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阮流君在生辰那天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国公阮长芳——她将一本书放在了父亲的书房,而那本书里藏有两封通敌叛国,勾结废太子作乱谋反的信件。 她的未婚夫君谢绍宗亲自带官兵来搜查,将信件呈给圣上。 天子震怒,国公府被抄,满门被抓,国公阮长芳在市曹斩首示众,阮流君与六岁的弟弟阮少庭被押在牢中等候发落。 一夕之间,京都第一才女的国公之女沦为众人口中的罪臣之女,死有余辜。 在她父亲行刑那天,她的‘闺中密友’宁安郡主十分好心的将她偷偷带出大牢,去见她父亲最后一面。 她在那大雨的黄昏里,亲眼看见一生清白为人,忠君爱民的父亲在闹哄哄的围观人群中被斩首,脑袋掉在泥浆里,血被大雨冲进污水中,而监斩父亲的正是那个半个月前跪在书房门口求娶她,向父亲立誓这一辈子绝对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的谢绍宗。 她的未婚夫君谢绍宗。 他端坐在斩首台前,冷若冰霜,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这让她想起几天前谢绍宗将那本书交给她时的表情,他是笑着的,眉眼含情温柔极了,他在书下轻轻握着她的手指说,这是他从父亲这里借走的书,他已经看完了,让她放回父亲书房就好。 她是那么信任他,从他十三岁那年拜在父亲门下,叫父亲恩师,唤她第一声流君开始,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他是谢绍宗啊,那个连她皱皱眉都会担心的谢绍宗。她还记得十四岁那年谢绍宗站在花树下向她表明心意时的表情,他盯着她,皱着眉,难得的紧张,一字字对她说:“总有一天我会封侯拜相,足以配得上你,流君你愿意等我吗?” 从那天起,她一直以为她的一生会是,平平顺顺地做国公小姐,开开心心地嫁与谢绍宗,安安宁宁和他白头到老。 明明再有一个月她们就要成亲了……他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那本毁了她一切的书是谢绍宗亲手交给她,哄骗她只是一本寻常的书,他是知道那书里藏着两封要命的信的吧,或许……那信就是他故意放进去的? 阮流君想要问清楚,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她的闺中密友宁安郡主将她偷送出京都,说要让她逃走,远走高飞,却在马车卡在山涧,扶她下车时,不小心,将她推下了山崖。 她在摔下山崖时看到宁安端庄的脸上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忽然想起圣上曾有意将宁安指婚给谢绍宗,被谢绍宗以“此生非流君不娶”的理由拒绝了。 那时宁安苦笑着跟她说,“我怎会配得上谢大哥,这世上能令谢大哥动心的也只有我们的京都第一美人流君妹妹了。” 如今,宁安站在山崖边也笑了,云淡风轻的对随从说了一句:“阮流君劫持我逃狱,不小心摔下山崖,摔死的,明白了吗?” 那山崖又高又滑,她身上和脸上被山壁上横生的树枝刮得体无完肤,她摔在一条溪流中,昏死了过去。 她到这一刻才不得不相信,她的未婚夫君谢绍宗利用她,害死了他的恩师,她的父亲。 而她唯一的朋友宁安,也早就恨死了她。 她这一生活得真失败…… 她以为她会死,却没想到被一个奇怪的人救了。 屋外落了大雨,屋内点着一盏灯,那个奇怪的人就坐在她对面,不停地抖着腿看她,是一个头发短短扎在脑后的男人,一身白袍,眼睛竟是银灰色的。 “阮流君阮小姐。”他单手托腮,抖腿道:“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又为什么会救你回来?” 阮流君坐在那里发愣,她的伤口都已经止了血,可疼得厉害,脸上血肉模糊的她没有照镜子看,只盯着指甲断裂的手指,那是摔下山崖抓着山壁磨断的。 他敲了敲桌子,“阮小姐你能不能正眼看看你的救命恩人。” 阮流君这才回过神,掀起眼帘看向了他。 这一眼让他愣了一下,不亏是名动京都的第一美人,就算是如今已经容貌尽毁,狼狈不堪,可那双眼睛依然美的让人心悸,又冷又高不可攀。可惜了,那么美的一张脸,被毁了。 “你……为什么救我?”这是她被救之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随后她苦笑一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以被利用的吗?”最亲最爱的人都只是利用她,她不相信眼前这个人只是出于好心的救她。 “当然有。”他放下抖着的腿,正了正衣襟道:“正式做一下自我介绍,阮小姐你好,我是来自未来21世纪的现代人,目前就职于21世纪xx直播网古代时期的驻扎负责人李四。”他往椅子里一靠,“名字是假的,不要在意这些,你高兴了叫我张三也行。” 阮流君看着他,完全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救你回来,是因为你有幸被选为我们这一期的女主播。”他冲阮流君眨眼笑了笑,“我选的,恭喜你被我选中成为裴迎真的‘女主角’。” 阮流君也眨了眨眼,“你……在说什么?”她每个字都听得懂,但每句话都不明白。 他一挥手道:“这理解起来有些费劲,但是没有关系,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救了你的命,是你的救命恩人对不对?”他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凑过去看阮流君,“按照你们古代人的报恩礼仪,你是要以身相许的。” 阮流君皱了皱眉,“对不起,我没有听过这样的礼仪。” “现在不就听过了吗?”他一眯眼笑道:“你别紧张,我不是要你以身相许嫁给我,是想请你代替一个叫许娇的姑娘去嫁给一个叫裴迎真的小变态。”看阮流君要开口,他忙一抬手打断她继续道:“作为交换的条件,我可以给你另外一张脸,让你重获新生。” 阮流君愣了愣,“重获新生?” 他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面巴掌大的,琉璃一样的小镜子端在阮流君眼前,镜子里映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骇得阮流君慌忙低下眼,不敢再看。 她在发抖。 李四收回镜子叹息道:“就算你现在没毁容,以阮流君的面貌和身份也无法活下去了,就算逃走也是罪臣之女,通缉犯。” 她攥紧了指甲断裂的手指,鲜血流了一手,她仿佛不知道疼一般的攥着。 “不疼吗?”李四抓住了她的手腕,让她慢慢松开自己的手指,掏出一小瓶药水,打开来倒在她流血的手指上。 疼得她一颤,低头却发现那伤口竟然……迅速的愈合了,只是短短的几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李四松开她的手道:“你甘心就这么死了吗?你难道不想以新的身份重生吗?我可以帮你。” 怎么会不想?她的父亲含冤而亡,她六岁的弟弟还在大牢中,害她的人还好好活着,谢绍宗……还好好活着。 她盯着自己已经全部愈合,长出新皮肉的手指,慢慢握紧问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李四眼睛一眯笑了,“我就喜欢跟聪明人谈事情。”他从将桌子上的一只小匣子打开,推到阮流君眼前,“很简单,带上它们,冒充许娇嫁给裴迎真,和他朝夕相对。” 阮流君看了一眼小匣子,里面放在一条黑色绳结系着一块绿色菱形萤石项链,和一对小小的绿色菱形耳坠,“这是什么?” “直播器。”李四拿起那条萤石项链,在阮流君眼前晃了晃,“这个可以叫摄像头。”又指了指那对耳坠,“这一对呢,一个是视频传输器,一个是荧光屏幕直播器。” 阮流君看着那项链和耳坠,微微歪了歪头,“我听不明白。” “这个很难解释明白,你只用知道这些是你的工作用具。”李四探身将那项链戴在了她的脖子上,“你带上感受感受,熟悉熟悉就明白了。”他取出耳坠要给阮流君带上。 阮流君抬手接过,“我自己来。”她接过耳坠戴在耳朵上。 李四将她戴着的项链之上的萤石反过来,在背面镶着一粒凸出的金豆,“这是开关,你每次要开直播的时候就按一下它,直播器就打开了,你就可以向未来的观众老爷们直播了,要是不想直播了想睡觉或者洗澡什么的再按一下,就是关闭直播了。”他递给阮流君,“你试试看。” 阮流君听不太明白,试探性的按了一下那粒金豆,手中的萤石忽然一亮,一阵奇妙的音乐声在耳朵里响起,吓了她一跳。 “这是开机声,别怕。”李四耐心解释道:“现在你看到了什么?” 阮流君眨了眨眼,眼前忽然多了一道蓝色的光幕,光幕之上有一行白色的大字——直播已开启。 光幕的右上角有几行小字—— 观众:0 打赏:0 左下角写着——弹幕池 而光幕从蓝色忽然变成了画面,画面上是阮流君对面的景象——坐着的李四,和他背后的衣柜,墙壁。李四在画面里对她挥了挥手,“是不是看到一个大屏光幕,里面有个美男我?” 阮流君轻轻吐出一口气,这一切……太新奇了,她不知该如何表述,“这是……你所说的直播器?” “没错,你现在眼前看到的光幕荧屏只有佩戴了接收器,也就是那对耳坠才可以看到,也就是只有你看得到光幕,我是看不到的。”李四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长方块,手指一划亮了,“你等会,我用手机进你的直播里跟你说。” 阮流君只见他的手指灵活的在那‘手机’上点来点去,她面前光幕上的观众那一栏变成了——观众:1 然后弹幕池那一块升起一行小字——马甲1号:主播好,抬头对你对面的救命恩人笑一笑。 阮流君呆愣愣的抬头,就看到了光幕之后李四歪头对她笑了笑,问她道:“看明白了吗?观众数就是现在有几个人正在看你的直播,弹幕池里的就是看你直播的观众老爷们对你说的话,前面是名字,后面是他的话。” 他又道:“你可以动一下你脖子上的萤石,那是摄像头,它朝向哪里,就会播放出哪里的画面,你试试看。” 阮流君拎起萤石,眼前光幕里的画面果然随着萤石的起伏而变化,她向左,光幕里的画面也变成了她左边的画面,再把萤石向右,画面也变成了右边的景象。 “你要是想出现在直播里,就把萤石对着你自己。”李四去拿萤石,要对着她。 阮流君忙挡住了脸,“不要。我……现在太丑了。” 她的声音一发出,立刻就在自己的耳朵中,光幕中听到了,她一惊。 李四解释道:“听到了画面里自己的声音吧?你可以和观众老爷们对话,她们是可以听到你的以及你周围二十米范围内的声音。” 阮流君惊奇不已,盯着那画面,突然听到:“当啷”一声金器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右上角打赏那一行里变成了——打赏:马甲1号赏金子一锭。 李四在光幕里对她眨眼笑道:“开张大吉哦美人主播。” 阮流君看见打赏栏里多了一枚金子的图样。 光幕中李四解释道:“这些打赏的金子啊银子啊铜板啊都是真的,你累积到一定数额可以来我这里兑换真金白银,所以你要好好直播,直播的好了,观众老爷们就打赏的多,说不定你会成为古代的女富豪了,月入十万两金子什么的。” 居然还可以赚钱? 阮流君第一次见这东西,惊奇得不知该做什么。 李四道:“你就带着它们去嫁给裴迎真,用这个直播器,向21世纪的观众老爷直播他的成长黑化之路。”他想了想,作比喻道:“就像你们看戏一样,未来世界里的观众老爷们也在通过这个直播器看你们,但是看你们的真实生活,裴迎真的真实生活,明白了吗?” 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按了一下萤石上的金豆,眼前的光幕出现一行白字——直播已关闭。 光幕一瞬消失,一切恢复原样。 阮流君不再纠结这些小玩意,而是问道:“裴迎真是谁?为什么……你们未来世界的观众老爷要看他?他是戏子?” 李四噗嗤笑了,“他可比戏子厉害多了,也好看多了。”他从袖子里又掏出一本工作记录册,翻开来递给阮流君,“这是裴迎真的介绍,你看看。” 阮流君接过来,那一页写着——裴迎真,大巽朝未来相国摄政王。 五岁丧母。 十七高中状元,害死继母宋元春。 十八岁高升大理寺少卿,除掉父亲裴言。 十九岁高升大理寺卿,逼死祖母赵静纯。 二十岁除掉相国谢绍宗,接任相国。 半年后扳倒皇帝,辅佐幼皇子闻人微之即位,成为摄政王,把持朝政,权势滔天,被评为古代十大变态之一。 短短的几行字,看的阮流君内心暗潮翻涌,震撼不已,不敢相信这些……谢绍宗如今只是都察院右都御使,后来他会成为相国?还会被这个叫裴迎真的人杀了?扳倒皇帝……怎么可能。 “这些可都是机密,你若是向别人透露了,我会杀了你哟。”李四凑过来轻声说道。 阮流君莫名地浑身一颤,“这些……都是真的?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一个人的以后。” “当然是真的。”李四道:“我是未来世界的人啊,这些是古代历史,我们小学课本就学了,裴迎真,十大奸臣之一,因为连家人都不放过,被誉为十大奸臣里最丧心病狂的,现代人对他是如何黑化变成这么心狠手辣的变态很感兴趣,所以才会有直播裴迎真成长黑化之路的这个项目,本来是要许娇亲自来直播的,可是谁知道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就死了,只能找人冒充她去直播了。” 阮流君愣愣地看着那一页字,很难消化这些东西。 李四索性起身道:“理解你一时之间很难相信这些,也很难相信我,没关系,我可以先让你相信一点。”他转身从一个小箱子里掏出一个冒着冷气的白玉盘子,盘子里呈着一张人*皮*面+具一样的东西。 “什么?”阮流君皱眉看着那人*皮*面*具。 李四隔着腾腾冷气对她笑道:“这是你的新脸,我们现代叫做换脸面膜贴,相当于你们古代的易容术吧。”他小心翼翼拿起来,“你放心,只要往你脸上一贴,半个小时候你就焕然一新,有一张新的脸,和整容一样,却比整容方便精准,并且无痛。”他要往阮流君脸上贴。 阮流君想躲开,这一切都太荒谬了,她难以相信,但在看到自己长好的手指时她顿了住,从谢绍宗利用她,背叛她开始,什么不荒谬呢? 只是一夜之间她从千娇万贵的国公之女变成了罪臣之女,她的未婚夫君成了她的仇人。 她死而复生,一切都朝着荒诞无稽的方向发展,还有什么可怕可不信的? 她终是没有躲开,闭上了眼,那冰凉的人*皮*面*具贴在脸上,一阵阵的寒意和细微的刺痛透进肌肤里,一股股的困意袭来,她来不及睁眼就昏了过去。 李四轻轻扶住她,轻声道:“睡吧,一觉醒来你就变成许娇了。你只需要谨记规则,不能泄露任何有关直播,有关我,和以后事件的事情,也不能妄图改变历史轨迹,不然,你会被人道毁灭,明白吗?还有就是……要小心裴迎真,坚强地活下去做直播啊,能骗来一个愿意的人很不容易的……” 第2章 二 阮流君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潮湿幽暗的陷阱洞里,那陷阱洞一人多高,阳光从洞外投射进来,晃的她微微眯了眯眼,她坐起来呆了一下,以为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个梦,什么李四什么直播……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伤口已经完好如初,胸口戴着的绿色萤石一闪一闪的亮着光。 怎么回事?她不是在李四的屋子里……换脸吗? 她忙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伤口,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没有了……她拿起萤石在那光洁的萤石面上看到了自己的脸——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艳丽至极的脸。 这是……谁的脸? 她慢慢站起来,发现那陷阱又滑又难以攀爬,凭自己根本爬不出去,想了想按了一下萤石后面的金豆,她记得李四在这里和她说过话,应该还可以说话吧? 一阵音乐响过之后,光幕在眼前闪现——直播已开启。 紧接着光幕上弹出一个信封图标——您有一条新信件,是否查看? 她愣了一下,试探性的轻声说了一句:“是。” 那信封顿时在她眼前展开,上面写着一行字——李四:美人主播看到这行字的时候你已经被丢在洞里了,摸摸你的脸,你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许娇,等会儿会有大帅哥来救你,记得遵守规则,好好的去直播裴迎真,月入十万金吧! 片刻之后信封自动消失,光幕一闪,变成了直播画面,播放出了她眼前的景象,光幕右上角的小字写着—— 观众:11 打赏:马甲1号赏金子一锭 左下角的弹幕池里飞快的涌出一行行白字—— 吃瓜群众:哇!变态裴迎真的黑化之路直播终于开了吗! 双眼皮:哎?真的开了啊?我还以为又跳票了没想到这次是真的。 最爱病娇变态:官方说开说几回了,再不开我就投诉了! 奸臣爱好者:怎么画面这么暗啊?主播呢?宣传不是说这次的主播是裴迎真的未婚妻许娇吗? 路过:直播好! 马甲1号:主播快说句话,露个脸,不然像在看鬼片,好可怕。 阮流君吓了一条,怎么会突然变成了这么多人?11个观众老爷…… 她看到那个马甲1号忙道:“李四是你吗?” 弹幕池里顿时刷刷冒出弹幕—— 双眼皮:哇!直播声音好软好高冷好好听啊! 奸臣爱好者:是裴迎真的未婚妻许娇吗?主播快快给我们看裴迎真! 最爱病娇变态:对!我们要看大变态裴迎真!看看他是不是和历史里说的一样美绝人寰! 路过:主播好! 马甲1号:李四?谁啊? 阮流君听到“当啷”一声打赏栏里浮出了一行字——最爱病娇变态赏银子十锭 最爱病娇变态在弹幕池里刷过一片——裴迎真裴迎真裴迎真!我要看历史上美绝人寰的裴迎真! 阮流君有些尴尬,觉得一团乱,轻声道:“不好意思,我现在也还没有见到裴迎真,没法给你们看。” 看着弹幕池里还在刷,主播快去见裴迎真,阮流君觉得头疼,她什么都不清楚,一觉醒来就变成了许娇? 她又小声的说:“马甲1号,你是李四?你能不能跟我说话?” 弹幕池里马甲1号:哎?主播叫我?什么李四?我只是个马甲而已…… 双眼皮:主播是古代妹子吗?是不是有点不明白我们现代人?大家别吓着古代妹子。 路过:主播好! 她确实不明白……但是,她真的重获新生了。 阮流君抬头看了看陷阱外的天,那之外晴空万里,阳光如洗,一切都是真的,李四是真的,直播器是真的,换脸也是真的,她变成了许娇,可以光明正大的回京都,可以想办法救出弟弟,报仇雪恨。既然有这样一个重新再来的机会,让她可以弥补自己犯下的错,修正之前失败的一生,她一定要好好珍惜,还父亲一个清白,让谢绍宗……不得好死。 她忽然难得快意的笑了,既然这些都是真的,那李四那本书上写的……也是真的了? 谢绍宗会死在裴迎真手上。 她才不管裴迎真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他是谢绍宗的敌人,和她有共同的目的,比什么都重要。 她看了一眼光幕对那些现代人说:“如今没法给你们看裴迎真,我先关上了,等见到裴迎真再给你们看。” 弹幕池立刻刷出一排——主播不要关!主播留步!主播这么高冷会失去宝宝的! 马甲1号:第一次见有主播赶观众出去的……隔壁的主播为了留住观众可都开始直播□□了。 路过:主播好! “当啷当啷”的两声响,阮流君看到打赏栏变成了——打赏:最爱病娇变态赏银子十锭 奸臣爱好者赏银子二十锭 阮流君有些哭笑不得,“你们不是要看裴迎真吗?我如今还没有遇到他,没有你们想看的。” 弹幕池里双眼皮说:我们也想看主播的! 最爱病娇变态:对啊对啊!我也很好奇能嫁给裴迎真的妹子长什么样!主播露个脸啊!我打赏一锭金子! 马甲1号:附议,我还没见过古代土著妹子长什么样呢,不知道和电视剧里的一样不一样。 “当啷”一声响,最爱病娇变态果然打赏了一锭金子。 阮流君也想看看如今自己这个‘许娇’脸长什么样子,便拎起项链,慢慢的将萤石面向了自己。 光幕里映出一张非常非常艳丽的脸,像是在苍白的纸上浓妆艳抹的勾出一幅美人脸,额上还点了殷红色的花钿。 这个许娇……长的还真是大俗大美啊。 她听到一阵“当啷当啷”声,抬头看到打赏栏里马甲1号和双眼皮各打赏了两锭金子。 弹幕池里刷出几排:主播妹子好好看啊!强烈要求对着脸! 路过:这个长相大俗大雅,我喜欢。 马甲1号:楼上的居然不是只会说‘主播好!’的僵尸粉…… 路过:之前是,现在决定复活了。 阮流君刚要放下萤石忽然听到洞外一阵马蹄声,有人来了? 她忙喊道:“这里有人!”她刚想关了直播,怕眼前的光幕被人看见,又想起李四说过这个光幕只有带了耳坠接收器的人才可以看见,便没有关。 那马蹄声一顿,又朝着她这边奔来,阮流君心中大喜,听见马蹄声停在陷阱外,有人下马朝陷阱里俯下身来。 阮流君惊喜万分的朝陷阱外伸出手,“这里有人……”阳光晃的她睁不开眼。 “许娇?”那俯下身的人开口问道,声音又冷又淡。 阮流君的手就是一顿,她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可那声音万分熟悉,便是死了也难忘…… 弹幕池—— 马甲1号:是谁是谁?男的?裴迎真来救主播了吗? 最爱病娇变态:裴迎真!裴迎真登场了吗! 奸臣爱好者:声音好听!主播调整一下镜头让我们看看脸! 阮流君手指发颤,那人高高在上俯视着她,一张脸在阳光下慢慢被她看清,那眉那眼美得冷若冰霜,一张唇又薄又薄情。 “不是裴迎真……”她低声呢喃:“是谢绍宗。” 弹幕池里一片问号,问那是谁,只有奸臣爱好者兴奋的发言:谢绍宗!!足以匹敌裴迎真的一代奸臣!裴迎真最大的敌人!主播你自带吸引大人物属性吗!快给我看看脸! 一片惊叹号。 谢绍宗在之上,微微皱眉,“嗯?许小姐在说什么?” 她听到一阵“当啷当啷”的声音,她知道是现代人打赏想要看这个人的脸。 “是许小姐吗?”那人放缓了声音,温柔至极的对她伸出手,“不要怕,我是来救你的。” 阮流君忽然发自心底的想笑,这个人温柔起来让你觉得每个字都含情,绝情起来又让你觉得每个字都是一把利刃。 好,真好,重获新生,狭路相逢。 阮流君仰起头来对他笑道:“是我,我是许娇。”她伸手握住了那只手,她记得那手上的细茧,每一个骨节。她紧紧抓着,回忆着这双手曾怎样将那本书递给她,怎样在书本下柔柔的握住她的手指…… “我拉你上来,许小姐小心了。”那人紧抓着她的手,将她从陷阱里拉上去。 陷阱外的风吹的她呼吸一冷,脚步不稳就被那双手轻轻托住了腰,他温柔至极的道:“许小姐没事吧?可有伤到哪里?” 那温柔让她恶心,但她没有推开谢绍宗,堂堂都察院右都御使谢绍宗会平白无故特意来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谢绍宗可没这么好心。 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她倒是要看看谢绍宗打的什么主意。 “我没事,多谢公子。”阮流君站稳,不露痕迹的推开他的手,耳边是‘当啷当啷’的打赏声,弹幕里都在求看谢绍宗的脸,她暗自的动了动胸前的萤石。 光幕的画面一晃,映出谢绍宗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在阳光下白的发光。 弹幕池里顿时炸了开—— 最爱病娇变态:妈呀!我看到了神仙! 奸臣爱好者:这是谢绍宗吗!也太谪仙了! 双眼皮:英雄救美!气质脱俗! 路过:不喜欢这种长相,薄情寡义。 是啊,他这张脸曾被圣上戏称为京都第一美玉,多少姑娘为他心折,可也当真薄情寡义的很。 谢绍宗收回手,有理的道:“没事就好,许小姐的兄长正在前面找你,山路不好走,我带许小姐过去可好?”他抬手摸了摸身侧的枣红大马。 阮流君点了点头。 他说了一句“失礼了。”伸手抱起阮流君将她托上了马,然后翻身上马,打她的身后握住了缰绳。 这个环抱的姿势太过暧昧,谢绍宗在她耳侧温温柔柔的说:“许小姐若是累了就闭眼休息一会儿。”的时候,阮流君几乎可以想象到若此时坐在马上的是原来的小姑娘许娇会是怎样的心动,这样一个谪仙人物救了自己,温声软语的告诉她不要怕,任哪个女子都抵抗不了,包括从前的自己。 可惜她如今满心的恨意,只觉得他每个字都是有所图的陷阱,谢绍宗这样对待一个小姑娘到底想做什么? 谢绍宗缓慢的带着她往山外去,温声软语的向她解释,他出京办事遇到了正在焦急找她的许家大哥许荣庆,两人一见如故,他就帮忙来找许娇。 阮流君不了解许娇怕露陷便很少开口说话,只看着光幕里那些强烈要求看谢绍宗脸的弹幕,敷衍的“嗯”了一声。 行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出了山,阮流君一眼就看到官道旁停着一队人马,三四辆马车和十数辆满装的货车,车旁是守着一队镖师,一侧婆子丫头一大堆。 “回来了回来了!”有婆子喊了一声。 从那丫鬟堆里就钻出来一个男子,十六七的样子,相貌还没看清就哭着扑了过来。 谢绍宗刚将她扶下马,那男子就扑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肩膀哭开了,“娇娇你可回来了!你要吓死大哥了!好好的你跑什么跑!你说你要是跑丢了可让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爹妈啊!” 一股脂粉味钻进阮流君的鼻子,阮流君一落眼就看到他脖子上的脂粉,估计是刚刚跟哪个小丫鬟腻歪蹭上来的。 阮流君眉头就是跳了跳,这就是许娇的兄长许荣庆?这样一个……脂粉堆里的少爷,谢绍宗和他一见如故? 阮流君费力的推开他,“我没事,你别哭了。”一个大男人哭的她不自在。 许荣庆泪眼婆娑的握着她的手,哽咽道:“大哥如今就你这个亲人了,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你要是实在不想嫁给裴迎真,那我们就悔婚不嫁了!大哥养你一辈子!反正咱们家有的是钱。” 阮流君简直头大,许娇的兄长……就是个混不吝啊。而且许娇是因为不想嫁给裴迎真偷跑的? “大哥别再说了。”阮流君抽回手道:“之前是我不懂事,婚姻之事怎可出尔反尔?此事以后别再提了。”她看了一眼谢绍宗,“我累了,先去休息,大哥好好谢过这位公子。”她招来婆子扶她上了马车。 许荣庆被她说了一呆,他那个任性胡闹蛮不讲理的妹妹居然说出了这种话?? 谢绍宗却望着她的背影,眯眼笑道:“许少爷,你我一见如故,令妹也与我投缘,不知有没有荣幸认个干亲?” 许荣庆一惊,一把抓住他的手道:“有的有的,谢大人真是抬举我妹妹了!” 阮流君坐在马车里眼皮突突直跳,看着弹幕池里一行行——直播,你大哥很可以。 主播你大哥长的还行,脑子有点直啊。 直播我要看谢绍宗! 主播原来你是逃婚啊!为啥?嫁给未来的摄政王不好吗!你不嫁我嫁! 而打赏那一栏居然已经变成——十锭金子,八十锭银子和五十个铜板。看来现代人很喜欢看谢绍宗那张脸啊。 阮流君说了句“遇到裴迎真了再给你们看。”就把直播关了,她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弄清许娇的来龙去脉。 她挑了个看起来老实的小丫鬟进来伺候她,小丫鬟叫香铃,没什么心眼,被她来来去去的几句话就套出了这个许娇的事情。 原来许娇是苏州大富商许松的嫡女,今年未满15,比阮流君小一岁多,只有许荣庆这么一个兄长,几年前许松帮过裴迎真的父亲裴言,一来二去不知怎么搞的裴言居然答应了这桩婚事,还定了亲。本打算等许娇今年及笄之后就成亲,谁料去年许娇的父母竟接连出意外死了,许娇要守孝三年,裴家看着许家只剩下十六还未成亲的大哥和十四的许娇,觉得可怜就等出了热孝将许娇接到裴家先教养着,等过了孝期再成婚。 所以许荣庆才带着她和十数辆马车的嫁妆来了京都,哪知许娇听说裴迎真是个病秧子,死活不愿意,半路给跑了,想来是摔死在了那山崖下,李四才找来的她。 也是个可怜的。 她又问了一句裴迎真的事情,那小丫鬟却只知道裴迎真今年十六,是个常年生病,汤药不离口的。 阮流君问完之后闭眼休息了一会儿,这其中许多事情她都不太明白,比如裴家怎么也算是簪缨世家,虽说到了裴言这一代有些败落了,裴言只混上了从四品的内阁侍读学士,但也不至于给自己的嫡长子裴迎真定个商户之女啊,到底是许松帮了他什么大忙?还是因为裴迎真有什么隐疾? 她细细想来,在京中好像从未听过关于这个裴家嫡长子的事情,裴家祖上出过丞相,可后来一代不如一代,到了裴迎真父亲这一代更是不行,混了一个不起眼的闲职,她没怎么留意过。 裴迎真真是未来的摄政王? 她乏的厉害,险些睡着,被掀开帘子进来的许荣庆给惊醒了,他一身的酒气,笑呵呵的坐在对面。 阮流君皱了皱眉,看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我跟谢大人喝酒了。”许荣庆靠在马车上,乐呵呵的,“现在应该叫谢大哥,他可真是个……大好人,救了你,还不嫌弃你,认你做干妹妹呢!” 阮流君眼皮一跳,“你答应了?” “当然!”许荣庆醉醺醺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佩,晃了晃道:“我怕他反悔,当即就和他交换了信物!你看,他给你的,我也把你给我做那个香囊给他了,虽然他有急事来不及让你敬酒认亲就走了,但这干亲是定下……”一个酒嗝打了出来。 阮流君掩住了鼻子,无可奈何的道:“你把你妹妹卖了还对人家感恩戴德!”她叫来香铃扶他下车去给他拿冷水醒醒酒。 等再扶上来的时候他已经醒了大半,哆嗦的看阮流君,“你……生气啦?认个大官义兄不好吗?” “你以为这义兄是什么好人吗?”阮流君无奈道:“他一个都察院右都御使凭什么要认一个萍水相逢的富商之女做义妹?” “因为……投缘?”许荣庆试探性道。 阮流君冷笑一声,“世人只会跟对他有益的人投缘,你和我有什么令他这样屈尊降贵投缘的?” 许荣庆挠了挠头,“那他……为什么?” 阮流君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窗外,“我不知道。”这才是让她不安的,谢绍宗对许娇,让她想起了当年的她,谢绍宗也是如此温柔的对她,到头来只是为了扳倒她的父亲。 但她现在还不知道一个小小的富商之女对谢绍宗能有什么用。 “但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对你我都不会有好事,你日后要和他保持距离,不要再提认干亲一事,他那样的人不是你能应付得了的。”阮流君转眼看向了他,“还有,我不愿意嫁去裴家逃走一事都有谁知道?” 她那样严肃的表情看的许荣庆一愣,他的妹妹……怎么突然这么厉害了? “就……婆子丫头都知道。”许荣庆被她那眼神看的莫名心虚,好像她高高在上,说什么都对一样。 居然都知道了…… 阮流君叹气道:“你把知道这件事的丫鬟婆子全打发了,留下香铃和许……和我的奶娘。” “全打发了?”许荣庆惊讶道:“为什么啊?” “为什么?小姐悔婚逃走,在荒山里下落不明一天一夜,你认为这样的名声很好听?”阮流君抬眼看定他,“我是要嫁进裴家的,这样的事情让裴家人知道,兄长觉得我日后要如何立足?” 许荣庆被她的话语和眼神噎的往后一缩,呐呐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打发就打发了嘛,你干嘛那么凶……”他悻悻的要下车。 阮流君想他和许娇也是相依为命的兄妹,他只是没什么心机,叹气道:“大哥,从今以后只有我们两兄妹相依为命了,京都不比别的地方,我们要十万个小心才能不被人抓住把柄,安身立命,我有些急了,你多担待。” 许荣庆回过头来,皱着一双眉惊吓道:“你……你脑子摔坏了?怎么突然变的这么好?还会跟我道歉了!你以前可都是对我拳打脚踢的……” 阮流君撑着额头无奈道:“你……当我什么都没说,下去,我要好好休息,明天入京去裴府。” 第3章 三 第二天一大早阮流君让香铃找了身素色的衣服来,金银首饰全不戴,只戴了一对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将许荣庆叫了来。 许荣庆一身绛紫的袍子,宿醉之后一脸憔悴,打着哈气进来看见阮流君打扮,惊诧道:“娇娇,你怎么穿成这样啊?你的金镯子金项圈呢?你今天要见裴家人怎么可以这般寒酸,让人家以为咱家没钱,小瞧了你!那可不行!”他挥手想让香铃拿首饰来。 阮流君挥手让香铃出去道:“大哥以为有钱就不会被小瞧了?”她冷笑一声,“我就算将所有金子挂身上裴家也不会看得起我们,簪缨世家,怎么会看的上我们这种家世?”裴家是什么样的家世,就算如今儿孙不成器,那也是在京都有头有脸的官员。许家一介商户,就算金山银山堆满了,裴家也只会当暴发户看待。 许荣庆不乐意了,“什么狗屁世家,我早就调查过了,裴家早就没什么钱了,当年要不是咱爹接济他们,裴迎真他爹哪里有钱混上如今这个官儿啊。” 阮流君眼睛一抬,当年许老爷帮裴家的忙就是这个?裴言的内阁侍读学士是花钱买来的? 不过也不奇怪,如今没有银钱上的通融什么事办得成?她父亲虽然很瞧不上这些把戏,但是朝堂中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 阮流君不知道许娇知不知道这桩事情怕暴露了身份,就没有再问,只是道:“话虽如此说,但是这种自命清高的世家打骨子里就瞧不上商贾出身,你等着瞧。”又看他一眼道:“我们如今还在守孝,还望大哥注意些,喝酒宿醉这种事情不要再有了,去换身素净的衣服。” 许荣庆被她一眼扫的心虚,“你怎么……越来越像管家婆了,人死了难过难过,活人还是要好好过日子的嘛……” 阮流君无奈的看着他,哭笑不得,“你倒是看的很开啊,但旁人可不这样看。” 许荣庆灰溜溜的去换了身黑衣服。 没一会儿裴家来人迎她们入京,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入了京。 阮流君不得不承认这个许家真挺有钱的,那十数辆马车满满当当拉着的居然还只是许娇一半的嫁妆,用许荣庆的话说,钱多了腰杆硬,嫁过去不受气。 这可真说不准。 阮流君在马车里打开直播器,音乐之后光幕在眼前展开—— 右上角—— 观众:112 打赏:10锭金子,80锭银子,80铜板 左下角弹幕池刷出一片——啊啊啊主播终于又开直播了! 主播不要一言不合就关直播! 今天有裴迎真吗! 主播我是新人!听说这里可以看到十大奸臣裴迎真! 听说有神仙哥哥谢绍宗看我就来了~ 阮流君有吃了一惊,今天居然多了一百多观众老爷,这个裴迎真魅力很大啊。 趁着香铃下马车,阮流君低声道:“我现在要进裴府了,看到裴迎真告诉你们。” 弹幕里一片应好。 阮流君被扶下马车,看着只有一个管事的婆子和几个下人在等她们,心里就明白这裴家对许娇的态度了。 管事婆子十分冷淡的将她与许荣庆迎进府,直接带去了一处偏院,说是夫人特意为许娇收拾出来的,让她日后就住在这里,又说老太太让她和许荣庆先休息,不必急着过去,等用晚膳的时再过去。 旁的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许荣庆在外面安置她那些嫁妆和行李。 香铃想给阮流君倒杯茶发现壶里一点水都没有,有些恼道:“这裴家也太过分了,咱们家大老远的来,怎么说也是客人,就把小姐晾在这破破旧旧的小院儿里,连杯茶水都没有!” 阮流君打量了一眼这小院儿就乐了,这裴家连样子不愿意做了,派个下人将她丢在这偏院里,连照面都不打了。 “你去找找看哪里有水,打些来自己烧,等会大哥进来总是要有口水喝的。”阮流君将香铃支了出去。 看到弹幕池里也是一片询问—— 最爱病娇变态:怎么回事啊主播?你不是裴迎真的未婚妻吗?他们不出来迎接你?把你撂在这里了? 马甲1号:这院子看起来阴森森的……主播你们古代的宅子都这么适合拍鬼片吗? 宅斗萌:我还以为像红楼梦一样可以看到一大群夫人姨娘老太太各家小姐出来呢……怎么就一个婆子啊,主播你这待遇是小妾待遇?你不是正房? 奸臣爱好者:主播,你这是被立下马威了。你婆家人都不太待见你,一个下人就打发你了,未来堪忧啊。 吃瓜群众:这也太过分了,就是我们现在人招待客人也不能这样啊,连口水都不给喝,直接放置冷宫里。 路过:主播,不要嫁了,第一次见面就这样,以后会更过分,我支持你跟你哥哥回去。 来看裴迎真:不行!不嫁怎么看裴迎真黑化啊!主播要坚持啊!不要放弃!我为了看裴迎真等了几个月了! “当啷”一声,来看裴迎真打赏了一锭金子。 弹幕里一片称赞土豪的。 阮流君早就料到会这样了,只是没想到裴家会这么看不上许娇,连表面功夫也不愿意做了,她笑了笑轻声说:“放心吧,一定让你们看到裴迎真。” 弹幕里刷起——主播是好人!主播真伟大!主播斗死她们!主播看过宅斗吗?我可以出主意! 阮流君诧异:“宅斗?什么是宅斗?” 弹幕里大家刷出一片——主播妹子是土著古代人,大家不要调戏她。 宅斗萌:宅斗就是不受宠的庶女斗嫡女,小妾斗正房,反正就是不受宠的斗翻宅子里的所有人走上人生巅峰路! 阮流君忍不住乐了,玩笑道:“那我这种一来就做冷板凳的未过门媳妇该怎么斗?” 弹幕里全是出主意的,有说去闹去撕逼,有说不能闹,这个时候得忍着等到过门了有自己的人了再斗。 还有说去抱裴迎真大腿,让你老公帮你出头。 乱七八糟的一片。 这个时候许荣庆安置的差不多也进了正厅,看着正厅里简朴又清冷的家具摆设,一脸不痛快的坐在阮流君身旁对她道:“这裴家还是小瞧你了!你看看给你住的什么烂屋子,还不如我们家下人住的,而且也没个像样的人来看看你,他们什么意思啊!” 阮流君也不气,“没什么意思,就是瞧不上我们商贾出身。”也不知道当初许老爷是怎么攀上这门亲事的。 许荣庆不高兴的拍桌子,“他们既然瞧不上,干嘛要接你过来住?还假惺惺的派人帮咱家料理丧事。” 阮流君抬眼看他,问道:“裴家帮忙料理了丧事?” “对啊,说什么看我们孤苦无依的可怜,派了个管事和裴家二老爷的儿子裴子瞻来帮忙料理了丧事。”许荣庆越说越不高兴,“亏我还觉得裴家都是大好人,那个裴子瞻和我同岁又好说话,差点我就和他拜把子了,如今他们大老爷家居然这样冷代你。” 裴家二老爷应该就是裴言的胞弟裴谨,裴迎真的叔父,阮流君记得裴谨比裴言还不如,就混了个五品的礼部郎中,那个裴子瞻应该是他儿子,裴迎真的堂兄。 “裴家人都帮你什么了?”阮流君眉头蹙了蹙,“随礼收礼,银钱流动?还有什么?你不会是连许家那些没处理好的生意和流水账也让他帮忙了吧?” 许荣庆就怕她这么严肃的盯着自己,往后靠了靠道:“哪能……就是一些流水账,人家好心帮忙,我又不懂,他还能贪咱家的财啊。” 阮流君脑子突突的跳,许老爷是怎么把这个儿子培养成这么个败家子的?已经是十六的人了,居然让个外姓人插手自己家的银钱流动和生意流水账……不贪你家财他图个什么??裴子瞻在许家绝对狠狠捞了一笔。 “你懂什么?”阮流君有些气道:“你懂喝酒和丫鬟们厮混?许家再有钱也经不住你这个草包败,自己败不完让外人败,最后还傻呵呵的感谢人家一片好意,许荣庆你可真行啊。” 许荣庆被她损的不敢吭气,眼巴巴的看着她,她咋越来越厉害了……以前她可除了买首饰花钱什么都不管的。 光幕中的弹幕池里弹幕刷刷的—— 马甲1号:主播好厉害啊…… 宅斗萌:这裴家趁火打劫从丧事上捞钱也太缺德了! 路过:主播今年多大? 然后一片弹幕刷:路上不要泡主播,主播是裴迎真的! 阮流君叹了口气,许娇今年差几个月才十五,许荣庆虽然十六了却是个纨绔子弟,父母突然离世,许家的生意和家产成了最大的肥肉,谁不想捞一笔? 她看了一眼院子里堆的嫁妆道:“你还不明白吗?裴家愿意承认这么婚事,帮你料理丧事,甚至好心接我过来,不就是为了许家的财吗?” 裴家到这一代已经落败亏空的入不敷出了,如果当年裴言的官是指着许家接济来的,那裴家图许家的就是一个财字。 许娇一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小姑娘带着丰厚的嫁妆被接来,无父无母没有依靠,还不是任由裴家宰割?最可气的是这裴家得了便宜还不知感恩愧疚,摆出一副许家上赶着倒贴送钱的清高模样这样冷代一个小姑娘。 “怎么会……”许荣庆嘟囔。 “怎么不会?”阮流君心中冒火道:“不然人家堂堂簪缨世家凭什么娶个商贾之女?许家除了钱还有什么能让裴家图的?图你门第?图你家世?还是图许娇倾国倾城?” 许荣庆被她说的一呆,愣愣的低了低头,小声道:“我知道了……你不要生气。” 阮流君看着他又气又无奈,自己语气确实太重了,缓下语气道:“你不能光知道了,父亲过世,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以后许家就要靠你支撑了,你若不忍心我在这里受气你就要争口气好好经营许家,让他们不敢小瞧咱们许家,明白吗?” 许荣庆看着她,突然眼圈一红,委委屈屈道:“我明白,我又不傻怎么不明白,可我除了花钱又不懂这些个事……” 阮流君撑了撑额头。 弹幕里一片——哇,你大哥好耿直啊!耿直男孩。只会花钱233333。 阮流君缓和下来道:“没关系,不懂可以学,父亲总是有信任的管事的,生意上不懂的你就请教他们,若是账上你不懂的,就拿来我帮你看看。” 许荣庆眼睛一亮,“你什么时候懂这些了!你背着我偷偷学了?” 阮流君哭笑不得,她幼年丧母,父亲一直没有再娶,国公府的事情几乎是她一手打理的,所以看着账目不成问题。 “你过几天就回去,好好经营生意,有不懂的再来找我。”阮流君道。 许荣庆不敢说不,顺从的点了点头。 阮流君刚想松口气就见香铃哭着跑了进来,“怎么了?” 香铃提着水壶,眼睛哭的又红又肿,右边的脸颊十分明显的肿了个巴掌印,泣声道:“小姐裴家……裴家太欺负人了!奴婢去她们厨房要水,她们非但不给,还说……还说哪里来的便宜小姐倒贴着赖在她们裴家……奴婢一气之下就回了几句嘴,她们就动了手……” “怎么着?她们裴家还动手?”许荣庆一怒。 阮流君看着香铃红红肿肿的脸,冷笑道:“行啊,既然裴家都这样说了,也该让她们裴家认识认识我这个便宜小姐。”她起身理了理发髻,“香铃往前带路,谁打你的就怎么打回来。” 光幕里弹幕池一片——主播好帅!主播不要怂斗死她们!打赏主播去打脸! 路过:主播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第4章 四 香铃带着阮流君一路从小院儿出来,进了正宅直接往厨房去,路上遇到一脸诧异的下人她也不理,许荣庆跟在她身后也是怒哼哼的,怕自己妹妹吃亏还叫上了自家的两个小厮。 后厨的小院儿里两个婆子和一个小丫鬟正在回廊下剥花生闲聊,看见之前那挨了嘴巴的小丫鬟香铃扶着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进来后面还跟着个俊俏少爷和两个小厮怒气冲冲的进来,都是一愣。 阮流君看都没看她们,扶着香铃站在厨房门口,平静的问香铃,“是哪个打的你?” 香铃往厨房里一指,“就是她!” 厨房里几个厨娘正在准备晚饭,一个婆子正在闲闲的看着火熬药。 阮流君打量了一眼,那婆子穿的明显比旁些好,手腕上还拢着一对金镯子,看起来是个有脸面的婆子。 那婆子看到挨了自己耳光的小丫鬟带人来立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瞥了阮流君一眼,连迎出来的意思都没有。 许荣庆那个气啊,上去就要替自己妹妹出气,却被阮流君拉了住。 这等后宅管教下人的事怎么能让他一个少爷动手,她喜欢亲自操刀。 倒是回廊下的婆子丫鬟站了起来,赔笑脸道:“这位小姐看着面生,想来便是许家小姐吧?您怎么亲自来这种地方了。” 阮流君笑了一声道:“我这种上赶着倒贴的便宜小姐也只该亲自来这种地方讨口水喝。” 那些婆子忙不迭说,哪儿的话,许小姐刚到我们一时忙的没顾上怠慢了。 阮流君也不同她们计较,扶着香铃问那厨房里的婆子,“是你打了香铃?” 药罐里热气突突冒着,那婆子漫不经心的看了阮流君故作惊诧道:“原来是许家小姐的丫鬟啊,我说呢这么冒冒失失不懂规矩,咱们裴府不必许家自在,规矩多,这今日是撞到了奴婢,要是日后冲撞了夫人或是老太太可就……” “我只问,是不是你动的手。”阮流君不耐烦听她说话,打断她问道。 那婆子被她冷冷淡淡的打断,心中不服,笑道:“我只是替许小姐管教一下不懂规矩的下人。” 阮流君连一句废话都不愿同她浪费,对身后的小厮抬了抬下巴道:“拉出来。” 小厮应是,进了厨房一左一右架着那婆子就将她拖了出来。 这一拖那婆子顿时火了怒骂道:“放手!哪里来的狗杂碎竟来裴家撒野!敢动我!” 小厮可不管什么裴不裴家,拖着她将她压到了阮流君跟前。 厨娘和看热闹的婆子丫鬟顿时有些慌了,没料到许家小姐敢在裴家动手,忙过来劝解着。 什么小姐别跟下人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什么柳妈妈是夫人跟前的老人儿了,只是一时看不过眼管教了一下。 阮流君只做没听见,看着那柳妈妈道:“我许家的人再不懂规矩,也轮不到旁人来管教。香铃。”她唇角勾着笑,慢条斯理的,“她怎么打你的,你怎么打回去。” 那香铃也是打小就跟着许娇的,许娇本就是个骄纵任性的,手底下的丫鬟也是没吃过亏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听自家小姐都这么说了,立刻撸了袖子就扇回去。 柳妈妈顿时怒喝:“她敢……” 话还没落“啪”的一耳光已经上了脸,香铃可是用足了劲儿,扇的柳妈妈顿时眼冒金星,她一反手就又是一耳光,“让你说我家小姐!狗眼看人低的老东西!”打完十分解气的对阮流君道:“打完了小姐!” 阮流君看着她开心的红扑扑的小脸,点了点头,对柳妈妈冷声道:“跪下。” 小厮一脚将柳妈妈踹跪下。 柳妈妈被打的有些发懵,旁边站着的下人也都懵了,柳妈妈可是夫人跟前的人,是慧月小姐的乳娘,在府中十分得势,府中下人各个都巴结着她,没想到今日才来的许家小姐这么……厉害。 阮流君垂眼看着柳妈妈冷冷道:“你记住了,我再便宜也是个嫡嫡正正的小姐,你一个奴婢在背后乱嚼主子舌根我打死你都活该。”她扫了那些下人们一眼,“你们裴府规矩多竟出了你这么个不懂尊卑的奴婢,今日我只是小惩大诫,若是日后再让我听见什么不干不净的话,我会按照许家的规矩,立即打死!” 她那娇娇气气的样子冷冷淡淡的撂出这样一番话,让一众的下人不敢吱声,明明是商贾出身的小姐,却一身气派,仿佛谁都不放在眼里一般。 一阵“当啷当啷”的响,阮流君这才留意到又被打赏了三锭金子,六十锭银子和150个铜板。 弹幕池里一排排——主播6666666。主播果然和一般宅斗小姐不一样!主播鸡杀的好!猴都儆了! 阮流君想了半天才明白他是说,杀鸡儆猴…… 她要的目的达到了也不再与她们浪费唇舌,挥手让小厮放开柳妈妈,带着香铃和许荣庆要离开。 那柳妈妈此刻又怒又不服气,她跟着夫人嫁过来,又做了小姐的乳娘,可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气,如今竟然被一个商贾家的小姐打了脸,她以为她是谁?一个倒贴便宜货,老太太连见都不见,她还敢在裴家耀武扬威!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当即起身冲过去就要去拉住阮流君,“你别走!今日这事我们没完!” 阮流君专心看弹幕被她拽住自己的手腕吓了一跳,立刻微怒道:“放开。”就往后抽手。 柳妈妈一时没拉住,手指就是一松。 阮流君没防闪踉跄着绊在青砖上就往后栽倒。 “娇娇!” “小姐!” 许荣庆和香铃忙伸手来拉她,已是来不及,阮流君猝不及防的后仰摔了出去,她一阵心颤却撞进了一个消瘦的怀里,两个人齐齐摔倒撞翻了晒黄豆的架子,一通当啷的乱响摔在了地上,一簸箕豆子就砸下来,那人下意识的抬手挡住了她的头,她跌在一个人身上,听见那人闷哼一声。 她在混乱中忙抬头去看,被身下的那张脸惊了一下,萤石在脖子上晃了晃,光幕中映出那张脸,苍白的脸,又深又黑的眼,窝在浓密的睫毛之下,眉目阴柔如画,明明是少年人,那眼睛却阴冷的不像少年……不知是被什么砸到了,他的额角流下血来,流到眼睑上,衬得一张脸白的心惊。 弹幕里顿时炸了开—— 最爱病娇变态:啊啊啊啊主播他是谁!他是男的吗!好像二次元美男! 奸臣爱好者:天……男生女相,美的让人害怕啊! 马甲1号:靠!比我还好看! 宅斗萌:是不是男主是不是男主是不是男主? 来看裴迎真:我赌一包辣条绝对是美绝人寰的裴迎真! 路过:太阴柔了,看起来就不像好人,而且看起来才十五六吧?主播离他远点。 “看够了吗?许娇。”那人冷冷的开口。 阮流君一愣,他认识许娇? “娇娇!”许荣庆和香铃忙跑过来踢开簸箕将阮流君扶起,“你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里?疼不疼?看让我看看!” “我没事……”阮流君压在那个人身上连疼都没有,看着那个人忙道:“你流血了……”她听见旁边的下人叫了一声,少爷。顿时心里一惊,这个人……难道就是裴迎真? 可是这些下人也没个过来扶他的,他一个少爷身边也没跟个下人,自己扶着旁边的石桌站了起来,扶着桌子闷咳了两声一脸病态。 他若真是少爷……也太可怜了些吧。 她忙掏出帕子上前递给他,“你的额头流血了,要紧吗?” 他忽然打开阮流君递帕子的手,冷冷淡淡道:“希望许小姐以后走路看着些,不要给旁人添麻烦。” 阮流君愣了一下,弹幕里有人吐槽——主播被拒绝了。 这个人好冷漠哦。 冷漠脸。 还没等阮流君说什么,那个柳妈妈已经咋呼呼的闹了开:“你们可看到了,不是我推的,是许小姐自己倒的,许小姐休想再借题发挥!许小姐可真会倒呀,就看准了我们少爷往他怀里倒,哪家的嫡嫡正正小姐是这样的?” 许荣庆看着自己妹妹一身狼狈,气的要发作又怕阮流君拦他,咬牙切齿握住她的手,“娇娇我们走!回家!什么破落裴家,咱们不嫁了!” 阮流君拉住他,对香铃道:“去找大夫来给这位少爷看看要不要紧。”又对那少爷道:“撞了你是我不好,头上流血不是小事,总是要让大夫看过才好。” 那少爷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她柔柔弱弱的站在那里却没有丝毫的惊慌和恼羞成怒。 阮流君交代完之后,扶着许荣庆的手低眼轻声道:“大哥,我要走也不是这样走的。” 弹幕池中一片呼声——对!主播不能就这么算了! 主播不要怂!斗下去! 主播你可是要嫁给裴迎真的女人不能后退! 那位大娘你已经死了,她是女主,可是有主角光环的。 她轻声道:“这婚事是父亲订下的,父亲不在,我也不能容人这样欺负我。” 许荣庆心酸的不行,他这个妹妹打小千娇万宠,连他爹都没舍得骂过一句,今天被个下人这么欺负! 他立刻让小厮将那柳妈妈按倒,就听阮流君道:“打死了,不必顾虑。” 他先还怕打坏了裴家的人不好收拾,如今一听妹妹这么说,喝道:“往死里打!” 那两个小厮也毫不顾忌,操了棍子就往柳妈妈身上抡。 一声声惨叫,旁边的下人想拦却看着阮流君不敢上前,只能偷偷让个小丫鬟快去禀报夫人。 那少爷站在一旁看着阮流君,她站在那里也不看柳妈妈,只是慢条斯理的理了理发髻,这个许娇和之前印象中骄纵任性没有一点心机的娇小姐完全不一样,她似乎……什么都不怕,谁都不在乎。 小厮抓着柳妈妈打了好一通,血肉都打了出来,院子外就有一群人急急忙忙的进了来。 是三两个丫鬟婆子拥着一个穿银纹绣百蝶度花裙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看起来十三四岁,眉目盈盈娇嫩,一进来就脸色一白,喝道:“住手!” 那些下人们忙过去行礼不迭声的叫,“三小姐。”“惠月小姐。” 阮流君了然,原来是裴家三小姐,柳妈妈好像是她的乳娘?她又看了一眼后面站着的那位少爷,下人对三小姐的态度,比这位少爷的可好太多了,若不是那一声少爷,阮流君几乎以为这个人也是个下人,虽然他生的太出众了。 小厮们是许家人,哪里会听裴家小姐的,手都不带停。 裴惠月被柳妈妈的惨叫和那场景吓的不敢看,小脸惨白的过来怒冲冲对阮流君道:“许娇让你的人停手!这里可是我们裴家容不得你个外人放肆!” 阮流君挑了挑眉,原来裴家人都知道有她这号人啊,就是故意冷落着连个照面也不屑与她打,很好,今日就都见一遍。 许荣庆立马就不高兴道:“好个裴家!你们裴家就容得一个下人这样欺负小姐吗!” 阮流君拉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跟一个十三四的小姐争论什么,既然要闹,那就往大了闹,裴家不是有位德高望重的祖母老太太吗?那就闹到那里去。 也打的差不多了,阮流君一低眼,眼泪就落了下来,握着许荣庆的手声音不高不低的道:“我确实是个外人,大哥这裴家是容不得我了,我们这就向裴老太太告罪,请求她解除婚约放我回家去吧。”眉头细细一蹙,眼泪就又哽了出来。 她身后的少爷看的禁不住弯了唇角,这个许娇可真让他意外。 光幕中的弹幕池里也是一群目瞪口呆的吃瓜群众——主播好演技啊! 主播你这是要作个大的啊。 怎么这是要开始宅斗啊?? 最爱病娇变态:主播先告诉我那个美人到底是不是裴迎真啊! 第5章 五 许荣庆一见许娇哭是当真的恼了,拉着许娇就要去找裴家老太太退婚,有下人慌慌张张的来拦来劝,让他消消气,说老太太年纪大了不要惊到她老人家,已经去请夫人了。 许荣庆一脚就将那下人踹开怒道:“去请你们裴老爷来!这婚是他订的,今日就让他来解除!”喝了一个小丫鬟带路。 小丫鬟不敢带路,这要是惊着了老太太还是个死啊。 站在院子里的那位少爷看着只是忙着救下自己乳娘的裴惠月,对跑过来接他的亲信小厮低声道:“带他们去老太太那。” 小厮虽不解,但知道自家少爷自有打算,便忙过去带着许荣庆和许娇往老太太那儿去。 阮流君被许荣庆拉着,心中有些发酸,这许荣庆虽然是个混不吝但却极为护着自己的妹妹,天不管地不管也要替许娇出气,而且也拎得清这个时候不和夫人叽歪,要闹就要闹到裴老爷那里。 她想起了庭哥儿,她是长姐,可她没有护好庭哥儿,还害得他小小年纪就身陷囹圄…… 她是当真的难过起来,被许荣庆拉着的手指微微发颤,许荣庆感觉到了握紧她的手回头对她道:“娇娇不怕,大哥豁出去也替你出气!咱们不嫁,咱们回家!” 她看着许荣庆眼眶一红,竟羡慕起许娇来。 小厮将她们带到老太太的院门口,就退了下去。 许荣庆拉着阮流君进了院子就开始嚷嚷:“老太太呢!你们裴家这门亲我们许家高攀不起!” 院儿里的婆子丫鬟吓了一跳,忙过来拦她们,一面去通报老太太。 许荣庆嚷嚷着就要往屋里冲,阮流君拉住他没让他冲,而是拉着他跪在了门前的回廊下。 裴老太太被丫鬟婆子扶着出来就瞧见院儿里跪着两个人,都是十几岁的年纪小花儿一样跪在那里,一个一脸怒气,一个哭的可怜,忙问:“这是怎么着了?”又问身旁的桂妈妈,“怎么回事?这两个哭的可怜见的是哪个府上的?怎么哭成这样?” 桂妈妈忙道:“这两位是今日刚接回来的许家少爷和许小姐。” “是许家的庆哥儿和娇娇?”裴老太太立即惊怒道:“还不快去将人扶起来!” 桂妈妈忙让丫鬟去扶。 阮流君跪在那里,透过光幕看了一眼裴家老太太,弹幕里刷出一片吐槽—— 宅斗萌:每个宅斗里都有一个当家作主的祖母老太太,可以,这很套路 吃瓜群众:哈哈哈楼上总结准确 马甲1号:楼上+2.0 最爱病娇变态:这个老太太看起来很慈祥人很好啊 路过:人不可貌相 阮流君只跪着哭着,许荣庆也不起来怒气哼哼的嚷嚷着道:“老太太我们许家是配不上你们裴家,但也不是上赶着倒贴,还请老太太今日就将这门亲事解除了吧!” “怎么回事啊这是?”老太太一脸吃惊,看着哭的不抬头的许娇道:“娇娇这是受了什么委屈?哭成个泪人,让庆哥儿说出这样的气话。桂秋快去扶起来说话。” 桂妈妈亲自上前去扶许娇。 许荣庆仍是不起来,不管不顾的将发生的,以及裴家的怠慢,连口水都没有,和柳妈妈那些倒贴便宜的话全倒了出来,还着重讲了柳妈妈如何推倒许娇,裴家三小姐那句‘轮不到你们外人放肆’的话也给讲了。 他可不管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不爽的话一箩筐的往外扔,也不看裴老太太脸色越来越差,只管自己将个痛快,末了还道:“我们许家虽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出身,但我妹妹也是个嫡嫡娇娇的小姐,打小被宠大的,既然裴家人这般看我们,索性今日就叫裴老爷来,也将当初的媒人请来将这婚约给解除了,我这就带着我妹妹回家,不在这里受个下人的气!” 裴老太太听完之后脸色阴沉的要滴下水来,气的厉声喝人将柳妈妈带过来,又问是谁负责安置的许家人。 桂妈妈过去扶着老太太道:“回老太太是大奶奶安置的。” 裴老太太眉头一皱,“老大媳妇是越来越不会办事了!”刚要差人去叫她来,拱月门外已热闹闹的进来一群人。 阮流君侧头看了一眼,见裴惠月扶着一个着藕丝琵琶衿上裳,素色罗裙的美貌妇人进来,应该就是那位裴大老爷裴言的夫人了。 再一看,她们身后几个粗使的婆子还抬着被打的奄奄一息的柳妈妈。 裴惠月一进来就哭着扑倒在裴老太太的怀里,泣声道:“祖母要替柳妈妈做主啊!月儿要是再去晚一点,柳妈妈就被她们打死了!” 阮流君跪在那里冷笑了一声,许荣庆先道:“你便是来了我也要将这老奴打死的!”又对老太太道:“老太太你们裴家可是簪缨世家,规矩比我们这种寻常人家多的很,我们小门小户不懂规矩,但也是容不得欺上瞒下的恶奴的,您今日是要替这样欺上瞒下的恶奴做主吗?” “祖母!”裴惠月扑在老太太怀里哭道:“柳妈妈不过是管教了一下她们带来的小丫鬟,她们就将柳妈妈打成这样,还恶人先告状,您若不信就问问当时的几个婆子。” 许荣庆怒道:“你们裴家的下人怎会敢说出真相!”看着老太太犯浑道:“老太太也不必问了,我妹妹受了欺负我是一定要替她出头的,今日我就亲自将这老奴打死,老太太要问罪只管拿我去见官偿命吧!”说完就站起来冲到柳妈妈跟前,拽着她头发就将她拽到了地上。 柳妈妈吓的呼救不断,一众的婆子忙要拦住许荣庆,却也是不敢硬拦,闹哄哄的乱成了一团。 大夫人宋元香和裴惠月也是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这许家的少爷是个蛮不讲理的混不吝! 裴惠月怕的抱着裴老太太哭道:“祖母他们要打死柳妈妈了……” 裴老太太也吃惊,护着裴惠月皱紧了眉,不怕跟明理人争辩,就怕跟浑人讲道理,这许荣庆犯浑就算真打死了柳妈妈也不能拿他怎样!她忙看了一眼跪在原地的许娇,那许娇挂着眼泪跪在那里不动,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不预备拦着自己哥哥。 阮流君才不拦,这事她们又没有理亏,就算今日许荣庆打死柳妈妈又怎样?裴家会为了一个奴才不要脸面的报官? 她就要闹,她们裴家不是不拿许家兄妹当回事吗?那就一次性让她们知道许家人不是好欺负的,最好让她们怕了,日后再也不敢欺负许娇。 那边闹嚷嚷的叫喊和拦着,她就垂泪看着光幕里的弹幕—— 路过:打得好,谁欺负主播就打死谁。 来看裴迎真:主播你这样闹不怕裴家真的退婚啊?不要啊,我还要看裴迎真呢! 奸臣爱好者:是的,主播不怕退婚啊?虽然这样是很爽 宅斗萌:按照我看宅斗多年的总结,主播这样以后裴家人都会不喜欢你的啊。 马甲1号:恕我直言,裴家人都是垃圾,本来就都不喜欢主播。 下面一片争论阮流君这样做是不是没法收场的。 阮流君想偷偷告诉他们,她才不在乎裴家人喜欢不喜欢她,本来就都瞧不起许家人,一个下人都敢这样欺辱她,她不立个下马威以后定会被裴家人拿捏死。况且她吃定了裴家不会退婚。 因为裴家需要许家的钱啊,他们能委曲求全的答应这门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接许娇过来,就不会轻易放跑许娇这条大鱼,况且只是个奴才而已。 果然,裴老太太喝了一声,让大家都停手,然后拍着裴惠月的背道:“不劳许家庆哥儿动手,这等有辱裴家门风的恶奴留着做什么!桂秋还不处置了将她扔出府!” “祖母!”裴惠月不可思议的叫了一声,“柳妈妈是我的乳娘,从小就看着我长大,您今日要为了两个外人处置了柳妈妈?”话未完眼泪就落了下来。 裴老太太拍了拍她的背道:“祖母也是看在她是你乳娘的份上留她一条命,她这等恶奴继续留在你身边祖母也是不允许的。” 裴惠月还要再说,一旁的宋元香已出声道:“母亲说的是,是我平日里管教不严竟纵出了这样的恶奴,月儿快别哭了。” 裴老太太瞪她一眼,虽有怒意却是缓和的语气道:“你还有脸说这些,你是怎么安置的许家兄妹?我是怎样嘱咐你,两个可怜孩子接过来要好好疼爱,当成自家的哥儿姐儿一般,你是如何做的?我听庆哥儿说连口热茶都没有?” 宋元香忙低头认错道:“母亲别气坏了身子,是元香疏忽了,这几日忙着惠景入学的事一时忙糊涂了,没有亲自去置办,让下人偷懒,委屈了许家的哥儿姐儿。” 裴惠景是惠月的双生兄弟,是裴老太太嫡亲的孙子,她对这个孙子是爱到心坎里,也知道最近宋元香忙着让裴惠景去一位老翰林府上进学的事情,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而下扶着桂秋亲自下了回廊去扶许娇。 她将许娇扶起来,看着她一身狼狈,白白净净的小脸哭的都花了,拿帕子细心的为她擦眼泪道:“可怜的丫头,刚没了父母,我想着接来好好照顾着,一不留神就让你们这样委屈了。”看她弱不禁风的怯弱模样,搂着她宽慰道:“快别哭了,该打的该骂的我也替你出气了,你若再哭就是怪我这个老不中用的没有照看好你了,我让人将我西边的秋风斋给你收拾出来,你住到那里去,那里有园子也有一处荷花池,离我这也近,日后我们也好亲近亲近。”又伸手拉过许荣庆,笑骂道:“庆哥儿也别再犯浑了,你这等身份跟个老奴计较什么,打发了就是,可休要再说什么解除婚约一事了,让人听了笑话。” 宋元香也过来笑道:“可不是吗,婚约大事,岂能说气话,你父亲若是在世也不希望看到这门亲事为个小小的奴婢给拆了。”她握住许娇的手感叹道:“我一直不得空去瞧你,让你受委屈了,我给你赔不是,娇娇快别哭了,这样好的模样哭起来我都心疼。” 那光幕的弹幕池里一片——哇!你们古代人变脸好快啊! 你们古代人好恶心啊! 你们古代人演技都是奥斯卡影后影帝啊!之前还给主播做冷板凳,这会儿就心疼了…… 阮流君也觉得好笑,人善被欺,你越是厉害越没人敢招惹你。她抽回手,擦了擦眼泪道:“多谢老太太替我做主,我大哥也是一时气急了。”挪步站在许荣庆身边,“方才惊扰老太太了,我代大哥向您认错。” 宋元香握紧手指,被她那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态度气的冒火,面上却仍笑着将裴惠月拉过来道:“这是月儿,平日里被我宠坏了,刚才的事也是太心急说了些昏话,娇娇别跟她一般见识。”让裴惠月给许娇认个错。 裴慧月哪里肯,一甩手就背过了身。 阮流君也不介意,拉着老太太的手说先告辞去换个衣服整理一下再来请安。 老太太又亲亲热热的说了几句话,就让她们下去了,又吩咐下人收拾秋风斋。 等她和许荣庆一走,裴惠月就赌气的闹了开,说老太太偏心一个外人。 老太太揽着亲孙女的背笑道:“这件事本就是那老奴的错,月儿重情义祖母知道,但也要有尊卑之分,别为了个奴才*份。”看了一眼宋元香,又道:“你办事真是越来越好了,这许娇再怎么卑贱,你也是要顾着裴家的脸面的。若不是你办事不妥,怎会让她闹这一场,给你个下马威?” 宋元香攥着帕子,说了一句:“是元香疏忽了。” 阮流君和许荣庆回了那小院儿,刚坐下没多久,裴家的下人就送热热的茶和各样用品点心来,陪着小心说,老太太让她先委屈一晚,明日收拾好了就搬去秋风斋。 阮流君赏了她们银子打发了她们,正好香铃回来,她便问香铃那位少爷怎么样了? 香铃有些无奈道:“我带了大夫去找裴少爷,被他的小厮赶了出来,说用不着关心。” “裴少爷?”阮流君抬眼看她,“他果然是裴迎真?” 香铃点点头,低声对阮流君道:“我去他那个院子时发现他那个院子比咱们住的这个还不如!像下人住的,而且他院里只有一个小厮和两个丫鬟,好像府中人都不喜欢他,瞧不上他,听说他的衣服都要自己洗,怪可怜的。” 阮流君眼皮跳了跳,就见弹幕里刷出—— 最爱病娇变态:她们这是在玩火!这样对待未来的摄政王!怪不得裴迎真以后要干掉她们啊! 奸臣爱好者:果然变态都是被虐出来的。 来看裴迎真:成立裴迎真维护团!抗议这么虐待小裴迎真! 马甲1号:不虐待他怎么黑化当摄政王啊? 路过:建议主播考虑嫁给我。 吃瓜群众:路过军好执着哦哈哈哈哈 阮流君摆摆手道:“他不看大夫就算了,等会你送些之血化瘀的药过去,再送些补品,我瞧他身子弱的很。” 香铃不解道:“小姐干嘛对他好啊?他都不领情,阴阳怪气的。” 阮流君笑道:“因为他是裴迎真啊。”这可是将来的摄政王,谢绍宗的劲敌,她救弟弟报仇可就指着他了,她倒贴也要拉拢他。 弹幕里刷出——因为是你老公啊。 晚膳之后,裴迎真的小厮阿守将香铃送来的药和各种补品拿进来,嘟囔道:“少爷这是你的未婚妻许娇送来的,她不会是真看上你了吧?” 裴迎真刚将额头划伤的处理好,散着发看了一眼那些东西,忽然一勾唇角笑了,“许娇,你以为她真是许娇?” 阿守一愣,看着自家少爷将散发束起,那白白的脸可当真是好看。 裴迎真束好发忽然问道:“我让你办的事你已经办了吗?” “办了。”阿守忙道:“我偷偷把药下在给她送去的热水里了,少爷放心。” 裴迎真眉头细细一蹙,看着桌上的药和补品也不知想了什么,起身就往外走。 “少爷要去哪儿?”阿守忙跟着。 裴迎真道:“去还谢礼。” “谢礼?什么谢礼啊?谁送了礼吗?”阿守不明白。 第6章 六 用了晚膳回来后阮流君就累的厉害,说是晚膳也是为她与许荣庆接风的,顺便认识一下裴家的人。 裴家人倒是不复杂,裴老太太拢共两个儿子,大儿子裴言一妻一妾,正房就是今日见到的宋元香,生了一对双生儿女,惠月和惠景,如今都是十四的年纪,两个人长的并不太相像,二少爷惠景倒是知书识礼的,只是被宠的有些心高气傲。 二儿子裴谨,一妻两房小妾,正房叫杜乔是个拔尖厉害的,育有一子两女,嫡长子就是那个替许荣庆操办丧事的裴子瞻和裴迎真一般大,十六的年纪已是个举人,只是上一次春闱失利,等着这一次再考,今日晚膳他没来,只杜乔带着自己的嫡女子玉和庶女子薇来了,两个姑娘比许娇大几个月,已是十五了,花朵一般的模样,只是她们于裴惠月交好不太搭理许娇。 阮流君也不乐意搭理她们,她一门心思在裴迎真身上,一桌子人他就坐在几个嫡子的最下面,安安静静的吃着自己碗里的米,没有动过一筷子菜,也没有人同他说过一句话,从吃饭到结束离开,他都毫无存在感,也没有人跟她解释裴迎真的生母是谁。 他这个嫡长子混的也太差了点。 应付完这些人,阮流君回了小院儿累的歪在窗下的软塌上不想动身,许荣庆在席间被装模作样的世家规矩拘束的够呛,一回来就出府去了,说是住在外面的客栈。 阮流君也没拘着他,只嘱咐他记着还在孝期,不要玩过了,他满口应下就跑了。 窗外月色冷淡,入秋的天有些凉了,香铃用热水泡了一壶安神茶端给阮流君,“小姐喝口热茶早些洗漱睡下吧,今日也累得够呛的。” 阮流君正在看光幕里的那些弹幕,应了一声让她退下休息。 如今的观众竟然已经260人了,有许多新来的,有些是冲着裴迎真,还有一些是听说这里有宅斗打脸看。 经过下午那一通闹,打赏居然累积到:金子25,银子250,铜板1060了。 看来现代人很喜欢看热闹啊。 弹幕里大家正在激烈的讨论刚才晚膳上的裴家人—— 宅斗萌:感觉裴家没一个好人,那个老太太也是看着心慈面善,但话里有话像在警告主播以后要听话,不要任性。 吃瓜群众:是啊是啊,说什么以后再裴家可不能像在许家一般了,她啥意思? 马甲1号:是说主播家没家教,古代世家好像真的挺看不上商人的,不是故意找麻烦,就是打心底里看不上商人一样。 马甲2号:我觉得可以理解,就像古代重嫡庶一样,他们看不上商贾很正常,你看裴家的嫡小姐也不太爱跟那个庶女玩。 最爱病娇变态:我不关心这些,我只想问主播,我们小裴迎真为什么那么可怜,心酸。 吃货9:为了他黑化吧,好多套路文里都这么写,男主从小苦逼,长大变态,合情合理。 奸臣爱好者:主播你为啥不照顾一下裴迎真啊,他可是你老公,你好歹给他夹个菜。 路过:主播为什么要倒贴去追那个裴迎真? 最爱病娇变态:难道追你?→_→ 然后是一排调戏路过君的弹幕。 阮流君觉得这些观众老爷们十分好玩,看到好多新人让她打招呼露脸,她也不扭捏,取下来萤石项链挂在桌上的灯台上,对着自己,光幕里映出窗外的月色,月色下的她,笑的又轻又温和,她挥了挥手道:“你们好,我是许娇。” 弹幕里立刻爆满,刷出一片——主播好美! 主播好温柔! 舔颜! 我要爱上主播了! 一阵“当啷当啷”的打赏声,阮流君看着打赏那一块数字跳升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们别打赏了,我现在不缺银钱。” 弹幕里刷出——第一次见不要钱的主播…… 主播和那些妖艳贱货好不一样哦 主播拿着这些钱给我们真真买点好吃的,补补身体! 阮流君忍不住笑了,忽然看到弹幕里有人刷出一条——主播你身后怎么多了一个人?是谁? 她看光幕,果然身后多了一件黑色袍子,她一惊忙回过头就见一个人站在她背后冷冷淡淡的看着她,瘦,白,松松束着的发托出一张可入画的脸,“裴……迎真?” 弹幕里顿时一片惊叹号——!!!裴迎真来了吗? 主播你让开挡着裴迎真了! 主播让我看看我们真真美丽的脸! 阮流君扶着桌子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开,看了一眼他身后问道:“裴少爷怎么这么晚来了?没人跟着?”香铃呢?怎么有人进来也不通报一声,这么晚了孤男寡女单独相处总是不好。 “香铃,裴少爷来了还不快沏茶。”她侧身想去喊香铃进来。 裴迎真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我不喝茶。” 他的手指又冷又紧,抓的阮流君一颤被烫了一般慌忙要挣扎开,他却死死抓住不松手。 阮流君又急又恼,弹幕里还一群激动玩笑的,可她再怎么也是个未嫁女子,这若是让裴家人看到了,又要往她身上泼脏水,说她勾引裴迎真倒贴了! 当即她冷了脸色道:“裴少爷这是要做什么?既然不喝茶,没有什么急事就请回去,放手。” “做什么?”裴迎真抓着她的腕子一步一步往她身上贴,温温柔柔的道:“我来找我未过门的妻子,能做什么呢?” 阮流君被逼的往后一退,腰撞在了桌子上,桌上的灯台一晃,裴迎真将她的手腕扭到她身后隔着她的手揽住了她的腰,往桌子上一压,呼吸逼在阮流君脸上。 “当然是做夫君该做的事情了。”他唇角一勾就笑了。 那光幕里映出他那一张惊人美丽的脸,唇红齿白笑的阴柔。 弹幕顿时炸了—— 最爱病娇变态:啊啊啊啊我的真真笑起来美的没有我!我要爆炸! 奸臣爱好者:天啊!这个进度太突然了! 马甲1号:会和谐吗会和谐吗 宅斗萌:不是设定里说是病弱男主吗?怎么突然这么霸道!一点都不病弱啊! 来看裴迎真:啊!这个角度感觉我被裴迎真桌咚了! 吃货9: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错过了多少剧情? 路过:主播拒绝他!他这是占你便宜! “裴迎真!”阮流君又惊又气,这裴迎真突然发什么神经了??她另一只手去推他,恼道:“我跟你有仇吗?你要坏我名声这样羞辱我?” “羞辱?”裴迎真看着她那张脸和一双颜色极浅的眼睛,阴阴冷冷的笑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你父亲费尽心机让你嫁进裴家,你费尽心机向我示好,不就是为了嫁给我?”他轻轻将阮流君额前的散发吹开,“那我们直接木已成舟,成全你。”他低头就要亲下来。 阮流君心口突突的跳,侧头避开大喊一声:“香铃!” 她那声音发颤,令裴迎真顿了顿,看着她挣的青筋浮现的细脖子,问道:“怎么?你不要?” 阮流君扭过头看他,眼睛里冷意森森,“裴迎真你少自作多情了!我嫁给你只是因为父母之命我难以违背,你一个备受冷落,身世不明的没落嫡子有什么值得我讨好的?你连裴子瞻都不如,好歹他还是个受宠嫡子,有举人功名在身!” 她那一番冷冰冰的言语让裴迎真顿了住,眼神莫名又复杂的看着她,没有讲话。 他皱了眉。 弹幕里有人刷出——裴迎真好像被主播戳伤了…… 主播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这样说有点太伤人了。 真真受伤了。 路过:主播说的好! “当啷”一声路过打赏了五锭金子。 阮流君哪里顾得上这些,趁着裴迎真眼神脆弱挣扎开了手,一把推开他。 裴迎真这次没有再拉她,只是被推的后退一步,蹙紧了眉头看着她问:“你喜欢裴子瞻?” 阮流君心口突突跳,揉着手腕冷冷道:“我不喜欢你们裴家任何人。” “你最好……”裴迎真冷声道:“不要喜欢上裴子瞻,或是裴惠景,不然我一定杀了你。” 阮流君惊讶的抬眼看他,他站在几步之外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衣襟,眼睑一掀的对上她的眼神。 “你究竟是谁?”他问。 阮流君心跳一顿,“你什么意思?我当然是许娇,还能是谁?” 他看着她笑了笑,“你不是许娇,因为……真正的许娇在京都之外就已经被我杀了。” 阮流君一惊,他那笑容让人发寒,许娇摔死在京都之外不是意外?是他……下的手?为什么? 他绕过阮流君径直坐到软榻上,把玩着那软塌上她卸掉的白珠花簪子道:“你冒充许娇来接近我,却又不是为了嫁给我,也并不喜欢我,你究竟是谁?为了什么?” 阮流君先是一呆,随后想到刚才他突然的举动,顿时明白了怒道:“你刚才……是在试探我?” 他抬眼瞧着阮流君笑道:“不然呢?你觉得我会对一个商贾之女动心?我若是喜欢许娇,怎会杀了她?还是……”他笑的暧昧,“你以为你吸引了我?”看了一眼放在软塌旁的安神茶,问道:“这茶你喝了吗?” 阮流君脸色十分难看,这个人实在是太阴晴不定,讲起人命来像是碾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松,让人发寒。 弹幕里却刷开了—— 宅斗萌:男主到底是什么设定??白天还弱不禁风男一个,晚上就分裂黑化了?? 奸臣爱好者:我认为裴迎真是先天黑,而不是后来黑化的。 吃瓜群众:拜托各位!现在的重点难道不是主播不是真的许娇吗??真的许娇被裴迎真杀了??这是什么剧情啊! 马甲1号:失策啊,万万没想到故事才开场主播就被揭穿了身份,主播你要坚强啊,不能被裴迎真玩死啊! 路过:主播建议退出裴家,远离裴迎真保命,我愿意替你承担后果。 来看裴迎真:可我觉得主播已经成功吸引了男主的注意力啊,感觉裴迎真后面会自己打脸。 第7章 七 许娇被他杀了…… 阮流君看着他靠在软塌上把玩着珠钗那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心里一阵阵发毛,他不是泡在药罐子里的病秧子吗?此刻看起来除了面白之外哪有半分病弱之相?轻轻巧巧的说着许娇被他杀了,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她不能被他牵着走,在没有看透他之前什么都不能讲。她也不打算狡辩自己就是许娇,因为她不了解许娇,也不知道许娇是怎么死的,在一个杀了许娇的凶手面前很难滴水不漏,索性摊开了讲。 阮流君打定了主意,不答反问:“你为什么要杀了许娇?” 裴迎真顿了手指抬眼看她,“你就这么承认自己不是真的许娇了?” 阮流君看了一眼屋外,黑洞洞的夜色里又惊又荒凉,她猜香铃和下人已经被他引开了,如今这小院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若是真动起手来,自己也是敌不过逃不了的。 她笑了笑,在桌边坐下,“你既然杀了许娇肯定不希望她还活着,我若是狡辩自己就是许娇不是找死吗?等着你再杀我这个许娇一次?” 他有些惊喜的笑了,“我倒是有些喜欢你了。” 光幕的弹幕池里都在发问—— 许娇真死了??? 主播你到底是谁啊?? 主播好机智! 两个妖艳心机货的交谈。 阮流君扫了一眼弹幕,却见裴迎真忽然起身走了过来,她惊的忙要起身,他却已经走过来按住她的肩膀,越过她往灯台上一吹。 灯烛被吹灭,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光幕里也是昏暗一片,阮流君只看得到白色的弹幕—— 路过:主播怎么了? 马甲1号:怎么回事?故障? 最爱病娇变态:妈呀!裴迎真吹灯了!这是要开始不能播出的剧情了吗? 奸臣爱好者:裴迎真不行!我不同意! 我也想上电视:主播开灯!不要拉灯! 阮流君借着光幕看到裴迎真的脸就在自己眼前,模糊的脸,一双眼又黑又亮,她心里慌了几乎是带翻了凳子挣开裴迎真的手起身后退,“裴迎真你到底想干什么!”语气都不稳。 裴迎真靠在桌边,望着她笑道:“你放心,我现在对你没什么兴趣,我只是想你好好的,谈谈心。” “谈心为什么要吹灯?”阮流君攥紧手指道:“你将灯点上我们再谈。” 裴迎真笑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人在夜里最脆弱不设心防?在看不见对方的时候最容易讲出真心话。” “没有听过,将灯点上。”阮流君有些心慌意乱,摸索着上前要去点灯,手却被裴迎真压在了桌上,她心里一毛要抽回手。 就听裴迎真低低沉沉的道:“既然我们都不打算兜圈子,那就开诚布公的谈一次。” “放手!”阮流君厉声道。 裴迎真倒是真松开了手,“不要这么抗拒,我只问你几个问题,同样的你也可以问我几个问题,但都要讲真话。”他往前贴了贴,“如何?” 那呼吸的语气拂在阮流君耳根边让她浑身一紧,忙退开慌道:“你想要问什么?” 裴迎真看着那夜色里一抹俏丽的身影就笑了,他猜她怕黑,方才摸到她的手又凉又僵硬,她现在肯定没有安全感极了,只想快点结束谈话点上灯,他就不信这样还套不出她的实话来。 “你是谁?”裴迎真问:“为什么和许娇长的一模一样?又为什么要冒充许娇?” 窗外冷冷淡淡的月挂在枯树梢头,树干上有不知道什么鸟叫着,一声一声宛如婴儿啼哭。 阮流君站在一片黑暗里只觉得周围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怪物随时会吞没她一般,攥紧了手指道:“我只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寻常人,就算我说出我的名字你也不认识。” “是谁?”他又问,“寻常人家?走投无路?” “阮……阮阮。”她道:“我父亲是……教书先生,因心软收留了一个逃难的,哪知逃难的竟连同山贼里应外合洗劫了我家,杀了我父亲,掳走了我弟弟,我侥幸逃了出来,走投无路滑下山崖看到了许娇的尸体,因我和她样貌几乎完全相似,为了活命逃过那货山贼的追杀,遇到来救许娇的人就假冒了许娇,后来……骑虎难下。” 裴迎真看着她,语焉不明的道:“这世上竟有面貌完全相似的人?” 阮流君心虚的恼道:“我已讲了全部实情,你爱信不信!”她转身摸索着要往外走,裴迎真忽然鬼魅一般的拦在了她眼前,惊的她急退两步,撞翻了一个凳子,凳子上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突的“喵呜”一声厉叫就抓了一把她的裙子逃窜而去,吓得阮流君一声低呼手忙脚乱的绊在凳子上险些跌倒。 裴迎真一伸手环住她的腰,往窗户上一看,顿时笑了,“只是一只猫而已,你看。” 阮流君惊魂未定就看那窗台之上蹲着一只眼睛发光的黑猫,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令她毛骨悚然的往后一缩。 裴迎真拥住她,在她耳侧低笑道:“原来你这么怕黑啊?” 她头皮顿时一麻急忙推开他恼道:“裴迎真你究竟想怎么样!” 裴迎真丢了抹布道:“这是你的第一个问题。”他大大方方的道:“我来确定一下你是敌是友,然后决定该不该留下你。” 阮流君一身的冷汗被夜风一吹,浑身打颤,“那你确定了吗?满意了吗?” 裴迎真在那月色之下眨了眨眼,对她笑道:“我需要再观察观察,但今晚你可以睡个好觉了。”他转身走到桌边。 阮流君听到火折子轻响,火光一闪,灯烛重新被点亮。 裴迎真在晃晃的灯烛下对她道:“今晚不要喝茶了。”他弯腰端起软塌旁的安神茶,抬手丢出了窗外。 阮流君被那一阵当啷声吓的一颤,就见裴迎真又走过来,弯腰去勾自己的裙摆,她忙后退数步,拉开距离道:“你又想干什么?!” 裴迎真站直道:“我只是看看你有没有被野猫抓伤,我是在关心你。” 他让阮流君毛骨悚然,半分也看不出他有丝毫的好意。 “不必了。”阮流君只想让他赶快走,“只要你马上离开就是对我最大的关心。” 裴迎真有些失望道:“做个好梦。”转身走了。 却在走到门口时又转过头来,好心道:“对了,忘了告诉你,这个院子曾经死过人,晚上总会有些哭哭啼啼的声音,你不要怕,它们哭一会儿就走了。”说完抬步就出了屋子。 阮流君僵着身子站在那里一时气的想冲出去跟他同归于尽! 就见光幕中的弹幕已经疯了—— 路过:主播没事吧?那个变态有没有占你便宜? 最爱病娇变态:妈妈他好变态!我好喜欢他! 奸臣爱好者:天啊,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宅斗萌:这个男主画风好清奇啊……套路玩的好深,主播你完全被他套路了啊! 隔壁老王也是王:我来总结一下男主的套路,先吹灯击溃主播的防线让主播处于不安全的状态里,然后再步步紧逼的逼问主播,掌控了整个节奏,可以可以,这套路玩的溜,主播你还是被他压制了。 骨骼清奇的小明:主播你真是个教书的女儿吗?你刚刚都坦白了? 马甲1号:没有,主播是骗他的,因为主播要是透露关于直播和换脸的真相就会被人道毁灭的。 逃跑者:楼上是谁?怎么知道这么多? 兔美:楼上很可疑啊。 喵了个咪哑:主播你为什么不多问几个问题!问他是不是处男!爱不爱你! 路过:他是个杀人犯,他杀了许娇啊,今晚来说不定就是想杀主播的,主播继续留在这里很危险啊。 吃瓜群众:要杀他刚才就杀了,他不是说要继续观察观察主播吗?主播要努力套路他!让他爱上你,你就安全了! 来看裴迎真:我只想问一句,这个院子是不是真的闹鬼啊…… ========== 闹鬼? 裴迎真出了院子忍不住勾了嘴角,他的小厮阿守迎上来,看他笑的似乎很开心,也跟着笑道:“少爷怎么这么开心?也说给我听听呗。” 裴迎真看着那天边月道:“没什么,只是有个人今晚要难以入眠了。”他抿嘴笑了笑,对阿守道:“将之前你下了毒的热水都收回来,不用对许娇下毒了。” 阿守不解:“为什么啊?少爷之前不是说许娇留不得吗?” 之前是留不得,他以为许娇没死透,为了不让人怀疑是他对许娇动的手,所有要斩草除杀了许娇,可她不是许娇,而且对他似乎没有恶意,或许可以做个帮手。 “我要留着她对付裴家人。”裴迎真道。 阿守恍然的点点头,“也是,今天她收拾了三小姐的乳娘可真解气啊!她好像很厉害,谁都不怕。” 裴迎真想起她被一只猫吓的哆嗦忍不住又笑了,“我看她胆小的很。” ============== 月色又冷又暗。 香铃一进屋子就看到自家小姐眼眶红红的坐在榻上,一脸疲惫,“小姐?” 她吓了一跳,一抬头看到是香铃才松了一口气,“你跑哪里去了?” 香铃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她脸色难看极了,忙去倒热茶给她,“方才裴少爷的小厮阿守说西园去领被褥,我就去了,我那个屋里没有被褥,小姐怎么啦?”她端茶给阮流君,“谁欺负你了吗?你哭啦?” 还有谁能欺负她?裴迎真那个……变态。 阮流君知道是裴迎真故意引开的,怪不得香铃,说了一句没事,看着那茶忙道:“今晚的茶和热水都倒了,不要喝了。”也不让香铃问什么,只说累了,让她快点收拾安寝。 这一晚,她没让香铃吹灯,留着香铃在自己屋里睡,还开着直播器靠弹幕缓解心情,却也是一晚没睡着。 天刚刚一亮她就起来了,听见香铃在外面咋呼,头疼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香铃慌慌张张道:“小姐,窗外面怎么死了好多麻雀?” 阮流君揉了揉额头不答话,还能因为什么?裴迎真昨晚将那杯安神茶扔出去之后就成这样了,除了茶里有毒还能因为什么。 她心有余悸,捉摸不透裴迎真既然要杀她,为什么又不杀她了? 看了一眼天色,她也来不及用早膳,让香铃替她收拾了一下就去给裴老太太请安。 她如今寄人篱下,总是要做做样子的。 ========== 一到裴老太太那里,她就看到了裴迎真,他就站在正屋的门口,低眉垂眼的等着。 阮流君对他还有些发毛,没看他径直进了屋子。 屋子里热热闹闹的,宋元香带着一双儿女都在,还有二老爷家的二夫人杜乔带着两个女儿,亲亲热热的在说话。 桂妈妈正在向老太太说:“老太太大少爷来给您请安了,就在外面候着呢。” 裴老太太正拍着二少爷裴惠景的手说话,听见只是淡淡的道:“知道他的孝心了,他身子不好,就让他回去歇着吧,不必日日过来请安。” 阮流君眼皮动了动,看见弹幕里都在说裴老太太怎么这么偏心,大少爷待遇不如狗之类的。 这裴迎真怎么这么不受待见?又一想昨夜他的行径,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该,我收拾不了你,自然有人收拾你。 她刚给老太太行了礼,被老太太亲亲热热的拉坐在身边,就听外面有丫鬟说:“子瞻少爷来了。” 帘子一开打,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拉着裴迎真进了来,笑呵呵道:“祖母,我看二弟站在外面就拉他一同来向祖母请安。” 阮流君看了一眼,裴子瞻果然长了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再一转眼,跟在他身后不起眼的裴迎真冷冷的看着她。 她忙将眼光收回,就看到弹幕里刷出一句——“你最好不要喜欢上裴子瞻或是裴惠景,不然我就杀了你。”裴迎真亲口。 主播你不要乱看,小心你老公吃醋杀了你哦。 第8章 八 裴子瞻进来行了礼,裴老太太拉着阮流君介绍过,一屋子人都围着裴子瞻问来问去。 他刚去拜访名师回来,一回来就来给老太太请安。 杜乔关心儿子又瘦了,他妹妹裴子玉关心他有没有给自己带礼物,宋元香问他那位老师可请回来了,她也挂心着要让自己的儿子惠景去。裴惠景和裴惠月忙着问他途中的好玩事。 裴子瞻坐在那里侃侃而谈,让阮流君想起一个词,众星捧月。 而裴迎真,坐在最不起眼的末尾,低头并不说话。 这对比鲜明,弹幕里都忍不住吐槽了—— 宅斗萌:我咋感觉男主是个不受宠的庶子待遇啊。 吃瓜群众:何止庶子待遇,简直是个私生子待遇,按理说他是长房嫡长子,就算再不受宠也不会被无视到这种地步吧? 大傻瓜和大呆瓜:他娘呢?怎么好像没有见过他娘啊,他不是宋元香生的吧?谁来科普一下裴迎真啊。 奸臣爱好者:生母不详,历史上对这位大奸臣裴迎真的身世介绍很少,只写了他幼年丧母,独自住在母亲生前的小院,无人教养,裴家人倍加鄙夷。 马甲1号:所以才会开这个直播嘛,解密十大奸臣之一裴迎真的成长之路。 来看裴迎真:心疼我们真真。 路过:你们不觉得他很可怕吗?昨晚他是怎么对主播的?白天又像变了个人一样,装可怜装柔弱。 最爱病娇变态:我就喜欢这种精分变态!路过君你放弃吧,主播不会看上你的。 科普君:幸亏这个朝代对男女大防还没有变态到不能说话共处一室的地步,不然我们就看不到这么多男男女女聚在一起扯淡了! 阮流君很认同路过君的看法,昨晚他裴迎真可不是这样的,她瞪了裴迎真一眼。 就听裴子瞻在同宋元香说:“我去拜访的时候顾老爷子正好有事要入京就一块回来了,不过他并不想授课收徒,所以拒绝了父亲请他来裴家授课的请求。” 宋元香有些失望的道:“拒绝了啊?那二老爷可有再说和说和?你和惠景若是能拜他为师,这次秋闱可就不用担心了。” 裴子瞻也很无奈的摇头道:“顾老爷子言辞上怕是不太有商量的余地,不过大伯请了顾老爷子过些时日来府上做客,打算让我和惠景让顾老爷子看看资质,许是有机会说动他。” “那再好不过了!”宋元香笑道:“你和惠景好好表现,以你们的聪颖定能被顾老爷子看中!”看着自己的儿子裴惠景再没有的满意,他如今十四了,长的高高俊俊,这次秋闱若是能考个好成绩不止是她脸上有光,整个长房都跟着有光。 一旁的杜乔最看不上宋元香这副虚伪样子,阴阳怪气道:“惠景如今不是在宋家宗学里吗?大嫂不是还托你那户部侍郎的父亲给惠景讨了个进国子监的机会吗?怎么如今又和子瞻凑着要拜顾老爷子为师啊?” 宋元香笑了笑道:“那国子监如今哪里是那么好进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况且要是能得顾老爷子亲自授课还进什么国子监啊,顾老爷子可是咱们当今圣上都赞叹的老太傅了。” 顾老太傅? 阮流君眼皮动了动,忽然不懂声色的笑了,原来她们说的是顾青顾老爷子啊,那确实是位学识渊博又德高望重的正派人。 裴子瞻忽然看向不吭声的裴迎真,关切的问道:“二弟如今身子怎么样了?可大好了?若是病好了就也随我们一同拜见顾老爷子,你病了好几年耽误到现在,总是要重新捡起学业的。” 裴迎真还没答话,一旁的裴惠月已笑道:“大哥别取笑二哥了,他只在小时候进学识过几个字,病了之后再没有学过,如今怕是连笔怎么握都忘了,你让他去见顾老爷子岂不是让人笑话嘛。” 裴子瞻笑吟吟道:“话不能这样讲,二弟小时候院试可是第一名,只是后来生病耽误了而已,如今虽然晚了些但重新捡起来,也许假以时日可以去试试考秋闱,为裴家挣个功名回来。” “二哥如今再学可是要学到老?跟儿子孙子一起参加秋闱?”裴子玉打趣道:“我看二哥就好好的养身子迎娶新嫂嫂吧,为裴家挣功名就交给你和四弟吧。”她看裴惠景,“四弟可要好好学,像大哥学习考个举人回来。” 一屋子人被逗乐了,笑着让惠景好好学,今年参加秋闱考个举人。 宋元香也道:“迎真这身子经不得折腾,还是好好的在府中将养的好。”又关切的问:“今日的药还没进吧?过会儿我让宋妈妈熬好给你送过去。” 裴迎真淡淡道了一声,“多谢大夫人。” 那声大夫人让裴老太太面色有些不好,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阮流君偷看裴迎真,他居然没有进学……那他以后怎么当官啊?怎么步步高升除掉谢绍宗啊? 裴迎真面色羸弱却没有丝毫其他神色,只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任由大家玩笑取乐,可他叫大夫人,而不是母亲。 宋元香是正房正妻,他理应称呼一声母亲的。 弹幕里也有人诧异——裴迎真为什么不叫母亲? 他难道是下人生的? 怪不得裴家人不喜欢他呢,身世不明,而且完全不领情,连句母亲也不叫…… 裴迎真居然不识字吗???刷新我的认知啊。 阮流君专注看着弹幕,没留心裴子瞻望向了她,在裴子瞻叫她时才反应过来。 “许妹妹在裴家住的可习惯?”裴子瞻问她。 她抬头就对上裴子瞻温和的笑颜,这个人长的不错,但一想到他趁火打劫在许家发的那笔死人财,阮流君就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便道:“不怎么习惯。”那个闹鬼的院子,她一晚上都没睡。 她如此直接让满屋子的人都有些惊讶,裴迎真不动声色的抬头看她。 裴子瞻也继续笑问:“怎么?是哪里住的不舒服吗?还是下人照顾不周?” “昨夜没睡好?”裴老太太拉着阮流君的手,关切的看她,“瞧着眼都眍了。” 阮流君淡笑道:“许是因为想家不太习惯陌生的环境,有些睡不着。” 裴迎真望着她低头笑了。 宋元香也忙道:“娇娇刚来住的不习惯是我的疏忽,今日秋风斋应该就收拾出来了,等会我就差人去帮你搬过来。” “是了,早点搬过来配我这个老婆子。”裴老太太捏了捏她的手,“把这里当成你的家,有什么缺的,下人有什么不周到的就同我讲,别来我这里把好好的人儿给委屈着了。” 裴子瞻笑道:“我瞧着老太太待许妹妹格外偏心,哪个敢委屈了许妹妹?” “就是,祖母可偏心了。”裴惠月气哼哼的撒娇,“对许姐姐比待我这个嫡亲的孙女还好。” 裴老太太搂着裴惠月说都亲,都待见。 阮流君实在是不喜欢裴家这种假亲热,把这里当家?她的家人才不会算计她。 果然,在裴老太太这用早膳时,宋元香同她和老太太商量道:“秋风斋我昨个儿去看过了,地方不小,只是没个放东西的合适地方,娇娇那些个嫁妆也不能堆在院子里,老太太看怎么收拾的好?” 裴老太太看了一眼阮流君道:“娇娇的东西要替她好好收着,就从你院里拨个库房给她用。” 宋元香点头道:“我也想着该如此,娇娇只带了乳娘和一个小丫头,没个替她掌事的,我看从老太太这里挑个老实可靠的给她,替她收拾着那些嫁妆寄好了本子入库房,暂且放在我院里,等她和迎真完婚了再送到迎真那边。” 裴老太太笑着看阮流君,“若不是这可怜孩子还在孝期,我恨不能明日就让她叫我一声祖母,让她给我添几个白白胖胖的重孙子。” 阮流君打心底里冷笑,看着弹幕里大家齐齐惊叹—— 忽悠小猪:裴家人不要脸指数堪称一绝啊…… 宅斗萌:这套路粗暴的我有点看不明白了……她们这是要私吞了许娇的嫁妆?? 吃瓜群众:这摆明了是欺负主播是十四五的小姑娘自己没主意,‘出于好意’的替她收着嫁妆。 霸道总裁:这和我妈过年说‘我替你先收着压岁钱,等你用了再给你’是一个套路啊。 路过君:太恶心人了,主播你为什么要嫁进裴家? 马甲1号:因为她是裴迎真的命中注定…… 最爱病娇变态:裴家除了我真真都好恶心! 这饭是吃不下去了,阮流君是怎么也没想到裴家人这么亟不可待的就要糊弄一个刚失去双亲的小姑娘,就这么急着贪那些财吗?好个簪缨世家。 她放下筷子道:“倒是不必如此麻烦大夫人,我就住在那个院子就好,搬来搬去的也委实麻烦,那院子我昨日看过了,倒是有许多空屋子,我让下人收拾了将嫁妆搬进去收着。”她慢条斯理的解释:“我没带什么下人,但乳娘是最可靠不过的,在家中我也学着打理内务,让乳娘帮着收拾就好,另外大哥昨日也说了今日会买新的丫鬟来,就不劳烦老太太和大夫人费心拨人过来了。” 宋元香没料到她个小姑娘会这么有主意的拒绝她的好意,忙要再说。 阮流君已起身当着一桌子的人跪了下来,泫然欲泣道:“我如今借住在裴家已是万分愧疚了,万不敢再添麻烦,老太太若是疼我就拿我当寻常客人一般,我心里还好受一些,如今的院子我住着已是很好了,实在是不想再搬来搬去,还望老太太全了我的意。” 宋元香脸色十分难看,看了一眼裴老太太,裴老太太笑容僵了僵,随后又笑着拉起她道:“你说这话是要让我心疼死了,什么客人,我接你来就是拿你当裴家少奶奶来教养,你可不要再说这样见外的话了!”掏了帕子替她擦眼泪,“你不想搬,那我们就不搬,瞧瞧哭的可怜样。” 裴惠月实在见不得她那副故作可怜的样子,恶心的饭都吃不下了,对宋元香嘟囔一句:“不识好人心,娘你干嘛要帮她收拾,人家又不领情。” 宋元香瞪了她一眼,让她闭嘴。 裴子瞻笑着起身道:“许妹妹快别哭了,你一哭,不光老太太,连我们这些人都替你难过心疼了,我与许大哥交好,以后他不在了,我便是你大哥,定会替他好好照看你的。” 一旁坐着的裴迎真一阵咳嗽,一副要咳过去的样子,小厮忙过了扶着他。 一桌子人都有些嫌弃,裴子瞻忙拂着他的背问:“二弟怎么了?” 裴迎真掩着嘴虚弱道:“老毛病。” 宋元香道:“快去看看迎真的药好了没。” 小丫鬟忙应是退下。 裴老太太也不愿意多看他,说了两句让他先回去歇着了。 一顿早膳不尴不尬的散了。 阮流君扶着香铃出了老太太的院子,正好碰上去给裴迎真送药的宋妈妈,她想了想道:“我正要去瞧瞧大少爷,我替宋妈妈将药送过去吧。” 宋妈妈脸色一变,忙端着药退开道:“不敢不敢,不敢劳许小姐,这药……是大夫人嘱咐过,要奴婢亲自给大少爷送过去的。” 阮流君看着她,有些奇怪的顿了顿,一碗药而已如此紧张,宋元香什么时候这般看重这个便宜儿子了? 她也没再拦,看着宋妈妈离开,扶着香铃也去了裴迎真那个院子,“去看看。” “去看什么?”香铃不解。 阮流君笑道:“去看看裴大少爷如何忍气吞声喝下那碗苦药。” 弹幕里有人发出——老公咳嗽了,去看看老公。 第9章 九 阮流君不好单独过去看裴迎真,就算定了亲也总是没过门,正好许荣庆过来了,就让许荣庆带了一些补品一同去看裴迎真。 许荣庆一脸倦容,阮流君一看就知道他又昨夜又喝酒了,有些无奈道:“我们还在孝期,你也克制一些。” 许荣庆打哈欠道:“我很克制啊,我没喝酒,我只是思念父母昨夜没睡好。” 阮流君瞪他一眼,他忙笑道:“喝了一点点,实在是你义兄太热情了,我推不过。” 义兄?阮流君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谢绍宗认了她做义妹的事,立刻警惕道:“谢绍宗?你又找他了?我不是说过让你离他远点吗!” 许荣庆被她吼的委屈,“又不是我找他的,是他来找的我,说是担心我们在京都人生地不熟遇到麻烦来看看,还说过几日来看你。” 阮流君顿时又恼又发寒,“你最好没有答应,若你答应了让他来看我,我一定收拾你!” 许荣庆立刻虚道:“那也不是我让他来的……而且谢兄如今高升为当朝相国了!你有一个当相国的义兄且不是耀武扬威,没人敢欺负你了吗?” 阮流君脚步一顿,他已经高升相国了?因为除掉老国公这股势力立了功吗?她的父亲刚刚被斩首,他就当上了相国,她很难不猜测,他这相国是不是用铲除国公换来的。 她心里发寒,冷冷冰冰道:“我就是被裴家人欺负死也不稀罕谢绍宗这个相国义兄。许荣庆。”她猛地回头看许荣庆,“今日之内你必须去跟他说清楚,我高攀不起,也不想见他。” 她眼神冷冷冰冰连名带姓的叫他的名字,吓的他往后一退,忙应:“好好好,你不想就不要嘛,何必生气……”他往后指,“我马上就去,现在就去。”他扭头要走。 阮流君叫住了他,被他气的哭笑不得,“你现在去什么?陪我去看裴迎真啊。” 许荣庆这才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对对对,要先去看看我的准妹夫。” “不要胡说。”阮流君心事重重的往前走,她实在弄不清楚谢绍宗为什么这么上赶着认许娇做义妹,难道……他认出来她的身份了?那怎么可能…… 许荣庆也不敢再多说话,跟着她去了裴迎真那里。 裴迎真的院子果然很寒酸,比她住的院子都不如,只小小的一进院,有四五间屋子,但院子里收拾的不错,回廊下种着几株腊梅,院子里有棵大枣树,居然还栓着一个秋千。 角落里辟出了一块空地种着一些青青的植物,她不认识,香铃说是葱。 弹幕里立刻吐槽开了—— 鱼鱼:一代奸臣裴迎真居然喜欢种葱…… 最爱病娇变态:这反差萌! 奸臣爱好者:说不定是裴家人不给他吃葱所以他就自己种。 马甲1号:主播我看他家的枣儿好像红了,你打些枣儿给老爷们看看甜不甜啊! 阮流君抬头看枣树,已过了八月十五,如今枣儿差不多都红了,一堆堆的挤在叶子里很是喜人。 “当啷”一声,马甲1号打赏了两锭金子要看吃枣儿。 如今她直播的人数已经403了,大多数都是来看裴迎真黑化的,但也有一少部分发弹幕说是来看主播斗裴家人的。 她倒是越来越喜欢看这些现代人吐槽,让她觉得好像不是孤军奋战一般,所以观众老爷们想看什么,她还是会尽量满足的,但是…… “娇娇想吃枣儿?”许荣庆讨好的问道:“大哥上去给你摘!”撸了袖子就要去爬树。 阮流君忙拉住他,忙道:“这是别人家的!你怎么也该问问……”又低声对光幕里说了一句,“等会。” 许荣庆有些失望,“我是他大舅子,摘他几个枣儿怎么了……”看阮流君的脸色也敢造次,“行,进去问问。” 他也没让人禀报,扶着许娇就进了屋子。 一进去阮流君就闻到一股子中药味,裴迎真正虚弱的靠在榻上,宋妈妈端了药给他,瞧见他们进来有些不自在的笑道:“许家少爷和小姐怎么来了?”她亲眼看到被打的半死不活的柳妈妈被抬出府,对这许娇是有些怕的。 屋里也没个伺候的丫鬟,只有个小厮阿守。 许荣庆扶阮流君在桌边坐下,自己也随意坐下道:“我听娇娇说准妹……裴大少爷病了,特意过来瞧瞧,顺便带了些补品。”敲了敲桌子让香铃把补品放下,关心的问裴迎真,“裴少爷这是什么病?要不要紧啊?”他可不想让妹妹嫁过来就守活寡。 裴迎真看了阮流君一眼,淡淡道:“打小落下的老毛病了,一时死不了,也不要什么紧。” 许荣庆也没察觉出他的冷淡,依旧关心道:“有些病一时死不了但日后可就麻烦了,打小落下的毛病现在都没看好?是不是你们裴家的大夫不行啊,我听人说京中许多骗死人的庸医,总给人开些滋补的药,吃不死人也治不好病,就这么挣钱。” 宋妈妈脸色有些不好了,“许少爷我们大夫人给少爷请的是京中有名的杜大夫,许多达官贵人都求着他治病的,怎会是骗人的庸医。” “那可说不准,有些庸医专骗你们夫人这些达官贵人。”许荣庆毫无遮拦道:“钱多人……”傻。 “大哥。”阮流君打断他,对裴迎真道:“裴大少爷先喝药吧,别耽搁了药凉了。” “是啊,少爷快喝药吧。”宋妈妈端着递给他。 裴迎真表情没有丝毫异样的接过那药,吹了吹,就听阮流君道:“大少爷这里也没个伺候的丫鬟,要劳烦宋妈妈亲自来,改明儿我让大哥多买几个丫头给大少爷送来用,以后宋妈妈也不必这样跑来跑去了。” 宋妈妈忙道:“多谢许小姐体谅,这是老奴该做的,况且我们夫人也不放心让那些粗手笨脚的下人照顾大少爷用药,就不劳许小姐费心了。” 阮流君也没再说什么,只笑笑道:“大夫人待大少爷当真是尽心尽力,之前伺候大少爷用药的是三小姐的乳娘柳妈妈吧?”她记得当日柳妈妈在熬药,让香铃打听了是熬给裴迎真的,“如今换成宋妈妈,都是她信得过的老人儿,确实稳靠些。” 宋妈妈不知为何总觉得她……话里有话,可又听不出什么毛病。 裴迎真将药喝光了递给宋妈妈。 宋妈妈匆匆告辞,阿守和香铃在门外伺候。 屋子里只剩下裴迎真,阮流君和许荣庆。 弹幕里有人刷出一句——电灯泡之许荣庆。希望谁能提醒一下他,他应该安静的退场了。 许荣庆浑然不觉靠在桌子上抖腿道:“迎真啊,我看你院儿里的枣儿都红了。” 裴迎真道:“是红了。” 许荣庆又道:“甜不?” 裴迎真道:“不知道,我没尝。” 许荣庆顿时道:“你怎么没尝啊?过些日子一场雨就都落了,得趁着红赶紧打下来,我看你院儿里也没个能打枣儿的,我今日也闲,替你打下来吧。”说完就起身,吆喝了香铃去跟他打枣儿。 阿守再外面忙进来问:“少爷他们要摘咱们的枣儿!” 裴迎真看了阮流君一眼道:“你帮他们摘一些。” 阿守便悻悻的退了下去。 阮流君等阿守退下,问道:“怎么?那些枣儿你不打算摘下来?” 裴迎真没答她,而是靠在榻上闭目养神的问道:“你来做什么?” 他一脸不舒服的样子。阮流君起身欣赏他的屋子道:“我来看看裴大少爷得的是什么病,晚上生龙活虎,白日里又病的食不下咽。” 这屋子里寒酸至极,连个笔墨纸砚都没有。 “你当真不识字?”阮流君问他。 他靠在榻上脸色又白又憔悴,语气不好的道:“这些与你有关系吗?许小姐若是没事就请离开,我累了要休息。” 这会儿想让她离开了?昨夜她让他走的时候他可没那么痛快。 阮流君看他那副难受的样子笑道:“自然与我有关系,你是我定了亲的夫君,我不希望我的夫君是个目不识丁的废物。” 裴迎真睁开了眼,看她站在几步之外依旧是那副居高临下,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冷笑道:“一个商贾之女竟也配要求别人?我倒是好奇你识得几个字?怕是连自己的姓名都写不全吧。” 阮流君挑眉一笑,慢慢低头俯视着他轻声道:“裴迎真,你可真是目中无人,心怀偏见的很啊。我父亲说过,通常你这种人就是因为自身太卑贱,所以自卑。” 裴迎真眉头一皱,伸手一把扣住阮流君的脖子。 阮流君吓了一跳,身子不稳的被他拽倒在榻上,他手一抬就迫她抬头,阴阴冷冷的道:“你以为我真不会杀了你吗?” 阮流君看着他那双黑幽幽的眼睛,冷笑道:“杀了我谁帮你摆平宋元香,脱离如今的困境呢?” 他眉头又紧了紧,手指却是没有用力,说实话这个假许娇让他欣喜,她太明白他的用意了,包括刚才她对宋妈妈那番话,她是已经猜出了那药有问题了? “你不用如此紧张。”阮流君也不挣扎,笑吟吟的望着他道:“我虽然不能告诉你我究竟是谁,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来帮你的,你的敌人也是我的敌人。” “为什么?”裴迎真问她,“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阮流君道:“你是裴迎真,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裴迎真看不懂她。 阮流君已拨开他根本没用力的手指,坐直了身子捋了捋发髻道:“明日我会让我大哥请个好大夫来,你的病总是要好好瞧瞧的,等养好了身子你就可以进学,找位好师父,多用些心总是可以赶上裴家子弟的。” 裴迎真坐在榻上看着她笑了,“我为何要听你的?” 阮流君侧头看他,“因为你要翻身。”要成为一代权臣,替她杀了谢绍宗。 裴迎真的笑就顿了顿。 窗外是许荣庆她们打枣儿的嬉闹声,裴迎真低声道:“你就算请了大夫来也看不好我的病。” “为什么?”阮流君皱眉。 “因为有些人不喜欢我康复。”裴迎真手掌压在自己的胸口上,忽然一用力,侧身吐了起来。 阮流君一惊,忙起身,看他将那些喝下去的药汁又重新吐出来惊讶的目瞪口呆。 他俯在榻上,哑声道:“你以为我不明白我的病症在哪里?” 这药……果然有问题。 他只是小时候感染的咳疾,却越吃药越重,这么多年没有好过,几乎被当成了肺痨,他怎么会不明白问题出在药里? “你……确定过药里有问题?”阮流君低声问道。 他当然确定,他在十三岁的时候就让阿守偷了药渣来,那药中有一味含有轻微毒素的慢性药,不致死,可那毒素积累在身体里会一点一点让人病入膏肓。 他越呕越厉害,几乎要将肺呕出来,阮流君于心不忍的拍了拍他的背,他浑身一颤。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喝?”阮流君不明白,“为什么不找到证据揭穿了她们的歹毒用心?” 他咳的浑身发颤哑声问:“你可知道这药是谁送来的?” “宋元香。”阮流君也不是没见过大户人家这种阴私之事,只是她没想到宋元香用心如此歹毒,就算裴迎真不是她亲生的,那也不至于毒死吧? 她道:“就算是当家大夫人做的也不是能够一手遮天的,你有祖母有父亲,你是裴家的嫡长子,他们总不会要你死,总会为你做主。” 裴迎真苍白的手指紧攥在榻上,一颤一颤的笑了,“谁会替我做主?”他笑的打颤,侧过头来看阮流君,那双眼睛红了一圈,“你以为这裴家有人会替我这个卑贱的私生子做主?” 那眼神映在光幕里,弹幕里顿时炸了—— 宅斗萌:裴迎真是私生子???怪不得那么不受宠…… 来看主播:私生子也不能毒死吧! 奸臣爱好者:我似乎可以理解裴迎真黑化了。 霸道总裁:我认为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大夫人再胆大再想除掉嫡长子也不会这么多年都下毒还不露馅吧? 宅斗一时爽:说不定是裴老太太授意,就算没授意可能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呆瓜:裴家人也太可怕了吧……就算是私生子也不至于这样吧…… 最爱病娇变态:啊啊啊啊我们真真好可伶!主播快给他安慰! 来看裴迎真:主播他已经向你露出了脆弱的一面,说明已经信任你了,你可以攻略他了! 路过:这种人爱起人来会很可怕,偏执霸道没有安全感,主播你要想好了。 马甲1号:说好的吃枣儿呢? 阮流君暗暗心惊,一个人是有多孤立无援才会明知是毒+药也喝了这么多年,不敢吭声? “你父亲呢?”阮流君问:“他总不会要看着自己亲生的儿子被毒死吧?” 他凄惨一笑,“我已经快三年没有见过他了,你以为他会信我这个儿子说的话去怀疑他纯良贤惠的妻子和他宅心仁厚的母亲干出下毒这等事?他大概连我长什么样都忘了。” 第10章 十 阮流君轻轻顺着他颤抖的背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个裴家,这个裴迎真远比她想象中的复杂多了。 私生子?如今却又是嫡长子?府中人对他母亲的事避而不谈,三年没有见过父亲,继母要毒死他,祖母那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 她看到弹幕里许多都在追问裴迎真身世和私生子之谜的,想了想却是没有问。 他吐了好半天才虚弱的靠回榻上,阮流君在屋子里找了半天才拧了一张帕子来递给他。 他似乎很难受,闭着眼,紧抿着唇一动不动的。 阮流君想了想轻轻拿帕子给他擦了擦脸。 他猛地一颤,惊的攥住阮流君的手腕睁开眼,那眼睛里满是警惕,阮流君忙挣了挣手腕,“那你自己擦。” 裴迎真没接帕子也没松开她,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她问道:“你似乎一直在有意的……对我示好,为什么?” 弹幕里立刻有人刷出——因为她是你老婆啊! 因为你是十大奸臣裴迎真啊! 因为你好看! 阮流君又挣了挣手腕,无奈道:“无论我是谁我都已经是许娇了,我不希望我以后嫁给一个处境凄凉的人,然后跟着他处处受裴家人的欺负。”这也是她的实话,她是想让裴迎真翻身替她报仇,但她也不愿意在这裴家里受窝囊气,她是国公之女虽然母亲早逝但父亲极为疼爱她,她从小到大都没受过气,因为喜欢读书,他父亲甚至纵着她男装随他一同拜会她喜欢的老学究。 她也不避讳,直接道:“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你好我便好。我这个人从小没吃过苦更没受过气,别说是你们落败的裴家,便是皇亲国戚的气我也不受。” 裴迎真看着她,忽然问道:“你究竟是谁?”她这样的气度和聪颖,甚至是骨子里的高高在上,实在是不像是个教书先生能养出来的。 阮流君道:“我既然没有问你的身世,也希望你尊重我的难言之隐,我们只需要做盟友,不需要做朋友,不是吗?” 她那浅浅的眼睛里淡漠又高不可攀,令裴迎真莫名其妙的……着迷,他喜欢高不可攀的东西,这样才有征服的快感和成就感。 他握着她的腕子拉到嘴边,就着她的手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嘴,像是隔着帕子亲了亲她的手指。 阮流君慌忙抽回手,就见他握着帕子对她笑了笑道:“你不会失望的,阮小姐。” 这个姓氏让她心慌,曾经谢绍宗也是这样对她说,在她鼓励他殿试高中时,他就这样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到头来呢? 她脸色不好的退到桌边,冷冷淡淡的对他道:“你总是这样将药喝了再吐出来也不是办法,总会残留伤身体……” “我自有打算,你不必担心。”裴迎真靠回榻上。 谁担心你了。 “你有什么打算?”阮流君问他。 “你过来我告诉你。”裴迎真笑看她。 那笑一看就没什么好意,阮流君站在桌边道:“你若不说我就告辞了。”转身要走。 就听裴迎真在身后笑道:“我会想办法见顾老爷子。” 阮流君顿住脚步。 “只要见了顾老爷子一切就都好办了。”他闷咳了两声,“我一直在等一个光天化日之下的机会,总算是等到了。” 阮流君转过身蹙眉看他,“你是想拜顾老爷子为师让他替你做主?”她有些惊奇,“你就这么有自信顾老爷子会看中你?” 裴迎真笑吟吟的望着她,“我没有这个自信,但只要见到顾老爷子就会有一分机会不是吗?” 阮流君想了想,“我可以去和你那堂兄说和说和,让他带你……” “不需要。”他的笑容顿时冷了,盯着阮流君道:“我不需要你为我去求他,这些事情我自有算计,你只需要和他保持距离。” 阮流君被他这么强硬的反应搞的莫名其妙,也冷冷道:“那祝裴少爷计划顺利。”转身出了屋子。 弹幕里在刷些乱七八糟的—— 最爱病娇变态:裴真真是不是因为老是吃了药再吐所以才导致这么瘦这么白啊?身体会不会垮掉啊,毕竟还有残留啊。 奸臣爱好者:主播你为什么不问问裴迎真怎么是私生子又是嫡长子啊?他的身世很重要啊! 宅斗萌:我猜会不会是他妈妈被继母害死了?继母上位?那私生子也说不通啊…… 我是主播粉:我只好奇为啥男主不让主播和裴子瞻裴惠景来往!占有欲?男主现在就喜欢上主播了?不过也合理,毕竟主播美!表白主播! 霸道总裁:你们不懂,我的朋友要是和我的死敌玩在一块我会非常非常生气,我可以理解裴迎真的这种想法。拒绝自己的女朋友和死敌打交道。 吃瓜群众:主播你们聪明人说话都不爱说明白,他打底有啥打算啊?我猜的好心累啊。 路过:不喜欢男主和主播的相处模式,总是互相试探,还总占主播便宜。 乱乱:人家是恋爱的酸臭模式→_→ 马甲1号:哇!主播你大哥可以啊,把一树的枣儿给打光了! 阮流君这才抬头一看,果然啊,方才还一树红枣,现在全掉在地上了,一地的红枣绿叶,树上几乎看不到一个枣。 香铃跟许荣庆忙着在地上捡,兜了满满的一兜,就见阿守在旁边欲哭无泪的嚷嚷:“你们别都拿走啊!我们少爷说给你们打一点,你们别太过分了……” 许荣庆道:“知道知道,我一会儿给你们留一点,瞧你小气的,你家少爷是我妹夫,我吃他点枣怎么了?” 阮流君哭笑不得,走过去拉住许荣庆道:“行了,你尝两个就好了。”让香铃将枣捡干净,连同许荣庆捡的全给阿守倒在了屋檐下的簸箕里。 她只挑了五六个给香铃,挑了两个给许荣庆,对阿守道:“他们逗你玩呢,你快收拾收拾。”也不让许荣庆多说话,带着他出了院子。 许荣庆悻悻的念叨:“好不容易打下来你好歹多给我点儿……我可是你亲哥,还没嫁人呢就这么帮着他欺负你亲哥。” “你闭嘴。”阮流君道:“现在你可以去找谢绍宗了,让他别来。” 许荣庆拿着两个枣嘟嘟囔囔的出了裴府。 阮流君带着香铃回了院子就瞧见院子里站了两个婆子和四个小丫鬟,宋元春和杜乔居然坐在正厅里用茶。 她一进去宋元春就笑道:“娇娇这是去哪儿了?差点派人去寻你呢。” 阮流君看了一眼院里的阵势,扶着香铃进了正厅道:“随便走走,不知大夫人和二夫人找我有事?” 杜乔先道:“子瞻回来带了些外面的土特产,是一些新鲜的糕点,我给你送一些过来尝尝。”小丫鬟将那一盒盒小糕点放在了桌子上。 阮流君行礼谢过。 宋元香让她坐下,这才慢慢跟她说:“这院子东西不全,我送些日常用的东西给你,你看还缺什么就跟我讲。”又指着院里的丫鬟婆子道:“我瞧你这里除了香铃和乳娘也没个人伺候,挑了几个伶俐可靠的给你送来,帮你收拾收拾,照看照看。” 阮流君往院子里看了一眼,看到还堆在院子里的那一箱箱嫁妆,心里明镜似的,这些个人哪里是看得上她,分明是看得上她那些嫁妆。宋元春送这些下人应该都是她的亲信吧,派来看着她?监视她?替她收拾那些嫁妆? 她没也说什么,只是道:“多谢大夫人了。” 两个人又和她说了一会话,阮流君不咸不淡的态度让人不好聊下去,便起身告辞了。 刚要将人送出去,裴子瞻就进了院子。 “好热闹啊。”裴子瞻笑吟吟走过来对宋元香行了礼,站在杜乔身后道:“大伯母和母亲在与许妹妹说什么呢?” 杜乔拍了拍儿子的手笑道:“只是说些闲话,正打算回去呢你就来了。” “我是特地来接母亲的。”裴子瞻道。 宋元春客气的夸了两句裴子瞻懂事,便先告辞了。 阮流君一直等着杜乔和裴子瞻一块离开,偏裴子瞻还坐下了,笑吟吟的讨了杯茶一副要继续聊下去的模样。 阮流君正想着要如何赶她们走,就听裴子瞻道:“方才父亲和大伯父叫我过去,说是已经确定了顾老爷子后天就会过府来做客,我想着既然许大哥正好在,不如到时候一块叫上,若是有幸被顾老爷子赏识自然是好,便是没这个幸运得见顾老爷子一面也不枉来京一趟了。” 杜乔有些惊讶的看了裴子瞻,不明白自己儿子为什么突然对许家献殷勤示好。 阮流君本想拒绝,许荣庆这个人不学无术见了只会让裴家人笑话,但忽然想到裴迎真……她眨了眨眼,这机会都到嘴巴了,她随口说一句应该也没什么。 便道:“这自然是好的,让我大哥跟着长长见识也好,只是不知可是府上的少爷们都去?还是单子瞻少爷和惠景少爷去?若但两位少爷去的话,我大哥去怕是不太合适……” 裴子瞻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连个外姓人都带上了独独搁下裴迎真总是不好的,虽然这两府早就习惯了无视他这么个少爷。 “许妹妹不必担心,我正打算明日去问问二弟他的身子怎么样了,若是没有大碍后天便一同接待顾老爷子。”裴子瞻善解人意的道。 “那再好不过了。”阮流君难得对他笑了笑:“就多谢子瞻少爷了。” “许妹妹太客气了,我与许大哥是好兄弟,你日后叫我裴大哥或是子瞻大哥就好。”裴子瞻笑的眉眼温柔。 阮流君低下眼去喝茶,就看到弹幕里刷出—— 马甲2号:主播他在勾引你??? 最爱病娇变态:主播你不能背叛真真! 路过:怎么总感觉他不怀好意啊。 宅斗萌:他不会对主播一见钟情?要上演弟媳的诱惑了吧? 来看裴迎真:主播,裴真真说过不让你替他说话啊,你这样被他知道了万一生气怎么办? 来看主播:主播只是随口一提啊,况且是裴子瞻自己送上门的,不要这个机会白不要啊,有什么好生气的。 马甲1号:主播你还没吃枣呢…… 阮流君借口说累了,总算把二老爷家的夫人和少爷送走了。 ==================== 一出裴家的院子,杜乔就拉着裴子瞻的手问道:“你说你,你带上许荣庆那个吊儿郎当的就算了,你怎么还答应带上那个丧门星啊?顾老爷子可是你爹辛苦请来的!” 裴子瞻宽慰她道:“母亲放心,就算带上他,他大字不识几个能有什么?他还能被顾老爷子看中?我只是给许娇一个面子。” “话虽这么说……但要是让你大伯母知道了,难免不高兴。”杜乔又诧异,“你好好的干嘛对那商贾之女好?还让我巴巴的送点心,你不会看上她……” 裴子瞻笑了,“母亲别乱想,我怎么会看上她?只是她们许家如今无人支撑,偌大的家产全交在一个不成器的许荣庆手上,我同她们交好没什么坏处的。” 杜乔想起儿子帮许家料理丧事回来后带的那笔银钱,便不再说话了。 两人上了小轿回了府。 ================== 阮流君这边刚把宋元香送她的下人打发去干一些粗杂的活,又叫了香铃和乳娘进来吩咐道:“裴家的下人我信不过,只让她们在外面干活,不用伺候我,但是有一点。”她压低了声音道:“看到有手脚不干净的不要点明,直接通报我,我来处置。” 香铃点点头。 那乳娘是带大许娇的,姓李,是个爽利可靠的,阮流君将嫁妆交给她处理,特意嘱咐了不用太看着那些新来的下人。 李妈妈立刻明白的点点头。 等吩咐完了,阮流君才用了午膳,又坐回榻上开始给现代的观众老爷们直播吃枣。 她吃了两颗,看到观众已经600了,打赏已经累积到20锭金子,306锭银子,799个铜板。 而且她吃个枣居然也有打赏的,许多新来的刷弹幕要看她直播吃饭。 她哭笑不得,问道:“你们现代人爱看人吃饭?吃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弹幕里刷出——这是一种感官上的满足感,看别人吃饭好吃的样子,好像自己也吃到了一样,主播你不懂。 比起直播吃饭我更想看直播造小人! 阮流君看了解释什么是造小人之后羞的满脸僵硬,岔开话题道:“这个打赏的银钱,有什么用吗?” 弹幕里—— 马甲1号:可以去领出去,也可以兑换物品。 “兑换什么物品?”阮流君诧异。 弹幕里—— 马甲1号:主播可以语音开启物品栏看看,那些解锁了亮着的物品都可以兑换。 阮流君半信半疑说了一句,“开启物品栏。” 光幕中忽然闪出一个画面,上面是一排排柜子,柜子里放着一件件小图标,总共有五排,但只有第一排的前三个图标是亮着的,第一个一把匕首,第二个是一剂药上面写了——补血营养剂,第三个是一个小瓶子写了——迷+魂+药。 她念给弹幕里的观众们听,让她们解释是什么用途。 弹幕里刷出—— 多更就给霸王票:补血就是补品,你感觉快不行的时候一补血就满血复活了。 宅斗萌:迷+魂+药就是迷+药吧?可以把人迷+昏过去。那把匕首…… 马甲1号:自带攻击值,给主播防身用的。 阮流君叹为观止,这些东西……她居然都可以买来用,可她要迷+药干嘛?补血的倒是可以给裴迎真补身体。 她看了看,补血营养剂居然要两百金,迷+药两百金,就匕首便宜点一百金。 她想了想什么都没买。 又直播了一会儿,她关了直播睡了一会儿,等再醒来已是月上梢头,香铃给她热了晚膳,她刚打开直播,想直播用膳,就见阿守被新来的婆子拦在了院门外。 她让香铃去把阿守带进来,问道:“怎么了?” 阿守看了外头那些丫鬟婆子们一眼,将怀里抱着的小包裹放在桌上,“我们少爷让我给许小姐送些枣,他说让许小姐慢慢食用,可不许给别的人吃。” 阮流君挑了挑眉毛,让香铃给阿守拿了些糕点,让他回去了。 弹幕里刷出:主播你老公给你送枣啦。 主播快继续直播吃枣给我们看。 主播你老公是要吃得你上火啊,可以,很知道疼人。 阮流君笑着打开那包裹,里面是一兜红红的枣子,但下面还压着一个竹筒。她将竹筒拿出来打开,里面是一张纸,纸展开了她顿时惊讶不已。 那是一副画,画的是……她,衣服是白日里那身衣服,背景是她蹙眉站在桌子前,着色不多却栩栩如生。 这是……她被勾起往事想起谢绍宗那个时候?? 再看下面提着一行小字——低头想是思张敞。 落款是——裴迎真。 她惊讶的说不出话,弹幕里也飞快的刷出—— 奸臣爱好者:我天!这是裴迎真刚刚画的主播??他不是不会写字没上过学吗! 裴迎真科普君:他上过学,六岁时还考了第一呢,是个神童,可惜后来生病就一直养在府里,现在看来他一点没耽搁啊。 最爱病娇变态:这也画的太好了吧!完全是深藏不露啊!这也太心机了! 路过:主播他在调戏你,你知道那句‘低头想是思张敞’出自哪里吗?出自一本淫+诗+艳+曲的书里《芳+闺十胜》,全文非常的不+堪+入+目。 下面立刻刷出——楼上很懂嘛。楼上厉害。楼上求云+盘求地址求全文。 来看主播——这个裴迎真……很闷+骚啊,主播要不要也给他回个? 阮流君并不知道那句是出自哪里,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出处,那话的意思不就是在问她是不是低头在想情+郎吗。 这个裴迎真就不是什么好人。 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裴迎真这一手画绝了,她父亲也擅画,但通常画山水,裴迎真的画迤+逦又逼真,便是他的父亲看了也要赞赏的,况且他才十六岁。 她脑子里顿时灵光一闪,她记得顾伯伯就喜欢画,而且喜欢十分冷僻的瘦马图。 她忙对着弹幕道:“李四你出来,马甲1号我知道你是李四,你快些出来,我有紧要的事找你。” 第11章 十一 阮流君说完之后弹幕里刷出一片—— 李四是谁啊? 马甲1号是谁啊? 马甲1号不是随机发的马甲吗? 主播有啥要紧事啊?可以找我啊! 主播到底还直不直播吃饭了啊? 阮流君看着马甲1号没有说话,又道:“李四,你再不出来我就扔了直播器再也不直播了。” 弹幕里立刻炸了,有留主播的,有劝主播的,有叫李四出来的,还有骂主播爱直播不直播的。 阮流君就等着,果然没过一会儿有了一条私信,阮流君语音打开是马甲1号。 马甲1号:达成主播契约后你随便丢弃直播器,不直播是会被处罚的。 阮流君试着用语音交流:“你以为我怕你那些处罚?” 语音变成信息发送了过去,几秒之后马甲1号又回复:哎,你干啥非要揭穿我的马甲啊,你这个人一点套路都不讲。 阮流君道:“我找你有紧要的事,办完之后我绝对不再揭穿你了。” 马甲1号回复:什么紧要的事啊? 阮流君:“我要兑换东西。” 马甲1号:这么快就要兑换道具?兑换啥?你直接点就好了。 阮流君道:“上面显示的没有我要兑换的,我想私底下跟你兑换,很要紧的,如果兑换不了我就不直播了。” 马甲1号:你是在威胁我? 阮流君:“是。你可以随便处罚我,甚至人道毁灭,但不给我兑换,我就不会再直播,我说到做到。” 那边半天没有回音,好半天马甲1号才发私信过来:你先说说你想兑换什么,我考量一下。 阮流君一喜道:“是幅画,那幅画原本是我的,上面落款是顾风,在我原本的书房中,国公府被抄之后我想是落入了谢绍宗的手里。”是谢绍宗亲自查抄的国公府,她猜许多不起眼的东西都会被谢绍宗中饱私囊了。 马甲1号立刻回过来:谢绍宗如今是当朝相国!!你让我怎么从他手里弄出你的画来! 阮流君道:“那是你的事,你神通广大,区区一幅画肯定弄的来,但你要抓紧,我最晚明天早上就要拿到画。”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也想裴迎真早日翻身黑化给你们现代观众看是不是?这画能帮他尽早翻身。” 马甲1号过了半天回复她:行吧,我想想办法,但我有一个条件,就是你每天直播不能少于十个小时,吃饭时要直播,现在的观众就爱看这些。 阮流君毫不犹豫应下,关了和马甲1号的私信就看到热火朝天的弹幕,大家都在问发生了什么事,她解释没什么事,又道了个歉,然后正儿八经的开始给观众老爷们直播吃晚膳。 等直播完已是深夜,阮流君关了直播又等了一会儿想是李四不会这么快搞到手,便洗漱睡了。 第二天一醒,李妈妈就进来低低对她禀报,有两个婆子夜里鬼鬼祟祟的围着院子里的嫁妆转悠。 她问拿了什么没有。 李妈妈说还不能确定,要清点一下嫁妆才好确定。 阮流君没让她清点只嘱咐道:“这两天先不要惊动她们,看到拿了东西再来告诉我,过了这两日再和她们算账。” 李妈妈应是退下,香铃服侍她梳洗,不解的问:“小姐干嘛不现在就抓住她们严刑拷打?还要等两日。” 阮流君只道她自有打算。 再过两日顾老爷子就要来了,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大动杀伐的闹,惹的宋元香不高兴,裴大老爷厌烦,她自是不介意这些人怎么看她,但裴迎真要顺顺当当的去见顾老爷子,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添麻烦。 她去向裴老夫人请安,今日倒是裴迎真也进了屋子,和裴子瞻裴惠景正在听裴老太太讲话,说让他们见了顾老爷子好好表现,也莫要失了礼。 她就在一旁坐着,确定了裴迎真可以一同去见顾老爷子她就放心了。 等从裴老太太那里出来,阮流君想跟裴迎真说几句话,便等在院门口,见他从里面出来,刚想叫住他,却见他连看都不看她越过她就走。 阮流君一愣,他这是……又怎么了? 她看着他走远没有追上去。 等回了自己的院子就见有个婆子在门口等她道:“姑娘,许少爷带了位少爷来,正在正厅里等着您呢。” “少爷?”阮流君扶着香铃进去,一眼看到坐在正厅里喝茶的许荣庆和谢绍宗她就两眼一黑。 这个混不吝怎么还是把谢绍宗带来了?? 许荣庆看她进来忙起身喜道:“娇娇你可回来了,我和你谢大哥等你半天了。” 阮流君瞪他一眼,感情她从前说的那些话他都当是屁话啊?还谢大哥! 阮流君冷着脸进去。 谢绍宗放下茶抬头对她笑道:“义妹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不好,可是生病了?裴家住的不习惯吗?” 是因为见到你。 阮流君点头算是行礼,道:“谢相国快别如此叫我,认干亲一事是我大哥酒醉时的玩话,谢相国别当真,我们这样的门户不敢高攀谢相国。” 一句话将两人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 谢绍宗笑容一顿,许荣庆觉得尴尬忙道:“瞧我这妹妹怕被人说攀龙附凤给谢大哥添麻烦,谢大哥先坐一会儿,我让我妹妹亲自去给你换杯好茶。”拉着阮流君就出了正厅,低声道:“你这是做什么啊!” 阮流君气的甩开他的手质问道:“我还想问你在做什么!我不是说了让你跟他说清楚吗?你非但没说清还把人带来了!” 许荣庆一愣,挠头道:“什么啊不是你昨晚让香铃来跟我说让我去找谢相国借他一幅落款是顾风的画吗?我这好不容易把画借来了,人家还巴巴来看你,你竟然翻脸不认人了。” 阮流君眉头一蹙,顿时就想到了李四,香铃一直在她身边怎么可能去找许荣庆说这样的话?李四既然能给她变脸成许娇,就一定可以易容成别的人……那还能有谁干出这样的事! 她盯着光幕里的弹幕,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询问她,只有马甲1号没有冒头。 好啊,好个李四居然这样把画搞来! “怎么回事啊?”许荣庆看她脸色阴晴不定的嘟囔问。 阮流君深吸一口气问他,“没事,是我的问题。”现在也不是追究的时候,她又问许荣庆,“那你怎么跟他借的画?说是我借的?” “没啊,香铃说你让我已我的名义借。”许荣庆道。 她说了句没事,让许荣庆先回正厅,又让香铃去换好茶,自己站在墙后打开马甲1号的私信道:“李四,这件事不解决之前,我不开直播,你将我人道毁灭吧。”她跟弹幕里的观众老爷说了一声今日有事先不开直播,道了个歉就将弹幕关了。 然后和香铃一起进了正厅,香铃将热茶倒好,阮流君坐在了对面的椅子里,淡声道:“方才是我失礼了,谢相国别介意。” “无妨。”谢绍宗不介怀的笑道:“义妹和别的人不一样,倒是令我刮目相看。” 阮流君忍下那个称呼没说什么。 谢绍宗从身侧的画匣子里取出一幅画轴交给许荣庆,“这应该就是许贤弟要的那幅画,这画不是我的所以不好送给许贤弟,就暂时借许贤弟观摩两日,许贤弟别介意。”又问道:“只是我竟不知许贤弟对画有所研究?” 许荣庆刚要开口,阮流君就先一步道:“我大哥不懂画。”在谢绍宗这种人面前不能说太多谎话,会被看穿,“只是过几日裴府要请顾风顾老爷子来做客,裴家让我大哥也跟着见见世面,我怕我大哥不学无术闹笑话,想找顾老爷子的画来给他看看,让他有所了解也能搭上两句话,万一有幸得顾老爷子赏识也是好的。” “是的是的。”许荣庆忙应和,接过画展开了给阮流君看一眼。 那画上画着斜阳枯树一匹瘦骨伶仃的孤马,落款是顾风,还有他的印章。展在阮流君眼前时让她难以避免的呆了呆神。 这画是当初她的父亲带她去拜访顾风顾老太傅时,她厚着脸皮硬是讨来的,顾老爷子酷爱瘦马图,也画的一手好瘦马,她那时看中这幅顾老爷子亲笔画的瘦马图,缠着父亲在顾家住了三日,才磨的顾老爷子哭笑不得将画送于了她。 顾老爷子嘱咐她好好保存,好好跟着父亲学画,大山大水胸襟开阔,不要学他这个孤老头子画一些凄凉的画。 可惜,她的父亲再也教不了她学画了,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义妹?”谢绍宗望着她,又叫了她一声,她回过神来眼睛看向谢绍宗的那一瞬让谢绍宗产生错觉,她的眼睛又浅又冷淡,看向他却是仇深似海……像极了一个人。 “义妹怎么知道顾老爷子擅画瘦马?”谢绍宗问她,“顾老爷子这个爱好在京都之中都鲜为人知,义妹从何处听来的?” 阮流君眉心跳了跳,淡声道:“我原也不知,只是听裴家人提起就有心记下了。” “哦。”谢绍宗笑了笑,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这个许娇和她长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可为何会有这么相似的感觉,“那这幅画在我手上,也是裴家人提起的?” 李四真的是要害死她才罢休! 阮流君抬起眼看谢绍宗也笑道:“是啊,裴家人也有心借来观摩,提起来在谢相国那里不好开口,让我得了个便宜。怎么?这幅画的踪迹不能提起吗?” 那眼睛看的谢绍宗一愣,他望着那眼睛笑笑道:“不是,只是这幅画是我未过门妻子的,她很喜欢这幅画,挂在书房中我次次过去她都会向我提起这画来的多么不易……后来她遭不测,我替她保管着,希望有一日她能回到我身边再一同看这幅画。” “是吗?”阮流君冷冷淡淡的笑了,“谢相国倒是痴情的很。” 是谁害的她家破人亡?是谁亲自监斩了她的父亲,查抄了国公府?又是谁利用她,背弃她,害她落到今日这种地步?他如今这一往情深要装给谁看。 阮流君不舒服的厉害,一句话也不想多说,让许荣庆陪他,她要去休息。 谢绍宗也不再逗留,起身要告辞,说了几句让她多注意身子,有事可以差人找他,要走时忽然又随口问道:“裴家能邀请来顾老爷子也是难得,让府中的少爷们都一块见见老太傅,若是哪个少爷有资质被老太傅看上,那日后必成大器,只是不知裴家那位生重病的少爷可好些了?可能一块见客了?” 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裴迎真? 阮流君心头一跳,李四那本书上可写了他和裴迎真是未来的劲敌,他堂堂相国怎么会知道一个不受宠的小少爷? “我听许贤弟说起那是义妹订了亲的夫君,希望他早日康复,有机会见一见。”他随口解释道。 阮流君留了个心道:“他身子不好,想是不方便见客的。” 谢绍宗没再说什么,和许荣庆一块离开了。 窗外天忽然阴了下来。 阮流君拿着那幅画靠在软塌上呆呆看了半天,直到香铃唤她用午膳才收起了画,“先不用,你陪我去找一趟裴大少爷。” 她将画收好,扶着香铃去了裴迎真那里,越走天越阴,像是要黑了一般,眼看就要下雨了。 香铃担心的问她要不要回去拿把伞,头顶一个闷雷响起,吓的她与香铃一缩脖子。 看着离裴迎真的院子不远了,她让香铃回去拿伞,自己去找裴迎真。 香铃嘱咐她小心,便匆匆忙忙跑了回去。 她慢慢走到裴迎真院门前,拍了拍紧闭的院门,好一会儿阿守才出来开门,开了一条缝探头看她,“许小姐啊……” “你们少爷呢?我找他有事。”她推门要进去。 阿守忙抓着门为难道:“许小姐还是请回吧……我们少爷说……他不想见你。” 第12章 十二 “他不想见我?”阮流君又确认一遍,“他让你这样跟我说的?” 阿守为难的点点头。 阴云之上闷雷滚滚,越压越低。 阮流君又无语又有些恼火,这裴迎真是小孩子吗?又在发什么脾气?还玩这种不想见人的把戏。 “许小姐是有什么急事吗?要不我再去给你问问?”阿守瞧着快要下雨的天,也不忍心把许娇往外赶。 阮流君却道:“不必了。”她也不想管他发什么脾气,懒得理他,将怀里抱着的画匣子交给阿守,“你将这幅画给裴迎真,画是借来的,过两日就得还回去,让他妥善保管。” 阿守抱着画匣子看了看不明白的问道:“画?什么画?给少爷就行了吗?” “是,他看了自会明白。”阮流君看了一眼天色,转身走了。 阿守忙道:“许小姐等一下!我……我去给你拿把伞,一会儿该下雨了。” “不用了。”阮流君也没回头。 阿守看着阮流君娇娇弱弱的背影独自走在闷雷下的阴云下总觉得不安心,忙抱着画跑回院子,刚刚跑进屋子大雨就撵着他脚后跟落下,瓢泼一般,他缩了缩脖子扭头看坐在窗下作画的裴迎真,他也正望着窗外的大雨。 “少爷,下雨了。”阿守走过去,将画放在他的书案上道:“这是许小姐给少爷的,说是借来的让您看看,过两日就还。” 裴迎真让阿守打开。 阿守将画展开来给他看。 他看到那画上的斜阳瘦马和下面的落款就皱了眉,这是顾老爷子顾风的亲笔画?顾风爱画瘦马? “她可有说什么?”裴迎真问。 阿守便将阮流君的话给他学了一遍,“许小姐说您看了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许小姐为什么给您看这幅画?”阿守不明白。 裴迎真却是懂了,她这是在告诉他顾老爷子爱瘦马图,让他在这方面下功夫,好在两日之后的宴会上博得顾老爷子青睐,可她是如何知晓这些的?这画……又是哪里借来的? “少爷外面下雨下的好大。”阿守嘟囔道:“许小姐是一个人来的,也没有带伞……” “她一个人来的?”裴迎真皱紧了眉。 阿守点点头。 裴迎真抬眼看他道:“你没有给她拿把伞?” 阿守忙道:“我说了,可许小姐说不用。” “她说不用你就让她淋雨回去了?你越来越伺候人了。”裴迎真被雨声吵的烦躁。 “可是是少爷不让许小姐……”阿守被裴迎真瞪了一眼,委委屈屈道:“您自己不跟许小姐好了,我按照您的吩咐办事,这也怪我吗?” 裴迎真看了一眼窗外幕天席地的大雨,没有松开眉头问:“她可有问起我不见她的缘故?” “没有。”阿守气鼓鼓道。 裴迎真眉头便更紧了,“她还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 雨越下越大,阮流君躲在凉亭里,看着廊檐上珠帘似得雨幕留心等着香铃来,她身上难免湿了一些,贴在身上被风一吹冷的她打哆嗦。 她坐在凉亭里看着不远处的大雨扫竹林心中有些萧瑟,她想起庭哥儿来,他总喜欢在雨地里跑,跑的又湿又脏,怕被她骂就偷偷躲在屋外不敢进来。 她那时对庭哥儿严厉了一些,母亲早逝,庭哥儿打小和她住在一块,总喜欢腻着她,可他怕谢绍宗,因谢绍宗总想出一些法子将他治的服服帖帖…… “许妹妹?”有人在不远处忽然喊了她一声。 她一回头就瞧见裴子瞻一袭青衫撑伞走了进来,她忙起身,“子瞻少爷,这么巧?” “是啊,这般巧,我来同大伯商量些事情本想抄个近路,没想到就遇到许妹妹在这里愣神儿了。”裴子瞻笑吟吟的打量她,“许妹妹怎一人在这里?还淋了雨,你的小丫鬟呢?” 阮流君往后退了退,将外衫拉了拉,“香铃回去拿伞了,一会儿便来。” “哦。”裴子瞻笑了笑道:“我一路过来也没见到那小丫鬟,这雨太凉了,许妹妹坐在这里容易生病,不如我送许妹妹回去吧?”他晃了晃手中的伞。 自然是不好的,她怎会跟裴子瞻共撑一把伞回去? 她便道:“就不偏劳子瞻少爷了,香铃等会就来了,我便在这里等一会。” “许妹妹怎还这般跟我客气?”裴子瞻笑道:“叫我子瞻大哥便是了。”他看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又道:“那我陪许妹妹在这里等一会儿吧。” “不用了。”阮流君冷冷淡淡道:“子瞻少爷在这里反而让我不自在。” 她话讲的委实直接,让裴子瞻笑容冷了一下,随后抱歉的笑道:“看来许妹妹十分讨厌我啊。”他叹口气将手中的伞递给阮流君,“那许妹妹撑我这把伞回去吧,我总不放心留你一人在这里等。”见阮流君不接他便想将伞塞进阮流君手中。 阮流君还没待躲开就听身后有人冷声冷气的道:“大哥如此空闲在这里陪许小姐赏雨?” 阮流君一回头就瞧见裴迎真撑伞站在几步之外的大雨中,冷飕飕的看着她。 裴子瞻皱了皱眉道:“我只是路过,看到许妹妹一人在躲雨过来借把伞给她,倒是二弟,身子不好这样的天气就少出来走动,又犯了病可不好。” 裴迎真也不恼,撑着伞进了凉亭道:“多谢大哥提醒。”他将伞放在阮流君脚边清清淡淡的看她一眼,“这把伞借给许小姐用,雨大风寒许小姐早些回去,免得生病让我大哥和老太太担心。”又对裴子瞻道:“能否劳烦大哥顺路送我回去?” 裴子瞻脸色一僵。 裴迎真又道:“大哥这把伞不会只送许小姐,不送我吧?” 裴子瞻脸色阴沉的看着裴迎真,干笑道:“怎会?你我可是亲兄弟,我怎会忍心看二弟淋雨回去,又病倒了。”撑了伞对阮流君道:“许妹妹早些回去,路上小心。” “她又不是三岁孩童,这些常识她还是懂的。”裴迎真冷笑道。 裴子瞻一句话也不想同他讲,撑着伞往外走,裴迎真就慢悠悠的跟过去,站在了他的伞下,客气道:“有幸能让大哥为我撑伞,实在是令我感动。” 