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这是一间再平常不过的清迈古城中的小咖啡馆,透过墨绿色的落地玻璃窗,能看见一个临窗而坐的男人。 他修长的十指握着一本平板电脑,温润目光定格在电脑屏幕中的画面上—— 泛着滢滢青光的苍空下,海水如一副无边无际的蓝色丝绒毯,弧度柔软得缓缓波动。被无垠蓝色拥裹的沙滩上,有一个穿白衬衣、牛仔裤的男人正跪坐在一名躺着的少年身旁,他一手撑在少年的头顶,一手擒着他的下巴,唇——正紧紧抵在少年的上…… 被“亲吻”的少年脸色苍白,湿漉漉的头发紧贴在额头上,表情安静恬然,极像是睡着了一样,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而腾在少年上空的男人则与之全然不同,他显得十分急躁、焦急。湿透的白衬衣勾勒出他紧实的上身曲线,两粒晶莹水珠恰巧停在短发末梢,赋予了画面不少诱惑感觉。 这样一幅照片,若在不知情者看来,任谁都会想多吧? 顾惟野摇头笑了下,点下HOME键,端起咖啡杯,啜了一口,浓郁的黑咖啡味道瞬间漫上他的舌苔。 在查看了这张照片上百次后,照片的拍摄数据,他早已倒背如流:自定义白平衡,光圈是f/5.6,快门速度是1/60秒,而ISO居然只有100。若非运气使然,顾惟野坚信在这样弱光的环境下,就凭这种设置,拍摄者根本不可能抢到如此清晰不跑焦的照片。 不错。照片中的男人就是他自己,而照片中的少年,算上照片里的次数,他也只见过两回。 坐了片刻,顾惟野的视线不经意飘至窗外,一个穿鸡心领短袖黑T,白色半身裙的女孩背影吸引了他的视线。 他明显愣了下,随即笑着低咒了声“What the hell”,饶有兴趣地看着窗外女孩扬起头,对着立在墙延上的一尊佛像按下快门。 他和她,似乎总是这么巧。 那天,他在海边散步,做好事救下一名落水少年,却被她抓怕到他给少年做人工呼吸的画面。 今天,在异国的街头,他竟又遇见了挎着相机走过来的她。 他转动椅子,对坐在邻桌的洋人助理轻声交待了几句话,才指了下窗外正在照相的女孩。 金发帅哥听完雇主的吩咐,笑得格外春光灿烂,打趣了几句,起身走出了咖啡店。 第1章 半个月以前。 “接下来有二十分钟自由提问时间,请各位媒体朋友抓紧时间提问,顾先生今天还有其他行程。”司仪象征性地看了下表,不紧不慢地说。 一个一个问题陆续从下方逾两百人的娱记嘴里挨个蹦出来,说是二十分钟,结果居然进行了快要一个小时还没完。 他们提的问题早就跳离了今天的主题,四成是关于顾惟野刚接拍的某著名电影导演的新作,六成则是有由这次乌龙的“吻少年事件”——引申至其私人感情方面的提问。 偏偏今天的主角顾惟野耐性好得不像话,对于记者们提出的这些问题,能回答的,他答得面面俱到、滴水不露,不能回答的问题,又很有技巧地绕开。 澄清性质的记者招待会,愣让他活活开出了粉丝见面会的效果。场内时不时就爆发出一阵愉快的欢笑声,宾主尽欢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不过也并非人人都觉得享受,比如—— 戴着巨幅蛤蟆镜,小黄人大口罩,棒球帽坐在长桌一端的岑晓,此时就正忍受着身与心的双重煎熬。 请不要嘲笑她这个升斗小民没见过世面好吗? 自从三天前,顾惟野的经纪人找到她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要求她参加这个记者招待会开始,她每天晚上都失眠,每天白天都梦游…… 今天早晨她自己在家冲了杯雀巢,出门又在街角买了杯拿铁,才勉强维持了清醒的意识。 咖啡喝多了的结果——就是她现在奇想上厕所,这种强烈*已经将她对顾惟野的愧疚成功淹没。 她这个造事者,及当事人都来现身说法了,再加上顾惟野的如簧巧舌,下面这些记者早就满脸信服,并开始成功转移问题了,顾男神怎么还不给司仪眼色结束呢? 岑晓参不透此等男神的神秘心思,但她知道她再不去解决一下,可真就要尿裤子了。 直接拍桌子走人?呃,她表示做不出来。 想了想,岑晓取出手机,找出了顾惟野的那名助理Ben的手机号,非常时刻,她也顾不得注意什么措辞,直接发出去一句:我憋不住了,要上厕所,如果可能的话,请让你家老板快点结束可以吗? 岑晓知道这样不太有节操,可活人也不能让尿憋死。 没多久,岑晓注意到顾惟野埋首看了下手机,随即记招会很快会也便在顾男神的授意下结束。 顾惟野已经有一年多没公开出席过任何活动,虽然司仪宣布了结束,不甘心的媒体仍旧蜂拥上来,挡住了通道。 岑晓被挤得帽子都掉了,才好不容易被人带到了发布会的休息室。 上完洗手间出来,她按照事前打算的,将墨镜、口罩……纷纷扔进了休息室的垃圾筐里,又从自己的大包包里取出一件外套换上,头发散开,刚要出门又被顾惟野的一名助理拦下。 小伙子留着板寸,面容清秀,说话很温和,“岑小姐,现在外面都是记者,建议你等下再离开。” 岑晓“哦”了声,没拒绝,安静坐到黑白条纹的布艺沙发上,捡起茶几上一本杂志翻看起来。 在杂志社工作了一年多,岑晓早已熟知市面上出售的刊物的套路。所以这本杂志刚一拿到手里,她就看出这是一本小范围流通的内刊。 书刊不吝成本,采用的一种昂贵的进口铜版纸,每一页只放一张照片,配以几行文字。此等高大上的土豪排版,要让她社里那些美编看了,估计非得吐血不可。 不过不能否认,杂志做得的确精美。每一页的照片都是精挑细选过的,没有过度PS,多是些纪实类的黑白摄影作品,配上下面的解说文字,岑晓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直到那名助理提醒她可以走了,她才放下杂志离开。 岑晓前脚从外面将休息室门带上,顾惟野后脚从暗门进入休息室。 他面色倦怠,刚才被追着拍了好几张照片后,方从密集的菲林中杀出一条“血路”。 顾惟野抽下自己的领带,递给跟在身后的助理Ben。环视四周一圈,没看见想找的人,他眼里竟有一丝茫然。 “王想,那个摄影记者呢?”顾惟野问。 王想:“顾先生说的是岑小姐?她已经走了,您好像没有告诉过我,要帮您留下她。” “哦,那就算了吧。”顾惟野穿上外套,走到茶几旁拿起事前放在桌上的杂志,在Ben、王想等人的开道下,坐上了自己的车。 车上。 翻到被掖了角的杂志扉页,顾惟野皱眉问:“有人动过我的杂志?” 王想在开车,没注意到老板声调的变化,如实回答:“岑小姐好像看过。” 坐在副驾的Ben揉额头,不悦道:“这可是先生的摄影老师慕宏白寄来的,市面上买不到,非常珍贵,先生每本都会妥善保管的。王想,你怎么能轻易交给不相干的人打发时间?” “这……”王想眼皮不安地跳了下, “对不起,顾先生,我下次一定会注意。” “算了,不要紧。”顾惟野淡淡道。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展平折角,又摩挲过这页上一家名叫“Kaleidoscope”(译:万花筒)的清迈咖啡馆照片,缓缓合上了杂志。 ** 接下来的一周,岑晓过得有点戏剧化。 通过发布会视频,顾惟野的粉丝熟知了她的背影。 每当她全副武装地出现在大厦门口,就会一群激动的粉丝围堵上来。顾粉儿素质不错,并没有对岑晓发起激烈的肢体攻击,可每天早晨一上班,就被群人叫嚣着——滚出媒体圈的滋味也好过不到哪去。 这样被闹下去不是个办法,在闺蜜舒莲的建议下,岑晓最终还是选择了辞职。 当坐在人员稀落地机场里——候机去清迈时,岑晓才感觉自己郁燥的心情,平和下来。 说起来,她也挺无辜的。 一个多月前,她跟随师傅老陈在一个渔村文化节上采访时,收到了交往三年多的男友叶成晋的分手短信。岑晓心里难过,采访结束后,就没有随老陈回酒店。而是独自来到了海边散心。就是那个时候,她站在海边的观景木栈上,拍下了顾惟野给少年做人工呼吸的照片。 岑晓发誓,因为距离颇远,当初她真的以为——自己拍到的是一对普通的男女恋人。 后来的事就狗血了。 因一位特约记者没有交稿,她这张照片被老陈拿来补了天窗,刊登在他们社的杂志上。很小篇幅的照片,没想到却被顾的衷粉认出,他们纷纷吐槽照片里的人像自家偶像。 无独有偶,国内某知名八卦微博——也不知从哪搞到了这张照片的原片,不仅在微博上爆出了清晰大图,还列举出顾惟野到渔村度假的交通、宾馆证据,力证和少年“接吻”的就是顾惟野本人。 顾惟野一方面怕给少年造成名誉影响,一方面也为澄清自己恋童的罪名,才特地召开记者招待会。邀请岑晓、少年,及少年家属到场,澄清了事情真相。 …… 总之到最后,顾惟野不仅没中枪,反借这起乌龙事件炒作了一把,意外赚了英雄美名。而岑晓这个蝇营狗苟的小摄助则被推上风头浪尖,被不理解的粉丝和网友唾骂为——别有居心…… 收回心思不再想这些糟心事,岑晓起身走到了登机人流的末端。 想起舒莲还不知道自己要出国的事情,岑晓给她传了条文字微信:亲爱的,我出国散心几天,快要登机了,回国后咱们联系啊。^_^ 舒莲回复得很快:突然决定去的?怎么现在才和我说!最近有几个国家不太平,姑奶奶,你这是去哪个啊? 岑晓交了登机牌,顺着登机通道,正往里走,由于环境嘈杂,她仅听清舒莲发的前半句话。她急匆匆回了条语音信息给她:去泰国,不说了,我真的登机了啊。岑晓关掉了手机。 泰国…… 一月份的泰国不太平啊! 课间站在教室外,拿着手机的舒莲恨不得请假冲机场,把这位不关心政治新闻的伪记者给拉回来!不过想想等她到机场,岑晓也早就飞了。 所以她也只是默默祈祷——岑晓这一路千万别出什么事。 ** 一月份是泰国的旱季,降水少,天气也不热。从寒冷的首都飞来清迈的岑晓,换好衣服出机场,就被当地舒适的天气萌到了。 没有安排什么特别的行程。宾馆里妥妥帖帖的从头天晚上睡到第二天中午,在民宿吃过一顿丰盛的早午餐后,岑晓挎上相机,开始逛古城。 清迈古城除了一些残缺的城墙、佛寺外,其他建筑物都是现代感的低层建筑,风格简洁而清新。 岑晓逛得很开心,不停调整着相机的数值,拍下很多她觉得不错的照片。 攻略上说,清迈古城因为中国游客多,容易让人产生回到祖国的错觉。不过她越逛越不觉得,街头见过的黄皮肤很有限,大部分都是穿着短裤、T恤的欧美人。岑晓是几天后才知道这是为什么的。当时她只是不无调侃地想:同肤色竞争力变小,没准等下真能艳遇个外国帅哥呢。 没想到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当岑晓以不同角度拍完一尊佛像,转过身,她看到有个金发的阳光洋帅哥停在自己眼前。 对方对她笑,她也就回笑了下。 洋帅哥先是含蓄的和岑晓交谈了几句,最后绅士而委婉地用英文邀请道:“Is it possible to buyyou a drink?” 以前她出门不是没被陌生人搭过讪,但以前她一门心思扑在叶成晋身上,不管对方如何舌灿莲花,她一概都会回绝。可如今她是自由身了。如果只是喝杯东西而已,她没必要再没风度地拒绝。 “Yeah, I’d love to. ”岑晓愉快地回应。 第2章 洋帅哥带岑晓去到斜对面的咖啡馆。 走到跟前,岑晓抬头望向松绿色的招牌,见上面用奶油黄的字色写着——Cafe Kaleidoscope. Kaleidoscope这个单词并不大常见,岑晓却觉得它很熟悉,好像最近刚刚才在哪里见过一样。是某部美剧还是哪部电影?她实在记不清了。 洋帅哥推开木格玻璃门,激起一阵门上挂着的风铃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他撑着门,欠身让岑晓先通过。岑晓弯着眉眼,同他说谢谢。对方则顽皮的向她眨眼。 两人挑了个临窗位置,洋帅哥替岑晓拉开座位,还有些夸张地弯腰、摊臂——请岑晓入座。 她笑着坐下后,洋帅哥却并没坐,而是很不情愿地掏出手机,扁着嘴在岑晓面前晃了晃。 岑晓以为他是要打电话,急忙友好地说:“Help yourself, please.” 对方歉意地笑了下,推门出去。 洋帅哥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岑晓不由脑补:难道他是打电话时,看见比自己更好的目标,就把她抛到脑后了吗? 这种可能性并不算小。他们不过萍水相逢,如果真是那样,她也不会在乎。 她还是要感谢他,谢他带她来这家这么有情调的咖啡店。 咖啡店地方不大。精致的现代装修风格中巧妙地融合着泰国元素。天花板造型有点类似中国的藻井,层叠结构中透着一种极具异国情调的繁复美感。一些蜡染风格的垂幔巧妙得将店内空间分隔开,为客人提供了独立而私密的餐饮环境。 岑晓手肘撑在铁艺桌上,透过墨绿色的玻璃,观察了一会儿窗外以各种闲散姿态走过的游客后,她习惯却又任性地把相机的白平衡调整为阴影模式,一下一下得按动着快门。 她约莫拍了二十来张照片后,咖啡馆里之前放着的英文歌切换成了一首中文歌,居然是Kelly的《三秒钟》。 岑晓有一瞬间的茫然。 不是这首老歌不好听,实在是猛得在清迈的咖啡馆里听到这首歌,另她觉得多少有些诧异。小时候她在电视上听《三秒钟》,总听不清其中两句唱得是什么,没想到事隔多年,在这异国他乡的咖啡馆里,她居然听清了,唱的是:昔日之芳草原来只是萧艾,怎么不另人遗憾? 舞曲风格的流行歌曲,居然有出自《离骚》的句子,怪不得小时候,她听不懂。 热闹潇洒的歌声中,她突然想到了刚刚和她分手的前男友叶成晋。他也曾视她如珍宝,不过那又怎样呢?到最后不还是经不住诱惑,弃她如敝履? 就像……这歌里唱的这样。 分手后,岑晓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所以这是她第一次,为自己寿终正寝的恋情掉眼泪。 开始只是无声抽泣,逐渐演变为小声恸哭。她以为喧闹的歌声足够掩盖她的声音,藏在这个小咖啡馆里,不会有谁发现她的秘密。 可当一只好看的男人手,把一块素色手帕递到她眼前——岑晓愣住了。 她没有接。 而是顺着男人的手,往上看到被松松掳至肘关节下方的衬衣袖口,略微有些皱的肩膀布料,最后是自然敞开着的衬衣领口…… 简单的着装,清澈的眼神,寡淡的神情。 “顾……顾先生。”她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他。 这个人,虽然之前在招待会上见过一回,但她并没有和他真正面对面过。 她不接,他只得把手帕放在她桌前,“先擦擦吧。”低醇有磁性的男音,不沙哑,夹杂着少许鼻音。 “不用了。”她掏出一包面纸,拉开包装,取出一片,低着头胡乱擦拭脸上的泪水。 顾惟野就这么静静看着她,不套近乎,也没有问她为什么哭。 等岑晓差不多好了,顾惟野叫来了店里的女招待,把招待递给他的菜单转手递给岑晓,“看下,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岑晓有点没弄明现在是什么情况。难道……他这是要和自己吃饭? “不了。”岑晓站起来,把包挎在肩上,又把相机挂在脖子里,“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就不打扰顾先生吃饭了。” 顾惟野的颜不是岑晓喜欢的那类,但他到底也是个好看得过分的男人。她怕再多看他一眼,自己的节操就会荡然无存,然后——真的乖乖坐下来陪美男吃饭。 不慌不忙掠到岑晓面前,挡住去路,顾惟野神色舒懒,嘴边拢起淡淡的笑意,“岑小姐,赏个脸。” 这么低姿态的请求,让被问到的人实在是无所适从。 迟疑了一下,她看向他,仅将视线仅投射在他眼睛以下的区域,“不好吧,我们又不熟。”之前照片的事,害她丢了工作,她不想再和这个人有任何瓜葛。 “那刚才你为什么愿意跟我助理来这里喝咖啡?难道你和他很熟?”顾惟野声音里夹杂着调侃,但音调柔和,没有攻击性。 刚才的外国男人是他的助理?这么说,她会被邀请到这家咖啡馆根本不是巧合?一切都是他导演的一场戏? “我刚才坐在这里,看到你在那边拍照,”他说到这里停住,指了指窗外的某一处,“就想请你吃顿饭。怕你会拒绝,所以才让助理代劳。希望岑小姐不要介意。” 听清缘由,岑晓脸色变得有些不好,仰首直视他的眼睛,“顾先生,之前我真不是故意害你被冤枉的。而且我也出面帮你澄清了。” “你说得没错。”他深瞳中恍若藏着一汪黑海,让人看不分明,“但我却害你丢了工作。所以,这餐饭是我向你赔罪。” 岑晓心里翻江倒海。他怎么会知道她丢了工作……难道他在调查她?这样想虽然很离谱,但除了这种可能,他又怎会清楚她的动向? “Ben给我看网络上的帖子,说粉丝一直在闹。于是我通过微博发了声明,希望大家可以谅解你。”他再往下说,声音里竟是带着些许歉意,“毕竟已经影响到你正常的工作,所以我就去了你的杂志社,准备亲自向你道歉。本还打算如果你被上级误解,我还可以帮你向他们解释这件事。可没想到你已经离职了。” 很有条理的一席话,但刺激点实在太多。 微博上发声明、亲自前往杂志社道歉,她有需要的话,他还打算向她的上司解释? 岑晓受宠若惊,“谢……谢你。”说出来,她就后悔了。就算他真的……为她做了这些,也实在不该她向他说谢谢。 顾惟野眼底黠光闪烁,没对她这声谢谢表示任何回应,仅是望着她笑,“之前的事我很抱歉,但我的确不是坏人。我们不如一饭泯恩仇?” 对方话说到这份上,她要是再拒绝就显得太不大方…… 拒绝不了,岑晓最后也只能同意顾惟野共餐的邀请。 —— 岑晓象征性地点了一个泰国特色菜后,礼貌地将菜单交给顾惟野,他一共又加了五道,然后点了瓶酒。 岑晓听到,正要表示自己不喝酒,哪知顾惟野已先一步开口问她:“岑小姐,你喝点什么?” “热巧克力吧。” “我建议你试试这里招牌的芒果Shake?”看她呈现出一副听不懂的神情,他就不紧不慢地解释给她听,“这里的热巧克力味道很一般,以后我带你去尼曼翰明路上品尝,那里有家口感很不错。” 以后……怎么还会以后,岑晓郁结得眉毛轻轻皱了下,装作没听懂她话中的要害。 从善如流地接受了顾惟野的建议后,岑晓说:“顾先生似乎是这里的常客。” “这几天,我每天都来。”他看了她一眼。 “想不到大明星也会喜欢这种小地方。” 顾惟野轻笑起来,“那你呢?” 看来她早已忘记曾在他杂志上折角的事。 “什么?”岑晓抬眸,瞳里影影幢幢,淡红的嘴唇很小幅的张开又马上合拢。 他心房轻摇,喉头缓缓滑了下,毫不掩饰地,将热烈地眼神撒向她,“你喜欢这里吗?” 被这样注视着,她十分赧然,不过最后还是坦率承认:“喜欢。简直好像上辈子就来过似的。” “上辈子?有趣的结论。那这么说我们应该很有缘分。你上辈子就来过的地方,我却连续来了好几天。” “不,不……”岑晓忙摆手否认,“顾先生,我只是开玩笑。这里最多也开不过十年。而且,我不相信缘分。”有意强调,她最后一句口气不免加重。 “其实我也是在开玩笑。”他嘴角同眼角一道弯起来,恍如他刚出道时,某张被人熟知的电影海报上的招牌笑容,阳光耀眼的同时夹杂着一点坏男孩的气息。 “关于缘分,我也不相信。”顾惟野一直认为生活没有那么多狗血的戏份。 他和她会在这里遇见,偶然的背后何尝不是必然在使然? —— 或许是同陌生人吃饭的缘故,岑晓总觉得这里菜上得很慢,催促了两次后,菜色终于一一端上来。 这际,刚刚拉她来这儿的那个洋帅哥竟然推门进来了。 他怀里还抱着一大束五颜六色、品种不一的花束。 这到底又是什么情况……岑晓有些错乱了,揉了两下太阳穴,才想起顾惟野刚刚说过这个洋帅哥是他的助理。 助理先生上前来,直接把花束交给顾惟野。顾惟野神情愉悦得告诉他,他可以下班了。见老板心情大好,洋助理笑得别有深意,很是识相地祝两人共享美妙夜晚后,匆匆离去。 —— 顾惟野把花递到岑晓面前。 岑晓短暂犹豫后,出于礼貌接下,说了声,“谢谢,破费了。” “最喜欢哪一种?”顾惟野看她盯着花发呆,主动挑起话茬。 岑晓发现这束花中品种虽多,但被组合在一起,竟然没有一点违和感。 她指着其中一朵花苞丰满、欲开未开的白玫瑰,“最喜欢白玫瑰。会不会很俗?” “不会。日光有七种颜色,可这七种颜色最后都汇聚成了白色。”顾惟野唇角勾了勾,望向她的眼睛,“而玫瑰代表爱情。所以,岑晓,白玫瑰是这世上最脱俗的花朵。” 第3章 冰凉凉的芒果Shake由新鲜芒果制作而成,浓郁的芒果味道里夹杂着一点涩,口感地道而醇正。岑晓心满意足地喝了好几口后,侍者才将顾惟野点的酒送过来。 顾惟野倾斜瓶身,净白的酒液顺着瓶口流入杯中,酒面微澜后很快平息如镜。他拿起酒喝了一小口又放下,姿态从容娴雅,发现她盯着看得很认真,笑着问她是不是也想尝尝看? 岑晓摇头,“只是有些好奇是什么酒?”瓶身上有金色的英文字串,应是酒的名字,不过她并不熟悉。 “酒名叫Sauvignon Blanc,口味清爽,泰北菜口味偏重,所以我点了它,算不上特别好的酒,不过佐餐足够了。”顾惟野顿了下,望着她又说:“这酒还有个别致的译名。” 岑晓收回视线,抬眸好奇地问:“是什么?” “长相思。”他神态清幽,话里有话。 …… 等到岑晓反映过来,顾惟野已经管侍者要来了杯子。他倒进去很少的量,把杯子放到岑晓面前,“女孩子在外边不要喝太多酒。” 岑晓“哦”了声,拿起杯子,嘴唇碰到杯子才察觉出哪里不对,他这酒劝得也太不动声色,而且“只能喝一点”这样的话,不是应该由她自己来说吗?怎么他反倒好像成了家长,理所当然的替她做决定? 平常她几乎是滴酒不沾,参加同事聚会,被众人强逼,才喝那么一点点。酒一直以来给她的感觉就是辛辣,难以下咽,而每次硬咽下去,喉咙就仿佛快着火了一样。 所以对岑晓这个酒盲来说,长相思口感并没有如预想一般美妙,她完全品不出顾惟野说的清爽感觉在哪里,只感到自己身上的温度被酒带高。 他看着她皱起的一张脸,哑然失笑,“是不是不好喝?” 岑晓摇摇头,又点点头。没必要为了客气撒谎,她和他连朋友都称不上不是吗? “那就别喝了,多吃点菜,压一压,很快就过去了。” “顾先生,家里是不是有妹妹?”明明是第一次面对面吃饭,怎么他却像是认识她多年的某个长辈,替她下决定,还总摆出照顾她的姿态。 “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岑晓没有直言,而是改了个说法,“就感觉你似乎挺会照顾女生的。” “所以你觉得我有妹妹?或者说,你觉得我像哥哥一样?”顾惟野放下手里的刀叉,右手停在桌面,食指在桌面弹了两下,“不过你想错了,我是独子。而且从小到大,亲戚里,和我关系走得近的也只有一个堂兄。” …… “工作……撇开不谈,私生活中我的女性朋友其实很少,至交好友也全是为男性。”看岑晓表情不对,他笑了下,不慌不忙补充:“当然,我的性取向是女性。” “……” 岑晓今晚第N次风中凌乱,他们又不是在相亲!他为什么会主动和她谈自己的私生活跟……性取向。 此时,顾惟野表情如常地说:“可不可以看看你今天拍的照片?” 迅速在脑海里过了遍今天的拍摄内容,确定里面没有臭美的自拍照后,岑晓才从旁边椅子上拿起相机,交给顾惟野。 顾惟野把旋钮扳倒ON,按出画面,一张张翻看起来。 他看照片,她吃菜。场面很和谐。 期间,岑晓眼神不经意瞟过去,这才发现顾惟野停留在一张照片的时间从几秒到几十秒不等。她暗暗吃惊他居然看得这么仔细! 看到某一张照片时,顾惟野皱眉停下。 他从身上摸出一盒烟,动作熟练得在桌沿上一磕,即有一支从出口溜出。然而等到想问侍者要火时,他才意识到岑晓还坐在自己对面,食指和中指将烟身一折,随意扔到了桌上,对她说了声“抱歉”。 岑晓那句“没关系”到了嘴边,不过由于顾惟野身体前倾,将相机显示屏翻过来给她看,她就没顾得上说出来。 “你浪费了一副好作品。”他语调透着惋惜。 岑晓发现这是一张她刚刚在咖啡馆里拍的照片——主角是对外国夫妻,及他们金头发的小女儿。画面中,女人心疼地要去帮助摔倒的孩子站起来,却被男人拽住他的胳膊……他嘴巴微张,应是正在劝说妻子不要帮忙。而画面下方的小女孩脸上表情虽然因疼痛扭曲,但她两手颤悠悠地撑在地面,右膝盖离地约□□公分,显然马上就要站起来了。 抓怕时机把握准确,人物表情真实生动,整个画面故事性十足,不失为一张上乘之作,只不过…… “白平衡的设定完全是错误的。天色已经很暗,又是透过深色玻璃,为什么还要用‘阴影’模式,嗯?” 岑晓被问得怔了下,低头用吸管搅拌杯里剩余的芒果冰沙,传递上来的手感太泥泞滞涩,她不得不停下,“没有什么为什么,如果有错误的地方,后期的时候还可以修正。” “也是。”他没有把相机还给她,而是继续往下查看,“再不济,还能把它干脆调成黑白,对吗?” 被戳穿心思的岑晓有点不自在,她为自己辩白,“顾先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创作习惯。” “不是创作习惯的问题。”他递还相机,短暂思考后启唇,“你的每张照片都很阴郁,我想应该是受你的心情影响。” “这很正常。”眨了两下眼睛,她擦擦嘴,站起来,“没人能在丢了工作后还时刻保持欢心雀跃。谢谢今天的款待,我吃饱了,您慢用。” “如果是因为工作,那我很抱歉,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提供给你一份和你从前工作性质一样的工作作为补偿,这是我的名片。”顾惟野掏出名片,又折身从花束里抽出一支白玫瑰,一并交给岑晓。 岑晓看了眼脱了刺的玫瑰,想起他所说的白玫瑰代表爱情的说法,耳垂不由发烫,鬼使神差得全都接过来,说声“谢谢”,像阵小风似的飘走了。 顾惟野拿出手机,点了下快捷键,电话立即接通到Ben那里。 “是我。你还在外边吧?” “那你跟上她,确认她安全到达住处。你不用接我了,对,我自己会回酒店。” ** 心事重重回到民宿后,岑晓翻到半夜才睡着。第二天醒来,已经十点多了。 她订的是明早清迈飞曼谷的早班机,今天是她在清迈的最后一天。不想浪费这一天的同时,也不想把自己搞得太累。 用过早餐,她最终接受了客栈老板的建议,出门拦了辆双条车,向司机报出自己的目的地——清迈大学。 清迈大学占地面积很广,九成的植物,岑晓都叫不出名字。时近中午,看不到成群的学生。比起学校,她觉得这里更像是一座热带植物园。 恰值旱季,校园里看得见挂着红或黄色的落叶、蓊郁的树木、茂盛的小草,还有各种颜色的花朵。她边走边拍,看到什么都觉得有趣,相机的镜头盖几从头到尾几乎就没扣上过。 —— 一幢浅绿色的教学楼吸引了岑晓的视线,她围着建筑转了半圈,期间 有几个穿着浅色衣服的学生和她擦身而过,看了她几眼后走开了。 经过一个楼梯间,铁闸门恰巧是打开的状态,岑晓不由起了兴趣,顺着宽约一米左右的台阶,攀到位于一层和二层之间的楼梯转折处的平台,扶着栏杆往对面望去。 这时—— “Hi,真巧~” 转过身,她看见穿着浅蓝色休闲款衬衣,宽松牛仔裤站在楼下的顾惟野下颌微抬,正仰首望着她。由于站得位置刚好背光,有难以数计的光线从他周围迸射而出。光芒万丈的当事人双手插兜,神情轻松,满目闲懒,以一种迷死人不偿命的姿态,在对着她微笑。 岑晓倒抽了口凉气后,不自觉举起相机,对着他按下快门。 …… 顾惟野走上来,将右手在她面前摊开。 她不明所以看了一眼他掌心的纹路,恍过神,向他保证,“我绝对不会公开的,请让我留下……这张照片。” “你误会了,我没有要删除的意思,我就是想看看,可以吗?” 她没有征询对方意见就拍照,的确是冒犯在先,就算对方生气要求删除也无可厚非,但问题是被拍到的人非但不生气,反还以请求的口气面对她,她根本就不可能再拒绝。 岑晓老实转过身,同顾惟野站在一侧,调出照片,再看到那样一副画面,她仍然被惊艳得倒抽了口气。转眸,发现画面主角距离自己不到二十公分,近到足以看得清他长密的睫毛时,岑晓的心脏“噗通噗通”跳得更欢实了。 第4章 “看什么呢?”他感到贴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不由侧过下巴问她。 她“啊”了声,面红耳赤得慌张收回目光,“没,没什么。” 岑晓脸上飘着小红霞闪躲他的可爱模样,看得顾惟野心头一热。他想起两个月前,Ben给他看的那张岑晓的证件照上的模样,那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到岑晓。 不过,顾惟野认为她本人比照片还要来的生动跟好看。 这个女孩子有一张天生的Baby Face,眼窝比一般人要凹,眼睛不大但胜在形状好看,鼻梁挺挺的,就算不笑,嘴巴看起来也微微外翘,五官立体得像一个洋娃娃。 今天她穿一件浅紫色的无袖及膝连衣裙,侧梳着一根麻花辫,辫子就撒在靠近顾惟野的一侧肩上。自她头发上散发出的洗发露香味,在这种近距离接触下,淡淡弥漫。视觉和嗅觉拧在一起,强烈冲击着顾惟野的感官。 …… “顾哥,你准备一下,咱们马上开始了!”带一顶黑色烫金字鸭舌帽,体型微胖的男人这时出现在楼梯下方。 “好,知道了,我这就过去。”顾惟野倾过肩膀,冲下方的鸭舌帽说道。 鸭舌帽“嗳”了声,有些好奇地看了几眼岑晓走开了。 “很遗憾,今天不能陪你,我还有工作。”他向她表示歉意。 距离如此之近,他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扑面而来,岑晓的圆脸更红了,略有些不自然地问:“拍电影?” “不是,帮一个朋友的忙。拍一辑以清迈旅行为主题的短片。”顾惟野说,“我的名片你记得收好,我还会在这里待两天,有什么困难随时联系我。哦,忘了问,你哪天回国?” “我明天走……” 不过不是回国,而是去曼谷。 心跳越来越快,以至于她语速变得不正常,半句和半句之间的间隔拉长,她来不及说完,他就以为她说完而打断了她,“那好吧,我们回国再见面。” 国内……还要再见? 岑晓望着顾惟野颀长身影一点点隐没在金黄色的光线中,笑着摇了几下头。 ** 清迈飞往曼谷的飞机上,岑晓几乎从头睡到尾。等到空姐叫醒她,她才知道飞机已抵达了曼谷。 擦了擦嘴边狼狈的口水痕迹,她托着蓝色小行李箱出了机舱。 出口处人流稀落,她托着行李箱走到机场大厅,人竟一下子多了很多。对此,岑晓感到诧异,现在已经八点多了,她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赶夜航离开的旅客。 按照机场正规的租车流程,岑晓跳上了一辆出租车。 岑晓坐在车里思前想后,觉得自己事办得欠妥。她在来泰国的飞机上,就换了泰国电话卡,这些天,她仅仅是每天用泰国卡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而已。有意想让自己静静,也就没和包括舒莲在内的朋友们联系。 这会儿,她若直接打给舒莲,少不得挨她一顿臭骂。所以她掏出手机,想着在QQ给舒莲留个言得了。可没想到的是,手机软件提示异常登陆,必须通过她原本的手机号来验证才能正常登陆。岑晓懒得换卡,转念想反正再待两天就要回国,于是留言的心思也就这么打住了。 手机桌面设定显示着日期和时间,岑晓把它丢回包里时,不经意瞥了一眼,上面表示分钟数字刚好跳了一下,是——2014年1月12日,20:49。 —— Ben的电话打来前几秒钟,顾惟野在看时间,屏幕显示:2014年1月12日,21:37。 他的视线正徘徊在“12”这个数字上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先生,岑小姐刚刚顺利到宾馆了。”Ben在电话里说。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Ben,帮我订一间离她所住房间最近的房间。”顾惟野压了压头上的帽子,在几名工作人员的陪同下,握着手机穿过机场的人流。 Ben沉默了下,提醒说:“可先生……岑小姐她住在考山路。” “考山路有什么问题?” “那边游人特别多,环境也比较复杂,考虑到现在这个特殊时期,您还是……” 顾惟野打断他,语气不容置喙,“就是因为那边不够安全,所以我才要过去。” 幸好昨天他和她分开后,觉得不妥,又让助理默默跟着她回宾馆。助理看着岑晓上楼休息,下车向岑晓所住的客栈开的小店买烟。客栈老板借机拉生意,夸耀了一番自己客房的环境,问助理要不要住店,还说上面那个女孩明天就去曼谷了,到时会有一间房空出来…… …… 助理将客栈老板言论原封不动转达给顾惟野时,他想起了岑晓当时欲言又止的神情。他沉默了一会儿,即让Ben与制作方沟通,把拍摄工作缩短为一白天时间,并在结束后,坐最快一班飞机赶来了曼谷。 —— 一月份本是曼谷旅游的旺季,往年这个时候,岑晓订的这家特色宾馆根本不可能临时订到房间。 今年满客率却比往年低了五、六成,所以Ben很轻松得就为顾惟野订到了房间,同时他还把顾惟野和岑晓所住房间旁边的房间也全包了。刷卡的时候,宾馆前台那个戴老花镜的泰国老太太,对着Ben把嘴都笑歪了。 连续失眠两晚,飞机上虽然睡了一觉,但岑晓还是觉得远远不够,所以一进宾馆,她立即躺倒补眠。 等她饿得睁开眼,看了下表,已经十点半了。她懒得出去吃,就打电话问宾馆叫了餐。 …… 门上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岑晓趿着拖鞋去开门,一个又黑又高的泰国男人出现在门口,手中端着岑晓点的食物,除此以外托盘上,还多了一碗海鲜粥,与一份简易三明治。 岑晓指着海鲜粥和三明治,告诉男人自己没点这个。 对方英文很不好,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岑晓的意思,用一长串泰文加几个英文单词的模式,呜呜啦啦得和她说了一大堆根本听不懂的“鸟语”。岑晓感觉再说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只好接过了食物。 本着“既然出国,必尝特色”的宗旨,岑晓自己点的是泰式炒饭和冬阴功汤。 但当这两样食物摆在桌上,她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不靠谱。油滴滴的炒饭、浓墨重彩的冬阴功汤,在这个时间段里出现在眼前,根本博得不了她一丝的好感。反倒是多出来的那碗素淡的海鲜粥,及三明治看起来,要顺眼得多。 大不了明天再补钱给宾馆吧,岑晓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后,她咬了口三明治,又喝了一勺粥…… 门外。 泰国男人接过顾惟野给的小费后,开心地下楼去了。 顾惟野站在岑晓门外抽了一支烟,将烟头摁灭,扔在楼道的铁皮垃圾箱,若有所思望了眼岑晓的房间,方才推门回了自己房间。 ** 第5章 第二天早晨醒来,岑晓察觉自己发烧了。她想应该是昨天飞机上的冷气太足,而她穿太少又没休息好,抵抗力下降,才导致了生病。 满满一天的计划就这么轻易告吹,岑晓心有不甘。她像只毛毛虫一样在床上蠕动,很想起床,但腰身怎么都直不起来,最后人蜷成一团,脸挂在床边沿上,竟又眯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却不怎么踏实,她翻来覆去的做了一截又一截的梦,情节凌乱。直到下午三点多钟,岑晓醒过来,肚子咕噜噜叫唤得厉害。她只能病怏怏地打电话到前台,叫昨晚吃的海鲜粥和三明治吃。但她没想到得到结果却是——被告知旅馆根本不向客人供应这两样食物! 岑晓烧得晕晕乎乎的脑袋,顿觉有一股凉气钻了进来。 难不成昨天自己从昨晚就烧糊涂了? 三明治、海鲜粥,还有英文超烂的泰国男人都是她的一场华丽丽的错觉? 但还算清晰的记忆,还有地板上的三明治渣滓告诉她,实情绝不是她想的这样。 打了个寒颤,岑晓托着病体穿戴完。睡过一觉,身体也不那么难受了,她打算利用她在泰国这最后小半天外加一晚上时间逛一逛曼谷,顺便问问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她是在网上看过这家小宾馆走廊中五颜六色的玻璃窗,手工编织的风铃,以及憨态可掬的陶塑娃娃的照片,才在网上订下来这里。昨晚她到店时间太晚了,窗户的美丽已经无从鉴赏。 今天她出来的刚刚好,时间过了中午,不算特别强烈的光线透过斑斓多彩的窗户打在地面上,既绮丽又梦幻。 纵然她身体热得就像刚从烤架上拿下来的熟肉,抬腿行走都微感吃力,不过为了留住美好一刻,她还是费力得用三脚架支好相机,借助快门线,亲担模特,连续抓拍下一组人像照片。 检验成果时,岑晓对照片效果相当满意。M档模式下,光线分布没能把控得分毫不差,但仍旧带给了她很大惊喜,另外她下楼的背影呈现虚化状态,不着痕迹的美感极具动态感。 来到一楼,岑晓看到宾馆前台的泰国老太太正在看电视。那是一部女主角在前景痛哭流涕,男主角则在远处满脸苦大仇深张望女主的狗血泰剧…… 岑晓向老太太询问昨晚海鲜粥和三明治的事,老太太过了好大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得从电视剧里拔出视线,用泰式英文告诉岑晓——昨天给她送餐的肯定是他儿子。因为那个点都是她儿子在值班。至于店里不提供的海鲜粥、三明治极可能是其他客人的外卖。 唔,原来是送错了。 岑晓掏出钱包,补了些钱给老太太,走出了宾馆。 —— 考山路随处可见咖啡店、7-11便利店,和ATM取款机。岑晓一路走下来,见得多为楼层不高的多层建筑,感觉曼谷总体风格没有清迈清新,始终给人一种灰色的压抑感。 在某家小餐店吃过东西出来,天就黑了,趁着自己精神头不错,岑晓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她要去的是暹罗广场。 那部叫作《暹罗之恋》,以同□□情为题材的电影,曾给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故事的表达方式委婉含蓄,但感情确真切动人。岑晓可以容许自己因发烧错过大皇宫等旅游景点,可却不想错过传说中的电影取景地暹罗广场。 —— 时间,倒退回下午两点。 Ben等人一直陪着顾惟野,坐在停在宾馆门口的轿车中。 整个上午,他也不是时时刻刻都盯着酒店门口,不过总会不时瞅那么一眼。可时间过了中午,仍然不见岑晓出来的时候,顾惟野的神情开始变得复杂。 “顾先生,要不我上去敲门直接和岑小姐说吧。”昨天陪同顾惟野一同赶到曼谷的王想说道。 上次在记者招待会的休息室里,王想和岑晓打过照面。岑晓在他印象中是个和气又得体的女孩。所以他不认为直接捅破这层窗户纸,岑晓除了感激他家老板的真诚实意外,还会产生其他不好的感受。 Ben对他老气横秋地摇摇头,说:“王想,先生有自己的决定,你不要妄自替先生决定。” 王想吃瘪略有点不爽,可顾忌着Ben才是老板的首席助理,所以他没有继续后话,只能选择沉默。 另二人颇为意外的是,顾惟野这时竟发话说:“王想你上去敲敲她的门,看她到底怎么样了。” 王想怔了一下后,有些痛快又有些得意的下车去了。Ben却是一副表情凝重的神情。他倒不至于为王想说中老板心思而嫉妒,他是想不到老板竟然会为岑晓改变自己的原则。 顾惟野认为岑晓在清迈会隐瞒来曼谷的实情,是对他起了戒备心使然。所以让王想上楼一探究竟的行为,就是选择暴露他们,非常不理智。 按照顾惟野以往的处事方式,Ben认为老板不可能会做这个选择。故他这下在感到诧异的同时,更对岑晓在老板心中的位置有了新的估量。 王想上楼速度很快,走到岑晓房门前,他定了定神,才轻轻敲了两下门。 没人应答。 王想又敲。 还是没人应。 王想不由急了,敲门的速度和力度都变得不温柔了。他正想着岑晓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的时候,门里突然传来一声昏昏沉沉、有气无力的声音,“好困……睡觉……别吵了……” 站在门外的王想长出一口气,在门口踯躅片刻后,笑着转身下楼。 岑晓可不记得在她睡觉时,有谁来敲过门,哦,或许也不算完全不记得,只是记忆朦朦胧胧的,她还以为那是个梦呢。 —— 赶来暹罗广场的途中,司机趁着等灯的时候,偷偷看了岑晓好几眼,好像她是什么怪人似的。 岑晓不明所以,低头检视了遍自己的上衣和短裤,确定万无一失后,就懒得再理司机探寻的目光。 到了地方结车费,司机多找了岑晓十泰铢硬币,她本来想还给他,可司机根本不理会她的好意,双手松开方向盘,一个劲儿的比着赶岑晓下车的手势。 岑晓气不打一处来,刚想用英语指责两句司机待客不周的话,但她还没张嘴,司机却又对她做双手合十的动作,同时嘴里叽里咕噜说了很短一句泰文,看神态有些像祝愿。她抱怨的心思这才退了回去。 下车没走几步,岑晓就傻眼了。 熙熙攘攘的广场上和想象相去甚远。哪里有什么夜晚的小清新广场?除了人还是人,场面疯狂而狼藉! 在她视线所能及的远处,有很多人席地睡在广场上。而在她近处的人们,手里大多拿着一面泰国小国旗,边摇边喊着岑晓听不懂的口号。汹涌人流如翻卷的浪潮,而她却如一尾飘零的小舟,很快被从人流边缘一点点向中央地带挤过去。 这时,人群中突然爆发出的一声高亢的呐喊,如一道闪电般划破曼谷夜空!群众的情绪被这声音迅速带得更家高涨起来,整齐而又激愤地,跟着带领者一声又一声喊着口号。 因为被夹裹在人群中,岑晓的T恤很快就被汗浸透。她背着好几公斤相机包的一侧肩膀麻掉,而她用来保护自己的双臂则在微微发抖。 狠狠咬住下唇,她勉强维持着意识的清醒。可不断钻进她耳朵里声声呼喊,却像是有意和她作对似的,简直好像一整支嗡嗡鸣叫的蜂群,逼迫她体力和精神越不堪负荷…… 岑晓用脚趾头也想得出自己是遇到游行示威了。 这个时候,她一个异国人在不熟悉的陌生街头,面对着这些几乎失去理智的人,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无措。 眼泪混同汗水一同躺过脸庞,恐惧像一把绳索狠狠攫住岑晓的心。她的脑海里甚至浮现出——明天国家电视台上,衣冠楚楚的播音员向全国观众播放她遭遇不测新闻的情景…… 事情或许往往就是这样子吧…… 在你不足以依靠自己的当下,你曾经最在乎、最依赖、最期盼能够出现的那个人,却永远不可能出现。 而往往这时,你只有自己,最无助的自己。 …… 仿佛有股冷热难辨的水流,从四肢百骸直往脑袋冲的时候,岑晓觉得自己可能是快要晕倒。她告诉自己坚持,可偏偏连从大脑发出一道咬唇的指令的力气都不具备了。 而她周围的一切,渐渐变得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嘈杂人声一点点减弱,摇晃的画面也逐渐黯淡下去。 她的身体像一滩流沙,顺着人与人之间逼仄缝隙,一点点滑落,一点点迷失。 —— 感觉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以后的事,岑晓最先听见的是一阵急促而沉闷的喘气声。接着她感到自己脸上落下一只干燥舒适的手掌,她被轻轻地拍了两下。 一半是因为生病,一半是因为最近接二连三出现的状况,她觉得自己疲倦到了极点,醒来,对这时的她来说,变成一件很困难很奢侈的事。 可这时候,她却听见了顾惟野的声音,那么急迫、违和,竟跟他一向留给大众的闲适、清贵的形象一点也不符合。 顾惟野抱着软绵绵、*的岑晓,在王想和Ben的开道下,一路往外冲。 他不停在她耳边说话,开始岑晓听不太清,但他说得那么大声,说得那么久,到后来声音都哑掉了,她模模糊糊听得都不耐烦了,也就醒了。 一睁开眼睛,男人下巴上的一滴汗落进了她眼里。 她被嗻得轻“嘶”了声,顾惟野听到,望着她,终于如叹如舒得长长呼出一口气。 “还好你没事。”他说。 她根本没精力想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是却忽视不了他声音中透出的异乎寻常的欣喜和安心。 “顾惟野……” “嗯,我在这儿。” 第6章 窗帘没有拉严,晨光透过缝隙,钻到了房间里,数以万计的尘埃轻轻跳跃。男人整个上半身就沐浴在这片光线中,他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颈部微压着一侧领口,倾斜出一个流畅的弧度,如瓷塑般的精致五官、额发俱都被薄辉熏染成淡金色。 岑晓一醒来,看见的就是以上这副“美景”。她情不自禁地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昨晚到底发生过什么。 “喂,那个,那个……”理应谢谢他吧,她想,虽然不知道该从何谢起。 无形之中,他昨晚所为,已逾越了他们之间的某道界线。现在面对他,尤其是这种状况下,她觉得有些不自在。 眼睛缓缓睁开,顾惟野低低“嗯”了声,不像回应她,倒像是在刚刚睡醒时,伸懒腰所发出的轻吟声,用指关节轻轻扣敲了几下眉心后,他站了起来,一眼都没正眼看岑晓,而是径直走过来,极为自然地伸出手背向她额头探来。她下意识地往后躲,他另只手就托住她后撤的后脑勺来阻止。 他的手背温凉而不冰冷,搭在她头上,岑晓觉得异常舒适。潜意识里,她竟有些羞耻得期盼他的手不要离开。可是事情往往不如所愿,达到探她体温的目的后,他利索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退烧了,但要再吃一片药巩固。”顾惟野的声音没有起伏,很像是医院里自信的男医生,在向自己的病人提出治疗方案时的口气。 她接过他分别递来的药和水,刚要把药填入嘴里,突又警觉地停下,岑晓心中微微懊恼,自己似乎太信任他了,“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 他面无表情地迈着长腿,从床走到圆茶几,只用了不过眨眼的功夫。她正看得眼花缭乱,一个药盒子已被抛到——她盖着的薄毯上。 确认了药盒上写着的适用症状后,岑晓将药片就水咽下,对他说了声“谢谢。” “你可以再睡一会儿。”他说完背身过去,不知道是要回到沙发上,还是要出门去。 “那你呢?”她不走脑地问出这句话,立即就后悔了,自己口气急切成这样,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在不舍的挽留人家! “我?”转过身,顾惟野神色如常,但他眉梢微挑,促狭的挑逗意味暗含在一如既往的平淡口气中, “我回去休息,或者你想让我留下,也可以。” 让你留下也可以? 岑晓差点背过气去。这个男人俨然就是一只狡猾的狐狸!竟就这么不着痕迹地把一道选择题抛回给她…… 高高在上,微眯双眼,俊美无俦的男人站在床尾等待答案。 岑晓被他打量得耳根迅速发烫,脖子和脸蛋也一并红了。 —— 理智战胜了邪恶的小念头,岑晓没有留下顾惟野。他走后,她双肘支着自己的腿,坐在床上思考这两天发生的事。 虽然算不上一个精明的姑娘,但岑晓也并不懵懂。顾惟野对她的特殊照顾,她看在眼里。说实话,如果先前她还有那么一点点排斥的话,那历经昨晚的事情,也都消弭得差不多了。然而不排斥并不代表可以坦然接受。他们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大到她甚至能够看清自己身上根本没有任何价值,是值得顾惟野别有居心来谋取的。 他所在的圈子既光鲜亮丽,又光怪陆离,他是其中的佼佼者,而她却如此的平淡无奇。每次,顾惟野站在她面前,不需要说话,她就觉得他好像会闪闪发光,夺目到无与伦比。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上的人。这件事情,就此点到为止是最好的收尾。 想通这一点,岑晓顿时轻松了不少,用手机搜索了一番昨天的游行活动情况,在确认游行未影响航班后,她套了件长裙,利索地收拾起行装,准备提早赶往机场。 Ben推开自己的房间门,就看见一个纤瘦的盈盈身影,在顾惟野的房门上贴便笺。他目光下移,从她的手那里移到她的行李箱上,问道:“岑小姐?你要走了?” “诶?”岑晓惊了下,侧过身子,认出Ben是顾惟野的助理,她清了两下嗓子,说:“是的,我中午的飞机,保险起见,打算早点过去。” Ben瞄了眼岑晓贴在顾惟野所住房间的小黄人便笺一眼,眉心收拢,抿了下嘴唇,意有所指地说,“你就打算这么和顾先生告别?”好歹老板昨天也是不顾危险,冲进人群里救了你唉。 “照看了我一晚,顾先生也很辛苦了,”岑晓无奈地笑了一下,未尽到礼数而产生得愧意让她在面对Ben时,略显尴尬,“我就不打扰他休息了。” 他对她,到底是想换换口味才频频示好,还是由愧疚生出好感,又或者是正义感爆发,对一国的友人施与援手,她认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想在与他顾惟野多产生任何纠葛。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岑晓还是懂的。 就在岑晓和Ben说话时,她身后的门无声的开了—— “我不介意你打扰。”顾惟野站得离岑晓很近,以至于她的后颈感受得到他说话时吐出的热气。 他用食指和中指捻起一小撮她没有梳到马尾辫里的碎头发,似笑非笑得无奈说:“走得这么着急?是在躲我吗?” 岑晓身体心虚地摇晃了下,侧身往旁边斜跨出半步,头发便一道从顾惟野指尖溜走。 指尖落空,他不满意地轻皱了下额头。 她拉着行李箱的手紧了紧,克制着脸上不表露任何多余的表情,淡淡说:“顾先生想多了。抱歉,我真的赶时间去机场,昨晚真的非常感谢。” “不必。我们都是中国人,出门在外互相帮助很正常。既然岑小姐急着走,那让Ben送你去机场。”他眼瞳里犹如无澜死水,看不出一丝情绪,轻隽面孔上蕴着淡淡疏离和冷漠,“现在这个时期,出租车不够安全,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会拒绝。” 早就习惯他面面俱到的温和关怀,所以面对他的突然变脸,她不适应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不过她承认顾惟野说得有道理,出于安全的考虑,她没有拒绝,对他点了下头,“那就麻烦了。” —— Ben先行把岑晓的行李拿到车上去,而岑晓则在顾惟野的陪同下下楼。再次经过昨天拍照的走廊,她不由再次放缓脚步,视线流连在五颜六色的窗格上,眸中有难掩的痴迷和不舍。 顾惟野看在眼里,长长羽睫垂下,看了眼她背在肩膀上的相机包,说:“把相机给我,站过去,我给你拍一张——” 上次在万花筒咖啡馆,他对她的照片提出的意见一针见血。岑晓由此知道他是个中行家,所以若说对他的技术不好奇,那一定是假的。 有意探知对方的实力,她也就没拒绝,取出相机,交给顾惟野支配。 他粗略改变了拍摄设置,试拍了一到两张,调出来看了后,删掉,二次细致调整了一遍相机,才叫岑晓站过去。 “左肩膀朝我倾斜一下,对,再低一点,下巴抬一点,眼睛要向我看……”他声音不徐不疾,连续吩咐着岑晓调整着姿势,岑晓乖巧地全部照做,可顾惟野还是不满意地直摇头,最后干脆从台阶上下来,“好像少了点什么。” 她转过身,仰眸看着他,不解地问:“少了……什么?” “少了情绪。”顾惟野嘴角弯起个迷人而优雅的弧度,额发随着穿堂小风款款摆动,“热烈的情绪。你别、动——” 猝然揽住她的脖颈,他闭上眼睛,唇缓缓地凑向她。岑晓吓傻了,手下意识提到锁骨下边一点的位置,想要推开他,可却根本下不了手,不过是一瞬之间的事,她的心跳就快的好像刚跑完800米,呼吸不畅,目眩神迷…… 差了两公分,他们的唇几乎就要贴在一起了,他却好像早有预谋似的,倏然收在了这里,不进不退,吊足人胃口。 好几秒钟以后,岑晓羞中忽惊醒,刚想推他,他却先一步灵巧矫捷地退后离开。 “别动,维持这个表情和姿势不要动,”顾惟野站回到台阶上,看着她绯红的脸蛋,唇角得逞而戏虐得弯起,边交待着边将此时的她框在了镜头中,快门落下——美丽的红裙子、绚烂多彩的格子窗却都是她的陪衬,她眼中生动的情绪,才是这张照片最夺人眼球的精华部分。 顾惟野点开刚为她照的这张照片,满意地欣赏着,照片里的她如一首生动的小诗,竟是那么的可爱、美好,引人入胜。 —— 历经走廊上的一幕,顾惟野没有跟随她去机场,这使得岑晓自在了不少。 到了机场,Ben塞给了岑晓一张自己的名片,并告诉岑晓,顾惟野回国后,马上就要去陕西拍戏,所以如果有什么事,联系不到他家老板,联系他也是一样。 岑晓客套地接过来。和Ben告别之后,她从包里抽出那张顾惟野给她的名片,与新收的这张Ben的叠在一起,轻轻撕出一小条缝隙,但最终还是没有彻底撕开。 她咬着下唇摇了摇头,有些泄气地把名片丢回到包里,拉着箱子往机场深处走去。 不远处的机场便利店,顾惟野戴着墨镜,手里握着一杯咖啡,安静注视岑晓的身影直至从转弯处消失。 “今天岑小姐不告而别的时候,您似乎生气了?”Ben语气平淡无奇,实则嘴角微微抽着,故意垂下的眼睛里有掩不住的笑意。 顾惟野从上衣口袋里摸出那张小黄人便笺,在Ben眼前晃了下,“她有用这个说Goodbye~” Ben瞟了眼上面的英文单词及岑晓的署名,“哦”了声,声音顿挫地说:“那岑小姐还真挺懂礼貌的!不过,先生你怎么还留着这个便笺啊?” 很幼稚有没有! 顾惟野嘴角抽搐了下,也不提醒Ben,忽地转身就走。他腿长,步速又快,以至于Ben小跑了好半天才跟上。 Ben肠子都悔青了,气喘吁吁地想,自己真是不该多嘴呀! ** 第7章 泰国的政治事件没有对航班构成任何影响,飞机正常起飞,岑晓也按照预期的时间,正点到达首都机场。 打车回家的路上,她换回了电话卡,给舒莲打电话报平安。 舒莲得知岑晓没有缺胳膊少腿,是活蹦乱跳得回来的,憋了好久的气也爆发了,没头没脸呛了岑晓一顿,说完了,又长叹一口气,告诉岑晓这几天叶成晋也在找她。 听见叶成晋这三个字,她整个人感觉立刻就不好了。 泰国这几天,她眼前虽然有个闪闪发光的男人晃来晃去,分散了不少她的注意力,可是叶成晋这个人,毕竟在她心里住了快四年的时间,一时半会儿,想要把这个人从自己心里拔出去,也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说是什么事了吗?”岑晓压抑着情绪,口气平常地问。 “没说。”舒莲顿了一下,“他第一次打过来就是你登机那天。我担心你,心情也不好,就骂了负心汉两句,说要不是因为他让你失恋了,你也不会没事跑去泰国散心。结果他一听还跟我毛了,竟还反问我怎么没拦住你?你说这人有意思没意思啊!他欢欢喜喜都要和别的女人结婚了,还有什么资格管你上哪?再说了,你这还不是……” “可能是有东西落在我这儿了吧。”岑晓掐了个借口,赶紧打断舒莲,她拎着麦的手颤抖了下,说:“我等下发信息问问他吧。” “好,你问吧!把该理清的,该交待的都弄清楚,以后能不联系就别联系了。” 岑晓答应她,又和舒莲聊了几句泰国旅游的事后,两人各自收线。 望着一路飞驰而过的光秃秃的树木,岑晓发了会儿呆,直到把翻腾上来的情绪压下去,她才慢吞吞地掏出手机。 她打开微信,找出叶成晋的头像,不自觉从左向右轻轻摩挲了一下,点开,用看不出冷热的语气,打上一句:听说你在找我?有事? 点了发送按钮。 叶成晋外调后,工作一直很忙,接听电话不方便,便嘱咐岑晓有事给他发信息,还说他不忙了就会看到。 可岑晓觉得那种握着手机等待对方回复的感觉,真的特别难熬。她在等他回复的时间里,总会感觉手机的提示音响,这样反复数次,终于等到他真的回了,她高兴地打开来看,映入眼的,往往却是冷冷清清不超过十个字的回复。这种期待落空的滋味,太像大冷的天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是深入骨髓的寒冷。 以前每当这种时候,岑晓就会发挥她的阿Q精神,以“叶成晋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他这么忙碌,也是为了他们的将来而打拼”这个理由安慰自己,告诉自己不要因此胡乱猜忌。 然而可笑的是,她还没到“忍无可忍”的时候,他却一个电话、几条短信就轻易给他们的感情判了死刑。 …… 岑晓把行李箱从出租车上取下来,提出拉杆,刚要托着走时,她大衣里的手机忽然欢腾地震颤起来,取出来手机,扫了眼屏幕上的名字,怔了片刻,接通,“……” “喂?”叶成晋的声音中蕴着的冷意堪比零下几十度的极地天气,仿佛你只要呼出口气,他都能给你结成冰似的,“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岑晓握着电话倒吸了两口气,心道我回不回来跟你有一毛钱的关系?你凭什么还跟以前一样,用男友的管教口气跟我说话? “岑晓,你说话!”叶成晋大多时候也挺温柔,但一生起气来,人就变得凶巴巴的,冷硬甚至刻薄。 岑晓以前会觉得他这样很男人,现在却是打从心眼里反感。 这是他自在渔村打电话和他说分手后,第一次和她联系。面对他的声音,她承认心里还是很不平静。只不过,有些东西毕竟已经不一样了。 “我听舒莲说你找过我。有什么事请快点说,我很忙。”她拉着箱子往前走,听着拉杆箱轮子和地面摩擦发出的噪音,心里反而好受了不少。 噪音再刺耳也刺耳不过叶成晋的声音。 “你就这么不耐烦和我说话?”叶成晋在电话里冷笑,“岑晓,你说实话,你要不是舍不得我,怎么会不管不顾跑去泰国散心?” 岑晓听得差点想骂脏话了,时间长了,他叶成晋的心都变了!可他这妄自尊大的毛病怎么这么经得起岁月荏苒呢! “叶总,我奉劝你一句。别自我感觉太良好!”岑晓没好气。 叶成晋后脑勺好像被他这话狠狠敲了一记。 他没想到,从前在他面前,一向温温顺顺的岑晓有一天也会用这样的口气和自己说话。 隔了好半天,叶成晋才再开口,不过这回,他声音意外的柔软了很多,“晓晓,我对你始终欠个交待。你看,我现在正在北京出差,如果你方便,我们就一起吃顿饭吧,我想和你解释清楚,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 做朋友? 也许有很多人,分手以后都可以做朋友,但岑晓觉得这事至少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她很干脆地拒绝了他的建议,并利索挂断电话。 在她的印象中,叶成晋不是个拖拉的人。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向她解释,就算他真的有莫大的理由又能怎么样呢?事已至此,他们之间,真的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天她和老王在渔村采访,叶成晋突然打来,在电话里他告诉她——有个女人怀了他的孩子,他决定对她负责,并和她结婚时…… 她跑到文化节的场馆外,听他说完这些,她好久都没说出话,惊讶、愤怒、不甘心、伤心……岑晓当时整个人都混乱难堪到了极点。 他们以前也有过争吵,但是性质都和这次完全的不同。 叶成晋外调的这一年时间,不管他是真的很忙,还是假意敷衍,他对她的冷漠对待,消磨了他们感情是事实,他的背叛又无异于给这份奄奄一息的感情插上了致命的一剑。 岑晓在电话里足足缄默了十来分钟。 不过最后,她强忍下喉咙里的哽咽,用特别镇定的声音,坚定地告诉他,她同意和他分手! 挂上电话的时候,她痛心疾首,可是她也知道,许多年后,她一定会为自己转身时的潇洒而鼓掌喝彩的。 因为,这一仗,她虽输了,可是一点也不狼狈。 —— 短暂调试了几天,岑晓开始找工作。 当初开始从事摄影方面的工作,完全是个巧合,可是她到了杂志社后,跟着师傅一点点的学,最后倒是真的爱上了摄影这个行当。所以这次她有了明确目标,所找的也都是摄影方面的工作。 一周的时间,她面试了大约有四五家公司、工作室,不过面下来,不是她感觉对方不合适,就是对方觉得她不够合适,总之两边总不能相互看对眼。 这天,她刚从一个面试上退出来,突然接到了以前工作的杂志社带她的师傅老王,打来的电话。 老王说他一个朋友的工作室,刚好正在招摄影师。他向那边推荐了她,让岑晓本人过去再面试一下。岑晓心想,反正熟人介绍的,应聘成功的几率说不定要大一些,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事前,她出于对老王的信任,就没问是什么工作室。然而她按照老王提供的地址,到达要面试的工作室所在的LOFT门前,看清门口左侧挂着的简洁招牌字后,岑晓登时就有些傻眼。 宏白影像。 大名鼎鼎的宏白影像工作室,在国内摄影圈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它不是一个以拍摄写真照片为主的盈利机构,他由慕宏白先生出资建立,不仅无偿为有资质的年轻摄影师提供学习和锻炼的机会,还将他们在此学习期间的作品,推荐到各大权威纸媒、网媒发表,帮他们打响知名度。但作为回报,宏白影像会要求他们和工作室签订三年的合约。 慕宏白是商人,也是文化人。他虽有自己的商业打算,但绝非单纯靠盘剥获取利益的奸商。 一张三年合约,将会把这些新人摄影师分配到宏白工作室下属的子牌摄影机构。随后还会根据他们每个人的具体实力,以不菲的报酬回馈他们的劳动付出。这种运转模式对于双方来说是双赢。 不过机会虽好,但也实在难得。据说宏白影像选拔人才很是谨慎,有时每年收三到五人,有时没有特别合适的,还会干脆不收。 岑晓心底犯嘀咕,她很奇怪老王是如何帮她寻来这么好的机会的?不过转念又一想,老王毕竟是前辈,从业时间长,认识的圈里人也不少,人家既为自己找到这个机会,她就不该胡思乱想,而应当好好珍惜才对。 —— 宏白影像的前台是个穿藏蓝套装的二十多岁的女孩,身材细高,眉眼婉约,说话声音很动听。她温柔而耐心地接待岑晓,在了解她的来意后,把她引去了休息室。 过了一会儿,秀气的前台姑娘领着一个气质隽朗的中年男人进来。男人朝前台姑娘轻点了下头后,后者便退到屋外,轻轻将门合上。 “你好,我叫慕子跃。” 叫慕子跃的男人是慕宏白的独子,岑晓之前也看过他的作品。今天看到他本人,觉得他的作品和人倒是挺符合的,两者都如涓涓的清流,清雅,不染纤尘。 岑晓和男人握了下手,礼貌地说:“慕先生,你好,我叫岑晓。” 慕子跃微笑点头,算作回应,“岑小姐,别拘谨,快坐吧。” “虽然是别人向我们宏白影像推荐的岑小姐,但就算是有熟人,水平不行,我们工作室也是不会收下人的。”慕子跃强调,说得本就对自己欠了信心的岑晓小心脏一下子就提起来了,“不过我看过岑小姐的作品,觉得你还是很有潜力的,所以决定留下你。” 岑晓眼中有欣喜的光亮燃起来,“谢谢慕先生的夸奖,我不过是入门的新人,如果真的能留下,我会非常努力的。” “嗯。”慕子跃笑得别有深意,“你是我师弟特别推荐的人,这一点,我相信你。” 第8章 岑晓愕然。 她一方面惊讶拍摄风格中规中矩、平淡无奇的老王怎么会是慕宏白的徒弟,一方面也想不通比老王起码要年轻个十岁的慕子跃,居然是老王的师兄! 越想越觉得事情蹊跷,犹豫了下,她从包里掏出U盘,说:“不知道我师傅给您看的是我哪些作品?我这里还有一些,慕先生是否需要再过目?” 慕子跃先是接过U盘,插到雕花仿古茶几上放着的平板电脑上,转向岑晓,口气笑呵呵地说:“打从我认识他,就没见过他为哪个人、那件事拜托过谁,原来如此,我倒真不知道你是我师弟的徒弟!我原本呐,还以为你是他心怡的女孩。” 心怡的女孩……大师,你难道在跟我开玩笑吗?岑晓脑海里,倾时泛出老王那张比她爹还沧桑的脸……她差点就把中午吃过的饭都吐出来。 然而过了几秒钟,她就意识出哪里不对。老王孩子都上大学了,如果他真的是慕子跃的师弟,那慕子跃不该不知道这一点。既然如此,又怎么会说她是他心仪的女孩?故而事实是慕子跃的师弟根本不会是老王!真正推荐她来宏白影像的也不是老王! 如果不是老王,又会是谁呢? 当那张精致无暇的脸在岑晓脑海里一晃而过时,她的心跳倏就蹦跶的特别得快。 岑晓两只手有些纠结地交握在腿间放着,沉默了一会儿,她说,“慕先生,这里面可能有什么误会。” 慕宏白正给她添茶,听她这么说,仅是笑了下,等茶倒满了,才不慌也不忙地抬眼问岑晓:“所以真相是——你不是我师弟的徒弟,而是他心怡的女孩?” 大师咱不开玩笑行不行? 岑晓难为情地赶紧否认,“没有没有,我刚才弄错了,我本来以为我是我师傅介绍来的。”看慕子跃满脸费解,岑晓又尽量从对方的角度解释,“我是想说这其中有点误会,介绍我来的人,不是您想的那个人,所以您想的那个人并不是我的师傅,更不是对我……”有意思的什么人…… “好了好了,”慕子跃爽朗地大笑了两声,“小姑娘,你看你都把我说晕了。你是不是就想澄清你跟顾惟野没关系,更不是他徒弟?” 无凭无据,岑晓也就是怀疑,这下从慕子跃口里得到证实,她才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那个提供给她来这儿的机会的人,还真是他,顾惟野。 ——“如果是因为工作,那我很抱歉,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提供给你一份和你从前工作性质一样的工作作为补偿,这是我的名片。” 那天的他说这句话时的神情,在岑晓脑海里依旧清晰可见。 泰国归来,她还以为,与他经历种种,不过也就是一场幻觉。可事实上却是顾惟野知道她不会接受他的好意,居然会借助他人来帮她。他对她的估算的也太准确。他肯定一早就猜出,她一旦来到这里,就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 她该感激他的苦心安排,还是忌惮他的心机深沉? 岑晓发呆思考之际,慕子跃已经打开了岑晓的U盘,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他礼貌的向她确认,“岑小姐,是这个吗?” 岑晓被他的问题叫回神,眼神闪烁了下,才弄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她看向屏幕,点头说:“就是这个,您打开吧。” 里面一共有几十张照片,没有分类,静物、风景、人像,纪实类的作品各有几张,数量虽然不多,但已足够表明岑晓的拍摄水平。 “嗯,这幅作品,我个人很喜欢。”慕子跃眼中赞赏之色大盛,声音不由也跟着有些兴奋,“照片的色调很能体现你的个人风格,构图也充满新意。唯一欠缺的是拍摄时机把握得不够准确,如果你肯多加揣摩和练习,那么画面呈现出的流畅度肯定比现在更出彩。” 能得到像慕子跃这种大师级人物的褒大于贬的点评,岑晓还是很知足的。她眉梢因受到鼓励而轻扬起,下巴却谦虚地低着,说:“您谬赞了,我需要努力的地方还很多,和您这儿的摄影师的差距也还远得多。” “这样吧。还有几天就是新年了,我们这边也会放假。”聪明如慕子跃,极轻易地便看出岑晓的态度已不如刚来时那样积极,他猜想岑晓可能有所顾虑,于是说:“岑小姐也正好趁这段时间,考虑下是否要加入我们。如果没问题,欢迎你年后过来报道!” ** 有一种灾难,叫作过年。 尤其是今年新年,岑晓更是不太好过。 她同男友分手在前,丢掉工作在后。而年一过,她虚岁也有26了,岑母声怕自己女儿被剩下,于是过年这几天,费劲心机的给岑晓安排了好几场相亲。 相亲的结果不大如人意,除了相亲对象不合适这层原因以外,更多的是岑晓根本没有留在Z市发展和生活的打算。 几天前,慕子跃代表宏白影像向她发出的邀约,就像一块系在绳子上,垂到她嘴边的肉。她只要稍微抬头、启齿就能把肉咬下去,这种诱惑对她来说,实在难以抗拒。 不过另一方面,她也明白如果选择加入宏白影像,也就意味着她接受顾惟野的好意。