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所有的情动皆是初见。 正值三月桃花盛开的时候。 花园里清香阵阵,如天降朝霞,粉妆处处,白裳浅点。一张金纱小网穿梭在桃林之间,追赶着蝶儿飞飞停停。清风拂去,花瓣儿被缓缓吹落,纷扬而下。一双纤纤素手将花瓣小心地接捧,金纱小网便落在了地上,追丢了隐入别处的蝶儿。 那一年,凤临正是金钗之年。 “公主!” 和凤临同样身高的少女从远处小跑过来,一张俏脸儿因跑得太急而泛起红晕。她提着裙角,露出一双做工精细的绣鞋,鞋面儿刺着粉红小燕儿,一只着北,一只往南。少女笑嘻嘻的给凤临端了个礼,不伦不类的,失了该有的规矩。 凤临却并不嫌弃她的失礼,折了一枝桃花戴在她的耳边。少女天真烂漫,桃花独添俏妆。“真好看!”她托着少女的双手,眉眼含笑,暖了倾世的人间芳华。 “春裳,你怎么来的这么慢,磨磨蹭蹭的?今日傅将军回城,咱们可得快些出宫才好!”凤临道。 被唤作春裳的少女眼底含羞,略微扣紧被凤临托住的双手,开口尽是歉意:“女帝命我着人收拾寝殿。新来的宫女儿不知轻重,碎了一只琉璃瓶,刚清理稳妥,便跑来寻你啦!公主你可不要生气呢。” “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来呀,咱们这就出宫!” 闻言,春裳看似有些迟疑。她拉着凤临的手,桃花瓣儿轻落肩侧,滑过裙裳。 “公主,没有女帝的旨意,咱们是不可以出去的。”春裳失落道。 凤临倒是笑了。 她不急着解惑,拉着春裳径直从花园儿的小路出去,在一处宫墙边停下。“瞧,咱们就从这里出去。”凤临拿开遮掩的枝杈,面前正是一处可以容人随意钻进钻出的狗洞。 “呀!”春裳一声惊呼,赶忙拦在了凤临面前:“公主千金贵体,怎么能钻狗洞出入!万万不可,万万不可!”瞧她那般紧张的样子,好似身后的不是狗洞,而是火海。 “春裳,你怎么这么不懂变通呢。” 凤临觉得无趣,扳着春裳的肩膀把她推到墙边,速度虽快动作却略有呵护。“走啦!”凤临又是一声低唤,半个身子已经钻出了洞外。 无奈。 春裳只得紧随着凤临,从狗洞钻出宫墙。 “真好!总算出来了!” 宫墙外树林幽静,凤临深做呼吸,心情自是欢畅愉悦。 若非无意间发现此处洞缺,她必定会被久困于这深宫之内,纵有锦衣玉食,却如金丝笼中的雀鸟,非女帝旨意不能擅自出宫。 “公主,若是被女帝知道,又该被罚抄《宫训》了。” 春裳随后钻出狗洞,娇俏的小脸儿略有愁绪。她整平凤临的衣肩,拂去上面的泥土,倒是忽略了自己面颊上的一处泥渍。 “没事儿的。四喜她们我提前打过招呼啦,若是真的被母帝罚抄《宫训》,那就抄给她好啦。嘿嘿,反正她从来不会检查。” 凤临抹去春裳面颊的污泥,见她俏脸儿微红煞是可爱,不觉上前偷了个嘴儿。被亲的少女忘记了闪躲,掩面背对着凤临,羞得直跺小脚儿。“你这人...哪里还有公主的端仪嘛!”春裳嗔道。 “我喜欢亲就亲,和我是不是公主有什么关系?难道春裳你不愿意吗?”凤临笑吟吟地凑了上去,道:“以后要是我当了女帝,定要让春裳做我的皇后,才不会另纳皇夫叻!”掩面的双手被她轻轻拿开,春裳眼底泛起泪花,不知该说些什么。稍后,她主动送上了自己的小嘴儿,紧闭双眸,且做回应。 她心道:能得公主这般言诺,哪怕有朝一日万劫不复,亦在所不辞。 树林的小路曲曲折折,阳光透过枝桠洒下斑驳树影,在少女的面庞留下细碎的浅光。清淡的胭脂香随鼻息漫过,凤临轻抚着春裳娇艳欲滴的唇瓣,亲热了半晌,仍然不觉得满足。 春裳自觉气息不畅,哪里吃得消凤临如此无赖,赶忙推着她的肩膀要她停下。她道:“公主,哪知你这般缠人,在宫里头可不是这样。” “宫里看的紧,哪能像现在这样自在?”凤临笑道,却是想起了正事,惊呼一声,拉着春裳的手直往外跑:“你瞧我,光顾着和你亲热啦,差点儿把傅将军回城这事儿给忘了!咱们可得抓紧时间,不然过了时候,可就瞧不见傅将军的马上英姿啦!” 春裳被拉着跑得过急,没多久便失了力气。 “公主,你...你为何这般执着见到傅将军?若有...有意见她,召她进宫便可,何须...何须公主亲自动驾?” 闻言,凤临松开了春裳的手,亦是劳于奔跑,忙不迭地把气喘匀。“春裳你不懂。”凤临脸色微红,撑着双膝大口呼吸:“文武百官,史上帝王。我最敬佩的,只有傅将军。她年纪轻轻就成了将军,如她那样的女子,领兵作战不逊男子分毫。带兵三千,却能大破敌军一万,深入虎穴,独取敌军将帅首级。你说,傅将军如此将帅,若我以公主身份随意将她召见,岂不是轻慢了她?” 歇息的差不多了。 春裳重新搭上了凤临的手,道:“春裳虽然对傅将军的威名一无所知,但公主所钦佩的人,春裳亦会尊重。” 凤临对她浅浅一笑,紧握住春裳的手,合着彼此的步伐,跑出了树林。 傅雪迎今日奉命回朝。 京城内外的摊位已经被城中兵卫全部肃清,百姓们等在街道两侧,目不转睛地望着城门方向。傅雪迎威名远播,□□夏周敌兵的事迹更是口口相传。如今她班师回朝,城中大小皆盼着一堵将军的风采,夹道迎接,也是应当。 午时将近。 两队带刀兵士在前头首先开路,接着是骑兵高举傅军大旗缓缓前来,他们用力挥舞手中旗帜,气势涌动。“傅将军!傅将军!”旁观的百姓里不知是谁起了头,便听得一声又一声齐齐地高喊:“傅将军威武!傅将军威武!” 凤临循着百姓们的高喊声赶了过来。春裳跟在她的身后,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大口的喘息,道:“慢...慢点儿。” 凤临当真停了下来。 她凝视着远处骑马而来的队伍,领头的女子身披银色铠甲,随意夹着头盔。她扎着高高的马尾,如瀑的黑发垂落背间。女子面庞微冷,眉间英气难掩,更添绝俗清貌。 “傅将军!”凤临在人群后边低声轻叹:“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如今能以这样的方式见到将军真容,乃人生幸事。” 阳光刺眼,傅雪迎循声望去,刚巧和凤临的视线接触。 黑色的瞳仁,双眸之内尽是飞扬的神采。不过匆忙一眼,便叫人失了心神,着迷不已。 傅雪迎捂住了心口,迎着阳光径直驾马而去。她难忘凤临那双包罗着盎然春意的眼眸,有生以来,初次情动,怦然不已。 “公主,咱们该回去了。”春裳声音不大,却是被傅雪迎听得清楚。 原来是临女。 傅雪迎回望一眼,复而抓紧了缰绳。 她想得到她,凤临。 第3章 花园叙旧,二见临女。 已是正午。 围观的百姓早已散去,京城内摆摊的小贩恢复了叫卖,盘算着今日得赚几钱。浩浩荡荡的队伍被妥善安顿,女帝在正殿设宴为归来的诸位将领迎接洗尘,却独独寻不见公主的影踪。 宫外的树林。 凤临拽着春裳竭力快跑,不多时便失了劲头,俯着身子喘息不停。 “累死了累死了。早知会这般折腾,便不该出宫。还好,没有错过傅将军回城,瞧她那般英姿,果真女中豪杰,不输男儿。” “公主,快回去吧。咱们偷出宫外太久,若是被女帝知道...”春裳言而又止,终是怕极了女帝的责罚。不过想想,便失了底气。 凤临亦害怕被罚,不等把气喘匀,忙不迭地拽着春裳直奔出来的地方。 二人跑得甚急,满头大汗。险些虚脱之际,终是找到了宫墙角落的狗洞。“春裳,咱们得快点儿!若是被问及去了哪里,就说在假山那里陪我读书。”凤临这边嘱咐着春裳,一半身子已经探进了狗洞。 哪知话音刚落,她停在原处动也不动,似是被卡住了身子,又似是... “公主,你怎么了?”春裳疑道。 凤临没有答话,僵在原地失了该有的动作。半晌,她往后退缩一步,弱声道:“母帝...” 凤临眼前站着的,便是大元的女帝凤雅。她身着龙纹宫袍,腰间系着白玉佩饰,靴边更有金线缝绕,无比尊贵。“怎么,你打算一辈子缩在这里么?还不给朕出来!”凤雅沉声喝道,眉宇间已然有了怒意。 春裳在宫墙外听见了女帝的声音,暗道一声“惨了”,心情顿时跌落谷底。 “是,母帝。” 纵有万般不愿,凤临还得从狗洞出来。春裳随她后边儿爬了进来,维诺地跪在地上,道:“陛下,春裳知罪。是春裳求着公主出宫玩耍,公主本不情愿,若非春裳执意...” “闭嘴。她若不愿,你如何说得动她?”凤雅甩动袍袖,着身边的嬷嬷道:“你们把公主带回寝殿,沐浴后着她抄背《帝术》,非百遍不得用膳,亦不准歇息。” “遵陛下旨意。”嬷嬷道。 抄背《帝术》百遍?! 闻言,凤临险些瘫软倒地,有心讨价还价,未等开口,已在女帝凌厉的目光里失了勇气。就连春裳亦是被此番责罚吓到,尽是无奈地盯着凤临,求不得,帮不得。 “还有你。”女帝哪里会把春裳漏掉,她眼盯着跪在地上的娇俏少女,道:“公主任性妄为时,你本当严词阻止,未料竟随她胡闹!现在尚且这般,若他日公主继位,你可曾想过后果?去吧,戒尺十下,另抄《宫训》百遍。”言罢,重回正殿摆宴。 正殿,百桌宴。 文武官员各居其位,美酒佳肴,舞乐作伴。 傅雪迎坐于百官首位,端酒欣赏艺妓舞姿,心有所想,面无表情。她身边的副将佘岚从来最得她的心意,偶尔言谈几句,目光轻扫,迎面尽是满脸阿谀的文官。 “将上,女帝回来了。”佘岚道。 傅雪迎未有动作,继续眯眸饮酒,浅酌半杯,轻启薄唇:“我知道。今日陛下设宴,你无需拘谨,想喝便喝,我不会怪责。” 佘岚没有动,斜眸望着居于正座的女帝,悄悄握紧双手。然而,傅雪迎却是摇头,伸手覆于她的拳上,轻声道:“不可。” “今日傅将军大胜而归,朕敬你一杯。”凤雅的声音自位上传来,她饮尽杯中美酒,又道:“傅将军在外征战数十年,扬我大元国威,百姓亦得安居,实在功不可没。朕今日着封傅将军为护国御师,赐一等爵位。诸军功将,皆有封赏。来,朕再敬一杯!” “臣等随敬傅将军!”众官附和道。 傅雪迎得女帝封赏,遂起身跪于大殿中央,道:“臣傅雪迎,谢陛下恩典。” 洗尘宴后。 女帝凤雅于花园单独召见了傅雪迎。 二人抛却了君臣的繁文缛节,赏百花,忆旧事。 “辗转光阴十余载。雪迎,你可还怪我?”凤雅站住脚步,不再以朕自称,更显亲近之心。 傅雪迎在她身后停住,摘一朵桃花,撒了散落的花瓣。她道:“如今你做君,我是臣,为的皆是百姓社稷。怪?我当如何责怪?” “当年母帝同时将我二人带回宫中,你样样不输于我。然而,母帝却择你习武,随军历练。若我那时执意阻拦,你岂会受那么多苦?直至母帝驾崩,亦不得而归。”凤雅道。 旧事重提,傅雪迎心中难免伤怀。她负手而立,面对着花园里争奇斗艳的百花,顿时失了赏花的心情。沉默时,凤雅的声音二度传来:“雪迎,你我可还是姐妹?” 如何不是?又如何是得? 当年的女帝之位,分明该是她的。若非凤雅封锁了母帝病重的消息,她如何会错失见母帝最后一面的机会?历代女帝,凡有心选定储君,都会对其加以历练,更会赐帝姓以视己出。 而母帝,她姓傅不姓凤。 “又如何不是呢?”傅雪迎浅笑道。指间花瓣碾染落下,再无曾经模样。她略有感叹,又道:“我奉命出征十载,而今归来,一切恍若变了模样。初时闻你纳了皇夫,后又诞下龙女。而我,沙场多年,终是一人。” “没有喜欢的人么?若是有,我便为你做主。”凤雅笑道,暗自宽了心绪。 做主么? 傅雪迎转过身来,“有,但不是时候。”她略有深意,不等凤雅细思,又道:“我还不曾见过临女,有机会,倒要瞧瞧。” 提到凤临,凤雅难免无可奈何。她道:“不怕你见笑,临女如今已有十二,仍不知收敛心性。此番设宴,她本该在场,谁知竟偷跑出宫,过午才归。雪迎,如今你回来了,我有意让她随你习武,骑马射箭亦不能少。历练一番,想必有所成熟。” “宫中武师甚多,何须我教她呢?临女年岁尚浅,纵是喜好玩闹也属常情。陛下当给她时间,才不致适得其反。”傅雪迎道。 凤雅摇头,道:“宫中武师到底只是些花架子,百官之中,我唯独对你放心。临女由你管教,我自然心安。那孩子通文不好武,又心思单纯,他日江山交与她手,我实在担心。”言语间,凤雅指着不远处的寝殿,又道:“不妨随我过去瞧瞧,临女被我罚抄《帝术》百遍,不知抄得如何。” “是。”傅雪迎于凤雅身后随行,面无波澜。 凤临被伺候着沐浴过后,着一件金色小衫披在身上。她端坐于书桌前,执笔抄写书中内容。不过几页,已是叹息连连。两位嬷嬷在她身边候着,时而磨墨,时而劝促她专心抄背。 “本宫好累。”凤临颓然仰于椅背,腹中略感饥饿:“李嬷嬷,你打小就疼爱本宫,舍得这般严肃吗?本宫好饿...” “殿下,老奴知道您饿。可陛下那边儿已经交代过了,若您不能把《帝术》抄背完,便不得吃喝,更不得歇息。”李嬷嬷为难道。 她自然是疼惜公主的,只是女帝已有旨意,她们这些做奴才的,哪儿敢违逆? 这般听着,凤临满脸哭丧地趴于桌前,脸颊沾了少许墨迹,失了白净。 “堂堂公主,坐没个坐像,成何体统!” 凤雅严厉的声音自殿外传来,凤临当即坐正身子,两位嬷嬷亦恭敬地施以宫礼,道:“老奴见过陛下,傅将军。” 傅将军?! 闻言,凤临突然转过头来,果然瞧见随于女帝身后的傅雪迎。她仍是一身戎装,笔直地站在原地。面容冷淡,不见丝毫情感。 “傅将军也来了。”凤临放下手中毛笔,双眸隐含喜悦。 她自是不知,傅雪迎见到她的瞬间,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异样的神采。她的脸上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便是见到心上人的情不自禁。“傅雪迎见过公主殿下。”她走上前来,望着凤临姣好的面庞,半跪在地,抬手抹去她脸间墨迹。那般柔滑细嫩的触感,随指间蔓延心坎,勾起了沉睡至今的情/欲。 第4章 往年旧恨,为临天下。 这是凤临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面对崇敬之人。 傅雪迎的五官那般深邃,她的嘴唇细薄,眉宇间点化一抹浅淡的柔情。她也在瞧着凤临,细细端详,唇间噙着丝丝浅笑,眼底亦夹杂着不曾被人读懂的特殊情愫。 “雪迎,你未免过于拘礼。临女不过是你的晚辈,论你我姐妹交情,她当唤你一声姨娘。”凤雅在她的身后说道。 凤临对母辈间的姐妹情谊略有知晓,遂乖巧的道一句:“凤临见过姨娘。” 傅雪迎却是不愿听到这种称呼的,她冷了脸,道:“君臣之礼不可乱。公主殿下,还请收回方才的称呼。” “雪迎,你过于在意君臣礼数了。”凤雅道,“你我多年姐妹,临女唤你一声姨娘也是理所应当,你又何须在意太多呢?” “陛下,恕臣不能受公主礼数。”傅雪迎固执道。 凤雅拗不过她,终是妥协,道:“好了好了,莫要为如此小事争论。你既是不愿,临女自然以君臣之礼待之。凤临,朕命你抄背的内容,你且抄了几遍?” 桌上散着几页抄纸,凤雅将它们拿了过来,道:“竟连一遍都没有抄背完整!李嬷嬷,她可是又贪玩了?” “回陛下,公主沐浴过后便专心抄背文章,不曾有片刻怠慢。”李嬷嬷道。 傅雪迎接过凤雅手里的抄纸,细瞧上面的笔迹。所谓字如其人,凤临的字瘦劲清峻,执笔轻重有节,字尾多显飘逸。如此变幻飞扬,傅雪迎不由赞叹一句:“好字。”她将抄纸放回书桌,道:“陛下,公主年纪尚浅,需得循循善诱。臣相信,只要稍予耐心,假以时日,公主定能成就气候。” “十二岁。朕十二岁的时候,已读书万卷,熟悉为政之道。她呢?整日无所事事,只知道偷跑出宫!”凤雅望女成凤之心甚重,哪愿意凤临那般堕落:“雪迎,朕将临女交给你,望你多加管教,好生让她收敛心性。朕通文不懂武,希望临女终能文武双全,也算不辜负朕的一番期许。” 文武双全,那本就是对历代女帝起码的要求。 傅雪迎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半跪道:“既是陛下所托,臣自当尽心竭力。” 凤临闻听傅雪迎要教她习武,不由振奋精神,满含期待,道:“母帝可是要儿臣随傅将军学艺?也就是说,她即为儿臣的老师喽?” “不然呢?”凤雅看着她,见她喜形于色,倒是笑了起来:“有傅将军教你,朕自然放心不少。奇怪,昔日朕要你习武,你总是百般不愿,而今倒是颇有兴趣的样子?” “母帝,傅将军乃女中豪杰,又是我大元的护国猛将。能得崇敬之人教授技艺,是儿臣的荣幸。傅将军英勇无敌,沙场之上所向披靡,儿臣愿以傅将军为榜样,刻苦学习,定不辜负母帝厚望!”凤临学那些江湖人士抱拳而立,有模有样,却也叫人忍俊不禁。 傅雪迎在凤雅身后望着凤临。那孩子未施脂粉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红润,她目光灼灼,眼中飞扬的神采黯淡了周围的一切。再没有哪处的风景,能比她眼底的浅笑更添美好。 当天回府,傅雪迎在书房的暗室呆了许久。 她在想凤临,那孩子的每个眼神,每个笑容,都深深占据她的脑海。有生以来,她的意识从未被任何人侵占,凤临不同。 傅雪迎不认为自己对凤临突然的感情是心理的扭曲,亦不觉得这颗萌芽是畸形的存在。征战沙场十余载,她的心坚硬如铁,从不曾被任何人和事左右。凤临的出现,成了她唯一的顾虑。 暗室里放置着旧年上代女帝赐赠的一些稀罕物件,傅雪迎将它们小心擦拭,随后放回原来的位置。那堆物件当中,有一方黄绢,上面是上代女帝的赐字:文通武能,当为女帝。 她手握这块黄绢,胸中怒意顿起,眼底怨恨渐浓。“凤雅。”傅雪迎狠狠咀嚼口中名字,待情绪恢复,终是放下黄绢,离开了暗室。 佘岚在书房等她,手中端着尚且温热的茶水。“将上,您在里面待了很久。”佘岚将茶水递过去,又道:“属下不懂,将上为何迟迟不肯动手。如今您名声在外,若起兵伐帝,朝中百官必定响应。何必还要回朝受封,屈居她人之下?” 傅雪迎呷一口茶,道:“时机尚未成熟,不可乱动。”她放下茶杯,并无饮茶的心情。“吩咐你安排的事情,可是妥当?” “回将上,已经全部稳妥。料凤雅心有怀疑,也揪不出可用的把柄。”佘岚道。 “那就好。”佘岚做事,傅雪迎向来满意。她摆弄手里的玉牌,将它扔给了佘岚:“这块玉牌你暂且拿着,他日定有用处。过些时日,你代我向朝中官员请帖拜会。我打算于府内设宴,探探他们的虚实。还有,吩咐他们打一把轻便些的长剑,我后日要用。” “轻便些的长剑?”佘岚不是很懂她的意思。 傅雪迎看着她,道:“便是给少童使用的长剑。”她起身,与佘岚并肩而立,莫名感怀:“是不是人一旦有了情/欲,便容易被感情所累,失了自己?佘岚,得到一个人,很难么?” 闻言,佘岚俯首,诚恳道:“回将上,属下不懂感情。但,倘若整个江山都是将上的,想得到谁,岂非轻而易举?” 佘岚的话是理非理。傅雪迎斜眸看她,目光渐转凌厉。 “是这样么?得到江山,便可将她握于手中。也好,佘岚之言,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儿。”傅雪迎话虽如此,眼底却闪过一抹愁绪。 若是普通人,得到她自然轻而易举。但临女终究不是普通人... “将上这般说法,可是有心仪的人选?”佘岚略显好奇,她追随将上多年,不曾见她对谁与众不同。而今听闻将上此言,虽模棱两可,倒像是有了爱慕之人。 “你有资格过问么?”傅雪迎眼神微凛,周围空气亦随着她态度的转变渐渐冷凝。 佘岚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当即跪了下来,道:“属下知罪!是属下多嘴!望将上饶恕!” “罢了,你且出去吧,命你着人打造的长剑,尽量精细一些。”傅雪迎冷声道,言语漠然,未有丝毫情感。 第5章 荷塘舞剑,情授佳人。 皇宫的花园满庭芬芳,穿过假山后边儿的小路,南书房正对着景色宜人的荷塘。 透过窗户,凤临手持书卷,学着师傅的样子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声:“夫人者国之先,国者君之本。人主之体,如山岳焉,高峻而不动;如日月焉,贞明而普照。兆蔗之所瞻仰,天下之所住往。宽大其志...非威德无以致远,非慈厚无以怀人。抚九族以仁,接大臣以礼...以行德义,此乃君之体也...” 师傅在她面前踱步,手里的书卷被他翻了一页又一页。待凤临跟着读完,他道:“殿下可是知晓文中大意?” 凤临放下书卷,稍作思考,道:“便是说,为帝王者,当像山岳那般高俊而稳重,令人望而生敬畏之心。更要如日月那般,恩泽天下,不能有丝毫偏私。亦要爱护子民,不负众望,使老有所依,幼有所养。为帝王者,不能没有威严和德行,更不能少了慈善仁厚之心。以仁德厚待九族,以礼数对待臣子...师傅,是这样吧?” “甚好,甚好。”师傅轻拍书卷,笑道:“公主若能将此番道理铭记于心,它朝必有用处。殿下,咱们暂且学到这里,歇息片刻,再来继续。” 总算得以歇息。 凤临提起裙侧跑出了书房,一路奔去了女帝的寝殿。她在门口站定,偷偷摸摸的往里边儿望。似是没瞧见春裳的影踪,她拽住端水出来的小宫女,还未开口,小宫女惊惶的跪在地上,道:“奴婢知罪奴婢知罪!方才只顾着瞧路,没见着公主在这里,求殿下赎罪!” “不碍事,你且起身。”凤临虚扶了一把,道:“你知道春裳去哪儿了吗?” “回公主,春裳还在罚抄《宫训》,女帝吩咐若不能抄完百遍,便不得出门。”小宫女回道。 看样子,母帝此番责罚当真不是说说而已。凤临心道。 好在当日傅雪迎为她说情,才免去了抄背《帝术》的责罚。否则,她又岂能这般轻松? “既是如此,本宫改日再找她好了。”凤临显得有些失落。 平日里都是春裳陪她玩闹,现在她被禁足,宫里再没人能陪她解闷。“真是无聊。”凤临转身往南书房走,途径桃林,被满树桃花吸引,踮着脚摘去一两朵桃花,碾碎抛撒半空。桃花瓣辗转落下,凤临张开双臂转着圈圈,娇俏的脸上绽放如春的笑容。 傅雪迎远远望着此情此景,她一袭白色劲衫,马尾高高扎起,余两鬓的长发垂落胸前。她手里拿着一把甚是轻巧的长剑,剑柄缠着红色的缠绳,取自傅雪迎旧年使用过的佩剑。那剑是上代女帝御赐,对她来说自是意义非常。 引路的宫女已经被遣走。傅雪迎轻轻走近,唇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她折了一枝桃花,待凤临停下动作,走上前将桃花送了过去。“臣傅雪迎见过公主。”照旧是单膝跪下,她不曾真正的施以君臣礼数,只象征性地行了礼,眼底笑意甚浓。 “傅将军?!你怎的来了?” 凤临将她扶起,二人双手接触,傅雪迎的眼神自是变化微妙。 “公主莫不是忘了?臣奉命教殿下习武,今日便是头一天。” 倒真是忘记了。 凤临嘻嘻一笑,目光被傅雪迎手握的长剑吸引,道:“傅将军手里的这把剑好生漂亮呀!”她似是想去抚摸,又怕失了礼数,双手背于身后,又道:“师傅今日的课还未讲完,傅将军恐怕要等上一会儿。呀!我该回去了,师傅若是寻不见我,又该向母帝告我的小状呢。”言罢,又瞧了眼傅雪迎手上的长剑,匆忙往南书房方向跑去。 傅雪迎悠悠循着凤临跑往的方向走,穿过棵棵桃树,桃花随轻风微动,扬撒而落,飘在她的肩头,轻轻盈动,终是投向了泥土的怀抱。走出花园,荷塘边几只水鸭轻啄翅间,瞧见有人过来,扑腾着跳进荷塘,停在中央的浮叶旁边。 南书房传来凤临琅琅的读书声,傅雪迎走了过去,在门口站住。老师傅发现了她,赶忙迎上来,作礼道:“下官见过御师。” “不必拘礼。”傅雪迎负手而立,冷声而语:“本师奉女帝旨意教授殿下武学,时辰未到,师傅还请继续为公主讲授。” “既是如此,下官恭敬不如从命。”师傅二次施礼,握着书卷继续授课。 闲来无事,傅雪迎于荷塘边站定,拔剑出鞘,迎着春日的阳光舞剑自乐。她的手腕转动剑柄,身影轻盈如燕,发尾随动作扬起,剑光闪闪,她的身影融合着荷塘的景色,美如画卷。长剑快如闪电,剑尖直指荷塘,划过水面,泛起波纹。 忽的,长剑于空中画成一弧,她的腰肢随剑光倒去,却又在片刻迅速扭转,剑柄轻晃,剑尖顺势滑下,破前空,如游龙穿梭,气势涌动。 南书房里的读书声不知何时停了。 窗户被打开,凤临趴在那里静静的望着傅雪迎一气呵成的动作,满脸的崇拜之色。师傅在她身后瞧着,收起书卷,摇头间亦是隐隐的无奈。并非针对凤临,反倒是对着尚未停下动作的傅雪迎。 似是早就发现凤临在看,傅雪迎不曾停下动作,挥剑越发凌厉,只见剑柄上的红色缠绳模糊晃动,剑刃冷如秋霜,寒意顿起。剑尖划地,卷起尘沙,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她又执剑跃起,发尾扬动,阳光将她的身形镀上浅淡光泽,定格在凤临的眼眸。 收了剑,却不见傅雪迎的呼吸有丝毫变化。 凤临迎了过来,拍手赞好:“傅将军好风采!今日有幸得见将军舞剑,直叫人精神振奋。傅将军,可否也教我几招剑中妙术?” 傅雪迎笑而不语,将手里长剑交与凤临,又贴近她覆住其纤纤素手,轻转剑柄,引着她执剑动作。傅雪迎因常握兵器,掌间自然生有厚茧,盖于凤临嫩滑的手背,异样的触感流淌心间。轻风拂面,凤临身上的淡香飘过傅雪迎的鼻息,她着另一只手搂住凤临细软腰肢,剑锋微转,动作亦多柔缓。 几招剑式,凤临娇俏的脸上红晕浮起。 “殿下可是累了?”傅雪迎松开她,连剑鞘一并递了过去,道:“习武并非一朝一夕,需得勤加苦练。初练时基本功最为重要,剑招因人而异,功力各有不同。公主,这把剑是臣命人特意为您打造,相较普通的长剑更加轻巧。今日只是让殿下稍作熟悉,明日起便要开始一些基本功的学习,殿下可要忍耐。” “那是自然!有生之年,我定要成为傅将军那般巾帼英雄。”凤临将剑收回剑鞘,信心满满,神采飞扬。 “好。”傅雪迎浅浅一笑,道:“公主可是歇息好了?若是还想继续,臣再教殿下几招简单的剑式如何?”得凤临同意后,傅雪迎再拔剑鞘,如刚才那般搂住凤临腰肢,双眸微眯,自有笑意。 第6章 女帝所忧,雪迎所愿。 夜色沉寂。 女帝的寝殿尚有烛光闪动。 小奴才两两守着殿门,时而往门缝里偷瞧一眼,女帝凤雅正居于位上批阅奏折。她似是有什么心事,朱笔执于手中放了又放。桌边的蜡烛燃了过半,凤雅合上奏折,于殿中反复踱步。“来人。”她停了脚步,揉捏眉心,待小奴才进门,道:“季殇何在?宣进来。” “喳。”小奴才低应了一声,恭敬地弯腰退了出去。 片刻,一黑衫男子跪于凤雅面前,道:“季殇见过陛下。”他抬头,右眼一处长长的刀疤格外醒目。似是担心惊扰了女帝,他重新低下头,视线落于凤雅的锦靴之上。 “这几日可有异动?”凤雅回到座位,面色凝重。 季殇摇头,始终跪于大殿中央。他道:“回陛下,并无异动。倒是有几个大臣前去拜访,不知是否需要属下前去调查?” “无碍。那些大臣不过是些谄媚之徒,此番她大捷而归,又被朕封为御师,自然得不少人高攀。季殇,公主年纪尚浅,未免他日事态突变,朕要你着手的事情,可要加快动作了。”凤雅微有叹息,言语之间尽是忧虑:“那些孩子虽和公主同年,但此生命运早已注定,改变不得。” “陛下放心,属下定会加紧训练。只是属下心有不明,离公主继位尚余遥遥年数,陛下何须如此着急?”季殇问道。 凤雅摇头,道:“朕也不知。自她回来,朕的心中总是难以安定。当年她随军之时,母帝曾将帝卫军的令牌交予了她。自朕登基以来,帝卫军便销声匿迹。除了朕知晓的一位上将,帝卫军究竟人数多少,又隐于何处,实在无从所知。” “陛下的意思是...” 季殇暗吸一口凉气,只觉京城内外危机四伏,却难以揪出蛛丝马迹。 “没错,能够号令帝卫军的,只她一人。朕的身边虽有御卫,与帝卫军相比却差了十万八千里。若它朝伺机而动,朕必遭围陷。”凤雅紧握双手,居于龙位,唯独悲凉。她叹息道:“高处不胜寒。朕什么都不怕,只怕凤临受到牵连,沦落险境。朕,只她一个孩子。” “陛下放心,属下定会加紧训练,必保公主一生无忧。”季殇握拳,眼底尽是坚定。 凤临难得起了早。 早膳未用,便挑了几样点心包进丝绢里头,偷偷摸摸地溜进了管事宫女的住处。这个时候正是管事宫女们忙碌的当口,只有春裳留在里边儿不得外出。她尚被罚抄《宫训》,连日来不敢有丝毫怠慢。 “春裳!”凤临笑嘻嘻的在门外探进半个身子,瞧见春裳满眸惊喜,挺着身子走了过去,把糕点压在《宫训》上头。她笑道:“今儿个厨房做了新样式,带过来给你尝尝。母帝真是过分,这么厚的一本儿《宫训》,抄到何年何月才能到头嘛!” “公主可不能这么说!若是被传到女帝那里,又该被责罚了。”春裳赶忙起身,道:“能得公主前来探望,春裳已是知足。何况我已经抄完四十遍啦,再过几日,就可以出门儿了。” 凤临长叹一声,占了春裳的位置,撑着脑袋满脸失落。“你不在,我可要闷死了。宫里头除了你,没一个陪我玩儿的。对了,想来你还没吃早饭,这些糕点瞧着就好吃呢!快来吃呀!”她打开丝绢,里边儿几样小点玲珑精致,分外引人食欲。 一块儿糕点被塞进春裳的手里,凤临也拿了一块儿,小嘴儿微抿,那甜味儿叫人喜滋滋儿的弯起了眉眼。“真好吃!”她道。 春裳还在细品其中滋味,捂着嘴,生怕失了礼数。待口中糕点尽数咽下,才用力点头,道:“好吃!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嘿嘿,你喜欢吃就好,这些都留给你呢!”凤临伸个懒腰,恋恋不舍地站了起来:“我得走了呢。母帝让傅将军教我习武,可不能迟到。” 春裳把凤临送到了门口,欲言又止。 皇城偏角甚是空荡,一个人呆在屋里,难免愿意胡思乱想。“公主,春裳只是这几日不能陪伴公主。再几日,再几日就好。”春裳握着凤临的小指,似有十分依恋。 “好。”凤临终是抽回了小指,忙不迭地往南书房跑去。 傅雪迎已经在那里等她。 仍是一身素色劲衫,面朝荷塘,负手而立。 听见声音,傅雪迎回过头来,眼底尽是温和的笑意。 “臣见过公主。”她将跪未跪,早早的迎了过去,安抚凤临过于急促的呼吸。“殿下要不要去里边儿稍作歇息?今日是臣来的太早,殿下本不必这般着急。” “不碍事。”凤临把气喘匀,面色微红,道:“傅将军教本宫习武,便是本宫的师傅。自古徒弟等师傅,哪有叫师傅久等之理?将军,本宫已经准备妥当,咱们可以开始今日的授课了。” 闻言,傅雪迎站直身子,正色道:“所谓功夫,招式只是其次。战场交战,讲究的是快狠准,快则先声夺人;狠则眼含杀机;准则直取要害,不留性命。想做到以上三点,需得练就基础。公主千金贵体,自然不曾受苦。习武之人,修其心,练其体。所以,咱们今日要做的说难也难,说简单倒也简单。” “想必公主应该知道如何扎马步吧?今日只此一事,望公主坚持下去。”言罢,傅雪迎首先做了个示范,又道:“双脚需得与肩同宽,脚尖要正,不得歪斜。重心下移,逐渐深蹲。腰背挺直,双手平摆,掌心向下。若公主不堪双臂伸展用力,可归于体侧。如果准备好了,便开始吧。” 初见傅雪迎的姿势,凤临不以为然,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只片刻,她的双腿不由开始打晃,分明简单的动作,着实叫她异常吃力。她想放弃,心底却在叫嚣,道:不行,不能被傅将军瞧不起。 阳光正暖。 傅雪迎离凤临尚有两尺距离,腰间的挂饰随脚步轻摆,她侧眸望着那孩子的背影,知她不胜体力,却未料她那般执着,竟隐忍坚持了下来。 还能坚持多久呢? 凤临的额间有汗顺着脸颊滑过,傅雪迎不动声色的向前走了半步,眼底笑意渐浓。 双腿好似压了千斤重量,凤临试图挪动双脚,怎知下半身早已麻木,意动身不动。如此,她更加咬紧牙关,好让自己能坚持下去。 “殿下坚持的不错,可以暂停片刻。”傅雪迎在她身后说道。 总算可以歇息了。 凤临长舒了一口气,试图收拢双腿。然而她的双腿麻的厉害,来不及保持平衡,已经向后仰去。此时,傅雪迎又往前动了半尺,恰好让凤临倒进怀里。 “没事吧,殿下。”傅雪迎扶着凤临,呼吸打在她的唇角:“若实在吃不消,今日可以提前结束。不过,臣希望殿下可以继续下去。修身亦是修心,对殿下将来必有用处。” “本宫尚可坚持。”凤临勉强站了起来,小心地活动着腿脚。待完全适应如常,她席地而坐,望着荷塘景色,道:“傅将军,你属下的那些将士们,也是以这般方式操练吗?” 傅雪迎并未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公主有兴趣?那臣带你去瞧瞧可好?不过,军中操练皆于寅时开始,公主若是愿意,可到臣的府上暂住一宿。一来免去时间上的紧迫,二来臣亲自为公主引路,也可避免途中坎坷。” 闻言,凤临不觉睁大眼睛,“可以吗?”她对军中将士的生活甚感兴趣,只是母帝那边...思及,凤临眼眸低垂,难掩脸上失落:“母帝从来不准我出宫,更别提在宫外过夜了。参观军中之事,怕只能想想,难以实现。” “公主不想么?”傅雪迎又问。 “自然是想的,只是母帝那边怕是不会同意。”凤临道。 傅雪迎挑起了唇角,在凤临的身边盘膝而坐,道:“公主既是愿意,此事不难。稍后臣自会向女帝言禀,定叫公主如愿。”亦是让她如意。 第7章 唤你临儿你可愿意? 午朝过后。 傅雪迎当真向女帝提及此事。 “陛下,臣有心让公主督促军中操练,一为亲近将士,二来让公主对军中日常有所了解。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凤雅于位上沉吟片刻,抬眸望着傅雪迎不做任何表情的脸,难察她此番目的。“雪迎此言倒是合了朕的心思。她将来终要继承大统,是时候让她多加历练。雪迎,朕准她出宫,你可安排她到军中体验一番,衣食住行皆不得特殊。有你在,临女倒也无需他人保护,朕信你。” 闻言,傅雪迎的唇边闪过一抹不曾被察觉的笑。 她如何不知凤雅言中深意?可惜,胁迫公主这种事情,她从来不屑。 “陛下放心,臣自当竭力,必保公主无忧。”傅雪迎跪地道。 “嗯,就给临女半月时间吧。若过分延长,朕担心临女会吃不消。”凤雅道。 傅雪迎未有异议,道:“臣遵旨。” 女帝凤雅会同意出宫之事,着实让凤临深感意外。又闻随军历练半月,心中更是兴奋难掩。 趁着宫女们给她收拾包袱的空当儿,凤临偷偷溜去了管事宫女们的住处,果然只有春裳一人在那。“春裳,你还没抄完呐!”凤临背着手走了过去,笑嘻嘻地,一瞧便知心情甚好。 春裳却是笑不起来,桌上的《宫训》已被她尽数背下,抄到现在,实在叫人乏累又无聊。 她哭丧着脸,道:“还差好多呢!”忽而又盯着凤临似逢喜事的脸瞧了好会儿,问:“公主瞧着心情甚佳,是遇上什么好事儿了吗?” “嘿嘿,你说对啦。”凤临俯身,眉开眼笑地凑了过去:“母帝允我出宫,待会儿就该出发去傅将军府上。