裴子瞻不想搭理他,撑着伞快步往前走。 阮流君站在凉亭里看着两人共撑一把伞离开,不知为何十分想笑,裴子瞻大概心里膈应死了吧?裴迎真不要脸起来可真是够气人的。 她撑着裴迎真拿把伞回院子,半路就遇上匆匆来接她的香铃。 香铃看她淋湿了又愧疚又恼火道:“都怪那些婆子和丫鬟们,耽误了这么久害我来晚了,小姐冷吗?可别生病了。” 阮流君说没事,又问她怎么回事。 香铃便抱怨了开,原来是天阴时乳娘就吩咐院里的那些下人将嫁妆给挪到空屋子里去,哪知她们粗手笨脚的弄洒了许娇的一盒首饰,那一盒全是大拇指大的红宝石,是许家老爷给许娇做首饰用的,香铃回去时她们正在捡那些红宝石,可捡到最后竟然少了六颗。 “院子里找遍了都没有,还能掉到哪里?”香铃气道:“定然是那些手脚不干净的裴家下人们摸走了!她们还非说我冤枉她们,我要和她们理论,李妈妈不让,说等小姐回去了再处置,小姐回去定要好好收拾她们!” 阮流君听了只是一笑,“你确定院子里都找遍了?” “当然!我不放心她们,和李妈妈一起找遍了。”香铃道:“找了好几遍,这才耽误了接小姐,我还以为小姐会在裴少爷那里说会儿,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跟裴迎真有什么好说的。”阮流君冷淡道:“红宝石这件事回去后暂且不要提,等雨停了再找找,若是真找不到,过两日再处置这件事。” “还要过两日?”香铃气恼道:“她们都这么明目张胆的拿小姐的东西了!”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让她们拿,多拿点。”阮流君笑道:“我只怕她们拿少了不好收拾。等顾老爷子来过后再一块收拾。” 香铃便不好再说什么,但心中却是恼的,只觉得她家小姐太好欺负了,恨不能替小姐去收拾了那些裴家下人。 ============= 阮流君回去后的当天夜里就发了烧,歪在榻上头昏脑涨的浑身发冷,没有一点胃口。 香铃匆匆忙忙去请大夫,开了药给阮流君喝下。 夜里大雨未停,闷雷一下响过一下。 阮流君喝了药在榻上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迷迷糊糊之间听到窗下有只猫一直在叫,一声一声,凄厉的像小孩儿哭,她被吵得睡不着,睁开眼无力的叫了一声香铃。 香铃忙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问道:“怎么了小姐?是渴了还是饿了?还难受吗?” 阮流君摇摇头道:“窗外好像有只猫儿,你去看看它怎么了?将它抱去别的屋子里避避雨吧。” 香铃轻轻推开窗探头瞧了一眼,“果然有只黑猫啊,我去抱它避雨。”香铃撑了把伞就跑出去。 阮流君靠在榻上听见她,猫儿猫儿别怕乖乖过来,我们小姐说给你屋子住……是叫了半天,然后抱着猫儿跑去厨房了。 她头疼的厉害,浑身发冷发虚,围着被子咳了一声,窗外忽然一阵冷风吹进来,将窗户给吹了开,穿堂风吹进来扑地将灯给吹灭了。 屋子里顿时一片漆黑,阮流君吓了一跳,忙围着被子叫了一声,“香铃?好了吗香铃?屋里的灯灭了。 窗外是吵杂的雨声没有人应她。 她刚想去叫外面伺候的人进来点上灯,忽然一道闪电亮起,轰隆一声宛若天塌,她吓的在榻上一缩,就听见“吱呀”一声。 门开了。 昏昏暗的夜雨之下,有一道灰扑扑的小人影站在门口,似乎湿漉漉的,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着雨水。 “谁?”她心头突的一跳,“谁在外面?” 那小小的人影就站在门口,细细微微的叫了一声:“阿姐……” 她浑身一颤,那是……“庭哥儿?”她浑身汗毛耸立,声音发抖,“庭哥儿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匆忙赤着脚下地,刚要跑过去,就听那小小的人影小猫叫似得道:“阿姐……我疼,我浑身疼的厉害,我一直在流血……我是不是像爹爹一样死了……” 她就猛地一颤僵在原地,浑身打颤,头晕目眩,她的弟弟,她的庭哥儿在这闹鬼的院子里出现,跟她说他疼,他要死了…… 外面大雨轰隆,可她非常清晰的听到那小小的人影身上落下的水滴声,她不敢上前,她怕极了,怕看到庭哥儿鲜血淋漓的站在那里…… “阿姐……阿姐救救我,我好疼……” “庭哥儿……”她觉得天旋地转,脚底冷的她走不动,“别怕庭哥儿,怪我,怪阿姐,都是阿姐的错……你别怕,你不会死不会,阿姐一定会救你……” “阿姐……他们切断了我的手指头……”那小小的人声音又飘又悲切,“我好疼,要阿姐吹吹……” 是她,都是她的错,她害死了父亲,如今又要害死庭哥儿了。 “庭哥儿别怕,庭哥儿不怕……”她失魂落魄的走过去,门口那小小的身影忽然在闷雷之下,不见了。 “庭哥儿?”她慌了神一般追出去,几乎是跌跌撞撞绊在门槛冲出回廊,险些就要摔在泼天的大雨里,有人一把拉住她。 “你在做什么?”那人托住她的腰将她一把拽回来。 她被大雨淋的头脑不清,有些发懵,扭头看见裴迎真一张白白的脸,愣愣道:“庭哥儿……要死了。” “什么?”裴迎真看她像是烧糊涂了,浑身抖的厉害,她眼睛红着,像是哭了。 阮流君失魂落魄的忽然颤巍巍的抓住裴迎真的衣襟,腿一软就要跪在他眼前,低低微微的哭道:“裴迎真救救我……求你救救庭哥儿,裴迎真你快些翻身好不好?我什么都愿意做……求你救救我……” 裴迎真忙托住她,“许娇你发烧了,你烧糊涂了。” “我没有……我清楚的很,我听见庭哥儿叫我了,他说疼,他才六岁……”阮流君站不住,哭的发抖,“是我害了他,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我该死,可我很害怕,我怕死了无颜面对父亲……我还没有救出庭哥儿,我有什么资格去见他……裴迎真你很厉害的是不是,你能救我对不对?” 她抓着裴迎真衣襟的手指发白发青,她哭的太厉害了,裴迎真弯腰抱起她轻声道:“对,我会救你,你不要怕,我一定会救你,不要哭了。” 她像是得到安慰,看着裴迎真一头扎在他怀里昏了过去。 第13章 十三 她烧的厉害,躺在榻上昏昏迷迷的不住的发抖说胡话,后来渐渐只哭不说话了。 裴迎真站在屋子外,香铃在里面给她换了干净的衣服,他看着黑夜里的大雨,对廊下站着的婆子丫鬟冷声道:“可真是好样的,你们夫人平日里就是这样教你们伺候主子的吗?许小姐烧成这样,你们在自己屋里休息?” 那些小丫鬟倒是不敢言语,老油子婆子却是不怕他这个不起眼的少爷的,阴阳怪气道:“大少爷可要冤死奴婢们了,是许小姐信不过咱们不让咱们进屋伺候的,平日里许小姐只许香铃和李妈妈伺候,咱们也是……” 裴迎真扭头一巴掌扇在那婆子脸上“啪”的一声,手劲大的将那婆子扇的险些站不稳,痛呼一声捂着脸懵了一般看裴迎真,平日里不起眼好欺负的大少爷居然……像变了一个人! “你在你们夫人那里也是这样顶嘴的?”裴迎真眼神冷的像刀子,一眼扫过去让一众婆子丫鬟不敢再说话,“狗仗人势的东西,今夜谁当值?” 有个婆子低头应了一声。 裴迎真冷声道:“去雨地跪着,什么时候你的主子醒了,准许你起来了你再起来。” 那婆子一惊,推了推她们之中地位最高的那婆子。 便听那婆子道:“大少爷说的对,是咱们做奴婢的疏忽了,等主子醒了自会领罚,只是大少爷这么晚了还在许小姐这怕是于理不合,许小姐毕竟还未过门传出去对她也不太好。” 那意思就是赶裴迎真走。 裴迎真看了她一眼,“你叫什么?” 他问的突然,那婆子道:“奴婢金枝。” 他点了点头道:“今晚之后若是传出去伤了你们主子名声,我第一个拔了你的舌头。”他又扫了那个当值的婆子一眼,“是在等我亲自打断你的腿吗?阿守!” 那婆子被他那眼神扫是一颤。 阿守窜过来一脚就将她踹到了雨地,压着跪下道:“我们少爷不发威你们就不把他的话当回事了吧!跪着!敢起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裴迎真再不跟她们多言,看香铃红着眼睛出来了,便跟着她进了屋子。 她陷在软枕里一张小脸烧红的不正常,擦的半湿不干的头发散在一边,她侧身躺着弓着身子埋在锦被里还在哭。 香铃也小声的哭着,揪心的道:“小姐一直在说胡话,什么鬼魂来找她,谁死了,我也听不懂,小姐这是怎么了?” 裴迎真弯腰想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却听她哽着叫了一声:“裴迎真……”他的心突然就是一颤,像是被一只小小的手紧紧抓住了一般,她在难受的时候需要他一般的叫他。 “我在。”裴迎真伸手托起她的脸摆正,想要让她躺舒服了,她却抓住他的手指在他掌心里贴了贴。 “救救我……”她在他掌心里抽泣。 “我救你。”裴迎真没抽回手,在榻边坐了下来,伸手将她潮潮的发理到一遍,不让贴着她。 她又摇头哭道:“太久了……你还要多久……” “嗯?”他俯下身去听她低微的声音,“多久什么?” “救我……当摄政王,救我救庭哥儿……替我杀……”她后面说的太轻,裴迎真听不清。 当摄政王?裴迎真哭笑不得,她是当真烧糊涂了,说出这样的胡话。 她只不停的哭着说,太久了,还要多久…… 裴迎真将她紧攥着的手拉开,看到她的指甲几乎攥的陷在掌心的肉里,拉着她的手指道:“不会太久,我会尽快的,你安心睡一觉,一会儿大夫就来了。” 她如今病起来到像个正常的姑娘了,抽抽泣泣紧抓着他不放,他原先还在为她跟裴子瞻来往气恼,如今全然化成泡影,听她哭着胡说道见到了鬼魂。 他禁不住唇角一弯笑了,她竟真当真了,安慰她道:“没有的事,这院子从未闹过鬼,这世间也无鬼怪冤魂,我先前是骗你的。” 她还是不住摇头落泪。 裴迎真又想笑又愧疚,无奈道:“我是在逗你,并没有鬼怪,哎,以后我再不拿这种事哄你了,你不要哭了。” 他就这么一句一句解了她半天的胡话,她才总算是不哭了。 香铃在一旁也听不大清楚阮流君说了什么,只看着裴迎真的侧脸感叹裴家大少爷好温柔啊。 在大夫到了裴府时裴迎真就离开了,他怕被外人看见总是对许娇名声不好的,离去之前他又嘱咐香铃和李妈妈好好照顾许娇。 许娇身边可信的人太少了,香铃太年轻顾不得周全,李妈妈一人又分不出那么多精力。 他便道:“且忍两日,等过了这两日将那些不听使唤的下人都换掉。” 香铃嘟囔道:“怎么裴大少爷和我们小姐一样……都说忍两日……” 裴迎真一顿,“她也这么说了?” 香铃点点头,“小姐说等您见过顾老爷子再处置了她们。” 她……当真这么说了?是为了不给他添麻烦吗? 裴迎真忍不住又往屋里看了一眼,低声道:“我不会让你家小姐失望的。” 他带着阿守匆匆离去。 许荣庆带着大夫匆匆冒雨而来,一进屋子看到自己妹妹那副样子就红了眼睛。 好在大夫说退了烧就没事,忙开了药,又让拿温毛巾给她降温,忙忙糟糟一晚上,天亮起来时这烧总算是退了下来。 ======================= 阮流君再醒过来已是第二天夜里了,雨停了,许荣庆趴在她榻边的凳子上睡着了,她脑子发昏动了动。 香铃正好端药进来就咋咋呼呼的叫了起来。 许荣庆被惊醒看到她醒了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像是她快死了一般。 香铃服侍她喝了药,红着眼睛抱怨她突然撞鬼了一样冲进雨里昏过去可吓死她们了,还哭着说了一晚上胡话,得亏了裴大少爷陪着。 然后又说了裴迎真处置了那些婆子,当值的婆子跪了一夜昏过去被抬走了。 阮流君眉心一跳,她脑子里一团浆糊,只记得昨天……她好像见到了庭哥儿,还有父亲……他们死了,鲜血淋漓的在怪她,她好像哭了很久,忏悔了很久……然后有个人一直在安慰她,那个人是裴迎真??? 他会如此好心?昨个儿还将她拒之门外呢。 她又不安心的问道:“我都说了什么胡话?” 香铃想了想,“我也没太听清,反正就听见你老是叫裴大少爷的名字,还说什么太久了,来不及了,求他救你呢。还拉着他的手。” 阮流君额头青筋跳起,她坐在榻上不可思议的问:“当真?我……真这么做了?” 香铃点了点头。 阮流君恨不能将脸埋在锦被里死了算了,就听许荣庆在旁边幽幽道:“娇娇我看这裴迎真对你好像也挺好的。” “好什么好!”阮流君闷声道:“他气人的时候你没看到。”要不是他,她也不会生这场病了。 正说着外面的丫鬟进来道:“小姐,府外有位姑娘说是您堂妹,来看你了。” 阮流君和许荣庆都是一愣,面面相觑。 “堂妹?什么堂妹?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堂妹?”许荣庆一脸发懵问她。 阮流君却怕是她之前认识的什么人,想了想让小丫鬟领进来。 等那位“堂妹”一领进来,阮流君就笑了。 什么堂妹,这位姑娘就是那个坑了她的李四,大高个子男扮女装的站在那里,倒还挺好看,他可算是找来了! 许荣庆依旧一脸发懵,“娇娇……这个是你……堂妹???” “认的,干堂妹。”阮流君看着李四笑。 许荣庆更发懵了,还能认个干堂妹??他咋没听说过这个事啊?而且这堂妹长的不错,但有点高大啊。 还要再问,阮流君已道:“我突然想吃京都里吉祥斋的点心,大哥去给我买一些吧,顺便给这位堂妹尝尝。” 许荣庆一听她有胃口了,也顾不得别的,兴冲冲的就去买了。 阮流君将香铃她们打发出去,单独和这位堂妹,算账。 李四被还娇捏造做学姑娘家怯怯的坐着,等人一走他立刻放开了手脚起身大咧咧走到阮流君榻前,急道:“你知不知道你超过三天不开直播我就可以惩罚你!” “不知道。”阮流君靠在榻上笑道:“你惩罚我试试看,除非你不想继续直播裴迎真。” 李四立刻就泄了气,他要是可以不开这个直播他还用来!而且事已至此除了阮流君没有更合适接近裴迎真的人选了,这是命定的,他不能更改。 “你这是干嘛嘛。”李四软了语气坐在榻前跟她讲道理道:“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好好商量嘛,你突然这样关了直播几天不开,观众老爷们都投诉我们了。” “好好商量?”阮流君笑看他,“你明知道我和谢绍宗的恩怨,你居然还干出这等事,也叫好好商量?” 李四心虚道:“这是规定剧情我也没有办法……况且最后画不是借到了嘛,过程不重要。” 什么规定剧情阮流君听不懂,她只是气李四让她措手不及。 “哦。”阮流君笑道:“既然过程不重要,那我就到裴迎真彻底黑化,当上摄政王了再开一下直播让观众老爷们看看结局就行了,反正过程不重要。” 李四被噎的无语,“你和裴迎真可真是一对……”他无奈的叹气道:“好嘛好嘛,算我错了,我这大老远的跑来给你认错,怕对你不好我还男扮女装,你就开开直播,别跟我计较。”他起身,非常诚恳的道歉:“阮小姐,我李四诚挚的向您致歉,请您原谅。” 阮流君看他那副样子也倒不是多生气了,她也不是为了真不开直播,她是为了争取点利益。 她抬头道:“重开直播可以,但你总该给我一些补偿吧?” 李四‘啧’了一声,果然不是好糊弄的,“你想要什么?违规的东西我可是不能做主的。” 阮流君笑了笑道:“我也不要什么违规的东西,你将我道具栏里那个补血营养剂给我一瓶就行。” 李四想了想道:“成交。”又问道:“你要那个干嘛?补身体?那个是要身体羸弱了喝才最有效果,现在喝浪费。” 阮流君不答他,她自然有她的用处。 第14章 十四 许荣庆买了一大包点心回来时李四已经走了,阮流君正坐在榻上把玩着一支食指长短的透明小瓶子,瓶里是红红的液体。 许荣庆颇为失望,直说咋不留住堂妹,吃个饭再走。 阮流君打趣道:“怎么?你看上她了?” 许荣庆立刻脸红道:“你个姑娘家家怎么这么……不知羞,什么看上看不上的,她是你干堂妹,大老远来看你总是要留人家住几天。”他又问这位堂妹究竟是什么时候认得。 阮流君随便扯了个慌应付过去了,让他坐下,接过他递来的点心道:“大哥年纪也不小了,等过了孝期也是该成亲了,大哥可有看中的姑娘?我们可以先定下亲来。”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事儿了?”许荣庆无所谓的道:“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成了亲又该多个人每天念叨我了,听你一个就够了。” 阮流君笑道:“你这样就该找个厉害的管教着你,你若是没有看中的,等我忙完裴家的事就在京中帮你看看有没有好的。” “你怎么变得跟老妈子似得……”许荣庆嘟囔道:“我不成亲。” “不成亲许家怎么办?”阮流君知道他玩心大,但她想着毕竟兄妹一场,他为人不坏,能为他筹划的地方就多筹划着些,“你老了怎么办?父亲留下的产业你打算在你这就挥霍完?” 许荣庆又递了杯热茶给她道:“我挥霍不完就留给你儿子,你和妹夫多生俩抱一个给我,老了让你儿子伺候我。” 阮流君被他逗乐了,“你当是猫儿狗儿随便生一个抱给你?” 他打着哈哈说再玩两年,阮流君也没再劝,留他吃了午饭,他嚷嚷着裴家伙食太差,非要在这个院儿里给她修个厨房,买个厨子让她单独开火。 阮流君好说歹说才劝下他,她还没在裴家站稳脚不适合太特殊了。 他吃完午饭又留了一会儿,看阮流君喝了药要睡午觉才离开。 阮流君睡了一会儿,等醒来已是下午,她梳洗了一下再一次打开了直播器—— 光幕跳动,先跳出了一串李四的私信,她一一关闭,然后跳到了直播画面。 观众已经跌到了352人,遗留弹幕都刷爆了,全是询问她怎么了,为什么没有开直播,还有愤怒的,要投诉的,和骂她没有职业道德的。 她刚一开,新的弹幕立刻刷了出来—— 最爱病娇变态:直播开了????主播回来了??? 奸臣爱好者:真的吗!是主播回来了吗??? 我是主播粉:真的守回来主播了吗! 围观群众:失踪主播回归,还请主播给个说法。 马甲2号:讲真,还从没见过这么想开就开想关就消失的主播,主播既然签了合约开直播就要对自己的观众负责,你这样任性的主播我真是伺候不起。 下面是一群附议的,要求主播给个说法,解释清楚。 也有维护她的,都是一些眼熟的老人员—— 路过:主播是出了什么事吗?我们很担心你啊。 霸道总裁:开不开直播是主播的事情,我们也没有付钱给主播开工资啊,觉得接受不了关掉再见就好了。 兔美:主播千万不要被骂你的影响啊!不要再关直播啊! 来看裴迎真:对对对!主播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但不要关直播啊!我想看裴迎真…… 马甲1号:主播知错了,大家不要吵了。 然后老人员开始质疑马甲1号究竟是谁,好像主播关直播就是因为他,然后马甲1号被一群观众老爷弹幕轮了一遍。 阮流君想到了会惹观众老爷们不高兴,这些人还是蛮好的,并没有言辞激烈的骂脏话,她将直播器对准自己诚恳的跟观众老爷们道了个歉:“对不起诸位,因为一些私人的原因关了两天直播,我在这里跟你们道歉,以后会好好直播,有事会跟你们说一声。”却是没有提什么原因。 光幕里映着她一张苍白又憔悴的脸,她病还没好全,脸颊瘦了一圈,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弹幕里立刻有人刷—— 阿私:主播是生病了吗?脸色……好憔悴啊。 慧慧慧哥哥:主播病了?这两天是因为生病才关的直播吗? 我是主播粉丝:主播病的厉害吗?生病就好好休息,不要开直播了,真爱粉是会永远支持你的!比心! 一片弹幕都是安慰她,让她好好休息的,她听到“当啷当啷”的几声响,就看到打赏栏里——路过打赏500锭金子。 她呆了一下,弹幕里一片刷土豪的,刷一掷千金的,就看路过发了一条弹幕—— 路过:主播不用在意那些人的话,你想开就开想关就关,我会一直在,给你打赏,买些补血营养剂补身体。 她有些惊讶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好意思,她原本的打赏才累积到了20金……路过一下子打赏了这么多,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小声道:“你不用打赏的,我不介意那些话……我也不是为了生病没有开直播,是因为一些私事。” 弹幕里—— 宅斗萌——主播很耿直啊,一点都不卖苦情套路。 主播家的迷妹——主播这个时候要娇气一点说谢谢路过欧巴的打赏~么么哒~ 阮流君不太明白欧巴和么么哒的意思,想了想语气平淡的道:“那谢谢路过欧巴的打赏,么么哒。” 弹幕里顿时炸开了—— 这个一本正经的卖萌卖的好啊。 从未见过如此正经冷淡的么么哒。 主播她们逗你玩的,么么哒的意思是亲一口! 路过君你还好吗? 阮流君脸顿时有点发红,无语的看着弹幕,听到“当啷”一声,路过又打赏了五百金…… 他怎么这么有钱! 弹幕又刷开了,让主播再么么哒一个。 阮流君哭笑不得,岔开话题道:“为了表示歉意我可以做一件你们想看的事情,不太过分的,你们想看什么?” 弹幕里立刻刷出好多她不太懂的,比如想看开车,想看不拉灯,想看上裴迎真…… 她刚被哄了一次,把那些看不懂的都归类到不太好的东西里,就挑那些看得懂的。 来看裴迎真:主播看我看我看我!我想看裴迎真吃大蒜! 奸臣爱好者:楼上好狠……历史上裴迎真最讨厌吃大蒜了……不过我也想看! 下面一群同意的,一排排刷出来。 阮流君笑道:“你们的历史怎么还记录裴迎真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而且你们不想喜欢裴迎真吗?怎么会想看他吃不喜欢的东西?” 弹幕里—— 奸臣爱好者:主播历史上没有记录裴迎真爱吃什么,只是因为他当了大官之后有一次他的新厨子给他做了一道蒜泥白肉,被他给打残了赶出府去,所以是因为他变态为了一道菜就打残人,历史上才记录了他对大蒜深恶痛绝。 来看裴迎真:对对对!趁着他还没黑化之前先让我们见识一下他吃大蒜的样子吧!爱他就要看他各种吃瘪! 阮流君对她们的这种情感很是不能理解,最后却是应下了,但却说要过了明天,后天就请他来吃,因为明天裴迎真要见顾老爷子了,这一次他一定要抓住机会好好翻身。 弹幕里立刻求她直播裴迎真明天的翻身仗。 可她一个外姓未嫁女子怎么可能和裴迎真一起出席?可弹幕里大家刷的太激烈,打赏一个接一个,很快就累积到了一千一百金。 阮流君想了想道:“不然这样好了,我将直播器给和裴迎真同行的人,让他直播?” 她立刻私信问李四,能不能只把摄像头萤石项链给别人带着,接收器耳坠她还带着,这样就可以又看到对方面对的画面,对方还看不到光幕。 李四说可以,不过她得离得稍微近一点,接收器超过五百米就不好接收到了。 她想了想觉得可行,决定明日一早叫许荣庆过来。 =========== 她晚上为了弥补,又开了一次直播吃晚膳,刚吃完阿守就过了来,抱着一兜红枣给她,“许小姐这是我家少爷让我送来的,你的病好些了吗?” 阮流君看着满满一兜的红枣,翻了翻里面并没有什么画啊纸条之类的,显然裴迎真这次是单纯的给她送枣。 他不会以为她爱吃枣吧? 她谢过阿守,说已经好多了,也没问别的,让香铃将许荣庆买回来的点心包了一包给阿守带回去。 然后弹幕里就开始刷—— 裴迎真追妹子就用送枣??? 主播很爱吃枣吗? 主播别吃流鼻血了…… 阮流君有些想笑,“大概是之前你们要看吃枣,我要了一些来,他真以为我爱吃吧。” 她将枣收了,关了直播睡觉。 第二天一早,她就开了直播,将许荣庆找了来,对他嘱咐了一堆见到顾老爷子要客气有礼貌,又取了项链给他道:“这条项链是我新得的吉祥物,你带着去见顾老爷子,说不定可以好运。”又让他小心一点项链,不许摘掉,今天过后还要还给她。 许荣庆拿着看了看那块萤石,嘟囔道:“能有什么好运嘛,顾老爷子还能看上我这个废材?” 阮流君打掉他的手又道:“对了,你要多跟着些裴迎真,别离他太远。” “为什么?”许荣庆不解。 “别问那么多,你跟着他不会吃亏的。”阮流君道。 她看到弹幕里刷出—— 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大哥。 一个好用的大哥。 一个行走的拍摄杆。 好戏要来了观众老爷们!快备上瓜子可乐看直播! 阮流君也有些兴奋,这样她也可以通过直播看接下来会怎样了,她收拾了一下带着香铃去了正厅后不远的小花园里。 那里离正厅宴客隔着一堵墙,应该距离够了。 第15章 十五 正厅后院子里的花园不大,却修的极为尽心,小桥流水,凉亭的水榭旁居然还种着水仙,只是如今还未入冬没开花。园子里如今木芙蓉和各色菊花开的正好。 天有些阴,香铃扶阮流君坐在凉亭里,怕她又着了风带了披风和小毯子,给她披上盖好了才安心,又泡了一壶热热的红枣茶给她,自家小姐难得有雅兴要来赏花,她还特意买了些小点心和瓜子花生来给她吃着解闷。 阮流君让她别忙一起坐着,她也不拘着坐下给阮流君剥花生吃。 阮流君留心看着光幕,光幕里的弹幕池早就刷满了,今天的观众人数居然一下子899,打赏也多了两百金,吓了阮流君一条,昨天还只有三百多人来着。 弹幕池里—— 主播瓜子花生啤酒已经准备好了,啥时候好戏开场啊! 主播我是来看打脸的。 主播不要让我失望。 裴迎真呢? 因接收器只能接收到萤石项链附近二十米范围内的声音,所以阮流君说话观众老爷们也听不见,阮流君便没有回答,她扫了一圈弹幕有些忐忑,大家全是来看裴迎真怎么第一次翻身打脸裴家人的,可是她不了解裴迎真,一点都不了解,她不确定裴迎真肚子里有多少真才实学,能不能让顾老爷子看中,万一要是这次失败了……大家会对裴迎真失望吧? 光幕里是裴家的正厅,裴子瞻、裴惠景和裴迎真、许荣庆正等在正厅门口,裴家的两位老爷去府外迎接顾老爷子了。 许荣庆站着无聊,老是动来动去的,又问裴迎真:“这顾老爷子到底啥时候来啊?这都快晌午了。”他都饿了。 裴迎真还没开口,一旁的裴子瞻先笑道:“顾老爷子要忙完手上的事务才来,许大哥耐心等一等。” 许荣庆因自家妹子跟自己说过裴子瞻帮自己的缘由,又让他不要跟裴子瞻亲近,所以他对裴子瞻也是淡淡的,“哦。”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裴惠景等的无聊看到许荣庆脖子上戴着的萤石项链很好奇,探头仔细看道:“你今天怎么戴个项链啊?这是什么石头的?君子佩玉,你怎么带一块这么奇怪的石头?”他伸手想去摸。 许荣庆一把打开了他的手,“连声大哥也不喊乱摸什么,没礼貌。”他不喜欢这个裴惠景,他跟他娘一样看不起他们许家,平日里趾高气扬的一句客气话都没有,“我喜欢带啥带啥,我这是开过光的宝石,你摸不灵了怎么办。” 裴惠景被他冲的脸一红道:“什么破石头,也就你们许家人当宝贝。” “四弟!”裴子瞻喝住他,“怎可这样和许大哥说话?”又让许荣庆多多包涵,别介意。 许荣庆刚想怼回去,裴迎真却拉了拉他的袖子,然后就见裴家两位老爷裴言和裴谨迎着一位头发半白却仙风道骨的老爷子进了来。 裴子瞻和裴惠景忙迎过去行礼,裴迎真拉了拉许荣庆低声道:“等会少说话,不必理他们。” 许荣庆这才忍下,跟着裴迎真也去行了礼。 阮流君看到光幕里的顾老爷子心头一跳,老爷子半年未见,居然头发白了这么多,神容憔悴又冷肃,再不是往日里乐呵呵的那个老爷子了。 弹幕里都在嗷嗷叫着好戏开场,也有说大哥打得好,摸坏了直播器把他裴家卖了都赔不起! 光幕里一阵客套的寒暄就都落了坐,顾老爷子正坐厅中,裴言裴谨陪在两侧,一个带着裴子瞻一个带着裴惠景,裴迎真和许荣庆坐在最远的两个位置。 裴言像顾老爷子着重的介绍了十六岁就已是举人的裴子瞻,和他最看好的儿子裴惠景,然后眼神落到了裴迎真的身上,“这位是我不成器的长子……”他看着裴迎真顿了顿,眼神冷淡,“裴迎真。” 裴迎真抬眼看他,他的父亲,快三年未见的父亲,并没有多看他一眼,只是笑着介绍了许荣庆说是故友之子。 顾老爷子只是冷淡的应了一声。 裴言便先传了膳,佳肴摆上,一桌子人各怀心事谁都不敢先声张,只裴言和裴谨为了缓和气氛,笑呵呵的介绍着各道菜肴。 阮流君看着弹幕里说——感受到了尴尬,最怕和不熟悉的长辈一起吃饭,筷子都不敢伸。 许大哥才是真豁达啊,你看他吃的多香……毫不顾忌。 阮流君看着光幕里许荣庆埋头傻吃的样子也想笑,因为这里就他没所图,他就是单纯的来吃个饭而已,所以他吃的很好。 她有心留意顾老爷子,他似乎胃口不好,只吃素菜也不饮酒,她记得老爷子可是很爱吃肉的,尤其是酱猪蹄子,她和父亲去看他什么都不带必须都带上一品楼的酱猪蹄和酒。 老爷子是发生了什么吗?难道是国公府的事情牵连了他?不该啊,他退隐已久,早就脱离朝堂了,更何况要是有所牵连裴家也不会请他来了。 阮流君摸了一块点心吃,她看的都饿了,也不知现代人为什么喜欢看别人吃东西。 好容易看着他们吃完酒宴,裴言笑着想请顾老爷子去书房。 阮流君紧张的盯着顾老爷子,可不能去啊,去了书房她这里就接收不到了。 就听顾老爷子冷漠的道:“不必了,就在这里吧。” 看来老爷子十分清楚裴家盛情邀请他来的意思,他最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假客套,便扫了几个年轻人一眼,“我这个糟老头子已经归隐多年,不喜欢收弟子,你们就算跟着我也对你们仕途无益。” 他这是明明白白的拒绝了收徒的意思,场面有些尴尬。 裴谨笑着打圆场道:“顾老爷子这般说可是要折煞他们这些年轻人了,您老学问在整个大巽也是数一数二的,咱们圣上也是蒙您教导,对您赞不绝口,他们哪有福分做您的子弟?能得您指点一二已是今生大兴。” 裴言也忙赔笑说是,请顾老爷子坐在中堂,上了好茶。 顾老爷子道:“今日我既然来了,就瞧一瞧吧。” 裴言裴谨大喜,忙叫几人将做的文章呈上来,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啊,说不定裴子瞻和裴惠景的才学叫顾老爷子看中破例收徒,那日后必定能高中。 阮流君却看的一蹙眉,就见裴子瞻和裴惠景拿出像是早就准备好的文章,呈给了顾老爷子。 他们……这是早就准备好了?就是打算让顾老爷子看文章?那为何没有通知裴迎真和许荣庆? 果然许荣庆有点傻眼,低低问身侧的裴迎真:“还要提前做文章?咋没人跟我说啊?” 裴迎真看了一眼裴言,轻声道:“因为我们只是陪衬。” 光幕中的弹幕池里一片气愤的,还有问裴迎真到底是不是亲生的,还是路边随便捡的。 阮流君盯着光幕里的裴迎真手心有些凉意,却听不远处有嬉笑声,一抬头瞧见裴家的三位小姐裴惠月、裴子玉和裴子薇结伴而来,看到凉亭里的她皆是一顿。 香铃忙起身行礼。 裴惠月拉着裴子玉进了凉亭笑道:“可真是不巧,碰上了咱们的许小姐,许小姐不是病了吗?怎么不在屋子里好好养病,跑出来吹风?万一再吹出什么好歹又要怪上我们裴家照顾不周了。” 阮流君厌烦的皱了皱眉,好好的看个戏也能遇到这群人。 她随口答了一句,并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意思。 裴子薇拉了拉裴惠月的袖子道:“那咱们到别处去吧?” “要去你去,我就爱在这里赏花。”裴惠月在阮流君的一侧坐下,“许小姐不介意我们一起赏花吧?” 阮流君不想同她们浪费精力,说了一句,“随意。” 裴子玉看了一眼裴惠月也坐了下来,留下裴子薇歉意的对阮流君一笑才坐下。 方一坐下,裴惠月便使唤丫鬟将桌子上阮流君的点心茶水挪到了边角,将自己那些精致又丰富的糕点和瓜果摆了上来,拿了一个柑橘递给阮流君道:“许小姐也尝尝,这是特供的柑橘,寻常吃不到的。” 阮流君看了一眼道:“多谢裴三小姐,我不爱吃。”这裴家大概是真的没什么家底了吧,好好的小姐教育成了一个柑橘也能拿来炫耀的样子,这是心穷。 她实在不想理她们,便坐到了一边。 裴惠月以为她是被自己羞辱到了才退到一边,洋洋得意的朝裴子玉递了个眼色。 三个人也不知在等什么,老是往花园外眺望,总是问,来了吗?怎么样? 阮流君留心着光幕里顾老爷子指点裴子瞻和裴惠景的文章,看弹幕里大家纷纷表示好深奥,听不懂,是好是不好? 她心里却是有底了,就算裴迎真没机会被顾老爷子看中,裴子瞻和裴惠景也断然没有机会的,两个人皆是平庸之人,做出来的文章中规中矩并不出色。 没一会儿有个小厮慌慌忙忙的跑到了凉亭来,裴家三位小姐忙问:“怎么样了?” 那小厮道:“顾老爷子正在看两位少爷的文章呢,说了好些小的都听不懂,但想来有戏,因为顾老爷子对咱们惠景少爷说了一句:小小年纪,文风倒是稳健。还夸子瞻少爷字写的好呢!” 裴家三位小姐便大喜的叽叽喳喳夸自己是兄弟。 裴惠月又问:“那裴迎真呢?顾老爷子可有指点他?” 小厮道:“没有,大少爷没有文章,和许家少爷干站着呢。” 裴惠月看了一眼阮流君,只当做她不在一般,笑道:“大哥连字都识不全哪里做得出什么文章啊,惠景可是写了整整两天两夜呢,爹昨晚还在帮他修正。” 阮流君心里愈发为裴迎真心寒,同是儿子,一个连夜帮他修正文章,另一个却连一句话都未曾知会过。 她不明白怎会有这样的差距。 裴惠月让小厮赶紧继续去偷看,开始喋喋不休的夸裴惠景。 阮流君看着光幕笑了。 光幕里顾老爷子撂下两人的文章道:“只这两篇?”他抬头看了一眼裴迎真倒是被他的容貌略惊的又多看了一眼,他见过的年轻人里谢绍宗容貌最出色,没想到裴家这个长子比他还要出色几分,“你的文章呢?” 裴子瞻和裴惠景有些紧张忙看裴谨。 裴谨便笑着问道:“顾老爷子觉得子瞻和惠景的文章如何?两人年纪还小,还请顾老爷子多多指点。” 顾老爷子看了他一眼道:“两篇文章立意浅白,才学平庸,没有什么可以继续指点之处。” 当下裴家几个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尤其是裴子瞻,他好歹是个举人,一向自许甚高却被如此简单的评论归类到了平庸之辈中,这实在让他难堪。 顾老爷子又看裴迎真和许荣庆,“你二人没有文章?” 许荣庆虚笑道:“我肚子里那点墨水实在不敢拿出来污了您老的眼,我就是仰慕您已久,过来瞻仰瞻仰您的仙风道骨,看一眼已是八辈子荣幸了,万万不敢求指点。” 顾老爷子被他的直白逗乐了,“你倒是有直爽自知。”又看裴迎真,“你的呢?” 还没等裴迎真开口,裴言便道:“长子不成器,因从小羸弱在府中将养,不曾进过学,没什么才学并不会做文章,让顾老爷子见笑了。” 顾老爷子又看了裴迎真一眼,觉得有些可惜,“是吗?” 裴迎真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行礼道:“晚辈虽不曾进学,但幼年时学过一些,母亲也教导过一些,只是未曾准备文章,但晚辈仰慕顾老爷子已久,偷偷的仿照顾老爷子的佳作画过一副画,想请顾老爷子指点一二,不知可否?” 裴家几个人皆是一惊,尤其是裴言和裴子瞻,裴迎真不是字都不识几个?怎么还会画画?还仿照顾老爷子,顾老爷子擅画?他又是从何得来的顾老爷子真迹? 顾老爷子却有些惊讶,他擅画这件事也只有他那些熟人知晓而已,算是他私藏的一样爱好,一个素未谋面的小辈怎会得知?便让他拿来瞧瞧。 裴迎真让阿守将自己画的画取来。 阮流君看着他拿画一步一步走到顾老爷子面前,心都提起来了,她不知裴迎真画的如何,能不能打动顾老爷子。 再看弹幕里大家也是紧张又兴奋,刷弹幕—— 大家不要当画面!见证奇迹的时刻来了! 真真你要争气啊! 第16章 十六 光幕画面里—— 裴迎真在顾老爷子面前将画卷展开,一幅瘦马图展现在顾老爷子面前,与他的斜阳枯树一匹瘦马不同,画上是残阳荒原一匹瘦骨伶仃的母马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身边偎着一匹快要饿死的小马。 旁边提着两句诗——一今日有谁怜瘦骨,夕阳沙岸影如山。 顾老爷子惊的一愣,拉过他的画细细看过,抬头问他:“这是你画的?” “是晚辈。”裴迎真道:“只仿到了顾老爷子的皮毛,还请顾老爷子不要见笑。” 顾老爷子却连连摇头,这画风神似他,几乎可以乱真,可立意却是完全不同的,又这小儿的独到之处,两匹母子瘦马,相偎相依凄凉却又坚韧,那两句诗原是诗人龚开形容战争过后战马已无用被遗弃,无人怜爱,骨瘦如柴的凄惨,用在此处却是不知是何用意。 他便问裴迎真。 裴迎真淡淡道:“没什么深远的立意,只是想表达被遗弃的母子,走入绝路。”他看了裴言一眼。 裴言和裴家那些人都是目瞪口呆,裴子瞻看着那画更是不可思议,又问了一句:“二弟,这画当真是你画的?我怎不记得你还会画?” 裴迎真看他一眼笑道:“大哥忘了我的母亲是谁家掌珠,一手水墨丹青尽得真传吗?” 裴子瞻脸色顿时就不好了,更为不好的还是裴言,他等了裴迎真一眼道:“你何时画的?”在这个家裴迎真的生母是个不能提的忌讳。 裴迎真看着他心寒至极,他的父亲也在质疑他,“前几日刚刚落笔,怎么父亲不信这是我画的?”他冷声道:“既然父亲不信,那就拿纸笔来,我亲自画一幅给父亲看看。” 裴言脸色难看至极,“你这是什么话?顾老爷子面前休要胡言。” 顾老爷子却是又惊讶又好奇,他画了一辈子瘦马才画到这种田地如今居然能被个十六岁的少年仿的乱真去? 他便道:“嗳,我倒是很感兴趣,不如拿纸笔来让他画来看看。” 裴言便不好说什么传了笔墨纸笔来。 阿守将纸铺好,看热闹的许荣庆忽然上前亲自研磨,对裴迎真低声道:“努力准妹夫,不要给娇娇丢脸。” 裴迎真笑了笑,提笔站在桌前,笔走龙飞,照着记忆里顾老爷子那幅画,几乎是一气呵成画了一匹瘦马。 顾老爷子和裴家的几个人围在桌边,脸色的表情都好看极了。 裴子瞻的惊讶和难堪,裴惠景的目瞪口呆,以及裴言的不可思议,他们突然之间发现这个裴迎真和从前那个不起眼几乎让人不记得了的儿子、二弟完全不同。 顾老爷子却是叹为观止,那画只用了墨,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匹瘦马,而这匹瘦马和他曾画过的一副瘦马神似形似。 “你见过我那幅瘦马图?”顾老爷子惊讶的问裴迎真。 裴迎真刚想扯个谎过去,没料到在一旁围观的许荣庆忽然“咦?”了一声道:“这马不是娇娇借来的画上的马吗?” 裴迎真一皱眉。 =================================== 在花园里看得聚精会神的阮流君也是一蹙眉,这许荣庆真是……话多! 果然光幕里顾老爷子诧异道:“娇娇?” 裴迎真便道:“是他的妹妹许小姐,她手中有一幅您的瘦马图,因我十分仰慕您,所以就借来瞻仰,一时技痒就学着您的画画了这幅图。” 顾老爷子表情复杂的点了点头,看着那幅瘦马图叹息道:“你是第二个喜欢我这幅画的年轻人,之前我的故友之女也十分喜爱它,缠着我将画赠与她,我倒是十分想收她为徒……我以为这幅画已经下落不明了,不知这位许小姐是从何得来?” 阮流君的心一提,只望许荣庆不要再乱说话,徒增麻烦。 就见光幕里裴迎真暗自拉住了许荣庆,对顾老爷子道:“许是偶然得来,若是顾老爷子感兴趣,改日若是再见许小姐,晚辈一定问清楚。” 顾老爷子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将那画看了又看道:“可惜了,我发誓再不收弟子……” 一旁的裴子瞻莫名的松了一口气,既然他没有机会成为顾老爷子的弟子,那他希望谁也没有机会。 他看了裴迎真一眼,这个二哥实在是太让他吃惊了,居然隐藏了这么久,亏得自己还劝说大伯父让他来见顾老爷子,若是他没被选中,而裴迎真被选中……那可真是要让他抬不起头了! 裴迎真道:“能得顾老爷子指点已是晚辈的荣幸了。” 顾老爷子抬头看他,“你当真没进过学?” “幼年时学过几年。”裴迎真道:“我母亲死后就再没有进过学堂了,只是母亲留下了许多书籍和画册,病痛缠身时全靠这些聊以慰藉。” 顾老爷子点点头道:“好啊,年轻人就该明白读书并非只为了考取功名,它是你的明灯,可教你明理做人,排解孤苦。” 裴迎真轻笑道:“我母亲也曾这样教导过我。” 他笑起来倒是更为好看。 顾老爷子越看越喜欢,他不喜欢裴家另外两个儿子,才学平庸倒不提,但为人功利心太重,一心想要在他面前搏出位,为的是他的才学,也是他的名望。 他拍了拍裴迎真的肩膀,“你母亲教导的好。” 裴言的脸色难看的要滴下水来。 裴谨忙道:“能得顾老爷子赞赏实在是我这个侄子三生有幸,顾老爷子还请坐,喝杯茶,让犬子陪您下盘棋如何?” “不必了。”顾老爷子道:“饭已用过,文章也看过了,我就不留了。” 裴家人都很尴尬,言辞恳切的再留却也是留不住。 顾老爷子要走了。 =================================================== 光幕中的弹幕里立刻炸开了—— 最爱病娇变态:真真快留住顾老爷子拜师啊! 奸臣爱好者:怎么回事?剧情不是该收徒吗! 宅斗萌:啊啊啊没有打渣爹的脸不爽啊! 青青:青青要看收徒! 下面一众惊呼的。 阮流君也很紧张,这一仗不能输啊,裴迎真能不能翻身就看这一次了。 光幕里,顾老爷子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来看裴迎真,“你可愿意跟着我这个糟老头子学一些东西?” 一屋子人皆是一惊。 裴迎真表情寻常道:“顾老爷子不是不收徒吗?” 顾老爷子笑道:“规矩是我定的,我想什么时候破例就可以破例,你小子不愿意?” 裴迎真便道:“晚辈不敢,只要顾老爷子不嫌弃晚辈无功名又未曾进过学就好。” 顾老爷子道:“庸才就算进再高的学府也是庸才,至于什么功名,我是从来看不上的。”他往里看了一眼,对裴言道:“就在这里吧,借你一杯茶水。” 裴言和裴谨裴子瞻裴惠景眼睁睁的看着顾老爷子又重新回了屋子,坐在太师椅中点了点茶杯道:“繁文缛节就省了,今日你敬我一杯茶,以后便是我的子弟了。” 裴迎真在一众脸色难看的裴家人中,上前跪下奉茶,“弟子裴迎真,拜见老师。” 顾老爷子笑眯眯的接过,喝了一口茶,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递给裴迎真,“这是为师给你的见面礼,不是什么贵重的,只是我归隐时圣上随手给我的,如今给你,你且带着吧。” 圣上赐给老太傅的?? 裴家几位老爷少爷惊的无语,就看裴迎真表情冷淡的收下,给顾老爷子叩头。 阮流君松了一口气,看到弹幕里那一片吐槽—— 宅斗萌:啊啊啊爽了! 最爱病娇变态:看到裴家人□□的表情真的大快人心! 吃瓜群众:妈呀!裴迎真终于要脱离苦逼状态了! 路过3号:我满足了! 霸道总裁:裴子瞻现在一定要吐血了,他当初答应裴迎真来可是吃定了裴迎真大字不识几个,自己一定会被顾老爷子赏识→_→ 睦容:自己伸的脸,打肿了也要忍下去! 来看裴迎真:我有点想哭!感觉自己的儿子终于扬眉吐气一回了! 阮流君也很开心,听到“当啷当啷”的打赏声不绝于耳。 就见那裴惠月派去的小厮又跑了回来。 裴惠月正和两个姐妹夸的开心呢,忙问道:“怎么样?顾老爷子收了大哥做徒弟?还是惠景?” 小厮一脸为难的道:“回小姐……顾老爷子收了……大少爷为徒。” 三个人都是一愣。 裴惠月顿时起身道:“不可能!裴迎真连字都不认识几个,顾老爷子会收他?少胡说八道。” 第17章 十七 裴惠月顿时起身道:“不可能!裴迎真连字都不认识几个,顾老爷子会收他?少胡说八道。” 裴子玉也起身道:“你这小厮定是没听清随便扯谎唬我们。” 小厮忙跪下道:“就是借给小的十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啊!千真万确,那顾老爷子说他不收徒,但要走了走了,不知道怎么的又回来收了大少爷……小的亲眼看到大少爷给他敬了拜师茶!” “胡说!”裴惠月是如何都不信。 那小厮指天咒地,说自己要是有半个字造假就变成畜生。 阮流君在一旁看那裴家三位小姐的表情十分想乐,尤其是那裴惠月,她可是喋喋不休夸了半天裴惠景,一副要将裴家二老爷那边的裴子瞻压下去的信心,如今可好了,居然被个她平日里最瞧不起的裴迎真压下去了。 裴子玉也是不信的,拉着裴惠月惊讶道:“惠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不识字吗?” 裴惠月冷肃着一张俏脸。 香铃也很吃惊,小声的对阮流君道:“小姐,她们说裴家大少爷被那个顾老爷子看中了吗?那是不是很厉害的意思?” 阮流君还没答话裴惠月就一眼瞪过来,吓得香铃往后一躲,阮流君拉着香铃的手,笑吟吟望着裴惠月道:“是啊,很厉害,顾老爷子是教过当今圣上和几位皇子的老太傅,学识过人,从不收徒,能为裴家大少爷破例想是十分看重他,他必定有过人之处。” 裴惠月脸色越来越不好,冷笑一声道:“许小姐这话是说我大哥和惠景资质平庸吗?”她这话完全是给阮流君拉仇恨。 裴子玉当下便道:“前厅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清楚,许是当中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我大哥堂堂举人,惠景也是宗学里数一数二的,许小姐怎可说这样的话?” “许小姐不了解还是不要乱说的好。”裴子薇帮腔道。 阮流君笑了一声道:“三位小姐同我生气有什么用?你们认为当中有误会便去向顾老爷子辩说,何必要我认同?”她也不想跟她们浪费精力,扶着香铃起身要走。 却在擦肩而过时被裴惠月一把拉住了胳膊,“你少在我面前拿腔作势!” 阮流君盯着她的手指皱了皱眉,刚想打开她的手忽然看到光幕突变的一幕—— 光幕中,刚刚敬完茶的裴迎真被顾老爷子扶起,还没站稳就脸色一变,一口黑血吐了出来,险些喷了顾老爷子一手,他猝不及防的栽头昏了过去,吓得顾老爷子慌忙扶住才没有栽倒在地。 一屋子人惊愕不已。 弹幕里也炸开了——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吐血了! 这是什么展开? ================== 还是许荣庆先反应过来喊道:“快叫大夫!你们这些下人傻愣着做什么,去叫大夫来!” 屋外的小厮下人便慌乱的去找大夫,阿守第一个跑进去跪在顾老爷子面前就哭开了,“少爷!少爷你不能死啊!顾老爷子救救我们少爷吧!阿守给你磕头了!”哐哐就开始磕头。 顾老爷子也被惊的有些发懵,他才刚刚得了这资质超群的学生,刚喝完拜师茶,这学生就一头昏死在他眼前了…… 裴言也惊愕不已,但立即反应过来不能在顾老爷子面前乱了分寸,忙上前道:“快将他抬进内堂,找大夫来!”又掏出帕子忙要给顾老爷子擦溅在身上的黑血,“顾老爷子没事吧?让您受惊了……” 顾老爷子对裴言的反应诧异了一下,他儿子吐血昏过去了,他居然第一个反应是怕他这个老头子受惊? 顾老爷子推开他的手冷声道:“裴大人还是担忧一下你的长子吧,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这般?” 裴谨忙上前道:“顾老爷子说的是,我这侄儿打小就羸弱,有旧疾在身,想是旧疾突发。” 许荣庆挥开一众要把裴迎真往内堂抬的下人喝道:“将人放在椅子上等大夫来!别乱搬乱抬,这是常识你们都不懂吗!”说完抱起裴迎真就放在了椅子里。 小厮也不敢乱动。 顾老爷子看着裴迎真灰白的脸色,跟要死的人一般,问道:“旧疾?什么样的旧疾病成这样?他病了几年?在吃些什么药?可换过大夫来看?” 顾老爷子这一脸问让裴言额头冒汗,他对这个长子了解很少……他平日里忙,几乎有两年还是三年不曾见过了,平日里长子的衣食住行看病吃药全是元香管着的,他如何答得上? 弹幕里顿时开始吐槽—— 亲爹???? 估计连自己儿子的名字都不太记得了,怎么知道吃什么药呢? 给大家讲个笑话——裴言,裴迎真的亲爹。 阮流君留心着光幕里发生的事情一时没有顾得上裴惠月,裴惠月以为她是故意不理她,当即气的一拽她道:“许娇我在跟你说话!” 阮流君被不及防的一拽,险些摔倒,幸亏被香铃险险扶住,香铃也吓了一跳,扶着阮流君恼怒道:“裴小姐说话便说话干嘛要推人?” 裴惠月冷眼一扫,“商贾之女就是商贾之女,连个下人都管教得不知大小不懂尊卑,今日我就要好好教教你怎么跟主子说话!”抬手就要扇香铃。 阮流君抬手抓住她扇下来的手,“我的下人就不劳裴小姐操心了。”她看着裴惠月忽然笑了,“裴小姐还是操心一下自己手底下的人吧。” 她笑的裴惠月不明所以,“你什么意思?” 阮流君瞧了一眼光幕里乱糟糟的大厅,笑着道:“没什么意思。”她甩开裴惠月的手,随口又问:“对了,敢问裴小姐那位宋妈妈是你跟前的吗?” 宋妈妈?母亲拨去给裴迎真送药的婆子?那是母亲身边的老人儿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裴惠月盯着她,她奇奇怪怪的。 阮流君笑而不答。 还不等裴惠月再开口,有个小厮就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口中连说不好了。 裴惠月骂了他一句,小厮气喘吁吁道:“三小姐快去大夫人那里吧!大少爷突然发病了,老爷正派人去请夫人过去呢!” 裴惠月一经,“发病?怎么突然发病了?发病为何不请大夫要去请母亲?” 小厮也说不明白,只说让她快去吧。 裴惠月也顾不上和阮流君纠缠,和裴子玉子薇两个人慌慌张张去了内院。 ================================ 宋元香正在裴老太太这儿,杜乔也在,说是来看老太太,其实就是在等着顾老爷子那边的好消息。 小厮一进来,杜乔立刻先问道:“如何了?顾老爷子跟少爷们谈的如何?可有说什么?” 小厮跑了一路,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宋元香心里也急,若是顾老爷子只收了裴子瞻最子弟,那这杜乔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了,她端足了架势道:“慌慌张张的成什么体统,且缓口气慢慢说,前厅可还伺候的妥当?别在顾老爷子面前失了裴家脸面。” 小厮跪在地上喘气急道:“出……出事了大夫人!大少爷……大少爷在前厅犯病昏过去了!” 裴老太太当即笑容一冷,坐直了身子道:“怎么一回事?说明白!” 当下小厮便将前厅发生的哆哆嗦嗦讲了一遍,从裴迎真没有准备文章到他拿出画,再到顾老爷子收他为徒,最后昏迷。 越讲三个女人的表情越难看,到最后杜乔的心都凉了,她早说了不让子瞻说和那个丧门星一块去,子瞻偏不听!现在可好了,让那个丧门星捡个便宜出尽风头,还惹出了乱子! 宋元香却是慌了,一下子站起来,“什么?吐血了?当着顾老爷子的面?”又忙问:“请大夫了吗?可是请的李路李大夫?” 小厮急急道:“大老爷派的人去请大夫,小的也不知请的哪位大夫,只是让小的请大夫人快些过去,大老爷不知道大少爷的病情和吃了什么药,大夫人还是快些过去吧!” 宋元香慌忙向老夫人告退就要前去。 裴老太太整了整衣襟道:“我同你一起过去,出了这样的大事让顾老爷子见笑,你别慌了神再出乱子。” 宋元香便忙扶着老太太起身,杜乔也凑着一块往前厅去。 刚出门就撞上了慌慌张张过来的裴家三位小姐,一行人匆忙到了前厅,裴老太太让三个丫头回自己房待着,带着宋元香和杜乔进了前厅。 ================================================ 阮流君还在花园里看光幕,看到裴老太太都来了,便知道真正的好戏要开场了。 光幕里大夫已经来了,是裴家常用的大夫李路。 宋元香似乎松了一口气,扶着老太太先向顾老爷子见了礼,然后又关心切切的问大夫,“李大夫,迎真这是又犯病了吗?要紧吗?” 李路刚诊完脉,让人将裴迎真移去内堂软塌上。 一行人就去了内堂。许荣庆挤在一边看热闹,这裴家可真的好玩,两位老爷如今表情严肃尴尬,大夫人表情担心又心慌,二夫人杜乔则是拉着自己的儿子裴子瞻低声问着什么。 许荣庆偷听了一耳朵,好像是在问顾老爷子是不是真收裴迎真做弟子了。 裴子瞻那个脸色难看的哟,甩开杜乔的手低声道:“母亲就别问了!” 那叫李路的大夫说了一大堆他听不懂的东西,什么旧疾,什么伤及肺腑之类的,大意是裴迎真旧疾突发已经治不好了,只能用药吊着命且活着吧。 顾老爷子一听就皱了眉,“李大夫,我这学生是何旧疾?怎会如此严重?” 一听顾老爷子我这学生这话,大家的表情就都更好看了,跟吃了苍|蝇似得,看的许荣庆直想乐。 李大夫便道:“回老太傅,大少爷这病是咳疾引起的痨病,已经拖了这么些年,实乃不易了。” “痨病?”顾老爷子吃惊。 裴老太太坐在裴迎真一旁红了眼眶,“我这孙子从小被大病小病折磨,也是个命苦的,将养了这几年我原以为总是会好的,没想到今日竟又犯了……” 宋元香扶着老太太的背也难过道:“老太太别难过伤了身子,李大夫医术高明再让他开些药,好好将养着说不定就好了呢。” 裴言也点头宽慰道:“元香说的是,母亲还需保重身子,他这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再想想法子说不定会好的。” “什么痨病!我们少爷才没有得痨病!”阿守忽然扑过来一把抱住顾老爷子的腿哭天抢地道:“顾老爷子不要听那庸医胡说!我们少爷原本只是咳疾,被这庸医当成痨病治了这么些年好人也要治坏了!顾老爷子要替我们少爷做主!救他一命啊!” 顾老爷子心中不是不惊的。 宋元香却喝道:“你在这里胡嚷什么!李大夫是京中有名的大夫,给王爷家看过病的怎由你诋毁!来人啊,将这狗奴才拉出去,别惊了顾老爷子和老太太!” 裴老太太脸色冷到了极点,裴言忙喝人来拖走阿守。 便有下人进来拉阿守,阿守哭着喊着不撒手。 顾老爷子便抬手拦下硬拉阿守的下人,“你说他只是咳疾?” 宋元香的心就是咯噔一声,忙道:“顾老爷子别听他胡说八道,李大夫怎会连咳疾和痨病都分不清?我们巴不得迎真只是咳疾而已。”对李路使了个眼色。 李路也道:“你这满口昏话的下人坏我名声!我行医数十年且容你信口雌黄!”伸手要来抓阿守。 顾老爷子看他一眼道:“李大夫何必气急,这娃娃总不会平白这么说。我看再找个大夫来,让他瞧瞧我这学生的病症,若当真是这娃娃胡说污蔑你,不必你开口,裴家人也会做主惩治他。” 李大夫一愣,立刻气恼道:“顾老爷子这是不信我这医术了?那您便另请高明吧!”提了药箱要走。 宋元香急了,便听顾老爷子道:“李大夫怕是还不能走。”挥手让阿守去拦住他,又对裴老太太道:“老夫人,您不介意我换个大夫来瞧他的病吧?” 裴老太太僵僵的脸上赔笑道:“能得顾老爷子照拂是我这孙儿的大幸啊!” 顾老爷子便叫他的下人进来,吩咐道:“去太医院请杜太医来,便说是我有急事请他。” ======================= 阮流君一口气松到了底,这就彻底没有问题了。就看弹幕里也刷的飞快—— 宅斗萌:这展开…… 来看裴迎真:这是不是要查出来药有问题了!! 最爱病娇变态:天啊!我快喘不过气了,这发展措手不及啊! 吃瓜群众:我都忘记了裴迎真其实没病! 藏的小豹豹:会不会再有展开裴迎真真的有痨病! 霸道总裁:楼上快闭嘴!我只想看翻身,看打脸,图个爽! 一身温柔病:裴迎真此刻的内心应该是:大家好,我躺着就能收拾她们。 马甲1号:太医咋还不来,我快紧张死了!万一太医被刺杀死在半路可咋整? 第18章 十八 弹幕池里一片全是紧张的刷太医来了吗?来了吗!刷的阮流君也紧张起来,生怕出什么岔子。 终于小厮在外面喊了一声:“杜太医来了!” 弹幕一片感叹号,阮流君忙盯着光幕,就见顾老爷子的下人带着一位胡须花白的老太医进了来,阮流君看到那张脸立刻记起来这位就是几年前给她看过病的杜正杜太医啊,他与顾老爷子交情很好,医术也十分高明。 杜正一进来就先看顾老爷子,问道:“你又犯什么病了?” 顾老爷子笑骂一句‘我好的很’,然后抬手点了点躺在榻上的裴迎真,“是我新收这小弟子,他突然吐血昏迷,这位李大夫是他的大夫,说他是痨病治不了了,所以请你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李路一看真太医来了,心里顿时慌了。 杜正却看都未看他一眼,惊奇道:“你竟然收徒了?” 裴家两位老爷忙客气招待杜正,裴老太太也说了两句客套话。 杜正点头算是礼到了。 顾老爷子道:“我这么多年第一次破例收学生,你就应该知道我是很看重他的。” 杜正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是认真的,也没有再啰嗦让小厮提着药箱上前,看了一眼裴迎真,笑了一声道:“你不会是看这小子好看才破例收徒的吧?” 顾老爷子让随从拿来裴迎真画的画,递给了杜正。 杜正没接,就着他的手看了一眼惊讶道:“这是这小子画的??” 顾老爷子点头。 杜正立马明白这老头子为什么破例收徒了,他又看一眼那画,忽然低声问道:“你这幅画不是给阮家丫头了吗?这小子……” “此事先不提。”顾老爷子打断他,“你先看看有没有得救,我可不希望好容易得来的徒儿就这样没了。” 杜正便不多话,坐下开始诊脉。 裴家一大家子人站在一旁都很尴尬,因为他们搭不上一句话……宋元香更是心急如焚,她倒是想说话,但哪里有她说话的份儿?眼看着已经没法阻拦了,退到一边偷偷叫来自己的亲信丫鬟翠玉来,低低说了一句什么。 许荣庆没听清,就看到翠玉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那边杜正诊脉的脸色却越发惊奇,最后问了一句:“你说是痨病?”他盯着李路。 李路已是满头冷汗,匆忙看了宋元香一眼,支吾半天竟是一句话不敢说出口。 裴老太太忙问:“杜太医我这孙儿的病……” 宋元香也忙道:“迎真打小咳疾,总是不见好,后来看了几个大夫都说是痨病……” 杜正又看了宋元香一眼,“我建议贵府日后请大夫要慎重,不要总是请江湖骗子。”他看着李路,“被骗些银钱倒是没有什么,只是,害了性命可当真是冤死了。” 顾老爷子心下已是明白,“你便直说吧,莫要拐弯抹角。” 杜正看了一眼裴家人道:“什么痨病,他根本没病。” 满堂皆惊,裴言也是不信的,忙道:“没病?那怎么会这么多年身子羸弱,今日还吐血昏迷了?” “一个好好的人被当做痨病医了这么多年身子还能好的了吗?”杜正起身看着裴言,冷笑了一声,“至于今日的吐血昏迷,还请裴老爷将他平日里服得药或者方子拿来看一看,不然我无法为裴少爷解毒。” 顾老爷子皱了眉,“怎么回事杜正?” 李路满头冷汗的站在那里,就听杜正对顾老爷子道:“你这徒儿根本没病,而是中|毒了。” “中|毒?” 不止是顾老爷子,连裴家两位老爷,裴子瞻和裴惠景震惊不已,裴老太太也惊道:“中|毒??杜太医可是……可是诊错了?好好的人怎么会中|毒?” “是啊。”裴言脸色沉重道:“刚刚那些饭菜和茶水我们几人和顾老爷子都用了,中|毒的话怎会他一人中|毒?” 杜正看着李路道:“所以我请裴老爷将他平日里吃的药拿来瞧瞧,那毒并非烈药,从他的脉象上看应该服用了非常久的时间,既然李大夫能将咳疾诊断成痨病,我很怀疑他是不是错将一味慢性毒|药开在了裴少爷日常吃的要里了,我要根据那毒|药来解毒。” 满堂惊的无人敢说话。 李路虚张声势道:“杜太医休要污蔑我!我虽医术不精误诊了裴少爷的病,但绝对不会拿毒|药来医人!”他手忙脚乱的从药箱里取出一张方子给杜正,“这便是裴少爷的方子!” 杜正接过扫了一眼,确实是裴迎真的方子,有裴迎真的姓名,也确实是可以治疗痨病的,没有什么问题,并不会导致中|毒。 “可有问题?”裴老太太关心急切的问。 “没有问题。”杜正道:“但我想看一看裴少爷平日里剩下的药渣。” 裴言立刻命人去找裴迎真吃的药来。 小厮匆匆而去,匆匆又回来噗通跪下道:“老爷……厨房里的药渣今早就清理干净了,找不到……” 裴言怒道:“那少爷今日的药呢?也不见了吗?” 小厮吓的不敢抬头,只说平日里这些药是宋妈妈负责的,宋妈妈说今日的药还没抓。 =================================== 花园里的阮流君眉头一皱,好啊,宋元香清理的很快啊。 弹幕里也炸了—— 骨骼清奇的小明:我刚刚是不是看到大夫人偷偷派个丫鬟出去了? 霸道总裁:是的,行走的摄影杆许大哥还给了个特写。 宅斗萌:一定是她派人去清理了,来个死无对证。 我是主播粉:心机好深!没有证据了! 阮流君看着弹幕里大家都在担心,有些后悔之前派香铃去查药渣时应该留下一点,但是裴迎真会没有防备宋元香这一招? 她看那光幕里—— 内堂里气氛凝固又冷肃,阿守忽然跪在了裴言的面前,“老爷我有药渣!” 裴言一愣,“你有?” 阿守跪行到杜正跟前,哐哐磕了两个头道:“其实不是什么药渣,少爷的药一向是夫人负责,从不让我们这些下人插手,好像故意防着我们一般。”他瞅了宋元香一眼继续道:“每次让是让宋妈妈监视着少爷喝完将碗收走。” “那你哪里来的药渣?”裴言不想听他废话。 阿守道:“不是药渣,是少爷今早喝完药吐了,我给少爷擦那些汤药的帕子还在,还没来得及清洗,不知道这个行不行?” 宋元香眼皮一跳。 杜正看了一眼顾老爷子,顾老爷子对他点点头,他本不想插手这裴家之事,但看顾老爷子是管定道:“只要是一些残留物便可以查出个大概,你去取来吧。” 阿守立即去取了来,将那条津满了汤药和药渣的帕子盛了上来。 杜正也不嫌脏,将帕子拿起闻了半天,忽地冷笑一声将帕子丢在了李路的眼前道:“敢问李大夫知不知道这药里有一味多服一点点就可以致|死的药材?医者父母心,你给这样一个羸弱的人药中加乌|头这种药材用心歹毒至极!一日两日少计量的还好,但这样长年累月,他没有死可真是个奇迹!” 李路被喝的一颤,立即便道:“污蔑!你有何证据是我开的乌|头?我那药方上哪里有一味乌|头?分明是不怀好意的人故意添加进去的硬要赖在我头上!” 杜正不想与这样的赖人多费口舌,当下先开了一剂解|毒|药,让顾老爷子的随从速速去抓来熬好了端来,而后坐下开始为裴迎真施针保命。 内堂里便闹了开,李路嚷嚷着污蔑要见官以表清白,裴言嚷嚷着把他拿下,裴老太太在一旁哭自己苦命的孙儿。 裴谨那一家子看的各个目瞪口呆。 许荣庆看的乐呵,可真是一出热闹的好戏啊。 宋元香却是先哭了,跪下向裴言请罪,说是自己没有照看好裴迎真,让人这样的害他。 裴言当即喝人将负责给裴迎真送药煎药的宋妈妈带来。 宋妈妈一被带来就跪下磕头道:“老爷不必问了,是我做的。” 满堂的声音就是一静。 宋妈妈道:“李大夫开的药没有问题,是我在少爷的药里每次都加了一些乌|头,柳妈妈在时我趁她不注意偷偷加,后来有幸轮到我负责,我便加重了药量,是我要毒|死少爷。” 裴老太太在榻上哭红了眼,气怒的问她为何。 宋妈妈苦笑一声道:“老爷可还记得我有个女儿叫秀春?”她抬头已是满眼泪水,“她当初是被拨给伺候大少爷的,可是就因为打翻了大少爷的一个杯子被大少爷重打了一顿赶了回来,她没多久就病死了。”她恶狠狠的盯着裴迎真,“他害死了我唯一的女儿我只恨不能让他立即就死!若非怕查出来下毒,我早就多放些毒|药一次毒|死他!” 裴言惊的说不出话。 宋元香哭跪在地上看着宋妈妈道:“你是我身边的老人……你为何做出这等事来!当初确实是迎真不对,可我也替他想你道过歉,你也答应过我不再记恨了……若是迎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如何有脸活下去!” 宋妈妈给她磕头道:“夫人仁慈,但我女儿不能白白死了。”她又对裴言和裴老夫人磕头,“下毒之事是我一人做的,与夫人和旁人无关,还请老爷和老夫人不要牵连旁人,我愿一人领罪。” 裴老夫人气的发抖,“你领罪!你要如何领罪!你便是拿命抵也配不来我孙儿的命!”再想说什么,一时气急生生的气昏了过去。 当下一屋子人乱成了一团,哪里还顾得上问罪,都急哄哄的要救老太太。 ================================== 阮流君看着乱成一锅粥的裴家人冷笑了一声。 弹幕里纷纷表示——裴老太太很会昏嘛,正是时候。 大夫人也哭的很动人啊。 裴家人个顶个的会演戏。 就这样算了???不能动大夫人了? 大夫人是*oss,哪里是这么容易就刷掉的,先刷小怪。 光幕里杜太医说老夫人只是气急,针一扎她便醒了。杜正又给裴迎真灌了药,让他将肚子里所有的东西吐了个空,他才幽幽转醒过来。 阿守上前情真意切的哭了一番,说了个大概原委。 裴迎真看着屋里的局势,扶着阿守艰难起身就给裴言跪了下来,“还请父亲不要怪罪大夫人,虽然宋妈妈是大夫人的人,但想来下毒一事大夫人是不知情的,这些年来我在裴家如同废人,活着对大夫人也没有什么妨碍,她怎会做出这等不明智的事情?”又道:“也请父亲莫要严惩宋妈妈,她是大夫人从娘家带来的老人,柳妈妈已离开,大夫人身边也就只剩下这么一个信赖的人了,您若的严惩了必定是会伤了大夫人的心。” 这话说的宋元香又气又寒,当即楚楚可怜的哭道:“迎真你……这是在怪我吗?” “我哪里敢怪大夫人?”裴迎真苦笑道:“我在裴家连个下人都不如哪里敢怪罪任何人?只求大夫人和宋妈妈给我条活路。” 裴言脸色十分难看,虽说此事完全是宋妈妈的不对,元香也管教不当,但他这个儿子说这种话不是当着顾老爷子的面说他恶待自己的儿子吗?让他颜面何在? 他刚想开口,裴老太太先哽声道:“我可怜的孙儿啊,竟被一个老奴欺负到这种田地,说出这样让人心疼的话……我竟不知平日里他母亲是如何照顾他的!” 宋元香哭着认错,说是自己的疏忽,是她管教不严,要裴言休了她抵罪。 裴言看着自己平日里温良贤淑的妻子哭成一个泪人,于心不忍道:“也不能全怪元香,她平日里操持着裴府总是顾虑不周的,都是那老奴用心歹毒!” 裴老妇人也厉声道:“老大,你今日若是不杀了那老奴替我这可怜孙儿做主,我定不会饶过你!” 裴言当下就派人将那宋妈妈拉出去打死。 顾老爷子和杜正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毕竟是裴家的家事,他们是外人。 只杜正忍不住低笑道:“这裴家,可当真是滑稽。” 一旁的裴谨一家人却是听到了,再没有的难堪,恨不能立即离开此地回去,免得让人一同看了笑话。 裴迎真又扶着阿守跪在了顾老爷子和杜正的面前,先谢过杜正救命,又磕头谢顾老爷子,“今日若非恩师在,我这条命就交代在这里了,恩重如山,迎真不知该如何表述,只望我活的久一些,可以照顾恩师,不负恩师教诲,敬您如父。” 他身量单薄,如今脸色苍白,可怜至极,虽言语不多,但顾老爷子看得出他是真心的,伸手扶他起来道:“我既与你投缘收你为徒,便是要将你像儿子一样教导。”他扫了一眼裴家人又道:“裴家我是不了解,只是你记住,若是日后在裴家待不下去了,只管来找为师,为师替你做主。” 裴迎真禁不住心热的眼眶微红。 但这话裴言和裴老太太听的却十分的不是滋味,尤其是裴言,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他自己的亲手儿子在自己家里待不下去,要让外人来做主? 裴言想冷着脸却又不敢,只是语气难堪道:“顾老爷子说这话实在是……让裴某愧为人父了。” 顾老爷子便道:“本来裴家的家事我们这等外人是不该插手的,可我既收了这徒儿就不能看着他被人害死也置之不理。”他看了一眼宋元香,“我只说一句,能养出这等害人性命的恶奴,这主子相比也不是怎样良善之人。为人母能疏忽自己的儿子令他重病多年险些丧母,为主纵容恶奴谋害主子,我想裴大人心中自有计较。” 他这番话语气不重,却字字句句戳中宋元香的心坎,将她指责的不敢抬头,如履薄冰。 裴言也说不出话,裴家人都难堪的半个字都讲不出,还是裴谨硬着脸皮出来打了圆场,让裴言低头向顾老爷子道:“顾老爷子教训的是,我定会好好管教内人。”又喝宋元香,“还不来向顾老爷子赔罪!” 宋元香瘫在地上被喝的浑身一颤,忙要起身。 顾老爷子懒得理她道:“不必向我认错,又非害得我险些丧命。她错在哪里自己想必清楚。” 那难不成要让她向裴迎真认错??哪里有为父母长辈的向儿子认错! 可顾老爷子站在那里,一副要提裴迎真做主做到底的样子。 宋元香僵在那里。裴老太太却先道:“很是,顾老爷子说的句句在理,错了便是错了,就算是为长辈做错了,那也是错了。” 宋元香便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咬碎了一口牙,起身走到裴迎真面前,低头泣声道:“是母亲的错……迎真你莫要……” “迎真不敢受。”裴迎真却并不领情,虚弱道:“此事便算了,日后还请大夫人看在我亡母的份上,高抬贵手。” 一句话让宋元香和裴言裴老太太都下不来台。 顾老爷子却不理会他们,他被吵的脑子疼,让裴迎真出来跟他说两句话,便要告辞。 许荣庆也看完了好戏,就偷偷溜出来找许娇了。 ====================================================== 阮流君看着光幕里的裴迎真,他不知为何微微扭头看向了许荣庆,那眼神仿佛透过萤石摄像头只看向她,她莫名的心头一跳。 弹幕里大家刷出一片——爽了!顾老爷子说得对! 来看裴迎真:迎真好演技……我见犹怜啊。 奸臣爱好者:还想看!想继续看裴迎真怎么收拾宋元香! 咱们裸熊:裴迎真是不是看到主播了! 最爱病娇变态:妈呀,这一眼……主播怎么能不爱上他! 光幕里场景变换,许荣庆已经离开了正厅,阮流君看着弹幕里都在呼唤许荣庆快去跟着裴迎真的弹幕笑了笑,刚要起身回去,就见她的乳娘李妈妈急急而来。 李妈妈走过来,阮流君问了一句怎么了。 李妈妈低声道:“小姐,您的陪嫁丢了一套赤金头面。” 阮流君冷笑一声道:“好啊,这可真是自己找死找了个好时候。” 第19章 十九 阮流君带着香铃和李妈妈回自己的院子,在半道碰上了来找她的许荣庆,那萤石一晃,光幕里就映出阮流君来。 弹幕里大家立刻跟她打招呼—— 我是主播粉:主播!终于见到你了! 主播迷妹:主播我是来看你的! 最爱病娇变态:好久不见主播!你更漂亮了! 奸臣爱好者:主播好! 嘿嘿嘿:求主播口红色号! 一片跟她问好的,阮流君对着镜头笑了笑,听到‘当啷’一声——路过打赏500锭金子。 弹幕里就刷开了—— 最爱裴迎真:天啊!路过君回来了?还是一直都在? 霸道总裁:裴迎真的时候路过君不出来,主播一出现路过就高调冒头了,路过君你很可以啊。 马甲1号:路过你不会真看上主播了吧?要理智的追星啊。 吃瓜群众:我支持路过君! 龙须酥:路过君我是你这边的! 路过:你们想多了,我只是对裴迎真不感兴趣所以没看,上来正好看到主播,顺手打赏。 下面一片刷土豪的。 阮流君有点不好意思,许荣庆就神采飞扬的要给她将刚才发生的事情。 阮流君道:“等会再听你的故事,现在我要回去收拾内院。” 许荣庆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只说让他在旁边看着别说话就行,收拾几个下人她还是不需要许荣庆插手的。 许荣庆乐得看热闹就屁颠屁颠跟她回了院子。 弹幕里大家刷道—— 又有好戏看了吗! 妈妈这个直播间太刺激了! 今天太幸福了,连看几场好戏! 男主收拾完渣爹渣亲人,女主又来收拾内院了。 ======================= 阮流君带着许荣庆回了院子就看到那一众婆子丫鬟正坐在回廊外晒太阳吃瓜子呢,聊的不亦乐乎。 四个小丫鬟看到她进来忙起身行礼,倒是两个婆子闲闲的丢掉手中的瓜子,这才站起来福了福礼。 阮流君也不计较,扶着香铃和李妈妈进了堂屋,让香铃给许荣庆沏了茶,这才道:“我瞧今日天气不错,之前下雨匆匆忙忙将那些嫁妆塞进屋子里也没清点,就趁着今日都搬出来清点入库吧,你去让那些婆子和丫头一起搭把手。” 李妈妈应是,出去跟院里的婆子丫鬟说。 阮流君看着丫鬟们略有紧张的表情和婆子一副无赖的样子就知道她们大概以为那么多的嫁妆她一个十四五的小姑娘肯定记不清,连怕都不怕。 许荣庆不明白的问她,“娇娇你整理那些嫁妆干嘛?” “你别问,看着就行。”阮流君让香铃搬了把椅子出去,她坐在堂屋门口的回廊下看着她们,抬了抬手指道:“去将院门关了,咱们慢慢清点。” 那些小丫鬟有些担心,拽了拽主事的婆子金枝,金枝拽开来笑道:“小姐想清点那便清点,反正那些好东西平日都是李妈妈管着的,咱们连见都没见着过,今日也跟着小姐开开眼。” 李妈妈去将院门关上。、 金灿灿的阳光晒的阮流君眯眼,“全部搬出来。” 李妈妈便带着四个丫鬟两个婆子和香铃进进出出的去将屋子里的嫁妆都搬出来。 许荣庆端了一叠点心靠在阮流君旁边的柱子上边吃边围观,“我也还没见过咱爹给你添的嫁妆,你这次还没过门,所以就带了一小部分,等你真要嫁给裴迎真,我还得跑个来回给你送剩下的呢。”又对阮流君道:“我看裴迎真不错,而且他没病哎,好好的人是被下毒的,你猜是谁下的毒?”他一直跃跃欲试的想给自家妹子讲这难得好戏。 弹幕里一直在刷——23333然而许大哥并不知道主播已经围观了全过程,可怜。 阮流君也不忍心拒绝他,反正也闲着无聊,便边看她们搬嫁妆,便应和许荣庆,“是谁?” 许荣庆立刻就端着点心过来开始低低给她讲。 她一边“哦”“啊?”“是吗?”“当真?”的应和,一边扫着弹幕和进进出出的下人。 弹幕里一开始还在吐槽许荣庆讲故事差劲,后来大家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了嫁妆了,搬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大大小小的零零碎碎的总算全搬完了。 弹幕里——这可能是真的土豪,搬了两个小时居然还只是一小部分,另外一大部分可能要许大哥搬运半年了。 阮流君让把所有箱子都打开,然后让李妈妈取了嫁妆单子来一个一个清点。 那箱子打开来,满院子的碎光,金银宝石被阳光晃出的光让人不能细瞧。 弹幕里强力要求要看那些宝石和首饰,阮流君便让许荣庆过去亲自和李妈妈点对。 越点阮流君越感慨,这许家老爷子是真的宠女儿啊,这些嫁妆里除了一些小件家具和金碧辉煌的摆件,剩下几乎全是金银首饰和珠宝玉器,还有一尺一寸金的布料,各式各样的衣服裙子,鞋子不计其数,连披风都数十件,春夏秋冬的,狐绒貂皮的,孔雀翎的,令人眼花缭乱。 金子两箱,上好的药材还有两大箱。 这一小部分嫁妆应该全是许娇喜欢的,小姑娘平日里爱这些宝石玉器的首饰。 弹幕里也被闪瞎了—— 银仪:许家祖传土豪,这些嫁妆足够一大家子花一辈子了吧? 来看裴迎真:主播真有钱…… 美少年:真.疼女儿的方式。 我也叫许娇:我也想要这样的爹。 真真是我的:主播这是要保养裴迎真的节奏啊! 宅斗萌:怪不得裴家眼热许家的家产和嫁妆,是我……我也热。 霸道总裁:我不禁为路过君担心,主播这么壕了,路过君还能打动主播吗? 便是阮流君国公府出身,她也觉得这嫁妆贴心又丰厚啊,许多首饰精巧新颖的连她都没有见过。 李妈妈一样一样的念,一件一件的点对,许荣庆也帮着对,边对嘟囔,“咦?南珠才四匣子?那做首饰怎么够啊。猫眼石四盒还差不多……云锦缎颜色不全啊。狐狸皮怎么是灰色的啊?灰色的做领子和帽子不好看。”他对阮流君道:“娇娇这个狐狸皮就不要用了,做个地毯吧,我找几张雪白雪白的给你送来,做帽子和披风最好看了。” 阮流君突然觉得许娇真幸福,并非一定要高门大户家的小姐才是千娇万宠出来的,许娇又何尝不是?她大概从小就被许家捧在掌心里,但看许荣庆对她的疼爱就知道在家中该有多宠她。 这样一个小姑娘要是真来了裴家这种吃人不吐骨头,连亲儿子都算计的家中,她该怎么活啊。 她大概会被算计完嫁妆,算计完家产就被丢在鬼都不见一个的小院子里了吧。想起她第一次刚进裴家裴家人的态度,连口热水都不给,张口闭口就是倒贴便宜的商人之女,她就冒火。 就算她这般防着了,裴家的下人也敢把手伸到许家的嫁妆里! 这一点直点到天色黑下来才总算是点完了,阮流君让香铃将回廊下的灯都点上,听李妈妈报道:“小姐点完了,可是有几样对不上。” “哪几样?”阮流君问她。 李妈妈道:“一匣子红宝石是六十颗,有一匣子少了二十颗,一匣子少了三十颗。还有南珠没一匣子少了十五颗,翡翠镯子少了一副,白玉簪子少了四支,珊瑚手钏少了一对,攒珠累丝金凤簪子少了一支,珍珠耳环少了六对,还有赤金累丝头面少了一套。”她看阮流君一眼,“药材里野山参和冬虫夏草少了许多。” 阮流君低头笑了一声,好啊,只是短短的几日就敢拿许家这么多东西,也是有些聪明的,不动有数的金银,就拿那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许荣庆诧异道:“是不是你们搬的时候丢了?”怕妹妹不高兴便又道:“没事没事,一些小东西,大哥明天再给你补上。” “丢了?”阮流君抬头扫了一众下人,“怕是丢到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人的口袋里了吧?” 那金枝婆子开口道:“小姐可千万别这样说,那天下雨李妈妈让咱们把嫁妆搬进屋里去,不就洒了一盒红宝石吗?这些小东西丢了不好找,怕是小姐路上丢了,或是搬搬抗抗的时候落了,再者之前那些将嫁妆搬进院子里的小厮和搬运工偷摸了去也未可知。咱们这些下人平日里可是连看都不敢看您的嫁妆呢。” 撇的干干净净。 “怎么回事李妈妈!”她冷声问道:“嫁妆我是交给你看管的,如今少了这么多东西,你是如何看管的!” 李妈妈噗通跪了下来,许荣庆也吓的呆了一下,忙小声道:“娇娇为这些不值当……” 阮流君抬手让他别说话,继续问李妈妈道:“今日不查清楚一个都别想离开!我这院里不养内贼!” 李妈妈磕头道:“小姐,我中午瞧见金枝进了放嫁妆的屋子,她出来后我进去清点发现少了一套赤金头面。” “你血口喷人!”金枝立刻恼道:“你有证据吗?一句你看见就全将屎盆子扣我头上了?那我还说我看见你拿了!” “就是你!”香铃也气道:“搬嫁妆的时候我就看到你,还有你们几个丫鬟拿了小姐的红宝石,还偏说是掉地上不见了!” 那些婆子和丫鬟当即就和香铃吵了起来,指天咒地的说自己没拿。 阮流君“啪”的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碎的声音吓的满院子下人和许荣庆一跳,立刻静若寒蝉。 阮流君道:“大哥,去叫你的两个小厮来,让他们将这些奴婢们的房间和身上一个一个给我搜!” 许荣庆也一个字都不敢说,忙点头就往院子外去,刚出了院子就撞上了裴迎真身边的小厮阿守。 阿守被撞的生疼,捂着胸口道:“许少爷这是怎么了?这么急急躁躁的?” 许荣庆揉着自己胸口,“你小子来干嘛?” 阿守托了托手里的画匣子和一兜枣道:“我们少爷让我把画儿送还许小姐,顺便给她送些枣儿。” 许荣庆摆手道:“你给我吧,娇娇现在正生气呢,没工夫见客。” “生气?”阿守往院里探头,“谁气着许小姐了?” 就听见院里阮流君娇声道:“我来裴家才几日,就丢了这么些东西,你们是看我好欺负吧!” 许荣庆急着走,阿守却不给他画,抱着道:“我们少爷说要亲手还给许小姐,既然不方便,那我就先回去,过会儿再来。”抱着画就走。 阮流君没留心光幕里刚才发生了什么,这会儿低头一看,就看到弹幕里都在刷—— 阿守要回去告诉你家少爷有人欺负他媳妇啊! 第20章 二十 阿守急急忙忙跑回院子,刚到门口就听见有人在屋里跟少爷说话,他探头一瞧竟然是老爷和二老爷在屋子里。 裴迎真之前被顾老爷子送回院子休息,让杜太医开了些药,又嘱咐了一些话才走,裴迎真就在自己院儿里休息。 裴家两个老爷送走顾老爷子,又去老太太那里看过老太太,将那宋妈妈捆在柴房里,就过来看裴迎真了。 这会儿裴二老爷说了一些多休息,注意身子的客套话正从屋里出来要回去,正好看到在门口的阿守,说了一句好生伺候你家少爷就走了。 阿守等他一走,就趴在窗根儿偷听。 屋子里裴言第一次单独跟这个不太熟悉的长子说话,他心中情绪万千,最多的还是尴尬和气恼,裴迎真靠在榻上冷冷淡淡的模样像极了他生母,这让他愈发尴尬,他想说两句关慰的话,却发现面对这个陌生的儿子他说不出口。 好不容易僵僵的开口道:“杜太医说你调理一些日子应该就能好,你多注意……” “父亲不必勉强自己说客套话。”裴迎真冷冷淡淡的打断他,“您说着别扭,我听着也别扭。” 裴言心中的火气就又冒了起来,强压着道:“你是何时学的画?为何不提前与我说一声?你既然擅画早点与我说明,我也可以为你说上两句话,你今日这般让我在顾老爷子面前措手不及,我是你的父亲,我竟连自己的儿子擅画都不知道,顾老爷子要如何看我?看我们裴家?” 裴迎真笑了一声,看向他,“父亲这话说的当真可笑,我是你的儿子你为何连我会写字都不知道?我记得你每日都会过问惠景的功课。”他哦了一声道:“因为你两三年没有见过我这个儿子了,你大概几乎忘裴家还有我这么个私生子。” 裴言气的一掌拍在桌子上,“我为何不见你,你难道不清楚吗?张口闭口私生子,你是母亲是元香!从她进门以来一心讨好你,待你如己出,你呢?你可有领过情?你连一句母亲都没有叫过!当初是你自己非要搬来这小院里,这么多年来你有踏进元香那里一次吗?晨昏定省全然没有,你还有脸说!” 裴迎真冷冷硬硬的道:“我的母亲只有薛珩一个,宋元香是你的夫人,裴惠月裴惠景的母亲,不是我的。” “闭嘴!”裴言气的要将茶盏捏碎,“我警告过你再不许提起这个人!你的母亲是宋元香!你若还想当裴家的嫡长子,不想害死裴家就不许再提薛珩!” 裴迎真将唇线抿的紧紧,再不说一字。 裴言看着他那副样子压下火气道:“你休息吧,别的事改日再说。”说完起身就要走。 裴迎真开口问道:“父亲打算如何处置宋妈妈?” 裴言顿住脚步道:“她干出这等事本是要打死丢出府去的,但她总算是元香的乳娘,一把年纪又没了唯一的女儿,就打一顿赶出府去自生自灭吧。” “大夫人为她求情了对吗?”裴迎真问道。 裴言最不喜欢他这种顽固的态度,“你祖母为这事也是气的身子不爽,责骂了元香一顿让她在佛堂抄经为你祈福,今日又得顾老爷子一顿教训,她已是又羞愧又自责了,你还想她怎样?” 裴迎真猛咳了两声,缓出口气道:“让祖母担心了,等我好一些就去像祖母请罪。” 这句话还像点样子。 他咳的裴言也有些担心他再犯病,毕竟也是他的儿子,他也是不想看到他难受的,便缓了语气道:“你好生休息调养身子,这些事情就不要过问了。” 裴迎真点点头,又道:“父亲能不能将宋妈妈交给我处置?”又补道:“我知道父亲和祖母的意思,她一把年纪我也不想要她的性命,只是我想解释清楚当年她女儿的事情,等解释清楚了教训她一下赶出府去便是了。” 裴言想了想,一个老奴而已,给裴迎真打一顿让他出口气也无妨,便答应了。 等裴言出了屋子,离开小院,阿守才急急忙忙进了屋子,就看裴迎真坐在榻上面无表情的玩着手里的一把裁纸的小刀。 阿守怕裴迎真方才被裴言说的生气,便提他出气道:“老爷也太偏心了,我看他就是为少爷今日抢了子瞻少爷和惠景少爷的风头才生气怪您,居然还说出那等话。” 裴迎真无所谓的笑笑,“他这已算的好了,几年来第一次主动来见我,你忘了两年前我跪在书房外求见他时,他是如何说的?” 他说忙,没空。 阿守哼了一声,“那还不是因为少爷如今得顾老爷子青睐,成了老太傅的唯一弟子,前途无可限量吗。” 裴迎真抬头看他一眼,看他手里还抱着画匣和红枣,问道:“怎么没送回去?” 阿守这才想起,忙道:“我去了!但是许少爷说许小姐正在生气,让我先回来了,我偷偷看了一眼,许小姐好像气的要哭了,还说什么才来几日就都看她好欺负。” 裴迎真皱了皱眉,“谁欺负她了?” ============= 等裴迎真和阿守赶到了许娇那个小院外时,看见她正在让几个小厮搜查几个下人的房间,将屋子里的东西全丢了出来,一院子的狼藉,下人跪了一地。 裴迎真拦住阿守没进去,就站在门口看着。 她身形高挑,穿一身素色的衫子站在回廊的石阶上,手中掂着一对翡翠镯子和几个红宝石,俏生生的脸上冷若冰霜,那双眼睛尤为的浅淡。 “只搜出了这些?”她眼睛凌厉的在当头的金枝婆婆身上一落,冷冷道:“将她的衣服扒光了给我搜!” 那金枝婆婆立马厉声叫嚷起来,说在裴家多少年也没人这样羞辱过她,要是谁敢动她,她豁出老命去一头撞死。 阮流君只是冷淡一笑,“如今怕丢人了?你偷主子东西时怎么没想想你那张老脸?给我扒,她要死也别拦着!” 小厮不由分说就上前去扒金枝的衣服。 那金枝婆婆再怎么抵抗也抵不过两个年轻人,被按在地上一边挣扎一边哀嚎,被扯的发钗掉落,头发散的跟个疯子似得,小厮们也不是个善茬,被金枝婆婆抓了一把当即一耳光就甩了过去,甩的金枝婆婆脑袋撞在地上“咚”的好大一声响,几乎要当场昏过去。 阮流君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看着满院子哆哆嗦嗦的下人,冷冷道:“她完了就是你们,今日不将我丢的东西交代清楚一个也别想轻饶了!” 那下面一个小丫鬟被金枝婆婆撕喊的声音和小厮的凶狠吓得再忍不住哭了起来。 阮流君眼睛扫过去,慢慢走到了她眼前问道:“第二个就搜你。” 那丫鬟吓得哭出声咚咚的就磕头求饶,“小姐饶命!小姐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再也不敢了!是金枝妈妈她们说小姐……那么多好东西,拿几颗珠子定然发现不了……发现了也不会在意,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才拿的……小姐就饶我这一次吧!” 好的很,不打就全招了。 “我好东西再多,也是我们许家的,我就算扔了丢了也轮不到你们伸手偷。”阮流君道。 小丫鬟怕的要命,她要是被两个男人扒光了就不用活了,忙磕头磕的额角流血哭着求饶。 阮流君问道:“我给你一次机会,你一五一十将谁拿了什么,那些东西如今在哪里给我说清楚。” 小丫鬟便丝毫不敢隐瞒全部招了。 两个婆子拿的最多,四个小丫鬟只摸走一些珠子宝石和簪子,手镯那些值钱的全是婆子拿走的,还有个小丫鬟偷了药材,说是给家中老爹治病,而那套头面确实是金枝婆婆拿的,她当时就偷偷送出府给卖了,剩下那些她不知道藏到了哪里,想来也是给卖掉了。 阮流君让李妈妈将这些全记下来,让那几个小丫鬟画了押,然后坐回椅子里道:“好的很,既然这些东西你们都给我拿不回来了,那我们就来算,一两银子一棍,给我打到抵够了为止。”她手指一点被脱光了压在地上苟延残喘的金枝婆婆,“从你开始,你胆子最大,就给她们做个表率。她该打多少李妈妈?” 李妈妈算好了道:“头面是赤金的,那一套少说也是五百两,其余的七七八八算下来也该一千两,一千棍。” 阮流君往椅子里一靠道:“那就打吧。” 金枝婆婆当即吓得脸色惨白,剩下的一个婆子和几个小丫鬟也慌了,这一千棍打下去别说命了,人都给打成肉泥了! 小厮应是,去取棍子来,金枝婆婆拼死了挣扎开,抓着衣服慌慌一遮就往院子外跑,喊道:“要打死人了!大夫人救命!” 小厮要去拦,阮流君冷笑道:“不用拦,让她去,去找她的大夫人,看看她的大夫人如今还有没有功夫来救她。” 宋元香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己还忙不过来呢,还管她们这些下人的死活? “剩下的,给我按住打,一棍也不能少。”阮流君毫不容情道:“敢偷东西,就要想到会有今日。” 那金枝婆婆疯了一样披头散发衣不遮体的逃出院子,吓了阿守一跳。 阿守心惊胆战的道:“这许小姐……好厉害啊。” 裴迎真看着回廊下坐着的那个人,她那般的像许娇,又如此的不一样,她像个不可接近的秘密。 她似乎感觉到了裴迎真,超门口望了过来,正好撞上裴迎真的眼神。 裴迎真看到她冷漠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缓和,起身朝她走了过来,每一步都令他开心一分。 她站在他眼前,眼睛温和的看着他问道:“你怎么来了?身子好些了吗?” 他心中便开始雀跃,却只是点点头道:“我只是过来还你画。”伸手去向阿守拿画。 阿守愣了愣,摊开空空如也的手困惑道:“少爷不是来替许小姐出头……” “少说话。”裴迎真打断他,收回手,随口道:“一时出来急,忘了拿画。” 阮流君望着他,一抿嘴笑了,“我知道的,裴大少爷怎会是特意来看我呢?” 她笑的裴迎真轻轻眨了眨眼,扭头道:“我先回去了。”转身便走。 阮流君看到弹幕里刚刚还在刷主播好残忍主播打得好,这会儿已经刷出一片粉红弹幕—— 路人甲:闻到了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来看裴迎真:哇靠!wuli真真好纯情啊! 最爱病娇变态:妹想到裴迎真这么纯真!他是故意傲娇的吧→_→ 吃瓜群众:主播你和裴迎真谁大? 宅斗萌:感觉男主是个情商低下的小处|男,比如只会送枣,看看我们路过君,送钱。 我要上电视:我支持路过君! 马甲1号:透露一下,主播比裴迎真大几个月。 桫椤轻梦:姐弟恋啊!裴迎真这也算是小鲜肉了?? 阮流君低声道:“只是几个月而已,也不算太大……” 然后听到“当啷”一声,路过打赏了五百锭金子。 路过刷出——主播还继续打裴家下人吗? 阮流君有些不好意思道:“路过,你不用打赏了,我暂时用不上这些金子。” 霸道总裁:主播正式拒绝路过君了→_→ 路过:无所谓,用不上放着。 阮流君不好意思,许荣庆忽然站在她身后狐疑道:“你一个人在门口嘟嘟囔囔什么?” 阮流君吓了一跳,忙道:“你走路没声儿啊……吓死我了。”伸手问他拿了萤石项链回来,“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客栈吃晚饭休息吧,我这边还要收拾完。” 许荣庆可怜兮兮的道:“哎,用完了就赶人,连口饭都不给吃。”又瞅了里面被打的惨叫的下人一眼,“你真打算都打死?” 阮流君道:“那要看裴家人给不给我个交代了,她们若是不给,我就自行处置。” 第21章 二十一 阮流君送走许荣庆,回来时见许多裴家的下人都在偷偷摸摸的往她院子里看,她也不拦,只嘱咐小厮好好打,数够了打。 等打的差不多了,她让香铃去看看那金枝婆婆究竟如何了。 香铃去了没多会儿就回了来,说金枝婆婆跑去宋元香那里就被拦下了,因为裴大老爷正在宋元香那里说话,宋元香连就都没见金枝婆婆就让人先带下去了。 阮流君看到弹幕里一片不甘心的—— 就这样让那个老婆子跑了?? 她是宋元香的人,宋元香肯定不会处置她,估计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宋元香自己的下人做出这种事她肯定不敢来,肯定就打算就这样算了。 阮流君托腮想了想,这么说白天里给裴迎真下毒这件事宋元香没有受到丝毫惩罚,只是一顿责骂了事了? 算了?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宋元香既然不来,那她就自己过去。 阮流君挥手让小厮们停手道:“够了,扶上她们跟我一起去裴老太太那里。” 她抬头看了一眼郎朗的月色,今夜谁都别想睡。 她便踏着月色押着五个被打的遍体鳞伤的婆子丫鬟去了裴老太太的院子,进了院门在屋门口被拦了住。 是老太太的亲信桂秋妈妈,她看阮流君这个阵仗先问这是怎么了,又忙道:“老太太今日为大少爷生了好大一场气,身子不爽利刚吃了药睡下,这些个下人要是哪里惹您不高兴了你该打打该罚罚,等明儿我立即回了老太太让老太太替许小姐出气如何?” 阮流君也没有硬往里闯,只在门口扶着香铃跪下,眼泪就溜溜的要掉下来,“我是来向老夫人请罪的。” 桂秋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扶她,“许小姐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呢。” “桂秋妈妈不必扶我。”阮流君丝毫没有压低声音,红着眼眶道:“老太太身子不舒服,我本不敢也不该来惊扰她老人家,但这裴家的下人我实在是不敢管也管不得,大老爷在夫人那里我也不敢去向夫人告罪,只好来老太太这里请罪。” “这是哪里的话啊。”桂秋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她话里有话,又看那几个被打成那样的下人,怕是出了什么大事,一时之间也不敢擅作主张,只不迭的说:“许小姐先起来,快先起来……” 然后屋里传出裴老太太不高兴的声音:“桂秋外面怎么了?吵吵闹闹的,是哪个下人如此不懂规矩?” 桂秋为难道:“老太太,是许小姐来了……” 裴老太太便让桂秋扶她进去,她却是执意不肯,要跪在门外请罪。 裴老太太便披衣扶着桂秋出了来,本来脸色就不好,一看院子里被打的半残的五个婆子丫鬟脸色更不好了,这个许娇委实不是个安分的,从她来裴家以后裴家就没有安宁过一天,白天裴迎真那一出已闹的她心烦,晚上她又来一出,她们俩是想搅的裴家鸡犬不宁才肯罢休! 老太太脸色不好,语气却是透着心疼的,“这是怎么了娇娇?怎么大晚上的哭成这样?快扶起来,可是那些下人们惹你生气了?” 阮流君泣声道:“我是来向老太太和大夫人请罪的,大夫人送我的下人我是万万不敢再留了,裴家的下人我管教不好,还请老太太去跟大夫人说一声让她带回去吧。” 老太太冷着脸对那些下人喝问道:“怎么回事!” 李妈妈便跪下将那些婆子丫鬟偷嫁妆,偷了多少,谁带的头,一五一十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老太太听的也是吃惊,宋元香送下人她是知道,也是默许的,一是监管许娇,二是许娇那里有她们的人也方便些,可她没想到这些个下人敢这么快就对许娇的嫁妆动手,还动的如此明目张胆,她自然不能偏袒,许娇就算打死她们也是她们活该,无话可说。 她立即怒道:“打!打的好!你怎不将这些手脚不干净败坏门风的狗东西都打死!” 桂秋忙扶住她,“老太太别动怒,要当心身子。” “我这把老骨头迟早被这些狗东西们气死!”老太太气的眼眶发红,拉起阮流君道:“你这傻孩子,吃了这样的亏就算打死她们,哪个敢说你一句不是?你请什么罪?” 香铃气不过道:“我们小姐只是气不过打了她们两下,那个金枝婆婆就跑去大夫人那里告状了……” “香铃。”阮流君喝住她,道:“我是个外人,不敢管教裴家人,我原想着报官,可是下人毕竟是裴家的,我是知道裴家的家风清白,若是传出去不知道的人该以为裴家是怎样的人家管教出偷主子嫁妆的奴才。”她讲的不高不低却句句戳老太太心坎,“只请老太太跟大夫人说将下人带回去吧,万望她别怪罪我。” “她敢!”裴老太太心里也是有些恼火,宋元香平日里恭顺听话是个有心计手段的,怎么让这些个下人惹出了这么多的事,这若是许娇真报了官传出去,他们裴家在京都还要不要脸面了,便道:“去叫老大媳妇过来。” 没过一会宋元香就来了,同来的还有裴言。 宋元香是心知肚明为了什么,裴言却是不知的,一进院子看到院子里瘫着的下人先是一愣,随后有些不高兴什么样的事大半夜惊扰老太太,上前扶住老太太道:“母亲身子不舒服,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处置吗?” 阮流君就在一旁行了礼道:“是我不该惊扰了老太太,大老爷要怪就怪罪我吧。” 裴言看了一眼许娇,他对这许家小姐印象一般,惠月总是说这许小姐十分的没有教养,“出了什么事?” 裴老太太冷哼一声,“这该问问你的好夫人!” 宋元香低着头不敢抬头,听裴老太太问道:“那叫金枝的婆子现下可在你那里?” 宋元香便道:“在的,她找过来时我和老爷正在说话,所以没让她进来,也没来得及过问什么事,想着等服侍老爷睡下再问清楚……” “你管教出来的好下人!”裴老太太气恼道:“一个宋妈妈对大少爷下毒,几个粗使的婆子丫鬟竟敢偷窃主子的嫁妆!我们裴家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一听说报官,裴言明白定是出了什么事了,便问究竟出什么事了。 李妈妈便又将那两个婆子四个丫鬟偷窃嫁妆的事清清楚楚的说了一遍,这次连金枝婆婆仗着大夫人撑腰怠慢小姐,如何跑出去找大夫人撑腰做主也说了。 裴言一听顿时火起,他平日最要脸面,在官场在京中都谨言慎行,可今日一连出了两出让他丢尽颜面的事情,还全是出自宋元香管教的下人身上,这让他不禁想起白日里顾老爷子说的那句话了,能养出这等害人性命的恶奴,这主子相比也不是怎样良善之人。 怎么单单宋元香手下的奴才出了这么些事? 他盯着宋元香怒道:“你管教出的好奴才!谋害主子,怠慢外客,如今竟连偷小姐嫁妆的事都做了出来!你连奴才都管教不好,你如何管理裴家?教养得好惠月惠景!” 裴言从未如此严厉动怒的责骂过她,宋元香又惊又怕,当即跪下娇娇柔柔的哭着认错,却又道:“是我管教的不当,可是老爷裴家这样多的下人,人心隔肚皮我哪里能每个都看得清楚是好人是歹人,她们做出这等事我也是羞愧自责,但也并非是我教唆的,我只是一片好意挑了几个能干伶俐的给许小姐送出,哪里知道她们会做出这等事?” 她生的娇柔端秀,哭起来我见犹怜的,裴言也就不忍心再责骂她,只命人将那金枝婆子打死扔出府,其余的毒打一顿该卖了或者赶出府。 裴老太太又数落了一通宋元香,命她这些日子待在佛堂里抄经好好为裴迎真祈福。 宋元香也不敢说什么,只哭的泪人一般。 一通闹腾,阮流君总算是出了这口气,身边也清理的干干净净,看着弹幕里一片打赏和舒爽的,温顺的应了老太太和裴言几句话,这才带着香铃和李妈妈出了院子。 ============== 这夜里风凉,像是快要入冬了一般,可那月亮挂在当空明朗朗的照着大地。 阮流君心情大好,吩咐了李妈妈明日去买几个伶俐的小丫头来,又忽然道:“裴迎真这会儿睡了吗?” 弹幕里立刻刷出—— 霸道总裁:路过君。主播要去看老公了。 马甲1号:路过君。主播打完裴家人去看老公了。 小豹:路过君。主播忙完就想去看老公了。 超绝可爱wuli烊:你们好坏啊,路过君一会又不冒头了→_→那我也一下路过君。 那一片的路过君,让阮流君觉得好笑,低声道:“他生病了,我白天没顾上,现在表示礼貌的去看一下。” 弹幕里又刷出,不用解释主播,想看就看,反正是你老公。 阮流君让李妈妈回去,带着香铃往裴迎真那里去,她要邀请裴迎真明天来吃蒜泥白肉嘛,这是已经答应好的,就当为他庆祝,顺便把那样东西给他。 她溜溜达达的到了裴迎真那里,怕他已经睡了没敢拍门,想透过门缝了一下,却发现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院子里隐约有灯光,她跨进去,听见有闷闷的惨叫声……她下意识的没让香铃跟进来,自己往里走了一步,探头去瞧,脖子上的萤石一晃—— 光幕里映出了院子里的景象,裴迎真站在院子中,旁边是蹲着的阿守,阿守手里按着一个人,披头散发看不出脸,只听她被堵上嘴闷闷的惨叫着。 裴迎真的脚边全是血,他蹲下身子轻轻拨开那人的头发道:“你女儿为什么会被我差点打死你不清楚吗?她可不只是打翻了杯子,那杯子是我打翻的,那是我第一次发现她给我端的药里下了毒,我以为打死了她给你们一个警告,没想到你们根本不怕我发现,因为裴家没人会为我做主。”他猛地扯住她的头发让她抬头看着自己,“你以为我不知道是谁指使你毒死我吗?只是,还没轮到收拾她。” 他手中的银簪子在她眼皮上划了划,对阿守道:“将她的眼珠子,舌头,牙齿,和十根手指全部挖出来,剪断,打碎了。” 那光幕一晃,弹幕里立刻有人刷出—— 天啊!是宋妈妈…… 她的脸……被毁容了?? 指甲盖全被拔了! 好恶心…… 阮流君听到阿守应是,看到阿守拿着亮晃晃的匕首□□宋妈妈的眼睛里,吓的猛的后退转身,却被裴迎真听到了响动。 “谁?”裴迎真扭头看过来,正好看到她慌张退出去的背影,一惊,“许娇?”他猛地起身追了出去。 第22章 二十二 弹幕里刷出一片弹幕—— 最爱病娇变态:好可怕! 宅斗萌:好残忍……要杀就杀了吧,怎么还挖眼珠子砍手指头…… 奸臣爱好者:这才是真正的裴迎真吧,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我是主播粉:主播快跑!不要被他杀人灭口了! 缘起缘灭:主播他看到你了! 阿私www:主播他追出来了! 青青:青青害怕!主播你要被抓住了! 阮流君被弹幕给吓的心脏突突突的乱跳,好像真要被杀人灭口了一般,拉着香铃就跑,她也是真的被吓到了,她之前只听说裴迎真如何如何坏,如何如何残忍,可这个裴迎真不过是个十六岁不得宠的可怜鬼,让她联系不起来那个残忍的裴迎真,今日是第一次见到他折磨人笑不改色的样子…… 香铃也是一脸发懵,刚想问怎么了,就见裴迎真追了出来。 “许娇。”裴迎真两步就追上她,伸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阮流君莫名的一颤要收回手,裴迎真却在她一颤之后立马松开了她,急上前两步拦住她,“你看到了?” 他那双黑幽幽的眼睛盯着她,让她戒备的往后退了一步。 裴迎真苍白的脸上就有些慌张的神色,她看到了,她看到了多少?她在害怕在戒备,她往后退开了。 裴迎真抿了抿嘴,攥紧了手指轻声问她,“我吓到你了吗?” 他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话让阮流君愣了一下,她以为裴迎真会怪她不请自入,甚至让她保证绝对不将方才看到的听到的说出去…… “我并非对所有人都这样。”他有些心慌,他不知这是怎么了,但他看到许娇往后退时的样子就是莫名的心慌,他没有任何信任的人,但他却希望许娇是信任他,依赖他,就像那天她高烧的夜里一般离不开他,他喜欢这种感觉,“她要害我,并非好人。” 他在向自己解释? 阮流君看着弹幕里刷出一脸懵逼什么的,又看着裴迎真,他有些慌张有很勉强自己在跟她解释,他到底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或许手段过激了些,但他被害了这么多年无处诉说,想来也很辛苦。 “我知道的。”阮流君缓和着语气道:“我只是突然看到那样……有些怕。” 裴迎真皱紧了眉看住她,认真的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嗯?”阮流君没听明白。 裴迎真道:“没什么,你怎么会来?你是来找我的?” 院子里传出惨叫声,裴迎真皱了皱眉,转身回去两步关上了院门,这才转回来看她。 阮流君觉得有些尴尬,“我这么晚了来是打扰你了……” “不打扰。”裴迎真道。 阮流君抬头看他,抿嘴笑了笑,“你来看看你身子怎么样了,顺便想问问你明白有没有空闲。” “有。”裴迎真刚答完又觉得这样答不妥当,显得他太空闲,“你有事?我下午会有些空闲。” 阮流君道:“中午呢?我想请你去我院里用午膳,就当庆贺你拜顾老爷子为师。” “有空。”裴迎真道:“正好要还画给你。” “那我们就说好了。”阮流君没想到他答应的如此爽快,喜的眨了眨眼对他笑。 裴迎真看她笑,眉头也是一松,勾了唇角道:“说好了。”低头笑了笑又道:“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不必麻烦了。”阮流君笑道:“香铃陪我回去。” “不麻烦。”裴迎真道:“你等一下。”他转身回了院子,不多会儿出来手中提了个灯笼,灯光一晃晃的照在青石路上,他往前走了两步回头道:“走吧。” 阮流君看着一晕晕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给他苍白的脸晃出一片暖色,不由的感慨,他当真是好看啊,夜色里看像月亮,孤冷又皎洁。 弹幕里又是一片路过君的—— 熊君kkk:谁长的好看我支持谁,要不然路过君发张照片?不然我就站男主。 围观群众:半夜打灯笼送回家,有点浪漫啊…… 霸道总裁:不打扰。有空。不麻烦。裴迎真沦陷的有点快啊。 宅斗萌:因为缺爱吧,毕竟那个世界可能就女主一个人对他好,还信赖他了。 马甲1号:然而主播是因为他是裴迎真,是谢绍宗的天敌才对他好的,等他知道了……你们说虐不虐? 末末:总觉得这个谢绍宗和主播之间不简单,谢绍宗也不简单,马甲1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阮流君看着弹幕里争论成一片看的入神,忽然听到裴迎真道:“你走路当真不看路的吗?” 她一抬头裴迎真的胳膊就护在了她身前,半步之外的脚下就是一个小水坑,她脸一红,扶着香铃绕开路道:“因为你在前面带路,你总会提醒我的。” 裴迎真一顿,在那晃晃灯色下轻轻看她一眼,等阮流君去看他时他又匆忙收回眼,往前走不回头的道:“那你要跟好我。” 他的背又瘦又修长,挑灯走在黑暗的路上显得分外孤单,走了两步又放慢脚步等一等她。 阮流君就跟在他背后轻轻笑了一声,“裴迎真,恭喜你得一名师。”旗开得胜。 他在前面没回头,在幽幽冷冷的夜里无声的笑了一下道:“幸而不辱使命。” 弹幕里纷纷在问—— 来看裴迎真:啥意思?不辱什么使命? 最爱病娇变态:你们古代人谈恋爱说话好难懂哦…… 路过:他是说没有辜负主播对他的期望。 吃瓜群众:……路过君还在呀 宅斗萌:路过君很有文化啊。 颜粉:路过君你不吃醋?不生气? 路过:你们想多了。 不长不短的路,裴迎真一直在刻意适应阮流君的脚步走的不慢不快,等到了小院儿,他看阮流君进去才往回走。 通往他那间小院的路他走过了无数次,从小到大,几乎都是一个人走,但今夜他走的格外轻快,他想起灯色照亮许娇的脸,她祝贺他,是第一个祝贺他的人,他很开心。 等他回到院子时阿守正蹲在地上对着血肉模糊昏死过去的宋妈妈发愁,一看他回来立即跳过去道:“少爷我还没弄完她就昏死过去了,怎么办?” 裴迎真扫了一眼,径直回屋道:“不用继续了,按照答应父亲的办,将她丢出府去任她自生自灭吧。”又道:“丢到后门去,许娇住在前面,若是出门看到了不好。” 阿守惊讶道:“少爷居然放过她了?你怎么这么好心了?” 裴迎真扫他一眼道:“她这样丢出去也活不了几日,还有,以后记得锁院门。” 阿守“哦”了一声,挠头道:“少爷要防着许小姐吗?可是她对你很好哎,还帮你借画,给你出气,她还好有钱呢,我听府里的丫头说老爷和老夫人给你订她就是看上了她的嫁妆。” 裴迎真脸色一冷道:“怎么?你也想尝尝被拔舌头的滋味?” 阿守忙捂住了嘴。 裴迎真冷冷道:“日后那些闲话脏事给我收着点,不准在许小姐面前提起。” “知道了。”阿守悻悻应下。 ======================== 第二日一大早裴迎真的小院里竟迎来了稀客——裴子瞻和裴惠景。 两个人来叫他同去向老太太请安。 更稀奇的是裴迎真在老太太那里第一次感受到了关爱。 老太太亲亲热热的让他坐在裴言旁边的位置,关切的问他身子如何,吃没吃早膳,打算什么时候去顾老爷子那儿,她亲自备了拜师礼。 杜乔也十分关心的问候了他。 宋元春更是容颜憔悴愧疚的问他喜欢用什么笔墨纸砚,她等会差人送过去。 忽然之间,一屋子的人都像是重新注意到他,以前的冷遇像是没发生一般。 可裴迎真永远记得从前他站在屋子外面,无论严冬酷暑,大风大雨,老太太从未让他进过屋子,只让桂秋妈妈传话说,他身子不好不用来请安,让他先回去。 他站在屋外听着里面热热闹闹的声音,从七八岁一直到今日。 忽然之间大家好像全忘了这些。 他也不多说话,留心看了一眼许娇,她又坐在那里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 ========================= 快到中午时,他提前带着阿守去许娇的院子用午膳,特意带上了那幅画和红枣。 在院子门口遇到新买来的小丫头,小丫头说她在见客。 裴迎真愣了一下,不是单请他一人用午膳? 他便问了一句,是何人。 小丫头道:“是小姐的义兄。” 义兄? 他进了院子,在堂屋外看到屋子里的坐着的人,许荣庆和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许娇就坐在他对面,他似乎正在与许娇说着话,脸上笑容洋溢。 小丫头报了一声,裴大少爷来了。 屋里那个男人笑容一冷的看了过来,有那么一瞬间裴迎真感觉到了那双眼睛里锋利的杀意,但只是非常短暂的一瞬间,那个人便又挂上了笑容道:“这位就是有幸被顾老爷子看中的那位裴迎真?” 阮流君忙起身,快步迎了出来道:“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裴迎真眼神从那男子身上慢慢转回来,落在她的身上,道:“怎么?我来的很不凑巧,打扰你见这位……义兄了?” 阮流君看到弹幕里刷出—— 感受到了一股子酸味啊。 有人吃陈醋了吗? 这个义兄两个字咬的有点重啊。 路过:有竞争才知道主播的可贵。 马甲1号:这可是未来动摇朝政的两大权臣,死敌对手的第一次会面啊,历史性的场面,你们就只注意到了裴迎真吃醋??? 第23章 二十三 裴迎真眼神从那男子身上慢慢转回来,落在她的身上,道:“怎么?我来的很不凑巧,打扰你见这位……义兄了?” 是打扰了。 阮流君在心里叹气,因为她告诉谢绍宗画是给许荣庆用的而不是裴迎真,可他这会儿带画来还给她…… 而且她在心底里不希望谢绍宗这么早见到裴迎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谢绍宗对裴迎真很……关注,总是有意无意问题,也许是因为她知道他们俩是劲敌所以潜意识里产生的错觉吧。 “怎会。”阮流君试图让他先回去,“只是还没到用午膳的时候……” “既然裴大少爷来了,不如进来喝杯茶?”谢绍宗含着笑意道。 裴迎真看着阮流君,问她:“你想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阮流君想叹气,这话都问出口了她能拒绝吗,便笑道:“大少爷若是有空的话进去坐坐,等一会儿便用午膳。” 她请裴迎真进去,让香铃上茶。 裴迎真就坐在谢绍宗的右手边,阮流君坐在他们对面。 谢绍宗比裴迎真年长四五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眉角眼梢都挂着笑意,样貌气质无一处可挑剔,玉一样的人。 裴迎真却不苟言笑的坐在一旁,脸色是苍白的,眼睛是幽黑的,对谢绍宗的每个笑容都视而不见,冷森森的像块冰。 这样两个截然相反的人坐在一起,阮流君看的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他们以后可是水火不容的死敌啊,一个如今的相国,一个未来的摄政王,就这么坐在了她的眼前喝茶…… 阮流君心绪不宁的低头喝了一口茶,看到弹幕里刷出—— 我是主播粉:主播你可真的是天生女主设定啊,专门吸引血雨腥风的大人物,这女主光环开的! 宅斗萌:很好很好,这非常玛丽苏,只可惜一个渣一个黑,主播命运堪忧啊。 霸道总裁: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还是路过君好吗? 最爱病娇变态:我要截图留念!这可是历史性的一幕啊!两个自带腥风血雨高颜值的人物首次亲切会晤! 马甲1号:根据相关法条规定,本直播间是不可以截图的→_→ 她又在发呆了。 裴迎真看着阮流君无奈的皱了皱眉,忽听谢绍宗道:“这个画匣很眼熟……莫不是就是我那幅画?” 裴迎真一愣。 阮流君立马看了过来,就见谢绍宗瞧着阿守手中的画匣又笑着问她,“是吗?” 裴迎真狐疑的看了阮流君一眼。 阮流君面不改色的道:“是谢相国那幅,本是我大哥在看,但大少爷对这画也十分喜欢,我便自作主张借给大少爷观赏一晚,还望谢相国不要怪罪。”她心中堵得慌,这画明明是她的,如今倒成了谢绍宗的了。 裴迎真却是听明白了,这画是她问谢绍宗借来的,还是借了许荣庆的名号借来的,怪不得她会有这幅画…… 他皱了皱眉,对谢绍宗道:“画是我管许小姐硬讨来观赏的,相国大人莫要怪罪许小姐。” 谢绍宗笑了笑道:“自然不会,本来义妹若喜欢做义兄的赠与你也无妨,但这幅画特殊了些,是我未过门妻子的,不能送人。” 阮流君皱了皱眉。 裴迎真眉头都未松开过,挥手让阿守将画还给谢绍宗,淡淡道:“多谢相国大人的画。” 谢绍宗亲手接过,抚了抚那画匣道:“我听人说裴家大少爷一幅瘦马图博得顾老太傅青睐,我还惊奇裴大少爷小小年纪怎会见过顾老太傅的瘦马图,原来是看了这幅。”他抬眼看裴迎真,眼里盛着笑,眼底却是冷意,“裴少爷果然非寻常人等,只一天就能画出令顾老太傅都折服的画作。我还是见你见晚了。”他一笑,“我该早点与裴少爷结识。” 裴迎真不知道为何打心底里不喜欢他,语气淡淡道:“没什么,不过一幅画而已,正好合了恩师的眼缘。” “裴少爷这话就说的委实谦虚了,那样多的青年才俊,顾老太傅独独破例收你为徒,可见你不一般。”谢绍宗不依不饶道。 裴迎真依旧冷淡道:“可能是恩师正好想收徒,时机。” “能抓住时机也是一种能力。”谢绍宗又道。 阮流君心口噗通噗通莫名的跳的厉害,总觉得这两个人再聊下去就要吵起来了,也不想让谢绍宗再留,便道:“时候也不早了,谢相国公务繁忙我也不敢多留。”她看了一眼许荣庆,人是他带来的,让他赶紧带走。 弹幕里却是一群起哄的—— 奸臣爱好者:吃什么饭啊,让他俩继续聊啊,多聊会。 吃瓜群众:对对对对! 马甲1号:你们不看裴迎真吃大蒜了? 许荣庆那边忙起身道:“对对,别干聊着啊,都到吃午饭的时候了,谢大哥忙吗?不忙的话就留下吃个便饭吧。” 阮流君一眼瞪过去,他是完全没听懂她的意思???还是故意的!她是让谢绍宗走,不是留下吃饭! 还没等阮流君再开口,谢绍宗已笑吟吟道:“今日不忙,难得有空来瞧义妹,那我便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许荣庆笑呵呵道:“正好我们可以喝两杯。”挥手叫来小厮去一品楼多叫几个菜提回来。 之前阮流君就已经订过菜了,还特意订了蒜泥白肉,许荣庆又加了几样让小厮和香铃一块去取。 吩咐完许荣庆还对裴迎真说道:“迎真你也留下吃饭,反正你回去也就一个人,咱们一块热闹热闹。” 裴迎真看了一眼阮流君没说话。 阮流君气的啊,这裴迎真肯定误会了她是请了谢绍宗才顺便请他的,这下好了,不但要和谢绍宗一桌吃饭,还得跟裴迎真解释。 直播间却热闹了,观众人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这一会已经成了1023人了。 弹幕里更是热闹—— 双眼皮:天啊!两大奸臣一桌子吃饭! 我爱反派:会不会吃着吃着开始掀桌? 冰淇淋:他们这会还不是敌人呢,我们裴真真才是个16岁少年,你们不要这么激动。 宅斗萌:可是我感受到了修罗场,情敌之间的修罗场→_→ 霸道总裁:主播我觉得你很围险,裴迎真好像很生气,脸像块冰。 阮流君听着“当啷当啷”的打赏声,看到打赏已经变成——三千四百五十金,一千五百银,六千铜板。 大家热情洋溢,她心情沉重。 ======================== 等到饭菜摆齐,众人都落了坐,阮流君盯着那碟蒜泥白肉不知该如何开口,如今倒成了专门邀请谢绍宗做客,裴迎真是作|陪一般。 谢绍宗看着那碟蒜泥白肉忽然笑道:“这是谁点的?” “什么?蒜泥白肉?”许荣庆给他倒上酒道:“哦,那是娇娇点的。” 谢绍宗望着阮流君笑了,“义妹怎知道我喜欢吃这道菜?” 什么?阮流君一呆,谢绍宗喜欢吃蒜泥白肉?怎么……她以前不知道?她又惊讶又无语,仔细想想她以前确实不知道谢绍宗喜欢吃什么,她的印象里谢绍宗没有忌口没有偏爱,和她在一起吃饭她喜欢吃的,他也都喜欢。 可他竟然爱吃这道菜? 阮流君愣了那么一下,就看到弹幕里大家刷出—— 来看裴迎真:完了主播,你看看裴真真的脸。 洋洋样:这下好了,更误会了。 最爱奸臣变态:我喜欢看这种吃饭!热闹! 霸道总裁:我来给你们总结总结裴迎真的心理路程——我老婆请我吃饭说为了庆祝我好开心——我提前过来看看我老婆她一定开心——什么?她有个义兄还是个相国?还亲亲热热的在跟她说话?——什么??吃饭不是只请我?——什么???吃饭是请她义兄顺便请我?——哦,连她义兄爱吃的菜都知道,一桌子没我爱吃的。 双眼皮:23333楼上非常精准。 宅斗萌:这下好了,主播你要如何请裴迎真吃蒜泥白肉?毕竟现在这道菜被认为是你为你义兄点的,你让他吃,他可能会掀桌。 奸臣爱好者:可是直播答应过的!不能反悔啊!我等了这么久裴迎真吃大蒜! 马甲1号:裴迎真会不会是因为谢绍宗爱吃,所以他才不爱吃蒜泥白肉的? 下面一排——楼上你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阮流君非常绝望,她原本只是想请裴迎真吃个饭,祝贺他,拉近关系,顺便直播他吃大蒜,可现在搅合进了谢绍宗…… 裴迎真看着她,皱眉道:“你连吃饭的时候都爱发呆吗?” 阮流君忙回神道:“只是在想些事情。” “想什么呢?”谢绍宗柔声问她,“有什么烦心事吗?” 有,和你一桌吃饭不能毒|死你。 阮流君低头道:“没什么。” 第24章 二十四 这闹心的午膳才开始吃,小丫鬟便来报,说是裴家三小姐来了。 裴惠月?裴惠月竟会来她这里? 阮流君惊奇的让小丫鬟带她进来。 裴惠月也是没想到在自家的府上居然被小丫鬟拦在院子外说要通报的,若不是母亲非要让她来找裴迎真,她才不来这破落的院子,母亲也是,找个下人来叫他过去就是了,还让她亲自来。 裴惠月扶着丫鬟茗香表情不爽的进了院子,看到一桌子人在用午膳顿了一下步,然后眼神落在了许荣庆旁边那个人的身上,他在其中气质超群,面似冠玉。 谢绍宗习惯性的对她礼貌的笑了笑。 裴惠月立马收回目光,脸颊有些发烫。 阮流君没留意,起身问道:“三小姐来可是有事?” 裴惠月低着头娇声道:“母亲让我来请大哥过去用午膳,没料到大哥已在这里用了。” 阮流君十分惊奇,宋元春竟然请裴迎真去用午膳? 裴迎真却淡淡然的道:“你去同大夫人说一声我已用过午膳,不必麻烦了。” 连起身都没有,她亲自过来请他过去他就一句话打发了。 裴惠月心中气恼,面上却端着笑,娇娇柔柔的道:“那我便不打扰大哥和许家的客人了。”她礼貌而矜持对谢绍宗施了礼,然后扶着丫鬟离开了。 是在出院子又轻轻回头看了一眼谢绍宗,正好撞上谢绍宗望过来的眼,谢绍宗对她莞尔一笑,她一低头快步出了院子。 阮流君看到弹幕里有一条—— 嘿嘿嘿:裴惠月回头是看谢绍宗?她被谢绍宗的美色吸引了? 阮流君透过光幕看了一眼谢绍宗,没在意的回了坐位,她心绪不宁,老是惦记着怎么让裴迎真吃蒜泥白肉。 这一顿饭吃的她万分不舒服,眼看着就要吃好了,弹幕里不住在催她—— 主播饭都要吃完了。 主播还能不能让裴迎真吃大蒜了? 主播我们想看。 她心里也急,抬头去看裴迎真正好撞上他注视着她的眼睛。 裴迎真顿了一下收了回去,便听她似乎很为难,又带着恳求一般的对他道:“裴少爷能不能尝一尝这道蒜泥白肉?” 裴迎真愣了一下。 谢绍宗也看了过去。 阮流君硬着头皮试探性道:“其实这道菜是我特意为你点的……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但是听说这道菜不错,所以想让你尝一尝。”这谎撒的她自己都心虚。 裴迎真看了一眼谢绍宗,又看那道菜,“是吗?” 谢绍宗玩笑道:“原来这道菜不是义妹为我特意点的?看来我是自作多情了。” 阮流君没有接腔,只是又问裴迎真,“尝一尝?” 她那眼神望的裴迎真心头一软,在她的注视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蒜泥白肉,放进了嘴里。 阮流君紧张的看着他,弹幕里大家也很紧张—— 最爱病娇变态:吃了吃了!裴迎真吃了! 奸臣爱好者:终于吃了!下面让我们来见证裴迎真如何讨厌大蒜的时刻! 吃瓜群众:主播好样的! 阮流君听到“当啷当啷”一连串的打赏,透过光幕看着裴迎真将那片蒜泥白肉放在嘴里,眉头细细一蹙的咀嚼了四下,然后面无表情的咽了下去。 弹幕里—— 淡定围观的群众:就这样? 下面一排:就这样?? 阮流君也想问,就这样?也没有……怎么讨厌吃的表情啊。 裴迎真吃完后发现阮流君紧紧的盯着他,放下筷子问道:“我已经尝了。” “好吃吗?”阮流君问。 裴迎真道:“不怎么好吃。”看了谢绍宗一眼,“这道菜,我不怎么喜欢。” 谢绍宗笑了笑道:“每个人口味不同,我喜欢的裴少爷不一定喜欢。” 弹幕池里一片失望—— 最爱病娇变态:他也不是太讨厌啊?? 奸臣爱好者:是啊,所以究竟是怎么会为了这道菜打死厨子的?? 来看裴迎真:世纪之谜啊,只能到时候看了…… 马甲1号:不,你喜欢的妹子,他也喜欢。 吃瓜群众:???? 宅斗萌:马甲1号你究竟是谁!知道什么! 阮流君想让马甲1号从直播间滚出去…… 好容易将午膳吃好了,许荣庆那个不争气的却因多喝了两杯酒,在那里拉着谢绍宗道:“谢大哥啊,你老实跟我说今天遇到你时过来找你的那位小姐是谁?” 谢绍宗笑着扶住许荣庆,“哪位?” “就是特意来找你,跟你说了几句话那个,长的温温柔柔的那个。”许荣庆道。 “大哥。”阮流君让小厮扶住他,不想让他说胡话,便道:“你喝多了,让福旺送你回客栈。” “你这丫头,懂什么。”许荣庆比了个嘘声的手势让她别打断,他其实心里可有主意了,他故意留下谢绍宗还不是想让自家妹子多和他接触接触,万一要是有机会做相国夫人呢?他当然得先问清楚那位小姐是谁了。 谢绍宗笑的眉眼弯弯,对阮流君说无妨,然后想了想回答许荣庆,“哦,你说的可是宁安郡主?” 阮流君眉心一跳,宁安?宁安……果然是喜欢谢绍宗的? “她是郡主啊?”许荣庆心里一惊,觉得有些无望,“那……那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许大哥万不可开这样的玩笑。”谢绍宗笑道:“宁安郡主只是我未过门妻子的闺中姐妹,她来找我是因她想去我府上探望我未过门妻子的弟弟,替她照看一下弟弟。” 阮流君手指猛地一紧,抬头看向谢绍宗,几乎在一瞬间问出口,弟弟?是说……庭哥儿??? 她手心里发汗,明明知道不能表露痕迹,可她看着谢绍宗的眼神就是收不回来,忍不住开口问道:“还不知道谢相国未过门的妻子是哪位小姐?可有机会拜访?” 谢绍宗看向了她,苦涩的一笑道:“她姓阮,因家中出了些事故如今……下落不明,想来暂时没有机会让义妹见一见了。” 她那颗心就挂在了嗓子眼,难以下咽,他说的府中的弟弟是庭哥儿对不对,就是她的庭哥儿…… 庭哥儿在他手上?他想要做什么……宁安又想做什么…… 她呆坐在那里无法令自己不要乱想,直到许荣庆和谢绍宗一块离开,裴迎真告辞她都没有提起精神去送一送裴迎真,向他解释今天的事情。 她不知庭哥儿这个消失是好是坏,庭哥儿没有死,不在牢中,在相国府,她要如何才能见一见庭哥儿? 她魂不守舍的坐在榻上想事情,裴惠月竟然又来了。 裴惠月坐在那里东拉西扯的,最后终于问出主题,“不知今日同桌的那位客人是?” 她回过神来看裴惠月,“谁?”看裴惠月一脸害羞绯红,忽然想起来弹幕里那句话。 果然弹幕里都在刷—— 宅斗萌:裴惠月不会是看上谢绍宗了吧? 双眼皮:八成是,不然找机会又过来问这问那的干嘛。 颜值粉:是我,我也看得上他,毕竟脸好看。 来看裴迎真:可是谢绍宗能看上她?谢绍宗如今可是相国,不是还有个一往情深的未婚妻吗? 霸道总裁:那他为啥来撩主播?干|妹妹干|哥哥的。 “许娇我在跟你说话呢。”裴惠月不高兴的叫了一声她,“你究竟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 阮流君心情很不好,不想与她应付,开口道:“他姓谢。” “那他是你大哥的朋友?”裴惠月旁敲侧击的打听。 阮流君直接道:“不是,三小姐,我劝你不要对他有什么好感,他不是好人家,也不适合你。” 裴惠月立即就变了脸色,恼道:“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阮流君道:“只是奉劝三小姐一句而已,若是三小姐不领情便算了,我与他不熟,三小姐找别人打听去吧。”说完就让香铃送客。 ======================================= 裴惠月碰了一鼻子灰,气的眼眶发红怒气冲冲的回了宋元春那里。 一进屋子就趴在桌子上发起了脾气。 宋元春正在抄经,看她丢杯子发脾气的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裴惠月便红着眼睛过去,一头扎在她怀里委屈至极的道:“母亲那许娇也太欺负人了!我不过是好意过去找她说话,顺便问一问她今日在招待什么客人,她就阴阳怪气的讽刺我看上了那个客人,还说我配不上他!”越说越气,委委屈屈的抱着宋元春的腰掉起了眼泪。 宋元春对女儿和儿子极为的宠溺,打小就舍不得她们受委屈,如今看自己的女儿被个外人委屈成这样,又恼又心疼,“又是那个许娇!从进门之后三番两次的找麻烦!”搂着裴惠月道:“月儿别气,母亲知道了,定要替你出这口气。” 裴惠月抬着红彤彤的眼睛看她,“母亲打算怎么办?” “这你不必管。”她让裴惠月别哭,收拾了一下一起去见老太太。 在老太太那里好好的委屈了一把。 ==================================== 当天夜里,阮流君睡到半夜就被李妈妈慌慌张张的叫了起来。 “怎么了?”阮流君方才睡下,被叫起来头疼的厉害。 李妈妈道:“小姐快些起来吧,老太太突然病了,似乎病的挺严重的,裴家人都过去了,小姐也该起来去看一看才是。” 她如今身在裴家,寄人篱下,又与裴迎真定了亲,按理也该过去照看一下。 “病了?怎么突然病了?”阮流君下榻任由李妈妈伺候她穿了衣服,“早上那会儿不是还好好的吗?” 李妈妈道:“不晓得,小姐过去瞧瞧吧,别让裴家人说咱们许家没有规矩。” 阮流君点点头,带上萤石项链和耳环,开了直播就往老太太那去。 观众不多,但还是有一些—— 路过:主播怎么又起来了?这么晚不睡去哪里? 阮流君低声道:“去看老太太。”想了想又道:“晚上好路过。” 路过半天没回话。 过了一会儿“当啷”一声,打赏了500金。 路过:晚上好,主播。 第25章 二十五 阮流君带着香铃匆匆忙忙去了老太太院里,进屋就瞧见几乎所有裴家人都来了。 连裴谨裴二老爷那边的杜乔都带着儿子女儿过来了。 老太太靠在榻上脸色确实十分的不好,裴言陪着老太太,裴谨刚刚送大夫出去。 而宋元香和裴惠月居然跪在榻边。 阮流君心里便知道这病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她看了一眼站在一侧的裴迎真,正好撞上他的眼。 裴迎真细微的冲她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阮流君不太明白,过去行了礼,刚刚站稳裴言就冷肃的道:“许姑娘既然已与裴家定了亲,入了裴家大门就该守本分,这里不比许家,由着你的性子闹的家宅不宁。” 阮流君眉头一蹙,“裴老爷这是何意?” 裴言还再要说已被裴老太太按住了手,老太太拍了拍他的手,道:“我已经没事了,你们都回去吧,留着也吵我休息。”又道:“元香,月儿和娇娇留下陪我说说话。” 那一屋子人便都行了礼退下。 裴迎真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她站在那里满脸的冷淡和不服软,她这样从不低头的性格让他担心。 那门在身后关上,屋子里只剩下宋元香,裴惠月,老太太和她。 阮流君站在那里差不多已猜出,可能是下午自己对裴惠月说的那几句话让她不高兴了,她来向老太太告了一状,也许老太太因为这个生气病倒了?惹的裴大老爷和二老爷不高兴? 她下午确实不该多和裴惠月说那两句话,好意要对方领情才叫好意,不然叫瞎操心。 桂秋婆婆给老太太垫了个软枕靠着,老太太疲惫道:“老大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只是心急了些。” 阮流君问了一句,“老太太忽然不舒服,可是因我而起?” 裴老太太靠在榻上叹了口气,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道:“娇娇啊,我接你来裴家住本意是看你父母就这样走了怕你们兄妹俩无人照看,你也已与迎真定了亲,等过了孝期便可成亲是一家人了,我也想先接你过来让你熟悉熟悉裴家,以后都是一家人多相处也总是好的,大家和和气气的过日子。”她又叹口气,“没想到你一来就出了这些个事,是我们裴家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受委屈了。” 阮流君低着头没有说话,弹幕里在刷—— 裴家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 先礼后兵? 要和主播算账了? 裴老太太看了一眼跪在榻边掉眼泪的裴惠月,叹息道:“月儿下午与你有些口角到我这里来,我也说她了,连同元香也被老大一通数落。你无父无母的来我裴家已是可怜的,她们该多让着你些,迁就你些,元香更该多照看管教你,她疏忽了是她的不是,我让她给你赔个不是。” 宋元香便起身,红着眼睛对她道:“先前那些个事是我太疏忽大意了,让娇娇你受了委屈。老太太说的很是,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你和迎真都叫我母亲,都是我的孩子,我该像待惠月惠景一般待你。” 这一礼阮流君实在不敢受。 老太太却又让裴惠月起来去向她道歉,裴惠月哭的可怜见到,楚楚可怜的站在她面前给她赔不是,说是自己言语不当惹她生气了。 阮流君心里打鼓,她们越是如此越不会简单。 果然,赔完不是老太太沉了语气对宋元香道:“我今日罚你,你可知是为了什么?” 宋元香低眉顺眼的道:“是我疏忽了娇娇。” 老太太道:“她日后也是问你叫母亲的,我接她来不单单是为了替她父母照看她,也是为了好好教导她。”她一抬眼看宋元香,“她来这些日子你又是如何教导她的?她不知裴家规矩便罢了,难道你也不知道吗?就让她随随便便请个外客进来,不声不响的在自己院儿里宴客?旁人还以为我们裴家是何等家风,连待客都让个未过门的小姐接待!” 宋元香忙跪下轻轻泣道:“老夫人实在是我并不知她有客人要来……” “你还狡辩!”老太太喝断她,“她年纪小,父母娇惯不知规矩,你也不知吗!你若是待她像待惠月一般,好生教导,她会不知这些规矩?这些事情惠月怎就知道不妥?还是你教导的不尽心!” 老太太一时气怒攻心,一阵闷咳,桂秋忙扶着她让她别生气。 宋元香和裴惠月也忙认错,让老太太小心身子。 阮流君这会儿知道了,原来裴言那句话是这个意思,原来裴老太太是在这里等着她。 老太太顺过一口气看着阮流君道:“娇娇,你父母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我不该说些什么,只是娇惯归娇惯,该懂的规矩是要懂的,这里是京都,天子脚下,裴家是在朝为官的,稍有不慎就会惹人非议。迎真如今得顾老爷子赏识,以后说不定是个有出息的,你与他成亲,日后是要替他掌家,你在家的性子也该收着些了。” 她又道:“元香没有教导你这些规矩,日后就由我来亲自教导你。”她的眼神又冷又压人,一句句的告诉阮流君:“外客上门,不论是什么样的人也理应同我们裴家说一声,见过我与元香,让我们知道也不失了礼数,就算你不把元香放在眼里,也总有我这个老婆子在,你闷不吭声的带进门来,带进自己的院子里接待,究竟是不懂礼数,还是太不把裴家当回事,把我这个老婆子当回事了?” 阮流君没有说话,因为此事确实是她的不妥,因为谢绍宗身份特殊,又次次都是突然而来,她没有想过让裴家人知道。 她看到弹幕里吵了起来—— 我是科普君:我来给大家科普一下,这个朝代男女大防还没有到那么丧心病狂的地步,男女是可以见面(但不能私下单独见面),可以说话(也不能私下单独说话),可以同桌吃饭的(也是不能单独),该守的礼还是要守,还是要保持距离的。而且好像各个朝代都一样,有客人上门要提前下帖打招呼,先拜见家里的长辈,这才合规矩。主播这次确实太失礼了。 宅斗萌:我也觉得有点,再看不上裴家也该有必要的规矩和礼貌,好歹来见过裴家的长辈,不通知裴家一声就自己请客吃饭有点过了。 我是主播粉:可是主播也不知道谢绍宗会来啊,也没有想过会请他吃饭,他突然来了,主播还能赶出去说让他下个帖子再来? 不考据:虽然我不考据,但我也看见不下去了,这个主播是现代人吗?一点古代的规矩和家教都没有。 来看裴迎真:楼上的你是古代人吗?你怎么知道古代人是什么样的规矩?人家说了不是那种男女大防到丧心病狂的朝代,动不动就鉴定别人没家教的人才没家教。 围观群众:这次我也不帮主播,确实有点……掉智商啊。 马甲4号:1,主播智障了。 下面是一排同意主播智障的,说看不下去的。 最爱病娇变态:看不下去你们点x退出去不要看啊,主播也没拦着你们,干嘛随便说人智障。 风吹傻x见牛羊:她干了智障的事还不准人说啊? 最爱病娇变态:你们觉得你们聪明你们厉害,你们上啊。 12345:什么样的智障,什么样的粉。 有人骂了一句脏话被管理员李四给屏蔽了。 马甲1号:和谐直播,禁止人身攻击,在骂人的会被清出去。 阮流君看着闹糟糟的弹幕和涨涨掉掉的观众人数,第一次有些吃惊和失落,这些平日里和她说说笑笑的观众老爷,真的会为了她一次失误就翻脸骂人,退出直播间不再继续。 一次失误都不行,没有一丝容情。 她们像是高高在上的老天爷在审视着她,只要一不留神就不会再给她机会。就像她错信谢绍宗,一次犯错,万劫不复。 她提着裙摆跪了下来,轻轻说了一句,“老太太教训的是,是我不知礼数,与我父母无关,是我的错。”她不知是为了弹幕还是为了这一跪,或是为了连累许娇的父母被人指责觉得难过,眼眶红了一红。 裴老太太看她认错,便也吐出一口气道:“你知错就好,日后将裴家的规矩学起来。”又对宋元香道:“你带她去你那里,将家规一条一条读给她听。”她也乏了,目的达到,便挥手让她们都退下去。 哪知宋元香刚刚一站起来,忽然捂着额头,踉跄着一头栽倒在地上。 阮流君吓了一跳,就见裴惠月哭喊着扶住宋元香,老太太忙唤人去请大夫。 大夫和裴言慌慌张张过来,诊了脉之后说是疲劳过度,要多休息,并无大碍。 宋元香被送回自己的院子,裴老太太对阮流君道:“你跟去瞧瞧,看看有没有事。” 阮流君自然不能推辞,带着香铃跟了过去。 她一出老太太的院子,就撞上了等在院门外的裴迎真,她一抬头就看见裴迎真蹙了蹙眉。 “你哭了?”裴迎真问她。 “没有。”她低头道:“只是困的。”她又说还要去宋元香那里就告了辞。 裴迎真在她身后轻声道:“老太太跟你说什么你都不必放在心上,你日后是要嫁给我的,不是裴家。” 她心头轻轻一重,回过头来看裴迎真,他冷着一张脸站在那里,一双眼睛黑的像夜色。 他看着她看着她,眼睑一眨的低头道:“裴家人说什么都不重要,我觉得你好,你便很好。” 她眼睛被夜风吹的发酸问道:“那你觉得我好吗?” 他在那里轻轻点了点头。 “可若是我做错了牵连到你,你就不会觉得我好了。”阮流君对他笑了笑道:“你如今觉得我好,是因我能帮你,能成为你的帮手,不是吗。” 他在那夜色里没有开口说话。 “夜深了,裴少爷回去休息吧。”阮流君笑了笑转身走了。 等她走远了,裴迎真才极轻极轻的自言自语道:“以前是,如今……” ============================================================== 夜里风凉的人打颤,阮流君扶着香铃去了宋元香那里,她有意不看弹幕,怕看到一些不好的,说实话她不太知道该如何令这些观众老爷满意。 她第一次到宋元香这里,宋元香的屋子布置的十分得当。 如今她已经醒了,散着发疲惫的靠在榻上喝药,裴惠月在一旁坐着。裴言要早起去当值便去书房睡下了,裴惠景要看书准备今年秋闱所以也匆匆回了自己书房看书。 屋子里就留了几个下人和裴惠月。 阮流君进去,宋元香看到她赧颜的笑了笑道:“只是近日来没睡好惹得大家一顿忙。” 裴惠月带着恼火道:“母亲休息不好还不是某些人闹的。” “月儿。”宋元香打断她道:“你明日不是还要去你姑母府上玩吗?快些回去休息吧,别把眼睛眍了不好看。”又哄了两句。 裴惠月瞪了阮流君一眼出了屋子。 宋元香对阮流君道:“许姑娘且等一等,等我喝完药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阮流君点了点头,站在那里等她喝药。 不知是那药太热还是太苦,她喝了好半天才将那碗药喝完,又漱口半天,吃了个蜜饯靠在榻上缓了半天,才犯恶心一般的睁开眼,看到阮流君站着忙道:“许姑娘怎么不坐啊?快拿凳子来。” 小丫鬟这才搬了凳子来扶阮流君坐下,阮流君困的头疼,站的腰酸,坐下等着宋元香说话。 可宋元香似乎难受的厉害,一张嘴就开始一阵的干呕干吐,丫鬟婆子忙上前给她顺背递水,阮流君只好坐在那里等着。 这一等就等了一夜。 第26章 二十六 这一夜里宋元香没说两句就开始不舒服,不是干呕就是头疼头晕要靠着休息一会儿。 阮流君几次说让她先休息,等舒服了她再过来继续说。 只要她一说,宋元香就开始掉眼泪,十分内疚的跟她说那些,都是她的错,她该好好照看阮流君的话。 阮流君若是说让她再请大夫来看看疲劳过度怎会这样。 她必定万般阻拦。 最后她拿出老太太的话将裴家的家规拿出来,让她的大丫鬟春雪一条条念给阮流君听,然后她一条条解释给阮流君听。 阮流君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泛白知道她就是故意要折腾她,她几次想要彻底翻脸算了,可是一想到老太太那番话她硬是忍下了,她不怕老太太说她什么,可她如今是许娇,老太太一句许家父母是如何教导你的,就足以让她愧疚。 念到儿媳要如何侍奉婆婆,婆婆生病要如何侍疾,她故意细细的讲来。 阮流君就坐在那里听着,她自然知道宋元香的意思,就是要让她侍奉她这位以后的婆婆。 宋元香又犯恶心,靠在榻上想让阮流君将茶端过来给她漱口。 阮流君坐在那没动,叫了一声:“香铃,服侍大夫人漱口。” 香铃便应是上前,服侍宋元香漱口。 宋元香脸色十分不好。 阮流君只做看不见,别说她还没有过门,就算是她已经过门了,她嫁的是裴迎真,裴迎真一声母亲都不愿意称呼她,她又算是哪门子婆婆? 怕裴迎真只恨她病的不够重,死的不够快。 窗外的天色一点点亮起来,鸟鸣鸡叫声远远近近的传过来,让阮流君格外的疲倦,她一晚上没合眼,就这么坐着,头疼的厉害,整个腰也疼的厉害,连肚子都疼了起来,疼的手指发麻。 宋元香也是倦容满面,她也是陪着阮流君整整耗了一夜,她本想点给阮流君几句,想着小姑娘刚被老夫人训斥了,总该警醒些怕了些,被她点几句该老老实实的尽本分,服侍她病这一晚。 可哪里知道她还是那么硬气,只要宋元香稍微一休息,她就会借口说让宋元香休息,她改天再来。 半分都不忌惮她。 宋元香只好陪着她硬生生熬了一夜,看天色亮起来,她那张嫩生生的小脸苍白泛出冷汗她才舒坦了一些。 她就是要让小丫头知道,再怎么样她宋元香也是裴家的大夫人,总有法子折腾她,让她不舒服。 阮流君是当真的不舒服,不止是头疼腰疼,小腹一阵阵的酸疼,疼的她直冒冷汗,眼发花。 所以当她听到宋元香说,让她在这里将这本家规抄一遍时,她彻底恼了。 她扶着香铃缓了老半天才站起来,虚哑的道:“大夫人我如今很不舒服,家规改日我再抄。” 香铃扶着她也吓了一跳,她的手凉极了。 宋元香脸色不好的道:“这便不舒服了?我当初嫁进裴家时正逢老太太大病,我衣不解带的侍候了四天四夜也没有怎样。” 阮流君吐出一口气道:“我还没嫁进裴府,要不要嫁给你们裴家还未可知。” 宋元香还要再说,外面的小丫头已经来报,“夫人,大少爷来向您请安了。” 宋元香一愣,裴迎真来向她请安?这可真是个笑话,她嫁进来十几年裴迎真从未踏进过她这个院子,今日这么早来请安? 裴迎真一进屋子就看见阮流君扶着香铃脸色苍白的站在那里,他不可抑制的皱了皱眉头。 “迎真怎么来了?”宋元香仍然笑的亲亲热热,问他怎来的这么早,用没用早膳,让丫鬟搬椅子给他坐。 裴迎真冷淡道:“不必了,我是来找许姑娘的。”他看了阮流君一眼,“我找许姑娘有些事情,就不在这里打扰大夫人了。”做了个请的手势,让阮流君先走。 宋元香便忙笑道:“是什么事情还不方便我知道啊?”又道:“老太太吩咐的家规娇娇还没有抄完呢,我瞧你也没用早膳,就都在我这里用了早膳,你办完你的事,娇娇还得留下来呢。” 她脸色当真是不好。裴迎真看着阮流君道:“家规便让她带回去抄,大夫人也该休息了,老夫人那里我去说。”又对香铃道:“扶你家小姐先回去。” 阮流君这回头重脚轻,眼前一阵阵发黑,张口发现嘴唇都是麻的,便什么也顾不得说,对宋元香点了点头就扶着香铃出了屋子。 