她和他的无形牵扯无形中会变得更加复杂。 ** 大年三十这一晚,家人在客厅看春晚,岑晓则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在自己房间中修在清迈拍的照片。 修完一副学生从走廊穿过的照片,她轻轻在浏览器上点出“下一张”。这是一张她几乎忘记自己拍过的照片,是她站在绿色教学楼的楼梯平台上,俯拍的一张照片。画面的主人公是——顾惟野。 他浅浅笑意映在她的瞳中时,当时自己的怦然心动似也在一瞬之间回归。 光线正好,他的笑容也正好。 —— 他帮过她好几次,今晚是除夕,礼貌上面,她是不是应该给他发条贺岁短信? 这个念头起来,岑晓的心就难以再静下来。 鬼使神差地点开网页,她在搜索栏输入:顾惟野、微博,这两个关键词。 屏幕立刻被满满当当的条目所填满,她点开最开头的一个,黑与蓝相交接的微博版面即展现在她的眼前。 最新的一条微博,竟是两分多钟以前发出的。 图中顾惟野裹着一件单薄的军绿色外套,侧坐在画面正中央,而在他身前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火堆。他嘴角微斜,由于半张侧脸大半被阴影没入,实在让人难以分辨他是高兴,还是寂寥。 图片上方只配了一句简单的话——仍在赶夜戏。祝大家新年快乐。 什么剧组?过年还不让人休息吗? 岑晓指尖轻轻跳了一下,眉心不自禁拢起,下意识地点评论,敲了三个字上去:多穿点。 继续拉动鼠标往下翻。 下面一条,与最新一条相隔的时间很久,发送时间是1月14日,是她离开曼谷的那一天。 没有任何内容,顾惟野就打了一串省略号,配的是一杯咖啡压在一张便笺上的图片。便笺虽是背面朝上的,可根据胖胖的黄色身体,深蓝色的牛仔裤,及两根分别向左右耷拉着的头发…… 岑晓足可以判定,这就是她那天贴在顾惟野门上的那张小黄人便笺…… 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她正猜着,页面右上角突然冒出新私信的提示。 页面跳转完毕,岑晓发现给她发来私信的是——顾惟野。 ——如果你现在打电话给我,我就穿。 理所当然的平滑口气,他一贯的强硬做派。如果他这不是在威胁她的话,那难道是在跟她……撒娇? 岑晓揉了揉胸口,却阻止不了自己那噗通、噗通跳得越来越快的心脏。 咖啡店里,明明出现的就很意外,他却一派怡然,坐在她的对面…… 曼谷街头,铁臂紧紧束缚着她,他固执而坚持地唤她醒来…… 而现在,她不过随意敲了几个字,就又被发现了? 他是不是在她身上安了双眼睛?怎么好像随时随地、无时无刻不在获悉着她的动向? …… “……喂?那个,你好,请问顾惟野他方便接电话吗?”岑晓拨通的是Ben的电话。 “岑、岑小姐?”Ben听出是岑晓,感到特别意外,“我现在没跟在老板身边,他放了我几天假,我回来陪家人过年了。” “啊?这样!”岑晓意识到自己的冒失,赶紧歉意地说:“那不好意思,那你就当我没打来过吧。哦,对了,祝你和你全家新年快乐。” “谢,谢谢……岑小姐你找老板,有……”Ben话没问完,岑晓那边已经说完再见,断了线。 Ben愣了两秒,搁下正夹着半只饺子的筷子,和妻子简单交待了两句,人走到凉台上,拨通了顾惟野的手机…… —— 十来分钟后,岑晓手机响了,是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 “喂?” “……” “是我,顾惟野。” 岑晓心头一紧,却以尽量平静的口气问:“你打来,有什么事吗?” 呼啸的风声伴随着顾惟野低沉的声线,从听筒中一起漫出,钻到岑晓的耳朵里,“你刚才是打电话给Ben找过我吧?” 刚开始的尴尬感过去,岑晓听着电话里传出他清越的笑声,心里没来由的不自在。 她感觉自己是他掌里的一只脆弱的小蚂蚱,好像从最开始,就没能够再跳出去。 “是有这么回事。”她停了两秒问他:“微博上,你怎么回复我回复的那么快?” “一点小设置而已,你回复我,我自然能看到。”他说得既轻松又简单。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账号的?” “那回去杂志社找你没找到。我答应你们老板做篇专访作为弥补,他就把你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告诉了我。” 他从未主动联系她,其实一直是在等她主动联系自己。 “所以,顾先生,”岑晓“啪叽”一声合上笔电,气咻咻地走到飘窗前,拉开窗户,让冷风拂面,“你似乎一直对我势在必得?” 甚至认为她就是一个可以轻而易举搞定的猎物吗? 势在必得不假。可是,“岑晓,我从来没有看轻过你的意思。”顾惟野声音沉下,郑重而耐心地告诉她。 “对不起,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顾惟野刚才是走出了剧组搭设的内景棚给岑晓打电话的,这会儿他手冻得几乎快没知觉,可他握手机的力量却在持续加大,“我没想过放弃。岑晓,我会一直努力追求你,直到你点头同意为止。” 你迟早都要属于我,那我提前认为你属于我,又有哪里不对? 第9章 岑晓还是个跟在大人屁股后头颠儿的小萝莉的时候,对自己女儿命运极为关心的岑母,曾带她去见过一次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当时叽里呱啦和岑母蹦了一堆行业术语。岑母性急、没耐性,态度不大好的让这算命的说简单点。那算命的就特别直白不拐弯地告诉岑母说:闺女这一辈子啊,虽然没有大灾大难,但命相看起来却形如个漏斗。 也就是说,但凡岑晓遇到什么特别大的好事,都定然不能长久拥有,属于她的特别好的东西,不是无疾而终,就是被人抢走。 岑母一听,登时就怒了,言简意赅地送了那先生一个“屁”字,然后毫不大意地牵着岑晓走了。 岑母当那人是学艺不精的江湖术士,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这事对幼年的岑晓影响却很深。 长大后,她虽然明白这些都是迷信的言论,不再相信。但偏偏有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叫作潜意识,曾经的认知,早就深入她的思想。每当她获得一件她很拥有的东西,她的潜意识就会跳出来发挥作用。 比如这会儿,顾惟野心意如铁地和她说着这些话。她的心明明也被软化的一塌糊涂,可是潜意识带来的恐惧感,也正拼命拉着她后退。 内外兼修,体贴浪漫,努力上进的叶成晋,曾是出现在她生命中那件特别好的事,她用心的、努力的企图不失去,可感情持续了三年多,最后不也从她握紧的手心里溜走了吗? 岑晓握着电话,眼前渐渐失去焦点,窗外路灯散发出的光芒,在她眼眸中化作无数个圆圆的黄色斑点,静静在窗前伫立了好久,她还是说不出来一句话。 “吓到你了?”顾惟野声音很轻地问。 她抿了抿嘴唇,声音微弱地点头说,“有点。” “没事,别害怕。”他居然笑起来,口吻却温柔得像是大人在哄孩子入睡。 岑晓敲了下自己脑壳,慢吞吞地说:“顾先生,我挺普通的一个人,你没必要为我……做这么多。”她其实是想说“我不值得你费心来追”,但这个认知太不可思议了,哪怕就连表达一下,岑晓都觉得好奢侈。 按照她的字面意思,顾惟野以为她是介怀自己举荐她加入宏白影像工作室的事,于是他将话题转到这上面来,“如果你指的是你进入宏白的事,那我只能说你看待这件事不够理性。岑晓,你其实只需要问自己两个问题。一,你想不想加入?二,加入对你是否有利?”顾惟野声音低沉有力,很客观地分析着,“机会是我提供的没错,但也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如果你过不了穆子跃那一关,他根本不会卖我的面子留下你。” 不管是为了坚持宏白影像的品质,还是从商业利益上考量,持有决定权的慕子跃都不可能在收人的事上放水。这个道理,岑晓也是明白的。 “顾先生,谢谢你的提醒。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的。” 他“嗯”了声,“除了考虑这件事,我们的事情,你也考虑下。” “……” 顾惟野不慌也不乱,就如强势的谈判者一样继续表示,“你不必急着下结论,岑晓,很多事情都是需要试过才有发言权的。” 这种事情也能试?再说同意试,不就是同意交往? 岑晓手指绕起一撮散在肩前的长发,刚想给予否定,电话那头顾惟野的呼吸声却突然飘远,似乎是对着他那边的人说了几句什么,才重新对准声音,如和她相识很久一样说:“你别熬太晚,早点休息,我要去忙了。年后我还有安排,应该能抽空回去一下,到时我们北京见吧。” “我……” “你不愿意见我?”他尾音上挑,略带失望的滞涩声音,难辨喜怒。 岑晓这会儿脑袋嗡嗡的,根本没办法思考,只能照实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好。”他口气重新变得轻快,“到时候我们联系。” ** 北京租住的小公寓,缴得是半年的钱。所以在父母面前,岑晓也有了再回去的理由。父母劝她把房子转手租出去就回来,岑晓嘴上敷衍说“好”,心里却是打定主意要加入宏白影像了。 试问时下,又能有几个人能将自己的爱好当成事业来发展?这个机会可遇不可求,她并不想错过。 自那通电话以后,顾惟野又打来过两次电话,发过来几回信息。没有再像那日一样露骨而直接的表示,多是询问一些岑晓的日常生活,对她表示出的关心也是恰到好处的,没有让岑晓感到一丁点不自在。 虽然没想过接受什么,但舒畅自然的沟通方式,渐渐地,连岑晓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已在一点点卸下对顾惟野的防御心理。 —— 过完十五,岑晓回了北京。 经过一个新年,她租的公寓内的家具上都覆了挺厚的一层土,加上屋里很久没开过窗了,被暖气烤得特别热。岑晓甫一进屋,感觉室内乌烟瘴气得厉害。 把行李箱里的衣服简单理了理,她换上一件半旧的宽松体恤,又套上一条宽松的背带牛仔裤,开始进行大扫除。 刚刚擦完一台写字桌,被岑晓扔在沙发上的电话,突然“嘀铃铃”地响了。 她冲过去,两手互相搓着,摘掉塑胶手套,都没来得及看屏幕,就慌张地接起来听电话,“喂?” 电话另一头先是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随即“喂——”了一声,顾惟野好像含着一把干热的沙子一样的嗓音,递到她的耳朵里。 听见他的声音,岑晓自然是吃惊的,可是后一秒,对他身体的忧虑立即超过其他,“你声音怎么这样?是不是感冒了?” 他特别艰难地“嗯”了声,接着拿开电话,清了几遍嗓子,好歹恢复了音量,才重新跟她说话,“闹嗓子,还有些发低烧,不过没关系。我三个小时以后的飞机,你在哪?我们抓紧时间,见一面好不好?” 好不好……?他都这样了,行程又这么紧,短短几个小时时间,不抓紧时间休息,竟提出要见她,她哪还能狠下心说不好呢 ? “我在家,离机场不远,我打车过去找你吧。”岑晓一边说,一边已经站起来。 “不用,你别乱跑了。”对于他的主动,顾惟野很受用,声音哑哑地笑了两声,又说:“说下你的具体地址,我让Ben送我过去。” 岑晓报完地址,挂上电话,她才意识到不妥。她住的地方比较偏,小区四周根本没有那种可以提供隐蔽包间的咖啡厅或者餐厅。 而顾惟野是公众人物,出入公共场所,毕竟有很多不方便。所以似乎大概,她能够接待他的地方,也只有自己家里了。 但问题又来了。在她家里见面,就算他不介意她家的脏乱,可依照他们目前的关系,她把人就这么领回家里坐的话,是不是也不太合适。 无奈下,岑晓打开笔电搜索住处附近的咖啡厅,还一无所获时,顾惟野却已经比她预想的快很多的到了。 她拿着钥匙匆匆下楼,看到停在楼下的那辆黑色轿跑,走过去,正踯躅向车内张望,车的后门却已为她打开。 “先进来。”他的声音从后座传过来,比起电话里只好了那么一点点,可其中透出的疲惫感反倒更真切。 在岑晓的角度,只看得到他上身的一半和从座位上垂下的长腿,她犹豫了下,进入车内。 她松松在脑后绑着一个马尾辫,饱满额头前垂着的小碎发不安分的微微翘起,泛着涟漪的眼神里有警备也有关切,欲言又止的小嘴唇张开又合上,怯怯的生动模样,看得顾惟野心里一荡。 注意到他打量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往车门处挪了挪,可是自打上车以来,她本就是拘谨的靠着门的,这忘乎所以的一退,后背直接撞到了车内侧的把手上…… 岑晓挤着额头,闷哼了一声,下一秒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已经被他轻而易举地往里提去。 他看了她一眼,哭笑不得地说,“你躲什么?我有那么可怕吗?” 第10章 “你躲什么?我有那么可怕吗?”他的手从她肩头两侧摘下来,淡然微笑。 经他这一拽,岑晓不仅挨得离他更近,而且因为身体的倾斜,小半边肩膀都贴在他的毛衫上,大有往他怀里躺的趋势。 她坐直身体,因怕再出洋相,不敢再后撤了,觑了眼他淡米色的尖领毛衫,和里面竖出来的一对格纹衣领,很小声地嘟囔了句,“怎么穿得这么少?” “车里有暖风,穿的多反而出去容易着凉。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关心我。”他粲然一笑,露出上下两排整齐的白牙,“我很开心。” 岑晓脸色涨红,视线越过他的长腿,在后座的那一头,果然看见一件萎顿在那里的厚外套。“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只穿了这个。”她抬起手指朝他的领口点了一下示意。 她的指尖很细很嫩,修剪得很整齐的指甲没涂甲油,呈现着天然的淡藕色,而指甲根部沉着一朵弯弯的小月牙。 会不会很好吃呢?顾惟野瞧着她的指尖,心里陡然升起这个邪恶的念头。 指头被他捉住的时候,岑晓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在座位和车顶之间,她的手指就被他温厚的手掌包裹,足有两秒钟,他才把她的手往一侧拉开,然后从她红透的耳廓上方摘下一些脏东西、扔掉。 “谢,谢谢。”岑晓又羞愧又尴尬。羞愧是因为就在刚才那一瞬,她竟然不自禁脑补了好多粉红色的画面呃…… “好像自从认识,你跟我说得最多的就是‘谢谢’,以后不要这么客气。还有……”他看她目光飘在其他地方,似乎没在听他说话,只好停下来。 “还有什么?”她其实没有走神,只是不大敢和他对视。 这么狭窄的空间,Ben虽然还坐在前边,可却识趣得连呼吸声都放得很低。岑晓怕自己看多了顾惟野的眼睛,会被他蛊惑,会轻易地认为这里只有他和她两个人。 “不请我上去坐坐吗?”他道出刚才未说完的话。 之前接触过很多次,顾惟野从未有趁人之危的举动,她自然信得过他的人品。其实不用他问,在他来之前,她也打算过请他上去了。只不过临到跟前了,她还是怕这样唐突,始终点不下这个头。 岑晓保持沉默的时候,顾惟野喉咙里突然发咸,突然持续地连续咳嗽起来。 一直不吭声的Ben担心地调过头来说:“岑小姐,车里开着暖风,空气不流通,坐久了恐怕对身体不好。” …… “那Ben你也一起上来坐坐好了。不过我也刚到,家里没有清扫过,恐怕不是很干净,你们可别介意。”她最后歉意地说。 —— 岑晓住的是老式的多层楼,最高就是六层,没有电梯,只能爬楼梯上去。Ben推说有事,没有跟上来,所以只有顾惟野跟在她身后上楼。 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岑晓每次爬到四楼仍旧气喘吁吁。可顾惟野明明在生病,却连喘气声都没有一下。她怀疑地回头看他,问他累不累。顾惟野刚要回答她,却有一个中年妇女正好提着菜篮下来,他侧身给人让路,话就没能顺利说出。 大姐看了顾惟野一眼,下了级楼梯,又回头看了一眼,眼神滴溜溜地转了几遍后,忽地斜过头,惊讶地指着顾惟野,说:“欸?你不是……那个什么电视剧里面演杀手的梁什么,对!梁长笙吗?我女儿可喜欢你了!” “大姐您认错了!”岑晓见顾惟野身份即将暴露,急忙从上面退下来,用自己的小身板隔开妇女打量顾惟野的视线。她利索的从背带裤的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举到妇女面前说,“您看清楚了,这才是梁长笙呢!” 妇女眯着眼睛看屏幕——画面中的男人皮肤偏黑,五官硬朗立体,气质冷肖邪肆,的确和现在立在自己眼前的男人,温煦从容的气质迥异。 竟还真不是一个人! 妇女茫然地道歉,“真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随即转过身,嘀嘀咕咕地,拎着篮子下楼走了。 有梁长笙这个角色的电视剧,顾惟野的确也有出演。只不过他演的男主角,而梁长笙是那部电视剧的男配角。这个大姐单单记住了顾惟野的脸,却记错了他演的角色。 岑晓看着妇女的背影一眼,长出了一口气,转身继续爬楼。顾惟野则望着她的背影,眉梢极轻微地挑了下。 —— 一室一厅的小公寓,虽然家具上落了灰尘,但东西摆置的一丝不苟,井井有条。顾惟野环顾了一周这间面积很小的客厅,眼中流露出赞赏。 过年回去之前,岑晓在沙发上铺了报纸,所以上面并没有落上灰尘。她请惟野坐在沙发上,然后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从茶几下面取出一只玻璃杯,洗净,倒上开水递给他。 顾惟野把杯子握在手里,有氤氲的水汽从杯口盘旋着上升,他的眉目被衬得有朦朦胧胧的,面部线条也更柔化。 “不用忙了,你坐过来。”他的口气,倒好像自己是这里的主人。 岑晓已经习惯他这样,所以不觉得有什么,从善如流地坐下,和他间隔了大概一人的距离。 “你刚才说以后不要我说‘谢谢’,但我恐怕还是要为宏白影像的事感谢你。我决定要加入了。”她激动地宣布。 “我知道你不会拒绝的。”他搁下杯子,从容地把手搭在自己膝盖上,笑了,“其实我推荐你加入的事,你不必给自己太大负担。你有实力和天资,就算我对你没有别的企及,我也会向慕子跃举荐你。” 他说话总是直接明了,一语中的。经他这么一点,心里倒好像真的一下子没了负担。 顾惟野又咳嗽了两声。 岑晓这才意识到自己倒给他的水其实很烫,他是根本没办法喝。 她灵机一动,提议:“我有薄荷糖,你要不要吃?” “我不吃口香糖。” “不是口香糖,是润喉糖。”岑晓折下身子,从茶几下面取出一个印着薄荷叶图案的铁盒,递给顾惟野。 他倒出来一粒,含在嘴里,露出很是熨帖的神色,心满意足地问:“我可以都带走吗?” “当然可以。我这里还有两盒,既然你喜欢,就都拿走吧。”她说着就要去取,却被他拦住,“不必。我不过是想在身边带着些属于你的东西。” 再次被他的直白弄得难为情,岑晓只好迅速岔开话题,“你不吃口香糖,是为了环保吗?” “有环保方面的原因,不过主要还是由于个人喜好。润喉糖吃到最后虽然什么也没剩下,可那种清凉的甜,我会永远记在心上。” 他边不疾不徐地说话,边以某种特殊的灵巧指法,把半个巴掌大的铁盒子,轮番在四条指缝中置换,“口香糖虽然不会融化,亿万年不腐,可却改变不了它早已乏善可陈的事实。” “好新鲜的观点,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她斟酌了下才强调,“由此可见,你是个对结果很看重的人。” 顾惟野停住手里动作,倏地侧过身,目光撞如她的眸子里,揶揄她,“你是不是想说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我没有这个意思。”岑晓笑着否定,又以同样的玩笑口气,试探地问:“不过,如果我一直拒绝,你会对我纠缠不休?” “应该是这样。除非你结婚了。”他说,“不过在你婚前,我应该会想尽办法破坏。” “真的?”她不敢相信,轻轻哼了声,“我才不信你这么没风度。” 他摊手,定定回望她,过了好一会儿,幽幽地说,“岑晓,这可真的说不好。” …… “刚入行,当时签的那家经济公司嫌我名字不够朗朗上口,劝我改掉。我拒绝了。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名字。不论在任何时候,我都希望能够保留。” “那有什么特殊的说法吗?”她还沉浸在他前面的话里,这会儿只是顺着他的话在问。 “我父亲一辈子就爱过一个女人,就是我母亲。我的名字来自于一句唐诗‘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的前半句中——‘惟夜’两字的谐音。我将以不眠的思念,报答你这一生的辛劳付出。这是原来的诗意。不过我父亲的解读,可能会更贴近现代汉语字面的释义。”顾惟野神色未曾有改变,但仔细看去,不难发现他眼中的灰茫,他顿了许久,说道:“可以说,我的母亲半点都不爱我的父亲。所以她提出了离婚,在我刚刚学会走路的时候。” 她看着他,想安慰,但事情过了这么久,她想他现在并不会为这事难过,在他心里,更多的恐怕是一份缺失母爱的遗憾。 “但你爸爸把你培养得很好。” 他苦笑了下,“我爸在我四、五岁时就去世了。我是爷爷奶奶带大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岑晓眼皮跳了下,再看向他的目光里有了同情。 “嗨——别用这种目光看我。”他苦恼地用关节弹了弹自己太阳穴,又无奈地笑了笑缓解沉重的气氛,“我告诉你这件事,只是想让你清楚,我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因为缺憾,一直以来,我虽不排斥和女*流,但也并不喜爱。在考上电影学院之前,除了家人,我几乎没和其他女性说过话。成长和学习的关键时期,身边却缺少练习的对象,致使我现在仍旧不擅长和女性讲话,不懂得含蓄和迂回。但这样也有个好处。我口中所说,也就是我心中所想,你永远不必猜。 不过坦言之,在很多方面,我会很霸道。、我要的是润喉糖,你若然有一天选择了我,我希望你的全部,永远地,都属于我。” 第11章 他如果是在向她提要求的话,那恐怕是世界上,最好听的要求了。哪个女孩不希望自己未来的另一半真心相对?如果能和一个人一起走到最后,翻山越岭的路途里,就算有险阻,那也是值得的。 有暖流从心口弥漫到全身,岑晓没给予回应,顾惟野也没有着急要她现在就回答。 水凉下来,他拿着杯子喝,分明的骨节扣在复古玻璃杯的花纹上,显得并不搭调。在岑晓的印象里,这样好看的手,手里握着的应该是一只打磨光滑、毫无纹饰的杯子才会更相衬。 “我再给你倒些。”她要起身,却被他拒绝。 “你刚才给那个大姐看的是《孽镜奇情》的剧照。你喜欢梁长笙这个角色?” 话题变得轻松,岑晓绷着的神经总算松了,她打开话匣子,“梁长笙虽然是个反面角色,但人物形象很立体,尤其是他最后为了镜镜牺牲的那一场戏,我看了好几百遍。而且迟京翊那个扮相真的好帅。”她越说越情绪越高,露出属于粉丝的兴奋和羞涩,“对了,你们拍戏时有什么趣事没?给我讲讲。” 认识以后,第一次看她高兴,他反倒不高兴。 顾惟野扬了扬眉,问:“你很喜欢迟京翊?” 他一直以来是个大度的人,用自我努力回馈观众,并不计较一部戏里,自己是不是最受欢迎的人。可是事情到了岑晓这里,他的好素养竟变得紧张。不得不承认,自她刚才展示照片时,他心里就不愉快了。 岑晓“唔”了声,坦率地承认,“当时看的时候是挺喜欢的,我还在网上写过一篇梁长笙的同人文。”她遗憾地吐舌头,向他抱怨,“不过你知道吗?但凡点进来看的读者,基本上都是你那个角色的忠实拥护者,你害我被骂得好惨!” 顾惟野“噗”地低笑了声。脑海里浮出她伏在桌前,敲击键盘,靠写小酸文抒发喜爱的情景,还有她在被读者抨击后露出的那些小苦闷与小失望,他觉得有趣,同时也很嫉妒。 “我倒差点忘记了。”岑晓忽然说,“你说巧不巧?就是我在海边,拍下你照片那天,我好像也见到了迟京翊了!” 顾惟野眼神敏锐一变,问:“在哪见到的?” “在一家沙滩酒吧。”岑晓说,“我们三个女生,不想被人打扰,就要了个包间喝东西。那天我,我心情不大好,喝多了。中途她们去洗手间,我自己坐着无聊,打开相机看白天拍的照片。看着看着,听到背后有动静,回头去看,发现半敞着门缝里,有人停在那里,特别像迟京翊。不,不是像,应该就是他本人。我也算他半个粉丝,当时搁下相机,走出去想问他要张签名……” “那你后来要到了吗?”顾惟野换了个姿势,两边手肘撑在胳膊上,若有所思。 岑晓没注意顾惟野的变化,只是遗憾地摇头,“没要到啊。我追了出去,他人却不见了。等我回到包房里,之前上洗手间的同事已经回来了。我和她们说我见到迟京翊了。她们都不相信我,说我喝多了。” “你还记不记得你大概离开包间了多长时间?”顾惟野目光幽深地问。 “那天我脑袋昏沉沉的,离开了多久说不好。而且我中途还迷路了,请一个服务员带路,才顺利回到的包间。”他问的这么仔细,岑晓察觉出不对,错过身紧张地问:“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顾惟野沉默了几瞬,展眉,安抚地说:“没什么。你准备哪天去宏白报道?” “后天。” 他“嗯”了声表示知道,“你安心过去。我会让穆子跃多照顾你。” 岑晓忙表示不用,她嘴上说自己不需要特殊照顾,实际是怕再麻烦顾惟野。他笑了下,没有表态,低首抬腕,看了眼表盘上的时间,意识到飞机起飞时间临近,起身同岑晓告辞。 送到门口,岑晓以朋友的口气,嘱咐顾惟野多注意身体。 他点头说“好”,望着她眼睛,认真地说:“以后遇到不开心的事,不妨发短信告诉我。我一忙完,就会打电话告诉你怎么处理。就算和朋友一起,也最好不要再去酒吧。” 看到她点头,他才满意地转身下楼,将一道笔挺而清隽的背影留在她视线里。 彻底听不到他的脚步声,岑晓却还原地而立。 她反复回味着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胸臆不由胀得又满又酥。弹了弹自己的脑壳,唇际拢起弯弯的弧度,一边笑自己好傻,一边合上了防盗门。 —— 回到车上。 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建筑,顾惟野不发一言,陷入沉思。 岑晓刚才提到的《孽镜奇情》,是他到现在为止,接的最后一部电视剧。随着剧集的走红,不仅作为主角的他,一线小生的地位进一步得到夯实,其中的不少配角也通过这部剧,赚得很多人气。当时饰演梁长笙的男配角——迟京翊正是其中之一。 然而,这戏从开拍到播出一年后,迟京翊和顾惟野不和的传闻,一直陆陆续续的传出。 那时顾惟野已自立门户,对自己公司的运作掌控得十分清晰。这种无中生有的炒作,只可能是迟京翊经纪公司,或者制片方的手笔。事情始终闹得不大,后期迟京翊本人又在某档高收视的谈话节目上辟谣,说和顾惟野根本不熟悉,更不可能有什么矛盾。流言就此止息。顾惟野也未曾多在意。 然而,随着迟京翊这三年人气飙升,有心人竟再度拿出这桩不和传闻说事。将一向行事低调的顾惟野,与人气水涨船高的迟京翊频频作比较,还别有居心地通过一些很小的事情,挑唆两方的粉丝掀开骂战。 照片事件恰巧在这个时间段爆出,不能说不可疑。 顾惟野有些头疼,自己揉了揉额角缓解,闭目吩咐道:“Ben,想办法查一下,我被岑晓误拍那天,迟京翊的行程。” Ben应下,问:“您是怀疑迟京翊和之前的照片风波有关系?” “有这个可能。”顾惟野说,“岑晓说她拍照那天晚上,好像看见了迟京翊。所以我需要你去确认。” 如果是岑晓之前工作的杂志社,把他给少年做人工呼吸的照片捅出去的,那他们事先就不会把照片作为一般的摄影作品刊登。这无异于降低照片价值。 可如果不是杂志社,不是岑晓本人,那泄露照片给网媒的还能是谁?顾惟野一直想不通的问题,今天似乎有了端倪。 他不是个喜欢挑事的人,但如果真的有人明目张胆的抹黑他,他却不可能坐以待毙。 ** 去宏白影像报道之前,岑晓已通过电话知会穆子跃。对方听到她同意加入的消息很高兴,在挂断电话后,就让工作室的人力负责人主动联系了岑晓,告诉她来报道需要带的个人资料有哪些。 岑晓一一记下,准备完毕后,在报道这天一起带来了宏白。 宏白影像,包括其下属的摄影机构,全部隶属于宏昌集团。董事长慕宏白先生,据说早年只是一名影楼的普通摄影师。虽后来下海经商,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但慕老一直未曾抛弃过摄影这项爱好。他创立宏白影像,有盈利的目的,但更多的是为了支持那些有天资的摄影新人能够得到更好的发展。 人力在向岑晓简单介绍了宏白影像的来历后,拿出了份一年的合同请岑晓过目。 她从头到尾看了下,发现合同设立的对她只有利没有弊。在此一年期间,她不仅能获得学习和实践的机会,另外还能得到工作室每个月的补贴,数额居然比她原来在杂志社的薪酬还要多。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这一届的学员的补贴数额是一致的吗?” 慕宏白资助有天分的摄影师学习是道义,但提供不菲补贴,万一他们学期满了,不和他签那张三年的约,不就亏了?岑晓始终不相信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她怀疑这是顾惟野给她的“特殊照顾”。 “这届学员,加上岑小姐,一共只有四个人,比额定的五人少了一个,所以补贴的经费,摊到你们每个人头上的也就多了。”人力王小姐姿态娴雅地徐徐解释,“很多成功人士热衷公益,慕老也是其一。这些钱怎么花也是花,他更希望帮助像岑小姐这样有追求的年轻人。” …… 手续办完,岑晓被直接领到了资料室。资料室的负责人叫邢睿,是个很热情的年轻人。 王小姐介绍他和岑晓认识后,便回自己办公室忙去了。 邢睿平时就喜欢给人起外号,看岑晓长得挺可爱的,不叫岑晓名字,而是开玩笑地叫她“萌妹子”,搞得岑晓挺不好意思的。 资料室里除了与摄影相关的书籍,还有很多国内外知名摄影师的图文资料,很是珍贵,平时不允许外人随意进入。当岑晓听邢睿说她头一个月的工作,就是在这里整理资料,她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委屈和不妥,反而是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开始。 邢睿安排岑晓坐在临窗的长条桌前,看了下表,没好气地抱怨说:“萌妹子,你等会儿啊。头儿说还有个姑娘也是今天过来,等她到了,我再一齐和你们说注意事项。唉,不过这都快十点钟了,怎么这人还没来,也太没时间观念了!” “没关系,邢睿。我不着急。”她反过来安慰邢睿,“你也别怪她,今天是周一,没准是路上堵车了。” 邢睿待人向来温和,但却独独讨厌没时间观念的人,听岑晓劝说,他的心情并没有更好一些,继续抱怨不停。 岑晓无奈,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只得请他带自己参观一下资料室。 邢睿同意,带着岑晓从走廊中陈设着的既往学员的摄影作品开始看起。 看了几幅后,一张以林立高楼为背景的人物剪影作品,引得岑晓驻足。 “识货!”邢睿语气兴奋地说,“这是Ken师兄的自拍作品!” “Ken?”岑晓听到这个名字后,兴趣变浓,“就是那个只见其作品不见其人的神秘新锐摄影师吗?”她真想不到他居然也是宏白影像的学员! 邢睿激动地猛点头,“师兄是我的偶像,不过我也没见过他本人,只知道他算是慕老的入室弟子。” 入室弟子?怎么说得跟武侠小说一样。难不成这个ken像小说里一样,是个其貌不扬,隐居市井的高人? 岑晓扶额,被自己的想象力逗乐了。 第12章 画面中的拍摄地点应该是在某栋高楼的阳台之上,男人侧身站在镜头前,他身后的楼宇脉络清晰,而男人却只留给观者一个黑色的单调轮廓。 自拍照很多时候往往比他怕更能表明内心。 比如这张照片,在岑晓看来,就特别经得起推敲。缺失的人物细节带给人无限遐想,别有技巧得将观众的视线更多的放在情景交融的层面里,而非单纯的人物。同时借由光影这种特殊的画笔,完美表现出拍摄者对建筑物,甚至整个时代的独到理解。 “我可不可以翻拍下来?”之前有在一些专业杂志上见过Ken的作品,但不包括这一张,她不知道是否可以直接记录。 邢睿鬼鬼笑了下说不用,看岑晓怔怔不解,他又解释说自己,资料室的电脑里有原片,等下可以直接拷贝给她。 即使后期修改过,原片也会保留下一些照片的拍摄数值。这比翻拍下来研究不知道强多少倍。岑晓顿感心满意足,诚心诚意地跟邢睿说了声“谢谢”。 又看了几幅后,人力王小姐突然领着一个女孩向两人走过来,“原来你们在这儿,让我好一顿找。”王小姐脚踩一双细高跟鞋,走起路来不方便,找了半天没才找到他们,表情自然有些不悦。 “不知王姐驾到,小的有失远迎,失礼失礼!”邢睿嬉皮笑脸地说。 王小姐被他逗得顿时没了脾气,丰盈双唇拉出一道饱满的弧线,两只梨涡在脸蛋两侧若隐若现,“邢睿,咱们工作室就数你最贫!” 邢睿拇指从鼻子上刮了下,故作出一副江湖少年的不羁态,“好说,在下宏白韦小宝是也。” “韦小宝是吧?”王小姐被邢睿那搞笑的模样逗得合不拢嘴,完全忘了什么淑女仪态,“喏——那又给你又领来位姑娘,你可把人家照顾好了!” “Hi,你们好,我叫董芊芊。”董芊芊也被邢睿逗得前仰后合,连自我介绍都是捂着肚子做的。 邢睿这才顾得上正眼打量董芊芊。女孩小脸大眼,樱唇雪肤,身穿一件粉色的短款羽绒服,里面套了件白色的毛衣裙,浅灰色的打底裤,最下面是一双矮跟的流苏中筒靴,无论长相还是打扮,都很像是那种日本服饰杂志里的少女系模特。 邢睿“啧啧”了两声,美色当前,瞬间把刚才和岑晓说的,要好好挤兑这个迟到的新人的话抛诸脑后。极其关心地问人家是不是路上是不是堵车了?并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又特别气愤地把帝都的交通顺便狠狠地唾弃了遍。 岑晓在旁边看得哭笑不得,只能在一旁默默感叹邢睿这人,这主意变得比翻书还快。 在邢睿和董芊芊互相认识后,岑晓上前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岑晓。” 董芊芊对岑晓友好地笑了笑,说:“我听说宏白既往招收学员鲜少有女孩子,这次没想到一下子来了咱们两个。” 王小姐在一旁点头称是,“你说的没错。以往确实是以男性为主。这一届倒真是数年难得一遇,一下来了你们两个女孩。而且还都是美女!” 或许是岑晓的错觉,她感到王小姐在说最后一句话时,眼神别有深意地在董芊芊和自己身上扫过。 “王姐,说的没错。”邢睿深表赞同,“接下来一个月,我再也不会认为上班是件痛苦、枯燥的事了。” 三位在场的女性再次被他的话逗笑了。 —— 邢睿带着岑晓和董芊芊来到资料室后,因为要去打印整理资料的流程,于是就请她们让两个女生稍作等待。 两米多宽的长桌前,就剩下一对第一次见面的女孩。 幸好董芊芊本身性格比较外向。而岑晓以往走南闯北的工作经历,也使她不得不要接触各种形形□□的人。两人这么坐在一处等,倒也都不觉得有什么尴尬的地方。 聊了几分钟后,两人就互相熟悉了很多。 董芊芊说:“欸,岑晓,你发现了吗?刚才那个王小姐看我的眼神怪里怪气的!” “其实,她不止看你,也那么看我来着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岑晓并不在意。 “你倒挺擅于观察的。我就以为她只看我呢!”董芊芊继续说,“大家都说宏白有钱也进不来。可我呢,却是走后门进来的。慕家父子肯卖这个面子,也是因为我爸爸和宏昌集团目前正有合作。我让我爸爸去拜托慕宏白好几回,他们才让我进来的。” 岑晓侧首望了她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其实我也算走后门进来的吧。”她所以能够光明磊落、不假思索地说出“走后门”这件事,大约是由于她的后门是他——顾惟野。 “原来我们是同道中人!”董芊芊露出两颗小虎牙,无忧无虑的笑容里没有杂质,一看就是个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没有受过风霜挫折的女孩子。 岑晓正对她淡淡地笑,倏然感到搁在腿上的包震了下,她知道是有短信息,于是翻出来看。 顾:今天一切都还顺利吗?三天后,我还会回去。那天晚上留一点时间给我。 “我是为了Ken Ku来宏白的。”见岑晓翻看手机不搭话,董芊芊突然说。 “嗯?”岑晓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在短信上,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 “我说,”董芊芊没有不耐烦,反而因为提到自己崇拜的人,而笑得甜丝丝的,她以很缓慢的语速,向岑晓重复自己刚才的话,“我是为了Ken Ku来宏白的。你呢?你是为什么?” “我吗?”岑晓握着手机,口气倒好像要把对方问自己的问题再问回去。 我和你不一样。不为了追逐偶像,也不为了玩票。我来这里,是真心实意地想提高自己的本领。希望有一天,能有足够的资本,用自己的爱好来为自己提供一份尽可能宽绰的生活。 不过她当然不会把这些告诉董芊芊。 “朋友提供了机会,我也希望得到系统学习摄影的机会,就来了。” 她这么正经的回答,听得董芊芊没有八卦下去的兴趣,她索性也拿起自己手机玩不再多问。 岑晓这才点开手机输入框,回复短信。 过了一小会儿,董芊芊自己玩的没意思,瞄了岑晓一眼,发现她拿着手机删改个不停,忍不住逗她,“男朋友查岗?” “不,不是。”岑晓羞涩否认,“不过一个朋友。” “你回短信回的脸都红了?还说不是?”董芊芊笑嘻嘻地揭穿她。 岑晓下意识往自己脸上摸去,果真,还真有那么一点烫啊。 董芊芊在岑晓肩膀上搭了搭,好像一个过来人似的,说:“你别不好意思。我跟你说,要说对男人这方面,我可比你疯狂多了。你知道我为了来这里,求了我爸多久吗?整整两年!” 岑晓唇角弯了弯,送给她一个“你可真执着”的笑容。 董芊芊又是骄傲又是坚定地告诉她,“我来之前铁了心了。如果Ken结婚了,我就要拜他为师,终生追随。如果没有结婚,我一定要嫁给他!” 岑晓揶揄她,“万一他没结婚,但长的很丑,或者性格乖僻,你也要嫁?” “我不在乎这些!”董芊芊摇头,眸中仿佛燃着两束小火簇,“而且两年多以前,我在慕家见过他三分之二个背影。啧啧,那气质、那身材简直了,超赞!” “你这么喜欢Ken,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吗?”岑晓费解,现在的女孩子的偶像多是明星,连她早年也不能免俗。即便Ken身上笼罩着未知的神秘色彩,欣赏他作品的男男女女大有人在,可像董芊芊这样将他列为偶像,还到了如痴如狂的程度,她倒还是第一次遇上。 “秘密。”董芊芊满眼红心、煞有介事吐出这两个字,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提醒岑晓,“在宏白,慕老的学生都有可能来任客座讲师的机会。万一Ken来讲课,我们虽然四个人,但只有两个女生,所以你到时候见了Ken,可千万别把持不住昂。要时刻记得他是我的,不许跟我抢!” 岑晓的确也想见Ken,不过是请教他关于摄影方面的问题,根本没有其他方面的诉求。 她磨不过危机意识很重的董芊芊,只好挺无奈地点点头,答应了她。 —— 邢睿回来时,满脸郁气,打印机里面的某个芯片烧坏了,他翻翻腾腾修了半天,弄得满手油墨,可结果还是没弄好。最后还是用U盘拷了资料,跑到楼上的办公室才打印出来了。 长时间的等待让董芊芊早就没耐性了,不过她从小被教育得喜怒不形于色,就没有把自己的不高兴直接表现出来,只是从邢睿手里接过资料,心不在焉地阅读起上面的内容。 岑晓并没急着看,而是将资料放在桌上,站起来,往右走到饮水机前,取出个纸杯,接了杯温水递给邢睿,“不是什么大事,先喝杯水。慢慢来。” 邢睿谢了岑晓,感激地接过来,一下喝完,方才坐到她们中间的位置,和她们讲解整理资料的具体流程,并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 岑晓听得很专注,按照邢睿所讲,在纸上一一勾画,必要时还会记上简短的备注。 董芊芊则显得不耐烦,她越听哈欠打得越频繁,到最后眼睛都是半开半阖了。 邢睿开玩笑时很放得开,做起事来却是一点都不马虎。他没有注意到犯困的董芊芊,直到听到岑晓提醒董芊芊别睡着发出的动静时,他才觉察到自己这讲起来,中间也没有个停顿,怕是对两个女生来说,恐怕是很枯燥。 “这两天,你们就先勉为其难跟着我熟悉下。”邢睿说道:“三天后晚上,宏白会开个迎新Party,到时候好吃的、好玩的东西特别多,还有好多你们的前辈也会过来……” 刚刚还在和周公约会的董芊芊,一听这话,顷刻就精神了,兴致高昂地问邢睿:“Ken也会来吗?” “这个……不好说。”邢睿不好意思直接打击她的积极性。其实他在宏白工作都快三年了,也没见过Ken一面。 岑晓这边心里打了个突。三天后,顾惟野回来。如果宏白这边有迎新Party要参加,她还怎么留时间给他呢? 第13章 因为是半工半学的性质,宏白影像每天只要求有六小时时间在岗。上午从九点到十二点,中午午休一小时,一点又再开始,到下午四点左右就可以离开了。时间管理很松散,没有人监督,到位时间全凭个人掌握。 工作室的设备,外租手续繁琐。所以从前的学员很多更愿意早来、晚走,在这里查阅专业资料,或者在棚里和中庭的花园借用相机和镜头来练习拍摄。 目前,岑晓还不具备借用设备的资格。最开始的这三天,她也只是一边整理资料,按照要求将内容录入电脑,一边也会摘抄下要点记录在本子上,差不多到了四点半便会离开。不是不想多留,而是宏白的LOFT离她家实在远,每天往返就要耗费在路上近四个小时。想要多学多记,又不想迟回家,她只能选择提高效率。 不过这样难免冷落了一同整理资料的董芊芊。她是坐不住的类型,几乎每整理半小时,就耐不住性子要找人说话。同为女性、更容易找到共同话题的岑晓,没多少空余精力理她,她就只能选择和邢睿交流。邢睿手头上的工作难度不大,但极其繁琐。他喜爱美女不错,但被她这么骚扰着,一来二去也没了耐性。最后只得推说工作忙,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天除了上洗手间,也很少出来几次。 被两头“嫌弃”了几天,度日如年的董芊芊终于盼来了她心怡的迎新派对。 这一天,宏白旗下在京的摄影师不仅会全部莅临,更有一些慕老和慕子跃的朋友也会前来捧场。 这一届新人只有四位,到位两人,故与其说是迎新派对,实际上,却更像是在借着庆贺纳新之名,招待老友来聚。 几天前,岑晓已经知会了顾惟野自己没时间。他问她原因,她如实而简单地告诉了他。自此她就再也没有得到过哪怕一丁点他的消息。 依照顾惟野的行事和个性,岑晓感觉他不像是生气。可自从两人打过第一通电话后,他从来没有以任何理由,这么久的不联系自己。 她好奇原因,在不忙碌的时候,心里感到十分空落。竟会产生这种情绪,连她自己都觉着意外。岑晓没有有意克制情绪的滋生,也不想任其持续发展。不过,在派对来临前的两个小时,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给他发信息。 纤纤十指像敲击琴键一样触摸屏幕,事先已衡量和酝酿过很久,信息的内容便在屏幕上出现得流畅和自然。 完整地输入完毕后,她点击了发送。 —— 晚上的用餐宴,不乏业界名流。 仅是性质普通的聚会,宏白这边并没有打算办得多么隆重。仅仅准备了精致的酒水,优美的音乐,及布置优雅的派对环境而已。 七点半,晚宴正式开始。 岑晓和董芊芊,带着笑容,一人挽着穆子跃一边的手臂,被其正式带入举办派对的大厅之中。 董芊芊穿着一身亮红色的针织长裙,马尾高高得梳到头顶,12cm的同色系高跟鞋,显得她高挑、性感、热烈。 和她一比较,岑晓则显得过于低调。除了耳朵上戴着的那一对蓝月光石的耳钉,她再没有佩戴其他饰品。上身穿着一件荷叶袖的白色圆领毛衣,下面是一款黑色的毛呢长裙。伶伶的纤细脚踝在她缓缓行走时,才会从裙子下摆的开叉缝隙里露出一些端倪。 两人风格全然不同,一如火,跳脱艳丽,一如水,静谧婉约,浓妆搭配淡抹,看得来客夸赞声不绝,并纷纷玩笑地说,宏白工作室这次选人该不会是有意放水,特意选进了两个美女进来。 虽不是被夸自家女儿漂亮,但毕竟是宏白旗下的新人摄影师,慕子跃听到夸奖,仍旧觉得面子上光彩。 接下来,他带着岑晓和董芊芊,介绍了几个重要的宾客后,便放她们自由活动。 违背心意不停对陌生人微笑,岑晓并不是很擅长,笑久了,不免嘴角肌肉都快要僵掉。端着一杯番石榴汁,她走到室外透气。身后有个年轻男子,跟随她出来。 是一位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男人,他向岑晓伸出手,自我介绍:“嗨,师姐,我叫陈西泽,是你的师弟。” “幸会。”岑晓伸出手和他握了握,微笑着说:“不过别叫我师姐,我只不过比你早来了三天。” “也是哈。”可能因为特别瘦的缘故,陈西泽颧骨有些高,下巴也很尖,人看起来英气有余,但亲和度欠奉。幸而他说话语速较慢,音调平缓,弥补了不少他清瘦外貌带给人的疏离感。 “抱歉,我来晚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岑晓。”一直习惯不绕弯子就对陌生人报出自己名姓。不过若对方再深入问下去,她就不保证自己是否还会这样大方。 陈西泽之所以来宏白,有相当一大部分原因是想逃避继承家业。他举杯和岑晓碰了一下,想,如果接下来一年时间,能有这么个看对眼的女孩相互陪伴,不失为美事一桩。 象征性地啜了一小口果汁,岑晓感觉鼻子里忽地涌上来一股热流,她语音含混地匆匆道了声歉,偏头打了个喷嚏。 “这个时候,不该说抱歉。”陈西泽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解下来,“作为弱势群体,你应该主动告诉男士你的需求。” 他正要把自己的衣服给她披起来,却有另外一双手臂,抢在他前面,把一件深色的外套轻柔地覆在她身上。 突如其来的衣服,对她来说又宽大又厚重,身体产生了轻微地摇晃,还好这时,为他披衣的人十分体贴地,伸展长臂,轻轻搂住了她的肩膀。 “西泽,如果主动等女士自己来说要求,会不会太晚了?”况且,也不是所有女孩都会娇气地把需求时刻挂在嘴上,比如岑晓,顾惟野就知道她不会。 他一手环着岑晓,将另只手臂游刃有余地抬起来,解开衬衣最上面那粒让他很不舒服的扣子,脸色舒懒地看向陈西泽。 “顾哥!我们一年多没见了,今天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陈西泽不可置信的神情里有激动也有兴奋,如果不是顾惟野搂着岑晓,他就要上来搂顾惟野了,“她,她是你女朋友?”他又问。 “不是。” “还不是。” 岑晓和顾惟野异口同声地否认,另相对而立的三人,各自产生了迥然不同的想法。 其中,顾惟野是不悦。 他松开来岑晓,不触碰到她,仅是拉着自己外套的翻领向内,将衣服为她拉得更严一些,才把手放下来,重新转向陈西泽说,“不过也应该快了。”唇角上扬,特意瞟了岑晓一眼。 岑晓不作声,像只乌龟一样,头低得就差缩进他那件厚外套里,根本给不出什么恰当、合理的反应。 倒是长相冷峻的陈西泽给了一个“我懂你”的热情表情,一副无所谓,笑眯眯地耸着肩膀说:“兄弟妻不可欺嘛!这点事我还是懂的!” 顾惟野说:“西泽,岑晓今天生病,身体不舒服。里面有记者,我不方便进去解释。你代我跟穆哥说一声,人我先带走了。改天咱们再好好聚一回。” 比起一个看过眼的女人,自小玩到大的兄弟感情,显然更能让陈西泽看重。小的时候,他们在一个大院里长大,其他孩子都嫌他太小,不带着他玩,只有顾惟野,不刻意喊他一起玩,却不排斥让他跟在他身后,另外,他还会在有人要欺负他时挺身而出…… 后来,顾惟野从事演艺行业,他们见面的机会才少了。 顾惟野的个性,陈西泽很清楚。从小时候,他就是一个有喜好洁癖的人,能让他看过眼的玩具不多,但他一旦喜欢了,就绝不再抛弃。 顾惟野对待岑晓这热乎劲儿,陈西泽看得一清二楚。他估摸着以后再在宏白见到顾惟野出现,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于是他就没为难,笑说着“*苦短”、“请有缘人珍惜”……之类揶揄的话,送走了他们。 —— 停暖气有一段时间了,宏白那种LOFT没有安中央空调,开多少空调暖风都成效不大。 甫一钻入顾惟野温暖舒适的车内,岑晓体内的寒气和车内的热气产生碰撞,她鼻子里不舒服的体会反而加剧。她不由自主又连打了两个喷嚏。 “刚才为什么要跟陈西泽编我病了的假话?”他从上车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她窘得厉害,开场白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从这个有点傻兮兮的问题开始。 “给你披衣服的时候,碰到你耳垂,感觉很烫,所以,”他有些无可奈何地望她一眼,笑着说:“我也不算说假话。我明天一大早的飞机,时间有限,太晚送你回去会影响你休息。所以我想,除非,你肯陪我过夜,那样我们的时间才可能是充裕的……” 第14章 “我也不算说假话,我明天一大早的飞机,时间有限,太晚送你回去会影响你休息,所以我想,除非,你肯陪我过夜,那样我们的时间才有可能是充裕的……”他别有深意地说,“否则,我只好想办法,把你提前带走。”争取更多的时间。 岑晓思考了下说,“满打满算,我们这是第五次见面。” 顾惟野点了下头,没有异议。 车内黄色的灯光下,她坐在副驾上,而他近在咫尺。 “其实我们也并不熟悉。” 他仍旧默声,唇际笑意更浓,等待她后面的话。 “最重要的是,”岑晓空咽了口吐沫,垂着额头一会儿,倏然转头用水灵灵的眸子望他,“我还什么都没有答应你。可你却私自替我做决定,带我离开。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想留在party上,而是更想和你在一起?” “难道不是?”他不假思索,脱口反问。 “下飞机,开机看到你的短信。我以为你是更想和我一起的。”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夜晚,并不能让岑晓自在,派对开始前,她发出的短信,确实很含蓄很克制地表示——想让他带自己离开的愿望。可是她并没有想到他竟会真的这么做。 “你说的对,我们见面次数不多。但在有限的相处中,我们解除了误会,彼此有了初步的了解,一同经历了危险的关头,也共同分享过愉快的时光。”他解释到这里,神情淡然地看了她一眼,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量的积累不一定在所有的情况下,都会带来质的改变。这道理就形同一个用错学习方法的学生,即使花费大量时间复习功课,也效率不高,而另外一个用对方法的学生,就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达到理想的学习效果。我认为,我们应该向后者学习。” “你的意思,我听不懂。”这种事情怎么能这么比喻呢?岑晓皱了皱眉。 他忍着不联系,拼命地赶拍摄进度,就是希望腾出时间来看她。一下了飞机,马不停蹄地独自驾车赶来,却仍旧很克制地想要留给她一些参与派对的时间。 可坐在车里的时候,顾惟野发现走近岑晓的陈西泽,望着她的目光非同一般,他之前的想法瞬间改变。 他推开车门,步入浓稠的夜色。犹如穿着铠甲、握着剑的中世纪游侠,步履坚毅、快速地走近他的公主的短短时间里,也下定心意——想在今夜,就要下她的所有权。 “我承认我今晚做法,有不妥当的地方。不过在我那样告诉陈西泽时,你不也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退一步承认错误,再进三步发出攻击。顾惟野眸中狡黠的光线一闪而过。 “你……我……”岑晓就只能迸出这两个字。他的话正中她下怀,其实再怎么解释都是徒劳的。 必须承认,得不到他的消息的几天里,她更想见他。而在他突然降临的那一刻,她的欣喜多过惊喜。 只不过随他上了车,她又重新冷静下来。 刚刚逝去的那段三年多的感情,另她如今变得格外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她太太担心和害怕——甜蜜仅是虚影,后面会有深不可测的陷阱等待她。 车内安静了好久。 再也等不下去的时候,他手指扣了扣车窗,终于开口问她:“我们正式在一起吧,好不好?” 已经有很多年,顾惟野没有像现在这样诚恳地向别人提出请求了。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冷静地陈述看法,分析状况,最后得到别人的认同。 所以现在,他很有耐性地请求她——和他、在一起,到底是有多难得。 岑晓心跳“嘭嗵、嘭嗵”犹如擂鼓,搭在毛呢裙摆上的双手,不由交握在一起,深抿了几下嘴唇,她才将紧张、激动的目光和他炽热、诚挚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可以吗?”他带着笑意追问,等了半天依旧没有等到她说出“好”或者“不好”中的任何一项答案。 好耐心被磨光,这回,不再是请求,而是质问:“我们从现在开始,可以还是不可以?”他身体前倾,手臂从她的腰和车椅靠背之间穿过,将手隔着她松软的毛衣,轻轻勾住她的腰。 “开始什么?”她委屈地像只小猫,咕咕哝哝地发出声音。 上天怎么这么不公平呢? 创造出像顾惟野这种人——总是习惯自己自作主张,可偏偏又让作为对手的人,拿不出合理的方法拒绝,最后也只能对他的霸道逆来顺受。 她的态度不能让他满意,手上微微用力,顾惟野轻而易举得另岑晓的上半身朝自己靠过来。 感受着她腰部带来的柔软的触感,体会竟像是触电,顾惟野浑身被她电的麻酥酥。 陷入酩酊,他在她的眉眼末梢和发鬓间,印下了一个吻,又将唇挪到她的右耳那侧,说:“开始和我在一起。” 太温柔的动作,使得岑晓过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要推开。 “不行。”她一边竭力抗拒他的攻势,一边说:“你让我再想一想。” 沉默片刻,他松开她,显得很绅士,手却悄无声息地在下面,挑起一小撮她的长发把玩。 “不过不要想太久。” 因为我已经等不及,要和你在一起。 …… ** 一个月以后,岑晓结束了资料整理的工作。开始同董芊芊、陈西泽,还有迟来宏白很久的一位叫宋谦的男孩,参与到正式的培训之中。 然而所谓的培训,硬而干的知识其实很少。 大体上来说,都是内容水分较多的鉴赏课。没有固定的老师上课,基本上是哪位名摄影师有空暇,便会被邀请到工作室,随兴的给他们讲上一堂课。 而这些专业的摄影师,非专业的老师,从一张照片,谈到自己拍摄时的经历已经不稀奇。有的人讲的开心了,居然能从摄影谈到电影、时政、哲学、经济……上去。 这样随心的课程,表面上看,匪夷所思。不过岑晓发现,听这些前辈们或兴奋张狂、或感伤无限的诉说,绝不是毫无助益。 同样的环境下,去拍下一张照片——为什么有的人拍的平淡写实?有的人却能做到摧枯拉朽、感人肺腑? 那是因为不同的人心中所感不同,看待景象的角度也就不同。 在有心人眼中,一棵幼嫩的小草、一条平淡无奇的街道,都能成就不凡。 她从他们身上得到启示:在这一年中,学习技巧是一方面,提升心境的高度、感知来自平凡世界中的爱意,才是她最需要努力完成的功课。 近两个月时间,早出晚归,岑晓乐在其中,不过却疏忽了好友舒莲。作为赔罪,她特意提前几天打电话给舒莲,约舒莲和她的宝贝女儿凝凝周五晚上,一起出来吃饭。 带着五岁的小女孩,就不好再去吃什么太生冷、油腻的东西。 电话里和舒莲简单商量了下,岑晓最终选定一家距离凝凝幼儿园很近的川菜馆子。 小女孩的口味或是随了父亲,特别爱吃辣。不过在舒莲的强烈反对下,岑晓最终也只点了毛血旺与蒜蓉香翅这两道辣口味的菜,其他的则都是清淡舒爽的菜式。 “凝凝,来,干妈给你夹一块肉肉吃。”岑晓扛着舒莲的强压眼神,夹了一块鸡翅到小女孩的盘子里。 “干妈,对我最好了!”带着圆点点发箍的小姑娘,对岑晓绽开一个比向日葵还灿烂的笑容,随后无比开心地啃起香香辣辣的鸡翅。 舒莲佯作生气地瞥了好友一眼,“就你会在孩子面前装好人!” “那是,我好不容易才见我干女儿一次。自然要加倍爱护。”岑晓笑逐颜开地说完,不忘和小姑娘默契地交换眼神。 舒莲脸上浮出笑意,无奈地埋怨好友,“你还好意思说呢。你可别怪我没给你这个干妈表现母爱的机会。你说说,最近约你,你都放我几回鸽子啦?” 舒莲在音乐学校教古筝,上课时间往往安排在别人下班的时候。而岑晓加入宏白之后,时间上和她更难以碰上。 这段时间,她们约过几次见面,可却都因为这样、那样的事给耽搁了。其中一次,是顾惟野回来,人已经到了她家楼下,她推辞不了,只好重色轻友选择抛弃了舒莲母女。 故现被好友埋怨起来,岑晓不是不愧疚的。 “亲爱的,都是我不好啦。来,小妹先干为敬,给你赔罪了。”岑晓端起装着正冒泡的橘子汽水的玻璃杯,敬过去赔罪。 “少来。想一杯汽水就把姐姐我打发啦?门都没有。”舒莲绷着脸不受,手点了几下身前的桌子,才收起假装的严肃,笑着拷问岑晓:“欸?我怎么瞧着你这状态和年前不一样了?老实交待,你们那个工作室里,是不是有人追你?” 岑晓差点被汽水呛到,有点心虚,“怎么可能!我们那儿清一色的娘子军,常驻的年轻汉子,加起来不过才三个。” 现在的孩子早慧,舒莲特意看了凝凝一眼,发现小吃货专心致志地吃东西,根本没在听她们说话。 她放心了,压低了声音继续审岑晓:“这怎么好说。虽然数量少,可没准质量高呢!再说了,你和他们每天朝夕相对,又有共同的爱好跟追求,搞不好能擦出爱火花。” “好了好了。”经不起舒莲拷问,岑晓苦笑认输,把杯子搁到桌上,叹了口气,向她坦白,“是有人追我,但不是我们工作室的。而且我和那人差距太大了,估计成不了的。” 从岑晓遗憾的表情,舒莲看出她对于这个追求者还是有意的。 “有差距不要紧,关键要看你们能不能克服差距。是,当初你和叶成晋在一起时,我是告诉过你,你们有差距。他太有野心,而你性格太随性,将来你们可能合不来……不过岑晓你也不能因噎废食是不是?” 是的,不能因噎废食。 可是舒莲你不会知道——这次的差距并不仅仅是性格上的。对方如若是万丈光芒,那她也只能是一枚仰望着他的,小小尘埃而已。 —— 吃完饭出来,站在把街道照得亮如白昼的LED灯箱广告牌下,细心的舒莲从岑晓外套上,帮她取下来两根掉落的长发。 岑晓手里牵着凝凝,害怕她摔倒,一直注意着孩子脚下,感觉舒莲取了什么,却顾不上看,直到舒莲动作不小地挥手扔掉头发,她才意识到那是什么。 她担心地说:“不知怎么了,最近掉头发掉的很凶猛,再这样下去,我恐怕就要变尼姑了。” 舒莲扫了眼岑晓披在肩后的长发,想劝她不如剪掉一部分,养段时间,但在查看她的顶发的后改变了主意,“我看你头顶新长出很多。掉头发应该就是换季的缘故,正常的新旧更替罢了,别担心,变不成尼姑的。” 岑晓听了她的话,微微怔了下,随即如有所悟地向自己的头顶摸去——那里果然有一层翘起来的绒绒毛毛的短发。 诚如好友所说,是很正常的新旧更替。 不过她的身体似乎比她更诚实跟勇敢。这小小发现,另她困顿纠结了很久的心思一点点变得通畅顺达。 平凡、窄小的街道上,路灯在街区两侧的服装店、便利店、饭店的光线中显得势单力薄。她的身旁,有几辆汽车慢慢悠悠地行驶过去。初春的天气称不上冷,空气中似乎已能闻到,植物不舍昼夜所萌生出的新叶的味道。 万事万物其实都在无知无觉中,默然变化,根本顾不得好坏。 恐怕只有人类是大自然中最不坦然的生命,因为除了我们以外,再没有任何一种生物,会因害怕失败、被辜负而选择停下。 过了好久,岑晓被手中小小的力量摇醒。她安抚地看了凝凝一眼,抬眸注意到,舒莲早已经走到马路对面停车的地方,正对着依旧站在原地的自己,没好气地招手。 无奈地笑了下,岑晓牵好凝凝,朝好友快步走去。 脚步和心情都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 第15章 四月下旬,宏白影像组织这届学员开展为期十天的采风活动。经费还算宽绰,出国的话都是足够的,但是办理签证手续繁琐,所以岑晓、陈西泽等人商量后决定还是选定国内行。 在选定具体地点上,四人又发生了争议。争论的两方主要集中在陈西泽和董芊芊身上,岑晓和宋谦则是去哪里都没所谓。 “‘烟花三月下扬州’啊,当然是要去苏杭,逛逛园林和古镇什么的,再不济就去丽江、大理!”董芊芊脸都争红了,整个人几乎从咖啡厅的卡座上跳起来。 陈西泽躺靠在那里,一肩高一肩低,一副任你东西南北风地刮,我偏就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架势,“我说妹妹,你没搞错吧!怎么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就不听呢?这个季节,又赶上五一假期前,去苏杭、云南,我看你不是打算去拍景,是去拍人的!” “这倒是。”一直沉默的宋谦终于开腔,“这点我赞同西泽说的。我们不如就去甘肃—青海这条线好了,这条线我去过一回,就算六、七、八月的旺季人也不多,何况咱们是四月底动身。” “岑晓!”董芊芊拿胳膊肘撞岑晓一下,“你说句公道话吧!别说四月,就是五月,青海也挺冷的呢。他们男人皮厚火力还旺,咱们女孩子可不经冻。” 呃,皮厚…… 宋谦“噗”地低着头笑出声。 岑晓刚想表态,陈西泽却已抢在她前头表示不满,“嗳?我说董姑娘,你怎么说话的呢,我们男人哪招你惹你了,怎么就成皮厚了?” “芊芊,这回我也赞成陈西泽说的。这个季节去南方,人确实多。”说着,岑晓把用手机刷出的天气预报页面展示给董芊芊看,“这几天青海白天最高气温都是十几度到二十几度,根本不多冷的。我们只要带上一两件轻便的羽绒服,足以应付晚上的低温了。” 三比一,董芊芊一下子没了底气,没精打采的不想妥协吧,可还偏偏提不出有力的辩驳理由。 岑晓看出她的心思,笑着补充道:“不过我提议,压缩青海行程的时间。除了去甘肃和青海,我们再加一站西安怎么样?” “好耶!我赞成!”董芊芊不假思索地拍手叫好。一想到西安的各种特色美食,她简直恨不得现在就动身有没有。 “白痴……”陈西泽嘴角抽搐了下,把目光移到窗外,实在懒得看岑晓一说去美食之都西安,就毫无原则妥协的董芊芊一眼。 宋谦则忍笑忍的肚子抽紧,低着头,对面的人也只能看见他脖子和背轻轻颤抖。 岑晓将三人反应看在眼里,拍着膝盖,长舒了口气,心道这众口总算调和在一起了。可真不容易。 “好啦,那就这么说定了!”董芊芊激动地说,“我今天就回去研究攻略!你们放心,都包在我手上了。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愉快、充实的行程的。” …… 的确是一个愉快、充实的行程。 不过也仅限于在西安,吃的愉快,吃的充实而已。 四人一从西安转战到敦煌,旅途立刻变得不那么愉快,也不那么充实了。原因不外乎是董芊芊只详细研究了西安的行程,至于其他地方,她不敢兴趣,也就都敷衍着来了。 不过刚到敦煌的这天晚上,倒还好。是夜,四人欢欢喜喜的结伴去吃了敦煌有名的驴肉黄面,又点了足量的红柳木烤羊肉、鸡肉垫卷子、酿皮等风味美食。等酒足饭饱后离店,四人都非常的心满意足。 那天敲定行程时,虽然陈西泽对董芊芊表现得很不屑,但陈少爷也不过是个五十步笑一百步的主。他和董芊芊在吃的方面,那是奇迹般的神和谐。 从饭馆出来,陈西泽和董芊芊不甘心,提议说先去夜市走一走,消消食,然后再去路边摊吃地道的特色烧烤。不过岑晓、宋谦两人均表示心有余而腹不足,笑着婉拒了他们的好意。结果岑、宋两人同董、陈两人分道扬镳,先一步回宾馆休息。 岑晓洗完澡,从洗手间出来,就接到了顾惟野的电话。 听筒中顾惟野的声音有点喘,似乎在边走路边打电话。 “刚才在做什么?”电话里传出他的声音,气息有些凌乱,“怎么才接电话?” “在洗澡。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拍完了?”她语气尽量平淡,尽管这一次也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一接听他的电话,她胸口就好像有只小鹿在跳似的。 “嗯。其实是杀青了。”他的语气终于平缓下来,似乎是停止了走路,坐在了哪里。 她不可置信地“啊”了声,“怎么这么快?我看娱乐报道说要拍到五月底。”她本来是不看这种报道的,可是自从点开他微博那一晚开始,有意无意的,她渐渐也开始留心关于他的消息。娱乐新闻无疑是最为有效的途径之一。 “怎么?你还嫌快?“顾惟野在电话那头笑起来,“不过你这么说,我是不是应该不高兴,嗯?” 一个月前,那个春风沉醉的夜晚,她发给他的那条写着“YES”的短信,他仍旧保存在收件箱里。每次拍摄拍到情感透支、疲惫不堪,或者和导演沟通不畅时,他就会翻出来看。 “我不是那个意思了。”只是还没有准备好。她愿意勇敢尝试没错。然而答应是一回事,做好相处的准备又是另一回事。 “我知道。”他这么斩钉截铁,倒搞得岑晓哑口无言了,“岑晓,你真的不用担心,有我呢。” 是啊,就是有你我才担心。 …… “今天还在西安吗?” “不在,到敦煌了。” “接下来的行程都是什么……?” “明天去鸣沙山、月牙泉,后天是雅丹魔鬼城、玉门关、汉长城……”岑晓一一要报出要去的地方后,突然就想到他刚在陕西杀青了,而陕西离甘肃这样近……他问这个问题,该不会是想…… “你要过来看我?” 他拔高音调,“你不欢迎?” “没,”她吞吐着说,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向董芊芊、宋谦两个介绍他。她自己的心不还飘着呢嘛。 “行了,不吓唬你了。”他闷声笑道:“我还有别的工作。你好好玩,等有机会了,我们再一起出来。” 心被吊起来悬着的感受纵然不好过,但一听他说没空,她又没来由的一阵失落,鼻子竟也跟着泛酸,再说话声音就囔囔的,怎么听怎么像委屈了。 顾惟野听出来了,安慰地说,“别不高兴。我答应你的都会做到的。” 第一次,在清迈古城的万花筒咖啡馆,他答应带她去喝好喝的热巧克力。今天他又承诺以后要带她一起去旅行。他既然说了,就都会记得,并且也一定会做到。 岑晓轻轻嗯了声,同顾惟野互道了晚安后,挂断了电话。 触摸自己腮边,竟然摸到一滴挂在那里的眼泪。 “没出息!”岑晓半忧半笑地骂了自己一句。 这难道这就是舒莲所说的,谈恋爱的女人的情绪会逐渐等同于蛇精病的原理吗? 