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日光的世界 大照朝明乐历十三年五月,春末夏初,京都。 印氏京郊庄园的一个小院子内。 两间歪歪扭扭的小屋,与京都内城里的印氏大宅相比,这里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破墙烂瓦。 此时,有两名仆从打扮的人,正站在略大一点的那所小屋门外说话。 他们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和不耐。 “这煞星怎么还没死?不是说马上就要断气了?”其中一个黄衣仆从朝着屋里探了探头说道。 另一个白衣仆从闻言赶紧“嘘”了一声,低声说:“你小心点!这么大声,让别人听见了,有你受的。” 黄衣仆从不以为然,“有什么要紧,这边多少年来都没人管过了,就你胆小。再说,我又没说错,他就是个煞星,不仅害别人,这不,连自己都害到了。” ———————— 小屋内。 一名看上去十一二岁的少年,孤零零地躺在简陋的床上,面色苍白。 听着屋外两名仆从的话语,他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努力地睁开了双眼。 他记得自己本来是古代文学专业的大四学生吴英,在图书馆查阅资料修改毕业论文时,被几个化工学院的研究生学长拖去搬运实验室里的器械,却不知哪里出了错,当他进入实验室时,里面突然发生了爆炸。 他搬着东西躲闪不及,只感觉到眼前一亮又一黑,接着是刺鼻的气味,剧烈的疼痛,然后,他就没有知觉了。 再睁开眼,他发现自己来到了这里。 根据脑海里残留的记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叫做无映。印氏,印无映。 这里,是有着修行者的世界。 大照王朝,统治着大陆东方,以日光为正统修炼法门。世敌是位于大陆西方的影族,影联盟。两方分庭抗礼。 日光修行分为文武两种方式。文,以锦绣文章咏物叹时,获取日光回馈而凝练意念;武,以强健体魄吸纳日光,用承载太阳能量锤炼自身。 主角无映所在的,正是大照王朝第一文修世家,印氏。 可惜,由于印无映出生时遭遇变故,父母皆因之而死,他的身上更是有无法解释的古怪之处,后来使自家侍从也莫名死去。所以,无映在传言中被称为天煞孤星,无人敢与之亲近。 不仅如此,无映从小文武皆不通,族中长辈见此,更是对他不闻不问。又有好事者借着无映生事,族中就直接将无映送出了印氏大宅,在庄子上给他找了个小院子,任其自生自灭。 今年,印无映已经十三岁了,看上去却还是像十一二岁的样子,这些年里,他委实是吃了不少苦头。 就像这一次,这具身体的原主之所以会遇到生命危险,其实是因为受到了自家族兄的欺凌。 印天强,印氏族内年轻一辈中数的进前三的可造之材,年十四,性情直爽,一向被族中长辈们交口称赞。 只不过,只有很少数的人知道,印天强的所谓“性情直爽”,那都是在长辈面前的样子。私下里,他有着另外一幅嘴脸。 狂妄自大、恃强凌弱,印天强的这些面目,只有平日里跟着他一起作威作福的同伙,以及被他欺凌的弱小,才见过。 很不幸,印无映属于后者。 虽然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不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沟通或者吸纳日光,但是,无映依然还是不放弃地进行尝试。 这种举动,被印天强等人讥笑为痴人说梦,经常不屑又鄙夷地拿这一点来挖苦无映,更甚至,会用帮他修行的借口,折辱殴打他。 这一次,是因为无映想要从管理庄子的族叔那里借一本书,正好被来庄子周边狩猎的印天强得知,于是又被他们那一伙人嘲讽。印天强更是想要将那本书从无映手中抢走,并说出了“连自己父母都害死了的祸根,有什么资格读诗书?” 牵扯到父母,真正惹怒了印无映,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想要跟印天强打斗一番。可惜,印天强早就已经达到了文修初阶,童生阶段的第四层,两人之间差距巨大,印天强抬手之间,就将无映制住,踹翻在了地上。 无映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满腔愤懑下全身颤抖,突然,不知怎么的,他的身上,就浮现出了一层黑影。 黑影的出现只有短短一瞬,接着,他全身爆发出了一道刺目的光芒,使在场众人全都闭上了眼睛。 当众人再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已经倒下的印无映,委顿于地,奄奄一息的样子。 不知是谁反应过来后惊叫了句,“煞星!他是煞星!” 闻言,所有人都想到了关于印无映的传言的内容,纷纷退后,不敢靠近他。 印天强见状,略有惊慌。他想起家中长辈对于这个印无映“天煞孤星”的体质十分忌讳,平日里连提都不让提。 如果让长辈们知道,是他激起了印无映的发作,那就糟了。 于是,印天强匆匆忙忙带着他那一伙人离开了。 印无映躺在地上,无人问津。 ———————— 此时躺在自己小屋床上的无映,想起了前因后果,也想起了自己当时想要借来的那本书,是一本诗集。 在大照王朝,文修之路是以才学写出作品,然后作品会感应到日光回馈,使作者能够提升自己的精神意念力。作品越好,得到的日光回馈就越多,念力的提升也就越大。 印无映昏迷前,整整给庄子上干了一个月的喂马劈柴等苦差事,才让庄子的主事族叔印沙满意,答应将那本书借给自己。 因为,族试就快要开始了。 想到这里,印无映听到小屋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然后,是那两名仆从恭敬的问候:“主事大人,您来了。” 是印沙。无映想了想,重新闭上了眼睛。 “里面怎么样了?”印沙的声音响起,“听你们之前来报的消息,说是他快要不行了?” 白衣仆从应道:“是的,大人。医者昨日刚来看过,说是出气多进气少,也就在这几天了。您看,需不需要叫医者过来,仔细询问一下?” 印沙不耐烦地说:“不用了。我只是过来看看,趁着他还没死,让他将他的族试名额,让给我家乔儿。” 2.威逼利诱 乔儿?印乔儿? 无映知道,印乔儿是印沙的女儿,是跟自己、以及印天强他们,差不多同一年纪的族中年轻一辈。 只不过,印沙并不算是真正的印氏本家,只是祖上跟着印氏祖先立过功,才入了印氏的族籍,所以,印沙这一支族人才会一直住在庄子上,而不是京中。 也正是因此,印沙这一支的族人并没有获得族试的名额,也就是没有让家中子弟在全族人面前被看见的机会。 但是无映不同,即使他再不受众人待见,却也是正正经经的印氏直系子弟之一,这一点是他出生之时就上了族谱的,没有人能够否认。 不管事实上无映受到了怎样的歧视,在名义上,这个权利族中也是会给他留出来的。 虽然即使印无映活着,也不一定能够去参加,但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么这个名额可就一定会被随之取消掉。现在,无映觉得印沙话里的意思,大概是想要趁着自己还有口气,让自己主动先将这个名额让出去。 这时,无映听到印沙推开小屋的门,走了进来。 想到这个族叔平日里对自己多有苛刻,不仅缺衣少食,还安排自己跟仆从一样做各种粗活。甚至,自己想要借一本不算多难得的诗集,都要做一个月的苦工来让他满意…… 无映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没什么表情,但心思转动间,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应对这个待自己不好,还想要白占便宜的族叔。 印沙走进屋内,看着家徒四壁的样子,不仅皱了皱眉,心想,明天族里就要派人来,这地方不成样子,得提前收拾一下才行。 走到床边,印沙看着印无映脸色苍白、气息微弱的模样,眉头皱的更深了,他这个样子,还能不能撑到明天见过族里的人? 这样想着,印沙不由自主地用手探了探无映的额头,似乎是想要感知一下无映到底还有几分意识在。 但他的手刚放上去,床上的印无映,突然睁开了眼睛! 这突然之下,印沙不免受了一惊缩回了手,对无映体内情况的探究也就没有继续。印沙定神看去,印无映的眼睛仅是睁开了一下就又眯了起来,总体上还是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不禁放下了心,看来,这是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吧? 于是,印沙一副很和蔼的样子,轻声唤道:“无映贤侄,你醒了?” 印无映听到印沙的声音,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嘴唇微动,似乎是很努力地想要说话却又说不出来的样子。 见状,印沙赶紧说:“贤侄不要急,好好休养,过几天就能好转了。” 听了这话,印无映的眼中露出了怀疑的神色,看了印沙一眼后,就虚弱地将眼睛又闭上,再也不睁开了。 印沙这次可是需要印无映主动配合,才能获得族试名额,所以他想了想,为了让无映先安下心来,他当着无映的面,大声吩咐那两个仆从,让他们一个去取来上好的丹药,一个去找人来收拾修整无映的住所。 说完这话,印沙注意到,印无映的眼睫毛颤了颤,似乎是想要睁眼,又生生忍住了的样子。 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好糊弄。印沙想道。 于是,等到丹药拿来后,印沙扶起无映,继续好声好气地跟他说话。言语里的意思,不外乎是安慰他病总会好之类的。 吞下丹药后,印无映睁开了眼睛。 似乎是药效不错,无映有了一丝力气说话,断断续续地说:“多…谢…叔父…赐药…族…试……” 听到无映提到族试,印沙赶紧接话道:“贤侄,明天就是族里来人,确认族试名额的日子了。” 无映心里一紧,这么快?不应该啊,按照原主的记忆,这里的月份大体上跟农历纪年类似,族试通常都是在秋季伊始的八月举行,距离现在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明明应该是从下个月才开始逐步确认相关事宜的啊。 看来,是印沙怕自己真的这几天就死掉,所以主动去族里请了人过来。 这样想着,印无映又听见印沙说:“贤侄啊,为叔说句不中听的,众所周知,你无法修行。为叔知道,你一直想要参加族试,但是,你可别忘了,族试是一场全族年轻精英间的比拼,想要参加怎么也需要讲究修为的。你这样,明天族人来了,可过不了关啊。” 闻言,无映心中冷笑,族试是一场比拼不假,但是参加者讲不讲究修为,那是需要具体而定,如果出现多人都有资格竞争同一名额的情况,才需要互相比较修为。而无映这一家,早就已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根本就不需要用到这种规矩。印沙这么说,只是在偷换概念糊弄无映,而且,印乔儿的修为虽然不高,但堪堪也有了童生二层,确实是比现在的印无映强一点。 印沙见无映仿佛沮丧地低下了头,心中一喜,就势接着提出:“贤侄啊,你从小就住在庄子上,咱们早就是一家人了。这次的族试,你修为不够,又卧病在床,眼看着是不能参加了。不如,就让你族姐乔儿代替你去,一来免得浪费名额,二来,用了你的名额,以后我们肯定会对你多多照应。你觉得怎样?” 印无映抬起头,看着印沙的眼神中,露出犹豫的神色。 “你今年才十三岁,这族试在十八岁之前都可以参加。”印沙继续劝说道,“年纪还小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硬要撑着去参加,只怕是要旧伤没好又添新伤,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这次让你族姐替你去了,为叔的书籍你之后大可以随便借阅。” 无映心中哂笑,印沙这话语之间连消带打,既是劝说又是警告,还连带着许了些好处。估计印沙是觉得无映真的快要死了,才能无所顾忌地这样说。另外,能够随意借阅书籍,这一点确实对呆在庄子上的人很有吸引力,如果是原来的无映,只怕会就这样乖乖答应了罢。 可,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印无映了。 不过,当印沙反复强调他最好不要参加这次的族试,并且让他明天见到族里人,必须谨慎应答时,无映还是点了点头,顺着印沙的话,声音不大地道:“嗯,我会…好好表现……” 印沙满意了,夸无映真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好孩子。 然后,印沙亲自看着仆从们将无映的屋子收拾的干净整洁,又新添了一些生活用具,整体看起来,这两间小屋总算不那么寒酸了。 只不过,印沙并不知道,无映所说的“好好表现”,可不是他心里想当然以为的那样。 这是一句“诚恳的”反话。无映想要表现的,绝不是主动放弃。 3.双色光 虽然无映对于父母死后就一直苛待自己的整个印家都没什么太大的好感,但他心里也知道,当务之急是改善眼下的处境,不能再让自己处于这种随时都可能被人欺凌至死,都无人问津的地步。 而且,那印乔儿之前也没少跟着印天强一伙人,一起欺负无映。无映想着,就算是自己最后真的不去参加印氏的族试,也绝对不会将这个机会便宜了印沙和印乔儿。 ———————— 印沙离开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好在,这一天中,印沙并没有亏待无映。为了让他明天在族人面前不至于太憔悴,印沙还吩咐人给无映换了新衣衫,并将好吃好喝的端过来。 本来无映穿越过来后,就已经不是濒死状态,只是体内虚弱。服用了上好丹药,吃了精良食物,居住环境也得到了不小的改善,如此一来,他觉得舒服多了。 待众人都散尽,夜幕降临,无映起身,在自己的屋子里走了走,活动下筋骨。 打开自己小屋的那扇小窗,夜风习习吹进,无映呼吸了口新鲜空气,感觉身体也轻松了不少。接着,他听到了纸张被风吹动的声音。 纸张? 无映看了看今天刚被搬进来的书桌,上面空空如也。以前屋子里倒是有一些废纸之类的,但经过今天的打扫后,也都被仆从收拾干净了啊。 环视一圈,无映注意到,床下的阴影里,隐隐露出了粗麻纸的一角。 由于无映一直躺在床上的缘故,所以仆从们并没有换掉他原本的这张床,只是更换了一些床上的被褥等用品。 此时,无映俯下身子向床下看去,惊奇地发现,在床底的角落里,赫然有一叠纸张、一只旧毛笔,甚至几小块粗墨。它们被摆成整整齐齐的样子,显然是原来的印无映专门放在这里的。 无映穿越后,对于有些细节的记忆一时不是很分明。但现在看着这些东西,他想起来了。 这是他这些年来,偷偷积攒下的文具,誊抄的诗文,和一些“学习资料”。 一页页翻看过去,都是些修行方面十分基础的内容,不过,倒也正是现在记忆略有混乱的无映所需要的。 大照王朝的日光修行分为四个阶段,童生、秀才、举人、进士。这一点,与无映穿越前所知道的历史上科举的阶段,大体相同。 不同的是,这里的每个阶段内又分为十个层次。并且,按照各人文武修行方式的不同,称呼也有所变化,分别被称为:文童武童、文秀武秀、文举武举、文进武进。 除了这些资料,无映还发现了几张写着小诗小文的习作,是正常十三岁少年的手笔。看来,原先的印无映,也并不是对于文学一窍不通嘛,怎么会根本无法修行呢? 这样想着,无映决定亲自试一试。 文修之法是以创作沟通阳光,获得日光回馈修炼精神念力,逐次打通窍穴,并在窍穴中储存念力。得到的日光回馈越多,打通窍穴的速度就越快,窍穴同时也就越大,念力就越多。而念力越多,也就能再更加好地沟通阳光。周而复始,良性循环。 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之人能够获得日光回馈是怎么回事,但好在需要修炼的这些窍穴,它们的名称和位置,跟无映穿越前所知道的中医穴位的位置差不多。 在文修中,童生阶段要打通的,是双目两端的太阳穴。其后,成为秀才需要打通鼻翼两侧睛明穴。举人,唇上正位人中穴;进士,凝聚眉心印堂穴。 既然决心一试,无映便准备尝试沟通阳光,使之进入一侧的太阳穴。至于左右**的前后顺序,这个没有限制,可以依自身喜好而定。 看着窗外的月光,无映心念一动,将纸笔从床下拿到书桌上,写下了四句诗。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这是李白《古朗月行》的前四句。这四句描写孩童对于月亮的认识,十分生动有趣。看似信手拈来,却是情采俱佳。且内容意境也并不复杂,用来初探深浅,再合适不过。 当无映写完停笔后,不过片刻功夫,他就感到了一道光线向着自己而来。它很玄妙的只能被无映自己察觉,而且,并不受夜晚的影响。 那道光线准确投射进了无映的左太阳穴中,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怎么回事?无映惊讶。 按照常理,由作品而得到的日光反馈,应该在进入窍穴之后,就自动产生通窍的作用。这次这道光线虽然能量不算很多,但是也应该或多或少产生效果,不该是这样如同泥牛入海,像是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一般。 无映不甘心。随后,他根据修行基础书上所说的,细细地去凝神感受太阳窍**的情景,却努力了半晌,依然一无所获。 怎么会这样? 无映的心中涌起了一股浓浓的不甘。 自己穿越后,原本的印无映其实已经死了,但残留下的记忆让无映也对其遭遇有些感同身受的愤懑。现在,这一条性命换来的,难不成就是这样的一场空?难道自己穿越过来,就是为了以后继续遭受那些欺凌? 原本的印无映父母双亡,族人离弃,受欺待死;而自己魂穿到此,却是故土万里,生活骤变,永离亲朋。想要发奋,却还不能修行。这到底是为什么?他本来的一切都已失去,现在却要连最基本的门槛都进不了? 想到此处,无映突然觉得一阵气闷,不禁重重地捶了下桌子。 “砰”的一声,无映眼前一黑。 不是因为他砸桌子太用力伤到了自己,而是因为,他真的看到了一片黑暗。 无映的眼中,这时不知为何泛起了一层暗影,覆盖住了他的瞳孔。 而同时,他也突然感知到了之前日光反馈的那道光线的情况。 准确的来说,那道光线,不止是日光。那道之前进入的光线,竟然有着两种颜色! 灿灿黄色和皎皎白色。 无映的左太阳穴中,除了这道光线,却还有着一些细小的黄色光丝,它们应该是无映这些年来不懈努力下,辛苦练习作文积攒下的阳光反馈。毕竟,十多年下来,好坏且不论,总不可能一篇作品都写不出的。 黄色的自然是被吸收进来的日光,但是那白色的,又是什么?看起来好像与日光紧紧缠绕,密不可分的样子。 而且,为什么这白光,只出现在了自己这次引动的日光反馈中?其余的那些光丝虽然细小,却是很纯粹的黄色。 专注于分辨太阳穴中光线的情况,无映没有发现,照进他这扇窗子的月光,此刻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 印无映太阳穴中,那道刚刚被吸收进来,黄白交缠的光线,突然起了变化! 4. 特殊体质 那原本泾渭分明的灿灿黄色和皎皎白色,此时居然开始融合了起来。 因为这道光线本身所含的能量也就是普普通通的样子,所以一转眼的工夫,黄白两色光就完成了融合的过程,形成了一道新的光线。 一道淡黄色的光线。 而且,这道淡黄色光线,开始了对左太阳穴的通窍。 是的。无映自出生起就无法修炼的问题,这一刻居然得到了解决,他像其他所有人那样,开始了基本的修炼第一步,通窍。 按理说引日光入体应该是修炼最初始的步骤,但因为绝大多数人第一次引光入体都是在孩提时代完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比如随意新编了自己的儿歌什么的,所以第一次引到的日光都微乎其微,而且随意分散在左右两个太阳穴中,并不集中。只有到了懂事后,孩提时积累下的日光才能在有意识地引导驱动下发挥作用。所以,人们便默认只有成功开始通窍,才算是真正迈出了开始修行的第一步。 而现在,无映在已经失望愤懑的情况下,突然就踏出了这久久不能成功的第一步。他在惊讶惊喜之余,更多的,却是奇怪和莫名。 无映感知到,淡黄色光线将左太阳穴通开了一点后,就消耗殆尽了。毕竟,这短短的四句诗二十个字,能获得的日光回馈确实有限。 想到那四句诗,无映心中一动,难道,是因为自己穿越过来后“作”了这首诗的缘故?可如果是这样,那自己在写出诗句获得日光反馈后,那道光线就应该立刻在自己的左太阳穴中展开作用啊? 这之后的变化,貌似都是从那层暗影出现而开始的? 还有,怎么会出现黄白两种颜色的光?从先贤发现并创立修炼法门以来,日光不都是黄色的吗?虽然会根据修行阶段分为不同的正黄、明黄、橙黄、金黄色,但从来也没有白色啊。 而且,这黄白两种颜色的光还能互相融合,实在是闻所未闻。 虽然从小不能修炼,但无映自己一直在不放弃地摸索修行之路,凭劳作换取书籍。其他人嘲笑他痴心妄想白费功夫,拿他当笑话看,倒也没有阻止他看书。所以,无映对于修行基础知识方面的书籍典故,也称得上是几乎通读了所有,且都熟记在心。但,他翻遍自己的所有记忆,却从来没有过什么内容能解释自己现在的情况。 疑惑不解下,无映定了定神,仔细回想了下刚才自己的所有举动,然后准备从头开始再做一遍,看看自己这不同寻常的修行,究竟是一次意外,还是次次都会是这样? 于是,无映又走到桌前,提起笔继续写了《古朗月行》接下来的四句。 “仙人垂两足,桂树作团团。 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 这是在用神话传说,描写当抬头望月时,先看见月中仙人的两只脚,而后逐渐看见仙人和繁茂桂树的全形,看见一轮圆月,看见月中白兔在捣药。写出了月亮初升时逐渐明朗美丽的景致。 与这描写中的美丽景致相符的是,无映的心情,也渐渐美丽起来。 因为,随着这几句诗的写出,又有一道日光反馈,像刚才一样,进入到了自己的左太阳穴之中。 虽然这时候无映眼中的暗影已经散去,他没有再能感知到那道光线在太阳穴中的具体情形,但片刻过后,穴位处传来的微微刺痛感,让无映得知,这日光反馈的方式真的是可以复制的,自己真的是正在通窍,真正开始了修行! 无映觉得,照进自己这间小屋的月光,都更加明亮起来。仿佛预示着自己的前路,也终于有了明亮的未来。 ———————— 躺回到了床上,无映心中思潮起伏。 原来,自己的身体确实是有些不同于常人的地方。 黄白交缠的双色光,以及那片眼中的暗影。这两者,看起来是自己打开修行之路大门的钥匙。 但,它们到底是什么呢? 为什么那暗影不出现在眼中,自己就不能感知到自身窍穴中的具体情况?为什么那双色光会自行在太阳穴中开始融合?又为什么最后只有那融合后的光线,才产生了修行的作用,其余的纯粹黄色的光丝,即使通窍已经开始,却依然都还是没什么反应? 无映又回想起自己跟印天强发生争执时,身上闪过的黑影和光亮,以及众人喊出的“煞星发作了”之语。无映心中猜测,也许,这不知为何物的暗影,跟自己从小到大被深深诟病的“天煞”体质,有所关联? 无映记忆中,其他人都说,是自己伤了自己的父母,和那个一直在自家伺候的侍从。 可是,自己那时候还是个婴儿,如何能够伤得了成年人?而且据说自己的父母,那也是都身负修为的,并不是一般人。 难道,是这明显隐于自己身上的暗影,具有某种伤人的特性?也是因为它,其他人才不敢与自己亲近? 而且,这暗影似乎是对自己的修行产生了一定程度上的阻碍,使自己不能像其他人一样,查看自身窍穴中的情况。这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想来想去,无映也没有任何头绪,又想到没有任何长辈亲友可以询问或倾诉,心中一时又有点烦闷。 这种情绪一出现,无映突然又感觉到目之所及处开始变暗。但由于这次无映的心情变化并不强烈,所以他眼中只是稍稍变暗后,就又恢复如常了。 又是那暗影?它似乎是会随着自己情绪的波动而产生? 无映发现,这暗影每次显现,似乎都是在自己被愤怒、不甘、郁闷等负面情绪影响时? 比如刚才的两次出现,以及自己当时被印天强欺凌下,它的突然爆发。 这样想来,印氏族中对于无映的态度,一直挺奇怪的。族中掌权者们虽然严格禁止族人议论无映“天煞孤星”的体质,但却并不像是不以为然,反而像是深以为然,知道些什么,却只是讳莫如深,三缄其口的样子。 而且这次无映病得这么重,即使他住在庄子上,却怎么也是直系子弟,一应衣食开销都是由族里供给,印沙会克扣无映的财物,却绝不会冒着担责任的风险而隐瞒一个直系子弟病危的事实,所以印氏族中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但他们却从始至终对无映不闻不问,任凭生死,这跟印氏一族秉持的“仁恕”行事作风,大大地不符。 无映依稀记得,自己被赶出印氏大宅的那一天,族中掌权的那些大人物们,好像都到了?而且,自己原本居住的,父母留下的那处院子,也被翻了个底朝天? 5.族中来人 虽然被赶出来时无映才五岁,但也由于感触深刻,将当时的情景很深刻地记在了脑海中。 自家的那处院子,是被当时的族学教习印海收归了己有。 印海,正是印天强的父亲。 皱着眉,无映感觉到这些旧事之中,以及自己身上,有很多蹊跷。原主大概是年纪真的小,又大部分时间都困在这个庄子上,不谙人情世故,所以虽然听到了许多信息,却也一直没有深思。 无映知道印海的父亲,也就是印天强的祖父,是族中掌管文明堂的四大长老之一的印圪。文明堂是族中的议事厅,命名自印氏的文修方式和日光明亮之意,掌管此处的四大长老,拥有与族长共同议事并决断的权力。 看起来,是印海仗势欺人,将自己这个孤儿赶了出来,霸占了父母留下的所有财产。 但无映仍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自己的父亲印清,虽然在印氏“水”字辈族人中年纪最轻,却天资卓越、成就不凡。八岁通窍,十岁童生,十五岁就冲到了秀才境,二十三岁举人,到印清意外身亡时的二十八岁,他的修为已经到了举人十层,即将要向进士境发起突破了。 而印海比印清大六岁,如今四十七岁的年纪,才堪堪进入到举人境,勉强担任了教谕管理着族学,远远无法与印清相比。当年,即使有着印圪撑腰,也不足以让他能够当着全族人的面,直接明抢了印清死后的遗物。 另外,无映作为印清唯一的后代,即便是完全不能修炼,又背负了害死父母的罪名,但就这样轻易被逐出印氏大宅,不问生死,这处理方式也太粗糙了点。 这其中,必然有着很深的隐情。才会让族人们在印海霸占财产时,都不敢发声。也让族中的大人物们,直到今天还对无映怀有芥蒂,对于他的病死乐见其成。 无映一直想着这些事情,想要从中找出线索和头绪。但刚刚大病初愈,精力略有不济,还是渐渐睡了过去。 梦中,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时而变轻时而变重,睡的极不踏实。 ———————— 次日清晨。 天色刚蒙蒙亮的时候,无映就醒了。 他是被人强行拍醒的。 忍着起床气,他睁眼看向床边站着的人,愕然发现,那是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子,个头小小的,圆圆脸,挺可爱的样子。 “无映哥哥,快醒醒快醒醒!”女孩子小声叫道。 无映在模糊的记忆里搜寻了一下,记起来这个女孩子叫做小梅,她的父亲是印沙这一支族人的远亲。 印沙都已经不算是真正的印氏族人,就更别说他的远亲了。再加上小梅父亲这个“血缘纽带”早逝,所以,小梅和她的寡母在庄子上的生活一向很艰难,跟无映一样,经常被人欺负,于是两人时常互相帮助,关系不错,称得上是患难之交。在无映拼命想要修行时,印小梅从来不笑话他,还时常帮助他到处找来修行方面的书籍看。 这次她这么早跑过来,是有什么事? 无映揉了揉眼睛,强行从睡梦中清醒,坐起身来。 “怎么了,小梅?”无映开口问。 小梅听到无映的声音并不像之前那样虚弱,气色似乎也好了不少,十分高兴,但一转眼想到了什么,又一脸忧心忡忡地说:“无映哥哥,我听说今天族里派人来看你,要把你的族试名额换给别人了,是不是真的啊?” 无映有些意外,这种不多么光彩的事情,印沙不是应该私下悄悄地办么?怎么会连消息并不算多灵通的小梅都听说了这件事? “我还没有答应要换呢,你听说什么了?”无映疑惑。 “你还没答应?”印小梅很是吃惊,“可是……可是庄子上的其他兄弟姐妹们,一会儿就要在演练场比试,由族中来的人决定谁能获得你那个名额了啊!” 印沙这完全是已经把印无映当成了死人,把这名额当成了囊中之物。 这庄子上的资源比较贫乏,只有印乔儿在印沙的有意照顾下,境界达到了童生二层。其他同龄人,最好的也就是刚刚突破到童生阶段,论修为,完全不能跟印乔儿相比。而族内其他地方的人,也自然有属于他们自己的被族里分配到的名额,犯不着来这里抢。 因此,所谓的比试,在无映看来,也就是走个过场,做做样子罢了。 但,就算是过场,无映也不准备让印沙他们把这场戏唱下去。毕竟,如果真的当着族中来人的面,进行过了貌似公正的流程,无映再想要争取自己的权益,要求取消这次名额分配的话,肯定更要多上几分周折。必须阻止他们。 无映想了想,问小梅道:“比试几点开始?族里来的是谁?” ———————— 庄子演练场附近,一棵大柳树的树干后。 小梅悄悄地躲在这里,朝着演练场的方向张望。可惜,这里距离演练场还是有点远了,看不清其中人的面貌。 之前,无映特意问了族里来的是谁,所以小梅此时很努力地张望着来人的面貌。是一个很漂亮很年轻的姐姐,面容清冷,坐在场中裁定席的首位。可惜,小梅也没见过几个印氏族中的直系族人,此时虽然看见了她,却也认不出来她究竟是谁。但能看出来的是,这位姐姐对于印沙的刻意交谈,只是颔首或摇头不开口,并不像是很有交情。 这时,只听得印沙的声音响起,因为是对着演练场上众多子弟宣讲,他的声音有意放大,因此小梅也能听得挺清楚。 “肃静!”先是一声喝让场中安静下来,然后印沙很有主事架势地徐徐开口:“今日比试,所为何事你们应该都已经知道了。我印氏一族世代为国之栋梁,族人们向来文韬武略俱佳。族试,是族内遴选人才的重中之重,此次本庄有幸获得一个名额,因此将诸位召集来此处,各凭本事争取名额,望大家共勉之。” 印沙正说的酣畅,大家也都一副很认真听着的样子,正是一片气氛大好之时,却突然听见一个声音由远及近一连串叫喊着:“不好了不好了!少爷不好了!少爷不好了!” 6. 那个喊话的人边喊边跑,一路向着裁定席而来,脚步神情都十分慌张,其他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由得都让开了道路,来人很快冲到了裁定席前。 印沙见自己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氛围一下子被破坏的七零八落,很是不满。又看清了来人是谁,心中更是生气,张嘴就呵斥道:“不懂规矩的野丫头!没看见这里正在举行大事吗,你来瞎捣什么乱!” 这大喊着跑过来的人,正是小梅。此时她听见印沙的训斥,气喘吁吁地解释着:“主事大人……我不是捣乱啊……真的是少爷不大好了,您不是嘱咐过我,让我一定要在少爷……那啥之前,过来请你们过去的吗,我怕再晚就来不及了啊。” 印沙听了这话,脸色一变,看了坐在首位的姑娘一眼,飞快开口驳斥:“一派胡言!什么少爷那啥?我又哪里嘱咐过你?快滚下去!” “咦?”小梅却丝毫没有动,而是反问道:“主事大人,少爷当然是族中的直系少爷,印无映,无映少爷啊。怎么主事大人您一直不知道咱们庄子上有这么一位少爷吗?” “你……!”印沙被这话给堵得结结实实,没错,按照无映直系子弟的出身,自然担得起一声庄子中人的“少爷”。但这么多年来,印沙习惯于将印无映当作仆从,甚至有时候连仆从的待遇都不如,根本就忘记了这一概念。刚才话里的重点,又急于辩解自己没有背地里做什么手脚,竟然一不小心,就着了道。 回过神来后,印沙气急败坏地叫道:“来人!给我把这个小贱蹄子……” 但是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那位族中来的姑娘站起身来,淡淡地开口:“印沙族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是做长辈的,当着这么多人,还是要注意仪态为好。那个印无映,不就是你之前向族里禀报过的,愿意让出名额的族弟么。既然他身体不好,那我们现在就去他那边把一应事项都办妥,再回来继续比试确定名额归属。” 她的口气虽然不重,却也并不柔和,还隐隐有告诫之意。字里行间也并没有要征求印沙的意见,明显是自己已经做了决定,然后知会印沙一声罢了。 而印沙,竟也没有因为她这样的态度表现出丝毫不快,只是狠狠地瞪了小梅一眼,就领着姑娘向无映的住处走去。但在经过小梅身边时,印沙低声说了句:“你以为,这样就能救你那个煞星废物伙伴了?他只不过是早死或晚死一会儿的区别而已!” 本来准备顺顺利利接收这枚名额的印乔儿,对于横生枝节老大的不高兴,便也冲着小梅冷哼了一声,骄傲地抬着头甩了甩袖子,直直地甩在了小梅的脸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啪”,然后径直也走向无映住处。 小梅受了印乔儿故意带有念力的一袖,毫无功力的她,一侧的脸庞片刻间便红肿起来。可听了印沙刚才的话,她又不禁为无映担忧,紧紧抿着唇,也赶紧跟了上去。 ———————— 那个喊话的人边喊边跑,一路向着裁定席而来,脚步神情都十分慌张,其他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由得都让开了道路,来人很快冲到了裁定席前。 印沙见自己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氛围一下子被破坏的七零八落,很是不满。又看清了来人是谁,心中更是生气,张嘴就呵斥道:“不懂规矩的野丫头!没看见这里正在举行大事吗,你来瞎捣什么乱!” 这大喊着跑过来的人,正是小梅。此时她听见印沙的训斥,气喘吁吁地解释着:“主事大人……我不是捣乱啊……真的是少爷不大好了,您不是嘱咐过我,让我一定要在少爷……那啥之前,过来请你们过去的吗,我怕再晚就来不及了啊。” 印沙听了这话,脸色一变,看了坐在首位的姑娘一眼,飞快开口驳斥:“一派胡言!什么少爷那啥?我又哪里嘱咐过你?快滚下去!” “咦?”小梅却丝毫没有动,而是反问道:“主事大人,少爷当然是族中的直系少爷,印无映,无映少爷啊。怎么主事大人您一直不知道咱们庄子上有这么一位少爷吗?” “你……!”印沙被这话给堵得结结实实,没错,按照无映直系子弟的出身,自然担得起一声庄子中人的“少爷”。但这么多年来,印沙习惯于将印无映当作仆从,甚至有时候连仆从的待遇都不如,根本就忘记了这一概念。刚才话里的重点,又急于辩解自己没有背地里做什么手脚,竟然一不小心,就着了道。 回过神来后,印沙气急败坏地叫道:“来人!给我把这个小贱蹄子……” 但是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那位族中来的姑娘站起身来,淡淡地开口:“印沙族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是做长辈的,当着这么多人,还是要注意仪态为好。那个印无映,不就是你之前向族里禀报过的,愿意让出名额的族弟么。既然他身体不好,那我们现在就去他那边把一应事项都办妥,再回来继续比试确定名额归属。” 她的口气虽然不重,却也并不柔和,还隐隐有告诫之意。字里行间也并没有要征求印沙的意见,明显是自己已经做了决定,然后知会印沙一声罢了。 而印沙,竟也没有因为她这样的态度表现出丝毫不快,只是狠狠地瞪了小梅一眼,就领着姑娘向无映的住处走去。但在经过小梅身边时,印沙低声说了句:“你以为,这样就能救你那个煞星废物伙伴了?他只不过是早死或晚死一会儿的区别而已!” 本来准备顺顺利利接收这枚名额的印乔儿,对于横生枝节老大的不高兴,便也冲着小梅冷哼了一声,骄傲地抬着头甩了甩袖子,直直地甩在了小梅的脸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啪”,然后径直也走向无映住处。 小梅受了印乔儿故意带有念力的一袖,毫无功力的她,一侧的脸庞片刻间便红肿起来。可听了印沙刚才的话,她又不禁为无映担忧,紧紧抿着唇,也赶紧跟了上去。 7.是她,是她,就是她 “安静。”姑娘淡淡看了印乔儿一眼。 印乔儿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意从身周升起,一瞬间,她就像被冻住了一般,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不过好在,这种感觉也马上消失了。但印乔儿却似乎被吓到了一般,心有余悸地躲到了印沙背后,不敢再接近那位姑娘。 “读诗者可是印无映?”姑娘问。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盖过了吟诗声和其余的嘈杂声,被所有人清楚地听见。 屋内的吟咏声停下了。 脚步声、开门声,然后,瘦削的少年出现在了门口。 他的体态透着一股疲惫,神情却熠熠生辉。环视了一圈众人,他将目光定在了最前方的姑娘身上。 