来:“我逼的!” 我逼的? 他逼的? 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说,在这件事上,是他胁迫逼迫了赵王? 他是这个意思吧? 严锦宁一愣,一时间不解其意,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谋朝篡位!这可是一个不慎就要掉脑袋的事情,赵王那样的人,也是官场上浮沉几十年的,其中利害,他不可能不清楚,这样事关重大的事,怎么能是严锦添随便两句话就能操纵他就范的? 而且—— 就算严锦添没有说谎,赵王就是被他逼迫就范的,那么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要操纵赵王成为他的傀儡吗? 这样的事,怎么都不可能是只随便三言两语就能达成的,这真的不是随便开玩笑的。 严锦宁觉得这很好笑,可是看着严锦添的表情,她又分明清楚的意识到,这不是玩笑。 心里越发的紧张,她拧眉,再次试着确认道:“他有把柄在你手里?” 诚然,又不过只是没期望结果的一句试探,不想,严锦添却是再次痛快的点头:“当然!” 严锦宁的心跳,猛地停滞半拍。 这个人,到底都做了什么事? 要知道,赵王和不比龙椅上的那个昏聩帝王,他也是文韬武略出类拔萃的,十几年前出征西津,更是一战成名,很有些底气和脾气的。 而这些年,他虽然已经退出朝局,安心的做了个闲散王爷,却也不至于退步到会被严锦添这么个后生晚辈威胁逼迫的地步。 难道—— 是当年在远征西津的时候,出了什么事吗?严锦宁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刚想要再继续追问的时候,严锦添已经从她脸上移开了目光,夜风徐徐,伴着他冰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别再问了,我不可能凡事都告诉你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适 可而止!” 这江边的风声很大,严锦添脚下的步子很快,一行人匆匆拐出了巷子,隐没了踪迹。司徒铭一夜未睡,回宫之后就一直等在昭和宫里,直至天色大亮,苏青才急匆匆的带了消息回来:“殿下,武威将军所言非虚,他应该是真的在那船上做了手脚,我们沿着江水追击,也已经找到沉船的地方 了。” 司徒铭盯着他,只从他的表情中已经看到了结果。 可是,这不是他所期待的,于是不到最后一刻也不死心,还是坚持问道:“老七呢?” 苏青垂眸下去,几乎不敢去看他的脸,硬着头皮道:“属下亲自带人打捞,那船只太大,暂时还没有办法拖上岸,但是有精通水性的渔民潜入水底确认过……”苏青说着,一顿,随后声音也跟着弱了下去,咬牙道:“没有——找到昭王等人的踪迹!” 第225章 畏罪自裁 span style='display:none'>gfbmmjD6vtLSaDjNAMr7x+cAJfrxmldLwH/ZzyO8z5GisJlPbdeDIGJfyq9N6ALntkPrNLIFSkmT6M4KHQWJrA== 第226章 把永毅侯府围了 “可是昭王的尸首都还没……”苏青却是不放心的。 司徒铭看他一眼,冷笑:“不管他死没死,现在都必须是死了的,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本王必须孤注一掷,断了有些人的念想,绝对不能再给司徒渊卷土重来的机会了,至于他的下落——” 他说着,顿了一下,眼底就更是多了几分决绝的狠色:“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我家加派人手,从沉船的地点往四下里去找,无论如何——带他的尸首回来见我!” 苏青也知道,事到如今,已经没办法回头了,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他领命下去了,司徒铭就也举步慢慢的下了台阶。 走到台阶的最下面,他回首,看着身后沐浴在万丈阳光下的华丽宫殿—— 这一天,这一刻,是他筹谋奋斗了多年才终于得来的,此时此刻他应该高兴的,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却并没有预料之中的那份雀跃和激动。 许是这一路走来,付出的代价太多也太过惨烈了吧,相形之下,今时今日他所得到的一切细品起来反而有点索然无味的感觉。 眼前的宫殿巍峨,但是那金碧辉煌的华彩之下却给人一种压抑而沉重的感觉。 这一刻,人走楼空。 开阔的殿前广场上空位一人。 司徒铭面对那座殿宇,静默的站了许久,直至身后再次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他才赶紧收摄心神。 转身,就见苏杭步履匆匆的赶来了。 “交代给你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司徒铭问道。 “是的!”苏杭点头,“所有的城门都曾兵把守,并且属下已经传了命令下去,最近这段时间,要他们全都不准松懈,一定要严密把守,只要是昭王极其党羽一现身,就绝对没有他们脱身的可能。” “嗯!”司徒铭点了点头。 苏杭见他似乎是兴致不高,心里起疑,倒是没有深究,再次问道:“还有殿下,昭王府那边要不要——斩草除根?” 司徒渊虽然暂时生死不明,但是他就只带走了一批心腹的侍卫和死士,昭王府的其他人都还在的。司徒铭冷笑:“现在谋害父皇的罪名不是由他担着的,说到底,本王和他之间的至多就算是私人恩怨,要不是母妃于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推出来,他也有理亏的地方,满朝文武早就反了,你以为他们会由着本 王随便往老七头上扣罪名吗?毕竟他罪不至诛九族,本王现在如果动了他府里的下人,那不是故意露出脊梁骨给人戳吗?” “那就……暂时只是封锁吗?”苏杭试探着再次确认。 “不必了,一群乌合之众,本王懒得管他们!”司徒铭道,“都放了!”“都放了?”苏杭却是大为意外,不想话音未落,司徒铭却是紧跟着话锋一转,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道:“你现在亲自带人去,给本王把永毅侯府围起来,没有本王的命令,他府里的任何人都不得进出。要用来牵制老七?严锦宁可比他府里那一大家子都有用,只要他不死,本王就不信,他能忍着自此不现身!” 第227章 暂避 苏杭一惊:“可是武威将军……他会肯于乖乖就范吗?” 一个严锦宁,自然是好拿捏的,可是现在司徒铭要围困的是整个永毅侯府,这就是要连严锦添一起关了?以严锦添的为人,恐怕是真是不能就这么顺从的就范了。 “没关系!”司徒铭却是明显的主意已定,“你就跟他说,这次的事情里,他帮了本王不少,老七势必记恨,为了他的安全,本王就暂时委屈他一二!” “那……好吧!”苏杭也没办法,只能点头,然后思忖着顿了一下,又道:“殿下,还有娘娘的遗体,您看——” 司徒铭的面色一沉,眼中闪过些许戾气。 祺贵妃是被冠上了谋害皇帝的罪名,这样的罪责,不追究她九族之内,都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像是她这样的罪人,司徒铭就算再想要扮演孝顺儿子,也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她安葬妃陵的。 可是—— 那个人,又毕竟是他的生母,并且兢兢业业,为他筹谋计划了这么多年,最后更是为他而死的。 其实平心而论,当时要不是司徒渊步步紧逼,让他一时间走投无路乱了方寸,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自己的母妃推出去的。 但是现在——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也是无法挽回了。 对着祺贵妃,司徒铭的心里多少还是存有几分愧疚的,不耐烦的挥挥手道:“拉出去,埋了吧!” 不叫她暴尸荒野,这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苏杭应了,招呼了一个心腹侍卫过来吩咐了下去,然后重新转向了司徒铭的时候,就忍不住忧心忡忡的道:“殿下,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了,还有陛下那里……” 皇帝的药是司徒铭让下的,他们彼此都清楚,那老头子十有八九是醒不过来了。 可是现在被司徒渊那么一闹,朝臣们已经开始对司徒铭颇多非议了,即使所有的拦路石都被踢开了,司徒铭最憋屈的是—— 现在他却根本就不敢贸然登基称帝! “缓一缓吧!”最后,他道。 就算只是做做样子,他也绝对不能表现出任何急切的意思来。 “是!”苏杭应了,想想再再没有别的事情,就先退下了。 这边赵王和王妃一行回府,赵王妃熬了整夜,好不容易回来了,匆忙的就要去看望儿子,一边下车就已经一边问门房的婆子道:“世子人呢?” “世子早就回来了,这会儿正在休息呢吧!”门房的婆子道,扶了她下马车。赵王妃匆匆的进了门,赵王紧随其后,可是待到进了门,他却突然一个箭步上前,拽住了王妃的手臂道:“海晨那里你先别管了,我过去找他。你赶紧去换身衣裳,什么也不要带了,一刻钟之后,我们就乔 装离京!” “离京?”赵王妃一时错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王爷您是说离京吗?我们——”赵王的面色肃然,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抬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语重心长道:“京城里已经变了天了,你没看出来吗?睿王连自己的生母都能推出去做了替死鬼,皇上还能不能醒过来更是为未可知,这种情况下,我们这些皇族极有可能都会成为他的眼中钉,为了保险起见,咱们还是离京暂避一阵吧。” 第228章 碎裂 “这是什么意思?”赵王妃虽然是内宅妇人,但见识还是有一些的,闻言,不由的警觉起来:“你是担心司徒铭会对咱们王府下手吗?”赵王也不想过多的透露情绪,只敷衍道:“别人的话,我不太好说,可是咱们王府——毕竟当年我是有掌握过兵权的,这些年,皇上和朝中的同僚也都对我颇多抬举。今天宫里发生的事,明显司徒铭是处理 的不太顺利,已经引发了不少朝臣的反感和不满了。这对他来说,就是隐患,这样的情况下,但凡是有可能威胁到他的人,都有可能遭到他的猜忌和毒手的!” 如果朝臣联合起来反对司徒铭,那么到时候就要拥戴推举一个别的皇室成员出来,现在纵观整个朝野上下,也就属赵王的威望最高了。 赵王妃听完,顿时觉得一股寒意自脚底板往上升腾,顿时就乱了方寸。 赵王叹了口气,安抚性的拍了下她的肩膀:“所以,咱们还是暂且离京,暂避一时吧!” 赵王妃也觉得京城这个是非之所,没准是真的不能继续留下来了。 “可是——”她还是犹豫:“咱们这一走,不是倒显得心虚了吗?这样反而更会引起司徒铭的警觉和忌惮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到时候他要去封底拿人,我们也抗衡不过吧?”这些年,赵王深知自己就是走在刀锋之上的,尤其是严谅和严锦添还握着他的把柄和命脉,所以一面为了糊弄严谅父子,一面他也是为了防着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就半推半就的在自己的封底暗中培植了数 量可观的武装力量。 这些年,他一直稳居京城不出,封底那边都是派亲信去办的,为的就是怕引起皇帝的疑心。 到了今天,那些力量也是到了该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就算别的不说,但是用来保他一家人的性命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没关系,这些为都会安排,先走了再说吧!”赵王道,叹了口气。 赵王妃到底只是个妇道人家,听了丈夫信誓旦旦的保证,就没再多想,咬牙点头道:“好!我们走!” 顿了一下,又道:“晨儿带着伤,这样赶路也没问题吗?” “应该没事!”赵王道:“事不宜迟,你赶紧去换衣服,我去找晨儿,晚点我们门口会和!” “好!”赵王妃点头,不再迟疑,转身匆匆的回房准备去了。 赵王盯着她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又过了一会儿方才转身,去了司徒海晨处。 司徒海晨虽然受伤,精神不好,却是一直没有休息的,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关于白天宫里的事,他需要自己的父亲亲口给一个解释。 彼时他就站在窗前,赵王一进院子,他就察觉了,只是也没动。 赵王隔着窗子看见他,眉头微蹙,眼底闪过点儿心虚的情绪,脚步顿了顿。 父子两个,四目相对。 司徒海晨没说话。 赵王迟疑了片刻,还是推门走了进来。 司徒海晨站在窗口,也没回头,听着门口那边的动静,他忽而狠狠的闭了下眼,自嘲的冷笑道:“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和司徒铭勾结?为什么你要掺合到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里来?为什么—— 你连我都利用? 诚然,这时候的他也只以为赵王是和司徒铭合作,帮司徒铭弑君夺位的,根本就想不到严锦添这个层面上来。 但哪怕只是这样,这样的赵王,这样的父亲,也已经超出了司徒海晨对他的认知了。 一天之内,好像那个高高在上的伟岸的父亲的形象就这么猝然坍塌,碎裂成了满地可笑的残渣,而他—— 连抛弃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再捡起来,重新黏成父亲原来的样子。 因为—— 血缘和父亲,这是他抛弃不掉,也选择不了的。哪怕对朋友不坦诚,哪怕需要放弃其他的所有人,这个父亲,也是他没有办法抛弃和放弃的。 第229章 家 司徒海晨的声音里,夹带了压抑的痛苦。 赵王用力的抿紧了唇角。 他原是想要举步走过去的,但是在看到儿子的表情的时候,却又迟疑,强忍着没有动。 司徒海晨看着他,眼底矛盾痛苦的神色渐渐地就掩藏不住了。 “父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这些年,我看到的,听到的难道都是假的吗?”他质问:“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到底是为什么?” 在他看来,不管是皇帝在位,还是司徒铭登基,赵王府都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而也就是因为这样,反而就越发的想不明白赵王这样做的理由。 赵王一直的未知可否。司徒海晨就上前一步,抓着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再次确认道:“这个从龙之功真的这么要紧吗?父王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这些年,在我的印象里,你一直都不是个有野心的人,难道是你伪装的太好, 连我都被你骗过了吗?” 一个人,一生里最大的困境,莫过于是被自己最敬重的人背叛,或是被自己最亲近的人怀疑了吧? 而现在,这双父子所经历的正是这样。赵王看着儿子眼中怀疑的神色,眼底的目光沉了沉,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只是最后也只能是作罢,只是正色说道:“如果你还认我这个父亲,那么就不要怀疑我。晨儿,无论我做了什么事,你都应该相 信,我——我这是为了你……”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为了咱们这个家!” 他说的是“家”,而非是赵王府。 司徒海晨闻言,不由的怔了怔。 昭王抬手,手掌压在他落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上,用力的握住了儿子的手道:“对我而言,权利不重要,你和和你父亲妹妹,你们才都是最重要的。” 他是个没有野心的人,当年如此,现在亦如是。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当年掌权之后他又哪会那么痛快的又把兵权交出来的? 这样的赵王,才是司徒海晨一直熟悉的那个父亲。 可越是因为这样,这一次,赵王做的事他就越是不能理解。 赵王却容不得他再多说什么的赶紧又道:“这京城里不太平了,可能马上就会出事,事不宜迟,你马上收拾一下,我们马上离京暂避!” 司徒海晨的深思还有点恍惚,脱口问道:“去哪里?” “去封地!和你妹妹会和!”赵王道,又握了下他的手,然后就匆忙的转身往外走。 司徒海晨追出去两步,又再叫住了他:“父王!” 赵王止步,却没有回头,也没有等他开口就抢先说道:“如果你还认我的你父亲,就什么也别问的信我一次!”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这边的永毅侯府,严锦添带着严锦宁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 他似乎不想说话,严锦宁也有些疲惫,就各自回房了。有严锦添在,严锦宁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只是躺在床上也翻来覆去的半天没办法入睡,眼睁睁的等着天亮,阳光透过窗纸落在地面上,侧目看去,环境静好的仿佛昨天那一天发生的种种都只是一场梦 。也不知道司徒渊到底怎么样了,她心里正在焦虑不安的时候,就听到外面起了很大的骚动,心里一惊,立刻翻身坐起。 第230章 告密 严锦宁本来就心神不宁,格外的警觉,略一思索就赶紧穿了衣服出去。 彼时严锦添也已经得了消息,从院子里出来。 管家满头大汗的在和他说着什么,听到眼锦宁开门的动静,两人齐齐扭头看过来。 “大少爷,您快去看看,拿个主意吧!”管家道。 严锦宁站在门口。 严锦添和她四目相对,最后却没说什么,一撩袍角,就大步朝门口走去。 严锦宁迟疑了一下,就也跟着追了出去。 彼时永毅侯府周围正有一队人马迅速围拢,很快将整座侯府封锁了起来。 “快!都围起来!不得睿王殿下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进出这座宅子!”一个禁军的统领指挥着众人忙碌。 严锦添出现在门口,管家从旁解释:“大少爷,这些人完全不讲道理,要强围咱们侯府,您快看看该怎么办吧!” 说话间,那个禁军统领已经察觉了这边的动静,又吩咐了手下几句话就转身走过来。 因为司徒铭有言在先,是以保护为名,所以他对严锦添还算十分客气。 “见过武威将军!”那人拱手行礼。 严锦添高高的站在门口的台阶上,面上表情镇定,冷冷的开口道:“你们要围我的府邸?这是个什么说法?”“武威将军不要误会,奴才们并无恶意!”那人态度恭敬的赶紧解释,“奴才们只是奉命行事,因为京城之内有乱党横行,睿王殿下知道武威将军和昭王之间有过节,如今虽然昭王已死,但是他的余孽一时半 会儿却是没办法全部铲除的,为了将军和府上的安全,睿王殿下这才下令奴才带禁军保护府上的安全,如果有什么打扰的地方,还请将军莫怪!” 他说昭王已死的时候,严锦添拿眼角的余光看了眼严锦宁的反应,但见对方一脸熟视无睹的表情,莫名的就的心头一堵。 不过现在他们的处境,却不是关心司徒渊去向的时候,于是严锦添就也没问什么,只仍是镇定自若的冲着外面的人道:“是么?这样一来,我还真该是谢谢睿王殿下的一番好意了!”“武威将军是咱们东陵的功臣,已故的永毅侯又曾教导过殿下功课,殿下关照府上,也是应该的,请武威将军不必介怀!”那人道,说着一顿,随后又补充:“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请将军祝福一声府上 的下人,在禁令解除之前,不要随便出入。” “这个当然!”严锦添却是欣然点头,侧目吩咐管家:“既然是睿王殿下的一番好意,我们也不好拒绝,那就吩咐下去吧!” “是!”管家是有怨言的,此时却不能说,直接点头下去传话。 严锦添就又看向了严锦宁道:“虚惊一场,进去休息吧!”严锦宁没说话,才要跟着他往里走,不想他却又顿住了步子,突然回头道:“哦!对了,有句话麻烦你转告睿王殿下,在昨天震慑乱党的事件里,赵王府一门出力不少,怕死才会引起乱党的仇视和报复,如 果他还有经历,不妨也去关照一下赵王府!” 严锦宁闻言,不由的心头一震。严锦添却是不由分说的拉着她转身进了门。 第231章 你要将他们置于死地? 严锦宁被他拽着往里走,一直到进了花园,她方才强行甩开了严锦添的手。 严锦添往前一步,似乎是迟疑了一下,方才回头,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严锦宁神情戒备的看着他,质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严锦添闻言,便就挑眉冷笑:“我需要跟你解释吗?” 说完,就再次举步向前走去。 严锦宁也急了,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拦住了他。 她拧眉看着他的脸,“这也是你计划之中的一步吗?从一开始你就是这样的打算,利用你手里抓着的把柄拉赵王下水,然后事后再揭露此事,借刀杀人,借司徒铭的手去对赵王府下手吗?” 这个人的用心,实在是太阴险狡诈了! 严锦宁眼底的神色复杂,看着他的时候,又带着明显防备的神色。 严锦添与她对视半晌,却是无所谓的笑了笑,反问道:“难道不可以吗?”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屑于隐藏自己的任何目的和用心了。 严锦宁心里疑团重重,咬牙盯着他看了半晌,却没能从他的脸上看出明显的破绽来,最终还是忍不住试探道:“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将赵王一门置于死地?你和他们之间,难道有私仇吗?” 在这件事上,严锦添明显不是真心扶持司徒铭的。 严锦宁本来以为她是和赵王合谋,达成了某种约定,可是现在—— 他又倒打一耙,一扭头就把赵王给卖了。 这个人,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既然不是争的从龙之功,那他这样翻云覆雨,有恃无恐的耍手段,目的究竟何在? 严锦宁发现,严锦添这个人,她是越发的看不透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 对峙良久,最后,严锦添面上玩世不恭的笑容也慢慢敛去。他盯着她的眼睛,凉凉道:“不管我的目的为何,这些和你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就因为这一次被牵连的是赵王府?你就那么在乎司徒渊,就因为他和司徒海晨交好,所以你就爱屋及乌,我连赵王府的人都不 能动吗?” 严锦宁其实是个挺自私的人,她还不至于会自不量力的去管赵王府的下场和结局。 只是严锦添这人的行事太过乖张了,却是让她怎么样都觉得心里不踏实。 严锦宁咬咬牙,不做声了。 严锦添看她这个样子,心里突然一阵气闷。 于是,他冷笑,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身前拽了一把。 严锦宁一个踉跄,险些撞在了他身上。 她拧眉抬头去看他。 严锦添就冷冷的警告道:“宁儿,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不要再一次次的挑战我的底线了,嗯?” 严锦宁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的,但是能回应他的也唯有沉默而已。 严锦添也是真的拿她无计可施,沉默了片刻,就松开他的手,转身先回了院子。 这边那禁军头领把严锦添的原话带回去,司徒铭只略一揣摩就明白其中深意,虽然也是意外和震惊,但也还是第一时间命人去赵王府拿人。 只是—— 最后带回来的消息却是人去楼空,下人都在,赵王一家三口不知所踪。 “混账!”消息传回,司徒铭当众失态,一把将桌上文房四宝全部扫落在地,然后面目狰狞的指着门口的方向咆哮道:“去!把严锦添给本王绑来!”这一次,严锦添实在是将他戏耍的太厉害了! 第232章 让他们这么死,太便宜了 司徒铭的人雷厉风行,很快就杀了回来。 严锦添倒是十分配合,直接束手就擒,跟着他们一起进了宫。 因为他太配合了,来人就没有多此一举的绑他。 皇帝暂时昏迷不醒,司徒铭是以监国亲王的身份在理政,所以来人就直接把他带到了御书房。 司徒铭脸色阴沉的坐在案后。 严锦添举步进门,瞧见他的脸色,也不装糊涂,直接遗憾的叹了口气道:“怎么,殿下的动作晚了一步?没有拿到赵王父子?” 司徒铭看着他这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就是气不打一处来,本能的想要发作,可是手指都抓住了旁边的茶碗了…… 最终,他也没有扔出去,就只是面目阴沉的盯着严锦添道:“你是故意的吧?你为什么不早说?” 之前他是没有细想,只以为是严锦添暗算制住了司徒海晨,却是怎么都没想到和他合作的人居然是赵王。“我没说,是因为殿下您也没问啊!”严锦添丝毫也不心虚的说道:“当初我登门献计,是带着诚意去的,并且我答应殿下的事,都是说到做到,没有半分的含糊。这其中殿下您却没再过问我去着手安排的事 ,我还以为您是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都不关心呢,所以也就没有大肆邀功。现在,殿下却要将这件事上面的失误全部都怪罪在我的头上吗?” 当初司徒铭对他就是存了利用之心的,为了避免惹上一身腥,所以直接就避嫌了,没有去过问他去安排的那件事。 现在严锦添反将一军。 司徒铭被噎了一下,一时之间竟是无言以对。 他袖子底下的手指攥了攥,尽量的控制住情绪,又再开口问道:“赵王府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呃……”严锦添嘶嘶的抽了口气,道:“当时我说会利用此事将殿下你和昭王都一起拉下马,他就答应了。” 皇帝的其他儿子,都难成大器。 如果司徒渊和司徒铭都背负上谋逆的罪名,那么以赵王府多年积累起来的威望,是绝对有资格角逐帝位的。司徒铭对严锦添的话是不能全部信任的,他仔细的观察对方的神色,想要找出破绽,可是一无所获,并且脑中思绪飞转,最后也只能用这一种理由来解释赵王肯于抛出自己的儿子做饵来配合严锦添做局的 初衷了。 他冷了脸,不说话。 严锦添却不和他计较,直接开门见山道:“这样看来,赵王的野心似乎也是不小,他这一走,应该是去了自己的封地吧?总不至于投敌逃到南月去,殿下应该已经派人去追了吧?” 司徒铭当然有派人去截杀赵王一家。 只是以赵王的资格和资历,他的心里并不是太有底。 这个时候,他是很想把严锦添这个眼中钉一起锄掉的,可是—— 正是因为赵王府出了这档子事,他反而不能擅自去动严锦添了。 毕竟—— 如果赵王真有野心和反意,那么这些年来他不可能全无准备。目前赵王的实力不明,司徒铭也不确定能不能轻易将他摆平,那么这种情况下,就不得不留着严锦添了。 万一南月方面趁火打劫—— 琼州城里的情况他是叫人明察暗访的打听过的,主帅根本就是个空架子,如果两国之间真有了什么冲突,还是得要仰仗严锦添的。这么想着,司徒铭就只能是勉强的把心里所有不满的情绪都努力压下,缓了缓了语气道:“赵王府的事是本王疏忽了,本王今天叫你来,其实还是为了跟你说一声,我叫人去围了你的府邸,你也别多想,毕 竟老七他……” “微臣都明白的!”严锦添一笑,从容大度的打断他的话。 他越是这样,司徒铭心里对他的戒心就越重,只是暂时无处发作罢了。 两人又表面上寒暄了两句,严锦添就告辞出来。 出了宫,佟桦已经等得心焦不已,赶紧迎上来:“大公子!” 严锦添没说话,径自翻身上马。 往前走了一段,佟桦才忍不住的开口道:“赵王府那边的事,您为什么不早点给睿王透底?那样的话,就能将他们困死京城,一网打尽了!”“你太小瞧他了!”严锦添冷笑,语气森凉,说着,却是语气一顿,随后话锋一转,语气就更是冷厉了三分道:“而且,如果就让他们这么死了,也未免太便宜了!” 第233章 早有准备 佟桦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如此这般的针对赵王府,不过他对严锦添素来忠心耿耿,不会过多的追究其中原因。 一路沉默,两人折返永毅侯府。 这边的皇宫里,司徒铭的心情却不是这样轻松的。 严锦添一走,他就叫了苏杭过来。 “殿下!”苏杭拱手行礼,“方才武威将军他——” “我虽然拿不准他的脉,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绝对是居心不良!”司徒铭道:“为了保险起见,你现在马上去替我办一件事!” 苏杭瞧见他的神情,不由的警觉起来:“殿下有何吩咐?” “严家老夫人和他家那个庶子的去处你去查一下,然后马上带人出京,却把人给我秘密的绑回来!”司徒铭道。苏杭大为意外,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殿下您如果就是觉得这个武威将军留着会是个祸患,那还不如直接斩草除根,横竖他现在受制于您,您想要他的命,自是再容易不过的。至于琼州那边——那些人, 总不至于没了他区区一个严锦添就战力全无吧?”司徒铭提起这事儿就是心情烦躁,不耐烦道:“但凡是能动他,我会不知道什么叫养虎为患吗?严锦添那个自信满满的态度,本来就足以说明问题了,之前我叫人去核实的结果是,琼州城的驻军全都以他马首是瞻,如果仅仅是这样也还罢了,怕就怕是事情实际上会比这更严重。今天我又细查了有关严谅的一些资料,却发现他在发迹之后,即使是在京为官的那段时间,也留了重要的心腹在琼州的驻军当中协 助严锦添行事,如果只是为了保护严锦添也就罢了,怕就怕是——” 十几年的时间,足够将人心渗透了。 最可怕的是—— 琼州的驻军,别不是早就尊了严家父子为主,成了他们只能被他们一手操纵的私兵了。 “这——不太可能吧!”苏杭也是一点就通,只是话音未落,自己就先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本王当然也希望是我多想了!”司徒铭烦躁道,说着,又抬头看他:“事不宜迟,你快去!拿了严家老夫人和严谅的那个小儿子在手,总归是多一重保障的!” “是!”苏杭领命,赶紧的去办了。 接下来,京城方面的风波倒是逐渐平复下来。 因为皇帝一直昏迷不醒,司徒铭就以监国亲王的名义临朝理政,一切都和往常没有多少的差别,只是他却暗中派出去了三支力量,在金罗密布的行事—— 搜寻昭王司徒渊的下落;追击赵王一家人的踪迹,再有就是苏杭秘密带人出京,去捉拿严家老夫人和严锦辰。但是这三方面的紧张都不顺利,司徒渊一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派去追击赵王的人,拦截到了一辆疑似赵王府的马车,却发现只是替身,随后一直到第八天才终于确认了消息,赵王一家已经瞒天过海, 顺利抵达封地,并且以最快的速度,派兵封锁了往这边京城方向的所有路口。 从密报回来的消息里大致的推算,司徒铭赫然发现,这些年原来赵王是真的一直都有野心,居然积蓄了一批远远超出他想象之外的武装力量。 因为赵王私自离京,并且暗中培养武装力量,朝廷方面自然名正言顺的以大逆不道的罪名下令对其进行围剿。 司徒铭紧急调派了内陆的驻军,遣了五万人过去,形成防线,防止赵王挥兵南下,直取京城,但是南方的军队他却是不敢随便调动的,只传书北疆房门的梁勋从北方尽量的对赵王的封地施压。 只是赵王多年来准备充分,一时间居然是势均力敌,谁也没能奈何的了谁。 北方战事僵持,又过了四天,终于等到苏杭回京。 彼时司徒铭正在御书房里看战报,正是心浮气躁的时候,使劲的把两封折子摔在了地上,怒骂道:“废物!全都是废物!两面夹击,居然也拿不下一个赵王吗?” 苏杭从外面进来。 他本来听见司徒铭在发脾气,是不想这个时候进来的,可是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来,低声道:“殿下!” 司徒铭抬头,一看他的表情就又是胸口一闷,愣着声音道:“事情没办成?”“殿下恕罪!”苏杭赶紧跪下去,神色凝重的遗憾道:“属下寻迹找到了武威将军在南边小县上给老夫人购置的宅子,据说当时也的确是有京城过去的严家人住进去了,可是——严家的下人说,严老夫人和小 少爷是在半路就被另外的一拨人接走了吧。如果属下所料不错的话,应该——”苏杭说着,不由的稍稍抬眸看向了司徒铭,硬着头皮道:“武威将军似乎早有准备,他——是一早就猜到殿下今天会出此下策吗?” 第234章 我得为父亲留下最后的血脉 严锦添! 他到底在图谋什么? 司徒铭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半晌无语。 苏杭道:“殿下?这件事的后续,将要如何处置?武威将军的作为,实在是太不符合常理了,按理说,他自己人都在这里,手指于您,那他背地里还做这些小动作又有什么用?” 司徒铭这会儿也是真的被严锦添绕糊涂了,沉着脸,始终没有做声。 这边的永毅侯府里。 严锦添安排在南边宅子里的眼线,也是第一时间就把司徒铭曾派人秘密暗访的消息递送进京了。 “照描述,应该是睿王身边的两个侍卫之一亲自去的!”佟桦道:“没想到睿王的用心居然这样狠毒,都想到要挟持老夫人和小公子来胁迫您!” 彼时,严锦添正坐在桌旁喝茶,闻言,只是漫不经心的晃了晃手里的茶杯,反问道:“所有的踪迹都磨掉了吧?” “是的!”佟桦立刻正色点头,“都照您的吩咐,途中辗转数次,又做了几次掩饰,就算睿王不死心,再派人继续追踪,老夫人和小公子也都是安全的!” 在一点的安排上,严锦添对他自己是有信心的。 他勾了勾唇,点头:“那就好!” 送老夫人走的时候,他就没准备再相见了,而现在总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面上明显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来。佟桦左右看了看,还是不怎么放心,斟酌着就又试着开口道:“可是主子,睿王这一次没能拿住人,只怕心里就更要怀疑忌惮您了,这样一来,您的处境就更难了,何况——还有二小姐在身边,既然早知如 此,那当初您何不送了大小姐跟老夫人他们一起走?也不至于像是现在这样被动!” 虽然司徒铭未必会放任严锦宁离开,但是佟桦对自家主子的能力很有信心,坚信只要他想做,就一定能做到。 “她?”不想,严锦添闻言,却只是语气轻曼的笑了。 他放下手中茶碗,站起身来,一边走到旁边的多宝格前逐一浏览摆在那里的器物陈设,一边眼底的神色却又莫名庄肃了起来。 架子上的器物,都是早些年严谅的珍藏,有许多价值不菲的古物。 严锦添的手指,停在其中一件珊瑚的摆件上迟疑,沉默了半晌,这忽又开口,冷涩笑道:“她就算了吧,只要能确保那小子没事就好!”这几年,严锦添一直都留在琼州,在严谅带着家小迁来京城之后,他和这边的来往其实已经很少了,何况他这个人叫我又无情,别说是庶出的严锦辰,就是同是严谅嫡子的严锦华,其实在他眼里也未必就 有多少的手足之情,可是这一次,他却劳心劳力,瞒天过海的把严锦辰那个小子保全送走了? 这在佟桦看来,是很难理解的。“老夫人的为人,从来都强势,您就这么送走了他们——恕小的说句大不敬的话,公子,老夫人未必能把小公子教导好,而且脱离了永毅侯府,小公子以后也不见得就会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他们都未必会了 解您的苦心的!”迟疑着,佟桦还是开了口。 严锦添却是满不在乎的一笑:“教得好教不好那就不关我的事了,只是——” 说着,他便是重重的一声叹息:“我得为父亲留下最后的一滴血脉啊!” 有些人,生性薄凉,真的不会对任何人投入多少真情实感,只是出于道义和底线,才会去做某些事。 什么叫最后的血脉? 严锦添这话,让佟桦明显的胆战心惊,听出了不好的暗示。 佟桦的心终陡然一惊,脱口低呼:“公子您——” 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管家火急火燎的奔进来,不管不顾的一把推开了房门,神色惊慌道:“大少爷,战报!琼州军中的战报进京了!” 佟桦一愣。严锦添便是一笑,徐徐吐字,姿态优雅而从容:“东风起!” 第235章 让他走,严锦宁留下! 此时皇宫里,却不是那么太平的。 战报进京,让本来就已经因为各种事情焦头烂额的司徒铭更加的应接不暇。 “主子,这件事怎么会这么巧?”犹豫再三,苏杭还是大着胆子开口。 司徒铭手下压着信纸,这时候才一寸一寸缓缓地抬头看过来,道:“你是指的什么?”“武威将军!”苏杭道:“赵王一事,与他有关,我们要追踪严家小公子下落的时候,他又很有先见之明的提前把人送走了,而现在,偏偏又在现在的这个节骨眼上,南月竟然又公开对我们宣战?虽然属下也 不相信他区区一人能有这样大的能量,但是这所有的事情联系在一起,难道不是太过巧合了吗?为什么,每一件事都和他有关?” “是啊!”司徒铭往椅背上一靠,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巧合呢?” 赵王在封地暗中培养出来大批的武装力量,这些力量,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培养出来的,可是这么多年里,朝廷方面都一无所察,这也就说明,他的确是有避人耳目,做得十分隐蔽的,但偏偏—— 严锦添知道? 一个一直久居在琼州边塞之地的严锦添知道? 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这件事,是司徒铭百思不解的。 苏杭等了半天,见他不语,就又试着叫他:“主子?” 司徒铭抬眸看他:“送信去永毅侯府,叫他立刻回琼州去吧,直接就把主帅的位子给他!”“啊?”苏杭更是意外:“主子明知道他这人居心叵测,还要把琼州军中的统帅权交给他吗?严家父子镇守琼州多年,之前和南月之间一直都相安无事的,如今虽然可以理解成是因为咱们国内爆发了赵王之乱 ,这才让南月人生了野心出来,想趁火打劫的分一杯羹,可是这个时机,也太巧合了些,主子您不得不防的。万一武威将军监守自盗……” 苏杭说着,一顿,神色就更加凝重了起来:“就从他送走了严家老夫人和严锦辰来看,这就是在为了以防万一,留后路的,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他是居心不良的吗?”“你以为我不让他回去,琼州就一定没事吗?”司徒铭冷笑,看到苏杭一脸的茫然,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琼州的兵权,有八成以上都已经被严氏父子握在手里了,除了严锦添,换任何一个人去,都驾驭不了他们,琼州城轻易守不住的。虽说让严锦添回去,会有风险,但是就目前来看,我已经骑虎难下,只能让他回去了。如果他真与南月人勾结了,也无非是琼州城早破城几日,如若他不是,那么本王倒 是还能依靠他,继续守城,毕竟严氏父子得了父皇那么多年的青眼相看,总不能真的都是草包吧。” 不是他不恨严锦添,也不是他不想锄掉对方,以防万一。 而是在赵王之乱未平的情况下,他只能赌一把,赌赢了,严锦添能替他守住琼州城,这样就能为他争取时间,今早平定国中内乱。 而如果输了—— 司徒铭心烦意乱,不让自己再想下去,一挥手道:“去传信吧!” 说着,他又是一顿,嘱咐道:“严锦添可以走,但是——让他把严锦宁留下!” 严锦添那人,不受控制,可是他在乎严锦宁,那么留下严锦宁来,他在那边做事的时候就多少要寻思寻思了。 “是!属下明白!”苏杭会意,正色拱手,刚要转身出去,司徒铭却又再次叫住了他道:“等等!去把刘公公给我叫来!” “他?”苏杭不解,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赵王叔的事,本王总也想不通,他会暗中筹谋了这么多年,有意针对朝廷,甚至谋朝篡位,那也总该有个起因和来由吧?刘福海跟了父皇几十年,他那里或许会知道一些赵王叔年轻时候的事,如果这个人 真的是蓄谋已久,那么——” 多年以前,就应该会有迹象露出来的吧? 或者——凡事都要有个原因的! 第236章 旧事 司徒铭掌权之后,就不再重用刘公公了,虽然是以照顾皇帝的名义将他送去了皇帝寝宫,仍是服侍皇帝,实际上也就相当于是变相的软禁了。 这时候,司徒铭突然传召,刘公公心中便是分外忐忑的。 跟着侍卫从殿外进来,刘公公觉得自己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窝囊的进出御书房了。 可是这个睿王殿下,连他自己的母妃都能舍弃,都能杀,自己这区区一个奴才废人,又有什么资本矫情和不甘心? “奴才见过睿王殿下!”进来之后,刘公公就毕恭毕敬的跪地行礼,摆出了多年以来最虔诚的姿态。 司徒铭从案后抬起眼睛看他。 起初他没有马上说话,殿内的气氛一度紧张。 刘公公越发的紧张,使劲的伏在地上,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不让自己抬头去看对方的表情。 一直又过了好一会,司徒铭才不冷不热的开口道:“大总管起身吧!” “谢殿下!”刘公公却不敢掉以轻心,答应着,仍是毕恭毕敬,慢慢的爬起来,道:“不知殿下传召老奴过来,是有何吩咐?” 司徒铭道:“父皇是被大总管服侍惯了的,他那里有大总管看着,本王自然事事放心。” 不是为了皇帝的事,刘公公突然就松了口气—— 说实话,在过来的路上他还一直提心吊胆的,怕是司徒铭为了上位,会要求他做出些什么要命的事情来。 可是如果不是为了皇帝的事,司徒铭这时候找他来做什么? 刘公公满肚子的疑问,一时间却并不敢问。好在司徒铭这次并没有叫他担忧太久,紧跟着话锋一转,就直接问道:“本王请了大总管过来,主要是为了请教一些往事,大总管服侍父皇多年,想必对这京城里发生的,和皇族之中的一些往事都有了解吧 ?本王希望你不吝赐教!” 刘公公先是一愣,随后就又诚惶诚恐的赶紧再度跪了下去道:“殿下言重了!您说这话可是折煞老奴了,殿下您有什么疑问尽管问,老奴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司徒铭知道他是个圆滑又识时务的人,当即也不再拐弯抹角,沉吟道:“本王想问的是赵王叔!” 刘公公一愣,诧异的抬头看他。司徒铭坐在案后,抬手揉了揉眉心,困惑的忖道:“赵王叔和老七勾结,意图谋害父皇,并且谋朝篡位。老七那边姑且还有理由可以解释,毕竟他是嫡皇子,再加上当初因为皇后惨死,丛家又被夺权一事,他要记恨父皇,也情有可原。可是赵王叔,这些年来,他却是一直本分,对父皇又极为尊,根本就看不出任何的不臣之心。但是事实上,他却是早十几年前就开始在封底暗中培养势力,似乎为的就是有朝 一日,与朝廷争风。凡事必有因果,本王想知道,早些年的时候,父皇,或者是咱们东陵的皇族之中可有出过些什么事,招惹了赵王叔的不满?以至于会叫他怀恨至今的?” “这——”刘公公本能的有些迟疑。 司徒铭看在眼里,就知道自己料中了,于是马上正了正神色道:“这里只有你和本王两个人,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其实也不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刘公公道:“那已经是快三十年前的旧事了,如果殿下要听,那老奴说给您听就是。” 第237章 情愫 “赵王叔身上,难道真的发生过什么事吗?”司徒铭问道。 同时,心里却是暗恼—— 他居然如此这般的粗心大意,彻底的忽略了这一点,如果早点去查一查赵王,也不至于留下今天这样的心腹大患来。“这件事,说大也不算大的,而且又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该忘的人应该也都忘了吧!”刘公公道:“赵王殿下的出身不高,这个殿下您是知道的,他背后没有母族依附,这样的皇子,注定生来就是与皇位无缘的。只是赵王的天赋极好,虽然文采一般,但是武术教习却说他是所有皇子中习武天赋最高的,再加上他的样貌清秀,生的也好,就很得当时的太后的宠爱。所以虽然母妃早逝,赵王在宫里也是受尽宠 爱长大的,再加上他对从政方面没什么兴趣,性格又直爽,那时候还是太子的皇上和他之间的关系也很好,跟亲兄弟没什么两样的。” 这些事,司徒铭虽然知道的不详细,但是对赵王的出生还是有所耳闻的。 所以这会儿他也就只是听着。因为事情隔得实在太过久远了,刘公公也是一边回忆一边慢慢的陈述:“那是大约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先皇还在,文治武功样样出类拔萃,有一段时间,西边西津国内发生叛乱,想从为朝借兵,配合他们里应外合的平叛。先皇开出了蛮苛刻的条件,事后要求两座城池做补偿不说,还要了他国中当时最受宠的西津皇帝的小儿子过来作人质。西津当时也别无他法,很快的,西津国主就答应了先皇的求情, 送来了他最宠爱的八皇子,但是那时候,八皇子也才刚十多岁,西津国主不放心,同来的还有和八皇子是一母所出的六公主,长泰公主。” 司徒铭是个心思惠敏的人,听到这里已经有所顿悟,沉吟道:“事情……出在这位公主身上?”“殿下圣明!”刘公公道,说着,随后又是话锋一转,似是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道:“初来东陵的时候,那位长泰公主也就只有十三岁,老奴记得,那时候她就出落得十分美丽了,西津国主的原意是想送她入宫,结两国秦晋之好,但是先皇一心只是图谋大事,就拒绝的。西津的那场战乱持续了将近三年,其间长泰公主慢慢长成,居然和那时候年轻气盛的赵王殿下暗生情愫,赵王进宫求太后,却被太后严厉的 拒绝了,为了保护自己最喜爱的孙子,太后甚至说服了先皇,让先皇放弃了向西津提出更多有利要求的机会,战争刚一结束,就把在我朝为质的皇子和公主都送了回去。” 司徒铭恍然大悟:“怪不得赵王叔成婚很晚,那位公主被送走之后,他们——” 难道是后来赵王和西津的那位公主之间还有什么事情发生吗?这么一来,司徒铭就不禁想到了十多年前,有赵王领兵参与的,西津的那一场灭国之战了…… 第238章 养虎,怨念 “赵王殿下对那位公主十分痴情,虽然公主回国之后就被西津的皇帝指婚,很快的嫁为人妻了,可是赵王殿下这边却是迟迟不肯娶亲的!”刘公公叹道:“太后娘娘几次三番苦口婆心的劝,也算了当时京城里品貌出众的世家女子出来,供他挑选,他就是不答应。一直又过了四年,西津方面传来了消息,说长泰公主已经为驸马添丁,生了儿子。那一夜之后,赵王殿下才彻底断了念想,没多久就遵从太后娘娘的 懿旨,娶了太后娘家的侄孙女,也就是现在的王妃娘娘了!”“那——”司徒铭思忖着,还是觉得有点奇怪:“这些年,赵王叔和王妃之间的感情甚笃,相敬如宾,看着恩爱的紧。若是他心里一直因为当年的那件事耿耿于怀,咱们外人看不出来就算了,王妃居然也从来 没有表现出隔阂来?而且——当时是西津的那位公主背诺在先,他要心灰意冷,要怀恨,恨得也该是那个女人,怎么会处心积虑,谋划着谋朝篡位了?”刘公公也是迷茫的摇了摇头,随后想了想,又道:“赵王殿下自从成婚之后,看着是真的把西津的那位公主给放下了的,他和王妃的感情也是真的好,第二年就生了世子,而且后来虽然王府里陆续有了几个 姬妾,但是并非是太后和王妃的要求,他也没有准许任何人再生育子嗣,也无怪乎殿下您没有怀疑过,就是老奴——老奴也一直以为赵王殿下他对当初的那件事已经彻底介怀了!” 但是,无论如何,赵王对东陵的朝廷或是皇族心存不满的原因总算的有迹可循了。 因为不知道他心里的真实想法,所以更深入的东西无迹可寻,总归大致上是有这么一重原因在的。 沉默半晌,司徒铭又在问道:“那么当年西津国中动乱,赵王叔领兵西征,是父皇指派他去的吗?”“对外是这么说的!”刘公公道,顿了一下,又补充,“事实上,是战报进京之后,赵王现下连夜进宫求见陛下,自己主动请缨,领兵出征的。现在想来,老奴还很是唏嘘。本来皇上是怕他对长泰公主余情未了,去了西津会生出什么意外和乱子来,还派了个可靠的监军随行,以备不时之需,可是出乎意料的是,赵王大约是真被那女人伤得深了,西政之后,杀伐果断,一点儿都没有容情,甚至抢在南月人之前攻克了西津的帝都,手刃了那个女人。只是因为他的疏忽,随军出征的小世子在途中生了一场大冰,险些殒命。自那以后,王爷回京交还军权之后,就解甲归田,也许出于内疚的原因吧,对王妃母子都格 外的好了。老奴以为那女人一死,一切就都过去了,谁曾想,他居然会怨恨至深,还迁怒到了太后和咱们东陵的皇族。” 人人都以为赵王杀了那个女人之后已经从那场情上海里面平复过来了,却不曾想,他心里的怨恨居然一直都在,以至于演变成到了今天这样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可是,养虎为患,为时已晚! 第239章 挑衅,威胁 赵王的事情已成定局,说什么都晚了。 司徒铭什么也没说,就又把刘公公打发回去了皇帝那里。这边的永毅侯府,苏杭带了司徒铭的口谕前来,虽然司徒铭没有逐字逐句的教他,他也十分之委婉,在转述了来意之后又道:“睿王殿下的意思是,战场凶险,武威将军疼爱二小姐,兄妹感情深厚,万一让 二小姐跟着过去,反而会让您分心照顾她。所以还是将二小姐留在京城,这样将军在战场上才会没有后顾之忧,会比较稳妥些吧!”严锦添一直听着他说完,此刻便是一笑,道:“我这次回京是替母亲是送终并且守孝的,目前我母亲的热孝未过——虽说是国难当前,我不该推脱的,只是长久以来,我母亲缠绵病榻的时候我这个为人子的 都没能回来尽孝,这个时候,实在不想就就这么送走了。请你转告睿王殿下吧,这件差事,暂时我没办法接,横竖咱们朝中人才济济,资历高于我的,大有人在,也并不是非我不可的,不是吗?” 苏杭其实一早就做好了他会拒绝丢下严锦宁的准备,却是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反将一军,直接拿否决这门差事来做出挑衅来。 “将军——”苏杭顿觉事情棘手,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朝中资历在严锦添之上的武将大有人在,可是论及实战经验,又有谁能比得过从小就驻守在琼州城的严锦添? 他这分明就是威胁! “我不为难你,你原话转告睿王殿下就是!”严锦添道,打断他的话。 这个人,是真的完全不由人的。 苏杭张了张嘴,最后却是真的无话可说,犹豫再三,只能勉强一拱手:“是!” 言罢,转身往外走。 严锦添坐在椅子上没动,这时候,却突然开口问道:“昭王找到了吗?” 苏杭一愣,硬着头皮回头,摇头道:“还没!” 严锦添就笑了,道:“我家宁儿最近的心情很不好,原因睿王殿下知道。而且这个丫头的脾气也十分的不好,如果把她单独留在京城,我不放心,我相信,睿王殿下明白我的意思。” 司徒铭设计了司徒渊! 以严锦宁那性子,司徒铭躲着她还就算了,否则的话—— 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还真是不好说。虽然最近司徒铭都一心在图谋他的大事,很久没有提起严锦宁的事了,可是苏杭却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他也算了解自己的主子,那个人自负的很,这么些年都自视甚高,他看上了严锦宁,之前甚至都成了 一种执念,万一他是真的没死心,后面—— 苏杭的心头一紧,神色凝重的,迟疑着,缓缓的抬眸看向了严锦添。 严锦添面上笑容散漫,就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不再言语。 苏杭再回宫复命的时候,刘公公已经回去了。 司徒铭独自坐在偌大的宫殿里,听闻他的脚步声抬头,问道:“他怎么说?” 心里却知道,就算他强留严锦宁,以严锦添的脾气,却是未必就肯于就范的。苏杭垂眸下去,单膝点地道:“他答应了!” 第240章 条件,妥协 司徒铭倒是有些意外的怔愣片刻,喃喃的道:“哦?他居然答应了?” 难道之前他的预感都是错的吗?他甚至都已经察觉到了严锦添对严锦宁的在意程度,已经超出了兄妹的界限的…… 原以为这一次又要有一场硬仗要打,严锦添居然就这么轻易的妥协了吗? “是的!他答应了!”苏杭道:“本来他是要求要带着严二小姐一起南下的,可是二小姐不肯,说要在京城里等昭王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武威将军就又突然改变了主意,答应让她留下来了!” “司徒渊!”司徒铭冷笑,眼底有森冷的一线幽光划过,咬牙切齿道:“她是这都还不肯死心吗?” 那个司徒渊,到底是有哪里好了?他们两个人是兄弟,他再清楚不过那个人的野心也无所不用其极的冷酷了,如果说以前严锦宁是被他与世无争的纯良表象给骗了,可是经历了这一次的宫变,难道她还看不出来司徒渊一样是个野心勃勃, 无所不用其极的狂徒吗? 他也可以颠倒黑白的当众杀人,也可以将自己亲生父亲的生死置之不顾…… 他和他,他们两个根本就是一样的人。 可偏偏,到了这种地步了,严锦宁却还是对那个人念念不忘么? 司徒铭的心里,被一口闷气堵的,不上不下。苏杭却是忖道:“昭王的尸体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武威将军应该也是不放心吧?他在战场上不是新人,所以应该比其他人更能了解战场的凶险,这种情况下,带着严二小姐在身边,就是个累赘,一旦有昭王的余孽出现,他必将腹背受敌。而如果将人留在京城,就算昭王的余孽想要帮着找人,也不至于会攻击到他,这么一看,他会答应把人留在京城,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就算如殿下您所说的那样 ,就算他在琼州可以只手遮天,可是在京城这里,却还是要受制于人的,这种处境,他当然想要尽快摆脱了。” 严锦添,绝对不是个会感情用事的人。 那个人,亦正亦邪,是叫人完全拿捏不住命脉和软肋的。 司徒铭想着,就也只能用这样的理由来安慰自己了。 他抿唇沉默。 苏杭悄悄的拿眼角的余光又看了他一眼,补充道:“不过他要求,在他出征的这段时间里,殿下必须派重兵保护永毅侯府,并且这段时间内,不能让严二小姐离开严家一步。” 司徒铭冷笑,抬眸看向了他:“他没说,这段时间也不准本王踏入严家一步?” 苏杭脸上表情一僵,尴尬使劲把头垂低。 严锦添虽然没有明着强调这一点,但是大家本来就都是心照不宣的了吧。 现在南方战事紧急,司徒铭也没工夫计较太多,很快就安排了粮饷,打发严锦添出京去了。严锦添走的当天晚上,苏杭临时有事求见,可是御书房和宫里所有司徒铭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也没找到人,细想之下,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第241章 急报 这个时间,司徒铭能去哪里? 答案,不言而喻。 虽然苏杭很不愿意这样想,但是无奈,也实在找不出别的更有可能去处了,惴惴不安的去宫门询问。 果然—— 司徒铭出宫了。 苏杭立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再不敢迟疑,火速直奔了永毅侯府。 去的时候刚刚好,就迎着司徒铭黑着脸从里面出来。 “殿下!”苏青翻身下马,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完全不敢去看对方的脸色。 司徒铭两步走下台阶,伸手就揪住了他的衣领,冷着脸质问道:“她人呢?” 其实就在刚刚,见到苏杭之前他还怀揣着一种揣测,想着或许是严锦添用了什么手段把人弄走了,可是在看到苏杭的一瞬间,他却瞬间了然—— 这件事,绝对和苏杭有关的。 “是你做的?”司徒铭问,一字一顿。 苏杭低着头,根本不敢去直视他的目光,但是做了就做了,他也知道自己否认没用,索性就一咬牙,点头道:“是!” “混账东西!”话音未落,司徒铭已经一拳将他打飞了出去。 砰地一声,苏杭撞到对面的墙壁,随后又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司徒铭却是头也不回的直接就扭头朝等在前面的战马走去。苏杭浑身散了架一样的疼,眼见着他要走,就还是忍着痛擦了把嘴角的鲜血,连忙爬起来,扑过去,挡住了他的去路道:“殿下三思!这个时候武威将军和严二小姐都早就出京,正在赶往琼州的途中了,您 要这个时候追他们回来吗?” 严锦添是要回琼州去抵御外敌的,要追回来的其实就只有严锦宁而已。 司徒铭怒气冲冲的又推了他一把,“滚开!”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他突然有了一种预感,总觉得这一次严锦宁一走,就真的永远脱离他的掌控了。 事到如今,他对那个女子,已经谈不上有多喜欢了,只是莫名其妙的有一种执念,总是觉得不甘心。他这样的人,谋的是天下,要的也只有天下而已,区区一个女子,和这大好河山比起来,真的完全微不足道的,可就是他这样一个可以拥有一切,操纵一切的人,最后就偏偏要在一个小女子身上留下败笔 吗? 这是耻辱,是一辈子都抹不掉的污点。苏杭被推了个踉跄,站稳了脚跟,仍还是仓促的追上去,拦在他面前大声的道:“殿下,红颜祸水,武威将军说了,他必须要带二小姐走,这个时候,您要强行追她回来,绝对是弊大于利的。琼州的战事正 在十万火急的时候,耽误不得的,很熟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大局为重啊!” 言罢,一个响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司徒铭却是急怒攻心,什么也不听不进去的。 他冷笑:“严锦添是吗?他还真当本王没了他不行吗?区区一个琼州城而已,还真当本王输不起吗?他这样几次三番的戏耍本王,又让本王的颜面何存?” 言罢,仍是执意的大步往前走去。 苏杭见到劝他不住,干脆一把死死的抱住了他的大腿。 司徒铭脚下被绊住,一个踉跄,怒喝道:“放手!”“王爷!”苏杭心急如焚,苦口婆心的还想再劝的时候,巷子外面突然一骑快马飞奔而至:“王爷,北方急报!北疆的军中出现变故,梁勋疑似被赵王策反了!” 第242章 让他出面摆平 司徒铭的脚步顿住:“你说什么?”那信使翻身下马,满头大汗的跪下去,再次重复道:“北方战场上有最新的战报进京,本来与我们呼应,一起夹击赵王的北疆军队突然休兵整顿,张将军觉得情况有异,似乎——是北疆统帅梁勋被赵王策反 了。现在两军中间夹着赵王的势力,我们的探子那边消息一时半会的也上不来。张将军不敢大意,所以特命卑职回京向殿下禀报!” 司徒铭沉着脸,不说话。苏杭却是倒抽一口凉气,满面忧虑之色的走上前来道:“殿下,梁勋本来就对皇上忠心耿耿,现在皇上昏迷不醒,他人又远在边关,的确是很容易被旁人钻了空子。如果说赵王趁虚而入,花言巧语蛊惑了他 ,这也不无可能的!” 当初,就是因为皇帝十分确信梁勋的忠诚,这才放心让他去北疆军中整顿军务,顶替了定国公的职务。 现在皇帝躺在宫里,跟个活死人没什么两样了,他那方面的命令传不下来,的确是很容易动摇梁勋的信心的。 司徒铭袖子底下的手指慢慢的握紧。 “殿下!张将军那边还等着的您的命令呢,万一梁勋真的和赵王联合起来,只就张将军手下兵力,怕是难以与之抗衡的!”那信使急道。 司徒铭一直没说话。 苏杭就也急了:“殿下!” “先回宫!”司徒铭回过神来,果断的翻身上马。 “殿下!”那信使又叫了一声。 可是他却没有回头,一路头也不回的打马回了皇宫。 进了御书房,苏杭也急匆匆的跟进来道:“殿下,北方战事告急,必须要提前准备,做好御敌的准备啊!” 司徒铭冷笑一声:“马上休书给严锦添,告诉他,无论他开什么样的条件本王都答应他,北方的战事,让他出面摆平!” 那可是在军中有很高威望的赵王,和掌握着正个北疆军权的梁勋,区区一个严锦添而已,司徒铭怎么对他会有这么大的信心呢? “殿下!”苏杭都还以为他是气糊涂了。 司徒铭却是回头,目光阴测测的冷声道:“他不是步步为营,运筹帷幄吗?本王就不信,他既然算准了赵王会逃窜起兵,能不提前留下后手应对?” 可是—— 这个严锦添到底有多少底牌?只要想来,还是叫司徒铭胆战心惊的。 尽管他也不是个甘心受制于人的人,可是人在屋檐下,难能不低头?这一刻,他也只能先是退而求其次的先解决燃眉之急了。 傀儡就傀儡,他司徒铭也是血雨腥风,从阴谋诡计中一路走出来的,难道还能被个严锦添压住翻不了身吗? 苏杭领命,但是这件事事关重大,他也不敢随便把司徒铭这种消极的态度透露给其他人,就亲自赶着去了琼州城。 彼时,南月大军压境,琼州城内也在积极备战,气氛紧张的不得了。 苏杭到时,严锦添刚好去了军中,他又不能把这话告诉别人,就只能耐着性子等,一直等到晚上,严锦添才回。而严锦添见他的时候,苏杭却是赫然发现严锦宁居然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第243章 拆台 苏杭有些诧异,愣了一下才赶紧收摄心神,拱手道:“见过武威将军,二小姐!” 心里却是不由的警觉—— 这个严锦添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他连进军营去处理军务都一直带着严锦宁在身边吗?这种情况实在是太诡异了。 对于他的突然造访,严锦添似乎并不惊讶,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径自进门,自己挑了张椅子坐下。 严锦宁侧目看他,见他没有要自己回避的意思,遂也就坦然的进门也找了张椅子坐下。 “苏侍卫千里迢迢跑来琼州,是受了睿王殿下的指派吧?不知道殿下有何指示?”严锦添问道,语气不咸不淡。 苏杭心里有些紧张,同时又有些尴尬。 可是他这一次过来,所为的事情十万火急,也是刻不容缓的,即使心里不自在,也只能是当严锦宁是不存在的,定了定神,道:“北方战事有变,不知道武威将军是否有所耳闻?” 严锦添接过婢女递过来的茶水饮了口,毫不遮掩的点头:“听说了点儿!” 但是这件事和他之间毕竟没有直接的关系,所以他的态度就很随意。苏杭脸上表情越发的僵硬不自在,道:“赵王蛊惑了梁勋,他们双方连成一气,北方战场如今已算是全面沦陷失控了,武威将军久经沙场,在对敌作战上面是最有经验的,殿下的意思是请您看看能不能拿个 行之有效的御敌对策来,尽快解决一下那边的事。毕竟——北方战场的战况不稳,对将军您这边的军心也会有所影响。” 他说话,自然不能像是司徒铭一样的不留余地,所以相对的也还算比较委婉。 司徒铭居然找到他这里来了?还真拿他当冤大头吗? 严锦添忍不出的就轻笑了一声出来。 他又喝了口茶,随后抬起眼睛看向了苏杭道:“苏侍卫你这一路过来也应该看到了,琼州城这里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南月人这一次似乎是要玩真的了,这边我都姑且应对不暇……” 苏杭忙道:“咱们殿下也是信任和依仗将军的,而且当初赵王存了不臣之心,是将军您第一个识破他的狼子野心的,以将军的大才,您应该会有制敌的良策吧?” 这恭维的话,苏杭也算说得得心应手,一顶高帽子,牢牢地戴在了严锦添头上。 严锦添却是未曾言语,而是扭头朝严锦宁看过去。 苏杭不解其意,也跟着看过去。 严锦宁知道他什么意思,心里堵了一口闷气,冷哼了一声。 苏杭便有些急了,催促道:“将军……” 话音未落,就听严锦添沉吟问道:“昭王的下落还是没有查到吗?” 苏杭哪里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不由的就是一愣。 严锦添低头抿了口茶,继而气定神闲的笑道:“南北两边都同时出了乱子?睿王殿下难道就没想想,这事情怎么会这么巧合了吗?” 本来这边他的确是做了两手准备,想着如果司徒铭硬是要把他扣留在京城,他就自己做个局,引南月人攻城,好逼迫司徒铭放人。 可是—— 最后却是南月人赶在朝中出事的当口,迫不及待的就对琼州城发起了攻势。 这段时间司徒铭是被各方势力搞的焦头烂额,可能没顾上细思其中蹊跷,但是严锦添的心中却清明一片的—— 南月方面在这个时候宣战,绝对是有原因的! 毕竟—— 夜倾华父子一直在寻找烈舞阳的下落,如果有人主动给他们抛出了橄榄枝,要让他们配合来南北夹攻的给朝廷施压,再间接的拿下他来,这是有可能的。 何况—— 司徒渊一直下落不明,而自他失踪之后,严锦宁又都十分的冷静,分明就是个信心十足的模样,他就不能不怀疑,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司徒渊在暗中操纵的了。 司徒铭在朝中得势多年,司徒渊也不是等闲之辈,哪能就这么轻易败北,并且就此退下历史的舞台的? 他这一提,苏杭就如梦初醒,骤然倒抽一口凉气,一下子站了起来,道:“将军您难道是说——” “我只是觉得此事太过巧合了!”严锦添道,却是点到为止的。 那边苏杭明显已经乱了心神。 严锦添说完,却又转向了严锦宁,意味深长的道:“宁儿你与昭王素来相熟,以你对他的了解,觉得这些事都是出自他手笔的几率有多大?” 苏杭闻言,也是刷的转头朝严锦宁看来,目光灼灼。严锦宁面无表情,脊背笔直的坐在那里,这时候,她也转头看向了严锦添,冷讽的开口道:“既然昭王殿下下落不明,那么我与他之间的交情,不提也罢,倒是依着我对大哥的了解,我更好奇,之前您跟我 说是您逼反了赵王一门,此话到底何解?” 她是毫不介意当场拆台严锦添的。 苏杭闻言,再次如遭雷击,意外的愣住了,眼神狐疑的在这兄妹两人之间转来转去。 严锦添这个人,不可靠,但是严锦宁这么拆他的台—— 他们是亲兄妹,这其中,难道就不可能是个圈套吗? 严锦添的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冷色,只是速度太快,他又隐藏的太好,并没有被苏杭察觉。 他面上,看上去依然是一番言笑晏晏的模样,这时候便是失望的叹道:“果不其然,人都说女生外向,宁儿,你也是时候该收收心了!” 他这话,只是说给苏杭听的,严锦宁肯定不会听进去的。 她也懒得和这人争执,直接站起来道:“既然大哥和苏侍卫要谈正事,那我就避嫌了!” 说完,就径自转身出了门,朝外面走去。 严锦添盯着她的背影,眼底神色有些很不分明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正在稍稍失神了一瞬,眼见着严锦宁出了院子,刚刚跨过了门槛,突然听到围墙外面有人惊呼道:“什么人?” 严锦添立时警觉,赶紧收摄心神。 他提了袍子一角,刚要冲出去——千钧一发,一侧的围墙外面已经翻进来两个人,两人的轻功都是不错,稳稳的落地之后,便是快速的拉满手中弓弩,朝着屋子里一箭射出! 第244章 刺客 严锦添闪身一让。 刚好苏杭也从屋子里冲出来,冷箭迎面袭来,生死关头,谁都要本能的闪避,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有些狼狈。 外面两个弓箭手射出一箭,待要再次拉弓,中间是需要时间的。 严锦添已经瞅准了机会,身形迅如奔雷,一下子窜了出去。 