可是以前她和叶成晋在一起的时候,情绪起伏怎么没这么大呢? …… ** 最后一天在敦煌,四人选择租车自驾去魔鬼城。 车头一天就租好了,但是临行前几小时,也就是半夜三点的时候,却突发了一点状况。 董芊芊因为生冷不忌地胡吃海塞,半夜突然开始上吐下泻不止。她在吃了岑晓提供的止泻药后,缓解了几小时,不过到天亮以后,她拉肚子的状况又犯了。 无奈,四人只好终止了行程,全体陪着董芊芊到医院吊水。 逢事就爱吐槽董芊芊的陈西泽,这次倒是表现得格外沉默,他独自坐在楼下租来的车里抽烟。而陪同岑晓、董芊芊呆在病房里的宋谦,看起来倒是一副很可惜今天的行程的样子,半天多都没怎么说话。 宋谦今年才二十出头,平时性格温和,但到底比董芊芊还小伤两岁,有什么情绪都会写在脸上,不太懂得掩饰。 董芊芊看在眼里,心里愧疚,嗫嚅着苍白嘴唇,有气无力地说,“岑晓,要不我不去了,你们三个人去吧。” 岑晓:“那怎么行,不能丢下你一个人在这儿。” “去魔鬼城才一个小时,来都来了,你们不去多可惜。”董芊芊停了下,压低了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岑晓说:“而且我也不想去吃沙子。你们去吧,我这就差半瓶多了,等下输完液,我自己打车回宾馆就行。” 岑晓踌躇了下,说:“这样吧,半瓶水吊完,让西泽开车先送你回去休息。我们正好也回去拿上器材。” —— 送回董芊芊,三人按照原定计划前往魔鬼城。 深色公路在苍凉黄沙中蔓延至远方,他们的车像一道闪电疾驰而过。 三人走走停停,拍拍看看,等到魔鬼城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因董芊芊的身体原因耽误了行程后,天公总算作美,赐予了他们一个晴好的黄昏。 下了车。 岑晓眺望魔鬼城的壮丽晚霞,深深呼吸一口气,才把端在手里的相机挎到了脖子里。 这时,陈西泽正好从驾驶位下来,走到她身侧站定。 他看了岑晓一眼,吸引她的注意力后,头朝他们车后位置摆了摆,说:“岑晓你看,那辆白车可跟咱们一路了,现在居然又跟着咱们停下了。” 岑晓眯眼逆光看去,果然有一辆车紧跟着停在了他们的车后面。 第16章 岑晓上身穿着一件式样简单的白色短袖T恤,下摆全部扎进做旧的深灰色牛仔裤里。因为裤型是直筒而非锥型,被收进靴子里的裤腿布料从靴沿滋出来一些,显得很是随意。深褐色的柔软长发随意扎成一把马尾辫,风一吹,头发在脑后随意飘荡,又美丽又潇洒。 之前见过的她,多是很女生的柔丽打扮,这样帅气的中性装扮,顾惟野还是第一次见。 他从车上一下来,便看得有些挪不开眼。 过了好几秒,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遥遥对众人歉意的一笑,才走近他们。 萧瑟苍凉的西北荒漠,两辆车,五个人。可是这一刻,岑晓的眼里却自动屏蔽了其他。她只看得到他。 顾惟野的头发比上次见面时又长长了不少,前额头发已经遮住他的眉毛,风吹之下显得有些凌乱。眼睛下方和下巴上俱是一片青色,衬衣领口则皱皱的,整个人都不大有点精神的样子。不过望着她的时候,他眼里分明有璀璨的折光,嘴角挂着的那轮迷人弧度依旧好看。 陈西泽一看从车上下来的是顾惟野,反应比岑晓要自然得多,摘掉墨镜挂在上衣口袋里,很自然上前与顾惟野握拳打招呼,笑着感叹:“顾哥,真没想到跟了我们一路的居然是你。” 顾惟野看了他一眼,扬了扬嘴角,“想给你们惊喜,就没有提前打招呼。” “得,你还是把“们”字去掉,你是想给她惊喜吧。”陈西泽扭头冲岑晓笑了下,识相地退到一边去,不再阻挡两人对望的视线。 “这位是……?”宋谦站在一旁,轮番打量顾惟野、陈西泽、岑晓三个人,一头雾水。 刚他听陈西泽说他们的车被尾随,以为是有贼,抡好了袖子,打算跟坏人恶战一场了。当看到后面跟着的车上,仅走下来一个男人,他身体里绷着的弦方才松了。 宋谦没想到陌生男人居然会是和陈西泽认识的。 “你不认识他?”陈西泽微微惊讶,但更多的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宋谦摇摇头,“不认识。我回国才是这几个月的事嘛。”他尴尬而歉意地笑了下,重新转向顾惟野,“您是名人?” “不是。只是演员。”顾惟野失笑,对宋谦伸出手,同他友好地握了握,又说:“我是岑晓的男朋友。” …… “什么时候的事?这么快,都确定关系了?”陈西泽微哂,目光悻悻。 “有一阵子了。”顾惟野说到这里,再也等不及,微笑向他仍旧愣在那儿,裹足不前的女主角招手,“还不过来?” 岑晓深呼一口气,潦草得把前额碎发往耳后拨了拨,一步一步地走到他身旁,心情复杂到难以言喻。 一个月前,是她亲自认可他们的关系,一个月后他站在她面前,向她的朋友介绍自己是她的男朋友。她就算不马上热情地迎上前去,最起码的,实在不该像现在这么迟钝。 “怎么了?”顾惟野察觉出岑晓的不对劲儿,顺了顺她脑后的头发,不解地问:“我过来你不高兴?” “咳咳……”陈西泽已从车后位取出自己的相机包,“那个……宋谦,我看那边好像不错,我们过去那边拍照吧。” 宋谦年龄小,但人还是挺精分的,不愿意当电灯泡,随着陈西泽和岑晓他们告别后,就与之结伴往远处拍照去了。 两辆汽车旁,一时就剩下顾惟野和岑晓两个人。 “你不要这样子,我会紧张的。”他笑得一脸轻松,哪里有半点紧张的样子? 倒是岑晓更加无所适从了,沉默了一会儿,如实地告诉他,“对不起,我可能还不能像对待真正的男朋友一样对待你。” “我了解。这很正常,毕竟我们相处的时间很短暂。”顾惟野并不吃惊,一脸了然,用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不过有一件事可能要你马上适应。” 她问他是什么,他慢悠悠地回答她,“从现在这一刻起,叫我的名字。别再叫顾先生。” 他不急着她马上能和自己多么亲密,可是确定关系前,她叫他顾先生,确定关系后,她也没喊过他的名字,这是他不大喜欢的地方。 岑晓挪了挪嘴唇,眼里噙着一缕笑,轻声细语地终于唤他,“顾惟野。” 他应了声,微笑回视,“我们过去走走。” 岑晓点了点头,伴在他身侧深入魔鬼城腹地。 陈西泽和宋谦早就走远,两人有意安静相处,便没有向他们那边走去,只远远冲他们挥了挥手,自行安排活动。 “我们来拍一张合照如何?”并肩走了十来分钟后,顾惟野倏然建议,“来把相机交给我。” 她从脖子上取下单反,递到他手里,开始动手支撑三脚架。顾惟野则在一旁调整相机,摆弄了一些时间,突然要求她把手交给他。她清楚他要做什么,于是从善如流地递过去,脸很红,任他牵在手里。 顾惟野有意捏了一下,滑腻的触感另他都不忍松开了,直到她不好意思往回抽,他才醒过神,将她手安置在半空中,对着她的手背测光。 这是一只很白净的手。白皙的手背皮肤下有淡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她手指的比例很长,骨肉匀称,美好得不由让人想要捧到唇边动情亲吻。 他忍住了。 “光线不好,我有轻微的强迫症。没有灰卡,只好用你的手来测光。” 岑晓哦了声,在他结束后,讪讪地把手收回到身侧,不成想却再次被他牵住…… “你来固定相机到脚架。” 他手心朝上,把相机递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注意到他手上深浅不一的密集伤口——有的已经结了血痂,有的还没完全长好,触目惊心到难以直视的程度。 急匆匆把相机拿过来挎到肩上,岑晓有点气急败坏,“你的手怎么会弄成这样?” “我在刚杀青的电影里,演一个守林人。最后几场戏里,我需要演绎奋不顾身扑火救林的情景,很多细节需要展现,就坚持没有用替身。”他轻描淡写地表达,好像是在说一件关于其他人的无关轻重的事情一样。 “那你刚才就该告诉我!你手都成这样了,该由我来调试相机的。”岑晓很自责,忘记害羞,极是利索地捉起来他另一只手,一起捧到自己眼前查看,“而且你怎么为什么自己开车过来?Ben呢?为什么没让他送你?” “最近一段时间,他跟着我没少吃苦。Ben的孩子还很小,他想见家人,戏杀青,我就放他回去去了。”手背感受着她手心的温度,手心火辣的不适感仿佛都消泯于无形,“而我想来见你,一分一秒都不想多等。” “笨蛋。”心里很感动,嘴上却只有这两个字。放掉他的手,岑晓别过身子去支撑相机,实际是有意收藏自己动容的神情,不愿被他看见。 她小声嘀咕,“一定还有其他地方受伤。” “放心,我有分寸,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冒险。”他被骂,反而很开心,“因为我舍不得你,岑晓。” 岑晓肩膀抖了一下,不再多言语。任他牵着手走向远处,过程里,因为害怕弄疼他,她不敢挣脱、更不敢晃动哪怕一丁点。 他领着她走到预先设计好的位置,说:“我们的第一张合照,一定由我来拍,以后就随你来。” 她已经领教过很多次他固执安排一切的行为,早已习惯,就没问为什么,安安静静的和他并排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看向镜头。 顾惟野按动快门线按钮的最后一刻,忽然长臂一伸,适时揽住她的肩头,动作亲密却并不冒犯,她唇边绽放的妍丽笑容未曾受到丝毫影响…… —— 四人披星戴月地开车回敦煌市。 岑晓坐的顾惟野的车,他驾驶得很稳,面容也是游刃有余,没有体现出任何吃力或者不适。 不过,她仍旧每隔一会儿,就要担心地问他手有没有问题,他被她问得不耐烦,笑着回问她有没有考驾照? 岑晓点点头,又摇摇头,遗憾表示,“我只是为了考试而练习了一段时间,现在技术早就生疏了。” 他听后果断拒绝,说太危险了。 意识到她明显低落下去的情绪,他一侧嘴角轻轻翘起,“开车的事不能交给你,不过有件事倒是需要你帮助。 ” “你尽管说。”岑晓很是勇敢地承诺,“只要是我能做的到。” “你一定做得到。为了开车赶过来,我解了绷带,现在手上有的伤口裂开了,再着水会发炎。如果方便的话,晚上恐怕需要你来我住的地方,照顾我洗澡和帮我脱衣服。” “我……?”岑晓被他的直白要求吓到,她顿了下提议说:“这,不方便吧。等会儿到了,我让陈西泽晚上过去帮你好吗?” “不好。”顾惟野回答得很果断,他视线直视着前方,脚尖搭在油门上从容踩踏,满脸的气定神闲, “我不习惯同性触摸我的身体。” 她微微气结,哭笑不得地反问他,“那你难道习惯被异性……”触摸身体? 他侧过头来抽空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去,“拍戏时必须忍耐,但其实也不习惯。不过你除外。” 第17章 晚上回到市里的时候,四个人都很是疲惫。 陈西泽说难得有个坐下一起吃饭的机会,提议一定要顾惟野请吃顿好的。顾惟野爽快答应了他。然而最后四人找来找去,陈西泽这枚吃货却相中了一家生意很好的清真烧烤。 肉串架在火上烤得香气四溢,带着白帽子的男人一丝不苟地往肉上撒着孜然。远远看过去,摊位上人少,各种方言此起彼伏地传过来,一看就知道他们吃的都很尽兴。 岑晓本来也不想扫兴,可她张望了下,一则由吐得七荤八素、至今还趴在宾馆没力气多动弹的董芊芊念及食品卫生问题,另一则顾虑到顾惟野手受伤不能吃羊肉这种发物,还是忍痛建议大家放弃了。 四人最终找了家看起来宽敞、卫生的店面,点了几道清淡的菜式来填饱肚子。陈西泽吃得不尽兴,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强烈要求等到回北京了一定要顾惟野请吃顿豪华的作为补偿。 顾惟野微笑着愉快地答应下来,又说:“我和岑晓在一起,是该请客吃饭,也好让朋友们都分享到我们的喜悦。” 他说话时,适时地握住她的手,动作熟练而亲密。岑晓侧过眼眸,有些脸红的同顾惟野相视一笑。 毕竟是每天都要打上一通电话的那个人,回来的途中,他们说了很多话。用声音活在她印象里的顾惟野,一点点的和真实的顾惟野契合在一起,他对她而言,已不再像下午在魔鬼城见面时那般陌生。 陈西泽连声说好啊好啊,然后笑眯眯地看了他们一眼,刻意说道:“那到时候一定也会请海蕊姐的吧?” “上个月她还有传照片给我。她还在国外进行那个独立采访项目,一时半会儿还是回不来。”顾惟野落落大方,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自然。 陈西泽状似不经意的哦了声,其实却有意无意地在看岑晓反应,就等她开口问一句“海蕊是谁啊”,他就会马上紧跟着说出下一句:就是你现男友青梅竹马、暧昧了好多年的一个女人呀。 可岑晓不知是没听出来他的弦外之音,还是根本不在意,表情和之前没有差别,也根本没有问出任何问题。 四人走到停车的便道旁,陈西泽等待着岑晓回归他和宋谦的大部队,谁知顾惟野始终牵着她的手没放开。 “今天岑晓去我那儿住,你们开车回去注意小心。”然后很是顺理成章地领着人走到副驾门口,打开车门,把岑晓让进去,自己才从另一侧进入车内。 直到岑晓和顾惟野的车扬长而去,宋谦才小大人似的,拍了拍一直杵在原地的陈西泽肩膀,“西泽,你今天的反应真是有够……”他想了半天都找不出合适的形容,最后只好依照不会转弯的西方思维,直截了当地问:“Do you like Cen Xiao?” “这个问题我保留答案。”他语气又生硬又糟糕。 宋谦听得一愣,等他反映过来的时候,陈西泽已经在催他赶紧上车。 —— 车内空间有点闷,岑晓把车窗落下来,扭过头对着窗外路过的忽明忽暗的夜景发呆。 这时候,顾惟野变戏法似的,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盘CD,用手肘轻轻碰了下她的胳膊,把CD递过去, “放来听听。” 她说好,借着车内寥落稀薄的光去看CD封面,想知道是谁唱的歌曲,可对着花花绿绿的封面,费了半天力气都找不到答案。 “别费心了。车是租来的,CD属于原车主。应是混合了一些流行歌曲拼盘盗版。”他小心看后视镜,转动方向盘将车驶入一条安静街道,“快到我住的地方。一首歌的时间,我们来碰碰运气。” 她觉得有趣,从善如流得把CD放进去。 是一支没有听过的钢琴曲。曲调短促有力,不是悠扬婉转的类型,而是一首情感起伏明显而激荡的乐曲。她疲惫的情绪一下子被带得精神了很多,想到接下来将要和他共处一室,心思变得忐忑不安。 到了房间,他用房卡打开房间,拉开门,让岑晓先进去。 岑晓看到他简单的行李,那是一个黑色的行礼箱,此刻正安安静静立在房间的入口住。 她想到他应是连夜赶来,连休息都没有顾上就开车去找他们,心里特别感动跟心疼。 “你昨天特意问我们租车的车牌号,为的就是今天在路上等我们?” 他点下颌,“这是一方面。你们出门在外,我怕有什么事,万一联系不到你,知道车牌号总是保险些。” 她哦了声就不知道该说什么,看他蹲下来,放倒行李箱,似乎是准备收拾衣物,她急忙跟过去,“我来帮你吧。” 顾惟野立刻松开两只手,手撑着下巴,笑意款款,“我倒是不介意,不过要取出来某件私人物品,是我等下洗澡需要换的,你也要帮我拿出来吗?” 她为难地立即收住手,眼神飘到旁边,梗着脖子,尴尴尬尬地走开了。 他收拾衣服的时间里,她就在房间里转圈观看。 也不知是不是算准了要带她过来,他体贴地订的是家庭套间,一厅一主卧,外加一个次卧。主卧里是是张所谓King-Size的大床,而次卧则是张小一些的单人床。岑晓心安下来,没再为晚上睡觉问题而发愁。 来到小客厅,她从小客厅的冰柜里取出矿泉水,倒满两杯,打开电视机,坐在沙发上,开始心不在焉地看起电视上的社会新闻。 过了一会儿,他全部收拾好了,换了棉麻长裤和白体恤走出来。 岑晓诧异地盯着他看,顾惟野低头检视自身,想到问题所在,抬眸笑望着她说,“刚才跟你开玩笑的,我总不好让你真的替我换衣服吧。” 那你骗我来到底是要干嘛? 她惴惴收回神色,不发一言,低着头。 顾惟野坐到她旁边位置上,将东西放在岑晓面前的木茶几上,“让你来是帮我带上这个手套,然后用皮筋绑牢封口,等下我洗好了,你再帮我取下来就行了。” 长出一口气,岑晓去认真仔细地洗了遍手,才回来帮他戴。 她一手小心托着他的虎口处,一手帮他把特制的塑胶手套一点一点的戴起来,每套进去一点,她就会去留意他的反应。 顾惟野神色没有起伏,不知是真的不疼还是可以忍受,只用火热热的目光一瞬不眨地盯着她小鹿一样水润的眼睛看。搞得岑晓十分难为情,看了几次就再也不敢通过他的表情确认什么。 “好了,你去吧。”终于把两只手都戴好,她轻轻吸气、吐气,期间有一秒钟充气的脸蛋胀得像一只圆圆包子。 他凑过去在她包子脸轻轻亲了一下,热热的呼吸就顺着她的发鬓溜到她的耳垂上。 岑晓错愕地把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顾惟野,他却神色一本正经得令人发指,随意而轻松地和她说“谢谢”,然后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径直起身去了浴室。 —— 等到他洗完澡出来,她还没从刚才局促、羞赧的状态里恢复。 顾惟野拿了一件雪白的衬衣,同一件中长款的男士针织开衫递给她,语气温柔地说道:“今晚你将就一下,拿去当睡裙换。” 她接过来简单道了声谢,抱过他的衣服,脸红扑扑地钻进了浴室。 浴室里,热气还没有散去,且有他用的洗浴用品的淡淡香气弥漫。 一联想到他刚再这里洗过澡,岑晓就感觉身体里有股热乎乎的暖流涌动。 陌生的地方,安静的夜晚,而你不再是一个人,外面正坐着一个人等待你。这种感觉很踏实也很实在,就好像心里以前裂开的那些缝隙,被某种细密的材料谨慎地填满。 …… 他的开衫纵然不短,可是岑晓洗完澡,却不好意思真的当成裙子来穿。权衡了一下,最后也只把他提供的衬衣套上了,下身依旧穿着自己的裤子走出来。 顾惟野望了她一眼,倒没觉得什么,手拍了拍沙发,示意她坐过去。 “陈西泽今天提到的谢海蕊,我觉得有必要和你交待一下。”从来都是开门见山,在这件事上也不愿例外。他选择先跟她报备,这样总好过有一天她真的心疑了,他再去跟她解释要好得多。 岑晓把手里的浴巾搭在沙发扶手上,侧过头来看他:“是不是你以前的女朋友?” 晚上陈西泽提到这个女人名字时,一直表情很是古怪地看自己。她都知道。不过就算这个女人对顾惟野的意义不简单,可他那么坦然,她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他遥遥头给予否定,“两家长辈的关系一直很好,从我和谢海蕊很小的时候,就希望我和她长大后能在一起。我那时还不知道真正的喜欢是什么,单纯地想要顺从长辈们的心思,有一段时间,也确确实实把她看作未来妻子来照顾。”他停顿了一下,看岑晓反应正常,才继续说道:“不过谢海蕊那时候和同龄的女孩很不同,有些叛逆又很任性,对长辈们的任何安排都很抗拒,当然也包括我。所以在陈西泽这班一同长大的朋友眼里,就会以为是我单相思了很多年却没有得到回应。” 她听完并不介意,沉默了一会儿,反而掀唇说:“那她后来一定后悔了。” 顾惟野有点想笑,但没笑出来,饶有兴趣地望着她,“何以见得?” 她眼神闪闪烁烁地好像明亮的星星,很认真地告诉他:“因为你很好。” 只要想明白了,任谁都会为曾经拒绝过你而后悔吧。 冷不丁被夸到的男人怔了片刻,醒过神后,嘴角满意地上扬,“这倒是。” —— 第18章 聊天结束后,彼此道过晚安,他并不问她,理所当然地就往小套房走。岑晓见状三步并作两步抢到他前面,然后像只灵活的兔子一样钻进门里,半掩上门,只从其中露出一颗小脑袋,体贴地说:“你长手长脚的,睡里面的小床不舒服,我来睡这里,你睡在外面的大床上。” “其实外面的大床很大,我再长手长脚睡着也空,不如一起来睡,免得浪费。”他笑眯眯地伸出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他的动作很像大人在逗小孩子,一点也不像在发出暧昧的邀约。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比她不过也就大了四岁,总把她这样当小朋友来逗这样真的好嘛? “我怕我夜里敌不过您的美色犯错误。”她难得厚着脸皮回敬他。 顾惟野摊手,佯作为难地说:“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牺牲一下。” 好勉强的样子。 岑晓气哼哼、咬牙切齿地说:“可是我睡觉还打呼、踢被子、磨牙……”她试图用手将门板进一步推合,他却把手垫在了上面,并没用什么力。不过只要岑晓力气再大些,顾惟野的手就会毫不费力被夹成肉饼。 “不能就这么轻松放你进去。”他一侧眉梢轻轻挑起,不依不挠地望着她。 “不然你还想吃了我?”她实在忍不住笑了。 “嗯。” 岑晓脑袋轰的一下,还没想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看着顾惟野的俊颜一点一点的接近了…… “不过还不能,”眼睛盯着她的鼻尖或是以下的部分,他眼神分外迷离,呼出的气息微微有点热,“不过我先索要一个Goodnight Kiss总是不过分的吧?” 以食指勾起她的下巴,他柔软的唇像清凉的海浪一样覆盖上来,辗转研磨,很轻微的力道,反倒勾得人不大尽兴。足有十秒钟,她始终没有回应,并不是没有感觉,只是感到很突然。 唇分开,她有些时常地快速合上门。门外随即传来他闷闷的一声笑。 她红着脸钻进了被子里,等待心跳平缓下来,倒也一觉好眠至天亮。 —— 第二天早晨,董芊芊因为身体没有恢复,还是决定退出旅程。 不过电话里,她和岑晓说话时的底气分明是很足的。岑晓一下子明白——董芊芊病得没力气再进行旅程倒还是其次,她退出主要原因估计还是病的没心情再坚持下去了。 岑晓提出陪同董芊芊一起折返,但是董芊芊说不用,她爸爸派来接她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她让岑晓代她好好完成余下的旅程。岑晓又关心了几句,嘱咐她好好休息,对方乖巧答应,才挂断了电话。 以前,因为董芊芊的娇气,岑晓和她相处时,总觉得彼此间总隔着些什么。但经过这一次,对方的懂事和体贴,反倒让岑晓对她刮目相看,对其印象好了很多。 不过,岑晓没想到的是,这通电话竟成了她和董芊芊最后一次心平气和的谈话。 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今日尚且同自己温言善语的董芊芊,已视她为敌。 ** 依旧是四个人的旅程,只不过少了董芊芊,多了顾惟野。 早晨去吃早点,顾惟野因白天露面不便,岑晓就买好了钻到车子里同他一起吃。宋谦和陈西泽两个人坐店里觉着没意思,就也一道跟过来了。 大家一起在车里吃东西有说有笑,气氛很好。 顾惟野问了他们接下来的行程后,略微沉吟了片刻,提出了自己的忠肯意见,“这个季节去青海恐怕不适合。天气冷的因素纵然可以不顾虑,不过如果是怕人多,我提议我们不如从甘肃进入内蒙,再经由阿拉善右旗,去看看春天的巴丹吉林沙漠怎么样?” 在座的几个人,就连华裔的宋谦都在七、八月去探访过油菜花开遍的青海湖。经他这么一说,大家不禁更觉得四月末、五月初的青海湖无趣。 宋谦兴致很高地响应,“我读书时,利用假期去了不少地方,甚至还来过国内的青海、西藏……唯独就没去看过沙漠。顾大哥这个建议,我百分百赞成!” “巴丹吉林沙漠有中国最美的沙漠的美誉,我倒是也挺想去的。”陈西泽很是心动,不过他比宋谦年纪大几岁,考虑的事情也没那么简单,“可我听说好像当地旅游局好像不允许自驾,必须通过旅行社来订车,我们临时起意,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订。” “别担心,我们先问问。”顾惟野说,“如果不行,再按原计划去青海。” 岑晓向车靠背后面去摸IPAD,却被顾惟野按住,他说:“你不用费心。说起来订车,做行程计划,我们都比不上Ben经验丰富。等下吃完东西,大家可以再逛一逛,很快就会有答复。” 岑晓顿觉松了口气,心里默默感激起远在千万里之外那个不苟言笑却做事井井有条的Ben。 一个半小时后,事情进展得比预期还要顺利。因为不是旺季,Ben毫不费力地就联系到一位可以负责他们在巴丹吉林行程的司机师傅。然而因为行程不便,食宿恐怕都须在司机师傅的家里。这样一来,居住和饮食条件自然比较简陋。顾惟野放下电话,向众人说明这一点,在征求到所有人的一致同意后,才吩咐Ben去安排具体事宜。 离开敦煌的时候,经过一家服装店时,在前面带路的顾惟野突然停了下来。他让岑晓等到车内,自己则戴上黑色的帽子进了店内。 回来的时候,他手里握着两个袋子,不给她看,直接扔到了后座。 她趁他开车,贼心不死,伸手去够,顾惟野一手捉着方向盘,一手去扳过她的肩膀,藏在墨镜后的眼睛里都是笑,用警告的语气提醒她,“开车呢,别闹。” 岑晓心里大声喊冤,现在不是他主动抓过来的吗?他们两个到底是谁闹呢? 不过为了行车安全,她也只能很不甘心地看了那两个不透明的白色塑袋一眼,收回了眼神。 “你乖的话,到巴丹吉林前会拿给你看。”很少有人像他一样,坏笑的时候没有一点俗气,反而是不染尘埃的干净透明。 不过这口吻…… “别老把我当孩子。”她皱着眉不开心了。 “哦?”等红灯,顾惟野刚好有时间转过头来看她,“那你喜欢我把你当什么看?” 当女朋友看…… 她猜他肯定是算准了自己说不出来这一小句话,才有意那么问。 “其实我很成熟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遇见你,经常就变得慢半拍,言行幼稚而已。 他点点头,启动油门,“能看出来。” “怎么听起来这么勉强?” 路况尚可,他用右手手心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很轻声地说:“岑晓,在我身边,就算你一辈子都很幼稚又有什么关系?” 是啊,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我会永远照顾你,爱你疼你,不会不小心把你弄丢,更不会离你而去。 —— 两天后,张掖的行程结束后,四人在阿拉善右旗与约定的司机陈师傅汇合,正式步入前往巴丹吉林沙漠腹地的旅途。 陈西泽坐在副驾,而岑晓坐在靠左窗的位置,顾惟野在中间,宋谦则靠右窗而坐。 一路上众人沉迷于窗外风光,话都不多。 不过或许是拍戏完没有停歇地赶来见岑晓,随后又连开了好几天车,顾惟野有些疲倦,很快地,岑晓就发现他睡着了。 她朝他挪近一些,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他不再难过地在睡梦中点头,睡颜逐渐舒缓。 看着他青灰色垂下的密集睫毛,和下巴上露出的点点胡须,平生第一次,岑晓被重量压着没有反感,反倒还觉得踏实和安心。 过了成吉思汗的雕像后,顾惟野醒了过来,略带歉意和岑晓说没想到自己会睡着。 她当然不会介意,手去敲打酸麻的肩膀,却被他用手挪开,伸手替她揉动,“我们到哪了?” 酸麻倾时变为酥麻,岑晓顾不上说话,顾及宋谦还在旁边,轻轻拉掉他的手。顾惟野知道她是害羞,没拒绝,把手放下来,却在下边不动神色地又牵住了她的手。 见没人说话,陈师傅答:“快到巴丹湖了。” “师傅,之前我们有路过什么海子吗?”顾惟野揉搓着她手心的嫩肉,不允许岑晓挣脱。 “这是第一个。小伙子你醒的可真是时候。”陈师傅笑声爽朗。他就出生在这片沙漠里,接触的多是游人,也许他会觉得顾惟野面善,但绝对不会将之联想成电视里看到过的演员,所以也只把他当成一般游客。 顾惟野笑笑,诚恳地说:“陈师傅,等下到丹巴湖,能不能停一下?我们是摄影为主的行程,恐怕需要一些时间来拍摄。” “呵呵,当然咯~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停的。唉!好多客人行程紧,到丹巴湖转转,就折回去了。实在可惜哟!其实丹巴湖也就是开始,越往里走看到的景色会更好看!”陈师傅语调由遗憾转为兴奋,其中蕴含着对这片沙漠朴实而纯粹的热爱。 这道理不假,岑晓想,出门旅行本来就是个探知未知美好的过程。 小的时候,她阅读了很多关于沙漠的故事,沙漠在她的印象里是足以吞噬一切的神秘地带。不过越神秘也就越敬畏,反而也越能激发她的兴趣。 前两天,顾惟野提出来这里的时候,她虽然没明确表示,可是她心里的高兴不比宋谦少半点。 既清迈之后,这春天的沙漠,身边能再次有他的陪伴,她何其有幸。 第19章 载着五人的车在沙漠中继续颠颠簸簸行驶了一段时间,终于遇见的第一个海子——巴丹湖。 宋谦早已迫不及待,车一停稳,第一个就冲到后备箱取相机。而陈西泽是第二个下去的,车内剩下岑晓、顾惟野、陈师傅三个人。 顾惟野示意岑晓稍等,推门出去,等他再回来,手上已多了之前他神神秘秘从服装店带出的那个袋子。 顾惟野把它递给了岑晓,“等我们都下去,你在车里换上。” 陈师傅看到这幕,笑着抛下句你们年轻人名头真多,先下车去了。顾惟野则从兜里摸出盒烟、打火机,紧随其后。 车里只剩下岑晓一个人。 并不难想到袋里装的是一件衣服。不过当她扯开纸袋封口,看见红色的棉麻布料时,不是不吃惊的。她没想到,他竟然给她买了一件正红色的连衣裙。 顾惟野对裙子长短估计没差,但毕竟是她没有亲身试过的衣服,裙子对岑晓来说并不合身,穿起来很宽大,简直像套了一件袍子在身上。 她一下车,陪着陈师傅在远处抽烟的顾惟野听到动静,转过来看她。 四目相接时,他摇着头笑了下,岑晓顾不得与其互动,匆匆收回了视线,忙于去扑被风吹起来的宽大裙摆。 看她慌慌张张的模样,顾惟野先是笑,然后同陈师傅说了句什么,才脚踏黄沙迎面向岑晓走过来。 “虽不合身。”离她还有五、六米的时候,他评价道:“但颜色还是很适合你的。” “你买这件裙子时,究竟是怎么想的?”岑晓苦笑埋怨,两只手摁着宽大裙摆不敢离开哪怕一秒钟。 “没什么。经过那家店,透过窗户看见红色的裙子,就想看你在沙漠里穿它的模样,再把这样的你拍下来。” 她微微脸红,过了好一会儿,笑着告诉他,“上次在曼谷那家小旅店,你给我拍的照片,我洗出来用相框装了,挂在家里。同时洗出来还有我自己拍的。可你知道吗?明明同一个地点,一样的光线,画面中还都是我。我朋友看了,几乎一下子就看出来两幅照片出自不同人之手。我问她到底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她说不出来。我又问她是不是觉得你比我拍的更好,她说是,还说感觉你拍的我更生动。”岑晓耸耸肩膀,脸上露出技不如人的苦恼。 他听完并没有自得,很平静地笑,“你知道为什么你朋友会觉得我拍的更好吗?” 她摇摇头,不甘心却不得不承认,“你技术比我好。” “我几乎没拍过人像。相当一部分年轻女性摄影者,比如你,几乎最先触电摄影的就是人像。所以这方面的经验我可能远不如你。”顾惟野如实地边说边走到来风处,伸臂轻轻环住她,指尖在她腰际若即若离,拥她的目的仅是帮她拢住蓬起的裙摆,“我之所以拍的比你好,不是技术比你成熟多少,而是我比你自己还懂你的美。” 她切了声,不服气,想走却被他拉回来,说:“不信我再拍来试试?” “可以。”岑晓眼睛睫毛翕动,调皮地说,“不过我不会配合你。顾先生,我要去车里换下你买的这件不合身的裙子。” 他轻轻叹了声,看她走远了,自言自语:“好吧。下次一定会给你买件合身的。 远处,海子边上的木栈,陈西泽刚才支好三脚架,不经意地,瞥见沙山顶上立着的那片绮丽的身影时,就已停下了所有动作驻足观赏。然当他举起相机,想要仰拍岑晓的背影时,顾惟野却已经走过来搂过她的腰。 他放下相机,眼角眉梢难掩消极之色。 那天新人派对,陈西泽第一次看到岑晓,也是一个背影。 窈窕倩丽的她站在灯火阑珊的尽头,看起来孤清而寂寞。他问旁边的人她是谁,他们告诉他,他叫岑晓,是这届工作室新人之一。 那一刻,他心底的欢欣,连他自己都不曾知晓。 他情难自禁地走上前与她交谈,绅士的想要给她披上自己的衣服。还以为这是一个浪漫的开始……但他没想到顾惟野竟会突然出现。 不同于自己的试探,陈西泽看得出来——顾惟野对岑晓的坚定。 “西泽,大丈夫何患无妻!”宋谦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的。 陈西泽眼皮抽了下,眼神故作不善,嘴角却禁不住咧开,反问他,“宋ABC,你在哪里跟谁学的这句俗语?你确定自己用得对?” “某部国内的连续剧。”宋谦挠了挠头,模样惭愧,“可我觉得我用得对啊。” 陈西泽没跟他继续解释,笑着沉默下去。 大丈夫何患无妻。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 因为是淡季,陈师傅家里只住了岑晓他们四人,陈师傅打开了其中两个房间的锁,提供给他们住宿。 岑晓自己一间,另外三个男人则住在一间。 房间固然简陋,但所有房内的物什为了防风沙,都覆盖或包裹上了塑料布,收拾得干净、整洁的房间,也让人看了心情舒畅。 岑晓环视了一圈,把行礼放下,稍微整理了下自己才往门外走。 来到厨房门口,她看到顾惟野在帮忙抽水。 不知道为什么,纵使每次见面,他身边总是带着处理琐事的助理,可是看他低首劳动的画面,她并不觉得不陌生。 沉默了一会儿,她终于想到,以前她和叶成晋刚刚在一起的时候,曾一起去看过一部顾惟野演的电影。那部电影是民国背景的影片,片子里有他充当苦力拉纤的场面。 壮阔的大河旁,光着背脊的他,身上可能涂了某种特殊的油脂,隐现的肌肉看起来红彤彤的的,健康、诱惑。 “在想什么,耳朵都红了?”他忙完吁了口气,把装满水的水桶倒进缸里。 “想起以前和朋友去看一部你演的电影。当时我还夸你身材好来着。” “哦?哪一部?”他来了兴趣。 岑晓上翻着眼睛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摇摇头,“记不清了,我就记得里面你在一条大江旁边拉纤。” 顾惟野将右手搭在左肩,说“嗯,我知道是哪一部了。这里还有那时候拍摄时留下的一道旧伤疤。” “像我一样看完,连电影的名字都记不得的观众大有人在。”她额心蹙起来,问:“你何苦总这么拼命呢?” “可是起码这位记不得片名的观众看的时候,有夸我身材好啊,这就值得。”他把舀水的器具放下,在无人的厨房,忽地轻轻拥住他,感到她僵在那里不动,他则笑着启发她,“其实我现在身材还是一样好,不信你抱抱看。” “传说中的脱衣有肉,穿衣显瘦?”她打小就是个有求知欲的好学生,美色当前,更是难以抗拒。 岑晓的手臂搭在他的腰上,顾惟野就再顾不得回答,怀里的柔软另他心醉,双臂不由锁她锁得更紧…… “咳咳!”宋谦和陈西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厨房门口的。 陈西泽脸色有些难看,宋谦余光瞥见,用胳膊肘在他身后撞了一下,提醒他千万别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陈西泽假装不知道,脸色很快恢复正常,眼睛像往常一样眯着,嘴上笑容也颇为自然,“我们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自以为乔装妥帖,不过他不知道,他刚才的反常,其实并没有逃过顾惟野的眼睛。 “没有。”顾惟野自然的松开手,用一只手臂揽住自己的女友。 因为怕岑晓陷于尴尬,于是他岔开话题,“我不会做饭,等下还要你们多费心。” “不好意思,我也不会做。我只会做三明治。”宋谦歉意地说完,转脸去看陈西泽。 “那岑晓你会吗?”陈西泽看她被他依旧圈在怀里,总有个冲动把她拽出来。 “我只会简单的,不过切菜应该不是问题。西泽你如果也不会,我们可就必须麻烦陈师傅了。”岑晓和陈西泽说完,回眸对顾惟野笑,不由另陈西泽心里更不是滋味。 这时,“谁找我老陈啊!”陈师傅手里提溜着红白相间的羊腿,并一些之前在进入沙漠前采购的蔬菜走进厨房。 “我们都在猜陈师傅你啊,手艺肯定很好。”顾惟野立刻上来分担重物,不想陈西泽一步抢在他前面。顾惟野眼里浮光微曳,倒也不介意,将伸出去的手收回。 “我来炒素材,不过荤菜肯定比不上陈师傅做的地道。”陈西泽说。 “行啊。会做的留下搭把手,不会做的都出去歇着吧。”陈师傅一声令下,宋谦又是第一个走人。顾惟野和岑晓说了几句话,第二个出门了。 没想到陈西泽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居然是烹饪好手。岑晓切了几刀,陈西泽嫌她切得慢,干错把菜刀夺过来切给岑晓看。 前一阵某亲子真人秀火的时候,岑晓见过其中一位爸爸切菜的本事。不过那是透过屏幕,现在却是面对面的观赏。她简直不敢相信了,陈西泽竟和电视里那位帅爸爸切得一样快、好、准。 “怎么样?哥这一手露得有没有惊艳到你?” 岑晓啧啧称赞,给予他一百分的肯定。 陈西泽笑了下,玩笑之中有几分郑重地问岑晓,“那您看把我娶回家,是不是比顾哥实惠得多?据我所知,他从小最讨厌的就是做饭。” 第20章 “是、是,你最贤惠了。”她口上笑着回应,心里却甜甜地冒出另外一句话:术业有专攻。 顾惟野不会做饭,她可以来做。他买衣服买不对尺寸,起码有心去买。他做事喜欢自作主张,可是每一次,却都是从她的角度来考虑。他已经足够好,人无完人,岑晓并不想再强求。 陈西泽听到夸奖,志得意满,他将切好的菜装进盘子里,然后接过岑晓刚洗完择好的菜,娴熟得放在案板上,开始新一轮切菜大战,又说:“以前我爸把我送去国外留学,我学位没读完,但这厨艺倒是练得一等一。” 她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地问,“西泽,你和你父亲关系是不是不好?” 陈西泽在工作室两个月,每隔几天,他父亲就会派各种人来劝,有的时候是他父亲的手下,有的时候是一些远近亲戚。 岑晓始终不明白,既然陈西泽的爸爸这么迫切想让自己儿子回去公司工作,为什么自己不来呢?唯一的解释也只能是父子关系不和睦。 他切菜的动作顿了一下,等到起手动作,岑晓却听见他轻嘶了声。 她急忙靠近,就看到他指尖上红色的已经决堤,血液汩汩的流到菜叶上,触目惊心,也根本看不清伤口有多大。 “怎么这么不小心。”她没多想,捉着他的手指,凑到了盛着清水的铁盆里涮,拿出来的时候,发现他食指指头尖上堪堪少了一小块,岑晓心里好像被猫抓了一下,有些晕眩得别开眼睛,“陈西泽,你少了块肉,连叫都不叫一声,你不疼啊?” 她托着他指头的手微微发抖,可是陈西泽觉得他真是一点都不疼。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明明切掉一块肉,可能够与她肌肤相触,他觉得好值得。 “我妈妈去世的时候,我才14岁。”他忽然说,“肝癌晚期。老人说气大伤肝,所以我一直觉得我妈是被我爸气死的。” 归根结底,他厌恶和反抗的不是继承家里的公司,他厌恶的是他父亲极其有关的一切。 “对不起。”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把他的手放下来,她站起来说:“我去给你拿碘酒棉球、云南白药,纱布。” 陈西泽和顾惟野在一起长大,家中条件都很优越,却都有不快的童年。相反,她家境普通,可是父母吵吵闹闹这么多年,却始终和和睦睦,甚至没在争吵时提到过一次离婚。由此可见,家庭幸不幸福真的和钱没有关系。 岑晓顺着小道回到自己房间,打开行李箱,取出云南白药时,手指不由在贴在瓶身的标签纸上停留、摩挲。她想起来这瓶药好像还是去年的时候,叶成晋买给她的。一直没有用完,她每次出门拍摄就一直带着的。 现在再取出来用,她的心绪一片宁静。 其实就是这样子了吧。真正的忘记不是口口声声说“我不爱你”,而是再看到和以前有关系的某件东西,或者在听到对方的某条消息时,可以做到心如止水。就像她现在一样。 “看来出门带个女人还是对的。”陈西泽的声音突然从她背后传来。 陈西泽是等得不耐烦才跟了过来,现在他身子斜倚在门框,一手插兜,另外一只受伤的手则垂在身侧,脸上带着几分不羁,边打量她的行李箱边啧啧称叹,“肯定不是所有女人都像你一样。这么大的行李箱,衣服居然带的这么少,杂七杂八倒是带的多。或者岑晓,你是小叮当变身成人的么?” 她私密的衣服都藏在一个封闭的收纳袋里,因而这会儿呈现在他眼前的其实也不需刻意遮掩,不过私人物品到底还是不想被其他人看到,岑晓迅速合上行李盖,说:“在外边遇到的情况会很多,以防万一总是好的。衣服我倒是不在乎,戴几件轻便的,能换得过来就够了。” “那今天你在丹巴湖旁边穿的那条裙子,我瞅着可不大轻便。”陈西泽嘴上吐糟,那挥之不去的惊艳画面却再次浮现他脑海中。 “那是……” “那是我买给她的。”顾惟野侧身,擦着陈西泽肩膀进到屋内,他要过岑晓手里的碘酒、纱布等物,要为陈西泽包扎。 陈西泽本来以为,她会近距离为他包裹伤口,但顾惟野过来了,他自然就没这机会了。 面上有些悻悻,不过陈西泽倒也不好说什么,伤口一包好,他一言不发地起身就走。 “西泽,你手伤了,就别再切菜了,放着我弄吧。”岑晓冲他背影交待了声。 陈西泽头都没回,举着手挥了挥,不知道是要表示自己知道了,还是让她不用管。 “他又不是孩子。”顾惟野走到她旁边,斜低着头望她,“你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 岑晓哦了声,也觉得自己挺多事的,就没再去多管闲事。 人走远了,他轻搂住她肩膀,“你如果不累?我们晚上去拍星轨怎么样?” “拍星轨需要很久。你过来以后就一直跟着我们在赶路,顾惟野,你还能支持得住吗?”今天在车里颠成那样,他都睡着了。 “城市里雾霾重,空气也不够透,这样的机会我不想错过。何况是跟你在一起。” 最后一句话听得岑晓心弦跟着颤了下。女孩子都喜欢浪漫,能够在沙漠的夜晚里,和恋人紧密相拥,用相机记录下斗转星移的轨迹,她怎么会不喜欢去呢?可是…… “以后机会还很多,我今天累了,需要休息。”她嘟着嘴,有些撒娇的样子。 以后机会还很多,这句话听得颇得他心意。是的,他们还有很长很长一段路要走。念及这一点,顾惟野就觉得拍不拍星轨不那么重要了。 “好吧。这次就听你的。”他低下头,在她太阳穴上落下一枚轻吻。 —— 烤的流油的羊腿被切成很大的肉块,装在一个方形的金属托盘里,承到了桌子正中央。绿油油的菠菜拌粉丝摆在一旁,菜香伴随着食醋和香油发出清淡的味道,看起来十分爽口。而土豆烧茄子因为火候偏大,烧得微微有些糊了,但水分却因此沥得很净,焦脆程度不用尝就可以想象。另外还有几道家常的凉菜与热菜,都是实在又下饭的家常菜式。 “你还真别说,那会儿我看这丫头忙活时,笨手笨脚的,但是这菜做出来啊,看着还真不错。”陈师傅夸赞岑晓道。 岑晓正用刀和筷子配合着,挑选看起来不错的羊肉块,把肉分成一条条,分别分到众人碗里。 “跟陈师傅这烤羊腿比起来,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她是真的惭愧。这边大的锅灶她用不惯,一顿饭做下来,她感觉手都抬不起来了。几道她平时烧得很熟练的菜,这次都因为不习惯而发挥失常了。 “哪啊。我就干点这种粗活行,这种细致活,还是你们小姑娘干得来。”陈师傅哈哈笑起来,给几位男士倒上啤酒,问道:“你们都长得这么好看,又扛着这么大的机器,是不是电视台来做节目的?要真是啊,可别忘了我老陈,记得帮我好好在电视上宣传下,多给我带点客人。” 沙漠里的蒙古人看问题简单朴实,说话直接又不绕弯子,听得他们几人也跟着笑起来。 “陈师傅,你误会啦~”宋谦解释道,“我们是来采风拍照的。” 宋谦年纪轻,陈师傅不信他的话,只笑笑地闷头端杯、喝酒。 “陈师傅,我们真不是来做节目的。”顾惟野起身和陈师傅碰了下杯,微笑保证道:“不过帮您做宣传的事可以包在我身上。” “那我老陈敬大家一个,到时候下次你们再来,我给你们打折扣!” “陈师傅说到做到,到时候可别装不认识我们!”陈西泽右手伤了,只能用左手握筷子,显得有些笨拙,不过这会儿,他吃货本色全然暴露出来,就算姿势不好看也并不在乎。 “欸——哪能呢!我这就去给你写个字据去!”陈师傅被他说得小小气恼,不过彰显更多的还是蒙古人那种憨直感。 岑晓放下筷子,忍笑说:“陈师傅,他跟您开玩笑呢。你可别当真。你放心吧,就冲着你给我们打折,我们下次再来,一定还包你的车!” —— 第二天,四人在陈师傅带领下,去近距离接触了庙海子、仙女湖等重要景点。 全程除了他们自己,再没有遇见其他旅行者。这种误入无人之境的感觉,让四人一直保持着高度的兴奋。 返程的路上,一想到明天一到早便要离开这里,岑晓就一直盯着窗外不舍地看。在过了一个颠簸的大山坡后,地上突有一道白影从她眼前划过。前两秒钟,她以为自己是眼花,可随后意识到那是什么,就急忙出声央求陈师傅停了车。 推开车门,她朝那团白色走过去。心情犹如发现了什么奇妙的宝藏般激动难言,走到地方看清楚了,她便回身冲刚刚下车——完全被她举动搞晕了的几个男人挥手,声调很不平静的大声嚷:“你们快过来看,这里居然有一副骆驼的骨架!” 四个男人一齐无奈。 陈师傅靠车站着,没兴趣上前去,仅是打量远处的岑晓,笑着摸出烟来抽。 “你们看像不像?”宋谦捂着肚子笑,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见顾惟野和陈西泽不解地看过来,他只好解释说:“顾大哥,你女朋友看见骨头的表情啊,跟我们那位提前折返的女队员看见美食的表情那真是一模一样啊!” 顾惟野一侧嘴角弯起,并没多说什么。他走过去蹲在岑晓身边,简单查看了一下,拍了拍手上的沙子,告诉她,“不像是骆驼,倒像是马、驴一类的动物。” “是吗?”岑晓皱着眉头,手指头反复摩擦着其中一块特别长的白骨,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凭感觉。”顾惟野莞尔,“受死的骆驼骨头也是比马、驴的骨头大的。” “要是你特别喜欢,就把这副骨头带回去。”陈西泽建议道:“陈师傅后车厢还有空间。” 岑晓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但很快归于平静,她收回了手,适才的激动神情也一点点褪下去。 顾惟野看出她的心思,“不用了,我想她不愿带走的。” 陈西泽就从未见过岑晓对什么东西表达出特殊的喜好。所以这回她表现得这么激动,那一定是真的喜欢这副枯骨,既然如此,怎么可能不想带回去呢?他不明白,也不认同顾惟野的话。 他刚想反诘,岑晓却已经在顾惟野的帮助下站起来。 她笑着面对他,眼睛却好似穿过他,看向了遥远的某一点,“尘归尘,土归土。我们有我们的家,它也有它的归宿。不属于我的东西,就算再喜欢,我又怎么忍心带走呢?” 第21章 陈西泽觉得岑晓说的这些文绉绉的话实在蠢死了,简直像印在书本上那种。一点都不接地气。本不该笑,可他面上竟然嘻嘻笑得没心没肺,心中城池一寸寸倾塌后化成粉末。 他自己根本不知道他笑得有多勉强、多难看。 岑晓的这番话并不是有意说给陈西泽听的,却这么巧合的正中红心。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发现陈西泽的不对劲,顾惟野就已经把陈西泽叫到了一边去。 岑晓不明所以,不知道顾惟野有什么话是要单独跟陈西泽说的。但当下不适合打搅他们,所以她只好放下好奇心,请宋谦帮忙照一张自己和白骨的合影。 等到宋谦端好相机,岑晓早已盘腿在骨头后面一点的位置坐好。她左手自同侧膝头如流水般垂下,右手则撑着下巴,上半身都很自然地向右侧重心倾斜,褐色的头发与背景的黄沙相映成趣。 她今天穿着一件宽松飘逸的白色雪纺裤裙,上身是一件白色基础款T恤,头上戴着黑色小边草帽。画面中的她好如一只误入沙漠的白□□咪,野性、慵懒、可爱。 岑晓和宋谦回车里的时候,遥遥地看了顾惟野和陈西泽那里一眼,两人表情虽都有些严肃,但好在也没有到剑拔弩张的程度。岑晓由此确定,他们不是发生矛盾,也许只是有事情商量,于是安心上了车。 —— 顾惟野和陈西泽自回车上后,就十分统一的保持着沉默。岑晓一直忙着抓怕着路过的景致,也同样保持了安静。整个路途中,也只有宋谦一个人和陈师傅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逗趣。 离开似乎要比来容易得多。 冥冥之中,岑晓总觉得有人把时间的指针拨快了。 她没有特意去看时间,只觉得陈师傅根本没用多久似的,就把车开出了沙漠。 她把自己的感受说给顾惟野听,他很轻的笑了下,告诉岑晓,“你不是第一个有同样感受的。我想起了一则以前听过的故事。” 岑晓让他讲来听,顾惟野眼睛望了眼陈西泽所坐的位置,默了默,最后竟然不顾一旁的宋谦,将嘴贴到她耳朵上,小声地说:“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他身上有极淡的雨后青草味道,撩得她心跳都快了。 她也学他用很低的声音无可奈何地说了声,好。心里却已经在开始期待她的故事。 不知道是长几岁,经历过更多的人事的缘故,还是他真的天赋异禀,反正她的心思似乎总是被他轻易洞悉。 顾惟野点了点她的鼻子,告诉她,“别抱太大期望,只是很一般的故事。” 不是卖关子,他选择不再现在讲,是在顾及另一个人的感受。那个人就是陈西泽。 借着岑晓刚刚歪打正着的一番言论,顾惟野看到了陈西泽的反常,因此他觉得才有必要和对方谈一谈。 谈话的时候,他没有大肆宣告主权,也没有语气恶劣地警告。顾惟野只是很干脆地告诉他,他尊重他参与竞争的权利,不过他绝对不可能放手。所以劝他考虑清楚。 他一直是个对自己和别人很明确的人——是我的,我永远紧握,不是我的,从开始就不会去在意。 ** 岑晓回到北京后,和顾惟野的见面次数,并没有因为他电影拍完而变得频繁。相反的,因为离开的时间不短,他的工作室累积了很多需要他来处理的事情,他变得更加忙碌了。 他似乎在有意改变之前的半隐退状态,尤其步入夏天以来,顾惟野所接的活动比之前多了不少,甚至有一两回,他还作为嘉宾,反常地除夕了两个格调较为缓和的综艺节目。 然而有过携手共游的经历,岑晓已经习惯他在身边的感觉,这样长久的分开,她几乎不能适应。 五月中旬的一个周六,北京下了一整天雨直到夜幕深沉。 她生理期不适,没有出门,捧着热热的水果茶,坐在床上看了一整天电视剧。 接到顾惟野电话时,她正看到剧里人物分别的场面,这样一来,再听到从电话里传出来的和风细雨的声音,她连续很多天积累的委屈感觉居然一下全部跳出来。 “昨天你说天气热得突然,没有胃口。今天吃的好不好?”她压抑情绪,不想让自己的情绪的失落被他发现。 “想我了?”他答非所问,声音里居然有几丝得意。 岑晓被说中,压抑的情绪像一群开了闸的马儿,一下子全都蹿了出来,忍了又忍,她终于很轻很长的“嗯”了一声。 “我也是。”他说,“我也想你了。” 没有时间见面。她在想他的时候,他又何尝不在想她呢? 这半个月,他白天去参加活动、参与广告拍摄、洽谈新的剧本,活动结束后,还要回公司召集下属开会到深夜。也只在凌晨的几小时间是空闲的。顾惟野当然很乐意拿出这几小时时间与她见面,可是他实在不忍心耽误她正常休息。 “明天我要参与一个广告的拍摄,也许能够结束的早一些。如果不行的话,”他显得为难而歉意,显然是没有办法才会这样说,“你来探我班好不好?中途休息的间隙,我可以陪你呆着。” 岑晓立即说好,问了具体地点后,用心记下,又提议说,“你胃口不好,我包素饺给你送去可以吗?算了,会沱掉的,还是算了,”她否定后又说:“那……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我明天可以帮你带。” “就吃饺子吧。”电话里传出他的笑声,有些疲倦,却也充满期待,“岑晓,我想吃你包的素饺子。” —— 岑晓第二天起的很早,梳洗好了,先把黑木耳和野蘑菇泡好,又出门去买其他材料。她喜欢用豆角作为主馅料,另外除了上述的两样,她还会放在饺子里放入鸡蛋、细粉条,及很少量剁碎得虾仁、姜末、葱末等来调味。 有了事情做,这一天就不难熬。 岑晓采购回来,用很慢很慢的速度来包饺子,等到她把饺子煮好,已很接近他们约定见面的时间。 她用筷子夹了个来尝,皮厚适中,馅调的不咸不淡,口味清爽鲜美。心里忍不住自夸了一番。岑晓把制作得很成功饺子装进保鲜盒里,愉快地锁门出去找他。 —— 到达他告诉她的拍摄地,是下午三点钟。 顾惟野没能及时出现,是Ben接待的她。久不见面,岑晓和Ben寒暄了几句。Ben因还有事情忙,最后安排她坐在保姆车里后离开了。 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这会儿得到这样的安排,她尚能坦然接受。 岑晓留意过几次时间,等到她看到手机上显示六点十分的时候,她已经等了他整三小时。短暂犹豫后,她决定还是下去看一看。为了不给顾惟野造成困扰,她并没打算上前。 就算远远地看着,也比坐在车上干等着要强。 顾惟野在此处参演广告的消息,不知道怎么被泄露了。拍摄方搭建得拍摄影棚门口出现了几十个粉丝的身影。她混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就算怎么踮起脚,也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岑晓无奈急了,最后只得退出来,和人群保持一定的距离,远远地站着等待。 或许是站得时间太久,时间接近九点的时候,她感觉肚子疼起来。特殊时期第二天通常不会生理痛的,她出来的时候就没有带止痛的药。 岑晓支撑着去找药店,可地方偏僻,一路上她走过两个药店,竟都不是24小时营业,药店早已经打样。 地铁口离她已经不远了,虽然决定很难下,但岑晓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坐地铁先回家。 她没有生他的气,不过心里到底还是不太舒服,有点委屈,有点失望,又有点难过。 —— 因为拍摄中涉及的一件重要道具出了问题,这一天的拍摄就此中断,没有拍完的部分被推迟到了第二天。顾惟野走进休息室的时候,Ben刚好放下岑晓的电话。 Ben急忙将岑晓因为身体不适先离开的情况告诉了自己老板。 谁知顾惟野听后,匆匆换了衣服,戴上素黑的棒球帽就追了出去。 Ben是风里雨里锻炼出的好手,足以游刃有余地应付任何突发事件。现在外边聚集的影迷虽然不多,但如果顾惟野真的这么冲出去话,事态也绝不乐观。 幸而亦步亦趋地赶上去时,Ben发现顾惟野抄得是别条小道,暂时没有造成任何混乱。 可如果真的就这么追去地铁的话,会不会出现其他问题,实在难以预测。他晓得就算自己冲过去拦,也不可能拦住顾惟野,索性只好随老板的心意去了。 —— 九点多的地铁上,空座很多,一眼望到头,乘客不过三、两。 坐下得到休息,她很快便不那么疼了。 地铁里有凉气流窜,岑晓不由裹紧外面穿着的开衫。 实在太累太倦,她感到眼皮越来越沉,竟然浅浅睡了过去。 装着饭盒的布挎包就挂在她的手腕上,但随着她逐渐失去意识,手也失去了掌控的力量。包的袋子开始由她的掌心到指根,最后滑到指梢,眼看马上要掉到地上时,却被一只修长的手刚好接了过去。 她的包没有拉链,中间位置有一枚摁扣,他提起来时,透过包敞开的空隙,看到了里面的保鲜盒。 男人握着包袋,又望了眼她,随即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人潮稀散的地铁里,他弯腰的同时调整了棒球帽檐,用手心轻托住她的下巴,蜻蜓点水般亲吻她的眼睛。 …… 地铁报下一站是终点站的时候,她终于醒了过来。坐着睡得这样沉,还是第一次。 顺着悉悉索索的细碎声响转眸,岑晓看见一手拿着她事先准备的筷子,一手托着保鲜盒,在吃白色塑料盒里的凉掉的饺子的顾惟野。 他吃得不疾不徐,依故优雅,只是……他出现的地点不对,时间也不对。 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暂时停住筷子,他测过身,对她笑,“醒了?”声音里宠溺感十足。 一晚上的委屈和不适,倾时已烟消云散。 她红着眼睛想问他:你怎么就来了? 可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激动,岑晓发现这个时刻,自己竟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第22章 “是不是喉咙不舒服?”他看着她张开却发不出声音的嘴巴,心里很不舒服,“说不出来就先不要说。”他把保鲜盒放在自己膝盖上,轻轻牵起她一只手,看到她眼睛里蕴满的水意。 “饺子……”她又轻声试了下,这次成功发出来声音,喉咙没有任何问题,看来是因为心理因素,大约是累到了,“热一下再吃吧。” 他其实觉得没有关系。可是好的东西,顾惟野习惯慢慢品尝,不一下子吃完,留下来慢慢吃也好。 将盖子合起来,他把保鲜盒妥善地放回去,然后站起来伸出手臂,对她说,“我扶你——” 岑晓注意到地铁速度正在放缓,应该是到站了。 她把手搭进他的手心,下一瞬人已经借着他的力量站起来。 以为肚子不疼就是没事了,可是站起来方知道想法不对。午饭和晚饭都没有吃,她现在猛地一站双腿发软,幸好能够借助他的双臂,她得到了缓冲间隙直到站稳。 在两个结伴的女孩从他们身边擦身过去后,她突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问他,“你怎么回去呢?” “这个问题,你也得问自己。”他有些好笑地指正上方的标识牌给她看。 自上地铁,她就睡过去了,醒来后,她全副注意力又都集中在他身上,根本不曾注意到自己坐反了方向。 岑晓微怔,然后自怨自艾地敲了下脑袋。 一个“你怎么回去”的问题,一下子竟然神奇的变成了“我们怎么回去”。 “你别急,我现在就打电话,让Ben来接我们。” 刚才他开车追出来,行驶到地铁站,刚好看到她走了进去,匆忙把车随意扔在地铁门口就进入了地铁口。等到上了地铁,一节一节找到她的时候,她却已经睡着。索性就不急着带她下车,而是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岑晓看了看他,最后也只能点了点头。 Ben四十分钟后赶到。 他陪她坐在后面,Ben回头问去哪,顾惟野短暂沉吟后没有回应,而是征询岑晓意见,“我在附近有套房子。你不舒服,今晚就别回去了,跟我去我那里。”让我来照顾你。 雨点啪嗒啪嗒打在窗子玻璃上,只能看到被雨水晕成一滩暗黄色的灯光,除此以外什么都是模糊的。 由他手传来的温度,踏实而舒服,她回望着他,慢慢点了点头。 —— Ben随后打车离开,换成顾惟野开车。 定期都有人打扫的市外别墅,却没有物资储备。他开到一家小小的便利店,下车去买东西,留岑晓在车上休息。 事先并非想到会在外过夜。她摸了摸包,发现自己带的卫生巾不够。不好意思打电话让他一起买,所以岑晓也跟着下车。 走进通明的小小便利店,店面的电子欢迎器自动播放“欢迎光临”的声音,正从货架拿下一包红糖的顾惟野抬头看见了她。 好在守在款台的中年男人看了一眼进来的岑晓,便没精打采地低下头继续打瞌睡。她才能够不顾忌地走到顾惟野身旁,刚说了半句“我有东西要买”,就看见他挎在臂弯里的绿色采购框里放着两包女性用品。 对方细心如此,她应该感动,可是最大的反应还是不好意思,耳朵和脸红得发烧。 看出她的尴尬,顾惟野有些好笑,倒是没拿这个逗她,而是问她:“还有没有其他需要的东西?” 红糖、新鲜的姜、豆浆、牛奶,全麦土司……样数不少,几乎囊括了所有可以在小小便利店买到的健康食物。 她发出微微惊叹的声音,想要把一些食物拿出去……只停留一夜,他买这么多,会浪费的。 顾惟野握住她的手,制止,一路拉着她到款台结账。没有告诉她原因。 回到车上,他握了握她耷拉在副驾座椅上的手,才去操纵车子启动。“还记不得我们在巴丹吉林时,我提到的那个故事?”顾惟野问。 “记得。”她说,“你还说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才会讲给我听。” 他看着后视镜,利落转弯,有很久没修剪过的垂蔓植物擦着车子而过,在发出“哗啦”的响声后,车子驶入了大路。 他一边开车边讲给她听,“有一次爱因斯坦给学生上完课,有个听课不认真的学生上前问:老师,你讲得太复杂了,我还是不清楚什么是相对论,你能说得简单点吗?” 他说到这里倏地顿住,有意留给她思考的时间,岑晓却等不及,“那爱因斯坦是怎么回答的?” 他只好继续,“爱因斯坦说,同样是一小时的时间,当你和一个美丽的姑娘在一起的时候,你感到时光飞逝,而你听我讲课,却觉得度日如年。这就是相当论。” 虽然只是一个笑话,不过好像真的有些道理。好比进入巴丹吉林时,她觉得时间过得慢,离开的时候又却得有人对时间动了手脚。 “我猜你现在已经没有注意过现在已经快11点了吧。”他嘴角划开一个弧度,果然在下一刻得到岑晓有些吃惊的反应。 我们在一起,怎么把时间都过快了? 时间过得太快,相处时间就觉得不够。他建议说:“今天广告拍摄进入尾声,明天再补几个镜头,中午我就可以回来。我推掉其他事情,你也请假不要去工作室,我们明天一起呆在屋子里过阴雨天好吗?” 她没有理由拒绝,也不想拒绝,微笑同意。 —— 来之前,她预想他的别墅里会有一切昂贵、现代化的家弘,可是来了一看,才知道和想象的不一样。倒不是朴素,只是屋里陈设十分简单、随意。 “有一件事情现在告诉你,不知道算不算晚?”他忽然说。 岑晓不解地看着他,顾惟野说,“上边有四个房间。可我这里只留有主卧的钥匙。其他三个房间的,只有定期来做清扫的阿姨知道放在哪里。”他眉眼竟然狡黠地弯了弯。 “你是说……”她话没说完,他就听明白了,对她点点头,“所以,你不会狠心让我睡楼下沙发的吧?” …… 他坚持要给她熬红糖姜茶,做法式土司给她吃。她说不过,只得坐在客厅沙发上,抱着米色的抱枕不放心地等待。 他在忙碌的时候,她没少听到厨房里发出砰砰嗙嗙的声音,也有两次差点就冲进去,可是想到刚才他所表现出的决心,最后都还是忍住了。 食物端上来的时候,她看到他衬衣上的狼狈油污,忍不住笑了,体谅地说:“以后这些事还是让我来做。” “抱歉,我想我真的没有天分。”他既失望又懊恼,同样笑话自己在这方面的笨拙,“今天太晚了,不方便叫餐。你就先将就将就。” 她笑着说没关系,并拿起刀叉一点点吃土司。顾惟野看她可以咽下去,才在嘱咐她楼下浴室的位置后,放心上楼去洗澡。 岑晓吃完,姜茶也刚好凉了,她全部喝完,看着沉在杯子下面,切得形状不一的姜块,忽地笑出声来。 如果这是比赛的话,这个男人手艺一定是负分。 不过还好,心意可以打满分。 —— 卧室很大,因为东西摆得少,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她已经在楼下浴室洗完澡,走入房间时,顾惟野也才穿着宽松的T恤、长裤从卧室里的浴室洗完走出来。 她心里感叹,他洗澡时间好长。 “怎么不进来?”他直接坐在床沿,拍拍身边的位置让她坐过去。看见她局促的神情,促狭地坏笑,“别担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她身上不适,她知道他不会把自己怎么样,可就算这样,也还是很不安。 “嗯。”她坐过去。 “你喜欢睡靠窗的一边,还是靠门的一边?”他很仔细地问。 “我都可以的”记事以来,她一直都是一个睡,需要面对这样的问题,还是第一次。 顾惟野想了下,“那我选靠窗吧。”又补充,“这样夜里你去洗手间方便一些。” 岑晓难为情的“哦”了声,看着他站起来,走到南边窗户,仅打开一个缝隙来透气,于是忍不住在后边提醒,“你可以多开一些。” 他本是担心她会冷,手上顿了下,心里产生一些想法,最终还是按照她的要求来做。 岑晓一边钻进夏天被一边说,“我喜欢在室内躺着的时候,听外面的风声和雨声,因为这样反而让我觉得自己处于安全的环境里。” “有我在。”他撩开被子上床,直接拥住背对自己的她,“你不会不安全的。” 他的声音似有魔力,简单的句子已很让人安心。 她很轻地嗯了声,翻过身子,错后一些距离,望着他深邃幽然的眼睛,问:“那个……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这是她一直想不通的问题。 “我喜欢你。”他点了点她眉毛中间的位置。 “嗯?”她听不懂。 “傻瓜,我说,”他加重语气,放缓语速,“我喜欢——你。”他将她全部拥进怀里。 很多人说过,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以前顾惟野觉得这话不对——怎么可能不需要理由?为什么是这个人,而不是别人,难道不需要理由? 然而此刻他发现,竟是真的不需要理由。 就像,他喜欢岑晓,就是没有理由的。而且——他喜欢的是整个她,全部的她。 第23章 “有人跟你说过你特别会说话吗?”而且是不动声色的讨好。 她呓语一般低喃,如果不是两人几乎是鼻尖低着鼻尖,离得再远些那就是听不到了。 “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他右手手臂伸展,搭在她的腰上,“很多年以前,我刚出道的时候,倒是有年长我的女演员说我油盐不进。” 听他这么说,岑晓八卦的兴趣增加,音调高了八度,兴冲冲地问他,“她们这么说难道是想潜规则你?” 顾惟野默了两秒,然后松开她,整个人窝进被子里狂笑。 笑了好久好夸张,搞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恼羞极了,岑晓手隔着被子生气的去拍他的背,没好气的大声“喂——”了一声。 真是的,他长得这么好看,又这么知情识趣,难道不会有很多女人喜欢他……想要潜规则他……? “顾惟野,你怎么……”话来不及说完,岑晓直接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缄了。 一手撑在床上,另一只则同时把侧卧的她平放在床上,顾惟野整个人腾空在她的正上方,说:“不是想要潜规则,是嫌我脾气倔强,总喜欢跟导演对着干。” “好……吧……不是。”她用食指指尖轻轻捅了下他胳膊肘外侧的陷窝,“那个……你先下来好不好。”她总觉得这个动作好危险。 “不行。”他的语气好硬,一副不好商量的样子。 “你别这样,我来,那个了。” “我知道。” 他不听她的话,她只好去推他,可是根本推不动,沉默片刻,岑晓没好气地说:“我也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他笑声哑哑的,已经倾身下来,一点点竟真的在贴近她。 热气扑在脸上,她感到危险,可还是不怕死地说:“你、是、真、的——油盐不进!” “嗯。” 他终于贴上来,从一开始,就索要全部…… …… 雨下的更大了,透过窗子穿梭进房间的,是沙沙沙的雨声,很像是某种奇妙而诡异的靡靡音效,最大限度的撩拨着床上的人的神经。 柔软而强烈的触觉,像是埋进岑晓身体里的一粒种子,随着他程度的加剧,生根、破土、发芽…… 她所有的血液都在加速回流至心室,脉搏则欢快剧烈地跳动着。 不曾停下亲吻,他抱着她重新躺下,手臂紧扣在她腰上,有意无意地摸索着她后背的一处关节。 