宋元香还想再说什么,就见裴迎真转头看向了她,那双眼睛又黑又深,像极了他那个不争气的娘。 “大夫人,有一件事我要向你说明。”裴迎真走过去,轻轻抽走春雪手中的家规,扫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冷笑道:“不要去招惹许娇,不然我发起疯来你是知道的,鱼死网破我们谁都不要好过。” 他那笑容冷的宋元香浑身一颤,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已拿着那本家规走了。 宋元香坐在榻上气的脸色发青,她这会儿是真的头疼了,熬了一夜就让裴迎真这个丧门星来给搅合了! 春雪在一旁也气恼道:“夫人,他如今竟敢明目张胆的威胁您了!” 宋元香冷冷道:“他就是个不要命的疯子!他不要脸皮我还要,况且如今他又得了个便宜被老太傅收为徒弟,让他翻了身。” “那夫人以后打算怎么办?”春雪担忧的问:“就让他这样翻身了?” “翻身?”宋元香冷笑道:“这裴家哪个人是看得上他的?老太太也巴不得没他这个孙子,老爷更是瞧不上,他只是一时运气而已,就算他跟着老太傅真的有些出息了又如何?他还能考个状元回来?他那个身世,在裴家万年都翻不了身。”她吐出一口气,“等今年秋闱惠景高中,裴迎真被顾老爷子收为弟子这事就成了个笑话了。” “可不是,被顾老太傅收为徒弟又如何?不照样无功无名,咱们惠景少爷有没有成为老太傅的弟子照样高中。”春雪也喜道。 宋元香总算舒了口气,她如今该一门心思照顾好惠景,让他好好备考,也没几日了,便道:“厨房里给惠景炖的燕窝可好了?你去看看,早早的送过去让他舒舒服服喝了才有精力备考。” 春雪应是,亲自去厨房里瞧去了。 =========================================================== 阮流君扶着香铃头重脚轻的往自己院儿里去,心里知道要不好了,可还是没赶得及,只觉得眼前一黑,小腹一阵胀痛,就是一股热流。 她脚步一顿又难受又尴尬捂着小腹就蹲了下来。 香铃吓了一跳,以为她怎么了,急的忙问她。 她这会又难受又晕,张口没答话便听有人在她头顶问:“怎么了?很不舒服?”她仰起头,只觉得天旋地转看不清人脸。 只听见那人说了一句:“失礼了。”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她吓的一手抓住他的衣襟,一手抓着裙子脸就是一红,急道:“你放我下去!快些……” 裴迎真抱着她快步往前走道:“到了我自会放你下去。”又吩咐香铃去叫大夫来。 阮流君忙叫住香铃,“不用去。” 裴迎真低头看她一眼,她苍白的脸色浮出病态的红晕,抓在他衣襟上的手指碰到他锁骨旁的一小块肌肤,“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阮流君一愣,随后慌忙收回抓着他衣襟的手,“没什么,只是……只是不碍事的老毛病。” 裴迎真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快步回了院子,将她放在堂屋的软塌上,又叫人去请大夫。 阮流君捂着小腹无力道:“不用请大夫,你……回去吧。” 裴迎真看着她问道:“为何不请大夫?你很享受生病吗?” 阮流君又气又尴尬,“我说了不用请就是不用,你回去我就好了。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裴迎真皱了皱眉,“你是在跟我发脾气吗?” 阮流君气的靠在榻上不想理他,李妈妈却是看到阮流君的裙角有一小块血迹,立刻了然的上前对裴迎真道:“裴大少爷放心先回去吧,我们小姐不是生病了,只是累着了,我们服侍小姐换个衣服让她休息一会儿便好。” 裴迎真又看一眼阮流君,她闭着眼不想理他,他嘴唇动了动道:“我下午再来瞧她。”说完转身走了。 阮流君瘫在榻上看他一眼,尴尬的捂着脸闷声道:“李妈妈我……有没有弄到他衣服上?” 李妈妈抿嘴笑着过来道:“小姐放心,我看了一眼,裴少爷身上没有蹭到。”又忙让香铃关了门,扶阮流君去内室清理,“小姐这个月的葵水怎来的这样早?” 阮流君无语至极,她哪里知道许娇会提前来葵水,还这般的痛苦难受。 ================================================ 阮流君熬了一晚上,又来了葵水难受的要命,清理换洗完之后灌了一碗红枣汤就躺在去睡了。 许娇来葵水疼的厉害,疼的她睡一会儿醒一会儿,断断续续的听到外面有人道:“还没醒呢,裴少爷先回?” “我坐一会儿。”一个人道。 阮流君睡的难受,梦见庭哥儿总是在叫她,阿姐阿姐……有时在床边,有时在窗外,有时又在那飘飘荡荡的纱幔之后。 一声一声。 然后是她的父亲站在她的床头,鲜血淋漓的叫她:流君……流君……爹的好女儿,你起来看看爹,看爹最后一眼…… 她便在榻上冷汗淋漓的醒过来,看着空荡荡的纱幔将脸埋在锦被中小声的哭了起来。 她没有人可以依靠了,她已不是国公府的小姐了,她要万分小心万分谨慎不出错,没有人会原谅她,容忍她犯错,所有的错她都要自己承担。 她该死,她真该死,害死了世上最疼她的人,活该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她哭的小心谨慎,可闷的胸口难受。 忽然有人在外问了一句:“你醒了?” 她吓了一跳,忙压住声音侧头去看,就看见纱幔之外一道纤长的人影立在那里。 “是醒了?还是在做噩梦?” 是裴迎真的声音,他站在纱幔之外问她。 她声音发哽,不敢开口,怕被他发现她在哭。 裴迎真却在外道:“你在哭吗?” 她有些气恼,这个人怎么总是在她最难堪的时候故意出现。 裴迎真等了一会又问:“是因为你之前对我发脾气的事在哭吗?” 她又气又无语,哽声道:“我不是在对你发脾气。” 裴迎真便又问:“那你在哭什么?” 她气的将脸埋在被子里闷声道:“你不必管。” 裴迎真顿了顿,忽然又道:“是因为梦到庭哥儿了?” 阮流君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你……你怎么知道庭哥儿??” 裴迎真在外沉吟道:“那就是因为他了。他……是你弟弟?” 阮流君攥紧了被子,发颤的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你为什么知道?” 裴迎真却道:“你饿了吗?李妈妈去给你煮粥了,香铃在外晾衣服,需要我叫她们进来侍候你吗?” “裴迎真。”阮流君叫住他,“你怎么知道?” 裴迎真在外就轻轻笑了一声,“你忘了吗?是你告诉我的。” 阮流君呆在榻上,半天半天才想起来她当初发高烧时似乎是喊过庭哥儿的名字…… 她松出一口气又埋回被子里,听到“当啷当啷”的一阵响才发现她把萤石项链放在枕头下忘了拿出来。 她看到黑漆漆的光幕上一连串打赏的——最爱病娇变态打赏一金。 来看裴迎真打赏一金。 霸道总裁打赏十金。 奸臣爱好者打赏一金。 宅斗萌打赏一百金。 路过打赏一千金。 她忙去看弹幕,看到全是熟悉的名字—— 来看裴迎真:主播怎么了?画面怎么一直是黑的? 最爱病娇变态:主播不要被那些人的话给影响到啊!她们不爱看就让她们走,主播就播给我们看就好了。 我是主播粉:对啊对啊主播!你播什么我都爱看,千万不要不播啊!不要理那些说话难听的,我就觉得主播很好很可爱,只是一时没有顾及那么多而已,哪里智障了! 奸臣爱好者:主播啊,不要理会那些开上帝视角的人说的话,她们都是马后炮就会瞎比比,之前怎么不说不提醒你呢?而且也不是多大的事嘛,就是被裴家人借题发挥了,没事儿,咱们养好身体再打她们的脸。 宅斗萌:主播我跟你道歉,我看开挂的宅斗主播太多了,习惯了,你不要生我的气不播了啊。 路过:主播你做你自己就好,不要为了某些话某些人改变自己的性格,你这样就很好。 马甲1号:主播只是来姨妈了……你们不要这样…… 阮流君忙将萤石拿出来,光幕上映出她一张苍白的可怕的脸,她忙将萤石拿开些,小声道:“不好意思,我刚刚睡着了……对不起。” 弹幕里立刻就炸开了,大多是担心主播,心疼主播,回来就好,主播好好养姨妈! 裴迎真却在外面等了半天,又道:“许娇,你不会又在发呆了吧?” 阮流君气道:“你怎么还在啊。” 弹幕里立刻问:谁在?怎么回事?刚刚没画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声音也在枕头下唔里哗啦的听不清。 阮流君对着萤石低声道:“裴迎真在外面。” 弹幕里就刷出一片——哦,裴迎真又来送枣了,正好给主播补血。 阮流君尴尬的脸红,却想起自己问李四要的那瓶补血营养剂,便穿了衣服,略微整理了一番,掀开纱幔出了内室。 裴迎真站在那里打量她一番,淡声问道:“你喝红枣汤了吗?” 阮流君脸顿时一红。 他却淡定的转身点了点桌子上的纸张,“裴家的家规我替你抄好了,她们不认识我的字体,看不出来。” 阮流君一愣,过去看他竟然都给抄好了,字体还很俊秀。 “下次再让你看家规,你直接装病就是了。”裴迎真道。 阮流君抬头看他一眼,让香铃来去泡茶,然后偷偷的将小药瓶子递给她,让她下在茶里,她怕直接给裴迎真他不喝,他那种疑心病重的人怎会随便喝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况且阮流君也跟他解释不清这是什么东西。 她坐在那里道:“你找我有事?” 裴迎真道:“我过几日要去参加秋闱了。” 阮流君这才想起,要秋闱了,忙道:“过几日?你可有备考?有没有跟顾老爷子商量一下?今年若是不中的话就先补一年功课再考也好。” 香铃端茶上来,放在裴迎真眼前。 阮流君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好像没有什么颜色,应该看不出来。 裴迎真端起茶问她,“你希望我高中吗?”他喝了一口顿了一下看那茶。 阮流君心虚道:“我当然希望你高中,这茶是特殊的,补血补身子的,特意为你准备的。” 裴迎真看了她一眼,将茶喝了干净,放下杯子道:“我知道了。” 阮流君放心是松了一口气,不明白道:“知道什么?” 裴迎真道:“我会高中,但非解元。” 阮流君听不明白,“为何?”他为何这么有自信就能高中,但又非第一名解元? 裴迎真却不答她,只是道:“我今日会去恩师府上备考,此去会去半个月,考完之后才会回府。” 阮流君点了点头,“去顾老爷子府上是要好些,你可以用心备考。” 他看着阮流君道:“等我走后,你跟你大哥回家探亲一趟吧,来去半个月足够了。” “为何?”阮流君更不明白了。 裴迎真道:“你一人留在裴府,我不放心。” 阮流君眼睛眨了眨就挪开了眼。 弹幕里刷出—— 哇!进展好快!这就不放心主播了? 我是漏掉了多少剧情?? 有没有人给我剧透一下裴迎真这次会考中吗?第几名啊? 禁止剧透!禁止剧透!禁止剧透! 还用剧透吗?他可是男主,有无限外挂和主角光环的→_→ 那是不是就可以看他高中回来打脸裴家了! 第27章 二十七 窗外冷月高悬,夜风里散着刚洗过衣服的皂角香,屋里灯火盈盈。 裴迎真道:“你一人留在裴府,我不放心。” 阮流君眼睛眨了眨就挪开了眼,她已经非常非常久没有听到这句话了,以前她从来不觉得这句话是多么难得,可如今发现除了她的父亲,真的再也没有人会跟她说这句话了。 但裴迎真说了,无论真心假意,她都十分感激。 “你放心去备考,我会小心谨慎的。”阮流君拨了拨手里的茶,想了想还是不自然的道:“多谢你,这次是我错了,日后不会了。”他能来大夫人这里替她解围想来心里也是挣扎了一番,毕竟他十分不喜欢宋元香。 裴迎真看着她,沉默半天终究是道:“我不放心的就是你现在这般。” 阮流君一愣抬眼看他。 他也没看她,像是不经意的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如今自身难保,不足以庇护你?” 阮流君没料到他会这样想,刚要开口他已转过眼来看她,“如果是你那相国义兄在,必定没有任何人敢说什么。” 阮流君不知他怎么会突然提起谢绍宗,只好道:“你想多了,此事确实是我欠妥当了。” “是吗?”裴迎真道:“你为何不跟老太太说你宴请的是当朝相国谢绍宗?你看看她是不是还会觉得你不知礼数,没有教养。”他轻笑一声,“因为你是商贾之女所以她们认为你是缺乏管教,可若你是高官之女,皇亲国戚,她们想必不会认为这有什么问题。” 阮流君没有说话,或许裴迎真说的话是对的,她前半生从来没有被指摘过礼数教养,甚至她女扮男装跟随父亲出入诗社画馆,拜访他的故友也从未有人说过这样不妥。 她从小没有母亲,父亲对她的教导就是知书明理,他从未拿那些三从四德的礼教来要求过她。 裴迎真让香铃再去添壶茶水来,看香铃出了房门。 他忽然道:“阮小姐,你从前究竟出身什么样的府第?” 阮流君心头一跳,看向他黑幽幽的眼。 他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透一般,“我一直非常好奇,什么样的府第才能养出你这般……高傲又不在意任何人的性子?想必你以前接触到的人也并非裴惠月裴家这等门第的,并且还都是奉承你,巴结你,愿意忍受被你漠视的,那你该是何等出身?” 阮流君几乎要被他看穿,低下眼去不看他道:“与这些无关。这次确实是我礼数不周,我既寄人篱下就该守礼。” 裴迎真也不逼她回答,只是道:“不是所有长辈都值得被尊重,你父母将你教导的很好,你不需要勉强自己去当一个合格的裴家人。” 阮流君惊讶的看他,他这是……在安慰她? 裴迎真却又道:“我并非在安慰你,我只是认为裴家不值你委屈自己同流合污,你和裴惠月她们不同,我不希望你变成那样的女子。” 香铃端茶进来给裴迎真添上。 裴迎真浮了浮那茶叶道:“况且也不是你的错,人是你大哥带来的,他应该明白你寄人篱下,就不该给你添麻烦,他不懂规矩没人说什么,反倒你要抄家规。” 阮流君不喜欢他说许荣庆,便道:“他只是不拘小节,不太在意这些,并非是有意令我为难。” “他只是没脑子。”裴迎真喝了一口茶道。 “他是我大哥。”阮流君沉了脸色。 裴迎真便不再说,拐了个弯道:“还有你那位相国义兄,他堂堂相国难道不知这些礼数?没有下帖突然而来的不速之客。我想他并非不知这些,而是压根瞧不起裴家,也不在意你会不会为难。” 阮流君垂眼看着杯中浮浮沉沉的茶叶没有开口说话,他说的是对的,谢绍宗那样功利的人怎会瞧得起区区裴家?可他为何要一再来找许娇?这个到现在她还没有想明白。 裴迎真以为她又不高兴了,便不再说道:“我希望你跟你大哥回乡探亲。” 怎么可能回去,她又不是真的许娇,回到许娇的家乡那样多认识许娇的人,万一露了馅该怎么办。 她便道:“你放心去吧,我自有分寸。” 裴迎真看着她顿了顿,末了语气不好道:“若是你那相国义兄这般同你说,你想必会听他的。” 阮流君莫名其妙的看他,这个人怎么这么爱说别人不喜欢听的话啊,哪句不喜欢就尽捡哪句来讲,“我跟他没有关系。”她起身道:“香铃,送客,我要休息了。” 香铃看自家小姐突然就生气了,无奈的请裴迎真回去。 裴迎真似乎也生气了,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等裴迎真走了阮流君才有功夫看光幕里的弹幕,她怕又被裴迎真说发呆。 弹幕里—— 来看裴迎真:似乎闻到了一股酸味。 霸道总裁:主播你们俩很幼稚哎,吵架吵的好像幼稚园小盆友。 青青:青青要看亲亲抱抱!主播什么时候能满足青青? 最爱病娇变态:主播裴真真要去考试了,你这个时候跟他吵架会不会影响他考试? 喵了咪呀:没事,他的男主有光环。 小透明:我是来看路过君的。 路过:这次我赞同裴迎真说的,虽然我仍然不喜欢他。 小透明:妈呀男神在我上面! 下面一排和路过合照留影的。 宅斗萌:主播裴迎真走了你接下来要干啥? 干啥? 阮流君看了一眼月色道:“今天时间也不早了,就休息吧,明天叫许荣庆来。” 弹幕—— 妈呀,明天要收拾许大哥了吗? 主播直播睡觉吧,不要关直播。 对啊对啊主播,我们现代人也爱看直播睡觉的! 阮流君惊讶问:“为什么会爱看人睡觉?睡觉有什么好看的?” 弹幕—— 路过:主播不要听她们的,关了直播好好睡觉。 阮流君估计又是这些观众老爷们逗她玩才说爱看睡觉的,便学着之前看大家说的,说了晚安,要去睡觉。 弹幕里却活跃起来—— 这个时候我想裴迎真,你看看主播不听你的话,倒是很听路过君的嘛。 然后一排都是一模一样裴迎真的。 忽然有条弹幕刷了出来—— 裴迎真:真当我不进直播间? 阮流君吓了一条,弹幕里也都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居然真有个裴迎真在。 大家都在质问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裴迎真。 阮流君也惊奇问他是谁。 刷了好一会儿,出来一条弹幕—— 路过:裴迎真是我的另一个马甲,不要误会。 顿时大家都炸了—— 最爱病娇变态:这怎么可能不误会!误会大了! 奸臣爱好者:等一等我要捋一捋,你是路过也是裴迎真?还是这都是你的马甲? 霸道总裁:可能他是裴迎真的□□。 藏的小豹豹:可是路过君你不是说你不喜欢裴迎真吗?干嘛用他的名字? 裴迎真:因为不想被别人给注册了,我注册了不用他,就看不到这个名字了。 马甲1号:路过君刚刚花五千金注册的,因为有规定这个名字是不能随便注册的,得交保证金。 我也叫许娇:也不是很懂路过君了……掏那么多钱注册个情敌的马甲用着,别样的……浪漫? 霸道总裁:也许是钱多。 阮流君不放心,又偷偷去问李四,这个路过和裴迎真的马甲究竟是不是真的裴迎真。 李四说她想多了,路过不是裴迎真,他确实是刚刚掏钱注册了裴迎真这个马甲。 阮流君这才安心的关了直播睡觉。 ========================================================= 第二天醒来阮流君有些发烧,难受的厉害。便让香铃将裴迎真抄好的家规给宋元香送去,说她病了告罪不能亲自过去。 又让李妈妈去老太太那说了一声,说是生病不能去请安了。 果然,老太太那里没有明说什么,香铃回来却是气呼呼的,说裴家三小姐阴阳怪气的说了好些难听话,宋元香也没个好脸色。 阮流君挑了几样收拾给香铃,哄的香铃高高兴兴的,这才罢了。 她确实是不太舒服,也不想过去看宋元香的脸色。 李妈妈却是叹气道:“这裴家人当真是看人下菜,小姐病了连个来问一声的人都没有,这就不说失了礼数了,她们只是看不上小姐而已,这还没嫁进来,若是嫁进来,小姐不知要如何受委屈。”她有些心酸,许娇是她看着长大的,也是娇惯着长大的,老爷夫人一过世就这样受人欺负,若是二老看到了该是多心疼。 阮流君知道她心疼许娇,便宽慰她道:“李妈妈放心,她们不来我才清净呢。” 又差人去请许荣庆过来。 开了直播器,偷偷跟观众老爷打了声招呼,就听李妈妈道:“我去老夫人那里时碰上裴大少爷了,他正准备请了安就去顾老太傅府上呢,小姐要不要差人去送点东西过去意思意思?” 阮流君想了想问道:“有人送他吗?” 李妈妈道:“老夫人和大夫人身子都不舒服,大老爷二老爷都要当值,少爷们又在备考,想是没人送吧?” 也是,裴家人不喜欢裴迎真,大概连做样子都懒得吧。 阮流君将弹幕看了一遍,然后道:“给我换件衣服,我去送送他。” 李妈妈惊讶道:“小姐要亲自过去送他?您不舒服就不要去了吧,差人送点东西过去就好了,被裴家人看见了也不好……” “我们小心避开裴家人就是了。”她可以不在意裴家人,但裴迎真可是她以后的指望,她不能不在意他。 起身让李妈妈给她穿了外袍又披了厚披风,对着萤石看了看自己的脸,看弹幕里都说气色差,但是还行,才出了门。 一路上避开裴家人去了裴迎真的小院,正好看到裴迎真站在院子里抬头望着那棵正在落叶的大枣树,孤零零的只有阿守再为他收拾行囊。 阮流君在门口站了站,裴迎真扭过头来看到她眉头顿时一松,想张口说什么,又抿了抿嘴才道:“你怎么来了?”不是病了吗?还跑出来。 那语气可真冷淡。 阮流君不高兴道:“你可真难讨好。” 裴迎真皱了皱眉,“你在讨好我?” “怎么?你感觉不出来?”阮流君走过去看他。 裴迎真道:“你昨晚不是还在同我生气?” 阮流君有些气恼道:“裴迎真,你怎么总能让人生气?我只是想来送送你,你若是不领情就算了。”她转身要走。 裴迎真却伸手拉住了她的披风,飞快说了一句,“领情。” 阮流君抓着披风吐出一口气,让李妈妈将准备的东西拿来,“这是笔墨纸砚,都是好的,你带去用吧。”让阿守收着,又道:“你有银子吗?出门在外总是要有些银钱在身才方便。”她怕伤了裴迎真的自尊心便道:“我先借给你,你日后发财了再还我。” 裴迎真望着她,手中的披风拉的紧了紧,“我很快就会回来。” 阮流君被他拉的披风带着往前进了一步,一抬头就能看见他低下来的眼,胸口突地一跳,“我……知道。” “许娇,你是因为要利用我才对我这么好的吗?”他突然低低问。 阮流君顿了顿,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忽然隔着披风抓住了她的手指,她吓了一跳想缩回去却被他紧紧攥了住。 “没关系。”他在头顶仿佛轻轻叹息一般道:“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没关系,我不会让你失望,但求你不要半途而废。” 阮流君站在那里没有动,只觉得他的手指又冷又紧,语气又可怜又渴求,他似乎非常非常渴望有人能对他好。 是因为裴家人从来没有对他好过吗? 阮流君也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指道:“祝你名标金榜,月中折桂。” 裴迎真轻声道:“也祝你万事遂愿。” 弹幕里飘出一片—— 怎么就拉个小手! 已经很快了,主播都没动心,裴.缺爱.迎真就猝不及防的求主播不要半途而废不对他好了。 那路过君也爱的很快啊,看一眼脸就爱上了。 你们听说过一见钟情吗?爱情就是肤浅又猝不及防的。 我觉得裴迎真对主播的不是爱情吧,是缺爱……久旱逢甘露,他太希望有人对他好了,爱的像个乞丐…… 裴迎真将她送回院子才走。 ============================================================ 阮流君一回院子就看到许荣庆难得安分的乖乖坐在堂屋里等她,一见她马上就站起来,不等她过来噗通就跪了下来,拉着耳垂忏悔道:“我错了娇娇,你打我吧,我以后再也不带谢大哥过来了。” 阮流君看了香铃一眼,知道她把前因后果都告诉许荣庆了。 她走过去坐下道:“你先起来。” 许荣庆问:“那你还生气吗?” 弹幕里开始吐槽—— 可以可以,这很许荣庆。 一个知错就跪,跪完就忘的大哥。 主播,我理解你的心情,虽然很生气但是也很想笑。 阮流君无奈道:“我不生气了你起来吧。” 许荣庆这才起来,关心的问她怎么样了?病好了吗?难受不难受?要不然他去给她出气。 阮流君道:“你不要再给我惹麻烦就是最大的恩赐了。”她看许荣庆,“这次你该明白我以前为何要叫你步步谨慎了?在这里随便一个差错就够我受得了。” 许荣庆委屈道:“裴家这样欺负你,我们回去吧,不要嫁给裴迎真了。”他看阮流君,“我看谢大哥就挺好的,他的相国,无父无母,也挺喜欢你的,你们这几次接触下来我看他对你挺好,不然我们就……” “许荣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阮流君气的无语,原来他三番两次带谢绍宗来是打了这个主意,“他谢绍宗是什么人?会看上我?看上许家?” 许荣庆被她的脸色吓的语气一弱,“可他对你挺好的……” “他对可以利用的人都很好!”阮流君气的手指一抖,手中的茶盏就是一歪,茶水全洒在了手背上。 香铃吓的忙来拉她的手,已是被烫红了一大片。 许荣庆也吓死了,忙起身看她的手。 阮流君抽回手道:“他是寒门出身,步步经营算计才爬到了相国这一步,你认为就凭我许娇能被他看上?连裴家人都看不上,敢这样欺负我,你还觉得我能攀得上相国府第?” 她又是气急也是心酸,许家父母和大哥对许娇是当真的好,恨不能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她,但也就是因为这种好让许娇到了这种地步。 他们怎么不想想,将许娇千方百计的嫁进裴府是爱她还是害了她?若是许娇没死,她在这裴府里可会有一天快活的? 许荣庆看她眼眶都气红了,也不敢说话。 阮流君道:“大哥你回家去吧,好好的经营许家的生意,你也老大不小了,总该有些担当了。” 许荣庆立刻就哭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向她认错,说以后再也不擅作主张了。 阮流君也是心酸道:“你若是为我好就好好回去将许家经营的有声有色,做我的靠山让人不敢小瞧了我们许家。” 许荣庆知她说的是对的,却拉着她的手心酸的哭道:“可我舍不得你……我们从小就没分开过,如今许家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你让我回去孤零零的……我一踏进咱家的大门就想起父母跟你,你要让我……如何是好?” 阮流君被他哭的也红了眼眶,一旁的香铃和李妈妈也小声哭了起来。 许家如今就剩下许荣庆和许娇,那家里再没有什么人,他孤零零的回去孤零零的住着,全部都是从前的回忆。 可他也总不能一直在这京都里。 阮流君扶他起来拿帕子递给他道:“可你也不能一辈子吊儿郎当的在京中混日子啊。”看他那副样子,阮流君也没了脾气,无奈道:“这样好了,你先回去将家中的生意处理好,跟着掌柜的多学一学,然后寻个时机来京中做生意。” 许荣庆哭的一脸眼泪看她,“你真的要我走?” 阮流君叹气道:“回去好好跟父亲信任的那些掌柜们学,你要是有出息将生意做到京都来,看谁还敢小瞧许家。” 许荣庆拉着阮流君的手哭道:“好,我听你的,我回去努力,有出息再来看你……” 阮流君也有些难过,她这段时间里和许荣庆相处,知道他是个很好的人,待许娇也是打心眼儿里疼,可是许家总要有个撑起大梁的人,他不能就这样胡混在京都中。 况且她怕谢绍宗会利用许荣庆做出什么事来,她摸不透谢绍宗,只能让许荣庆离他远一些,免得伤及了许家。 弹幕里也在说许荣庆可怜,主播不如就让他在京都里混日子吧,反正许家的钱花不完。 也有说许荣庆这么疼爱许娇,要是知道真许娇死了该多伤心。 阮流君也怕这样,让许荣庆回客栈收拾行囊,她偷偷私信问李四,真的许娇是不是真的死了。 李四半天回她:这属于机密,我只能告诉你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阮流君:那就是没死? 李四:你可以这样认为,她只是暂时在你所在的世界里消失了而已。 阮流君:那她现在活在另外的世界? 李四:这是机密,不要再问。 阮流君心里便有个底了,真的许娇应该是没有死,只是不知道如今在哪里而已。 当天夜里阮流君请许荣庆吃了一顿饭,算是给他践行。 本打算着第二天让他去和裴家人辞行之后就送他出京,谁知第二天许荣庆一脸心虚的过来跟她说:“谢大哥听说我要走了,要来和我告别,顺便看看你。” 阮流君眉心就是一跳,谢绍宗这殷勤献的让她不得不疑心啊,她本想拒绝,但是想了想道:“好啊,但我如今寄人篱下,你让他按照规矩给裴家下帖子,登门拜访吧。” 他谢绍宗那么爱来那就让他来,按照规矩来,让裴家来待客。既然裴惠月那么想见,那就让她见。 她倒是想看看裴家跟谢绍宗谁恶心得了谁。 第28章 二十八 许荣庆这次倒是学乖了,听话的去跟谢绍宗说,临到门口又掏出个小药瓶给李妈妈,就走了。 李妈妈拿着药瓶进来叹气道:“这是少爷不知道哪里讨来的烫烧膏,让我给小姐涂一涂,他不敢自己给小姐,怕您还生他的气。” 李妈妈坐在一旁,拉着她烫红一片的手小心翼翼的涂膏药,涂着涂着竟是哭了,眼泪砸在阮流君手背上,吓了阮流君一跳。 “李妈妈怎么好好的……”阮流君忙问。 李妈妈摇头道:“没事没事,我只是心疼小姐和少爷,也希望小姐不要怪少爷,他是打心眼里疼您,只是被夫人惯坏了,想一出是一出没什么心眼。”她擦了擦眼泪道:“我不知道小姐逃婚失踪那一天一夜里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小姐回来后就变了,变的……懂事明理知分寸了,好像那一夜就长大了,我又欣慰又心疼,小姐和少爷本不该受这些委屈的,咱们在咱们老家里哪个敢欺负小姐和少爷?在家里找一户门当户对的那必定是将小姐捧在手心儿里当宝贝的,咱们何苦来着京都看人家脸色……况且小姐当初又那样的羞辱过裴少爷,我如今瞧着裴少爷总是怕,怕过门后他想着当初那一出,对小姐不好。” 许娇羞辱过裴迎真? 阮流君握了握她的手道:“当初那些事想来裴迎真不会那么小心眼的计较吧?”她其实并不怕李妈妈看出她和原版的许娇不一样,本来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肯定会不一样,但是怪力乱神一事正常人怎么也不会猜测到她的换了许娇脸的别人,最多也只是疑心,时间久了她也就不疑心了,只会告诉自己许娇是突然开窍长大了。 李妈妈摇头道:“我也这样想的,这些日子看下来裴少爷待小姐也是当真的好,但我总是怕……那时候小姐当众拒婚,背地里又羞辱裴少爷,说出那等……伤人的话,我怕裴少爷记恨。” 许娇当众拒婚?又背地里羞辱了裴迎真?说了什么话? 阮流君故意心虚的问道:“当初那些话很伤人吗?” 李妈妈也难为情道:“病秧子短命鬼这些话就算了……您当着裴少爷的面说他克死母亲活该不招人待见就有些……伤人了。” 阮流君有些吃惊,这许娇也确实太过了些……怎么专捡人短处说啊,再不喜欢也不该说人父母啊。 阮流君更是不明白,都闹成了这样,许家父母怎么还敢将女儿嫁过来?究竟是为了许娇幸福还只是为了许家能攀上一门簪缨世家的亲? 她不由想起第一晚到裴家,裴迎真来试探她是不是真的许娇,是在确定了她不是真许娇后才将那壶茶扔出去,毒死了那么多的麻雀,那该是下了多重的毒要毒死许娇啊。 阮流君心有余悸,她安慰了李妈妈几句,让她不要担心,喝了碗姜汤又在榻上躺了一会儿。 看弹幕里大家也在发—— 奸臣爱好者:幸亏主播当初承认了自己不是真许娇啊,不然主播也已经死了…… 霸道总裁:裴迎真没有补刀,看来对直播是真爱啊。 宅斗萌:屁啊,裴迎真没补刀是因为主播一来就替他收拾了宋元香的人,他觉得主播可以留下帮他。 最爱病娇变态:楼上这样说就不浪漫了,也许是一撞钟情呢?你们忘了当初主播撞在裴针真怀里时,裴真真可以下意识的伸手替主播挡住了砸下来的簸箕,说明本性还是没有那么坏的。 假冒路过君:是吗→_→ 最爱病娇变态:好吧,我编不下去了。 阮流君在这边躺在榻上跟观众老爷们闲聊着,老太太院儿里却是炸了锅一般。 ========================================================== 裴言从翰林院匆匆忙忙的回来,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直奔老太太院里,将宋元香也一块叫来。 因为现在备受圣上器重的相国大人要来裴家看他的义妹,问他方便不方便。 裴言在老太太屋里黑着一张脸将这件事说了。 老太太和宋元香还有裴惠月都是吓的一呆,几次确认,相国大人口中的义妹就是那商贾之女许娇??? 裴惠月却是又惊又担忧,却也是暗喜,惊的是那人竟是相国,如此年轻出众,担忧是他是高高在上的相国怕是瞧不上她。却又想起他对自己那两次微笑,也许他对自己印象不错也未可知,说不定这就是她的机会。 裴言语气不好道:“这等大事你们为何没有问清楚?”他今日听到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完了,那个不知礼数的不速之客竟然是当朝相国,他瞪了一眼宋元香,“这家你是如何当的?相国大人来府两次你竟不知?竟还……”因此事敲打了许娇,他只怕是相国大人因此事来的。 宋元香也是又惊又慌,“我哪里知道许姑娘会有这样的义兄啊。”一个商贾之女怎么会认识当朝相国大人啊! 裴惠月又忙问:“相国大人可有说什么?他……怎么突然要来做客?”别是为了替许娇出气来了。 裴言语气不善的道:“你认为他是为了什么而来?还能为了什么而来?”又对宋元香道:“你也是,许姑娘她同她兄长接待她们那边的客人,这等的小事你也值当小题大做的闹那一场,她年纪小失了些礼数,你提点些就是了,和她个小丫头计较什么?还闹到老太太这里来。” 宋元香也是委屈,之前裴言也说了许娇,老太太也想给许娇立规矩的,如今倒是怪她一人了?可她也是怕,这可是当朝相国啊,会不会因这一件小事影响裴家和惠景的仕途?便忙认了错。 裴老太太却道:“怎么?他就算是相国也该知礼数,这件事就算是说到圣上那里,我们裴家也是有理的。许丫头来之后我们裴家可曾苛待过她?他堂堂的相国来做客,也该守礼。我们裴府是没有主儿的大杂院吗?随他来去?” 裴言窝着气道:“母亲知道谢相国如今的地位吗?他出入皇宫都是随意的。”又道:“他今日跟我说那话分明的话里有话,说什么听说裴家家规森严,不知他方不方便去看看他义妹,这不是在打我的嘴巴吗?” 裴老太太道:“什么话里有话,你就是心怯。”看了一眼自己不成器的儿子,“你祖父也曾是一朝丞相,咱们裴家簪缨世家,怎么到你们这一辈一个比一个没出息!” 裴言气闷,他如今就是个从四品的闲职面对炙手可热的相国能不心怯吗? 也不想与老太太多说什么,只是问宋元香,“许姑娘呢?请她过来同她说下午谢相国要来瞧她。” 宋元香心虚道:“许姑娘身子不舒服,在她院儿里休息呢。” “身子不舒服?”裴言问道:“可有去看过?请了大夫没?”这谢相国能一再来看这个义妹,想来是极看重的,他可不能怠慢了。 宋元香心虚不知如何答,裴惠月道:“母亲正要炖好了燕窝给许妹妹送去瞧瞧她呢,父亲就急急的找我们来了。” 裴言便道:“那快些去,你们也好生准备着些,差厨房添几道像样的菜,下午我和谢相国一块回来。” 说完又匆匆忙忙的走了。 宋元香和裴惠月慌慌张张的去准备,裴老太太却不是怎么看得上这个谢相国,她对这个谢相国是有些耳闻的,这些日子这个谢相国可是传遍了京都大街小巷。 寒门出身,大义灭亲的铲除恩师阮国公,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相国,如今朝中炙手可热。 可一个寒门出身靠踩着恩师上位的相国,根基能有多稳?不过是风头一时而已。 裴老太太靠在榻上叹了一口气,她如今只指望她的惠景和子瞻争气,考个状元回来,他日封侯拜相,重振裴家,别像他们那没出息的爹一般。 ============================================================== 起了西北风时,阮流君正在给观众老爷们直播她们这个年代用的胭脂水粉,上妆给她们看,宋元香就来了。 她带着那个□□雪的丫鬟,端着一盅燕窝进来,亲亲热热的问她身子可好些了,有没有看过大夫,嘘寒问暖一大堆。 这殷勤献的可真快。 阮流君将眉画完才过去跟她说话:“大夫人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可是又要让我抄裴家的家规了?” 宋元香笑容一暗,随后又笑道:“我听说你不舒服,炖了一盅燕窝来,娇娇快趁热喝了吧,凉了就不好了。” 阮流君看了一眼笑着将手边她喝了一半的茶盅拿过来道:“大夫人送来的不巧,我刚喝过了,如今喝不下了,大夫人还是留着自己补身子吧。” 宋元香往她那茶盅里一瞧,那茶盅里喝了一半的是上等的金丝燕窝……比她这寻常燕窝不知道要贵多少。 弹幕里—— 霸道总裁:论土豪许家吊打裴家。 坠子:宋夫人要是知道这只是许娇日常当零食吃的东西,一定气死了。 宅斗萌:还巴巴的送燕窝来补身子,她大概不知许娇多土豪。 阮流君不想同她多废话,便问:“大夫人来不只是给我送燕窝吧?” 宋元香笑道:“还有一事要同你说,你义兄说要下午过府来瞧你,老爷让我来同你说一声,你准备准备,咱们一同去老太太那里。顺便问一问你那位义兄平日的饮食上可有何忌口的?” 阮流君故意道:“义兄?哪位义兄?” 宋元香撑着笑道:“还能有哪位,不就是相国大人吗?” 阮流君“哦”了一声,忙问:“那这次他可有给裴家下帖,说要来拜访?别又失了规矩,让老太太和大夫人生气。” 宋元香笑就有点撑不下去了,谢相国哪里用得着下帖子拜访,差人说一声就让裴府上下倒履相迎了,“娇娇这是什么话,难不成还为了先前的事记恨我吗?之前我跟老太太也是怕你小小年纪招待不好客人,失了礼,你同我说一声,我帮你准备着些,你们只管叙旧便是了。” 阮流君低头笑了笑道:“多谢大夫人好意。” 宋元香笑着道:“快些换身衣服,梳洗一下咱们一同去老太太那里,她这两日没见你,想你想的紧。” 阮流君却道:“我身子实在是不舒服,就不过去了,劳烦大夫人跟老太太告个罪,替我好好招待我那位义兄。” 宋元香脸色一僵,又笑,“你义兄特地来瞧你的,你不过去像什么话?” “我大哥会同他说明的,大夫人不必担心我失了礼数。”阮流君道:“反正大夫人定会热情款待我这位义兄。”不等宋元香说什么,她已扶着李妈妈的手起身坐回了榻上,“我头疼的厉害,要睡一会儿,就不招待大夫人了。” 她往榻上一靠,闭着眼侧过了身去。 宋元香盯着她那后脑勺气的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的走了。 等她一走,李妈妈便担忧的对阮流君道:“小姐还是过去吧,这般不给大夫人老太太脸面……怕是不好。” 阮流君道:“反正我做什么她们也觉得不好,我病这两日可有人来问过一句?裴家人就是捧高踩低,我凭什么给她们脸面?” 李妈妈叹了口气,“那小姐不怕谢相国怪罪?” “怪罪?”阮流君冷笑一声,“我请他来了吗?他自己要来,来了我就得笑脸陪着吗?我一不在朝为官,二不受制于他,我区区一个闺中小姐,哪里值得他动心思花手段来怪罪?” 光幕里“当啷”想了一声,是个叫软绵绵打赏了五锭金。 弹幕里—— 软绵绵:可是主播我想看裴家和谢绍宗啊…… 来看裴迎真:不想看到谢绍宗,恶心。 霸道总裁:我觉得主播还是想一想的好,虽然谢绍宗不会怎么样主播,但是你未婚夫裴迎真在考乡试啊,他会不会迁怒故意整裴迎真? 阮流君皱了皱眉,是啊,她如今摸不透谢绍宗为何接近许娇,又难以确定他如今在朝中的势力,更不知道他……会不会动裴迎真。 她至少得搞清楚谢绍宗的目的,绝对不能影响到裴迎真。 她起身道:“李妈妈给我拿身衣服来。” 她换了一身撒花烟罗衫,用素色的簪子挽了发就去了老太太院儿里。 ============================================================== 刚进院儿里就听见屋里热热闹闹的许多人在说话。 她扶着香铃进去一瞧,杜乔带着儿子女儿都来了,除了大老爷二老爷和裴迎真不在,几乎到齐了。 她行了礼,很难不留心的看了一眼裴惠月,裴惠月特意精心打扮过,穿了一件百花曳地裙,梳了飞仙髻,还涂了胭脂,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十分的出众。 宋元香像是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亲亲热热的来拉她,“老太太刚还说让人再去请你呢你便来了。” 裴老太太拉她过去坐,格外慈爱的问了她身子的情况。 阮流君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弹幕里也在吐槽—— 裴家厉害了,各个演技派。 怎么可以做到这么毫无芥蒂亲热关怀的??? 我尴尬癌要犯了,太尴尬了。 阮流君忍耐着坐着,她做阮流君时从未应付过这样的人,也十分的尴尬,应付了两句就做到了一旁,正尴尬着外面的小厮来报,大少爷回来了。 阮流君一愣,裴迎真?裴迎真怎么回来了?不是后天就要开考了吗?怎么还不用功备考啊? 裴惠月笑着说了一句:“二哥可真会回来。” 阮流君坐在她旁边冷笑着道:“可不是,裴家人如此热情,让我差点以为今日要来的不是我那位义兄,而是裴家嫡亲的兄弟。” 裴惠月一眼瞪过来。 裴迎真已进了来,他看了阮流君一眼。 阮流君也在看他,他气色还好,只是又白了些好像。 裴迎真向老太太和两位夫人行了礼,说是临考前回来看看老太太。 老太太也笑着说了两句让他努力,注意身体。 然后他便说要先回院子里收拾一下出了门。 阮流君在那里坐了一会儿,也找了个借口先出去了一步,刚刚出了老太太院子,去裴迎真院子里找他,就在半路的凉亭里碰上了他。 他负手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她一般。 阮流君笑着迎过去问道:“你怎么现在回来了?后日不是就开考了吗?不碍事吗?” 裴迎真低头看着她,皱了皱眉问道:“你今日特意打扮了?” 阮流君摸了摸脸,她只是给观众老爷们直播了上妆……没有擦掉而已。 “为了见你义兄?”他问。 弹幕噌噌的往外冒—— 来看裴迎真:裴真真这是回来捉|奸了??? 我是主播粉:捉|奸23333,是回来提醒未婚妻离义兄远一点。 霸道总裁:考试重要还是未婚妻重要?裴迎真为我们做出了示范。 裴迎真:他这是不信任主播。 最爱病娇变态:路过君啊,你能不能不要用这个马甲,看的我错乱…… 路过:我尽量。 “你又在发呆?”裴迎真有些不高兴,“跟我说话很无聊吗?” “不是。”阮流君忙道:“你不要老是误会我。” 裴迎真看着她看着她,叹气道:“你身子可有好些?” “好多了。”阮流君又担心道:“你该专心备考,后日就……” “我知道。”裴迎真打断她,看着她苦笑一声道:“比阿守还要啰嗦。” 阮流君皱眉道:“我好心担心你,你还不领情,那日后我再不说了。” 裴迎真抿嘴笑了笑,“我何曾说过不领情了?”她皱起眉来十分可爱,“我喜欢你啰嗦。” 阮流君心头一跳,光幕里刷过一片粉红色弹幕,吆喝着裴迎真特意回来发狗粮,还考不考试了!还能不能考好了! 裴迎真想拉一拉她的手指,又怕她不喜欢,便道:“你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让你失望。” 阮流君却是皱了皱眉,问道:“这次监考是哪几位你可知道吗?”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裴迎真轻轻碰了碰她散在耳边的碎发。 阮流君一心担心谢绍宗,也没在意,只是道:“我只是……有些担心,万一有人不希望你高中,动什么手脚呢?” 裴迎真还在专心致志的拨她的散发,“怎会。” “怎么不会?”阮流君自己将散发捋在了耳后,“这科举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干净。” 裴迎真有些失望的收回手,“你怎知道?” 阮流君便不好说什么,她也是常听父亲和他的同僚故友说的,只要掺杂了利益本就没有干净的事情。 裴迎真看她一脸怅然的表情,贴近了轻笑道:“你放心,此次监考之一是我恩师。” 阮流君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被裴迎真的气息喷的耳朵麻麻痒痒的,伸手摸住了耳垂,“那……我就放心了。”往后退了一步。 裴迎真唇角一弯,“你这般期望我高中,我非常有压力啊,万一……我考不好呢?” 阮流君呆了呆,她……确实没想过裴迎真考不好,他不是未来的大奸臣摄政王吗?不是很厉害吗?还会考不好? 弹幕里却在给她出主意—— 奸臣爱好者:主播快说,我相信你,没事的,裴迎真这是在寻求安慰呢! 最爱病娇变态:主播,他就是在逗你玩,他可是男主哎。 软绵绵:你们不要这样说,说的我好害怕,万一话说多了,突然来个神转折呢…… 霸道总裁:比如,战争胜利了我就回来娶你,男主只要说了这句话就一定死在战场上…… 还会这样? 阮流君心里没底,还没回答裴迎真已捏了捏她捂着耳朵的手指道:“连句客套的安慰话都没有,阮小姐你可真无情。” 第29章 二十九 阮流君心里没底,还没回答裴迎真已捏了捏她捂着耳朵的手指道:“连句客套的安慰话都没有,阮小姐你可真无情。” 弹幕里一片粉红色的弹幕飘过—— 啊啊啊啊好甜! 裴真真你不好好读书回来发什么狗粮! 阮小姐?女主掉马甲了吗?被男主知道真实身份了? 主播在第一晚不就被裴迎真炸的说她是教书先生的女儿叫阮阮吗? 哦哦哦,我忘记了! 我要看主播的脸!主播脸红了吗! 阮流君忙抽回手,裴迎真已先一步收回了手,无比淡定的道:“好了,我们该回去等着迎接你那位了不得的义兄了。”他转身出了凉亭。 阮流君握了握自己的手指,小声道:“你不要老是叫我阮小姐,被人听到了怎么办?” “那我叫你阮阮?”裴迎真没回头道:“被人听到了你就说那是你的小名。” “你叫我许娇不可以吗?”阮流君跟了两步。 裴迎真道:“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为什么?”阮流君想了想,还是试探性的问出口,“因为她对你说的那些话吗?”就这般的记恨,连名字都讨厌上了? 裴迎真便顿了步,转身看她,“你都听到些什么?” 阮流君不知他是不是生气了,没有答他。 裴迎真看她一眼道:“我没有害死我的母亲,她也并非因我而死。”说完转身走了。 阮流君看着他的背影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是……生气了吗?因为提起了他的母亲?这大概是他的心病? 弹幕里也在问她—— 奸臣爱好者:裴迎真的母亲究竟是谁啊,这是历史上的一大谜团啊! 宅斗萌:是啊,为什么他说自己是私生子?然后又是嫡长子?这究竟是怎么个原因?我不太明白。 最爱病娇变态:虽然我也想知道,但我觉得主播还是不要问了,他不愿意提起肯定是伤心事…… 阮流君抬头看他,发现他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回头看她,眉头皱似乎在等她。 秋风吹动他的衣摆,他挺拔又消瘦,像一棵没有依靠的竹。 阮流君走过去,跟着他回了老太太的院子。 ==========================================================、 是在过了正午,裴言才和许荣庆,谢绍宗回来。 裴家顿时热闹了起来。 谢绍宗客气又有礼的见过裴老太太,裴家人又一个一个的在他眼前过了一遍,这才入了席。 裴子玉和裴子薇最是兴奋,拉着裴惠月嘟嘟囔囔的小声说什么,时不时的瞄两眼谢绍宗。 确实,谢绍宗的样貌放眼整个京都都是数一数二的,再加上他如此年轻就位居相国,京都里哪个小姐能不对他动心? 席间宋元香热情的招待谢绍宗,裴老太太却是淡淡的,而裴惠月坐在离谢绍宗几人之隔的位置矜持又端庄,几乎没有说几句话。 倒是谢绍宗时不时要同阮流君搭上几句话,什么听说义妹病了可看了大夫,身子好些了吗。 阮流君都淡淡的回过。 宋元香看谢绍宗如此关心她,竟破天荒的给阮流君盛汤,劝她多吃一些。 阮流君瞧了一眼那鱼汤道:“多谢大夫人,我不爱喝鱼汤,那股子鱼腥味我确实是吃不下。” 谢绍宗看着她笑道:“义妹也吃不惯鱼?我未过门的妻子也不爱吃鱼,总说腥。” 阮流君便抬眼皮看了他一眼,何必呢?他已经利用完了她,又何必再装出这副深情难忘的样子。 宋元香却别有心思的问道:“原来谢相国已有婚配了?不知是哪位小姐如此有福气?” 谢绍宗笑道:“是我恩师的掌上明珠,是我有福气,能得她垂青,蒙她不弃。” 宋元香惊讶了一下,谢相国的恩师不正是前段时间犯了谋逆之罪被抄家斩首的阮国公吗?还是谢相国大义灭亲亲自动的手,且那位国公之女不是……已经要挟郡主潜逃还是摔死在山崖下了吗? 那……不是逃犯吗?不是已经解除婚约了吗? 一桌子知道这些缘故的顿时又惊又讶异,却是不敢开口问,只是尴尬至极的装作不知道。 唯独裴迎真开了口,“谢相国还真是痴情,那位阮小姐不是已畏罪潜逃,失足摔死在悬崖之下了吗?” 谢绍宗看向了他,笑容冷了冷,“一日未找到她的尸首,就不能证实她已死,还请裴少爷言语谨慎着些。” 裴言怕得罪了这位相国,忙呵斥了裴迎真,亲自为谢绍宗斟酒赔不是,连连夸赞他情深似海,对阮小姐不离不弃。 阮流君听的直犯恶心,就听见旁边的裴子玉小声问裴惠月,“那位阮小姐是谁呀?很厉害吗?能被谢相国看上。” 裴惠月低声道:“一个罪臣之女而已,被谢相国看上还不是因她有个国公父亲。” 阮流君只做听不见,她只想等着许荣庆正式和裴家告辞之后,她好借身体不舒服脱身。 好容易吃完这顿饭,许荣庆和裴家辞行,说今晚就要动身回苏州。 裴老夫人和宋元香巴不得他快些走呢,一个犯起浑什么都不顾的许荣庆,继续留在裴府还指不定出什么岔子呢。 她们便说了几句一路小心,回去处理完家中事务再来玩的客套话。 谢绍宗却是道:“许贤弟何不在京中多留些日子?” 许荣庆看了一眼阮流君,瞧她脸色不好,便摇头道:“不了,还是早日回家去的好,家中总是要有人的。” 谢绍宗点头道:“也是,你便放心回去吧,义妹这边我会替你照拂的,你不必挂心。” 许荣庆谢过他。 阮流君懒得听他那些话便说身子不舒服回了院子,裴迎真也紧跟着匆匆回了老太傅府中,没来得及跟她再见一面。 她一走,谢绍宗也要告辞。 看他要走,裴惠月也急了,忙叫丫鬟将包好的点心去送给他,却只递到了他随从的手里。 谢绍宗上了马车才看到那包点心,皱眉问是什么。 随从明月打小跟着他,摸透了他的脾性便道:“是裴家三小姐亲手做的点心,席间您吃了说觉得不错,夸了两句,裴三小姐特意包了一些给您。我瞧这位三小姐是看上相爷了。” 谢绍宗冷淡了“哦”了一声道:“丢了吧。” 明月掀了帘子将点心丢了出去,落在路边的泥浆里洒了一地,“这位三小姐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相爷连郡主亲手做的点心都不吃,还吃她的。” 谢绍宗靠在马车里又道:“差人给许娇送些补品。” 明月应是,又诧异道:“相爷对这位许小姐似乎格外的好一些,她不过是个富商了女儿,怎么相爷这般高看她?” 谢绍宗冷笑一声,“因为她是裴迎真最看重的人,是裴迎真将来唯一的软肋。” 明月不是太明白,还想再问,谢绍宗却已问道:“派去找流君的可有下落了?” 明月摇了摇头,“还是没有找到,尸首也没有。” 谢绍宗的眉头就皱成了一团,“继续找,便是死也要找到尸首。” 明月看他的脸色不敢再问什么。 ======================================================== 阮流君当天下午就收到了谢绍宗送来的一大堆补品,全是名贵的,她看了一眼全赏给了下人,一件也没留。 观众老爷们对这顿饭很是失望,觉得太平淡了。 阮流君失笑道:“一顿饭而已,你们还想看到什么?” 观众老爷们表示,想看裴迎真手撕谢绍宗。 阮流君看了一眼如今的观众已经突破了三千,三千六百多,她几乎要以为这么多人来就是为了看裴迎真手撕谢绍宗。 害得她十分担心的跟新来的观众老爷解释,裴迎真去考试了,这半个月都不会出现。 看到一片抱怨的弹幕,她晚上送走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许荣庆之后,又给观众老爷们直播了一次吃饭。 接下来的几天,阮流君都称病不出门,连裴老太太那里都没有去,倒是宋元香和杜乔总是来给她送东西,来看她,连带着裴惠月和裴子玉也结伴过来,闲聊一些最后都会拐到谢绍宗身上。 阮流君知道,裴家这是想巴结谢绍宗,可惜她们巴结错了。 阮流君十分悠闲的过了好几日,看着直播间的人数往下降,许多观众老爷都表示太无聊了,没有撕逼没有宅斗,也没有裴迎真,没有看头。 阮流君倒是不太介意,她每日里和那几个常见的观众老爷们说说话,算着裴迎真考试的日子过的倒也挺快。 本想找块好一些的水貂皮给裴迎真做一件披风,等他考试回来当礼物送他,谁料在秋闱结束的前三天,有位以前的老朋友不请自来了。 小丫鬟慌慌张张来报的时候阮流君还以为自己没听清,又问了一次,“谁来拜访我了?” 小丫鬟道:“是……是宁安郡主。” 阮流君手里修花的剪刀就是一顿,没留意剪下了一支开的正好的绿菊。 弹幕里难得热闹起来—— 软绵绵:宁安郡主是哪个?是不是上次许大哥说那个找谢绍宗的? 吃瓜群众:一个郡主怎么会来拜访主播? 最爱病娇变态:主播你认识郡主??? 宅斗萌:我闻到了一股撕逼的味道,主播告诉我,是不是终于要开始继续撕逼了! 路过:主播不然不要见了,郡主来说不定是什么麻烦。 围观群众:见啊!为什么不见!已经寂寞几天了!裴迎真不在看一看郡主也是好的!我还没有见过古代的郡主呢! 马甲1号:郡主,是主播的宿敌。 阮流君看着那乱七八糟的弹幕,有些心烦意乱,听小丫鬟又叫了她一声:“小姐?” 阮流君放下剪子道:“请郡主进来。” 第30章 三十 阮流君差人去通知裴老太太和宋元香说宁安郡主前来拜访,宋元香带着裴惠月亲自将宁安郡主迎进门,阮流君却是没有去。 反正裴家爱招待贵客,就让她们去招待,她一个身子不舒服省去了大部分麻烦。 她就坐在厅里看香铃给裴迎真缝披风,她做阮流君的时候没学过女红,她不爱这些针针线线的,她父亲也没要求她摆弄这些,反正也轮不到她亲自动手做这些。 但她看着香铃缝披风却是赞叹不已,“香铃,你的手可真巧啊,缝的真好。” 香铃开心的笑道:“这有什么,改天我给小姐绣个香囊,我绣花可好看了,小姐喜欢什么花样的?” 阮流君摸摸她的头说都行。 香铃被她摸的痒痒缩脖子笑道:“那我多替小姐绣一个,小姐亲手打上穗子,然后您亲手送给裴少爷,当祝贺他秋闱顺利的礼物,他肯定可高兴了。” 阮流君嗔道:“你怎么知道他高兴?他说不定不喜欢呢?他那样捉摸不定的人,怎会喜欢这些小玩意。” 香铃歪头道:“小姐不送怎么知道?我看裴少爷对小姐那样好,您送什么他都喜欢。” 阮流君敲了敲她的头,正和她笑闹着,一大干人就进了院子,她眯眼看过去。 宋元香带着裴惠月,和一大群丫鬟婆子拥着一个妙龄少女,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宁安。 许久未见,她愈发的清丽动人了,穿着一身烟云蝴蝶裙,披着猩红的斗篷,带着一对琉璃耳坠,纤细柔美的似秋风拂柳,一双眼睛脉脉含情,望着你温柔又娇怯。 谢绍宗以前说过,宁安身为郡主,父亲又是不拘小节的八王爷,竟没有半分骄纵跋扈,性子柔美谦和,十分难得。 确实是,在她的印象里宁安似乎从来没有跟人红过脸,起过争执,她也一直认为宁安的性子纯善,可这样纯善的人推她下悬崖时没有一丝迟疑。 宋元香唤了她一声,说郡主特意来瞧她。 阮流君这才扶着香铃慢慢的下榻,迎了出去,等她的礼行了下去,宁安才伸出手来扶她道:“许妹妹快别多礼,我突然造访本就是打扰你了,你身子不舒服快些别出来受风了。” 宋元香在一旁赞叹不已的说郡主来怎是打扰,是裴家的荣幸。 阮流君鸡皮疙瘩起了一层,轻轻抽回手,客气疏远的请她进屋。 她带来的那一干下人便等级分明的或候在屋外,或站在宁安身后。 宋元香和裴惠月紧张拘束的陪坐在一旁,阮流君就在她们对面的桌子旁坐下,吩咐香铃上茶。 香铃应是去煮茶,宁安身后的大丫鬟也跟着出了去,对香铃道:“我们郡主喝不惯别的茶,你只管煮你们的。”挥手让门外候着的丫鬟拿出自带的茶具,亲自煮起了茶。 那茶端上来,宋元香和裴惠月暗暗惊叹,郡主喝茶的杯子玲珑剔透,似玉又比玉要剔透,竟不知是何等贵重的器具。 阮流君却是知道的,这套茶具不就是圣上之前赏给八王爷那一套吗?是进贡得来的上好琉璃茶具。 宁安很喜欢琉璃,因为稀有,贵重,可以显示她的尊贵。 宁安接过茶盏歉意的笑道:“许妹妹和裴夫人别怪罪我,我打小身子不好,所以父亲总是嘱咐这些下人们格外谨慎些,让你们见笑了。” 宋元香便忙笑道:“怎会,郡主千金之体自然是娇贵的,王爷疼爱您谨慎些是应当的,哪里像我们这些粗茶淡饭养着的。” 裴惠月也陪着笑,却是在细细的打量宁安的穿着首饰,她那件裙子是如今最时兴的烟云纱,走起路来似云似烟格外好看,只是十分贵……她问母亲要了许久都没有买给她。 阮流君借过香铃的茶,看了一眼弹幕。 弹幕里—— 吃瓜群众:天啊古代人装起逼来也是厉害啊。 宅斗萌:这个郡主是来向裴家还是女主示威的?来做客带这么一大干的下人,还喝不惯别人家的茶,自带琉璃杯? 翀翙:也不一定是装逼啊,人家是郡主,说不定平时就是这样的,不要你们达不到这样的水准就鉴定人家是装逼,可能只是你们红眼病。 宅斗萌:楼上的是谁?她一个郡主在自己府上想什么摆谱就怎么摆谱,来别人家做客了还这样不叫装逼??还有,你才红眼病。 翀翙:人家身体不好,自己带茶就装逼了?那我肠胃不好吃不惯路边摊,我出门也自己带筷子,为了健康,也是装逼了?每个人生活方式不同,你不能理解就是装逼吗? 翀翙:还有,人家堂堂一个郡主需要来裴家摆谱?需要向商人之女的主播摆谱?哪里瞧得上。 宅斗萌:肠胃不好就在家吃饭,你到别人家做客吃饭时掏出自带的筷子说我为了身体健康自己带筷子用,不用你们的。你看你会不会被打。还有,你确实挺装逼,看你的名字就知道了。 我是主播粉:那个两个羽的,你说话我咋这么不爱听啊,主播商人之女怎么了?怎么郡主才一上场就自带粉撕主播了? 淡定的围观群众:这咋还掐起架了啊,主播那边还没开撕,你们就开撕了。 霸道总裁:哇,说明直播间要火啊。另那两个字我查了一下,好生僻哦。 阮流君放下茶杯,捏着耳坠乐了,别人她说不准,但宁安她们也算是一块长大,生活习性她还是知道的,宁安今天来确实在摆谱,她宁安来国公府做客多少次了,哪一次喝不惯别人的茶,还自带杯子的? 来也只是带一两个丫鬟服侍。 不过她也不太明白宁安今天来摆这个谱图什么,她如今是许娇,许娇和宁安可从未见过面。 宁安那边被宋元香和裴惠月奉承了半天,可唯独阮流君坐在对面冷冷淡淡的连个腔都不搭。 “许妹妹身子可好些了?”宁安放下茶盏关心的问道:“我早就听谢大哥说起你这位义妹了,先前就想来瞧瞧你,只是一直没有得空。” 阮流君冷淡道:“我有什么可瞧的?不过是一介平民女子。” 她这话说的冲,让宋元香都觉得太过分了,好在宁安郡主是个好脾气的,非但没有计较,反而笑盈盈的同她继续说话。 “许妹妹过谦了,能被谢大哥收为义妹,还如此关心的一再来探望你,定然是与寻常女子不同的。”宁安柔柔的嗔道:“谢大哥可不会对寻常女子这般关切的。” 张口闭口谢大哥,那看来宁安是为了谢绍宗来的,因为谢绍宗来看她太频繁了? 宁安……对谢绍宗可真是上心啊。 阮流君看着宁安淡笑道:“我也一直好奇,谢相国如何会如此关心我这么个平民女子,不知宁安郡主可瞧出来为什么了?” 宁安早就将她打量了个遍,她对这个许娇的印象就两个字——艳俗。五官是挺好看,身材也不错,玲珑有致,腰细的纤纤一握,该丰满的地方却也是极为丰满,只是丰满的太过艳俗了。 谢绍宗竟换了口味喜欢这种的?他不是只爱阮流君那高山银雪一般的吗? 宁安笑道:“我原先也好奇,今日一见许妹妹便是明白一些了,许妹妹这样粉雕似得人儿,别说是谢大哥了,我见了也一见如故打心底里喜欢,况且许妹妹是谢大哥亲手救回来的,这等缘分多难得。” 阮流君听的肉麻。 裴惠月却是十分关心的问道:“郡主与谢相国十分相熟吗?” 宁安歪头对她笑道:“我与谢大哥打小便相识了。” “打小便认识了?”裴惠月十分艳羡的问:“那且不是青梅竹马?” 宁安低头笑了笑,“也不算吧,谢大哥十三岁入京,我是那时候与他相识的。” 裴惠月很感兴趣的又问:“十三岁啊,那时郡主才几岁?你们是如何相识的?” “惠月。”宋元香笑着道:“这等私事哪能问郡主。” 宁安十分好说话的道:“无妨的,只是闲聊闲聊。”她耐心的对裴惠月道:“谢大哥十三岁便中了亚元,才学非凡,被老国公看中收为弟子,我那时常去国公府找国公小姐玩,一来二去就和谢大哥相熟了。”她笑了笑,“说起来倒是好笑,谢大哥第一次同我说话是因我摔了一跤,他过来问我有没有事,我那时才十岁,哭的跟个花猫似得。” 阮流君心中又寒又重,她与宁安五六岁就在一块玩,到如今只是她口中认识谢绍宗的一个契机,多可笑,十三岁谢绍宗名动京都拜在她父亲门下,她那时带着总跟在她身后叫她阮姐姐的小宁安一块去偷看这位少年才俊,哪里知道那时宁安就对谢绍宗充满了敬仰。 怪不得她那时来找她玩十次总有八次询问谢绍宗会不会来。 那时宁安像个贴心的妹妹一般跟在她与谢绍宗的身后,如今,她却成了宁安与谢绍宗故事里的一个小配角。 裴惠月艳羡的看着宁安郡主,又诧异问道:“那位国公小姐可是谢相国未过门的妻子阮流君?”她听说阮流君可是劫持了郡主逃出大牢的。 宁安的脸色沉了沉。 宋元香忙呵斥了裴惠月一声。 裴惠月也知是自己多话了,忙闭了嘴。 宁安却低头苦笑道:“确是阮姐姐,她是个极好的人,与谢大哥也是天造地设的般配,只可惜她的父亲犯了那等大逆不道的事,连累了她,她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不然她本该和谢大哥白头偕老的。”她眼眶竟有些泛红。 裴惠月打心底里惊讶,那个阮流君劫持了郡主潜逃,郡主居然不怪她,还说她是个好人。 宋元香也赞叹道:“郡主是个心善的。” 心善,好个心善。 那些话语句句让阮流君想发笑,到如今她才是真正看清了她这位好妹妹的‘善心善意’,她从前身为阮流君,人人捧着纵着,宁安连句重话都不敢同她讲,她生病每次都是宁安陪着,细心妥帖的陪她说话怕她寂寞,所以她一直到宁安带她出大牢,她都没有怀疑过宁安对她有过歹心。 可如今身为一个无关的人,在局外看着,宁安的善心真是可怕。 阮流君冷笑一声道:“我倒是觉得宁安郡主和谢相国才是真般配。”一对虚情假意,感天动地的人,“阮小姐没有嫁给谢相国可真是一种幸运,对她,对宁安郡主,都是。” 宁安的笑容顿时就挂不住了。 宋元香想呵斥她,裴惠月却先道:“许姑娘这话说的,谢相国那等身份的人也只有郡主才配得上。” “是啊。”阮流君对宁安笑道:“希望郡主能抓牢了谢相国,与他白头偕老,不死不弃。” “许娇!”宋元香低声道:“你怎么跟郡主说话呢?” 阮流君无所谓道:“我一个平民丫头不懂如何跟尊贵的郡主说话,还请郡主仁慈心善,大人大量的不要怪罪。” 宁安是没料到这个许娇这么的不给她面子,对她如此不客气,她屈尊降贵的来瞧她个商贾之女竟还瞧出了一肚子气,可她是郡主怎能跟这等人一般见识,只能忍着气道:“许妹妹性子倒是格外直爽。” 阮流君笑笑不理她,看着弹幕里又吵了起来。 弹幕里—— 宅斗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不太喜欢这个郡主,太装了,主播请继续怼她,不要客气。 豆茗阳:同楼上,虽然不明白为啥……但是希望主播多怼两句。 吃瓜群众:撕啊主播!就爱看撕逼!撕逼涨观众啊,主播你看看着半天你的观众已经四千了! 翀翙:不觉得主播直爽,只觉得主播没教养,郡主也没攻击主播,来探望主播,主播说话阴阳怪气的,不能理解。 宅斗萌:楼上的咋那么爱找存在感啊,你不喜欢看退出或者憋着,不用说出来膈应大家。 翀翙:言论自由,我为什么不能说?主播没教养没脑子还不让吐槽了?怕被说就不要开直播啊。 霸道总裁:哇,经典的‘长的丑或没演技或写的烂还不让说,有本事你别出门,别演戏,别发表出来’脑残吐槽出现了。 路过:主播关弹幕吧。 马甲1号:她不会关弹幕→_→关了影响热度,掐,掐起来好。 弹幕还可以关? 阮流君这会才知道还有这样的功能,还没等她研究呢,宁安便接过丫鬟递来的帖子放在桌子上推到阮流君手边。 “现下正是南山红叶好看的时候,我请了几位好友后日一同去南山赏红叶,也想请许妹妹一同来玩,不知许妹妹有没有兴趣?”宁安客客气气道。 阮流君看了那帖子一眼,宁安郡主下帖子请许娇去看红叶?会有什么好事?宁安这次来不就是为了看看谢绍宗留意的义妹是何许人吗?没看够?还要请去赏红叶。 阮流君没想去,刚要拒绝便听裴惠月在一旁道:“南山的红叶可是京都美景呀。” 宁安看她一眼,随口道:“裴妹妹要是有兴趣,也一起来吧。” “好啊好啊!”裴惠月不等她话落便不迭应下,又腼腆的笑道:“多谢郡主。” 阮流君看了裴惠月一眼,她当真是像极了她母亲,攀高踩低,也不想想与郡主一块游玩的是什么样府第的小姐们,裴惠月和她如今的身世去了能有什么好脸色瞧? “我身子不爽利,不能吃风,怕是不能陪郡主游玩了。”阮流君将帖子推回去。 宁安有些惊讶,她竟然拒绝了? 裴惠月却急道:“后日呢,那时候你身子肯定康复了。”郡主邀请阮流君,阮流君不去她如何能去得。 后日裴迎真就考完回来了,她才不去呢。 宁安却仍劝道:“难得谢大哥得空那日特意清了南山,供我们赏红叶游玩,许妹妹当真不来?” 谢绍宗也去?那她更不去了。 裴惠月却是心急如焚啊,谢绍宗也去啊,能看他一眼也是好的啊!便又全了许娇好几句。 阮流君仍是推说不去。 宁安倒是当真想要邀请她同去,可她这副冷淡推脱的样子实在是让宁安不爽,便道:“不如许妹妹修养两日,到那天若是身子大好了再来。”她撒娇一般的对阮流君道:“许妹妹是不知这次为清清静静的赏红叶我求了谢大哥多久,他才肯下令清了南山的游客,若非庭哥儿也想去,谢大哥必定不会应允的。” 阮流君一呆,抬头看她,庭哥儿?她说庭哥儿也去?谢绍宗会带庭哥儿去? 弹幕里“当啷当啷”的响。 许多观众打赏,一锭银子,五十锭银子,还有宅斗萌打赏两锭金子,卿卿我我打赏五十锭金子。 都是让她去的。 弹幕里也在说—— 卿卿我我:主播去吧,我来不是为了裴迎真,就是为了来看宅斗撕逼的,我感觉去了有好戏看。 宅斗萌:堂堂郡主这么热情的邀请主播去,她跟主播不熟,主播也不是名门闺秀,肯定是有什么目的,我想看主播…… 吃瓜群众:主播去去去! 最爱病娇变态:可是那天裴真真回来哎,主播还是留在府里迎接他的好吧,他好不容易考试回来了。 奸臣爱好者:裴迎真什么时候都能看嘛,我也支持主播去,郡主还能吃了你啊。 我爱反派:谢绍宗也在,会不会发生什么狗血戏? 又是“当啷当啷”的两声,路过和裴迎真各打赏五百金。 路过:主播不要去,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好好的待在府里养身体的好。 墙角晒肚兜:路过君合影!我支持路过君。 马甲1号:我认为主播肯定不去,不如我们开个局赌一赌主播会不会去? 路过:你们这样对主播太不负责了,去了发生什么,你们又该埋怨主播没脑子,不该去。 霸道总裁:路过君已经摸透了观众老爷们的套路了→_→ 玛丽苏:可她是女主哎,不没事找事的往上凑怎么能当好一个推动剧情的玛丽苏女主? 下面一群点赞的。 ================================================================= 阮流君送走宁安和宋元香母女,回到屋子里看着桌上的帖子发呆,她其实没有太多迟疑,当然要去,她活着就是为了救庭哥儿和为国公府报仇。 为了达到这些目的,她在所不惜,她愿意利用一切或者被利用,只要能救回庭哥儿和报仇。 她将帖子翻开,至少她要确认一下庭哥儿如今怎么样了,还好不好,她也可以安心了。 ============================================================ 阮流君送走宁安和宋元香母女,回到屋子里看着桌上的帖子发呆,她其实没有太多迟疑,当然要去,她活着就是为了救庭哥儿和为国公府报仇。 为了达到这些目的,她在所不惜,她愿意利用一切或者被利用,只要能救回庭哥儿和报仇。 她将帖子翻开,至少她要确认一下庭哥儿如今怎么样了,还好不好,她也可以安心了。 她在院子里养精蓄锐好好的修养了两日,第三天一早起来,看光幕里的自己精神饱满,容光焕发。 非常好,她要以最好的状态去见庭哥儿,去应对那些以前她也不爱在一块玩的名门闺秀。 别的不说,至少许娇长的美。 她还特意让香铃给她梳了簪花髻,簪了几朵红宝石堆成的簪花,穿了银纹流云裙。 许娇白里透红的十分衬这个颜色。 香铃给她披上斗篷,紧张的确认她们要带的东西,确认了三次才扶着阮流君出门。 阮流君一出门就看见车旁早就准备好的两个人,裴惠月居然带上了裴子玉。 宋元香和杜乔在一旁嘱咐两个女儿要谨言慎行。 阮流君看了一眼弹幕。 弹幕里在吐槽—— 卿卿我我:宁安郡主不是只邀请了主播和裴惠月吗?裴子玉怎么也来了? 宅斗萌:裴惠月也是硬凑上去的嘛,裴家这么上赶着让自己的女儿往名门闺秀圈子里凑,没邀请也要带上,很正常。 吃瓜群众:不怕被笑话?没规矩? 阮流君先一步上了马车,她不想跟裴家说什么,毕竟之前她提醒裴惠月远离谢绍宗也没什么好下场。 第31章 三十一 阮流君和裴家两姐妹乘马车到了南山,下车后看到许多守卫守着南山的各个上山入口。 这谢绍宗还当真是封了山给宁安玩。 香铃上前递了帖子,守卫才放行。 接引的丫鬟候在山门口,用小轿将她们带上了山。 宁安她们就在快到山顶的观山亭里。 阮流君下轿扫了一圈来的来的贵女们便明白谢绍宗怎么动用守卫封山,这来的有六七个小姐,各个可都是金贵之体,不是王爷家的,就是侯爷家的,最差的那位小姐也是内阁大学士的嫡女。 那一亭子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名门贵女们,衣香鬓影,争奇斗艳,她和裴家两位小姐可当真是来当陪衬了的。 宁安她们正在亭子里说笑,看到阮流君她们,宁安忙笑着对她们招了招手,“快来许妹妹。” 像在招呼下人。 裴惠月和裴子玉拉着手忙走过去,阮流君扶着香铃跟在她们身后。 进了亭子,宁安也没起身,伸手拉住阮流君的手笑盈盈的介绍,“这位就是我同你们说起的那位许妹妹。” 那一圈的名门贵女便像在看什么好玩的似得纷纷打量她。 坐在宁安右手边的那位便开口道:“这位就是谢相国收的那位义妹啊?”又问阮流君,“我听说你不是京都中人?” 弹幕里噼里啪啦的吐槽—— 卿卿我我:没想到主播足不出户就在京都这些贵女圈儿里小有名气啊。 奸臣爱好者:应该是谢绍宗有名吧,八卦中心人物,贵女圈儿里的钻石王老五,收个义妹都在八卦圈里传遍了。 宅斗萌:你们不懂,这种足不出户的宅门小姐们最爱说八卦传八卦了,她们聚会就是为了互相交流最近城里最新鲜的八卦绯闻,消失可灵通了。 主播看我:#炙手可热的谢相新晋绯闻义妹,究竟是真义妹还是假干妹妹# 阮流君自然明白,以前谢绍宗也是风云人物,爱慕他的名门闺秀数不胜数,问她话的这位小姐她也认识,是崔老侯爷的二女儿崔明岚,她记得以前宁安不喜欢这位崔小姐,同她说这位崔小姐看过那么一些书就爱装的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没想到,如今玩的这样好了。 她礼貌的答道:“我刚来京都没多久。” 崔明岚又笑问:“那不知许小姐此次来京,是探亲还是?” 阮流君还没答,宁安便已半开玩笑的道:“许妹妹是来京都成亲了。” 那一圈人便叽叽喳喳的惊讶了起来,问她真的假的,定的是京中哪一位。 阮流君笑笑没答,宁安又笑着拉着裴惠月上前道:“喏,这位就是许妹妹的小姑子。” 裴惠月脸一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可不想跟许娇扯上关系,毕竟许娇的出身只是个商贾之家。 坐在宁安左手边的那位小姐便好奇问裴惠月,“这位是?瞧着面生,以前咱们可一块玩过?” 旁边的也都好奇的问她是哪家的。 裴惠月并不认识这些小姐们,以为她们是和自己差不了多少,她的父亲可是京中从四品的官儿,虽比不上郡主却也不差,便端出笑容道:“我父亲是内阁侍读学士,我姓裴,见过诸位姐姐。” “内阁侍读学士?”左手边那位小姐诧异,扭头问自己身旁那位,“霏霏,你父亲不是内阁大学士吗?和裴家妹妹的父亲是一起的?” 那位是李霏霏,父亲是内阁学士,阮流君之前也只和她见过一两次面。 李霏霏却是笑了一声,附身跟问她的小姐低低咬耳朵道:“从四品的小京官怎会跟我父亲一起的。” 那位小姐便惊的又上下打量裴惠月道:“啊?怪不得……从来没见过呢。” 这些个名门贵女平日里可都是眼高于顶惯了,一听说裴惠月就是个从四品京官的女儿立刻就冷淡了下来,其中有一位还低低问宁安,“你怎么邀请了这位来?平日里咱们又不和她一处玩,邀请她来做什么。” 还有问她身后那位又是谁?不会也是什么从四品从五品家的女儿吧,怪不得穿的如此寒酸。 又说宁安什么时候和这等小门小户的玩在一起了? 那些小话裴惠月却是听的清清楚楚,脸顿时就是一红,随后变的煞白,她可从未这般的被当众嫌弃过,从来只有她嫌弃羞辱别人的份,哪里被这般议论过,一时之间恨不能扭头走了算了! 裴子玉站在她身后也羞的手都不敢往外伸,她从小接触的认识的大多是父亲那个等级的,在她眼里大伯父的官职已经是非常高了,她们那一群闺秀在一起时裴惠月就是被人人奉承的,没想到到了这样……连头都抬不起来。 阮流君站在一旁却是不奇怪这些,这一圈贵女们凑在一块就是攀比家世和首饰衣服,宁安叫她们过来可不就是为了羞辱她和裴家吗? 她也没在意,她的注意力全被坐在围栏旁低头专心剥花生吃的小姑娘身上,她看起来十四五的样子,圆乎乎的脸又白又嫩,穿一身鹅黄色的衣服梳了双平髻,两个发髻上带着一对毛茸茸的鹅黄绒球花,可爱极了。 看着有些眼熟,可阮流君记不得她是谁,看起来她也不和宁安她们坐一块,自己吃自己玩。 “许小姐呢?”崔明岚忽然又问她。 她没听清她问的是什么,等那些贵女们七嘴八舌的又问了一遍才知道,她们在问自己的家世,大概是好奇,宁安邀请来的怎会和裴家这种家世的定亲?也好奇谢相国的义妹是何等身世。 阮流君无所谓的道:“我父亲在苏州行商,并非什么京中官员。” 这下好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阮流君给吸引了,没人议论裴惠月转而开始低低议论起了阮流君。 还有小姐夸张的不可思议又问一遍,“商人?宁安你怎么会……”和商贾之女玩在一起了。 还有人低低问:“裴家哪一位定了这一位?庶子吗?那也太差了。” 崔明岚也低声问宁安,“谢相国怎会收她为义妹?” 宁安笑着耸了耸肩,转头却对阮流君道:“许妹妹和裴家两位妹妹别站着啊,快坐,我向你们介绍一下。”然后一一向阮流君她们介绍了这些贵女们。 崔老侯爷的女儿崔明岚,内阁学士的女儿李霏霏,还有四王爷的两位女儿,闻人明珠和闻人明秀和户部尚书家的小姐沈湫。 众人勉强的对她们笑笑,有些连个笑容都懒得赏给阮流君。 最后介绍到坐在围栏旁的小姑娘,“这位是陆楚音妹妹。” 陆楚音?就是那位为国捐躯的陆将军的女儿陆楚音? 阮流君对陆家是很有印象的,因为惨。 当初陆将军死在战场上,他的夫人一病不起,当年冬天就也去世了,留下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当时才七岁,小女儿就是陆楚音当时才三岁。 先帝怜惜陆家,当时的太后也可怜这一对姐妹便将她们带在身边养育,后来先帝驾崩,二皇子闻人安登基,太后离京去静云庵修养也带着这两个姐妹。 好像是两三年前这对姐妹才回的京,而且一回京姐姐陆楚楚就被当今圣上闻人安看上了,直接入宫封妃,当时在京都里传的十分离奇。 陆楚音好像就是那时候留在了京中,一直借住在八王爷府上。 阮流君只和她见过一面,还是两年前宁安的生辰宴上,陆楚音送了宁安一把弯刀,宁安十分不喜欢,之后就不爱搭理陆楚音。 怎么今日陆楚音也来了? 这一圈名门贵女坐在一块喝茶说话,本来她们来的目的一是赏红叶二是看一看谢相国收的义妹到底是何方神圣,结果只是个商贾之女,还与裴家定了亲,便都没了兴趣,聚在一块开始了攀比各自的衣服裙子,首饰妆容。 崔明岚的穿着打扮最为雅致,山风一吹飘然似仙,却是不敌宁安的贵重,宁安今日可是把那套圣上赏的滴水翡翠镯子都带上了。 大家该夸的夸,该现的现,阮流君不想跟她们说话,就坐到了围栏边,看风景,等庭哥儿他们来,有意和她们不凑在一起。 裴惠月看了她一眼却是没有动,依旧坐在宁安旁边。 裴子玉是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眼神询问她是不是坐到一旁,因为坐在这里她们也插不上话。 裴惠月却是抽回袖子凑过去夸宁安道:“郡主的镯子可真好看,想必十分难得。” 宁安“嗯”了一声。 李霏霏瞅了她一眼,对旁边的闺秀使了个眼色,取乐的握起裴惠月的手腕道:“裴小姐这对镯子是金的吧?这样式好眼熟。” 大家纷纷看过来。 裴惠月羞的要将手抽回去,那李霏霏却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来了,这和翠果带得那对好像是一样的!”她挥手招来在亭外伺候的丫鬟翠果,拉起翠果的手和裴惠月的一比笑道:“当真是一模一样啊。” 众人便笑开了,“呀,果然一样啊,翠果你在哪里买的?说不定和裴小姐在同一家店呢。” 裴惠月羞恼的几乎抬不起头,拿她和一个下等丫鬟比,这些人也太欺负人了! 她匆忙拉回手,用袖子盖住,眼眶却是红了,起身跑出了亭子。 “惠月!”裴子玉慌忙起身,心虚的看了一眼众人一眼,小心翼翼的追了出去。 阮流君看了一眼,想了想还是让香铃跟过去看看,别让乱跑,她如今没有心思跟这些小姐闺秀们斗嘴玩乐,她将这附近看了又看,还是没有看到谢绍宗和庭哥儿的身影。 难道还没来? 宁安嗔道:“霏霏,你干嘛这般捉弄裴家妹妹。” 李霏霏喝了口茶道:“我哪里捉弄她了?我不过是说句实话,玩笑而已,我也说明珠的衣服难看了,也没见明珠气恼,谁知道她这般经不起玩笑小家子气,当真是上不了台面。” 闻人明珠笑着拧了她一把道:“就你最好看,京都第一大美人,嘴巴这样坏看将来哪一家敢娶你!” 李霏霏被捏的痒痒,笑闹着抓住她的手道:“我才当不起呢,京都第一美人除了那位清高的阮小姐谁敢当?”她笑着瞥了宁安和阮流君一眼,“我如今瞧着许姑娘倒是可以和那位阮小姐比一比,你说是不是宁安?” 宁安淡淡一笑道:“许妹妹确实生的美。” “怪道谢相国收她做义妹呢。”李霏霏打量着阮流君,“许姑娘是怎么和谢相国认识的?我听说你是在山洞里被谢相国英雄救美了?许姑娘怎么好好的跑山洞里了?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阮流君扫了一眼弹幕—— 卿卿我我:主播她们开始针对你了。 最爱病娇变态:裴惠月一走,主播成了捉弄对象了。 我是主播粉:主播加油!撕她们! 来看裴迎真:怎么撕?主播现在就是个商人的女儿,根本就撕不了。 霸道总裁:这些贵女才是真骄纵啊,说话根本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宅斗萌:她们生来就千娇万宠高高在上的,从来都是别人捧着她们,哪里用得着她们在意别人的感受啊。 贫乳控:感受到了真正千娇万宠的人是什么样的了,真贵女的生活常态。 那些小姐们都十分好奇,想听阮流君讲。 阮流君心里挂着庭哥儿,懒得理她们,正好坐在围栏旁的陆楚音吃完花生无聊的问道:“我……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去看红叶啊?” 那一干人不怎么待见陆楚音,不乐意跟她玩,只是同她道:“你喜欢便去看好了。” 陆楚音“哦”了一声,将盛满花生壳的碟子放在地上,起身拍了拍裙子当真自己走了。 阮流君正好想走,便起身道:“陆小姐等一等,我同你一块去。” 陆楚音回头看她,愣了愣。 亭子里的一众小姐也愣了愣,李霏霏阴阳怪气的开口道:“许小姐急什么,我们正在问你话呢,你就这般不爱同我们说话啊?” 阮流君起身对她笑了笑道:“我这等身份的人哪里配得上跟诸位父亲无比了得的小姐们说话?”她略微行了个礼,“恕不奉陪了。”也不管她们脸色好不好,出了亭子跟上陆楚音。 那一亭子的小姐又惊又恼,“这许娇也太不知礼数,狂妄无礼了吧?她以为她是谁啊!” 李霏霏也气的撂下茶盏道:“许娇你站住!你什么意思?” 阮流君连头都没有回的道:“你听到的那个意思。”上前对站在原地的陆楚音道:“走吧陆小姐。” 陆楚音看了一眼亭子里气恼的一干人,又看阮流君,点了点头,和她一块走了。 =========================================================== 走了老远还听到那群人在说她们,什么商人的女儿果然粗俗不堪,也就配跟陆楚音那样的乡下丫头在一块! 还有气恼的说她就是故意勾引的谢相国,长的那副狐媚样,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跟陆楚音真是一路人。 总之说的十分难听。 难听的弹幕里都在惊叹名门贵女说话可真是不顾及啊。 陆楚音也小声道:“你不要和我一块玩了,她们会骂你的。” 阮流君好笑的看她一眼,“我不跟你一块玩她们也会骂我。” 陆楚音想了想道:“也是,她们也不喜欢你。” “她们不喜欢你吗?”阮流君问道,为什么要说也? 陆楚音慢腾腾的走着点了点头,“她们不爱跟我玩,也不爱跟我说话。” “为什么?”阮流君问道。 陆楚音歪头想了想,“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她们说过我说话口音又土又难听,大概是因为这个吧。”又问阮流君,“我说话口音真的很土吗?” 她说话确实带着一点别的地方口音,不像是京都中那些口音,可是十分可爱,尤其是她歪着头皱着眉,毛茸茸的小绒球在发髻上一摆一摆的样子,看的阮流君发笑,“没有,我觉得很可爱。” “真的吗?”陆楚音惊讶的睁圆了眼睛。 阮流君笑着点点头,“特别可爱,你多说两句给我听听。” 陆楚音一下子脸就红了,捏着耳朵不好意思道:“你还是第一个这样说的哎,我以为大家都会笑话我,连那个臭闻人也笑话我。”又小声说:“而且我一紧张我就……我就结巴,老是被臭闻人笑话,害我都不敢多说话。” “听不出来啊。”阮流君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头顶的绒球,“她们笑话你是因为嫉妒你可爱,你不必理她们,也不必紧张,你看,你这不是说的好好的吗?” 陆楚音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阮流君,“你人可真好。” 阮流君歪头对她笑道:“我可不是对谁都好的,因为你可爱我才对你好。” 陆楚音双手捧住脸害羞道:“你……你……你不要……不要老夸我,我会紧张。” 阮流君忍不住乐了。 陆楚音捧着脸问她,“你不怕那些人讨厌你吗?” “她们本来也不会喜欢我。”阮流君无所谓道:“讨厌我的人多了去了。”她做阮流君的时候她们就讨厌她,揶揄她京都第一美人,第一自封的美人。 她才懒得理她们。 “那你为什么还来跟她们一块玩?”陆楚音问:“你那两个朋友也被她们欺负了。” “她们不是我的朋友。”阮流君道:“我没有朋友。”裴惠月她们要凑过去给宁安她们当乐子,她也没有办法。 陆楚音老气横秋的叹气:“我也没有。” 阮流君对她眨了眨眼,“正好,我们都没有,就姑且凑一块吧。” 弹幕里—— 霸道总裁:哇,主播你这样勾搭小少女是犯规的。 宅斗萌:主播你不撩真真,你撩什么口吃少女啊!你来是为了撕逼啊! 霸道总裁:不,主播来是为了看欧豆豆和艳压群芳。 ========================================================= 她们一路说说笑笑正要往山边走去看红叶,下了石阶就撞上了正坐在山路旁另一处凉亭的几个人。 居然是顾老太傅和杜正太医,带着一个清俊的少年和两个仆人,正坐在凉亭里喝酒。 顾老太傅也瞧见她们了,愣了愣笑道:“这不是跟我学写字学了一半就逃掉的小楚音吗?” 陆楚音脸色一黑,弱弱的叫了一声:“顾伯伯……” 阮流君惊奇不已,这陆楚音原来跟顾老太傅学过写字啊? 两人下去像顾老太傅和杜太医行了礼。 顾老太傅问楚音怎么在这里。 陆楚音无奈的道:“臭闻人跟我说这里红叶好看,非要让我跟过来,我就来了。” “哦?闻人那小子也来了?”顾老太傅问道。 “我不知道。”陆楚音气呼呼的道:“我没看到他,骗子,红叶一点都不好看。” 顾老太傅便笑了,看向阮流君问道:“这位小姑娘是?” 阮流君恭恭敬敬的道:“许娇见过顾老太傅。” “许娇?你便是裴家住着的那个许娇?”顾老太傅惊奇的打量她。 阮流君也惊奇,“顾老太傅认得我?” 顾老太傅摇头笑道:“我不认得你,但我那徒儿跟我提过你。” 裴迎真吗?提她干嘛? 顾老太傅意味深长的点头笑了笑,“原本啊我这老头子想着秋闱结束了,带我那徒儿来这里喝喝酒赏赏红叶放松一下,难得的封山我厚着脸皮进来了,可那小子非要回府,说是要回去向一位许姑娘复命。”他哈哈乐道:“没想到他的这位许姑娘在这儿,让他小子扫我的兴,该。” 阮流君惊愣了一下,裴迎真……回去向她复命了??? 弹幕里就热闹了起来—— 最爱病娇变态:主播你看!裴真真拒绝师父回去看你了!你却不在家!他一定很失望! 来看裴迎真:主播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霸道总裁:感受到了裴迎真的醋气值,突然很想看裴迎真过来,正好看到主播漂漂亮亮的跟谢绍宗赏红叶→_→ 淡定围观的群众:我也想!楼上合影!这是我想的!这可比撕逼好看! 霸道总裁:我们来组成裴迎真吃醋小联盟吧,让裴迎真吃好醋,吃对醋,一吃吃一辈子。 淡定围观的群众:好的! 来看裴迎真:主播啊看我,你回去还来得及吗?我不想看真真失望! 阮流君也不好意思,却听到不远的山下有人扬声道:“庭哥儿你若是再乱跑,我即刻带你回府去。” 她的心就是一颤,忙循声望去,只见红叶烧红在阴云下的山脉之上,谢绍宗和两个人拾阶而上,他前面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石阶上。 那是……庭哥儿? 第32章 三十二 那是……庭哥儿? 阮流君站在那山阶之上一颗心随着山下人走过来的脚步来回游荡,那蜿蜒的山路,阴沉沉烧着的红叶,山下谢绍宗带着一个少年和一下随从越走越近,她看到谢绍宗对那小小的身影伸出手。 看到那小小的身影迟疑了一下,将手背在了身后,她的眼泪就窝在眼眶里,他好好的,没有受伤也没有少了什么,健健康康的。 身侧的陆楚音忽然拉了拉她的手臂,嘟囔了一句,“臭闻人。”然后对阮流君道:“我们去那边看红叶吧,我不想跟臭闻人说话。” 阮流君呆呆的看着山下人,愣了一下,听陆楚音惊讶的问她,“哇,你眼睛怎么红了?你是哭了吗?” 她忙低下眼,伸手摸了摸眼皮道:“被山风吹的。” 顾老爷子看她一眼,又转头看山下的谢绍宗一行人,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块。 “那小儿是阮老的小儿子阮少庭。”杜正小声道:“姓谢的小子不知道怎么跟圣上请的旨,如今被他带回府养着,” 顾老太傅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在这里讲这些,然后看想陆楚音和阮流君道:“小楚音还是带着你的朋友回山上赏红叶的好,我们这些老头子要在这里吃酒说浑话了。” 陆楚音又拉了拉阮流君,“咱们走吧,别让臭闻人看到我。” 阮流君振了振神色,至少确认了庭哥儿还好好的活着,至少好好的活着,没有饱受折磨……她对顾老爷子和杜正行了礼跟着陆楚音离开。 陆楚音原想拉着她去别的地方看红叶,但阮流君一心在庭哥儿身上,想着谢绍宗一定会去看宁安,便想回亭子。 正巧,宁安的下人来找她们,说是要上山上的南山斋里用膳,请诸位小姐都过去。 阮流君便带着楚音回了亭子,裴惠月和裴子玉也回了来,坐在角落里正眼红红的生着气。 香铃看到她回来也忙迎到阮流君身边小声道:“裴三小姐哭了好大一场,还说要回家去呢。” “那就让她回去。”阮流君打心底里不想同情裴惠月,她太不知天高地厚一心想要攀高了。 香铃却道:“可有个丫鬟来叫她,说是谢相国请诸位小姐去南山斋用膳,她就回来了。” 阮流君笑了一声,没有在理她。 一行小姐便都乘着小轿上了山顶的南山斋。 ============================================================== 南山斋是个极负盛名的书斋茶社,一是因在这富有诗意的红叶满山之巅,二是因此书斋的主人是当今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冷疏香曾经是名动京都的大才女,才情便是如今也无人能比,入宫后她便在这南山巅上开了个书斋茶社,收集了许多古籍和珍惜的字画,还有一些孤品玩物。 这南山斋一向不对外开放待客,能进南山斋的非富即贵,且要提前下帖,所以这些名门贵女总爱以进没进过南山斋来攀比。 阮流君低低给观众老爷们介绍南山斋。 弹幕里—— 吃瓜群众:哇!这里简直是装逼圣地啊,皇后开的书斋,还提前预约,会员制,逼格高的啊! 穿越人士:可惜那个年代没手机,要是有手机这个贵女们好容易去一趟一定自拍之后发朋友圈,定位还得定在‘南山斋’。 宅斗萌:楼上的生动形象。 奸臣爱好者:谢绍宗也挺厉害啊,竟然能在这里请大家吃饭。 主播粉:那主播以前来过吗? “不常来。”阮流君低声道,这地方太过高雅了,她从前爱在市井的小书斋里淘书看。 ======================================================================== 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南山斋,在斋堂里落坐,招待她们是清一色是道服小姑娘,给她们上了茶便退下,说一会开宴。 那一行人便开始叽叽喳喳的说起自己前几天来的时候斋里还没这些画呢,之类的。 阮流君心不在焉的把玩着茶盏,陆楚音特意坐到她身边,裴家两姐妹坐在最角落里,此时倒是学乖了,不敢再插话。 阮流君一下一下的扫着门口,门外似乎起了雾,烟蒙蒙的拢着堂外的红叶树,当听到脚步声,看着那人影从门外进来时,阮流君的手指彻底顿了住。 谢绍宗拉着庭哥儿笑吟吟的进了大堂,身侧一同来的还有个极为清俊的少年人。 阮流君的注意力全在庭哥儿身上,他瘦了许多,小小的身子任由谢绍宗牵着手,抿嘴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她全然没留意到谢绍宗身侧的少年人望了过来,看了一眼她身边的陆楚音,陆楚音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是宁安先起身惊喜道:“太子殿下怎么也来了?” 一堂的闺秀便都忙起身要行礼,那少年人便摆手道:“我是偷偷跟着谢相来凑热闹的,你们不必拘礼,玩你们的便是。” 阮流君这才注意到他,她只见过太子一两次,对他印象不深,只记得他叫闻人瑞卿,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儿子。怪不得谢绍宗能在这里开宴,原是太子来了。 他们便在旁侧的一张小桌前落了坐。 闺秀们又激动又紧张,原本见谢相国已是难得,没想到今日还见到了太子殿下。 闻人瑞卿今年十五,正是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郎,坐在那里和谢相国完全不同的清俊。 谢绍宗一落座便看到了阮流君,笑道:“没想到义妹今日也来了,身子可好些了?怎么来也不同我说一声?” 阮流君没有答话,便已听到窃窃私语声。 “她当真是谢相国的义妹啊?谢相国还挺关心她的……” “我还以为只是她硬攀上认的亲……” 宁安笑盈盈的走过来坐在阮流君身边,扶着她的肩膀笑道:“是我邀请许妹妹来的,我知道谢大哥挂心许妹妹,就邀请她来走一走,对身子也好。”歪头看谢绍宗,“我如此贴心,谢大哥不夸我两句?” 谢绍宗便对她笑道:“郡主一向善解人意,我若夸哪里夸的过来。” 旁侧的李霏霏捂嘴笑道:“我们宁安可不是对谁都善解人意的,谢相国。” 宁安害羞的抿嘴笑着嗔了李霏霏一眼,“好好喝你的茶,取笑完明珠又来捉弄我。” 一桌子的闺秀便心照不宣的窃笑,又有闺秀看着庭哥儿道:“这小娃娃是哪家的?生的如此可爱,好白呀,像粉做的似得。” 庭哥儿安安分分的坐在谢绍宗身旁,小嘴抿的紧紧。 谢绍宗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是我未过门妻子的弟弟,怕生的很,今日带他来放放风。” 大家听到未过门妻子便都面面相觑的递了个眼色,谢绍宗和阮流君一事京中谁人不知啊,没想到谢相国如此深情,到如今还对一个逃犯念念不忘,替她照顾弟弟。 阮流君低头饮茶捏紧了手中的茶盏。 身侧的宁安却笑着对庭哥儿招了招手道:“庭哥儿来姐姐这里,你不爱吃云片糕吗?”她拿了一碟云片糕,“过来尝尝。” 阮流君攥紧了茶盏没有抬头,她有些怕,先前她怕庭哥儿在牢中受苦甚至被用刑,如今看他好好的在那里,她又怕……怕庭哥儿和谢绍宗要好,和宁安亲近,庭哥儿才六岁,他哪里懂得什么恩怨仇恨,若是他将谢绍宗和宁安当成亲人……那她该如何是好。 庭哥儿坐在那里没有动。 阮流君终是没有忍住抬头看了庭哥儿,他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膝上攥着小拳头,低头抿着嘴,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宁安便又哄他道:“庭哥儿不怕,今天准许你吃甜点,谢大哥若是骂你,我就替你骂他。” 谢绍宗笑着拍了拍他的背道:“去吧,少吃一点,等会儿要吃饭。” 庭哥儿抿着的嘴动了动,闷声闷气的道:“我才不爱吃你的云片糕。” 宁安的笑容顿时就僵了一下,一桌子的人看她示好,一个小娃娃还不领情不给她台阶下。 李霏霏拿过宁安的云片糕道:“他不吃我吃,小娃娃真不知好歹。” 谢绍宗的脸色也沉了沉,宁安忙笑道:“庭哥儿今日不舒服吧?不吃咱们就等着吃饭。” 谢绍宗摸着庭哥儿的头,没有说话。 陆楚音却闷闷道:“小娃娃才最知道谁好谁不好呢。” 李霏霏横眼瞪了过来。 坐在旁边桌子上的闻人瑞卿笑着岔开话题道:“我和谢相方才猎了两只小鹿,不如趁着今日热闹就宰了给诸位烤鹿肉吃吧。”说完故意看了一眼陆楚音。 陆楚音果然惊的抬起头来看他。 他心满意足的笑着挥手让随从将那两只小鹿抬上来。 随从很快将两只小鹿拎了上来,是两只不大的小梅花鹿,腿上受了伤被绳子捆着四只脚躺在地上,惊吓的乱扑腾,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惊恐万分。 闺秀们见惯了围猎,围场上大多数都是这样的小鹿和兔子,专门放上去给少年子弟们练骑射玩,但今日是太子和谢相猎的鹿,要邀请她们吃,自然是拍手应和。 唯有陆楚音看着小鹿皱眉道:“我们等会就可以吃饭了,为什么一定要吃鹿肉呢?不吃就不行吗……” 闻人瑞卿望着她笑道:“陆姑娘你可以不吃,反正你也吃素。”他对随从道:“春烟儿将两只鹿拎到堂外都杀了,切下肉来,就在外面给诸位小姐们烤一烤。” “你……”陆楚音抬头等着他有些恼他,“你就非得杀了那么小的鹿吗?” 闻人瑞卿耸肩道:“它们被我猎到,成为我的盘中餐是应该的。” 便有闺秀开始说陆楚音,“太子难得请我们,陆姑娘你就不要扫了大家兴致,你不爱吃可以不吃。” “就是,这鹿本就是养来供人吃的,陆姑娘就不要假慈悲了。” “我们也没有硬要陆姑娘一块吃嘛。” 一时之间,陆楚音被说的小脸涨红,又气又恼,猛地起身道:“你们……你们要吃便吃,我不吃,我走了。”说完要走。 闻人瑞卿脸色一沉道:“陆姑娘这样说走便走,怕是要惹人笑话给贵妃娘娘抹黑了。”他看陆楚音,“旁人会说,贵妃娘娘就教导出了一个狂妄无礼的野丫头。” 那些贵女们正是瞧不上陆楚音,立刻就帮着太子应和。 陆楚音顿时急了,怒瞪闻人瑞卿道:“你……你……你太过分了!我不杀生……我……我我就不能走吗?你……不许,不许……” “不许什么?”闻人瑞卿开心的笑道:“不许说贵妃娘娘的妹妹是个,小结巴吗?” 满堂哄笑。 陆楚音羞恼的眼眶都红了,却又急又紧张的说不过他,只是你你你,我我我的结巴。 惹的闺秀们学着陆楚音的样子打趣她。 阮流君忍不下的皱了皱眉,这个太子是怎么回事?怎么这般不讲理的针对陆楚音,这也太恶劣了,可太子就是太子,再恶略也有无数人应和。 她抬头看见陆楚音急的要哭出来,听见庭哥儿小小声的道:“小鹿好可伶,我也不要吃。” 谢绍宗拍了拍庭哥儿,也看不下去,刚想阻止闻人瑞卿,却见阮流君起身拉住了陆楚音,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太子殿下既然今日如此有雅兴,那不如来玩个助兴的小游戏,那两只鹿就当做彩头,如何?”阮流君拉着陆楚音的手,笑盈盈的问闻人瑞卿。 闻人瑞卿看她,谢相新收的义妹,长的确实不错,艳丽逼人,身材也好,比陆楚音那土丫头好看多了。 “什么小游戏?”闻人瑞卿倒是想看看这个许娇有什么特殊的,被谢绍宗看中。 “不如来作诗吧?”崔明岚道:“这样好的景致。” 阮流君笑道:“既然是助兴的小游戏就不必那么雅。”她看了看谢绍宗和闻人瑞卿,“不如就猜谜,太子殿下和谢相国各出五个谜语,我们来猜,看谁猜对的多,最多者胜,两只小鹿就归她处置如何?” 谢绍宗应和道:“倒是雅俗共赏的小游戏。” “好啊,不过我有个小要求。”闻人瑞卿不怀好意的笑道:“既然玩就玩点有趣的,若是你和陆楚音两个人都输了,那就让陆楚音吃三口鹿肉,而你,亲手杀了那两只鹿。” 堂中便纷纷厌弃的惊叹起来,“杀鹿?那鹿要如何杀?” “我连看都不敢看,好恶心啊。” 阮流君却一笑道:“就按太子殿下说的来。” 谢绍宗看着她,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她那志在必得,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笑容太像一个人了……明明长的半分都不像,可她在那一瞬间让他产生错觉。 陆楚音紧张的抓了抓阮流君的手,低声道:“我……我……我很笨的。” 阮流君拉着她坐下道:“有我呢。” 坐在角落的裴惠月却冷笑一声,可真会现眼,她就看看许娇如何出丑。 宁安也乐了,一个商贾之女妄想在谢大哥面前博取注意力,就看她输了如何哭吧。 小道姑们上了笔墨纸砚,谢绍宗和闻人瑞卿各出了五个谜语,放在桌子正中。 每个闺秀一张纸,将猜出的谜底写下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看最后谁猜出的多。 那香点上,堂中便静了下来。 大家都卯足了劲要在太子和谢相国面前展现一下,连裴惠月也专心致志,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若是她赢了,谢相国一定会多看她几眼,注意到她。 阮流君将那些谜语看过不由笑了,谢绍宗还真是没有长进,那些谜语全是从前她们猜透了的。 陆楚音却很紧张,想偷看阮流君的,可偏闻人瑞卿盯着她,让她不敢犯规。 谢绍宗一直在看着许娇,试图从她身上看出点什么。 一炷香快燃尽之前阮流君就已经放下了笔。 宁安和崔明岚都是一惊,写完了?这么快?都猜到了? 李霏霏低声道:“肯定猜不出来了,说不定一个都不对。” 阮流君侧头看见庭哥儿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摸两只小鹿,忍不住抿嘴笑了,庭哥儿就喜欢这些小动物,以前国公府里他还养过小鸡呢。 他心地善良,是个好孩子。 弹幕里乱七八糟的猜着—— 霸道总裁:主播提前交卷,记得要审卷啊!不要掉以轻心。 最爱病娇变态:好多字我都不认识…… 吃瓜群众:好紧张!感觉像我在高考! 一炷香燃尽,小道姑将闺秀的答案全部收上来,交到了太子和谢相国的面前。 闻人瑞卿先看了陆楚音的,果然一个没猜对,他拿起来白白净净的一张纸晃了晃,“陆姑娘,你就写了你的一个名字啊?” 大家便笑道:“原来陆姑娘会写字呀?” “陆姑娘的字和她本人真一样。” “粗狂不羁。” 陆楚音羞的捂住了耳朵,她就是笨嘛。 谢绍宗一张一张看过:“李小姐猜中四条,崔小姐猜中五条,裴惠月小姐猜中五条。” 裴惠月难得吐了一口气,坐直了等谢绍宗看向她。 可只是那些小姐们看她,李霏霏更是阴阳怪气的道:“明岚你可不行啊,竟然和裴姑娘一个水平。” 崔明岚脸红的啐她道:“你还不如她呢,被她比下去你羞不羞。再说了这些谜语不是我擅长的,就该比作诗。” 宁安看着谢绍宗,就见谢绍宗拿起了她的答案,一条一条看着,她的心都提了起来。 谢绍宗放下笑道:“宁安郡主中了九条。” 宁安送出一口气,听着那些姐妹们夸赞奉承她,她淡淡一笑道:“只是寻常里和谢大哥玩过几次,所以猜对了几个。” 桌旁的闺秀就笑着揶揄她,“好啊,你作弊。” “那也没法子,宁安有个谢大哥陪她玩,咱们只能自己猜了。” 宁安脸颊绯红的低下头。 李霏霏道:“那是宁安胜了吧?” “是吧?对了九条呢。” “还有一个吧,那位……什么许小姐的呢?” 陆楚音紧张的抓住了阮流君的手。 阮流君拍了拍她的手背,就见谢绍宗拿起她的答案。 那张纸上字迹清秀,谢绍宗一条条看过,皱了皱眉,“义妹,十条全中。” 堂里静了静,不知是谁先发声道:“不可能吧?全对了?比宁安郡主对的还多?” “许姑娘识字吗?” “是不是看错了?” 陆楚音也惊的不敢相信。 闻人瑞卿也不信,拿走那张答案亲自对过。 “确实是全中。”谢绍宗看着阮流君问:“义妹是从前猜过这些谜语吗?”是巧合?还是当真她聪明猜对了?且她的笔迹和阮流君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她仿了裴迎真的笔迹。 阮流君轻笑道:“不曾玩过,只是今日运气好罢了。” 李霏霏还是不信,等太子看完了自己拿过去看,一桌子闺秀遍凑在一起,一条一条比对。 越比对宁安的脸色越难看。 尤其谢绍宗又夸了一句,“义妹果然冰雪聪明。” 阮流君道:“小玩意而已,玩来助助兴。” “她真全对了……”李霏霏惊讶的看宁安。 宁安撑出笑对阮流君道:“许妹妹可真是深藏不露。”她还以为许娇大字不识几个,没想到给她出了这么一个彩。 阮流君对她笑笑,又对闻人瑞卿道:“太子殿下,我赢了,那小鹿该归我处置了。” 她要起身,闻人瑞卿却道:“既然许姑娘如此聪明,不如我们再来玩个游戏?” 阮流君皱了皱眉。 闻人瑞卿不甘心,他可是要看陆楚音吃肉的,“如果许姑娘再赢了,不止小鹿归你,我也随你处置。” 满堂惊讶。 谢绍宗出言提醒道:“殿下,玩玩便罢,不要太过了。” “玩玩而已。”闻人瑞卿起身道:“怎么样许姑娘?你赢了今日就可以让我为你做一件事,任何事都可以。但你输了,我要陆楚音为我做一件事。” 陆楚音脸色一黑。 阮流君也黑了脸色,这个太子是小孩子吗?处处针对陆楚音,态度不要太明显了。 她抬头对闻人瑞卿一笑,“好啊,太子殿下想玩什么?” 闻人瑞卿一喜,想了想,忽然指着堂外那棵红叶树道:“春烟儿去在树上放一支花瓶。” 春烟儿应声找了一支细长脖的花瓶放在了树杈上,“殿下这样可以吗?” “可以。”闻人瑞卿道。 堂中的闺秀看的好奇,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闻人瑞卿对阮流君道:“我们就比射箭,谁若是一箭射中那个花瓶,谁就算赢,怎么样?” 闺秀们窃窃私语,射箭?一个小姑娘谁会射箭啊?她们这些人弓都没摸过,这都是男儿家玩的,哪个闺秀会这个。 谢绍宗知道他是故意的,却是没有说什么。 堂外却有人扬声道:“瑞卿你这般可是有些欺负小姑娘了。” 小道姑引着三个人进了正堂。 谢绍宗和阮流君皆是一顿。 来的人正是顾老太傅和杜正,可他们身后还带了一个人,衣着平常却容貌惊人的好看,不是别人,正是裴迎真。 裴迎真抬头看了阮流君一眼。 阮流君莫名的心虚,他……怎么来了? 弹幕里刷刷的热闹起来—— 最爱病娇变态:啊啊啊啊!我的真真终于来了! 奸臣爱好者:裴真真是特意来找主播的吗! 霸道总裁:嗯,一定是回家一看没人,听说来了这里,又怒气冲冲的追了过来,求着老师带进来。 20834136:主播请好好善待我们真真。 墓远艾理莎:主播我有一个小心愿!不要刺激男主!怜爱他! 路过:哎。 阮流君心虚的看着裴迎真上前给太子行礼,又站回老太傅身后。 谢绍宗望着裴迎真笑道:“我方才邀请老太傅来一聚老太傅还推说不来,怎么带着徒弟就来了?” 顾老太傅叹气,因为徒弟非要来。 闻人瑞卿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老太傅。” 顾老太傅点点头,看了一眼陆楚音,“你这丫头,又不打招呼。” 陆楚音便忙上前叫了一声:“顾伯伯。” 堂里的闺秀们便惊了,这字都识不了几个的丫头居然认识老太傅?老太傅可是当今圣上的老师啊。 顾老太傅笑呵呵又道:“瑞卿,你和人家小姑娘比射箭,怎不和人家比绣花呢?尽欺负人。” 闻人瑞卿不服道:“她已答应了,老太傅怎可这般向着她。”又看阮流君,“许姑娘你可以选择不比,但这小鹿还是我的。” 陆楚音急了,“你……你堂堂太子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闻人瑞卿对她冷笑道:“我堂堂太子怎么不可以说话不算话?” “你!”陆楚音是如何也说不过他。 阮流君却是道:“那此次我若是赢了,太子殿下可还反悔?” “自然不会。”闻人瑞卿挑眉道:“有老太傅作证,我输了就随你处置。” “好。”阮流君道:“但是要我先来射,我若是一箭射中,就算是我赢了如何?” 本就是闻人瑞卿占了便宜,故意刁难她,且他吃定了小姑娘家家估计开弓都开不了,所以很爽快的应下,让春烟儿拿他的弓来。 春烟儿小心翼翼的捧着弓过来。 一张沉甸甸的弓。 裴迎真看了一眼,站出来道:“太子殿下,不如由我代替许姑娘来比试,我蒙上双眼来。” 谢绍宗看他一眼,笑道:“比赛一事哪里有代替一说?况且裴少爷又不是许姑娘的什么人,要如何代替?” 阮流君怕太子说出什么伤裴迎真的话,便道:“不必。”她上前接过弓,在手里掂了掂,有些重,扭头对裴迎真道:“不必担心我,你放心。” 裴迎真看着她,她今日也是精心装扮过,一身白衣衬得她容颜似雪,皓腕如霜,他如何能放心。 陆楚音担心的拉着阮流君:“不怕!输了就输了,大不了我给他干一件事嘛!” 阮流君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低声道:“我从来不应没有把握之战。” 她让陆楚音站开一些,走到正堂门口,看了一眼那花瓶的距离和位置,深吸了一口气。 众人紧张的起身看过去,打赌她肯定输了,还有说她拿弓的姿势一看就不会,和她大哥拿弓的样子不一样。 堂外雾气缥缈,阮流君就站在那雾气之中,衣袖被风吹的飘飘似仙,她抽出一支箭上弦,深吸一口气,开弓——“铮”的一声射了出去。 只听“呼啦”一声瓷器碎裂的声响,惊的堂中闺秀忙掩住耳朵。 闻人瑞卿起身过去,往那红叶树上看。 ============================================================================= 有重要的事情说!大家看作者有话里面!!! 第33章 三十三 “许姐姐你是仙女吗!你怎么这么厉害!”陆楚音惊喜的抓着阮流君的胳膊满眼的崇拜。 阮流君忍不住乐了,陆楚音实在是天真烂漫的可爱,令人想要逗她,阮流君便捏了捏她的脸逗她道:“嗯,有可能我真的是天上的神仙,被派下来为你排忧解难,你前几天晚上是不是跟上佛祖求了派个神仙下凡帮帮你?” 陆楚音惊的眼睛睁的圆圆的,“许姐姐你怎么知道的!” 阮流君忍俊不住。 弹幕里“当啷当啷”的一阵打赏,居然金子已经突破了五千锭,而且观众人数不知在什么时候达到了八千六! 阮流君也是吃了一惊,看弹幕里都在说—— 吃瓜群众:刚刚发生了什么???我就听到咻的一声,卡擦花瓶就烂了…… 奸臣爱好者:主播你好厉害!!!你要是个男的我就嫁给你! 最爱病娇变态:不行!主播是个男的要和裴真真搞基! 霸道总裁:主播一箭命中红心,花瓶的红心,陆楚音的红心,裴迎真的红心,以及围观的谢男二的红心→_→ 宅斗萌:主播居然会射箭!这个挂开的大啊!爽啊!看看那些名门贵女们的表情!主播何止是艳压群芳!简直是碾压群芳! 路过:哎,金物,主播总归难以避免的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霸道总裁:路过君此话很有深意啊。主播你回头看看你的真真。 阮流君便拎着弓回头看了一眼裴迎真,他正看着她,眼神里说不出的复杂,似乎……不怎么高兴? 顾老太傅率先鼓掌赞赏道:“好!小姑娘年纪不大竟如此的沉稳。”他看闻人瑞卿道:“瑞卿,这次可输的心服口服了?” 闻人瑞卿脸色阴沉至极,谢绍宗却在他身后也鼓了两下掌,看着阮流君道:“义妹如此娴熟,可是学过弓箭?” 阮流君轻轻拨了拨弓箭的弓弦,答道:“儿时贪玩,缠着父亲学过一些。” 堂里的李霏霏冷笑一声道:“好好的闺秀学这些有什么用?舞刀弄棒是男儿做的,难不成你学了要和男儿一般骑马射猎?” 阮流君目光流转的看进去,“有何不可?” 李霏霏简直惊讶她还会问有何不可,诧道:“这京中哪个名门闺秀像个野小子一样跟男儿们厮混在一起骑马射猎的?”也只有许娇这个乡下来的丫头敢问有何不可。 阮流君笑了笑不理她。 杜正却摇头道:“老夫记得国公家的阮丫头曾经在御前代替她父亲下过猎场,还拿了个第一,圣上对她可是赞誉有加。” 李霏霏没想到杜正还会帮她说话,语气不善的道:“这世上也只有一个阮流君,她是国公之女,许姑娘外乡来的平民丫头怎可同她比较?” 杜正和顾老太傅都皱了皱眉,如今这些小丫头们一个比一个娇惯,都娇惯的没有边儿了。 “好了。”宁安笑着拉住李霏霏道:“你这牙尖嘴利怎还和顾老太傅杜太医拌起嘴来了,许妹妹确实厉害,连我都赞叹呢。” 李霏霏这才气呼呼的不再说话,好容易聚在一起,偏叫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给出了风头,她如何服气。 阮流君也不理她们,只将弓箭递给闻人瑞卿道:“殿下,这次可要信守承诺。” “对!顾伯伯可是作证的!”陆楚音气呼呼的道:“不能反悔,小鹿归许姐姐了!” 闻人瑞卿脸色不好的瞪陆楚音一眼,却是吐出一口气接过弓道:“你赢了,这次我心服口服。”挥手让春烟儿将两只小鹿的解开腿,拴着脖子带过来。 却在阮流君接过绳子时又问:“你叫许娇?”他上下打量着阮流君,“你的父亲是何人?” 阮流君拿过绳子,笑道:“怎么?我赢了太子殿下还得将家谱报上,来看看够不够格?” 闻人瑞卿被她呛的一噎,又道:“我只是觉得你这人很有趣,又是谢相的义妹,想问清了改日登门拜访。” “我只是一介不知礼数的民女,实在是不敢当太子殿下的赞赏。”阮流君可不想太子来裴家找她麻烦。 李霏霏却好死不死的接话道:“许姑娘是苏州来的,如今暂住在裴家。”她伸手一指角落里的裴惠月,“喏,就是那位裴小姐的家中。” 闻人瑞卿扫了一眼,把裴惠月吓的慌忙起身行礼,他却又看回阮流君,“你是裴家的亲戚?”他不太记得朝中的大员有裴姓的。 阮流君抬头看他道:“太子殿下之前不是说我若赢了,你就可以为我做件事吗?” 闻人瑞卿一愣。 堂里的人也是一愣,都没想到这个许娇居然如此大胆,赢了太子殿下居然还敢得寸进尺。 闻人瑞卿倒是笑着对她道:“是,许姑娘想要什么?金银玉器?还是什么?” 阮流君道:“我请太子殿下日后千万不要登门拜访。” 闻人瑞卿笑容一垮。 他身后的谢绍宗呲的笑了,“我竟从未见过这般拒绝殿下的。” 闻人瑞卿瞪他一眼,又对阮流君道:“你倒是十分特别,跟旁的人不一样,我答应你。”他却又问:“但你究竟是什么来历?” 还有完没完了。 阮流君还没答话,裴迎真忽然站了出来,行礼道:“殿下,许姑娘是裴某已定亲未过门的妻子。” 堂中纷纷惊讶,那些闺秀们早就注意到了裴迎真,他生的美极了,又是顾老太傅的弟子,还以为是哪一家高官王侯之子呢,没想到他居然就是许娇定亲的那位! 阮流君也略微惊讶了一下,她没想到裴迎真会站出来,还说的如此直接,他不是一直低调内敛吗…… 已定亲? 闻人瑞卿将裴迎真上下打量一番,又转头看身后的谢绍宗,眉头一挑的笑了,有趣有趣,谢绍宗看上的居然是人家未过门的媳妇。 他又做样子随意问了裴迎真几句,然后外面的小道姑就来报,可以开宴了。 大家便都落了坐,开始传宴。 阮流君将小鹿给了陆楚音一只,陆楚音开心的抱着小鹿小声的安抚它不要怕,许姐姐是神仙,会保护咱们。 阮流君摇头笑了笑,又将另一只小鹿牵到庭哥儿身旁,蹲下身对他道:“你叫庭哥儿是吗?” 庭哥儿坐在那里怯生生的看她一眼,点了点头,他喜欢这个姐姐,因为她和阿姐一样会猜谜会射箭,还救了小鹿。他又看了看小鹿。 阮流君将栓小鹿的绳子递给他,“送给你。” 庭哥儿眼睛顿时一亮,惊讶的眨巴着眼睛看她。 阮流君想摸摸他,却只是笑道:“你不是喜欢小鹿吗?不喜欢?” “喜欢!”庭哥儿忙道,却又慌忙看了一眼旁边的谢绍宗,他很害怕谢绍宗。 阮流君也看了一眼谢绍宗,道:“谢相国不准许吗?” 庭哥儿低下了头,小手指一下一下的轻轻摸小鹿。 谢绍宗看着阮流君,慢慢笑了,“义妹亲自送的我怎会不允许?”他拍了拍庭哥儿的背道:“庭哥儿若喜欢就收下。” 庭哥儿又忙说一声,“喜欢!”怯怯的看阮流君,小声问:“真的送给我吗?” “送给你。”阮流君不知为何非常想要落泪,她伸手摸了摸庭哥儿的头,将绳子交在他手上道:“庭哥儿要好好照顾小鹿,不要让他被人欺负了。” 庭哥儿接过绳子郑重的点了点头,“嗯!我一定好好保护它!” 阮流君又摸了摸他的脸,终究还是恋恋不舍的松手回了自己的坐位。 宁安一直看着谢绍宗,发现从射完箭之后谢绍宗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的落在许娇身上,如今更甚,这让她又恨又慌,她就不该邀请许娇来,她原本是打算许娇那等身份来,定是会出尽洋相,让许娇尽早看清自己的身份,断了对谢绍宗的非分之想,可没想到她居然出尽了风头! 宁安将筷子就放在了桌子上,没有胃口再吃。 她两边的崔明岚和李霏霏都注意到了,崔明岚向李霏霏使了个眼色,李霏霏便道:“许姑娘可真会讨人欢心,借鹿献佛。” 崔明岚就道:“你小声点,人家裴少爷还在那边坐着呢,许姑娘和谢相国只是义兄妹的关系,你别这样说的让人误会了。” 李霏霏笑吟吟的瞅了对面桌子和顾老太傅在一起的裴迎真一眼,“哎,裴少爷真可怜。” 阮流君听到了,她想裴迎真一定也听到了。 弹幕里—— 奸臣爱好者:这个李霏霏很会挑事啊,还有那个崔明岚。 卿卿我我:什么名门闺秀啊,就是一群宠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娇小姐,比裴家小姐更过分。 最爱病娇变态:主播你不能这样对我们真真,他要生气了。 来看裴迎真:何止生气,简直要气死我们真真了,真真可是特意来找你的。 路过:主播也没让他来,他自己要来的。 最爱病娇变态:路过君,你对真真这么大的敌意就太入戏了啊,真当自己是裴迎真的情敌啊? 路过粉:我支持路过君! 潜水小能手:我有一个疑惑啊,你们为什么没有人注意到庭哥儿?之前主播来葵水,裴迎真来看她,跟她在床上有一段对话,说庭哥儿是主播的弟弟啊……谢绍宗带的这个娃娃也叫庭哥儿啊……你们为什么没有人提起这个? 霸道总裁:楼上发现了一个惊天的哗点。 最爱病娇变态:哦哦哦哦!难道这个是主播的弟弟?主播好像确实对他很好哎!可是主播不是教书先生的女儿吗?这个庭哥儿是国公之女阮流君的弟弟啊。 宅斗萌:之前主播说是教书先生的女儿是不是骗裴迎真的?而且主播说她姓阮……这真的是巧合? 卿卿我我:等下!有点乱!难道主播是阮流君???那谢绍宗不就是她未婚夫??还害死了她全家? 霸道总裁:旁友们,你们还记不记得主播不让许大哥跟谢绍宗接触,以及主播只是顾老太傅的瘦马图这件事。 下面一片惊呼发现了个惊天大秘密,要她解释的。 阮流君也惊了一下,她没想到大家居然能猜出来,还都对上了,她想去问问李四这些不是她自己说的算不算坏了规定,但又不能说话,更让她紧张的是……观众老爷们都发现了,那裴迎真是不是也发现了?? 他听到庭哥儿的名字了吗?怀疑了吗? 她透过光幕去看裴迎真,发现他板板正正的坐着吃饭,脸色没有一丝异样的表情,是没有发现庭哥儿吧? 若是……真发现了,她该怎么办?她是罪臣之女,是逃犯,裴迎真会不会……认为自己会拖他的后腿? 她心烦意乱的坐在那里,也没有心思吃东西,只有意无意的看庭哥儿。 庭哥儿吃饭不专心,吃两口就捏着一团米趴在地上喂小鹿,小小的屁股一晃一晃的。 谢绍宗拍了他一下,拎他起来道:“好好吃饭。”拿帕子给他擦了手。 庭哥儿不开心的抿嘴,小声跟他说:“我吃饱了,我想出去喂小鹿吃草,它很饿……” 谢绍宗看了一眼他碗中的米道:“吃完再去。” 庭哥儿立刻抱着碗,三下两下的就把米塞在了嘴里,含糊不清的说:“吃完了。” 谢绍宗让他喝口汤顺了顺,无可奈何的让他出去玩一会儿,却是嘱咐他不准出书斋,又让春烟儿帮忙照看一下。 庭哥儿点头应下,牵着小鹿跟春烟儿出了大堂。 阮流君坐在那里压了压心绪,不管了,今日她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见到了庭哥儿,确认他好好的,来日方长,走一步看一步。 陆楚音在她身旁也坐不住了,伸手拉了拉她衣袖,小声道:“许姐姐我们也出去喂小鹿吧?” 阮流君提醒她,等用完膳再退席的好。 她便坐在旁边憋着,坐立不安的等着,好容易等到大家用完膳,宴席撤下,大家成群结伴的出去赏红叶。 陆楚音一刻也等不住了,拉着阮流君就先出了大堂。 裴迎真看她出了大堂,原也想起身,可谢绍宗走了过来。 “顾老太傅破例收徒,我还未曾向您祝贺呢。”谢绍宗看向裴迎真,在桌子前坐了下来,“不知此次秋闱裴少爷考的如何?” 裴迎真只得坐下,应答他。 ==================================================================== 陆楚音一出屋子像只放飞的小鸟一般,牵着小鹿蹦蹦跳跳的看的阮流君眼晕,一会儿夸阮流君厉害,一会儿又问阮流君到底是怎么猜出来她求菩萨那件事的。 阮流君被她闹的忍俊不止,她有心想多跟庭哥儿说几句话,便问过小道姑,怂恿着陆楚音往庭哥儿去的方向去。 这书斋之后是一片净水湖,湖边长着一群群的灌木,小道姑说庭哥儿去那儿喂小鹿喝水了。 阮流君拉着陆楚音走了有一会儿才在湖边看到庭哥儿,这里离书斋有些远,闺秀们也没过来,倒是清净。 湖边红叶斑斑,矮小的灌木丛,庭哥儿牵着小鹿蹲在湖边看它喝水,春烟儿百无聊赖的用小棍子敲着灌木。 这深秋的天气,又冷又阴,湖面之上起了一片白雾。 陆楚音牵着小鹿先跑了过去,春烟儿忙向她行了礼,她牵着小鹿引它到湖边喝水。 阮流君走到庭哥儿身边,蹲下身子替他将落在水里长长的袖子挽了起来。 庭哥儿愣了一下,想缩回手又没有缩回去,只是抿嘴看着她,怯声道:“我阿姐也会射箭,也可厉害了。” 阮流君手指顿了顿,苦笑问他,“是吗?” “嗯!”庭哥儿点点头,“我阿姐什么都会。” 阮流君低着眼觉得眼睛热热的,“你喜欢你阿姐吗?” “喜欢。”庭哥儿觉得不够,又补道:“第一喜欢,我长大了要替她报仇。” 阮流君惊了一下,抬头看庭哥儿,“报仇?” 庭哥儿警惕的看着她,“你是好人坏人?你和谢绍宗是不是一伙的?” 他这样老气横秋一般正经的叫谢绍宗的名字,让她又心酸又好笑,“当然不是,我不喜欢他。” “我也不喜欢。”庭哥儿撇嘴道:“他是坏人。” “坏人?”阮流君歪头看他,“他对你不好吗?我看他对你似乎还挺好的。” 庭哥儿板着脸哼了一声,“他带兵抓走了我爹爹和我阿姐,还把阿姐弄丢了,不让我回家,我现在忍着,等我长大了就杀了他报仇!”他又看阮流君,“你不许跟别人说,这是我的秘密。”他又警惕的看在不远处的陆楚音和春烟儿,确定他们没有偷听才放心。 阮流君惊讶至极的看着他,他才六岁,那么点儿大,他甚至连抄家和斩首是什么都不知道,他怕是……连父亲已经死了也不清楚,可他居然分得清谁好谁坏。 还要为她报仇。 阮流君眼眶一红,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他,他瘦极了,瘦的她心酸,“好,我替你保密,不告诉别人。” 庭哥儿在她怀里动了动,闻到她身上浅淡的香味仰起小小的脸看她,“你身上香香的,和我阿姐一样。”他又问她,“你认识我阿姐吗?谢绍宗他们都说我阿姐逃走了,是不是真的?” 阮流君喉头里哽的发酸,低声道:“不是真的,庭哥儿你要记住,阿姐永远不会丢下你逃走,所以你要好好的,保护好自己,也要好好吃饭,等阿姐回来找你。” 庭哥儿不太明白的看她,她似乎哭了,伸手摸了摸她下巴上的眼泪,不解的问她,“你怎么哭了?” 阮流君忙松开他,捂了捂眼睛,缓和着情绪笑道:“我想起了我的弟弟,他和你一样大,也和我失散了。” 庭哥儿睁圆了眼睛问道:“那你找到他了吗?” 阮流君看着他点了点头,“找到了,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和他相认。” “为什么?”庭哥儿不明白。 阮流君摸了摸他的头道:“就像你不能回家一样,我也不能回家,不能和他相认。” 庭哥儿皱着眉头想了想,似乎真想明白了一般,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也遇到坏人了。” 阮流君失笑,“是呀,那庭哥儿长大报仇的时候能不能顺便救救我呢?” 庭哥儿为难的想想道:“那……我到时候看看吧。” 阮流君又摸了摸他的头。 “许姐姐你怎么老跟他说话,不陪我玩啊。”陆楚音牵着小鹿不开心的过来。 “吃醋了呀?”阮流君让她过来。 湖中起了风,吹的阮流君衣带飘飘,庭哥儿蹲在湖边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阮流君看他穿的单薄,便对春烟儿道:“你去书斋问问谢相国有没有带披风来,给庭哥儿找一件,山里风凉,别一会儿伤寒了。” 春烟儿看了一眼庭哥儿,陆楚音便道:“去啊,许姐姐说的你不听吗?” 春烟儿是知道自家主子对这位小丫头的心思,也不敢得罪陆楚音,便忙应是,小跑着会书斋拿披风。 =================================================================== 宁安和李霏霏,崔明岚几个闺秀正在书斋门前的观山亭里看红叶,时不时的往书斋大堂瞥,谢绍宗还在堂中和顾老太傅裴迎真说话。 几个人正百无聊赖的说着话,就见春烟儿急急匆匆的从后山跑过来。 宁安叫住了他,“你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了?庭哥儿呢?” 春烟儿忙道:“庭少爷和许姑娘,陆小姐正在后山湖边玩呢,我回来给庭少爷取个披风。” 宁安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李霏霏讥讽道:“许娇果然会献媚啊,见缝插针的讨好庭哥儿,不就是想借机勾引谢相国吗?”又看宁安,“我说你啊带那个狐媚子来干嘛。” 宁安也是气的牙痒,许娇厉害啊,知道讨好庭哥儿献媚谢大哥。 她挥手让春烟儿走了,正想着要不要过去将庭哥儿找回来,突然听到观山亭旁杂草丛生的小路上忽然响起一阵骚动。 “什么声音?” “会不会是山的什么东西?蛇?” “啊!李霏霏你别吓人!” 李霏霏笑她们胆小,便率先凑过去去看有什么,忽然从那小路的杂草丛中就钻出了一个人,李霏霏吓得尖叫一声就躲在了宁安身后。 两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就从杂草丛生的小路里钻了出来,翻身跳进凉亭。 一众的闺秀都吓的惊呼,宁安也吓了一跳,谢大哥不是封山了吗?怎么还有人胆敢从小路爬上来?! 刚要喝守卫来,却听崔明岚先惊诧的叫了一声:“三弟??” 宁安一愣,这才定睛细看,那两个人不是旁人,正是崔明岚的三弟,崔老侯爷的儿子崔游和九王爷的嫡子,她的表哥闻人云。 “你们……你们怎么来的?”崔明岚又惊又气,她这个三弟最是不成器,整日和一些纨绔子弟混在一起,干些游手好闲的事丢尽了她的脸。 “宁安表妹。”闻人云笑嘻嘻的跟宁安打招呼。 宁安连看都没看他,她讨厌极了这个表哥,十六七的年纪了什么都不干,净是长着父亲胡混,和崔游被称为京都四大混球。 “那姓谢的封山不让我们上来,以为我们没办法了吗?”崔游洋洋自得的道:“这南山那么多小路,想上来容易的很。” 崔明岚急恼的骂他:“你上来做什么!今日皆是姑娘们的聚会,你上来……” “就是知道全是姑娘才一定要上来。”崔游色眯眯的往她身后的闺秀身上瞄,“我来给你们解解闷啊。” 那眼神让闺秀们恶心的背过身去。 崔明岚被他气死了,推他道:“你快走!你再不走我就叫守卫赶你下山!” 崔游不满,“凭什么姓谢的可以跟你们在一块玩,我就不可以,是不是云大哥。” 闻人云直勾勾的盯着宁安,“我就想上来看看宁安表妹。” 宁安厌恶至极,正想叫守卫来,却忽然心生一计,转头对崔游和闻人云道:“你们还是快些离开吧,一会儿谢大哥来了就会叫守卫送你们下山的。” 崔游和闻人云好不容易爬上来的,自然是不干。 宁安便为难道:“那不然你们去书斋后山的湖边躲一躲吧,那里人少,你们在那儿玩一会便回去吧。” 崔游道:“那又没有你们这些美人,有什么好玩的,不去。” “崔游!”崔明岚气道:“你再说浑话我……我回去告诉父亲打断你的腿!” 宁安向李霏霏使了个眼神,李霏霏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对崔游道:“谁说那里没有美人?那里如今可两个大美人呢,不信你去瞧瞧。” 崔游眼睛一亮。 那边谢绍宗已和顾老太傅一行人从大堂里出来,正向这边望过来。 崔游一缩脖子,忙拉着闻人云矮身往亭子外躲去,一时也不知躲哪儿,便只好和闻人云往后山去了。 第34章 三十四 崔游和闻人云绕到后山拨开灌木丛爬出去一看就乐了,没骗人,后山还真有两位小美人。 陆楚音正牵着小鹿给它摘果子吃,被突然钻出来的崔游和闻人云吓了一跳,拉着小鹿就往后退,一脚踩进了湖边的泥水里。 那花容失色的表情让崔游看的十分开心,忙跳出去上前道:“这不是咱们京都有名的小美人陆姑娘嘛,哎呀陆姑娘小心啊!”伸手就去搂陆楚音的腰,“瞧瞧鞋子都湿了。” 陆楚音猝不及防的被他搂个满怀,脸腾的就急红了,伸手推他怒道:“你……你……你放开我!” “我松开陆姑娘,你就掉进湖里了。”崔游色眯眯的捏着陆楚音的小腰道:“来崔哥哥看看你的脚湿不湿。”弯腰就要去捞陆楚音的脚,却被一双冰冰凉的手给猛地推了开,力道大的他踉跄后退就撞在闻人云身上,小美人就从怀里溜了出去。 崔游又惊又怒,抬头怒瞪过去,却是愣了愣,眼前一个肤白似雪,容貌艳丽逼人的美人正护着陆楚音冷冷的瞪着他,这美人不止长的美,还前翘的,比陆楚音那小丫头勾|人多了,那小眼神一扫,又冷又高贵,登时就让崔游心花怒放。 更可贵的是这小美人他没见过,京都中的名门贵女他哪个都见过,这个脸生说明不是京都的,这可就更好欺负了。 阮流君也没料到后山会突然冒出来两个男的,过来护着陆楚音一看就了然了,这两个人她认识,京都四大混球公子哥,崔游和闻人云。 两个人游手好闲专门干些登徒浪子干的混事,想来这次是偷偷溜上山来没怀什么好意,只是他们怎么摸到后山来了? “没事吧?”阮流君问陆楚音。 陆楚音又羞又恼,躲在阮流君身后,红着眼睛摇了摇头。 春烟儿还没回来,如今后山就她,陆楚音和庭哥儿,遇到这两个混人,阮流君不想惹麻烦,便一句话也没跟他们说,拉着陆楚音叫庭哥儿道:“庭哥儿,我们回去了。” 庭哥儿便起身过来。 崔游哪里肯让这样的美人走,忙上前一把就抓住了阮流君的手腕,入手那个滑啊,“这位小美人没见过啊,急着走什么呀,此处风景优美,当好好游玩游玩啊。” “放手!”阮流君挣了一下没挣开,知道拼蛮力自己的拼不过的,也知道这崔游的德性,便先低低对陆楚音道:“先走,去书斋叫人过来,叫裴迎真来。” 陆楚音原是急着去掰开崔游的手,听阮流君如此说先是一呆,随后“哦”了一声拽着小鹿就跑。 “想跑?”崔游没料到阮流君会先让一个跑了,立刻便道:“云大哥拽住她!” 闻人云反应过来便追去拉陆楚音,却听阮流君冷喝道:“闻人云你是忘了去年九王爷的那顿毒打了!今日之事若是让九王爷得知定会打的你半年内下不了榻!” 闻人云一惊,回头看阮流君,便是让陆楚音跑了去,“你……你怎么知道?” 去年他因亲近调戏了宁安,被阮流君告到府门上,他爹一顿好打,打的他足足两个月都不能走道!如今想起来还屁股疼。 “跑了跑了!”崔游急的看陆楚音跑走,恨铁不成钢的对闻人云道:“我说你……怎么这么怂!一个小姑娘两句话就吓的你,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 闻人云也是羞愧道:“我本来就是想上来看看宁安表妹。” “宁安表妹,你就知道宁安表妹,你那宁安表妹……”崔游扭头看阮流君,握着她的腕子在掌心里把玩道:“哪有这位小美人长的美啊。”抓着她的手腕就要亲她的手背。 阮流君猛地一挣,差点挣开却又被崔游双手给抱了住,她厌恶至极的怒道:“崔游你最好在守卫来之前放手滚!” 崔游却乐道:“呀,小美人认得我啊?那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呀?告诉崔哥哥。”凑着脸就往阮流君身上凑。 阮流君只恨当初没有学几招功夫揍死崔游,正惊怒的要挣扎却听庭哥儿大吼一声,猛地就撞过来。 那小小的身子,一头猛撞在崔游腰上,撞的崔游“哎呦”一声差点闪了腰,手一松就被那小子给抱着撞开了几步。 阮流君得以脱身,就见庭哥儿死死抱着崔游吼道:“不许欺负人!” 她一惊,“庭哥儿……” 就见崔游气的抓住庭哥儿的脖子道:“哪里来的小王八羔子捣乱!” 庭哥儿被他拎的憋气,拿手去打他,够不到就抓住他的手腕,一口咬下去。 崔游疼的惨叫一声,松手一脚就踹在了庭哥儿身上。 就听庭哥儿叫了一声,一跟头摔进了湖水中。 “庭哥儿!”阮流君吓的魂飞魄散,庭哥儿不会游水! 那冷彻骨的湖水兜头淹没庭哥儿,就见庭哥儿在湖水里剧烈挣扎扑腾,嘴里不住的喊:“救……救我……阿姐!阿姐!” 阮流君心拧在了一块,疾步上前,“救人!崔游闻人云你们还不救人!闹出人命你们拿命抵吧!” 闻人云也吓了一跳,上前要去救人,却被崔游拉住。 崔游捂着被咬出血的手啐了一口道:“这么一会儿淹不死人,让这小王八羔子喝会儿水,敢咬老子!” 庭哥儿在湖水里扑腾的厉害,一口水呛进喉咙里就淹的往下沉。 阮流君听他喊:“阿姐救我!”心就攥碎了。 没人来,还是没来人,那样的距离怎么陆楚音还没带人来! 崔游却冷笑对阮流君道:“怎么?他是你什么人?瞧瞧都急哭了。”他伸手去捏阮流君的下巴,“啧啧啧我见犹怜,来亲崔哥哥一口,崔哥哥就救他。” 阮流君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忽然一猛子就跳进了湖里,冰冷的湖水灌的她心肺一寒。 水花溅了崔游和闻人云一脸,两人俱是一惊,就见阮流君像鱼一样游到了湖中。 那湖水浸透衣服重的要命,阮流君一口气游过去伸手抱住了庭哥儿往下坠的小身子,拼尽力气将他往上一托,庭哥儿就猛地被托出水面喘了一口气,下意识的扑腾挣扎。 阮流君搂紧他急道:“庭哥儿别怕!是阿姐,阿姐救你……” 庭哥儿果然不再扑腾,小小的手紧紧搂着她的脖子。 阮流君抱紧了他吃力的往岸边游,几次力竭的呛水,好容易游到岸边,却见崔游居高临下的站着,笑道:“小美人挺厉害啊,啧啧啧出水芙蓉,来崔哥哥拉你上岸,衣服都湿了可别着凉了。”伸手来拉阮流君,还没够着阮流君便听身后乱七八糟的脚步声传来。 有人急哭了一般叫了一声:“许姐姐!” 崔游暗道一声糟了,就见一大片的人从远处走来,关键时刻坏他好事!他怕被谢绍宗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告他老子去,无可奈何的一咬牙拉着闻人云就走,走还不忘说一句,“小美人你等着!” 他和闻人云兔子一般就钻进了小路里。 阮流君的心却也是一沉,看着远处过来的人也暗道糟了,那来的人有守卫也有陆楚音和宁安她们,还有谢绍宗和裴迎真,男男女女全部都来了。 她如今……衣衫全部湿透,在这么多人面前上岸去,那恶意的风言风语就再也止不住了。 所以她才只让陆楚音叫裴迎真来! 不能这样上岸。 她吃力的将已经昏昏沉沉的庭哥儿托上岸,然后往湖底一沉,游向了湖对岸的杂草灌木丛中,在那些人来到湖边之前躲在了杂草下的湖水中。 湖水冷的她发颤,她就听到湖边乱糟糟的脚步声,人声。 宁安惊叫着喊了一声:“庭哥儿!” 谢绍宗喝了一声让开!似乎抱起了庭哥儿就叫杜太医去书斋里,又急急的喊人烧热水,备衣服,下令守卫将书斋围起来。 之后是闺秀们乱糟糟的声音和陆楚音的哭声,陆楚音一只哭着在叫她。 闺秀们议论纷纷,“怎么回事啊?发生了什么?” “许娇呢?陆楚音不是说许娇在这儿吗?” “不会淹死了吧?” “说不定是被那两个登徒浪子给劫走了?” “你少胡说!”崔明岚喝了一声,却是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说自己的三弟不会那么干。 阮流君又听到顾老太傅让守卫好好找找的声音,听到守卫四处走动的声音。 她又冷又急,感觉下半身要在湖水里冻僵了,深吸一口气,看弹幕里都在替她着急—— 卿卿我我:庭哥儿一定是主播的弟弟!不然主播怎么不要命的救他! 奸臣爱好者: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主播你快上岸吧,不要真出事了啊! 宅斗萌:主播现在上岸是湿身啊,被一群男男女女围观看了,以后名声扫地,会被人说死的! 我是主播粉:封建思想害死人!主播是为了救人啊,有什么好非议的!是名声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宅斗萌:那个时代名声是比命重要…… 路过:狗屁,孟子还说过——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主播不要管那么多了。 最爱病娇变态:裴真真呢!这个时候他怎么能不出现! 阮流君感觉腿发僵发麻就要往下沉,忙伸手抓住了灌木,草丛一动,她听到有人疾步走过来,心就是一沉,刚要往湖底沉,就见一张苍白冰冷的脸出现在头顶的天空下。 裴迎真…… 裴迎真的喉头就是一紧,从他听到陆楚音说许娇叫他来救他,到他赶来没有看到许娇,短短的几个瞬间他心情一沉再沉,他看着湖边的任何风吹草动,当看到草丛骚动走过来后就看到灌木丛下,湖水之中阮流君一张白的像幽灵一样的脸,她紧抓着灌木,嘴唇冻的发紫,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裴迎真明白她的意思,转身拦下要搜查的守卫道:“你们顺着那条小路下去找一找。” 守卫回头看了一眼顾老太傅。 裴迎真快步上前,在顾老太傅耳朵边低低说了几句什么。 顾老太傅眉头拧在一起,对守卫下令道:“全部顺小路下山去找。”又对叽叽喳喳的闺秀们道:“你们也回书斋去,不要看了。” 守卫应是,齐刷刷的斩开杂草钻下小路。 闺秀们见没什么好看的,宁安又早早的跟着谢绍宗回书斋救庭哥儿了,便也都回了书斋。 唯独陆楚音不肯走,哭的眼睛红彤彤的要找阮流君。 闻人瑞卿跟在她身后,脸色阴冷的十分吓人,弯腰去拉她道:“守卫们去找了,一个大活人丢不了,你随我回书斋里等着吧。” 陆楚音一把打开他的手,迁怒他道:“你不要管我!你也不是好人!臭闻人!” 闻人瑞卿脸色难看道:“谁让你不好好跟着我,非要乱跑,被人欺负了就知道哭。”又觉得气,看她哭的又实在可怜,憋着气问道:“他们可有欺负你?” 陆楚音便哭的更惨了。 哭的闻人瑞卿心碎,火不打一处出,扭头一巴掌扇在身后的春烟儿脸上,怒道:“你个狗奴才怎么不好好看着!” 春烟儿被扇的一懵,捂着脸也十分委屈。 顾老太傅看不下去,过来对陆楚音道:“行了,小楚音你先跟瑞卿回去,等会你许姐姐就回去找你了。” 陆楚音不信。 顾老太傅又哄了两句,才总算是将她和闻人瑞卿哄走了。 他也转身走远一点,吩咐随从将小轿直接抬进来。 等他们一走,裴迎真立刻拨开灌木杂草,伸手将阮流君捞了出来。 阮流君已经冻懵了,抱着裴迎真瑟瑟发抖的直抽冷气。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湿透,贴在身上,也贴在裴迎真身上,裴迎真只觉得抱在怀里是又冷又滑,他搂着她细细的腰,感觉她贴着自己发颤,手指下就是她的臀。 阮流君紧紧搂着他的脖子,颤巍巍道:“我腿冻僵了……”还没说完就被裴迎真打横抱了起来,她忙抓紧裴迎真,只见他僵着一张脸,也不看她,抱着他快步往前走。 顾老太傅的小轿已停在后山口,裴迎真抱着阮流君将她放在小轿,抓过小轿上的毯子盖在她身上,对顾老太傅道:“多谢恩师。” 顾老太傅笑笑道:“行了,你快先带她回去吧,我的马车在山下。”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别对人家姑娘发火,再吓着小姑娘。” 裴迎真点了点头,吩咐抬轿子的绕过书斋直接下山。 ======================================================================= 这一闹谢绍宗带着庭哥儿和杜正急着回府,庭哥儿虽已经醒了,可经了吓又冷,怕生病,便一刻也不敢耽搁。 宁安自是也跟谢绍宗走,崔明岚被三弟这一闹也没有心思没有脸面再留,便也下了山。 顾老太傅跟陆楚音说许娇已经回去了,这丫头也急急忙忙的下山要去找许娇。闻人瑞卿不放心她,便也跟着走。 一行闺秀便也零零落落的都下了山。 在她们下山时,裴迎真正好将阮流君抱到老太傅的马车里,她浑身都湿透了,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脖子上,抱着毯子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那可怜样让裴迎真怒火中烧。 阮流君冷的不想说话,也不敢说话,从救下她到现在裴迎真一个字都没跟她说,脸也沉的吓人。 裴迎真正要吩咐车夫回裴府,就听见车外乱糟糟的声音,有个男子怒道:“哪个人看见本少爷上山了??!本少爷只是来接我姐姐的,让开!” 阮流君一愣,是崔游,她探头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一看,守卫正围着一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崔游那个王八蛋! 他理直气壮的推开守卫,振振有词,“没有证据就想污蔑本少爷,你们是活腻了吧!” 陆楚音正好下轿,气鼓鼓的就要上前,却被闻人瑞卿一把拉了住。 她怒道:“你干嘛!就是他欺负我和许姐姐!他还摸我腰了!我要去证明!让谢相国拿下他!” 闻人瑞卿咬牙低声道:“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紧紧拉住她道:“这样的泼皮有的是时候收拾他,你现在过去和他对质,只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被他轻薄了!” 陆楚音不服,“可是这是实情!不能让他就这么跑了!” 闻人瑞卿拉着她往马车上去道:“实情也不能你去说!”硬是将她塞进马车里,“你放心,我迟早剁了他的手。” 陆楚音被心不甘情不愿的塞进马车。 阮流君看着崔游大摇大摆的推开守卫,一言不发的靠回角落里。 