我呀,要去军中历练一番,约莫半月才归。” 闻言,春裳更加愁眉苦脸,瞬间失了精神。 公主离宫,叫她何以解慰心中相思? “公主此番出宫历练,能不能把春裳也带着?”春裳垂下双眸,后悔问出这般幼稚的问题,遂改口,道:“军中不比皇宫,公主可要好生照顾自己,春裳会在这里安心等待殿下回宫的。” 凤临点点头,只当没听到春裳前头的话。她自知母帝不会恩允春裳同行,又何必做无用的妄想呢? “你也不必死脑筋,硬是真的抄过百遍。四喜儿她们闲着呢,叫过来一块儿帮你抄几份,便也唬弄过去了。春裳,有时候认死理儿反倒给自己添了难题,你得学着变通。受罚这事儿呀,心里头记着就得,你就是真抄完了一百遍,母帝也不过随意翻阅几页,到头来皆是扔进铜盆,烧为灰烬。何必呢?” 桌上的抄纸被凤临稍作整理,她把玩儿着春裳垂于胸前的长发,满心皆是出宫的喜悦,倒是忽略了春裳失神的眼眸。 “还是不要了。”春裳眉眼低垂,深藏不舍,她道:“公主不在,抄它能让自个儿少些闲余。公主,你...”会想春裳吗? “我怎么啦?”凤临问。 到嘴边儿的话被春裳生生咽了回去。 何时自个儿这般矫情了呢?春裳心道。 “没事呢。春裳是想问,公主随身衣物都准备好了吗?” “她们正在帮我收拾呢。”凤临笑嘻嘻地,背着手退到了门口:“时候也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呢。待会儿傅将军会着人接我过府,可不能迟到叻!” “那...春裳送殿下出门。”言罢,春裳随即跟在了凤临身后,明明那般不舍,偏生不敢表露。她知道公主不喜欢那些矫情的言语,何况公主不过离宫半月,稍作隐忍,便也过去了。 凤临着急出宫,只匆匆和春裳打了招呼,提着裙侧快跑而去。 小宫女已经把公主要带的衣物全部叠进包袱里,凤临拎着它随领路的奴才去了南宫门。傅府的人还没有来,她闲来无事,蹲在地上用石头于土上随意作画。 缓慢的马蹄声自不远处传来,凤临侧眸,但见傅雪迎骑着高头大马,唇角一抹浅笑似隐若现。她朝凤临伸手,道:“殿下,上来吧。”夕阳西照,傅雪迎的脸上映着淡淡的浅光。她依旧身着白衫,马尾高高扎起,眉间一抹英气,冷绝潇洒。 闻言,凤临抱着包袱走了过去,仰头望着傅雪迎低垂的眉眼,道:“咦?怎么是傅将军亲自前来?” “恰好没事。”傅雪迎腰背挺直,时刻保持着姿态:“何况,殿下贵为公主,若是让下属前来,岂非臣太失礼?殿下,上马吧。” 凤临把手伸给了她,随她的动作稍微用力跃起,整个人侧于马背,贴上了傅雪迎的胸口。耳边是温润的呼吸,傅雪迎双手握着缰绳,将凤临圈在怀中,唇角半挑,道:“殿下可要坐稳,咱们这便回府。” “嗯。”耳间被湿热的呼吸轻轻掠过,凤临竟莫名的红了一张俏脸。她缩在傅雪迎的怀里,双手轻拽她的衣侧。马蹄声隐约传来,眼中的宫门渐渐远去,只余两侧缓慢后移的风景。 马儿走的甚是悠哉,傅雪迎轻握缰绳,垂眸望着怀里的娇俏少女,道:“殿下,女帝曾交代过臣,明日起让殿下到军中历练一些时日。只是,若臣向属下言明殿下身份,怕这历练终会成了敷衍。殿下觉得呢?” 凤临仰起头,视线刚好落在傅雪迎细薄的唇上,她道:“傅将军说的没错,本宫此番出宫是为了历练,不是故作姿态。不如这样,将军只说我是前来参军的新兵,名唤风临。你看如何?再有,将军不用一直称呼我作殿下,若是可以,亲近些不是更好?” “凤临,风临。”傅雪迎细细咀嚼,倒是回味的笑了起来。既有此等机会,她心中有了另外的打算:“倒是个不错的名字。倘若殿下应允,臣希望在你我独处的时候,唤殿下作临儿,可以么?” “临儿...”凤临在她的怀里动了动,略有羞意:“还从来没有人这般唤我呢,就连母帝也不曾这样唤过。” 正合心意。 傅雪迎假意拂过她额间碎发,言语温柔,低吟如诗:“那么,殿下愿意被我这样唤么?” 是我,傅雪迎;不是臣,傅将军。 “嗯。”凤临浅应一声,再没了动静。 穿过宫外的林间土路,京城内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大街小巷行人络绎不绝,或结伴而行的妇人,或温文儒雅的书生,又或衣衫褴褛的乞丐。这些形形□□的百姓成了凤临眼中难得的风景,尤其前方小贩好似高唱的叫卖,更是她不曾听过见过的。 经过几个巷口,凤临远远望见了傅府门前的守卫。便听得傅雪迎唤了一句“临儿”,又听她说道:“前边儿就到了,今夜在府上小住一晚,明日清早我亲自送你过去。”不待凤临回答,马儿已经停在了傅府门口。 侍卫过来牵住了马绳,傅雪迎首先下马,再将凤临轻轻扶下。 府门被打开,傅雪迎一路无话,引着凤临去了内院。她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唇角间的笑意一闪而过。“我倒是忘记了,近来初回府中,除了我的卧房,其他房间皆未置床铺。”她满脸自责,往前走了几步,又道:“如此,只好委屈临儿今夜在我的房间将就一宿。” 第8章 临儿自然比客人重要。 凤临朝内院几个房间望去,皆是房门紧闭,院中的花草早已经被移除干净,只有一些横生的杂草稀疏地守在院边角落,尽显萧瑟之感。几个下人端着铜盆仓促经过,瞥一眼凤临,恭敬地朝傅雪迎问了个礼,赶忙转出了内院。 傅将军乃朝中将帅,又被封为护国御师。如此叫人仰慕的巾帼英雄,怎么可能骗人呢?凤临心道。 她打消了片刻的疑虑,道:“既是如此,今夜便打扰将军了。” “怎么会打扰呢?倒是让临儿受委屈了。”傅雪迎喜形不露于色,道:“过些时日,我便让人将这里好生打扫修饰一番,再着人置办床铺。待临儿下次过来,必定称意舒心。” 天色渐晚。 厨房准备了清淡的饭菜,几个下人忙乎着端了过去。 傅雪迎叫下人把凤临怀里的包袱送去了她的卧房,二人慢悠悠的走往膳厅。经过正院,佘岚迎面而来。她的目光在凤临身上做了个打量,拿不准她的身份。“将上,这位是?”佘岚终是移开了视线,面上仍有疑惑。 “风临。”傅雪迎态度冷淡,似乎不愿多做介绍。 风临,凤临。 佘岚对本国公主略有闻晓,再观傅雪迎的态度,心中自然有了定论。她正要开口,傅雪迎先她一步,道:“这里没你的事情了。通知下去,今日不见客。若有人前来拜府,令其明日再来。” “是。”佘岚拱手,又瞧了眼凤临,方才退下。 傅雪迎引着凤临去了膳厅。 桌上是几样清淡的素炒,两碗白粥,和几张葱饼。 二人相依而坐,凤临极少食用这般朴素的餐食,尤其对面前几张少油的葱饼独显好奇。她动筷夹起葱饼,将其卷成一个卷儿。小咬一口,只觉甚有嚼头,葱香四溢。遂大口咬下,滋味更浓。再看傅雪迎,她将葱饼置于掌心,择几样素炒放到饼中,随意卷起,亦是大口狠咬,不拘小节。 原来葱饼是这样吃的。 凤临学着样子把剩余的半张葱饼摊在掌心,再将少许素炒置于其上,重新卷起,整个塞进嘴里。清淡的素炒被葱香包裹,咬碎后菜汁融合着粗麦擀摊的面饼,滋味清新,叫人回味。 好吃。 细细咀嚼一番,凤临已经饱了六分。她喝下温热的白粥,将筷子规矩的放于碗旁,道:“傅将军,我吃饱了。” 傅雪迎却只是点头,待碗里白粥喝光,又卷了一张葱饼吃下。放筷以后,才道:“晚饭清淡,不知可还合临儿的胃口?” “这葱饼,我第一次吃呢,味道真好。傅将军,你每餐都吃的如此清淡吗?”凤临问。 “早晚清淡,中午多为荤食。”傅雪迎吩咐下人把碗筷都收拾下去,起身道:“闲来无事,临儿随我去花园走走可好?” “嗯!吃的太饱,是该走动走动。”凤临道。 二人自膳厅出去,经过正院,绕书房走进花园。 天色微暗,花园里早不见翩飞起舞的蝶儿。下人在花园里掌了灯,园中不见争相胜放的鲜花艳朵,倒长满了不少随处可见的狗尾巴草。假山后边儿独有一块菜园,府里的农人种的蔬菜已经长出枝蔓,待初夏便可收获。 园间石路直往不远处的凉亭,石桌上摆置着未下完的棋局,棋罐旁边有一杯未曾喝完的茶,茶水已经凉透,失了饮用的最佳时机。 凤临在凉亭的侧角坐下,斜靠着柱子,道:“说是花园,倒像是被遗弃的荒园。你瞧,满园尽是不可观的乱草,抢了园中的景色。没有花儿的园子,哪里能称作花园呢!” 傅雪迎站在她的身边,居高临下,侧眸而视:“是么?没有花,便不能称作花园。那临儿,你喜欢什么花呢?” “桃花。”凤临坐直身子,笑嘻嘻的:“我最喜欢的便是宫里的桃林啦。桃花香味浅淡且长久,还有那粉白的色彩,既不过分艳丽,又美的恰到好处,真叫人喜欢呢。” 傅雪迎暗中记忆,表面不动声色。她远望着那片模糊的狗尾巴草,耳边又一次传来凤临的声音:“傅将军呢?如将军这样的雄傲沙场之人,会喜欢什么样的花呢?” “我不爱花。”傅雪迎垂眸望着凤临,唇角的笑意不见痕迹:“横生的杂草是我最为欣赏的。尤其枯黄过后,又逢新芽。杂草最是坚韧,野火烧而不尽,勃发之姿叫人敬佩。娇花总需要浇灌,那些肆意萌发的草芽随大地而生,择天而养。循循不息,以独小而傲然。” 凤临细细咀嚼话里深意,自觉受益非常。 她道:“将军是对的。有朝一日,我愿为那坚韧的杂草,绝不放弃,亦永不认输。野草随遇而安,得天地千锤百炼,终换得勃勃生机。” “临儿此言,深得我心。” 夜风轻袭,佘岚提着灯笼远远而来,见凤临仍在傅雪迎的身边,欲言又止,轻易不敢言禀。 “何事?”傅雪迎问。 佘岚压低了声音,道:“有客来访,请将上移步。” 傅雪迎没动,面色微冷,道:“不是告诉过你,今日不见客么?” “那人说,只要报上他的名字,将上自会相见。” “嗯?” 佘岚垂首,一字一句,道:“澄阳,甘易儒。” 闻言,傅雪迎眉间寒意顿起。她自凉亭下来,道:“你且先将他带到书房等候,我自会过去。”待佘岚走远,傅雪迎朝凤临伸手,语气温和不减:“临儿,时候也不早了,不妨先去沐浴可好?就在我的房间。更衣过后你可先睡,我晚些回房。” 凤临自然是听见了方才佘岚和傅雪迎的对话,莞尔浅笑,道:“将军不必过于为我劳烦,既是有客,当以客人为先。前头不是有下人在那儿吗?我自个儿过去就成。” “是当以客人为先,但临儿自然比客人重要。” 傅雪迎似是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倒叫凤临面颊绯红,不经意地低头,竟是如莲花般不胜微风的娇羞。 “回,回去吧。”她拉扯着自个儿的小指,带着三分扭捏,迎着远处的灯笼碎步而走。 行至卧房,凤临深望傅雪迎一眼,倏然关上了房门,道:“傅将军去见客人吧。” 傅雪迎笑了起来,凉亭处那一抹羞意尚在她的心间流淌,意犹未尽。她在外边又站了会儿,想起等在书房里的人,突然收敛笑意,眼底自有一番寒凉。 书房里,一位须发苍白的老者负手立于书架前,细观各类书籍。他身着朴素的褐衫,脚上一双草鞋打了几次补丁,徒添落魄之感。待他转身,深陷的眼窝里一双黑眸独有神采,纵是历经沧桑,亦不改精神。 “多年未见,你眼底的恨念还在。”老者缓缓开口,似笑似愁。 傅雪迎拱手低眸,道:“多年未见,师傅的神采仍不减当年。” 第9章 夜深人静同床共枕时 屋内烛光晃动,窗户间人影浅映。 木桶里的水温刚好,风屏上搭着被脱掉的外衫,也有等待换穿的干净亵衣。凤临身着单薄的中衣,在房间里随意走动。初来傅雪迎的卧房,她对房间里的一切事物都极有兴趣。 像傅将军那样的女中豪杰,她的房间,是不是更与众不同呢? 凤临的指尖划过书架,架上的书籍种类繁多,天文地理,样样不缺。这些书看来经过了不少年数,边角有了磨破的痕迹。书架旁边的盔甲架上,摆示着傅雪迎回城时穿戴的那身银白袍铠。她小心地触碰,冰冷的温度自指尖蔓延,无情地叫她打了个寒颤。 “战场交战,讲究的是快狠准,快则先声夺人;狠则眼含杀机;准则直取要害,不留性命。” 傅雪迎那时的话突然在她的耳边响起,叫人分外清醒。 凤临从来没有见过傅雪迎战场杀敌时的英勇无畏。她所见到的傅将军,虽然面容清冷,凛然生威,却也会温言浅笑。尤其和她独处的时候,傅将军从来不会过分严厉,叫人身心放松,倍感亲切。 然而,她不敢想象傅雪迎征战沙场时的无情。 眼含杀机,直取要害,不留性命。 只那般回忆着傅雪迎初次授课时的言语,凤临心中莫名有了恐惧。 寒意袭来,她赶忙脱去了身上的衣物,在木桶的温水里寻求一丝暖意。 书房里的窗户开了一道缝隙,茶香四溢,在屋内渐渐淡去。傅雪迎望着掌间一块儿锦布,双眼微红,情绪起伏不定。她将锦布用力的攥紧,竟是笑了起来,道:“师傅是否觉得雪迎仍是当年那样的单纯可欺?一张假诏,就是您此番前来的目的?” 闻言,老者眼中微变,不等他开口,傅雪迎又道:“如今我为臣子,自当以女帝为尊。从前我当她姐妹,而今她却叫你前来试探?师傅,莫非雪迎竟是那般野心之人么?” “雪迎,你错了。”老者长叹一声,将那块锦布要了过来。“老儒此来,与女帝毫无干系。试探是真,你和从前相差甚多,亦是真话。然而,若说你毫无野心,老儒怎么也不会相信。” 傅雪迎笑而不语,似在等他下文。 “自你回京以来,朝中不少官员接到了你府上的请柬。唯独老儒这里,安静如常。当年的事,你对我恨意深切,我不想否认。雪迎,如今乃女帝当政,国家安定,民康物阜。你既然说为了百姓社稷,就应当放下心中仇怨,收起你的野心。护国御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不够吗?”老者苦心劝道。 “是么?”傅雪迎冷笑不止。 国家安定,是她常年在外征战沙场,拼死搏杀换来的;也是那些牺牲的将士们用他们的尸骨铺建出来的。民康物阜,朝中百官自有一半功劳。 这些,究竟和那个高居龙位上的女帝有几分关系? 凤雅,她夺了本该属于她人的东西,而今风轻云淡的一句“你我可还是姐妹”,可曾有过分毫愧疚? “师傅,当年你选她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也是你的学生,征战在外,永远不知命止何处。”傅雪迎站了起来,旧事重提,寒意顿起:“当年母帝病重之时欲传旨将我召回。是你们,若非你们向母帝捏造我战死夏周边境的消息,她如何会于当晚大薨!” “雪迎,这些都是命。”老者不愿解释,摇头已是叹息连连:“错已错,罪难赎。老儒早已经是半身埋于黄土的人,做不了什么,也说不得什么。只是希望你能好生考虑,莫要一步错,步步错。” “我只会错此一遭。”傅雪迎的声音自齿间溢出,她望着老者,拿起角落的佩剑几步走到他的身后,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有野心。就算今天我告诉了你,又能怎么样呢?” 老者猛然起身,和她保持距离。“你要杀我?”他到底是惜命的,纵然想过有此一幕,心中亦会存生畏惧。 “杀你?”傅雪迎大笑起来,讽刺之意甚浓。“我非但不会杀你,更要亲自送你出府。放心,就算你有心向凤雅言明真相,她也不会对我怎么样。她的暗使日夜都在监视我府上的动静,呵...姐妹情?怕是早被帝位迷了心智,忘掉昔日所诺之言了。” 她拔剑出鞘,反复擦拭剑身,又道:“今日师傅您苦心劝我收手,我也有心对您说几句真话。有朝一日,若您想通了,或许会少些错失。朝堂之上,最怕站错阵营。还望您,好自为之。” 老者又退两步,眼底情绪甚是复杂。 “老儒说过,今夜过府与女帝无干。你我所谈之事,老儒亦不会外露半句。只望你,莫极端而行。” 长剑回鞘,发出刺耳声响。 傅雪迎打开房门,面色缓和,恍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师傅,夜深了。雪迎送您出府。”她抬手送客,引着老者出了府外。“一晃多年未见,雪迎本该携重礼前去探望您,如今您来,我倒是失了礼数,还望师傅莫要责怪。” 老者不语,知道她话里的深意,唯有长叹不止,转身而去。 重回府中,傅雪迎叫来了佘岚,冷漠如常,道:“派人跟着他,我要知道他每日所见之人,所去之处。” “是,属下这就着人行事。” 佘岚正欲离开,傅雪迎又道:“府中设宴之事,尽量张扬出去,不必低调。还有,你趁夜去趟军中,把这个交与孟良,他知道该怎么做。”她将一封书信递给佘岚,“小心行踪,不可暴露。” “将上放心,那些魍魉之徒的跟踪本事,连属下的万分之一都不及。”佘岚甚是自信的说道。 书房里的灯烛已经熄灭,本是房门紧闭的客房却亮起了微光。 傅雪迎在客房里简单的沐浴一番。 屏风外面,床铺整洁如新,随时供于客人住宿。周围摆设也同样规整,若是被凤临瞧见房内情景,不知会作何感想。 凤临已经睡去,只穿着俏粉的亵衣,长发散落枕间。她躺在床的里面,肌肤嫩滑如脂,暖白如玉。一张小嘴微微翘起,粉唇轻启,叫人不由得想要上前一亲芳泽。 这孩子,莫不是在考验她的耐性么? 傅雪迎将束发取下,如瀑的长发瞬间于身背垂落,黑若墨,滑似绸。她解开中衣的侧扣,亵衣里的春光隐约而现,肩上一处箭伤留下难掩的疤痕,倍添醒目。她轻轻躺在凤临的身侧,半撑着脑袋望着那孩子香熟的睡颜,唇角不由自主的显露一抹随心的温和。 似是对傅雪迎的目光有所觉察,凤临从睡梦中睁开眼睛,意识尚且朦胧。她嘟囔了一句“傅将军”,竟是翻身钻进了她的怀里,继续方才的美梦。 肌肤相亲的奇妙触感,傅雪迎呼吸微滞,待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将凤临揽在了怀里。不知是不是动作太过明显,凤临再次醒来,双眸半眯半睁,睡意正浓。“唔...怎么了?”她仰起头,二人唇间的距离不过咫尺。 “临儿,睡吧。”傅雪迎浅唤一声,伸腿挤进了凤临的腿间。 二人小腿贴触,凤临不知避讳,整个人扒在了傅雪迎的怀里,双腿亦夹着她的腿,朦胧间应了一声,轻易又睡了过去。 傅雪迎却失了睡意,呼吸间尽是难以自持的*。她何曾有过这样的体会?光是嗅着那孩子发间的芬芳,便叫她有了无限想象。 夜深如瞳。 卧房里的蜡烛到底还是燃尽了,余味飘散,模糊了傅雪迎的视线,只能借着隐约透进来的月光,继续勾画凤临的轮廓。 翌日清晨。 早过了军中将士操练的时辰。 下人们端着两盆清水等在卧房门口,面面相觑,不知将军今日为何这么晚还没有起床。 佘岚从军中归来,瞧见下人们候在外头,上前问道:“嗯?人还没起床么?” “回副将,似是还在里头睡着。”其中一名下人答道。 “倒是有些反常。”佘岚瞧见下人端着两盆清水,难免又问:“来的客人睡在何处?” “回副将,与将军同寝。”下人道。 “是么?”佘岚望着房门,喃喃自语:“真是反常了。”说罢,绕去了别处。 卧房里。 傅雪迎和凤临长发交缠,半拥而眠。二人还在睡着,双腿相叠,手臂交触。过了会儿,傅雪迎首先醒来,见凤临尚在熟睡,也不去打扰,只是那样抱着她,呼吸轻打在她的眉间,有心亲吻,又怕唐突了对方。 “唔...”只听得一声呢喃,凤临在傅雪迎的怀里伸了个懒腰。等到完全醒来,才想起自己身在傅府,卧床之上亦有她人。“傅将军。”她双颊微红,赶忙收起慵懒,道:“我的睡相不好,昨夜怕是打扰了将军。” 傅雪迎笑了,道:“怎么会打扰呢?有临儿在旁陪伴,我难得睡得如此安稳。” 闻言,凤临移开视线,小声道一句:“傅将军明明是武将,说起话来倒叫人心里头臊的很。” “临儿的自言自语,听着也是有趣。”傅雪迎抬手轻抚凤临鬓间的长发,眉眼间尽是温柔:“临儿可是准备好了?今日该送你过去营中,半月时间,可要让自己多加历练。” 第10章 新兵营里识新兵。 “嗯!自然是准备好了。” 凤临跪坐于床间,突然振奋精神,亵衣偏移,将她胸前一抹粉红暴露出来。“呀!”她赶忙捂住双胸,跌撞着跑下床将中衣裹在了身上,待转过身来,凤临双颊绯红,眼中亦多了几许娇羞。 傅雪迎自然是瞧见了那敏感的一瞬,她跟着下床,半蹲着给凤临系好绳扣。对方才所闻所见,半字不提。“平日宫里头有奴才伺候临儿穿衣,今日不妨由我代劳。时候不早了,咱们可得抓紧。” “嗯。”凤临低应一声,脸颊的红晕仍未消退。 二人穿戴整齐,傅雪迎打开了房门。 下人们重新把铜盆端了起来,经过凤临的身边,余光微瞟,又快速收回。 早饭过后,已是日上三竿。 凤临怀抱包袱,随马车前往京郊的新兵驻营。 傅雪迎并未陪同,只给了她一封交予驻营管事的信,便再无交代。 傅府的马夫将人送到驻营门口,驾马车离开了地方。初来乍到,凤临远远望着有兵卫把守的驻营,偶尔有扛着□□的小兵快跑而过,又有几个端盆的女兵说笑着往校场走去,气氛放松,毫无沙场备战前的紧张和肃静。 凤临把信交给了负责守卫的女兵,待驻营管事看过信的内容,亲自迎了出来,引着凤临去了一处新兵营房,道:“今日起你就住在这里,稍后会有人把戎服给你送来。明日寅时校场操练,可别误了时辰。”说罢,把一块儿木制的腰牌扔给了凤临,转身而去。 那牌子甚是粗糙。用麻绳拴着,上头尽是小刀划刻过的痕迹。如今又添了几笔潦草,墨迹未干,稍微一抹,便模糊了勉强看得懂的名字。 走进营房,长长的土炕上坐着一个小兵。小兵约莫九、十岁的样子,梳着斜角辫,脏兮兮的小脸儿上沾了少许窝窝头的碎渣。看见凤临进来,她扒着炕沿儿凑了过去,道:“你也是过来从军的吗?瞧你这身打扮,一点儿也不像穷人家的娃子,怎的还要自讨苦吃呀!” “非得是穷人家的孩子才能从军吗?保家卫国,人人有责!”凤临挺起胸膛,劲头十足。 小兵攥着衣袖抹去脸上的碎渣,手里的窝窝头还没吃完,接着又啃了几口,把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说起话来含糊不清。她道:“我家穷,爹娘嫌我吃的太多,不要我了。还是从军好,给新衣裳穿,还给大馒头吃。听说每个月还有几钱军饷呢!能买好几个大肉包子叻!” “你怎的就知道吃呀!”凤临见她有趣,干脆坐到她的身边儿,笑道:“瞧你这样子,来了也没几日吧。” “我昨儿个进来的,还有两个比我来得早。咱们这里都是新兵,那些打过仗的,可不在这里呢。”小兵道。 原来如此。 凤临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刚从军的新兵自然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才能正式编制到军中。否则,怎能经得起更残酷的考验呢? “我叫风临,你叫什么呀。”凤临问。 小兵眨眨眼睛,道:“我叫何囡,你叫我何蛋儿就得。” “何蛋儿?”凤临不曾听过这般有趣的名字,当即掩唇笑了起来,“你这名字,真好玩儿。对啦,我今日才来这里,不太熟悉呢!你能带我四处转转吗?” 说话间,不知是哪个营房的女兵把凤临的戎服和几样护具送了过来。“你叫风临对吧,这是管事让我拿给你的。明日新兵操练时记得换上。” “哎!”凤临接过衣服和护具,脸上尽是欣喜的笑意。 衣服做工粗糙,和穷人身上穿的麻布衣裳没什么两样。偏偏凤临喜欢得很,迫不及待的套在身上,里边儿是精致的裙衫,外头是粗料戎服,瞧着实在违和。 “何蛋儿你瞧,好看吗?”她展开双臂,在何蛋儿面前转了个圈儿,好叫她瞧个完全。 何蛋儿把手里的窝窝头彻底吃完,意犹未尽的舔着手指头,道:“不懂你,你身上的衣裳可比戎服昂贵的多叻。你们富人家的想法还真是怪,我要是有钱,才不会跑到这里遭罪呢!” “你这人!”凤临掐腰,道:“有钱又如何,国家若是遭逢战乱,受苦的是百姓!再有钱,也不能失了心里的坦荡!我要像傅将军那样,成为一名人人敬仰的英雄。守大元,平战乱,让百姓们安居乐业!何蛋儿,你带我出去逛逛行吗?我都不认识这里。” 何蛋儿自炕上跳了下来,震得双脚微麻。她道:“走吧,这就带你去转转。咱们这儿比那些正规军差了好多,除了校场,连吃饭的地儿都没有。伙房把饭菜做好,咱们得自个儿去领,领的慢了,就没吃的了。” 凤临随何蛋儿去外头转了一圈儿,果然如她所说,除了提供新兵操练的校场,连营房都不甚完全。伙房在靠近山边的偏角,这会儿已经升起炊烟,炒菜的味道也随之飘出。 临近午时,傅府的下人已经把饭菜端去了膳厅。 傅雪迎刚从外头回来,这会儿正呆在书房,手持书卷,漫不经心地读着其中内容。佘岚在她身边候着,沉默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将上,时机分明已经成熟,为何您却迟迟不肯动作?” “嗯?”傅雪迎放下书卷,单手撑着半脸,若有兴趣的望着佘岚,心情看来相当不错。 “将上!您...”佘岚提高音量,又把欲要脱口的话压了回去。 傅雪迎保持着姿势,唇角浮起浅笑。她极少在下属面前笑过,面对外人更是不露丝毫笑意,唯独对凤临,是个不由理智的例外。“我为何还要甘心屈于她人之下对么?佘岚,着什么急呢?她心里早有怀疑,我此时动作,岂不是应了她的猜测?你不觉得,等她毫无戒心之时再突然动作,会很有趣么?” “将上此言,怕并不是真正的理由吧。”佘岚道。 闻言,傅雪迎起身走到了佘岚肩旁,侧眸望着她,冷声道:“就算有其他的理由,你也没有资格过问。我想做的事情,没人可以阻拦。我不想做的事情,也没人可以逼我。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我比谁都清楚。这点,你给我记清楚了。” 佘岚跪了下来,道:“属下记住了。” “帮我找个亡命之徒,割掉他的舌头,再交给孟良。”傅雪迎吩咐道。 如此要求,佘岚不禁抬头,满心疑问:“将上是打算?”话刚出口,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多嘴,赶忙低头,又道:“是属下多嘴,望请将上恕罪。” “不用紧张,不妨说点儿好笑的给你听听吧。”傅雪迎就站在佘岚的面前,也不叫她起来,继续道:“今日早朝,新晋的吏部副郎揭举尚令郎贪污*,证据虽不完全,却足以将尚令郎撤官查办。意外的是,此事被女帝亲自挡了下来。你说好笑不好笑?” “为何?”佘岚不懂政事,也并不觉得这件事好笑在哪里。只是瞧着将上眉开眼笑,似乎遇上了什么难得的喜事。 “你或许不知,朝中面上一派祥和,实则暗流涌动。自我回来,文武百官早已经在暗中分成了两派。而那位尚令郎,正是旧时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她不保他,旧年的那些破事儿就容易被捅出去。想来,凤雅现在头疼的很吧?一面要防着我,一面又要想办法避免当年之事泄露出去。那位尚令郎,怕是活不久了。”傅雪迎背对着佘岚,道:“你且起来去忙吧。这肚子饿的滋味儿,还真是不好受。” 第11章 看天空的时候正好你来。 军中的饭菜不比皇宫,尤其是新兵的伙食,更多了些敷衍的意思。 凤临初来乍到,若不是何蛋儿提醒,怕是早错过了去厨房拿饭的时辰。到时候饭菜被领光,她也只能饿着肚子熬到明天。 一碗素炒白菜,一块儿带了点瘦边儿的肥肉,再配上半块儿馒头。这便是厨房配给新兵们的标准菜饭。凤临嫌那块儿肥肉碍眼,干脆夹给了何蛋儿。只用馒头就着没有半点儿油水的白菜,勉强填饱肚子。 晚间的时候,其他两个女兵回到了营房。见到新来的凤临,跟她打了个招呼,相互认识一下,再没有多余的言语。那两个女兵和凤临她们差了七八岁,早过了玩儿闹的年纪,相处起来自然会有些许代沟。 夜深人静时。 营房外传来巡逻兵走动的声音,凤临躺在硬邦邦的炕上,失了睡意。她已经把来时的衣裳都换了下来,这会儿和其他人一样,戎服裹身,方便寅时更快的去校场集合操练。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炕沿,凤临半闭着眼睛,开始想念寝宫里舒适柔软的睡床。 倘若不是对军中生活充满好奇,她如何会跑来这里自讨苦吃? 凤临想放弃,转而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别人能吃得苦,为何她不行?她既是大元的公主,未来的女帝,更当吃尽百般苦难,轻易退缩,实在叫人不耻。 这般想着,凤临辗转睡了过去。 寅时号角声响起,营房外传来新兵们集合的声音。 凤临满脸困倦,顶着凌乱的发髻跟在何蛋儿的身后,毫无精神。 所有的新兵在校场集合站好,凤临踮起脚尖四下望去,并无一个男兵。“何蛋儿,怎么没瞧见有男子从军呢?”凤临轻拽何蛋儿的衣角,心有疑惑。虽说大元历来男女平等,女子有在朝为官的,也有从军保家卫国的,但总不至于一个男兵也见不着呀?那日傅将军班师回朝时,不是有不少男将男兵吗? “笨!咱们这里是新兵女营,自然不可能存在男兵,你怎么连这些都不知道呀?”何蛋儿嫌弃的瞥了她一眼,又道:“我听说,男女操练的内容各不相同,遂才不能混合训练。” “原来如此,我倒是从未听说呢!”凤临恍然大悟道。 又一声号角响起,负责新兵训练的女将走向台上,淡扫一眼校场上的新兵,高声道:“今日是徒手交斗,你们好生看着,稍后两两分组练习。一朝从军,为的是百姓是国家。你们这些新兵,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好生表现,才有机会成为正式的士兵,都听清楚了么!” “听清楚了!”台下新兵们齐声喊道。 “甚好!那么,开始吧!”女将冲着身边两位副手点头示意,由她们教授新兵们基本的交斗技巧。 和傅雪迎所教授的内容不同,新兵营里从来没有所谓的循序渐进。她们要的是女兵们能够快速的适应这里的高强度训练,更多的掌握战场杀敌的要领。 到底是从小娇贵惯了的公主,根本比不得那些吃过苦的穷人家孩子。凤临在招式学习方面掌握的很快,但同组练习的时候,总会被对方蛮横的撂倒在地。并非招式不对,而是出招无力,闪躲再快,总会被同组的新兵抓住,狠狠击倒在地。 几番较量,凤临全身上下沾满了尘土,脸上混杂着汗水和黄泥,更多了一抹难掩的淤青。她不服,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用力抹去唇角的泥渍,从地上爬了起来,道:“再来!我一定不会输你!” “还是不来了。”同组的新兵退了两步,有些于心不忍,道:“拳脚无眼,你别在意。还有啊,你都没个气力的,再怎么套招式,也只是个花架子啊。” “不!我能赢!我们再来!”凤临咬紧牙关,挥着拳头又冲了上去。 她自知力气不如对方,遂换了方式,暂且以退为进,看准时机再予以重击。这样的办法自然是管用的,可惜她身上的力气不足,打在对方身上不痛不痒,反倒自个儿跌坐在地,喘息不止。她沮丧的低下头,从地上爬了起来,道:“我还是输了。” 同组的新兵看着她,道:“又不是真正的沙场作战,你这么拼做什么呀!” “你不懂。对我来说,这便是真正的战场。”凤临抬起头来,眼底尽是坚定,却参杂着浓浓的失落:“可我还是输了。如我这般的士兵,怕是活不过敌方三招。” “你只是没多少气力,多加锻炼就会有了。瞧你出招的架势,有模有样的,比咱们不知要好上多少,已经很厉害了呢!” 凤临没说话,这些安慰之言对她起不到任何作用。她想要的,是能够真正的证明自己。气力不够,那就锻炼到自己的气力足够为止!凤临给自己定下了目标,在结束操练之时又找到了那个新兵,对她说道:“我一定会赢你的!我叫风临,日后若是两两分组,你能再和我一组吗?” “嗯。”那新兵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回到营房以后,凤临直接趴到了炕上,累昏了过去。何蛋儿替她把早饭打了回来,直到菜饭全部凉透,凤临才悠悠转醒,浑身酸痛的很。她见何蛋儿拿着馒头吃得正香,不禁问道:“你都不累的吗?” “累什么啊?从前帮家里人干农活那会儿,也是要早早起来,比晨间操练辛苦的多叻!相比之下,军中生活反倒清闲呢!”言罢,何蛋儿把放凉的稀粥和半块儿馒头推给了凤临,道:“赶紧吃了吧,本来就没气力,不吃更没劲儿。” 这话似是刺激到了凤临,她拿起冷掉的馒头用力咬了一口,咀嚼吞咽以后,道:“何蛋儿,吃得多就有劲儿了吗?我每天都吃很多的话,是不是就有力气了?” 何蛋儿想了想,道:“也不完全如此吧。唔...娘亲说,你们这些有钱人平日里懒散惯了,有个词儿形容的...叫...叫...对!养尊处优!要想有劲儿,就得多加锻炼,不能有半点儿怠慢。” 闻言,凤临几口吃光了半块馒头,又将稀饭喝了个精光。她早已忽略了自个儿脏兮兮的脸,更不在乎身上沾满的泥土。她从炕上下来,恢复了少许精神,道:“今日起,我要多加锻炼。” “哎!”何蛋儿叫住了她,“你悠着点儿,咱们下午还要操练呢!你可别练脱了...”话还没说完,凤临已经跑出了营房,没了踪影。 她没去别的地方,绕着校场跑了几圈,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这会儿外头没什么人,凤临干脆坐在地上,用衣袖随意擦拭脸上的汗水。远远望去,哪里还像个尊贵高雅的公主,分明是个泥堆里出来的小叫花子。 稍微休息了片刻,她在不远处的兵器架上找了个有些重量的□□,扛着它又开始跑了起来。阳光不算晒人,但长时间坚持下来,也是件相当煎熬的事情。 □□落地,凤临再次躺倒在地,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好美啊。”她发出一声浅叹,瞳孔中突然映入傅雪迎温柔的眉眼。“临儿。”她轻声唤道,唇角一抹笑意越发明显。 第12章 情不自禁的校场相拥 突然在校场里见到傅雪迎,凤临猛地坐起身来。“傅将军,你怎的来了?”她忽略了自个儿脏成花猫似的小脸儿,却下意识的起身拍打身上的灰尘,收起浑身的疲惫,不想被敬仰之人看轻自己。 “闲来无事,过来看看你。”傅雪迎坦言道,她从袖中取出一块儿白色手绢,轻轻擦拭掉凤临脸上的泥渍,见她腮处一抹淤青,顿时冷了颜色:“脸上的伤,是谁弄的?”她站了起来,便是要找到那个无礼之徒,好生教训一番。 凤临拉住她的手,笑嘻嘻的,并未在意脸上的伤痛。“拳脚无眼,是我技不如人。傅将军,我着急把身体锻炼好呢。新兵当中,我是最差劲的那个。”她憋着嘴,满脸的失落。 “锻炼不能急于一时,需要时间循序渐进。何况,女帝准你前来军中体验,并非让你这般折腾自个儿,实则是要你收敛心性。临儿,切记不可心浮气躁,若仅凭一时兴起,自然难以坚持。该做什么,要做什么,自己总得有个计划,稳重行事,才不失成熟。” 傅雪迎把话说到了凤临的心坎上,她收起嬉皮笑脸,用力的点头,道:“傅将军说的没错,心浮气躁成不了大事,一时兴起更缺少耐性。