他探指为爪,直往其中一人喉间捏去。 那人也是本能的侧身一让,他人已经擦身而过,夺门而出,冲出了院子。 只在事发的那一瞬间他就反应过来了—— 对方公然闯进他的府邸上来,绝对不可能自不量力的为了行刺他的,而是十拿九稳是冲着严锦宁的。 这时候他冲出去,一转头,果然就看到远处通往花园入口的地方已经乱成一团。 “大公子!”佟桦听了动静,带了一队侍卫从另一边奔了过来。 彼时那院子里,苏杭正缠住了两个刺客恶斗。 那两人一时脱不开身,倒是被绊住了。 “快!”佟桦冷了脸,刚要命人去帮忙,严锦添却是提着袍子,一抬脚就朝花园那边奔了过去,“都跟我来!” 这个时候,抓什么刺客?留住严锦宁才是关键的! 佟桦略一迟疑,到底是对他唯命是从的,当即一挥手:“走!” 一群人飞奔过去的时候,那里十几个侍卫正堵死在去路上。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清瘦的小个子一手拽着严锦宁,一手挥剑如雨,杀伐凌厉的往前冲杀,同时旁边还有两个穿着他府上侍卫服的男人帮衬。 三个人,恰是把严锦宁护在中间。 他们都是高手,严锦添这府上侍卫纵然训练有素,但是较之这些死士还是有差距的,十几个人挡在去路上,居然是被这三个人逼得节节败退。 “将军!”见他从远处过来,侍卫里就有人欣喜的大呼一声。 那个拉着严锦宁的小个子并不回头,只一力拼杀。 本来侍卫们听到严锦添来了,正好松一口气,也就是趁着这个漏洞,她横剑一扫,已经割裂了对面两人的咽喉,拽着严锦宁一步就跨过了前面的拱门,进了后花园。 他的两个帮手也跟着越过门去,一回身,守住了门洞,把严锦添这边的人全部堵在了这边。 他们占了地形上的优势,纵然这府里侍卫人多势众一时间也有些棘手了。 严锦添的眸光微微一凛,却是毫不犹豫的,脚下转了个方向,纵身一跃,从旁边翻过了墙头。 他在琼州城生活了十多年,对这座宅子构造了若指掌。 翻墙而过之后,直接从花圃里穿行,没两步就看到穿梭于小径中的人影,他于是足见提力,飞身而起,一旋就稳稳地落地,刚好是挡在了两人的去路上。 那护着严锦宁的小个子十分谨慎,当即止步,顺势把严锦宁往身后一护,同时横剑在手防御。 严锦添回转身来,却赫然发现她额前半散乱的刘海下,居然是一张疤痕狰狞的脸。 而他之前远看以为这是个身形瘦小的男人,此时却还是一眼辨认出,这是个换了男装的女人。 一个毁了脸的高手? 之前葬身祸害的素樱? 那个被夜倾华派到了严锦宁身边的探子? 居然—— 不是司徒渊的人? 严锦添的目光微微一凝:“你是夜倾华的人?”大战期间,夜倾华居然甘冒奇险叫人潜入琼州城,他的府邸里来掳掳劫严锦宁?他意欲何为? 第245章 心虚 “武威将军倒是好眼力!”阿篱冷嗤一声。 严锦添看着她将严锦宁挡在身后的动作,目色不由的一沉。 这时候阿篱也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弱点—— 若是方才她直接把严锦宁压在刀锋之下,做出挟持的假象来,这对严锦添才能起到牵制作用。 而现在,她要带着严锦宁从严锦添的手底下全身而退?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的目光略微一闪,严锦添自然已经窥见了她的心思。 于是他一笑,语气就带了几分调侃的意味道:“看来夜帝对本帅的这个妹妹真是格外的上心,说吧,他为什么要你来带走宁儿?” 如果说是为了两军对垒的时候拿严锦宁做筹码来威胁他…… 可是妨碍阿篱下意识的举动已经暴露了这一点,他们没把严锦宁当棋子。 这时候,严锦添是格外小心的,心里隐约的已经出现了某个想法,虽然他还不太相信夜倾华能查到这个层面上来,但是这样风急浪高的时候来他的府上带严锦宁走?他也实在想不出别的更合理的解释了。 这里是严锦添的地方,阿篱自然不会同他废话,当即冷笑一声:“武威将军这么好奇,回头有的是机会,亲自问我们陛下去吧!” 话音未落,她已经提剑朝严锦添刺去。 严锦添的目色一寒,飘身后退的同时手已经朝腰间摸去。 严锦宁虽然没见过他从那里拔剑,但是最近他一直控制她在身边,他身上藏着武器,严锦宁是知道的。 “当心!”她低呼一声。 眼前已经寒光一闪,严锦添腰间软剑已经出鞘,只眨眼的工夫,严锦宁之间眼前人影交错,两人已经过了五六招。 阿篱是从小就经过严酷训练的死士,虽然严锦添的天赋好,但毕竟他一个贵公子,不可能只痴迷于武艺,必然还要分心学习别的,这一交手,阿篱只想赶在侍卫过来增援之前脱身,自然拼尽全力。 五六招之后,严锦添已经落了下风,被她一剑逼退,连着后退两步。 阿篱并不恋战,转身一把拉了严锦宁的手腕:“走!” 然则刚一回头,就见身后花园那边,将军府的侍卫已经蜂拥而至。 她也不见慌张,拉了严锦宁,可是想翻过旁边的墙壁的时候,暗墙壁后头,却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几十个弓箭手。 拉弓蛮弦,正对着下面院子里的两人。 严锦添虽被逼退,但面上神情却极为镇定,丝毫不显狼狈。 他收了剑,又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袖口,重新款步上前,站在了严锦宁二人面前,语气散漫道:“是你自己束手就擒,还是要我动手?” 阿篱的战力,他方才亲身领教过,可是—— 她身边带着严锦宁,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这明显是拿严锦宁在威胁阿篱。 阿篱握着长剑的手,似是有了片刻的犹豫,严锦宁心头一惊,唯恐她这一分神就要被人趁虚而入,忙是握住了她的手腕,从后面上前一步挡在了她的跟前。 她与严锦添正面相对:“你拿下了她也没有别的用处,何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放她走吧!” 严锦添冷笑:“你当我这座将军府是任由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即使没用,我也至少可以拿她的项上人头给他人提个醒儿!” 说话间,她扯着严锦宁的手腕将人甩到身后,然后仍是面容冷峻的盯着对面的阿篱道:“说吧,夜倾华为什么要你来掳劫宁儿?” 阿篱本来是没有多想的,这时候却是脑中灵光一闪。 她微微挑眉:“武威将军这么紧张,是在心虚什么?”严锦添一愣。 第246章 声东击西 随后,他心中就也跟着多生出几分的恼意来。 阿篱本来就是个心思细密的姑娘,见状,就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可是,这也不是她恋战和窥探究竟的时候,趁着严锦添失神,阿篱当即甩出一枚暗器。 严锦添的警觉性本来就高,此时便是本能的侧身一让。 只是他本来失神,却忘了什么就是严锦宁。 阿篱也是大为意外,惊慌之下,刚要扑过去,但是严锦添的反应明显比她快得多,转身已经一个箭步上前,这种情况下,要拉着沈青桐避开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便抬手往她肩上一推。 为了怕伤到她,他未敢用内力,严锦宁被他推倒在地。 这边阿篱松一口气,见她无恙,便是一挥手,“撤!”然后又是随手一甩,十几枚梅花镖从她袖子里天女散花般飞向墙头。 伏在那里的弓箭手,有人避让,有人匆忙抵挡,场面瞬时混乱。 阿篱带人冲杀出去,等到严锦添抽空回头,就只听到那道院墙后面几声惨叫。 “快去追!”佟桦大声命令。 侍卫们才要赶过去,严锦添却是一抬手,冷冷的道:“不必了!” 阿篱那样身手的暗卫,在她拖着严锦宁的时候,姑且还有机可乘,可是在她毫无顾忌的情况下,虽然硬取也不是不可能的,可是损兵折将的杀这几个杀人工具能顶什么用? 这么光天化日的,夜倾华的人居然公然闯进了将军府来掳人,佟桦心里多少有些气不过,不过他也从不忤逆严锦添,咬着牙拱手道:“是!” 这时候,严锦宁已经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刚才那一下,严锦添没敢发力,她只是手腕被碎石子蹭破了皮。 严锦添冷着脸回头看她。 严锦宁道:“没什么事我先回房了!” 说完,就目不斜视的绕开她身边要往住处去。 两个人即将错身而过的时候,严锦添却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他逼视她的目光,冷冷的质问:“你和夜倾华之间,还有我不知道的交情?” 夜倾华为什么会冒这么的的风险来掳她?这样太不值得了。 严锦宁也不心虚,坦然的和他对视:“我也觉得奇怪呢,或者当初如果大哥不带我一起过来琼州,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吧!” 言下之意,却也还是说的夜倾华是为了拿她来威胁严锦添的! 这样的说辞,根本说服不了严锦添。 严锦添的视线定格在她脸上,毫不掩饰的都是审视的意味。 那边的人群里,苏杭远远的看着,总觉得这兄妹两个之间的互动太过诡异和不同寻常了,只是心下生疑,却又看不出什么内情来。这边严锦宁和严锦添彼此间剑拔弩张的对峙,正在水火不容的时候,前院的方向突然有人快跑着冲进来,“将军!将军不好了,城门那里,南月军队突然出兵攻城,而且有刺客混进了内城,城门那边林副将 快镇不住局面了,请将军速去!” “什么?”佟桦一惊,霍的扭头看向了严锦添。 严锦添敛眉深思——所以,夜倾华派了人出来,这是声东击西,在为攻城做准备吗?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第247章 疑窦 沉默片刻,严锦添赶紧收拾了散乱的思绪。 他松开了严锦宁的手,又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就一撩袍角,匆匆转身离开了。 严锦宁盯着他的背影,目光却是寸寸沉淀。 司徒渊会这么安排的原因她很清楚,而且很可能,这还没有完,而至于严锦添—— 她更不放心。 那个人心机深沉,思虑周全,他真的会想不到这件事的后续吗? 本来,她是可以试着要求和严锦添一起出去的,可如果严锦添已然看穿了一切,那么必定不会答应,而再如果他侥幸还没有察觉,她如果独此一举,就等于是给他提了醒了。 这个时候,严锦宁也相当的被动,最后就只能是以不变应万变。 她转身往自己的住处走。 因为府里刚刚出现了刺客要强抢她的事,所有人都很紧张,有两个侍卫更是特意的尾随跟着她,唯恐再出什么意外。 严锦宁知道赶不走他们,索性也不白费力气,正心事重重的埋头走路,冷不防就听到身后两声异响,随后又是两声闷哼。 她的心头一凛,仓促回头,就见旁边的花木后头不止合适如鬼魅般闪现出两个人来。 而那两个尾随她的侍卫都已经被抹了脖子,又被人捂住了嘴巴,缓慢的放倒在地了。 鲜血洒了一地。 她倒是没有惧意,只皱了下眉头,其中的一个人已经起身一步迎到了跟前。 他伸手攥住她的手指,俊朗的眉目呈现于阳光之下,眸子里那种明亮的光辉,璀璨到几乎要晃花了人眼,甚至会叫人产生一种不是很真实的错觉。 “宁儿!”随后,司徒渊唤了她一声。 他抬手,拇指的指腹抚过她腮边的肌肤。 严锦宁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眼底的神色复杂。 其实也明明分开并没有多久的,可是此刻的重逢,还是会叫人觉得恍如隔世。 严锦宁有一瞬间的心思烦乱,等回过神来,却是急了,连忙推了下他的手,懊恼道:“你怎么来了?” 果然,阿篱的出现就只是个幌子,城门那边攻城的消息,也只是为了调虎离山引走严锦添的。 他既然出手,就势必会打算周全,一环扣一环的设计下来,还是要不遗余力的带走她的。 可是—— 严锦添真的会上当吗? 未必吧! 严锦宁是真的急了。 却也正像是为了印证她的推断一样,她话音才落,眼角的余光已经看到远处她刚刚过来的那个方向,严锦添已经带了一队人重新杀了回来。 并非是对司徒渊没有信心,只是因为这里到底还是严锦添的地方。 严锦添的人来得很快,转瞬已经到了眼前。 他看着司徒渊的背影,嘲讽的冷笑:“夜帝陛下亲自驾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对于他的去而复返,司徒渊是半点也不奇怪的。 他面上表情平静,在严锦宁紧张的注视下,从容不迫的冲她微微一笑,是个安抚的意思。 然后,他试图松开她的时候,严锦宁却是一急,连忙反手又抓住了他的手指。 当着严锦添的面,她甚至不敢开口叫他的名字,眼底忧虑的神色确是显而易见的。彼时严锦添站的地方离他们也不远,她这种明显掺杂了太多感情的凝视的目光,不由的叫他心中疑窦丛生。 第248章 意料之中的筹码 司徒渊伸手,从怀里掏出那半张面具,掩住面容。 然后,他手腕一翻,就轻而易举的将手指从严锦宁手中抽离。 他转身,面对严锦添,面具之下的表情看不清楚,只有黑色的眸子里如夜色般深邃的光。 “去而复返,难道这座琼州城对你而言,不重要吗?”司徒渊道,语气桀骜又透着上位者才有的那种运筹帷幄的自信。 严锦添面上的一点冷笑也不知道何时不知不觉的敛去,他说:“有你在这里,区区的一座琼州城算什么?” 两个人,四目相对。 曾经暗中对垒较劲了多少年,终于到了这一刻,揭开所有的伪装和掩饰,以正式敌对的身份彼此宣战。 “你有本事留下我?”司徒渊道,他低头,请弹了下衣袖上的一点褶子,那语气,颇有些漫不经心。“不能留,也得强留,谁叫你这一次出手就是这样大的手笔呢?”严锦添道,他却也不见慌张,目光左右一扫,淡淡的道:“横竖一时半会你也出不去,与其在这里打打杀杀的浪费时间和力气,倒不如跟我说 说今天就的全部计划吧。先是派了你的暗卫假意抢人,又利用军队攻城的消息引我离开,现在你又亲自现身……” 他说着,一顿,随后,目光就移到他身后的严锦宁那里,这才又语气不徐不缓的继续道:“你今天做的事,就只有这些吗?而且,你最主要的目的,到底是为了攻克琼州城,还是为了她?” 司徒渊道:“这重要吗?” “看来你是势在必得了!”严锦添叹一口气。 司徒渊冷冷的道:“你的信使可能没来得及告诉你,在他赶过来之前,前面派出来的三波人都被我的人在半路埋伏截杀了,他——是第四个!” 这些话,他说的也是云淡风轻,但是其中的意义非同小可。 “大少爷!”佟桦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如果信使是第一时间赶到的话,那么现在如果严锦添快马加鞭的赶过去的话,或许还来得及挽回颓势,拦下攻城的南月军队,可是如果真的是已经被杀了几波信使了,那么这中间的变数就实在太大了,恐 怕就算严锦添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了。 这个消息,在严家的所有侍卫中间都引发了极大的动荡和恐慌,一行人纷纷忍不住的扭头去看严锦添。 而这众人之中,唯有严锦添岿然不动。 “哦?是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现在,应该已经城破了吧?”他说。 “大概吧!”司徒渊道,见他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便隐隐的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两个人,正面相对,却是又有半晌没再说话。 “大公子,要不还是去城楼那边看看吧!”佟桦忍不住的道。“琼州城是朝廷的琼州城,我一点也不在乎。”严锦添道,颇有些慢条斯理,他的目光重又移回了司徒渊的脸上,竟是缓缓地露出一个笑容来,一字一顿的继续道:“横竖你们也不可能杀我,毕竟——烈舞阳 生死未卜!”他抛出来的筹码,是在意料之中,却也还是让严锦宁都跟着倒抽一口凉气。 第249章 对质 司徒渊的目光微微一沉,却是紧抿着唇角没有做声。 严锦添有些意外:“你怎么不问……” 司徒渊打断他的话,一字一顿冷冷的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严锦添被他问得,却是有些始料未及。 他并没有回答。司徒渊道:“你不想守住这座琼州城,甚至于对这城中,严谅一手训练出来,又跟你有着多年同袍之谊的全军将士的生死都毫不关心,严锦添,我现在倒是好奇,你虚张声势这么多年,不遗余力在谋划的到 底是什么?” 这么久了,严锦添做出来的表象,一直都是他很在乎严家在琼州这里培养出来的势力,所有人都觉得这座琼州城就是他的筹码和后盾。 可是现在,南月大军进犯攻城,他非但不急着去主持大局,抵御外敌,反而是对这一城将士的生死都看得无关紧要的样子。 试问,如果失去了琼州城的铁血壁垒和严家在此多年打下的根基势力,他严锦添以后凭什么在这世上立足?要知道,因为烈舞阳的事,严家已然成为整个南月朝廷的公敌,甚至于这一趟进京,严锦添还把司徒铭都给得罪了,是看在琼州城的面子上,司徒铭才强忍着没动他的,一旦他手上没了兵权,或者弃城而 逃的话—— 他根本就是无路可走的。 南月不会放过他,司徒铭也是十有八九会借机铲除他。 严锦添对自己的处境,自然是最清楚的。可是这样的处境之下,他仍是神态自若,目光越过司徒渊去,又定格在他身后严锦宁的脸上,却是回避了他方才的问题,直接道:“杀了我,让烈舞阳和我一起归于尘土,或者,把宁儿还给我,放我走,你 自己选吧!”烈舞阳!严锦添以为她是夜倾华的生母,而实际上,面具之后的司徒渊,和自己的这位义母甚至是素未谋面的,可是他却知道,夜染这么多年的执着和新病,哪怕是烈舞阳真的不在人世了,在没有见到她 的尸骨之前,夜染也是绝对不会死心的,只会一直的沉迷于在那种痛苦当中,无法自拔。 严锦添是认定了烈舞阳就是他和夜染父子的软肋,所以说这话时候的语气势在必得。 司徒渊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缓慢的收握成拳。 外面的街面上,似乎已经乱了起来,隐隐能够听到人们恐慌的奔走和呼喊声。 严锦添道:“或者——如果你做不了这个决定,那么,就让夜染来当面和我谈?” 夜染对司徒渊,有救命之恩,再造之德,这些恩情,都是轻易无法偿还的。 严锦宁并不需要他在这时候做这样的抉择。 她几乎是没有犹豫的走上前来一步,正视严锦添的面孔,问道:“所以,舞阳公主还活着?” 这些年,因为严谅找到了东陵皇室这个避风港,以至于让夜染父子都没有办法和他们当面对质。严锦添的目光自司徒渊的面上一掠而过,继而缓缓的勾唇,吐出两个字:“当然!” 第250章 二者选其一 严锦添的话是真的吗? 谁知道! 只是无从考究,在这种情况下,也唯有选择相信了。 司徒渊没有作声,他在权衡。 严锦添自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咱们之间也不算没有打过交道的,在你看来,我是那种会受你控制胁迫的人吗?” 虽然严锦添的话极有可能是虚张声势,来换这一次逃出生天的机会的,可是夜染对烈舞阳的事情执念很深,但凡是还有一线希望,司徒渊也不能就此扼杀。 可是—— 如果要拿严锦宁去换的话……司徒渊并不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是冷嗤一声道:“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你真正的精锐和心腹,此时都一定不在这座琼州城里。你说的对,咱们不是没打过交道的,对你的为人,朕还是有些了解的。严锦添, 退一步说话吧?” 严锦添也不着急,反问道:“怎么说?” 司徒渊看了严锦宁一眼。 严锦添却像是看了场笑话一样,噗嗤一声就给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他才又重新敛了神色,再次面对司徒渊道:“你要宁儿?为什么?”司徒渊也不回答,只道:“既然严谅已死,我知道,十多年前南月一族遭受的那场浩劫与你无关,我可以不把这笔账算在你的头上,只要你留下她,再交代出我母亲的下落,咱们两家之间的种种,就此揭过 !” 严锦添面上那一点戏谑的神情这才完全消失。 他看着司徒渊,半晌,似是感慨着慢慢的道:“看来我父亲是对 的,时隔多年,舞阳公主还有这样的分量和威力!” 当年严谅给南月一族带来的可是灭族之仇,死了多少人,又几乎葬送了整个南月,可是烈舞阳的一条命,对夜染和夜倾华父子而言,还是弥足珍贵,重于一切的。 司徒渊并不否认。 严锦添冷着脸盯了他半晌,最后却是态度强硬的道:“你可以选择在这里杀了我,那么从今以后,烈舞阳的下落就会和我一起长埋地下了!” 司徒渊冷厉的反诘:“如果我今天放了你,我母亲的消息你也一样会守口如瓶,最后还不是石沉大海,永无天日?” 严锦添唇角勾起一个势在必得的弧度,“所以,我给你机会,让你选!” 他是真的不惧生死的。 毕竟夜倾华也不是善茬,何况现在正个琼州城沦陷,他根本就赌不起。 所以现在,他是敢这样和司徒渊当面叫板,就足以说明他是真的没把自己的生死当成一回事。 司徒渊自然知道此时棘手。严锦添见他不语,就又把目光移给了严锦宁,道:“宁儿,既然夜帝陛下这么看重你,他做不了决定,那么这个决定就由你来替他做的,或者你跟我走,或者然夜倾华在这里杀了我,然后我再拉着烈舞阳给 我陪葬,二者选其一!” 他说这话,就不是开玩笑的。 司徒渊在袖子底下的手指悄然收紧。 私心上讲,他好不容易才算是找到了严锦宁,自然不想就这么又放手了,可是从道义上讲,他更不能不顾夜染。这个抉择,他是真的做不了。 第251章 城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严锦宁暗暗提了口气,赶在司徒渊伸手拉她之前,已经果断的举步朝着严锦添走去。 司徒渊眼睁睁的盯着她的背影,尽管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住的咆哮着不能让她过去,可是同时,她却又用了最大的自制力控制,手指在衣袖底下寸寸收紧,攥成了拳头。 他不能表现出任何的犹豫和不舍,否则只会让严锦添拿住更大的把柄,更加的有恃无恐。 严锦宁一步一步走到严锦添的面前,再没有回头。 严锦添看着她,也不说话。 严锦宁冷冷的道:“我们走吧!” “走?”司徒渊揶揄,却是挑眉再一次越过她去看向了她身后的司徒渊。 严锦宁没有回头,面上神情冷静。 严锦添这才开口道:“夜帝陛下,我们可以走了吗?” 司徒渊开口,已经尽量的克制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冷静。 他缓缓地勾唇冷笑,反问道:“你觉得呢?” 严锦添一笑,顺手把严锦宁扯过去,手指捏住了她的喉咙,将她擒获在手。 严锦宁的呼吸一窒,本能的皱眉。 对面,面具后头,司徒渊的眉头也是紧紧的皱着,袖子底下,捏成拳头的手,手背上青筋暴起,只是面上他仍是镇定自若道:“你什么意思?” 严锦添笑道:“如果我在这里杀了她,我保证,你和夜染,你们都必定悔不当初!” 他说这话时候的语气笃定,带着势在必得的狠厉。 可是严锦宁和夜染又有什么关系? 司徒渊一时微怔愣。 严锦宁已经率先反应过来,艰难的吐字:“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走吧,先从这里出去我再告诉你!”严锦添道。 趁着对面司徒渊失神,他抓着严锦宁的肩膀一提,顺势纵身越过了墙头。 “主子!”司徒渊身边的人忍不住低呼一声,待到去追,严锦添带回来的那批侍卫却是奋不顾身的冲了上来。 他们个个骁勇,纵然功夫不算太出众,但是那种以往无前的气势还是极具力量。 司徒渊的侍卫连挡两人,心中只觉得怪异,回头问司徒渊道:“是死士吗?” 如果是作为死士,他们的功夫是不是太差了点儿? 司徒渊道:“不是死士,但这些人对他绝对是死忠!” 死士不是那么好培养的,收买一些亡命之徒相对的是比较容易的,但是作为一个死士,最起码也要有一流的身手,这就不仅需要专门的训练,更需要天赋了。 严锦添的这些人,虽然个个骁勇,但身手只能算是二三流的。 他们拼死阻挡,虽是以卵击石,但却给严锦添争取到了最关键的一点时间,等到阿篱带人杀回来,冲破前院的阻碍冲击来的时候,严锦添和严锦宁兄妹早就没了踪影。 “主子,沈二小姐被他带走了?”阿篱左右环顾,焦急问道,“现在要怎么办?他会把二小姐带去哪里?” 最怕严锦添走投无路,会把严锦宁带回东陵的帝京去送给司徒铭来作为投诚的诚意。 司徒渊站在原地没动,冷冷的道:“严锦添不是那种人,你要以为他会就此隐遁,或是狼狈的逃回去做去向司徒铭摇尾乞怜,那就大错特错了!” 说完,脚踩着地下的尸首,大步的往前走。 阿篱一头雾水,看一眼满地的死尸,快步跟上去,“属下愚钝,主子您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司徒渊道:“这些人——他们并非个个都是高手,但却训练有素,称得上是骁勇善战,这样的人培养起来相对容易,虽然一对一的拼杀他们没什么战力,可如果推到战场上,那就相当的可怕了!” 阿篱又回头看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主子您是说严锦添他还有暗藏的实力?他训练了大批这样的人,留作自己最后的保命符吗?”“如果只是保命符也就算了,谁知道他到底藏了多少人!”司徒渊头也不回的大步往前走,而他此时的心思却全部在此,一边走一边道:“这里的事,暂时不要传信回去,省得父亲知道了会不安心,先封锁消 息,再封锁琼州通往东陵方向的城门,调配人手进来搜城,把每一个角落都给我搜仔细了。” 烈舞阳如果没死,那么她会被严锦添藏在这座琼州城里吗? 甚至于—— 严锦添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都没有人知道的。 可是不管怎样,就算只有一线希望,他也还是要找的。 “是!”阿篱答应了一声,转念想了了什么,就又赶着追上去两步道:“那沈二小姐呢?也不知道严锦添把她带着去了哪里!” 司徒渊这么大张旗鼓的攻进琼州城,为的不过就是严锦宁,就这样功亏一篑了,实在说不过去。 司徒渊脚下步子不停的往前走,一边道:“你以为严锦添训练出那么一批人就只是为了保命的吗?” 只要他不是打算就此隐遁,那就不会销声匿迹。 而只要他再露面,严锦宁就总也不会丢的。 阿篱飞奔出去,传达命令,并且布署封城。 而这边,因为南月军队攻进了琼州城,双方军队拼杀,正个城中尸横遍野,已经活脱脱的成了人间炼狱。 百姓们四处奔逃,往东陵方向的撑门被封锁,就一股脑儿全部涌向了刚刚被攻破打开的,通往南月境内的那座城门。 数以万计的百姓挤在一起,只见人头攒动。 守城的士兵有所顾忌,并且又事先得了司徒渊的命令不能屠杀百姓,一个犹豫不决之下,已经有大批的百姓冲出了城门。 严锦添出府之后,就让佟桦找了衣裳来,一行人换了装扮,此刻就混在这些百姓里,流水一般的涌想了城门口。 他一只手紧紧的攥着严锦宁的手,拉着他往前挤。 严锦宁知道自己拗不过他,索性也不白费力气的抵抗,只是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还是坚持问道:“过去就是南月的境内了,你这样逆风而上,到底又是要做什么?” 严锦添不语。 她就又再问道:“还有那会儿你在夜帝面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严锦添被她问的不耐烦,终于扭头看了她一眼,却是神秘的勾唇一笑道:“我们去南月的都城,我带你去见一个人,相信你一定会不虚此行的!” 第252章 逆风而上 明知道夜倾华在找他,他居然还冒天下之大不韪,逆风而上,赶着要去南月的都城? 要不是此时护卫在他们身边的侍卫人数实在有限,严锦宁甚至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以琼州城为饵,使出了一招调虎离山,进而想要潜入南月的都城,图谋不轨了。 可是他们这一行,加起来也不过七八个人,根本也不可能在夜倾华的地盘上做出什么了不起大事来。 因为战乱,蜂拥出城的百姓很多。 严锦宁被严锦添拽着,根本无从反抗,居然当真就顺利的混出了城去。 一行人,在城外的一处农庄上再次改装之后就继续南下。 南月的都城叫做宁城,背靠着南月部落世世代代居住的那片大山,十数年间,一座巍峨的城池拔地而起。 因为西津已亡,而南月一族又特立独行,一直独善其身,既不与东陵过分交好,彼此保持距离,又没有兴兵恶斗,所以百姓们休养生息,这座城池就被保护的很好。 甚至于,这是一座新兴的城池,一个新崛起的国度,这地域之内的一切都是崭新又充满希望的,和东陵帝都那种繁华了数百年之后,已经逐渐没落,并且沉沦到了骨子里的糜烂气息都不一样。 路上走了三天,方才抵达宁城。 最近夜倾华在攻打琼州城,而这里却没有收到丝毫的影响,城市繁荣,人们安居乐业,按部就班的安然度日。 为了不引人注意,进城的时候严锦添特意分散了人手,七个人,三成了几波分别进城。 佟桦早到了半天,已经在城南租了一套二进的小院子,一行人就在这里安顿。 严锦宁琢磨了一路也没想通严锦添的意图,忍不住的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严锦添一边打量一眼这院子,一边漫不经心的回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何必着急!” 严锦宁知道她问不出什么来,索性也懒得费劲,直接转头对佟桦道:“我住哪里?” 佟桦看了严锦添一眼,见到严锦添没有说话的意思,就道:“后面有两个院子,二小姐随便挑一间吧!” 严锦宁抬脚就往后院走。 严锦添这时候突然从别处收回了目光,盯着她的背影瞧了片刻,扬声道:“咱们离开琼州那天,你是趁乱给夜倾华留下了什么暗号?” 严锦宁的脚步不由的微微一顿,然后继续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严锦添见她不语,也不过分勉强,只是盯着她的背影,缓缓地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 佟桦却是大为惊诧的,快走两步过来道:“公子,您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咱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吗?” 严锦添冷笑:“这个丫头我还是了解的,她要不是有十足的把握,这一路上不可能这么听话这么乖的。” “那——”想到这里是南月的地盘,佟桦紧张之余就懊恼了起来:“早知道,上路之前应该让人搜一搜二小姐身上的,不过一路上属下都有注意她,她应该没有机会给夜帝他们留下暗号的!” “也有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啊!”严锦添不以为然的轻笑,却显然是对此毫不在意的模样,“先去做正经事吧,宁儿的事,你不用管了!”“是!”佟桦答应了一声,吩咐了其他人整理行李,又带了个侍卫一起出门去了。 第253章 他图什么? 这边严锦宁回到屋子里,就和衣往床上一躺。 这三天,严锦添把行程安排得很紧,虽算不上日夜兼程,但是连日的赶路也是无法休息好的。 严锦宁虽然心智较之一般的女子更为坚定一些,却也到底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这几天的折腾下来,早就疲惫不堪。 这会儿她浑身疲累,可是躺在床上,脑子里却有点浑浑噩噩的,又根本就睡不着,于是辗转了片刻,就解下了腰间的荷包。 那里面放了手绢香囊,还有两样她平时喜欢把玩的小东西。 她把东西都倒出来,扔在一边,单扒拉出里面一颗较之龙眼略大的夜明珠。 严锦添猜得没有错,但是她要走过来的时候司徒渊没有拦,却早在拉她手的时候往她的荷包里塞了这颗珠子。 这珠子乍一看去,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的一颗夜明珠,而且个头也不大,但是上面却暗藏了机关。它内里中空,大约是被掏空之后又由能工巧匠巧手修补好了,所以但从外表上并看不出异样,但却在一处纹路上面留了针眼大小的孔,珠子里面填充了特制的荧光粉,只要她有心,就能在严锦添的眼皮子 底下堂而皇之的留下可供司徒渊追踪的线索。 司徒渊当时塞这个给她的时候,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后来发现严锦添的行动诡异,此行的目的地竟然是宁城,严锦宁总觉得他居心不良,便就果断的放弃了,趁着严锦添让她乔装更衣的机会,用帕子把这珠子给收好了,根本没用。 宁城是南月的都城,更是夜氏父子的地盘,按理说这里的一切都应该是在司徒渊的掌控之中的。 可也就是因为如此,这个时候,人少力弱的严锦添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韪朝这里来了,这举动就更值得人警惕了。 他一定是有阴谋,并且是有成算的。 面对一个如此自信满满的严锦添,严锦宁拿不准他的心思,便果断的做出了判断,放弃了把司徒渊引到这里的打算。 毕竟严锦添是那么心思缜密的一个人,这一路上他居然都没有想到要搜她的身?这就更像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局的前奏了。 可是,严锦添冒险将她带着来了这里,到底是意欲何为? 严锦宁左思右想,还是百思不解,最后也就懒得多想,直接放弃了。 横竖她一个赤脚的,难道还要怕严锦添那个穿鞋的吗?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一个死字。 懒得再费心思,她把东西重新都塞回了荷包里,就翻身朝里闭眼睡去。 而此时的琼州城内,经过三天的整顿,这座刚刚经过战争洗礼的古城已经又按部就班的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归降的四万东陵军队,司徒渊让人带着撤出了琼州城,将这城池内外的驻军全部换成了南月的军队,同时暂时重新组建了衙门,安抚百姓。因为他们是临时起意,突然攻城,并且战斗迅捷,速战速决,很多人都只是恐惧的关上门躲避了两天,然后再开门到时候外面已经改天换地了,所以收到的冲击并不大,相对的抵触情绪也小,比较容易安 抚。 这几天,司徒渊一直都留在琼州城,只是却没有再公开露面。 他的心腹都知道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是他们更知道,自家主子这几天的心情是糟糕到了极点,所以全都敬而远之,不要敢往他跟前凑。 这天傍晚,阿篱匆匆过来,才敲开了他书房的大门。 彼时司徒渊也没有在处理政务,只是神情冷淡的对着后窗外面的一堵墙发呆。 阿篱小心翼翼的推门进来,又刻意的放轻了脚步。 她追查了整整三天都没有找到有关严锦宁下落的任何蛛丝马迹,此时心中是焦急忐忑又惭愧的,正在犹豫着要怎么开口,却是里面的司徒渊已经听出了她的脚步声。 “还没有消息?”他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是……”阿篱迟疑着回,后面一咬牙,就直挺挺的跪下了。她也不说什么“无能”“恕罪”的废话,就只是神色愧疚的一语不发,“事发的时候城里到处都乱,如果严锦添是早有准备的话,要借逃难的刘民来隐藏行踪就实在太容易不过了,这两天属下叫人到处查找询问 了,实在是大海捞针,不好找的。至于二小姐——” 阿篱说着一顿,后面就有点不想说下去了,尽量委婉的道:“也没有发现二小姐有留下暗号,可能——她身上的东西被严锦添发现给拿走了吧!” 除了这一种可能,好像再也想不出别的解释了。 不过好在这么久了,大家有目共睹,严锦添那人做事虽然有点绝,但是对严锦宁,他却是从来没有下过手的,根据这一点,多少可以判断她还平安吧。 说是那东西被严锦添发现了,是有这种可能,却也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严锦宁怕他再冒险去追她,所以故意不给他留下暗号,也不想让他找到了。 司徒渊有点心烦意乱,可是线索就断在这里,他也无计可施,索性便强迫自己拉开了思绪,道:“别的呢?” “琼州城里都搜了一遍,尤其是严锦添的府邸和军营,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也没有发现长公主殿下的下落!”阿篱道。 烈舞阳毕竟是这么多年都生死不明,其实这个人的存在对他们而言,真的就只是一个代号,一个名字罢了,所以回答起这件事的时候,阿篱反而公事公办,没有那么多的心理负担。 “意料之中罢了!”司徒渊闻言,便是自嘲的冷嗤一声。 他顺手关上了窗户,走回案后坐下。 天已经黑了,屋子里的光线暗沉,他也没有点灯,整个人坐在暗处,就只现出一个冷硬的轮廓。 阿篱跪在门口,低着头,咬牙不语。 又过了好一会儿,司徒渊才道:“算了,他迟早还会再主动现身的。” 迟早严锦添还会再现身,虽然他也确定严锦宁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这样的i情况下,却不能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总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少了点儿什么。 为了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他就强迫自己把思绪拉到别的地方去,话锋一转,又问:“闫宁那边最近有消息吗?还有严锦添训练出来的那批人,查到数量和行踪了吗?”阿篱赶紧回道:“闫宁那边一直进展顺利,梁勋本来就是东陵皇帝陛下的心腹,就算在您和睿王之间他都不相信,但是毕竟东陵皇帝落在了睿王的手里,他投鼠忌器,一定会对睿王严防死守的。而至于严锦添的人——属下问过他军中归降的将领,那些人只知道自从他接替严谅在军中掌权之后,的确是会以练兵为名带着心腹去城外的一处偏僻的校场,可是他从来不准军中的其他人尾随,他驻军中的人都知道 他有在特别历练一些人出来,而至于那都是些什么人,或者有多少人,就实在没人知道了。” 司徒渊的脸隐在黑暗中,看不到表情。 他靠在椅背上,闭目思忖片刻,忽而便是冷笑出声:“那这件事就不需要再浪费心思去查了!” “什么?”阿篱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如果严锦添真的还留有后手,那就必须马上肃清的,怎么能就这么放任他去?以后岂不是后患无穷。 司徒渊冷冷的道:“连他驻军里的阿猫阿狗都知道他手上有这么一批人,这说明了什么?” 阿篱到底也是个聪慧的姑娘,接口道:“他不怕被人知道?” 司徒渊道:“说是保命的秘密力量不假,他却故意放出风声让其他人都知道,让我知道了,对他没好处,但是——”他说着一顿,语气中便多了些冰冷的嘲讽:“赵王叛出,梁勋又把持住了以前定国公手里的兵权在观望着不肯回朝,虽然经过前面的一些事,司徒铭和严锦添之间闹得不太愉快,但是现在我们又拿下了琼州 城,司徒铭腹背受敌,焦头烂额,正是用人之际……宁儿的下落暂时也不必费劲追查了,就盯着东陵朝中的动静就好,相信很快的严锦添就会现身了。” 只是,先是故意丢了琼州城,这是真的触及司徒铭的底线了,而严锦添在故意这么做了之后又要抛出橄榄枝,重新和司徒铭讲和,重回东陵的朝廷?他这又是图什么? 第254章 回眸 毕竟是经过一场战乱,琼州城的百姓虽然表面上很快被安抚住了,可是私底下,一时半会儿的受了的惊吓毕竟很难平复,到处都人心惶惶。 因为一时也追踪不到严锦宁的行踪,司徒渊不确定严锦添是不是秘密遣返东陵帝京了,干脆就留在了琼州城中,方便应变,倒是真的没想到严锦添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跑去了宁城。 宁城这边,严锦宁同样是对严锦添的所作所为暂时不能理解,并且带着十二分的防备艰难度日。 可是连着两天,严锦添都没什么动作,带着他暂居在这个小院子里,足不出户,只是佟桦带着另外一个侍卫早出晚归。 如此到了第三天正午,严锦添刚让人叫了严锦宁一同出来用膳。 两人才刚在桌旁坐好,院子外面佟桦就匆匆的闯了进来。 可以看得出来,他赶得很急,满头满脸的汗。 严锦宁皱眉,抬头看过去。 严锦添也扭头看过去。 佟桦一拱手,冲他略一点头:“大公子!” 显然是传递了某种消息。 而严锦添心领神会。 他的唇角微扬,顺势就搁了筷子,起身,又看向了严锦宁道:“午膳先不用了,有点急事,我们出去一趟!” 严锦宁知道和他对着干没用,而她一向识时务,不会明知故犯的叫自己难堪,当即也是痛快的站起来,跟着他往外走。 显然,佟桦回来的时候已经吩咐下面的人备好了车马。 严锦添带着严锦宁出门就钻进了马车里。 严锦宁一声不响的跟着。 待到马车出了巷子,严锦添许是无聊,便就冲坐在对面的严锦宁一挑眉道:“不问我要带你去做什么吗?” 严锦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冷冷的道:“我问了你也未必会说,如果你想说,就不必我开口了,我何必浪费心思力气!” 严锦添一直都知道她这些天的逆来顺受都是假的,这时候对她的态度也不意外。 严锦宁懒得看他,扭头掀开窗帘一角去看外面往来的风景。 因为是南月的都城,又兼之他们所走的这条路过闹市,外面熙熙攘攘的人流不断的和马车错身而过,如果不是对面坐着严锦添,其实即使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感觉也不算太差。 严锦宁尽量忽略对面那人的存在,这一路走下来,却也不觉得难熬。 马车转过几条街巷,突然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 严锦宁本来就是心不在焉,在想事情,马车这一颠簸,她始料未及的吓了一跳。 “下车吧!”严锦添已经率先跳下马车。 他回头,冲她递出一只手。 严锦宁看了眼,没用他扶,自己扶着车辕下了车,环顾四周,周围一片二层楼舍,茶馆酒楼林立,又因为适逢正午,到处茶饭飘香。 这个地方,算是繁华,就是路边的卖点心和小玩意儿的小贩也有不少。 严锦添道:“怎么?有瞧上眼的?” 严锦宁没心情和他开玩笑,冷嗤一声道:“别拐弯抹角的,你今天带我出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严锦添也不生气,仍是缓缓一笑。 严锦宁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难免有些烦躁,等了片刻,见他是没准备回答,便是愤然的转身就要回马车上去。 严锦添眼疾手快的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放开!”严锦宁愤然回头,不期然的目光往远处一飘,恰巧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了街角的酒楼门口。 那辆马车看着并不起眼,马车很大,装饰却极简单,并不像是城里权贵人家的车马。 护卫马车的护卫有四个,加上车夫一共五个人。车夫跳下车,开了车门,马上就有一个护卫上前,从车上扶着下来一个人。 第255章 一眼万年,她是谁? 那人只穿了件样式最普通的青灰色衫子,身形气场,看着却有些消瘦。 严锦宁最先注意到他,是因为他从马车里面探出来的那只手。 本来那护卫伸手去扶,她还以为下来的会是个弱小的孩子。 可是那只手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却分明是个成年男子的手。 严锦宁一时好奇,不由的就盯着多看了两眼。 然后那人弯身自车上下来。 鬓染霜花,俨然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 可是—— 他的身形过于挺拔,又实在不像,引得严锦宁不由的又多看了两眼。 这人的车马普通,排场也普通,其实出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并不是太惹人注意。 他下了车,就要往对面的酒楼里去。 许是严锦宁这边目不转睛盯着他看了许久,引起他的警觉,他的脚步一顿,突然回眸,那目光,居然是精准无误的穿透往来的人群,一眼就看到站在这边街口的严锦宁。 他这一转头,严锦宁才更是讶然。 原以为他的年岁应该很大了,顷刻间入眼的容颜却是惊艳。 这个人的五官,无论单挑出来哪一样,都不是最完美的,却唯独气质使然尔,那种仪容风度,能顷刻间让人折服,天地失色。 那是一种很特别的存在,就像是严锦宁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不细看,只觉得他只是芸芸众生中最寻常的一个,但只一细看,就完全是另一种气度风采。 这样的人,严锦宁还是第一次遇见,难免诧异。 而彼时他看过来,两个人视线交融的那一瞬间,严锦宁盯着他的眼睛,只觉得莫名的熟悉。 她一时还正在吃愣,却见那人望着她的目光从一开始的淡若远山,瞬间惊变—— 迷茫,震惊,到仪态全失的慌张,万般情绪转变,全然只在一瞬间。 两个人,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细目相对。 严锦宁眼见着他的眉峰敛起,眉心蹙起一个明显的疙瘩,脑中突然如电视火花般迅速浮现一个念头,突然想起来她为什么会看着他的眼睛觉得眼熟了。 因为—— 这双眼睛,她是几乎每天都会在镜子里看到的。 虽说世上相像之人有很多,但是因为事出突然,严锦宁也是本能的愣住了,脑子里,突兀的有一个声音在盘桓嚎叫—— 她是谁?此时此刻站在对面和她遥遥相望的这个男人—— 他又是谁? 严锦添为什么要带着她来宁城,今天他把她带到这里,更不可能是没有目的和理由的。 素来清晰冷静的逻辑,在这一瞬间突然崩溃到混乱不堪,严锦宁只觉得头痛欲裂。 她愣了一下神,等重新反应过来的时候,却见远处那男人已经推开挡在他面前的一个护卫,脚步凌乱,跌跌撞撞的朝这边奔来。 她的心里,突然就慌了,正在踟蹰无措的时候,眼前突然听到有人喊:“让开!都让开!”有人驾着一辆马车从旁侧的巷子里斜插而出,严锦宁恍然意识到了什么,却根本就不等她有所反应,严锦添已经从旁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 第256章 心起波澜 对面那家酒楼的竹叶青是夜染最爱,再加上和掌柜的旧相识,所以每回回城路过,都必定亲自过来取酒。早年因为救烈舞阳的时候,他动用巫术蛊述,又采了自己的血做蛊引,也就作下了病根,这些年来他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所以每年有一半的时候都是不得已留在皇城静养,毕竟司徒渊的身份特殊,也不 能常年呆在这边理政,有他主持大局,外人也才并不曾察觉他那皇城里面他们的夜帝陛下经常不在的秘密。 但是烈舞阳,始终是夜染心中放不下的执念,所以,但凡身体条件允许了,他就会远行。 有时候即便是漫无目的,也在天南海北的寻,毕竟人在途中,哪怕是一直的徒劳无功,他都劝着自己,至少这样可以自欺欺人,他都没闲着。 最近司徒渊回了南月,适逢他的身体又有好转,就又出城去了。 但是这一次走得有些勉强,眼见着他的状况不是很好,侍卫连哄带强迫的,还是劝着他回来了。 他这本来也是和往常一样,路过这家酒楼要进去和掌柜的打声招呼。 因为这宁城之中一向安定,侍卫都没有多想,扶着他的侍卫冷不防被他推开了手,都意外的愣在那里。 夜染这边匆忙的奔出去三五步,本来就因为激动而心绪不稳。 又冷不防一辆马车经过,眼前的视野被隔断。 虽不过只是短暂的一瞬间,可是马车过去之后,眼前仍然人群息壤,对街的那个少已然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消失得太过彻底,倒像是夜染自己一是眼花,做了一场黄粱梦。 “主上!”后面的侍卫反应过来,慌张的赶紧来追,却见他的脚步已经顿住,但是脸色很差,神情也十分古怪的盯着远处,像是在找寻什么的样子、 “主上?您——在找什么?”侍卫环视一圈,没看见什么特别的,狐疑的试着问道。 夜染的目光还在四下里搜寻,一边问道:“刚刚——” 他最近的身体状况很差,再加上情绪波动的厉害了,这时候一说话,就压抑不住的,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 不是他不想忍,而是完全控制不住。 这一咳嗽,本来挺拔笔直的脊背就真的佝偻成一个老者的模样。 但是他的意识清醒,一边咳,一边指了指对面停着的那辆马车。 侍卫会意,一边帮他拍着后背顺气,一边赶紧吩咐了另一个人道:“去看看,那辆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 “是!”另一个侍卫领命跑过去。 严锦宁他们来时坐的那辆马车还停在那里,那侍卫过去打听,又亲自确认了,车上没人,车夫说是主人去对面的银楼买东西了,片刻之后,果然就见佟桦一人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个小盒子,上车了。 夜染走不了路,也是一直从远处看着。 侍卫见他没有留人的意思,也就让马车走了。 侍卫折回来,“主上,您到底看到什么了?” 夜染咳了半天,脸色通红。 他一点一点慢慢的站直了身子,那背影居然奇迹般的又再重新挺拔笔直。 他没对侍卫解释什么,转身的步履却分明蹒跚,一点一点挪上了马车,一边无力的道:“华儿是还在琼州吗?去封信,让他尽快回来一趟吧!” 他确信自己方才看到的那个人,不是烈舞阳,即使样貌相似,但是他还没有老糊涂,年纪上就明显的不对。但是不管怎样,内心掀起的波澜却再也无法平复。 第257章 父亲 夜染仓促奔过来时,那辆路过隔断他视线的马车,自然也是严锦添的安排。 趁机,他一把拉过严锦宁,闪进了旁边两座宅子之间的暗巷里。 起初,看到夜染茫然止步的时候,严锦宁是出于本能的反应,挣扎了一下,想要甩开他的收,冲出去问一个明白的。 可是严锦添死死的拉着她的手腕不放。 她这一步没走出去,下一刻好不容易仓促间遗失的理智就回来了。 严锦添甚至都没有需要捂住她的嘴巴。 她就那么安静的躲在暗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 看着前面不远处,甚至可以说是近在咫尺的街面上,那个那人憔悴的容颜,如雪的白发,踉跄不稳的脚步,和奔走间飘起的衣角。 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眼神从恍惚到惊喜,再到慌乱,直至最后的茫然无措…… 严锦宁的眼眶发热。 没来由的。 她有一种鲜明的冲动,想要跑过去。 可是心里却十分的清楚,严锦添既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带着她来这里,又刻意安排了这么一场“邂逅”,那就必定会做好万全的安排和打算,绝对不会让她顺利走过去的。 她用力的掐着掌心,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又眼睁睁的看着夜染在寻了一遍人而无果的情况下被随从扶着上车,黯然的离开了。 街面上,依旧人来人往,喧嚣而热闹。 严锦宁攥着拳头,在那一角灰暗的巷子里站了许久。 夜染走后,她就微微的垂下了头,紧抿着唇角,一语不发。 说实话,严锦添还是有些惊奇的。 毕竟—— 按照常理来讲,严锦宁那么聪明,只从他这刻意的安排和夜染的反应中就应该看出端倪了。 然后—— 就算不吵不闹,好歹她是应该情绪失控的质问的。 可是—— 没有! 从始至终,严锦宁都很沉默,尽管从她现在的反应中已经可以看出来,她的内心其实并不平静。 她不说话,严锦添就耐性很好的等着。 一直过了好半天以后,严锦宁才紧了紧拳头,缓慢的抬起眼帘看向了他。 严锦添勾唇,一笑。 毫无疑问,这一次挑衅的笑容刺激到了严锦宁。 她的情绪就在这一瞬间突然失控。 “他是谁?”严锦宁红了眼,一把抓住严锦添的衣襟,抬头逼视他的眼睛,大声的道:“严锦添,你说啊,他是谁?” 印象里的这个少女,一直都是冷静理智的,哪怕是生死攸关的时刻,也不会乱了方寸,更别说是情绪完全的失控了。 但是,对严锦宁这一刻的反应,严锦添还是相当满意的。 衣襟被严锦宁抓皱了,他也不试图甩开了她,反而是嘴角噙了一抹笑,甚至可以说是颇有些自得的看着她,反问道:“你说呢?” 严锦宁浑身的血液瞬间又是一凝。 其实方才看到夜染的那一瞬间,不单单是她生得和夜染如出一辙的一双眼睛,只凭夜染看过来时候的那一眼目光…… 虽然事实上还有一千种一万种别的解释,但是那个瞬间,严锦宁脑子里笃定的却只有一个念头……父亲! 第258章 交易,他是个疯子! 那是她的父亲! 即便从小到大,严谅对她都是百般的珍视和宠爱,但是血缘就是这么神奇的一种存在。 尽管这世上相像的人那么多,可只是那一眼,她就已经窥见了真相。 她逼视严锦添的眼睛,但是答案已经烙印于心里。 翻天覆地的震撼过后,是不知所措的茫然。 严锦宁突然觉得无力,缓缓地,又松了手。 她轻声的道:“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或者——你想要我做什么?” 严锦添千里迢迢,甚至是冒着巨大的风险把她带到这里,这个人,算无遗策,严锦宁可不会以为他是闲着无聊,特意带着她来这里寻亲的。 严锦添其实一直都很欣赏她的这种聪慧的判断力和果决的行动力的。 他笑了笑,负手而立,缓慢而绵浅的吐出一口气来:“虽然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做傻事,但有些事还是要以前说清楚的,刚才的那个人,你看清楚了,可是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吗?”从刚才开始,严锦宁的脑子里就一直乱糟糟的,其实根本就没有余地去思考更多,此刻被严锦添一提,她才灵机一动,突然想起来很久以前的那次迎接夜帝到访的宫宴期间,司徒渊在殿外回廊上跟她讲述 的那段有关南月建国始末的历史。 惊才绝艳,华发蓝颜! 那个人—— 是夜染? 严锦宁如遭雷击,心头又是剧烈一震。 她猛地抬头,再次看向了严锦添,嘴唇嗡动,脑中思绪却一直没有形成完整的逻辑。 司徒渊说过,这些年夜染一直都不肯相信烈舞阳已经死了,他们盯严家这么多年,也无非是在寻找她的下落。 可是—— 他从来就没提夜染和烈舞阳还有一个女儿。 他们本来就一直在盯着严家人的一举一动,烈舞阳不管死活,但消息和人肯定都被严家特意保护和封锁起来了,不好找,而她,如果她真是夜染的女儿—— 严家人可是一直把她放在明处的,司徒渊怎么就从来没有怀疑过或者追问过她的身份? 这样,完全说不通。 严锦宁百思不解。 夜染的身份,她在心里已经有了判断,这时候却仍觉得千头万绪,狐疑的脱口道:“我的生母——又是什么人?” 之前严锦添其实就有相当于是正面承认了她不是严家的人。 而且有严家人对她的种种态度在前,她也十分确定她的身世里面是有猫腻的。 严锦添见她没问夜染的来历,就是心里有数,略嘲讽的一勾唇道:“我还以为你和夜倾华接触的不算多,现在看来他跟你说过的话还真是不少,连他们夜氏的家底都透露给你了?” 如果只是凭着夜倾华和她之间接触下来的那点交情,他当然不可能和严锦宁说得太多,可司徒渊就不一样了。 严锦宁刻意忽略他话里的试探,没吭声。 严锦添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 夜氏父子为了寻找烈舞阳的下落,多年来一直穷追不舍,如果说要无所不用其极的利用严锦宁来探听消息,以情动人的哄哄她也在情理之中。严锦添也不十分纠结这样的事,过了一会儿又道:“传闻中的夜染是个天下难得一见的情种,他这半辈子,哪怕是化身成魔,哪怕是毁天灭地,原因从来无二,无非都是为了那个烈舞阳。你既然是他的种, 你的生母自然就的南月的战神传说,那位巾帼不让须眉的长公主烈舞阳了!” 他对烈舞阳的评价倒是相当之高的,可谓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严锦宁对他这话是心也不信的。 她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是吗?我看他刚才的反应却是不像的。” 严锦添当然知道她指的什么,莞尔道:“这没什么奇怪的,因为目前为止,他还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你!” “你什么意思?”严锦宁拧眉质问,眼神里处处带着防备。严锦添其实挺不喜欢她用这样的眼神看待自己的,不过面上却没什么反应,只是解释道:“夜倾华难道没跟你说过,当年烈舞阳在守护部落的那一战中‘战死’时,夜染正在千里之外,带兵征战西津,那时候 他已经在外两月有余,甚至于——就连烈舞阳自己也都并不知道她已经怀有身孕的事实!” 也不怪烈舞阳迟钝,实在是第一次在战场上受创之后,她的身体状况就一直不好,体虚多病,偶有带下不调的小症状,也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而此时严锦宁纠结的却不是这个,她已经是从严锦添的话里敏锐的捕捉到了另外一条信息。 她不由的屏住了呼吸:“所以这些年夜氏父子坚持寻人原是没有错的,当年那一役他们找到的那具尸骨真的不是……” 她说着,顿了一下。 虽然心里是认可并且承认了自己的身世的,但是夜染和烈舞阳于她而言也还是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关于“父亲”和“母亲”—— 她暂时还叫不出口。 严锦宁卡壳了一下,趁着严锦添愿意说,继续追问道:“南月的长公主并非战死,而是失踪,她——真的落到你们严家人手里了?” 严锦添淡淡一笑,挑眉道:“你的存在,本身就是证据,这难道还需要我再额外的证明什么吗?” 听他亲口承认,严锦宁的心里突然有些释然,也微有些不太明显的雀跃。 但是原因—— 其实和她自己没有太大的干系,她只是想,司徒渊搜寻了这么久的人,终于有了下落,他多少能安心些吧。 “她——”严锦宁咬着唇,渐渐地,便能听见自己有些紧张局促的心跳声,踟蹰再三,才问:“现在人在哪里?” “呵——”严锦添闻言,就像是听了笑话一样的突然笑了出来,反问道:“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他当然不会说。 严锦宁其实早就料到了,可是一个许多人探寻了多年的真相就在眼前,并且呼之欲出,这一刻,她不想也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她咬咬牙,退了一步:“那你总能告诉我,她现在是否还活着吧?” “当然!”严锦添道:“她若是已经死了,那我拿什么做筹码把你继续绑在我身边呢?” “你留我在你身边做什么?”严锦宁冷笑:“你是怕夜氏父子找你寻仇,要留着我以备不时之需吗?” “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严锦添并不否认,只是说着,却又话锋一转道:“不过也是现在的情况特殊,我还需要你去替我做一件事,手里多个人质,总归是能更放心些?” “做什么?”严锦宁是不觉得他有拿这种事诓她的必要,可是她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罢了,严锦添能需要她做什么? 如果是他自己都做不来的事,难道还指望她不成? 严锦添却没有马上回答,他盯着她,脸上的表情略有复杂。 过了半晌,严锦添突然一声叹息:“我突然有点开始相信所谓的血浓于水了,严家养了你这么多年,终还是不敌你与他们之间的一点血脉牵绊吗?” 这话,他像是对严锦宁说的,又像是感慨,但是更多的—— 又似乎只是自言自语。 严锦宁是头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近乎落寞的感觉。 严家是养了她许多年,本来哪怕是冯氏和严锦玉屡次陷害,老夫人又薄凉无情,她也不愿意下狠手赶尽杀绝的,毕竟—— 严谅对她,是真的胜过亲生女儿的。 可偏偏那些人不识趣,一再的咄咄相逼,前世合力逼死了她,这辈子还想再让她死一次? 别说不是血亲,就算是真的父母亲人—— 她严锦宁真不是普度众生的善男信女,她可以退让一次两次,却不会逆来顺受的等人来踩。 可是这些话,她不想对严锦添解释。 当然,他们之间已经不许要多此一举的解释了。“我不同你废话了,既然你有事需要我去替你做,那我什么都听你的就是!”飞快的收拾了散乱的思绪,严锦宁深吸一口气,正色迎上严锦添的目光:“被南月倾一国之力追杀的日子并不好过,你应该很清楚 ,我答应你,我会留在你身边,换你把她还回去吧。”“宁儿……”严锦添也回过神来,他不置可否,手指在她脸上,慢慢摩挲着描绘她面部景致的轮廓,唇角带着淡淡的笑纹,目光温柔,可是出口的话却赤裸裸的不留半分余地,“我根本没办法相信你,你让我 怎么跟你做交易?” “你!”这个人,简直欺人太甚,严锦宁受制于人,无计可施,终于也是被他逼急了:“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严锦添见她面上冷静的面孔破裂,便是奇迹般的有了几分好心情。 “我就想把你困在我身边,直到——”有些恶意的,严锦添的唇瓣妖娆,几乎就要笑出了花儿来:“我死!” “那我现在就杀了你!”严锦宁也被她惹怒了。 从方才见到夜染开始,她的心里就在翻江倒海的不太平,偏偏严锦添还这样一再的刺激她,所有的情绪积压在一起,她心一横,顺手拔下一根发簪,一把插入他的胸膛。 虽然两个人面对面的站在一起,但是以严锦添的警觉和伸手,他要躲开严锦宁的攻击,易如反掌。 只是—— 他居然没有躲。 哧的一声细微的声响,发簪尖锐的微端刺透衣物的布料,再刺透进血液里。 就连严锦宁也愣住了,手下的动作下意识的迟缓。 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严锦添的脸。 严锦添面上还是那种淡淡的无所谓的神色。 他见严锦宁住了手,这才开口说道:“可以啊!你想动手,我随时都让你动手,只是烈舞阳的下落会跟着我一起长埋地下,夜染永远也找不到她的。” 严锦宁震了震。 严锦添看见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慌乱和犹豫,就又势在必得的露出一个笑容。 严锦宁跟他不一样,他是真的冷血绝情,对谁的生死都不在乎,可是她—— 当狠则狠,偏偏又有那么一点的人性和良知,在关键时刻成了束缚。 严锦宁握着簪子的手其实很稳,如果她能再狠绝一点,就可以当场了结掉这个人的性命了。 可是—— 想到夜染发间的霜华…… 她,下不去手! 那是她的亲生爹娘,这一生,虽然他们一家三口从来就不得机会共聚天伦,他们也没有养育过她,但是血脉里延续的温度还在,她真的不能将他们十几年阴阳两隔积蓄起来的痛苦都视而不见。 何况—— 那还是司徒渊的心愿。 命运轮回过来之后的第一次,她又尝到了无能为力的滋味。 严锦添是个软硬不吃的人,又心性坚韧,他一直都算无遗策,这张网既然是他布下的,严锦宁觉得自己真成了囚笼中的鸟儿,出了无力还是无力。 她的眼泪,不知不觉间爬了满脸。 严锦添抬手,用指腹一点一点的给她抹掉。 “别觉得是我在拿他们要挟你,你便要恨我,其实——”严锦添道,眼角眉梢的笑意越盛大,落在眼里,那眼神却是透着明显的萧索寂凉:“还有人可以牵念记挂,那感觉……还不错吧!” 什么软肋?什么拖累? 不是孑然一身的人,焉能领会其中的欢乐? 严锦添这种奇怪的情绪变化,严锦宁是看在眼里了,只是这一刻,她心中万般思绪翻卷,根本就顾不上深究对面这个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只是缓缓地松了手,手臂无力的垂下:“你要怎么样都随你!” 她甚至都不要求严锦添让她先见烈舞阳一面,以确认她还健在,整个人都捏在人家手里的时候,就得识时务,根本就没有提要求的资格。 严锦添就是个疯子。 她不想和疯子讲道理。 严锦添只瞧着她的眼神就能将她心里的想法猜个大概。 其实他从来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怎么评价他,如今面对严锦宁这样深恶痛绝的眼神,却是莫名的心烦。 他不想去深究这种情绪的来源,于是就强行把思绪移回正经事上,道:“好了,不说废话了,咱们言归正传,来做个交易吧!” 严锦宁冷冷的盯着他,眼中愤恨的情绪明显,却是咬紧了牙关,一语不发。严锦添微笑看着她:“替我去睿王身边呆几天!” 第259章 要留下你,我必须先杀了他! “什么?”严锦宁皱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是越来越不能理解这个男人的所作所为了。 严锦添耸耸肩:“你看见了,琼州城破,我成了东陵朝中的罪臣,想要东山再起,终是需要拿出一点诚意来的。” 严锦宁这才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你让我替你去笼络司徒铭?” 严锦添笑笑,算是默认。严锦宁就也像是看了一场笑话一样的跟着笑出声音来:“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的吗?琼州城是怎么被攻破的,我又不是没看见,纵然夜倾华千般谋略,这其中——你若愿意死守,他也不见得就能这么轻易 的成事。琼州城,是你故意放水让出去的,你自己把自己变成了东陵的罪臣!” 严锦宁毕竟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子,有些事,糊弄别人可以,但是在她这里,却是无所遁形的。 严锦添明明就是顺水推舟,根本就没花心思力气去守那座琼州城。 自己捅了这么大一个窟窿,转头又要费尽心机的去填? 这么多费力气又自找麻烦的事,真不像是他严锦添会做的。 严锦宁看着他的眼神,塞满了防备和怀疑。 严锦添看在眼里,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道:“我这个人,其实最不喜欢坐享其成的,无论是琼州城的兵权,还是我之前那个武威将军的头衔,都是得了咱们父亲的庇荫,轻易到手的。” 严锦宁隐隐又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 “所以,这座琼州城真是个拖累,不甩了这个包袱,我如何能伸展开了拳脚,来证明我严锦添不是个只能靠着家族庇荫才身居高位的纨绔草包?”严锦添接口道。 他这话说的,是个道理。 而且这番作为,发生在别人身上,看着是傻,但他是严锦添,是那个一直以来桀骜轻狂的武威将军。 他会有这样的野心抱负,好像一切都顺理成章。 严锦添此时面上笑容清雅,收放自如。 严锦宁从他的话里,找不出逻辑上的漏洞,她看着他,却就是觉得这不是他的真心话,而只是他拿出来搪塞敷衍她的一个借口。 说起来,这种感觉实在滑稽。 她跟他之间,根本算不得熟悉了解,可是心底里就是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提醒他,这个人的心里话绝对不在这里。 严锦添也看着她,她的怀疑和不信任就写在脸上,他却并不以为意。“怎么样?还需要再考虑吗?”严锦添道,却也没再怎么逼她,而是拔下插在他胸膛里入肉三分的发簪,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擦干净血迹,又拉过她的手,把发簪塞回她手里,同时语气轻松的调侃:“我的妹妹 ,好像一直都不是这么拖泥带水的人!” 严锦宁纷乱的思绪被拉回来。 