裴迎真看了一眼,忽然问她,“就是他?” 阮流君一愣,就见裴迎真突然掀了车帘跳下马车,冲过去一脚将崔游踹翻在地。 这一脚太突然了,崔游一个跟头载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人又一脚踹下来,直踹在他脸上,他的后脑勺“哐”的一声就撞在地上,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旁边的守卫都愣了,就是突然冲过来一个人劈头盖脸的就开揍了,还在犹豫要不要拦就听见一个小姐喝道:“住手!你们还不拦着!” 崔明岚从小轿上下来,看见三弟被揍的毫无还手之力又气又急,喊着守卫去拦。 守卫自然不听一个小姐的,忙去请示谢绍宗。 谢绍宗坐在马车里看了一眼,裴迎真招招往脸上踹,又狠又要命,他冷笑一声道:“不必拦,也不许别人拦。” 守卫应是,回去就把要上前的崔明岚给拦了住。 “你们……要打死人了!”崔明岚急的要哭。 陆楚音在车里探出头道:“打得好!裴迎真大哥打死他!” 闻人瑞卿伸手将她拽回来道:“你能不能注意点仪态?” 陆楚音瞪他,“谁要你管我!” 闻人瑞卿气的咬牙,“我不管!谁爱管你这个小结巴!” =========================================================== 车外惨叫声不绝于耳,阮流君也是吃了一惊,她没料到裴迎真……居然会打架! 过了好一会儿,崔游瘫在地上哀嚎不动了,裴迎真才住了手,吐出一口气转头回了马车。 他上马车道:“回裴府。”看了一眼阮流君,神色稍微缓和道:“把外面的衣服脱了。”他解开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 阮流君忙抱着毯子摇了摇头。 裴迎真便蹙眉道:“你是想冻死吗?”将外袍递给她,“换上我的。” 阮流君道:“我……不冷。” 裴迎真气道:“你我早晚要成亲,你在怕什么?” 阮流君拉了拉毯子道:“那……不是还没有成亲吗,只是定亲。” “只是定亲?”裴迎真皱着眉头看她,“怎么?阮小姐还打算了悔婚吗?” 阮流君没说话。 裴迎真那个气啊,上前一把拉开毯子,去扯她的外衣道:“你休想。” 阮流君震惊至极,伸手抓着衣服去推裴迎真,却被裴迎真猛地按在车墙上,听他冷冷道:“不嫁给我,你是想嫁给你那位大相国义兄吗?” 阮流君在光幕里看他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白极,冷极,阴测测的看着她,眼睛里全是她看不透的神色,让她又惊又害怕,弹幕里一片惊叹号。 弹幕—— 最爱病娇变态:我要爆炸了!!! 来看裴迎真:裴真真终于忍不住要发怒了!!!! 宅斗萌:主播不要矜持了!迟早的事! 霸道总裁:这是要开车了吗????毫无防备啊! 路过:本性暴露,主播他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人!李四这是违规的,你不管吗? 马甲1号:我咋管啊…… 卿卿我我:不许管!我要吃肉! 第35章 三十五 朕死在一个月亮特别圆的夜晚,死因有点略憋屈——为了救朕的心肝儿被另一个心肝儿失手捅死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朕之前看上了个美人,是朕钦点的状元郎顾尚别,容貌之绝伦令朕一见倾心,茶饭不思,更要命的是他正直冷艳的脾性,意气风发少年郎,像是银碗盛新雪,正直的可爱,那小脾气像极了高岭之花的太傅,连拒绝朕都和太傅如出一辙,勾得朕七荤八素,纵观朕见过的所有美人,怕是都找不出脾性这般像太傅的人。 朕花了小半年的时间,半强硬半哄拢终是将状元郎感化,答应入宫陪朕谈谈理想。 事发当日朕正和状元郎喝的意乱情迷。红绡帐暖,状元郎的小手冰冰凉,却终是没有像前几次一般挣扎开,只是一声叹息的闭上了眼。 朕很激动,亲着状元郎颤抖的嘴唇,想着等下就能做这样那样快活的事,激动之余,竟忽然生出那么一股空虚。 怎么说呢,朕忽然觉得没劲,人生特空虚。 朕的老子,也就是先帝膝下子嗣凋零,到他病入膏肓之时,那可怜的几个儿子也在惨烈的宫斗中牺牲了,唯剩下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哭包皇子和我这么个豆蔻年华的帝姬。 我母后是个传奇,她从一名小小的宫女一路顺风顺水的成为皇后,然后在我六岁时为救先帝中箭身亡,临死之前拉着我的手对我说了一个十分了不得的秘密,她说她来至未来世界,特来攻略先帝,如今要回去了。 我那时年幼,只觉得十分伤心,伤心母后真的要死了,都开始胡说八道了。 然后她将一直贴身佩戴的说铜不是铜,说铁也不是铁的小方牌挂在了我的脖子上,嘱咐我好生珍藏,要死的时候就靠它了,又胡言乱语一番,离世了。 先帝对这事儿一直难以释怀,故而待我格外荣宠,而我的舅舅格外的牛逼,所以我在豆蔻年华继位为帝,大巽女帝。由我牛逼的舅舅陆容城摄政。 国舅是个能干(字面意思,切莫误会)的人,打理的朝堂内外一派祥和,除了死不要脸的大奸臣沈相国时不时找一下朕的麻烦,别的一点不用朕操心。 再说这后宫,朕是个多情的人,爱过许多人,也负过许多人,怪只怪朕风姿卓越,朕活了二十年,历数爱过的美人,无论多难搞,最后皆都一片痴心相待,求而不得的唯有那么一个谪仙的太傅大人。 如今这脾性酷似太傅的状元郎也化做一汪春水在怀,朕回顾有限的生涯,发现朕这一生皆是在不断的攻略美人,这样那样的睡着不同的美人,而这美人总是折服在朕的英明神武之下,轻而易举就睡了,没劲。 然后就有人提剑冲了进来。 冲进来的不是旁个,是朕之前最宠幸的,也是唯一留在宫中的心肝儿长情。 他眉眼生的好,有八分像太傅,笑时脉脉含情眉角眼梢都勾人,如今气极,既冷艳又凛冽,提剑便朝朕怀里的状元郎刺来,来势之汹,不死不休,朕尚来不及反应本能便已做出了决断。 朕替状元郎挡下了那一剑,感人肺腑的挂了。 嗯,挂了。 日哟!这现世报也来的忒快了点吧!虽说人生没有什么追求了,但朕并没有不想活的意思啊!而且朕还没有睡了状元郎!就差一点! 朕有点愤怒,蹲在尸体旁抓耳挠腮的想俯进我的身体里,却突见那冒着热气儿的身体一颤,闷哼一声,缓缓的睁开了眼…… 朕活了?! 不对啊,朕的魂儿尚且蹲在尸体旁没进去呢! 可朕的身体却抽着冷气的醒了,长情和状元郎吓得不轻,白着一张小脸发愣。 但见朕的身体眨着眼睛迷茫的游离在两人之间,随后摸了摸自己的脸,惊慌的道:“擦!我是重生了吗?!” “九微?”长情白着脸喊朕的名字。 就见朕的身体开始颤抖,扯着长情问:“你叫我九微?大巽女帝九微?” 长情被吓的抿紧唇线点头,朕的身体突然哀嚎一声,抱着头道:“擦!我竟然重生到了这篇狗血的□□里!我不就是随意吐了个槽吗!” 这超出了朕的预知,朕所能想到的就是,朕的身体被别的什么鬼魂妖怪占了! 而且此时状元郎正吓的脸色青白,手足无措,长情亦慌忙来查看尚流着血的伤口,刚拨开衣襟,那个不要脸的什么鬼魂居然一把推开朕的长情,惊慌失措的说:“别碰我……” 碰你娘个脸! 朕英明一世,到死居然被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占了身体! 长情跌坐在地,紧咬着下唇,攥着细白的手指道:“我并非有意伤你……” 殿外的守卫此刻才冲进来,看到朕满身是血的坐在地上,呼啦啦跪了一地,内侍小元宵瞅见一地血顿时瘫了,“娘喂,这这……圣上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您要是出点什么事,国舅爷非拧了小的脑袋不行……”扑到冒牌货脚边就哭了开。 冒牌货吓了一跳,赶忙去扶他道:“不关你的事,这……” “我做的我自会向国舅大人请罪。”长情冷声道,将尖尖的下颚一抬,眼眸含水,神情倨傲,“要杀便杀。” 小元宵一愣,慌慌张张的宣太医,一壁遣人去请国舅,朕心里顿时一沉,完了完了,舅舅要是来了一定会弄死长情,断断不会容情,他本就万分瞧不上长情,如今岂不是借个由头给他弄死长情。 可朕如今只能看着那些内侍宫娥慌张的穿过我的魂儿退出大殿,连屁都放不了。 “等一下……”冒牌货突然开了口,她神情鬼祟的瞄了长情一眼,很没气势的道:“我……我没事,你们都下去吧。” 冒牌货遣散满殿的人,殿内燃着奇楠香,线线香烟顺着鎏金瑞兽香炉里袅出来,暗夜生香,红帐熏风。 想朕片刻之前还软玉温香在怀,如今已是一缕幽魂,心中悲呛难以言说。 偏那冒牌货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抓着头发暴走,一壁碎碎念着一些朕听不明白的话—— 说什么“老天爷不是玩我吧!我不过是吐槽了一下这篇后宫种马文太狗血太玛丽苏,你就让我挂在电脑前还重生到这篇脑残玛丽苏文里!” 又说什么“我虽然刷负不对,但这篇文实在是太玛丽苏了啊!作者金手指开的太丧心病狂了!什么自幼丧母,倾国倾城,娇宠一生,一路开挂的当了女帝就开始肉!美男都对女帝一见钟情,一炮定情,不然就屈服在女帝的淫威之下,求欢不成逼死可怜的质子,最后连自己的舅舅都不放过!作者三观不正,还不许吐槽啊!” 还有什么“七个男主,各个绝代芳华,狂霸酷炫拽,作者是写七个葫芦娃吗!短短的一篇文里女主嫖尽了所有美男,用尽手段,丧心病狂,整本书里就没有女主没嫖过的!np都不带这么没节操的!而且女主嫖美男的理由居然是得不到心里的白月光太傅大人就找各种相似的来弥补遗憾,最后还被狂霸酷炫拽的相国活活玩死,还能更狗血一点吗!作者不仅没三观,连逻辑都不通!” 还有什么她临死之前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也赶上了穿|肉|文的潮流,她不要肉,更不要被肉,被肉死…… 朕有些听明白了,她说的那个女帝好像就是朕,她在说朕的坏话,有些词句朕听不明白,但能听明白都不是什么好话,比如丧心病狂。 她似乎对朕很鄙夷,觉得朕不足以倾倒众多美人。但朕扪心自问,朕确实长的挺好看,而且朕是天子,除了国舅,天下最有权势的人,论样貌论身份,哪里不足以倾倒他们了? 而且!朕和国舅是清白的!天地良心,朕怎么有胆子打国舅的主意!造谣的才丧心病狂! 还有那什么逼死质子,朕何时做过!前几日是有那么个姿色平庸的质子被朕召进宫过,但朕只是听说他同太傅关系不错,想打探一下太傅的喜好而已,绝对没有碰过他!更别说逼死他了! 至于被死不要脸的相国玩死又是几个意思啊?朕就说他不是个好东西,专找朕麻烦,朕迟早是要被他气死! 朕觉得有些委屈,爱慕美人有错吗?英明神武又多情迷人有错吗?况且朕从来不曾强迫过美人,欢好之事本就是你情我愿才能如鱼得水,若是朕想来强的,早就把太傅给睡了。 想起太傅朕不禁满心悲呛,朕到死都没能一亲太傅芳泽,不知道变成厉鬼能不能望一望,摸一摸我的太傅大人…… 窗外月色中天,忽然有脚步声在殿外响起,小元宵在殿外报:“圣上,国舅爷来瞧您了……” 冒牌货一惊,麻溜的往榻上一窜,掀了锦被盖着对殿外喊道:“我睡了,你让国舅爷先回去……” 太不了解我能干的舅舅了。朕嗤之以鼻,没等话音落殿门就被人轰隆的推了开。 夜风吹的红帐荡荡,朕不用回头就知道国舅如今站在门外,背着一身月色靡靡,非常的酷炫。 果然,朕听到国舅冷哼一声,略略沙哑的话语递进大殿,“下榻,过来。” 狂霸酷炫拽,朕回头,借着煌煌灯火,朗朗月色瞧清朕能干的舅舅。 他正抬步入殿,眉眼沉沉,一身轻衣软带,披了件重紫斗篷,眼色倦倦,瞧得出是焦焦赶来,衣服都来不及换。 朕在他眼前,他穿过朕的虚体快步而过,满怀冷风,没有一丝迟疑。 他走到了榻前,伸手掀开了锦被。 朕听到他冷哼一声,语调冷肃的吩咐道:“传太医,将长情带过来。”一句废话没有。 心头发闷,朕有些急,有些慌,看着殿外宫灯辗转,内侍去去又回,慌张的跌跪在殿堂道:“国舅爷,长情……长情他自刎了……” 朕胸口心头猛地抽紧,发懵的看那内侍,听他又报一遍才反应过来,慌不择路的往殿外去,却先听到有人在殿外冷笑,极为嘲讽,极为令人不爽,伴随着几声虚弱的干咳,虚哑着声音道:“这是以死明志?还是……畏罪自杀?弑君之罪,他倒以为一死百了吗?” 廊外夜风簌簌,朕一抬眼就瞧见了被太医虚扶着的那人。 不是旁个,正是朕生平最讨厌之人,大奸臣沈宴,沈相国。 他同太医一起前来,青碧的玉带束的发鬓一丝不苟,裹着重黑的狐裘披风,严严密密,只露出一张病弱白的脸,掩着口鼻急咳了几声,两颊生出病态的晕红,打狐裘下伸出指骨清俊的细白手指扶着太医。 平心而论,沈宴是个美人,但朕对他的定义只有一个字,病,不单单是指身子上的,还有精神上的,并非朕刻薄,而是事实如此。 但听他掩着口鼻,闷声又道:“下官听说长情乃是太傅大人同父异母的弟弟……”眉眼微挑的瞧过来,唇角极浅极浅的一勾,明明看不到朕,那眼神却像是落在朕身上,叫朕一惊。 然后他说了一句让朕魂儿都飞了的话。 他道:“不知此事太傅大人知不知晓。” 朕心口热血一涌,恨不能吐他一脸血,慌忙看国舅,只望他不要理会这个混球的胡说八道,却只见国舅若有所思的点了头,朕眼前顿时一黑,要死了…… 朕昏了过去。 朕觉得这次是真的要死了。 一 她没死。 事实证明,天不遂人愿,没有一点心理准备时她死了,抱着必死的决心时又他妈死不掉了! 她在一片乌漆麻黑的混沌中昏睡了很久才醒来,没有光,半点声儿都没有,略一活动,飘飘浮浮的让她结实的惊恐了一把,她不会已经投胎到了娘肚子里了吧…… 但她没过奈何桥,没喝孟婆汤,记忆全在,摸摸自己依然有胸有屁股,和话本里看的投胎一点都不一样啊! 然后她眼前就出现了一道光,白的,十分之亮,对于如今的她来说简直是九天浮光,普度众生,晃的她几乎要泪如雨下,就听有个声音在乌漆麻黑里响了起来。 “请选择可以看到你这副鬼德行的人。” 语调一丝不苟的冷酷,字句却十分的恶劣。 一片白光中浮现出了五个名字——陆容城,沈宴,长情,顾尚别,阮烟山。 分别是,她能干的舅舅,她的死敌,她的心肝儿,她没睡成的状元郎,她的白月光太傅。 白光浮动,晃的她发傻。这着实超出她的认知,简直比她的尸体重生还要猎奇! 她看着那光,发现光是从她脖子上带的小方牌上传出。 那块她娘临死前给她的,铜不铜,铁不铁的小方牌。 她花了足足半刻的时间来回想当日她娘跟她说的话,只记得她娘说什么要死的时候就靠它了,还有什么开挂利器,什么游戏选项…… 别的再想不起来,难道是什么法宝? 她开始悔恨当初年幼无知,没好好听她娘的话。 那声音又重复一遍:“请选择可以看到你这副鬼德行的人。” 她略微犹豫,索性不管许多,开口道:“就长情吧……” 如今她要死不活的,无论这玩意儿是什么,管不管用,试一下总不会再死一次,况且作为多情的人,她如今十分惦记她的长情,万望他死的不要那么利索…… 眼前的白光闪啊闪的,闪的她心烦意乱,就在她以为这玩意儿就是逗她玩时,眼前突然一黑,她的身体猛地向下坠去。 世界天翻地覆,她像是浮云里坠落,被猛地摔在朗朗月色之下,吓的她要死,呲牙咧嘴一番才想起自己如今是个魂儿,没有痛觉。 脚下是虚的,她摸了摸身下的大理石地砖,没有触觉。 月色如洗照的廊外花树浮影曳曳,她在一瞬间就认出这是她的寝殿外。 殿内亮着灯,她站起身便听到长情的声音打殿内传了出来。 “疼吗?”温柔且担忧,带着那么一丝丝的小哀怨,让她心神微荡,不禁想起当年为哄美人芳心,她和侍卫特意演了一出苦肉计,由于太过投入,她真的挂彩了,整整两日都没能下得了榻。 那时长情也是这般的语气,为她细细擦药,又傲娇又温柔的问她,“疼吗?” 然后她就趁机睡了长情。 那一夜啊…… 她借月色回味,却觉得有点不对,长情这是在同谁讲话? 慌慌的穿墙而入,她就看到了十分不堪的一幕。 龙凤烛,软香帐,榻上两个人正搂着在亲嘴儿! 一个是她的长情,一个是她的身体。 她愣了几秒,看到两个人亲的如痴如醉突然反应过来,顿时怒火中烧,那个占了她身子的冒牌货居然将手伸进了长情的衣襟里!还往下摸! 她听到长情低喘一声,气的魂儿都打颤,几步上前要去拉开长情,却抓了个空,一下愣了住。 长情像是感觉到什么似得松开缠绵的唇,抬头朝她望了过来。 那一瞬间她看到长情一刹苍白的脸,急速收紧的瞳孔,那瞳孔里映着她愤怒的脸。 他看到……她了吗? 她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只看到长情吓呆了一般看她,忙道:“莫怕莫怕,朕是鬼魂儿……” 他脸色更白,嘴唇都泛白。 她想了想又忙补道:“你别怕,朕还没死……” 刚要再说,冒牌货搂着长情的脖子撒娇似得问道:“怎么了从郁?” 从郁……这是长情的本名?她记得长情是叫阮从什么,但入宫来她便赐名长情,再未叫过他的本名,也几乎无人知晓他的本名。 长情浓密的眉睫颤了颤,敛下眼去,低头半天对冒牌货轻声道:“没什么。” 极轻极轻。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冒牌货关切切的捧着长情的脸,担心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都怪我,你刚从牢里出来就让你照顾我。” 长情轻柔的拿下她的手,始终敛着眉睫,“我没事,你别担心。” 冒牌货还要再讲什么,小元宵在殿外禀报道:“圣上,相国大人求见。” 沈宴?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就见冒牌货脸色一变,有些惊慌的看长情。 长情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安慰了一句没事,起身朝殿外去,自始至终都未曾抬眼。 “长情!”九微拦在他身前。 他低敛的眉睫颤了颤,只是略微的一停顿,穿过九微的身子径直走了过去。 真奇怪,九微可以嗅到他襟口袖角浅淡的香,那是她喜欢的迦南香。 但他似乎,没有看到她…… 殿外传来沈宴恹恹的咳嗽声,一声声的闷在胸腔里。生前她就讨厌听那声音,如今死了她居然还这般讨厌,果然她与沈宴,三世宿敌,无解。 “圣上已经睡下了。”长情的声音似乎有些紧张,“沈相国还是……” 沈宴咳了几声,闷声打断道:“没人提点你该有的规矩吗?”语调温淡,不重不轻,“跪下。” 长情低垂着眉眼撩袍跪在他脚边,继续道:“圣上已安寝,还请相国大人明日再来。” 沈宴瞧都未瞧他一眼,指骨嶙峋的手指扶着一同前来的太医,唇角微抬,“什么时候以色侍主的面首也能来指拨我了?”语气平淡温和,字句却刻薄至极,不耐的道:“滚开。” 第36章 三十六 沈宴?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就见冒牌货脸色一变,有些惊慌的看长情。 长情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安慰了一句没事,起身朝殿外去,自始至终都未曾抬眼。 “长情!”九微拦在他身前。 他低敛的眉睫颤了颤,只是略微的一停顿,穿过九微的身子径直走了过去。 真奇怪,九微可以嗅到他襟口袖角浅淡的香,那是她喜欢的迦南香。 但他似乎,没有看到她…… 殿外传来沈宴恹恹的咳嗽声,一声声的闷在胸腔里。生前她就讨厌听那声音,如今死了她居然还这般讨厌,果然她与沈宴,三世宿敌,无解。 “圣上已经睡下了。”长情的声音似乎有些紧张,“沈相国还是……” 沈宴咳了几声,闷声打断道:“没人提点你该有的规矩吗?”语调温淡,不重不轻,“跪下。” 长情低垂着眉眼撩袍跪在他脚边,继续道:“圣上已安寝,还请相国大人明日再来。” 沈宴瞧都未瞧他一眼,指骨嶙峋的手指扶着一同前来的太医,唇角微抬,“什么时候以色侍主的面首也能来指拨我了?”语气平淡温和,字句却刻薄至极,不耐的道:“滚开。” 长情低眉垂眼,却未动。 沈宴笑了一声,低眼看他,“牢里住了几日你还没认清自己的身份阮二公子?” 长情果然攥紧了手指,抬眼瞪着沈宴冷笑道:“相国大人真是会开玩笑,阮家怎会有我这样卑贱的公子。” 啪的一声脆响。 沈宴冷冰冰的手甩在他面上,缩回手厌恶的蹙眉,语调不咸不淡的道:“你也知道你是卑贱之人吗?我以为你不知道。”又补道:“谁准你与我平视了?” 长情素白的面上浮出微红的指印,低垂着眼,紧抿的唇线惨白。 小元宵慌忙跪行上前,搀扶着长情低声急道:“公子且让让,切莫惹恼了相国大人啊!” 这世上就有沈宴这般不要脸的人,专揭人短,专打人脸。 九微委实忍不下去了,便要出殿时冒牌货先她一步出了殿,伸手去扶长情。 “从郁起来。”冒牌货拉长情起来,气鼓鼓的瞪沈宴,“沈宴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就是为了来找我的茬吗?” 是气鼓鼓,九微第一次见这种……十足少女的表情出现在自己那张脸上,加上那句别样娇嗔的话语,顿时觉得魂儿都抖了。 沈宴果然也略微惊吓的拢了拢眉头,“找茬?” “不然呢?”冒牌货一脸的愤怒,又似乎怕他一般往后缩了缩,“大半夜你跑到宫里打我的人,你到底想干嘛?!” 沈宴眉头更深,淡声道:“臣听闻圣上重伤导致了……失忆?特地带了赵太医来为圣上请脉。” 一旁头发花白的赵老太医行礼。 冒牌货慌张的退了一步道:“不必了,我好的很,只是有些回忆记不太住……” 沈宴瞧着她,眉头松开轻笑道:“只是请脉而已,圣上在怕什么?”又问:“圣上可还记得赵太医?你出生时还是他亲自接生的,自小便照料你。” 鬼扯!九微看沈宴一副撒谎不脸红的样子就来气,她是稳婆接生的好不好!再者她出生时沈宴才不到十岁,怎么可能知道宫闱之事,这谎话讲的她都看不过去。 冒牌货却如临大敌,看沈宴又忙看长情。 长情也一脸错愕,刚要开口替她讲什么,沈宴笑容未减的先道:“你最好乖乖闭嘴。”一句话噎得长情语结。 “沈宴你怎么说话呢!”冒牌货不满道:“言论自由懂不懂。” 沈宴细微的皱了眉,“圣上连赵太医也不记得了吗?” 没岔开话题,冒牌货眼神有些闪烁的道:“好像记得一点,赵太医嘛,从小给我看病……” “赵太医今日才入太医院。”沈宴唇角微抬的看她,“圣上该是第一次见他啊。” 冒牌货脸色一白,“沈宴!” “臣在。”沈宴气定神闲,轻咳一声笑看她,“圣上果然病的不轻。” “沈宴你……”冒牌货气的语塞,一时之间竟找不出能骂沈宴的,她一定觉得沈宴可恶至极,奸诈至极,不要脸至极,九微一向如此认为。 九微在殿内看的牙疼,她这小半生和沈宴斗智斗勇的死磕,从来没有这么怂过!简直是丢尽了她的脸面。她看不下去的晃出大殿,飘到沈宴眼前,在他眼前挥了挥拳头。 他眼珠沉沉,根本瞧不见九微。 长情却匆匆抬眼,忽然白着脸发颤起来。 “怎么了?”握着长情手的冒牌货感觉到他手指颤的厉害,小声问:“你抖的好厉害啊。” 沈宴将眼落在他身上,顺着他的眼光看向九微的方向。 那么一瞬间,那瞳色浅浅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的一瞬间,九微差点以为他能看到自己,可那浅蓝的眼睛里没有她丝毫的影子,只是略微停顿便转了开。 沈宴扫着周遭的靡靡夜色,问长情,“你在害怕什么?” 长情慌慌敛下眉睫,却颤的抑制不住。 “从郁?”冒牌货握了握他的手指,发现他一手心的冷汗。 他有些无措的抬头,像是在看冒牌货,却眼光闪闪的映着九微,眉睫颤巍巍的一抖,忽然脚步踉跄的昏了过去。 “长情!”九微伸手要去扶他。 他的身子却像飘飘的云朵穿过她的手臂,满怀的冷风寂寂,长情径直的倒入冒牌货的怀中。 她听到冒牌货担心的喊,“从郁!”慌了神色,有些吃力的将长情抱回寝殿,放在榻上,从郁从郁的叫了半天。 沈宴立在殿外掩着口鼻咳了一声,向赵太医递了一个眼色。 赵太医心领神会的点头,拎着药箱卑躬屈膝的入殿。 九微也慌忙跟进去,却在踏进大殿之时听沈宴闷声闷气的问小元宵道:“你瞧咱们的圣上是不是有些奇怪?” “啊?”小元宵跪在地上被问的发傻,“圣上……近来不爱骂人了,总是笑眯眯的。” 沈宴压了压眼角瞥他,语调带笑的道:“连你这般蠢钝的都看出来了,咱们的圣上究竟如何好意思说出胸口中剑导致失忆的话来呢?” 小元宵愣愣的看他,听不明白。 “所以说我平生最厌与蠢人交谈。”沈宴挑眉看向殿里,轻又淡的道了一句,“蠢的让人瞧不下去。” 说谁?冒牌货?还是小元宵? 九微一贯最厌烦沈宴这般的讲话,一句话非要讲的云里雾里,让你费尽心思来猜,变态! 她飘进殿里就瞧见赵太医沉思的把脉,半天才道:“回圣上,长情公子并无大碍。” 冒牌货很是着急,握着长情的手焦躁道:“那他怎么……”话没讲完便停了。 九微看到长情暗暗捏了冒牌货一把,冒牌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长情,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倒是赵太医先道:“想是入狱几日身子虚耗了些,微臣且开些滋补的药来。”提了药箱,行礼退出了大殿。 赵太医低低的向沈宴汇报了什么,沈宴摆了摆手,居然退下了。 脚步声渐远,长情忽然叹出一口气,睁开眼看冒牌货,盈盈的眉眼微蹙,埋怨道:“你怎么这样的笨。” 冒牌货一愣,“你没事?” 长情水盈盈的眉眼横他一眼,嗔道:“我不如此,怎么让沈宴走?” 冒牌货脸皮一红,吐了吐舌头道:“我是担心你嘛,你突然昏了,我怕你有事。” 九微撇开头,实在不忍去看自己的脸摆出那样的表情,余光却瞥见冒牌货俯身抱住长情的脖子,低头去亲长情的唇,“长情!” 长情浑身一颤一把推开了冒牌货,起身道:“我突然想起还在为圣上煎药,宫人粗手笨脚的,还是我亲自去照看的好。”言毕敛着眼睛起身要走。 “从郁。”冒牌货拉住他的手,一双眼睛笑着,情真意切的道:“谢谢你。” 九微看到长情微微颤了颤,敛在眉睫下的眼睛盈盈闪闪,似乎有些红了眼眶。那是她从来没见过的表情。 长情退出大殿,九微一路跟着,满地的碎月,长情低头走的快极了,辗转入了小径里。 九微费力的飘荡在他身侧,对他挥手,“长情你看得到朕吗?长情朕没死,但不知道被哪个混账东西占了身子……” 他低着头,似乎听不到也看不见。 九微不甘心,飘到他眼前,“长情你该最了解朕,怎么会看不出那是个冒牌货?” 他脚步忽然一顿。 九微大喜,“你看出来对不对?你听得到朕说话对不对?” 他卷长的眉睫颤啊颤,却只是那么短暂的一停顿,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九微愣在花影之下,他……听不到吗? 长情几乎一路疾走的回了他的寝宫,只是片刻又出来,手中多了一个桃木小匣子。 九微记得似乎是她赏给长情的,但不太记得里面是什么了,她给长情的东西委实太多了,珠宝美玉,有意思的小玩意她都用来讨长情欢心,怎么记得过来。 这条路并不远,穿过一条鹅卵石花径便到,小径两侧种的是长情最爱的白梅,如今这个节令开的正好,满地落花似雪。 九微跟在长情身后,时不时的喊他几声,渐渐有些失望,怕是他真的看不见,听不见她。 是在大殿外停了下,长情打开桃木匣子从里面取出了一张薄纸,黄纸朱砂字。 九微看着那黄纸突然愣了住,她记起来了,那是符咒,刚入宫时长情总是说宫中阴森森的,夜里做噩梦睡不踏实,她便请来了有名的道士画了这张符给长情。 这符咒专门用来驱鬼,驱赶一切鬼魂。 她有些发傻,看着长情将那符咒贴在了殿门之上,脑子里嗡的一下开始颤鸣,她听到自己问,“长情你看得到我是不是……” 长情侧过头来,发鬓上沾惹的粉白花瓣衬的他格外好看,她的长情果然什么时候都美极了。 她看着他微动的嘴唇,半天才在嗡嗡作响的脑子里听清那句话,“你……快些去投胎吧九微。”转身入殿,没有半分迟疑。 真奇怪,她明明是鬼魂,没有感觉,却觉得浑身冰寒,冷的她发颤,她在混沌中昏睡了几日?几月?还是几年?为何一切都和她想象的不一样了?她曾经捧着宠着的长情,那个为她吃醋,和她朝夕相伴的长情,如今轻飘飘的对她说,你快些去投胎吧。 他看得到她,听得到她,明明……知道那个对他柔情蜜意的是个冒牌货。 她在殿外愣了很久,久到殿内熄灯,她听到低喃的话语,肌肤相撞声,慢慢变成娇喘低吟,一声声春色迤逦。 那是她熟悉的,长情的声音和她自己的声音。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低喘:“从郁……我第一次……你轻点……” 长情*之下特有的声音哑哑,好不温柔的道:“怎么哭了?很疼吗?” “不是……我怕一觉醒来一切变回原来的样子,再也见不得你了……我不想当皇帝,我只想和你好好的在一起……”九微在窗下听着,从未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哭起来这样的楚楚可怜。 长情应该拥抱了她,亲吻了她,抵死缠绵的呻吟道:“傻瓜……有我在。” 有我在。 她的长情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样的温柔?她开始怀疑她果然在那黑暗中睡的太久太久了,久得一切都变了,久的她如今开始怀疑自己才是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冒牌货,孤魂野鬼。 不然她最亲密的枕边人怎会如此毫无芥蒂的接受那个冒牌货?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九微看着那殿门之上的符咒想发笑,伸手扯了下来,果然是江湖神棍,半点屁用都不管。 “是你在这儿?” 身后突然有人开口,吓得她几乎魂飞魄散,手中的符咒飘飘落地,她一回头就看到立在廊外花树下的沈宴,苍白的脸,浅蓝的眼,“真是要吓死个鬼!” 二 “真是要吓死个鬼!”她吓的抖三抖,冲沈宴吼完才醒悟过来,自己如今就是个鬼…… 那沈宴……是看得到她?! 她且惊且喜,看着沈宴在树下以袖掩口的闷咳,他似乎冷极了,咳的肩膀耸动。 沈宴注视着那张飘然落地的符咒,又低低开口道:“是风还是你?” “是朕是朕!”九微第一次觉得沈宴如此顺眼,火急火燎的飘到他眼前,玩命的冲他挥手。 他浅蓝的眸子却依旧沉沉寂寂的注视着那张符咒,根本看不到眼前的九微。 九微只恨不能扇他一耳光,在他身边急的团团转,才听他扶着花树虚弱道:“若是你就捡起那道符。” 对啊!她刚才气急,确实碰到那道符咒了! 她火速荡过去,弯腰伸手,指尖传来细微的触感,那触感让她激动的几乎要骂娘,她颤巍巍的捡起那道符咒,看着沈宴是目光随着符咒缓缓移动,怕沈宴不能确认,她举着符咒刷刷的抡了两圈,紧张的挥动。 沈宴的脸色本就苍白,如今被冻的愈发白,只瞧的出一双眼睛神情难测,拢着眉头半天道:“果然是你?” “果然是朕啊!”九微玩命的抖动符咒,在沈宴眼里那符咒如同抽风的树叶一般。 他松开眉头,唇角细微的抬起,刚要开口讲什么忽然扶着花树掩口猛烈的咳了起来,越咳越来劲,枝叶颤抖。 “喂……沈宴,你可别咳死啊!”九微紧张的飘到他跟前,生平前所未有的后悔自己诅咒太多次让沈宴咳死算了,“沈宴!你好歹再撑一撑,稍微再死啊!” 他在花树下,压在肺腑里的咳,肩背耸起才发现他消瘦极了,松散的碎发衬得他像个羸弱清瘦的少年。 他掀起漆黑的眉睫瞧着飘到眼前的符咒,唇角一勾的笑了,张口道:“你居然比我先死……”话未讲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就那么扶着花香浮动的枝蔓,一晃一晃,晃的叫九微心惊胆颤。 有黑影蹿出略到他身后,轻轻托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恭敬道了一句:“大人。” “日你娘亲……”九微简直气的要升天了,“沈宴你敢先不死吗!要死了你还不要脸的损我一句!” 是他一直带着的侍从南楚,九微认得,这个南楚长的略一般,但对沈宴忠心不二,寸步不离。 沈宴却笑的极为愉快,鲜血染红的唇,苍白没有血色的脸,恶作剧一般对她道:“我猜如今圣上一定又在气急败坏骂人了。” “小贱人……” 沈宴眼角笑纹浅浅,“圣上最好不要骂我贱人,你现在应该求我。”眉尾轻轻一抬,“诚恳认真,好好的求一求我。” “求你个仙人板板……”九微回顾平生,她与沈宴真是至死都在互相折磨对方啊,她气的快要魂飞魄散了。 沈宴有些虚脱的靠在南楚肩膀上松出一口气,微微合目道:“我要接玄衣回宫,圣上准是不准?” 淡淡一句话,不带语气,却让九微噌噌冒火,这摆明了是在威胁她!若是她不准沈宴真敢任由她灰飞烟灭!他这种恶毒不要脸的人什么都干得出来!现在她有的选吗! “若是圣上准了便将那道符放在我手上。”他微微掀开眉睫,打斗篷下摊出手掌,指节俊秀,掌心里纹路繁复。 九微看着那手掌有些犹豫,沈宴一直都有上奏要接玄衣回宫,但都被她能干的舅舅压下了。按舅舅的话说,她当日求国舅留玄衣一命已是她这辈子最愚蠢软弱的决定,若是接他回宫…… 但若是不接他回宫…… 她哀怨的看沈宴,决定保命要紧,她晃悠悠的将那张符咒放在沈宴掌心,看着沈宴波澜无惊的眼睛似乎亮了亮。 他攥着那张符咒,眉眼闪烁的笑了,“这次我赢了。” “日你……仙人!”九微伸手扯回符咒,明知徒劳也忍不住扇了沈宴几个耳光,只扇的他碎发拂拂。 他眉睫一掀看着九微的方向,“你离我很近吗?”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九微愣怔,听他言语带笑的道:“真想看看你做鬼的样子……一定蠢极了。” 她与沈宴一定是结了几世冤仇,这一世的存在只为了互相伤害对方。 她气闷至极,刚想着暗示一下沈宴快些想办法,身后的殿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南楚。”沈宴低低示意南楚,他立刻抱着沈宴飞跃闪躲在飞檐之上。 然后,她看到长情和冒牌货打殿里出来,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手中还提着个包裹。 这是……怎么回事? 她看瑶瑶在上的沈宴,沈宴示意她不要乱飘。 她便攀在花木上,看着她的情人和冒牌货手牵手的从眼前走过,一路朝宫门而去。 待到他们消失,南楚抱着沈宴落下,沈宴还不忘打脸道:“你的心肝儿果然对你的身子忠心不二,竟然这般天真的陪她私奔了。” “私奔?”九微听到一个好笑之极的词语,她的情人和冒牌货私奔?堂堂的一国之君私奔? 沈宴低声问南楚:“都安排好了吗?” “好了大人。”南楚答得干净利落,随后抱着他便往宫外去。 她一头雾水满心恼火的跟上去。 从宫中到宫外,再到城门之下,南楚抱着沈宴飞檐走壁,她追的咬牙切齿,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堂堂相国入宫不坐马车! 第37章 三十七 从宫中到宫外,再到城门之下,南楚抱着沈宴飞檐走壁,她追的咬牙切齿,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堂堂相国入宫不坐马车! 停下时她才想到,沈宴沈相国还有一个响彻京都的绰号,叫沈金山。 这个绰号的得来是因为沈宴非常有钱,但沈宴非常抠门,沈家几代奸臣贪污了不少金银财宝,到沈宴这一代更是奸臣中的大奸臣,但沈宴依旧住在旧宅中,抠门的令人发指,堂堂相国没有一辆像样的马车,冬天只有一件狐裘斗篷,还是从她这里骗走的! 据沈府仅有的几个下人说,相国大人藏了一座金山,夜里吃不饱的时候就去看看金山,望梅止渴。 啧啧,她觉得沈宴一定干的出这种事,变态。 沈宴放佛有感知一般的回过头来,看着身后的符咒道:“圣上又在骂我贱人?” “小贱人……”九微不理他,看着城门之下。 果然是长情和冒牌货。 月色下,长情从车内亮出一块令牌道:“圣上命我出城办紧要的事,快些开城门。” 居然真打算趁夜私奔……长情的脑子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居然天真到以为和一国之君能逃走? “她似乎一直想逃。”沈宴嘲弄的道:“从她变成你的这三个月来,几次都想从宫中逃走,这次看来是做了不少准备。” 三个月?仅仅三个月她的情人就被冒牌货打动了?当初她为讨好长情花了多久的时间,多少的心思,居然抵不过这短短的三个月。 她讲不出话,听沈宴道:“等她们出城后南楚会带人将她们截下,到时候我们再想法子让你还魂。” 九微听着,看着守卫极缓极缓的将城门打开,长情侧脸对着她,月色将他的脸颊鬓发照的生光,他在笑,笑的开心极了,是她从未见过的开心。 然后那笑忽然顿了住。 “糟了。”沈宴眉头蹙紧看着大开的城门。 一人打马停在城门之外,两侧皆是虎头盔甲的羽林卫,那人勒马在城墙下的阴影之内,看不清眉目,只听马蹄达达声,那人一点点从阴影内打马而出,溶溶月色一粼粼照亮那人的手指,衣袍,尖削的下颚,紧抿的唇,再到那一双圈在眉睫阴影下的眼,满身月色,惟独看不清那双眼。 眉飞入鬓,晓春之色。 先帝曾经这样形容过这人的长相,明明眉目生的艳极美极,偏要冷若冰霜的做出罗刹一般的凶相,不苟言笑。 那不是别人,正是她能干的舅舅陆容城。 “下车。”他勒马,冷又酷的说出两个字。 长情白着脸看他,车内人扒开一丝车帘往外看。 陆容城突然从身后取出一把弓,开弓上箭,噔的一声射在马车上,离冒牌货之有几根手指的距离,“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他又开弓,箭尖直指长情,毫不犹豫的松手。 “从郁小心!”冒牌货从车内蹿出,翻身扑到长情怀里。 那一箭十分狗血的射在了冒牌货的肩膀上。 “日……就差一点!”九微非常遗憾,她想当初她就是被捅死了才被人重生占了壳子,如果冒牌货也这么挂了,那她应该能回去? 她殷切切的望着她冷酷的舅舅,但他却没有再开弓,而是面瘫着一张脸催马上前,抬手一马鞭抽在长情素白的小脸上,却被冒牌货抓住了手臂。 “别……是我让从郁带我走的,是我逼他的,不管他的事你不要为难他……”似乎疼极抽了一口冷气。 国舅就那么面瘫的看着她,冷冷道:“是我纵容你太过了。”反手一把抓起受伤的她,打横环在怀里,扬鞭绝尘而去,下令道:“将长情押回天牢。” 那帅气至极的羽林卫随他一拥而去,马蹄声震得屋檐颤颤,尘土飞扬。 酷!她的舅舅就是这么酷! 她攥着那张符咒,火急火燎的去追赶她冷酷的舅舅,却听身后沈宴有些急躁道:“陆容城身边你去不得……” 三 去不得?为啥? 沈宴还说了什么她没听清,回头看他缩在厚重的狐裘中猛烈的咳嗽起来,咳得九微听着就肺疼…… 南楚低唤了几声大人,抱着他几个跳跃离去。 “好歹把话说完……”九微看着南楚急速奔跑的背影突然有点明白沈宴为何不添置马车了,南楚的脚程不错。 马蹄声忽然停了,九微赶忙飘过去,就瞧见一地月色之下,冒牌货不知何时挣扎开国舅跌下了马,手中还握着国舅的佩剑,异常刚烈的抵在自己的脖颈上,止住了弯腰拉她的国舅。 “别过来!”冒牌货将剑刃抵着脖子后退,吼的声音都发颤。 国舅冷着的面瘫脸就那么细微的皱了皱眉头,盯着那剑,又盯着她,冷冷撩出一句话:“你敢躲开我?” 九微飘在一旁条件反射的叹了口气,她这个舅舅不是一般的舅舅,十分的……霸道凶残,不讲理。 她母后过世的早,从小几乎都是她这个舅舅将她带大,从小到大事无巨细,连她平生第一次来葵水都得向她的舅舅汇报。她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她这位舅舅,唯有两次忤逆他,一是求他放过玄衣。二是求他让长情留在宫中。 两次她都付出了十分惨痛的代价,实在是因为国舅大人喜怒无常,又冷若冰霜。 小时候她摔倒,所有宫人都吓的半死,呼啦啦的涌过来抱她,惟独她舅舅冷着脸让众人退下,对她说:“自己站起来。”然后冷眼旁观她哭断气儿,自己爬了起来。 但是他对你伸手,让你过去时,你是断断不能拒绝,不能有一丝不愿意。 想当初她就是在国舅对她说过来时耍了耍傲娇,然后国舅大人就罚她在祖宗牌位前跪了一天一夜,还不给吃的! 她是堂堂天子,一国之君,饿昏在祖宗牌位前真是她平生最耻辱的一件事! 如今冒牌货连连后退,满身是血,满脸的眼泪,说了一句最不该说的话,“放了从郁……你放了从郁我就跟你回去!” 国舅脸色冷的吓人,骑在马上直起身看她,“你在威胁我?” 是的!她在威胁你舅舅!她胆敢威胁你舅舅!快大发雷霆!九微在旁边看的心潮澎湃,这么多年除了沈宴,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敢跟她能干的舅舅这般讲话。 “我……”冒牌货哭的惨烈,手指抖的厉害,几次将脖颈划破,悲呛道:“我没有想过威胁你,我只是……”她语无伦次,看着国舅哭的可怜极了,“你放过从郁,只要你放过他我什么都答应你……” “跟我谈条件?”国舅端端坐在马上,冷眉冷眼,语调不重道:“你用什么谈?” 冒牌货挂着泪珠看他,“用我这条命!” 日你娘亲……九微看着自己身体里的血一股股往外冒觉得心肝儿都疼,那是她的命好不好! “你若是不放了从郁,我立刻死在你面前!”冒牌货手一用力,剑刃就陷进了皮肉里。 下手真重……九微眼皮微跳看国舅。 国舅依旧面无表情,却微眯了眼睛,突然冷笑了一声,这一声冷笑吓得九微魂颤,这冷笑她再熟悉不过了,但凡国舅摆出这个表情就一定是她死定了…… 果然国舅冷笑,“看来是我这几日对你太过放纵了。”不回头扬声道:“将长情带来。” 羽林卫应是,利落的将长情押到国舅的马下。 “九微!”长情看着满身是血的九微,担忧的一张小脸都皱了起来,“你先将剑放下,我没事……” 冒牌货要讲什么,国舅伸手接过羽林卫的佩剑,垂目看长情一眼,又了冒牌货,垂手一剑刺进长情的左臂。 “从郁!”冒牌货吓的发愣。 “还要跟我谈条件吗?”他缓又慢的抽回剑,轻轻的甩掉剑尖的血珠,点在长情右臂,“你最好在我将他卸开之前乖乖过来随我回宫。”手指用力,剑尖深入骨肉,长情疼的闷哼。 “住手!”冒牌货丢了剑奔过来抓住他的手腕,哭个不住道:“我跟你回去,我跟你回去……” 她脸色白的厉害,身子一晃一晃,一口气没抽过来昏了过去。 死了吗!九微惊喜的飘过去。 国舅眉头一蹙,弯腰将她托住带到怀中,看着她尤自发颤的手指,极轻极轻的叹出了一口气,将她的手指包在手掌里,轻不可闻道:“为何你总要惹我生气。” 九微觉得她一定听错了,她冷酷的舅舅怎么会有如此温柔的语气…… “大人,长情如何处置?”羽林卫跪在马下问道。 他看着怀里的冒牌货,吩咐道:“带回宫中,别让他死了。”讲完便要催马而去。 九微顿时急了,飘到马前,刚要将符咒在国舅眼前晃荡却在碰到他衣角时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猛地震飞出去,弹在远处的墙壁之上浑身龟裂一般的撕扯着疼,疼的她看着越来越发虚的手指发颤。 这是……要魂飞魄散了吗?小贱人沈宴一定露了什么没有跟她讲! 她疼的在墙壁上动弹不得,就巴巴望着她的舅舅。 符咒飘飘荡荡落在马鬃上,她舅舅细微蹙眉的捻起看了看,有扫视着空寂寂的四周,落在墙壁上,九微想冲他喊,却疼的发不出声音,下一瞬他丢掉符咒策马而去。 人马那样多,夜色那样深,九微看着他们一个个从眼前打马而过,忽然前所未有的绝望,她发不出声,动弹不了,所有人都看不得听不到她,放佛她不曾存在,她死了,没有人为她流泪,没有人为她吊唁,甚至没有人知道她已经死了,她是身子活着。 不该如此,若是今夜她在此处魂飞魄散,这个世上不会有人知道。 她开始怀疑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端木九微。 她开始想,她的舅舅难道就没有一丝怀疑如今的她是个冒牌货吗? 为何连沈宴都怀疑过,她的舅舅没有一丝怀疑?或许他和长情一样…… 不不,如果连舅舅都不信,她还能信谁。 她在黎明快要来临的街头疼的快要昏过去,然后她看到脖子上的小小方牌亮了起来。 白光如幕布一晃晃的在眼前铺展开,那个冷漠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让她莫名的心安大喜,至少还有这么一个玩意儿听的到她说话。 “你有一次重生的机会,请选择投胎或重生。” 重生? 是说她也可以借尸还魂?像重生在她壳子里的那个人一样? 她抽着冷气问道:“我可以借尸还魂到谁的身体里?” 那声音半天才道:“不知道。” 她疼的抽了一口冷气,又问:“那个身体是男是女?” 那声音语调不变,“不知道。” 她咬牙道:“是老是少?是不是已经死了?长的好看吗?是否愿意被我用身子?” 那声音停了好大一会,才依旧冷漠道:“烦死人,不知道。” “娘亲的!”她疼的眼冒金星,“你到底知道什么!” 那声音这次答的倒快,语调依旧冷漠,“重生后不要被炮灰,再非正常死亡就入畜生道。” “日……”九微忙问:“什么是非正常死亡?” 那声音却不再答她,而是一再重复的催促她快点选择。 她疼的撑不住,开口道:“选重生。” 白光一瞬收敛,她眼前一黑便陷入了混沌中。 有人在叹气,一声一声的,叹的她毛骨悚然,一片混沌中看不见丝毫景象,只听到有个人在叹气,声音温雅的男声,无奈的一边叹气一边道:“怎么就又死了?怎么就又死了呢?怎么就这么快的又死了啊……”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谁讲,一遍遍重复。 “这次比上次活的时间还要短,居然就这么死了,你说怎么就又死了呢?” 是男的吗?九微十分怀疑,怎么比她宫中的姑姑还要啰嗦。 “上次至少还活了半年多,这次居然连两个月都撑不住。”他又开始叹气,“并非是扶南要旧事从提,实在是这次公子你做的太不对了。” 他叫扶南?九微动弹不得的躺在混沌里,那这个公子就是他说话的对象? 他长吁短叹,无奈道:“原本圣上宣公子入宫说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国舅爷既然要问,公子如实说便好,何必自作聪明的和国舅爷做交易呢?你看,现在公子就这么死了,让扶南可怎么是好?” 等等……九微听不太明白,他在对死人说话??这个死人就是他口中的公子?还是因为她而被国舅搞死的? 声音低了低,他似乎在呢喃:“你们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来,说是要炮灰逆袭,拜托公子的困境,可没一个活的超过一年过。”他又叹了叹气,水声淋漓的声响,他声音由远到近传来,“哎,扶南给公子擦脸了。” 九微浑身一颤,她感觉到了!热的潮的,帕子的触感一点点在她面上铺展开来,她激动的几乎要流泪! 听那个自称扶南的人又喃喃道:“不知道这次还有没有什么穿越什么重生的人来顶替公子……” 重生!九微听得懂这个词!那温热潮湿的触感一点点传来,从脸上到手上,九微一点点醒悟过来,她这是已经重生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了吗?! 但是……怎么听那个意思,这是具……男人身子?! 那帕子擦到九微的脖颈,扶南忽然咦了一声,反复擦着她的脖颈到:“公子脖子上怎么多了一块小方牌子?这是什么……” 牌子!居然可以随着她重生! 牌子被翻动,眼前白光一闪,九微浑身猛地一颤坐了起来。 就听到扶南啊的一声尖叫,牌子甩到了她脸上。 这触感!久违的让九微情不自禁捂住了脸,活着真好…… “你你你……”扶南一紧张便开始结巴,你了半天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九微的手,问道:“敢问你是男是女?” “啊?”九微抬脸看他,抽了一口冷气,这面目略熟悉啊。小下巴,小脸,双瞳似秋水,一张小嘴红润动人,紧张的看着她,表情柔弱又生动。 美人她见得多了,长情的冷艳,沈宴的病弱,国舅的冷若冰霜,太傅的高冷,甚至是状元郎的小正直,她都无比熟悉,惟独这一款有点陌生,并不是特别惊艳,但柔弱可欺的,好像你骂他一句,他便能眉头深锁的暗自垂泪。 九微脑子里蹦出一个十分恰当的词,小家碧玉。 而且确实有点眼熟,难道是她睡过的? 扶南看她一脸沉思,皱着眉又急急问道:“你是哪个朝代来的?” 这问题问的太过深奥,让九微一愣又一惊,抓着他问:“我如今是男的女的?” 她方才可是听这个人口口声声的叫着公子啊,万望不要是个男的,她适应不了啊! 扶南与她大眼对小眼的看着,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你想是男的还是女的?” 这他妈的还能随她选吗! 九微松开他慌慌张张去摸自己的胸口,心底一凉,平的……平板板的……比她舅舅是都平! 扶南看着她泫然欲泣的表情,思索措词道:“这位……重生还是穿越来的鬼魂朋友,你且不要着急,你先告诉我,你生前的性别是?” 九微不死心的探进胸口,就被他抓住了手,“这位鬼魂朋友,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男是女,切莫要乱摸。” 九微如今十分确定自己生前没有睡过他了,这般啰嗦的人白白辜负了他那张娇花似得脸,看着他,没好气道:“女,有胸有屁股的女人。” 他面上一喜,松开她的手不迭道:“那就好,那就好,如此就好多了。” “好什么?”九微斜眼看他。 他一脸喜色的冲九微笑道:“实不相瞒,我家公子也是个女子。” 女的?! 九微伸手又摸了摸胸口,将全身摸了个遍才难以置信的相信了这个事实,“胸前这么坦荡的女人实在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怎么能比她舅舅的胸襟还平坦! “话不能这样讲。”扶南耐心的开解她道:“我家公子自小束胸,故而胸口与男子的相似,但摘掉裹胸布还是有些变化的。” “你家公子为何要束胸……喜好吗?”九微将脸埋在手掌里,有些气闷。 听扶南叹气道:“哎,说来话长,这要从公子幼年时说起……” “镜子。”九微打断他的话,实在不愿他听他啰嗦,一手捂脸,一手伸出。 扶南从桌子上取来铜镜,捧在九微脸前道:“姑娘放心,我家公子还是有些姿色的,历来穿越重生的那些姑娘少年们都是比较满意这一点的。” 这话传达的信息太大,九微一时无法消化过来,只是丧气的抬起了头,就在看清铜镜中的那张眉目时悲痛的又捂住了脸。 什么叫冤家路窄,她这就是。 四 什么叫冤家路窄,她这就是。 “姑娘?”扶南对她突然的悲痛感到担心,捧着镜子呐呐道:“我家公子长的还算清秀啊……” 嗯,是挺清秀,颇有姿色,因是女儿身,男装显得异常秀气,秀气的她曾经心思暗动,差点把“他”给睡了,若非国舅横生枝节她差点就得手了…… 如今她前所未有的感谢国舅坏她好事,若是没有国舅……她不能想象她和这位“公子”亲小嘴是什么感觉…… 女的,她居然差点和一个女的发生点什么。 她如今感觉有点微妙,有点沉痛,没错,她如今用的这个身子就是冒牌货嘴里说的被逼死的可怜质子,昭南朝送来的皇子燕回。 她有点气愤,昭南朝居然敢诓她,送个女的冒充皇子来为质子!她堂堂大巽朝居然就这么被诓了! 扶南在她头顶幽幽叹气,担忧道:“姑娘可一定要活下去啊,不要像前几个重生穿越而来的姑娘一般想不开。” “前几个?”九微听不太明白,抬头问道:“你家公子……到底被几个人上过身啊?” 第38章 三十八 扶南在她头顶幽幽叹气,担忧道:“姑娘可一定要活下去啊,不要像前几个重生穿越而来的姑娘一般想不开。” “前几个?”九微听不太明白,抬头问道:“你家公子……到底被几个人上过身啊?” 扶南略一思考答道:“带上姑娘你拢共四个,最早的两个自称从未来穿越而来,第三个是重生,据她所言她是被国舅爷辜负的痴情女子,含恨而亡不甘心的重生,只为了打动国舅爷,结果……”他叹了一口气,“还是因国舅爷而死了。” 这话信息含量略大,九微还在消化,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的推了开,一张青稚白嫩的小脸打门外探了进来,乌黑黑的眼,黑漆漆的眉睫,五官精致的让九微一时分不清是少年还是小姑娘。 “我饿了。”他看着扶南小声说了一句。 居然是个少年,看模样不过十四五,男生女相,有些眼熟。 “呀……”扶南惊呼一声,忙放下镜子道:“只顾着照顾公子了,竟将你给忘了。” “他是?”九微打量着怯生生躲在门后的少年,越瞧越觉得眼熟。 扶南拍着脑门道:“忙糊涂了,我忘了跟姑娘介绍最重要的一点,这位小公子是相国大人……” “可有人在?”门外忽有人来,打断了扶南的话。 就只瞧扶南脸色一变,一把拉过小少年,慌的手忙脚乱,碎碎念,“怎么办怎么办?被发现就完了!藏哪里藏哪里……” 这是唱的哪儿出? 九微看着他满屋乱窜,听那少年小小声道:“我藏床上可好?”安安静静的看扶南,小小年纪,眼睛沉的瞧不出神色。 扶南一拍脑门,“对床上!”拉起他便塞进了九微的被褥下,往榻里面塞,一壁吩咐道:“千万别出声。” 小少年乖巧的点了点头,缩在九微身体内侧不动弹。 门外那人便又喊道:“皇子燕回可在?” “在的在的!”扶南一壁回应一壁慌慌张张的往屋外去。 九微仔细听屋外那声音,似乎是宫里的,一只手忽然扯了扯她衣角,她低头就瞧见缩在锦被下的一双眼睛,眉睫浓重,黑黑沉沉。 “你是刚活过来的吗?”他小声问九微。 听那意思该是见多了这个身子被人上身了。九微点了点头,问他:“你是沈宴的什么人?” 他眉睫眨了眨,抿嘴道:“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那是什么人?私生子?九微细细打量他忽然想起来他像谁了,像沈宴! 不是吧,真是沈宴的私生子?他居然能有这么大的儿子?就那副身子…… 她还想再问,扶南忽然紧张兮兮的进来对她道:“公子,圣上宣你入宫……” 圣上?那个冒牌货?她昨夜不是重伤昏迷了吗?怎么会突然宣一个质子入宫?而且照九微的推测她应该没有见过燕回,干嘛突然宣她入宫? 扶南拿了衣服上前来服侍她更衣,嘴中不停的碎念道:“怕是为了上次的事,姑娘可要千万小心,安全第一啊。” “哼。”九微一想到冒牌货用她的身份宣她入宫,还要向那个冒牌货行礼就气不打一处来,随口道:“上次是个意外。”她当初真的是听说太傅今日和燕回走的近才宣了燕回入宫,不过是为了打听太傅的事情而已,没想到多喝了几杯,就摸了摸燕回的小手,好巧不巧的刚好被国舅看到。 所以真不是她将质子逼死的,都怪国舅!国舅和质子单独谈了谈,谁想到质子会死啊。 扶南一愣,扶她下榻道:“姑娘知道上次发生了什么?” 九微闭了嘴,掠一沉思道:“你家公子的脑子里残留了一些记忆,上次的事与圣上无关,圣上是个明君,是个顶好的人。”又忙岔开话问道:“你家公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扶南叹了一口气,“国舅要剁了公子的右手,说是圣上摸了哪个剁哪个。” 果然是她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的舅舅。 “公子为了保命便要和国舅交易,让他放了自己,公子愿意告诉他一个秘密。”扶南低头为她穿衣继续道:“一个关于相国大人的秘密。” “沈宴的秘密?”九微突然好奇,“他有什么秘密是国舅不知道的?然后呢?” “然后公子就被灭口了。”他答的毫无悲伤。 “就……这样?”九微不甘心的问道:“被谁灭口了?国舅还是沈宴?” 扶南摇了摇头,“我也只知道有人给公子下了毒,不知是谁所为。”扶南为她穿上外衣,看她自然而然的伸展双臂等他穿衣略微一愣,嘟囔了一句,“姑娘是来至富贵人家吧?” “何以见得?”九微不解。 他垂眼笑了,为她穿好衣服,跪在地上细细为她扎腰带道:“先前几个都不习惯被我服侍,每次更衣她们都诚惶诚恐的要自个儿来,也要男女之嫌。” 是在说她脸皮厚吗? 九微突然捏起他的下巴左看右看,笑道:“在我生前,以你这种姿色才勉强够格服侍我更衣洗漱。” 扶南微微一愣,低下头极轻极柔的一笑,没有开口讲什么。 那表情脆弱的像一朵冬日里的花,动人极了。 九微忽然觉得他不讲话的时候挺好看的。 “啊……对了,公子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再想着像之前那些穿越的姑娘一样逆袭了啊,低调一点,老实一点,活的久一点啊!”他果然一开口就像宫里的姑姑。 九微听着实在啰嗦,匆匆系好斗篷出门。 他又不肯放弃的追出来道:“公子就可怜可怜我一把年纪了还陪你在异国夹缝生存,少说话,安生一点,宫中险恶啊可不要招惹圣上……” “闭嘴!”九微回头低呵他,看他娇弱弱的一哆嗦,心就是一软,她一贯怜惜美人,无奈道:“宫里我比你熟得很,圣上是个十分温和的人。”几步出门,便瞧见宫中派了马车来接,方才传信的是宫中的老公公。 她自然而然的伸手让那公公扶她上马车,公公却斜睥她一眼,鼻孔出气道:“还不快走,圣上等着呢。” 势利小人!这样的素质让她气愤,等她夺回身子后一定要好好整顿一下。 “公子。”扶南上前来扶她,低声道:“小心些,早点回来。” 马车一路疾驶停在宫门前,公公领着她入宫,在走过那条长长的甬道时她遇到了沈宴。 他似乎病了,脸色极为不好,扶着南楚下车,抬眼看到了她。 老公公慌忙上前行礼,又扯了扯她示意她行礼。 她斜瞄沈宴一眼,十分高傲的没有动。 沈宴瞧着她,笑了一声,“你居然还没死?” 这句话让她略微愣了愣,从九微的身份跳到质子燕回才想明白他的意思,不由也笑道:“那要多感谢相国大人手下留情。” 他脸上的笑顿了顿,只是片刻之后笑纹愈深,忽然低下身子凑了过来,距离太近,几乎贴在她的脸颊耳侧,言语带笑的低哑道:“带着你聪明的脑袋瓜入宫,若是还像上次一样胡言乱语我一定将你这颗奇妙的小脑袋挖开了好好瞧瞧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他身上有浅淡的药香,笑的好不温柔,呼吸全在她耳侧盘绕,又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手指又轻又凉,又暧昧又闷骚,让她浑身一哆嗦,“小贱……”人字在他奇异的眼光注视下咽了回去。 稳住稳住,她现在还搞不清楚沈宴这个不要脸的是敌是友,之前说要帮她时都让她吃了一惊,在她心里沈宴应该恨不能她早死早托生才好,若非是他需要她接玄衣入宫,有利益相关,她死都不会信沈宴会出手帮她。 如今还是先入宫找舅舅。 她朝沈宴一甩袖,催老公公快些入宫。 公公向沈宴又行了礼才带着她往宫里走。 国舅果然在。 端端的稳坐在榻边看着冒牌货喝药,奇怪的是长情居然也在。国舅竟饶了长情,还允许他在身边侍候,这委实超出了九微的预料。 她踏进这大殿,嗅到瑞兽香炉中的香微微皱了眉,香料换了,不是她喜爱的迦南香,换成了清淡的,她不熟悉的香。 那该是……冒牌货喜欢的味道。 旁边的公公踹了她小腿肚一下,低呵她跪下。 她疼的踉跄了一下,腿一软跪在了国舅的脚边。 国舅将眼神从冒牌货身上移过来,落在了她的身上,眉目冷艳,那么一瞬间她心头突突直跳张口想喊舅舅。 国舅却突然先开口道:“你知道玄衣在哪儿?” 她就那么被堵住了话语。 冒牌货被汤药呛到咳了起来,长情赶忙为她顺气,国舅一瞬而去的眼,细微触动的眉,依旧没有表情,推了一碟零嘴到冒牌货眼前。 冒牌货抓了三两个蜜饯含在口中,她听国舅道:“不是不爱吃甜的?” 冒牌货顿时被蜜饯噎的急咳,涨的脸色通红。 国舅伸手轻攥住她的下颚,让她张口道:“吐出来。” 她一咳咳的将蜜饯吐在了国舅的手掌里,顺着气道:“你……你突然说话吓我一跳。” 国舅将蜜饯丢在茶盏中低眉擦手道:“和小时候一样蠢笨。” 九微攥紧手指道:“国舅我有话要单独同你讲。” 五 九微攥紧手指道:“国舅我有话要单独同你讲。” 殿里静了静,国舅冷冷看我,侍候冒牌货喝药的长情也停下手来瞧我,眼神在我脸上,脖颈上定了住,猛地白了脸色。 九微不想浪费时间,她被人占了壳子的事太过离奇,她不能确定国舅会不会信,在没有把握之前她不敢暴露自己,所以执意要单独。 “国舅……”她刚要继续开口,长情忽然打翻手中的药碗,落地当啷啷的一阵响。 国舅不悦的看他。 长情手忙脚乱的收拾,在冒牌货身边挤眉弄眼,玩命的使眼色道:“圣上不是说燕回公子知道七皇子的下落吗?” 冒牌货费解的看他,顺着他的眼色又看九微,依旧一脸不解,却是呐呐的点了头,看国舅道:“我没有骗你,你放了玄衣我就给你剧透……”忙改口,“告诉你玄衣的下落。”伸手一指九微,“她知道玄衣在哪儿。” 九微只感到两道凛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国舅刀刃寒冰一般的盯着她,让她浑身发毛,顿时炸毛道:“知道你娘的脸!我……” 啪的一耳光落在她脸上,快又狠,没有预防的将她扇的发懵,耳朵里一阵轰鸣,她愣愣的看收回手的国舅。 “元福。”国舅接过侍婢递上的帕子细细的擦着手指,不抬头对身侧的小公公道:“让他知道他在同谁讲话。” 元福领命上前,伸手便要掌她的嘴,九微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挨过打,这第一次居然是由她唯一的舅舅来,“国舅……” “算了吧。”冒牌货打断她的话,拉了拉国舅的衣角,心软道:“国……舅舅就绕了她吧。” 国舅盯着那牵在他衣袖的手指,极轻极轻的抬了抬唇角,短暂的几乎不可见,却是被九微看到了,一瞬之间她开始有些害怕,害怕她的舅舅像长情一般……她甚至开始迟疑她若讲出她才是真正的九微,国舅会不会信。 她不敢确定。 殿外有内侍禀报道:“相国求见圣上。” 沈宴来干嘛?是来阻止她说出玄衣的下落?先前在宫门口讲的话也是让她不要讲出玄衣的下落吗?可她就不明白了,玄衣不是在皇陵守孝吗?何来下落不下落的。 沈宴在殿外闷咳。 冒牌货小声嘟囔道:“他怎么又来了……” 国舅看她一眼,吩咐元福道:“让他回去。” 元福应是,刚要转身,沈宴便在殿外言语带笑的开口道:“圣上最好见一见臣,臣有好多话想对圣上讲,关于您失忆之事。” 冒牌货捂着脸低低哀嚎一声,“谢特!” 骂人的!这句她听她母后讲过,说是骂人用的,不要学。 冒牌货忙住嘴,又对元福道:“你让他进来……” 元福有些迟疑的看国舅,待国舅点了点头他才应是下殿。 长情适时开口道:“国舅不如就先让燕回公子回去?当着相国大人总不好询问。” 国舅落眼在跪在脚下的九微身上,眼神冷的吓人。 “国舅。”九微也看他,趁在长情又要插话之前道:“你不觉得圣上变的很奇怪吗?” 国舅眉眼微垂。 沈宴要死不死的在这个时候入了殿,到她身侧垂眼看她笑道:“看来燕回公子又说了什么不当说的话。”俯身问她,“是说了什么呢?” 细细的冷风夹杂着浅淡的药香飘在她脸上,她盯着沈宴黑漆漆的眉睫,直接了当道:“圣上说我知道玄衣的下落。” 沈宴浅蓝的眸子定了定,笑容丝毫未减,“那你知道吗?” 九微摸了摸脸上红肿起来的手指印,只笑不答他。 “沈宴。”国舅冷冷开口,“你方才在殿外讲什么?”对长情挥了挥手。 “哦。”沈宴直起身笑看冒牌货,“我讲什么圣上应该很清楚。” “啊?”冒牌货装傻充愣的眨眼看国舅,又看沈宴,“我清楚什么?” 长情伸手来扶九微退下,九微挥开他的手刚要开口,长情伏在她耳边低又快的道:“我有话对你讲。” 第39章 三十九 五 九微攥紧手指道:“国舅我有话要单独同你讲。” 殿里静了静,国舅冷冷看我,侍候冒牌货喝药的长情也停下手来瞧我,眼神在我脸上,脖颈上定了住,猛地白了脸色。 九微不想浪费时间,她被人占了壳子的事太过离奇,她不能确定国舅会不会信,在没有把握之前她不敢暴露自己,所以执意要单独。 “国舅……”她刚要继续开口,长情忽然打翻手中的药碗,落地当啷啷的一阵响。 国舅不悦的看他。 长情手忙脚乱的收拾,在冒牌货身边挤眉弄眼,玩命的使眼色道:“圣上不是说燕回公子知道七皇子的下落吗?” 冒牌货费解的看他,顺着他的眼色又看九微,依旧一脸不解,却是呐呐的点了头,看国舅道:“我没有骗你,你放了玄衣我就给你剧透……”忙改口,“告诉你玄衣的下落。”伸手一指九微,“她知道玄衣在哪儿。” 九微只感到两道凛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国舅刀刃寒冰一般的盯着她,让她浑身发毛,顿时炸毛道:“知道你娘的脸!我……” 啪的一耳光落在她脸上,快又狠,没有预防的将她扇的发懵,耳朵里一阵轰鸣,她愣愣的看收回手的国舅。 “元福。”国舅接过侍婢递上的帕子细细的擦着手指,不抬头对身侧的小公公道:“让他知道他在同谁讲话。” 元福领命上前,伸手便要掌她的嘴,九微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挨过打,这第一次居然是由她唯一的舅舅来,“国舅……” “算了吧。”冒牌货打断她的话,拉了拉国舅的衣角,心软道:“国……舅舅就绕了她吧。” 国舅盯着那牵在他衣袖的手指,极轻极轻的抬了抬唇角,短暂的几乎不可见,却是被九微看到了,一瞬之间她开始有些害怕,害怕她的舅舅像长情一般……她甚至开始迟疑她若讲出她才是真正的九微,国舅会不会信。 她不敢确定。 殿外有内侍禀报道:“相国求见圣上。” 沈宴来干嘛?是来阻止她说出玄衣的下落?先前在宫门口讲的话也是让她不要讲出玄衣的下落吗?可她就不明白了,玄衣不是在皇陵守孝吗?何来下落不下落的。 沈宴在殿外闷咳。 冒牌货小声嘟囔道:“他怎么又来了……” 国舅看她一眼,吩咐元福道:“让他回去。” 元福应是,刚要转身,沈宴便在殿外言语带笑的开口道:“圣上最好见一见臣,臣有好多话想对圣上讲,关于您失忆之事。” 冒牌货捂着脸低低哀嚎一声,“谢特!” 骂人的!这句她听她母后讲过,说是骂人用的,不要学。 冒牌货忙住嘴,又对元福道:“你让他进来……” 元福有些迟疑的看国舅,待国舅点了点头他才应是下殿。 长情适时开口道:“国舅不如就先让燕回公子回去?当着相国大人总不好询问。” 国舅落眼在跪在脚下的九微身上,眼神冷的吓人。 “国舅。”九微也看他,趁在长情又要插话之前道:“你不觉得圣上变的很奇怪吗?” 国舅眉眼微垂。 沈宴要死不死的在这个时候入了殿,到她身侧垂眼看她笑道:“看来燕回公子又说了什么不当说的话。”俯身问她,“是说了什么呢?” 细细的冷风夹杂着浅淡的药香飘在她脸上,她盯着沈宴黑漆漆的眉睫,直接了当道:“圣上说我知道玄衣的下落。” 沈宴浅蓝的眸子定了定,笑容丝毫未减,“那你知道吗?” 九微摸了摸脸上红肿起来的手指印,只笑不答他。 “沈宴。”国舅冷冷开口,“你方才在殿外讲什么?”对长情挥了挥手。 “哦。”沈宴直起身笑看冒牌货,“我讲什么圣上应该很清楚。” “啊?”冒牌货装傻充愣的眨眼看国舅,又看沈宴,“我清楚什么?” 长情伸手来扶九微退下,九微挥开他的手刚要开口,长情伏在她耳边低又快的道:“我有话对你讲。” 九微一愣,看他脸色惨白的不敢看自己,只是扶她起身,略一犹豫便随他退下了大殿。 离开时听沈宴道:“圣上要不要单独和臣谈话?国舅在这里怕是有些不方便吧。” 似乎是国舅的冷哼声。 她又听到冒牌货讨好的撒娇声,那声音娇弱的简直让她怀疑是不是从她的身子里传出来的。 “好舅舅,我知道舅舅最好最宽容,你就让我单独和沈宴说会话嘛,我病了这么久闷死了,况且我总是要有些小秘密的啊……” “秘密?”国舅冷声问她:“你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就……女孩子的小秘密啊,就当我求你了,好不好?求求你了国舅大人。”冒牌货低低软软的声音让九微陌生极了,放佛那不是她的声音,撒娇……她打母后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撒过娇,因为国舅说撒娇是最低级的手段,他不喜欢。 她连舅舅都很少叫,她叫国舅。 之后又说了什么她渐渐听不太清楚,却在快要下回廊时远远的看到国舅从大殿内出来,一身重紫负袖立在回廊之外的花树之下。 “国舅很喜欢她。”长情冷不丁在她身侧开口,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也遥遥望着国舅,忽然问她:“国舅是怎样的人?” 没头没脑,莫名其妙的问话,国舅万万人之上,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要人的命,他不爱说话,每句话却比圣旨还要有威慑力。 “她私逃出宫,忤逆国舅,我都以为必死无疑了。”他在她身边讲话,声音淡又轻,像是绵绵的情话,“但国舅守了她两天两夜,衣不解带的亲自照料,她的每一处伤口,每一碗药都是国舅亲手照看的,连我也是因为她在昏迷时求了一句,国舅便允了我继续在宫中服侍,只为了让她开心。你也看见了,只要她说句软话,撒个娇,国舅无不应从,无不退让。” 隆冬的风凛冽吹起,卷的国舅衣袂荡荡,束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丝丝松散,国舅就那么立在花树下抬头瞧着临枝而开的花。 是啊,她撒个娇,国舅便真的退出了大殿。 她的舅舅,她的国舅不是一直不喜欢她撒娇吗? 她有些想不明白,微微愣神,直到听长情低到耳侧道:“你以前有过这样的待遇吗?” 她浑身宛若雷劈,惊讶不已的看长情,“你……知道是我?” 长情笑的盈盈动人,贴近身用小指勾了勾她脖颈上系小方牌子的红线却不答她,只是低笑道:“你要想清楚如今国舅会信你还是信她?你讲出那么匪夷所思,怪力乱神的事情来谁会信你?怕是只会当你疯了傻了,诋毁圣上可是死罪一条,国舅要是不信你,你就完蛋了……” 九微猛地攥住他的手,压他脊背抵在红柱之上,一字字问他,“我可曾亏待过你?这天下好的,我恨不能都堆在你眼前,你就是这般回报我?” 长情毫不反抗,垂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我,“我这辈子最恨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我父亲,阮老太傅。一个是你。” 恨她?她从未想过长情会恨她。 长情看她疑惑的表情忽然笑了,笑的眼底荒芜一片,“你们带给我最贵重的礼物便是耻辱,私生子,男宠,你们是我耻辱的开始。” 耻辱…… 九微愣愣的看他,他生的那样美,笑起来哭起来都动人心扉,那眉那眼,像极了太傅。 她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在太傅府外,也是这样冷的节令,下了大雪,她特特去给太傅送新得来的紫貂披风,白茫茫的大雪中就瞧见他跪在那里,脸色冻得青白,怀里紧紧抱着一形销骨立的女人,上了年纪,奄奄一息。 那是他的母亲,是后来九微才知道她的母亲是个唱曲儿的女子,和老太傅有过一段感情,后来珠胎暗结生下了他。 但至死都未曾被阮家承认过。 他在府外跪了很久,只为了母亲临死前想要再见上一见老太傅,但到死都没有如愿以偿。 老太傅那时也病入膏肓,老夫人当家,怎么可能容他入府。 他那时也这么看她,眼底荒芜,绝望极了。 九微愣愣松开他,想再说什么,却无话可讲,她以为他是爱自己的,如今看真是个笑话。 他理了理衣襟,淡声道:“出宫的路你还记得吧?”转身便往殿里回。 九微在原地站了会儿,猛地有人掩住了她的口鼻,她连挣扎惊呼都来不及就被人一掌拍昏了过去。 临昏之前她似乎看到国舅遥遥的望了过来,冷肃的眉眼,面无表情。 日……她不能再死啊!会变畜生啊! 事实证明,她真的是主角,她这次又没死。 她在一间漆黑的地牢中醒来,还没来得及回过神脖颈上的小方牌子一闪闪的亮了起来。 那个冷漠而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请你选择第一个要攻略的对象。” 光华流转之中,白光如镜铺展开来,上面浮现了七个名字——陆容城,沈宴,长情,阮烟山,扶南,玄衣,顾尚别。 分别是——国舅,死敌,前情人现敌人,白月光太傅,唯一队友,她弟,没吃掉的状元郎。 九微看了一遍又一遍,忍不住问道:“攻略的意思是?” 那光一晃动,那声音冷漠的答道:“爱上你。”似乎怕她不懂定义,又补充道:“亲嘴,表白,没有扇你。” 九微一口气哽在喉头,十分想骂那句谢什么来着,反正就是爱你娘个脸,这里面看看哪个能攻略啊。 国舅是她舅,而且那一耳光打的她无比清醒,她完全没有把握国舅会信她。 沈宴是她死敌,怎么可能攻略! 还有长情,那是刚刚说了恨她啊。而且玄衣是怎么一回事啊!她们虽非一母同胞,却是同一个爹啊,她要是动了她弟的心思,可怎么下去面对她爹先帝啊! 太傅就更过分了,要能攻略她早就攻略的好不好!她都孜孜不倦的攻略他快十年了!依旧是被她摸个手都想咬舌自尽…… 剩下的一个是她唯一战线的队友,兔子不吃窝边草,她要是动了扶南,以后因爱生恨可就麻烦了,连唯一队友都没了。 唯有那么一个状元郎看似比较正常一点,但是……她为什么要攻略? 九微盯着几个名字,问道:“我要是谁都不选呢?” 那声音一顿便答:“会死,入畜生道。” 谢什么……感情这是她生存必须的代价啊,不攻略就得死! 九微沉默了片刻,一脸悲痛又问:“攻略一个就可以了吗?” 那声音非常冷酷的道:“每次攻略一个。” “每次??”九微诧异,“是要攻略几次?” 那声音机械冷漠的道:“烦死人,那去死。”便不再理她。 一个小玩意儿居然也跟她闹情绪! 九微也不爽,看着几个名字惟独长情的名字发红光,国舅的一半是红光,忍着脾气问道:“那红色的什么意思?” 那声音顿了很久答道:“已被攻略,被你对手,重生者赵明岚。” 赵明岚?就是那个重生在她身体里的冒牌货?那国舅半边红光的意思就是被攻略了一半吗…… 她有些生气,却又有些庆幸她还没来得及向国舅坦白,若是国舅不信她,她真的就必死无疑了。 那声音有些不耐烦的又重复一次,让她选择。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没想到生前最擅长干的事成了她如今活下去的筹码。 再三犹豫她开口道:“选状元郎吧,这个好上手一点。” 白光唰的收敛,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她适应半天才看清四周,差,环境非常之差,她没想到堂堂大巽的地牢这般的差,日后一定要好好整顿。 然后她看到了旁边牢房里蹲着一个人,单薄的身子,散乱的发,蹲在天窗漏进来的日光下翻看着一卷书。 虽然身在脏乱差的牢房之内,那人却一身清华之气,秀色难掩,看的九微心花怒放,可不就是她的攻略对象状元郎吗! 当日红帐一别,发生了太多事,她一时忘了顾尚别,没想到他蹲在了牢里,想来该是国舅干的,国舅惯会干这种事! 状元郎似乎如今才察觉她的存在,打书卷上抬起头看过来,日光照的眉睫绒绒发光,看不清眸子。 攻略第一步首先要给对方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九微琢磨着该怎样给他一个深刻的第一印象,他突然皱了正气的眉,冷哼一声,拂袖扭过了头去。 大义凛然,一脸不愿与她讲话的模样。 这是……什么态度啊! 第40章 四十 六 这是……什么态度啊! 简直和太傅一样高贵冷艳,不愧是太傅的学生! 九微内心有点小澎湃,面上端出正直的笑容道:“尚别兄也在这啊,真是好巧。” “哼。”顾尚别冷哼一声,未回头,正义凛然道:“奸佞之徒也配与我称兄道弟,真是折辱我恩师。” 哎?这般严肃? 九微不明白,她如今的壳子是质子,按理说质子无官无职,怎么也不会和顾尚别结仇啊,“尚别兄此话何意?” “你倒好意思问。”顾尚别转过身来,横眉冷对。 这……质子到底对顾尚别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顾尚别握着书卷,十分愤怒的道:“你与那沈宴狼狈为奸,霍乱超纲,当真是……折辱恩师为你授课的情谊!” 恩师?太傅吗?太傅居然给这个质子授过课?!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居然让这个质子勾搭上了太傅! 九微略不愉快的绕弯子问道:“太傅大人仅仅是为我授课而已,何来的情谊?” “你……”顾尚别显然气恼极了,瞪着她道:“你当真与那沈宴一般狼心狗肺,恩师待你之好犹在我之上,如今你竟一口否决了!” 九微更加恼怒,攥着栏杆道:“到底哪里好了!怎么好了?你说清楚!” 顾尚别亦起身与她对视,不甘示弱道:“你几次病倒在榻,无人关照,没有银钱看大夫,是谁连夜请来大夫为你看病?是谁整夜整夜的照料你?又是谁怜你异国他乡飘零无依,节日里同你饮酒,陪你守岁?还有你身上的这件衣服,是谁送你的!” “是谁!”九微被他几个排比句冲的火气噌噌直冒,尤其那个整夜整夜! 顾尚别气的抓住栏杆,利用高了一头的优势居高临下俯视她,怒道:“是我恩师阮烟山!” 日!居然已经勾搭的这般亲密了! 顾尚别尤不解气,继续道:“那些年来恩师是怎样待你的你心里清楚!你倒好病了一场之后翻脸不认人,不但忘恩负义的与恩师划清界限,再不往来,竟和那狼子野心的沈宴同流合污了!” “不要将我和沈宴相其并论!”九微十分恼火,沈宴那个臭不要脸的怎么可以和她相其并论,气恼道:“你如何得知太傅整夜整夜的照顾我?” “因为我也在!”顾尚别怒道:“如今你还装傻!” 九微怒火稍微一熄,哦了一声窃喜道:“原来不是单独啊。” “……”顾尚别被她莫名其妙的反应搞的一头雾水。 牢外的狱头扯着嗓子怒喊道:“吵什么吵!吵什么吵!都进来了还不消停!” 顾尚别非常有气度的一甩袖子转身不再理她,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是要攻略他的,赶忙伸手扯住了他袖子。 顾尚别一愣,盯着她的手指。 她不撒手,脑内一瞬间千思百想,迅速的回忆自己以前攻略他的手段,最后在他抽袖子回头看她的刹那,红了眼眶,声音发涩的问道:“太傅大人他……近来可好?”心酸,苦涩,难言之隐,她将所有情绪都努力表现在眼泪里,看着顾尚别眼神微动,要抽回袖子的手顿了顿,她简直想为自己的演技鼓掌! “如今你问这个还有什么意义。”顾尚别扭过头道。 她一点点将手指收回,低头字字心酸道:“我……愧对太傅大人,他的恩情我难以报答,只求不要连累他。” 顾尚别回头,“你此话何意?什么连累?” 她低头对他摆手,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苦笑道:“你便当我是忘恩负义之徒吧,我只求一人独自承受沈宴的折磨,再不要连累你们。” “你……”顾尚别有些疑惑的看她,“你是意思是你同沈宴同流合污是为了不连累我与恩师?” 她不答话也不否认,只是撇开头暗自叹气,苦笑道:“同流合污?我若真与沈宴同流如今怎么会在这儿?” 顾尚别明显的一凛,暗自沉思,那神色复杂极了。 九微不求他一下子相信这个十分拙劣的苦衷,只求能稍微动摇一下,她了解顾尚别,正直又单纯的书生,饱读圣贤书,一心想要做个好官,特别好骗。 “当初你突然装作不认识我们是沈宴逼你的?”顾尚别满脸疑惑的问她。 九微想了想,按照顾尚别说的质子燕回是突然大病一场之后不认识他们,和他们翻脸的,这么看的话那应该是上一个穿越女死了,壳子里换了另一个重生女子了,不认识很合理。 她琢磨着怎样的措词比较恰当,刚要发挥演技的档口,牢门外传来狱头的大嗓门,“哎呦相国大人怎么来了?您来看质子燕回啊?” 顾尚别动摇的眼睛便一瞬坚定,瞪着她,猛一甩袖子冷哼着转过身去。 “哎尚别……” “燕回公子还是别叫的这般亲切,省的你连累我。”顾尚别难得学会了嘲讽人,冷笑着狠狠的嘲讽她。 该死的沈宴!还能不能让人愉快的攻略了!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啊! 牢门吱呀一声开了,沈宴的闷咳声先传了进来,就瞧门外透进来的日光中沈宴一身重黑披风,被南楚扶着走了进来。 牢中难闻,他掩了掩口鼻,望了过来,那漆黑的眉睫下浅蓝的眼,望着她带着笑意,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九微觉得美极了。 但只是短暂的一瞬间。 他到她牢门前,做进狱头献媚搬来的太师椅中,馅靠进去,松出一口幽幽道:“居然什么都没缺的好好活着,燕回你真是个奇异的人。” 觉得他美真是自己瞎了眼。 九微冲他冷笑道:“怎么,我活着让相国大人很失望?” 他靠在椅背中,单手托腮,“是有那么一点,国舅居然只是将你抓到牢中吗?” 国舅?是……国舅将她抓了进来吗?为了什么啊? “亏我巴巴的赶来,怕你抵抗不住国舅的酷刑拷问什么都招了。”他语气轻慢,自始至终带着笑意看九微。 九微没有燕回的记忆,她大约猜测燕回知道沈宴什么秘密,这个秘密大约就是玄衣在哪儿。 那国舅抓她来也是为了问这个? 九微犹豫着试探道:“那相国大人是来救我的?” 沈宴抿唇笑了,笑的肩背一颤一颤的,九微就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九微索性道:“相国大人最好还是救我出去,我这人就怕疼,一疼什么都乱说,到时候将玄衣什么的胡乱讲出来可就不好了。” 沈宴笑容未减,微眯了眼,“我知道,所以我来了。” 那眼神九微太他妈熟悉了,沈宴但凡这么一眯眼,那就意味着又想什么坏心思了。 果然,沈宴温言温语道:“来杀人灭口。” 你娘的…… 角落的顾尚别忽然冷哼一声,正义的道:“相国大人滥用私刑当法纪何在?” 真是个正义的使者。 沈宴将目光移到他身上,略带奇异的笑了,“原来是状元公,我道谁能讲出这般慷慨激昂的言辞。” 顾尚别上前几步,在栏杆之后与他对视,“即便是质子燕回十恶不赦,也该由法纪裁决,圣上定夺,相国大人没有职权来为质子燕回定罪。” “哦?”沈宴轻咳两声,饶有兴致的看看他,“状元公这番话讲的真是精彩,若非状元公站在牢内,沈宴当真要为状元公的气度所折服了。” 顾尚别的脸色一瞬变的青白。 沈宴那不要脸的还继续托着腮,言语温和的道:“我听说状元公是因为……侍奉圣上不周被国舅押入这牢中的?” 顾尚别的脸色比死了都难看。 九微瞧不下去,开口道:“沈宴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沈宴不悦的蹙了蹙眉,“我不是说了吗,为杀你灭口来的。” “那你就快些动手。”九微学着顾尚别一脸的正义,“今日我便是死也不会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我早就受够你了,若非当日你拿我亲近人的性命来威胁我,我怎么会忍辱负重的与你同流合污!” 她将面部表情做到十足,偷眼看顾尚别,他脸色难看,眼神却又动摇的看她。 沈宴却疑惑的皱眉,看着她越看越奇异,呲的一笑道:“你这是又演……” “沈宴!”九微打断她的话,扶着栏杆到他眼前,“临死之前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你过来。” 沈宴拢着眉头,没动,只瞧着她,“你讲话的语气和以前……完全不同。” “不要在意这些。”九微怕国舅随时回来,有些焦急道:“我要说的这件事你绝对感兴趣。”见他还是不动,便又道:“是和圣上相关的。” 他果然坐直了身子。 你倒是过来啊! 九微看不得他磨磨叽叽的,故意冷面道:“相国若是不想听就算了。” 沈宴有些迟疑,最后却还是让南楚扶着起身,到牢门前。 九微伸手攀住他的脖子,拉他到脸前。 沈宴一愣,盯着她的手指想挣扎,听她伏在耳边小声道:“我知道真正的圣上在哪里,你若是想知道,就快些救我出去,这里条件太差了!” 她松开手,手指不小心擦过沈宴耳垂,凉的,似细小的冰雪,却让他从耳垂至脖颈烧热了一片。 沈宴慌忙退后一步,伸手捏了捏耳垂,“我为何要信你?” 九微便知道他要这般说,得意的挑眉道:“朱砂黄纸符咒。” 沈宴掀起眉睫看她,许久送出一口气道:“你最好在出去之前当个哑巴。” “自然。”九微笑道:“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沈宴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回过头来看一旁牢里的顾尚别,微笑道:“状元公要不要求求我,让我去替你像国舅说几句好话?” 顾尚别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攥紧拳头道:“我便是死也不用你这样的奸佞小人可怜!” 沈宴笑的愈发开心,十分贱的惋惜道:“我沈宴自然是奸佞小人,万不能与状元公相比,状元公可是圣上钦点,特赐同寝伴驾,独此恩宠啊。”又低声轻笑问道:“不知你恩师可知道你是从圣上的龙榻上押出来的?”言毕看着顾尚别难看到死的脸色,心满意足的扶着南楚笑眯眯的出了牢门。 真够不要脸! 九微瞪着他离去的背影,忽听身边顾尚别一拳击在了栏杆之上,用力之大,震得她一哆嗦。 “我愧对恩师。”顾尚别笑的比哭都难看,红着眼看九微,“我有什么资格骂你。” “有的有的。”九微伸手握住他撞的通红的手指,关心切切的安慰道:“尚别兄千万别理沈宴,他就是个贱人,你别同他一般见识,就当他是放屁。” 顾尚别低头看着她的手,摇头道:“不,他说的没错。” 九微只觉手背一热,一珠珠的眼泪打在了她的手背上,顾尚别……居然哭了。 沈宴真够可以的!将堂堂状元郎欺负哭了! “尚别兄……”九微扯起袖子去为他擦眼泪,温声宽慰道:“人生在世,总是不能由着自个儿的想法活,会有很多逼不得已,如我为了保命屈服在沈宴的淫威下,如你为了种种苦衷不得不屈服于圣上的……淫威之下,乃是逼不得已,你切莫太伤心……” 他抬头,满眼的泪花看着她苦笑,“你不懂,我已没有脸面再见恩师。”他抽回手,对她道:“燕回贤弟,日后多加保重。” 这话听着不对啊…… 九微刚要张口宽慰他,却见他猛地转身,一头撞在了青墙之上,咚的一声闷响,吓的九微顿时傻了,直到看他满头鲜血的倒在地上才惊呼道:“来人啊!快来人!状元郎自尽了!该死的沈宴王八蛋!活活逼死了状元郎!” 牢外日光绒绒,沈宴没走多远,似乎听到有人在骂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对身侧的南楚道:“南楚,你捏一下我耳垂。” 南楚一愣,“大人?” 沈宴伸手摸了摸依旧烧红的耳垂,喃喃道:“怎么被她碰也有这种感觉……” 七 状元郎没死,被狱头十分粗暴的用草木灰给他止了血,又用腰带将他的头缠得跟个粽子一样。 还在喘气儿,但是情况非常不乐观。 他一直没醒,直挺挺的躺着跟个死人差不多。 九微十分悲伤,因为那个该死的小方牌提醒她,若是攻略对象在没被她攻略之前挂了,就算她攻略失败,会死,重生之路结束,她直接入畜生道。 卑鄙无耻! 她攀在栏杆上直勾勾的瞅着顾尚别,时不时的喊他一声,看他出气儿越来越少,咬牙冲狱头喊道:“我要见国舅!” 狱头倒是机灵,没多犹豫就去向国舅禀报,没过多会儿有人入了地牢来。 来人提着一盏宫灯,打台阶之上一步步下来,宫灯之上的美人图一晃晃的折在墙壁之上,影影绰绰。 却不是国舅。 “长情?”九微看着他提灯而来,光影明媚的一张脸对她笑,浑身都不舒坦,“怎么是你?” 长情到她牢门前,将狱头打发出去笑道:“自然是我,你以为国舅会来见你?燕回公子。” 是了,如今她是个小小质子燕回,国舅怎么会屈尊来见她。 “国舅没空来见你。”长情将碎发捋到耳后,笑的十分讨人厌,“国舅如今正陪着圣上游街,你也知道圣上和我们不同,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 九微心里将冒牌货干翻一百次,尤其当长情将灯挑高一些看她,语气温柔的跟她说:“几日不见,你憔悴不少。”像情人一般的关心,但九微心里只有两个字,小贱人。 状元郎还在时不时的出气儿,九微心里愁肠百结,她原本打算先哄骗着国舅,用玄衣的下落交换放她和顾尚别出去,但如今来的是长情,长情和冒牌货一货的,怎么可能放她出去,真是要死了! 果然长情低声道:“你就不要费心思见国舅了,无凭无据你说什么国舅都不会信的,况且他期望中的那个圣上,是如今这个模样,会撒娇,会认错,有些一眼就看透的小心思,天真又善良。” “快别说了。”九微厌恶的蹙眉,躲开他道:“恶心的我都快吐了。” 长情却不恼,依旧笑道:“你不承认也没办法,她确实比你讨人喜欢。” 九微冷笑一声,贴近他,手指摸着他的脸,小声道:“自然,她可比我温柔多了,至少她不会把你玩到趴在榻上哭。” 看到长情的脸色一阵青青白白,九微十分的爽,收回手继续道:“你来不会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吧?”肯定是准备了一些报复她的东西。 果然,长情白着脸色低头笑了一声,“你果然是这世间最了解我的人,九微啊九微,你怎么那么让人讨厌?”他抬起头来看九微,苍白的脸色,明明在笑,眼睛里却荒芜的很。 九微叹了一口气,问他道:“你是真的喜欢她?” 长情看着她却不答话,看了许久许久,忽然拍了拍手。 牢外有两名侍卫进来,其中一个端着一盏酒,直冲冲的到牢门前,那架势让九微浑身毛孔一炸,这他妈绝对是毒酒! 她从小到大见多了!赐死就是这架势! 她瞪向长情,冷笑道:“跟着我别的没学会,倒是将这些手段学了去。” 长情命人开了牢门,亲自接过侍卫手中的酒盏,到她跟前低眉垂眼的看那酒,却不看她,“最后一次,我再亲自侍候你一次。”将那酒盏递到她眼前。 他的脸是白,手指是颤的,眼睛的慌乱不敢看她的。 九微瞧着那酒,又瞧他轻笑道:“你恨我到如此地步?非亲手了解我不可?” 他轻声的叹气,“你不该回来,你若不回来多好。”他掀动眉睫看她道:“我并不想做到如此地步,但我非如此不可,你的存在让她让我都寝食难安。” 这话让九微乐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用着她的身子她的一切,倒是怪她让他们寝食难安了。 顾尚别呼吸声渐弱。 九微深吸一口气,伸手握住那酒盏也握住长情颤抖的手指,轻声问道:“长情你该知道我平生最难拒绝你,最怕你难过,我不会让你为难。” 他只是垂着卷长的眉睫,手指在她手掌下发抖。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就是在太傅门前那次,你看着我笑的时候,眼睛里绝望的让我心惊。”九微看着他,轻又淡的道:“后来我就想,再也不会让这种表情出现在你的眼睛里,可惜我没有做到,我曾经万人之上什么都有,却从来不知道你在我身边过的这么不开心。” 长情忽然低声道:“别再说了。” 九微将酒盏从他手中接过,看他有些迟疑的攥紧手,抬起眼看九微,心里松出一口气,继续道:“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长情微微愣怔,“告诉你什么?” “告诉我,你不开心。”九微看着他的眼睛,“告诉我你并不喜欢待在我身边,告诉我你恨我。”她一瞬不瞬的注视着长情,轻轻叹气道:“你该告诉我,你想要的并非我给你的那些。” 长情苦笑出声,问她,“我告诉你又如何?” “我会给你想要的。”九微语气不重,却答的笃定,“如今也是,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满足你。” 那话长情不懂,看她轻慢的摇晃着酒盏里的酒道:“其实我这次并非想跟国舅讲出真相。” “那你……”长情诧异不解。 “我已经重生,怎么可能再回得去?”九微苦笑着看他,“再说我挺喜欢如今这个身份。” 长情微微皱眉。 九微对他眨眼,“你不知道质子和太傅关系很好?” 长情在一迟钝后恍然大悟,片刻后又诧道:“可质子是男的……” “男的又如何?”九微耸肩道:“我对太傅之心你还不了解吗?性别如何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时时见到他,亲近一下便心满意足了。” 长情松开眉头,莫名的笑道:“你的真心果然只对太傅一人。” 九微叹气,“为何你总不信我待你也是真心实意?”见长情要讲话,先一步道:“你可知道我死之前一直在做的一件事是为谁吗?” 长情眉头又紧。 九微不等他答便道:“为你,为了让你认祖归宗,让你的母亲名正言顺,得以入阮家祖坟。”她看到长情眼底的震动,愈发紧的眉头,彻底放下了心。 这个果然是他的软肋。 第41章 四十一 七 状元郎没死,被狱头十分粗暴的用草木灰给他止了血,又用腰带将他的头缠得跟个粽子一样。 还在喘气儿,但是情况非常不乐观。 他一直没醒,直挺挺的躺着跟个死人差不多。 九微十分悲伤,因为那个该死的小方牌提醒她,若是攻略对象在没被她攻略之前挂了,就算她攻略失败,会死,重生之路结束,她直接入畜生道。 卑鄙无耻! 她攀在栏杆上直勾勾的瞅着顾尚别,时不时的喊他一声,看他出气儿越来越少,咬牙冲狱头喊道:“我要见国舅!” 狱头倒是机灵,没多犹豫就去向国舅禀报,没过多会儿有人入了地牢来。 来人提着一盏宫灯,打台阶之上一步步下来,宫灯之上的美人图一晃晃的折在墙壁之上,影影绰绰。 却不是国舅。 “长情?”九微看着他提灯而来,光影明媚的一张脸对她笑,浑身都不舒坦,“怎么是你?” 长情到她牢门前,将狱头打发出去笑道:“自然是我,你以为国舅会来见你?燕回公子。” 是了,如今她是个小小质子燕回,国舅怎么会屈尊来见她。 “国舅没空来见你。”长情将碎发捋到耳后,笑的十分讨人厌,“国舅如今正陪着圣上游街,你也知道圣上和我们不同,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 九微心里将冒牌货干翻一百次,尤其当长情将灯挑高一些看她,语气温柔的跟她说:“几日不见,你憔悴不少。”像情人一般的关心,但九微心里只有两个字,小贱人。 状元郎还在时不时的出气儿,九微心里愁肠百结,她原本打算先哄骗着国舅,用玄衣的下落交换放她和顾尚别出去,但如今来的是长情,长情和冒牌货一货的,怎么可能放她出去,真是要死了! 果然长情低声道:“你就不要费心思见国舅了,无凭无据你说什么国舅都不会信的,况且他期望中的那个圣上,是如今这个模样,会撒娇,会认错,有些一眼就看透的小心思,天真又善良。” “快别说了。”九微厌恶的蹙眉,躲开他道:“恶心的我都快吐了。” 长情却不恼,依旧笑道:“你不承认也没办法,她确实比你讨人喜欢。” 九微冷笑一声,贴近他,手指摸着他的脸,小声道:“自然,她可比我温柔多了,至少她不会把你玩到趴在榻上哭。” 看到长情的脸色一阵青青白白,九微十分的爽,收回手继续道:“你来不会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吧?”肯定是准备了一些报复她的东西。 果然,长情白着脸色低头笑了一声,“你果然是这世间最了解我的人,九微啊九微,你怎么那么让人讨厌?”他抬起头来看九微,苍白的脸色,明明在笑,眼睛里却荒芜的很。 九微叹了一口气,问他道:“你是真的喜欢她?” 长情看着她却不答话,看了许久许久,忽然拍了拍手。 牢外有两名侍卫进来,其中一个端着一盏酒,直冲冲的到牢门前,那架势让九微浑身毛孔一炸,这他妈绝对是毒酒! 她从小到大见多了!赐死就是这架势! 她瞪向长情,冷笑道:“跟着我别的没学会,倒是将这些手段学了去。” 长情命人开了牢门,亲自接过侍卫手中的酒盏,到她跟前低眉垂眼的看那酒,却不看她,“最后一次,我再亲自侍候你一次。”将那酒盏递到她眼前。 他的脸是白,手指是颤的,眼睛的慌乱不敢看她的。 九微瞧着那酒,又瞧他轻笑道:“你恨我到如此地步?非亲手了解我不可?” 他轻声的叹气,“你不该回来,你若不回来多好。”他掀动眉睫看她道:“我并不想做到如此地步,但我非如此不可,你的存在让她让我都寝食难安。” 这话让九微乐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用着她的身子她的一切,倒是怪她让他们寝食难安了。 顾尚别呼吸声渐弱。 九微深吸一口气,伸手握住那酒盏也握住长情颤抖的手指,轻声问道:“长情你该知道我平生最难拒绝你,最怕你难过,我不会让你为难。” 他只是垂着卷长的眉睫,手指在她手掌下发抖。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就是在太傅门前那次,你看着我笑的时候,眼睛里绝望的让我心惊。”九微看着他,轻又淡的道:“后来我就想,再也不会让这种表情出现在你的眼睛里,可惜我没有做到,我曾经万人之上什么都有,却从来不知道你在我身边过的这么不开心。” 长情忽然低声道:“别再说了。” 九微将酒盏从他手中接过,看他有些迟疑的攥紧手,抬起眼看九微,心里松出一口气,继续道:“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长情微微愣怔,“告诉你什么?” “告诉我,你不开心。”九微看着他的眼睛,“告诉我你并不喜欢待在我身边,告诉我你恨我。”她一瞬不瞬的注视着长情,轻轻叹气道:“你该告诉我,你想要的并非我给你的那些。” 长情苦笑出声,问她,“我告诉你又如何?” “我会给你想要的。”九微语气不重,却答的笃定,“如今也是,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满足你。” 那话长情不懂,看她轻慢的摇晃着酒盏里的酒道:“其实我这次并非想跟国舅讲出真相。” “那你……”长情诧异不解。 “我已经重生,怎么可能再回得去?”九微苦笑着看他,“再说我挺喜欢如今这个身份。” 长情微微皱眉。 九微对他眨眼,“你不知道质子和太傅关系很好?” 长情在一迟钝后恍然大悟,片刻后又诧道:“可质子是男的……” “男的又如何?”九微耸肩道:“我对太傅之心你还不了解吗?性别如何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时时见到他,亲近一下便心满意足了。” 长情松开眉头,莫名的笑道:“你的真心果然只对太傅一人。” 九微叹气,“为何你总不信我待你也是真心实意?”见长情要讲话,先一步道:“你可知道我死之前一直在做的一件事是为谁吗?” 长情眉头又紧。 九微不等他答便道:“为你,为了让你认祖归宗,让你的母亲名正言顺,得以入阮家祖坟。”她看到长情眼底的震动,愈发紧的眉头,彻底放下了心。 这个果然是他的软肋。 “可惜我还未完成便死了。”九微无不悲痛,又对长情道:“但我如今也有法子让此事成真,只要你愿意。” 长情眉头锁紧,张口又止言,半天才道:“你有什么法子?” 九微情真意切的道:“你若信我,就给我半月的时间,到时候若我做不到,你一样可以杀了我,我如今身为质子,怎么逃得了?”顿了一顿,“当然你也可以让如今的圣上为你办这件事,但你该知道太傅的性子,便是圣上强行下旨他也会抗旨到底,朝中重臣必定有所微言,她才刚刚用失忆瞒过……” 长情忽然抬头看她,“你真的可以让我母亲名正言顺?” “当然。”她答的笃定,“只要你信我。” 长情便沉默不语了,九微并不着急,直到他将九微手中的酒盏又拿回,九微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还好她当初哄骗过长情,就轻驾熟。 九微抬头对他笑道:“你得先救我出去,我找国舅也仅仅是为了从牢中出去而已。” 长情并不问她打算怎样让国舅放她出去,只是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牌。 日……九微看着那金牌有些吃惊,冒牌货居然将赦免令给了长情。 长情拿着令牌轻轻巧巧的就将她放了出来,九微又忙道:“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什么?”长情诧异看她。 九微指了指角落里快要死的状元郎道:“好歹我与他也是有些情谊的,再者他落到如此多多少少也是因为我,一夜恩情也是情,我不能见死不救,你能不能再多放他一个?” 长情有些为难的蹙眉,“可他是国舅抓的……” “哦?”九微诧道:“我难道不也是国舅抓的吗?” 长情微微停顿,片刻后道:“你带他出去吧。” 九微也不再纠结,搓着手到顾尚别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脸,看他不醒便伏在他耳边低低道:“状元公,圣上召你入宫伴驾。” 他果然浑身一颤,□□了一声,挣扎着梦呓道:“圣上自重……” 八 牢外细雪纷飞,九微的心比雪都寒,状元郎发烧了,烫的跟个暖手炉一样,九微十分担心他还能活不能。 长情办事倒是一如既往的心细,通知了扶南来接人。 九微扛着状元郎出牢就瞧见了等在牢外的扶南,他小脸满是紧张,过来先将九微浑身上下摸了一通,“公子你还是那个公子吗?没有再死一次吧?好好的吗?你可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连几天都撑不住就……” “我十分好,活的好好的。”九微打断他的话,扛着昏迷不醒的状元郎吃力道:“你再不接把手我立刻就要不行了。” 扶南慌慌来扶状元郎,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向质子府行,一路上风雪吹进来,九微摸着状元郎的小脸唉声叹气,快到时吩咐扶南道:“你去找个好一点的大夫来,要快。” 扶南一脸为难的看她,犹豫道:“公子,请大夫需要银子……咱们已经没有银子了。” “嗯?”九微蹙眉看他,有些不解的问道:“那有什么?”扶南脸色古怪的看她,硬是让她将那句,没有银子用金子去请大夫的话咽了下去。 有些糟糕,她之前对银钱这些事情完全没有一点概念,但如今来看这个质子似乎很穷,不是一般的穷。 扶南替状元郎捂着手,一壁叹气道:“如今咱们连余粮都没有了,拿什么请大夫啊,之前还是相国大人接济的。” 沈宴那个抠门王八蛋会接济别人??九微十分惊讶,想来这个质子燕回果然是和沈宴有一腿,那质子真知道玄衣的下落? 九微试探性问扶南,“你家公子和沈宴是什么关系?” 扶南微微蹙眉,思虑道:“有些复杂,应该算是互相利用。” “那他知道你家公子是女儿身吗?”九微进一步问。 扶南摇头道:“这方面我和公子一向谨慎,毕竟这关联太大。” “那……”九微观察着扶南的表情,“你家公子真知道玄衣在哪儿?” “玄衣?”扶南一脸诧异,“玄衣是?我没听公子提起过啊。” 九微看他“哦”了一声,他看来确实不知道,那怎么所有人都认为质子知道玄衣的下落呢? 马车在质子府门前停了住,九微让扶南将顾尚别搬进了屋子。 顾尚别不住的在发抖,扶南为他盖好被子忧愁的道:“公子,他万一死在这儿怎么办?” “死什么!”九微异常坚定的道:“他绝对不能死!”死了她就完蛋了! 她在屋子里度步沉思,对扶南道:“你去找太傅,便说顾尚别快死了,让他找大夫来。” 顾尚别是太傅的学生,以太傅那副善良的性子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扶南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开。 屋外雪越下越大,九微坐在榻边悲伤的看着顾尚别,握着他冰冰凉的手,深情款款的喊他:“尚别兄,你可一定不能死啊……你若是不死我就替你搞死沈宴那个王八蛋报仇!” 顾尚别在昏迷中□□一声,呢喃了一句什么。 九微凑近听才听到,顾尚别不住的在喊冷,九微慌忙去找被褥,翻箱倒柜半天她不得不承认,质子真是穷啊!多一床被子都没有。 他还是在不住的喊冷。 九微坐在榻边替他搓手,忽然就想起她母后曾经跟她讲过的各种攻略故事,攻略皇上的,攻略武林盟主的,攻略魔教祭司的……据说都是她们那个时代最流行的攻略手段。 其中好像有个攻略魔教祭司的,是说魔教祭司受重伤昏迷,那女的就是以身体为祭司保暖,不断的深情呼唤,最后活生生将祭司唤醒打动了。 她一直觉得挺扯淡,但如今她觉得可以一试。 “冷……”顾尚别呢喃。 九微拍拍他的手,安慰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且让我来温暖你。”她非常利落的将外衣中衣脱掉,剩下一件单薄的里衣,刚掀了被子要钻进去,就听身后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一扭头就看见沈宴和那个躲在她被子里的少年立在门槛,不等她反应过来,沈宴伸手掩住了少年的眼睛,嫌弃的看着她道:“不许看,有伤风化。” 少年乖乖的哦了一声,但唇角一勾一勾的止不住笑。 沈宴这个王八蛋!转坏她好事! 九微恨得牙痒,摸着自己裹了束胸布平坦坦的胸前,也不急着穿衣服了,直瞪沈宴道:“看什么看,没看过两个男人睡觉吗?” 沈宴上上下下打量她,啧的笑了,“原来质子有这个爱好啊,怪不得当初向我示爱。” 这话他讲的毫不脸红,九微都想替他脸红,却想起扶南说过,第一个穿越到质子燕回身上的姑娘确实试图攻略过沈宴,虽然最后惨败。 你说那姑娘怎么就那么想不开的看上沈宴这个小人了呢? “你不打算将衣服穿上吗?”沈宴看着她,唇角勾笑,“我不想让小七看到这么不堪的场面。”有看被他遮眼的少年,温声问他,“平日里你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少年轻轻摇头,沈宴满意的点头道:“那便好,莫要学坏了。” 小贱人……她自认坦荡荡,只是想为状元郎暖暖身子而已,倒是他对这少年的温言软语,关心切切让九微十分好奇。 九微抓起衣服随意的穿在身上,她不大会穿便随手系好,揽衣坐到榻边道:“你是来问我怎么出来的吧?你放心,我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沈宴松开手,弯眉笑眼的低声对名唤小七的少年道:“你先回你屋子里玩。” 小七乖巧的点头,离开。 他才进屋,挑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像样的太师椅坐下,轻咳一声道:“若是你说了什么,怎么可能还容你活着回来?” 小人。 九微埋头理着她的腰带也不开腔,听沈宴悠悠然开口道:“我来,一是为了看看小七,二是为了你。”他顿了一顿,看九微连头不抬,只用心的鼓弄着那腰带,有些不悦的起身到她眼前。 九微一愣,抬头看着他警惕道:“你干嘛?” 沈宴不答话,忽然弯下腰细白的手指勾住她的腰带,快速又熟练的替她系好,又抬头看她,“如今可以认真听我讲话了吗?” 他离得太近,九微莫名的向后侧了侧身子,听他居高临下的问她,“你不是说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她?九微愣怔了一下才想起沈宴口中的‘她’指的就是自己。 “她在哪儿?”沈宴语气不大,只是气息逼得近,是浅淡的药香。 “她啊……”九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之前在牢里那样讲不过是为了让沈宴救她,如今她已经出来了,怎么可能告诉沈宴她已经用质子燕回的身子活了过来。 她略一迟疑,看沈宴眉头拢了拢,不答反问道:“你为何执意要找她?如今对你来说应该没有什么区别,圣上还是那个圣上。” “这重要吗?”沈宴皱着眉头。 “重要啊。”九微侧身躲开他逼近的眉眼,耍滑道:“你若不愿意回答,那我也可以不回答你,又不是你救我出来的,我没有必要告诉你。”想起身,却被沈宴一脚踩住了衣角。 “她对我很重要。”沈宴低头看她,漆黑卷长的眉睫垂着,敛出一圈小小的阴影。 九微看不清他的眼色,听着那话浑身毛孔炸了开,发麻。 他又温声道:“玄衣回宫就靠她了,如今的圣上不知为何十分抵触我,抵触玄衣。” 日你仙人!说到底还是为了利用她,利用就利用还非要讲的那般情意绵绵! 九微十分不爽,冷笑道:“像你这般的小贱人谁不抵触啊。” 他忽然微眯了眼睛,直勾勾的看她,“你刚才说什么?” 那眼神让九微发毛,她刚才……说了什么?忽然想起来如今自己身为质子,说话不能太放肆,便忍气道:“我什么都没说。” “你骂我了。”沈宴盯着她,语气淡却认真。 九微十分想再骂他一句,但她不断的告诫自己,如今身为质子,要忍,一定要忍,不能动手扇他,绝对不能。 她深吸气,尽量平和道:“相国听错了。” 他咄咄逼人,还要再开口,房门被人猛地推开,扶南的声音宛若天籁一般传来。 “公子,太傅大人亲自来了!” “什么?!”九微一把推开沈宴,用力过猛直推的他踉跄后退,幸得被南楚伸手扶了住。 南楚要上前擒下九微,却被沈宴止了住,“大人?” 沈宴摇了摇头,看着九微一脸惊慌的问扶南,“你是说太傅来了?” 她衣衫不整,肩头露了大半,除了腰带就没有整齐的地方,扶南看着她惊恐的张嘴半天,“公子你……”又看沈宴,“他……” 九微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场合,这副模样再见她的太傅,当太傅带着大夫打门外进来看到衣衫不整的她,那个刹那九微想她这辈子都和沈宴这个王八蛋没完! 她还想再世为人一定要给太傅一次完美动人的初次见面,都被沈宴这个小贱人给毁了! 屋外大雪吹进回廊,太傅在廊下收起伞,发鬓上带着绒绒的雪花,果然愣在了门口,秋水一般的眼睛落在九微凌乱的衣衫上,片刻之后便微微撇开了头。 “太傅!”九微急切切上前一步又停下,想说什么,一时竟又开不了口,万般情绪都哽在喉头。 太傅微微侧身请大夫进屋,到榻前,请大夫先为顾尚别诊治,有看了一眼沈宴。 沈宴先开口笑道:“阮太傅近来可好。” 太傅微微点头,答了一个,“好。”便转过了头,冷艳又高贵。 九微看的心潮澎湃,太傅忽然看向她,眼神在她身上定了定,到她跟前伸手替她理衣襟,一层一层,一件一件,细细的穿好理整齐。 九微就那么愣在原地,看着他卷长的眉睫,细白的手指,和袖口浅淡的冷香,又惊又喜,手指都在发颤,隔着衣衫她的每寸肌肤都随着太傅的手指颤栗,她脑子里嗡嗡颤鸣,她觉得这一次死而无憾了! 但沈宴好死不死的在这时候开口,阴阳怪气的道:“系个衣带而已,燕回公子抖什么?方才我系的时候也没见你如此……激动啊。” 第42章 四十二 九 沈宴好死不死的在这时候开口,阴阳怪气的道:“系个衣带而已,燕回公子抖什么?方才我系的时候也没见你如此……激动啊。” 九微恨不能现在有个人将沈宴那张嘴缝上!这种时候就应该识趣的都退下,带上门! 她盯着太傅在她衣襟内外出出进进的细白手指,脑内浮想联翩,犹如千军万马过冰川,太傅与她脱龙袍。 太傅在为她穿衣服,是太傅,她魂牵梦绕了十几年都没能拉一下小手的太傅大人啊!想她从幼年时就开始憧憬太傅,少年时的暗恋,到这几年的明恋,她几乎要将一颗心都要掏给太傅了,可太傅如同高高在上的高岭之花,正眼都不带瞧她。 荣华富贵,风花雪月,他统统看不上眼。她为天子,却唯独连他的衣袖都不敢碰一下,生怕惹他厌烦,让他生气。 如今他居然温柔又妥贴的在为她穿衣……九微一时心中百感交集,有惊也有喜,更多的是悲伤和恼怒。 她没料到太傅竟然和这个质子燕回好到这种地步!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背着自己干一些过分的事情…… 太傅微微低头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碎碎的绒发,领口下的肌肤,九微的脸一瞬间就烧红了起来,禁不住掩住嘴,生怕自己呼吸太明显。 “啧。”沈宴在旁边不要脸的咋舌笑道:“大夫你还是先给燕回公子瞧瞧吧,我看他都快窒息而亡了。” 贱人! 九微怒瞪他,太傅的手指却一顿,抬起头来看她,一双眼睛脉脉如秋水,声音温雅的问她,“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没有,我很舒服,舒服的很……”九微心慌如小兔,话语都不利索。 “我瞧燕回公子是太舒服了吧。”沈宴坐在一侧的太师椅中,笑吟吟的托腮打量她,语气十分的贱,“舒服的都要飘飘欲仙了,我竟不知道太傅与燕回公子之间如此……浓情蜜意。” “闭嘴!小贱……”九微忍不住瞪他,那句话却在太傅微微蹙眉之间生生吞了下去,太傅不喜出言粗俗污秽,都怪沈宴!专坏她好事! 太傅为她系好腰带,看了一眼穿戴整齐的她,退开半步道:“大夫就留在你这儿,尚别就托你先照料了,我晚些再来。”言毕对扶南,沈宴略略一点头,擦身便走。 走的两袖生风,高傲极了。 王八蛋沈宴!多好的机会都给他搅和了! 九微瞪沈宴一眼,慌慌去追赶太傅。 沈宴只托着腮微眯眼看着追出门的九微,忽然对南楚道:“去将小七带来,我等下有话问他。” 南楚领命退下。 “太傅!”九微一路追出门。 太傅在马车前停下,撑伞转过头来看她,“怎么?忘了什么事吗?” “不,不是……”九微到车前,漫天的风雪扑面,一时竟也不知讲什么了,“太傅……这就走了?” 太傅点头,将伞向她移了些,替她遮住漫天的大雪,呵出一团白雾道:“我不喜和沈宴打交道,等晚些再来。” 九微在伞下隔着雾气看不清他的眉眼,只听着他的声音傻乐,“嗯,我也不喜欢和沈宴那个王……那个人说话。”肩膀一热。 太傅轻轻拂过她肩膀上的碎雪,轻声对她道:“你要顾及着些自己的身份。” 九微不迭点头,听他言语温柔的要化开一般,继续道:“虽然在他们眼里你是男儿身,但……你总是要多加注意,毕竟男女有别,万不可再如今天这般衣衫不整。” 九微轻飘飘的听着他的声音点头,忽然一愣,他这话里的意思……他知道质子是女儿身?妈的……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太傅拍了拍她的肩膀,将紫骨伞递给她道:“快些进去吧,外面冷。” 九微从未见过如此温柔体贴的太傅,一时有些小酸楚,攥着他的伞,看着他上了马车,在漫天大雪中离开,愤愤难平的回了院子。 刚巧就看到沈宴在回廊下牵着小七在问些什么,小七隔着靡靡大雪抬眼望她,眉眼一弯的笑了。 九微快步过去,沈宴刚刚好止了话语,抬起头来看她,眯眼笑道:“送走你的太傅大人了?我还以为会难舍难分呢。” 这世间就有沈宴这种人,每句话都让你觉得需要消耗体力来忍耐。 九微也学他眯眼,阴嗖嗖的看着小七,“你们刚刚在讲什么?”肯定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不然她来了怎么就不说了。 小七侧头看沈宴,小声问道:“我可以说吗?” “不可以。”沈宴摸了摸他的头,笑的好不温柔。 九微不气反笑了,看沈宴道:“相国大人想知道她在哪儿吗?” 沈宴黑漆漆的眉睫一掀一眯,耐心的等她继续说。 九微摸着下颚,皮笑肉不笑道:“我最近很缺钱。” “我也很缺。”沈宴答的飞快,“你最好不要跟我耍滑头,我没钱。” 果然不负盛名的抠门。 九微耸肩道:“相国大人这么没诚意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擦身而过要入屋,却被南楚一把扣了住,九微回头瞥了一眼沈宴,“怎么?要来硬的?我可是一激动就忘事。” 沈宴脸色不太好,看着她半天道:“你要多少?” 九微心里乐的要开花,这么多年来可算让沈宴这个不要脸的肉疼了一下。她抖开南楚的手,十分认真的想了想,晃了晃五根手指,就听沈宴低低的抽了一口冷气。 沈宴盯着她的手指冷森森道:“五十两,再多没有。” 九微蹙了蹙眉,回头冲屋里的扶南道:“五十两算多算少?” 扶南有些诧异的看她,“算是挺多的……公子问这个干嘛?” “没事。”九微回过头来,看到沈宴神情十分古怪的看着她,不爽道:“我要金子。” “燕回!”沈宴顿时怒吼,气的一阵闷咳。 “我在呢。”九微看着他咳的小脸苍白,锁骨一耸一耸的,觉得爽到了,无赖道:“相国大人给不给?来句痛快话。” 沈宴掩口咳了半天,白着脸,忽然看着她眯眼笑了,“好。” 这一句答的太过爽快了,爽快的不单的九微吃惊,连南楚都惊讶的喊了一声,“大人?”他家大人可是连个马车都舍不得雇的人啊。 沈宴摆手,掩了掩口鼻压住胸腔里的闷咳,笑道:“金子我等会便让南楚送来,她在哪儿?” 他突然的变脸委实让九微不安,有些犹豫。 沈宴又开口道:“我堂堂相国,会诓你这区区五十两?” 九微想了想,沈宴确实是个大奸臣,但他也确实是个真小人,倒是不会诓骗她。再者她实在想快些打发沈宴走,便道:“你今夜三更在白马寺东墙等着。” “白马寺?”沈宴微微蹙眉,似笑非笑的看她,“今夜若是见不到她,那明晚我一定会见到你的鬼魂。” 大奸臣必备的把戏,便是威胁。九微懒得理他,却见他冲她眨眼一笑,贴进来低声笑道:“等着你的五十两,金子。” 说完十分摆谱的扶着南楚离开,留下九微在瑟瑟风雪中心头忐忑的琢磨着他那话那笑,实在是……太贱了! 九微索性不想了要回屋,小七忽然拉住了她的衣袖。 小七与她差不多一样的身高,眉眼精致秀美,对她笑道:“沈宴问我你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九微心里咯噔一声,难道他察觉出自己不是原来的质子了吗?她……好像没有说什么啊。 小七的眉目越看越眼熟,尤其是笑起来的模样,乖巧的像只小猫,有一些像沈宴,但更像另一个人,可她想不起像谁,“你怎么回答的?”小七应该是知道自己是重生的吧?或许不知道?她搞不清这个少年到底知道多少。 小七笑了笑,小声对她道:“我什么都没说。” 这回答让九微略略吃惊,他话中的意思便是知道了些什么吗?按照他与沈宴的关系,他为何要隐瞒沈宴? 九微蹙眉问他:“你为何没说?偏偏又告诉我你什么都没说?” 小七歪了歪头,秀美的眼睛里黑洞洞的看不透神色,“我在向你示好,你的事我都会为你保守秘密,我不会惹事。”眉睫一眨一眨的敛下,小心翼翼问:“你不会将我交出去吧?” 交出去? 那话九微听不太明白,从第一次见他,扶南让他躲起来九微就在猜想他的身份,如今可以断定的是他与沈宴关系匪浅,他是藏身在这里,怕九微将他交出去。 九微眉头越蹙越紧,心里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面上却装作随意的问道:“对了,你叫……” 那个名字便要脱口,屋内扶南忽然惊呼道:“公子状元公醒了!” “醒了?”九微大喜,挑帘入屋。 顾尚别果然醒了,只是神志不清的躺在榻上,迷茫的望着四周,要水喝。 扶南倒了热水,九微赶忙接过道:“我来。”又吩咐扶南带大夫下去煎药,打发他们出去,这才坐到榻边,小心翼翼的扶起顾尚别,喂水给他。 顾尚别喝的有些猛,呛得的干咳。 九微一壁为他顺气,一壁道:“尚别兄可好点了?你可吓死我了,昏睡这么久。” “这里是?”顾尚别茫然的打量四周。 “质子府。”九微温和道。 顾尚别又看她,“我们不是在牢中吗?” 九微扶他躺下,语气竭尽温柔道:“尚别兄先好好休息,不必想那么多。” 顾尚别忽然抓住她的手,问道:“是你救了我?” 九微看他,默默的点了点头,果然握着她的手指紧了紧,顾尚别闭上眼睛,声音发抖道:“你何必救我……我已无颜苟活于世。” 九微反握住他的手,充满正义的道:“尚别兄可有想过高堂老母?你若一死百了,你的家人怎么办?你的恩师怎么办?我怎么办?” 顾尚别微微颤抖,睁开眼看她。 九微慌忙松开手,低下头微微脸红道:“我救你实属不易,你若就这么死了,怎么对得起我?”她瞥见顾尚别脸色一红,又有些尴尬的撇开脸。 半天,顾尚别尴尬的开口,“贤弟……” 九微低着头,小声道:“我可以喊你一声顾大哥吗?” 顾尚别浑身一颤,宛若雷劈的看她,“贤弟我……你……”半天都没讲出句完整话来,急的一脑门汗,在九微伸手为他擦汗时诚惶诚恐的抓住九微的手腕,急道:“莫非贤弟真入传言那般……喜欢男人?我……我喜欢女人!” 九微呆如木鸡,一瞬之后脸红的悲愤而出,她竟忘了如今她是男儿身!简直丢人! 十 九微立在大雪的屋檐下默默伤怀,从天亮到暮色四合,她回想她的前生,她攻略过各式各样的美人,也攻略过顾尚别,但都没有遇到过现在这种状况。 顾尚别眼里她是男的。 大家眼里,她是男的。 她不能解释,不能暴露她不是男的。 这让她怎么好好的攻略! 雪依旧在下,她依旧在伤悲,她开始将母后给她讲过的那些据说是未来流行的言情小说细细回忆,宫廷文,武侠文,种田文,修仙文…… 她突然福至心灵,转身瞧见扶南端着煎好汤药,伸手接过,吩咐道:“我照顾状元郎,你且在候着等沈宴送金子来。” 扶南两眼放光,“公子你说相国大人真的会送金子来吗?” “你就等着吧。”九微信心满满,打发他退下,挑了帘子入屋。 顾尚别瞧见她进来,脸色一僵一红,有些尴尬的干咳两声。 “尚别兄先喝了药再睡。”端药上前,九微刚要伸手去扶顾尚别,他便诚惶诚恐的起身。 “我来……我自己可以来。”顾尚别去接汤药。 九微却不松手,两人都拉扯着药碗,九微笑道:“尚别兄跟我客气什么。” 顾尚别低着头不敢看她。 九微坦坦荡荡道:“实不相瞒,我确实喜欢尚别兄。” 顾尚别的手明显一抖,如临大敌。 九微不疾不徐的继续道:“但并非男女之情,而是钦佩与敬仰。”顾尚别这才抬起头看她,她眼中坦荡正直,“不瞒尚别兄,小弟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被你的文采和风骨深深折服,一直敬仰着你。” “第一次?”顾尚别眼神疑惑。 九微怕说过了,忙松开手道:“尚别兄先将药喝了,等下该凉了。” 顾尚别满脸疑惑的接过药喝了,将将把碗递给她,便听她放佛随意一般的道:“尚别兄,小弟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尚别满嘴苦味,凛然道:“顾某这条命都是贤弟救得,有何当讲不当讲的,直言便可。” 九微放下药碗,坐到榻前,一双眼笑盈盈的看着顾尚别,道:“经过牢中这一事,尚别兄的风骨让小弟拜服,所以小弟想为尚别兄做个媒。” “??”顾尚别一脸惊讶迷惑,显然无法理解这句话中的两件事有何关联,只是有些结巴道:“做……做媒?” 九微点头,继续笑道:“尚别兄也老大不小了,也算是功成名就,该成家了。”笑的分外亲厚,“小弟有一妹妹,与小弟长相有几分相似,生的颇为清秀,知书达理,若是尚别兄不嫌弃,小弟愿意……” “你不是昭南国人吗?”顾尚别一脸的迷茫,“你的妹妹远在昭南国怕是不妥吧?” 你娘亲的……这设定还能不能好好的继续了! 九微笑容有些僵,片刻之后又笑道:“尚别兄误会了,并非是小弟的亲生妹妹,而是小弟在京都认得义妹。” “那怎么会与你面貌相似?”顾尚别依旧疑惑不解。 “呵呵。”九微干笑两声,继续道:“正因为偶然得见与小弟面貌这般相似,所以才认了亲。” 顾尚别恍然大悟,面皮有些发红道:“贤弟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考取功名时立过誓言,沈宴这个大奸臣一日在朝为官,迫害忠良,我便一日不娶妻成家。” 好大的决心! 九微从不知朝中有这样的忠臣!这么一想便越发觉得沈宴忒不是个东西了,连累了多少忠良啊,如今还连累她。 九微为顾尚别鼓掌,神情激昂道:“不愧是我一直敬仰的顾尚别!”一把抓住顾尚别的肩膀,“尚别兄如此更让人难以抗拒了,由我决定,改日你与我义妹见上一面,看看是否中意。” 顾尚别还要再推迟,扶南在门外喊了一声:“公子。” 九微回头就瞧见他挑着帘子站在门外对她招手,“公子过来一下。” 九微拍了拍顾尚别的肩膀出了屋子,问扶南,“怎么了?” 扶南欲言又止,拉着她一道下回廊,小声说:“送金子来了……” “送了你接就好啊,叫我过去干嘛?”九微不满的诧道,却在转下回廊时愣了一下。 太傅立在门外,夜色沉沉的大雪中他裹着孔雀蓝的披风,身侧是撑伞的仆人,手中还捧着一个小匣子。他打伞下望过来,细细蹙了眉。 九微赶忙紧了几步上前,切切问道:“太傅来了为何不进去?” 太傅没有答话,尖尖的下颚冲身侧的仆人抬了抬,仆人便捧着匣子上前递给九微,不卑不亢道:“这是相国大人托我们老爷带给燕回公子的。” 九微心头一惊,随着那仆人打开匣子一点点沉了下去,那里面果然是一锭黄灿灿的金元宝…… “我来的半路碰上了沈宴。”太傅蹙着眉,语调慢又冷的对她道:“他说这是奖励你的,说是……你日后好好听话会有更多的奖赏。”他薄薄的唇抿了抿,厌嫌的情绪毫不掩藏。 她的太傅大人就是如此,高高在上的凌霄花,又孤傲又单纯,爱啊恨啊,不喜欢啊讨厌啊,从不掩饰,坦坦荡荡的表现出来,半分世故都不懂。 想当初她贵为天子,谁不巴望着她,惟独太傅,对她嫌弃的毫不顾忌。 “燕回。”太傅抿了抿嘴,眉目深深的望着她问道:“你好自为之。”转身便要上马车离开。 “别别……”九微一时心慌上前拉住他的衣袖。 他回过头来瞧着九微的手指,那眼神里情绪复杂,说不清道不明。 “太傅并非你想的那样。”九微恨不能呐喊她和沈宴是清白的啊!沈宴那个王八蛋居然在这儿阴了她!怪不得那么痛快的答应给金子了!还笑的那么阴! “那是怎样的?”太傅轻轻拂开她的手指,拉回袖子,似乎叹了一口气,极轻极轻,“我之前就同你讲过,若是你再和沈宴就扯不清,你我的情分就到此为止。” 她还要再说什么,身后忽然有人愤愤道:“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九微脊背一凉,还没回头,那人就三两步摇摇晃晃的走到她眼前,不是旁个,好死不死的正是她刚刚攻略有些进展的状元郎……、 “尚别兄你……”九微欲哭无泪,看着顾尚别铁青着一张脸要和太傅一同离去,她简直想将沈宴生吞活剥! 沈宴就是个毒瘤!是阻挡她攻略的最大绊脚石!她若是能夺回身体,第一件事就是先将沈宴宰了! ======================================================================== 第43章 四十三 谢绍宗在那一桌子人中落坐,气氛十分的僵。 顾老太傅忍着火气,对他道:“想必叫你过来的目的你也清楚,老夫要收阮少庭为徒,明日会禀明圣上,此事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 谢绍宗喝了一杯酒,笑了一声道:“老太傅何以认为圣上会准?”他声音带着笑,“别说是我不同意,便是我同意了,圣上也不见得会同意。” “谢绍宗,你若是还有点良知,想想你当初露宿街头是谁资助你一路求学,收你为徒,还留你在府上。”顾老太傅语音又沉又冷,“若非是你的恩师阮国公的栽培,你怕是早就饿死在京都街头,或是和那些贩夫走卒一般碌碌无为的讨生活了。”他心中不痛快,又灌了一杯酒,“他甚至将自己的掌上明珠许配与你,你又是如何报答他的?恩将仇报,卖师求荣,如今还要让阮家唯一的骨血坏在你手上。便是一条狗,得人恩赏也会冲人摇摇尾巴!” 他这话讲的丝毫脸面都不留,一位是圣上的恩师老太傅,一位是当朝圣上的宠臣相国,这般的不留脸面令在坐的都不敢吭声,不知该如何缓和。 裴迎真只是缓缓的又为顾老太傅倒了一杯酒。 谢绍宗却丝毫没有动怒,他今日来就知道会如此,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下去,吐出一口气道:“恩师待我等同再造,这份恩情我一直铭记于心,一刻也不敢忘。” 顾老太傅“啪”的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道:“那你就是如此报答他的吗!利用他最看重的女儿陷害他!阮国公一生公正廉明,最后竟身败名裂落得如此下场,这就是你对恩师的报答!” 满桌俱惊。 谢绍宗自斟自饮,又喝一杯道:“老太傅,要杀恩师的人不是我,杀了恩师的也不是我,我只是那人手中的一把刀,就算没有我这把刀,也依然会有另一把刀铲除他。” 这话说出口在坐的几位前辈和刚刚中举的后生们都惊的变了色,阮国公一案,但凡在朝中有所接触的人都心知肚明,那摆明了就是陷害,可为何没有敢说一句明察此案?那还不是因为这样明摆的陷害,圣上不查,就雷厉风行的抄了国公府,就是要铲除老国公,大家心照不宣而已,谁敢插手?谁敢说? 这话别说说了,听都是听不得的。 便有几位维和的前辈找了借口带着家眷和自己的子弟告辞。 一时之间画舫里人影晃动,吆喝来接人的小船,告辞的告辞,吃醉的吃醉,等画舫中再次清净下来时,女眷这边就只剩下阮流君,杜家的人和崔明岚。 那边也只剩下,杜太医和崔老侯爷。 阮流君觉得身子发冷,将果酒拿到眼前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去,进到肚子里才觉得稍微暖一些。 那边崔老侯爷低声提醒顾老太傅道:“顾风,你这酒是吃多了,开始浑说了。” 顾老太傅却一字一字冷声道:“你不用教老夫为臣之道,老夫在官场混的日子比你的年岁还要大,君要臣死,但姓谢的小子,他是你的恩师,天下所有人都可以当那把刀,唯独你不行,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你踩着你恩师往上爬就不怕五雷轰顶吗?” 谢绍宗也一杯一杯的喝酒,酒可真是个好东西,他如今轻松多了,暖和多了。他将杯子在手指间转了转道:“怕,怎么不怕。可是老太傅,既然恩师的下场无可避免,与其让别人操刀,不如我亲自送恩师一程。我确实是为了往上爬,我并不否认这个,但我也想要护住阮家,我只有更得势才能更好的保护庭哥儿和流君。”他看着顾老太傅,“您想一想,若是换了另外一个人来处置恩师一案,死的可不止是恩师了,还有流君和庭哥儿,国公府满门……” 顾老太傅手一掀,将整杯的酒泼在了他的脸上,“你到今日还不知悔改,以利益来评判德行,口口声声为自己脱罪,阮国公一身正气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徒弟!” 崔老侯爷没拦,他只是叹了口气。 而裴迎真又被老太傅斟满了酒。 谢绍宗满面的冷酒,反而笑了,将酒杯放下道:“老太傅误会了,我并未想过为自己脱罪,我是罪该万死,我是大逆不道,但我不后悔。”他抬眼看了一下裴迎真,“我确实是恩师教出最失败的弟子,但世事难料,老太傅这样正气凛然的人,也不一定能教出您这样的弟子。”他对裴迎真道:“我想如果换成裴少爷,你也会如此选择。” 顾老太傅气的要将杯子砸过去,却被裴迎真拦了下。 “我不会。”裴迎真滴酒未沾,宽慰着老太傅对谢绍宗道:“我不会借着一个女人的手来往上爬,更不会利用自己最爱的那个女人。”他问谢绍宗,“谢相国怕是也没有多爱阮小姐。” 谢绍宗冷笑一声:“不必说的如此潇洒,你之所以能这么说是因为你还没有体验过权利,没有走到这一步。” 裴迎真低眼想了想,复又抬头道:“我想我与谢相国最大的不同是初衷。谢相国的初衷是得到权势,保全在意的人,而我是为了在意的人,才想要得权得势。” 谢绍宗嘲弄的鼓了两下掌,“没想到裴迎真竟然是个情圣,说的如此好听,可……”他盯着裴迎真,轻声道:“你也曾经和我一样,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裴迎真眉头蹙了蹙,他不明白这句话,曾经和谢绍宗一样? 谢绍宗又将杯子里的酒喝空道:“老太傅骂也骂了,酒也泼了,今日索性我就将话说开了,我一日没有找回流君,就一日不会将庭哥儿交给任何人,您尽管上朝请旨,看看圣上会不会准。”他又压低声音道:“你认为圣上还会准许阮家人入朝为官?出人头地吗?庭哥儿如今是罪臣之子,最安全的只有跟着我,衣食无忧,碌碌无为。” 里间有什么杯盏倒在桌子上的声音。 杜太医的女儿杜宝珞低低道:“许姐姐,你喝太多啦……不要再喝了,会醉的……” 谢绍宗一惊,看向里间,许娇在?他又看裴迎真,裴迎真坐在那里不动声色的对他笑了笑。 刚才那些话……许娇全听到了? 那酒意一下子冲上头,他扶着桌子起身就朝里间走去。 杜太医和崔老侯爷都是一惊,呵了一声要去拦他,却已是晚了。 谢绍宗已推开那扇画屏,里间的女眷吓了一跳,杜宝珞吓的缩在了阮流君的身后。 谢绍宗就在那灯色昏昏的画舫中看到阮流君醉意醺醺的坐在那里,将最后一口酒喝尽,抬头对他笑了,那笑又冷又讥讽,她的眼睛是亮的,被酒意醺的眼角发红。 她开口道:“谢相国,你如此无礼可是没有人教过你?” 他脑子一懵,脑海里反反复复的全是第一次在国公府见到阮流君,她倨傲的眼神,小小年纪盛气凌人的问他,‘你是何人?如此无礼可是没有人教过你规矩?’ 她那时以为他是府中新来的下人,他出身寒门,一身穷酸,以至于后来她知道了他的身份,向他诚恳道歉的时候,他诚惶诚恐。 是她吗……是她吗? 谢绍宗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请许姑娘借一步说话。”拉着她就将她拽了起来。 阮流君被拽的一踉跄,一桌子的女眷吓傻了,杜太医的夫人忙道:“相国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忙要扶阮流君。 阮流君却已被谢绍宗连拖带拽的拉出画舫的侧门,夜风冷冷的兜了她一脸,她酒意醺醺就是一激灵,挣不开就被谢绍宗拉到了甲板上。 “是不是你?”谢绍宗紧抓着她,盯着她,想从她身上看出一丁点的蛛丝马迹,“你是她对不对?你根本不是什么许娇是不是!”他伸手要去往阮流君脸皮上摸,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长这个样子。 阮流君抬手抓住他的手,盯着他笑了,“原来谢相国也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谢绍宗脑子里嗡嗡作响,不知是醉了还是失了理智,他找了那么久,找到几乎要绝望,他怀疑了那么久,暗中调查了那么久,可是始终找不到证实她就是阮流君的证据,但她又是如此的像,那种感觉……他无法与旁人言明。 “是不是你!”他抓着她的手腕发颤,他突然从怀里掏出几封信,摆在阮流君眼前,“这个笔迹是你,是你,我认得……” 那是……她写给许荣庆的信!怎么会在谢绍宗手里??那些信,她有些是仿照了裴迎真,可后来就懒得仿照了,想着许荣庆也认不出字迹,他甚至连自己妹妹的字迹都不认得。 “流君是你对不对?”谢绍宗眼眶被夜风吹的发红,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攥断,语气又低又哀求的问她。 阮流君盯着他忽然冷笑了一声,这个人利用她,陷害她,害得她家破人亡一无所有,如今又这般动情了。 阮流君理解他方才话的意思,让她心寒的是他从头到尾考虑的都是利益最大化,从来没有考虑过那是她的父亲,是她的亲人,他让她亲手害死了自己的父亲,还说为了保全她和庭哥儿,在他眼里她的所有感情都是可以为了利益被践踏的。 “我不是她,但我知道她在哪里。”阮流君低低道:“谢相国想知道她在哪里吗?” 谢绍宗抓着她的手不知她那话什么意思。 阮流君声音又轻又嘲讽,“你一辈子也别想知道。”她身后是飘飘荡荡的湖水,只要一失足就能坠进去,她在那一刻想,掉下去吧,和谢绍宗一起掉下去,死不了但缠住他,嫁进他的府门,让宁安痛苦,让庭哥儿依靠,让他日日猜测她究竟是不是阮流君,她可以学着宋元香那样下毒,或者等他睡着了杀了他,烧了他的宅子和他同归于尽……和他纠缠到底,不死不休。 谁也别想好过。 酒意让她热血沸腾,她抓着谢绍宗的衣襟往后就是一仰,那湖光水色倒映在她眼里,她恨极了,就这样谁也别想好过! 可在一瞬间,又一只手猛地就抓住了她,她听到裴迎真呵了一声:“松手!” 不知是在呵她,还是呵谢绍宗。 她只觉得一瞬间天旋地转,她被人猛地拉了回来,谢绍宗却在身侧被人一掌挥了下去。 她听到落水声和尖叫声,杜夫人在叫人救谢相国,顾老太傅命人不许救。 有人在她耳侧低声怒道:“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破罐破摔,和谢绍宗同归于尽,互相折磨,不死不休。 可她一抬头就看到裴迎真的眼睛,那眼睛里满是怒气和恐慌,他在生气,在发火,也在害怕。 怕什么呢?她的人生还有什么好怕的。 “你想和他一起死吗?”裴迎真怒极了,“他也配!” 是了,他不配。 阮流君脑子和耳朵里嗡嗡鸣颤,想张口忽然酒劲儿让她恶心的厉害,捂着嘴就趴在船栏上吐了起来。 裴迎真死死抓着她的肩膀,生怕她再掉下去,呵人拿水来。 她醉的头晕,听到吵杂的声音,一抬头就看见湖面上一艘画舫就停在不远处,一船的人正在将谢绍宗拉上船去。 她似乎听到了……宁安的声音。 等她吐够了,裴迎真抱着她进了画舫内,找披风将她裹住,对顾老太傅道:“恩师,许姑娘实在难受的厉害,我便……” “嗯,我已命小船过来接你们了。”顾老太傅低头看了一眼阮流君,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开口,只是道:“今日之事不要对人提起,我也会嘱咐杜太医他们。” 裴迎真点点头,等小船来了,抱着阮流君就出了画舫。 却是撞上了从对面画舫过来的闻人瑞卿和一个姑娘。 那个姑娘穿着一身男装,束着发,但体态婀娜一眼就能认出来是个姑娘。 闻人瑞卿和她上了船,那位姑娘一上船便道:“我听说那位赢了太子的许娇许姑娘也在船上,在哪里?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杜夫人一行人都面面相觑的没有答话。 闻人瑞卿看到裴迎真抱着一个人,诧异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将谢相推下船的?” 裴迎真将阮流君遮了遮不让人看清是她,对闻人瑞卿行了礼,说有事要告退。 闻人瑞卿也没拦他,挥手让他告退。 他却是被那个穿男装的姑娘给拦了住,“你为何急着要走?难道是你推的谢相国?你抱着的是谁?她扫了一圈,不会就是那位许姑娘吧?”伸手就要去掀披风。 裴迎真一把打开她的手,冷冷道:“让开。” 那位姑娘捂了捂手背道:“我若是不让呢?你还能……”她还没说完,裴迎真就忽然上前一招将她挥了开,她一踉跄差点摔倒,裴迎真已抱着人跳到了小船上,“你站住!” 裴迎真连理都没理她,吩咐船家快些往岸边去。 闻人瑞卿看她吃瘪,笑道:“表姐,这里可不是关外,没人照顾你这位大小姐的脾气。” 那位姑娘扶着船栏反倒笑了一声,“他叫什么名字?” ============================================================================================== 阮流君被盖在披风下,眼前是暗的,是昏昏沉沉的,她就看到光幕里的弹幕有些模糊看不清。 弹幕—— 我是主播粉:发生了什么……谢绍宗发现主播是阮流君了??我有点懵逼…… 隔壁老王:我觉得八成是知道了,那些信认出了主播的笔迹,还有之前的瘦马图,和南山那次,以及主播对庭哥儿的关心,不然他不会如此激动,如此失态。 奸臣爱好者:完蛋,我怎么觉得谢绍宗有点可怜…… 来看裴迎真:这发展……我有点消化不良……主播刚才想跳湖?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看来今天主播是坦白不了了,我就知道,哎。 她身下一软,被放在了软绵绵的垫子上,就听到裴迎真吩咐回裴府。 她十分恶心头晕,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一把抓住了裴迎真的衣襟。 裴迎真一愣,握住她的手道:“怎么了?还想吐?”掀开了披风,她满脸醉态,但眼睛却是亮的。 她就那么看着裴迎真,忽然开口问道:“裴迎真,你知道我是谁吗?” 裴迎真拉下了她抓在衣襟上的手,道:“你今天不舒服,先不谈这件事,等你清醒了再说。” “不,趁我还醉着。”