麻酥酥的兴奋感觉像一路开着花往上累加。再这样下去……她觉得自己恐怕就快要疯掉了。 她很想很想叫他停下,可有心无力这件事,岑晓再没有比此刻更加深有体会了。 顾惟野也感觉心口像是燃了一把火,他用力地,捞着她的身体往自己这里摁,可就算贴的再近,却仍旧觉得不够…… “——嘶” 岑晓的低喝声,终于唤醒了他的沉迷。 不舍得松开她,松开了她的唇,他调整位置,用脸贴着她的脸一遍遍摩挲,好半天,终于缓解下来,才沙哑地问:“怎么了?” 她喘着气说:“你刚刚压到我头发了。” ! “……” 他无声无息地从床上坐起来,侧转过去,看样子是要下床。 她一定是被他搞错乱了,不然看着他离开,怎么会没来由的愧疚?岑晓觉得这感觉简直就像是自己破坏了一件很好的事。 她从后面去够他的腰,反被他牢牢摁住了手。 像只受了惊吓得小兔子,岑晓拼命想要抽回手,谁知整个人都被他拖到了床沿那里。 在她额心亲了一下,他说:“你先睡吧。” “那你是要去楼下睡吗?”她更愧疚了。 “不”他给予否定,“我再去洗个澡。” “……” —— 第二天醒过来时,顾惟野已经不在了,岑晓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下楼找吃的。 看清摆在餐桌上的早餐,应该是他早晨出去买的。她心里一甜,拿到厨房热了一下,端出来很开心地吃完了。 昨天下了一夜雨,外边虽然还是阴天,可是空气很好。 这个季节恰是蔷薇花和月季花开的最好的季节,岑晓站在顾惟野房子前的小花园里,正好看的到这两种花。 经过连续几天雨水的冲刷,蔷薇花瓣有点打蔫儿,无精打采地挂在枝头。 而月季越一点不显颓态,反而精神奕奕地立在枝顶,高高矮矮,错落有致,颜色十分统一,放眼看过去,除了黄色再看不到其他颜色。 黄灿灿的色彩一丛丛的,很是生机勃发,鲜亮的颜色在这种雨后阴天又格外打眼,像是刻意想要争夺谁的眼球似的。 她真想要拍下来,可是没有带相机,只能有些遗憾地折回去拿手机过来。 拿到的时候,她也看到了他发来的两条信息。 ——楼下客厅东边的房间里有电脑,柜子里也有相机和不同的镜头。你可以用它们来打发时间。柜子的密码是:031XXXXX。 ——我两个小时后到家。想吃什么,现在告诉我,等下一并买回去。 “我想吃加鸡肉丁的番茄鸡蛋打卤面,你把材料买回来我来做就好。^^”她真的像一个小妻子一样,说出了一道很平常的食物。可是,还有什么比阴雨天,抱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更幸福的事情吗? 岑晓输完点击刚要点发送,忽然想到昨天他下厨的窘态,于是特地审慎地补充:“如果你不方便请让Ben代劳吧。不过记得,鸡肉要买鸡胸脯那里的,不要很多,一块就足够了。” 她来到楼下,一推开东面房间的门,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他说柜子,她以为就是一个靠在墙上的木柜子,哪里会知道是现在这样一面——竖立在房间正中央,和天花顶齐高,和房间纵深等长的全透明玻璃柜。里面单反的台数尚好,可种类齐全的镜头很齐全,另外还有数目可观的古董胶片相机…… 看得岑晓心脏兴奋得嘭嗵直跳。顾惟野这里,俨然一个小型的展览厅! 没有马上输入密码取出相机,因为她的注意力又被墙上悬挂着照片吸引。 两指宽的深原木色的二十寸相框没有过度处理,上面只上了一层清漆,木质的纹理清晰可见。房间的墙壁上一共挂了十只这样相框,代表着这里陈列着十幅照片。 这些照片中,只有四幅岑晓没看过的,而剩下的几幅,竟都是她通过不同媒介看过的。 其中挂在最靠里的一幅,就是她曾在宏白影像资料室外的走到看见的那一张夕阳下的人物剪影作品。 那次看见,她就很爱这张,而今天再在这里看见,她才意识出自己喜欢这副作品的真正原因:不仅是因为意境和主题出挑,更因为画面中的主角是她所熟悉的人。 宏白资料室的管理员邢睿告诉过过岑晓,这是Ken的自拍。 那个频频斩获国内外摄影奖项的Ken。 —— 他通过电子门锁进屋后,把她需要的菜放到厨房,环顾四周都没见到人,最后早有预料似的,在陈列相机的房间找到了岑晓。 “你回来啦~”她没有回头,只是这么说着,眼睛自始至终都停留在电脑屏幕上。 他嗯了声,解开领口最上面的一粒扣子,走过来发现她在调照片。画面的主角是外边园子里的黄月季。 顾惟野见过自己公司配备的专业设计修改照片的时候,两只手几乎不用离开键盘,熟练的程度简直就像钢琴家在弹键盘。 然而设计性质的改变,和对照片后期的调整毕竟有所区别的。 岑晓显然还没有到那样的程度,借助鼠标的时候还是很多,不过顾惟野发现她对颜色把握方面也很有自己的理解。只不过…… “月季的颜色你调太亮、太艳了,你确定你是在校色,而不是在绘画吗?”他用词很严厉,有别于昨天自见面就维持着的温柔亲昵。 岑晓倒是没在意,格外平静地“喔”了声,又把饱和度拉了回去,从历史记录里把刚才做的一系列调整归零,点击保存。 “喂,怎么这么小气?”工作台下面摆的是一个长条形状的椅子,顾惟野坐在她旁边,有些好笑地说,“如果你觉得我说的不对,你不听就完了。” “听!”她绷着脸,眼睛睁得圆圆的,柳眉却有点皱巴巴,“你是前辈,你的话我哪敢不听。” 顾惟野一下明白她知道了什么,短暂沉默了会儿,“你是介意我没把另外的身份告诉你?” 岑晓重重点了下头。 “可是你也没有问过我。”他狡猾地笑了下。 他是不是Ken很重要? “你知道吗?”岑晓有点丧气又委屈地埋怨,“我们工作室的董芊芊,特别喜欢和崇拜ken。我都答应他不和她抢ken了。”她知道自己这么说显得幼稚,可是她是真的懊悔。 他听完她说的,突然“哈哈”笑了起来,笑完了说:“那喜欢顾惟野的人更多,难道你都要答应他们不来抢我吗?” 岑晓愣了半天没说话,然后突然想起什么,说:“可是我没有答应他们不抢呐。” 董芊芊在甘肃得了急性肠胃炎,回来这半个月,一直在家养病。不过前几天打来电话告诉岑晓,这星期就可以回到工作室。董芊芊那么喜欢Ken,到时候她面对她时,就算不至于愧疚,也一定会心虚的。 “没关系,不知者无罪。如果你不来抢我的话,”他拥她到怀里,口气有点委屈,“那我多可怜呢。” 第24章 其实知道顾惟野就是Ken这件事,虽有另岑晓不安的地方,但是余下则是慢慢的激动和喜悦。 诚如顾惟野所说的,自己应诺董芊芊的时候,是真的不知道真相。所以这个事情,她决定找个机会和她说明白。她能理解固然好,若不能,那也就没办法了。 来到厨房,她发现他买来的材料远比她交待得要多很多。 除了她要求的番茄、鸡蛋、鸡胸脯以外,各种调料也全都补充完备,另还有样多量足的蔬果,及少量鱼虾贝类海鲜,及不同种类的饮品。 “过了今天,我们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呢!你买这么多干什么?”她忍不住责难。 “多吗?”他觉得还不够呢,“海鲜我们晚上吃。其余剩下吃不完、用不完的可以留到以后继续用。” “怎么用?”她轻轻笑,“你又不会做饭。” “我是不会做,但你会做不就够了。”他卷起袖子,帮她一起把东西往冰箱里腾。 岑晓动作滞住,有些不明白他话的意思。 顾惟野察觉了,目光温存地对她笑了下,“你现在住的那里离宏白的工作室太远了,而这里偏虽是偏,但好在交通便利,你每天去那里会节省不少时间。岑晓,我想让你轻松点。” “可是,我还没想过要……和你……嗯,那个……” “哪个?同居?”他毫无避讳地说出她没敢说出来的两个字,戏谑笑了下,用一双大手包裹她纤长十指,“明天我去横店,这次要去三个月。你住在这里,我不在的时候也安心些。” 她脸上刚才的羞赧立时不见,心里的情绪变得不可名状,声音涩涩,不开心地问:“什么时候决定的?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早前几天就决定的。”他轻拍她的手背安慰,“我半个月回来一次。回不来的话,我会Ben安排你去探班的。” 岑晓不再说话,开始一件接着一件往冰箱里送东西,并且速度越来越快,最后连等下要用的番茄、鸡蛋等都没放过。 他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但更多的是愧疚,制止她的动作,把她人往自己怀里带,“不许生闷气。” 他身份特殊这件事,是她一开始就明了的事。心里说服着自己应该给予更多理解,但真到事上了,又觉得做到这一点实在很难。 “我去看过你的贴吧,你的影迷抱怨你太自我,这几年作品太少,甚至懒得为参演作品站台宣传,综艺节目也是一概拒绝。直到我知道你是Ken,才知道你其实并不懒散,你一直在坚持做你喜欢的每一件事。”她伏在他怀里说着,“我可以接受聚少离多的生活,但是你好像正在为什么事情改变你自己。” “闲散了几年,现在想要努力了而已。你别多心。” “是不是你最近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例如很需要的钱的事?” 他笑着解释,“现在行业竞争激励,出席一些活动不只是为了酬劳,还能够增加曝光。这次的戏也是去年接的,原著十分经典,我不想错过。而且这次有你喜欢的迟京翊,你来探班时就可以见到他。”他用轻松口气开玩笑,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 “对不起,我不该胡思乱想。”听他分析完情况,她面上好过一点,略有歉意地说:“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我目前还不能搬来住。” “嗯,好,那你再考虑看看吧。”顾惟野尊重岑晓的决定并不为难她。 两人又抱了一会儿,他很温柔地亲了她额头一下,随即上楼去换衣服。 —— 半个小时后,顾惟野吃到了岑晓做的面。 玻璃器皿里装得番茄鸡蛋,红黄分明,里面加了白色的扇贝,看起来和寻常的很不同。另外她把切成细小的碎块,佐以干辣椒段,蒜丁爆炒的鸡肉丁,单独盛在一个盘子里,摆在主菜肴的旁边。 “我们家是北方人,没有南方人那么会做菜,我妈妈很会做面食,可是我手笨学不来。只会做这种最简单的,不过我保证味道还是不错。”她笑眯眯地把筷子递给他。 顾惟野把鸡肉和卤拌匀,牵起面条尝了两口,咀嚼充分咽下,神情满意,“我已经很多年没吃过家里的饭了。你做得很好吃。” 客厅的窗户被从里向外支开,雨后的微凉、清新的空气飘进屋里,让人身心极为放松。 他吃东西速度很慢很慢,而且很有规律,吃几口面,夹几次她调配的凉菜,姿态悠闲,是真的在享受,而不像是那种胡吞海塞填饱肚子。 同一时间,屋里有人愉快地吃爱心面,屋外也有人正在苦大仇深地吃泡面。 顾惟野别墅门口斜对面的小巷子里,一辆POLO已经在这里停了一天一夜。 “秦子,从昨晚上我都吃好几盒泡面了,现在才尝一口这泡面啊,觉得简直跟吃猪食似的!”坐在驾驶位的男人痛苦地抱怨。 “你怎么一点苦也吃不了呢!你想清楚,张元!这次可是猛料啊猛料!”驾驶位上被称为秦子的男人吸溜进去一口方便面。 张元挤了挤眉毛,满脸苦哈哈,“这算什么猛料!我跟你说啊,顾惟野入行以来,都没什么绯闻,这次要是爆出他有女朋友,最后肯定变成全民祝福大会,你信不信?” “你别急。”秦子鬼鬼地嘿嘿直乐,“咱们找不着爆点没事,咱把消息卖给能找着爆点的人不就得了!” “你的意思是找着买家了?”张元这下来了兴趣,“什么时候的事?谁要买?” “你说还有谁?如果顾惟野名声倒了,谁受益最大?” 张元受了启发一琢磨,几乎瞬间就想通,眼睛睁得老大,伸着一只手指在胸前激动地颤,“你说的该不会是……是……” “看来你还不傻嘛!就是他。”秦子把面碗往前头一撂,双手在别头后抱着,悠闲地靠到了微放下去的椅背上。 …… —— 吃完了饭,收拾妥当,两个人站在客厅开始面面相觑,不知道要干什么。 “要不上楼去睡会儿。”顾惟野提议。 “不要。”他明天就走了,好好一下午都睡掉了多可惜,再者她也怕昨晚的事情再发生…… 他看出她的心思,忍住笑,继续建议:“那我们一起看电影,我这里有很多碟片。” 岑晓同意,和顾惟野一起选了部国外的电影,然后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一起观看。 影片是从主角的中学时代讲述起的,当看到少年对着心仪的女孩眨眼睛示好时,岑晓突然想起一件往事。 她讲给他听,“我上大学时,英语口语课老师是个特别有趣的外国老太太。有一次,她走到我面前问我说,如果有男孩子冲我眨眼睛,问我怎么办?” 顾惟野好奇,笑着问她:“那你怎么回答她的?” “我说,假装没看见走开。”岑晓倒在顾惟野肩上,笑起来,“结果老太太很生气地一边摆手一边对我连说了三个no,说我应该对对方微笑。” 顾惟野听完,却是很肯定地说,“没有,我倒觉得你回答得很好。”他拍拍她的脑袋,手从她背后穿过去揽住她。 她忍不住逗他,“那如果真的有很出色的人来追我,我跟对方走掉了,你会很难过吗?” 他很镇定地脱口而出,“不会。” 虽然知道自己问的问题很无聊,不过没有得到想要得到的反馈,她不免有点小失望。 “因为我会竭尽所能把你抢回来,没有时间可以用来去失望。”略顿了下,他一副轻松口气问道:“这个回答你还满意吧?” 她沉默,心里感动是感动,可也很不平静,“……其实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之前我也和你提过的,我之前有个男朋友。” 顾惟野莞尔,“是不是我刚刚的回答,给你错觉,让你以为——我连你的过去也会一并在意?你放心,我……” “不完全是的。”她有些急躁地打断顾惟野,“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在乎。但是我和那个人交往了近四年,那曾经是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一段感情。不过,我很确定我对EX没有任何感情了,但是我必须很坦率地向你说明——那个人和那份感情,这几年在我生活上打上了很多印记,虽然最后它变质了,但是我很难一时间彻底忘记。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全部忘记的。” “傻瓜。你也把我想得太小气了。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去忘记?”他满脸风轻云淡,不以为意,“以前看过一部美剧,里面有句话,大意是说,你回首看得越坦然,向前看得越远。我准许你不忘记。与其花费时间来忘记他,不如多用点心来爱我,尽管拿我和他比较,渐渐地,你就会发现他一文不值。这些都是一定会发生、自然而然的事,何必勉强?” 岑晓听完这么说,释然了不少,两侧唇角一起上扬,“顾先生,看来我要重新认识你强大的自信心。” 第25章 “我不是对自己有信心,是对你有信心。岑晓,我也有很害怕的事。”他声音里有无奈。 “比如呢?” 顾惟野平缓的呼吸微窒,眉毛皱起展开,对她苦笑,“有些丢脸,可以不说吗?” “这样吧,你说完,我也说一件丢脸的事。” 在她的印象里,他不需司仪从中调解,就能一个人完美、帅气地应付满屋记者;人潮汹涌的□□人群,亦能临危不惧的保护着她冲出去。可是这样的人原也有害怕的事,她不惜用自己的糗事交换,也坚决不通融。 “好吧。”他妥协,如实地说:“我害怕失去你。” “不许花言巧语,快老实交待。”她抬起下巴笑着质问,以为他是故意说好听的话给她听,借以蒙混过关。 “你刚才问我,为什么到今天才告诉你我明天要离开的事。我回答不出。其实是因为我在担心。”他双手紧紧把她抱过来,把脸埋进她的颈弯,深深呼吸,“这么多年,我一个人走过来,没有亲人在身边,朋友也很少刻意联系。不管是作为顾惟野还是Ken,我来去自由,不需要和任何人协调我的时间。可是自从和你一起,我变得喜悦而恐慌。我怕你会介意我没有时间陪你,也怕你介意我是顾惟野,不能自由陪你去逛街,去看电影……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液晶显示屏幕上的影片持续播放,可是他们的注意力长久得放在彼此身上,谁都没有再去看电影一眼。 “很多男演员会在拍戏时,和女演员因戏生情,你会吗?”食指和中指轻轻摩挲他浮出的脊骨,岑晓语调玩味而促狭。 “不会。”他没有犹豫。 “但有的女演员想借你上位,你会招架不住这种桃色攻势吗?” “不会。”他听出她半分试探半分玩闹的捉弄,选择纵容,由着她继续。 “如果有一天我说我累了,厌倦了聚少离多的生活,想要分手想要离开,你会放我走吗?” “不会。” 岑晓闷笑着坐直,有点无奈有点好笑地拍打他肩膀,“所以顾先生,你这么死缠烂打!我这只孙猴子哪里还能飞得出你这尊如来佛的手掌心?”你到底又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 连他自己都觉得玄妙,经过她玩笑似的追问,他才知道自己对她竟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我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这个问题昨晚你不是问过了吗?”他对她反复纠结于一个问题感到好笑,“难道所有一见钟情都会让你觉得匪夷所思?” “不是匪夷所思,是不可思议。”她眼神无辜地像个孩子。 “爱情本来就是不可思议的。如果非要找一个理由,那可能是你满足了我对另一半所有的想象。” “就这么简单?” “傻瓜,就这么简单。”他笑着在她脑袋上弹了一下。 ** 他是第二天傍晚的飞机,第二天早晨,顾惟野坚持开车送岑晓去宏白影像工作室。 穿着他昨天临时让Ben按照她的身材尺寸买来的裙子,她在宏白影像的大门口同他拥抱作别。 “好了,我进去了。”她依依不舍红着脸看他,“你路上注意安全,记得,上飞机前、落地开机后都要打电话告诉我。” 他嗯了声,看她眼圈红着转身而去,忽又迈开长腿两步跨到她身前,侧过头笑着吻住她。 开始的时候只打算浅尝辄止,可是她怕被人看见就伸手推他,这一推二拒的反倒把他那点好胜心全都激发出来,用力欺压的程度迫使她柔软的腰肢不由后倾。 进展了两分钟的时候,她突然听到背后“哐啷”一声闷响,急忙去推他,不过当岑晓的视线掠过他的肩膀,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我走了。”眼里只放着一个她,顾惟野根本没有注意过身后的动静,他说,“你好好的。” 她朝他挥挥手,这次目送他回到车里直至车开离。 —— 除了宋谦,陈西泽和董芊芊是翘课的常客,宋谦不常翘课,但是也有那么几次因为有事而请假。唯独岑晓几乎日日不缺勤,被亲切的誉为宏白当之无愧的出勤楷模。 昨天她请假翘掉一天,以至于今天一进到工作室,不管是记出勤的前台姑娘,还是陈西泽、宋谦都用一副看异类的眼光看她。 岑晓不置可否,一笑置之,也没多解释。 “芊芊说昨天回来的,怎么今天都不见她人?”她坐在小教室第二排的靠背椅上,回头问翘着二郎腿的陈西泽。 刚才她和顾惟野亲密时,身后响起的巨大噪音,似仍在她耳边响起。她潜意识里不希望和董芊芊有关。 “昨天我不在。”陈西泽下巴朝正埋头整理笔记的宋谦拱了拱,懒散地道:“你问宋氏ABC。” 岑晓头上画黑线,迎新派对初识,陈西泽还挺有绅士派头的,反倒是越认识越露出不羁纨绔的姿态,对她还好,对董芊芊和宋谦嘛就……实在马马虎虎,连人家名字也不好好叫了。 “昨天来了的。”宋谦不等岑晓问自己,主动抬头道:“不过今天还没看见人,不知道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好,那等会儿下了课我打电话问问她。”岑晓这边话音刚落,那边邢睿已经出现在门口。 “今天没有老师授课,大家自由练习。”他向三人宣布完毕,又转向岑晓,让她跟自己出来一下。 岑晓把东西收拾进包里,随着邢睿走出去,邢睿引她到达会客室,已有一个打扮得十分风情的三十来岁的女人等在那里。 “你好。岑小姐是吧?我叫姜颖悦。”女人妆容偏重,不过很配她的气质跟长相。 她礼貌地向岑晓伸出手,岑晓回握住,“你好,姜小姐。” 招呼打过,岑晓即不了解状况地看向邢睿。 “是这样的。”邢睿打着手势安排两位女士坐到沙发上,一边倒咖啡一边解释说:“姜小姐呢,是迟京翊先生的经济人。迟先生参演的新剧《雨寒赋》的宣传通稿,需要一些照片来配合。我给她看了我们工作室所有在京所有摄影师的作品,岑晓,姜小姐特别看好你,可是点名了要你来拍。” “我?”岑晓指着自己的鼻子,难以置信,“上周五不是还说张东也在北京吗?他拍男性人像可比我擅长多了啊。” “岑小姐。”姜颖悦恰到好处地笑着,“请不要妄自菲薄。我看了你拍的照片,觉得很不错。我们都知道张东擅长拍的是硬朗风格的男性大片,在这方面,国内确实很少有谁能和他比肩。但我们这次需要的却是你这种温情的拍摄风格。” 就在昨天顾惟野还说她去探班才见得到迟京翊,没想到这下她北京还没出,居然就要见到本尊了。 “既然姜小姐对我的风格有所了解,这个工作我接了。我会努力拍出你们想要的东西。”她恢复自信,顿了顿,说:“不过请先告诉我具体的拍摄时间和拍摄地点。” 以前她工作中涉及的都是纪实风格的照片,拍人像多是玩票性质。这次是她第一次接手商业拍摄,如能争取到时间做功课,则更能保证万无一失。 “所有需要的道具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拍摄地点就在迟老师家里。另外,迟老师是明天早上的飞机,所以岑小姐你只有今天一下午的时间。” 一下午……! 她竭力掩饰心里的忐忑不安,尽量以平和的语气提出:“……时间上会不会有点赶?而且我还不知道这次拍摄的主题。” “去了和我们的团队碰一下,我相信岑小姐很快就能上手的。”姜颖悦端起骨瓷咖啡杯,不紧不慢的啜了一口,细长眼眸中光迹渺渺。 “……”岑晓说不出话,想下午恐怕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考验她真功夫的时刻到了。 —— 迟京翊的家是一套复式公寓,户型阔朗,家中装修处处透着优越的品味。棕色、白色、灰色、黑色四种颜色巧妙搭配,显示出浓厚的男性简明风格。 岑晓于下午两点钟到达,进来后,和对方团队短暂交流后,即选中了书房和客厅的作为拍摄地点。 最先拍摄的书房。她指挥完两个配合她的男人布好光,自己便开始不停在纸上写写画画,推敲等下可能会在拍摄中遇到的每一项问题。 大约快到三点的时候,岑晓听到身后传来沉厚的脚步声,她回头去看,见到了迟京翊。 她有些吃惊,吃惊迟京翊本人与其荧幕里塑造的形象区别之大。 他本人比电视里更加年轻,十分像是那种肤色健康、身材结实、相貌阳光的体院男生。面对面站着,不会让人产生距离感。 “你好。你一定就是宏白派来的摄影师岑小姐?”他坐到沙发上,对待岑晓的态度谈不上礼貌或者不礼貌,只是很随意。 她承认身份后说:“因为时间有限,所以今天下午的拍摄也只会占用迟老师你两小时时间。还请尽量配合。” “没问题。”他拳头抵着太阳穴,打量她,“不过两个小时,会不会太短了?岑小姐是否能保证照片质量?” 被对方强硬的口气呛了一下,她空咽了口吐沫,稳住心神,向他解释:“我也是不想耽误迟老师太多的时间。” “我?”他好奇又好笑,嘴角讥讽地弯起,“你不必考虑我,我要的是质量,你懂吗?”迟京翊双肘撑在两边膝骨上,身体探向岑晓,带来视觉上的压迫感。 有一句话叫初生牛犊不畏虎。 她是新手没错,但不是遇到困难就退缩的胆小鬼。 “是的,但请你相信我的实力。两个小时,我能够保质保量。”岑晓说完径直走出房间,去客厅取相机。 迟京盯着她瘦削却挺直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目光逐渐变得耐人寻味。 第26章 这次拍摄风格是具有亲和感的写真,要改变迟京翊一直带给人的过硬的感觉,挖掘出他温情一面。所以特别选在他家中取景,一来可以引爆大众视线,同时也拉进迟京翊与大众的距离。 等到迟京翊换了一件麻质地的衬衫,和白色的长裤出现时,岑晓已经准备就绪。 “请笑一下。”她看着半坐在飘窗上,眼神冰冷看向镜头的男人,不由蹙眉。 迟京翊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很僵硬,因为坐在强烈光线之中,他极力不去眨眼,需要费心维持,表情看起来就不那么愉快。 岑晓叹了口气,把相机放下来,摇摇头,“这样不行。” “这么快就江郎才尽了?”男人冷着脸从窗户上跳下来,用手为一张表情不善的脸遮挡阳光,走到沙发那里坐下。 她怔了一下,心里略有气愤,明明是他不配合,怎么反倒怪到自己头上了呢? 岑晓没有被他激到,转着身子看了看房间,最后视线停靠在身后的组合书柜上。她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面书柜前,想要从里面取出一本书,不过手还没碰到书柜,身后已经传来主人喝止的声音。 “岑小姐,请你注意自己的行为,不问自取是为贼。” 她觉得好笑,如果从未有过任何联系,那今天她一定会果断认为他今天的态度,是在刻意针对自己。 “对不起,我只不过想取本书当道具。”岑晓说,“如果迟先生看我不顺眼,一直对我保持敌意,那我劝你还是趁现在时间还早赶紧更换摄影师。” “刚才还对你那么自信,现在不过才被说了两句而已,岑小姐,不是就想打退堂鼓了吧?”他满脸淡淡挑衅。 她一向待人宽和友善,在公共场所,哪怕遇到不好的服务人员,或者在交通工具和人发生小摩擦,都会选择息事宁人。可是迟京翊今天的行为,却频频挑战她忍耐的极限。 她转过头暂时不看他,眼睛不经意地穿过书柜的玻璃,轻轻“咦”了一声,这次岑晓不再等迟京翊的许可,直接打开了书柜的门,取出一本书皮磨损不堪的唐宋诗词选。 “你究竟想干什么!”迟京翊夺出她手里的书,不同之前几次刻意攻击,这回他是真的不悦。 有半张发黄的横格纸片落叶似的,从书里飘到地上,岑晓这次反应比迟京翊要快,她捡起纸来,看清上面幼稚的字体让她更加确定,难以置信地视线从书挪向迟京翊,“这本书……这本书好像是我的。” “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怒气反笑,揉自己的额头,一副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她,伸手,“把纸条还我!” 岑晓视线再次瞟到那张纸条上的字,上面写:小乖,你是最棒的! 迟京翊结果岑晓递过来的纸条,脸色稍微好了些,他将纸片夹进书的扉页,刚想把书妥善放回柜子里,就听见岑晓说,“我可以证明。” “证明什么?”他语气现出错愕,态度更加不悦。 “你翻开第二十页,上面打了大大的对号!”岑晓迅速说。 事后回想,迟京翊总不能理解这一刻他到底是不是抽了风,竟真的鬼使神差地翻开了诗词选的第二十页来看。 那上面记录着一首简单的唐诗,其中在“风雪夜归人”这一句后面还真有用蓝色圆珠笔打的一个很大的对勾印记。 他半天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不无吃惊地看着她,这书……难道真的是她的?那在里面写下那句“小乖,你是最棒的!”的人是不是也是她呢? 岑晓的惊讶一点也不比迟京翊少,“如果是别的书,我可能早就没印象了。但是这本唐宋诗词选,是我上小学四年级时,我爷爷给我买的。它书封做的好看,我一直都装在书包里的,不过有一天书突然不见了。” 迟京翊沉默。 “你也是S市七小的?”她眨着眼睛又问,怀疑当初书丢了,被同一个学校的人捡到。 S市七小吗? 原来如此。 迟京翊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让屋里其他人都退出去,他脸色才由雨夹雪转为阴天,“这本书是我分到的恩惠。” “什么意思?”她眨着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问。 “很简单。我记得当初我就读的学校和S市七小的手拉手学校,也就是你们学校会组织学生捐衣服、捐书、学习用具等给我们学校。” 有很多男孩子分到了漫画书和恐怖故事书,而他却偏偏分到一本诗词选。那时候,迟京翊心里本来还是老大不乐意的。很不巧合的是那天他家里出了一点事情,独立支撑家境的母亲生了重病,他面临辍学的困境。 守在母亲床头时,他拿出这本书看,发现里面这张字条时,虽知道不是写给自己的,可心里却因此升出决心和毅力。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视这本诗词选为精神动力,妥善保存,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能遇到书原来的主人。 —— 还有十分钟登机时,顾惟野拨通了岑晓的电话。 她的手机却放在薄外套的口袋里,响起来的时候,她正在拍摄之中。 “不好意思,我接一下电话。”按照时间,她知道是顾惟野,所以没有直接按掉电话。 有了刚才的因由,迟京翊态度对她扭转了好多,“请便。”他从一个pose松懈下来,接过助手递上来的温水喝。 “喂?你要登机了对不对?”她站在房间外的走廊里,和顾惟野通话。 “嗯。你不方便说话?”他注意到她在有意压低声音,但时间过了四点,不应该还在上课。 岑晓略微停顿了一下,因为他看见迟京翊从他身边走过去,过程中还有意无意地看了她一眼,等他走的远一些,“是的,我今天接到一个工作。” “哦?”他眼皮跳了下,“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快。是什么工作?” “拍摄一组写真。”她说,“详细地,等你到了,我再告诉你。”那时候她差不多也就完成了。 “好。”他耳边里传来机场提示他所坐航班登机的提示,向她道别,“那你……注意……”话没说完,岑晓那边竟然先挂断了。顾惟野收回电话,心里升起隐隐不安。 电话这头,岑晓接过迟京翊递过的一盒酸奶,“谢谢,我不能喝太冰的东西。” “怪我疏忽,女孩子的禁忌多。”他表情尴尬,“我让人给你泡热茶。” “我也不喝茶。” 这次,迟京翊笑了,以为她是对自己反感,问:“你是介意刚才我对你挑剔?” “不是。”她才没有他想的那么心胸狭隘,岑晓是真的不爱喝茶,面上并不表露任何,她说,“我们开始吧,迟老师。” “好吧。”他说,“忙完我想请你吃饭,请一定不要拒绝。” “不好意思,我等下约了朋友。”知道他是因为书的缘故才对她好颜好色,她觉得没必要。 她一直对他演过的角色保有好感,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见到的迟京翊和活在她印象中的,只不过是样貌相同的两个人。 “男朋友?”像是有意在问。 她略微迟疑,点头,“是。” 他澄净眼眸划过一丝光,嘴角涌起笑意,“好吧,那等以后再有机会吧。” —— 承诺两个小时拍完,却只因为那段小插曲而延迟了仅仅半个小时。迟京翊的经纪人姜颖悦对此感到很满意。岑晓和其团队交待完后续工作的事宜,垮上相机包出门离开。 “我送你。”迟京翊站起来说。 岑晓有点意外,赶忙挥手说不用,迟京翊却没有退却的意思,她只好又为难得说不方便。迟京翊终于放弃,却当着岑晓的面,从自己的荆棘人那里要到了岑晓的电话,说有机会补上这餐饭。 姜颖悦已经知道其中缘故,脸上挂着不浓不淡的笑容送岑晓出门时,说迟京翊是个念旧的人。 岑晓和她客气说了几句,心里有点惴惴的,离开了。 她才从迟京翊所住的大厦里出来,顾惟野的电话已经打来。事先她已经向宏白那里确认了岑晓的工作内容,得知是到迟京翊家里,他放下那边电话,就赶紧打给了她。 电话里,他依旧维持不疾不徐的说话方式,并不让他察觉他已意识到不妥,“结束了吗?”他问。 “刚刚出来。你到了吗?”岑晓把肩上材质很硬的背带往肩上拨了拨,因为相机的重量,肩膀的骨和肉并不舒服。 “我也是刚到。怎么样,今天正式第一次参加正式拍摄还顺利吗?” 她嗯了声,“你一定想不到,我今天拍摄对象是迟京翊。开始他不是很合作,不过后来还可以。” “对偶像失望没?”他声音轻松地调侃,轻隽的脸上却没有笑。 “没有。”对方只是挑剔了点,还谈不上失望,而且,“欸,他不是我偶像,你别乱说啦。” “那最好。”听她这么说,他感到好一些。截止到现在为止,出于一些原因,他不在场时,他还不想她和迟京翊这个人多接触。 岑晓揶揄,“你吃醋了?” 虽然并不是这样,不过顾惟野觉得有趣,顺着她的话说,“是,我吃醋了,那你打算怎么弥补?” “电话里亲你一下。”说着真的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不能算。”电话里传来很轻微的笑声,“下次你要面对面的主动亲我一次。”忍不住变本加厉,不过每次都是他主动亲她,他根本不能够满足…… 第27章 岑晓走后,工作人员也相继离开。迟京翊的书房里也只剩下他和江颍悦两个人。 走近窗边,姜颖悦顺着迟京翊的视线,也落在夕阳中那道被拉长的细细身影上。 表情变得复杂,有了然也有不屑,唇际勾起优美弧度,姜颖悦说:“看是个小美人,就改变主意,不舍得下手了吧?” 听出她声音的异样,迟京翊的手亲密地搭在她腰上,斜眸看了她一眼,眼波平缓,“你明明知道不是这样。” “不过就是一本书而已。”她微笑着闪过身子,和迟京翊保持着社交活动中约定的距离,“因为这个,你就决定放过这个女孩会不会太草率?她可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迟京翊冷笑,“你别忘了,颖悦,当初你提议拿顾惟野的女友开刀时,我就是不同意的。”他把窗帘拉上,长臂伸出,猝然将刻意站得离自己很远的江颖悦拉进怀。 “不然呢?”她嗤嗤笑了两声,不无讥讽地说:“迟京翊,你必须承认。只有把脏水泼在这个岑晓身上,让大众以为她是病菌,才有可能产生连带效应,波及顾惟野。否则顾惟野他不玩女人不吸毒,除了那个摄影师的秘密身份,我们从他身上还能扒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我现在不想谈这个。”他迫使她的腰肢贴近自己,一手拽掉她脑后的精致发卡,随手扔在地上。 迟京翊的手段向来拔尖,姜颖悦很快意乱情迷。 在混乱灼热的时刻,她似模模糊糊听见他含混地在说,“总会有办法的。” 会有办法吗? 姜颖悦懒得再想,闭着眼睛彻底沉沦。 ** 从迟宅返回家里,已经快要九点,在路上顺便买了一些快餐,岑晓打算回家随便凑合一顿。 推开单元楼的防盗门,刚想上楼,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芊芊,你怎么在这儿?”天太黑了,她无从判断董芊芊脸上的表情,“有事你为什么不直接打我电话呢?一个人站这里很危险的。” 董芊芊过了好久,突然上来拽她的胳膊,她劲儿用的好大,岑晓反应过来,却怎么甩都甩不脱。 这时,有人从单元楼里推门走出来,从岑晓身后扑出的黄色灯光,映照在董芊芊脸上,衬得她脸白如纸,眼瞳黑幽瘆人。 出来的人不解地看了岑晓和董芊芊一眼,没有多管闲事,选择疾步离开。 “你知道吗?”董芊芊声音发颤,很明显在见到岑晓之前哭过的,她的手松开了岑晓,可眼神却没有,“我从第一次跟你说我喜欢Ken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你是说……”岑晓怔忪,“你知道他是顾惟……” “是,我知道!”董芊芊声音已经平静下来,不像刚刚那样冲动,“开始的时候,我是看到他四分之三个背影没错,但我当下就追了过去…… 我一直想着,如果有一天我再见到他,可以很开心地告诉他,顾惟野,我一直替你守着你就是Ken的秘密来着……可是没想到,再见到他,会是今天早晨,和你在一起。” 今天早晨,她身后的那声巨响,果然是她。 “芊芊,我不知道……” “好了,你别说了。”她声音哽咽,徘徊在快哭不哭的状态里,“我可以不怪你,可是坦白地说,我很难和你再好好相处下去。我来是告诉你,我已经决定退出宏白影像。” 岑晓叹了声,“我们真的不能继续再做朋友了?” “岑晓,我这个人小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董芊芊背过身去,偷偷用袖子抹了把泪,又转回来,“不过我最后有个请求。” 岑晓:“你说吧。” “替我好好照顾他。” 董芊芊虽然单纯,但并不傻。她设想过不下一千种接近顾惟野的方法。她年轻漂亮,可是顾惟野身处娱乐圈,见过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太多。她家有钱,可是他根本也不缺钱。所以进入宏白,通过穆子跃或工作室的关系,来接近顾惟野,是董芊芊能想到的最合理的方式。 生活不是小说情节,董芊芊没想过为一个男人来报复岑晓,更没想过要无所不用极其的来抢夺别人的男朋友。她只是觉得自己很累。 这感觉,好像有一件努力很久的事情,突然变得无望了。她需要先离开,冷静下来再去看看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你的请求我做不到。”岑晓声音显得很坚决。 二楼有人按开了卧室的灯,白炽灯将一片银白撒在岑晓脸上。她脸部线条被柔化。 岑晓继续说,“我会对他好,不过是出于我自己的立场,不能代表任何人。”她同情董芊芊,也感叹命运的阴差阳错,可是她不觉得和顾惟野在一起,有任何对不起董芊芊的地方。 …… ** 对于董芊芊的离开,宋谦和陈西泽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反应。一来董芊芊经常翘课,他们和她交情本就不深,其次董芊芊本来就是玩票才来宏白的,故在他们两个人心中,董芊芊会离开只是很必然的结果。 既给迟京翊的拍摄取得成功后,上门来找岑晓拍摄的顾客竟然也有不少。 她还在实习的一年里,于是穆子跃做主推掉了十之□□找上门的企业。 岑晓十分理解上级这种爱惜羽毛的做法。她经验尚且不足,这个时候频繁显露锋芒,不仅会砸了宏白的招牌,对她个人也会很不利,容易产生骄傲的情绪。 又过了一周,端午小长假迫近。 顾惟野想安排岑晓来横店,她却告诉他已经买好回家的高铁车票。暗地里,却是偷偷也买了机票,想给他惊喜。 不过男朋友要陪,家人自然也不能疏忽。她另外跟工作室请了两天假,5月28号晚上坐高铁回家,六月一号早晨,则会从S市直接飞义乌,和顾惟野一起过儿童节。 在机场登机前,岑晓给顾惟野打电话。这个时间段,她没想到他会接。 “啊,你怎么接了?” “不应该接?”他声音里透着浓重睡意。 “吵到……”她低头看表,九点四十分,才继续问,“……你睡觉了吗?” 他抽了下鼻子,明明人就不清醒,却告诉她,“没有,我也打算起来了。” “你生病了?在房间休息对不对?”他声音明显就不对,怎么能瞒不过她?岑晓握着箱子拖杆的手劲儿不由重了,不想再延续这个“惊喜”,打算马上告诉他实情。 “昨天有场淋雨的戏,没有雨,导演调来洒水车,回来时候就头重脚轻了。”声音显得困顿,他的精神应该很不好,“幸好今天只有我一场戏。剧组看影响不大,就调开了。《雨寒赋》开拍以后我还有休息过,不过你不在,有假期也不会开心。”他努力地笑了声,仿佛在示意她自己很好,不需要过多担心。 “那如果我等下出现在你面前,你怎么奖励我?” 电话里好久没有再传出声音。 岑晓以为他是病得太重晕倒了,惊慌失措地对着手机连叫了好几声他名字,就想要挂断电话——再打给Ben去看看顾惟野了,谁知电话里他的声音重新响起,气息比之刚才快了一点,“你骗我。” 刚才沉默的时间里,他跑去打开了门。然后除了空空的走廊,顾惟野什么都看不到。 他没事,她长出一口气,“告诉我你的房间号。今天我可以出现,可是行程没来记得做详细,也说不清要到几点才能过去。” “还是你告诉我航班号,我让Ben开车去接你。”知道她即将到来,他声音平静,但心底绝不是一口无波古井。 “会不会不方便?”她说。他生病了,如果Ben花费时间来接她,那万一他需要人帮助怎么办? “不会,你忘记了,我还有个叫王想的助理。”顾惟野说。 —— 出租车、飞机、汽车,坐了三种交通工具,她终于站在了他的房间前。 门从里面打开,岑晓看见顾惟野戴着一副样式简洁的半包框银边眼镜,或许因为生病,脸上有些不正常的潮红,除此以外,整个人并没有显出太多不对。 她放心地松了口气,随他进屋,“我一直都不知道你是近视。” “很轻的近视,平时不用戴。生病的时候,眼睛又涩又涨,不戴的话,影响会比较大。” 岑晓哦了一声,扫视房间的时候,背上的重量忽地变重,是他从后面抱住自己。 “你能过来真好。”他用下巴来回蹭她的肩骨,“只是下次别再突然袭击。”提前告诉他,他就可以让人帮忙安排好行程,省得她自己再费心。 她转过身子,莞尔,“你是害怕我查岗?” 顾惟野摊手,笑意融融地望着她,故意开玩笑说,“我还怕你查得少。” 半踮起脚,她扶他的肩膀作为着力点——去捕捉他的唇,不过……“还是够不到。”她有点懊恼,“你头再低一点。” 第28章 女孩子的唇清凉柔软,好像刚用冰块润过一样,贴在自己的上面,仿佛能缓夏日生病所带来的烦热。他想要攫取主动权,可是两个人的身高差了那么一些,他佝着颈部总不能尽兴。于是干脆把她整个人横抱起来,往最近沙发的方向走。 他没有更深入的想法,可岑晓敏感的挣脱的时候,顾惟野只好无奈又好笑放她下来。 还好尴尬的气氛并没维持很久,散去,顾惟野才问她吃是否吃过晚饭。 “还没吃过,你呢?”岑晓眼睛扫向窗外,同时仔细回想刚才在外面见到的招牌里是否有可靠的饭店。 “我也没吃。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可以带你出去吃。” “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一间粥铺。正好你也生病了,不如……” 知道她多半是在体贴自己,顾惟野愉悦接受,“好,你把位置告诉Ben,我让他开车过去,会快一点。” …… Ben到达岑晓说的粥铺,用手机把菜单拍了,微信到他的平板电脑上。 他看着菜单,本来要了锅贴和豆浆,可看到她要糯米粥和素包子,想了下,就随着她也换成了素包子。 “干嘛随着我吃?你点你自己的就好了。”顾惟野放了电话后,岑晓说。 “怕不方便。”她看不见的角度,他的唇角微微弯了弯,“你是不是不喜欢吃大肉?”晚上有机会还是要亲密,如果她很不喜欢,他怕她会抗拒吃了肉的自己。 她说是,“小的时候,幼儿园里每次发猪肉馅的包子,我都把肉馅偷偷握在手里,等到老师走开了,再把它们扔到墙角。长大后,好了很多,能吃一些瘦肉,可是还是没办法吃肉包子和肉饺子。” “怎么这么顽皮?”他被她逗乐,“那你很幸运。挑食居然还能长这么高。” 他不说还好,一说好像提醒了她适才的窘境,“哪有很高,还不是落了你一头?” 他正好斜靠在沙发扶手和靠背之间的角落里,而她则半偎半靠在他肩上。两人挨得很近,顾惟野因为生病缘故,近距离传到她耳朵里的笑声就有点哑哑的,“在女孩里算高的了。” …… 空调的温度刚刚好,两个人腻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会儿话,就响起了敲门声。 她像只小袋鼠一样跳起来,“我去开!”然后穿着酒店拖鞋蹦蹦跳跳到门口,打开门。 Ben站在门口目不斜视,好像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岑晓被他的样子逗得“噗嗤”一笑,“没事,你放进来吧。Ben,谢谢你帮我们买回来。” “不用客气,都是我应做的。”Ben进去,将东西放下,顺便和顾惟野说了几句工作的事,转身离开的一瞬间,却意外地看见岑晓依旧背向屋内,头偏向房外的一侧。 Ben略有吃惊,叫了声,“岑小姐——” “诶?”她回过头,脸上神色显得有些迷茫。 “你在看什么?”顾惟野比Ben更早注意到岑晓的不正常。他已经走到门口,擦着她的肩膀探头看,什么都没看到。 岑晓神情从恍惚恢复,“看见一个背影,很像个熟人,不过后来看清楚不是,我们回去吧。” —— 岑晓把放在桌上的东西整理了下,把吸管插入装着豆浆的纸杯递给顾惟野。 他下意识地抽掉吸管,像小动物一样把上面的盖子叼下来,她看到了,咯咯笑着叫他“别动!” 顾惟野皱眉停住动作,竟真的僵在那里没有动。不解地看到她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个粉红色的拍立得,举起来,对着自己“咔嚓”按下快门。 屋里光线不好,得到的照片清晰度一般,不过却很生动地把他叼着塑料杯盖的样子记录下来。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照片,觉得自己表情很幼稚,想要从她收回来撕掉。 谁知她却像猫咪一样警觉,早有预料的把照片及时藏到角落里,扬了扬小巧鼻尖,故意向他摆出一副不好惹的生动表情,“你想干嘛?这是我第一次给你拍的照片,独家珍藏版,不许你消灭证据!” “你还好意思说。”他收回手,把两双筷子从塑料袋里取出来,一一掰开,挂掉毛刺儿,递给她一双,佯装不悦,“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给你怎么拍的?你怎么就知道抓我狼狈的样子,嗯?” “你好看的照片那么多,网上一down一大堆,我就想要张不一样点的。”她把照片谨慎而小心地塞到包包的夹层口袋里。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妥协了,“好,那你留着吧。” “嗯,我肯定不会丢的。”岑晓先夹了个他那份里的素包子,无意碰到他的豆浆杯,不禁抱怨:“怎么是凉的?你生病了,还是喝我的热粥。” “好。”他执起小勺喝她的那碗粥,没防备,又被她抓拍了一张…… ** 第二天顾惟野复工,岑晓一个人来到秦王宫景区参观。不愧是节假日,游人如织,但人没有故宫多,尚在可以接受的程度。 好多秦汉背景的历史剧多在这里取景,她一边慢慢走一边看,因为人多,其实没能拍下多少照片。 有一处特别著名的人造景观,叫“复道”,脍炙人口的《阿房宫赋》里就曾用“不霁何虹”这样美好的字眼形容它。岑晓很喜欢这处建筑结构,虽是独来,不想错过,于是站在平地上,花费了一点时间,找到合适的角度后,随意找了位经过的女游客来帮着她拍。 “你好,能帮我拍张照片吗?” 穿着蓝色长款宽松裙装的女孩子,笑容恬静,友好地接受了她的请求,“好,没问题,正好我在这边等我老公,可以帮你多拍几张。” 岑晓谢过她,向她说明拍摄的事项,“等下我站在那个位置。”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点,“你相机要稍微举得矮一些,大约到这个位置。”她又在半空中比划了个大概的高度。 “怎么不举高一点?举高一点不是会显得比较瘦吗?”蓝裙女孩热心建议。 岑晓摆摆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复道,“我主要是想把那里一起照进画面里。” “哦,好吧。”女孩子明白了,接过岑晓递过来的相机,“可真沉!” 岑晓歉意地笑了下,“一张就好,有劳。” 她转身走远几步,身后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岑晓——!” 这声音…… 她再回头去看,发现蓝裙子女孩身边多了一个人,灰色POLO衫,卡其色短裤,就算在烈日之下,依旧神采奕奕,意义风发不减。他手里握着她的相机。 叶成晋。好久不见。 岑晓站在那里不说话,热气簇拥着她,她微微失神,觉得这种狭路相逢的情景实在不大真实。 蓝裙女孩看了眼岑晓,然后仰起瘦瘦狭狭的下巴,柔声问身边人,“成晋,你们认识的?” 叶成晋一直看着岑晓,过了好一会儿,也仅是特别简短地“嗯”了声作为回应。 女人的直觉总是敏感。 曽玲玲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但什么都不问,笑着转向岑晓打招呼,“你好,我叫曾玲玲,是……”她有意用手拉了自己老公一下提醒。 叶成晋嘴唇动了动,顿了会儿,向两人介绍,“着是我的妻子,曽玲玲,这是岑晓,我的……一个朋友。” “你好。”女人手温柔地抚着自己腹部,蓝色的裙子被压得紧挨在她身上,微凸的腹部显现出来。 岑晓看出来对方这个动作的意图,并没说什么,她对着两人淡淡笑了下,“真是巧。说起来我昨天在酒店里好像看到你了,这下看来还真没准是你。” 叶成晋报出酒店名字,问她是不是这个。 岑晓点头说是。 “我身体现在不方便,成晋不许我去远的地方,园林和古镇,我们又都逛腻了,于是他就特地陪我来横店转转。”曽玲玲满脸幸福地说完,又大方提议,“既然难得见到,我们夫妻两就请岑小姐一起吃个饭,你看怎么样?” 曾玲玲态度维持得刚刚好,懂事又大方的样子,简直让人无从挑剔。 “哦,不用了。”岑晓忙说,“我等下约了朋友一起吃饭的。” “看你笑的这么甜,约的一定是男朋友吧?”曾玲玲不知是有意问给身边人听,还是在和她开善意的玩笑。 岑晓笑而不答。从叶成晋手里拿过相机时,动作很小心,并不和对方有任何肢体碰触,退开半步,“那你们慢慢逛,我正好要走了。” “你不照了?”叶成晋声音如常地追着她的背影问。 “不用啦。”岑晓回过头,目光同时望着两人,指了指天上刚刚飘过去的云,“云飘过去了,阳光变强了,错过最佳的时机,再照出来,照片也会过曝的。谢谢你。” 不过不是谢你要帮我拍照的热心。我谢你近四年陪伴,即使你后来变心了。可是我早就出离愤怒,我大度不到祝福你,可是必须谢谢你——叶成晋。 —— 作者有话要说:——我大度不到祝福你,可是我必须谢谢你。再见,再也不见,EX BF~ —————————————— 下面一章,古装的顾先生出场,来撒花迎接好吗?^^ 第29章 晚餐时间,岑晓到达顾惟野的车上,等待着和他一道吃晚餐。 等了二十分时候,顾惟野还没来,而她竟然接到了叶成晋的电话。 她眼睛扫了下来电姓名,短暂迟疑后才接起来。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叶成晋说,“今天真的好巧。” “是呀,挺巧的。”上来就听到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岑晓就只顺着他的话说,“你打来,是有事情?” “晚些时候,你方便吗?”叶成晋说,“我们出来坐坐吧。” 车门这时候“唰”一下被拉开—— 没有卸掉装扮的顾惟野坐上来,注意到岑晓在接听电话,他揉了下她的头发,疲惫靠在座椅上,牵起她空闲的一直手,默着声闭目养神,等她打完电话。 “太晚了恐怕……我是说曽小姐身体不方便,会影响她休息总不好。” “她今天走累了,现在在宾馆休息,不会再出来了。晓晓,我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就我们两个人。”不等她出声,叶成晋又郑重地说:“拜托你,看在我们认识了这么久的份上,不要拒绝我这个请求。如果你不来的话,我只好守在宾馆门口等你回来。” 守在宾馆门口?等她? 她真是后悔白天自己和他们说在宾馆看到他的事! 未免事情变复杂,她叹了声,放下电话,晃了下与顾惟野牵在一起的手,问:“你今晚还要继续拍吗?” “还要场夜戏要拍,怎么了?”顾惟野看起来仍旧很累,眼睛半睁半闭着说。 “有个朋友,恐怕要见一面。”没有刻意隐藏的意思,只不过那边电话还没挂,没有太多时间来解释。 顾惟野略有讶异,没想到她会在这里遇见朋友,“可以,你去吧,需要Ben送你吗?” 岑晓摇头,“不用,不过我会把酒店名字短信给你。” “好。” 岑晓重新拿起电话,约定和叶成晋一个半小时见面。 顾惟野把车里的音乐打开,歌者细腻的声音在车里弥散开。窗外晚霞中经过的车和人似乎都跟着变慢了节奏,像一幅流动的画,闲适舒缓。 “今天我在景区里遇见我以前的男朋友,他和她现在的伴侣来游览。”她留意他的神色没什么变化,才继续说,“我一会儿也是去见他,你现在知道了,如果不要我去的话,还来得及拒绝。” 他没说话,不知道是在消化她说的事情,还是并不在意,过了一些时间,突然问她:“你知道这首歌的名字吗?”他问。 她略微沉吟,侧耳细听了几句,眼睛亮了下,“《Duet》?” 顾惟野点头,“我很喜欢的一首歌。” 她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那次在她家里,他告诉过她,如果有一天在一起,就全心全意,永不分离。他现在选择相信他,她当然也不能辜负。 顾惟野把窗户降下来。有夕阳余晖撒在他睫毛上,闭合的嘴唇微张,跟着轻轻哼起英文歌。 她听得意犹未尽,几乎忘记了前面在说的事情,他却在这时停下来,凑近她,“想不想看我拍戏?等下你见完他,如果不累的话,我可以让Ben去接你。” 岑晓当然愿意,“我只需要半个小时时间,然后就过去找你。” “好,半个小时。”他将细微的情绪谨慎掩饰,对她笑了下。 —— 到达约定的酒吧,岑晓很快看到临窗而坐的叶成晋。 斑斓的灯光中,他的眼神眯着看她,显然已在微醺的状态之中。 看到岑晓坐下来,叶成晋不由坐直了一些,欲言又止,挥手叫来侍者,问她想喝点什么? “水就好了。” 侍者送上一杯柠檬水,岑晓手指握着杯壁,静静看着叶成晋,“你这么坚持要见我,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这次也是,那次她从泰国回来时候也是。如果真的有什么非说不可的话,不如这次干脆都说完。 “你有男朋友了?”他嘴角勾着,很苦涩。 “嗯。你约我来就是想问这个?”她不明白。 “他对你好吗?”他眼神变得有点不平静,忽明忽暗好像城市夜里难以捉摸的霓虹,“能够像以前……我对你那么好吗?” 她想笑没笑出来,没有犹豫地说,“比你以前对我还好。” “那我就放心了。”他端起酒杯,将其中的酒一饮而尽,不甘心地说:“你知道不知道?你去泰国的时候,我发疯一样找过你。” “找我做什么?”曾玲玲不仅外表美丽大方,而且一看就是那种体贴的解语花类型的女孩,岑晓自问真是不及。 “虽然现在说出来有点蠢,但是那时候我是想和你复合。”他自嘲着说:“曾玲玲开始骗我她怀孕了,所以我只能和你分手。” 岑晓表情始终淡淡的,她想这或许就是叶成晋和顾惟野最大的不同之处——顾惟野永远以她为出发点,而叶成晋却只看到他自己。抛去他背叛事实不说,他为什么会以为那个女人没怀孕,他没有负担了,过来说句复合,她就会同意呢? 这么长时间了,他究竟有没有一次是先考虑她而不是他自己? “不过可笑的是,就在你回来的那天,她竟然拿出了自己真的怀孕的证据……”叶成晋继续自顾自地说,“可是晓晓,你知道吗?直到今天,我还是爱着……” “叶成晋。”她打断他,“几个月,我们刚分手的时候,我遇到一些事情,失业了。我一个人在家里待了一周,几乎连门都不怎么出,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特别失败!几乎天天失眠,好不容易睡过去,也是断断续续做噩梦。” “对不起,我……”他表情扭曲,痛苦而愧疚地伸手想要牵她的手,被岑晓躲开。 “有一个梦,我到今天都记得。我梦见你行迹潦倒得坐在墙角里,我费尽心机地想要拉起你跟我走,可是根本都拉不动。我当时像个小孩子一样哇哇大哭,可是你一声不吭,沉默得像一尊雕塑。醒过来的时候,我突然就想通了。”她站起来,望着他说,“如果以前有什么没说清楚的,那我想今晚也都说清楚了,以后拜托你别再以各种理由来纠缠。” 她走到酒吧门口的时候,忽然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远处传来行人的惊呼大叫声—— 叶成晋不知道什么时候追出来的,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先别走!等雨停,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岑晓察觉有人和自己在说这句话,她好奇顺着声音偏头看到顾惟野,瞬间心安。 他穿着平常的衣服,眼部轮廓稍显深,应该是急着赶过来,没来得及卸掉妆。 叶成晋握着她胳膊的手没有松开,眼神透出防备和危险的信息,与顾惟野几乎没什么表情的神色行成对比。 顾惟野本来已经把伞撑开了,见状又折了起来,随手扔在酒吧放置在室外的白色塑料桌上。 他轻轻握住岑晓的上臂,然后像掸掉灰尘一样,掸掉了叶成晋的手。看起来很轻易,但也不清楚是因为暗藏的力量不小,还是太出其不意,叶成晋左脚倒退了小半步,才支撑住身体。 “我们走吧。”顾惟野跟她说着,全程几乎没有正色看叶成晋一眼。 叶成晋打量了几眼顾惟野,忽然拍了下脑后勺,挑衅地轻笑,“哦!我认识你,你是那个演员吧?叫什么来着?” 叶成晋语气轻佻而冒犯,连岑晓都不高兴,她刚想说什么,被顾惟野制止,“我做什么,叫什么不重要。”他说。 “好、好,不重要。”叶成晋呵呵笑,转向岑晓,表情变冷,“你就不能对自己好吗?你找个戏子,你让我怎么放心?” “叶成晋,请你说话放尊重点!”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资格管她? 岑晓拉住正逼近叶成晋的顾惟野,“不用理他,我们走吧——” 顾惟野手在她手背上拍了下,用了些力气扯下来,“你去车里等我,我和他谈谈。放心不会有事的。” 拗不过他,她走到车旁,不安转头看向他,接收到他安慰的笑意,又犹豫了两秒,才钻进车里。 然而岑晓前一秒在车上坐好,Ben下一秒就接到顾惟野的电话。他很快挂断,然后启动车子。 “先生让我先带你回宾馆,岑小姐。”车子行驶速度越来越快。 “不,你停车!”她敲打车窗,“他还在外边。”他放心顾惟野,但不可能放心叶成晋。 叶成晋脾气并不好,尤其酒后,她怕万一发生冲突……顾惟野会吃亏! “岑小姐……先生刚才说如果我敢停车,他会立马辞退我。”Ben说,“你放心,如果只是打架的话……先生不会吃亏的。” 精通跆拳道和泰拳的顾惟野,分分钟撂倒敌人不成问题。比起岑晓担心他受到肢体伤害,Ben更担心附近会隐藏着看不到的记录者。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太温柔,我们好像都没见过顾先生生气过。 →_→突然想做一点变化,下章见。 第30章 坐在他房间一直到半夜一点钟,听到门响声,看到他毫发无损走进来,岑晓终于长长地呼出口气。 “还没回去睡?”他把房卡扔在进门的柜子上。 她跑过来,不放心地上上下下打量,“怎么谈了这么久?” 他换鞋,没有回答的意思,“我先去洗澡。”然后拉开柜子,取要换的衣服,径直走向浴室。 “顾惟野——”他越是沉默不表态,岑晓心里越是不安。 他轻轻应了声,依旧不说什么,最后竟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就合上浴室的门。 等他洗完出来,岑晓也早就等得急不可耐,她眼神追着他问:“他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他把擦过头发的浴巾扔到沙发上,向她勾手,“过来——” 岑晓挪步过去,小心观察他的情绪,却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拉到怀里。顾惟野接得稳稳的,双臂紧紧圈住她腰和胸之间的地带。 “你给我唱首歌吧?”他突然说。 她默了几秒钟,“他跟你说我们以前的事了?”额头严丝合缝得贴在他的颈部,有一滴水顺着他头发化到她一侧的脸颊,“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别在意。” 她不是那种很会唱歌的人,可是有一次叶成晋过生日,她为了给他惊喜,站起来当着整个咖啡厅的人,给他唱了首他特别喜欢的歌曲。岑晓记得那时自己很丢人,但对方听得很高兴。 …… “别不说话,”心里的不安感随着他沉默时间的延长加剧,岑晓微微哽咽,“叶成晋是不是动手了?你有没有哪里伤到了?” “我没事。看在他还曾对你不错的份上,他也没什么大碍,”顾惟野说,“不过一只胳膊脱了臼。” 这次轮到她说不出话,嵌在他怀里的身体僵住。 “我觉得自己很奇怪。”顿了片刻,他用脸颊在她头发上来回的蹭来蹭去,吐字的声音嘶哑,“他说我没对你用真心,在玩弄你的感情,甚至说我配不上你的时候,我都不觉得生气。可是他随口讲到你们以前的事,我就很难过。” 她搭在她背上的手,像弹琴般一节节弹敲他背脊上细微凸出的骨节,“你是吃醋了。” “是这样吗?”他笑了,“这就叫吃醋?” “原来你以前说吃醋都是骗我的?”岑晓恍然,尾音不由挑高了一点。 他松开她一些,尝试着看向她眼眸深处,望了许久,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才认真而用力地问她:“岑晓,我爱你。你也爱我吗?” “我……”猛地被这么问到,她语塞了,不完全是害羞,还因为……真的说不出。 “如果是以前和叶成晋在一起,你一定能毫不犹豫地说出来。对我说,就说不出对不对?”顾惟眸底充斥着自嘲的神色,“看来,我好像一直忽视了最重要的问题——你其实并不爱我。” 他放开了她。 这样力不从心的感觉,岑晓从未有过。她仰眸望着他,想要再去拥抱他,可是手臂根本抬不起来,“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那你说……”他周身的光似正一簇簇的的黯淡下去,看得她无端心疼。 眼里顷刻泪光斑斑,嘴唇掀开又合上,岑晓看到他眼里的失望,痛苦其实一点也不比他少! “好了,我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很疏远的动作,眼神转移到房间的某处,似乎在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这真的没什么。” 不过就是你不爱我而已。 “我明天早晨的飞机。”她追着他走过去,“今晚我留下陪你吧。” 回来的时候,Ben告诉她,因为顾惟野借故推掉夜戏,所以第二天三点就要赶回去,及时化好妆趁着天没亮,才好补拍落下的进度。现在是一点多了。算下来,他们可以用来相处的时间只剩不到两个小时了。而且……现在这种状况,她实在不忍离开。 “你确定吗?” 顾惟野走到她面前,完全挡住了立式床头灯散发出的微弱光线,岑晓看不清他的表情,点了点头,“嗯。” “好。” 他慎重而缓慢地捧起她的脸颊,落下的力量开始很轻,渐渐地,却仿佛附着了摧枯拉朽的力量。 以为是他心情不好需要宣泄,她就一直忍耐着疼,放纵着他的动作,直到他的手顺着她的手臂蜿蜒向上直至她的领口,然后,从上至下的“呲啦”一声,将她青色的裙子一分为二。两片布料如离枝的落叶一样从肩头无声地滑落到地上。 岑晓睁大眼睛看向他的,可是从他面上,所能看到的也仅仅是毫无生气的两团漆黑双眸。 “愿意还是不愿意?”他倏然问她,以异乎寻常的冰冷声音。 ** 一名妆容精致的空姐蹙眉,略不耐烦的缓慢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小姐,你要……喝点什么?” 岑晓“啊”了声,转过头,脖子上的痕迹也一下子落入空姐眼里。后者眼里划过一丝异样,随即神色里掺上了淡淡的暧昧,“我在问您需要喝点什么?” 她清了清嗓子,有意掩饰自己的不对劲儿,“咖啡吧。” “真抱歉,这趟的咖啡已经供应完了,等下给您送来好吗?”空姐说。 岑晓:“那就不用麻烦了。” 空姐礼节性的微笑了下,随即推着车子走向下一排座位。 她重新把视线停留在外面的层层云朵上,昨天经历的一幕幕似又在眼前次第上映。 在20岁出头的年纪里,我们可以放肆而大胆得轻易去爱上一个人,可当这段感情告罄,尤其还是以不那么美好的方式结束后,你又遇到下一个人,即使你知道对方无可挑剔,那你是否还能无怨无悔地彻底爱上? 他怪她,她可以理解,可是她没办法解释。她对他,心动比之前任更甚,慎重也比之以往更甚,可就是这样,她才一直绷紧神经,不敢放纵自己彻底沉溺。 不论他多生气,昨晚那样的状况,明明知道否定才是正确的做法,可是她却做不到。 他把她放到床上的时候,颤抖着用手一寸寸触摸她的脸,好一会儿,还是闭上了眼,轻轻笑着离开。 他不要她,是因为他认为她是在欲盖弥彰,并非真心实意。 …… “阿姨——”一个稚嫩的童音打断了岑晓的沉思。 她倾身瞧见一个眼睛睁得比玻璃弹珠还圆还亮的男孩,正唆着一颗棒棒糖望着自己,“阿姨,请你吃棒棒糖!” 被递到眼前的棕色包装皮的棒棒糖,好像是巧克力味道的。 “谢谢你,小朋友。”岑晓挤出一个笑,“阿姨不吃,你自己留着吃。” “我妈妈说,要学会分享。”小男孩呶嘴,有点不开心,一副执意要岑晓收下糖的意思。 “可为什么你要给我呢?”除了她,飞机上还有其他的乘客。 “因为阿姨看起来最不开心啊。”小男孩笑了下,“我妈妈不让我吃那么多糖,说会坏牙齿。既然我不需要,那我就请你吃咯!” “你可以留着明天,或者过几天吃啊!” “可是这是我最喜欢的,如果今天不给你,我肯定就忍不住吃了!” …… 看着小男孩消失在视线里时,她才低头去看自己得到的那根巧克力的棒棒糖。 巧克力味道是男孩最喜欢的口味,不吃不是不喜欢,而是怕吃掉会影响牙齿。童心善良而单纯,也揭示着最简单的道理。 她究竟到底是爱不爱顾惟野,答案其实已经很明显。是受伤的经历,和彼此的差距让她一直裹足不前,也不敢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不是不爱他,她已经接受了恋人的关系,却一直因为吝惜而不敢毫无保留的放纵这份爱意。 “顾惟野,原谅我这个胆小鬼好不好。”岑晓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落在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的这一行字上。 ** 作者有话要说:诚然,爱情总是越来越难。可是好事多磨这四个字也不无道理,越不易建立起来的感情才越值得一生珍惜。看到的请来鼓鼓掌~来给他们一些勇气,走得更远~ 6.2 11:56 改bug~ 第31章 节后,顾惟野在酒吧打人的照片被几家大媒体公开,丑闻一时间甚嚣尘上。有一些名人、红人通过各种途径明着、暗着对打人行为表示谴责,不过一向以清冷、低调形象示人的顾惟野并未因此被拉下“神台”。 据酒吧老板后来证实,顾惟野是因为该名客人骚扰另一名女客人,出于为后者鸣不平的原因才大打出手。 了解真相后,大批网民选择支持或漠视。不过另有一小批持中间观点的网民认为顾惟野虽然有错,但也不是大错,只要出来向公共道个歉,承认自己行为过激,这件事大可以就此过去。 然而面对外界这部分的呼声,顾惟野不仅没有按照他们的期望做出正面回应,并且一直选择保持沉默。 