她用力的抿抿唇:“我若是答应你了——” 严锦添却是打断她的话,笑道:“你别做出这么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来!” 抬手,手指又贴着她腮边蹭了蹭:“纵然你无所畏惧,我也舍不得!”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半真半假,只是眼底那一层薄笑之后,仿佛流动出几许近乎情深的情绪来,看得严锦宁蓦然心惊。 “我知道睿王对你别有居心,但是——他配不上你!”严锦添道,这一刻,他眼底的目光已经瞬间清明冷毅然,让严锦宁觉得,仿佛前一刻她看到的那些光影就都幻觉。 严锦添看着她的眼睛,问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昭王那个小子,如今应该是在梁勋军中坐镇的吧?” 听他提起司徒渊的名字,严锦宁的心神突然不稳,这点情绪的波动,就从眼神里露出来了。 严锦添并不介意的继续说道:“你先替我去睿王身边呆着,换我个机会,我会先替他去平了赵王的叛乱,之后——” 他说着,眼底就染了揶揄的笑意:“我和昭王之间,谁赢了,谁就去京城接你?” 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大家都心知肚明,可他却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严锦宁的心头微微震颤。她强行捏了捏袖子底下攥着簪子的那只手,让自己保持冷静的道:“我不跟你绕弯子,咱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咱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不要牵扯旁的。你要我替你回京去稳住睿王是吗?我可以去做,但是你要 我怎么才能相信,事后你不会翻脸?如果我替你去了,事后你却不兑现承诺,不肯放了舞阳长公主,那我岂不是白忙活?大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说你信不着我,我——也同样信不着你!” “呵——”严锦添闻言,就又再次失笑:“所以呢?你想怎么样?还是想坚持让我先带你去见烈舞阳一面吗?”严锦宁刚要说话,他却紧跟着话锋一转,摇头道:“宁儿,还是那句话,这件事上,我真信不着你!回头你到了京城,我却远征在外,我要是现在就让你知道了烈舞阳的下落,倒是咱们隔着千山万水,我鞭 长莫及,你是要密信告知夜倾华,或是将消息假手给宫里隐藏的昭王心腹,甚至于你都有可能说服了睿王帮你去救人……烈舞阳脱困之后,你再跟着跑了,那我怎么办?” 严锦宁早知道这人不好糊弄。 可是他们两个人在彼此眼里都是“阴险小人”,既然彼此之间无法互相信任,那么这场交易似乎在谈判的阶段就要陷入僵局了。 严锦宁紧咬着牙关,目光冰冷的盯着他:“反正现在这样红口白牙的,你想让我去替你做事是不可能的。” 两个人,四目相对。 严锦宁的眼神冷毅而坚决,毫无动摇之意。 沉默了一阵,严锦添道:“宁儿,说句实在话,你现在要我的任何承诺都没有用,承诺我随时可以给,却未必就会践诺。如果你一定要要一个保障的话,那咱们就立个约定吧!” 他说这句话,是相当坦白的。 严锦宁盯着他,还是不做声。严锦添也不在意,只是说道:“在我的有生之年,绝不允许你落入旁人的手里,所以哪怕是为了那些人好,我也建议你最好不要铤而走险,但是我可以答应你,万一等到有一天我死了,那我一定把烈舞阳的 下落告诉你!” 他这话,像是在交代遗言。 这样一个骄傲自负的人,说这些话的时候居然一点也不忌讳?严锦宁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但却懒得去研究他的所思所想,只是被他这样一再的威逼,她是真的烦了,突然烦躁的大声质问道:“你明知道我跟你不是一条心,我就不明白了,你这么冒险的一路带着我, 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你不是我是夜染和烈舞阳的女儿吗?哪怕是把我送回去,南月为了还你的人情,也有可能和你化解干戈,这岂不比带着我在你身边更妥当吗?”据说夜染是个重情分的人,烈舞阳的事虽然足以让他一念成魔,但那些事情的始作俑者始终是严谅,并且也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严锦添,也许已经开始懂事了,但他毕竟还只是个半大的孩 子,左右不了严谅做的任何事。 严锦宁虽不敢保证夜染就一定不会迁怒,其实—— 如果严锦添能主动交出烈舞阳求和的话,夜染也未必就一定会要他父债子偿的吧? 只是—— 严锦添显然是没有这个意思的,他就是要顺着严谅留下来的那条路一直的走下去。 严锦宁左右不了他的决定,若不是涉及己身,她也牙根就不会说这些话。 严锦添听她说完,果然是完全的不为所动,只是肆意的丢下三个字:“我愿意!” 严锦宁胸中一闷。 严锦添明显是不太想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他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宁儿,其实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我这是在给你机会,眼下的这个情况,你原也没有拒绝我的余地,不是吗?” 严锦宁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 她人就在严锦添手里,搓圆揉扁了,真的全随他的心情,只是有一点不同的是—— 如果不是严锦添抛出了烈舞阳的这个筹码,他要软禁她,可以,但若是想要操纵她为他做事,那却是完全不可能的。 严锦添的态度强硬,完全就是在逼她。严锦宁其实并不怕死,但是司徒铭的为人她太清楚了,那个人偏激又狭隘,上辈子不过就是因为严家拒了她的求娶要求,他就丧心病狂的记恨上了她,临死还要蹂躏她来出了那口恶气,更何况是在如今— — 她实在是把那人得罪得太狠了,若是去到他的身边…… 严锦宁想想就头皮发麻。 她还不到破罐破摔,走那一步的地步。 司徒渊一直在找她,就算只是为了他,她也要竭尽全力的保全自己。 严锦添看得到她眼中犹豫不定闪烁的目光,更能猜得到她会这样的纠结的原因是在司徒渊的身上。 他突然就有些好奇:“那个小子真有那么好吗?值得你为他瞻前顾后,甚至把这么明显的把柄和软肋都交到我的手里来?” 他不是没见过严锦宁狠绝了的时候。 这个丫头,有胆量,有魄力,杀伐决断,真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主儿…… 严锦宁不想跟他讨论司徒渊的任何事,冷冷的看着他,不说话。 严锦添眼底揶揄的笑意不知不觉间全部褪去,变成冰凉一片的寒气。 他勾唇,冷冷的道:“看来我若是想要长长久久的将你留在身边,这一次回东陵就还必须要把那个小子杀了!” 他说这话时候的音调不高,甚至可以是平和又冷静的。 但杀机就是杀机,完全不拘泥于表情动作,只从眼神里就可见端倪。 他不是在开玩笑,更不是随口一说的,他的真的—— 真的对司徒渊动了杀心了。 严锦宁的心头以颤,突然就慌了,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她抓着手里的发簪就朝严锦添的捅去。不同于刚刚的烦躁和仓促,这一次,杀机凌厉,刺得不是胸口,而是严锦添的喉咙。 第260章 错身而过 千钧一发,严锦添突然闪电出手,一把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严锦宁背上瞬间糊了一层冷汗。 严锦添仍是表情平静的看着她。 其实方才有那么一瞬,他是没打算出手拦她的,可是他把严锦宁看得很透,这个丫头到底是一时意气,只想泄愤一下,或是真的动了杀心,只要从她的眼神中就能分辨得一清二楚。 之前一次,严锦宁确实是吓唬他的。 但是刚刚—— 这丫头却是实打实的想要要他的命的。 他捏着她的手腕,力道有点狠。 虽然很痛,严锦宁却只是咬紧了牙关,一语不发。 她真要倔起来,严锦添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两个人,互相对峙。 半晌,还是严锦添率先妥协,松了手。 严锦宁的手垂下去,但是手腕麻了,整个失去知觉,簪子瞬间脱手,落在了地上。 她冷着脸站着,仍是目光冰冷的盯着严锦添。 严锦添的心里,其实有点堵得慌,却不是因为这丫头竟然真的对他下杀手,而是—— 她会狠心出手的理由。 所以,虽然这一刻,他的唇角仍然噙着一个弧度,眼底的眸光却在无形中完全冷却了下来。 他说:“现在可以了吧?你对昭王,已经尽了最后的一点情分,既然拗不过命,那便跟我走吧!” 说完,他弯身捡起地上的簪子,并且细心又仔细的拿袖子擦掉上面的尘土,转而又拉过严锦宁的手,把东西强行往她手里一塞。 他太了解这个丫头了,其实她不善良,不可爱,甚至过分的理智冷血了。 就算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又亲眼见到了夜染这些年所受的痛苦和折磨,可是现在的,无论是夜染也烈舞阳,对她来说,更大意义上都还只是牵扯不上的陌生人而已。 她不会一开始就头脑发热的为了这两个人去奉献牺牲什么。 可是她不想去司徒铭身边的最大原因—— 却是司徒渊。或者,她为人子女,其实也是不介意用自己对他的顺从去换一个机会,了却父母此生的遗憾的,可是司徒铭一则对严家心存不满,二则又对她图谋不轨,若她真的回了东陵,却是完全没有把握可以保证全 身而退的。 可是,她还有司徒渊,她心心念念惦记着的都是那个小子。 所以,本能的抵触,作为最直接的抗争,她必须破釜沉舟的反抗一次—— 杀了严锦添,脱离他的掌控。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成算不大,但至少,不能逆来顺受,坐以待毙。 严锦添的心里莫名恼火,火的是这个冷静又冷血的丫头,唯独在和司徒渊有关的事情上就会意气用事,完全的不顾理智和局面。 可是这话,他没说,只是转身之后,健步如飞,头也不回的快步往前走。 严锦宁手里抓着那发簪,在原地站着。 这时候,一直混在人群里的一个随从凑过来,提醒道:“二小姐,咱们该回了!” 严锦宁这个时候又已经相当的理智了,知道自己脱不开这些人的掌控,索性也就不费劲,随手把发簪插回发间,也是一语不发的抬脚往前走。 前面严锦添已经走得没了踪影。 随从陪着严锦宁穿过两条街巷,就见佟桦带着车夫和马车等在那里。 “二小姐!”佟桦客客气气的道,侧身让了她过去。 彼时那车门开着,严锦添已经坐在车上了。 严锦宁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也提了裙子上车。 “走吧!”佟桦合上车门,冲着车夫吩咐了一声,同时却是微不可察的轻轻叹了口气。 车夫调转方向,佟桦也上了马,护卫着马车原路反回。 车厢里的气氛沉闷又压抑。 严锦添兀自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执在指尖慢慢的品,对严锦宁一直死盯着他的目光完全的视而不见。 事实上,严锦宁是个十分果决干脆的人,即使心里再如何的愤怒和不乐意,对于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她也不白费力气去矫情。 她盯着严锦添,片刻之后开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严锦添是料定了她必会妥协,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缓缓地抬眸,也看了她一眼,那表情,似笑非笑:“看来昭王殿下在你心中的地位也不过尔尔?” 语气里,带了不加掩饰的嘲讽。 严锦宁冷哼了一声,没有接茬。 他却也不再逞口舌之快,转头直接吩咐外面的车夫:“直接出城!” 他的所有计划,都没有偏差。 并且—— 论及行动力,他更是远胜于严锦宁的。 车夫驾车拐过下一个路口,就变了方向,直接往北边的城门出城。 佟桦随行,却吩咐另一个随从马上赶回他们落脚的小院,把他们留守在那里的几个人叫上。 没有带行李,一行人轻装简行。毕竟南月境内国泰民安,更没有人能想到从琼州城中逃脱的东陵的武威将军竟然会逆风而上,来了宁城招摇过市,所有人一点防备也没有,所以严锦添这一行出城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一路上也都走得很 顺畅。 琼州城里,司徒渊突然拿到密卫送来的书信,夜染也没多说别的,只是说如果没有别的紧急的事情需要马上处理的话,让他马上回宁城一趟。 司徒渊是知道夜染的身体状况的,他的身体不好,这些年却又总不肯消停的到处走,这次收到他的信,就只当是他的身体不适,片刻也不敢耽搁,把事情简单的略一交代就马上马不停蹄的往宁城赶。 他是连夜出城的。南月皇家密卫的速度要比严锦添他们回程的速度略快些,司徒渊一路打码疾行,次日一早,一行七八个人从管道旁的一家老旧客栈门前路过,马蹄声呼啸,最近夜里浅眠的严锦宁被吵醒,待到起身走到窗 边去推开窗户的时候,清晨的冷风扑面外面被很重的夜露打湿的道路上只余下一片凌乱的马蹄印。 她站在窗口,亲眼看着太阳自山后升起。 崭新的一天,他向南,她朝北。不及相逢,已然错身而过。 第261章 守一个人,比守江山更难! 司徒渊日夜兼程赶回皇都宁城,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直接回宫去了夜染的寝殿。 时值上午,外面艳阳高照,那整座宫殿却沉浸在一种过分寂静的环境里,和周围威严高耸的皇宫宫殿群显得格格不入。 司徒渊快步走进院子。 院子里没有其他的下人,只有一个夜染的心腹侍卫穆野守着。 “陛下!”最近两天夜染的情绪出奇的低落,穆野看着暗暗心焦,见他回来,难免欣喜:“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司徒渊道,脚下步子不停的快步往里走:“父亲呢?” “在里面!”穆野道,快走两步追上去,替他开了门。 那殿中明明四面透光,明朗干净,一开门,迎面而来让人感受到的却是几分荒凉的冷意。 夜染本来正低头坐在里面正对门口的小几后头,眉头深锁的闭着眼睛想事情。 显然—— 就是一夜没睡的。 司徒渊进院子的动静他都没听见,一直到殿门打开他才受了惊扰,睁开眼睛,抬了头。 他的眸光黯淡,眼睛里隐约可见几率血丝,面是看上去更是过分的憔悴了。 司徒渊的心头微微颤,忽的皱了下眉头。 “父亲!” “回来了?”夜染开口,声音里也是掩饰不住的低沉和沙哑。 他手撑着桌子起身,一边冲门口的方向摆摆手。 穆野会意,带上门退了出去,只守在了门口。 许是坐在那里的时间太久以至于腿脚麻木,夜染站起来的速度有些缓慢。 司徒渊快走几步迎上去,搀扶了他起身。 夜染倒是没有拒绝。 他站起来,腰板却没有像是以往那样挺直利落,反而还是有些佝偻,任由司徒渊将他扶到一边的圆桌旁边坐下,这才抬头看了两眼司徒渊身上的衣袍道:“连夜赶回来的?”“是!”司徒渊并不否认,也弯身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只是看着他精神不济的模样,眼中浓厚的担忧之色就一直没有散去,仍是抓着他冰冷的手指道:“父亲你的气色看着不太好,最近是不是过分劳累了 ?” 夜染自己就是医术最高超的大夫,所以他的身体不好,却是从来不需要请御医的,却也因为这样,有时候司徒渊会更加担心。 “许是徒劳无功走得地方多了,真的有些困乏了吧!”出乎意料,这次夜染并没有搪塞敷衍。 司徒渊的心跳猛然以滞,心里那种浓厚的担忧和不安的预感都在瞬间弥漫升腾。 他可以说是有些慌乱的猛然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风华绝代的男人。 夜染知道他担心自己,就反握住他的手,又笑了笑,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神情道:“别担心,我没事,就是半生执着,最近停下来想想,是真的觉得有些累了。” 本来攻陷琼州城的事情司徒渊是瞒着他的,就是怕他知道琼州城里也没找到烈舞阳的下落他会失望甚至受打击。这时候听他突然说了丧气话,司徒渊就知道他要要么就是已经听到了风声,要么就是自己猜想到了,毕竟东陵国中他的那个亲生父亲倒下去之后,各方势力就自己先乱了,最近这段时间他早就没必要再盯 着那边什么了。 知道被他识破了,司徒渊不免有些心虚。 于是他暗暗提了口气,也就不再勉强了,正色道:“琼州城是已经拿下了,不过过程中出现了一点小差错,我没能截住严锦添,所以……” 他一直在斟酌用词,这种小心翼翼,是只在对着夜染才有的。 “哦!”夜染只是淡淡的应了声,情绪反应都没有过激。其实过了这么久了,任凭是谁都会觉得再找到烈舞阳的希望渺茫,这些年,他们一直紧密的注意着严氏父子的一举一动,烈舞阳但凡是在他们手里,总不可能一点迹象也不露吧?他们囚了人,总该会有进 一步的举动和要求,总不会关了人之后就直接不闻不问,这样有什么意义? 夜染和司徒渊相继盯了他们十几年都没有发现任何的迹象,即便是当初烈舞阳的死是有疑点的,现形之下大家也都该放弃。 只是夜染一直执着于此,司徒渊就只能一切随他。 所以现在突然换成了夜染冷淡,倒是司徒渊意外,有些无所适从。 “父亲!”他张了张嘴,想安慰,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夜染看着他的表情,便就轻声的笑了:“这些年里,是我太为难你了吧?” “没有!”司徒渊忙道,夜染这样的话,反而是叫他心里不安在加剧,他拧眉说道:“能让您和母亲团圆,一直以来也是我的心愿!” 夜染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但同时却又更清楚,司徒渊会这么想这么做,其实就是顺着他的心意,想要尽量的帮他达成心愿罢了。 他叹了口气,唇角那一抹笑纹就瞬间转为苦涩,回转身去看着窗外微风过处的风景。他说:“子渊,到此为止吧,我跟你,我们都不要再执着了,我决定了,过两天就返回部落那边去,你也着手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东陵那边的乱局,能尽快收拾了就尽快收拾了,一直的拖下去,后面别又 节外生枝了!”当年南月部落遭遇灭顶之灾,几乎被灭族,幸存下来的人,有一部分在建都之后跟着来了宁城,却也仍有一些人故土难离,依然留守在部落以前居住的山谷里,只是曾经十几万人的大族,除了追随夜染从 军的和后来跟着迁徙入城的,如今守在部落里的大约也就只有百余户了。 “父亲你要回部落里去?”夜染这样的心灰意冷,着实让司徒渊心里有些慌。 夜染回头看他,唇角的笑,沧桑中又显得过分的虚弱了,他倒是很淡泊的模样:“落叶归根,近来我的身体是越来越不好了,是该回去了!” 他是个很固执的人,无论是在烈舞阳的事情上,还是别的事情上都是一样的。 司徒渊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但是看着他过分憔悴的容颜,还是忍不住的道:“父亲的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再跋涉颠簸了,就留在宫里安养吧!” 夜染笑了笑,没有答应。 司徒渊只能道:“那父亲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就这两三天吧!”夜染道,顿了一顿,他就岔开了话题:“你在东陵那边的事,都没有问题吧?”司徒渊摇头,略有些心不在焉:“司徒铭声名狼藉,已然不足为惧,再折腾着也只是在做垂死的挣扎,就是严锦添那里——他的反应有点奇怪,我看的出来,琼州城他是有意让出来的,他似乎并不想要替东 陵守城,但是他也更清楚,严家和咱们南月势不两立,他这样弃城而走,总不至于是就想着以后藏起来安度余生吧!” 更重要的是,他把严锦宁也一起带走了,并且至今行踪不明。 夜染眼底闪现一抹寒芒,道:“这个人的行事乖张,多有出其不意,倒是颇得他父亲真传!” 语气中,嘲讽的意味明显。 司徒渊明显是在走神,夜染看在眼里,心里就隐约的明白了。 “子渊!”他再开口,语气就又重新缓和了下来。 司徒渊赶紧收摄心神,抬眸朝他看去。 夜染走上前来,手掌压在他的肩头,看着他的眼睛,神色郑重的道:“我现在回部落里去了也好,省得你日后还要顾虑我,而为难!” 司徒渊一愣,随后便有些汗颜。 “父亲——”他用力的抿抿唇,却没有回避夜染的注视,“我——”“我都明白!”夜染唇边牵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叹了口气,他说:“子渊,情之为物,我这一生都无法看破,所以推己及人,在这件事上,我不要求你为我去做任何的妥协和让步。你私人的事,我不会插手干 涉。” 只是,我也不够大度。 的确,他并非一定要把严谅做的事迁怒到严锦宁的身上,但毕竟是仇人之女,真要一起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他也是无法释然的。 司徒渊看着他,心里难免愧疚。 其实—— 即使夜染不提,在严锦宁的事情上,他也没准备为了任何人而放弃她,哪怕只是委屈了她,即使是夜染也不行。 那是他心爱的女孩,他是欠了夜染许多,也分外的感激他,但是要偿还,那也是他自己的事。 他这一生,不得父母的眷顾,尝尽了人情冷暖,他对夜染,其实也是感激大于亲情的,却唯独是严锦宁,那个女子的存在,还能在他的心间存留一角柔软的余地,让他知道心跳和欢喜都是什么样的感觉。 有一种情愫,在岁月中无声无息的生根萌芽,甚至是在他都毫无察觉的时候,便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花繁叶茂。 那个年幼时会挽一个稀疏的发髻托腮坐在门槛上看他读书的小女孩,粲然一笑,便能驱散漫天阴霾,即便那座宫廷冰冷诡谲,也能让他呼吸到最纯净的空气。 那时候,尚不知道情爱为何物,只是看到她灿若春花的笑,心底里就暖融融的一片,心生欢喜。 后来慢慢长大,又渐渐疏离,但是那份记忆,从未褪色,回想起来,永远那么的色彩鲜明。 那次他决心离开东陵的时候,便忍不住的想去再看她一眼,却赫然发现,当年比宫殿里的门槛没高出多少的小女孩已经脱胎换骨,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那感觉—— 陌生却又熟悉。 她不会再那么肆无忌惮的冲着他露出甜甜的笑,却变得端庄又腼腆,不会矫揉造作的佯装羞怯,仓促抓着他的手说“你别走”的时候,那盈盈剪水的目光,一眼万年,直让他前所未有的心情悸动。 也许就是从那一刻起,他了解了什么叫做宿命。后面一路走来,即便是她从来就没对他要求过什么,但是打从心底里,她却已经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他曾经也有想着适可而止,试过抽身而退,却赫然发现,那个女子的存在,已然融入了血肉骨髓,不 能再剥离开了。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也会眷恋儿女情长到这种程度,但是无可否认,自从严锦宁落到了严锦添的手里之后,他就失去了以往的冷静,变得束手束脚,瞻前顾后,即使再怎么样的极力掩饰,也是骗不过自己的 。 而显然,夜染也察觉到了。 所以,他说要回部落离去,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避着严锦宁的? 司徒渊对他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只是更多的,却是愧疚。 “父亲——”良久,他道:“对不起!我并非是存心想要您为难的,我也不是没有试过……可是,我做不到!” 夜染看着他的表情,心情倒是好了些许。 “哦?”他调侃,“那个丫头,到底是有多好?” 据说,还只是严谅的一个妾室生的庶女。 南月朝中多少名门闺秀,有才有貌的大有人在,却都被这么个丫头给比下去了? 司徒渊的目光微微闪躲,那神情间竟然破天荒的带了几分微窘的羞涩。 夜染看在眼里,就更是觉得奇怪了。 他沉吟。 司徒渊知道他对严家人存有芥蒂,就明显的不想多说,岔开了话题道:“父亲是准备这两天就启程吗?刚好我也回来了,收拾准备一下,我送父亲回去吧!” 夜染其实知道他的心思更多是在别处,却更清楚他对自己抱一份歉疚,便就没有拒绝,点头道:“也好!” 司徒渊回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又看他的气色不好,就劝道:“父亲是不是这两天都没休息好,先休息一下吧,我去御书房看看!” “嗯!”夜染道:“你忙去吧!” “好,中午我回来,一起用膳!”司徒渊道。 夜染笑了笑,还是没有拒绝。 司徒渊转身要走,他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叫住了他:“子渊!” 父亲还有什么吩咐?”司徒渊止步回头。 夜染站在窗口的位置,微风自身后吹来,掠起他肩头一缕银丝如雪。 他的神情不止合适又已经变得严肃,看着司徒渊的眼睛道:“子渊,有一件事,我恐怕要提醒你!” “什么?”司徒渊不解,脱口问道。夜染唇角牵起一个弧度,但是更多掺杂其间的情绪却是苦涩,他说:“守一个人,远比守这座江山更加不易!江山不老,但是人生的过往,却只有堪堪数十载,有时候一念之差或是一个转身错肩,再回首便 已经是一生了。前车之鉴,你莫要步我的后尘。” 如若时光可以回头,他便不会凭着一时义气,去西津复什么仇,雪什么恨,留在部落里守着她,那么他们之间就不会是今天这样的下场了。 夜染说话的时候语气轻缓,其中叹息的味道又甚为鲜明。 这话,他似是在和司徒渊说,但又确乎更多的像是在自言自语。 司徒渊闻言,不由的心头一悸,想着那天在琼州的严府之内,严锦宁推开他的手,然后义无反顾从他面前离开的那一幕。 那一天,她没有回头,却背影笔直,脚步干练。 如果—— 如果他再也找不回她了,那么那个背影难道就要成为他这一生里对她最后的记忆了吧? 从来就不曾有过的恐惧的瞬间攀爬上心头,司徒渊的心中突然一片慌乱,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间屋子里走出来的,一直的神情恍惚。 “陛下!”穆野迎上来打招呼。 司徒渊如梦初醒,赶紧收摄心神道:“父亲的东西你去看着整理吧,别落下什么!” “这是——”穆野却是一头雾水。 “父亲说要返回部落住一阵子!”司徒渊道,想了想,不由的又拧眉问道:“最近是出什么事了吗?我看父亲的情绪很低落,似乎是不太对劲!”“是有件事……”穆野忖道,“不过其实也真不算是什么事,就在前两天我们回城,在街上的时候主上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人,追出去两步又没了,属下叫人四下里打听了,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主上也 说可能是他看花了眼,就让回来了,然后他就开始不对劲了,有点魂不守舍,情绪又不好,还让传信请陛下回来!” 夜染不是那种会疑神疑鬼的人。 司徒渊拧眉思忖片刻,确认道:“父亲没说他当时看到的是个什么人吗?” “没说!”穆野摇头。司徒渊心中起了疑惑,本想折回去问夜染,但是想着他精神不好又刚去休息了,就没有打扰,又吩咐穆野道:“那天除了你还有谁跟着?你再去找他们逐一盘问清楚,看看那天他们都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没有 !” “是!”穆野应诺。 司徒渊又回头看了眼:“好生照顾父亲!” 说完,举步离开,心头却始终有一个一团盘亘—— 按理说,是真不该会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能对夜染造成这么大的影响的,尤其不过就是街头上匆忙的一眼,他到底能碰到什么事? 从夜染处出来,他直接去了御书房,又紧急传召了几个重臣进宫议事。 最近他虽然人不常在宫里,但是特别紧急的事也早就八百里加急送过去处理好了,何况还有夜染分担,朝中倒是没有什么大事,大家象征性的碰了个头就散了。 中午过去夜染那边陪他用膳,夜染明显没怎么睡,那时候已经起来了,而穆野那边暂时还没抽出时间去询问侍卫,也就没给他消息。下午司徒渊又回了御书房看折子,一坐两个时辰,直到日暮时分,穆野亲自过来求见。 第262章 匪夷所思的发现 “让他进来吧!”司徒渊搁下手中的笔。 闫宁转身出去,片刻之后就带了穆野和另一个侍卫一起进来。 “陛下!”两人躬身行礼。 司徒渊起身,自案后绕过来,看了那侍卫一眼,又问穆野道:“可是问出什么头绪来?” “是有一点可疑,不过属下也拿不准!”穆野道,扭头给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你说吧!”“是!”那人恭敬的点头,然后正色面对司徒渊道:“下午穆大哥过去,让我们几个都仔细回想一下主上回宫那天在街上发生的事,那天的确是没出什么岔子的,只是主上好像突然看到了什么人,后来穆大哥 让人确认,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人,大家就都没怎么放在心上了,不过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异样的话,当时主上下车的时候,属下刚好在四处主意行人,就在那个方向,看见了一个人!” 闫宁狐疑的追问:“是什么人?”“就是一个寻常人!”那侍卫道:“大约也就二十几岁的样子,穿的也普通,不过样貌不错,混在人群里就有些扎眼,后来主上往那边走的时候,过了一辆马车,再等那马车过去了,那人也就离开了。因为确 实没出什么事,属下就也没当回事,如果陛下一定要追究的话——事后想想,那马车过去也就一眨眼的工夫,他便不见了,最起码,动作是够快的。” 或者更大胆的揣测,也不是动作够快,而是刻意为之,早就打算好了退路……再想的深远一些,怎么那么巧那时候就有马车经过了? 可是那人也就出现了那么一小下而已,又什么也没做,真要说他是有所图谋的,又完全说不清楚。 所以,这侍卫说的时候,也有些犹豫,底气不足。 可司徒渊和闫宁都不相信这样的巧合。 闫宁拧眉沉吟片刻,抬头去看司徒渊。 司徒渊道:“那人长什么样子,你现在还有印象吗?” “看长相,略有几分阴柔,但气质还算儒雅!”那侍卫道:“再多的,属下也说不出明显特征来了,不过——要是以后再遇见,属下肯定认得出来!” 闫宁微微倒抽一口凉气,侧目看了司徒渊一眼,但见司徒渊没什么指示,就提议道:“属下马上去找人画像!” 这个侍卫不过临街一瞥,再加上严锦添脸上本来也没什么明显标志,他描述不出来具体的样貌,情有可原,可既然他确信自己认得出此人的话,那也好办,闫宁却是能具体描述出严锦添的长相来的。 “不必了!”不想,司徒渊却出言阻止了他。 “主子!”闫宁不解,拧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司徒渊只又问那侍卫道:“你看到的这个人,当时就他一个人吗?” 那人又仔细的回想了一下。 但毕竟是三天前的事了,而且当时又是随便看了那么一眼,根本没就没放心上,这时候的印象难免模糊。 他仔细的回想了一阵,方才不怎么确定的道:“属下当时好像看到他身边还跟了个人,也是普通的穿着,是个年轻姑娘!” 如果说之前闫宁只是盲目的想要试一试,这时候却有起码七成以上的把握,可以肯定夜染在街上偶遇的人是严锦添和严锦宁了。 不待司徒渊开口,他已经抢着上前一步,近距离的逼视那人的目光道:“那个姑娘的具体样貌你可还有印象?” 那侍卫又很仔细的想了想,最后却是遗憾的摇头:“当时街上人很多,而且属下也只当他们是普通的路人,只顺带着看了那么一眼,再一眨眼他们人就不见了!” 闫宁不免有些扫兴,又回头去看司徒渊:“主子,您说会是他们吗?如果真是他们的话——那严锦添明知道您在找他,又怎么会冒险来到宁城?” 穆野二人是听他提到严锦添的名字这才如梦初醒,明白了他们话里所指的人。 “严锦添?”两人对望一眼,穆野倒抽一口凉气:“陛下您是怀疑那人是东陵的武威将军吗?”随后,却是怎么想想都觉得荒唐:“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不应该啊,难道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他真的隐匿在宁城的话,属下马上传令下去封锁城门,挨家挨户的去搜,一定能把他找出 来的!” 说完,匆匆的转身就要走。 司徒渊眼底的眸光深邃,看不出具体的情绪来,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却是出奇的森冷。 “不必了!”他说,语气里颇有些负气的意思:“已经晚了,如果你们遇到的真是他的话,那么现在他一定已经离开了。” 严锦添那个人,他还是了解的。 他胆大心细,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虽然兵行险招是他会做的事,但是他既然这么做了,那就一定提前也打算好了最万全的退路。 “这——”穆野对他这样笃定的语气很有些怀疑。 司徒渊此时已经万全的冷静下来,正色看向了他道:“这两天父亲有提过什么吗?” “没有!”穆野摇头,想也不想的回:“那天从街上回来之后,主上就一直闭门不出,除了让属下发信请陛下火速回朝之外,再就几乎没说过什么话了。” 而十分确定的是,夜染的情绪反常,就是在街上见过那个疑似严锦添的人之后。 几个人一阵沉默。 还是闫宁觉得不对劲,先开口:“可是——按理说也不应该啊,就算那人真的是严锦添,可主上以前也没见过他,况且他的样貌和严谅那奸贼也不像,主上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还被他影响了呢?” 这个疑点,司徒渊自然早就想到了。 严谅那个人,长得可以说是周正,但并不算有多出众,但是他虽然身为武将,平时却会给人一种儒雅又平和的气质。 而严锦添的五官生得的确是没有一样像他的,并且样貌也称得上是漂亮,如果不是事先就知道他们是父子关系,他们两人同时走在大街上,也未必有人就能一眼断定他们是一家人。 而夜染,却在匆忙的见了那人一眼之后,就被刺激到了? 这不合理! 这一点,司徒渊也是百思不解。 他沉默不语。 闫宁等人等了好一会儿,见他一直没有后续的吩咐,穆野就又试探着开口:“陛下,真的不需要下令搜城吗?” “不需要了!”在一点上,司徒渊是没什么疑虑的,他低头又抬头,思忖了片刻道:“父亲的行李你整理的怎么样了?” “都是一些医书和瓶瓶罐罐,再就是一些草药了,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穆野道。 “那你们先下去吧,这件事我总觉得蹊跷,一会儿我亲自去找父亲确认一下吧!”司徒渊道,略一挥手。 “是!属下告退!”闫宁引穆野和那侍卫出去,转身再折回来的时候司徒渊还面沉如水的站在那里没动。 闫宁道:“主子,您真的确定是严锦添带着二小姐来了宁城吗?” 司徒渊忽而闭目沉思,一筹莫展的叹了口气,却是答非所问的道:“他是故意的,故意出现在父亲面前的,可是——为什么呢?” 严锦添这个人,无利不早起,要不是有所企图,他绝对不会铤而走险来这里。 何况—— 他是真的影响到了夜染。 司徒渊知道严家父子是夜染的大忌讳,本来若不是万不得已,他其实是不愿意在夜染面前主动提起严家人的。 但是现在却是没有办法,看样子只能去找夜染当面求证了。 “父亲这会儿还在房里吗?”斟酌片刻,他方才下定了决心,转头问闫宁。 “是的,方才我问过穆野,穆野说老主人又是一下午关在房里没出门,好像……也没睡!”闫宁道。 司徒渊于是没再耽搁,当即出门去了夜染处。 司徒渊没有立后纳妃,所以这偌大的皇宫里平素就只住了父子二人,两个人都坦荡,也没什么忌讳,故而对门户的看管也就松懈的很。 夜染那边也没有插门,司徒渊推门进去。 外间空荡荡的,他便直接举步去了内室。 夜染果然是准备走的,除了外书房和药房里的书籍药物,他自己这边还有一些东西,事关南月一族巫术的传承,需要比较的慎重隐秘,他平时是不准外人碰的,这时候便是自己在收拾整理。 一些老旧不外传的书本,他已经都放进了箱子里,彼时他人正对着门口的方向站在书案前面。 天色已黯,桌角燃起一盏灯。 司徒渊进门的脚步声没有刻意的隐藏,他也不知道听没听见,总之是一直没动。 这屋子里过分的寂静,司徒渊莫名就觉得压抑。 他也没叫他,径自走到他身后,却见他面前的桌案上半展开了一卷画卷。 是一副人像的丹青,因为年代太为久远了,纸张的颜色已经发黄,画上一女子,身上披了件宽袍,手持一卷书倚坐在榻上,姿态颇有几分懒散,那眉目间的光彩却极生动。 彼时她似是正从书卷上抬头看见了什么唇角微弯,那一抹笑便就这样穿透了亘古的时光,跃然纸上。 这个女人,有关她生平的一切司徒渊都只是从夜染和其他人的口中听说听说,从不曾见过。 在夜染的口中,她是个淡泊睿智却又坚强的女子,而在南月百姓口口相传的神话里,她便是恍若神祗一般的存在,出身高贵,智计无双,是巾帼不让须眉,守护他们部落的战神领袖。 但是无论哪一种传说里,这个女子都是美好又光明的一种存在。 司徒渊没见过她本人,不敢妄断什么,但是他对风华绝代的夜染是熟悉的,能让这样的一个男人一生爱恋不忘的女子—— 想也知道,这必定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只可惜造化弄人,芳华早逝,想来就叫人叹惋遗憾。夜染桌上的这幅丹青的存在,司徒渊一直都知道,只是他一直都收藏的很好,起码在司徒渊的印象里,就从没见夜染打开来看过,他会知道这是烈舞阳的肖像,还是在他少不更事时,一次忍不住好奇,偷 偷打开来看见的。 后来他也有问过夜染,有关这张画像的是,夜染却只是苦笑,并没有回答。 再到后来,他渐渐长大,便也像是能渐渐地明白夜染的心情了—— 这女子是他心里一生的烙印,她的模样,即便再过二十年,他也不会需要凭借一幅画像来凭吊、回忆,而所谓的睹物思人,也只是一遍遍的将已经包裹好的伤口撕开罢了。 “父亲!”司徒渊开口,虽然知道对夜染而言,什么样的安慰都会显得苍白无力,也还是忍不住的道:“要不您还是再等等吧,严锦添那边,我在抓紧追查,至少也等拿到了他的具体口供再说?” 夜染没说话,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那泛黄的画卷上。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固执己见,怎么都不肯相信烈舞阳已经不在人世了,司徒渊是真的想不通,这种坚韧的信念怎么会在一夕之间消弭殆尽,甚至是荡然无存的。 而对于夜染的决定,他也自知无力扭转,夜染不答应,他也就把注意力强行拉开,也挪到了那副画像上。 屋子里只在桌角点了一盏灯,光线暗淡,但是画中女子的眉目栩栩如生,跃然眼前。司徒渊略有些失神,却听夜染突然开口道:“那是我率军西征的前一晚,你知道我的出身,其实她不是太愿意让我为了她和南月一族去和自己的故国兵戎相见,但偏偏那时候我还年轻气盛,她自知拗不过我 ,就也没再多说什么。我知道她不高兴,为了缓和气氛,就说给她画一张肖像随身带着……”那一夜,她原是坐在灯下佯装看书的,他搬出笔墨纸砚来捣乱,也无非是为了缓和临行前的紧张气氛,他将画纸在灯影下铺开,她斜倚在榻上,偶尔忍不住的抬眸看他一眼,那眉目间的神采他至今都记忆 犹新。 只不过那时候不曾想到,她留在这幅画像中的,会是此生她给的最后的记忆。 人这一生,到底会活成什么样子,真的是再睿智的人也无法在前一刻预见的。 今夕何夕?人海茫茫,他爱的那个人,已然遍寻不见。 夜染兀自笑得自嘲,良久,一声叹息:“收了吧!” 他转身,往旁边的卧房里边走。 司徒渊上前去收那幅画。 因为是夜染的命根子,他便十分小心,一点一点慢慢的将画卷卷起来,期间盯着那画中女子的五官眉目。说实话,虽然夜染给她画的这副肖像颇有些缱绻情长的小女儿姿态,但是烈舞阳本身生得虽然十分明艳,但是因为气质出众,反而让这得天独厚的容貌衬得次要了,她的整个人看上去是岑贵中又带着几分 狂傲的英气的,这种感觉,司徒渊还从来没有在第二个女子身上看到。 而严锦宁,更是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可大约是被夜染的情绪感染的有些心烦意乱,此时他盯着桌上的画卷,脑中又忍不住的浮现夜染苍凉疲惫的面孔,不经意间,这两张面孔混淆重叠,胡乱的交织,到了最后,他便是心跳猛的一悬空,这才 赫然发现,即便抛开其他的都不提,严锦宁的那双眼睛竟是和夜染如出一辙的。 说起来,他和这两个人都再也熟悉不过了,可就是因为太熟悉,又对彼此都知根知底,他之前就从未多想过,这时候这个近乎荒唐的想法一经蹦出来,却突然之间再难遏止。 严格说来,严锦宁的样貌上除了和夜染一模一样的眼睛,再没有别的地方是原样不动的复制他们二人的明显特征了,但若是有心,细究起来,便会发现处处都有这两个人的影子。 虽然严锦宁没跟他名说过,他却深知她和严家那些人之间的感情淡薄,再联想到烈舞阳战死的年月,严锦宁的出身—— 各种线索串联起来,其中可以探查的细节就太多太多了…… 司徒渊为了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揣测而心惊,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正在失神间,就听夜染叫他:“子渊,你这么晚了还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司徒渊赶紧收摄心神,却将自己心中的这些揣测和疑问都从嘴边咽了下去—— 查无实证之下的揣测,他不能冒险让夜染有了希望之后再失望。 “哦!”他勉强定了定神,走过去。夜染坐在一张榻上,他就一撩袍角坐在了对面的凳子上,道:“下午穆野带了一个手下过去跟我说了点儿事,他说你们回宫那天在长安酒楼外面的街上他看见了一名可疑男子,听他的描述,孩儿觉得那人应 该就是严锦添无疑,所以特意过来问问,父亲当时有注意到他吗?” 提起那天的事,夜染立刻就控制不住的走神。 司徒渊见他神色恍惚,就拧了眉唤他:“父亲?您是想起什么来了吗?” “哦!”夜染回过神来,却明显还有些心不在焉的恍惚道:“是吗?那天——我倒是没注意!” 虽然当时严锦添和严锦宁就站在一起,可是看到严锦宁那一瞬间给他的震撼太大,以至于让他完全忽略了其他一切别的事。 至于严锦宁—— 他却总觉得只是自己恍惚时候看到的一个错觉,根本就不可能是真的。 不是他不够警觉,而是多年来的等待和寻找,一次次的都以失望告终,一再的打击就会让人变得懦弱,轻易的,不敢再燃起新的希望了。 司徒渊这时候已经没耐性继续留在这里与他闲谈了,又宽慰了他两句,让他早些休息,就转身出来,火速回了御书房,并且把闫宁叫了来:“卫朗呢?在京城吗?马上让他来见我。” 闫宁见他这火急火燎的样子,吓了一跳:“没,这次他没跟着回来,留在琼州城了,主子有什么事要吩咐他吗?属下马上飞鸽传书通知他!”“问他点儿事情,信上怕是说不清楚!”司徒渊道,本来已经仓促提笔了,但是想了想又放下了道:“你传信过去,让他马上回来,明日我要送父亲回部落,来回应该至少需要四天,如果他早到一步,你就让 他在宫里等着!” “好!属下马上就去安排传信!”闫宁应了,见他脸上鲜有的露出焦灼之色,不禁就跟着有点紧张:“主子传他这么急,是出什么事了吗?” 司徒渊盯着门外浓郁的夜色,眉头几乎拧成了疙瘩,只是吩咐道:“他在严家蛰伏多年,对严家的事情应该都是清楚的,你让她仔细再确认一遍有关宁儿和她生母的事,我要知道最精准的消息!” 如果一切真的只是他凭空的臆想也就罢了,如果万一—— 万一严锦宁的身世真有问题,如果她和严锦添不是亲兄妹,那么她被那个人强行留在身边…… 司徒渊想来就心烦意乱,其实如果可能,他是想即刻启程直接奔赴琼州城的,偏偏现在又分身乏术,那就只能让卫朗赶过来,他先去送夜染了。 夜染不是个很讲究排场的人,所以轻装简行,带着的行李不算多,都整理好了,次日上午一行人就启程了。 为了照顾夜染的身体,路上司徒渊也不敢让他舟车劳顿,故而就走得只求稳妥,没有着急,也是天公不作美,路上下了一天雨,他又不好冒雨带着夜染赶路,就又多耽误了一天。 但与此同时,严锦添一行却是昼夜兼程。 因为琼州城正在整顿,对来往的客商查的都很严,为了稳妥起见,回程途中严锦添就没从琼州城过,而是绕了路。 但是他准备周到,这样一路行来却是异常顺利的返回了东陵的帝都。 因为严家的侯府已经被司徒铭勒令查封了,一行人就没有回去,把严锦宁安排在另外一座宅子里落脚,他自己换了衣裳就直接进宫了。 最近这段时间,帝都之内看着风平浪静,但实际上有关那场宫变的真相众说纷纭,背地里几乎可以说是人心惶惶的。 司徒铭坐镇宫中,北边的战事僵持不下,南边的琼州城又被南月攻克,他的脸色就一天比一天难看,经常的发脾气,人也变得喜怒无常起来。 这天午睡起来,他刚沉着脸进了御书房,外面就有侍卫进来禀报:“殿下,前武威将军在宫外求见!” 司徒铭本来就心情不好,闻言的第一反应就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脱口反问:“谁?” 那侍卫也是莫名其妙,跪在地上如实的又重复了一遍:“是前武威将军,永毅侯严谅的大公子严锦添!”“严锦添?”司徒铭闻言,终于听了笑话似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第263章 他,还是我和严家的死敌! “他居然还敢回来?”司徒铭把刚拿到手里的一份折子用力的摔回了桌上,随后目光阴测测的盯着下面跪着的侍卫道:“他跟谁一起?是一个人回来的?” 苏杭趁乱从琼州城逃出来,就将那边的事都一五一十的与他说了。 虽说表面上看是因为严锦宁,但严锦添放水弃城,这也是事实。 要知道,琼州城多年来可是立在东陵和南月之间的最关键的一道屏障,如此这般轻易的拱手让予夜倾华了,这让司徒铭如何不愤怒。 偏偏—— 始作俑者的严锦添,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回来了? “只有他自己!”那侍卫道。 “他都说了什么?”对于这个人,司徒铭还是不敢轻易放下防备的。 “也没说什么,就是说有要事必须要马上求见殿下!”那侍卫道。 横竖不过他一个人。 司徒铭略一思忖,便就点头:“把他带进来见我!” “是!”那侍卫应声,起身退出去。 这里离宫门不算近,前后是隔了有一段时间,他才引了严锦添从外面进来。 彼时,司徒铭又已经安安稳稳的坐在了案后,好整以暇的等着他。 严锦添举步入正殿。 他也不介意司徒铭这样拿架子,径自拱手道:“睿王殿下安好!久违了!” 言辞之间虽然客气,但那神情之间却分明没见几分尊重。 司徒铭看得心堵,脸色也微微难看。 但是他这个人也有耐性克制,袖子底下的拳头微微握紧,面上却是神色不变。 他居高临下盯着严锦添,冷冷的道:“严锦添,你倒是还敢回来!” 这一句话的分量,已然是个质问追究的意思。 司徒铭是一直拿不准他此次回来的目的,所以心里多少是有些迟疑和忌惮,迟疑间正要发难,不想眼前的严锦添却突然一撩袍角,跪在了当前。 这一跪的分量,同样不轻。 司徒铭倒是意外冷在当场。 严锦添拱手道:“因为微臣一时大意,痛失琼州城,微臣愧对陛下和朝廷的重托,也愧对家父多年来的教导,此次回京,其目的之一,便是要为此时当面向陛下请罪的。” 司徒铭越发拿不准他的心思,应对起来便是束手束脚,格外的小心。 他的目光紧盯着严锦添的脸,注意着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点表情的变化。 可是这人此时的神色太认真,也太郑重其事,他竟什么端倪也看不出来。 “请罪?大意?”司徒铭一边慢慢思索着,一边讽刺的冷笑:“严锦添,这话你说出来不亏心吗?琼州被南月所夺,真的只是因为你的一时大意吗?据本王所知,事情的真相似乎并不是这样子的吧?” 严锦添面上并无愧色,依然坦荡如初。他甚至还能不紧不慢的勾唇笑了下,道:“既然殿下什么都知道了,那也就无须微臣再多做解释了。不过殿下您应当知道,我那嫡妹一直以来都是我父亲的掌上明珠,若是别的事情也就罢了,南月夜帝对她 出手,以她要挟,微臣总不能枉顾父亲遗愿,弃她的生死安危于不顾吧?我承认守城一事,我未曾浴血奋战,也未尽全力,但也实在情非得已。睿王殿下也是性情中人,应当能够理解吧!” 论及性情中人,司徒铭还真的不是。 他只觉得这话刺耳,却又不反驳什么,只是神色讥诮冷冷的盯着严锦添:“你不会是想凭这不痛不痒的几句话就想蒙混过去,把这两句话当成对本王和父皇的交代吧?” 严锦添道:“当然不是!微臣方才已经说过了,回京请罪,这只是其一。” “哦?”司徒铭挑眉,并不主动追问。 严锦添显然是没打算卖关子:“错失琼州,微臣承认是微臣的过失,但既然是有过失了,那便自然要想办法弥补。微臣回京的第二件事,便是想要将功补过,为自己赎罪的。” “赎罪?”司徒铭仍是听了笑话一样的冷嗤一声:“难道仅凭你这两句话,琼州城就能失而复得了吗?” 严锦添道:“琼州城一时半会儿我是没那个信心夸下海口去拿回来了,但是作为补偿,微臣请求睿王殿下准我领兵北上,微臣愿以身家性命作保,不惜一切,为您将叛臣赵王拿下。” “为我?”司徒铭听了笑话一样的冷笑出声。 有了前车之鉴,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轻信这个人了。 他说:“本王却不觉得本王和你之间会有这般恩义!” 严锦添却是泰然处之,从容问道:“那睿王殿下又意欲何为?”司徒铭脸上表情忽的收冷,他重重的一下将手边一大摞的奏折全部掀翻在地,身体微微前倾,死盯着严锦添,咬牙切齿道:“琼州城失守一事,你尚且没有给本王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现在居然还巧言令色 反的前来,想要自告奋勇的去打赵王?严锦添,你当本王是有多蠢,我若真的让你去了,你会不会借住手中兵力倒戈相向姑且不论,本王又怎能保证琼州城失守的旧事不会再次重演?” 琼州城落入南月人手中之后,也好在是夜倾华只顾着安抚民心,并没有马上趁虚而入的北上征战。 一旦严锦添故技重施,再次放水,败在赵王手下,届时—— 他手上兵力本就有限,此次若再折损一部分,就难保赵王不会趁机杀回京城来了。 严锦添道:“殿下,方才微臣已经与您解释得很清楚了,琼州城失守,实在非我所愿,实在是夜帝狡诈,要不是他冲宁儿出手,微臣也不至于被动让城。”“让?”司徒铭冷笑:“亏你还有脸说出这个字!一座琼州城,国境的一边门户,就被你这轻描淡写的一个字给让出去了?严锦添,你又不是军中的新人了,作为统帅一军的主帅,你如此的轻重不分,你叫本 王如何还能信你?” 严锦添却是笑了:“睿王殿下,其实我的居心,您也不必如此这般的怀疑揣测,如若我真有叛国之心,当日大可以献城予夜帝,与他握手言和,又何必千里迢迢再找回来呢?” 当天那件事发生的始末,苏杭是一五一十的交代过的,所以大致的情形司徒铭也知道—— 当时的严锦添,的确是有机会献城投敌的。 可是,他没有。 司徒铭心底的疑虑,微微消了几分。 他盯着下面的严锦添,依旧面色不善。 两个人,彼此对峙。 许久之后,终是严锦添妥协,叹一口气道:“请问睿王殿下,皇上如今清醒过来了吗?” 司徒铭戒备之心又起,冷然道:“你问这作甚?” 严锦添便是无奈,道:“严家会不会叛,陛下心中当是最清楚不过的,既然殿下您还是不能信我,那不妨去请咱们皇上拿个主意,然后再来选择,是再次用我,还是——杀了我!” 他这话,说的信誓旦旦,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仿佛信心十足的样子。 司徒铭看得心生疑窦。 皇帝这些天其实一直都没醒,但是对外为了安抚朝臣之心,他却声称皇帝已经醒来,只是因为身体虚弱,暂时不能上朝理政。 让他去问皇帝,那是不可能的。 司徒铭略一思忖,脑中便是灵光一闪—— 皇帝是开不了口的,但他身边还有一个刘公公,这个人跟了他几十年,应该是知道皇帝所有的心思和秘密的。 “你就真有把握,父皇一定会相信你?”司徒铭道,不动声色。 严锦添笑了笑:“横竖我人现在就在这里,是信我还是杀我,全凭殿下你一句话,殿下何妨再信我一次,去听听陛下的意见,您又不会损失什么。” 司徒铭看出来了他是在故意的暗示什么,迟疑片刻,还是莫不噢做声的起身出去了。 他没去后宫见皇帝,而是进了旁边的偏殿,同时叫人去把刘公公请了来。 最近刘公公是一直被留在皇帝身边照料的,严锦添没有处置他,但同样,也没有更多的信任,所以虽然暂时没自己什么事,其实刘公公的心里也并不安生。 这会儿突然听说严锦添要见他,他就忍不住的心中惴惴。 “奴才见过睿王殿下!”他进门就跪地行了大礼。 司徒铭回转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也没叫起身。 “父皇的身体如何了?”他问。 刘公公摸不准他的心思,伏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开口:“还……还是老样子!” “哦!那你就继续好生照料吧!”司徒铭随口交代,刘公公正在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又听他话锋一转,突然说道:“严锦添回来了!” “啊?”刘公公十分惊讶,反应了半天没明白什么意思。 他茫然的一寸一寸抬起目光朝着司徒铭看去。司徒铭也没那个耐性同他绕圈子,盯着他的眼睛,一边暗中施压,一边径自说道:“琼州城在他手上丢了,这本是杀头的罪名,可是现在他却主动现身,并且向本王请旨,要求带兵征讨赵王!此人的行事实在有些诡异莫测,本王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偏偏现在父皇昏迷不醒,也不能拿这个主意。刘公公你服侍父皇多年,当是最懂他的心思的,所以本王叫你来,是想问问你,你说——若是父皇此时醒着, 会选择相信他吗?” 刘公公紧张的记住他说的每一个字,又反应了有一会儿才u熬是你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偷偷的抬头又看了司徒铭一眼,却是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这……这……奴才……” “本王叫你来,不是要听你口是心非的敷衍我的!”司徒铭道,语气突然严厉起来。刘公公心里一抖,终于是心一横道:“殿下,武威将军,奴才对他知之甚少,但是严太傅的为人老奴却还是了解几分的,他们严氏,一直替皇上戍边征战,这一脉相承,心思……也总不会差到哪儿去吧?既 然武威将军说是想要将功补过,那……便应该是肺腑之言吧!” 他这话,说得极为小心,断断续续的思忖,生怕说错了一个字。 但是听他说完,司徒铭已经了然—— 果然,其中是有什么隐情的。 他于是也不急了,就只是目光片刻不离的盯着刘公公道:“人心难测,你怎么就能料定严氏一脉对我东陵皇室的心思忠贞不二?” “这……”刘公公还是犹豫,但他跟了皇帝那么些年,别的不说,但至少揣测上意的功夫可谓炉火纯青,这位睿王殿下是在诱供,他如何不懂? 有些秘密,如果现世安稳,他会坚持替皇帝守口如瓶,一直带到棺材里去,但是如今这个局面—— 皇帝凶多吉少,正个朝堂后宫都在司徒铭的掌控之中,他也不敢心存侥幸。 所以,严格说来,他甚至都没有犹豫多久,便就一咬牙道:“关于严太傅和严氏一族的来历,皇上以前有跟殿下提起过吗?” 司徒铭皱眉:“怎么?据本王所知,严谅是因为当年献计父皇,并且和赵王一起替父皇远征西津立下赫赫战功而得到父皇的赏识,进而勒马封侯的,难道此事之间还有什么出入不成?” 当年的那件旧事,灭了西津一国,又毁了南月部族多年的根基,直接导致了天下格局的变化,不可谓不惨烈,即便如今想来,刘公公还是一身的冷汗。 他开口的时候就有些艰难:“那么殿下就是只知其一了。” 司徒铭的眉头越皱越紧:“说!” 刘公公道:“在吞并西津的一役中,严太傅的确居功甚伟,但有一件事,陛下却替他蛮下了,其实……” 终究是太过关系重大了,刘公公说着还是忍不住擦了把冷汗,然后才口干舌燥的继续:“严太傅原是西津朝中的重臣,据说当年导致西津亡国的灭国之战中,他本就是始作俑者!” “什么?”这个消息,可谓是石破天惊,司徒铭不由的勃然变色。刘公公冷汗涔涔的继续道:“他会叛出西津的缘由,奴才并不清楚,但是的的确确,当初西津之所以会亡国,以及南月一族的灭族之祸全都是他挑起,这些年,严家之所以会鞠躬尽瘁的替陛下守在琼州城,其实不仅仅是为了朝廷,也是为了他们严家自己。当年因为同时得罪了西津和南月,严家也算是走投无路,这才改名换姓的投奔了咱们。不过严太傅其人,确有大才,这些年里,也不曾辜负了陛下对他的爱重也就是了。所以方才殿下问奴才武威将军可不可信,奴才便是觉得,这普天之下,除了依存于咱们东陵皇室的庇荫之下,他们那一家子,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因为只要殿下将他们的来历告知南月夜帝 ,那么上天入地,夜氏父子一定会将他们杀之而后快的。” 刘公公的这番话,倒是让司徒铭相信了严家不会背叛东陵,只是那个严谅,只凭一己之力,却居然有本事翻天覆地的搅和出这么多的事情…… 这严氏一门,开始让他深深地赶到忌惮了。 他重回御书房的时候,面上表情非但不见轻松,反而是比离开时更加凝重了。 严锦添依然跪在那里,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 司徒铭沉默着慢慢走回案后坐下。 严锦添道:“如何,睿王殿下此时心中已有决断了吗?” 司徒铭缓慢的抬头看向了他,盯着他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孔半晌,忽而轻哂一声:“你严氏一族早有前科,你们这样朝三暮四的野心之辈,你觉得本王应该相信你们?” 曾经,他们能给西津背后捅刀子,如今司徒铭又怎能放心将他们笼络在身边。“如何不能?”严锦添道:“睿王殿下手中此时已经掌握着严氏一族的命脉,握着我的把柄了,你既然知道我后退无路,又为什么不能相信我?何况——我在殿下面前已经如此坦诚,自曝其短,这本身就已经 是我给殿下的诚意了,不是吗?” 这话确实不假,若是司徒铭将他们交给夜倾华父子,他们唯有死路一条。 严锦添给出的理由很充分,而且合情合理。 但是—— 打从心底里,司徒铭却仍是不敢全部信他的。 他抿唇沉默,一直在权衡利弊。 严锦添等了片刻,见他依然没有拿定主意,便就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既然睿王殿下还是拿不定主意,那我便再多告诉殿下一些往事和秘密吧!” 司徒铭抬起眼睛看他,眼底戒备之意不减。严锦添从容笑道:“对于严氏叛出西津,甚至一力主导促成了西津灭国惨案的缘由,想必如今你心中仍有困惑。的确,有此前车之鉴,你不信我会对东陵的江山社稷忠心耿耿,这是有情可原的,但我不妨告诉你,赵王的项上人头,我势必会替你带回来,就算不是为了东陵的江山稳固,他——还是我,和严家的死敌仇人,除去江山大义,我还可以报私仇,泄私愤,如此一来,这理由,当是够你相信我了吧! 第264章 旧怨始末 赵王和严家,和严锦添父子? 司徒铭意外之余,终于觉得脑子有点转不过来的。 他尽量的回忆思索。据说当年征战西津之时,赵王自请为主帅,严谅与他虽然算是有些协作,但两人却从没有出现在同一军中,他负责的是断后和支援,后来战局稳定之后就火速撤回了京城复命,随后就开始了长久的驻守国 土的南边门户琼州城了。 当初犹且没有传出他们不和的传言,后来两家之间也没见有什么冲突碰撞,严锦添突然抛出这样的惊天隐情来,司徒铭一时还是难以轻信。严锦添却似乎是真的准备与他坦诚,随后又道:“约莫三十年前,因为东陵和西津的边境接壤之地有野心之辈操纵邪教,蛊惑民众揭竿而起,意图抢占两国边境上的大片土地,自立为政,当时两国联手,合 力绞杀乱党,因为结盟一事,西津为表诚意,曾将皇长孙护送至此,以为人质,这件事睿王殿下当是知道的吧?” 三十年前,他们这些人都还不曾出生,但是事关军国大事,何况当时有人煽动民众在边境作乱,这并不是小事,就算没有听长辈们提起,司徒铭也在史书上读到过。 他点头,却仍不明白严锦添提起此事的用意。 严锦添道:“但是与皇长孙一同前来的,还有以为西津的小公主。彼时那位公主正值豆蔻年华,情窦初开,他二人在我朝一共被扣了三年之久,三年之后,边境乱党伏诛,西津便来人将他们接回去了。” “你是说那位西津公主——”司徒铭这才逐渐有了些清晰的思路。严锦添道:“赵王和那位西津公主的确暗生情愫,有过一段情,据说那位公主离京之后他也有上书求过先帝,想请先帝代为递送国书求娶,奈何当时先帝对他期许颇高,再加上他认为西津的那位公主与男人 私相授受,德行有失,这样轻浮的女子,不配入你们东陵皇室的门,就直接断言拒绝了赵王!” 司徒铭心中豁然开朗:“怪不得本王一直纳闷赵王叔为什么会那么晚才娶妻!”严锦添道:“据说那位西津公主走后,赵王很是消沉了几年。但因为他当初也是顾及着那位公主的名声,两人之间的交往一直没有摆到明面上,所以即便他后来为情所困,很是蹉跎了几年,但真正知道内情 缘由的人却没有几个。再到后来,他就娶了现在的王妃,而且两个人举案齐眉,过得十分平顺安稳,他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陈年旧情自然也就没人再去探问追究了!” 赵王的那段过往算是清晰了,可是—— 司徒铭道:“这和你们严氏一门又有何关联?”严锦添的唇角于是勾起一抹冷讽的弧度,继续道:“因为当初用情至深并不只是你们的赵王一人,西津的那位公主回国之后也一直都是旧情难忘,郁郁寡欢。她本来在皇室之中,不算得宠的,西津皇帝给她选婿折腾了一两次都被她找理由推了之后,就也渐渐地对她的事情不怎么上心了。后来等到太子登基,太子感念她当初跟随皇长孙到东陵为质时候照拂自己儿子的情分,再次为她张罗择婿。那时候她的年 龄确实已经不小,再加上皇恩不宜辞,心灰意冷之下她也就点头答应了。” 严锦添说着一顿,随后,眼底讽刺的意味就更浓了些道:“好像还是在她嫁人之后,赵王这才匆匆选定了王妃成亲的!” 司徒铭对赵王的那些烂情史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只关心严家在这件事里面扮演的角色:“然后呢?”“本来是他们痴男怨女之间你情我愿的戏码,和旁人都不干的,但偏偏那一年刚考中了朝中武试魁首,你是知道的,不管哪朝哪代,出身贵胄的名门子弟入仕多靠的是祖辈的荫风,很少是有凭真凭实学,依 靠自己的本事上位的。当时西津的皇帝是真的疼爱公主,便将我父亲选中,并且降旨招为了驸马。” 司徒铭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不过却没打断他的话。严锦添继续道:“我父亲是家中长子,但是也是背负了严氏一族的所有希望和未来的,一旦被招赘为驸马,就再难有机会施展抱负。但是拒婚皇室,搞不好整个家族的命运也就要断送在此了,一家人着实无计可施。当初我二叔与父亲相差几岁,刚好也未娶亲,他便主动提出代替父亲迎娶,当然了,仅仅只说是父亲不肯娶公主,这样的理由是绝对不够的,于是祖父连夜去寻了自己的一位至交好友商量,请他帮忙,两家补订了一份儿女婚约。次日一早,祖父就带着父亲和赐婚的圣旨进宫陈情,请皇帝收回成命。对于他们的心思,皇帝多少是知道的,也好在他的为人不算太昏聩,询问过公主之后,公主也没有 反对,并且因为赐婚严家的圣旨已发,如果再公开收回,同样于皇室颜面又失,他们就默许了严家提议更换新郎人选的建议,这件事也算是圆满解决了。” 话到这里,严家和西津皇室结仇的始末已经大致有了轮廓,司徒铭却知道这还远远没有说到重点。 他并不继续追问。严锦添也没有打算再隐瞒:“然则公主和驸马成婚之后的日子过得并不尽人意,他们的关系一直不好,开始只是两人关起门来闹,后来就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皇帝对公主本就偏爱,自然一力维护,数次出面对驸马施压,然则他两人不和的根源未除,皇帝屡次训斥责罚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效用。驸马本来就因为迎娶公主断了仕途之路而灰心,此后就更是郁郁寡欢,借酒消愁,甚至流连花街柳巷,如此一开,就更是惹得皇室不满。两个人就这样磕磕绊绊的过到第三年,终于在公主怀孕产子之后——她大概是不想再自欺欺人,就去找皇帝,请求皇帝出面准许他们合离,皇帝自然要追究缘由,可是和老情人之间的旧情思又如何当众与他人说?于是她越是缄口不言,看在皇帝的眼睛里就越是认定是她受了莫大的委屈。最后,为了替她‘出气’,皇帝便下令赐死了驸马。而那时候,我父亲已经是叱咤风云的一方主帅,也不知道那位皇帝陛下是天真还是自信,居然完全不觉得他这样的处置有何不妥,他甚至还‘体谅’严家的颜面,对外宣称是驸马病逝,并未再追究牵连严氏的其他人。我祖父那时候已经告老回乡颐养天年了,在他赶回京城收尸的时候,皇帝就以一副宽恩厚德的慈善面孔将事情与他说了,祖父这一辈子就这两个嫡子,虽然对嫡长子寄予厚望,但若论宠爱,自然还是更偏袒小儿子的,那时候他年事已高,当着皇帝面感恩戴德的谢了恩,心里却终究有了隔阂,憋了一口气,人还没等出宫门就一命呜呼了。待我父亲赶回京城奔丧,已经是在大半个月之后,那时祖父那般年纪,身体又素有旧疾,会因伤心过度而去世,倒是不算什么大事,而那位皇帝陛下大概是为了表示自己心思坦荡吧,却仍是没有隐瞒我家二叔的死因,当然,他赐死的缘由是驸马苛待公主,蔑视皇威。我父亲和自己这唯一的一个嫡亲弟弟本来就 关系不错,更何况这个弟弟之所以会被招为驸马,又进而殒命也算是替他挡了劫难了,于是这个祸根就这么中下了。后来等到丧礼过后,他找了驸马的亲信询问,自然也就知道了所有事情的始末。” 自古文人造反不易,但武将却带着先天的优势。 虽然在司徒铭的印象里,严谅一直都恭谨有礼,并不像是那种偏激之人,冲动起来不顾后果,但也毕竟人不可貌相吧。严锦添诉说这段往事的时候,完全置身事外,仿佛转述的单纯就只是别人的故事,没有惊怒,没有愤慨,甚至偶尔福至心灵时还能揶揄调侃两句,如果一定要说他是有设身处地的感染到什么情绪的话,那 大概—— 也就只是嘲讽了。 司徒铭缄默半晌:“所以,这就是严氏一门借故叛出西津的所有缘由了?”“这样的理由,难道还不足以说服睿王殿下相信我吗?”严锦添反问,顿了一下,又补充,“你也别觉得是我父亲大惊小怪,要和一个淫贱无耻的妇人一般计较,睿王你不妨细想后面的事,赵王一向是不关心国事的,当年针对西津的灭国之战爆发之后他却跑去皇上面前主动请缨,要求带兵出征?他们痴男怨女,想要怎样的常思不忘,蚀骨断肠,本来都是他们自己的私事,但最后却要累及他人去给他们陪葬? 这人世间,可是远没有这样的道理的。” 司徒铭拧眉沉思,良久忖道:“本王倒是没听说那一役之后赵王叔方面有什么异常之举……”“国破家亡,西津的皇族一朝全部沦为过街老鼠,纵然您那位皇叔有心金屋藏娇,救助他的那位旧情人,但已有家国大仇在前,她个女人又不蠢,苟延残喘躲躲藏藏的活着于她又能有几分好处?实在不如死 了干净!”严锦添道:“你家王叔无功而返,自然也不会把他这份见不得人的目的和心思对人宣扬,那些陈年旧事才算是彻底揭过了。” 所以,赵王不好权,这是真的,西津一役之后,他就又二话不说的把手中兵权归还了朝廷,继续去做他的闲散王爷了。 