她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高挑,肤色白皙,穿着一袭淡青色长裙,头发简单地在脑后绾了一下,并无什么多余的首饰,只是在左手腕上,有一个样式很清雅的玉镯。并且,说话时她神色端重,不苟言笑,自有一番气场。 他思索了一下,继而开口道:“族姐印天璃?” ———————— 小屋内,三人面对面。 印无映,印沙,印天璃。 印天璃皱着眉问:“我真的那么好认?”先前她来到这个庄子上时,本来的想法是先不张扬身份,却很快就被印沙认出。这一次,这个似乎没什么阅历的小族弟,也能一下子就认出她来。 “是的,族姐。很好认。”无映很坦率地回答。 印天璃这个名字,即使对于困居于庄子上的印无映来说,都称得上是耳熟能详。原因无他,这个印天璃,正是印氏年轻一代修行者中的第一人,是族中这一代子弟们的偶像级人物。 据说,她身怀极高的天赋与才气,今年刚满十八岁,修为却已经突破到了秀才境界。而且为人端方,行事清正,出身尊贵,师从名家。不论是从哪个方面来说,印天璃都是当之无愧、毫无争议的天之骄女,人中翘楚,也是族里全力栽培的对象。 印氏直系子弟中,能被印沙称为“贵女”,又如此毕恭毕敬捧着的这个年纪的姑娘,本就屈指可数,再加上她这么明显的清冷性格,实在是想要认不出来都难。 但无映很不解的是,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分心插手杂务?就算是要有所历练,又怎么会因为这么一点名额的小事,就亲自赶到了庄子上? 不过这是次要的,最重要的还是眼下之事。 “族姐觉得我刚才那首诗,作的可还好?”无映不卑不亢地向印天璃请教道。 没等印天璃回答,印沙先忍不住了,抢先质问印无映:“不是说你不好了?你是在装病?” 无映静静地看了印沙一眼,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像没有听到一般,只是看着印天璃,等着她的回答。 印沙被他这种态度气得不轻,印天璃则看了看两人,想了想开口说道:“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确实是好诗句。”顿了顿,又说:“我也曾听闻,你之前病得很重?” 这是客气的说法,其实她听到的是,印无映已经奄奄一息马上就要断气了。但眼下,这印无映好端端地坐在对面,之前还大声吟诗、下地行走,虽然 他的脸色看起来确实还有些苍白,但怎么样也不是快死了的境况吧? 其实,无映心里也很无奈,他本也不想这样的。 本来他的计划是,装出真的快死了的样子,先配合着印沙的计划将名额让出去,但会提出要求,让印沙将自己送回族中“归根”。自己再怎么不受长辈待见,到了将死之时,如果真的放任自己这明面上没什么大错的直系子弟,只因为“天煞孤星”的传言就要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外面,传了出去将会很难听,即使以印家如今的地位,也还是要注意名声的。 对于族中掌权者来说,印无映不过只是一只小虾米,又是马上就要死掉,犯不上为了排挤他,输掉名声。印氏地位是很高,但地位越高,所要受到的关注也就越大,对头也就越多,实在不必为一点小事落人口实。 所以印无映知道,如果自己这么做的话,十有八九能够如愿。毕竟印沙也真的以为自己就快死了,与他女儿的前程相比,自然不会计较一个将死之人的要求。且印无映他内无靠山外无强援,印沙也不怕他回到族中后,多嘴说些什么。 但如果无映回到族中后,病情突然转好,不死了呢? 这种事情对于真正病入膏肓之人来说,是很不可能的。但无映这次醒来后,实际早就已经没什么大碍,到时候表现出病情好转,并不是难事。到时候他已经身在族中,大可再凭自己的直系身份,名正言顺地为名额争上一争,也可将事情放在族中众人面前分说,不至于远在庄子上任人摆布。 这些便是无映在醒来后与印沙说自己会“好好表现”的意思。只不过,眼下情况有变,为了不让印沙他们获得“程序正义”,印无映只好仓促应对,十分堂堂正正地站出来,直接与印沙对峙。 好在,自己现在真的可以修行了。 想着这些,无映回答姑娘问话的反应就略慢了些。 姑娘只是微微蹙眉,没说什么。但旁边的印沙却早就不爽了,趁机发作起来。 “印无映!”印沙呵斥道,“问你话怎么不回答!心虚了?” 这是要把自己定性为欺骗?无映撇了撇嘴,诚恳地说:“怎么会是装的?我之前可真的是快死了,医者不是也这么说?不过,多亏了您老人家这两天的悉心照料,我头一次吃地黄丸这种上好的丹药,见效非常好呢。” 听到这话,姑娘的眉头皱的更加深了。 地黄丸,只是一种最初级的疗伤药丸,怎么在印无映的口中,就成了“上好的丹药”?而且,他还说是“头一次吃”?即使庄子上的资源远远比不上京城印氏族中,但是,印无映好歹也是印氏直系子弟,有族中每月的份例供给,怎么也不该到如此地步吧? 8.一波又起 印天璃通过刚才的种种所见,大致猜到了无映这些年来的处境,有点不满地看了印沙一眼。但空口白牙的,也不好贸然当面指摘出来。 于是,她又将话题转回了无映刚才的诗作上。 “刚才那首诗……”印天璃斟酌着字句,“全诗用语朴实无华,取譬平常,质如璞玉,然而内蕴却极丰富,波澜跌宕,发人深省。这是你作的?” 无映还没回答,印沙又抢着说话道:“就是,这是你作的?” 虽然是同样一句问话,却有着不同的两种意味和情绪在其中。 印天璃的意思,只是对于听到了一首如此好的诗作而感到惊奇,想要确认作者;而印沙说出来,则是充满了对于印无映的怀疑和不屑。 不想跟印沙多说什么,无映不看他只对着印天璃答话说:“是的,这是我写的。不过是因为有感于自身遭遇,所以情绪积累下才写出了这么一首,我日常的习作,还没有这么高的水平。贸然献丑,让族姐见笑了。” 有感于自身遭遇,情绪积累?印天璃敏锐地捕捉到了无映话语中的关键词。 这样一想,她对于这首诗的含义,有了新的体会。 头四句诗,语虽寻常,却寓奇崛,将人生比作无根之木、无蒂之花,是为一喻,再比作陌上尘,又是一喻,比中之比,象外之象,直透露出至为沉痛的悲怆。仿佛作者内心深处,蕴藏着一种理想破灭的失落。 是什么让人如此绝望?似乎接下来的语句就给出了答案。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一句,看似是在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但从无映的口中说出,却好像是在自嘲,自己哪有什么真正的兄弟骨肉? 而“得欢”“比邻”之语,本是对于欢乐场景的描写,但与此间事情相对应,也似乎蕴含了反讽之意,指出全庄人认为得了喜事,却独独将无映一个人撇下,是为热闹中的孤独,还有无奈。 最后四句,似乎是与印沙之前的“清晨”“共勉”之语呼应,勉励自己和大家要抓紧时机,珍惜光阴,努力修行,奋发上进。可在印沙他们听来,“盛年”像是在说今年是族试之年;描写勤奋的诗句像是在说,虽然无映一直很努力,但是却难以获得机会,这样蹉跎下去,其实是在浪费生命。 总的来说,印无映像是在用这首表面上是劝人勤勉的诗,句句机锋,诉说了自己心中的困苦和不甘! 印沙也略略琢磨出了一点这种意味,阴沉着脸瞪向印无映,难道这首诗真的是这小子作出的?他什么时候竟然能写出这么朗朗上口又极具哲思的诗篇了? 同时,印沙也紧张地看向印天璃,生怕她会同情无映,斥责自己,再将这些情况上报给族里。 让他大松一口气的是,印天璃倒是没有对印无映的遭遇多说什么。 但印天璃接着问了印无映一个问题,让印沙的这一口气又高高地提了上来。 她问的是:“刚才那道光,是你引动的?” 印无映左右看了看,然后笑着回答:“族姐,从那道光出现后,你可看见这间屋子里还有别人吗?” ———————— 印无映房间外,三人刚刚已经走了出来。 印沙刚才宣布取消了今日的族试。其余人一片安静,面上都有诧异之色,很明显没有人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只有小梅开心地弯起了嘴角。 “这怎么行?!”印乔儿一听这话急了,“父亲,你们怎么能信了印无映?这名额怎么能给他?” 闻言,印无映轻笑一声,语调很平和地对印乔儿说:“不好意思。首先,这个名额本来就是我的,不存在给不给我,只存在我让不让出去。再者,为什么信我,当然是因为我比较可信呀。” “好了!”印沙瞪了无映一眼,又冲着印乔儿递过去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接着说道:“这件事还没有定下来。贵女的意思是,她接下来要去一趟星雾森林,她会带上印无映同去,在途中观察他是否具有参加族试的资格,待回程时再来这里宣布结果。” 印天璃略略点头,表示自己确实是这个意思。然后就不再管众人的反应,转身离开了。 印沙也带着印乔儿走了,印乔儿走之前还不忘向无映投去恨恨的眼神。随着两人的离开,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都散了。 只有小梅走近印无映,半喜半忧地问道:“无映哥哥,既然他们相信你,怎么会最后让你去星雾森林啊?听说那里靠近大荒之地,很危险的。” 无映苦笑,“我也没想到,印天璃她这次出来是要去星雾森林,更没想到她怎么会想要带着我去。” 刚才在屋中,无映在印天璃问起关于那道光时,之所以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是因为他心里对于自己的情况也很没底。 无映在印沙他们来到之前提笔写下了之前那首蕴意深刻的劝学诗,引动了他们看到的那道光。 那道光进入无映的左太阳穴,使他跨过了区别于普通人的分水岭,感受到了念力。但,却没有形成光池。 没有光池,就没法储存日光。没有储存的日光,念力便没有稳定来源,无映感觉到,自己的这第一道念力,就这样很快消散了。 所以,印天璃进屋后,没有感知到无映体内有修为。 印沙又一直在旁边不屑地声称无映不知耍了什么伎俩在搞鬼。这让印天璃一时没有办法立即将名额的归属权还给印无映。 毕竟,印沙到底是多年来为族里操持庄子的主事,印乔儿也确实是童生二层。 在印无映没有确凿的实际修为做保证的情况下,印天璃即使亲眼看到了那道光投入无映的屋中,也倾向于相信那首别有深意的劝学诗确实是无映作的,还是不能完全不顾印沙的颜面。 思量了下,印天璃觉得,正好自己此次出行需要隐藏身份,既然她独身一人十分容易被认出来,不如带上印无映这个没什么修为的少年掩饰一下。而且,印天璃想到了关于印无映“天煞孤星”的传言,也许,这一次真的能够好好用到他。 9.御姐,书童,萝莉,大叔 当天傍晚,印无映刚吃完晚饭就被印天璃叫了过去。 印沙的书房让了出来给印天璃用,印无映进去见她,不一会儿,就听见印天璃因诧异而拔高的声音传出:“你这是画的什么符?” 书房内,一排排的书架整整齐齐,白橡木的桌案一尘不染,上好的砚台内发出阵阵墨香,美人在侧虽清冷,却也生的好颜色,端的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如果没有占据视线主要位置的一大张铺开在桌上的宣纸的话。 宣纸纯白本无错,奈何执笔信涂鸦。无映刚刚把手里的毛笔放下。 印天璃一脸嫌弃地看着纸上的墨迹,不可置信地摇头:“我想过你常年在庄子上,不可能有多么出色的书法。但我没想到,你居然能把字写的这么烂。这根本就不是在写字,是在鬼画符吧。” 不得不说,冰美人毒舌起来,那功效真是又冰又毒啊。 无映有些尴尬,但也没办法,作为一个生长在现代文明中的好青年,他表示虽然自己学的是古代文学专业,但是一直都练的是硬笔书法,并没有联系过用毛笔,更别提要写出正确的古体字了。 而且这个时代的毛笔好硬,宣纸也不怎么细腻平滑。 印天璃突然让他将之前所作的劝学诗誊写一份出来,无映百般推脱,她却一定要让无映亲笔写成。然后,刚写了三句,印天璃就看不下去了。 “字写成这个样子,怎么做我的书童?”她语气有些不满地说。 我倒是不想做这个书童呢,无映心想,这不是你非要让我跟着你去那个什么星雾森林,还要掩饰身份,又不愿意扮作姐弟等亲近的关系么。 内心虽然吐槽,但印无映对于她倾向于相信自己,还是感激的。同时也明白,现在自己已经差不多跟印沙闹翻,离开这个庄子才是明智的选择,所以不能得罪这位大小姐。 于是无映耸了耸肩,说:“那就尽量不要让我写字就好。至少其他方面我都是没问题的。” 都没问题?印天璃看着面前的少年眉目间自然而然地表现出了自信,即使在被自己嘲笑写字难看后有些窘意,却也并不是自惭形秽的羞恼,而好像是后悔之前没好好学这件事的懊恼。 倒是跟一般的庄子上出来的少年很不一样。 也对,印无映的出身,本来就是族中直系,听说他在被赶出印氏大宅前,也是在族中住了好几年的,想来其童年心性还是受到了族里不错的熏陶。 不写字就不写字吧。 “你画上符的这张纸就扔了吧,放在这里有碍观瞻。”印天璃吩咐给无映一些作为书童的日常基本活计,“然后,帮我焚香磨墨,再泡一壶茶来。” 印沙这间书房说大不大,说小却不算小,至少,只有两个人在里面,完全应该是绰绰有余。 但当印无映开始干活后,印天璃真心觉得,这书房太小了。 太小了,不够印无映折腾。 那张写费了的宣纸,他揉成一团想要扔掉,可惜没有找到书房内哪里有存放废纸的地方,已经被揉成团的纸张,放在哪里都更有碍观瞻。 接着他想要焚香,却迟迟无法将香束插稳在香台中,直到弄断了数根印天璃带来的上好香束。墨锭刚才写字时用过,他顺利将它与砚台放在一起,开始磨墨。可惜力道掌握不好,水也放的有些多,竟将墨汁溅了出来,白橡木桌案从一尘不染瞬间变成了墨迹点点。他还要手忙脚乱地去拿茶壶和烧热水,满头大汗地照料烧水的火势,结果差点被烫到…… “停。”印天璃开口道。 但无映太忙了,并没有听见,继续热火朝天地忙着。 “我让你停下!”印天璃皱眉高声喝道。 她看着无映认真地说:“我现在比较相信印沙了。这么最基本的活计都做不好,你根本就像是一位被一直供养的极好的大少爷。” ———————— 书房外不远处,小梅一脸焦急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向着书房的方向张望着。 她见无映被印天璃叫进去,过了许久还不出来,心中有些担心,便来这边就近等着。 这时,小梅突然感到自己的身后,似乎是有一阵热风吹来。 眼下季节到了初夏,有些热风也算正常,印小梅胡乱用手扇了扇,正准备继续向书房那边看去,却冷不丁听到一个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将她吓了一跳。 “小丫头,你就是小梅吗?” 小梅定神回头看去,发现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大叔站在了自己的身后,面容还挺和蔼可亲的,呃,如果忽略掉他那一头张扬的火红色头发的话。 但不论他的相貌是什么样子,单说他这奇怪的出场方式以及红发造型,就已经很让人有提防心了。 于是小梅很警惕地退后,问道:“你是谁?要干什么?” 大叔笑眯眯地回答:“小丫头,我不是坏人。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小梅很有防范意识地准备开口大声叫人来,但红发大叔突然大踏步向她走近,小梅不知怎么的,胸口就突然涌现一股闷热,让她竟凭空产生了窒息之感,本应发出的呼喊声被生生憋了回去。 “真是个不礼貌的小丫头。”大叔抬手理了理他那火红头发,“长辈的话还没说完,你怎么能打断呢?” 说着,他的手指向前伸出,点上了小梅的额头。小梅想要躲闪,却已经在窒息的状态中没有了力气。 大叔倒是很贴心的接住了昏迷后将要摔倒的小梅,依然笑眯眯,将她扛上了肩,看了眼书房的方向,然后转身,几个起落间,就离开了这处庄子。 ———————— 书房内,正在尴尬对峙的印无映和印天璃,突然都心有所感,同时向着外面望了一眼。 发现对方是同样的举动后,两人的眼中都浮现出惊讶之色。 他居然能感知到屋外的情况,果然不是完全没有修为。印天璃这样想。 而无映想的是,刚才有一大团黑影突然出现在了外面!跟我眼中那片暗影一样,可以引动我感知自身窍穴的能力!她也能感觉到这种影子? 10 但印天璃接下来的发问,立马打消了无映想要寻找“同类”的念头。 她问:“这里怎么会出现一个影族人?而且完全没有掩藏他自己的修为特性,直接掳走了一个普通人?” 影族人?刚才外面的那一大团黑影,是一个影族人?那黑影是他们的修为特性?那自己身上的暗影怎么会跟他们相似? 大照王朝与影族的影联盟可是死敌,无映决定暂时还是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自己身上暗影的事情。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无映回答,又问:“谁被掳走了?庄子上的人?” 印天璃看了他一眼,说:“是个女孩儿。如果我没感知错误,应该是那个跟你关系特别好的女孩儿。” 关系特别好的女孩儿? 小梅! 印无映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腾地回头转身就往外走。 “等等。”印天璃拦住他。 印无映第一次有些怒,“事态紧急等什么等?” “你没有修为也想救人?”印天璃也毫不客气地说。 无映气愤了。可对方说的是大实话,这让他除了气愤,更加气闷。两眼一黑,他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这下印天璃拿他没有办法了,只能叫人来将无映抬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 印无映躺在自己小屋的床上,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 但这一次,暗影爆发的十分迅猛且强硬,越急躁,它越不消退。 不过好处是,无映有了更长的时间,和更清晰的感知,探查到了自己左太阳穴中的透彻情况。 无映的体内,居然有着连通各大窍穴的暗影状脉络! 而第一晚上的那道双色光,赫然是进入了这脉络中,才产生了通窍的作用。继而劝学诗所引动的那道光,才能顺利进入窍穴,转化成为了念力。 但又因为日光和暗影不能相容,所以窍穴中无法形成光池,这影脉也无法储存由纯粹日光能量转化成的念力。 怪不得之前的十几年,原主一直无法修炼。即使在窍穴中存有日光,也无法开始通窍。看来是他一直没有发现自己身上竟然存在着这么奇怪的影脉,也一直没有引动过那种双色光。 似乎是因为多了那种跟黄色日光交缠的白光,所以融合而成的淡黄色光线,才能够不被影脉排斥。白光起的作用应该是中和日光与暗影。 这样想来,自己在跟印天强冲突时,身上的黑影,以及眼中的暗影,都应该是这个影脉的缘故? 印无映又想起印氏族中对自己的“天煞孤星”体质讳莫如深的态度,难道,自己真的跟影族有关联?这一次身上的影脉之所以爆发的这么迅猛,可能是因为感应到了那个疏忽来去的影族人? 想到影族人,无映随即想到了被掳走的小梅,心中更加着急,他现在不能视物不能自己行动,他很担心其他人因为怕得罪印沙,不会尽心尽力地去寻找小梅。 ———————— 庄子上最大的厅堂里,印天璃正召集了数名青壮,安排他们到各个方向去搜寻小梅和那个影族人的下落。 印沙悠哉游哉地坐在一旁喝茶,印乔儿则根本就没露面。 看着他这副刻意的惫懒样子,印天璃冷冷地说:“我听说那个女孩并不是我们印氏的族人,而是你的亲戚,投奔你来到这里的。” 印沙点头不否认,装模作样地叹气道:“唉,都怪我没有管教好她,才让她成天惹乱子。早上折腾了比试也就罢了,我竟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居然跟影族人搅到一起去了。” 这话说的十分诛心,直接就将小梅从受害被掳的处境,说成了她自己整天惹乱子最后还惹上了影族人,话里意思好像出了事是小梅自找的一般。 印天璃自然听出来了。她对于印沙这种在特殊关头还罔顾他人生死,想要落井下石的行为十分不屑。 “我们这就要出发了。”印天璃说,“至于印沙族叔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来,你随意。” 说完,印天璃就带着庄中青壮们,径直走了。 她走后,印乔儿从堂后转了出来,不无担心地问:“父亲,你这样直接惹恼了贵女。不要紧吗?” 印沙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呵呵,当然不要紧了。我做错了什么事,要被贵女怪罪?再怎么说,那个死丫头也是被影族人抓走的,跟我印沙可没什么关系。” 印乔儿听后,想了想,笑容重新出现在了脸上:“父亲说的,正是这个理儿呢。” 印沙点头不否认,装模作样地叹气道:“唉,都怪我没有管教好她,才让她成天惹乱子。早上折腾了比试也就罢了,我竟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居然跟影族人搅到一起去了。” 这话说的十分诛心,直接就将小梅从受害被掳的处境,说成了她自己整天惹乱子最后还惹上了影族人,话里意思好像出了事是小梅自找的一般。 印天璃自然听出来了。她对于印沙这种在特殊关头还罔顾他人生死,想要落井下石的行为十分不屑。 “我们这就要出发了。”印天璃说,“至于印沙族叔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来,你随意。” 说完,印天璃就带着庄中青壮们,径直走了。 她走后,印乔儿从堂后转了出来,不无担心地问:“父亲,你这样直接惹恼了贵女。不要紧吗?” 印沙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呵呵,当然不要紧了。我做错了什么事,要被贵女怪罪?再怎么说,那个死丫头也是被影族人抓走的,跟我印沙可没什么关系。” 印乔儿听后,想了想,笑容重新出现在了脸上:“父亲说的,正是这个理儿呢。” 印沙点头不否认,装模作样地叹气道:“唉,都怪我没有管教好她,才让她成天惹乱子。早上折腾了比试也就罢了,我竟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居然跟影族人搅到一起去了。” 这话说的十分诛心,直接就将小梅从受害被掳的处境,说成了她自己整天惹乱子最后还惹上了影族人,话里意思好像出了事是小梅自找的一般。 11 看到小梅又急又惊的样子,红发大叔却笑得更开心了。 “没搞错,就是你了。”他这样说了句,然后拿出一截树枝样的东西,冲着小梅比划了一下。 “啊啊……”小梅本来一直在尝试发音,突然惊觉自己的的声音又回来了,“啊!我的嗓子!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大叔看她这样惊慌,似乎觉得很奇怪,不答反问道:“怎么?你不会用影图表达自己的意思?你父母连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从未教过你?” 小梅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这是哪儿?你要干嘛?我娘呢?无映哥哥呢?” 毕竟还是个小女孩儿,即使平时再活泼大胆,突然被陌生人这样莫名其妙地打晕带走,醒来还一度失掉了自己的声音,小梅不由自主地想要找寻自己最亲近的人。第一当然是她的母亲,第二她就想到了无映。 听到小梅的话,一直笑眯眯的红发大叔突然冷笑了下,“你娘?不过是一个忘本的叛徒罢了。我去找你的时候,没有掩饰自己的修为特性,她肯定第一时间就知道是我来了。如果她要来追我,要来救你,早就应该来了。估计她是没脸见我吧。” “不许你说我娘!”小梅虽然不解他说的话到底何意,但本能地就要维护自己的母亲。 “呵,小姑娘还真是单纯。”大叔突然又笑嘻嘻起来,“不让我说你娘也行啊,那咱们就来说一说,那个‘无映哥哥’,又是谁啊?” “也不许你说无映哥哥!”小梅赶紧同样地维护无映。 可是,这一次大叔的表情严肃起来,像是有些生气,“我最烦你们女孩子这一点了,人族的男孩子哪里好了?就值得你们这么上心?他们都是惯会哄女孩子,但最终都始乱终弃!” 小梅的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还没有什么丰富人生经验的她,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憋了半天才大声说了三个字:“你胡说!” 不知道这三个字让大叔想到了什么,他突然一把提起小梅,大步向着山神庙后走去,一边还咬牙切齿地说:“我会让你亲眼好好地看着,看我是不是胡说!” ———————— 印无映躺在自己小屋中的床上,在感知清楚自己窍穴和影脉的情况后,便努力定气凝神,试图把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好让眼中的暗影散去。 就在他快要成功时,他听到屋外传来了脚步声,然后自己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两个人,无映感觉到其中脚步比较轻快的那个,走近到了自己的床边,似乎是在仔细地打量着自己。 “父亲,我看他没什么威胁,快将那个东西拿出来用了。”对话声响起,无映马上听了出来,这个声音,是印乔儿。 那么,她口中的父亲当然就是印沙。 印沙的话中带有一丝犹豫,“这东西拿到京都城里去,可是能换好价钱,就这么用在这小子身上,会不会有点浪费了?” 他们要用什么东西在自己身上?无映心中惊异不定。 看到小梅又急又惊的样子,红发大叔却笑得更开心了。 “没搞错,就是你了。”他这样说了句,然后拿出一截树枝样的东西,冲着小梅比划了一下。 “啊啊……”小梅本来一直在尝试发音,突然惊觉自己的的声音又回来了,“啊!我的嗓子!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大叔看她这样惊慌,似乎觉得很奇怪,不答反问道:“怎么?你不会用影图表达自己的意思?你父母连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从未教过你?” 小梅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这是哪儿?你要干嘛?我娘呢?无映哥哥呢?” 毕竟还是个小女孩儿,即使平时再活泼大胆,突然被陌生人这样莫名其妙地打晕带走,醒来还一度失掉了自己的声音,小梅不由自主地想要找寻自己最亲近的人。第一当然是她的母亲,第二她就想到了无映。 听到小梅的话,一直笑眯眯的红发大叔突然冷笑了下,“你娘?不过是一个忘本的叛徒罢了。我去找你的时候,没有掩饰自己的修为特性,她肯定第一时间就知道是我来了。如果她要来追我,要来救你,早就应该来了。估计她是没脸见我吧。” “不许你说我娘!”小梅虽然不解他说的话到底何意,但本能地就要维护自己的母亲。 “呵,小姑娘还真是单纯。”大叔突然又笑嘻嘻起来,“不让我说你娘也行啊,那咱们就来说一说,那个‘无映哥哥’,又是谁啊?” “也不许你说无映哥哥!”小梅赶紧同样地维护无映。 可是,这一次大叔的表情严肃起来,像是有些生气,“我最烦你们女孩子这一点了,人族的男孩子哪里好了?就值得你们这么上心?他们都是惯会哄女孩子,但最终都始乱终弃!” 小梅的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还没有什么丰富人生经验的她,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憋了半天才大声说了三个字:“你胡说!” 不知道这三个字让大叔想到了什么,他突然一把提起小梅,大步向着山神庙后走去,一边还咬牙切齿地说:“我会让你亲眼好好地看着,看我是不是胡说!” ———————— 印无映躺在自己小屋中的床上,在感知清楚自己窍穴和影脉的情况后,便努力定气凝神,试图把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好让眼中的暗影散去。 就在他快要成功时,他听到屋外传来了脚步声,然后自己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两个人,无映感觉到其中脚步比较轻快的那个,走近到了自己的床边,似乎是在仔细地打量着自己。 “父亲,我看他没什么威胁,快将那个东西拿出来用了。”对话声响起,无映马上听了出来,这个声音,是印乔儿。 那么,她口中的父亲当然就是印沙。 印沙的话中带有一丝犹豫,“这东西拿到京都城里去,可是能换好价钱,就这么用在这小子身上,会不会有点浪费了?” 他们要用什么东西在自己身上?无映心中惊异不定。 12 接着,无映感知到,那白光并没有形成念力进入影脉,反而是壮大了不少的暗影,一股脑儿地涌入了影脉之中,使最开始的一小段影脉,颜色更深了。 根据之前的种种情况,无映推测,只有日光的话,会形成念力,但不能被储存;而只有白光的话,则其停在窍穴之内,不会有任何动静。只有将两者融合成之前那种淡黄色光,才能在转化成念力后,成功停留在影脉中被保存。 听到小梅的话,一直笑眯眯的红发大叔突然冷笑了下,“你娘?不过是一个忘本的叛徒罢了。我去找你的时候,没有掩饰自己的修为特性,她肯定第一时间就知道是我来了。如果她要来追我,要来救你,早就应该来了。估计她是没脸见我吧。” “不许你说我娘!”小梅虽然不解他说的话到底何意,但本能地就要维护自己的母亲。 “呵,小姑娘还真是单纯。”大叔突然又笑嘻嘻起来,“不让我说你娘也行啊,那咱们就来说一说,那个‘无映哥哥’,又是谁啊?” “也不许你说无映哥哥!”小梅赶紧同样地维护无映。 可是,这一次大叔的表情严肃起来,像是有些生气,“我最烦你们女孩子这一点了,人族的男孩子哪里好了?就值得你们这么上心?他们都是惯会哄女孩子,但最终都始乱终弃!” 小梅的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还没有什么丰富人生经验的她,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憋了半天才大声说了三个字:“你胡说!” 不知道这三个字让大叔想到了什么,他突然一把提起小梅,大步向着山神庙后走去,一边还咬牙切齿地说:“我会让你亲眼好好地看着,看我是不是胡说!” ———————— 印无映躺在自己小屋中的床上,在感知清楚自己窍穴和影脉的情况后,便努力定气凝神,试图把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好让眼中的暗影散去。 就在他快要成功时,他听到屋外传来了脚步声,然后自己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两个人,无映感觉到其中脚步比较轻快的那个,走近到了自己的床边,似乎是在仔细地打量着自己。 “父亲,我看他没什么威胁,快将那个东西拿出来用了。”对话声响起,无映马上听了出来,这个声音,是印乔儿。 那么,她口中的父亲当然就是印沙。 印沙的话中带有一丝犹豫,“这东西拿到京都城里去,可是能换好价钱,就这么用在这小子身上,会不会有点浪费了?” 他们要用什么东西在自己身上?无映心中惊异不定。 印乔儿语气透出不耐烦,“父亲,不用这个的话,贵女回来问起来,你要怎么把他的死推脱到影族人身上?” 他的死?谁要死? 无映心中一紧,很快反应过来了,他们两人,这是要趁着印天璃不在,就对自己痛下毒手啊。 最过分的是,印沙一直犹豫的,居然不是要不要杀掉无映,而是那个要用来杀掉无映的东西,他怕换不到钱浪费了。 这让无映感觉到了深深的凉意。 但这凉意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无映感到似乎有一股奇怪的能量,直接进入到了自己的体内,他的身体突然开始逐渐升温,直到变成了滚烫。 他们动手了。无映明白。 “成了!”印乔儿用手试了试无映身体上的温度,莫名有些亢奋地说。 无映正要起身直接与两人对抗,却在此时,他眼中那这次异常顽固不肯消退的暗影,竟然蓦地主动消散,接着,在无映体内奇怪能量进入的位置,暗影凝聚,环绕在了它的周围。 这个变化让无映暂时没有起身,而是决定先静观其变。 而印乔儿和印沙,则没有那么好的耐性在这里坐等印无映死亡,而且他们也怕被别人看见来过这里。所以,在无映身体发烫后,他们确定了那东西已经产生了效果,便先回去了自己的住处,准备等过一阵子之后,再来确认无映是否已经死亡。 在他们的想法中,无映一直是在昏迷状态中,人事不省,只能任他们摆布。 事实上,无映在他们来之前是很清醒的,但是现在,真的快要到人事不省的地步了。那奇怪能量在他的身体内左冲右突,似乎是想要找寻到出口一般。 好在暗影自发地包裹住了它,让它的移动和冲击力和缓了不少。否则,无映的五脏六腑现在都可能会受到波及了。 而且,可能是无映的错觉,他觉得,在这个过程中,那奇怪能量似乎越来越小,暗影则逐渐变得更多起来。倒像是暗影在吞噬和吸收它。 这一直很困扰无映的暗影,居然还有这种功效? 看起来,并不像是这暗影天然具有保护无映身体的功能,而更像是这股奇怪能量对于暗影来说“很好吃”,所以才引动了暗影主动找过来,自行“进补”。 如果印乔儿和印沙知道了他们想要用来杀死无映的东西,反而被无映“消化吸收”了,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精彩的表情。 随着那股奇怪能量的变少,无映察觉到暗影在缓缓地带着它移动,前进的方向,是无映的左太阳穴。 当奇怪能量被全部吞噬完时,最后一刻,它突然爆发出了一道微光。 一道白色的微光。被暗影包裹着,迅速投入进了无映的左太阳穴中。 他蓦然发现,这白色微光,像极了之前起到了中和作用的,与黄色光线紧紧缠绕的,双色光中的白光! 大叔看她这样惊慌,似乎觉得很奇怪,不答反问道:“怎么?你不会用影图表达自己的意思?你父母连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从未教过你?” 小梅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这是哪儿?你要干嘛?我娘呢?无映哥哥呢?” 毕竟还是个小女孩儿,即使平时再活泼大胆,突然被陌生人这样莫名其妙地打晕带走,醒来还一度失掉了自己的声音,小梅不由自主地想要找寻自己最亲近的人。第一当然是她的母亲,第二她就想到了无映。 13 接着,无映感知到,那白光并没有形成念力进入影脉,反而是壮大了不少的暗影,一股脑儿地涌入了影脉之中,使最开始的一小段影脉,颜色更深了。 根据之前的种种情况,无映推测,只有日光的话,会形成念力,但不能被储存;而只有白光的话,则其停在窍穴之内,不会有任何动静。只有将两者融合成之前那种淡黄色光,才能在转化成念力后,成功停留在影脉中被保存。 之前没有这种平衡,也没有激活影脉,无映体内的日光越多,却不能正常进入窍穴,就像是一个气球被吹到了紧绷状态,随时都有可能炸裂。这或许也就是他会伤到亲近之人的原因?也许那些亲人们,都曾经试图向他注入日光能量,反而被“炸”到了? 经过这一系列变化后,无映终于恢复了视力,可以自如行动了。 有惊无险,无映深深地觉得,真的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啊。 本来一直认为是祸患的暗影,竟然帮助自己逃离了一次生命危险,对于它到底是福是祸,无映现在也有些看不清了。 不过有一件事情他终于看清了。那就是印乔儿和印沙的狠毒。 他们想必过一会儿还会回来,查看无映是不是真的死透了。 也好,无映正好也有事情,想要认真地问一问他们。 ———————— 距离山神庙不远的道路上,印天璃正皱着眉头,细细察看着周围的环境。她修为最高,速度比其他人快很多,就先到最前面探一下情况。 印沙携着印乔儿追了上来。 看到他们俩,印天璃虽然依旧没有什么好脸色,但心中还是舒服了一点。认为印沙到底还算是有一点良心,愿意来救小梅。而且,虽然印沙修为还不如印天璃高,但好歹也是这么多年的修行者,总比那些没什么经验的愣头青们要强一些。 “那个影族人的痕迹在这里中断了。”印天璃说,“他应该是带着小梅进了这座山神庙。” 印沙两人其实并没有再回去无映房间里,他们觉得很有自信,那东西杀死无映是没有问题的,他们主要考虑的是避嫌,以及怎么才能顺利让印天璃跟着他们的既定思路走。 于是印乔儿给印沙使了个眼色,印沙便开口道:“贵女,我觉得这次的事情实在是有些蹊跷。我在这个庄子上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发现过影族人,这次不仅突然出现了一个,还出现的这么蹊跷,一副毫无遮掩就怕咱们不发现的样子。” 对于印沙这番话,印天璃是认同的。 且不提这影族人明目张胆地从庄子上掳人,还毫不隐藏他自己的影族修为特性;就说眼前这么明显的藏身地点,以及完全不怕身后追兵,中途停留的举动,就让印天璃有些心里没底,不太能判断出对方的目的。 其实她虽然天资极佳、修为也不错,但真正这样直接对上影族人,也还真是她的头一遭。 “是有蹊跷,但人命关天,不管怎么样都要试一试的。”印天璃想了想,这样决定道。 印沙本也不是要阻止她救小梅,小梅的生死印沙也根本不在乎。他只是想要先向印天璃传达一种“这影族人别有目的”的思路,希望当她发现印无映出事时,能够将两者联系起来。 所以印天璃这么说,他也没反对,反正会有她冲在前面打头阵,如果有什么不对,自己见机不好就带着乔儿赶紧逃走。 