我不能再这样了。”她垂下双眸,浓密的睫毛长而卷翘,微微颤动,似是蝴蝶扑扇的翅膀。 “临儿。”傅雪迎望着凤临,双眸迷离,抬手轻抚她的脸颊:“这里的营房住的习惯么?若是不能适应,就随我回府吧?每日操练之前,再送你过来。” “不不不。这里挺好的,傅将军不必为我担忧。”凤临用力摇着双手,脑袋亦跟着晃了几下。 好可爱。 傅雪迎眼神微软,竟不由自主的将凤临揽在了怀里。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过于唐突,凤临已在她的怀里瞪大了双眼,惊讶之余又难免显露小女子的娇羞之态。“傅将军...”能被自己所敬仰崇拜的人抱在怀里,凤临只觉得欣喜异常,不由自主地抓着傅雪迎的衣侧,轻轻闭上了眼睛。 偌大的校场,二人相拥而立,远处路过的新兵没办法将她们的模样瞧个真切,原地停留片刻,接着远远绕开,生怕打扰了她们。 微风吹拂,傅雪迎及腰的发尾随风轻摆,她扶着凤临的后脑,让她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临儿,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傅雪迎轻声问道。 并非早有想法,而是突然心血来潮,想知道凤临会钟情什么样的人。 男人,又或女人。 闻言,凤临抬头望着傅雪迎,脸上红晕未曾消退。“喜欢的人吗?”她思考片刻,自鼻息发出浅闷的声音:“随心就好。若是喜欢,自然不必在意相貌脾性。傅将军觉得呢?” “是啊。只要是能让自己心动之人,其他的都不重要。”傅雪迎深深望着凤临,想再说些什么,理智让她点到为止,不可过多暴露自己的心情。 不舍的松开凤临,傅雪迎把手绢留给了她,道:“半月时间,临儿好生照顾自己。若想增强体质,就要坚持锻炼,不能有半刻停歇。修身亦是修心。其实,你比我想象的要隐忍的多,也能吃苦得多。” “我想成为像傅将军那样的女中豪杰。”凤临轻声细言,眼底满是坚定。 傅雪迎没回应,随着凤临往营房走去。快到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又道:“进去吧,这便回去了。”言罢,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 凤临就站在原地,望着她渐渐走远的身影,暗自发誓:有朝一日,我定要像傅将军那般文武双全,受人敬仰。 修身亦是修心。 几天下来,凤临渐渐适应了军中的生活。 除却每日早晚操练,她坚持给自己增加额外的锻炼时间。只是新兵营的伙食终究少了油水,短短几日下来,凤临已然消瘦了不少,个头倒有了往上蹿的劲头儿。 下午的操练结束以后,何蛋儿拉着凤临直奔伙房打饭。待她们出来,手里各拿了一个窝窝头和蒸好的红薯。两个人在伙房后边儿找了块儿干净的地方,一口接一口地咬着尚且热乎的窝窝头。 “风临,听说那些比咱们来的早的新兵明儿个发饷钱呢!真羡慕她们,要是咱们也能跟着领到饷银该有多好!”何蛋儿憋着嘴,她馋大肉包子了,可惜还得等上一段时间才能出去买。 “她们比咱们来得早,自然能得着饷钱。”凤临看起来有些兴奋,她把最后一口红薯吃掉,道:“明儿个开始兵器练习,咱们可以耍□□了呢!” “是啊。到时候更累了呢!”何蛋儿哀叹一声,想起接下来的训练,不禁失了精神:“本来就挺辛苦的,现在看来,越发叫人吃不消叻。” 这话说的。 凤临笑了起来,使劲儿在她的肩膀拍了一下,道:“你先前还说没种地劳累,这才几天,就转了态度。我倒是觉得挺好,咱们不能永远只当个新兵,辛苦操练总是没坏处的。好啦,打起精神来,我去校场锻炼啦!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 “不去不去。”何蛋儿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一双眼睛紧瞅着被晒黑了些许的凤临,道:“你可真行,平时操练已经够累了,还要给自己遭罪受。” “你不懂,修身亦是修心。”凤临朝她笑笑,把傅雪迎的那句话当成了座右铭,全心全意的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 夕阳西落。 凤临坐在校场的兵器架旁望着摆放整齐的□□,莫名想起了傅雪迎。“傅将军舞枪的样子,会是什么样子呢?”她没忘记傅雪迎在南书房外舞剑的场景,那般不凡英姿,实在叫人难忘。 这般想着,凤临不由自主地靠着兵器架,幻想着有朝一日也能披上铠甲,提枪纵马,在沙场之上尽展英姿。她当然是忘了,身为公主,未来的女帝,只需要高坐于龙位之上,自有他人为她赴汤蹈火,拼尽性命。 她幻想了很多场景,却独独把宫里的小人儿忘得干净。如凤临这般年纪,虽是情窦初开,却不一定非明白情爱之事。对春裳,怕也只有凤临无聊烦闷的时候,才会将她想起。先前还说他日继位,便要让春裳为后,常伴左右。而今那份言诺早被抛却脑后,寻不见半点儿踪影。 第13章 只因为仰慕才会面露娇羞吗? 新兵营里的生活虽说苦闷,倒也充实。 只是身上的戎服只那一套,整日操练,粗糙的衣料早有了磨损的痕迹,混着脏兮兮的泥土,相比乞丐身上的穿着好不到哪儿去。军中用水甚是节省,半月多余才能洗一次衣服。戎服若没有彻底损耗,亦不能再领新的。 如此,凤临只得忍着浑身的难受,一边继续穿着那套满是泥渍的戎服操练,一边每晚用干净的毛巾擦拭身体。傅雪迎给她留的那条手绢已经被洗的干干净净,凤临将它叠放整齐,小心的放进来时带的包袱里面,只等着再次见面的时候,把手绢交还给她。 临回宫的前一天傍晚,傅雪迎又一次出现在新兵营的校场。 凤临背对着她,难得扎起的马尾随着挥□□枪的动作不停摆动。汗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凤临眉头紧皱,不断的重复着午间操练时教官所授的基本要领。木□□出去以后,凤临猛然抽身扭转,发尾随之甩动,动作利落潇洒,颇有模样。 这样瞧着,傅雪迎突然起了兴致。 她跃身转到凤临的身前,在她还没看清来人是谁之前直接徒手相迎。受到攻击,凤临下意识的后退几步,提起木枪挥打在傅雪迎的身侧,反被她用双手挡住,又一个轻盈的转身,指间拂过凤临的发尾,倒有了几番挑逗的意味。 枪尖划在地上,扬起沙尘。 凤临终于看清来人,惊诧之余立刻恢复了先前的状态,□□一挑,又迎了上去。二人差距犹似天地,若认真起来,凤临一招必败。偏生傅雪迎有宠让之心,凤临则不想被崇敬之人小瞧,每招每式必定拼尽全力,不留丝毫余地。 凤临出招接招认真且专注,傅雪迎眼底含笑,每次都只是轻轻抵挡,避而不攻。直到凤临的呼吸越发急促,手里的动作也开始慢了下来,傅雪迎绕到她的身后将其抱住。□□落地,她扶着体力已然透支的凤临,让她把呼吸喘匀。 “多日不见,临儿变化不小。”她拭去凤临脸上的汗水,又道:“清瘦了不少,人也越发的精神了。相信女帝见到你,定会深感欣慰。” “来这里的时日尚短,却也得了一番不同的体会。若是始终在皇宫里边儿呆着,又如何能有这样的锻炼呢?从前我行事总是散漫,不顾后果。是因为我自觉身为公主,高高在上,当然能够为所欲为。可我却不知,在这宫墙外头,多少穷人家的孩子为了一顿饱饭而被迫从军。”凤临远远望着自己住了半月有余的营房,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母帝没有错,她希望我将来做个明君,而不是胡闹贪玩的昏庸之辈。我想,我不会再让母帝失望了。傅将军说过的,修身既是修心。我愿每日坚持锻炼,持之以恒,坚定自心。” 傅雪迎安静的听凤临把话说完,指背抚过她脏兮兮的小脸儿,内心颇有欣慰:“看来近些时日的军中生活,叫临儿有了不少感悟。如此甚好。”看着她,傅雪迎的眼底竟有疼惜闪过:“随我回府吧。明日收拾一番,也该回宫了。” “傅将军。”提起回宫,凤临的脸上似是有着诸多的不舍。她抬眸望着傅雪迎,低声道:“你身上有银子吗?何蛋儿一直想吃大肉包子,我想买几个给她。” 虽说和何蛋儿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凤临还是有些舍不得她。军中生活本就苦闷,若是没有何蛋儿整天陪她说话,真不知会无聊到什么地步。现在凤临就要离开新兵营,兴许两个人这辈子都难再有交集。 “肉包子么?临儿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傅雪迎说罢,快步往营外走去。 待她再次回来,手里拿着用油纸包好的几个热乎乎的肉包子。“拿去给你的朋友吧。”傅雪迎说道,“新兵营的伙食自来比不得正规军的。不过,今日以后,我会吩咐下去,让伙房为新兵们多添些荤食。临儿以为如何?” “嗯!”凤临接过肉包,迫不及待的跑回了营房。 何蛋儿正在炕上梳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看见凤临进来,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她手里的肉包子上面。她用力吸了吸鼻子,道:“好像是肉包子的香味!”说着,双眼顿时睁得老大,立刻从炕上跳了下来:“风临,你手里拿着的真是肉包子吗?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呀?伙房今天加餐了吗?” “喏。这些都是给你的。”凤临把肉包子交给何蛋儿,道:“你不是一直想吃大肉包子的吗?我要回去了,也没什么能给你的,就这些吧。何蛋儿,能认识你我很开心。”她走过去把自己的包袱稍微整理了一下,却舍不得把身上的戎服换下。重新包好包袱,凤临抱着它走到了营房门口,又道:“你吃包子吧,悠着点,可别撑坏了胃口。” “你不要当兵了吗?你不是说还要当大将军,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吗?”何蛋儿把肉包子放到炕上,伸手拽住了凤临,鼻子不由自主的泛起酸意:“这怎的说走就走啊?” “嗯。母...母亲叫我回去了,我不能违逆她的意思。”凤临回过头来,冲她露出浅浅的笑意:“那么,我这就回去了。何蛋儿,你可要好生加油,咱们有机会再见!” “好吧。”何蛋儿回头瞧一眼炕上的大肉包子,嘟着嘴松开了凤临的手:“我倒是忘了,你到底是富贵人家,不像我们...那,你走吧。” 这一次,凤临再没有多说什么。她拿着包袱离开了营房,傅雪迎就在新兵营外面等她,骑在高头大马上面,朝她伸手:“临儿,咱们回去吧。” 好生熟悉的一幕。 凤临还记得出宫那天,傅雪迎也是这般骑坐在马上,带着温和的浅笑朝她伸手。“傅将军...”伴着一声低唤,凤临把手搭了过去,顺着对方的劲儿跨坐马上。只听得耳边傅雪迎的喝声响起,马儿当即疾驰而去,再回头时,新兵营早已淡出了视线。 傅雪迎提前让府里的下人烧了热水,待她们回府,首先让凤临去卧房洗了个澡。 凤临太久没有舒服的沐浴一番,她全身上下都沾满了泥土,木桶里干净的热水一会儿便浑浊不堪。直到又换了一茬儿热水,凤临才算真正的洗净身体。 刚刚把中衣穿在身上,房门便被人敲起。她打开门,傅雪迎端着粥站在外面,见她已经沐浴完毕,道:“厨房煮了莲子粥,刚好你已经沐浴,过来趁热喝了吧。” “有劳傅将军了。”凤临接过粥端进了卧房,傅雪迎跟着进来,当着她的面儿解开了外衫,留下单薄的中衣。“稍后下人过来换水,应该不会打扰到临儿吧?” 闻言,凤临才突然想起这间卧房是傅雪迎的,至于其他的厢房,因为没有床铺,尚且不能留宿。“没,没关系。”凤临低着头,不禁有了些许羞意。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只是瞧着傅雪迎衣襟敞开的中衣,心里头便不由自主的多了些许异样的感觉。那感觉直到傅雪迎沐浴结束,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多了丝形容不来的悸动。 傅雪迎长发披垂,中衣随意的搭在身上,露出质感柔滑的亵衣。她朝凤临走了过去,见碗里的莲子粥几乎没被动过,不禁问道:“不合胃口么?” “没有,只是有些困了。”凤临放下粥碗,刻意将视线转至别处,难得不好意思二人的独处。 在此之前,凤临从来不会因为和谁的独处而感到不好意思。偏偏面对傅雪迎,总有些不同寻常的体会。也许因为傅雪迎是她所仰慕所崇敬的人吧,凤临在心里给了自己这样的答案。 第14章 私心只想保护你不受伤害 蜡烛熄灭。 房间里仅有的光亮是自窗外透进来的月光。 凤临如初来时那般睡在里边儿,傅雪迎在她的身边侧躺着,指间绕裹着她散落在枕间的长发。似乎没什么睡意,凤临转身面对着傅雪迎,借着月光看她褪去冰冷的容颜。“傅将军,那日你问我喜欢什么样的人,那傅将军呢?你又会倾心于什么样的人呢?” “临儿想知道?” “倒是有些好奇的。”凤临实话实说。长夜漫漫,总要找些话题来打发时间。别的她不感兴趣,唯独这个问题,凤临很是好奇,如傅将军那般文武双全的女子,她所喜欢的,也当与众不同吧。 傅雪迎听着凤临话里的语气,不觉起了挑逗之心。“那么临儿以为,我会心仪哪种人呢?”她凑近凤临,呼吸轻轻打在她的唇间,痒痒的,热热的。 凤临略微沉吟,给出了自认为满意的答案:“我以为,傅将军所心仪的对象,必定能文能武,博古通今。行事稳重,受人尊重敬仰。至于模样,自然也要俊逸不凡才行。我想,也只有这样的人,才勉强配得上将军吧?” 闻言,傅雪迎笑了起来。她认真的打量着凤临,却没有给予最终的答案。 “傅将军,你笑什么?是我说的不对吗?”凤临疑惑道。 “临儿说的哪会有错?那么,临儿便要努力成为那样的人了。”傅雪迎轻抚她的发顶,道:“能文能武,行事稳重,更会受人尊重敬仰。” 好端端的怎么扯到她的身上来了?凤临不解的望着傅雪迎,待琢磨过来,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傅将军!你怎的...怎么能这般不正经!”她转过身去,被傅雪迎玩笑似的言语搅得胡思乱想,更加失了当有的睡意。 知她害羞,傅雪迎没有刻意解释。她将凤临拉进怀里,在她的耳边轻弹一下,道:“我若正经起来,只怕临儿又要嫌我过于严厉。好了好了,明儿个一早还要送你回宫,早些歇息吧。” “知...知道了。”凤临在她的怀里挪动一番,终究没有拒绝这个暖人的拥抱,闭上眼睛,倒也慢慢睡了过去。 傅雪迎没睡。 她覆住凤临的手,唇角扬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 明天,会是个好日子。 第二天清早,凤临把脏掉的戎服裹进包袱,打算一并带回宫里。太久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早饭,她难得喝了一碗半的白粥,配上一张薄润饼,里边儿卷满了各样青菜,美味又营养。 傅雪迎送她回宫。 这次,她难得舍弃了自己的爱马,陪凤临坐进马车,一路往皇宫西门儿行去。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马车在离西门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守门的黄褂小兵迎了上来,待傅雪迎下车,赶忙跪下,道:“属下见过御师。” “嗯,你且起来吧。”傅雪迎将凤临接下马车,又道:“公主回宫,你且前去禀奏陛下。” “是。”黄褂小兵抬眼一望,果然看见凤临站在傅雪迎的身边。他赶忙重新跪下,道:“卑职参见公主殿下。” “行了,守好你的宫门便是。”凤临抱着包袱,回身问道:“傅将军可要随我进宫?” “臣自然要将公主送至寝殿。”傅雪迎道,目光朝黄褂小兵微微一凛,当即叫他退了下去,半晌不敢抬头。 有傅雪迎相陪回宫,凤临自是心情愉悦。想到终于可以躺回自个儿舒适的大床,她的步子格外轻盈。谁知即将走进宫门的时候,傅雪迎突然抱住了凤临,口中发出一声闷哼。不等弄清楚状况,凤临的耳边随即响起守门小兵的高喊。 “抓刺客!有刺客!” “刺客?”凤临抬起头,这才发现傅雪迎的肩处不知何时被冷箭刺穿,此刻鲜血染了大片衣衫,殷红刺眼。出生以来,凤临从不曾经历这样的事情。她盯着傅雪迎肩上的血红,一时无措,半晌才反应过来,朝着里边儿放声大喊:“来人!来人!傅将军受伤了!快传御医!快传御医啊!” “临儿,我没事。”傅雪迎朝她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却似是虚脱了一般,声音虚弱无力。她在强忍疼痛,也在凭着自己坚定的意志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临儿别怕,我会保护你。”傅雪迎用力抱紧凤临,待一队护卫冲出宫门,又一队侍卫护住了凤临她们,傅雪迎才终于松开了凤临,道:“公主没事,未免...再发生危险,势必要抓住刺客。” “傅将军!”凤临哭了,只因为那句“临儿别怕,我会保护你”,她紧紧的抓着傅雪迎的胳膊,朝着前来的侍卫大声喝道:“御医呢!本宫叫你们传御医来你们耳朵聋了吗!你还有你,帮我把傅将军扶去我的寝殿,让御医到那里医治。稍有怠慢,本宫要你们通通人头落地!” 这是凤临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她着急的很,也担心的很。尽管傅雪迎尚有意识,且可以自行走动,她还是害怕可能发生的意外。只要看见她肩上浸染的大片血迹,凤临便觉得心痛难忍。她的脸上还留着眼泪滑过的痕迹,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那些眼泪到底是因为被刺客吓到还是看到傅雪迎为自己受伤而惊慌失措。 侍卫小心的将傅雪迎扶进公主的寝殿,随后便有几个御医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为首的女医旧年曾在傅雪迎的军中为医,听闻她遇刺受伤,当即放下手边儿的工作小跑而来。 凤临在外寝等着,时而绕到殿外徘徊,时而回到座位小坐,一颗心总是难以安定下来。好一会儿,女医拎着医箱走了出来,额间尽是虚汗。“殿下,傅将军无碍。”女医小心的观察着凤临的颜色,又道:“庆幸没有刺及脏腑,否则,当是一箭穿心,纵是大罗神仙也无能为力。” 竟是这般惊险么? 凤临坐回座位,复而站了起来,快步走进内寝。傅雪迎只着亵衣,肩处被纱布厚厚缠裹。她闭着眼睛,眉头深深皱起,似是睡着,又似隐忍作痛。 “傅将军...”凤临小心的在床边坐下,眉眼之内尽是疼惜。她抬手轻抚傅雪迎肩上的纱布,忽而缩手,生怕弄痛了那里的伤口。 缩回的手被握住,力道不轻不重,饱含关怀。“临儿。”傅雪迎半睁着眼睛,脸色略显苍白:“刺客可是抓到了?” 凤临摇头,她如何知道刺客有没有抓到?她一直都在担心傅雪迎的伤势,方才又听得女医那番言辞,不禁心有余悸。“傅将军,你就不怕失了性命吗?” 闻言,傅雪迎倒是笑了。 “临儿是将来的君主,我为臣子。臣子保护君主,自在情理之中。纵是因此失了性命,也在所不辞。何况...”话说到一半儿,傅雪迎顿了顿,迎上凤临疑惑的目光,接着说道:“就算是我的私心,也不允许临儿受到丝毫伤害。” 第15章 苦肉计还是真情意 女帝凤雅闻说傅雪迎在宫门口遇刺,盛怒之下定要追查到刺客的下落。又得知傅雪迎现在公主寝殿,当即摆驾,前去探望她的伤势。 “雪迎,你怎么样?”凤雅匆忙而来,见到凤临守在床边,倒并未觉得有哪里不妥。她暗中端详凤临,见她清瘦不少,难免有些心疼。再瞧她似是比从前稳重,心中亦感宽慰。 傅雪迎见到凤雅,当即打算起身行礼。凤临首先按住了她,道:“傅将军身上有伤,又和母帝情如姐妹,这种时候,还是免去那些虚文缛节吧。” “临女说的没错,雪迎还是好生躺着,莫要动了伤口。”凤雅叫人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在傅雪迎的面前,又道:“皇城周围向来平静,不想今日竟有刺客,更叫雪迎身受箭伤。” “母帝,刺客原是冲着我来的。若非傅将军将我护住...”凤临低着头,满脸的自责:“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受伤。傅将军武艺高强,是我连累了她。” “殿下莫要这么说。保护公主是臣的职责所在,若让公主受到损伤,便是臣的失职。” 凤雅看着傅雪迎略显苍白的脸,一个念头突然闪现,又被她下意识的否定。“凤临,你先出去吧。”她道。 有什么话是她不能听的么? 凤临不情愿的站了起来,尚且担心傅雪迎的伤势。“那...我先出去了,傅将军和母帝...慢聊。”说罢,朝傅雪迎看了一眼,再见凤雅目光里的凌厉,赶紧退了出去。 待凤临离开,凤雅却只是坐在那里,并无开口的意思。傅雪迎偏头望着她,声音难免虚弱:“陛下既是有话要说,又因何不肯做声呢?” “我没有想到,你竟不顾自身安危,护住临女。”凤雅对上傅雪迎的目光,视线里有着些许探究的意味。 皇宫内外向来守卫森严,公主回宫之事又甚少被人知晓。怎么会刚好有刺客埋伏在那里?凤雅心有怀疑,又觉得自己未免过于猜忌。以她对傅雪迎的了解,苦肉计这种有损自身的方式,傅雪迎如何都不会去做的。她甚是爱惜自己的身体,哪里舍得做出这种事情?再者,若仅仅是为了打消自己对她的疑虑,那么这种做法,难免过于儿戏。 傅雪迎自然清楚凤雅心中所想,她们到底曾是熟识的姐妹,凤雅不知她的变化,她却清楚凤雅的为人究竟如何。“陛下忘了么?臣答应过陛下,定会保护公主周全,不让她受到丝毫伤害。何况,公主是大元未来的女帝,臣岂能让她陷入危险?再者,臣与陛下自小便为姐妹,陛下的孩子,臣哪儿有不护之理?” 傅雪迎把话说得甚是诚恳,凤雅难辨真假,却也深受感动。若非傅雪迎舍身护住凤临,只怕此刻躺在这张床上的,是凤临。 “雪迎,你还是和旧时那般,一点儿没变。你我亲如姐妹,却叫你屡屡受苦。”凤雅长叹一声,道:“原本你大捷而归,护国御师之名当之无愧。然而朝中这些大臣们,却因了你的归来分作两派。如今更有传言,你此次回京,是要将我取而代之。” 凤雅的话中自有七分试探,她暗中观察着傅雪迎的表情变化,却见她的脸上毫无异样。闻言,更是如往日那般淡然置之,道:“外人怎么看都没关系,臣唯一在意的,是陛下的想法。取而代之这种话,亏他们想得出来。自古以来,君臣不可逆。若臣真的有心行事,早在归朝之时便有所动作。陛下,若撤去臣的御师之名会让那些闲言碎语就此消止,臣愿请陛下下旨。” “雪迎,我从来没想过要这么做。”凤雅将手放在傅雪迎的肩侧,语重心长,道:“你我姐妹,江山自有你的一半。雪迎,好生养伤,未来临女继位,还要辛苦你多多辅佐...” 凤临不知道凤雅和傅雪迎到底在谈论什么,她等在寝殿外头,把脚边儿的石子儿一个一个踢到远处,实在有些无聊。“公主!”自远处传来声音,春裳提着裙边匆匆跑了过来,瞧见凤临安然无恙的站在那里,不由放心了不少。 多日未见,凤临的模样好似有了变化。春裳好生将她打量了一番,眼圈含泪:“殿下此番出宫,瘦了好些,也似是高了一点儿,模样更好看了。” “嗯。”凤临低应一声,时不时往寝殿里边儿瞧上一眼。她心里想着其他事情,哪还有心思和春裳互诉相思? “公主,你怎么了?瞧着不大高兴的样子。”春裳在确定凤临安然无恙之后的欢喜和激动被那敷衍的一声低应浇熄,她垂下双眸,眼底自有失落一闪而过:“方才听别个宫女说,公主在回宫途中遇刺。我怕极了殿下出事,如今殿下安好,实在叫人宽心不少。” “若非傅将军舍身护我,你以为我如何能够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凤临斜眼看她,复而踢开身边的石子,喃喃自语:“母帝怎么还不出来,平日连政事都不曾避讳,此番叫我出来,是要和傅将军谈些什么呢?” 春裳站在凤临的身边听她在那里自言自语,仿佛自己是个事外之人,远远的被推出了她所注意的范畴。“公主...”春裳想去牵住凤临的手,碍于门口的奴才,终是打消了念头。似乎,自公主出宫,她们之间的距离便不若平常那般亲近。 是...错觉吗? “嗯?”凤临下意识的应了一句,不待春裳说些什么,身后凤雅从寝殿出来,见凤临始终等在外头,道:“朕让你到军中体验一番,瞧着倒是有些变化。凤临,告诉朕,这几日你都学了些什么?” “回母帝,每日寅时起开始操练...”凤临低着头,如实向凤雅说明自己在新兵营里的生活,待全部说完,她又道:“若非此番军中生活,儿臣不会明白母帝的一番苦心。母帝,凤临自知行事过于随心,有失稳重。今后自当克制,不让母帝失望。还有,儿臣另有一事相求,恳请母帝恩准。” “嗯?你且说说,是什么事情?” “恳请母帝,能够让儿臣学着批阅奏折。儿臣也想快些成长,为母帝分忧。”凤临道。 凤临能有如此心思,凤雅自然感到欣慰。 “难得你有这份孝心,朕准你便是。明日起,待师傅授课结束,你便来书房随朕同阅奏折。”言罢,凤雅抬手轻抚凤临的面颊,心有疼惜,却不愿表露出来。“这段日子委屈你了,今日叫厨房做些你爱吃的。不过,适可而止,不得过量。” “儿臣明白。”凤临道。 凤雅没有多留,只稍微叮嘱几句,随即摆驾离开。她刚走,凤临赶紧回了寝殿,走到一半,才想起被冷落的春裳,又退了出来,道:“春裳,随我一块儿看看傅将军的伤势如何?” 终于。 春裳的脸上总算有了笑容,她就知道,方才的那些胡思乱想只是自个儿的错觉。公主怎么会拉远她们的距离?又如何会冷落于她呢? “嗯!”春裳用力点头,瞧着自己被凤临拉住的手,坏心情转瞬即逝。 第16章 所谓喜欢终究是叫自己迷茫 凤临一路牵着春裳的手来到内寝。 她几乎不会注意这些细节,平日里和春裳走在花园里也总会牵手,女儿家的亲昵自来如此。倒是傅雪迎,眼瞧着凤临和春裳牵住的双手,眼神微变,又在片刻恢复如常。她似是不经意的将春裳做了一番打量,只是瞧着她时刻追随凤临的目光,便知当中深含的情意。 春裳也在悄悄观察着傅雪迎,见她眼神锐利,眉宇如聚霜雪,微抿的薄唇似是透着寡情薄意。不觉心有惧意,下意识的躲到了凤临的身后,不敢和她多有眼神接触。 凤临对两人间的心思一无所知,她在床边坐下,道:“傅将军,你可是觉得好些了?” 傅雪迎迎上凤临的目光,眼底的锐利化作温和笑意,转变之快,看在春裳眼中又是另一番惊叹。“好些了。”她故意望着春裳,道:“这位是殿下的朋友么?模样好生娇俏。” 闻言,凤临下意识的皱起眉头。她自然没察觉出自个儿心底悄然滋生的嫉妒。 傅将军初见春裳便夸她娇俏,却不曾对我说过。莫非,是我生的不如春裳好看吗? 这般想着,凤临不禁垂眸,言语间尽是失落。“嗯,春裳是母帝寝宫的管事宫女。”她抿着唇,想好的话如今全咽进了腹中,失了开口的心情。 “小小年纪便成了管事,实在难得。”傅雪迎明知凤临心有失落,却视若无睹,又对着春裳一番夸赞。 春裳起初被她的眼神吓到,低着头不敢做声。此刻被接连夸赞,倒是不好意思继续沉默,抬起头,道:“傅将军夸奖了,春裳...春裳只是做些分内之事,是殿下为我讨得的职位,也是女帝信任。” “春裳你太谦虚了。”傅雪迎笑道。 凤临在床边听着两人的对话,似是怎么都插不上嘴,莫名成了局外之人。她心里头不舒服,一张俏脸儿更添阴郁。 见她如此,傅雪迎的唇角闪过一抹不被察觉的狡黠。她突然挣扎着起身,把凤临吓了一跳,道:“傅将军?你这是要作何?有伤在身,便要好生休养,莫要乱动。” “殿下,臣的伤已无大碍,该回去了。况且,公主在外受累多日,也当好生歇息,臣在此霸着床榻,公主如何能够休息?”傅雪迎缓声说道,言语间尚且透着叫人不忍的虚弱。 “这是哪儿的话!傅将军为我受伤,在我这里养伤亦是理所应当。今晚就在此处住下,我亲自照顾将军。”凤临小心的扶着傅雪迎躺下,语气里多了些容不得拒绝的强势。 “这...”傅雪迎似是犹豫不决,目光在春裳脸上打了个来回,道:“臣若在这里,公主要睡在哪里?” “自然也在这里。”凤临不以为然,道:“傅府时也曾和将军同塌而眠,现在为何有这般顾虑?莫非将军怕我碰到你的伤口?放心,不会的。” 不过简单的几句话,却让站在一旁的春裳听出了别样的意味。 同塌而眠。 公主的寝殿从未留人过夜,她自来一个人睡,即便是和她要好的自己,也不曾有过那般的亲密。现在,公主竟为了傅将军,轻易放下了身价,更破例叫她留下。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傅将军是公主所崇敬的女中英雄吗? 春裳又开始胡思乱想,她后退两步,此刻再看凤临和傅雪迎的相处,颇有些刺眼的唐突之感。 “公主,我该回去了。”春裳望着凤临,像是有话想和她说。 这一次,凤临总算注意到春裳脸上的失落。她陪着春裳走去寝殿外头,见她始终低着头,双手在身前摩擦不止,便知她是有话要说。“怎么了?好端端的,倒像是做错了什么事儿似得。” “公主,有些话,春裳想问又不敢问,怕公主听了嫌春裳矫情。”春裳停住脚步,抬起头来,有泪水在眼底打转。 “哎?你别哭啊,有话直说就是,我不嫌你。”凤临最见不得她人流泪,眼瞧着春裳就快哭出来了,她赶紧拿出手绢,绕着春裳转了两圈儿,想帮着擦去眼泪,可这眼泪还没流出来呢,怎么擦呀! 闻言,春裳却是哭了出来,趁着没有人经过,她突然抱住了凤临,伏在她的肩头小声抽泣。她道:“公主,自打你离宫,春裳日日饱受思念之苦。好容易挨到了今日,却听说你在回宫途中遭遇刺客。殿下不知,春裳那时险些吓昏过去,一门儿心思记挂公主安危。见到公主无恙,快窒息的心又活了回来。可是,殿下对春裳的态度...” 停顿片刻,春裳泪眼婆娑的看着凤临,道:“公主,你是不是不喜欢春裳了?春裳总觉着,自打您回宫,你我当中的距离便越发的远了起来。公主...”话还没说完,春裳已然泣不成声。 凤临无法,只好拍着她的身背小心安抚,道:“春裳,你别哭了。你的心思我都明白,不会故意拉远距离的,更不会不喜欢你。”话音落下,凤临的眼底尽是迷茫。她突然不敢确定自个儿还是不是喜欢春裳,她唯一确定的是自己从不讨厌她。 后宫当中,只有春裳不曾畏惧自己公主的身份。每每烦闷,她都会放下手边儿的事情,陪着自个儿在花园里赏花扑蝶。偶尔伤寒病痛,春裳总是比母帝还要紧张,陪在自个儿身边,寝食难安。倒是自己,除了无聊的时候,很少惦记着春裳。虽说偶尔也会和她偷个小嘴儿,却是心血来潮,不由真心。说是喜欢,倒是有些敷衍了... 春裳不知凤临心中所想,只是听了那句“不会不喜欢你”,心底的阴霾瞬间散去,眼泪却是流的更欢。“公主!”春裳将凤临搂得更紧,泪中含笑,道:“春裳就知道,公主不会刻意拉远距离。公主对傅将军,亦只是心有仰慕,加上舍身相救,遂才待之不同。” 闻言,凤临突然怔住。 “我待傅将军,有所不同么?”她轻声问道。 这话□□裳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公主,你不知道吗?”她动了动唇,目光渐转复杂。过了会儿,突然释怀,道:“是春裳多虑了。公主待所有人都是相同的,只是春裳太怕失去公主,遂才愿意胡思乱想。” “好啦好啦,春裳你倒是矫情了。哪儿需要胡思乱想呢?你我几乎日日相见,后宫里头,我也只和你一人亲近。”凤临再度安抚春裳,自己心里的迷茫却不知如何化解。她勉强挤出笑容,牵着春裳的手和她穿过花园,在女帝的寝宫外头停住,道:“你且去忙吧,我得回去了。” “嗯。”春裳浅浅应了一声,自有千万不舍。 告别春裳,凤临慢悠悠地走在花园的石头小路。她不知道能想些什么,总觉得有什么心事闷在胸口,又隐约的失了面对的勇气。 傅雪迎已经睡去,到底身受箭伤,饶是身体素质极好,也总需要好生歇息。凤临没打扰她,遣走寝殿一干奴才宫女,拿了个小凳儿在床边坐下。谁知屁股刚贴上凳面儿,傅雪迎已经睁开眼睛,看着凤临略显恍惚的神情,道:“临儿可是有什么心事?” 又被唤作临儿了。 凤临抬眸,想也没想便脱口问道:“傅将军,你说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第17章 若非情动怎么会心动 凤临眼底的迷茫被傅雪迎轻易觉察。她不去点透,倒是认真的思考着问题的答案。“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因人而异。见到她的时候心有愉悦,不见的时候难免彷徨不安。初见时心动,再见时情动。柔情若水,只为心仪之人。我想,这便是喜欢的表现...” 傅雪迎说的是她自己。 初见凤临之时,她已然为她心动,*在心底疯长,势必要将她得到。再见时,更是情动,眼中所见的美景,只凤临一人。即使她是征战沙场的嗜血冷将,即使她的心坚毅似铁,面对凤临的时候,她也会不由自主的温和浅笑,显露难得的女子柔情。 凤临细细品着傅雪迎的话,才发现她对春裳几乎不曾有过这些表现。怎么会这样呢?凤临失神的低下头,便听得傅雪迎的声音再度传来,她道:“看得出来,春裳很喜欢你。那么临儿呢?也喜欢她么?你二人年纪相当,倒称得上青梅竹马。只是女帝那里,恐怕很难同意。临儿到底是公主,未来的女帝,你和她身份悬殊,以后的路...难免艰难。” “我不喜欢她。”凤临毫无底气的说道,“可是,我亦不想春裳难过。我...最见不得别人流泪了。”她不断地搅动着手指,眉间的愁绪越发浓重:“索性,就这样好了。没准儿哪天,我会真的喜欢上春裳也说不定呢。” “是这样么?如此,临儿倒是叫我伤心了。”傅雪迎话里有话,似是玩笑,眼底又别有一番深情:“我原是想着,等临儿长大,终是文武双全,行事稳重,便去喜欢临儿。现在这样,怕是没机会喽!” 又是这样暧昧不明的言语。 凤临只觉得小脸儿火辣辣的甚是烫人,她嗔了一眼傅雪迎,含羞道:“傅将军!明知自个儿身上有伤,还要这般玩笑,当真羞死人了。” “好了好了,你既是不愿意听,我不说便是。”