司徒铭是本来就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此时倒是难免唏嘘。 严锦添道:“对于严家遭遇的劫难,赵王他休想置身事外,当年我父亲是碍于陛下收留我们的恩义,私底下答应他不与赵王为难的,事到如今,睿王殿下觉得我们还需要恪守旧约吗?” 司徒敏仍是独自思虑良久方才神色郑重的重新抬眸看向了他道:“这些都不过是你的片面之词,本王虽然愿意信你,但却不能轻易将东陵一国的江山社稷都赌在你的身上。” 严锦添闻言轻笑:“那睿王殿下想要怎样?” 此言一出,倒是把司徒铭问住了。 严锦添于是深吸一口气,又道:“其实早在进宫之前我就有所准备了,我知道你不会轻易信我,如若睿王殿下一定要求一个安心的话,不妨我来出个主意?” 司徒铭宁没看他,眼底防备之色不减。 严锦添道:“我留一个人质在你这里,来日会带赵王的项上人头回来赎她!” 司徒铭先是一愣,但随后马上就是心中了然。 他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什么情绪,但又飞快的掩饰,搁置在桌面上的手,手指缓慢的握紧又无声的松口,明显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在控制情绪。严锦添将他这些些微的情绪变化全都看在眼里,心里嘲讽的冷笑一声,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道:“若是要上战场的话,为了宁儿的安全,我自是无法带着她一同出征的。这次她跟着我一起回京了,殿下知道 ,她是我胞妹,我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何况这次在琼州我又得罪了夜倾华,再加上——昭王暂且下落不明,权衡之下,我也只能将她暂留京城了。” “严锦宁?”司徒铭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严锦添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又说道:“我那妹子性情有点随我父亲,有时候过分刚烈了,好像之前也有顶撞睿王殿下的地方,睿王殿下当是不会同她一介女流计较的吧?而且今日我将严家的旧事都对殿 下和盘托出,此心昭昭,一片赤诚,不管您与家妹之间有何嫌隙,是否都可就此揭过?” 他不是拿严锦宁来示好的,特意强调严锦宁性情刚烈,无非就是再次告诫他,严锦宁不愿意的事,他最好也不要勉强。 所以,他要留严锦宁在京城作为人质,那就只是单纯做人质的意思,再没有进一步的打算了。 司徒铭虽然因为他的这份态度心中不悦,但是事有轻重缓急,他还不至于色令智昏。皇帝昏迷以后,虽然他暂时掌管了朝堂后宫的一应事务,但那天事发时候谁也不是瞎子,虽然暂时表面上谁都没有对他有明确的反对之声,那也只是因为他们别无选择,所以在这一群随风倒的朝臣武将当 中,他一直没有定下一个值得托付和信任的人好替他去扫平赵王的乱军。 现在,如果严锦添道出的这段隐情是真,那么—— 他倒是真的可以信一信这个人了。“武威将军倒是把这话给说得严重了,严二小姐年纪小,又是个姑娘家,纵然之前有什么误会,本王难道还会斤斤计较的与她去为难不成?”最后,他便拿定了主意,略一停顿又道:“南月方面的事情本王不甚清楚,但是我家老七毕竟也是在朝多年的亲王,如今他虽然行踪不明,却保不准京城里还残存了他的心腹死党,既然你将令妹托付于本王照拂,那么为了保险起见,本王想将她接到宫中暂时安置,想必 武威将军也不会有意见的吧?” 一切不过都在意料之中,严锦添点头:“当然!” 这个约定,便算是达成了。 严锦添出宫的时候,就将自己现在的落脚地点告知了司徒铭,而他返回住处时,佟桦已经帮着严锦宁都安顿好了。 这几天舟车劳顿,大家都很疲累,但是严锦宁这时候却没休息,而是正在厅中等他。 严锦添一进门,抬头就看到她站在门边的身影。 他的脚步一顿,随后若无其事的走进去:“怎么没歇着?” 严锦宁面无表情,侧身让了他进去道:“睿王那人不好糊弄吧,你去了这么久?” 严锦添一笑,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拿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这才笑道:“还行吧,他纵然不能全部信我,但好在是我抛出的筹码够诱人。” 说话间他也没看严锦宁,低头兀自喝水。 严锦宁站在门边没动。 严锦添喝了水,见她还盯着自己看,这才抬头迎上她的目光道:“明天一早,宫里会来人接你过去,晚上你自己看着有什么需要收拾的提早准备,到时候我就不送你了!” 他像是对严锦宁十分放心的样子,并没有再叮咛嘱咐些什么,喝了水,起身就要后堂走。 严锦宁微微皱眉,盯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有件事,我还想再问问你。” 严锦添止步,回头,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严锦宁道:“方才闲暇无事,佟桦将严家和西津皇室之间的旧事多少与我提了一些,我想这应该是你授意的!” 严锦添笑道:“这些事,迟早你也会知道,而我实在不想一遍遍去提这些陈年旧事了,索性让他转达了,怎么,可是他哪里说得不够清楚?”严锦宁道:“有关严家和西津皇室的部分,佟桦已经说得横清楚了,但是更感兴趣的是这个故事的后半段,和南月,和舞阳长公主有关的那后半段!” 第265章 思而不得,西津叛臣 严锦添笑了笑。 片刻之后,他转身,又折回屋内坐下。“如果当初你们严家就只是仇视西津皇室,想要挑起战乱灭掉西津一国,那么你们早就应该适可而止。当年你们挑起战事,并且在战场上第一次重伤舞阳长公主之后,南月和东陵两面夹击,打得西津军队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西津的亡国之势已成定局。不管你们严家是要报复西津皇族,还是为了灭他全族以绝后患,都已经不在话下。照佟桦所言,那个时候严氏一族已然得到东陵皇帝的信任和扶持,可 是为什么?为什么在国师夜染率军西征的当口,他还要二次带兵偷袭血洗了南月人的部落?”严锦宁道。 她的目光毫厘不敢偏差的盯着严锦添的脸,甚至不放过他眼底微妙变化的任何一点情绪。她说:“这样逼着南月一族和你们结下不解之仇,他到底所图为何?别拿什么斩草除根这样蹩脚的理由来搪塞我,当初的南月部落虽然没有成立政权,但是族人团结,军队铁血,东陵和他们世代毗邻都姑且 要避其锋芒,不敢轻易将铁蹄踏入他们的领地,你们严氏一族,不过是寄人篱下的臣属,你们又是哪儿来的自信,非要逆流而上,要从这虎口里拔牙?” 虽然严锦添已经亲口承认,夜染和烈舞阳是她的生身父母。 可毕竟,这两个人离着她都太过遥远和陌生了,一时半刻之间严锦宁也还是无法完全接受并且面对这样的身份。 但是现在迫在眉睫的—— 她需要一个完全彻底的真相,言辞之间便尽量的只让自己保持一个可观的立场,而没有过分的去纠结在意那些称呼上的细枝末节。 严锦添面上的表情依旧很平静,却是不答反问:“这其中因果,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既然你要我替你拖住司徒铭,那么现在至少我对你来说还是有利用价值的,而且你这一走,我就生死未卜了,所以你总该是让我死也死个明白吧!”严锦宁道,寸步不让。“哈!”严锦添失笑,他抖抖袖子上的褶皱,依然笑得自在从容:“不用把话说得这么绝,就好像你手无缚鸡之力似的。我知道睿王对你是居心叵测,可我却不信你不愿意的时候他真能奈何的了你!更何况— —” 他话到一半,忽的顿住,再次抬眸看向严锦宁的时候,眼底笑容已经敛去,面容变得严肃而庄重:“就算你愿意,我也舍不得的!” 严锦宁看着他的眼睛,片刻之后,手扶着桌面慢慢地坐了下来。 “你在宫里还有内应?”她问,却是笃定的语气。“别探我的底,你也别走极端,犯不着,就算是想要同归于尽,睿王他也不够资格。总之你就竭尽所能好好地在这京城里呆着就是,若是我能平安回来,那么后面的事,我们再做计较!”严锦添回得模棱两 可,其中却不乏暗示警告的意思。司徒铭要利用严锦添领兵去对抗赵王那一伙叛党,就算是对她有什么心思,她若真是以死相胁的话,他也未必敢动他,严锦添安插在宫里的人,在这里将要起的作用不会太大,但是相反的,这些隐藏在暗 处的钉子却能随时随地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关键时刻用以阻挠和限制。 司徒渊一旦知道她人回了京城,势必会想办法来带她走的,而严锦添留在宫里有内应,这些人的最大的最大作用就在于此。 严锦宁抿抿唇,未置可否。 两人对峙,片刻之后还是严锦添先岔开了话题:“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刚说你想问什么来着?你不就是想知道父亲他当年为什么一定要再次对南月部落用兵吗?” 严锦宁的思绪被拉回,不由的正色望定了他。“因为烈舞阳!”这一次,他答得简练且直白:“有一句话,你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当初他的婚事也是为了拒婚皇室而仓促定下的,妻子娶得也不甚合心意,后来战场上遇到一个绝代风华的烈舞阳, 会有些情难自控,这也算合情合理吧?” 严锦添这话说得随意。 “你是说——”严锦宁却是倒抽一口凉气。 “南月的那位长公主,虽然性格强悍霸道,巾帼不让须眉,但是我见过她,她那容貌,姑且也算是个美人儿吧!”严锦添笑笑,做出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来。 “就因为这样?”严锦宁追问。“就因为这样!”严锦添点头,随后就又有些真假难辨的笑了:“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吗?你不是男人,自然理解不了冲冠一怒的热血和豪情,自古以来,江山和美人儿就是不可分割的,有人终其一生,打下万里江山,有人执着一世,也可以是为了博红颜一笑。我们的父亲,本来就是个不落于俗套,又不拘小节的人。瞧瞧他的手段,只是为了得到一个女人而已,便已经搅得风云变幻,江山颠覆了,呜——他 这样的人才,想想也是叫人惋惜了。” 提起严谅对烈舞阳的非分之想时,他那轻浮的语气让严锦宁听了很不舒服,可是现在提起严谅,他说的虽然都是赞扬的好话,那语气也是过分轻佻和随意了,仍不见一个儿子对父亲的发自内心的敬重。 严锦宁心中百感交集,一时倒也跟他生不起气来,颇有些啼笑皆非道:“所以,我自小他就对我宠爱有加,实则是因为爱屋及乌了?”“嗯!”严锦添点头一笑,他站起身,走古来拍拍她的肩膀,颇有些语重心长的道:“你不会懂得,有时候对男人来说,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说实话,其实没几个男人耐得住柴米油盐、朝夕相对,你别看昭 王现在对你穷追不舍,其中也不乏这个原因——求而不得!” 严锦宁本来只是心无旁骛的在与他交谈,此时闻言,并不见迟疑茫然,反而看他的眼神瞬间一凛,充满了敌意和防备。 严锦添叹一口气,手指抚过她脑后柔顺的长发,面上仍是带着一种类似于戏谑的笑容道:“我这一去,也有可能再无归期,好歹也叫了我这么多年的大哥,难道你就一句话也没有想对我说的吗?” 严锦宁瞪他一眼,忍了一下,又忍不住道:“赵王本来只想默默无闻的安稳度日,会有今天这般局面,还不是你一手蹴就?你对他,难道不是胜券在握吗?现在和我说这些废话,有意思?” 严锦添看着她的脸。 严锦宁本能的一更脖子,递过去一个挑衅的眼神,却意外瞧见他眼底的笑意缓慢沉寂。 然后,他转身,又踱步到了旁边的那扇窗户前面站定,只留给严锦宁一个背影。 外面偶有风声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屋子里却沉寂无声。 严锦宁忍不住皱眉:“我说得不对?” “严家是西津的叛臣。”严锦添未置可否,只是强调了这一句话。 严锦宁拧眉盯着他,不解其意。 严锦添这才从窗外收回了目光,重新转身,抬头看向了她。 他的唇角带着一点薄凉的笑,淡淡的道:“我本来就是在与天争,有时候说是算无遗策,却真抗不过天道轮回,还能指望有什么好下场?” 严锦宁愣了愣,忽而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了。 严锦添这样的人,她一直以为他是个唯我独尊的脾气,即使明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错误的路,也永远不会认错,并且会一意孤行的一路走到黑的。 他会这样消极,严锦宁只觉得不可思议:“你也相信天道轮回吗?” 严锦添笑道:“我为什么不信?难道我生来就是个没血没肉的怪物吗?” …… 人性的本初,的确都是一样的一张白纸,只是一直以来严锦添的所作所为都摆在那里。 严锦宁本能的想要反驳他,可他这说得又并不是什么正义凛然的大道理。 严锦宁张了张嘴,最后却是无言以对。 她垂下眼睛,避免和他对视。 屋子里的气氛,出奇的安静,此时风停了,只偶尔有窗外竹林里的鸟儿鸣叫一两声。 本该是个和煦安宁的春日的…… 但是因为眼前这人是严锦添,心里就怎么都觉得这氛围不太对。 严锦添是一直都知道严锦宁对他的防备和不喜的,看到她有意回避,便又是深吸一口气,话锋一转道:“只不过我早知道这一天会来,总不能束手就擒。我只能说我尽力,至于结果如何——那不重要!” 他抬脚往外走,语气已经变得果断决绝:“你收拾准备一下吧,一会儿我让佟桦送你过去!” 严锦宁本来就不想和他讲什么道理,这时候却突然忍不住猛地抬头叫住了他:“能问你个问题吗?” 严锦添的脚步顿住,却是过了片刻才转身。 他挑眉,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严谅……”知道了严谅是怎么样的人,知道了他为一己之私对南月对西津,乃至于对她的生身父母所做的一切,严锦宁是真的没办法再叫他一声父亲了,“他所做的一切,你也全都认可吗?”虽然严谅一直对她都很好,可是听了前因后果,严锦宁就明白了,他会对她好,只是因为烈舞阳的关系,因为思而不得,才让这个人有了执念,伪装出一副慈父的面孔来对他,如果换一个人,如果她不是 那个让他思之若狂的烈舞阳的女儿,他恐怕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拦路了就会毫不犹豫的一脚碾死。 严谅那样的人…… 不,他那样子的根本就不能称之为人吧? 那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鬼怪,让人想来就恶心又胆寒。 而在某种程度上,严锦添—— 他又似乎承袭了严谅的某些品质。 严锦宁其实知道多说无益,而且哪怕为了自己的安全,她也不该这么直白的追问严锦添这样的问题,可终究还是压不住心中的悲愤。 严锦添与她四目相对。 严锦宁咬着牙不让自己退让。 严锦添盯着她看了片刻,还是那么一副不甚在意的道:“对也好,错也罢,横竖事实都摆在那里了,我认可也好,反对也罢,这其中有什么区别吗?” 的确,严谅做的那些事,他改变不了任何。严锦宁却是执意还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可严锦添却分明已经将她看穿,直接就没叫她再开口:“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你是夜染和烈舞阳的女儿,虽然现在父亲他已经不在了,但是他所做的一切,不管 是谁要追究,我都认!” 说完,就再不停留的大步离开了。 原来这个人的心里,是明确的摆放着是非善恶的,那么现在他这些一意孤行的举动是不是就显得太矛盾了?严锦宁越发觉得,这么多年来,自己从来就没把这人看透。 严锦添走后,佟桦就过来催着她回房收拾,但是因为时间仓促,就只整理了几件欢喜的衣裳,佟桦就亲自带人护送她进宫去了。 司徒铭没露面,只叫人去给她安排了住处。 佟桦没在宫里多留,把严锦宁交给了司徒铭的人就策马回去复命了。 彼时已是深夜,严锦添没睡,一直等在书房里。 “把人交给他了?”听佟桦推门进来的动静,他先开口询问。 “是的!”佟桦点头。 “说什么了吗?” “睿王自己没露面,主子您真要替他去平定赵王的叛军吗?”佟桦其实也不太理解严锦添的所作所为,只是他习惯了服从,这是第一次质疑和询问。 本来是鼓足了勇气的,可是出乎意料,严锦添并没有动怒。 他回转身来,砰的一声合上了窗户,那张阴柔俊美的脸孔上格格不入的露出坚毅又冷酷的表情来,素来冷静自持的眸光里居然有阴戾仇恨的火光在燃烧,看得佟桦心里咯噔一下。然后,他听见自家主子的声音,一字一顿狠辣又决绝的道:“不是替他,是替我自己!” 第266章 穷途末路,连夜出逃 次日一早,司徒铭就以监国皇子的身份下旨,任命武威将军严锦添为北征主帅,并且紧急从江北大营调派五千骑兵,随他北上平叛。彼时,北地战场上呈三军对垒之势的局面已持续多日,赵王的军队和朝廷的军队在他封地外的一处关卡紧张的对峙,北边梁旭却呈观望之势,十万大军压在赵王封地的北边,既不下令撤兵,同时也没有和 朝廷这方两面夹击的意思。 封地的赵王府邸之内,赵王刚和谋士们议事完毕就回了后院。 这段时间赵王妃一直惴惴不安,每日里大把的时间都用在了吃在念佛上,这天也是做完了早课就回了院子等候,见赵王回来,就立刻迎上来:“王爷!” 赵王见她等在这里,也不觉得意外,走上前去,携了她的手一起进屋。 “今天情况怎么样了?”进了门,赵王妃就迫不及待的追问。 赵王没做声,但他面上那种沉重的表情就已经表明一切了。赵王妃就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发慌,手里捏着帕子,目光凌乱的找不到一个稳妥的落点,一边懊恼的喃喃说道:“事情怎么会弄到今天这样的局面?皇上还没醒?王爷,要不你想个法子给京城去封信,就算是睿王在理政也好,好歹解释清楚了。你这安居一隅这么多年,如果真要存了野心,又何至于措手不及被逼入今天的这般境地?再这么持久的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了不起咱们回京领罪,把这边的兵权 也都交给朝廷,就算是被圈禁——妾身不求别的,只要您和孩子们都平安,咱们一家人好好地在一起也就行了。” 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了,赵王妃的性子又温婉宽厚,赵王哪怕心里一直另有所属,对自己的这个王妃也是有感情的。看着妻子焦灼的脸,他却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但凡是能有转圜的余地,当时在京城的时候我会不争取吗?没用的,他们是铁了心的容不下我,事已至此,就算我愿意回去领罪,我们一家子也会不得善终 的。” “那要怎么办?”赵王妃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我知道这些年你攒了些家底,可是就凭借着咱们在这封地上的这点根基,想要跟朝廷作对,也是以卵击石,根本就没有胜算的。” 赵王看着她,虽是打从心底里对她觉得愧疚,也只是握了她的手,苦笑道:“是我连累你了!” 赵王妃见他如此,只觉得心里发酸,微微的红了眼眶。片刻之后,她又抽回了手,拿帕子按了按眼角,随后就深吸一口气,勉强打起精神来道:“王爷莫要说这样的话,咱们是夫妻,我跟着你,原也应该荣辱与共的,只是……”说着,声音却哽咽了起来:“两个 孩子,我是怕万一有事,那他们……” 话到一半,就是胆战心惊的再说不下去了。 赵王用力的握着她的手指,终于如实说道:“我今天刚得到的密报,睿王命严锦添挂帅,已经在往这边的路上来了!” 严氏父子,久经沙场,任凭是谁不敢小觑的。 “什么?”赵王妃越发的恐慌:“这么说来,他是一定要将我们赶尽杀绝了的?”“皇上重病昏迷,昭王生死不明,而睿王他又因为种种原因,如今在朝臣中名声不太好,很有些质疑之声,这会儿正是他需要尽快树立威望,震慑朝臣的时候,咱们时运不济,怕是已经被他选定要作为他巩 固威望和地位的垫脚石了!”赵王道。 他放开王妃的手,又举步走到门口,看着外面院子里的风景,面上一筹莫展。 赵王妃愣了半晌,还是怀揣着一丝希望走过去问:“此战,王爷一点胜算也没有?”“不是胜算不胜算的问题,而是胜负未知,所要承担的风险太大!”赵王道,眼底的神色幽深,终于深吸一口气,复又转身握住了王妃的手道:“我是这么想的,赶在开战之前,让两个孩子乔装了先离开,现 在我也不求能够全身而退了,有我在这里出面拖延,两个孩子还是有机会的!” 他这么一提,赵王妃就是眼睛一亮,心里也跟着一阵的亮堂,“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甚至完全没有想过自身的安慰,至深迫切的注释着赵王的脸。 赵王看着她眼中明亮燃烧的希望光辉,突然觉得那眸光太热烈闪亮,刺得他眼睛疼。他不动声色的微微往旁边别开了目光的焦点,安慰赵王妃道:“晨儿是有些本事傍身的,现在最危险的朝廷压在南边的军队,北边梁旭却一直处于观望之势,而且现在外面还有一种传闻揣测,说是极有可能昭王还在世,这时候正隐身在北疆军中坐镇,晨儿和他相交莫逆,让她带着清儿往北走,如果昭王真的人在梁旭军中,那么自然万事无忧,就算没有——梁旭现在还因为睿王弑君谋逆的风声在迟疑,他盯 着的只是我和睿王,两个孩子也是有很大的机会可以混出关去的。只要他们脱身了,你我没了后顾之忧,将来如若功成,就接他们回来团聚,若是实在运气不好……那而也是死而无憾了!” 为人父母者,最放在心上的当然是孩子。 赵王妃一直精神极度紧张的听着他分析完,后面就想也不想的点头:“好!让他们走!王爷,那事不宜迟……”“我已经让人去准备了!”赵王拍拍她的肩膀,“不过清儿的那个毛病,我怕她路上还要发作,他们这是逃命,不宜有太多的人跟着,就不能带着大夫同行了,你最好是多给她准备一些药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 “好!我知道了,这就去准备!”赵王妃点点头,知道儿女有望逃脱,心里终于不那么慌了。 她捏着帕子匆匆出门。 赵王一直站在门口目送,一直到她出去好一会儿了都是神色凝重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自己默默地站了一阵,他就也举步从院子里出来,转个个弯去了司徒海晨那里。因为发现了赵王的秘密,司徒海晨和他的父子关系这段时间一直处于僵化状态,他虽对赵王的所作所为颇有微词,但是上阵父子兵,既然赵王府被逼走到了这一步,他也不会坐视不理,虽然尽量绕着赵王 ,却是每天都去巡查城防,为开战做准备。 赵王是计算着他回府的时间过去的,司徒海晨果然刚刚回来,才进了书房,后面赵王就跟着推门进来了。 司徒海晨抬头看见是他,脸马上就冷了下来。 只是对方是他的父亲,又一直疼爱他,他到底也不习惯于无礼,还是站起来,走到了一旁。 他的这个态度,赵王看在眼里,却不曾动怒,只是微微叹了口气,然后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道:“睿王派了严锦添过来,应该不日就会开战,我做了安排,今天晚上你就带着你妹妹走吧!” 司徒海晨闻言,终于不能再置之不理。他扭头,语气冰冷又嘲讽的反驳道:“严锦添?之前宫里那个局,不是父王联合他一起做的吗?你们难道不是站在统一战线上的?睿王派了他来,你们不是正好可以顺水推舟的合计一番,再回头去杀一个回 马枪吗?”赵王对他这个不恭的态度直接忽视不理,只是负手而立,神情凝重却态度无比强硬的说道:“我做的事情,你不要问,我也不需要跟你解释,你只需要看清楚一点——除了前阵子宫里发生的那件事,这二十 多年,我对得住你了。你要还认我这个父王,就带着你妹妹走,能替为父保住了这点血脉,就算你对得起我了!”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着实是把司徒海晨噎了一下。 其实他心里也不就是怪赵王把他当成棋子了,这些天里的冷战,只是希望赵王能给他一个解释和理由而已。 而显然,赵王根本就不准备解释。 司徒海晨心中愤愤,攥着拳头不吭声。 赵王就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盯着他的眼睛,语重心长道:“是,生而为人,我并不完美,可是晨儿,我是你父亲,你还要跟我置气到什么时候?” 是了,他们现在这样的处境,随时都会没命的,难道这样这样僵持到死才去后悔吗? 司徒海晨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最近急剧衰老的面孔,也是心中莫名的酸涩。 是的!赵王说的没有错,不管他对自己隐瞒了什么,但是这些年里,作为一个父亲,他其实还是完美的。 “让母妃和妹妹走吧,我陪父亲一起留下!”司徒海晨道,语气坚定。 赵王看着他,脸上露出了连日来的第一个微笑。 父子两个,四目相对。 最后,他却还是很坚定的说:“不!你带你妹妹走!刚才我已经跟你母妃商量过了,我原是想要你带着她们两个一起走的,可是她执意不肯,我也奈何不了她!” 司徒海晨眉头越皱越紧:“我去跟母妃说!” 说着,就要出门,却被赵王拦下了。赵王看着他,脸上表情一则悲苦一则无奈,重重的叹息道:“你母妃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你和清儿就是她的命根子,你能把清儿保护好,就算了了却了我们两个老的的后顾之忧了。晨儿,父王知 道你孝顺,可你是父王唯一的儿子,我养了你二十几年,你真的准备让我白忙一场吗?” 他们一家人的感情一直很好,这种情况下,无论于情于理司徒海晨都觉得自己不能丢弃父母就这么走了。 “父亲——”赵王的话太悲观,让他心里莫名的恐慌。 赵王打断他的话,再次郑重的重复:“带你妹妹走,后面如若我和你母妃真有什么,也不用想着为我们报仇,你们两个好好活着,我和你母妃就安心了!” “我……”司徒海晨还想说什么。 赵王却没让:“你母妃现在的心情也不平静,你莫要惹她再伤心,准备一下,天黑你们就走!” 他看着儿子,那语气虽然还是命令的语气,但是神色中已经带着明显的乞求了。 这样的目光,直接就让司徒海晨无法再开口拒绝。 沉默半晌,他最终闷声点头:“嗯!” 赵王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面上却克制的很,并没有明显的表露出来。 他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走出门去。 他的随从亦步亦趋的跟,两个人从司徒海晨这里出来,就回了前院赵王的书房。 关上房门,那随从才犹豫着将忍了许久的话问出口:“王爷,真的不安排王妃跟着世子他们一起走吗?” “晨儿的功夫本来就浅,如果让她们母女两个都跟着,负担重,只会大大降低逃生的希望!”赵王道。在这件事上,他一开始就将利弊权衡得很清楚,所以决定得也很坚决,没有任何的犹豫和迟疑,这是这时候蓦然想到和自己同床共枕这么多年的那个女人,便会觉得心烦意乱,最后就闭上眼狠狠的叹了口 气:“这辈子,我是注定对不起她了,但是这件事,没有别的办法!” 一定要让司徒海晨以护送清河郡主的名义走,这样司徒海晨才肯走,这样,很完美。 他不想再议论这件事,随后就把话题岔开了道:“严锦添那边的消息要盯紧了,绝对不能有任何的大意和疏失!” “属下知道!”那随从谨慎的答应了,随后想想却是愤愤:“这一次咱们赵王府着了他的道儿,算是被他坑惨了,不过王爷,他设这么大一个局,这么费尽心机的算计您,到底图什么?” 赵王一直没有告诉司徒海晨,他是因为被严锦添拿住了把柄威胁,迫不得已才参与了宫里设计的那个局。 其实不是严锦添骗了他,当时严锦添找上他的时候就把话说得很清楚—— 要么赵王就照他的安排去做,要么他立刻就将他的秘密公之于世。 如此强硬又如此直白。 甚至于赵王从一开始也就知道做了那件事之后需要担负的风险和后果,却也只能答应,因为—— 他答应了,他们一家还有时间去周旋,如果不答应,他守了这么多年的最看重东西马上就会失去。 所以那天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配合严锦添在宫里兴风作浪,但最后只能庆幸,虽然狼狈,他们一家还是多赢得了一天的机会逃出了京城。 赵王府是被坑到了极致,这时候赵王甚至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因为在严锦添面前,他被压制得死死的,根本就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所以就也谈不上后悔了。 只是他也是至今也没想明白,严锦添折腾了这么一大圈的目的究竟何在? 单单只是为了坑他们赵王府?那么在京城里发难就可以了,何必还要给机会让他们逃到了这里,然后再借朝廷的兵力来追击? 难道—— 这个人打的主意和当年他的父亲严谅一样,是为了制造一场战事,然后借着军功一战成名来博取威望吗? 且不管这人到底意欲何为,赵王也容不得再继续揣测深究什么,仍是全力安排,挑选了最得力的八名手下护卫,又以辆车布匹做掩护,把一双儿女扮成商贾,趁夜从赵王府的后宅离开。 他亲自送了一双儿女出门,赵王妃却怕见了这个离别的场面承受不住,直接躲在屋子里没露面。 清河郡主的眼泪哭了满脸,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司徒海晨虽不想这么走,但此时看看妹妹,又由不得他不心软,只能一咬牙,上了马车。 马车一行往北城门的方向行去。与此同时,附近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有人同样悄无声息的放飞了一只信鸽。 第267章 顾布疑瘴,见招拆招 严锦宁被送进宫里之后,司徒铭这次倒像是彻底绝了非分之想,安排了一座空置的宫室给她住着,似乎也是料定了她那性格不会想不开去寻短见,故而那宫苑里平时一个人也不留,只命两个宫女三餐过去 送饭,早晚伺候她梳洗就寝,两个宫女都提前得了他的吩咐,从来只是安静做事,做好了就走,话都不说一句的。 严锦宁是料定了司徒铭在这个环节上不会留下破绽给她,索性也不试探,就那么安之若素的住下了。 所以,这座宫苑虽然外面守卫森严,平时里面却空旷寂静,恍若一座死城。 南华,司徒渊那边是送夜染回部落里刚回来就得到了消息,司徒铭认命严锦添为主帅,已经启程北上,去平定赵王之乱了。 “消息准确吗?”司徒渊问道。 “两天前的一大早就已经从京城出发了,睿王还从江北大营调派了五千骑兵同行。”闫宁道:“消息觉得没错!” 司徒渊面沉如水,微微沉吟,片刻之后,他扭头,别有深意的递给闫宁一个询问的眼神。 闫宁会意,立刻更加庄重了神色,拱手道:“属下也已经让人去仔细的探查过了,严锦添是一个人走的,二小姐并不曾乔装随行!”他说着,顿了一下,又补充:“京城的永毅侯府早在严锦添携二小姐出逃的时候就被睿王下令查封了,属下打听到后来严锦添回京之后是在另外一处别院落脚的,他在那里就只住了一个晚上,进了一趟宫之后,次日就出征去了,那个别院属下也让人去搜过,二小姐也并不在那里,但是打探过隔壁的邻居,恰巧有人看见,倒是可以确定他住进去的时候是带了女眷的,应该就是二小姐无疑。只是他回京的这一趟十分的秘密,属下是在他出征以后才顺着线索查到那一处住所的,所以没堵住人。主子,战场是凶险之地,严锦本也不太可能带着二小姐同行的,依属下所见,大隐隐于市,二小姐十有八九还是应该被 他藏在了城中某处的,要不……属下在加派人手过去,让他们暗中查找!” “那么大一座京城,要一家一户的搜一个人,就算能压住消息,要在暗中将全城搜遍也需要很长的时间!”司徒渊道,显然对这个提议并不赞成。他负手而立,微微闭了眼,仰头朝天默默思索了一阵,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无比肯定的道:“既然你确定严锦添没带着她一起出征,那么她现在人就一定还在京城,不过严锦添一定会防范我,不仅仅是南 华的密探,还有京城昭王府留下的眼线,那个人,行事极为谨慎,恐怕他不仅要防我,还要防着宁儿自己会从他的人手底下脱困,这样的话……” 他沉吟:“他就一定会需要一个帮手,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替他看着宁儿!” 闫宁顺着他的话茬略一思索,便是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您是说睿王吗?” 司徒渊目光深深的看他一眼,未置可否。 闫宁自然当他是默认,不由的就倒抽一口凉气:“如果二小姐被他交到了睿王手里,那……” 话到一半,却是不敢再说了。 司徒铭惦记严锦宁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严锦宁一个弱女子,如果真的落到司徒铭手里去了—— 后果,闫宁就不敢再去想了。 司徒渊却明显没太在意这个——严锦宁和司徒铭的性格他都了解,司徒铭现在还唯恐他人是藏身在北疆梁旭的军中的,如果严锦宁真的在司徒铭手里,司徒铭反而要格外重视,不会随便乱来的。这个人,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严锦宁和他 硬碰硬又是一两次了,这时候他正忌惮自己,必然要留着严锦宁,以便于在关键时刻用作牵制甚至是威胁自己的筹码……越是这样,他反而应该不会在这时候去逼严锦宁的。 只是—— 严锦宁若是真的落在司徒铭手里,也始终是不能叫人放心的。 司徒渊当机立断的就拿定了主意,抬脚就往外走。 “主子?”闫宁叫他,赶紧快步跟上。 “安排一下,我们马上回去!”司徒渊道,大步往外走,脚下步子如风:“睿王要比严锦添容易对付的多,趁着严锦添不在,机不可失!” 闫宁知道这阵子他唯一挂心的就是这件事,故而一个字的异议也不敢提,立刻去安排备马了。 好在是司徒渊昭王府那边留在京城的人手足够多,这一趟他就只带了包括闫宁、阿篱在内的七个人,一行把人乔装之后,路上马不停蹄的直奔了东陵的国度。 三天四夜,第四天一早就潜入了京城。 昭王府被封禁,自然是不能住的,不过司徒渊在京城之内的产业又不止一座昭王府,当即挑了个不怎么起眼的宅子落脚。 “卫朗呢?去把他找来!”进了门,他也没有休息的打算,直接吩咐闫宁去找人。 他离京之后,卫朗跟过他一阵,但是后来因为要搜寻严锦宁的下落,他就又将卫朗遣回来了,让他在这边盯着。 “是!”闫宁领命去了。 阿篱想了想,转身去厨房煮了一碗参茶过来,端着茶碗回来的时候却见他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皱,正在闭目养神。 这连着几日风尘仆仆的奔波下来,不眠不休,大家的状态都不怎么好,这会儿司徒渊也是神情疲惫,看上去十分的倦怠。 阿篱没过去,只把参茶放在了靠近门口的桌子上就走出去守在了院子里。 又过了有一刻钟的工夫,闫宁才带着卫朗匆匆回来。 “主子呢?”闫宁问。 阿篱回头看了眼,示意:“在里面!” 闫宁回来了,她就没再继续留在这个院子里,先出去了。 闫宁敲了敲门。 司徒渊就打起精神唤了二人进去。 “属下见过主子!”卫朗单膝跪地行礼。 司徒渊略一颔首,招呼他起来,直接就开门见山的问:“最近这几日睿王方面又有什么可疑的动作吗?” “没有!”卫朗摇头,“武威将军北征之后,朝臣们最近也都跟着安静了些,大家都在伸长了脖子看,在等着看这场平叛之战的结果呢,如果武威将军此战得胜,定会大大提升睿王在朝中的威望。” “先不说这个了!”司徒渊摆摆手,“你马上想办法跟宫里咱们的眼线接上头,我怀疑宁儿被睿王和严锦添合谋给藏在了宫里!” “二小姐会在宫里吗?”卫朗却是意外。司徒渊于是冷笑:“睿王必定要防着我抢人的,自然会全面封锁消息,但如果宁儿就是在他手里,那就没有比皇宫更安全的地方了。这个应该也好查,你就叫人逐个宫殿去探查一下,看看哪里突然增加的守 卫……” 顿了一下,又嘱咐:“不要打草惊蛇,先查看一下消息过来回我的话!” 卫朗对他的判断力是从不质疑的,当即领命:“是!” 卫朗躬身告退。 司徒渊就又闭眼捏了捏眉心。 眼睛见他神色倦怠,也是免不了心疼,目光不经意的一瞥,瞧见放在门口那桌子上的参茶就知道是哪儿来的了,赶紧走过去取来。 闫宁递了茶碗过来。 司徒渊什么也没问的接过来喝了。 闫宁道:“这几天一直赶路,主子也累着了,卫朗那边打探消息肯定需要时间,主子先去睡一觉,休息一下,属下替您盯着,有消息了就马上告诉您!” 司徒渊没应声,眉宇之间却依旧是一片化解不开的凝重之色,沉默了半晌又问:“海晨那边……也一直没个消息吗?” 闫宁闻言,就也是神色暗淡的叹了口气:“现在赵王顶了乱臣贼子的罪名,世子与您交好,视您为挚友,这种情况下不肯与您联系,也着实是吼道。” 司徒渊道:“我就是没想明白,严锦添这坑了赵王这一下,到底缩图为何!”这个严锦添的行事,实在是诡异,他不在乎得罪南月皇室,又几乎可以说是亲手放弃了琼州城和自己在琼州城掌握的兵权;设计威逼给赵王找了个叛逆的罪名,把追赵王一家子变成了丧家之犬,他却又转 头去向司徒铭投诚示好,带兵征讨赵王去了;甚至于,司徒铭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里面都也是掺杂着他的推手的…… 这个人做事,仿佛全凭本心好恶,全无章法可言,又叫人摸不清头脑。司徒渊想了一阵,也还是觉得千头万绪,便就干脆不再去想,抬头吩咐闫宁道:“赵王是有韬略的,他的封地那边并非全无准备,严锦添过去了,这场仗也有的打,那边的消息先盯一下,我这边……等宁儿 的事情处理好就过去!” “是!”闫宁只能顺从的应下。 严锦宁下落不明,司徒渊虽然忧心,却还不至于消沉到不顾自己的死活,把该交代的事都交代给了闫宁,他就回房去了。 这一觉睡到午后方醒,洗了把脸,卫朗就回来复命了。 司徒渊忙命闫宁把他带进来。 卫朗也没有废话,行了礼之后直接就开门见山的道:“主子猜得没错,严二小姐可能真的被睿王和武威将军藏在宫里了!” 闫宁的眼睛一亮。 可司徒渊已经从卫朗的话里听出了话外音:“说重点!” 卫朗便有些汗颜:“属下奉命叫人去宫中探查,得到的消息,宫里睿王的确是下令将一些宫苑严密看守起来了!” “一些?”闫宁也听出了不对劲来了。 “是的!”卫朗道:“一共有四个地方都安排了重兵看守,封锁得密不透风,每天早中晚定时安排了宫女进去送饭,这几个地方,睿王自己都没去过……” 闫宁也听明白了,不由的看向了司徒渊:“这是顾布疑瘴?” “如此看来,还真是叫我猜对了!”司徒渊却未见恼意,反而是嘲讽的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卫朗提议道:“这些年主子在宫里安插的人手,是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候,横竖躲不过这四个地方,属下去安排,让人同时制造混乱试探一下,到时候睿王担心严二小姐的安危,看他去哪边咱们再集中所有的 人手,拼尽全力把人抢出来!” 司徒渊抿唇略一思忖,却是抬手否决了他的提议:“司徒铭不傻,这种同时试探的伎俩很容易被他识破的,他未必就会中计,而且一旦这一次大张旗鼓的闹开了,那么后面就更难找到机会出手了。” “那……”卫朗却是为难了,“宫里那边,四个地方的准备都一样,探子们又进不去,实在也不好分辨严二小姐确切的藏身之处。” 司徒渊闭了一会儿眼,仔细的斟酌了片刻,唇角就慢慢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冷笑来:“他要顾布疑瘴,那朕就只能见招拆招了……” 卫朗和闫宁互相对望一眼,面面相觑。 司徒渊冷然道:“我们不必亲自试探,只要把消息放出去,自然就会有人去替我们全都查明白!” 司徒渊在京城这里的所有关系和人手,卫朗几乎全都知道的,这时候实在想不起有什么本事通天的人手可用。 司徒渊示意他附耳过来,交代了他两句话。 卫朗听完先是一愣,虽然了悟:“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这就去安排!” 司徒渊面上表情微凉,冷静的吩咐:“宫里的人手都安排准备好,盯着时机,随时待命,记住了,机会只有一次,我要的是万无一失!” “是!”卫朗半点不敢掉以轻心,恭敬的拱手应下。 他转身匆匆离去,下去安排相关事宜。 彼时正值午后,阳光晴好,大片金色的阳光笼罩下来,暖融融的落在身上。 司徒渊伸出手去,接住一缕阳光—— 近在咫尺了,他想。 原来和一个人共同沐浴在同一片阳光下的感觉也是这般美好的,面上波澜不惊,内心深处却在忍不住的沸腾雀跃。 曾经失之交臂,遗失的珍宝,这一次应该可以顺利找回了吧?只剩下一道宫墙了…… 第268章 打晕拖走,愿者上钩 杨莹莹听到丫鬟带回来的这个消息,原是不信的,可就是心里越发觉得不安和恐慌。 她和司徒铭之间的婚约还在,可是因为老丞相辞官隐退了,杨家一下子就门庭冷落,这种巨大的落差早就成了心结,横在了心上。 按理说,司徒铭早就老大不小了,他们的婚事既然定了,早就该择日晚婚了,可是这朝中却是风波一轮接着一轮—— 太子倒台,皇后身死,最近更可怕,司徒铭的生母祺贵妃居然也沾上了大逆不道的罪名给不明不白的死了。 皇帝昏迷不醒的在宫里睡着,再加上祺贵妃的丧期,且不管她生前到底做了什么,这个节骨眼上也没人会去催着司徒铭完婚了。 何况—— 最近司徒铭独霸朝堂,监国理政,他是私事,也没人会不要命的却谏言。 这门婚事就这么搁浅了,杨老丞相已经告老还乡,深居在偌大的一座丞相府里,杨莹莹最近本来就颇有些惶惶不可终日。 “这消息你是听谁说的?可靠吗?”她把手里的帕子绞了又绞,虽然理智上不断的在告诫自己应该对此事视而不见,可是这些日子,心里积压的那种不安的情绪却一瞬间全面爆发,沸腾到了极点。“厨房李婶的侄子种了一片挺大的菜园子,宫里采买的公公一直和他有来往,这消息就是从宫里透出来的,说是挺神秘的,睿王殿下亲口传下去的命令,让御厨每日三餐额外单做了三份饭菜,传膳的时候又不让御膳房的人插手,都是由专人定时去取,有人觉得奇怪就去暗中探查了,结果无意中打听到——就在武威将军出征的头一天傍晚,有人亲眼看见睿王殿下身边的苏侍卫在东边的宫门外头接的严家二小 姐,就是那个严锦宁进宫去,护送她进宫的还是武威将军的亲信呢。” 那丫鬟越说越带劲:“小姐,而且这事情本身就很蹊跷啊,睿王殿下要不是心里有鬼,又何必遮遮掩掩的?这都五六天了,还捂得严严实实的?” 杨莹莹本来就在心里痛恨严锦宁的,此时听了这番话,眼睛都红了。 她使劲的咬着牙,面上表情已然是不怎么绷得住了,却还是口是心非的安慰自己道:“睿王殿下是要用到武威将军了,永毅侯府现在在京城里没什么人了,也许就是让他妹妹暂时在宫里住一阵。”那丫鬟撇撇嘴:“皇上已经昏迷不醒好些天了,谁不知道现在宫里就是睿王殿下做主?而且严家那个严锦宁天生就一副狐媚子的模样,早前就已经被殿下迷得五迷三道了。严家又不是没银子没产业,武威将军要安置他妹子,京城这么大,他哪里不能放?何必非要把人送进宫去?再者说了——奴婢听说前些天武威将军刚在南方战败,把琼州城都输给南月人了,但是可是朝野震惊,睿王殿下也很生气的,现在 倒好,对他这个败军之将不仅不处置,还重新委以重任?他凭什么啊?” “你是说……”杨莹莹虽然竭力控制,却也还是克制不住的往那个方面想:“严锦添利用他妹妹来献媚博宠吗?”“要是别的什么人也就算了,可是小姐,这个严家二小姐之前就和睿王殿下之间不怎么清白的,殿下就跟着了她的魔一样,现在还让她捷足先登先进了宫……”那丫鬟道,也是一副愤愤不平的语气:“别的倒 是都好说,可小姐您和她之间还是有过节的呢,万一要让她蛊惑了睿王殿下,那小姐您的婚事……” 司徒铭一直没把她当回事,这一点杨莹莹的心里十分清楚。 可是她喜欢这个人,而且定得又是嫡妃的位分,她还能自欺欺人的劝自己别去多想,可是如果真让严锦宁捷足先登,甚至葬送了她的婚事的话…… 那后果,杨莹莹根本想都不敢想。 之前她拒绝了祖父要为她另择人家的建议,根本就等于是把自己的后路给断了,所以,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严锦宁破坏掉她的婚事的。 用力的捏着手里的帕子,杨莹莹的眼神慢慢由不安和恐慌转为坚定。 “去叫李婶过来!”她说。那丫鬟却是不甚乐观,为难的道:“对那个严锦宁,睿王殿下也算用心良苦了,听说是顾布疑瘴,封锁了三四座宫苑,咱们也不知道她到底被藏在哪里啊,而且小姐——那可是在宫里,李婶怕是也不敢…… ” 在宫里做手脚,稍有差错那就是满门抄斩的罪责,就算是许以重金,也没人敢轻易往身上招惹这种麻烦的。 命都没了,还要银子做什么? 杨莹莹目光阴暗冷凝的看她一眼道:“事到如今,也只有一不做二不休了!” “那好吧!”丫鬟领命,转身便是出去了。宫里人多,每天采买的新鲜蔬菜需需求量很大,给皇帝和后妃们用的材料是要单独挑选精品出来,而且是有专人负责,闲杂人等根本就插不上手,而运到大厨房给宫女太监们吃的,相对就没那么严苛了, 虽然也是由宫里的专人负责采买,但是为了方便和节省时间,常用的这几家是会每天定时把菜送过来的。 李婶的侄子给宫里供菜已经有七八年了,每天三大车的各种青菜,每辆车得额外配备上两个人赶车帮忙,而次日一早杨莹莹就乔装了混在这一群人里进了宫。 御膳房那边,内外厨房是分开的,送菜的人从一个角门搬运东西进外厨房。 杨莹莹一个姑娘家,生得娇小,穿了一身粗布衣裳,再把帽檐压低……久居宫中的奴才们狗仗人势,都是用鼻孔看人的,她又刻意低调,当然没人会注意到她。她人混进了宫里来,虽然是御膳房却也才发现这内外厨房之间隔了整一个大院子,而且内厨房守卫森严,她这样一个大活人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在众人的眼皮底下摸进去的,正缩在角落里思忖对策,突然 就被人从后面一个手刀砍在了后颈上,两眼一翻给晕了过去。 这眼前的屋子里堆满了菜,大家都在忙着搬箩筐,根本没有发现有人消失在角落里了。 处理好杨莹莹这边的事,马上就有人往宫外传信给卫朗,卫朗得了消息仍是亲自去给司徒渊报信:“主子,上钩了!”司徒渊站在窗前,回头,眼神淡漠的看他一眼道:“去着手安排后面的事吧!” 第269章 深宫投毒,斗智斗勇 当时杨莹莹跟李婶说的时候只是说老家祖宅那边管家的一个亲戚进京谋生,求到了她这里,可是那孩子又想要学着做点生意,就想送去李婶侄子那边做学徒。 有这么好巴结主子的机会,而且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李婶自然欣然答应了。 菜园子里不比一般的铺子,每天忙得很,一个新来的小子自然要受到支使,而这也正中了杨莹莹的下怀,正好逮到机会跟着混进了宫去。李家的人走前不是没发现少了个人,可不过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伙计,谁也没想到她会往宫里藏,只当是中途躲懒给先溜了,再加上后面还有别家的货到了,再等着清点入库,管事的太监一催,李家人就赶 紧的走了。 这边杨莹莹被打晕,塞在了库房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整天都没人发现,而等她自己摸着酸疼的脖子悠悠转醒时已经是晚上了。 具体的时辰不知道,斜对面的门缝里却有些火光透进来。 刚醒来的那一瞬间,杨莹莹整个人都是懵的,按着脑袋仔细的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一大早扮成小厮跟着混进宫里的事,再到后面就什么印象也没有了,她甚至都分不清自己此时置身何处。 她是大家闺秀,从小娇生惯养的没吃过苦,更没经历过这种事,此时置身在完全漆黑又陌生的环境里,就只是本能的心生恐惧,一颗心在黑暗中砰砰直跳。 她想哭又不怎么敢,大着胆子爬起来,摸索着避开障碍物,朝着唯一有些光亮透出来的大门方向摸去。 这件库房里通常存放的就是宫女太监们每天要吃的菜和粗粮,都不金贵,再加上需求量大,每天都要搬进搬出的,所以门根本就没锁。 杨莹莹试探着推了推,居然真将大门推开一道缝隙,探头看出去,这才发现这里居然还是御膳房。 其实是直到了这会儿她脑子里都有点糊涂,并不确定自己是怎么会在这里睡了大半天的—— 白天打她的人,她事先连个影子也没瞧见,而且除了歪在那里半天,一开始有点脖子酸,也感觉不到任何不适,她甚至都不敢确定自己到底是被人偷袭打晕的,还是意外自己昏过去的。 但是,有一点却是十分肯定的—— 她这个时候还陷在宫中,这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 院子里不断的有御厨、太监和宫女们奔走忙碌,忙着把各宫传膳送回来的食盒和碗筷什么的搬进去里面的院子清洗。 这个时候,出是肯定出不去的。 杨莹莹抿抿唇,决定先在这里躲着,等天稍晚了,这院子里的人都睡了再想办法。 定了主意,她就伸手去小心翼翼的想把刚才推开的门缝给合上。 却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今天的运气格外不好,才刚轻手轻脚的动作到一半,就听一个小太监尖着嗓子叫嚷:“什么人!” 杨莹莹只觉得颈后汗毛倒竖,本能的反应就是转身往里跑。 却不想这屋子里堆放的杂物多,慌不择路之下也不知道是绊到了什么,直接扑倒在地。 正在眼冒金星的时候,身后大门已经被人来开,火光大盛,七八个小太监抄家伙冲进来。 “有贼!”看到她这身装束,有人厉喝。 杨莹莹早就吓得花容失色,都忘了爬起来。 这么一闹,动静就更大了,已然是惊动了附近巡逻的禁军,一队侍卫手持大刀长矛随后就冲进来。 灯火的映射下,他们手中兵器上面泛着刺目的光芒。 杨莹莹摔在那里,心肝儿都在不住的颤抖。 侍卫们原还怕别是闹刺客,一看蜷缩在地上的是个弱小白面小子,就也瞬间放松了警惕。 一个侍卫收起长刀上前,拎小鸡一样的把杨莹莹拽起来。 “你是什么人?”御膳房的管事大太监也闻讯赶来,一看居然还是宫外进来的人,立刻就暴跳如雷。 彼时外面的院子里也挤满了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几十个宫女太监都在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杨莹莹脸色惨白,勉强提着胆子解释:“我……我是李家菜园新来的伙计,早上跟着李老板进宫送菜,后来……后来太累了,不知怎么就睡在这里了,我……我不是贼!我这就走!这就走!” “认识吗?”领头的侍卫看向管事太监。 杨莹莹是以为自己这么说了,他们至少会去叫李家的人过来认人,把她领回去的,却不曾想—— 宫里的这些奴才素来眼高手低,谁会为了一个无名小卒这么浪费时间,顺带着还要惹麻烦呢。 那管事的老太监当时就变了脸:“好有几宫的餐具都没收回来呢,咱家这里这么一大摊子事儿,谁知道你是谁!” 杨莹莹算是开了眼了,目瞪口呆,连忙解释:“我真是李家的,你们去找李老板来——” 那老太监却是不耐烦的直接摆手:“就算真是李家带进来的,谁知道你躲在这里一整天都做了什么勾当!”说完,就冲着侍卫道:“宫防事物不是咱家的职责,各位禁军兄弟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眼下这宫里和京城里都不太平,皇帝昏迷不醒,人心惶惶的,侍卫们这边自然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还好发现的早,也没出什么事……”为首的侍卫沉思片刻,便是板着脸一挥手道:“搜搜他身上,有赃物的就把赃物留下,人直接推出去砍了!这皇宫是随便可以进的吗?” 说完,骂骂咧咧的转身,一看身后的门外被堵得水泄不通,就瞪着眼珠子骂:“都看什么看?散了散了!” 拽着她的侍卫伸手就要往她怀里摸,杨莹莹简直汗毛倒竖—— 且不说她这身上真的藏着毒药呢,只就她这身子,又岂是能让这些奴才乱碰的。 “住手!”她当即尖叫起来,用尽全力甩开那侍卫拽着她胳膊的手,然后捂着胸口后退。 领头的侍卫扭头看过来,脸上已经隐隐的带了怒色。 杨莹莹瞪着他,虽然知道她自己混进宫来这件事她解释不清,可也总好过是被这些奴才不明不白的推出去砍了吧。 “还反了你了……”领头的侍卫骂骂咧咧的又踱回来,步步逼近。 杨莹莹心里在飞快的权衡,终于还是无计可施—— 眼见着那人又探手朝她抓来,她终于心一横,眉目冷厉的大声道:“休要放肆,我——我是丞相府杨家的大小姐,未来的睿王妃!” 老丞相已经归隐,丞相府的大小姐私自混入宫中意图不轨,有这样的罪名在先,根本不足为惧。 可是—— 未来的睿王妃这个头衔却足够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侍卫如遭雷击,手擎在半空顿住了。 在场的一大群人面面相觑,无不怀疑困惑的。 眼见着那些侍卫还犹豫,杨莹莹就怕是他们为了掩盖冲撞自己的恶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了…… 为了保命,她便就也是不管不顾,将头上帽子一扯,一头青丝流泻而下,配上那杏眼桃腮,的确是活脱脱的一个姑娘家。 “你们敢动我试试看?今天我要是有个好歹了,明天一早杨家过来找睿王殿下要人,我看你们谁能承担的起……”杨莹莹装着胆子怒喝。 那领头的侍卫也是突然觉得棘手—— 这人即使不该得罪也得罪了…… “谁知道你到底是谁……”他小声的嘀咕。 现在整个皇宫都在睿王的控制之下,得罪了他,必死无疑,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想办法圆滑的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尽量把责任推出去。 杨莹莹满心恐惧,眼神防备的瞪着他们。 这人也是飞快的定了主意,强作镇静道:“卑职眼拙,不认得杨家小姐,但你无故混入宫中还深夜逗留都是事实,既然你说你是睿王殿下未过门的王妃,那就跟我去见睿王殿下,请殿下定夺吧!” 司徒铭那个人,杨莹莹其实是有点打从心底里畏惧的,更何况她此时还有把柄落下了,心慌得很。 但眼下是没有第二条路可以给她走了。 他侍卫一挥手,这次却没人再敢近杨莹莹的身,外面围观的人群也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杨莹莹迟疑着咬咬牙,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他走了。 彼时的御书房里,司徒铭正一筹莫展的盯着桌案上的奏章拧眉沉思:“按行程算,严锦添此时应该已经抵达军营了,怎么那边还没有反馈的战报送过来呢?” 苏杭立在下面,也是表情庄肃的安慰道:“殿下是担心他会耍花招吗?严二小姐这会儿可是压在您的手里的,这一次的情况和上回琼州城的不同,他应该不至于的。” 司徒铭冷嗤一声,正要说话,外面当值的太监副总管就快步走了进来道:“殿下,巡逻的禁军刚在御膳房那边抓住一个擅自混进宫来 的女人……” 司徒铭一愣,有点反应不过来,不由的和苏杭互相对望一眼。 他们的第一反应是司徒渊或者是夜倾华,再不济也是严锦添的人。 但是杨莹莹,普通的侍卫不认识她,这位太监副总管却肯定是不会不认识她的,便就面上有些为难的道:“是杨家小姐!” 司徒铭还是没明白过来。 “前丞相府杨家!”那太监只能解释:“贵妃娘娘为您定的那位未过门的王妃!” 司徒铭这才记起来还有这一茬。 他的脸色顿时一沉。 苏杭却忍不住问道:“她怎么进宫来的?”那太监副总管面色更见为难,却也只能实话实说:“说是白天扮成往御膳房送菜的小厮给混进来的,夜里在宫里走动的时候被禁军发现,她说她是养家的小姐,那几个侍卫不认得她,又不敢擅自做主,就只 能送过来了!” 司徒铭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 苏杭瞧在眼里,赶紧试探着道:“殿下,那属下去打发了……” 话音未落,司徒铭已经冷声道:“带她进来!” “是!”那太监应声,转身出去,不多时就带着披头散发,神情拘谨的杨莹莹走进来了,也没等司徒铭说话,他把人送进来,自己就先推下去了。 “臣女见过殿下!”杨莹莹低着头不敢去看司徒铭脸上的表情,屈膝行礼。 苏杭还没太明白这女人穿成这样混进宫里来是为了什么的,一脸的茫然。 司徒铭居高临下的看下来,语气不善道:“你穿成这样混进宫来,是要做什么?” “我……”杨莹莹一颗心砰砰直跳,这时候肯定是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就只是因为紧张和害怕。 她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明。 司徒铭对她可是没什么耐性的,不耐烦的又问了一遍:“说话!” 语气严厉到让杨莹莹腿在打哆嗦,浑身上下很快就被冷汗浸透了。 杨莹莹声音很小的道:“我……我听说最近殿下很忙,又……又不得机会进宫,所以……” 话还没说完,外面苏青就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拱手,气喘吁吁的道:“殿下!出事了!” 殿内气氛瞬时一紧。 司徒铭看过去。 苏青看了眼意外出现在这里的杨莹莹,一时也顾不上她,直接道:“您安排着往那四宫传膳的宫女,晚膳后齐齐暴毙了,属下已经我去看过,七窍流血,是剧毒,毒就下在了晚上的饭菜里。”司徒铭这个障眼法做得很精细周到,他用一座宫殿安置严锦宁,同时往另外三个地方也是同样的配制,但毕竟那另外三个宫殿都是空的,如果有心人士仔细观察,只从每天宫女送进去再端出来的餐盘里就 可见一斑,所以她就吩咐那八个宫女,每次送饭进去,一定要把饭菜吃完再端出来。 现在这些人全部中毒身亡了,那么…… “什么?”司徒铭勃然变色,猛地拍案而起。 杨莹莹也是骇得眼睛瞪得老大。 她进宫之后一觉睡到天黑,根本就没动手的,可是这怎么会呢? “严锦宁呢?”司徒铭问,快步自案后绕出来。 苏青擦了把跑出来的冷汗:“属下已经叫人去看了,因为急着回来给您禀报……” 话音未落,司徒铭却是面目近乎狰狞的霍的转头朝杨莹莹看去。 杨莹莹直觉的居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扭头逃跑,可是念头才起,还不及动作,司徒铭已经先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把她往面前一扯。 杨莹莹惊恐的看着他,几乎要尖叫起来。 司徒铭却是一句话也不说的,先伸手往她怀里一摸,没掏出什么东西之后,转而又去摸袖袋,然后就顺利的拈出了一个小纸包。 “殿下,这是……”苏杭惊呼,不可思议的看着杨莹莹。 杨莹莹刚好出现在御书房,偏偏严锦宁那边又出事了…… “不是我!”杨莹莹被司徒铭盯得,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死掉了,后面费了很大的力气勉强让自己冷静,却还是一下子哭喊出来:“殿下您听我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 话音未落,司徒铭却已经狠狠的一把将她推开。 杨莹莹摔在地上,再次惊恐的抬头看他,想说什么,但司徒铭那脸色实在骇人,她抖着嘴唇瑟瑟发抖。 司徒铭手里捏着那包东西在她眼前一晃,恶狠狠:“她要是有事,这包东西你都给我吞下去!” 言罢,根本就不给杨莹莹再开口的机会,一转身就大步流星的冲了出去。 “殿下……”杨莹莹坐在地上,声音凄厉的冲着他的背影尖叫了一声,后面却只剩下惊恐的呜咽,心里一个声音在不断的盘桓—— 完了!全完了!这一次她是真的完了! 司徒铭从御书房出来,沉着脸一路疾走,沿路遇到的巡逻侍卫纷纷退散,他原来自然是要去严锦宁的住处的,可是行至半路却是脚步突然顿住。 苏杭一时不察,险些撞他身上:“殿下?” 司徒铭脸上忽而泛出一抹诡异的冷笑,领命道:“叫人过去看看!”苏杭有点不解,但还是顺从的就要去安排,司徒铭却又突然嘱咐了一句:“四个地方都去!” 第270章 将计就计,金蝉脱壳 “是!”苏杭来不及过多的追问,立刻领命,让他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太监分头去。 司徒铭负手站在黑暗中,面上神情冷凝。 苏青试探着开口问道:“殿下,您是怀疑有黄雀在后吗?” 司徒铭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眼神中的厉色越发明显,一字一顿的道:“至少要防着这一点,那丫头现在可是香饽饽,老七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南月那边夜倾华不知道为什么也再找她!” 苏青拧眉:“可是万一是真的,那严二小姐的性命……” “如果实在留不住,本王也宁可是往她死了,也不能让她落到旁人手中!”司徒铭道:“而且你不是说是剧毒吗?如果真是有人对她下了手了,现在就算本王赶过去了又能有什么用?还是小心为上吧!” 这个人,从来都是当狠则狠的,只是他前面对严锦宁的确是颇费心思的,苏青还以为这位严家的二小姐在他眼里终归是有些分量的。 此时听他这般的语气态度,就也不吭声了,默默地陪着他在原地等。 彼时已经过了二更,严锦宁最近被圈禁,心事重重又无事可做,每天晚上偌大的宫室内只有她一个人,她通常上床很早,这天也是一样,早早的上床躺着了,只是睡不着,就睁着眼睛想事情。 夜深人静的,有人打开院子大门的声音就听得分外清晰,然后就有灯火光芒映在了窗纸上。 她心中警觉,一下子翻身坐起。 然后是一串脚步声逼近,三个人影,两高一矮的从外面映射在窗纸上,看穿着轮廓该是两个侍卫陪着一个内侍的。 “二小姐?严二小姐您睡下了吗?”你小太监开始拍门轻轻的唤她。 严锦宁眸光流转,只略一思忖就料定外面必定是出了什么事的,否则这些人不会大半夜的进来找她。 而他们之所以在外面喊,则是因为她是女眷,又是永毅侯府的二小姐,这些人不敢擅闯她的寝殿。 可是—— 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来人这是在试探?难不成是以为她出事了? 她脑中思绪飞转,却也没有过分细致的思考,当机立断的掀开被子下了床,然后转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掏出大一堆衣物,随手一卷,给塞进被子里。 外面的人等了一会儿,见着没人应声,果然就听那侍卫说:“未必就是出事,也许就只是睡熟了呢,这寝殿我们不能擅闯,这样吧,你进去瞧一眼,若是睡了,就不要惊动了!” “那好吧!”小太监点头,蹑手蹑脚的推来了殿门。 严锦宁仔细听着两人的对话,开门声一响,她顺手摸过妆台上的一根银簪,闪身躲到了大床一侧的暗影里。 那小太监手里提了个灯笼进来,却怕火光弄醒熟睡中的人,就很是细心的把灯笼放在了外殿的桌子上,自己踮脚扯着脖子一步一步的挪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往床上探看。 那被子底下隆起的弧度是有人在睡不假,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又大着胆子轻声问:“二小姐,您没什么事吧?” 睿王殿下怀疑这位严家二小姐被毒死了,他这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在这床上看到一具七窍流血的尸体。 这大半夜的,想想都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所以他人停在床边,伸着手哆哆嗦嗦了半天才眼一闭,霍的伸手去拽那被子。 严锦宁藏在旁边,一直在严密注视他的一举一动,瞅准了这个时机从旁边抢上去,用手里发簪一下子稳稳扎入他喉间的同时又恐怕他叫喊出声,另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这小太监本就生得弱小,又全无防备,一瞬间眼睛惊恐的瞪得老大,一开始还挣扎了一下,但是这一下子正中要害,片刻就殒命。 严锦宁的指缝间都是从他嘴巴里呕出来的鲜血。她的心也在砰砰直跳,手下动作却是半点也没闲着,用身体顶着这小太监的尸体尽量轻手轻脚的将人放倒在地,然后快速扒下对方的外外袍和帽子,没力气把人弄上床去,就直接拖到旁边,塞到了桌子底 下。 因为这宫殿很大又空旷,内外两殿之间又有屏风隔开,内屋漆黑,她的动作又尽量的快,其实前后并没有耽误多长时间。 “怎么样了?没事就赶紧出来!”等了一会儿,外面的人开始压低了嗓音催促。 严锦宁快速的穿戴好,刚要往外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复又弯身在那小太监颈边的伤口上抹了一把,抓了一手的血。 然后她站起来,深吸一口气。 “啊——”随之而起就是一声惨叫。 喊完之后,她埋头就往外跑,一边抖着声音喊:“出事了——来人——” 门口的人听到惨叫声,当先一步已经陈冲进来。 大家都知道这里面的人如果出事了,那他们麻烦就大了,两个人也是吓坏了,都顾不得跟仓惶冲出去的人追问什么,顺手就把人拨到一边往里冲。 而这一推,正中下怀,严锦宁被推得往门口又踉跄了两步,她稳了稳不乏,片刻不停的就又埋头冲进了院子里。 彼时在这宫苑外面把守的侍卫也听到里面都动静,一群人从外面冲进来,一边问:“怎么了?怎么了?” 严锦宁和跑在最前面的人撞了个满怀,只做慌不择路的往前一扑,挂在了对上的手臂上,仍是声音脱线惊慌的嚷嚷:“出事了!严家二小姐出事了……” 一群侍卫一听,全都冷汗直冒,又是将她抛开一边就往里冲。 严锦宁和他们作甚而过,则是低着头一路就跑了出去。 她是不知道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些人又怀疑她是出了什么事?但那小太监既然问她是不是没事,那就说明她此刻应该有事。 将计就计,不过都是信手拈来的把戏。 这院子里一乱,周围就全都跟着乱了,围绕在整座宫苑周围的侍卫集体暴走,人影混乱。 严锦宁穿着太监的衣裳,各自又小,只做慌不择路的一顿狂奔,直到身后喧嚣的人声越来越远,她方才一闪身,靠在一堵围墙的后面大口的喘气,心脏还在狂跳不止的时候,冷不防眼前就是人影一黑。 她微微皱了眉头抬头。 面前两个眼生的侍卫带着一脸如临大敌一样的表情两座大山一样挡在哪里。 严锦宁见他们没动手也没开口就知道他们是谁的人了。 她稍微紧张了一瞬的心情瞬间又放松下来,干脆又靠回墙壁上接着喘,一边喘气一边问:“瞪着我做什么?怎么出去?” 两个侍卫中,年纪稍长,蓄一把络腮胡子的男人拧眉开口:“二小姐,大公子又吩咐过,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让您留在宫中,您不能走!”“为什么不能走?”严锦宁反问,目光已有所指的往那边隐约有喧嚣声传来的方向看了眼:“宫里出了大事了不是吗?难道你们没看见,以睿王的能力,他根本就护不了我的周全,还不走?难道是要等着横死 宫中吗?” 宫里遭遇了投毒时间,甚至在发现她从那座宫苑里跑出来之前这两个人都还以为她是中了招了。 现在提起此事,两人后怕之余就为难的面面相觑:“可是大公子有过交代——” “让开!”