几家好事媒体借此大作文章。他们认为顾惟野拒不认错的行为为年轻人做了错误示范。故若说事件对顾惟野一点影响也没有,那也不对。 岑晓天天看娱乐新闻,很是担心——不忿出手的性质还好,但如果被媒体知道事情根本不是这么简单,那就不乐观了。 被拍到的几张照片,可能因为拍摄的人更针对顾惟野,所以顾惟野的脸很清晰,但叶成晋的脸则很模糊。 饶是这样,思前想后了几天,出于以防万一的考虑,岑晓还是硬着头皮给叶成晋打了电话。 也知道岑晓打过来不可能是关心自己的手臂,叶成晋一接到电话就知道她的是为了顾惟野。 “不管我对那个人有什么情绪,我至少还是爱惜自己的羽毛,你放心,我是不会对任何媒体乱说话。” “谢谢你。”她吊着的心放下来。 “你先别急着挂电话。”叶成晋又说。 “还有什么事吗?”岑晓以为他又要开始谈那些不开心的话题。 叶成晋电话里苦笑一下。那天的事情后,他深刻反思过。无论怎么说,他错在先,他对她是不是还有感觉,和岑晓已然无关。岑晓又爱上了什么人,他也早就无权质疑和干涉。 以后,他不会再纠缠她。 “我是想告诉你,前两天,也就是这消息见报之前,倒是真的有人找过我。” …… —— 自从横店回来,他就不接听她的电话。 以前交过那么多次心,岑晓很清楚顾惟野不会为这件事就放弃他们的关系。有意留给他冷静思考的时间,她忍下了打电话的心思,仅每日例行发去几条关怀的短信。 可当岑晓放下叶成晋电话,想把有人有意接触叶成晋,希望他出面,将顾惟野打人真相告知媒体的事时,她才发现顾惟野的私人电话处于关机的状态。 她刚想去拨Ben的电话,慕子跃却在这个时候走进了教室,叫他们三个人一块到他办公室去。 摄影工作室只是宏白集团的一项很小的事业,还有很多其他不同的工作,慕子跃其实鲜少出现在工作室。 这次他亲自过来,召集他们三人开会的目的,并不难猜。算算时间,他们也来了宏白影像有三个月了,早就到了第一次考核的时候。 慕子跃喜欢兰花,就算他不经常光顾,他在这里的办公室里仍旧摆着几盆兰花。 办公室里充斥着让人神清气爽的花草香气,慕子跃看上去心情不错,看着三个年轻人在黑色皮沙发坐下,他才说口气随和地启唇说:“这次考核的题目已经拟好,等下你们抽签来决定。按照工作室的惯例,这次考核结果会排出名次,取得最后一名的人将被取消继续留在工作室的资格。” 宋谦出身于美国中产华裔家庭,家庭条件还不错,但在宏白受训的机会对他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所以对于考核的看重程度,他并不比岑晓少。 唯独陈西泽,若说他对摄影也是很热忱的。只不过比起另外两个人来说,总是欠了点。陈西泽这个人对输赢尤其看重,他自己觉得没趣走掉可以,但是因为被比下去而走人,他是万万接受不能。 “如果明白我的意思了,那就过来抽签,哪一位先来?”慕子跃笑望着三个人。 “Lady first!” “女士优先。” 宋谦和陈西泽异口同声地说,心领神会互看了一眼,两人视线又同时落在默不作声的岑晓身上。 岑晓的神情显得恍惚,她茫然地看了一圈,最后还是宋谦拍了下她肩头位置,嘻嘻笑了声,“岑晓,我们可把先抽的机会让给你了!你不去我可就去了啊。” 其实岑晓还不至于完全神游天外,就是她心思一分为二,一边记挂着顾惟野那里,一边听慕子跃讲话,难免慢半拍。听了宋谦的调侃,她对他笑了下,没推却好意,走上前去。 慕子跃手里握着的是三张A4纸四分之一大小的硬卡纸,背面朝上,依次印着三幅以神话故事为主题的工笔画,分别是夸父追日、公共怒撞不周山,以及女娲造人。 岑晓不知道背面的画和抽签的内容是否有关,她凭着第一直觉选择了夸父追日,随后上来的宋谦选择了公共那张,陈西泽最后拿到的是女蜗造人。 “好。”慕子跃眼神依次流连过三人手中卡片的画面,淡淡微笑着说:“在你们揭晓答案前,我先来简单说一下游戏规则。这次考核时间为期一个月,在此期间,你们需要根据自己抽到的主题至少拍摄一张照片,多了则不限。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你们可以申请工作室规定额度的费用。” 说完,他推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看见三个人在翻转过来卡片,看到上面的字后,异彩纷呈的表情。 “Shit!”陈西泽忍不住低咒,用拳头敲头,没好气地抱怨,“老穆,你确定不是在耍我们” 年龄上,慕子跃比顾惟野和陈西泽要大得多,他几乎看着他们长大,顾惟野一向成熟,陈西泽却总是离经叛道。早就习惯了,他也就不太会介意这个小朋友的冒犯。 他笑眯眯地挑眉毛,“西泽,你是不是怕输?” 陈西泽疾抽口凉气,指着自己的鼻子,笑开了花,特别不屑地把纸片拍到桌子上,“老穆!你开什么玩笑。我陈西泽会是怕输的人嘛!” “那岑晓和宋谦这边有没有什么问题?”慕子跃看向另外两个人,沉深的目光在在岑晓身上停留的有些长。 慕子跃给出的拍摄主题让人摸不到头脑,三张卡片后,分别就写着一个字。岑晓、宋谦、陈西泽抽到的卡片背后,依次写着的是:天、地、人。 题目看起来简单,不过范畴太大,反而不好掌握。以岑晓女性的角度来看,陈西泽抽到的“人”是最好发挥的。宋谦抽到的“地”,涉猎的事物虽多,可只要谨慎选材也不会太难。 唯独她抽到的“天”,拍天空?拍云?拍星星?就算她技术高超,可以拍得很好,但是这样的照片拍下来,好看归好看,但参与竞争,却始终难以赋予深意。 怎么考核还没有开始,她就觉得自己输定了呢? 唉。 —— 考核主题定下来,陈西泽和宋谦都没心思再在工作室待下去,不知是回去准备还是忙别的事了。 考核的事,岑晓一时也没有头绪。她心思还想着顾惟野的事,也没离开。一个人坐在教室角落里,拨通了Ben的电话。 “喂,岑小姐?”Ben声音并不意外,岑晓听着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告诉他自己打不通顾惟野的电话,Ben说那是因为顾惟野的手机暂时在他手里,为了尊重私密性,他关闭了。 “岑小姐你离开后,老板胃病犯了。戏份暂时搁浅。之前打人的风波闹得很厉害,为怕事情牵连到你,老板才让我不联系你,”Ben欲言又止。怕牵连岑晓是顾惟野给出的说法,他知道事情远非这么简单,他揣测很可能是两个人之间闹了很严重的矛盾。 她想给他平静的空间,他何尝不是。可是连生病了,都不吭一声,会不会也太过分。 岑晓感觉脑后神经蹦的好欢畅,抻得那整个脑袋都又麻又痛。心里决定,等下放下电话,她就去买机票。 “老板现在没在横店。他现在在成都,他母亲的家里。如果岑小姐要过去的话,我把详细地址发给你。” 顾惟野的母亲?就是那个在他很小的时候,和他爸爸离婚,然后抛弃他们一个人去了国外的母亲? 她感到惶然,如果真是那样,是不是说明顾惟野这次病得很重,连她母亲都回来照顾了? 她急不可耐的想向Ben问清楚,Ben只告诉她,不用着急,一切去了就会明白。 ** 埋头给草木松土的老伯,看见穿黑色连衣长裙,托着行李箱的女孩站在黑色铁栏门前来回张望的时候,拍了拍手迎上去。 “姑娘,你找谁啊?” “我找……顾……我找苏荔兰女士。”如果直接说是找顾惟野,她怕对方会以为她是得到消息前来看偶像的影迷。 老伯哦了声,打量了下岑晓,温和而礼貌地说:“你稍等下,我去问下。” 等待的时候,她无意中看见自己裙摆上溅了泥点,未怕等下见到顾惟野的母亲太失礼,于是她低下头把矿泉水倒出来一些,用手揉搓着清理。 来的很匆忙,出来之前没来得及看地址,她并不知道顾惟野母亲的家其实是在成都郊区乡下,否则她是绝对不会穿裙子的。 “是你找我?” 听见洪亮和气的女声,岑晓赶紧直起身子,“阿姨你好。” “你认识我的?”苏荔兰不常回国,偶尔回来,不是住在这里,就是住在苏州那处的房子。移民多年,她的朋友关系都在国外,国内除了和少数亲戚偶有来往,苏荔兰不记得自己结识过年轻的女孩。 岑晓决定不再绕弯子,诚恳望着顾母,“阿姨,我叫岑晓。我是看顾惟野的。” —— 作者有话要说:考核能不能过?能不能见到人呢?见到后又能不能和好呢? 下章见~ 第32章 苏荔兰在乡下的这处住所,一共两层,院子不小,除了种着一些果树,另外还有一些易熟的蔬果,其余的则是像蟹爪兰、波斯菊、木槿、忘忧草这种在很好活的时令花草。这个季节,除了蟹爪兰有点打蔫儿,其余的花草植物都开得烂漫,小小一个园子很像一只被填充得饱满,丰盛的大花篮。 岑晓没有赏花弄草的心情,她的一颗心都紧紧牵挂着顾惟野。 Ben说剧组给了他一周时间养病,他现在就住在这里,可是自她跟随苏荔兰进来,再到被请到一楼的小露台坐下,她不仅看不到顾惟野本人,就连视线所及的每一处角落,也都发现不了任何属于顾惟野的痕迹。 Ben是不可能骗她的,所以,难道是顾惟野病好了,自己走了吗? “年轻女孩子还是少喝茶。”苏荔兰换了一条枚红色刺绣裙子,她身材不像年轻女孩那样纤侬合度,但是丰满不松坠的体型,反与她成熟的韵味相得益彰。把盛着一壶白色不透明液体的矮颈玻璃罐放在桉木茶几上,苏荔兰殷勤劝道:“来——岑小姐,尝尝这豆浆,是用老秦亲手种的黄豆打的,放在冰箱里冰了小半天了,解暑又营养。” “阿姨,你叫我岑晓就行。”她双手接过玻璃杯,没心思喝,迫不及待地问:“顾惟野他……的胃病,怎么样了?” “你不要替他操心,都自找的。”一提到自己儿子,苏荔兰那张脸立即耷拉下来,怀着怒气略带调侃地说:“他这么糟践自己说明他胃还是不够难受。天天抽烟当饭吃,他不犯胃病我就跟他姓!” 如果是其他不相干的人,那岑晓听一个母亲这么数落自己儿子,说不定会笑。但说的人是顾惟野就不一样,尤其当她听到顾母说他不吃饭、抽烟的事情,她心里更是难过得要命。 “岑晓,你听说过吗?顾家的男人一向都是单传的。”苏荔兰眼神一暗,忽地压低声音说:“小野爷爷那一辈,顾家也只他爷爷一个男孩。小野的大伯虽还建在,但小野爸爸早年出了意外去世的事情,你肯定是知道的。到了小野这里,顾家除了小野,还有他大伯的儿子。顾家现在这两个男孩子啊,小野的堂哥身体很好,可小野却总不爱惜身体,搞得自己这病总好不了,我这当人母亲的特别担心他……” “Ailsa,你又乱说什么!” “小野,妈妈是在帮你。”苏荔兰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神神叨叨,恢复了端庄大方的姿态。 岑晓一听见熟悉的声音,眼眶即刻热了,她起身走过去,在离楼梯还有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住,看到顾惟野正顺着一级级台阶走下来。 他全程只是很不愉悦地看着苏荔兰,没有看自己一眼。她以为他还在生自己的气,担忧连同失落一并袭来,心情变得格外难过。 不过这种情绪没有维持多久,因为顾惟野下来第一个动作,就是准确无误地牵住了她的手,然后不发一言地拉着她往门外走。 岑晓歉意地看向苏荔兰。对方却并不在意,对她比划了个向外的动作,示意她放心随自己儿子出去。 —— 早晨下过雨,直到中午这会儿,天还阴着,太阳也不毒,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不期然地还有几缕小风飘过,安抚人心,得到安宁。 他握着她的手却出了汗,可能是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他们在一颗浓密的树荫停下脚步,岑晓探出手去摸他胃的位置,“好点了没?” “本来也没事。倒是你,这里好黑。”他指头比划着自己眼下的位置。 “嫌我丑了?”她不生气,可是并不代表她没情绪,“你是不是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我的气?” 如果是不满她,其他事也就算了。可生病了起码要说一声,他一定不知道她有多着急。 “最近工作上的事情有点复杂,也不想牵涉你进来,才不和你联系。”顾惟野语气平淡,始终没有提自己生病的事。 岑晓想起苏荔兰说的话,伸手去摸他裤子两侧的口袋。他灵敏而迅捷地捉住她的手腕,问她:“在找什么?” “烟。”她企图挣脱,但挣不过他的力量。 “你别听Ailsa乱说。”他幽幽长叹口气,轻轻抱住她,以安慰的口气,“我不是瘾君子。” “嗯。” “还有那次真的是我急躁。其实你关心我,对我也很好,目前来说也就够了。我们认识了四个月,你们认识了四年,盲目比较,没有意义。” “嗯。” 他继续说,“前几天我被推进急诊室,虽然知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症。可是那时候我想,如果你在的话那该多好。” 嘤嘤的哭声从怀里传出来,他不解地看她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长头发跟着轻轻颤动,活脱脱一只丧失主人喜爱的小猫。 “你哭什么?”他撩开她的头发,看她眼圈红红的,心里也不畅。 “为什么会被推进急诊室?”她昂起头问他。他的身体状况,一路的担忧,和之前他们之间存下的心结,都是她哭的原因。 该怎么说?顾惟野踌躇起来。撒谎没必要。那难道他要告诉她,自己是因为在片场突然吐血,工作人员惊慌之下,拨打了120? 他讲不出来,尤其是对她。 趁他沉思没防备,她终于摸到他的裤兜,一个长方形的硬盒在布料下显出形状。 她的执意,另他感动又好笑,“烟是帮秦伯买的,我去市里办事,顺便帮他带回来。我刚刚上楼,衣服还来不及换,你就来了。烟也就还没交给他。”他擦她两靥的泪水,轻轻地继续说:“我还在服药。我不是那种因为情路稍有不顺,就拿自己身体宣泄情绪的人。” 情路不顺? 岑晓不置可否,伸进去把烟拿出来。在她的印象里,顾惟野虽是抽烟的,但的确抽的不多。不过在她看不到的时候呢?他是否真的以烟带饭,她就不知道了。 “我看过一个电影。”她倏然说,“里面其中一个故事的男主角,和妻子达成默契,不会再抽烟。结果她妻子后来发现,他还在抽烟,就和他离婚了。” 涉及到原则性的问题,欺骗有时比背叛更可怕。 “首先我没骗你。”他笑了,“就算我在小事上骗你了,你想要给我这个惩罚,前提是不是得先和我结婚?” 逃避话题不止,还要占她口头上的便宜,这人好狡猾! 两个人间的气氛因为他随口说的话扭转了一些,岑晓也破涕为笑,“刚才阿姨可是说,你们家历代单传,而且你堂兄据说身体很好,万一……” “Ailsa在和你开玩笑。”他无奈苦笑。 “你为什么不叫她妈妈?要叫她Ailsa?” “我答应她,每年她回国,我就陪她呆几天。她也答应我,不勉强我叫她,妈妈。” 看来顾惟野对他的妈妈还心存芥蒂,“这次你正好趁养病来成都看她?”岑晓又问。 “是。”他给予肯定,“同时还有另外一件事。” “说来听听。” “要在成都见一个人。都是工作上的事,你不会想知道的。” 岑晓不放弃地问:“是不是跟你被人偷拍到打人的事有关?” 顾惟野没打算作隐瞒,只是不想她多费心,既然她坚持询问,他并不吝于告诉她:“还有之前你无意拍到我给人做人工呼吸的照片被盗的事。岑晓,我想我已经找到那个始作俑者了,只差最后的确认。” “是不是……迟京翊?” 她曾经也和他提过,自己因为失恋喝得半醉,然后在酒吧好像看到迟京翊的事。如果是自己查看照片时,迟京翊正好经过,扫到屏幕,认出来是顾惟野,然后再趁她出去的时候,拷走照片,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很有这个可能。”顾惟野看了她一眼,很有力地说道:“如果真的是他,我不会放过他。我这样做你会不会介意,记得你说喜欢看他演戏。” “这是两码事。”她摇头,说,“再说在原则问题上,我的意见也影响不了的你的决定。” —— 为了开辟园子,真正用来居住的空间并没有多少,楼上只有三间房。常年住在这里的秦伯自住一间,苏荔兰自己住一间,而最大的一间顾惟野现在住着。 晚上吃过晚饭,岑晓不好意思打扰苏荔兰,于是主动提出要睡楼下沙发。 苏荔兰听后很吃惊,“你们居然还没……”她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了眼顾惟野,然笑嘻嘻地说,“小野,妈妈很是怀疑你的能力。” “Ailsa,我的能力没有任何问题。”他以平淡口气强调。 他一语双关,成功让岑想偏了,喝着莲子银耳汤的她呛了下,猛烈地咳嗽起来。 顾惟野赶紧拍她的后背顺气,同时贴在她的耳朵上悄悄地说:“在Ailsa这里,给我留点面子。今晚我们不如就一起睡上面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一起睡在郊外的房间,空气很好,会不会很有爱? 另外想说,顾先生的父亲不是因为她妈妈离开郁郁而终的,所以他不恨他母亲,只是有芥蒂。 第33章 点头真的好容易,可是点了头之后呢?该怎么办呢。尤其上次共处一室时,他苦笑着伏在她身上戛然而止的失望神情,仍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出。 “没事的。”他说。 她以为这句没事,就是安慰她的话,可当她和他真的身处房间内,她才明白真解。 顾惟野所住的房间有二十多平方,地板由一长条一长条木板拼就,人走在上面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所摆放的老式家具表层油漆斑驳脱落,有些像是刻意为之的仿古处理,但又决然不同。近两米宽的窗户上方垂下的窗帘分为两层,一层是不透光的厚重绒布,里面则是一层青色的薄纱。 “看了天气预报,说今夜还有雨。” 顾惟野走过去,把外层窗帘绑缚在窗两侧,只留下一层薄透的轻纱,随晚风轻轻荡起边缘,“我记得你说过喜欢听雨声。” 那次她很狼狈,迷迷糊糊坐反了地铁,然后又被他收留在他家里,夜里下雨时,她确实这样说过。没想到他还记得。 她挨着床边坐了一点,有些茫然得看着他打开柜子,将一筒卷好的细竹席展开,铺在临床的地上,“你肯定累了,今天我们就早点休息。” 直到他要躺下,她还愣着。沉默了一小会儿,她换到他所在的一侧坐下,让腿顺着床延滑下,脚落在他小腿附近的位置,不解地轻声问:“你要躺地上?” 他闭着眼睛,脸部表情没有一丝涟漪,轻轻的“嗯”了声。 过了好久,她还是没躺下,他只好睁开眼睛问:“为什么不睡觉?” 她不知道该不该说后面的话,心里渴望靠近,但又怕被误解为某种邀请。 “你还是,上来睡吧。”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出来。 白天刚见到,他们在外面相处得很自然;回来在苏荔兰面前,他也和她有说有笑的,可晚上一回到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他却像是在刻意的疏远。 房间里最亮的一盏光源早已关闭,只余靠近门那一侧墙壁上的一盏小夜灯,将微弱的光投映在木地板上。 顾惟野坐起来,微抬着下巴和她对视,刚刚洗完的头发垂在眉宇周围,往常明晰的眼神隐匿在阴影中,显得模模糊糊,“我想要尊重你。如果只是喜欢,没有到达爱的程度,同榻而眠,对我们来说还是太奢侈。” “白天还说不介意,其实你还是为那天的事耿耿于怀。”岑晓不高兴地小声嘟囔,同时用脚去踢他的小腿。 她伸近的白皙的小腿,看在他眼里,像是披着一层细腻的纱,伶然可爱。顺势握住最饱满的部分,满手的柔软滑腻让他丢都丢不开。 “过来,低下头。”他温柔地低声要求。 他以前没有过正式的女朋友,不清楚是不是因为职业特殊,总有很多尝试机会的关系,在接吻这件事上,他表现出的熟练技巧让她到了微微不爽的程度。 推开,岑晓有意引开他的注意力,“我有话对你说。” “好,你说。”他站起来,走到对面的桌子去倒水,在途中调整自己的呼吸。 “有一天,我们会不会结婚?” 这问题问得十分突然。他手一晃,水倒偏了,顺着外杯壁流到了桌子上。他百感交集。没有回头,她自然也看不到他嘴角的笑意。 不过,她这算是逼婚吗? “你看,你也回答不出来是不是?所以你那天那么问我的时候,我就是这个感觉。”她口气无奈地说,“我不认为我们的关系是做游戏,但是有些事情没说,也不一定就是否定,只是没有谨慎地考虑过认证过,不敢贸然给出答案而已。” 顾惟野:“那这几天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是有了答案,可是那些话是要有感而发才说得自然,现在他直接问她,她发现自己还是说不出来。 于是故技重施,她仍旧拿刚才的问题举例,“难道我也给你几天时间,你就能决定和不和我结婚?” 有些男性在女友频频逼婚后,仍旧不愿意踏入婚姻殿堂,原因很复杂,但不一定是他们不深爱对方。所以就算他很爱自己,但碰到结婚这个问题,恐怕也不能免俗,短时间内应该很难给出答案。 “听着,不爱就是不爱,白天我已经告诉你我不介意,所以你实在没有必要找借口来安慰我。”他走过来坐在她正对面,“你看着我的眼睛听我说,我根本不需要考虑,我会和你结婚,任何时候都可以,只要你愿意。” …… 有些不欢而散。 他们各自躺回各自的位置,都不再说话。 凌晨,雨下大了,他呼吸很安稳,她却仍旧辗转难眠。 被支起来的窗子被风吹得发出咿咿呀呀的响声,凉气涌涌不断地钻进屋子里。 岑晓怕躺在地上的顾惟野受凉,于是掀开搭在身上的薄被,小心地跨过他,赤脚踩着木板走在窗边,把窗户合严了。 他侧躺在席子上,执拗地背向她躺的床的方向。她背对窗的方向,跪到席子上,手撑在他太阳穴附近,终于能够正对着他的脸,心里突然有委屈涌上来。 “我、爱、你。”一字字的,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仅用口型对他说。 ** 第二天,顾惟野恢复如常,就好像昨天的争执没有发生过。岑晓清楚是为什么,也尽量学着他保持姿态,尤其是在顾母苏荔兰面前。 苏荔兰一年总有是十个月呆在国外,之所以定居成都和苏州,也是想充分感受故国原汁原味的美食和景致。所以园丁的工作也只是是秦伯闲来无事时的乐趣,老人家留在这里,真正的差事是施展精湛厨艺。 在秦师傅的操持下,早餐营养全面,荤素搭配得宜,没有一道煎炸食物,量又保持得刚刚好。岑晓在有幸享受了这辈子最丰盛的一顿早餐,感到身心愉悦。 饭后,岑晓坐顾惟野的车,一起去成都市里。 他要去见的是昨天和岑晓提过的人。是迟京翊公司里的一名刚刚被解雇的人员,知道一些内部秘辛,因一些事和那边闹得很不愉快,才选择倒戈。 一方面不想打扰顾惟野,一方面宏白考核的题目,她还没有头绪,于是就想独自走走,寻找灵感。和顾惟野说好一起吃午饭的时间,又约定了下午一起转杜甫草堂,岑晓让他把自己送到了锦里附近。 在下车前,她亲了下他。 对方看起来心情还好,揉了揉她的头发,特别嘱咐她注意安全,其他的没多说。 —— 逢上非休息日,锦里的游客少之又少。而大约是雨后又逢阴天的缘故,整个景区地面都不干燥,好像刚从洗衣机里捞出来没能被完全甩干的衣服一样,无处不是湿哒哒的。 一路走过来,岑晓看见几户做小吃生意的小贩正在摆出用具,或是将各种小食一一摆到桌台上,并不忙碌,每个人几乎都懒洋洋得睁不开眼睛。这和北京那些早早站在交通站点附近吆喝着卖早点的人一点都不同。 她来成都根本没带相机,今早出来时,还是临时向苏荔兰借的微单。庆幸过来的早,有九成商家还关着门,刚好可以记录下建筑最安静的状态。 有两个穿花裙子的小姐妹不知道从哪个巷子里走出来的,他们举出自己的手机,友好地请岑晓帮她们拍张合影,“美女,记得选个好的角度,把我们照瘦点!” 岑晓痛快答应,简单地给出调整姿势的意见后,从不同角度,帮她们拍下几张合影。 “哇!你技术真好,谢谢!”两个女孩看了都很满意,看岑晓是一个人来的,善意地说:“我们帮你拍一张吧?” 她说谢谢,眉开眼笑地指了指远处的阁楼下的位置,“麻烦帮我拍到上面的纸灯笼,还有后面的巷子。” “没问题!”女孩们接过她的微单。 —— 接近一点钟,岑晓早从锦里逛来了宽窄巷子,顾惟野却仍旧没有联系她。 她很饿,一直抱着和他一起吃饭的想法,就忍着什么都没吃。 宽巷尽头,她看到一个瘦瘦的老阿婆坐在马扎上,在用针线穿一种白色的香花。 被香气引诱,岑晓蹲下去看了一会儿,最后买了朵别在包上。 站起来,她感到眼前发黑得厉害,只好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休息,顾惟野也正好发来信息。 他说他正在陪今天见的人吃饭,问她吃了没有?敲出“没有”两个字又删掉,她重新打上“吃了”两个字。 他放心了,回说,自己不能陪她去杜甫草堂了,让她自己去逛,晚些时候直接去那边接她…… 来宽窄巷的时候,听出租车司机介绍了好几家成都的馆子,她刚才还盘算着要他陪自己去哪一家比较好,结果没想到现在一下子就没戏了。 品尝美食的心情没了,她在路边随便照了个苍蝇馆子,吃了份担担面填饱肚子,就来到了草堂公园闲逛。 遗迹纪念馆里光线昏暗,她没有停留多长时间。走到外边的回廊上,看到一把藤编靠椅,坐了上去,不自禁眼皮越来越沉,然后居然真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 “岑晓——”有人轻轻推她。她迷迷糊糊的,被人打扰了好梦,不乐意醒过来,喃喃地念:“别——动,好累,再睡会儿。” 轻轻叹了口气,他俯□子,试图把她抱起来。 更多的力量一加诸在她身上,她就睁开了眼睛,从他手臂里慢慢挣脱着跳下来。扫了眼周围,又揉了下眼睛,不无迷茫地问:“天怎么黑了?” 顾惟野噗嗤笑了声,“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改了多久,她就睡了多久……QAQ 下章在顾先森启发下,岑晓想到了天空主题的拍摄内容,先不剧透,看了就知道~晚安~ 第34章 她看了下表,有些奇怪,显示是五点十分,那她不过才睡了一个小时,醒过来天色却有七点钟的效果,“难道是表走慢了?” “表没问题。是刚才有下雨,乌云遮住了太阳。”他晃了晃手里的伞,几滴水珠顺着伞的尖端滴到地上。“居然下雨都没把你吵醒。昨晚没睡好?” “没有。”她眼神闪躲着,偏偏不想被他看穿心思。 “真的?”他忽然就笑了,“那难道是还有其他半夜不睡的小野猫,顺着窗户爬到屋里,又鬼鬼祟祟卧到我身边来了?” 原来他都知道。 岑晓恍惚听着,下台阶没留意地面,凉鞋一脚踩入一小片水洼里,脚打滑差点摔倒,还好他及时搀住了。 “小心。”顾惟野扶岑晓到平整没有水的地面,掏出一包面纸,蹲下来帮她一点点擦拭脚上的水。 她愣了两秒,跟着蹲下来,脸红红地说:“我自己来吧。” “没关系,我来。”他团起来手中的纸,又掏出一片,重新埋下头,“昨天你趴在我旁边说的话,要不要对我再说一遍?” “你看到了?”不由捂住嘴巴。 他故意不完全睁开眼,就是想看她要做什么,可却好像因此错过了重要部分,所以很遗憾,“没看清楚。” 岑晓长出一口气,拍自己的胸口。 留意到她的神情,顾惟野莞尔,“怎么看着像是说了我坏话,怕被我看到?” “不是坏话。”她嗫嚅,看他没再追问,反而表情淡下去,竟还有些失望。她慌了神,“你不信?” “不信。”站起来把纸扔进垃圾桶,揽住她的腰部往公园出口走,“除非你告诉我你说了什么。” 这几个月,在很多方面,他们互相都已经足够了解。顾惟野知道岑晓的个性,对于一些事情,她宁愿不说也不会选择说谎。 她踌躇地想,这回一旦说了,那就彻底的确定是他。以前的犹豫,从今以后也都不会再有。 她拽了他的衬衣一下,停住脚步,眼波无澜,“顾惟野,关于你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我现在想要告诉你。” 跟着顿住步伐,他很专注地看向她,“洗耳恭听。” 此刻的草堂公园里除了他们,几乎看不到其他人影,绿树如重重叠叠的厚幔,气氛很宁静,惟有她很认真的说话声: “不管是在横店的那次,还是昨天晚上,你总是在否定我。但事实就是一件我需要反反复复思考很多遍的事情,你只需要想一遍。可我并不觉得你的快或者我的慢,会影响事情的本质。我也很爱很爱很爱你,即使现在才说出来,也无损它的有效跟真实。”她一口说完以上的话,看他没有反应,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的,不过第一次听她说她爱他,却看不清她的表情,在往后的日子里若是拿出回味都是模糊的,他为此感到遗憾。 然而他仍然感到很感激。如果没有前面他的失望和落空,那便不会有现在这种难以言喻的喜悦。 他很轻很轻地亲了她眉心一下,接着唇又擦着她的耳朵,对她说了声对不起。 —— 开车回去的路上,岑晓仰着头看窗外天空,一直维持着若有所思的状态。 青黑色的乌云遮住了大片天空,看不到太阳,仅有细弱的光线,顺着弯弯曲曲的罅隙渗透下来,仿佛是神明把自己的指纹印在了上面。 她收回视线,笑眯眯地讨好他说,“你用Ken的身份,不仅在宏白的新人考核中拿过第一,而且交出的考卷还在国际上斩获了大奖。顾惟野,你这么厉害!我是不是应该妥善利用才不浪费?” “我做人很严肃的。”顾惟野笑着说,“就算是我女朋友,我也不能帮她作弊。你乖乖地自己想,这样也更有意义。” “可是这次很特殊。你肯定猜不到我们这次的题目是什么!”她把身子转向开车的他,苦闷抱怨,“慕子跃写了三个字,天、地、人,要我们一个人抽了一个字,而我抽的是最难的“天”字。” “倒是顺应时代潮流,发展和谐社会。”他忍着笑调侃。 “你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她不快地收回视线。 “好了,”轻拍了下她的腿,顾惟野说:“你之所以会觉得你题目太大,发挥余地太小,是因为你的思路太死。” 她听得茫然,“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不如赌一把。不必为考虑增添什元素丰富内涵而苦恼,你索性简单点,直接拍天空就可以。” “呿!那我就输定了。”她情绪低落,无奈地把视线再次飘向窗外,却不期然地发现刚才的细小缝隙不知何时,已经伸展开来,有大幅恍如神迹的青黄色光线成片泄下。 “还没试过,怎么知道会输?而且你信不信,岑晓,你若能先感动你自己,那肯定也能感动别人。要用自己的眼睛和心作为评判标准,别不自信,也别过早认输。” 或许受他的话启发,正看着窗外的岑晓突然想到了什么,很高兴地说:“我知道拍什么了!” 顾惟野抿起一侧嘴角,尽管透过车前玻璃窗看到的并不分明,不过他和她毕竟是同好,几乎不消多想,他便能猜想到她想拍的应该就是——耶稣光。那当空气中充满尘埃或水滴时,才能际遇的盛景。 岑晓微笑亲了下他的右脸,心满意足地说:“谢谢。” 其实要谢的不仅仅是这次的启发,在她眼前一片混沌,看不清未来的时候,他如一片耶稣光一样照进她的生命,骤看以为遥不可及,实则他和她之间并不存在距离。 开车回去的路上,她不断提出自己的想法,而顾惟野只是顺着她的想法提出修正意见,并不过多的发表主观看法。 回到苏荔兰在市外的房子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苏荔兰有早食的习惯,没有等她们吃饭,但特意留了几道秦伯的拿手好菜给岑晓和顾惟野。在简单问了下两人今天各自所做的事情,苏荔兰就上楼去休息了。 屋里的四角长方桌上就剩下他们两个人,顾惟野一口一口吃菜没有间断。岑晓却始终没胃口,不断用自己的筷子去杵白瓷碗里的那小半碗米饭。 “还在为去哪里拍烦恼?”他夹了棵芥蓝到她碗里,她不好拂他的好意,只能把嘴巴凑到碗边,用筷子扶着,像兔子一样一节一节的吃进去。 “没有头绪的时候苦恼,现在有了也没有觉得多轻松。”岑晓说着干脆把筷子搭在碗上不再吃,看了他一眼,脑海里灵感乍现,“欸?不然你给我来当模特好不好?” “我倒是没问题。可按照下午你的想法,你不是想找一处悬崖作为画面中延伸出的前景吗?我在成都事情一完,就必须尽快回剧组,所以亲爱的,很抱歉,我真是帮不了你。”顾惟野笑着伸手抿掉她唇角沾着的一粒米,继续说:“而且男性形象不见得能和耸峙凌厉的山崖相符合,你可以找女性作模特,一刚一柔,也许更好。” 岑晓摇头,“可是我就想让你来拍。”在她的心里,这个主题的灵感本来就来自于他,找其他女性模特不是不可以,只是和心底想法相悖,无异于画蛇添足。 “那还是不要模特了。”她悻悻地说。 “其实我倒是可以给你个建议。”他放下筷子,从铁皮纸巾盒中抽出一张面纸擦嘴。 正陷于苦恼的岑晓央求他赶紧说出来,顾惟野却笑着指着她的碗,对她说:“你把饭吃完了,我就告诉你。” 她怔了下,低头看见一碗米饭,揉了揉肚子,抬眼望他,见没有转圜余地,只好皱着眉毛重新拿起筷子,一点点往嘴里填食物。 …… 吃完饭,岑晓洗好澡回到房间,就看见顾惟野坐在写字台后,在一张纸上涂鸦。 “你在画什么?”她站到他身后看,发现纸上的线条所描绘的场景居然是他们在清迈大学偶然遇到的那次,不过是从他站的角度来记录她当时的神态和动作。 “你还记得我们遇见的这次,自己穿的什么颜色的裙子?” “白色的?”她胡乱猜。 他还没有画他的眼睛,只一味勾描着她的那条斜梳的辫子,“不对,再想!” “绿色的吧?”岑晓完全不记得了。她绿色的衣服最多,说绿色对的机会应该最大。 “又错了。”他嘴角泛着笑意,“是藕色,荷叶袖,窄摆的小裙子,斜编的辫子是从右侧垂下来,戴着一条浅金色的链子,手上还有条做旧的手链。” 她愕然无语,想不到他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顾惟野把笔扔掉,把她抱到了自己腿上,手臂在她腰上绕了一圈,“你拍了那么多陌生的人,走过了很多地方,却总是遗漏了自己。” “你的意思是……?” 他点头肯定她没有说出口的想法,笑,“你要找模特非我不可我很高兴,可是如果我不行,你不妨考虑自己亲自上阵。”拨开她耳后的湿发,顾惟野贴着她颈后的发髻线一点点的亲,炙热呼吸很快感染到她。 “自拍,就是我给的建议。”他紧紧扣着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周在活力更新榜单的说。。。但还落了一章,所以只能在接下来的周六、周日发三个章节追齐进度。T T内牛满面。。 第35章 顾惟野的假期还剩下三天,为了帮岑晓准备去漠河拍摄耶稣光的事情,他的意思是利用这短暂的几天陪岑晓回北京。 苏荔兰为此感到有些不愉快,她一年才回来一次,每次因为顾惟野工作忙碌,都是自己就是儿子,去他工作的地方看他。这次难得他有时间陪她呆在成都这边,没想到还是要提前离开。 然而同为女人,就算苏荔兰没有表现出来情绪,岑晓也能看出她舍不得顾惟野的心情。临上飞机前他们在飞机场和苏荔兰告别,岑晓看着脸上仍旧挂着开朗笑容的苏荔兰,心里一阵难过,她示意顾惟野稍等,随即拉着苏荔兰走到一边。 “阿姨,这次真的不好意思,因为我的事情,害得你和顾惟野相处的时间少了。”她也劝过顾惟野不用着急陪自己回去,但是他却没听她的,“不过阿姨你别难过,我一定会按照昨晚答应您的,给您多传些顾惟野私下的照片的。” 苏荔兰听了她的安慰,感觉心情好了些,拍着岑晓的手,和蔼地说:“小野做事情一向都有他的道理,就像他这么喜欢你,我觉得他就没看错。岑晓,有你照顾他,我也放心啦!” 这对母子的相处方式跟岑晓以前看过的都不同。顾惟野对苏荔兰有芥蒂,苏荔兰对顾惟野何尝不是在刻意保持距离感呢?究其原因,或许是她早年自私的离开,让她对顾惟野始终心存愧疚,想要多弥补又不敢靠得太近。 “阿姨,等年底顾惟野不忙的时候,我一定会带他去法国看您的!” 苏荔兰里流露出欢欣,不敢置信地问:“你们真的能来吗?” “阿姨,你放心!这个任务就交给我!”岑晓握着苏荔兰的手,“我看过顾惟野今年的工作安排,从圣诞节到明年春节这段时间,顾惟野都还没有工作安排。我们提早计划,一定能实现的!” 苏荔兰很是激动的嗯了声,又和岑晓说了几句话,最后在安检口和他们挥手说再见。 飞机上。 “你刚才背着我和Ailsa说什么了?”他问空姐要了杯橙汁,体贴交到她手里。 “我说我们年尾的时候……” “那个,打扰一下……请问您是顾惟野顾先生吗?”满眼红心的空姐站在旁边张张望望,神情显得十分激动,“请问能帮我签名吗?”空姐摸出一只原子笔并一本便签本。 顾惟野只得把毯子下面握着岑晓的手松开,接过纸笔,写好名字后交给空姐,全程没有说一句话,仅是向对方微笑致意。 “太谢谢了。”到底是训练有素的空乘人员,拿到签名的空姐表情很兴奋,可声音依然压得很低,并没有引起旁边的乘客的注意。 她眼里流露出艳羡的目光,八卦地问:“这位美女该不会是您的女朋友吧?” “是……” “是助理。”岑晓及时接上他的话。 哦,原来就是个助理。空姐兴味一下子就没了,目光从岑晓脸上挪开,又偷偷看了顾惟野几眼,推着车离开。 顾惟野没有纠结岑晓在空姐面前的刻意掩饰,而是闭上眼睛休息。岑晓看他不在意,也没多解释,翻出前一夜从网上down下来的漠河的攻略看。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了眼睛,忽然说:“我们回去请我们的朋友一起吃顿吃饭怎么样?” “吃饭?怎么会突然要想请朋友们吃饭?”岑晓把一叠A4纸放在膝盖上,微侧身子望他。 “你这小脑袋记性这么不好?”他笑容里糅杂了少许以往没有的复杂,“我们在敦煌,不是就已经答应了西泽,回北京要请朋友们一起吃饭的吗?” 陈西泽吃得不尽兴时说的一句玩笑话,他却记得这样仔细。 其实请朋友吃饭的事情,只是顾惟野计划的第一步。他们已经交往了一段时间,合得来,交了心,那以后要走下去,对内、对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亦期冀有一天,不论走到哪里,都可以无所忌惮的说她是自己的另一半。 “好吧,我在北京认识的朋友不多,也就是工作室的朋友,闺蜜舒莲,还有两个关系不错的同学,以前公司带我入行的师傅老王……”她语速减缓最后干脆停下,心里还是有顾虑, “这群人年龄层次差距比较大,我这里不如就叫上工作室的朋友,还有舒莲吧,不过你那边的朋友可以多叫些的。” “好。”他的手心轻轻摩挲她的手背,“那就按你说的来,其他的朋友,等我们以后有机会再分别请就是。” “嗯!”她开心地把肩膀和肘部倚向他,却未曾把头直接落到他肩上。 舷窗落下的遮光板以外是万里晴岚,飞机这一路飞得很平稳,没有遇到任何的气流。岑晓不知不觉在平稳的飞行中睡过去。 资料已经到了顾惟野手上,他看到最后一页,把眼镜摘掉,帮岑晓拉高了覆盖在腿上的毯子,然后把她在睡梦中依然梗着的头,轻柔放倒在了自己肩膀上。 ** 岑晓把第二天的机票订好,收拾完简单的行装,顾惟野已经开车到了她家楼下。她上车后,很意外地发现,今天他穿得竟然很正式。再低头看看自己,是很平常的雪纺裙子,于是十分后悔之前,没有向他询问今天吃饭的场合问题。 他看出她的想法,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笑了,“我带你去买好看的裙子,还有一些时间,这次你可以一件件地试。”所以绝不会像上次一样不合身的。 —— 白色柔软的长裙子,领口和腰部上面点缀着水蓝色SWAROVSKI水晶,样式介于宽松与紧致之间,布料从她的肩膀如流水一般滑到她的脚裸处。没有任何收腰和压褶的设计,只在走动中微显现出一些身材起伏的痕迹。 选择举行派对的方式来践请客的诺言,顾惟野包下的是一座会所。早有专门人士细心装饰,就连入口处支起的花架都显得温馨、典雅。 从车上下来,她挽着他的手臂正要入场,他却示意她稍候,岑晓好奇地看着他挥了挥手。 顾惟野那名不常露面的助理王想,早就等在入口处,看见顾惟野发出的信号,忙走到两人旁边,笑着将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交到顾惟野手里。 他今天身穿西装,领口打着格子的领结,头发精心的处理过,俨然参加出席某个大型颁奖礼才会有的装扮,在沉沉夜幕之下十分的耀眼绝伦。 这样英俊的他,郑重地把比她手掌还要大一些的盒子递到她面前时,岑晓足愣了好几秒钟,没有很快接过去,而是用食指点了几下自己的太阳穴,抬头问他,“里面装的是什么?该不会是……”求婚的戒指?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在这个短暂的间隙来交托,会不会也太……仓促? 他知道她的心思,摇摇头, “打开不就知道了?” 好吧。 掀开了盒子的盖,她发现停在盒子里的是一条异常精致的颈链。 光线不足,她取出来项链托在手心细看,才发现项链的坠子居然是朵连着一小截枝桠的玫瑰,不过并非惯见的玫瑰图案,写意的造型称得上别出心裁。 岑晓看了很爱不释手,尤其是用来雕饰玫瑰的那种宝石,润而纯净,不像钻石般耀眼,轻轻转动时,会展现淡淡的蓝色光晕。 “清迈的万花筒咖啡店里,你说你喜欢白玫瑰,问我会不会很俗。”他把项链拿过去,走到她身后,帮她把项链戴起来。 她玩笑心思骤起,促狭学他惯有的镇定口气讲话,“你还说,太阳有七种颜色,最后都汇聚成了白色,而玫瑰代表爱情。所以不俗。”她不自禁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指着链坠问他,“雕刻玫瑰的宝石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天空蓝的净水蓝珀。”帮她最后调整了下锁骨间坠子的位置,他不紧不慢地告诉她,“是琥珀的一种。” 也是诚如你一样的宝石,不沾尘华,美好无暇。 她应了声,手心包拢着蓝珀玫瑰,踮起脚,轻轻亲了他侧脸一下,“谢谢,我很喜欢。” 他心头一热,托过她脑后的一丛密密的发,想要吻她,不期然在最后关头,被一声不合时宜的响亮口号声打断。 “我说哥呀,”陈西泽挽着一个气韵不凡的高挑女人走来,已是乐不可支,“公众场合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可能因为太熟悉了,岑晓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大大方方挎过顾惟野的手臂,笑对走过来的两人。 她尚且如此,顾惟野就更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手悄然按在她的手上,看了眼陈西泽,又看了眼他带来的女伴,唇边笑意转浓,“到底是我面子厚,还是西泽你面子厚,好几年不舍得回来的女人,今天居然赏脸肯来。” “啧啧!”女人笑得好像一朵明艳的花朵,妩媚并不矫揉,用肘弯捅了陈西泽下,“这小子可没这福分,我谢海蕊绝对是为你顾惟野回来的。” 不过绝不是在得知你有了命定一生的对象带着祝福回来的。是过了那么多年,见识了那么多不同肤色的男人,惟有你顾惟野在我心里不上不下,所以才决定回来。 陈西泽早就将对岑晓的心意转为祝福,他带谢海蕊过来,也不是想来挑衅的。完全是前两天,谢海蕊突然的回国,又向他打听顾惟野的事,他听出来不对,向她说了他和岑晓的事,她坚持不信,还说一向对女孩子冷言冷语的顾惟野绝不会对谁做到这种程度。陈西泽这才特意带她过来,想用事实说明一切,也顺便打消她的心思。 初见到谢海蕊,岑晓有眼前一亮的感觉。蓬松卷发,蜜色肌肤,谢海蕊绝对是属于舒淇、莫文蔚那种类型的风情美人。 她伸出手,微笑着说,“你好,海蕊姐,可能是常常听西泽提起你,初次见面,我对你没有陌生感。” 谢海蕊听了她的话,咯咯地笑,“怎么回事,经常向你提起我的怎么会是陈西泽,不应该是顾惟野吗?” 作者有话要说:碎觉去~~~明日3k*2更~~ 第36章 也许是理解的角度不同,岑晓总觉得谢海蕊的问题是在挑衅,充满了火药味。 陈西泽何其聪明,敏感的听出不对,笑了两声化解尴尬,俏皮地解释,“海蕊姐,你这就不知道了。岑晓平时跟我呆的时间可比跟顾哥待的时间呢。” “哦?怎么说?”神采飞扬的一双眉轻扬,谢海蕊显然对他的话很兴趣。 “他们都签在穆氏的摄影工作室里,见面的机会比较多。”顾惟野简单地解释。 “对,所以海蕊姐,你看我多爱你呀,逢人就要表达一番对你的仰慕之情。” 真是聪明。不仅化解了两方不愉快的局面,也让谢海蕊有面子下的来台。岑晓感激地看着陈西泽,后者回以微笑,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便带着谢海蕊先行入场。 岑晓看着两个人走远,叹了声气,拉了拉顾惟野的衣服袖子,“看上去,我这里好像出现了强劲对手。” “别瞎想。”顾惟野牵着她往里走,“谢海蕊是这样,经常说起话,办起事比有些男人都要桀骜不驯。” “欸?你说会不会是她习惯了你以前对她好,现在看你喜欢上了别人不甘心?” “是不是你都不必在意,如果觉得不舒服,等下也不用勉强自己和她相处。”他淡淡的语气很镇定,右手把她的手提到自己的左臂弯中。 “这怎么行呢?她可是你的青梅竹马呢。”岑晓睁大眼睛,憋着笑去观察他的表情。 “青梅竹马?”顾惟野满脸好笑地摇了下头,侧脸看着她:“可不是所有青梅竹马到后来都会产生爱情。” —— 舒莲带着她家小凝凝赶来的比较晚,母女两个是从一台演出上下来的,时间比较紧,妆容和礼服都是舞台上的装扮,赶不及换,倒也刚好适应了这样的场合。 舒莲要长岑晓两岁,可能是从小学古筝,毕业就直接进学校当老师的缘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被世俗所污的清雅古典美。再加上这会儿,她是带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一起入场,立即引得在场二十几人齐刷刷把目光放在了她们身上。 早前得知岑晓的男朋友就是顾惟野,舒莲开始持有的态度不算乐观。不过经过这几个月的时间,当她发现岑晓比以前更加开朗跟成熟,意识到这离不开顾惟野的功劳后,倒也慢慢放下成见。故这回第一次和两人一同见面,舒莲上来就很真诚地祝福了他们两个。 看见美女最不安分的当属邢睿和陈西泽了,见舒莲和岑晓他们聊完,两个人就立刻殷勤得带舒莲母女去拿吃的。初次见面却一点也不知道矜持,看得顾惟野和岑晓站在远处不停笑话这两个男人。 这是场性质单纯的私人聚会,不存在功利性目的。两个人请来的朋友也都是温和、真诚的人,故在场的人不管以前认识与否,都能友好从容地交谈,Party的氛围显得融洽而舒适。 谢海蕊常年不在国内,场内认识的人不过是顾惟野和陈西泽。陈西泽这厮重色轻友得很,直奔舒莲去后,谢海蕊就落了单。 不过她倒觉也无所谓,并不多和人攀谈,独自坐在游泳池旁的塑椅上,一边端着酒杯品酒,一边将晦涩不明的眼神悄然落在场中最耀眼的男人身上。 “这是我喜欢的樱桃芝士蛋糕,要尝尝吗?”顾惟野去接待刚刚赶来的慕子跃,岑晓于是抽空来到谢海蕊这里。 谢海蕊接过蛋糕托盘,用小勺剜了一小块到嘴里,唆着勺子样子看起来简直像个小女孩。这样一颦一笑都妩媚到极点的女人,女人看了都要心动,对男人的诱惑更是不言而喻。顾惟野难道真的没有为之心动过吗?岑晓觉得不可思议。 “他一直都是个很细心的人。”谢海蕊的表情淡漠下来,把蛋糕放在桌子上,若有所思地说,“我记得有一次家里的车接我们放学,汽车等红绿灯停下,路边一家蛋糕店的香甜味道飘到车里,甜甜的特别好闻。我当时就说了一句,什么味道这么好闻,他就记住了。第二天特意跑到那家蛋糕店,把那里出售的不同种类的蛋糕各买了一样,然后送到我家里。” 岑晓静静聆听,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静静吃着自己盘里的蛋糕。 谢海蕊沉默了会儿,继续说:“那时候大人们都以为我们在早恋,同学们也以为是这样。但有个刚来的转校生不了解这些,跑来追我,我不搭理,这人居然趁我下课独自留在教室出黑板报的时候,跑到我们班欺负我。结果被顾惟野撞到,你知道吗?他那孩子直接楱进了医院。”她脸上露出个惨兮兮的无奈笑容,仿佛昨日一幕刚刚还在眼前发生。 岑晓不再吃蛋糕,笑着说,“听起来可以写一本青春校园小说。” 谢海蕊听她这么说,有扳回一局的感觉,很惬意地啜了口红酒,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眼神之下是难以名状的深邃情绪,“所以,如果我现在再出马的话,岑晓,你认为自己还能有多少胜算?” 岑晓短暂思考后问:“海蕊姐,你说的是以前的顾惟野,还是现在的顾惟野?” 谢海蕊撑着下巴,海藻似的长卷发从她肩膀上滑下来,“难不成,两者有区别?” “没有区别。”岑晓一侧嘴角上扬,眼中有一泓灵气静静流转,“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胜算可言。” 谢海蕊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在岑晓的脸上,并不能看到消极的神色,反是一派恬静安然。 “海蕊姐,既然你也是在假设,所以也别怪我说话不中听。”岑晓莞尔,很慢地说,“我没有胜算,不是因为我觉得自己会输给你。是因为我想,顾惟野根本不会给你机会参与,我又何来的胜败?” 谢海蕊微怔,然后鼓掌站起来,眼神望着岑晓身后的位置,爽朗笑道:“惟野,你都给人家小姑娘灌什么*汤了?居然这么死心塌地的相信你!”她双手别在身后,在岑晓和顾惟野都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把什么退了下来。 岑晓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顾惟野,那么,她刚才跟谢海蕊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整个脸和上臂都烧得滚烫滚烫的,她不敢翻过身子看他,甚至还在他触摸自己的肩膀时,不争气地抖了下。她有种难得厚脸皮晒一次恩爱,就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的感觉。 谢海蕊笑嘻嘻地开了几句玩笑走开后,他把她转过来,手捧着她热热的脸,“今天真是要感谢谢海蕊来。要不我还不知道你原来对我这么有信心。岑晓,我很高兴。” 他紧紧抱紧她的时候,射灯的白光恰好落在他们身上,所有宾客的视线都跟着集中了过来。 几个在场的年轻人起哄,提着嗓子喊了两声“亲一个、亲一个”,在场的人全都跟着喊起来。 亲是没问题,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实在难以兑现啊! 岑晓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顾惟野倒是没所谓,他轻轻拨开她的肩膀,很认真和郑重地望着她的眼睛,吻了下来。 亲了两分钟,岑晓就在下面推他的腰,暗示他可以了,他却不听她的,有意延长着时间。 等顾惟野好不容易结束了,她气喘吁吁的和他分开,众人此起彼伏地叫好声下去,不知哪一个居然又特别坏地喊,“求婚!求婚!求婚!” 岑晓捂着脸,谁都不敢看了,她怕再这样下去,顾惟野真会做出点什么。 最后幸好有好姐妹舒莲看不下去,忍着笑拉着自己的女儿凝凝站出来替岑晓结了围。 五岁的凝凝和妈妈舒莲,四手连弹钢琴,惊艳四座,大家被音乐吸引过去,驻足凝听,暂时忘记了为难顾惟野和岑晓。 他们走到远处。 顾惟野笑她的难为情,“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刚那个大义凛然面对谢海蕊的人,和现在的她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你还说……”岑晓顶着红彤彤脸蛋,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别人让亲还真就亲了啊! “好了好了,”拍着她的肩膀哄,嘴上笑得停不住,“以后再也不敢了。” 两人正腻歪的时候,陈西泽拨开人群向他们走过来。 他手里握着一个东西,天太黑了,岑晓看不大清,只能依稀看到一截环状物从他指缝里露出。 “顾哥,方不方便单独说两句?”陈西泽看了眼岑晓后,提出请求。 顾惟野果断拉住要走开的岑晓,“没什么她不能听的,你可以直接说。” 作者有话要说:当哩个当~顾先生你好坏,你看搞得人家多不好意思呢! 查资料晚了,现在去写下一章,会比较晚更。 各位亲不要霸王,收藏、冒泡、撒花吧~O(∩_∩)O 第37章 陈西泽看起来无可奈何,咽了口唾沫,说:“海蕊姐她走了,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一向喜欢同时佩戴很多饰物的谢海蕊,今天却除了手腕上的阳绿翡翠镯子,其他的什么都没戴。岑晓不了解,但顾惟野和陈西泽不会不明白其中深意。 看着陈西泽递过来的翡翠镯子,顾惟野眼神晃了下,随即很快平静。他将镯子接过来,对陈西泽点了点头,“晚些时候我会给她打电话。” 陈西泽有些不放心,但岑晓在旁边,他有所顾忌,很多话到底还是不便直说。 岑晓看出他的心思,推说自己渴了,拿下顾惟野的手走开…… Party结束,他们一一送走宾客后,顾惟野开车送岑晓回家。 路上。 “有什么话就问。”他看出她心事重重,眉毛也始终拧着, “憋在心里多不舒服。” “谢海蕊还回来的那个镯子是定情信物吗?”诚然,她在面对谢海蕊的时候,竖起了满身的刺,一点也没示弱。但要说对谢海蕊说的事情没一点情绪,那也是假的。 岑晓知道谁都有过去,顾惟野就算和谢海蕊之间没迸发出真正的感情,但他们陪伴着彼此长大的情分,却是磨灭不了的。她劝自己放宽心态,在陈西泽递出翡翠镯子前尚还能做到,可是在那之后,她的危机感竟难以抑制。 “是定情信物没错。” 她的心跳了一下,放在车椅上的手不由自主抓紧自己的裙子,说不出来话,喉咙连着心脏的位置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但可不是我和谢海蕊的。”他忽然笑得人畜无害,向她解释说:“应该是我爷爷和我奶奶的。我奶奶前几年去世的时候,我亲眼看见老人家把一只差不多的翡翠镯子给了我堂哥的女朋友。我当时以为这镯子就那么一只,直到今天看谢海蕊带出来,我才想到这镯子该是一对。奶奶大概是在更早的时候,就把镯子给谢海蕊了。” 听他说完,岑晓不适的心情平复了一些,但这方才下心头,那边另有其他的情绪爬上心头,“你奶奶把谢海蕊当成自己的孙媳妇,你们之间又跌跌撞撞这么多年,她今天终于肯带着象征顾家准儿媳妇的翡翠镯出现,向你表明心意。如果没有我,你和她,现在差不多也是个大团圆的结局了。”她酸酸地说。 顾惟野没有回应,把车开到了一处安静的公园外头,待停稳了,替她解下她的安全带,温声建议,“我们下车走走?” “不去,我要回家。”她耍赖,也不是生气,也不是不高兴,就是心里感觉怪怪的,好像有种自己抢了别人东西,破坏了别人姻缘的错觉。 他呵呵笑了,从口袋里拿出那枚翡翠镯子,蹭着变速杆把她的手拽过来,交过去东西,“收好它。” 还沾着别的女人的余温,她才不要好不好?至少现在不想要。 “我收了,不是对不起老人家的一片心意。再说谢海蕊那么好,你怎么……” “乖一点,别置气。”他强自把镯子套在她手上,眼睛里有光斑闪烁,似是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刚才在我出现之前,海蕊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她没有退镯子,就是别过头去不看他,过了一小会儿,才不怎么开心地嘟囔着说:“她跟我说了,你为了她又打人,又送爱心蛋糕的事。” 顾惟野,你确定你以前没有对谢海蕊动过心吗?动过就动过了!直说就好,毕竟都是过去的事,她不一定会介意,可骗她说没喜欢过人家,让她如何接受呢。 他转着眼睛回忆了几秒,根据她说的话,想通了谢海蕊究竟说的是哪些事情,把手臂从她颈后传过去,嘴唇凑近她,轻笑着说:“别说谢海蕊是个女孩子,如果换成陈西泽被人骚扰,我也一样会出手的。至于蛋糕的事,其实是我家司机当时听见谢海蕊说的话,回去跟我奶奶说了。所以买蛋糕不是我本意,是我奶奶买回来后硬让我送去谢家。” 她咀嚼了下他所说,指出疑点,“你奶奶怎么会帮着还在上学的孙子追女孩子?” “我爷爷去世早,我爸爸早年也不在了,我堂哥当时的情况又很复杂。我奶奶这样的老辈人,总是希望家里人丁兴旺。我当时上高三,成绩很好,她不担心我谈恋爱影响成绩,反而明着暗着的和我提过几次,希望我和谢海蕊大学毕业后就结婚生子。” 别说他的祖母,就连顾惟野当时也是那么想的。他家里的情况太复杂,他纵然有颗强心脏,心底也总徘徊着一丝若有如无的寂寞。一个完整的家庭无疑是当时的他最渴望得到的。 人谁没有青涩无知的时光,那个时候的他根本就不懂爱。幸好有谢海蕊当时态度坚决地拒绝,他也才能有今天,遇见自己真正爱的女人。 “对不起。”她抱住他,“其实我也觉得自己想多了,可是今天谢海蕊和我说了那些,又加上这个镯子的事,我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轻轻说没关系,“别说这些了,我们说点其他的,你机票定好了吗?” “定好了。这个季节游客不算多,机票很容易定。但我查了攻略,可能没有适合的悬崖,不过倒是有很丰盛的白桦林,找一处山坡或者高地来怕,恐怕也能实现原构思。眼下就看能不能遇到特别饱满的丁达尔现象了。” “别担心,今年雨水多,机会应该也大。另外我再给你出个主意,如果在漠河没等到满意的,你不妨往内蒙那边走走。草原上视野开阔,说不定也能拍到不错的云隙光。”顾惟野说,“考虑到你这次行程时间不短,我给你找了个助手。女孩子叫李昕,很好相处,不过稍晚几天才会到位。你到了漠河那边,先在附近转转别远走,等她到了,再让她陪你去远的地方,知道了吗?” 他早就帮计划得她面面俱到,她哪里还能拒绝,乖巧地点头答应后,还是忍不住问他,“那个,你那会儿跟陈西泽说,晚些时候要给谢海蕊打电话,还会打对吗?” “还是要打。”顾惟野揉她的脑袋,“不过为了让你放心,我现在就打过去,你可以在一旁听我说的每句话。” 他的坦率弄得她自惭形秽,她刚想说“算了,不如你回去打”的时候,顾惟野已经拨通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顾惟野开车送岑晓到楼下,互道晚安后,他却拉着她的手不让她下车。 “这一次分开,很久以后才能见到。”顾惟野揉搓着她的手,一向冷凝平和的目色中,此刻显得很不平静,“我们……” “我们?”她的眼神无辜而迷蒙,疑惑地回望他,“你想说什么?” “岑晓。” “嗯。” 他还是不说话,她急地都笑了,反手按住他的手,“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你怎么变笨了?”他托住她的下巴,急切地亲上来,直到她呼吸急促,试探地问,“我可不可以上去?” 他的手箍在她头发上,热得如炭火的嘴唇正磨蹭着她的侧脸。她同样投入其中,不过很久也没有回答,他就知道了答案。 他放开她,“抱歉,是我太急了。” 她没在意他的话,眼睛垂着不敢看他,用手指尖戳了两下他的肩膀,问,“你还是不是……那个?” “嗯?是什么?”顾惟野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呃……”岑晓急羞得把头埋得更低,“就是,就是那个……处……” 终于听明白了,他哈哈笑了声,很直白地告诉她,“是。” “那你也不算很着急了。”她眼睛眨巴着说。都30岁的男人了,忍了这么多年,一定也挺不容易的吧。 顾惟野唇角勾起,以手捧起她红嫣嫣的脸蛋说,“你怎么会这么可爱?我说是,你连想都不想就信了?” 她心脏莫名一酸,倏地抬头看向他,下一秒,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帘上的珠子,不听使唤地啪嗒、啪嗒落下来。 顾惟野抽了面纸,给她擦,看着她的样子哭笑不得,“你这眼泪来的,连和我合作过的几个专业女演员见了,估计都会汗颜。” “那怎么一样。”她吸溜着鼻子,觉得自己是有点过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控制眼泪反而越是往下掉,“我是有感而发。顾惟野,逗我你就那么开心?” “我没逗你。”他无辜地说,“我说的就是实话。” “哪一句?” “你说呢?”他以吻封缄,缠绵之至,可不像刚才那样热烈,岑晓可以体会出已经不是在纾解欲,而是他单纯想要给她温柔的抚慰。 今夜并不适合,再过一段时间吧,她想。 等她确定自己可以有实力留在宏白,成为一名真正的拍摄者。那样说来,至少自己是有一方面的资本,是足以和他匹配的。 “在想什么?”他低喃着询问,声音沙哑而性感,好像一把温吞水被撒进了好些沙子,变得如有实质。 她耳朵热热痒痒的,情不自禁地拉着她的手放上去,说:“这里有些不舒服。” “嗯。”他喉结浅浅滑动,手放在她的耳朵上面不抓反揉,好一阵,“有没有好一点?” “好……多了……”脸红心跳的节奏早已加倍,她支支吾吾地说完,慌里慌张地去摸自己的包包…… 作者有话要说:记忆当然会褪色,不过不须担心,因为总有新鲜覆盖于陈旧之上。如果也遇见一个对你这么好的男人,一下子就值回了全部票价不是吗? —————————————— 嘤,终于追齐进度,去碎觉了~~~好梦~~~~ 第38章 探着腰伸手去摸后座上的包,可是怎么都够不到。他看不过去,干脆下车去给她拿,无意中看到后座上的相机。 “那我先上去了。”她跟着下车来,拿过自己的包,“你开车回去慢点。” 他嗯了声,又亲了下她的侧脸,“明天一路顺风。” 看着岑晓身影消失,顾惟野才把那台相机掂在手里,看到拍摄模式挂在“S”档上。这不是自己的相机,也不可能是岑晓的,而今天进过这辆车的不是Ben就是王想了。Ben不是个丢三落四的人,所以他猜想相机应是王想的没错。 说着也巧,他正想着,就接到了王想的电话,“喂。” “顾先生,唉!你看我这记性,昨晚我哥们说他家里昙花快开了,知道我喜欢摄影就让我过去拍,哪知道啊,昨晚我们一边赏花一边喝酒吃饭,今早就起迟了,也没来得及回家放东西。”王想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您看我那个单反相机是不是把落在车上了?” 顾惟野看到岑晓住的那一层的灯亮了,就没上车,而是走到车尾,眼睛深深望着亮灯的窗户那里,有点漫不经心的对电话里的人说:“没想到你也是摄影爱好者。车上的确有一部相机。明天我会交给Ben,让他带去公司给你。” 王想在电话那头陪着笑,“是呀,技术虽然比不上岑小姐,但我也是玩了好几年的。顾先生要想和岑小姐有共同语言,回头等您不忙了,我可以好好给您讲讲摄影的事。” Ken的身份是保密的,知道的人很有限。王想不了解会这么说,并不奇怪。 顾惟野很快结束和王想的电话,手指弹敲了几下后车厢盖,伫立在夏夜里,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他拨通了Ben电话,“岑晓是明天的飞机。对,她会先自己过去,所以李昕的事你也要尽快安排好,让她早点跟过去。” Ben不知道在那边说了什么,顾惟野忽然眉头微拧,面色也变得严肃,“不会,漠河那边信号非常不好,她想和外界取得联系并不方便。不过就算是这样,李昕那边,你也要把一切都交待清楚,以防万一,嗯……” 又嘱咐了几句,顾惟野刚想放电话,又似想起什么,“对了,王想是什么时候来上班的?没什么,我觉得他能力不错,你给我换个助理,调王想去公司的企宣部……” ** 在漠河停留的几天里,岑晓有两天是住在中国最北的村落——北红村。这里保留了最质朴的农村景观,晚上拍得到灿烂璀璨的银河,也呼吸得到特别新鲜的空气。 不过让她感到遗憾的是,村里一直没有手机信号。她怕和顾惟野联系不上,所以住回了县城里。手机从完全没信号变成了时有时无。 顾惟野之前给她安排的那名叫李昕的女孩是随后几天赶到的。见了面,岑晓和李昕一起去吃饭,她才得知原来李昕是Ben的一个亲戚。另外,别看这姑娘瘦瘦高高、弱不禁风的样子,其实是跆拳道好手,平时在北京的一家道馆教授跆拳道课程。这次难得有个双倍薪水休假的机会,于是特别痛快地就过来了。 夏天的漠河夜里依然很凉,所以能喝点小酒的李昕跃跃欲试,不过想到自己还有保护岑晓的使命,在点菜和酒水时就表现得很犹豫。岑晓看出来,忙说没关系,还笑着劝她,“小酒怡情,只要别喝醉就没问题。” 李昕听了很感激,不顾忌地点了酒喝。两个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子在小餐馆里一边吃菜一边说笑。经过这一餐饭,本来不熟悉的陌生人,也都成了熟人。晚上她们睡在一个房间里,也没觉得有什么尴尬和不自在的地方。 就在李昕赶来的第二天早晨,漠河下起了雨。岑晓透过窗户去看天空,发现云层很厚,她很欣慰,等了这么多天,总算盼来了一场雨。 夏天没有冰雪困扰,就算是下点雨,仍然能找到愿意出车的司机。 之前她已经独自去了一次黑龙江第一湾,这次再过去,已经是第二次。李昕倒是第一次去,全程保持了很高的兴奋感。等赶到正地,大雨初霁,云层虽然仍旧黯淡、厚重,倒让人更加充满期待。 她和李昕攀上观景台,通过聊天打发等待的时间。 “岑晓,我觉得干你们这行比我那行强多了!”李昕兴致勃勃地说,“一年到头,总能到处跑到处玩的,不像我天天就呆在一个地方,每天还累得跟狗似的。” 岑晓被她的比喻逗笑了,反问她,“既然累成狗,你干嘛还干了这么多年都没转行?” 身手好的女保镖一定比男保镖要紧俏市场,对李昕来说,换一份高薪又轻松的工作不过是分分钟的事。之所以没换,不过是一句“我喜欢”作怪,它让我们执着于我们所做,千金不换。 “这个嘛。”李昕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说实话,羡慕归羡慕,你要真让我一年到头,世界各地各种跑,我还真受不了。”她佯装沉重模样,拍了拍自己胸前位置,“心累!而且一天到晚不是在路上就是睡在陌生的地方,还不能随时和朋友、家人见面,多寂寞呢。” “你说的对,不过正因为我们有一半时间在路上,才能因为旅途中历经过寂寞,更加珍惜和亲友们相聚的时光呀。”岑晓笑眯眯地说。 李昕吐了舌头,不置可否,没有再接话。 哲人说参差百态才是幸福本源。岑晓并没有强求李昕认同自己的看法,每个人和每个人都不同,世界因此丰富多彩。 这一天,雨后的一场等待,还是成了徒劳。 好不容易等来的云隙光稀稀疏疏不成气候,而且她试了很多角度,都无法得到满意的构图。 岑晓不乐观地估计,难道真的要按照顾惟野说得,去呼伦贝尔草原那边碰碰运气吗? 她的心动摇了,决定再等两天,如果不行就离开漠河去其他地方,不过事情在次日,李昕陪她赶往九曲十八弯的时候发生了转机。 途中,李昕没头没脑地问了她一个问题,“岑晓,你要来漠河拍摄的主意,是顾先生给你出的主意吗?” “怎么想起问这个?”她没多想说,肯定地说:“他的确启发过我,不过最后的主意还是我自己定的。”在国家最北端的地方拍到最惊艳的耶稣光,这样的想法一直萦绕在她心头不去,才是她此行能真正实现的重要原因。 