傅雪迎挑唇轻笑,闭眸养神,再不多做言语。 一瞬间,寝殿安静了下来。凤临望着傅雪迎的侧颜,心跳莫名的加快了速度。“傅将军,倘若两情相悦,年龄真的不是问题吗?” 傅雪迎还是闭着眼睛,薄唇微动,淡淡地说道:“我大元自来比他国要宽容的多,女子和女子可以相恋,男子亦能相伴到老。性别尚且不成问题,年龄又如何成为阻碍?” “是啊。性别尚且不成问题,年龄又如何成为阻碍呢。”凤临重复着傅雪迎刚才的话,双颊的红晕越发的明显:“那傅将军,若是我...”话到嘴边儿,凤临突然失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不该是这样的。她用力摇头,喃喃自语道:“莫不是癔症了么?竟会有那般想法...” “临儿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傅将军身上有伤,还是好生歇息吧。我在这儿守着将军,有什么事,大可吩咐,凤临自会照办。”凤临目光闪烁,刻意避开傅雪迎的视线。 她不知道自个儿到底怎么回事,竟然会因为傅将军的几句戏言脸红心跳。甚至,她当真想问一问,倘若有朝一日成为女帝,一国之君,受万人敬仰。傅将军会不会真的喜欢她呢? 一声叹息轻起,凤临笑自己太容易受她人的言语左右,轻易就陷入不该有的胡思乱想。她试图把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抛诸脑后。她是公主,未来的女帝,她现在应该做的,是让自己成熟起来,文武兼备,为母帝分担政务。 傍晚时分。 掌灯的小太监把书房的烛灯点亮,随即恭敬的退了下去。 女帝凤雅负手而立,在堆满奏折的桌前踱步。她的目光时不时地望向门口,待半柱香的时辰过去,门终是被小心的推开。凤雅蹙眉望向来人,问道:“查的如何?” “回禀陛下,刺客已经追到,只不过...”那人半跪在地,视线放在凤雅的锦靴之上,道:“卑职等人追到时,人已经死了。” “死了?”凤雅走前一步,“怎么回事?你且细细说来。” “是。”那人颔首,继续道:“刺客被毒针刺入脑中身亡,此人没有舌头,身背处有累累伤痕,所持□□亦有细微的刻痕。依卑职所见,刺客当是南疆人。南疆人素来心狠手辣,若所选之人没有完成任务,必遭毒针入脑,使其彻底断送性命。” 凤雅在位上沉吟片刻,双眸微微眯起,道:“近来南疆皇室确有变动,南疆小王子继位,对我大元并非是件好事。你且下去吧,皇宫周围加强守卫,每日巡逻次数亦要增加。” “卑职遵命。”那人领了凤雅的旨意,当即退了下去。 他走以后,凤雅在座位上沉思良久,手边的奏折早已无心批阅。公主遇刺,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如果真的是南疆异动,便要早作准备。 南疆为大元邻国,南疆人生来好战,不愿屈居别国之下。当年傅雪迎领旨出征,除了夏周国,属南疆最难攻破。自傅雪迎回京,南疆确实又开始蠢蠢欲动。 但,倘若有人故意将矛头指向南疆... 已经入夜。 凤临身着中衣,小心的在傅雪迎的身边躺下。她素来习惯睡在床的内侧,而今傅雪迎受伤,她怕自个儿会不小心碰到对方的伤口,索性睡在外头。一来不会打扰到傅雪迎,二来也方便照顾她。 寝殿的蜡烛燃了大半儿,负责守夜的宫女在寝殿外头候着,靠着墙壁,倒是有了睡意。 傅雪迎在床上躺得太久,如今早没了困倦之意。她见凤临在身边睡下,欲翻身将她揽在怀中。谁知动作牵连伤口,叫她不由得发出一声冷嘶,惊动了刚有睡意的凤临。 凤临睁开眼睛,便瞧见傅雪迎已经翻身侧躺,手臂微微抬起,停顿半晌,才终究放下。“傅将军?!你怎么了?是不是想下床?那我扶你。”说着,便要起身。 “不是想下床。”傅雪迎拽住她的手腕,毫不遮掩自个儿的心思:“见你睡在外头,便想揽你入怀,免得不小心翻身落地。临儿,还是睡到里边儿来吧,你这般委屈自己,倒叫我难以安眠。” “可是...万一碰到你的伤口...”凤临犹豫道。 傅雪迎却是笑了,“区区小伤罢了,沙场之上,即便伤痕累累也要坚定信念。何况,临儿这般委屈自己,岂不让我心疼么?” 闻言,凤临又是一阵脸红。 她小心翼翼的跨过傅雪迎,在床里边儿躺下。起初蜷缩着身子背对着床外,过了会儿,又转过身来,正对上傅雪迎含笑的双眸。方才那番话,叫她总想讨个问题的答案。“傅将军,你对谁都是这样的吗?”凤临轻声问道。 她的心多次被傅雪迎的暧昧之言搅得难以安宁,几番心动,却不知是否情动。 “便是只对你一人,而已。”傅雪迎一字一句,双眸似水,满心专注的凝视着凤临,薄唇亦是微微抿起,再寻不到一丝玩笑的意味。 凤临便是在她的话里迷失了自己,目光灼灼,眼波流转,深深的回应着对方的目光。傅雪迎看着她,视线落在她微启的双唇之上,稍微抬身,便要品尝唇间滋味。凤临明知傅雪迎动作,却并不回避,反而隐隐有了迎合的意味,缓慢凑近,闭眸送上了自己的娇唇。 第18章 情窦初开便当扼制 还不是时候。 傅雪迎这样告诉自己。 她到底没有真的把心里的*付诸行动,只因时机尚未成熟。进展太快,便难以深刻于心,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变故。她眯眸看着凤临红润诱人的小嘴儿,闭紧的双目微微一动,睫毛轻颤,似有千万期待。“临儿。”只听得一声轻唤,傅雪迎将吻落在小人儿的脸颊,轻飘飘的,如落羽轻拂,在凤临的心间泛起层层涟漪。 “时候不早了。临儿,这便睡吧。”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傅雪迎规矩的睡下,双手交叠在腹间,再没有逾越的举动。倒是凤临,待她睁开眼睛,脸上的失落甚是明显。她以为,傅雪迎刚才的吻终究会落在她的唇上,到时唇齿相依,光是想想,便叫她臊红了脸。 可是,傅雪迎亲的是她的脸颊。 凤临轻抚过自己被亲过的肌肤,思绪微乱,眼底亦是迷茫。她隐约觉察出自己对傅雪迎的在意,不论是她玩笑似的暧昧言语还是叫人心跳加速的举动,都轻易动摇着自己的内心。可是,她又不敢确定傅雪迎的心意究竟有几分真假。 要问个清楚么? 凤临辗转难眠,到底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她没忘记自己的身份,更不敢忘记母帝对她的期许。还有春裳,她对自己的好,不能辜负。这般想着,凤临自心底起了叹息。傅将军是她所敬仰的人,是她所向往成为的对象。而今,她却对傅将军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实在叫人不耻。 且不说她俩的年龄差距,更不提母帝会否同意,单是傅雪迎对自个儿暧昧不明的态度,便叫凤临屡次失落。刚才的那个吻,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吧。凤临深吸一口气,长舒出去,终是决定把萌生的情芽彻底扼杀。 她反复的告诫自己,傅将军只是她所钦佩之人,再不可有多余的心思。 寝殿内的蜡烛已经燃尽,凤临愁绪深重,呼吸间亦是压抑的心事。她还是睡了过去,多日来的辛苦叫她受不住困倦的煎熬,加上午间受到刺客的惊吓,一颗还没有完全成熟的心早已经疲惫不堪。 凤临醒的很晚。 待她睁开眼睛,原本睡在身边的傅雪迎已经不见了踪影。“傅将军?”凤临把负责守寝的小宫女叫了起来,问道:“可知傅将军去了何处?” “回殿下,人已经走了。”小宫女把一张叠好的信纸递了过去,道:“御师吩咐奴婢,待殿下醒来,便将它给您。” 凤临接过信纸,吩咐道:“嗯。你且下去吧,告诉她们,本宫已经醒了。叫人拿一双布鞋过来,还有昨儿个带回来的戎服,若是洗净晒干了,一并拿过来吧。” “是。”小宫女恭敬的应了一声,只觉得公主今日说话的语气甚是冰冷,叫人心生畏惧,生怕伺候得不周,惹来责罚。 小宫女退出去以后,凤临打开了傅雪迎留给她的信纸。不过简单的两句话,却叫凤临反复看了多遍。到底是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军,傅雪迎的字苍润挺拔,笔力遒健,落笔之间亦是严谨,不曾有半点儿疏漏。 我为臣子,未免他人闲话,且回府中休养。临儿虽已回宫,却不当怠慢,修身亦是修心。 重新将信纸折叠,凤临把它放进了自个儿存放稀罕物价的小盒子里。宫女们端着半盆清水进来,洗干净的戎服被规整的放在床边,上面是一双崭新的布鞋。她们伺候着凤临更衣洗漱,按着吩咐为她梳起马尾,变换了往日的女儿家模样,失了可爱,添了冷艳。 早膳过后,凤临提前去了南书房。她拿着傅雪迎送她的轻剑,趁着师傅还没过来,独自一人在荷塘边练剑。她把新兵营里学的那些招式融进剑招当中,尽管动作不太流畅,却也有些样子,不似从前那般生涩无力。 直到师傅抱着几本厚厚的《帝策》过来,凤临才总算停了动作,呼吸微乱,脸上亦有汗水滑过的痕迹。她把轻剑收进剑鞘,道一声“师傅”,跟着进了南书房,专心随师傅学习为政之道,权策之说。 老师傅讲的细致,凤临学的同样专注。 当日的授课结束以后,师傅抱着《帝策》,饱含沧桑的脸上总算有了笑容:“殿下。”他走在凤临前面,朝她鞠了一躬,极尽臣子礼数:“近月未见,殿下似乎比往日更有向学之心。老臣先前的担忧,而今却是不再。倘若殿下能够一直保持,定叫女帝欣慰,亦是我大元未来之福。” “师傅放心,我不会辜负母帝的期许。今后必定勤奋学习,叫自己文武兼备。”话音落下,凤临莫名的有些恍惚。她想起昨夜傅雪迎的戏言:“我原是想着,等临儿长大,终是文武双全,行事稳重,便去喜欢临儿。” 傅将军... 凤临双眸微垂,紧握手中轻剑。“师傅,今日的课既是结束了,我便不做多留。母帝还在书房等我,我得赶紧过去。” “老臣恭送殿下。”师傅又鞠了一躬,对凤临今日的表现甚为满意。 告别师傅,凤临倒是在花园里不急不躁的散步。 经过桃林的时候,她停了下来,仰头望着随风零落的桃花,唇角却不见了往日的笑意。她抬手接下几片花瓣,握在掌中,又重新摊开手心,放它落进土里。“唉。”凤临转身走出桃林,心事重重,又没办法与人倾诉。 她当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 为情所忧,为情所愁。 又迷茫懵懂,把握不住自己的心思。 明明不当想的,怎的又开始了。凤临懊恼的拍了下自个儿的额头,沉静心绪,试图将那些不该有的情绪深藏心底。“凤临,你要记住。傅将军,只是你所钦佩的将军。”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诫着自己,隐约明白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却不敢揪出答案,生怕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凤临来到书房之时,只见书桌上摆放的一堆堆奏折,凤雅不在,想必还没有下朝。凤临将轻剑放到角落,闲来无事,随手拿了一本奏折翻阅起来。 不知是哪位大臣写的折子,上头列了几条尚令郎的罪状,桩桩件件,叫人瞧得实在气愤。折子最后,那位大臣再三请求女帝将其撤职查办。想来,是上奏多次未有结果。凤临看了眼后面的朱批,是不予准奏。 她觉得奇怪。 这样的大臣,为什么还要留着他的官职呢? “朕以为你不会过来。”凤雅的声音传来,她见凤临身着做工粗糙的戎服,不觉冷了颜色,道:“堂堂公主,怎可如此打扮!岂不叫他人笑话吗!” “母帝。”凤临放下奏折走了过去,恭敬的回道:“母帝有所不知,这套戎服便是儿臣在军中训练所穿。如今我回来宫中,却不想放开对自身的约束。身上穿着它,便能时刻提醒儿臣要持之以恒,不至于怠慢了每日的操练。” 话虽如此,凤雅到底不希望凤临穿着这般不像样的粗衣。 “这套衣服到底过于粗糙,回头让她们按着模样给你做一套像样的便是。”她坐于上位,随手翻开奏折,道:“不是要随朕同阅奏折吗?还不过来?” 闻言,凤临赶紧走了过去,在凤雅的身边站着,视线落在那本被她瞧过的折子上面。“母帝,儿臣有一事不明。”她偏头看着凤雅,道:“您没过来之前,我倒是看过一道折子。上头列了尚令郎的数件罪状,可为何这般条理清晰的奏事,您却不予允准呢?这份奏折既然能通过奏事房,情况必当属实,如此...” “行了!小小年纪,你又懂些什么!”凤雅轻斥一声,不希望凤临在那道奏折上面表达太多意见:“朕为政多年,尚令郎是什么样的人,朕岂会不知!朝中之事,你不曾接触,便没有资格发言!好了,既是打算学习批阅奏折...”凤雅在里头随便找来几道无关政要的折子,道:“先瞧瞧这些吧。” “是。”凤临接过奏折,纵有万般委屈,不敢轻易言说。 她打开奏折,其中内容叫人失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情。这些折子无非是些地方琐事的上奏,瞧过了知道了便也罢了,根本不必多做思考。 是不信任她么? 凤临合上奏折,望着凤雅欲言又止。她几度想要开口,却怕极了凤雅冷锐的目光。半晌,终究还是小心翼翼的道出了心中所想。“母帝,师傅曾经教过,为帝王者,应当恩泽天下,不能有丝毫偏私。对待臣子,更该秉持公正,不能随己心意。可是...” “啪!”凤雅重重的把奏折拍在桌上,目光冰冷,言语间更加失了情感:“你的意思,是说朕故意偏私尚令郎了?还是说,你觉得朕不配为帝!” “不不不!”闻言,凤临惊恐万分,赶紧绕到桌前跪下,道:“儿臣绝无这般意思!是儿臣多嘴!还请母帝饶恕儿臣!” 第19章 因为是她送的所以才会珍视 书房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凤临跪在凤雅的面前,双手伏地,额间冷汗顺势滑下。她怕极了此刻的凤雅,更不敢抬头再看那双冰冷无情的眸子。明明是母女,却独独寻不见亲情的暖意。如走在悬崖峭壁,稍有不慎,便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居于上位的凤雅再没有说话,她明知凤临尚在那里胆战心惊,却迟迟不叫她起身。手里的奏折被重新翻开,凤雅把跪在地上的小人儿视作空气,收敛怒意,继续把大臣的奏事读完。偶尔余光瞥见那道罢免尚令郎的职位的奏折,凤雅目光一凛,总算开口,道:“你下去吧。” “母帝...?”凤临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目光刚刚触及桌面,便听得凤雅冰冷至极的声音再度传来:“朕叫你出去!今日起,没有朕的允许,你再不准踏进书房!” “是!”凤临的身躯猛地一颤,强忍着双膝的不适,赶忙退出了书房。直到走远,她仿佛虚脱一般瘫软倒地,对刚才情景到底心有余悸,不敢细思。 “伴君如伴虎。莫说君臣之间当谨言慎行,就算是亲生母女之间,也难保不发生意外。”凤临长叹一声,只觉得自己甚是委屈,好端端的,到底哪里惹到了母帝呢? 她不懂。 她只是把心中的疑惑如实说出来罢了,难道师傅教她的为帝之道不对吗?为帝王者,难道不该秉持公正,排除心中私欲吗?可是为什么,母帝会那般大发雷霆?甚至再不许她踏进书房。 “早知道,便不说了。”凤临懊恼的起身,不知不觉的走向了花园儿的凉亭。她在石凳上坐了好会儿,这才想起那把被落在书房角落的轻剑。要回去拿吗?可是母帝说过,不许她再踏进书房。就那般放着不理会吗?凤临做不到。 犹豫不决之时,春裳自远边儿欣喜而来。“公主!原来您在这里呢!春裳原想着南书房寻不见就去寝殿找您呢!不想路过花园,竟瞧见公主在凉亭中独坐。”春裳在凉亭的台阶处朝凤临笑着,见她小脸儿煞白,赶忙绕到了她的身前,满怀关切,道:“殿下,您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你来的正是时候。”凤临没在意自个儿的脸色是否苍白难看,她原本还在纠结着到底要不要亲自去书房把轻剑拿回来。这会儿瞧见春裳,心里头立刻有了打算。“春裳,你能帮我个忙么?” “公主怎的这般客气!只要能叫殿下开心,刀山火海,我都愿意去闯。公主要我做什么,春裳绝没有半句推拒之言。”春裳道。 “那太好了!”凤临的脸上总算有了笑意,“春裳,你真好!”她拉着春裳的手,道:“我方才出来的太急,把平日所用的轻剑落在了书房。你能过去帮我拿回来吗?若是母帝问起,直说倒也没事。只是我这里,方才惹恼了她,被禁止踏足书房...” “呀!什么事儿会让女帝那般生气,竟不允殿下您...”春裳吃了一惊,见凤临脸上的笑容瞬间退去,话到一半儿再没继续往下说。 “春裳,你有没有觉得,母帝近来有些变化?”凤临从凉亭里头出来,道:“她从来不曾对我发那么大的脾气。何况,我说的那些话也没有不尊敬她的意思呀!搞不懂,实在是搞不懂。”她摇头轻叹,眉宇间添了些许忧愁。 春裳细细回忆,跟在凤临的身后慢步而行。“殿下说女帝有些变化,春裳倒是没太注意。我们这些负责寝殿的宫女,自来很少和女帝近距离接触。每每吩咐一事,自然要尽心做到稳妥。否则,受罚是肯定的。” “许是我想的太多了吧。”凤临低着头,终是停下了步子:“好了,我在这里等你,你这就去帮我把剑拿回来吧。” “嗯。” 春裳应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又似是不舍的几次回眸。她到底只是个管事宫女,公主尚且对女帝心有畏惧,她又如何不怕呢?只是答应了公主,心里头再怎么打怵,也得帮公主拿回她的轻剑。 她慢吞吞地来到书房外头。说来奇怪,原是守在这里的奴才全都退了下去。现在想要进去,没人通禀,只得自个儿在外头敲门,也不知会不会惹得陛下龙颜不悦。罢了!死就死吧!谁让是为了公主呢!春裳在门口站定,只轻轻敲了两下门,便紧张的险些窒息。 “奴婢春裳,有事求见陛下。”她对着书房喊道。 过了会儿,里边传来女帝凤雅冷冰冰的声音:“你且进来吧。” 闻言,春裳不由得松了口气。她小心的推开门,发现书房内还有一名男子,他身着黑色劲装,笔直的站在书桌旁边,周身散发着叫人畏惧的杀气。春裳在离门口几步远的地方跪了下来,声音略有颤意,道:“陛下,是公主让奴婢过来的。她把轻剑落在这里了,便...便要奴婢前来取回。” “是么?除了这些,公主还对你说了什么?”凤雅问道。 春裳不敢信口胡说,低着头,道:“回陛下,公主再没有说什么。她只说自己说错话惹怒了陛下,被禁止前来书房。遂...遂让奴婢前来取剑,怕陛下您见到她会生气。” “她倒是会指使人。行了,你拿着剑下去吧。顺便告诉公主,以后说话当三思慎言,若还想随朕批阅奏折,明日在书房外头候着,没有朕的旨意,不可进来。”凤雅似是有事情要和身边男子商议,再无心思多问。 “陛下放心,奴婢定会将陛下之言一字不落的转告给公主。”说罢,春裳俯身退至角落,拿过轻剑迅速离开了书房。 拿着轻剑,春裳几乎一路小跑。直到瞧见了凤临,才得以放松下来。“公主,剑给您拿回来了。陛下还让我转告您,日后说话当三思慎言,若是还想随陛下同阅折子,明日在书房外头候着,没有陛下的旨意,不能进去。” “真的?那太好了!”凤临拿过轻剑,很是宝贝的将它抱在怀里,道:“春裳,谢谢你。若非有你帮忙,我实在不知怎么把它取回来呢!” 凤临的举动轻易便叫人瞧出她对怀中轻剑的重视。“公主,您好像很喜欢这把剑。”春裳随口问道。她从前没见过公主如此宝贝一件东西,这把轻剑瞧着也没什么特别,怎的公主会对它如此上心呢? “嗯!当然喜欢啦!傅将军送我的呢!”凤临不以为然的说道,她偏头看着春裳:“这把剑我可喜欢啦!它可是我收到的第一把剑呢!” 原来是傅将军送的。 提起傅雪迎,春裳难免又会胡思乱想。她也希望自己送给公主的礼物被那般宝贝,对了!似是想到了什么,春裳下意识的握住凤临的双手,道:“过些时日便是公主的生辰,春裳该给您准备一份儿礼物呢!” “你不说,我还忘了呢。”凤临看起来并不期待自己的生日,“反正每年生辰都是一个样儿,大臣们送些贺礼,再摆个宴席也就过去了。没什么可值得过的呢!再者,傅将军正值养伤期间,能不能来还得另说呢!” “公主...”春裳甚是哀怨的望着凤临,轻轻松开了握着她的双手:“您只在乎傅将军能不能来,却忽略了春裳方才的话。春裳也想给您准备一份礼物,好叫公主喜欢。” 察觉到春裳的失落,凤临赶紧赔笑,道:“怎么会忽略你的话呢!春裳要送我什么礼物呢?不管送的是什么,我都一样喜欢呢!” “真的吗?那春裳也送公主一把轻剑如何?到时公主可以每天拿着它练剑,春裳不能陪公主的时候,就让它伴着公主,好吗?” “嗯!”凤临用力点头,却是下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轻剑。 她其实,又说谎了。 第20章 给你张字条约来月下相见 转眼到了凤临生辰那日。 天还没亮,宫女们已经端着洗漱用的清水候在寝宫外头。今日公主生辰,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总得提前为公主梳妆打扮。稍有怠慢,便要受到女帝责罚。 凤临已经醒来,无精打采的坐在床上。明明是个喜庆日子,她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自懂事起,每逢生日,她都得按着规矩去帝祠给历代女帝磕头敬香,受过圣人训教之后,便要随母帝出席宫宴,接受百官庆贺。说是自个儿的生日,偏生最是不由自己。 一阵长叹过后,凤临到底还是把候在外头的宫女们叫了进来。她扫过宫女们端来的各样首饰,瞧着做工倒是极其精致的,可惜她向来不愿意往自己的身上多添累赘,每每戴上,总觉得不似自个儿。“把那些多余的首饰都拿下去吧,本宫不喜欢。”凤临面无表情的说道。 “可是殿下,稍后您还得接受百官拜贺,若是打扮的太素,恐怕...”小宫女还没把话说完,便被凤临一记冷眼吓的跪在地上,“公主恕罪!公主恕罪!是奴婢多嘴!” “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公主,今日是公主您的生辰。”小宫女答道。 “你还知道今日是本宫的生辰。”凤临斜睨她一眼,突然狠拍了一下梳妆台,吓得其它宫女纷纷跪地,个个面露惧色,生怕公主大怒,把火气降到她们身上。 凤临确实是不开心的,她不想过这个生日,又不得不按着皇室的规矩去来。要怪,只能怪小宫女运气太差,什么时候多嘴不好,偏生在这个时候说了不受听的话。“本宫生辰,便由着本宫的心情来!纵是还得接受百官拜贺又能如何?怎么?你倒是说说,是本宫的地位尊贵还是那些官员们的职位压人?” 这种问题,哪里还需要细想答案? 小宫女吓的浑身发抖,细声道:“公主千金尊贵,那些官员自是不能和公主比较。” “既是如此,你又在那多嘴什么?”凤临望着铜镜里的自个儿,并非真的有意惩罚她们:“都起来吧,以后本宫不愿的事儿,莫要再说。那些首饰都拿出去吧,给本宫梳个和往日差不多的发髻就好。至于衣裳,就那件儿蓝色的吧。” “奴婢遵命。” 得了公主的旨意,宫女们暗自松了口气,赶紧起身为她梳妆打扮。至于那些拿过来的饰品,未免公主瞧着碍眼,全都被小太监送回了原处。 毕竟是难得的生辰,凤临的打扮自然是有些不同的。 她身着浅蓝色外衬的纱衣,下面是一袭绣梅的长裙,简单又不失大雅。宫女给她挽了个垂鬓分肖髻,发尾自然落下,鬓间的长发亦垂搭在胸前,显得灵动又俏丽。凤临还没有成人,五官尚未完全长开,再过两年,定然会出落成一位清雅倾城的绝色佳人。 “公主,时辰到了。您该去帝祠拜香了。”宫女的声音在凤临身后传来,她微微点头,在寝殿门口站了会儿,终于踏了出去,面容严肃,毫无生辰的喜悦。 拜过祠里的历代女帝,凤临仍旧跪在她们的牌位面前,接受守祠管事的圣训之言。直到双膝跪的酸软,圣训才总算接近尾声。她最后给历代女帝敬了香,这才得以起身,离开帝祠。 临近午时。 凤临在寝殿稍作歇息,便要随女帝身边的老太监前往大殿。不等出门,春裳匆匆跑了过来,满脸通红,呼吸更是急促。“公主!今日...今日是您的生辰,春裳想了许久,给您准备了这个,不知殿下是否喜欢。” 许是轻剑太难寻得,春裳到底未能如愿送去凤临喜欢的物件儿。她绣了个模样甚是精巧的荷包,里边儿是她前几日摘来晒干的桃花瓣儿,香味浓淡适宜,闻着清新香甜,倍感舒心。春裳在荷包外头绣了一只小燕儿和一枝桃花,便是将小燕儿比作自个儿,桃花比作凤临,希望两人彼此相伴,久无别离。 “挺好的。”凤临接过荷包,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她已经累了,在帝祠跪得太久,这会儿又要去大殿饮宴,接受百官贺词献礼,哪里还能真的开心起来。“春裳,你的心意我领了呢。”她将荷包系在腰间,道:“我且先走了,待晚些再去找你。” “哎!”春裳见自个儿缝制的荷包被公主佩在腰间,自然满心欢喜。她后退了几步,远远瞧着凤临往大殿方向行去,直到再望不见她的人影,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去,只等着晚间公主闲下来的时候再和她话诉衷肠。 公主生辰,百官自然携礼拜贺。 女帝凤雅在大殿摆宴,高居上位,向群臣举杯,共饮佳酿。凤临在女帝旁边坐下,规规矩矩的,不发一言,目光扫过在座众人,竟是意外的寻见了不远处傅雪迎的身影。 傅雪迎居于百官首位,此刻正在和身边的某位武将言谈。她似乎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凤临,哪怕是不经意的一瞥,也只是朝女帝凤雅恭敬举杯,再无其他多余的举动。 如此,凤临一颗起初还满怀着期待的心彻底沉寂下来。 细细想来,傅将军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等大宴,傅将军又怎么会像平常那般和她说笑呢?倒是她自个儿想的过于幼稚,还以为有傅将军在,便不会那么无聊了呢。 心有失落,凤临却不敢将它轻易显露在脸上。 她让身边的奴才给自己倒了杯淡酒,正要把杯子拿起来的时候,傅雪迎端着酒从座位起身,眼含笑意,朝她走了过来。 “殿下今日生辰,臣敬您一杯。”傅雪迎举杯,不等凤临回应已经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她似是打算转身回座,未料竟踉跄向前,若非凤临及时起身将她扶住,怕是会扑到桌子上头,在百官面前出了洋相。 “臣方才有所失礼,还请陛下和公主宽谅。”傅雪迎跪在地上,为刚才的失仪甚是抱歉。 女帝凤雅对此事倒是不以为然,“好了好了。你也是不小心,朕岂会责怪?雪迎,你有伤在身,且回座歇息,莫要牵扯了伤口。” “臣,谢陛下关心。”傅雪迎道。 转身回座前,她朝凤临暗示般的眨了下眼睛。再回到座位,又像先前一样,和身边的武将饮酒闲聊。反倒是凤临,明明未曾饮酒,已然双颊绯红。她的手里攥着一张字条,那是刚才傅雪迎趁她们双手接触时塞给她的。 傅将军给她的字条,上面会写些什么呢? 凤临等不及宴席结束,趁着凤雅在和几位大臣说话,赶紧把字条拿到桌子下面打开,时不时看上一眼,几次之后才把内容完全读过。 临儿,今夜戌时在南门旁侧的宫墙处等我,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等到悄悄收起字条,凤临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欣喜,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还在饮酒的傅雪迎身上。“傅将军...”她轻唤一声,眼中自有奕奕神采。 第21章 扑倒傅将军需要一个亲吻的契机 午宴结束。 凤临卸下满身的疲惫,回寝殿换了身儿叫自己舒坦的衣裳。她手里尚且握着傅雪迎偷偷塞给她的纸条,反复读过其中内容,竟是不由自主的显露娇羞,笑容越发明显。 她最后瞧了一眼字条上面的时间,把它小心的折叠,再次放到了自个儿搁置稀罕物件的小柜子里。“现在什么时候了?”她随口问道。明知天色尚早,还是满心期待着戌时临近。 “回公主,刚过未时。”站在不远处的小宫女如实答道。 原来才刚过未时。 凤临长叹一声,越发觉得时间走的太慢。平日里过得充实,倒不觉得时间或快或慢,今日生辰,却难得无聊了起来。还要等多久呢?凤临在寝殿里走动几回,便有奴才送来大臣们的贺礼。 贺礼无非是些珠宝首饰,个别会有些稀罕物件,却不得凤临喜欢。宫里头奇珍异宝数不胜数,相比大臣们所送的这些,实在天差地别。“年年都是这些俗物,真是无趣。”凤临淡淡扫一眼造价昂贵的贺礼,在当中挑了一样还算看得过眼的手链。“都拿下去吧,下次若还是这些东西,不必拿来给本宫过目。” 闲来无事,凤临总算想到了春裳。她把那条手链取走,打算当做回礼赠予春裳。 这会儿正是清闲的时候。凤临去了春裳所住的地方,果然她就在那里等着自个儿。“春裳。”见到人,凤临首先把手链送了过去:“这个送你。” “送...我的?”春裳愣住,今日明明是公主的生辰,自个儿送的礼物尚且不值一提,反被公主回礼,且是这般贵重的物件儿。“公主,这手链过于昂贵,春裳实在受不得。” “你何时变得这般客气了?说送你就是送你。来,我给你戴上。”这般说着,凤临也不管春裳愿不愿意,直接拉过她的手,把手链戴了上去。 戴手链的过程里,春裳始终痴痴地望着凤临的脸。“公主,你对春裳真好。”她再难克制心内欣喜,主动抱住了凤临,泪水轻易在眼里打转“能得公主眷顾,春裳当真三生有幸。公主,春裳好生喜欢您,真的好喜欢...” “春裳,你怎的这么爱哭呢?”听出春裳声音的哽咽,凤临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轻抚她的身背,予以简单的安抚。“好了好了,你也知道今日是我的生辰,便不要再哭了。咱们去花园走走如何?” 春裳伏在凤临的肩上呆了好会儿,这才不舍的离开怀抱,将眼角的泪稍微擦拭。“是春裳不好,春裳再不哭了。公主,我给您亲自做了几样小点,咱们拿去花园吃吧。” “也好。” 糕点是春裳早起去厨房做的,放凉后用精致的糕点盒装好,只等着公主宴席结束后过来,供她品尝。有糕点,自然还要配上茶水。 坐在凉亭的石桌前,凤临随手挑了一块儿糕点小口浅尝。虽说味道不比宫内师傅的手艺,但到底是春裳的一番心意,凤临也不好过于挑剔。“味道不错。”她招呼春裳坐下,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水:“你也坐下来尝尝吧。” 闻言,春裳规矩的坐在凤临的对面,挑了个小块的糕点送进口中。“公主,春裳做的糕点到底还是差了太多。” “你又不是厨房的师傅,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凤临说道,却再无品尝的心思。 春裳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道:“公主,你怎的了?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怎么会有心事呢?”凤临笑了,忽而又收敛唇角,道:“春裳,你说喜欢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呢?你知道么?” 被突然这么一问,春裳不禁偏头望着凤临,似是不懂她此问的意义何在。“春裳喜欢公主,每每相见,总会欣喜非常,若不能见面,便是日夜牵挂,总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公主。”春裳低着头,因着自个儿一番露骨之言而羞红了脸,她又道:“那么公主呢?您对春裳,是不是也有这般感情呢?” “我...”凤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她望着春裳难以启齿,不想伤她,又不想再多谎言。“早知道,便不问了。”凤临小声说道。她俩之间,还是第一次这样明白的说清楚感情。可惜,并非早前以为的两情相悦。若是傅将军从未出现,或许她到现在都不会懂得,她和春裳之间,究竟差了一份感觉。 “公主,春裳不懂您的意思。”这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的,瞧得春裳心里忐忑非常。她怕公主不喜欢她,又盼着公主和她有着相通的心意。可她忘了,她俩的身份到底悬殊,即使青梅竹马,也难以消却彼此间的遥遥距离。 “没什么。春裳,茶再不喝就该凉了。”凤临端起茶杯,双眸微微垂下,不愿让对方看到自己眼中深深的歉疚。 “是。”春裳似有察觉,满心的期待,如今全都化作淡淡的忧伤。 已经入夜。 凤临遣走了寝殿里的太监宫女,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搅她的休息。确定女帝尚在书房处理政事,不可能过来,凤临换上一身墨色衣裳,熄了寝殿里的蜡烛,偷偷跑了出去。她一路避开经过的奴才和巡逻的护卫,绕过花园里的假山,提前等在了傅雪迎字条里所写的地方。 戌时刚到。 正值守门兵卫换班的时候。 凤临隐约看见有黑影从她面前一跃而下,接着耳边传来傅雪迎熟悉的声音:“临儿。”她走近凤临,手里拿着一团麻绳,“叫临儿久等了,咱们这就出发吧。”说话间,傅雪迎已经把绳子缠在凤临的腰间,怕勒着她,缠上之前用厚实的宽带先裹了一圈儿,免得伤及皮肉。 “傅...”不等凤临做出反应,傅雪迎已经轻身跃上了宫墙,在外面拉扯麻绳,示意凤临跟着用劲儿,攀上宫墙。 到底在新兵营呆过一段时日,凤临攀起墙来几乎没费多少气力。傅雪迎在外边紧拽着麻绳,直到凤临爬上宫墙,她又轻轻一拽,叫小人儿跳落自个儿的怀中。 “走吧。” 