严锦宁已经休息好,把气喘顺了,这时候就站直了腰板正色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们带我北上,去军营找我大哥,战场凶险,睿王又不是真的信任他,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这……”严锦添交代下来的话是千万别让她逃跑,也不要被人掳走,但是眼前对这个状况没交代啊,两个人互相看看却都做不了主,仍是为难:“可是大公子临走之前有过交代……” 严锦宁打断他的话:“今天这样的事,有第一次就可能发生第二次,我可没有那样的信心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言罢,她就像是耐性耗尽,一把推开了正挡在面前的那个人,抬脚就走。 “二小姐!”两个人急匆匆的就去追,劝不知道怎么劝,但要就这么走也肯定走不了。 严锦宁已经说道:“我大哥不会只留了你们两个人下来吧?我要出宫,赶紧联络其他人想办法!”这两人是严格执行严锦添留下来的指令的,犹豫再三,还是年长的那人上前一步,横臂将她拦住了道:“二小姐,这件事我们做不了主,如果您一定要走,那也要先缓缓,等属下飞鸽传书,先请示过大公子 之后再做定夺!” 严锦宁这时候也不过是在拖时间,因为以她的了解,宫里既然闹出了大动静,那就只可能是人为,而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司徒渊。 现在她也只能赌,赌自己的运气尚可,能拖到司徒渊安排的人过来接应。“你们——”她佯怒,刚要再说话,就听见浓郁的夜色中身后已经另有一道微冷的声音传来:“这件事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第271章 重逢 这个声音是—— 那两个侍卫一时没分辩出来,却料知危险逼近,都是不由得神情一凛。 而严锦宁如遭雷击,却是狠狠的愣了一瞬。 然后,她一寸一寸的缓缓转身。 司徒渊身上穿了一件简便的蓝色侍卫服,冷然不动的站在那里。 他的容颜冷峻,一如往昔,只是因为太熟悉,严锦宁却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消瘦和憔悴来。 他会不遗余力的设法找到她,救出她,这一点她始终相信,不容置疑。 可是—— 他竟然亲自来了。 这京城之内,深宫之中,司徒铭压制有重兵防卫,指不定哪里还有严锦添布下的陷阱重重,可是他却是毫不避讳的亲自找到宫里来了。 他一直都知道他对她好,却真的不想让他为自己做到这一步。 “子渊……”最初的怔愣过后,严锦宁只觉得眼眶发热,不由的呢喃一声。 她下意思的一步上前,却忘了眼下今夕何夕。 而这一步迈出去,自然就被身后的人给一把拽住了。 “昭王?”那个络腮胡子的侍卫有些难以置信,似乎很是艰难的倒抽一口凉气。 而与此同时,他便已经伸手摸向了怀里,掏出一支响箭抛上了天。 紫红色的火光伴随着一声炸裂声在皇宫上方散开,昙花一现,瞬间泯灭。 这一声炸响,同时也瞬间惊醒了旁边的另一个侍卫。 他有些紧张的干吞了一下口水,然后上前一步扯住严锦宁另一只胳膊的同时就抬手打落她头上的帽子,泻下满头的青丝。 然后两个人就一边挟持住严锦宁,一边又虎视眈眈的对对面的司徒渊严防死守。 司徒渊此行明显是为了过来抢人的,他们防备拖延是为了等着引宫里的侍卫前来阻拦,肯以为司徒渊肯定要速战速决,拼全力抢了人就走的。 可是—— 他们严防死守的等着他的人现身,不仅等了半天没一个人出来,甚至于连司徒渊自己都没有动手的打算。 他就那么一动不动,神色冷然的站在那里,像是一座尊贵的天然雕塑,于夜色之中透出让人艳羡的岑贵的光华来。 四个人在这里吹着夜风互相对峙,就在两个侍卫手心里渐渐地开始往外冒汗的时候,四面八方陆续开始传来一片急切又激烈的脚步声。 随后火光燃起,大队大队的侍卫相继赶到。 来得人太多,从各个方向赶到,刚好将这几人围在了正中央,后面还有人在往这边赶:“什么事?这里出什么事了?是谁放的暗号?” 抓着严锦宁的两个侍卫心里稍微安定络腮胡子深吸一口气道:“严二小姐扮成太监跑出来了,快去禀报睿王殿下,有人闯宫要劫人……” 他只全力防备前面不远处的司徒渊,却不想话没说完就和身边的同伴齐齐惨叫,被人从背后一刀劈倒。 众目睽睽之下,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一手拿着染血的钢刀一手扯下头上的帽子从人群里走出来。 司徒渊从对面从容的走上前来。 严锦宁就那么愣愣的看着他,以一种极岑贵又优雅的姿态走到她面前。 “宁儿!”他走到她面前站定,没有什么过分的动作,只是眸色深深的看着她,宣告了这一场由他主导的重逢。 他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发,告诉她:“我来了!” 她微微仰着头看他,却是用力的抿着唇角没叫自己说话。 然后,他就牵起她的一只手,牢牢地握在掌中,继而扬起视线,目光扫落向那些如临大敌的侍卫:“把路让出来,法不责众,就当你们今夜没见过本王!” 侍卫们手里握着兵器,迟疑不退,有人大着胆子喊:“昭王是戴罪之人,是叛臣,是……” 话没说完,司徒渊一记冷厉的眼波横过去,他便是猛地被口水一呛,声音戛然而止。“要定本王的罪也不能是由他睿王来定的,他还没有这个资格!本王和他之间的账,不日自会回来找他清算,但是今天我不想伤人,你们都不是他的心腹,更犯不着替他拼命。他现在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坐镇宫城根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而且当初他为了自保,连自己的生母都能毫不容情的舍弃,你们执意要跟着他话,又能走多远?”司徒渊道,他的语气甚至都没有很重,只一个顶天立地的身影站在那里就带 起足够的威势,让人望而生畏。 彼时他的身边就只有两个随从而已。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叫人格外的不敢大意。 试想—— 他要不是准备充分,有十足十的把握,又怎么敢这样堂而皇之的回宫,还想在睿王严密的布防之下带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呢? 眼前的两具尸体就是前车之鉴。 这些禁军侍卫开始惶惶的拿眼角的余光左右防备,毕竟—— 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身边的哪个同伴就会是昭王殿下埋下的暗桩,到时候手起刀落,他们人头落地就只需要一下。 司徒渊这打的本也不过就是一场心理战。 他的面目冷凝,站在那里,眼底的眸光寒烈一扫:“该是何去何从,还没有想好吗?” 经过了一番面面相觑之后,人群开始骚动退却,渐渐地往两边撤开,让出了路来。 司徒渊抓着严锦宁的手,几步穿过人群。 突然,旁边的侍卫侍卫堆里一道寒芒射出。 是偷袭! 出手的人就隐在这些侍卫当中,就连他身边的人都注意不到是谁出的手。 一支梅花镖放出来,司徒渊是左手拽着严锦宁的,它便是射向他的右肋。 严锦宁甚至都没察觉异样。 下一刻,他握着他的那只手却突然松开,顺势从她腰后抄过去,将人往怀里一捂的同时,身形一个巧妙的轻旋。 咻的一声,那支暗镖就刺中了夹道对面的一个侍卫。 “啊——”那人惨呼一声,捂住了胸口。 旁边的同伴下意识的伸手去扶他。 而与此同时,对面的人群里,也就是方才暗器射出来的那个方位,人群里也跟着有人闷哼一声。 周围的人都吓了一大跳,仓促间回头,就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个子侍卫手里抓着染血的匕首,而另外一个也是看上去相貌平平的侍卫则是仰面倒在了地上,抽搐呻吟。 他右手里还能看见捏着的梅花镖的一截露出来,仰面躺在那里,片刻之后,身下血水就满满的溢开,迅速扩散成一片。 变故再起。 这两个人,都是平日里和他们插科打诨,互相间谈笑风生的同伴啊……侍卫们中间瞬时就更是人心惶惶的骚乱起来。 而就趁着这股子乱劲,眼见着同伴失手被杀,人群里的另一个方位又一道袖箭射出。 这次的这个人大概是料定了自己要想伤到司徒渊,几率很小,趁他护住严锦宁的同时,发射袖箭,却是直击严锦宁露在外面的背心。 因为他瞅准了时机,就赶在司徒渊刚抱住严锦宁,身形未稳的那个瞬间—— 动作太快,司徒渊不是不能躲,但最乐观的结果也只避开严锦宁背心的要害而已。 千钧一发,他面上微冷沉静的表情未变,只忽的一抬手,那支袖箭就稳稳地钉入他的右臂上。 严锦宁被他捂在怀里,就只能感觉到他抱着她那只手臂突然用力往里收紧了一下。 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她也是呼吸一窒,一颗心猛地悬在了喉咙里。 “主子!”人群里,又有几个侍卫低呼出声。 司徒渊面不改色,已经果断的用左右拔出袖箭,反手往方才它射出来的方向甩了出去。 他用得左手,力道和准头居然也都十分惊人。 躲在暗处的那人临时想要抽刀去挡都来不及,情急之下就只狼狈的往地面上一扑。 司徒渊的这一下射空,而整个场面瞬间引爆。 严锦添安插下来的暗桩居然有十数个之多,一看连着两道暗箭都伤不到他,干脆孤注一掷,拔出刀剑齐齐冲杀出来。 司徒渊的人也早有防备,当即也是纷纷拔刀,和他们打在了一起。 两边不靠的那些侍卫都被这频发的变故惊得一愣一愣的,而他们的那点功夫自然不足以和这双方精心培养出来的杀手死士较量,便就各自识趣的往边上退,尽量的让出战场来。 司徒渊将严锦宁从怀里扯出来。 严锦宁抬头看他:“子渊——” 他却没叫她说完,复又牵起她的手,声音尽量很轻又很平稳的安抚她:“走!先出宫去!” 严锦宁任由他牵着闯出了人群。 严锦添常年在琼州守城,并且以他的身份,想要在宫里大面积的培植心腹根本就不会像司徒渊这么便利的,他的人手其实十分有限,全压在了那里,等着这个时机,趁其不备好给司徒渊致命的一击。 现在人手全部暴露出来,并且被司徒渊的人缠住了,司徒渊对这宫里的环境又了若指掌,拉着严锦宁轻而易举的就避开了侍卫巡逻的落线,身后两个侍卫紧跟断后,很快就绕到了宫城边上。 “别怕!”他顿住脚步,回头安抚了她一句,然后顺手一揽她的腰,足尖轻点,掠过了墙头。 严锦宁略有些紧张,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却意外摸到了一手黏腻的血湿。 她脑中轰的一声,有那么一瞬间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等他拽着她落地,她也只觉得脚底发虚,才要勉强打起精神问他伤在哪里了,可是还没等站稳了,他却将她往暗处的墙壁上一按,然后埋首,狠狠的稳住了她的唇。 第272章 古道截杀 两名暗卫也跟着相继翻过墙头,看到墙根暗影下的两个人,都不自在的匆忙别开视线,假装若无其事的去观察周围的环境。 “我去叫头儿他们过来接应!”其中一个说道,一拔腿就飞快的跑了。 墙根底下,严锦宁只觉得司徒渊箍着她腰的那只手臂几乎要将她的腰都勒断了,下意识的倒抽一口凉气,就这一换气的空当,他的舌已经趁虚而入,闯入她的领地里攻城略地。 不同于以往那些温柔缱绻的耳鬓厮磨,这一次,他的吻来势凶猛,霸道又充满占有欲,仿佛是要将她生吞入腹,更让她无从招架,只能任由他予取予求。 一个吻,折磨得她仿佛就要窒息。 随后卫朗带了一队人自夜色中匆匆赶来。 “主子!”他远远地叫了一声,走近了也是面皮一红,尴尬的不知道该是如何是好。 虽然那高墙底下很黑,就只能看到两个人隐约的轮廓,可瞎子也知道他们这到底是在做什么了。 卫朗甚至还觉得很无措—— 他们家主子,一贯都是高来高去不解风情的,你说你私底下爱怎样都关起门来去办,这谁都管不着,现在的这个状况…… 好吧,他们虽然也还是谁都管不着,但是很受伤也很受摧残好么? 卫朗正在那边巩固心防呢,许是他那小心脏太过脆弱了,巩固的时间有点儿长,这边赶在严锦宁窒息而亡之前,司徒渊也总算是克制的收敛了,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喘气。 严锦宁的呼吸要远比他还要激烈一些,脑子里一时晕晕乎乎的,一时又好像很空,抓着他的衣袖喘了好一会儿,等到思绪慢慢被拉回,才又蓦然察觉,她抓着的那截袖子上浸透了冰凉凉的血水。 严锦宁的心口剧烈一缩,连忙就要去撩开他的袖子查看:“伤到了?” 司徒渊挡开她的手:“没事,一点皮外伤!” 然后又拉了她的手,从那墙壁的暗影里走出来。 严锦添是个什么样的人,严锦宁心里有数,既然是他安排下来的暗手,她又怎能放心? 借着天上的一点星光,还是想要去扯过他的手臂查看。 司徒渊明白她的顾虑,轻声的道:“没有毒!” 严锦宁看他走了这一路也确实没有不适的迹象,就勉强劝慰自己姑且放心。 定了定神,她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马上出城吗?” “嗯!”司徒渊点头,抬手一招呼,卫朗就快走过来:“主子!” “让你安排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司徒渊问。 “是的!都准备妥当了!”卫朗道:“主子,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嗯!”司徒渊应了声。 卫朗马上回头招了招手。 他这一行带过来的人不多,加上他以及司徒渊从宫里带出来的两个,一共才十个人。 有人牵了马过来。 司徒渊扶严锦宁上马,两人一骑,从前面不远处一处极其隐蔽的小路上穿行,打马离开。 这个季节,其实天不算凉,他仍是扯了披风裹住她,一行人在茫茫夜色中穿街过巷,很快的严锦宁就发现不对劲了——她原以为司徒渊会选择南下,直接带她回南月的。毕竟司徒铭方面猜测他以昭王的身份隐藏在北疆军中,今天他又在宫里公然露面,那么随后司徒铭派出来的追兵肯定是要一路北上追击的。就算只是为了 避开这些麻烦,他也不该往北边走的。 心里虽然疑惑,止步过严锦宁信得过他,便也没问。 一行人直奔北城门。 远远地看过去,城门楼上的守卫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城墙上和们楼底下都有侍卫在尽职尽责的巡逻。 司徒渊这一行人却没有停滞的意思,又跑的近了些,卫朗就吹了一记口哨。 城门那边的人躁动了起来,片刻之后就训练有素的将城门打开了。 严锦宁了悟,这边的城门守卫应该已经提前被司徒渊用手段给换成了自己的人在等着接应。 她没多想,本以为这一行人是要直接出城的,却不想眼见着他们快要逼近城门口底下的时候,一直躲在旁边暗巷里的另一队同样配制的人马突然出现,并且抢先一步 冲出了城去。 司徒渊收住缰绳。 从城门楼上下来的那个士兵走近,却赫然正是闫宁。 “主子!二小姐!”他拱手行礼。 严锦宁回头,不解的递给司徒渊一个询问的眼神。 司徒渊一笑,随后翻身下马,把她也抱下来,一边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裹在身上,并且顺手取下旁边一个士兵的帽子扣在她头上就拉着她上城门:“走!先带你看场戏!” 他不解释,只是故作神秘。 “戏?”严锦宁狐疑的跟着他上了城楼。 外面就是一片空旷的官道,那一队人马冲出城去,没做任何停留,直接打马北上。 彼时城门已经重新闭合。 两人上了城门楼,后面还跟着闫宁。 然后司徒渊就将严锦宁往怀里一按,纵身自那墙头跃下,落到外面的野地里。 这城楼很高,下坠那段时间的感觉,惊得严锦宁都微微白了脸,然则脚还没站稳,司徒渊就又拉着她的手一路狂奔。 城外这一片没有农田,沟壑里的杂草茂盛,他带着她穿入一条山间小路里,大概又是怕黑暗中她走不稳路,随后干脆将她打横一抱,一路往前去。 他倒不是很急,走得也还算从容。 严锦宁靠在他怀里,干脆也不多问。 走了有一盏茶的工夫,耳畔渐渐地又能听见有马蹄声,并且越来越近。 司徒渊的唇角在黑暗中诡异的一弯,然后将她放下,同样也没等严锦宁反应,就按下她的脑袋,带着她一起弯身又往前走了两步,矮身藏在了路边一处土丘后面。 方才他们抄了近路,前面不远就是官道。 马蹄声越来越近,来人正是方才从城内冲出来的那队人马。 严锦宁起初没太在意,可是随着他们逼近,她却赫然发现策马走在侍卫保护正中心的取代她和司徒渊位置的那两个人,体型和样貌居然与他们十分相似,不只是十分相似,简直就可以乱真。 她心中着实惊骇,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又扭头去看司徒渊。 司徒渊却只示意她别出声。 就在这时候,就听到咻的一声,冷箭离弦的声音。 “不好!有埋伏!”有人大骂一声。 随后冷箭就向雨点儿一样大面积的压下来。 马上的人有人被射落,有人则是反应的比较快,干脆坠马躲避。 可是对方不放严密,根本就没给他们还击的机会,等到射箭的声音渐渐地停止,那一行人里面除了趁乱往回跑逃走的一个,其余的人和马全部阵亡。 管道对面的树林里,一行二十多个黑衣人背着弓箭走出来,逐一查看尸体。 “逃走了一个,要不要追?”有人问。 “小卒子而已,不必了,正主儿解决了,咱们就算不辱使命!”领头的一个人道,拿脚尖踢了踢那双男女的尸体:“这两具尸体带回去复命,其他的一把火烧掉!” “是!”那些人也算训练有素,当即行动起来。 有人牵马出来,把“昭王”和“严家二小姐”的尸体扛到马背上,有人则是把剩下的尸体堆在路中间,浇上烈酒,片刻之后,火势大盛,一股焦糊味和血腥味混合起来,闻起来令人作呕。 严锦宁趴在路边,这时候浑身都是冷汗。 是司徒铭的伏兵吗?如果不是司徒渊留了一手,现在被乱箭射死的人就真是他们两个了。 那一行人驮着尸体扬长而去。 严锦宁才刚要松一口气,却又发现了新的状况—— 如果他们是司徒铭的伏兵,那么完成任务之后就应该回程复命的,可是这些人却是沿着官道一路北上的。 “不是睿王的人?”她拧眉沉吟。 司徒渊已经拉起她来,顺带着弯身替她拍掉身上的草屑。 “不是!”他说,却是个肯定句。 严锦宁忖道:“那难道是严锦添吗?” 可是,她又总觉得严锦添不至于。 不能拿出什么确切的证据来,就是有一种微妙又特殊的感觉,觉得这不是严锦添做的。 司徒渊却明显是没太把这个插曲当回事。 他只是很郑重的说道:“我先送你回南月吧,这边的情况有点复杂。” 严锦宁的思绪被打断,突然一瞬间又想起来严锦添说的有关她身世的那件事。 她抿抿唇,正在犹豫要不要这就和司徒渊坦白,这时候京城方向卫朗已经带着人马过来了。 司徒渊刚要再什么,却见他急匆匆的翻身下马,快走过来道:“主子,有点儿意外。” “说!”司徒渊侧目,吐出一个字。卫朗道:“探子刚刚飞鸽传书送过来的消息,严锦添北上之后,走到半路就和朝廷指派的五千骑兵分开了,命令那五千骑兵赶往军营,他自己抄近路北上,赵王世子和清荷郡主在乔装北上的路上被他拦截带走了!” 第273章 兄妹 “什么时候的事?”沉默片刻,司徒渊问。“消息刚收到,事情发生在两天前!”卫朗道,顿了一下,又补充:“赵王现在是逆臣,他又跑回封地去,拥兵自重来和朝廷对抗,这个罪名板上钉钉,是洗刷不掉了,赵王世子那边大概是有此顾虑,所以主 子让属下以您的名义送过去的密信他统统不见回应。” 说着,又叹了口气:“也是咱们大意了,原以为那边双方开战起码还能拖一阵子,没想到严锦添会连军营都没去,忽然私自离队伍,去堵世子和郡主了!” 严锦宁和司徒海晨之间虽然没什么深刻的交情,但那人是司徒渊的挚友,她能了解司徒渊此时的心情,何况其中还捎带着一个清河郡主。 “赵王世子被他拦截之后呢?你刚说人落到他手里了?也就是说他没下死手?”严锦宁问。 “是的!”卫朗回道:“消息上说是两人被他生擒给带走了!” 既然人还活着,那就说明还有余地,起码—— 他们还可以设法营救。 严锦宁脑中思绪飞转,开始思忖对策,却听见旁边司徒渊冷嗤一声:“有点意思!” 他这一声笑,颇有几分揶揄。 众人不约而同的朝他看过去。 严锦宁道:“怎么了?还有哪里不对劲吗?” 司徒渊看向了她道:“赵王既然是存心要安排了海晨兄妹逃走,必定事先周密布署,把所有的消息都严密封锁的,我都还没得到消息,他严锦添却神兵天降,已经取捷径北上把人拿了?这说明了什么?” 赵王在地方上有封地,这个众所周知,而司徒渊在他那边的消息只能走正常渠道往这边传递是因为一开始谁也没想着赵王会谋反,所以司徒渊没有在他的封地上安插眼线备用。 而显然—— 严锦添是有准备的。 “也就说赵王会逃亡封地,甚至是谋反,这一切全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严锦宁想来也都觉得后怕,“而且他曾跟我说,之前宫里的那个局,并非赵王有意掺合,而是他设计逼迫的!” 这步步为营的一连串阴谋,全是冲着赵王府去的。 这个严锦添,他到底意欲何为? 司徒渊略一权衡,就握住她的手道:“海晨那边的情况我不是很放心,得立刻赶过去看看,这样吧,我让闫宁先送你回南月,你到宫里等我!” 严锦宁皱眉,却是想也不想的道:“我跟你一起北上!” 司徒渊皱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严锦宁咬了下嘴唇,然后直视他的目光道:“我要找严锦添,私事!” 他们两个之间能有什么了不得的私事,会值得严锦宁刚刚脱离虎口之后就又急着去和他正面交锋的? 司徒渊与她四目相对,一时间未置可否。 严锦宁回头看了眼京城的方向道:“路上再说吧,我逃脱了,睿王很快就能发现踪迹,他的追兵应该很快就到了!” 其实她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如果她就是一定要坚持一起去,司徒渊也知道自己拦不住。 只是,他仍是不松口。 严锦宁于是苦笑:“不会有危险的,他但凡是想杀我,我都早就不可能活着了!” 这句话倒是真的,只是想着她和严锦添朝夕相对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司徒渊就觉得心口窝火。 “走吧!”最后,他冷着脸下令。 有暗卫牵了马过来,他仍是先扶严锦宁上马,两人共乘,沿着官道打马北上。 因为多带了个严锦宁,司徒渊不舍得她风餐露宿,跑了两个时辰,从前面一个城镇上路过的时候他就重新购置了马车,一行人扮成省亲的旅人,还是尽量的赶路。 司徒渊手臂上的伤口是昨夜临时拿金疮药和布条随便包扎的,等换了马车有条件了,严锦宁就褪下他的上衣,重新帮他清洗伤口包扎。 这样的事情她做起来并不熟练,再加上受伤的人是司徒渊,她就格外的小心翼翼。 司徒渊靠在车厢上,半眯着眼睛看她忙碌。 严锦宁能感觉到他目光之中探寻的深意,犹豫再三,终于一咬牙抬头迎上他的视线道:“严锦添说舞阳长公主还在他手上!” 她的眼睛里过于复杂纠结的眸光暴露了太多的讯息,司徒渊自然看得穿,再联系起来严锦添去南月以及严锦宁听他的话乖乖入宫的一连串的事情,就大致的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还有呢?”可是,他还是没有主动点破。 严锦宁还是有些迟疑和犹豫。 她对夜染和烈舞阳两个人最深刻的感情,也不过就是知道夜染救过司徒渊的命,还是将他视为亲子一样教养的义父。 可是,这两人却是她的亲生父母。 这一刻心里到底该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严锦宁说不清楚,说不清楚她就干脆不说,又往前挪了挪,往绷带上撒了金疮药,替司徒渊将伤口裹好。 等到她把绷带打结系好,司徒渊就顺势将她一把拉过来,抱在怀里。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叹了口气,然后就很没正经的调侃笑道:“你要觉得一时接受不了或是无法面对,那么暂且不妨就先只当他们是公婆看待!” 严锦宁本来正在心里纠结厉害的时候,闻言,那些烦乱的情绪就瞬间扫空。 她微微红了脸,也不就结了,突然就也跟着起了点儿使坏的心思,一扭头,挑衅似的冲他一扬眉道:“以后等我回了南月,我们是不是就是兄妹了?你得给我封公主吧?” 司徒渊被她噎了一下,瞬间愣住。 严锦宁一见得逞,便就得意的又是一扬眉。 司徒渊于是失笑。 他挑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道:“朕是南月的一国之君,要想我给你册封公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得看心情!” “什么心情?”严锦宁脱口反问,就见他眸子里狡黠的光芒一闪。 她直觉的意识到了点儿什么,可还不等做出反应就被他一转身给扑在了身下。 刚才为了包扎,他上身的衣服已经褪到了腰际,严锦宁一伸手,掌心就刚好抵在他火热的胸口上。 两人之间虽然该发生过的亲密以前都有了,可是光天化日的这么坦诚相见还是第一次。 他的目光服侍下来,明显的不怀好意。 严锦宁心跳如擂鼓,蓦得就脸通红。 从那座小县城出来之后,为了躲避宫里的追兵,他们没走官道,而是改走了一条比较偏僻的小路。 身下马车颠簸,他的发丝垂下,扫过她的面颊,严锦宁才又恍然记得这还是在外面。 他伸手来剥她的衣裳。 她赶紧压住他的手指,红着脸道:“我们现在是不是已经算是兄妹了?” 本想引导他克制的,可是—— 司徒渊没理。 “是什么都没关系!”他低头去啄了一下她的唇,随后就拨开她的手,继续动作。 严锦宁只觉得脑子里轰隆隆的不断有惊雷击下,又不敢和他过分的大喊大叫,就哑着声音惊慌的的道:“你疯了?这是在外面,会被人听到的。” “那你就忍着点儿,千万别喊出来!”身上的庞然大物不可撼动。严锦宁:“……” 第274章 面子里子全丢 时间回溯到前夜,东陵的皇城之内。 当司徒铭得到消息匆匆赶过去的时候,御花园那边的战局已经平定—— 司徒渊和严锦宁一经离开,他的人自然不再恋战,火速撤离。 而严锦添的人,目标也只放在他二人身上,一看宫里留不住二人,自然也就穷追不舍的出宫去了。 所以,司徒铭匆匆赶到时候,除了看到一地狼藉的战场和地上留下来的几具尸体,再就一无所获。 “人呢?”短暂的怔愣之后,他几乎是暴怒的环视一眼周围。 那些侍卫全都心有余悸,几百个人汇聚在一起,却都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没人站出来回话。 “说话!”司徒铭再次逼问,因为愤怒,脸上表情几乎可以说是狰狞,“都不说话,是要逼本王将你们全都推出去砍了吗?” 他这人,在极端之下可是连自己的母妃都能推出去不管的! 司徒渊才刚提醒过。这么一想,一群人就仓惶的跪了下去:“王爷恕罪!当时的情况实在复杂,昭王殿下突然出现,带了一群人抢走了严家二小姐,当时奴才们是想阻拦的,可是——可是突然又有另一群人冲出来,和他们打了 起来,互相拼杀得十分惨烈,奴才们见殿下您料事如神,早有布署,怕搅了殿下的布局,故而——” 其中的一个校尉大着胆子说道,只尽量的撇清楚关系。 何况—— 司徒渊和严锦宁知道是严锦添设下圈套在等他们的,这些侍卫却真的分不清那都是谁的伏兵。 那校尉尽量拣着与己有利的话说,说着就诚惶诚恐的一个响头磕在了地上:“属下等失职,愿听殿下责罚!” 其他人有脑子转得快的,也赶紧跟着主动请罪:“奴才们失职,愿听殿下责罚!” 司徒铭的确是在盛怒之下,走失了严锦宁,他很想杀人,可也正如司徒渊所言—— 法不责众。这里几百个侍卫,现在他还不是皇帝,只是以监国皇子的身份暂居宫中,而且严锦宁一非皇亲,二来也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犯人,这些侍卫让人被劫走了固然有错,他却真的不敢为了这么一桩事就大动 干戈,一旦动荡了宫中的人心,他的处境就相当不妙了。 为了长远打算,他必须尽量克制。 但心里这口气始终轻易散不出去,他侧目扫了眼刚去附近查看回来的苏杭。 苏杭道:“殿下,有宫女看见昭王携严二小姐往那个方向去了!” 他抬手一指。 司徒铭顺着看过去,眼中瞬间凝结一层杀气。 苏杭不敢再招惹他,连忙道:“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殿下别急,现在整个京城的防卫权都掌握在咱们手里,昭王这是打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就算他们侥幸逃出宫去了,也绝难在逃出城去!” 司徒铭此时心中却已经在谋算—— 万一严锦宁和司徒渊真的逃了,他要怎么样才能控制局面,尽量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了。 而显然—— 这件事是尽量不能闹大的。 他眼底神色瞬间就隐晦的变了几次,随后道:“备马出宫,本王亲自去!” “是!”苏杭连忙应诺,转身下去吩咐准备。 眼见着司徒铭行色匆匆的离开了,跪了满地的侍卫终于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 司徒铭也是直接就往御马监的方向走,走到半路就迎着苏杭牵马过来:“殿下!” 司徒铭接过缰绳。 两人各自翻身上马,策马往宫门的方向疾驰。 苏杭一边禀报道:“属下另外调了三十二名精锐,命他们先去宫门外等候了!” 司徒铭面沉如水,没做声。 苏杭话到一半又忍不住道:“其实殿下何必亲力亲为呢?苏青已经去步兵衙门调派人手封锁城门了,有任何的消息,一定都会第一时间回禀您的!” “闭嘴!”司徒铭冷声道,戾气很重。 苏杭于是就不敢再多言了。 司徒铭这是甚是恼火,一直是气得司徒渊居然还有命在,但他更气愤的是——今天这个局,他从外围防范的很严,就算司徒渊有本事潜入宫中,但是有他顾布疑瘴设下的障眼法挡在前面,司徒渊一时都拿这个局没办法,可是他千算万算,最后居然又亏在了严锦宁这个丫头的手里, 她居然有胆量当着上百个看管她的侍卫玩这样手段,从内而外的打开缺口,自己给逃了! 输在一个小丫头的手上,让他面子里子全都丢尽了,而且他还在这同样一个丫头手上屡次栽跟头? 这种挫败,无疑是最损伤自尊心的。 司徒铭这时候满肚子火气无处发泄,咬着牙一个字也不想多说的直接打马冲出了宫门。 彼时那三十二名精锐已经在等候。 他刚要招呼人走,迎面却见一骑快马自夜色中匆忙驶来。 “是苏青回来了!”苏杭提醒。 司徒铭于是暂且没动。片刻之后苏青打马冲到了跟前,面上表情十分凝重,甚至都顾不上下马行礼,直接道:“殿下,刚得到的消息,北城门的全部守卫被杀,城门大开,有住在附近的百姓看见有疑似是昭王和严二小姐的人就在 前面不久出城去了!” 司徒铭却没有马上行动。 苏杭道:“消息确定吗?你亲自去确认过吗?”“我怕殿下着急,还没来得及过去!”苏青道,这才有空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消息肯定没错,是打更人发现异常报到京兆府的,京兆府尹派人去看过了之后又听说宫里闹刺客,他不敢承担这个责任,就 赶紧报过来的。属下已经安排人出城追击去了,既然有了线索就一定不会让他们逃掉,殿下就不用亲自过去了吧?” “殿下,既然如此——”苏杭和他也是同样的意思。 不想,司徒铭却还是打马前行:“另外两处城门也加派人手封锁,传本王的命令下去,天亮之后也暂时不准任何人进出城门。” 他这是防着司徒渊声东击西,做了北门的局来掩人耳目,实际上藏在城里等他在其他宫门放松守卫之后再浑水摸鱼的。 “是!”苏青领命:“属下亲自去传话!”说完,调转马头,走了和司徒铭相反的方向。 第275章 本王娶你! 司徒铭一路赶到北城门,彼时那边京兆府已经派人在守着了。 “见过睿王殿下!”见到司徒铭过来,衙役们纷纷行礼。 司徒铭居高临下,却是看也没看,直接下令:“开门!” “是!”衙役们立刻就去搬开路障,给他开了城门。 “殿下!”苏杭心里起了一个念头,赶紧打马上前去拦了一下:“还是让属下去吧,当心有诈!” 他们这趟就只带了三十多人,如果司徒渊在城外设伏,那就危险了。司徒铭却是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推开他的手臂:“不用这么小心,本王了解自己的这个七弟,他不打无把握的仗,现在各方势力角逐乱的很,他和本王中间还这个这一个赵王呢,现在趁乱刺杀了本王, 他就是替赵王做嫁衣!” 说完,强行打马出城。 司徒渊从北城门这么一走,他就越发坚信对方是藏身在北疆梁旭的军中,并且在隔岸观火的看着他和赵王恶斗,好坐收渔人之利。苏杭不好再拦,就只能嘱咐随从们戒备,他自己身先士卒的在最前面引路,可是只追出去三四里,就看到前面的官道被堵,路面上一堆没烧完的灰烬,明显火苗才灭了没多久,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火星蹦 出来,并且直冒青烟。 再走近一些,就发现满地的残箭。 “这里好像有人设伏并且打斗过!”苏杭到抽一口凉气,赶紧翻身下马去查看,待看不清楚那火堆里的东西之后,就更是大惊失色。 “是尸体!”他回头冲司徒铭道:“都已经烧焦了,起码有七八具,看不见面目了!” 司徒铭的眸光微微一凝,也跟着下马上前,仔细观察了一遍周围的环境就知道弓箭手是在哪里埋伏的了。 “会是谁做的?”苏杭不解。 司徒铭也在想这个问题。 他一边命人去把火堆扒拉开查看焦尸,一边暗暗忖道:“难道是严锦添?” 诚然,他一开始就不认为司徒渊会死在这么拙劣的一场埋伏之下,也只把这些尸体当成办事不利的设伏者的了。 等下面的人查看好尸体禀报:“殿下,一共七具,全是男尸!” “殿下现在怎么办?继续追吗?”苏杭问。 司徒铭面无表情的仰面朝天略微思忖了片刻道:“别用禁军,也别用地方官府的人,你带咱们府上的精锐往北疆方向追吧!” 这么说,他那语气似乎就没打算能把人再找回来。 “是!”苏杭刚要领命去,他却紧跟着话锋一转,唇角勾起一个略显神秘的笑纹来:“别声张,千万别声张!” 那语气很轻,却分明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说完,苏杭还在不解发愣,他已经回头随手指了一个随从道:“把他绑了,用披风裹严实了,给本王带回去,你们都看好了——严锦宁已经被本王亲自给追回来了,看清楚了吗?” 说完,环视一眼众人,眼中警告的意味明显。 苏杭等人面面相觑。司徒铭冷冷的道:“老七不是想看本王和赵王之间恶斗吗?严锦添如今正是本王手上用来杀人的剑,就算他带走了严锦宁,他也一定会隐瞒下来,不会放出风声去让严锦添知道的。既然这样,那本王就遂了 他的意,先用严锦添把赵王拿下了再说!” “是!属下明白了!”苏杭这才恍然大悟,也因此更加的谨慎小心,“属下这就回去调人,沿路追击!”“嗯!”司徒铭应了一声,留了两人下来清理这些焦尸,自己则是绑了那个随从,趁黑回宫去了,回去仍是把人往一座空置的宫殿里一塞,加了几层的禁军看守,这一次守卫比上一次更森严,也不准任何人 窥伺靠近。 他回去到时候,被押解的人也是五花大绑,被他的亲信部下押送,旁人看不清,便真当是严锦宁又被追回来了。 司徒铭这一夜也被折腾得不轻,却丝毫没有睡意,安排好那座宫苑的防卫计就又回了御书房,一进门这才发现杨莹莹还呆愣愣的坐在地上—— 他走得匆忙,没有交代,就也没有人敢于擅自处置杨莹莹,毕竟—— 她名义上还是未来的睿王妃呢。 杨莹莹哭了半天,这会儿脸上泪痕已经风干了,正满心绝望的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发呆,见到他推门进来,立时满眼惶恐。 司徒铭进门看见她,要是当场一愣,已经忘了她还在宫里了。 当然了,这时候又看到她,心情肯定不会怎么好那是一定的。 “殿——殿下!”杨莹莹战战兢兢的叫了声。 宫里今夜闹出来的动静很大,她在这里,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怎样了,可是听着那动静就胆战心惊的。 因为自知闯祸,这时候他看见司徒铭就像是看见了阎罗一样的诚惶诚恐。 司徒铭本来是看见她就来气,可是当瞧见她受了惊的眼神,心里突然起了十分恶劣的心思。 他冷笑了一声,命令:“起来!” 杨莹莹虽然双腿发软,却不敢忤逆他,撑着双腿勉强站起来。 司徒铭朝她走过去。 她想克制自己,但是完全控制不住的就在不糊后退,一直退到墙根底下,退无可退。 “殿下,我……我知道错了——”她几乎是绝望的乞求。 司徒铭将她挤在墙壁的暗影里,居高临下的俯视下来,突然玩味的勾唇道:“你想做睿王妃是吗?” “殿下——”杨莹莹只当他是在嘲讽自己,不敢答话,眼泪瞬间流了满脸。 司徒铭却没等她求饶解释,又再重复道:“说话!告诉本王,你是不是想做本王的睿王妃?” 这个人此时就跟个疯子一样,杨莹莹浑身都在发抖,哪里敢接茬,是真的恨不能墙角有个洞,她缩进去就再也不出来了。司徒铭对她可没有对严锦宁那样的耐性,见她抖成这样,是肯定没胆量回自己的话了,便就又是古怪的笑了一下道:“回去收拾准备一下,把嫁妆打点好,本王娶你!” 第276章 破釜沉舟,逼上贼船 娶她? 此情此景之下,杨莹莹听见这话,非但不是惊喜,甚至连惊讶也谈不上,反而只剩下惊吓了。 吓得连眼泪都忘了流,就木愣愣的站在角落里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殿……殿下……”她干吞了口唾沫,不安的开口。 恰在这时候,外面苏青求见:“殿下!属下前来复命!” 司徒铭的思绪被拉回。 他换了副表情,转身:“进来!” “殿下!”苏青快步进来,一边已经禀报:“城门那边都已经……” 话到一半,看见还在这里滞留不去的杨莹莹,有所忌讳,声音就戛然而止。 司徒铭也回头看了眼,冷声吩咐:“叫人送她回去!” 回去?回哪儿? 苏青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司徒铭的脾气他最是了解,最是眼里不容沙的,杨莹莹这次闯了这么大的祸,照着他的脾气是该直接将对方碎尸万段的。 可是现在—— 这是怎么个状况? “没听见本王的话?”司徒铭不悦的重申。 “是!”苏青不敢再耽搁,走上前去,还算客气的道:“杨小姐您请!” 杨莹莹还是心有余悸,一边小步子的往外挪动,一边仍是忍不住回头去看司徒铭的反应,仿佛也是怕对方随时背后给她一刀。 然则司徒铭长身而立站在那里,根本就没动,只随后又面无表情的吩咐苏青:“顺便去告知内务府和咱们王府的人,让他们马上布置准备,排场都给我做足了,三日后本王要正式迎娶我的王妃过门。” 杨莹莹本以为他说那话就算是真的,也不过是为了羞辱自己的。 这么大动干戈的,一时又是让她始料未及,惊愕又恐慌的骤然又止了步子回头朝司徒铭看来。 司徒铭唇角勾起一点别有居心的笑容来,双手按住她的肩膀握了握,看着她的眼睛道:“回去好好准备,本王必定会让咱们的大婚全城瞩目!” 这话,并非说假的。 苏青把杨莹莹送出宫,又安排了车驾送她回杨家,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杨莹莹还有种如堕迷雾很不真实的感觉。 苏青目送了马车离开,虽然心里有疑虑,却还是先按照司徒铭的吩咐叫了心腹分别去内务府和睿王府方面传信,都安排妥当了才回去御书房给司徒铭复命。 彼时司徒铭好像已经从晚上的震怒情绪当中走出来了,又已经坐在案后批阅奏章。 “殿下!”苏青拱手行礼。 司徒铭放下狼毫,抬头看过去:“吩咐你的事都办妥了?”“是的!都已经吩咐下去了!”苏青道,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着开口:“殿下,如今正值贵妃娘娘的丧期,而且皇上重病在床,就算您要履行婚约迎娶杨家小姐,是不是也不宜大操大办?直接选个吉日把人 抬进府去就是了!” 杨莹莹的祖父杨老丞相已经不在丞相之位了,司徒铭一来是根本就没必要这么抬举她,二来—— 杨莹莹不是严锦宁,司徒铭以前是根本没把她看在眼里,而现在只怕还是深恶痛绝的,为了娶这么个女人?何必呢?难道是因为严锦宁被昭王带走双宿双飞了,所以他家王爷受了刺激? 苏青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明显丝毫也不敢表露出来的。 案后,司徒铭却是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眼神里带了某种势在必得的冷意道:“本王若是不大张旗鼓的大操大办,又怎么能把杨家完全彻底的绑在咱们的船上?” 苏青拧眉道:“可是杨老丞相已经辞官——”司徒铭道:“虎老雄威在!现在整个朝堂都在本王的掌控之下,区区一个杨家算什么?区区一个丞相之位算什么?本王看重的是杨家那个老匹夫在朝几十年所经营起来的人脉。他一朝为相,贵为天下文官之首,这些年来,且不说和多少人之间都有交情,单是弟子已经遍布天下了。本王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本王重金礼聘和他杨氏一门结了百年之好。那个老匹夫不是不看好本王吗?他不是想从本王这里摘出去吗?那好吧,如今本王和他们杨家结了姻亲,我能一朝君临天下,那么大家皆大欢喜,如若有一天我不幸落败——就算他现在远着我,到时候本王就亲手结果了父皇,一条弑君大罪压下来,他杨家被 圈在了我的九族之内,我倒要看他如何能够全身而退!” 他的神情狠厉,有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疯狂的东西在眼眸深处飞快的流窜,誓不回头。 苏青听得也是蓦然心惊,再不敢多言一个字,只颔首称是。司徒铭沉默了一阵,面上神色稍稍缓和了,又嘱咐:“长庆殿那边的消息也一定注意给我锁死了,那个严锦宁八成是追不回来了,本王原还准备留着最后拿她来掣肘老七的,现在看来这一步的打算是得先废 了,不过那个严锦添也不可靠,好歹得让他觉得严锦宁还在本王手里,这样他才能有点顾忌!” 他对严锦宁,就是到了此时此刻也都还是有执念的,只不过和天下大位比起来,所有这一切的轻重缓急,区分起来,高下立判—— 他就不会是那种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自己谋划了多年大业的那种人。 那个严锦宁,既然就是这么的不识抬举,他也懒得理了。 他又不是非她不可的! “现在已经基本确定昭王就是藏身在北疆军中了,这样一来赵王就是横在咱们和昭王之间的一道屏障,赵王那边——真的没办法招降吗?如果——”苏青想来想去觉得一味地硬碰硬损耗太大。 “还用你说!”司徒铭恼怒的打断他的话:“赵王图谋不轨,现在又拥兵谋逆,这一点人所共见,别说现在他不肯降,就算他主动投诚,本王也不可能与他为伍,这不是现成的露出脊梁骨给老七戳吗?” “是属下想岔了!”苏青赶紧请罪,斟酌了一下又道:“现在用来牵制昭王的重要筹码丢了,那么将来对昭王,殿下有几成胜算?” “呵——”司徒铭眼中不合时宜的流露出几分快意来:“咱们只管全力以赴,至于成败——看天意吧!” 话到一半,他眸底的颜色又跟着瞬间加深,凉凉道:“至于老七——成又如何?败又如何?横竖到最后本王都能叫他悔不当初!” 最后几个字,一字一顿,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语气——甚是笃定! 第277章 昭王殿下入赘的嫁妆 相较于司徒铭的处心积虑,司徒渊这边则要清闲自在很多。 虽然也是尽量抓紧了时间赶路,可是有佳人在侧,至少—— 他看上去心情还是不错的。 彼时尚没七月,京城白天的气候很是炙热,但是他们一路向北却是越来越凉爽。 一路上山清水秀,即使不得空下车游玩,从窗户看出去也是湖光山色,美不胜收的。 严锦宁从记事的时候起就住在京城的侯府里,门第森严,连门都很少出,最近一个月虽然跟着严锦添东奔西走,可一则因为一直在来回的赶路,二来她也没那个心情欣赏…… 此刻的心情可谓大不一样了。 她那性子本就淡泊沉稳,所以即便高兴也不会咋呼吵闹,只是趴在窗边,嘴角微微含笑,一双眸子光芒闪烁,潋滟灵动。 司徒渊是在外闯荡惯了的,对这些没什么感觉。 为了赶路方便,他们讲究不了排场,自然也用不到京城府邸里那样带软塌桌柜的豪华马车,这两马车的车厢里没有装饰,两个人用,就只能说还算宽敞。 她趴在窗边看风景,司徒渊就闲适的半倚着另一侧的车厢看她。 一路上不怎么说话,也是各自心情愉悦。 “都趴在那里大半个时辰了,有那么好看吗?”司徒渊伸手将她捞过来。 严锦宁回头看他,展露笑颜道:“好看!这一路上连绵的山林很有灵气,比京城附近的好看多了!” 司徒渊看着她的眼睛,勾了勾唇:“哦?比我还好看?” 严锦宁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笑倒在他怀里,抱着他的胳膊直不起腰来。 司徒渊任她笑了会儿,就又把她拉起来,还是逼视她的眼睛问:“问你话呢,就这点儿山水,比我都好看?” 他那面上表情懒洋洋的,眉目间的眼波柔柔的漾开,是在他身上极少有的姿态。 以前他和她在一起,虽然对她也好,只是因为身份环境局限,即使亲密一点也很克制,这时候这般完全放松的模样—— 对严锦宁来说,虽然陌生,但是很奇怪,却并不会觉得不适应。 “哪儿能呢!”她抿抿唇,强压着没再笑场。 司徒渊见她应付的敷衍,刚要再说话,却见她眸子里狡黠的微光一闪。 果然,下一刻,就听她话锋一转道:“以后这万里江川,天下山河都是你的,自然是它们所有的加起来也不如你美了!” 司徒渊现在已经贵为南华的一国之君,何况他对东陵这对帝后也没有感情,要不是因为这一连串的变故和司徒铭严锦添等人的咄咄相逼,其实这东陵的江山谁主,他真的毫不在意。 而现在—— 司徒铭一再对他下黑手之后,两人之间的矛盾已经达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了,绝对不可以共存。 所以最后,他是必然要把司徒家传承的帝位从司徒铭那里夺过来的。 严锦宁的这话刻意的揶揄奉承。 司徒渊也不和她咬文嚼字的较真,只就顺着她的话茬道:“就算将来我要入赘你们南月,也不能空手而来,必要的嫁妆还是得要准备一些的!” 昨天被严锦宁一打岔,又加上两人小别胜新婚的好一番折腾,后来有关严锦宁身世的那个话题就直接掠过不提了。 但即便彼此都心照不宣了,这件事也总要正面的来严肃面对一次的。 严锦宁眸子里的光芒稍稍黯淡,微微的沉默。 司徒渊就将她抱过来,在自己怀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给她靠着。 他的声音很轻淡,并没有半点逼迫或是质问的意思,只是很笃定的道:“舞阳长公主当年在战场上失踪的时候已经怀了身孕了是不是?” 其实这一点,从他开始发现严锦宁和夜染之间的关联,他只从严锦宁的年岁生辰上就已经有了论断。 严锦宁沉默了一阵,方才慢慢的抬起头,眼神颇为复杂的看着他道:“你说——她还活着吗?” 还活着吗?烈舞阳还活着吗? 严谅当初瞒天过海,费尽心机的将她带走隐藏了起来,如果她还在的话,其实是真的没有理由这些年夜染和司徒渊严防死守的盯着严家人也没发现严家有任何人和她接触过。 且不管严谅当初掳她走是为了在她身上得到什么,可但凡是他有目的在,就必然要和烈舞阳接触的。 只从这些迹象上看,司徒渊心里的想法就并不乐观。 他能看得透,严锦宁自然也能。 他就没有违心的安慰她,只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的诱导:“严锦添是怎么说的?”“他——”严锦宁迟疑,毕竟严锦添那个人亦正亦邪,他的话是不值得完全取信的,可是该面对的也总要面对,严锦宁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就将她从严锦添那里听来的那些有关严家,有关烈舞阳的往事都说 了。 最后,她便是表情矛盾的看着司徒渊道:“我能明白这些年你们寻找和等待的心情,可不管怎样都要面对,这件事总归是需要有一个结果的,是不是?” 所以,她必须得去找严锦添。 “嗯!”司徒渊点头,过多安慰的话没有用,他就索性不说,只将她揽入怀中抱着:“其实只要能见到你,对父亲来说就已经是一个很好的结局了!” 至少守了这么多年,没有两手空空。 严锦宁安静的靠在他怀里,半晌,拿指头戳戳他的胸膛道:“你跟我讲一些父亲的事吧。” 司徒渊吻了吻她的发顶:“他的往事从不对人提,我知道的也就那么多,去年在宫宴上就都跟你说了!” “那就说一点你和他之间的事,我想听!”严锦宁抬头央他。 他垂眸看了怀里的女孩儿一眼,就又埋头在她额头印上一个吻:“好!”“我从一出生就身体不好,母后当时膝下已经有了太子,又听了太医的话,觉得我一定会夭折,养不活,后来就干脆以调养的名义将我一个人丢在了行宫自生自灭。那一年,我四岁半,病入膏肓就要死了的 时候,父亲刚好路过,南月的国师都习有不外传的秘术,再加上父亲本身就是医者……”他的声音徐徐,慢慢地讲,其实没有多少动荡离奇的生死较量,严锦宁就靠在他怀里慢慢的听,而等司徒渊发现不对劲低头去看的时候,却发现她的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流了满脸,把他胸口的衣裳都湿了大半。 第278章 只要这局中有你,我甘之如饴! 司徒渊很是一惊,心里莫名有种被揪紧的感觉。 他伸手去抹她脸上泪痕,皱眉道:“怎么了?” 严锦宁看着他的眼睛问:“曾经一度——我不是让你很为难?” 曾经一度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彼此都以为她是严谅的女儿,而严谅和夜染,和整个南月一族之间可谓不共戴天。 司徒渊与她对视。 其实他应该直接说点好听的话来安抚住她的。 可是—— 这段感情是他们两个人彼此之间的,最起码在两个人之间是应该一切都纯粹坦诚的。“是!”于是,他点头,却又怕她会因此而有丝毫质疑他对她的用心,于是又赶紧补充说道:“可是宁儿你要相信,自从我决心要你的那一刻起,就再没有动摇过。即使没有后来的这些变故——放在我心上的 那个人是你,不管你是谁的女儿。” 他说这些话的语气很重,颇能叫人听出些信誓旦旦的意味来。 严锦宁没再执意追问如果夜染反对他最终会怎么选择,因为她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有一种人,生而骄傲,不屑于撒谎也不轻易许诺,而但凡是他说出口的,都毋庸置疑。 “嗯!”严锦宁点点头。 司徒渊却还觉得不够,他再解释:“曾经我是有想过一走了之了,那只是因为我不确定中间夹着一个南月和严谅,你是否也愿意承受住那些逆境,义无反顾的跟着我。” 毕竟那时候严谅对她那般喜欢宠爱,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严谅和冯氏的女儿,亲人都在,她的生活安稳,那种情况下,任何一个被呵护着长大的女孩儿都不会选择一条众叛亲离的路吧? 有人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女孩儿就稳固的存在于心上了,年少时的那些情愫很懵懂,只是有那么一个明媚的人儿让他时常的惦念想起,直到那一次,决心远走之前他去看她,那个少女于微雨之下朝他跑 过来,仰起头来盈盈一笑,那一点水波潋滟的眸光忽的就望进了他心里。 她慌张的开口留他,殊不知那一瞬间的心弦颤动,她已然将她自己永远而稳固的留在他心上了。 不再是年少时候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心念念的小情绪,他知道他想要她,那种愿望执着又矛盾。 现在想来也只是庆幸,庆幸那么巧的她刚好也心悦于他! 更庆幸的是,她居然也不是严谅的女儿。 而此时的严锦宁却不能告诉他她当初留他其实更多的是因为愧疚,她可以对他毫无保留,却唯独没办法将那段惨烈的记忆也抛出来,让他与她一起“分享”。 “我知道了!”她这样说,吸吸鼻子:“后面还有很长的时间,等找严锦添问出了我娘的下落,我们就回南月,再也不分开了,好么?” “好!”司徒渊应她,低头将她眼角最后的一点湿气吻掉。 他的左手,压在她的脑后,似是无意识的轻抚了抚她的后颈,眼中飞快的闪过些什么情绪,但是转瞬即逝。 “看到你,父亲一定很高兴!”然后,他松开她,低头温柔的又给了她一个笑容。 严锦宁却有点心不在焉。 她低头又抬头,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他当初救你收留你,也有可能是个局,他或许是看中了你的身份能替他在东陵做内应,能为他所用?” 她不该用这样的恶意来揣测自己的父亲,其实当年夜染救过司徒渊的命,司徒渊为他做事也是天经地义,她也不觉得有错,只是怕司徒渊别因为这个而在心里埋了隔阂,所以她还是习惯了有话直说。“不管这是一个局或是什么,只要这局中有你,我都甘之如饴!”他仍是不怒不火的摸摸她的发,正视她的眸光道:“宁儿!不要有负担,过去的一切全都过去了。说实话,曾经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答父亲的救命之恩,但是现在我才发现,其实不是那样子的。在过去,无论是我所经历的还是你所经历的,这所有的一切过程,都是为了最终让我遇见你。为了这一天,与我而言,一切就都 是值得的,什么都不需要另外去计较,你说是不是?” “嗯!”严锦宁终于破涕为笑,用力的点点头。 她其实很害怕,怕他以后对她的感情里会掺杂了某些不愉快的印象。 其实她本来也不是那么吹毛求疵的人,可是这一段感情,陷进来了,就再难以自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很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就是因为这种喜欢已经到达了顶点,所以在这段感情里就会患得患失,容不下任何的瑕疵和不美好。 喜欢一个人,不管面对的处境有多艰难,至少—— 自始至终在心底细品时都应该是心生欢喜的,不是吗? 如果连你自己都不能感觉到纯粹的快乐了,那么这段感情又怎值得你去苦心经营,付出那么多? 兜兜转转这久,其实她比司徒渊更愿意相信,这是命中注定,他们合该属于彼此的。 一行人北上,走得不算慢,四天半已经到了战地之前的最后一座城池。“城外就是朝廷派来和赵王对峙的驻军,北城门早就全面封锁了,岗哨也是驻军方面设的,除了军方的人,其他人,无论是商旅还是这座城池里居住的百姓都不准进出了!”闫宁亲自去探查了一番,回来禀 报。 “严锦添呢?”司徒渊忖道:“他在城里应该有临时的官邸!” 闫宁知道他要问什么,遗憾道:“他人已经进了军营和这里原来的驻军首领会和交接了,属下打探过,赵王世子和清河郡主也全都被他关押在军营里,有重兵把守,想要硬碰硬的跟他抢人——不太容易!”严锦宁一直在旁边听着没做声,这时候却突然想起来另外一件事,不禁就神色凝重的问道:“对了,那一晚在京城外面设伏想要射杀我们的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带着两具尸体北上了?他们不是司徒铭的人? ”可是除了司徒铭和严锦添,还能有谁? 第279章 狼子野心,身中剧毒 闫宁下意识的朝她看过去一眼。 司徒渊挥挥手:“你先下去吧,盯着点儿军营那边的动态,具体的容我再思量一下!” “是!”闫宁拱手退下。 严锦宁则是还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等他给出一个明确的解释。 “外面有点凉,进去吧!”司徒渊握了她的手回了屋内。严锦宁道:“到底怎么回事?严锦添要杀你我,当是不至于这么鬼鬼祟祟的,赵王现在分身乏术,自然也顾不上,而那些人带着尸体直接北上,又刻意掩藏了刺杀现场的痕迹,显然是要瞒司徒铭的耳目的。 那么——在城外设伏,意图对你下手的到底是什么人?”她就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司徒铭对她重视,重视的也只是活着的她,因为要用她来作为将来和司徒渊对决时候拿来威胁司徒渊的筹码,而她这样的身份,也确实没有人须得花费这样的精力和布局 ,特意来设局杀她。 那些人—— 绝对是冲着司徒渊的。 除了目前看到的己方势力,居然还有人在暗中虎视眈眈的盯着司徒渊?严锦宁想来就没来由的紧张。 司徒渊料定了她的心情,握着她的手安抚道:“不用慌,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严锦宁狐疑的看他:“到底是谁?”司徒渊于是笑了下,唇角那一点笑纹就颇多嘲讽的意味道:“父皇如今不省人事,而且能复原的希望渺茫,司徒铭又显然根基不够,还不足以完全控制住整个朝堂的局面,这种乱局之下,自然就会有人不安 于室,平白的生出狼子野心来!” 那些人杀人之后是直接秘密带着尸体北上的…… 严锦宁的思维相当敏锐,略一思忖,脑中就飞快的呈现出一个念头。 “你是说——”她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嘘!”司徒渊却是无所谓的冲她晃了晃手指:“不用说出来!这样的人多一个少一个的对我们来说都无所谓,不过就是一个乱局,就暂且看着他们相争,到时候坐收渔人之利就好!” 严锦宁是知道,自从皇帝出事以后东陵就朝局不稳,却没有想到失态居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不过他们身后有整合南月做后盾,倒也正如司徒渊所言,影响不到他们什么。她想了想,稍稍稳定了心情再思考,随后还是忧虑:“他们这样秘密的行刺杀之事,为的就是隐瞒你的死讯,我知道你将计就计送了个假的给他们是为了让他们无所顾忌,后面才敢放开了手脚去折腾,可假 的就是假的,他们又不是不认识你,那两具尸体带回去——”司徒渊却是胸有成竹:“南月的国师一脉向来都是巫族传承,普通的易容术细观之下的确都难免会露出破绽,但我用的是秘法,七日之内可保万无一失。你放心,他做了这样的事,叫刺客把尸体带回去,只 是为了亲眼确认,以便于安心,确认之后却是绝对不敢将尸体留着的,必然会马上毁尸灭迹!” 南月一族素来神秘,严锦宁多少是知道一点儿的,既然司徒渊很有把握,她也就没有多此一举的再问,只转移了话题道:“那司徒海晨那里你怎么办?”司徒渊沉吟:“严锦添只是拿了人,却没对他们下杀手,看来是想用他们兄妹作为胁迫赵王叔就范的筹码了。既然他已经拿了王牌在手,想必这里两军对垒的局面也不会僵持太久了,他很快就会采取行动, 我们暂且等等,现在他将人关押起来,必定严加看管,一旦拔营出战,相对的会好处理一点!” 严锦宁道:“可是——我总觉得他……” 话到一半,却又止住,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说。 严锦添的所作所为,她是在近处一直看着的,总觉得自相矛盾的地方太多,无法用一段完整的逻辑来估算。 司徒渊其实也是为难—— 他和严锦宁现在真正最在乎的无非就是一个烈舞阳的下落,可是严锦添那个人,如果他自己不愿意说,恐怕就谁都拿他没办法。 那是个行事偏激又完全没有软肋的人。 司徒渊沉默着思索了一阵,突然道:“或者——我该亲自当面去会一会他!” 严锦宁对严锦添其人是心有余悸的,闻言就是本能的紧张。 她蹭的站起来。 司徒渊刚想说话,外面阿篱就走了进来,站在外面的厅中道:“主子,京城方面刚传来一个新消息!” 司徒渊道:“进来!” 阿篱走进来,拱手道:“京城方面刚收到的消息,睿王和杨家小姐已于昨日大婚,正式册妃了!” 对于这个消息,司徒渊和严锦宁都没什么大的反应。 “知道了!”司徒渊道,挥挥手:“下去吧!” “是!”阿篱转身出去。 严锦宁看向司徒渊。司徒渊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冷笑:“他这是要孤注一掷了,想来你这一脱身,是真的把他刺激到了,他现在和杨莹莹完婚,一则是要全面掌控利用杨家的人脉,二来——大概也是发了狠,想着万一次此他部 不能成事,死也要拉着杨莹莹和杨家给他垫背。” 杨莹莹只是个没脑子的闺阁女子,不得不说,司徒铭这报复得确实有点狠了。 两人正说着话儿,外面闫宁就又匆匆的走进来:“主子,二小姐,属下刚在城里拿到两个人,得到一个大消息!” 司徒渊和严锦宁互相对望一眼,朝他看过去。 闫宁道:“严锦添在出面拦截赵王世子的时候不慎被赵王府派出去护送的暗卫打伤,据说此刻身中剧毒!” 严锦宁闻言,却是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并不能只把这当成是个好消息来听。 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对严锦添这人可是相当了解的。“怕是要出事,赵王这一招可是走得太失策!”她说:“我了解严锦添,如果他安然无事,或许还能为赵王为我们争取周旋的时间,如果他会有事,那么——赵王世子和清河郡主必然凶多吉少,现在留给我们的时间怕是不多了。” 第280章 死局已开 “消息可靠吗?怎么得来的?”司徒渊略一思忖,问。 闫宁道:“方才属下在街上打探消息的时候拿到了两个赵王派过来的人,他们没走军中的渠道大张旗鼓的做交换,而是派了人从后方绕进了城里,想要秘密求见严锦添来威胁他做交易!” 严锦宁和司徒渊各自神色凝重。 闫宁又道:“按理说如果严锦添真的身中剧毒命在旦夕,他军中不可能全无动静,现在看来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赵王得到的消息有误,他根本就没伤,而另一种就是……” 闫宁顿了一下,司徒渊接口道:“他特意封锁了消息,对军中隐瞒了此事!” “是为了稳定军心吗?”严锦宁问道,语气里却是满满的质疑。 虽然从常理上来说,是该用这个解释的,可对方是严锦添的话—— 她就不敢确定了。 “这个就不好说了!”闫宁道。 严锦宁看向司徒渊。 司徒渊沉吟:“看来——我得亲自过去跟他见一面了。” “你?”严锦宁只下意识的紧张。 司徒渊道:“不当面试探确认一下,我实在不好去揣度他的心思和打算。” “可是——”严锦宁终是不能放心的。 司徒渊摸摸她的发丝:“我就是去见他一面,放心,我有把握,最不济也能保证全身而退,我还得送你回去见父亲呢!” 严锦宁还想说什么,他已经抬脚带了闫宁往外走:“你带回来的那两个人呢?我要见一见!” 严锦宁明白,他是想要冒充赵王的人混进军营去。 她往外追了两步,终于还是没有跟出去。 闫宁跟着司徒渊从那院子里出来,临出门时候忍不住偷偷的拿眼角的余光回头看了眼严锦宁。 “主子——”他想了想,迟疑开口:“严锦添是要用赵王世子来威胁赵王就范的,既然他还没采取行动,想必一时半会儿的世子和郡主也不会有危险,您何必这么着急,以身犯险呢?” 司徒渊刚出了院子,闻言,脚步却是忽的顿住。 他犹豫了一下,回头,就见严锦宁站在正对门口的花厅里,神色忧虑的看着他。 他的目力自是比严锦宁要好许多,眸光一闪,眼底却是浮现一抹比她更加浓厚的忧虑之色。 闫宁看见了,心中疑惑。 然后,就听司徒渊说:“我挺着急的!” 这话,听着有些没头没脑,闫宁待到还要细忖的时候,他已经重新转身,继续大步的往前走去。 赵王派过来的两个人都是心腹,本来就是冲着营救司徒海晨兄妹来的,见到司徒渊在此出现,虽然很是意外,但态度还是足够友好恭敬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吧一切问题都说明清楚了。 司徒渊只是听着他们说,把想知道的都问清楚之后就又兀自转身出来。“主子!”闫宁亦步亦趋的跟:“跟咱们提前预想的差不多,赵王做了最精密的安排想要送世子和郡主先走,可是不知道怎的消息泄露,被严锦添探知到了,然后人就被他劫了。赵王做了这样的安排,看样子 他着急本身对此战就是没什么把握的吧?” “照着宁儿的说法,他连谋反都是被严锦添设计逼迫的——那他没有胜算也就不奇怪了!”司徒渊一边面无表情的往前走一边道:“这样以来朕也确实是越发看不透 这个严锦添在想什么了!” 严锦添这个人,就像是一个云遮雾绕的疑团笼罩在头顶,但又因为他是敌非友,所以现在面对起来就格外的棘手。 闫宁也着实无话可说。 司徒渊道:“去准备一下,然后再把卫朗给我找来,我还是亲自走一趟吧!” 闫宁立刻正色道:“属下陪您去!” 司徒渊道:“你不用跟着我,留下来看好宁儿,我这一趟想要在万军从中制服他并无胜算,但如有意外,要脱身还是有把握的。如果严锦添翻脸,可能就会下令封城搜城了,你仔细应付!” “是!”闫宁领命,并不过分的坚持己见。 司徒渊往前院的书房走,他就赶紧去找卫朗,顺便准备了两套常服。 司徒渊回书房,从带过来的行李里面翻出来一些东西带着,没有再带额外的随从,只带一个卫朗就出了门,直奔北城门。 彼时。 军营。 严锦添的确是中了毒,但状况却还不算太糟。 彼时正值午后,帅帐里就只有他和佟桦两个人。 佟桦把午膳摆上桌,探头往里看了看,就见严锦添斜靠在铺着一张虎皮的睡榻上,桌上点了一盏火油灯,他左手捏着一把上面有着奇怪图腾纹路的小刀,正神态悠闲的往火上烤。 这才不过是他们刚入驻军营的第三天,头一天副将们集体求见他倒是见了一面,但也只是嘱咐他们盯紧了关卡对面赵王驻军的行动,然后加紧练兵,再无其他。 然后这连着两天,他都足不出户的一个人呆在帐篷里,美其名曰了解地形,研究战事,实际上—— 只有佟桦知道他的无所作为。 平心而论,佟桦虽然跟了他这些年了,对他的性情可谓了解,但是对他那些太高深莫测的心思却也是一贯都看不透的。 “大公子!”心里纠结了片刻,佟桦终于也还是有些小心翼翼的走进来,“午膳属下已经又给您热了一遍,要不——您还是趁热吃吧!” 严锦添也不知道是听见了他的话还是没有,总之是没有丝毫反应。 火上那小刀的刀锋烤得微红,他翻身坐起来,干脆利落的拿那小刀往右手的尾指上拉了一道,然后随手将那小刀扔到桌上。 佟桦见状,赶紧过去,从旁边的茶盘上拿了个白瓷杯子。 严锦添垂了右手,以内力相逼,自尾指的伤口处挤出几滴黑血,只是细看之下,他那只手的主要脉络处都有毒素堆积的迹象。 佟桦拿杯子接了,担忧道:“大公子,这毒性霸道,你这样只靠内力压着也不是长久之计,迟早还是要毒发的,不如还是找个大夫过来看看吧!” 严锦添拿金疮药膏涂抹在伤口上止了血,又捡起桌上的那把小刀拿了帕子擦拭,一边漫不经心道:“他既是存了心的想要我死,找大夫有什么用?不必麻烦了!” “可是——”佟桦还想说什么,就听帐外一个亲兵叫他。 他赶紧放下杯子出去,那亲兵趁他先开毡门的瞬间探头往里看了眼,然后与他耳语了几句。 佟桦有些吃惊也有些意外,又确认了一遍,方才火急火燎都转身进来回禀道:“大公子,赵王派人过来了,想必转机来了——” 严锦添闻言,不过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不见!” 两个字,干脆利落。 “大公子!”佟桦着急的惊呼。严锦添道:“把来人砍了!他以为以区区雕虫小技伤了我就有资本反客为主和我谈条件了?这一局是我开的,要怎么玩,轮不到他做主!” 第281章 正面交锋,巫族邪术 他那态度,不够强横,却十分坚决。 “大……”佟桦张了张嘴,终于是没能再劝,咬牙拱手道:“是!” 他端起桌上盛了毒血的杯子,用袖子掩住,匆匆走出大帐去处理,之后有让亲兵带着他亲自去见了赵王的“使者”。 严锦添呆在帐篷里,兀自坐了一会儿,刚闭上眼打算养养精神,佟桦就去而复返。 “大公子!” 严锦添没睁眼,只不耐烦的i皱了下眉头。 虽然这帐篷里没有外人在,佟桦也还是格外小心,走过去,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严锦添忽的睁开眼,似是有些吃惊:“他?” “是的!”佟桦道:“他说要见您。属下不敢擅自做主,所以——” 严锦添的勾唇笑了一声,但是眸子里的光芒却是冰凉。 “带他进来!”严锦添道:“我倒要看看他要做什么!” 佟桦不放心:“那属下去多调派些人手在账外守着,以防万一?” 严锦添不悦的瞪他一眼:“别给我丢人了,人家孤身造访入我的军营都不怕,你还担心我不是他的对手不成?” “可昭王他今日既然胆敢孤身犯险,就应该是有万全的把握和对策的,属下以为还是要严加防范的好!”佟桦解释。 严锦添却不想听,有些恼怒的一字一顿道:“我说——带他进来!” “这……是!”佟桦又再迟疑片刻,还是只能答应着转身出去,不多时亲自打开毡门。 他站在门口没跟进来。 卫朗也被他们扣下了。 司徒渊独子举步进来。 