印天璃正要进行具体安排时,突然神情一变,向着山神庙后望去。印沙看到她的举动,赶紧凝神感知了下,脸色也有些郑重了起来。 “阵法!怎么会有阵法?”印沙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 听到这话,印乔儿“啊”地叫了一声,不由自主地赶紧向后倒退了好几步。 印天璃看到他们两个大惊失色的样子,眉头皱的更深了,“不过就是感应到了阵法的气息,未必说明来的人就是一名阵师,他可能只是用了阵法卷轴。再说,就算真的是阵师,咱们是来救人的,也不能这样就怕了吧!” 这次印沙出来反对了,“贵女,你有所不知,我们也并不是多怕影族阵师的战斗力,而是这种阵师都是影族的重要资源,一般都是他们的重点保护对象,身边总是会跟着很多人作为护卫。我是怕这庙里有咱们预料不到的埋伏。贵女你身份尊贵,犯不着冒险,不如等等其他年轻人,等他们来了,先探探路看看有没有危险,再做决定也不迟。” “这是什么话!”印天璃真的有些生气,“有危险才正应该让我们这些修为高的人,先替族人们挡住危险呢!你真是不可理喻!” 说完,她便不再指望这两人能够帮忙,他们根本不在意其他人的生命,只求他们不要拖后腿就好。 ———————— “阵法!怎么会有阵法?”印沙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 听到这话,印乔儿“啊”地叫了一声,不由自主地赶紧向后倒退了好几步。 印天璃看到他们两个大惊失色的样子,眉头皱的更深了,“不过就是感应到了阵法的气息,未必说明来的人就是一名阵师,他可能只是用了阵法卷轴。再说,就算真的是阵师,咱们是来救人的,也不能这样就怕了吧!” 这次印沙出来反对了,“贵女,你有所不知,我们也并不是多怕影族阵师的战斗力,而是这种阵师都是影族的重要资源,一般都是他们的重点保护对象,身边总是会跟着很多人作为护卫。我是怕这庙里有咱们预料不到的埋伏。贵女你身份尊贵,犯不着冒险,不如等等其他年轻人,等他们来了,先探探路看看有没有危险,再做决定也不迟。” “这是什么话!”印天璃真的有些生气,“有危险才正应该让我们这些修为高的人,先替族人们挡住危险呢!你真是不可理喻!” 说完,她便不再指望这两人能够帮忙,他们根本不在意其他人的生命,只求他们不要拖后腿就好。 14 《古朗月行》所主要描绘的,自然是月亮。 那具有中和日光和暗影的作用的白光,大概是月光。 印无映实际上是需要进行日月光平衡,同时修炼影脉。在修炼日光的同时,需要同时吸收足量的月光,使体内达到平衡,才能稳固修为。 真是奇了怪了,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谁能够吸纳月光的。 大照朝的人们觉得在日光面前,月光只出现在黑夜里,有着明显的暗影属性。至于影联盟的影族人,则是觉得月光到底也是一种光,与他们修炼纯粹的黑暗的功法,本质上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所以,不论是大照朝还是影联盟,都将修习月光视为歪门邪道。 而就算是这些极少数的歪门邪道们,也只是能够一定程度上借用月光的力量而已,绝对做不到直接将月光吸收并转化为属于自己的念力。 苦笑了一声,无映重新站起身来。 经历了这一连串的事情,他的心态已经平和多了,大概是一种“虱子多了不痒”的心态,反正他身上的秘密已经一大堆了,也不差这一个。 锻炼一下自己处变不惊的淡定态度,也是挺好的。 ———————— “!!!你是谁?你把她怎么样了?!”无映淡定不能地吼着。 他的面前,是泪眼汪汪、口不能言的小梅,还有一位红发的中年人。 刚才无映正在自己的房间内,大体明晰了自己体内日月光平衡、修炼影脉的特殊体质,稍稍平息了下刚刚吸收进的念力后,无映就想要继续出门寻找小梅。 没想到,他刚一踏出房门,就被袭击了。 虽然无映现在已经算是一名真正的童生一层的修士,但他毕竟从来没有修习过任何术法,也没有临阵对敌的经验,更何况,对方的修为,明显远远在他之上。 然后,他就被带到了这里,似乎是庄子上一个偏僻的柴房。 见到了小梅。 这下子不需要无映去费劲寻找了,对方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竟主动又回到了这里,还自己直接找上了门。 看着小梅努力张口想要对自己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样子,无映心中升起了怒火。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欺负这么小的女孩子!”无映大声道:“有什么就都冲着我来,放了她!” 可那个红发中年人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他,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突然,印无映闷哼了一声。 一团火焰,不知怎么的就出现在了他的脚边,开始灼烧他的双脚和双腿。 《古朗月行》所主要描绘的,自然是月亮。 那具有中和日光和暗影的作用的白光,大概是月光。 印无映实际上是需要进行日月光平衡,同时修炼影脉。在修炼日光的同时,需要同时吸收足量的月光,使体内达到平衡,才能稳固修为。 真是奇了怪了,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谁能够吸纳月光的。 大照朝的人们觉得在日光面前,月光只出现在黑夜里,有着明显的暗影属性。至于影联盟的影族人,则是觉得月光到底也是一种光,与他们修炼纯粹的黑暗的功法,本质上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所以,不论是大照朝还是影联盟,都将修习月光视为歪门邪道。 而就算是这些极少数的歪门邪道们,也只是能够一定程度上借用月光的力量而已,绝对做不到直接将月光吸收并转化为属于自己的念力。 苦笑了一声,无映重新站起身来。 经历了这一连串的事情,他的心态已经平和多了,大概是一种“虱子多了不痒”的心态,反正他身上的秘密已经一大堆了,也不差这一个。 锻炼一下自己处变不惊的淡定态度,也是挺好的。 ———————— “!!!你是谁?你把她怎么样了?!”无映淡定不能地吼着。 他的面前,是泪眼汪汪、口不能言的小梅,还有一位红发的中年人。 刚才无映正在自己的房间内,大体明晰了自己体内日月光平衡、修炼影脉的特殊体质,稍稍平息了下刚刚吸收进的念力后,无映就想要继续出门寻找小梅。 没想到,他刚一踏出房门,就被袭击了。 虽然无映现在已经算是一名真正的童生一层的修士,但他毕竟从来没有修习过任何术法,也没有临阵对敌的经验,更何况,对方的修为,明显远远在他之上。 然后,他就被带到了这里,似乎是庄子上一个偏僻的柴房。 见到了小梅。 这下子不需要无映去费劲寻找了,对方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竟主动又回到了这里,还自己直接找上了门。 看着小梅努力张口想要对自己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样子,无映心中升起了怒火。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欺负这么小的女孩子!”无映大声道:“有什么就都冲着我来,放了她!” 可那个红发中年人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他,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突然,印无映闷哼了一声。 一团火焰,不知怎么的就出现在了他的脚边,开始灼烧他的双脚和双腿。 虽然无映现在已经算是一名真正的童生一层的修士,但他毕竟从来没有修习过任何术法,也没有临阵对敌的经验,更何况,对方的修为,明显远远在他之上。 然后,他就被带到了这里,似乎是庄子上一个偏僻的柴房。 见到了小梅。 这下子不需要无映去费劲寻找了,对方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竟主动又回到了这里,还自己直接找上了门。 看着小梅努力张口想要对自己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样子,无映心中升起了怒火。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欺负这么小的女孩子!”无映大声道:“有什么就都冲着我来,放了她!” 可那个红发中年人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他,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突然,印无映闷哼了一声。 一团火焰,不知怎么的就出现在了他的脚边,开始灼烧他的双脚和双腿。 真的很疼,无映头上滚滚滴落了一颗颗汗珠。与之相对应的,小梅眼中,也流下了一串串泪珠。 15.冤家路窄 “何况,我们只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如果真的有什么高人要瞒过我们,实在是很简单的事情。”白衣仆从有理有据地说着。 这确实很有道理。 印天璃刚才也是一时着急,现在想来,这个影族人隐藏起行踪来,连修为已经到秀才境的自己都无法发现,又怎么能去怪两个普普通通的随从呢。 不过现在这样的场面,倒是让印天璃很为难。如果真的是那名影族人带走了无映,那么她应该是继续出去找人,还是留在庄子中,以防再有什么情况发生? 她正在一筹莫展之时,印沙和印乔儿也回来了。由于他们觉得自己的算计成功了,所以脚程格外的轻快。 由于印沙身上还扛着小梅染了血的尸体,庄子上的其他族人都被吓得敬而远之,没有敢主动靠近他们的。 一路上,印沙询问印天璃的去向,族人们远远地指给他们,说好像是印无映那边出了什么事。 那就对了。印沙和印乔儿一听,更加觉得不出所料,心有成竹。 他们赶紧随手抓了一名族人,吩咐他先照看着小梅的尸身,然后两人便急忙赶去了印无映那里。 到了印无映的小院落时,他们发现印天璃站在院子中,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印沙与印乔儿对视了一眼,然后印乔儿换上了一副同样忧愁伤心的面容,走过去安慰印天璃。 “贵女,您也别太烦心了。”印乔儿说,“谁能知道庄子上会突然跑出来这么一个影族人呢,好像还是个阵师?生死有命,印无映他也是运数不好,才会这样被害了。” 没想到,她这话一说完,印天璃立刻抬起眼来,目光锐利地盯着她。 这样的目光让印乔儿有些发憷,她略略退后了一小步,问:“怎么了,贵女,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你刚才说,印无映是运数不好,才会被害了?”印天璃重复了一遍印乔儿刚才的话。 印乔儿不明所以,点头,“是啊。他运数不好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吗,什么煞什么星的……”说到这里,突然感觉到自己被从后面扯了一下。 她回头一看,是自己的父亲印沙,正在冲着自己皱眉摇头。 “这倒是奇了。”印天璃冷声道,“我还一句话都没说,你们怎么就知道印无映被害了?” “是刚才庄子上的其他人……”印乔儿还想要再辩解,却被印沙一把拉住,替她回应道:“贵女,乔儿的意思是,听说这边有状况,又刚刚见了……小梅的死,所以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并没有别的缘故。” 刚才那话可并不像脱口而出。但没有什么证据,印天璃也不好再继续抓着这一点不放,便给他们简单说了下眼前的情况,并让他们也进屋看了看。 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印沙两人暗自心惊,他们离开时,明明确认过那东西发挥了作用,并且亲眼看着印无映发起热来不能动弹的啊。 怎么会这样? ———————— 柴房内,好半晌后,印无映才缓过来,终于又能动弹了。 只不过,因为双脚真真切切地被那个红发中年人烧过,所以疼的厉害。他又还没修习如何用念力疗伤,只能强撑着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往外面挪。 看来必须要今早开始修行术法了,否则,不仅遇到危险无法救人和自保,甚至就连安全了之后给自己治伤都不会,自己这个修士也太弱了。 而且,不幸的是,他还没有挪出去多远,就已经碰上了他不想见到的人,印乔儿。 印乔儿被印天璃质疑后,印沙虽然帮着她掰了回来,但还是免不了要受到印天璃怀疑的目光打量。 她心中不舒服,便借口要搜查庄子寻找影族人和无映的踪迹,跑到了比较偏远的这个角落自己呆着。 她有心理准备,既然印无映消失了,那么很有可能他当时并没有死,所以害怕再被害,才自己逃了出去。但是,估计以他的状况,也逃不出很远。 没想到,还真就让她找着了印无映。 真是冤家路窄,无映心中叹息。但这时候已经避无可避,他现在行动又不方便,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正好,也可以问问自己想问的那个问题。 “哟,我当是谁呢。”印乔儿真的看到无映后,先是一愣,随即看清楚无映凄惨的模样后,就幸灾乐祸起来,“这不是无映‘少爷’吗!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我去帮你打他好不好?哈哈。” 印无映静静地等着她笑完,不急不恼地开口道:“好啊。那你就先打你自己十个耳光吧。” 什么?印乔儿闻言柳眉倒竖,就要开口叱骂。 无映接着说:“你不是说谁欺负我就去帮我打么,那我告诉你,就是你欺负了我呀。你打不打?” “你!”印乔儿没有想到无映这样回答她的奚落,一时接不上话,脸气得红了起来,上前一步,就要动手。 “别别别!”无映见到她的举动,忙不迭地一连串声音叫出来,“你没看见我的脚都这样了?你这是要继续欺负我吗?” 被无映这么一说,印乔儿才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他的双脚上。这一眼望去,只见一片被烧伤的痕迹,她“哎呀”了一声,赶紧将头扭开,不满地说:“什么腌臜的样子!也敢让我看!” 无映念头一转,接话道:“这不是你跟印沙族叔给我体内放了东西,我才会变成这样的吗,当然要让你看了。” 在体内放了东西?印乔儿惊讶,这次是真的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影石的功效不可能是只烧伤你的脚。” 闻言,无映笑了,“哦,原来你们用的东西,叫做影石?” 印乔儿的脸色微微变了。这种东西应该全数交给族里,如果让别人知道印沙私自使用,还是用来害人,那可就真的要麻烦了。 但是,很快她又不在意地笑起来。 没关系,既然如此,那就还是不要让无映有这个机会,去告诉别人了吧。 周围没有其他人,真是天赐的良机,让她来弥补没能一次就杀死无映的失误。 16.应该是被想起来了 无映没有太注意印乔儿的神情变化,因为他正在思考影石这件东西。 他记得,自己体内的暗影将影石中的影能量吞噬掉后,不仅使自己的影脉颜色加深,而且还在最后分离出了一丝白色的月光。 这一丝月光现在还停留在自己的左太阳穴之中呢。 现在的情况是,如果印无映想要继续拥有更多的能够被保存的念力,他就要保证获得的光线反馈是双色光。也就是说,需要写出更多的关于月亮的诗篇。 无映一度很担心,在这单一的题材下,自己就算是古代文学专业出身,“存货”也会被很快用光。当然,他也可以自己写一些诗作,但跟漫漫的修行道路相比,还是非常不够的。 所以,影石能够产生单独的月光,而不是像作诗那样,只会同时获得双色光,这一点让无映很是在意。 因为,能够有单独的月光,无映就可以将它们与反馈中得到的单独的黄色日光相融合,形成可以修炼的双色光。就相当于是多用了一个步骤,就可以让无映也可以用正常的方式修炼,不只局限于描摹月亮。 当无映正想着这样,有些出神时,突然感觉有疾风扑面,急忙抬头,发现是印乔儿冲了过来。 印无映现在双腿有伤行动不便,躲闪肯定是来不及了。 于是情急之中,无映赶紧扭身转头,用背部承受了这一击。印乔儿显然是用上了修为,这一击的力道直接将无映击退了数米。 腿伤未好又添新伤,无映弓着背单膝跪地,强忍着疼痛,看向印乔儿。 “切,真是废物一个。”印乔儿不屑地说,“你不是号称能够修炼了么,怎么连一点儿念力都用不出来啊,果然是你自己在那里胡吹大气吧。那个印天璃居然还真的信你。” 说完,印乔儿继续向着无映攻击过来,口中说着:“这一次看你还不死!” 这一次,无映不闪也不避,站在原地等着她过来。 印乔儿虽然从小骄纵,却也没有真正亲手直接见血地杀过人,见到无映这样的姿态,她反而有些迟疑,动作缓了一缓。 其实她跟无映的距离在上一击后,本来也不远,此时趁着她动作变慢,无映突然站起身,伸长手臂,直接抓住了印乔儿的一侧肩膀。 然后,印无映身上黑影一层黑影一闪而过,接着爆发出了一道刺目的光亮,无映委顿在地。 与印天强导致原主昏迷时的情况,一模一样。 只不过,当时印天强站得远,没有受到波及,印乔儿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印无映专门把她抓住,就是为了用这种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方式,来化解眼下的生命危险。她首当其冲地承受了这日光爆发的威力,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果然如同无映之前猜测的一样,那些单独的黄色日光,爆发出来是会伤人,并且伤己的。而且,身上之所以会有黑影闪过,是因为受到对方纯正日光转化成的念力的刺激,无映体内的影脉被激发了。 不同的是,之前都是被动激发,这一次,是无映特意让印乔儿结结实实打中了自己,然后主动激发了影脉。继而刺激太阳穴中的日光爆发。 好在真的管用了,看着跟自己一样倒在地上的印乔儿,无映庆幸地心想。 之前他试验如何引动双色光时写了几首诗的日光反馈,无映没有将它们转化成那种在自己体内很快就会消散的念力,一直将它们暂放在窍穴之内,这样用了,倒也算是没有白白浪费。 这也算是只有自己才具备的一种“特殊技能”吧…… ———————— “怎么会这样?”印天璃有些咬牙切齿地看着地上倒着的两个人,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三次后知后觉,在出了事之后才赶到现场了。 小梅的尸身、印无映的失踪,现在,又是印乔儿和印无映双双负伤昏迷在了一处。怎么自从她来到这里以后,这个小小的庄子就接二连三的出事?甚至还牵涉进了疑似影族阵师的人物? 难道,是有人得知了自己此次出行的真正目的?印天璃心中思量起来。 这不应该啊,自己的意图,只有印氏族长和族中文明堂的四大长老知道,他们是决计不会透露出去的。 想不出头绪,印天璃便从眼前的事情思量开去。 之前她刚刚从印乔儿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些不对,似乎印沙和印乔儿早就认定无映会被害一般。紧接着,印乔儿说要去找寻无映,就真的让她找到了,而且看这情景,似乎两人还打斗了一番? 印沙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被赐了姓的族人,这种出身,说句不好听的,能够做到庄子的主事已经是很极好的差事,而且,印沙似乎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十多年了。想来身后是有靠山的。 印天璃又想到,自己刚来到庄子上时,印沙虽然意外,也很努力地讨好自己,却在自己态度转向印无映后,并没有惊慌,而只是怨恨。 甚至,从本来的没有想要害印无映性命,变成想要尽快了结掉他。只是对自己稍稍有所顾忌,想要遮掩下真相,但却很快就下了决心。 自己好歹也是名声在外,印沙他们父女俩,就这样大胆,敢于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耍花招,直接弄死一名族中直系子弟? 这很不对。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庄子主事应该有的态度,更不是没有底气的远系族人能够做出的事情。 思路渐渐清晰,印天璃似乎明白了什么。 当年逐印无映出族的决定,就是长老会做出的。这么多年他们对这个孩子不闻不问,甚至可能其中有人对印沙授意,让他刻意苛待无映。本来他们眼看着无映自生自灭终于要死了,却没想到,星雾森林那边出了那件事。 这下可好,他们倒是又想起印无映来了。 印天璃心中冷笑,本来,她主动承担下这件任务,就是想要平息族内的纷争。没想到,这纷争反而跟着她出了族,甚至愈演愈烈,已经到了为达目的动辄要人命的阶段。还扯上了影族。 她倒要好好地看看,那些人究竟想要翻起什么浪花来。 17.互不信任? 印乔儿醒来,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环境。要不是周围围着一圈人,还有身体上传来的痛楚,她几乎就要忘记了这两天发生的种种事情,以为还是如同往日一般,无数次在这里,自己卧房的柔软大床上醒来。 床边,印沙关切地望着她,见到印乔儿睁眼,急忙吩咐婢女端上水来喂她喝下。并着急地说:“乔儿,那印天璃听说你醒来,马上就会过来。你要记住,不管你跟印无映之间是怎么一回事,一会儿见到印天璃,就一口咬定,你是遇到了他跟那个影族人,为了保护他而跟影族人动了手,才会受伤的。” 印乔儿明白,父亲这是怕自己再跟之前一样,说错了话引来怀疑,所以特意抓紧时间提点自己两句。 本就是她自己先动手,想要继续去杀印无映,这一点万万不能让任何其他人知道。但是,“如果印天璃相信印无映,不相信咱们,怎么办?”印乔儿有点担心地问。 “不要紧。”印沙说,“这种没有凭据的事情,就算各说各的理,最后也没法分辨,你只要自己不要被套出话来就行。” 提到套话,印乔儿想起一事,告诉印沙,她之前被印无映绕进语言陷阱中,说出了“影石”的话。 听到此话,印沙的脸色也微微有些变,因为影石的数目都是账目中记清楚了的,如果有人想要盘点,肯定能够发现其中的不对。 除非,等到下一批影石入账,再在新记账时,将这已经被挪用了的一块影石的记录,从中修改或抹去。 ———————— 印天璃听过印沙父女的话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又回到了印无映所在的小院子里。 印无映伤的可比印乔儿严重多了,庄子上的医者已经忙活了半天,都还没有让他从昏迷中醒来。 蹙眉思索着什么的印天璃,目光随意落在各个地方,她没有去刻意约束。突然,她看到了书桌上放着的几张写着字的纸。 那是无映写下的《古朗月行》和其他几首用来试验双色光的获取方式的诗作。这几首诗虽然不如那首劝学诗那么出彩,水平却也是不错的。 印天璃仔细地反复读了几遍,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印无映,觉得这个小子虽然字写的丑,但确实还有几分创作上的才气。 于是她想了想,便上前去,想要用念力帮助印无映疗伤。 可当她刚刚将第一股念力渡入无映体内时,他就猛地睁开了眼,然后一把推开了印天璃。 “你做什么!”印天璃被这样一弄,气息有些不顺,严厉地道:“我在给你治伤,不是害你,别乱动!” 我知道你不是在害我,无映心想,但你是在害你自己啊。刚才印天璃那纯正的日光念力一进入无映体内,他身体中的影脉就开始蠢蠢欲动,才将无映惊醒。所以他生怕印天璃继续下去,会引动日光爆发,才推开了她。 就算是印天璃能不被伤到,无映也不想将自己这个“特殊技能”显露于人前。毕竟,影脉的事,月光的事,都不是能轻易被别人接受的。 “族姐,谢谢你,但是不用了。”无映赶紧说着,“让医者帮我治疗就好,不用劳烦你亲自动手了。” 什么?印天璃感觉不可思议,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拒绝她的好意。印无映这是不信任她吗?她可是很少主动出手的。 她皱着眉,带点劝诫意味地说:“印无映,你可要想好了,用念力疗伤的功效,远远不是普通医者所能比得上。” 印无映坚定地点头,“我想好了,族姐,谢谢你的好意,我感激不尽。” 真是不知好歹,印天璃被这么直白地拒了,心里有些恼火。 于是,她将本来准备慢慢说的事,也很直白地说了出来。 “有一件事还是尽早让你知道的好。”印天璃说,“小梅她,被杀害了。” 什么?无映惊讶地抬起头。 “这不可能。”无映摇头,他之前还刚刚见过小梅的魂灵被那个红发影族人带走了,如果只是要把小梅杀了,哪用这么麻烦? 印天璃听到无映这样毫不犹豫地的反驳,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又感觉到了不被信任的愤怒。如果不是已经确定了的事实,她怎么会这样肯定地说出来。 “她的遗体我们带回来了。”印天璃语调冷下来,“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看,也与她告别一下。” 遗体?印无映皱起了眉,怪不得红发人只带走了小梅的魂灵,原来是故意留下了她的躯体,让人们都以为小梅已经死了。 可是这一情况无映是通过自己眼中的暗影,才能够发觉的,所以他并不能解释信息来源。 于是无映把当时见到红发人的情景都告诉印天璃,却只能将这一部分省去,只是说小梅当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再加上最后两人离开时,选择了化成飞灰消失的方式,这些看上去都很有蹊跷。 听了这些之后,印天璃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起:“印乔儿说,她是从影族人手中救下了你,所以才会受伤。” “嗯?”印无映早料到那边不会承认要害自己,便冷笑道:“是影族人走了之后,印乔儿才到了,并且她上来就直接开始攻击我。但她非要这么说的话,我倒也没有办法,全凭族姐决断。” 印天璃扫了无映一眼,轻笑了下,“印无映,我如果相信你,那么你刚才说的话,就完全推断不出小梅的生死。因为,若是印乔儿没有将你从影族人手中救下,那就说明除了你没有人见到过那个影族人。谁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昏迷的,又是什么时候见到那影族人和小梅的。他完全可能在这里折腾过你之后,再到山神庙后杀掉小梅。” 笑话了,如果印无映不信任她,那为什么她要这么相信印无映的话啊?印天璃心中想着。 再说,小梅的遗体她是真真切切地亲眼见过的,事实摆在眼前,不比什么言语都要有说服力? 18.胸有韬略 听到印天璃的话,无映敏感地发觉了她态度上的一些变化。大概跟自己拒绝她帮忙治疗有关。 印无映内心暗叹,没办法啊,跟被甩脸色相比,还是自己的秘密更加重要些。 而且无映跟印天璃接触后,认为她大体上还是比较符合传闻中“端方清正”的描述,虽然也会有她自己的情绪,但应该不会“因私废公”而是非不分了吧。 无映毕竟不是真正的在这个时代、这个印家长大的少年,对于族中的天之骄女,也并无畏惧之心。 所以他敢直白地拒绝印天璃的帮忙,也敢在被她抓住漏洞时,不卑不亢地反击回去。 “贵女,我想你也清楚,这一整天来,那个红发影族人相当于是凭一己之力,将咱们这一大群人,都耍的来回奔波团团转。我没记错的话,连你也没有能够追上他,或者找到他的任何踪迹进行追踪。这说明,对方的修为至少也应该跟你差不多的水平,而且有很丰富的处事经验。” “这样的人,就凭印乔儿一个人,能将他击退,让他逃走?你大可以去问问印乔儿,既然她帮我赶走了影族人,那么对方相貌若何,年龄几何?她跟对方交手时,对方用了什么招数或术法,她又用了什么办法去化解?” “我知道你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还是相信我的。” “何况,其实你相不相信我,应该对于你这次出来要办的事,并没有影响。能让你亲自去办的事情肯定不简单,甚至需要你一路掩藏身份。” “需要掩藏身份自然是在躲避视线,按照印氏如今的地位,行事中需要顾忌的已经很少了,无非就是皇室与其他几大世家。如果是瞒着皇家,那相当于是在做不合朝纲法度的事情,这种事需要一个灵活机变之人来主持。所以既然派出了你,那么很大程度上能够说明,这次的事情,主要是想隐瞒住其他几大世家。” “但世家们也都不是泥捏的,想来,族姐也早就预料到,你这一路上应该不会太平吧?” 听着印无映逻辑清晰、条理分明的一番话,印天璃恍惚中忘记了面前只是一个从小养在庄子上的十三岁少年,竟好像是在听族中那些胸有韬略的才俊们分析事情。 有些出神的情况下,印天璃突然听到一个问题抛过来,便下意识地回答道:“是想到路上会不太平,但没想到还没真正上路,就已经这么不太平了。” 话说出口,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么回答,岂不是等于间接承认了印无映刚才说的都是对的?别的也就罢了,他竟然敢暗讽自己不够“灵活机变”? 刚刚被压下去的气恼又涌上来了,印天璃不想再跟他多说,冷冷说了句“明天我们会安葬小梅,你就不要操心那么多你管不着的事,先将伤势缓和一下,争取明天能走出去见见她最后一面,才是你应该做的。”说完,也不等无映回答,就径自走了出去。 无映苦笑,印天璃这是在故意埋汰他不让她治伤吧。她的言下之意,仅仅靠着普通医者的治疗,明天他能不能正常地走路,都是个问题。 而且,她没有否认无映分析的那些话,只是补充说明了下,并没有想到事端会来的这么快。那就有一点很奇怪了,印天璃既然早就知道路上很大可能会出事,那么怎么会将那个族试名额的归属,特意留到了要从星雾森林回来后再决定呢? 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他们回不来了呢?再者,星雾森林距离这里可不算近,族试三个月后就要开始,即使他们能一路平安,但只要路途上稍微有点什么小状况,说不定就会延误行程,赶不及参加了。 这样看来,如果印天璃并不是为了帮印乔儿获得名额而支开印无映,那么她执意要带上无映,就一定是有着什么特殊的缘故在其中。 无映记得自己之前从未跟印天璃有过什么交集,且通过这些事件的反应,她也并不像是与印沙和印乔儿同一立场。所以印天璃做出这样的选择,很大可能是由于她正要去办的这件事情,需要她这样做。 难道自己居然对于接下来的星雾森林之行有所作用?无映心中有些疑惑,这是族里的意思还是印天璃自己的意思?自己已经被忽视这么多年了,怎么会突然被搅进这个世家大族们的局里? ———————— 第二天,印无映步履蹒跚地出现在了小梅的遗体旁。 虽然他内心清楚,小梅只是魂灵被那个红发影族人带走了,不是真正的死亡,但亲眼看到毫无生机的小梅躺在棺柩里,无映的心中。还是涌起一股悲伤。 消极情绪产生,然后又像昨天一样,印无映眼中的暗影又出现了,而且同样并没有阻挡他的视线,而是让无映透过它,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他看到,印天璃的身上,散发出明亮且蓬勃的光芒。印沙身上的光芒虽然也算明亮,但呈现出凝滞状。印乔儿则是光芒不多也不亮,但好歹还在流动。 无映趁着暗影出现的片刻时间扫视着众人,却突然发现,在角落里,赫然有一道微弱的黑影存在。 影族人?无映吃惊。但他随即看清,那身上带着微弱黑影之人,竟是小梅的母亲。 这是个存在感很弱的女人,尤其是在小梅的父亲去世后,她几乎常年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做些手工活维持生计,连跟小梅关系要好的无映,都很难见到她。 她身上竟然有与影族人特性相同的暗影?无映突然有些明白,看来,那个红发影族人掳走小梅,不是随意选择的人选,八成跟小梅的母亲有关。 无映正想着这些,突然耳边传来清冷的声音:“你这样强行走路,就不怕伤势没好腿废了?两天后就要出发去星雾森林了。” 听到这话,无映抬起头,微笑着试探道:“是啊族姐,我都伤成了这样,要不然,星雾森林我就先不去了?” 19.静夜有思 无映的意图,是想要看看印天璃是否在这种情况下,依然还坚持要带着受了伤的自己前去,以此来确定他之前推测自己对此事有用的猜测是否正确。 但印天璃听到这话后,看了看他,冷笑了一声,说道:“好啊,随便你啊。我也是想要帮你顺利取得族试的名额,既然你不领情,那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那名额确实是属于你的,现在大家也都知道,你并不想将它让给印乔儿,并且你好像还真的能够开始修炼了。但是,莫非你以为印沙就能这么简简单单地放弃,让你稳稳当当地回到族里?” “你以为,你当初真的是因为那一点点小错,所以被直接赶到了这里?我想,无映族弟你既然分析别人能说出一套套道理,不至于到了自己身上,想法就如此幼稚起来吧?” “你虽然有几分聪明,但毕竟一直呆在庄子上,也许早就忘了印氏族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了吧?就凭你现在这样,就算斗过了印沙拿回了名额,但修为和背景没有任何优势,想要真正踏入族试的比赛场,恐怕还要遭受族中各方势力的折腾和盘查,想要参加族试但没有名额的子弟多的是,那时候你会成为众矢之的,你又有什么办法能将这个名额继续保住?” 印天璃这一番话,还真的将无映给问住了。 原主的记忆中,关于印氏族中的信息确实很少,他就真的也没想到这么多。 无映眉头皱起来,继续让印天璃说下去,“那,族姐的意思是?” 印天璃见他听得进去自己的话,脸色稍稍好看了点,“我让你跟我去星雾森林,就是为了让你能够参与进这次的事情中,挣一份功劳出来。有了这份功劳,你与族里那些从未出来办过事的子弟就有了区别,到族试的时候,族里看在这份功劳的份上,才不会太过刁难你。” 印无映低下头,仔细思量着印天璃的话。 虽然她没有透露具体的细节,但言语间的意思,却说明了如果无映参与进去,能够得到功劳。这也算是暗示无映,一定会有让他发挥作用的机会。同时,印天璃对于族中情况的分析,虽然可能不全是真的,但,也不像都是假的。 而且,现在再留在庄子上,确实也不见得会有更好的处境。印沙、印乔儿还在一旁蠢蠢欲动,刚才又发现了小梅的母亲似乎也有蹊跷。 最主要的是,印天璃虽然表现出了倾向于无映的态度,但她可还没在名额确定文书上最后写上谁的名字呢。 看来,跟着印天璃去星雾森林,确实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只不过,无映还是有一种明着被人利用的感觉,所以他抬起头来,微微笑着开口:“族姐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既然咱们马上就要在一起办事,为了之后不要拖累族姐,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族姐能够答应。” ———————— 印无映的小院子里终于迎来了一个安静的晚上,小屋顶上前几天匆忙被新铺上的一层草泥安静地凝固住,夜幕安静地降临,黑暗和月光都从窗口落进屋子里,无映躺在床上,安静地眨了眨眼睛。 距离安葬小梅的遗体已经过去了两天,明天,印无映就要跟随印天璃,踏上去往星雾森林的路途。当然,还是跟之前说好的一样,印无映会扮作她的书童。 这两天来,无映的伤势好了七七八八。因为,他那天说的不情之请,就是向印天璃要了上好的外伤药,以及,一本印氏族中子弟都可以观看的基础功法书。 印氏作为大照朝首屈一指的文修世家,对于后辈们的培养自然是很重视的,也就是无映一直困居在这个庄子中,又被印沙打压,才会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本在族学中用来启蒙的《印法》。 大照朝的每个世家大族都有自己的独特修炼法门,印家以印为姓,最初正是因为祖先最擅长的,就是结印之法。 印无映这两天来认真钻研这本基础功法,将之前自己虽然多但是杂乱的修行基础知识好好地重新梳理了一遍。也重点学习了如何用念力疗伤。 所以,在外有好药,内有念力的情况下,无映的双腿才能恢复到这样的地步。 伤痕在愈合,难免有些发痒,不太舒服。但无映在这几天的忙碌后,突然静下来,心里却也涌上了一股不太舒服的情绪。 这种情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是刚刚好让无映的心头有些涩,鼻子有些酸,让他在看到月亮时,就想起了那首著名的诗。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李白这首小诗,既没有奇特新颖的想象,更没有精工华美的辞藻;它只是用叙述的语气,写远客思乡之情,然而它却意味深长,耐人寻绎,千百年来,脍炙人口。 最恰如其分写乡愁。 无映不禁感慨着抒发自己的情绪,将这四句诗念出了口。 “好诗。”