他们开车途经网络无差评的白桦林时,岑晓看到外面精致不错,特意让司机停了车。 天气晴得太好,空气也太透,要拍耶稣光希望实在不大,她下车抱着的心思,只是拍拍树林里的美景。 因为位于极北的地方,漠河夏天日落时间很晚,差不多要过了晚上八点才会真正下山。正午阳光最盛的时候其实拍人像并不适合,但她们今天出来的非常晚,到达白桦林已经是晚上六点多钟,这时候的阳光柔和而又极富戏剧性,格外适合拍一些梦幻系的照片。 拍了会儿景色,岑晓觉得不过瘾,就让李昕当自己的模特,开始拍起人像。 两个女孩一边玩笑一边拍照,时间不知不觉流淌过去,很快就到了太阳真正落山前的一刻。 这个时刻,有一大片云爬上了远处的天际,被太阳余晖熏染得好像盛放的荼蘼,而近处的云彩已经开始呈现出象征夜晚的幽蓝色。天空下面暗绿色的树林更像是一道女儿墙,为上面的精致景致勾勒出一席幕台。 岑晓停止了拍摄,同李昕一道看得如痴如醉。 美妙如童话一般的情景往往更容易转瞬即逝。为怕捕捉不到,岑晓只好停止了欣赏,快速支撑好脚架,又简单调整了下相机,她才把外面的外套脱掉,露出可里面穿着的渐变色裙。 她告诉李昕,等下自己会跑到远处,到达计划好的地点,就会给她打手势,让她按下快门。 李昕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浅的近白的嫩黄色长丝巾跟随着她的栗色长发向后飞舞,她穿着麋皮短靴向远处快步走去,裙摆不时兜住一些风,看起来鼓鼓的—— 等停下来,她先是面朝晚霞跪坐下来,留给李昕一个稍倾背影。紧接着举起手比了个“Ok”的手势,摆出一个形如祈祷的姿势,静静等待着远处的同伴按下快门。 …… 两人筋疲力尽地赶回宾馆,已时近晚上11点。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岑晓把照片导到笔电上看,发现今天收获非常不错。 首先给李昕拍的一组照片就很出彩。她气质很清新,虽然事先没有做过任何特别装扮,但反而和自然环境融为一体,就算不满足她考核的条件,依然可以投稿到其他地方。 至于她利用快门线,和李昕的帮忙拍下的自己在晚霞下中的照片,更是超乎想象的完美。简单利用Lightroom调试照片,就得到了更丰富的层次,更饱满的色彩。 她计划着明天再和李昕去一次,有了今天经验,多多尝试,也许就没必要再去草原上拍摄。毕竟耶稣光可遇不可求,如到了工作室限定的时间,她依旧没有拍到更好的,那今天的晚霞照片也算一份可以拿的出手的考卷。 另外岑晓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如能够提前完成,说不定她就能抽出时间再去横店探班。心里只是这样计划着,她没想到次日,因为几个游客对自己的指指点点,她得知了一些事情,头一天晚上欲提前回去的想法,变成了现实。 作者有话要说:6.10 20:40 修bug o(╯□╰)o 第39章 漠河县城里可供选择用餐的场所比较少,某家还比较卫生的餐馆就成了岑晓和李昕每天都必去的地方。 岑晓点了一碗面,李昕点了一碗炒饭,两人坐在座椅上等待的时候,有四五个年轻人进来,坐在了与她们相邻的一桌。 等餐的时候,李昕去上洗手间,岑晓埋头玩手机里的小游戏等她。 “你看是不是她?”一个女孩捂着嘴,轻轻对自己同伴说。 另一个女孩看了岑晓几眼,又看了手机上的照片几眼,说,“有点像。” 他们声音很轻,可是岑晓依然有听见,但她开始并没有认为她们的议论和自己有关。 一会儿后,李昕很快回来,她几乎是一进来就发现岑晓成为了被瞩目的焦点,看岑晓没在意,她有点放心了,心里盼望着他等快点上菜,她们好赶紧离开。 哪知道事情没有如她的预期,她们点的东西还没上来,已经有个女孩端着一杯水上来。 “你好,打扰一下。”走过来的小个子女孩是最先开始对岑晓指指点点的,“请问这是你吗?还有这张……”她把自己手机里的照片一张张翻给岑晓看,表情不甚友好。 第一张画面是在顾惟野郊区的别墅门口,他们从车上下来,他一手提着从便利店买的食物,一手勾在她腰上。第二张是前不久,他们宴请友人的派对上,他抵不住大家的起哄亲她的场景。再来第三张,竟然是她在记者发布会上带着小黄人口罩,因为喝多咖啡难受的时候,焦急眼神越过中间几个人,偷偷看他反应时候拍下来了…… 这些照片,以旁观的角度,记录了她们在一起以来的所有线索。 女孩手里那杯水泼到岑晓脸上时,李昕快如迅雷般站起来,她把女孩胳膊扭到了背后,阻止了她继续攻击的动作,却阻止不了她的嘴。 仅管有女孩的同伴把她拉出了餐馆,但过程中,岑晓仍旧被骂得十分难听。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狂热的粉丝,更没想到在她与世隔绝的这段时间,外面竟然发生了她难以想象的事。 李昕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劝住岑晓,在她们居住的旅馆里,岑班向老板借到了可以上网的电脑。在迅速了解发生了什么后,沉默了好久。 “你别急,我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糟糕。”李昕掏出那只临过来前,Ben给她的信号超强的老式手机,说:“你用这个手机打过去问问吧。”看岑晓着急的样子,她心里也跟着不好过,不打算再帮着瞒下去。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她没接电话,低着头,着急时候抓乱的头发遮住小半张脸,无力垂着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层阴翳。 “对,对不起,岑晓。”李昕羞愧,她已经开始质疑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答应他们帮着隐瞒,“我也不知道事情的后果居然这么糟糕。可是顾先生也是照顾你的感受,才没有和你说……” “李昕,别说了。”许久,她站起来,眼里疲倦,“我们今天能走就走,不能走就明天。” “但你现在回去也无济于事啊。要不等等,事情也许会有转……” 岑晓摇头,“可我一分钟都坐不住了。”总要做点什么,然而事情到这个地步了,究竟她还能为他做的呢? 自出道,他顺风顺水一路走下来,从遇到她后开始不断地横生波澜。从海边他给少年做人工呼吸,到他和叶成晋发生冲突的事被曝光,再到现在的事……桩桩件件竟然都和她有关。 出了这么大的事,顾惟野,你为什么会选择把我蒙在鼓里?让我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在这里拍什么照片,你怎么能……! ** 飞机上。 【心机女连导好戏 顾姓男星难抵*攻势】,岑晓隔着条过道,看到同排的乘客所看周刊封面上的这个爆炸性的大标题时,心脏差点从胸口跳出来。 开口向邻座的人借手里的杂志,翻到新闻所属的页面,正上方放的是一张人物剪影,别人看得出看不出她不清楚,但她从轮廓一看,就知道是顾惟野。 不过两页的内容,她看了很长时间。 等她反应过来,去找封底找出刊日期,才发现这本杂志是她刚出来的那几天出的,怪不得和她昨天在网上搜到的消息已经不同。 杂志里还将过错还归在她身上,可是网上的内容已经将顾惟野塑造成一个处心积虑计划一切的恶劣腹黑男。 …… —— 岑晓坚持要当面见了再交谈,所以拒绝和顾惟野及与之有关的任何人通话。 是李昕代劳把她们要提前回去的消息传递回去。顾惟野方面知悉她要回来的的事,早就安排车等在机场门口,所以当她们一出现,就有人把她们请上了车。 出了司机,和她们两个女孩子,就是一前一后坐在车上的那两个穿黑色T恤、黑色长裤的男人。单从身材上看,不难看出他们应该是保镖一类的人。 岑晓开始以为这些人过来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她不被骚扰,但当李昕问他们一些问题的时候,他们爱答不理的态度,又让人禁不住推敲。 当李昕打电话特意向Ben确定了——来接她们的人确实是顾惟野的人后,依然不愿意在中途下车。岑晓心里其实也有点没底,但她还是劝李昕下车。 从漠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开水,她就决定独自面对一切,她从来都不勇敢,但起码关系到他,只要可能的话,她想要做自己能做的一切。 在她心里,他就该永远沐浴在最澄净、温暖的光华之中。可以不是明星,可以不当演员,但人品遭到众人怀疑,她根本不能接受。 看出车行驶的方向很陌生,“你们究竟要带我去哪?”李昕下车后,岑晓和后座的黑衣男人始终隔着一个人的位置坐着。 后座的男人不看岑晓,厚厚嘴唇好久才掀开,“岑小姐放心,我们绝对不会伤害你。” 她咽了口吐沫,缓解心里的不安,“顾惟野在哪里?我要见他!” 前座的男人折过身来,墨镜遮挡了他眼中情绪,显得表情好似没感情的木头人,“顾先生还在外地,这几天恐怕都不方便和您见面。” 她感到深深的危机,“那你们现在是要带我去哪?!” “顾先生特别交待过,让我们保护您的安全,所以这几天您需要住在顾先生指定的公寓里。”旁边的平头男人说话时没什么耐性。 “我要和顾惟野通电话。”她再次冷声要求,却不再有人理她。 —— 他们带她去的不是那处他在郊外的别墅,而是一所位于昌平的高层公寓,房间里装修得很好,每一细节无不用心装点,不过岑晓并没心情关注这些。 两个男人守在客厅,她则把自己关在一间卧室里。她不想和他们说话,两个男人更不会主动和她说。 直到下午六点钟,有人敲她的门,把很多食物送过来,无一不是她爱吃的东西。她站在桌前看着满桌自己爱吃的食物,不仅没有任何胃口可言,甚至还感到反胃。 手机被他们拿走了,房间里也没有座机、电脑,任何可以与外界取得联系的东西。岑晓第一次觉得顾惟野这个男人执意得可怕,现在这个样子,他到底是在保护还是拘禁她? 在最新的版本里,有人将他们的感情演绎成了一桩阴谋。讲她是他交往多年不被外界所知的秘密女友,因为顾惟野近两年人气下滑,所以两手联手演出一场好戏。先是自黑,通过杂志误发照片,网络红人曝光,让顾惟野陷入同性风波中,再杀出个回马枪,说一切不过是天大的误会,借记者招待会把他做好事救人的事情公诸于众。 诋毁的波涛铺天盖地。外界的口风一面倒,几乎所有的媒体和网民都在谴责顾惟野在此事件名利双收,成了社会正能量代言,工作机会反而有增无减。 而证明一切的竟是他和她的——那些被打乱了时间顺序的亲密照片。他们明明是照片事件后,才彼此熟悉。然而岑晓明白,即使有朋友愿意站出来,作证他们相恋时间,和被偷拍的照片全部拍摄于今年的真实原委,也始会被认为是红口白牙的刻意掩饰,无法换回公众信任。 她不知道是谁在陷害顾惟野,却明白他们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明明就在前不久,他们还在派对上朋友们的祝福中,甜蜜的亲吻,那么美好,让人不舍。然不过数天时间,眼前却已变得迷雾重重。 下一步,该怎么走,岑晓已经看不清楚了。 甚至意识不清自己从何时开始哭的。连夜赶路,又没好好的吃饭,处于焦灼和惶恐状态的岑晓最后虚脱得在床上睡着了。 因为睡得极轻极浅,凌晨四点多钟,有人推开门,坐在床边撩开她头发,亲她的眼睛时,她是知道的,可是她太疲倦,被梦魇住,努力着想要清醒却始终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写的有点纠结,所以今早才发。。 第40章 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可是那时的触感太真实,她不相信是错觉。跌跌撞撞从床上下来,一间一间卧室依次打开,直到跑到客厅里,惊动了眯着眼坐在沙发上的两个男人,向她投来问询的目光。 “岑小姐,你在找什么?” “顾,顾惟野是不是回来过?”她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眼前一忽儿黑一忽儿白。 两个男人对看一眼,一个男人就要张开嘴说话了,另一个男人却拽了他胳膊一下,代替同伴向她解释:“是这样的,顾先生他是回来拿过一趟东西。” 岑晓分别看了两个男人一眼,试图从他们的细微表情判断出他们是否在撒谎,“那他什么时候再回来?” “我们也不清楚。” 脸上堆积起来的苦笑看起来冷冷的,她问:“那他说没说为什么要关着我?” “我们昨天已经告诉您了。是为了您的安全。” “我的安全?”岑晓摇了几下头,冷笑着去扯开窗帘,指着窗户外面,“下面没有一个记者,就算有记者,我顶多也是受到骚扰,他们难不成还会杀了我?” “岑小姐,”男人们有些无奈,“事情不是像您想的那么简单,不是记者,还有其他的人。具体的,你还是之后详细问顾先生,我们不便多说。” “他要是永远不回来,我就永远等下去?”她完全不接受对方含糊敷衍的回答。 保镖严格按雇主的要求办事,细节上的事情本来就知道的不多,就算真的知道,能不能说也不能擅自决定。 “顾先生早上回来时交待过了,让我们把手机还给您,您可以自由和家人、朋友通话。”男人说着把她白色的手机交还给她。 岑晓将信将疑地接过来,警惕地看了信号,满格的,打开通讯录,里面的号码也都还在。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紧紧攥着手机,背过身子打开通讯录,寻找他名字时,手指甚至有些发抖。 本来以为他不会接,她做了不停打下去的准备。故当电话刚响了半分钟就接通了,岑晓倒不知道说什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顾惟野的声音,虽然疲惫沙哑,但并不沉重,仍旧透着轻松,“睡醒了?” 她不吭声,捂住嘴巴,不允许哭声透过电话传递过去。 “生气了?”他声音徐徐得很温柔,不清楚是不是为了让她心情好一点,甚至还笑了一下,“真的不是有意要关着你的。” “那为什么……” 她声如蚊蚋,顾惟野那边很乱,她以为他没有听见这半句话,但其实是听到了。 “具体的见面再说好吗?你好好吃东西,好好休息。想吃什么就告诉他们。等这件事情过去了,岑晓,我陪你去见你父母,然后请求他们同意我们结婚好吗?” 顾惟野说话语气和平时没有变化,但是声音略有些大,反而更显得郑重跟认真。 背负千夫所指的骂名和他结婚?就算她的家人同意,她又怎么能这么自私! “那……”她矫正声线,尽可能不暴露情绪,以正常的声音问他,“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还说不好。不过请你信我,一切都会好的,我向你保证。” 眼泪留到嘴唇里,很咸,她听见自己说:“好,不过顾惟野,我们来约定,就三天时间,如果三天你还没出现,我就要离开。” 彼端沉默了好久,最后,岑晓听到他用很轻的声音答应,“好,三天。” —— 一个人不能总是闲着,如果就这么等下去会崩溃,不过她却没有用电脑或手机了解最新的消息。她需要安静下来,然后再重新说服自己,他是能解决一切问题的。 可很快地,岑晓就发现想要冷静太难了。闭着眼睛也睡不着,拿起筷子也吃不起饭,心里太乱,她必须找事情来做。 离交考核照片的时间还剩下不到一周。顾惟野的事出的太突然,她拍的片儿还没有后期完毕。最后还是打开了电脑,选出几张最满意的开始校色。 原本极为满意地斑斓梦幻的色调,这会儿再看却越来越不顺眼,她去掉了颜色,眼前灰茫茫的一片,心口压抑得无措,只得把天空那些绚丽的晚霞和青色云朵的颜色重新擦出来,惟把跪坐在自己及旁边的树木保持在黑白的色彩之中。 如你能永远夺目如初,我愿退回到我灰白的世界里,不再出现。 ** 六天后。 历经一场短暂的暴雨后,有新鲜泥土混同雨水的味道,顺着窗飘进教室。 陈西泽、宋谦两人并排坐在教室里,而他们旁边那个属于岑晓的位置是空的。 慕子跃再次看了下表,心中有数,岑晓可能不会出现了,说:“在我揭晓考核成绩前,我希望你们明白一点,不管谁走谁留,我都不希望你们的摄影之路就此终结……” “对不起,我来晚了!”她跑得满身是汗,也不太讲究,用手背抿了一下脑门上的汗,微笑着迎接三个男人统一看向她的目光。 本来因为即将揭晓结果,而变得异常沉重的室内气氛,因为岑晓的出现莫名一松。 慕子跃露出欣慰和赞许的神色,在他眼里,现在的岑晓已经不是那个第一次来工作室,脸上写满不自信的女孩。 “我们先一起来看下你们交上来的照片。”慕子跃连接电脑和投影机,打开文件夹,“宋谦——” “到!” 慕子跃笑着说:“从你开始上来解说你的照片。” 宋谦快步上前,调出自己一个月努力的成果,开始讲述想要表达的东西。第二个是陈西泽,他也说完了,最后轮到岑晓。 右手扣在鼠标上,食指轻悬,她并没有很快地点下去。 慕子跃感觉不对劲儿,“岑晓?” 她低着头笑了下,然后站起来,目光轮番望向三人,“我就不讲了。” “为什么?”陈西泽从座位上起来,“你是不是……” “西泽,你别激动,先听我说。首先我觉得我在宏白这里,真的学到了很多东西,我很感谢穆先生,还有你们两位,甚至已经离开的董芊芊。如果没有和你们这几个月的相处,我不会像现在一样自信。”她的气色其实不好,但是神态比往常还要自然,“刚才我在教室门口听见穆先生说,不管是谁离开,都不能放弃摄影。我想这句话我一定会忘记的,以后不管在哪,我还是会坚持用相机记录所见。” 发白的阳光照进教室的地上,窗棱和人影倒映在上面,很久很久,没有人说话。 她脸上挂着恬静纯真的笑容,很用力地说:“我弃权。” “我不同意。”陈西泽目光微折,下巴抬起一些,愈显冷傲,他潇洒地拨自己头发,“岑晓,人家本来都要赢了,你突然来这一套,是怕输还是怎么样?” “是呀,我也不同意。干嘛要放弃呢?”宋谦也老大不乐意。 …… “岑晓,你跟我出来一下。”一直保持沉默的慕子跃说道。 教室外。 “你和宏白是签过约的,宏白违约除名不合格的人愿意支付违约金。但你如果想要现在离开,我不放行,那就是违约,我们甚至可以把你告上法庭。”慕子跃看着她淡淡地说道。 岑晓抿了下嘴唇,干涸的表层稍微得到润泽,才说:“我没有想不履行合约的意思。穆先生,我刚才看了西泽和宋谦的作品,也听了他们的讲述,我觉得他们这次的作品都在我之上。”她现在这样的状况,她不想慕子跃为了特别照顾她的感受,或者因为顾惟野的原因而大开后门。 她主动放弃,是最好的结果。 “年轻人,我明白你的顾虑。”慕子跃眼神沉着如水,“就算再难以抉择,也是我的问题。你把问题扛在自己身上,我也不会轻松的。考核的目的是希望你们努力激发自己的潜力,不是非要赶走谁,你不要本末倒置。” “可是……” “好了,没有可是。诚然你这次的作品在某些方面是有所欠缺,但作品情感饱满,形式新颖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我个人很欣赏。你会留在宏白,至于离开的……”慕子跃的眼神向教室里看了一眼,“另有他人。” —— 陈西泽是在两天前,向慕子跃主动提出离开。 因为就在几天前,他父亲心脏病发。偌大的公司失去了主心骨,一片混乱。而且最关键的,医生告诉他,他父亲这次很危险…… 陈西泽真的怀疑,那天他们在慕子跃办公室里抽签时,是动了手脚的。不然他可不信,最不擅长处理人际的关系自己竟偏偏抽到了“人”的主题! 在刚刚过去的一个月里,他背着相机去农村采风,遇见并体悟到那些最真挚的亲情和爱情时,心里大受触动。他这才觉察出自己这么多年来,竟然是这么愚蠢。 那个人就算有再多错误,也还是他的父亲。 —— 当天晚上,岑晓和宋谦在工作室附近的酒吧中为陈西泽送行。 宋谦一直拉着陈西泽不要喝,他却好像在惩罚自己似的,一直灌酒。岑晓看得感同身受,叫宋谦不要再劝,说让他好好发泄一下也好。宋谦叹了口气,听从了岑晓的意见。 岑晓住得最远,所以宋谦下车了,就剩下她在出租车里照顾酒醉的陈西泽,并送他回家。 出酒吧的时候,陈西泽意识也还清醒,可是一到车上就越来越迷糊了。等到下车,岑晓几乎是把他拖下车的。 “美女,抱一下。”陈西泽笑得又猥琐又无赖。 “你知道我是谁嘛你?”她没好气,知道是喝醉认不清人,心里并不跟他计较。 陈西泽傻笑了一下,手伸过来勾她的肩膀,“知道啊,你是嫂、子……” 岑晓剜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时,心里不禁也是一片荒凉。 “闹意见行,但你可不能跟他分手!”他突然挣脱她的搀扶,居然真的紧紧地抱住她,三分清醒七分醉地说,“因为只有这样,才不枉费我狼狈退出。”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开虐,是开始抖包袱~ 后面会上演绝地反击滴~ 第41章 “陈西泽,脑抽风也得有限度。”她不悦地把人从身上拍下来,手半扶半揪着他的肩膀,“看在今天你最后一天在宏白的份上。”胡言乱语,就不跟你计较了。 陈西泽嘿嘿傻笑不再说话,眯缝着的双眼里透着迷离的光,趁岑晓没防备,惊再次回抱住她。 受了惊吓,她差点要开口骂人,却冷不防地,听到对方含混不清地说: “下次再见面,我希望是吃你们的喜糖。” 怎么当下听他说这种话,她的心就这么不舒服呢。明明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回应,但陈西泽这副生离死别的死模样,偏偏弄得她哑口无言。她叹了口气,等到他同住的朋友下来接收他,嘱咐了几句离开。 以后见面的机会还会有。如果他吃不到他们的喜糖了,那请她吃他的也是一样的。 —— 回去的出租车上,岑晓把头靠在车窗玻璃上,心不在焉地垂眼观察窗外褐黄色的灯光下掠过的汽车与建筑,这个时候,她觉得一切都离自己很远。 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可是惟在想到他时,有很不真实的疼痛感,好像生生好像被人揭下一层皮肉。 五天前。她修改好照片,走到窗前拉开了卧室的厚重窗幔。 傍晚不明亮但柔丽的天光泄进房间里,她终于开始审视身处的屋子。三十多平方,有一扇很大的整体衣柜,此外就是一些简单的家具。 她想,应该是他在北京的落脚点之一。比起郊外的别墅更有生活气息。 有些好奇地推开整体衣柜,她非常吃惊,三分之二的空间是书柜,整齐码着很多杂志,另有三分之一的空间存放着少量轻便的服装。 指尖像拨动竖琴弦一样流连在鳞次栉比的书脊上,岑晓的目光最后停留在最中间的一排,那里放的是宏白工作室一年才出一本的限量会刊。 连工作室自己都没有完整的珍藏,没想到顾惟野里会收集得这么全。 她抽出一本本年度的,坐在了面朝窗子的弧线型写字台前。 当翻到其中一页,望见上面熟悉的画面时,眼窝就一下子酸了,以指腹轻轻触碰扉页右上方的折角。仍旧清晰的一幕幕像过电影情节一样划过。 她终于想明白在清迈的咖啡馆里,为什么他在听到自己说——不相信缘分时,会狡黠笑着立刻应和说自己也不相信…… 原来,一切都有据可循。 电话铃声响起来时,看到来电姓名,岑晓眉头不禁皱了下。 是姜颖悦,迟京翊的那个风情万种的女经纪人。 上次见面时那个女人处波澜不惊,矜贵傲慢的气质给岑晓留下了深刻印象,故此刻对方在电话中显出的焦急倒让她有点讶然。 “岑小姐,我希望我们能尽快见一面。”对方开门见山。 “恐怕现在不太方便。” “我知道你在顾先生家里。”她话赶着话没有停顿,好像早就预料到了她会这么说,“如果不放心,我过去也可以的。” 她怔了下。对方知道她身在哪里,又如此低姿态要求登门造访,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见她不说话,姜颖悦继续在电话里急不可待,“请务必答应我,”略顿了下说,“这件事和顾先生有关系。” 一句话戳到了岑晓的痛点,她犹豫了半分钟,答应把地址稍后发出。 说是有她的女性朋友独自前来,客厅里的两个男人倒是没什么反对意见。得到详细地址的姜颖悦不到半小时内到达,这个时间快得让岑晓不由戒备心大起。 要知道在交通最为繁忙的下班时段,想要达到这个速度几乎是不可能,除非对方根本早就等在了附近,在得到应予之后立即前来。 女人身穿黑色连衣裙,配精致的蛇纹手拿包,坐在公寓里专供会客用的小厅内的黑色皮沙发上,依然美得像一幅画,只是再重的妆容也遮不住从其心灵深处显出的疲惫感。 姜颖悦从包里取出那本封面泛黄的《唐诗三百首》,推到岑晓面前,眼神停留在书封上好久,才抬眼看着岑晓,“也许京翊对你来说,只是出现电视里某个无关紧要的演员。可是你对他来说,却因为这本书意义很不一般。” “我不懂你的意思,”上次太仓促来不及细看,这次她却看清了。书虽然已经很旧,但却被保存得很好,甚至没有一个折角或丁点污损。 “姜小姐你来这里,总不是只想和我说这些吧。” 姜颖悦笑了下,从包里拿出一包女士香烟,刚想抽出点着,想起是么似的问:“介意我抽烟吗?” “请便。” “谢谢。”缭绕的烟雾里,她周身散发出的清冷强势不由弱下去,“我看过岑小姐的大部分作品,细腻,柔善,唯美,寻不出半点攻击性。”唇边挤出一缕苦笑,眸底有薄薄的凄惶在流淌,“诚如我这样的鄙陋的俗人可能不懂,但岑小姐该是懂的——有些外表很强的人,内心却并不见得同样。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像顾惟野这么好运气,有那么好的家庭出身,入行也一直顺风顺水。圈内都知道,顾惟野这人虽不睚眦必报,但却不好惹。京翊他……从小条件不好,能走到今天真的不容易。所以,你当初给予他勇气的恩德,现在可不可以再分一点给他?” 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她心中明白,如果还有谁能规劝顾惟野,那这个人一定是岑晓。她不惜低声下气地过来不算什么,只要有必要,更难堪的方式她亦肯做出来…… 姜颖悦含糊的言辞和她之前的一些猜测不谋而合。 “请把话说清楚!”她嘴唇微微打着哆嗦,后背和颈部因情绪的激动、紧张而僵硬,“陷害我们的人是不是你和迟京翊?” “岑小姐会这么激动,是还没有关注网上的最新动向吧?顾先生高明到这种程度,防御比我们攻击还早。枉我姜颖悦入行比他顾惟野早十年,却别说还手了,现在居然连看、都看不穿。你又何必担心他?”和颜悦色的低姿态终于撑不住,她发出尖锐冷笑,眼神一点点黯淡灰败,哀婉地自喃自语:“我劝过他早点动手的,如果不是他记着当初你给他的那一点点好。何至于现在被顾惟野抓住把柄?” 知道她说的后一个“他”是迟京翊,岑晓默着半天说不出话。许久后,姜颖悦调整了情绪,徐徐启唇说:“岑小姐,顾惟野手里掌握了我们公司偷税的证据……我坐牢我不怕,但是京翊他几乎对公司的运作全不知情。他是真的有天分有实力,如果他的演艺生涯止步于此,实在可惜。”姜颖悦说完站起来,绕过茶几,朝她走来,岑晓不知她要干嘛,下意识往后微仰上身。 不清楚是不是视觉夸大了听力,她好像真的听到对方跪在地上,发出“噗通”的声响。 记忆有自动过滤不愉快回忆的功能。是以很久以后,关于这一天的很多细节,她都彻底的遗忘了。 可是姜颖悦这个高傲的女人,最后跪在她面前,说的几个字,她始终记忆犹新——“我求求你。”她说。 —— 关于事情的真相,她是在姜颖悦走了之后了解的。 网络上的最新热门新闻、搜索排行榜、及微博的热门话题早已焕然一新,和她在漠河看到的大相径庭。不过也才过了三天时间。 早在顾惟野和她受到指责之前,就已经有人在上传他们的照片。因为都是路粉发布,口气或是不轻不重的祝福,或是漫不经心的照片分享。照片数量发得少且模糊,并没有引起网络上太多的人注意。 最近的几天里,这几张事先发布出的照片反倒成了导火线。有心人拿它们和随后曝光的清晰照片对比,立即就证明了早前照片的真实性。 由此,质疑声开始此起彼伏。 开始只是顾惟野影迷在网上开了分析帖子,说照片里顾惟野穿的衣服是今年春天米兰时装周上的某件新款。他们代偶像发声,强烈指出岑晓和顾惟野的那些被偷拍到的照片,分明是在“吻少年照片事件”后拍下。 后来,又有某设计师亲自在微博上用开玩笑的方式调侃,说岑晓在派对中所穿的那件裙子,是自己两月前刚刚推出的新品,照片若真是去年拍摄的,那只能是自己穿越了! 一起当红小生人品存疑的声讨,一下子演变为全民大找茬的热门事件。就连非粉丝也乐于参与其中,为此津津乐道。 而当事人顾惟野却一如既往的,保持沉默姿态,无论是在事情的前后,都没有做出任何的解释。 这样的行为,反倒使得很多人盛赞他镇定、低调。网民认为,双商高如顾惟野,又怎么可能像之前那些没头没尾的报道里说的,会联合自己的女朋友,演出一场那么没水准的炒作?根本不合逻辑。 …… 看得脑仁都要裂开。她不得不关闭电脑,在黑暗里静坐,试图捋清所有的线索。 他派人限制她的自由外出,并保护她,是怕迟京翊一方狗急跳墙,对她造成伤害,岑晓能够理解。但网络上的事情,闹得这么沸沸扬扬。如没有有心人暗地里穿针引线,网民纠错的热情到头来不过就是一盆小热血,是绝然浇不息大舆论的浪潮的。 而这个背后操作一切的团队不言而喻。 姜颖悦今天变相承认她和迟京翊处心积虑的所为。那顾惟野是否就是清清白白的呢?他是不是就真的、单纯的只打算以攻为守,而没有存过更复杂的心思? 因为家庭和成长经历的关系,他有很深的感情洁癖,她不怀疑他对她感情的真实性。可如今连把自己都算到计划里的他,是不是也已把她摆到了他庞大计划里的一座桥,甚至一把枪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大事或小事,偶尔地,我也会不信任你。如果因为这样,我说,“我们分手”或者“我不爱你了”,请千万别理会。请相信,有些分歧与挫折,也只是为开出更芬芳的花朵在埋下种子。 ———————————————— 这章的一段废稿,当做一则小日常的番外贴上来吧~ 番外——共餐 真正相处的时间有限,可是只要有心,就能记住对方的脚步声。顾惟野推开门时,她就知道是他。 “在看什么?”外面将近四十度,他手上竟搭着黑色的正装外套,衬衣领口领带依然扎得很紧,顾不得解,上来最先的动作就是从后面圈住她的肩膀,“我好想你。” 岑晓掉头想说话,却好巧不巧地撞到他的下巴,她慌忙托起,“我看看。” 自己又不是玻璃做的,为她的紧张感到好笑,“没什么”他攫紧她的手,不再给她动弹的机会,“我好累,陪我睡一会儿好吗?” 看见他肿起来的眼皮,她心疼地只好把一切疑问憋回到肚子里,点了点头。 因还有后续的其他事情要回去处理,不肯睡沉,只允许她把领带抽掉,顾惟野和衣躺在床上,拘着她的双臂在心口前的位置。 厨房里有白米面饭,也有鸡蛋,和一些时蔬。 想等他睡熟了再去给他烧东西吃,她就没敢闭眼,一直默默看着他的睡颜,也是怕有他在身边,她会真的安心的睡过去。 天彻底黑透,他揉额推门,本打算离开。然而当看见岑晓已经摆在桌上的两道菜时,想法立即产生变化。 厨房门没有合严,有噼里啪啦菜下锅的声音传出来,也不知道是炒得什么,他站在门口闻见,忽觉有一股热流从心头涌向四肢百骸。 这种平凡的欢喜,应该就是家的感觉了吧。他满足地想。 “我来摆碗筷。”他欠身进去,身上穿着的和厨房格格不入的衣服,看得岑晓直皱眉。 “就差一点点了。你出去等着就好。”她把视线重新集中在身体正下方的锅子里,收火之前,淋了一些香油在土豆片上。 西红柿都融化成了汁,铺垫在金黄色的土豆薄片下,看得他食指大动,满怀期待地说了声“好。”随即出去。 她准备的三道菜分别是竹笋炒肉,西红柿炖土豆片,及青椒炒鸡蛋。主食则是蒸得清清亮亮的白饭。另有一盅用鸡翅煲得简易鸡汤,配料不齐全,但美味程度不减。 这个菜量,两个人吃不多不少,刚刚好。 坐在他旁边,她问:“要不要喝点酒?” 顾惟野看了她一眼,即明白她的心思,不过仍旧起身去拿。 晚上他本来还有事情要应付,但刚在站在厨房门口时,想法就变了,于是打电话回公司,叫大家下班休息,听到电话里传出欢呼声,自己也松了口气。 就差捏着鼻子咽酒了,等待嘴里那股涩辣的感觉好不容易过去,她抬头望着他,“我现在是不是可以提问题了?” 他无奈地把她的杯子拿远,凑过来啄她带着酒香的双唇,“就算不用酒,我也会吐真言。” 第42章 窗户在打开的状态,二十一楼,楼下停着的汽车不知被什么触及了警报,发出“嗡嗡滴滴”的声音,很长时间都没有停。 她听得耳鸣,从座椅上软绵绵地滑到地上,凉气由下而上沁入身体,短暂地唤回几缕清醒,很快又被空洞与迷茫吞噬殆尽。 岑晓起身倒了一杯凉白开,尝了一口,不够凉,于是加了两大块冰块。对于一年四季都要喝热开水的她来说,这水冰得她牙龈痛。 一直谈不上强迫,之所以能把她关在这里,前提还是她的愿意和相信。如果现在她不愿意,顾惟野想不出办法阻拦。 “我等不到三天了,我现在就要回家。”她在打给他的电话中说着。 “好吧。”他快门从会议室走到凉台上接听,“过几天事情彻底结束后,我去找你,我们到时再好好谈谈。” 整整一天,他忙得还没顾上吃饭。看似轻松地扭转局势的背后,他透支了脑力和体力作为代价。唯一对时间的概念,还是她上个电话,和刚刚这个电话之间的距离。而过程中,每每想到她,会感到时间过得太慢,恨不得赶紧结束一切,去她的身边找她。 …… 岑晓是夜回到自己家里,拨开窗帘,看见那辆车还停在车下。那两个男人也一定还在里面,他已经让步了,这点关怀她没必要再去拒绝。 在等待回去宏白领成绩的几天内,宋谦、陈西泽、舒莲都打来过电话关心她。她一直表现得很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甚至一直到在宏白的教室里,说“我弃权”时,都好好的脸上挂笑。 可是她知道,这不是自己的本意,也知道一定会后悔,所以当慕子跃用不太友善地方式挽留时,她心里反而只有感激。 送回陈西泽,她独自坐了很久的出租车回家。一下车,就看见他带着帽檐很长的棒球帽靠着车身站在小区门口,某片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 “岑晓。”他叫她,以一把另任何人耽溺的磁性嗓音。 夜风清凉,已经是七月底,今年的夏天却始终热不起来的样子。 原地站了会儿,还是走过去。在他拉开副驾外的车门后,擦着他的衬衣前襟上车。车没开多久,就上了高架桥,远处楼群放出的光亮,好像被剪碎的星芒,在疾驰的车速下,闪闪烁烁。 “几天前我在你公寓里,姜颖悦来找过我。她说你手上有他们违法的证据,还说事情和迟京翊无关……” 顾惟野知道有人来访,本以为来人是舒莲,没想到会是姜颖悦。 过了一会儿,他声音如常地说,“在成都,我确实获得了证据没错。他们打温情牌找上你,无非是期待事情有万全的解决办法。你不用有包袱,如果真像那个女人说的那样,获刑的也只会是她一个人。” “做错的人受罚理所应当,我不是要为他们求情。我提这件事是想问你,”她僵硬地顿住话题,目光撒在他线条流畅、好看的侧脸上,“姜颖悦说你很早就知道他们要做什么,这是真的吗?” “你就是为这个和我闹别扭,嗯?” 他把车停在路边,拉上手刹,终于有时间好好看她,在经过这么一件糟心的事后,“还是觉得自己被我利用了?” “我想要——相信你。”她一字一顿,泪花在眼里打转,“可是你好多事情都不和我说,我觉得你深不可测,顾惟野。” “深不可测?”她是很严肃认真的在说,他却被逗笑了。除了演戏的时候,倒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形容自己。 岑晓郁卒,心里觉着他们怎么又倒退回那种“大人和孩子”的相处模式,在他眼里,她的猜测就这么可笑和幼稚?他知不知道,这几天她到底有多难过? “是不是所有女生都一样敏感?”他看她脸色不好,有些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见她不说话,又继续说,“你知道我以前没经验的。” 女朋友真的就交过这一个,至于剧本里看到的女性的内心OS,他一直不相信。 他的口气太坦然太无碍,听到她耳朵里,倒成了调侃。 “你再不告诉我你真实想法,我现在就下车!” “好了,别生气。”他攫住她手腕不让她乱动,放柔语气,尽量使自己进入她的频率,“我从没想过要在任何事上瞒你。” “好……那你告诉我,建议我去漠河,”她声音低下去,“是不是因为那时就知道了,他们会公布我们的照片的事?” “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这次倒真被问得有点心凉,他苦笑,“确切地说,我开始怀疑他们会有所动作,是那天我们从派对上回来。你还记得吗?那天你上楼之前,我们发现的后座上的相机。” 有点模糊的印象,她点了点头。 “我开始没有在意。但等你上楼,我下车,想要看你房间灯亮再离开时,无意注意到车牌,才知道自己开错了车。两辆车一模一样,那天我们参加派对,钥匙全部交由我的助理王想保管。他应该是在我们离开时,错把自己开的那辆车的钥匙,交给了我。所以后座上的相机是他的。” “难道这和王想有关系?” 他点下颌,“他打电话过来询问相机的事,为掩饰,向我解释说相机忘在车里,是因为自己头一晚被邀请到朋友家拍昙花,今天着急出来为我办事,来不及回家放回单反。”他顿了下,眼里有什么东西滑过去,唇角微勾起,“拍昙花,相机却挂在S档上,所以你明白了吗?” 纵然昙花一现,却也有好几小时的开放时间,快门优先模式被用于捕捉快速运动的物体,用来拍昙花就说不通了。唯一的解释是,王想用S挡,根本是为了偷拍——他们在派对上亲密的一举一动。 …… “对方把手伸到了我身边,我也是那时才知道。你第二天就飞漠河,我能做的就是安排李昕先安抚好你。而我以升职的名义,将王想调到其他部门,就是想看清楚对方究竟想做什么。如果真像姜颖悦和你说的,我早知道对方是要拿他们得到的照片,结合年初的事来抹黑我们,我提前公开我们的恋情不就行了吗,又何必像现在一样在事后费心证明清白?”毕竟一切可能会让她名誉受损的苦肉计,他都承担不起。 “那为什么会有我们在一起的照片,被人提前爆出?”她还是不解。 “那些就是真的被人无心拍到的。我是利用了那些照片没错,不过是事发后的事。” 她从漠河回来的时候,正是他最焦头烂额的时候。一方面整理对方违法证据,一方面也在处理危机公关,真的没机会及时解释,才造成了这次的矛盾。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她竟然怀疑他的人品。“对不起,我……” “我也有不对的地方,错不在你一个人。这件事到此为止。”他在眉心亲了亲安慰,“我们来说说其他的。” 她疑惑不解地看着他。还会有什么事? “你在漠河拍的照片,慕子跃传给我了。”他恢复一本正经的神色。 岑晓只觉脑袋里嗡了一声,那些照片拍的不好没什么,关键是,关键是传达的情绪太消极,现在被看到,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凉凉笑了下,语气迅速转冷,“岑晓,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怀疑我都无所谓,问题出在我身上,我可以向你解释。可是如果你想离开,我不允许。” 她想解释点什么,但话全被他的舌抵回喉咙里。太过用力,才一下下,她就感到舌根酸得发麻。他擒住的是她胸线下的肋骨位置,整个上肢都被他扳弯成字母C的形状,圆润的一侧正严丝合缝地紧贴着他。 直到她感到快窒息了,不得不努力摸到他背后,用手胡乱提他衬衣的布料,他才停下来。 睫毛上挂着彼此呼出热气凝的湿润,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了好半天,好不容易缓和,又被问,“我听慕子跃说你请了几天假回家?” 是有这么一回事。因为去漠河拍照,有一个多月都没回去过了。这次一来要回去看望家人,一来也是想让自己冷静下的。 “剧组停机了,我还有几天时间。”顾惟野说。 岑晓被他亲的现在脑子还在打结,“所以呢?” “所以如果我想跟你一起回去拜访,你一定不会反对的哦?” 作者有话要说:吐气,我总算写过这段矛盾了。不过抱歉食言了,也不知道居然会写到这会儿。。上章文下补了个番外,算小小弥补,没看到的可以去看一下。 第43章 直到第二天她坐在高铁上,还在发短信问他,会不会太快了点? 从昨天晚上表达自己的意图后,已经被这么问了几十遍的顾惟野,开始还有耐性地解释,到了这会儿,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单刀直入地告诉她:你还是好好想想,晚上怎么在你父母面前介绍我实际点。 她看着手机上面他回的字叫苦不迭,心里其实对于他的拜访,是又期待又紧张。虽然今早她已经跟父母说了他要来这件事,但电话里匆匆忙忙的,根本没得及说明他的特殊工作性质。 岑晓很怕她的家人,会不接受顾惟野。 下了高铁,打车回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推门,很意外地,家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拍脑门一琢磨,岑晓想她爸妈应该是去超市买菜,准备晚上招待客人的事了。 昨晚亲亲热热的被他折腾到很晚,才获准被放回家。其实很累了,但因为紧张他要来的事,她一夜没睡着,眼睁睁看着天一点点的亮了。 然而可能因为一路火车行驶的疲惫感作祟,在快要领成绩单的此刻,她反而困得睁不开眼。 管他呢!她突然产生了某种视死如归的情绪。 早死晚死还不一样是死,怎么着也睡饱了再说。 洗了个澡,头发吹到半干,她疲倦得倒在了自己最熟悉的床上。把手机的铃声调到最大分贝,放在耳朵旁边,眼一闭,安心地睡了过去。 岑晓有一个白羊座性格直爽同时又很暴脾气的妈妈,及一个天平座耐心细致讲理的爸爸。她想万一她母上大人觉得齐大非偶,不待见顾惟野,至少她爸爸还能帮着圆圆场是不是? 可计划得再好,和现实难免也会有出入。她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这样的—— 被岑母急促敲门声吵醒,岑晓揉着眼睛起身开门。 她妈妈脸枕着站在门口,下巴朝客厅里位置扬了下,怪声怪气地说:“喏!你那个男朋友来了。正和你爸爸谈呢!” 刚刚睡醒,她晕头转向的,瞄见她妈妈这神情,立刻知道事情不妙,心脏嘭嗵嘭嗵跳得不舒服,脸也吓白了,穿着睡衣不管不顾地就奔到了客厅里。 发现他爸爸正神色极其挑剔地看着顾惟野,全无往日的半点儒雅。再一看穿着睡衣出现的岑晓,更是连声的长吁短叹,传神得如他老人家接下来蹦出一句:家门不幸。岑晓都不会觉得任何的违和感。 而一向处事不惊的顾惟野呢?尽管依旧岿然不动的坐在那儿,但头顶已经因为紧张渗出汗,看着她的眼神要多无奈又多无奈。 她想要说几句好听的话缓和气氛、讨好父母,可是面对眼下僵局,说什么好像都不大合适。 “岑晓,你们不合适。我和你爸都不同意!”岑母当着顾惟野的面,气势汹汹提出反对意见。她无助地看向她爸爸,希望一向最理解她的爸爸在这个时候给予帮助,但没想到他爸爸除了摆出一副失望和怒意的表情以外,再没别的声援。 现在的感觉,怎么好像在演一场家庭伦理剧?岑晓不明白父母为什么会言辞这么激动?难道顾惟野和她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吗?orz……不应该,就算她父母糊涂记不得自己还生过个孩子,顾惟野的家人也不应该搞错是不是? 和相恋四年的男友分手,她以为自己爱无能了。好不容易再遇到一个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人是多么的难!所以就算父母不同意,她也不会轻易放弃! “爸爸,妈妈……”眼泪涟涟,胸口似被压上千斤巨石,怎么喘都喘不上来气一般,但还是极其坚定地宣布,“你们不同意也得同意!因为我们……我们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生米煮成熟饭…… o(╯□╰)o 有干燥的触感和她脸上的湿润相接触,她被弄醒了,睁开眼,瞳孔一点点聚焦,最先看清的是他弯起来的眉眼轮廓,接着才是清晰的整张脸。 岑晓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挂着水意的睫毛一眨一眨,胸口上下起伏着愣了半天,直至他用弯曲的食指关节在她湿哒哒的脸蛋上弹碰了下,她才幡然醒悟,刚才种种只不过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顾惟野从小就是不耻下问的好学生,这会儿当然也一样。他扬着一边长眉,笑呵呵地问她: “失散多年的亲兄妹?生米煮成熟饭了?” 岑晓脸蛋一秒钟变成了番茄…… 顾不得问他怎么会在自己房间里,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迅速把毛巾被提到脸上。她气郁却不无侥幸地想,还好是现在醒了,不然下面可能要连“我已经怀了他孩子”的话,都要说出来了…… 午后,他忙完事情,在高速上开了两小时,到达她家所在的城市就给她打电话。接听的是岑母而非岑晓,顾惟野倒是有点意外。 岑母在电话里,听顾惟野说话彬彬有礼,有条不紊的,心里对他的印象很不错。不好意思说自己女儿在睡觉,推说在洗澡,并告诉顾惟野家里地址,让他自己过来就成。 给顾惟野开门的是岑父。除了看时政新闻外,就算看电视剧也记不清演员长相的岑父,只是觉得顾惟野有点面善,余下的感觉就是这小伙子实在长得太精神啦,而且说话起来很有礼貌,一点也不像社会上那些毛里毛躁得年轻人,自己女儿实在太有眼光了,诸如此类。 被岑母邀请到客厅坐下,待顾惟野把带来的礼物送上,岑母也端着泡好的绿茶走进来。 并排和岑父坐下,岑母上打量顾惟野后,变得很愕然,“小伙子,你是不是演员啊……?”之前还奇怪,怎么这么少见的名字还能重名,这下看清了本人,岑母才清楚哪是重名,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是的,阿姨。”顾惟野放下手里的茶杯,“演员只是一方面的工作,其实我还有其他的工作。” “啊哈?”岑母觉得不可思议,自家女儿领回的男朋友,显然有点跳出她预期了。演艺圈多乱呢,诱惑也多。纵然眼前的年轻人看着挺不错。可私心里,岑母又哪能不为自己女儿担心。 岑父用肘部轻碰妻子一下,显然是不喜她这么直接的反应。相对妻子来说,岑父还是比较开明的,不管什么圈子,都是有好人和坏人的。这人啊,还得慢慢了解,上来单从工作或外表,就判断好坏,实在是不可取。 “那除了演戏意外,小顾还做点什么工作?”岑父推了下鼻子上的眼镜问。 “我和岑晓一样,都是摄影师。不过她现在是专业的,我是业余的。”他谦虚地调侃完笑了笑,又说:“其他的就是还有做一些投资,主要致力在餐饮业,和一些高新绿色产业方面。” 外表堂堂,谦逊有礼。除了本职事业,还有其他经济来源作保证,最重要的是和自己的女儿有共同爱好。岑晓的父母听了后,这下都放心了不少。 第一次见女婿,虽然怎么也看不够,但总是问东问西似乎也不合适。岑母很快就去厨房忙碌了,顾惟野主动提出帮忙。岑父忙说不用,安排顾惟野去岑晓房间里坐。 顾惟野一想,自己确实不擅长烹饪,初次见面给二老留下狼狈印象也不合适,就没有再可客气。 他推开门,又轻轻带上。看到睡的正酣甜的岑晓,不由温柔的笑了下。不忍叫醒她,就自行参观起她的房间。 这个房间不大,但满满都是属于她的气息。 平生,顾惟野只在很小的时候,进过一个女孩子的闺房,那就是谢海蕊的。可别看谢海蕊从小就是倔强、强势的女孩,但是在其房间内,却摆满着各种可爱的高档毛绒玩具。 与之不同的是,岑晓这里,除了床围摆着的一只熊,顾惟野再没发现其他的玩具。 一米五见方的铝合金窗上悬着蓝白格子的窗帘,下面是一张雪白色的小写字台。 左手边是一面书柜,紧挨着下来是一组透明的玻璃柜,上面两层摆的是铁艺的老相机仿真模型,下面则是整整三层,造型不同、大小不一晶晶亮亮的玻璃杯。他倒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把杯子当工艺品摆在自己房间。略感惊奇。 她的床和衣柜都在房间右侧。 在床上方的小空调下的一扇白墙,贴满了很多五六寸的照片,大多是她自拍的照片,对他来说,生动有趣程度绝不亚于任何一场影展。 他凑身过去,正一幅幅看着时,被她闹出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坐下倾身聆听,顾惟野被她含糊不清地梦话逗乐了。从昨晚到现在跟他确认了这么多回,他知道她紧张,但没想到居然到了这种程度。 岑晓,你就这么对我没信心吗? 心中有小小的不悦,在她醒过来,就存了促狭的心情。 她拿毛巾被盖住头不见他的时候,他捉住她露出的一对白白嫩嫩的小腿,“快拿下来,不然憋着了!” “不拿、就不拿!”她两手拽着被子边沿,小腿在他手里乱晃荡,企图挣脱,呜呜囔囔的羞愤声音从被子里传出,“你怎么能偷听人家说梦话!” “你确定不拿是吧?”顾惟野忍俊不禁,“那我现在可真要生米煮成熟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睡觉前两个小时,除了好好喝一杯牛奶以外,实在不宜从事任何太激烈的行为,or下任何太激动人心的决定。不然很可能就是如上的悲剧了。o(╯□╰)o ———————————————————————— 谁在微博留言说,人约黄昏后的?我做到了!!Q_Q 还有一更,在晚上九点左右,这次不会食言,因为已经写的差不多了。 第44章 这招有奇效。把被子麻溜从脸上拉下来一些,露出一对乌溜溜转的水亮眼珠,因为闷在被子里好半天除了汗,一缕弯曲如海浪的头发顺着她的眉尾紧贴在她的侧脸上,红扑扑的脸蛋好像熟透的桃子,檀口喘气的频率则有点急切,一张一翕,两颗银色的小门牙显出一点点端倪。 在完全属于她的房间里,看见她含羞待放地躺在下面,这种情况就算是顾惟野,也忍耐不下去了。 微微拖起一点她的肩膀,就轻轻吻了上去,浅酌深研,不停变换着节奏和韵律,呼吸渐渐失规律。手顺着她的睡衣,在她腰侧上下来滑动,不停隔着布料描摹曲线的起伏。不知不觉地,那动作愈见加重。最后,他真恨不得直接拨开阻挡自己的轻薄的桎梏挨进去。 在看到慕子跃发来的照片后,其实真的很生气。不是预期要拍的耶稣光,但天光晴媚,葱郁树林,色彩鲜丽到另人叹服,不失为一幅好作品,却独独要把自己置身于一片黑白里。祈祷也变成无望。 顾惟野想不通,她到底是对他没信心了,还是已想要放弃这段感情。 原先打算与认定的人一起甘之如饴地慢慢体会恋情的每一个步骤的他,想法就此发生改变。来见她的父母、加快婚期的进程,如能够坚定她的心意的话,他何乐不为? —— 如果说顾惟野给岑家夫妻留下的初次印象是100分的话,那一顿饭下来,这个分数又翻了一番。不仅不挑食,而且不做作,最关键的是吃饭的礼貌顾及得很好,动作标准优雅的可以拍成形象教育片。 可反观自家女儿呢?不仅脸色羞怯的很不正常,还频频出错,一会儿不是筷子拿反了,一会儿就是菜掉身上了。搞得岑父心里小小惭愧自己没教好女儿。 饭后,顾惟野一边陪岑父看新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自己家里的事。看似是聊天,实则是主动提供出家庭信息,让对方家长看清楚自己是个可靠的人。 通过闲谈,岑父已经了解到顾惟野的爸爸是意外事故去世的,爷爷奶奶后来也相继去世了。国内这边的亲人,还有一个大伯,和一个堂哥,都在母亲。母亲人国外。 现在削水果都用削皮器了。顾惟野却随手拿起她家搁在茶几下面久不使用的水果刀,洗干净了,手法灵活地削起了苹果。骨肉均匀的颀长手指,力度巧妙地按在银光锃亮的小刀背上,轻轻转动,像是技艺娴熟的表演般。岑晓看得很着迷,也没注意话题怎么说着转着就成了—— “下下个月,我戏就杀青了。到时再看看叔叔、阿姨什么时候方便,我提前通知我妈妈回来。我们两家人可以坐下来一起吃个饭。”顾惟野说。 坐在她旁边的岑晓明显愣了一下,她太了解顾惟野的节奏了,很清楚他下面要说什么。激动地要从沙发上跳起来,顾惟野却早有预料似的,在下面及时按住她的手。 岑家夫妻觉得有点快,但养这么大的女儿,终于有不错的人愿意接手了,他们更多的还是欣慰。 在长辈们和岑晓完全不同的神情里,顾惟野真诚地说:“您看我今年过完生日就三十岁了,也不小了。所以我和岑晓商量好了,我们明年春天就打算结婚。”坦然磊落地表达完自己的意思,他又笑着补充,“当然还是要在您二位同意的前提下。” —— 他第二天还有其他活动,需要连夜开车赶回北京。 顾惟野都说不要送了,结果岑晓却被自己父母硬推出门,去送他们未来的准女婿。 一旦真一起下来了,他又不舍得马上走了。牵着她的手,在夏夜的马路便道上遛弯。 “不开心?”他低下头,捕捉到她脸上的情绪。 “顾先生,你强大的自信心系统,是不是每天都跟着WIN8一起升级?”简直匪夷所思,她自己要结婚的事,居然是和她父母一起知道的,先斩后奏也不是万能的,“万一我并不愿意嫁给你怎么办?” “不然呢?”他作支颐思考状,“你如果不嫁给我。还想嫁给谁?”他们结婚是一定的。不过早或晚的问题。早点结婚,还能趁着年轻,早点要孩子。 “我……”岑晓不知道他想的已经那么深入,否则就不仅仅是语塞了。 好像,她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不是吗? 万一真有那样不幸的一天,她和他分开了。她嫁给了别人,大抵会沦入“除却巫山不是云”的人生悲剧中。 就像这世界上虽然有很多家旅店,叫顾惟野只此一家,再无分店。她住惯了,很难再搬走。 “我知道你不喜欢复杂的仪式,我们就不办订婚了。”他揽着她的肩膀,在槐树的清凉阴翳下很慢地走,“但是正式的求婚,还是少不了。下下个月我让Ailsa回来,然后和叔叔阿姨一起……” 岑晓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套了。 昨天在车上,他说要见她的父母,就以为只是单纯要见她的父母而已。全然没想到他已经把一步步的计划梳理得这么清楚。 “岑晓!”身后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梁瑾兴?”天气很暗了,但是对方走路带风的样子,在她脑海里印象挺深的,所以能一眼认出来。 “嗨~”梁瑾兴手里牵着个两岁大的小女孩,为了方便和岑晓说话,干脆把小姑娘抱到怀里,“和老公出来散步?” 天气太黑了,顾惟野戴着帽子,梁瑾兴平时只看体育赛事,并不看娱乐新闻,认不出他也正常。 “欸……”正逗老同学可爱女儿的岑晓,听他这么问,有点尴尬跟不好意思,赶紧小声说明:“是男朋友,不是老公。” 顾惟野微笑而客气的和岑晓这位老同学打了招呼,梁瑾兴揶揄他说:“哥们抓点紧!岑晓当年可是我们班的班花。前几天还有单身的同学跟我打听她呢,市场紧俏得很呢。对了,我记着你好像是某家外企的大区销售经理是吗?嗯,也算配的上我们岑姑娘了……” “咳咳咳……”岑晓猛咳,嘀咕着小声提醒他,“不是那个、换人了。” “我也知道我女朋友市场好,所以,”顾惟野在旁边被她样子逗乐了,牵起她的手,“我们已经打算明年结婚了,到时候还请赏脸光临。” 梁瑾兴一听挺兴奋的,八卦的心上来还想再和他们聊聊。无奈自己小女儿突然大哭着找妈,只能悻然、歉意地同二人告别后离开。 岑晓看着父女俩远去的背影,郁闷地跟男人抱怨,“他可是我们班著名的大嘴巴,这下惨了,全世界人的人肯定都以为我明年要结婚了!” “什么叫……以为?”他尾音微挑,轻微的不悦,眸里有银色光华掠过,纠正她,“岑晓,你本来就是要结婚了。” 她苦大仇深地抬眼望他,就是不高兴,“结婚,和谁呐?” “和我。”他神态悠然,眼神认真。 “你是谁啊?”她鼻子皱了下。 他嘴角弯着,把耍赖的她塞到自己怀里,“顾惟野。” “……” ** 因为迟京翊卷入偷税案件,需要协助警方调查,剧组考虑到他延误了剧组的拍摄进度,并且造成了很坏的社会影响。出于种种考虑,还是支付了一笔违约金,正式换掉了迟京翊在剧中饰演的角色。 顾惟野之前落下了进度也不少,这次回到剧组后,立即投入了更为紧张的拍摄。 岑晓这边,则正式进入实习阶段。不再单纯的上课和练习,已经在接商业上的case。 她和顾惟野的恋情,不再是秘密。然而所有人也仅是知道顾惟野有一个摄影师的女朋友。之前她没有被公布姓名,宣之于众的照片不多。事情一过,人们很快就淡忘了她的长相。 重新变为路人甲,岑晓的正常生活和工作未曾受到太多影响。 工作忙碌又充实。私下,她偶尔和朋友定期聚会,放松神经。也享受着从书、电影、画作等文艺作品里寻找灵感,提升自己的品味的时光。哦,最重要的,当然少不了她每天和顾惟野通过各种方式联络,抒发思念的,增进感情的珍贵时刻。 然而随着顾惟野参演的古装剧作,进入拍摄的尾声阶段后,他们可以用来沟通的时间也被压缩。有时候两三天才能通一个简短的电话,弄得她心里戚戚然然的,很不是滋味。想抽出时间去看他吧,偏自己被拍摄项目缠身,脱不开身。 宋谦看在眼里,就把自己手里某个给大型连锁旅行社拍宣传照片的项目,让给了岑晓。其实比起岑晓柔美的女性风格,旅行社更看重宋谦拍风景的大气。 但宋谦极力推荐,又拿出岑晓的以前的风光作品,总算让对方点头同意了。岑晓十分感谢宋谦,足连续请人吃了三天饭。 顾惟野已经转战大理进行拍摄。能够得到这个去云南的机会,岑晓不仅仅能与之相聚,也能趁这次的拍摄宣传照片的项目好好锻炼自己。毕竟她也不希望自己的拍摄风格局限在唯美的人像方面。 云南之行,她拍摄的风景大体锁定在大理古城、大理三塔、丽江大研古镇、泸沽湖、香格里拉的雨崩等几个地方。 正好再过几天就是顾惟野三十岁的生日,她想要在他生日这天赶到为他庆生。放弃了旅行社方面提供的几天后的机票,而选择最快的班次,从北京飞去昆明,然后坐通宵卧铺火车去大理见他。 飞机是下午的,当天她带着行礼,去给一个客户拍完照片,就迅速去了机场,中间没有任何停顿间隙。 工作连着紧张的行程,她以前就习惯了,并没有感到自己有多累。故而当她下了火车,提着装着器材的沉重行李,从大理站那个破破烂烂的长楼梯下来时,她甚至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晕倒的。 结果醒来的时候,看见一张陌生的女人脸时,岑晓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又是在做梦。 作者有话要说:——你对我来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无非不就是非你不可而已。 —————————————— OS:终于要写到云南了吗?! 第45章 因为*关系,北京飞昆明的班次晚点了两个小时,以至于她到达昆明火车站时,只能改签了更晚的火车。 飞机上的简餐她就没吃几口,等到一路奔波赶到火车站,更是全无胃口。考虑到还要坐一夜的火车,岑晓去火车站旁边的德克士买了薯条和可乐,坐在候车厅里打发时间。 她拿出事先准备的攻略书,一点点勾画,这次的行程有半个月时间,还全无头绪。云南虽是旅游大省,可之前除了跟随以前的师傅老王去过一次丽江古城,其他的地方对她而言都是陌生的。 时近子夜才上车,她正好睡下铺,对面是个胖胖的女人,她老公睡在她上面的铺位。和女人短暂交谈了几句,岑晓知道她也是北京来的,还是个导游员。不过只在北京本地接外来团,到云南,对她来说,已经算是出了趟很远的门。 聊了一会儿,两人就都睁不开眼了。 临睡前,女人指着火车的窗户,“我们一起推上吧。要不吹一晚上风,也睡不好。” 像这样没有全封闭的陈旧火车厢,在国内已经很少见,要不是飞机误了点,岑晓真不会选择这趟车。 岑晓同意,跟女人一道合力去推,却没有任何效果。女人热心得把自己老公叫下来,结果居然还是推不动。 “可能是坏了,要不找个东西遮一下吧?”窗户拉开的缝隙直接对着岑晓的床,男人看了眼转过头来。 夏天,有点风也凉快。 她怕麻烦就没有刻意去遮掩,直接躺在了小床上。 ——刚刚收工。想你。 快要睡着的时候,手机叮了声,拿起来看到上面的内容。 想到再过几小时就可以见到顾惟野,她心里掠过一丝甜蜜。 既然决定给他惊喜,就绝对不能回,反正都这会儿了,装睡着就好了。抬眼看见手机电量只剩下一格,微微觉得不妙,但好在也快到达目的地,下了车再充电吧。岑晓想。 早晨四点多,快到站时,她被车上收拾行李的动静吵醒,觉得脑袋发沉得厉害。 对面的女人看岑晓醒了,说:“妹妹,快下车了,快精神精神。对了,你有人接吗?” 她笑了下摇头,“没有,我自己一个人。” “你一个女孩子胆子可真大!外面天还没亮,我们两个人都不敢自己走。你是不是把路线都摸清楚了?”女人吃惊又佩服地看着她,“我们想去古城,不知道怎么去汽车站,你顺路吗?要不带我们一起走可以吗?” “好,我们一起走吧。也好互相做个伴。”岑晓边回应边下意识地敲头,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头沉得快脖子压塌的感觉。 说是这么说,真下车时就走散了。国人都有个特点,不论上车还是下车,都好像赶着投胎似的。夫妻俩快要湮没在人群时,回头冲岑晓喊,“妹妹,快点啊,我们在车站门口等你。” 岑晓行礼里有简单的衣物,还有两台单反,几个镜头,三脚架,外置闪光灯等,很沉。她根本走不快,只能朝那两人应了声,托着自己笨拙沉重的行礼,踽行在人流末端。 大理火车站没有扶梯,最后一段通向出站口的楼梯又高又抖。她最后的印象就是从楼梯上下来后,明明感觉胸口窒闷得要命,脑袋却反常的涌上一阵凉意。 等到再醒来时,人已经在一个陌生的简陋房间里。她从看着不太干净的沙发上坐起来,想要张嘴,才意识到自己嘴巴快要肿严了,低头一瞧,自己浅色的T恤上居然有一片血渍,而穿着的破洞七分牛仔短裤下面的皮肤火辣辣的疼。 “你可算醒了!”屋里里的陌生女人急忙走过来。岑晓看见她穿着浅蓝色的制服,好像是和列车员的有点像,又不尽相同。 每次做梦,视线都是朦朦胧胧的,现在的状况十分类似。她怀疑这还是个梦。怔了少顷,费力张开嘴巴,问,“我,我怎么在这儿啊?” “你刚才晕倒了。我是大理站的检票员。”女人的普通话不太标准,仅在足够让人听明白的程度,然朴实不华丽的声线里,释放的关心十分真切。她调侃说:“真是差点了。你要是早点,在台阶上晕倒的,现在不是躺在车站办公室,估计直接躺医院去了!” 知道她是车站的工作人员,岑晓紧绷的戒心卸去。她双腿从沙发上挪到地上,笨拙焦急地半趴半跪到自己行李箱,打开箱盖,检查是否有物品遗失。 女人过来帮她,“应该没问题的,你那会儿晕倒,围了一圈人,就算有小偷,也不好下手。” 岑晓无力对她挤出个笑,“大姐,真是谢谢您了。”合上箱盖。 “嗳!客气什么。你是不是低血糖才晕倒的?你包里有吃的吗?” 包里就有个单独包装的凤梨酥了,她要是饿,火车上就吃了。不过这会儿为了让自己有力气走下去,只能勉强拿出来吃。 从北京带到云南的,地势发生了变化。凤梨酥的包装鼓得好像被吹到最大限度的气球,随时都要炸开似的。 女人看岑晓手捏着发胖的包装,哆哆嗦嗦的样子,就拿过来帮她撕开,又特地倒了开水给她喝。 岑晓接过凤梨酥刚要咬,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现在是早上五点多,居然是顾惟野,按理说他不会这个时间打来。 “你在哪儿?”他很少用这种气势汹汹的口气和她说话。 去巴丹吉林沙漠时,宋谦和顾惟野交换了联系方式。今早宋谦问他接到岑晓了吗?顾惟野这才知道她已经来了云南。 一个女孩子独自坐夜车,叫他怎么能不担心? 她是为了给他生日惊喜才特意赶过来,被他这么态度不好的一问,委屈得说不出话来。 一张脸憋得泛白,小臂一晃悠,手机顺着她手腕往下溜。 火车站大姐眼疾手快地接过去,看不过去了,对着电话里吼:“喂?你知道不知道刚才这姑娘在火车站晕倒了?摔得满身是伤……!你就别说她了,手里还提着这么重的东西呢!谁打工容易啊……”在看到岑晓满箱子的器械后,这位大姐还以为打电话来的是岑晓的老板。 赶紧把电话要回来,岑晓想要解释一下,谁知道手机这时,不争气的电量耗尽了! 反复尝试开机,却怎么都无法完全打开。她着急忙慌地去翻包里的充电器,所有角落里都找不到。脑子里有个画面一闪而过。岑晓想起来昨天下午,自己看手机电不多,就在客户那里给手机充电。电没满她就急着走,接过记得带走手机,充电器却好像落在客户那里了。 她问大姐有没有匹配的充电器,对方说没有。岑晓十分心急,匆忙再次感谢后,起身告别离开。 站在车站口,不出所料,和她约定一起走的那两个人,早就没了踪影。岑晓望着刚刚露出鱼肚白的大理天空,既沮丧又失落。 一心想给他惊喜,这下子喜没了,只剩下惊了…… 犹豫了下,她最后选择还是按原定计划去汽车站,而非去宾馆休息。 反正除了嘴巴上的伤严重些外,其他地方就是皮外伤。去到车站吃点东西,再想办法借充电器,及时联系他,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不然去宾馆休息,又要耽误时间。 这么想着,她已经拉着行李箱,略显蹒跚地朝公共汽车走过去。 人生地不熟,摔了一跤后,岑晓本来也不佳的方向感再次大打折扣。糊里糊涂坐反了方向,等好不容易再折回去,又耗费了不少时间。 所谓心急如焚也就是这样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同情她太倒霉,出乎意料地,在车站的门口,岑晓看见了等在那里的Ben。 “岑小姐!”Ben留给岑晓的印象大多是冷静的,在看到她的狼狈时,对方没有保持往常的姿态,他先是吃惊地问岑晓怎么会搞成这样,然后居然无奈地苦笑摇头感慨,“老板果然没有猜错。” 一个人的嘴肿成香肠以后,话说太快就有点呜呜的,比如岑晓现在就是这样。可她很着急,几乎顾不上自己的发音,“你快把,手机给我,我给顾惟野打个,电话。” 交往以来,他也就跟她冷过一次脸,也就横店那一次。不是她怕他,就是实在不想看到他生气,更不想让他为自己担心。 Ben笑着摇摇头,下巴随即点了点旁边停着的车。 在经历这么一场“浩劫”后,岑晓反应多少有点迟钝,足用了十几秒,她明白过来Ben的意思。 谁也不能想象她现在的心情有多复杂。 一个多月没见,有思念,彻夜兼程的赶路,有期待,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有做错事情不敢面对的畏缩,自己的完美计划就这么泡汤了,更有深深遗憾…… 而且见鬼了,他怎么就知道她会义无返顾地来车站呢?! 顾惟野坐在车里,心里同样不好过。要不是他身上穿着古装,带着假发,几乎就冲下车把磨磨蹭蹭得她拖上车了。 所以等到她一靠近后车门,车门像有什么自动感应装置似的,立刻就开了。她被他的手轻轻拽了上去。 早晨起来化妆,Ben告诉顾惟野粉丝从凌晨就开始在微博和贴吧等送生日祝福。他这才知道今天是自己生日,本没有太多情绪起伏,但在接到宋谦电话后迅速发生了变化。 顾惟野打电话过去知道她受伤,再无法兼顾其他,随便和导演那边说了声,直接让Ben开车带自己到市里来找她。 “你怎么知道我在汽车站?”她鼻子一抽一抽地问。本来她也不怎么疼,可一看到他,竟开始嘴也疼,腿也疼,连肩膀也疼……我的身体,你的反应,要不要这么夸张。 他正捉着她下巴,查看她嘴上的伤,好一阵后,也没有回答。 如果她严重到被送去医院了,刚才代接听电话的人不会还有心情骂他。 来到市里,顾惟野最先去的是火车站。岑晓在出站口前晕倒的事,好多工作人员看见了。其中一个目击者请来照顾岑晓的大姐。从她口里得知岑晓很可能是来汽车站,他们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来这里找她。 这个时间,汽车站客流稀少。售票人员担保对少数几个来买票的人都有些印象。可当Ben把岑晓的身高、长相等形容出来,对方的回答是说没见到。 顾父早年在云南丧生,对于云南,顾惟野没有什么好感。 和岑晓失去联络后,他来到车站还是没有找到人,心里那种罕有的恐惧感再次加深。即使现在见到她平安,仍难免心有余悸。又气又着急的心情使然,对她的态度就始终好不起来。 拨开她牛仔裤本来就有的洞,他想要查看她膝盖上的伤,很谨慎很小心的动作,可是依然好像碰到哪里了。岑晓倒抽了口冷气,他就舍不得再往下看,仅把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腿上,“等回北京,去买把锋利的剪刀。” 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她眼含幢幢泪光,呜呜噜噜地问:“做什么啊?” “把你这种破破烂烂漏洞的牛仔裤都剪碎。”如果不是裤子有洞,就算她晕倒了,腿也不会被地上的脏东西扎伤。“以后也不许再买了。” 岑晓知道他这次生气生大了,半天不出声,等过了一会儿,Ben把车开起来,小心翼翼地问他:“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我房间里上药。”看见她小可怜似的,意识到自己刚才态度过了,叹了口气,声音终于温和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请不要拿裤子撒气好吗? 今年还是挺流行这种的……o(╯□╰)o 第46章 他这次的房间比横店大了很多,有一大扇的落地窗,窗外是个很小的阳台。对面没有高点,即使不拉窗帘,也不怕会有人偷拍。 空调是开着的,她腰上系着她的外套,跟一条厚裙子似的,可一进屋仍被凉气激得打了个喷嚏。 “晕倒了还不算,还感冒了是吗?”他抽空回头不悦望了一眼她,回过头,继续从透明的医药箱里取给她包扎要用的东西。 虽然是第二次现场看他古装扮相,但上回和刚才都是在车里。到底比不上这时在房间里看起来清晰。 白色滚银线的交领长襦,明明很宽松,背部的线条却未被完全掩埋。头上的发髻上簪着一只祥云纹的簪子,从后面看,有头发自颈部垂在后肩上,是绝代风华的文士装扮。 也不知道是化妆师的功力,还是拍戏太辛苦,岑晓感觉他的脸似乎比上次分开的时候更瘦了些。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点情绪,人就显得少许清冷,恍如不苟合于世的谪仙。 “是不是应该带你去拍个脑部CT?”他在她旁边坐下来,握住她正往垃圾桶里扔东西的手,笑了下。 顺着他的目光往下,她发现由于自己刚才看他看得太入神,居然把把擦完汗的纸巾放到了床上,而要把还很满的纸巾盒要扔到垃圾桶里…… “把裤子脱下来。”他很镇定地往她,口气平静,很理所当然。 “那我穿什么?”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腿。 他紧张着她的伤口,忘记了男女忌讳,被她问到愣了一会儿,说:“去换条裙子吧。” 岑晓把自己行李盖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条白底雏菊图案的雪纺半身裙,走去卫生间换的途中,被他从后面叫住,问:“你去哪?” “换裙子。” “在这儿换。”卫生间里到底没有坐在床上方便。 顾惟野站起来,往外走,快走到门口,回头问她,“我五分钟后回来,够不够时间?” 岑晓点了点头,脸有点红红的。 事实上,他离开的时间要比五分钟要长很多。等到推门进来,手里已经多了一杯热豆浆。递给她拿着,说,“楼下只有这个,先喝一点。我让Ben去给你买早餐了。” 豆浆是温热的,是平时她最喜欢的温度,咽下去不费力,她很快喝完,不清楚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到全身舒坦了些。 “嘴没办法上药,我给你消毒。”捏着她的下巴再次细致审视完毕,看到她的嘴唇上有凝结的血块,怕是感染了,“等下还是要去医院。” “其实你可以去忙了,让Ben直接送我去医院就好。”惊喜没给成,反倒成了添乱,岑晓着实愧疚。 “怎么?不想和我待着?”顾惟野眉心稍紧,细小的褶皱让人忍不住伸手抚平。并不想承认,他刚才看见她穿着破破烂烂的裤子,整个人摔得青青紫紫的,像个无助且茫然的小乞丐一样出现在车站门口时,自己就失去了平静自持的能力。 也是从那时起,出于某种连自己都解释不清楚的责任感,就想要把她带回房间弄干净,伤口处理妥当后,直接按到床上躺好。 岑晓回答不出来,索性不说话,仅把抬起的下巴保持在他刚刚调整到的角度里…… 动作不慌不急,他一下下用沾了碘酒的触碰她的嘴唇,像是细小草尖上承载的的露水滴在石头上,感觉不到什么,但是的确在上面留下了润湿痕迹。 “把裙子推上去。”他又换了一根棉签捏在手里,看她好久没动,似笑非笑地表示:“你放心,你弄成这样,我不会有兴致。” 岑晓感到脸像嘭一下被小火簇点着,心想她也不是这个意思啊,她就是……单纯的、不好意而已啊。 等她磨蹭着,好不容易把裙子堆高到膝盖上后,顾惟野想都没想,就把她的两只腿搭在了自己腿上,“这样顺手一点。”他解释了句,目不转睛开始耐心处理,中途没再看过她,不过从她绷得很紧的腿,依然能够意识到了什么。 “岑晓——” “嗯?”她正偷看他的脸,被他这一叫,俨然一只正低头用心啄食小麻雀受了惊吓。 “你好像一点也没准备好。”他开始撒药粉上去,淤出患处的部分,就用药棉轻轻擦拭掉,“上次跟你父母提的明年结婚的事,不是开玩笑的。” 她知道他不是开玩笑,就是始终有点难以置信。 “所以以后在我面前,你打算永远都这么害羞?”他把她的腿放下来,手搭在她的后脑勺,顺了下她的头发,最后落在她的肩膀上,“你到底有没有概念,关于我们会成为夫妻这件事?” “我很期待。”她无辜地说,“但你总得给我点时间适应。” 他轻嗯了声,转换话题,“你这次能在大理呆多久?” “最多五天。”她参与的并不是一次完全独立的拍摄,丽江那边的景点是重头戏,她还要去和旅行社的团队碰头。她自己提早来,多争取了两天,不然至少只能在大理待三天。 “我们来练习一下。”就用这五天的时间,提前感受婚后的生活,“不过我空闲时间很少,所以你机会有限,要好好表现。” “那表现不好——是不是要被开除未婚妻资格?”她倾身提问。 他起手弹了她口脑勺一下,笑了,“你想得美。” —— 吃完饭去了趟医院回来,过了中午时间,Ben问她要不要吃饭,岑晓表示不用了,人直接进入他房间,躺倒睡着了。 晚上醒过来的时候,听见从浴室那边传过来的水声。 看到他换下来的衣服丢到地上,走过去时,她鼻子灵敏地捕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拿起衣服来,结果嗅到领口那里存留的烟火气息。不像是香烟味道,倒像是烟花爆竹燃放后的焦味儿。 该不是剧组的人帮他庆生了? 她自责地想,不仅来得着急什么都没有准备,还因为实在撑不住,躺在床上睡大觉,连他人回来了,竟都不知道。愧疚地在心里正谋划着,等下要说点什么,做点什么让他开心。 顾惟野已经从浴室里走出来。 他下半身缠着黑色的浴巾,上面不着寸缕。看到她眼睛睁着大大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他先是愣住,接着很快笑了起来。 不由自主地痴望了半天他的紧实身材后,她慌忙上移视线,把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然而要命的是,他的头发还在滴水。水珠直接打在他腹肌的轮廓上,往下滑啊滑啊,最后被浴巾阻隔,总算隐没了踪迹…… 福利来得太凶猛,岑晓的难为情达到最高级别。想起早晨他说让自己适应夫妻的相处方式,就没有别过头,只把目光不动声色地从他身上挪开。 “不知道你醒了。”他简短解释,脸上笑得无害。 她不理他,下床推开柜子,取了套衣服慌张递给他后,就像只灵活的袋鼠噌地一下子跳到被子里,拉严,说:“我是不会偷看的。你快换上吧。” “没关系。”怕她闷到,顾惟野拉开一点被子,“你来看就是了,我不介意。” 她快哭了,也快要流鼻血了……顾惟野,咱别闹了好不好……! —— 有过好几次同床而眠的经历,故当他掀开被子,从后面隔着衣料贴过来时,她没有感到不妥。 “对不起。本来打算到了这边的宾馆,好好收拾下自己,再穿得漂漂亮亮的像个公主一样出现你面前,跟你说声日快乐的……” “嗯……没关系。”他很累,快要睡着了似的,下巴抵在她头顶的发旋上,说:“我不太重视生日这回事的。” 听了他的话,稍微心安,“你回来这么晚,是不是……剧组里的人有帮你庆生?” “没有。”顾惟野躺平,胳膊垫到她颈后,轻轻一勾就把她带到了面朝自己的方向,“是剧本里有场戏,我饰演的角色陪他心爱的女孩放烟花,需要在夜里拍,就到了现在。” 哦,怪不得他换下来的衣服上有爆竹味道。 “这么浪漫的场景,你们该不会有吻戏吧?”她手纠结地扯被罩,明明好奇而忐忑,却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口气问。 “有什么办法。”他睁开眼睛,一侧嘴角轻拢,似抱怨,但口气很平淡,“最近几年写剧本的女孩子好像越来越多了。” 屡见不鲜的浪漫桥段是女性作者最为热衷的,看多了古言小说,她也只知道这点。 “那和别的女生接吻时,你会不会很享受?”今天她嘴伤了,平时他们在一起最亲密的活动无法进行。想到在他生日的这天里,和别人在良辰美景里共渡良宵,即便是拍戏,仍然很不是滋味。 “不会很享受,”他如实地说,“但作为专业演员,我会很投入。” “我还以为你会说,你把别人当成我,才能进入状态,稍微的演进去那么一点呢!”她有点失望。 “小笨蛋。”笑着把往远处床边上滚的她,扯回到自己胸前,“你是你,其他是其他人。我为什么要把别人当成你?” “为什么不能?”如果是那样的话,她会好过点的。 “就像饰演过的多数角色,爱着他们的意中人一样——顾惟野这个角色,也只爱着岑晓。”他嘴离她的耳朵很近,有细微的热气轻刺着她的耳廓边缘,热乎乎痒酥酥,“你对他来说,独一无二,无可取代,所以你让他怎么把别人当成你呢,嗯?” 作者有话要说:在这里感谢:烟凉红尘、懒阳fiona、MssunshineZhao的霸王票,还有小葵同学在微博上的热心推荐~(≥◇≤)我会好好努力完成这篇的~ 另外要说的是,作者周一-周五,白天上班,回来磨蹭一下,打开电脑也八、九点钟了。再加上白天比较忙乱,晚上脑子不大灵活,写着就会到凌晨后。以后如果子夜前更不了,就到第二天早八点由存稿箱更上。半夜不要来刷了,我们都要好好休息o(╯□╰)o 如果真的有事没更,就周末补上。此外,周六、日不会这样,会当天更。以上 ^^ 第47章 嘴里就像尝了一颗她最喜欢的九制陈皮,开始酸得满口津液,嚼食到最后,甜反而把酸全压下去了。她知道无法期待有一天,能从他口里听到黏腻的情话,可是正因为他不擅长,不经意说出来的,反而更让人感到真实。 岑晓轻轻叫了声没有得到回应,有些惊讶。没想到他居然在这么快就睡着。凑过去,想亲他的侧脸,可是太暗了,没找准,一下子挨到了他下巴上,那里肉很少,她的香肠嘴被撞得生痛。 她看到顾惟野睁开了眼睛,“吵醒你了?”是他太浅眠,还是根本没有睡着,岑晓辨别不出,“快睡吧,我不动了。” “好,那你别动。” “嗯……”她喃喃的话音还没落下,他反倒动了…… 他轻轻搂住她,两人之间好像在进行一场难度很大的拉力攻防战。上面好不容易应付得游刃有余,却难防他在下面点火,以至于节节失守。 “我本来都要睡着了。”他喘着气没再动,佯装不满的口气很戏谑。 就是亲了他一下,居然被百倍奉还不止。她大脑早已一片空白,说不出话来。 “过来亲亲我。”仍在情动中,他微弱的声音如梦呓,轻轻拨动她心口的某根弦。 她伸长了颈部,半途竟被他挡住,“我忘记了。”顾惟野小声笑,小声有点破音,“你的嘴巴。” 她讪讪地僵在那儿,不是被他笑话而难为情,是惊讶自己刚刚怎么主动了…… “今天跟你说话态度不好,是因为紧张你。”他恢复到正常话题,责备的口气问她,“光我知道你就晕倒了两次,那我不知道的呢?” “没有了。居然全都让你碰到。”她吐舌在心里抱怨自己好倒霉。这一次的事情还不知道要被他念多久。 “确定?” “好吧,还有一次。”她想了想决定坦白自己的糗事,“高中军训,教官嫌我们班学生太皮,罚我们站军姿十五分钟,站到第十二分钟时,我晕倒了……” “那你就该在一不舒服的时候,就告诉教官你不舒服。”都这么久的事了,他居然还要纠正她的做法。 “可那时候,人人都不可能舒服啊。”烈日之下,即使她的身体素质比别人差一点,因为不想搞特殊,所以一直都忍着。 顾惟野被她的话噎了下,捏着她的下巴说:“那以后要多爱惜自己一点。就当是为了我。” “好。我会照看好自己,不会再稀里糊涂地忽略身体的感受。”岑晓吐了吐舌头。 不为了自己,也会为你。 ** 定的六点半的闹钟,第二天醒过来,身边除了床塌陷的一点点痕迹,早没了他的影子。伸出手碰了碰他曾经躺过的位置,岑晓心里莫名温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在洗漱后起床坐车去古城。 惠风和畅的大理,光线充足又不闷热,有让人心旷神怡的好天气。 多半天的时间里,除了完成计划内的拍摄,她还尝了烤乳扇,喝了三道茶。走在亦古亦今的街头,即使知道这里绝大部分是后期人为建筑的景观,却不妨害她的一份好心情。 下午两点,她完成了所有工作,坐车去向那个近年来闻名遐迩的渔村,双廊。 去渔村途中有一段路,车就沿着洱海开。 透过玻璃窗,能看到灰蓝色的水域上掠过的不知名水鸟,还有三两骑行的人,及站在路边波斯菊旁拍照的年轻人。不是多么出挑的景致,但却能带给人少有的安宁。 下了车,岑晓就分不清哪是哪了。 她误打误撞走进一条巷子,意外遇上一户白族的人家在办喜事。看到一整盆、一整盆沿街摆设的食物,及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男女老少坐围着小矮桌坐在路边吃喝的模样,她一下子就被这种欢喜的感觉给带安静了。 离开巷子,她边问边走,终于在半个小时后找到了渔村的繁华地带。走进那家慕名已久的甜品店,点了一碗招牌的杨枝甘露,正一勺勺地品尝时,接到了顾惟野的电话。 “还在古城里,还是已经回宾馆了?”他问,“今天收工得早,可以找个地方,陪你坐坐。” 她先是遗憾地告诉他自己现正身处双廊,然后又透过电话说,“我现在回去吧。” 顾惟野说不用,“你先在那里随便逛逛,我很快就能到。” —— 双廊有一家依着洱海水域而建的青旅,非常有名。门前有木条拼成的码头,上面摆着白色的长条桌子。 尽管桌上的小盆栽虽然被水上飘过来的风吹打得不怎么精神,不过依然很萌很可爱。 太阳下山前一小时的光线很优美,难得码头这里一个人没有。岑晓兴奋地拾级攀登上铁架和木头建成的高台,远远眺望山影和水迹相交的地方。山影重重,水波渺渺,好像一副写意的山水画,水上为数不多的渔船已开始向岸边驶回。 当把视线收回来,就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向自己走过来。 他穿着宽松的洗水白牛仔裤,蓝的发白的衬衣解开了最上面两粒扣,带着帽子和墨镜,只露出下面的半张脸轮廓。站在她所在的高台下面,望上来时,嘴角也跟着上扬。 “就站在那里不要动!”光线已经不足,来不及调整别的,只把光圈变大,为了防止画面虚晃,她把机器放在木头支架上按下快门。 等到她盘腿坐在地上,倒退看效果时,他已经攀上来。在她旁边,蹲□子,单膝抵地,伸手扶住她的膝盖,查看她的伤口。因为用的药很好,她腿上的伤口结痂,只剩下嘴还有点肿。顾惟野松了口气。 这时下面的小码头上突然出现了对合影留念的小情侣,岑晓有所顾忌,建议,“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宾馆吧。” “不急。你去前台问一问,看这里是否还有房间。如果有就直接订下来。”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信用卡,递到她面前,“密码是“67****” 她不接,也没想到他会告诉自己完整的密码,“我有带钱。” “我知道。”他笑了下,“不过付钱的事,男人来做会比较好。” 本来是没有房间了,但有一个提前预定的客人因为有事没来住,所以他们意外得到了一个阁楼套间。房间位于两条巷子的交汇点上,看不到洱海,唯一的好处是很安静。 他们买了很多吃的回到房间吃,等到笑着闹着,互相喂着一点点吃完,天也黑了。 “是洗澡睡觉还是出去兜兜风?”他把装食物的快餐盒和袋子扔到垃圾桶里,“如果要去兜风,恐怕要走远一点,我的车开不进来,停在村外。 “我懒得走了。”其实更多的是体谅他工作的辛苦,她说:“我知道青旅主院里供应甜品,我们去点一些,就坐在水边吃怎么样?”她懒懒地靠在他身上提议。反正天也黑了,就算那边人多一点,只要低调一点,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他是顾惟野。 “好主意。”他在她头顶轻轻拍了拍,牵着她的手出门。 有一大帮年轻人在青旅主院聚餐,他们一边烧烤一边和新认识的朋友大声谈笑。顾惟野看了她一眼,轻声问岑晓是否想加入?她立刻摇了摇头。 顾惟野要的是一小厅冰镇啤酒,岑晓则要了一份焦糖布丁。因为掌柜的老婆一直盯着顾惟野看,岑晓怕他不自在,就让对方等东西做好了,送到外边的小码头那里。对方答应后,他们牵手离开。 坐在木栈上,他扶着她先坐下去。天黑透了,而他有轻微的近视,坐下去时不小心有压到了些她的裙子,不过两个人都懒得再调整位置。 “今天拍得顺利吗?” “我尽力了。”岑晓叹了口气,用食指来回摩挲着他衬衣袖口的硬边,“古城很难拍出旅行社要的大气。不过要是平铺直叙的风景图片,宏白要价这么高,他们其实随便找摄影师拍就好。” 他了解她的拍摄风格,思考了下说,“也许你可以试着和他们谈谈。如今女性市场越来越可观。无论在任何行业,如果能用满足女性视觉的东西来入手,反而能换来更多利益。” “你是说我们女人翻身农奴把歌唱了?”岑晓笑起来,“可我怎么觉得绝大部分的社会财富还是掌握在男人手里?” “嗯,是这样。但是男性比较理智,女性却是感性动物……”顾惟野没有说下去,笑着望她。 “你想说女人很好骗是不是?”她嘴上笑,眉心反蹙起来。 “我可没这么说。”顾惟野失笑。 这时冰凉的啤酒和焦糖布丁被送过来。他给了服务人员小费,把布丁递给岑晓,继续说:“应该也有很多聪明不容易受骗的女性,她们看得清楚藏在华丽地毯里的虱子,却还是愿意相信世界本质是美好的。” “比如我吗?”笑嘻嘻得把带着颗粒感的布丁送到嘴里,味道无比好,马上舀了一小勺送到他嘴里。 顾惟野含进去后,伸手擦了擦她沾着糖粒的嘴角,笑着肯定,“比如你。”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两遍,有点卡。 白天和编辑说了,文全部完结才倒V,所以现在看着的同学就能免费看到结束了。&( ^___^ )& 眼睛这两天不大舒服,先去睡咯~安~ 第48章 早上三点半,他醒的时候,穿好衣服,在离开前亲了她额头一下。 “等、下——”她几乎是阖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的,用手撑住床面才不至于重新躺回去,“我跟你一起回去。” “你再睡会儿,天亮了我让Ben来接你。”他重新坐在床边,看到她半梦半醒,头顶偏左侧头发睡得鼓起一个包,忍不住笑了下,托住她的腰。 迷迷糊糊的,说不出连贯的理由,于是岑晓随便找了条理由,“可我想看你拍戏。” “乖,以后还有机会。”他是有工作没办法,却不想让她也跟着也起这么早。 岑晓小小不满,后背无所顾忌地往后仰去,顾惟野的手臂不得不从她的腰上移到她的背央,支撑住她的上半身。凹陷的脊骨槽和他臂弯之间有一道缝隙。并不是完全的亲密无间,却因此留下了更想靠近彼此的余地。 “你不带我去,难道是觉得我拿不出手?”她仰着下巴,用手揉惺忪睡眼,好像他的手臂是某架摇椅舒服的靠背。 无奈得轻吁了口气,另只空余的手在她眉心点了下,突然滑下来垫到她的大腿下面,“惩罚”似的凌空把她整个人托举起来。 睡意全消了岑晓,吓得不由去拍他的肩膀,轻呼:“欸!你要干嘛……” “既然说不过你。”顾惟野微挑眉,笑着颠了下臂弯上的人,“只好带你过去,你不是要看我演戏?” —— 他打着车灯,以均匀、适中的速度往目的地开。她坐在座位上眼睛一会儿能勉强睁开,一会儿又完全闭起来,头不停往下一点一点的。 顾惟野看到,把窗户降下来一些,让清凉舒适的夜风置换了车内不流通的空气。她呼吸一顺畅,半夜起床的不适感彻底散尽,再也支持不住,歪着头睡了过去。 —— 清醒过来,岑晓发现自己的座位是向后放倒的。驾驶位上早就没人了,透过窗户,看到车停在一片环境陌生的空地上。 揉了揉眼睛,她解开安全带下车,立即被车外阳光刺得睁不开眼。 顾惟野去哪了——这个问题其实也不用多想。肯定是她在路上睡着了,他开到这里不忍叫醒她,自己先离开了。 用手挡着阳光走了没几步,忽然有个绑着一把短马尾、满脸雀斑的女人拉住了她。对方长吁短叹地埋怨,“嗳!可算找到你了,连顾老师都在等你呢。别磨磨蹭蹭的,赶紧跟我走吧!” 岑晓怔了片刻,指自己鼻子,讪讪地问,“你确定是要找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女人气得笑了,“你快跟我进来,把衣服换好了,我再带你一起过去!” —— “顾哥,听Ben说你女朋友来啦,昨天收工那么早,你们是不是去玩啦?”顾惟野的女助手小黄满脸八卦地问。 顾惟野正看剧本,身上是古代的装束,抽空看了满脸猜测兴奋的小黄一眼,又低下头,“双廊。” “嘤嘤嘤!据说很多名人都在那儿建自己的私宅了!肯定很美吧?顾哥你好浪漫,居然想到带女朋友去那里!” “让你失望了,”顾惟野漫不经心地笑了下,“不是我带她去的,我只是跟过去。” “怎么个意思?”小黄是彻头彻尾的卡通音,不管说什么话,都像是给动画片配音的效果。 “顾老师,真是不好意思啊!”副导这时走到顾惟野跟前,“躶替到位了,可以开始了。” 顾惟野点了下头,把剧本随手递给小黄,站起来往另间房走。 …… 岑晓其实没想到会在这种场景下和顾惟野碰上。 之前她跟着那个短马尾一进入临时化妆室,她就知道他们找错人了。几个人轮番往她身上招呼,有的给她弄头发,有的往她身上比衣服,她告诉她们找错人了,可是居然没人听她的。 “找错人了?”化妆师笑呵呵地劝说:“我太明白你这种小姑娘的心理了,知道要和顾惟野搭戏,开始心动答应了,然后又害羞了是吧。你放心不露脸的,也就一分钟的局部戏,很快就过去了。” 听这女人起来,好像就是要她演个垂首而立,不需要任何动作和表情的戏份吧? 岑晓抬眼看了看化妆镜里的自己,眼眸含水,粉腮晶莹,耳朵上挂上了一长串碎碧玺做的长耳环,倒是很带感。 算了,就当帮个忙吧。她妥协了。 当女人帮着她一件件裹上繁复的古代服装时,她就没再拒绝。一直到被引到了正地方,副导演给她说戏时,她才知道——自己刚穿上的这几重几叠的衣服,原来是要在一会儿后,背向镜头,一件件脱下去的……! —— 副导演边陪着顾惟野往里面走,边陪着不是,罪责都推到了裸替身上,说现在的年轻人职业素质差,没有责任心云云。顾惟野倒是没多在意,一个耳朵听进去的话,从另一个耳朵倒出来。 这是场很暧昧的戏,成片后,通过电视荧幕展现在观众面前的,是一晃而过的几个镜头,然而却需要演员真正面对。 “可能是我没搞清楚,我想你们真的是找错人了。”如果说那会儿被拉到化妆间时,她还有点好奇的心思,没有严肃拒绝的话,那此刻她的态度就是绝对、完全没商量。 “我求求你了,行不行,美女?”副导演快哭了,“你不是刚才都答应了?”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她话没说完,看到突然走进来的顾惟野,怔住了。 古色古香的环境,彼此身上都穿着古代的服装,他走到她面前,真有点时空颠倒的恍惚感。 “岑晓——”他叫了她声,看她脸色不好地走近自己,他轻轻牵住她的手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满场人都要错乱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的男主演不仅和不配合的裸替认识,而且很亲密的样子…… 还是站在门槛最外面抱着包的小黄机灵,冲进来喊了声,“吴导!这是顾哥的女朋友岑小姐啊!你们搞错了!” 这一场乌龙闹的导演哑口无言,怒气冲冲地瞪了副导演好几眼,才梗着脖子向顾惟野致歉。 “裸替无法到位,既然她在这里,”岑晓没什么损失,顾惟野并不多在意,“就让她来演吧。” 顾惟野的脾气在圈里是出了名的,对工作孜孜不倦,怎么配合都没问题。但是只要涉及任何的私人问题,那是毫无商量余地,别管是谁一点面子不给。 于是这会儿他会同意自己女友来演,导演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想要表示同意观点,私心里又怕顾惟野是在说反话跟气话,不敢全应。 “我的意思是,”他看导演为难而迷茫,向他解释,“反正这场戏讲的是靖平王企图笼络殷啸,派来与徐秋意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素姬,意图勾引。殷啸对徐秋意一往情深,根本不可能就范。既然这样,以殷啸的反应力,素姬应该没有什么机会脱掉衣服吧?” 原来如此! 就说他不可能同意自己女朋友牺牲的!导演虽然舍不得这场香艳的戏码,但是一时间没有别的办法,叹了口气,同意按照顾惟野说得来拍。 岑晓也就是以几个背影出境,其他正面的镜头需要女主演到场时补拍。很快结束后,她换回自己衣服,被小黄领着去看顾惟野拍其他场次的戏。 她发现他工作时人很严肃,看到她走过来,也只是点了点头,就走到镜头开始准备。 一遍遍重复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话,他的表现始终如一的稳定,根本没有对手戏的男演员,脸上浮出的不耐烦和急躁。 “怎么样?晓晓姐,顾哥很棒吧?”小黄在一旁很小声地说。 她嗯了声,点点头,心里想他什么时候不棒了?不过这样的话,她是跟别人说不出来的,只能放在自己心里。又或许等到他今天收工后,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私密时刻,向他表达自己的钦佩和赞赏。 “小黄,这部戏要拍这么久,又转战了这么多地方,你一直在片场照顾他。你也很辛苦,非常谢谢你。”岑晓对这个鬼灵精似的小姑娘颇有好感。 “别这么说,顾哥给的薪水不菲。这些都是我份内的事。”小黄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又好像想起来什么,问:“对了,晓晓姐,我听Ben说你是摄影师。最近我正考虑入手台单反,但是不知道买什么牌子,你能不能帮我推荐下?” “其实相机属于半垄断行业。你要买的话,无非就是从N牌或C牌里选,这两个牌子各有自己的代表机型。你可以看看你身边朋友用哪个牌子的多,然后你选择那一种就可以。这样方便你们互相换镜头拍摄。” 岑晓正和小黄谈相机品牌的事,顾惟野那里也结束掉一场戏,向她们徐徐走过来。 “我感觉朋友好像用C牌多一点。”小黄托着下巴说,“他们说C牌成像润,N牌成像锐是真的吗?” 岑晓对着小黄笑了下,说,“有一定道理,不过也不绝对。” “这两个牌子是竞争关系,各有各的优点,谈不上哪个更好。不过两个牌子都不把除了彼此以外的其他牌子相机放在眼里。”顾惟野刚巧走过来,接过两人话题,“你朋友用C牌的多,大约是因为它的宣传模式很现代,比较容易得到女孩子认可。” “嗯,听说N牌好像是日本国企。”岑晓把水递给顾惟野,“即使宣传上不够新潮,但硬实力还是有的。” “秒懂!”小黄打了个响指,嘻嘻地笑成一朵向阳花,“N牌就是有政府背景的男主,C牌是作风新潮的女主,两个牌子是相爱相杀、眼里容不下其他人的关系。顾哥,晓晓姐,听你们一说,我觉得这两个牌子简直是一本虐心的高干文。” 顾惟野呛了一下,咳嗽了两声,没说话,背过身继续喝水。岑晓则被小黄这个95后小姑娘的思维逗得笑岔了气。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昨天的更,下一更在今晚21:00。 晚上见。 第49章 岑晓在片场等到七点钟,顾惟野才收工。一天下来,身边有个唧唧喳喳的小黄在一旁陪着,她并不寂寞。通过小黄的讲述,她了解到顾惟野在工作中的一面。 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一年接的戏有限,却能在国内的年轻一辈男演员里独占鳌头。 中国不缺靠刷脸存在感的小生,却独缺功底扎实,且有灵性的小生。没有经历过磨难的八零后、九零后男演员,比那些六零后、七零后的谦卑逊色,大约是少了一分睿智,多了几分稚气和迷茫。然而顾惟野不同,岑晓认为除了他幼年的复杂经历,可能更多的也就是天分使然吧。 顾惟野是同剧里的女演员闵桐一起走过来的。闵桐体态娇小婀娜,宜古宜今的长相特别讨喜。巴掌大的锥子脸上有一双水汪汪的翦水秋目,嘴巴很小,唇形好看,不说话光眨眼睛,也能让人对其心生好感。 “岑小姐,完璧归赵。”她俏皮地往左跨开一步,错开了和顾惟野之间的位置。 岑晓不知道说什么好,仅是笑了下。顾惟野没理闵桐,走过来牵岑晓的时候,远处恰巧有个四十岁上下的陌生男人走过来,体型保持得不错,风度翩翩,身上有年轻男人没有的成熟气度。 “跟大家介绍下,这是我男朋友陈荣颂。”闵桐把手很自然地挎在男人臂弯里,仰视男人的侧脸时,满脸甜蜜的动人笑容。 “你好,顾先生,还有这位小姐。”陈容颂和两人打招呼,不是握手,而是五指叠拢放在齐眉位置再轻快地弹出来,像岑晓以前看的动画片的行礼动作。很凸显活力的做派。 “难得两方家属齐齐到场,我们不如去拼个饭吧?”闵桐愉快爽朗地提议道。 顾惟野望向岑晓,眼神似在问她是否愿意,岑晓也用眼神把自己的意思递回给她。两人相视一笑后,顾惟野对闵桐和她的男友说,“很高兴有这个荣幸。” 来到大理的一家日式料理,四人荤素不忌点了很多东西吃。两对情侣边说边聊,吃得欢欢喜喜。 饭毕,岑晓和闵桐结伴上洗手间。两人对着理妆的时候,闵桐突然对着镜子里的岑晓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岑晓停下正在涂唇膏的动作,略微不解地望向她。 “你知道吗?岑小姐。”闵桐是长卷发,此刻头发没经过打理,略显凌乱地垂在一侧肩膀,却不损她的美丽,她嘴角弯起个撩人心扉的弧度,说:“我是顾惟野戏剧学院的师妹,当年在学校我还追过他呢。” 岑晓没发表看法,站在那儿,淡淡笑了下,静静等待她的后话。 “虽然学校里的低年级学妹,人人都爱顾惟野。可你也是知道的,我是童星,从小带着光环长大,也算配得上他吧。”闵桐把粉盒收进包包,话里除了自信,也能听出来些酸味,“有一次他下课,我跑过去跟他表白,你猜他跟我说什么?” “他说什么了?”岑晓和她一同出了洗手间,往他们包间所在的位置走。 “他就很清楚很明白地告诉我,对我没兴趣,无论我做多少事都是徒劳,劝我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当时闵桐年纪还小,没什么定力可言,当时差点被顾惟野说急了……历来只有她闵桐给别人发好人卡的时候,什么时候轮到别人给她发了?而且她只不过请求一个机会,彼此了解一下,又不是现在就期望他立刻答应确立关系。 岑晓笑了下。简单粗暴,不会拐弯,的确是顾惟野的风格。 不远处,陈荣颂和顾惟野已经站在门外榻榻米上等他们。陈荣颂手上搭着外套,站在路正中,看了眼两人,对自己的女友露出慧心微笑。 顾惟野则斜靠在木门上,一半的脸隐在黑暗里,脸被阴影打得更显瘦削,但是线条是流畅柔和的,岑晓看得心漏跳了一拍。 闵桐拉住岑晓,转眸朝向岑晓,粲然而笑,“可是我现在却很感激当初他会、拒绝我,不然我也不会遇见荣颂了。我们相识了六年,他不顾家里反对,一直无怨无悔地等我。上个月,我已经答应他的求婚了。这部戏可能是我最后一部作品,以后我会退出这个圈子,相夫教子,做陈家的全职太太。” 岑晓怔了下,惊讶她原来是想表达这样的意思。好久之后,她很真诚地望着她祝福,“闵小姐不贪恋既得,能激流勇退,我很佩服。也真心祝福你和陈先生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闵桐听了笑得格外开心,“谢谢。早生贵子什么的听着俗,但中国人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倒是最实惠的祝福了。”两人说到这里,刚巧走到了各自的男朋友身边。 陈荣颂搂住女友,“你们在说什么,说得这么开心?” “秘密。”闵桐仰着侧脸望向大自己十岁有余的男友时,眼里尽是小女孩才有的娇媚神情。 —— 回去的车上。 “闵桐刚和你说什么了?”顾惟野在岑晓腿上轻拍了下,隔着真丝的裙料,手感更佳好。看她不回答自己,不由趁机在上面轻轻捏了下惩罚。 “也没什么,”岑晓捉着他的手放回到方向盘上,“我就是觉得自己很幸运,如果我们是活在某个故事里的人物的话。” 开始的剧情就是他对她一见钟情。然后父母们没有门第偏见,没有闹心的第三者存在,小矛盾总能很快得以结局,不存在任何一波三折,阴差阳错的任何虐心安排,半年以来,平静、顺利地交往着,还约定下明年结婚的事情。 “你跟小黄聊天聊了一天,该不会是也被传染毒性了吧?” 顾惟野似笑非笑地皱眉瞅了她一眼,“岑晓,我们怎么会是故事里的人物?我们就是真实性存在这世界上的人。”这份感情实实在在,不值得推敲,是因为业已无懈可击。 “那你说说看,哪里能说明这一切是真的?” 连闵桐这样的妙人,他都能一眼不眨的拒绝。所以如果他们不是被某只无形的手精心安排在一起,那他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自己呢?这个问题她问过自己,也问过他很多次。可是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深刻的怀疑过。 “日本茶道中有种精神叫作‘一期一会’。说的是人在一定时期内,与一个人的遇见,有且仅有一次机会。”顾惟野转弯,开进一条笔直悠长的小路,减缓了车速,徐徐地说:“如果是这样,不算记者发布会那次,我们除了第一次在海边遇见,第二次又在清迈街头遇见,该怎么解释?” 她摇了摇头,想到他在开车看不到,出声告诉他不知道。 “不是道理说错了。”他笑了,踩下刹车,把车沿着马路沿停下,认真望她,“这世上缘悭一面的男女太多。我们能遇见两次,是连上天都不忍心让我们错过。” 她的嘴唇已经消肿了,他终于可以捧起她的脸亲吻。辗转了一会儿,岑晓推开他,气哼哼地说,“我不相信日本人说的,我就听过孔子说过,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 “你是想表达我好色?”他也不生气,无奈地笑了两声,“不过这句话可不完全是这个意思。” “你可以按照字面意思理解,”她低头用眼神扫了眼他仍旧掐在自己腰上方的手,信誓旦旦地说:“我觉得这样形容起来真挺贴切的。” 他忍俊不禁,松开她,下个动作竟又拥到自己怀里,“等你这次拍摄完成了,我正好也杀青了。我们回北京先领证好不好?不然再这样下去,我可能真的忍不下去了。”他笑着的声音低下去。 “其实……”她犹豫地把手搭在他的后背上,像是在默许什么,“也不用非得等到……” 他自然听得懂里面的意思,否定完说,“忍也忍这么久了,就让我信守对你尊重到最后吧。” 车内陷入沉默,窗外的风携着路边竹叶的清新气息送进车里,让人神经松悦,内心安宁。 “顾惟野——” “嗯。”他应。 “你该不会是在利用我对你的同情心——骗我及早和你结婚吧?” “等等——”他唇仍旧弯着,声音中反故意表现出不悦逗他,“你要和我结婚,原来是为了同情我?” “我,我……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也……”什么叫挖坑把自己埋了,岑晓这会儿算是懂了。他明明就知道自己“同情”的是哪方面,还要这么说,绝对是故意的! “好了,既然你这么同情我。”他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惟如炽目光难掩渴望,“那你先帮帮我吧。” “好,怎么帮?”成年人的事她不是不懂,就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可当对方用实际行动告诉她答案时,她想后悔也就来不及了。 接触的一瞬间,似乎有道热流直冲向她头顶。岑晓全身上下很快变成了一块烧得透红滚烫的小木炭。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没有一波三折,是因为作者她好善良。o(╯□╰)o同意的请在下面点赞。 第50章 她全程都没敢睁眼睛。他知道她有多害怕,只好感受了一会儿,就把她的手拿下来。凑过去亲她颈部,因那里的肌肤薄嫩异常,仅舍得以齿尖轻轻撩拨,生怕力量放诸得多,就会有所闪失般。 很快地她就吁吁喘起来,半张脸都因他的动作和他的头发摩擦。窗户没有关严,担心会有人经过,就无法完全投入,“你还……需要不需要……?”这么问就是想要停的意思,可声音颤抖地表达出来,反而像是在邀请他继续。 他不回答,伸长上肢,压得她整个腰往后拱,“暂时——不需要了。”温度高热的唇贴在她的鬓角,以闷闷的声音促狭坏笑,“我们回去后再继续。” “……” ** 几天后,岑晓不得不与顾惟野暂时告别,于一个漫天红霞的傍晚到达大研古镇。为了能在高处俯瞰到整个古镇,她把宾馆定在狮子山上。 两年前,她跟着师傅老王来丽江的时候,根本不用操心怎么走。现在她一个人过来,路盲的劣势全方位显现。听着行李箱转轮跟石板路摩擦发出的吱呀吱呀声近一个小时,终算是摸到了狮子山下面。 客栈少掌柜自称三哥,岑晓在山下给他打电话问客栈具体在山上的位置时,三哥一听她是独身前来的女孩,就没多解释位置,直接下山来帮岑晓提行李上山。 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清脆,然既然自称三哥,岑晓就还以为是个中年男人。可见了面一看,没想到是个比自己年龄还小,长得瘦瘦弱弱的年轻男孩。此哥非彼哥,估计也是想留给客人个可亲的印象吧。 简单认识了下,三哥热情接过岑晓箱子走在前面带路上山。岑晓呼哧呼哧喘着气,跟在健步如飞地三哥后面,感觉自己累得快要断气了。 “我在……北京也是天天……爬楼梯,可是怎么感觉没有——这么累?” “看着没什么,可是这台阶还是挺抖的。而且北京那边海拔低,丽江就算赶不上西藏,但海拔比北京高了不少。”三哥笑着说,“身体弱点的,不动还好,动的话可能会有吃力感。” “我从昆明……坐火车到大理,出火车站时晕倒了,会不会是不适应海拔?” “大约是高反。”三哥边解释边领她拐进一道巷子,有孩子们读书的声音从附近学校的某扇窗户里传过来。 累得快要捶胸顿足了,走到平路上,岑晓感觉好多了,“我就听说去西藏会高反,丽江怎么会高反?而且我以前来过一次丽江,那次还不觉得有什么。” “那就不清楚了。不过之前有客人到了丽江的确高反了,玩没玩成,光受罪了,在医院里输液输了整整一星期,到最后直接跟着旅行团回去了。总之岑小姐还是多多注意为好。”三哥露出个有点遗憾有点搞笑的表情。 岑晓应了声没再说话,跟着三哥七拐八绕地,很像走进一道山上的迷宫。 “到了!”三哥站在自家门口,黑色脸蛋上露出两排白牙,率真地笑。 岑晓看了下不大的门面,突然有点上当受骗的感觉,居然和网站上的一点也不一样。但是感动于三哥的热情,她也不好意思再说不住,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 办完入住手续,她踩着木质楼梯上二楼,站在公共长廊上,视野挺开阔的,俯瞰整个大眼古镇,很像是很多个环环相套的木格子。她长出了口气,吐尽胸中郁气,用钥匙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给顾惟野报了平安后,她又打开邮箱找出合作旅行社的联系电话,打过去与对方约定下明天会面的地点。她想起三哥的话,不敢让自己太累,休息了一会儿才下山去逛。 下午和三哥汇合的地点前面的广场上,聚集了好多支着相机拍摄星轨的人,看设备和架势都比她还要专业的样子。她微微汗颜,跑到广场一侧贩售冰淇淋的活动屋里,买了只小号的冰淇淋,刚吃了一口,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天色这么暗,我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还真是你啊。”一个个子很高的年轻男人,拥着个腰细脸尖的辣妹朝她走过来。 随着男人走近,岑晓看清男子相貌,怔了下,“你好,迟老师。” 男人哈哈笑了几声,“迟老师?有必要这么客气?”转首低声暧昧伏在辣妹耳朵边说了几句话,在其额头上亲了一下。辣妹看了岑晓一眼,虽然有点不快,但还是听话的离开。 “走吧,我请你吃饭。”迟京翊双手插兜,站在与岑晓并肩位置,斜着倾身,“为上次给你造成的困扰赔罪。” 岑晓警觉地错开一步,拒绝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迟京翊用扣着的指节在自己脑门上轻弹了下,有些无可奈何,“那要是我说上次以那种方式公开你和顾惟野的关系,不是我的意思,你也一定不会相信咯?” “我没有想那么多。”岑晓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眼,“不管是因为什么事情导致我们身处对立状况,还是不要过多接触为好。”以免大家尴尬。 岑晓背着包转身走了两步,抬腿刚要迈上石桥第一级台阶,身后倏传来迟京翊的声音,“颖悦的判决上个月底下来了。就算补齐了所有税款,还是判了一年刑期……” 她止住脚步,回头来看着姿态依故潇洒的迟京翊。 石桥旁边有人在卖许愿用的莲花灯,一盏一盏的烛火熠熠闪烁,偏偏映不亮不远处这张——被夜之阴翳笼罩的脸。 —— 小小的饭店装点的很有民族特点,但夏天坐在里面,即使有空调,不知道是地方太小,还是对面坐着的男人的缘故,岑晓胸中的逼仄窒闷感不减。 “先生、小姐需要点什么?”年轻的侍者拿着菜单上来。 迟京翊摊手指岑晓,意指让女士决定。侍者立刻会意把菜单交给女士。岑晓推了下并不接,“我吃什么都没所谓。” 迟京翊看着为难的侍者,无奈地耸肩笑了下,把菜单接过来,翻了两页,抬头问岑晓:“喝——果汁?” “可以。”岑晓点头,低头握着手机看。 迟京翊点完,侍者离开。 “其实就算我和顾惟野又什么过节,我还是希望我们的关系不要闹得这么僵,哪怕,你是他的女朋友。”迟京翊握着玻璃杯喝了两口水又放下,“虽然我并不赞同。不过我觉得颖悦那么做,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毕竟——顾惟野手上有对我们不利的证据。” “事情已经过去了。”恩恩怨怨再计较会影响心情,“万望你今后谨慎做人。” 迟京翊噗一声笑了,“你这么说话可真有趣。和顾惟野倒很像一对。你们身上都有一种让人看不明白,但又不能不佩服的……”他笑着斟酌词汇,最后还是找不出合适的。“其实你想没想过,如果当初在渔村,不是我无意经过门外,复制了你相机记忆卡里的照片。你们今天也不会在一起。” “迟先生的意思是,我反而要感谢你?” 他摊了摊手,没承认也没否定,沉默了一阵,沉声说:“其实这次和顾惟野的互掐,我是吃了场教训不假,但除了丢了部戏以为,我并没有任何损失。” 迟京翊危机公关处理得很好,一夜之间成了被公司蒙在鼓里的受害者,人气折损不大,目前处于“休假疗伤”期,暂时不接工作……这都是岑晓从后续新闻里了解到的。 “你今天请我吃饭是为了向我炫耀?”服务员刚好上菜,听她这么说,不由看了他们两眼。 “当然、不是。”迟京翊渐渐收起那种吊儿郎当的轻浮神色,瞳里有个看不清的虚影晃动,声音很低地说,“顾惟野提交证据前,颖悦和我办了离婚。” 迟京翊居然隐婚了,对象还是江颖悦…… 就在她感到错愕的时候,有服务员端着心型的蛋糕,从他们桌子前经过。随即几秒钟后,爆炸般的欢呼声从饭店的另一角传出。 原来有人在这里求婚。 男孩单膝跪在地上,捧着戒指盒献上戒指,女孩捂着嘴,激动流出泪水。餐馆里的食客看到这一幕,不禁都站起来拍手叫好。 岑晓收回目光,再看向迟京翊的眼神已经变了,实在谈不上同情,但多少也有点不同。 “你不要这么看我。”迟京翊笑了,其中暗含淡淡苦涩,“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是性和利益。” 岑晓紧抿双唇,想到一些事情,问:“你确定?” “如果不是这样,你以为她为什么会瞒着我做这些违法的事?她根本没有考虑过我的前途。”迟京翊压抑的情绪写在眼睛里,汩汩喝下去半杯啤酒,说:“没有不变的感情,只有不变的利益。” “你一定不知道,就在我刚从漠河回北京的那几天,姜小姐其实来找过我。她来拜托我——不为她自己,只是为了你。他说你真的有才华,还说对这些事你并不知情。”岑晓说,“也许她有很多做的不对的地方,但你实在不该否定她对你是有些真情的。” “颖悦她……她真的找过你?”迟京翊眼神沉下去,脸色显得不再淡定。 “是的。”她等到对方神色恢复过来一点,把手机放到包里,站起身来说,“我看这顿饭就吃到这里吧。因为那本书的关系,迟先生想跟我做朋友的心里我理解。不过我觉得还是不太合适。如果在迟先生这里,对我真的有存一点点善意的话,那希望你以后可以停止和我男友不正当的竞争。” 知道再强留也没意义,迟京翊掀唇笑着说了声好。在她人转身快走出门时,突然大声说了句,“谢谢你今天告诉我这些!也祝你们幸福……” 他端起酒杯,在岑晓消失前,朝她背影敬了下,晃动杯中琥玻色酒液,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相视一笑泯恩仇总是很难,但如果连对手都能心悦诚服地送祝福,那只能说明,你们真的值得。 第51章 月亮在重重屋檐后露出明亮的一角,踏着沿路店面洒出的黄澄澄的柔和的光的上山途中,她忽然变得感性,心里也开始想念他。 经过一家出售明信片的店,岑晓走进去,选了几张,问老板要了笔,就坐在靠近门槛和石阶的矮木桌上写给北京的朋友们。 最后一张,才是写给顾惟野的。笔尖触在最上面一条横隔线的最左位置,千言万语在脑袋里面过了一遍,最后反倒不知道该选哪一句写上去。并不强求,丢开笔,她手里握着一沓明信片,赶在店面关闭前离开。 等回到旅店,还是没有一丁点睡意。换上宽松的棉质九分裤,又在T恤外面批了条针织披肩,捡了椅子上的圆形草编垫子,拿着手机坐在公共走廊上。 小旅店位置偏僻,这个季节,整个二楼除了岑晓再没有其他住客。她无所顾忌地把垫子放在地上,侧倚在木栏杆上,虽然能看到下界始终不曾幻灭的幢幢灯火,但除了风和木楼摩擦发出的嘎嘎声响,与猫踩着客栈中庭花叶经过的细微响动,她并不能听见下方的半点喧嚣。 孤身一个人的时候,如果有一个人能够让你思念,并且你很肯定他也正思念着你,那着实是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我和Alisa说了我们明年结婚的事,她很开心,说要为你亲自设计婚纱。 关闭短信页面,打开通信录,当手指触碰过那一串和他相关的数字,耐心等待他接听。 “怎么还没睡?”他沉如水的声线沙沙的,仿佛有棱角,有些不像是从远方传来的,好似就伏在你耳边对你说。 “睡不着。”她柔软地笑了下,“想到国际知名品牌的特约设计师要亲自为我设计独一无二的婚纱,就很兴奋。” “你是她唯一的儿媳妇,这些事她求之不得。”他口气很理所当然 “不过你好像忘了。”她清了清嗓子,以故意刁难的语气说,“你还没向我求过婚,我也没正式答应过要嫁给你。” 他笑,“这话听起来像是因果关系。你是要提醒我,我还没有向你求婚对吗?” 其实是想到了江颖悦和迟京翊的事,她出声否定,“我只是在想,万一有一天我们分手了,或者结婚又离婚了,起码有些刻骨铭心的事可以留作回忆。” 在电话那头,顾惟野沉默了好久,“这种事你最好想都不要想。” “那万一有一天你不要我了呢?又或者我爱上别人了。你会不会放手?” “你今天是怎么了?”他不解,“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岑晓微停滞了下,“也没什么,就是很想知道你的答案。” “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再回答你。我的堂哥顾行光,本来有一个很相爱的女友。不过因为一些原因,他在数年前神秘失踪,生死不明。此后她那个女朋友状况很不好,精神也出了问题,不过还是坚持了下来。”顾惟野说到这里停了片刻,又告诉她,“这个世界上,谁没谁都可以活下去,只不过会带着挥之不去的遗憾。我不会不要你,但如果你非要离开,我大约会……成全你。”就像他小时候,他父亲成全了她母亲的离开而已。 也许,是她询问的太认真,这样的答案实在不像能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岑晓消化了好久,感到风忽然刮得有些急了,打了个冷战,拢了拢不听话扑到脸上的碎头发,说道,“我不会离开你的,但假如我像你堂哥一样遭遇到不好的事情,你不要难过,一点也不要。”如果就像没有遇见过一样,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难受? “这个我真的办不到,你也别太强我所难。好了,不说这些,”他生硬得扭转话题,打断她这些无厘头又让他感到心不安的假设,“刚才我和Alisa通电话,她除了要为你设计婚纱外,还会提前回国。” 顾惟野的母亲留给岑晓的印象很健谈而爽朗,所以这倒是个好消息。“那阿姨什么时候回来?” “大约就在这几天,不过有件很麻烦的事,她执意要先飞到云南看你。” “没问题的,反正我还要去泸沽湖和香格里拉,正好可以带着阿姨去……”陡然想到顾惟野的父亲就是在前往泸沽湖时遭遇了不测,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顾惟野的母亲会特意在这个时刻选择来云南,绝对不会是单纯为了看她。 略微纠结了一下,岑晓说,“如果阿姨有祭拜叔叔的想法的话,我会陪她一起的。” “这个倒不用。”他说,“泸沽湖那边有户人家,我父亲当年曾经在哪里住过很长的时间。如果时间不紧张的话,你代我去拜访一下。” 她答应下来。他又把记忆中村庄的名字和那户人家当家男人的名字告诉岑晓后,认真嘱咐了几句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话,挂断了电话。 ** 第二天岑晓和旅行社约定在古城某咖啡馆碰面。 开始的时候,对方对她并不是很重视,交谈中有意无意流露出的也是一副挑剔姿态。岑晓没在意,毕竟女摄影师目前在社会上不受重视是切实存在的问题。她所能做的就是通过加倍的努力,获得甲方肯定。 她把之前和顾惟野谈到的,推出女性视角宣传画册的想法,一点点解释给他们听。虽然对方开始态度显得模棱两可,犹豫不决。但岑晓这套方案已经酝酿得相当成熟,通过绘声绘色、句句在理的陈述,她最终还是赢得旅行社方面负责人的肯定。 然而出于保险起见,旅行社希望推出两套并行的方案,之前的保留,再加入岑晓新提出来的第二套方案。岑晓表示同意。 摄影是需要支出大量体力的工作,纵使是女生,沉重器材也不能指望时刻有人帮你拿。于是为了怕自己真的会高反,她特意从商店里买了瓶装氧气,在拍摄的间隙会时不时地吸一些,以维持良好的状态。 —— 丽江拍摄顺利结束后,岑晓先是跟随大团队去了雨崩,等到再回到丽江时,苏荔兰恰好也赶到了丽江。 约定好在大研古镇入口那里的KFC见面,本来做好了等很久的打算,但没想到苏荔兰和她前后脚赶来。 苏荔兰穿着一件妃色的真丝裙子,脖子上挽着一条墨色围巾,手上拎着一只酱红色的小巧行李箱出现。尽管脸上挂着巨幅墨镜,但他灿烂的笑容并不让岑晓觉得有任何距离感。 她走过来,给了岑晓一个拥抱,“晓晓,好久不见。”松开来,审视未来儿媳周身,最后竟很是不满地说,“我们家小野是不是天天欺负你,不给你饭吃?你怎么又瘦啦~” “没有啦,阿姨。他对我挺好的。是我自己最近工作比较忙。”她脸红了,又说,“您没看见,顾惟野才是真的瘦了。” “我不担心我儿子。”苏荔兰笑笑的说,“等你们结了婚,有你的照顾,不怕他胖不了。倒是你得好好养养,不然以后生孩子时候可就吃力了。” “欸,阿姨你说到哪里去了?”岑晓被说得不好意思,头简直都快抬不起来。真是好心急的婆婆。 —— 去雨崩之前,岑晓已经退掉了在三哥那里的旅店房间。目前他跟随旅行社团队住在古城外面的快捷酒店里。而为了怕苏荔兰住不惯,她特地给她订了更好的宾馆。 苏荔兰知道后很推拒,她说自己又不是来享受的,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宁愿和岑晓住得近些。岑晓当即打电话退房,并帮苏荔兰定下了自己所住房间的旁边房间。 如果说之前在大研古镇和束河古镇上拍摄时,岑晓和旅行社的拍摄团队尚处于磨合和熟悉过程的话,那后来在雨崩的过程中,她充分融入,和整个摄制团队已升级为患难与共的交情。 八月是丽江地区的雨期,看得到最美丽的自然风光。但由于雨崩至今通车不便,十数公里的路程仍需要靠最原始的方式到达,过程非常的艰辛。 岑晓并不是团队里唯一的女性,可却是表现得最为坚强的。不仅在毅力方面赢得大家赞许,在专业技能方面,以独特的女性审美视角,将绿色明珠般的雨崩的柔媚表现得淋漓尽致,得到了队里几个资深摄像师的一致认可。 最后,几乎所有人都很喜欢这个长相可爱、笑容甜美的女摄影师。 故当她提出要带一个亲人去泸沽湖拍摄时,并没有人提出反对声音。启程那天,大家还让出了中巴车内最好的位置给苏荔兰,弄得岑晓和苏荔兰还挺不好意思的。 动身前一天,岑晓陪苏荔兰逛古城。这里的商店不少,但是有特色的其实很少。苏荔兰大约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最后只在一家商店里买了一条白色经线,棕色纬线交织而成的男士围巾。 岑晓听顾惟野说过,在他和苏荔兰恢复联系后,他妈妈就一直是单身。再联想到第二天他们要去的地方,那这条围巾是买给谁的,其实也就不言而喻。 疑问一股脑得涌到她喉咙口,岑晓几乎就要开口问出来。 迟是迟了些,但是如能通过这个机会,让苏荔兰和顾惟野这对母子跨越障碍,她愿意为之努力。但看苏丽兰表情凝重悲郁,她就又把话咽了回去。也许——现在还不是解开谜题的好时机。 旅途还没开始,机会还多,她并不心急。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了。 第52章 新的公路建成后,前往泸沽湖腹地的路程得以大大减少。和团队约定好随后碰头的时间和地点后,岑晓陪着苏荔兰在中途下车。 从顾惟野那里得到的地址,并不是顾父留下的最原始地址。顾惟野成人后,曾数次派人或托人来拜访过——当年收留他父亲的老乡家。只是最近几年,他的工作越来越忙,这些事情才疏忽下来。难得这次岑晓有机会过来,就希望她可以带自己走访下这户人家。毕竟,那里曾是顾父在这个世界上最后感受过温暖的地方。 1990年,虽然已有摩梭家庭设立了对游客开放的家庭旅馆,但当时泸沽湖及相关地区还未被国家正式列为开放的景区。可就是这样一个“蛮荒之地”,却因为那蓝绿得让人心醉的湖水,紧紧牵引着远在北京的顾蔚霆的心。 渴望心灵的净化,也带着对于美的最真最深的追求,顾蔚霆踏上了这片神秘而美丽的地方。 在泸沽湖两个月内,以当时并不先进的胶片相机,记录下这里的山川草木。而这些当时他所拍摄下的照片,也成为记录下这片土地的最早最珍贵的资料之一。 然而另人绝然想不到的是,这位对自然充满热忱的年轻记者,最后留给世人的不仅是他的文章和照片,还有不忍被记起的唏嘘。某次拍摄途中,因道路缺乏修缮和维护,突然而至的泥石流夺去了他年轻的生命。那年的顾蔚霆恰好也是30岁,正处于他人生最赋有朝气的美好年华里。 …… “这就是小野爸爸遇难前后的经过。”苏荔兰笑容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苍凉,被岑晓搀着走在乡间不太平整的道路上,幽幽地说着,“我猜他一定没和你提起过。” 岑晓点了下头,有泪水滴落下来,怕苏荔兰看到自己的反应会更伤感,她赶紧别过头去用手擦掉了。 她们根据顾惟野给的地址,绕了很多路,可却怎么都找不到那户收留过顾父的人家。后来碰到一个上岁数的老乡问了才得知,原来几年前,这户人家已经举家迁到丽江市,很久都没再回来过。 被好心带到这户人家原来居住过的位于村尾的老宅前,岑晓和苏荔兰伫立了一阵,方走上前去。 与村里其他新盖的二、三层的房子不同,这处宅子虽然也存在翻新过的痕迹,但院墙还是那种土夯的院墙。木板拼就的大门上面,落着的大锁已经生出斑斑锈痕。屋顶上有黄色蒲公英花无声绽放,而房檐上遍布虬结蛛网…… “阿姨,你没事吧?”感到苏荔兰轻轻颤抖,岑晓赶忙倾□,轻轻拍她的背。 道路数度变迁,已经没有人知道顾惟野父亲的出事地点。 故在顾惟野、苏荔兰,甚至整个顾家人的心里,这座房子,就是顾蔚霆最后的归属地。也是,可以倒出所有积淀在胸臆中对顾蔚霆怀念之情的地方。 “晓晓,能不能让我抱一下?” 岑晓把相机包原地放到地上,无声得轻轻拥住苏荔兰。 午后的时光,村尾的这座老房子前一直很安静,没有游客,也没有任何本地居民经过。 她出身名门,在最灿烂的清纯里,得以嫁给当家最优秀的顾家男人。她半生辉煌,镜头前一言一行,皆被公众当做时尚和风范的最佳诠释。可这些,都不能影响这一刻,她像小女人一样哭啼的权利。 往事尘封数十载,很多真相恐怕早已遗失在风里。在顾惟野的版本里,是父爱母,母无意于父,所以最后选择抛夫弃子,展翅高飞。 可是如果不爱,怎么会在二十四年以后来到这里用眼泪无声悼念?如果不爱,像苏荔兰这样快意人生、至情至性的个性,为什么还会选择生下顾惟野? 好一会儿后,苏荔兰好了,掏出湿巾擦脸上的泪痕,可能是怕吓到岑晓,她费力挤出一缕笑,似在示意自己很好,“也不怕你听了笑话,当时嫁给蔚霆的时候,我真的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想,这幸福的程度大概也不比小野跟你在一起时少多少。” “那……”岑晓很是动容,动了动嘴唇,终于问出,“当初,阿姨又为什么会选择……离开?” 苏荔兰没有马上回答,从包里掏出昨天买的那条围巾,走过去围着那只大铁索绕了一圈,动作极尽温柔,就像——是真的绕在了她昔日深爱的人的颈上,“当我快要生下小野时,得知了原来顾蔚霆爱的另有他人。虽然我们结婚后,他并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我的事。但我那时所体会出的背叛感觉一点也不少。我甚至认为他娶我无非是感到我们苏家配的上他们顾家而已。”年轻气盛的苏荔兰感到自己就是个笑话。那个时刻,她只想单纯从不爱她的男人身边逃开。 然当几年后她再回到中国,企图带走顾惟野时,却发现根本不可能,因为她的儿子早已经不认她这个母亲。 “可是顾惟野告诉过我,顾叔叔是因为想念你,才给他起了现在的名字。”岑晓疑惑地问。 “这个已经无从查实了……”苏荔兰无奈笑着摇头,眼里再次浮出泪光,看了一眼木门,她很是悲怆地重重敲着紧阖的门扉,问:“老顾,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哪怕一点点?” 天上的乌云比之前变得更厚更暗,蜻蜓盘旋低飞,燕子飞快地掠过地面,远处传来的狗吠声焦躁而不安。 又要下雨了吗? 她们在这里停留了很久。待终于要离开时,苏荔兰还是不忍的最后看了一眼旧房子。 诚如所说,的确已经无法得知顾蔚霆的心意。或许在失去后,他才看清了自己对前妻的爱,又或许她还是一直惦念着藏在心里的人。 陡然察觉出在狮子山上那一晚,自己问他的问题有多愚蠢。岑晓想,这世界上最残忍的事莫过于别离。既然他不会离开她,那她也会永远和他一样。 ** 虽然晒黑了也瘦了,但这次的拍摄任务可谓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点。岑晓赢得了旅行社的高度认可。她所拍摄的晨曦中的格姆女神山一图,被登印在这座城市最为繁华地段的巨幅灯箱广告上。 平时那些停下来喘口气都觉得奢侈的上班族,不经意抬头憋见这副广告,不禁都对那片碧水青山心生向往。 灯箱广告最下端的免费联系电话一时间也被打爆,旅行社方面的负责人,很快又来到宏白工作室,希望尽快与岑晓展开第二次的合作…… 这次岑晓帮宏白收获得不仅仅是物质收入,还有难得的口碑。收获不菲,慕子跃并不急着马上帮她接下这个case。反而作为特别奖励,特批了岑晓两周假期。 明明是用辛苦才换来的假,竟被宋谦这厮打趣成“定婚嫁”。 岑晓懒得纠正他,和他一边说着这次拍摄过程中遇到的趣事,一边把手上的工作简单交待给宋谦,随后离开了宏白工作室。 —— 昨天顾惟野的戏杀青了。 自上次在大理一别,他们又是半个月未见。今天他是四点多钟飞机到达北京,她已和他说定去接他。 临登机前,特别神秘地嘱咐她今晚穿漂亮点。她笑着问他为什么,他不肯告诉她原因,只说晚上就会知道。 从工作室回到家里,很是利索换上一件极简的无袖衬衫,下面则搭了一件水蓝色百褶短裙,戴上他送给她的净水蓝珀玫瑰颈链,在脸上略施淡妆,整个人俏皮又清爽地前往机场。 到了机场,她就傻了。 居然有大批影迷聚集在机场内接机。寄希望于是有别的明星即将驾临,可粉丝们手中举着的牌子上,清清楚楚是顾惟野的名字。 倒不是胆怯,她是不想让顾惟野为难。如果她站在这里,根据顾惟野的脾气,绝不会假装不认识。可是如果那样的话,她实在怕影迷们会有情绪。 到了飞机落地时间,犹豫来犹豫去,岑晓还是决定去门口找找有没有来接顾惟野的车。他公司的人是认得她的。现在的状况,她到车上等或许更为合适。 他推着行礼车走出来的时候,隔着墨镜镜片,几乎一眼就望到她单薄的身影,正和企图蜂拥向他的热情影迷反方向而去。 轻皱了下眉,顾惟野抬了抬手,示意几名随行人员原地稍等片刻。 走近影迷所在的区域,立即引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表情没有变化地向他们点头致意后,顾惟野又简单明的比了一个双手往下压的动作。 顾粉以为偶像有话要和他们说,刚刚差点掀翻机场的声音,此时倒像被拉低的音响音量,逐渐在变小。 “岑晓——” 她听见背后有人叫自己的时候,周围还没有多么安静。停了几秒钟,告诉自己那是幻听,继续小心侧着身子往外挪动。 “岑晓。”这一次,周围变得足够安静,他却反而加大了音量。 熟悉的声音里夹着些笑意,没有任何的踌躇、为难,同他第一次在万花筒咖啡馆里完整唤她的名字的口气没有不同。 回过头来,岑晓不由倒出了口气,发现近几百道目光,如聚光灯一样齐刷刷打在她身上。 定了定神,目光掠过无数张表情各异的脸,于人流深处,她终于看到,他也正在望着她,脸色略带疲惫,笑容迷人一如往常。 作者有话要说:——我会永远站在你看得到地方等你。 —————————————— 下章会发生很特别的事~(*^__^*) 可以小小期待下~ 貌似忘记放八点存稿箱了,就这么发出来吧。 另外,上章补全了四五百字,非重要内容,不返回看也可。 第53章 如果就这么走出去,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但被他在大庭广众下点名,有细心的粉丝即刻认出来这个打扮得清清淡淡的女孩,就是自家偶像那位名不见经传的神秘女友。 为怕过度曝光影响她的正常生活和工作,一等到工作人员把岑晓接到自己身边,顾惟野就动作一点不慢得将早已从自己身上过脱下来的帽衫给她披上,还提起帽子扣在了岑晓头上。 看见偶像和女友的亲密举动,才压制下去没多久的人声,像一堆淋了汽油的干柴,“咻”一下被再次点燃! 不过,倒也应了那句话,什么样的偶像什么样的粉丝。顾粉儿激动归激动,可除了用手中的各种设备对准了惟野护在怀里的岑晓猛拍,并没有有任何激烈的行为。一路跟随在后方,直到顾惟野陪岑晓抵达接他们的车前。 突然有个头扎发带、脸圆圆的粉丝,率先对着顾惟野和岑晓所在位置喊了一声,“小野哥!你们一定要幸福!”然后此起彼伏的,跟着赶到机场口的所有粉丝也高呼要偶像幸福。 一向对影迷外冷内热的顾惟野听见了,竟一反常态地回身对他们绽放出一抹微笑,“谢谢。也祝你们幸福。” —— 车行驶起来,在他帮助下脱掉帽衫,岑晓长“吁——”出口气。 刚刚他当着影迷把她拉倒怀里的时候,简直比第一次在成都郊外见苏荔兰时还要紧张数倍。因对于自己刚刚略显怯懦的不大方表现不是很满意,她微微别开目光没有看他。 以为是为自己没有提前告知而生气,他耐心地解释,“我很少办影迷见面会,参加商业活动,甚至连为作品站台的机会也很少。所以公司有时会把我的一些行程放在官网上。”没有提前知会她,是因为昨晚他的心思被其他事分散,就忘了这件事。 不过是怕给他造成影响,至于她自己这里,倒没什么问题。轻轻地嗯了声,岑晓问:“我们现在去哪?”前来机场的途中,她想了一路,关于他今晚神秘的打算。 他的神情不带任何可疑,很稀松平常地抬腕看表,“六点多,当然是去吃饭。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岑晓微诧,看了一眼他,“你没有提前订吃饭的地方?” 