傅雪迎拉着凤临的手,将她抱坐上自己的坐骑,接着跃身上马,抓着缰绳低喝一声,马儿当即仰起头来,朝着前路狂奔起来。 “傅将军,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凤临缩在傅雪迎的怀里,随着颠簸抓紧她的衣侧,轻易不敢动弹。她会骑马,只是像现在这样快的速度,还是头一遭体验。 傅雪迎没回答,只是把凤临紧拥在怀,免得受夜风吹袭,感染凉寒。 约莫两刻钟左右,马儿在城郊的一处山丘停下。 有帐子搭在那里,蜡烛的光亮隐约从里边透出。傅雪迎首先下马,又把凤临接了下来:“临儿,随我过来。”她拉着凤临走进搭好的帐子,里边儿铺着一大块儿方布,上头摆着几样酒菜,全都是凤临不曾吃过的。“今日宫宴临儿极少动筷,想来是不喜欢那样的场合。这几道都是些农家菜式,临儿可以尝尝。时间还早,现在替你补过生日,临儿可是愿意?” “嗯!”凤临在傅雪迎对面坐下,看着眼前几样甚是普通的农家菜式,竟难得来了胃口,一道菜一道菜的尝过,道:“好吃!比宫里的师傅做的更加美味。” “好吃就好。瞧你,吃的唇角尽是油渍。”傅雪迎抬手抹去凤临唇角的菜油,眼底尽是宠溺的笑意。 凤临低着头,一张小脸儿因着傅雪迎的举动羞得通红。她其实很感谢傅雪迎为她做的这些,尽管不过是一顿普通的家常饭菜,却叫她倍感舒心。这是第一次,有人特地为她准备生日,并非讨好的铺张,实则简单的温馨。 又尝了几口当中的炒菜,凤临觉得有些饱了。她刚刚放下筷子,傅雪迎已经走出了帐子,自外头朝她伸手,道:“临儿,若是吃饱了,就出来吧。” “好。”凤临搭上她的手,随她走了出去。 今夜无风无月。 尤其野外,更是漆黑一片,没有丝毫可见的风景。 便是在这个时候,傅雪迎取来火折子吹着,举起朝远处晃了又晃。 瞬间,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打破了野外久违的寂静。一团金色光芒快速上升,在夜空中炸开无数细碎的光点。接着,又是另一团火焰升空照亮黑夜,流光溢彩,美不胜收。火星稀疏的向四周散去,即将消失之时,新的火焰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这... 凤临看得痴了,她下意识的拽住傅雪迎的胳膊,心中自是激动不已:“傅将军,这是什么?好美!我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么美的景致。” “这是烟花。知你生日,索性叫人从夏周国运来的。”傅雪迎望着凤临,把挂在脖子上的白玉骨笛取了下来。骨笛精巧细致,大元国内几乎不曾见过。“临儿,此白玉骨笛乃是当年我初为将军时首战告捷,在敌军将领那里得来的战利品,意义非常。它是我一直戴在身上的,如今想送给你,不知临儿可愿接受?” 烟花还在不断地照亮夜空。 凤临望着傅雪迎手里的白玉骨笛,微微点头,心中如小鹿乱撞,失了规律。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可以这样充满惊喜。耳边是烟花绽放时发出的声响,凤临眼看着傅雪迎为她戴上骨笛,眉间一热,是那人的唇轻吻而过。 “傅将军...”凤临到底不满意这样简单的亲吻,她克制不住心头的冲动,竟是主动搂住傅雪迎的脖颈,用力向前一扑,顺势将她扑倒在地,终是唇齿相依,难解难分。 第22章 如果我喜欢你你愿意喜欢我吗 最后升空的烟花绽放出夺目的光彩,让夜空重新归于宁静。 傅雪迎的长发散落在地,和凤临鬓间的发丝相互交缠。彼此双唇贴触,凤临含着傅雪迎的唇瓣,轻吮浅吸。周围漆黑寂静,傅雪迎听到自己乱了节奏的心跳,也感受到了来自凤临的炙热的呼吸。 “傅将军...”凤临抬起头来,眼眸已是迷离。她再度凑近傅雪迎的唇,探出小舌浅浅勾画她的唇缝,伺机窜入对方的领地。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经历这般深吻,尽管生涩,配合的倒也默契。绵长的拥吻结束,凤临早已把当初的那些自省抛诸脑后。“傅将军,我喜欢你...”她轻易出卖了自己的心思,在这样的日子里,理智完全被胸间难以遏制的情感取代。 傅雪迎望着凤临,竟是难得显露小女子的柔韵。 为了这句话,她做了多少?没有人会知道,只有她清楚。 “临儿。”傅雪迎试图翻过身来,谁知二人原就处于山丘边缘,她这一翻身,带动着两个人同时滚下底坡。彼此身上沾满泥土,凤临被傅雪迎护着,此刻在她怀里轻搂着她的脖颈,不曾饮酒,已然有了七分醉意。 “没事吧?”傅雪迎拥着凤临坐了起来,突然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临儿,咱们倒像是在泥地里打滚儿的野孩子。今夜回去,临儿怕是要重新沐浴一番了。” 凤临才不在乎这些。 此刻现在,她唯一在意的是傅雪迎的心意。 她想要个答案,一个结果。 “傅雪迎。”她第一次这般称呼比自己大了不知多少的倾慕之人,没把对方唐突到,反让自己觉得陌生。“我说我喜欢你,你也...也喜欢我么?” 闻言,傅雪迎轻勾起唇角,双眸深邃,叫人看不出情绪。“临儿先前还似是不懂喜欢,怎的这会儿突然开窍了呢?你说喜欢我,那么春裳呢?临儿莫非想做个风流人儿,那可不行哦!所谓一生一世一心人,临儿可不能调着她人的胃口,行自己的快活事。” “我说过的,我不喜欢她。”凤临深深凝视着傅雪迎,黑暗里几乎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可她感觉得到,傅雪迎此刻一定也在看她,她的眼底,定会有着叫人心动的温和浅笑。 “是吗?那么她知道吗?”傅雪迎又问。 春裳怎么会知道呢?凤临低下头,心虚不已:“我...每回见着她流泪,我便于心不忍。春裳对我那么好,我若把实话说出来,岂非叫她伤心?”她抓着傅雪迎的前襟,仍旧没有对刚才的问题死心:“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也喜欢我吗?” “喜欢也不喜欢。”傅雪迎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却并不打算说出实话。“我不喜欢临儿的地方,便是临儿在感情方面的不拒绝。你明知春裳对你的心意,却昧着自己的心默许她的情意。这是欺骗,并非善意之举。有朝一日,非但不会免掉她的伤心,更会让你陷入另一处窘境。” 傅雪迎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凤临明知自个儿应当和春裳说个清楚,偏生内心深处总存着对她的一丝不忍。她俩到底青梅竹马,自小一块儿玩耍。春裳的好,一幕一幕,都成为凤临害怕伤害她的理由。 犹豫间,傅雪迎温柔地抚过凤临的发,“好了,既是这般为难,索性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想。时候不早了,我该送你回去了。” “傅将军...”凤临随着傅雪迎起身,跟在她的身后顿时失了言语。 帐子里的蜡烛被熄灭,先前的大好氛围被沉默代替。 耳边是踢踏的马蹄声,凤临仍旧被傅雪迎圈在怀里,迎着夜风,突然多了诸多愁绪。她能感觉到傅雪迎在她耳边的呼吸,炙热的,微乱的,又夹杂着几次不明显的叹息。 马儿在宫墙附近停下。 傅雪迎再次把麻绳缠裹在凤临的腰间,正欲跃身上墙,袖角突然被小人儿拽住。“临儿?怎么了?”她回身问道。 似是鼓足了勇气,又似是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挣扎。凤临紧咬下唇,用力扑进了傅雪迎的怀里,道:“我会和春裳说清楚的!只要傅将军喜欢我,我...我不希望被你讨厌。我也并非要做风流之人,我...总之我会去说的。傅将军,待我说清楚,你...你可愿喜欢我?” 凤临的话让傅雪迎扬起了唇角,心情亦是难见的愉悦。 “临儿竟是这般在意我么?”她轻声问道,明知凤临心意,却佯作不知。 怎么会不在意呢?就算只是仰慕将军,也会深深在意她的所有看法。 “我不想叫你讨厌我。”凤临低着头,一颗尚且刚刚萌发爱意的心摇摆难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喜欢一个人,凤临急着想要得到对方的回应,遂怕极了自个儿在傅雪迎心里的印象会是不好的。哪怕只是淡淡的一点在乎,她都担心会被对方讨厌,嫌弃。 傅雪迎对凤临的心思几乎一清二楚。即使不曾经历过情爱,她也懂得步步为营,用自己的方式占据小人儿的心。她隐瞒了自己的心情,让这场主动追逐的爱恋渐渐变成凤临一个人单相思的假象。就好像,她其实从来都不喜欢凤临一样。 她故意没有回应凤临,轻盈跃身上墙,借着黑夜轻易遮掩自己的动作。凤临站在原地,等不到回应的心情是那样的压抑。直到系在腰间的麻绳被拉动,凤临重新打起精神,随着外力的帮助轻易爬到了宫墙内侧。 “临儿,快回去吧。”傅雪迎解开凤临腰间的麻绳,不能在这里多做停留。 凤临又一次拽住了她,轻声道:“傅将军,你还没回答我。若我和春裳说清楚讲明白,你愿意喜欢我吗?” “临儿年纪尚浅,但是,未免日后多生烦忧...说清楚总是对的。”傅雪迎永远不会直接暴露自己的心思,她照旧说着模棱两可的话,让人捉摸不透她真正的用意。 “我会说清楚的。”凤临低着头,再次失了底气。 尽管她想要留下傅雪迎,却再难脱口这样的话。她眼看着傅雪迎从她眼前跃身离开,再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这让凤临显得沮丧,她到底没有傅雪迎那般的阅历,更没有她那样的老谋深算。她只知道,今晚的那个吻,傅雪迎没有推开她,甚至和她一样沉陷其中。 那么,傅将军也是喜欢她的吧? 还是说,她只是因着自个儿公主的身份,不好拒绝呢? 面对这般没有答案的纠结,凤临又一次失眠了。漫漫长夜,她失神的在床边坐着,眼望着模糊一片的寝殿,整夜的在矛盾间挣扎。 相比之下,傅雪迎却是心情甚佳。 当晚回府,佘岚已经在书房等候多时。见到她回来,赶忙迎了上去,道:“将上看起来很是开心。”佘岚追随傅雪迎多年,极少见她笑过。今夜却是不同,自她跨进书房,脸上的笑意完全不曾收敛,唇角更是越发上扬,似在回味着什么。 “嗯。”傅雪迎极少对这般闲言加以回应,她在书桌前坐下,难得翘起了二郎腿,左手撑着下巴,含笑望着佘岚:“怎么样了?”她问。如此一反常态的随和,倒叫佘岚难以适应。 “回禀将上,咱们的人先一步把东西拿到了。”佘岚把东西送了上去,是一份罪己书。“您料事如神,凤雅果然早起杀心,只可惜人虽是死了,想要的东西却没有拿回来。将上,今夜突然燃放的烟花...” “嗯,我命人放的。突然想看烟花,如此而已。”傅雪迎眯起双眸,长舒了一口气:“这还只是第一步。凤雅她,日后再难安眠...” 第23章 痴缠两厢好不负此生情 一大清早,凤临去了春裳的住处。整夜未睡,她只觉得身体疲倦不堪,走起路来如踩棉花,步履轻飘,身体却也沉重。她昨晚想了很久,傅雪迎的话是对的。未免日后更加伤及春裳的心,不妨现在就把话说清楚讲明白。痛也不过一阵儿,过了时间,便也淡了。 “春裳,我有事找你。”凤临在门口拦住了欲要出门的春裳,微咬下唇,明明打算说个清楚,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春裳被凤临这副样子吓了一跳,昨儿个还好好的,怎的才过了一晚,公主便如此乏累,瞧她眼底晕着浅淡的黑眼圈,似是不曾歇息过的样子。“公主,你怎么了?”春裳扶住凤临,脸上尽是关切:“是不是昨儿个没睡好?又或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没事。”凤临用力抿唇,一双失神的眸子自然满含歉疚。“春裳,我有话想和你说。”她在门口站定,又是一阵犹豫,道:“有些话,早说总好过一直瞒着。你我之间,总是要说个清楚的。春裳,其实我...” “公主。”春裳打断了凤临的话,她少有这样的时候,只因心里头清楚,那些未能说完的话,注定是叫她心碎的言语。“您看起来不曾歇息,还是先回去睡上一觉吧?春裳...春裳也该去忙了,去的晚了恐怕女帝责罚。”说罢,春裳转身欲要逃开。 凤临抓住了她的手腕,动了动唇,往前走了半步,道:“你是不是...知道我要说什么。”她并非不了解春裳,光是瞧着她的反应,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闻言,春裳微微点头,泪水突然涌出了眼眶。“公主。”她在凤临面前跪下,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袖,低头小声的啜泣,道:“春裳从来都清楚和您的身份差距。您贵为公主,将来的女帝,而我不过是个身份卑微的管事宫女。可春裳喜欢公主,每回见着您,便忘了身份的悬殊,一门儿心思的把自个儿留在如痴的梦幻当中。公主,其实昨儿个那个问题,春裳已经隐约知道答案了。” “即便如此,春裳还是想恳求殿下...”她深吸一口气,仰起头来,已是满脸泪水:“求殿下不要把话说出来。春裳什么都不求,什么也不要。只求殿下能允许我继续陪在您的身边,春裳什么都愿意为殿下做,任何事情都好。只要还能在身边陪着您,春裳就已经知足了。殿下,行吗?” 面对几乎让自己卑微到骨子里的春裳,凤临纵是想要把话完全摊开,也因着她脸上的泪失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她不忍心拒绝春裳那点儿可怜的乞求,遂将她扶了起来,拥住她轻轻安抚:“我答应你就是了。春裳,别再哭了,你一哭,我便没了法子。” 闻言,春裳倒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紧紧的回抱着凤临,道:“是春裳不好,春裳再也不哭了。公主,以后我还能去南书房找您吗?咱们还可以如从前那般相处吗?” “自然是能的。春裳,是我不好,叫你难受了。可我,不想有朝一日让咱们...”话没说完,春裳抬手轻抵在凤临的唇间,不想让她把话说出来。 “公主,别说了,春裳都懂。您放心,春裳不会妨碍到殿下,若有朝一日公主...公主有了心仪之人...”春裳说不下去了,她难以想象那时候的自个儿会有多痛。光是现在这般说着,心中已然被撕扯的难以承受。 “不许我说,你倒是把该说的都讲出来了。”凤临抓着春裳的手,轻轻放下,道:“好了春裳,你且先去洗把脸,若是被别人瞧见你这副模样,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生辰过了,这又得开始去南书房上课了。”她远望着外头的天空,如此晴天,只是不知师傅的课结束以后,傅将军会不会过来。 她一心盼着再见傅雪迎,好告诉她自个儿已经和春裳把话说清楚。那些话其实并未脱口,既然彼此心中明了,又何须敞开话题,加重伤害呢? 心里存着事情,加之整夜不曾睡眠,凤临完全跟不上师傅讲课的内容。她几次瞌睡,面对师傅的提问更是支支吾吾,半晌答不上来。师傅见她如此,摇头一阵叹息,道:“殿下今日状态不佳,还是回去歇息吧。” “师傅,本宫昨夜不曾歇息,难免精神恍惚,今日的课就到这里吧。”凤临打着哈欠站了起来,她下意识的朝窗外看去,不远处一抹白色的身影叫她突然来了精神,整个人像吸了鸦片般兴奋起来。“傅将军!”她开心的喊了一声,何曾在意师傅是不是还在这里,一溜烟儿跑了出去,那般速度,哪里像是整夜未睡? 听到声音,傅雪迎转过身来,眼底是浅浅的笑意:“临儿。”她轻唤一声,余光注意着站在南书房门口的师傅,直到他抱着书本离开,傅雪迎抬手抚上凤临的脸颊,笑道:“今日怎的提前结束学书了呢?瞧你似有疲惫,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唔...确是有些失眠。”凤临吞吐道,她可不希望被傅雪迎知道自个儿在课堂上犯瞌睡、走神的事情。她不想被取笑,更不想被看轻。“傅将军,我今早和春裳讲清楚了。”凤临望着傅雪迎,目光灼灼,执着的想要从她的眼睛里得到一直期待的答案。 可惜,傅雪迎表现的极其淡然。她照旧温和的笑着,双眸微微眯起,瞳孔里亦映着凤临娇俏的小脸儿。“是么?想必春裳一定很难过吧?有时间的话,临儿当多多安抚她才好。”傅雪迎道。 “她哭了。”提起春裳,凤临难免心有亏欠。她垂下双眸,失神片刻,又道:“可是正如傅将军所言,若现在不和她说清楚,便是欺骗,日后难免造成更大的伤害。何况,我自来不想做风流人儿,又怎好耽误了她人的感情呢?傅将军,该说的我都说了,你...” “想必昨儿个送的白玉骨笛,临儿尚且不懂吹奏吧?不如我教你如何?” 如此明显的转移话题,凤临怎么会听不出来?一瞬间,她满心的期待皆化作深深的失望,整个人显得异常沮丧。尽管如此,她还是勉强扯出一丝笑容,缓慢点头,每一下都似有万千沉重。原来,傅将军不喜欢她,只因她是公主,不能直言拒绝,遂才以这般方式加以暗示吧? 傅雪迎装作没发现凤临的失落,她拉着她来到荷塘边坐下。“这骨笛模样精巧,吹出的曲儿却是不同于普通的竹笛。你瞧,它只有三个孔,吹奏起来自然简单。”说罢,她绕坐到凤临的身后,圈抱着她,道:“我来执孔,临儿吹,如何?” “好。” 被喜欢的人圈抱在怀,凤临突然沉寂的心仿佛又活跃了起来。她靠着傅雪迎,随着对方的动作轻吹骨笛。笛声清亮悠远,吹奏出来的笛曲亦是婉转缠绵。凤临不曾听过这首曲子,直到笛曲结束,她才转过身来,问道:“这是什么曲子?真好听。” “临儿想知道?”傅雪迎故作神秘,倾身环住凤临的腰肢,当中姿势,好不暧昧:“曲子的名有点儿长,临儿若是想学,我便教你。曲子叫:痴缠两厢好,不负此生情。” 第24章 自来相思受折磨若即若离难定情 傅雪迎的话似一场无意吹过的清风荷露,轻易在凤临摇摆的心间留下难解的缠绵旖旎。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低喃几次笛曲的名字,如玉般的脸庞醉了一抹红晕,似素夏里被细雨打湿的娇艳花瓣儿,合着羞意,引人采摘。 望着凤临娇俏的小脸儿,傅雪迎不禁想要一亲芳泽。她的双眸已然迷离,胸腔里涌动着难以控制的*。然而,到底是身经百战的将军,傅雪迎忍住了,且没有把这份冲动表露出来。 凤临自然不会知道这些,她眼睛所看见的,感觉到的,是傅雪迎如往常那般的温和笑颜,偶尔玩笑呵护,也只是点到为止,并不曾过分亲近。就好像,生辰那晚的拥吻,不过一场荒唐的幻梦。到头来,也只是扰了凤临一人的平静。 便是这样始终没有答案的若即若离,叫凤临日夜挣扎在初次情动的漩涡当中,每每想要逃离,又因了傅雪迎一个恰似不经意的贴近之举燃起希望。如此这般,凤临竟越发的对她死心塌地,整日思念,哪里还有心思去在意别人? 没有人知道凤临对傅将军的特别的感情,更不会有谁发现傅雪迎对公主的畸形爱恋。 自尚令郎于府中被杀身亡,整个朝廷已然陷入暗涌当中。新老大臣们分作了两派,当中支持傅雪迎的为数居多。只因京城传闻,尚令郎的死其实是女帝命人为之,其目的,是为了取得那一纸旧年的罪己书。 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若非无人散播,又岂会被传得如此热闹?凤雅心知此事定和傅雪迎脱不了干系,然而细细想来,又不敢笃定。她派去跟踪的人始终没有带回太有价值的消息,加之要找的那张罪己诏始终不见下落,若有天突然公诸于众,只怕凤雅的帝位不稳,更有损她一世英明。眼见着朝局日渐变化,再不若初年登基那般安稳。凤雅深藏心底的担忧愈演愈烈,再不能像从前一样高枕无忧。 元日将近。 皇城内外下起了鹅毛大雪。 凤临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锦袄,站在寝殿门口望着漫天的飘雪。她抬手接住片片落下的雪花,不等细瞧,已经在掌心融化。铜盆里的炭火还在烧着,吹进来的风带去了大半的暖意,小宫女走到凤临身后,为她披一件大氅,道:“殿下,小心受寒。” “不碍事的。”凤临垂下双眸,取出掩在怀里的白玉骨笛。她已经有些时日没见到傅将军了,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连每日的授课都耽误了。一声叹息过后,她吹奏骨笛,是那首《痴缠两厢好,不负此生情》。 她只会这一首曲子,也只想学这唯一的笛曲。 笛曲吹罢,凤临出神的望着南书房方向,不止一次的期盼着傅雪迎会从雪中走来,含笑出现在她的面前。然而,她已经在寝殿门口站了大半个时辰,除了偶尔走过的太监宫女,眼前只有被白雪覆盖的皇宫内景。 “快过年了。”凤临回头看一眼恭敬地候在旁边的小宫女,道:“取把伞过来。”是时候去南书房学书了。师傅从来不会因着天气恶劣而耽误授课,近来少了傅将军的陪伴,她倒是有了相当多的空闲,或是在书房随母帝批阅奏折,又或于花园里喝茶读书,又或是... 小宫女把油伞拿了过来,凤临撑伞踏出寝殿,又是一声轻叹。这些时日,春裳总会去南书房外头等她,傅将军不在,也只有她会不离不弃的陪着。然而,凤临却始终没办法对春裳产生丝毫心动的感觉,心里的那份愧疚,也随之加深了不少。 今日这般大雪,恐怕春裳不会来了吧。 凤临打着伞走在花园小路,实在不知道师傅的课结束以后该做些什么。这么大的雪,最适合捧着热茶在凉亭里赏雪吧?配上几样糕点,倒也惬意。 一路顶着凛冽的寒风和弥天大雪,好不容易来到南书房,师傅果然已经等在里边。凤临收了伞,下意识的回头望一眼荷塘方向,意料之中的没有寻到傅雪迎的影踪。今天,傅将军又不会来了。凤临在心里数着日子,满心的期待,又一次化作空荡的失落。 师傅还在等她,手持书卷,朝她作了个礼,道:“老臣见过公主。如此风雪,殿下会来实属不易,老臣甚感宽慰啊。” “师傅既然能来,本宫自然不好叫师傅在此空等。”凤临在座位坐下,脸上失了多余的表情。她随意翻动着书页,闷声道:“师傅,这便开始今日的授课吧。” “是。殿下,咱们今日要学的是帝政之说。”师傅捋了捋略长的胡子,首先开始读阅书中内容。 凤临半学半思,一边跟读着书卷里的内容,一边把可用的道理牢记心中。她偶尔会往窗户看一眼,明知傅雪迎不会过来,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有着期待。 不知道是第几次出神往窗外望,关紧的门被人推开。瞬间,凤临的眼底突然闪过一抹别样的神采,她站了起来,难掩脸上的喜色:“傅将军!” 傅雪迎刚从风雪里过来,身上带着冻人的寒凉。她披着一件大氅,落在上面的雪花和白色的大氅融为一体,随着屋里的温度渐转融化。她照旧梳着简单的高马尾,看起来利落又不乏英气。“臣傅雪迎见过公主。”当着师傅的面儿,傅雪迎拱手行了个礼。抬眸间,刚好对上凤临的视线,彼此目光相触,虽无言,却有万千情绪深藏其中。 老师傅不知当中情况,还道傅雪迎突然过来定是有什么事情。他朝她鞠了个礼,道:“下官见过御师。不知您此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倒也没什么事情。近来不曾进宫教授殿下练武,恰巧今日得闲,又逢大雪,索性提早过来,待学书结束以后,和殿下说说练武之事。师傅随意就好,不必拘谨。”傅雪迎拿了把椅子放在凤临旁边,道:“殿下,臣在这里,会否打扰了殿下?” “怎么会打扰!”我高兴都来不及的呢!凤临微咬下唇,若非碍于老师傅在这里,她早就扑进了傅雪迎的怀里。她重新坐下,端正的调整坐姿,却不小心把书卷拿反。傅雪迎见状,帮她把书卷调正,指尖似是不经意触及凤临的手背,引来丝丝暧昧。 老师傅自然不曾注意这些细节。只是瞧着凤临脸上忽而浮起的红晕,心里头有所了然,却装作什么都没有瞧见。“殿下,咱们继续刚才的内容吧。”老师傅轻咳一声,言语间自有万般无奈:怕是公主殿下对御师...唉,真是造孽! 老师傅于心底哀叹一声,对凤临的未来颇为担忧。担心归担心,他却不打算把这些禀明女帝,他向来是个聪明人,知道的多,沉默的更多。两代师傅,若非懂得自保之道,又岂会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 第25章 待我长大便要你心甘情愿喜欢我 “傅将军,你对我究竟存着怎样的感情?” 师傅的授课结束,傅雪迎撑着凤临来时带的油伞,陪她在茫茫白雪间浅步。雪势渐弱,被冻结的荷塘上覆着一层厚厚的白雪。傅雪迎听着耳边凤临的声音,停下脚步,正对上她明亮的双眸。 “傅将军还要如旧日那般转移话题吗?”凤临绕在傅雪迎的身前,执着的想要清楚她真正的心意。“即便你因我是公主不敢直言拒绝,也请将军能够告知实情。总这般吊着,傅将军可知我心中多少煎熬?相思之苦,似百蚁缠心,将人折磨不堪。傅将军,你当真忍心我一直受此挣扎,却独独不愿告知真情吗?” 凤临的一字一句似这飘扬而落的雪花,不曾激烈,却在傅雪迎的心间留下深刻。“临儿。”她望着凤临,目光柔软且迷离。“临儿。”傅雪迎又唤了一声,她如何会不明白凤临的心情?喜欢一个人,想得到一个人,更思念一个人。这些感觉,她都有,甚至比凤临更甚。 只是,她不能表露出来,更不会轻易叫她人察觉。 “我自然不忍心叫临儿受那般挣扎。”傅雪迎挑起凤临垂落胸间的长发,收起无意间流露的真意,道:“我想喜欢临儿,又怕临儿年纪尚轻,不过一时兴起的冲动罢了。我与临儿之间,到底差了太多,临儿还有大把的年华可以游戏人间,我却是不能了。” 说这话时,傅雪迎的脸上似有叹惋。她看着凤临,发觉她竟是长高了不少,头发及至腰间,样貌更是有了不少变化,清雅冷艳。凤临的眼睛从来不小,夺人的神采潜藏其中,望着傅雪迎的时候,光泽更甚。她笔直的站在那里,穿着的锦袄和身后的白雪形成鲜明的对比,煞是好看。 不知是不是觉得傅雪迎轻看了她,凤临微微抬头,便轻易与她的目光接触。“我喜欢傅将军,从来不是一时冲动!谁说有大把年华就非得游戏人间?我想要的,是在将来做个明君,也有个不负此生之人。傅将军,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如此直白的明示,饶是傅雪迎那样的冷静之人也难免在无意间显露羞意。她下意识的偏过头去,稍作恢复,平静心神后才重新面对凤临。“想不到临儿小小年纪,说起话来轻易便可撩拨她人心思。”傅雪迎轻笑道,放下油伞,将大氅解下披在凤临的身上:“世间之事总有变化,感情亦是如此。临儿是不是一时冲动,不妨让时间来证明,如何?” “好!就让时间来证明!到时,我便要傅将军心甘情愿的喜欢我。”凤临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大氅,眼望着傅雪迎眼底的浅笑,上前拥住了她,道:“傅将军,我真想快些长大。那样的话,就能让你早些喜欢我了。” 傻瓜。 傅雪迎回抱着凤临,纵然没有大氅裹身,却不曾失了温暖。 便是现在,我已经喜欢你了。 “临儿,马上到除夕了。”傅雪迎轻抬起凤临的下巴,笑道:“今年除夕,我给临儿准备了些不一样的玩意儿。照旧在戌时,如何?” 闻言,凤临难免好奇起来。“不一样的玩意儿?也是烟花吗?”生辰那夜的烟花至今叫她记忆犹新,若是可以,真想再好生瞧见一回。 “不是烟花。”傅雪迎否定了凤临的问题,却也笑着给了她别样的期待:“不过,定会叫临儿喜欢的。喏...”她变戏法似的摊开手掌,里边儿竟躺着一颗素白的珠子。不等凤临将它拿起观看,傅雪迎已经把东西送进了她的口中。 “唔!”素珠入口的一瞬间,凤临突然睁大了眼睛。她自然没想到傅雪迎会有这般举动,然而不过片刻,她眯起了眼睛,且醉且回味。淡淡的甜味在舌尖化开,夹杂着桃花的沁人芬芳,不会过于甜腻,反倒叫人欢喜。 “这个,是糖?”凤临问。她虽然出身皇室,却不曾吃过这样带有桃花甜香的糖果,尤其像口中这样圆润如珍珠的素白糖球。 “喜欢吗?” “喜欢!我从未吃过桃花味儿的糖球。”凤临含着口中糖球,咬字多少有些松垮。她细细品着其中滋味,难掩脸上甜蜜:“真好吃!” “你喜欢就好。”傅雪迎满意的笑了起来,像是早就猜到她会喜欢,当即解下系在腰间的锦袋交给了她。 “这是?”凤临打开,里头是十多颗和方才一样的素白糖球,夹杂着桃花的诱人甜香,等待主人的品尝。 “知临儿喜欢桃花,这些糖便是特意为临儿准备的。”傅雪迎随手取了一颗含在嘴里,拿起油伞,走前几步等着凤临,和她一起迎着飘雪漫步前行。 凤临到底没有成人,对糖果有着固执的偏好。尤其听说是傅雪迎特意为她准备的,自然欢喜非常。“傅将军,你对我真好!”凤临收起锦袋,打算以后每天一颗。傅将军送她的,便是这不起眼儿的糖果,也是不能任性挥霍的。 傅雪迎把大氅留给了凤临,只着单薄的劲衫,寒风吹袭,着实冻人不已。“傅将军。”又走了几步,凤临停下来,把披在身上的大氅取了下来,亲自搭回了傅雪迎的身上。她道:“我穿的够多了,倒是傅将军,莫要受凉才好。” “临儿倒是个体贴人儿。”傅雪迎笑道,敞开大氅将凤临裹进怀里,低眉浅笑间,她将吻落在小人儿的眉心,“临儿可要快些长大。” 如此不经意的轻吻,又叫凤临羞红了脸。加之那句颇具感慨的话,更叫她兴奋不已。“傅将军,等我长大,你便会喜欢我吗?会吗?”她又一次问起了相同的问题,这一次,也是满满的期待。 闻言,傅雪迎轻抚凤临的脸,道:“临儿不是说等你长大,定会叫我心甘情愿的喜欢你么?那么,我便等等临儿好了。” 傅雪迎照旧没有承认自己的心意,却同时给了凤临希望。“嗯?嗯!”小人儿用力点头,搂住傅雪迎的脖颈,上前送了个嘴儿。“我喜欢傅将军,会一直喜欢下去的。” 如此寒冷的天儿,两个人借着暖和的大氅,相拥取暖。 身后似有目光注视,凤临下意识的回头,远远的望见了不知何时等在那里的春裳。“春裳?!”她转过身来,竟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刚才那些,她是不是都看到了?凤临走前几步,又不舍的退了回来:“傅将军,我们...” 傅雪迎当然也望见了远在那里的春裳,她还是那样温和的笑着,善解人意地道:“你且过去吧。我进宫也有些时候,该回去了。”说罢,将大氅披给了凤临,头也不回的走掉。没人发现,凤临更不会知道,傅雪迎离开的那一刻,眼底骇人的冰冷。 凤临在原地小站了片刻,到底还是迎了过去。“春裳,今日大雪,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了呢!”她勉强挤出笑意,有些尴尬,又难免心怀愧疚。 “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也不能阻挡春裳前来陪伴公主。”春裳的目光越过凤临,远送着傅雪迎渐渐模糊的背影。再收回目光,她将视线落在凤临披身的大氅上面。“瞧着公主心情不错,咱们今日去哪儿呢?” “去亭子里赏雪如何?我让她们煮一壶茶,再配上几样糕点,咱们一边赏雪一边聊天儿,岂不惬意?” “全凭殿下做主。”春裳挽起凤临的胳膊,绝口不提先前所瞧见的种种。 刚煮好的茶清香四溢,小啜一口,再咬上半口甜糯的糕点,滋味甚佳。外头的雪花偶尔飘进亭子里边,凤临紧了紧身上的大氅,熟悉的气息尚在,披着它,就像被傅雪迎抱在怀中那般,温暖醉人。“公主。”春裳的声音传来,凤临抬头,正好对上她悲痛的双眸:“公主,您是不是对傅将军...可是您不该喜欢她,女帝近来日夜烦忧,听她们说,傅将军野心勃勃,欲...欲夺帝位,另立国号。”春裳到底还是忍不住了,将满心的担忧吐露出来。 第26章 你这般害羞的样子实在诱人 春裳的话自然是凤临极其不愿意听的。 只听得茶杯摔落地上的声音,凤临站起身来,怒目而视。“大胆!”她眼看着春裳跪在自己跟前儿,旧时的亲近早已经不复存在:“皇宫禁地,岂容你这般胡言乱语!傅将军贵为护国御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且不说她和母帝的姐妹情谊,当真有造反之心,岂会等到现在!春裳,本宫念及往日情分,不想多做追究,但这些话,你最好让它烂在肚子里,永远不要再说!否则...” “殿下!”春裳第一次见到凤临发这么大的火儿,也是这一刻,她才真正的意识到,站在她面前的人是公主,是能够随意决定他人生死的未来的君主。即使她们青梅竹马,身份的差距都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凤临曾待她好过,而今却不似从前,那般冰冷锐利的目光,叫人害怕。 “是奴婢多嘴!奴婢知罪!”春裳低着头,终是以奴婢自居,远远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凤临自知私心偏袒了傅雪迎,认定她并非春裳所言那般狼子野心。发了火儿,心里头倒是舒坦了不少。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春裳,知她被自个儿吓到,无奈一声叹息,将她扶了起来。“春裳是春裳,并非宫里的奴婢。”她坐回石凳,又道:“你说的没错,我是喜欢傅将军,但那是我自个儿的事,和别人没有关系。我不知你从哪儿听来的言论,但我相信,傅将军绝对不是那样的人。她待我那般的好,更舍身救我性命。这样的人,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举动么?春裳,你我多年情分,今日之事,我不会再提,也请春裳替我保密,莫要被其他人知晓我对傅将军的心意。” 原来,公主所在乎的,从头到尾,只有傅将军。 春裳站在旁边用力扯着自己的双手,想哭,却生生的忍住了。“公主放心,春裳不是多嘴之人。只是,殿下和傅将军到底相差太多,春裳...”