屋外突然响起一道声音,然后,无映房间的门被推开。 印天璃。 她在这静静的深夜里,突然静静地出现在了这里。 “你……”无映刚想要问,却被印天璃打断了。 “短短四句诗,写得清新朴素,明白如话。内容是单纯的却又是丰富,容易理解却又体味不尽,构思细致深曲却又是浑然无迹。诗中所没有说的比已经说出来的要多得多……无映,你想家了?” 印无映苦笑,他是想家,但是,却不是印天璃所认为的家。不论是原主的遭遇,还是他这些天经历的事情,都让他对于印氏殊无感情。 他的真正的家,估计再难回去了。 于是无映没有回答,而是问:“族姐,你怎会这个时候过来?” 印天璃却打量了下无映,露出些微满意的神色,说道:“你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童生一层的修为也基本稳固了。这很好。那么,我们现在就出发。” 20.你背着包,我骑着马 现在就出发? 无映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印天璃的意思,是要现在就走,去星雾森林。 大概是出于对行踪的掩藏,以及不想让印沙他们再生出什么多余的事端吧。 但印天璃不知道的是,无映的修为,可不止是童生一层已经稳固。经过刚才静夜思的反馈后,他的修为,已经到了可以突破童生二层的临界点。 虽然依旧没有光池,但是念力都储存在影脉中,可以直达各个脉络,反而要比从光池中调用,要更加有效率。 “你的行装可收拾好了?”印天璃问。 无映摇了摇头,便当着印天璃的面,开始收拾起来。 两套补丁略少的衣服,唯一一双多余的可以替换的鞋,那本刚刚得到的《印法》,以及疗伤用的药。 当无映要去拿桌子上的几张半新不旧的纸和半秃的毛笔时,印天璃伸手拦住了他。 “这些东西都不必带,你做了我的书童,用的东西也关乎我的颜面。你就带上你所有的银钱,到路上再置办新的行头。”印天璃说。 无映答应着,于是趴下身去,快速地钻到了床下面。摸索了半晌,掏出了一个小绣囊。无映在手里掂了掂,满意地将它放入了包袱中。 “……”印天璃看着那个绣囊的大小,不禁有些无语,这里面最多也就是能放下二十两左右的东西,她觉得,印无映不太可能有金子,也就是说,里面应该只会有银两和铜钱,他全部的身家,竟然只有这么点? 想了想,印天璃还是问了出来,“此次路途情况不定,凡事最好不要保留,你这可是真的带上了你'所有的'银钱?”也许他有好多只这样的绣囊呢,印天璃想。 但印无映很坦然地说,“是的,这就是我所有的家当,十七两四钱八分再加九个铜板。” 印天璃有些默然,印无映却笑起来,说道:“我知道要多多挣钱,但庄子上条件有限,这些年来也只是如此了。往后……不如族姐给我这个书童发点月银,或者提点下生财之法?” ———————— 印天璃暂住的卧房内,无映看了一圈,发现她留在了书桌上一封信,其余的东西都已收拾停当,两个不大不小的包袱,等着印无映去搬。 是的,书童就要有书童的样子,这是印天璃的原话。 其实印无映也知道,重要的东西印天璃肯定会自己收好,以她在印家的地位,绝对不会缺少趁手的储存法器。留给自己搬的东西,不过就是些笔墨书籍,放在外面做做样子而已。 叹了口气,印无映默默地接受了自己“苦力”的新身份,权当就是为女士拎包吧。 印天璃看着他将两人的包袱系在一起,然后扛到了肩膀上,与鼓鼓囊囊的包袱相比,无映的身形更显出了瘦弱,与族中那些十三岁就已经长开了身量的少年们,简直没法比。 想到造成印无映这样的主要原因是被遣到了这个庄子上,又在庄子上受欺压。而被遣送到庄子上的原因……印天璃一时感慨,问道:“无映,你上次天煞体质出现,就是跟天强有冲突的那次吧?” 听到这话,无映心中一凛。他现在已经大体可以确定,自己被常年诟病的“天煞体质”,实际上是因为影脉和纯正太阳念力无法相容。族里一直不允许人们提起无映的“天煞孤星”说法,是真的不愿意理会传言,还是故意有所隐瞒? 现在印天璃突然提起了这个,是不是她知道了什么? 看到印无映一瞬间就紧张起来的神情,印天璃微笑道:“不要担心,我不是帮着印天强来责问你的。是他自己激发了你的天煞,倒也怨不得旁人。我只是想问问,你这个体质的出现有没有什么规律,免得在接下来的路途中,我没注意就激发了它出来。” 只是如此而已?无映松了口气,但也没有全然就相信印天璃这么问,只是不想出意外。 于是他半真半假地回答道:“哦,这样啊,多谢族姐关心。其实这个东西也一直让我很苦恼,其他人因为这个都不愿意靠近我,我也想发现它的规律,可惜这么多年来,只发现它的出现,似乎是与我情绪出现大的波动有关。其他的,就没再有什么头绪了。” 印无映知道,如果他说完全没有发现这“天煞”的规律,印天璃是不会信的。便将暗影出现时与负面情绪有关,故意说成是与“情绪出现大的波动”有关,有所偏差,但不好分辨真假。他想要看看,印天璃得到这个讯息后,会怎么做。是不是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单纯只是为了避免意外激发“天煞”。 印天璃听到无映的回答后,轻轻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再就这件事多说什么。而是围着无映转了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只是要记住,接下来的路上,你要叫我‘大小姐’,知道吗?” “知道了,族姐……大小姐。”无映应道。“我们是行商田家,大小姐现在名叫田丽,我叫小鹰,去星雾森林是要在森林周边的猎户中收草药和皮毛。我都记住了。” 印天璃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便领头走了出去。无映在后面背上包袱跟着。 两人走到了马厩,印天璃就要去牵最好的一匹马,却被无映拦下了。 “这马太好了。”无映说。 这还用你说?印天璃皱眉,就是因为好,所以她才从族里骑到了庄子上,专门为这次的长路准备的啊。 “就是因为好,所以普通的行商不太可能有。”无映解释,“就算有,普通的行商家的大小姐,也不太会敢于骑这种高头大马。” 说着,印无映指了指一旁的一匹小白马,“这个,才像是你这种行商人家大小姐的最佳选择。” “……”虽然知道印无映说的是对的,但印天璃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有点气不顺。于是,她将那匹小马牵出来,骑上,然后对无映说: “那就听你的。不过,既然你家大小姐都只能骑这种马,那你这个做书童的,也就不用骑马了,把包袱背好,好好在后面跟着吧。放心,我不会骑太快。” 21.枫声梅影,两相随 说完,印天璃便一夹马腹,骑着小马“得儿得儿”地跑了出去。 无映唯有苦笑。 在马厩里扫了一圈,发现还真的没有适合自己的马匹。一来,无映作为一个从现代而来的灵魂,骑马技术并不是多高明;二来,就像印天璃说的,他一个做书童的,确实不能骑比“自家大小姐”还好的马匹。 呃,马厩后面有一头小毛驴,不然,就用它吧…… ———————— 距离庄子不远的那座山神庙。 红发中年影族人的身影,出现在了庙后的梅树林中。 他仔细地围着树林布置了一圈阵法,然后走到林中最茂盛的一棵树前,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那瓶子看上去黑漆漆的毫不起眼,但若是看着它时间久了,便会产生一种眩晕感。 红发中年人将它的瓶塞拔开,放在了梅花树的树根下。片刻之后,大树的树干上,竟慢慢浮现出一个完整的人影。 人影渐渐清晰,并发出了哭泣的声音,抬起头来,赫然是小梅的样子! “哎呀哎呀,我最怕女孩子哭了。”红发中年人依然笑着,安慰她道:“小梅啊,我不是都跟你讲了吗,你本来就不属于人族,现在跟我回家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你不是亲耳听到的吗,你记挂的那个印无映,危难关头也准备牺牲你保护他自己。” 小梅听到这话,哭的更厉害了。 “呃……”红发中年人似乎是有些无奈,换了个话题道:“小梅啊,其实你不用这样的,你要想想,你母亲当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结果被一个人族的混账小子骗了之后,就狠心抛下我们所有人。结果,她现在过的日子,这么些年你也看见了,哪里能称得上是过得好呢?你现在就看清了人族混账小子们的真实面貌,免得以后受苦,那是好事啊!” 这次,小梅的哭声略略停了停,传出了一声抽噎着的话语:“我……无映哥哥……我不信,无映哥哥不是那样的……” “那他是哪样的?”红发中年人见小梅还在为印无映说话,心中有些不悦,语气便也稍稍硬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他们前两天在庄子上给你办了葬礼,你那个无映哥哥,还有你的母亲,什么都没为你主张,就让你这么稀里糊涂地死了!你无映哥哥这几天一直跟那个模样清冷的姑娘纠缠,两个人不仅在书房独处,还互相深夜造访彼此的卧房。最后,他们两个大半夜的,背着庄子上的所有人,高高兴兴地结伴走了。” “你以为你跟他这么多年一起长大的情谊很重要?我来告诉你,人族才从来不看重这些。他们的一贯作风是,利益至上,无情无义!那清冷姑娘修为高模样好地位重要,那印无映自然会选择她。估计过一段时间,他就会连你是谁都忘掉。” “……”小梅听了这些后,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她的声音里已经没有哭音,“我知道了,枫叔。谢谢你来找我,跟我说这些。”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红发中年人见小梅听进去了,又开始笑眯眯,“不过小梅啊,枫叔是你母亲当年对我的称呼,按照辈分,你应该叫我枫爷爷,哦不,枫姥爷才对呢~~~” ———————— 离庄子远了,即是离北方远了。 星雾森林位于大照朝的西南方,印天璃带着印无映在官道上行走,马蹄下的泥土都越来越湿润起来。 当然,小毛驴也是这样感觉的。 只不过,路边越来越多的青草,明显比赶路要更吸引小毛驴的注意,它一个劲儿地想要往草丛里钻,让无映缰绳抓的十分辛苦。 印天璃回头看着正在与小毛驴对抗的印无映,眉头蹙起,脸色变得不好看。 尤其是当她看到,被小毛驴驮着的几个包袱,其中有一个在一路的颠簸下,马上就要松散开了。那正是印天璃的包袱之一。 他们俩离开庄子已经有几日的时间了,这几日中,印天璃越发觉得印无映实在是笨手笨脚,许多简单的活计都做不好,还要自己去帮他,真不知道谁才是大小姐,谁才是书童。 这不,眼看着,那个岌岌可危的包袱就真的散开了。 印无映赶紧翻身下驴,先将小毛驴拴在一边,再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散落一地的东西。 无映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他虽然知道很多东西应该是什么样的,应该被怎么使用,但是从未真正上手亲自用过,毕竟,很多东西在现代早已绝迹,有所留存的也都属于文物级别,轻易碰都不让碰的。 想要将他自己满脑子的理论知识,真正转为实践经验,印无映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在无映低着头满地捡东西的时候,一双秀靴停在了他的面前。 但无映没有抬头,他知道这双鞋是谁的。 “这次怎么舍得下马来帮我啊,大小姐。”无映笑着说。 之前也有包袱散落的情况发生,印天璃都是勒住马远远地等着他,并不会返回到无映的小毛驴旁。 “这是我的书。”印天璃冷冷地道,“我还不想让它们就这样反复被糟蹋。” 这样在驴背上颠簸,又总是来回地掉落地面,然后被印无映为了方便胡乱地堆在一起,书籍们迟早要损坏掉。 这样想着,印天璃就要让印无映停下,亲手去收拾自己的书籍。但话到嘴边,她却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因为这样近距离看着,她才发现,印无映虽然看起来好像是为了速度快而胡乱堆放,但其实,他摆放书籍有着他自己的规律。 比如,书名为“天、探、誊”等字开头的都放在一起,然后又以“探、誊、天”的顺序,将它们进行了调整。还有“地、东、读”“阳、印、玉”等字开头的书,也都一一作了排序。 印天璃全程看下来,也没弄明白印无映这样排序的依据是什么。 当她问出口时,印无映一副很无语的样子。其实,他只是很自然地按照现代的习惯,用了二十六个字母表的顺序而已。 这样怎么跟印天璃说明? 22.上古传说不存在 于是顶着印天璃的目光,无映只能故作不知她的疑惑,加快速度收拾好书籍后,便问她要不要继续赶路。 印天璃自然感觉到了无映不愿多说的态度,她虽然好奇,却更傲气,绝不会死缠烂打去追问别人不想透露的内容。于是她点了点头,表示可以上路。 但她却从印无映手中抢过了那包刚刚被整理好的书,径自将包袱提到了她自己小白马的马背上。 印无映看着她的举动无奈地笑了笑,他明白,大小姐这是不服气,想要不通过询问,而是凭她自己独自找出无映的排序方法。 只可惜这个时候,不管是拼音还是英文,都还绝对没有出现。即使印天璃有着过人的才智,也无法跳脱出时代,研究出千年之后的东西。 ———————— 朝阳初升之时,印无映从驿站内的小屋走出。在路上没有城镇的时候,能找到一处驿站歇脚,已经是很不错了。 以往印天璃都会早早起身,但今天却没有见到她房间的灯亮起来。 印无映从饲料棚里抱出了一大把草料,送给小白马和小毛驴去吃。这俩家伙这段日子以来同住同行,倒是相处的不错,经常凑在一起窸窸窣窣、交颈厮磨。 “现在这么要好,在路上的时候你倒是跑慢点啊。”印无映看着这幅画面,对着小白马笑骂着。 无映给这俩家伙起了简单的名儿,小白、小黑,方便易记,通俗易懂。 但不是所有事儿都是这么简单易懂的,比如印天璃昨天苦苦研究了一天的字母排序方法,也比如,这次他跟着印天璃出来,到底是要去做一件什么事。 印无映知道他猜的没有错,这件事确实是被各大世家之人都关注着。这一路上,他看到了许多身怀不俗修为,却伪装成其他身份的行路者。 就如他跟印天璃所做的一样。 他能够看出哪些人身怀修为,这得益于他对于术法的练习。 无映这几天在赶路中,也没有放松对《印法》的修习。一方面是继续使伤势痊愈,另一方面,则是做好了随时突破到童生二层的准备。 童生二层可以开始学习正式的术法,在此之前需要做好的准备,是练好“凝念”,即在自身的任何地方都可自如地凝聚念力。 印无映发现,这凝念之法,同样可以适用于体内的暗影上。他可以将暗影也用这种法子来操控,使它出现在他想让它出现的地方。 比如无映想要查看什么人的修为时,就让暗影稍稍出现在眼中一瞬,就可以透过它看到对方身上的光芒程度,就像曾在印天璃、印沙、印乔儿身上看到的那样,凭此看出对方的念力多少。 只不过,出现负面情绪时,暗影还是会脱离控制自动出现。但无映至少可以在它出现后,迅速使用凝念之法使其消散,不至于对它束手无措了。 而这几天来,印天璃也并没有特意做出什么针对无映的“天煞”的举动,似乎确实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当时那么问,真的是为了防范于未然,没什么其他的意图。 无映不知道印天璃有没有发现这一路上的那么多修行者,他只是觉得,印天璃这么个破绽百出的“行商人家大小姐”,以及自己这么个不会干活的“书童”,如果有心人仔细注意一下,很快就会被识破。 他提醒过印天璃几次,但印天璃却一副不太在意的模样,让无映十分困惑。如果不在乎是不是会被人识破,那这一路上又何必费神费力地伪装? 想不通,无映就先不想了,转而去思量自己能够决定的事情。 他想到的是小梅。 小梅没有死,这一点印无映很确定。不仅是因为他推算出那红发影族人是在印天璃他们发现小梅遗体后,才带着小梅的魂灵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而且还因为,他静下心来仔细思索那天红发影族人的举动,分明就像是要特意让小梅从自己这里被伤到然后死心;更还有,随后他又发现了,小梅的母亲十有八九跟影族也有着什么隐秘的关系。 印无映这次跟着印天璃去往星雾森林,虽说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去,但他也绝对没有将小梅忘了。 他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印天璃几次,关于魂灵和影族之事,得到的结果却是印天璃嗤笑他胡言乱语,说魂灵这种东西只是上古传说,根本就不是真的存在于这世上。影族更是不可能掌握这种力量,否则,他们早就会用来对抗大照王朝了。 印天璃说的如此肯定,更加让无映觉得小梅的事情绝不简单。影联盟的疆域在大照朝的西方,星雾森林位于大照朝的西南部,且与大荒之地毗邻,不少影族人都是从那里潜入到大照朝内的。 无映想着,那红发影族人也有可能在得到小梅魂灵后,从这里回去影联盟。既然这次无映不得不跟着印天璃去一趟那里,他就沿途多注意下,看看能不能碰巧找到什么踪迹。 就算没有那么凑巧。多打听些关于影族的消息,对于无映来说也是有益无害的,毕竟,他自己体内的影脉,也是一个谜呢。 ———————— 天光大亮,日头正好。 印无映的表情却不怎么好。 因为印天璃今天实在是太反常了,居然快到正午了,都没有从她的房间中出来。甚至连早饭都没有出来吃,也没有叫人送到她屋子里去。 出于对女孩子的尊重,也深刻怀疑昨天印天璃是研究排序规律而熬夜了,所以印无映很有耐心地等着。一直到他午饭都吃完了,印天璃那边依然静悄悄的全无动静。 于是无映上前去敲门。 门开了,但屋里没有人。 印无映想起了自己当时遇到红发影族人,被悄无声息带走的情景。 他正要大声呼喊,叫来其他人帮忙。却发现桌子上有一张字条。 “我去去就回。你在这里等着。”字条上写着。 这……印无映很是无语。他认出来这确实是印天璃的笔迹,但这也太没头没尾了。去去就回,去了哪里?等着,等到什么时候? 而且,是出了什么事,会让印天璃连亲自跟无映说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就这么着急地临时离开了? 23.林子大了 印无映仔细地查看了一圈印天璃的房间内,发现一应生活用品都没有被带走,确实是一副临时有事出去了的样子。 但无映心里却还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地方不对。 无映眯了眯眼,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走回桌前,将那张字条翻到了背面。 字条背面,一角处,赫然有着一块不大不小的褐色斑点。十分像是血迹。 无映眼中的神色暗了暗。 不论印天璃是出了事却不让印无映知道,还是没出事却故意瞒着印无映出去,对于无映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出了事却不让他知道,是明显的不信任。没出事却故意瞒着他,除了不信任,更是有蹊跷。 本来印无映就怀疑,印天璃一定要带着他一起去星雾森林,动机不会单纯的只是为了帮他立个功劳。 想着可能会遇到的敌人,想着印天璃可能会在某个时刻也变成敌人,无映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低落,叹了口气坐到桌前,随手拿起桌上放着的几本书中的一本,翻看了起来。 长日漫漫,等待的时光中,读书无疑是一项很有意义的消遣。而且,读书可以静心,也可以让无映理一理思绪,好好想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 这间小小的驿站内,此时是住了不少人的。 就像无映所看到的那样,他们大部分都是身具修为的修士。 而消失在自己房中的印天璃,此时却出现在了驿站角落里的一间小房间内。 这里的气候已经比起庄子上要温暖湿润了不少,但印天璃的脸色,却没有丝毫被温暖了的模样,看上去,反而从清冷已经变成了冰冷。 此时,她正在对着房间内另外一人说话。 “他看了字条,然后就一直坐在桌前读书?”印天璃问。 另外一人是一名身形矫健的年轻男子,只是眼角眉梢略略带有些阴鸷的意味。 听到印天璃问,他开口道:“每临大事有静气,你这个族弟还不错。” 印天璃冷冷地说:“也只是如此而已。印无映的修为不过刚到童生一层,就算看再多的书,也比不上你这名满京都的林家大少。毕竟不是谁都能养一群爪牙,随时准备着监视别人。” “哈哈。”男子笑起来,双眼直直盯着印天璃说道:“你说的对啊。我林子达从来也没将谁放在眼中过。除了你。”竟是完全不在乎印天璃话语中浓浓的讽刺意味。 看到林子达直勾勾的眼神,印天璃心中更加不悦,但她心中也清楚,对方有着林家做后盾,是不会在乎别人的心情的。 林家作为大照王朝武修第一的世家,一贯就是这种嚣张霸道的作风,当今圣上还十分喜欢。主要是当年林家帮助圣上登上了皇位,这份大功无人能出其右。 也就是印氏作为延绵百年底蕴深厚的大族,又一直专注在走文修路线,才能跟林家保持着一些说得过去的交情。其他家族,都或多或少对林家有些微词。 印天璃早就得到印氏族里的消息,让她这一次的行事中,可以跟林家合作。但她没想到的是,林家来的人居然是这位一直对自己有企图的林子达,而且,林子达刚一跟她碰面,就开始干涉起了她的事情。 就算是印天璃心中对印无映并没有多么亲近的感情,且她原本也存着利用无映特殊体质的心思,但毕竟同为印氏族人,印天璃还是想要尽可能的不让无映被林家盯上。 一是不想印家和林家因为印无映而起什么冲突;二是不想林家发现印无映身上的特异之处,打乱了她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是的,印天璃一开始就有她自己的计划,而这个计划当中,印无映是被包括在内的。 她独自一人专门去了庄子上,主持名额分配的事宜,并不只是因为庄子的位置与去往星雾森林的方向顺路,印天璃的主要目的,就是要从庄子上带走印无映,跟她一起上路。 至于无映突然可以修炼了、红发影族人出现、小梅身亡等种种事情,虽然在印天璃的意料之外,但却也没有动摇她原本的计划。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林子达找过来。 印天璃这一路上虽然遮掩了身份,但并没有完全听从印无映的建议,没有很好地隐藏她自己是出身大族的特点。 这是因为,她多年来一直在族内潜心修炼,露面的时候很少,认识她的人更少。甚至很多印氏族中的子弟们,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更不要说外人了。 这次星雾森林之行,主要就是世家大族之间的争夺。印天璃不在乎其他人看出她是个修士的身份,只要不让他们看出来,她到底是出自哪一族就好。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曾经偶然见过自己的林子达,居然会被林家派过来。 林子达,林家年轻一辈最年长的一位,如今已经二十五岁,修为童生十层快要突破秀才,却已经在这道关卡上停滞了两年的时间。传言中,他本事不大,毛病却不小,性格残暴又好色,经常无故打骂下人,时常强抢民女,还曾失手杀过某个小族的嫡系子弟。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被林家派来参与这次的事情?林家是不在意能不能抢到那东西,还是想让林子达将这整潭水搞混,再从乱中取胜? 想到清晨时自己不跟他出来,他就当着自己的面开始徒手杀鸡杀兔子,印天璃就觉得被林子达的眼睛看着,心里都一阵阵的恶心。林子达这是明知道她见不得这些,才故意为之的吧。 虽然她答应跟他单独说话之后,林子达就吩咐他的下人们打扫了那些东西,但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有些血迹残留在了桌子上,当印天璃写字时,便沾到了字条上。 ———————— 印天璃房间内。 印无映当然不知道那些血迹是鸡血或者兔子血,也不知道其实印天璃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他知道的,只是这个驿站不安全了,外面要出事了。 因为,他听到了驿卒的一声惊呼:“救命啊!杀人啦!” 24.单纯的样子,真美 印无映站起身来,想要出去看看,却又紧接着听到了一声惨叫和沉重的身体倒地声。 那声惨叫,听起来就像是刚才叫救命的那个驿卒。 无映记得这个声音,那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这几天他和印天璃住在这里,总是他来给他们打扫房间,送饭送水,十分勤勉。 他刚才的惨叫中,透露出的是绝望。 感觉到了危险,无映不再贸然直接推门而出,而是在一侧的窗棂之上戳破了一个小洞,通过那缝隙向外查看究竟。 驿站的场院里,那名年轻的驿卒,已经毫无生命气息地倒在了血泊之中。他的后背上,插着一支树枝样的箭矢,尾梢微微在风中颤动。 “有人被杀了!” “出了什么事?” “谁干的!” 驿站的各个房间内,一道道吃惊质问的声音接连响起。 身形略显肥胖的驿丞,在另一个驿卒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场院,声音凄厉地喊着:“快跑……快跑啊!野人!有野人!” 野人?印无映有些疑惑,难道他说的是那种常年居住在边境森林中,不受文明开化,与大自然和野兽相处融洽的族群? 他们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野人们一向对人族很是仇视,认为人族抢占了他们的领土,并破坏了他们的环境。但他们都是对进入丛林的人发动攻击,轻易不会舍弃他们自己的地理环境优势,如果真的是野人,那这样远离森林深入陆地的攻击,实在是极其少见的。 仿佛是要证明驿丞所说属实,一阵疾风响处,一排箭矢向着小小的驿站密集地射来。 箭矢是与之前死亡的年轻驿卒所中的一样,是树枝状的小箭,穿透力看上去不强,但速度极快,箭头处泛着幽幽绿光,显然是淬了毒。 无映见状,赶紧离开了窗棂处,以防被流箭射到。开玩笑,野人们对植物毒的运用,那可是集自然之精粹,整片大陆都承认他们这方面的厉害。 同时,他心中暗自猜想,这些野人的突然出现,会不会与印天璃的突然失踪,有着某种关联? ———————— 印无映猜的不错,这两者间确实有关联。 关联在于强行让印天璃“消失”的那个人,林子达。 “这是怎么回事?”印天璃的脸色冷得象冰,柳眉倒竖地质问林子达。 林子达依然是一脸谁都不怕什么都无所谓的表情,优哉游哉地回答:“哟,璃妹妹,这是谁惹你生气了?看看你这小模样,真真的让我心疼啊~~~” “滚!”印天璃怒极,呵斥道:“说话放尊重些,不然不要怪我对你出手不留情!我是在问你,外面的那些野人是怎么回事?你叫我过来说让我看好戏,这就是你说的好戏?你竟然与野人有勾连?” “璃妹妹,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怎么可能跟那些愚蠢的野人们有勾连呢?”林子达嬉皮笑脸地说着。“只不过是那些野人们知道了这里有一堆更加愚蠢的修士们聚在一起,所以想要过来给他们的那个‘老祖宗’找些食物吃。” 闻言,印天璃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有些不敢置信地说:“什么?你是说,野人已经发现了那东西?怎么可能?不是已经被……” 林子达打断了她的话,“璃妹妹,我就喜欢你这么单纯的样子,真美~~~不过,我也正是因为你如此单纯,所以才会专门过来救你一命,所以,你还是继续单纯下去吧,知道太多了,我害怕你会变的不美丽了呢~~~” ———————— 嗖!嗖!嗖!嗖! 无数道树箭破空而至,射在并不坚固的驿站木质房屋上,很快就将许多门窗射穿,射进了屋内。 咔!噗!砰!叮! 各种各样的声音在各个房间响起,却唯独没有听到再有惨叫声传出。 似乎是除了驿丞驿卒之外的所有人,都对这种树箭游刃有余,很轻松地就各自将它解决了,没有人再受伤。 无映勾了勾嘴角,他之前看出的情况是对的,这个驿站里现在住的人,都是修士。而且,很有可能都是跟印天璃有着同样的目的。 这一阵箭雨后,四周突如其来的安静了几秒钟。这几秒里,风声、弓箭声、呼喊声,甚至呼吸声,都似乎是被一种玄妙的气机所牵引,停顿了片刻。 吼! 一声高吼打破了宁静,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吼声,以及越来越近的跑步声。 那跑步声是很多人的步伐混在一起,虽然不整齐,但十分有力,似乎连地面都被微微震动。 不多时,就见众多衣着奇特、身材壮硕的野人,气势汹汹地冲进了驿站,站在了驿站的场院中。 印无映见箭势稍停,便又到窗棂的缝隙中去查看情况。 他正好看见,一个身材矮小,但爆发力和气场十足的小姑娘,分开野人的队伍,从后面走到了野人们的前方。 小姑娘开口对着野人们用土著语喊话,像是在发号施令,她小麦色的皮肤在正午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大大的眼睛中,透出一种纯粹的坚定。 下完命令后,她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人在看她,飞快地扭过头看向无映所在的房间,视线与无映对了个正着。 无映也没想到这小姑娘的直觉如此敏锐,躲闪不及下,就见小姑娘又下令,让几个野人径直向着无映这间房而来。 仓促间,无映只好用这几天刚刚学到的几个低级术法略略抵抗了下,然后就被野人们很粗暴地擒住,押到了小姑娘面前。 小姑娘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无映一番,开口用不太熟练的通用语说道:“你是……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无映想到他跟印天璃用来遮掩的身份,便回答说:“我叫小鹰,是我家大小姐的书童。” “书童?”小姑娘皱了皱眉,又看了他身上的装束几眼,点了点头,“你这装束确实是下人的样子,本事也很烂,倒不像是在说假话。” 听到她相信自己,印无映顿时觉得,小姑娘大眼睛眨啊眨的单纯样子,真美。 但这个念头出现的下一秒,无映感到脑后一疼,不受自己控制地失去了知觉。 25.野是真野 驿站角落房间内,印天璃见无映受困,想要出去救他。 但,林子达挡在了她的面前。 “啧啧,你这个书童还真的没什么本事啊。”林子达嗤笑道,“璃妹妹,你怎么会带一个如此无用的人出来办事?这样的废物,就让他自生自灭好了,妹妹何必要劳烦自己再去救他?” “莫非……此人对妹妹而言,还有什么别的用处?” 闻言,印天璃心中一凛,下意识说道:“关你什么事!让开!” 林子达听到印天璃这么说,心中一动。按照印天璃的性格,如果那个书童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用处,她应该会毫不犹豫地说“没有”,并叱骂他胡说八道,而绝不会是现在这副下意识想要遮掩的态度。 眼珠一转,林子达笑得更开心了,“璃妹妹,那个废物书童不关我的事,但是你关我的事啊,我很关心你啊。你可知道,刚才抓住你那个书童的,是什么人?” 印天璃虽然没有看到那野人小姑娘的模样,但是却将对方的声音听了清楚,能够大体判断出说话之人的年龄和性格。此时见林子达煞有介事地问起,蹙眉想了想,突然脸色一变。 “难道是她?”印天璃不可置信地问,“不可能吧?不是说野王很疼爱她,怎么可能让她冒这样的险,孤军深入我们大照朝?” 野王,野人之王,丛林中所有野人的共主。能让野王很疼爱之人,一定有着不一般的身份。 林子达貌似很赞赏地点了点头,“璃妹妹真是冰雪聪明。你猜的没错,外面那个小蛮子,就是叶小野。” 蛮子是对野人的蔑称,但是对于叶小野这个名字,却是不能轻视的存在。 叶小野,野王的亲妹妹,也是野王唯一的同胞手足。年十三,修为程度不明。传言她貌似单纯,实则内心狠毒,杀人如麻。野王对她疼爱有加,甚至将最精锐的龙纹军拨给了她一支。 “真的是她?!”印天璃眉头皱的更深了,“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些野人,就是有名的龙纹军?” 林子达没有回答她的这些问题,而是话锋一转,说道:“璃妹妹,你可要好好看着,这场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 驿站场院中,叶小野站在野人们的最前方,环视了一圈驿站中的屋子。 她身后的野人此时停止了奔跑,面容也可以被看清了。他们一个个的,都浑身上下布满了奇异的鳞片,头顶上更是有着一到三只犄角。 想必就是传说中的龙纹军。 叶小野本就不高的个头,与异常魁梧的龙纹军士站在一起,更显得矮小。但军士们看向她的时候,都是毕恭毕敬的神情。 此时,她的耳朵微动,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大声用土著语吩咐了几句。然后,数名龙纹军士就冲向驿站后方,不多时,便有厮杀声从那边响起。 “哼。”叶小野不屑地笑了声,换用通用语说道:“没想到大照朝的修行者们,竟然都是一群鬼鬼祟祟之徒,见了我们的龙纹军,就只会躲藏和逃跑。” 驿站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应答的声音出现。 叶小野却笑了起来,“还真是这样。这个驿站里,果然住的都是修行者。普通人的话,早就被吓出动静来了。”说到这里,她踢了被绑在一旁地上的印无映一脚,“就像这个傻子一样,根本沉不住气。” 说完之后,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把短剑,一剑刺到了印无映的手臂上。接着她扬声喊道:“既然你们不出来,我就把这里的普通人都杀了,以后也好告诉天下,大照朝的几大世家,都是缩头乌龟,连自己人都不敢维护!” 剧烈的疼痛让无映从昏迷中苏醒,睁眼就看见自己的胳膊上血流如注。那个小姑娘正拿着滴着血的短剑,对着他笑得人畜无害。 看走眼了。无映咬牙忍着疼痛,使劲瞪着叶小野。 “咦,居然没叫唤?”叶小野似乎有点惊讶于无映的忍耐,多看了他几眼,“刚才那个被我的箭射到的人,可是一路逃跑一路叫,一直叫唤到死呢。” 她说的是那名已经死了的年轻驿卒。 无映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怒气,忍不住开口怼她:“我怎么比得上你们,你们这架势,那简直就是:蛮人之来吾乡,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哗然而骇者,虽鸡狗不得宁焉!” 这句话原出自柳宗元的《捕蛇者说》,形容悍吏收税时的横行霸道、鱼肉乡里。无映将其稍作改动,用来讽刺野人们。 但可惜,那叶小野虽然懂得通用语,却还完全没有到能够懂得这种文章的水平,便又踢了无映一脚,问:“说了这一通,是什么意思!” 这次没等无映回答,驿站的一处房间内传来了“哈哈哈”的笑声。 随着这笑声,那处房间的房门无风自开,显现出了屋内那个正在笑着的人。 那是一个少年,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高高地抬着头,努力地做出一副很有气场的样子。 可惜,他的身形实在是太过瘦弱,身量又出奇的高,站在那里像极了一根竹竿,再努力摆出自认为很好的姿势,反而给人一种滑稽之感。 少年大笑几声过后,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尔等不过是山野蛮人,如何能听得懂我大照朝的精深文化?这位小兄弟,你这几句文章不错,准确生动,很有文采,说的对极了!” 顿了顿,少年看到印无映受制于敌人,还正在流血的模样,又补充道:“敢直接这样说出来,小兄弟你的胆识也跟文采一样好!” 这谁呀? 所有人心中都是这同一个问题。包括正在对峙中的林子达和印天璃。 那少年似乎看出了大家的疑问,一副很嘚瑟的样子对着叶小野说道:“本公子是谁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本公子能够把你收拾掉,就行了。” 接着转身冲着驿站的房舍说:“你们其他人也不用感谢我,本公子就是觉得,这位小兄弟有勇有才,就这么死了可惜了,才出来救他,就让你们顺便沾个光。” 26.数个一二三四五 少年的话语落下之后,场院内外,呈现出一片诡异的沉默。 大家是都被这少年的自大和自恋弄得无语,一时不知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可少年自己,却好像觉得其他人都被自己震住了,还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 屋内的林子达都没想到会蹦出来这么一个中二少年,反应过来后,露出一丝来了兴致的表情,转头问印天璃:“璃妹妹,这个人,你可认得?” 印天璃听了这少年的话后,倒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但听到林子达这么问,她立马将表情收起来,叱骂他道:“我认不认得都不会告诉你,你最好赶紧给我让开,否则,别怪我不顾念两家的交情!” 