严锦添整了整袍子,也自榻上下来,款步走出来,在桌旁坐下。 他拿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开门见山的就问:“宁儿呢?看来司徒铭果然还是不是你的对手。” 司徒渊也不见外,也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慢声道:“你本来也不就没打算指望他吗?至于宁儿,她当然是回到了她自己应该在的位置上去了。” “呵——”严锦添不以为然的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仰头灌了杯酒,然后方才正式的回头来打量他,玩味道:“她应该在的位置具体是指得什么位置?是你昭王殿下的身边?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严锦宁的身份一经曝光,她是肯定会被夜染认回去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严锦添这态度,着实也不见怎样的执着。 司徒渊盯着他琢磨片刻,问:“你要什么?” 严锦添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没答。 “我知道你要什么!”片刻之后,他抬头,笑得颇为恶劣:“可是——我都不会给你!” “如果交换呢?”司徒渊也拿过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却只是端着酒杯在指尖把玩,并未饮下。 他的酒量不好,以往必要的场合都会先拿解酒的药丸打底。 “拿什么换?再把严锦宁送还给我?”严锦添也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就半真半假的笑了。 司徒渊面上却无半点玩笑的表情,看着他的右手道:“你中的毒只靠这样压制的话也控制不了几天,就算我把她给你了,你也抓不了多久。” “我还可以拉着她跟我一起死啊!”严锦添道,这一句话就是活脱脱的挑衅了。 只是—— 他一直那么个半真半假的态度,又着实叫人拿捏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人,还真是远比预期中的还难对付。 司徒渊是个务实的人,索性不再浪费时间与他纠缠。 他放下酒杯,深吸一口气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身上的毒,我虽不能全解,但至少能予以压制,让它短时间之内不至于扩散发作,作为交换……” “司徒海晨我不会给你,烈舞阳的下落我也不会告诉你。我若是死了,他们统统都得要给我陪葬,这个回答你满意吗?”严锦添却是毫不容情的打断他的话。 他没主动提严锦宁,司徒渊终于确信—— 正如严锦宁所言,其实从头到尾也许他是真的从未想过要置严锦宁于死地的。 如果不是他……那么…… 就只能是司徒铭了?他在心中微微沉吟片刻,就自袖中滑出一个半透明的小瓷瓶,放在桌上,推到了严锦添面前:“这是一颗解毒的药丸,虽然药不对症,不能全解你身上的毒,但是也有奇效,任凭是天下奇毒也能化解大半。 我看你和赵王之间还有旧账得要当面清算,纵然你无惧生死,也当是还需要时间的!” 他没再提交换的事。 严锦添却知道他也确实不可能骗自己,毕竟这里驻军七万有余,他要于万军从中强行带走司徒海晨兄妹绝不可能,更何况他还得替严锦宁留着自己,以便于继续追查烈舞阳的下落。 所以,严锦添拿了那瓶子在手,几乎是没有犹豫的,他从那瓶子里倒出一枚淡青色的药丸,捏在指间,又问:“我能问这是哪儿来的吗?” 司徒渊面无表情:“你可以问,我也可以不答!” 严锦添于是没再多言,将那颗药丸吞下,复又提起酒壶继续自斟自酌。 司徒渊坐在对面沉默的看他喝酒。 片刻之后,严锦添抬头,不耐烦的皱眉:“你还不走?” “还有点事!”司徒渊道。 他的语气很浅淡,说话间,严锦添突然觉得自己今天的酒量似乎意外的浅,双目朦胧间,瞧着他的脸时近时远。 “你——”他不蠢,当场知道中计,想要拍案而起的时候,却感觉醉得厉害,脑子里昏昏沉沉的缓缓的趴在了桌子上。 司徒渊一直一动不动的坐在对面。 这大帐里出奇的安静,只有酒香弥漫。 他凝眸,再次动用了巫族邪术强行入侵了对方酒后防备薄弱的意念。 半盏茶的工夫后,司徒渊独自一人掀开毡门自那大帐中走出。 佟桦守在外面,往他身后看了眼,便是陡然一惊:“大公子!” “来人!拿下!”他大喝一声,快步往里走。几十个士兵把剑出鞘,剑拔弩张的挡住了司徒渊的去路。 第282章 无能为力,孤注一掷 被人押解等在外围的卫朗一急就要动手,被司徒渊的一个眼神制止。 司徒渊淡淡的道:“他只是醉酒,不信你可以找军医来看!”严锦添中毒的时是一直瞒着其他人的,佟桦当然不会找军医过来,好在以前常年驻守在琼州驻军当中,最简浅的诊脉佟桦还是略懂一点的,他探了严锦添的脉搏, 果然没发现异常,甚至于还意外的发现 对方体内余毒也被短暂的压制。 怎么回事? 诚然,佟桦并不相信司徒渊会有这么好心。 他冷着脸走出来,狐疑的质问:“你到底对我家大公子做了什么?” 司徒渊道:“你当是相信,我有足够的理由保他的命!” 因为严锦宁,因为严锦添是唯一一个知道烈舞阳下落的人,所以,司徒渊暂时的确是不太可能害他的。 佟桦心里仍有芥蒂。 司徒渊道:“药不对症,解铃还须系铃人,真要救他,你们还是尽早去找赵王吧!” 说完,他以眼神示意。 佟桦犹豫了一下—— 因为严锦宁,严锦添和司徒渊之间的关系的确不能算是友好,但也的确,严锦添也从没表示过要和司徒渊以命相搏。 犹豫片刻,佟桦终是妥协:“让他们走吧!” 这大帐外面的亲兵都是严锦添的心腹,当即领命让路。 “主子!”卫朗迎上来两步。 司徒渊面无表情的大步往军营出口的方向走:“走!” “是!” 两个人一路沉默着从军营出来,又骑马进城。 路上,卫朗忍不住频频回头张望:“他们一定会叫人尾随的!” “先让他们跟,进城以后再甩掉!”司徒渊道。 卫朗见他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就知道这一趟出来的结果不尽如人意,于是斟酌着道:“没……探出来?” “本来就是投机取巧的把戏,我这趟来也就是碰碰运气!”司徒渊道。他是通晓邪术,在人意志薄弱的时候能窥测到人的梦境里去,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夜染会传衣钵于他,选定了他做继承人的原因,但是很显然,对严锦添而言,烈舞阳并非是他时时刻刻放在心上真正关心 在意的人,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没有呈现在他内心深处的东西—— 司徒渊自然无功而返。 当然,于一般人而言,这始终都是旁门左道,所以现在得了这样的结果,司徒渊倒也算不上太失望。 只不过…… 两人进了城,穿街过巷,结果等佟桦派出来尾随的人冲进一条暗巷里就只发现了两人的马,此后就再没有寻到两人的踪迹。 司徒渊回到落脚的宅子,严锦宁自他走后就一直担心,便等在了前院里。 “回来了!”见他回来,严锦宁连忙迎上去,上下打量,神色还是忍不住的紧张。 司徒渊摸摸她的头发:“我没事儿!” 然后,牵着她的手往后院走:“走吧,回屋再说!” 严锦宁跟着他回了房,关上门,还是主动问他:“你见过严锦添了?他——没为难你?” 她是真没想到司徒渊能这么快又这么顺利的回来,但是看他的样子,也确实不像是有过什么打斗或者冲突的样子。 司徒渊笑了笑:“我又不是去打架的!” 他不是有意卖关子,但是无意间窥测到了严锦添的秘密之后却更觉得事情棘手,心里犹豫着有斟酌了片刻。 “到底怎么了?”严锦宁看出了他的反常,忍不住的微微紧张。 司徒渊闯宫带走了她,即使不关其他的理由,以那个人强大的自尊心,只怕现在也要不遗余力的与他们为难。司徒渊看着她的眼睛,脸上深情却是鲜有的凝重,最后,还是执了她的手道:“宁儿,你得有所准备,关于义母的下落……”他说着,顿了一下,方才又下定了决心继续道:“严锦添可能真的要死守到最后了 !” 严锦宁皱眉:“你今天过去,到底跟他都说什么了?” 司徒渊于是抿抿唇,又斟酌了一下才道:“这个人的想法远比我想象当中的还要偏激和疯狂,虽然他的所作所为并非是冲着我们和南月的,但我想他也不介意多拉一些人给他垫背的。” 严锦宁更加困惑:“什么意思?” “事情远比我预期中的更棘手,海晨他们的事看来我是真的无能为力了!”司徒渊道,面上表情始终如一的严肃又慎重:“我无意中探知到了一些事,包括海晨在内——整个赵王府怕是都在劫难逃了!” “所以——他最终的目标还是赵王?为了严氏一族当初在西津的那位驸马爷?”严锦宁始终觉得严锦添给出的这个理由有些牵强。 那个人的确自负又偏激,但是就因为他叔父的死就拐这么大一个弯子非要和赵王府这一大家子来过不去? 司徒渊看着她,虽然此事难以启齿,也还是将自己今日的发现都如实于她说了。 “你是说——”严锦宁听完,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也是惊讶过度, 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应该是没错的!”司徒渊叹了口气:“以他如今的这般心思和戾气,怕是会不惜一切和整个赵王府玉石俱焚的。” “可是——”严锦宁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听了笑话一样,最后也确实没忍住的笑了出来:“怎么会有这种事?” 司徒渊沉默不语,坐到桌旁倒杯水慢慢地喝,半晌,方又开口道:“就冲着他此时的这般执念,我们也最好是暂时不要插手,静观其变,否则就只能是适得其反!” 严锦宁看着他,亦是无话可说,各自又沉默了一阵,严锦宁突然开口问道:“你说——找王妃知道吗?” * 彼时。 军营。 司徒渊在那颗药丸里加了料,但毕竟他没存杀心,所以严锦添也就只是睡了半个时辰就昏昏然转醒。 “大公子!”佟桦寸步不离的守着,顿时喜出望外:“您醒了!可担心死属下了!” 司徒渊的迷药没有后劲,再加上严锦添此人本就毅力颇为坚定,异于常人,他坐直了身子,略一回忆就想起前面发生的事了。 “昭王呢?”他问。 “已经走了!”佟桦立刻收摄心神:“属下给您探过脉,发现并无大碍,而且又怕他在军营里当众闹起来,后面没法收场,就擅自做主先让他走了,不过属下派人暗中尾随……” “你能跟得住他?”严锦添不以为然的冷嗤一声,打断他的话。 他站起来,在大帐之内缓慢的踱步,一边仔细思忖司徒渊此行的真正用意。 “他应该是要回北疆的军营吧?”那边佟桦还在兀自思量:“那他就一定会带着二小姐一起上路,属下是想盯着他,没准能顺藤摸瓜的找到二小姐的下落。” 严锦添却根本就没把他的话当回事,过了一会儿,突然转头问道:“我们自己的人呢?应该陆续都到得差不多了吧?” 当初他果断的放弃了琼州城,但是在那之前却已经密令他自己专门训练出来的四千人的精锐之师分散撤离了。 “是!”佟桦赶紧正色回道:“赶在赵王拥兵封锁封地之前,大部分的人都已经按照大公子的安排隐藏到了置顶地点,另外留下来的两百精锐,现在也到了,都被属下安排在军营里,随时候命!” 严锦添抬起手,又盯着自己的右手看了眼,然后冷静的下了命令:“把司徒海晨那两兄妹提出来,叫他们准备,我去会会赵王!” 佟桦一惊:“大公子您的意思是——” 难道不是要通过军队强攻,抢占赵王的封地吗?听严锦添这个意思,倒像是要私下行动了。 “杀鸡焉用牛刀?”严锦添一笑,那笑容之间却颇有几分促狭的寒意:“这样吧,你先去把几个副将找来,我安排一下他们驻防的事,可别让对方趁着我不在的空当给冲破了前方的关卡!” 佟桦心中虽有疑虑,却没有违逆他命令的习惯,当即咬牙应下:“是!属下这就去办!” 他转身从帐篷里出去,不一会儿四名副将就火急火燎的赶了来。 严锦添找出地图,略指点了一下他们固防的要领,待到打发了他们,就换了身不起眼的玄色长衫,裹了披风从帅帐中出来。 “准备好了吗?”佟桦迎面走来,他问。 “是,一切都打点好了!随时可以启程!”佟桦拱手道。 “走吧!”严锦添带着他正往军营右翼的方向走,身后营门的方向就有另一个亲信大汗淋漓的冲过来:“少帅!” 严锦添止了步子回头,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那人擦了把汗,气喘吁吁道:“二小姐——二小姐回来了!” “你说什么?”佟桦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严锦添的眸光微微一闪,随后冷笑:“人呢?” “就在营地外面等候!”那亲信回道。 严锦添冷冷的道:“去把她带过来!” 说完就再度转身,沿着原路往前走。 佟桦不太放心,想了想道:“属下亲自去吧!”然后一路小跑着去了。严锦添这边刚过来手下聚集的地方大致的清点了一下人数,一边的一顶小帐篷里,有人把司徒海晨和清河郡主给推了出来,另一边佟桦也引着严锦宁过来了。 第283章 抢占王府,措手不及 清河郡主一边对严锦添怒目而视,一边试图挣扎,不想让押解的侍卫近身,谁想一抬头,就见对面严锦宁走过来。 自从京城一别之后,两个人就再没见过了,虽然严锦宁对她的处境十分了解,她却对严锦宁在这段时间里经历的事情一无所知,只当对方还是严锦添的好妹妹。 虽然曾经是相当投缘的好友,可如今—— 中间已经是一场弄人的造化了。 清河郡主停止了挣扎,眼神颇为复杂的顶这边看。 严锦宁自然也看见他了,却也只当没看见。 她面上表情略有几分沉重的径直朝严锦添走过来。 严锦添好整以暇的等着她走近,最后便就嘲弄的开口:“有事儿?” 说话间,斜睨了一眼司徒海晨兄妹,那一眼目光别有深意。 显然—— 他以为司徒渊威逼的计划不成,就换成严锦宁出马游说了。 不料,严锦宁却一句废话也没有,只是语气和面容都一样的平静道:“听说你受伤了。咱们到底兄妹一场,你这是要去做什么?带上我吧,路上好有个照料!” 语气客气又生疏,已经万全不是亲兄妹当有的模样了。 司徒海晨和清河郡主各自心中起疑,尤其清河郡主,在听到严锦宁说“受伤”两字的时候表情下意识的心虚了一下——本来尽管赵王安排护送他们兄妹的侍卫个个都是高手,但严锦添明显有备而来,防范极严,又带了数倍于他们的人手,他们的人根本连他的边儿都摸不着,更别说伤他了,后来一直到她和司徒海晨被制住 拖过来的时候,是她趁机用绑在手腕上的暗器射出毒箭伤了对方的。 当时那一箭也颇有些一时的气愤和冲动,而严锦添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要害,右臂还是被擦伤了。 那暗箭上面淬了剧毒,但大概是严锦添当机立断先削下了伤处的一块皮肉,所以才没有当场毒发,保住了性命。 这个人,到底是当初她春心萌动第一眼就喜欢过的人,后来事过之后清河郡主心里也是一阵阵的心虚和后怕。 不过严锦添把他们兄妹带回来之后就只是关起来了,并没有秋后算账也没有刻意的来找麻烦。 今天,算是那夜偷袭之后的首次会面了。 严锦宁这话问得极为直白,严锦添还没说话,佟桦就先紧张起来道:“大公子,怕是不方便,不如还是让二小姐在军营中等待吧!” 这位二小姐居心叵测,万一中途给他家主子做点什么手脚,那就真是防不胜防了。 严锦宁不为所动,就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严锦添等他表态。 严锦添与他对视半晌,便就下令:“再去准备一辆马车来!” “这……”佟桦迟疑了一下,最终也只能照办。 严锦宁笑了笑。 严锦添的目光就又错过她去,看向跟着她一起过来的阿篱道:“她不能跟!” 严锦宁循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了眼道:“你要不放心,大可以把她绑了,让她跟在最后面,好歹她是我的人,关键时刻——在大哥你顾及不到的时候还能护我一把。” 她这时候再唤大哥,真的就只是一个讽刺意味很深的称呼了。 严锦添又看了阿篱一眼,顺带着给那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马上有侍卫上前,拿绳子将阿篱五花大绑的给捆起来了。 严锦添就没再理会严锦宁,转而冲着司徒海晨道:“上车吧!还得我亲自请你们上去吗?” 受制于人,司徒海晨自然知道多说无益的道理。 他也是有些拿不准严锦宁要求同行的原因,上车前便就深深地看过来一眼。 严锦宁只假装没看见,等着佟桦把马车赶过来就提了裙子上车。 严锦添本来是要骑马的,这时候想了想就从袖子里掏出地图给佟桦指了一条路,自己也跟着上了马车。 佟桦担忧的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说什么,翻身上马,避开了军中耳目带着这一行两百余人从偏僻处出了军营。 一行人取道东北方向,绕来了被赵王派重兵守住的官道关卡,取道一条曲折的山间小路绕路前行,去的自然就是封地赵王设府的那座城池。 上路颠簸,严锦添靠着车厢和严锦宁面对面的坐着,讽刺道:“昭王居然舍得让你前来?他就真的不怕我会叫你有来无回吗?” “不是他叫我来的,但是我要来,他也拦不住!”严锦宁道,言简意赅。 严锦添讽刺的又是一声冷笑,然后就开始闭目养神,就没了后话。 严锦宁道:“你对赵王,没有胜算?何不在战场上光明正大的赢他?搞这些隐私手段,就算胜了也不光彩,何必呢?” “我不需要抢军功,也不需要创名声,为什么就一定要上战场?”严锦添重新睁开眼又瞄了她一眼,然后就有所顿悟的笑了。他直起身子,隔着一张桌子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脸上一本正经的表情:“这里是驻军是朝廷的军队,他们和赵王的人一起压在这里,就是两道屏障,你这么怂恿我在战场上和赵王斗得两败俱伤,不就是为了引 梁旭早日动作,举兵南下直压京城去替他对司徒铭?你还不了解我吗?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我什么时候做过?我就是要把这两支队伍都压在这里,司徒渊他不是想空手套白狼吗?看他的本事好了!” 出了司徒渊,原来他也洞察了先机。严锦宁这时候却是没心思和他斗狠的,她看着他,面上表情始终严肃又慎重:“你知道,我真正关心的不是这个。这里是赵王的封地,所谓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这样贸然潜入……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 ……” 严锦添终于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你以为你有多重要?我还须得特意留着这条命,就为了能给你一个交代,让你此生无憾吗?你想看戏,就给我乖乖的闭嘴跟着就好,否则就别怪我先对你不客气!” 说完,狠狠的又闭了眼,不再多发一言一词。 两军的军营本来就是在赵王的封地刚外面互相对峙,严锦添为了避人耳目,虽然绕了远,但也仅用了两天半的时间就出其不意的杀入城池,并且控制住了赵王府。因为司徒海晨兄妹被掳,赵王不能坐视不理,得了消息就火速赶往京城,亲自坐镇,这几天正在紧急布署,准备安排开战夺人,在做最后一遍确认的时候,赵王府的官家就火急火燎的赶了来,通报了这一转折、噩耗。 第284章 回城救援,请君入瓮 “什么?”赵王拍案而起,第一个反应就是不相信。 “严锦添带人从后方杀入城中,并且率兵强攻下了王府!”管家满头大汗,甚至于一条腿上还带了伤,身上的衣服也是血迹斑斑,足见赵王府那一战的惨烈。 大帐里正在和赵王议事的几个将领也意外的傻了眼,面面相觑。 赵王随后打了个寒战,清醒过来,一把揪住管家的领口,怒目圆瞪的盯着他,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王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王爷!千真万确!”管家道,急得再加上后怕,眼泪几乎都要挤出来了:“王妃,世子和郡主全都落到他的手里了,整个王府都被他占了,老奴能之所以能出来报信也是他安排的,他说他就在王府里等,给 您十二个时辰回去和他当面来处理此事,要是迟了——那么——那么——” 想到王府一战血流成河的场面,管家就忍不住的瑟瑟发抖。 他强迫自己勉强生吞了一口唾沫,方才又鼓足了勇气继续道:“您恐怕就只来得及给王妃他们收尸了!” 这个管家,虽不是京城王府里跟过来的,但是赵王一家子常年居住在京城,封地这里的这座王府全都是这位管家在帮忙打理,论及他的忠心,赵王也是绝不怀疑的。“王爷!”帐中的几位将领也听了半天,这时候以为副将也忍不住的上前道:“武威将军严锦添是将门出身,又自幼就在军中历练,行事手段十分老辣,不可小觑,他先是掳劫了世子和郡主,引您来了军中坐 镇,现在却迂回绕到后方,又抢占王府,拿住了王妃他们,手段虽然有欠光明磊落,但是用来威胁您,甚至动摇军心都是立竿见影的。” “说!”赵王稍稍冷静下来,就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那人拱手道:“末将是怀疑他在声东击西!以这样的理由引您回城与他单独交涉,如果对面朝廷的驻军趁机攻打我们——” 的确是有这种可能的!甚至可能性还很大。 这是两军对垒的战场,显然—— 从常理来讲,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严锦添此举是另有阴谋的。 赵王这时候却明显有点儿乱了心神。 他袖子底下的手指用力的攥紧,心里忖度片刻还是咬牙道:“那你们就给本王守好了!此处关卡是天险,纵然他严锦添料事如神,早有安排,你们难道就这般无能吗?” 说完,甩开毡门就大步走了出去。 “王爷!”他的那个贴身随从章平从里面追出来:“您这要赶回去吗?” 赵王眼中闪着凶狠的冷光,一字一顿道:“在自己的地盘上,那个小子纵然有通天之能,本王还能让他翻出天去不成?备马!马上回城!” 自家主子是个雷厉风行人,章平知道自己劝不住,而且也没想过要劝,当即就领命去安排:“是!” 因为管家赶过来报信的时候已经耽误了大半的时间,按照严锦添给出的期限,也就只剩下四个半时辰了。 赵王也来不及点兵,走前只吩咐了一声,让军中副将再紧急调派两万人马随后跟上,他自己就带了百十来个随从快马加鞭的往回赶。 彼时那座城池外面还都是被他的军队团团围住,只是城内的赵王府已经于一夜之间换了主人。 说起来—— 也着实讽刺。 赵王这一路火急火燎的赶回来,风尘仆仆,看样子着实狼狈。 彼时城门已经戒严封锁了。 “是王爷回来了,快开城门!迎王爷进城!”守城的士兵赶紧叫嚷着搬开路障,开城门迎他:“见过王爷!” “城中情况怎么样了?”赵王黑着脸无心说话,章平代为问道。“回王爷的话,城内府衙已经加派了大批的人手过去,将王府周围都严密封锁起来了,只那群匪徒分数不少,又十分凶悍,兄弟们怕硬拼起来会伤及王妃等人的性命,就未敢擅自行动,只是派兵从外围封锁 ,将他们困在王府里了!”那守城官道。 “王爷,要不要等等后面的援兵?”章平问道。 赵王想了下:“你在这里等着,本王先回去会会他!” 言罢,直接打马进城。 “你们快跟上,保护好王爷!”章平赶紧大声呼喝。 追随他们回来的那队人马也赶紧策马进城,一路直追。 因为城里出现了“暴匪”,并且连赵王府都被占了,城中百姓们个个如惊弓之鸟,闭门锁户的躲在家中关紧了门窗避难,此时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 赵王一行并未受到任何阻碍,直接杀回了王府。 彼时王府的大门紧闭。 赵王翻身下马,马上就有侍卫上去代为敲门。 片刻之后,佟桦出现在门口,将大门拉开。 院子里全都是严锦添的人,外面赵王的人也霸刀出鞘,眼见着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赵王眼中全是杀机,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说话,佟桦已经主动说道:“赵王殿下还算守时,我家将军恭候多时了,您请吧!” “王爷!”后面的人唯恐他孤身犯险,齐齐叫嚷起来。 赵王负手站在门口,也有了一瞬间的犹豫。 佟桦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却是挥挥手:“赵王怕咱们暗算,传将军的口谕,咱们往里退,迎赵王爷进去!” 严锦添治军的手段非同一般,此言一出,院子里的人立刻就戒备着往里面的花园退去,再持续往里,一直退到了正厅外面。 正厅里,严锦添登堂入室,堂而皇之的坐在主位上,严锦宁沉默的陪他一起坐着。 赵王妃被人看押着,黑着脸坐在下首随便一张椅子上。 而司徒海晨和清河郡主则是被人用刀架着脖子,站在严锦添身后的角落里。 “父王!”第一个看见赵王走进院子里的是清河郡主,她当时就欣喜的惊呼起来。赵王妃蹭的一下站起来,往院子里一看,见到赵王回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还怕,一瞬间就热泪盈眶,湿了眼角。 第285章 生死抉择,无动于衷 “王爷!”她也跟着叫了一声,下意识的想要上前,却被旁边看着他的侍卫给一把按回了椅子上。 严锦添的人只退到这正厅门口。 赵王就在院子里止步,没有再往里走。 严锦添早就看见他了,却依旧没事人似的又继续品了两口茶,这才放下了茶碗起身走到门口。他站在台阶上,保持了一个居高临下的位置看向院子里的赵王,调侃笑道:“看来王爷对您的这些家人还是十分的看重啊,明知道我这里可能已经挖好陷阱等着了,也还是如期赶回来了。只是现在站在院子 里做什么?您这么畏惧不前,可是会让我怀疑你对家人的情义和用心的。” 赵王被他这冷嘲热讽的语气激得满面通红,却没理他的挑衅,暗中用力的捏着拳头道:“有什么话你与本王当面说,有什么手段也尽管冲着本王来,不必再背后玩这些见不得人的伎俩。” “见不得人?”严锦添没怒,只是听了他这话似是有所触动,很是玩味着琢磨了一遍这几个字:“我又不是那些力求名垂千古的伪君子,即便是这些见不得人的伎俩,我玩了也就玩了,你能奈我何?” 这个人,将门出身,又素来居高自傲,以赵王看来,他多少也应该是有些风骨的,却全然不曾想,他会无耻到这样理直气壮的地步。 “你——”被他堵得一时无话可说,赵王气急,里面清河郡主眼见着父亲受辱,便就忍无可忍的大声叫嚷起来:“父王!他就是个不择手段的无赖,您不用跟他讲道理。” 说完,又扭头朝严锦添喊:“有本事你杀了我吧,这里是赵王府,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 严锦添只当没她这个人,对她的话完全置之不理。 “你闭嘴!”赵王怒喝一声。 他身为人父的威严还是在的,清河郡之瞬间噤声。 赵王上前一步,面对严锦添道:“你这几番周折,费时劳力,到底图什么?如果只是想要本王的性命,那你尽管拿去,不为为难妇孺。” 他一步一步走上前来。 “王爷!”身后的兵士们声嘶力竭的喊,蠢蠢欲动。 严锦添与他四目相对,看着他一步步从手下人的庇护之下走出来,站在了台阶底下。 他的眼神很冷,唇角却始终带着一抹蛊惑人心的笑,让他本就阴柔的面孔看上去竟然透出几分妖意来。 “好!”就在赵王将要举步上台阶的时候,他眼底神色忽的一变,一把夺过佟桦手中长剑,然后飞身后退到司徒海晨和清河郡主两人面前,反手将宝剑一横。 司徒海晨见势不妙,当机立断的上前半步,将清河郡主挡住。 那剑锋就堪堪哈好压在了他的颈边。 “晨儿!”赵王妃大惊失色,蹭的一下又站了起来。 赵王也是眼神慌乱的微微一晃。“对,今天你是必死无疑的,但是看在你对妻儿这般情深意重的份上,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严锦添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微笑道:“司徒海晨和清河郡主,我可以放过他们其中的一个,这个选 择,我给你机会,让你亲自来做。你说让我杀他们哪一个,我就杀哪一个!” “你——”赵王怒极,用力的咬着牙,腮边肌肉隐隐抖动不止。 清河郡主方才叫骂只是一时意气,她毕竟只是个养尊处优的皇室贵女,即便之前一家被逼逃难,但是在秦人和护卫的层层保护之下也没面对过怎样的危险和波折,此时早就吓得脸色惨白,话也不敢说了。 赵王妃站在那里,眼神慌乱,手里使劲揪着帕子。“严锦添,你别欺人太甚!”先开口说话的人是司徒海晨,他深吸一口气,开口语气却很平稳冷静:“我妹妹胆子小,你别吓唬她,而且她一个女孩儿家,在你眼里能顶什么用?你不就是要杀人吗?直接冲着 我来就是!” 所谓的斩草除根,即便今天赵王选择了清河郡主—— 严锦添又不傻,最终也不会放过他。 严锦添依旧是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唇角带一点揶揄的笑,好整以暇的等着赵王的抉择:“别人的话全都没有用,这个决定我一定要听赵王爷你亲口来做!是要留儿还是留女,马上告诉我!” 话音未落,他手中剑锋就又顺时往下压了一分。 司徒海晨咬着牙没吭声,颈边却已经被划破一道血痕,鲜血滚入领口,在黑色的衣物上却并不明显。 “哥哥!”清河郡主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她和司徒海晨都被五花大绑,半点忙也帮不上,情急之下眼神胡乱的四处乱扫,然后,就看到坐在后面一动不动的严锦宁。 “宁儿!”如是看到了最后的一线希望,她眼泪滂沱的冲着严锦宁哀求:“看在我们相识一场,求求你求求你!他是你大哥,你劝劝他,劝劝他啊!” 严锦宁一直坐在那里没吭声,脸上表情也是罕见的冰冷,没有半分的情绪外露,这时候若不是清河郡主突然叫她的名字,甚至于其他人也都万全忽略了她的存在。 严锦添被赵王拖得本来就心中已经有了恼意。 他是知道严锦宁和清河郡主之间的交情的,闻言就是不耐烦的回头,刚想要警告…… 而当时,严锦宁也的确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她的脸上仍然没有任何的表情,也没等严锦添开口就声音冷硬的拒绝了:“此事与我无关,我不插手!” “宁……宁儿?”清河郡主看着她冷漠的一张脸,一瞬间突然有了一种错觉,就好像从来也没有认识过她一样。 司徒海晨也是觉得她今天的态度奇怪,却只是看了一眼,没说话。 严锦添的视线胶在她脸上,顷刻间就莫测的变了几变,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禁的就当众失态,有一瞬间的恍惚。院子里赵王的人全都虎视眈眈,瞅见这个漏洞,都不用赵王吩咐,顷刻间就有一人暴起,举剑朝严锦添刺去。 第286章 当面质问,恼羞成怒 这一刻,虽然严锦添疏于防范,佟桦却是丝毫也没懈怠。 眼见着对方挥剑刺来,佟桦就也一把抢了身边一个随从的佩剑,同样飞身而起迎了上去。 两道身影于半空中数个往来,那人就被他一脚踢飞,摔在地上,吐了口血。 严锦添回过神来。 这时候却是严锦宁走上前来一步,也是看着院子里的赵王道:“赵王爷,长痛不如短痛,就不用再拖延时间了吧?我也想看看您会怎么选!” 这一双兄妹,简直欺人太甚! 赵王用几乎能吃人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他们。 清河郡主这时候已经目瞪口呆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赵王妃也算从小看着严锦宁长大的,她自认为是了解这个小姑娘的,这时候看着她 这一连串的言辞举动,也是吃惊不小。 赵王浑身的肌肉都在隐隐的颤抖,却就是死命的咬着牙不开口。 其实他也很清楚—— 这个严锦添,不过就是在拿他消遣的,不管他怎么选,最后也终是会被打脸,他们赵王府的人,一个也活不成。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徒增笑料呢? “看来赵王爷是慈父心肠,一个都舍不得?”被严锦宁一打岔,严锦添的耐性就万全没有了,他冷冷的开口:“那咱们就不废话了,你动手吧,我也尽力,尽力送你们一家一起上路,也好做个伴!” 说话间,他那剑锋就要往司徒海晨脖子上抹去。 赵王攥着拳头眼见着就要冲上来,却是赵王妃突然声音尖锐的大喝一声:“住手!” 倒不是她这一声怒吼有多大的威势,只是因为太突然,反而叫所有人都被打了一岔。“如果你只是想要一条人命,那么我给你好了!”赵王其实一直都是不肯轻易开口的,只是脸上阴霾遍布的在揣度严锦添这般要求的用心,这时候赵王妃已然抢过身边侍卫手中长剑,横在了自己颈边,怒声 道:“这两个孩子,他们什么错事也没做过,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用我们夫妻两个的命也足够让你满意的了吧?你不就是要一条人命吗?不必为难我家王爷了,我给你!” 她这并非吓唬人的,说着,剑锋已经朝着自己的脖子狠狠的抹去。 “母妃!”司徒海晨和清河郡主齐齐惊呼。 可是两人都被严锦添的人控制住了,一时间谁也冲不过来。 严锦添听着她的话,眼底瞬间又浮现一抹戾气。 那个被抢了佩剑的侍卫想要去夺回自己的佩剑,他竟是放任自流的横了一眼警告的目光过去。 那侍卫立刻就不敢上前。 赵王妃是抱了必死之心的。 此时除了严锦添,也就是严锦宁离她最近,眼见着严锦添无动于衷,她便只能抢了一步上前,一把死死拽住赵王妃的手腕。 赵王妃如今对他们严家的人全都怀有敌意,毫不领情,手里死握着长剑还是直接往自己颈边压。 “放开她!不准拦!”严锦添也动了怒,冷声命令。 赵王妃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那一眼的目光里满含着怨毒。 “赵王妃!”严锦宁也是被他们激得火气蹭蹭的往上冒,一边用力抓着赵王妃的手腕一边大声质问:“如果海晨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你还会替他死吗?还会这么不遗余力的保他吗?” 情急之下,她的声音很大,语气也是分外犀利。 司徒海晨和赵王妃同时愣住,随后都用不可置信的眼神在防备的打量她。 “宁儿!”严锦添再开口,那语气里已经满含着愤怒的杀机:“别让我再说下一次,马上放手, 走过来!” 他面上表情紧绷,眼神冰冷之余更有种很明显的警告的意思。 严锦宁没有理会他,她仍是和赵王妃对峙,字字犀利又清晰的再次当面质问:“王妃,您能回答我的问题吗?如果司徒海晨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你还会这样豁出命去保他吗?” 她的眼中,带着某种不加掩饰的决绝之色,那种眼神已经让赵王妃的心跟着颤抖。 莫名其妙的,她的手和声音都开始颤抖:“什……什么?你说什么?” 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心里带着某种恐慌的情绪,她突然抬头,往院子里去寻找自己夫君的身影。 赵王一张面皮紧绷,脸色也已经阴沉到了一种极致。 严锦添恼羞成怒,直接抬脚冲了过来:“把剑给我!” 严锦宁早就防着她,她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严锦添抓她的手的同时,直接一矮身,将自己和赵王妃一起置身于那把长剑的剑锋之下。 严锦添大为震动,及时收了手。 “二小姐!”佟桦也是忍不住的脱口惊呼。严锦宁看了严锦添一眼,然后就一语不发的胁迫赵王妃走到正厅门口,正面面对站在下面院子里的赵王道:“赵王爷,我想你也不想带着这一大家子不明不白的去死,既然王妃回答不了我的问题,那我便来 问你几个问题好了。” 赵王僵硬这一张脸,眼底的神色依旧阴冷,但是那阴冷之中却已经分明带了几分心虚的警惕。 赵王妃与他夫妻二十几年,对他的了解已经非常人可比。 本来听了严锦宁的质问她就只觉得莫名其妙,但此时看着自己夫君眼中的那种神色,突然就有些不确定的微微发抖。 他在还怕?他在回避? 为什么会这样?他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的吗? 可是,又能有什么事呢? 他们夫妻二十多年,一直都相敬如宾,他不执着于女色,对她也算体贴周到,更是疼爱两个孩子,他们王府后院甚至是连一个庶出的子女都没有。 这些年来,在京城的权贵圈子里,她一直都是各家夫人艳羡的对象,她一直觉得有夫如此,此生便别无所求,即便现在跟着他逃亡,涉险,也是心甘情愿,从来没有觉得半分委屈和不甘。 可是—— 这一刻,赵王眼中的这般神色,却突然开始叫她恐慌,都不用他说什么,这种未知已经足以让她颤抖了。 “王爷——”她抖着声音开口。 严锦宁已然冲着赵王质问道:“严锦添说皇上寿宴那天宫里的那个局是他逼你涉身其中的,是不是?” 她问得十分直接,连一个弯都没拐。 此言一出,当先震惊的却是司徒海晨。 这些天他一直都在纠结于赵王府惹上这次灾祸的原因,但是赵王执意不说,现在被严锦宁一语道破天机,他反而更困惑。 严锦添设局请君入瓮的陷害他们?然后又替朝廷出面来围剿他们?严锦宁说的话是这个意思吗? 他的思维一时有些混乱,目光在赵王,严锦添和严锦宁三人之间不转的转移。 赵王抿着唇角,不置可否。 赵王妃也是吃惊,脱口问道:“真的是这样吗?” 赵王仍是沉默。 “既然你不说,那我便就当你是默认了!”严锦宁也不刻意等他,继续开口说道:“既然不存在弑君谋逆这一出,那我是不是就能认定赵王爷您其实是个安于现状且是万全没有野心的人?” 赵王也终于耐性耗尽,盯着她咬牙切齿的道:“不要拐弯抹角的拖延时间了,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本王也不和你们废话了,来人——” 他一声令下,后面的人当即全部拔刀出鞘,随时准备冲上来。 而不等他们冲上来,赵王已经当先拔出长剑,飞身往这屋子里冲了过来。 当时严锦宁有半个身子是被挡在赵王妃身后的,他那一剑刺过来,竟是不避不让,目标直接就是穿透两人。 “母妃——”司徒海晨怒吼。 “啊——”清河郡主则是只剩下闭眼惨叫了。 眼见着那剑锋逼近,佟桦伸手就来扯严锦宁。严锦宁也有点没想到赵王会有此一出,当时也是有点措手不及的就被佟桦给拽了个踉跄,却不想赵王只是虚晃一招,眼见着严锦宁被拖走之后也及时撤了招,双脚落地往台阶上一站的同时便也是扯了王妃 的一只胳膊将人甩到了身后。 “来人!先护送王妃出府!”他当机立断的下令。 院子里几个侍卫一窝蜂的就冲过来。 严锦宁眸光一动,顺时就领会了他的意图—— 他这是不惜一切要继续蒙蔽赵王妃的眼睛,不得不说,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赵王妃刚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还没回神呢,就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扶着要往外面带。严锦宁便是目色一寒,当即扬声道:“事无不可对人言,赵王爷你就这般心虚吗?请你回答我的问题,既然你从无野心抱负,那么当年你为什么会主动请缨,请求领兵攻打西津?既然是为国出征,那么战场 凶险,你又什么要执意带上年仅六岁的小世子还美其名曰历练?还有你……” 她承认她原来执意跟着来,就是为了防止严锦添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一旦严锦添有个闪失,那么烈舞阳的秘密就将永远不见天日了,但是今天在这里,看着赵王的这一连串的举动却是莫名的意难平。 她质问的字字句句都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赵王妃的脚步下意识的顿住,正在狐疑不解间,赵王眼中杀机又起,抄起手中长剑不由分说的就朝她刺去。 第287章 你死是不死? 这一次,两人之间距离着实有些近。 佟桦虽然还拽着严锦宁,但奈何身后就是一边的门框,想躲都没地方躲。 赵王是存了心的想要她死,出招又是直逼要害,毫不容情。 严锦宁也着实始料未及。 这种情况下,说心里没有一点恐慌和害怕那是假的,正在慌神的时候耳边只朦胧的听到司徒海晨声嘶力竭的喊:“父亲不要!” 这一剑,来势凶猛,似是谁都回天乏力了。 就连赵王妃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赵王发狠杀人,脑子里一时空白。 千钧一发。 严锦宁的左臂突然被人拽了一把。 那人的力道很大,本来是有足够的余力把她拽过去的,却奈何佟桦也正紧张的抓着他另一边的胳膊,两边拉扯之下她痛得有点猝不及防,脑子里突兀的蹦出一个念头—— 大概她会被撕成两半了。 正要闭眼等死,下一刻,严锦添一把拽她没拽过去,便就趁势闪身扑过来,徒手一把抓住了赵王杀意凛冽的剑锋。 虽是临时撕了大片袍角胡乱的缠在手上,并且又运了内力抗衡,但是宝剑锋利,再加上赵王也没留余地,玄色的布料上血迹并不明显,却已经有鲜血浸透了布料滴滴答答的往地上落。 赵王大概也没想到他会为了救严锦宁来徒手接自己的剑,略一怔愣,更是对他恨之入骨,紧跟着又是目光一厉,便起了更加恶毒的心思,也是再运了力道还要乘胜相逼。 严锦添肉体凡胎,若是被他这一剑硬削下去,手掌必废。 “别——”严锦宁的声音本能的发抖,脱口低呼。好在严锦添还有分寸,一看赵王要发狠,便就当机立断的撤了手,同时抢上去一步,原是要去制住他的手腕强夺宝剑的,却不料赵王居然提前就料定了他这一步举动,估算好了他撤手的时机,没有继续冲 着他身后的严锦宁去,反而是迅速撤剑再回刺…… 严锦添本来逼身而上要去夺他手里的剑,却只听哧的一声,迎面被他刺了一剑。 所有的变故不过都只发生在弹指一挥间。 赵王眼中凶光毕露,一见得逞却也没有见好就收的打算,紧跟着就一咬牙想要顺时握着刺入他体内的长剑硬绞。 严锦添前一刻吃亏,依着他的警觉性自是立即防范,他额上青筋暴起,并没有因为剧痛而退缩,反而仍是按照原计划一把握住赵王的手腕大力一捏。 然后众人就又听到咔嚓一声碎响。 赵王也是硬气,腕骨被捏碎,他却是和严锦添一样都没有吭一声,只是突然失了力道,他也不敢再恋战,连忙后退,避开了严锦添的攻击范围。 “大公子!”佟桦几乎是惊慌失措的奔过去,从后面扶了严锦添一把。 严锦添却是先没理他,顺手握住没入身体一半的宝剑在剑身上用力一折。 紧跟着一声脆响,宝剑断做两截,一截还存留在他体内,未免失血而亡,他没敢拔,另一截则是被他随手仍在了地上。 佟桦匆忙的掏出金疮药,先倒出来一大把药粉洒到他的伤口上。 赵王的手腕伤在皮下,没露伤口,他的随从侍卫也是焦急的跑上来嘘寒问暖。 而在这期间,他和严锦添两个都只是目光冰冷的盯着对方的脸,片刻也不偏离。 佟桦一看严锦添这个表情就知道他是动了真格的,因为知道自己劝不住,佟桦就只能乞求的回头去寻严锦宁:“二小姐!” 严锦宁这才微微倒抽一口凉气,缓慢的从这场变故当中回过神来。 她快步上前,查看了一下严锦添受伤的地方,紧跟着又是心口一凉—— 严锦添这一剑虽然不算是替她挡的,但若不是为了解她的困境,他也绝对不至于会被赵王找到破绽给伤城这样。 而这一剑,正好切入了他腹部最柔软的地方,现在没拔剑,他还能靠强大的意志力支撑,一旦拔剑,必定瞬息毙命,肯定是没救了的。 她和严锦添之间虽然一直纠葛,是敌非友,但她到底也还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不能将对方刚才的援手视而不见。 赵王也不做声,虽然他也料定严锦添逃不过这一劫了,可是他的一双儿女还在对方手里,他还得放着严锦添和他玉石俱焚,所以并不敢轻易开口刺激对方。 佟桦还在手忙脚乱的给严锦添处理手上的伤口,严锦添则单手捂着腹部,一语不发。 严锦宁看着对面赵王那冷酷的神情,突然之间就有一种陌生的愤怒情绪飞快的在胸中凝聚堆积,并且一发不可收到难以自控的地步。 佟桦还在等着她劝严锦添先走回去找大夫疗伤,却见她走上前去一步,捡起地面上的那半截宝剑劈手扔到赵王脚下,冷声道:“你自己了结吧!只要你死,我保证不会再追究你的妻儿!” 赵王听了笑话一样的冷嗤一声,明显是不信她的话的。 严锦宁根本就没耐性和他继续耗时间,紧跟着回头深深地看了司徒海晨一眼,虽然在情感上,她是偏向于司徒海晨的,可是在见识了赵王的这些所作所为之后,从道义上她瞒不过自己的良心。 司徒海晨猛然想起她前面说到一半的话,眼神晃了一晃,已然是有些紧张。 严锦宁却是强打精神,没有回避,仍是语气冷硬的道:“他的事,也一笔勾销!” 赵王的瞳孔又是猛然一个收缩,明显是被这么一个黄毛丫头的威胁刺激到了。 严锦添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忽而勾唇,扬起一抹诡异又残忍的冷笑来,命令道:“把他的一双儿女给我杀了!” 他的手下都是军队里带出来的,最能深刻的理解何为“军令如山”。 “是!”看押司徒海晨兄妹的几个人立刻把人往前一推就要动手。 赵王妃紧跟着一声惊呼:“不要!” 她扑过去,跪在地上去拽赵王的袍子,没有办法说出让自己夫君自裁的话,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双儿女去死,惊恐之余眼泪流了满脸。严锦宁冷冷的盯着赵王,再次说道:“你死是不死?是要逼我把事情做绝吗?” 第288章 值得了?还是错过了? 场面僵持。 赵王一直迟迟不动,他在等,等严锦添表态。 毕竟—— 严锦宁这个丫头人微言轻,她的保证太让人信不过了。 这时候,却听司徒海晨突然平静的开口问道:“严锦宁,方才你轮番质问我父王母妃,其实话还没有说完吧?我想知道你后面到底还想说什么!” 赵王妃闻言,才又突然想起这一茬。 而赵王,眼神已经飞快的闪烁了一下,同时,左手更又往腰际摸去。 以严锦添的敏锐,自然一早就看出来他的腰带里另外还藏了一把软剑。 本来他今天过来就是抱着必死之心的,关键时刻不在乎和赵王府的这些人玉石俱焚,可是现在,在看到了这些人的种种行径之后,在看到严锦宁突然站出来之后…… 即使还是不能释怀,当他觉得他其实是愿意放弃的。 如果赵王再动手,他撑不了几个回合,一开始是不介意拉着严锦宁给他垫背的,现在却突然不想了。 “带上他们,走!”赶在严锦宁开口之前,他果断的下了命令。 严锦宁诧异的回头看他,他却避开她的目光,闭上眼,又重复了一遍:“走!” “走!”佟桦一咬牙,招招手。 严锦宁神色复杂的盯着他又犹豫了片刻,然后抿着唇走过去,和佟桦一左一右的搀扶他。 为了威慑赵王的人,有人先把司徒海晨和清河郡主给推了出去。 可是在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司徒海晨却突然停住脚步,他看了严锦添一眼,随后又转而盯着严锦宁,郑重的道:“把你之前说了一半的话说完,我要知道原因和真相!” “够了!”赵王怒声打断他的话。 严锦宁回头看一眼赵王的那张脸,更是忍不住的又的心头窝火:“你——” “宁儿!”严锦添却是抢着一把按住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里全是血,掐在皮肤上让人很不自在。 严锦宁微微皱眉,严锦添却是自嘲的低笑了一声道:“算了!足够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你不就是想知道烈舞阳的下落吗?我告诉你,琼州城城东的五运巷,那里有家回春医馆,你去找吧。” 他原是准备带着这个秘密进棺材的。 而严锦宁此行,也不过只是抱着尽人事听天命的心思罢了,听了这话,也着是意外。 严锦添已经松开她的手腕,自己把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另一边佟桦的身上道:“走吧,我的事不需要你再插手,再多管闲事就没人救得了你了!” 他的事对严锦宁而言,的确算是闲事,但是这一刻看到的这个局面也着实是让严锦宁觉得心里堵得慌。 她站在那里,又迟疑了片刻,方才下了决心,走过去,仍是拉过严锦添的那只手,搭在自己肩上道:“走吧!” 严锦添侧目悄悄看了她一眼。 此时她紧抿着唇角,脸上的表情过分刚毅和隐忍,和幼年他记忆里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不同,也和后来再看到的那个凌厉狡黠的少女不同,那种轮廓和表情,俱都十分的陌生,看着有点心事重重的。 有人强行把司徒海晨兄妹推出去开路。 “别恨我!”严锦添突然声音很轻的说道:“纵然我曾对你有过诸多伤害,也别恨我,这一辈子总是怀揣着仇恨生活,实在太痛苦了!” 一句话未完,却是莫名的叹了口气。 严锦宁更加用力的抿着唇。 他就又带着几分揶揄的笑了:“为了我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你也不值得,是不是?” 严锦宁终于忍不住扭头着他,触及他眼中鲜明的恶劣的眸光,突然只觉得无话可说。 这个人,我行我素,心狠手辣,的确是做过太多让她为难和痛苦的事了,曾经她觉得不可理喻,现在想来却是真的恨不起来的,甚至—— 是觉得有点可怜他的。 作为一个半生都生活在痛苦当中,不断的被仇恨腐蚀折磨的人,你能要求他对这个世道,对这个人世间存有多少善念和慈悲? 两个人,四目相对。 严锦宁眼中神色瞬间就复杂了变了几变。 “我有什么能为你做的吗?”最后,她问,已经是心平气和。 “呵……”严锦添似是有些出乎意料,但随后就无所谓的笑了:“没有了!” “那走吧!”严锦宁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丫头!”也不知道是回光返照还是有起了什么恶劣的心思,严锦添今天的废话居然出奇的多,他半闭了眼节省力气,口中却是半真半假的说道:“我这一生,功名利禄,锦绣繁华都有了,值得了!可是我又 此生时运不济,错失了许多美好,你是个好女孩,我想如果我是他,那么——我会比他更爱你!” 可是没有机会,从始至终都没有机会。 而在严锦宁听来,却不过只把这当成了他临终之际戏谑的一句玩笑话。 她抿着唇,和佟桦一左一右用力的撑着他的身体,一步一步的往外。 可是伤得太重,严锦添的脚步已然虚浮,没走两步就是双腿一软,猛然一个不稳就向下坠去。 “大公子!”佟桦低呼一声,仓促的伸手去捞,因为一把没抓牢,又刚好扯在他衣襟上,就刚好将他的领口拉开了一半。 两人手忙脚乱的将他的衣服裹了,仍是强行把人架起来要走。 这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这一行人身上,却没有看到赵王妃如遭雷击,神色骤变的过程,直到她突然回神,声色俱厉的大喝一声:“站住!” 这是个温良谦恭的女人,半生尊贵,循规蹈矩,这骤然一吼,也着是惊呆了不少人。 众人不约而同的循声看来,却见这个尊贵高雅的赵王妃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前去,赶在佟桦反应过来阻止之前,一把扯开了严锦添的衣襟。 他上过战场,身上有伤,但因为时间久远,都是旧疤痕了,而且似乎也没有受过太致命的伤,所以一眼看去也不算怎样的触目惊心。 “你做什么?”佟桦被赵王妃的无理激怒,才要替严锦添掩上衣服,却被严锦宁给拦了。 严锦宁冲他隐晦的摇了摇头,佟桦不解,迟疑着却还是把手收了回去。 严锦添这会儿已经有些撑不住了,也不知道感没感觉到这里的动静,总之是闭着眼没什么动静。 “你……你……”赵王妃杵在那里,眼神几乎可以称之为惊恐,指着他,手指和嘴唇都在忍不住的发抖。 旁边的赵王则是顷刻间定住,眼睛发直,脸色铁青。 “母妃,您怎么了?”清河郡主远远的看过来,被她的样子吓住了。赵王妃却根本就没听见她的呼唤,只是不停颤抖着却又目不转睛的盯着严锦添右边胸口靠近腋下部分那里的一块足有巴掌大小的胎记,老半天,目光才一寸一寸上移到他的脸上,如梦一般抖着声音问:“你……你是谁?” 第289章 一生的骗局 “你是谁?” 问过了这一句之后,她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便又霍的转头,朝司徒海晨看去。 那眼神也不是怀疑,但是里面却透露出实打实的恐惧来。 司徒海晨已然看明白了她这一问一查之间的猫腻,他下意识的低头看向自己胸膛的位置,他隐隐的觉得赵王妃是在寻找一块类似的胎记,可是他又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上没有那样的一块胎记。 这其中,到底隐藏了什么真相?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近在咫尺。 赵王妃所求无果之后,便又是迫不及待的再次看向严锦添,声嘶力竭的跺着脚再次大声的质问:“说啊,你到底是谁?” 严锦添显然还有意识,他没睁眼,只是唇角有些快意也有些讽刺的微微弯了一下。 严锦宁冷眼朝站在她身后的赵王看过去,道:“王妃为什么不去问赵王爷?” 赵王妃这才如梦初醒,猛然回头。 赵王也是被震住了,这时候感觉到王妃如有实质的眸光,方才飞快的勉强自己镇定下来。 “阿?!”他叫了一声,走上前去,握住了赵王妃手,像是在蛊惑对方一样看着她的眼睛道:“你受了惊吓,先下去休息,这里都交给我,我会处理!” 夫妻这么多年,赵王妃是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他什么的,看看他,又回头看看身后奄奄一息的严锦添。 此时此刻,她的心里是有疑虑和困惑的,可是—— 就因为恐惧过度而畏缩不前。 毕竟—— 有一种真相,与她而言会是天崩地裂,无论如何她也承受不起的。 赵王握着她的手,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然后,反手将她交给了后面的侍卫扶着。 严锦宁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就只觉得心里莫名堵得慌。 她用力的咬着牙克制。 赵王妃游魂一样被侍卫扶着走了两步。 司徒海晨站在那里,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抑或是能说些什么,就只是颇有些紧张和无措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不!不对!”不想,赵王妃又走了两步却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猛然再次顿住了脚步,推开侍卫的手,她再次奔回来,扯过严锦添左边的胳膊把袖子撸上去。 他上臂的里侧一道长长的疤痕,十分的明显。 赵王妃愣愣的看着,眼泪忽的就流了满脸。 严锦添昨天带人杀进王府的时候,府上的下人侍卫被斩杀了大半,也有二三十个活口,其中就有赵王妃的乳母兼贴身嬷嬷。 “王妃!”她和其他人都被五花大绑的塞在角落里,此时连着看了严锦添身上两处印记也是震惊过度,不可思议的道:“世子小时候顽皮,去王府的后院爬树翻墙,当时踩偏了脚倒挂在树上才留了这道疤……” 司徒海晨当年被赵王带着一起远征时只有六岁,等战事结束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年以后。 男女七岁就有不同席的惯例,赵王妃更不会看着儿子沐浴之类,而且主要是—— 她也从来就没有想过竟会发生这样离的事。 她的儿子,王府的世子,也是赵王的亲生儿子,再怎么样她也不会想到那一趟出去回来儿子会被掉了包。 司徒海晨此时也是心情复杂,隐隐的觉得心口发凉。 他也没空去想着纠结自己的真正的身世,只是看着疼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母妃震惊痛苦,便会觉得无地自处也无地自容。 赵王妃浑身都在发抖,泪流满面的回头,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怨毒的眼神射向赵王,凄声质问:“你说话啊?这是怎么回事?” 赵王面上表情紧绷,其实此时他的内心也并不平静,可既然事情走到了这一步,他也只能咬着牙一路走到底了。 “不过就是些妖言惑众的伎俩罢了!”他说,语气冰凉且强势:“你太累了,先回房去!” 马上又有侍卫要上前来扶走赵王妃。 赵王妃却是往后避开了。 严锦宁忍无可忍的大声道:“赵王爷,纸包不住火,你要自欺欺人那是你自己的事,但是用这般拙劣的伎俩一再的欺辱诓骗别人?你真把大家都当傻子吗?” “你……你说什么?”赵王妃此时已经艰难的克服了心中恐惧,不顾一切的只想要一个彻底真相和水落石出,她打起精神,迫切的回头看向严锦宁。严锦宁却只是神色鄙夷又冰凉的盯着对面的赵王道:“拿你自己的亲生骨肉去换旧情人的儿子,你难道不是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为情深意重的好男人吗?如果你所作所为全都无愧于心,那又何故如此这般的 遮遮掩掩,不敢承认呢?” 赵王死咬着牙关,腮边肌肉在微微的抽搐抖动。 他不是不想封了严锦宁的口,可是严锦添的真实身份昭然若揭,他方才亲手将对方刺成重伤,打从心底里也是有心虚和内疚的。 “什么?”赵王妃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司徒海晨也是如遭雷击,震惊无比的愣在那里。 清河郡主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只是看到赵王妃摔倒就焦急的喊:“母妃!母妃你没事吧?父王,她在说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王冷着脸不说话。严锦宁道:“当年赵王爷和西津的一位公主有旧情,后来被棒打鸳鸯,各自婚嫁,又过了几年之后,趁着南月攻打西津之时,朝廷也动了瓜分西津国土的野心,于是赵王爷主动请缨率军西征,并且在攻打西 津都城的当口趁乱用自己的世子换回了本应该被斩草除根的旧情人之子,我没说错吧?” “这……这不可能!”在场的局外人都忍不住的倒抽一口凉气,清河郡主更是频频摇头,恐惧的不敢相信。 赵王脸色铁青。 “是这样吗?”赵王妃爬起来,冲过去扯着赵王的衣服发了疯一样的使劲撕扯。 当年赵王和西津公主之间的风流韵事在京城里不是秘密,她当然也有所耳闻,只是她嫁给他已经是在几年之后,时过境迁了。 她也从没有因为这些陈年旧事而拈酸吃醋,可是——如果这个男人真的将她的亲骨肉视为草芥,拿去给那个女人的儿子换命,那绝对不行! 第290章 各自因果,无情无痛 “你说话啊?你告诉我,我的儿子呢? 你到底把我的儿子怎么了?”赵王妃揪着赵王的衣服哭闹撕扯,指甲在她脸上划出道道血痕。 赵王倒是没还手,就一根木头一样杵在那里任由她撕闹。严锦宁道:“你要此生唯一,你要对旧情人情深意重,这些原本都是你个人的事,其他的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置喙,但是你以爱为名,肆意的欺瞒利用,甚至是伤害自己的结发妻子、亲生骨肉,就实在有违人 伦,禽兽不如了。” 她不是偏袒严锦添,也并非指责司徒海晨,只是就事论事—— 在这件事实上,赵王的所做是为是在是令人发指。 就因为她从小就认识赵王妃,知道那是一个多么温柔大度又贤惠宽容的女子,这样的一个女人却在全不知情的状况下被自己的枕边人这般的算计伤害? 这太不公平! 清河郡主心情起伏了半天,这时候才慢慢地找回一些逻辑,她仍是有些接受不了,一直对她疼爱又宠爱的哥哥其实是个冒牌货。 “不!”她摇头,怀揣着最后的一线希望道:“事情不是这样的,这件事有漏洞,就算父王想要救一个孩子,那就尽管救下来安置好了就是,根本不需要拿哥哥来换!”严锦宁冷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当年南月和东陵两面夹击灭了西津一国,在清查的时候必定慎之又慎,不会让他皇族一脉留下任何的传承,那个孩子无论送到哪里,都有被发现的风险,所谓的大隐隐市,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任凭皇帝陛下怎么样的追查,也不可能想到赵王府的世子会是西津的皇族血脉。毕竟——赵王爷仅此一子。只可惜所有人都料错了,偏偏赵王爷就是个情痴,宁肯把自 己的亲儿子半路丢下断子绝孙,也要不顾一切去护他心爱之人!”当是因为执念太深,司徒渊看到的严锦添的梦境里就一直在重复那样的一幅画面,身穿战袍威严无比的男人将他放落马下,留在了战火萧条的荒郊野外,然后头也不回的率领千军万马离开了,而更意外的 是,他看到的那张男人的脸竟然就是赵王。虽然只是一副画面,一点线索,但是联系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赵王和严锦添各自的所作所为,司徒渊也很容易就推演出了整件事情的真相,何况前段时间严锦添还亲口跟严锦宁讲述过赵王年轻时候的那 一段风流韵事,那么在征战西津的当口,他丢掉自己的儿子的原因也就跟着浮出水面了。 清河郡主被堵得哑口无言,怔愣片刻之后就神色复杂的缓缓将目光落到了司徒海晨脸上。 司徒海晨已经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他看着赵王,道:“父王,她说得都是真的吗?” 赵王脸上表情已经绷到了极致。他却是没搭理严锦宁,只是盯着严锦添,从牙缝里挤出字来:“这些都是严谅那个老贼与你说的是吗?他说什么你就信?他不过是在利用你!他一手搅和的天翻地覆,灭了西津全国,他恨西津的皇室也恨我 ,他这样的误导你,怂恿你,全都是在利用你!” 这一番话,他咬牙切齿,用了最大的力气压制才没叫自己咆哮出来。 不是不觉得自己亏欠赵王妃母子两人,而是既然走了这一步,他就没想过要回头,也不想回头。 赵王妃打了个哆嗦,终于,心里残存的最后一点妄想都被这番话击得粉碎。 她扭转头来,泪眼滂沱的看着严锦添。 严锦添靠在佟桦的肩膀上,闭了半天眼休息,这时候才又重新睁开了眼睛。他的唇角带着一抹深刻的讽刺的笑纹,看着对面那个随时都面临暴怒疯狂的男人:“你不需要对我解释,我也不需要听你的任何解释和理由,你有你的选择,我也在走我自己的路,谁都别为了谁委屈自己, 咱们都只管按照自己的意愿走下去,各种各的因,各得各的果!” 他的语气很冷,却没有带着赵王那种咬牙切齿的激烈情绪。 他是和那个男人不一样的人,虽然都有些卑鄙龌龊不为人知的手段,但至少—— 他做得出就当得起。 “儿……儿子!”赵王妃却已然失控,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走过来。 她伸出手,想将对方扑到怀里,却赫然发现他眼前的这个样子,她根本就无从下手。 “大夫!”手擎在半空老半天她才打了个寒战,抖着声音回头喊:“快去请大夫!” 话没说完,眼泪又湿了一脸。 严锦添毫无动容的看着眼前这个绝望的女人,其实有关小时候的那些记忆已经很模糊了,要不是从被抛下的那天起就有一股戾气和恨意存在了心里,或者他也早就忘记了赵王的脸…… 他的母亲,他的生母是什么样子的?这些年里,记忆里根本就全是空白。 有时候他虽然也试着自我安慰,说那个女人也许全不知情,她也只是被人骗了,可是他做了严谅的儿子,当他看到那个优雅的女人总是那般心安理得的宠爱着别人的孩子的时候就会忍不住的开始愤怒—— 作为一个母亲,她怎么可以昏聩无能到那样的地步?连自己的儿子都分不清也认不出来吗? 这时候,看着赵王妃的眼泪,他一遍遍的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在意,但终究—— 被冷落抛弃了这么久,心里是有怨念也有遗憾的。 赵王妃整个人都在恐慌无措, 等了一会儿见到根本没人动,她就急了,扭头冲着人群嘶声的喊:“我叫你们去找大夫,找大夫你们没听到吗?” 事到如今,一切皆晚。 严锦添心烦意乱,实在不愿意再看他们这一家子人在这里纠缠不清了。 他狠狠的闭了下眼,冷声道:“我们走!” 佟桦看了严锦宁一眼。 严锦宁没反对,两个人扶着严锦添就要继续往外走。 “别!”赵王妃转身想要扑过去阻拦,却被赵王一把拽住了。他冷着脸,死死的拉着赵王妃的胳膊不让她追过去,眼睛盯着严锦添的方向一字一顿的道:“让他走!” 第291章 闹剧收场,严锦添死 “让他走!”赵王说道:“既然他一心要认严谅那个狗贼为父,就让他走!” 严锦添对此已经全不在意。 他对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从来没有抱着过希望,所以在他面前就是刀枪不入的。 “你——”赵王妃震了震,抬起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陌生眼光看着自己的枕边人,然后扬手一巴掌就扫在他脸上。 “就为了一个女人,你骗了我一辈子,害了我一辈子,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还要再次逼死我的儿子吗?”她的眼睛里,熊熊怒火仿佛要喷射出来,盯着眼前的男人,恶狠狠的道。 赵王自知亏欠她的,咬着牙没和她计较,手下却死死的拽着她,不肯放她过去。 两个人正在撕扯间,院子外面章平突然神色慌张的冲了进来:“王爷!不好了!出事了!” 刚进院子,迎面看到受了重伤的严锦添正被人扶着往外走,便是狠狠一愣。 赵王收摄心神,回过头去。章平也顾不上其他,立刻禀报:“军中派遣过来的两万援兵在离城十里外的山谷里遭遇埋伏,几乎全军覆没,赶不过来了,而且衙门的府兵巡逻时发现城中遍布暗藏的火药,因为遍布全城,短时间内无法清 理……” 这件事是谁做的,一目了然。 章平说着就偷偷侧目去看严锦添。 侍卫们也都隐隐的恐慌躁动起来。 赵王也朝严锦添看过去:“是你做的?” 严锦添讽刺一笑,算是默认:“怎么,你怕死?” 这种挑衅的态度,着实容易叫人火冒三丈。 赵王又一意孤行的认定了他是受了严谅的挑拨来和自己的这个亲生父亲作对的,盛怒之下当即提剑冲上去,一剑横在他颈边:“把城外的埋伏撤掉,再把城里的火药分布图交出来!” “大公子!”佟桦低呼一声就要和赵王动手,却被严锦添给按下了。他缓缓的松开搭在佟桦肩膀上的那只手,勉力的自己站直了身子,和赵王面对面:“你觉得你现在威胁我有用?横竖我一个垂死之人,今天你这城里多死一个我赚一个,多死一双我赚一双,跟我来耍狠?那 你还真是找错人了。” “你——”赵王也素来知道这人手段狠辣,心思很偏激,被他堵得一时语塞,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就瞧见了站在旁边的严锦宁。 他的眸光微微一动,严锦添看在眼里,马上心领神会,赶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就先开口道:“如你所见,严家人的死活和我半点关系也没有,你要不嫌麻烦,就尽管亲自动手!” 横竖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了。 赵王额角青筋直跳,再次咬牙逼问道:“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收不收手?” 他的剑锋就抵在严锦添颈边,稍稍一动就有血珠冒出来。 “你放开我儿子!”赵王妃登时吓掉了半条命,情急之下捡起地上掉落的半截宝剑就冲了过去。 她本来就是一时冲动,想要逼赵王放手的,但是持剑在手的那一瞬间突然滔天的恨意涌上心口,眼中弥漫了杀机,双手握剑用了所有的力气狠狠的捅过去。 赵王是根本就没想到她会跟自己动真格的,整个后背都暴露给她,避开一下都没有,直到半截断剑刺入背心,将他穿了个透心凉。 “王爷!”院子里章平等人齐齐惊呼。 “父王!”司徒海晨和清河郡主也惨叫出声。 