她抓着裴迎真的手坐了起来,一阵头晕的闭了闭眼,缓缓道:“你知道谢绍宗今日为什么会如此失态吗?” 裴迎真没答话。 阮流君抬眼看住他道:“他已经猜出我是阮流君了,只是没有确实的证据。”她看着裴迎真的脸色,他没有丝毫变化,“你果然也已经知道我是阮流君了,你一直在等我开口?从什么时候起猜出来的?南山?还是更早?” 裴迎真看着她,看着她,忽然道:“南山那次,听到你叫庭哥儿,看到你看庭哥儿的神情。”他叹气道:“后来我有意问过恩师关于阮流君的事情,她的喜好,她爱看的书,她的笔迹。” 阮流君看着他,忽然想起他总是从老太傅那带书回来给她,还全是自己以前爱看的,原来……从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了,就一步步的再试探她。 她忽然觉得裴迎真很可怕,“你不揭穿我,是在看我对你坦不坦白吗?如果我没有坦白呢?你预备怎么办?” 裴迎真看着她的眼睛,伸手将她的碎发挽在而后,“一直等,我有耐心,也有信心总有一日你会对我坦白。我也……并不想你那么早对我坦白。” 阮流君愣在了那里,听他声音又轻又苦闷道:“我听恩师说你从前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听他说你会的懂的喜欢的,我越了解从前的你,越……害怕。” “你是京都第一才女,你骑马涉猎,你才学过人,你又是国公之女。”他在昏昏的车内苦笑道:“我如今配不上你。” 阮流君看着他,他坐在那里轻轻皱着眉说:“我不知该如何讨好你,我所有拥有的,你都不稀罕。” 他忽然抬起眼来看阮流君,问她:“你恨谢绍宗对不对?” 恨,怎么能不恨。 他轻轻握住了阮流君的手指道:“我会帮你杀了他。”他说的又轻又肯定,“我也会帮你照顾好庭哥儿,如今或许不行,但等我金榜题名,等我坐到他那个位置,只要你想,我也可以为你的父亲翻案,还你们国公府一个清白。” 阮流君看着他的手指,心头一跳,他日后会登上权利的巅峰……他会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流君。”他突然叫她这个名字,带着哀求一般的道:“不要再动和他同归于尽的念头,他已经毁了你的前半生,你还要将后半身毁在他身上吗?” 他说:“你知不知道看到你抓着他往下跳时我的心情?” 阮流君看着他握紧自己的手指,又紧又牢,他道:“我很害怕,也很愤怒……我想你若是真敢和他一起跳下去,我绝对不会饶了你。” 阮流君一抬头,眼眶里的眼泪就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伸手擦掉她脸上的眼泪叫她的名字,“流君,流君……我才好不容易得到一点爱,你怎么能想着和别人同归于尽?”他捧着她的脸,轻轻凑过去。 阮流君看着他,他也看着她,轻声跟她说:“你要什么我都会努力给你,只要你……不要离开我。”他轻轻吻上她的唇,看她颤抖着闭上眼睛没有躲开,开心的唇角笑了笑,托着她的脖子深深吻下去,含糊道:“张开嘴,流君。” 阮流君被他吻的用力,拿手颤巍巍的推他。 他闷重的呼吸,捏着她的脖颈,手指轻轻的磨蹭,“流君,看着我。” 阮流君睫毛颤抖的睁开眼,那昏暗之中那样近的距离,她只看得清他眼底的光。 他继续轻轻抚摸她的脖颈,低低靡靡道:“回应我,流君。” 阮流君浑身发颤,紧抓着他的肩膀,像是指令反应一般,缓缓的慢慢的放松了嘴唇,回应他。 他的舌尖一下子就挤了进来,攻城略地,手掌像是奖赏一般抚摸她的背,她的脖颈。 第44章 四十四 十一 他寻着声音过来,问道:“是你吗?” 是个鬼!九微猫着腰要溜,沈宴却快步上前,一脚踩住了她的披风,这个王八蛋平日里弱不禁风的,如今倒是比兔子都快! “是谁在装神弄鬼?”沈宴冷喝道,伸手来抓她的肩膀,让她抬起头来。 九微果断解开披风,金蝉脱壳的从他手掌下逃了出来,不敢回头的拔腿就跑,就听见沈宴在身后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吗?还不站住!” 傻蛋才站住! 九微一壁跑一壁乐呵呵的听着沈宴在身后追的又喘又咳,转出白马寺的后墙,刚拐到街上,没留意,一头撞进一人的怀里,用力太猛,直撞的她踉跄着跌坐在雪地中,头晕眼花的就听那人哎呦哟的咋呼开了。 “哪个走路不长眼的小畜生撞了我家爷!”有人十分嚣张的吼着,伸手将九微扯了起来。 九微撞的头晕眼花,半天才大约瞧清眼前站着三个人,两个贵公子打扮,一个十分嚣张的仆人,那仆人正抓着九微的手。 余下的一个扶着另一个捂着胸口哎哟的。 九微满心的恼火,就听扶着的那人问哎哟的那人道:“子安兄你没事吧?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居然敢撞伤世子!” 子安?这名儿听着怎么那么耳熟?九微晃了晃脑子去瞧,听到那个被唤子安的少年哎哟哎哟的拉着那人道:“你小点声,我是偷偷溜出来的!” 九微在晕乎乎的视线里看清了那个叫子安的少年,心里顿时乐了,京都还真小,崔子安这个臭小子又偷偷溜出来偷鸡摸狗了! “哟。”崔子安旁边那锦衣公子哥腾出眼来看九微,态度恶略,语气调笑的道:“这不是我们楚楚可怜的质子燕回吗?” 不知为何九微的身体本能反应的毛骨悚然,难道燕回怕这个人? 九微仔细多看两眼,厌烦的蹙眉,长的这么一般她根本不记得这个人是谁,是哪家的。 “他就是质子燕回?”崔子安揉着胸口打量她,“长的是挺像女人的。” “何止是长的啊。”锦衣公子哥揶揄的瞅着九微笑,“咱们的质子燕回哭起来才叫一个娇媚动人。”伸手抓住九微的手腕,要拉她过来。 九微蹙眉看那只手,顿时小火直冒,反手一耳光甩他脸上,啪的一声脆响,响的那锦衣公子和崔子安皆是一愣。 便听九微无比厌烦的道:“长的这般丑也敢碰我。” 这一耳光挨得太突然,锦衣公子压根没反应过来,平时任人欺辱的小小质子敢甩他耳光,捂着脸半天,听崔子安噗嗤一声哈哈大笑才反应过来,顿时怒火中烧,“燕回你是活的不耐烦了!竟然敢打我!” “长这么丑活该被打。”九微甩了甩手腕,腹诽不已,你看沈宴那个王八蛋那么贱,她都没有对沈宴动过手,虽然心里恨不能揍死他,但看在他那张羸弱美丽脸的份上,她一直忍着。 崔子安点了笑穴一般,在旁边哈哈哈哈笑的前俯后仰,指着锦衣公子的脸道:“长得丑!哈哈哈哈哈……长得太丑哈哈哈哈哈……” 锦衣公子脸色难看到极致,怒喝道:“福禄还不把他拿下!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他!让他哭着求饶!” 仆人福禄十分嚣张的领命上前,伸手就将九微擒了住。 九微也不跑,不挣扎,任他擒着,在锦衣公子怒气冲冲的要抬手扇她时,出声道:“崔菜包你今天敢让他碰我一下,我立刻将你干得那些缺德事全告诉你表舅!” 笑声一瞬而至,崔子安扑过来抱住锦衣公子的手臂,惊恐脸看九微,“你……你怎么知道我小名?!” 九微挑眉一笑道:“我岂止是知道你的小名,我连你十来岁了还尿床都知道。” “你……”崔子安一脸惊恐的看她,“你个小小质子胆敢诽谤我!” 九微依旧挑着眉,笑眯眯的看他,继续道:“你到如今还是个童男子,没跟女人亲过嘴儿。” “闭嘴!”崔子安恼羞成怒,涨红了一张脸,气的发抖,“我连花酒都喝过了!你个小国质子竟然敢污蔑大巽世子!” “子安兄不要听她胡言乱语!”锦衣公子挣开崔子安的手,指着九微道:“他惯会巧言令色,最会骗人了,子安兄大概还不知道他是个女人吧?” “女人??!”崔子安惊恐的睁圆眼睛看她。 九微也惊恐万分,扶南不是说她的女儿身谁都不知道吗?为什么如今一个长的这么一般的路人甲都知道! “哼。”锦衣公子拧出冷笑,伸手扯住九微的衣襟道:“怎么?如今不嚣张了?当初不知道是谁在床上哭着喊着让我不要揭穿她的身份,她做什么都行。”色眯眯的扫着她衣襟下露出的肩膀,对崔子安道:“你别看她一脸正经的,不知道和多少达官贵人睡过,才活到了今日。说不定和咱们的相国大人都有一腿呢,要不然走的那么近。” 日你仙人……这个质子到底活的多么水深火热!她现在总算知道燕回的身体为什么一见他就毛骨悚然,为什么那么多重生穿越者死的那么快。这么重要的事情扶南为什么没有向她坦白! 崔子安红着脸扯了扯锦衣公子,“这种事情你可不能乱说。” “我乱说?”锦衣公子哼哼冷笑两声,拉扯着九微的衣襟道:“今日我就让子安兄瞧瞧我有没有乱说,你看看她是不是女人。”两只手探过来就撕扯开了九微的衣襟。 九微前胸一凉,抽了一口冷气,一脚踹在他裆下。 锦衣公子淬不及防的挨了一脚,登时疼的眼前发黑,捂着裆哎呦一声跪倒在雪地里。 仆人慌忙去扶他,九微趁机挣脱了开,看着胸前被撕破的衣襟,火气噌噌往上冒,得亏她穿了束胸布! 抬脚又往他身上补了一下,锦衣公子抱着裆疼的抽冷气,咬牙一字字道:“福禄把她给我剥光了!” 福禄有些犹豫的看崔子安一眼,问道:“公子要动手吗?” 崔子安手足无措的来扶锦衣公子,锦衣公子一把抓住他的手,哭喊道:“子安你就这么看着我被人欺负吗!我还不是为了给你出口气!” 崔子安神情顿时一凛,想起燕回方才那般出言不逊,大恼的站起身,“好你个质子燕回,你不仅诽谤我,还伤我兄弟!”对仆人下令道:“福禄拿下她!” 九微眼瞧不妙,扭头便往回跑,一回头就瞧见气喘吁吁刚追出白马寺的沈宴,手中还拎着她的披风。 放佛见到亲人一般,撒腿就向他奔过去。 落他手里,也比落那个长的那么丑的人手里好! 沈宴一路追的艰难,路上积雪地滑,他冻了一宿闷咳不断,追出白马寺几乎力尽,却一抬眼发现对面一人朝他奔来。 果然就是质子燕回,方才踩掉披风时他就大约猜到是燕回,却没料到他竟然跑了回来,还是衣衫不整的。 他摸不清头脑,见她一路火急火燎的跑过来,停在她面前,几乎要贴在他身上,他微微退开一步,刚要开口问他,却突见她背后一人举着半片青瓦追了过来,他本能的伸手拉她退到一边,谁料那青瓦飞掷而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觉额头一疼,脑子嗡的一阵颤鸣,有什么潮热的液体从额头冒出。 “沈宴!”九微惊的一呆,慌忙伸手扶住他。 他额头破了口子,一珠珠的向外冒血,红珊瑚珠子似得一滚滚落下,落在卷长的睫毛上,苍白的脸颊上,挂在尖尖的下颚。 他没出声,只是微微晃了晃身子,扶住九微,挑着眉睫上的血珠子抬眼看前面那人。 那眼神明明没有什么神色,但他那么安安静静的望过来时还是让崔子安心惊肉跳,“相……相国……大人……” 沈宴看他许久才张口道:“崔小世子。”声音喑哑,忽然眯眼笑了。 眉睫带血,直笑的崔子安毛骨悚然,听他淡声问道:“是你吗?”瞧了瞧落在雪地中的青瓦。 “我……我并非有意!”崔子安赶忙解释道:“我没有看到相国大人,我只是想抓住质子燕回,并不是……”在沈宴的目光中渐渐低了声音,“并不是故意伤了你……” 锦衣公子起身扶着仆人过来,一脸痛苦的替崔子安解释道:“相国大人万万不要误会,是这个质子燕回先出言不逊又出手伤人,子安兄才要拿下她,怎料撞上了您……都怪这个不长眼的燕回!” 沈宴看了一眼衣衫狼狈的燕回,伸手将披风搭在她身上。 九微一愣,抬眼便瞧见他微微蹙眉,低声对她道:“穿好。” 锦衣公子不罢休的又道:“还请相国大人将质子燕回交给我们。” 沈宴眉头蹙紧的看他,不解问道:“为何?” 这一问让锦衣公子一愣,片刻后道:“她伤了我总要给个说法,怎能……” “你是谁?”沈宴依旧蹙着眉头,断了他的话。 锦衣公子语气一竭,拱手道:“在下李景行,刑部尚书李清风长子。” 沈宴哦了一声,唇角微抬的笑了,“你父亲见我都该行礼。” 李景行脸色一黑,看了一眼崔子安。 崔子安是个怂包,九微再清楚不过了,如今他怕的都不敢看沈宴,听沈宴淡声叫他,他惊恐的抬头,“啊?” 沈宴不屑与李景行讲话,只同崔子安道:“你该知道燕回是我的人,需要什么说法可以找我。”顿了一顿见崔子安没有讲话,便“嗯?”了一声。 崔子安低着头一脸的不愤,嘴上却呐呐道:“哪儿敢。” 李景行却不服气,指着燕回愤然道:“相国大人可知道她是个……” “李景行!”九微怕他揭穿自己是女儿身,先一步打断他喝道:“你要不要我将刚才你讲相国大人的话再重复一遍给相国大人听?” 李景行果然闭了口,咬牙切齿的瞪她。崔子安扯了扯他,低声道:“快些回去吧,太晚了表舅要发现了。” 李景行愤然难平,但队友实在太怂包,只得窝着一肚子气,行了礼一道匆匆离开。 风雪夜铺满的长街,沈宴一直瞧着他们消失,才松出一口气,一头倒进了九微怀里。 “沈……沈宴?”九微吓了一跳,摸他的手的凉的,脸是凉的,浑身抖的厉害,有些慌了,“你可别死啊……你死了我一定是最大嫌疑人!” 十二 沈宴昏睡了很久。 这期间九微将他寝室逛了三遍,他依旧在昏睡。 沈宴抠门的名声真是名不虚传,堂堂一个相国,偌大的相国府,就没有几个下人,他的寝室也简单的让人吃惊,仅仅是比她的质子府好一点,他也快到而立之年了,无妻无妾,无兄无弟,唯一一个妹妹还早就离世了,真不知道他将贪污的那些民脂民膏都藏哪儿去了。 九微摸到门口,探头出去,果然南楚还守在门外,一副‘我家大人没醒之前你哪儿也不能去’的冷酷样子。 于是九微坐回榻旁的凳子上,托腮看昏睡的沈宴,额头的伤已经包扎好了,脸色却依旧发白,似乎睡得不踏实,眉毛紧紧蹙着,卷长的眉睫安顺的敛着,唇角下垂,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倒像个小孩。 九微百无聊赖小心翼翼伸手压平他的眉头,他眉睫微微颤了颤,却没醒。 窗外大雪无声,沈宴忽然梦呓的动了动嘴唇。 “什么?”九微听不清,俯身过去听。 他昏昏沉沉的叫了一个名字。 九微愣了一下,小声嘟囔道:“没想到死了之后竟然只有你这个王八蛋还惦记我。” 她一直以为她应有尽有,江山,荣华,天有国舅顶着,身边有长情陪着,还能光明正大的打着太傅的主意。 可到死了才发现这些都不属于她了,竟然只有这个死敌发现她已经死了。 这么一想九微觉得自己简直太可怜了!死都要拿回身体再死! 沈宴还在梦呓着什么,九微仔细听才听到他说:“是你吗……” 哎,沈宴这人睡着了也没那么讨厌了。 九微被假相蒙蔽的有些心软,捏着嗓子在他耳边轻轻道:“她已经投胎了,你就不要惦记她了。” 沈宴的眉睫抖了抖。 九微有那么一瞬的错觉,他似乎扬了扬唇角……但再看他依旧睡得死沉。 错觉……九微安慰自己,听屋外有脚步声传来,又急又快,片刻之后南楚突然推门进来,小声道:“大人醒了吗?” 九微看了一眼沈宴,道:“没呢。” 南楚看了一眼,“公子出来一下。”作势请她出来。 九微狐疑的跟他出去,便瞧见了立在门口一脸焦急的扶南,“扶南你……” 不等她讲完扶南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急急道:“公子不好了!公子这次完蛋了!” “怎么说话呢!”九微不悦的蹙眉,“公子好的很。” “不是!”扶南急的一张小脸皱紧道:“小公子被抓走了!” “小公子?”九微细想才想起是说那个叫小七的少年,心头一沉,忙问:“被谁抓走了?” 扶南快把人急死了才道:“被国舅大人亲自带人抓走的,还说让我找到你,让你即刻入宫!” 九微抓着他的手,问了一句她最怕问的,“小公子可是叫玄衣?” 扶南一脸着急的愣了愣,“玄衣?他不是叫小七吗?” “是玄衣皇子。”旁边的南楚冷酷的开口。 “皇子?!”扶南吃了一惊,显然一点都不知道,“不是说是相国大人的私生子吗……” 九微悲痛的扶住了额头,她就不明白了昭南朝的人是怎么想的,派个这么不灵光的随侍来服侍这个冒牌质子,他们是怎么活到现在还没有露陷的?! “公子如今该怎么办?”扶南紧张的看她,“你这次入宫会不会死?” 会,会死的很惨。 当初先帝驾崩,国舅为了扶她登基为帝,间接逼死了沈贵妃,也就是玄衣他母妃。若不是沈宴倾力相护,加上她没出息的求情,玄衣怕是就不止被送到远在千里之外的皇陵守孝了。 国舅做事狠辣不留情,玄衣不老老实实是在皇陵待着,又落到国舅手里,肯定玩完了。 她私藏玄衣更不用想活了。 她如今才明白怪不得沈宴要护她!原来还是为了利用她保护玄衣!把这么大的一个麻烦塞给她!这个质子也够胆大的,居然就这么藏了! “怎么办公子?你可不能死啊!”扶南絮絮叨叨的,十分担心她再挂掉。 九微一个头两个大,国舅怎么会知道玄衣在质子府!连她自己和扶南都不知道! 她焦虑的想着对策,屋里忽然有人轻咳道:“我陪你一起入宫。” 沈宴?!他什么时候醒的…… 南楚闪身入了屋子,九微探头进去便瞧见沈宴坐在榻上看她,眼睛里眯着笑,活像只狐狸,“你什么时候醒的?” 沈宴不答她,只是对要为他更衣的南楚摆了摆手道:“不必更衣,就这样便好。” 九微狐疑不解,“你打算怎么办?” 沈宴扶了扶额头包扎的伤口道:“找人抬我入宫。”瞧了一眼将亮未亮的天,又吩咐道:“让孙大人,赵大人,王大人他们在宫门外等我。对了,也支会一声咱们的刑部尚书李清风大人。” 九微听的又惊又诧,这些人可都是沈宴的党羽,平日里没少让国舅头疼,沈宴这架势是要硬来吗? “你是要……”九微试探性问他。 南楚扶沈宴起身,替他裹好披风,扶他到九微跟前,他笑道:“找国舅讨个说法。”上下打量了一下九微,“我觉得该打断你一条腿,这样效果更好一点,你说是打断左腿好,还是右腿好?” 九微向后退了半步,警惕道:“就算打死我国舅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沈宴伸手将她拉到身前,帖耳低声道:“你诓骗我的事,回来我们再算。” 九微后脖子一凉,他直起身扶着九微道:“扶我出去。” 刚才是谁觉得沈宴没那么讨厌来着? 九微深吸一口气,扶住他往外走,一壁走一壁听他漫不经心的嘱咐,入宫之后一切听他,不该说的不要说。 九微也漫不经心的听着,出了大门忽然听沈宴笑着道了一句:“我睡觉从来不说梦话。” “哦。”九微随意应下,片刻之后觉得不对劲,没头没脑的一句,抬头看见沈宴正笑眯眯的望着自己,那眼神别提多渗人了!一瞬之间突然觉得自己又他妈的上了沈宴的当,忙问:“你……从不说梦话?什么意思?你之前……听到什么了??沈宴你给我说清楚!” 沈宴和衣躺在木架之上,云淡风轻道:“我拒绝。” 第45章 四十五 沈宴还在梦呓着什么,九微仔细听才听到他说:“是你吗……” 哎,沈宴这人睡着了也没那么讨厌了。 九微被假相蒙蔽的有些心软,捏着嗓子在他耳边轻轻道:“她已经投胎了,你就不要惦记她了。” 沈宴的眉睫抖了抖。 九微有那么一瞬的错觉,他似乎扬了扬唇角……但再看他依旧睡得死沉。 错觉……九微安慰自己,听屋外有脚步声传来,又急又快,片刻之后南楚突然推门进来,小声道:“大人醒了吗?” 九微看了一眼沈宴,道:“没呢。” 南楚看了一眼,“公子出来一下。”作势请她出来。 九微狐疑的跟他出去,便瞧见了立在门口一脸焦急的扶南,“扶南你……” 不等她讲完扶南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急急道:“公子不好了!公子这次完蛋了!” “怎么说话呢!”九微不悦的蹙眉,“公子好的很。” “不是!”扶南急的一张小脸皱紧道:“小公子被抓走了!” “小公子?”九微细想才想起是说那个叫小七的少年,心头一沉,忙问:“被谁抓走了?” 扶南快把人急死了才道:“被国舅大人亲自带人抓走的,还说让我找到你,让你即刻入宫!” 九微抓着他的手,问了一句她最怕问的,“小公子可是叫玄衣?” 扶南一脸着急的愣了愣,“玄衣?他不是叫小七吗?” “是玄衣皇子。”旁边的南楚冷酷的开口。 “皇子?!”扶南吃了一惊,显然一点都不知道,“不是说是相国大人的私生子吗……” 九微悲痛的扶住了额头,她就不明白了昭南朝的人是怎么想的,派个这么不灵光的随侍来服侍这个冒牌质子,他们是怎么活到现在还没有露陷的?! “公子如今该怎么办?”扶南紧张的看她,“你这次入宫会不会死?” 会,会死的很惨。 当初先帝驾崩,国舅为了扶她登基为帝,间接逼死了沈贵妃,也就是玄衣他母妃。若不是沈宴倾力相护,加上她没出息的求情,玄衣怕是就不止被送到远在千里之外的皇陵守孝了。 国舅做事狠辣不留情,玄衣不老老实实是在皇陵待着,又落到国舅手里,肯定玩完了。 她私藏玄衣更不用想活了。 她如今才明白怪不得沈宴要护她!原来还是为了利用她保护玄衣!把这么大的一个麻烦塞给她!这个质子也够胆大的,居然就这么藏了! “怎么办公子?你可不能死啊!”扶南絮絮叨叨的,十分担心她再挂掉。 九微一个头两个大,国舅怎么会知道玄衣在质子府!连她自己和扶南都不知道! 她焦虑的想着对策,屋里忽然有人轻咳道:“我陪你一起入宫。” 沈宴?!他什么时候醒的…… 南楚闪身入了屋子,九微探头进去便瞧见沈宴坐在榻上看她,眼睛里眯着笑,活像只狐狸,“你什么时候醒的?” 沈宴不答她,只是对要为他更衣的南楚摆了摆手道:“不必更衣,就这样便好。” 九微狐疑不解,“你打算怎么办?” 沈宴扶了扶额头包扎的伤口道:“找人抬我入宫。”瞧了一眼将亮未亮的天,又吩咐道:“让孙大人,赵大人,王大人他们在宫门外等我。对了,也支会一声咱们的刑部尚书李清风大人。” 九微听的又惊又诧,这些人可都是沈宴的党羽,平日里没少让国舅头疼,沈宴这架势是要硬来吗? “你是要……”九微试探性问他。 南楚扶沈宴起身,替他裹好披风,扶他到九微跟前,他笑道:“找国舅讨个说法。”上下打量了一下九微,“我觉得该打断你一条腿,这样效果更好一点,你说是打断左腿好,还是右腿好?” 九微向后退了半步,警惕道:“就算打死我国舅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沈宴伸手将她拉到身前,帖耳低声道:“你诓骗我的事,回来我们再算。” 九微后脖子一凉,他直起身扶着九微道:“扶我出去。” 刚才是谁觉得沈宴没那么讨厌来着? 九微深吸一口气,扶住他往外走,一壁走一壁听他漫不经心的嘱咐,入宫之后一切听他,不该说的不要说。 九微也漫不经心的听着,出了大门忽然听沈宴笑着道了一句:“我睡觉从来不说梦话。” “哦。”九微随意应下,片刻之后觉得不对劲,没头没脑的一句,抬头看见沈宴正笑眯眯的望着自己,那眼神别提多渗人了!一瞬之间突然觉得自己又他妈的上了沈宴的当,忙问:“你……从不说梦话?什么意思?你之前……听到什么了??沈宴你给我说清楚!” 沈宴和衣躺在木架之上,云淡风轻道:“我拒绝。” 漫天的大雪渐小,沈宴就这么无比招摇的被抬到宫门前,九微一路上为他撑着伞,恨不能用伞把戳死他! 到宫门时刚好赶着快要上朝,已然来了不少的重臣,九微略略瞄了一眼,几乎都是沈宴的人,呼啦啦全都涌了过来,万分担忧的看沈宴。 “相国这是……” “相国您头怎么了?” “相国怎么伤成这样?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贼人干的!” “相国您都这样了还坚持来上朝,实在是感人肺腑……” 九微实在是听不下去,好在沈宴摆了摆手,看向一旁的刑部尚书李清风,轻咳虚哑道:“我这伤该问问李大人的长子。”然后留下一地错愕的大臣和惊诧的李大人径直被抬入了宫。 却不是去朝见的宣政正殿,而是直接去了寝宫菁华殿。 宫中积雪已被清理,九微正琢磨着等下怎么办,沈宴冷不丁的问了一句,“这宫中你很熟吗?” 九微脱口要答熟,却临时闭了口,改道:“怎么会熟?” 沈宴那贱人便不再理她。 一路匆匆到菁华殿前,未近便听到哭声,九微浑身一炸,那声音不是旁个,正是她之前身体的声音,但如今哭的楚楚可怜……让她不敢确定是自己那个身子发出的。 那人似乎哭道:“你骗我,你之前答应过不杀玄衣,我才告诉你他在哪儿的!你把他关起来就好,干嘛要杀他?他才十几岁……” 国舅一直没开口。 九微抬眼便瞧见了殿外跪着一个人,身影单薄消瘦。 近前才发现是玄衣。 “玄衣?”九微轻声喊他。 他抬起头来,一双红红的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却对她笑了。 “你……没事吧?”他长的像沈贵妃,眉目精致如画,哭起来没有声息,九微对这个弟弟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他七八岁离宫时的模样,粉团一样的小人儿,哭起来没完没了。 玄衣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沈宴,低声喊了一句:“舅父。” 沈宴对他点了点头,挥手让公公前去通报。 没一会儿殿门被推了开,国舅一袭孔雀蓝的长袍,负袖立在门前,冷冷的看了沈宴一眼道:“沈宴,你玩什么花样?” 沈宴伸手拉住九微坐起身,捋好衣襟道:“我来向国舅大人讨个说法。”指了指额头的伤口,笑道:“这可是你的表外甥干的,国舅不该给我个说法吗?” 国舅微微拢了眉头。 “那么多的大臣看着我被抬进来,国舅该不会护短护到不要脸面了吧?”沈宴十分贱的道。 堂堂相国为了救外甥脸都不要了。 国舅眉头一松,冷面冷言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了玄衣?” 沈宴扶着九微起身,微眯了眼笑,“怎会?国舅大人怎么会被威胁?我不救他,我只是想既然我的外甥保不住了,那国舅的外甥我怎么会放过?” 九微内心十分激动,她看到国舅的脸色十分阴沉,沉的比冰还冷,她几乎都觉得下一秒国舅就会冲过来扇沈宴! 她的舅舅她十分了解,唯一的人性之处就是护短,极为护短,加上崔子安的父亲早年为国舅办事意外身亡,所以作为崔子安的表舅他几乎一手将崔子安带大,从小她和崔子安就混在一块。 她的舅舅简直就是个大家长,虽然不苟言笑,但怎么也不会让沈宴这个王八蛋动崔子安的。 九微觉得气氛恰到好处,两个舅舅快要打起来了! 然后冒牌货从殿里出来了,红着眼眶,挡在玄衣面前道:“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吧!” 国舅眼神一深。 九微很吃惊,她没想到冒牌货竟然对玄衣有这么深的感情?他们之前应该没有见过啊?简直比她自己都深…… 却听她噙着泪水道:“我不想害死他,我谁都不想伤害,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 国舅眉头收紧,看着她,“有些话我不想重复第二遍。”对小元宵抬了抬眼色。 小元宵忙上前来扶她回寝宫。 她一把甩了开,义正言辞道:“今天我一定要保下他,我是圣上,我说不能杀。” 九微完全看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看沈宴他却像是预料之中一般笑的极为奸诈。 再看国舅的脸色冰寒到极致,果然他说了那句为数不多的话语里,十分经典的一句。 “你是在挑战我的忍耐力。” 十三 “你是在挑战我的忍耐力。” 九微激动的一瞬攥紧手指,一侧扶着她的沈宴低头看她的手指,又看她,“你在激动些什么?” 九微敷衍的答没什么,心中腹诽,沈宴是不能体会这其中的激荡的,通常她的舅舅说出这句话就是说,他已经非常火大了,一直在忍着,这个时候你要是再敢顶嘴,后果不堪设想啊! 有多不堪呢? 曾经她在国舅说出这句话之后作死的表示反抗了一下,第二天她身边所有的宫人,姑姑,连从小带大她的奶娘都被换掉了,下落不明,不知生死。那些新换的宫人被勒令不准同她讲话,她就那么在又大又寂寞的宫殿里被关了九天就没出息的向国舅认错了,孤独的发疯,寂寞的她每天自己和自己说话。 想起来都是泪。 现在她十分好奇国舅会怎么发火,她克制激动的看着那个九微。 她眼眶红着,紧攥的手指抖着,就那么看着国舅,长情忽然从大殿内出来,低头到冒牌货身侧,低声道:“圣上随我入殿吧,有什么话等会好好跟国舅爷说。” 冒牌货眉眼一敛,眼神有些犹豫。 沈宴忽然开口道:“国舅,我想有件事该告诉你了。” 冒牌货猛地抬头惊慌的看沈宴,下一瞬又忙看国舅,国舅正冷着脸等沈宴开口,冒牌货低头咬紧嘴唇,泪便滚了下来。 九微惊诧,什么事能让她这么惊慌? 便听冒牌货苦笑道:“我怎么敢惹国舅生气,我的命掌握在你手里,你随时一句话都能让我死。”抬起头来看国舅,眉眼动情,字字委屈,“从小到大我拂逆过你几次?三次四次?从我娘死后我哪里敢惹你生气,只有那么几次,一次为了让你放过玄衣,一次求你让从郁留下,两次你都让我见识到了你的厉害。这次呢?你打算怎么办?送我去见我娘吗?” 国舅的眼神微微闪动,映着那张泫然欲泣的脸。她一直在发抖,眼泪落如珠子,“那也好,反正这世上除了你,我也再没有别的亲人了,还不如去陪我娘,这皇帝我也不想做了……” “不要胡说。”国舅打断她的话,语气不重。 “我说的不对吗?”冒牌货泪珠子滚个不住,“自己的弟弟都保不住,这个皇帝当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不能拂逆你,不能恨你,只能恨我自己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告诉你玄衣在哪儿,害了他……”她抬起头,眉睫打湿,满脸眼泪的看国舅道:“你若是杀了他,我这辈子都会不能原谅自己。” 九微看着她哭,看着国舅眼神一点点软化,心里一点点发沉,沈宴忽然拉了拉扶在他手臂上,她的手指,低声问她:“你在发抖?” “嗯?”他的手指冰冰凉,九微看了一眼忙松开手,遮遮掩掩低声道:“原来是她将玄衣的藏身之所告诉了国舅啊,我还以为出了内奸……”她攥紧手指,也不知是冷是气,指尖都发凉。 明明是个冒牌货,但她知道那么多,多的九微几乎以为她就是真的,毕竟那些往事太羞耻,她连长情都没有讲过,但这个冒牌九微却知道,那字句讲的九微都发愣。 她的母后,她的舅舅,她以前的事情,都变成了冒牌货的。 而冒牌货确实做的比她要好的多,比她会让国舅心软,她从来都不会这样直率的表达自己的不满和委屈。 她怕国舅,从来不敢如此讲话,如此坦荡的掉眼泪,她是一国之君,哭起来多难看。 她也从来不知道她的舅舅居然吃这一套。 但显然国舅心软了,在她哭的越来越可怜,浑身都发抖的时候放轻语调道:“我不杀他。” 九微还是很吃惊,她的舅舅居然这么轻易的放过了玄衣。 冒牌货脸上还有泪花,眉眼却带笑,几步过去拉着国舅的衣袖急急问道:“真的?” “嗯。”国舅应了一声,从怀中取出帕子,递给她,“擦干净。” 冒牌货伸手摸了把脸,笑盈盈的看国舅。 国舅细微的蹙眉,拉过她的手替她擦手,冷声道:“但他不能离开京都。”看向沈宴,“我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沈宴能不动声色的将玄衣从皇陵接回来,瞒天过海这般久才被他的人查到,送出京还不如留在他的眼皮底下。 沈宴轻笑道:“国舅若是不放心可以将他留在宫中,放在你的眼前。” “他也不可入宫。”国舅松开冒牌货的手,将帕子丢给一侧的宫人,不知是在对谁讲,冷淡道:“他不能再和九微见面,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已回京都。” 沈宴的眉头蹙紧,却是在笑,“国舅只不过换个地方软禁他而已。” “是。”国舅答的冷漠,“既然杀了他会让九微不安,那就让他在京都苟且偷生。” 沈宴笑容一减,片刻后才缓缓笑道:“玄衣,还不快谢恩。” 玄衣纤细的肩背挺了挺,抬头谢恩,又看冒牌货,轻声轻语道:“玄衣也谢过阿姐。” 国舅冷笑一声,忽然将眼睛落在九微身上,“质子燕回。” 九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叫自己,沈宴扯了扯她,她才醒悟,抬头看国舅。 国舅冷若冰霜的眉眼,又熟悉又陌生,对她道:“就将玄衣还安置在你府上。” 九微一愣,猜不透这是什么意思。 国舅便细微的抬了唇角,冷笑道:“他的饮食起居,一举一动日后你都要一一报于我听,最好别有任何闪失。” 九微浑身一凛,看着国舅的冷笑不能更生气,国舅这是要逼死她啊!明知道她和沈宴算是一伙的,让她监视玄衣,日后沈宴和玄衣要是有什么动作她是报告不报告? 若是通报国舅,沈宴肯定会玩死她。 若是不通报,国舅就会弄死她。 若是装作什么不知道,沈宴和国舅都不会放过她! “还不谢恩?”国舅冷声问她。 她想开口讲什么,沈宴忽然推她跪下,低声道:“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你个鬼啊! 九微跌的淬不及防,膝盖撞上冰凉的地板,疼的一抽,眼前顿时一黑,那一瞬间她心肝肺一块颤了颤。 不是推一把就要死了吧?! 她昏了过去,然后再次见到了那道熟悉的白光,心情十分复杂,每次见它就意味着她要死了。 但这次就推了一把啊! 然后眼前水波一样的白光浮现出了七个名字,依旧是,她舅陆容城,她死敌沈宴,她前情人现死敌长情,她队友扶南,她弟玄衣,太傅和状元郎。 不一样的是这些名字的色彩。 长情是被冒牌货攻略掉的红色,国舅依然是一半的红色,沈宴和太傅也依旧是未被攻略的白色,但玄衣怎么变成了一半红色?!还有那状元郎,一半红一半黑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什么意思?”九微又惊又诧,“一半黑色的是什么情况?” 那道冷酷的声音响了起来,“黑色代表你已攻略的人物。” “那……这个意思是顾尚别已经被我攻略了一半?”她盯着那一半红色嘟囔道“红色代表冒牌货攻略的,那顾尚别也被她攻略了一半?这个顾尚别看着老实,三心二意!” 还有,玄衣又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就被攻略了一半啊?难道就因为冒牌货救了他?感动了?这也太快了! 那声音再度机械的响起来,“你的对手,重生者赵明岚已快要攻略顾尚别,系统提示,顾尚别被全部攻略你就会结束重生,堕入畜生道。” “等等!”九微忙问:“她攻略了顾尚别,就意味着我攻略失败?” “是的。”那声音一丝不苟道:“攻略失败会结束重生,堕入畜生道。” “我知道……”九微不能理解,赵明岚和顾尚别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短短的一两天而已!顾尚别不是有病在身吗?乱晃荡什么! 现在这个意思不就是提醒她,顾尚别随时会被她的对手攻略,她随时都会堕入畜生道吗…… 还真是贴心的提示,免得她突然挂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那白光上的名字一闪一闪,快要消失之际,九微忽然问道:“我若是将那个赵明岚已经攻略的人全部攻略回来,会怎样?” 那声音半天才冷酷的响在耳边,“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就是她也会堕入畜生道吗?”九微问。 那声音答了一句,“是的,但要全部攻略。” 全部? 九微饶有兴致的问道:“若是我将这七个男人全部攻略了,会怎样?” 那声音又是半天不答她。 九微先道:“可以召唤奇迹?能不能换回我的身子?” 那声音顿了许久许久,才道:“或许,目前未曾有过人能全部攻略,未知。” 未知,就是说一切都有可能了? 九微心满意足的闭上眼,让那声音消失。 第46章 四十六 从长计议你个鬼啊! 九微跌的淬不及防,膝盖撞上冰凉的地板,疼的一抽,眼前顿时一黑,那一瞬间她心肝肺一块颤了颤。 不是推一把就要死了吧?! 她昏了过去,然后再次见到了那道熟悉的白光,心情十分复杂,每次见它就意味着她要死了。 但这次就推了一把啊! 然后眼前水波一样的白光浮现出了七个名字,依旧是,她舅陆容城,她死敌沈宴,她前情人现死敌长情,她队友扶南,她弟玄衣,太傅和状元郎。 不一样的是这些名字的色彩。 长情是被冒牌货攻略掉的红色,国舅依然是一半的红色,沈宴和太傅也依旧是未被攻略的白色,但玄衣怎么变成了一半红色?!还有那状元郎,一半红一半黑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什么意思?”九微又惊又诧,“一半黑色的是什么情况?” 那道冷酷的声音响了起来,“黑色代表你已攻略的人物。” “那……这个意思是顾尚别已经被我攻略了一半?”她盯着那一半红色嘟囔道“红色代表冒牌货攻略的,那顾尚别也被她攻略了一半?这个顾尚别看着老实,三心二意!” 还有,玄衣又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就被攻略了一半啊?难道就因为冒牌货救了他?感动了?这也太快了! 那声音再度机械的响起来,“你的对手,重生者赵明岚已快要攻略顾尚别,系统提示,顾尚别被全部攻略你就会结束重生,堕入畜生道。” “等等!”九微忙问:“她攻略了顾尚别,就意味着我攻略失败?” “是的。”那声音一丝不苟道:“攻略失败会结束重生,堕入畜生道。” “我知道……”九微不能理解,赵明岚和顾尚别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短短的一两天而已!顾尚别不是有病在身吗?乱晃荡什么! 现在这个意思不就是提醒她,顾尚别随时会被她的对手攻略,她随时都会堕入畜生道吗…… 还真是贴心的提示,免得她突然挂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那白光上的名字一闪一闪,快要消失之际,九微忽然问道:“我若是将那个赵明岚已经攻略的人全部攻略回来,会怎样?” 那声音半天才冷酷的响在耳边,“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就是她也会堕入畜生道吗?”九微问。 那声音答了一句,“是的,但要全部攻略。” 全部? 九微饶有兴致的问道:“若是我将这七个男人全部攻略了,会怎样?” 那声音又是半天不答她。 九微先道:“可以召唤奇迹?能不能换回我的身子?” 那声音顿了许久许久,才道:“或许,目前未曾有过人能全部攻略,未知。” 未知,就是说一切都有可能了? 九微心满意足的闭上眼,让那声音消失。 再醒来却是在沈宴的府上,他的卧房中。 九微一睁眼就对上沈宴的一张脸,吓的往后一缩,惊魂未定才发现,他睡着了。 他坐在榻边,单手倚着小案几托腮睡着了,卷长的睫毛,下垂的唇角,正对着九微。 外面天色又沉,雪已停,星月照在未消的积雪上,银光闪闪的映亮窗扉。 九微小心翼翼的从榻上爬了下来,生怕惊醒沈宴走不掉,蹑着手脚往外瞄了一眼,果然南楚抱剑守在门外。 她又溜回窗下,偷偷摸摸的顺着窗扉爬了出去,落在一堆积雪之上,刚要爬起来便听一人阴森森的笑道:“这是要逃去哪儿?” 一抬头便撞上沈宴似笑非笑的眼,他散着发,一手倚在窗棂上托腮,一手很有节奏的敲着窗扉。 十四 “看起来能跑能跳,全好了。”沈宴托腮打量着她,认真的说了一句,“是我救了你。” 所以呢?这是在邀功? 九微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碎雪,不屑道:“也是你推倒我的。” 沈宴细白的手指一顿,轻轻拢了拢眉头,问她:“你为何会忽然昏倒?身体……不舒服?” 九微含糊的答了一句,“没睡好,天冷。” “没睡好?”沈宴继续拢着眉问:“你为何没睡好?你很怕冷?” 是有多烦人! 九微不耐烦的道:“还不是因为你受伤昏迷!你家南楚让我守着你坐了一夜!”倒好意思问她! 沈宴松了眉头,唇角微扬的哦了一声,又问:“那你如今睡好了吗?需要再睡一会吗?” “不必了。”九微果断拒绝,她现在随时都会堕入畜生道,怎么能睡,要睡也是和状元郎一块睡。 九微摆手道:“我还有事在身。” 转身要走,沈宴在背后又问:“什么事?” 干卿屁事!九微发现沈宴今天的问题不是一般的多啊,懒得理他,听他又道:“我送你回去,天冷,你若是昏在半路可无人再救你。” 九微十分惊讶的回头看沈宴,总觉得他笑的毛骨悚然,“你……放心我不会亏待玄衣,也不会将你们那些私密勾当报告国舅的,你不必这样……” 突然对她关心起来,她简直觉得胆颤。 “我知道。”沈宴好整以暇的直起身,随口道:“玄衣有事对你半分好处都没有,你不会蠢到向国舅告密。” 那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神情太让九微窝火了,九微冷笑道:“那相国就不必假惺惺的送我了。” “假惺惺?”沈宴困惑的蹙眉,“我何时假惺惺了?我要送你是真心实意,我从不会亲自送人。”十分不解的问她:“为何你会觉得假惺惺?我表达方式不对?” 又来,九微一直都觉得这沈宴委实奸诈,惯会装糊涂,以前就是,明明老奸巨猾,城府颇深,偏偏在一些人性或者常识性问题上装糊涂,装纯情。 比如他从来不知亲吻是人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 在他第一次无意撞见她亲长情时,那副惊慌失措的表情简直是让九微也惊慌失措!以为做了什么天大的亏心事。然后他近乎两天都用疑惑费解的眼神看九微,并且一再追问:你们为何会做出这种事? 九微也解释了近乎两天才让他明白这只是表示爱意的方式,但他十分抗拒接受,在最后九微气恼的跟他说:“爱你才亲你!” 他表情特别凝重的思虑片刻,纠结道:“我拒绝。” 这件事一度在小宫女中传为佳话,一个个蒙昧良心的芳心暗许,夸赞相国大人这般芝兰玉树的人,还这般的纯情,世间难有。 确实世间难有,心机比海深,情感比纸薄。 九微一直觉得他不是太能装,就是感情缺失,是病,不然一把年纪了还独身一人。 “我怕你昏死在半路,诚心要送你。”沈宴思虑着措词,表情认真的又说了一遍。 九微扯了扯嘴角,“谢谢,不必。”转身便走。 沈宴在背后困惑的蹙眉,又道:“你不想知道为何圣上会帮玄衣吗?” 九微停了步,回头看他。 他松开眉头笑道:“还是这个显得真心实意。” 九微第一次坐上沈宴的马车,居然还好,软裘小毯,小暖炉皆都备有。 沈宴拥着小毯,抱着小暖炉,老神在在。 九微耐不住问道:“所以呢?” “嗯?”沈宴微诧,片刻后醒悟过来道:“因为她善良。” “……”九微十分想将他从车窗丢出去。 沈宴却幽幽的笑吟吟的继续道:“你也知道她并非真的圣上,虽然我不知道那具身体里换了个什么来历的人,但我知道她很善良,非常善良,善良到……见不得杀人。” 她之前也很善良好不好……九微不满的腹诽,她可是一见美人垂泪就善良的一塌糊涂。 “而且……”沈宴卖关子的道:“我跟她说过,若是玄衣有事我一定会不计后果的将她的事公诸于众。” 九微眉心一跳,怪不得呢,大殿前沈宴一开口说有话对国舅讲,那冒牌货便急急打断。 她心中的小心思微动,看着沈宴问道:“那你……可有将她不是真圣上的事告诉过国舅?” 沈宴黑漆漆的眉睫一掀望住了她,“这个问题对你很重要?” 必然很重要啊! 九微心里狂躁,面上却笑的随意,道:“好奇而已,只是觉得挺有意思。” 沈宴哦了一声,靠在车窗旁。 所以呢……倒是回答她啊! 九微尽量放轻松语气道:“看来你没说?” 沈宴敛着眉睫,闭目养神的问道:“你可是真心诚意的求问我?” 真该让迷恋沈宴的小宫女们看看沈宴这副不要脸的模样!小贱人! 九微不再同他讲话,挑开车帘在茫茫的夜色中忽然看到了一人,正走在长街上,忙对车夫道:“停车!” 车夫勒马,沈宴睁开眼瞄了一眼还没到,问道:“怎么了?” “不必送了,我忽然想起有点急事。”九微急急便要下车。 沈宴伸手勾住她的衣袍一角,唇角下垂,不情愿的答了一句,“没有。” “嗯?”没头没脑的一句让九微转不过来弯。 沈宴不愉快的补道:“我尚未告诉国舅。” “哦?”九微还是不明白,之前不答她,突然又答她,到底是要怎样? 这回沈宴却困惑了,不解的蹙眉,“你不是因为这个要下车?” 九微觉得沈宴的脑子和别人的不一样,实在是太难以沟通了,在瞧车外,长街上那人越行越远,九微有些着急,伸手扯回袍子便跳下马车,不回头道:“真有急事,多谢相国。” 沈宴抓了个空,挑开车帘就瞧见九微焦焦急急的奔向远处长街上的一人,听见她火急火燎的喊:“顾大哥!” “顾大哥……顾尚别?”沈宴瞧着她热情无比的和远处的顾尚别攀谈,唇角一垂,问车外的南楚道:“你觉得他真如传闻里那样有断袖之癖?喜欢顾尚别?” 南楚一愣,答道:“属下不知。” 沈宴放下车帘,靠回软裘中。 “大人……”南楚犹豫问道:“那如今呢?” “回府。”沈宴在车中闷闷道:“让他随他的顾大哥走回去。” 马车从九微身侧驶过,溅起一地积雪,甩了九微一身,顾尚别回过头来就瞧见提着衣摆一脸不爽的九微,“燕……燕回公子。” 客气又生疏,让九微愣了愣,也是他们之间拜沈宴所赐,误会未消,便也换了含蓄的笑道:“状元公要去哪里?” 顾尚别脸色有些尴尬道:“早朝时听说燕回公子身体不适,顺道去府上看看你,没想到你没在……” “你是来看我的?”九微眼睛发亮的看他。 他避着不敢直视九微,“你救过我一命,我理应来看看你。” “谢谢。”九微笑的真诚,眼睛闪着光,“我在异国他乡,没有亲人,也没什么人愿意与我亲近做朋友,顾大哥能想起我便足以。” 顾尚别抬起头看她,叹了口气,“你何必要与沈宴同流合污?若你与沈宴划清界限,我和恩师……” “尚别兄。”九微打算他的话,低头苦笑道:“你以为这些由得我选择吗?尚别兄知道我为何身体不适吗?又知道我刚刚从哪里回来吗?”抬头将有苦难言的表情发挥到极致,“我能活着回来已经是沈宴手下留情了。” 顾尚别一惊,拉住九微惊讶问道:“沈宴将你怎么了?” 九微苦笑着摆摆手,学着沈宴的样子闷咳两声,刚要装昏倒入顾尚别的怀中,便听远远一人奔来,急急喊道:“公子不好了!” 一口气就堵上了胸口,为什么她的攻略上有这般多的绊脚石!为什么就不能让她好好的攻略! 扶南跑来,结结实实撞得她一个踉跄,顾尚别伸手扶住了她,小手冰凉,小脸紧张,问她:“没事吧?” 她刚想趁机装一下虚弱,扶南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气喘吁吁道:“公子……真的不好了……” 她确实不好了!说不定下一秒顾尚别就被冒牌货攻略,她就彻底完蛋了! 她非常恼怒,想发火,却在扶南附耳过来低低的说出一句话之后,火气全湮,皱眉问道:“她现在在府上?” 扶南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偷偷来的,让我找您回去。” 居然找上门了,她是想玩什么戏码? 九微转头对顾尚别笑道:“尚别兄可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义妹?” 顾尚别没料到她突然提起这茬儿,愣上一愣,听她继续道:“我已经约好了,就今夜。” “这……这有些太过唐突了。”顾尚别慌张的要拒绝。 九微瞄到他腰间的一块玉佩,伸手摘了下来,不是什么名贵的玉佩,却被把玩的颇为温润,她道:“此便为信物,今夜义妹会持玉佩在聚贤楼等你。” “燕回!快别胡闹!”顾尚别急慌慌的要来抢回玉佩,“此乃家母所赠……” “那更好。”九微将玉佩收在怀中,极为无赖的看他伸手不敢探过来道:“尚别兄今夜就亲自来向我义妹取回吧。”转身便同扶南离开。 听顾尚别在身后喊她,“我今夜断断不会去的!” 九微不回头冲他摆了摆手,“来不来随尚别兄,义妹会一直恭候。” 扶南在身边幽幽的叹了口气,默默道:“公子真像流氓。” 九微随扶南急急回府,果然门外停着一辆十分眼熟的马车,那是她以前出宫最爱坐的马车,车檐上悬着青玉铃铛,一路都是叮叮当当的碎响。 她推开屋门便瞧见了十分熟的人。 冒牌货拉着玄衣亲亲热热的坐在软榻上,长情立在一边倒茶。 九微解开披风冷笑道:“还真是到哪里都当你是主人啊。” 冒牌货有些尴尬,站起了身,对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长情却先替她开了口,“你别误会,九微只是……” “轮得到你说话?”九微眉眼毫无笑意,心里却笑着冒火,他叫的还真顺口,九微九微……以前宠着他,准许他直呼她的名字,如今听来格外可笑,她还没死呢。 长情被噎的敛下眉眼。 冒牌货过来拉了拉长情低声道:“你先和小玄衣下去,我想和她单独谈谈。” 九微坐到榻前,对扶南道:“你也下去,我要瞧瞧有什么可讲的。” 扶南点头应是,带着长情,玄衣一同退出了屋子,轻轻合上了门。 小室里只燃了一盆不甚好的碳,凉飕飕的荜拨荜拨响着。 九微靠在小案几上,托腮笑吟吟看她,问道:“我该叫你赵明岚还是……冒牌货?” 她低垂着眉睫,半天半天才道:“我们能好好谈谈吗?” 十五 好好谈谈? 九微看着她低垂的眼,纤巧的下颚,紧抿着的唇,无一处不让她生气恼怒,那是她的眉,她的眼,她的身子,如今这个人来跟自己说,能不能好好谈谈? 九微靠在小案几上笑道:“你想谈什么?” 赵明岚转过身来,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道:“我想你应该都知道了,我……我也不是有意占了你的身子,我莫名其妙醒来就变成了你。” “我知道。”九微不带情绪的答她,问道:“我重生成燕回,是长情告诉你的?”她重生的事除了长情没有人知道,连扶南也只知她是重生而来,并不知道她原本的身份,赵明岚突然来摊牌,并将她的事情了解的这么清清楚楚,定然是长情讲的。 她重生之后最后悔的事莫过于当初选能看到自己的人选了长情,她没料到这个选项的意思是,就算她重生之后长情也能看出她的原身,并且她以前太宠长情,宠到连最私密的小方牌都给长情看过。 所以长情才会在第一次就认出她,这个选择几乎害死了她,还让她如今步步受困,摆在明面上躲无可躲。 赵明岚点了点头,又忙道:“你别怪从郁,他都是为了保护我……我刚重生成你,皇宫之中什么都不熟不懂,国舅又很吓人,沈宴也总是找我麻烦……我只是为了自保。” 这是在向她解释?为什么要向她解释?求她谅解? 她紧张的揉着手指,絮絮的说:“要不是长情,我估计早就露陷了。”又抬头对九微道:“沈宴不是个好人,国舅也是,就算我没来,你最后也会死在他们俩的手上。” 这就是她刚重生时说的她不要被沈宴搞死? 九微略微蹙眉,“你怎么知道?玄衣藏在质子府你为什么也知道?” 她像是知道很多未知的事情一般。 赵明岚有些犹豫着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当然知道,我可是看了整本书……” “什么?”九微没太听清。 赵明岚忙道:“没,没什么……总之你要相信我啊,这个质子燕回最后会被玄衣虐死,所以你千万要对玄衣好一点,不要让他黑化……” “黑化?”九微听不懂她讲的这些话。 “就是……”赵明岚思虑着词句道:“就是会崩坏变坏的意思。” 九微仔细的瞧着她,试探问道:“你知道我们所有人的结果?”难道她也自带了什么小方牌神器吗? 赵明岚点点头,忽然问道:“你喜欢太傅对吧?” 九微心头一跳,紧着眉头看她,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听她神神秘秘的笑道:“他喜欢燕回。” 九微心口突突跳了两声,情绪有些复杂,她苦苦追逐了太傅那么久,却原来太傅早就喜欢了这个一个小小的质子! “你不是应该很开心吗?”赵明岚看她的表情,诧异的皱着眉头。 开心,还真是开心。 九微也惊诧的看她,问道:“你今日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她面色顿了顿,对九微笑的分外灿烂,“我觉得我们还是能好好相处的,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我只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将身子还给我。”九微看定她只看她笑容一点点尴尬,再笑不出来,笑问:“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打算将身子还给我?并且希望我可以不拆穿你,好好的相处下去?” 赵明岚将细细的眉蹙了蹙,有些为难,眉睫敛着如蝶翼,看在九微眼里确实让她自叹不如,她从未有过这般柔弱楚楚的表情。 半天听她无奈的耸肩道:“我不说不想还给你,只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还……” 第47章 四十七 十八 “长情?”九微蹙眉,往帐幔里瞟了瞟,似乎里面的软榻上还躺着一个人,“找我来的是你?” 长情浅淡一笑,“我怎会有这样大的权势。”他挑开帐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神秘兮兮,故弄玄虚。 九微跨步进入内殿。 软榻上果然半躺着一个人,拥着细绒的狐裘小毯半靠在美人榻上,瞧见九微进来抬了抬眼,脸色苍白,楚楚可怜。 正是赵明岚,那副样子像是伤病之后。 九微有些奇怪,啧的笑道:“伤了?还是病了?大限将至吗?” 赵明岚就那么瞧着她,嘴唇抿的苍白,半天才道:“你还是不愿意放过我吗?” 这话突兀的让九微莫名,不怒反而笑了,“放过你?你要我怎么放过你?” 赵明岚挺了挺身子,“放弃攻略顾尚别,也和其他人保持距离。” 九微一愣,她怎么知道自己在攻略顾尚别?还有其他人……她不是没有那块小方牌吗?怎么知道这些? 九微面上只是笑,有些惊诧的道:“什么攻略顾尚别?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你知道!”赵明岚有些激动的坐直身子,狐裘毯子从身上滑落,露出胸口包扎好的伤口。 受伤了?是谁能靠近她刺伤她? 长情忙上前去扶住她,替她盖好毯子。 “你不用装傻,你要攻略七个男主对吧?”赵明岚看着她,忽然苦笑起来,“我原本不想和你争,可你攻略了顾尚别……”她手指攥的紧,真的迫于无奈的样子一般,“我们本来可以相安无事,之前我找你,也是希望你知道我不想害你,也无心攻略什么男主……可是一旦你攻略一个人,我就没得选了,必须和你对立才能自保……” 这么说她之前隐瞒了很多事情吗? 至少她知道九微在攻略,甚至知道和九微差不多一样多,几个人,哪些人,攻略多少,这些她都知道。 她那副楚楚可怜一无所知的样子还真是难以让人怀疑。 那她的伤……是因为九微攻略了顾尚别? 说什么对立才能自保,那意思是她和九微一样如果一旦被对方攻略一人,就会死吗?非要攻略才能活命? 九微对她一无所知,更难以揣度她的话中几分真几分假,怕多讲多错,索性闭口不言,等她讲话。 她既然召九微前来,必定是有话要讲。 果然她顿了顿问九微,“你能不能放弃攻略?这样我们都可以相安无事。” 九微看着她,细蹙的眉,苍白的脸,祈求一般的这么问自己,“我若是拒绝呢?” 她眉睫一颤,敛了下去,攥着狐裘细绒,低低道:“有人会死……” 九微心头一跳,“谁?” 她低着头,手指都在发颤,声音单薄而颤抖,“你攻略谁,谁就会因你而死。” 九微眉心一瞬蹙紧,“你要做什么?你以为你有多大的权势能动的了谁?”她只是个傀儡皇帝,连出入宫都需要经过国舅的允许,她不信赵明岚能动手杀了谁。 国舅?相国?太傅?她怎么有本事动的了他们。 长情是她的人,那剩下的便只有玄衣,扶南,顾尚别…… 赵明岚低着头不讲话,九微看着她沉默心里一点点收紧,几步上前一把攥住她的下颚,迫她抬头,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敢他们试试看,我拼得堕入畜生道也会拉上你。” “九微……”长情伸手来拦她。 九微反手一耳光甩在他面上,眼中再无笑意,“滚开,我现在没有耐性跟你讲话。” 长情脸色一白,刚要讲话,赵明岚先道:“不是我要做什么,而是看你要做什么,我不会杀人,也不敢杀人,但我知道谁要死,会怎么死,我会袖手旁观,若是为了自保我也会顺水推舟……” 是了是了,她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她说过太傅会在聚贤楼,会与崔子安发生冲突,会受伤,结果一切都成真了。 那这次呢? 赵明岚不挣扎,看着九微道:“顾尚别会死,因为你而死。” 九微手指收紧,捏的她脸色发白,问道:“你最好将话讲清楚。” 她疼的蹙紧一双盈盈的眉眼,伸手抓住九微的手腕道:“他马上就会死了,你救不了他……” 马上…… 九微心头抽紧,松开手转身便要走,脚下却突然一软,踉跄了几步,险险扯住帐幔站了住,脑子里一阵发昏。 便听赵明岚道:“你走不了了,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能救得了谁。” “你……”九微撑着身子,盯着瑞兽香炉里的青烟袅娜,吃力道:“你用了什么香?” 赵明岚坐在榻上白着脸色看着她,长情却道:“你忘了吗,是你私藏的迷香。” 迷香…… 是她私藏的,是她以前偷偷用来搞苦肉计骗长情用的…… 他与赵明岚还在说什么,她听不太清,只觉得脑子越来越沉,视线越来越模糊,扯着帐幔的手指发抖的厉害。 她会死在这儿?顾尚别……顾尚别若是如今真的死了,也算的与她同日死了…… 她忽然听到有人在殿外讲话,宫娥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夹杂着闷咳声一点点传进来。 “圣上服药睡下了,相国大人还是迟些再来吧。” “质子燕回没在?” 小宫娥似乎说了句,没有。 沈宴闷咳了几声没有讲话,似乎走了? 沈宴……王八蛋沈宴…… 她想喊,张口半天却发不出声音,视线里长情似乎过来要拉她,她眼神四处晃了晃落在不远处的瑞兽香炉上,拼出一口气猛地上前一窜扑翻了香炉,当啷啷的一阵响,滚红的香料炭火翻出,落了她一手背,疼的她神经一阵收紧清明。 长情慌张来拉她。 然后殿门被人推了开,九微在迷蒙的视线里看到殿外的光,沈宴便在那光中,一晃晃的到眼前。 冰冰凉的手指扶住了她,沈宴的声音飘忽不定的传来,说了什么没听清,她只是紧紧的攥住沈宴的手指,不住道:“顾尚别……快回去找顾尚别……快快!” 沈宴看着她的手背说了一声好,伸手扶起她,喊了一声,“南楚。” 南楚闪身入殿,从沈宴手中接过九微,沈宴吩咐道:“顾尚别不在太傅府,你直接带她去质子府。” 质子府?九微脑子不太清醒,他去质子府做什么? 南楚应了一声,掠身便走,却在跨出殿门时被拦了住,一列的带刀侍卫。 有人冷声道:“拿下。” 九微如在云端的抬头,就看到国舅冷若冰霜的脸,他的眼神落在九微身上,语气森冷,“又是你,身为质子从不知安分守己。” 又是她,惹是生非,不懂得安分守己。 她看着她的舅舅脑子开始清醒,只觉得完了完了,在国舅眼里她擅入寝宫,惊扰圣上,连同沈宴大闹菁华殿,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她完了,顾尚别也完了…… 然后一道背影立在了她眼前,她看到沈宴单薄的背,听他难得认真的道:“国舅要问罪找我便是,我会一一,细细的同国舅讲清楚。”侧头对南楚又道:“带她先走。” 南楚点头,刚跨出一步又被刀剑逼了回来。 “谁都不能走。”国舅语气不重,却让人发寒。 侍卫让道,国舅打那刀剑里走来,急着入殿看那冒牌货九微,眼神没有为九微停留一下。 擦肩而过时九微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那凉的衣袖,细细的纹路。 国舅微微蹙了眉,侍卫要上前拿下九微,沈宴在她身前喝道:“谁敢动手!” 侍卫愣了一愣。 国舅蹙着眉,冷冰冰的盯着她的手指,刚要开口,听她抢先道:“你答应过……你答应过我不死就可以提三个要求……” 国舅的手臂在她的手掌下紧了紧,他眉眼收紧的看九微,她哭了,只有眼泪,没有声息,那眼睛里的神色像极了一个人,她幼年时也这般哭,闷着声的,只有眼泪一滴滴落下来,后来她连眼泪都很少掉。 “第一个要求我求你让长情留在宫中陪我……”她紧紧攥着那衣袖,手背上在流血,脸上冰冰凉的也不知是泪是汗,“第二个要求……是求你对我笑一笑……” 他的眼神颤了颤,盯紧九微,“你从何得知的?”这样的事情只有他和九微知道,连九微最亲近的长情都不知道。 他记得那年九微重病,整整病了一个冬天,九微在夜里闷声问他,她是不是要死了。 他在那时许诺,若是九微病好,就允许她提三个要求,有求必应。 她求的就是这两个。 九微手指在发颤,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冷的,不住的道:“第三个要求,让我走……马上,不然就来不及了……” “不能让她走!”赵明岚在殿内喊道,急急的扶着长情下榻。 九微就那么盯着国舅,她的舅舅,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护她生存,也将她囚在这宫中的舅舅,他的眉头紧着,眼神紧着,冷若冰霜的眉和眼。 半天半天,他突然开口道:“让他走。” 一口气松下,她跌靠在南楚怀里,虚哑道:“快走。” 南楚看了一眼沈宴,抱着她直奔而去。 一路的冷风满怀,似乎下雪了,凉凉的落在她眉心眼角,她的手脚是僵的,脑袋是涨的,哆嗦问南楚,“你们为何会来?” 南楚简短道:“大人回去找公子,听说公子被传召入宫。” 所以呢? 九微暂时想不明白。 南楚几个跳跃轻巧的落在质子府外,门开着,满院的死寂。 南楚抱她入了院子,她喊道:“扶南?” 没有人应她,她听到屋内杯盏碎裂的声音,挣扎着下地,摇摇晃晃的推门进了屋子,一瞬间手脚冰寒。 晚了吗? 顾尚别倒在桌上,脚下是碎裂的杯盏。 她紧了几步上前,伸手轻轻去扶顾尚别,他便滑倒在地,七窍流血,面色发紫。 中毒…… 她脑子里蒙蒙作响,不断的重复着,晚了晚了……伸手探了探他的气息。 晚了。 他死了。 十九 他死了。 温度尚在,气息全无。 九微脊背一阵阵发寒,脚步发僵,有些站不住,脑子里不断的重复着,晚了晚了……差一点,他还是热的,就差那么一点点,或许她应该快一点,再快一点,那样说不定就赶得及…… 是谁下的毒?是谁? 扶南呢? 九微扶着桌子撑起身,顾尚别刚死没多久,她同南楚进院子时还听到屋内杯盏摔碎的声音,是他自己喝的毒酒?还是被逼?谁能逼他喝毒酒? 屋子里静极了,静的她听到自己的喘息声和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的窸窣声,很轻微,像是衣料摩擦的声响。 “扶南?”她喊了一声,顺着那声音望过去,榻前的帐幔之后似乎有人。 是谁?扶南吗? 她快步上前一把掀开帐幔,愣了一下,“玄衣?” 帐幔之后玄衣抱膝躲在角落里,抬起一双红红的眼睛看她,瑟瑟发抖着。 “怎么……是你?”九微蹙紧了眉,玄衣怎么会在这里? 玄衣却忽然抱住她的腰哭了起来,小声的,瘦弱的肩膀一颤颤的,吓到一般语无伦次的哽咽:“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扶南他……” “你看到什么了?”九微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让他抬头看着自己,急问他,“扶南什么?” 玄衣眉睫带泪,尖尖的下颚紧绷着道:“扶南逼顾尚别大哥喝了那杯酒,然后顾尚别大哥就……” “扶南?”九微只觉得乱入麻团,“扶南为什么要下毒?你怎么会躲在这里?” 她的记忆里,扶南和顾尚别几乎没有什么交集,为什么会突然对顾尚别下毒? 玄衣哭的凶,脸色苍白着,紧紧搂着九微的腰,怕极了一般,“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躲在这里吓一吓扶南,没想到顾尚别大哥一进来就和扶南吵了起来,我就不敢出去,然后……” 然后就撞上了扶南毒死顾尚别? 可是为什么? 他哭的九微心烦意乱,迷香的药效未散,九微撑着脑袋问:“他们在吵什么?” 玄衣只是不住的摇头,说不知道。 不对…… 九微觉得哪里不对,她想不通扶南为何会突然对顾尚别下毒,伸手扶玄衣起身,刚想要好好询问清楚,便听南楚猛地出现在门外道:“扶南死了。” “什么?!”九微耳朵里一阵嗡鸣,几乎以为听错了,“你说谁死了?” 南楚冷静的重复,“扶南,我在后院的密道中找到了他的尸体。” “密道?”她从来不知后院还有什么密道。 南楚看了玄衣一眼有些犹豫道:“是之前用来藏玄衣公子的密道。” 扶南没有告诉过她,或者没有来得及告诉她。 九微突然想起什么,忙问:“死了多久?” 南楚不明白她为何忽然这样问,只是答道:“有半天了……” “半天……”九微混沌的脑子里搅着几条线。 顾尚别死了,玄衣说是扶南毒死的。 扶南死了,死在半天前。 而顾尚别刚刚死。 怎么会?已经死了的扶南怎么有能力来毒死顾尚别,不对……完全不对。 九微拼命让自己清醒一点,猛地抓住玄衣的手腕问道:“你说你亲眼看到是扶南逼顾尚别喝的毒酒?” 玄衣泪水犹在,白着脸,颤抖着睫毛看九微,可怜极了。 九微身子发沉,忽然听到南楚说了一声,小心。 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抵在了她的喉头,凉的,贴在肌肤上一阵寒颤,同一瞬间,她的手腕被人从背后擒了住,挣扎不得。 她看到玄衣握着那把匕首,脸上依旧是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表情,眼睛里却闪着冷光,“你……”他会武功? 南楚近前要来救她,玄衣凛声道:“你敢对我动手?” 南楚就那么停了住。 九微心中一凉,她忘了南楚是沈宴的人,而玄衣也是沈宴的人,南楚不会来救她。 “是你?”九微不挣扎,瞧着玄衣那双黑魅魅的眼睛,“是你毒死了顾尚别?” 她该想到,顾尚别刚服毒而亡她和南楚就进了院子,下毒的人根本来不及逃出屋子,而玄衣恰巧就在。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是玄衣,他和顾尚别没有冤仇,他那么弱不禁风,胆怯的少年,怎么会杀人? 可他如今用匕首贴着她喉咙,手法熟练,没有颤抖,眼睛里一丝胆怯都没有,下颚上还挂着盈盈的泪珠,却对她笑了,“是我。” 九微不明白,“那扶南呢?” “也是我。”他答的爽快,毫不遮掩,有些遗憾的蹙了细细的眉,“我本来不想杀他,他待我挺好,但是他看到了,他和顾尚别都看到了,所以我也没有办法。” “看到了什么?”九微不明白,这样一个幼年时只会哭,柔弱的没有一丝力气的玄衣居然讲出这样云淡风轻的话。 玄衣却不再答她,只是惋惜的看着她,“我原本也不想杀你,若是你再回来的晚一点,让我将顾尚别的尸体处理好,一切都处理好之后你再回来,我们都可以相安无事。” “相安无事?”九微蹙眉。 他一脸遗憾的点头,“若是你晚些回来,我可以伪装好,顾尚别被扶南毒死,而扶南畏罪潜逃,死无对证,一切都相安无事。” 是了,若是没有赵明岚的提醒,她不会这样早的急着来找顾尚别,那么会是什么样的? 赵明岚要杀她,沈宴来救她。 然后她回到质子府只会看到受到惊吓的玄衣,他是会彻底掩饰好顾尚别的尸体,装作是被扶南杀害的,全部嫁祸给扶南。 死无对证,扶南下落不明,大可以说他畏罪潜逃。 那到最后还是由她来背这个黑锅。 这样的境况让九微混沌的脑子愈发混沌,扶南死了,顾尚别也死了,他有没有被攻略?他死了九微又会怎样? 也会死吗? 九微脖子上凉的湿的,血流了一襟,她不知道会怎样,那个奇怪的声音告诉过她,若是在没被攻略之前攻略的对象死了,那她就算攻略失败,也会死。 怎么会就死了? 九微瞧着地上的顾尚别,发懵发沉,明明早前离开时他还对她说,等回来有话要对她讲。 话还未讲,怎么就死了。 他生平从未做过一件坏事,怎么会这么早就死了…… 九微浑浑噩噩的不知是不是迷香的作用,看着自己流血竟也不觉得的疼,她听到屋外有马蹄声。 南楚挑开帘子往外瞧了瞧,掠身窜了出去。 院门合闭落锁的声响。 南楚反应快极了,锁上院门回到屋前神色冷肃道:“是国舅的人,国舅来了。” 国舅?舅舅怎么会来了? 九微想也许,有那么一零星的可能她的舅舅发现了什么不对,来找她问清楚的吗?会来救她吗? 这样的一点可能让她有些开心,她刚想拖延时间等国舅冲进来,喉头突然一凉,有什么热的液体咕嘟嘟的流了出来,然后她才觉得疼,疼的她一阵猛咳,吐出了血沫来。 她的喉咙被割了开,她看到自己的血一股股的流了一身。 玄衣退开一步,将匕首裹在她的衣服里,不让血流在地上。 她有些吃惊,只不过是几年的时间,她的弟弟玄衣居然成长的这么可怕。 杀人快又狠,没有一丝迟疑。 第48章 四十八 天阴的实在厉害,阴云压的山雨欲来,还起了风。 阮流君随皇后贵妃一行人回到猎场,圣上正带着那些高官贵戚站在猎场上,对面是此次狩猎的前四名,太子垫后,却也并不介意,只逗着脚边那只挣扎着绳索的小白鹿。 谢绍宗倒当真是脸色惨白,虚汗淋淋。 阮流君跟着贵妃和陆楚音过去就瞧见裴迎真和端木夜明,两人面前各堆着小山似得猎物,中间还躺着一只大角雄鹿。 谢绍宗的眼神随着阮流君过来,却发现她一直看着裴迎真,根本不曾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过,可他也未曾留意过视线追随着他的宁安。 皇后娘娘上前笑着夸赞了两人一句,又问皇上这该如何是好,不如算个并列。 圣上闻人安笑着道:“朕方才也如此说,可是这两个谁也不乐意。” 端木夜明向皇后娘娘行礼拱手道:“微臣并非要争这个第一,第一是裴兄弟的也无妨,只要裴兄弟愿意将那一对翠玉鹿的彩头让给微臣就好。” 裴迎真看了一眼贵妃娘娘身后的阮流君,看到阮流君在看着端木夜明,他的眉头就是一皱,行礼道:“既是比赛自要按照比赛来,赢便是赢,输便是输,没有让或是不让,况且,那对彩头对草民也十分重要。” 光幕中的弹幕里—— 隔壁老王:裴迎真的意思就是,不让就是不让,第一不让,彩头更不让。 宅斗萌:我觉得新出来这个少将军人不错啊,是男三? 最爱病娇变态:裴真真说的对!要有比赛精神,怎么能让! 吃瓜群众:其实这个彩头要不是主播的东西,估计裴迎真也不争了。 阮流君其实……也并没有太想要那对翠玉鹿,国公府那样多的东西都留不住,留一对翠玉鹿也没有什么意义。 可看裴迎真的架势是一定要争到底了。 端木夜灵却嗔了一句,“大哥你也真是的,一个少将军跟他们争什么争啊。一对玉鹿而已,你想要什么没有。” 端木夜明笑笑道:“这对不同,不然我也不会下场了。” 贵妃娘娘看两人都想要,便温声道:“那不是一对吗?不然一人一只?” 闻人安拍了拍她的背,低头对她笑道:“朕瞧贵妃说的也行,两个人旗鼓相当,不相上下,他日都是朕的栋梁之才。” 皇后娘娘笑了一声道:“彩头哪有拆散了平分之理?裴解元说的有理,既然是围猎赛,不较出个高下那还叫什么比赛?本宫看,不如再让夜明和裴解元比一局,谁再第一个猎到,就是第一。”她看圣上,“圣上觉得如何?” 闻人安笑笑道:“也在理。”他看裴迎真和端木夜明,“也不必再进场了,就在这里放一只鹿出去,你二人一人一支箭,谁射中就是今年的第一。” 裴迎真和端木夜明自是同意,行了礼之后一人取出一支箭,东西两边站开,一个小兵牵出一只活鹿站在中间。 闻人安道:“朕数三声,让鹿跑的远一些你们再开始放箭。”一挥手让小兵放开活鹿,他忙搂了搂陆楚楚道:“爱妃来数。” 陆楚楚一惊,所有人都在看她,她紧张的道:“臣妾……臣妾怕数不好,还是让皇后娘娘数吧。” 皇后娘娘看着那跑远的鹿笑道:“圣上让妹妹数,妹妹就不要推辞了,数三个数而已,有什么数不好的呢?”男人为何总会喜欢这般怯懦不堪,愚笨不堪的女人呢?皇上是,就连他儿子也十足十的遗传了他的眼光。她在阴色沉沉之下看不远处的闻人瑞卿,他正拿白鹿挤眉弄眼的偷偷逗着陆楚音,没出息。 鹿越跑越远,快要进了林子。 闻人安搂着陆楚楚的肩道:“爱妃快数。” 陆楚楚便忙紧张的开口:“一,二……”她看着那鹿一跳的要窜进林子,忙道:“三!” 阴云之下,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弓,裴迎真上前一步,端木夜明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只听“噌噌”的两声,众人也没看清是谁先放的箭,只见两只箭惊鸿一般破风破雾的射了出去—— 远处的鹿在落地的一瞬间,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谁中了?是哪个?”众人兴致勃勃的小声议论。 小兵忙跑过去搬那只鹿,等搬过来的时候众人傻眼了。 两支箭全中了,一支在头部,一支在尾部。 “都中了?是谁先射的啊?” “不知道,没看清,像是端木少将军。” “我看是裴解元。” “这可怎么办?再来一次?” 阮流君看着那只鹿,又看裴迎真,裴迎真紧皱着眉站在那里。 闻人安却抚掌而笑对两人道:“精彩精彩,没料到今年不但谢相亲自下场了,还能瞧见这样的对决,后生可畏。”他看谢绍宗,“你可是不如当年了,朕记得当年你虽输给了夜明,却也没累成这样。” 谢绍宗回过神来对闻人安道:“圣上说的是。”当年他和端木夜明,还有代父下场的阮流君比赛,那时阮流君才十四五,英姿勃发不输男儿拿了个第一。 他看向阮流君,她大概不知当年端木夜明是有意让她,也不知其实端木夜明每一年生辰都寄了生辰礼给她,只是从未到过她手上而已。 “要朕看啊。”闻人安笑道:“夜明输了,你年长裴解元,也是上过战场的老手了,却和年纪轻轻第一次参加围猎的少年人打个平手,当论输。” 端木夜明也是知道的,和个年轻小子打平手本就胜之不武,可是……他又当真是十分想要那对翠玉鹿。 他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皇后娘娘却道:“圣上这样说,那臣妾可就也要偏心了,赛场上哪能就年纪和经验论输赢?” “玩乐玩乐,皇后倒是较真了。”闻人安笑着问她,“那皇后认为当如何?再这样比下去可就要没完没了。”他看一眼天色,阴的要滴下水来,“朕瞧马上就要落雨了。” 皇后想了想,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反倒是端木夜灵眼珠子一转道:“臣女倒是有一个法子。” “哦?”闻人安冲她点点头,“说来看看。” 端木夜灵上前行礼道:“不如让臣女来代替我大哥再比一次,我的箭术是我大哥教的,他也勉强算是我的师父。”她笑吟吟看了一眼裴迎真,“当然裴解元也不能亲自和我比,要找一位来替他与我比试。” “裴解元可也有个徒弟?”闻人安好奇的问。 阮流君就知道端木夜灵要搞什么把戏,果然端木夜灵走过来笑吟吟的拉她出去,一同对圣上道:“就由与裴解元定了亲的这位许姑娘代替他出战。” 不止闻人安,旁边的谢绍宗一干人也都愣了一下,裴迎真皱了皱眉。 女眷们倒是不怎么吃惊,本来端木夜灵就说好了要同许娇比试,只是她们没料到端木夜灵如此大胆,居然敢在圣上面前比试,不免又有些看好戏的心理。 众目睽睽之下,又当着圣上的面,端木夜灵这摆明了是要许娇好看了,这下好玩了。 夫人闺秀们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小声议论。 裴素素也是开心的,她实在不喜欢许娇那副嚣张不将人放在眼里的态度,让端木夜灵挫挫她锐气,羞辱她一番也是痛快的。 弹幕里就更幸灾乐祸了—— 霸道总裁:已经看到了结局,这位端木姑娘何必要自己找打脸呢。 宅斗萌:女二就是给女主光辉垫脚的,还非要上赶着当众出丑。 今天想吃小鸡爪:说不定女主就输了呢?然后翠玉鹿落到端木夜明手里,最后端木夜明再归还给女主,将女主感动,成功上位。 来看裴迎真:楼上的你这样拆台可还行!女主不能输!裴迎真也不能被上位!我不想站错队! 最爱病娇变态:是的!就按套路了走,我不怕被套路,就怕套路了一半突然神展开发现之前全站错队了!太不爽了! 阮流君倒也没想躲,像圣上行了礼道:“民女的骑射也算是裴解元指导的,算是他的半个徒弟。”她看了一眼裴迎真,“若是圣上准许,民女愿意代替这半个师父,试试看。” 裴迎真与她目光交汇,眉头就是一松。 皇后娘娘自然是支持自家人的,闻人安瞧着许娇和端木夜灵倒也觉得十分有趣,两个小姑娘比骑射,不知比当年的阮家小姑娘如何,便是准了,命人再牵一只活鹿来。 皇后娘娘却突然道:“不如就用瑞卿那只白鹿吧。” 正在拿白鹿都陆楚音的闻人瑞卿愣了一下,一抬头就对上皇后娘娘的笑容,他忙道:“母后换一只吧,这只白鹿儿臣想留下来送人……” “留下来送人?”皇后娘娘看了一眼端木夜灵,心领神会的笑了,“原来瑞卿特意抓只活的要送人,可是送给夜灵的?” 闻人瑞卿一愣。 端木夜灵也是呆了一下,她又不喜欢这些玩意……但随后看到陆楚音低头站在那里便明白了姑母的意思,也是,她才是闻人瑞卿日后的妻子,他若是将白鹿送给陆楚音就太不把她当回事了,给也得先给她。 便听那些夫人们笑着奉承皇后娘娘与她,说什么太子好心意,端木小姐与太子殿下人中龙凤。 越奉承闻人瑞卿的脸色越难看,他偷偷看了一眼陆楚音,见她低着头也不说话,抿了抿嘴道:“并非送给表姐的,表姐若是喜欢改日我再捉一只送她。” 阮流君心里沉了一下,果然弹幕里也开始吐槽—— 今天也想吃冰激凌:太子情商堪忧啊,众目睽睽之下这样说,不是让皇后和端木女配下不来台吗? 宅斗萌:何止堪忧啊,简直智障,以为这样会让陆楚音感动?其实这样只能让陆楚音成为众矢之的,本来端木女配还没怎么在意她,这下好了,仇恨拉起来了。 霸道总裁:咦?这样说当初谢绍宗抗旨拒婚不要宁安郡主,是不是也拉了仇恨?是不是那个时候宁安郡主恨死了主播?当众抗旨拒婚哎。 路人乙:楼上发现了心的哗点! 阮流君看弹幕里说的突然才发现,或许……当初谢绍宗就是故意的吧,让全京都都知道他的情深,让她感动,非他不嫁。 可如今她也顾不得想其它,因为现场气氛十分的尴尬…… 刚才还在奉承端木夜灵和太子的夫人们不知该如何,都闭了嘴,却又八卦心起想知道这白鹿究竟是送给谁的?竟让太子公然拒绝端木小姐,谁有这样大的魅力? 皇后娘娘脸上的笑容顿了顿。 倒是端木夜灵冷笑一声道:“这些玩物我一向不喜欢,表弟不必费心了,你喜欢就自个儿留着吧。”她看了一眼陆楚音,她就不信这样当众拒绝不送给她,陆楚音还敢收这只白鹿。 闻人安笑着命人去捉一只兔子过来,说是兔子狡猾,更有看头,这才缓和了气氛。 侍从捉了兔子来,闻人安命他捉到场中间。 端木夜灵道:“既然要比单比箭术就没意思了,牵马来,我们比比骑射,三支箭为限,谁先中算谁赢。” 闻人安倒是没见过小姑娘家家如此动真格的比较,命人牵了两匹马来,问许娇可会骑马。 阮流君摸了摸牵到跟前那匹黑马的马头道:“略会一些。” 裴迎真不放心的牵了自己骑的那匹过来给她,低声对她道:“输赢不重要,你……”小心些。 阮流君翻身上马,在马上掂了掂弓箭对他道:“输赢是不重要,但输给谁……”她看了一眼对面马上志在必得的端木夜灵,“可就重要了。” 端木夜灵提弓对她道:“方才我们都没有赌赢,就不必相让了。”她看了一眼马下的裴迎真,笑了一声,“裴解元的徒弟,可不要给今日力拔头筹的裴解元丢脸。” 阮流君对她笑道:“端木小姐放心,你若是输了我也不会认为是端木少将军教徒无方,名师也未必出高徒。” 端木夜明一呆,看着马上的许娇乐了,两个小姑娘倒是一个比一个会挑衅啊,这狠话撂的,一个赛一个目中无人。 侍从将兔子在场中间放开,那兔子一下子就窜逃出去。 闻人安一声令下,只听两声娇咤,两匹马几乎同时狂奔而去,阴云压着,带着湿意的冷风将两人的黑发彩衣吹的猎猎飘扬,如同展翼的彩凤。 他不由赞叹的对谢绍宗道:“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朕倒觉得这般女儿家,巾帼不让须眉。” 谢绍宗望着那阴天暮色之下扬鞭策马的阮流君轻轻叹了口气,不论她变成何等模样,她终归是她,一点没变。 阮流君打马追上那只逃窜的兔子就见端木夜灵开弓瞄准了,她在马上一提弓箭,开弓上弦,一箭射了出去—— 只听“咔”的一声,那一箭没有射兔子,而是顶着端木夜灵的那一箭,将那箭一箭射断了。 端木夜灵一愣,这样的准头…… 却见阮流君马蹄未停,飞快的又是开弓一箭,“噔”的一声射在端木夜灵的马蹄之前,那马一惊就嘶鸣一声拐了弯。 端木夜灵只来得及慌忙按住马,就听一声箭啸一声惨叫,匆忙回过头就见阮流君已勒马停蹄,遥遥的冲她一挑眉道:“你输了。” 那只兔子已是死在一箭之下。 弹幕里炸开了锅—— 吃不了冰激凌:主播你是仙女! 宅斗萌:虽然知道女主厉害,但是真的看一次爽一次!女主厉害!喜欢你! “当啷”一声路过打赏了五千金。 路过:落地的凤凰。 =============================================================== 太快了,众人都没来得及看清就已经结束了!只是看到两人冲出去,就结束了! 端木夜明却是惊叹的抚掌道:“好骑射!好准头!好智谋!”转头问皇后娘娘,“姑母,这位姑娘是哪位千金?我竟不知京中除了阮小姐还有如此厉害的。” 闻人安也赞叹不已。 皇后娘娘轻飘飘瞪了他一眼,笑骂道:“你自己的妹妹输了,你倒是高兴。” 端木夜明笑道:“她该输的心服口服,人外有人,她就是给父亲惯得不知天高地厚。”又笑着问裴迎真,“裴解元,这位姑娘的骑射当真是你教的?” 裴迎真看着打马归来的阮流君吐出了一口气,她的父亲将她教的真好……若非她蒙此大难沦落到他眼前,他这辈子怕是都难以配上她,得到她。 阮流君翻身下马,在圣前行礼道:“献丑了圣上。” 闻人安连连赞叹,只说她这样可惜了是个女儿身,若是男儿定是个人才,说不定连裴解元都比下去了。 他这般的盛赞让皇后心中十分的不快,一个小小的民间女子,会骑射而已,竟也当的起如此盛赞?又看着端木夜灵一脸灰败的慢慢打马归来更是不高兴,命人将端木夜灵扶下马,拉到怀里道:“可吓死本宫了,那一箭要是偏一点可就射中你了。”不免看了一眼阮流君,“许姑娘怎可朝人射?惊了马伤了人可如何了得?” 闻人安笑着摆手道:“嗳,许姑娘箭术精妙,那一箭是朝地上射的,只为了阻拦马蹄。” 端木夜明也道:“是的,姑母可能不知,那一箭断然伤不到夜灵的,况且夜灵从小骑马,怎会降不住马?许姑娘赢了就是赢了。” 皇后娘娘脸色难看的滴下水来,狠狠瞪了端木夜明一眼。 身后的夫人和闺秀皆都静若寒蝉,让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姑娘赢了……还得到如此盛赞,一时之间又都觉得这个许娇太会装了,装的不显山不露水,却是如此善骑射,完全是拿端木小姐当垫脚石啊。 端木夜灵一言不发,只觉得所有人都在看她,看她的笑话,她那般信心满满的定会赢……可竟然输了! 闻人安却笑着问阮流君道:“那这样可就算裴解元赢了?” 端木夜明叹了口气,“我心服口服。” 闻人安命人将那对翠玉鹿捧出来,亲手交到裴迎真手上,裴迎真谢恩之后又转头对阮流君道:“朕觉得当另外再赏许娇一份。”问阮流君,“你想要什么赏赐?” 众人纷纷看向她,今日可真叫她占尽了便宜。 阮流君自是什么赏赐也没有要,可耐不住圣上高兴,赏了一些宝石玉器给她,还将裴迎真猎的头鹿也赏给了她。 刚刚赏完,天际就闪过一道闷雷,吓得众人一跳,紧跟着雷阵雨就毫无防备的砸了下来。 闻人安便下令且先到山后的斋堂避雨,等雨小些再行下山。 ============================================================ 可这雨竟是越下越大,好在斋堂地方大,将女眷便都安置在了后堂的各个厢房之中。 阮流君没有跟着女眷来,裴素素便主动请她与自己同住。 她却是拒绝了,背地里爱说她小话的人还指望她给面子? 正好陆楚音拉她同住,她便和陆楚音一间房了。 圣上赏她那些东西送到屋子里,还有一些贵妃赏的,她去向圣上贵妃谢恩,等回来时发现陆楚音不在房中,不知去了哪里。 第49章 四十九 二 蜜娘不知那人叫什么,只听下人恭恭谨谨的称他五爷,姓柳,是入京投亲做买卖的商人。 带的两个下人,一名是老管家叫苏伯,一名小厮叫永安。 只一日的功夫,蜜娘对他的印象只有两个—— 他生的极为好看。 他心肠极为冷硬恶毒。 是个虚伪极了的人,脸上挂着再没有的慈悲笑容,心底里连人命也只分值钱不值钱。 单从这条船的处置就看得蜜娘心惊。 柳五爷先命人将那十六具尸首悄悄处理了,令他的下人掌船。 当天夜里船行到临江县靠岸,柳五爷转手就将船卖了出去。 带着一行人在客栈住下,又找了大夫来给蜜娘看过,柳五爷才叫她过去,她忍不住道:“那条船会害死人。” “你是觉得我处理的法子不当?”他问。 蜜娘抬眼看他,又点了点头。 他着蟹青的对襟软袍坐在桌子前又问:“那你说说哪里不当?” 蜜娘又看他一眼,方道:“你会害死买船的。” “害人的是船上的鬼祟,怎么是我?”他问。 蜜娘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道:“你可以烧了船,就不会有人死了。” 他便笑了,隔着桌前热扑扑的茶气,雾里花似得,“我是个商人,商人最是黑心,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他讲的厚颜无耻,反道:“要说是害人性命,当日在船上你明知船上会出事,你怎只救玉音一人?那十几条人命便不算命了?可见你心里也是分了值当不值当。” “我……”蜜娘心里想辩驳,嘴上却不知该如何辩驳,只觉得他说的不对,不是这个理儿,却只急的讲道:“我非有心害人,你却是故意的!” “你可以告诉他们,救他们一命,但你没有。故意隐瞒怎么就不是有心了?”他拨了拨杯中的茶末。 蜜娘顿时哑口无言。 他道:“我跟你讲这些是想让你明白,我这个人,只讲利。对与错不需要谁来替我定夺。我救下你,是因为你对我有利,我也希望你以后不要做出损害我利益的事情。”抬眼望她,“明白吗九生?” 她不讲话,闷着头。 柳五爷忽然对她伸手,“过来。” 蜜娘满心不情愿的过去,他伸手抱起她放在膝上,道:“你今后既跟了我,就要以我的利益为重,你再不是从前的蜜娘,你是九生,柳九生。可明白了?” 蜜娘不应声,闷闷的。 柳五爷低头瞧她,发现她哭了,白白的小脸泪闪闪的。 五六岁的小娃娃,他或许讲的有些重了…… “你不愿意?” 蜜娘摇了摇头。 “那你哭什么?”柳五爷有些烦,小娃娃最难整治。 蜜娘闷闷道:“我只值三四两银子……” “恩?”柳五爷有些哭笑不得,是为着自己不值钱才哭的? 她忽伸手抓住柳五爷的手指,“若是有一日你要卖掉我,至少不要这么贱卖……” 柳五爷看着她小小的手,白嫩柔软,没有做过一点粗事的模样。先前在船上一身的血污,如今洗干净了,黑漆漆的发,白生生的小脸。 谁家小小姐,沦落在船头。 他摸了摸她的头,道:“你是我的摇钱树,我怎舍得卖掉?” 蜜娘便抬头望他,软趴趴的睫毛上卧着眼泪,认认真真的跟他点头,“我会替你好好赚钱。” 待到第二日上船,柳五爷找了船上京城。 一路上顺风顺水,再无一点的事端。 等到了京城,却遇到了一件事。 这件事要从柳五爷来京投的亲说起。 他要来投的是他在京为官的舅舅赵肃,说是为官不过是个小京官,户部主事。也全是因娶了户部郎中刘庆的庶出女儿刘青衿才在户部得了这个主事之职。 事儿就出在赵肃家,存了几年的银钱,赵肃七扣八扣的好容易凑够在京都里买了一套三进院的小宅子。 没想到这宅子不能住人。 柳五爷到时刘青衿正在他们住的老房子里抱着孩子哭骂,骂赵肃没用,跟了他许多年一天好日子没过过,住的还是她出嫁时娘家给的老房子,好容易抠唆这些年存够了买房的钱,猪油蒙了心买了那样一座宅子,如今只能干看着不能住…… 赵肃听她骂的愈发没脸,加上自家的侄子进了门来,开口便呵斥。 柳五爷忙劝下,问道:“舅舅买这宅子花了多少钱?” 赵肃叹气道:“三进院的,花了四百两银子,当初就是为着这价钱实在便宜,没想到……” 四百两对于赵肃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他的月俸才多少,的亏了这职位有些油水,加上刘青衿会过日子,这几年养活两儿一女之余,也只存下了这么些银钱。 再问怎么住不得,赵肃却只叹气不答话。 柳五爷想了想便笑道:“舅舅不必受难了,不如将这宅子转卖与小侄吧。” 赵肃一愣,那刘青衿听言顿时止了哭声。 “我初来京城也没个落脚地,手里又有些余钱,正想寻一处买得起的宅子住下。”柳五爷笑着宽慰赵肃,“不如舅舅就卖给我吧。” “万万使不得!”赵肃回过神来忙道:“这宅子……住不得人!” “赵肃!”刘青衿急了,在内室道:“你进来!” 赵肃并不理她,只对柳五爷道:“眉山你不必为我烦恼,这事情我自会处理,你既来了京城就好生的在我这儿住下,慢慢的看好宅子。” 那内室里的刘青衿便又放声哭了起来,只是这次是哭给柳五爷听的,狠话撂出来只道,这日子没法过了。 柳五爷便不好再留,暂且拜别,回了住的客栈。 当天夜里赵肃便亲自来找了他。 见面就要先对他作揖,他赶忙扶起,“舅舅这是做什么。” 赵肃唉声叹气,半天才为难的道:“是我没本事,青衿跟了我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柳五爷知他来的意思,听着他苦苦哎哎的绕了半天,才听他道:“这宅子我若处理不掉,青衿定然是要回娘家的,到时候我这小小的主事怕是也难做得……” 他的官职可全是仰仗了刘青衿的爹,他的老岳丈。 柳五爷为他倒上茶道:“舅舅不必为难,这宅子我是要的。” 赵肃感动的直攥着他的手夸他好,又再三道:“你只当是借给我这四百两银子,日后舅舅还你,定还你!那宅子你可以转手卖掉,最好别自己住……” 柳五爷笑了笑道:“什么借不借的,舅舅说这样生分的话,宅子是我心甘情愿想买的。” 直把赵肃感动的两眼生泪。 柳五爷才问:“那宅子……怎么就住不得人?” 赵肃脸色的表情一僵,半天含糊道:“风水有些不大好……你卖掉便是了,别拿来自己住。” 柳五爷看他一副生怕讲错话自己不买宅子的模样,便也不再多问,命苏伯取来四百两银票。 赵肃揣着银票,交了地契,一干的手续,握着他的手又是一阵子感激,只说他姐姐生了一个好儿子,他有个好侄子。 便也不敢多喝一杯茶的急急离开,活像是怕柳五爷想开了退钱一般。 小厮永安委实忍不下去啐道:“什么样的舅舅这般的坑自己的侄儿!那样的宅子也敢卖给您!您干嘛非买了!这样的舅舅不要也罢,您顾念什么情面买那宅子!白天我可出去打听了,这附近都晓得那宅子当真不能住人!” 柳五爷笑容慢慢收了,坐回椅中道:“什么情面不情面的,我买那宅子是因为有利可图。” “不能住人的宅子有什么利可图的?”永安气不过,“我看爷就是太顾念情分了。” 柳五爷拿帕子仔细的擦了被赵肃握过的手,道:“在这京都四百两银子买一套三进院的宅子,那可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永安更费解了,“再便宜,不能住人也是无用啊。这附近皆都知道那宅子的底细,您要转手卖了也是没人要的。” 柳五爷丢了帕子道:“九生呢?叫她来,我们去看看宅子。” “现在?”永安诧道:“这样晚了怎么看啊?” “就是天黑风高才好看清楚。”柳五爷慢慢笑了,“顺便看看,我的这颗摇钱树到底有没有价值。” 三 留了苏伯和玉音在客栈,柳五爷带着九生和永安趁夜到了那座宅子前。 宅子离京城中心有些远,坐落在八角胡同里,虽不偏僻,但到了这夜里却是有些冷清的。 “永安。”柳五爷让永安去开门。 永安有些个害怕,提着风灯上前,一边开锁一边道:“五爷您离小的近一点儿……” 出息。 柳五爷上前推开门,发现门是簇新的红漆大门,再伸手去摸那墙壁,也是新的,便问:“这宅子翻新过了?” 白日里永安被差去打听这宅子,忙道:“五爷果然是神机妙算,伸手摸一摸就晓得是翻新了!”永安时时不忘拍马屁,嘿嘿笑的挤在他身边道:“这宅子原是一家员外老爷的,住了有五六十年,后来这员外被遣派去了苏州做官儿便将宅子卖与一位翰林院的李大人,那李大人不喜这宅子布局,便推了重新盖了一遍。” 柳五爷一壁听他讲,一壁挑了风灯往院子里瞧,是个极为讲究的四合院。 “可这宅子盖成没住五天便又急着找人卖掉了,还是这样便宜的价格,正好就卖给了舅老爷。”永安也探脑袋瞧,悄了声音道:“这宅子肯定有什么古怪,但是再打听不出是什么古怪住不得人。” “那我们就自个儿瞧瞧。”柳五爷推门进去,又想起长生,一回头瞧见她低眉垂眼的跟在自己身后,小小的个头,穿着永安找来的绸料子男装,袖子裤腿长了一截,手脚缩在里面活像个没手没脚的小鬼。 在门口绊了一下又自个儿站稳,提了提裤腿跟进来。 柳五爷转过身来,蹲下替她把裤腿卷起来一截,又替她挽起袖子露出白嫩嫩的小手,道:“你若是怕了就拉着永安,看到什么跟我讲。” 九生望了他一眼,永安来牵她,她躲了开往柳五爷身边凑了凑。 这小丫头实在是个闷葫芦,跟他们这几日玉音已经混的熟了,偏她连一句话都未曾和苏伯永安讲过。 柳五爷便起身抖开袖子道:“那便牵着我的袖子吧。” 她忙伸手抓了住,抬头看柳五爷一眼,又伸了伸手在袖子里握住他的手指。 柳五爷愣了愣,终是任她握住,说了一声,“走吧。” “五爷五爷。”永安挑灯过来,贱笑道:“小的也怕的紧,也让小的牵一牵吧……” 柳五爷一脚踹开,“少偷懒,头前走。” “五爷我害怕……”永安委屈道。 九生忽然探出脑袋道:“这里什么都没有,你怕什么。” 这小丫头开口对他讲的第一句话就这般不尊敬,永安冲九生一板脸道:“小爷怕黑不行吗!” 柳五爷抬手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废话太多,还不快走!” 永安撇撇嘴,一边打灯往前走,一边酸酸楚楚的嘟囔,“五爷忒偏心,小的跟了您十年抵不过这小丫头几天,小的好伤心……” 上了抄手游廊,从北院一路走进去,廊下悬着个空鸟笼,廊外的院子里种着一些不知名的枯枝败藤。 黑漆漆的宅子里只听得到他们的脚步声,和永安喋喋不休的抱怨。 “忒偏心,好伤心……” 柳五爷听的烦了,喝道:“闭嘴永安。” “啊?”永安诧异的回头,手中的风灯噗噗晃动,“什么闭嘴?” 柳五爷猛地止住脚步。 庭院之中,脚步声窸窸窣窣,鸟声低鸣,永安絮絮叨叨的声音绕在游廊上:“忒偏心,好伤心……偏心,伤心……” 永安手中风灯一抖,一把捂着嘴脸色惨白的看柳五爷,“爷……不是我说的……” 那游廊外又远远近近的传来,“闭嘴……”“不是我说的……” “忒偏心,好伤心……” 柳五爷猛地回头,却只见庭中空空寂寂,没有半分人影,游廊下空鸟笼一摆一摆。 他却听到了鸟鸣声。 永安吓得手中风灯甩落,一声惊叫。 那庭中便似山中回音一般,尖叫声远远近近,重重复复。 “有鬼有鬼!”永安吓尿了,噗通一声跪在柳五爷脚边死命的抱着他。 那宅子中便四处想起,“有鬼有鬼……” 风灯滋啦一声灭了,庭中顿时一黑。 “鬼吃人了!”永安鬼嚎一般喊叫了起来,四面厢房,游廊,庭中便鬼嚎声四起,惊的人浑身发白毛汗。 “吃人了……吃人了……” 那脚步声,鸟鸣声,一句句惊叫,一句句,“伤心,偏心……” 似从四面而来,涌过来一般。 九生猛地抽出手,捂住耳朵蹲了下来。 风灯已灭,柳五爷看不清庭中景象,只觉得又黑又深,那夜里似藏着千百人,弯腰抱起九生,朝大门快步而去。 他一走,永安吓得屁滚尿流,手脚并用的跑出去。 待跑到大门外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鼻涕一把,两眼一翻的吓昏了过去。 柳五爷简直想将他重新丢回宅子里,没出息的玩意! 看了一眼黑洞洞的宅子,柳五爷抱着九生出了巷子,在巷子口租了一辆马车回客栈。 回去的路上,柳五爷缓出一口气,看九生渐好的神色,问道:“方才在宅子里你可看到了什么?” 九生坐在他腿边,抬头看他一眼,小心道:“看到很多,但灯灭了就没看清……” “没看清?”柳五爷坐在角落里,大半的面孔都隐在阴影里使人看不清神色。 九生忙又看他一眼,低下头想了想道:“似乎有许多什么,我……没看清楚。” “是没看清楚还是没敢看?”柳五爷问她。 九生心头一跳,觉着他似乎生气了,又想起还躺在宅门口的永安,便闷闷的不敢开口。 柳五爷便没再问。 一路上气氛闷的使人紧张。 好在八角胡同离客栈并不远,不多会儿便到了。 苏伯迎出来,付了车钱。 柳五爷跳下车,让苏伯抱了九生下车,便往客栈里去。 苏伯瞧了一眼车内,忙问:“五爷,永安呢?” 柳五爷头也不回的冷声道:“喂小鬼儿了,我从不养没用的废物。” 九生在苏伯怀里,不安的看了柳五爷一眼,只瞧他柳青的衫子,被玉音迎着上了楼。 第50章 五十 苏伯抱她上楼,给她端了一碟果子,让她吃些果子早些睡觉,便匆匆去侍候柳五爷了。 九生坐在屋里半天,悄悄跳下榻,摸到柳五爷门外,扒着门缝往里瞧,只瞧见他在吩咐苏伯什么,玉音在旁边侍候他净手用茶,忙忙碌碌。 她想了想,转身下楼,在客栈前寻了一辆马车问:“去八角胡同,能记账吗?” 那车夫认得她是随柳五爷的,便让她上了马车。 不多会儿便到了那宅子前。 永安还躺在门口,脸上鼻涕眼泪横流。 宅门没锁。 九生绕过永安,轻轻推开门溜进了宅子里。 绕上抄手游廊,顺着原路一点点往里走。 静极了。 听不到一丝的风声。 九生低着头往前走,脚下一到一物吓得她猛地退开停了住。 风灯咕噜噜的滚了滚。 游廊里传来了脚步声,又轻又碎,像是个小小的人儿从游廊下走来。 九生紧绷着脊背,手心里一阵阵的冒汗。 那脚步近了近了,风灯咕噜噜的打转,廊下的空鸟笼里有清脆的鸟叫声。 九生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猛地回过头去—— 脚步声乍停,游廊旁的厅房房门哐的一声被撞了开,有脚步声响在厅房里,一路小跑似得跑过来,突地听了。 就听在九生身旁的一扇窗户后面。 那半开的房门吱呀呀的作响,九生低着头,就听身旁的窗户咔哒哒的响,永安的声音响在里面—— “忒偏心……好伤心……” “有鬼,有鬼吃人了……” 九生伸手捂住耳朵,闭着眼睛半天,慢慢的喘气,一点点睁开,逼得自己扭过头,伸手去推那窗户。 搭在窗户上的手指都在发抖,汗津津的攥着那窗框半天,咬牙推开窗户。 却死死的关着,像是被人从里面压死了。 里面寂寂无声。 九生推着窗户道:“我看到你了!” 里面的力道一轻,窗户吱呀就被九生推了开。 厅内忽然亮起了一支蜡烛。 “我看到你了……”她的声音在屋子里期期艾艾的响起来。 “忒偏心……太伤心……”永安的声音。 “闭嘴……”柳五爷的声音。 九生扶在窗框上,一身的冷汗,想跑,想离开,却终是咬的牙齿哒哒作响硬是没有闭眼,慢慢的探头往厅里去瞧。 啪的一声,窗户猛地被合了上。 九生吓的连退三步,便听不远处的房子吱吱呀呀的开了。 烛光从那厅中照出来。 她的声音又在厅中响起来,“我看到你了……” 九生握着双手,一步步小心的往那门走去。 吱呀,门又被吹开了半分。 九生探头往里面瞧,只瞧见厅中的纱幔荡荡,瞧不见里面的。 “忒偏心……太伤心……” 她的手指凉的哆嗦,极缓极缓的跨进了厅内,脚跟将将落下,房门在她身后“啪”的一声合了上。 厅中尖叫声乍然而起。 九生吓得一瞬闭眼,捂着耳朵蹲了下来。 “吃人了吃人了……” 九生怕极了,蹲在地上不敢动,但是她该看,必须看……她抓着自己的手指,猛地睁开眼睛看去—— 房门哐的一声被人踹了开,房中烛火一灭,声音乍停,有人伸手捂住她的眼睛,道:“很好,九生你做的很好,可以闭上眼睛了。” 四 “你做的很好。” 有人捂着她的眼睛让她转过身来,贴在怀里,不让她再看。 她微微抬头,从那指缝里看到柳五爷,莫名的就觉得不怎么怕了,钻在他怀里道:“这次我看清了。” 柳五爷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你做的很好。” 是在夸奖她。 九生有些安下心来,她是有用的。 柳五爷抱着她走出宅子,回廊里忽然静极了,什么声音也没了,九生趴在他的肩膀上微微抬头。 她看到一角白袍子从那间大厅里晃了出来,似乎往他们这边望了望,一闪即逝。 苏伯挑灯等在宅子外的马车前,瞧两人出来忙伸手来接九生。 九生悄悄伸手抓住了柳五爷的衣襟。 柳五爷看了她一眼,便没让苏伯抱她,亲自抱着她上了马车,又吩咐将永安装上车,回了客栈。 到客栈九生依旧不撒手。 脏兮兮的小脸小手,乱蓬蓬的发,衣服也脏得不成样,但她就是不让苏伯带她去沐浴更衣,连语言也不肯亲近。 柳五爷没奈何,叫人打水到他的房间,拿了帕子递给她,“会自己洗吗?” 九生接过帕子点了点头,自己到屏风后洗澡。 只听水生哗哗,柳五爷坐在外间喝茶,闲闲问道:“你说你看清宅子里的东西了?” “恩。”九生瓮声瓮气的应了一声。 “是什么?” “有许多,不太一样。”九生在屏风后拿帕子想了半天,才想起循序,先洗了脸,又洗了脖子,然后十分费力的擦身子,抽空答道:“有许多我不认识的,但和屋子里的不一样。” “屋子里的?”柳五爷想起突然灭等的大厅,“怎么不一样?” “屋子里的比较眼熟。”九生胡乱的擦了身子,爬出木桶,拿过椅子上放的干净衣服往身上套。 柳五爷在外间听不太明白,“比较眼熟?”几个意思?还有眼熟一说? 一扭头就瞧见从屏风后走出来的九生。 她没洗头发,湿漉漉乱糟糟的披在肩上,穿的是永安的一件小衣服,套在她身上却是极大的,手啊脚啊全瞧不见,带子还系错了,滑稽的像个小乞丐。 柳五爷忍不住笑了,“这么就好了?怎么没洗头发?” 九生抓着裤腰,道:“不想洗。” 让她过来,柳五爷抱她坐在榻上,一边替她理衣服一边道:“为什么不想洗?” 九生闷着头半天才道:“不会洗。” 柳五爷真是哭笑不得,替她挽好袖子裤腿,让人打水来,亲自替她洗了头发,做在榻上给她擦头发,叹气道:“以后让玉音服侍你。” “我不喜欢她。”九生拒绝。 “没让你喜欢她,她只是用来服侍你的丫头。”柳五爷道:“总不能让我每日里亲自给你做这些。” 九生扭头看他,“你生气了?” 柳五爷一愣,听她接过帕子道:“这些我以后会学会,自己会做,不需要玉音和苏伯。” “为什么?”柳五爷不明白。 她闷头道:“我不信他们。” 不信? “小小年纪怎生得这么重的防备心?”柳五爷好笑的看她,她低着头,黑发下一截细白的脖颈,那上面鞭子抽的伤口刚刚结痂,伸手拨了拨她的衣服,瞧见背上长长短短的伤口,便一点点收了笑容。 这样点儿大的小人,是吃了多少苦,没一点的鲜活劲儿。 “我会学会。”她只道:“我也会好好替你挣钱,不是废物。” 柳五爷忽然觉得昨天那个法子用的重了些,他确实有意说出那句不养废物的话,却是没想到她点儿大的小人性子如此重,竟然独自去了宅子。 便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夸奖道:“你做的很好,我很满意。” 九生眼睛里第一次见了光彩。 柳五爷叹气道:“赶明儿让苏伯带你去买个喜欢的丫鬟回来给你,再去做几件衣服。” 她还要开口拒绝,柳五爷先道:“你不必学这些下人做的,只用好好当我的眼睛,替我赚钱就是了。” 她便点了点头,听柳五爷又问在大厅中看到什么眼熟的,忙道:“就是寻常里见过的,长长的头发,白白的衣服,看不见脸的。” “小鬼儿?”柳五爷问。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确定的道:“看不见脚,应该是,你来了它就消失了。” “那你说许多别的呢?” 她想了想,“笼子里有只绿色的鸟,花丛里有许多亮眼睛,树上挂着个没脑袋的,别的没太看到。” 妈的,他这次买了个坟堆啊。 柳五爷在烛火下托腮蹙眉愁思,他原以为只是些个风水的问题,大不了有个什么小鬼儿,如今看来当真是让他骂娘。 他想起来问九生,“你能将它们赶出宅子吗?” 九生惊讶,张了张嘴,不满道:“我又不是道士……” 也对…… 柳五爷也没再多问,只说明天白天再去看一次宅子,便让苏伯带她先下去睡觉。 她倒是十分听话的跟苏伯去了。 闹腾了一夜,柳五爷也沐浴睡下了。 夜里却听隔壁房里传了哭声来,细听却是九生的。 柳五爷披了衣服起来,喊了苏伯问:“怎么回事?” 苏伯也颇为无奈,“九生小姐不愿和玉音同住,偏要一个人锁了门睡,如今敲门也不应,不知道是怎地了。” 柳五爷很是烦躁,起身到她房门前敲门道:“九生出来。” 是许久,里面哭声才止,窸窸窣窣的声音,门被打了开,九生披头散发的站在门里面,红着葡萄一样哭肿了的眼睛。 “可是有什么事?”到底是个小孩子,又见了那么多不干净的,柳五爷缓和了语气问。 九生摇了摇头,“没什么事。” “那你在哭什么?”柳五爷没耐心道:“哭总该是有个因由的,你也不是谁家的小姐,别说你只为夜黑想娘了哭。” 九生忽然抬头,“我没有娘。” 那眼神望的柳五爷一愣,才五六岁的孩子,眼睛里怎就有这样的恨意,小鬼儿一般。 她又道:“不会再吵到人了,我可以去睡了吗?” 柳五爷真是怀疑她是不是个小孩子,心思藏的这样重。 便让她去睡,柳五爷回了屋,躺下半天,留心听,却是再没有听到哭声。 漆黑的房里,九生抱膝坐在榻上,没有睡,一直睁眼到天亮。 天刚亮,柳五爷带着九生还未用过早饭,楼下的店小二便匆匆上来,说是有人找。 他初到京城,除了赵肃一家,再没有旁个相熟的,如今会是谁来找他? 便问:“是谁找我?” 那小二嘿嘿笑道:“不是找您的,是打听您的这位小小姐。” “找九生?” 九生只埋头吃饭,像是没听见。 不多会儿小二便引着一人上楼来,进门来竟是位极为俊俏的小公子,十三四的模样,眉眼风流,有些女相,一身月白瓤金边的袍子,白玉腰带,头上束着一套白玉冠,看起来华贵无比,定不是寻常人家。 柳五爷便起身笑道:“这位小公子是?” 那小公子却歪了脑袋径直望向正在埋头吃饭的九生,挑眉一笑道:“她是你什么人?” 语气轻佻不善。 柳五爷笑容不减道:“九生乃是柳某的义女。” “义女?”那小公子眉眼轻佻的笑了,“不是亲生的就好说了。”绕过柳五爷,到桌前,双手撑着桌子,道:“我要买她,你多少钱肯卖?” 九生吃饭的手一顿。 “多少钱都可以。”那小公子继续笑吟吟的道:“你随便开个价。” 九生放下碗筷,抬头先看柳五爷,眼神有些发慌,再去看那桌子前的小公子,眼神顿时一变,慌张的起身后退,带的凳子当啷一声翻倒在地,“你……” “怎么?”那小公子笑嘻嘻的往她跟前凑,“看到我这么害怕?” 九生被逼的连连后退。 柳五爷忽然伸手扣住那小公子的肩膀,伸手将九生拉到了自己身后,“多谢公子抬爱,九生并非什么寻常的丫鬟玩意儿可作价卖掉,还请公子莫要吓到九生。” 小公子拍开他的手,“亲生女儿尤可卖掉,何况你这义女,你是怕我给不出多少钱吧?”拍了拍手。 便又仆人抱着一个小箱子进来放在桌子上。 他手指一挑,啪的开了。 一箱子金灿灿的金元宝,每一锭足有五十两。 “怎么样?”他问。 九生看柳五爷,赶忙道:“他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呢!”那小公子笑骂道:“你个小丫头怎么骂起人来了。” 九生蹙眉冷眼瞪着他道:“我认得你,你就是昨晚在大厅里点蜡烛的那个白衣服黑头发的鬼!” 柳五爷一愣一惊,护着九生默默的后退了一步,朝苏伯使了个眼色。 那小公子啧的一笑,眉眼风流,“红口白牙的小丫头片子,你有何证据说我是那点蜡烛的鬼?鬼哪有我这样好看的?”说完捋了捋自己白玉冠两侧荡出来银色穗子,冲九生展眉一笑。 九生道:“我认得,就是你!昨天夜里在大厅里,你举着蜡烛,长头发白衣服,还没有脚……” 落眼看那小公子提起袍子把银色锦云靴子露出来给她看,还晃了一晃,“谁说我没有脚。” “怎么会……”九生又惊讶又费解,从柳五爷伸手钻出来,到那公子跟前,“昨天夜里我看到的明明就是你这样……” 那小公子哼的一笑,弯腰凑到她眼前道:“小爷我这样俊俏可是个大活人,莫要污蔑我,不信你摸摸看。” 他把脸凑过来,样子是极好看的,表情却是极轻浮的。 九生闷头闷脑的伸手去摸,热的,和她的脸一样,是个活人的手感。 那小公子就脸捂住了她的手,低声调笑道:“你昨天夜里还瞧见了什么?” 九生脊背一凉,要抽手后退却被他攥的死紧。 “小丫头,跟哥哥说说。”他笑。 柳五爷上前抬手打开他的手,将九生拉回来,语气冷硬了几分,“这么说,公子昨夜不但私闯了我那宅子,还在宅子里装神弄鬼?” 小公子颇为没趣儿的看柳五爷一眼,“谁敢跟你说是装神弄鬼了?跟你这等尘俗之人没话好说,快些开个价将这小丫头卖给我,她跟着你,白白的浪费了那眼睛。” 柳五爷反笑了,“我做生意这么些年,竟是遇到一个这般简单粗暴强买的人。”眉眼一冷道:“苏伯拿下他送官,我不知这京城中私闯民宅是个什么罪过。” 他一听送官,一拍桌子道:“谁敢!小爷我可是会功夫的!” 苏伯已大步上前,一手一个将他的仆从打倒在地,一伸手将他扭到了桌子上。 “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他在桌子上挣扎,“你且放开我,我们到院子里较量较量!” 第51章 五十一 “多少钱都可以。”那小公子继续笑吟吟的道:“你随便开个价。” 九生放下碗筷,抬头先看柳五爷,眼神有些发慌,再去看那桌子前的小公子,眼神顿时一变,慌张的起身后退,带的凳子当啷一声翻倒在地,“你……” “怎么?”那小公子笑嘻嘻的往她跟前凑,“看到我这么害怕?” 九生被逼的连连后退。 柳五爷忽然伸手扣住那小公子的肩膀,伸手将九生拉到了自己身后,“多谢公子抬爱,九生并非什么寻常的丫鬟玩意儿可作价卖掉,还请公子莫要吓到九生。” 小公子拍开他的手,“亲生女儿尤可卖掉,何况你这义女,你是怕我给不出多少钱吧?”拍了拍手。 便又仆人抱着一个小箱子进来放在桌子上。 他手指一挑,啪的开了。 一箱子金灿灿的金元宝,每一锭足有五十两。 “怎么样?”他问。 九生看柳五爷,赶忙道:“他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呢!”那小公子笑骂道:“你个小丫头怎么骂起人来了。” 九生蹙眉冷眼瞪着他道:“我认得你,你就是昨晚在大厅里点蜡烛的那个白衣服黑头发的鬼!” 柳五爷一愣一惊,护着九生默默的后退了一步,朝苏伯使了个眼色。 那小公子啧的一笑,眉眼风流,“红口白牙的小丫头片子,你有何证据说我是那点蜡烛的鬼?鬼哪有我这样好看的?”说完捋了捋自己白玉冠两侧荡出来银色穗子,冲九生展眉一笑。 九生道:“我认得,就是你!昨天夜里在大厅里,你举着蜡烛,长头发白衣服,还没有脚……” 落眼看那小公子提起袍子把银色锦云靴子露出来给她看,还晃了一晃,“谁说我没有脚。” “怎么会……”九生又惊讶又费解,从柳五爷伸手钻出来,到那公子跟前,“昨天夜里我看到的明明就是你这样……” 那小公子哼的一笑,弯腰凑到她眼前道:“小爷我这样俊俏可是个大活人,莫要污蔑我,不信你摸摸看。” 他把脸凑过来,样子是极好看的,表情却是极轻浮的。 九生闷头闷脑的伸手去摸,热的,和她的脸一样,是个活人的手感。 那小公子就脸捂住了她的手,低声调笑道:“你昨天夜里还瞧见了什么?” 九生脊背一凉,要抽手后退却被他攥的死紧。 “小丫头,跟哥哥说说。”他笑。 柳五爷上前抬手打开他的手,将九生拉回来,语气冷硬了几分,“这么说,公子昨夜不但私闯了我那宅子,还在宅子里装神弄鬼?” 小公子颇为没趣儿的看柳五爷一眼,“谁敢跟你说是装神弄鬼了?跟你这等尘俗之人没话好说,快些开个价将这小丫头卖给我,她跟着你,白白的浪费了那眼睛。” 柳五爷反笑了,“我做生意这么些年,竟是遇到一个这般简单粗暴强买的人。”眉眼一冷道:“苏伯拿下他送官,我不知这京城中私闯民宅是个什么罪过。” 他一听送官,一拍桌子道:“谁敢!小爷我可是会功夫的!” 苏伯已大步上前,一手一个将他的仆从打倒在地,一伸手将他扭到了桌子上。 “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他在桌子上挣扎,“你且放开我,我们到院子里较量较量!” 五 “较量?”柳五爷凝眉冷笑,道:“苏伯堵了嘴送官。” “是五爷。”苏伯是练过家子的,三下五除二就擒拿的小公子只哎哟动不了。 小公子的下人刚从地上爬起,登时怒道:“不要命了敢拿我家少爷!你们可只我家少爷是……” “闭嘴!”小公子怒喝,“不准乱说!让家里人知道我拔了你们的舌头!” 苏伯扯了帕子塞进了他嘴里,扭着就往外走。 那些个下人被喝的一愣一愣的哪里拦得住,要看着就要扭出房门,小公子眼珠子一转,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一群人顿时傻了。 苏伯拍了拍软绵绵昏在怀里的人,一撒手他就瘫在了地上,翻着白眼,“五爷这……” 那些个下人先是吓的傻掉,如今哆哆嗦嗦的哀嚎,“少爷少爷!这是……这是又犯病了?!”也不敢去扶。 一下人指着柳五爷怒道:“我们家少爷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一个也别想活命!” 柳五爷看了地上人一眼,倒是不慌,反笑了,“这是要讹上我了?好啊,只管报官,再叫你家老爷来,看看这京城中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下人被他吼的声势一弱。 柳五爷好整以暇的坐下道:“苏伯去请大夫,我倒要看看这犯的是什么病。” 苏伯应是,还要走,被那小公子的下人拦了住。 “我们少爷的病不能见寻常大夫!”那下人有些慌急,“也不能传出去!” “哦?”柳五爷笑了,“原是个见不得人的病症啊?”又道:“那去请你家老爷来,这人总不能就这么平白的赖在我这儿。” 那下人顿时踯躅了,他们是偷跑出来的,若是老爷知道了,少爷如今又犯病了,老爷非剥了他们皮不可!而且来之前少爷交代了,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准家里知道……这可如何是好! 看一眼翻白眼的少爷,简直要急哭。 九生上前,蹲下身子去瞧那昏厥的小公子。 他突地眼珠一翻,冲她眨了眨眼,直吓得九生心口一突,顿时气恼不堪,起身抓起桌子上的茶壶,掀了盖子,抬手往他脸上泼。 “哎呦我草!”那小公子被泼的一脸茶水,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一脸的茶叶沫沫瞪着九生道:“这是热的!烫坏了小爷这张脸你赔得起吗!” “少爷您醒了!”下人忙过来扶他。 “烫死活该!”九生难得还了一句嘴。 小公子不恼反乐了,伸手抹了一把脸,笑道:“烫死我,谁来买你啊?这世上可就小爷我一人慧眼识珠,不然就你这模样这脾气,一两不值。” “你……”九生气极,嘴上却说不过他,拿了茶壶砸他,被他接了个满怀。 还待凑过来,柳五爷将九生拉回来,黑着脸道:“公子闹够了吗?若是再闹下去,柳某只能亲自上门讨个说法了!” 那小公子听要找上门,有些发虚了。 柳五爷冷眼冷语道:“想来令尊一定在京中高官厚职吧,柳某不怕丢脸面,只是不知令尊知道你在这客栈中耍横卖疯,还要不要脸面了。” 小公子顿时收了笑,“你怎么知道我爹当官儿的?” 还用知道? 在天子脚下,出手这么阔绰,为人这么任性不讲理,看病不用寻常大夫,有病不让随意传出去。 不是个特别要脸面的高官,养不出这么不要脸面的儿子。 柳五爷不答,只让苏伯送客。 那小公子却不走,赖在地上道:“你不卖就算了,但我有个要求。” 他还敢提要求! 柳五爷当真是有些动气了,却听那小公子道:“我要跟你们一起去看宅子。”怕柳五爷不同意,又道:“你就当我要跟你买宅子,人不卖宅子你总该卖吧?但我不能现在买,等你们带我好好的看过了宅子,我再买。” 起身在箱子里,抓出两锭金元宝推给柳五爷,“这些就先当定金,你看行不行?” 柳五爷看着那金元宝,眉头一松的笑了,“这才是做买卖,买我卖的,而不是买你想买的。”让苏伯收了金元宝。 那小公子问道:“你不问问我为何要买你的宅子?” 柳五爷道:“我从不过问客人的*。” 小公子咧了咧嘴,“臭不可闻的商人。”又看一眼黑着脸的九生,“小丫头你叫九生?” 九生并不理他。 他腆着脸道:“哥哥叫宋芳州,芳华遍九州的芳州,你叫我宋哥哥或者芳州哥哥都行。” 姓宋? 柳五爷暗暗算起这京中高官有哪些姓宋的。 待到快正午,宋芳州换了衣服,同柳五爷,九生一块去看了宅子。 柳五爷也是第一次看清这宅子的原貌,三进院的四合院,布局倒是精巧,北面是正房,东西厢房,由抄手游廊走过去,可绕着宅子走一圈。 垂花门后是个精巧的内宅,月亮门进去有座小花园,花园里芳草俱枯,却可以看出先前是怎样的繁茂。 柳五爷还带了一个风水先生来,绕了宅子一圈,看了一遍,布局风水,皆都是没有问题的。 那这问题出在哪里? 九生也看了一圈,白天里这宅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久空着少了些烟火气。 她又到昨儿夜里亮蜡烛的大厅去了,刚进去宋芳州就跟了进来,啪了合上了门。 吓了她一跳。 宋芳州笑吟吟的看她,只看的她发毛,问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当然是人啊。”宋芳州很是委屈,“都给你摸过了,怎么还怀疑?” “昨晚在这屋里点蜡烛的就是你。”九生笃定道。 宋芳州也不否认,“是我又如何?” 这么不要脸的承认了。 “既然你是人,昨夜为何装鬼来吓人?”九生问他。 他不答,反而凑过来看着九生的眼睛问:“你昨夜在这宅子里都看到了些什么?” “你先答我。”九生渐渐摸到和他说话的套路。 果然,他到厅中的桌前,扶起倒在桌上的白蜡烛道:“我啊,是为了等着一个命定之人来搭救我。”转过头看着九生笑,“装神弄鬼只为验证那人是不是我要等的人,如今我终于等到了。”他眉眼女相,如今笑起来,风流天生。 九生后退半步,“你说那个人……” “可不就是你吗?”他冲九生一笑。 “你怎么知道那个人就是我?” 他素白的手指扶在白烛上,银白的广袖垂在八仙桌侧,没束发,只挽了根簪子,黑发一肩,道:“因为只有你能看到这些东西,看到昨儿晚的我。” “什么?”九生退到门边,听不太明白,“昨晚你不是装鬼吗?” 他叹口气,“那是我犯病了。” 犯病?果真有病? 九生问:“你是……得了疯病?” “你才得疯病。”宋芳州不悦道:“你这小丫头怎么老是骂人。” 九生简直与他无法交谈,“那你是什么病?” 他刚要答,柳五爷推开了房门。 看了一眼九生,又看宋芳州,柳五爷道:“宋公子看的可满意?” 宋芳州丢下蜡烛,抖了抖袖子道:“不满意,我要晚上再和你们来看一次。” 柳五爷对九生伸手道:“怕是不行,这宅子宋公子也知道,夜里过来实在是不安全。” “就是不安全才来看。”宋芳州走过来也要牵九生,却被她躲了开,一脸的不乐意道:“我再加钱就是了。” 柳五爷牵着九生笑了,“不是钱的问题,昨夜里我唯一的小厮被吓的起不来床了,我要寻些人手才好来看宅子。” 宋芳州一展眉笑起来,“原是寻帮手啊,不必了,小爷会功夫,可不就是现成的帮手吗?” 柳五爷神色玩味的笑了。 “你这是瞧不起我?”宋芳州俊眉一皱,“先前我是没准备好,才让苏伯得了手!” 柳五爷笑道:“宋公子再厉害,也总不好让您亲自动手。”拉着九生请宋芳州出了宅子。 宋芳州死皮赖脸非跟着一道回了客栈。 刚好苏伯带了卖丫头的牙婆回来,说是让九生去挑挑,看有没有和心意的丫鬟。 九生看了牙婆带来的几个小丫头,不吭气。 柳五爷知她是没有喜欢的,便问牙婆可还有丫头。 牙婆便忙带着他们去她专门关拐来的丫头小子的地方。 宋芳州看着好奇,腆着脸挤上车同去了。 那地方在京郊外,颇为偏僻的一座小院子里,屋里屋外的捆着不少小丫头,也同有来挑人买丫鬟的。 九生牵着柳五爷进了院子,闷着头也不说也不看。 那牙婆带了不少人过来,她都如此,柳五爷低头问她,“怎么了?” 她的小手冰凉,摇了摇头。 倒是宋芳州凑过来看她,打趣她道:“你怕个什么,又不是要来卖你。” 九生飞快的看他一眼。 宋芳州心里咯噔一声,小声问:“你也是被拐子卖掉的?” 柳五爷这才想起九生在抵触什么,刚要讲话,宋芳州先道:“是我说错话了,我并不知你的身世,你别恼我啊,我也再不说要卖你这种话了。” 油嘴滑舌。 柳五爷很是看不上宋芳州,松开九生道:“该忘记的忘记,不该娇气的别娇气,去挑人。” 九生抬头看他,恩了一声看这院子里的丫头。 宋芳州不忿道:“你那么凶做什么。”伸手要去拉九生。 却见她径直走到院子角落里的一个铁笼子前。 牙婆忙过去,“哎呀小姐看这脏东西做什么,别吓着了小姐。” 柳五爷过去,却见笼子里锁着一个人,说的人已经脏的看不出人形了,脖子上套着项圈,栓在笼子里,头发又脏又油的披了满身满脸,那么一点儿大的伏在笼子里,只露出一双凶狠的眼睛,直勾勾的等着九生。 “你看中了它?”柳五爷问九生。 牙婆忙道:“这畜生买不得的,不瞒爷说这小子不知哪里拐来的卖到了我手上,不会说人话,也听不懂人话,爱吃肉,不像人倒像个小狼崽子,凶狠的要命,已经咬伤了我几个人,还险些吃人,可怕的要命,我才将它锁起来的,小心伤了小姐。我这院子里还有许多伶俐的……” 柳五爷摆手让她闭嘴,问九生,“你喜欢他?” 九生对笼子里的人伸了伸手。 那人狼吠一般猛地扑撞笼子,呲牙咧嘴的要咬人,直吓得牙婆护着九生往后退。 九生推开牙婆的手,伸手进笼子里抓住那人的头发就扯了出来,只扯的那人嗷嗷直叫。 九生看着他的眼睛问:“你愿意跟我走吗?你听我的话,我给你肉吃。” 那人瞪着九生半天,嗷了一声。 九生松开他的头发,慢慢伸手道:“你要是愿意就伸手。” 那人缩在笼子里,焦躁不安的看了九生半天,盯着九生一点点伸过来的手,又看她的眼睛,忽然探头张嘴冲她的手指去—— “九生……”柳五爷瞧他要咬人,忙伸手去拉九生。 却只见那人轻轻舔了舔九生的手指。 九生抿嘴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对柳五爷道:“我喜欢他。”眼睛里竟是难得有了笑意。 宋芳州啧啧道:“真是物以类聚,怪胎爱怪胎啊。” 第52章 五十二 六 当真是十分的臭,臭不可闻。 宋芳州十分嫌弃的以袖掩鼻,站的老远瞅着那个几百年没洗澡似得的‘小狼崽子’,“真不晓得怎么就卖了这个回来。” 确实有点臭。 九生也有些受不了,他趴在地上挨着九生,警惕的盯着屋子里的人。 永安想给他洗澡,也不敢挨近了,怕他咬人,一脸委屈的看柳五爷,“爷,他不让我给他洗……” 柳五爷也很是头疼,原是想买个能照看九生的人,最后却买回来个人事儿不懂的野娃娃,可偏是九生喜欢的,他看九生无奈道:“你既带他回来,以后就是他的主子,他的事都归你负责。” “怎么听着像买回来一个狗崽子。”宋芳州捂着鼻子开玩笑。 九生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脚边人的头,“嵬度去洗澡。”伸手指了指屏风后的木桶。 那‘狼崽子’歪头看看九生,又看看那木桶,往她手心里拱了拱。 “嵬度?”宋芳州好奇道:“你给他取的名字?” 九生摇头道:“他本来的名字。” 宋芳州一愣,诧道:“你怎么他的名字?一路上瞧他不会说人话啊,谁告诉你的?” 九生没有开口,看柳五爷也再等她答话,才道:“他母亲告诉我的。” “什么?”宋芳州瞬间窜到了九生跟前,“你说他母亲?在哪儿?我怎么没有见到?难不成是……” 柳五爷看九生并不想回答便道:“你先带他去洗澡。” 九生点头,带着嵬度去屏风后洗澡。 “哎!我帮你洗!”宋芳州死皮赖脸的硬跟了过去。 柳五爷也让永安跟进去帮忙。 柳五爷坐在外间吃茶,就听屏风后水声噗通噗通,九生时不时说,坐下,别动,把手给我,自己擦擦。 余下的就是永安的哀嚎,“九姑娘他咬我了!九姑娘你看他!九姑娘……” 还有宋芳州见缝插针的刨根问底,“哎小丫头你跟哥哥说说,他娘在哪儿?你怎么看到的?就飘在他身边儿吗?啥样啊?还说啥了?” 九生一概不答,被问急了便道一句,“就坐在你肩膀上,让你闭嘴。” 宋芳州的声音便是一抖,期期艾艾的道:“真……真的?你可别哄我,这大白天的……”又问:“到底是不是真的?你,你让她先下来……” 柳五爷忍不住笑了。 苏伯进来低低在他耳侧禀报了什么,他微微皱眉又松开,望着宋芳州屏风后的一角衣袍,幽幽道:“果真是高官世家啊。” 便让苏伯下去备晚膳。 是用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洗完出来,领着嵬度出来时倒是让柳五爷有些吃惊。 这嵬度洗干净竟是粉雕玉砌似的娃娃,看着和九生一般大,穿了永安的旧衣服,洗干净的头发湿漉漉披在肩上,黑漆漆的眼睛,唇红齿白,玉样的小少年。 这么看,倒像是好人家被拐出来的小公子。 再看九生,宋芳州和永安,各自湿透了,狼狈不堪。 柳五爷便让他们各自去换了干净衣服,再出来时饭菜已备好。 各自入坐用饭,九生挨着柳五爷,宋芳州死赖着九生,小声问:“她到底走了没有?我这肩膀怪沉的……” 嵬度非蹲在九生脚边,抱着一只烧鸡啃的骨头不剩。 柳五爷又叫小二上了个烧鸡,却不给他,放在桌子上道:“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嵬度嗷嗷叫着瞪他。 九生拍了拍他脑袋,“这是五爷,我们吃肉的钱都是他给的,不许对他吼。” 嵬度委屈的嗷了一声,眼巴巴的看着烧鸡。 柳五爷又道:“听得懂就站起来,坐在凳子上。”指了指九生,“像这样。” 嵬度看看九生,又看看烧鸡,嗖的窜起来蹲在了凳子上。 九生拉了拉他的腿,纠正他坐好。 他摇头晃脑急切的盯着烧鸡,柳五爷只等他坐好了才将烧鸡端给他,他嗷的一声叼着烧鸡就缩到了九生脚边。 九生怕柳五爷生气,忙道:“我以后好好教他,他是从小被人关在和狗一起养才这样的,他很聪明。” 和狗关在一起? 柳五爷看九生一眼,没再多问,只是道:“你是他的主子,这些以后你慢慢教,并不急。” 倒是宋芳州十分的想问,憋的一脸欲言又止,小声问:“这也是他娘说的?” 九生瞥他的肩膀一眼,“你自己问她。” 宋芳州顿时闭了嘴,期期艾艾的望着九生,“我胆小,你让她走行不行……” 九生抿嘴偷笑,一扭头瞥见柳五爷正看着她忙收了笑。 柳五爷眉头微微皱了皱,道:“等天黑了,我们再去看看宅子,这次永安留下,带上几个帮手的。” 九生道:“带上嵬度吧,他力气很大,很厉害。” 柳五爷点了点头。 待到夜黑透了,柳五爷带上九生,宋芳州,嵬度,又找了三个帮手,一个道士,两个练家子的,一起去了宅子。 刚刚到宅子前,竟下起了大雨,铺天盖地的大,淋的三名帮手直哆嗦,问柳五爷可还要进宅子。 那道士白发白胡子,颇为仙风道骨,捻着胡子道:“夜黑雨大,不是个好兆头,依贫道看今日不宜。” “进啊!干嘛不进!”宋芳州抢先下了马车,抖开袖子挡在头顶,等着九生下车。 柳五爷便带着人下车进了宅子,在抄手游廊上避雨。 雨声冗杂渐大,充斥着整个宅子,纷纷杂杂的倒是比第一次来的时候好些。 柳五爷先前交代过,进了宅子尽量不要开口讲话。 所以皆都悄没声的提着风灯往里面走。 宋芳州拉着九生胳膊,小心翼翼的跟着,想问她有没有看到什么,却不敢开口。 嵬度亦步亦趋的跟着九生。 等到了先前走到的大厅,柳五爷回头看九生。 九生摇了摇头,这次她什么都没有看到,宅子里什么都没有,连那回廊下的空鸟笼里也没了绿色的小鸟。 这倒奇怪了。 柳五爷正在踯躅,有人打了个喷嚏,风灯一晃,他回头去看愣了住,少了一个人。 那练家子里的大勇不见了。 打喷嚏的道士揉了揉鼻子,抱歉的道:“太冷了……” “嘘!”柳五爷让他噤声。 却听那回廊下,有人跟着打了个喷嚏。 “太冷了……太冷了……” 柳五爷拉着一起来的练家子小刘,在他耳侧极低极低的问:“大勇呢?” 小刘左右一看也愣了,“刚还在这儿呢。” 回廊下雨声淋漓,有声音传来,“救命……柳五爷救命……” 是大勇的声音。 小刘一惊,回头就喊:“大勇你咋了?!”提着风灯回头朝那声音追了过去。 宋芳州吓的拉着九生一哆嗦,“怎么……怎么了?” 九生抬头望柳五爷。 五爷对她摇了摇头,对那道士道:“道长如今该怎么办?” 那道士将拂尘一抖,望着小刘那一点风灯,道:“等等看。” 宋芳州不悦道:“你这道士到底行不行啊!” 柳五爷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便听回廊下那渐行渐远的风灯方向传来呼叫声,“救命……柳五爷救命……” 依旧是大勇的声音。 远处的风灯忽然一晃灭了,雨声中起了一声尖叫,急促的脚步声奔来,疾呼道:“死人了死人了……” 是小刘的声音。 那道士说了一声不好,转身就跑。 柳五爷一愣,听那回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拉着九生便跑。 宋芳州手里一空,嵬度以飞快的跟着九生跑了,只余下他在原地,听那脚步声追过来,声音逼近。 “死人了死人了……” 他手脚冰凉,似灌了铅,抬不起脚步,呼吸愈发急促,脑子一空,昏了过去。 庭中雨势渐大,伴着回廊里的脚步声,怎么跑都像是在身后。 手中的风灯哒哒作响,那道士一转眼就不见了。 柳五爷拉着九生奔到垂花门前,九生停了住,气喘嘘嘘的往身后看,“他……他没跟上来。” 柳五爷这才发现宋芳州没有跟上来,眉头紧蹙望着黑漆漆的回廊,宋芳州……他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他柳家全部别想活了。 深吸一口气道:“我们回去找他。” 九生点头。 柳五爷一转身,手中的风灯忽然自个儿灭了,光线一暗,大雨黑夜,回廊幽深,他只看得到九生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手心已生出密密的冷汗。 刚要走,嵬度突地冲身后低吠了起来。 身后有声音道:“救命……柳五爷救命……” 是大勇。 柳五爷脊背一僵,不敢回头。 身侧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半扇,有人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冰冷的他险些没有吓昏过去,却听屋里人压低声音道:“是贫道,你们快进来。” 柳五爷惊魂未定就看见那道士从屋里探出的脸,拉着九生便挤了进去,啪的一声死死关上了门。 尤听门外大勇的声音传来,“救命……柳五爷救命……” 近了近了,似趴在门上吱吱的挠门框。 那道士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掏出一道黄符,大吼一声按在了门上。 柳五爷气息不定,急恼道:“你如今贴符有什么用!我拿银子请你来,你只会贴符吗?” 那道士也急恼,回道:“是啊!” 竟是这么不要脸的承认了,理直气壮的让柳五爷一愣。 “你不是道士吗!”柳五爷又惊又气,想自己白花花的银子请来个只会贴符的道士,真是没有天理! 那道士也恼怒异常,“谁跟你说道士就不能只会贴符!术有专攻贫道只学了贴符不行吗!倒是你这人好不老实,请我时只说宅子里不干净,你怎么不说有鬼!你这不是害人吗!” 他委实太过理直气壮,问的柳五爷一时竟哑口无言。 开没待开口反驳,屋子里幽幽的传来,“死人了死人了……” 是小刘的声音。 两人顿时毛骨悚然,闭了嘴。 七 “死人了死人了……” “救命……柳五爷救命……” 那声音催命一般的传过来,再听还有一步步来的脚步声,离自己近了近了,柳五爷感觉有人在自己脸前轻轻呼了一口气,顿时浑身一僵,猛地后退,哐的一声撞在了一张桌子上,杯盏一阵清脆的晃动。 那道士一声哀嚎,大叫:“急急如律令!金木水火土!娘啊谁摸我!”伸手扯住身边人的胳膊死命的不撒手。 柳五爷被他抓的胳膊险些要断,便听九生忽然道:“嵬度点灯!” 身边黑影一闪,落在脚边的风灯被捡了起来,火折子轻响,那灯火就亮了起来,嵬度捧着风灯护在九生身前,眉目森然冷肃。 “闭嘴!”柳五爷伸手捂住道士鬼吼的嘴。 灯光曳曳,房中陡然静了下来。 什么都没有。 没了小刘的声音,没了大勇的声音,也没了脚步声,只有房外大雨淋漓声,和道士牙齿打磕儿的声音。 九生抓着嵬度的胳膊让他挑灯四处照了照,这是一处大厢房,布置齐整,大件家具一应盖着遮尘的白棉布。 “看到了吗?”柳五爷惊魂未定的低声问九生。 九生摇头,“什么都没有。”屋子里哪里有什么鬼影脏东西。 那道士掰开柳五爷的手,小声道:“肯定跑了,这些玩意儿都见不得光,你一点灯就遁形了。” 柳五爷冷冷瞪他一眼,发现他白花花的大胡子居然歪了,“你……”伸手一把扯掉他的胡子。 他惨叫一声,捂住下巴,怒瞪柳五爷,“干嘛撕我胡子!”伸手躲过胡子,“这是我吃饭的家伙!” 柳五爷森冷的深呼吸,他行商多年,如今竟被个神棍骗了!这家伙哪里是什么仙风道骨的大师,胡子是假的,白眉毛是假的,估计连那白头发都是假的!细看脸色一点皱纹都没有,分明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子! “瞪什么瞪?”那道士一点不心虚,理直气壮道:“我这是为了方便行走江湖,混口饭吃,倒是你这黑心商人险些害死我!” 柳五爷咬牙切齿,不想再多跟他讲一句话,扭脸见九生在房中找了蜡烛出来点上,将屋子照的亮堂堂的。 又过来递给他一支蜡烛,九生道:“这屋子里很安全,你们不要让灯灭了,我出去找宋芳州。” 六岁的娃娃如此镇定的跟他讲,让他面上僵了僵,便道:“我陪你一同去。” “不用。”九生拒绝道:“我带着嵬度就行,你去了麻烦。” 柳五爷脸面一热,还没开口那道士先道:“我就说了今天诸事不宜。” “闭嘴吧你!”柳五爷喝他闭嘴,想了想道:“你和嵬度去吧,不论找不找得到人,觉得不好就先回来,我们等天亮再说。” 九生点了点头,带着嵬度提灯出了房门。 那道士百无聊赖的凑到柳五爷跟前道:“你怎么就放心让她一个小娃娃出去啊?” 柳五爷寻了一张椅子坐下,懒得理他。 他留下九生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做这些吗,她迟早得适应,长成独当一面,他最得力的摇钱树。 庭中雨声不渐止,青瓦叮叮咚咚的一阵响。 嵬度在前抱着风灯,九生走在他身后,往先前和宋芳州分散的回廊去。 说来奇怪,这会儿子回廊上一点声音都没有,什么大刘什么大勇,只回荡着雨声和他们两人的脚步声。 一点灯火拉着两个人的影子印在回廊里,九生扶着嵬度的肩膀,两个小小的人,长长的影子。 是在先前的大厅前停下,嵬度回头看九生。 是这里没错,但……宋芳州不见了。 前后左右都没有他的影子。 是不是他又去了哪里? 九生想了想,道:“我们先回去。” 一转身,忽然看见一角白袍静静的垂在身后大厅的门前,宋芳州扶门站在大厅门来,望着她。 九生吓了一跳。 宋芳州道:“你在找我?”声音冷冷。 嵬度闪身护在九生身前,警惕的瞪着宋芳州。 “你,你没事吧?”九生问他,他还是先前的模样,一身银线暗绣缠枝莲的广袖白袍子,黑发挽着白玉簪,垂在肩上,如今站在门里,素白的手指轻轻扶着门,广袖垂地,眉目清冷艳丽,说不出的奇怪。 放佛……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九生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宅子里看到他的样子,他也是如此冷眉冷眼的持白烛站着,不禁后退了半步。 “我能有什么事?”他冷眼瞧着九生后退,“你在怕我?” 九生看着他,问:“你是宋芳州吗?” 他忽然笑了一下,眉眼流转,轻轻倚在门上,扶门的手臂广袖滑下,露出一截纤细白玉样的手腕,说不出的艳丽妩媚,“我不是,又有谁是呢?” 九生只觉得不对劲,想后退,忽听他身后的大厅里有声音传出来—— “死人了死人了……” “救命……柳五爷救命……” 是小刘和大勇的声音,九生一惊,望大厅里看去。 他微微侧头,露出白白的颈子,道:“你也找那两个人?他们在里面呢,要不要进去瞧瞧?”垂着的手伸向九生,五指纤细,指甲莹润生光,广袖下的腕子骨节俊秀。 嵬度低低吠了一声。 九生抓着他的肩膀往后退。 “你怕什么?”他望着九生,眼睛里是没有光的,“我不吃人。” “你到底是谁?”九生越发觉得不对,宋芳州是断断做不出这些个妩媚表情来的。 他身后的大厅里烛光忽然一亮,竟不知是谁点上了大厅里的蜡烛。 九生听到大厅里有人道:“娘啊谁摸我!” “闭嘴吧你!” 竟是那道士和柳五爷的声音! 九生微微向前一步想看清大厅里的景象,宋芳州却侧身挡了住。 烛光印在他的后背,绒绒的一背光,森森的一张脸,他又对九生伸手,“不进来看看他们吗?” 就九生不伸手,他上前一步,伸手要拉抓九生。 嵬度一声低吼,猛地抬手一爪子挠在他的手臂上,护着九生急退几步,犹自凶狠的瞪着他。 九生只见宋芳州垂下了手,长长的广袖下只露出五指渐渐,一珠一珠的血珠子雨点似得坠在了地上。 宋芳州看着流血的手指,抬头微微蹙了眉头,好不委屈,“你弄伤了我。”是望着嵬度,一步步上前,“该死。”猛地伸手直朝着嵬度的脖颈扼杀而来。 “小心!”九生松开嵬度的肩膀。 就见嵬度陡然拔地跳起,只扑宋芳州门面。 袖风扑面,他怀里的风灯当啷一声落了地,火光一跳灭了。 九生眼前一暗,听到撕拉一声轻响,就着厅内烛火再看清时,嵬度已四肢着地的伏在自己身侧,口中低吠,手指间抓着一团衣袖,脸上却是被抓出了四道伤痕,一道道的流着血。 宋芳州已经退到了门边,右手的袖子断了一截,露出白生生手臂上的伤口,仍在坠着血,森森的望着嵬度。 不对不对,这是宋芳州,又不是宋芳州。 不对不对…… ============================================================================= 第53章 五十三 庭中雨声不渐止,青瓦叮叮咚咚的一阵响。 嵬度在前抱着风灯,九生走在他身后,往先前和宋芳州分散的回廊去。 说来奇怪,这会儿子回廊上一点声音都没有,什么大刘什么大勇,只回荡着雨声和他们两人的脚步声。 一点灯火拉着两个人的影子印在回廊里,九生扶着嵬度的肩膀,两个小小的人,长长的影子。 是在先前的大厅前停下,嵬度回头看九生。 是这里没错,但……宋芳州不见了。 前后左右都没有他的影子。 是不是他又去了哪里? 九生想了想,道:“我们先回去。” 一转身,忽然看见一角白袍静静的垂在身后大厅的门前,宋芳州扶门站在大厅门来,望着她。 九生吓了一跳。 宋芳州道:“你在找我?”声音冷冷。 嵬度闪身护在九生身前,警惕的瞪着宋芳州。 “你,你没事吧?”九生问他,他还是先前的模样,一身银线暗绣缠枝莲的广袖白袍子,黑发挽着白玉簪,垂在肩上,如今站在门里,素白的手指轻轻扶着门,广袖垂地,眉目清冷艳丽,说不出的奇怪。 放佛……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九生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宅子里看到他的样子,他也是如此冷眉冷眼的持白烛站着,不禁后退了半步。 “我能有什么事?”他冷眼瞧着九生后退,“你在怕我?” 九生看着他,问:“你是宋芳州吗?” 他忽然笑了一下,眉眼流转,轻轻倚在门上,扶门的手臂广袖滑下,露出一截纤细白玉样的手腕,说不出的艳丽妩媚,“我不是,又有谁是呢?” 九生只觉得不对劲,想后退,忽听他身后的大厅里有声音传出来—— “死人了死人了……” “救命……柳五爷救命……” 是小刘和大勇的声音,九生一惊,望大厅里看去。 他微微侧头,露出白白的颈子,道:“你也找那两个人?他们在里面呢,要不要进去瞧瞧?”垂着的手伸向九生,五指纤细,指甲莹润生光,广袖下的腕子骨节俊秀。 嵬度低低吠了一声。 九生抓着他的肩膀往后退。 “你怕什么?”他望着九生,眼睛里是没有光的,“我不吃人。” “你到底是谁?”九生越发觉得不对,宋芳州是断断做不出这些个妩媚表情来的。 他身后的大厅里烛光忽然一亮,竟不知是谁点上了大厅里的蜡烛。 九生听到大厅里有人道:“娘啊谁摸我!” “闭嘴吧你!” 竟是那道士和柳五爷的声音! 九生微微向前一步想看清大厅里的景象,宋芳州却侧身挡了住。 