她小心的观察着凤临的颜色,见她未有不悦,继续道:“春裳不想殿下将来受伤。” “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凤临远望着亭子外头的雪景,喃喃自语:“我也怕将来有天可能受伤。她是身经百战的将军,论年纪、阅历、武学、知识,我没有一样可与之比较的。便是如此,我宁愿相信,世间情爱能够超越一切阻碍。她说会等我长大,到那时,我便不再是现在这般啦!春裳,你明白我的对么?若喜欢一个人,不论身份、相貌、性别、年纪,只要与她相好,就足够了。” “春裳明白。”怎么会不明白呢?正是因为喜欢了公主,才忘了身份,不顾一切的喜欢着。到最后,即便伤的痛的都是自个儿,还是想拼尽全力想要公主一切安好。 知道春裳心里头不舒服,凤临拉着她的手叫她在面前坐下,道:“好了好了,刚才是我言语过分了,你别不开心。只是有些话,纵是别人传讲,你却是不可以说的。对了,你说母帝近来日夜烦忧,当真是为了那些不着边际的传言?” “这个...”春裳不敢胡言,犹豫片刻,还是把自个儿无意间听到的那些话说了出来:“我是听殿里那些太监们说的。女帝近来极少歇息,整夜都在书房,似是召见了什么人。守门的太监说,他在外头隐约听见女帝提及傅将军的名字,又说什么旧年之事,还有什么罪召的。他们说,女帝对傅将军似有极深的忌讳,还说她野心勃勃,欲取女帝而代之。” “简直胡说八道!后宫这些奴才何时这般碎嘴了!不过依着听见的几个含糊词儿便胡乱臆想,当真可恶至极!”凤临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些造谣的奴才通通抓进天牢,严加责罚。“春裳,以后再听说这些事情,你索性不要理睬,免得把罪过连累到自己身上。” “是,春裳知道了。” 茶碗已经碎掉,听了诸多叫人不悦的流言,凤临早已经失了继续赏雪的兴致。“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去忙了吧?” “是。”春裳自然清楚她话里的意思,她还想陪着凤临,却知道自个儿并非对方所期待的那个人。“那么,春裳这就回去了。”她几步出了亭子,回望一眼坐在那里的凤临,再几步,又转头瞧望一眼。直到确定凤临不会唤她回去,失落的在原地停了片刻,终于渐渐走远。 春裳走了以后,凤临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出神不已。“傅将军,可能么?”她喃喃自语,忽然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呢?如果傅将军真的要造反,何必还要等到现在?归朝之时,不是最佳时机吗?她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偏生什么都没有做。若当真有谋反之心,那日她便不会相救自己,任由自个儿被刺客杀掉,岂不是少了一道障碍? 这般想着,凤临又恢复了难得的精神。她真傻,竟会因着那些奴才间的传闻去怀疑傅将军的衷心。朝廷之内,所有人都可能有谋逆之心,傅将军定然不会有的。她不是说了吗?要等她长大呢! 转眼便是除夕。 皇宫向来不比民间,纵是春节,也不过是祭拜天地,为国家和百姓祈福,更要去帝祠给历代女帝请香。待到午时,便要听大臣们陈奏年景儿,摆一场大宴,与百官同乐。凤临身为公主,未来的国君,自然要追随女帝,不能有丝毫怠慢。如此,她自然厌倦了过年,心里头更有些许抵触。 她和傅雪迎有约在先,当晚戌时,又偷偷跑出了寝殿,趁着侍卫换岗的时候,翻墙出宫,随傅雪迎同骑白马,迎着夜风,策马狂奔。 这一次,傅雪迎把凤临带到了城郊一处甚是僻静的地方。平日里自然是没人的,但是今天晚上,却是极其热闹的。 几根高高的木柱扎在土里,上头挂着喜庆的大红灯笼。光亮所及之处,是如同京城集市那般的热闹摆摊,不少穿着朴素的小贩在各自的摊位前高声吆喝,摊位上尽是些民间商品,和皇宫里的物件儿自然不能相比。不远处还有摆卖小吃的店家儿,蒸包子的、捞面条的、做葱油饼的,更有捏面人儿和吹糖人儿的老师傅,那精湛的手艺,当真绝了。 已过戌时,京城的集市也有晚间的吗?可为何不见百姓前来购置东西呢? “傅将军,这是?”凤临站在傅雪迎的身边,难免有所疑惑。片刻,她突然顿住,道:“莫非是傅将军...”话未说完,傅雪迎接过了她的话,笑道:“是专门为临儿布置的。临儿身份尊贵,自然不曾体验过民间生活。今晚想和临儿逛逛集市,吃些小吃,如何?” “好!”凤临应了一声,迫不及待的跑了过去。 货摊上那些稀奇的物件儿叫她喜欢,不管是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还是雕刻粗糙的木偶,又或是发饰首饰。凤临一件件的看去,偶尔有几样稀罕的,拿起来瞧了又瞧,想起身上没有银两,只好作罢。傅雪迎跟在她的身后,递了个眼神给货摊前的小贩,那些凤临甚是喜欢的物件便被小心的包好,静待稍后。 “临儿,咱们去那边吃点儿东西如何?”傅雪迎道。 “嗯!”逛了也有一会儿了,凤临倒真的有些饿了。她随傅雪迎往前走去,目光落在对方的右手,不等悄悄握住,自个儿的手便被牵起。傅雪迎回眸浅笑,眼底尽是了然:“前头有些黑,怕临儿跟丢了,还是牵着走较为稳妥。” 原来,傅将军早就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凤临羞而不语,紧紧的回握着傅雪迎的手。二人在捞面摊坐下,店家儿自然是识得她们的,却还是和其他小贩那般,故作不知。“哎!两位客官,要吃点儿什么?”店家搓着沾了面粉的手,稍微弯腰,示以恭敬。 “就一碗素面吧。”傅雪迎看了一眼凤临,隐约挑起唇角,道:“去拿两个空碗过来。”她随后又对凤临说:“后边儿还有其他小吃,总不好在这儿吃饱,便不去尝尝别的。让临儿和我吃同一碗面,没关系吧?” “没...没关系。”凤临又害羞了,想到待会儿和傅将军同吃一碗面,难免心跳加速,兴奋不已。片刻后,她的脸突然更加绯红。傅雪迎凑到了她的耳边,轻声细语,道:“临儿怎的这般容易害羞呢?不过,临儿害羞的样子,当真诱人的很。” 第27章 心存侥幸的以为她永远不会怪她 气氛刚好就在暧昧的边缘。 凤临缩起脖子,自来受不住傅雪迎的挑逗。“傅将军,你总这般不正经。”她小声嘀咕,呼吸间尽是扑鼻而来的面香。 店家把一碗热腾腾的素面端了上来,顺带拿了两个空碗。面汤用大肉骨精心熬煮,自然香气四溢,配上新摘的青菜,脆嫩解腻。每一根面条都沾了滋味鲜美的骨头汤,和青菜一同夹起送入口中,劲道爽弹,鲜香味美。 “唔。”凤临连吃了几口,把嘴里塞得满满当当,才发现傅雪迎未曾动筷,只笑吟吟的看着她,见她唇角余有汤汁,便用拇指轻轻替她擦去,道:“慢点吃。” “你不吃吗?”凤临放下筷子,脸颊再次晕染了绯红。她喜欢这样的傅将军,那般的温柔宠溺,叫她深陷其中,不能自已。 “看临儿吃,足够了。”话虽如此,傅雪迎却拿起了筷子,简单尝了两口。她不是很饿,目光偶尔往远处瞧望,不动声色的,似在等些什么。 两个人一碗面,凤临吃的比傅雪迎多,却还是留了大半面条没有吃完。有炮竹声从远边儿传来,凤临好奇的站了起来,回头时,正对上傅雪迎深邃的双眸。“过年没有炮竹怎么行呢?临儿要不要也去放个响儿?” “哎!”久居皇宫,凤临对这些民间的玩意儿深感兴趣。她下意识的拉着傅雪迎的手往前走,果然看见不远处有人在燃放鞭炮。那人见到傅雪迎和凤临,上前恭敬的做了个礼,又将手里的香递给了凤临,炮竹则留在自个儿这里。“您要试试吗?用香点着引线即可。” 凤临按他的话用手里的香轻触引线,待炮竹点着,那人适时的将它扔开老远。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声响,炮竹炸开,在黑暗里绽出一瞬光亮。“真有趣!”凤临乐得拍手,道:“我能自个儿试试吗?” “这...”那人不敢做主,将目光投向傅雪迎,得她点头,道:“未免意外,您可把炮仗置于地上,引燃后快速跑开。炮竹到底危险,您当小心。” “知道!你且让开,我自己来!” 闻言,那人果然让开了地方,退至傅雪迎的身后。待凤临点燃引线跑远,他轻声说道:“将军,一切已经准备稳妥。” “甚好,你去吧,生死不论。”傅雪迎负手而立,眼望着凤临的动作,双眸微微眯起,冰冷锐利:“他一生自诩清高,洁身自好。今晚,我便要他此生清白尽毁!呵,师傅?当年你如何弃我,今日这笔帐,该还了。” 凤临还在不远处燃放鞭炮。炮竹一个接一个被她引燃炸响,她捂着耳朵,远远的瞧着炮竹炸开时的一瞬,兴奋非常。直到玩儿腻了,才回到傅雪迎的身边。“咦?刚才那人呢?”她问。 “去忙别的事情了。”傅雪迎含糊的说,又道:“临儿,咱们去逛逛别处如何?” “好!”若非被炮仗声吸引,她此刻该站在捏面人儿的摊前跟师傅学着捏小人儿。 捏面人的师傅手艺了得,随便几下就给凤临捏出个极其像她的面人儿。接过面人儿,凤临瞧着师傅手里的面团跃跃欲试,道:“师傅,我能自个儿学着捏一个吗?” 哪儿能不行呢? 师傅把染了色彩的面团儿挨份儿递了过来,偶尔在旁边指点,极其耐心。凤临用的面团多为白色,她认真的把面团儿捏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有时手劲儿过头,捏散了辛苦调整的半成品,她不气不恼,重头再来,甚至拒绝了师傅的帮忙,打算依靠自个儿把面人儿捏好。 凤临忙活了很久,傅雪迎在她身后同样站了许久。 “哈!我做好啦!”只听着凤临如释重负的欢呼,不等傅雪迎上前询问,一个做工稍显粗糙的面人儿随即出现眼前。“傅将军,这个送你!”凤临道。 尽管模样过于简化,傅雪迎还是可以依着当中的细节依稀瞧出自个儿的影子。“是我?”她看着面人儿笑了起来,从来不喜欢这些玩乐之物的她竟难得对拿着的面人儿爱不释手。“临儿做的真像。既是如此,不妨我也来做一个,赠予临儿如何?” 说着,傅雪迎给师傅要了面团,认真的捏了起来。这一次,轮到凤临在旁边看着。 傅雪迎捏面人儿的手艺不比师傅的差,不过一会儿,一个相当神似凤临的面人儿捏好了。“喏,这个送给临儿。”她笑看着眼前的娇俏人儿,双眸渐转深邃:“临儿,喜欢么?” “喜欢!”凤临只是单纯的以为傅雪迎在问她是否喜欢捏给她的面人儿,她把手里的两个面人儿凑成一对儿,笑的格外娇羞:“我喜欢傅将军捏的面人儿,更喜欢傅将军。” “那么,我倒是希望临儿会一直喜欢我。倘若有朝一日,我让临儿伤心难过,你还会喜欢我么?”傅雪迎垂下了双眸,唇角的笑意亦不复存在。这一次,她多少暴露了情绪,眼底的柔软渐转凄凉。这些,是她明明知道却注定无法改变的结果。 夺回属于自己的帝位,是她从开始就没有打算收手的必行之路。然而在过程中,对凤临的感情却是个天大的意外。依着傅雪迎的脾性,她应当剪掉所有可能的障碍,偏生对凤临,她允许了这个意外的存在,更愿意温柔呵护,直到她彻底的属于自己。 也许再过几年,临儿的心性彻底成熟,她应该会理解自己的所为吧?如临儿那般的女子,是懂得辨明是非曲直的。那时候,她不会怪她。傅雪迎心存侥幸的想着。 “伤心难过?”凤临没想太多,只是觉得一点小事也可以叫人心情不佳,如此,倒没什么不可原谅,更不可能因为一些不起眼儿的事情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会!我会一直喜欢傅将军。我说过的,我定会让你心甘情愿的喜欢我!只要,只要你能喜欢我,就够了...” 凤临的回答叫傅雪迎下意识的松了口气,仿佛只要有她这句话,一切都不再是问题。“那就好。”她轻声说道,唇角再次扬起笑意,道:“临儿,时候不早了,我该送你回去了。” “这就回去了吗?”闻言,凤临难免失落起来,“好吧。”虽说不舍和傅将军分别,但若是被母帝发现自个儿趁夜偷跑出宫,只怕会被重重责罚。 重新坐在马上,凤临手里拿着面人儿,在傅雪迎的怀里安静依偎。似乎走得不是来时的路。远离了郊外的模糊,京城的街道到处亮着喜庆的大红灯笼。鞭炮声在耳边响起,不少孩童在大人的陪护下游戏着,笑闹着。 前边儿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不少人围在那里指指点点。有呛人的烟味隐约飘来,傅雪迎翻身下马,让凤临留在上头,牵着马挤进人群当中。面前,不少只着亵衣的姑娘站在外头,嘴里尽是些晦气之言。几个壮丁呆在姑娘们身边,旁边是他们刚刚抗出来的衣衫不整的老者。 “发生什么事情了?”凤临问。 “青楼着火。”傅雪迎淡淡的回道。 说话间,那衣衫不整的老者渐渐苏醒,他从地上爬了起来,似是没想到自个儿会身处青楼外头,当即顿在原地,不知所措。“哎哟!这么大年纪了还跑去找姑娘!大爷还真是宝刀未老啊!”不知是谁起的头,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老者身上,对着他指指点点。 凤临自然也瞧见了那位老人,待看清他的模样,她突然惊呼一声:“是甘学傅!”话音刚落,那老人的身子顿时僵住。他小心望向傅雪迎这边,发现凤临正坐在马上看着自己,当即红了老脸,摇头几声轻叹,佝偻着身子,掩面而去。 第28章 我不会辜负你的喜欢一切有我 凤临对甘易儒是熟悉的。 他是母帝的师傅,也曾教过她一些圣人道理。对他,凤临的印象不好不坏,却也从来敬重。只是今夜所见,叫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来只言圣人话语的甘学傅,外人眼中更是清廉自守,修身养性的高尚之人,何以堕落到这般地步? 那么大年纪,竟到青楼中寻□□好? 直到躺在舒适的床榻,凤临脑子里回荡的皆是分别时傅雪迎没有特意点透的话语。她说:“人心难测,世事更难预料。因果循环,也不过命运所行罢了。临儿,起风了。” 傅将军所言到底有何含义?凤临不懂,许是感慨吧。她想。 春节。 公主随女帝祭天祈福,敬拜帝祠内的历代女帝,听陈年奏词。直至午时,于正殿摆百官宴,与朝中官员同庆初春佳节。尽管被这些繁琐的规矩所累,凤临却不得不摆出公主当有的端庄仪态,安静的走完整个流程。 凤雅对凤临的表现还算满意。 百官宴上,她把凤临叫到自己的身边坐下,道:“新的一年,你当更加成熟,旧时那些玩闹之心,也该完全收敛。朕的位子,总有一天是要交给你的。在那之前,望你加以历练,严于律己。凤临,你可能做到?” “儿臣可以。”凤临坚定信念,目光所及,是傅雪迎的座位:“儿臣必定不会辜负母帝的厚望。不再行那些幼稚之事,亦会刻苦读书,沉稳心性。母帝,儿臣想要快些长大,为您分忧,亦像您一样,做个受万民景仰爱戴的明君。” 明君。 凤雅的眼底莫名一抹复杂闪过。“如此甚好。朕也希望,你将来会是个不负天下的明君。”她只轻轻拍了下凤临的肩膀,再无更多亲昵的举动。 这让凤临有些失落。她是公主没错,却也是渴望得到母亲关怀宠爱的普通女孩儿。然而出身皇室,亲情总是最先被遗弃的。凤临一直都清楚这个现实,只是内心尚有期待,纵使次次期望落空,也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得到凤雅的些许疼爱。 或许,凤临会那般轻易的喜欢上傅雪迎,其中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傅雪迎对她的体贴和看似无心的宠溺。 正月初二。 正是周边国家派使节前来拜贺的日子。 这一天凤临是不需要在场的。 她换了一身儿素雅的衣裳,裹一件大氅,独坐在亭子里喝茶赏景,难得惬意。盘中的糕点没被动过,凤临望着宫墙方向,羡慕宫外那些平常百姓的自在生活。身为公主,除非有朝一日继承帝位,否则绝不能离宫半步。 “真想快些长大。”她捧着茶杯自言自语。 快些长大,就能早点儿继承帝位。那样的话,她就可以摆脱现在的束缚,随意出宫了吧?凤临只单纯的盼着没有束缚的生活,想想又难免觉得幼稚。身为一国之君,岂能随心情行事?一切当以社稷为重,以百姓为本。如此,也不过是不可改变的宿命罢了。 叹息间,傅雪迎的身影映入她的视线。 心上人来了,凤临的双眸更添神采。只是,随着傅雪迎渐渐走近,她脸上的怒意也轻易被凤临觉察。“傅将军,你...”话未说完,她已经被心上人紧紧的抱入怀中。傅雪迎几度欲言又止,她贴着凤临的面颊,当中的不舍全然体现。 “傅将军,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凤临老实的被傅雪迎抱着,尽管有些喘息不上,她还是愿意沉浸在对方暖人的怀抱当中。 “临儿,也许你我终是无缘。” 傅雪迎到底松开了怀抱,她的情绪恢复的很快,片刻而已,脸上的那抹不舍已然掩去。她在亭子边缘坐下,随手拿了块儿糕点送入口中。“凉了。”她说。 “傅将军,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你我无缘?我喜欢你,普天之下,我只喜欢傅将军一人。”凤临有些急,她看来很是紧张,双手紧握,目光直直的望着傅雪迎,生怕不小心会漏听某些重要信息。 这句话似乎给了傅雪迎莫大的安慰,却让她更加悲伤。 “临儿。”她望着凤临,薄唇微动,垂下的双眸有着浓浓的痛惜。“今日南疆使臣前来,除拜贺献礼,更是代南疆王向陛下求亲。欲娶临儿为后,两国从此并为一国。而陛下,也似有此心思。临儿,若当真得成亲事,你我...再不能相见。” “什么?!” 仿佛晴天霹雳,凤临险些没有站稳,向后退去。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和谁结亲,她是大元的公主,未来的女帝,只可纳夫,不可降尊。而现在,傅雪迎居然告诉她,面对南疆使臣的求亲,母帝竟也隐约有了同意的心思。这,这怎么可能! “不会的!我不信母帝会这样对我!” 话虽如此,凤临却扑进了傅雪迎的怀里,控制不住自己此刻的情绪,哭了起来。她要去找母帝问个清楚,她是公主,是将来帝位的继承者,怎么可能轻易就和周边小国联姻!是不是母帝不喜欢她了,又或是... 她从来就没有把她当做亲生女儿对待。 这般想着,凤临的心里突然有一股寒意蔓延至全身各处。她在发抖,像只受伤的小兽,随时可能崩溃爆发。“我不要成为南疆王后,更不想像母帝那般招纳皇夫。我只想和傅将军在一起,只想和傅将军在一起啊!傅将军,你说会等我长大的!母帝她不能这么对我!不能!” 说罢,凤临突然跑出了亭子,不管不顾的朝书房奔去。她没看见,在她离开的时候,傅雪迎眼底极快闪过的一丝笑意,狡黠的。 凤雅正在书房和朝中大臣商议国事。 她近日被接连的几件事情弄得焦头烂额,凌晨更是传来师傅甘易儒于府内自缢的噩讯。甘易儒在死前留下一封书信:老儒无颜存活世间,因果轮回,循环不止。老儒有心悔悟,以命偿之。凤家天下,摇摆不定,望陛下珍重。 这封所谓的绝命书让凤雅的心中尤其难安。 她还没有真正从甘易儒的死讯中缓过神来,便要面对南疆使臣的大胆求亲。不过是个周边小国,竟也想迎娶未来的大元女帝?南疆王的胃口倒是不小! 此事无需思考,必当拒绝。然而考虑到南疆可能另有动作,凤雅并没有立刻表态。她打算留南疆使臣在大元多呆几日,待完全搞清楚对方意图,再行打算。 “南疆小王子继位,此人野心颇大,生来好战。公主是大元未来的女帝,此事人人皆知。陛下,臣担心他此时向陛下求娶公主,乃有吞并我大元之心。” “朕自然清楚。眼下南疆刚刚经历夺宫之乱,南疆王势力不稳。朕想,他所以有此举动,当是想亲近大元,借此打压朝中旧部。自然,卿家说的亦有道理。南疆王野心勃勃,绝不可能安于本分。南疆人好战善战,若兵力...” 凤雅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得外头一阵吵闹。门被推开,外头的小太监拦不住公主,终是叫她跑了进来。“母帝!我不要嫁往南疆!你不能那么做!”凤临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似是没有料到会有别个大臣在场,整个人愣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母帝,儿臣...”她眼瞧着凤雅眼底的凌厉渐转冰冷,脸上更是怒意渐起,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用力闭紧了嘴巴。 “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此鲁莽,可还有身为公主该有的礼数!你嫁不嫁到南疆,是朕说了算,不是你!”凤雅气急,随手拿了一本奏折朝凤临摔了过去,厉声道:“滚!给朕滚出去!” 这样的凤雅是凤临从未见过的。她欲要下跪,却因着那句毫无感情的“滚”字吓得转身逃离。待踉跄跑出书房,凤临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反应过来的时候,眼泪早已不由自主的滑落。那一刻,她当真绝望了。 “母帝...”凤临身子发软,她害怕,母帝是不是真有打算把她嫁到南疆。若真是那样,她这一辈子,当是生不如死。 一个温暖的怀抱及时给了她安慰,傅雪迎不知何时寻了过来,抬手抹去凤临脸上的泪,声音低沉,却夹杂着不被觉察的疼惜。“临儿,我知你不愿。”她望着书房方向,眼底一片凉意:“你放心,我说过会等你长大,便不会叫你辜负心中的喜欢。你不会嫁过去,一切有我。” “傅将军!” 凤临哭的更厉害了。 那一刻,她突然庆幸有傅雪迎在身边时刻给她呵护。当然,她更难过母帝对她的冰冷态度。也许在母帝眼里,从未把她当做亲生女儿。凤临在傅雪迎的怀里大哭着,心底的某处,已然对身为女帝的凤雅有了偏离。 翌日。 南疆使臣在京城驿馆遇刺身亡。 消息传至皇宫,女帝盛怒,凤临亦难掩惊愣。 傅将军... 第29章 所有的主动不过是给你杀我的机会 南疆使臣在大元被刺身亡。 女帝盛怒,下旨全面封锁消息,并迅速查明凶手,将其捉拿。然而如此大事,纵是再多隐瞒,也终会传得沸沸扬扬。不过三天,南疆又派使者前来,携南疆王书信,要求十日内彻查真相。否则,必当率兵攻入大元境内,以维南疆国威。 “傅将军,南疆使臣遇刺,是不是...” 凤临面对着荷塘,眉头深皱,满心的忧愁不知从何起始。她这几天一直难以安眠,尤其见不到傅雪迎,更加为她担忧不已。凤临自来不是蠢笨之人,那日傅雪迎的话,已然有了说明。若说此事和她半点儿没有干系,凤临不信。 果然,傅雪迎对自己所为并不遮掩。“是我命人为之。”她大方的承认,抬手搭在凤临的肩膀,道:“我知临儿担心我,放心。除非临儿亲自说与女帝,否则再怎么追查,也难寻蛛丝马迹。” “可是...”凤临的眉宇间有着不能道明的愁绪,“南疆王已经派使者前来,若是不能抓捕真凶,还以公道,就要大军压境。傅将军,你这样做,太冒险了。” “是么?”傅雪迎不以为然,远望着别处的风景,道:“南疆蛮国,我旧年既能将他们击退,又何妨再率兵收复一遭?莫说为了大元百姓,便是为了临儿,我也要那么做。临儿放心,明日我便向陛下奏请,领兵出击,定要打得那些蛮人措手不及。” 凤临自来猜不透傅雪迎的心思,更不了解其为人如何。即便如此,她仍是喜欢着傅雪迎,执着的倾慕着对方。闻听所言,当真感动不已。“傅将军...”她单纯的认为傅雪迎打算请旨出战完全是为了替她着想,原本一颗为情而动的心,如今更是沦陷不止,难以自拔。 “临儿先前冒失闯进书房,可有被女帝责罚?”傅雪迎转移了话题,眼底照旧温柔如水。 怎么会被责罚呢?凤临垂下双眸,似是不想提及女帝凤雅。“母帝国务繁忙,哪里有心罚我?”这般说着,她难免苦笑。那日被母帝厉声呵斥以后,她们母女再没有见面。期间凤临也有打算过去主动认罪,然而转念一想,觉得毫无必要。母帝对她无情,认不认错又有什么关系?若非南疆王求亲,她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在母帝心中的地位究竟有多么不值一提。 “傅将军,待我长大,你一定要喜欢我。”凤临主动投入傅雪迎的怀抱,难免多愁伤感:“除了你,没人会这般为我。母帝只想着把我嫁出去,她根本不考虑我的感受。傅将军,我只有你了...” “临儿别那么说。陛下身为女帝,很多事情身不由己。身为帝王,心系百姓,博爱天下,唯独对自己的亲人,少了一份可能的关爱。这不是她的错,临儿当体谅陛下。”话虽如此,傅雪迎却并不希望凤临真的去理解凤雅。她巴不得凤临和女帝彻底决裂,到那时,所行的一切都可以找到合适的理由。 “纵是身为君主,也不过凡俗之人。难道因为有了权势,便会忘掉旧时的那份初心吗?傅将军,我现在喜欢你,待我继承帝位,就不喜欢你了吗?不会!这世间,只有本身的无情,再怎么改变,初心不变,亲情友情爱情,都不会有所变化。” “是啊。怎么都不会改变。”傅雪迎轻抚凤临的发,眼神迷离,道:“临儿的发又长了不少,还要再留吗?” “傅将军觉得呢?”凤临问。 “不妨留着吧,待及过腰间,才稍作修剪。” “那...我便为将军留发至腰间。”凤临回道,稍微仰头,便在傅雪迎的唇边留下轻吻。 南疆使臣被刺一事查无可查。 女帝凤雅正为此事烦忧之时,傅雪迎主动请旨,希望女帝允她带兵出征。“陛下,臣愿意辞去护国御师一职,讨伐南疆,为陛下分忧。还请陛下恩准。” “雪迎,你这是...”凤雅走下高位,眼底闪过一抹复杂。她不曾忘记甘易儒那封极具暗示性的绝笔,傅雪迎的存在终究是个隐患,叫她的心中难以安宁。然而,明知存在威胁,凤雅却没办法做些什么。到目前为止,她根本抓不到傅雪迎的把柄,一切发生的事情,明知和她有关,却独独找不出证据。 傅雪迎,便是隐匿在暗处的野兽,伺机而动。稍有不慎,便会致人死地。 如今她提出领兵出战,凤雅相信,这当中必定存在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无论如何,都不能如傅雪迎所愿。“南疆到底是个祸患,迟早都要解决。眼下军内刚刚恢复,朕不想多余消耗兵力。早些追查真凶,将其交予南疆处理,才是眼下当务之急。战争杀戮,苦的是百姓,朕实在不忍再叫周边的子民受苦。” “可是陛下可曾想过,南疆王此番目的,就是为了伺机挑衅。若不予以重击,只会让那些蛮人更加肆无忌惮。我大元国威不容挑衅,臣纵是战死沙场,也不能叫他们得偿心愿!”傅雪迎跪了下来,眼中尽是坚定。 “雪迎言重了。”凤雅将她扶起,目光不动声色的在她脸上打了个来回,不似探究,倒另有一番心思。“我知你心系大元,为百姓为社稷。但你毕竟贵为护国御师,怎好轻易领兵出征。我大元并非没有良将,朕也不想叫你再多辛苦。而今使臣遇刺一事无从进展,着实叫朕头痛不已。雪迎,出征一事,暂且搁置吧。” “陛下!臣知道陛下有所烦忧,但出征南疆一事,势在必行。臣既为将军,为我大元开辟疆土,亦是应该。只望陛下三思,臣愿效汗马之劳。”傅雪迎何其聪明,自然清楚凤雅所忧。她不再坚持,草草说了几句,索性退了下去。 待她离开,凤雅召见了一位近臣。 此人是个女人。深得凤雅心思,旧年帝位之争,亦有此人出谋划策。而今掌管礼部,不过分张扬,于暗中行帝王之差。 “傅雪迎对陛下到底是个威胁,而今她主动提及出征南疆,您何不顺她心意?”那人抬眸望着凤雅,笑得尤其深意。 “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凤雅对上那人的视线,对自己的心意不加遮掩:“你说的没错,她的确是个威胁。从前是,现在也是。” “既然如此,陛下何不彻底除以后患?”那人眯起了双眸,眼底透着几许危险:“若由着她继续呆在朝中,您非但找不到除掉她的理由,更有可能成全了她的势力。倘若准她领兵出征,那...便不同了。陛下不但可以借她之力彻底消除南疆隐患,更能趁机将她...”那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继续道:“待那时候,您必当安枕无忧。” “你的意思是,趁她不堪征战乏累之时,取她性命?再追以虚名,予以厚葬?” “陛下英明!”那人拉长音调,笑道:“傅将军大捷归来,然而途中身染重病,暴毙而亡。陛下和傅将军亲如姐妹,闻此消息,陛下痛哭不已,不吃不喝,直至群臣劝慰,方才缓和情绪。如此结果,不是很好吗?”那人打了个眼色,笑的愈发阴沉。 凤雅却是犹豫了。 她的确有心除去傅雪迎,旧年命她领兵攻打周边各国,一方面是不堪骚扰,另一方面也盼着她死于沙场。然而,真到了亲自下旨将其除去的时候,凤雅失了狠心。她们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若非担心有朝一日傅雪迎造反夺位,她不会对她怎样。 “容朕考虑。”凤雅压低了声音,回头朝象征着至高权位的座椅望去,不动声色地眯起了双眸。 花园里的狗尾巴草早被拔除。农人依着吩咐种了几棵桃树,小心看护,只等着再过几日,借着春风发出嫩芽。 傅雪迎在桃树前站了一会儿,想来心情不错,冷冰冰的脸上难得有了笑意。“是时候了。”她拨弄着枝杈,面对佘岚的欲言又止,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佘岚,我所以主动向凤雅请旨出征南疆,是给她杀我的机会。我不打算再等了。” “将上,属下不懂您的意思。”佘岚低下头,总是不太习惯面带笑意的将上。 傅雪迎不打算解释,她稍微着力把手搭在佘岚的肩上,道:“南疆恶民,迟早都会成为大元的隐患。旧时夏周国蠢蠢欲动,几次征伐,倒也老实不少。唯独南疆,虽然国小,若不彻底收复,恐会酿成灾祸。” 似是突然有所感触,傅雪迎轻轻闭上眼睛,脑海中是凤临灿烂夺人的笑意。过了会儿,她叹息一声,终究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去准备吧,一切按计划行事。明年母帝忌辰,便是夺回傅家天下之时。” 第30章 若是取了身子是否可以拴你在旁 三日后。 女帝凤雅下旨,着傅雪迎领兵南征,扬大元国威,惠泽帝恩。 和这道圣旨同时拟写的,还有另外一道帝诏。这道帝诏虽然被盖了玺印,却没有昭告天下。凤雅在等,尽管心内忐忑,却不得不那么去做。女帝之位,一旦坐上了,便再难割舍。 宫里的老太监宣读圣旨的那一刻,傅雪迎脸上的表情颇有些寻味之意。她几乎没有犹豫的接过圣旨,跪在地上,朗声道一句“遵女帝旨意”,将手中圣旨交在了旁人手里。 看起来,凤雅到底没有辜负傅雪迎所给予的机会。所谓亲如姐妹,纵是从前再深的情谊,面对至高无上的权位,也不过一场无情的杀戮罢了。既然如此,是胜是败,孰生孰死,不妨由天命做主。 凤临得知傅雪迎即将南征的消息是在当天夜里。堂堂公主殿下,未来的女帝,竟趁夜翻墙出宫,不顾难料的危险,更不理会可能造成的后果。一个人趁黑跑出了宫外树林,依着记忆,寻到了傅府门口。 傅府的下人认得凤临,引着她去了前堂,请她稍候片刻。凤临却是坐不住的,她放下送来的热茶,站在门口左顾右盼。几遍进出,总算把傅雪迎盼了过来。 “临儿!”傅雪迎步履匆忙,见到凤临等在那里,越发加快脚步,用力抓住了她的双手手腕:“怎么回事!你一个人来的?” “是。”凤临泪眼汪汪的看着傅雪迎,手腕被她抓得生疼,“你就要远征,若今夜不来,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将军。傅将军,我不想你走。行军打仗,苦恶艰险,你当好生保重,莫要叫自己受伤。”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冒失前来,万一途中遇到歹人,我该如何向女帝交代!走,我这就送你回宫。”傅雪迎松开凤临的手腕,纵有万般责怪,也不忍脱口而出。知她前来,傅雪迎几乎想都没想就放下眼前要事赶了过来。好在她一路平安,否则的话... “我不走!”凤临紧抓着傅雪迎的袖口,情绪甚是激动:“我不怕出事。见不到傅将军,才是唯一叫我后悔的事情。这个...”她在身上摸索了一番,最终把一条编好的红绳绑在了傅雪迎的腕间。红绳上头串着一颗幽绿的圆珠,指尖轻抚而过,透着微微的凉意。“这是旧年我随母帝去庙中求得的。戴在手上,可保平安。傅将军...” 凤临走前一步,贴进了傅雪迎的怀里:“今夜,我想留在将军府上,好吗?” “临儿。”傅雪迎的心情有些复杂。属下副将,心腹大臣还在等她,如此耽搁,恐会延迟了正在商量的要事。可是,眼前的小人儿是她所喜欢钟爱的,她轻易不能割舍。罢了。几番挣扎,傅雪迎终是点下了头,“明日天亮前,我送你回去。临儿,再不得如此鲁莽。你且先去我房间歇息,我稍后过去找你,如何?” “嗯。”得傅雪迎同意,凤临重回乖巧,无需下人引路,轻易识得房间所在。 夜色深沉。 凤临沐浴更衣,乖巧的于床边坐下,静候傅雪迎回房。蜡烛已经燃了大半,院儿里偶尔传来下人往来的脚步,她望着盔甲架上擦拭光亮的头盔和披甲,终是落下一声叹息。 此刻的心境和初时确是不同的。 现在的凤临,相比开始时面对敬仰之人的拘谨和羞意,更愿意主动亲近于对方。她喜欢着傅雪迎,也迷恋着她。尽管对方的态度始终暧昧不明,她还是不能将自己拖出沦陷的感情当中。“傅将军...”凤临环抱双膝,想到傅雪迎即将离京,心中难免无助。 房门被轻轻推开。傅雪迎不知何时换下了外衫,着中衣走了进来。“临儿,还不睡么?”她在凤临身边坐下,指尖轻绕垂在其胸前的落发,道:“待我归来,临儿许会变了一番模样。但愿你能虚心向学,沉稳心性,莫要荒废初有所懂的武艺。还记得我说过的吗?修身既修心,不论什么事情,都要持之以恒,绝不可半途而废。” “我不会半途而废。”凤临深深地望着傅雪迎,目光坚定,道:“凤临并非食言之人。我与傅将军有诺在先,必定不负期望。待将军归来,凤临仍不会改变心意,也望将军可以正视于我。傅将军,便是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在将军心里,可有对我的喜欢之情?