林子达根本不在乎地笑笑:“妹妹可以不顾念两家的交情,我却始终都要顾念妹妹你的安危啊。蛮人在外面虎视眈眈,妹妹你确定要现在跟我在这里计较?你不是在意你那个书童吗,这个刚跳出来的小子说要救他,妹妹何不稍安勿躁,先看下去再说?” 看着林子达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印天璃恨的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她不得不承认林子达说的有道理,外敌在前,无论如何也不能先内斗。而且,如果外面这个少年真的是她想的那个人的话,她倒也很好奇,想要看看少年是否真的像传说中那般,是真正的天纵奇才。 ———————— 外面,叶小野此时已经明白过来了少年刚才话语中的意思,她盯着少年看了半晌,大眼睛中出现了跃跃欲试的意图。 她甩了甩自己短剑上的血,就要上前。 但叶小野身后的一名龙纹军士,却抢先一步跨了出去,迎住了少年。叶小野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这名军士的体格在龙纹军中也算得上是十分健壮,头生双角,身上的鳞片颜色也比其他军士更深,像是一名军中统领。 印无映见状,很是为那位挺身而出的少年担心。 虽然少年看上去很不靠谱的样子,但毕竟他号称是为了救出无映,所以让无映现在什么也不管,眼睁睁看着他对抗强敌,实在是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于是,无映便扬声对着叶小野说话道:“刚才骂你们的是我,你们可不要找错了人!” 叶小野有点意外,看了看那少年,又看了看印无映,笑了起来,很开心的样子,“有意思啊,看来这些大照人倒也并不都是贪生怕死之辈,不过,就是要这样才真的有意思嘛。” “龙一,你去应付那个竹竿子。”叶小野用土著语说,“让我来教训教训这个咬文嚼字的酸腐书童。” 被唤作龙一的双角军士,本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此时听到这话,却不知为何有些欲言又止。 叶小野看见他犹豫的模样,不悦地说:“行了别婆妈了,我刚才射箭你也看到了,不都是好好的没什么问题?这只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书童而已,费不了我多大工夫,不会有什么事。” 说完,便不再管龙一,而是转向印无映,用通用语说道:“小书童,看在你虽然人傻,但还有几分胆量,不像是这里其他缩头乌龟的份上,我就给你一次机会,一次公平跟我交手的机会,怎么样?” 呵呵,无映心中苦笑,明知道自己没多少修为,而且还刚刚受伤,这样的比试,是怎么也不会公平的。只不过,再怎么不公平,这好歹也是一次机会。 “我胜了你,你就放我走?”无映问。得先说好才行,否则没有彩头,谁要拼了命去跟野人交手? 叶小野笑得更开心了,“哟,你还真想着赢呀,真是好玩。要是真的被你这个傻书童给胜了,我哪还好意思跟你的修士主子对敌?你能胜了我,我就放了你,而且,这次也放过你家主子。” 放过主子?印无映的心中微动,他之前猜测印天璃的失踪与突然出现的这些野人们有关,如果能够在自保之外,顺便保住印天璃的平安,那当然是很合算的。 无映便要开口答应,却听见那名少年在一旁叫道:“小兄弟,不要上了蛮子的当!他们不会放你的,就是在耍你!” 闻言,无映向少年那边看去,然后无奈了。 少年自己在龙一的逼近下,已经是步步退后,竟还有闲心提醒别人小心。 叶小野觉得这少年很烦人,便开口催促道:“龙一。” 她的话音还没落下,就见龙一突然停下,一声低吼从他口中喊出,接着,他浑身上下的鳞片,突然间亮了一亮,上面似乎有着什么纹路隐隐浮现了一瞬,随即消失。 然后,龙一整个人的气势突然暴涨了起来。 他一直倒提着一柄大刀,此时高高举起,狠狠向着前方斩去。 少年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赶紧手忙脚乱地朝侧方闪躲。他的身法倒是不慢,确实也闪开了这一击,但是,他没有料到,龙一的这一击不中,斩到了地上,竟是直接将地面斩出了一个大坑,周围三米之内的距离都被震的摇晃,少年落脚之地也被波及,站立不稳起来。 这样并不使用修为的一斩,竟然力大如斯! 印无映不禁为少年捏了把冷汗。 “哎呀呀呀!”那少年几个趔趄之后,竟然跌进了龙一刚才斩出的大坑中,搅得尘土飞扬,还发出了一阵怪叫。 饶是龙一作为军士统领,性子沉稳坚毅,面对这样的场面,也不禁面露不耐之色。他往常对阵的,不是铁血真汉子,就是高超真修士,哪里见过这种毫无本领还狂妄自大,将对战当作儿戏一般之人? 但他也不屑于在这个时候偷袭,便缓慢靠近大坑,想要先在尘土中看清那少年的情况再说。 就在这时,坑中突然飞上来几点寒芒,角度刁钻、速度极快,朝着龙一身上的几大穴位攻去。 猝不及防下,龙一打落了其中几点,却依然有两点寒芒打中了他。 他也看清了少年在坑底的动作。 少年正拿着一样奇怪的东西,在上面来回拨弄,口中还念念有词:“挖个坑,埋点土,数个一二三四五~~~” 27.算盘,算计,性命几何 “自己的土,自己算数,算的不对不许哭!”那少年一边说着这儿歌般的歌谣,一边手上不停,更多的寒芒从他手中出现,向着龙一飞射过去。 龙一连忙挥舞大刀防御,但寒芒微小急速,数量又多,这种大刀要防它们,实在是很难做到滴水不漏。 很快,就又有几点寒芒打中了龙一。 龙一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被打中之后有什么很明显的疼痛,只是略略有些不适,他认为自己能够不去理会。 这时,他听到叶小野满带着惊讶的声音,“算盘?你就是那个丁家的少爷?” 是的,少年拿着的那件让龙一觉得奇怪的东西,正是一把寒玉算盘,那些飞出的寒芒,是随着少年手指拨动算盘珠子,而以念力形成的一个个算珠。 能让念力化形,他的修为至少到了秀才境。 ———————— 林子达带着印天璃从一旁的侧窗向外望去,也看到了场院中此时的情景。 印天璃点头,“果然是他。听说丁家少爷丁玉焕向来十分自大、目中无人,果然如此。” “那得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有自大的资本。”林子达也在一旁接话,“如果像璃妹妹一般这么美丽出众有才华,自大一点又算得了什么呢。就怕这丁玉焕的修为都是丁家用钱堆出来的,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 印天璃皱眉,没有说话,目光转到了印无映的身上,脸色难看起来。 那边丁玉焕不管再怎么滑稽,好歹也是跟龙一战了个旗鼓相当。而这边,叶小野看到丁玉焕拿出算盘跟龙一斗在一起后,便也让人放开无映,开始跟他动手。 这一动手,则就完全是印无映一边倒地被压制了。 叶小野的短剑称得上是快狠准,剑剑生风不留情,很快就在无映的身上,划出了越来越多的血口。 印无映手无寸铁,凭着几个刚刚学会的低微法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他们倒是沉得住气!”印天璃的话语中隐含怒气,看着场中不忿说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大照子民被欺负?” 又转向林子达,“你到底让我看什么好戏?就是看着野人欺负我的书童?” 印天璃此时对印无映的担心是非常情真意切的,不论是为了她自己的计划,还是无映真实的印氏直系族人的身份,她都不能任由无映就这样死了,或是完全落在野人们的手里。 林子达看着印无映浑身是血的样子,却依然不急不慢的,“璃妹妹,别担心,叶小野这么折辱他,无非就是为了引咱们这些修士们出去,然后落入她布置好的包围圈,咱们怎么能上她的当呢。” 印天璃冷笑,“别人出去是上当,你林家大少在野人还没来时,就一切了然于胸,不如你出去试试,看看这些野人跟你之间,到底是不是有交情。” 砰!嗙! 两声大响动从场院中传出,第一声,是印无映被重重摔在了地上;第二声,是龙一突然单膝重重跪到了地上。 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突然取得了优势的丁玉焕,急忙向着印无映的方向过去,想要帮助他脱离困境。 无映自己也咬紧牙关,想要坚持着爬起来。他能感到对面叶小野嘲笑的目光,深深觉得,在场所有人,没有谁能比他更狼狈了。 但这时,驿站后方突然嘭地一声巨响,比刚才印无映和龙一与地面接触所发出的声响,简直要更加响了十倍。而且,还伴随着一团耀目的光芒,在众人面前炸开。 “这是……”无映好像在书中看过这种景象的记载。 丁玉焕已经惊讶地挑起了眉,“有人自爆!” 自爆,修士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才会选择的,以形神俱灭、尸骨无存的方式,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方式。 无映想起来了,之前驿站里有人想要从后方离开,却被野人发现,派出人手去阻拦。难道他们斗成了两败俱伤? 可惜,两败俱伤这个说法都太乐观,印无映看到,回来复命的龙纹军士,只比之前少了两人而已。从叶小野的满意神色看,那些想要离开的修士,即使使用了自爆这种惨烈的手段,也并没有让他们死得更有价值些。 ———————— 小屋中,印天璃终于忍不住,要立刻出去与野人动手。 与此同时,驿站的各个房间中,都传来了打斗的声音,以及闷哼、惨叫。 印天璃的脸色白了白,心中明白过来,刚才不论是跟印无映还是丁玉焕的打斗,都只不过是吸引修士们注意力的手段,真正的危险,早已经悄悄来到了每个人的身边。 她没有想到,叶小野这次不仅带来了一支野人军队中战力最强的龙纹军,甚至还带来了对野人们来说极其珍贵的自然之力修行者——野士,完全是势在必得的架势。 现在这个小小驿站中,住的都是大照朝各大家族派出的年轻才俊,如果被野人全歼在这里,那绝对是极大的损失。 不能再等了。印天璃念力流转,秀笔出现,就要冲出。 但她终究是没能出去这间屋子,林子达持剑拦在了她的面前,当印天璃要向他发起进攻时,却发现不知为何,自己的念力仿佛凝固了一般,无法被调用。 秀笔落下,印天璃意识清醒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林子达带着笑意吩咐他的仆从说:“这凝香毒果然好用,她一点都没发觉。那叶小野倒没有骗我。” 然后,印天璃便昏迷了过去。 她没有看到,那些一直明哲保身躲在自己房间中不肯出来的修士们,此时被突然出现的野士各个击破,转瞬间,小小的驿站内,亡去性命几何。 场院中,丁玉焕脸上的轻佻神色终于收起来,寒玉算盘剧烈地抖动,无数念力算珠出现,向着前方的叶小野攒射了过去。 叶小野见状,丢下无映,爽朗一笑,手中短剑挥舞,将周身全部护了起来,一步步朝着丁玉焕逼近。 但她错不该,真的将印无映当成一个已经被她打废掉的傻书童。 28.缠人的念力,值钱的身家 在叶小野和丁玉焕对峙的紧张关头,印无映出手了。 他借着自己本就在地上的姿势,凝聚了一团念力,直接打向了叶小野的双腿。 这团念力,是无映调动了自己影脉中所有由双色光转化而成的念力储备,不惜一切地打出的。 此时,叶小野正全神贯注地对付丁玉焕的无数念力算珠,对于下盘的防护薄弱,正是大好的时机。 叶小野在无映出手后,立刻也发觉了他的动作,于是冷哼一声,双手腾不出来,便一条腿站立,另一条腿泛起光华,竟是要正面踢散无映的那团念力。 之前她跟无映交手时,无映也使用过念力,对她完全没有威胁。所以她此时依然觉得,这傻书童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最重要的敌人,还是对面的丁玉焕。 这一次,她失算了。 印无映的念力,确实被她踢散了,但是,竟然又不可思议地重聚在一起,继续向着她攻来。 叶小野还真的从没见过,有哪个修士的念力是可以这样的。 丁玉焕和小屋中的林子达也看见了这一幕。林子达看了昏迷中的印天璃一眼,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而丁玉焕先是有点惊讶,然后赶紧抓住机会一顿强攻,又射出了无数算珠。 印无映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跟别人用念力动手,书中对于念力发出后的细节也并没有如此细致地描述,所以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在念力离体后,还可以控制它们,这个情况有多么特殊。 之前跟叶小野周旋时,无映还试着使用些术法,现在到了紧要的关头,他才不顾一切地将自己的念力以最纯粹的方式施放了出来。 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众人的神情,只是很专注地想要给叶小野造成尽可能多的麻烦。无映知道,现在他们的处境已经是凶多吉少,再不拼命,估计也就没有命可以拼了。 于是那团念力不断被叶小野踢散,又不断重聚,再次返回。哪怕这过程中念力团变得越来越小,无映也没有丝毫的动摇,坚持着控制念力冲向叶小野。 即使印无映的修为再低,这样持续不断的进攻,也会让叶小野的心神受到些影响,不能十分专心地对抗丁玉焕。 而丁玉焕的攻击,恰恰就需要对方很专心,才能够没有疏漏。上一个不在乎让算珠打到身上的是龙一,现在他还跪在一旁动弹不得呢。 但叶小野虽然被夹攻,却并没有露出半点慌乱,反而脸上露出了兴致勃勃的神色。她看了看两人,权衡了下,决定硬抗印无映的攻击,全力攻击丁玉焕。 叶小野放下了一直在踢散念力团的腿,双手都握在了短剑上,准备迎着无数算珠,发出尽数击碎它们的一击。 念力团没有了阻挡,在无映的控制下准确地打在了叶小野的腿上。 “噗”的一声轻响,叶小野的一条腿上竟然被打得血花四溅! 无映的念力终于消散,他惊讶地看过去,发现打伤叶小野的,并不是自己的微薄念力,而是一颗算珠。 不是念力化形成的那种,而是一颗真真正正的实体算珠。 此时这颗算珠被打得嵌入了叶小野的小腿中,瞬时血花迸溅。 “卑鄙!”叶小野防住了无数念力算珠,却没防住这一着,连忙身形急退,同时恨恨地骂道:“你们大照朝之人,除了会做缩头乌龟,还会不要脸地偷袭!” 丁玉焕见她退后到了龙纹军士的保护中,就先没有追击,而是赶紧将无映拉到他身旁,然后回嘴怼叶小野:“要论偷袭,哪里能比得过你们这次一下子就杀了我们这么多人?” “我和这位小兄弟,只是攻势配合的好而已。”说完,还冲着印无映点头示意了一下。 无映向他望去,看见说话底气十足的丁玉焕,拿着寒玉算盘的左手却微微有些颤抖。算盘上,从右起第四栏,少了第一个下珠。也就是说,是代表“个十百千”的“千”一栏,少了代表“一千”的那颗算珠。 见状,无映明白了刚才伤了叶小野的,正是这颗不在算盘上的珠子。而且看样子,这寒玉算盘应该是丁玉焕的本命武器,所以他使用算珠本体进攻,自身也会有很大损耗。 叶小野则没有再跟他们多说话,而是开始用土著语指挥起龙纹军士,对两人形成了包围之势。 刚才野士们潜入驿站房间内袭杀修士们时,大多数龙纹军士就主动赶过去帮忙了,看得出是早有安排。现在还留在叶小野身边的,除了依然跪地不动的龙一之外,还有五人。 但这五人,是完好无损、精气神全满的五人,相比起修为低微且已经浑身是血的印无映,以及已经与龙一、叶小野分别战了一场的丁玉焕,不论是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占着绝对的优势。 而且叶小野只是伤了腿行动不便,此刻也在旁虎视眈眈,想必如果有机会,她会很不介意地上来报刚才的仇。 印无映刚才的奋力一击,已经消耗了他所有的念力。而丁玉焕,望了望敌人这架势,也是露出了一脸痛苦的表情。 无映心中一紧,难道丁玉焕刚才的损耗,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 于是无映拼尽所有力气站起来,想要跟丁玉焕并肩拼命抗敌。没想到,这一站起来,他就听到了丁玉焕正在喃喃自语,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哎呀呀,真是倒霉,刚攒下的这套值好多钱的身家这下子又要没有了……” ———————— 小屋中,看着这一切发生的林子达,嘴角勾起,好像很开心地笑道:“有意思。这趟真是不虚此行。” 然后,他吩咐自家仆从将印天璃妥善地放到了床上,又挥手让他们都退下。 林子达坐到床边,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印天璃的身上。这还不算完,他甚至伸手摸了摸印天璃的脸颊,似笑非笑地说:“这样一张好脸蛋,这样一身好修为,这样一副蠢脑子,如果不能让你当上我们林家的媳妇,那真是可惜了。” 29.打着架呢 印无映听清楚丁玉焕的感慨后,有些哭笑不得,他本以为丁玉焕是因为受了内伤或是处境危险才一脸痛苦,没想到原来是心疼他“值钱的身家”。 虽然无映还并不清楚丁玉焕的来历,但这并不妨碍他看出丁玉焕的不凡。用的手段且不提,只说结果,叶小野和龙一这两个敌方好手的倒下和受伤,就已经能够证明丁玉焕确实有几分本事。 考虑到丁玉焕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能做到这些,委实可以称得上“少年俊才”了。只是这少年俊才,在遭遇危局的生死关头,心心念念的居然是钱财这些阿堵物,实在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于是印无映出声提醒他:“这位……兄弟,别算账了,还是先算算咱们应该怎么应对敌人吧。” 丁玉焕似乎是被唤回了神,连忙点着头说:“对对对,你就顶住一个就行,其余的交给我来。”说完一抖算盘,最右侧一栏的五个下珠尽数脱离算盘,朝着五名军士飞去。 这么痛快就承担了一挑五的责任,无映不禁对于丁玉焕的迷之自信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不过,也许丁玉焕也是为了照顾一下印无映这个修为低微、念力耗尽的同伴吧……? 可是他给印无映留下的那一个敌人,是叶小野。 野人的战斗方式与武修们有些相似,都是锤炼自身躯体,使其能够在各项机能上超越普通人。所以他们的作战方式,大部分都是近战型。 叶小野以往的战斗形态,更都是她主动进攻,现在一条腿受了伤,确实对她的出手有着影响。 印无映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便打定主意不靠近,只在尽可能离她远的地方游走,借着丁玉焕与五名龙纹军士打斗的局面,十分小心地掩护自己。 能不小心吗,印无映现在除了刺激影脉进行日光爆发外,已经没有其他任何的抵抗手段了。 所有积攒下的念力已经都被用尽,无映体内,现在就还剩下些这几天吸收到的黄色纯粹日光了。但这么多人看着,不到万不得已,无映并不想冒着重伤和可能暴露自身影脉秘密的危险,贸然使用日光爆发。 而丁玉焕在以一敌五时,也故意将无映笼罩进了战斗范围。虽然这样做会让无映也受到一些军士们攻击的波及,却也让叶小野投鼠忌器,同样因为可能会波及到军士们,所以不敢直接发起范围攻击。 场面竟然一时间被不可思议地稳定住了。 叶小野见状,十分不耐烦起来。她不能接受,就这么两个一瘦一弱的少年,看上去都是一副不靠谱的样子,使用诡计伤了自己后,居然就堪堪抵挡住了己方的攻势。 再过一会儿,驿站各个房间中的袭杀都要结束了,等野士和军士们都回来,她自己这边这样两个敌人,难道还要纠缠到那时候?那岂不是是要让所有人都看了笑话,认为她叶小野连一个瘦竹竿和傻书童都拿不下? 于是,叶小野出于骄傲和自信,再次双手握住短剑,蓄势待发。 她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丁玉焕出现破绽的时机。 这个时机不难等,本来以一敌五就很勉强,何况丁玉焕之前已经消耗不小,而且还要时不时地照应一下印无映。他战斗的方式又极耗费心神和念力,很快地,看似依然密集的念力算珠攻势中,就出现了一道空隙。 叶小野十分准确地把握住了这个空当,短剑一振,光华乍现,其势若荒野之星,疏忽远近,骤然不见,再相见时,近在眼前。 短剑的剑锋真真切切地递到了丁玉焕的眼前。 丁玉焕却笑了笑,开口说话,语气还是那么自恋:“唉,本公子一向说到做到,只是你们总是不信。我说了想要收拾你,我就能够收拾你。” 他的话音未落,叶小野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对。 周围的空气,突然在一瞬间变得异常燥热。这种热气不仅使她胸口发闷透不过气,更是似乎形成了一道壁障挡在了丁玉焕面前,叶小野的短剑,竟不能再前进分毫。 “炽热之力?术法卷轴?”叶小野吃了一惊,急忙想要后跳,却已经晚了,那热气几乎将她身子周围的空间都充满了似的,让她动弹不得。 丁玉焕很果断地召回了所有正在跟军士们对抗的念力和实体算珠,一股脑地全都朝着叶小野招呼了过去。 龙纹军士们见到叶小野身陷危险,一个个顾不得再去攻击谁,都冲上来想要拼命救下她。 印无映看了看丁玉焕在这次反击后变得煞白的脸,飞快地朝着驿站某个方向,用目光示意了下。 丁玉焕点头,会意,趁着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突破了包围,两人一起冲向了无映刚才所示的方向。 ———————— 驿站小屋内,林子达正在美美地享受与他的璃妹妹独处的时光。顺便坐等外面的争斗结束,他好去收渔翁之利。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他也没有太在意。打架、杀人、流血,发出些响动太正常了。 可没想到,他还没跟璃妹妹好好亲近一下呢,突然之间,他所在这间小屋的门,就被人撞开了。 闯进来的,正是应该在外面被野人们虐的,那个丁玉焕,和印天璃的那个很有蹊跷的书童。 林子达的脸色,一下子变的不好看起来。 不只是因为被这两人打搅了好事,更是因为,他自己的面貌,被两人眼睁睁地看了个清楚,想要一直隐藏在幕后的打算,瞬时间落空了。 “林子达?”丁玉焕认出了他。 而印无映,也认出了床上躺着的印天璃,“族……大小姐?”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心里暗暗警惕起来。 无映之所以示意丁玉焕,将突围的方向选在这里,是因为,他注意到了,战斗和袭杀开始之后,其他所有房间里,都传来过打斗之声或是叫声。 只有这件屋子,没有任何声音传出。而且,野人们也竟然没有安排人手过去。 这种时候,还能保持一切都处于不受影响的正常状态,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30.公主有气,公子有钱 而这种不正常,对于身陷重围的印无映和丁玉焕来说,则正是难得的一丝变数,可以搅乱局势的变数。 反正不论小屋里是哪一方之人,此时也不会比被野人们捉住、杀死更坏了。 但无映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印天璃。 “这是你家主子?”丁玉焕听到了无映的称呼,问道。 无映点了点头,并也回问过去,“这个男的是谁?你认识?” 丁玉焕却摇了摇头,很是不屑地说:“以前见过,但不认识。”这话的意思,基本等于明着说他虽然见过此人,但是并不情愿与其结交。 不等无映仔细询问,丁玉焕就直接对着林子达质问道:“我大照朝世家之间虽然多有龃龉,但不过是些利益之争,真正弄到你死我活的时候很少。你们林家即使不受众人待见,好歹也是享受着武修第一世家的所有名望和资源,又未有什么深仇大恨,怎么就能勾结野人设下埋伏,谋害了这里各家所有的年轻子弟?” 林子达脸色阴沉,并没回答。通过刚才的种种,他知道这个丁家的公子虽然看上去各种不靠谱,但如果你真的轻视他,那么吃亏的将是你自己。瞧瞧现在受了伤又被困住的叶小野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可不是那个蠢女人印天璃,能够被那么轻易地就糊弄过去。看来这次,想要置身事外隔岸观火,是不太可能的了。 “你要对我家大小姐做什么?”印无映听了丁玉焕的话,也很快进入角色,很尽职尽责地好好扮演起了印天璃书童这个角色。一边说着,一边还很着急的就要向印天璃那边扑上去,忠心护主的模样足足的。 其实印无映的关切并不全是装模作样,毕竟就算不提印天璃还握着族试名额的决定权,这一路上的同行,她对无映也还算可以,两人也是或多或少有了几分旅伴情谊的。 何况,印天璃看上去面色如常、呼吸均匀,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如果她能够清醒过来帮助他俩,那么凭着她早就达到秀才境界的修为,以及深受族中青睐而肯定不缺的法术和法器,则将会对局面产生相当大的影响。 而且,到了关键时刻,印天璃亮出她代表第一文修世家印氏的身份,还是能够起到引领众人的作用。这也可能是这个什么林子达,一定要避开众人,在这里单独对付印天璃的原因? 所以无映刚才没有表露自己也是印氏族人,就是出于自身安危的考虑。如果林子达是特意针对印氏的话,那么一个跟其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小书童,这种身份明显更加稳妥。 反正,印无映很确定,这个林子达虽然很可能认出了印天璃的身份,却不可能认出自己的身份。说实在的,鉴于无映这些年一直在庄子上的情况,即便是印氏族人现在在这里,能不能认出无映也是未知之数呢。 再加上无映的修为确实不高,叶小野、丁玉焕等人,有基于此都将他真的当成了一个有几分才气但天资不高的小书童。叶小野更是因为无映对敌经验的缺乏,从一开始就认定了他是个不谙世故的傻瓜。 印无映觉得,如此甚好。他对于什么印氏之类的没啥太大的感情,努力争取族试名额,也不过是为了脱离被人摆布至死的处境,远远没到舍生忘死为了家族荣誉付出的地步。 他做出书童护主的姿态,也是为了配合丁玉焕的意图。 因为无映看见,丁玉焕在质问林子达时,昂首挺胸很有气势的样子,但他的双手,是背在身后的。 他的手中,寒玉算盘上最右侧一栏的第一个上珠,悄无声息地脱落下来。丁玉焕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也是在努力动摇林子达的心神,寻找破绽出手。 面对面硬拼,印无映帮不上什么忙,但做点什么事引发林子达的动作,还是可以的。刚才丁玉焕在面对野人时还记得保护他,两人现在又是一条船上的“战友”,无映觉得自己也该力所能及的稍稍回报下。 果然,林子达本来还算镇定的神情,在看到印无映不管不顾扑向印天璃的举动后,开始有了变化。 只不过,他脸色变化后的反应,并不是自己前进阻挡或是后退遁走,而是突然仰面朝天,发出了一声古怪的、听起来像是动物悲鸣的喊叫。 突,突,突! 小屋房顶骤然破碎了两个洞,两名家丁打扮却蒙着面的人落了下来,落到了林子达身旁,然后得到林子达的命令,一个侧身而出,阻拦无映的去路;另一个朝着丁玉焕迎了上去,没有直接开打,而是摆出了攻击戒备的姿态。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了叶小野充满怒气的吼声。 ———————— 驿站场院中,叶小野面色涨得通红,五名龙纹军士十分努力地想要帮自家公主解除困境,却颇有些越帮越忙的样子。 她很生气。气军士们,也气自己。当然,最最可气的,就是那两个奸诈狡猾的死竹竿和傻书童! 但她脸红不单单是被气的,最主要的是,她的身体周围热气蒸腾,而且,这好一会儿都没有要消散的迹象。 叶小野在看见那个奇怪的算盘武器后,就已经猜到了对方是丁家之人。虽然野人的活动范围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丛林里,而且她也忘记了传闻中那位丁家公子的名字,但却并不妨碍她知道丁家,这个在整片大陆上都异常有名的,商贾豪门。 野人族群在很多时候,也会跟大照朝和影联盟边境的居民交换日常生活物资,甚或修行资源等物品。而因为双方阵营对立,杀人越货、高价垄断、强买强卖等事情,发生频率很高。 丁家的商队,却是众人皆知的口碑好。听说他们甚至跟大照朝的死敌影联盟之间,都有秘密的交易来往。 眼下看来,那丁家公子为什么会那么嚣张,也确实有所依仗。 财大,所以气粗。 毕竟这么一张能封住叶小野的术法卷轴,等阶至少也得是中阶。这种东西向来都是有价无市,丁玉焕能随手就挑了个克制叶小野的炽热之力,很可能他身上带着的卷轴,远远不止这一张。 31.谁说谁有理 叶小野知道,这张卷轴上封着的炽热之力,如果用来攻击的话,原本应该被打入她自己体内,才能产生最大的伤害效果。 但丁玉焕当时处境艰难,为了脱身而将卷轴中的炽热之力全部释放在了外部。炽热之力在人体外能够存留的时间,远远短于进入人体内部,丁玉焕这种用法极其浪费。 但事实证明,这浪费还是很值得的。 炽热之力在消散前,成功地阻挡住了叶小野的脚步,并使她体内的气血也受到了一定影响,一直在加速翻涌不停,她腿上之前被算珠打出的伤口,血流不止迟迟无法愈合。 这时,叶小野又听到了林子达那声类似于动物悲鸣的叫声。 她的大眼睛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向那间小屋的方向望去。正好看见那两个一直匍匐在屋顶上的蒙面人,直接破开屋顶跳了下去。 不知怎么的,叶小野虽然知道自己跟林子达他们,现在暂时处于同一立场上,但还是深深地觉得,这种“跳梁小丑”的行为,十分之不入流。 大概是因为自然之力向来都只属于野人部落,这是第一次外传,却被人用的如此不伦不类,所以有点刺痛了叶小野的眼睛。 归根到底,林子达就是个修炼什么都不入流的废物。叶小野不屑地想着。 倒是那个傻书童,能够看出那间屋子有蹊跷,似乎并不是真傻。他们进入之后,林子达就叫了屋顶两人下去,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于是,叶小野奋起发力,大吼一声,拼着被一些炽热之力进入到体内,也要早点结束这被封住的状态。 这也就是小屋内众人所听到的那声吼。 ———————— 林子达从叶小野的吼声中听出了她并无大碍,而且正在努力脱困,大概是急着赶过来。而且,两名蒙面人一前一后对他形成了保护之势,让他放心了很多。 左右瞟了下印无映和丁玉焕两人,确认他们无法越过蒙面人伤到自己后,林子达笑了起来,“我勾结野人,谋害了所有人?呵呵,何为谋?何为害?丁玉焕,你心中其实也很清楚,这些人包括你在内,都是冲着星雾森林里那刚刚出世的瑞兽而来,明知道瑞兽被野人部落奉为神明,眼巴巴地要赶过去抢。” “你们一路上还装模作样藏着掖着,做这种盗贼强盗之事,还好意思指责我?野人们也不是我带来的,我只不过看不惯你们的行径,没有与你们同流合污而已。” 听了这话,印无映终于明白了印天璃他们这些年轻修士,都纷纷赶向星雾森林的目的是什么。虽然还不知道为什么参与的都是年轻人,但了解到这些,已经是世家大族中的普通族人们都很难知道的秘辛。 而且无映也实实在在地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黑白颠倒、顾左右而言他。林子达在推脱责任这方面的本事,可以说是十分出色了。 只是,有一点让无映很疑惑,如果印天璃此行也是为了这件事,那为何却要主动带着修为低微的他前去,却又对他丝毫不透口风?仅仅是为了考验无映是否有资格获得族试名额?她难道就不怕无映添了乱或是无意泄了密,坏了她的正事? 这些疑问现在是没有人能够回答的了,除非,他们能够带着印天璃一起,先逃出眼前这危局。 可,现在他们还能做些什么?前方是那两个气势强劲的蒙面人,后方是即将要脱困追来的叶小野和龙纹军士,还有一个不知深浅的林子达在旁虎视眈眈……能否自保都很成问题,更何谈带走昏迷中的印天璃? 一般人被逼到这种境地,就算不心生绝望,估计也要大受打击。 所幸,今天处于这种境地的,是丁玉焕和印无映。 丁玉焕从来都是自恋自大的性子,这种性格在平时不免太过轻狂,但在这时,却成了一种很有助于士气的盲目乐观。 而印无映才穿来这个没有多久,本就不是一个典型的大照朝人,所以对于自己正在面对的对手们有多厉害,还并没有很清晰的认知。他所知道的,是上天给了他多活一次的机会,那就要好好把握,浪费天赐的馈赠是可耻的。 因此,两名少年没有犹豫和退缩。既然形势变了,那就将攻势也跟着改变一下就好。印无映用体内的纯粹日光开始刺激影脉,丁玉焕则又多扣了一颗寒玉算珠在手心。 可惜没有如愿引发林子达的动作找到破绽。不过来不及等了,他们必须在叶小野过来前,打开一个逃生的缺口。 先出手的是丁玉焕,寒玉算珠混在无数念力算珠之中,朝着前方两个蒙面人射去,将无映面前那个蒙面人,也一同牵制住。而丁玉焕则因为消耗加剧,脸色越来越发白。 而印无映的周身却隐隐约约变黑起来,这是暗影被激发正在抵制纯粹日光,想要将它们排斥出无映体外的征兆。 一旁的林子达见到无映这边的情景,先是疑惑,然后渐渐变得神态凝重起来。 虽然他看不出印无映这是想要干什么,但是却从心底里开始涌上了一股不妙的预感。林子达对于自己在紧要关头的直觉,还是很以为然的。 于是,他终于动了,向着无映的方向踏出了一步,想要在无映发动什么招数之前,先下手为强。 但丁玉焕捕捉到了这个机会,便先不顾两位蒙面人的夹攻,嗖嗖嗖嗖嗖,一连五个寒玉算珠从算盘上一起脱落,向着林子达疾射过去。同时,丁玉焕被两个蒙面人的攻击先后打中,身上多了数道血口,嘴角也有鲜血溢出,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 无映也终于激发暗影完毕,周身黑影一闪,然后以不管不顾的姿态朝着林子达扑上去。 林子达在他们两人这种不顾惜自身的两败俱伤打法下,此时也感受到了腹背受敌。他目光暗沉起来,双拳一攥,低吼一声,全身的骨骼开始咯吱作响,他的身量,竟突然开始变高变壮起来。 “狂化?”丁玉焕惊讶,“你什么时候修为突破了秀才境?” 32.通名与叛徒 很多人都知道,林家大少林子达并没有很好的修行资质,已经在童生十层快要突破秀才的阶段上停留了两年。 而现在他居然用出了狂化,这是武修在达到秀才境后才能够使用的,就像文修的念力化形一样。 林子达什么时候突破了他自己的瓶颈?所以这次林家派出来的人才会是他,丁玉焕想道,阴险无耻又有一定的修为,倒真是做这种坑害他人之事的好人选。 印无映此时处于暗影加持的状态,却比丁玉焕多看见了些东西。 他看见,林子达身体内,有着绿色的光线在流动,与大多数纯粹的黄色日光混在一起,又不相融,有些怪异。 “小心!”印无映察觉异样,不禁出声提醒道。同时,他也拼命加速向林子达扑过去。 丁玉焕受伤之后,身形慢了下来,被两个蒙面人逼住,连连后退。他捂住自己的伤口,也觉得有些不对,这些血口,怎么好像并不是被武器所伤,而像是被什么野兽的爪子给抓伤的? 这时,印无映终于抢到了林子达的身前。林子达狂化后的速度很快,所以无映没能按照预想的,直接扑到他身上。不过,尽可能的将距离缩到这么近,也可以造成不错的杀伤力了。 光芒大亮,无映身上炸起了黄色的日光。 林子达被炸了个正着,惨叫中极力想要稳定身形,却还是被炸得站立不稳,单膝跪在了地上。 印无映也因为日光爆发的力量,被反推出去,撞到了床栏,摔在了床头地面上。虽说他已经无力站起,但倒是直接与躺在床上的印天璃靠近了。 那两名蒙面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了下,然后就看到了被炸出去的林子达,便顾不得继续追击丁玉焕,而是先去救助林子达。 丁玉焕趁着这个空当,急忙也移动到了印无映和印天璃旁边。 “小兄弟,你还好吗?”丁玉焕看着无映虚弱的样子,担心地问,“你要是还能撑一撑,就背上你家小姐,咱们趁着那野人公主还没过来,赶紧走。” 印无映咬了咬牙,艰难地扶着床边站起身来,看着丁玉焕苍白的脸和嘴角的血,点了点头,“我能撑,你……”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丁玉焕打断,“能撑就好,本公子自有办法不用你管,你在这里就是个累赘,赶紧背上她,快走!” 话虽然难听,但是印无映自然听得出丁玉焕的好意。而且,他说的也确实是实情,刚才他在战斗中多次顾及无映,现在无映又失去了所有的战斗能力。 “好吧。”无映也不再拖拉,当机立断道,“今日之恩我印无映铭记于心,敢问公子尊姓大名?”他们并肩战斗许久,还未曾通过姓名。而无映为表相交的诚意,说了自己的真名。 印无映?丁玉焕目光一闪,刚才这个书童不是称他自己叫做“小鹰”吗?现在看来,大家都看走眼了啊,印无映这个名字,虽然不是印家直系的“天”字辈排行,但也绝对不像个书童之名。刚才那样的日光爆发,能让印无映凭他低微的修为,就伤到了狂化中的林子达,威力很大。也绝对不是一个小小的书童能够修习的术法。 “丁家,丁玉焕。”思索归思索,丁玉焕口中却也没有迟疑地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反正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很多人都认出了。这印无映没有认出,大概是地位不够,所能知道的信息太少吧。 