烛光印在他的后背,绒绒的一背光,森森的一张脸,他又对九生伸手,“不进来看看他们吗?” 就九生不伸手,他上前一步,伸手要拉抓九生。 嵬度一声低吼,猛地抬手一爪子挠在他的手臂上,护着九生急退几步,犹自凶狠的瞪着他。 九生只见宋芳州垂下了手,长长的广袖下只露出五指渐渐,一珠一珠的血珠子雨点似得坠在了地上。 宋芳州看着流血的手指,抬头微微蹙了眉头,好不委屈,“你弄伤了我。”是望着嵬度,一步步上前,“该死。”猛地伸手直朝着嵬度的脖颈扼杀而来。 “小心!”九生松开嵬度的肩膀。 就见嵬度陡然拔地跳起,只扑宋芳州门面。 袖风扑面,他怀里的风灯当啷一声落了地,火光一跳灭了。 九生眼前一暗,听到撕拉一声轻响,就着厅内烛火再看清时,嵬度已四肢着地的伏在自己身侧,口中低吠,手指间抓着一团衣袖,脸上却是被抓出了四道伤痕,一道道的流着血。 宋芳州已经退到了门边,右手的袖子断了一截,露出白生生手臂上的伤口,仍在坠着血,森森的望着嵬度。 不对不对,这是宋芳州,又不是宋芳州。 不对不对…… 她听宋芳州又说了声该死,卷了袖子朝嵬度袭来,伸手拉了嵬度便跑,“跑!” 嵬度先是一愣,随后撒腿便跑,他跑的快极了,只扯的九生踉跄。 回头去,一袭白袍正紧紧的追着他们。 只听到一声声的道:“该死,该死。” 廊外风雨呼啸,回廊远远近近全是声音传来,回廊下空鸟笼里的鸟叫,花草中的绿眼睛,大树上飘荡的白身影…… “忒伤心,忒偏心……” “有鬼有鬼……” “救命……救命柳五爷……” “死人了死人了……” 所有的声音四面围堵而来,嵬度拉着她只是闷头乱跑,慌不择路。 九生跑的气喘吁吁,脑子里不停的反复,不对不对,哪里不对?宋芳州是人,会流血的人,但他……哪里不对? 九生只顺着回廊乱跑一气,忽听有人在身后喊了她一声,“九生!” 是五爷。 她条件反射的停下脚步回头,宋芳州带血的手指瞬间袭到眼前,一把抓住了九生的肩膀。 她只觉一痛,听有人喝道:“急急如律令!金木水火土!”哐的一声巨响,一个板凳飞击在了宋芳州的后脑勺。 木屑四溅,只听他闷哼一声,抓着九生肩膀的手一点点松了开,他两眼一闭,委顿在地上,昏了过去。 柳五爷从他身后跑过来拉开九生忙问:“伤到了?” 九生木木的摇头,拉了拉嵬度,“他受伤了。” 柳五爷看了一眼嵬度,松出一口气道:“你没事就好,你们怎么跑到了这里?宋芳州又是怎么回事?” 九生看那道士蹑手蹑脚的过来,伸手探了探宋芳州的鼻息,拍了拍胸口道:“还好还好,没砸死。”又看他脑门后出了一地的血,有些怕的过来道:“柳五爷我们可说好啊,是你让我砸的,人死了不关我的事啊。” “闭嘴。”柳五爷不想理会他。 九生气息未定,喘道:“你们没被抓到那个大厅里?” “什么大厅?”柳五爷皱眉,“我们一直在厢房内,没出来过,只听到你们的脚步声才出来。” 奇怪,这太奇怪了。 她明明在大厅外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怎么会…… “怎么了?”她一脑门的汗,柳五爷伸手替她擦了擦,“你慢慢讲。” 回廊远处依旧有声音传过来。 道士缩了缩脖子道:“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柳五爷点头。 九生却道:“我之前听到小刘大勇和你们的声音,就在大厅里,我再过去看看。”拉着嵬度要走。 柳五爷拉住她道:“一同去吧。”又吩咐道士,“你将宋公子带回屋子里去等着我们。” “我一个人?!”那道士很是不愿意一个人待着。 柳五爷便道:“那你背着他和我们一起去。” “我背着他?!”道士更加不乐意,“我连我师父都没有背过,我凭什么背他!” 柳五爷眉头一皱,“不想要余下的酬金就随便你。” 那道士虽是万分的不愿意仍是扛起了宋芳州,一面不乐意的埋怨,“怪道天下为商的最奸诈,给我的银子让我来干这些苦命的差事。” 柳五爷被念的烦了,回头道:“你除了会背人还会做什么!” “贴符。”道士理直气壮,“还有扔板凳。” 八 那些个声音远远近近,在大雨冗杂的庭院里分不清来源方向。 几人到大厅前,厅内烛火一晃晃的照出来。 “你们谁先进去?”道士在最后,扛着宋芳州摆出一副‘反正与我无关的’的样子。 九生道:“我进去,你们等着我。” 要进去被柳五爷拉了住,他对嵬度道:“嵬度先进去瞧瞧。” 嵬度眨巴着眼睛看九生。 “他看不见,进去也没用。”九生道,看柳五爷要开口教育的模样,折中道:“我和嵬度一起进去,我只看看里面有什么。” 柳五爷略一沉默,便点了头,“小心些。” 九生觉得开心,抿嘴笑了笑,点头应了一声,拉着嵬度往大厅里去。 “死人了死人了……” “救命……柳五爷救命……” 那声音确实还在大厅中。 九生扶着嵬度的肩膀,跨进了大厅,那声音忽然停了。 厅中冷风猛地穿堂卷起幔帘扑扑,烛火一晃而灭,身后啪的一声响,房门陡然关了住。 吓得门外两人俱是一愣,柳五爷跨步上前推门,却是怎样也推不动,“九生!九生你可听得到?” 就听厅内九生低呼了一声。 “九生?先退出来九生!”柳五爷猛力的推门,只晃的门板哐哐响,回头瞪着道士道:“把门撞开。” “什么什么?”道士顿时恼了,“我是个道士!道士!不是你雇来的打手,请你尊重我!” 厅内忽然一阵骚动,桌椅板凳,茶杯幔帘似被人撞动一般的霹雳当啷乱响,嵬度低吠,就是听不见九生的声音。 柳五爷深吸一口气,对道士道:“给你加银子。” “不干,富贵不能淫。”道士拒绝。 柳五爷又道:“你知道你砸昏的这位公子是谁吗?” “是你叫我砸的!” “他乃当朝宋老相国的嫡孙。” “是你……” “你说我要是将你砸昏宋小公子的事情讲出去,宋老相国会不会给你修个冢把你活埋了?” 那道士大怒,“明明是你让我砸的!” “谁知道?”柳五爷横眉冷蹙,“你到底撞不撞门?” 道士惊怒不已的盯着柳五爷,咬牙切齿道:“我撞不死你!”扛着宋芳州猛地一头朝柳五爷撞去。 柳五爷万万没想到,闪避不及,只觉得胸口一痛,被他撞得抵在门上七荤八素,哐的一声,他们三人撞的门板欲碎,直跌飞进了大厅。 眼前一昏,柳五爷跌在地上,只觉得心肝肺俱裂,那道士带着宋芳州全压在他身上。 黑暗里有人走到了他身边。 道士一声哎呦拔地而起,“什么玩意儿!别过来!急急如律……” “不要说话。”是九生的声音,同时有人捂住了他的嘴,是柳五爷。 漆黑的大厅里,只看到模糊的轮廓,九生的一双眼睛尤为的明亮,一黑一灰,像只猫。 道士盯着她的眼睛,惊的瞪圆了眼睛,这不就是他师父说过的看见了要避着走的脏眼吗……专看脏东西,专门倒大霉,挨谁谁不幸的脏眼啊! 他怎么这么倒霉,刚下山就遇到了…… 九生不知道士的心念电转,只盯着漆黑的大厅里。 柳五爷捂着道士的嘴坐起身,低声问九生,“没事吧?” 九生摇头,眼神从厅内一路跟到门口,望着开着的门,忽然转头对柳五爷道:“你们在这儿等我。” 起身带着嵬度变朝外走去,柳五爷想跟又没跟过去,松开了道士,摸着怀里的火折子去找蜡烛。 那道士急喘一口气儿,对柳五爷道:“你知不知道那个小姑娘的眼睛……” “我知道。”柳五爷点上蜡烛,照了照大厅,空空荡荡的放着一张桌子几个椅子,幔帘后是书柜,书案。 “那你还带她来这种地方?!”道士惊讶,“她这样的眼睛,就该养在宅子里尽量避免和外界生人接触,或许可保她平安,身边的人也太平。” “为什么?”柳五爷好奇的回头看他,“就因为她的眼睛能看到一些寻常人看不到的,就该关着锁着?” “这也是为着保全她,小小年纪沾惹那些个脏东西总是不好,指不定遇上个凶的。”道士将宋芳州放好。 “她的命,她自会适应。”柳五爷道:“你们觉得是祸,说不定是她的造化。” “什么造化?”道士难得冷眼一次,愤然道:“你所说的造化就是用她来替你看宅子挣钱?你可有替她想过?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是扮巧卖乖的撒娇,哪个像她如此心惊胆战!” 柳五爷也冷眼看他,“我说了这是她的命,有人穷苦一世,有人生来富贵,命定之事改不了只能受着,你如此义愤填膺你倒是救她脱离苦海去。” 道士被噎的一时无语,柳五爷冷冷一笑,“这世上最多的就是你们这种充满正义却软弱无能的人,除了义愤填膺的指责别人,什么都不会做。自己尚在苦海之中还有功夫怜悯他人。” 道士霍然而起,抬步要出大厅,刚刚跨出一步忽听廊外风声呼啸,阴阴测测又收了回来,看着柳五爷道:“你是想用激将法骗我出去替你找人吧?” 柳五爷呵呵一笑,不再理他。 不多会儿廊外脚步声传来,嵬度哐的一声撞开门冲了进来,吓了两人一跳。 柳五爷起身道:“怎么就你一人?九生呢?” 嵬度不会讲话,只喘气指着门外,伸手拉柳五爷的衣袖。 “去哪儿?”嵬度的力气极大,柳五爷被拉的往前,回头对道士吩咐,“留下照看宋公子。” 不等道士答话,柳五爷已跟着嵬度出了大厅。 顺着抄手回廊一路往前跑,直跑到西厢房的尽头才停下。 厢房的前面是一个院落,院子里有一颗枯树,树下有一口井,九生就站在井边,大雨淋的她一身一发。 她身前的井边还躺着两个人。 柳五爷近前才看清,这两个人是小刘和大勇,他忙伸手探了探两人的鼻息,松下一口气,还活着。 “你是怎么找到他们的?”柳五爷问。 九生道:“这院子里有只绿色的鸟,跟着它来的。” 柳五爷想起她先前说过在那只空鸟笼里有一只绿色的鸟,便问:“那他们怎会在这儿?” 九生摇头,对柳五爷道:“这宅子里没有鬼,就是好像住了许多别的。” “别的?”柳五爷诧异,想再问,却见九生被大雨淋的哆哆嗦嗦,便拉着她到回廊下,“我们先回大厅。” 九生点头,跟着柳五爷回了大厅。 柳五爷又威逼利诱的让道士将小刘大勇背到了大厅里,这才坐定。 道士累的双腿发酸,十分不信服九生的话,“若是没有鬼,那这宅子里鬼吼鬼叫的人声是什么?” 九生问他有没有带什么吃的,他翻了翻工具包道:“只有糯米。” 九生抓了一把糯米,撒在回廊上,不出片刻,果然那死人了死人了的声音没了。 庭院里只有雨声。 “这是……怎么回事??”道士惊讶。 九生道:“是那只绿色的鸟。” 柳五爷皱着眉头,问道:“你说的不会是一只鹦鹉吧?” 九生并不只鹦鹉是什么,只是道:“它会学人说话。” “不可能!”道士不能信,“鹦鹉哪里会学的那么像!” 九生不知如何回答他,“还有很多别的……” 便听身后有人呻|吟一声,幽幽道:“没有见识,人家鹦鹉成精了学人说话有何难的……” 道士吓的哎呦一声,回头一看,原是宋芳州醒了,捂着胸口道:“你醒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儿!吓死我了!” 宋芳州动了动身子,一阵哎呦哎呦,伸手一摸后脑勺一手的血,顿时一惊,“我的头……”又看到手臂上的伤口,“我的手!”怒看道士。 道士顿时一怂,忙道:“不是我干的!”伸手一指嵬度,“手是他挠的!” 嵬度愣愣的看道士,又看宋芳州,凑到九生身边供她的手。 九生看宋芳州怒目圆睁的,便道:“是你先变了一个人似得要掐死我,嵬度才动的手。” 宋芳州眉眼一皱,捂着脑袋阵阵呻|吟道:“我想起来了……我昏过去就犯病了。”又哀哀怨怨的瞅着九生,“那你也没必要下那么重的手啊。” “你这是什么病啊?”九生很是好奇,“怎么跟变了个人似得。” 宋芳州只是捂着脑袋呻|吟,说他流了好多血,要死了要死了。 柳五爷看了一圈狼狈的众人道:“既然没有鬼,就先回去吧,先给宋公子找个大夫。” 宋芳州悲切不已,“你这会儿才想起来,我都流了好多血,你们就任由我脑袋破着这么大一个口子昏死过去,其心歹毒。” 柳五爷起身,看了一眼仍在昏迷的小刘大勇,又看了一眼道士。 道士顿时炸毛,怒道:“我不干!” 柳五爷叹气,“不用你背他们,就让他们暂且睡这儿,明早再来接他们。” 道士松了一口气,却见柳五爷一指宋芳州道:“你背上宋公子吧。” 宋芳州忙呻|吟一声,“不行不行,头昏眼花的又快要昏过去犯病了……” 道士咬碎银牙,只恨他师父没有交代他,山下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第54章 五十四 九 道士要死要活的将宋芳州抗出宅子,一行人出了宅子大门,顿时愣了。 “马车呢?”道士扛着宋芳州直喘粗气儿。 原在宅门前苏伯驾车候着,如今大雨密密整个胡同里连个人影都没有,更别提马车了。 柳五爷也蹙了眉,苏伯没有他的吩咐是断然不会驾车离开的。 宋芳州失血过多头晕眼花的趴在道士肩膀上,幽幽道:“我觉得我快死了……你们能不能先抢救我……” 柳五爷只是略微迟疑,便冒雨奔出了胡同,不多会儿雇了一辆马车回来。 一行人忙上了马车,直奔客栈而去。 却是在半道,马车忽然一阵颠簸,猛地勒马停了。 “怎么了?”柳五爷扶着跌过来的九生。 车夫在外道:“真是奇怪……这路不通了。”挑开帘子探头进来,“天黑雨又大不知是不是走错了,这条路不通,我换条路走,诸位爷看可好?” “废什么话,小爷都快死了!”宋芳州眼冒金星气道。 见柳五爷点头,那车夫便重新鞭马,换了一条小路走。 道士挑开车帘看了看,啧啧咂舌道:“雨夜不见路,换路必有鬼。”回过头来看了九生一眼,“平白没了马车没了路,我看是人的问题。” 九生一愣,抬眼看他,他的眼神十分的让人不舒服。 柳五爷伸手扶了扶九生的背,对道士随口道:“雨夜里走岔了路常有的,你若不想坐车,下去走回去。” 道士摇摇头,叹气道:“不听贫道言,吃亏在眼前。” 话音将将落下,马车哐的一声,撞到了什么一阵动荡,柳五爷忙伸手扶住九生,蹙眉道:“又怎么了?” 那车夫在外不住的碎碎念,见鬼了见鬼了……怎么走到了这儿? 道士闪身窜出了马车,跳下马车左右看了一下,不禁一笑,“我说什么来着,不听贫道言,吃亏再眼前。柳五爷您亲自下来瞧瞧吧。” 柳五爷看了九生一眼,让她待在车里,自己挑开帘子下了车,不禁皱了眉头。 污秽不堪,臭的人掩鼻。 这四周入目的皆是让人作呕的秽物垃圾,几步之外就是一个污水垃圾堆出来的化粪池,马车的轮子撞在一块翻到的石碑上,上面写着——禁止投倒垃圾。 那车夫如今脸色惨白,哆嗦道:“今天真是见鬼了,我明明是往客栈去的,怎么到了这个鬼地方……” 道士十分严肃的对柳五爷道:“柳五爷你别不信邪,有人生来带祸,小则倒霉,大到要命,如今你只是倒霉而已,以后可就说不定了。” 柳五爷脸色亦是不好,刚要开口,一侧头瞧见九生正挑开车帘看着他,小小的脸,细细的眉紧紧皱着。他便道:“走错路而已,京城路况复杂,难不成你从未走错过路?”看向车夫,有了怒色,“夜雨行路艰难,你走岔了路无妨,莫要神神叨叨。” “冤枉啊!我真是看准了路,这地方死过人邪门……”车夫还要再讲。 柳五爷喝止道:“这天下哪里没有死过人?照你这么说全别活了!”又道:“既然走错了,就快些回大道。”转身上了马车。 那车夫委实委屈,却不敢再言,一壁嘟囔着早不该这么晚了还拉人,一壁牵马转头。 道士看着柳五爷上车笑了一声,这世间当真有好男人?她不信。 赶上去,和车夫一同坐在车外道:“我来指路,你只管驾车。” 那车夫狐疑的打量他。 “看什么看,我乃正宗的高人,只是妆花了而已。”道士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竟是黑黑白白的一手,脸上也花了一团。 一路上车夫时不时偷望道士,别说经他一指路,一路顺畅无比,很快就到了客栈,只是这道士脸花的跟唱戏的似得,是得化了多浓的妆才能花成这样? 很快到了客栈,道士将宋芳州背出马车,背上了楼。 刚打照面,道士一脸花妆简直没将宋芳州吓晕过去,直到了楼上房中还心有余悸,“你是掉化粪池里了?” “呸!”道士怒道:“我累死累活的背你,你就是这般报答我的?” 声音也有些个奇怪…… 柳五爷暂时顾不上道士,因为苏伯竟然还没回来。 他差永安去宅子外再找找看苏伯在不在附近,又找了大夫来,让玉音侍候九生去沐浴更衣。 等停顿下来,道士已不见了。 玉音却回了来,笑吟吟的来侍候他洗脸更衣。 他道:“不是让你服侍九生吗?” 玉音委屈道:“九生妹妹不喜欢我,不让我照顾。” 柳五爷微微皱眉,任由她服侍换了袍子,道:“你该称呼九生小姐,主仆有别,规矩你要学好。” 玉音表情一顿,随后忙笑道:“玉音知道,只是先前在船上时我和九生……” “今时非往日,你要记清楚,你们如今不一样。”柳五爷系好腰带,吩咐道:“她既不喜欢你,你便不用侍候她了,以后跟着苏伯做好分内之事。” 玉音神色难堪,低头应是,听他又吩咐,备些饭菜,等会九生出来让她先用饭。 玉音攥着纤细的手指只觉得心绪难平,同是被拐在一条船上,同是被一个人收留,怎么就主仆有别了。 柳五爷出了卧房去看宋芳州,大夫已经给他瞧过,上了药也包扎了伤口,如今他正侧卧在榻上,包着一头白纱布哎呦个不停。 瞧见柳五爷进来,他更是放大了声音呻|吟,哀怨道:“我伤得这样重,回去可怎么跟老爷子交代啊……” 柳五爷过前看了他一眼,问大夫道:“需要包的这样惊心动魄吗?”只差没把整个脸给裹上了。 那大夫一脸为难,直拿眼看宋芳州,“这……这……” “我受伤那样重,流了那么多血当然得这样包了,你又不是大夫你懂什么。”宋芳州抢白道。 柳五爷知道他心里在盘算什么,便道:“你这样回去也让宋老爷担心,不如让人送个信儿,近几日就在我这儿休养吧。” 宋芳州翻身坐起,喜道:“合该这样!”忙喊来一直候在门外的随身小厮,这般那般的嘱咐一番,让他回家报信去了。 小厮一走,他便来了精神,问柳五爷,“我的九生妹妹呢?” 柳五爷嘴角一抽,心里叹这世间当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嘴上却道:“她累了,休息去了。” 宋芳州起身下榻道:“我去看看她。” 柳五爷还没来得及拦,九生便进了来。 她新换了苏伯给买的现成新衣,春衫罗裙一水的海棠红色,头发刚洗,松松的挽在身后,衬得一张小脸又白又嫩。 “哎呀呀原来你长这么好看啊。”宋芳州凑过去,伸手要抱她,嵬度猛地从她身后冒出来,撞的他胸口一痛,后退半步怒道:“你属狗的啊!好狗不挡道!” “你怎么过来了?用过饭了?”柳五爷上前道。 九生拉住嵬度,“我来问他点儿事。” “什么事?”宋芳州揉着胸口道:“是不是来问问我伤的怎么样了?好点没有?” “不是。”九生摇头。 宋芳州很是受伤,委屈道:“没有良心,亏我心心念念惦记着你,我快要死了你也不关心关心,我真可怜。” 九生看他一头的白纱布,想了想问道:“那你好点没有?” 宋芳州坐到榻上,撇嘴道:“现在关心晚了。” 九生看着他,一时无语。 还是柳五爷道:“你要问他什么?” 九生便道:“我想问问他得的是什么病,他犯病的时候有没有在大厅里看到什么。” 宋芳州哼了一声,“我不知道,我受了好重的伤,什么都不知道。” 九生语塞。 房外有人笑了,推开门道:“你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干嘛赖在这里非要缠着这位小姑娘?” 房门推开,一人笑眯眯的走进来,撩了袍子坐下,自顾自的倒茶喝了一盏,然后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宋芳州道:“你就装吧,你得的病你竟是不知了?” 众人看着她,皆是愣怔。 宋芳州先道:“你谁?” 她扬眉一笑,“贫道法号归寒。”对柳五爷伸手,“我的酬金拿来,还有我背他的银子,一分都不能少。” 柳五爷也是略吃一惊,眼前这个人随身穿道袍,高挽道姑髻,但眉眼俊秀,确实是个极为清秀的少女,跟那个声音粗哑,脸色黝黑的道士半分都不像啊。 “你是那个什么都不行的臭道士?!!”宋芳州惊的恨不能把眼珠子瞪出来。 归寒啧的一笑,“一群没见过世面的,易容术没见过吗?贫道除了法术不行,会的东西可多着呢。” 行得不得了。 宋芳州脸色一白,幽幽道:“你竟是女的……男女授受不亲……你,你……有没有占我的便宜?” 九生一惊,男女授受不亲竟是这样用的? 却见归寒喝了口茶,嘿嘿一笑道:“你全身我都摸遍了。” 宋芳州一声哀嚎,呆愣愣的坐在了榻上,表情很是可怜。 九生看着他,有点心酸,便上前道:“你现在记得你犯病时在大厅里看到了什么吗?” 第55章 五十五 十 “我不知道。”宋芳州面如死灰的待坐在榻上,见九生一脸期待的望着他,无奈道:“我是当真不知道,我每次犯病都会昏过去,什么知觉都没有。” 归寒好奇道:“你是说你每次犯病都以为自己昏过去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是真昏过去了。”宋芳州委屈道:“发生了什么我真不知道。” 归寒又问:“什么时候会犯病?” 宋芳州摇头,“差不多都是夜里,我睡着之后,也有我意外昏迷之后。” “你既然昏迷了怎么知道自己犯病了?”归寒不太信。 宋芳州要道,又顿住,翻白眼道:“我干嘛告诉你。” 归寒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上前拉着九生道:“你不告诉我,你告诉你的九妹妹,你这病我还从未见过。” 九生并没有多好奇,只是问:“你第一次见我,是你犯病的时候?” 那一次宅子,他在大厅持白烛,确实和今夜他犯病后的样子一模一样。 宋芳州不迭点头。 “你既然犯病的时候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记得我?”九生十分不解,犯病的时候再宅子里见你的他,醒了之后他该什么都不记得才对,怎么还找来了? 宋芳州很是激动,伸手握住九生的手,眼睛发光道:“因为你的我的药。” 归寒险些没吐出来。 柳五爷看不下去,轻咳了一声。 九生也浑身不舒服,拼命的抽出手,“你好好说话。” 宋芳州很是委屈,“我是说真的,我这病从小看到现在,老爷子把太医都用了一遍也没看出来个所以然,还是有一道士吃了我家一顿饭给我瞧了瞧病,说我这病要等我遇到一个命定之人才可解,这命定之人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我,和我看不到别人的她。” “你别说你这命定之人就是这个小姑娘啊。”归寒忍不住道:“天下道士一大骗,你还真信。” 什么什么看到看不到的,这一套故弄玄虚的说辞她师父最擅长了,她从小就被这么忽悠长大的。 “我信。”宋芳州颇为认真道:“我犯病后常常跑到奇怪的地方,从未被人找到,偏就被你看到了。我犯病时从未有过知觉,但我遇到你时我清清楚楚的听到你的声音,我一下子就醒了。” “你的意思是……你犯病时只能看到听到小姑娘?醒了也只记得她?”归寒做总结。 宋芳州认真的点头,看着九生道:“我今晚也试了,只要和九生待在一块我就特别舒服。” “舒服……”归寒抖了抖眉毛。 宋芳州软绵绵的挨着九生,“我说的都是真话,我今晚和九生在一块,在马车里睡了一觉也没有犯病,偏她在宅子里一离开我,我就犯病了。” 九生往后退了退。 宋芳州挨了个空,叹口气道:“可惜你不能卖给我。”眨了眨眼看柳五爷,“不然你就把我买了吧?给她当丫鬟。” 柳五爷眉心一跳,不知该端着什么表情看他,只得道:“我区区一介商人,怎敢拿宋老相爷的嫡孙当,丫鬟使。” 宋芳州还要再说服他,门外永安和苏伯一身雨水的进了来。 “五爷我找到苏伯了。”永安道:“就在宅子门外,一眼就看到了。” “宅门外?”柳五爷蹙眉,问:“你一直都在宅门外?” 苏伯忙跪下道:“老奴哪里敢离开半步啊,一直在门外候着五爷。” 苏伯是跟着他的老人了,他自然清楚没有他的吩咐苏伯确实不会离开半步,那…… “怎么可能?”宋芳州道:“我们这么多人都没看到你。” “老奴真的半步没有离开。”苏伯也一头雾水。 归寒望着九生啧的笑了一声,“有什么奇怪的,不过是走了霉运,遇到了鬼打墙。” 九生看她一眼,慢慢的敛下了眉睫,十指握着无措的搅着,忙看柳五爷道:“我这次全部看清了,宅子里都看清了。” 柳五爷瞟了一眼她不安的手指,又落在她脸上,小小的脸上慌张尽显,她是在害怕自己听信了归寒的话,把她卖掉才这么急切的证明自己有用吗? “宅子里不是闹鬼吗?”宋芳州问。 “不是鬼。”九生忙道:“宅子里没有鬼,只是一些小东西。”巴巴的望着柳五爷。 柳五爷招手让她过去,拉开她扣着的手指,问道:“什么小东西?” 九生小脸松了松,道:“就是一些死了的小东西,廊下那个笼子里原先养着一只鸟,死了出不去如今还在宅子里,学着宅子里的声音和说话。还有一些附近死掉的猫猫狗狗,还有老鼠。”想了想又道:“树上还有一些别的地方死掉来落脚的小鸟,花丛里绿眼睛的都是一些没有型儿的小玩意。” “只是这些?”归寒好奇心旺盛,道:“都是些不入轮回,没有一点点危害的小精怪啊?” 他们一群人就被这些一脚能踩的灰飞烟灭的小玩意儿吓成这样?!她很不能信服。 便问:“那小刘和大勇怎么回事?” 九生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要等他们醒了才知道,我只知道这宅子里没有什么鬼,都是一些在宅子里落脚的小东西,它们不会害人。” “可是吓人啊……”宋芳州插嘴道:“我就差点被吓死。” 柳五爷想了想,确实几次入宅子,都没有出现人员伤亡,只是…… “宅子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柳五爷问道:“是太久没有住人,所以附近的这些小玩意儿来这里落脚了?” 可是也有许多不住人的宅子,没出现过这种状况。 其实他最关心的是,“这些小玩意儿怎么驱赶出去?” 九生摇了摇头。 “请个大师做法?”宋芳州出主意。 一旁默默沉思的归寒忽然笑了一声,轻咳一声坐在桌面,整整道袍道:“大师不就在你们眼前吗?” “你?”宋芳州翻了个白眼,“在宅子里也不知是哪个废物跑的最快。” “那是贫道的身存本能。”归寒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是一种活命的条件反应,贫道虽然法术不行,但别的都很行。”一脸真诚的看柳五爷,“怎么样?五爷出个价,贫道替你把这宅子清理了,顺便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些小玩意儿?” “你行?”柳五爷深表怀疑。 “不要太行!”归寒很是自信,“别忘了我们回来路上遇到鬼打墙是谁指的路。”看柳五爷还是犹豫便道:“这样吧,我先不收你银子,等我将宅子清理好了,你满意了再付钱给我,怎么样?” 柳五爷想了想道:“就让你试试。” 一行人用了宵夜,各自都去休息了,只宋芳州夜里不安分,偷偷的摸到了九生的房门前,刚一推门,就听九生喝道:“谁?” 嵬度先前睡在她这屋,后被苏伯带走,忘了锁门。 “我,是我。”宋芳州悄没声的钻进屋,就看见九生抱膝坐在榻上,一双眼睛亮亮,“你还没睡啊?”说着就摸到了她的榻边。 “你怎么来了?”九生忙后退。 宋芳州只坐下榻下的木板上,并不上榻,小声道:“我不敢睡,想跟你一块睡。”又忙道:“你别怕,我不上去,就坐下边,挨你近点就行。” 九生先是吓了一跳,又见他果然十分老实的坐在榻下的木板上,有些急道:“你不能在这儿睡,五爷知道了会生气。” 宋芳州纱布拆了,白衣散黑发,脸色有些虚弱,抱膝偎在榻下,小声讨好道:“你就让我睡这吧,我怕又犯病了……” “那你平时怎么睡!”九生有些生气,“没遇到我时就不怕犯病了?” 宋芳州道:“平时老爷子都命人晚上把我绑了睡。” 窗外月光照着他的脸,九生突然就没气了,“你好可怜啊……” “可不是。”宋芳州拉了她的被子给自己裹上,“我得病以来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就今晚和你在一块睡的舒舒服服。” 九生有些好奇,“你是怎么得的病?” 宋芳州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我六岁那年吓昏过一次,之后就有了这病,原先不知,只是每天早上醒来都觉得浑身酸痛,偶尔还受伤,后来被奶娘看到只当我得了夜游症,看了许久不见好,反而愈发的重了。” “怎么重了?”九生趴在榻上小声问他。 宋芳州也小声道:“就是我犯病后经常干坏事,昏迷的次数也多了。” “干什么坏事?”九生问:“就像那天在宅子里扮鬼吓人吗?” “你才扮鬼吓人。”宋芳州不服气,“我也不知道,老爷子不让人告诉我,但我能感觉出来,府上的都开始怕我了,老爷子也开始让人晚上看着我,后来看不住就绑了睡。” “你真可怜。”九生递给他一个枕头,“那你六岁那年被什么吓昏的?” 宋芳州脸色一白,卷长的睫毛眨了眨,随后笑道:“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月亮弯弯,照在榻前。 两人榻上榻下,裹着被子凑着脑袋,絮絮叨叨的聊了许多。 也不知是谁先睡着了。 只到日阳高挂,九生被玉音喊起来,发现宋芳州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玉音侍候她洗脸,她自己穿了衣服,自己洗了脸,玉音在一边忽然道:“九生妹妹你还在怪我?” 九生一愣,放下帕子点头“恩”了一声。 这一声让玉音呆了,没想到她承认的如此坦白,略一尴尬便道:“是我的不对,当时我吓死了,所以才……” “我知道。”九生道:“大多数人或许都会像你当时那样,你不必跟我道歉。” 玉音一笑,却听九生又道:“只是我不想再和你做朋友了,你以后不用这样对我。” 玉音脸色难看,九生已穿好衣服出了门。 玉音看了一眼地上的枕头被子,抿了抿嘴。 人全在柳五爷的套房里用早饭,九生过去宋芳州冲她眨了眨眼,拉了椅子道:“坐这儿坐这儿。” 九生想过去,看了一眼柳五爷又老老实实的做到了五爷身边。 一行人吃过早饭,便驱车去了宅子。 刚刚到就看到苏伯带着小刘大勇候在宅门口。 柳五爷过去,先问大勇,“你昨夜怎么回事?” 大勇一脸苦色,“小的……小的半路上看到院子里有东西亮晶晶的,像是……金子,就想过去看看,谁知道井里面突然飘出一个绿幽幽的东西,险些没吓死我,就喊了句有鬼,柳五爷救命,跑了,然后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绊倒磕昏了过去……” 原来那句救命就是鹦鹉跟他学的。 没用的东西。 柳五爷没好气看小刘,“那你呢?” “我……我是看到大勇倒在院子里,以为他被鬼弄死了,就喊了死人了……”小刘瞪了大勇一眼,“跑回来路上也不知被什么绊倒了,也就……” “是乌龟。”九生小声对柳五爷道:“这宅子里的主人之前还养了一只乌龟,老大了,死了。” 竟全是被自己吓昏的! 柳五爷让苏伯打发了两人,带着九生,归寒,宋芳州进了宅子,放眼大雨过后,庭院枯枝也有了颜色,问归寒道:“你要怎么做?” 归寒先看了一圈,随后指着正屋的房脊道:“把这间拆了,大梁拆出来。” 十一 柳五爷当真命苏伯找人来,将正屋给拆了。 胡同里不少的人听到动静出来看热闹,议论纷纷的,还有人过来问永安,是哪个大傻子买了这户闹鬼的宅子。 气的永安怒道:“你才大傻子呢!这宅子里根本就没有鬼!” 那人便笑呵呵的回去,跟一群街坊指着永安和柳五爷八卦道:“就是那个大傻子买了宅子,外乡来的,长的挺俊儿的一个人,看来是被骗了。” 永安气急,要去撵她们,柳五爷拦下他,让他去帮忙拆大梁。 苏伯看着越聚越多的人,低声问五爷,可是要驱赶一下看热闹的。 柳五爷扫了一眼人群,笑了,“越多人知道越好,广而告之,过不了多久这京城里皆知有我这么一号人了,宅子若是处理好,人人都知我经手的鬼宅可以住人,第一笔生意就打响了名头,再好不过了。” “还是爷考虑的周到。”苏伯点头。 柳五爷又看坐在对面墙根儿下和九生,宋芳州一起喝茶嗑瓜子的归寒,她今天莫名其妙的又化了个白脸老道的妆,和她清脆的声音格外不搭。 只盼她能有点真本事。 这边宋芳州正好奇的摸着归寒的大胡子,啧啧称奇,“你这易容术真是出神入化啊,根本看不出来你是个女的。” “那是自然。”归寒拍开他的手,伪了个苍老的声线道:“这可是我学的最行的一门功课了。” “你不是道士吗?”九生好奇,“怎么会易容不会法术?” 归寒抓了一把瓜子道:“谁规定道士就得会法术?我师父就不会。” “那你们当什么道士啊?”宋芳州简直惊讶。 归寒伸手指了指天,道:“这是天命。” “呸!”宋芳州充满了鄙夷。 “怎么着?许你有天命就不许我有啊?”归寒冲他翻白眼,“我五行怕鬼,所以当个道士壮壮胆。” 这他妈也行啊…… 宋芳州目瞪口呆。 九生看不下去,起身要去宅子里找柳五爷,却被归寒拉了住。 “你现在不能进宅子。”归寒道,一面嗑瓜子一面抬眼望她,“动工动土的,你霉运太重,不吉利。” 九生低了低眼睛,握着手指又坐了回来。 宋芳州拍开归寒的手,不悦道:“你懂个屁啊,就随便说人家小姑娘家家的不吉利,你干嘛老跟九生过不去。” 归寒丢下瓜子拍拍手,看一眼九生道:“我这是为你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也少用你的眼睛,对你没好处。”讲完便朝宅子走去。 九生愣愣的望着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别听她瞎说。”宋芳州凑过来,眯眼笑道:“我就觉得你是我的福星。” 雇得人手多,到下午便已将大梁拆出来,摆在了院子里。 大梁是房屋的脊椎,称重整个房顶的重量,一直都极为讲究,这宅子的大梁用的是上好的楠木。 柳五爷跟着归寒在院子里看那根楠木大梁,便听归寒一笑,拍了拍大梁道:“问题果然就出在这大梁上。” “怎么?”柳五爷看不出什么问题。 “你知道这一座宅子,最重要的是什么吗?”归寒问他。 柳五爷不想废话,“直接说。” 归寒不满的捋了捋胡子,“自然是这大梁,俗话说,一家不可无主,一屋不可无梁,这宅子在快落成时最重要的一仪式就是‘上梁’,要选吉日,摆供桌,放鞭炮……” “你直接说问题出在哪里。”柳五爷没耐性的打断她,上梁的风俗他还是知道的。 归寒啧啧嘴,拍着大梁道:“这宅子没有主人,所以附近的小精怪才可以随意落脚。” “什么叫没主人?”柳五爷实在看不惯她讲话不讲明。 归寒道:“盖新房上梁有个规矩,要用红纸写上这家人中长者,也就是大家长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封在这大梁上,以示这座宅子是有主人的,精怪野鬼不得入内。”她走到大梁正中,剥了上面的尘土道:“这个大梁上显然没有名字,所以成了无主之宅。” 柳五爷恍然大悟,“这宅子被翰林院的李大人买了之后翻新了,想来是重新盖时忽略了名字这一道。” 归寒得意洋洋的点头,“所以他住进来之后就开始出现奇怪的事,全是这些来落脚的小精怪搞的鬼。” 虽然之前以为浪费了许多精力,柳五爷如今却是高兴的,原以为这宅子闹鬼,难以处理的很,如今竟是这般的简单。 便问:“那如今只要重新上梁,写下名字便好了?” 归寒捻捻胡子,高深莫测的道:“还需找那位大家长坐在正堂,受这住宅的家人们跪拜,表示这宅中已有高人坐镇,不得再乱入。”又道:“这长者最好是年过八十的高龄之人。” “可必须得是宅子的住户,家中长者?”柳五爷问。 归寒道:“那倒不必,只管是长者便好。” “这倒不难办。”柳五爷虽父母双亡,家中也已无人,但这京中还找不出个长者吗? 当下便命苏伯去找年过八十的长者,又请归寒选定吉日,重新上梁。 吉日就定在几日后,热热闹闹的重新上梁,柳五爷还命苏伯买了乳猪请了胡同里的邻居。 上梁那日九生没去,怕不吉利。 拜长者那日九生却是去了,被宋芳州硬拉来的。 这宅子宋芳州原下了订金,如今也确定要买,虽未谈价格,却是定要买的,便就由宋芳州来拜长者。 长者请的是一户农家的老太爷,八十有一。苏伯给了银子,又给添了新衣服,恭恭敬敬的请进宅子,端坐在正堂里。 “宋公子,行跪拜礼吧。”苏伯给宋芳州垫了软垫。 九生在正堂外偷偷看,便见宋芳州板板整整,十分认真的跪下行礼叩头,尊称了一声,“老太爷。” 他果真是一见老人家就不敢犯浑。 归寒凑了过来,低低对九生道:“你的眼睛最近感觉如何?” 九生吓了一跳,“我……我没什么感觉。” 第56章 五十六 吉日就定在几日后,热热闹闹的重新上梁,柳五爷还命苏伯买了乳猪请了胡同里的邻居。 上梁那日九生没去,怕不吉利。 拜长者那日九生却是去了,被宋芳州硬拉来的。 这宅子宋芳州原下了订金,如今也确定要买,虽未谈价格,却是定要买的,便就由宋芳州来拜长者。 长者请的是一户农家的老太爷,八十有一。苏伯给了银子,又给添了新衣服,恭恭敬敬的请进宅子,端坐在正堂里。 “宋公子,行跪拜礼吧。”苏伯给宋芳州垫了软垫。 九生在正堂外偷偷看,便见宋芳州板板整整,十分认真的跪下行礼叩头,尊称了一声,“老太爷。” 他果真是一见老人家就不敢犯浑。 归寒凑了过来,低低对九生道:“你的眼睛最近感觉如何?” 九生吓了一跳,“我……我没什么感觉。” “没感觉?”归寒摸着下巴看她的眼睛,“那估计还早。”又问:“你可愿意跟我回去见我师父?” 九生退开半步,拒绝道:“不愿意。” 归寒也不勉强,只道:“你总会愿意的。” 待到一切都处理完,苏伯接来了老太爷一家人,连同他自己一块在宅子里先住下了。 柳五爷带着九生,宋芳州,归寒一同坐马车回去。 已是黄昏,永安驾车。 柳五爷在马车内和宋芳州谈宅子的价钱,他拿出一张地契和契约书给宋芳州看,“宋公子看一看这个价格可合适,还有什么不妥的。” 宋芳州并不懂这个,随便看了一眼便道:“签吧签吧。” “宋公子不再看看?”柳五爷问。 宋芳州正挨着九生想跟她说话,也懒得看,只说:“我也不懂这个,你别坑我就是了。” “哪会。”柳五爷笑了笑,取笔墨和朱砂递给宋芳州,“那宋公子便签了?” “签吧签吧。”宋芳州接过笔签了名字,又按了手印,笑道:“这宅子如今是我的了。” 柳五爷看着那契约书很是愉快,点头笑道:“只要宋公子付了银子,什么时候想住便去住。” 宋芳州便对九生道:“我把这宅子送给你吧,你搬过来咱俩可以一起住。” 九生吓了一跳,忙看柳五爷,他却是笑眯眯的,“我不要,你自己住吧。” “我自己住着多可怜啊。”宋芳州苦着脸道:“你陪我住,我就可以不犯病了,不然我有家不住干嘛住那宅子里。” “我不要。”九生拒绝,“你不想住可以不买。” “怎么能不买!”宋芳州皱眉道:“这宅子是我的福地,我在宅子里遇到你,我们又一起看宅子,遇鬼,好容易处置好了,我可不想它落在别人的手里。” 九生还要拒绝,柳五爷笑道:“既然如此,九生你就去陪宋公子住几日吧。” “这样很好!”宋芳州抢先一步道。 九生惊讶的看柳五爷。 柳五爷依旧笑吟吟的道:“宋公子先前已经付了一百两金子,也就是八百两白银,余下的三千二百两,宋公子随便哪一日付清都好。” “自然不会亏欠你。”宋芳州脱口道,随后愣了愣,“你刚刚说多少钱来着?” “三千二百两,总共四千两白银。”柳五爷笑容可掬。 宋芳州猛地跳起,险些撞了脑袋,“这么……这么贵?!” 柳五爷眯眼,“自然,你也说了那宅子意义重大。” “可是……可是……”宋芳州有些慌了,“这也太贵了!我没有那么多……” 柳五爷笑容不减,道:“并不着急,宋公子可以慢慢,分期付。” 宋芳州脸色发白的握着十指,“能不能少一点?” 柳五爷笑了,“白纸黑字的都签了,宋公子你说呢?” “好像不太能……”宋芳州坐下,愁眉紧锁。 一直不吭气的归寒忽然啧的笑了,开口道:“五爷你坑的也太狠了,你当初多少钱买的宅子?” 柳五爷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这宅子我人力物力和精力花了多少,自然不能这么算。”又叹口气道:“宋公子若是实在拿不出来,不想买,我也并非强卖与你……” “不不不。”宋芳州忙不迭道:“买买买,这宅子我是要送给九生的,不能卖给别人。” 归寒瞪他一眼,很是恼火,“坑死你活该。” 马车里气氛有些凝重,马车忽然猛地一颠,哐的一声撞到什么停了。 车内一阵的动荡,车外永安慌忙勒马。 “怎么了?”柳五爷问,挑开车帘往外看,却是愣了住。 “五爷……我是按照大路走的……”永安神色慌张害怕,“怎么就……就走到了这儿?” 天色昏暗,暮色之下雾霭靡靡。 归寒挑车帘看了一眼乐了,“五爷,这次你该信我的话了吧?” 这马车居然又一次走到了那个满是秽物垃圾的化粪池前,再一次撞到了那块‘禁止投倒垃圾’的石碑。 两次了,每次皆是九生同车。 柳五爷放下车帘看了一眼九生,九生低着头坐在车角,十指攥着,不敢抬头。 归寒下车亲自驾马车。 一路上再无人讲话,柳五爷不知在想些什么,锁着眉头。 九生偷偷看他,却不敢出声,手指被人轻轻勾了住,她扭头就瞧见宋芳州冲她笑,小小声的对她道:“不关你的事。” 到了客栈,柳五爷径直回了房,吩咐永安去打听什么。 宋芳州拦住问:“他让你去干什么?” 永安也不明白五爷的意思,只道:“五爷让我打听那个化粪池。” 九生忙问:“我能跟着一块去吗?” 十二 永安和九生不见了,连同嵬度。 是在第二日早上,用早饭时才发现。 凌晨便落了雨。 宋芳州那夜回府去了,第二天带了一千五百两来先给柳五爷清帐,左右不见九生,便问:“九生呢?” 柳五爷只当她还在睡觉,便差玉音去喊她起来用早饭。 玉音却惊讶道:“九生还没回来呢。” “还没回来?她去了哪里?”柳五爷略惊诧。 玉音便更是惊讶,“她昨晚不是和永安一同出去了吗?五爷不知?” 心里莫名的一沉,柳五爷起身道:“她和永安一块儿去了?一夜未归?” “什么?她昨晚走就没有回来?”宋芳州也惊讶。 玉音愣愣的点头,“好像夜里没听她回来过,方才去看她,房中也无人,被褥都没有动过。” “你为何不禀报我?”柳五爷皱了眉。 玉音吓了一跳,忙跪下道:“我以为五爷知道……” 宋芳州再坐不住了,横着眉眼瞪柳五爷,“她一夜未归你竟不知?也不问?” 柳五爷眉头锁着,却是冷笑,“她要去哪里也未曾知会我,我又如何得知她是回了没有?”叫来苏伯,低声吩咐他备马车出去找。 宋芳州生气道:“你既如此不看重她,还不如将她卖给我!” “你买得起吗?”柳五爷转身看他,“等你什么时候有银子清了我的账,再来同我说这话。” 宋芳州一口气塞在胸口。他确实没钱,这一千五百两还是将老爷子的宝贝卖了才得来的…… 柳五爷却不再理他,取了雨伞要出门。 刚到门口就愣了住。 嵬度背着九生浑身*的就站在门口,两个小小的人俱是狼狈不堪。 九生趴在嵬度背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也没了血色,右眼的眼尾一道不深的伤口血迹斑斑,如今睁着一只黑漆漆的眼睛看柳五爷,声音又小又哑的叫了一声,“五爷……” 不知为何,那句五爷叫的他心头一紧,发麻发酸。 他伸手接过九生抱她进屋,发现她身上泥泞不堪,腿上也有血迹。 “九生!”宋芳州瞧见九生的模样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嵬度跟进来,指手画脚的表达道:“黑,没有路。” “什么什么?”宋芳州听不懂,只吆喝随从去找大夫来。 柳五爷将九生轻轻放在榻上,她一身湿衣泥泞,浑身冰凉。柳五爷什么都没问,只让玉音先给她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 九生却抓住了他的衣袖。 她低着头,长短不一的碎发盖在眼睛上,小声道:“永安不见了,我没有找到他,对不起……” 柳五爷脸色自始至终沉着,低头看她,道:“先换好衣服再说。” 玉音忙过来。 九生慢慢的从榻上下地,嵬度陡然到她身边扶住她,她轻轻“恩。”了一声,便要自己去沐浴更衣。 柳五爷心中火气难掩,五六岁的小娃娃怎就这样固执不听话?!自作主张,不打招呼的跟永安出去,夜不归宿,到如今还逞强不肯亲近人! 看苏伯要去扶她,便道:“让她自己去。”又冷眼看凑过去的宋芳州,“男女授受不亲,宋公子请回避,苏伯请宋公子出去。” 苏伯应是,去拦宋芳州。 宋芳州登时恼了,眉眼一挑的冷声笑道:“我也是你拦得的?”又撇着柳五爷道:“你今天敢让人拦我试试,这京中还没我去不得的地方!” 柳五爷眉眼冷肃。 九生推开了宋芳州的手,道:“你回去吧。” 宋芳州一愣,看着她推开的自己的手,还要再说什么,有人扣住了他的肩膀。 他抬头是归寒刚刚睡醒的脸。 “你就别添乱了。”归寒松开他,“这里有你什么事儿啊?巴巴的送上门给人坑。” 宋芳州脸色一白,握紧了手指收回手,低头笑了笑,没有讲话。 归寒又对柳五爷道:“十两银子,我替她洗澡,怎么样?”伸手拦住九生的腰,一把夹在了腋下,也不管九生愿意不愿意,低声对她道:“我有话跟你说。” 九生看她一眼,便不再挣扎了。 柳五爷心烦意乱,看九生是愿意的,便应了下。 归寒扛着九生便去了卧房沐浴,嵬度紧跟了过去。 苏伯过来低声问柳五爷是不是要去找永安。 柳五爷想了想摇头,“等问清了状况再说。” 是好一会儿的功夫,归寒才带着九生过来。 洗干净了也换好了衣服,眼角的伤口也已不流血了,只青青的肿了起来。 大夫过来给她检查了一番,身上的是皮外伤,腿上的也没有大碍,包扎妥帖开了药。 苏伯去送大夫,宋芳州竟一言不发的跟着走了,走时看了九生一眼,她低着头,黑发散了一肩,并不看自己。 他走后,柳五爷又让归寒和嵬度退下,坐在桌边,看着榻上的九生,这才开口问:“怎么回事?” 九生道:“我昨晚跟永安去了化粪池,走散了,我回去找他,突然下雨起了大雾,看不清路,就滑倒了,嵬度就将我背了回来。” 一句话,简简单单轻轻松松的讲完了。 “怎么走散的?你又怎么滑倒摔成了这样?为何不先回来?”柳五爷脸色阴郁,忍着怒气问:“又是谁准你跟永安出去的?” “对不起。”她轻轻道。 “我平生最不喜欢听到对不起这三个字。”柳五爷凝眉道:“你在做任何事之前就该想清楚,有没有得到我的准许。” 九生低着头,十指攥在一起,脸色没有表情,闷头半天,又是一句,“对不起……我会尽快找到永安。” 柳五爷火气登时一冒,啪的一声拍在桌上,只吓得九生浑身一颤,惊慌失措的抬眼看他,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兽。 看到那眼神,柳五爷心中的火气顿时掩了掩,禁不住软了语气问:“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九生惊慌的点了点头,“我给你添麻烦了,我会找到永安,不会再添麻烦了。” 她还是没明白问题错在哪儿。 柳五爷直接道:“你错在不该未经我允许私自跟永安出去。” 九生低头,小声道:“我只是想做些事……有用一点,你说过你不养没用的废物。” 柳五爷愣了一愣,这孩子心里在想些什么?那样一句话记到如今,这样的敏感多疑。 语气却是软了,“谁说你没用了?” 她不讲话,半天抬头问柳五爷,“你信不信归寒说的话?” 柳五爷看着她回答不上。 她眼色暗了暗,又问:“那你也会把我卖掉吗?” 她竟还在担心这个。 见她神色老态的看着自己,柳五爷叹了一口气道:“你替我赚了来京城的第一桶金,我怎么会舍得把你卖掉?” 见她并未尽信,便起身到榻前抱起她,裹上了披风往屋外走。 “去哪里?”九生抓着他的衣襟问他。 第57章 五十七 许老夫人怎么会这个时候请她去玩?还请她和她大哥? 那送帖子的人还等在府外,阮流君忙起来梳洗完毕让香铃将那人请到外间喝茶吃点心,一瞧居然是那日跟在许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 正巧许荣庆和裴迎真过来了,昨夜许荣庆喝多了裴迎真将他扛到了自己院儿里休息,今天一早两个人一块过来了。 许荣庆头疼的厉害,一进来灌了两口茶就抱怨,“我说裴迎真你的床也太不好睡了,硬邦邦的睡得我腰酸背疼。” 阿守跟在裴迎真身后小声嘟囔道:“许大爷还说呢,少爷昨晚把自己的床给你睡,和我挤了一张床,我连翻身都不敢……”他才腰酸背痛呢。 弹幕里—— 今天吃橘子:腰酸背痛→_→我想到了不好的东西。 我也叫老王:我也是→_→ 阮流君看着他们三个想乐,拿了红包递给阿守,“过年好,阿守。” 阿守一呆,惊讶的睁圆了眼睛,“给……给我的?是银子吗?”阿守接过来打开一瞧,居然是一张十两的银票!他一年的工钱也才六两! “许小姐你是个大好人!”阿守跪下就要给阮流君磕头,“小的给许小姐拜年了!” 阮流君忙让香铃将他扶起来,香铃便笑道:“看来你家裴少爷有点小气呢,我们小姐今天给院子里都包了红包。”最少的就是十两,她和李妈妈可是一人五十两呢。 阿守可怜兮兮的看了一眼裴迎真,他家少爷穷的叮当响,哪还给他包红包啊。 却见裴迎真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阮流君,“过年好许姑娘。” 阿守更不满了,少爷这也太见色忘阿守了。 阮流君惊讶道:“我还有压岁钱啊?”她接在手里沉甸甸的。 “你比我小,我叫你一声许妹妹,理应给你压岁钱。”裴迎真笑道。 阮流君打开来居然是一锭黄灿灿的金子,惊讶道:“你哪里来的?”他只读书也没有什么进项啊,怎么会有金子? 裴迎真笑道:“放心,不是打家劫舍得来的。” 许荣庆看了一眼,啧啧道:“太穷了。”掏出自己怀里揣的递给阮流君,“大哥给你的压岁钱,拿着看看。” 好厚的一个红包。 阮流君接在手里打开了才发现是好几张地契,有几间铺子的,还有一栋五堂六进院的大宅子,她着实被许家的富庶给惊到了,这宅子和裴家的都差不多啊,在京中买个裴迎真那种三进院的都难,许荣庆居然买了这个大的?? “你……你多少钱买的?”阮流君惊讶不已的问他。 许荣庆喝口茶道:“这你别管了,我看了好久呢,想着怎么也不能比裴府太差,正好就看到了这家,虽不如咱们老家,但也是不错的。”又道:“那几间铺子也是给你的,添在你的嫁妆里。” 弹幕里一片吐槽许家土豪的,还有说干脆让裴迎真入赘好了。 阮流君自是不能要,她说暂且让许荣庆管着,等以后了再给她也行,许荣庆想了想也行,反正他的就是他妹妹的,放谁那儿都一样。 阮流君便将许老夫人的帖子拿出来给许荣庆看,问他要不要去。 她总觉得许老夫人亲自下帖子,还下了几次她都没去,这次再推了委实有些太拿架子了,可是去吧,大年初一的人家府上团圆,她们两个外人去多不好。 许荣庆拿过看了看,“哎?也姓许啊?这是谁?” 裴迎真却是知道的,“侯爷夫人请你和许大哥过去?为了答谢你救大夫人吗?可怎么挑今日?” 阮流君也不知道,答谢也答谢过了,送了她那么多东西,这次还连带许荣庆也请了。 许荣庆也没个主意,“我又不认识人家,去给人家拜什么年啊。” 阮流君便将许府送贴的嬷嬷请了进来,封了红包给她,客客气气说,多谢老夫人厚爱,等过完年她会亲自去拜访老夫人,今日就不好过去了。 那嬷嬷却道:“老夫人就是特意挑了今日请许小姐许少爷过去的,老夫人听说许家少爷来了京都,想小姐和少爷在京中也无亲无故的,便请您二位过去热闹热闹。”又道:“老夫人连马车都派好了,您若是不去,老夫人必定会再差人来请的。” 裴迎真皱了皱眉,这许家……怎么对阮流君这么热情? 阮流君不知该如何拒绝,许荣庆却一摆手道:“既然人家老夫人都这么热情了,咱们再推辞就太失礼了,去就去吧,就当给老夫人拜个年。”反正也就是去拜个年。 阮流君也没再推辞,收拾了一下,又挑了一些补品做拜礼,想了想又给大夫人挑了一份,这才和许荣庆过去。 正好裴迎真要去老太傅那里拜年,送她上了马车才走。 ===================================================== 一路上阮流君又低低嘱咐许荣庆去了许家可不要犯浑,又将大夫人的情况向许荣庆说了,“你见着她不要失礼,若她有异样的举动,你也不要非议。” 许荣庆一句一句应着笑道:“娇娇你怎么变得这么啰嗦了?以前你可不这样。” 阮流君顿了顿,没有说什么,她有时候不知道该不该向许荣庆坦白……可是若他知道了定会非常难受吧? 若是能让李四告知她真许娇的下落就好了。 到了许府已有人在等着了,迎着她们进去。 阮流君之前来了许府,许府是先帝赏的府邸,比裴府大了一倍,雕梁画栋,修的也十分雅致。 且出入的仆人都十分得体,居然进去还乘了小轿。 许荣庆不懂这些个,只是觉得要是能把这宅子买下来就好了,给娇娇结婚用,多体面。 这样一想两个倒是都没什么紧张的,跟着进去在正厅里见到了许家人。 许家人丁不旺,许老夫人的嫡子死后,就只剩下一个庶子许青,许青膝下有一双嫡子女,嫡女便是那日见过的许丹夕,嫡子叫许丹辉,和裴迎真一般大,今年秋闱考了第九,还有一个小一岁庶子许少恭。 正好在给许老夫人拜年,便一同见过了。 许青的正妻居然是内阁学士李大人的女儿,李霏霏的姐姐李芳,见到许娇笑吟吟的让她过来道:“这几日总听老太太念叨你,今日一见果然是个标致的美人。”拉着她的手看了看又问:“多大了?可有定亲?” 许丹夕笑道:“许姑娘和我一般大,已与如今十分有名气的裴解元定了亲的,母亲就不要乱想了。” “你这孩子。”李芳笑瞪她一眼,“我这不是瞧着许姑娘喜欢吗,想着与少恭正好年纪相当,随口问一问。” 许老太太笑容就淡了淡,招手就阮流君过去,拉着她坐在身边问道:“脸可好些了?让我瞧瞧。” “已经好全了。”阮流君让她瞧。 果然是好了,没有留疤,许老夫人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坐在一旁的沈薇有些不安的看了看阮流君,想说话,又不好意思开口。 阮流君便笑着问:“大夫人身子可好些了?我带了一些安神的给您,还有一些补身子的,不值什么钱,是我的一点心意。” 沈薇感激的看着她道:“多谢你,我那日……不好,险些连累了你,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她今日似乎好了许多,神色也好,坐在那里虽有些不安,但总算可以好好说话了。 许老夫人便笑道:“薇薇总想着去向你道谢,你可算是来了。”又对沈薇道:“你瞧还给你带了礼物,多有心。” 沈薇当真是又愧疚又感激,挥手让小丫鬟拿来一只精致的漆光小首饰盒,递给阮流君,“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对镯子还是当年老太太送我的,你瞧瞧喜欢不喜欢。” 阮流君自然不敢接,许老夫人却打开来非要给她套在手上,是一对成色非常好的翡翠镯子,盈盈欲滴的颜色,好看极了。 “给你的就拿着。”许老夫人托起她的手瞧了瞧,“多好看。” 许丹夕笑着嗔道:“祖母和大娘待许姑娘可真好,都没送我这样好的镯子。” 许老夫人笑骂道:“鬼滑的丫头,你的镯子还少?” 阮流君实在是非常的忐忑和不好意思,许家人太热情了。 许荣庆却在一边坐的很无聊,那位许青老爷很客套的问他读什么书,可参加科举了一些话。 他答了,没读书,没参加科举,他一个做生意的参加什么科举啊,他又不爱读书。 然后许青就比较尴尬的没有再问了。 许荣庆知道,这些达官贵人瞧不上他们这些做生意的。 而且许老夫人也老是瞧他,打量了又打量,看的他不好意思。 许老夫人问道:“你今年十六?可定亲了?” 许荣庆恭恭敬敬的答道:“回老夫人我今年十六,还未曾定亲。” 许老夫人“哦”了一声,瞧着他笑道:“不着急,我替你留意着合适的。”又问:“我听说你刚刚被封了皇商?你……喜欢做生意?想不想读书?或者做个官?” 许荣庆老老实实道:“并不太想,我不爱读书,我觉得做生意比较在行。”他这次回去可是老老实实的学了做生意,一学之下发现,赚钱还真挺好玩的。 许老夫人点了点头,叹息一般道:“喜欢做便做吧。” 到了正午,许老夫人说什么也要留下两兄妹一起吃饭,竟还要许荣庆和她一桌。 阮流君觉得不妥,但老夫人盛情难却。 正好沈薇又不舒服的犯了病,折腾了好一通才让她平复下来,许老夫人似乎很怜惜沈薇,也没让人捆了送她回房,依然带在身边,她犯病之后就痴痴傻傻的闷头不吭。 许老夫人让嬷嬷喂她吃饭,给一口就吃一口。 许荣庆谨记着妹妹之前跟她说过的,也没有多看,低头默默的吃饭,谁知老夫人忽然问他,“她这样子可有让你觉得不舒服?不体面?” 许荣庆愣愣的看她一眼,摇头道:“人吃五谷杂粮总会生出这样那样的病,病来不由己,我若是老了口眼歪斜的,我的儿子要是嫌我不体面,我非打死他不可。” 许老夫人被他逗乐了,看着他点了点头。 两个人吃完饭又坐了好一会儿,许老太太似乎很喜欢听许荣庆说话,被他逗的笑声不断,看天都要落黑了,才放他们回去。 又嘱咐他们两兄妹要是得空了就常来陪陪她这个老婆子。 许丹辉和许丹夕亲自送他们上了马车离开,进府许丹辉有趣的对许丹夕道:“我瞧祖母很是喜欢这两兄妹,尤其那位许大哥。” 许丹夕道:“我也挺喜欢听他说话的,多逗乐啊,像市井里那些天桥说书的,比听戏好玩多了,他那口音也好玩,我还从未听过这样的口音。” “他妹妹许娇倒是没有口音。”许丹辉道:“看起来也知书达理的,在鹿场时我就想认识认识了。” 许丹夕瞪他一眼,“你可别没出息的瞧上她,不然母亲会打死你的。” “哪能。”许丹辉笑了笑,他是许家嫡子,虽说父亲是庶出,可大伯死后,许家就父亲这一脉了,许家以后就指望他继承了,他哪能不知身份的瞧上她。 ======================================================================= 从许府回来许荣庆就去铺子里忙着铺子里的事了。 阮流君回到府上裴迎真已经回来了,她刚想烫些酒陪裴迎真喝一些,亏水便来了。 她昨天才喝了酒,今日就来了,没疼昏她。 她哆哆嗦嗦的抱着毯子坐在那里,裴迎真看着她就想笑,“你不记日子的吗?” 阮流君不想跟他讨论这种事,便催他回去。 他却坐过来道:“今日陆明芝不回来睡,你大哥也不回来。” 阮流君推他道:“那你也得回去。” 他便退让道:“那我晚点回去,我陪你说会话。” 窗外下了一夜的细雪,阮流君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再醒来发现裴迎真已经回去了。 那之后的几日阮流君难受的闭门不出,倒是陆楚音过来找她玩了好几次,又问她元宵节要不要一起去看灯。 正巧闻人瑞卿进来道:“我们一起去吧,约上裴迎真。” 陆楚音看了他一眼,闷声道:“那你们去吧。” 闻人瑞卿立马不高兴,过来瞧着她道:“你打算一辈子都这样躲着我吗?” 陆楚音低头道:“你和你表姐去就好了嘛,或者你约另一位陆姑娘去。” 闻人瑞卿脸色阴沉,阮流君怕她们吵起来忙道:“楚音,你帮我去看看红枣茶好了没有。” 陆楚音应了一声去了。 闻人瑞卿一扭头也走了。 到了元宵节那日陆楚音高高兴兴的来叫她,正好裴迎真也得空,阮流君也好多了,三个月便一块去看了灯。 灯没怎么看,却是在灯会上遇上了招摇过市的闻人瑞卿,他当真带了陆明芝一块看灯,稀奇的是居然还有端木夜灵。 这三人行看的阮流君啧啧称奇,倒是真的觉得陆楚音不要掺和在里面是对的。 她带着陆楚音避开闻人瑞卿她们去吃元宵,端木夜灵却找了过来,坐在裴迎真对面道:“裴迎真,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你方便过来一下吗?” 阮流君顿了顿手指,听裴迎真答了一句,“不方便。” 端木夜灵却又道:“此事可能会影响你的仕途,你当真不跟我过来?” 裴迎真依旧道:“当真。” 端木夜灵便起身瞧着他冷笑道:“裴迎真,你日后千万别后悔。”又看阮流君,“许姑娘也是。”说完扭头就走。 阮流君实在不明白她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却听有人叫了她一声:“许姑娘?”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回头便瞧见许丹夕和端木夜明。 “你也来看灯啊?”许丹夕裹着猩红的披风,脸红扑扑的,又看裴迎真,“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裴解元吧?” 阮流君向她们介绍了一番,端木夜明却忽然问她:“敢问许姑娘,那对翠玉鹿你怎么处置了?” 阮流君便答他放在家里。 他也就没再问,只是站在一旁也不说话。 许丹夕却是开开心心的同她道:“刚刚碰到谢相国和裴姑娘,我还想着许姑娘说不定也一起出来了,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你了。” “裴姑娘?”阮流君诧异。 许丹夕点头道:“是啊,裴解元的妹妹,叫……” “裴惠月?”阮流君问。 “对对。”许丹夕笑了笑,“宁安刚刚生了好大一场气回去了,许姑娘没见到她们?” 阮流君摇了摇头,又和许丹夕说了两句便走了。 陆楚音兴致不高,她也没什么心思看灯,便随便看看回了府。 不知为何,她总有些心绪不宁,谢绍宗怎么会又突然约了裴惠月?裴惠月不是已经快要和王少爷定亲了吗? 裴迎真看着她心绪不宁,将买给她的灯放在地上便走了。 她看了一眼裴迎真的背影忙道:“裴迎真,你明天还来吗?” 裴迎真顿了顿步,回头看她道:“我明日就要去恩师府上备考了。” 是了是了,再有一个多月就要春闱了。 她刚想说让他专心备考,裴迎真又开口道:“要晚一些才会过来。” 她看着裴迎真吐出一口气笑道:“好啊,晚上我等你过来吃饭。” 之后的几日,阮流君白日里忙着去许荣庆新买的宅子看修葺和布置,晚上等裴迎真来一起吃饭,忙的也顾不上许多。 只隐约听府中的下人说起,王家催着定亲,裴家这边却是一推再推,又说惠月小姐怕是真攀上高枝了。 她急着等宅子收拾好了搬出去,也懒得理这些事情。 裴素素那边却是急了,有一日请阮流君过去竟是要帮许荣庆相看媳妇,还请了一位柳小姐来。 那位柳小姐也是个从五品官员的女儿,却是个庶女,生的倒是清秀。 阮流君回来问过许荣庆,许荣庆只到不着急,等过了孝期再说。 阮流君也没有逼他,便去向裴素素回了。 裴素素面上没说什么,但背地里却觉得她和许荣庆太不识抬举了,一个商贾之家能娶到一个官宦之女已是不错了,竟还嫌弃是庶女。 这话说给陆明芝听了,没想到陆明芝当笑话讲给了别的闺秀,让阮流君惹了一身骂名。 这些糟心的事还没完就又出了事,陆楚音要定亲的,那户人家是老太后的本家,李家的少爷,李云飞。 这件事阮流君原本不知,但陆楚音来告诉她那天在她的院里和闻人瑞卿吵了起来。 闻人瑞卿毫不讲理的逼陆楚音去退亲,还说若是她敢嫁他就整治那李云飞,让他一辈子都娶不了媳妇,还说要去告诉李云飞陆楚音是个结巴。 陆楚音说不过他,气的哭着骂他,结结巴巴说:“你……你讲不讲理!我定亲关你……关你什么事?你有你表姐,有……有另一位陆姑娘干嘛老是招惹我!” 闻人瑞卿便口不择言的道:“我又没有和我表姐定亲!那个陆明芝我不过是拿来气你的!你真以为我会喜欢上那样的女人?” 好巧不巧的陆明芝正拉着裴惠月凑过来要找闻人瑞卿,正好就听见了,当即脸色苍白的站在那里。 这场面出乎阮流君的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迟早的事。 陆楚音看见陆明芝不想再跟闻人瑞卿吵,起身匆忙向阮流君告辞就要走了。 闻人瑞卿根本不顾及陆明芝的感受,追着就要追出去。 陆明芝却是红着眼睛抓住了闻人瑞卿的衣袖,“太子殿下……这些日子当真对我半点好意都没有?您刚才说的……”她说不下去就掉了眼泪,明明太子还带她赏花,送她首饰,在灯会上位她赢彩头,那些都是假的?为了逗陆楚音玩? “太子殿下为我做的那些都是骗我的?”她颤巍巍的问。 闻人瑞卿眼看陆楚音走了,冷声道:“本王何时骗过你?本王可有说过喜欢你?是你一厢情愿非要往上凑,本王不过是随手成全你,你倒是还当真了。”甩开陆明芝就追了出去。 陆明芝被甩的险些站不稳,被裴惠月慌忙扶着,再忍不住哭了起来。 裴惠月抱着她,瞧见阮流君还在那里看着,气不打一处来道:“你早就知道是吧?你就是故意为了看笑话对吧!”她就是讨厌许娇,当初要不是许娇勾|引谢相国,出尽风头,谢相国说不定早就注意到她了。 阮流君懒得理她,扭头就回了屋。 谁知道陆明芝哭着冷喝她道:“许娇你站住!” 第58章 五十八 好嘛,找不到出气的倒是硬找上她了。 陆明芝一脸眼泪,红着眼睛就冲过来,愤恨的盯着阮流君道:“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你和陆楚音那样要好,她什么都跟你说,你一定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阮流君只觉得她这是找不到人发火要发在她身上,“知道太子殿下不喜欢你?难道你母亲不知道?”她不信裴素素不知道太子根本看不上陆明芝,八成是知道了却又怂恿着女儿往上凑,坐着白日梦。 “你就是故意的!”陆明芝又气又难堪,“既然太子和陆楚音不清不楚为什么还要拿着我来玩弄?” 阮流君道:“你去问太子啊?问我做什么?”与她何干啊。 她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就像是在嘲讽陆明芝,让陆明芝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抬手就要扇阮流君,“就是你们商量好了让给我难堪!” 阮流君一把抓住她的手,也是恼怒了冷声道:“陆姑娘,你搞清楚是谁让你往太子身边凑的?你母亲难道不清楚太子那等人根本不会瞧上你吗?她还一门心思让你往上凑,这不是上赶着找难堪吗?”她甩开陆明芝的手道:“如今你不去找太子算账,找你母亲算账,倒是找上了我,怎么?是因为我好欺负吗?” 她越说越气,索性将之前的全算上,“之前你和你母亲造谣我因庶出嫌弃柳姑娘,我没有说什么,但我给你和你母亲提个醒,不要算计到我头上,我就算嫁给裴迎真,也轮不到你母亲来指手画脚!” 陆明芝被她说急了,伸手便要拉扯她的头发,一旁的香铃和李妈妈忙上前拦住了她,恼怒道:“陆姑娘若是敢对我们小姐动手,就别怪我们当奴婢的失礼了!” 裴惠月那边已经慌慌张张去叫了裴素素来。 裴素素一进来就看到陆明芝被两个下人拦着,怒喝道:“好大的胆子!谁准你们这些奴婢跟主子动手的!” “我准的。”阮流君道:“陆夫人,你们陆家可真会教导女儿,被男人羞辱了就随便找人撒气动手。”她冷笑一声,“陆夫人若不嫌丢人就让她随意闹吧。”转身自己回了屋子。 裴素素来之前就听裴惠月大致说了,当即带着哭泣不止的陆明芝回了自己屋子。 陆明芝她们一走,阮流君就将许荣庆叫了过来,和他商量宅子不用大动干戈,早点收拾一下,她早点搬出去,免得再出这样的烦心事。 许荣庆自然没什么意见,算了算过了这个月就能搬出去。 阮流君算了一下,下个月月头就是春闱了,裴迎真要考试,那几日他正在考试,便想着等他春闱结束了再搬出去。 好在陆明芝当天夜里就搬出了院子,回裴素素那里去了。 阮流君就算着日子等裴迎真春闱结束,陆明芝被羞辱那一场之后几乎没有怎么露过面,陆楚音也不过来了。 她倒是真的清净了下来,却接到了许府许老夫人的帖子,是她大寿之日请她和许荣庆过去。 她问过许荣庆的意思,许荣庆很喜欢许老夫人便应下了。 阮流君便趁着清闲给许老夫人准备寿诞礼,送了一幅万寿屏风,想了想又挑了上好的皮毛跟着香铃学着给老夫人绣个暖手笼,到最后几日裴迎真忙着备考,也不回府了,她彻底闭门不出的赶工手笼。 裴迎真在春闱开考的前一天夜里回来看了她一次,她正在绣手笼,看到裴迎真进来惊喜不已,“你怎么回来了?” 裴迎真也不坐,一肩的雪花道:“我回来看看你就走了。” 阮流君起身过去,“你放心去吧,不要紧张,你一定没问题。” 裴迎真握了握她的手道:“我考完回来你就搬走吗?” 阮流君点点头,“你可以去那边找我。” 裴迎真便道:“月底再走可以吗?”他握了握阮流君的手指,“月底放榜,等放了榜为我庆贺了再走。” 阮流君忍不住笑了,“你就这么自信能考上?” “当然。”裴迎真低声道:“你不是还要让我替你报仇吗?我怎么能失利?” 阮流君想了想便道:“好,我就等你放榜再搬走,希望裴解元不要让我失望。” 裴迎真亲了亲她的手指,满心欢喜的走了。 阮流君坐在屋子里看着窗外细雪靡靡不知为何总是心里不安的很,比第一次裴迎真秋闱还要不安。 她总觉得……不会这么顺利。 她这几日心神不宁的,偷偷开了一次天眼看裴迎真,看他好好的再考试也不放心。 又开了一次看谢绍宗,只怕他从中搞鬼。 这一看居然让她看到谢绍宗和裴惠月在一起,谢绍宗带着裴惠月在梅山赏梅花。 那红红白白的梅花间,裴惠月抱着谢绍宗摘给她的梅花,笑的脸颊绯红。 两人往山下去,半路裴惠月不小心被梅花树枝刮到了头发,将发髻挂散了一些。 谢绍宗便让她坐在凉亭里,叫丫鬟过来重新为她束好发髻。 等丫鬟梳完了,谢绍宗走过去让丫鬟退下,站在她伸手轻轻的将一支梅花簪插在了她的发髻上。 裴惠月愣了一下,他在身后拿过石桌上的菱花镜端在裴惠月的眼前,俯下身在镜子里看着她问:“喜欢吗?” 裴惠月呆愣愣的看着镜子里的他,他生的那样好看,说起话来那样柔情蜜意,她的脸顿时就红了,低下眼去不敢看他,轻声说了一句,“喜欢,相爷送我的,我都喜欢。” 谢绍宗伸手轻轻托起她的脸,让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柔声道:“你可愿意以后让我亲手为你梳发?” 裴惠月的脸烧红的厉害,心猿意马,亲手为她梳发,这样亲密的事情也只有夫妻之间可以做的,她看着镜子里的谢绍宗,轻轻柔柔的叫了一声:“相爷。”软绵绵的靠在了他的怀里,“愿意,相爷说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谢绍宗看着镜子里完全依靠着他的裴惠月轻轻笑了,“是吗?做什么……你都愿意吗?” 光幕一闪,画面没了。 弹幕里群情激奋的吐槽—— 宅斗萌:这男二是怎么回事???勾搭不上女主移情别恋看上了裴惠月?? 最爱病娇变态:太恶心了!我的眼睛受不了! 奸臣爱好者:他不是对主播一往情深?一直在找主播的下落吗?这是被下了蛊?我也是看不懂了。 隔壁老王:我觉得……可能是他要利用裴惠月? 宅斗萌:裴惠月一个小姐能干什么?? 隔壁老王:我也不是很懂…… 阮流君也看不懂谢绍宗了,之前或许是裴惠月自作多情,但是如今完全是谢绍宗故意在勾搭裴惠月啊,他当真看上裴惠月??还是另有原因? 无论哪一个都让她恶心,闻人瑞卿已经让她十分厌恶了,陆明芝再活该再攀龙附凤,但他故意拿陆明芝来挤兑陆楚音就足够恶劣。 谢绍宗这个若非是当真喜欢上了裴惠月就只能称得上恶心了。 怪不得裴惠月那般的自信能攀上谢绍宗,一定要和王家撇清楚…… 之后的几日里阮流君再没有开过天眼,一是没有钱了,二是实在是不想看到谢绍宗了。 她也陆陆续续的从下人口中听说宋元香拒绝了王家的亲事,还请谢绍宗来府上吃了一次饭。 她闭门不出,专心等着裴迎真回来。 好容易等到裴迎真回来了,才刚刚将他迎进院子,他连坐都没坐便要走。 顾老太傅生了重病,他要去那里照看一下他老人家。 顾老太傅无儿无女,就他这一个徒弟,他自然是得去的。 阮流君便又匆匆送走他,他走了她才想起,是要跟他说放榜那天是许老夫人的寿诞,她要去许府,回来怕是就往上了。 本想等着他在回来,可这一走居然大半个月没回来,直到许老夫人寿诞那天裴迎真也没有得空回来,阮流君便让阿守捎了信给他,说回来再给他庆贺。 =============================================================== 一大早,阮流君便和许荣庆带着寿礼去了许老夫人府上,今年是老夫人六十大寿,十分的热闹隆重。 阮流君本想和许荣庆贺个寿就回来,谁知许老夫人特意叫她们两人过去,悄悄对她们道:“今日晚些再走,等宴席散了,我有事情要同你们说。” 有事情?什么事情? 贺寿的人太多,许老夫人也顾不上她们。 许荣庆被安置在外面,阮流君被安置在屋内的女眷席里,一桌子人十分多的熟人,李霏霏在,崔明岚在,宁安也在,连陆明芝都跟着她母亲来了。 没过一会儿,陆楚音也代替太后送礼过来。 宁安十分热情的坐到她身边问她,生辰那日请她,她怎么没去?又说等会请她出去再好好赔罪。 阮流君说了一句“不必了”,转头对陆楚音打了个招呼。 陆楚音对她笑了笑,过了一会儿才过来坐到她的手边,低声对她道:“许姐姐,你最近好吗?” “好。”她看陆楚音,她神采飞扬的,似乎很开心的样子,“你呢?近来好吗?” 陆楚音低头笑了笑,“挺好的。”她拉着阮流君走到窗下,小小声的指了指外面给她看,“那个人,许姐姐觉得他怎么样?” 阮流君看过去,只见外面回廊下站着几个年轻人在说话,有端木夜明,竟然还有谢绍宗。 他们怎么又凑到一起了? 在往陆楚音指的方向看,看到了崔游在和一个人说话,那个人紧紧皱着眉,不太想搭理他的样子。 “那位是……” “李云飞。”陆楚音小声道。 李云飞似乎感受到了她一般,侧头看过来,正好看向她们。 陆楚音立刻脸红的扭过了头。 阮流君就看见李云飞笑了,俊朗又阳光,倒是和陆楚音十分般配,她再看陆楚音,她的脸红扑扑的,便忍不住笑道:“我们小楚音红鸾心动了呀。” 陆楚音不好意思的笑了,小声跟她道:“许姐姐,他是特别好的人。”她低低道:“那天……太子去找李云飞麻烦了,还说……说我不适合他。” 阮流君皱了皱眉,他居然当真去了,真是够恶劣的。 “李云飞说他不介意我……是个结巴。”陆楚音紧张的抠着手指,“他真的是个特别好的人,他不介意,也不会取笑我。” 阮流君拉了拉她的手,“那就好。”这才是适合她的人,懂的宽慰她,给她认可和鼓励。 酒宴开席,她和陆楚音入了席。 是到下午酒宴才散,阮流君急着想回去看裴迎真考的如何,但许老夫人说了让她留一留,她也不好走。 便想去找许荣庆,正好李云飞过来接陆楚音。 陆楚音紧张的向他介绍了阮流君,李云飞客气有礼的向她问好,又道:“一直听楚音说有位许姐姐很照顾她,今日得见,还要替楚音谢过许姑娘。” 陆楚音脸就又红了。 阮流君笑着对陆楚音低声道:“他确实是个很好的人。” 陆楚音忙点了点头。 她本是要跟着李云飞回宫的,但看阮流君一人留下很寂寞,又没找到许荣庆,便说留下陪她一会儿,等许荣庆来了她就走。 李云飞便点了点头对她道:“那我在外边等你,你先陪许姑娘,不着急。”向阮流君告辞走了。 阮流君拉着陆楚音坐在屋子里开了几句玩笑,没等来许荣庆却是等来了许丹夕。 她进来到阮流君面前,拉住她的手道:“你在这里呀,可让我好找,快些跟我过来。” 阮流君一愣,忙问她,“去哪里?” 许丹夕对她眨眨眼道:“我祖母是不是说让你和你大哥等一会儿?有事情要说?” 阮流君点点头。 她便笑着拉她起来,“那便跟我来吧。” 阮流君被她拉着起身往外走,忙对陆楚音道:“楚音,你先回去吧。” 陆楚音也起身道:“用不用我等一等你,等会送你回府啊?” 阮流君却是已被许丹夕拉走了,陆楚音站在原地皱了皱眉,想了想还是决定等她一会儿,万一找不到许大哥,她一个人回去总不好。 她坐在那里,却见宁安起身也走了出去。 第59章 五十九 十五 大雨不停,柳五爷带着九生上马车往化粪池那边去。 苏伯在挑车帘往车后看了一眼,“五爷,宋公子还在车后面跟着。” “他愿意跟就让他跟。”柳五爷靠坐着,闭目养神。 九生忍不住往车外看了一眼,蒙蒙的大雨中宋芳州跟在马车后跑了一段,又匆匆忙忙上了一辆马车,让车夫紧紧的跟着他们,他坐在车外,浑身淋了透,看着有些可怜。 柳五爷睁眼瞧了她一眼,道:“心软了?” 九生慌忙放下车帘坐好,不迭的摇头。 苏伯打圆场笑道:“既然宋公子想帮忙找人,将功补过,五爷不如就……” “他是宋老相国的嫡孙。”柳五爷打断他的话,看他一眼又看九生,“我们若带上他出了什么差池不是闹着玩的。”靠在了软枕上,“他自愿跟着是一回事,我们带上他是另外一回事。”又对九生道:“他的身份太特殊,你以后离他远些,若是在他手下出什么事,我怕护不了你。” 他总觉得不安,这个宋芳州只要晃在九生身边他就觉得会出什么事儿,这预感愈发的强烈。 九生点了点头。 待赶到化粪池边,雨倒是小了些,雾气却丝毫未退。 天色已黑尽,放眼望去白茫茫的雾气里只有几盏风灯摇曳。 归寒过来,神色愈发凝重的摇头。 人还是没有找到,已经过了两天一夜了,这人就算找回来也怕是…… 九生跳下马车,放眼望去,想往先前看到永安身影的地方去,柳五爷拉住了她。 “让归寒带路,我们一块过去。”柳五爷道。 九生摇头道:“之前也是归寒一来就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了,我一个人过去。”抽回手,对柳五爷道:“要是有什么事我会叫你们。” 柳五爷想了想,替她穿好蓑衣,取来一盏风灯递给她,道:“拿好灯,若是有什么事就灭了灯,我会看着你,灯一灭就会去找你。”又取了另一盏风灯自己拿在手里,“要是看不清路,就找这盏灯,顺着光回来,明白吗?” 九生点点头,看着他细长的手指穿梭在眼下为她喜好蓑衣,抿嘴笑了,“五爷的手指真好看,和我娘的一样,系的又好又快。” 柳五爷愣了愣,她已提着风灯往化粪池那个方向走去,小小的个子穿着厚重的蓑衣,一步一步的往大雾里走,走了几步就回头看他,像是确定了什么又继续往前走。 这雨路泥泞难行,每一步都踏实了她才敢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雨点大在她的斗笠上噼啪噼啪的响。 她抱着灯走急了几步,忽听到那声音,“疼啊,疼……” 九生猛地止步回头,在茫茫大雾里什么也看不见,心里顿时慌了,忙转身去找,知道看到右边远处的一点橘色灯火心才一瞬间安了下来,再往前跨了一步。 “疼啊,我的肚子里好疼……” 凄凄楚楚,哀哀怨怨,像个女人的声音。 九生顿下脚步辨认那声音,似乎从脚下传来,又似乎从远处传来,她试着顺着声音走过去,踏出去一步脚下忽然一软—— “疼啊疼……我的肚子里好疼……” 九生一个踉跄陷在泥泞里跌跪在了地上,怀里的灯火一晃,她忙稳了住,脚踝上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在动。 她脊背一寒,猛地往外拔脚,却听不远处有人幽幽道:“九姑娘我好疼啊……” 是永安! 她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大雾中有个身影站在那里,如同枯木一般。 脚踝上缠着的东西瞬间钻进了她的裤腿里,她猛地伸手按住,却是抓了个空,什么都没有。 头发一瞬炸开,她手忙脚乱的挽起裤腿去找,什么也没有,仿佛刚才是她的错觉。 “九姑娘你为什么不救救我……”那声音又响起。 九生浑身一颤,斗笠掉在身边,雨水打了一脸,她抱着风灯望过去,强作镇定,声音却是发颤的问:“永安?你……还活着吗?” “九姑娘我好疼……你为什么不救救我?”他依旧站在那里,声音隔着大雾传过来。 “我是来救你的,永安你能过来吗?”九生抱着灯慢慢站起来。 “九姑娘你快来救救我,救救我,我好疼……”他的身影忽然晃了晃,像是被什么拉着,“有东西攥着我,救救我救救我……” “永安!”九生抱着风灯朝永安跑过去,脚下绵绵的泥泞像是无数的细蛇,顺着脚踝滑过去。 她越跑越吃力,永安被拖着越来越近。 “九姑娘救救我,我好疼……”带了哭腔,九生疾跑几步,看清了一张脸,惨白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是永安。 她猛地闭上眼,急促喘息着问:“永安你还活着吗?” “九姑娘救我!”那声音带着人的惊恐慌张。 永安?!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永安被什么拖着往池子里去,她胸口突突直跳,猛地将风灯摔灭,扬声喊道:“在这里!永安在这里!”疾步奔过去。 “九姑娘快救救我!”永安伸过手来。 九生扑身过去,伸手抓住永安的手—— 那呼救声忽然停了,手心里抓着的手是凉的,坚硬的,干枯的,眼前永安的一张脸露了出来,惨白的脸,赤红的眼,口鼻中不住的往外涌着泥浆,歪头看着九生。 不待九生反应过来,手腕忽然被缠了住,有什么冰冰凉如细蛇的东西顺着她的手腕钻了进去,托着她就是一拽。 她脚步不稳,被摔在了泥泞里,猛地被就地往前拖拽,满脸的泥浆,她被向前拖行,一头磕在坚硬的青砖上才停下。 “疼啊,我的肚子里好疼……” 一阵的天旋地转,九生不待喘息伸手抱住那青砖,一抬头才发现自己被拖到了化粪池边,自己抱着的青砖就是池壁,在有一步她就要被拖进化粪池中。 “疼啊疼,我的肚子里好疼……”那声音从化粪池中传来,忽而凄厉,“我好疼!” 手腕上缠着她的还在死命拖拽,她在天昏地暗之中看不见那点灯光了,拼了命的喊:“五爷!” 抱着青砖的手指一滑—— “柳眉山!”她再抓不住…… 有人一把抱住了她的腰,雨雾中喊她的名字,“九生!” 声音出口,手腕上的力道忽然就是一松,拉拽她的东西瞬间消失,那凄厉的叫声瞬间停止。 抱着她的人剧烈的喘息着,抱得她死紧,将她拖下了化粪池,她猛地转身搂住那人的脖子,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人抱着她,轻轻喊她,“九生……你没事吧?” 不是五爷的声音。 她大脑混沌的松开手,在雨雾中看清眼前这个人——苍白的脸,黑亮亮的眼睛,被打湿的头发软软的黏在脸颊上。 “宋芳州……” 宋芳州湿漉漉的睫毛下眼眶发红,却是笑了,“是我是我,我听到你的声音以为你出事了,吓死我了……你有没有事?”他抓起袖子替她擦脸上的泥浆,“你受伤了吗?” 九生木木的往远处看,找着什么。 却不见那一点灯火。 “你在找什么?”宋芳州抱她坐在地上。 她脑袋被磕的一阵嗡嗡作响,浑身发疼,发愣间忽听不远处有人喊她,“九生?” 反应迟缓的抬头,就看到柳五爷疾步过来,他没有提灯,暗夜里浑身湿透的到她眼前。 她心里的那盏灯一晃晃的亮了起来。 声音发哑的喊了一声“五爷……”挣扎起身,一头撞进柳眉山的怀里。 如今才开始害怕,怕死了,她差点死了,她看不到那灯光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柳眉山将她裹在披风里,轻轻的摸她的头,“没事了没事了。” 九生偷偷的在披风下抓住他的手指,闷声闷气道:“我看到永安了。” “恩?”柳五爷低头看她,“在哪里?” 九生还没回头去指,便听归寒过来“咦?”了一声。 “这雾怎么散了?”归寒诧异。 九生从柳五爷的披风下钻出来,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浓的看不见人的大雾竟然全散了,放眼望去,泥泞的垃圾场小雨淋漓,清晰可见。 宋芳州就站在她的身后,浑身淋透了,唇红脸白的看着九生,并不讲话。 “这太奇怪了。”归寒提灯四望,“几天不散的大雾怎么突然之间就散的干干净净?”提灯照亮宋芳州的脸,问道:“好像你一来雾就散了。” 宋芳州被归寒吓了一跳,“是……是吗?”左右看了看,挠头道:“好像是啊,我居然有这种功能。”又对九生笑,小声问:“你没事吧?” 九生摇了摇头,拉着柳五爷指着化粪池道:“我看到永安被什么东西拖进这里面了。” “什么?”柳五爷一惊,刚要命人去化粪池中打捞一下。 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众人回头看到一辆两匹大白马拉着的飞檐紫帐马车快又稳的朝他们而来。 马车之后是一队的黑衣家丁。 马车在他们几步远停下,车内有女人的声音道:“谁是柳眉山?” 柳五爷将九生推到身后,拱手道:“是在下。” 车帘被小丫鬟挑开,露出端端坐在车内的妇人,声音清朗的道:“这块地方已经被宋府买下,还请柳公子带你的人快些离开。” “娘?” 站在人众后的宋芳州挤了过来,快步到车前道:“您怎么来了?” 车内的妇人却不吃惊,只是淡淡的看着宋芳州道:“你还问我,又怎么跑到了这种地方?”伸手擦了擦他满脸的雨水,“快上车随我回府,你这副样子让你爷爷看到又该生气了。” 宋芳州抿了抿嘴,回头看九生,“娘等我一下。”跑到九生跟前,对九生道:“之前我并非有心伤你,但我终究害了你,对不起,你不要恼我,我以后会和你保持距离。”又低头在九生耳边道:“你若遇到急事需要,就来找我。”伸手塞了一物在九生掌心里。 又跑回马车前,被人扶着上了马车。 九生低头看手心,是一颗素线悬着的明珠。 “奇怪,宋芳州的娘不是早就死了吗?”归寒低低问柳五爷。 十六 “宋芳州!”九生忽然喊住他,快步到马车前,问道:“什么事你都会帮忙吗?” 宋芳州刚刚上车,在车内认真的点头,“只要是你开口。” 车内暖香阵阵,九生提着素线上的明珠道:“那你们宋府能不能先不要买下这块地方,永安还在这儿,让我们找到永安再买下,行吗?” 宋芳州竟是一时为难了,转过头看车内坐着的妇人。 阴暗的雨夜,光线昏暗,九生看不清那妇人的脸,只看到黑色的厚重狐裘里用着一个消瘦的人影,瘦长细白的手中抱着一个汤婆子,似乎怕寒怕极了,细细的冷风吹进,她便一阵的闷咳,锦帕掩口露出一截尖尖的下颚。 “娘……”宋芳州伸手去拉那妇人的手,“人命关天,就让他们在这儿找吧。” 那妇人顺出一口气,毫不迟疑的道:“不行。” “娘,她是我唯一的朋友,你就当疼我,答应我吧。”宋芳州半跪在那妇人身前,语气软绵的求讨。 “不行。”那妇人语气不改的道:“你要做什么都可以,唯独这件事,不行。” 宋芳州还要再求,那妇人忽然攥住宋芳州的手道:“你若是不想害死你唯一的朋友就不要再求了。” 宋芳州一愣。 那妇人忽然身子一探,露出一张苍白病弱的脸看向了九生,“你便是那个能看见脏东西的小姑娘?” 九生吓了一跳,那妇人眉眼生的美,只是一脸病态,消瘦又苍白,唇却涂的艳红,愈发衬得脸色的苍白。 九生不答,她先道:“看在芳州如此看重你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离这个池子远一点。” “娘……”宋芳州拉她的手,“九生她只是为了找人。” 那妇人软和了语气,握着他的手道:“娘是为了你好,以后不要再来这儿。”抬了抬手,有下人上前请九生让开。 “九生!”宋芳州想下车,被那妇人拉了住。 “你若是再胡闹,我便不管你,让你爷爷来管。”那妇人闷咳着撂下话。 宋芳州果然没敢再闹下去,乖乖坐回车里,被带了走。 马车一走,宋府的人便将化粪池围了起来,不得人靠近。 归寒一天一夜未曾休息,如今脸色疲惫,问柳五爷怎么办。 柳五爷略一沉默便带人先行回了客栈。 回客栈时雨便停了,赵肃正好来客栈里找他。 柳五爷让众人先去沐浴休息,引着赵肃回了房。 赵肃自然是来推辞那套三进院的宅子,说是推辞,也只是做做样子,之后诚惶诚恐的收下,情真意切的的套了一下近乎,将自己的房契交给了柳五爷。 柳五爷收下后,随口问道:“舅舅可知道城边那个化粪池?” 赵肃还沉浸在收了宅子的喜悦和不好意思中,闻言愣了愣,忙道:“知道知道,就是那个刚刚被宋府买下的化粪池吧?” “是了。”柳五爷笑道:“不知宋府怎么有兴趣买下这样一块废地?” 赵肃摇了摇头,道:“说来倒是一件奇怪事,那块地废置了十来年没人过问,就今天夜里,宋夫人突然亲自出面找到我们尚书大人,说要买下这块地,很是急切。” “哦?”柳五爷给他添茶,好奇道:“怎么会突然这么急着买下来?还是宋夫人亲自出面。” “这个我一个小小的主事怎会知晓。”赵肃赧颜的笑道:“我也是听部里的诸人偷偷议论的。”就柳五爷沉思不语,他便问:“怎么忽然问起这件事了?” 柳五爷哦了一声,叹了一口气道:“不瞒舅舅说,我的一个随身小厮在那里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失踪了?”赵肃一惊,“也是在化粪池失踪的?” “也?”柳五爷诧异,“难道以前也有人在那里失踪过?” 赵肃不自觉放低声音道:“你刚到京中不知道,那个化粪池近些年来失足淹死了好几个人,不是什么好地方,所以一直废置着,朝中也懒得管,也没人去处理那些垃圾,便成了如今这样一块废地。”摇头思虑道:“我看你那个小厮八成也是失足陷进去了,你便是如今报官也没什么用,前几个也只是做做样子的找了找。” “找到了吗?”柳五爷问。 赵肃喝了一口茶,“哪儿能找到啊,那池子当初建时五丈深,是用来排这附近住民的污水,里面全是些积压的污水腐烂秽物,人陷进去就出不来了,要想找人只能把池子给清干净,但那池子后来朝廷弃用了,已有快十年没有清理过了,那些污水秽物堆的那么老深,要清理可不是一天半日的。淹死人这种事哪年哪条河没有?所以衙里也不重视,应付了事便是了,不会大动干戈的上报,然后去找。” 柳五爷轻轻皱着眉点头,试探性问:“那舅舅可听说宋夫人买下这块废地做什么用?” 赵肃摇头,“我只听部里人说宋夫人只是不准人再靠近。”又想起什么问柳五爷,“宋小公子下午不是和你家那个小姑娘去了一趟化粪池吗?” “下午?什么时候?”柳五爷诧异,宋芳州不是刚刚才跟他们去化粪池,怎么是下午? 赵肃想了想,“应该就是你上我家中那一会儿,我放衙路过正好看到宋小公子和那个小姑娘上马车,说要去化粪池。” 柳五爷眉头一蹙,是说下午宋芳州犯病将九生带去了化粪池那一会儿…… “他回来后宋夫人就找尚书大人买了那块地,想来是怕宋小公子再去,遇到什么危险吧。”赵肃有些感慨,道:“这宋夫人性子虽然烈,待宋小公子却是当真好,亲生的也不过如此。” 柳五爷眉头一挑,问道:“宋小公子不是宋夫人亲生的?” 赵肃忙住了嘴,隐晦道:“这件事不好说……” 柳五爷还想再问,赵肃却左顾言他,推说有事要告辞了。 柳五爷也没继续追问,只问:“不知宋夫人买下那块地花了多少银子?”又忙道:“舅舅若是不好透露,便不必为难了,我只是好奇。” 赵肃得了宅子,占了个大便宜,能讲的毫不隐瞒,低低道:“那块废地不值钱,又是宋府要买,只用了五十两。” 柳五爷只觉心口一塞,笑容发僵,他为什么晚了一步……为什么不先买下…… 送走赵肃,柳五爷也沐浴更衣,刚要休息又想起九生来,便起身去了九生房中看她。 刚到门前便听里面有人声音发颤道:“你走吧……” 之后是几声低吠,言语不清的怒喝,“走!走!” 是九生和嵬度的声音。 柳五爷忙推门,却是反锁的,“九生?出什么事了?” 九生的声音一止。 “九生开门。”柳五爷忙道。 有人跑过来开了门,嵬度的一张小脸探出来,警惕的盯着柳五爷。 柳五爷推开门绕过他进了屋,就看见蒙蒙的天光下,九生披头散发的抱膝坐在榻上,“怎么了?”柳五爷上前,她一头的冷汗。 九生脸色憔悴,眼眶乌黑,看到柳五爷有些紧张道:“我……对不起。” 柳五爷坐在榻上摸她满头的冷汗,“怎么说对不起了?” 九生忐忑的看着他,“我没哭,不是有心吵到你。” 柳五爷一愣,才想起她还记着上次她半夜里哭,说过不会再哭吵到别人的话……莫名的心头一软,替他擦额头的冷汗软声道:“你没吵到我,是我想来看看你。” 九生愣怔怔的看他,忽然偷偷拉住他的手指道:“我会替五爷好好挣钱,五爷还想买化粪池吗?” 柳五爷被她问的一愣,“自然是想的。” 她似下定决心一般,道:“五爷不用担心,我会想法子的。” 她小小的人儿讲出这么笃定的话,让柳五爷不禁一笑,“你有什么法子啊?” 九生摊开手掌,掌心里是一颗素线串着的明珠,宋芳州给她的那颗,“去找他,应该会有法子。” 找宋芳州? 柳五爷蹙了蹙眉道:“你再去求他,宋夫人怕是也不会将那块地让与我们的。” 九生也皱眉,“应该是要找他……” “为什么?”柳五爷皱眉。 九生看着柳五爷,“我刚刚做了个梦。” “梦?” 九生点头,梦里有个女人陷在化粪池的污水之中抓着她手腕拼命往下拖,一句句对她道:疼……我的肚子里好疼…… 她想用另一手挣开,被她缠在手指上的那颗明珠便一跳跳的滚出来,那女人突然就松开了她,一点点陷进污水中,叫着一个名字——芳州。 十七 窗外天色渐亮。 柳五爷将她的梦想了想,点头道:“等用过早膳我们去趟宋府,我找宋夫人谈找永安的事,你去找宋芳州。” 九生点头,忽瞧见门外有裙角一闪,“谁?” 门外人吓了一跳,忙推开门进来,“是我,苏伯让我来问问五爷早膳想用些什么。” 柳五爷回头就瞧见玉音怯生生的垂头站在门口,说了一声知道了,便让她退下。 转过头来看九生一脸警惕的样子摇头笑了,“你为何对玉音这般的防备?她只是个小丫头而已。” 九生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讲出口,只是道:“我不喜欢她。” “为什么不喜欢?”柳五爷耐心问:“总是要有个理由的。” 九生想了想,却是不知该如何表达,说她出卖了自己?那样的情况玉音惊怕交加,害怕她也是正常的。 说她在宋芳州抓自己的时候袖手旁观? 她并没有证据证明那个人就是玉音。 “她也不喜欢我。”九生不善表达,只是道:“我也不喜欢她。” 她憋了半天只讲出这样话,让柳五爷禁不住笑了,顺了顺她的发道:“不喜欢就不喜欢吧,等忙过了这阵子我让苏伯找两个伶俐的丫鬟给你,把玉音打发了。” 他的手指细长柔软,穿过她的头发时细细柔柔,九生抬头偷偷看他,小心道:“永安先前说你不喜欢麻烦的人,让我学的懂事一点,少添麻烦……”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那是对他们,你跟他们不一样,不需要学这些,只要做好你自己就很好。” 九生听得懂,五爷说她和别人不一样。 她觉得开心。 柳五爷让她穿衣洗漱,便先回了房。 刚刚走,玉音推门进了来。 九生正在更衣,玉音噗通一声跪在了她的脚边,伸手抱住了她的腰,掩声哭了起来,“蜜娘蜜娘,我错了,那时我在船上怕的要死,没想过会害到你……你原谅我吧,求求你不要让五爷将我卖了……” 卖了?九生被她突然的哭声吓了一跳,忙挣扎开,“你先起来……” 玉音却死活不撒手,只哭的可怜,泪汪汪的抬头望着她,“蜜娘你也好我一样是被卖过的人,该知道被转手卖掉指不定卖给什么样的人,吃多少的苦……你就可怜可怜我,就当可怜我,不要让五爷将我卖了,我以后一定好好的伺候你!” 九生被她哭的心里发慌,去扯她起来,“你别哭了……”她也怕被卖掉,心里发软,让她起来道:“船上那次我并不怪你……” “蜜娘我当真不是有心害你!” “我知道了。”九生拉她起来,问道:“那我问你,宋芳州抓走我那次,你是不是在门外?” 玉音哭声忽然一顿,只是一瞬才又哭起来,不住的摇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蜜娘我发誓那次当真不是我,若是我就不得好死!” “不是你?”九生皱眉,看她一脸泪水的点头,九生道:“你既然还不愿意坦诚,就不用求我了。”拨开她的手就往屋外去。 玉音只哭着解释不是她,看她绝情的头都不回出去,扶着门站了片刻,猛地抬手擦了眼泪,她不能被再卖掉,要是像她娘一样落到一个酒鬼手里,生不如死! 她转身进屋,手忙脚乱的在九生榻上一通翻找,找出了那颗素线栓着的明珠,快步出了房门。 早膳备好,归寒累了一天一夜睡的喊不起来,便只有九生,嵬度和柳五爷用早饭。 吃饭时九生忍不住问道:“五爷,若是永安真出事了……”你会怪我吗? 余下的话却在看到柳五爷低垂的眉眼后没有问出口。 柳五爷神色不改的继续喝粥,是过了半天才开口道:“永安跟了我快十年,也是像你这么大时跟在了我身边。” 九生便再也问不出口什么了,闷头吃饭。 柳五爷夹了一块白笋放在她的碗里,淡声道:“并不怪你,不是你的错。” 九生飞快的抬头看他,他神色依旧淡淡,对她道:“多吃菜,对身体好。” 九生觉得,五爷真好啊…… “恩。”她抱着碗笑了笑,刚递给嵬度一个鸡腿,便见他耳朵一动,迅速的跳下了椅子跑到门边。 有人一脚踹开了门,带着五六个黑衣小厮冲了进来。 “哪位是九生姑娘?” 九生一愣,柳五爷放下碗筷,细细擦着嘴,笑道:“诸位是?” 头前的是个上了年纪的管家,对柳五爷作了一揖道:“这位想必就是柳眉山柳五爷了,我们是宋府的。” 宋府? 柳五爷慢慢笑道:“可是京城宋府,宋老相国?” “正是。”那管家笑的慈善有理,和柳五爷客套一番道:“我们这次前来是想请九生姑娘过府一趟,我们小公子很是喜欢姑娘,想请姑娘过府说说话。” 宋芳州请她? 那也正好,正好她要去找宋芳州。 第60章 六十 阮流君坐在车里看着他,对他虚弱的笑了一下道:“裴迎真,今日我们就解除婚约吧,我此生此世,绝对不会嫁进裴家大门。” 他僵在那里,眼光在她脸上,在她身上,脑子里一下就空了。 裴素素却笑着道:“明芝去扶许姑娘下车,别是真伤到了哪里。” 陆明芝应是上前,裴迎真横臂拦住了她,手指一松那车帘就被陆楚音慌忙盖了住。 “从后门先回府。”裴迎真一字字道。 端木夜明挥鞭绕开端木夜灵和闻人瑞卿就转道去了裴府后门。 “哎大哥!”端木夜灵要追过去。 裴迎真上前扣住她的肩膀拦住她,又松开手,阴阴冷冷的道:“不要多管闲事。”又对闻人瑞卿行礼道:“不能送太子了。”拉着陆明芝的手就将她扯回了府。 陆明芝被他抓的生疼叫了一声,让他放开。 他一甩手将她摔进府中去,转头盯着裴素素道:“陆夫人是要我动手请你回来吗?” 裴素素被他那白眼狼一样的眼神盯的一寒,冷笑了一声慢慢扶着丫鬟回了府,她不急,出了这样的事等许府那边传开,京都里传开,她就不信许娇还有脸活着,便是她赖上裴家,她不信裴迎真能咽的下这口气,娶了一个身败名裂的女人。 许娇不是趾高气扬吗?她坏了明芝很太子的事,遭了这等报应是活该,最好许娇自己还有一点脸皮和裴家解除婚约,省的她动手收拾她了! 她心里爽快极了,听着裴迎真有条不紊的下令将府中客人全部送走,锁上府门,她也没有拦着,这等不洁之事他裴迎真能遮掩得了今夜,但等明日许府,崔府闹腾开,看他如何堵的了悠悠之口。 阮流君被扶回院子,简单处理了伤口换了干净的衣服,香铃和李妈妈一直在哭,看陆楚音哭那个样子也不敢多问,只是一直在自责若非香铃半途回来支会裴少爷小姐会晚归,一直陪着小姐……拼死也不会让小姐被人欺负成这样。 阮流君从头到尾一句话没有说,她看着窗外总觉得是要下雪了,天那样冷,夜那么黑,她如今也不觉得疼了,身上的伤口和淤青已经麻木了,只是晕的厉害。 人真奇怪,如今她倒是不想哭了,她什么都没想,她只想为什么不下雪呢。 直播间里是空的,没有观众人数,没有弹幕,只有李四和路过在。 两个人发了好多弹幕,似乎吵了起来。 从崔游施暴开始李四就关闭了直播间,路过一直在让李四过去救人,李四一直在强调规定他们不能干预任何剧情发展,吵到最后李四发了一句:你忘了上一次的失败是因为什么吗?!你以为还能再重启一次还原系统?这次开始之前我们几个管理员签了什么合同你忘了吗? 那之后路过很久没有再发弹幕。 李四却又发了一句:这次主播的人选难道不是你认为最合适的吗? 阮流君脑子晕眩难受,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这话的意思,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她那句解除婚约的话李四和路过一定听到了,不论他们同意不同意,这次她一定要解除。 她看窗外,抓了抓自己发颤的手指,跟自己说至少再撑一撑,她要是死在这里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庭哥儿……还在等着她。 她让陆楚音她们都想出去,让她缓一会儿。 陆楚音不放心,却不敢再刺激她,小心翼翼的退到房门外,就站在门口等着。 阮流君点开道具栏,买了一瓶补血的喝下去,坐在那里轻轻哽咽了一声,又忙捂了捂眼睛。 她想这世间大概没有神明菩萨吧,不然怎么不救救她? ================================================================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门外有人轻轻敲了敲门,叫了她一声,“娇娇?” 是裴迎真。 她松开手,擦了擦眼泪,对光幕里道:“打开直播间吧,这次我给大家一个交代。” 路过问她有没有事,要不要休息几天? 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可真惨,她转身到门前,伸手开了门。 裴迎真站在门外,看着她嘴唇绷紧了一下。 陆楚音忙过来扶她,许荣庆也过来问她要不要紧,要不要请大夫来? 阮流君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人,裴迎真,许荣庆,端木夜明,陆楚音,他们一副不敢开口,不忍开口的样子。 还有……已经赶来的裴家老太太,宋元香母女和裴素素母女,她们都在等着看好戏。 裴老太太关心切切的被扶过来:“娇娇这是怎么了?我听素素说你出事了就赶紧过来了,这是……出了什么事啊。” 阮流君累极了,她不想多说什么,只是对裴老太太道:“老太太叫我许姑娘吧,既然你来了就省的我过去了。”她对许荣庆道:“大哥等会去找裴大老爷,和他说清楚将这桩婚事解除了。” 裴素素冷笑一声道:“不用等会,现在就去请大哥过来,既然要解除婚约就要说清楚,这桩婚事是裴许两家父母定下的,解除总要有个说法。”让小丫鬟去请裴言过来。 许荣庆护着阮流君道:“没有什么说法,就当是我们许家高攀不起你们裴府这高门大户。” 裴素素笑道:“怎么许家哥儿原先不觉得高攀,如今倒是觉得高攀了?” 许荣庆气怒攻心,却被阮流君拉了住,“不必和她费唇舌,这事是许家与裴家的,与陆家没有半分关系。” 裴素素脸色一沉,反道笑了,“是与我没有关系,只是我听了一桩事,不知是真是假,等大哥来了,我们好好说道说道。” 刚刚说完,裴言就被请了进来,他进来蹙着眉扫了一圈众人,又问道:“怎么回事?又在闹什么?” “许姑娘要和咱们家迎真解除婚约。”裴素素道。 裴言蹙着眉看许娇,“怎么回事?” 许荣庆站出来道:“裴老爷不必再问缘由,反正你们裴家也看不上我们许家,正好解除了两家都干净。”许荣庆看了一眼宋元香和裴老太太,“裴老太太和裴夫人今晚不是还在为裴会元相看更好的人家吗?” 裴老太太脸色一沉,“许家哥儿这是什么意思?今日是你们许家提出要解除婚约,我们裴家可有说过什么?” “是啊,你们裴家仁义,一家子大善人,我们许家高攀了!”许荣庆知道阮流君不想与她们纠缠,厌烦至极的道:“那就请裴老爷准许解除了吧,我们许家只剩下我们两兄妹,今日我替娇娇做主,不用再说旁的,要如何裴家才肯解除?要钱吗?多少钱你们裴家开个口。” 裴言的脸色立马不好了,他一个老爷不好跟许家姑娘和哥儿争辩什么,但许荣庆说这话简直是瞧不起他! 裴老太太却是怒了,“好个商贾之家!精明算计,张口闭口的商人之道!我们裴家看你们两兄妹可怜,事事为你们着想,没想到竟落个这般下场!裴言!立即与他们解除!免得丢人现眼!” 裴素素忙扶住老太太道:“娘别生气,商人就是商人,上不了台面。”她看一眼阮流君,解除了才好,裴迎真如今中了会元,假以时日那是飞黄腾达的,今日宴客的时候她就与裴老太太商议了,不能让裴迎真娶许娇,也确实已经着手在相看更好的人家了,只是犯愁许家会纠缠不清,如今可倒是好了,都不用她们费心。 裴素素又道:“这婚约解除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许姑娘可要说清,是你对不起我们家迎真,并非我们迎真负了你。” 她话里有话,阮流君知道,她就是想闹开了闹大了,刚想说什么,裴迎真已上前道:“我们裴家的事轮不到陆家人插手。” 裴素素脸色一僵。 裴迎真直接对裴言道:“不必再问,是裴家配不上许姑娘,今晚就将婚约解除了。” 阮流君一愣看向了裴迎真,裴迎真转过头来看着她轻声道:“解除了也好,你不必有顾及,我都明白。” 阮流君的眼眶就是一热,他……真的都明白吗? 裴言也是想解除婚约的,只是他碍于面子不好违约,没料到裴迎真也这么说了,自然没有二话,命人去取婚书过来。 许荣庆命人收拾阮流君的东西,搬去新宅子里。 裴素素怎么会让她轻易这么走了,站在裴言身旁笑吟吟的开口道:“裴家的事我也不白费心了,只是有一件大事我是要问一问许姑娘的。”她盯着阮流君问道:“今日许姑娘在许府究竟发生了什么,许姑娘不需要跟迎真和裴家解释清楚吗?” 阮流君站在那里,知道今晚裴素素是不会放过她了,许荣庆急了刚要还口,却听门外有小厮急急忙忙跑进来道:“老爷,许老侯爷府上来人了,如今就在门外,说有紧要的事……” 许老侯爷府? 裴言一惊,忙跟着小厮要去迎人进府。 裴素素却是笑了,“许姑娘还真以为能瞒过去啊?如今人家亲自找上门来,我倒是要看看许姑娘还要怎么瞒。” 阮流君僵在那里,陆楚音发现她手指凉的厉害,抖的厉害,“许姐姐……” 她也许……真的熬不过这一夜了。 许老夫人亲自过来了,带着一大群的仆人和侍卫,还有一位中年男子,匆匆忙忙进了这个小院子,几乎要将院子站满。 阮流君看到那中年男子时惊了一下,居然……是皇上闻人安 裴言诚惶诚恐的跪下行礼,“微臣参见圣上,接驾不利还请圣上恕罪。” 满院子的裴家人便都惊了,跟着裴言呼啦啦跪了一下,不敢抬头,皇上怎么会来了? 阮流君也跟着跪下行礼,许老夫人直接走到许荣庆和阮流君跟前,一把托住她们,将她们拉了起来。 许老夫人伸手握住阮流君的手眼眶就是红了,“让你受委屈了,祖母来接你和你大哥回家。” 阮流君一呆,祖母? 闻人安挥手让众人平身,淡声道:“朕今日来,是来为许老夫人做个见证的。” 许老夫人向他微微行了礼,又扫了一圈裴家人,对裴言和裴老太太道:“我今日赶过来,是要接这两个孩子回府的。” 裴素素一愣,裴家人也都是不明所以的呆了一下。 便听许老夫人道:“这两个孩子是我流落在外,一直没有找回来的嫡长孙和嫡孙女。” 阮流君彻底呆了,看向许荣庆,他低头皱着眉并不惊讶的样子,难道……他已经知道了?她忽然想起来今日下午在许府,四处找不到许荣庆,而许老夫人又一直嘱咐她不要走,有事要告诉她,就是这件事吗? 怎么会……许老夫人的嫡子不是早就死了吗?许娇的父亲不是许松吗? 许老夫人一直握着阮流君的手,红着眼眶道:“本来今天下午是要跟你大哥商议过后,再单独告诉你的……”本来是打算好了,先让许荣庆和许家商议好,然后她在好好与小姑娘说,免得她接受不了,没想到出了那档子事……好好的日子让她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日后她定会好好补偿她。 “孙子孙女?”裴素素笑不出来的问道:“许老夫人别是搞错了吧?这两兄妹是苏州来的,父亲是富商许松,怎会是您的孙子孙女呢?” “是不是我的孙子孙女我会搞错吗?”她冷冷看向裴素素,“我本不想惊动外人,但我这一对孩子既然借住在裴家,那我要领走自是要向裴家说清楚,免得有人乱嚼舌根,所以特意请圣上来做个见证。”她对闻人安点了点头。 闻人安便道:“这两个孩子确实是许老侯爷的嫡子许飞卿的孩子。”又看向阮流君道:“朕之前见你就觉得你非寻常人等,没想到你还有这样一番造化。”他抬手示意许老夫人,“许老夫人是你的亲祖母,你们的父亲也并非什么苏州商人许松,他原名叫许飞卿,是许老侯爷的嫡子,你们俩是正经的世子和侯府小姐。” 阮流君一时消化不过来愣在原地。 听闻人安又道:“你可还记得太后那日带你游湖,许老夫人也在?” 阮流君点头,记得的。 “那时太后就已查明了你的身世,与许老夫人说了。”闻人安道:“那日是许老夫人特意去看你的,你祖母找了你们许多年,没想到一番造化遇到了你们。太后很挂念这件事,若非她近日来身子不爽,定是要亲自来的,快些给你祖母磕个头吧。” 许老夫人站在那里已是泪如雨下,她也恨过自己那个不孝的儿子,就那么撇下许家跑了,但是近些年她老了,支撑不住了,一直想要将他找回来,没想到……竟是再也见不到了,万幸的是让她找到了这一对孩子。 阮流君实在不知道许家的事情,呆愣愣的看许荣庆,他却红着眼并不想跪下磕头。 许老夫人已先抓住他的手道:“你……可是在怪祖母没有早些去找你们?” 许荣庆低着头,摇了摇头,他有什么可怪的,上一辈的事他不清楚,但他听说之后也知道是父亲不孝太任性妄为,他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跟这个祖母亲近。 闻人安叹气道:“今日就跟你们祖母回侯爷府去吧。”又对裴言道:“裴卿可是好眼光,捡到了个宝啊,早早的给裴会元定下了许小姐。”不然这一认亲哪里轮得到他裴家,虽说裴迎真年少有为,日后也是必成大器的,但裴家的家世来陪许老侯爷府门还是太差了些。 裴言跪在原地,僵在那里,脸色难看的已经不能再难看了。 裴素素也是又惊又失策,她如何也没有想到许娇和许荣庆这等身世居然是许老侯爷的嫡孙孙! 正好,这个档口派去拿婚书的小丫鬟捧着婚书进了来,一见自己家老爷都跪着,也忙跪了下来。 闻人安看了一眼她手里捧着的婚书,诧异道:“这是……” 裴迎真先道:“是草民与许小姐的婚书,裴家正要与许小姐解除婚约。” 闻人安一愣,“这又是怎么回事?” 裴言忙道:“回圣上,只是方才的一场误会,婚约之事乃是大事,怎会说解除就解除。” 裴老太太也知道自己儿子的意思,忙道:“不过是小孩子闹脾气,说的过的些,都怪老婆子我一时糊涂,纵着她们玩闹了。” 许荣庆先不乐意了,“刚才你们裴家可不是这样说的,裴老太太,大夫人,裴老爷,还有陆夫人,你们可是满口应下要与我们解除婚约的?”他指了指陆楚音和端木夜明,“两位可是证人。” 陆楚音道:“你们裴家好不要脸,刚才才说许姐姐是商贾之女上不了台面,要解除婚约,如今又说开玩笑?哪个跟你们开玩笑!你们裴家配不上许姐姐!” 闻人安有趣看端木夜明。 端木夜明行礼道:“确是如此,裴家刚刚答应了解除婚约,裴老爷才让丫鬟去取婚书来。” 这下裴言和裴老太太下不来台的僵在那里。 许老夫人收了眼泪握着阮流君的手道:“是该解除,我才找到我这孙女,怎么舍得让她嫁出去。”她抓紧阮流君的手,她是十分喜欢这个孙女的,知书达理为人又善良,对沈薇也好,她可不舍得让她嫁进裴家这样的府第,她对阮流君道:“你父亲打小就是这么任性妄为,怎可随意就给你订了这样的人家,委屈了你。跟祖母回家,祖母日后好好为你相看。” 阮流君不知为何眼眶就热了一下,却是又看了一眼裴迎真。 裴迎真跪在那里没有什么表情,却是认同的道:“今日圣上驾到,便请圣上做主解除了这门婚约吧。”他抬头看阮流君,“裴家配不上许小姐。” 闻人安十分感兴趣的看着裴迎真,他可记得裴会元十分喜爱这位许娇的,如今许娇又认祖归宗了,他竟如此爽快的同意解除婚约? 许老夫人那边催着让圣上做主解除婚约。 裴素素忍不住开口道:“臣妇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许娇干出那样苟且的事,能瞒得住谁?许老夫人或许知道,但不想提起,但她不信当着圣上的面揭出来,许娇以后还能做人!就算她成了侯门小姐又如何,她被人玷污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闻人安看向她,让她说。 裴素素抬头看着阮流君和许老夫人道:“许老夫人怕是不知吧,您这位刚认的孙女,下午在您的府上与男人苟合。” 阮流君手指一颤,却被许老夫人抓了紧,她的手指又热又有力,脸色却是阴沉的。 许老夫人盯着裴素素问道:“敢问这位陆夫人这事是听谁说的?还是您亲眼所见?” 裴素素自然有所准备,她抬头道:“这件事虽并非臣妇亲眼所见,却是被我身边的一个丫头给撞见了。”她笑笑道:“臣妇实在不忍心让许老夫人被人蒙蔽了,可以带那个丫头来禀明老夫人。” 闻人安看向许老夫人,这样关系到女儿家名节的事他不好说什么。 许老夫人却冷笑道:“还请陆夫人将那个丫头带上来,我倒是要好好问清楚。” 裴素素便命人将那下午跟下陆明芝身边的丫鬟带过来。 那丫鬟被带过来时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裴迎真,慌张的跪了下来见过圣上。 她一开口阮流君浑身便是一寒,是她……就是她和陆明芝站在门外,转头就走。 许老夫人松开她的手上前,站在丫鬟的面前居高临下的问道:“你是谁身边的丫鬟?” 小丫鬟战战兢兢的忙道:“奴婢是……陆明芝小姐的丫鬟。” 裴素素眉头就是一皱,这丫鬟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不让她提起明芝吗?只让她说是她一人乱跑撞见的□□啊。 许老夫人又问:“你今日下午在我府上?” “是。”丫鬟小心道:“奴婢跟着小姐去老夫人的府上给您祝寿。” “你们夫人说你下午在我的府上看见了什么事情?”许老夫人又问。 小丫鬟一哆嗦忙道:“奴婢……奴婢一直在伺候我们家小姐,并未看见什么特别的。” 裴素素一惊,当即怒道:“你下午是如何跟我说的!你说你在后园子的佛堂撞见了许娇和一个男人苟合!你这丫头在圣上面前红口白牙的扯谎是不想要脑袋了!” 小丫鬟被她一喝吓的哭了起来,哆哆嗦嗦道:“奴婢没有!奴婢……奴婢当真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奴婢一直和小姐在一起,哪里能看见什么……” 裴迎真冷声道:“姑母不必气急败坏,既然她一直和表妹在一起,那问一问表妹有没有看见什么,一证便知她有没有说谎了。”他看向陆明芝,“是不是表妹?” 许老夫人冷声问道:“陆家小姐,你可是亲眼看到我孙女与男人在一块了?你一个姑娘家家,望你想仔细了再答话,空口无凭毁人名节可是没有那么简单的!” 第61章 六十一 许老夫人冷声问道:“陆家小姐,你可是亲眼看到我孙女与男人在一块了?你一个姑娘家家,望你想仔细了再答话,空口无凭毁人名节可是没有那么简单的!” 陆明芝被吓的一哆嗦,心里又急又怕,她要如何说啊!她若是承认了看见那个男人在佛堂强暴许娇,被追究起来,她为何不马上去找人救许娇?她是没法解释清楚了! 她忙看裴素素,裴素素跪在那里咬牙切齿,她如何不知不能让明芝承认看见了,所以才让小丫鬟来证明,哪里知道这丫头居然这样说! 许老夫人怒喝道:“陆夫人!我孙女是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般造谣重伤她的名节!一个女儿家的名节何其重要,你竟然如此歹毒!”她怒极了,“你有什么证据?又凭着什么这样诬陷人!” 裴素素一慌,她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只听明芝这般说的,又想这事就算她这里不说,也定然瞒不住的,她不能吃眼前亏,当即她一伸手,一耳光扇的那丫鬟跌倒在地,怒道:“你这造谣生事的贱蹄子!既然没有看见,为何要回来搬弄是非诬陷许小姐!害的我误以为真险些伤了许小姐名节!” 那小丫鬟被打懵了,捂着脸在地上哭个不住。 裴迎真却冷笑道:“姑母造谣不成何必拿个丫鬟置气。” 裴素素狠狠的瞪了裴迎真一眼,这个白眼狼帮着外人来害她! 她立即便想许老夫人赔罪道歉。 许老夫人却是不吃她这一套,怒道:“今日你张口便能诬陷我孙女,我若是原谅你,是不是明日随便一个路人也能诬陷她?陆夫人随口一句话不费吹灰之力,可这若是当真传出去,我孙女一辈子都被你毁了!”她老泪纵横的竟是给闻人安跪了下来,“我老妇人护不住侯爷的孙子孙女,他在天之灵定是不能安的,还请圣上替我们老小做主。” 闻人安慌忙伸手扶起许老夫人,许老夫人是父亲,丈夫可都是立下赫赫战功的,她又与太后是一辈儿,平日里可是不会行这样的大礼的,“老夫人快请起。” 许老夫人却是哭着不肯起来,她一把年纪了,老泪纵横的样子着实令人心酸。 闻人安冷肃的看着脸色清白的裴素素,看她大腹便便的,便道:“你乃陆爱卿的发妻,又为人母,也有个这般大的女儿,你怎么忍心这样污蔑一个姑娘家?”他看了一眼陆明芝,有其母必有其女,他听说了最近闻人瑞卿和陆明芝的事,实在是心痛陆知秋居然娶了这样一个女子,“你这等妇人实难当诰命封号。”失望之极的对身边的太监吩咐道:“褫夺陆氏诰命封号,宣陆卿即日回京一趟。” 太监应是。 裴素素呆在原地,心里一沉顿时慌了,“圣上!臣妇……臣妇只是一时误信……” 闻人安厌烦的摆手,“口出恶言之前先想想后果。”他最讨厌这等搬弄是非的妇人。 许老夫人这才擦着眼泪站起来,拉着阮流君谢恩,又请闻人安作证立即与裴家解除了婚约。 他处理完这些便先行一步回了宫,被送到门口又转头对陆楚音道:“陆丫头,你也早些回去,你这一日不归,你皇奶奶和你阿姐可还担心着你呢。” 陆楚音不想走,可又怕皇奶奶和阿姐担心,阮流君便让她先回去。 她拉着阮流君的手不放心道:“今晚我陪许姐姐住吧,我难过的时候许姐姐也一直陪着我。” 阮流君看着她,打心底里笑了笑,她也并非一无所有,就像陆楚音是真心实意的待她好,“我没事,你回去吧,明日……再来看我。” 陆楚音这才依依不舍的被送着回了宫。 端木夜明却是不走,尴尬的僵在那里道:“许……许姑娘不是还要搬家吗?我帮你搬行李。” 许老夫人却道:“不要了。”她拉着阮流君的手,看着她红红肿肿的脸又要掉眼泪,“你受委屈了,以前的东西咱们就不要了,咱们家什么都不缺,跟祖母回家。” 阮流君祖母过世的早,后来遇到裴老太太又被她不喜欢,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祖母这个词的意义,被她热乎乎的手紧抓着,低着头眼泪就砸在了手背上。 许荣庆却是不乐意道:“什么不要了。”他扫了一眼脸色难看的裴家众人道:“我许家的东西便是扔到街上,给乞丐也不便宜了裴家人!”他一挥手对院里的下人道:“将小姐的嫁妆装车,李妈妈仔细数着,别落下了,或者被人摸走了。”又道:“其余的家具一应物件,凡是小姐的,她喜欢的就装车,不喜欢的就丢到大街上去!” 裴言和裴老太太站在那里脸色难看的几乎站不住,可却一个字都没说,如今许家兄妹已是侯门的少爷小姐,哪里是她们能随意说的,只是命人扶着肚子已经开始不舒服的裴素素回了前院。 那边许荣庆在搬东西,许老夫人已让阮流君先上马车,她实在憔悴的让人害怕。 阮流君上马车之前转头看了一眼裴迎真,“我还有些事情要和裴少爷说。” 裴迎真忙上前。 许老夫人看了一眼,让丫鬟陪着阮流君在马车下,她先上了马车。 那黑漆漆的夜色里忽然落了雪。 阮流君抬头看着茫茫的大雪,颤了一下,她对裴迎真道:“发生了什么你已经清楚了吧?” “娇娇。”裴迎真想握她的手,她却往后退了一步。 “别……”她有些打颤,缓了口气才道:“在走之前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说清楚,我们之间不要存在什么误会。” 裴迎真手指在发抖,开口道:“我清楚,不用说了娇娇。” “不。”阮流君看着光幕里观众人数多的数不清,不知何时已经开了,但弹幕是被屏蔽了,“要说清楚的。” 她抓着自己颤个不停的手指,凄惨的笑了一下,“我没有对不起你,我也并非是因为名节……”她低头缓了缓才又道:“我要和你解除婚约是因为这个裴家的大门,我一辈子都不想再踏进,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陆明芝,也不会体谅裴家任何人,并非是因为别的,或是……” “我明白。”裴迎真站在她面前却是没有碰她,大雪落在她的发端和肩头,他只是看着她的伤口和淤青心都被掏空了一般,他低声叫了一句:“流君,我都明白。” 阮流君看着他,泪盈满眼眶。 他不碰她,他只轻轻对她道:“有什么难关我们都一起走过,你一定不要一个人撑着,你可以依靠我,虽然我现在还不够有能力,但我裴迎真舍出命去也会为你遮风挡雨。”他看她掉眼泪心底是要疯了一般,却压着,只跟她说:“这样的裴家你不喜欢,那就不要了,我会出人头地,我会有自己的府邸,到那日我再上门提亲,迎你入门。” 她轻轻哭了起来。 裴迎真喉头哽了哽,“没事的流君,你什么都不必顾及,只要你也明白我的心意,明白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你对我重要,只要你……不放弃我。” 阮流君将额头轻轻的抵在了他的胸膛,难以抑制的哭了起来,“裴迎真我很害怕……我求她们……求菩萨,求所有神明来救救我,可是没有人救我……” “我知道。”他仍然不敢碰她,嗅着她发端清冷的气味,眼眶克制不住的红了起来,“流君,不要怕,神明不救你,我救你。”他轻轻扶着她凉冰冰的发,“你跟许老夫人回去好好睡一觉,等明天起来,所有事情就都解决了。” 阮流君抬头看他,眼眶里满是泪水,“会吗?” 裴迎真看着她点了点头,笑起来跟她说:“你要相信我,流君。” 她信,这世上她愿意相信裴迎真。 =============================================================== 等许荣庆那边装的差不多了,他命人拉去他新买的宅子,然后走到马车前对车外的阮流君道:“娇娇,你先跟……老夫人回府住几日,大哥将宅子收拾好了去接你。” 车内的许老夫人一惊忙探身出马车问:“你还是……不肯认我?” 许荣庆低头道:“您今日帮娇娇我很感激您,我也愿意报答您,只是……我活了这么多年,您突然跑来跟我说我是您的孙子,您要让我认祖归宗,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接受。”他抿了抿嘴,认真的道:“况且,许家二爷也并不希望我们兄妹回去,我不想再添麻烦了。” 阮流君拉着他的衣袖道:“大哥,我跟你回宅子。”她也没有想要跟许老夫人回去,虽然她很感激许老夫人,可是这件事跟许丹夕分不开,她不想去许府,也怕去许府。 阮流君对许老夫人认认真真的行了礼道:“很感激老夫人今日救我,今日老夫人的恩情我日后定会找机会报答,但许府……就算了。” 许荣庆看着阮流君,心里又热又想哭,他妹妹真好,长大了,懂的体谅他了,“也好,你跟着大哥,在大哥眼前我才好安心。” 许老夫人还想再说什么,他已命人开了马车过来,扶着阮流君上了马车。 老夫人抓着车帘心里空落落的难过,她已经失去了儿子,如今又要失去孙子和孙女吗? 她要下车再劝说,裴迎真却上前对她行礼道:“许老夫人还是不必再劝了,今日她们兄妹是不会跟您回府的。” 许老夫人眼眶微红的看着裴迎真,刚才她就留意到了这个小子虽是裴家人,却事事顺着娇娇,“为何?” 裴迎真看着许荣庆带阮流君先走,低声道:“在您的府上出了这种事,又是您的孙女亲手铸成,您认为娇娇会毫无芥蒂的跟您回府?叫她一声姐姐吗?” 许老夫人看着他,却说不出什么,只能叹了口气,“我如何不知,出事后我也先问了丹夕,她或许确实不知……娇娇是我让她带过去的,之后她走开了,她一直在我身边,发生了什么她也并不知情。” “是吗?”裴迎真看着她道:“晚辈敢问许老夫人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 许老夫人脸色凝重,“事关娇娇的名节,我自会小心处理,我已经将崔游扣下,将那两个知情丫鬟关了起来,好在这件事如今知道的人还不多,只是我们许家几个人,端木夜明,李云飞,陆楚音和谢相国。” 裴迎真皱了皱眉,谢绍宗居然也在? “在一个就是宁安”她脸色阴沉,“我已经命人去请八王爷带宁安过来了,这件事我定会讨个交代,不能让人欺负娇娇!”却又道:“但方才看来陆家母女也知情?” 裴迎真道:“这一点老夫人放心,我会让陆家母女开不了口,那个丫鬟我也已经让阿守送走了。” 这么快? 许老夫人惊讶的看他,“这么说那丫鬟也知情?是你……让她改口的?” 裴迎真不说话,他在听陆楚音说了经过之后就先去找到了通风报信的丫鬟,用了一些手段让她全说了,从她口中知道陆明芝回来就告诉了裴素素,并且裴素素打算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证死阮流君,让她身败名裂,再和她解除婚约。 要让一个还有些良知的丫鬟改口太容易了,只要答应送她走,给她些活命的银钱就好。 今日圣上这一处置,陆家母女是暂时不敢乱说话的。 “许老夫人可愿意让我来处理这件事?”裴迎真问她,“娇娇是我认定的妻子,就算如今解除了婚约,我也不会放下她。”他又道:“我或许还可以让许大哥认祖归宗。” 许老夫人脸色一动,“你有什么好办法?” 裴迎真低头冷笑道:“以恶制恶。”阮流君是个太好太好的人了,这样好的人被人欺负到如此,老天爷不开眼,善人没有善报,那就让他这个恶人来。 他不怕下地狱,欺负阮流君的人都该不得好死。 他对许老夫人道:“您只需要让你们许家人闭紧嘴巴,将崔游交给我就好。” 许老夫人皱了皱眉,“你要如何做?” 他是笑了,“许老夫人放心,我是不会杀了崔世子的。”杀了他太便宜他了,他要让他生不如死。 许老夫人看着他想了想道:“好,你随我回府。” 第62章 六十二 宋夫人旧疾犯了,宋芳州收了她半天,又被她差去给宋老爷子问安。 好容易支走了宋芳州,婆子才进来对宋夫人道:“柳五爷请夫人过去,说是有话想问夫人。” 宋夫人想了想,起身扶着婆子道:“请那位大师一起来。”下榻披了一件大氅,便去了西院。 刚进安置九生的厢房,便听一人冷笑道:“宋夫人最好别让那个欺世盗名的长毛和尚进来,不然贫道可就要在宋府放肆了。” 那长发和尚一愣,抬头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面貌清秀的小道姑,脚下勾了一个椅子过来。 “归寒。”柳五爷出言让她推开,对宋夫人道:“我想和宋夫人谈的话,怕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瞥了一眼长发和尚。 宋夫人便让长发和尚等在院子外,只带了一个自小跟她的婆子进了厢房。 九生昏睡在榻上,睡梦中不住的在挣扎着什么,满头的冷汗。 宋夫人将将落座,柳五爷便开门见山的问:“宋夫人可认得一个叫明珠的女子?她曾在宋府住过一段时间,是宋府的丫鬟。” 宋夫人眉眼一抬,看着他,冷笑道:“那个贱人是不是附在了这小丫头的身上回来找我报仇了?” 柳五爷略略松了一口气,道:“看来您并不打算隐瞒。” “我做过的事从未想要隐瞒。”宋夫人眉眼冷傲,语调也淡道:“她要报仇只管来,只有一件,如果你们还想活命的话,这件事绝对不能让芳州知道。” “你让那长毛和尚赶尽杀绝的去灭明珠魂魄就是怕她找上宋芳州?。”归寒拉了椅子坐在远处问,“你做了这种事竟还想瞒着他?我猜的不错的话,宋芳州不是你的儿子,而是明珠的。” 宋夫人看她一眼,道:“芳州姓宋,是宋家唯一的继承人。”又看柳五爷,“你是芳州的朋友吧?” 柳五爷勉强的点了点头。 宋夫人道:“你既是他的朋友就不会希望他知道,自己的生母不是我,而是一个什么名分都没有的丫鬟吧?” “那你也不能做的如此绝……”归寒要插嘴。 柳五爷摆手让她不要开口,点头道:“宋夫人放心,宋府的家事我无心插手,也无权插嘴。”又道:“我如今只是想尽快救下九生。” 宋夫人满意的笑了笑,“柳五爷是个聪明人,我也不想小姑娘出什么事,毕竟芳州如此看重她。”她又想起芳州不顾一切的冲到池前,只听人说九生掉下去了,便想都不想的跳了下去。 那个劲头吓怕她了,一醒来第一个要找的就是这个九生,像着了魔障似得。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柳五爷要怎么救小姑娘直说便是了。” 柳五爷没料到她如此的爽快坦诚,便道:“她如今这样,怕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想来应该是那池底的女子,就是那个明珠。” 宋夫人点头。 柳五爷让归寒过来,道:“她了解一些这方面的事情,说给夫人听。” 归寒老大不情愿道:“这叫明珠的阴魂不散,必定有什么缘故,有什么放不下的,所以积怨在池底,不愿入轮回,所以想问问夫人,关于这个明珠的事情,看看这到底是什么缘故,好想法子。” 宋夫人想了想道:“她是宋府的奶娘的女儿,我过门后只在府中见过她一次,她就被送出了府,后来她带着孩子回来认祖归宗,那时候我才知道她一直被宋素养在城郊的小宅里。”她云淡风轻的说着,像是不关己的事情,“我一直无所出,老爷子想留下孙子,就将芳州带回来给我养着,她不愿意离开,又出了一些事情……”她顿了顿,继续道:“她带着芳州跑了,失足跌进了化粪池里。” “失足?”归寒很是怀疑,“失足会有这样大的怨气?” 宋夫人微微蹙眉,不耐烦道:“你就当是我将她推进去的吧。” 柳五爷拉住愤愤不平的归寒,问道:“那她为何总是在说什么青石压着?” 宋夫人毫不掩饰道:“是我命人将青石压着她身上,一同坠下池底的。” 柳五爷微微吃惊。 归寒忍不住道:“虽然我不太清楚宋夫人有多恨这个明珠,但性命无辜,您何必做的如此绝?如今还耿耿于怀,要灭了她的魂魄,让她灰飞烟灭。” “性命无辜?”宋夫人冷笑一声,“你问问她敢不敢说无辜这两个字?你既什么都不清楚,说什么无辜。”又道:“我要赶尽杀绝也并非耿耿于怀,只是为了芳州。”她慢慢叹了口气,“我唯一愧疚的就是当初不该当着他的面做这些,害了他……我不想让他再想起这些痛苦的,也不想他知道自己有个那样的母亲,他只要做宋家嫡孙就好了。” 这些归寒不清楚,柳五爷却是清楚的,嫡子嫡孙的身份有多重要,若是传出宋芳州是个没名分的小丫鬟所生……怕是他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想来这宋府也委实人丁稀薄,宋老爷子只有宋素这么一个儿子,宋素又只有宋芳州这一个孩子。 宋素病逝的时候才二十几岁,与薛宁成婚不到八年,一直无所出。 柳五爷皱眉想了想道:“我想我大约知道她为何不能投胎的缘故了。” “为何?”宋夫人问。 便忽听榻上的九生悲怆的□□,“疼……我的肚子里好疼,青石压得我好疼……” 归寒道:“入土放为安,宋夫人你折磨了她这么多年。” 宋夫人蹙眉,听柳五爷问道:“夫人能不能暂时先将化粪池交给我处理?” 她想了想,才点头道:“只要小姑娘没事,芳州开心。” 宋夫人如此爽快,柳五爷也毫不耽搁,当即雇了几个人,连同宋府的下人,日夜不停的去清理化粪池,由归寒带着,务必将沉在池底六年之久的明珠尸骨打捞出来。 一连几个日夜,却意外的打捞出几具无名的白骨,和永安。 永安下葬那日夜里,一直昏迷的九生忽然不见了。 二十一 星月凉凉,有细细的风吹过游廊,摇的游廊下的灯笼噗噗晃了两下,有小小的人影从游廊下走过。 “蜜娘?”有人在身后低低喊了那人影一声。 九生走在游廊下恍若无闻,继续魂不守舍的顺着游廊没有方向的走。 身后人便追了几步上前,又有些怕的退了半步,紧张道:“你……你是再找芳州少爷?” 九生顿住了脚步,呆呆的歪头看这人。 是玉音。 玉音怕的想后退,却强撑着道:“我知道芳州少爷在哪儿,我可以带你去。”看九生木木的眼神里,幽幽发光,她忙转身道:“你……你跟我来。”快步往前走。 回头,九生确是呆愣愣的跟着她,果然和那长发和尚说的一样,九生被芳州少爷的亲生母亲附体了…… “这边来。”玉音放慢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故意避开守夜的小厮去了宋芳州住的厢房。 宋芳州正等在小院儿外的墙下,瞧见玉音带着九生过来,忙喜出望外的跳出去,“九生我在这儿!” 玉音吓了一跳,柔声道:“芳州少爷您小声点,别让夫人知道我偷偷带九生妹妹来看你。” 宋芳州忙作揖道:“好妹妹,我多谢你了还不成。” 玉音抿嘴笑了笑,便退开给他们把风。 宋芳州好几日没有见到九生,如今见她又瘦了些,憔悴了些,呆愣愣的站在那儿看他,心里很不好受,柔声问:“你好些了没有?” 九生只发呆的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忽然掉下眼泪来。 “你怎么了?”宋芳州吓了一跳,站在那里不敢动,“你还在怪我吗?” 九生不说话,只是呆立着掉眼泪。 “对不起……”宋芳州低着头,再没有的愧疚,“我听玉音说了,若不是我当初犯病把你丢到化粪池,我娘也不会去找你,让你去处理化粪池,害得你受了那么多罪……”眼圈又一点点发红,他低声道:“我没有朋友,九生我很孤单,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最开心,我怎么会故意伤害你……你能不能原谅我?” 九生摸着他细软的发,忽然哑着声音开口,“芳州,我的芳州……终于找到你了,我们逃吧,快逃吧……” 宋芳州被她的语调吓了一跳,只觉得她和寻常不一样,“逃?九生你要逃什么?” 九生拉住他的手,转身往外走。 “去哪儿?”宋芳州委实不明白,却是没有挣开,拉着她的手,跟着她往外走。 芳州,芳州,我们快逃。 冷风卷的灯笼簌簌作响。 下人来报时宋夫人刚刚从睡梦中惊醒,梦里她梦见有个小婴儿躺在她的身边哭个不停,她想抱起来哄一哄,一伸手那白嫩嫩的娃娃血肉模糊的化成了一团脓水。 然后宋素就站在眼前,拉着明珠跟她说,“我对明珠一片真心,我早就想休了你!” 她就那么醒了过来,坐在榻上呆了半天,忽然掩面哭了起来。 婆子忙进来,替她裹上大氅,看着她消瘦的脊背,禁不住叹了口气,“夫人又做噩梦了?”轻轻顺着她战栗的脊背,道:“夫人这是何苦呢,都过去那么久了,放下吧。” 薛宁觉得胸腔里闷的难受,“过不去的,过不去的,宋素说要休了我,他的真心不是给我的,他要休了我……”抬起头来一脸的冷汗和泪水,“他要休了我,阮妈妈宋素不要我了……我该去哪里?” 阮妈妈看着她这般的样子,一时心酸又心疼,搂着她道:“我的小姐,我可怜的小姐,他没有良心,这样待你,但老天有眼,您定不会再遭罪了……” 门外便有人敲门,小丫鬟小心翼翼的进来,一时也不敢开口,等阮妈妈问了,才噗通跪下道:“夫人,小少爷不见了……” 薛宁一瞬抬头,满脸的泪水汗水,“什么?芳州不见了?怎么会不见?” 小丫鬟也慌的要命,只说看管少爷的小厮来报,小少爷不在房中,府里也没有找到,不知是不是又犯病跑出去了。 薛宁擦了脸,起身下榻道:“派人出去找!”又道:“不要惊动老爷子,他近来身子不好,生不得气。” 小丫鬟忙应是,玉音却是进了来。 提着裙摆跪下道:“夫人,奴婢之前看到九生姑娘去找了小少爷,两个人似乎一块出了府。” “什么?”薛宁一愣,随后一惊,吩咐阮妈妈更衣,也顾不得梳洗,披了大氅便往房外去。 出了院门正好撞上西院过来的柳五爷,九生果然一同不见了。 薛宁忙派人出去找。 老管家却慌慌张张的冲进了府,说,小少爷和九生姑娘在化粪池。 薛宁的一颗心沉到了底。 等薛宁和柳五爷赶到时,这天际响起了闷雷,这池边大雾不散。 归寒带人围在池边,远远的就听到她的声音,“冤有头债有主,你再连累无辜下一世连畜生都做不得了!” 薛宁跳下马车,险些摔倒。 柳五爷险险扶住了她,摸到她手指上细细的老茧时微微一诧,看来他打听的没错,这薛宁确实是薛邵薛老将军的女儿,从小习武,善骑射。 只是如今怎么成了这副病弱的样子? “你放了宋芳州,从九生的身体里出来,好自超生投胎去吧。”归寒的声音从大雾里传来。 薛宁扶着阮妈妈几乎是跑了过去,一眼就看见九生半抱着昏迷过去的宋芳州站在池边的青石上,“芳州……”她疾步过去。 九生看她过来拉着宋芳州往后退了半步,险险的半踏进池中,吓得她忙止步。 “夫人不要过去惊动她!”归寒忙拦住她,低声道:“九生如今被那个叫明珠的超控着,宋夫人千万不要再刺激她。” 薛宁站在了原地,离她数步之远,看着垂头昏迷的宋芳州,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口,声音发紧道:“是你吗明珠?” 九生看着她,忽然战栗起来,半抱着宋芳州道:“你还是追来了,你还是不肯放过我们……薛宁你好狠!” 看她又要后退,薛宁忙道:“明珠你不是要报仇吗?我在这儿,你来找我报仇。”盯着宋芳州,“放开芳州。” 九生却死命抱着宋芳州,“我不会再把芳州交给你,我要带走他,带着他逃得远远的。” “他是你儿子!”薛宁抓着衣襟闷咳了一声,“你要害死他吗!” 靡靡大雾中九生看着薛宁,“你终于肯承认他是我儿子了,薛宁你抢走了我的宋素,又来抢我的芳州……薛宁你好狠,你为什么还活着?” “你的宋素?”薛宁抓着胸口的衣襟,闷咳着发笑,“那样的宋素,你要就拿去吧,我薛宁不稀罕。” “你真把他还给我了?”九生愣愣望着她问。 薛宁展了展眉道:“还给你。”她笑了笑道:“我不要了。” 站在一旁扶着她的阮妈妈忽然红了眼睛,她的小姐曾在御前献艺,一箭猎双雁,娇宠半生,惊艳满京都。 也曾为了真心郎还一剑之恩,藏弓收剑,学着做贤妻良配。 如今,她说不要了,隔了这么多年,说不要了。 这大雾里忽然起了笑声,远远近近从那池底传来,一声大过一声,凄厉而尖锐,“薛宁你还不了我!你害死了我!折磨了我这么多年!我好疼!” 这地下忽有无数枝藤涌动,雾气遮人眼,惊的人连连后退。 “明珠。”薛宁却推开阮妈妈道:“你阴魂不散那么多年,今日我给你机会,放了芳州,来找我报仇吧。”慢慢往前走。 “小姐!”阮妈妈要拦,她勒令退下。 归寒闪到她身边,只听她又低又快的道:“去救芳州。”归寒一愣,便见她已快步往池边走去。 那池中沸腾,脚下如地震。 九生抱着宋芳州却是没有后退,而是盯着薛宁一点点往前,有树藤一瞬探出地面,只缠住了薛宁的腰一拽。 薛宁就力猛地向前一窜,扑身过去一把抱住了九生,掰开九生的手指,直坠下青石。 宋芳州被松开,归寒闪身过来,伸手接住了他,再要去抓薛宁却已是来不及,只堪堪的抓住了她的一角衣袖,看着她抱着九生往下坠去,“宋夫人!” “九生!”柳五爷扑到池边,却见池中升起大雾,看不清人影,无数的声音升腾而起,哭声,笑声,一声声喊疼声,还有永安的声音—— “九姑娘快救救我,好疼……” “宋素宋素,救救我救救我……” 纷乱吵杂,震耳欲聋,他看不到九生的身影。 那吵闹的声音里他又听到一个声音,“宋素,我若是可以,今日一定将你和你的明珠一起沉在这池底!成全你们!” 是宋夫人薛宁的声音。 “九生!”他空荡荡的喊了一声。 二十二 “九生!” 她听到了,有人在喊她,柳五爷在喊她的名字,她意识混混沌沌的下沉下沉,有个女人抱着她,轻轻对她说了一句,“小姑娘,快回去吧,有人在叫你呢。” 是薛宁? 九生贴着薛宁觉得难过,不是她在难过,是薛宁,那盛大的悲伤情绪涌到九生的脑子里,让她透不过气。 然后,她费力的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人—— 一袭海棠红的斗篷,站在冬日的银雪上,欺霜傲雪的一张脸,眉目飞扬的笑着,“你说你喜欢我?” 那模样九生熟悉又陌生,像薛宁又不像,眉目青雉,神采飞扬,明明是差不多的五官,却是差了那样多。 她立在银雪堆堆的石桥上,扭头看着紧跟在她身后的人。 “难道我的心意薛姑娘还不明白?”那人望着她,满眼满心装的全是眼前人,“自从有幸御前见薛姑娘一箭猎双雁,宋素就……倾心于姑娘了。”又忙道:“我几日上薛府求见,薛老将军都说不便,所以今日才唐突了姑娘。” 一旁扶着薛宁的阮妈妈想出言提醒宋素唐突,被薛宁拉了住。 薛宁挑眉打量他一眼,“我记得你,作得一手好诗,长的好看,被圣上称为宋玉郎的宋素。” 宋素红了红脸,垂下眼道:“是圣上谬赞了。” “你确实长的好看。”薛宁歪头瞧他,笑道:“可我并不喜欢你。”转头要走。 宋素也笑道:“我对薛姑娘一片真心,自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薛宁回过头来,他便对薛宁傻呵呵的笑了,一脸的少年傻气,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再没有的好看。 薛宁便忍不住逗弄道:“你的真心在哪儿?倒是拿出来给我瞧瞧。” 宋素抿嘴笑着,近前一步温声道:“我的真心要薛姑娘亲自来拿,只薛姑娘一人看得到。” 那一团袅白的雾气,软软的散在薛宁眼前,他离的那样近,近的薛宁心绪一乱,忙退开半步,红了脸,有些发恼,故意为难他道:“你既然如此说。”伸手扯下腰间的玉佩,伸手抛到了湖中。 那湖面结了薄薄的碎冰,玉佩砸开碎冰,叮咚落入水中沉了底。 薛宁道:“帮我把玉佩捡上来,让我看看你这真心。” 那宋素一愣。 薛宁得意的笑了,“宋玉郎,收好你的真心,我可不吃你那套花言巧语。”转身便走。 只走出数步,便听身后一声噗通落水声,有小厮急喊:“少爷!少爷您不要命了!” 薛宁猛地回头就看见宋素从那碎冰的湖面上露出个脑袋,对她笑,一头钻进了湖水中。 少年情意,一片真心。 九生闭上眼睛那些少年往事走马灯一般一幕幕闪过眼前。 