不关身份性别,亦无所谓年龄阅历。” “嗯。”一阵沉默过后,傅雪迎终于有所回应。她照旧掩去了心中深不见底的*和爱意,只那般淡淡的点头,既不会丢失主动,又不会叫人失落,更给了足够令对方欣喜的希望。 哈!真好! 凤临搂上了傅雪迎的脖颈,总算得偿所愿。“我就知道,傅将军绝非无情之人。我最喜欢傅将军了!” 那般欣喜的话语,叫傅雪迎的心内一阵澎湃。“临儿!”得偿所愿的何止凤临一人?傅雪迎回抱着她,一时激动,将她压于身下。二人四目相对,自有绵绵情意。心动之时,傅雪迎俯身亲吻,唇齿相依,舌间纠缠。 “嗯~”只听得一声轻吟,傅雪迎竟将手探进了凤临的中衣,心内*蔓延滋长。那一刻,傅雪迎当真想要得到凤临的身子,待彼此有了*的纠缠,便是将来夺去了帝位,她也只得老实地呆在自个儿身边,逃离不得。 衣襟被轻易拨开,露出凤临绣凤的殷红亵衣。傅雪迎想要将它一并拿去,却被对方止了动作。“不。”凤临用力摇头,紧紧的合上衣襟,从傅雪迎的身下挪出。“傅将军,我...”她并非觉得傅雪迎此举过于轻浮,*对任何人都是相同的,若说缠绵欢好,她也并非不想取悦对方。只是,心里头总觉得别扭,没有准备。 傅雪迎何等聪明,只是见着凤临合紧衣襟的动作,立刻做出一番懊悔的表情。“临儿,是我不好。方才倒像是癔症了,实在有失尊重。”她将锦被裹在凤临身上,丝毫不打算进一步动作。 “不,傅将军别这么说。”凤临抬眸,轻拽着傅雪迎的袖口,道:“我并非不能理解将军,取悦之心,我也有。我...我也不止一次的想要将傅将军压于身下,极尽...哎呀!我...是我太胡思乱想了。傅将军,你何时出发?” “明日午时出发。”傅雪迎道。 “那...何时归来?”凤临又问。她所在意的,并非傅雪迎几时出发,而是多久才能和她相见。 这个问题,恐怕连傅雪迎自己也没个确切的答案。 “待来年桃花盛开之时,我当率军归来,亦如临儿所愿。” 傅雪迎向来不是个轻易许诺之人。但凡言出,并定行之。尽管沙场之事总有变数,她还是愿意为凤临许下期限。只是... 看着眼前的少女主动投入自己的怀抱,傅雪迎心事重重,难免有些失神。“临儿,它朝若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还望你能够原谅。”否则,倒不如要了她的身子,强行将她困于身边。傅雪迎心道。 “嗯?”一如初时听过傅雪迎所言那般,凤临仍不以为然,道:“傅将军言重了。我喜欢你,再多的过错,也能原谅。倒是傅将军,日后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将军不要嫌弃于我。但是,我总会长大的!像傅将军那般,文武双全,受人尊重。” 傅雪迎笑了。 她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那张娇俏的小脸儿,当真叫人心醉不已。这般容姿的佳人,若非属于她,又有谁能与之相配? “好。听临儿所言,我当真有些迫不及待。时候不早了,这便歇息吧。早些时候还得送你回宫。”傅雪迎道。 闻言,凤临也只是低应一声,不愿轻易离开傅雪迎的怀抱。想到明日之后便要许久才能再见心好之人,一颗少女心在尚未到来的思念煎熬中摇摇欲坠。“傅将军,我好生想你。”凤临把脸埋在傅雪迎的衣间,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丑时刚过,凤临已经从睡梦中醒来,穿戴整齐。她只简单的洗漱一下,趁着侍卫换岗之前,返回皇宫。“傅将军。”即将分开之时,凤临没控制住情绪,将眼泪滴在傅雪迎的肩上。“万事小心呐!”她轻声说道。 “会的。”傅雪迎松开了凤临,后退两步,又往前一步重新拥住了她。“临儿,可别忘了你答应的。”她其实还有别的话没有说出来。她怕凤临年纪尚轻,受不住来自别处的诱惑,轻易喜欢上别人。若真是那样,待她回来,必定不会让那人好过。凤临,只能是她的。 “不会忘记。”凤临道,“我等将军归来。” “我亦盼着再见临儿之时,你已长大。”傅雪迎最后留给凤临的,是额间的一个轻吻。深深地,锁住了凤临的心,叫她难改心意。 第31章 此番别离但愿相逢不远 晌午时分。 南征大军浩浩荡荡地出了城。 京城街道再次被清空,由侍卫拦守,不得百姓随意出入。不少百姓争先恐后的挤在侍卫面前,想要一睹傅雪迎的风采。女帝凤雅领百官站在城楼下送别将领。她着一身威严夺目的紫绣龙袍,两侧官员小心的恭候着,轻易不敢抬起头来。“雪迎,朕等着你大捷归来。到时你我姐妹,定要好生长谈一番。南疆人生性好战,你此次出征,当格外谨慎。”凤雅轻声言道。 “陛下放心,臣定不辜负陛下厚望。”傅雪迎道。 二人心里清楚,所谓的姐妹情早已经不在。谁都不是从前那般单纯的女子,帝位之争,永无休止。没有谁会真的豁达到轻易放弃本该属于自己的权位。 凉风徐徐。 傅雪迎着一身银色戎装,英姿飒爽,威风不凡。她的腕间戴着凤临赠予她的红绳,不想被凤雅瞧出端倪,遂掩在袖腕之中,不曾暴露。“陛下,时候不早了。”傅雪迎扫过前来送行的百官,远远的,竟在偏侧的城楼上瞧见了凤临的身影。她明显顿了一下,目光有意无意的瞥向城楼顶上,接着道:“臣...该出发了。” “朕为你牵马。”凤雅走前几步,抓着马绳,静待傅雪迎跃身跨马。 傅家大旗随风飘动。 傅雪迎又望了一眼城墙上的身影,潇洒地跨坐上马。“望陛下保重身体。”她从凤雅手中接过马绳,双腿轻夹马腹,着其缓慢往前。身后是随女帝前来送行的官员,傅雪迎时不时的回头望去,目光却是迎着城楼的偏侧,定格在凤临的身上。 临儿,对不起。 她最后望一眼偷偷跑来的凤临,动了动唇,默声言语。 待我归来,定会加倍补偿临儿。帝位,是我的,也会留给临儿。 军队渐渐走远。 凤临瞒着女帝偷偷跑来,在城墙上站了许久。她远远的望着傅雪迎,好几次都强忍着跑下去的冲动,在不会被发现的角落,默默的目送着心上人离开。“傅将军。”泪水划过脸颊,凤临抚摸着戴在身上的骨笛,明知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还是哽咽的低唤了几声傅雪迎的名字。 女帝摆驾回宫。 在那之前,凤临已经着小路跑回皇宫。寝殿的宫女太监协助她爬墙出宫,又在没人注意的地方等她回来。这些个奴才们没做过这样的事,一个个紧张的要死,直到凤临平安归来,才总算松了口气,仿佛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儿又回来了似的。 “殿下,您总算回来了,可把咱们担心坏了。” 负责伺候公主起居的小宫女跟在凤临的身后,边走边拂去她身上的尘土。似是发现公主哭过,小宫女赶紧收了动作,小心翼翼的保持着距离,生怕主子因着自个儿的坏心情降罪到她们这些奴才身上。 凤临的心情确实极差。 她魂不守舍的回到寝殿,屏退了身边儿的宫女太监,一个人在桌前坐了许久。有生以来,她从未经历过这般熬人的相思。几度落泪,都因着傅雪迎领兵出征,不知何年何月得以归来。若是受了伤怎么办?沙场无情,傅将军会不会陷入危险?凤临开始胡思乱想。 她有些坐不住,遂起身在偌大的寝殿里反复踱步。她开始怪责母帝,更懊恼自己。如果不是因了自己,傅将军又怎么会暗中杀掉南疆使臣,引来祸端;若使臣好好地活着,傅将军根本不需要领兵出征。还有母帝,如果她不是打算将自个儿嫁到南疆,傅将军何苦行那般下策! 如此想着,凤临越发的气起了女帝凤雅。 “殿下。”门外传来春裳的声音。她探进半个身子,见凤临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轻易不敢进去。别人或许不知道公主失落的缘由,春裳却是清楚的。今日傅将军远征,公主那么喜欢将军,自然心中不舍。春裳能够理解这份心情,只是眼瞧着公主难受,她这心里头也尤其憋屈。 听到声音,凤临有些恍惚的抬起头来。“春裳...”许是从小一块儿长大,又或许因着春裳是唯一知晓她秘密的人,凤临见她站在外头,悠悠招了招手,道:“进来,陪我坐会儿吧。” “是。” 得了允许,春裳当即跨进了寝殿。她手里拿着别个宫女给她的果子,说是从宫外带回来的,又脆又甜,甚是好吃。春裳尝了一个,其余的都拿了过来。“公主,这是她们从老家带回来的。你尝尝?” “放那儿吧,我没什么胃口。”凤临轻推了一把春裳送过来的果子,抬眼直直的望着她,道:“春裳,怕是有些事情,只能与你倾诉。傅将军今日离京,我当真觉得丢了魂儿似的,难受的很。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这个...”春裳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她只觉得自己甚是悲哀。喜欢之人为她人饱受相思煎熬,自个儿却要强忍着心中的不适予以安慰。这世间,可还有一点儿公平? 沉默片刻,春裳搓着自个儿的手,道:“公主,春裳觉得,你不当受情绪左右。傅将军远征为的是大元的百姓能够免于外侵之难,公主是大元未来的女帝,身系天下黎民,重担在肩,更该负于责任。而不是...不是像现在这样失了自个儿。” “春裳,来我这儿坐。”凤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把手边儿的圆凳拉了过来,“来,你我二人有些时日没有一起说话了吧?” “是。”春裳规矩的在她身边坐下,两人的相处再不若从前那般自在,尴尬且拘谨。“公主,你心情好些了吗?春裳愿意一直陪着公主。” “我知道你会陪我。春裳,近来过得如何?自年前开始,就很少见你过来寻我。母帝那里,很忙吗?”凤临问道,刻意忽略掉春裳后来的那句话。既然心有所属,便不该给她人希望。 她是这样想的,春裳却并非这样认为。“近来是有些忙的。春裳过的还好,只是尤其思念殿下。”她一直用言语提醒着凤临属于她的爱意。明知公主喜欢的人是傅将军,春裳还是希望她可以正视自己的那份卑微的感情,而非有意无意的忽略。 这样执着的提醒叫凤临更显尴尬。她一边因着傅雪迎的远征而悲伤,一边又是春裳这般不加掩饰的表白。难道之前说的那些话春裳都忘记了么?凤临皱起了眉头,心情更差了。“你说的我都知道。春裳,你能来陪我我很开心,但是...有些话,还是不要再说了。” “殿下...”春裳咬着下唇,不等多做言说,凤临已经起身,接着刚才的话,道:“那时和你说的明白,我自知对不起你,辜负了你的情意。可你也知道,世间情爱,从来两厢情愿。我并非不懂你的心情,只是春裳,总这般刻意说出来,实在叫人尴尬。” “公主说两厢情愿,那么你和傅将军呢?只公主一人喜欢,何尝不是没结果的单相思一场?”明知凤临可能会不开心,春裳还是鼓起勇气把心中所想问了出来。在她看来,傅雪迎和凤临之间何尝不是存在着遥遥距离? 年龄、阅历、身份... 这些难道不是一种阻碍吗? 意外的是,凤临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显露笑意。“春裳说错了,并非是没有结果的单相思。”她转过身来,有些想念昨夜和傅雪迎的独处。“傅将军说过会等我长大。春裳!”她突然记起来了,先前的那份沮丧和失落瞬间被心中的坚定取代:“你说的没错,我不应当失了自个儿,轻易受心情左右。我答应过将军,待她归来,定会成长起来!继承帝位之时,便可向傅将军求亲了吧?她...一定会答应的。” 凤临尚在回味甜蜜,春裳却强忍着快要涌出眼眶的泪水,捂着嘴深深的闭上了眼睛。“殿下一定忘了,傅将军回朝那日,您在林子里曾经和春裳说过,待成为女帝,便要让春裳做您的皇后。可是现在,殿下心心念念的人是傅将军,从来不是春裳...” 闻言,凤临不由得身子一僵,着实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不起。”沉默片刻,她总算开了口。除了道歉,也只是道歉。如果多说下去,只怕会□□裳更加伤心。“时候不早了,你该去母帝那边了。春裳,我...我知道是我不好。从前不懂情爱,现在明白了,才发现我只当你是姐妹。那时的话,你还是忘了吧...”话还没说完,春裳已经跑出了寝殿。只留下桌上的那些果子,甜酸爽脆。 凤临没有出去追她。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她既然不曾喜欢过春裳,就不该瞒骗于她,多点儿希望,只会给彼此徒添烦恼。倒不如说清楚讲明白,待时间久了,春裳自然能够想通看透。到时候,她们还会和旧时那般相处,那样多好! 第32章 只愿我长大时卿心依旧 夏日将过。 凤临数着日子,转眼却数差了傅雪迎远征的时候。 好像一个甚是迷人的梦境,凤临在梦里动了春心,醒来却寻不见意中人的行踪。她每夜于睡梦惊醒,到了后来,连自个儿都恍惚了心神,不知傅雪迎是否真的于她的生命里出现过。 说来也是奇怪。 自傅雪迎远征南疆,一切仿佛回到了初时的平静。朝廷,后宫。凤临还是那个每日于南书房读书的公主,多的是晨间的锻炼,习武。凤雅亦是宽心不少,尽管忐忑,却不再难眠。 花期已过。 凤临在藏书楼里慢悠悠的转着。她在找书,是无意间听那些奴才说的,这里有本民间流传进宫里的神鬼画集,颇为有趣。 她遣退了楼里的守书奴才,亲自在楼里寻着那本根本不确定名字的书。 藏书楼里存着大元开国以来所有女帝的历史过往,也有全部种类的书籍。 凤临边走边瞧,偶尔无聊,便于搭在地上的书堆上坐着歇息。二楼的角落有一堆破旧的即将被扔掉的书籍,上头招满了灰尘。凤临好奇那些书的内容,过去随意一翻,指腹沾满了灰。 “这是…” 她在书堆当中寻到了一本《行军战史》,上头还有一行小字,尽管模糊,倒也清楚个大概。 这是一本记录了傅雪迎之前的所有征战历史,也是一部属于傅雪迎的成长史。 “傅将军…” 一瞬间,凤临仿佛被思念围裹,抱着书,不知怎么就哭了出来。 她好生想念她。 出征这么久,傅雪迎几乎音信全无。她几次询问母帝,都惹得母帝大发雷霆。当中原因,她实在不知。 衣服上沾染了灰尘,凤临偷偷把书藏在怀里,哪里在意它是否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她只想把这本书带在身边,去了解有关傅雪迎的一切一切。 尽管她和傅将军之间差了十多年月,可她不想缺失傅将军年轻时的那些光景。傅将军现在也是年轻的。凤临擦掉眼泪,掩去了被思念折磨的煎熬,起身整理一番,她还是她,大元未来的女帝,尊贵的公主殿下。 书被她带回了自己的寝殿。没有被任何人知道。 她把它随身带着,趁夜翻读,又或于无人时谨慎阅看。她不敢被他人知晓,怕传进母帝耳中,惹其大怒。 之前几次询问傅将军的消息都在母帝的怒火中结束,凤临隐约觉得,母帝该是不喜欢傅将军的,否则也不会几番恼怒。可她想不通,她们不是姐妹吗?为何还会这样? 找不出答案,凤临索性不去多想。 她读着那本书,在当中寻到了很多她不曾了解过的历史。 原来,傅将军和母帝曾经都是流浪民间的孤儿,是前代女帝将她们收留,带回宫中抚养教育,并赐公主地位。 原来,上代女帝也姓傅,且文武双全,旧年也曾随军出征,历练自己。傅雪迎这个名,是女帝所赐,而母帝的名字,亦由上代女帝所赐。 又读了几页,凤临突然用力合上了书,一个莫名的想法自脑海闪过,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又觉得绝无这种可能。 傅将军文武双全,所承上代女帝赐御姓,更于年少时随军历练。而母帝,通文不通识武,随得前任女帝赐名,姓却不同于女帝。 这是不是就说明… 凤临不敢再想下去,她重新翻来书,后面已经是女帝凤雅登基,傅雪迎被封为定远将军,远征夏周,平定大元四方战乱。 这当中,究竟发生了怎样的转折呢?凤临于心中猜测:兴许是上代女帝改了心思,遂将帝位传于了母帝;又或是傅将军做错了什么事情,惹得上代女帝大怒?再兴许,傅将军主动让位?另许将军不适合为帝呢? 凤临稳了稳思绪,仍驱不散心中交缠的疑惑和潜藏的不安。 她不知自个儿这是怎么了,刚刚得了些许安眠,又开始失眠。 早间她得去南书房听师傅讲课。那之后,女帝凤雅为她安排了武师,教她些许基本的武招。 那些武师自然不及傅雪迎的实战,会的都是些华而不实的虚招。凤临虚心学着,依着自己的想法加以变化,尽管融合的相当生涩,却比武师教授的招式更加实用。 荷塘边的垂柳旁有人影候在那里,凤临见了不禁一番叹息,屏退了武师,朝那人影走去。是春裳。自那日哭跑出寝殿,春裳总会在固定的时间跑来偷望凤临。 深情难负,此情注定辜负。 “春裳,不忙了吗?” 凤临瞧着面前欲要逃避的远远儿的娇俏人儿,终是狠不下心将她无视。 春裳低着头,手里头拿着个装糕点的锦盒。唯唯诺诺的,倒不再像从前那般自然了。“这个...”春裳把锦盒递给了凤临,道:“公主,这是春裳跟膳房的师傅学的,你尝尝滋味如何?” 锦盒里只四枚模样甚是精巧的缀粉软糕,桃香飘来,叫人轻易猜出了当中口味。“是桃花糕?”凤临尝了一块儿,口感软糯,不会甜的腻人,吃过后齿颊留香,倒是比膳房里好些个师傅做的好吃。“不错。”凤临朝春裳笑着,眉眼弯弯,好看极了。 “公主若是喜欢,我下回多做一些,你说好吗?” “好。你知我喜欢桃花,这桃花糕颇得我心意。春裳,你有心了。” “只要公主开心,春裳...”春裳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勾住了凤临的小指,目光落在上头,脸红了一片,眼底尽是悲伤:“要春裳做什么都愿意。” 这样的话,凤临已经不止一次听春裳说过。她心有动容,却不敢再轻易给予希望。初时不识情滋味,草率的许了言诺,现在她有了让她动情之人,对春裳,倒是深感愧疚和无奈。 怎么办?她该怎么做才能补偿春裳的一颗痴心? “春裳...” 凤临合上锦盒,拉着春裳的手在荷塘边儿坐下。秋风袭来,卷去劲热,带来凉爽。凤临抿唇望着春裳好会儿,眉头微皱,有了成人的愁绪。 “你可愿听我说些知心话?”凤临长叹一声,得春裳点头答应,顿了顿,道:“你我自小一块儿长大,我以为咱俩儿便是一生的陪伴。直到傅将军归朝,我这心里头不知怎地,明明对她钦佩敬仰,偏生有了不当有的念头。我知和她差了太多,却一心想要和她谈风论月,赏遍春秋。我没忘记那时对你说过的话,只是我...我以为我对你存有心动之情,直到后来方才醒悟。我对你,是姐妹之亲。春裳,是我对你不起,随意作为,搅乱了你的心绪...” “你可以...可以原谅我吗?” 秋风已停。 春裳只望着自个儿和凤临交握的手,情绪有些激动,却不似那日起身逃开。 “公主,春裳从来不曾责怪过你。即使你做了更多过分的事,春裳都愿意去原谅。”春裳凑前一些,望着凤临的脸,眼底尽是迷离:“春裳想和公主打个商量。若有朝一日,傅将军终究不能和你一起,公主能够让春裳陪伴左右?便是姐妹,也请公主...让春裳在你的心里头留个位置,行吗?” “如此,就算是死,春裳也可以瞑目了...” “哎!你这话说的甚是严重。”凤临摇头,心中深得感动:“我...我答应你就是了。”她已经负了春裳,若是连这点儿要求都不答应,实在过分的很。可是,她私心只想和傅雪迎相守,倘若此生终究错过,也只叹缘分无奈,让她错过了和傅将军遇见的最好时间。 卿生我未生,我生卿已老。 凤临于心中感叹,转念想来,傅将军何曾老去?她不是答应过的么?会等她长大。如此一想,凤临顿时有了精神,刚要打开锦盒吃一口桃花糕,便听得春裳轻问一声:“殿下,您是不是很想知道傅将军那里的战事如何?” 第33章 长发及腰之时你在何处 闻言,凤临登时起了精神。 “你有傅将军的消息?从何处听来的?” 春裳便是瞧着凤临这般明显的变化,竟是失了流泪的冲动。 “是无意间听书房的太监们聊起的。”春裳实话说起,声音里透着失落和无奈:“傅将军攻下了南疆的边城,似是不知寻了个怎样的理由,挑起了南疆先行发兵,后而趁机一举攻破边城…” “傅将军果然领兵能将。” 凤临叹了一句,不由摸索带在身上的那本书。她记得清楚,书里写过的,傅将军旧年初次领兵,便是以挑衅的方式惹怒敌军,继而寻出破绽,大肆进攻。 “那她…有没有受伤?” 凤临又问。 战场无情,刀剑无眼。纵是傅将军再怎么身手了得,领兵作战所向披靡,凤临还是担心,在那等凶狠之地,傅雪迎可能会受伤。 这种事情,春裳如何得以知晓? “这个…倒是没有听他们说过的。” “是啊。”凤临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傅将军自有天佑,一定不会受伤的。” “公主,吃点心吧。” 春裳低着头,已经不知当作何表情。有时,若叫她自私点儿,她当真盼着傅将军此去无回。那样的话,公主的心是不是终究会回来她的身上呢? “春裳,若是再有傅将军的消息,记得和我说。” “春裳知道了。” 沉默片刻,春裳抱着装有糕点的锦盒,似有犹豫,抬起头来,已是三分忧郁。 “公主,若是有一天…春裳受伤,你会心疼吗?” 这是什么问题? 凤临看着春裳,见她眼底的情意,眼中的执着,心中只能叹息无止。 “我如何不会心疼?可是春裳,人总得自个儿保护好自个儿才行。你说呢?” “公主说的是。” 听不出是否是敷衍之言,春裳却也得了安慰。荷塘边飞鸟停落,二人安静地坐于树下,直到锦盒里的糕点吃完,春裳回了女帝寝殿。凤临一人坐在那里,手里捧着那本甚是宝贝的书,专注读阅,用心研记。 那本书自开头到末尾的最后一字,凤临读了不下十遍。她几乎可以凭着记忆将内容背写出来,自傅雪迎受赐御姓到成为定远将军平定四边,再至最后三战夏周国悍将。 当中的细节,凤临非但倒背如流,更有自己的理解和授教。 转眼又将桃花盛开的季节。 凤临端坐于梳妆台前,由宫女伺候着梳妆,静默无言。 “殿下,您的头发又该修剪了。” 宫女浅浅梳着凤临的发,心有畏惧,恭恭敬敬,不敢说笑。 “由它长着吧。” 凤临闭眸,脑中是旧年某月,傅雪迎抚摸她的长发许下的约定。 她说过,待临儿长发及腰之时,便可归来。 傅雪迎,如今发已垂背,将至腰尾,你在何处? “今儿个还是那般梳扎吗?” “本宫不说,你便那样扎起来就是。” 凤临拿起桌上眉笔,想给自个儿画个巧眉,片刻又放手作罢。 宫女将她的头发高高梳起,用红绳紧紧缠裹,再选金丝玉带重复束起,留鬓间长发垂搭胸间,英气十足,又不缺少女灵动。 “真好看。殿下,您瞧瞧,可还满意?” “嗯。” 凤临只应了一声,望着镜中的自个儿发了呆。 纵是那般相像的梳法,出现在镜中的这张脸,却不是傅雪迎。 傅将军,你再不回来,我便不喜欢你了。 可是,她哪里做得到? 凤临站在寝殿门口,凉风吹来,透着湿意。怕是要下雨了。 御书房。 女帝凤雅在堆积如山的奏折前踱步徘徊,眼底的隐忧愈见明显。 “你可是确定?” “卑职岂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 “前去兵士当真无一归来?” “是。” 闻言,凤雅脸色顿时苍白,踉跄几步,后退至书桌边缘。“完了。”她抓着桌沿,已然浑身无力。 数周前前方捷报,南疆王受擒签降国书。凤雅遂下旨责令傅雪迎率军回朝。她则提前派去了心腹将士,带兵截杀。 凤雅以为,傅雪迎大军久经征战,毕竟军心疲惫。尤其得胜回来,自然放松警惕。此时加以截杀,必定一举成功。 不想,派去的将士久无音讯,她命人前去查探,得来的却是噩耗。 “快!速传禁军统领前来见朕!” 凤雅不知想到什么,整个人颤抖起来。 跪在地上的男人也似觉察到事情不妙,立刻退了出去。空荡的书房里只剩凤雅一人,喃喃自语,心慌无措。 “原来她此番领军,只是为了替自己铲除隐患。傅雪迎,你终究不似从前那般烂漫可欺。到头来,是我太傻,是我太傻啊!” 她想起师傅留下的绝命书,当中虽只字未提傅雪迎,却早给了暗示:傅雪迎,必将谋反。 “来人!传季殇…” 片刻过后,季殇一身黑色装束出现在凤雅面前,脸上刀疤越发狰狞。 “陛下,您找我…” “季殇,今日朕之所言,你必要牢记,他日便要说与公主言听。还有,你在此等候,朕有东西要你交给公主,若当真…”凤雅闭眸,再睁眼时,眼中已无神采:“到时,公主就是你的新主人,一切…由她做主。” 季殇离开后,凤雅见了诸多文武大臣。事态严重,却不知噩梦何时来到。 凤家天下,她不可能让给傅雪迎。 然而,凤雅忽略了,近年来朝中臣位的微妙变化。老臣推新臣,她居于高位,防备的是傅雪迎,错过的则是那些和傅雪迎有着诸多牵连的“暗子”。 旧时女帝的博弈,凤雅赢了;此番新的“暗局”,倒不知她是否还能稳住大局。 当天夜里,凤雅在御书房整理京中布局,苦思冥想,以傅雪迎的行事,她会怎么做?凤雅想到了那份消失的罪己诏,那里面是当年她为夺取不属于自己的帝位和几个旧年的师傅谋划谎言的经过。 傅雪迎若有行动,必先正其名,顺其理。那么,罪己诏出现之时,才是她动手之机。现在诸事平静,傅雪迎或尚未归来,或另在筹谋。如此,倒给了她缓和的机会。 然而,凤雅不知道的是,这场早就布局好的谋划里,她注定输的彻底。 皇城中安静如初,京城之内却暗流汹涌。 百姓熄烛就寝之时,街上但凡有人,皆被驱赶回家,不得出门。每个大臣的府外都有兵卫把守,确定他们无法离开。原本负责城内巡逻的将领临时换了人,若此刻有人站在城墙之上,便可望见,城外那数不清的兵士早已经将整个京城包围。 黎明时分。 禁军卫突然出现了内乱。 禁军副统领举刀将统领斩杀,携军令召集全部兵卫,凡有不从者,便如统领一般下场。内乱结束后,佘岚领兵出现在现任统领面前,命其彻底封锁内城,后带兵择正门入宫。 傅雪迎不在。 佘岚掌管全局,直取女帝所处。 凤雅便是在寝殿外面,遭遇佘岚带兵包围。这次,她彻底绝望,也彻底颓然。 “凤雅,这天下从来不是你的!”佘岚将一份空白的皇旨仍在凤雅的脚边,长剑直指,道:“写!当年你如何欺君罔上,又是如何谋逆帝位!当中的桩桩件件,便是要让天下百姓知道,你是怎样的无耻!我劝你主动交出帝位,乖乖写下这份罪己诏。否则,便要你命丧此时!” 败局已定。 凤雅望着气焰嚣张的佘岚,不过区区副将,也能这般命令于她!气愤之时,她也彻底绝望。然而,她到底是一国之君,骄傲尚在,岂容佘岚如此威胁! “不可能!帝位本就是朕的!你等举动才是欺君罔上!傅雪迎呢!她既然想要称帝,为何不亲自过来见我!” “你配么!” 佘岚大喝一声,吩咐属下押着凤雅跪下,分明就是要挫败她最后的尊严和骄傲。 这个时候,春裳自女帝寝殿被兵卫押了出来。她穿着凤临旧时所穿的衣服,挽着公主发髻,轻易被兵卫误会成是公主。佘岚虽然见过凤临,却对她的模样失了印象。见春裳那般打扮,自然认为她就是公主。当即剑锋扭转,抵在她的脖颈。 “凤雅,你若是不写,便先送她下地狱!” “佘副将!将上吩咐过,绝不可伤她分毫,您这样...若是被将上知道...”身边属下提醒着佘岚,话没说完,反被推退几步,再不敢多做言语。 脖间被冷剑抵着,春裳非但没有害怕,反倒一副从容样子。她望着凤雅,眼圈含泪,心中虽有不舍,却也情愿把自己的性命就此交出。 这番打扮,是春裳自己这么做的。 曾经,凤雅问过春裳,是否愿意替公主去死,春裳没有犹疑的选择了同意。而今她眼瞧着女帝被擒,想着自个儿若能假扮公主被抓,或许能让凤临侥幸逃脱厄运呢? 凤雅自然清楚春裳用意,她望着春裳示以笑容,难得的,不再如平时那般严肃。“呵,该写罪己书的,是傅雪迎!大元逆贼,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天下,是朕的天下!傅雪迎妄想称帝,总有一天,也会得到相同的下场!” 佘岚已经没什么耐心再听凤雅继续“胡言乱语”,她无所谓凤雅到底会不会写罪己诏。说到底,她始终都想取了她的性命,罪己诏,不过是寻个理由罢了。“杀了她!”佘岚收回手中长剑,笑道:“我杀你,怕脏了剑。来人,乱枪将其刺死!” 话音刚落,人群里一阵骚动。 “母帝!”凤临凭着自个儿不算高明的身手打过了两个最外的兵士,莽撞的冲了进来。这回,凤雅彻底慌了,春裳亦是脸色苍白,大喊道:“公主!快跑!快离开这儿!” 第34章 早知如此不如此生不见 凤临从没想过,有生以来会经历如此噩梦般的时刻。 她的亲生母亲,大元的君主,地位无比尊贵的女帝被卑微的侍卫押跪在地,尽管骄傲依旧,却已经苍白了颜色,眼中更有慌乱。 而春裳,更穿了一身自己旧年的衣裳,被士兵擒着,挣扎不断。 这大元的帝位,便是要易主了吗?凤临认得佘岚,不止一次在傅雪迎的府邸见过她。凤临记得,她唤傅雪迎为将上。 现在,佘岚就现在那里,手握长剑,笑的阴沉且深意。 “看样子,这才是真正的公主殿下。”佘岚话中另有嘲讽,不过一个眼色,便让身边的侍卫擒住凤临。 “现在,还是不肯写么?”佘岚走前一步,抬剑刺进凤雅的肩膀。 “母帝!” 眼看着长剑刺进自己生母的肩膀,凤临挣扎不断,脑中一片空白。她只有一个念头,替母帝承受痛苦和伤害。 肩处受痛,凤雅脸色更加苍白。她浑身颤抖,浑身冷汗不断。再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让她清醒,胜败已定,是她一直以来存在着太多的侥幸,也是她过于轻看了傅雪迎。 “疼么?” 佘岚目色渐冷,拔剑转而刺往凤雅另一边肩膀。她始终轻巧地避开了要害,不会叫对方轻易死去,却足够给予折磨。 一代女帝,现在也不过是任人宰割的阶下囚,生死不能自己。 “不要!求你放过母帝!求求你!别伤害她!” 另一边的凤临哭的撕心裂肺,跪在地上,失去了挣扎的气力。一旁的春裳眼看着这一切,心中的怕,早已让她失了该有的反应。 “佘副将,将军吩咐过,不可…” “闭嘴!”身边小将的话还没说完,已被佘岚厉声呵退。 长剑再次刺穿凤雅的身体,这次是腹旁。她生不如死,目光直直的望着满脸泪流的凤临。她受不得这样的折腾,绝望之中,笑的凄凉。 “你要记着…”凤雅抬手抓住了剑身,用力握住,掌中的割痛让她清醒。“你要记着…”她挣扎着站了起来,面对凤临,一字一句倍显沉重:“你是大元未来的女帝,当万事沉稳,绝不可低头认输,失掉尊严!凤临,有朝一日,若你还能活着,必当夺回凤家天下!” 说这话的时候,凤雅已经无力,心如死灰,却也没忽略方才那名侍卫对佘岚说的话。她相信,自己的孩子,不会轻易丧命。 “孩子,你记住,杀我的人…是傅雪迎!你替我报仇!!!杀了她!” 说罢,凤临对着佘岚扬起了唇角,眼底满是嘲讽。她最后看一眼凤临,转过身面对着帝祠方向,将自己的身体送向了握住的长剑… “不要!”凤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至亲倒地,那把被佘岚握住的长剑上面,尽是殷红刺目的鲜血。 “母帝…母帝!!!”凤临声音凄厉,嗓子早已经沙哑。她不敢相信如此突然的变故是自己真实经历的,她以为这一切都是梦,一个只要醒来就不会再有的噩梦。 可是,当那把沾了自己至亲的鲜血的长剑朝自己刺过来的时候;当春裳挣扎着扑过来挡住了原本欲刺穿自己身体的利剑;当她的身体摇摇欲坠,倒在自己怀里的时候。 凤临彻底明白,这不是梦。 “公主,我一直都有想过,如春裳这等卑微的宫奴,要怎样才能彻底存于公主的心里呢?现在,该是可以了吧?” “春…裳…” 此时的凤临哪里还能说出话来?她尚且陷在自己至亲的死亡时刻,此刻抱住春裳,已觉心力交瘁,胸口一股郁气撑在那里,脑中更是空白一片。 “殿下,能替殿下去死,春裳一生足矣。只望您记着春裳…若有来世,春裳还想陪伴在殿下左右。只是…不知有没有这个机会了呢…殿下,求你…别忘了春裳…” “春…春裳?” 凤临看着春裳最后闭上眼睛,轻触她的脸颊,温度尚在,只是没了任何回应。 她已经死了。 “春裳!” 凤临喊着春裳的名字,却是望着倒在不远处的凤雅,她的至亲,她的母亲。 死亡,在她这个年纪从来都是遥不可及的未知。尽管她深知死亡对所有人的威胁,但是现在,当她亲眼看着自己的至亲死去以及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春裳为自己而死,她的心,已然不能承受更多。 “为什么…为什么!” 凤临轻放下春裳,起身望着那些原本忠于女帝的侍卫,现在他们就站在这里,手持兵器,望着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 他们都是傅雪迎的人,在这一年里,完全取代了旧时的守宫护卫。 “为什么要这样!是谁…到底是…” 她突然如触电般楞在原地,整个人剧烈的颤抖起来。 “傅…”她颓然跪在地上,双眼通红一片。仿佛经历了最可怕的背叛,那些曾经的美好,现在也不过是最可笑的笑话。 原本眼中的神采完全不再,此刻的凤临满脑子都是凤雅临死前的话。“杀我的人是傅雪迎!是傅雪迎…” “傅雪迎…” “哼,还以为能再折腾会儿,想不到这么快就结束了。所谓斩草除根,如此祸害,自然不能留她。”佘岚拿绢布擦去了剑上的血,将剑尖抵上了凤临的心口。 什么将上有命,不可伤凤临分毫。 这天下是将上的,她既为将上的属下,便有责任为将上排除一切可能的威胁。 “可不要怪我心狠,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投错了胎。前朝公主,必当诛之。” 话音落下,凤临已经认命的闭上了眼睛。她不会觉得痛,如此了结了性命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然而,她等待的过程终究没有来。 凤临只感觉到短暂的痛意,接着她听到长剑落地的声音。 “临儿!” 是谁在叫她?对了,能这么唤她的,只傅将军一人。 傅将军… 傅雪迎! 凤临恍然睁开眼睛,佘岚跪在地上,捂着左肩,殷红的鲜血自指缝渗出。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违逆我的命令!”傅雪迎愤怒至极致,目色冰冷锐利:“我有没有说过,不可伤她!佘岚,你违背军令,该当何罪!” “卑职知罪!但是,卑职不悔!”佘岚低着头,不觉痛苦,面色沉静:“傅家天下,岂容凤姓后代玷污!