赵王额角的青筋暴起得更多,一张脸上的表情慢慢扭曲,他还是难以置信的缓缓转过身来,“你——” 赵王妃手里稳稳地握住剑柄,眼神坚定无比。 诚然方才动了杀机只是一时冲动,但是这一刻清醒了过来她也并不后悔。 她只是一把推开了赵王,越过他,急急忙忙的过去握住了严锦添的手,方才杀人时候没有流过的眼泪,这时候却再次弥漫了眼眶。 严锦添看着她,突然笑了下。 这一瞬间,便是万全的释然了。 “算了!”他说,强行把手从赵王妃的手里退出来,然后步履缓慢踉跄的一步步朝着院子外面走出去。 赵王妃的双手落空,愣愣的看着。 严锦宁叹一口气,然后取了身边一个侍卫的佩刀过去割断了捆绑司徒海晨和清河郡主两人的绳索。 她知道自己这样当众揭露真相,对司徒海晨而言是极大的伤害和打击,可是—— 严锦添埋藏在心里的恨意太疯狂,即便没有赵王这一次叫人心寒的举动,她大概也不可能守口如瓶的沉默,毕竟那个人真的是人命如草芥,他是真的不介意拿这一城百姓的命全部给他殉葬的。 此时她刻意回避,没有抬头去看司徒海晨的眼睛,只低声的道了句:“对不起!” 然后就匆匆去追严锦添了。 赵王倒在地上,一群人围着他,但是王府里的大夫昨夜已经在混乱中被严锦添的人杀了,一群人都束手无策。 “哎!”清河郡主甩掉身上断掉的绳索,抿唇想了下就快跑着往外追了两步,冲着严锦添的背影叫了声,可是张了张嘴,后面却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严锦添却只当没听见她的话,仍是捂着伤口,摇摇晃晃的一步步往外走。 佟桦怕赵王的人再动手,一边从后面护着他往外走,一边小心戒备着身后,却不想严锦添穿过拱门,拐出院子之后立刻就一闪身,靠在了旁边的院墙上。 他的脸上已然完全没有血色,闭着眼艰难的呼吸。 严锦宁站在他面前,皱着眉头,用力的抿着唇角,一时间也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严锦添又缓了两口气,方又睁开眼睛看向了她,仍是不甚在意的笑了笑道:“都结束了!” 严锦宁才要说话,那院子里赵王妃好像察觉了异样,快步追出来。 严锦宁听到脚步声回头,一时分心,等赵王妃几步冲过来的时候,严锦添已经徒手一下猛地拔出尚且留在腹部的半截断剑。猝不及防,两个人被鲜血溅了一身。 第292章 信仰湮灭,神祗坍塌 “晨儿!”腥甜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赵王妃尖叫一声,脚下就生了根似的被定在了当场。 “大公子!”佟桦更是惊骇,带着手下的一群人,全都傻了。 这样的结局,本来就是注定的。 严锦宁站在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 严锦添又最后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又闭上了眼睛,后背倚靠着身后的墙壁缓缓的往地面上滑去。 “晨儿!”赵王妃撕心裂肺的又喊了一声,这时候便是突然解冻了一样疯狂的扑上去。 她一把抱住儿子的身体。 可是妇人的力量实在微弱,非但没有把人撑起来,反而跟着儿子一起摔在了地上。 院子里,司徒海晨和清河郡主听到动静不对就也跟着冲了出来。 “醒醒!醒醒!”赵王妃跪在地上,沾满了鲜血的手使劲的捧着严锦添的脸,哭得肝肠寸断,“你睁开眼!不能死!不能死!儿子……儿子,你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啊!” 清河郡主站在她身后,眼泪也跟着簌簌的落。 不管是她的亲哥哥,还是她曾经情窦初开喜欢过的人,突然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死在了眼前……她的心里也并不好受。 “儿子!”赵王妃抱着严锦添的身体,还在咆哮嘶吼:“都是娘的错,是娘的疏忽,没有照顾好你,你醒来啊,起来啊,你打我啊,骂我啊?求求你求求你儿子,你睁开眼,睁开眼啊……” 她哭了一遍又一遍,喊了一遍又一遍。 院子里挤满了人,可是除了这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却再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了。 赵王妃一直哭了很久,直到她紧紧抓握在手里的那只手彻底的冷掉,就算是她攥得再紧,用体温也无法焐热,她才好像慢慢地接受了儿子已经不在这世界上的实事了。 她缓慢的跪直了身子,脸上泪痕干涸,从怀里掏出帕子,一点一点细致的将严锦添的脸擦干净。 “母妃!”清河郡主哽咽着跪下去,从背后扶住她的肩膀。 这个时候,重伤的赵王也人扶着走到了门口的地方,沉默的盯着这边。 赵王妃当是感知到了他的存在,却没有回头,她的目光只是定格在儿子的脸孔上,一刻也舍不得移开,一边开口说话的声音却很平稳而不带情绪。 “清儿,你还认我这个母亲吗?”她这样问。 很有些莫名其妙。 “母妃怎么这么说?您本就是我的母亲,是生我养我疼我的娘亲啊!”清河郡主道,眼泪也跟着汹涌的落。 “好!”赵王妃点头,那语气里却是似乎带了某种大仇得报的快感,“你还认我就好!” 严锦宁直觉的感知到好像哪里不对劲了,然则还没等想明白,便是听得清河郡主和司徒海晨齐齐的一声惊呼:“母妃!”赵王妃的双手握着那半截断剑,仰头倒在了清河郡主的怀里,嘴角渗血,她的目光空洞,带着深刻的恨意仰面看着天空,声音恨恨的道:“一定不要把我和那个衣冠禽兽葬在一起,我不入他们司徒家的祖坟 ,让我陪在我儿子的身边,在他生前我这个做娘的没能守住他,死后一定得时时刻刻的陪着他,这样我才能安心。” 她的声音渐弱,清河郡主哭得上气不接下去。 赵王妃却又突然用染血的手用力的抓住她的手,逼迫道:“答应我!我死后,一定要把我和你哥哥葬在一起!” “我……我……”清河郡主说不出话来,情急之下就只能用力的拼命点头。 赵王妃听了她的承诺,终于如释重负的松了手,已然是气息微弱,没什么力气了。 司徒海晨的脸上也挂了泪,虽然此刻觉得无地自容,也还是走上前去两步,跪在了赵王妃的身边,眼泪落下来,砸在赵王妃垂在身旁的手背上。 赵王妃有所感知,艰难的转头看过来。 司徒海晨几乎愧疚的不敢去和她对视,苦涩道:“母妃!是儿子对不起你,我……” 他想要道歉,又觉得这样的情况之下,他任何的言语都会显得苍白却虚伪。 赵王妃看着他。 她恨赵王,甚至恨司徒海晨的生母,但是面对眼前这个自己亲手养大,听他叫了自己十几年“母妃”的儿子…… 她发现,自己其实是恨不起来的。 “不怪你!”最后,他叹了口气,本来是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儿子的脸的,但是已然失了力气,试了两次都没能抬起手来,便也就作罢了。 “你是个好孩子,母妃知道你心肠好,也孝顺,这些事情都不是你的错,要怪也只能怪我没有福分!”她说,感知到力气不多,便就缓缓的闭了眼,始终没再多看赵王一样。 当一个人,用一生的时间为你编织了一个足以将你打入地狱的谎言时—— 其实她不恨他的始终没爱过,也不恨这些年里他虚情假意的与她扮演恩爱夫妻的那些逢场作戏,唯独在儿子的这件事上,是真恨到想要啃其骨,寝其皮。 不愿意再多看一眼,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严锦宁觉得她是能够了解赵王妃的这种心情的,一个男人,他可以不爱你,他可以心有所爱,但是当他为了他心中所爱肆无忌惮的欺骗伤害你时—— 这便是一个女子一生里所遭遇到的最大的悲哀了。 诚然,她是不能把严锦添的尸体留在这里的,而且就算她肯,佟桦他们也不会答应。 于是深吸一口气,她走上前来一步,问司徒海晨:“我能把王妃的遗体一并带走吗?” 司徒海晨回头朝她看过来,却是清河郡主已经使劲抹了把眼泪站起来,毫不犹豫的道:“你带他们走吧!” 这个从来都柔弱天真的少女,此时的语气坚定,深情刚毅,和曾经的她完全的判若两人,一边说着一边道:“你稍等一会儿,我去给母妃拿身干净的衣裳过来!” 说完,就目不斜视的进了后院,和赵王错身而过的时候也没有看对方一眼。 对一个人的爱和尊敬,是要日积月累,慢慢凝聚的感情,但是多年的信仰和神祗坍塌,却往往只需要一瞬间。 这一天,她的母亲死去了,而她——也没有父亲了! 第293章 归途 几乎葬送了整座城池的一场变动,就这样无疾而终。 严锦添的死,是让佟桦心里积攒了很深的恨意的,只不过严锦添最终都表示放下了,最后他便也咬着牙放弃了,没有走极端。 不过他所谓的放弃也只是带着自己的人先撤了,没有借着外城围困的优势直接拿下这座城池,那些事先埋藏的火药,他没点,却也同样没有叫人去清理。 因为要和赵王妃葬在一处,佟桦就没有特意将严锦添的遗体带回去严家的祖坟安葬,只在城外就近找了个风水不错的山头下葬了。 这天天亮以后并没有出太阳,却也同样没有下雨,只是雾气很重,走到半山腰就已经看不到两步开外去了。 安葬好严锦添,佟桦就带着手下先行离开了。 严锦宁一个人立在两座坟包前,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佟桦朝她看过去一眼,也没叫她,直接带着自己人匆匆的下山去了。 严锦添不算什么好人,为了一己之私,屡次大动干戈,伤及无辜无数,如今得了这样的下场仿佛也是顺理成章,只是想想他这阴错阳差的一生—— 严锦宁的心里虽不至于为他伤心难过,也总觉得有点闷闷的,堵得慌。 司徒渊从山间小路上上来,见她人站在大雾中,头发衣裳都被雾气打湿了,就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顺时握住她的肩膀轻声的问:“不走吗?” 严锦宁回过头来看他:“你去见过海晨了?” 提及此事,司徒渊也是颇多无奈感慨。 从私人的角度上来讲,他原是应该阻止这一场真相被揭开的……但是他和司徒海晨是至交好友,他可以为自己的朋友赴汤蹈火,却不能要求严锦宁也为了他的私心去放弃牺牲。 这里到底有一座城池的百姓命在旦夕,而且严锦添也是严锦宁能问出烈舞阳下落的唯一途径了,他最后至多也只能选择不亲自入局罢了。 “没有!”他说:“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不需要我去给他讲道理,也不会需要我的道歉,既然事已至此,便都顺其自然吧,他那么大一个人了,总能照顾好他自己的。”严锦宁侧目看他,有些话,他没说,其实严锦宁心里却很明白。虽然真相就这样揭开了,很残忍,可是对司徒海晨而言,却也不失为一种保护,现在事情闹成这样,有了这样的一重隔阂在,司徒海晨也才有退路可走。就如今的这个状况,赵王的这块封地根本就守不住,他们一家子迟早是要遭受灭顶之灾的,司徒海晨和赵王一家一直骨肉情深,到时候他势必会和赵王共同进退的,到时候的下场也唯有一死 。 司徒渊的确是可以命人把他强行带走的,只让严锦添和赵王去同归于尽,可是赵王府的事却会成为他心里的一个包袱,永远都放不下,甚至要背负一辈子的愧疚和负担。 但是现在—— 整个真相掀开了,赵王欠了严锦添的,严锦添和他之间的事只是因果报应,其他的任何人都无权插手,看透了这一点,将来面对赵王的下场,司徒海晨才能更坦然一些。 司徒渊不将事情说透,严锦宁也不点破,只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便忍不住回头又去看了眼身后的坟包,沉思道:“你说……严谅到底是个什么人?严锦添……”司徒渊摸摸她的头发,也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微微叹了口气道:“这几天你不在,我已经传书琼州城叫人查问过了,他们在琼州城找到了以前跟着严家从西津逃到琼州的一位老管家,他们都不知道严锦添 的真实身份!” “不知道?”严锦宁狐疑。“嗯!”司徒渊道:“当时是赶在攻打西津帝都之前,赵王将他随便交给了城外一个农庄上的一双老夫妻,后来严谅的大军经过的时候,那里已经被战火所毁,严谅看着他合了眼缘,就把人带着了。当时正逢严家的其他人举家逃难往东陵这边来,严谅的长子严锦添途中染上重病,不治身亡了。严谅见到他,后来发现他无论习文还是练武的天赋都极高,很是喜欢,刚要他自己才刚死了一个儿子,就干脆让他冒 名顶替了。” 严锦宁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那严家的其他人……”“老夫人和冯氏都是知道的,不过因为一开始就说好了只给他个名分,不会继承家业……加上当时冯氏身下已经有了严锦华,想着横竖也动摇不了自己儿子的地位,就也默许了,只不过为了防范,还是很早就定了严锦华的世子之位!”司徒渊接口道:“对东陵这边而言,严氏一族反正是外来的,因为严锦添的天赋好,严谅对他十分器重,并且引以为傲,外人当然也不会多想。当时严家是逃难,路上带的人手和行李全都尽量从简,除了老夫人,冯氏,和一个妾室,再就只有四个仆从,而且这四个人又都是各方心腹,这些年里,严锦添也没涉入严家的产业爵位纠纷,这个秘密自然就此隐下了,没人会刻意提起 !”“所以,不是严谅要利用他去替严家复仇,而只是他自己一直未能放下?”严锦宁道,盯着那坟包前面的无名墓碑,只能感慨造化弄人:“原来他不是严家的人,怪不得他一直没插手来干涉我和严家人之间的 那些事。” 司徒渊道:“他虽没阻止你和严家的那些人相争,但到底最后还是送走了老夫人和严锦辰,替严谅留了一条血脉在人间,一命还一命,倒也不算忘恩负义!” 严锦宁还是觉得心里横了一根刺,不吐不快:“你说赵王那人……” 他到底是个情痴还是个混蛋?“如果真是爱到刻骨,他可以追杀严谅全家,甚至颠覆整个东陵国运去祭他爱人亡魂,可是利用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就太令人不齿了。”司徒渊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的说道,说完,又拉过她的手抓在掌心 里:“好了,山上冷,这里的事情既然已经告一段落了,就走吧,我们得尽快赶去琼州城!” 提起此事,严锦宁的心里是既兴奋又忐忑。 她是觉得都到了那个份上,严锦添已经没有必要用虚妄不实的消息再来敷衍她了,可是—— 她的生母,烈舞阳,真的就要见面了吗? 想到这些,心里就忍不住的微微紧张。 她任司徒渊牵着她的手往山下走,走了一段又问:“你也跟我一起去吗?那这里——”“先不管了,而且这里的事,一时半会儿的也没这么快就有定论!”司徒渊回望过来,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这里回琼州城很有一段路,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走,先一起回去拜见了父亲,我回头再来处理 这边的事!” “嗯!”严锦宁点点头,有他陪着,方才心里的忐忑就消散了不少。两人下了山,闫宁等人已经带着车马在山下等候了,两人直接上车,换了衣裳就马不停蹄的南下。 第294章 现世 赵王府。 章平带人忙着在外面安抚百姓,顺便清理严锦添留下来的火药,赵王一个人木然坐在厅中,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那副容颜,看上去却一夜间苍老了好几岁。 司徒海晨穿一身便袍从门外进来。 看到他来,赵王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些许神采,嘴唇动了动,却一时无话可说,然后目光就定格在了他右手提着的包袱上。 司徒海晨屈膝跪下,语气诚恳又肃然的道:“父王,既然你不想我留下来,那么我听你的话,这就离开了。你放心,我会找到妹妹,替你和母妃好好照顾她。”早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有下人过来禀报,说清河郡主不在房里,赵王当即派人去找,不仅翻遍了全府也找遍了全城都没有找到,后开有人说看到疑似是她的姑娘独自出城去了,她的贴身丫鬟清点了一下房 里的东西,发现她平时穿的衣物虽然一件没少,但是细软和银两却被带走了一些。 明显—— 是有所准备,并且她也应该不至于想不开去寻短见。 赵王已经派人出城去找了,只是目前还没有消息。 他看着面前的司徒海晨,嘴巴动了动,却还是没有说出话来。司徒海晨便郑重其事的给他磕了三个头,重新看向了他道:“父王,平心而论,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这一切,我也终于明白,不管是出于自愿还是被逼无奈,你做的这一切,最终的目的就只是为了保全我, 为了让我好好的活下去。如今大敌当前,我本该与你共同进退的,但也实在不忍心你这么多年的良苦用心全都付诸东流,所以——” 赵王对他的好,好到无可挑剔,虽然他打从心底里也并不赞同赵王的所作所为,但是—— 作为最直接的受益者,哪怕只是被迫接受,可是任何人都能指责,却唯独他不能。 不仅不能指责,还必须要努力去接受,毕竟有这样一个人,他明明没有义务,却这样义无反顾又不遗余力的对你好了…… 无关是非对错,只是出于人情道义。 司徒海晨的话只说到一半就难以继续。 赵王自然看得出来他的矛盾和勉强。 他闭上眼,不再看眼前的儿子,挥挥手道;“去吧。”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敢回头去看了,对也好,错也好,既然当初做了选择,就再也不能回头去看了,当年,他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如今也坚持那是对的。 那是他这一生唯一深爱的女人,曾经失之交臂,他必须要为她做点什么来弥补内心的遗憾。 但是如今所有真相揭穿,赵王妃带给他的众叛亲离的惨烈也同样不好受。 司徒海晨于是站起来,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父王,您保重!”他得感激赵王,却更得偿还赵王妃,所以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从这个漩涡中脱身,然后找到清河郡主,护她的周全,虽然知道这样的所谓“补偿”对赵王妃而言太微不足道了,可是他能做的也只有这 么多了。 如果所料不错,这也将是他和赵王之间所见的最后一面,司徒海晨站在厅中,久久未动,直到赵王又“嗯”了一声,他这才转身,行装简陋的走出了家门。 * 司徒渊带着严锦宁一路南下,乔装成普通旅人,日夜兼程的赶回琼州城,并且按照严锦添的指引找到了那间医馆。 琼州城因为当初是被严锦添主动放弃的,而司徒渊抢占了城池之后也第一时间安抚百姓,整顿军队和府衙,故而短时间内民心已经平复,这时候城内百姓已经和往常一样,正常的作息生活了。 那间医馆的坐堂大夫已经将近六旬,医德和医术都不错,故而在城里也算小有名气了。司徒渊和严锦宁过去的时候他正在给病人切脉,两人也没催促,径自坐在外边的凳子上等,这医馆里就他一个人,他切脉写方子又抓药,等到把人送走了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以后了,回头看见等在旁边的司 徒渊两人,只看了眼就颇有些奇怪:“两位……看病?” 两个人的衣着气质都是不俗,而且看着又不像是有什么重症的样子,按理说这样的人犯不着纡尊降贵亲自找到这巷子里的小医馆来看病的。 司徒渊站起来道:“不看病,找人!” “找人?”那大夫就更奇怪了。 司徒渊道:“多年前你这里收留了一位女病人是不是?” 那大夫听他这么一问,既没表现的紧张也没表现的心虚,反而是有些欣喜的一拍脑门道:“你们是她的亲人吗?” 严锦宁本来就颇忐忑,一直跟着司徒渊,都不主动说话的,此时见他这般态度就不由的奇怪,往前走了两步,和司徒渊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司徒渊捏了捏她的指尖算是安慰,然后仍是和那大夫交涉道:“我们来接她!” 那大夫就有点古怪的又将两人打量了一遍,转身去关了大门,领着两人往后院走:“跟我进来吧!” 这医馆后面连着一个小院子,穿过弄堂,里面还有另外一个院子和几间房。那大夫领着两人进了右边角落里看着像是个仓库的屋子,而那的确也就是个堆放药材和杂物的仓库,只不过整理得很干净,大夫点了灯,开了地窖引两人往下走,两人就更是觉得奇怪了,跟着下到里面却 觉得寒气很重,大夫走在前面打开一道石门,里边却是一间冰窖。 为了方便保持温度,这间石室确实不大,四边都堆着大量的冰块,只在中间的一张竹榻上一动不动的躺着一个人。她的样子看上去还是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五官生得精致漂亮,一眼看去会叫人觉得和严锦宁像也不像,只是面色苍白得不见半分血色,让皮肤看上去近乎透明一样,就连嘴唇也呈现出一种诡异 苍白的色彩。 这么一眼看过去,或者你会觉得她是一个冰雕出来的假人,去欣赏她独特的美,却不太容易相信这其实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烈舞阳? 南月曾经被视为神祗的一代战神领袖,被族人尊敬供奉的长公主……时隔多年以后,却是以这样一种叫人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现世。 第295章 团圆 这就是她的母亲吗? 那个有着传奇经历,曾经叱咤天下的南月长公主? 有那么一瞬间,严锦宁只觉得恍惚,仿佛眼前看到的就是一场唯美的幻境,特别的美,又让人本能的想要退却,不愿去碰触,唯恐一碰就碎。 “她怎么了?”司徒渊的话,拉回她的思绪。 那大夫将油灯放到桌上,因为这石室里面太冷,火光看上去都透出青蓝色,让人感觉不到暖意。“她在这里已经睡了有十五六年了,当初她受了很重的内伤,偏又怀了孩子,生产的时候万分凶险,我被她的家人找过去帮忙,当时虽然也是自恃有回春妙手,却也着实无能为力,她能撑着生下孩子已经是个奇迹了,可是生产中元气大伤,之后就成了这个样子,再也没有醒过来!”那大夫说道,毕竟时间久远,人又奇迹般的一直活到现在,故而他说起来的时候还颇为感慨,说话间回头,这才又真的注意到严 锦宁的长相,不禁激动起来:“她是你娘?你就是当初她生下来的那个女娃儿吗?” 虽然没有真正的做过母女,但是这一刻,看着拼尽全力生下自己的母亲冰冷的躺在这里,严锦宁也是心里发酸,说不出的难受。 她微微的红了眼眶,抿着唇走过去,伸手去握那女人的手,那只手生得很好看,天生的纤纤玉手,但是却能感觉到内掌心里练武磨出来的茧子。 她不说话,那大夫就又感慨着叹了口气。 司徒渊道:“你说她这些年一直没醒是什么意思?”“就是一口气吊着!”那大夫道:“她生产之前受了很严重的内伤,而且体内还有早几年留下的旧疾未愈,本来能撑着生下孩子就已经有点匪夷所思,随后就陷入了重度昏迷。虽说医者父母心,但是遇到她这 种状况……”大夫说着,叹了口气:“可是她的家人执意不肯,出重金要求我一定要救活她,我也实在是无能为力,她的家人却是大手笔,我便只能先用上好的丹药勉强为她续命,一边钻研医书想办法。可是她这个样子 进食不方便,生命体征又弱得很,为了减少内耗,我便在此处挖了这处冰窖,将她安置在此。” 司徒渊知道他口中所谓烈舞阳的家人就指的是严谅了,而显然,为了万全掩藏烈舞阳的行踪,严谅刻意对这大夫隐瞒了他自己的真实身份。 “那她的家人呢?”司徒渊问道。“说是为了方便我行医试药,那位老爷执意把人留在这里让我代为照顾,一开始的几年他隔段时间就过来看看,问一问我医治的进度,但是十多年前就不再来了,说是要远行一段时间,归期不定,不过走前 留了足够的银两。”大夫道:“她这样的病人我这辈子也只见过这么一个,也不想就这么放弃了,可是这前前后后加起来十五六年了,终究还是无能为力。” 说完,他便走过去,站在严锦宁身后对她道:“想必是令尊大人已经回来了吧,老朽有负他当年所托,实在惭愧……” “没关系!”严锦宁打断她的话,一直半跪在那里握着烈舞阳的手,她的目光注视着她的面孔,也是许久没有分给旁人一点,只道:“我现在想接她回家,可以吗?” “这……也不是不可以!”大夫有些为难的道:“只不过这位夫人的身子太虚,舟车劳顿恐有闪失。” “那我小心点儿,应该没事吧?”严锦宁又问。 司徒渊则是走上前来道:“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有劳大夫都细细说给我听,我也学过几年医,知道怎样照顾病人!” “如此甚好!甚好!”大夫这才松口。 司徒渊走过去,拍了拍严锦宁的肩膀:“宁儿,会没事的,我们先带义母回去,父亲可能会有办法!” 据说当年南月遭遇第一次战争的时候烈舞阳就受过一次伤,并且险些殒命,是夜染用秘法替她续命,硬是把人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想到这里,严锦宁的心里也微微燃起一线希望。 她回头,冲司徒渊点头:“嗯!” 司徒渊将她扶开,又弯身下去小心的抱起烈舞阳。 那大夫仍是拿了油灯引路,把两人带到了地上。 医馆外面,闫宁准备了舒适的马车在等着,两人先把烈舞阳送到车上安顿好,那大夫却怕有什么疏漏,干脆找出纸笔,把需要注意的事项都仔细的写了下来。 司徒渊先看了一遍,方才将那张纸收到袖子里藏好,后又给了他重金酬谢,就带了严锦宁离开。 从医馆出来,他第一时间吩咐闫宁:“让卫朗带队护送我们,你马上回部落,把父亲接进宫。” 严锦宁却有犹豫,扯了下他的袖子:“我们不等先回去找大夫给母亲看过了之后再通知父亲吗?我怕……” 怕他揣了希望而来,最后却得失望而回。 司徒渊道:“过来之前我叫人查过这家医馆,这位大夫的医术是琼州城里公认的第一,他治了十几年都是这个结果,就算御医诊治的结果怕是也不会更乐观几分!” 见她担忧,他就又稍稍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指:“而且父亲的医术不俗,他又精通南月巫族传承下来的很多秘法,如果连他都断定义母没救的话,别的大夫看了也是白看!” 严锦宁终是不能果断的拿主意,又沉默着与他对望了片刻,方才咬牙道:“那好吧!” 司徒渊又嘱咐闫宁:“先不要告诉父亲是什么事,就说我有急事要马上见他一面!” “属下明白!”闫宁拱手领命,去牵了一匹马先出了巷子,疾驰而去。 司徒渊带着严锦宁上了车,也没有在琼州城的驿馆多做停留,直接启程回京。 因为带着烈舞阳,路上不敢太颠簸,他们也不敢走得太急,用了五天时间才抵达宁城。 回宫之后,司徒渊就叫人紧急布置了一间冰室暂时用来安置烈舞阳。 夜染也正在赶来这边的路上,一家人团圆的日子就在眼前,可严锦宁的心里却十分忐忑,再加上进了完全陌生的环境,晚上就有点儿心烦意乱。什么也做不下去,她就干脆早早上床,可是翻来覆去的又睡不着,也不知道辗转了多少次,就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 第296章 取血 值夜的宫女没做声,也没进来禀报,她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爬起来,坐在床上。 片刻之后,司徒渊推门进来。 “宫人们说你睡了!”他说,反手关上了门。 严锦宁坐在床上没下地,他就走过来在床沿上坐下。 严锦宁爬过去,搂住他一只胳膊,把脑袋枕在他肩膀上问:“你不忙吗?” 司徒渊一偏头,就趁机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道:“其实也没有那么事可以做。” 说着就弯身脱了靴子,不请自来的爬上床。 严锦宁往后退了退,把被掀到里边给他让了地方。 她是准备睡了,就只穿了一套薄薄的中衣,纯白色的衣料,隐隐的能透出里面肚兜的刺绣图案来,此时跪在那里,上半身的曲线暴露无遗。 司徒渊看她一眼就笑了,伸手将她拖过来,搂在怀里就去啃她的脖子:“我怕你突然换了地方睡不着,过来看看你!” 说话间手指已经探入后领口,将她的上衣褪下大半,露出肩背,手指压在她后颈去摩挲着慢慢往下探去。 严锦宁埋首在他怀里,也不揭穿他。 他的唇,贴着她的后颈蹭了蹭,呼吸温热的喷在皮肤上。 严锦宁微微红了脸,想了想,刚鼓足了勇气想要去抱他的腰,他却突然双手卡住她的腰,将她转了个方向,自己挪到她身后去了。 严锦宁顿时有点发懵,反应了一下才蹙了眉头扭头去寻他。 他却又从后面将她揽入怀中,没叫她回头看见他的表情,下巴抵在她的肩窝里磨蹭。 “做什么啊?”严锦宁被他蹭得有点痒。 却见他从袖口里滑出来几样东西,乱七八糟的落在被褥上—— 一个白玉的小杯子,一红一黑两个精致小巧的瓷瓶,另外还有一把很小的古朴小刀。 严锦宁就更奇怪了。 司徒渊一手揽着她,另一只手捡起那个黑色的瓶子,单手拿掉瓶塞从里面倒出两颗褐色的药丸塞进她嘴巴里。 严锦宁对他是没有戒备和疑心的,虽不知道他喂自己吃了什么药,也还是顺从的张嘴把药丸含了吞下,然后才又笑眯眯的问:“你到底要干什么呀?” 司徒渊已经捡了那把小刀拿在手里把玩,这时候她才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传来:“下午我替义母仔细的把过一次脉,想试着替她重新配一副药,需要从你这个亲女儿这里取点东西。” “什么东西?”严锦宁没多想。 “要几滴血!”司徒渊道。 “哦!”严锦宁吐出一口气,“那你直说不就得了!” 至于这么拐弯抹角的,还让她向歪了吗? 司徒渊还是趴在她身后,声音平和的说:“得从后颈的血管那里刺穿,怕你痛!” 严锦宁的目光狡黠一闪,就推开他的脑袋,回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睛笑嘻嘻道:“会有危险吗?” 诚然,就是一句打趣的玩笑话而已。 她的脸孔近在咫尺,眸光闪烁如星光。 司徒渊看着她,又趁势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眸子里也跟着浮现出慢慢地笑意。 “不会!”他说。 严锦宁看见他笑,眼睛里的光芒仿佛瞬间便又更加明亮了几分,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拥抱了一下:“那好吧!” 然后就果断的转过身去,把披散的头发都收到胸前。 司徒渊眸底的笑意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尽数敛去,手指压在她风门穴处凝聚的暗黑色印记上蹭了蹭,然后用刀尖刺穿皮肉,精准的估算着刀口的深度压下去。 因为并不只是划破一层皮,确实有些疼,严锦宁一开始没太当回事,一个措手不及就呻吟了一声。 “很痛?”司徒渊问,他的声音听上去和方才一样,有点散漫也有点温和。 “还好!”严锦宁定了定神,干脆咬牙忍着。司徒渊从那伤口里挤出数滴黑血,用那个白玉杯接住,顺手放在了她看不到的地方。严锦宁身上,那个穴位上方本来是一片乌黑色,黑血挤出来之后虽然有所缓解,却仍是还有余色,司徒渊又用刀尖在自 己左手的中指上拉开一道伤口,用指腹压在她的伤处慢慢的揉。 严锦宁也没多想,又过了一会儿,他又拿起那个红色的瓶子从里面倒出来一些金疮药膏涂抹在两人的伤口上。 那药膏有奇效,当时就把血止住了。 “好了!”他说,随手将那些东西都往袖子里一收,然后端着那个杯子下床往门口走去。 严锦宁正在整理衣服,见状就脱口喊了一句:“喂!你就这么走啊?” 司徒渊没应声,推开门把东西都塞给了等在外面的卫朗道:“先送回去。” 卫朗看着那杯子里的东西,脸色不大好,本想往他身后去看一眼里面的严锦宁,但想着大晚上的不方便,就只恭顺的垂下头:“是!” 司徒渊关了门又走归来,往床沿上一坐就笑着打趣:“你刚说什么?” 严锦宁有点儿不好意思,微微红了脸,正在犹豫着对策,他便拉过她的右手,将手指搭在她腕上开始探脉。 严锦宁不觉有异,过了一会儿,他拉下她的衣袖道:“你有点气血不畅,回头我写个方子,你喝一段时间的汤药调养一下。” “好!”严锦宁顺口答应了,转念一想就又笑了:“你的医术信得过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司徒渊道,把她拖到怀里,就仰面往床上一躺。 他把她抱在胸口,微微迷了眼睛,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还没回我的话呢,你刚说什么了?舍不得我走啊?” 严锦宁趴在他身上,心里略有几分窘迫,咬着唇避开他的视线,拿指头戳戳他的胸口道:“那你走不走啊?” “呵——”司徒渊直接就被她逗乐了。 他翻了个身,把她压在身下,撑起身子俯视她羞红的面孔。 严锦宁干脆豁出去了,抬手又锤了下他的胸口:“你到底走不走?”司徒渊到底是没回答她的话,严锦宁只看到他瞳孔的颜色一深,下一刻,便埋首吻了下来。 第297章 子渊,你娶我吧! 出门在外,这几天一直都在赶路,确实多有不便,再加上心系烈舞阳安危,也没那个心情,所以即便一路上两人一直同吃同住,也至多只是举止亲昵一些。 本来就是个两厢情愿的事,而且是在自己的寝殿里,严锦宁也没扭捏。 司徒渊拥着她,一直吻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严锦宁想了想,鼓足了勇气去扯他的腰带。 不想,手刚摸到他腰后,却被他一把按住。 他又半撑起身子看下来。 严锦宁被抓了个正着,手还被他抓着,一时间脸上烧得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咬着嘴唇,明明早就有点呼吸不畅,这时候一紧张就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目光移到一边去。 “赶了这几天的路,你不累吗?”司徒渊也带了几分微喘的问。 严锦宁不肯转头看他,有点赌气的道:“要睡了,你走吧!” “我在这你又睡不好!”司徒渊却没退,用手指拂开她面上的一点乱发,轻声的哄:“乖!先睡吧。而且宫里人多眼杂,我要是今晚睡在这,父亲知道了,还不得打断我的腿?” “噗!”严锦宁失笑,这才重新转头面对他,搂着他的脖子道:“他不舍得的!他要伤了你,我会心疼的。”她从小就是被按照贵女的方式教养,并不是不知道含蓄矜持,可是这个人是司徒渊!有且是在看到了夜染和烈舞阳之间阴差阳错受到的这些煎熬,她便越发珍惜眼前的一切,和他能够这样相依相偎相处的 每一刻。 司徒渊看着她眼底眷恋的笑意,吻了吻她的鼻尖,就任由她抱着没动。 “子渊!”严锦宁于是又不满意的叫他。 “嗯?”他轻声的应,鼻息隐在她耳畔披散了一枕的秀发里。 “能这样和你在一起,真好,有时候半夜醒来的时候我都会觉得这是一场梦,你知道吗?”严锦宁双手捧过他的脸颊,表情十分郑重又认真的望进他的眸子里,“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 那样的噩梦,她真的经历过,所以那种恐惧才更真实更深刻。 她拉低他的脸孔去吻他的唇。 “知道!”他任由她亲吻,口齿间模糊的回应,心里那种温暖的感觉当中又夹杂了微微的刺痛,“我都知道!” 他不能告诉她他曾亲眼目睹了她的那场噩梦,可哪怕只是一场梦,想到她曾挣扎在那样的梦境里,他也心如刀绞火刺。 两个人相拥着吻了一会儿,就又消停下来。 “那你娶我吧!”严锦宁道。 “好!”他毫不犹豫的应。 她于是又高兴起来,再次捧着他的脸颊,让自己能够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急切的道:“什么时候?” 她眼睛的光彩明亮,那种喜悦好像都化作了满天星光在当空招摇。 就是欢喜的,就是期待的,不屑于掩藏,也不想掩藏。 她就是喜欢他,那般珍贵,那般眷恋,所有的感情纯粹又热烈。 两个人的脸近在咫尺,司徒渊近距离的注视着她的脸,眼底浓浓的笑意就那么划开,也是毫不保留的暴露出来。 “你就一天也等不了了?”他这样打趣。 “不想等!”严锦宁撇撇嘴,诚实的回。 她就那么看着他,在等他点头答应,这么近距离的凝视,让他根本也就无法拒绝,一切只能遵循本心。 “好!”他的手指穿插在她发间,用力的揉了揉:“不过怎么也得等父亲过来了,先看看义母的状况之后再说。长幼有序,等他们的事情处理好了,我就去找父亲提,让他把你嫁给我。” “嗯!”严锦宁就笑了,用力的点点头,又抬手使劲搂住了他的脖子。 这一夜,司徒渊到底也是没有留下的,又陪她躺了一会儿,见着夜色深沉了,就起身整理衣袍。 严锦宁还去扯他的袖子,半开玩笑道:“你真的不留下啊?” 司徒渊回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我是准备正经娶你的,就不干这些偷偷摸摸的事了。” 他穿了鞋子起身:“好了,我先走了,你晚上盖好被子,别着凉!” “嗯!”严锦宁想了想,就也穿了鞋子下地,拿过外衫披上:“我送你出门!” 司徒渊笑了笑。 她送他到门口就止了步子道:“回去吧!夜里天凉!” “我看着你走!”严锦宁执意道。 他看着她的脸,终是无可奈何,替她紧了紧领口,转身出了门。 两个人的寝宫之间离得不远,严锦宁立在门边,一直目送她的背影才转身回了寝殿。 次日一早,严锦宁起床之后司徒渊没过来,她以为他是去上朝了,就也没去找。 用了早膳,就有医女送来一碗药,说是陛下让送来的,而且吩咐哟要亲眼看着她喝了才行。 严锦宁想了一下才记得昨天他说让她喝一阵子的药调养气血。那药味挺苦的,但也好在她没有那些讳疾忌医的矫情毛病,闭了气一口给灌了下去。 医女端着空碗走了,严锦宁一个人呆着无聊,一直熬到日上上岸司徒渊那边也没个消息,心里奇怪,就找管事宫女问了司徒渊寝宫的具体位置寻了过去。 本来就离着不远,而且司徒渊这一国之君的寝宫又是这皇城之内最显眼的一座建筑,严锦宁几乎没费什么周折就找了过去。 院子外面是有侍卫把守的,不过大家都知道她的身份,就没有多此一举的进去禀报,而是直接放了她进去。 严锦宁走进院子里,却见里面正殿的大门紧闭,她心里正觉得奇怪,门就被从里面拉开。 司徒渊明显还没有梳洗,里面穿了一身宽袍,外面披着一件挺厚的披风站在门口,看见她,便是意外的愣了一下:“宁儿?你怎么来了?” 严锦宁狐疑的盯着他身上的披风走过去,再细看就觉得他的脸色似乎不是太好:“你才起床?怎么了?” 她伸手去摸他的脸颊。 司徒渊就势捉住她的指尖。 “昨夜受了点儿风寒,没睡好,早上就没起,正好这两天也没什么事。”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得轻描淡写。 他是个不喜欢笑的人,但是每逢冲着她笑的那时候那种暖意都叫人觉得莫名的舒服。 严锦宁上下打量他,见他也确实不像是有什么事的样子,就也没再多想,拉着他往里面走:“你才起床,是不是还没用膳?我陪你吃点儿。” “好!”司徒渊于是命人传膳,严锦宁因为早上吃过,就只喝了一点粥,司徒渊有她陪着,倒是吃的不少。 吃完饭已经是中午,他的脸色还是不太好,严锦宁本来想建议传个太医来看看的,却已经有人送了一碗汤药过来。 见他自己有知道注意,严锦宁就没多言,下午他传了朝臣进宫议事,她就先回了寝宫。 东陵那边的情况他一直没再对她提起,严锦宁也不问,就这样又过了两日,这天傍晚司徒渊刚过来坐下,两人才要用膳,就有宫人前来通报——夜染到了! 第298章 公主 严锦宁刚拿起筷子的手顿住,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司徒渊已经掰开她的手指将筷子放在了桌子上。 她牵了她的手,拉她起身:“走!我们一起去接父亲回宫!”这时候的严锦宁其实也说不上她对严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那个人为了一己之私,害得整个南月一族两次陷入战祸,又害得她的父母一个多年来明显一线,另一个半辈子都在承受内疚自责和相思之苦…… 却又偏偏,一直以来,那个人对她又都很好。 但是不管怎样,从自己亲生父亲的角度来看,她这么多年都算是认贼作父了吧? 而且琼州城里的那个老大夫说母亲是为了生产元气大伤才导致了现在的伤重不治…… 眼前即将见面的这个父亲,会欢迎她这样一个女儿吗? 心中的忐忑和不安感,前所未有的强烈,严锦宁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完全是毫无意识的被司徒渊拽着走。 从寝宫出来,他叫了步辇,又拉着她一同登上步辇,直奔宫门。 当时夜染的车驾还没有到。 司徒渊把她从步辇上接下来,他在翘首以盼,回头,却见她正神思不属的低头看着脚下。 “很紧张?”他这样问。 “嗯!”严锦宁本能的回应。 是很紧张,比第一次和司徒渊牵手、拥抱甚至亲吻的时候都很紧张,毕竟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是一直都是自己在主导自己,而不像是现在这样,在等着面对一场完全未知的未来。 “没事,不是还有我在吗?”司徒渊也不多说什么,只稍稍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指算是安慰。 “万一——”严锦宁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的说出心中担忧,话音未落,身后的阿篱就低声提醒:“老主人的车驾到了!” 严锦宁赶紧收摄心神,两个人齐齐抬头看去。 因为司徒渊叫得急,而且夜染的行事也一贯低调,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排场,只是闫宁带着一队侍卫护送一辆马车从远处过来。 速度不慢,但也许是因为严锦宁走什么,总之那车驾很快就到了眼前。 “老国主您慢些!”闫宁翻身下马去开车门。 司徒渊抢了一步上前,亲自搀扶了夜染下车。 “闫宁说你有要紧事得要我马上回来……”夜染边下车已经一边开口问道。 他才刚回了部落里没几天,要不是有十万火急的事,司徒渊不会这么急着叫闫宁去接他。 可是他的话只到一半就兀自打住了,因为不经意的一抬头就恰是看见站在司徒渊身后不远处的严锦宁。 他的表情,从镇定到惊讶再到慌张……变化得很快,以至于最后下车的脚步都差点踩偏。 傍晚这会儿起了点儿风,吹得严锦宁鬓边细碎的发丝扑在脸上有点儿乱。 她下意识的往前迎了一步,却又有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生生的又将脚步定住,用力的咬住了下唇。 “父亲——”司徒渊开口,想要解释,夜染却抬手制止了他。 他自己快走两步,亲自迎到严锦宁面前。 两个人,四目相对。 他的目光快速又深刻的将眼前这女孩子的五官轮廓都过了一遍,可是最后颤巍巍伸出去想要触摸她脸颊的手却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住了,迟迟的没敢碰触。 “你——”夜染开口,只说了一个字之后就紧张的似是无法再继续。 他就站在面前,严锦宁能看到他眼中凝聚的水汽。 这个风华绝代的男人,有统帅千军万马的才华和气魄,也有自成一国的谋略和胸襟,可是—— 此时此刻,第一次近距离的交锋,她却看到了他眼底泛起的泪花。 原来再强大的人,也会有软肋。 而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却是被允许不必穿透他的铠甲,直抵最柔软的那一方领地的。 “父亲!”原以为轻易叫不出口的两个字,这一刻却无需引导,就那么顺理成章的喊了出来。 她提了裙子一脚,屈膝跪下,却是还没等膝盖落地,夜染已经亲自弯腰将她一把拉住,下一刻,便是将她死死的压入了怀中紧紧的抱住。 他的身上,带着很浓厚的药香,莫名的叫人感到亲切和舒服。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的声音很低,一遍一遍的声音传来,像是控制不住的絮叨一样。 皇宫门口跟着司徒渊一起过来接驾的侍卫宫人们面面相觑—— 起初司徒渊带了严锦宁回来,他们以为这会是他们未来的皇后,怎么原来是公主啊? 这姑娘不和老国主站一起的时候任谁都不会多想,可是只要两人往一起一站,那么严锦宁的真实身份便是一目了然。 天色渐渐地完全黑下来。 司徒渊这才不得已走过去道:“父亲,天晚了,有话还是先进去再说吧!” 夜染这才察觉自己当众失态得有点儿离谱,赶紧松开严锦宁,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好!先进去!” 司徒渊和严锦宁一左一右的陪他坐上辇车。 夜染此时的心情其实是很有些激动地过了火,就因为如此,所以尽管胸中压了千言万语,这一路上却始终克制沉默。司徒渊直接叫人把辇车护送到夜染的寝宫,等进了大殿,在看到夜染握着严锦宁的手有一次的欲言又止之后,司徒渊和严锦宁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暗暗深吸一口气,主动的开口道:“父亲,我知道你 很关心这些年宁儿是怎么过的,来日方长,这些年话咱们以后再说吧,现在还有一件事,我得先跟您说!” 无非就是烈舞阳了! 这一路上夜染已经是几次想问,可越是期待,就越是畏惧踟蹰。 他们的女儿回来了,烈舞阳为他生了个女儿,那么没理由女儿都找回来了,她却没有跟着一起回来。 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一种猜测和准备了,只是…… 惟愿能将这时间拖得久一点,再久一点,那么就能再多一刻的自欺欺人,再骗骗自己。可是现在司徒渊既然开了口,他就避无可避了。 第299章 这就是他们的结局吗? 他强压下心里所有沸腾和重装的感觉,往里面走了两步,手扶着桌面缓缓地坐下,只是用袖子遮掩之下,一只手却死死的握住了座椅的扶手。 “有什么话就说罢,我有准备的!”他这样开口,严锦宁却细心的察觉到其中有一个音符微弱的颤抖了一下。 严锦宁突然觉得,接下来的事情会很残忍。 “子渊!”她急切的上前一步,扯了下司徒渊的袖子,“父亲舟车劳顿,要不等明天——” 没等夜染开口阻止,司徒渊已经冲他摇了摇头,然后重新看向了夜染,正色道:“义母也跟着我们一起回来了!” 看着严锦宁那般抗拒,夜染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心瞬间坠空。 他脸上维持着一个僵硬不变的表情,心里却已然在告诫自己—— 没关系!最坏的结果也无非就是他们带回来是她的尸骨,他天南海北的寻了这么多年,哪怕现在找回来的只是一副尸骨,但至少他知道了她的去处,不用再悬心牵挂了。 “她……”他张了张嘴,声音已经沙哑的不成样子。 司徒渊知道,与其让他自己胡思乱想,不如快刀斩乱麻的将真相告知,所以就没有犹豫的直接道:“只是义母她现在的状况不容乐观,我提前跟父亲知会一声,您得先心里有数!” “什么?”就听见咔嚓一声,夜染手下竟是生生的将那扶手掰下来一下,他蹭的站起来,冲过去,抓着司徒渊的肩膀,眼睛里充斥着鲜红的血丝,眼神迫切又满怀希望的盯着他:“她人呢?” “您跟我来!”司徒渊拉下他的手,率先举步往后殿的方向走。 那间冰室他就设在夜染寝殿的一个暗间里。 严锦宁不放心,也赶紧跟了去。 司徒渊开了密室,夜染就迫不及待的推开他冲了进去。 那里面的温度低,骤然一开门迎面就被水汽迷了眼。 刚一感知道这个温度他就心智不妙,站在进门几步的地方愣住了,再等到水雾慢慢散去,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 那个女人,苍白又安静的躺在屋子中间的玉床上。 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容颜。 只是—— 她睡得好安静。 司徒渊早就说过,夜染的医术非一般人可以比,看到这个环境,再看到烈舞阳的样子他就已经大概的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在那玉床旁边半跪下去,伸手去碰那女人的脸。 司徒渊和严锦宁跟过去。 司徒渊道:“这些年帮着看护义母的大夫说她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再加上当时以及行有了身孕,生产的时候又损耗太大……他说他没想出办法……” 夜染抓了烈舞阳的一只手,将她的手贴近自己的脸庞,这一刻却是如释重负的笑了:“这样就很好了,在我的有生之年……这样已经很好了。” “父亲!”在这件事上,严锦宁心里是带着愧疚的,可是她刚想要说话,夜染却已经回头朝她看过来,那笑容中带了几分歉疚道:“丫头,我与你母亲已经有太多年不曾相见了,今晚能让我单独陪陪她吗?” 他的眼睛赤红。 严锦宁觉得如果他们再不走,他的眼泪就要落在他们面前了。 “好!”所以,也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她就点头答应了,“不过这屋子里寒气重,子渊说父亲你的身体也不好,你也不要呆得太久了!” “去吧!”夜染点头。 司徒渊就过来揽了她的肩膀,带着一步三回头的她先离开了。 这一夜,严锦宁辗转反侧,始终没睡,再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就干脆起来穿了衣服打开寝殿的大门一个坐在台阶上看星星,坐了不多久,司徒渊就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 严锦宁笑笑,没问他是谁去给他送的信。 司徒渊走过来,挨着她坐下,又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裹在肩上,让她靠着自己。 “睡不着?”他问,说着,也没等严锦宁回答就又继续说道:“别担心,父亲那边我叫闫宁去守着了,不会叫他在那屋子里呆一整夜的,现在还有你在,他也不至于会想不开的。” 他会想得这么周到,严锦宁是打从心底里感激也感动的。 “谢谢你!”她说。并不是所有的爱都一定要轰轰烈烈,感天动地的,有些事虽然看似平淡无奇,但是却是他所给予的最温暖的关怀和宠爱,所有以她的立场,她不方便说的,不方便做的,他都会心领神会的自主去替她做, 免了她许多的纠结和痛苦。他保护她、关照她的方式,是让她在他身边时就能尽可能多的感知到温暖和快乐。 司徒渊没应声,抱着她坐了会儿,见她还是情绪低落,就只能再开口:“还是不开心?”严锦宁侧目,半仰起头去看他的脸孔,面上表情颇有几分无奈道:“我只是在想,他们分开了这么就,等待了这么久,难道到头来最后的结局就是这样子的吗?我知道一切都是命,不单单是不甘心几个字就 能扭转的,可是——如果换成是我,这样的结局我一点也不会觉得欢喜!” 明明重逢了,相聚了,可是因为一方不省人事,而且还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相思未解,却好像成了更大的负担。 这样的结局,不完美! 司徒渊也知道这不是个太好的结局,可是对于这个局面他们所有的人除了接受以外就完全的无能为力了。 “好了!天很晚了,先别想这么多了,你明天不是还要去见父亲吗?早点睡,嗯?”他只能这样说,连安慰的话都讲不出来。 “睡不着!”严锦宁垂头丧气的坐着不动。 司徒渊就强行把她拉起来,替她拍了拍裙角的褶皱往里走:“我陪你!” 听了他这句话,严锦宁总算忍俊不禁的笑了,打趣道:“你今天不怕被我父亲打断腿了?”司徒渊见她终于不再继续纠结那些糟心事了,也总算是微微松了口气:“今晚他且顾不得呢。” 第300章 何以两全?! 司徒渊似是真的很在意两人之间这个“兄妹”的名分,尽量的避嫌,虽然哄了严锦宁进屋去,却真的没做什么,只是拥着她,等她睡了就下床离开了。 因为有心事,严锦宁虽然睡得晚,但是第二天也是很早就醒了。 这几天早晚都有医女往她这里送药,她已经习以为常,喝了药司徒渊就叫人过来接她,说是一起去见夜染。 两人过去的时候,其实时间还早,可是想也知道夜染这一晚必然无眠。 穆野进去通禀了一声,不多时他就匆匆的换了身袍子出来,眼睛里布满血丝,但是看上去倒是精神还好。 “父亲还没用早膳吧,我先命人传膳!”司徒渊道,转身吩咐院子里的宫人下去准备。 夜染其实是没有胃口的,不过为了叫两人安心,便没有阻止。 三个人一起用了早膳,严锦宁面对他的时候还是颇有几分局促,而夜染的情绪不高,所以用膳其间三人几乎全程沉默。 一直到宫人把桌子撤掉上了茶水,也还是司徒渊先开口问道:“父亲已经看过义母了,她的情况怎么样?” 夜染闻言,申请似是恍惚了一下,眼中神色也能见出明天的黯淡来,片刻之后,他说:“就这样吧!” 这话—— 似是还有话外音? 严锦宁和司徒渊互相对望一眼,交换了一下眼神。 司徒渊道:“有解?” 夜染手里捧着茶盏,一直没有往嘴边送,但是却不难发现,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指关节看上去苍白又突出。又是过了一会儿,他方才语气平静的道:“照顾她的大夫说得没有错,她被身上的内伤所累,能撑着生产已经算是奇迹了,这些年里要不是一直用名贵的药材吊着,也不可能活到今天。我替她把过脉,也仔 细的检查过,旧疾加上内伤都拖了这么久……就算强行用药施针将她唤醒……” 为了压下声音里突如其来的哽咽,话到此处他便刻意的停了一下,缓了口气又道:“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就负担不起作为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换而言之,不是没有办法把人救醒,只是一旦强行把人激醒就无异于杀鸡取卵,逼着把一直支撑她的最后的一点元气耗尽,她便会当即殒命。 甚至可以说—— 现在若要叫醒她,便也等于是亲手杀了她。 司徒渊是知道夜染的本事的,既然连他都这么说,那就说明真的只能这样了。 严锦宁忍不住抬头往后殿的方向看了眼,然后神色歉疚的站起来:“父亲我——” 如果不是当时烈舞阳刚好有了身孕,如果最后她不是拼尽全力为了生产,也许…… 一个女子,一个为人母亲的女子,她到底能有多坚强又有多伟大?此时此刻,她就只能感觉道深深地歉疚和自责。夜染见她要跪,赶紧抬手扶住了她,眸光也瞬间变得温和了许多的道:“丫头!不关你的事,你也不用多想,你是她的亲骨肉,是她血脉的传承,你娘她本就是这世上最独立也最坚强的女子,她是整个南月 部落的领袖,在最危急的时刻,她都没有放弃过她的族人,她会拼尽全力的保你才是正常的,要怪也只能怪我当初没有设想周到,没能护住你们母女。” 保护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这是身为男人的责任,虽然他的女人足够强大,但是事情弄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成了一生的心结和憾事。 “父亲……”严锦宁低声的唤他,心中却是百感交集。 他不愿意把这种负担压在她的心上,可是他自己心上的包袱,怕是没能能帮他卸下了吧。 “其实现在有你在,这已经是对你娘最好的告慰了。”夜染握着她的手,又拉她坐下:“昨天时间太匆忙,都没来得及和你说几句话,来,跟父亲说说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那一夜之间整个南月的宫廷都知道了国师失而复得,找回了长公主为他生下的女儿,即使暂时没有正式的册封,但是仅凭着烈舞阳在南月族人心中的威望,他们对她的女儿也怀揣着天然的好感,各自欢欣 鼓舞,很快消息就传遍全国,甚至于风声也透到了东陵朝中。 得知严锦添的死讯之后,司徒铭很是发了一通的脾气,生怕赵王趁机冲破关卡南下,紧急重新任命从军中提拔了一名主帅出来主事。 好在严锦添把赵王那边闹得天翻地覆,赵王也需要时间修整,给了他补窟窿的时间。“到底怎么回事?”把新的任职令叫人紧急送出去之后,司徒铭抓着军中送回来的战报,几乎要将那两页纸捏城齑粉:“严锦添以身犯险,出奇招带人潜入赵王的领地偷袭,让赵王受了重创,还险些让他整座 城池化为灰烬?” 严锦添走的时候,没跟军中的任何人透露他的计划,等到这边的人知道消息的时候,却是连着他命人偷袭斩掉了赵王的梁王精兵和他的死讯一道儿传来的。因为他是司徒铭派过去的,被委以重任,再加上他人已经死了,就算再大的功劳也无福消受,而军中的那些人为了不担保护主帅不利的罪名,就也没有谎报或是遮掩他的“功绩”将一切都写明在了军报上紧 急递送进京,并且给严锦添请功。 “战报和军中呈送的密信上都是这么说的!”苏青和苏杭两个也是满脸尴尬。 但是事实胜于雄辩,他们没有亲眼见证,只能听军队里那些人传递回来的消息怎么说了。 “他会有这么好心?为了替本王守防线,就这么肝脑涂地的为国捐躯了?”司徒铭虽然也是被这些战报压得不得不信,却总感觉是一场可笑的笑话一样,手里捏着战报就直接笑了出来。“属下也已经叫人去查证过了,消息当是没有多大出入的,据说当时武威将军出奇兵,先抢夺占领了赵王府,以王妃和世子为 饵,诱赵王回城,然后安排好了人手在天险之地设伏,击溃了赵王紧急调派回 去增援的两万精兵,甚至他还趁机在那座城池之内埋藏了大量的火药,要不是后来不知怎的被赵王先给杀了他,现在您手上收到的就应该是捷报和赵王的人头了。”苏青道。 “当时赵王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司徒铭勉强压下脾气,咬牙问道。“这个——”苏青和苏杭对望一眼,为难道:“殿下恕罪,当时武威将军带过去的都是他自己的心腹,赵王府里没有我们的人,所以当时那里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咱们是真的不知道。他那个亲信叫佟桦的 ,事后也直接带着一拨部下消失了,赵王府里事发的经过和真相,恐怕是再难查出的!” 司徒铭现在满肚子火,他不在乎严锦添死不死的,主要是明明之前他们是有拿下赵王叛军的大好机会的,现在却失之交臂,后面的仗就只能从头再打了。“知道了!”狠狠的深呼吸了几次把脾气压下去,他想了想,阴着脸抬头看向了苏杭道:“那边军中没个自己人我不放心,你收拾一下马上赶过去,趁着现在赵王元气大伤,督促军中给我速战速决,一定要尽 快把赵王的这堆麻烦攻克下来!” “是!”苏杭拱手领命。 司徒铭却又突然想起了别的事,就再次拧眉道:“还有那个南月是怎么回事?那个烈舞阳不是死了很多年了吗?怎么会又突然蹦出来一个女儿来?”“此事着实奇怪!”苏青道:“这个消息属下也命人过去南月核实了,不过路途遥远,暂时还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传过来。而且就是夜染和烈舞阳的一个女儿而已,就算此事属实,与咱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大吧! ” 严锦添做事是绕开了司徒铭的,所以司徒铭不仅不知道他出事的时候严锦宁的全程在场的,更不可能料到严锦宁居然竟会是传闻中的那位南月公主!” “行了行了,都下去吧!”他也没心思计较这些,胡乱的摆摆手把人都打发了,拿过奏折耐着性子继续看。 * 南月。皇宫。 这段时间司徒渊一直居于宫中,只处理南月国中的一些事物,对东陵那边越来越混乱的局面完全没有插手。 虽然各方面的最新消息进展都是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他的御案上的,他也只是看看,仍是任其发展,不闻不问。 一晃十多天,好像两朝之内的局面就是两个世界两个极端。 这天上午在御书房处理完政事,司徒渊想了想,出了门就独自一人去了严锦宁那里。 彼时严锦宁却是不在,他打发了宫人,自己从书架上随便抽了一本书看。 “陛下,晌午了,要不要摆膳?”半个时辰之后,有宫女敲门问道。 “不用了,等你们主子回来再说吧!”司徒渊道,侧卧在榻上将那本书又翻过去五六页外面才听见脚步声。 片刻之后,严锦宁推门进来。 “咦?你怎么在这?”看见他在,她意外之余就笑了。 司徒渊翻身坐起:“又去陪父亲说话了?” 严锦宁走过去妆台前面坐下,把发钗耳环都一一取下,一边道:“我在那边多呆一会儿,他就不能一直守在冰室里了,他现在的身体又不好!” 这些年来都没管过她,夜染对她心里是有亏欠的,所以就格外的纵容她,即便严锦宁每天都会过去缠着他占用了他很多的时间,他也都由着她。 但也或许—— 他也知道她总往自己这边跑的用意,只是不点破。 严锦宁一边把取下来的首饰往首饰匣子里扔,一边从镜子里看着司徒渊的影像道:“你午膳用过了吗?要不要我叫人准备?” 司徒渊没应。 她却从镜子里看见他起身朝自己走了过来。 “你在和等我……是有什么事吗?”严锦宁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她转头问他。 司徒渊面上表情颇有点儿郑重其事的让她不知所措。 她仰着头看他。 司徒渊走过来,然后单膝半跪下来,拉过她的两只手都攥在自己的手指间。 他这模样,让严锦宁更是有些无所适从:“到底怎么了?” 司徒渊看着她的眼睛半晌,终于是将斟酌了许久的话与她说了:“宁儿,我有一个想法——” 他眼中的神色,是鲜有的凝重。 严锦宁觉得自己的脸皮有点僵,做不出什么太生动的表情来,就只是颇有几分紧张的看着他。 司徒渊道:“我知道我不该越俎代庖,做这样的决定,但是父亲那里,你有没有想过帮他早点走出来?” 严锦宁愣了愣,随后就明白了她话中深意,眼神却是闪躲了一下。 司徒渊继续道:“他舍不得义母,会一直一直的守着她,可是守到最后呢?再过十年二十年?等义母长眠之后他再遗憾的放手?” 严锦宁低头沉默,半晌才很小声的道:“你是想让他们真正的见一面?”司徒渊握着她的手,尽量的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与其一厢情愿的让父亲守一辈子,我倒觉得给他们一场重聚和告别会更好一些,他们分开十七年,不仅仅是父亲,想必义母也有很多的话想要跟父亲说,如 果临终前都不让她见父亲、见你一面,对她来说也不公平,也是遗憾吧!” 夜染的身不得,源自于他无法亲手扼杀了挚爱之人的性命,所以他便宁愿选择用一场没有尽头的陪伴来与她一起度过这生命中剩下的时刻。 可是当年烈舞阳出事的时候,他正远征西津,那一场分别本就来得猝不及防,连一场告别的仪式也没有,那其中必定是有遗憾和缺失的,即便他现在能守着沉睡中的她一起来度过后半生了…… 有些遗憾,也终究是无法被填充补满的。严锦宁又想了很久,终于,缓缓的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道:“要怎么做?” 第301章 成全 “明天,”司徒渊道:“你想个办法把父亲叫走,绊住他一阵,剩下的事就交给我!” 严锦宁看着他的眼睛。 司徒渊只得再鼓励她。 良久,她方才用力的抿着唇点了点头:“好!” 次日一早,严锦宁就亲自过去夜染的寝宫找他。 小童进去禀报,过了一会儿夜染出来,走近的时候,严锦宁感知到了他身上的寒意就知道他方才人在哪里了。 “怎么这么一大早就过来了?”夜染笑道,只是那笑容之间的疲惫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严锦宁看着他满头的霜华,本来方才过来的路上她心里还有些犹豫,这时候却突然坚定了信心—— 也许司徒渊说得对,长痛不如短痛,父亲和母亲之间是需要面对面的给彼此一个交代的。 “子渊最近都有事不能陪我,父亲能不能陪我出宫去走走?我想看看宁城的风土人情是什么样子的,上回来去匆忙,也没时间逛逛。”暗暗提了口气,严锦宁道,走上前去拉了他的手。 夜染看着她眉宇间的笑意——烈舞阳给他留下来的这个女儿,他视若珍宝,尤其这么多年他还对她不知不问,让她流落在外、受了很多苦,心里还揣了一份歉疚,所以他对她是有求必应的,而这也是司徒渊为什么让严锦宁出面缠住他 的原因。 “好!”夜染点头应允,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现在白天在外面太阳毒热,让侍女带上伞。” “好!”严锦宁道:“父亲是还没用早膳吧?我做给您吃!” 夜染却是有些诧异:“你会?” 严锦宁挽着他的胳膊往内室走:“会炖几样补品,我帮父亲更衣。” 换了衣裳,她就带夜染到自己的寝宫,在小厨房里张罗着做吃的,当然,大多数时候还是厨娘在做,她倒是自己挽袖子炖了一个甜品。 父女两个吃了饭就一同坐了马车出宫。 宁城是南月建都时候新兴的一座城池,远没有东陵帝都那般古朴,但也正因如此才更处处生机,百姓和乐,民风相对的也更淳朴。 两人在最热闹的西街转了大半个上午,严锦宁买了很多制作精巧的小东西,中午在街口的四喜酒楼吃的饭,下午又去城东的戏楼里听了一出戏。 夜染对这些东西一直都是淡淡的,但是见女儿高兴就耐着性子陪她转。 从戏楼里出来,严锦宁正琢磨着还能再去哪儿拖上一阵,远远地就见人群里闫宁冲她招手。 她心中了然,就说累了,改天再来。 夜染命人把马车赶过来,和她一起上了车。 大半个车厢里都堆着她淘来的东西。 他们瞒着夜染做了这么一件大事,此时和他单独相处,严锦宁就本能的心虚,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就抱了一些东西过来玩。 夜染随手拿过一个陶瓷风铃在手里晃了晃:“有这么稀奇吗?都多大的人了。” 言罢,想到女儿长这么大自己却从没有尽过身为父亲的责任,就又打住了话茬,面上表情略有些尴尬和黯然。严锦宁知道他对自己也一直有心结,就撇开东西挪过去,挨着他坐,两手握住他的一只手掌很认真的说道:“父亲,其实您真的不必对我感到内疚,这些年,我其实过得不错的,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遗憾的 话,那边是没能早些到您和我娘的身边来,承欢膝下!” “真的很好?”夜染和气的笑了笑,反手拍拍她的手背。 她在东陵的这些年是怎样的,司徒渊都已经详细的说过了,虽说锦衣玉食,不算受苦,但是那些明枪暗箭,却是回回九死一生。 “很好!”严锦宁点头,又想了想就狡黠的笑了,扬眉道:“而且——即使有些不好的时候,我也认了!” 因为那个地方曾经出现过一个人,所以即便曾经也有过委屈,经历过艰险也心甘情愿。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眉眼里都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你啊——”夜染伸手点点她的额头,自是听懂了女儿的话外音:“想好了?父亲不可能永远陪着你,那是一辈子的事,真的要把自己的后半生托付给他?” “他答应娶我了!说——过几天就跟父亲去提!”严锦宁道,蹭过去靠在他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撒娇。 “我没听他说过啊!”夜染侧目看她一眼,强忍了笑意故意逗她。 “如果他敢不娶我的话……”严锦宁接着他的话茬,眼珠子转了转,明显是在憋坏呢。 “怎么?人家要是不娶,你还得我这个做父亲的出面去找人打断他的腿啊?”夜染失笑。 如果一定要说女儿有哪一点最像娘的,大概就是在面对感情的这件事上吧—— 喜欢就是喜欢,从不遮遮掩掩,扭捏作态,面对自己喜欢的人,那感情直接又纯粹。 “不!”严锦宁听见他笑,也不在意,更是梗着脖子做出一副里所以当的表情来,“他要是敢说娶,你也得逼着他娶我!” 这一生,非他不嫁! 而他——除了她,也不可能娶别人啊! “傻丫头!”夜染再次忍俊不禁的摸摸她的头发。 严锦宁觉得他好像有话没说完,就好奇道:“父亲,难道你不喜欢他吗?” 夜染复又低头看她,道:“不是不喜欢,单论相貌、人品、才华和能力,他都无可挑剔,只是那性子……” 司徒渊的为人,确实太冷情了一些。 他是个很好的统治者和继承人,但是作为女儿一生的归宿,夜染其实心里是有犹豫的。 “可是——我喜欢他!”严锦宁搂着他的胳膊耍赖。 夜染就无奈的笑了:“行!你喜欢就行!”