那之后重病的宋素,裹着披风一脸苍白站在薛府外求见的宋素,薛凝偷偷出来相见喜上眉梢的宋素…… 这些都是真的。 在父亲薛邵面前跪下坦白情意的薛宁也是真的。 她说:“父亲执意将我许给江成风可是因为他曾在阵前替你挡过一箭?那我来还他。” “你要怎么还!”薛邵气急,却又舍不得打骂,只恨自己将女儿惯得太任性,“且不说我与宋相国十几年的不和,便是那宋素,靠着父亲一事无成,到如今还浪荡的无一正事,你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了!” 薛宁道:“他待我一片真心。”又起身道:“江成风那边我自会去说明,我非宋素不嫁。” 她转身出门,红衣长袍,打马直奔江成风的府邸。 当天夜里江成风便亲自登门,说高攀不起薛府。 这件事在京城传成了一个笑话,薛府的笑话,她薛宁的笑话。 她最后还是嫁给了宋素,只是没有嫁妆,草草的办了喜宴。成婚当天薛邵亲口对她说,从今以后她再不是薛家人,不是他的女儿,老死不相往来。 第63章 六十三 九生睁开眼,在红烛曳曳的喜房中看到了薛宁,她凤冠霞帔,眉目艳丽。 她在红烛下望着宋素,她的真心郎,看着看着竟掉下眼泪来,她说:“宋素,从今以后我就没有家了,我只有你,只有你了。我爹不要我了……” 宋素是第一次见她掉眼泪,那样神采飞扬的薛宁竟是会哭的,他心肺具软,伸手抱住她,“宁儿宁儿,我就是你的家,宋府就是你的家。他不要你,我要你。” 他不要你,我要你…… 那情绪压的九生快要昏厥过去,是难过的,薛宁在难过。 她在宋府第一次开始学习女红,第一次学习做一个尽职的宋夫人,她嫁给宋素那一年是真的开心。 总是笑吟吟的在院子里收拾宋老爷子的花花草草。 然后,她见到了明珠。 那时候的明珠那样娇媚,那样好看,她靠在宋素怀里看着宋素为她画的美人图,笑的宛若明珠。 她年轻气盛,回房从箱中取出她的佩剑又回转而来,把剑直指宋素,她对宋素说:“我薛宁绝不与人分享夫君,要就要全部,你的真心若是还要分给别人就不必再给我了,我不稀罕。” 这是她大婚后,第一次与宋素争吵,她收敛的脾性一瞬毕现,她闹的天翻地覆,闹到宋老爷子跟前。 那一场大闹以宋老爷子做主将明珠打发出宋府告终。 只是至此之后宋素对她的心也淡了,也是怕了她,相敬如宾,宋素当真待她如宾客。 再没有的尊敬,也愈发的冷淡。 她那时想慢慢来,宋素只是在气头上,便尽心尽力的打理宋府,孝敬宋老爷子。 这日子她过了快五年,直到她好不容易怀孕,宋素才热切起来。 九生看到宋素坐在榻前给她修指甲,低垂眉眼,仔细又认真。 她就那么望着宋素,半天半天喊他一声,“宋素。” “恩?”宋素抬头看她。 她便笑了,早没了少年时的飞扬跋扈,对宋素道:“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好。”宋素笑着低头继续为她修指甲。 她歪了歪头,难得的开心道:“我昨夜梦到一大片的花海里停着一只小舟,有个小娃娃坐在小舟上,是个男孩儿。” 宋素便好笑的瞅她一眼,“我倒是觉得女孩挺好。” 她挑挑眉,歪着身子靠了靠宋素,“女孩是好,但老爷子总是希望是个孙子的,我嫁给你这么多年,想给你生个儿子。” 宋素笑了笑不开口了。 九生听到了大雨声。 下雨了。 阮妈妈过来合上窗扉,九生只能看到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家坐在薛宁的眼前,堂下还跪着一个女人,抱着个小男孩。 是明珠和宋芳州? 宋素不在府中。 明珠哭个不停,柔柔的说着什么。 雨声太大,九生细听才大约听清,似乎在说宋素出门办事半月不归,芳州又病的厉害,她一个妇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找上门来,芳州好歹是宋素的儿子…… 薛宁背对着九生,九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到阮妈妈轻轻的扶了扶薛宁的肩膀,薛宁如梦初醒一般猛地一颤,问道:“六岁……六岁……从我成亲宋素就跟你在一起?” 明珠怯怯道:“我与少爷从小情投意合,若不是薛姑娘我们……” “住口!”老爷子忽然发怒,喝道:“一个下贱的奴婢也敢讲出这样的话!” 明珠闭了嘴,抱着宋芳州哭了起来。 宋老爷子先命人带宋芳州去瞧病,又让明珠和侍候的丫鬟婆子退下,在大堂中撩袍给薛宁跪了下来。 宋老爷子说了什么九生没听清,只看到薛宁消瘦的脊背颤抖如瑟瑟枫叶,半天半天弯下腰扶起宋老爷子,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九生听清了。 她说:“孩子留下,明珠必须送出京城。” 宋老爷子老泪纵横,只说将芳州托付给她。 她声音发哑道:“他是宋府的孩子,是您的第一个孙子,我会待他视如己出……芳州?他叫芳州吗?芳海之中一叶舟?” 九生想起她说过的梦,花海之中,一叶扁舟上的小男孩。 “这样好的名字……”她喃喃自语,“是宋素想的吧?” 她在那天夜里就开始身子不舒服,服过药刚要休息。 明珠就冲到了院子里,她跪在大雨的院子里求薛宁让她留下。 薛宁在房中发抖,直到宋素冲出来,护着明珠说,他和明珠是真心的。 她孤零零的坐在榻上忽然觉得心里一空。 她问:“真心的?宋素你再说一遍。” ——我的真心要薛姑娘亲自来拿,只薛姑娘一人看得到。 那话犹在耳,这真心却不是她薛宁的了。 大雨里,宋素嚷嚷着要休了她。 她抓着阮妈妈的手,几乎要将手指攥断。 ——宁儿宁儿,我就是你的家,宋府就是你的家。他不要你,我要你。 那些话,那些字字句句也是他宋素说的。 这六年来,她自问没有半分对不起他宋素,该做的她都做到了。 她说好,一字字道:“宋素写休书给我,就以无子好妒这两条休了我,我薛凝嫁给你六年无所出,该休。今日我打死你的爱妾,该休。” 庭院里闹哄哄的乱了起来。 这一幕幕见过的,体会过的,九生再一次旁观却觉得冷的浑身发寒,薛宁的情绪在她的身子里,难受极了。 快要死了。 她看到慌乱的人影晃动,薛宁被安置在榻上休息,动了胎气,开了安胎药暂且稳住了,宋老爷子也过来看她,她只看着窗外的雨,眼神里空荡荡的,是已经死了一般。 她又看到一个奶娘慌慌张张的往药方去了。 有小丫鬟在药方里忙着煎药,那奶娘上前让她去取东西来。 小丫鬟将扇子递给奶娘便匆忙的离开了药房。 药香袅袅,她听到咕嘟嘟的沸腾声,那奶娘掀开了药罐,往里面添了什么东西…… 薛宁,薛宁,你的孩子是这样没了吗? 二十三 那雨忽然停了。 九生也不知过了多久,只看到天色亮了又黑,院子里乱哄哄的婆子丫鬟忙个不停。 宋老爷子在厢房外来来去去的走动,宋素垂头站在一边。 薛宁的孩子早上就没了,已是七个多月的胎,那死胎端出来五官齐整,十根手指也已长全,是个小男孩。 宋老爷子只看了一眼就老泪纵横,薛宁这样大的月份小产,情绪激动的昏厥了过去,还在出血。 那宋老爷子命人查明小产的原因,当即命人将那下药的婆子打死,偏明珠出来拦住,这婆子不是别人,是宋素的奶娘,明珠的母亲。 明珠哭的泪人一般,骂她母亲糊涂做出这样的事情,又求老爷子饶了母亲一命,她愿意替母亲受罚。 宋素看的于心不忍,出言替她求情,宋老爷子一巴掌扇的他发懵,指着他气的讲不出一句话来,几欲昏倒。 天完全黑透时,薛宁才保住了命,幽幽转醒了过来,听到厢房外宋老爷子在骂宋素,明珠哭求,那婆子被打的鬼吼鬼叫。 听的一清二楚。 她愣愣的躺在榻上,对阮妈妈说:“叫宋素进来。” 宋老爷子和宋素一同进了来,老爷子让宋素跪在榻前,愧疚的一句话都讲不出口,薛宁怎样的身份嫁给了他不成器的儿子,薛宁入府这几年对他,对宋府,对宋素,尽心尽力,没有半分的不是之处。他几次大病在榻,哪一次不是薛宁在榻前侍候。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些年来薛宁每次过节,孤单单的守在府里,他都觉得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亏欠她太多太多了。 薛宁只想和宋素说话,便让老爷子离开了。 宋素跪在榻前看着薛宁那副样子,也是愧疚难当的哭了。 薛宁听的心烦,对他道:“宋素,若你还有一点良心就杀了那个贱人和她娘,杀了她们给我儿子偿命。” 宋素哭声一顿,愣愣的抬头望她,眼睛里的眼泪珠子似得掉,半天不应话。 薛宁心早就凉透,她扶着阮妈妈挣扎起身,道:“你下不去手我亲自来,取我的剑来。” 阮妈妈哭着拦住她,“小姐你才刚刚好些,保住身子要紧啊。” “取我的剑来!”薛宁眼睛凶狠的吓人。 宋素跪着上前抱住她,又惊又愧,哭道:“是奶娘该死,但她好歹是我的乳母,你要打要骂怎样出气都好,但看在我的情面上,可怜可怜她好歹留她一条命……而且此事明珠并不知情,她连血都见不得的性子怎么会做出这等残忍的事,都是奶娘一时糊涂……宁儿宁儿,你别伤心,孩子我们还会有的……” “宋素。”薛宁抓着他的衣襟让他看着自己,“你有没有见到我们的孩子?”抓着宋素的手指在发颤,她恨不能掐进宋素的皮肉里,“他那样大了,眼睛鼻子嘴巴都长全了,我看他时他的小手指攥着拳头,像是睡着了一样……他昨天还在我的肚子里动……”她木木的掉下眼泪来,从小产到现在,第一次掉下眼泪来,她说:“宋素,你说她无辜,要我可怜可怜她,你有没有可怜过我?” 薛宁浑身都在发颤,她哭不出声,只是问宋素,“我可有半分的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宋家?宋素我也是爹娘养大的,我也是会难过的,我为了你和我爹断绝关系我不后悔,因为我爱你……但宋素你的真心呢?你的良心呢!” “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对不住你宁儿……你打我吧一剑杀了我吧!是我辜负了你……”宋素抱住她发颤的身子,哭的情真意切,“但明珠真的不知情……” “她不知情?”阮妈妈再听不下去,擦了眼泪道:“敢问老爷,那明珠早不来晚不来,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找回了宋府?还选在了您不在府中这一天?” “因着芳州病了……” “有病不去找大夫,这样冷的天倒是抱着孩子来宋府闹?”阮妈妈再不留情,直接道:“是老爷没给她留看大夫的银子吗?还是她早就算计好了趁着您不在家,故意来刺激夫人?夫人这几个月身子一直不好,这事府中谁不知道?那奶娘是明珠的亲娘,这种事怕是没少跟明珠说吧,她可真是挑的好时候,您在府中她知道见不得夫人就会被您拦住,这次可真是如了她的愿!” 宋素要辩驳,却是找不出话来辩驳。 阮妈妈讲的伤心,又掉下泪来,“她不知情?若不是她气的夫人见了红,怎会落得如此?老爷您这样的袒护她,既然如此情深当初又何必招惹我们小姐……” 宋素辩驳不出,抬头望着薛宁,往日的种种浮上心头,握着她冰冰凉的手指道:“宁儿我当初确实是真心爱你,也确实和她断了关系好几年,我若有半句假话,必不得好死!” 薛宁望着他,他还是像从前那么好看,哭的眼眶发红,情真意切。 他说:“宁儿,我打发她走,送的远远的,从此以后我一心一意待你,好好的补偿你,我们还会有许多孩子。” “不会了。”薛宁望着他,慢慢抽回手指,“我想和你生的孩子已经死了,宋素你休了我吧。” 第64章 六十四 “快跑,芳州快跑。” 九生眼前黑了又亮,她看到明珠带着宋芳州逃到了化粪池边,她看到宋府的人追过来。 她看到一群人将明珠,堵在了化粪池边,宋素先冲了出来,让她把宋芳州留下。 明珠不肯,抱着宋芳州后退。 宋素便上前去和她争抢宋芳州…… 九生离的进,她看到那推搡中,明珠不小心绊在青石上,后仰倒进了化粪池中,她没看清是不是宋素不小心推的那一把。 只看到宋素想去拉已是来不及,明珠大叫一声宋素掉进了化粪池中。 宋素慌乱的让人去救明珠,薛宁扶着阮妈妈下了马车,她握着她的剑说不许救。 她说,“宋素,我若是可以,今日一定将你和你的明珠一起沉在这池底!成全你们!” 她命人抬了青石压在明珠身上,沉池坠地,生生将她填在池底。 一命偿一命,一报还一报。 她在池边昏了过去,被带回府,醒来已是第二日正午。 宋素自那之后一病不起,宋芳州也昏睡不醒,一直在发梦。 之前还为薛宁即将临盆忙碌喜庆的宋府,一下子冷清了起来,宋老爷子身子又开始不大好了,不方便照看宋芳州,便暂时安置在了薛宁这边。 薛宁在夜里睡着时又梦到了那个梦,芳海中的一叶扁舟,上面坐着个小男孩,这次却看清了,是宋芳州。 她惊醒后听到院子里闹哄哄的,阮妈妈说是宋芳州一直发梦不止,也不醒,找了大夫来。 宋老爷子也来了。 她想了想,披衣扶着阮妈妈过去。 老爷子近几日来瘦了许多,坐在榻前问大夫怎么样。 大夫只说是受了惊吓,不要紧,却是没有别的好法子。 薛宁过去,看昏睡在榻上的宋芳州,他那样小,满头的冷汗,小小的手伸在半空中想要抓住什么。 他长的像宋素。 他在睡梦里叫娘,薛宁看着看着眼圈就红了,她也差点就做了娘。 然后,宋芳州惊醒了过来,睁着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她。 他从那一日醒来后就忘记了从前的事儿,不记得爹妈,自己的性命也不记得了。 大夫也不知是为何,请了法师来,也只说惊吓过度丢了魂儿。 除了有时夜里梦游一般的乱走,并没有别的病症,宋老爷子却是高兴的,只说,忘了好,都忘了才好。 便重新教他认人,指了薛宁说是他的母亲,亲生母亲。 宋芳州怕生,躲在被子里,怯怯的拿眼睛望薛宁,他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人,半天,小声的问:“你是我娘?” 薛宁没有开口。 他从被子下钻过来,爬到薛宁身前,探出脑袋又看她,眼睛眨啊眨的,他忽然伸手拉住了薛宁的手指,小小声的叫了一句,“娘……” 薛宁就愣在了那里,看着他看着他掉下了眼泪来。 “娘你怎么哭了?”宋芳州有些害怕。 薛宁在他面前,掩面痛哭了起来。 宋芳州轻轻的拉着她的手,叫她娘。 这大概就是她还活着,还留在宋府的原因吧…… 那之后的记忆全是宋芳州,他七岁的时候爬树摔了。 他八岁的时候不好好念书被先生骂哭了。 他九岁的时候在河里摸了一条鱼回来送给薛宁。 他跟薛宁学练剑,学骑射,偷偷的拿她那把剑…… 一幕幕全是宋芳州。 连宋素死的时候也只是淡淡的一抹弯月,薛宁站在门外看着奄奄一息的宋素。 他打化粪池之后一病不起,整夜整夜的梦到明珠来找他寻仇,没半年就瘦得不成样子。 薛宁和他分开居住,没有来看过他一次,这一次是听说他不行了才来,却是站在门外不进来。 他在榻上想让薛宁过去,却成了空,在榻上掉眼泪的问薛宁,“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薛宁在门外淡淡道:“我与你的情分早就尽了,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她转身离开,像少年时宋素第一次看到她那样,神情倨傲冷淡,眼中不曾看过他。 那一夜宋素便断了气。 薛宁从睡梦中惊醒,听到院子里的哭喊声,失魂落魄的下地,在门前站了许久许久。 她的少年郎,她的真心人,早就死了许多年,埋在她心里早已白骨累累。 二十四 “九生!” 有人在岸上喊她。 她的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抱着她下沉的人推了推她,她在黑暗里看到了薛宁,她一身红衣慢慢的向前走,转过头来对她说:“快回去吧小姑娘,有人在等你回去呢。” “那你呢?”九生问她。 她回过身又慢慢往前走,淡淡的说:“我不回去了,我没有地方可回了。” 九生想追过去,“宋府呢?你不回家了?” 她似乎笑了笑,没有停下来,“那里不是我的家,我也累了,不想回去了。” 她越走越远,九生心急,想喊住她,却有人一把拉住了她,猛地向上一拽—— 冰凉凉的空气一瞬窜进她的喉咙,挤进她的心肺里,冷的她一阵打颤,猛烈的咳了起来。 “九生九生……”有人抱着她,不迭声的喊她,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九生没事了。” 是柳五爷,她想睁开眼看一看,却被捂住了眼。 “别睁眼。”柳五爷抱起她,忙道:“九生,先闭会眼,你脸上全是泥沙。”快步往马车上去。 身边乱糟糟的人声,九生抓着柳五爷的衣襟,想说什么却张不开嘴,一口气闷在胸腔里昏了过去。 她昏昏沉沉,一连五日才算是完全清醒过来。 没睁眼,就先听到有人在房外说话,低低的,却听的清清楚楚,是苏伯。 苏伯说:“五爷,宋小少爷还是没醒。”又道:“五爷别怪老奴多话,这一连串的事件件皆和九生姑娘有关,不说什么命数之事,但是这次宋府的人都看到是姑娘带了宋小少爷出了府,结果害死了宋夫人……” 宋夫人死了? 九生翻身坐起,赤脚下榻过去听。 “宋小少爷如今又昏迷不醒,怕是宋老相国是不会放过姑娘的,到时候牵连五爷,不如先将姑娘送……” “嘘。”柳五爷听到动静让他噤了声,转手推开了房门,就看到九生赤着脚愣愣的站在门前,眉头一紧,旋即又松开笑道:“醒了?” “薛宁死了吗?”九生愣愣问他。 柳五爷没答,挥手让苏伯退下,进了屋,弯腰抱起她,拿袖子裹住她的脚道:“天冷,你刚刚才醒过来,怎么不注意些。” 九生看着他的脸色,便知她没有听错,薛宁是死了。 薛宁死了,宋芳州昏迷不醒。 九生想了半天,问他,“都是我害的吗?” 柳五爷一愣,将她放回榻上,掀了被子给她盖好,淡淡说了一句,“不是。” “是因为我吧。”九生拉着被子坐在那里,低着头也不知在看什么,“五爷会将我送走吗?” 柳五爷低头看见她小小的手指在锦被下慌乱的搅着,抠着。伸手握住她的手指,“不会。” 她便抬起头来,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问柳五爷,“我是不是会害了五爷?” 那眼神让柳五爷心软,伸手摸了摸她顺长的发,轻声说,“不会,九生一切的事情,有因才有果,并不是你造成的,若说是连累,却是宋夫人他们连累你几次遇险,我也有责任,我没有照看好你,不怪你。” 九生一头扎进他的怀里,伸手抱住他,“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不该总觉得是你的错。”她那样瘦那样小,柳五爷轻轻抱着她,有一刻觉得她或许不该跟着自己做生意,她该好好的当个只会撒娇的小姑娘,不禁喃喃叹息道:“这世间许多的事情都要你用血泪去体会,你要学会自私,学会让自己好过点,我的小九生,这些道理我该怎么教给你。” “恩?”九生没听清的抬起脸来。 红红的眼睛,湿漉漉的睫毛,柳五爷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低眉笑道:“来日方长,我慢慢讲给你听,便是不懂也罢,横竖还有我在。” 有人敲门,苏伯在门外道:“五爷,宋府来人请您和姑娘过去。” “是宋芳州醒了吗?”九生问。 苏伯在外答,“并不清楚。” 九生要穿衣下榻,柳五爷拉住了她,将她塞回被子里,道:“你刚醒,不宜出门,好好的躺着睡觉,我去就行。” 九生不放心,要开口,柳五爷笑道:“放心,我会帮你问候宋少爷的。” 九生便不再开口,见他要走,又不放心的拉住他的衣袖,“五爷快点回来。” 柳五爷点了点头,替她盖好被子,出了门。 刚刚合上门,脸上的笑容就冷了下来,和苏伯走出回廊才问:“宋芳州还没醒?” 苏伯摇头,低低道:“我看来的人气势汹汹,五爷去不得啊。” “不去逃得了吗?”柳五爷蹙眉,吩咐道:“我带归寒去,将来由解释清楚,你留下带着九生和嵬度换个客栈,现在就去,若宋府的人问起就说九生还昏迷未醒,要看医。” 苏伯应是,匆匆去找了九生。 柳五爷便带着归寒,跟着宋府的人再去了宋府。 快到时归寒问他,“我们说那些鬼鬼神神的宋老爷子会信吗?” “会。”柳五爷道:“他心里有愧,就会信。” 归寒不太认同,觉得此去凶险,便道:“记得给我加银子,我这可算是陪你深入虎穴了,不要太黑心。” 柳五爷并不理她。 等到了宋府,一路被引着进去,只见满府缟素,却是没有见到灵堂和棺椁。 宋老爷子在大堂等他们,等他们见礼落座,却是说,这件事他都知道了,阮妈妈都告诉他了。 又取了化粪池的地契来交给柳五爷,道:“宁宁前天跟我说过要将这块地给你,她没来得及,我替她交给你。” 柳五爷很是惊讶,诚惶诚恐的接下。 宋老爷子瘦了许多,病态难掩的慢慢说话,说事情他都知道了,是他那个不孝子造的孽,辜负了宁宁那么好的孩子。 他当真是老了,头发花白的靠在椅子里,絮絮叨叨的重复说着这些话,又说接回去也好,宋府对不起宁宁,她如今可以回家了…… 听得出宋老爷子是真的伤透了心,整个人都垮了精神,絮絮的和他们说了这许多的话,才突然道:“那个叫九生的小丫头如今可好些了?” 柳五爷忙打起精神道:“多谢老相爷挂心,如今昏睡着,还没醒。” 宋老爷子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是她可以看到那些脏东西,对吧?” 柳五爷心头一跳,慢慢道:“小孩子家家哪里能看到什么,这件事情多亏了我身边这位归寒大师。” 归寒一愣,瞬间一炸,瞪向柳五爷,良心呢?人性呢?这推卸责任,栽赃嫁祸的毫不犹豫啊! 看那宋老爷子看过来,忙道:“我只会贴符!别的一根毛也没有看到过!” 宋老爷子又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也不知在说谁,转头又问柳五爷,“我听说她是被拐子拐来的?” 柳五爷眉头一蹙,却笑道:“老相爷是听谁说的?” “听谁说的不打紧。”宋老爷子让人扶他往软榻上靠一靠,道:“听说她原姓苏,叫蜜娘,是苏州拐来的,这么小就离开爹娘当真是可怜。” 柳五爷越听越觉得不好。 宋老爷子却慢慢不断的道:“我派人去打听了打听,还真是赶巧,一直给我庄子铺子供应茶叶绸缎的苏商就姓苏。” 柳五爷眼皮一跳。 “叫苏勇,他府上就丢了这么一个叫蜜娘的女儿。”宋老爷子看着柳五爷,叹气道:“也是个可怜人,这些日子来一直在找这被拐的小女儿,如今就找到了京城来。” 柳五爷绕在指上的玉佩穗子打了结,缠在他的手指上,勒的越来越紧,他道:“老相爷菩萨心肠,只是怕找错了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宋老爷子吐出一口气道:“所以我让人带苏勇去认一认,看看是不是他丢的小女儿。” 柳五爷一瞬站起了身,袖子带翻了茶盏,一阵的当啷啷声。 “五爷……”归寒也起身。 宋老爷子看着他,“我听说过你,刚来京城就转手挣了我宋府一大笔银子,又看中了这块地皮,你是个难得的聪明孩子,我想我的意思你不会不明白。”他叹气道:“芳州和你们看宅子的事我都知道,本来是想只要他开心,跟个小丫头胡闹胡闹也就算了,没想到闹出了这样大的乱子,你明白吗?” 他明白,他怎么不明白,话都讲到了这份儿上,他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宋老爷子宽容他们,但不会继续留九生在京城,留下九生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人在宋芳州眼皮子底下。 宋芳州是他唯一的孙子,宋家唯一的根,他怎么会容忍这么一个连累了宋芳州的小姑娘还在他身边?只是送走九生,怕是已经是他的仁慈了。 柳五爷缓了缓神色道:“老相爷的意思,我明白。只是,九生如今还是我的人,老相爷总不能随意找个人来说是她的父母就是了。” “那是自然。”宋老爷子道:“是不是她的爹娘她自会认得,只是你要想清楚轻重,别为个小丫头误了你的大好前程。” 他低头细细解开手指上的穗子,他想九生大概也很想她娘吧,那夜里总是哭着叫娘…… “那么小的孩子,还是跟着爹娘才是。”宋老爷子有些乏了道:“女孩子家家,没有娘教养,多可怜。” 那穗子真难结,柳五爷没了耐性一把捋下,道:“老相爷说的是。” 二十五 苏伯匆匆忙忙的将九生抱上马车,带着嵬度赶去另一家客栈。 九生坐在马车里昏昏沉沉的趴着,将睡未睡间忽然听有个声音说,“我回家了。” 她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那声音……是薛宁? 她听马车外车马杂乱声,挑开车帘便瞧见一辆白纱装点的马车从她眼前驶过去,风吹动车帘,她看到马车里坐着的一个鬓角花白的老人家,匆匆的一个侧脸,有些眼熟。 她便问苏伯,“这辆马车好奇怪,是哪家的?” 苏伯看了一眼道:“是薛府的,薛邵薛老将军。” 九生一愣,猛然想起她在薛宁的记忆里见到过薛老将军,那时他还没有白头发。 “薛宁的父亲?”九生看着那马车上的白纱缟素,“他这是……” 苏伯道:“薛老将军将宋夫人的遗体接回了薛府,要亲自为她料理后事。”叹了口气,“没有送女儿出嫁,最后却是送女儿离世。” 九生扒在车窗上看着那渐行渐远的素裹马车,薛宁回家了,薛宁是有家可归的,她的父亲接她回家了。 马车停在一家有些偏僻的客栈前,苏伯带九生上楼,安置她好生休息,便匆匆出去了。 九生也不敢多问,只和嵬度坐在房中等着。 不多会儿有苏伯送了午膳进来。 九生忍不住问道:“五爷还没有回来吗?” “还没。”苏伯并不多话。 九生在桌前坐下,也让嵬度乖乖坐好,又问:“那宋芳州醒了吗?” 苏伯递了筷子给她,道:“姑娘别担心,宋小少爷已经醒了,该是没什么大碍了。” “他醒了?”九生又喜又担心,伸手去拉苏伯的袖子,又看了看他的脸色收回了手,问道:“那……那他知道宋夫人的事情了吗?” 他该很难过吧…… 苏伯也不清楚,只说让她快些吃饭,便又退了下去。 九生并不太饿,用了些白粥,又教嵬度用筷子吃饭,他很聪明,学的又快又好,只是性子有些急躁,拿着筷子几次夹不到鸡肉,便想摔筷子,却是看着九生不敢摔。 九生摆正他的手,夹了一块鸡肉放在他的碟子里,对他道:“说谢谢嵬度。” 嵬度看看碟子里的鸡肉,又看看九生,一咧嘴笑了,“说谢谢……嵬度。”咬字生硬。 “不是说谢谢嵬度。”九生压着鸡肉不让他吃,“是让你对我说谢谢。” 嵬度听不太明白,急吼吼的盯着鸡肉。 九生解释道:“别人帮助你,对你好,你要说谢谢,知道吗?” 嵬度忙不跌的点头。 九生又道:“那我对你好,夹鸡肉给你吃,你要对我说什么?” 嵬度歪头想了想,挠挠头,生硬的道:“谢谢……” “不客气。”九生满意的笑了,松开手看嵬度一筷子扎着鸡肉就塞进嘴里,学着五爷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嵬度真棒,学的真快。” 嵬度很受用的眯了眯眼,供着她的手心对她笑。 他长的好看,唇红齿白的,笑起来更好看。 九生小声对他道:“你娘已经去投胎了,她让我好好照顾你,她说你爹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嵬度不明白的傻笑摇头。 九生又问:“那你背上刻的那个皎字是什么意思?” 嵬度挠了挠背,依旧傻笑着摇头。 “大傻子。”九生骂他。 他也嘿嘿的笑,跟九生说:“不是,大傻子。” 九生抿嘴笑了,小声说:“就是。”拉了椅子到窗下,跪在椅子上推开窗望着楼下的街道。 嵬度跟过来,急的直挠头,“不是大傻子……不许,大傻子。” 街上人来人往,九生可以看到这客栈的门前,五爷一回来她就看得到。 嵬度挤过来,也看着街道,一个字一个字说,“等,五爷。” 九生好不惊奇,捧过来他的脸笑道:“大傻子,你变聪明了啊。” 嵬度纠正,“不是,大傻子。”认真的九生趴在窗上笑了起来,嵬度看着她笑的眉眼尽弯,也跟着笑了,说:“笑,好看,多多笑。” 第65章 六十五 “什么都可以吗?”阮流君又确认一次。 弹幕里—— 李四:只要是我们知道的,什么都可以。 路过:你想到的都可以问问试试,李四比你想象中知道的多。 吃瓜群众:怎么回事?怎么总觉得这俩有关系?还有只有我注意到马甲1号变成了李四了吗? 隔壁老王:都知道他的管理员了,披个马甲还有什么意义→_→ 檀香桐:我猜会问真许娇去哪了吧。 宅斗萌:问那个好像没多大用处啊,我建议女主问一问对你以后,或者对男主以后有用的,毕竟要自己先混好。 问什么呢?阮流君边往屋子里去,边想究竟要问什么,她是想问真许娇去哪儿了,还好不好,以后会不会有机会换回来。可是又想问裴迎真以后会不会有什么事?还想要问庭哥儿的事。 有许多许多想问的,她一时之间也无法抉择,便先将这个机会留着,让香铃服侍着洗漱了之后回了房。 庭哥儿躺在榻上眨巴着眼睛还没有睡着,似乎在等她。 她过去坐在他榻边问道:“怎么还不睡?” 庭哥儿瞧着她道:“我睡不着。” “怎么睡不着?”阮流君摸了摸他的小手,“是不是太冷了?” 庭哥儿摇了摇头,认真的问她,“许姐姐你知不知道要怎么样很快的报仇?” 阮流君愣了一下,心中又苦又涩,摸了摸他的脸道:“阿姐不知道,若是我知道就好了……”她没办法开解庭哥儿不要满心的仇恨,因为她知道这些是没有用的,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些道理没有半分的用处,仇恨会伴随着你每一天每一夜,“但我想你努力变好,变的很厉害是没有错的,你变的很厉害了,就可以对付你的仇人了。” 庭哥儿听的认认真真的,她捏了捏庭哥儿的脸笑道:“你现在还太小了,只要好好的长大,不要成为你仇人那样的坏人就已经很好了。” 庭哥儿似乎真听懂了一般,点了点头,看着阮流君拿小指头勾着她的手指道:“许姐姐好像我阿姐呀……” 阮流君一呆,“是吗?” 庭哥儿又点点头,“我阿姐也这样说话,跟我聊天。” 阮流君歪头对他笑道:“那以后我就做你阿姐好不好?” 庭哥儿想了想,摇了摇头,“阿姐就是阿姐,谁也不能做。”又忙道:“不过许姐姐可以做我另一个阿姐。” 阮流君低头亲了亲他的脸颊,“好啊。” 庭哥儿也没闹,躺在小榻上又跟阮流君聊了几句天便睡着了。 阮流君在昏昏暗的光线下看着庭哥儿睡熟的脸,轻轻叹了一口气,明明以前天天在一起的人,如今能这样见他一日都成了难得。 第二天庭哥儿一大早就醒了,两个人玩闹了一会儿便在小厅了吃了早饭,早饭还没吃完,裴迎真便来了,他匆匆而来对阮流君道:“今日陆大人到京,我要去接他,怕是白天都不得空来了,就先将庭哥儿接走。”看着阮流君不舍的样子又道:“等过些日子我再将他偷来陪你,好不好?” 阮流君忍不住笑了,裴迎真过来道:“我若不早些接走他,一会儿谢绍宗又要借着他来了。”他可不想谢绍宗过来,平白的给阮流君添堵。 阮流君也是知道的,便让庭哥儿将早饭吃完,将他喜欢吃的一些瓜果点心装了好些给他,吩咐他回去要自己仔细些,天冷了,要记着加衣服,别冻着。 千言万语的嘱咐都压着心里,最后什么也没多说,牵着庭哥儿的手将他送到府门外。 裴迎真抱他上马,庭哥儿在马上对阮流君道:“阿姐快回去吧,我有空了就偷偷来看你。” 阮流君听他叫阿姐不知为何眼眶红了红,点了点头道:“好,阿姐等你来。” 裴迎真看她回了府才扬鞭策马将庭哥儿送回了相国府,果然谢绍宗正准备备马车去阮流君那边接人。 裴迎真将庭哥儿放下马,对谢绍宗道:“谢相国还是多分出心思关心关心对你情深义重的宁安郡主吧,她不是哭着求你救她吗?还说甘愿做你的妾室。”裴迎真笑了笑,那天宁安可是什么脸面都不要的跪下求谢绍宗救她,死也不愿嫁给崔游,甘愿做谢绍宗的妾室,不然就剪了头发做姑子去,“谢相国就忍心她嫁给崔游那个畜生?好歹你们也郎情妾意了那么久。” 谢绍宗脸色十分难看,冷冷道:“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裴迎真坐在马上摇了摇鞭子道:“谢相国可别这么说,这是报应,怎是我想要的?”他低眉看着谢绍宗带着笑意,“我想要的,不止如此。” ==================================================================== 快到正午时,雪又开始下了。 裴迎真和裴言将陆知秋接进京都,迎进裴家,一路上将陆明芝的事情简单同他说了一遍,他越听脸色越难看。 这个陆知秋并不太喜欢裴家,除了必要的礼节和节日会和裴素素一同回来,寻常里并不常来裴家。 这次也是,他送裴素素回来,为她请封了诰命就回去了,没想到他才走了没多久,居然就出了这样的大事。 圣上宣他回京时他也知道圣上褫夺了裴素素的诰命封号,他原以为只是妇人家造谣那些惹怒了圣上,万万没想到明芝也出事了,裴素素竟然也早产了。 他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来,一路上他只说了一句话,便是问:“素素如今如何?” 裴言这两日也是焦头烂额的,事情出在裴家,他哪边也不敢得罪,生怕是八王爷或者崔侯爷怪罪在他身上,别说查了,他只盼着能赶紧将此事解决了过去,好在是崔游现在还昏迷着没有醒,崔老侯爷也是急的不行,怕儿子出意外,所以没有办法查问。 他道:“素素现下已经没什么性命之忧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陆知秋问。 裴言窝窝囊囊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裴迎真直截了当道:“陆夫人产后气血两亏,虽是保下了命,但只怕以后再难生育了。” 陆知秋脸色阴寒没有再开口。 等到了裴府,他先去看了裴素素。 裴老太太正在陪着她,她如今哭的不成人样,躺在榻上又恨又怨。 裴老太太只能宽慰着她,养好了身子一切都不怕,好好调理调理说不定以后还能怀个哥儿。 那边奶娘正抱着不足月的小小姐红着,那么点儿大,小老鼠一样的可怜样,脸蜡黄蜡黄的,灌了半勺红枣水就开始哭,边哭边吐,急的奶娘一边哄一边道:“知道姐儿苦,但姐儿乖乖的把红枣水喝了,喝了你才有力气才能治病啊……” 那小小的婴孩哭的越发大声,哭的裴素素心烦,厉喝道:“哭什么!她命苦什么!我为了生她落了什么下场!”她满心满意以为这次定然是个哥儿,连大夫把脉都说十有*是个少爷,可没想到还是个赔钱货,还让她落的不能再生育,她怨的满眶眼泪怒道:“将她抱出去!在这里哭着等我死吗!” 那奶娘也是心疼小小姐,眼睛红着慌慌张张要裹好了抱出去,却一抬头瞧见正站在门口的陆知秋,吓了一跳,“老……老爷。”忙要跪下行礼。 裴素素一听她叫老爷,心头一颤,这次出了这么多的事,她又没能生个哥儿出来,她心里是怕陆知秋的,怕他怪罪,更怕他动了其它心思。 她忙要起身,丫鬟慌慌张张扶住她:“夫人不可乱动啊。” 裴老太太也是一惊,怎么进来也没个人通报一声啊,方才那些话他全听了? 自然全听到了,裴迎真引开裴言,不让通报的带着陆知秋来可就是为了让他听听,他的发妻是怎样的人。 “知秋来了。”裴老太太看着自家姑爷的脸色阴沉,心里也是忐忑,她这个姑爷一向待她们裴家不亲热。 陆知秋对她行了礼,听裴素素半撑着身子在榻上娇娇弱弱酸酸楚楚的叫了他一声:“老爷……”他看了一眼,她憔悴的没个人样,哭的眼睛都肿了,他知道不该怪她,她怀胎生产不易,他在进来之前还想着无论如何只要母子平安绝不迁怒与她,可她……实在让他太失望了。 “你好好养身子,别的不必管了。”陆知秋只冷冷淡淡对她说了这一句话,便转身对那奶娘道:“裹好小姐,将小姐抱过来。” 他连看都没在看裴素素一眼,跨步出了房门。 裴素素顿时慌了,又叫了一声:“老爷!”他却连头也没回,直到看他背影消失在院子里,裴素素瘫在榻上嚎啕大坤,“娘……我完了,他在怨我,在怨我……我没看好明芝,我也没能给他生个哥儿……” 裴老太太的也是又生气又心疼,上前握着自己女儿的手红着眼睛道:“不要瞎想,你们是夫妻,他就算怨你也是一时的,你现在只要好好的养好身子,就都会好起来的。” ============================================================== 裴言刚刚去给陆知秋安置厢房过来,就见他和裴迎真带着奶娘抱着那个早产娃娃过来,这是……哪一出? 陆知秋只对他道:“这几日怕是要麻烦内兄了,我带着女儿在府上住几日,等将这件事解决之后我便会带女儿离开。” 裴言忙道:“都是一家人,妹夫太客气了,只管住着,等素素身子好些,做完月子再走也不迟。” 陆知秋没有答他,先让奶娘抱着孩子进了屋,他随后进了屋,看着嚎哭不止的小女儿,伸手道:“她为何啼哭不止?给我看看。” 奶娘将孩子小心翼翼递给他,心疼道:“姐儿是早产,又犯了黄疸,怕是在难受所以才啼哭不止,只是姐儿不愿意喝红枣水,那个去胎毒。” 陆知秋抱着软绵绵的一团,看着锦被里小小的一张脸,皱巴巴的不睁眼哭着,问道:“请大夫了没有?” 奶娘摇了摇头,如今裴素素哪里顾得上她,从生下来看了是个姐儿后就没有再看过一眼了。 陆知秋皱了皱眉。 裴迎真便进来道:“恩师与杜太医有些交情,不如我去请杜太医过来瞧瞧?” 陆知秋感激的向他道了谢。 裴迎真看着他怀里的小娃娃叹息道:“幼子何辜,她也是个可怜的。” 陆知秋也叹了口气,何尝不是,她生在这个档口,看素素对她的态度,他便知素素是万分不喜这个孩子,可是她又何尝愿意生在此时此户人家呢? 他将孩子讲给奶娘,和裴迎真亲自去请了杜太医,等杜太医给看过,确认了不碍事才放下心来。 这才去看了陆明芝。 陆明芝打从出了事之后就一直在自己房中,谁都不愿意见。 陆知秋进去时陆明芝看到自己的父亲便哭了,噗通跪下抱住陆知秋的腿哭道:“父亲救救我……救救女儿!我不要做妾!不要嫁给崔游!” 陆知秋看着自己女儿这副样子也是心酸,蹲下问她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明芝哭着将那日的事情讲了一遍,说是太子叫她过去,宁安郡主又带她,她才会过去的,是宁安害她,是宁安连同崔游害她。 陆知秋蹙眉问道:“太子叫你过去的?” 陆明芝满脸泪痕的点头,却又忙道:“不怪太子,并非……并非太子害我,昨日出了事八王爷他们就已经问过太子了,太子说他并不知道,他一直在和表哥看画……那纸条不是他写的……定然是宁安!是她要害我!” “她为何害你?”陆知秋只觉得奇怪,宁安郡主与她无冤无仇何必假借太子名义害她?况且宁安也没有落到好,可太子也没有理由害明芝啊,他转头问站在门外的裴迎真,“太子那日当真与你一直在看画。” 裴迎真点头道:“确实与我一直在后院看画,是开席的时候才一起回了前院,那纸条陆小姐已经丢失了,所以也无从对证笔迹,宁安郡主情绪激动,也问不清楚什么。”宁安闭口不提谢绍宗,所以让这件事情疑点全落在宁安身上。 他其实并不怕查,他的人手已经处理干净,查也只会从宁安查到谢绍宗身上,但谢绍宗怎么可能让宁安说呢。 至于崔游……怕是他这辈子也清醒不过来了。 陆明芝却摇头哭道:“是宁安,就是她要害我!就是因为我撞破了她和崔游联合起来害许……”她惶恐的看了一眼裴迎真,裴迎真昨日已经警告过她许娇如今是许老夫人的孙女,她若是说了那日的事情,许老夫人必定会来追究她为何见死不报,而大家也会以为她和崔游的一伙的,所以她一直不敢讲,不敢提这个名字,生怕再惹来什么麻烦,只敢道:“是因为我撞破了他们联合起来害人,她才连同崔游这么做的!”她紧抓着陆知秋的手,“父亲就是她害我,她知道我看到她带崔游进后园子了!” 她讲的陆知秋越发听不明白,扶她起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如实说。” 陆明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 裴迎真便道:“昨日陆姑娘将这件事告诉了我,不如由我来告诉陆大人?”又看陆明芝,“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陆明芝万分感激的哭着对裴迎真点了点头,昨日出事之后,裴老太太忙着她母亲,裴言忙着顾全大局,没有一人来帮她,她只是被带会房间,还是裴迎真为她请的大夫,又来问她,告诉她如今她该怎么办,他说的对,如今她已经成了这副样子,若是再将许娇的事情捅出来,许老夫人必定不会放过她,况且她的母亲刚在圣上面前被惩治了,她现在再说看见了,那不就是欺君之罪吗?到时候她可真的是难活了。 裴迎真进到屋里来,慢条斯理的道:“前几日陆姑娘无意间撞破了崔游联合宁安郡主准备对一个不认识的小姐做不轨之事,宁安郡主看到了陆姑娘从那园子里匆匆而出。”又道:“昨日宁安郡主就将她带到了后花园,还不让她带上丫鬟,后来就出事了。” 陆知秋皱紧了眉头,一个郡主居然如此歹毒? 他又问:“那既然是要害明芝……为何那位郡主也受了牵连?” 裴迎真道:“因为崔游喝了酒,我们后来在那间屋子里发现了一个酒壶,酒壶里还剩下一点点掺杂了大量春||药的酒。”他又道:“崔游到现在还没醒,找太医看过,也说是因为用量,怕是再不醒就有性命之危了。” “活该!他这样的畜生就该下十八层地狱!”陆知秋这会儿才将怒气发泄出来,怒道:“便是他醒了我也定会上奏圣上要个说法!不以死刑惩治我是不会罢休的!还嫁给他做妾!我女儿便是做姑子去也绝对不与那畜生做妾!” 陆明芝懵了,如今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若是父亲再闹到朝堂上去,不是要告诉全天下她被人玷|污了吗? 她拉着陆知秋又哭着跪了下来,“父亲我不要做姑子!父亲你救救我,不要将事情闹大,我……我不想做姑子……” 陆知秋又心疼又气怒,“你以为你不闹这件事情就能掩盖住吗?你愿意嫁给那畜生做妾室吗?” 陆明芝拼命的哭着摇头。 “既然不愿意就听着父亲的,至少活刮了那畜生!”陆知秋手指都发颤。 陆明芝心里惊惧至极,忽然看到裴迎真,急着便哭道:“表哥救我,表哥你劝劝父亲不要闹大了……” 裴迎真看了她一眼,对陆知秋道:“陆大人先不要发火,若是真闹到朝堂上去,不止陆姑娘要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连陆大人也会,包括您府上的小姐们,以后都难嫁人了。” 陆知秋气的扶着桌子,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何必为了一个畜生,搭上陆府一家。”裴迎真并不心疼陆明芝,也不怕他闹,只是陆知秋为人不坏,他不想当真搭上陆府,“如今只能将伤害减到最小。” 陆知秋颓然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这个女儿一时之间怨极了裴素素,她为人母便是这样教导和看护女儿的吗?好好的女儿家为什么要攀龙附凤的妄想搭上太子?若非想要搭上太子,她怎会随意就跟一个她明知道为人不怎样的郡主去后院? 他坐在那里气也气了,骂也骂了,忍下眼泪对陆明芝道:“没有什么能挽回的了,父亲也不愿了你嫁给畜生做妾室,明日我便让人送你回家,等将这边的事情压住,风头过了之后,父亲……再为你找一户不介意你的人家。”他叹了口气,“门户不重要,只要为人老实,肯好好待你的,便是了。”他想凭他三品大员的家世找一个老实本分,肯好好待明芝的还是有的,况且远离了京都也不会那么糟糕。 陆明芝却是又哭起来,捂着脸哭道:“我不甘心……父亲我不甘心……父亲你再想想法子,或许……或许有更好的法子将事情盖过去?我也不用离开京都?您怎么能让我嫁给一个贩夫走卒?说不定……” 陆知秋盯着她道:“你到如今还想着攀龙附凤!我平日就是如此教你的吗!出了这样的事虽不怪你,可你有没有想过若非你存着那样的心思,怎会听到太子喊你就忘乎所以了!” 陆明芝又羞又恼:“父亲说我攀龙附凤?我不过是想让自己嫁的好些罢了!这天下哪个女儿家不想嫁给太子那样的人物!” 陆知秋气的伸手一巴掌就扇在她脸上,却又是心疼的重重拍在桌子上,“怪我,全怪我!竟教养出你这样的女儿!你既然这般就去嫁给崔游那畜生!” 陆明芝被扇的呆了一下,看着自己的父亲愣愣掉眼泪。 裴迎真站在那里既惊讶又明白,什么样的母亲教养出什么样的女儿,裴素素当年不就是靠着设计陆知秋才逼得陆知秋不得不娶她的吗? ============================================================== 陆知秋一夜之间就憔悴不堪,第二日就进宫去面圣了。 闻人安已是听闻人瑞卿说了这件事,也同情陆知秋,安慰了他两句,说等崔游醒了必定让他给陆知秋一个说法。 但崔游一直连烧了四天,怎样用药都不好。 阮流君这几日一直没有出府,裴迎真也忙的厉害,就晚上过来一起吃个晚饭就匆匆走了,也没有说起什么。 倒是四五天之后许老夫人亲自过来了,说是来看看她,许老夫人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对裴迎真又感谢也又心惊,年纪轻轻心思太阴狠了。 她过来看阮流君,有意无意的说起,崔游醒了,但是烧傻了,整个人糊糊涂涂的一句囫囵话都说不成了,找太医看过了,太医也没有办法,只说好好调养试试看。 如今京都里也传遍了,八王爷那边宁安死都不愿意嫁给崔游,倒是陆明芝那边现在也没传出什么,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 许老夫人尽力找些闲话来同阮流君说,又说听说宁安找谢相国大哭大闹了一场。 阮流君听着,看她实在无话可说了,给她倒上茶道:“老夫人今日来不是找我闲聊的吧?” 许老夫人看着她叹了口气,“你和你大哥还是不肯叫我一声祖母吗?我今日来……是想劝你们跟我回去,让你大哥入族谱。”她握着阮流君的手又道:“丹夕那件事你还在生气吗?她如今……被端木少将军退了婚,被我送回了山东教养着了。” 阮流君不知该如何答她,她确实是情真意切处处为她们着想,可是…… “这件事还是得看大哥如何。”阮流君也握着她的手指道:“他是我的亲人,我希望他开心,所以我尊重他的任何决定。” “娇娇你是个好孩子。”老夫人红了眼眶道:“你可知我与你父亲是怎么会闹到这种地步的吗?” 阮流君摇了摇头。 弹幕里纷纷道—— 宅斗萌:我猜是许老夫人将许娇爹逐出家门的。 霸道总裁:许老夫人开始将故事了,感情攻势打动主播,求许大哥回去继承侯爵之位。怎么感觉许大哥才是主角光环啊?不仅富,还有个侯门靠山了。 第66章 六十六 二十七 长夜大雨,隆冬的天气里冷的出奇。 苏勇暂时带九生回了宋老相爷给他安排的客栈,等着明日开了出门就出城回苏州。 九生就是他的债,他的冤家。 从带她回来,她就坐在那里,不讲话,也不哭了。 苏勇看着她,亦是什么话也不想说,就是这个女儿,接连害死他两个儿子,他原想破了她那只祸害人的眼睛,就好好的养着她,大不了养一辈子,哪里料到她会跑了,还一跑到京城,招惹上了天一样的人物。 老相爷的话已经给他撂那了,他必须带她离开京城,回去。 可怜凤云才又刚有了身孕,不知如今把她带回家会不会又惹来灾星。 便不放心的对她道:“你娘刚有了身孕,你……” “我知道。”九生冷的厉害,握着手指低着头,乖乖道:“爹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般的听话,倒叫苏勇无话可讲了,便找了自己的旧衣服给她,道:“你先凑合着换上吧,*的像什么样子。” 九生点了点头。 苏勇便下楼去打点明日出城的事了,临走还不放心的将门上了锁。 九生坐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抱着衣服半天不动,就那么坐着,听着外面的雨声,直到头发一点点发干,浑身发僵。 直到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停了,昏昏暗的黎明之光一点点透进窗来,她才慢慢起身,站了一会让自己发僵的手脚好受一些,才走到窗下。 天都快要亮了,五爷该回来了吧。 早该回来了,苏伯也早该传到话了,但他没有来找她,怕是真的……不会来找她了。 五爷也是希望她回家的吧。 她轻轻推开窗,要明不明的天光,郁郁沉沉,她往下看就愣了住。 “九!”有人站在楼下的街道上拼命对她挥手。 大雨刚停,满街的雾气,他就*的站在楼下喊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也不知站了多久,像个傻子。 “嵬度……”他还是跟来了,没想到到最后跟来找她的是这个大傻子。 嵬度扭头就往客栈里冲进来,不顾阻拦的跑到她门前,死命的拉她的门,直拉的铁锁当啷啷响。 有小二来喝他,和他在门口拉拉扯扯的撕骂了起来。 九生站在窗下,不住的发抖,她冷极了,怕极了,也绝望极了,没有人来救她,没有人能来救她,她从一开始就不该心存幻想。 嵬度在门外惨叫,她心里也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沉底,彻彻底底的沉底,快步走到门前道:“嵬度出去,在客栈外等着我。” 嵬度只是愣了一愣,就乖乖的听话,推开小二冲出了客栈,站在她的窗下对她挥手。 晨光熹微,那一点点的光从阴云里透出来,落在屋檐上,屋脊上,破晓之光,宛若弥生。 九生看着晨光下的嵬度,发狠一般的攥住了手指。 薛宁,救救我吧,只能靠你了。 苏勇找了一套合身的新衣给她。 她听话的换好,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去给苏勇磕了头,“昨天是女儿不对,爹别生我的气,我也是一时怕您再要挖我的眼睛……惹您不高兴了,以后我一定听爹的话,再不给爹惹事了。”抬头,眼眶发红道:“我很想爹和娘……” 苏勇看着一向倔强的女儿忽然如此乖顺,感慨万分,叹了一口气道:“起来吧,爹不怪你,再怎么样你也是我的女儿,是命。收拾收拾一会儿我们出城回苏州。” 她应是,又道:“爹不去和宋老相爷道谢吗?老相爷帮女儿找到了爹,我们就这么走了?总该道谢辞行才是吧?”又道:“刚好,宋夫人还有一封信要我转交给老相爷,我一时给忘了。”转身去取来信笺递给苏勇。 苏勇接过信笺,想了想道:“是该去向老相爷道谢辞行。” 用过早膳,苏勇早早的备了礼去宋府。 宋老相爷要赶九生走,苏勇自是不会带上九生去碍眼,九生竟也听话,乖乖的留在客栈里等着。 苏勇到了宋府,等了好一会儿才有管家来说,老相爷身体不适,有什么话转告即可。 苏勇将礼物和薛宁的信笺奉上,又讲了一些感谢的话让管家递了进去。 管家看到那薛凝的信笺,便不敢敷衍,进府去给他通报。 不多会儿,老相爷竟命他带九生前来。 苏勇一时摸不清状况,却也不敢耽搁,匆匆回了客栈,带着九生又赶回了宋府。 这一次直接见到了宋老相爷。 苏勇拉着九生跪下行礼。 老相爷捏着手里薄薄的一张信笺,抬头看九生,问道:“你说这是宁宁托付你转交给我的?这信……是宁宁亲笔写的?” 九生抬头道:“不是,是我写的。” 苏勇一惊,刚要告罪。 宋老相爷诧道:“你写的?你一个六七岁的娃娃能仿出宁宁这样的笔迹?还这般的像?他低头细细看那笔迹,刚刚看到时他几乎要信以为真,这一手瘦金体确实是薛宁的笔迹,只是再看却又有些生硬和稚嫩,软绵绵的无力。 也怀疑了是仿了,但她这样坦白承认倒是让老相爷吃惊了。 九生道:“回老相爷,这信是薛宁教我写的。” “宁宁教你写的?”宋老相爷愈发看不懂眼前这个小娃娃了,“她为何教你写这些?”这信上写的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交代了一些宋芳州的习性,只有亲近人才知道的小习惯,比如他不能吃蛋黄。 这些事她个小丫头必定是不知道的,除非真是薛宁告诉了她。 九生看了一眼苏勇道:“宋夫人托付我帮她做一件事,她说只能让老相爷一人知道。” 宋老相爷便挥了挥手,让苏勇退下。 苏勇不敢不从,临走前不放心的低声嘱咐九生,“不要乱说话惹恼了老相爷。” 又命几个侍候的丫鬟退下。 九生这才道:“宋夫人放心不下宋芳州。” 再提起薛宁,宋老相爷还是禁不住的难过,看着那信笺上的每一条,全是芳州的日常起居,生活习惯,这些平时皆是宁宁亲自照看的。 “她说宋芳州六岁那年因看到明珠失足坠进化粪池,一直胆小,经不得再受刺激了。”九生故意将那些外人不知的隐秘事讲出来,才道:“所以她让我拜托老相爷不要将她已经离世告诉宋芳州。” 老相爷点了点头,“我没有告诉芳州。”他和薛宁想的一样,故而府中只挂了五日缟素,没有设灵堂,薛邵来接走薛宁遗体时他也忍痛没有阻拦。 一是愧对薛宁,也理解薛邵。 二来就是怕芳州知道了,会再次伤心,受不住刺激出什么岔子。 “但总是瞒不住的。”宋老相爷慢慢叹气,他接连的丧子,送走薛宁,如今所有的寄托都放在了唯一的孙子身上了,再不敢出一点岔子了。 “薛宁早就想好了法子。”九生道:“老相爷知道我可以看到那些不在世上的东西吧?薛宁离世后来找过我,告诉我这些,又嘱咐我告诉老相爷,只哄骗宋芳州说她重病被送出京城看病就是了。” “看病?”老相爷皱眉。 九生点头,“她说她曾跟一隐士高人习武,那高人也擅长医术,就住在远离京城的一座山中,老相爷只用说薛宁是送去那里看病了就好,那高人不喜生人,所以不准许人去探望,等瞒上几年,宋芳州大了,心性稳定,和她的感情渐渐淡了,再慢慢告诉他才稳妥。” 老相爷皱眉看着她,她当真能看到这些鬼鬼怪怪?不然怎么会连薛宁曾跟隐士习武这等事情都知道?这件事连他都不知,还是后来芳州偷偷告诉他的。 九生又道:“薛宁还怕宋芳州乱想不信,便教我学了她的字迹,托付我往后每年用她的名义写封信给宋芳州,好让他相信。” 老相爷看她良久良久,才开口,“你当真能看到宁宁?” “若是老相爷不信我能见过那些鬼怪,怎么会这么费尽苦心的赶我出京城?不是怕我再害了宋芳州吗?”九生手指在袖子里慌乱的快要抠破,面上却不敢慌张。 老相爷看着她慢慢点头,这小丫头当真是聪明到不该有,“还是宁宁想的周全。”无论法子是不是薛宁想的,这确实是个最稳妥的办法。 九生打心底里松了一口气,见他细细看着手中的信笺,眼睛发红,知道这次他是真的伤了心。 听他又问:“宁宁可还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薛宁对宋素,对宋家,无话可说。 九生看着他,终是张口道:“薛宁说,让您好好照顾自己,她不在照看不了您,您别再偷偷喝酒了。” 宋老相爷握着信笺的手指便一寸寸的发颤起来,盯着那薄薄的信笺,眼泪砸了下来,“宁宁是个好孩子,是宋素对不起他,是宋府对不起她……” 九生无话再讲。 老相爷暗暗淡淡的坐了一会儿,便叫人拿出一只小箱子装了些银钱赏给了九生,又叫苏勇进来,吩咐宋府的人亲自送他们出京,又嘱咐他好好照看九生,宋府会每年派人上门去探望九生。 苏勇听的愣愣惊惊的,一时惊不知自己的女儿跟老相爷讲了些什么,竟得老相爷如此看重,还每年会派人来探望她…… 一时心里将要把九生送去庵子里交给大师照看的念头打消了,诚惶诚恐的带着九生告辞。 九生临走前忍不住回头问老相爷,“老相爷,我……柳五爷已经走了吗?” 老相爷在软榻上抬头看她,淡声道:“昨夜就走了。” 昨夜就走了。 九生再无一丝奢望,从今以后,她自己救自己。 二十八 从宋府出来后,九生悄悄看了那小箱子里的银钱,有四锭五十两的银子和一小叠银票。 宋老相爷出手当真阔绰。 她将银票拿出来,偷偷塞在了袖子里,抱着箱子跟苏勇上了马车。 嵬度就跟在马车后,一路疾跑。 九生看了一眼,不等苏勇问什么,就主动将小箱子交给苏勇,道:“这是老相爷赏我的,爹一路来辛苦了,我也用不上就交给爹了。” 苏勇接在手里掂了掂,放在身边,“爹先替你存着,你有需要了管爹拿。”又问九生,“你同老相爷说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赏你?” 九生之前就想好了,答道:“就说了一些薛宁让我转告的话,爹也知道我能……看到一些鬼怪,薛宁死后拜托我的。” 苏勇看着她,很有些意味深长,“没想到你这眼睛也能干好事。” 九生偷眼看他,看他脸色并不坏,才道:“爹,我有一件事想求你。” “什么事?”苏勇看她没惹恼宋老相爷颇松了一口气,还得了赏赐。 九生道:“我们回家能不能带上嵬度?他很能干,就留下当个小厮也好。” 苏勇想起车后跟着跑那小狼崽子,原想拒绝,但九生拉着他的手,求道:“爹回去路上也需要个抗行李的,他力气很大,也需要工钱,带上他很合算。” 苏勇想了想,确实是个现成的佣人,便问九生,“你能管住他不发疯?” “能!我能!”九生忙道:“他很听我的话。” 苏勇便无所谓的应下了。 两人回客栈收拾行李。 九生给嵬度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替他擦了伤口,认真的问他,“你确定要跟着我走?” 嵬度猛力的点头,“跟着。” 九生拉着他的手,又说:“嵬度你要想清楚了,我是个祸害,会连累许多人,我爹娘也不喜欢我,这一回家我不知道会怎样……你跟着我会……” “不怕。”嵬度握住她的手,认真又严肃的看着她,“一起,不怕。”又拍了拍自己,“我,保护你。” 九生觉得难过起来,抿了抿嘴,点头道:“那你就跟我走,我也会保护你的。” 嵬度这才咧开了嘴笑,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她。 收拾好行李,匆匆用了午饭,苏勇便带着九生,嵬度雇了马车出城。 这要离开时的京城忽然就放晴了,九生看着晴空万里,想着自己离开连老天爷都开心。 刚要放下车帘,忽然听到一个人的声音。 “送一下宋少爷。” 九生看到自己的手指一颤,颤的太过明显扯的车帘嘶的一声轻响。 “真奇怪,我为什么会花这么多钱买了个宅子啊?”宋芳州站在客栈外嘟囔,不满的望着眼前人,“玉音,我是不是被骗了啊?” 玉音就站在他身侧,巧笑倩兮的说,“谁敢骗少爷您啊,当初你觉得好玩就买下了,您不记得了而已。” 九生看到柳五爷站在客栈外的石阶上,他穿着柳青色的衫子,长身玉立,晨光晃在他的眉眼间,照的他微微眯眼的笑着,生出光来。 他说:“柳某哪里骗得了宋少爷,当初你看中那宅子,就买下了,白纸黑字的您刚刚可是看过了。” 宋芳州撇了撇嘴,“知道知道,我就是奇怪我干嘛买它,总觉得忘记了什么重要的。” “是忘了重要的。”归寒靠在客栈前的柱子上眯眼晒太阳,“你脑子坏掉了。” 九生的马车从客栈前路过,柳五爷抬眼望了一下,也不知是阳光太好,还是他没看清,他只是眯了眯眼,又敛下了眉眼。 九生分辨不清,他有没有看到自己,他们的视线有没有那么一瞬间的交汇。 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眨眼间,九生记了一辈子,再不能望。 她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听到柳五爷慢慢的说:“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能忘掉的大抵都没有多重要。” 她心里空落落的飘飘荡荡,觉得从那一刻起她被抹去的干干净净,她似乎从来不曾在他们身边停留过。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惊的她猛然一颤就放下了车帘,她看到嵬度担心的看着她,小声的跟她说:“不哭,不要难过。” “我没哭。”她轻轻说,“我才不难过,我怎么会难过,我不难过。”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此去千里,山高水远,各自保重。 九生出了京城就病了,上了船后直接开始昏昏沉沉的发烧。 苏勇是又急又心烦,九生如今可不能出事啊,出城前老相爷特特的嘱咐说要照看好她,出了事他可担待不起啊! 一时船上也没有大夫可找,只能当祖宗一样照顾着,谁知到了第三天夜里她竟喊起了眼睛疼,直闹腾了一整晚。 天亮后,眼睛肿的像个核桃一般,睁不开眼。 苏勇急的坐立不安,只怕是她出什么意外,老相爷那边没法交代,在船上问了个遍,看谁略通些医术。 刚好船上有个姓纪的小公子,因体弱,随身带了一个大夫。 苏勇忙请了那大夫来,给诊过了说是伤寒,并不碍事,也没有可用的药材,只找了几样现成的,给九生熬了一剂药。 九生服下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下了,半夜却是被船舱外的吵闹声惊醒了。 细听才听清,有几个人在喊闹鬼了。 苏勇就看了九生一眼,九生心里咯噔一沉,忙道:“我……我什么也没看见。” 苏勇暗到倒霉,带上她就是倒霉,却也没讲出口,只是道:“没看见最好,你好好休息,我出去看看。” 起身披衣就出了船舱。 嵬度趁机凑过来挤在九生身边,九生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我没事。”望窗外看。 就看到不少的人聚在了甲板上,其中咋咋呼呼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妈妈,她哭天喊地的说,见鬼了,小少爷身边有鬼,披头散发的吊在她床头,要拖她到海里…… 一时吵吵闹闹的都点起灯来。 有个单薄的身影出现在甲板上,背对着窗户,九生看不清,只听那人轻轻咳嗽着,似乎很怕的道:“我也看到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丫鬟。 苏勇便道:“纪少爷不必怕,这样多的人呢,今夜都亮着灯,别是你们看错了。” 这就是那个借给她大夫的纪少爷?看样子和宋芳州差不多的大。 掌船的也不想听他们再闹,便道:“你们点着灯睡,等明天靠岸休息一下再说,散了散了。” 一时也都散了。 那妈妈带着纪少爷回舱房中去,苏勇也回了来,低低叹了一句,“真晦气。” 进来看了一眼九生肿着的眼睛道:“你别多管闲事,好好的待着,别又招惹了什么。” 九生点了点头,困惑的道:“我的眼睛好像看不见那些东西了。” “当真?”苏勇惊讶。 九生道:“病了这一场,之前醒来后平日里看到了鬼鬼祟祟都不见了,然后眼睛就肿了,现在好像看不见那些了。” 苏勇半信半疑,却是高兴的,过来查看九生的眼睛道:“要是当真看不见了可真是一大喜事啊,等回府了找大师来给你看看。” 又嘱咐让九生好生休息,自己也和衣睡下了。 嵬度这几日没吃多少东西,夜里饿的睡不着,睁着一双眼睛看苏勇,活像要把他吞了一般。 九生悄悄爬起来,去摸苏勇的干粮包,摸出一块饼拉着嵬度偷偷溜出了船舱,寻了一处僻静处躲好,将饼递给了嵬度。 嵬度早饿的不行,接过一阵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 九生刚想叫他慢点,忽听一声短促的惊呼声,一抬头就没了,仿佛是错觉,但那纪少爷的房中,一直亮着的灯,忽然灭了。 真闹鬼了? 九生捂住嵬度的嘴躲到角落里,是过了好一会儿,才见那房中有人探头出来,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扛着一物走了出来。 快速的到船边,将扛着的那东西轻轻的丢到了水中。 海面粼粼*,竟隐约是个人。 九生不敢出气儿,就着薄薄的月色隐约看清那人,却是那纪少爷身边修长的丫鬟,再看那房门口,扶门立着的是一抹单薄纤细的身影。 纪少爷? 嵬度忽然呛的闷咳一声。 “谁!”那纪少爷猛地眼睛扫过来。 九生死命捂着嵬度的嘴,拉着他缩进了角落里。 听着那瘦高的丫鬟脚步轻轻的越走越近,心脏都快要跳出来。 再近一步时,守夜的船员在船舱里睡意惺忪的吆喝,“谁还没睡?” 那脚步声一瞬消失,丫鬟鬼魅一般,和纪少爷闪身退回了房中。 九生拉着嵬度,趁势快速的跑回了房中,蒙头躺下。 再没有睡着,直到天亮才蒙蒙的睡了一会儿,却是再次被船舱外的吵闹声惊醒了。 第67章 六十七 二十九 九生拒绝,那丫鬟要来强拉她,苏勇从船舱里走了出来,不耐烦的喊她,“过来吧,没事了。” 九生忙拉着嵬度回了房。 留下那丫鬟转头问纪少爷,“少爷?” 纪少爷靠在床上微微皱眉道:“不着急,既然他看到了鬼,说不定那鬼晚上就去找他了。” 丫鬟点了点头退回了他身边。 九生回到房中后总是心绪不宁,小声的提醒嵬度以后看到什么都不许说。 嵬度并不明白,却也察觉自己似乎惹九生不高兴了,乖乖的点头,也不敢再开口,只拿眼偷看九生。 九生叹口气,摸了摸他的头道:“我们现在要小心翼翼的活着,不能再出一点差错了。” 嵬度忙点头。 到了晚上,那纪少爷差了丫鬟来请九生,说是下午匆匆一见很是投缘,想与她说说话。 苏勇本就打算带着九生去道谢,如今正好,满口应下,等那丫鬟走了,小声与九生道:“这纪少爷家世很不一般,你要好好说话,能做个朋友再好不过了。” 九生知道,他的意思是能巴结就巴结。 她略一犹豫,试探性问道:“爹,你觉得那纪少爷的奶娘真是被鬼拖下船不见的?” 苏勇脸色登时一沉,喝她道:“你又看到了什么?!你不是看不见脏东西了吗?如今又要来惹麻烦?” 九生忙道:“没有,我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是有些好奇。” “有什么可好奇的,大家既都这样说了,那便是如此的,你不要再给我惹麻烦!”苏勇一通的呵斥。 九生便愈发肯定了注意,点头应下,说换个衣服就过去。 看她如此听话,苏勇也渐渐放宽心来,虽然仍是不怎么喜欢她,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如果她肯乖乖的听话,安安生生的养个几年嫁出去就好了。况且她如今不知怎么得了老相爷的亲睐,这纪少爷要是再能看上她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苏勇先过去和纪少爷道谢。 九生关好门,坐在榻上略略沉思,便对嵬度道:“过来,我有话嘱咐你。” 嵬度忙过去。 九生在他的耳朵边低低交代了几句,看嵬度点头,仍是不放心的道:“你一定要做到啊,不然我们都完了。” 嵬度认真的点头。 九生知道肯定躲不过这个纪少爷,他如今找她过去,肯定是已经怀疑她们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他既有那么狠的心除掉自己的奶娘,就不会对她手下留情。她也没指望过苏勇会护着她,从前不会,现在更不会,只会又觉得她在胡言乱语的招惹麻烦。 索性,她直接去。 她匆匆换了衣服过去。 苏勇正从纪少爷那里回来,又嘱咐了她几句要好好说话,不可得罪纪少爷。 九生一一应下,带着嵬度去了。 房中的桌子上点着灯,满室的苦药味,纪少爷就坐在床上,消瘦的弱不禁风,对她笑道:“苏姑娘总算是来了,可真是不好请啊。” “纪少爷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九生直接了当的道,慢慢的走到桌前站定。 这倒让他略略吃惊,对那高瘦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道:“既然苏姑娘这么说了,我便开门见山的问了。” 九生余光瞥见那高瘦的丫鬟不动声色的去关门。 “你这位小兄弟怎么会指着绮罗说是鬼?”纪少爷道:“我很是好奇。” 九生道:“他是个傻子,一贯胡言乱语。” “是吗?”纪少爷笑眯眯的看着嵬度,“他是个傻子,但苏姑娘聪明的很啊。” 房门啪的轻响,在身后合了上。 九生猛地伸手掐灭了灯,在一瞬的黑暗中低喝:“嵬度!” 漆黑的小室里只听到两声风急掠过身侧,脚步声杂乱而起,便听一声闷响,有人低低的呻‘吟一声。 “少爷!”是那叫绮罗的丫鬟声音。 九生慢慢适应夜色,在窗外的一角薄薄月色下大约看清室内的人影。 纪少爷被嵬度死死压在床上,攥住了喉咙。 绮罗在只差一步的距离站定,“放开少爷!” “你最好不要乱动,我家的傻子可不听话。”九生轻轻开口道。 绮罗猛得回头,手中的短刀亮的吓人,“让他放开少爷,不然我杀了你们!” 嵬度手上微微一用力,床上的纪少爷便疼的闷哼出了声,费力的开口道:“看来那天夜里看到我们的人,就是你。”疼的微微喘=息,“苏姑娘这是要杀了我吗?” “我只是为了保命。”九生盯着绮罗手里的短刀道:“我若是再晚一步怕是如今被压在地上的就是我了。” 纪少爷闷声笑了,“我倒是没料到苏姑娘小小年纪这么聪明,我猜你不敢杀了我,不然你怎么解释啊?” “我不杀人。”九生慢慢走到床前,让绮罗后退,低头看着纪少爷道:“我想跟纪少爷打个商量。” “恩?” “我不关心纪少爷的私事,更不会把那些私事对任何人讲。”九生低声道:“我会保密,但也请纪少爷放过我。” 她的眼睛沉似那夜里的海,一灰一黑,像鸳鸯眼的猫,纪少爷望着她的眼睛,笑了,“好说,你放过我,我自然也不会为难你。就这么说定了。” 他答应的轻轻巧巧,九生自然不会信,便道:“既然纪少爷答应了,那就跟我们出去,留你的丫鬟在这里捆起来锁了,等天亮后靠岸添补给的时候,你们一起下船去吧。” “苏姑娘不信我?”纪少爷皱眉,好不委屈。 “不是不信,是你这位绮罗小丫鬟太厉害了,让我不安心。”九生道。 这纪少爷体弱多病的,嵬度可以对付,不怕他耍花样,就怕那叫绮罗的,她看起来绝对不是嵬度能应付的。 纪少爷忽然瞧见她脖颈上贴身带着的一块玉佩从衣襟里露出来,一块刻着字的青玉。 “好吧。”纪少爷叹气,“不必如此麻烦,现在就让绮罗下船便是了。” “现在?”九生一愣。 便听纪少爷在幽暗里道:“绮罗,下船去。” 那绮罗先是担心他,却也只是说了一句,“少爷自己小心。”便行礼退出了房门,快步到甲板上。 九生只听到一声落水声,忙快步出去,便见那绮罗已然跳进了大海里,在夜色中的大海上浮浮沉沉,看着她们这艘船渐行渐远。 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干脆利落,纪少爷会这么……无情。 这隆冬的天气里,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在这没有边际的大海里…… 九生看着船行远了,那绮罗小小的身影渐渐变成一个夜色中的黑点,才回了房中。 “这下苏姑娘放心了吧?”纪少爷毫无办法异样情绪的道。 九生让嵬度放开了他,听他在幽暗里闷闷咳了两声,突兀的问道:“苏姑娘你脖子上的那块玉佩哪里来的?” 九生一愣,忙去摸,摸到那块刻字的玉佩悬在了衣襟外,赶紧揣了回去。 “眉如远山。”纪少爷幽幽道:“这是柳哥哥的玉佩,他从不曾离身,怎么会在你这儿?” “你认识他?”九生惊讶。 “柳眉山……”他纤细的手臂撑在床上,歪头看她,“我当然认识,他是我大哥。” “你大哥?!”九生仔细看着他,怎么看怎么不像,“可你姓纪,他姓柳。” 他只是低眉笑了笑,问九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九生神色暗了暗道:“他送给我的,他救过我,后来我要回家,他就送给了我。” “送给你的?”纪少爷皱着眉头看九生,赌气似得道:“那他可当真是喜欢你,看重你。” “是吗?” 纪少爷很是不满意,道:“这玉佩是他母亲在他周岁时特意送他的,他从不曾离身过,之前我问他借来玩一玩他都不肯,如今竟给你了,你说呢?” 九生摸了摸那玉佩上的小字,没说什么。 他又问:“柳哥哥如今好吗?” “好。”九生道:“他很好。” 纪少爷坐起身来,慢慢到桌前重新点起灯,惶惶的灯火一跳跳的照亮他的眉眼,又白又清秀,低眉一笑露出唇边的一粒梨涡,对九生道:“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九生一愣。 “反正你的父亲也不怎么喜欢你,我若是开口问他讨了你来,他必定会应下。”他讲的轻轻巧巧,“他似乎觉得你很是晦气。” “为什么?”九生很好奇,“我对你有什么用处?” 他轻轻一笑道:“因为柳哥哥喜欢你,他喜欢的东西我都喜欢。” 九生看着他,笑了,“我不想成了第二个绮罗。”顿了顿又道:“而且,我爹如今绝对不会答应。”有老相爷那一重,苏勇怎么会敢把她给别人。 他不坏善意的笑起来,无所谓的道:“我叫纪淮雨,会在苏州住很久,你要是哪天改变主意了就带着柳哥哥的玉佩来找我。” 九生没讲话,带着嵬度离开。 她虽然怕回到苏家,但这个纪淮雨可比她爹狠十倍。 三十 一离了绮罗,纪淮雨竟真的是不再寻别的麻烦了,在船上一连几日的病着,也嫌少出门。 只苏勇硬是让九生去看望了他几次,直到靠了苏州岸,他们也再未有过接触。 靠岸乱糟糟的一片,苏勇也只来得及打了个招呼就带着九生,嵬度匆匆忙忙的赶路回家去了。 到了苏府已是夜里了,沈素锦带着苏嘉卿在府门外等着。 远远的,九生就听见苏嘉卿的声音,“娘,那是爹的车吧?是爹回来了吧?” 苏勇一直阴沉的脸便挂了笑意,挑开帘子道:“嘉卿,爹回来了。” 苏嘉卿便挣开了沈素锦的手,一路小跑过来,“爹~” 马车停下,苏勇跳下马车,伸手就抱起了她,笑问:“嘉卿想爹了吗?” “想~”苏嘉卿笑嘻嘻的搂着苏勇的脖子,甜腻腻的道:“特别特别想爹,爹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 “想爹,就是为了讨好东西啊?”苏勇捏着女儿的小肉手满是欢喜,他已过而立之年,本是一儿两女,很是圆满,但偏生小女儿生了那么一双眼睛,先害得素锦小产,又害死他唯一的儿子,每次想起这个小女儿便头疼,唯一欣慰的就是嘉卿这个大女儿,比蜜娘大两岁,乖巧又可爱,极为亲近他。 苏嘉卿便把头靠在苏勇的肩膀上,撒娇道:“我先是特别想爹,然后才想起爹那么疼我,肯定会带好东西给我,是不是啊爹?” 苏勇乐的捏着她的小手合不拢嘴,“哪次少得了我的卿姐,等会让下人拿出来给你瞧,喜欢什么就给你什么。” “爹最疼我!”苏嘉卿心满意足的搂着苏勇。 沈素锦笑着走过来,嗔道:“嘉卿快下来,你爹刚回来别缠着你爹。” “我不嘛。”苏嘉卿只搂着不放手,“我好久没有见爹了,很想他。” 苏勇听的心里跟蜜似的,抱着她笑的又宠溺又无奈。 直到要进府了才想起来马车里还有一个人呢,笑容冷了冷,苏勇回头道:“出来吧。” 九生拉着嵬度下车,还没开口,苏嘉卿先一头扎进了苏勇的怀里,惊恐的道:“别让她看见我,爹我害怕,快别让她看见我,她看见我我就要死了……” 苏勇忙拍着她的脊背道:“嘉卿不怕,不怕啊,蜜娘现在好了,不会害人了。” “我不信!”苏嘉卿死命的抱着苏勇,“就是她害死小弟弟的,娘说她的眼睛好可怕……”竟哇的一声哭了。 苏勇瞪了沈素锦一眼,埋怨道:“你都对孩子乱讲些什么!”忙抱着她走开两步,温声哄着。 沈素锦之前就接到了苏勇的信说是会带蜜娘回来,所以才故意带了嘉卿出来,她是打定了注意不能让这个害她小产的祸害再进苏家! “大娘。”九生行过礼。 沈素锦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回来了就好,你娘如今有孕在身,怕有什么万一,便没有出来接你,你心里可别恼她。” 这话讲的真够直接,在路上时苏勇就一再嘱咐她,她娘如今有了身孕,让她避开点,别再害了人。 九生应了一声,看苏嘉卿被哄的抽泣着偷偷望着她,一副怕极了她的样子,便开口道:“爹,不如我就先在小宅里住几天吧,等娘的身子稳定了,姐姐也不再怕我时再搬回来?” 苏勇愁眉深锁的哄着嘉卿,沈素锦却先道:“妹妹有身子才三个月,正是不稳定的时候,蜜娘是该避一避。” 苏勇也只是略微犹豫,道:“这样也好,免得再生出事端,我派几个服侍的人跟你去小宅,过几日找大师再给你看看。” 是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九生站在苏府的大门外等了一会儿,连亲娘的面都未见上,府门未进,就被几个下人带去了小宅。 小宅就在苏府的隔壁,是个不大的一进院宅子,原是苏勇买下来堆放一些琐碎的货物用的,后来生意渐大,换了更大的货仓便空置了下来。 是很久都没住人了,满是尘埃,又乱又凄凉。 跟九生来的只有一个姓沈的婆子一个小厮,进了院子都是满脸的晦气,两人皆是不想跟着一个不受待见的劳什子小姐,来受这份罪。 跟着九生进屋,点上一根蜡烛,随意铺了床说,“小姐今晚就凑合一下。”便要出屋。 九生问道:“沈妈妈能不能做些晚饭来?” 沈妈妈是苏府的老人,早就知道蜜娘不招待见,如今被找回来连府门都不让进就打发来了这荒宅了,根本不拿她当盘菜,只闲闲的答道:“这宅子里什么都没有,如何做得?我去给小姐找找看吧。”懒得多讲一句,便出了屋。 在院子里阴阳怪气的对小厮道:“倒是真拿自己当小姐了,哪家的小姐家门都不让进的?” 那小厮偷偷的笑了。 屋中白烛一晃一晃的亮着。 嵬度看了九生一眼,噌得站起来就要冲出去,九生一把拉住了他,“去做什么?” 嵬度气鼓鼓的,“她们,欺负!”指了指九生。 九生拉他坐到桌前,也不恼,只道:“你能打死她们吗?” 嵬度愣了愣。 九生道:“你打她们一顿,只要打不死,她们还是会欺负我,我如今的处境不能只为了出气。” 嵬度想了想道:“那,打死。” 九生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笑了,“你以为是打蚊子啊。” “我可以!”嵬度不服气。 “我知道。”九生拉住他道:“但是我不想带坏你,况且她们要是死在我这里,又会算在我头上了,我一回来就害死两个人,我爹不会容我的。” 嵬度难过的皱着眉头。 九生低低道:“忍几天。” 嵬度虽不明白,却也乖乖点了头。 两人就在满是灰尘的房间里,依偎着在一张榻上睡了一夜。 那夜长极了,九生几次睁开眼都只看到窗外漆黑的夜,桌上快要燃尽的白烛,这里竟是她的家。 嵬度挨着她,也不知是饿还是冷,轻轻哼了一声。 九生把被子给他拉了拉,她要活下去,还要好好的活下去。 第二天起来,沈妈妈果然什么都没收拾,只等她醒了端了几个冷硬的馒头,一碗粥和一碟咸菜给九生。 九生也不知这是沈素锦的安排,还是沈妈妈吃了她那份。 她只看了一眼便摆在那里了,也不吃,也不许嵬度吃,取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偷偷给嵬度,教他怎么去钱庄兑换,细细教了一遍怎么用银子,让他偷偷去换了银子自己买吃的。 嵬度聪明,没多会儿就带了一大袋银子和一包烤鸡回来,偷偷的塞给九生,“吃,香。” 九生将银子点了点,又问了他花了多少银子,才收好,让他吃。 嵬度不肯,九生偷偷道:“我得饿着。” 嵬度不明白,也要跟她一起饿着,九生便道:“你得吃饱了才有力气保护我。” 嵬度想了想,认真的点头,抱着烤鸡蹲在一边啃了个精光。 九生算了算时间,从她离开京城,在路上耽搁的快一个月时间,离宋芳州生辰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也该来了。 那沈妈妈原是有些心虚的,但一直等到中午,苏家那边也无一人来过问一下九生,愈发的确定苏家根本就不在意这位‘小姐’的死活。 便越发的怠慢,加上九生自己不肯吃,性子又软绵绵的一句话都不会讲,她更瞧不上,一连三日只拿一些清粥馒头来,也不关她吃不吃,应付的一放就走。 院子还是荒着,九生住的屋子也未打扫过。 九生也不言语,她只觉得这小丫头好拿捏的很。 到第三日,九生听嵬度偷偷说有人来了苏府,登时大喜,只等着沈妈妈来送饭。 果然午时沈妈妈又随意送了清粥来,连人也懒得看,放下便走,到院子里将那些苏府送来给九生的吃食都打包了往自个儿家里送。 谁知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屋子里那小狼崽子鬼嚎道:“小姐死了!” 什么?死了? 沈妈妈一惊,虽是饿了几顿,但也不至于饿死吧?忙转回屋里去看,刚到门口便见嵬度风一般的冲出来,嚷嚷着“小姐死了!”就往外跑。 沈妈妈骂了一句,却也不慌,那苏府他根本就进不去,她来这儿大夫人就吩咐过了,关于这位小姐的消息一律到不了苏老爷的耳朵里,让她好好的‘侍候’,那意思她自然是懂的,所以才敢这么怠慢。 进了屋,沈妈妈就瞧见九生躺在地上,过去探了探鼻息,还有气,便放下心道:“自己要作死不吃东西,还真当自己是千金万贵的小姐了?你以为苏老爷会来看你?也不想想你回来这三天老爷可有想起来问一句你的死活?”要把她拉到榻上去。 却被九生一把抓住了腕子,吓了她一跳,九生就那么睁开眼笑盈盈的看着她,低低道:“他不顾我的死活,有人顾。” 沈妈妈被她那一双传成祸害的眼睛吓的哆嗦了一下,猛地挣开她的手,刚要说什么,便听院门外一阵的脚步声。 为见人影先听人声道:“闭上嘴!什么死不死的!好好的人怎么就会死了!当着纪少爷的面浑讲些什么!” 纪少爷? 九生微微皱眉,来的不是宋老相爷来取信的人,而是纪淮雨? 沈妈妈一惊,“老爷?老爷怎么会来了?!” 第68章 六十八 、 “想吗?”裴迎真瞧着她,问她。 林子里不知哪里种了腊梅,那冷冷甜甜的香散在细细白白的雪色之下,她的手指轻轻抓在裴迎真的腰侧袍子上,他的袍子是凉的,可眼睛是热的。 阮流君轻轻闭上了眼,感觉裴迎真抱紧她,冰冷柔软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又松开。 她又听到裴迎真说:“睁开眼流君。” 裴迎真托着她的下颚,她睫毛颤了颤睁开眼,裴迎真的笑颜近在咫尺,他慢慢的俯下唇来,气声道:“看着我流君。”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放大在眼底的瞳孔,那么近,她什么都看不清,她只感觉到裴迎真缓慢而柔软的唇,听到他一点点重起来的呼吸声。 他搂紧她,一下一下的亲吻她,她的唇,她的鼻,她的脸颊,她颤抖的眼睑和她的额头。 他轻轻的扶着她的背,每个吻都想在爱抚,令她颤巍巍的靠在他身上,听他慢慢的问:“这是一件令你愉悦的事情对不对?” 他问她,“你喜欢我亲吻你,抚摸你,对吗流君?” 她像是一只被抚顺皮毛的猫,在他的怀里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好奇怪,他的每句话都像是温和的指令,她无法抗拒。 他最后又亲吻她的唇,又深又不可抗拒,像是要将舌尖化在一起。 她觉得天地昏昏,任由自己消融在他怀里。 等他松开,她几乎站不住脚,被他托在怀里搂着她的腰背,抚着她的发笑了,“你今天好甜。” 阮流君靠在他怀里一时没缓过来,愣愣的仰头看他。 他一双眼睛弯的像月牙,又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道:“我喜欢你今天的唇脂,甜的,像糖。” 阮流君脸一下子就红了,将脸埋在他怀里不肯抬头。 光幕里不知何时观众人数飙升到了46w人,打赏累积到了10w金,弹幕刷的让人眼晕。 弹幕里—— 今天有粽子糖吗:我也想吃主播的糖!主播求亲亲!你不亲你老公亲也可以! 裴迎真正房:我脑公也太会撩了吧!此刻我是主播,我要融化了! 霸道总裁:裴迎真,一个无师自通的老司机。 最爱病娇变态:想哭!这么久来的第一口糖!难得的糖!wuli真真太好了! 奸臣爱好者:好希望主播就这样和裴迎真甜甜蜜蜜的每天发狗粮,不要再出意外了。 虐文爱好者:太甜了没啥意思啊,跟看种田文一样,一眼看到头。 宅斗萌:可是大家就想看个爽文乐呵一下啊,希望女主一路高升,开好挂。 隔壁老王:垃圾道具栏。日常一骂达成。 阮流君看着弹幕笑了笑,忽然拿起萤石对着裴迎真道:“你亲亲它。” 裴迎真盯着那萤石皱眉笑了,“亲项链?为什么突然要亲它?” 因为观众老爷们想要嘛。 “不为什么,想让你亲。”阮流君搂着他,“你就亲一下,轻一点就行。” 裴迎真狐疑的看着她,看她笑盈盈的又往他脸前一递,无奈的笑了笑,低下头去—— 只见光光幕里裴迎真的脸放*近,贴着屏幕亲了一口。 弹幕里顿时疯了—— 来看裴迎真:日!!!! 裴迎真正房:脑公亲我!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舔屏! 我爱裴迎真:裴迎真你要对我负责! 我爱主播:主播你真棒! “当啷当啷”的一阵打赏,打赏数刷的阮流君都看不清,等好不容易停下来已经从10万金刷到了16万金。 路过:哎,看脸的世界,你们克制一点,理智一点。 阮流君忍不住乐了。 裴迎真搂着她问道:“你笑什么?是不是给我设了什么埋伏?”在她腰间轻轻一捏,“说,是不是?” 阮流君怕痒的从他怀里钻出去,拎着那萤石冲裴迎真笑道:“裴会元聪敏过人,你猜猜看啊,猜我是不是在这萤石上下了毒什么的。” 裴迎真站在那里看她背后一片红的近妖的红梅,她站在细雪里冲他笑的神采飞扬,打心底里吐出一口气,望着她笑道:“你要想对我下|毒何须这么麻烦,直接把毒|药给我就是了。” 阮流君抿嘴笑着问他,“裴迎真,我一直很好奇,你这般会说话可是以前累积的经验?” 裴迎真笑着走过去,拉住她的手道:“要听实话?” “当然。”阮流君跟着他慢慢在雪地里走。 裴迎真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呵出一团气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这些话上辈子就跟你讲腻了一般。” 阮流君忍不住瞧他一眼诧道:“这样的酸话你都好意思讲。” 她看到弹幕里有人在刷—— 轮回之镜:有没有可能裴迎真也是重生的啊?或者上一辈子也认识主播?我咋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啊。 阮流君又看裴迎真,他怎会是重生?他一开始还在试探她是不是真许娇,怎么会呢。 裴迎真带着她在梅林里散了一会儿步,折了几枝红梅给她,一手替她抱着红梅,一手牵着她。 回去的路上裴迎真问她,“许老夫人想要让你们认祖归宗这件事,你可考虑过?” 阮流君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总归是要大哥决定的,他做什么决定我都会跟着他。” 裴迎真不满的道:“你这般说倒像是喜欢他,胜过喜欢我。” 阮流君惊讶的看他一眼,笑了,“裴会元好生小气,连这个醋都要吃。” “不止这个。”裴迎真坦然承认道:“你日后也离端木夜明远一些,他对你的心思太明显了。” “是吗?”阮流君笑看他,故意逗他道:“有何明显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裴迎真问她,“他那些心思,你不知道?” 阮流君摇摇头,“我不知道,还请裴会元明示。” 那斋堂就在不远处,裴迎真看着她脸上的坏笑,忽然拉着她的手将她扯到了怀里。 阮流君一慌,忙看斋堂伸手推他低声道:“快放开我,被人看了!” 裴迎真却近在咫尺的对她笑着,又问一遍,“你再说一次,你不知道?” 阮流君听到斋房里的交谈声,生怕有人看到他们,慌忙道:“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快放开我。” “以后呢?”裴迎真问她。 阮流君急的脸红,低声道:“以后……我以后注意一些。” 裴迎真这才松开她,也不松她的手,又一本正经的道:“许老夫人那件事,你让许大哥再好好考虑考虑,他若是当真不想认祖归宗就尽早劝服老夫人放弃这个想法,并且让老夫人给许二老爷说清楚。要不然就尽快的认下祖母,尽快请封侯位。免得夜长梦多,许二老爷生出什么是非。” 阮流君惊讶的看着他,这个人……情绪转变太快了! 裴迎真低声叹息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怕你再受牵连。” 斋房里陆楚音叫了她一声,高高兴兴的跑出来拉住她道:“许姐姐偷偷和裴迎真大哥干什么去了?” 阮流君看她,她已恢复本来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未发生一般,这让她吃惊,陆楚音竟也不知何时悄悄改变了,从什么事都放在脸上的傻姑娘变成了一个会隐藏情绪的小姐。 阮流君拉着她的手对她笑笑道:“去给你们折红梅了。”从裴迎真怀里挑了一枝花苞最多的红梅递给陆楚音,“这枝给你。” 陆楚音高高兴兴的收下,谢过裴迎真拉着阮流君就回了斋堂。 杜宝珞还在为摔断腿的事情内疚,一直守着许荣庆。 许荣庆就一脸傻乐。 阮流君进去将红梅分给大家,又一块喝了会茶,看天色不早,便就打道回府了。 杜太医一家坐一辆马车回去,裴迎真先送顾老太傅回去。 阮流君带着陆楚音和许荣庆一起坐马车回了府。 陆楚音留下吃了饭便回宫了。 夜里阮流君将梅林里裴迎真跟她说的,同许荣庆说了一次。 许荣庆也又考虑了一次,说过几日再去和许老夫人好好说说这件事。 阮流君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 之后一连几日,许荣庆都一瘸一拐的,却忙着铺子里的事顾不上休息,拄着拐杖每日都去铺子里。 裴迎真忙着备考虽是晚上过来一会儿,阮流君也不想让他分心便也没问他杜太医的事情。 只听府上的下人说,崔游傻了,有说是发烧烧傻的,也有说是春|药吃的太多给祸害的,还有说是报应。 说什么的都有,但崔游是当真傻了,连句囫囵话都讲不利索,看了太医也没用。 宁安郡主那边说什么也不肯嫁给崔游,竟当真去京中的庵堂里代发修行了。 一时之间京中骂她的有,可怜她的也有。 而陆明芝那边,裴迎真来时提起,陆知秋要休了裴素素,带两个女儿回家去,休书都已经写好了,只是裴素素在寻死觅活的闹着,小女儿也太羸弱,没出满月一时也走不了。 裴家这会儿阖府不宁,几乎都在骂陆知秋绝情,咬定了陆知秋是因为裴素素生不出哥儿,又伤了身子才要被陆知秋休了。 阮流君是有些惊讶的,虽说裴素素到今日也是活该,但她没想到陆老爷会在这个时候休了她。 裴迎真问她:“你也觉得陆大人是因为这个要休了裴素素?” 阮流君摇了摇头,她并不清楚陆知秋的为人所以不好下评断。 裴迎真道:“原本陆大人是打算原谅裴素素的,她早产又伤了身子,那日跪在院子里向陆大人认错,连我瞧了都觉着可怜。”他嘲讽的一笑,不得不承认裴素素当真是会服软,丝毫不嘴硬,披头散发的跪在大雪地里哭的可怜极了,陆知秋不是铁石心肠如何能不心软。 “可是她犯了一个大错。”裴迎真看阮流君道:“她在私下里劝陆明芝认命嫁给崔游,说她如今就算回去嫁也只怕嫁不了好人家,嫁给寻常的贩夫走卒倒不如嫁给崔府,崔游已傻,宁安不肯嫁,她已正妻身份嫁过去那就是世子夫人,日后若是再生个小世子,崔老侯爷定是当祖宗一样供着她。” 阮流君惊讶至极,一个母亲怎会说出这样的话?且不说崔游是个什么样的畜生,这个畜生是强|暴过陆明芝的啊,要如何才能认命日日面对着这么一个给自己造成伤害的人? 裴素素可当真是现实至极,冷血至极。 “她这话正好被陆大人听到了。”裴迎真冷笑一声,“当天夜里陆大人就写好了休书。” 阮流君是明白了,陆大人大概失望极了,这样的妻子如何能教养好女儿?倒不如休了好。 阮流君没再问什么,只催裴迎真多吃点。 裴迎真吃完饭才跟她说,“你大哥那件事我央求恩师向杜太医提了一下。” “如何?”阮流君忙问。 裴迎真略有沉思道:“杜太医那边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杜夫人……怕是不同意,大女儿定的人家是朝中大员,小女儿……她是有些介意你大哥如今的身份。” 这也算是在意料之中,阮流君也想到了,就算杜太医再如何开明,也是不好接受的。 裴迎真看她道:“我会再想想法子的。” 阮流君笑笑道:“你还是将心思放在备考上吧,这件事不急,慢慢来。” 或许可以等许家的事情解决了,再谈这件事。 当天夜里许荣庆回来时吓了阮流君一跳,他鼻青脸肿的被人扶了回来,虽然已经看过大夫了但还是伤的非常吓人,手也伤了,衣服也破了。 阮流君吓的忙问他怎么了。 许荣庆连连说没事,不过是今天铺子里来了几个地头蛇,打了起来,只是一点皮外伤,并不碍事。 阮流君将陆楚音给她的膏药找出来,给许荣庆擦药,问他有没有报官。 许荣庆叹气道:“报官要是有用这些地头蛇也不会这么嚣张了,不过我已经差人去雇了几个打手回来,就不信收拾不了他们!”扯的脸一疼,靠在榻上哎呀了半天。 阮流君看着他又气又无奈,这些市井的事情她并不知道,她一直以为天子脚下不会有地痞敢如此嚣张,又想许是那些地痞就是故意欺负许荣庆是个外地来的,没有什么靠山。 阮流君总是不安心,想了想进内堂在道具栏里买了一件软甲,拿出来给许荣庆,让他穿上,好歹能防护一些。 阮流君惊奇不已,“娇娇你哪里来的这东西?” 阮流君只恨瞬移的鞋子不能给他,太明显了她不好解释,“之前鹿场圣上赏的,我没有什么用处,便给你穿着吧,你平日里要注意些,你一个老板同他们动什么手。” 许荣庆将软甲胡乱往身上套:“我总不能看他们砸店打人啊,你放心,等我找了打手来,不怕他们。” 阮流君无奈的叹气,又问他知不知道杜太医的事情。 许荣庆的神色果然一暗,沮丧道:“我也理解,杜小姐那样的家世我配不上。” 阮流君也明白,又对他道:“大哥要是当真喜欢杜小姐,就再好好考虑考虑许老夫人一事,有时候地位是把双刃剑,它可以给你带来麻烦,也可以给你带来便利,你也是一家之主了,有得必有失这种道理你是懂得的,但还是要尽早决定的好,不要拖着。” 许荣庆低头不言语,他如何不知这些,有舍必有得。 ============================================================ 第二天一早裴迎真便来了。 阮流君看到他有些惊讶,更惊讶的是他还带了两个黑衣侍从。 “你今日不用去顾老太傅府上?”阮流君打量了又打量那两个侍从,“这是……” 裴迎真拉她进屋道:“这两位是我从恩师府上借来的高手,这几日让他们守在这院子里。” 阮流君不明白,“府上有家丁啊。” 裴迎真让她坐下道:“你大哥那件事昨夜我去查过了,闹事是确实是那个地段的地头蛇,但是是有人出了钱要他们去闹事。” 阮流君皱眉,“是谁?” 裴迎真摇摇头,“没查出来,只是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你大哥在京都中没有什么仇人,如果要说现在谁看不惯他,怕是也只有一个人。” 阮流君看着他,忽然就想到一个人,“你是说……” 裴迎真没让她说出口,点了点头,“若真是他,却只是闹事也说不通,他不会怕弄巧成拙闹的你大哥心烦,反而认祖归宗吗?” 阮流君细细的想,确实如此,只是闹事也并落不了什么好啊。 裴迎真握了握她的手指,“所以我担心这只是个开始,你一人在这府上我也不放心,这两个都是高手,留在你身边警惕着总是没有坏处的。” 阮流君看着他,心中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是突然又多了个父亲,事事为她考虑,不需要她操心。 她握着裴迎真的手,摸着他手上为她挡下那一刀的伤疤,慢慢笑道:“裴迎真,你为何如此神通广大?” 裴迎真亲了亲她的手指道:“因为害怕你再受到伤害。”自从那一次之后,他就恨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好她,他想快些殿试,快些金殿题名,快些掌握权势,这样就能将她娶回府好好的守着。 他又吩咐了那两个侍从藏好了不要现身,这才匆匆回了太傅府上。 一连两日府上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除了许老夫人又来看了她一次之外,连陆楚音都没有来玩。 阮流君几乎要以为这件事情要过去了时,第三天夜里宅子忽然着了火。 她正睡的沉沉,就闻到一股子烟火味,香铃慌慌张张的披衣起来过来紧张的摇醒她,她就看到外面燃起的火光。 她吓的立马清醒了,披着衣服就要喊房中的下人都快出去,却在一开门发现门口被烈烈的大火堵了住。 她们被大火被冲了回来,浓烟滚滚,香铃吓的抓紧她的手哭,她听到外面传来的各种呼喊声,刚想喊大家跳窗出去,那门口的火墙突然被人一剑劈开,一个黑衣人冲进来。 阮流君定睛一看,正是当日裴迎真留下的两个侍从。 那侍从冲过来对她道:“得罪了许姑娘。”忽然横臂将她抱了起来,足尖一点就掠出了屋子,将她稳稳的放在院子当中。 阮流君忙看香铃她们,见她们一个一个从屋子里跑出来才安心,却见这偌大是府邸居然都着了火,火光洞洞燃亮漆黑的天。 她将院子里叫喊着救火的下人看过,居然没有发现许荣庆,顿时心里一紧,忙对那侍从道:“我大哥……我大哥好像还没有出来,能不能麻烦你去找找他?” 那侍从也毫不废话就朝着许荣庆的厢房奔去。 这大火越烧越大,几乎要将整个宅子都吞没,浓烟弥漫的人喘不过气,眼看是火如何也救不下去了,香铃已是下的不知所措,好在李妈妈镇定下来护着阮流君先退出宅子,到安全的地方去。 阮流君让香铃喊宅子里的下人不要救火不要拿东西了,先保命逃出去。 她跟着李妈妈和几个家丁大丫鬟退到了宅子门口,看着院子里的下人一个一个逃窜出来,香铃也跑了出来,小脸黑乎乎的哭着道:“小姐咱们养的鱼和乌龟都救不出来了,给裴少爷做的衣服也烧没了……” 阮流君心里慌的要命,那些东西没了就没了,许荣庆这会儿还没有出来……那个侍从也没有回来,千万千万别出什么事。 只要不伤人命,宅子没了就没了。 她披着披风瑟瑟发抖的站在门口等着,每逃出来一个人她心里就提起来一下。 弹幕里也在问她—— 吃不吃炸鸡呢:许家大哥逃出来了吗? 奸臣爱好者:这大火烧的太旺了吧……简直要把隔壁也烧了啊,怎么会好好的烧成这样? 霸道总裁:别的不要紧,人没事就行,主播别担心,有裴迎真的侍从在,你大哥肯定没事。 最爱病娇变态:太后怕了,这要是裴真真没有留下两个侍从,主播这会儿一定还困在屋子里…… 我爱主播:握草!许大哥可别出事啊!这才过几天好日子啊! 吃瓜群众:我也爱土豪许大哥,别出事啊!烧伤也不要啊! 路过:现在不追究原因,但主播要谨记这大火起的太离奇了。 来看裴迎真:对,之前裴迎真和主播说的那个人是谁?我没听明白,好捉急……这会儿出事了说不定和那个人有关系? 阮流君心慌意乱,几乎要将手指扭断了,看着下人出来便问,有没有见到大少爷。 下人都慌慌张张的摇头。 她想起裴迎真的话,想起许老夫人,想起那个人,这一切太巧合了,她不得不怀疑。 那大火烧空了房子,东厢房轰隆一声烟火飞扬被烧塌了,李妈妈忙护着阮流君退出去。 阮流君绊在门槛上心一下子就空了,那是……大哥睡的厢房…… 她在看不清的浓烟烈火中看到几个下人连滚带爬的跑出来,到跟前发现是大哥房里侍候的人,慌忙拉住便问:“大少爷呢?大少爷可出来了?” 那人已被吓的双腿发软跪在地上哭道:“不知道……小姐,奴才……奴才只看到顺德扶着大少爷,好像有个黑衣人冲进来,还拿着剑,朝大少爷身上捅了几剑……奴才要冲过去可是,房子就塌了……”他噗通噗通的叩头。 阮流君心底一寒,抓住李妈妈的手几乎站不住,那大火烧塌她们的府邸,吞没府邸里的人。 这不是简单的大火,是冲着许荣庆去的,那个拿剑的黑衣人……就是要杀了许荣庆…… 裴迎真说得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李妈妈颤抖的抽泣着,想安慰阮流君自己却也怕的要命,就见阮流君在大火之下抓着她的手指只是缓了一口气,便苍白着连吩咐道:“香铃你去许府,去找许老夫人,求她速速带人来救火,无论如何……”她声音哽了一下,却又镇定道:“也要把大哥救出来。” 香铃慌慌忙忙的应是,找了小厮骑马载她过去。 李妈妈握紧她的手,小姐的手太凉了,可她又那般紧蹙眉头的站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盯着大火烧空的宅子。 许府的人马不到半刻就赶来了,家丁下人和一些侍卫几十号人浩浩荡荡而来,许老夫人被从马车上慌慌张张的扶下来叫了一声:“娇娇!” 阮流君在那大火下看到扶着许老夫人过来是正是许家二老爷,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娇娇!”许老夫人过来拉住她。 阮流君拉着她的手就跪了下来,“祖母,大哥还没有出来……” 许老夫人立即便吩咐所有人进去救火找人,拉起阮流君将她搂在怀里道:“不要怕娇娇,祖母来了就不会有事的。” 阮流君看着那大火,每过去一点时间心里就绝望一分,当她听到裴迎真在众人之后叫了她一声时整个人都是一颤。 她扭头就看到裴迎真带着另一个侍从快步走了过来,问她,“你没事吧?” 原来……那个侍从去向裴迎真回禀了。 她摇了摇头,朝裴迎真伸了伸手,裴迎真立刻握住了她的手,她喉头就是一哽,“我没事,可是我大哥……”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少爷!是不是大少爷出来了?” 她惊魂失魄的回头就看到那烈烈大火之中侍从手里拎着一个人,肩上还扛着一个人快步走了出来。 那肩上抗的人……是许荣庆! 第69章 六十九 三十二 九生还没等站起身,门就被推了开。 苏嘉卿气鼓鼓的冲了进来,刚要开口先看到了房中的纪淮雨,惊讶道:“纪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纪哥哥?九生挑眉看了看纪淮雨,这才来苏州就已经和苏嘉卿相交了? 纪淮雨温温和和的笑道:“我来看看蜜娘,你这样气呼呼的来是谁招惹了我们的苏家大小姐?”眼睛瞟上九生。 他这一问,苏嘉卿立即气呼呼的伸手来抓九生的手,发脾气道:“你放了沈妈妈!” 嵬度上前挡住了苏嘉卿。 苏嘉卿更气,发恼道:“你是什么东西赶拦我!” 九生将嵬度拉开,摆出一副什么都不知的模样问道:“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我放了沈妈妈?是爹下令要处置她的,姐姐要求也该去求爹。” “就是你逼着爹要打死沈妈妈的!”苏嘉卿气的攥着小手,“爹现在在见客根本就没有要打死沈妈妈,就是你!小银子都说了!” “元宝?”九生问。 “就是沈妈妈的孙女,嘉卿的贴身小丫头。”纪淮雨在一旁好心提醒。 九生扫他一眼,那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委实可恨。 “哦?原来姐姐是要自个儿的丫头求情来了。”九生恍然道,又无不可惜,“但求我也是没用的,姐姐不如等爹闲下来去求求爹。”走到门边,扶着门对管家道:“怎么停了?” “不许打!”苏嘉卿冲过来喊道:“我说不许打就不许打!”一把就推开了九生,直将她推的一个踉跄,哐的一声撞在了门上。 “九!”嵬度冲过来扶她。 “你有什么资格打死我的人!你就是个怪物,我娘说你是个丧门星,专会害人,害死了我没出生的小弟弟,又害死自己的弟弟,活该被挖了眼睛!”苏嘉卿气的将平日里听来的一通讲了出来,气的伸手指着她,“怪物!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害人,还要害我的人!” 胳膊肘一阵的发麻,疼的九生微微抽气,低头一看手背被门上的木刺划了一道口子,一珠珠的冒血,怕嵬度冲动,九生抓住了他,被磕的有些耳鸣,九生看着她,慢慢笑了,“原来是你的人啊?”怪不得姓沈,怪不得一个婆子都敢作践她,原来是沈素锦房里的人,那更得打死,要在她面前慢慢打死,让她知道,她早就不是那个蜜娘了,她现在叫九生,九死一生的九生,她望着苏嘉卿,低低道:“那非死不可。” 那管家还愣在那里不知该听谁的。 九生微微皱眉,冷笑一声道:“管家是要我亲自去问问爹,这人还打得打不得吗?”扶着嵬度,“罢了,我也不让管家为难,我算是哪门子小姐,既然姐姐如此护短,那就和我一起去问问爹,该如何。”一把攥住了苏嘉卿的腕子。 她手背破了流了一手的血,如今抓着苏嘉卿又热又滑,直吓了苏嘉卿一跳,看着满手的红血登时有些发晕,忙拼命挣扎,“你放手!放开我!” 那管家忙来拦下道:“这怎么使得,是老奴的错,都是老奴的错,小姐别动气,小姐如此去了再累坏了身子可是要打死老奴也不够的。”一回头喝道:“还不动手!” 他如何不知苏府的客是宋老相爷的人,还是来看这位小姐的,老爷千叮咛万嘱咐照看好了,不得有丝毫差错,更不得让她这副样子去见了宋府的人。 又忙对苏嘉卿道:“大小姐快别闹了,这婆子是罪有应得,您还是快些回去,别惊着了您,大夫人又该担心了。” 那惨叫声又起,棍棍狠的入肉,婆子是声音都变了,话也说不囫囵,只喊道:“卿姐儿救命!卿姐儿救命!” 苏嘉卿吓的一把捂住耳朵,眼眶就红了,“你……你……你不能打死她,她是我的人,不要打了!不要打了!爹不会让你打死她的……” 九生看着她,道:“那你就快去求爹,趁着还没被打死之前。” “害人精!丧门星!”苏嘉卿捂着耳朵吓得直发抖,眼泪珠子似得掉下来,却是不敢再去碰九生半分。 纪淮雨便很是时候的过来,抱着苏嘉卿背过身来,不让她看,轻轻的捂住她的耳朵,对管家道:“还不快叫人来带小姐回去。” 那管家便忙让人去叫苏嘉卿的奶娘来。 纪淮雨温声哄道:“不怕了,你听我一句劝,乖乖的回去,别管这件事,不过是个奴才而已。” 苏嘉卿扎他怀里便哭了起来,梨花带雨的好不可怜,瓮声瓮气的道:“纪哥哥,纪哥哥她怎么这么狠心……她就是个害人精……” 纪淮雨眉眼转转的飘到九生身上,她已经懒得看回了房,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纪淮雨唇角的梨涡便深了深,嘴上却道:“她就是个坏心肠的,太坏了。” 奶娘匆匆赶来,苏嘉卿不愿放开纪淮雨,便被纪淮雨亲自送了回去,很是哭了一回。 沈素锦也恨的牙痒,却因着这么一出不敢再乱动九生了,也就没有让苏嘉卿去求苏勇,一时忍下这口闷气,只憋的胸口难受。 但又因看到那纪淮雨有了几分欣喜,这纪淮雨刚登门来,她就问清楚了,纪淮雨的父亲是纪良秋,原是苏州府尹,刚刚晋升四品京官,调职回京,那可是官门大户,大有背景啊,虽是个庶子,却是纪大人唯一的儿子,金贵的很。 虽然嘉卿年纪还小,沈素锦心里却已是有一番打算了,只想嘉卿能搭上纪淮雨这个官门之子。 很是殷切的留了纪淮雨用晚饭,纪淮雨却说家中还有一妹妹要顾及告辞了。 出了苏府,却见小宅里有下人抬了两具尸体出来,还是有些惊讶的,没想到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狠心。 他想去再看看九生,却在门前被拦下了,只说,夜深了小姐已睡下,不方便见客。 纪淮雨在门外往里瞧了瞧,小宅里焕然一新,一应新换的下人,全是些年纪轻,刚被买来苏府的,皆都噤若寒蝉的守着各自的位置。 她倒是会挑,全挑些在苏府没根基的,她降得住的,又经今天活活打死两人这一出,日后怕是再没有敢不拿她当个主子看了,估摸着连看她一眼都怕了。 有意思。 这一日的闹腾,九生也累的够呛,早早的歇下。 那苏勇带完客又亲自来看了一回,见她睡下了也没进去,只吩咐管家一定要好生照料。 管家便将苏嘉卿来讨人的事说了,苏勇叹气道:“两个下人,打死就打死了,嘉卿那边我去哄哄,如今要紧的是照顾好蜜娘。” 管家忍不住问道:“小的不知当问不当问,老爷突然如此的看重蜜娘小姐了……” 苏勇叹息道:“你知道今天宋府来的是谁吗?” “谁?” “宋府的老管家。”苏勇拍了拍惊讶的管家,他今日见了也委实吃了一惊,不是随便的下人和跑脚的传信儿的,是宋府最得力的老管家,千里迢迢的来看望蜜娘,可想这老相爷有多么看重她了,他能不分外照看吗?要命啊…… 他只不知,宋老相爷之所以派老管家来,是看重写信一事,老管家和九生有过接触,又得他信任,再稳妥不过了。 第二日一早,苏勇就派人来请九生过去。 九生收拾了一番就带着嵬度过去了,在书房里见到老管家倒不吃惊,只是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 京城那段日子,已经离她那样远了。 苏勇拉她进去,老管家先向她问好,又说了些老相爷很挂念她的客套话,眼睛落在她的右手上,略有惊讶,“九生小姐的手?” 九生故意包的厚了些,捂着手道:“昨日被姐姐推了一把划伤了,并不碍事,只是暂时没法拿笔,怕是要宋伯等几日了。” 宋管家不动声色的看了苏勇一眼,笑道:“不妨事,九生小姐要好生照顾自己才好,别让老相爷挂心。” 也没多说什么,便告退了。 只听的苏勇心里突突的,埋怨九生道:“蜜娘,你怎能再宋管家面前这样说,让他误会怎么是好。” 九生不解道:“爹是让我骗宋管家吗?” 苏勇一时语塞,“你这丫头,哪里是让你骗人了,只是有些话不该说就不当说。” 九生道:“我笨得很,哪里分得清当说不当说,只他问了我才如实说,谁推了我,就是推了我,怎么好说谎?” 苏勇也不知这丫头的伶牙俐齿是哪里学的,之前是个闷葫芦,打一巴掌都不吭气,如今是得理不饶人。 “对了。”九生又道:“爹以后还是叫我九生吧,您一直未得空给我取大名,如今我已有了名字,老相爷也只知这个名字,便就如此叫吧。” 苏勇气结,自己女儿的名字竟是不用自己取了,却也懒得计较,只随她去,让她下去好好找大夫瞧瞧手,又找来嘉卿嘱咐她以后不要去招惹九生。 苏嘉卿很是气恼,看苏勇黑着脸也不敢再闹,只回了屋子一通的乱砸,气的恨不能将那九生也砸烂了。 谁知道刚到午时更气的事情来了,纪淮雨带着他姐姐纪小姐下的帖子亲自来请苏家小姐过府玩,却是请苏九生,只请了苏九生。 九生那会儿正在和宋管家说话,她有意无意的问起宋芳州好不好,归寒好不好,苏伯好不好,偏是不肯问柳五爷好不好。 宋管家也不知是明白还是不名字,只答了都好,看着她悻悻的表情,又道:“柳五爷原是随我来看姑娘了……” “真的?”九生手指一瞬攥紧,心头里突突跳的不安分,“五爷来看我了?” 三十三 宋管家看她那神采奕奕的表□□言又止,实在无奈道:“原是一起来的,只是在半路有些紧要事被老相爷召回去了……” 紧要的事……什么紧要的事要在半路回去? 九生慢慢松开手“哦”了一声,笑道:“他们都好便好。”再也没什么话了,起身告辞出了门。 一出门就撞上了纪淮雨,九生吓了一跳,后退几步,“怎么又是你?” 纪淮雨笑的甜极了,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道:“来替家姐请苏小姐过府游玩。” “你姐姐?”九生对纪家并不了解,“我并不认识她。” “去了不就认识了吗?”纪淮雨笑着来牵她,“我姐姐善良又可爱,你见了一定喜欢。” 九生退一步躲开,刚想拒绝,便见苏嘉卿一路小跑的过了来,一袭蝶惜花的月白裙翻飞如生。 到纪淮雨跟前,小脸红扑扑的,气喘吁吁道:“纪哥哥,你为什么只请她不请我?”气呼呼的直率又可爱。 九生挑眉看了看纪淮雨,他昨天和苏嘉卿一起,明知道苏嘉卿喜欢亲近他,今日却单只请她,安的到底是什么心? 纪淮雨却笑的温善,对苏嘉卿道:“我请九生妹妹是因着我姐姐想见一见她,嘉卿小姐别生气,等改日天气暖和些,我再下帖请你过府玩。” “她有什么好看的!”苏嘉卿气不过,嘟囔道:“为什么她是妹妹,我就成了小姐,纪哥哥和她很熟吗?” 纪淮雨眨了眨眼,道:“是挺熟的,俗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我和九生妹妹也算是十年修来的缘分了。” 苏嘉卿小脸顿时一黑,猛地瞪向九生。 九生现在清楚了,纪淮雨是报复她来了,生怕她和苏嘉卿打不起来。也懒得理他,便告辞回了小宅。 还没坐稳,纪淮雨就又跟了来。 阴魂不散。 九生实在不想理他,偏他凑过来,一脸甜笑的求她,“九生妹妹为什么要拒绝我呢?你与纪家来往不是你爹求之不得的吗?你们苏府不是巴不得你和苏嘉卿攀上我吗?而且我只请了你,让你赢了苏嘉卿一次,看她生气你不开心?”又道:“我估计这是你有生以来第一次压过了苏嘉卿一头吧?怎么样?爽吗?” 九生看着他实在是惊讶,这个人笑的再没有的温存,心地却再也没有的阴暗,对着苏嘉卿温声软玉的,转过脸来就毫不留情,和当初一句话让绮罗跳海一般无二,当真是寡情至极,虚伪至极,偏偏又算透了那些人心。 “原来我有这么多好处?”九生也笑,“可我怎么觉得纪少爷没安好心呢?这么盛情相邀只因为你姐姐想见见我?” 纪淮雨笑容不减,坐在他身旁道:“实不相瞒,是我想让你见见我姐姐。” “哦?”九生更是不解。 他细细看着她的眼睛道:“你的眼睛能看见那些不存在人世的东西吧?这镇子里都传,你的眼睛能看到脏东西。” 九生低了低眼睑。 听他又低低叹气道:“我姐姐得了一场大病后,就有些不对劲,我想让你去看看她。” “不对劲?” “恩。”他道:“她总说自己能看到鬼,那鬼总缠着她,夜夜入梦。” 也能看到鬼?夜夜入梦? 九生一愣,随后道:“那该找个大师来看看才好,我又不会降妖驱魔,找我去做什么。” 纪淮雨摇头,“她是我唯一的姐姐,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一个女儿家家不知要受怎样的编排,她日后还如何嫁人,过的自在?” 九生看着他,这一刻她竟觉得纪淮雨此刻的情绪才是真的,他竟也有在意人的时候。血脉至亲,她的父亲从没有一刻这样为她着想过,这不大不小的镇子里大概都知道她是这么一个丧门星了吧。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纪淮雨诧异问她。 她收回眼说了一句没什么,又道:“纪少爷还是找别人吧。” “你要如何才肯答应?”纪淮雨收了笑容,认真问。 九生原想拒绝,但想了想改变了主意,道:“你当真要我去?” “自然是当真。”不然他也不会听说了她眼睛的传闻,就刻意寻来苏府拜访了,一个小小苏府,小小九生,怎么值当他找来。 九生点头,道:“那就付钱吧。” “付钱?”纪淮雨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是……要给钱! 九生道:“我帮你去看看缠着你姐姐的是什么鬼,你付钱给我。” 真是够直截了当的。 纪淮雨呵呵笑了,“九生姑娘果然和旁人不同,那你开个价吧。” 九生想了想,伸出一只手道:“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纪淮雨微微眯眼,“你倒是真敢开口,五百两银子够买了你连同这套宅子了。” “纪府官门大户,这五百两对纪少爷来说算得了什么?”九生笑道:“纪少爷爱姐情深,五百两买你姐姐平安自在贵吗?” 纪淮雨看着她笑了,“你这些是跟柳哥哥学的吧?他最会赚钱了。” 九生收了笑。 纪淮雨又问:“你小小年纪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好好过活,要是没有偷偷留下了老相爷给的银票她和嵬度估计连那三天都难过,这以后岁月长久,苏勇肯定不会给她银子花,老相爷的银票也不知能撑多久,她当然是能多赚一笔是一笔。 “谁会嫌银子多?”九生道。 纪淮雨打量了她一番点头道:“你和苏嘉卿比较确实看起来穷酸多了,她那件裙子,和头上的金簪怕是都比你贵了吧?” 是啊,她卖掉才值几两银子。 她穿的用的全是苏嘉卿剩下的,一件像样的首饰也没有,从前是不敢争,觉得自己这双眼已经添了天大的麻烦,能留下她已经是苏勇仁慈,哪里还敢争。 可是跟了柳五爷之后她才知道,不是她的错,这双眼睛不是她选的,人也不是她害死的。 不是她的错。她自己跟自己说。 纪淮雨终是应下了,还无从选择的先付了一百两的定金,中午就把定金送到了,说是用过午饭派马车来接她。 九生应下,去和苏勇说了一声。 没想到沈素锦也在,也不知她和苏勇说了什么,苏勇便对九生道:“下午你带你姐姐一块去玩吧,小姐妹在一起也热闹。” 九生当即沉了脸道:“那让姐姐去吧,我就不去了。” 沈素锦没料到她刚直接拒绝,不悦道:“你这丫头,还使上性子了,让你姐姐陪着你也是怕你不懂规矩失了体面,她好照顾你。” “体面?”九生蹙眉道:“不速之客还要什么体面?我是不愿让纪家人这么看,姐姐想去让她自己去吧。” 一句话毫不留情,顶撞的沈素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也不给她说话的余地,九生对苏勇行了礼就离开。 出了门就听见沈素锦在屋里骂了开,什么白眼狼,才离了几个月就这样的没良心。 苏勇也听的烦了,说了句,“你就少说两句吧,那纪少爷又没请嘉卿,你偏要凑上去,确实没个体面可讲。” 沈素锦便气的哭了起来,只说:“我还不是为了嘉卿以后打算吗?蜜娘那丫头,那丫头在外面跑了几个月也不知跟哪些三教九流的再一起厮混,小小年纪一肚子坏心眼邪胚子,行好运搭上了宋老相爷,又认识了那纪少爷,如今你也偏心绑着那丫头,我再不为嘉卿打算,她以后可怎么办!” 苏勇叹气的哄她,“我偏心谁你还不知道吗?我打小就疼嘉卿,府里谁不知道。” 走远了就听不太清了。 九生却是在游廊上碰到了苏嘉卿,她穿着玫红的小袄,绣蝶惜花的裙子,头上用米粒珍珠的发带缠着,衬得她又活泼又鲜亮。 如今气呼呼的站在那里等着九生。 九生还没过去,她就已经快步过来,没等九生反应拍的甩了一耳光在她脸上。 九生耳朵嗡的一声耳鸣,就听她气道:“你就是个小妾生的丧门星,你娘都不要你了,你还有脸回来!”讲完便走。 只是为了撒气。 九生扶着扶栏站了一会儿,她看见了她娘,就在不远处的小园子里散步,披着大氅,胖了一些也开心了一些,她娘也看见了她,只是对上她的眼睛就匆匆忙忙的扶着婆子避了开。 九生忍不住笑了,没错,苏嘉卿说的没错。 她慢慢出了府门,一抬眼就瞧见嵬度蹲在门口等她,看见她出来一脸高兴的跳起来跑过来,拉着她的手,忽然看到她的脸,顿时紧张了起来,“九,脸……谁打你!” “没事。”九生拉下他的手,回头望着高高的苏府,“总有一天我要还回来。” 纪府接人的马车过午就来接人,九生不去,苏勇又怕得罪了纪家人,便好说歹说的让九生去,又看见九生脸上的红印,知道是苏嘉卿干的,也怕九生再闹,做样子训斥了苏嘉卿一番,便将新给苏嘉卿做的袄裙拿出来给九生,又给她添了一套首饰,收拾的体体面面的让她去了纪府。 九生得了纪淮雨的钱,自然是得去的,得了新衣新首饰,便也上了马车。 一路到纪府,有婆子领她进去。 纪府好大的院子,竟是堪比相国府,虽未有相国府那般的奢华,却是修的精致,路上花木扶疏,水榭小亭。 刚到内院,便有小丫鬟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嚷嚷道:“快去找少爷来,小姐又看见鬼了!” 第70章 七十 三十三 宋管家看她那神采奕奕的表□□言又止,实在无奈道:“原是一起来的,只是在半路有些紧要事被老相爷召回去了……” 紧要的事……什么紧要的事要在半路回去? 九生慢慢松开手“哦”了一声,笑道:“他们都好便好。”再也没什么话了,起身告辞出了门。 一出门就撞上了纪淮雨,九生吓了一跳,后退几步,“怎么又是你?” 纪淮雨笑的甜极了,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道:“来替家姐请苏小姐过府游玩。” “你姐姐?”九生对纪家并不了解,“我并不认识她。” “去了不就认识了吗?”纪淮雨笑着来牵她,“我姐姐善良又可爱,你见了一定喜欢。” 九生退一步躲开,刚想拒绝,便见苏嘉卿一路小跑的过了来,一袭蝶惜花的月白裙翻飞如生。 到纪淮雨跟前,小脸红扑扑的,气喘吁吁道:“纪哥哥,你为什么只请她不请我?”气呼呼的直率又可爱。 九生挑眉看了看纪淮雨,他昨天和苏嘉卿一起,明知道苏嘉卿喜欢亲近他,今日却单只请她,安的到底是什么心? 纪淮雨却笑的温善,对苏嘉卿道:“我请九生妹妹是因着我姐姐想见一见她,嘉卿小姐别生气,等改日天气暖和些,我再下帖请你过府玩。” “她有什么好看的!”苏嘉卿气不过,嘟囔道:“为什么她是妹妹,我就成了小姐,纪哥哥和她很熟吗?” 纪淮雨眨了眨眼,道:“是挺熟的,俗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我和九生妹妹也算是十年修来的缘分了。” 苏嘉卿小脸顿时一黑,猛地瞪向九生。 九生现在清楚了,纪淮雨是报复她来了,生怕她和苏嘉卿打不起来。也懒得理他,便告辞回了小宅。 还没坐稳,纪淮雨就又跟了来。 阴魂不散。 九生实在不想理他,偏他凑过来,一脸甜笑的求她,“九生妹妹为什么要拒绝我呢?你与纪家来往不是你爹求之不得的吗?你们苏府不是巴不得你和苏嘉卿攀上我吗?而且我只请了你,让你赢了苏嘉卿一次,看她生气你不开心?”又道:“我估计这是你有生以来第一次压过了苏嘉卿一头吧?怎么样?爽吗?” 九生看着他实在是惊讶,这个人笑的再没有的温存,心地却再也没有的阴暗,对着苏嘉卿温声软玉的,转过脸来就毫不留情,和当初一句话让绮罗跳海一般无二,当真是寡情至极,虚伪至极,偏偏又算透了那些人心。 “原来我有这么多好处?”九生也笑,“可我怎么觉得纪少爷没安好心呢?这么盛情相邀只因为你姐姐想见见我?” 纪淮雨笑容不减,坐在他身旁道:“实不相瞒,是我想让你见见我姐姐。” “哦?”九生更是不解。 他细细看着她的眼睛道:“你的眼睛能看见那些不存在人世的东西吧?这镇子里都传,你的眼睛能看到脏东西。” 九生低了低眼睑。 听他又低低叹气道:“我姐姐得了一场大病后,就有些不对劲,我想让你去看看她。” “不对劲?” “恩。”他道:“她总说自己能看到鬼,那鬼总缠着她,夜夜入梦。” 也能看到鬼?夜夜入梦? 九生一愣,随后道:“那该找个大师来看看才好,我又不会降妖驱魔,找我去做什么。” 纪淮雨摇头,“她是我唯一的姐姐,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一个女儿家家不知要受怎样的编排,她日后还如何嫁人,过的自在?” 九生看着他,这一刻她竟觉得纪淮雨此刻的情绪才是真的,他竟也有在意人的时候。血脉至亲,她的父亲从没有一刻这样为她着想过,这不大不小的镇子里大概都知道她是这么一个丧门星了吧。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纪淮雨诧异问她。 她收回眼说了一句没什么,又道:“纪少爷还是找别人吧。” “你要如何才肯答应?”纪淮雨收了笑容,认真问。 九生原想拒绝,但想了想改变了主意,道:“你当真要我去?” “自然是当真。”不然他也不会听说了她眼睛的传闻,就刻意寻来苏府拜访了,一个小小苏府,小小九生,怎么值当他找来。 九生点头,道:“那就付钱吧。” “付钱?”纪淮雨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是……要给钱! 九生道:“我帮你去看看缠着你姐姐的是什么鬼,你付钱给我。” 真是够直截了当的。 纪淮雨呵呵笑了,“九生姑娘果然和旁人不同,那你开个价吧。” 九生想了想,伸出一只手道:“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纪淮雨微微眯眼,“你倒是真敢开口,五百两银子够买了你连同这套宅子了。” “纪府官门大户,这五百两对纪少爷来说算得了什么?”九生笑道:“纪少爷爱姐情深,五百两买你姐姐平安自在贵吗?” 纪淮雨看着她笑了,“你这些是跟柳哥哥学的吧?他最会赚钱了。” 九生收了笑。 纪淮雨又问:“你小小年纪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好好过活,要是没有偷偷留下了老相爷给的银票她和嵬度估计连那三天都难过,这以后岁月长久,苏勇肯定不会给她银子花,老相爷的银票也不知能撑多久,她当然是能多赚一笔是一笔。 “谁会嫌银子多?”九生道。 纪淮雨打量了她一番点头道:“你和苏嘉卿比较确实看起来穷酸多了,她那件裙子,和头上的金簪怕是都比你贵了吧?” 是啊,她卖掉才值几两银子。 她穿的用的全是苏嘉卿剩下的,一件像样的首饰也没有,从前是不敢争,觉得自己这双眼已经添了天大的麻烦,能留下她已经是苏勇仁慈,哪里还敢争。 可是跟了柳五爷之后她才知道,不是她的错,这双眼睛不是她选的,人也不是她害死的。 不是她的错。她自己跟自己说。 纪淮雨终是应下了,还无从选择的先付了一百两的定金,中午就把定金送到了,说是用过午饭派马车来接她。 九生应下,去和苏勇说了一声。 没想到沈素锦也在,也不知她和苏勇说了什么,苏勇便对九生道:“下午你带你姐姐一块去玩吧,小姐妹在一起也热闹。” 九生当即沉了脸道:“那让姐姐去吧,我就不去了。” 沈素锦没料到她刚直接拒绝,不悦道:“你这丫头,还使上性子了,让你姐姐陪着你也是怕你不懂规矩失了体面,她好照顾你。” “体面?”九生蹙眉道:“不速之客还要什么体面?我是不愿让纪家人这么看,姐姐想去让她自己去吧。” 一句话毫不留情,顶撞的沈素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也不给她说话的余地,九生对苏勇行了礼就离开。 出了门就听见沈素锦在屋里骂了开,什么白眼狼,才离了几个月就这样的没良心。 苏勇也听的烦了,说了句,“你就少说两句吧,那纪少爷又没请嘉卿,你偏要凑上去,确实没个体面可讲。” 沈素锦便气的哭了起来,只说:“我还不是为了嘉卿以后打算吗?蜜娘那丫头,那丫头在外面跑了几个月也不知跟哪些三教九流的再一起厮混,小小年纪一肚子坏心眼邪胚子,行好运搭上了宋老相爷,又认识了那纪少爷,如今你也偏心绑着那丫头,我再不为嘉卿打算,她以后可怎么办!” 苏勇叹气的哄她,“我偏心谁你还不知道吗?我打小就疼嘉卿,府里谁不知道。” 走远了就听不太清了。 九生却是在游廊上碰到了苏嘉卿,她穿着玫红的小袄,绣蝶惜花的裙子,头上用米粒珍珠的发带缠着,衬得她又活泼又鲜亮。 如今气呼呼的站在那里等着九生。 九生还没过去,她就已经快步过来,没等九生反应拍的甩了一耳光在她脸上。 九生耳朵嗡的一声耳鸣,就听她气道:“你就是个小妾生的丧门星,你娘都不要你了,你还有脸回来!”讲完便走。 只是为了撒气。 九生扶着扶栏站了一会儿,她看见了她娘,就在不远处的小园子里散步,披着大氅,胖了一些也开心了一些,她娘也看见了她,只是对上她的眼睛就匆匆忙忙的扶着婆子避了开。 九生忍不住笑了,没错,苏嘉卿说的没错。 她慢慢出了府门,一抬眼就瞧见嵬度蹲在门口等她,看见她出来一脸高兴的跳起来跑过来,拉着她的手,忽然看到她的脸,顿时紧张了起来,“九,脸……谁打你!” “没事。”九生拉下他的手,回头望着高高的苏府,“总有一天我要还回来。” 纪府接人的马车过午就来接人,九生不去,苏勇又怕得罪了纪家人,便好说歹说的让九生去,又看见九生脸上的红印,知道是苏嘉卿干的,也怕九生再闹,做样子训斥了苏嘉卿一番,便将新给苏嘉卿做的袄裙拿出来给九生,又给她添了一套首饰,收拾的体体面面的让她去了纪府。 九生得了纪淮雨的钱,自然是得去的,得了新衣新首饰,便也上了马车。 一路到纪府,有婆子领她进去。 纪府好大的院子,竟是堪比相国府,虽未有相国府那般的奢华,却是修的精致,路上花木扶疏,水榭小亭。 刚到内院,便有小丫鬟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嚷嚷道:“快去找少爷来,小姐又看见鬼了!” 三十四 又见鬼了? 小丫鬟慌慌张张的去叫纪淮雨,九生刚到闺阁门下,纪淮雨就一阵风似的跑了来,连一个照面都不及打,直冲进了屋子里。 九生在门外就听到里面有女主的惊叫声,不住的喊:“快让他走!快让他走!那鬼就在他身上!” “阿姐别怕阿姐别怕,我在,我在这儿。”是纪淮雨的声音,又低喝道:“先带大夫出去!按之前的规矩办。” 门内一阵脚步的慌乱声,一个小丫鬟带着一人出了来,背着药箱,衣服上是被泼的茶水,很是狼狈,看来是来给纪小姐医病的大夫了。 九生偷偷打量了他一眼,身上和周边并未有什么鬼怪不干净的东西啊。 那小丫鬟付了银子给大夫,又吩咐道:“大夫该知道纪府的规矩,不该说的不要乱说,嘴巴闭紧点儿。” 大夫忙应是,接了银子就走。 九生看着觉得好奇,看这架势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屋内纪淮雨温声的哄着,“没事啊阿姐,他已经抓走了,你看看已经走了。” 那纪小姐便渐渐的安静下来,小声的哭了起来。 纪淮雨哄了好一会儿,温声道:“不哭了,阿姐还记得之前我给你提起在船上遇到那个好玩的小丫头吗?她今日来瞧你了,你再哭可该让她笑话了。”对丫鬟道:“带九生小姐进来。” 丫鬟便出门来,请九生进去。 厢房里烧了地龙,暖的很,也不知熏了什么香,踏进去便一阵的暖风生香。 纪淮雨坐在榻边给一女子擦眼泪,九生偷眼望过去那纪慧心纪小姐不过十五六的样子,已出落的亭亭,衣衫单薄的拥着锦被坐在那里,不施粉黛,只松松的挽着发,美的弱不禁风。 九生行了礼。 纪慧心忙背过脸擦了擦泪水,嗔道:“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今日苏姑娘要来,让我这副样子……” 纪淮雨便笑着望她,“阿姐这副样子也是个美人。” “别乱说话,让苏姑娘笑话。”纪慧心拍开他的手,忙让九生过来坐,歉疚道:“我今日身子不太舒服,怠慢苏姑娘了。” “怎会。”九生坐在榻前的小锦凳上,“纪姐姐叫我九生便好。”看了一眼纪淮雨,微微对他摇了摇头。 这屋子里也没有什么鬼怪。 纪淮雨不动声色的又说了几句话便先走了,留下九生陪纪慧心说话。 纪慧心不好再卧榻,扶着丫鬟起身,一袭烟紫色的单衣,衬得她娇弱不堪,只是…… 九生望着她的腰微微蹙眉,这样消瘦的美人,怎么有了肚子?还待细看,她已经裹上了大衣。 “九生妹妹这边坐。”纪慧心牵着她到外间坐。 小丫鬟备好了一些精致的点心果子在外间窗下的宽榻上,铺了细软的垫子和小绒毯子让她们缓和和的坐着说话。 这样冷的天气里,纪府竟还有新鲜的水果。 纪慧心挑了一个略青皮的桔子剥给九生吃,笑道:“这桔子又酸又甜,我很爱吃,九生妹妹尝尝。” 九生接过尝了一瓣,酸的微微皱眉,“纪姐姐爱吃这样酸的桔子?” “很酸吗?”纪慧心也剥了一瓣尝了尝,道:“我近来口味寡淡,爱吃些酸的,妹妹怕酸别吃这个了。”又取了别的果子来。 九生望着她,问道:“我听纪淮雨说,纪姐姐近来总是见到些不干净的,睡不好?” 纪慧心手指一颤,“淮雨真是……连这些不正经的话也对九生妹妹说了。” 九生并不隐瞒,笑道:“因我也看得到那些不干净的,所以纪淮雨才对我讲了。” “你也能?”纪慧心吃了一惊,纪淮雨只说了九生很有趣,缺并未说是能看见什么脏东西,如今乍听,惊讶的看九生,便看出她的眼睛一灰一黑,与旁人的很不一样,“你的眼睛……” 九生笑着点头道:“不如纪姐姐和我说说你见到的是什么样的鬼怪,看我有没有见过?” 纪慧心脸色一白,“我……我不敢看,未看清。” “是吗?”九生眼睛扫了这厢房一圈,“纪姐姐方才不是也见到了吗?在哪里?能不能指给我看看?” 纪慧心不敢看九生的眼睛,脸色难看道:“在那大夫身上,如今……如今已不见了。”又忙道:“九生妹妹快别说这些了,听的人不舒服。” “纪姐姐别怕。”九生轻声道:“这屋子里什么也没有,那大夫身上也什么都没有。” 纪慧心一瞬抬头,惊慌失措的望着九生,下意识的抓了抓衣襟,忽然嘴唇泛白的干呕了一下。 小丫鬟忙过来,“小姐又不舒服了?” 纪慧心抓着衣襟颤巍巍道:“我忽然有些不舒服……怕是不能陪九生妹妹了。” 九生便起身,“纪姐姐不舒服就快些歇着吧,我改日再来瞧姐姐。”行了礼,便告退了。 到门前又回头去看,正看见纪慧心脱了大衣要上榻休息,那腰身……竟和她娘的有些像。 她出了闺阁便被带去了纪淮雨在的大厅里。 “如何?”纪淮雨有些急切的问她。 九生进去坐下,看着纪淮雨就是不说话。 纪淮雨被她看的莫名其妙,皱眉道:“你就算再喜欢我,也等答了我的话再看啊。” “纪淮雨。”九生依旧看着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跟他说,便问:“你姐姐已许了人家吗?” 便见纪淮雨的脸色变了变,“你此话何意?” 九生是有些不明白了,纪淮雨既然这般的关心纪慧心,肯定很是注意她的日常起居,这般明显的症状,怎么会猜不出?瞒得住? 见鬼也没有爱吃酸,常作呕的啊。就算纪淮雨不经事,并不懂这个,那服侍纪小姐的丫鬟婆子也该知道啊。 九生凑近道:“你们府邸里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纪小姐说那大夫身上也没有什么鬼怪,你该给她换个大夫来。” 纪淮雨遣退了伺候的丫鬟,单独问她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九生不想开罪人,便只道:“纪小姐的问题不是见鬼,是该请大夫。” “有话你就直说。”纪淮雨恨极她说些含糊的话,“若是大夫能看,我也不会找你来了。” “大夫为何不能看?”九生不解。 纪淮雨坐在她一旁的椅子里道:“请了几个大夫来,每一个只要进了她的屋子,她就会像今天一样说有鬼,缠着她的鬼附在大夫的身上来害她了,根本没法诊病。” “怎么会?”九生这就不明白了,“那大夫身上没有什么鬼怪啊。” 纪淮雨不说话,一张脸渐渐阴沉,问九生,“就到底看出了什么?” 九生不知该如何说,想了想问道:“你当真看不出,纪小姐害的不是病吗?我不太懂这个,只看她和我娘如今的状况很是一样。” 纪淮雨豁然起身,双手撑在九生两侧的衣背上,低头直逼视她,“有些话不能乱讲。” 九生叹气,所以她才不愿讲明,这档子见不得人的事不该由她这个外人来讲。 便道:“是真是假你心里自有计较,我只是拿了你银子,说些见到的。”又道:“我想,你也猜出来些吧?” 纪淮雨看着她,半天才问:“当真吗?” “当真。”九生点头,十分的肯定,她确认过了,纪小姐的小腹上确实有…… 纪淮雨放开手,坐回椅子里,低头瞧着手指静静的想着什么。 九生等了一会儿,要起身告辞时,他忽然起身,对厅外的小丫鬟道:“去将那之前的大夫叫回来。”又转头对九生道:“这次你陪大夫一起进去,看看到底是真鬼假鬼。” 九生点头,又忍不住问:“要是确定了,你打算怎么办?” 纪淮雨不答话。 不多会儿那大夫就又被带了回来,九生和纪淮雨一起带着大夫去了纪慧心的闺阁。 刚跨进,纪慧心就脸色惨白,看着那大夫往榻上一缩,“他……他怎么又回来了?鬼……” “阿姐别怕。”纪淮雨温和的笑着拉九生过去,“有九生陪着你,她说并没有什么鬼。” 纪慧心要喊的话就是一哽。 等那大夫来为她请脉,她猛地往后一缩,惊慌的道:“不不,有鬼有鬼!让他走!” 纪淮雨坐在榻前,温温柔柔的笑着握住她的腕子,道:“阿姐不怕,有我陪着呢,九生也在,并没有鬼怪,你闭上眼睛,让大夫给你把把脉就好。” 纪慧心死命的往回挣手,尖叫出声,“不不!有鬼!我不要见大夫……”她娇弱无力,挣不开手,便拉着纪淮雨的手,急了起来,“淮雨淮雨,你让大夫走,我不要看大夫,我什么病也没有,好好的……” 纪淮雨只不松手,看着她问:“阿姐在怕什么?还是,阿姐瞒了我什么不得了的!” 纪慧心被他的语气惊的一愣,往日里她这个弟弟温柔的再没有,从不曾发火,更不曾对自己讲一句重话,如今……怕是瞒不过了。 “过来。”纪淮雨拉开她的手腕,让那大夫过来,也不避讳了,只拉了一张帕子盖在腕上就让大夫进去来诊脉。 纪慧心挣扎不开,忽然哭了起来,拉着他低低道:“我有了……有身子了……” 九生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应该是刚刚三个月,还未成人,只是个单薄的魂儿一样,所以她看得见。 第71章 七十一 三十四 又见鬼了? 小丫鬟慌慌张张的去叫纪淮雨,九生刚到闺阁门下,纪淮雨就一阵风似的跑了来,连一个照面都不及打,直冲进了屋子里。 九生在门外就听到里面有女主的惊叫声,不住的喊:“快让他走!快让他走!那鬼就在他身上!” “阿姐别怕阿姐别怕,我在,我在这儿。”是纪淮雨的声音,又低喝道:“先带大夫出去!按之前的规矩办。” 门内一阵脚步的慌乱声,一个小丫鬟带着一人出了来,背着药箱,衣服上是被泼的茶水,很是狼狈,看来是来给纪小姐医病的大夫了。 九生偷偷打量了他一眼,身上和周边并未有什么鬼怪不干净的东西啊。 那小丫鬟付了银子给大夫,又吩咐道:“大夫该知道纪府的规矩,不该说的不要乱说,嘴巴闭紧点儿。” 大夫忙应是,接了银子就走。 九生看着觉得好奇,看这架势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屋内纪淮雨温声的哄着,“没事啊阿姐,他已经抓走了,你看看已经走了。” 那纪小姐便渐渐的安静下来,小声的哭了起来。 纪淮雨哄了好一会儿,温声道:“不哭了,阿姐还记得之前我给你提起在船上遇到那个好玩的小丫头吗?她今日来瞧你了,你再哭可该让她笑话了。”对丫鬟道:“带九生小姐进来。” 丫鬟便出门来,请九生进去。 厢房里烧了地龙,暖的很,也不知熏了什么香,踏进去便一阵的暖风生香。 纪淮雨坐在榻边给一女子擦眼泪,九生偷眼望过去那纪慧心纪小姐不过十五六的样子,已出落的亭亭,衣衫单薄的拥着锦被坐在那里,不施粉黛,只松松的挽着发,美的弱不禁风。 九生行了礼。 纪慧心忙背过脸擦了擦泪水,嗔道:“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今日苏姑娘要来,让我这副样子……” 纪淮雨便笑着望她,“阿姐这副样子也是个美人。” “别乱说话,让苏姑娘笑话。”纪慧心拍开他的手,忙让九生过来坐,歉疚道:“我今日身子不太舒服,怠慢苏姑娘了。” “怎会。”九生坐在榻前的小锦凳上,“纪姐姐叫我九生便好。”看了一眼纪淮雨,微微对他摇了摇头。 这屋子里也没有什么鬼怪。 纪淮雨不动声色的又说了几句话便先走了,留下九生陪纪慧心说话。 纪慧心不好再卧榻,扶着丫鬟起身,一袭烟紫色的单衣,衬得她娇弱不堪,只是…… 九生望着她的腰微微蹙眉,这样消瘦的美人,怎么有了肚子?还待细看,她已经裹上了大衣。 “九生妹妹这边坐。”纪慧心牵着她到外间坐。 小丫鬟备好了一些精致的点心果子在外间窗下的宽榻上,铺了细软的垫子和小绒毯子让她们缓和和的坐着说话。 这样冷的天气里,纪府竟还有新鲜的水果。 纪慧心挑了一个略青皮的桔子剥给九生吃,笑道:“这桔子又酸又甜,我很爱吃,九生妹妹尝尝。” 九生接过尝了一瓣,酸的微微皱眉,“纪姐姐爱吃这样酸的桔子?” “很酸吗?”纪慧心也剥了一瓣尝了尝,道:“我近来口味寡淡,爱吃些酸的,妹妹怕酸别吃这个了。”又取了别的果子来。 九生望着她,问道:“我听纪淮雨说,纪姐姐近来总是见到些不干净的,睡不好?” 纪慧心手指一颤,“淮雨真是……连这些不正经的话也对九生妹妹说了。” 九生并不隐瞒,笑道:“因我也看得到那些不干净的,所以纪淮雨才对我讲了。” “你也能?”纪慧心吃了一惊,纪淮雨只说了九生很有趣,缺并未说是能看见什么脏东西,如今乍听,惊讶的看九生,便看出她的眼睛一灰一黑,与旁人的很不一样,“你的眼睛……” 九生笑着点头道:“不如纪姐姐和我说说你见到的是什么样的鬼怪,看我有没有见过?” 纪慧心脸色一白,“我……我不敢看,未看清。” “是吗?”九生眼睛扫了这厢房一圈,“纪姐姐方才不是也见到了吗?在哪里?能不能指给我看看?” 纪慧心不敢看九生的眼睛,脸色难看道:“在那大夫身上,如今……如今已不见了。”又忙道:“九生妹妹快别说这些了,听的人不舒服。” “纪姐姐别怕。”九生轻声道:“这屋子里什么也没有,那大夫身上也什么都没有。” 纪慧心一瞬抬头,惊慌失措的望着九生,下意识的抓了抓衣襟,忽然嘴唇泛白的干呕了一下。 小丫鬟忙过来,“小姐又不舒服了?” 纪慧心抓着衣襟颤巍巍道:“我忽然有些不舒服……怕是不能陪九生妹妹了。” 九生便起身,“纪姐姐不舒服就快些歇着吧,我改日再来瞧姐姐。”行了礼,便告退了。 到门前又回头去看,正看见纪慧心脱了大衣要上榻休息,那腰身……竟和她娘的有些像。 