特别无奈地笑了,顾惟野说,“我飞机刚刚落地,怎么可能提前订?” “我以为……我还以为……”他会有惊喜准备给自己,没想到除了机场的虚惊一场,根本就没有什么惊喜,“那你为什么让我穿漂亮点?” “作为男友,”拢过她的肩膀,唇在她额头上点了下,“不是有看见自己女朋友漂亮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权利吗?” 好吧。看来真的是她多心了。他连日连夜赶戏,就是希望能早点回来陪她,这份心意已是非常难得。若再期待别的,的确有点不切实际了。但期许落空,心情未免还是失落,没心思去选挑的吃饭地方,她把选择权交给了顾惟野。 顾惟野选的是一家气氛很好的西餐厅,人不多,而且每个卡座和每个卡座之间的空间都很私密,很适于安静用餐和交谈。 饭吃到尾声,岑晓已经把知道的顾惟野父母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顾惟野。 他比她想象的要平静,只在听到关键处时,眼中透露出细微的情绪变化。 “我会抽空和Alisa谈谈。”曾经一直很介意当年他抛弃自己,虽然现在了解了是这样的原因,但若要破除母子间的芥蒂,大约仍需要漫长过程。 —— 等他们走餐厅出来,天已经黑得很透彻。抬头上望,城市的天空看不见星星,夜空像一块颜色深沉的无垠大幕,走在下面感觉自己好像戏中的人。 她今天除了等待和他见面,并没做其他事,不感觉到累。故当顾惟野提出吃得太饱,要散散步时,岑晓便没拒绝。 经过一处小型体育场,他拉着她沿着场馆外的坡道走到高处,站在大约有三层楼高的地方,俯瞰着下方马路上穿息不止的车流。 与这几年新建立起来的那些现代化的体育场相比,这里显得很复古但也很安静。因时间已晚,经过的人很少,就听不到半丝半毫的人声,而从场馆一层值班室的窗户里透出的白炽灯光芒,不足以让他们看清彼此的脸。 “这里面是不是足球场?”岑晓过了一会儿,略有好奇地问。因为工作的关系,世界杯她甚至连转播也没有看,总有些遗憾。 顾惟野张望了下呈放射状向外扩散的穹顶,轻轻点下颌,“应该是。想不想——进去看看?” “可以……进去吗?”她愕然,嘴上这么问着,心里其实明白这又怎么可能。 “理论上当然不可以。”顾惟野笑了下,竟拉她要往更深处的铁栅栏门前走,“不过我们可以试试看。” 她往回拽她的胳膊,脚也紧攫地面不配合,“还是不要了,人家都闭馆了。”而且就算是平常也不对外开放,就这么冒冒然然地闯入,万一被抓住了,他还是名人……呃,那后果估计不会太妙,岑晓不敢想象。 “也不一定就能进去,”顾惟野唇角弯了弯,“我先翻过去,想办法打开电子门,你再进来。如果不行的话,我就出来,我们离开。” 她思考了片刻,倒是没再反对,心里盘算的却是他怎么可能打开?! 可事实往往容易与想法相悖,看他轻易攀到至高点,然后利落潇洒得把长腿一掀,轻松跃进门内,打开铁门,最后到把已经看傻了眼的她拉进去,竟还不到两分钟时间。 “只不过就是一个电子门的按钮。”他轻轻松松地说完,有些好笑地捏了下她僵掉的脸,嫩嫩滑滑的手感实在很好,忍不住再上面多停留了一会儿。 在禁止时段进入公共场所,岑晓有生以来以来还是第一次。 走在空阔、漆黑的的通道内无疑是需要勇气的,因为不管你的前面,还是后面都是黑漆漆的,所以她除了从身边人身上取得慰藉,再别无他法。 尽管心里颤巍巍的,可这感觉实在刺激又新鲜。另她不由想起在那部著名的文艺电影里,男女主角也是在于一个夜晚,偷偷潜入了维也纳的无人庄园,然后在草地上热情亲吻的情景…… 或许是四周比较开阔,当到达绿茵场时,一阵风声擦着她的耳膜而过时,她竟有些许的耳鸣。等缓过劲儿,她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推延至空无一人场地。借由月光与远处建筑遥射过来的灯光,岑晓能够看清脚下的一片随风款摆的细密草株,至于再远的就是雾晕晕、黑茫茫的一片,难辨形状更看不清边缘。 被拉着走到草坪最中央,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在黑夜里,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也实在,怪不得她后知后觉。 自机场见面,他表现得的是多么若无其事呢。专业演员的素质支撑在那里,简直挑不出一点破绽。而且再加上从刚才就一直做坏事的自责感所累,她实在无暇分心想到,他们为什么能进来的这么顺利? “岑晓——” 他叫她名字的时候,她正心跳若擂,抿着唇根本说不出话来,眼眸内是摇曳不息的粼粼水光。 “嫁给我!” 这三个字就好像是一道咒语,因为说出的同时,整个体育馆的灯竟同时被全部点亮,恍若白昼。场内安静因此被更为强烈地烘托出来。四周看台上虽没有一名观众,场中的他们,却正在经历他们此生最重要的演出。 她想,眼前的男人,今天站在这里对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表情,无论过去多少年,她都不可能再忘记。 他从华丽精致的盒子里取出一枚简单而闪亮的戒指,托起岑晓的手,偏在带进去的前一刻顿住,深情相望,柔声询问激动得说不出话的她是否愿意? 已经没有办法拒绝了不是吗? 所以这个时刻就该漂漂亮亮、痛痛快快的说我愿意的。可是岑晓还是抑制不住的小声哭了。 她带着些许的埋怨,微微抽泣着断断续续地对他说,“虽然……你都没有单膝下跪……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愿、意。” 因为顾惟野——我是绝对不会留给你机会,再对别人说这句话。 满意地笑了,他将戒指轻轻套在她的指尖,随后珍重地轻轻推到最底部。 并没有精细的测量过,岑晓没想到会是这样合适。 …… “按照你的剧本,”她脸上的泪水已被他轻轻擦干,胸口却仍在微微起伏,“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莞尔,紧紧托起她的腰,“接下来,未婚夫可以吻未婚妻了。” 让我与你相拥,在旷阔的空间里,让天空、草地,还有这恼人又可爱的晚风来见证——属于我们独一无二的幸福时刻。 作者有话要说:6.26 22:47 改bug~非有意伪更~ 今天大姨妈光顾,o(╯□╰)o大脑沦为虫豸的思考力。所以今晚(或说是明早)就不更了,明晚坐高铁到家后再来更~ 婚也求过了,下章打算安排顾先生炫技~~~同时会有一个很甜蜜的进展。^_^ 第54章 他牵着她从体育馆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多。身后辉煌盛大的光亮在一息之间骤然熄灭,心里的那束光亮却由此亮起。以后的路还会很长,只要他还牵着她的手,也就无畏天有多黑。 等到了停车场,她担心太疲劳,坚持要承担起开车的使命。念及这个时间马路上已经没有很多车,顾惟野短暂犹豫后,问她是否带驾照。 岑晓从包里拿出那一小本,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上戴着的那枚他送的戒指折射出一点光芒。“你放心吧,我慢慢地开,不会有问题,况且……你在旁边也可以指点我。” “好吧,不许开太快。”他拍了拍她的脑袋,勉强同意了她的要求。 上车后调整了座椅,还没来得及把钥匙放进钥匙孔,她忽想起自己似乎遗漏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赶忙问:“可是我如果先送你回家,我自己怎么回去呢?” “就这么想跟我分开?”帮粗心的她系上安全带,“你自己开车我绝对不放心。今天就住在我那里,明早也省得我去接你。”好不容易有时间溺在一起,怎么舍得再分开。 求过婚了,关系也有所升华。在这之后又要共处一室,她脑海里不免升出了些旖思旎想,愣在那儿半天一动不动。顾惟野笑着伸手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下,“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嗯?我看还是我来开吧。” “不行,你都答应了。反悔可不行。”她回过神,给予坚决否定,随即神情紧张地咬着嘴唇,不太熟练地启动车子。 —— 顾惟野讲话方式一向是惜字如金,但在岑晓开车的时候,嘴巴几乎就没停过。中途好几次想让她靠边停车换自己来,可都因为担心她操作起来不安全而忍住了。 一个小时后,岑晓终于把车开到目的地,提上手刹,拔出钥匙,长长吁出口气,正要感叹一两句,没想到居然被他冷不凡地扳过脸去……狠狠亲了一刻钟后,稍感餍足才松开她,“以上,就算是你让我担惊受怕的补偿。” 她也跟着下车,追着他的脚步,在后面不满询问:“难道你一开始就能开得很好?” “至少我不会换不清档位。”顾惟野说完轻叹了声,一边想着以后若给她买车只能买自动挡,一边笑着掏出钥匙去开门。 岑晓仍想反驳,谁知包包里的手机这时竟倏然响了,看见来电姓名,很是意外地接起来,“喂,西泽?你怎么会打过来?” “怎么听你口气很不想接我电话似的?”电话那头人只是稍微停顿,很快就不以为意地喜滋滋地继续说:“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家老爷子的病情可算稳定下来了。我明天就回北京,等完成在宏白剩下几个月的见习期,我再回公司上班。” “那太好了!”岑晓稍稍拿开电话,轻声告诉顾惟野来电者是陈西泽。 他点了下头表示知道,先一步绕到前面去换鞋了。 “我明天就到了,你、宋谦、我晚上一起吃饭怎么样?”夜已经很深了,但陈西泽的声音依然显得兴致勃勃。 “呃……这个……能不能再加一个人?” 陈西泽在那边疑惑地问:“还有谁呀?” 岑晓正扶着他的肩膀脱下高跟凉鞋,头发顺着一侧肩膀滑到他的臂弯上。顾惟野看她实在没办法接电话,只好拿过手机,代她回答电话里的人,“是我。” “呃,顾哥……”陈西泽吓了一跳,“你戏这么快拍完了?” “拍完了。” “那行吧,不打扰你们了。”陈西泽笑得别有深意,“明天你们一起过来就是了……不过说好了是我做东昂!正好咱哥俩也好久没聚过了。” …… 顾惟野挂断电话的同时,岑晓也换好了,问他陈西泽又说了什么? “我答应明天会一起吃饭。” “还有呢?”脱掉高跟鞋,瞬间比他矮了一截,只好抬着眼睛去看他。 “他说不打扰我们了。” 说完这句话,她发现他眼神似顷刻变得有些暧昧晦涩,怔了下,急忙收敛目光,她绕开话题,“……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看出她的心思,并不揭穿,顾惟野笑着指了指冰箱位置,“不喝水,我要喝——酸梅汤。”登机前特地让钟点工煮好冰镇,现在口感应该刚刚好。 从厨房取了两只杯子,岑晓打开冰箱,把它们放在冷藏室最下面的位置,才取出哪盛满深玫色汤汁的玻璃樽,握住瓶子颈部,小心翼翼地往两只杯子分别倒了半杯后,拉开冰箱冷冻室的门,将两枚冰块倾进属于他的那杯里。 大功告成,她一手端着一只杯子刚刚转过身,却看到他居然就站在自己身前的半米内…… 没有看也没有问,顾惟野直接拿了没有装冰块的那杯过去,当岑晓恍过神想到要提醒他时,他已经喝下去了一半,“嗯,味道不错,你也尝尝。”他说,嘴角的笑得有点坏也有点叵测。 手没把手中杯送到唇边,那个“好”字来不及说出口,人就已经被他抵在冰箱上面。从他口中传递到她唇瓣上的,不止有酸酸的梅子口味,还有一些淡到不留心就会忽略过去的玫瑰甜香。 她想——他这哪里是要她尝酸梅汤?分明是他要尝她嘛! 分神分得厉害,手中杯难免跟随她身体角度的猝然改变而倾斜,汁液撒到他的衬衣上、裤子上,他不得不停下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微微气恼,岑晓拿过他手中的杯子,连同自己手里的这只一起顺手放到旁边的斗柜上方,边帮他把湿掉的衬衣抽出来,边不满地拧眉抱怨:“你今天是怎么了?难道退回到口唇期了?”不然怎么求婚时亲了那么久还不够,开车开不好要惩罚要亲,现在连倒个酸梅汤还要亲呢…… “小傻瓜,你这都没看出来?”他把她重新摁到了自己怀里。因为刚才激烈的动作,她的短裙被掀起了一小截,这样紧密相拥,袒露出来的大腿肌肤贴到了他被酸梅汤浇湿的裤子上,实在是尴尬,正想推开,他却忽然柔声附在她耳边说,“我是想你了。” 人人都说小别胜新婚,更何况他们是小别+“新婚”。 岑晓抬头看到顾惟野温润不乱的眼眸,心里陡然升起了一种想搅乱他从容节奏的心情。他们自确立关系,他就始终占据着主导位置。不甘于一直就这么被动,此时此刻,她很想要反客为主一次。 身随心意动。她捉着他的腰保持平衡,踮起一点脚跟想要亲他,他不知道是不是看穿她的心思,头后仰一躲,不让她够到。不满地再去扯他的衬衣领口,不过呃……扣子太结实了,以她的力气根本不可能扯得开。只好放弃狂野战术,索性从上而下一颗颗去解,可解到第二颗,十指就被他一双大手包裹住了…… “你这究竟是要做什么?”低头看着她笑,没料到这样的动作竟给予了她方便,终被她小鸡啄米似的如愿沾到便宜。 “我们……”她的视线是和他下巴齐平的,只要稍微一低就能看到被自己扯得很开的领口里,他隐现的肌肉轮廓……脸瞬间红得快要滴血,平复了好久,岑晓还是说不出后面的话。 “这里有点热,我们去楼上坐坐。”轻拍她的肩膀,抚摸了两下她的头发,顾惟野转过身去。今夜还很长,不必急于一时。 —— 第一次来这棟别墅的时候,他说要一起拍星轨,可是那两天一直下雨,他们就没没能拍成。今天天气要比那天好得多,月在中天,看着很是浑圆,可是云也很多,依旧不很适合。 不好强求,他们靠着分隔房间和大露台的玻璃窗,直接坐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聊起天。 “顾惟野,你给我唱首歌吧?”她忽然说。 她知道他虽然只唱过几首主演的电影和电视剧的主题曲,但反响出众,每次都必是各家排行榜榜首。 他轻轻嗯了声,没拒绝,“想听什么?” “蔡琴的《渡口》。”岑晓想到歌词并不适合当下,忙补充:“你哼调子就好。” “可以。”好商量地答应完,紧接着提出条件,“但我唱完你也得唱一首。” “背诗可不可以?”略微无奈地问。她是真的不会唱歌。 “嗯。要不这样,我哼歌的同时你来背诗?”他拥住她半边的肩膀。 岑晓点了下头。古诗太短,她从记忆里捡了一首熟悉的现代诗,伴随着他的声音。娓娓背出来。巧合又或者是默契,她最后一句念完,他也刚好哼完主歌部分。两道声音同时落罄的时候,他们的目光交汇到了一起。 “过来。” 声音太小太模糊,她没听清,凑过来问他刚刚说的什么,倒刚好遂了他的意。 他捏了下她的肩膀,随后一举把她横抱起来,用膝盖抵在玻璃滑动门的缝隙往右侧一推,侧身抱她进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幸福就是我伏在你怀里的时候,听到你的心跳轻易因我而改变了节奏。 ———————————— 五十多章了,这一幕,生怕写得不好,唐突了。所以卡了一天。(┬_┬)(┬_┬)(┬_┬) 第55章 她算准了时机,一被他扔到那床铺着鹅白色四件套的大床上,就立即一跃而起。这次可算是比他高了,而且高的不是一点半点。有了优势,气势也涨了似的。手搭到的肩膀上,居高临下地笑眯眯打量他,像一只跳到高处后就以为主人捉不住它,就什么都不怕的小猫咪。 主卧的灯光设计想必当初花了设计师不少心思,从四侧墙上壁灯弥散出的暗暖橙光亮,仅照得亮各自所在的四分之一的空间,而他现在就站在其中一盏的边缘上。半身没于暗,半身宣之明。同样回以微笑,“平时练不练瑜伽?” “偶尔有时间的话……会……练……”后半句没说出的话被尖叫代替,他居然又把她提起来了。再被放下来时,她直接变成腿着床了。顾惟野也单膝抵在床沿上,将她的手带到自己腰上,同时整个人欺压过去咬她的唇。 岑晓的腿跪在床上,身体好像弯斜45°的字母I,后背离床还有好远,想正面直起来是完全不可能,实在坚持不住了,只好用粉拳捣他的腰。 “嗯,柔韧度不错。”笑着调侃过,又帮她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没再继续,转身摁开了一盏更为明亮的灯。 她慌忙把自己落在肩膀下面的衣服提上来,眼里蕴满水汽,看起来无辜而紧张。 “别害怕,我只是找换洗的衣服。”他有点好笑地解释,揉了下她的头发安抚,果然走到整体衣橱那里取出衣服。 “我去楼下洗澡,你就在楼上。”说完从另一页相邻的柜子里取出一条奶白色的丝质吊带睡裙给她,“上次之后就适当帮你准备了些衣服。抽屉里有剪刀,自己剪吊牌嗯?” 手里的裙子滑腻腻的布料让她有些晃神,怔了几秒后,岑晓对他缓缓点了点头,挪下床去找剪刀。 —— 第二天,刺眼阳光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隙扑到她眼皮上时,岑晓才醒了。 身边人呼吸平缓,轻轻闭着眼睛,面朝着她,规规矩矩地躺着,而她呢,一只脚从夏被里伸出来,从他的腰上跨过去,另有只手胡乱搭在他肋下位置。 昨天晚上他下楼之后,她也去洗澡了。结果洗完出来,靠着床头等他一会儿,眼睛就睁不开了。过了不知道多久,像是做梦又好像是现实,她感到有个力量把自己放平,身体得到舒展,很快就彻底睡过去了。再睁开眼就到了第二天。 所以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正回忆着,放在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手忙脚乱地下床去找,一看是她妈妈的电话,赶紧摁通了。 也没有别的事情,岑母就是告诉她,她和她爸爸已经买好了明天去北京的车票。岑晓一声声应下来,挂断电话后,长吁了口气,转身的时候,看见顾惟野已醒了。 “对不起,吵醒你了。”她把手机顺手放到一边,有些歉意,“我应该出去接的。” “没关系。”他坐起来,“叔叔阿姨来的电话?” 岑晓嗯了声,坐到床沿上说,“再睡一会儿吧。我下楼去弄早餐。”昨天开冰箱找酸梅汤的时候,她看到有好多食材在里面。 “不吃早餐。”他手搭到她腰上,睡过一夜,丝毫未经打理过的短发耷在眉毛附近,遮挡住一半明灭不定的目光。 “嗯……不饿?”她眨了眨眼睛,想不太明白,昨晚那顿晚餐,他吃的实在不多,现在上午十点多了,又怎么会不饿呢。 “饿。”手隔着睡裙在她腰上揉了下,一寸寸把裙子往上推,“但只想吃你。” …… 岑晓和顾惟野进餐厅时,陈西泽正在吃花生,而宋谦在和她的小女朋友说话。 看着他们坐下来,陈西泽苦笑了下,凄凉凉地说,“原则上我是主角啊,可我怎么觉着我现在成你们两对的电灯泡了?” “西泽,电灯泡才无私啊。”宋谦笑着打趣,“无私得照亮我们,我们都得谢你。” “少来~”陈西泽轻轻哼了声,把菜单递过去给顾惟野,说:“我们已经点了几道,你们可以再加点。” “来的路上不是怪我一天不让你吃饭吗?”顾惟野接过来直接交给岑晓,“看看想吃什么。”声音很温柔。 “啧啧,顾哥有你这样的吗?为了来宰杀我,一天不给女朋友吃饭。”陈西泽拔高音调调侃。 岑晓难为情地咳嗽了两声,不给顾惟野讲话的机会。对着宋谦旁边的小姑娘笑了下,让宋谦赶快给大家介绍。 名叫Lisa的女孩和宋谦一样也是ABC,不过在中国呆的时间不短,中文比宋谦说得还要好。 Lisa和众人毫无语言障碍地认识了一番后,点的饭菜也就上来了。一边吃着,谈论的话题不知不觉就聊到宏白年底的考核上。 宋谦成竹在胸地表示已经选好了题。陈西泽刚回归,自然还没有头绪,扭脸好奇问岑晓是否和宋谦一样也有了想法。 岑晓否认,笑着说:“这次的成绩虽不像上次一样关乎去留。但我也不想像上次一样再输给你们。所以我会慎重选题的。” 被她的好胜心逗笑,顾惟野夹了块红焖鸡到岑晓磁碟里,说:“不止输赢。按照惯例,宏白新人每年的年终作品,都会送往苏米尔国际摄影节参赛。这是扬名在外的好机会,各位师弟、师妹可要好好把握。” “顾大哥,我听说几年前,工作室是把你的年中考核作品直接送选,最后拿到了金奖,是有这么回事吧?”宋谦极为崇拜地问。 顾惟野点头,“那一年我私人工作比较多。在宏白也就算是挂名。最后拿奖侥幸成分居多。” 虽是这样说,但如果没有真刀真枪的实力,单凭运气恐怕是不能征服全世界最挑剔的评委的。 在岑晓的记忆里,顾惟野以Ken的身份获奖的作品是一副航拍。记录的是晨炊时刻,经过一夜休憩酣眠,山坳里的几户零星的少数民族家庭及其周边环境的状况。作品大气而细腻,惟妙惟肖地勾勒出人与自然的每一分静态与动态之美,赚得一票西方评委对这种极具东方风韵的拍摄手法的强烈赞赏。 风格不一样,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比的,可是她还是想拍出同等程度的作品来。因为目标是他,心愿反而变得更为强烈。 “是不是还是很累?”他看她眼睛放空,不由笑着问。 他这一提,害她直接就被酸奶呛到了。 早上的一幕幕似又回归到眼前。 仍旧记得——最先的动作从额头的亲吻开始,很轻很轻,然她却好像从那刻起,就不会了呼吸似的。 “准备好了没有?”他笑声擦着她的耳垂传进去,害得她耳朵敏感得发热。 “你不是说你以前……也没有过?”岑晓不是很害怕,可是真的很紧张,紧张到不敢睁开眼睛正视上面的男人,“那,你到底……会不……会……?” 请原谅她在这个时刻为自己的安危稍微着想了那么一下…… 他皱眉,“亲爱的,你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说这种大煞风景的话?”无奈笑了下说:“要真想知道,跟我试下,应该是最快得到答案的方法。” 他这话细琢磨似乎有哪里不对,可是大面上偏又找不错。岑晓没再反驳,摆出一幅英勇就义的姿态,很认真很认真地害羞问他:“你有没有准备那个东西?” “哪个?”开始没反应过来,但问出来也就立即明白了,“我怎么会有那个?”顾惟野说。 “那怎么办?”她好后悔。因为现在要拦住他,好像已经不可能的了。 “什么怎么办?有了就生出来。”他说,“我让叔叔阿姨把你户口本带来了,家长们见过面,我们就登记了。” “啊?”她拍她的肩膀,想要坐起来,却没能成功。 这事他以前提过一次,可她一直就当他信口说说。私心里还以为是要到明年办酒席之前才会去领证,现在提前了这么多,亏她爸爸妈妈居然会同意!怎么就这么怕她嫁不出去啊。 “我再想想成吗?”她放低姿态,尽量好生好气地跟他打商量。 “那宝贝,你是要再考虑看看登记的事情?还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嗯?”嘴上明明笑着在问,下面却故意用力顶了一下,像在用行动告诉她——亲爱的,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 “你,你……”顶着一张红得跟红富士一样的脸蛋,她咽了口吐沫,过了一小下,才能够以比较正常的声音问他:“好吧,那前一件事能再缓缓吗?” “叔叔还好,但阿姨的脾气你是了解的。”他在上面好像没事人一样说:“就算我能同意,可你要是突然告诉她是因为你的个人缘故,不和我登记了。我自然不会有事,你估计就惨了。” “那你能同意吗?”她咬着红嫣嫣的嘴唇,鼻梁骨上下起伏,眼睛睁得圆圆的等待他的答案。 岑母纵然不好对付,可在她心里,最难搞定的绝对不是她妈妈。还是顾惟野。 “当然,不同意。”他说完就没了后话。边俯□子去咬她的耳朵,边摩挲到她的肩膀那里,用手去褪她的睡裙。 …… 进去之前,其实已经做足了功夫,可是她还是痛得满身细汗。用力咬住他肩膀也不凑效,他不动就疼,一动更痛!到最后没办法,岑晓只能呜呜咽咽的连续说着“我讨厌你……I hate you……”之类的话来“泄恨”…… 他嘴角不自觉牵起,被她箍得太紧,并不多好受。为了安抚她的不适,仍然不停歇得一下下吻她的眼周。 “Don’t worry,baby.You’ll love me immediately.”贴着她的发鬓,他轻轻地喃说。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下火车到家太晚了,实在是累感不爱。今天才改了下,鉴于本文读者好还在上学,程度就是这样子了。 PS:今天有事请假了,晚上的更新能保证在21:00-22:00之间。 第56章 空调明明是开着的,可他的汗水还是不时地滴在她脸上,与她的泪水混合,顺着她的侧脸一齐流到正起伏着的锁骨浅壑里。 他显得凌乱的喘息声与她低浅的吟哦,汇成一章乐曲,开始还有据可循,渐渐地也就乱了节奏。 关键的时刻离,她轻轻睁开眼,忽然很想看看他的脸。看清这个把自己从女孩变成女人的男人此刻到底是怎样表情。 指尖攀援着他下巴,缓缓向左移动,拇指摁在下唇底的美人沟时,不经意抬眼瞥见了他眼里迷醉的光线。略微加重了一些力气,她声音颤颤地告诉他,“你长得真好看。” 他笑得顿了一下,问:“单单是好看?” 当然不止。 你会唱好听的歌给我听。而且在所有给我拍照的人是拍得最好的一个,我知道,那是因为你最了解我,也最懂得我的好。别人能做到八分的事情,你往往就能做到十二分的圆满。明明是单刀直入的爱情观,却总带得来温暖的小浪漫。让我内心更为笃定——像你这样完美的恋人,以后,也必然是能和我相携走完余生的最佳伴侣。 可是这个时候,她根本分不出心来夸赞他。所以,只好把她的热情回馈在行动之上。 何其敏感,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她变得主动了,调整了个姿势后,把主动权交给她…… …… 岑晓结束神游回归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在看她。 看她刚才特别红的脸一下子变白,Lisa颇为担心地问:“晓晓姐,你是不是病了呀?” “没,没有。”她低头,偷偷用眼睛瞟顾惟野,发现他也正在看着她,赶忙收回了视线,佯作什么也没发生,“可能是空调太凉了。” “空调太凉了,脸怎么会烧红?该不会是发烧了吧?”陈西泽皱眉,问的是岑晓,看着的却是顾惟野。 顾惟野放下筷子,手在她腿上拍了下,笑着问,“要我代你解释吗?”他当然不会说什么,但看她羞成这样,忍不住想逗她而已。 “别!”害羞紧张到失去判断力,她在下面轻轻掐了下他手背阻拦。 见状,三人更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对情侣搞得什么幺蛾子。 岑晓深呼吸,过了一会儿,表情渐渐恢复了正常,众人见她没事了,又怎么都问不出所以然,注意力才从她不对劲的反应转移到了其他话题上。 顾惟野难得有大段的空闲时间。几个年轻人就琢磨着再一起出去玩一趟。 这时候离京很近的坝上草原的草刚刚开始变黄,青黄相接的景色引人神往,故在饭局散之前,大家约定下了五天后的坝上之行。 事别丹巴吉林沙漠一次,已经过去了近五个月时间。 这回宋谦能够带女友同去,显得尤为兴奋。陈西泽经过他父亲的事,心境上有很大改观,再加上他已经放下对岑晓的执念,故对于这趟行程,他少了上次的耿耿于怀,多了几分坦荡畅怀。 对于岑晓和顾惟野而言,那更是不同。过两天,他们的事也就会定下来。领完证就算没办酒宴,但已算是合法夫妻。这次出行对他们来说,实有点像蜜月的预演。 —— 火车因故晚点,20:15,岑晓和顾惟野才在车站接到岑晓的爸爸妈妈。本来说好是去住酒店的。不过顾惟野一提议,节省惯了的两夫妻,立刻同意要住到未来女婿那里。 下午的时候,他们起床,看到那床单上的印记,岑晓十分难为情。顾惟野笑着让她放着不用管,会有佣人收拾。但岑晓哪里可能同意别人经手,坚持自己洗好后晾到院子里才算完。 于是这会儿,岑母一进门,没顾上看几眼小别墅,直接被挡在门前的白床单摘去了视线。 “小顾啊,四件套以后就别买白的了。容易变黄,可乐、红酒什么的撒在上面,还不容易洗干净。”干了一辈子家务活的岑母多少有点“职业病”,指着床单正中一摊浅褐色的印记说道。 可母上大人,那哪里是什么红酒和可乐,分明是…… “咳咳咳……“岑晓咳嗽着打断,随即不由分说赶紧拉着自家母上大人往里走,“妈妈,你管他呢。都有钟点工来做清洁工作的!” “呿!什么钟点工,这不也没洗干净嘛!小顾工作忙,这些贴身用的东西,你们结婚以后,当然是你来洗的……”女人上了年纪一打开话匣子,那就是滔滔江水,连绵不绝。Bulabulabula了教育了岑晓一大堆,还是没完没了。 她听得头快炸了,想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余光飘到旁边,发现顾惟野正在看她,嘴上还挂着一抹特别无辜地笑,好像在说——谁让你非要坚持下午自己洗来着的。 …… 从S市抵京,高铁差不多只用一个小时时间,岑家父母本着不给后辈添麻烦的想法,出来前已经吃过饭了。此外他们这一次在北京待的时间也不会太长,计划次日和顾家人吃过饭,大后天周一陪同两个年轻人领完结婚证,就坐车回去。 有一点,岑晓倒是非常为自己的父母感到骄傲。那就是虽然她家里的条件比起顾家逊色了一大截,但她的爸爸妈妈其实从未贪图过顾家的条件,他们永远是以她的幸福为先,看重的也始终是顾惟野对她好这一点。 已经不早了,岑家夫妻舟车劳顿,等到顾惟野给他们安排好房间后,也就早早去睡了。 他们还没正式领证,当着父母的面,岑晓乖觉地住到了客房里。 晚上十点多钟,整栋三层小楼陷入宁静。 岑晓洗完澡出来,趴到床上,想到昨天这个时候,他正好是在体育馆向她求婚,不由感触加深。原来也才过了一天而已。却因时间被这些美好难忘的事情填充得饱满,而过得格外充实。 ——睡了吗? 手机刚被放到床头柜上时,就跳出了这一行小字。尚来不及回,忽又看见上面有新的内容出现。 ——如果没睡,就开下房间的门。 他穿着白色的浴袍走进来,头发仅吹到五分干,不再滴水的程度。 她把他一把拉近门内,看了眼走廊,确定没人,才赶紧关上门,小声地嗔怪:“我爸妈在呢!万一被他们看见怎么办?” “我出来时外边没人。”他笑着把她揽到怀里,又说:“你放心,叔叔阿姨应该已经睡了。” “你怎么知道?”她不满地在他怀里抬头,鼻尖蹭到他的下巴,“没准我妈妈以后来找我谈心呢。”在这里不好说,不过在家里的话,这样的事可是常常会发生的。 顾惟野一本正经地思考了下,说:“那你可以把我藏到柜子里。等阿姨走了,再放我出来。”倒不是白天雨里火里过了来了那么一回,现在食髓知味的缘故,实在是一想到她就在不远的房间里,他躺在床上就是怎么都睡不着。只想和她溺在一起,哪怕,不做任何事。 “你好幼稚。”她噗嗤笑了。 “所以现在你是反悔了?”挑了挑眉,他拉着她向窗边走。 “我才不会。”她声音低下去,“但我很怕有一天你会反悔。以前在图书馆借过一本渡边淳一的书,他指出所有雄性都有猎艳的本能,这是不变的自然法则。世界上那么多美女,万一有天你不要我了……”你让我上哪再去找一个“你”。 对于她这种敏感的心思,他没有马上说出点什么坚定她的心,反而是沉默着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后,“我教你摆一个探戈的经典姿势。” 缓缓地拾起她的腿放到自己的腰侧,又小心地帮她向后折腰,这样的姿势,他们其实不能对视,但是有些部位却比拥抱时贴的更为紧密。不过两三秒钟,岑晓就坚持不了,咯咯笑着直起身体来,对上他润泽澈亮的眼眸,问他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教她这个姿势。 “探戈起源于非洲,兴盛于阿根廷,所表达的也就是男女间的亲密关系。有人生动地称它为最适合抒发激烈爱情的舞蹈,不无道理。”顾惟野眸如漆点,弥漫着动人光泽,徐徐解释,“有的男人的确和很多人发生关系,也就是你提到的猎艳,但那是泄欲,并不是人类的爱情。爱情促使我们只对一个人产生感觉,只和这个人发生亲密行为,且珍而视之。” 她先承认他说的有道理,又反驳,“时间长了,就算你没变心,爱情升华成亲情的时候,你估计也就不会这么说了。” 叶成晋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 “怎么这么固执。”刮了她鼻子一下,好似能看出她的心思,他笑了下,“你可不能拿我和你那个前男友比较。激情或许会减退,夫妻会亲如亲人,但严格来说,我们的感情是永远升华不成父母兄弟之间那种感情的。” “那你的激情……减退了怎么办……?”很小声的呢哝着问他。 他摸了摸她这个问题宝宝的后脑勺,“你说的是哪方面的激情,嗯?”别有深意地去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坏坏地说,“现在距离我们第一次也过了好几个小时了,所以你要不再试试看,看我的激情它有没有减少?” “……” (┬_┬) 作者有话要说:迟了呃,因为改了很多遍。吁,打完收工,去碎觉,晚安。 14.7.1 13:58改错字 第57章 两家人见面的地点订在一家环境清幽的餐厅中。这里一楼是大堂,二楼才是用餐的地方。朴素简洁的设计让人心境明快,而朝外的一整面墙都以很通透的玻璃代替,使得坐在里间用餐的人,只要稍一转眼就看得到外间葱绿的树木。 昨天白天支付了很多体力,晚上某人到底没舍得再为难她。在住的客房里,她倒在他怀里睡着。第二天醒了身边没看到人,于是猜想着顾惟野大约是在她睡熟之后才离开。 睡得好,精神自然就很好。她早上特意回自己的住处换了一条圆领的白衬衣加白色的过膝半裙,外罩了一件蓝色丝、纱两层的无袖衫,看起来十分的温婉娴静。 作为女摄影师,平时为了活动自如,她的大部分衣服都是宽松休闲的欧美款式。除了他们请朋友聚会派对那次,这是第二次,顾惟野见她穿成这样的淑女。来的路上,一边开车,一边抽空了好几回。心里盘算着等以后有机会了一定要给她多买些相同款式的。 最早到的居然是苏荔兰。她坐在玻璃窗前,头发盘髻在脑后,上着淡妆,没戴一件首饰,碧绿的树荫为她作背景,衬托得她更为端庄素雅。她和岑家夫妻生活环境不同,但这次会面毕竟是为了子女的好事,两方家长谈谈自家孩子身上的长短处,气氛一时竟慢慢地越来越热烈起来。 二十分钟后,赶来的是顾惟野的堂哥顾行光。而他大伯父因被公事缠身,未能到场,所以让自己的独子代以转达歉意,并提前预祝两个新人婚姻美满。因为身份非同一般,岑晓本来也没对这位长辈的到访抱有多大期望。客客气气地和顾行光互相认识后,她就继续恢复了之前的安静温驯。仅在必要时,才发表一些自己的意见。 “二婶,没想到小野会在我前面结婚。”顾行光对苏荔兰的态度十分客气恭敬,这倒让岑晓觉得诧异。由此想来在顾家人心中,苏荔兰还是很有分量的。 苏荔兰笑着看着这位后辈,“小光,记得你比小野不过两、三岁,今年也才三十出头。咱们这么好的条件,不用急。” 岑父搭腔,“亲家说的没错,单身的好姑娘不少,年轻人慢慢找就好。” 岑晓默不作声看着对面坐着的这位——曾多次被顾惟野提到的堂哥,发现他无论气质和长相,都和顾惟野偏差较大。不羁的气质里藏着扑朔迷离的深邃,眼神明明很热,周身却有种生人勿进的气场。人很有礼没错,却是一副对什么都不敢兴趣的样子。这样的男人,一看就是有故事的。所以再好的姑娘,恐怕也很难入得他的眼。 顾行光话比较少,对于长辈的期望只是一笑而过。交谈的话题很快又转回到顾惟野和岑晓身上。 经过两方家长合计,决定把正式的婚礼订在明年的三月份。一切从简,不过会办两场,有一场需要办在岑晓家所在城市,另外一场自然是在他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城市里办。 岑晓打小呢,就不喜欢人多的场面。要真是连办两场,她心里说没有一点小抗拒,那肯定也是假的,只是表面上不动声色而已。 她明白婚姻并非只是两个人的事情,关乎到双方背后的家庭。父母栽培他们成人不易,她能和心爱的人走在一起已经很幸运。该走的过场必须走完,故从头到尾,对这样的决定,她和顾惟野都表示赞成。 —— 有时候一件事连着一件事挨得太近了,你会觉得事情过得特别的快。三天时间,求婚、见家长、领证,好像就在吸进一口气,又呼出一口气的功夫里结束了。 当先在火车站送完自己父母,又在飞机场告别顾惟野的母亲苏荔兰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从未婚少女变成已婚妇女的事实。 心里满当当的,像是被塞进了很多无可名状的情绪,一则惊喜愉快,一则慌忙无措。复杂的小情绪一时间难于消化,又不想被他发现,便坐在车里一直没说话。 不知是不是怀揣着相同的心思,顾惟野也很安静。直到他开着车子驶进她特别熟悉的马路上,她才反应过来,惊讶地问:“怎么带我到这儿来了?” “送你回家。” “送我回家?”之前的两晚上,不知道是谁难舍难分地每天晚上都要缠着她不放,现在好不容易送走了长辈们,居然舍得送她回家,肯定有下文……! 看她眨巴着大眼睛,茫然看自己,他才把话说完,“先送你回家收拾东西,然后你搬到我家来。嗯,不对,是我们家。”说完对她笑了下。 平平常常的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听起来有种幸福到不真实的感觉。 可是岑晓觉得他说的没错。 从此以后,有他的地方,的确就是她的家。 —— 她的东西不多,但都很零碎。作为一个玻璃品爱好者,那些满屋子的玻璃杯,玻璃工艺品什么的整理收纳起来非常麻烦。 好在顾惟野这个人的耐性好得离奇。岑晓自己收得都烦了,开始胡乱的往箱子里填。 他看到了,什么都不说,只是把那些没被妥善安置好的物件一一拿出来,重新裹好了才放入箱里。 客厅的什物收拾得差不多了,他们又来到了她的卧室。 几乎是同时的,两人的目光被封闭式的小凉台上挂着的东西所吸引。 那是一件果绿色和西瓜红的撞色文胸,运动少女款,因颜色鲜亮,特别的招眼。 她脸一下子就红了,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把东西摁在胸前,然后冲到箱子那里,手忙脚乱地塞进去。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背后的,拉她起身,又幽幽地从后面贴在她耳朵上说:“款式倒是很可爱。” 她羞得脸绯红,“你就不能当什么都没看见嘛?!”不好意和他对视,她让顾惟野站在原地别动,然后冲到衣橱那里,把最底一格放着的某些衣服一股脑扔进箱。 顾惟野笑着服从,坐到床上拿起趴在她床上的一个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土豆靠垫,放到眼前端详了一阵,“你喜欢这款游戏里的土豆?” 她从柜门抽空探出小脑袋,应了声,“多萌多无辜,永远奋战在一线,牺牲自己成全后面的蔬菜兄弟们。你最喜欢哪一只?”不等他开口,马上又说:“让我猜一下,是那个食人花对不对?” “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食人花?”顾惟野挺好奇的。 “因为……”她顿住,“我说了你会生气的。” “你什么时候见我为这种小事生过气?”有些好笑地问她。 因为你们有相同的攻击属性,“简单粗暴,咬定不离嘴。” 他明显愣了一下,“我在你心里就是这形象?” 看吧,都说你听了会不高兴…… 她不说话,把一叠衣服从柜子里拿出来扔在他旁边的位置上,走过来一件件地叠着。 “岑晓?”他连叫了三声,她都装没听到。轻叹了声,他露出 笑容,轻声问:“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不是不好。 “怎么说呢,”她把衣服扒拉开一些,坐在空出来的位置上,“只是感觉太快了些,好像一口气把幸福都透支了。很开心,但也很慌很害怕……”怕这一切是场会醒的梦,怕真的像别人说的那样,婚姻是感情的坟墓,更怕他们之间一旦有了婚姻这重保障,反而会不再在乎对方感受。 “我明白了。”他轻轻拥住她,倾首以下颌抵住她的发旋,笑着下结论,“没有给你足够时间处理婚前恐惧症,结果现在后遗症来了是不是?” “可能。”埋在他怀里,大口呼吸他身上散发出的清爽气息,连她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理不清的杂绪在一点点归于平静。 “我们的工作性质注定以后聚少离多。结婚后,我们名正言顺,可以避免非议。”他是公众人物,难免时刻被外界过分关注。上次姜颖悦制造的麻烦,他并不觉得可怕,但他顾忌的是她因而萌生退意,“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们可以立一份协议,有一天不管是我们谁提出离婚,我名下的财产可以……” “咦,那要万一是我变心了,你不是赔大了?”她若有所思。 “如果你变心,那肯定也是我做的不够好。”他沉下头,有点好笑觑着她一秒钟一变的生动小表情,“所以你现在该不会是在盘算你老公我家底有多厚吧?” 终于存不住气,被逗笑了, “我才没有呢~而且就算不离婚,你的不也该都是我的吗?”电视剧里好像都这么说的没错吧? “嗯,包括我自己在内,都是你的。”他笃定认真地说完,然后笑吟吟地捞过来她的脸朝向自己,“多愁善感的小丫头,这下可放心了?放心了,就亲我表示一下。” “……”她才不上当呢,赶紧从他怀里站起身。 因为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每次一亲下去,就会没完没了的样子! -_- 作者有话要说:有时候感动我们的,不是旁的,惟一颗真心。 希望流言蜚语早点散去,晚安^^ 第58章 两对情侣,再加一个陈西泽,怎么想怎么别扭。岑晓就想着拉上闺蜜舒莲,或者曾陪自己去过漠河的李昕同去坝上,好跟陈西泽做个伴。可正值暑期,这两个人,一个忙着教琴,一个忙着教跆拳道,实在都抽不出空来。幸好最后陈西泽自己自足了,带了一个叫韩深深的女孩同行。 韩深深是上次年中考核,陈西泽在乡下采风时认识的。人在北京读研究生,平时爱好不少,最喜欢的还是旅行。虽然她和陈西泽没有发展成情侣的缘分,但两人交情匪浅,这次陈西泽就拉着她一起来了。 顾惟野自打开了微信,就从来没有在朋友圈晒过一张照片,说过一句话。不过那天倒是破天荒地在私密组里晒了两只亲密码在一起的大红本。那是她们的结婚证。所以从那条发布以前,走得近的朋友也就全都得知了——他们已经修成正果的好消息。 陈西泽和韩深深识相地把宋谦和Lisa收归到他们麾下。顾惟野和岑晓一对新婚燕尔得以独驾一辆。 北方这一年尤其多雨,直到夏末,也未改善。不过在市里开车怎么样都还好,但地点一旦换到高速公路上,明明是下午两点的艳阳天,却因突至的暴雨由昼转夜,电闪雷鸣,情况就不是那么妙了。 不知是凑巧还是什么,岑晓趴着窗子,胆战心惊地看了半天,前前后后除了跟在他们后方陈西泽架势的车子,再就看不见别的车了。出发前本来说好在下午五点之前,赶到丰宁县城住宿,那现在看来,能不能赶得到还真成了个未知数。 她打电话给宋谦转达顾惟野的意思,现在开车不是很安全,建议到下一个休息站时下高速休息。从那边传来的意思自然也是同意。于是当他们两辆车停在休息站时,两车的人纷纷来到休息站的餐厅避雨。 豆大的雨点里还掺杂了指甲盖那么大的小冰雹,砸在玻璃窗上嘭嗵作响。她正凑在窗子前观望,被吓了一跳,鼻尖急忙往后措了一截。 “别害怕。”他被她受惊的样子逗笑,手蹭着椅背上延搭到他肩膀上轻缓地拍了下。 “雨怎么看起来没有要停的意思呢?”岑晓轻轻叹了声,接过宋谦正好递过来的热咖啡,说了声谢谢。 “晓晓姐,不用担心。”站在宋谦旁边的Lisa露出抹灿烂笑容,“就算被困在这儿,我们后备箱里的储备够我们吃两天的。”服务站这里的餐厅只有泡面和各种饮料贩售,当然比不上他们自己准备的种类丰富的零食。 “还不至于吃零食填饱肚子。天气预报上说是雷阵雨,应该不会下太长。”顾惟野笑着说,“我们正好休息一下,下午到丰宁县城可以去常常那边的满洲风味。” 宋谦没有留心他们说话,八卦地一直留意着站在餐厅门口说话的陈西泽和韩深深,“你们看,西泽貌似和这女孩挺搭调的,没准有戏!” 顾惟野淡淡表达看法,“这个女孩看起来不像西泽会喜欢的类型。” “那陈西泽喜欢什么类型的?”把自己脑海里单身的女性朋友一个个过了遍,想从里面挑出来个合适的介绍给陈西泽。 他眼里似有什么东西跳了一下,许久后仅告诉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岑晓哦了声,好奇心下去,没再往下细问。 没过多久,雨竟真的停了。 他们的车子在笔直的高速路上一往直前,看着天空重重厚厚的云一点点散去,烂漫的天光重回,岑晓心里因突至的暴雨产生的不安慢慢消泯。 进入承德境内,山势变得连绵,其上间隔或连续地矗立着一些风车,撒在山丘上的成片金黄色的光,犹如神迹。坐在车上看过去,特别像是被风车吹拂得会流动一般。 顾惟野把窗子降下来,让雨后凉丝丝的风进入车里,自觉惬意,但搭到她冰凉凉手背上,又有些反悔,“冷不冷?”手挪到开关处,准备把车窗升上去。 “也不怎么冷,开着吧。”她轻轻拍了他的胳膊下阻止,“这几年我走了很多地方,倒是很难有见识这种成片的绿色的机会。”开着窗子可以没有阻隔得好好欣赏。 “所以很喜欢草原景观咯?”他轻轻笑了声,把放在两只座椅之间的桃汁饮料递给她。 “没错,”喝了一口桃汁,她拧好瓶盖,笑嘻嘻地说,“不止绿色的原因,还因为这里很开阔。你不觉得吗?在城区里待得久了,路越来越熟悉,可是心反而越容易迷路。” “迷路?”听到这么言情又文艺的强调,他忍俊不禁。 假装生气,不许他笑,沉默了一会儿说:“尤其在你付出得不到收获,你就没来由的茫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更不清楚为什么要做某件事。” 车上了盘旋公路,不知道他是否因此分心,没有马上回应,绕过两个大弯后,沉声问:“是不是特别不喜欢城市里紧张的生活?” “谈不上不喜欢。只是每过上一段时间,就特别想出去走走。”这也是她之所以会选择当摄影师的原因之一。看出他因轻微担心而变得少许严肃,她愉快地笑了声,缓解气氛,“那句怎么唱来着?原谅我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他皱着眉头望了她一眼,嘴角跟着挂起的弧度很浅,“那看来以后要带你出来多走走。” “是有这个必要,我觉得出门有个很实际的好处,就是灵感充沛。刚才我们避雨的时候,我突然有了年终作品的灵感,后来你开车时,我也一直在想这件事。” “哦?”他好奇,问她详情,她却调皮地只是笑着打岔不肯说。 顾惟野笑着任她敷衍过去,打方向盘,把车停在一处探出公路的石砌观景看台上,锁好了车,拉着她走下来,并肩面对苍翠山峦站了一小会儿,陈西泽他们的车才跟过来。 “这里视野这么好,我们来合个影吧!”宋谦从车上跳下来后,便从后车厢拿出了相机包说。 这个建议得到大家一致赞成,他们背靠山崖石台,自由组合站着,没有特定的姿势,但脸上统一挂着开心的笑。 借由快门线启动拍摄的一刻,岑晓突然仰起头去看紧挨着自己站的男人。他站在最靠外的位置,密集睫毛因而被撒上了薄薄金辉,鼻脊和嘴唇的轮廓也被勾勒加深。 他意识到她的注视,下巴不由低下,四目交接时,眸光变得格外温存。 “唉哟!”宋谦倒过去看照片时,被两个人在关键时刻的出戏,惹得哭笑不得,揶揄:“岑晓和顾大哥,你们难道是在表演‘我的眼里只有你’吗?” 顾惟野没理他的打趣,也取出相机,指了个位置,让岑晓站过去,“以往总是很仓促,这次我全程来给你拍。” 她笑着说好,提着暖橘色的裙摆,跑过去坐在崖台上,理了理头发,才背朝他坐在那里,轻灵如一只好看的蝶,明明还没舒展翅膀,却已经具备翩跹动人的姿影。 岑晓肩膀很窄,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垂下来的头发几乎遮住了十分之九的后背。仅于左右两侧分别露出小小嫩嫩的一段肩,看得他心口不由一荡,忍不住想要立刻凑上去揉进手心。 他从正后方俯拍下去,将她的背影完整记录进画面,就连发梢被微风带起的细漪都未曾放过。 “好了,快下来。”挎相机上肩,他走过去,手臂有力地护住她一圈,好像真的怕她会就此飞走。 她笑着耍赖倒在他怀里不起来,最后吃了苦果子,人几乎是被她从石台上提下来的。 —— 很不凑巧,丰宁县城里没有找到太合适住宿的地点,他们只能一路寻找下去。最后终于在一家度假村租到整栋的小楼。房间刚好够六个人分配住下,简单收拾后集合,众人再次开车出去觅食。 八月下旬,承德的晚上本来已经很冷,再加上刚下过雨的缘故,气温骤降,所以一到达吃饭地点,大家不约而同选择吃铜锅刷肉。 陈西泽负责点了各种肉,Lisa则选了很多样式不同的蔬菜。顾惟野提议点下的主食是莜面,最后再加上韩深深选择的热蛋汤,已经很充足,其他人就没有再点。 他们这桌铜锅上来的时候,旁边那桌外国游客刚好吃完。其中两个很是兴奋的男孩,一个拿出吉他弹,另一个握着口琴在一边和曲调。 乐声不甚整齐,岑晓上学时也学过一点吉他,所以能听出他们跑调。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很多时候无须纠结技巧,能够让听到的人乐在其中,其实是最紧要的事。 不知不觉,又有雨声扣窗。 面前煮沸的食物所弥散出的氤氲热气中,她稍一转目,就能看见坐在自己身边的他,心中很快腾起安全而踏实的感觉,不再像来时的路上那样害怕风雨无常。 “还记不记得,在横店的旅馆里,你当时很生气,要让我给你唱歌的事?”她问。 顿了下,抬手揉她的头发,“当时我不是很理智,对不起。” “我提这个,不是想讨旧账。”她笑了下,以璀璨的眸光望着他,“那次回来我特地记了一首歌的歌词。可是你知道我不是很会唱歌,但是这首歌……” 此时此地,我又真的很想唱给你听。 …… 用纸巾擦了手,岑晓走过去管邻桌的两个外国男孩借来了吉他。抽出一把椅子,坐在小饭店的正中央。先是手法略显生涩地试着拨了两下,然后清了清嗓子,在众人的鼓励目光中,她整张脸都红了,认真地对着顾惟野的方向说:“这首《后知后觉》,送给你。” 你披星戴月/你不辞冰雪/你穿过山野/来到我的心田/你像远在天边/又似近在眼前/直到充臆心间/我才后知后觉 “我只会弹到这里。”刚不好意思地刚把吉他靠到椅子上,还没反过神,就被走上来前的人轻轻裹进怀里。 小饭店里跟着响起来的掌声许久未曾停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你就是我的耶稣光,骤看远在天际,实则早已暖入心扉。 ———————————————— 还有两章,今天都会码完,-_-# 第59章 房间在到达时就已分配完毕。顾惟野和岑晓一间已经不用说,剩下的两个女孩子一间,陈西泽和宋谦则住在一楼的房间里。 他洗完澡出来,看到岑晓已经换上一件纯棉的宽松圆领睡裙,领口下有用浅浅粉红色印着两个英文字母:Eat Me! 她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往下一看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准乱瞄。”颇为警惕地护住自己的胸口,并立刻钻到被子里,翻了个身,面朝里躺着。 即使没有工作,顾惟野也一直保持着早晚剃须的习惯。所以他人一贴过来,岑晓就立刻闻到了从后面传来的须后水淡淡的薄荷味道。 “对不起,”他到底没有忍住开心地笑了,伏在她的耳朵,心满意足地说:“我没想到你会这么主动。” 倒不是,刻意要把前人比下去。但是男人呢,偶也地,多少也会有一点好胜的心思,不足为奇。 “……”她身子又往里抽了些,委屈地辩解,“我真不是故意穿这件的!”来的时候,她就想着出门在外要穿舒服一点,才随手拿了这件春眠的睡裙。 “亲爱的,你想什么呢?”他愣了几秒,明白过来岑晓是为睡衣上的事难为情,瞬间笑翻了,“我指的是你刚才在那里给我唱歌的事呀。” 他撑起身子来,下巴抵在她侧立着的肩膀上,挑眉,“不过你既然往这方面想了,我也不能辜负你的好意对吧?” “什么意思?”她翻过身子,看着他的手一点点探进了被子里,忍不住轻呼,“顾惟野,你……” “我怎么了?” “你摸哪里啊?!” 加重了一些力气,故地重游,给她重新感受了一遍他刚才的动作后,直接埋下头去堵住她的嘴巴…… 岑晓是好一会儿后才被他松开的,能够正常地说话,则是在喘息了几十秒之后,“呜呜,你这么流氓,你影迷知道吗?” “你知道不就行了。”他笑着又啄了几下她的嘴唇,没有继续反而放开了她。 刚才亲密时,他感觉有风从上面的窗子漏下来,唯恐抵抗力差的她会生病,所以起来关窗。可刚一躺下,他发现还是关晚了,因为岑晓接连不断打了好几个喷嚏。 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没有高热的状况。略放下心来,仍旧不敢轻视,下床用热水冲了感冒冲剂拿给她,哄着让她喝,又提醒她小心烫。 躺着不觉得有什么,一旦坐起来,那种头晕的体会不由深了。半只雪白肩头从宽松的领口冒出来,靠在他的肩上,岑晓双手捧过杯子,闻见药味,额心忍不住皱了皱,头跟着往后撤。实在不想喝,却因为见他坐在旁边盯着,她也不敢耍赖,最后只能掐着鼻子咽了。 “好苦……你这是什么药?”药店里买的感冒冲剂明明都甜甜的啊。把杯子递还他后,她砸吧着嘴里的苦味问。 “副作用很小的特效药。” 他放回杯子,再靠过来,竟直接叼住了她的上唇细噬,辗转了片刻,闯入里面,给了她一个深切的吻后,渐渐停下。 “是不是不苦了?”顾惟野笑着问。 如果心脏里有长骨头的话,那刚才,一定也被他的动作逐节地软化成齑粉了。她上臂和肩膀发烫得厉害,双腿从床沿上悬下来,没有触及地面,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揽住他的肩膀,声音很轻地说:“顾惟野,我爱你。” “我也是。”他温柔地捏了下她的鼻梁,等她完全钻到被子里,压严了背角后躺下,最后,在属于她的特殊馨香中缓缓阖上双眼。 —— 早晨四点多钟左右,他们就收拾好起来了。 幸而昨晚药吃得及时,所以今晨虽然起得这么早,但岑晓精神却很好。 昨天休息前,大家分明说好要去拍日出,可是他们敲了另外两间房门,却没能成功地把其中任何一个人叫醒。 她站在楼下叹气望他,用眼神问:现在该怎么办? 他顾虑倒很少,牵起她的手就往外去,等到了门口位置,用下巴点了下茶几上印着度假村logo的便笺,说:“不等了,我们留字条给他们。” 这么快就分头行动,总感觉不大合适,可是等到几个小时后,那几只才打电话和他们汇合时,岑晓又觉得顾惟野当时的决定真心好正确。 —— 他们的车行驶半小时后,停在路边。 她被他拉着攀到暗绿色的山丘最顶端。 天色冥冥,大地尚未苏醒,放眼望去,看得到零星散步的房子,却看不见人。 “来,拿着。”他把她的手机递给她,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你就站在这儿,我去那边拍你这边。然后我们再用电话来沟通其他事。” 岑晓点头表示明白,又说:“那你注意安全。” “你也也主要安全。”相互拥抱后,他留意着脚下,开始往山下走。 他风衣的衣摆在暗夜的风中猎猎,背影彻底消失在岑晓的视野中后,再次出现在较远的另一座山上已是十多分钟以后的事。 从她的角度看去,那只是一抹不甚清晰的暗灰色。辨不清具体的影状,只能依稀判断出是在向山顶方向移动。 她设定的手机铃声是他唱的歌,接起来,听到他的声音偎着风声递到耳中。很熟悉,不由想起过年的时候,他从西北第一次打电话给她,好像也是这样于话声中含着风的响动。 “别面向我站着,”顾惟野不紧不慢地温声吩咐,“你背对东站,等下太阳出来时,我们来拍一组逆光的照片。” 可是哪里是东呢……岑晓这个路痴立时有点懵了。这么多年,她给人指路或者接受别人指路,一向只有左、右两个概念。 他看她不动,立刻笑着换了个说法,“右侧手臂对着我所在的位置。”看她终于反过味儿,调整了方向,他才继续讲解等下需要摆的姿势。 全部沟通后,岑晓压着裙子坐在山顶上,望着山那边他的影子,她心里感觉很是微妙,“那我们现在干什么?”日出应该还有好一会儿。 “聊天好了。”电话里他的声线不是很平稳。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他在动,她猜,他大约是在搭设三脚架,那么现在该是用耳机在和她讲话。 “比如呢?要聊什么话题?”她笑了下,想如果没有手机的话,她大概会有冲着对面山上的他喊话的冲动。以这种独特方式谈情说爱,恐怕是只有摄影师才能感受到的新鲜方式了。 …… 徐徐说了一会儿话,天边渐露出鱼肚白。她拍手,站起来准备,有些兴奋地说:“这张,回去要扩印成一张超大的,然后挂到家里的客厅中。” “好主意。”他笑着挂断了电话,全情投入到拍摄中。 待红色巨轮从青色的山影里升起,通过他的相机,她与背后壮丽情境融为一体,仿佛,她合该就是——嵌在这漫漫青红中的一阙妙丽精致的影。 ** 四个月后。 这一天,是岑晓最后一次回宏白的母工作室交接事项。她已经正式跟宏白签约,等这趟歇完年假+婚嫁再回来,便会作为一线摄影师,正式去北京的子工作室报道。 天气很冷,一出门口,她便被冻得哆哆嗦嗦。把手中箱子暂时放到地上,她活动了下僵硬手指,系紧了脖子上红色的毛线围脖。正要离开,却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叫她。 “岑晓”邢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还抱着一个包裹,“还好你没走,喏,有你的包裹。好像是从国外寄过来的。” 她唔了声,笑着接过来说谢谢,又说:“这一年真是辛苦你了,邢睿师兄!” “哪里哪里,能为漂亮的师妹服务,是鄙人荣幸。” 还是这么开玩笑,一点都没变。岑晓笑了,这和她第一天正式来这里,所认识的邢睿一模一样。等他人进去后,她再次抬头仰望这座灰白色的小楼,一瞬间,这一年中在这里学习和工作的经历,像老胶片电影一样在脑海里流淌而过。 再见了,2014年。 我的,从狼狈中开始,却结束于精彩的一年。 —— “老公?”在她刚好把车停到家门口时,接听到了顾惟野的电话。知道他肯定也是刚刚到家,她恶作剧的心思升起,忍不住想要给他个惊喜,于是故意说:“我?我还在宏白哪里啊。对呀,你也知道我人缘很好的。大家都要我请吃饭呢,所以我应该会晚点回去……好了,当然是你更重要了……是、是,我们一个多月没见面了,可我和这些工作室的同事们再见,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轻轻炫动钥匙打开门,进来后,她捂着嘴在门前坏笑了一阵,正打算上楼吓他一跳,却在蹑手蹑地走出回廊时,冷不防被一个力量圈到怀里。 “居然敢骗我,嗯?”他手攫在她腰侧,不准她乱动,唇贴她到耳朵上喘气,“知不知道我多想你?小坏蛋。” “知道、知道。”她绽出一个明灿灿的笑后,忽地往他身上扑。顾惟野没办法,只能无奈松开惩戒的钳制,她反倒像只小鱼一样趁机从他手臂下面的空档中逃掉了。 “小心点。”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提住她薄羽绒衣的后领,轻而易举得就像人类提起幼犬后颈部的一层软哒哒的皮肉。她仍旧可劲儿的挣扎,顾惟野无奈地笑了下,把手温柔搭在她腹部上提醒她:“过了一个多月了,没准你这里已经有小baby。” 前几个月他的主要工作都在北京,没出去拍戏,所以她也一直在备孕。而想起上次他离开前,他们所进行的某项高频度的活动。她心跳立时乱了次序。是的,好亲戚的确延迟了一周了,可是这东西一向也没准过啊。忙于工作,便一直没有往这面多想,现在被他已提醒,她自然不敢再轻视,立即收敛了大开大合的夸张动作,一秒钟变回淑女。 顾惟野眼睛扫到她拿回来的包裹,看到上面的英文地址,怔了下问:“这是什么?” “不知道呀,我还以为你是托人给我从国外带的东西。”看他这表情,她已经否定了自己先前的判断。 一起详细查看过上面的寄来地址后,她握着包裹的手居然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还是顾惟野一点点帮她拆开包装,取出黑色的硬绒盒,再打开磁石固定的盒盖。 他们一同看到了那封躺在盒子里的宝蓝色封面、烫金字的邀请函。明明是死物一件,可落在他们眼里,却好像一张无比生动美丽的S.M.I.L.E.Y FACE. ——这是来自她心心念念向往了很久,世界上最具公信力的艾米尔摄影大奖评审会的邀请函。 **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充分论证了一个会拍照的男票的重要性。 ——!汗,S/M/ILEY 这个词居然也会屏蔽,为什么…… 第60章 艾米尔得奖作品的展厅中,为了配合不同的作品,每间展室的灯光都做过重新的装潢。 这里不乏褐发碧眼的俊男美女,但当入口的两扇门被推开,一对很是般配的黑头发、黄皮肤的年轻男女携手走进来的时候,还是赚来了不少视线。 女孩子穿一件宝蓝色纱质地的小晚礼服,胸下束紧的设计,两鬓的头发被极细的一字型发卡别至耳后,露出圆润精致的耳廓,脸上画的妆很淡,气质婷婷秀秀,站在她的男伴旁边,显得很是乖巧、可人。 评委会主席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他亲切握住了年轻男人的手,嘴里叫的名字是Ken。或是许久未见,两人寒暄了很长的时间。最后主席和男人拥抱了下,才离开去招呼其他来宾。 这时—— “顾大哥、岑晓,你们怎么这么晚啊?”穿着黑色正装的宋谦,今天显得尤为英挺俊朗,快步来到他们面前,很着急地说:“快点吧,要开始了。” 岑晓和顾惟野对视了一眼,即跟着宋谦走入比较靠里的一间展室。 这里满室皆暗,唯有那副十米的影像长卷之上有白色光柱投射下来,清晰地把照片中的每一处细节,呈现在众人眼前。 顾惟野护在岑晓身前,拨开好几层人群,才把她带到了最前面。有司仪把麦克风递到她手中。 “这副作品叫《万象》,耗时三个月完成,不仅仅是我的心血,对我和我先生而言,也有着很特别的纪念意义。”她走到画面起始的部分,习惯性地从人群中寻找到他的身影。在从他眼中得到鼓励,方继续说道:“它的主题来自我生活多年的城市,也就是中国的首都北京……” 在她的叙述里,顾惟野的记忆翻到最先的一页。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岑晓。 她走进大堂摘掉小黄人口罩时,他正和自己所救孩子的家长准备招待会可能会被问题的答案。 记得当时好像是自己的助理Ben上去招呼她的,简单地对过口风后,Ben离开,留她一个人坐在那儿等待。 不经意抬眼,顾惟野看到她仅仅是安静的坐在那里,长长睫毛低垂着,左手握着只卡片数码照相机,右手握笔在摊在自己腿上的小本子上,不停地涂涂画画。 离得太远了,他看不清她画的是什么。 不过,直到现在,他也说不清道不明,当时那种行动的感觉为什么会那么强烈。强烈到他甚至很想草草尽快结束掉谈话,走上去看一看,她究竟在那只封面花哨的本子上都涂了些什么…… …… 华丽的展厅中,岑晓对自己作品的讲述已经过半。 这幅作品是她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把城市里对她具有特殊的意义的场景,以多重曝光的拍摄手法记录下来,最后再经过缜密的后期合成为一幅长卷,并取名《万象》。 这次她虽然没有像顾惟野当年一样,在艾米尔取得金奖佳绩。但作为本年度唯一一位在艾米尔奖取得名次的女性摄影,也是唯一一位亚洲摄影师,能得到银奖的殊荣已是很值得骄傲的事。 在《万象》里,没有以往重曝作品里司空见惯的迷幻风格。她以观之入微的女性视角展示在人们眼前的,是城市最为积极明媚的一面。但也有异数,那就是长卷的最后一幅饱和度拉得很低的画面。 那,已不再是喧闹的城市街头,而是一副俯拍的温馨室内全景。 平底女鞋缓缓移到最末的画面前,她眼眶微微红了,“最后一幅场景,我为它命名为《夺目》。” 同传翻译把这个名字转达给下方的媒体后,有记者不解地打断了她:前面有那么多色泽鲜丽的画面,为什么偏偏这一副看起来很不打眼的却会被叫作《夺目》? 满场身份各不相同的看客都和这名记者有着差不多的疑问。然而,惟有一个人在听到这个问题时,唇角轻轻弯起弧度。 后话全部堵在了喉咙里,她有些哽咽,竟一时间回答不出记者提出的问题。 “这里的热巧克力味道很一般,以后我带你去尼曼翰明路上品尝,那里有家口感很不错。” “我回去休息,或者你想让我留下,也可以。” “我没想过放弃。岑晓,我会一直努力追求你,直到你点头同意为止。” “口香糖虽然不会融化,亿万年不腐,可却改变不了它早已乏善可陈的事实。” “我口中所说,也就是我心中所想,你永远不必猜。” “你说的对,我们见面次数不多。但在有限的相处中,我们解除了误会,彼此有了初步的了解,一同经历了危险的关头,也共同分享过愉快的时光。” “而我也想来见你,一分一秒都不想多等。” “其实我现在身材还是一样好,不信你抱抱看。” “爱因斯坦说,同样是一小时的时间,当你和一个美丽的姑娘在一起的时候,你感到时光飞逝,而你听我讲课,却觉得度日如年。这就是相当论。” “以前看过一部美剧,里面有句话,大意是说,你回首看得越坦然,向前看得越远。我准许你不忘记。与其花费时间来忘记他,不如多用点心来爱我,尽管拿我和他比较,渐渐地,你就会发现他一文不值。这些都是一定会发生、自然而然的事,何必勉强?” “我带你去买好看的裙子,还有一些时间,这次你可以一件件地试。” “你如果不嫁给我。还想嫁给谁?” “你对他来说,独一无二,无可取代,所以你让他怎么把别人当成你呢,嗯?” “这世界上缘悭一面的男男女女太多。我们能遇见两次,是因为连上天都不忍心让我们错过。” …… “可能在场的各位都有同感,”微微调试到妥帖的情绪,她终于很慢地说出后来的话,“作为摄影师,每年总有很多时候,不能和家人相伴。有时因为职业需求,甚至还会遇到生命危险。可是我们还是很享受我们的职业,不仅是外面有很多吸引我们的动人景致值得记录,还因为我们清楚的知道——走得累了以后,我们就可以回家。和自己爱的人团聚。 在我的心里,最夺目的并不是外面的万千风景,而是最爱我和我最爱的那个人。” 说到这里,她看到了他投递过来的温存眸光,像是在心田中绽放出一道绚丽的旌虹,招展耀目。 如这世间诸般皆为空相,却至少还有你,照在我心涧上的那抹光,永不褪色。 作者有话要说:这应该是一篇,特别适合22:00之后读的文。不必费脑筋,情节简单,带着微微的困意读完后,陷入梦境再好不过。 下面一篇没想好是现代还是古代。如果是现代,那肯定是堂哥顾行光的故事跑不了。那篇构思甚至比《夺目》还要早……循例放个专栏链接,点击过去收藏我,新文到时可以早知道了。 :) 此外关于《夺目》番外的小片段会不定期发布到微博上。 ——————————————————感谢你们读到这里的满城疯语 于2014.7.6 3: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