丁玉焕觉得,如果印无映是印氏直系子弟,是怎么也不可能修为会这么低,而且还心甘情愿给另一个直系子弟印天璃,当个小小的书童的。 毕竟各世家大族对于直系子弟的培养都是不遗余力,就像那个林子达,即使资质不行,也生生靠着林家的资源推到了童生十层,如今更是破了秀才境。既然这个印无映能修炼,那么如果是直系的话,他怎么也不可能是现在这种修为水平。 印无映拼尽全力强撑着,背上印天璃出门离开。 丁玉焕见状,便也算盘一横,准备做最后的一击,然后也赶紧逃走。 但是,这时候,他看见林子达抬起头,诡异地笑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 这一笑没什么可怕,但丁玉焕的浑身突然僵硬了一下,脸色大变。 因为他清晰地看见,林子达的眼瞳,不知何时竟变成了暗绿色。而且,林子达刚才被日光爆发炸烂的衣袍中,此时露出了他身体躯干和四肢的一些部分,而这些部分,竟布满了浓密的毛发! “你……你不是狂化!”丁玉焕叫道:“兽化,这是兽化!你这个叛徒,你竟然偷学了野人的功法!” 野人所特有的兽化,与大照朝武修的狂化有相似之处,都是可以让人在短时间内,极大地增强自身肉体力量。 但自然也有不一样的地方。除了狂化是基于日光之力,兽化是基于自然之力外,兽化还会表现出不同的野兽形态,从而获得不同野兽的优势力量加持。这就比狂化更具优势了,但兽化也有副作用,就是使用时会弱化人的心智,使其思维变得迟钝。 丁玉焕在这次的战斗中,虽然几次遭遇凶险,却始终没有什么大的情绪起伏,但此时,却真正的愤怒了。 因为,他可以无视林子达作风无赖无耻,也可以理解林家为了自家利益坑害其他家族,但却万万不能接受,林子达作为林家的大少爷,却居然主动去修习野人的功法,这行为等于背弃了大照朝,背弃了人族! 但面对丁玉焕的愤怒,林子达却满不在意,“野人影人,只要能帮助本少爷突破,对我来说,就是好人。”说着,他示意两个蒙面人去拦住无映,然后发出一声野兽的低吼,双腿一蹬,一头向着丁玉焕撞来。 林子达的动作迅猛,丁玉焕避无可避,只能硬接。 可是,此时面对兽化的林子达,他完全没有能够接下这一撞的把握。 在这紧要关头,突然响起了两声截然不同的女子声音。 怒气冲冲的“哪里走!” 悠悠醒来的“唔……怎么了。” 33.双双有来回 是叶小野和印天璃。 叶小野终于破开了炽热之力,满面通红地冲了过来。 印天璃终于像是被声音惊动,朦朦胧胧地醒转过来。 然后两位姑娘一个急着赶过来,一个被背着急着逃走,就这么迎面相遇了。两人的视线交汇,印天璃还处在刚恢复意识的茫然中,就看见一柄短剑当头劈了下来。 其实叶小野劈的是印无映,但谁让印天璃此时正在无映的背上呢,视线看上去,自然认为对方是要攻击自己。 印天璃柳眉一皱,本能中立即调动她的武器秀笔立即出现,向着短剑格挡过去。但只是一个交锋,秀笔就被直接劈到了一边,毫无招架之力。 怎么回事?印天璃惊讶,她明明感觉这叶小野的功力也并不是很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破了自己的防御? “大小姐,你刚才昏迷了,现在还有没有不舒服?”印无映的询问声传来,让印天璃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是了,她记起来了,那该死的林子达说他对自己下了什么凝香毒的。而且听他当时的意思,这凝香毒,似乎就是叶小野给他的? 想到这一点,印天璃的脸上露出怒容,她此时也看清了自己的处境,是正在被印无映背着往外跑。 “放我下来。”印天璃说。 印无映本来也已经没力气,都是在死撑着,听到她这么说,便松了手,让印天璃自行下来了。他这一松手,印天璃才注意到,他的双手为了用力方便,之前一直是托在她的双臀之下的…… “哼!”印天璃有些羞恼,瞪了无映一眼。不过很可惜,无映已经快要脱力,并没有精力去关注到她的小表情。 倒是叶小野,虽说性格豪放,但到底也还是个女孩子,对这些事比较敏感,注意到了印天璃这个动作,不禁有些诧异。 她是知道这个被林子达单独对付的姑娘就是印天璃的,所以当然也知道印天璃千年冰山美人的称号。此时见到印天璃居然对她自己的书童表露出了这种神情,叶小野不禁想歪了。 莫非,这就是这个没什么本事的傻书童,却能够被印天璃带在身边的缘由? 叶小野这么想倒并没有恶意,因为在野人的部落里,男欢女爱开放的很,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束缚。她只是觉得,自己无意间掌握了一个重要信息而已。 砰! 一道人影从小屋中被摔了出来,身形瘦弱浑身带血,十分凄惨的样子。却是丁玉焕。 他的身后,林子达桀桀怪笑着跟了过来,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肆无忌惮的扫视着众人。 印天璃看见他这种样子,又看见叶小野略带古怪的表情,很快便也反应了过来林子达为何会是这副模样。当即,她柳眉倒竖极是气愤,秀笔在空中一挑,就要施展法术去斗林子达。 可惜,刚才与叶小野交锋时的状况又出现了,印天璃发现,自己体内的念力明明没有损耗,却不知为何用不出来。秀笔在空中飞着,却力道绵软不能攻敌,怪不得叶小野之前一剑就劈飞了它。 但她的攻击发不出,林子达却没有收手,本来他的用的是一柄普通的长剑,但兽化之后,他都是直接用身体作为武器。当下,直接一拳轰了过来。 与此同时,叶小野见到丁玉焕,刚才被他用卷轴封住许久的愤怒冲上心头,也短剑一振,向着丁玉焕攻去。 一时间,场上局面异常危急! 对于印无映这一方来说,丁玉焕是抵挡敌人的最强攻击手,印天璃虽然中毒在身,但好歹她的修为和见识摆在那儿,醒过来后也可成为助力。但眼下这两人全都面临着自身难保的危机,如果他们都被杀死或者俘获,那无映想要逃掉就几乎不可能了。 秀笔在空中剧烈地颤抖,寒玉算盘上的算珠迅速滚落。 印天璃和丁玉焕自然不会束手待毙,而是都在拼尽全力做着最后的抵抗。 可惜,他们两个现在的状况,印天璃努力扛着毒性聚集念力,丁玉焕连番战斗数度受伤,都堪堪只剩下了一击之力。 而这是他们第一次跟野人部落的公主,以及半途改练了野人功法的武修交手,他俩谁都不能保证,自己的这仅剩的一击,能够落在最有效的地方,最大程度地保护己方,或者杀伤敌人。 印无映能。 他能保证攻击的最有效落点。 因为此时的他,眼中早就已经布满了暗影,日光爆发后没有晕过去,全靠的是求生的意志力。却也因此,一直能够看清众人的功力光芒。 虽然印无映早就已经用光了自己所有的念力,但他却没有气馁,而是一直坚持着用尽各种方式战斗,与敌人周旋。 此时,当然也不例外。 无映看到自己的两位同伴正在勉力积蓄最后一击,便也努力地睁着眼睛,透过暗影去观察敌人功力光芒的流动。 “左,肩!”“右,眼!”印无映喊道。 他的意思,不是要攻击敌人的左肩和右眼,而是让左面的印天璃,攻击林子达的肩;右面的丁玉焕,攻击叶小野的眼。 无映看到,叶小野体内的绿色光线,林子达体内的绿色与黄色混合光线,是在这两个部位,最为稀薄。 丁玉焕听到这一声后,立即出手攻向叶小野的眼睛。而印天璃却是先愣了一下,看到丁玉焕开始动作后,才明白过来,控制着她的秀笔朝林子达的肩头点去。 这一下是叶小野和林子达都没有想到的,他们怎么也不会猜到,印无映居然能够看穿他们的弱点。 攻敌所必救,正是如此。 叶小野急忙后退,而林子达虽然趁着印天璃反应慢了些依旧捶出了一拳,但也不敢用自己的弱点迎接对方的全力一击,也后退了一点。 见状,印无映转头冲着丁玉焕喊:“该出手时就出手啊!真死了有钱也没处花啊!” 丁玉焕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咦,你咋知道的?那好吧。” 34.四季临,牛车行 很奇怪,印无映与丁玉焕今日才初次见面,性情也大不相同,但在战斗配合上,却是出奇地和谐。 就像此时,印无映很笃定丁玉焕还有后手。丁玉焕口中嚷着“你怎么知道”,脸上的表情却并没有很惊讶的样子。 印无映是见识过丁玉焕危机关头还心疼花钱的样子,深刻觉得这种爱财如命的人,十之八九都会有比较妥当的保命法子,不会轻易用性命冒险。 而丁玉焕,则是在战斗过程中,见识到了无映念力离体控制、日光爆发,以及刚才的看破敌人弱点等种种与众不同之处,又知道了无映真正的姓名,深刻觉得无映这种隐藏身份、城府颇深之人,能看出自己还有后招,也是合情合理的。 所以,话音落下后,丁玉焕就不再犹豫地双手用力天上一挥,以天女散花般的姿势,向着不同方向迅速扔出了数件东西。刹那间,这小小的驿站场院中,仿佛绽开了四季。 春之风,夏之热,秋之肃杀,冬之严寒。 丁玉焕这狠下心来,真是好大的手笔,一出手就是风火雷冰四张中阶卷轴。硬生生将方寸之间,四股力量为墙,营造出了不同的天地。 天地之内,暂时安逸。天地之外,步步杀机。 叶小野刚才已经见识过中介卷轴的厉害,此时看见丁玉焕一下子扔了四个出来,自然不敢上前撄其锋芒。林子达此时心智略为迟缓,倒是上前朝着他前方的冰之力量冲了一下,结果整条手臂都差点直接被冻住。 这四股强大的力量形成了四道屏障,别说是叶小野和林子达,就算是晋入秀才境多年的修士,面对这一气呵成的砸钱式攻击,也需要应付一阵子。 不过,用过这些卷轴后,丁玉焕的脸色是真的相当之难看了。这次并不是因为心疼钱,而是很明显的,他为了启动这些中阶卷轴,所动用的念力已经超出了他自己的极限。 印天璃此时虽然念力被毒素污染,但好歹算是三个人中受伤最轻的,便连拖带拽,架住丁玉焕,和印无映一起,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座已经被血染的驿站。 ———————— 驿站不远处的官道上,一辆牛车慢慢悠悠地走着。 车前套着两头壮实的大黄牛,车上东倒西歪的躺着几个装束朴实的农民。 “这样能行吗?”其中一个农民的头脸都包的严严实实,眼中露出担心的神色,问旁边的同伴。听声音竟是个姑娘。 “不行也得行啊。”同伴回答道,“那野人的功法可都是以自然之力为基础,如果这时候再往林子里藏,那简直是自寻死路。只能去人多的地方,暂且在城镇里避一避。” 车的另一头,正一脸愁苦之色的另一人,闻言也连连赞同,“无映兄弟说的很有道理。多亏了你,我们才能找到这牛车代步,不然凭现在的状况,术法用不出来,光凭两只脚,要走到什么时候去。” 这牛车上的农民,正是印无映一行三人。 从驿站逃出后,三人并没有回头向着大照朝内部,自己家族所在的方向逃离,寻求保护。而是在无映的主张下,依然朝着星雾森林的方向,伪装身份前进。 他们是在赌,敌人对于他们自己的后路,防守的会比前路更松懈。 毕竟,按照常理来说,他们这三人浑身是伤,当然是返回大照朝的疆土内部,寻找本族的地方疗伤,并且寻求保护才对。而且,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事,任谁看,就算不求援,也应该先将消息传回族里,好揭露林家勾结野人的阴谋。 可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按照印无映的建议去做。这时候反其道而行之,兴许能有更大的生机。 丁玉焕基于战斗中的种种表现,尤其是无映最后关头准确找出了敌人弱点,所以丁玉焕越发觉得他深藏不露,便以非常信任的姿态,认可了无映的提议。印天璃虽然对此还半信半疑,但一时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权且先如此做了。 至于这辆牛车还有农家的服饰,是印无映用他仅有的一些银两,向遇见的第一个农夫买下来的,顺便请农夫做一程他们的车夫。丁玉焕和印天璃身上好东西不少,但却全都是修士们之间互相往来所用的,并不能与普通人交易。 此时坐上牛车的三人,终于有了一丝休息的时机,便开始交谈起来。 丁玉焕捂着受伤的伤口,看了看其余两人,问道:“这位便是印家有名的天之骄女印天璃吧?倒是这位无映兄弟,行动之间自有不凡之处,之前却未曾听说过大名,或许是我孤陋寡闻了?” 之前那么自大骄狂的态度突然变得有礼起来,一时让印无映还真有点不太习惯。不过,他这个问题还是很好回答的。 “我因为一些原因,一直住在庄子上,更是刚刚才开始修炼,修为低微,丁兄不知道我,也是不奇怪的。”无映回答。 一些原因?刚刚才开始修炼?丁玉焕有些疑惑,但听出了无映不想多说的语气,便没有再追问。 但印天璃瞥了他一眼,却淡淡说了句:“丁公子,你肯定听说过他。” 待丁玉焕向她望去,她慢慢地说出了四个字:“天煞孤星”。 这四个字一出,其余两人齐齐变了脸色。 印无映是因为印天璃将这件印氏族中都禁忌于口的事,就这样直截了当地告诉了丁玉焕,又没有什么特殊的必要,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而丁玉焕现在心中的诧异却是要远远超过无映的。 他听说过印家“天煞孤星”的传言,但因为印家的态度是三缄其口,传出来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度,没有人知道。丁玉焕的年龄与其相仿,更多的细节,也并不清楚。 但是他知道的是,印家当初确实出了些事,似乎与那位天煞命格的印氏子弟隐隐有联系。印家上下,对于这位“天煞孤星”一直很是忌讳。 没想到,这次印家居然让这位“天煞”出来参与此次之事? 等等,这印无映之前似乎对瑞兽之事一无所知,这说不通啊,不知道情况,怎么执行他们族中的安排? 除非…… 35. 天煞,天意? 除非,印无映不需要知道所有事,而只需要出现在星雾森林。 想到这里,丁玉焕目光闪动,看向印天璃。印天璃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是了,丁玉焕确定了,他猜测的没有错。 印无映,是饵。 是印家,给瑞兽准备的饵料。 他的作用,只是引瑞兽出来。至于随后的事情,自有印天璃主持。至于印无映的安危,看上去也是可以不用顾及的。 印天璃这时候刚刚脱险,就将这样的信息主动暴露给了自己,这还真是……丁玉焕摇头苦笑了下。 这摆明是印天璃想要将他牢牢地绑在这条三人的船上啊。 要知道,丁家与印氏这样走正统文修路子的世家有一点最大的不同,那就是,丁家的商号商队遍布天下。这一点,是连野人和影族都知道的。 眼下他们三个需要在普通人的世界中躲藏,那么与世俗联系密切的丁家,自然比一直高高在上的修行世家印氏,要有用的多。 所以,印天璃担心丁玉焕会在到达城镇后,与他们分道扬镳,不再理会两人的死活。便直接抛出了这样一个秘密,既是威胁,又是诱惑。 威胁是如果不跟印天璃他们一起行动,那么印天璃若逃脱后告诉印氏族中,他丁玉焕知道了印氏的秘密,那么他要面对的将是整个印氏一族冲他而来的麻烦。 诱惑是此次对于瑞兽的争夺,必须需要诱饵。瑞兽不喜欢一切黑暗、负面属性的东西,以消除它们为己任。所以,每个家族参与此事之人,都是带着准备好的诱饵来的。 只不过,大多修士都带的是些黑暗、负面属性的法宝器物,并没有人准备使用活物,更不要说是直接用一个大活人为饵。想来没有什么比这浑然天成的“天煞”之体,更能吸引瑞兽注意的了。 这对于本来目的就是要去争夺瑞兽的丁玉焕来说,确实很有诱惑力。 至于两人联手捕获瑞兽后的分配问题,到那时候自然可以各凭本事。但最关键的是,首先要能保证瑞兽在己方的掌控中。 丁玉焕看了看印无映,发现无映在印天璃说出此事的瞬间虽然神情变化了下,但几个呼吸之后,却已经面色恢复如常。 无映也注意到了印天璃与丁玉焕之间的微妙互动,他的内心又泛起之前曾感受到过的不安。这不安,跟印天璃为什么一定要带自己去星雾森林有关。 此时,无映突然心有所悟,既然印天璃特意对丁玉焕提到“天煞孤星”之事,那绝对不会是无意闲聊之举。看来,印天璃果然不是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带着印无映,只是为了历练考验他。 这时见到丁玉焕看过来,无映便大大方方地开口说道:“族姐说的不错,那个‘煞星’,说的便是我了。不过也得益于此,今次我才能帮着丁兄和族姐逃离险境啊。” 既然身份都已经挑明,无映当着丁玉焕,便将对印天璃的称呼从“大小姐”换回了“族姐”,等到了普通人云集的城镇,需要遮掩身份时再说。 并且,无映还故意将话头往自己的特殊体质上引,想要试探下另两人的反应。反正他已经在战斗中表现出了种种特异之处,即使他不说,两人也是要问的。 果然,听到无映这话,丁玉焕眉毛一挑,顺着话头询问:“哦?无映兄弟的意思,是说刚才你精准指出敌人弱点的本事,跟天煞有关?” 印天璃也微微抬眼,等着听无映的回答。 见状,无映心中已有八九分肯定,他俩所在意的确实是自己的特殊体质。于是便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天煞天煞,既是天生,想来也是天意。我虽然因为它经受了许多事,但天意一饮一啄自有定数,这个天煞倒也别有一番用处。” 这话半真半假,对于丁玉焕的问题,既没完全否定,也没完全承认。 但无映游刃有余的应对态度,更让丁玉焕吃惊于他小小年纪下的成熟冷静。现在想来,之前的战斗中,面对强敌,一次次的陷入危机,印无映却都不曾惊慌失措过。现在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大概是已经察觉到了些什么。 印天璃闻言,目中微光闪烁,盯着无映看了好一会儿,却也并没有开口接话。 她也不是傻瓜,如何听不出印无映说“一饮一啄自有定数”,是话里有话? 印无映的意思是,他出生就带着天煞体质,这是老天安排的难以抗拒,但如果有人想要借此生事,那便是人祸,是要用人为的行动去打破命定的运数。善恶到头终有报,无映说天煞别有用处,大概是在提醒他俩,不要忘记了他的天煞,在传说中是会致人死地的。他俩想要做什么,是为善还是为恶,需要思量清楚。 她之前竟没有发现,这个在庄子上长大的,被族人不闻不问许多年的族弟,居然有着这样好的头脑和口齿。 印天璃和丁玉焕望向印无映的目光都有些变化,驿站一战和后续的这些安排过后,他们对于无映的态度变得有些微妙。 这种微妙,来自于原本高高在上的主宰者心理被打破,发现原本应该任由摆布的猎物,突然亮出了獠牙表示反抗,甚至真的有那么一丝可能,能够真的伤害到“主人”。 而且他们不得不承认,大概是由于从小在庄子上受苦的经历,无映对于眼下这种窘迫之境的应对,各个方面都要比他们两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小姐要强得多。 无映当然也不会告诉他们,他其实不仅有着庄子上的经历,还有着超越这个时代文明的经验。 他只是很平静地要求,再找到足够的物资补给之前,三人随身带着的伤药最好共享一下。毕竟,不管是外伤内伤还是中毒,都会越拖越严重,能尽早控制一下,就不要互相计较多少,不要有所保留。 丁玉焕和印天璃对此也并无异议。两人将自己随身空间法器中有助于恢复的器物都取了出来。 无映发现,他们两人竟然都带了数量很多的影石。 曾被印乔儿用来想要杀死无映,却反被无映体内暗影吞噬,分解出可供无映修炼的月光之力的,影石。 36.意在影石 无映记得,这种影族的东西一向都是被族里收上去统一管控的,印沙当时私自取出来一块用来对付他,就已经很提心吊胆了。 这两人怎么会随身带着这么多? 印天璃注意到了无映的眼神定在了影石上面,便问道:“怎么了?你想要这东西?” 其实影石并不属于能够帮助他们恢复的物品,但印天璃和丁玉焕都将它们全部拿出来,是为了彼此印证。 印证他们原先各自得到的消息,是否准确。 消息中说,在用诱饵成功引出瑞兽后,需要将它引入用影石布下的离火之阵中,才能克制住它,最终擒获它。但布置这个离火之阵所需要的影石数量,却是有着许多种版本的说法。 大照朝中自然也有阵师,但离火之阵十分繁复,瑞兽也是百年来第一次现世,又要用影石这种大照人并不熟悉的物品去构造,即使造诣深厚的世家大族之阵师,对何种情况下该用多少影石,也并不能有十成十的把握。 这也是就是印天璃与丁玉焕想要互相印证的部分。既然已经默认接下来的行动中要做同伴,那么不光伤药需要共享,重要信息也是需要共享的。 只是因为印无映这个“诱饵”在场,所以两人没有明说,只是默默照着对方的举动,也做出了对应的行为。却没想到,印无映不知道为什么,一上来就盯上了这些影石。 这时,无映听到印天璃发问,反应过来,摇了摇头说:“哦,没什么,我之前在庄子上帮着印沙族叔清点过要上交的这东西,我记得,这影石每年被发现的数量都很少,难道是我记错了?” 这话当然不是真的,印沙从未让无映接触过这样的事务。但此时无映半真半假地这样说出来,就是图一个反问。 印天璃皱眉,这印无映头脑好使起来,还真是难缠。这么明晃晃的试探,要怎么回答才合适? “哈哈。”丁玉焕此时很及时地出声道,“无映兄弟你说记得,那应该没有错。不过你能清点过的,也就是你所在那一个庄子上的数量吧?我们在族里,每年收到的东西都是所有庄子交上来的,当然会比你记得的多些啊。” 无映转头看了看他俩,笑了笑,点了点头。 不知怎么,印天璃就觉得无映这简单的微笑中,满满的全是不简单的意味。 而且,她此时有种感觉,并不相信印无映看那些影石,只是单纯的好奇。同时,印天璃也并不觉得无映对于丁玉焕的解释,就真的全都相信了。 也罢,印天璃想着,反正现在的三人行,也只是权宜之计而已。又不是真的要做什么至亲姐弟,讲究什么人间义气。 —————— 天色渐暗,赶车的农民在夜幕降临前,征求了三人的意见,将他们放在了带有水源的一处避风地带。 这里距离最近的城镇已经不远了,也距离星雾森林更近了。地势越来越不平,树木越来越茂密,倒是不同于大照朝内境的别样风景。 三人的目的地本来就是森林,自然不缺在丛林中生活的物件。当下搭起了简易的住处,各自休整调息,希望伤势在明天赶路前,能够得到一些缓和。 两位少年在一处住,虚弱的丁玉焕默默地看了一旁的印无映一会儿,脸上浮现犹豫的表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张了张口,最后却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印无映此时正闭着眼睛,努力平复体内的情况。 今日一战,影脉起了很关键的作用,却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攻击的波及。此时,无映感觉到左太阳穴之内时不时就会传来一阵阵刺痛,原本已经壮大一些的影脉,现在变得甚至比最初时还要细弱。 念力依然空空如也。 其实正式踏入童生境,成为真正的修士后,即使不进行文学或武功的修炼,每时每刻也都会接受到一定量的日光入体。这部分日光的多少,跟修士本身的修为境界、所处的环境是否阳光充足等因素有关。打坐调息等手段,可以加快这种吸纳日光入体的速度。 不过与正经的文学武功修炼所产生的日光反馈相比,这种形式下的日光量就太少了。如果想单凭这种方式积累日光念力破境的话,那可是需要十分漫长的岁月,会选择这条路,绝大部分都是文采武艺皆没什么天赋之人,侥幸进入童生境成为了修士,便也没有什么更高远的冀望。 但无映现在,十分羡慕他们。至少,他们不用眼睁睁看着这日常的日光入体之后,因为没有月光之力中和,反而成了随时可能与影脉相抵触的隐患。 虽然无映在对敌时可以用日光爆发来攻击,可那也是两败俱伤的结果,不能作为常规攻击方式。在不对敌时,则是一不小心就会误伤他人。 就比如刚才丁玉焕提议三人一起掌对掌运功疗伤,集全体之力先试着化解一下印天璃体内的毒素。无映就以念力耗尽为借口,坚决地不敢同意。最后,他也只是吃了些他们两人拿出的上好疗伤丹药,便自行避在一旁。 丹药的效果还是不错的,但无映的伤势不同于丁玉焕的外伤、印天璃的毒伤,最根本的,是要解决念力匮乏和影脉收缩的问题。 他想起来,影脉之所以会壮大,是因为当时吞噬了那块影石的缘故。 而且无映也想试试看,是不是每一块影石,被消解后都能产生一丝月光之力。 于是印无映直接对丁玉焕开口道:“丁兄,不知可否借几块影石给我一观?在庄子上时,主事族叔曾经试图用这东西杀死我,但没有成功,故而我想探寻一下究竟。” 丁玉焕没想到印无映这么坦诚地主动表达出了对影石的在意,微微一愣。然后他反应过来,惊讶地问:“你族叔想要杀你?不会吧?他这么大胆?这事印天璃知道吗?” “知道。”无映回答,“但她不完全相信我。所以我才跟丁兄你开口。” 37. 旅夜书怀,换作钱 印无映一本正经地继续说着:“而且,我看刚才你俩在比对各自所带的影石,似乎数目上有不对的地方,我之前做过清点的活计,可以帮忙。” “……”丁玉焕有些无语。 其实他明白,印无映说的这么多都是借口。就像丁玉焕自己之前糊弄无映时所说的那样。不过就是冲着影石来的而已,这么直白的表达是不好拒绝,那索性彼此都直白点好了。 丁家家训之一,来而不往非礼也。 于是丁玉焕转了转眼珠,嘿嘿笑了一声,说:“无映兄弟,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说了,那我也就不瞒你。这些影石,我们带着是为了对付瑞兽的,对此行的成败非常重要。” 这话听起来像是婉拒,无映倒也没有太大的情绪,他直接将自己在意影石的态度明摆出来,本就是所要求的成与不CD可以接受。成了自然是好,不成,也就权当是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认为自己猜出了些东西。 但紧接着,就听到丁玉焕话锋一转,做出一副刻意压低声音的样子,“不过……无映兄弟,咱俩也算是患难之交,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既然你有需要,我也可以破个例——我这里还留着有几块影石,刚才没拿给印天璃看,可以按照市价卖给你。” 这次轮到印无映无语了。果然不愧是能将商队遍布整片大陆的豪商丁家,这商品意识简直无处不在啊。 怪不得他肯告诉自己他们两人随身带着这么多影石的真实目的,原来是为了拉近距离,好做买卖? “丁兄,我的钱今天都买了牛车和衣裳,你知道的。”无映苦笑,“至于修士们之间交易用的东西,我更是一样都没有……” 话没说完,丁玉焕就打断了他,“啧啧啧,无映兄弟,我知道我知道,你说过了,一直住在庄子上,刚刚开始修炼嘛。我说的意思,是你可以用与市价相当的东西来换作钱嘛。” 我身上有可以换作许多钱的东西?无映疑惑地看着丁玉焕。他知道,影石虽然算不上什么稀罕物,其价格却也不是普通人能够付得起的。 丁玉焕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在他自己的空间法器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几样东西。 印无映看清之后,愣了一愣。 被丁玉焕煞有介事地拿出来的,只是普通的笔墨和纸张。这是干吗?写个欠债的凭据? 事实证明,印无映还是太小看豪商大族家公子的思路了。 “初见面时,我就是被无映兄弟你的文采所吸引……”丁玉焕侃侃而谈,“现在既然兄弟你有所求,咱们自然不能用那些钱财俗物来表示,不如无映兄弟你随性赋诗一首赠与我,我也将影石赠与你,如此以文会友,岂不是也算一段佳话。” 无映一头黑线,作诗他是不怕的,但这“一段佳话”就免了吧,丁玉焕这样做,恐怕是因为知道了无映“天煞孤星”后,觉得会有很多人对这个独一无二的身份感兴趣,从而想要获得无映的第一手信息。奇货可居、有利可图,而已。 这种分析没错,却也不全对。 除了投机赚钱外,丁玉焕的深层次目的,是真的想要拉近与印无映的关系。不仅是因为他在今天见识到了无映的非同一般,更是因为,丁玉焕并不认可印天璃欺骗无映作为诱饵的做法。 靠欺骗达到目的,那是最低级的手段。丁家能在整片大陆上声誉斐然,诚信绝对是立业之本,最瞧不上眼的,就是一个骗字。 而且,在这个世界上,诗文确实是可以卖钱的。越好的诗文,卖的价钱也就越高。因为好的作品,会给读它的人带去创作经验或情怀感悟,让其他人能够从中学习,继而提高自己的文学水平,写出更好的作品,获得更多的日光反馈,达到更高的修为。 所以这个提议对于两人来说,也算互有所得,不是完全不靠谱。 叹了口气,无映提起了笔。 想到他自己的多舛遭遇,想到这一路上的种种变故,以及不可诉说于人的体质秘密,还有未知的前路……无映的心中涌上了深深的孤独感。 铺开纸张,落笔成诗。 “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名岂文章著,命应天病休。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改编自杜甫的《旅夜书怀》,此时用来表达无映的心情,恰如其分。 丁玉焕就站在一旁看着无映一气呵成地写下这首诗,脸色渐渐变得震惊。他之前虽然就觉得印无映的文采很好,但却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好。 “这……”丁玉焕虽然不是出身正经的文修世家,却是被丁家倾全族之财力培养出来的公子,文采不见得风流,但因为家中不缺书籍,他的鉴赏能力称得上是一流。 印无映这整首诗,以乐景写哀情,意境雄浑,气象万千。写辽阔的平野、浩荡的大江、灿烂的星月,正是为了反衬出诗人孤苦伶仃的形象和颠连无告的凄怆心情。用景物之间的对比,烘托出一个独立于天地之间的飘零形象,使全诗弥漫着深沉凝重的寂寥。这正是无映身世际遇的写照。 “丁兄觉得如何?”无映微笑着问,“可换多少影石?” 无映写这首诗出来,不仅是因为它应景,更是因为它提及了月亮,这样的诗句,可以获得双色光反馈,从而使他自己的念力能够有所恢复。 眼下效果不错,无映已经接收到了超出预计的双色光反馈。下一步,就是尽快拿到影石让影脉吞噬,修复它的损伤。 丁玉焕听到无映这么问,回过神来,赞叹道:“一字一泪,感人至深。无映兄弟果然不同凡响,不枉费我拼命从野人手里救下你啊,哈哈!” 自恋的属性又出来了。无映发现,丁玉焕这个特点,是在他情绪激动时,会表现的特别明显。 这倒让他想到了自己身上,那会随着负面情绪而出现的暗影。 都跟情绪的变化有关。 38.谈心最少年 丁玉焕自然是不知道无映关注到了他的情绪的,此时他还处在对这首佳作的回味之中,情不自禁地问道:“之前你说从小就住到了庄子上,也没有父母或师长的教导,且你现在也不过才十二三岁,这一身的才情是怎么培养的?” 无映闻言,心想你自己不过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比起来也大不了多少,就这么理直气壮地用年长者的口吻说话,真的好吗? 他本想随意敷衍几句,但却看到,丁玉焕一边继续感叹,一边不知从哪里,一连掏出了十数块影石,放在了无映的面前。 这举动让无映心情略微好了起来,于是他想了想,用了司马迁《报任安书》中的话语作答:“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俶傥非常之人称焉。多少名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盖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 “我虽一直住在庄子上,却也日日努力习文,常存上进之心。如今不过是有感而发,侥幸蚌病生珠而已,丁兄不用太过记挂在心。” 丁玉焕听后,若有所思,追问了一个疑惑:“可印家的庄子上,居然有那么多书可供你学习和提升吗?”这个时代的书籍诗文都是重要资源,不会有哪个家族将它们都囤在京城外的庄子上。 而没有读过大量书籍诗文的积累,就算感悟多么深刻,也不可能直接就能达到印无映现在的诗作水平的。 这一点,无映自己之前倒是也想过,早早准备好了借口。 “我父母有留下一些东西给我。”他说道,“这些东西族里是不知道的,其中包括了书籍之类。而且,我在庄子上有一个小伙伴,她总会帮我找书,也在我不干活去看书时帮我掩护。” “我那时候不能修炼,小伙伴自己的处境也很艰难,我们两个想了很多方法偷懒去读书,彼此鼓励,一直坚持了下来。” 很普通的故事,很普通的解释。但丁玉焕却也不好再继续多问下去。 一个被全族人厌弃的小孩子,用尽全力在庄子上挣扎求生,苦苦熬了这么多年,即使看不到什么希望,也从未轻言放弃过。 相比之下,丁玉焕觉得他自己这个不识人间疾苦的富家公子,虽然一贯轻狂,倒真的没有过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亲身经历。 除了这一次。 此时的丁玉焕心中,已经将无映放在了值得尊重的位置,他不由说道:“无映兄弟,你既然现在能够修炼了,又有一身才气,为何不试着回到印氏族中?想来印氏作为我大照朝文修之首,总该会有些爱才之心。” 丁玉焕觉得,印氏族中长辈肯定是因为还没有了解到印无映的才能,才会毫不顾惜地将他推出去作瑞兽的“饵料”。 无映苦笑了声,摇了摇头,“想回。可惜只想了一想,便有人看不下去。” 想到无映刚才说的,庄子上的族叔都要害他的事情,丁玉焕也沉默了。 半晌,丁玉焕突然想到一点,开口道:“那……你现在离开庄子了,你那个小伙伴呢?” 听到此问,无映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混合着气愤和担忧道:“她……也不在庄子上了,被一个影族人劫走了。” 他说的当然是小梅。虽然小梅的“遗体”是被埋在了庄子内,但对无映来说,那不是真正的小梅。真正的小梅,是以魂灵的状态,被那个红发影族中年人给带走了。 这话让丁玉焕吃了一惊,怎么还有影族人掺和在里面?不是说那个小伙伴只是个出身困苦不能修炼的普通人吗,怎么还能让影族人专门大老远赶过来劫走? 斟酌了一下措辞,丁玉焕说:“无映兄弟,你这小伙伴,他是不是跟你一样,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让人觊觎的那种?”因为“她他”字音相同,丁玉焕一直想当然地以为无映所说的这个小伙伴,也是个男孩。 特殊之处?无映想了想,没想出什么地方来。大概是因为她自己名字的关系,所以特别喜欢梅花梅树这个算吗? “没什么。”无映最后还是没多说,而是表示,“不论如何,我一定要将她救回来才行。” 丁玉焕闻言,神情一动,他看了一眼刚才就被无映收到一边的那十数枚影石,突然凑到无映跟前,兴致勃勃地说:“既然这样,无映兄弟你不如到我们丁家来吧。保证比你现在在印氏的前程好!而且,我们丁家行商遍天下,在大陆上消息灵通程度是数一数二的,可以帮你找人。” 在小梅被掳走后,无映早已受过了太多族人的嘲讽和冷眼。就算是印天璃,也只是对他说的话半信半疑而已。更多诸如印乔儿之类的人,还会给小梅安上惹祸招来影族人,害人害己的罪名。 此刻听到丁玉焕的第一反应是从小梅的角度去想,觉得可能是她身上有什么特别,才会有被人觊觎的无妄之灾,无映对于这个轻狂富家公子的印象,不禁好了许多。他自大归自大,好歹没有到不可救药的程度,不至于目中无人。反而比那些满口天下苍生之人,更能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 “多谢丁兄美意。”无映回答,“但我还是想要凭本事自己挣出一个前程的。” 丁玉焕摇头叹道:“无映兄弟,你还是不了解这其中的关窍。我大照朝人才济济,又岂是每一个有本事的人,都能够有机会施展本事的?钱财虽然俗气,但没有了它,只怕兄弟你势单力孤根本无人在意啊。” 这话是很真诚很在理的,但无映却依然坚定地说:“这些我也都知道。所以,如果丁兄真的对小弟我的才能有几分认可,那么我只有一个不情之请。” “请先借我些钱。”无映的态度不卑不亢。 只不过,他第一次将在丁玉焕面前对自己的称呼,换成了“小弟我”。 丁玉焕注意到了这点,内心很是讶异。 39.成语的故事 作为大陆第一豪商丁家的嫡传公子,丁玉焕从小到大,见得最多的就是数不清的人不顾一切想要主动与他攀附关系。 常年处于这种环境下,丁玉焕轻狂自大的性格形成也是很有原因的。 但他只是自视甚高,却绝对不傻。对于那些值得拉拢之人,丁玉焕还是很会“礼贤下士”,让人感到受了知遇之恩。 对印无映,他从一开始就觉得此人不一般,所以一直都以“兄弟”相称。印无映虽然也回称他“丁兄”,但姿态上却并没有十分接受丁玉焕的好意,甚至有隐隐的抗拒。 然后,面对丁玉焕直截了当的招揽意图,印无映做的决定十分让对方意外。 改口自称“小弟”,这似乎是一种接受;但随即借钱的要求,却清晰地表明了印无映真正的态度:你看好我,那咱们就以平等身份按照年龄做兄弟论交。你可以用钱财支持我的进取之路,但想要我这个人本身就此一心为你们丁家效力,是不可能的。 丁玉焕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沉默了一会儿后,问:“你想要多少?” ———————— 不远处另一个简易住所内。 印天璃正在打坐,眉头皱的紧紧的。 看得出来她正在很努力地想要化解体内毒素。在她的周身,有着一股奇异的香气若隐若现。 凝香毒……么? 印天璃之前倒也听说过它,但她没有想到,这种毒比传说中更难缠。 不仅在被下毒时让她毫无所觉,甚至在她当时苏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内,都没有察觉到念力被污染而不能使用的异状。在印天璃心里,这当然不是她自己涉世未深疏于防范,而是敌人太狡猾,野人之毒太厉害! 厉害到,眼下印天璃已经用了所能想到所有方法,也只能将它一点一点逼出体外,而无法一劳永逸地让它直接消散。 这种逼毒之法,对于念力的损耗是很大的,颇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意味。