斩草若不除根,必定后患…” 佘岚的话还没说完,伴着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脸上出现了清晰的印迹,力道之重,她的唇角隐约有血。 “混账!” 傅雪迎一脚将她踹倒在地,当着所有士兵将领的面儿,走向凤临。 “临儿。” 转眼春秋,凤临的五官又长开了不少,长发就要及腰,着实冷艳。只是,她那双曾经充满了神采的眸子里,此刻尽是仇恨。 “临儿…” 傅雪迎轻轻唤着凤临,生怕将她惊扰。然而,正当傅雪迎想将凤临抱住之时,凤临开口了。 “走开…”凤临声音沙哑,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满眼通红,前襟沾了鲜血。“傅雪迎…你以下犯上,弑君之罪,当将你…碎尸万段!” 凤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去,她临终前的话清晰在耳。凤临没忘记,佘岚的长剑刺向自己的时候,春裳是如何扑过来为她挡住了致命的一剑。 傅雪迎,一切都是傅雪迎造成的! 凤临浑身颤抖,一步接一步,明明两步之遥,却恍若走了半个世纪。“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她咬牙切齿,用力抓住傅雪迎的衣襟。 余光所及,凤临望见一队内官端着帝袍缓缓而来。一瞬间,凤临只觉血气上涌,口吐鲜血,眼前更是漆黑一片,倒进了傅雪迎的怀里。 傅雪迎,若早知如此,不如不见… 第35章 困其深宫,也不过为了得到 那是凤临做的最漫长的一次噩梦。 她梦见浑身沾满鲜血的凤雅,她的血脉至亲,披头散发的站在她的面前,毫无血色的脸上是狰狞的怒意。 “你身为大元公主,不能血刃仇人,竟然对她生了不该有的情!凤临!你愧对朕对你的期望!更不配做大元公主!”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母帝,我…” 凤临试图解释,才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出相应的回应。 凤雅一步步走了过来,染血的双手掐着她的脖颈,双目正圆,却只能看到白眼。 “凤临!你答应朕,杀了傅雪迎,夺回大元江山!你对她,只应有恨,不当存在任何歪想!” “母帝…” 凤临觉得自己已然窒息,她眼中有泪,心内更存着无休止的恨意和深深地彷徨。她只望着眼前凤雅那张苍白且毫无血色的脸,艰难的点了头,眼泪悄然滑落。 “儿臣不会忘记母帝教诲,定当竭尽全力,完成母帝的遗愿…母帝…” “临儿…临儿…” 好熟悉的呼唤。 凤临只觉得眼前凤雅的身影越发的模糊,想要抓住,却始终不能将其留住。那是她的生母啊!纵是险些将她掐死,也是她难以割舍的血脉至亲。 “临儿…临儿…” 那一声又一声的呼唤还在继续。 凤临失了禁锢,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眼前,是傅雪迎那张熟悉且满是关切的脸。若在以前,凤临当何等开心?然而现在,当她看清楚傅雪迎穿在身上的绣龙宫袍,凤临的眼中,哀痛之余更有深深的怨恨。 “逆贼…” 一声毫无气力的称呼,夹杂着凤临压制已久的情绪。 傅雪迎不喜欢这个称呼,眼底划过浅伤。她明白凤临的意思,也理解那股深痛的恨意。但是,命人杀掉凤雅从来不是她的意愿。她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帝位,仅此而已。诸多事故,只因佘岚违反命令… “临儿,我知你难过。”傅雪迎欲伸手触碰凤临的额头,却遭其拒绝,失了往日的亲昵。虽然早有预料,傅雪迎还是被这般落差搞得倍感失落。“可你又是否知道,当年的帝位本该是属于我的。我自来无意害人性命,是你的母亲,呵...我所谓的好姐妹,几次三番的想要结果了我的性命。你不当怨我,杀凤雅,并非我的意愿。” 闻言,凤临冷笑不止。 她直直的望着傅雪迎,眼底尽是嘲讽。胸口郁结难解,如今更是心如死灰,眼中了无神采。“傅雪迎,你不妨连我的性命一并结果了如何?你既已经行了叛逆之举,何不做的干脆一些,杀了我,免去你的后顾之忧。” 凤临的嘲讽是给傅雪迎的,也是笑她自己太过痴傻。 想来,旧时的那些相好,那些看似就要水到渠成的亲昵,不过是傅雪迎的虚情假意罢了。假意亲近,博取她的信任,继而做她想做的那些叛逆之举。什么巾帼英雄,什么常胜将军。傅雪迎,也不过是个有失忠义的逆贼而已。 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滑落耳际,凤临只觉得自个儿就要窒息,想到凤雅死前的话,想到春裳倒在她怀里时的浅浅笑意,更想到她此刻的境地,心便是经不起如此折腾。与其这般痛苦,为何不随着她们去了?那样,便不必背负太多。 “临儿,我如何舍得杀你!”傅雪迎眼中有痛,却做不来任何解释。“临儿...”她还想说些什么,凤临声音虚弱,望着她起了恨意。“你闭嘴!不要再唤我临儿!被你这般称呼,我觉得恶心!”这般说着,凤临却哭得更厉害了:“傅雪迎,我恨不得你去死!什么将军!什么英雄!你不过是个不忠不义的贼人!天下,帝位...你不配!你不配!” 凤临的情绪又开始激动,血气上涌,顷刻又晕了过去。傅雪迎吓了一跳,赶忙唤来御医,确定没什么大碍才让她们离开。寝殿里的奴才宫女已经被全部遣走,傅雪迎退了宫袍,挨着凤临轻轻躺下,将她抱在了怀里。 “临儿,我该拿你如何?”傅雪迎哀叹一声,闭上眼睛,心事沉重。 如果不是佘岚擅自做主狠下杀手,事情怎么会发展到如此不堪的地步?终于坐上了帝位,傅雪迎非但没有一丝宽心,反而更显忧愁。凤临对她有恨,而这恨意,怕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消逝。 “临儿,你也想成为女帝么?”傅雪迎吻过凤临泛白的唇,笑了一声:“我倒是忘了,你本就贵为公主,女帝之位,若干年后自然会是你的。” 傅雪迎不知想到了什么,起身将宫袍穿好,走了出去。她绕去了别处。天牢之内,佘岚跪在地上,身上所见之处,皆是伤口。见到傅雪迎,她不曾有丝毫恨意,只有敬畏。“将...陛下!罪将佘岚,参见陛下...” “你可知罪。” 傅雪迎停了脚步,居高临下的看着佘岚,眼中尽是凌厉之色。 “罪将知罪。” 佘岚没有抬头,安静的跪在那里,纵是遍体鳞伤,也极尽忍耐。 “你擅作主张,违逆朕的旨意,本当处死。但念你追随朕多年,当中情分,便抵你死罪。佘岚,若再有一遭,绝不绕过。明日是朕的登基大典,你且回去好生养伤吧。” 傅雪迎转了步子,想起尚在昏迷的凤临,难免又是一声叹息。牢房的门根本没有上锁,她起身离开之际,佘岚抬起了头,道:“陛下,罪臣始终不明白,您为何要留下...” “这不是你该问的。”傅雪迎回过头,面容冰冷:“你只要记着,她是公主,是你的主子,便也够了。” “公主?!”佘岚顿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相信傅雪迎会给她这样的答案:“陛下!她可是...可是凤雅的女儿!如今凤雅已死,就算陛下愿意留她性命,也当贬为庶民,以绝后患啊!” “闭嘴!朕的旨意,岂容你多说!”傅雪迎显然有了怒意,她狠狠一掌拍在牢门上面,佘岚的身体顿时颤了一下,低下头来,再不敢多说半字。“佘岚,朕再说最后一次。凤临是公主,你对她若敢有半点违逆,罪该万死!” 傅雪迎出了天牢,转而去了书房。她命人拟了旨意,待明日登基大典,便要将国号改为长昭,以承上代女帝。她接着下了几道密旨,清余党,以彻底免去后顾之忧。凭凤临一人之力,纵是有心,也只能永远在这深宫之内做她的公主殿下。那样的话,凤临一生便只属她一人,任其心怀恨意,也不能多做什么。 凤临,是她傅雪迎的,只能是她的。 第36章 纵是百死也不能摆脱于你 月夜如画。 凤临在床榻上辗转醒来。 寝殿里的蜡烛已经被熄灭,月光倾洒,映着她苍白的脸,寻不见丝毫血色。傅雪迎不在。她所庆幸的是,傅雪迎终于没有继续守在床边。眼泪不知不觉滑过脸颊,凤临硬撑着虚弱的身子坐了起来,牵动伤口,痛的她扭曲了脸上的表情。 她垂下眼眸,望着透进来的月光,思绪一片混乱。 有脚步声传来。凤临重新躺下,闭上眼睛佯装昏迷。过了会儿,她感觉到冰凉的手轻探过她的额间,稍作停留,轻抚着脸颊。凤临听见了叹息声,是傅雪迎。她所没办法庆幸的是,傅雪迎又守在了她的身边,加重了她心里的痛,她心中的恨。 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只有浓浓的恨,深深的怨。一千一万个不愿再见,唇边却留下了傅雪迎轻轻的亲吻。还是那样的呵护,像三月初见时,她眼底温和的笑意。 “临儿。”傅雪迎终于开口,“恨我也好,怨我也罢。若是醒了,便把药喝下去。只要你愿意,你还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公主。明日登基大典,事情繁多,我便不在这里陪你了。好生休养,莫要牵扯了伤口。” 声音又没了。 很长的一段忍耐过后,凤临终于听到了脚步离开的声音。她睁开了眼睛,床边圆凳上放着一碗尚且温热的汤药。傅雪迎走了。凤临松了口气,却只是看了眼凳子上的药,挥手将它扫落在地。汤碗支离破碎,好好地药也全部洒在了地上。 “不用你假好心。”凤临咬着唇,又哭了起来。 她自觉对不起母帝和春裳,辜负了她们的期许,如今落在贼人手里,苟延馋喘。有那么一瞬,她当真想要结果了自己的性命,到时下了黄泉,也好和她们作伴,还了春裳的恩情,赎了自己的过错。她费劲捡起了地上的瓷片,放在自己的腕间停顿了许久。她的手在抖,心灰意冷时,当真下了狠,用力划破了手腕间的血脉,打算就这样结束一切。 沾了血的瓷片被扔在了地上,她在心底祈求母帝原谅。以她这般模样,做不到答应的那些事情,只能早些了断自己,以死赎罪。 一滴,两滴,三滴。 凤临好似听见血滴在地上的声音,规律且迟缓,却让她莫名安心了起来。她勾起了一抹笑,什么都不想,唯独念了一声傅雪迎的名字,轻轻闭上了眼睛。 奇怪。 怎么还会有意识呢? 耳边的吵闹让凤临有了痛觉,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如愿结果了性命,而是在鬼门关绕了一回,被硬生生的拖了回来。她睁开了眼睛。眼前不知是哪个殿的小宫女守在那里,见她醒了,赶紧起身踉跄跑了出去,边跑边喊:“醒了醒了。快把御医叫过来瞧瞧,陛下尚在登基大典,待大典结束,可得赶紧让陛下知晓。” 小宫女的声音叫凤临皱起了眉头,她最不想听见那句登基大典,这对她来说,无疑是痛心的刺激。为什么还让她活着?凤临瞧着手腕间裹缠的纱布,突然笑了起来。 傅雪迎,你便是要让我生不如死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更要被囚困在此做阶下之囚。你的心,当真狠极。 宫里的御医不久赶了过来。 负责的是个甚是年轻的女医官,医术了得,深得傅雪迎信任。待放下了药箱,女医官将左右屏退,一个人坐在床边,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细细观察着凤临的颜色,道:“你若想死,有千百种办法,何必寻个这般折腾别人的法子?女帝有旨,若不能将你救醒,咱们这些人都得给你陪葬。所以,活着不好么?何苦连累咱们这些无辜之人?” “我要死便死,与你何干?”凤临斜眼瞧她,说话间自然虚弱无力的很。她还是那般倔强,纵是失了自有,也不肯放软姿态。 女医官闻言,倒是笑了起来。“是和我没什么干系,只是现在有了密不可分的关系。你若不想活,我们这些奴才都得跟着去死。所以,还是好好活着吧。” “大夫劝人的法子还真是与众不同。”凤临也跟着笑,却尽是苦笑和嘲讽:“是傅雪迎让你这么说的?她为了折腾我,真是想尽了办法。” “你对陛下的心意当是有所误解的。若女帝想要折腾一个人,大可不必这般珍护于她。”女医官把手轻放在凤临的额间,满意的点了头:“没发烧,看来很快就会恢复。我们的性命总算是保住了,不过陛下有旨,让我们随时照顾着你,免得你什么时候又想不开,咱们又得跟着陪葬了。” “说是照顾,不妨说是监视吧,呵...有趣。我累了,得休息。”凤临的声音冷了几分,虚弱依旧。 这话有着明显的逐客之意,女医官心里明白,却故作不懂。 她给凤临掖了被角,拿了个圆凳在床边坐下,道:“那你好生睡着,我这个做臣子的在这守着就好。” “你!” 凤临半起身子,又重新躺了下来。她自知此刻虚弱至极,干脆就此沉默,闭上眼睛好生休息。大抵身子太虚,没一会儿,倒真的睡了过去。 女医官见她睡着,暗自松了口气。取了药箱,把凤临腕间的纱布轻轻换下,在她的伤口处涂了药,重新缠了新的纱布。 殿外炮竹声传来,女医官关了内寝的门儿,走到外面朝主殿望去,道了声“长昭千秋,女帝万岁”,关了门,重回了凤临身边。 此刻,傅雪迎身裹大红宫袍,于正殿龙位就座,受殿上百官跪拜。 她等这一天等了十几年。 自被带入皇宫,成为帝位的候选,再到御赐帝姓,随军历练。这期间所有的经历,让她彻底的蜕变,也终于不再单纯,成了战场上冷酷无情热衷杀戮的将军。 凤雅的死,她并不可惜。 她给过凤雅机会,是凤雅为了帝位彻底毁掉了她们的姐妹情分。也是凤雅狠心想要除掉她,甚至不惜一切代价要置她于死地。现在被佘岚杀掉,也是咎由自取。 殿上百官高喊着“女帝万岁”,傅雪迎稍稍抬手,让他们起身。 “今日是朕...”傅雪迎顿了顿,对这个陌生的自称突然感慨万千。她抚摸着龙位的扶手,唇边莫名浮起了笑意。“今日朕之登基大典,万民同庆。承母帝之治,朕欲与诸卿携手,为社稷,为百姓。福远,宣旨吧。” “奴才遵旨。”被唤作福远的老太监原本就是伺候过傅雪迎的守宫奴才,自凤雅登基,他们这些奴才就被贬去了做最苦最累的活儿。而今傅雪迎得位,念及旧日恩情,将他提携上来,倒也算苦尽甘来。福远展开了圣旨,清清嗓子,朗声道:“遵女帝旨:为承母帝之治,赐国号长昭。全国上下,减免赋税一年...” 凤临似乎做了噩梦。 醒来之时,女医官已经不在,只有傅雪迎着宫袍守在她的身边,不知呆了多久。见她睁开眼睛,道:“可是觉得舒坦一些?” “滚。”凤临自喉间吐出一字,言语间充满仇怨,却不知怎地,流了眼泪。 “你就这么恨我?”傅雪迎抚去凤临脸上的累,眼中的无奈越发明显。她俯身凑了过去,几乎贴近凤临的脸,道:“你可知,就算你恨我,我仍想要得到你。临儿,快些好起来,你仍是你的公主,只要你愿意。” 第37章 若我之心坚硬如石 公主? 凤临笑了,凄凉且嘲讽。 这话从傅雪迎的嘴里说出来,岂止可笑?现在的公主名头,也不过是阶下之囚的苟延馋喘。凤临别过头闭上眼睛,失亲的痛,遭背叛的恨,以及错信她人的内疚。这多种心结缠绕在一块儿,压得凤临痛苦难堪,几乎生不如死。 “临儿,临儿...” 傅雪迎的轻唤仍在耳边,凤临的眉快要纠结在一起,双手亦紧紧的抓着床单。“莫要...再唤我临儿。傅雪迎,收起你的虚伪,你我之间,也不过成者王败者寇。今时你已登基为帝,踩着母亲之血躯,又何妨留我在此受罪?傅雪迎,你记着,我终会杀了你,终会...”所以,不如现在了结了我的性命。 凤临的话说的一次比一次无情,更叫傅雪迎心痛。 “受罪?你在我这里,竟这般难熬么?我已经说过,杀你母亲,并非我之所愿。当年她犯的错还少么!若非她狠心夺走本该属于我的帝位,若非她不顾多年姐妹情分欲要害我性命,我何苦这般?凤临,我不过是拿回我应得的东西,又何错之有!”傅雪迎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望着凤临,满目伤痛:“我对你的好,不曾变过。你在我这里,我定护你周全,还你公主之尊。还不够么!还不够么!” “傅雪迎!” 凤临猛然坐起身来,脑袋难免有些晕眩。她为傅雪迎那番所谓名正言顺之言气愤不已,腕间的伤口在痛,胸间的伤亦隐隐沉痛。 “你没资格说这些!没资格!”凤临紧抓着床单,稍稍抬眸,便能对上傅雪迎眼底的复杂:“傅雪迎,你的确只是拿回了原本属于你的东西。可那又算什么?你处心积虑,害了我至亲至爱的人的性命,更连累他人失去亲人。你所谓的拿回,不过是另一种掠夺!傅雪迎你听着,反贼之举,必不能长久!总有一日,会有人夺回旧日江山...” “但那个人,永远不可能是你!”傅雪迎眼底有了凉冷之意,伸手捏紧凤临的下巴,用力的几乎想将它捏碎。“凤临,你可以是公主,可以回到旧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但你始终都是属于朕的,你的生死,也全由朕一人做主!”傅雪迎换了自称,用力甩开手,痛的凤临强忍眼泪。 两人间不清不楚的谈话又到了头。 傅雪迎甩袖离了寝殿,只留凤临一人颓然在床,保持着先前的动作,安静异常。女医官不知何时又走了进来,在床边坐下,默默无言,只遵着女帝的吩咐,看护着凤临,不让她寻死。 自国号改为长昭之后,傅雪迎下密旨彻底铲除旧年对凤雅尽忠之人。短短半月,朝中大臣几乎换了大半,升职降位,也多叫人揣摩不定。一时间,朝中大臣各个人心惶惶,生怕下一刻消失的是自个儿。好在这场大换血只持续了一个月,否则株连太多,难免叫人心生叛逆。 这期间,傅雪迎不曾去过凤临的寝殿。女医官依着旨意悉心将凤临照料,虽然身体没有痊愈,却已经不必卧于床间,每日都可外出走动。 天气正好。 凤临着一身鹅黄色碎花裙在花园缓步而行。她走的着实很慢,花园里胜放的百花入不得眼,唯独不远处桃林的纷纷落花,刺痛了她的眼。 她最爱这桃林里的桃花,开心也好,伤怀也罢。 只是如今,她也恨极了这些桃花。 白的,红的,粉的。 她想起和春裳在桃林里捕蝶追逐,玩笑嬉戏。 白的,红的,粉的。 她想起亭子里母帝对她的教诲之言,严肃认真,叫她谦卑领悟。 白的,红的...粉的又在何处? 她的眼前一阵恍惚,似是瞧见了傅雪迎身穿白色劲衫自远处朝她走来。 “臣傅雪迎见过公主殿下。”那声音犹在耳际,傅雪迎扎着高高的马尾,余鬓间长发垂落胸前。她单膝跪地,望着凤临的时候,眼底尽是温润浅笑。 是傅将军,是她所敬佩仰慕的傅将军。 凤临的唇角浮起了笑意,正欲抬手将傅雪迎扶起,凤雅临死前的话唐突入耳:“凤临!你答应朕,杀了傅雪迎,夺回大元江山!你对她,只应有恨,不当存在任何歪想!” “不!” 一声惊呼,凤临才发现眼前的一切不过是短暂的幻象。她回过头望着跟在身后的随行宫女,她们受女帝旨意始终照顾着凤临,生怕她再做傻事。 “殿下!” 为首的宫女被凤临的反应惊到,跪身在地,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 “这些桃花,瞧着碍眼。全都...砍了吧。”凤临闭上眼睛,忽略身后的宫女们,只身往花园尽头走去。宫女们欲起身跟随,被她一记冷眼扫过:“怎么,我不可以自己走走么!既是阶下之囚,连这半刻清静都不肯给么!放心,我不会寻死!除非傅雪迎比我先死!” 闻言,宫女们皆惊恐的捂住了嘴,再不敢多言半句。能把女帝的名讳轻易放在嘴边儿,更放肆咒骂却能安然无恙的,朝野内外,也只凤临一人。 离开了桃林,凤临一个人在花园漫无目的的游荡。她早没了从前的快乐,满身的疲惫,满心的痛苦。她几番想要结果了自己,却再也找不到像先前那般的机会。 “殿下。”一声轻呼传进凤临的耳中,身后人影晃动,引着凤临绕进了无人注意的角落。 “公主殿下。”身着黑衣的男子跪在凤临的面前,迟迟不肯抬头。 凤临并不认识他,见他这般穿着,心有猜测。“你是谁?” “季殇。”那人终于抬起了头,脸上一道刀疤让他显得格外狰狞。 凤临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后退几步,下意识的四下张望。确定周围无人,稍稍安定心神,才重新靠近。“我不认识你,你到底是谁?” “前朝旧人。殿下,臣不能在女帝危急之时保驾,实在罪该万死。但臣还不能死,待助殿下夺回大元江山,臣必当以死谢罪。”季殇始终跪在地上,暗中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又道:“陛下遭险前曾吩咐过微臣以后之事,臣一直隐于宫内想要接近殿下,奈何今日才得机会。殿下,您是大元未来的女帝,万担重任,在您的肩上。您,当坚强。” “你说...什么!” 凤临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是母亲的属下。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傅雪迎想出了什么新花招,打算折磨于她。直到,季殇将一块儿玉牌交给了她,凤临不觉流出了泪来。那块儿玉她认得,是母帝的。 “为什么,你现在才出现!”凤临颓然在地,心中的矛盾,不知当与谁诉说。她抬头望着季殇,眼里闪烁不定,“我该怎么做,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殿下。”季殇将用小黄纸包裹的药粉交给了凤临,道:“你稍安勿躁。这药,你可混着茶水每日让傅雪迎服下。此药无色无味,长期食用,可产生剧毒,到时候...大罗神仙也未必救得了她。傅雪迎身经百战,论功夫论计谋,殿下尚且不是她的对手。但她喜欢你,便可利用这一点,慢慢达到目的。只要殿下稳住心性,相信一切皆可顺利进行。这块玉,女帝吩咐过,待时候到了便交予殿下。其中意义,您会懂。” 尽管犹豫,凤临还是接过了季殇递过来的药。 耳边凤雅死前的话依稀在耳,凤临咬紧了牙关,将药收了起来。 “好。” 她应了一声,心彻底的坚硬如石。 第38章 若能以命换你身子 “公主殿下,您是大元未来的女帝,您的身上背负着复国重任。乐—文臣知您心软,但您需得想想,女帝因何而死,大元又为何改国号为长昭?这些,皆是傅雪迎那等逆贼所致。您当坚定信念,万不可存有一念之仁。” 怀里揣着季殇交予她的□□,凤临一路走得缓慢。她远远的瞧见了候在桃林外的宫女们,唇间泛白,耳边反复回荡着季殇的话。 “殿下。” 宫女们见凤临回来,皆在心底松了口气。若是公主一个想不开再度寻死,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也当性命不保。好在,公主似是真的摒弃了寻死的念头。这是好事,当向女帝禀告。 凤临的脚步在宫女的面前停下,她抬眸朝主殿方向望去,眼中再无旧年神采,黯淡失色。“傅将军...”她在宫女们小心翼翼的目光中举步向前,直到寝殿门口,终于回过身来,道:“叫傅雪迎过来。”她习惯着旧年对傅雪迎的称呼,可每每念及,心中已然痛苦。 宫女们不敢怠慢凤临的话,为首的女官听她此话,赶忙跑去了书房,将凤临的心意传予尚在批奏折子的傅雪迎。 多久了。 傅雪迎放下御笔,心中自有欣喜。她盼着凤临能够想通,盼着两人的关系能够重回旧好。她是那般的思念于她,这压在心底的煎熬,今日该是得了解脱。 “摆驾。” 不冷不淡的声音传进宫女的耳中,傅雪迎换去了宫袍,着旧时的白衫,梳起高高的马尾,和旧年一样的打扮。她心里想着,这般装扮,定是凤临所喜欢的。 寝殿安静。 负责服侍公主的宫女们被遣到了外头,傅雪迎跨进了门,凤临就在外室候着。“你来了。”见了女帝,凤临不曾施以规矩,只那般坐着,眉头微蹙,似有万般心事。 傅雪迎不怪她失了礼数,更不曾有过那般要求。她于凤临身边坐下,方才发现桌上搁了两杯斟满的酒。“身子尚且不曾调理恢复,这时喝酒,怕徒增负担。”傅雪迎将凤临面前的酒拿到一边,对方适才抬眸,正对上傅雪迎的眼睛。 “是么?既是如此,不妨你替我将它们都喝了吧。” 凤临面无表情的看着傅雪迎,微微垂眸,言语间更是冷淡。只是,那双抓紧了衣侧的手透露了她的紧张。是的,再没有什么时候会比此刻更让她紧张。那些季殇给她的药,被她下在了两杯酒里,量不多。 “好。” 这般应了一声,傅雪迎当真拿起其中一杯酒没有犹豫的饮尽。她是那般的喜欢着凤临,也是那般欣喜着见到她。若能做些什么拉近彼此的距离,喝酒这等小事,纵是喝上几坛,她也心甘情愿。 可是,傅雪迎没有想到的是,一杯酒下肚,凤临的脸上已然有了泪水。“临儿?”傅雪迎端着另一杯酒,不知凤临为何流泪。 “我没事。”说这话时,凤临浑身颤抖不已。她眼看着傅雪迎将第二杯酒送到嘴边,情绪再度失控,一把将酒夺下,摔在了地上。“不!”凤临看着洒在地上的酒,颓然的跪在地上,“那酒里...”她终究不能狠心看着傅雪迎将毒酒喝下,她终究做不到... “母帝,儿臣对你不起!儿臣不孝!”凤临哭喊着,心中交织着难以抹去的复杂情绪。“傅雪迎,你杀了我吧。你既然得了天下,母帝更因你而死,何不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杀了我,杀了我!” “你!”傅雪迎跟着起身,眼底亦有痛苦闪过。她悄悄握紧了拳头,呼吸稍有急促:“你说,你告诉我...酒里,是否被你下药!凤临!” “是!”凤临几乎没有犹豫的承认了,她不肯放软姿态,此刻更忘记了季殇的劝言:“你该死!傅雪迎,你欺君罔上,更犯下大逆不道的死罪!母帝因你而死,你纵是当了女帝,也改变不了乱臣贼子的事实!你该死!我当杀了你!”这般说着,凤临随手抓起身边的杯子碎片,起身朝傅雪迎刺去。 所谓不自量力,说的便是凤临。那般滑稽的做法,实在可笑。然而,傅雪迎却笑不出来。她抓住了凤临的手腕,此刻心凉的透彻。“呵,呵呵,哈哈哈..”傅雪迎甩掉了凤临手里的随便,眸色阴冷,心更是痛的快要窒息:“杀我?凭你现在,便要杀我么?” 她以为,这么多日的不见,足够让凤临想通想透;她以为,今日凤临的主动相见,是她们缓和关系的开始。哪知她那般的满怀欣喜,此刻竟成了痛不堪言的折磨。 “凤临,呵呵呵,好一个凤临...”傅雪迎最痛恨的就是被说乱臣贼子,然而说她的人竟是凤临。且今日她的种种做法,已然令傅雪迎失望不已。 二人间的气氛一度僵到了冰点。 凤临狠咬着下唇不愿去看傅雪迎的眼睛,贝齿用力,唇下早已经泛红。她终是没办法做个无情之人,更没有勇气真正的害人性命。她到底只是个心思柔软的少女,若非仇恨,她怎能做到这般无奈? 眼泪簌簌落下,瞧在傅雪迎眼里,疼在傅雪迎的心里。 “唔。” 这大抵是没经过大脑的冲动之举。 傅雪迎捏着凤临的下巴,以吻封唇。真是柔软且令人怀念的唇,也真是叫人*滋生的吻。傅雪迎放开了凤临的手腕,不停的在心中重复着:临儿,我究竟该拿你如何?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是不能放手天下。 血腥味伴着鼻息呼入,傅雪迎完全松开了凤临,唇上余有血迹。凤临咬了她,不愿意和她发生不当有的亲热。此刻,这个满面泪水的少女浑身颤抖着,胸口的起伏格外明显。 “我再问一次,你是不是一定要杀我。”这样的问题,是傅雪迎有生以来问过的最可笑的问题,也是最无奈的问题。 她明知答案,偏生要听凤临亲口做出回答。她相信,凤临自来不会让她失望,而现在,她的临儿,让她几乎绝望。 “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凤临狠心道。 果然是这样啊。 既是如此,那便遂了她的愿吧。 傅雪迎冷笑几声,眼底的温和早已不见,脸上亦无半点情绪。“要杀我,你现在还不够格。我给你机会,一年之期,给你历练,以明年你的生辰之日为限。若杀了我,这江山是你的,凤雅的血仇,你亦得报。现在,你需养好身体,否则...大仇未报,你便要死于磨练。” 闻言,凤临握紧了拳头,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傅雪迎接着又道:“但是,你若杀不了我,那么明年你的生辰之夜,便要成为朕的侍寝之人。” “你!简直无耻!” “无耻?呵呵...”傅雪迎又捏起了凤临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只要可以得到你,再无耻的事情我都做得出来。” 临儿,我与你时间成长,也愿你可以如愿以偿。可我也知道,你对我,终是下不得狠心的。否则,今日的毒酒,不会洒在地上。 第三十九章 红烛燃半,桌上的书半扣着,主人早没了继续读阅的心思。寝殿外隐约传来侍卫巡视的动静,这静谧的夜里,月色独独撩人,不知寂寞。 碎落在地上的酒杯早被收拾干净,瞧不出白天时候支离破碎的残影。凤临裹着一身白衣,在窗边站着,任由月光将身影拉长。负责侍候的宫女们都被她赶了出去,这会儿蜡烛就要燃尽,没人进来将旧烛换掉。 “你若杀了我,这江山便是你的,凤雅的血仇,你亦得报;你若杀不了我,那么明年你的生辰之夜,你便要为我朕侍寝。” “凤临,你记得。只要可以得到你,再无耻的事情我都做得出来。” “你的身子,此生此世,生生世世都只能由我占有。你可以恨我,多久都没关系。我要的,是你整个人。” 夜风自窗缝渗透,凤临裹紧素衣,倚着窗框将双眸微闭。她忘不掉傅雪迎离开时的眼神,痛着的,怨着的,笑着的,千种万种,皆是印在心底的复杂。 “傅...将军。”倘若无关血仇国恨,她此刻又当和傅雪迎有着怎样的相处?凤临睁开眼睛,痴痴的望着门口方向。她似是隐约想起旧年,傅雪迎身着银色铠甲骑坐马上,何等英姿,何等风采?她也记得生辰之夜傅雪迎为她准备的惊喜,烟花漫夜,人间绽放。 可是,所有的那些美好,全都在那一日彻底终结。 凤临攥紧了袖角,眼底顿时泛起泪花。旧情今恨,在她面前完全交织成影,将她的心疯狂的撕扯。眼泪吧嗒落地,浸湿了脚边的半寸地方。“傅...雪迎。”凤临深呼吸着,耳边再次回响着凤雅临死前的话。 “一年。”凤临擦掉了眼角的余泪,眼底渐转坚定:“傅雪迎,我会杀了你,一定会。” 整夜未眠,凤临终于在早间睡去。 傅雪迎在她意识昏沉的时候来过一次,就坐在床边,安静的看着她,心痛着,也怜惜着。她恨起佘岚不听命令,若凤雅还活着,她和临儿之间,岂会到这般境地? “临儿,我会得到你。”傅雪迎抬手想要触摸凤临的脸,快要触及之时,停顿片刻,终究还是生生的收了回去。“临儿,我会得到你。”傅雪迎轻叹一声,目光定格在凤临脖颈间挂着的白玉骨笛之上,突然笑了。 “临儿,你终究会是我的。” 傅雪迎再道一声,似自言自语,又似说与凤临。 约莫半月,凤临的身体已经恢复无恙。傅雪迎再没来过,偶尔听守门的奴才们闲聊,说是政务繁忙,日夜于主殿批阅奏折,又或和大臣们商议政事。相比凤雅在世,倒是更加寄心社稷。 转眼春景遍地,花园里的花开的更胜,走在园间石路,尽是沁人心脾的芬芳。凤临在亭子里坐着,手里捧着早无香气的香囊,远望着天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香囊是春裳最后送她的礼物,原本被她丢在衣柜里的角落。今日被负责更衣的宫女不经意寻见,便又回到了凤临的手里。只是当初扑面的芳香,早已消散,倒多了些陈旧的味道。 “殿下,春裳喜欢殿下。不求名分,只愿今生能陪伴殿下左右。” “公主,我一直都有想过,如春裳这等卑微的宫奴,要怎样才能彻底存于公主的心里呢?现在,该是可以了吧?” “殿下,能为殿下而死,春裳此生足矣。只是,不能再陪殿下。若有来世,春裳仍愿意陪伴殿下左右,生生世世...” 奇怪,怎的又出现幻听了呢? 凤临攥紧了手里的香囊,闭上眼睛,有哭的*,却流不出眼泪。春风柔动,她起身望着园中风景,不远处的桃林失了往日的繁华,而今花枝尽折,寻不见桃花半瓣。 若此生有一人,便是春裳;若此生有负江山,便是母帝。 旧时光景一次次在脑海中闪现,凤临寻不见她这个年纪当有的美好,反而越发的阴郁,沉浸在无尽的悔恨和仇恨当中。她要成长,直到能够亲手杀了傅雪迎,杀了佘岚,夺回凤家江山。她这条残存下来的命,自母帝被杀身死之时,已经不再属于自己。生与死,早没那么重要。 有小宫女从远处跑来,在凉亭外跪下,道:“公主殿下,女帝在寝殿等您,要您即刻过去。” 傅雪迎? 凤临下意识的把手中的香囊揣进怀里,往前走了半步,却突然顿住了脚步。“她可有说明何事?” “回殿下,女帝只吩咐您回寝殿,并无其他嘱托。”宫女如实说道。 “是么?那便过去吧。”凤临抬眸望了眼天,终是再次挪动步子,往亭子外头走去。花园往寝殿的路不算远,她走了很久,心里更想了诸多面对傅雪迎时当有的表情。傅雪迎,终究是她心里的一根刺,痛着,折磨着,更想要拔去的一根刺。 寝殿里只有傅雪迎一人,褪去了宫袍,着一身素装,满脸的倦容。见凤临进来,稍稍换了姿势,却不曾离座。“来了。”她把手边的茶往凤临那边推了推,道:“近来身体可是恢复的差不多了?” “是。”凤临并未端茶,在她面前站着,低眸瞧着鞋面儿,皱起了眉。 “既是恢复的差不多了,便该开始履行咱们之间的约定了。”傅雪迎命人端来一套戎服,麻布粗制的,和初时凤临军营里穿的那套戎服没什么区别。和戎服一起拿上来的,还有一把匕首,做工讲究精致,刀锋磨得风快,是难得的精巧利器。“把衣服换上吧。”傅雪迎又道。 “换衣服?” “是,换衣服。”傅雪迎把匕首拿在了手上,轻易把玩,道:“今日起,便将你送去野林。一年为限,是生是死,全凭本事。”说着,傅雪迎起身将匕首交给了她,又道:“野林之内危机四伏,每日会有人给你送饭。你只有这把匕首傍身,一切小心。凤临,若想杀我,便先让自己变强。你我之约定,就此生效。” “凌轩。”傅雪迎唤了个名字,立刻有一身着棕色劲装的男子出现在寝殿门口。他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曾言语。傅雪迎走到他的面前,道:“待公主换好衣服,就带她去吧。” “凤临,但愿你能活着回来。朕,还等着你将这身子交予朕。”说罢,转身离开,一刻不曾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