这世上有多少的两情相悦,又有多少的白头偕老?他其实不太明白像是严锦宁这样柔弱的女孩子哪里来得这样孤注一掷的勇气,可是她有她喜欢的人,也知道自己执着想要的是什么,提起那个人,她就会 觉得幸福…… 对于一个父亲来说,他现在唯一能给她的—— 也不过就是成全罢了。 严锦宁知道他在心里已经完全妥协了,可是他对自己太纵容也太好了,正是因为这样,想着今天她和司徒渊做的事,随着马车驶近皇宫,严锦宁突然就有些紧张起来。 为了不想在夜染面前暴露出来,她便借口看风景,趴到了窗边去,不再和他说话。 夜染也没说什么。 在皇宫门口下马车,又换乘了辇车,严锦宁和他在他的寝宫门前走下辇车的时候,夜染一抬头就见司徒渊正正在院子里。 他微微愣了一下,随后脑中灵光一闪,瞬间就明白了。 脸上表情迅速的凝固僵硬,他甚至连话都没来得及跟司徒渊说一句就直接往里面冲去,走得太急,险些在台阶上绊一跤。原是没有这样果决的勇气的,可是烈舞阳此时的身体状况他太清楚,于是便更清楚留给他们的时间有多稀缺,所以,他甚至都不敢叫自己迟疑或是犹豫,便就一把霍的推开了大门。 第302章 夙愿,相见 司徒渊把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只是为了能尽可能给他们留时间,他暂且还留了金针封在烈舞阳的几处要穴上。 此时,烈舞阳人已经被他挪出来,安置在了殿内的睡榻上。 夜染跌跌撞撞的走过去,跪在了榻边,他要伸手去拔针,那双从来都能杀人也能救人的手却在忍不住的颤抖。 “父亲!还是我来吧!”深吸一口气,司徒渊走过去。 夜染没有阻止。 严锦宁站在门口,手扶住门框,呼吸静止。 司徒渊弯身下去,小心翼翼的把烈舞阳身上的金针取下,等到百会穴上的最后一根针抽离时,烈舞阳突然很低的呻吟了一声。 她的手指,痉挛似的一动。 夜染连忙用力的握住。 “舞阳!”他开口唤她,声音却因为恐惧忐忑而听起来显得虚浮。 烈舞阳皱了皱眉头,又过了一会儿才缓慢的睁开眼睛。 她的眼神原是空洞的,但是在睁开眼第一眼看到旁边的夜染时候就瞬间被点亮。 “阿……染……”声音低弱,带了微微的暗哑。 严锦宁见状,想去给她倒杯水,却被司徒渊拽住了,冲她隐晦的摇了摇头—— 十多年没有像正常人一样的饮食起居了,她身上的所有器官都异常的脆弱,承受不了任何的外力改变。 那边夜染显然更清楚这些,他只是坐到榻上,把她扶起来让她靠在了自己的怀里,不住的去亲吻她的鬓角。 烈舞阳起初的思维还有点儿放空,却在瞧见他鬓边垂下来的发丝时猛然惊了一下。 “这——”她抬手摸过去,从他霜白的发尾摸到明显已经不再是风华正茂的面孔五官,眼中堆积的情绪越来越多,从迷茫到惊讶到恐惧,最后嘴唇嗡动了无数次也没能说出话来。 夜染自是读懂了她眼中的言语。 他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触过自己眼尾浅浅的皱纹,调侃:“是不是我已经老得让你认不出来了?” “我——”烈舞阳眼中的情绪一瞬间就演变的更复杂。 可是这十六年里她完全没有记忆,任凭她再如何的苦思冥想,也分辨不处今夕何夕。 夜染知道他不能一直让她把精力和时间都浪费在这样的事上,就主动的解释道:“你受了很重的伤,睡了很长的时间,如今女儿都长大成人了,我老成这样也算情有可原了吧!” 说完,他就转头冲严锦宁道:“丫头,还不叫娘?” 烈舞阳似是惊了一下。 但是她记得那场战争以后自己被掳,后来发现怀了身孕,并且生下了女儿。 只是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的印象了。 她狐疑的循着夜染的视线看过来,看到严锦宁,眼中先是闪过一瞬间迷茫的色彩,但随后就像是明白了什么,忽然就欣慰的笑了。 严锦宁见她要抬手,就赶紧迎了上去,握住了她的左手叫了声:“娘!” 本来只是情急之下,但这一个字冲口而出之后心里也突然就跟着各种情绪泛滥,酸涩又委屈。 “都长这么大了!”烈舞阳看着她,笑了一笑,但是那笑容之间却颇为自嘲。 “这些年,女儿让您受苦了!”严锦宁赶紧道。 “傻孩子!”他嗔了一声,目光贪婪的,片刻不离的盯着女儿的脸,后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就又问夜染道:“阿染,我们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严锦宁差点脱口回答出来,但是千钧一发之际又飞快的把话咽了下去。 司徒渊说她醒过来也撑不过几个时辰的,她并不知道她们母女都是刚回到夜染身边不久,也并不知道他们全家这十几年来全都置身于严谅挖出来的泥沼当中。 “珺!”夜染的反应很快,一见严锦宁迟疑,连忙就转移她的注意力,拉着她的手在她掌中写下这个字:“倾珺!这两个字,你说好不好?” 她没有时间去查证曾经的这段过往,去了解他们一家三口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与其让她知道了再徒增遗憾和伤感,倒不如就这样,就这样让她觉得这些年来女儿跟着夫君,一起生活得很好。 严锦宁微愣,但是也于瞬间就明白了父亲的新意。 是的,母亲没有多少时间了,那些过去,没有必要让她知道。 于是,她点点头,和父亲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彼时烈舞阳还执着于女儿的名字,正盯着夜染的指尖在自己的掌心里移动,明显是想到了某些旧事,就弯起眼睛笑了:“好!” 她转头,伸手摸过严锦宁的脸,眼睛里就凝满浓浓的化不开的情愫:“我的女儿这么漂亮,当然当得起这两个字!” 她的手,还是冰凉的没有一点儿活人的温度,落在皮肤上的感觉只叫严锦宁觉得胆战心惊。 她看似活过来了,可是分明死神的脚步也正在身边徘徊。 虽然明知道自己应该忍着的,可严锦宁的眼泪还是猝不及防止不住的往外滚。 “珺珺!”烈舞阳一见女儿哭,突然就慌了。 她本想从夜染怀里挣扎起身去抱女儿,可是全然没那个力气,便就只是神色慌张的拿手去抹她脸上的泪:“你别哭!” 当年她怀孕的时候大夫说过的话她都记得,那时候他们说她的身体状况可能都没办法撑到正常生产,而且她又是几经生死的人,如今就算夜染等人什么都没说,她自己也能感知到自己生命流逝的迹象。 舍不得她爱的男人,也舍不得女儿! 可是,事情就摆在眼前,她连安慰他们都不能。 “珺珺!”夜染张了张嘴,本来想把女儿劝住,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有任何的意义。 他们都是彼此通透的明白人,做戏给谁看呢? 严锦宁跪在烈舞阳的榻边,眼泪滂沱的流了满脸,止也止不住。 司徒渊只能走上前去,握着她的肩膀把她扶起来。 严锦宁却是一转身就扑到他怀里,扯着他的衣襟哭得更加凶猛了。烈舞阳一心只记挂着爱人和女儿,是直到这时才刚注意到这大殿之中还有一个人在,再看严锦宁肆无忌惮扑到他怀里的情形,不免愣住了。 第303章 长辞,远征 “母亲!”深吸一口气,司徒渊开口。 烈舞阳不知道他和夜染的关系,他这一声“母亲”自然就代表了另一种含义。 烈舞阳先又是意外的一愣,后又看到女儿靠在他胸前那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就又无比欣慰的笑了。 “好!好的!”她说,有点儿像是喃喃自语。原来她这一觉整整睡了十六年,醒来以后看到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心里就满满的都是歉疚,而现在,看到女儿连将来的归宿都有了,才终于能够完全的相信,在自己缺席的这些年里,她的女儿应该是过 得很好的。 可是她的女儿此时却并不好。 曾经,严锦宁一直以为这个所谓的母亲和她之间可能不会有什么深刻的情感牵念,可是等真的到了这一刻,身临其境时才知道,原来所谓的骨血、血缘这些都是生而为人的天赋。尤其那时候冯氏虽然没有在衣食住行上面苛待过她,但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那种疏远和敷衍是与生俱来的,直至后来彻底翻脸,屡次想要将她置于死地。前后两世,这是她唯一的一次机会可以开口 叫“娘”,却偏偏…… 严锦宁哭得不能自已。 烈舞阳就一直忧心忡忡的看着她。 司徒渊拿手指去抹掉她的眼泪,一边轻声的劝慰:“父亲和母亲已经很久没见了,我们先到外面去等一会儿,让他们单独说说话,嗯?” 严锦宁把脸藏在他怀里,就只是哭。 司徒渊终是半哄半抱的把她带了出去,走到门口,又回头给了烈舞阳一个歉疚的眼神,便替他们合上了殿门。 等到他们一走,烈舞阳突然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毫无负担的放任自己整个人靠在了夜染怀里。 “女儿很好,你且放心,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夜染自是感知到了她的虚弱,他强忍着颤抖却吻了吻她的嘴角。“阿染,对不起!”烈舞阳自是没有怀疑过他待女儿的用心,她素手抚过他的面孔,最后停留在满鬓的霜华上,眼中蓄满了晶莹的水汽:“没想到我们的一生……就这样便草草的收场了。我曾以为会有大把的 光阴与你一起共度,可是到头来才发现我真正能给你的居然是那般微少。” “没关系!”夜染拉过她的手,凑近唇边亲吻:“这一生过了也便过了,我们还有以后的生生世世,只是下一次,要换你先等我几年了。” “呵——”烈舞阳闻言,就笑了,她说:“我等着你,等着你去找我,然后把今生缺失的和未能完成的诺言都一一兑现。” “好!”他愉快的接下她给的承诺。 “阿染……我爱你!我知道这些年我让你痛苦,可是我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你……”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长庆殿里的灯火一夜未明,司徒渊带着严锦宁在殿前的台阶上守了整夜,直至次日一早,瞧见了晨曦的微光,身后大殿的大门才被从里面打开。 两个人连忙起身迎过来。 夜染的面容平静,只是一夜之间,他眼角的皱纹似是突然就深刻了许多。 两个人都没问他殿内烈舞阳的情况,结果如何,各自都心知肚明。 “父亲,对不起!”严锦宁走上前去,隐忍着,小声说道:“我们——” 夜染抬眸,看见她红肿的眼睛,就心疼的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然后,他仰面朝天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重新再看向两人的时候竟是满面释然。 “不用说抱歉!”他说:“你们的心意,我都明白,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这才是最好的结局,只是……只是……” 要亲手结束她的性命,我做不到。 见她一面,夙愿已了。 他的眼中布满泪光,却是实实在在的笑了,一边拍了拍司徒渊的肩膀,一边脚步蹒跚的往台阶下面走:“我应该谢谢你们替我解脱!” 十七年的相思!二十多年的一往情深…… 终于终于,今生的运气耗尽。 可以释然了,放下了,安安稳稳的等着另一世的重逢。烈舞阳的死,不可能不让夜染深受打击,但是因为解开了心结,他操持着办完了对方的后事之后精神倒是好了不少,不再把自己关在寝殿里整日不见人,也不再到处东奔西走,又捡起他的医书,认真钻研 ,偶尔心情好,也指点一下司徒渊练剑,或是和严锦宁对弈一盘。 一晃三个月,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步入正轨,时常会让严锦宁有种做了梦一样的想法。 而这三个月之内,东陵朝中却是发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动荡。眼见着司徒铭以一场大婚笼络了曾经杨丞相的大部分人脉,并且经过三个月的艰苦对战,朝廷的军队终于攻破了赵王严防死守的最后一道防线,逼死了赵王,收复了失地,看似实权逐渐稳固,就在他考虑 老皇帝可以功成身退去驾崩让位的时候,北疆的驻军却以昭王司徒渊的名义揭竿而起,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挥军北上。 司徒铭对此早有防备,在打败赵王之后迅速安排加固了北方各处的关卡,但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如有神助,半月之内就连破他五座城池,势如破竹,一路正在大张旗鼓的往京城压进。 起初的几仗打得甚是险恶,可是在连胜数场之后,北疆叛军的气势已然是叫朝廷军队望而生畏,甚至出现了被逼降收编的事情,而且还不止一次。 与此同时,睿王司徒铭母妃祺贵妃弑君未遂,司徒铭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传言更是如雨后春笋般在各地百姓中间迅速扩散,压都压不住。 往后又过了半个月,这一天,烈舞阳的百天祭日刚过,次日一大早,下朝之后他就去了长庆殿找夜染。 夜染似乎知道他的来意,把他叫进去了就问:“是东陵方面的战事又有进展了吧?梁旭的大军几时能杀到京城去?”司徒渊道:“北疆边境几十年来一直大大小小的战事不断,那里的驻军本就是东陵国中最强的一支,再加上前面几个月的强练……司徒铭手里掌控的兵力在人数上虽然战着绝对的优势,但不是对手那是一定 的。刚刚得到的消息,梁旭又拿下了一座城池,这样离京城就剩下最后一道屏障了,一旦居庸关的五万军阻力被冲破,下一步他就可以直接杀入京城了。” 夜染点头:“那应该是快了,你要回去收拾残局看就收拾走吧,珺珺那边我替你看着她。”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切都在他的预料和掌控之内,但是此时此司徒渊面上表情却是分外的不轻松。 夜染看在眼里,就放下了茶碗:“有什么地方出岔子了吗?” “不是!”司徒渊道,拉起袖子把手臂搁到他面前:“我已经定好了远征的日期,只是走之前,想请父亲替我断一下脉。”夜染狐疑的低头看向他的手臂,就先微微的变了脸色。 第304章 毒药 午后,严锦宁刚睡醒,才刚坐到妆镜前要梳妆,外面就有宫人禀报,说是老国主来了。 严锦宁连忙穿上外衫,迎到外殿:“父亲怎么过来了?我还想一会儿去找您呢!”然后扭头吩咐外面的宫女:“奉茶!” 她扶了夜染在椅子上落座。 夜染才道:“我就是怕你去找我,这才先过来的!” “咦?”严锦宁颇为奇怪:“有什么事吗?” 宫女送了茶水进来,严锦宁递了一杯给他。 夜染喝了一口茶,道:“我最近再调一个新的药方,有一味药这边找不到,我依稀记得早些年在部落的山谷里见过,准备回去一趟。” 严锦宁诧异:“很急吗?今天就走?” “突然想到的,一个挺难得的方子,就有点迫不及待了!”他说,又拉了女儿的手:“而且最近一直都在忙你娘的身后事,也不得空,你都还没去过部落呢,我就想顺便带你过去看看!” 南月部族的部落,那是她母亲出生成长的地方,对外人而言非常的神秘,严锦宁自是感兴趣的。 她眼中流露出兴奋的光彩,刚想要答应,就又临时改变了主意,有些失落的低下头道:“下次吧!” 这回换夜染奇怪了:“为什么?” 严锦宁就有点不好意思的道:“东陵那边的风波愈演愈烈,正在关键的时刻,从那边的情况来看,子渊可能不日就要回去处理了,如果我这就跟着父亲回了部落,他走的时候就没人帮他打点了!” 夜染失笑:“都说是女生外向,果然不假,就算他不日就要远征,宫里给他收拾行囊的人还没有的是吗?” 严锦宁在他面前也是没脸没皮惯了,根本就不在乎,梗着脖子道:“别人能跟我比吗?” 父女两个对视片刻,都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严锦宁于是就挪过去夜染身边扯着他的袖子讨好:“部落那边我下回再跟父亲回去,近期他就要出远门,我得送他。” 夜染拿手指弹了下她的额头:“父亲下午就要出远门了,你送不送我?” “送!”严锦宁立刻讨好。 父女两个又说了会儿话,穆野就过来说行装打点好了。 严锦宁赶紧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拿了披风陪他出门,在宫门外送走了夜染的马车,她又在风中站了一会儿方才转身上了步辇回宫。 夜染从车窗往回看了她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原是不该骗她的,但是这个丫头鬼精鬼精的,如果不在她面前使点儿障眼法,很容易就会叫她起疑的。 再想到司徒渊,他的心情便又莫名的沉重。 不想让女儿走上自己的老路,现在就只盼着这一次老天垂怜,还有转圜的余地。夜染离开的两天之后,司徒渊就也准备好了行装,准备返回东陵去处理那边的一团乱麻,不是南月对东陵的正面作战,而是以东陵嫡皇子的身份回去控制乱局,所以不能大张旗鼓的点兵,他只让闫宁点了 手下百余名最精锐的死士暗卫,乔装了随他北上。 因为知道他这次回去要做的事情不简单,而自己又帮不上他,严锦宁就很自觉的没有要求同行,只是送他出宫门的时候恋恋不舍,抱着他的腰半天不放:“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不一定,快则一月之内,慢的话可能得两三个月!”司徒渊道,任她抱着,“父亲过几天应该就能回来,你先多陪陪他,以后这样承欢膝下的机会就没有这么多了。” 严锦宁不理他的调戏,只道:“我娘才刚过世不久,按照常理的话我得守孝三年吧?” 司徒渊将她从怀里拉出来,笑了笑道:“没事!等我回头拿了东陵的江山做聘礼过来跟父亲提亲,他看我这么有诚意,会网开一面的!” 他们两个人的婚约,也算顺理成章了,只是这阴错阳差的一拖再拖。 严锦宁也不是很有心情开玩笑,就替他把被自己抓皱了的衣襟整理好:“那你早去早回吧,睿王那人不择手段,对上他的时候你要小心,我等着你回来。” “小心着呢,没看我把闫宁卫朗他们都带上了吗?”司徒渊道。 他和夜染都有这样先发制人的本事,说完便就飞快的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虽然前面等候的都是他的暗卫随从,而且又是在晚上,可毕竟是在外面,严锦宁蓦的就红了脸。 司徒渊于是捏捏她的脸蛋:“那我走了!” 他知道她一定会送,等他先走,说完就直接转身先上了马。 司徒渊走后严锦宁就开始觉得特别无聊,再加上夜染也不在,她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一天天的不是闲坐发呆,就是在花园里瞎晃,然后就开始莫名的觉得心里别扭。 明明一切都很正常的,她心里这种没底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严锦宁自己也奇怪,一直别扭了四五天,终于忍不住问阿篱道:“父亲最近在配的是什么药?” 阿篱一向话不多:“不知道!” 想了想,倒是给了点儿面子,又补充:“主子的事,向来不喜欢我们私下里打听的!” 严锦宁又问:“那父亲会经常自己去采药配药吗?” “老国主又不是坐堂大夫。”阿篱道:“而且这些年他的精力全都用在搜寻长公主的下落上了,也没什么心思研究这些,就是最近花费在这上面的时间多了些!” 这么说,好像逻辑也成立。 但是严锦宁心里的那种疑惑却轻易没能消除。 阿篱见她还在纠结思索,忍不住道:“公主问这些做什么?难道老国主回部落去寻药有什么不妥吗?”“本来也没什么,只是——”严锦宁犹豫了一下,终还是如实道出心中疑惑:“东陵那边战事的进展子渊不会瞒着父亲的,按理说既然知道子渊近日便要远行,父亲要只是为了寻药配方子打发时间的话,他应 该不会赶在这个时间出宫的!” 她太了解司徒渊,司徒渊走之前必定会把她托付给夜染照顾才能放心的。 阿篱想了想,只是摇头:“可能就只是巧合吧!” 严锦宁也确实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释,就没再多说,只是这件事仍是心里突起的疙瘩。 傍晚医女照常来给她送药,她心里想着司徒渊和夜染的事,心不在焉的接了药碗就往嘴边送,等医女看见要提醒的时候已经晚了。 药太烫,她没能咽下去,含了一口就扔了药碗给全喷出来了。 “公主!”阿篱听了动静从偏殿跑过来,一边把她拉起来帮她拍身上的水渍,一边冷着脸扭头去骂那医女:“你怎么服侍的,不知道把药晾凉了再送来吗?” 严锦宁摆摆手,刚要劝阻,却意外的发现碎瓷片上粘着的一根草棍。 那草棍的断截处的凸起很特别,严锦宁依稀记得有一次在夜染那里偶然在他晾晒的草药里面见过,她当时没走心,记不得叫什么了,但是随口问了一句,夜染告诉她那东西有毒。严锦宁的目光微微一寒,冷着脸看向那医女道:“你给我喝得毒药?” 第305章 城破国破,岌岌可危 阿篱闻言,就当先愣住了,随后目光锐利如刀,猛地回头朝那医女看去。 医女本能的一抖,随后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磕头道:“不是!奴婢没有的!” 严锦宁弯身拈起碎瓷上的那半根草棍:“那这是什么?”“这……这是公主用药里面的一味!”那医女连忙道,甚至都没等严锦宁再逼问,就倒豆子一样的全说了:“都是按照陛下给的方子抓的药,好像是您体内有些余毒未清,必须得用以毒攻毒的法子。这药的用 量奴婢都是按照陛下给的方子,半分不差的配出来的,公主明鉴,奴婢……奴婢……” 司徒渊顶着那么一张生人勿进的冷脸,所以即便没有暴虐成性,这宫里服侍得宫人也都格外小心,规规矩矩的,从来不敢多话的。 这医女虽然每天两次的来给严锦宁送药,却都只说该说的话。毕竟公主的脉是陛下亲自诊的,就算要问用药的效果,陛下也会亲自问,轮不到她多嘴。 而现在,严锦宁这么一追究,她就有点傻眼了。 而此时严锦宁心绪的起伏却绝对不会比她小。 须得用以毒攻毒的法子来克制的都是剧毒。 她心中自是大为震动—— 她中毒了?可是不仅夜染和司徒渊没跟她提过,甚至于她这药都喝了快四个月了,自己也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过这药方既然是司徒渊交给医女的,她也就不怀疑这医女说话的真假,再一细想刚回宫那晚他奇奇怪怪的过来找自己,又是放血又是把脉的,突然就想明白了。 可既然又没有什么大事,这件事他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呢? 严锦宁想不通,只隐隐的觉得这件事的全部真相恐怕并不止这些。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问那医女:“她有没有说我中得什么毒?” 那医女诚惶诚恐,都快哭了,很小声的道:“没有!陛下只是给了方子让奴婢每天按时煎好了药送过来,别的什么也没说,奴婢……奴婢还以为您知道。” “公主——”阿篱也察觉了其中异常。 可是现在这宫里,严锦宁熟悉的,能说上话的又可以被称之为夜染和司徒渊心腹的人都被他们带走了,就只剩下一个阿篱了。 严锦宁心烦意乱,沉默了一阵,发现那医女还跪在面前,就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 “是!”医女战战兢兢的应了,爬起来,才要往外走,严锦宁突然又是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来回宫第二天一早她去找司徒渊的时候他的反常。 “等等!”她又开口将那医女叫住,盯着她,一直盯得对方毛骨悚然的,这才开口问道:“三个多月前我们刚回宫的时候陛下病了,他用的汤药也是你煎的吗?” 那医女闻言又是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慢慢的道:“陛下这几个月也一直都在用药,不过他的药是秦太医负责的。” 严锦宁脑中轰然一声就炸开了,一下子站起来,刚要让人去传秦太医,就又听那医女断断续续的道:“而且陛下这次出行,把秦太医一起带着走了!” 这就是说,他现在也还在持续的用药,甚至十万火急赶往东陵的途中都不得不多带一个累赘的太医? 这说明了什么? 怪不得夜染会急着回部落去找什么药…… 而这件事都已经持续了快四个月了,她却迟钝到今天才有所察觉。 “有秦太医用剩的药渣吗?”阿篱也急了,过去拎了那医女追问。 那医女怕她,这会儿是真哭了:“没有!因为是陛下用的药,秦太医很谨慎的,不会叫任何人碰到!” “你——”阿篱怒了,还想说什么,严锦宁已经转身往内殿走:“收拾一下,去叫人备马。” 一定和东陵有关,一定会有事情发生…… 而她,是绝对做不到就这么假装没事的在这里等的。 * 东陵。 帝都。北疆的叛军,哦不,这一路打下来,他们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已经成功转变为义军,这一群义军,以北疆十万兵权起事,在昭王殿下的带领下,一路上不断的收编壮大,等到逼紧京城,围困京城的时候已经 足有三十万人之多。 而京城的禁军五万,加上司徒铭临时把江北大营的所有兵力都内撤进了京城,加起来也只有十三万。 三处城门,全都重兵防守,梁旭亲自坐镇,双方对峙了两天三夜,终于在第三个黎明到来之际,西城门率先被攻破。 梁旭本来在攻打北宫门,得了消息,当即派了其他人顶上,自己紧急赶往西城门,指挥大军长驱直入,直杀入宫门。 宫内禁军,且战且退,完全不敌,两个时辰之后梁旭已经带人杀上了大殿。 那里,高高的王座之上,司徒铭好整以暇的居然是在等着的。 梁旭并不敢真的小瞧这个人,因为前方就是皇权象征的宣武大殿,他不想留下话柄,就让大部分的士兵在殿前广场上列开了阵仗等着,自己点了百余兵,带了两名将领昂首阔步的走了进去。 “城门已经被我攻破,皇宫也已经被我大军团团围住,睿王,你大势已去,就乖乖束手就擒吧!”梁旭大马金刀的往大殿上一站就大声叫板。 “司徒渊呢?叫他亲自来见我!”司徒铭高坐在王座之上,只是轻描淡写的扫了他一眼:“你还不配和本王来说话!”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梁旭道,身上战甲染血,面上正气凛然,他拔出长刀,向天挥舞:“来人!贼子拒不肯降,给本帅就地格杀!” “是!”他身后,殿外呼声震天,跟进来的士兵举刀就要往前冲。 司徒铭眼底浮现一抹森然的冷色,忽然一招手。 后殿之内,苏青就带人架着不省人事的老皇帝冲了出来,把人往当前一架。 士兵们突然畏惧不前。司徒铭道:“动手啊,往这儿招呼啊!你们看好了,陛下还没断气呢,到底谁才是乱臣贼子?你们追随这样的人,破我城池,逼宫篡位,是要跟着他一起留下千古骂名吗?司徒渊呢?这个时候还要躲起来做缩头乌龟吗?” 第306章 诡异 “司徒铭,本就是你挟持陛下,图谋不轨!”梁旭道,手中长剑隔空指向他:“事情都到了这般境地,你还不思悔改,快把陛下交出来,乖乖束手就擒!” 他这一声,大义凛然。 司徒铭却明显没把他放在眼里,仍是满面郁色的道:“本王和你说不着,司徒渊呢?这时候他没有躲清闲的道理!” 皇帝就被横在双方之间,就算司徒铭不走极端,但是只要这殿中打起来,都很难保证不误伤了他。 梁旭手下两个副将手握着兵器,全神戒备,可是谁都没有多言。 后面的士兵虽然有人心中忐忑,希望昭王司徒渊能出面,争取一个稳妥点儿的法子处理此事,可是主帅没说话,他们的身份又不够,更是不敢贸然开口。 司徒铭见着司徒渊久久不曾露面,已经是没了耐性。说实话,一开始他并没有想到北疆的这一支队伍会这般骁勇,居然可以冲破重重阻碍,直捣黄龙。毕竟从一开始,他就没准备走武力相逼的路子,一直以来都稳扎稳打的在朝中巩固人脉和口碑,一直都是 想尽办法的夺取圣心,想要让皇帝名正言顺的传位于他的。后来经过多年的努力,总算斗倒了太子,随后还有一个司徒渊,但是皇后已过世,司徒渊在朝中人脉又不足,他还是握着胜算的,可是眼见着胜利在望,却是怎么都没想到会发生那场宫变,皇帝不死不活 的躺在那里不说,赵王还出人意料的反了。他在朝中虽然人脉稳固,可是手上并没有直接掌握的兵权,江北大营保护帝都,他手里有皇帝做王牌,还能设法拆迁,可是各方驻外将领手中是有兵符的,没有皇帝亲下的圣旨,他甚至都不敢贸然试探启 用。 南方的兵力调不过来,等北方最强的一支北疆驻军势如破竹杀向京城时,他居然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这一场仗,输得太窝囊,太惨烈,也叫他太不甘心了。 就算现在没有回天之力,就算他此战必败,他也必定不会让司徒渊也好过的,所以此时此刻,不管怎样,他也得见司徒渊一面,有些话要当面说。 按照司徒铭对司徒渊的了解,在最后的关头,司徒渊是不该避而不见去做缩头乌龟的,可是现在…… 他心中困惑不解。 梁旭已经下了命令:“给我上!将贼子诛杀,救陛下于水火!” 说这话的意思,是叫士兵动手的时候都小心点儿皇帝。 士兵们虽然心有余悸,但是紧要关头又不能不从,大家互相看了眼,便就心一横,握紧手中兵器就要动手。 司徒渊居然真的就不准备露面了! 司徒铭大怒,眼中瞬间凝满一层杀气,才要说话,便是听见殿外的广场上,聚集在那里的军队当众爆发出了骚动声。 “殿下,殿下到了!” 先是有人有些意外的低声呢喃。 随后便是军心激越,外面数千人齐刷刷的单膝跪地,大声道:“参见昭王殿下!” 声音震天,震得殿内众人齐刷刷的回头。 万军从中自觉得让出来一条路,司徒渊穿一身月白色的暗纹锦袍,被一队蓝袍的侍卫拥簇着大步而来,金色的阳光满天洒下,似是在他的身上镀了一层光圈。 但是眉目眼波,俊逸清冷,正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昭王殿下。 司徒铭的眸色不由的一深,那两道目光啐了毒一样死死的盯着他。 “殿下!是昭王殿下来了!”殿内的士兵也发出惊喜的呼声,前一刻他们还怕乱战中误伤了皇帝无法交代,此时此刻都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可是—— 此时的殿中却发生了一件十分诡异的事。 按理说,在这些人里边,看到司徒渊突然现身,最意外和吃惊的人应该是司徒铭的,可是—— 却分明,梁旭比他更吃惊。 吃惊之余,一张脸上的表情完全僵住,往外面看着的眼神就跟见了鬼一样,许久的没有反应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司徒渊带着一行人风驰电掣而来,从容上台阶,一步一步的走进了殿内。 “你倒是终于舍得出现了!”对面高高的王座上,司徒铭鄙夷的冷嗤一声。 司徒渊没理会,只是目光微微扫了眼站了满地,严阵以待的士兵,命令:“这里的事交给本王和梁将军处理,你们都退到殿外去候着吧!” “是!”这趟浑水,大家自然也是能不蹚就不蹚的,当即就欣然领命。 有了昭王殿下的口谕,他们甚至都本能的没有想过还要询问主帅的意见,井然有序的、不过片刻就走了个干净。 殿内,司徒渊带来的侍卫在大殿门口站了一道人墙出来,隔绝了外面大军的视线。 梁旭铁青着一张脸,手里死死的抓住自己的长剑。 他的两个心腹副将站在旁边稍远的地方,一个很镇定,一个却是神色焦灼的欲言又止。 司徒渊往前走了两步,先是在离着梁旭四五步远的地方站定。 他负手而立,唇角带着一个微弯的弧度,笑容微凉,淡淡的道:“梁旭你不是尊本王为你的主君吗?怎么看见本王前来,好像并不高兴!” 梁旭握着长剑的手指不由的又紧了紧。 这会儿,就是司徒铭也发现其中的猫腻了—— 这两个人,似乎不是一路的?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他的思维一时混乱,还没等想明白呢,那两个副将里一直颇紧张的一个突然伺机而动,眼神一狠,抓着长剑,就想要趁着司徒渊不备偷袭。本来司徒铭这边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司徒渊和梁旭身上,感知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愤呢,谁都没注意旁边,不曾想,拿人握着宝剑才刚咬牙往前迈开了步子,他旁边的同伴便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随即拔 刀,没有犹豫,毫不容情的一剑从后贯穿了他的背心。“呃……”那人始料未及,惊恐的眼睛瞪得老大,想要撑着力气,转身去看看,可是动不得,最后背后那人一抽剑,血光喷溅,他的身子也就轰然倒地,抽搐了片刻就瞪着不甘心的眼睛去了。 第307章 借刀杀人一定要这么用! 后者的目光一直冷静,提着染血的剑冲司徒渊略一拱手就仍是不不显山不露水的站在了一边。 两人之间的交流,相当之默契。 梁旭看在眼里,瞬间恍然大悟——这死去的一人是当初他奉命北上时候从京城带过去的,跟了他许多年的下属,忠心耿耿,而临阵背叛的杀人者则是原来北疆军中的将领,当初他奉命去暂领北疆军,居中因为定国公之死甚是动荡,他很是 费了些力气才压下来,而这个人就是最识时务,从一开始就尽力支持讨好他的,并且做事殷勤又认真,很会拍马屁,久而久之他就也收为心腹了。 “你——”现在对方临阵反水,连续自是气得冒火,红着眼睛低吼了一声。 那人却是目不斜视的站着,根本就没有理会他。 “天下不是这么好得的!”这时候,司徒渊便是再度开口,面色冷静,语气却颇有些云淡风轻的道:“司徒家的天下,在本王这里,绝对不会改姓梁!” 上面司徒铭的目色又冷了几分,终于可以完全肯定了方才那个叫人匪夷所思的判断。 梁旭咬着牙,目光死死的盯着司徒渊,似是恨不能从眼睛里射出毒箭,能这样就将对方给结果了。其实一开始他去北疆就单纯的只是执行老皇帝的命令,可是后来得到消息,听说皇帝昏迷不醒,司徒铭以监国皇子之名掌控了京城,司徒铭手上没有兵权,他看着北疆边境上兵强马壮的十万大军,突然就 生出一个极端豪迈的想法来。 这些年他终于老皇帝,一直追随,最清楚老皇帝是怎样的人,昏聩、好色又无能。 既然连那样的人都能做皇帝,他又为什么不能? 这样的想法一经滋生,就如烈火燎原,一发而不可收拾。说做就做,于是他一边严密注意着京城里消息,一边开始筹谋计划。可是要改朝换代并不是在一件容易的事,必须要有名目,他一个外臣武将要觊觎司徒家的皇位,如果只以自己的名义起势,那么几方的 驻军哪有一个肯服他的?说不定有人还会趁乱生出和他一样的心思,到时候如果变成几方混战,那他可能就要白忙活了。刚好在宫变的当夜司徒渊失踪了,后来一直没有消息,他一边让京城的探子盯着宫里的动静打听消息,一边对军中宣称朝中睿王假传圣旨,意图窃国,正统的血脉昭王殿下已至军中。北疆离着京城那么远,军中众人,除了他从京城带过去的,其他人几乎不可能见过这位没有参与朝政的皇子,他找了身量差不多的人,修饰了妆容,当众露了一次面,鼓动了人心,然后就趁着朝廷和赵王互相内耗的时间抓紧 时间练兵。 因为事关重大,在军中知道此事内情的就只有这两个他大力提拔的副将。他一边以司徒渊的名义在北疆鼓舞人心,另一方面当然是要不遗余力的查找司徒渊的下落,务必不能让他公开露面,揭穿自己的谎言。后来也是老天作美,司徒渊居然被司徒铭用严锦宁给引出来了,他当 即飞鸽传书命人设伏暗算。那天晚上,司徒渊和严锦宁明明已经死于他的乱箭之下了,而且他的亲信带回去的尸体他也是亲眼确认,确定是两人无疑。那以后,他就彻底放心了,靠着藏在军营里的那个假货做掩护,想着以司徒渊的名义先攻入京城,杀死皇帝和司徒铭,推假司徒渊上位,他就能从背后操纵一切,慢慢地转移朝中权利,至多也就需要三五 年吧,等到把各方军中都换成了自己的心腹部将带领着,那么傀儡也就不需要了,他就可以跳出来,正式把司徒家的江山改成姓梁了。 本来是天衣无缝的一步计划,而且进展的还比预期中的更顺利。 他率领的军队一路索性披靡,直杀京城,眼见着就只差最后一步,以正义之士的名义杀掉司徒铭并且趁机弄死了皇帝,他就大功告成了…… 可偏偏—— 司徒渊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冒出来? 而且,那个不请自来的架势,还居然是完全按照他设置给下面人的假象,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窃取了他这几个月辛苦拼杀来的所有成果? 他一早就知道自己在利用他的名义?明知道还不阻止?不仅不阻止,甚至还有力的推动,假装中计,弄了假的尸体去鼓励他,让他更加肆无忌惮的实施计划? 虽然梁旭到现在也没弄明白那两具尸体是怎么回事,可是—— 他很确定,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如假包换的昭王司徒渊! 可是现在他已然两手空空,这一路他都是肆无忌惮打着司徒渊的名义在行事,外面的那些士兵都以为他们是在替皇室正统打江山,现在人家正主儿出现了要接手这一切,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当场揭露真相,他会死!不揭露?他现在两手空空,好像也是没有活路的。 栽了这么大一跟头,梁旭甚至都是完全的无话可说的,只是黑着一张脸,死死的盯着司徒渊。 “呵——”司徒铭的反应不慢,看着梁旭,忽然就看了一场笑话一样的给笑了出来:“好!好!本王怎么都没想到梁旭你居然会有这般魄力,眼前是我小瞧了你!” 说完,他就更显得快意的回头看了垂死的皇帝一眼:“他也真是一无是处,一辈子就信了你这么一个人,居然还是独具慧眼,养出来这么一只白眼狼来!好!很好!”然后,便是目光一厉,狠狠的瞪向司徒渊:“老七,在这一点上我现在真是不佩服你都不行了,你还真是沉得住气,你居然相信这个狐假虎威的东西能一路取胜,你还真敢赌,这一出空手套白狼,玩得真是 绝妙啊绝妙!” 他原是不肯在司徒渊面前认栽的,可是遇到这种情况,不认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和司徒渊斗,却没想到他殚精竭虑,居然是连个突然生了狼子野心的叛臣也没能斗得赢! 这一局他输了,而且是输得太多太多了。 司徒渊也不谦逊,直接将他的讽刺当奉承照单全收:“所谓的借刀杀人,难道不是要这样用才够回本吗?”“啊——”梁旭突然忍无可忍的咆哮了一声,持剑就冲司徒渊冲了过去。 第308章 巫蛊 司徒渊稳站不动。 梁旭红了眼,但是他的剑尖却在离着司徒渊几寸远的地方突然被闫宁从旁边横来一剑给封住了。 梁旭是帅才,并不能算是高手。 他对闫宁,根本完全没有胜算。 闫宁将他引到一旁,几个回合就在他腹部刺了一剑。 他拔剑时,连续捂着腹部踉跄后退了好几步,可是这一次,司徒渊没和他讲究江湖道义,旁边七八个侍卫一起冲上去,刀劈剑砍,片刻就将那人多成了一滩肉泥。 司徒铭一直冷眼旁观,这时候,盯着旁边那个副将,忽而脑中灵光一闪,沉吟着问司徒渊:“当初——刺杀定国公的就是你吧?” 如果不是早有安排和准备,他根本就来不及在梁旭顺便安插心腹,等着这倒戈一击的时刻。如果传出去,是他放任并且利用了梁旭来对付司徒铭,虽说梁旭罪有应得,是活该,可是他司徒渊的名声传出去一样不好听。梁旭可以死,直接将错就错说他是被司徒铭所杀,再厚待了他的家人即可,但 至少要有一个人能站出来稳定军心。 司徒渊安排的这个副将,就是做此用的。 司徒渊道:“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提来有意思吗?” 司徒铭看着他,兄弟两个四目相对。半晌,司徒铭却突然泄了气似的叹了口气:“我原以为你不恋权位,清高自持,是和我还有老大都不一样的,现在看来却是本王太高看你了,你和我们并无两样,一样的不择手段,一样的无所不用其极,如 果一定要说你是有什么不同的,那就是——你比我们隐藏的都深,野心比我们更大, 阴谋手段也玩得比我们更顺手!” 他说着,就又兀自自嘲的笑了起来:“是本王轻敌了!本来咱们就都是一家子,我居然相信你会出淤泥而不染?老七,玩出这般的心机手段,你也是够累的了。” 东陵的帝位,其实一开始对他而言就是可有可无的,他也从不曾为此执着,只是后来被司徒宸和司徒铭这些人一再相逼,他才不得不跟着步入局中……可是,这些事,他没必要对司徒铭解释。 所以,司徒渊什么也没说,只当是默认:“成王败寇,就不需要说这些了吧?” 司徒铭又与他对视半晌,虽然心中仍是怒意难平,但既然这一局已经输成了这样,那就再无回天之力了。 “呵——”最终,他几乎是用了所有的力气才把已经顶到胸口的那口浊气狠狠的压了下去,站起身来。 “殿下!”苏青和苏杭一左一右架着老皇帝,赶紧侧身让了让,脸上神色都分外紧张。 司徒铭站在王座前高高的台阶上,以一个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下来。“技不如人,我也无话可说!”他说,说话间唇角就牵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紧跟着就是目色一厉,带了某种极度恶毒的神采道:“可是老七,这世上也没有所有的好事都让你占了的道理。好!在这大为之争上 ,我承认你技高一筹,可凡事都难两全其美,你要坐拥天下,可以!那本王就让你知道什么是孤家寡人!” 说话间,他忽的抬手,一把掐住了老皇帝的脖子。 老皇帝昏迷多日,身体本来就在急剧衰弱,即便是今天被拽出来,来来回回的几次大动作他都也没有转醒的意思,已经俨然和死人没什么差别了。 司徒渊似乎也没有救他的意思—— 他和这个所谓亲身父亲,已经不仅仅是感情淡泊,而是完全没有感情的。 可是此时,他背在身后的手却在袖子底下无声的攥紧。 他的无动于衷,本也在司徒铭的意料之中。 司徒铭冷冷的看着他道:“对你来说,死一个父亲,这不算什么是吧?” 司徒渊没应声。 而他也似乎根本就想要等着对方回应,紧跟着话锋一转,眼底流露出来的神色就比刚才更恶劣也更恶毒三分。 “我在父皇身上种了蛊!”他说:“然后取血为引,制成了毒,我将自蛊下在了严锦宁的身上。此时他两人共命而生,只要父皇驾崩,严锦宁也必定立刻毒发,去给她陪葬。” 此话一出,都不需要司徒渊有所反应,闫宁和卫朗等人就齐齐的倒抽一口凉气,惶恐的低呼道:“主子!” 司徒渊脸上始终看不出明显的情绪来。司徒铭此时穷途末路,也已经没了耐性再去与他周旋,仍是恨声道:“你不是很喜欢那个丫头吗?你不是很在乎她吗?你不是甘冒奇险也要回宫救她的吗?那么她对你来说有足够重要了吧?就算今天你得了这天下,坐上这帝王宝座,可是——没了她,你得到的这一切就也不够完美!司徒渊,你记住了,若不是你逼我至此,严锦宁原是可以不死的,我知道咱们兄弟都一样,你也不在乎这一路走来脚下到底踩 了多少人的尸骨和血肉,可是在这些尸体当中还有一个她,那就不一样了吧?你要记住,她是因为你才死的,这样算下来,这一局其实对你而言,你也不算赢的吧?” 他的这些话,极端的刻薄,已然是将所有阴险狠毒的用心都发挥到了极致。 可是司徒渊面上的表情一直冷漠又沉静,一直等他说完,他方才开口说道:“你说得对,她对我很重要,重要到你想象不到的地步!” 所以,哪怕倾尽所有,倾尽了天下,我也不会让她有事。 他会这般承认,司徒铭也是有些难以置信的震撼的,只如今他大局已去,他也明白即使司徒渊再如何在乎严锦宁,他也不可能拿这个做筹码,反败为胜了。 最近这数月之间,整个国中动荡成这样,他没能压住局势,既没了军心,也没能赢得民心,就凭这些,他也永远和这个皇位失之交臂了。 现在听司徒渊这么一说,他反而找到了报复的快感。 “那就好!”司徒铭道,随后目色一厉,掐着老皇帝脖子的手用力一扭。“不要!”一道尖锐又慌张的女声突然凭空传来。 第309章 败局已定,司徒铭死! 严锦宁挤开人群冲进来。 司徒铭原是没指望她会在场的,而现在她突然出现,对他而言可谓是意外之喜了。 司徒铭心中更加快意,捏着老皇子脖子的那只手更加狠辣决绝的一用力。 昼夜不眠的赶了几天路,严锦宁的眼睛里遍布血丝,此时她冲进来,甚至都没来得及去看司徒渊一眼,就直接疯了一样往最里面朝着司徒铭所在的地方冲。 从司徒渊身边经过的时候,司徒渊猝然抬手,一把将她拽住。 不远处,皇帝的脖子一歪,翻了个白眼,嘴角便有黑色的血丝垂落。 “放开我!”严锦宁眼睛死盯着那边,亲眼看见皇帝垂死那一瞬间身体本能的挣扎和抽搐,仍是不管不顾拼了命的想要冲上去阻止。 司徒渊干脆一用力,将她扯回来。 严锦宁的脑袋撞在他胸口,本能的想挣扎,却被他更用力的一把恨恨的搂住。 “你别管!”他低声的劝慰她,言罢,便是目光一愣,忽的再度抬眸看向了高处的司徒铭,下令道:“乱臣贼子,弑君谋逆!给本王拿下!” 司徒铭本来看着严锦宁冲进来,想着下一刻她和老皇帝一起死在司徒渊的面前对司徒渊而言必定是非常刺激的打击,恶意之下,唇角也跟着牵起一抹残忍的讽笑。 “是!”可笑下一刻,闫宁领命怒喝一声的时候,他却愕然发现严锦宁并没有如他意料之中那样的软倒,反而在司徒渊怀里继续和他撕扯抗衡。 那种下蛊的秘术,是他从豢养的一个苗疆的门客那里得来的,甚至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在用在老皇帝和严锦宁身上之前他还特意用别的人先试验过,确定万无一失的。 可是—— 严锦宁怎么会没事儿? 他一眼难以确认,却直觉的就发现好像是有那里出现了问题,待要想要过去查看一眼的时候,眼前已经乱箭齐飞。 他手上没了老皇帝这张王牌,司徒渊自然是演戏都不需要跟他演戏了,前后两轮乱箭射出,已经把他身边侍卫射得七零八落。 司徒铭这时候却已然完全的心不在焉,不住的往这边观察严锦宁的状况。 严锦宁终于费力的从司徒渊怀里挣脱着抬起头,抓着他的手直哭。 “这不可能!不可能!”司徒铭一边应付暗卫的袭击,一边盯着这边喃喃自语。 本来城门和宫门相继被攻破,他的人就都乱了心神,这时候跟是大势已去,个个都战力消沉。闫宁带着一众暗卫收割人头,十分的顺利迅捷,最后又配合一轮弓箭,彼时司徒铭身边就只剩下受了伤的苏杭和另外两名侍卫,那三人虽还是权利护他,但敌不过对方人多势众,乱局之下,司徒铭就被一 箭射中了胸口。 那位置致命。 他猛地皱眉,随后扑通一声,双膝落在地上。 殿内的打斗声骤然停止。 严锦宁这才回过神来,仓促的抹了把眼泪转头—— 虽然司徒渊现在还没有出现任何不适和意外,但是在能确定他确实没保证安然无恙之前她不敢冒险让司徒铭死。 “闫宁!”她顾不上别的,转头冲着闫宁大声的道:“别——” 别让他死! 后面的话没说完,身后响箭离弦的声音就震得她头皮一麻。 司徒渊毫不犹豫的伸手拿过旁边一个侍卫的弓弩,搭箭拉弓。 严锦宁的动作怎么都快不过他,眼睛里带着恐惧的神采,亲眼见证了一箭封喉,一支利箭将司徒铭钉死在了身后龙椅的扶手上。 他的身子被强大的冲击力带着往后退去,临死眼睛里都还带着不可思议的探究盯着这边完全没有任何不良反应的严锦宁。 尘埃落定。 司徒渊强行咽下已经咏到胸口的第二口血,冲闫宁使了个眼色。 “是,主子!”闫宁立刻领会其意,几步上前,砍下了司徒铭的头颅。 “子渊……”严锦宁是完全顾不上这些的,她只是抓着司徒渊的手,神情紧张又惶恐的看着他的脸。 即便他将表情隐忍得很好,可是印堂处隐隐犯出的乌色也还是让她一眼就洞察了玄机。 “子渊!”严锦宁死攥着他的手,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她想问他怎么样了,想喊人传太医,他却已经果断而简短的说:“先等会儿!” 简短的几个字说完,他就不再言语,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单手弹掉瓶塞,把里面剩下的七八颗药丸一股脑儿全部倒进嘴巴里咽了下去。 严锦宁此时像是一只还怕被他丢弃的小狗一样,两只手死死的攥着他的左手,一边流泪,一边神色惶恐又无助的盯着他的脸,不敢放弃他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 外面的人,还需要一个最后的交代,否则趁着今天的这个乱局,很容易会出事的。 司徒渊本想自己出去,可是严锦宁拽着他的手,别说甩掉她,她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子,紧张的太用力,已经把他那只手抓得快麻木了。 他没时间安抚她,只匆忙的看了她一眼,就干脆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跟着,带着她转身两步走到大殿门口。 他抬手,闫宁就把司徒铭的人头递到他手上。 司徒渊将那人头在众人之前高高举起,语气冷静又强势的道:“乱臣贼子已经被本王诛杀,众兵将追随本王回京平叛,功不可没,稍后等本王稳定了朝中局势,安抚整顿好朝臣之后,自会论功行赏!”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长达数月的征战总算结束,外面的将士们纷纷跪地朝拜,声势震天,那是发自内心的振奋和喜悦。 闫宁赶紧又从司徒渊手里将人头接过去。 方才殿中的那副将走出来,振臂高呼:“我等忠君护国的使命已完成,众位随本帅先去城外安营,晚上酒肉犒赏大家!” 人群中,又是一片震天的欢呼声。 那副将快步下台阶,去安排大家撤离。 看到没人再注意这边,闫宁连忙凑过来:“殿下!” 司徒渊一抬手,没说话。 严锦宁在另一边抓着他的手,越发紧张。 司徒渊一声不响的转身,快步又往殿内走,可是走得太急,要过门槛的时候哪只脚居然没迈过去,被绊了个踉跄。“子渊!”严锦宁又哭了出来,匆忙去扶他,可是一伸手,刚好赶上他被那门槛一绊的时候泄了一直存在胸中的那口气,一口黑血尽数吐在了严锦宁手上。 第310章 生死 那血水温热,却带着刺鼻的腥气。 严锦宁整个人都傻了。 而司徒渊在吐出这一口血之后,一直强撑着的那一口力气就那么突然散了出去,紧跟着膝盖一弯,砰的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子渊!”严锦宁下意识上前半步,双手抄到他腋下,本想托住了他,不想他身躯太沉重,压得她也跟着一起跪在了地下。 “子渊……”严锦宁再开口叫他的时候,已经吓得不敢哭了。 为了怕被外面还没来得及撤走的人看见而引发骚乱,闫宁赶紧叫人把殿门给关了。 严锦宁努力的劝说自己不要悲观,要镇定,可是拼尽全力去捧他脸的时候手还是忍不住抖得厉害。 “太医!快叫太医!”她说,不敢哭出声音来,可是眼泪完全遮挡住了视线,让她连他近在咫尺的脸都看不清。 “快去把秦太医带来!”闫宁也是心急如焚,低声吩咐卫朗。 卫朗没敢再开正殿的大门,匆匆忙忙的从旁边绕去。 司徒渊半跪在地上,只觉得五脏六腑之内都有火苗在烧,仿佛要将他整个人从里到外的融掉了。 他的嘴唇呈现出可怕的紫黑色,额头上,脸上全是汗。 看见严锦宁在哭,便就觉得浑身更加难受。 彼时他还清醒,强撑着力气去擦她脸上滂沱的泪,却不知道他手心里的冷汗远比她脸上的泪水更多。 “别哭!”他犹且还在不自觉的说:“没事,那蛊我提前研究过,如果真的会死人,我早就死了啊!” 严锦宁匆忙感到,是刚好听见司徒铭的话了的。 本来她联系之前那晚司徒渊的举动就有所猜测,而现在,她虽被司徒铭种了蛊,可是老皇帝死了,她却安然无恙,她便就再连自欺欺人都不能了。 “你怎么这么傻啊!”她手捧着她的脸,也说不上是因为愤怒还还怕,哇的一声就又大声的哭了出来:“你要是有事,我怎么办?怎么办啊?” 如果那蛊毒真的有解,他也不会拖到了今天,等着东窗事发,司徒铭和他鱼死网破。 她不傻!就因为不傻,所以如今到了这般地步,就连自欺欺人都不能了。 “宁儿——”司徒渊突然沉吟着,丝丝的抽了口气,他突然意识到严锦宁的性子,有些事情他控制不了,于是强撑着最后的理智,他说:“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我不!”严锦宁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不等他开口已经拼命的拒绝。 她也发了狠,用力的擦了把眼泪,赌着气,深情凶悍的瞪着他道:“你要是死了,我就跟你一起去!” 司徒渊皱眉。 外面秦太医被卫朗扛了过来,匆忙的伸手探了下他的脉就吩咐道:“别在这里,快把殿下挪到后殿去,老臣给他施针!” 闫宁冲过去抱起司徒渊就往后殿冲,他还想对严锦宁说的话就没能说出口。 严锦宁爬起来追到后殿的时候,他人躺在榻上已经闭了眼,处于昏迷状态了。 秦太医满头大汗的在往他身上重要的穴道施针,可见也是十分紧张的。 严锦宁只觉得喉咙干涩,又被堵得慌。 跪下去,在塌边握住司徒渊的手,抖着声音问:“他怎么样?有没有危险?”秦太医不好明着回她的话,只一边继续施针,一边含糊的解释:“这是剧毒,本该是当场毒发致命的,不过好在这子蛊不是直接种在陛下身上的,因为蛊引子是取自他的至亲,所以当初才能借着药力牵引和血脉融会把子蛊引出来,换了寄主。这蛊毒极其霸道,子蛊换了环境不适应,就开始发作,持续不断的开始缓慢的释放毒素,这连着几个月,陛下调了化解毒素的药方子,并且一直在用,三个多月下来, 倒是把蛊毒消耗化解了一些,否则方才蛊毒发作的时候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严锦宁知道,她身上的蛊必定是司徒铭将她囚困于宫中那段时间趁机种在她身上的,而司徒渊怕她害怕,也知道她必然不肯,所以就找了个借口,瞒着她把蛊引到了自己身上。 她恨自己当初的大意,但更知道现在就是再后悔也于事无补。 “这毒能解吗?”勉强定了定神,严锦宁问。“不好对付!”秦太医道:“公主,这不是一般的毒,是蛊毒,这蛊毒最是刁钻霸道了,甚至可以根据施蛊者微妙的一点改变就生出更难控制的隐患来。老臣只是个大夫,确实不精此道,现在施针封住陛下身 上的主要穴道,也只能延缓血液流动和毒素扩散,至于如何化解……” 不是他不想救,实在是无能为力。 严锦宁只觉得手脚冰凉,脑子里也一阵一阵的发空。 闫宁和卫朗还有阿篱等人的脸色也全都不好,整个大殿当中肃穆一片。严锦宁失了灵魂的驱壳一样在地上跪了许久,便是忽而眼神一厉,扭头对闫宁道:“这蛊不是司徒铭下的吗?你马上带人去睿王府,把他府里所有的大夫门客全都绑起来,言行拷问,去把下蛊的人给我揪出 来!” 话是这么说,可是她的心里连自欺欺人都瞒不过自己—— 司徒铭是什么样子的人她太了解,那人既是存心要和他们鱼死网破,只怕在下蛊之后已经早就把方子和人都毁尸灭迹了。 可是即便心里有数—— 现在她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的就在这里等着。 闫宁心里其实也多少清楚,此去希望渺茫,却也和严锦宁一样,抱着死马也当活马医的心情,犹豫了片刻便是大声道:“是!” 他拱手应诺,言罢,转身就要匆匆的出门。 严锦宁想了想,就自己撑着膝盖站起来,洗了洗鼻子,道:“我自己去!” 此时她浑身的戾气,虽然脸还是那张脸,可就连不怎么熟悉她的秦太医也看出来眼前这公主殿下看上去很有些陌生和不一样了。严锦宁冷着脸,急匆匆的冲了出去,带了一队人马,直奔睿王府。 第311章 一生所求,不过一个他! 彼时街上还有小股死忠于司徒铭的军队在和平叛的军队殊死搏杀,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严锦宁也无暇他顾,带着人直奔睿王府。 司徒渊来时就有所准备,他赶着进宫的时候已经派人围住了睿王府,前面应该是府里侍卫联合起来意图突围,被外面的人堵住,这会儿争端已经结束,他王府门前的巷子里却有满地的尸体。 严锦宁过去的时候,睿王妃杨莹莹已经被趁乱想要偷她首饰逃走的贴身丫头在争执中误杀刺死了,整个府邸里人心惶惶。 严锦宁让人把所有门客都拉出开拷问,但是一个时辰下来,死伤无数,最终果然不出所料的一无所获。 “公主!”闫宁见她行尸走肉一般的模样,本来也是心急如焚,这时候张了张嘴,却不好说什么了。 严锦宁抬起头,看看烈日当空的天色—— 明明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她却总觉得天光黯淡,了无生机。 “来时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了!”片刻之后,就在闫宁纠结着不知道该怎么劝她的时候,她却是突然狠狠的闭了下眼,苦笑道:“走吧!不浪费时间了,回去吧!” 言罢,仍是面无表情,游魂一般一步步的往院子外面走。 回去的路上,战乱基本已经被平定,路上都是京兆府衙门的人和自发出来帮忙的百姓在忙着清理尸体,打扫街道。 到处一片萧条,有些地方房屋被烧毁,有些地方地面上全被红色的血水染红了。 这种惨烈,严锦宁看在眼里,却总觉得自己像是置身于梦境当中一样的不真实。 这重来一次的人生,她拼尽了所有的力气,所为的,所求的,也不过就只是一个他…… 难道兜兜转转走到最后,却依然还是这么一个一无所有的结局吗? 如果早知道她努力了这么久,最后这生存的权利须要拿他的命来换,那么她真的希望时间可以倒回去,让所有的一切都停在当初那最不堪的一幕上。 死就死了吧!其实如果知道他还好,她也没什么不甘心的,总好过现在,让他为了她,落得一个这般惨烈的结局。 她靠在马车上,也不想哭,只是觉得疲惫。 一行人回了宫,宫里经过一场动乱,也是被损坏了许多宫殿和器物,侍卫和宫人们都在忙着整顿。 严锦宁无精打采的在后殿门口下了车,一抬头,前面的殿门应声而开,夜染一样神情疲惫的从里面走出来。 严锦宁愣了一下,随后瞬间热泪盈眶。 “父亲!”她提了裙子跑过去,像是积压了多日的所有委屈和感情都找到了依靠,扑过去,抱着夜染放声大哭。 夜染也没想到她正在外面,被她一下子撞进怀里,不免愣了一下,然后也抬手揽住了她,去拍她的背。 台阶下,穆野提这个药箱快跑过来。 “主上!”他叫了一声。 严锦宁瞧见他手里的药箱,忙不迭松开夜染,擦了把眼泪。 夜染和她相认的时间并不长,可他是了解自己的女儿的,坚强独立,在有些时候甚至是有些冷漠薄凉的,这也不过是他第二次看她哭,无助得像是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他身后摸摸女儿的脸,叹了口气,就又转身进了内殿。 严锦宁连忙跟进去。 夜染知道她此时的心情,就也没赶她。 他走进去,扭头吩咐阿篱:“去倒半碗温水来!” “是!”阿篱应诺赶紧去寻水。 夜染则是弯身去把司徒渊身上封住穴道的金针一一拔除。 “老国主——”秦太医在边上,心惊胆战。 夜染却抬了抬手,没叫他继续说下去。 穆野打开药箱,阿篱也端着温水从外面进来了。 夜染于是坐在了榻上,穆野会意,上前帮着把司徒渊扶起来,靠在他身上。 “主上!温水!”阿篱恭敬的把瓷碗送上。 夜染没接,而是先伸手从药箱里拿出来一个小瓶子,将那里面的墨绿色的液体滴了七八滴到碗里,道:“摇匀了!” 阿篱照做之后,他就接过碗,给穆野使了个眼色:“掰开他的嘴巴!” 穆野上前,掐着司徒渊的下巴将他的嘴巴强行掰开,夜染就好不温柔的把大半碗水全给他灌了下去。 司徒渊本来已经陷入重度昏迷,他也没再把他放下,就让对方靠在他身上。 约莫过了有小半盏茶的工夫,司徒渊开始隐约的皱眉。 “父亲!”严锦宁一慌,可是因为夜染一直都是神情凝重的没说话,她也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好现象,只紧张的下意识要上前,却被夜染喝止:“站着别添乱!” 严锦宁就只能忍住,咬着嘴唇站在他身后,只是眼睛片刻不敢擅自离开的盯着司徒渊的脸,不放过任何一点细节的变化。 司徒渊起初只是若有似无的皱眉,后来慢慢地没心就拧成了疙瘩,越皱越紧,额头也开始冒汗,样子看上去十分的痛苦。 夜染拔掉了他身上所有的银针,这时候毒素必定已经入侵到了全身的脉络,秦太医在边上干着急,也不敢做声。 又过了不多时,司徒渊突然呻吟一声,紧跟着下一刻就从夜染怀里挣脱出来,扑到睡榻边上,抓着塌边连着呕了两大口黑血。 他人其实没有真的醒,方才被毒血刺激着,吐完之后就又完全没了动静,就趴在那里没了反应。“子渊!”严锦宁呢喃一声,想要过去扶他,夜染站起身,一把拉住了她,转身吩咐穆野和阿篱:“你们两个在和秦太医在这里守着,后面每隔半个时辰就用温水调两滴药汁给他灌下去,等他吐出来的毒血变 成暗红色的了,就少滴一滴,有什么情况到偏殿找我!” “是!”两个人赶紧答应了。 夜染回头看了眼想要留下的严锦宁道:“你在这里守着,会影响他休息的!” 会影响他休息?他睡得不省人事,怎么可能会受到影响。恐惧的心情随着眼泪一起凝聚于眼眶,严锦宁抓着他的手,还是忍不住的问:父亲,你也没有把握是吗?他……会死吗?” 第312章 江山聘,大婚(大结局) 夜染用的,这是个以毒攻毒的方子。 用同样是剧毒的草药调制药引子,刺激把他体内的各大经脉里的毒都逼出来。 两种都是烈性的剧毒在体内冲撞,当然凶险,其实这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招,最后能否圆满,是要靠运气的。 严锦宁眼巴巴的看着他。 夜染看着女儿眼中的恐慌和绝望,自是不会把这些话告诉她的。 他抬手将她耳边的几缕发丝别到耳后,淡声安慰:“他不会有事的!只是这拔毒的过程会很痛苦,你看你只看这一次就受不了了……我不能让你在这里呆下去!听话,跟父亲先出去,我们就在隔壁!” 他轻声的诱哄,说着就试着去拉严锦宁的手,把她往外领。 严锦宁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他的眼神里判断他这话的可信度。 可是夜染这样的人,一生浮沉,经历的太多,哪怕是作为至亲之人,他所伪装出来的情绪就连严锦宁也难辨真伪。 于是她就只是一步三回头的被他带了出去,等到跨出门槛,被外面的冷风一吹,严锦宁突然打了个寒战,情绪和眼泪就又都跟着瞬间失控。 “父亲!”她突然屈膝跪在了夜染面前,乞求道:“父亲你不能骗我,你跟我保证他会没事的,他会没事的对不对?我不想和父亲一样,用后半生来守着一段刻骨的回忆生活!父亲!父亲!” 她一声一声的喊父亲,是将夜染看做了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哭得撕心裂肺。“别慌!别慌!丫头别慌!”夜染还能说什么?她每喊一声,他的心里就也被撕扯得生疼,一个是他视如己出的义子,一个是他亏欠良多,才刚失而复得的掌上明珠,现在一个命悬一线,一个生不如死。可 越是在这个时候,他就越是不能失去冷静,他弯身下去,抱着女儿的脑袋依靠在自己的怀里,不断的轻声暗卫:“这不是蛊!是毒!只是毒!” 他哄了半天,才半劝半拖的把严锦宁带走了。 * 东陵建平二十四年,睿王反,于帝都起事,挟天子以令诸侯,强占宫城,暗害皇嫡子昭王殿下。 昭王逃至北疆军营,联合大将军梁旭,以清君侧为名,率十万铁骑回京救驾,因是人心所向,一路所向披靡,历时三月,直取帝京皇都,睿王伏诛。 同年十月,南月夜帝夜倾华因患急症暴毙,老国主夜染立传位诏书,公主夜倾珺登临帝君之位,为南月女皇。 东陵建平二十四年末,皇七子昭王司徒渊登基为帝,改年号元延。 次年三月,元延帝备万金好礼,亲往南月宁城,求娶女皇为妻。 两国达成盟约,结百年之好,帝以东陵江山为聘,五月率满朝重臣迁都宁城,六月初六,视为良辰吉日,帝与女皇大婚,两国政权合二为一,改国号大荣,此后江山一统,天下安宁。 一场盛世大婚,于宁城皇宫举行。 十里红妆,殿宇辉煌。 大婚的仪式在晚上盛大举行,漫天的烟花渲染了宁城最美的夜,喜宴的酒席从宫里一直摆到宫外,十里长街,普天同庆。 严锦宁坐于寝殿的喜床之上,垂眸看着眼前一片大红的喜色,微微将双手握紧。 这几个月,生死离别的滋味她都尝遍了,甚至曾经一度以为,黄粱一梦,一切都要在那场宫变中结束了。 等待司徒渊醒来的那几天,远飞“度日如年”四个字所能诠释,她浑浑噩噩,行尸走肉一般,曾经以为前世经历的那些已经是最严酷的折磨,直到那时候,他命悬一线时才明白—— 不是!那些都不算什么!和失去他相比,在这人世间她曾经历过的任何事都不算痛苦,也终于,从那时候开始可以完全释怀过去,不再被那段噩梦纠缠了。 此时此刻,眼前的一切都红得刺目,没好到一度让她微微的恍惚,正在失神,便有一双宽厚的大掌将她交握的双手握在了掌中。 司徒渊弯身坐在她身旁,轻声的问她:“在想什么?我进来了你都没听见!” 严锦宁盯着他的手,然后一点一点缓缓的抬眸看向他的脸。 那一瞬间,前一刻还忐忑乱飞的心思就奇迹般顷刻间都落回了实处。 她弯起眼睛,露出一个笑容,然后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如释重负的轻声感喟:“等你的时间太漫长,有点无聊!” 司徒渊听出了她的一语双关,眉心微微的皱了下。 他暂且拉下她的手,看着她那张洋溢着幸福笑容的美丽脸庞,有些无奈的微微叹了口气:“宁儿,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很不放心,你知道吗?” 严锦宁知道他指的什么,默然的垂头不语。司徒渊就强行抬起她的下巴,拧眉看着她的眼睛,郑重道:“我知道上回那件事瞒着你是我不对,可是那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的安全和准备了。以后你不要再那么任性了,你知不知道那些天里父亲有多担 心你?在我之前,首先你还是他的女儿,你有责任……” 诚然,严锦宁并不觉得他不计生死的救她维护她,这有什么不对,可是…… “不!”她扬起头,用一种坚定且认真的神情注视着他的眼睛,打断他的话:“我的心里和我的生命里都没用责任,我只有你!” 虽然她一直都对他坦诚,也不掩饰她喜欢他的那份感情,可是这般执着又热烈的表白,还是让司徒渊心里极大地震撼。 他醒来之后,严锦宁什么也没说,但夜染却告诉他,还好他醒了,否则严锦宁那里他是真的没有把握劝住的。 虽然他知道,如果他真有什么万一,她一定会伤心,会难过,却从没想过她会连一个人活下去都不愿意。 毕竟除了他,她还有疼她的父亲,作为烈舞阳留下的唯一血脉,肩上也担负着守护南月一族的使命。 他面上温和的笑意慢慢隐退,用一种专注又复杂的目光看着她的眼睛。 严锦宁拉着他的手,覆在自己的心口上,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容颜,想起宫变那天撕心裂肺的痛楚,眼泪就猝不及防的再度弥漫的眼眶。“只有你!”她说,用了最郑重的语气强调:“子渊,我告诉你,我真的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在吓唬你,我不知道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一种宿命,可是如果没有你,我便真的不知道我存在于这世间的意 义何在。我知道,那一次,为了救我你别无选择,可是——为了我,哪怕只是为了我,你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做那样的事,我可以去死,可是……” 可是,我不能承受失去你! 那么艰难,我用了两生的时间,费尽了周折才辗转走到你身边。 如果这都是一场空—— 这样残忍的人世间,我还要留恋什么? 严锦宁的话没有说完,司徒渊便俯首吻住她的唇。 曾经,他以为他对她的爱,已经到达了顶点,他把他放在了这世上最高的位置上,那位置甚至于高过他自己本身,再也不能更高了,却原来,她比他更执着也更极端—— 他是她的整个世界和人生,是这生命存在时所有的力量和意义。 多么难得,他能遇到这样一个纯粹又热烈的女孩儿。 多么庆幸,他能拥有她! 忽而由衷的感激,当初那一场阴错阳差和那一场雨,让他没能从东陵的京城里走出来,停驻了那一夜,他才得以牵住她的手,握住了这时间最珍贵的宝物。 红烛烈烈,呼吸缱绻。 所有的风波都已平息,只惟愿余生安稳,我牵着你的手,看遍这天下壮美的风景,再生一双小儿女,看着他们嬉戏成长,而我们,白头偕老…… 这不是梦吧? 是的,这不是梦! 我们一起走过风雨,我们一起度过余生…… ”子渊!幸而此生有你!“ “宁儿!我愿,此生与你同老!”——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