而且毒素在她体内一刻不除,那她时时刻刻所吸纳入体的日光都有被污染的危险,还需要费心神去注意将这些新产生的念力与已被污染的念力隔离开。 如此下去,恐怕即使能将这毒完全排除体外,印天璃的功力也要受到很大的损耗,颇有些得不偿失。 对自己的伤势十分发愁,印天璃又想到了两位同伴的伤势。虽然在她心中,印无映还只是一个将要被利用的“饵料”,但看在他多少也发挥了些作用的份上,也就勉强算是一个同伴吧。 但印无映这个同伴受伤的情况,印天璃是不那么在乎的。她在乎的主要还是丁玉焕这一大助力的恢复速度,以及之前两人交换过的影石的信息。 丁玉焕当时拿出的影石数量比印天璃所带的要少,但他在看了印天璃的数目之后,却仍然是一副胸有成竹自信满满的样子,一点都没有流露出犹豫或疑惑的神色。 而且,在三人分开各自歇息后,印天璃等了这么久,都没有等来丁玉焕。按理说,两人的影石数量有出入,那也就说明两个家族收到的信息有出入,丁玉焕应该为了确保不出差错,过来跟她商量一下到时候到底选用多少块影石啊。 他是如此耐得住性子?还是有绝对的把握,认为他丁家所获得的信息就一定是对的? 可如果丁玉焕有绝对的把握,那他根本不需要跟印天璃进行比对啊,直接藏着掖着到时候自家成功,并旁观印家失败就好了。 印天璃百思不得其解。 她哪里知道,丁玉焕压根就没往这一层上考虑,一直都在忙着积极拉印无映“入伙”丁家呢。 ———————— 印无映面对丁玉焕问他想要多少钱的问题,并没有说出一个确切的数字。毕竟这未来要搏一个前程需要多少钱,现在谁又能说的准呢。 笑了一笑,印无映说道:“丁兄,先抛开这些不谈,我这里有一个故事,愿与你一同分享。” 故事?丁玉焕挑了挑眉,眼中露出一丝兴味。 “辽阔的森林里有一只威猛的老虎,所有其他动物都不敢招惹它。有一天,它捉到一只狐狸,想要吃掉它。” “狐狸对老虎说:你不该吃我,上天派我做百兽的首领,如果你吃掉我,就违背了上天的命令。你如果不相信我说的话,我在前面走,你跟在我的后面,看看群兽见了我,有哪一个敢不逃跑的呢?” “老虎于是就和狐狸同行,群兽见了老虎,都纷纷逃跑,老虎不知道群兽是害怕自己才逃跑的,却以为它们是害怕狐狸,所以对狐狸的话信以为真,从此都将狐狸奉为百兽首领。” 简单的讲述,印无映讲完后,抬眼望着丁玉焕。 “这是狐假虎威的成语故事。”丁玉焕说。这个出自于典籍的故事他自然是听过的,但印无映这时候突然讲出来,必定不是无聊的废话。 丁玉焕拱手,“多谢无映兄弟提醒。我虽然一向依仗丁家财力,但却也只是生来习惯如此而已,日后修行之路漫漫,必定也会注意多多自己努力的。” 印无映闻言,笑容略顿了顿,然后开口:“丁兄,其实你是不是一直依靠丁家,这都不要紧。我要说的是,如果有人想要当狐狸,那你可要小心,千万不要做了那只傻傻的老虎。” 丁玉焕愣了一愣,看着印无映认真的脸,若有所思,心里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由一个成语故事衍生出来的这一段各有理解的对话,看似说出了好几种纷繁人生中的大道理,但鉴于讨论故事的两人,一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一个是才十三岁还介于少年和孩童间的男孩,这种对话听起来,竟莫名多了些稚气的勇敢。 不论丁玉焕要不要去当那只傻傻的老虎,今天这一场抗敌逃亡的历程,依然跃跃欲试想要捕获瑞兽的决心,倒都可以称得上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夜深了。 印天璃和印无映相继睡去。 丁玉焕却睁开眼睛看了看天色,心中默念,怎么还没到。 40.夜半有人忽到来 这时候,更深露重,天空上一点一点的星星已经都格外闪亮。鸟雀的叫声渐消,树叶的摆动放缓,就连流水的波纹似乎都更柔和起来。 这种时候,还有谁要来?丁玉焕是在等什么? 没有让丁玉焕等太久,静夜里,隐隐约约从远到近传来了车轱辘轧过树叶石子的行进声。 印天璃睁开了眼睛,翻身坐起。 另一处临时住处里,印无映也似有所觉,眼珠滚动,却没有睁开双眼。无映本是背对着丁玉焕而卧,听到了丁玉焕已经迅速起身,向着外面走了出去,便暂时按兵不动,以观后事。 印天璃起身走出之后,便看见了似乎早已等在那里的丁玉焕。她的目光一凝,盯在了似乎早有所知的丁玉焕身上。 丁玉焕倒也没回避她的目光,对着她微笑点头,意甚闲适。他这样的态度,反而让印天璃更加警惕起来。之前被林子达摆过一道后,她对于身边看似好意之人的信任度更加降低,虽然白日里与丁玉焕也算模模糊糊形成了同盟,但也不排除,对方见野人真的没有追来,便突然变卦想要独吞所有影石,自行捕获瑞兽。 印天璃的秀笔出现,即使她毒素还未消,但真要是最坏的情况,也不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啊。 在两人的背后,印无映也默默走了出来,看了两人一眼,不动声色地走到了距离两人都不远不近的位置。三人呈三角形状各自站定了一角。 寂静的夜里,那些车辙声越来越近,仿佛轧在了人心上,让人的不安加剧。 树枝被拨动,花叶被分开,熙熙攘攘的人声传了过来。与这边三人的静悄悄不同,那边过来的,似乎竟是一片红尘世间。 人影一个个从那方闪出,三人满满看清楚了来者的情况。那是一群三十人左右的队伍,其中还有不少马车担车,都载量不轻的样子。 队中人员个个青壮,但身上脸上都有被枝叶划伤的痕迹,脚步更是沉重,明显是刚刚经过一番长途跋涉、十分辛苦地才努力到达了这里。 此时,那一队人最前方的一位三十来岁身材较胖者,一脸急切地冲出队伍,朝着这边而来,口中大呼:“摇光镇掌事江辰斯已到此!公子何在?” 听到江辰斯这个名字,原本就神态自如的丁玉焕,表情顿时更加自信了。他悠悠然地向前走了几步,对江辰斯他们做出了回应。而他这一走,就破坏了原本三人间三角形的站位,印无映与印天璃对望了一眼,然后两人默默地也前进几步,又将三人的位置恢复成了相互牵制的状态,丁玉焕依然还是三角形的一角。 听到回应,那名叫做江辰斯的掌柜迈着短腿,像一个皮球滚来般飞快跑到丁玉焕面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直接抱上了丁玉焕的大腿,带着哭音地喊道:“属下救援来迟,让公子吃了这些苦,实在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于是,后面的整整一队人马都扑通扑通地跪下,乱纷纷地嚷着:“让公子受苦,属下们万死难辞其咎啊~~~” 丁玉焕看着面前这一大堆“伤心欲绝”的属下,不由得扶了扶额。这江辰斯许久不见,作风还是这么的浮夸,嗯,很符合丁家人的一贯形象…… 他是想起了摇光镇眼下正是这一位在掌事,便在傍晚那名赶车的农夫将要离开时,悄悄将自己的凭证给了他,让他拿着那凭证去找摇光镇丁家的商队,就会获得重赏。 这种只是找个人就能有钱拿的活计,又没啥危险,那名农民倒是做得不错。 看着跪在自己身前虽然形象不好看,但明显是接到消息后立刻半夜赶路来到这里的丁家人们,丁玉焕心中很是欣慰,眉眼间的郁色一扫而空,笑着挥手道:“起来起来都起来,哪有什么万死,我这一路上遇到的状况才是差点万死呢。” 其实丁玉焕也理解,他们这些在偏远的星雾森林附近镇子上的丁家人,常年都在外奔波,能见到丁家直系族人的机会都少之又少,今天突然一下子就遇到了丁家最受宠的公子出现在了眼前,哪里能够不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呢? 江辰斯听到这话,激动地抬起头来,还想要说些什么掏心掏肺的话,却看见自家公子后面还站着一男一女两人,这两人正呈犄角位置对着公子站立,明显是一副戒备的姿态。这让江辰斯微微有些不悦,不管这两位少年男女是何身份,只要敢对公子不敬,那就是对整个丁家的挑衅! 一直密切关注着这些人们的印无映,在这名丁家掌事抬起头来的那一瞬,看清楚了他的脸。那是一张胖胖但不白白的脸,额头和双颊还分布着一些痘痘,眼睛也很小,平添了几分贼眉鼠眼的猥琐气。 如此拖后腿的相貌,这江辰斯还能够在三十余岁便当上掌事,应该是很有几分本事的。可惜,他现在面对丁玉焕的神情过于谄媚,丝毫没有了掌管边疆一镇商事之人的气度。 好在,无论是丁玉焕,还是其他那些商队中的青壮年们,似乎都对此见怪不怪了,并没有什么别样的情绪表露出来。 但,场间除了见怪不怪的丁家人,和不动声色的印无映外,还有一名生性高傲的印家大小姐。 印天璃看着丁家人跪了一地,对着丁玉焕奉若至尊的模样,忍不住用鼻音重重地哼出了不屑的一声。 江辰斯的脸色快速地变了一变,在丁玉焕看到前,又很快地恢复如常。 丁玉焕不介意印家两人对自己的防备,这是人之常情。但当着这么多丁家人,他听到了印天璃的不屑,就必须得有个站在丁家立场上的态度。 他转过了身来,后背交给了丁家之人,变成了与本来在他后方的两人,面对面对峙。 丁玉焕脸上露出了自负的一笑。 于是,之前那个插科打诨一起说故事的丁兄,便不复存在。 印无映也笑了笑,十分客套。 也不知道回到丁家公子身份的丁玉焕,还会不会记得曾向一个印家的小书童,许下可以借钱或投靠的言诺? 41.南方南,客作客 印无映出于对未来可能会用得着的忧虑,以及对那江辰斯自以为是的敌意的不喜,便似笑非笑地抱拳说道:“丁兄,你我昨日约定,还望莫要忘怀。” 钱的事情对于丁玉焕来说,都不算是什么事情。于是丁玉焕浑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就算过去了。 但他没有看见,江辰斯在两人如此互动了之后,原本恭恭敬敬的表情霍然有那么一瞬,变成了厌恶。 印天璃看了看印无映,微一沉吟,然后蹙眉也行了一礼,对丁玉焕说:“前路莫测,还多有依仗世兄之处。” ———————— 夜终于真正的寂静下来。 丁家为丁玉焕带来了舒适的马车,却没有来邀请印无映和印天璃一同也住进去,哪怕是提供一两个简易的担车呢,江辰斯主管下的丁家人,都没有丝毫表露出这种意思。 印天璃看着不远处忙忙碌碌着侍候丁玉焕的整个车队,眉头皱起就没再松开,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后,突然转身走进了印无映的帐篷中。 “哟,稀客啊。”印无映正盘腿坐着调息,见她进来,却也没有特意站起.他这样的举动,让印天璃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你刚才是故意那么说的?”印天璃语气不快地问,“还是你真的跟那个丁玉焕有了什么约定?” 就知道她会在意这件事过来细问,印无映笑道:“是啊。” 什么是啊,这是回答的前一个问题还是后一个?印天璃觉得这个印无映是越来越恼人了,眉毛一挑就要发作。 “我当然是故意那么说的。但也真的跟他有个小约定。”在印天璃彻底炸毛前,印无映解释道。 “什么……”约定?印天璃下意识就想要问,但看到印无映笑而不语的表情,她突然意识到,即使自己问出口,这个可恶的家伙也不会那么老实地回答。 印无映倒是很明白让她紧张兮兮地跑过来问的点在哪里,便说:“族姐大可不必忧虑,我与丁玉焕的约定,跟接下来你们要抓捕瑞兽的行动,没有关系。” 那就好。印天璃松了一口气。她就是担心丁玉焕将自己好不容易弄来的这个绝佳的“饵料”给撬走了,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随即,她反应过来,这印无映竟然将她自己的心思摸了个透。印天璃心中那股猎物将要反噬的不舒服感愈来愈浓了,她银牙暗咬,瞪了印无映一眼,不再理他,走了出去。 印无映看着这位传说中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如今面临实际生存中的种种问题,总是被惹得跳脚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苦笑了下,看来他这个“小书童”要做的事情,还远远未够呢。 ———————— 一夜过去。晨光微熹。 野人们真的如众人所盼望的一般,并没有返回这边他们来时的方向。 一行人起身整理,准备继续向着西南边境处的星雾森林进发。接下来的落脚点,自然是江辰斯所常驻的地方,摇光镇。 在众人即将启程之前,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丁家商队中派出了几名年轻力壮的伙计,准备将丁玉焕几人在驿站遇到的遭遇,通过丁家的商路,进入几个附近的城镇中,告知其中的修行者们。 这些城镇中大大小小都有些世家大族的联络点,伙计们会以丁家做生意的名义上门报信。 用这样世俗力量的方式传递消息,势必会慢上许多。但,至少能够保证印天璃等人不用亲自出面去找各自家族的修行势力,减少风险。 当江辰斯询问当时大照朝的年轻修士们还有多少幸存时,印天璃和丁玉焕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哀伤地摇了摇头,表示除了他们三人外,其他人恐怕都是凶多吉少了。 这时印无映却突然开口道:“不。还有一人。”看到众人望过来,他顿了顿后继续说:“林子达。” 这个名字一说出,印天璃和丁玉焕的脸上都出现了不悦的神色,印天璃更是直接表现出了她的厌恶,“他?如此狡诈卑鄙还勾结野人之徒,怎么还能再算在我大照朝的子民当中?” 丁玉焕虽然没说话,但这次对于印天璃激烈的言语,却也没有出言反对。 就连江辰斯,在知道了来龙去脉后,都一脸嫌弃地表示对林子达的行为十分不齿,谈到林子达,语气中更是连他一贯的对世家子弟的尊敬都没有了。 印无映见识到了大照朝的人们对于勾连外敌者,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但他还是说:“不管怎么样,有关林子达的情况,还是要尽快告知族中的。否则,万一林子达的行事不仅仅是他自己的意思,那恐怕族中也会有麻烦。” 如果不仅是林子达自己的意思,那便很有可能林家也牵涉其中。那可是大照朝武修第一的世家,如果林家突然发难,其他个家族猝不及防下难以抱团,说不定会被林家各个击破。 而且,林子达明显是有备而来,如果林家真的要配合着他里应外合做些什么,恐怕在他动手时,京都也已经同时出了事情。 江辰斯吩咐那些将要去报信的伙计们,“路上越快越好!所有消息都先别告诉林家。” ———————— 一路南行,路途中,印无映和印天璃终于被丁家人分给了两辆车子坐。 不同的是,印天璃的车子是一辆虽然小却也不失规格的马车。而印无映,则只被给了一辆车棚低矮的毛驴担车。 看到那毛驴,印无映倒是想起了之前跟着印天璃离开庄子时,自己骑的那头小毛驴,他还给它起了名字叫做“小黑”。驿站出事之后,也不知道它跟印天璃那匹“小白”躲到哪里去了,再也没见过了。 何况,他们跟丁玉焕事先说好了,并没有向丁家人透露无映的真实身份。那么对方就用书童的待遇对待他,也是没什么错的。无映这样想着,便并没有介意再跟毛驴“结缘”,径直爬进了低矮的车棚内,自顾自地躺了下来。 江辰斯骑着马在队伍前后照管各种情况,看着印无映这样的举动,目中闪过一抹讶色。 他并不信这个自称“小鹰”的少年只是个书童,但眼下看来,少年似乎真的很习惯于书童的待遇。难道这次他看走眼了? 42.为民为钱,请君言 江辰斯向来对于自己识人的眼光十分自负。第一眼见到印无映,他就从对方的淡定神态,当时三人分庭抗礼的站位,感觉到了此子不简单。 却没想到,后来介绍时,自家公子和那位印家小姐,异口同声说这位少年就是印家的一个小书童? 但江辰斯是个很坚持自我的人,他从多次讨论事务时的发言,以及两位公子小姐对这位“小鹰”的意见也很在意的态度中,依然隐约发现了蹊跷。所以,他才会故意差别对待印无映,想要从对方面对寒酸待遇时的表现中,进一步发掘出些什么端倪。 可他显然失败了。印无映对这一切都接受的很是自然,毫无被委屈的痕迹。 江辰斯的目光盯着那边看了一阵子,也不得不承认暂时看不出什么。而且他也不能试探的太过明显,毕竟丁玉焕的态度也是想要帮着这“小鹰”掩饰身份,他总不能明着跟自家公子唱反调。 途中休息造饭时,伙夫中的一名小伙计端着饭碗给印无映送去。即使是书童,那也是有修为的修行者,地位还是要比这些普通的商队伙计高上一些的。 那小伙计在商队中算是年纪最小的,但跟印无映几人相比,还是要大一点的。毕竟,丁家商队走南闯北,要做的差事、担负的责任都并不轻,一般不会收小于十六岁之人。更何况这一次全队人是来接他们丁家最受宠的公子,能被选上过来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出的了力气打得了架的青壮年。 所以身板瘦小的小伙计在这样的队伍中跟着看上去很不协调,印无映注意到了这一点,接过饭来后便跟他多说了几句话。 “这饭是你做的啊?”无映说,“其实你不用专门给我送过来的,开饭了叫我一声,我自己去拿就行。” 小伙计挠了挠头,嘿嘿笑道:“嗨,没事没事,我在队里也没啥其他事,就能做点饭而已。今天我看其他人都给那两辆马车送饭去了,怕没人给你送,就自己给你拿过来了。” 哦?其他人都去给丁玉焕和印天璃送饭了么?印无映微微一笑,“谢谢你。不过你可知道,那两辆马车里坐的都是谁吗?不去在他们面前露个脸,到我这里来,可不会有什么飞黄腾达的机会啊。” 小伙计笑得憨厚,“我知道啊,那边是我们丁家的玉焕公子,还有一位其他世家的小姐嘛。他们都是贵人,我本来也没想着能够攀得上。我好不容易进了商队,能跟着出来干活,就只要好好管好自己的活计就好。我们伙夫做饭,就是为了让队里的所有人都能够吃饱。喏,你看看给你拿的这些饭够不够吃?” 一个朴实的小伙子,无映心想。不好高骛远,能够踏踏实实地先做好手中之事,不受虚荣诱惑,真的是很务实的心性。 随后两人互通了姓名,小伙子名叫杨子,无映则还是用了书童的身份和“小鹰”的化名。 ———————— 一日一夜过去,前往摇光镇的旅途似乎就要这样在紧张和松弛的交替状态中平稳度过。但就在即将抵达镇子的时候,印无映突然接到了商队伙计的传话,让他去到丁玉焕的马车上一叙。 印无映心中猜测,丁玉焕这“一叙”准备叙什么?各方家族之事?那应该找能够代表印氏的印天璃啊。捕获瑞兽之事?那应该找丁家掌事江辰斯商议啊。难道,是关于借钱之事? 苦笑了声,印无映虽然确实很缺钱,但对于这难得的已经被许诺过的借钱机会,无映是想留到日后更急迫的情况下用,免得浪费。于是,他跟着商队伙计走向丁玉焕马车的一路上,都在想着怎么婉拒对方现在的好意,还不能让日后的约定也失效掉…… 所以,当见到丁玉焕,听到他问“兄弟你是不是需要钱”时,印无映急忙摇头又点头,语速飞快地说:“我现在不要将来要,丁兄此事不用急于一时若是日后我有需要自会向你开口。” 丁玉焕一脸诧异,“无映兄弟,这事本来就不急啊,文学创作,也不是着急就能急出来的。” 哦不着急就好,无映舒了口气,咦,文学创作?等等!丁玉焕说的不是借钱的事?念头飞转,无映定了定神,问:“丁兄?此次叫我过来,到底所为何事?” “你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猜到了呢。”丁玉焕说,“我想跟你商量一件长期合作的活计,赚了钱,咱们两个分。” “我之所以在驿站时,主动站出来帮你摆脱叶小野,我当时说的是真话。我确实是倾慕你的文采。当时你讽刺叶小野的那句‘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就是我出面的理由。” “你也知道,我们丁家世代从商,要论钱,那是怎么也花不完的;要论修士数量,我们也可以重金招揽不少愿意效力者。但是要论到文学,那可就捉襟见肘了,尤其是,缺少能够引起民众共鸣的好作品。” “丁家与其他所有的修行世家都不同,我们的最深厚且不可动摇的根基,在于世俗。多少年来,家族虽然一直努力想要培养出自家的大修行者,却也万万不敢懈怠了与普通民众的交流。” “在种种交流方式中,以反映民生疾苦的诗文作品传唱度最高,效果最好。” ……印无映有些无语,原来他与丁玉焕的相识,根本就不是什么少年真性情的意气相投,而是从最开始就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商业价值衡量。 不过,看在丁玉焕是冒着与野人公主正面冲突的生命危险的份上,这份“处心积虑”,倒也不那么难以接受。反而因为此时丁玉焕的如实相告,更多了几分真诚的意味。 但不管是真心还是诚意,印无映作为一个见识过现代文明花花绿绿的灵魂,是不会忘记最重要的那个问题的,“赚了钱咱们两个分?劳苦大众能出得起什么钱?你们丁家又能分给我多少?” 43.格局不同 听到无映这么问,丁玉焕哈哈笑了两声,“无映兄弟,你果然与众不同。其他那些有几分文采之人,表面上一副对钱财不屑一顾的样子,实际上比我们行商世家还要贪财的多的是,都不敢宣之于口罢了。” “像兄弟你,不仅光明正大地反复提起这阿堵物,还这么快就心思缜密地发现了我所说赚钱之法中的漏洞,丝毫不避讳。啧啧,这样将赚钱当作正经事的世家子弟,真是再难有第二个了。” 呵,印无映心中哂笑,现代社会那可是高度发达的商业文明,自己刚穿过来没多少日子,思维中当然不会有任何鄙视商人和不屑赚钱的想法。 无意间的态度收获了丁玉焕的好感,无映自然也不会再画蛇添足地解释什么。 丁玉焕见印无映笑而不语,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便也不再磨叽,详细地跟无映开始讲解起了这门营生中,如何运作如何盈利如何分配…… ———————— 望着丁玉焕的马车,江辰斯的心中一片焦急。 那个小鹰进去已经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任何像要出来的迹象?反而,江辰斯寻了个理由特意走近前听了听,居然听见了自家公子畅快的笑声,两人明显相谈甚欢。 至于江辰斯为什么一直这么关注印无映到底是不是真的书童,又为什么看到无映与丁玉焕相交甚厚就如临大敌,那是有着很具体的原因的。 不仅是因为江辰斯这次如此辛苦地冒着危险来接丁玉焕,就是想要他自己能成为这丁家第一公子最为看重之人,不想被其他人抢了这份亲近去。而且还因为,他觉得自己被挑衅了。 这里的挑衅,并不是指印天璃因为江辰斯的相貌和谄媚行为,所发出的鄙视。而是指,江辰斯因为始终猜不出无映的书童身份是真是假,摸不透无映的真实身份应该是什么,而感到他自己引以为傲的识人本领失效,从而暗自恼羞成怒。 相貌有所不足者,内心总是想要坚守一份比别人强的地方,来获得足够的自信。当一旦这个他们一定要保住的优势地方受到挑衅,他们的反应,也总是比一般人要激烈的多。 但车厢里的印无映和丁玉焕,是不会知道江辰斯的内心戏的。就算知道,他们也不会多么在意。 丁玉焕在意的,是整个家族。 而印无映在意的,是这整片陌生的世界。 他们两人商谈好了彼此都能接受的分利方式后,相视一笑,片刻安静。 印无映觉得,谁说古代人脑子不活络不会经商的,这跟丁家第一公子谈了这么短一会儿,谈了这么小一门营生,无映就已经需要时时小心,不让自己被对方绕进去了。 而丁玉焕则是觉得,好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又平等地跟人交流过商事了。这个印无映倒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样想着,丁玉焕又问了一个问题,“无映兄弟,你之前说过,你大概七天前才刚刚能够开始修炼,对吧?” 得到印无映确定后,丁玉焕接着说:“那就奇怪了。为什么我在你的身上,感受不到任何修为层次和念力的存在?但是看你在驿站那一次的战斗表现,怎么也该是踏过了普通人和修行者之间的分水岭,至少达到了童生一层的?” ……这个问题问的极好。印无映心中吐槽,这算是正正地问到点上了。但很可惜,问题好不好,与得到的答案是不是真的,那是两码事。无映是不能告诉他,自己的念力是储存在影脉并需要融合月光之力的。 好在,丁玉焕听到无映用受伤做借口后,察觉到他不想多谈这个问题,便也就暂时住口不言。 ———————— 夜幕又临。摇光镇已经遥遥在望。 印无映跟杨子一起有说有笑地吃过晚饭后,就缩回了自己担车上的小车棚内。 车棚虽小,却好歹也是个没有其他人在旁的私密空间,可以做点自己的事情,比如,修复一下影脉,再顺便提升下修为等阶。 无映早在驿站出事之前,修为就达到了可以突破至童生二阶的地步。但从那时候起受了伤,外伤早就包扎过,影脉的内伤,却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独自处理。 拿出之前用《旅夜书怀》向丁玉焕换到的影石,无映挑出了一块比较小的,决定先谨慎地尝试一下。 他回忆着第一次接触到影石时,印沙和印乔儿是如何调取影石中能量的。好像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手法,只是用念力注入影石中,刺激其中的能量爆发,然后将它紧紧地贴到了无映的皮肤上? 于是,无映试探性地将那块影石贴到了左太阳穴上,然后催动了一小股念力。 但是,影石毫无反应。 怎么回事?无映又试了一次,这次他凝神静气专注感知,却发现,自己注入影石中的念力,竟然在影石里呆了片刻,又重新返回到了自己的左太阳穴中。 这些返回来的念力变得有些不同…… 念力中的白色光部分居然消失了,重新变成了只有黄色的日光。 这影石还有吸收月光能量的功能?无映惊讶,然后又用了一小股双色念力去试,发现果然进入影石再出来后,都变成了纯粹的日光能量。 当无映再用这被“分解”过的日光去注入影石时,影石终于被激发了,其内的黑色能量翻腾起来,涌动着向无映的太阳穴冲去。 左太阳穴之内,当第一股黑色能量进入时,无映体内的影脉也颤抖起来,暗影出现,向着黑色能量包裹上去,并在包裹的过程中,暗影渐渐变深变大,黑色能量渐渐变少……最后,黑色能量将要被吞噬干净时,无映很开心地看到,其内果然出现了一缕月光! 也许是因为刚才这块影石也吸收了无映念力中的月光部分,这次的月光比上一次要多一些。 暗影吞噬完毕后,又回到了无映的影脉中。影脉被反哺,一点点壮大起来。 无映浑身也舒畅了许多,控制着影石能量中被分离出的月光,开始与太阳穴中积累下的日光,开始了融合。 44.佞言也有理 印无映太阳穴中现在储存着的日光,大部分都是这最近几天日常吸纳所得,数量上并不多。无映在又连续吞噬了三块影石能量后,日月光在他的左太阳穴中就差不多达到了平衡。 黄色日光与从影石中被分离出的白色月光慢慢开始了融合,无映的身上也渐渐泛起了一层朦胧的黑色暗影。在这层黑色暗影的衬托下,日月光的流转更加明显。黑暗中透出了交缠着的黄白双色微光,别有一番神秘意味。 一炷香的工夫。 无映睁开眼。目中的暗影缓缓散去。 童生二层。 ———————— 旭日初升,车队即将进入摇光镇。 丁玉焕的车厢内,舒适宽大的环境点着明亮的灯火,这位丁家第一公子正以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歪在上好的毛皮靠垫上,漫不经心地听着对面之人说话。 他对面之人跪在地上,姿态十分恭敬,说话时都尽量注意着不去抬头直视丁玉焕的面容。 如此谄媚的做派,此人正是江辰斯。 但丁玉焕却也仿佛很享受他这样捧着自己的感觉,每次见到江辰斯,都是一副很欣赏的表情。 可这一次,听着江辰斯正在说的话,丁玉焕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不耐和不悦。 “你怎么好端端的说起这些?”丁玉焕无聊地扭了扭身子,打断江辰斯。 江辰斯正在痛诉丁家历代祖先,在各大家族之间艰难周旋,费尽心力和几代人的努力,才让并无修行优势却掌握了大量财富的丁家,在世俗和修行界都站住了脚的历史。此刻被丁玉焕打断,只好将还没说完的长篇大论咽了回去。 “别磨磨唧唧地旁敲侧击了。”丁玉焕挥了挥手,“有话就直接说,不说就给我滚出去。” 江辰斯被呵斥的有些尴尬,但好在周围没有旁人,被自家公子骂两句倒也没有太难堪。但他当然不会直接滚出去,而是赶紧开口说话。 “公子啊,我说这些旧事,是为了给您提个醒啊。”江辰斯一脸的诚心诚意,“这些世家大族之人向来虚伪狡诈,尤其是文修,一个个满口仁义道德,做出事来,却根本不会顾及什么礼义廉耻。文修中的第一世家印氏,就更是如此了啊!” 原来是为了这个。丁玉焕点了点头,说道:“这些本公子知道。” 能不知道么,在跟印无映谈分利条件时,他就深深感到难缠了。 “但是……”江辰斯刻意顿了顿,加重语气说:“公子却仿佛依然与印家之人过从甚密啊。” 听到这话,丁玉焕微微一愣,然后表情变得有些恼怒,“江辰斯!本公子的行事,你居然也敢质疑起来?是不是在这边疆掌事久了,我的身份都镇不住你了!” 江辰斯赶紧连连叩头,口称不敢。 “公子,非是小的多虑,实在是那印家两人十分有蹊跷啊。”江辰斯摆出了一副忠心护主不怕被责怪的姿态,“尤其是那个书童小鹰,城府深沉又不懂礼数,小的是实在担心他冲撞或是蒙骗了公子您啊!” 丁玉焕有些不解,这江辰斯的性子是在丁家出了名的,一向以阿谀奉承、明哲保身为处事原则,今次怎么会这样一反常态,冒着惹自己生气的风险,一定要说印无映的不好? 所以他这次听完江辰斯说话后,没有急着表态,只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江辰斯之所以在明知丁玉焕有意帮小鹰掩饰身份的情况下,还敢到自家公子面前直接进言,自然不会是只有空口白牙的个人臆想。 “那个小鹰昨晚修为有所突破,公子可知?”江辰斯说。 修为有所突破?丁玉焕挑了挑眉,有些惊讶。他才刚刚跟印无映讨论过,关于在无映体内感知不到任何念力之事,接着这么快就有所突破了? 丁玉焕知道,印无映的突破充其量也就是童生境的层次突破。因为如果是童生、秀才、举人、进士这四大境界的破境,都会有异象出现的。而异象的形式和波及大小,则会依据破境者本身的情况而定。 若是印无映从童生到秀才破境,那同在一个车队的范围内,无论出现的异象是大是小,丁玉焕说什么都会感应到的。 而且,依照印无映和印天璃所说,无映才刚刚开始修炼,总共才修行了不到十四天的时间。仅仅十四天,能够突破童生二层都是很不得了的修行速度了。 “那又如何?”丁玉焕问,“这不是更说明了此人有潜力,值得结交?” 江辰斯使劲摇头,声音突然压低,神秘兮兮地说:“公子您有所不知,属下本也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只是昨天夜里起来出恭时,看到小鹰马车里的灯光忽明忽暗,便起了好奇之心,过去看了看,没想到……” 江辰斯见丁玉焕不发怒了,便十分流畅地将自称从“小的”换回了“属下”。而他说的这话当然也不尽是实话,实话是,他一直对于印无映十分注意,安排了手下日夜关注着无映。昨夜的事,正是值夜的手下发现后告诉他的。 “没想到,那小鹰在修为突破之时,身上竟然浮现出了一层暗影!”江辰斯故意将这句话说的重之又重,“公子,我大照朝的修行之本可是神圣的日光啊,只有影族之人,身上才会有类似的黑影存在啊!” 闻言,丁玉焕的脸色也有所变化。他想到了,印无映之前说过,从小到大的小伙伴就是被影族人掳走了。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江辰斯还在继续说话:“公子,你好好想想,那林家的林子达,就是因为修为常年无法突破到秀才境,就去修习了野人的功法。现在林家那边还有什么阴谋咱们都还不知道,可万万不能再出现影族的奸细了啊!” 丁玉焕望着江辰斯痛心疾首的样子,又想到,印无映可是世所罕见的“天煞孤星”体质。深思了半晌,然后说道:“此事究竟内情如何,还有待商榷。不过,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办?先说给我听听。” 45.谁家主仆两厢话 丁玉焕这话里的意思,虽然还在说此事未定,但却要听听江辰斯的建议,这也隐晦地表明了他比较倾向于相信江辰斯的态度。 所以,江辰斯内心十分高兴。 但他表面上却依然是一副谨慎考虑的模样,语气沉重地开口道:“公子,我仔细想了想……不如进入镇子后,咱们就跟他们分开吧。” “他们?”丁玉焕反问,“你的意思是除了小鹰,你也怀疑印天璃吗?” “不好说是怀疑。”江辰斯说,“但印天璃带着一个与影族有关联的家伙,作为她自己的书童,不管是不是有问题,还是都一起防着点好。” 丁玉焕又问:“那你说的与他们分开,就是单纯的两方分道扬镳,各走各路而已吗?” 江辰斯咧嘴一笑,“自然不是那么简单。发现了与影族有关之人,理应放出消息,让其他各个家族也都周知才对。” 眉头皱起,丁玉焕不太赞同地说道:“这样好吗?我还有一件营生想要让他们帮着做,这样一来岂不是要砸了?” 丁玉焕特意说的是“他们”,所以江辰斯想当然地认为,自家公子是与身份地位差不多的印天璃之间有什么约定,丝毫没有往主导者是那个“小鹰”上面想。 于是江辰斯说:“公子,不要紧的。可以将小鹰身上出现暗影之事告知印天璃,想来她会理解的。如果她在听到小鹰与影族有关后,还坚持要保他,那么就说明她自己也有问题。” “何况,公子你也太看重他们了。”江辰斯带着些刻意的不屑语气,“天下的买卖,还有咱们丁家拿不下的?必须依靠一个不谙世事的娇小姐和一个鬼鬼祟祟的假书童?” “哈哈哈!”丁玉焕似乎是被这话激发了豪情,挺直了腰板,发出了响亮的笑声,说道:“你说的很对!我们丁家,那是天下第一大豪商,当然不会怕谁。我倒要看看,这印氏的两人,到底要在我眼皮底下弄什么鬼!” 然后他拍了拍江辰斯的肩膀,自信满满地说:“辰斯啊,马上就要到你掌事的摇光镇了,这种边疆镇子都是以从事商事为主,咱们丁家的势力理应是镇中的主导。到了镇子上后,你可要好好防范这两人,再仔细查查他们的底细。” ……???江辰斯听完了丁玉焕的一席话,脑子一时间有点懵。 公子这意思,是进了镇子中后,还是要将这两人掌控在自家的手中?而且,公子做出这样的决定,看起来似乎是受了自己所说的豪言壮语的影响,觉得丁家势力庞大,并不畏惧这点事端? 江辰斯本来的目的是要将印无映两人撇开,并让丁家明确与他们划清界限。这下可好,不仅没能达成,还额外需要更加密切关注两人,将两人牢牢抓在自家势力范围内了。 但现在,江辰斯却不得不应下自家公子自信爆棚下的命令。他很清楚,如果在公子兴致勃勃下扫了他的兴,那绝对要比自家的商队混入影族还要严重的多。因为,影族人虽然可恶可怕,但对江辰斯来说,丁玉焕可以直接断了他的升官发财之路,这比让他死了还难受。 当江辰斯苦着一张脸下了马车后,丁玉焕刚才那满是激动的样子就一下子消散了。他望着江辰斯下车后还在微微摆动的车帘,又将目光稍稍转向印无映所在的方向,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 印天璃此时很烦恼,不仅因为自己身上的毒素始终无法根除,还因为,丁玉焕的态度自从丁家人到来之后,就变得捉摸不定,使本来达成的一起捕获瑞兽的事情充满变数。 而且,那个印无映也越来越难掌控了。 昨日,他还被丁玉焕邀进马车中,两人不知道在谈些什么谈了那么久。印天璃怀疑,会不会是丁玉焕在故意挑拨她跟印无映,好让印无映这个“饵料”能够被他们丁家所用? 想到这里,印天璃有些坐不住,斟酌片刻,还是选择去到无映那里看看情况。 无映正在自己的小车棚内盘腿坐着跟杨子一起吃早饭,见到印天璃突然过来,杨子吓了一跳,赶紧慌慌张张地爬起来向她行礼。而无映作为书童的身份,当着别人,便也向印天璃行了个大礼。 “行了。”印天璃不知怎么的,看到无映那不卑不亢的行礼姿态,心中就有些不舒服,便不耐烦地开口:“你先出去,让我们两个说话。” 杨子知道这是在跟自己说话,连忙答应着退了出去。只不过,在退出去之后,他觉得有点奇怪,“真是稀奇,主子想要跟书童说话,不将书童招过去,反而自己直接跑到书童这里来?莫非这就是第一文修世家印氏的谦逊家风?” 他没有发觉,一直在附近站岗的一名丁家家丁,听到这话,眼神微动,暗自将它牢牢地记在了心中。 小车上,低矮的车棚让印天璃无法站直身子,只能也像无映一样坐了下来。不过出于对形象的顾及,她当然没有“粗鲁地”盘起腿,而是选择了跪坐的方式。这样一来,印天璃觉得自己的气势就低了几分,心中的不快更甚。 所以她开口说话的语气很硬,“你还知道要给我行礼,我还以为,你就要越过我,直接去当印氏的少爷了呢!” 无映有些惊讶,他当然能听出印天璃是在发火,但他有些不解,这火从何来?自己这两天没去招惹她啊?难不成,她还要怪自己没有像一个真正的书童一般,在她跟前整天服侍? 印天璃虽然清高,但也不会像印乔儿那样骄横,之前两人从庄子到驿站的一路上,无映虽然挂着书童之名,印天璃也并未借此为难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于是他只好再次行礼,诚恳地说道:“族姐这是说的哪里话?别说我就是个庄子上长大的族人,就算我真要用直系少爷的身份,论起长幼,也理当是该我向族姐你行礼。族姐此来,想是有事?” 46.事因可结约 听到印无映这么说,印天璃心中的郁闷才堪堪平顺了一点。 “也没什么要紧事。”印天璃淡淡地说,“不过是快要到城镇了,就来告诉你一声,切记不要与外人交往过密,到时候坏了我抓捕瑞兽的计划,或是露了行踪引来了野人,后果自负。” 无映听后笑起来,“哦,就这事儿啊?我晓得的,放心吧族姐,不会误事。” 印天璃见无映嘻嘻哈哈的,全然没有听出来她话语中所说的“外人”,其中也包括丁玉焕。但这话又不好明着讲,再怎么说,现在他们两人还在受着丁家商队的照顾呢,并且如果讲的太明白,印无映要是细细问起来为何要防范丁玉焕的缘由,又不能直接告诉他说“我是怕你这个‘诱饵’被他抢走”。 所以印天璃又郁闷起来,咬着牙说了句:“我从未见过你这般看似聪慧,实则迟缓驽钝之人!” 没想到,无映听了这句话反而笑得更开心了,还又拱手微微行了一礼,道:“族姐过奖了。大巧不工,大智若愚,我也还暂时没达到这么高的境界哈。” “你……”这下印天璃真的觉得,自己快要憋出内伤了。 本想甩袖子直接走人,但印无映接下来的问题,却让她暂时停住了脚步。 “族姐,你若是真的不想让我对你的瑞兽抓捕计划有什么干扰,那最好也给我讲讲这个瑞兽到底为什么会引得这么多人都要去抓,以及,你的毒素未解,修为还未恢复,到时候想要怎么抓?” 印天璃闻言,考虑了下,觉得自己现在修为未复,不能跟之前一样将印无映好好地控制住,所以告诉他一些实情换取信任和帮助,也未尝不可。到时候想要怎么抓这个问题涉及到“诱饵”之事,不能让他知道,但关于瑞兽的信息倒也不是什么绝密,这个可以说。 于是印天璃回答道:“所谓瑞兽,自然是祥瑞大吉之意。作为野人部落奉为神明的神兽,它一百年才会出现一次,出现之前必有特殊征兆,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能提前知道这件事的原因。” “瑞兽出生后,会吸纳周围环境中的能量慢慢长大变强,但它初生时,力量不会太强,大致也就相当于修士的秀才境初期的样子。这个时候,如果修为在秀才境五层以上者靠近瑞兽,都会被它视为有威胁的敌人。所以不论是我大照朝各个家族,还是野人部落,派出来去接近它之人,都是修为在这个范围内的。” “而且,还都是年轻大有潜力的后辈。因为,如果能够成功捕获瑞兽,就将有机会可以跟初生的瑞兽签订契约,将它收为自己的契约灵兽,从此大大增强自身的武力值和好气运!这种好事,必然是要留给自家精心培养的年轻有潜力者。” “可恨这次谁也没想到,林家的那个林子达居然会勾结野人,出卖我们的行踪。这下我大照朝损失了这么多人才,消息传回去后,林家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契约灵兽么?印无映听完后,心中动了动。 遥想茫茫世间一人一兽,相依相伴共同奋斗,武力有保障,气运正当头,端的是一副大好的前程。 只不过,印天璃的想法似乎没有这么诗情画意人兽情深,她说:“这瑞兽身上的许多地方,都是绝佳的炼丹炼器材料,且这种能够克制黑暗的动物,本身就很有研究价值。所以我才会亲自过来。” “……”无映有些无语,敢情印天璃这印氏天之骄女,只是把瑞兽当作一个很有价值的实验材料。不知道其他家族之人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那如果真的被大照朝人抓捕住,对于瑞兽来说,可就绝对不是一件幸事了。 但以现在印无映的身份地位,即使他对于此种行事方式有异议,也是没有什么用的。只能到时候见机行事吧。于是无映将注意力放到了印天璃刚刚说的另一个信息点上。 “克制黑暗?”无映问道:“族姐,你的意思是,这瑞兽有着独特的克制黑暗的能力?” 印天璃心中暗叫一声不妙,她不经意间说出了瑞兽这一特性,不知道会不会让印无映想到他自己身上。这个印无映现在的心思,她早就已经摸不透了。 “对。其实这些事情,族里藏书阁里都有典籍记载。”印天璃赶紧将话题岔开,“等你去族里参加族试时,就可以多去看多去学了。” 然后,印天璃特意提醒了无映一句:“别忘了,你的族试名额之事还未定。而且,如果无法在族试开始前赶回京中,那你一切的心思都要白费了。” 无映原本的心思,是要借族试为自己挣出一条活路。但现在的情景,其实已经与他当初在庄子上奄奄一息的处境有了很大的不同。虽然前路依然未明,身后依然有着野人追杀,但至少,他通过与丁玉焕的交易约定,已经不再是那个身家性命都完全要仰仗印家的孤苦少年。 而且,无映现在也大致摸清楚了自己修为提升所需要的条件,照这样努力下去,不说能够最后达到什么至高的境界,但一心一力求个自保,还是可以争取的。 但这种种时移事也易了的境地,印天璃显然没有想透,还想要用族试名额来钳制他。可惜,无映对于她硬生生转换话题的态度看了个真切,本来还没有多么在意那个问题,此时,却不由得不多想了。 为什么印天璃不愿正面解释瑞兽克制黑暗的独特能力?或者说,她只是不愿意跟印无映这个人说?又想到早就觉得蹊跷的,印天璃鼓动他离开庄子跟着南下去星雾森林的动机,会不会是因为瑞兽这个能力,正好跟自己的“天煞”体质能有什么关联? 若是这样,就能够解释为什么印天璃对自己的态度如此奇怪,别别扭扭的,既在意又不是太在意了。 47.诱饵从来不听话 看来,自己不过是印天璃计划中的一颗棋子,所以她会在意无映是不是走对了她想要的步数,却又对棋子的安危喜乐,并不是太过上心。 “好的。我知道了。”印无映虽然大致猜到了印天璃是想要利用自己,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说着,“多谢族姐费心提醒。族姐放心,若是遇到什么危险,我虽然修为不济,但好歹也是男子,会尽力护族姐你周全的。” “护我周全?”印天璃的眉毛上挑,有些不屑地冷笑了声,“你还是不要净想些不自量力的事情,免得到时候自身难保还要拖累我。” 说完,她不等无映再回答,就直接离开了。 无映望着她离开时显得有些匆匆的背影,嘴角淡淡地勾了勾。 ———————— 日光渐渐亮起来,暖暖地照在人们身上,车队中的人们眼见着今日就能到达镇上,浑身更是都充满了干劲。 印天璃从印无映的小车上离开之后,信步走在人群中,却没有跟大家一样,那么轻松愉快的心情。 不知怎么的,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自己这次捕捉瑞兽的任务,会失败。 其实这种结果印天璃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毕竟瑞兽是会被多方大势力争夺的,有所失手也不稀奇。更何况,眼下大照朝修士们已经伤亡惨重,自己身上的毒素又还未清除。 既然有了心理准备,那么,这种心中不宁的感觉是从何而来?印天璃微微蹙眉,想到刚才印无映说会护她周全之语,心中竟突然生出了一丝异样,觉得无映他可能并不是信口随便许诺。 但随即,印天璃的理性又回归,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她真是昏头了,怎么会去指望一个刚刚开始修行十多天的十三岁男孩子,能够对局势产生什么有作用的影响呢。 ———————— 车队某个角落里,江辰斯正听着那名本是在印无映车子旁站岗家丁的汇报。他告诉江辰斯,印家那两人主不像主仆不像仆,印天璃刚才专门亲自去找那个书童小鹰,两人将杨子赶出来,悄悄地不知道密谈了些什么。他怕被发现,不敢靠的太近,没有听到具体的内容。 听了这些话,江辰斯愈发肯定他自己的猜测,认为印天璃是知道那个书童身上有古怪的。并且,两人在这时候凑在一起密谈,一定是计划在进入摇光镇后,会实施什么阴谋。 不得不说,喜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者,往往都是自身品行不怎么好,所以就以己度人,认为其他人都会跟他一般行事。而且,江辰斯还觉得自己是在全力为丁家排除隐患,称得上是忠心耿耿。 于是,江辰斯转了转眼珠,招手让那名家丁走近来,将一个小纸包塞给了他,并在他的耳边低声吩咐了些什么。 ———————— 印无映在印天璃走后,静静地又坐了一会儿,然后也走出了车棚,下了车向车队中央部分走去。 他走向的是丁玉焕的马车,这是他这几天来,第一次这么主动地去找别人。之前不论是印天璃、丁玉焕,还是杨子等所有人,都是亲自或不亲自地主动找的印无映。 所以,当丁玉焕听到印无映在自己马车外求见时,还是有些惊讶的。随即,便赶紧将他请了进来。 “无映兄弟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坐坐?”丁玉焕客气又不失热情地招呼着。 于是印无映便也先客套几句,“哦,这一路上承蒙照顾,如今马上就要到达镇子中,理应过来表示谢意。”说着行了一礼。 丁玉焕的目光闪了下,赶紧扶起印无映,口中道:“贤弟这是说的哪里话?日后咱们的营生做起来,多得是需要贤弟你好好‘照顾’为兄生意的机会,要都是这样谢来谢去,岂不是平添生分。” 印无映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欲言又止,似乎是有什么事让他犹豫不决。 “怎么?贤弟是遇上了什么难事?”丁玉焕问。 “难事倒算不上……”印无映沉吟着回答,“只是遇上了一些修行方面的问题,却并无师长前辈教导,不得其法,所以贸然来打扰丁兄,冒昧之处还望见谅。” 修行方面的问题?丁玉焕心中一跳,难不成跟江辰斯之前所说的,他突破了童生二层有关?可若是真的跟影族有关,印无映怎么会这样光明正大地对外人说出来?而且,印天璃是印氏公认的天之骄女,在修行的问题上,要比自己这个靠丁家财力堆出来的“第一公子”更要有发言权,为何印无映不去问自家族姐,反而舍近求远,要来问自己? 心中转过了许多念头,丁玉焕面上却丝毫不显,依然笑嘻嘻地说:“没事没事,不冒昧,贤弟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为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印无映闻言,便开口慢慢地说道:“丁兄,之前你问我为何在我体内感知不到任何念力,我说是因为受伤所致,那不是实话。” “实话是,感知不到我的念力,是因为天煞体质。”印无映一字一句地说着。 “丁兄之前肯定也听过关于我这种特殊体质的种种传言,但那些说法真真假假不能尽信,甚至这‘天煞孤星’的名号,也不过是因为我的父母和亲近之人在我幼年时便去世,众人以讹传讹而形成。” “我知道,丁兄和族姐此次的目标是捕获瑞兽,争取使它成为自己的契约灵兽。这其中,有需要我出力的地方,我本不应该推辞。” 说到这里,无映顿了顿,看了一眼丁玉焕变得有些复杂的神情,又继续说下去道:“可是,丁兄要好好想一想,如此重要的任务,我不信丁家就一点准备都没有做,要完全靠印家,靠我这个‘天煞孤星’去当先锋。” 无映是凭着自己猜出的线索,在试探丁玉焕,想要从他的口中套出点实情。 半真半假的一席话说下来,果然让丁玉焕认为,无映已经知道了印天璃大致的计划。于是他轻叹了口气,回答道:“贤弟,你说得对。我们丁家自然有所准备,从来就没有想要利用或染指你们印氏,没有动过要用活人做诱饵的念头。” 48.文修武修,野人龙纹 听到丁玉焕这句话,印无映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用活人做诱饵?也就是说,自己,其实是被印天璃想要用来“喂”瑞兽的诱饵?所以印天璃不小心说出了瑞兽克制黑暗的特性后,才会怕自己觉察,匆忙岔开话题后离开。 而看到印无映的脸色变化,丁玉焕的表情也不好看了。敢情,这小子并不知道具体计划,只是猜出了一点皮毛,然后专门来诈自己的? 但话已出口又不可能收回,丁玉焕只能无奈地补充道:“无映兄弟,你这……唉,不管你之后要做什么,可一定别让你家那个印天璃知道,是我透露了信息。不然,估计咱们两个家族之间就好不了了,咱俩之间的营生也就会很难进行的。” “丁兄不必多虑。”印无映说,“我只求做到心中有数,不让自己的身家性命再被人糊里糊涂地坑害掉。至于咱们两家的关系,自然是保持良好才更对咱们俩有利,我不会做那种损人不利己之事的。” 丁玉焕闻言,静静地看了印无映一会儿。然后,突然又恢复了笑容,说道:“很好~很好。本公子的眼光果然不错,你一个童生二层的十三岁少年,就能将我们丁印两家年轻一代的顶尖人物都周旋在你的意愿中。你不错,真的不错。本公子有预感,把你当做一份投资来做,不会赔本!” 童生二层?印无映却是听到了关键信息点,昨天他才刚刚突破的事情,丁玉焕这么快就知道了? 印无映向着丁玉焕望去,正好对上了对方也正望过来的目光。眼神交汇,似乎是有着说不出的暗藏交锋意味。 青葱少年,生在世家大族,不论是天生富贵,还是生来天煞,都早已过了可以单纯的时候。但好在少年意气,多的是惺惺相惜,而不是睚眦必报。 相视,就一笑,各凭缘法各有报。 “这就是贤弟所想要问的修行上的问题?”丁玉焕笑道,“都问完了?” “还没完……”印无映也笑,“还得再叨扰丁兄一会儿,我还想知道一些关于武修和野人功法,以及龙纹军士的事情。” 这些事情关系到接下来很有可能会再遇到的敌人,和自身的生死存亡。 算不上是什么秘密。只不过是没有世家大族的信息来源,普通人很难接触到相关信息而已。而且,丁玉焕自然也希望当敌人来临时,能够多一份助力是一份,便也没有什么推脱和隐瞒。 “武修与文修一样,都是吸纳日光为己用。但不同的是,文修们修炼出的念力是作用于外物,而武修,则是作用于自身,用念力来将自身躯体不断淬炼提升。” “童生境,文修是打通双目两端太阳穴;武修则是淬炼完两侧双臂。 秀才境,文修是打通鼻翼两侧睛明穴;武修则是淬炼完左右两腿。 举人境,文修是打通唇上正位人中穴;武修则是淬炼完腰腹背处。 进士境,文修是聚念力于眉心印堂穴;武修则是筑造防御在心门。” “野人的功法,却是没有这些循序渐进的步骤,只是一味吸取尽可能多的自然之力,不求将自然能量全部为己所用,而是讲究借用体内的自然之力,与外界自然环境沟通,从自然中凭运气得到力量馈赠。所以野修的本领大都是基于花草树木,在丛林中战斗,他们的功力会增强。” “而野人部落经过世代多年的探寻,也找到了一些获得自然馈赠的规律,不用完全凭靠运气。这也就是现在他们的王室所修之功法,以及这一代野王开创的,培养龙纹军士的秘法。龙纹军士身布鳞片,头生犄角,鳞片上更是有繁复的花纹,一经出世,所向无敌。” “这一代野王单名一个叶字,称得上是野人历史上最惊才绝艳的一位君王。他不仅凭一己之力统一了众多各自为政的小部落,成为了野人共主,甚至还为野人部落研究出了众多新颖的秘方。这次印天璃所中之凝香毒,也是经他之手改良过,才会如此好用。” 在丁玉焕讲述这些时,印无映听的十分认真。此时见丁玉焕停下来,便开口问道:“若是这野王真的如此厉害,此种人物,很难没有野心。今次之事,林子达与野人勾结,会不会是他们已经开始想要发动什么大的阴谋,想要对我大照朝正式开战了。” 丁玉焕摇头,“正式开战?我想野王不会这么鲁莽。野人部落所在绝大多数都是在边疆丛林之中,是我大照朝和影联盟势力的交汇处。野人跟两方的关系,可都不怎么友好。如果倾尽全力攻打一方,很难保证不被另一方抄了老巢。今次之事,我倒倾向于觉得,野人只以保护瑞兽为借口,借机灭了我们世家大族的一大批潜力子弟,让多年来各族辛苦培养的心血化为一旦,削弱我们日后的顶尖强者数量,而已。” 印无映点头表示赞同,“这好几天过去,我们车队并没有刻意掩盖行迹,这一路上却依然平安。若是有大照朝内部的家族势力参与,就算不直接动手追杀我们,但我们的行踪也不可能这么久没有泄露出去。所以我也觉得,事情并没有牵涉太大。此次之事,很有可能是林子达与野人公主叶小野的私下盟约,并不是整个林家与整个野人部落的结盟。” 听到他这么说,丁玉焕的眼睛亮了亮。这个印无映,还真是心思敏捷,大胆敢言。不仅敢直接诓出关于“诱饵”的实话,而且还能一针见血地发现问题的关键所在。 “若是这样,那咱们的机会便也能大上不少。”丁玉焕说,“我记得之前在驿站中时,你曾用过一招威力很大的法术,竟能将念力爆开,将兽化后短暂达到秀才境的林子达直接伤到,我之前竟从未见过。” 丁玉焕说的,是无映催动影脉,排斥出纯粹日光的日光爆发。 这并不属于任何一种功法或法术的招数,丁玉焕自然不可能听说或见过。 49.梦兆故里 于是印无映露出为难的神色,回答道:“丁兄,这法术涉及到我印家独有之密,恐怕不方便透露。” 丁玉焕摆摆手道:“贤弟莫要误会,我不是想要窥探他人之秘密,而是由于贤弟体质和念力之特殊,忽然想起了一则传说,故而才好奇多问了几句。” 传说?印无映露出疑问的神色,但这次丁玉焕却并没有再多说,只是简单说了句:“依稀记得我小时候看过的杂书中,有传奇故事记载海外有奇人异士,可在念力离体后依然自如操控,指挥着它们形成种种繁复的形状,或者聚在一起威力极大地爆开。” 印无映闻言,若有所思。 ————————— 时近正午,丁家的车队大摇大摆地进入了摇光镇。 印无映和印天璃的车子,都跟着丁玉焕那辆最大的奢华马车,进入了镇上最大的客栈——北斗酒家。 本来江辰斯是千万个想要请丁玉焕到他的宅子上去住的,但无奈这位丁家第一公子执意要来尝尝这北斗酒家十分有名的菜肴,而北斗的招牌菜为了保证最佳味道,都是现做现上桌,拒绝向外送。 所以,江辰斯只能前前后后将酒家的上上下下一干人等全部打点妥当,生怕他们怠慢了自家公子。 殊不知,北斗酒家的掌柜,此时正趁着其他人都在忙,疾步来到了丁玉焕的面前,十万分惊喜地扑通跪倒在地,口中呼喊:“主子,你怎么会突然来我们这里?” 丁玉焕却赶紧看了看四周,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轻斥道:“小声点!别让我们丁家人给听到了!” 是的,如果让丁家人听到,北斗酒家的掌柜居然奉自家公子为主子,那就真称得上是一桩大事了。 因为,北斗酒家是丁家在摇光镇上酒楼生意最大的对手,跟丁家经营的定光楼向来十分不对付。 丁玉焕说要来这边住,用的借口是要尝一尝这边的招牌菜,并考验考验他们的服务。江辰斯觉得自家这位公子可能是想要为难北斗酒家,所以才没有坚持将丁玉焕请进自家府中去就近巴结。 毕竟,如果能让多年来的对手吃瘪,江辰斯也是很乐见其成的。 可丁玉焕此时正跟北斗酒家的掌柜郭鑫私下里说着话,看两人的模样,应是已相识很久,并关系匪浅。 “我们路上受到了野人偷袭,林家林子达勾结了野人公主。”丁玉焕简略地说明了一下情况,“我们接下来还要进入星雾森林,那跟着我的是印氏的印天璃和她一个化名“小鹰”充当书童的族弟。郭子,这次要靠你了,丁家在这里的这位掌事江辰斯,私心太重杂念太多,不是一个能老老实实听命办事的人。” 郭鑫本就跪在地上,此时闻言,一个响头就磕了下去,坚定地说:“主子有命,郭鑫必当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轻点轻点。”丁玉焕连忙制止郭鑫还要继续磕头的举动,“你们怎么都这么爱说‘万死’呢,我也不用你刀山火海,只要在你活着的时候,尽全力好好给我办事,事成自然也少不了你的赏赐。” ———————— 北斗酒家顶层,角落处一间下等客房中。 印无映吃过了午饭,正躺在床上小憩。 虽然这只是一个边塞小镇酒家内的下等客房,但已经是无映自从在这个世界醒来之后,所睡过的最好的床铺了。 在庄子上重病困苦时,与印天璃风尘仆仆赶路时,一路躲避追踪风餐露宿时,那居住条件可想而知。 再加上身体连伤带累,确实需要休息,无映躺了一会儿,就真的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无映似乎再次回到了现代社会,但却并没有变回那个大四学生吴英。他用印无映十三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古代的装束走在校园里,以往的亲朋好友与他对面相逢不相识,变得熟悉又陌生。 无映想要上前去与他们打招呼,却发现对方看见他,都纷纷露出了惊慌的表情,不等他靠近,就都匆忙四散逃开。 这时,无映的眼前突然有光芒乍亮。 他抬眼望去,发现一栋看上去很熟悉的建筑楼正在冒着黑烟,生着火光。周围开始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从他身边跑过,依稀听见他们喊着“爆炸了爆炸了!实验楼爆炸了!快跑啊!”“有化学物质泄漏!有毒气体!有毒液体!还有粉尘颗粒,都有毒!” 印无映恍恍惚惚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下意识地向前方那个他很眼熟的建筑走去,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曾在那里发生过什么。 而此时身在北斗酒家客房中的印无映的身体,影脉又开始忽隐忽现,但这次出现时的感觉,变得有质感了许多。而他的左太阳穴处,双色光芒也闪动着,却是一种更加幻化的状态,黄色光朦胧着像是一股雾气,白色光氤氲着像是一段浅水。 梦中的无映自然是不知道这一切的,他甚至已经不觉得自己是处在了虚渺的梦境里。当他走到那栋建筑楼下,看到人们焦急的神态时,不由得也在心中跟着有了些焦急。 一个面容威严的老者正站在最前面,对着几个身穿实验隔离服的年轻男女训斥道:“胡闹!你们这是胡闹!肆意妄为!光的基本特性是波粒二象性;影的本源是视神经感知,是依托于光才会存在的虚体,光影怎么能互融?!非要一意孤行,如今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你们谁能承担后果!啊?!” 无映听得糊涂,便又靠近了点,然后听到了年轻男女中的一个姑娘有些不服气地嘟囔着:“可是我们真的快找到‘太影’了啊?‘太影’就是不依附于光,也能独立存在的影子。” 说完,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扭头朝着无映的方向望过来,然后,目光便死死地盯在了无映身上。 这位姑娘的面容清秀,神态认真,无映在她的注视下,不知怎么就莫名心虚,张口欲喊。 50.最美不过,人间烟火 无映的嗓子干哑,一阵咳嗽后醒了过来。 急忙地审视着四周的环境,又在房间中四处确定没有人真的用那种眼神在注视着自己,无映的心情才略略平复下来。 坐在床边,看着床上隐隐约约有自己睡梦时透出的汗迹,无映的思绪有些烦乱。梦醒后,梦中太过细节的东西他记不清了,但大体情节还是有印象的。 无映现在明白过来,自己应该是去到了实验室爆炸后的校园。 至于这是真实还是臆想,无映倾向于认为是真的。因为,梦中人所提到的“波粒二象性”“虚体”等名词,是他这个文科生之前压根就不知道的,就算是臆想,他也不会自己就能生生学会了科学名词啊。 但可惜的是,无映对于梦中人的语句本就没太听懂,醒来后更是只记得只言片语,唯一清晰的,就是实验室那个学姐提到了什么“太影”之后,猛然发觉并看向自己的灼热目光。 还有梦中校园内,所有人看见无映后,都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 很奇怪。 但再奇怪,这梦境中的所有事情,涉及到无映的来历,以及模糊的关于这个世界的规律本源,无映注定无人可与分享,只能自己默默探寻。 ———————— 傍晚,印无映与印天璃都被丁家的仆从请出,跟着丁玉焕一起,在这北斗酒家品尝号称人间至味的菜肴。 印无映第一次见识到了,这位豪商丁家的第一公子,日常的吃饭排场是如何讲究的。大厨亲自上菜,仆从一侧一个,一菜一净口,各碟配各酒。 印天璃也是相同的待遇。无映此时还作为书童,是下人身份,因为是客人而得以上桌同时用餐,但这些礼遇就都没有了。不过无映也并不想有,他还真的不能习惯吃个饭都要被服侍成这样呢。 反观印天璃,虽然刚开始时也被这么大的架势给弄的有些乱,但很快也就进入了状态,意态自如起来。丁玉焕更是不必说,那趾高气扬的模样又出现了,指手画脚的,像是觉得这般排场还不够似的。 绝大部分的人都围着他们两人转,倒让无映坐在一旁,像是一个看客,微笑着欣赏这向名向利的人间常景。 无映摸了摸自己早已经空了的钱袋,和达到童生二层后一直用来配合日常吸纳入体的日光而修炼,也已为数不多的影石,心中轻叹,看来,自己的买卖也该尽快做起来。 早点挣到些身家,也好在进入星雾森林前,尽量多地做些治疗和防身用的器物准备。毕竟,这趟意在瑞兽的森林之行,怎么看都是凶险重重,多一分准备,说不定关键时刻就能救命。 这时,丁玉焕也正朝他这边望过来,正对上无映满眼憧憬的眼神,丁玉焕愣了一愣。随即,他看了眼无映面前的碗碟,又看了眼自己的,恍然大悟,自以为明白了印无映的期待。 “来来来,今天大家同乐共欢。”丁玉焕招呼着,“小鹰,你这一路跟下来也不容易,也一块儿常常这道菜。快给他也端一份来。” 印无映知道丁玉焕理解错了,但有好吃的,他也没必要非得推辞,便任由丁玉焕替自己张罗上同样的菜色。 给无映上菜的竟是杨子,想来是江辰斯到底不放心自家公子的吃住,硬是在北斗酒家也安排了丁家的各种人手。杨子趁人不注意,还偷偷多给无映的菜多加了些分量,让他不仅能吃好,也能吃饱。 杨子觉得,跟他一样都是下人的小鹰,吃饱了有力气才是第一要务,否则伺候主子的时候气力不济出了差错,那可是比吃什么好的都要要命的事。 印天璃看到丁玉焕如此照顾无映的态度,秀眉又轻轻蹙起,不知道在思量何事,但倒也没有对无映的饭菜多说什么。 北斗酒家的掌柜郭鑫,虽然被丁玉焕特意嘱咐不要露面,但还是在暗中,默默观察到了这一切。 他别的没看出来,只看出来一点:这上面坐着的两位公子小姐,对于这位叫做小鹰的书童,都是看似随意其实很在意的态度嘛。 郭鑫与江辰斯不同,他虽然也善于察言观色的经营之道,但对于其他方面都没有太多的心眼,察言观色这项本领也大都是用来做到让客人“宾至如归”。所以,他虽然也发现了小鹰不同于其他书童的迹象,却只是很放松的认为,嗯,肯定是自家公子顽皮,又不知道从哪里结交了一些所谓的“奇人异士”啥的,就一时兴起带着了。 可怜印天璃好好的第一文修世家小姐出身,也被郭鑫给归到了这种“江湖草莽”之辈中…… 这时,大厨终于上了最具盛名的一道菜,盘子中五颜六色的,煞是热闹好看。倒与它本身雅致的名字有所反差,菜名是——清望驻欢。 印无映试着一点点地尝过去,发现这菜确实有奇异之处,竟是在整体的味道之下,每个颜色还有不同的小味道,彼此之间既有区别又有关联,且对味觉还有着深入诱导作用,从吃第一口开始,无映就不由自主地一直吃了下去,没舍得中途再停下。 “人间至味是清欢,果然不错。”连印天璃这种对于修炼之外事物并无兴趣之人,都忍不住出口赞叹。 丁玉焕也满意地点头,道:“这道菜的主料就是清欢草,它们长在丛林里野人控制的区域内,十分难获得。这北斗酒家只是一个镇子上的小店,能够找到清欢草,并将它做到这个程度,也算是不错了。” “只不过我丁家,如果真的想要较真的话,区区清欢草,何足道哉?”最后,他没忘记自己丁家公子的身份,还是很嚣张地表明了下自己的立场。 话音落下,场间诸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见印天璃脸色突然大变,闷哼一声后捂住肚腹疾声厉色开口:“丁玉焕!你居然害我!” 丁玉焕见到她的模样,先是吃惊,然后听到她的话后,吃惊变为了愤怒:“怎么回事?北斗这饭菜有问题?” 51.尤为美人可凝香 “我看是你有问题!”印天璃狠狠瞪着丁玉焕,想要直接出手,却苦于本就没恢复多少念力,如今又中了招,更没有力气。 丁玉焕一拍桌子腾地站起,先是对北斗酒家的厨子和小二们喝道:“都给我站着不许动!”然后转头十分不屑地说:“印大小姐,你就算是看我不顺眼,也不用把自己中招的罪过推到我身上啊。我要是想害你,就你现在这状态,都不用其他丁家人帮手,我一个人就能将你办妥了。” “你!”印天璃气愤又语塞,只好去看印无映,发现印无映吃了相同的菜色,也并没有任何异样。 “大小姐,先别着急。”无映连忙代入到书童小鹰的身份,上前去扶住印天璃,劝道:“你现在感觉是如何,严不严重?” 丁玉焕又插话,“要是我想害你们,你现在还能说这么多话?我做事从不拖泥带水,若真想要害你,肯定不会像那个林子达一样,只是封住你的修为。” 闻言,印天璃面上更不好看,觉得丁玉焕是在嘲讽自己连续两次中招。 好在这时候郭鑫急忙赶了出来,对着三人连连道歉分辨,没有再给印天璃更多的和丁玉焕互怼的机会。 “公子小姐明鉴啊!”郭鑫叫苦连天,“我北斗酒家多年来诚信经营,食材都是千挑万选最新鲜的,镇上人都知道,我家菜品是最有保障的啊。再说,借给小人一千个胆子,我也不敢对丁家的公子下手啊,那不是亲手给定光楼将把柄送上门吗!” 丁玉焕却一副不想听他说话的态度,咣咣地拍着桌子,“你就是这里的掌柜?少给我扯这些没用的,今日不说出个道理来,我跟你们没完!” 见状,北斗的大厨赶紧也上前解释,“丁公子啊,我们知道您要求高,这顿饭菜是我亲自领着人在厨房忙活的,都没给别人做什么菜,全心全意的想要先让您满意呢。这不,做菜余下的原料还在厨房里呢,您要是觉得菜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以让人去……”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停住了,因为,一阵浓郁的香气突然升起,不同于饭菜之香,那是一种馥郁的味道,让人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所有人都被这毫无预兆的变化给转移了视线,视线落处,却是面容呈现痛苦之色的印天璃。 那香气的来源,竟是印天璃。 随着这香气的产生,印天璃似乎是完全昏迷了过去,靠在印无映的身上,眉头紧皱,嘴唇紧闭,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 “我先把她送回房去。”印无映也皱眉,边说话边蹲下将印天璃直接背到了背上。他距离印天璃最近,闻到的香气也最浓,不知怎么的,就这么短短片刻,他的头竟是有些晕了。 印天璃毕竟是他的族姐,代表着印氏的颜面。眼下这情况,还是先将她妥善安顿下,好过于撑着身体在这里忍受嘈杂。若真是出了什么事,也不至于被人多口杂地胡乱传扬。 ———————— 北斗客栈二层,印天璃所住的上等客房内。 印无映、丁玉焕、郭鑫三人围成一圈,看着已被在床上躺着的印天璃,全都面色凝重,各有各的心事。 最后,还是身为此地主人家的掌柜郭鑫先开了口,“这位小姐……身上的奇香似乎非同一般哪。” 这还用你说?丁玉焕趁人不注意,瞪了郭鑫一眼。 今天的晚饭丁玉焕本来是要为这次逃避野人的旅途做个结尾,也顺便再提醒一下印家这两位,不要忘记了丁家一路上护持的恩情。还想对接下来的星雾森林之行做个大体部署,提前掌握主动权。谁能料到,竟突然出了这么个事。 尤其是,丁玉焕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不管是自己还是北斗酒家,都并没有做任何手脚。 摸不着头绪,比做贼心虚更要让人烦躁。 所以丁玉焕才会顾不上多加掩饰了,直接冲着郭鑫使眼色,示意他废话少说,赶紧好好想想这中间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又是谁会干这种事。 印无映算是三人中,最关心印天璃安危之人。他看着印天璃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以及闻着屋子里越来越浓郁的香味,不无担忧地问:“医者还没请过来吗?这香气,恐怕确实有古怪。你们闻着晕不晕?” “有一点。”“不晕。”两个不同的答案同时响起。丁玉焕晕,郭鑫不晕。 三人互相望了望,丁玉焕猜想道:“郭掌柜是没有修行的吧。难道这香气只转么针对修士的?” 印无映也想起了,“在驿站中时,族……大小姐就是中了林子达的一种叫做什么‘凝香毒’的,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就中了毒的。” “凝香……毒?”郭鑫像是想到了什么,沉吟着重复了一遍这名称。 “知道什么就赶紧说!”丁玉焕不耐地道。 郭鑫看了印无映一眼。丁玉焕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不要紧。再说他也赶不出去的。说吧。” “是。”郭鑫应道,“公子们,小人只是个普通的边疆小民,对于你们说的那些修行界里的事情一概不知,但是说到这‘凝香’二字,倒是让我想到了之前听说过的一物。不叫凝香毒,而是叫‘凝香花’。” “这种花早年十分盛产于咱们这西南边疆,因为香气独特而特别招女孩子们喜欢,都用它来做香料或水粉等物。但后来不知为何这种花越来越少,产量也少下去,近几年更是几乎完全见不到了。” “此花有个很著名的特点,叫做‘尤为美人’。意思是,这种花的香气,似乎是会挑人一般,同样的品种和数量,越美丽之人佩戴上,散发的香味就会越浓烈,仿佛是将香气都凝聚在美人身上一般。故名‘凝香’。” 说到这里,郭鑫顿了顿,看了看印天璃,继续道:“这位印家小姐的情景,再加上‘凝香’之名,实在是不由得让人往那种花上去想。” 52.无病无伤 听完郭鑫的话,印无映深深皱起了眉头。 如果这么说的话,难道是这摇光镇中有野人的暗线,不愿意看到他们进入星雾森林,所以才选择趁着他们聚在一起吃饭的机会,暗中下手? 但不对啊,如果说印天璃又是被下毒了话,同样的凝香毒,印无映记得,当时在驿站中,印天璃身上并未曾散发出任何香味啊,更不要说像这次一样,持续香了这么久。 郭鑫看了看沉默着的两人,又斟酌着说道:“其实,如果要说谁最有捣乱的动机,我还真的想到了一个人。江辰斯。” 是啊,作为彼此最大的竞争对手,北斗酒家的饭菜出了问题,自然是掌管定光楼生意的江辰斯最高兴。而且,如果是其他人,想要阻止这三人的脚步的最佳方法,应该是去设计此时三人中最具实力财力的丁玉焕,而不是印天璃。 所以只有江辰斯,他不会去害丁玉焕,而且还为自家公子提供了在北斗酒家大闹的理由。 “来人。”丁玉焕显然也想到了其中的关节,扬声喊道:“去给我把江辰斯叫来,越快越好!” ———————— 摇光镇,定光楼。 江辰斯坐在二楼的雅间内,听着外面传来的消息,笑眯眯的一副很是满意的样子。 北斗那边闹起来了,看来,这次的事情办得不错。 当时他在车队还未抵达镇子前,就将小纸包交给忠心的手下让他尽早去安排,果然是明智之举。 江辰斯还不知道,自己的竞争对手和自家公子,已经这么快就将怀疑的矛头指向了他。 不过,他这么精明之人,也早就想过了事成后可能会被怀疑。不要紧的,他早就准备好了脱身的证据和说辞。 “掌事大人掌事大人!”丁家的家丁急急忙忙地跑上来叫道:“不对,不是他,不好了。” 江辰斯喜欢奉承别人,也喜欢听别人奉承他,所以家丁才会在掌事二字后再加上“大人”这个不伦不类的尊称。但这次,江辰斯听到这个称呼并没有很高兴,而是不悦斥道:“慌慌张张不成样子!怎么了?什么不对不好的?” “掌事大人,出事的不是那个书童小鹰。”家丁气喘吁吁地说:“是印天璃。而且,公子这会儿已经派人过来找你了。” “什么?!”江辰斯大惊失色。 他一直以来想要对付的,都是那个举止诡异的小鹰。在江辰斯的想法中,小鹰才是最需要提防之人。昨天,心腹手下还专门跟他汇报过行动计划,他觉得十分可行,没有问题。怎么今天这就害错了人?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但事已至此,江辰斯只能接受这既成的事实,而且,还要立刻去面对自家公子的盘问。 “走!”江辰斯恨恨地砸了一个杯子,然后站起身来,“我到要去看看,这到底是出了什么幺蛾子!” ———————— 北斗酒家,印天璃房间。 医者终于赶到,正在给印天璃仔细诊断。 半晌后,老医者直起身来,却没有立即表态说病人情况,而是捋着胡须,露出了一副疑惑的神情。 “奇怪,真奇怪。”医者喃喃道。 “怎么了?”印无映问。 医者回过神来,起身对着两人行礼,然后道:“这位小姐呼吸急促,但气血充足;脸色苍白,但并无内外伤;心脉略寒,但也不是什么大毛病。至于这异香,恕老夫不才,更是不识。老朽没用,并没有诊断出这位小姐的确切病症。想来,这位小姐是位修士,我只是个小镇上的普通医者,若这病症起因是修士的神通,本就不应是我能解决的了。” 印无映看了丁玉焕一眼,丁玉焕也一脸不解。按理说,江辰斯也不过就是一介普通人,并不能修行。丁家里他的手下就更跟修行占不了边。他们就算是要做什么手脚,怎么可能用的出‘修士的神通’? 可是,能够让印天璃毫无察觉,普通医者毫无办法,却又真的不像是寻常的手段。 好在江辰斯此时也已经被叫来,到了北斗楼下,可以直接将这些疑问,当面问个清楚明白。 江辰斯被直接领进了这间房间,他进来时,脸上的表情十分之正常。那是一副仓促间茫然而又听到了些什么的表情。不得不说,江辰斯不仅仅在揣度人心、曲意逢迎上是把好手,在演技上,也是称得上‘造诣深厚’啊。 他没等丁玉焕开口问,就一脸关切地主动先说话:“公子,我听说北斗这边的饭菜不干净?您没事吧?要不,您还是跟我一起回咱们丁家的地方去住吧。” 郭鑫闻言,在旁重重地哼了一声。江辰斯也不甘示弱,不屑地朝着他那边翻了个大白眼。 “你怎么能确定是饭菜不干净,不是别的?”印无映抓到了一个小重点,“我们三人今天可都是吃的一样的饭菜,我们两个都没事,也许她是通过别的方式被害的?” “哟,这我可不确定。”江辰斯眼睛一眯,瞥了无映一眼,却依然面朝着丁玉焕解释道:“公子,我随口一说而已,这小鹰竟在一字半句上较上真了。”接着又问:“不知道印大小姐现在是什么状况,是什么病还是受了什么伤?” 丁玉焕看着这位丁家的摇光镇掌事者十分自然的做派,一时也拿不准刚才针对江辰斯的猜测是否正确,又没有确凿的证据,便还是回答他道:“医者刚才说,无病无伤。但她一直持续昏迷不醒。” 江辰斯听了这话,心中大定,悄悄看了眼床上的印天璃,暗自庆幸,虽然人选弄错了,但好在那东西还是没有露出什么破绽的,公子他们看来也并不肯定暗中之人就是自己,所以还是可以使用他原来就准备好了的说辞。 “既然如此,公子为何认定是有人要加害于她呢?”江辰斯头头是道地分析着,“我看印大小姐这样子,倒像是睡过去一般,并没有很痛苦。也许,只是使用或服用了什么性质相克的东西,所以被它们给对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