她出了闺阁便被带去了纪淮雨在的大厅里。 “如何?”纪淮雨有些急切的问她。 九生进去坐下,看着纪淮雨就是不说话。 纪淮雨被她看的莫名其妙,皱眉道:“你就算再喜欢我,也等答了我的话再看啊。” “纪淮雨。”九生依旧看着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跟他说,便问:“你姐姐已许了人家吗?” 便见纪淮雨的脸色变了变,“你此话何意?” 九生是有些不明白了,纪淮雨既然这般的关心纪慧心,肯定很是注意她的日常起居,这般明显的症状,怎么会猜不出?瞒得住? 见鬼也没有爱吃酸,常作呕的啊。就算纪淮雨不经事,并不懂这个,那服侍纪小姐的丫鬟婆子也该知道啊。 九生凑近道:“你们府邸里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纪小姐说那大夫身上也没有什么鬼怪,你该给她换个大夫来。” 纪淮雨遣退了伺候的丫鬟,单独问她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九生不想开罪人,便只道:“纪小姐的问题不是见鬼,是该请大夫。” “有话你就直说。”纪淮雨恨极她说些含糊的话,“若是大夫能看,我也不会找你来了。” “大夫为何不能看?”九生不解。 纪淮雨坐在她一旁的椅子里道:“请了几个大夫来,每一个只要进了她的屋子,她就会像今天一样说有鬼,缠着她的鬼附在大夫的身上来害她了,根本没法诊病。” “怎么会?”九生这就不明白了,“那大夫身上没有什么鬼怪啊。” 纪淮雨不说话,一张脸渐渐阴沉,问九生,“就到底看出了什么?” 九生不知该如何说,想了想问道:“你当真看不出,纪小姐害的不是病吗?我不太懂这个,只看她和我娘如今的状况很是一样。” 纪淮雨豁然起身,双手撑在九生两侧的衣背上,低头直逼视她,“有些话不能乱讲。” 九生叹气,所以她才不愿讲明,这档子见不得人的事不该由她这个外人来讲。 便道:“是真是假你心里自有计较,我只是拿了你银子,说些见到的。”又道:“我想,你也猜出来些吧?” 纪淮雨看着她,半天才问:“当真吗?” “当真。”九生点头,十分的肯定,她确认过了,纪小姐的小腹上确实有…… 纪淮雨放开手,坐回椅子里,低头瞧着手指静静的想着什么。 九生等了一会儿,要起身告辞时,他忽然起身,对厅外的小丫鬟道:“去将那之前的大夫叫回来。”又转头对九生道:“这次你陪大夫一起进去,看看到底是真鬼假鬼。” 九生点头,又忍不住问:“要是确定了,你打算怎么办?” 纪淮雨不答话。 不多会儿那大夫就又被带了回来,九生和纪淮雨一起带着大夫去了纪慧心的闺阁。 刚跨进,纪慧心就脸色惨白,看着那大夫往榻上一缩,“他……他怎么又回来了?鬼……” “阿姐别怕。”纪淮雨温和的笑着拉九生过去,“有九生陪着你,她说并没有什么鬼。” 纪慧心要喊的话就是一哽。 等那大夫来为她请脉,她猛地往后一缩,惊慌的道:“不不,有鬼有鬼!让他走!” 纪淮雨坐在榻前,温温柔柔的笑着握住她的腕子,道:“阿姐不怕,有我陪着呢,九生也在,并没有鬼怪,你闭上眼睛,让大夫给你把把脉就好。” 纪慧心死命的往回挣手,尖叫出声,“不不!有鬼!我不要见大夫……”她娇弱无力,挣不开手,便拉着纪淮雨的手,急了起来,“淮雨淮雨,你让大夫走,我不要看大夫,我什么病也没有,好好的……” 纪淮雨只不松手,看着她问:“阿姐在怕什么?还是,阿姐瞒了我什么不得了的!” 纪慧心被他的语气惊的一愣,往日里她这个弟弟温柔的再没有,从不曾发火,更不曾对自己讲一句重话,如今……怕是瞒不过了。 “过来。”纪淮雨拉开她的手腕,让那大夫过来,也不避讳了,只拉了一张帕子盖在腕上就让大夫进去来诊脉。 纪慧心挣扎不开,忽然哭了起来,拉着他低低道:“我有了……有身子了……” 九生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应该是刚刚三个月,还未成人,只是个单薄的魂儿一样,所以她看得见。 三十五 “孩子是谁的?” 这屋里人都遣了出去,只留下纪淮雨,纪慧心和九生。 纪慧心只坐在榻上哭,什么都不讲。 纪淮雨便又重复一遍,“你怀的是谁的孩子?” 纪慧心今年才满十五,未定亲也未和外男接触过,一直在这纪府里住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她爹纪良秋升职调任到京城为官,她也被留在这纪府,怎么就有了身孕? 纪慧心哭的发颤,消瘦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只摇头道:“你别问了,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吧……” “什么也不知?”纪淮雨平日里总在笑,如今不笑的沉着,让纪慧心害怕,“你未出阁先有了身孕,你让我如何装不知!” 纪慧心被他喝的一颤,愈发哭的厉害起来。 “你之前说见到了鬼,有鬼缠着你,大夫身上有鬼,都是因着这个吗?”纪淮雨问她,终是软了语气。 她只哭着点头。 “你……”纪淮雨气的想骂她,却是不忍心,缓了一口气问道:“就因着你病了,神神鬼鬼的,父亲留你在这老宅不得去京城,我也不放心的跟了回来,你如今还要瞒我?” 纪慧心哭的胸口憋闷,抓着衣襟道:“不去京城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淮雨你就听我一回,听我这一回,别再问了,好好的留在这苏州,我们好好过日子,不要去和大夫人争了。” “好好过日子?”纪淮雨忽然笑了,笑的让人发冷,“从你我出生起那日可有好日子过?我不争?我若是不争还能活到今日吗?” 纪慧心拉住他的手,细细的眉紧皱着,一双眼睛泪水涟涟,几乎是求道:“你听阿姐一次吧,只要我们老老实实留在这里,大夫人不会再不容我们的……” “我是纪家的儿子,我为什么要藏在这老宅里?我就那么见不得光?”纪淮雨笑容还在嘴角,语气却一分分的冷了,“阿姐你忘了娘是怎么死的吗?” 纪慧心哭成个泪人,性子却软,不会说怎样的话,只是求道:“娘也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不求别的,只求你平平安安的长大,能活的开心……” 纪淮雨低头对她道:“只要这纪家一天不是我的,大夫人还活着一天,我就不会开心。” 九生在一旁听的心惊又尴尬,别人家的隐秘事终究不是她该听的,起身想告辞。 纪淮雨叫喊住她道:“你能看到什么?” 九生一时没听明白,纪淮雨让她近前,问道:“能不能看出多久了?” 九生看了一眼,“不到三个月,还没有成人形。”又道:“你该叫大夫进来好好诊一诊。” “不必了,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纪淮雨道:“不到三个月?三个月前父亲还未调任,都在这老宅里住着……”想了一想,并没有想到有什么外男有机会进入内宅。 “你别问了!”纪慧心哭得眼前发昏,胸闷气短,忽然一阵干呕的昏了过去。 “阿姐!”纪淮雨忙上前扶住她,叫了一直近身侍候她的婆子来。 那婆子进来看着纪慧心脸色惨白也是哭红了眼,扶起她一阵的顺气,才让她幽幽缓过来这口气,让她躺好,婆子给纪淮雨跪下道:“少爷别再逼小姐了,小姐的身子要紧,小姐也是被强迫的……” “闭嘴!”纪慧心难得狠的语气喝住了婆子。 纪淮雨看着纪慧心又是心疼又是气闷,一把抓起那婆子的衣襟道:“你是不是早就知晓了!好你个不要命的,要你照顾小姐就是这般照顾的吗!我如今便打死你,看看你还敢瞒不敢!” 婆子吓得哆嗦,纪慧心忽然抽出枕边绣框里的剪刀里直逼在脖子上,哭道:“你若再逼问我顷刻死在你眼前!” 纪淮雨终是没有再问,吩咐了婆子好生照料,便带着九生出了厢房。 “你打算怎么办?”九生问他。 他站在园子里的一片满是枯叶的荷塘边,望着远远的一处,也不知在想什么,半天才转头看着一侧的九生,“你今夜能不能留下来?” “留下?”九生不解。 “我会让人去告诉你父亲,就说我阿姐与你投缘,留你住一夜说说话,明日一早就送你回去。”纪淮雨对她道:“我需要你帮我。” “我能帮你什么?”九生问。 他却是不答了,只回头对远处道:“绮罗过来。” 绮罗?! 九生一惊,就看到眼前白影一晃,一女子已跪在了眼前。 “少爷有何吩咐?” 那女子低着头,眉眼清秀,却正是那日跳进大海的高瘦丫鬟,居然……居然在海里飘荡了那么多日还能活着回来?! 九生犹自吃惊,细看才发现这绮罗脸色惨白,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去包一剂堕胎药来,不要让人知道是纪府需要。”纪淮雨吩咐道。 绮罗应是,足尖一点,干脆利落的又消失在九生眼前,身手漂亮的让九生惊叹。 一转头对纪淮雨道:“我今夜可以留下帮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九生道:“以后让嵬度跟着你的丫鬟绮罗学武,免费的。” 纪淮雨一愣,看着她实在是……说不出的奇妙,这个小丫头脑子里怎么总想着占便宜?她这个时候即不好奇他们府上的事,又不插嘴他的决定,只想着开条件。 “怎么样?”九生催促,“我可以帮你到,你觉得不需要我了为止。” 她的眼睛都在发光。 纪淮雨极无奈的笑了,“好。” “成交!”九生一口应下,心里只想着嵬度要是有了绮罗的伸手,以后就不怕被人欺负了,这才问道:“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纪淮雨又望了一眼满池枯萎的荷叶,道:“你不是能看到阿姐肚子里的小东西吗?”声音淡又轻,“帮我看着那个不该有的小东西,流掉了没有。” 九生欲言又止几番,才道:“你该先问问纪小姐,她瞒到今日,装鬼避开大夫不想让人发现,怕是早就打定了主意想留下这个孩子。” “我阿姐从小性子就软,心地善良的没有主见。”纪淮雨语气淡淡道:“她下不了狠心,就让我来替她下。” 他扭过头来看九生,“我阿姐这样好的人,应该嫁一个温善的好人,照看着她一辈子,她以后会有更好的孩子。” 九生想再说什么,终是没有开口,纪淮雨已经下定了主意,纪府的事她这个外人不该插嘴。 到了晚上,九生陪着纪慧心用了饭。 纪慧心白天哭的心力憔悴,只勉强用了一些,就去榻上躺着了,小丫鬟端进来一碗甜汤给她。 她闻着有股子苦药味不想喝,那小丫鬟便哄着说是大夫开的安神茶,喝了夜里好睡一些。 纪慧心便接了过,一边慢慢的喝一边同九生说话,很是抱歉白天连累她跟着吵闹了,怠慢了她。 九生坐下榻前看她,昏昏的烛光下她眉眼恬静又娇柔,像朵安安静静插在美人瓶里的白芙蓉,实在想不到她这样柔弱的性子会是纪淮雨那个寡情人的亲姐姐。 便道:“纪姐姐为什么不告诉纪淮雨呢?” 纪慧心喝了一口甜汤,叹气道:“淮雨的性子太要强了,我若把实情告诉他,是害了他。” 九生不明白,也不想追问,只道:“他很担心你。” “我知道。”她将甜汤喝的七七八八,低低道:“但我不能说。” 九生不再问,纪慧心转了话题问道:“我听淮雨说,你认识眉山?” 九生心头跳了一下,看纪慧心,“纪姐姐也认识他?” 纪慧心放下碗道:“他是我大哥。” “大哥?” 纪慧心点头,“他原本也姓纪,和我们不同母亲,只是后来他母亲和我父亲和离了,带着他走了……”她微微皱眉,压住了小腹。 “纪姐姐?” 纪慧心捂着小腹渐渐疼的嘤咛出声,“我肚子……疼……” 九生一愣,看着那碗喝光的甜汤顿时明白,纪淮雨这么快就下了药……没有一丝丝的犹豫。 “叫大夫……”纪慧心一把抓住她的手,疼的满脸冷汗,“孩子,别是孩子出了什么问题……” 九生忙起身出去喊人,一开门,就撞上了一人。 纪淮雨,他就站在门外,只让一个婆子进去照顾,一言不发的站在门外。 身后的厢房里阵阵的惨叫,听的九生心惊。 绮罗在一旁道:“少爷不必担心,大夫说很快。” 很快。 不到半个时辰,就流了掉。 婆子忙进忙出的收拾照看,只到纪慧心昏了又醒,纪淮雨才带着九生进去。 纪慧心就躺在榻上,面如死灰,死死抓着自己小腹的衣摆。 纪淮雨让九生上前,九生看了一眼便背过身去,对他点了点头,孩子流掉了。 “阿姐。”纪淮雨轻轻喊她,“好些了吗?” 纪慧心顿顿的歪过头来看他,眼泪静悄悄的落了下来,气若游丝的问他,“孩子没有了,淮雨我的孩子怎么会没有了?” 纪淮雨握着她的手,轻轻道:“会有的,阿姐以后会嫁给最好的人,生许多孩子。” 纪慧心便闭了眼,一颤一颤的哭了。 那天夜里,她没哭没闹,只安安静静的掉了会儿眼泪,便睡了。 第72章 七十二 九生不放心,便在外间的小榻上睡下。 半夜里听到婴儿的啼哭声,远远近近,一点一点近到她的耳边,九生一瞬惊醒,幽暗的夜里,她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坐在里间的床边上剪着什么。 一下一下,极静的夜里只听到剪子的声音。 “纪姐姐?”九生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里间人没应声。 九生慢慢下地过去,轻轻的挑开纱幔,就看见纪慧心披头散发的拿着剪子在剪一个绣了一半的小孩肚兜,一下一下。 “纪姐姐……”九生喊她。 她忽然扭过头看九生,张口道:“是你和淮雨流掉了我的孩子对吗?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不怪你们,不怪你们。”她又低头用心的剪那肚兜,一下一下,剪的满手细碎的红绒布,像是留了一手的血。 九生又听到婴儿的哭声,伴着那剪刀的声音,远远近近。 “你们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她在极深的夜里,一身的冷汗。 “你们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九生猛地惊醒过来,在深夜里急促的呼吸着,直到房门外亮起了一点烛火,她才渐渐稳定下来。 “九生,没事吧?” 是嵬度的声音,在门外传进来,她托着满是冷汗的额头慢慢送出一口气,多久了?过了多久了她还是会做这个噩梦。 嵬度轻轻敲门,“我可以进来吗?” 九生“恩”了一声。 门被推开,嵬度托着一盏烛台进来,曳曳的烛光照在他修长的身子上,将眉眼晃的柔和。 九生托头看着他,十年了,她的嵬度都长这样高了,是个眉目俊朗的少年郎了。 “你做噩梦了?”嵬度过来轻声问她,想伸手替她擦她满头的冷汗,“又是那个噩梦?” 九生往后躲了躲,他的手就忙收了回去。 是了是了,他们如今不是小时候了,九生已是十五六的姑娘了,男女有别,九生教过他的,他怎么老忘。 “我……我一时忘了。”他忙起身退后半步。 “大傻子。”九生笑了笑披了一件外衣坐起身,赤脚下了地,走到桌前倒水喝。 嵬度偷偷看她,她如今个子长高了,亭亭玉立,黑发垂了一肩,很是好看,那双眼睛也愈发的深了颜色,一黑一灰的在夜里极是明显,像只鸳鸯眼的猫,视线落在她白生生的脚上,嵬度忙收回了视线,转身拿了鞋子来,撩袍跪在她身边,轻轻托起她的脚,“天凉,穿好。” 九生抬脚看着他,他的脊背线条好看极了,有力而坚实,是这几年习武练出来的,下颚收着,面色冷着,倒真有些冷面大侠的感觉。 嵬度不敢乱看,仔细的给她穿上鞋子,便听门外有丫鬟慌慌张张的跑到门前道:“小姐,纪府那边来请您过去,说是纪小姐又不好了。” 九生端茶的手就是一颤,十年了,她唯一做过后悔的事就是帮着纪淮雨的这件事。 她放下茶杯刚想去换衣服,嵬度便道:“你现在过去,天亮前能赶回来?今日宋管家要来,也许五爷今年来,你不等了吗?” 九生顿了顿道:“不等了。” 她等了十年,没等到,不等了。 三十六 九生带着嵬度匆匆上了马车赶去纪府老宅,一路上九生心绪不宁,这已经是第几次寻死了?十年来纪慧心时好时坏,平时好好的,一年里却总有两三次在夜里发病,说是看到了她的孩子,要陪孩子去。 今年已经是第二次寻死了,纪淮雨不忍心将她整日的锁在屋子里看着,也只能多派人日夜不离的照看,但她发病没有预兆,好好的,就会突然想不开去寻死,折腾了这么多年,纪慧心的身子便也没有好过,病恹恹的瘦极了。 十年了,纪慧心还是放不下。 “九生。”嵬度不放心的握了握她的手指,“不怪你,你不要自责。” 九生对他笑了笑没说话,纪慧心也总对她说,不怪她,不怪他们,但她越是这样讲,九生越难释怀。 看着纪慧心一日日的憔悴,惶惶终日,九生怎么能释怀。 她曾经是个那样美丽又善良的姑娘…… 匆匆赶到了纪府老宅,九生和嵬度被丫鬟熟门熟路的带进去,却是没有去内宅,而是去了大厅。 大厅里还亮着灯。 九生进去就看到坐在灯下的男人,侧对着她,昏黄的灯色晃在他的侧脸上,生出一圈绒绒的细光,长眉入鬓,下颚尖尖,低头看着手中的什么。 听见九生进来,他便收起手中的纸笺,抬头望了过来,唇角梨涡一深一浅的笑了,“你来了。” “纪姐姐呢?”九生只看到他一人,心提着,但看他的样子倒不像出了什么事。 他起身望着她笑,看她一路急来的两颊绯红,眉头皱着,伸手点了点她眉心,“别老皱眉,丑死了。” 九生没来得及避开,伸手摸了摸他点过的眉头,立刻不悦道:“纪淮雨你诓我?” 纪慧心要是出事了他还有这份闲心在这里玩笑她? 纪淮雨便笑道:“不拿阿姐诓骗你,你能来吗?这些年来你除了为阿姐和你那小狼崽子才肯上我这儿来,平时我怎么请你皆不来。” 九生心里突突冒火,大半夜的这人竟拿人命开玩笑诓她来,压着火转身要走。 纪淮雨一把拉住了她,“哎,你对我就这么薄情寡义?几句话都不愿意同我说说。” 九生盯了一眼他的手,他识趣的放开,叹气道:“小时候我们还那样好,怎么越长大越生分了。” “我和你本就没什么交情,我只是和你做了一单买卖而已。”九生不想和他扯上关系,又道:“既然纪姐姐没事,我就告辞了。” “哎!我是真有急事找你……”纪淮雨挡在她身前想拦住她,眼前便有人影一晃,眨眼之间嵬度已护着九生和他保持了距离,纪淮雨眯着眼睛笑看嵬度,“果然是条有眼力见的狗,没浪费绮罗的一身功夫和你的一片苦用安排。” “纪淮雨。”九生不悦,“你到底有什么事,直说。” 纪淮雨便将眼睛从嵬度身上挪开,落到九生身上,“想请你帮个忙,或者你可以当成找你做一单买卖。” “不帮,不做。”九生直截了当道。 噎的纪淮雨一阵语塞,无奈的苦笑道:“你还未听我说是什么事就这么不留情面的拒绝我,真叫我……很伤心。” 九生道:“你纪淮雨都解决不了事,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我帮不了,也没缺钱到需要跟你做买卖的地步。” 纪淮雨眉心微跳,这丫头从阿姐那件事之后就有心疏远他,而且她不知道哪里来的银子,在小宅住了那么些年居然还有富余的银钱用,苏勇怎么也不会贴补她的,在他这儿赚的五百两银子也该花没了吧? 九生要走。 纪淮雨便忙道:“就当是帮阿姐的,你也不帮吗?” 九生顿了步,“纪姐姐有什么事?” 纪淮雨叹了口气,“有人来给阿姐提亲了。” “这是好事啊。”九生道,纪慧心这几年一直病着,时好时坏的,提过一次亲也被退了,之后就一直不怎么好。她如今年纪大了,能找个可靠的人家过日子是好事。 “是好事,只是……”纪淮雨收了笑容,蹙眉道:“这家的公子两年前不知道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缠上了,一直混混傻傻的。” 九生皱眉。 他又道:“今夜是他寻死了,好在救上来了,只是像被什么魇住了,所以才想叫你来去看看。” 九生一直皱着眉,“你该知道从纪姐姐那件事之后我就再也不做这些了。” “我知道,我自然知道。”纪淮雨愁眉紧锁道:“你就当帮我阿姐,帮帮她,你总不忍心看她嫁给一个昏傻之人吧?” 九生低眉想了一会儿,听到回廊外细细的夜风,想起纪慧心消瘦的样子,终是道:“好,我只帮你看一看。” 纪淮雨登时松了眉头,吩咐人备好车马。 趁夜去了那提亲的李府。 九生不知这李府的来头,问了一句,纪淮雨道:“这位李老爷是位王爷,上了年纪便带着自己的儿子回这苏州老家养老了。” 家事确实不错,不至于亏待了纪姐姐。 便没再多问,却是纪淮雨突然道:“你爹前几日开玩笑的说要与我结亲。” 九生哦了一声,“苏嘉卿一直喜欢你,想来是等不及了。” 苏嘉卿为着纪淮雨的事没少找她麻烦。 纪淮雨无所谓笑道:“可我并不喜欢她,不会娶她的。” 九生笑了,“你纪淮雨会考虑喜欢不喜欢来结亲吗?难道不是因为苏家对你没有多大用处,帮不上你,才不结亲的?” 纪淮雨望着九生笑了,真奇怪,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居然是这个小丫头,“我也是有真心的。”抬了眼睛亮晶晶的望九生,“我喜欢谁,你不知道吗?” 昏暗的马车里,他的眼睛又明又亮,望的九生一愣,忙错开眼道:“可我也不喜欢你。” “我知道。”纪淮雨道:“你喜欢柳哥哥,只是等了这十年你还没有死心吗?”纪淮雨一瞬不眨的望着她,“他不会来找你了,他大概早就忘了你是谁。” 九生在昏暗的马车里不讲话,只一双手在袖子里握了起来。 马鸣一声,停了车。 纪淮雨便带着九生和嵬度下车,由小厮引着进了李府。 刚进院子便听见一片吵嚷声,北院里灯火通明,远远的就听见有人在喝:“还不快撞开门拦住!别伤了从善!” 近了就听见有女人的哭喊声,和男人的打骂声。 纪淮雨带着他们过去,对围在厢房门前的一个老人家行礼,“老王爷。”又介绍九生,“这位就是我先前向您提起的九生姑娘。” 九生也行了礼。 李王爷急的满头汗,听说是那个能看鬼怪的九生姑娘,忙让她起来道:“劳烦姑娘救救我儿子从善……” 门被哐的撞了开,一群下人冲了进去。 李王爷便忙跟过去道:“别伤了从善!” 厢房里传出来男人发疯似的打骂声,直反复骂道:“打死你!打死你!” 那女人的哭声愈发的弱,已然是只剩下细细的呻、吟声了。 纪淮雨让九生近前去瞧,九生在门外往屋里瞧,只瞧见昏暗的屋里一群人将一男子按在椅子里,用绳子捆了手脚,那人挣的脸色青紫,青筋直爆。 地上趴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一颤一颤的往外爬。 有小丫鬟哭着跑进去扶她,吓的不敢伸手,“二奶奶,二奶奶……这可怎么办呢……” 李王爷便喝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就将她扶下去请大夫来!” 九生退了回来,低低问纪淮雨,“这位李少爷已经娶亲了?” 纪淮雨也蹙着眉头,道:“似乎是妾室。”他先前打听这位李从善是有了一位妾室,并无妻子。 几个婆子进去抬了那快要昏死的二奶奶出来,九生只看一眼就觉得心惊,那女人被打的口鼻出血,脸上青紫的分不出面貌。 纪淮雨眉头更紧。 等了好一会儿那李从善才被绑好,李王爷请他们进去。 九生和纪淮雨进了去,嵬度留在房外。 屋里点上了灯,九生进去先行了礼,听那李王爷声音疲倦的道:“姑娘还请看看,我这儿子是着了什么魔,平日里昏睡,只要一醒就寻死觅活的,不分青红皂白的动手打人。” 九生抬眼看过去,只看那李从善被绑在椅子上扔奋力的挣扎,面红耳赤,恶狠狠的瞪着众人,眼睛落在九生身上,他忽然一静。 李王爷诧异,惊奇的看九生。 李从善静静的看着九生,突然之间猛地挣开绳子,伸手朝九生抓过来—— 九生心道不好,刚要后退,纪淮雨伸手抱着她,拦身护在她身前。 “快按住从善!”李王爷忙道。 下人便手忙脚乱的重新去按住他,只听他嘴里含糊不清的只说:“救救我,救救我……”竟发出了含糊不清女子的声音,直勾勾的盯着九生。 九生看着他,瞳色深了深。 “没事吧?”纪淮雨低声问她。 九生摇了摇头,低低道:“他有过一个妻子。” 纪淮雨一愣,李王爷只说李从善有一个侍妾,并未有正妻…… 三十七 九生和纪淮雨从李府出来时下了雨,李王爷执意想留九生,因只要九生在那李从善便不再发疯,只直勾勾的盯着九生喊九生救救他。 这比先前发疯打得人半死好太多了。 但九生不愿意留,婉拒的态度十分坚决。 李王爷再问她可看出了什么,她也只说自己什么也看不出,请王爷找个大师看看。 纪淮雨看出她并不想多讲,便辞了王爷,带着她出了李府。 蒙蒙的夜色下起小雨。 纪淮雨在马车里问九生,“你看到了什么对吗?” 九生有些犯困,背靠着嵬度闭目养神,只轻轻“恩。”了一声。 “那你为何不愿告诉李王爷?”纪淮雨又问。 她仍闭着眼,淡淡问道:“你已经不打算结这门亲了吧?” 纪淮雨看着她隐在暗地里的脸,她这些年越发的眉长目深,配上那双鸳鸯眼艳丽的咄咄逼人,如今闭着眼休息倒让人觉得好亲近些,“恩。”他也轻轻应了一句。 原本他只听说李从善惹了脏东西,偶尔痴迷,只有一个侍妾,并没有娶过正妻,他这才想结这门亲,打算着让九生帮忙除了这脏东西,阿姐嫁给李从善做发妻,这样的家世定不会委屈了阿姐。 但如今看,李王爷竟连李从善娶过一个妻子都隐瞒了,这里面肯定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他才不愿提起。 再者他今日看那李从善发起疯来毒打侍妾的样子实在是怕了,若是阿姐嫁给他之后他又犯了病,岂不是害死了阿姐。 他想的这些,九生也想到了,便道:“既然不打算结这门亲事,那他的事便与你我无关了,李王爷这样有权势的人定是能找到可以帮他儿子的人,我这点本事就不献丑惹麻烦了。” 纪淮雨又问:“你方才在屋里为何突然告诉我,李从善有个发妻?你……看到了什么?” 九生睁开眼看他,一双眼睛在暗地里盈盈的生光,“你想知道?” 纪淮雨点点头。 便见她对他伸出一只手,亮着眼睛道:“拿钱来。” 纪淮雨看着她忍不住笑了,他爱极了九生算计人的样子,伸手抓住她讨钱的手指,脉脉温情道:“想要多少?将整个纪府送给你要不要?” 九生抽回手指,毫不留情道:“一百两。” “好,明日我派人送去给你。”纪淮雨答的爽快。 九生心满意足的笑了笑,“你只有这个时候才最可爱。” “你不深入了解,怎么知道我别的时候不可爱呢?”纪淮雨笑吟吟的望她,“你多了解了解我,一定会喜欢上我的。” “不必了。”九生靠回嵬度的背上,直接道:“李从善惹的不是什么脏东西,是他发妻的亡魂。” “亡魂?”纪淮雨微微蹙眉,“你说他的发妻已经死了?还附在了他身上?” 九生点点头,“她叫我救救她,说求她夫君别在打她了。” “打她?”纪淮雨听不明白,“不是她魇住了李从善在打那个侍妾吗?怎么倒让你救她了?” 九生也不是太明白的摇了摇头,“我也并不清楚,这次的亡魂和之前看过的都不大一样,她似乎想告诉我什么。”又摇了摇头,“总之是有些麻烦的,我们还是不要管的好。” 纪淮雨也点了点头。 一路小雨淋漓,到了苏府外的小宅前天色已是蒙蒙的灰亮了。 纪淮雨亲自送九生下车,撑了伞送她回小宅里,在宅门外看着她进了屋,才又撑伞上了马车。 他未曾留意,苏府门前的守门小厮看到他走,匆匆忙忙的跑回府去了。 九生耗了一夜,实在是犯困,便趁着阴雨天色又睡下了。 哪知刚刚合眼睡着,就听到有人在哭。 “救救我!救救我……让他住手吧,住手吧……” 是……李从善发妻的声音。 九生半梦半醒,想睁眼怎么也睁不开,也动弹不得,只看到眼前的昏暗里李从善在打一个女人,拳打脚踢,只打的那女人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犹嫌不过瘾,操了一旁的凳子狠命砸下来。 那女人惨叫一声,趴在地上一身一脸血的拼命往九生这边爬,嘴里气若游丝的喊救命。 “救救我……快救救我……” 那一凳子砸下,她口中吐出血沫,一抽一抽的闭了气。 九生被这梦魇住,拼命的喘息,直到有人抓住她的手,她才猛地抓住那手,从梦魇里挣扎了出来。 “九生怎么了?”嵬度握住她的手。 她猛地睁开眼,在榻上拼命的呼吸,一头的冷汗,那个女人是被李从善活活打死的……她就是想告诉九生,她是被李从善打死的吗? 宅子里有吵嚷声传进来,只听门外的小厮道:“大小姐还是先回吧,等我们小姐醒了,小的定会告知小姐,您来找她了。” 然后是苏嘉卿吵嚷的声音,怒气腾腾的,“让开!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拦我!我要找她用得着你多嘴吗?” 那小厮只拦着不让她进,便吵吵嚷嚷的闹腾了起来。 九生头昏脑涨,捂着额头半天,才吐出一口气问嵬度,“怎么回事?” 嵬度替她擦了脸上的汗,道:“苏嘉卿要找你,被拦在了宅子外。” “哦。”九生起身道:“今日拦下她的小厮都有赏,一人五两。” 嵬度应是,替她披上大衣。 自从她住在这小宅之后,侍候的丫鬟婆子和小厮她都换了一遍,除了苏府给的两个小丫鬟,剩余的皆是她亲自买来的,工钱在她这里领,所以只认她这个小姐。 “不再睡会儿?”嵬度问。 “不睡了。”她起身将头发从大衣拉出来,到窗下,推开就看到细雨蒙蒙,苏嘉卿还在吵。 气愤不已的骂道:“苏九生你出来!你给我说清楚你大半夜的去找淮雨哥哥做什么!” 哦,原来又是为了纪淮雨啊。 九生听了一会儿,看天色已亮,便让丫鬟打水梳洗换了衣服。 苏嘉卿嚷嚷了一会儿苏家便有人来将她拉了回去。 九生赏了那几个小厮,和嵬度一起用了早饭。 等了一会儿没见苏家有人来通知她宋府来人了,便又去睡了会儿。 这一觉到黄昏,她被那个女人的哭声又惊醒,发现窗外天色都暗了,忙叫来嵬度,问:“宋府的人还没来?” 嵬度点头。 不该啊,每年都是今日一早就来了,今年怎么晚了? 嵬度便宽慰道:“大概是路上耽搁了。” 九生点头。 这雨还在下,绵绵的让人心烦。 九生一连等了三日也未等到宋府的人,渐渐觉得有些不对,让嵬度取出过往宋芳州给她的回信,看了这几年的,几封回信都是在问薛宁什么时候回去,上一年的一封信是写老爷子让他娶亲,他说薛宁不回来他就不娶妻。 是瞒不住了吗?还是宋芳州那边出了什么事? 若是瞒不住了…… 管家来敲门,说是苏勇请她过去用晚膳。 苏勇极少和她一块吃饭,今日来叫她回去,想来苏勇也是为了宋府的事。 九生收拾了一下,带着嵬度过苏府。 这苏府她近些年来很少回去,她娘又给苏勇添了个女儿之后,几年来没再添子嗣,苏勇一心求子又讨了一房姨娘,可是依旧没有能给他添个儿子。 近几年苏勇求子的心也渐渐淡了,好几次叫九生回府去住,都被九生拒绝了。 她在这小宅里住得极为自在,银钱也不缺,苏勇管不到她,倒是她娘新添的小妹妹常来劝她回去,说娘很想她,说爹娶了新姨娘后,娘就被冷落在西院里过的很是清苦,她也有大半年没有见过爹了。 九生听几次也就听烦了,再来也就不怎么见她了,只让小丫鬟包些点心,又将往年自己用过的首饰衣裳给她一些。 苏勇盼子,除了苏嘉卿这个长女格外宠爱之外,对她们这些小妾生的女儿看都不怎么看。 小姑娘长大十岁没有过一件自己的新衣服,更别提首饰了,听说当年苏勇听说是个女儿连抱都没有抱她一下,名字也随意拿窗边的月亮给取了,就叫月娘。 九生小时候曾经特别羡慕苏嘉卿的名字,是苏勇费了心思取的。 不过如今无所谓了。 雨整下了三日。 九生被管家带去正堂,进去就瞧见苏勇和沈素锦正在等她一起用膳,一桌子的佳肴,苏嘉卿也在。 瞧见她进来,沈素锦亲热热的来拉她,“九生来了,快来这儿坐。” 九生避开她的手,绕过她径直到苏勇身边,行礼叫了一声爹。 那沈素锦闹了个尴尬,拉着气呼呼的苏嘉卿坐下。 苏勇让她落坐,等到吃的差不多了,放下筷子问道:“今年宋府的人似乎……不来了?” 果然问了。 九生也放下筷子道:“不来老相爷会派人知会一声的,许是路上耽搁了。” 苏勇点了点头,忽然又问:“你今年十六了吧?” 九生一愣。 听他笑着慢慢道:“也是该说婆家的时候了。” 九生心里一沉,看着他,又看了一眼一旁坐着的沈素锦,心里便知个一二了,今日特特的找她回来吃饭,原是为了这种事,便笑道:“姐姐还未定亲,我怎好先谈此事?哪有长姐待字闺中,做妹妹的先出阁了。” 苏勇笑道:“你姐姐也是看好了人家的,原是想先办了她的事再办你的,只是事出突然,有个极好的人家看中了你,托人来提亲了,他们家并拘这些繁文缛节,咱们家也不看中这个。” 看样子他们已经是看好了人家,把她的终身大事敲定好了,才叫她回来知会她的。 “事出突然?”九生问:“不知是哪一家提亲竟也提的事出突然?” 苏勇被九生的语气顶撞的笑容挂不住。 沈素锦便忙道:“是极好的人家,家事在苏州再没有能比的,便是在京城这等家世也是数一数二,皇亲贵胄了。” “皇亲贵胄?”九生心里一紧。 沈素锦笑着道:“可不是吗,这家老爷是位王爷,替自己的儿子来提亲了……” “王爷?”九生打断她,“可是姓李?儿子叫李从善?” 沈素锦也是一愣,“你认得?” 九生真真是打心底里冷笑出了声,望着沈素锦道:“这样好的人家,大娘怎么不把嘉卿许了去?” 第73章 七十三 三十八 九生这带笑的一句话噎的沈素锦话都堵在嘴边。 一旁的苏嘉卿骄纵惯了,哪里忍得,立刻道:“苏九生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我说的有哪里不对?”九生笑意吟吟的望着沈素锦,“若是这样好的人家,大娘怎么会想着我啊?” “你这丫头……”沈素锦冷了眉眼,“怎么总认为我们在害你,就算我不是你亲娘你和我不亲厚,但你爹是你亲爹,他还能害你不成?” 是啊,这是她亲爹,她几乎都要忘了。 九生冷笑出声,“我是爹的亲生女儿,嘉卿更是爹自小疼大的,府中谁不知道爹宠爱嘉卿宛若掌上明珠,什么好东西不是先给着嘉卿,如今倒是想起我这个外宅住着的女儿来了?” 九生并不想留什么情面,一句话讲的苏勇面红耳赤,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吓了沈素锦和苏嘉卿一跳。 “你这样阴阳怪气的说话,无非是在怨我这些年来亏待了你。”苏勇气道:“让你住在小宅里是情非得已,是出于无奈,你生了这样一双眼睛你叫我这个做爹的如何?” 沈素锦瞅着九生这一身簇新的衣裙和头上那一副红宝石金簪,连同她腕子上带的那一副镯子,可不是寻常的玉镯,竟是极难得的猫眼儿石的,便接着道:“你虽在那小宅里住着,但老爷可缺了你什么?短了你什么?你吃的穿的,这金簪玉镯的比嘉卿好了多少?老爷偷偷的给你,我也并不说什么,只是你这样怨苏家可委实没有良心。”她早就奇怪了,这九生小小的姑娘家哪里来的这些银钱和好东西,还不是苏勇偷偷给她的。 “那是托了老相爷的福,他这些年来厚待我,常让宋管家稍了不少银钱来。”九生毫不领情,“我住在小宅以来从未用过苏府一钱银子,连日用的吃食也是在我的小厨房里做的,如果大娘不信只管叫了管家来和爹对账,看看我九生这些年可拿过苏府的银子。” “老相爷能给你多少银子?还给你这些好东西?”苏嘉卿怎会信她,“便是爹给的,我和娘又不会说什么,何必说这些谎。” 九生笑了一声,“大娘不信只管去查账,或者亲自问问爹,看他这些年来为我花过多少银子?” 苏勇脸色极为难看,这些年来九生确实没有伸手问他要过一分钱。 九生拨弄着腕上的镯子,又道:“至于这些小玩意……”抬眼瞧着旁边的苏嘉卿,“这镯子是纪淮雨送的,我本不要,他偏要送,我瞧着新鲜就留下了,竟是个值钱的?姐姐若是喜欢我便送你好了,什么好东西不好东西的,带着玩罢了。” 她这些年来有着老相爷的一箱银票和宋管家偶尔带来的银钱,以及纪淮雨那赚来的,颇为富足,哪个女孩子不爱这些个衣服首饰,所以她常自己给自己添置,加上纪淮雨偶尔得了些新鲜的玩意儿送她,这些个手镯玉器她多的是。 苏嘉卿脸色一白,登时恼了,“淮雨哥哥怎会送你东西!定是你不要脸的缠着他,昨夜还有人看到你大半夜的去找淮雨哥哥,你这样不知廉耻,自己不要脸还丢尽了苏家的脸面!” 九生笑了,“我不是早就是苏家的耻辱,大家口中的丧门星吗?还有什么脸面不脸面的。” “你……” “够了!”苏勇猛地喝止,看着九生道:“不管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这门亲死我已经答应了,李王爷点名要你,日子都定下了,你准备准备吧。” 果然啊,只是为了知会她一声。 九生冷了笑容问苏勇,“爹你可打听过那李家?可知道那李从善是什么样的人?有没有娶过妻?” 苏勇只低着头,道:“李王爷那样的家世也亏不了你,李王爷说了你过门便是正妻,你的出身和名声能嫁给李少爷做正妻已是你的福分,便是李少爷得了些病,也是不亏你了。” 看来是知道李从善的事了,既然知道还说是她的福分,这是她的亲爹。 九生便问他,“如果今日李王爷点名要的人是苏嘉卿,爹可会这样说?” 苏勇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她,“你和嘉卿不一样,能嫁给这样的人家,对你也是件大好事。” 是吗?是对她还是对苏府是件大好事?能攀上李王爷这门亲,大抵是苏勇这辈子都想的事吧。 九生莫名其妙的想起曾经也有人和她说过类似的话,你和她们不一样,不用学这些…… 同样的话,不同的人讲出来竟是这样的不同。 九生笑了笑,对苏勇道:“这样的好事我不要,也不稀罕,爹最好别逼我嫁,你知道我的性子,到时候真逼得我走投无路做了真的丧门星,爹可要原谅我啊。” 她那眼睛贴进了,一黑一灰的发亮,看的苏勇一悚。 沈素锦竖了柳眉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丫头还反了天不成!” “怎敢?”九生起身,瞧着沈素锦道:“这天我反不了,但我这个祸害要连累苏府满门却是再容易不过的。”她再不想留情面,转身便走。 她个小丫头这般的大逆不道,气的沈素锦厉声道:“你也不为你娘想想吗!那李王爷是你能得罪起的吗!” 九生顿了脚步,在大厅的门前望着之外的一帘细雨,啧的笑了一声,“我倒是想起我还有个娘来着。”转过头看着厅中坐着的苏勇,站着的沈素锦,怒目而视的苏嘉卿,道:“亲事是你们应下的,大不了得罪了一起死。”又望苏嘉卿,“不然就将你的掌上明珠顶替上去。” 再不多讲一句,带着候在门外的嵬度出了苏府。 “九生。”嵬度很是担心她,“你打算怎么办?” “该怎么办怎么办。”九生回了屋子,将簪子卸下,松了一头黑发,慢慢打散道:“他还不敢硬逼我,也逼不了我,大不了到时候拉上整个苏府一起死。” “九生……”嵬度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细白的手指穿在黑发间,道:“我们离开这儿吧,这里让你这样不开心,我护着你走吧。” “走?”九生笑了,“能去哪儿?” “去京城,去找柳五爷,你不是想再见他吗?我们去找他。” 九生就那么顿了手指,回过头来看着嵬度道:“我已经不是小时候了嵬度,十岁的时候我还会幻想也许有一天他会想起我,来救救我。但如今我已经不是那个靠着一零星的幻想就能活下去的年纪了,我知道他不会来,更没有人能救我,我只有我,明白吗嵬度?” 嵬度看着她,轻轻说,“你还有我。” 窗外是细细的雨声,屋里点着微微的烛光,九生看着这个从小跟她长大的少年郎,心里悠悠转转的松了开,上前抱住他,感觉到他脊背一瞬僵了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我的大傻子长大了,比我还高了。” 嵬度不敢抱她,只僵着身子任她抱着,轻轻道:“我会保护你,我学武就是为了保护你。” “我知道。”九生枕着他的肩膀,“我知道的,所以我不怕。”又轻声道:“如果我爹真敢逼我,你就带着宋芳州的所有信笺,和我写好的那封告诉他真相的信入京,亲自交给宋芳州。” 嵬度一愣,“那……老相爷会放过你吗?” 万一宋芳州知道真相后再有个好歹……老相爷怎会放过她。 九生轻轻笑道:“就是要带着苏府上下一起死。” “九生……”嵬度想劝她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劝,想了想道:“或许我们可以找纪淮雨帮忙?” “他?”纪淮雨不怀好意的笑脸在眼前浮现,九生摇了摇头道:“他不会为了我得罪李王爷的。” 嵬度便无话可说。 房门外有小厮敲门道:“二夫人来找小姐,可要让她进来?” 九生松开嵬度,这个时候她娘来找她,能为了什么事?还不是李王爷的事。 九生原不想见,但小厮支支吾吾的又道:“二夫人哭的很伤心,是被月娘扶着过来的。” 便也只好让她们进来了。 让嵬度点亮了灯,九生换了一身月白的软袍,膝上盖了狐毛毯子,她娘一进来就噗通一身跪在她脚步哭了起来。 连带着月娘也跪下哭着。 两个人脸上皆有些紫紫红红的伤,哭的伤心极了,也不讲话。 九生知道,她们这是在苏勇那里受了责骂,来这里求她答应这门亲事来了,也不开口,只由她们哭。 倒是那月娘先开了口,哭着攥住她的衣袖道:“姐姐,救救我们吧,你要是不肯答应,爹会打死我们……” “那就让爹打死你们吧。”九生清清淡淡的道。 一句话惊的月娘哑了住,没料到她是这样冷血薄情的人。 赵凤云便哭的更厉害,泪眼汪汪的看着九生,道:“娘知道你恨娘,怨娘,我也没有脸再求你救我,如今我只求你能可怜可怜月娘,她是你的亲妹妹,她才这样小,你怎忍心看着她被你爹活活打死?” 九生敛着眉目望着她,问她:“你当年可有可怜可怜我?我也那样小,你怎么忍心挖了我的眼睛?” 一句话问的赵凤云哑口无言,只捂着嘴掉泪,“我也是没有法子……我也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九生笑了,笑得眼眶发红,“你们皆是逼不得已,只有我是活该,你也不必再求我了,从我住进这小宅那天起,就只为自己活。” 赵凤云看她冷若冰霜的脸,只觉得陌生极了,冷血极了,起身拉着月娘,道:“好,好,我们不拖累你,就当我没有生过你这个女儿,让你爹打死我们吧!”拉着月娘就走。 九生看着她们离开,泄气一般的靠进了软榻里,托着额头轻轻笑了,笑的想掉眼泪。 嵬度蹲在她身边,抬头看着她,“不要难过。” “我不难过,我怎么会难过。”九生轻轻跟自己说:“我不难过。” 三十九 第二天雨没停小宅门外就闹了起来。 沈素锦在门外责骂赵凤云,让她跪在小宅外求她的女儿可怜可怜这一府老少的性命,那李王爷已经下了令七日后必来娶亲。 七日? 九生在屋子里听的发笑,这可真是迫不及待的将她往火坑里推。 命人关了宅门,闭不见客,任由她们闹去,九生闲的在房中教嵬度习字。 这几年来九生也请过几个女先生,自己将想学的学了,又教给嵬度,只可惜嵬度只将心思放在习武上,并不爱读书,连认字也是九生逼着他才肯学。 嵬度拿惯了刀剑,拿起笔来一副苦大仇深的,写几个字就满头是汗,九生在一旁看着卷了书卷敲他的肩膀,“写了八个,错了四个,你很有长进啊。” 嵬度捏着笔苦笑,“它们长的都差不多……” 九生又给他铺了张纸,道:“写到你觉得它们长的都不一样为止。” 嵬度如临大敌,想求饶却见九生已抱着书侧卧在窗下的软榻上看去了,不抬眼的对他道:“认不出这几个字,午饭不准吃肉。” 嵬度哭笑不得,看了她一会儿,咬牙捏着笔一笔一划的写。 半日的功夫才写了两张,写到第三张时便听宅子外打骂声愈演愈烈,赵凤云在惨叫,月娘在哭着求饶,沈素锦也哭骂道:“与其到时候一起死,倒不如今日就打死你在这儿,好让你的女儿出了那口怨气!” 嵬度扭头去了九生,她仍坐在软榻上看书,只是眉头蹙着,那一页很久很久没有翻过去。 她靠进软榻里,用书盖在了脸上。 窗外的细雨缠绵,廊下九生亲自挂上去的护花铃被敲的一阵阵碎响。 叫人心烦心寒。 九生就这么睡着了,再醒窗外天色已暗,雨没停,吵闹声却是止了,只静静的下着雨,身上盖着狐裘毯子,她侧头就看见嵬度还在书案前写字。 竟是写到了这个时候? 她起身过去看了一眼,写了不少,也错了不少,“吃饭了吗?” 嵬度苦着脸摇头。 “还真是个大傻子。”收了他的笔,九生将他写的字全都收好,吩咐人备饭,让他去洗手吃饭,这个时候却已经是该吃晚饭了。 嵬度却突然想起来道:“纪淮雨来找你了。” “纪淮雨?”九生一边检查他的字,一边问:“什么时候?” “午时吧,你刚睡着那会儿。”嵬度洗了手,拿过小丫鬟递来的帕子擦手,“没让他进来,想是早就走了。” “没走呢。”小丫鬟道:“纪少爷一直在门房那里等着小姐,说是醒了叫他。” “什么?”九生放下字帖,“他还在等着?” 小丫鬟点头,“纪少爷一直在等着呢,他待小姐可真是好啊,怕吵着小姐,不知道说了什么让大夫人和二夫人先走了。” “他……可真是闲得慌。”九生有些惊讶,便道:“让他进来吧。” 小丫鬟应是退下。 九生又吩咐厨娘加了几道菜,等纪淮雨进来时已经摆上了桌子。 “好香啊。”纪淮雨笑着进来,先问九生,“可睡好了?没吵着你吧?” 莫名的九生觉得心头一暖,觉得纪淮雨今日格外的顺眼,“睡的很好。” “那就好。”纪淮雨笑着过来,看了桌子上的菜,梨涡一浅,“这是要留我用晚饭吧?做了我爱吃的。”凑过来,对九生笑的格外甜,“没想到你还记得。” “我记性好而已。”九生确实记性一贯的好,让他去洗了手,一块坐下吃饭。 又问他,“你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不然等着她那么久,定是有事求她。 纪淮雨看着她给嵬度夹青菜,也凑了碗过去,“我也爱吃。” 九生白他一眼,到底是夹了一筷子给他,又提醒嵬度,“别只吃肉,多吃青菜。” 嵬度默不作声的先将肉吃了。 “也没什么事。”纪淮雨道:“只是听说李王爷来苏府提亲的事,想来看看你。”抬眼望了九生一眼,“他们……可有为难你?” 九生看着他,打心底里开心起来,总是还有人在意她的,这十年来能有纪淮雨这个朋友也不错。 “他们要是能为难住我,也不必为难自己做戏给我看了。”九生道。都到她门前又打又闹的,她们也是没有法子了。 “那就好。”纪淮雨轻声说:“我怕你不开心,你心思重,不开心总是藏着,我来给你骂两句。” 九生看着他笑了,“你今天怎么这样好?” “我对你,”纪淮雨笑的眉眼温温柔柔,“一直这么好,只是你并未留意,也不愿领会。” 那样的话,那样的眼神,望的九生一时心慌,忙别开眼,夹了菜给他道:“多吃菜,少说话。” 纪淮雨看着她难得的少女羞怯,便笑了,轻轻的“恩。”了一声,低头吃饭。 嵬度看了他一眼,又看九生,九生低头不知在想什么,两颊绯红,眼神却是静的。 一顿饭用完,已是夜色浓浓。 纪淮雨陪九生喝茶,慢慢道:“我该向你说声对不起,若不是我硬要你去李王爷府上,你也就不会被牵连进来了,李王爷是看你那日让李从善难得安静,才想娶你进门。” “我知道。”九生不经心的道:“不怪你,若是我的父亲肯当我是个人,这门亲事怎么也不会应下。”笑了笑看他,“有时候我很羡慕纪姐姐,你虽心狠,却是真心护着她。” 纪淮雨看着她那笑容,心里软绵绵的陷了一大块,伸手越过茶盏轻轻握住她的手指道:“我也可以护着你,只要你愿意。” 只要你愿意。 九生的心随着灯烛荜拨的晃动了一下,掀了眼帘看着他。 “九生,这十年来我对你的心意,你当真一点都不知吗?”纪淮雨问她。 她怎会不知,只是……他的为人,她也深知,“你会为了我得罪李王爷吗?” 纪淮雨没回答,只是道:“只要你愿意,我自有办法不得罪李王爷。” 九生慢慢抽回手,“什么办法?” “你嫁给我。”纪淮雨认真的看着她道:“你立即嫁给我,是我纪家的人,我自会周全。” 九生敛着眉眼半天,才抬头看他,“条件呢?” 这一句问的纪淮雨眼神凉了凉,慢慢苦笑出了声,“九生,我也是有真心的,只要放下柳哥哥看一看我,看一看我,就会发现我的真心只摆在你眼前。” 那话落在耳朵里,飘在心上,细细软软的如蛛网密布缠着她的心,酥酥麻麻的让她愣怔。 她是感动的,这些年来她和嵬度相依为命,没有人这样待过她,没有人这样温温柔柔的对她讲这些话。 她在那么一瞬间真的觉得纪淮雨对她,至少是有些真心的。 她没说什么,直到纪淮雨走,她都坐在桌边想着什么。 嵬度送走纪淮雨进来,忍不住问她,“你喜欢纪淮雨吗?” 喜欢吗? 九生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不喜欢,还是不知道。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那就不要嫁给他。”嵬度道:“我希望你嫁给你喜欢的人,不然我不会甘心。” “恩?”九生看他。 他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什么,快些睡吧。” 这一夜睡得不安稳,她总听到有人在哭,像是李从善的妻子,又像月娘,听多了竟像是她娘…… 所以人都在对她哭。 是勉强睡到天亮,还没来得及穿衣梳洗,便听小丫鬟吵吵闹闹的来说,月娘昨夜在门前跪了一夜,如今昏在了门前。 跪了一夜? 她忙叫婆子将月娘抬进来,只看月娘小小的身子被雨水打的*的,脸色是苍白的快要死一般,手脚冰冰凉。 赶忙找了大夫来,施针开药,好一阵子月娘才幽幽转醒过来,看见她两行泪就先掉了下来,挣扎着起身给她跪下,哭的发抖,“姐姐,我知道你恨娘,但她毕竟是娘,你怎狠心看着她被大娘活活打死,我若是可以,我愿意代替姐姐嫁给那李少爷,可恨我太小,护不了娘,只能看着她被打的遍体鳞伤……” “你先起来。”九生拉她起来。 她执意不肯,只哭着求她,说若她不肯救救娘,就跪死在她眼前。 九生被哭的心绪不宁,道:“你只求我救她,为什么她不去求爹绕过我?我是她的女儿,她可曾为我想过半分?当初要挖我眼睛,她没心软过,如今要我嫁给一个打死自己妻子的男人,她怎么也不想想我是她女儿!” 语气重了些,吓的月娘只掉泪,半天半天,才道:“姐姐还是在恨娘,我当女儿的不能说娘的不是,也知道娘对不起姐姐。”她眼神愣愣的起身,看着九生身侧的雕花床榻,“娘一死我也不能活了,倒不如我如今就替娘还了亏欠姐姐的,只求姐姐可怜可怜娘。”讲完幽幽的看了九生一眼,猛地推开九生,朝她身侧的床榻冲过去,一头撞了上去。 “月娘!” 床榻猛地一震,九生淬不及防被推的一踉跄跌倒磕在地上,胳膊一阵的发麻,没反应过来,月娘就咚的一身倒在她身边眼前,苍白的脸,直勾勾的眼,额头上突突冒着血,流了一脸,也溅了九生的一脸,温的热的。 “月娘!”赵凤云就那么正好的冲了进来,看着满头是血,委顿在地上的月娘,疯了一般冲过来,抬手就抓住了九生。 九生由在愣怔,那一巴掌就刮在了脸上,*辣的疼。 “九生!”嵬度闪身过来扶住她。 九生磕的眼前发花,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听着赵凤云撕心裂肺的哭着,骂着,骂她,说她要逼死她们才肯罢休,说不该生了她。 还有什么她听不太清了,只听到自己木木的声音吩咐人找大夫来。 那沈素锦就赶了来,在她的院子里闹了起来。 第74章 七十四 四十 庭院里下着雨,纪淮雨看着散发呆坐在门槛上的九生,她半边脸全是血,素白的衣服上也是,那么一瞬之间,他开始心疼起来。 “你……”纪淮雨蹲下身子捧着她的脸看,“你的脸怎么流血了?” 是吗?她没感觉到,大概是她娘那一耳光指甲划破的。 “疼吗?”纪淮雨问她。 不怎么疼。 她伸手想去摸,被纪淮雨抓住了手,“别碰,若是感染了留了疤可怎么办。” “纪淮雨。”她望着他,他湿漉的发,紧皱的眉,问他,“你怕不怕得罪了李王爷?你不是说过你要娶对你有用的人吗?” “怕。”纪淮雨也看她,捧着她的脸,道:“但我想娶你,如果娶不到你,那就娶个对我有利的,因为不是你,我的妻子是谁,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真的吗?”九生问他,“你不要骗我,我现在分不清真假。” 纪淮雨捧着她的脸,轻轻的吻她的额头,吻她颤抖的眼睑,只吻的她掉下眼泪来,“真的,我的真心就摆在你眼前,等你接收。” 九生闭着眼睛,小心翼翼的伸手抱住他,莫名其妙的掉眼泪,跟他说:“那你娶我吧,娶我吧纪淮雨,我也会真心待你。” 纪淮雨愣了一下,才慢慢的抱住她,越抱越紧,紧的自己手臂发颤,轻轻说了一声:“好,我今日就去求亲,三日后就娶你过门。” 嵬度愣愣的站在不远处的庭院里,看着九生。 细雨不停,她在掉眼泪,嵬度分不清她是在开心,还是在难过。 纪淮雨抱她回屋子里去,叫了大夫来看过,右脸上一道长长的伤口,就在眼睑下,险些就划到了眼睛。 纪淮雨亲自替她擦了药,才走。 九生目送他离开,嵬度才进来,先轻轻扶着她的脸看了那伤口,有些生气道:“要是留疤了我定将她的脸划花。” “没事。”九生拉下他的手,“反正已经要嫁出去了。” 嵬度低头看她,问她,“你真要嫁给纪淮雨?” 九生点头,嵬度还要再问,她直接开口道:“纪淮雨待我很好,你不必为我担心,况且只有嫁给他,我才开心。” “开心?”嵬度不懂。 她抬起头,望着嵬度笑了,“因为苏嘉卿想嫁给他,你以为沈素锦这么卖力的让我嫁给李从善只是为了怕得罪李王爷吗?还为了苏嘉卿,她以为只有我嫁了别人,纪淮雨就会娶她,做梦。” “九生,你不该拿终身大事来赌气。”嵬度很少看她如此笑,又静又野。 “我没赌气。”九生道:“纪淮雨很好,我是真心想要放下了。” “放下?”嵬度想问放下什么,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能放下什么,不过是那京华一梦。 九生收了眼睛,认认真真的道:“我会真心实意的去喜欢纪淮雨的。” 莫名的,嵬度觉得难过,替她难过,却也不知在难过什么,手轻轻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九生便将头靠在他怀里,轻又轻的道:“我累了,让我靠一靠。” “恩。” 这雨到晚上竟是停了。 九生用过晚膳便有小丫鬟来禀报她,说是纪少爷去苏府向小姐提亲了,被嘉卿小姐知道了,寻死觅活的。 “死了吗?”九生问。 小丫鬟道:“被大夫人救下了。” 九生冷笑一声,也没再多问。她是相信纪淮雨的本事的,只要他那么说了,就一定有办法让苏勇应下。 果然,在第二天天色放晴时,苏勇亲自来找了她,开门见山的道:“李王爷那边已经退亲了,纪少爷的提亲我也准了,你满意了吧?”见九生连看都不看他,心里气的要吐血,咬牙道:“婚期就定在两日后,你准备准备吧。” 一刻也不愿多留,回了苏府。 这样顺利倒让九生吃惊了。 当天中午便又一大群的喜娘婆子来给她送喜服和珠钗首饰,一应的需要物事。 那喜服是现成的,说是原本给纪慧心准备的,没用上,时间太紧,便让九生多担待。 纪淮雨还亲自差了绮罗来送。 绮罗硬邦邦的将纪淮雨的话带过来,“少爷说,按着规矩他不能亲自来见你,时间紧凑,要委屈你些,让你别不开心。” 九生并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从小到大谁在意过她委屈不委屈,他纪淮雨能在意,就很好。 她试来了那喜服,正好合身,喜服上绣着彩凤,十分的精致,那喜娘道:“这可是纪小姐亲自绣的。” “纪姐姐亲自绣的?”九生摸着那栩栩如生的彩凤,笑道:“真好看。” 她开始真心觉得能嫁给纪淮雨,就很好。 一连两日,这小宅里几乎是日夜不停的忙碌,结婚这样的大事再紧凑也有许多琐碎的事情。 她娘虽不曾来帮她张罗,好在纪淮雨派了他府上的婆子来帮她,安排的妥妥当当。 九生只连着试了两日的首饰妆容,也累的够呛。 到结婚那日九生一早就被叫醒,梳洗上头,穿好喜服一通的折腾,硬是折腾到中午也未吃上一口饭。 好在纪淮雨让绮罗来照顾她,绮罗偷偷给她煮了碗面,端给她,一言不发的看她吃完,又陪她坐着。 嵬度被隔在外面这三日都没怎么和九生见面。 九生这几日一直是晕头转向的,像是在做梦,如今看着绮罗愈发的像做梦,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才那么点大,如今都长大了。 前尘如梦,前尘如梦。 九生歪头看着绮罗,她这两年长的也愈发好看了,浓眉深目,有一种英气的美,只是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绮罗,你当日和纪淮雨为什么要杀了那么奶妈?”她难得好奇的问。 绮罗便冷着脸道:“她是大夫人的人,在少爷饮食里下慢性□□。” 哦,怪不得第一次见纪淮雨他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九生点了点头,又问:“那你跳进海里后,是怎么回来的?” 绮罗道:“游回来。” 还真是……了不起,竟然能活着游回来。 “你……不怪他?”九生问。 “怪他?”绮罗有些困惑的皱了皱眉,看九生。 “他当你是可以随时舍弃的……”九生想了个比较合适的词,“武器,你不怪他?” “我本来就是。”绮罗冷着的脸难得有表情,费解的,看着九生道:“我本身就是保护少爷的刀剑,他不需要我了,丢掉我是应该的,是我没用,没保护好少爷。” 她的话让九生无话可讲,看着她半天,九生轻轻笑道:“你喜欢纪淮雨吧?” 绮罗眉眼一动,冷着的脸一下子软和了下来,“是。” 她答的如此直截了当,倒让九生一愣。 她转过头来看着九生,认真又冷酷的道:“从少爷买下我,带我回府那天我就喜欢他,不过你不必在意,少爷就是少爷,我只是他的奴婢,我不会不自量力,我会做好自己的本分。”看了九生一眼又道:“少爷喜欢的是苏小姐,也只喜欢苏小姐,所以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请苏小姐记好少爷的这份真心。” 一番话比九生遇到她以来讲的都多,讲完之后便起身离开了,留下九生坐在榻上,不明所以。 不多会儿,嵬度偷偷溜了进来,看着凤冠霞帔的九生愣了一愣。 九生顿时笑道:“好看吗?”起身转了一圈给他看。 嵬度脸颊发红,闷头闷脑的笑着点头,“好看,九生穿什么都好看。” “大傻子。”九生拉他过来,问他吃饭了没有。 他说吃了,又塞了点心给九生,“她们不让我给你送吃的,你先垫垫底。” 全是她爱吃的。 九生将点心收在怀里,拉着他的手,抿嘴笑道:“大傻子,我要嫁人了。” “恩。” “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了,说句祝福我的话吧。”九生笑着看他。 嵬度想了半天,也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握着她的手指道:“祝九生从今以后开心幸福,再也不要被人欺负了。” 又笨又俗气的一句话,说的九生眼圈发红,伸手抱着他,声音发哽道:“真是傻子,你该祝我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嵬度轻轻抱着她,低低道:“我只希望你开心。” 吉时定在黄昏,嵬度提前出了去。 到吉时,一群婆子喜娘进来替她盖了盖头,背着她上轿。 九生看着眼前红彤彤的盖头,坐在花轿中听到鞭炮响起,有些紧张起来,搅着手指又慢慢松开。 听到花轿外嵬度的声音,似乎他要跟着九生,被喜娘拦着,让他直接去纪府,他却不肯。 九生忙掀了帘子,“嵬度。” 那喜娘忙拉下帘子,急道:“我的小姐啊,这不合规矩。” 嵬度挤过来,九生便道:“没事,你先去纪府等着。” “我送你。”嵬度道:“我在后面跟着。” 九生还要再讲什么,那喜娘便拉开了嵬度,张罗着起轿。 她在轿中一阵的颠簸,昏天暗地的,什么也看不清,只扶着轿子让自己坐稳。 那鞭炮声渐渐远了,她没见到她爹娘,只乱哄哄的一群人抬着她走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九生听见了下雨声,挑帘瞧瞧看了一眼,天色竟已黑了,黑漆漆的雨夜里她看不清路,却又觉得怎么走的这样远,和寻常的路不一样? 想问一下,却被喜娘拉下盖头,只说到了到了。 不远处那锣鼓鞭炮声便响了起来。 九生坐在轿中,听见乱哄哄的人群,等轿子停下,有人打了轿帘扶她出去。 红彤彤的盖头下,她只听到锣鼓炮仗声,竟是没有宾客的声音。 心里有些奇怪,却被喜娘背了起来,直背进府邸。 有人道:“背去少爷的房中,快些快些。” 不行礼? 九生被背着直接进府去喜房,心里愈发的奇怪,掀了一角盖头偷偷看,只看到黑漆漆的雨夜里,这府中张灯结彩的悬着大红的灯笼,安安静静,没有人声,竟不是她熟悉的纪府。 她一把掀了盖头,要挣扎下地,那喜娘急了,“哎呦我的小姐啊,这不吉利!快盖上盖上!” “这里是哪里?”九生挣扎下地,“纪淮雨呢?” 那喜娘脸色一白。 有两个家丁便冲过来,一左一右的抓着九生胳膊,捂着她的嘴就将她抬了起来。 九生挣扎不开,只看着细雨中黑魅魅的夜影从眼前掠过,她被捂得不能呼吸,抬着被带到一间厢房里,扔在喜床上。 房门啪的合了上,九生疾步过去,就听到了落锁声。 刚要喊人,就听到身后有人声音黯哑道:“救救我……救救我……” 九生脑子里轰的一声炸了开,心一点点的沉底,沉底,手指一点点凉透,那声音她记得…… 第75章 七十五 四十一 纪淮雨,纪淮雨…… 她手指一点点抓紧冰冷的门栓,慢慢回头—— 这屋里点着一支红烛,在纱幔之后的银烛台上曳曳微光,照的偌大的厢房光影昏暗,一个人被松松的捆在纱幔后的椅子上,大红的喜服,一下一下的挣扎着,晃的椅子咯哒咯哒作响。 九生看不清他的脸,只听他干哑的说着:“打死,打死你这个贱人……” 是他,为什么是他…… “开门!”九生拼命的拉拽那门,听着铁锁铛铛的作响心拥在了嗓子眼,“纪淮雨!纪淮雨呢!” 门外有小丫鬟轻轻叫了一声,“王爷。” 便有人站在了房门前,叹息开口道:“九生姑娘不用喊了,纪少爷不在。” 不在?今日她和纪淮雨成亲,纪淮雨不在……她心里有一个猜测,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她不敢想,不敢让自己信,她想或许……或许是弄错了什么? 她压着所有情绪,尽量平和的道:“是李王爷吧,能不能请王爷开开门,让我见一见纪淮雨,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他。” “不必问了。”李王爷断然道:“是我让纪少爷用他的名义骗你嫁给我儿子的,过了今夜你就是我李府的人了,不必再见他了。” 淡淡然的一句话打破她所有的假设,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就那么被挖出来丢在眼前。 纪淮雨,纪淮雨……这就是你的真心? 背后哐当一声响,吓的九生一瞬贴在门上,就看到那穿喜服的人已经挣扎开捆绑的绳子,带着椅子摔在地上,一手抓着纱幔要站起身来。 “李王爷!”九生死抓着门框道:“我是愿意嫁给李少爷的,只是……只是我怎样也算是明媒正娶,怎么也该先行了礼,按照规矩来。” 李王爷叹气道:“确实是委屈你了,只是事出突然,那日你走后,从善愈发的病重了,只喊着你来救救他,大师也说了你生来奇异,或者能制得住从善身上的脏东西,冲冲喜就好了,你只管放心,只要过了今夜从善好起来,我们李家是不会亏待你的。” 听那脚步声要走,九生顿时慌了,急道:“李王爷!我可以治好李少爷,可以替他除掉身上的脏东西,只是需要我那个叫嵬度的随从帮忙,李王爷可不可以带他来,我们今夜就可以帮李少爷除掉那脏东西!” 李王爷似乎想了想,半天才道:“只他不行,纪淮雨说过他身手不凡,且对你忠心不二,一旦让他和你见面怕是要闹僵起来,所以只有他你是不能见的。” 纪淮雨,纪淮雨……怪不得要先将嵬度带走,步步算计,这就是他的真心。 “李王爷……”九生还要再说什么,李从善已站了起来,拖着缠满绳子的椅子猛地朝她砸过来。 “打死你!打死你这个贱人!” 九生淬不及防的闪开。 哐的一声巨响,椅子砸碎在门上,飞屑溅了九生一头一身。 “怎么了?”李王爷也被吓了一跳,在门外道:“从善怎么了?” 李从善猛地朝九生扑过来。 九生就地一滚,对李王爷喝道:“李王爷你若是再不放我出去,你儿子今夜就会死在这屋子里!” “从善从善!”李王爷在门外喊,“你怎么样了?” “打死你,打死你这个贱人!”李从善只疯了一般朝九生扑过去。 李王爷在门外听着李从善的声音,略略放下心里,想着一个小姑娘也伤不了儿子,仍不放心的差人去请大师过来。 九生挣扎起身,在屋中躲闪李从善,那李从善行动矫捷,怎是她躲开的,只是两三次之后,李从善便抓起桌子上的茶盏劈手砸了过去。 正砸在九生的背上,一声闷响,九生低呼一声就和茶盏一同摔在了地上,茶盏碎在眼边,也不知是哪里划破了,一珠珠的血落在地上。 九生疼的一口闷气还没喘过来,就被人抓着脚踝拖了过去。 李从善扑身骑在她身上,一巴掌扇在她脸上,“贱人还想跑!我李从善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九生被扇的发昏,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发黑,竟在那发黑的幻影中看到了一个女人,李从善的妻子,她就在李从善的身边哭,看着九生,嘴巴一开一合的说着什么,九生听不清,似乎是……救救我? “你不过是个七品小官儿的女儿,还敢拒绝我!”李从善此刻竟像是清楚的,清醒的,又像是发什么梦,不像是对九生在说,伸手一把撕开九生的衣襟,咧嘴笑了起来,“紫衣紫衣,你既已嫁给我,就乖乖的从了我,我以后会好好疼你。”伸手粗重的摸在九生裸在眼前的肩膀,锁骨,一路探下去。 “李从善!”九生猛地喝他,声音都发了颤,死命的挣扎发抖,厉声道:“我不是紫衣!你醒一醒!”又忙看一旁幻影里哭泣的女子,颤声道:“紫衣你快停手,让他停手……我会帮你,求求你让他停手……”眼泪一滚滚落了下来。 李从善一把捏起她的下颚,让她看着自己,伸手往下往下,胡乱的去解她的腰带,“贱人,你就是个贱人,宁愿跟那穷酸的书生也不愿意跟我,我哪里不如他?我都娶了你,你还给我装贞洁烈女。”伸手探进九生的衣襟里。 九生浑身颤的要死,就听门外有许多人的声音传了进来。 “大师这有没有事?我儿子会不会有事?” “不会,李少爷被那女鬼附身,只需遂了那女鬼的心愿即可摆脱她了。” 九生发颤的看哭泣的那抹幽魂,她哭着让九生救救她,九生拼命的伸手去抓一旁碎开的茶盏,“紫衣你救救我,你让他停手……你到底想要我怎样救你?你救救我好不好……” 门外有个女人的声音传进来,“王爷不必担心,那丫头不会武功也没有力气,伤不了李少爷的。” 又有个再不能熟悉的声音认同的嗯了一声,道:“九生的眼睛说不定真能帮李少爷除了那脏东西,也是她的福气。” 九生发愣,脑子里嗡嗡作响,那是沈素锦和苏勇的声音,是她爹和她大娘的声音。 她的家人就在门外,听着她呼救。她的家人连起伙来蒙骗她,将她推进这个李府。还有她的如意郎,说真心摆在她眼前的纪淮雨……全天下都背弃了她,蒙骗了她,要生生的逼死她。 她忽然就不哭了,不掉眼泪了。 紫衣的魂还在哭,说救救我,救救我,我没有勾引男人,背弃誓言,是李从善强逼的我…… 她就是想让自己看这个吗?看她当初是怎么被李从善强行占有,活活折磨死死的吗? “我救你,谁又来救救我?”九生看着她。 李从善的手伸到她的小腹上,撕开她的衣服,她抽了一口冷气,直抽的心肺发寒,死死的攥住身旁的碎瓷,猛地抬手朝李从善的脖子扎了进去。 李从善痛呼一声,猛地捂着脖子松开九生滚倒在了一旁。 九生霍然翻身而起,压在他身上,一手抓着他的脖子,双脚踩在他的手心上,疯了一般,发狠的抓着带血的碎瓷就往他的脸上扎,只听噗噗两声,鲜血喷溅。 李从善痛的变了声尖叫,愤然将九生掀翻在地,要跑。 九生伸手抓住他的脚踝,猛力一拉,只拉的他踉跄摔倒,磕的手脚一阵发麻抽搐,九生抓着碎瓷就往他的脖子上扎—— 门轰然被撞了开,有人疾呼一声:“九生住手!” 她脑子里只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抬手扎下去。 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急声道:“九生快停手,杀了他你就不能回头了!” 是谁是声音?这样熟悉又这样陌生,叫她九生九生,让她醒一醒,看一看…… “是我九生,九生你别怕,是我柳眉山。” 柳眉山?柳眉山…… 九生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回响着这个名字,愣愣的抬头,就看到一双春山柳眉似的眉眼,紧紧的皱着,看着她。 “五爷……”她愣愣喊出这个旧远的称呼,像是梦里一般。 “是我。”那人忙道:“是我九生,不要怕是我。”他蹲下身来,掰着她的手指轻轻跟她说,“九生松开手,快松开手,你弄伤自己了。” “不不……”九生死命抓着那碎瓷,抓的双手血肉模糊也不松,“没有人救我,我要救救我自己……” “我来救你。”柳眉山抓着她的腕子,“九生,我来救你了,你松开手,靠着我,不用怕了,我在,我救你。” 我在,我救你。 九生听到这个人对自己说,她愣愣的望着他,问:“真的吗?你会不会也在骗我?”她伸着血淋淋的手指着门外的那些人,“像他们一样。” “不会九生,我永远不会骗你。”柳眉山慢慢跟她说:“这些人该杀该死,但你不能亲自动手,交给我好不好?” 九生看着他看着他,终于慢慢松开手,将那片满是鲜血的瓷片放在他手上。 “乖,九生乖。”柳眉山解开披风裹在她身上,轻轻抱着她,“靠着我,不要怕了,我来救你了。” 九生靠在他怀里,忽然哭了起来,“你怎么来的这么晚……” 柳眉山抱着她,只觉得她颤的那样厉害,嗓子发酸道:“我一直都在,只是不能见你,我以为……你过的很好,不需要我打扰你。” 四十二 她像是在做梦。 全天下蒙骗了她,背弃了她,她垂死挣扎,她觉得她大抵真的活不下去了。 然后,这个人出现了,像十年前那样,在她无生的渴望时出现了,他救了她,他这次又出现在她眼前,跟她说:“我来救你了。” 只那么一句,她像是在做梦,耳朵里是嗡嗡的声音,脑子里是黑的暗的,唯有贴着他的额头,感受到他胸腔里的热,九生颤抖着,听见自己说:“我过的不好……” “对不起。”他轻轻说。 门外有人冲了进来,带进来凉凉的雨水,落在九生脸上,冷的她一激灵,瞬间清明了过来。 “九生!”那人冲到她身边。 九生从柳眉山怀里抬头就看到脸色苍白,浑身湿透了的嵬度,一瞬之间,她的委屈,她的怨恨,溃在眼里。 “九……”嵬度看着她满脸的鲜血,衣不遮体,脑子轰的一声就炸了开。 九生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埋在他的怀里哭了起来,从六岁开始,她从来没有这么哭过,无所顾忌,发狠的哭,她说:“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嵬度!” “好,好,我杀了他们!”嵬度脑子里像在燃着火,将他所有的理智烧尽,只抱着九生,小心翼翼的像是抱着个易碎的瓷器,“你伤到哪里了?九生我……我不该离开你,我该死!” 柳眉山看着她像个看到家人的小孩一样缩在嵬度怀里哭,从他怀里离开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已经过去了十年,什么都不同了。 九生不再是他的九生了,不再是那个拉着他袖子的小娃娃了。 嵬度抱起九生,用披风紧紧裹着她,赤红了一双眼睛一一扫过门外的人,“李从善在哪里?” 李王爷早让人护着受伤的李从善退下看大夫了,叫了全院所有的家丁守在这厢房外,先对柳眉山道:“柳五爷,我看在你和宋老相爷有交情的份上当你是贵客,还请你退下,让我处理我李府的私事。”一挥手让家丁上前,道:“把这个伤了从善的女人拿下。” “九生看好了,我一个一个杀给你看。”嵬度单手抱紧九生,铮得就要拔剑。 却被柳眉山抬手按了进去,上前一步,柳眉山冷声道:“这个女人?李王爷可知道这个女人是宋老相爷的义女吗?” “什么?”李王爷吃惊,扭头看一旁的苏勇,“宋老相爷的义女?” 苏勇被刚才那一幕吓的惊魂未定,如今突被一问,惊愣的,“啊?”了一声。 倒是沈素锦先反应过来,插嘴道:“什么时候她成了老相爷的义女了?我怎么没听说过?” 柳眉山冲庭外喊了一声,“归寒。” 便有人响亮的应了一声。 不多会儿便有人敲晕了几个家丁,拉着一个锦袍少年挤了进来,“来了!” “什么人赶私闯我李府!”李王爷怒喝,就看一个黑脸道士拉着一个锦袍少年往屋里挤。 那锦袍少年被拉扯的太快,绊在门槛上,“哎?”了一声,一头栽进了屋,好在那黑脸道士扶住了他,万分嫌弃道:“宋芳州你行不行啊。” “我行!我怎么不行!”那锦袍少年脸色一板,“谁敢过来!”回头对李王爷道:“李伯父不记得我了?” 李王爷就着廊下的红灯笼细看过去,生生的吃了一惊,“你……你是……宋府的小孙孙,芳州?” 宋芳州得意的冲归寒挑了挑眼,“可不就是我。” 李王爷忙叫家丁们退下,亲自上前道:“芳州怎么来了?你爷爷呢?你是和……”眼睛落在柳眉山身上心里就是一凉,“和柳五爷一起来的?” “正是正是。”宋芳州到柳五爷身边,很给面子的道:“我和柳大哥一起来苏州游历,顺便来访故人。” “故人?”李王爷已经有些冒汗,心想糟了,“不知这位故人是?” 宋芳州看柳眉山,挤眉弄眼一通,心说这你没告诉我啊,故人是谁?我们今夜突然闯进来干嘛了? 眼睛落在柳眉山身旁的嵬度上,又落在他怀里的九生上,她正看着自己,那双眼睛一黑一灰,在满是血污的脸上尤为明亮,竟有种奇异的……熟悉感。 是谁?他想不起来。 柳眉山刚要开口,九生先静静的道:“宋芳州,你还记得我吗?” 宋芳州一愣。 她已扶着嵬度下地,赤着脚一步步朝他走过来,黑色披风下她的衣衫散乱,露出细白的小腿,到他眼前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你……” 她凑过来,贴着宋芳州的耳朵极低极低的道:“我知道薛宁的下落,帮我个忙。” 宋芳州一愣。 柳眉山已心领神会的道:“芳州,几年不见你都不认识她了吗?这是老爷子十年前认下的义女,你母亲的义妹,九生姑娘。” 九生九生……这样熟悉。 柳眉山轻轻推他一把,他惊醒过来忙道:“记得记得,小……姨母嘛,是小姨母。” 李王爷大惊,“芳州,这……苏姑娘真是老相爷的义女?” “这还能有假?”宋芳州蹙眉,“这是怎么了?小姨母你怎么在李府,还……伤成这样?” “这该问一问你的李伯父。”九生扶着嵬度,抓的嵬度死紧,回头盯着李王爷道:“李王爷,今日你连同苏府蒙骗强逼硬抢我之事,不死不休。” “强逼硬抢?”宋芳州惊诧,“李伯父你怎干出这档子强抢良家女之事?!” “休要胡言!”李王爷喝九生,忙道:“我替儿子向你提亲,你父母皆是准了,也收了我李府的聘礼,怎么就成了强逼硬抢了?” “他们应允了?”九生发颤的冷笑,“婚书呢?婚书为聘,那婚书在哪里?” 李王爷登时没了话。 九生开始庆幸,因这婚事仓促又急切,所以并没有来得及批八卦定婚书,原先纪淮雨跟她说,等先过了门,让李王爷死了心再定婚书,如今看真是她唯一的幸事了。 柳眉山侧头低低对归寒交代了什么,归寒点了点头,趁着大家没留意,溜了出去。 一个没留神,九生猛地拔出嵬度的剑,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九生!” “九生!” 柳眉山和嵬度皆是大惊,宋芳州也吓了一跳。 便见九生抵着自己的喉咙,嵬度要去夺剑,九生又快又低的对他说了一句什么,他点了点头,忽然闪身退出了房间。 “芳州,今日李府不还我个公道,我也无颜苟活了,不能带你去见你母亲了,你就带着我的脑袋回去给老爷子,就说我死在李府,被生生逼死在这李府!”九生握着剑喝道。 “你……小姨母你别冲动……”宋芳州吓的无措,“你先把剑放下来,我们有话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就拔刀拔剑的,多吓人啊……”又回头急问李王爷,“你快给我小姨母一个交代!” 李王爷万没有料到苏九生会和宋老相爷有这样的关系,闹到如今这个地步,他也是始料未及,手足无措,回头先是一耳光抽在苏勇脸上,直将苏勇抽的发懵,怒道:“你还不快解释清楚!” 苏勇捂着脸发懵,沈素锦倒比他有眼力,先反应过来,噗通跪下哭道:“九生,我的好九生你且先将剑放下,此事我们慢慢解释,只是一场误会,一场误会!” “误会?”九生看着李王爷道:“李王爷可还记得紫衣?”只见李王爷脸色一变,她道:“当初李从善也是这样强娶了她,又生生的打死了她吧?李王爷当时还栽赃她与人私通,让她到死都蒙受不洁的冤屈。” “胡言!”李王爷大恼,慌道:“信口雌黄!” “我是不是信口雌黄李王爷最清楚,你为何突然带着李从善从京城来这苏州,又为何只字不提他有过一妻之事?”九生道:“我想李从善强娶良家女,又将人打死之事京中早就瞒不住了,李王爷才带他辞官下苏州吧?”九生微微打晃。 柳眉山想扶住她,她退开,柳眉山便低声道:“九生你先随嵬度回去疗伤休息,这里的事交给我。” “不。”九生执意道:“今日此事不了,我就死在这李府!” “你可不能死啊!”宋芳州有些慌了,上前巴巴的看着她道:“你还没带我去见我娘呢……你死我可怎么办?” “那就给我个交代!”九生已经有些站立不住。 宋芳州忙问:“你想要个什么样的交代?我一定替小姨母做主!” “看李王爷想要公了还是私了。”九生道。 李王爷只阴沉着脸。 “怎么公了?怎么私了?”宋芳州赶紧问。 九生盯着他道:“公了就压了李从善下大牢,将此事和当年紫衣一事重新审了,还我也还紫衣一个清白,连同苏府,纪府,一起将此事审个明明白白。”眼睛一一扫过门外的众人,又道:“私了就将李从善立刻打死在我眼前!” “你!”李王爷顿时变了脸色,“你胡搅蛮缠好狠毒的心!你以为我当真怕你?我只是给老相爷一个面子!” 九生一笑,“看来李王爷是想硬来了,也好。”她喝了一声,“嵬度!” 门外便有人影一晃而入。 只听着一声惨叫,嵬度已将一人压在九生脚步。 李王爷定睛一看,定时急了,“从善!”怒瞪九生,“快放开从善!” 九生握着剑反手一竖,一剑扎进脚下李从善的肩膀,“那我们就硬来!” 李从善顿时干哑的惨叫,只听得李王爷心头收紧,“从善!从善!”却也不敢让人上前去。 “九生。”柳眉山忙道:“不要自己亲手杀人,给自己留条后路。” “后路?”九生拄着剑有些发昏的笑了笑,“我从来就没有什么后路可言。”手被柳眉山轻轻的握了住。 “现在有了。”他道。 ================================================================================================================================================================================================================================================================================================================================================================================================================================================================================================================================================================================================================================================ 第76章 七十六 四十三 现在有了。 腕子上的手指是热的,眼前的这个人还是当初的样子,九生看着他,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异。 好像忽然之间,她也是个有退路的人了。 庭院里突然涌进来一大群官兵,柳眉山拉开九生的手,将剑拔出丢给嵬度,对九生低低道:“交给我。” 然后迎了出去。 这一群官兵来的突然,让李王爷一干人皆是淬不及防,归寒便抬手一指,“大人,就是那个人强娶老相爷的义女,还打伤了人。” 头前的一年轻人便走了过来,看见柳眉山先喜上眉梢的快几步迎过来,“眉山。” 柳眉山也笑了,却上前拱手微微行礼道:“知府大人,大半夜的劳烦你亲自跑一趟了。” 那年轻人便握着他的手,了然的笑了笑。 “沈子安!”宋芳州挤了出来,到他跟前急道:“你来的正好,快点处理处理。” “小少爷怎么也来了?”沈子安看了宋芳州一眼很是吃惊,心道这老相爷怎么肯放这个小祖宗跟着柳眉山乱跑啊? 却是暂且顾不上这些,扫了一眼庭中人,眼睛落在屋里站着的九生身上,略吃一惊,问道:“这位姑娘就是被伤的苦主吧?” “正是。”柳五爷道:“她叫九生。” “她就是九生?”沈子安吃惊,看着柳眉山了然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一挥手下令道:“将那行凶的李从善和苏府一干人等拿下带走。” “大人!”李王爷忙皱了眉过来,“这只是一场误会,没有必要惊动大人……” “已经惊动了。”沈子安对他虚虚拱手道:“老王爷,今日连宋小少爷都惊动了,这人我是非拿下不可,还望老王爷别再为难我。” 李王爷早无官无职,只一个虚号的王爷,今夜惊动了苏州知府,怎么拦得住,当下阖府乱成一团。 沈子安毫不耽误的将李从善,苏勇,沈素锦拿下带回府衙,又看九生一身是伤的样子,低低对柳眉山道:“我先将人拿回去,你且带她去换身衣服看看伤势再来。” 柳眉山点了点头,又拉住他道:“要好好招待他们。” 沈子安嘿的笑了一声道:“我懂,你亲自让那小道姑来交代我还不明白吗?”又看九生一眼,低声笑道:“你这小九生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好惹啊,那李从善的脸都被伤成那样了,我觉着她一点都不需要你这暗中看护。” “行了,少废话。”柳眉山推他快走。 他又不放心的多嘴,“哎我说,这宋小祖宗你是怎么拐带出来的?老相爷知道吗?还有这义女……是真的假的?” 柳眉山实在嫌他聒噪,答道:“只要宋芳州认下了,回京城就是真的了。” “你这是先斩后奏啊。”沈子安咂舌,“你可别惹恼了老相爷啊。” “我自有分寸。”柳眉山不耐烦的又催促,“行了,快走吧。” “走了走了。”沈子安摆手,“这才分别不到一年,就嫌我烦了,没心肝。”跟宋芳州告了别,带着人离开了李府。 柳眉山回头,九生已昏靠在了嵬度的怀里。 嵬度抱着她到柳眉山身前,又冷又淡的道了一句,“多谢。”抱着九生便走。 十年了,柳眉山望着嵬度高挺的背影,慢慢叹了口气,这些当初跟在他身后的小不点已经各自长大,各自相依了。 像是,再也不需要他了。 “等等我!”宋芳州提着袍子跟了出来,“我也要去。” 柳眉山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直到归寒扯了脸上的□□,露出一张清丽的脸,到他身边戳了戳他道:“九生变了不少,你要不要跟她解释解释?” 柳眉山摇了摇头,苦笑道:“解释也改变不了事实,我以为她过的很好,至少这十年来我每年来看,她都过的很自在,若真是如此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是错的。”他低头笑着,“可是她刚才跟我说,她过的不好。” 她伤痕累累,她说全天下都背弃了她蒙骗了她,她过的一点都不好。 是他的错。 下雨了吗? 九生昏昏睡睡的听见雨声,或者是哭泣声,她在幽暗了看到一袭紫衣,站在她的榻前,低低哭着。 九生做了一个满是泪水的梦,梦里她是紫衣,在快要嫁给心上人的前三天被李从善强娶了回去,新婚之夜,满身的伤痕。 紫衣在第二天就想寻死,却是没有成功,被丫鬟救下后,惹恼了李从善,一顿的毒打。 之后的日子生不日死,李从善稍有不顺心就拿她出气,折磨毒打。 后来,她的心上人在府门前骂她,骂她贪慕虚荣,攀附富贵,骂她背信弃义不守承诺,骂她一婚二嫁,不知羞耻,骂她辜负了自己的一片真心…… 李从善派人将他打的半死,紫衣在下雨的夜里想偷偷溜出去看他,被李从善发现,生生将她打死了。 那之后李王爷为了给儿子脱罪,污蔑她与杜生通奸,是被发现通奸后自己自尽的。 她的父母不信,为了给她讨个说法一路上告,最后被李王爷一路打压,生生逼的走投无路。 父亲病死在牢中,母亲撞死在王府门前。 不过是一月之间,天翻地覆。 之后紫衣就附在了李从善的身上,发疯作乱,见人就打,到处跟人说是自己打死的紫衣。 李王爷无奈才带着李从善从京城回了苏州老家。 这梦让九生害怕,总是在逃,却生死难逃。 然后,紫衣就在床前哭,细细的跟她说:“谢谢姑娘,那李从善已死,我清白得以昭雪,谢谢姑娘还了我清白……” 李从善已经死了吗? 九生也不知睡了多久,只听她不住的哭,哭的九生头痛欲裂,便问:“你既已了了心愿,为何还不走?” 紫衣便道:“心愿未了,心愿未曾全了,还有一愿望姑娘成全。” “什么?” 紫衣晃到眼前来,“我想再见一见杜生,亲自向他解释清楚,我心如明月,不曾辜负,望姑娘成全。” “我要如何成全你?” 紫衣道:“姑娘借身体给我用一下,让我附在你身上见一见杜郎吧,只要解释清楚了,我便可入轮回,再不纠缠姑娘了。” “我无法成全。”九生别过脸道:“你有你的冤屈,却牵连我至此,你无辜,我又何罪之有?” 紫衣便哭了起来,“姑娘便成全了我吧,若无法完成这心愿我便日日在姑娘榻前苦求,求到姑娘同意为止。” 九生不松口。 她忽又道:“跪在姑娘榻前的这位郎君一定是姑娘至亲至爱之人吧?” 谁? 九生一惊,只感觉到有人握着她的手,细细慢慢的为她擦手指,却是不知道是谁,她看不见听不见,只感触到那温热。 是嵬度吗? 紫衣道:“若姑娘不肯成全我,我便只好日日夜夜缠着这位郎君……” “你若是敢碰他,我有的是法子让你魂飞魄散!”九生发恼。 紫衣只道:“望姑娘成全,望姑娘成全……” 她心烦意乱,紧紧的抓着握着她手的那人。 “恩?”柳眉山看着昏睡的九生忽然抓住他的手指,忙轻声道:“九生?九生你醒了吗?” 嵬度半跪在榻边忙起身来看,“九生九生?”又回头问归寒,“怎么还没醒?你不是说让她挂念的人跟她说说话,喊她回来就好吗?” 归寒摸了摸下巴道:“我只是说据说这样可以……”看嵬度一副要吃了她的样子,忙道:“或许她挂念之人不是五爷也未尝可知。” 不是他还有谁! 嵬度又气又急,九生昏睡了整整五日还是不醒,只是不住的发梦,梦里喊些他听不懂的,这才听了归寒的烂法子让柳眉山到榻前。 嵬度要赶他们出去,九生忽然从榻上坐了起来。 “九生!” 她披头散发,脸色苍白,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前方。 “九生你醒了?”嵬度忙上前看她。 九生半天才愣愣的转过头看他,眼神黯淡,痴呆呆的。 “九生?”柳眉山看她不对劲,谁喊都不应。 九生像是没听讲,只推开他们要下榻。 嵬度忙蹲下为她穿了鞋子,看她起身就走,赶忙扶住她,“九生你刚醒,要去哪里?” 九生扶着嵬度,伸手指着门外,虚哑道:“杜郎杜郎……” “杜郎?”嵬度听不明白。 柳眉山愈发觉得不对劲,让归寒上前去看。 归寒左右看了,不敢确定,“这……似乎是被魇住了?或者被附体了?” “到底是什么!”柳眉山气的怒喝。 归寒缩了缩脖子,小声道:“不然我贴个符试试?” 柳眉山气结。 九生已挣扎着往外走,不住的指着门外念,“杜郎杜郎……” 嵬度不敢应拦她,手足无措的打横抱起她,急的眼圈发红,“九生你怎么了?” “杜郎杜郎……”九生挣扎。 柳眉山略一沉吟,抓起狐裘披风替她裹上,对嵬度道:“她似乎要去哪里,带着她去。” 如今黄昏细雨,冷风吹的人发寒。 嵬度抱着九生一时没了主意。 柳眉山吩咐归寒道:“备好马车。”又对嵬度道:“她要去哪儿就让她去,不要拦着她,也不要惊着她。” 嵬度看了一眼九生,也只得点头,拥好狐裘,抱着她出了屋子上马车。 这夜雨冷的人发颤。 柳眉山让人挑开车帘好让九生指路,用狐裘裹好她,塞了小暖炉让嵬度抱着她,“往哪儿走九生?” 九生伸手指了指,“杜郎杜郎……” 马车便顺着她的方向去。 一路的风雨飘摇,马车在九生的指示下拐入一条小巷里,路窄马车进不去。 嵬度便抱着她下车,柳眉山撑伞,归寒在后跟着,嘟囔道:“这八成是被附体了。” 是在小巷里一间残破的小院门前停下。 “是这里吗?”柳眉山轻声问她。 九生伸手颤巍巍的抓着门环忽然哭了,“杜郎杜郎……” 柳眉山便叩了门。 半天,门里有人扬声问:“谁啊?” 九生抓着门环的手就那么一颤,这个声音…… ================================================================================================================================================================================================================================================================================================================================= 第78章 七十八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一回事? 阮流君盯着光幕呆了一下,罪臣之女的儿子?裴迎真的母亲是……罪臣之女? 她无端端想起裴迎真在小宅里曾给她说过那个宅子主人的故事,获罪的老翰林,唯一的独女,没有开封的女儿红。 怪不得裴迎真一直不愿意提起身世,裴家人也从不说起……可是裴家怎会不知?怎么能脱的一干二净?瑞秋不是裴迎真母亲的人吗?怎么会指证裴迎真? 光幕晃到谢绍宗,她忽然想起那日裴迎真着急来提亲,说起是因为许丹夕听说谢绍宗要来提亲…… 难道这是他们合伙布的局?就是为了逼裴迎真尽快与裴家脱离关系?好让裴家指证他? 她越想心越发寒,裴迎真是裴家的亲生儿子……为什么?为什么要一步步迫害他到如此地步! 她看着裴迎真跪在那里,冷冷淡淡的说了一句,“回圣上,小民并不知道这件事,小民的母亲过世的早,小民并不知母亲的身世,更不知什么罪臣之女。至于与裴家断绝关系,是小民提出的。” “为何?”闻人安问他,“朕问你,为何要与裴家断绝关系。” 裴迎真蹙了蹙眉没有说,他不想牵连上阮流君,若说是因为阮流君,定是会追究起裴家为何与她有恩怨,若是再将崔游那件事翻出来,定是会伤害到阮流君。 他只是道:“因为裴家人一直将小民当成私生子,小民不愿意再留在那样的府门中。” “若是裴家将你当成私生子怎还会让你记在大嫂名下?做个嫡子?”裴素素反驳道:“裴迎真你休要信口雌黄,你若不知你母亲是谁怎会让圣上将那位罪臣薛翰林的宅子赏赐给你?我听说你还在白马寺里为你的母亲和你外祖父外祖母点了长明灯,不如让圣上去查一查你供奉的都是谁的名字?” 裴迎真脸色果然一变。 裴素素却是长出了一口气,她落到今日这种地步全是裴迎真害的,若非他买通了她的下人当初在圣上面前她早就证实了许娇失节一事,更不会发生后来的这许多事,到如今连陆知秋都被他蛊惑了一心要休了她,一个罪臣之女的儿子不思感恩,安分守己的在裴家做人,还一心想翻身爬上高位,那就活该他摔下来! 裴家有谢相国和太子做靠山,又断绝了关系,还主动作证,定是不会被牵连的。 “陆氏所说可是真的?”闻人安问裴迎真。 谢绍宗道:“微臣在听到裴大人检举之后就去白马寺中查了,确实有一位叫阿守的人在寺中供奉了薛少游夫妇和女儿薛珩的长明灯,那位师父还曾见过这位阿守,如今人也已在宫门外候着,等候圣上宣问。” “阿守?”闻人安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 裴迎真眉头一蹙,在谢绍宗要开口禀明阿守是谁之前,先开口道:“阿守确实是小民,只是小民是因住进了宅子里常常有鬼祟作怪,请了大师来看,大师出了这个法子,让小民在寺中供奉三位的长明灯。” 谢绍宗冷笑一声,“裴迎真你可当真是会编造。”他对闻人安道:“圣上,不如宣薛珩的近身侍女瑞秋进来,一问便可知真相。” 光幕一闪没了,时间到了。 弹幕里一片的骂声—— 宅斗萌:日了,这是什么展开?罪臣之女的儿子?那男主还敢考官?当官要祖上三代家世清白的吧?男主不知道这样被发现了是欺君之罪?会死的? 霸道总裁:谁会想到自己的亲父亲,会干出出卖自己,让他去死这种事?况且裴迎真一直以为会牵连到裴家,裴家一定不会敢冒这个险的。 卿卿我我:既然知道裴家知道他这种事男主就不该断绝关系激怒裴家吧,男主忽然就智障了。 来看裴迎真:怎么就智障了?你会想到你爹和你姑姑你的亲人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吗?楼上的不要开上帝视角好不好,这摆明了就是谢绍宗联合着裴家,借给裴家胆子来坑裴迎真,裴迎真他已经处处防备了,还要他怎样?妈|的连瑞秋都背叛他了,心寒。 最爱病娇变态:裴迎真真的好好,这个时候为了不牵连阿守,自己承认了他就是阿守……如果是谢男二一定都推给阿守了,我好想哭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裴家真的恶心出了新高度,别说裴迎真想不到,连旁观者都想不到裴家能做到这种地步吧?我就不信裴言睡了人家罪臣之女,不认识人家是罪臣之女,太恶心了! 奸臣爱好者:这事怎么办?历史上没有这一出啊!谢绍宗这是憋了个大啊……裴迎真不会真折在这里吧?就算不会死,那……状元啊做官肯定是不行了…… 路过:李四,看私信。 裴迎真的大老婆:主播快开天眼啊! 阮流君忙又开了一个天眼,就见光幕之中,大殿之内裴言和瑞秋都已经进来了,还有一个和尚。 那和尚指证裴迎真,说确实是这位施主来寺庙中供奉了三个人的长明灯,说是自己的母亲,外祖父外祖母,名字是薛家的三个人,连生辰八字都给的一模一样。 谢绍宗便笑问裴迎真:“我竟不知鬼祟还会自己告诉你生辰八字,还说的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然后是瑞秋指证裴迎真,说她当初和小姐流落街头,被裴言好心带回了府上,那时她们为了隐藏身份就说自己只是薛府被放出来的丫鬟,后来裴言和小姐好了,生下少爷,她们就更不敢讲一直隐瞒着,是在小姐过世时,小姐亲口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了少爷,希望少爷长大了有能力能让她和父母埋在一起。 再然后是裴言,他一句句撇清关系,说当时只以为是薛府的丫鬟,是薛珩先勾|引的他,说是不求名分只求留在裴府,他才收留了她们,并不知的罪臣之女,又说还是前几日裴迎真高中要杀了瑞秋灭口,瑞秋迫于无奈才将实情告诉了他,他当即便禀明了谢相国和太子殿下,请他们彻查,若是当真如此,他绝不姑息养奸,还请圣上恕他不知之罪。 那些人一个个指证裴迎真,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连瑞秋都低着头说的面无表情。 她不是薛珩最信任的人吗?不是为了裴迎真委屈在裴家多年吗?就在这短短几日之间所有人都背弃了他,出卖了他。 谢绍宗问裴迎真还有什么好说的。 裴迎真将他们一一看过,这些人曾经该是他最亲的家人,如今他们要置他于死地,连一口喘息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他看着瑞秋,瑞秋不敢看他。 他又看裴言,只问了一句:“裴言,我的母亲将自己交托与你,就是让你这样糟|蹋的吗?她活着时你糟|蹋她,如今她死了你还要再做贱她。勾|引你?裴言你不怕五雷轰顶,下拔舌地狱吗?” 裴言跪在那里不看他,只是道:“你这是承认自己知道你母亲就是罪臣之女了?” 裴迎真看着他极其嘲讽,极其心寒的笑了一声,这是他的父亲,一心只想要他死。 阮流君坐在那里看不下去的将脸埋在手掌里轻轻哽了一声,一旁坐着的陆楚音忙握住她的手腕柔声道:“许姐姐别怕,裴迎真大哥一定会没事的,他是个好人。” 好人两个字让阮流君眼睛酸的厉害,她想起裴迎真为她报复了宁安郡主和陆明芝,她忽然好害怕这是不开眼的老天给她的报应。 他如今……一定很心寒很难过,他的父亲,姑姑,全部的亲人要他死,连唯一帮过他的瑞秋都出卖了他。 她闭了闭眼,抬头对太后和陆楚楚陆楚音说想去擦擦脸。 太后瞧她哭的脸都花了,便挥手让嬷嬷陪她去内殿清理一下。 ====================================================================== 她走到内殿里,让嬷嬷在外伺候不必进来,站在窗下私信李四,问他:“我能不能问一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裴迎真……裴迎真一定会没事的对吧?他不是历史人物吗?他死了历史怎么办?” 李四半天回复她:你已经用了你问问题的机会。 不等她再说,李四又回复:我虽然还想再给你一次机会,但是这次真的很抱歉,我们也不知道会发展成这样,现在我们也无法确定裴迎真会不会出事,我们正在想办法挽救。不过我可以透露给你一个有用的信息,如今这个太子闻人瑞卿其实并非是裴迎真搬倒的,是有人借了裴迎真的手,这个人就是闻人安。 闻人安?皇上?皇上借着裴迎真的手除掉了太子?他若不喜欢太子大可以废掉他啊……为什么要借裴迎真的手? 路过忽然又私信她:如果到了裴迎真非死不可,无法挽回的地步,有一个最坏的办法,你让谢绍宗亲手杀了裴迎真,这样就会触发双亡的僵局,我们会被封闭废禁直播这个项目,历史再次归原。但如果一旦归原了,就回到起点,你们会完全没有这一世的记忆,而起点你的父亲也会死,并且可能更坏,会多糟糕我们也无法估量,你要想清楚再决定。 路过又发:这是我私人私自告诉你的,不要问李四。 阮流君盯着那私信,问道:“如果还原了……你们会怎么样吗?” 路过:我们会被终身□□,本身直播这个项目就是个敏感危险项目,是在实验中的,我们也在尽量完善,不影响历史发展。 阮流君还要再问什么,嬷嬷在外面忙道:“小姐,圣上来了。” 阮流君忙收了私信,快步出了内殿,果然闻人安来了。 阮流君上前行礼。 闻人安目光一一扫过她们道:“今日倒是都来了。”他脑子也疼的厉害,这两日接二连三的发生这种事情,他自然是知道陆楚音和陆楚楚是为了李云飞,太后估计也是。 至于这许娇…… “圣上。”陆楚音在他脚步抬起头又怯又怕他的问道:“裴迎真大哥和李云飞……您真的要处罚他们吗?” 闻人安垂目看她,她和她阿姐长的十分想象,只是更为稚嫩更为娇蛮,如今红着眼眶眼泪珍珠似的掉下来竟让他想起十三四岁时的陆楚楚,低头对她道:“这些事你不懂,快起来扶你阿姐回去休息吧,别哭了。” 陆楚楚要说话,闻人安抬手止住,对她道:“朝堂中的事你不要插嘴,带着楚音回去好生安胎。” 陆楚楚的话就鲠在喉头,再不说什么,行礼带着陆楚音要退下。 陆楚音还要再说什么,太后对她道:“乖,你先跟楚楚回去,这件事交给哀家。” 陆楚音这才无可奈何的跟着陆楚楚退了下去。 等她们退下,闻人安瞧了一眼阮流君道:“许家的丫头怎么也来了?” “是哀家找她来的。”太后让阮流君起身,对闻人安道:“哀家有些事想问清楚你。” 闻人安看了一眼阮流君。 太后道:“不必背着她,等会儿哀家还有关于她的事情要告诉皇帝。” 闻人安叹口气道:“朕知道太后想问什么,李云飞这件事太后就不要为他求情了,若是宁乐当真找不到,小晔国那边和这朝中朕都要找个人来给他们一个交代。”他坐在旁边,看了一眼太后,“护送公主,公主被劫持失踪,不论什么理由都是他的失职,无可赦。” “是吗?”太后看了一眼阮流君,没有再问这件事,而是又问:“那裴迎真,皇帝要如何处置?” 阮流君心一紧抬头看闻人云。 闻人云正低头把玩着他腰间的玉佩穗子,想了想,又叹息道:“朕其实十分看好裴迎真,他是个人才,日后可以与谢绍宗抗衡的人才,只是他的身份……这等身份,又欺瞒朕,如今被证死了……” 阮流君一听他这话心中便有了一丝希望,跪下道:“臣女有一言。” 闻人安看她一眼,挥手让她讲。 阮流君道:“奴|籍可以脱,罪名自然也可以洗,那些所谓的证据不过是几人红口白牙说出来的。既然是圣上看中的人才,只要圣上点个头,这些所谓的罪名都可以烟消云散。” 闻人安瞧着阮流君忽然笑了。 第79章 七十九 闻人安瞧着阮流君忽然笑了,“继续说。” 阮流君心里顿时有了底,大胆道:“据臣女所知裴迎真的母亲在他六岁时就离世了,六岁的孩子能明白什么?他的母亲又怎么会在离世之前将这样一个隐藏多年的身世告诉一个孩子?一个丫鬟如今成了裴府的姨娘,证言未必可信,况且她早不说晚不说,怎么偏偏选在裴迎真高中之后向裴言坦白?”她又道:“臣女曾在裴家寄住过一段时间,倒是听到一个很好玩的事情,裴老夫人和裴言从来不准裴府有人提起裴迎真的生母,裴家上下对裴迎真的身世讳莫如深。”她瞧着闻人安道:“臣女倒是觉得裴言比裴迎真知道的要多的多,若要论欺君之罪裴家上下怕是一个也逃脱不了。” 闻人安靠再扶手上,兴致盎然的听着她说。 阮流君却不再继续为裴迎真辩驳,她想闻人安是要比她想的更多,她道:“臣女倒是十分好奇谢相国的动机。”她看了一眼太后,见太后对她点了点头,她便向闻人安先叩头请罪,才道:“臣女有一事不敢欺瞒圣上,只是此事关联重大,臣女要先请圣上恕罪。” 闻人安看向太后,“这便是太后要跟朕说的事?” 太后点头道:“此事非同小可,定要皇帝来亲自定夺。” “哦?什么样的事这般非同小可?”闻人安看回阮流君,对她道:“朕恕你无罪,讲吧。” 阮流君便将之前与太后说的宁乐公主被山匪劫走一事,谢绍宗与人密谋陷害李云飞之事再讲了一次,边讲边看着闻人安的脸色,却是没有直接说明书房里与谢绍宗密谋之人是闻人瑞卿,那毕竟是太子,是皇帝的儿子,她不能讲,要让他们自己猜测。 闻人安越听眉目越森冷,等阮流君讲完他把玩玉佩的手指顿了下来,问她,“你知道你如今讲的若是没有凭证就是诬陷朝廷命官?” “臣女知道。”阮流君道:“所以臣女再不能确定,没有凭证之前不敢胡言,只是偷偷告诉了太后。” 太后道:“皇帝还记不记得李云飞是如何入京的?”她看了一眼闻人安,“是哀家的人带进京的,若不是娇娇事先告诉哀家有人要拦截云飞,怕是皇帝再见李云飞就要等到小晔国来兴师问罪,云飞的尸首被抬进京了。” 闻人安低头看着自己袖口上的纹饰,蹙眉问道:“拦截李云飞的人太后可拿下了?” “拿下了。”太后道:“只是他们训练有素,一个个服毒自尽了,只是哀家的人从这些尸体身上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闻人安问她。 太后喝了一口茶道:“皇帝该知道在牙齿中藏特殊的毒|药,一旦被俘立刻自尽的铁血规定是从哪里传来的。而且那些毒|药并非京都中所有,是来自边疆的‘封喉’。” 端木家就非常直观而准确的浮现在闻人安的脑海里,端木家的铁血规定,边疆的封喉毒|药。 闻人安瞧着自己掌心中的纹路,沉默了良久又问阮流君,“你那日在谢卿书房里听到与他密谋的人是谁?” 阮流君瞧着他,揣测不透他的心思,“臣女不敢确定,臣女只是觉得李云飞一事和裴迎真一案发生的太凑巧了,还都是与谢相国有关,堂堂相国为何会突然插手金科状元,圣上看中的人才之案?臣女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不太恰当的成语。” 她瞧着闻人安道:“排除异己。” 闻人安忽然抬头看向她,那眼睛里是阮流君从未见过的寒意,他一向被人称为仁君,如今却威严森寒的让阮流君心里一提,攥紧了手指。 却听闻人安冷冷的跟阮流君讲道:“你要确定与谢绍宗密谋之人是谁,你不但要确定,还要有足够的证据,不然你要朕如何信你?” 阮流君忽然想起路过给她的信息,他说闻人瑞卿其实是被闻人安除掉的,只是借助了裴迎真的手而已。 她心中有一个令她恐慌的猜测,她壮着胆子道:“臣女没有证据,但臣女以为或许这是圣上的一块试金石。” 闻人安皱了皱眉,等她继续讲。 阮流君手心里一手心的冷汗,面上却紧绷着道:“谢相国既然如此看重裴迎真,不如圣上就将此案交给裴迎真,让他戴罪立功。若他当真不负圣上青睐能替圣上排忧解难那圣上又何须在意他的出身?他外祖父是先帝判下的罪臣,但他是圣上的臣子,只要效忠圣上做好圣上的臣子便足以。”她瞧着闻人安,“若他不堪重用,那圣上大可不必可惜废弃他这个庸才。” 她将这话说完,大殿中静的只听到香炉也银碳荜拨荜拨的声响。 闻人安看着她,太后看着闻人安心里也是忐忑难安,她摸不透这个儿子的心思,在她看来他对端木家和谢绍宗太过重用了,这并不什么好事。 “朕听说太后收你做了孙女?”闻人安忽然问她。 阮流君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只是应是,便听他笑了一声道:“你很想救裴迎真?” 阮流君应是。 闻人安拨弄了一下手心里的玉佩道:“那不如这样,朕就给裴迎真一个机会,若他能将宁乐找回,此案查明一切好说。但若是此案砸在他手里……”他抬头看了一眼阮流君笑道:“朕便封你一个公主,你代替宁乐去和亲,也算是一个交代,如何?” 阮流君一呆。 太后也是一愣,他如此玩笑一般就说出这样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刚要开口替阮流君说话。 阮流君却道:“好,臣女替裴迎真谢过圣上隆恩。”她俯身行礼,掌心贴在冰冷的地板上又潮又湿,脊背都生出冷汗。 闻人安笑了笑,挥手让她先退下去。 她一退出大殿,太后便道:“皇帝她是许家刚找回来的孙女,你派她去和亲是剜许老夫人的心头肉啊……” 闻人安抬了抬手道:“朕知道,但是母后想一想此事关系到皇后,太子,端木家和相国,如果此案办砸了,这个许娇知道这么多,怎么能留?”他冷笑道:“朕就是看在许老夫人的面子上才让她去和亲,不然她连命都留不得。” 太后紧蹙了眉头看他,心潮翻涌,半天才道:“你……打算如何处置此事?太子年幼,怕是被奸人怂恿蛊惑了才会做出此事。” “不,他不是年幼无知,他是肆无忌惮。”闻人安笑了一声,“皇后没有教会他安分守己的做好自己的太子,竟是教会了他结党营私。” 一个端木家,一个谢绍宗,勾|结在一起,很好,非常好。 ================================================================= 阮流君从大殿中退出来后,扶着墙壁站了站,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她脚底发麻发软,几乎要站不住。 弹幕里也在为她捏了一把汗—— 我爱主播:主播你好棒!都快吓死我了!生怕皇上不信你发怒! 来看裴迎真:裴迎真要是知道主播为他这么拼命肯定感动死了! 今天吃鸡吗:可是主播……你那么自信裴迎真能将这件事办好?万一砸了你就要去和亲了啊……我不想看虐啊。 路人黑:要相信自己的爱人,相信裴迎真。 霸道总裁:你们都忘了主播手里还有一条非常宝贵的信息吗→_→ 最爱病娇变态:是啥?无论如何主播一定要好好和裴迎真在一起!我不想看你们分开!恶心谢绍宗,恶心太子,恶心裴家人!最好一块都除掉! 奸臣爱好者:真好啊,能看到主播和裴迎真互相为彼此努力,共同进退,竟然觉得都会过去的,而且我真可是男主!有光环! 路过:主播是脚软了吗? 是……阮流君扶着墙壁站了一会儿,看外面天色阴阴沉沉,忽然特别想念裴迎真。 她想了想,如今还是少见陆楚音为好,免得出了什么岔子再连累到她,便让嬷嬷去向陆楚音和陆楚楚说一声自己直接出宫回府了。 等她跟着嬷嬷出了宫发现许老夫人亲自来接她了,老夫人就站在马车下,瞧见她出来心焦的长长松了一口气。 “祖母?”阮流君快步上前。 老夫人一把就抱住了她,总算安心道:“出来就好,出来就好,你去了这么久可要急死祖母了,再晚一点祖母定是要冲进宫去找你。” 阮流君心头一热,浑身都觉得放松了下来,将头靠在老夫人肩头闷闷道:“我没事祖母,只是裴迎真那边出了一点事……还请祖母能够谅解他。”她怕极了许老夫人会因为这件事不喜裴迎真,要和他断个干净。 老夫人却拍着她的背道:“祖母已经听说了,没事的,娇娇不要担心,祖母已经差人去牢中打点,定是不会让裴迎真吃苦头的。等祖母再想想办法,和老太傅合计合计,定是可以将他先救出来的。” 阮流君抬头看着老夫人忽然之间特别感动,她见了太多裴家那种让人心寒的人,许老夫人……真的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 她眼眶红红的,对许老夫人道:“多谢祖母体谅。” 许老夫人摸着她的脸叹息道:“没有事的娇娇,人生一世总会遇到各种苦难,谁都有落难之时,他还年轻,来日方长熬过去就会越来越好的。” 阮流君伸手抱住她,有些发哽的叫了一声:“祖母。” 许老夫人拍了拍她的背,要带她上马车回家。 她刚要上马车,便听一人叫她,她回过头就瞧见端木夜灵带着宫娥从那宫门里走出来,慢慢的走到她跟前,想许老夫人行了礼,又对阮流君道:“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她又上前一步,低声在阮流君耳侧道:“彻底毁了裴迎真。” 弹幕里立刻炸了—— 主播看我:主播怼她!撕了她! 宅斗萌:这个女配好嚣张啊,这个时候还来说风凉话。 来看裴迎真:主播不要理她这个神|经|病,现在理她,她又要没玩没了了,太讨厌看到她了! 阮流君看了她一眼,先扶老太太上马车,然后才回头对她道:“你是喜欢裴迎真的吧?” 端木夜灵笑了一声,“怎么?你要对我说教?还是求我去救救他?” “怪不得裴迎真看不上你。”阮流君想起那天夜里开天眼时看到的端木夜灵,她泄愤一般的对裴迎真说——就算是死,他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人会救他,没有人会陪他。 阮流君也上前一步低声对她道:“你的爱真可怕,真可怜。” 端木夜灵脸色一冷,阮流君已退开,对她冷冷淡淡道:“我会救裴迎真,就算所有人要他死,我也会救他到底,老天爷不帮他,我帮他,老天爷不给他活路,我给他。就算最后要死,我也会陪他一起死。” 她对端木夜灵笑了一笑,笑的又嘲讽又轻蔑,转身就上了马车。 端木夜灵站在那里像是被人耻|笑了一般,看着马车呼啸而去,一字字道:“那你们就一起死吧。” ==================================================== 阮流君回到府上,去牢中打点的许荣庆刚刚回来,阮流君忙问他,打点的如何?裴迎真如何? 许荣庆道:“老太傅已经派人打点了,也去了宫中,只是圣上不见他。”又道:“裴迎真那边不让人进去瞧,也不知如何了,但应该没事,你别担心。” 她如何能不担心,她生怕闻人安变卦,或是谢绍宗又出什么阴招。 她心里不安,也没吃晚膳,回房就关上了门开天眼看裴迎真,只见光幕里阴冷的大牢之中,裴迎真安安静静的坐在墙角一言不发,她看了足足五分钟,他也一直没有动,连送的饭都没有吃,只是伸手在从天窗外照进来的月光下细细的写了什么。 她不放心,又开了五分钟天眼,看他还在月光下地面上有条不紊的,一笔一划的写着什么。 弹幕里问—— 卿卿我我:他在写什么? 霸道总裁:之前不是有在大殿里数蜡烛玩的鹰眼帝吗?快出来看看裴迎真在写什么。 过了好半天,有一个人发出一条弹幕。 斯德哥尔摩情|人:我看清了,他在写——阮流君。 阮流君一愣,仔细盯着那光幕看,果然见他一遍又一遍的在写她的名字。 是她的名字。 她盯着那光幕里的裴迎真,不知为何没有那么害怕了,虽然她不知道为何裴迎真在写她的名字,但她想,裴迎真一定也在想念她。 弹幕里有人担心道:裴迎真太可怜了,我现在好怕撑不到被放出来,谢绍宗那个人渣会暗中派人刺杀他。 阮流君心头一跳,却见路过道:不会的。 下面立刻刷出需要问他为什么的。 阮流君也点开私信问路过:为什么不会? 路过很快回复他:有规定谢绍宗不能亲自或直接作出伤害裴迎真性命和发展的事情,不然他会受到惩罚。 阮流君看着那私信竟有些看不明白,又问:什么意思?为什么谢绍宗会有规定?他难道也是……和你们有关系的? 路过回复她:不能再透露了,不然我会被处分,你不要担心这个就好。 阮流君忍下不再让他为难。 这一夜阮流君几乎没有睡,她又想开天眼,又看着只剩下六万多的金子怕以后再用,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许荣庆一大早就出去打听消息,再找人去牢中打点了。 可没过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急急匆匆的跑进府门,阮流君心一提,迎上去忙问:“出什么事了吗?裴迎真出事了?” 许荣庆扶住她的肩膀认真冷峻的对她道:“娇娇,裴迎真他……” “他怎么了?”阮流君忙又问,她急的要死,偏许荣庆欲言又止。 许荣庆看她急的要哭了才忽然笑道:“他要被放出来了!” 弹幕里——主播揍他! 阮流君要被他气死了,一颗心忽上忽下,一巴掌打在他手臂上,怒道:“到底怎么样了,你说清楚!” 许荣庆被打的哎呦了一声,揉着手臂笑道:“下这么狠的手,走走,进去说。” 他拉着阮流君进了屋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老夫人和阮流君说明,是老太傅告诉他的,说是今日一早圣上就将裴迎真宣进了宫中,也不知是说了些什么,便说要重新彻查此案,再没查明之前暂时将裴迎真释放,过一会儿就能回来了。 许荣庆也不太明白的道:“圣上竟然将此案交给了今年的探花查,就是那个女探花,她如今被封授在大理寺做寺正,看来圣上对她很是器重啊,可她一个女的……” “女的又如何?”阮流君心里松了一口气,闻人安让个新人来查此案估计是想要试一试探花的能力,二估计是不想让谢绍宗的人插手,她是放心的,“圣上钦点的探花,自然是要重用的,说不定她比一般人更要心思缜密。” “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许荣庆也不与她争辩,笑吟吟道:“走,大哥带你去接裴迎真出狱。” “什么出狱。”阮流君道:“太不吉利了。” 许老夫人也安心的笑道:“好啦,你们快去吧,荣庆见到裴迎真可要注意些言辞,不要胡说八道的。” 许荣庆满口应下带着阮流君出了门。 裴迎真是被带进了宫,该去宫门外接他。 她们到时,老太傅已经在等着了,阮流君上前向老太傅行了礼,老太傅忙托起了她,看着她意味深长的道:“迎真果然没有看错人,我替迎真谢过许姑娘和许家人的奔走帮助。”说着便要作揖。 阮流君万不敢受,许荣庆忙扶住老太傅的手道:“老太傅这就要折煞我们小辈了,裴迎真是我们家认准的姑爷,他的事自然就是我们的事,哪有什么谢不谢的。” 阮流君也十分感激老太傅,至少裴迎真还有这个恩师相助。 她们等在宫门外,还没等来裴迎真,却是先等来了谢绍宗,他从马车上下来瞧着阮流君。 弹幕里都在骂他,居然还敢来。 阮流君忍着,如今不能冲动,先救裴迎真出来再说,她低着头便听有脚步声从里面出来,一抬头就看见裴迎真朝她走了出来,叫了一声:“娇娇。” 他穿着一身囚服,单薄的要命,从宫门里走出来,看起来憔悴急了。 阮流君再顾不得什么快步上前,一把就抱住了他,听到他胸腔里跳动的心脏声,眼眶就红了,“你还好吗?” “好,我很好。”裴迎真想抱她却又道:“我身上脏,别弄脏了你的衣服。” 阮流君眼泪噙不住的滚出眼眶,又抱紧了他,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只想抱着他。 裴迎真伸手抱住她,将她贴在了怀里,却在她背后看到了不远处的谢绍宗,他朝他们走过来,就停在她身后,对裴迎真道:“你知道她是答应了什么救你出来的吗?答应了代替宁乐公主去和亲。裴迎真,我若是你就会在牢中自刎,绝不再拖累她。” 阮流君要回头对谢绍宗说什么,裴迎真却抱着她,托着她的脑袋不让她回头,只听裴迎真对谢绍宗冷声道:“谢绍宗,我不会死,我自会看着你们怎么死。”他轻轻抚摸阮流君的发,像是抚摸着一只心爱的小猫,对谢绍宗笑道:“她为我付出一切,我怎会辜负了她的情谊去死?谢绍宗,我希望你能活到我们成亲之日,我会亲自给你下帖,请你来见证我们结为夫妻。” 谢绍宗脸色阴沉到结霜,伸手就抓住裴迎真的手臂,一手又抓住阮流君的肩膀要将她拉过来。 裴迎真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腕,放手两个字还没脱口,便听“啪”的一声脆响。 阮流君一耳光扇在了谢绍宗的脸上。 谢绍宗站在那里没有动,看着阮流君,忽然崩溃了一般抓着阮流君的手腕就要拖她走。 “放手!”阮流君极力挣扎怒道:“谢绍宗!” 裴迎真和许荣庆同时快步上前,还没等他们动手,便见阮流君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寒光一闪朝谢绍宗割去。 谢绍宗慌忙松开她后退了一步,就愣在了那里,便见阮流君失控一般朝他又刺过来。 “娇娇!”许荣庆喝了一声。 裴迎真快了一步上前一把抱住阮流君的腰将她拦在怀里,一手就抓住了她握匕首的手,她手颤的厉害极了,颤的浑身都抖,崩溃一般冲他喝了一声:“杀了他!放开我,让我杀了他!” 她那般失控的喝声和举动下了许荣庆一跳,自从来了京都,他从未见过已经变的温和柔善的妹妹这么……失态过。 “流君。”裴迎真忽然在耳边低低叫了她一声,紧抓了她的手道:“你答应过我绝对不会和他同归于尽对不对?你答应过我。”他一声一声道:“我会杀了他,但他不值得你和他同归于尽,你今日杀了他,是要陪他一起死吗?”他握住阮流君颤抖不已的手指,从她手中慢慢夺下匕首,“他不值得,你还要陪着我不是吗?” 阮流君天翻地覆的脑子里就是一空,她像是紧绷的那根弦突然就断掉了一般,再也再也……压抑不住了,只想杀了他,杀了他,和他同归于尽。 可裴迎真在叫她,她慢慢松开手指将匕首交给了他,裴迎真丢掉匕首就将她转过身抱在了怀里,轻轻抚摸她颤抖的脊背对她说:“我会杀了他的。” 她贴在他的怀里克制不住自己一般哭了出来,抓紧他的衣襟低低闷闷的道:“对不起……我心里太难受了……”她不该这样,谢绍宗是朝廷命官,这里是宫门之外,她若是真对谢绍宗做出了什么事,许家,裴迎真,老太傅都会受到牵连。 可她……突然之间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跟裴迎真一句一句的说对不起。 裴迎真抚摸着她发颤的背,盯着谢绍宗道:“没有事,没事的,我明白,我都明白。” 谢绍宗就站在那里,看着被她划伤的手腕,看着缩在裴迎真怀里轻轻抽泣的阮流君,忽然之间他发现……好像真的再也抓不住她了。 他看着裴迎真带着阮流君上了马车离开,再没有看他一眼,站在那阴沉的天幕之下,一点点将手掌攥紧,他不信,他不信要一次次输给裴迎真,他不信上一世阮流君可以原谅裴迎真,这一世就不能原谅他。 他要裴迎真死,一定要他死。 他攥紧了手掌,快步进了宫,宁乐公主不能留,就算要送阮流君去和亲,他也要裴迎真先死,再慢慢的找回阮流君。 ============================================================================= 宫中闻人安正在陪皇后下棋,说说笑笑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瞧见闻人瑞卿进来,笑着对他招了招手,“过来,你瞧瞧朕这步棋该如何走,才能赢你母后。” 闻人瑞卿忐忑的上前,看着棋盘随意指了一下,又偷看闻人安的脸色,看他神色愉快,试探性问道:“儿臣听说,父皇放了裴迎真?” 闻人安笑着落字道:“只是暂时,他是朕钦点的金科状元,怎办如此轻率就定罪,且让探花好好查查再说。” 闻人瑞卿想起那女探花是稍微松了一口气,看来闻人安也不是知道什么想庇护裴迎真,查嘛,一个女人能查出什么?况且裴家那边咬死了,还能怎么查。 便也没再说话,陪着坐下一块下了会儿棋。 两父子合力赢了皇后,皇后笑着丢下棋子道:“你们父子连心,欺负我一人,赢的不光彩。” 闻人安笑着道:“有何光彩不光彩的,只要赢了就好,朕只喜欢做赢家,从来不在乎手段。” 第80章 八十 阮流君坐在马车里哭了好一会儿,像是愣神一般渐渐安静了下来,但也不说话。 许荣庆坐在一旁有些懵了,他不知道许娇这是怎么了,他以前以为许娇讨厌谢绍宗,怎么今日突然就……讨厌的要杀了他?像失控一般,他不敢说话。 裴迎真坐在那里抓着阮流君的手也不说话,他现在当着许荣庆和老太傅不好安慰她,他也觉得或许阮流君哭出来会好一些。 她一直太压抑自己了,除了烧糊涂,或者喝多了时会失控,她几乎没有失控过,平日里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温和又爱笑,让人以为她真的放开了,不在意了,可是今日他发现,她大概只是不想牵连影响到身边的人,血海深仇……她如何能这么轻易的放下。 弹幕里也都懵逼了—— 我是主播粉:刚刚怎么了?主播怎么突然就……崩溃了?吓死我了。 奸臣爱好者:我也不知道……我就看到谢绍宗要拉主播走,主播买了把匕首,突然就疯了一样要跟谢绍宗同归于尽了。 来看裴迎真:主播没事吧?我不知道说些什么,但感觉主播现在肯定很难受……希望主播好好的。 宅斗萌:女主平时看着好好的,我还以为她也没多恨谢绍宗,只是讨厌谢绍宗……以为她心很大……怎么突然就爆发了? 霸道总裁:大概是压抑太久了吧,最近又接二连三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谢绍宗又不肯放过她,突然就崩溃了吧。哎,我没有经历过血海深仇,但大概能想到主播有多崩溃,不知道怎么安慰主播。 最爱病娇变态:主播多看看裴迎真,他一直陪着你呢,不要怕!你们俩在一起总会好起来的! 路过打赏了一万金。 马车很快到了老太傅的府邸,老太傅本想带着裴迎真回府问清楚的,但看如今这个状况,让裴迎真将许娇送回府再来,他先一步回了府。 许荣庆坐立不安,想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裴迎真忽然道:“许大哥能不能去你的铺子里给我找身衣服和艾草来?我也算牢里住了一趟,去去晦气。” 许荣庆知道他这是想支开自己,但看阮流君的样子,便点了点头,下了马车去铺子里,或许裴迎真才是能开解她的人。 许荣庆一下了车,裴迎真便将阮流君拉在了怀里,抱着她涩声道:“流君,流君,你不要想那么多,看看我。”他托起阮流君的脸让她看着自己,“你救了我对不对?你好不容易才将我救出来,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 阮流君仰头看着他,对他笑了笑就哭了,“我知道的,我都知道都明白的,我只是一时太难过了……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让自己静下来,我对自己的无能为力……很沮丧。” 裴迎真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将她抱紧道:“为什么会是无能为力?你救了我流君,我会杀了他。是你从一开始选定我,陪着我一路走到现在,我就是你最有利的武器,流君你一直都做的很好。” 她在他怀里,抓着他的衣襟轻轻抽泣起来,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在裴迎真面前她总是没出息极了。 裴迎真抱着她,看着车窗外飞快略过的道路,柔声道:“你知道我是怎样度过在牢里的那一夜吗?” 他拉开阮流君的手掌,在她的掌心里一笔一划的写了三个字。 阮流君,是她的名字。 阮流君看着他的手指听他道:“我一直在写你的名字,我一遍一遍的写你的名字,不让自己停下来,我每写一遍你的名字就想你还在等我,至少还有你等着我活着出去,就算……天下所有人都要我死,我也不能死在那里,你还没有放弃我,我怎么能放弃自己。” 阮流君抬头看他,她满眶的泪水看不清他,只看到他轻轻皱着的眉,紧绷着的下颚。 她想起那天夜里的他,他就坐在角落里就着月光一遍一遍的写她的名字。 那个夜晚对他来说非常非常难过吧,他的父亲,姑母,所有的亲人,信任的人都背弃了他,要置他于死地,他或许……有过一瞬间想一死百了吧? 他忽然低下头来,看着她,眉眼弯啊弯的对她笑了,“你大概不明白你对我何其重要,何其珍贵,流君。” 她伸手抱住他的脖子,颤巍巍的亲了亲他的唇,哽声道:“我明白,我都明白。我不放弃你,我也……不放弃我。” “恩。”裴迎真轻轻回应她的吻。 裴迎真却是没有将她先送回许府,他让马车停在僻静的地方,将闻人安跟他说的话对阮流君说了一遍。 闻人安说,是她换了他这次机会,让他戴罪立功,跟李云飞一起去找回宁乐公主和查明这件事情。 闻人安的意思是,不止找回公主,还要将这件事查的清清楚楚,闹的满城风雨,除掉几个人。 闻人安将阮流君知道的告诉了他,他又再次问了阮流君一次。 阮流君避开直播器的天眼原原本本的和他说一遍,依旧说是她听到的,又说那次她们在梅林里听到闻人瑞卿说要做一件什么事,估计就是这件事,置李云飞于死地,再抢回陆楚音。 阮流君又道:“你不必担心,我知道宁乐公主的下落,你和李云飞只用火速去将公主找回来,逼公主说出这件事是谢绍宗和太子合谋做的就是了。” 裴迎真一惊,低头看她,“你如何得知的?” 阮流君早就想好了,“也是那一次听说的,只是我留了个心眼,没有向太后和圣上说明,留下机会给你和李云飞。” 裴迎真盯着她瞧了半天,叹气道:“流君,你有时候……让我猜不透,你像是什么都知道。” 阮流君有些心虚,岔开话题问道:“你和李云飞何时动身去找公主?那你的案子呢?瑞秋怎么会突然……”她又许多问题想问裴迎真,却又不敢问,怕他说起伤心事。 裴迎真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问道:“你想知道我的身世吗?” 阮流君点了点头,又道:“你可以告诉我吗?” 裴迎真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马车,吩咐车夫去小宅。 ============================================================================== 他带阮流君回了小宅,阿守担心的冲出去,几乎要抱着他的大腿哭。 裴迎真让他先退下,带着阮流君进了宅子里,到屋后面的小园子站住对她道:“这宅子是我外祖父的,那树下埋得女儿红也是我外祖父为我母亲埋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封,他就因为一桩案子身陷囹圄,死在了牢中,我的外祖母当天夜里也跟着他去了,这宅子就被查封了。” 他看着那棵桂花树,像看着当年外祖父如何亲手将女儿红埋进去一般,“这些确实是我的母亲离世时告诉我的,她还告诉我一些别的事情,令她悔恨了半辈子的事情。” 阮流君上前轻轻握住了裴迎真的手。 裴迎真低下头来对她笑了笑,“我不难过,如今除了你已经再没有什么能令我难过的事情了。”从前他还会为那个父亲,祖母对他的不公感到难过,但大殿中的指证之后他再也不会了,如今他对裴家只有恨,只有恨。 “我只是为我的母亲不值。”他看着阮流君笑着问她,“你可知我的父亲在大殿中指证我时如何说的?他说他从来不知我的母亲是薛家小姐薛珩,只以为是个丫鬟,是我的母亲勾|引的他。” 阮流君握紧裴迎真的手,她知道的,她并不信裴言。 庭院里有凉凉的细风吹过,吹的枯枝萧瑟,裴迎真望着那桂花树笑着道:“他不认识我的母亲……多么可笑,他曾经在这宅子里向我的外祖父提亲,求他将掌上明珠嫁给他,说他会好好待她。” 他记得母亲在榻上哭的令他害怕,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眼泪,会有那么伤心的时候? 他的母亲就那么哭着,跟他说,她不是不要脸,不是不知廉耻,她也曾是父亲手上的掌珠,裴言那时那般殷切的一次次来提亲她的父亲才答允的。可是没到定亲时父亲就出了事,她和瑞秋流落街头,是裴言找到了她,带她回了府。 她一直以为裴言会履行诺言娶她,可是裴言那时跟她说,如今她是罪臣之女,他又刚刚为官,为了仕途和裴家的脸面裴老太太是不会答应她过门的。 她那时拉着裴迎真的手哭着跟裴迎真说,“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相信裴言,他说爱我,我信了,说日后一定光明正大的娶我过门,我信了……他说只要怀上了裴家的嫡孙老太太就一定会准许我嫁给他,我也信了……我那么信任他,我将自己全部交托给他,从来不曾有过半分怀疑,可是……他没有良心。” 就在她怀着裴迎真的时候,裴老太太给裴言说了宋元香这么亲事,他没有一丝迟疑和拒绝,宋元香的父亲是高官,配他们裴家足够体面,就像当初薛珩家一样,翰林小姐,只是如今不一样了,翰林小姐落难,他自然要重觅贤妻。 薛珩也想过闹,可她孤零零的在这裴府里,像是一只流浪猫被养在后园子里一般。 而那个时候裴素素过来找她,跟她说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若是闹大了所有人都知道她未婚先孕,怀的是个私生子,又是罪臣之女,最后能落着什么好?裴老太太只会将她赶出府去,那个时候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姐带着个丫鬟,怕是自身都难保,别说肚子里的孩子。 裴素素又跟她说,只要她乖乖听话不闹,等宋元香过门了,会说服宋元香将她肚子里的孩子记在宋元香名下,这样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子,是个少爷,不再是个罪臣之女生的私生子。 她跟裴迎真说:“我不知自己做的是对是错,可那天夜里我感觉到你在我的肚子里动啊动的……你是我的孩子,我想或许这是我唯一能为你争取到的东西……” 她是同意了,那之后她再也没有闹过,她像是死了心一般,安心的将裴迎真生下来,宋元香那时候无所出,迫于无奈的将裴迎真记在名下。 她本以为裴迎真可以过的好一些……原先也是好的,至少当真像个嫡子嫡孙一般,会来看一看,可是在宋元香剩下儿子和女儿之后,裴老太太再也没有来看过裴迎真,裴言也再也没有来过。 她带着裴迎真在那个小院子里过的特别清苦,她有时看到裴迎真便会难过,会偷偷哭,也曾为了裴迎真偷一块点心就被宋元香打了一顿哭了一整夜。 “她是个非常非常柔弱的女人,她不会吵架,被府中的下人骂了也只是自己偷偷哭两声。”裴迎真望着阴沉沉的天幕皱了皱眉,“老翰林的女儿,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只知读书作画,她曾是个十分有才情的小姐,却在那小小的院子里被一点点消耗,成了日日自哀自怨的妇人。” “后来呢?”阮流君轻声问他。 “后来……”裴迎真在那暮色之下皱紧了眉头。 她在那小院子里生活了五年多,很少见到裴言,可是有一天夜里裴言忽然来了,他喝多了,嘴里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说什么他不过是要了一个丫鬟而已,说什么要让宋元香看看,他是老爷,他想要谁就要谁。 第81章 八十一 四十七 用过早饭,柳眉山雇了一辆马车带着九生和嵬度去老宅。 九生也没问归寒和宋芳州去了哪里,柳眉山也没说,两人心照不宣。 这天难得放晴,碧空白云,亮堂堂的天地。 九生路过苏府门前,看到苏府的金字匾额落在门前,进进出出的官兵踩来踩去,门前的白石台阶上不知是谁的血,早干了乌黑的一大片,半破的灯笼,烧黑的半扇府门,落叶卷进踢翻了的门槛。 在往里竟是看不到一个下人,全是官兵。 一夜残败高楼倾颓。 有人提着篮子出来,抬头看见九生愣了一下,随即红着眼眶恶狠狠的瞪了过来。 是月娘,她脸色青青紫紫的,似乎要去买药。 她真是恨极了九生,那眼神又委屈又恨,张嘴想说什么又不敢,只狠狠的瞪着九生掉眼泪。 嵬度来扶九生上马车,九生抬头望着残破的苏府大门,被太阳晃的微微眯眼,开口道:“还记得吗?我曾经在这里说过,终有一日我要将我所受的全部还回去。” 嵬度看了一眼苏府,点头说:“记得。” “苏府如今家产被罚了大半,抢了大半,算是掏空了。人也散尽了,剩下苏勇也重伤的起不来,怕是熬不了多久了,没有一个可支撑门户的人,苏府也算是完了。”柳眉山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你做到了。” 九生没讲话,扶着嵬度上了马车。 一路无话,柳眉山几次看九生,她情绪低冷,坐在角落里愣愣的望着车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似乎很不开心? 是到了老宅前,柳眉山忍不住问道:“你不喜欢来这里?” “恩?”九生刚刚回神,略愣了一下。 柳眉山便道:“你若是不喜欢,便算了,今日不去也无妨。” 九生看着车窗外庄严的府邸,笑了一声,“一座宅子而已,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又看柳眉山,“五爷不必刻意迁就我,我已不是小孩子了。” 她扶着嵬度下车,留下柳眉山看着她的背影低头笑了,是啊,她已亭亭,早不是那个牵着他衣袖的小娃娃了。 纪府的匾额高悬,府门大开,管家在门口等着,看到九生愣了一下,随后叫了一声,“苏小姐……是来找少爷的?少爷他已经走了。” 九生一眼扫过去,又寒又冷,纪淮雨,纪淮雨……你最好身体康泰,好好活着,天涯海角万里迢迢也要等着我! “九生?”嵬度握了握她紧攥着的手。 九生收回手背在了身后。 柳眉山从车上下了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对管家道:“人都散出去了吗?” 管家忙道:“按照您的吩咐府里的人都遣散了。” 柳眉山点了点头,带着九生和嵬度入府。 这高门府深,雕梁画栋,从游廊一路进去,每一步九生都再没有的熟悉,除了她住的小宅,这十年来她到过最多的地方就是这纪府老宅。 廊外的假山上是纪淮雨种的盆栽,穿过假山的池塘里是纪淮雨养的锦鲤,再往里走是一片干枯的莲花池,纪淮雨年年种莲花,年年枯一池,从未开过花,再走…… “九生?”柳眉山伸手拉住了她,她手攥的紧紧,脸色阴冷,眉头紧蹙,被他一拉整个人都戒备的甩了开,“你怎么了?” “我?”九生皱着眉头,“我很好,我能怎么?我好的很。” 柳眉山看着她,慢慢道:“我们先去大堂休息一下吧。” “为什么要休息?”九生攥着手掌道:“你不是要找你娘吗?那我们就去找。”转身往前走。 柳眉山跟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九生。” 九生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开,听他叹道:“我累了,我想休息一下。” 便慢慢放松了紧攥的手掌,跟着柳眉山去了大堂休息。 管家上了茶便退下。 九生坐在椅子里,看着浮浮沉沉的茶叶出神,忽然听柳眉山问她,“你和纪府有什么过节了?” “啪”的一声脆响合上了茶盏,九生没抬头,只是随意道:“我的私事。” 柳眉山变不再问下去,她不愿说,那就等着她有一日愿意说了再说。 他只记得这纪府里纪淮雨这些年似乎和九生走的很近,他托宋管家给九生送银子时,宋管家还碰上过几次纪淮雨,也来给九生送些首饰小玩意。 今年他因宋芳州耽误了一段时间才来苏州,一来便碰上了李府强娶九生,便也没留意纪府,也是几日前才听说纪淮雨去了京城,想来是去他爹那里了。 那九生……是在怪纪淮雨袖手旁观没有救她? “你和纪淮雨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九生忽然问他。 他略一顿,点头道:“是,我母亲姓柳名真,是纪子卿的发妻。”又补道:“纪子卿就是这老宅的前主人,我父亲。” 发妻?那……他怎么姓柳?而且只字不提他的父亲? 九生心里疑惑,却不知该不该问,便“哦”了一声问了别的,“那这老宅如今的主人,是你?” 柳眉山点头,“我将它买下来了。” 买下来了?九生吃惊,这样一座布置精致华贵的大宅子,又是祖宅,居然能买下来? “你花了多少钱?纪子卿肯卖?”九生忍不住问道。 柳眉山笑了笑,“只要给得起钱,有什么是买不到的?”看了一眼这飞檐红栏的院落,道:“花了足够他在京城买下四座这样宅子的钱,倒也还好。” 九生暗暗吃惊,那是得多少钱啊……十年没见柳眉山是有多有钱啊…… 柳眉山看着她暗暗的表情笑了,“我的钱比你想象中要多许多。” 九生挑了挑眉,“五爷如今财大气粗,我开价可就不客气了。” 他看着她的小表情终是慢慢松了一口气,笑吟吟的“恩。”了一声,“我们今日不急着回去,就在这里住上一夜。” 九生点了点头,听他忽然的问道:“纪慧心还好吗?” 那问的太突兀,让九生心头一跳,抬起眼来看他,想问的话就卡在喉头,不上不下,顿了一顿才答道:“不怎么好,她……生病了。” “生病了?”柳眉山微微皱了眉,“生什么病了?” 九生觉得喉咙口的话如鲠在喉,只是答:“她小产之后就一直病着,心病。” 他眉头又深了一分,“小产?她……什么时候小产的?” “十年前。”九生答。 他忽然敛着眉眼不说话了,那沉默让九生心里皱了起来,喉头动了动问:“你们……很熟?”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静静的说:“慧心是个极温顺的小姑娘,若是我当初……” 那话却止了住,止的九生喉头发痒,等着他继续说,他却起身道:“我带你去我娘死的地方看看吧。” 他隐瞒了什么? 九生跟上去,嵬度从廊外走过来。 “你去哪儿了?”九生看他袖口的灰尘,伸手替他拍干净。 他抿着嘴不讲话,不太开心的样子。 “怎么了?”九生问他。 他才支支吾吾道:“我去找东西了。” “找什么?”嵬度对她一向知无不言,如今这般的含糊倒让九生诧异,“有什么不能对我讲的?” “没有!”嵬度忙道:“我去纪淮雨房中想把你绣给他的荷包拿回来,没找到。” 九生替他拍袖子的手指顿了一下,低眉笑了,“既然已经送出去了,为何还要找回来。” “他不配。”嵬度提起他犹自发恨,“那是你一针一线绣的,他不配。” 是啊,那年她刚满十五,跟着纪慧心学绣荷包,纪淮雨死皮赖脸的讨生辰礼物,旁的不要,只要她绣的荷包。 她花了好几个日夜才绣好,那是她唯一送给纪淮雨的贴身物,他常常带在身上,如今想来真讽刺。 那时,她是以为纪淮雨对她,是有一两分真心,六七分情意的。 “算了。”九生细细替他挽好袖口,道:“算了。” 她抬头,柳眉山在几步之外等着她,侧身望着她,对她温温一笑,伸了伸手又想起什么似得收了回去。 她跟了上去,柳眉山走在她身侧,放慢脚步等着她。 廊外天晴风好,廊下花香浮浮,是梅香,纪淮雨种的腊梅。 是在内宅里的那片莲花池前停下,满池枯叶委顿,池水沉沉,这片莲花池纪淮雨年年种,却没有开过一次花。 九生站在池边,忽然想起六岁那年就是在这里,纪淮雨和她说了许多许多的话,也是那一天她帮纪淮雨流掉了纪慧心的孩子,从此之后他们被牵连在了一起,纠缠不清。 “这里吗?”九生问。 柳眉山望着那枯萎的池塘,点了点头,“我娘就沉在这片池塘里,我当初发誓总有一天我要将这纪府夷为平地,将这荷塘掏空,将我娘接出纪府。” 他做到了。九生侧头看他,他紧皱着眉头,并不开心。 “那你,让我帮你做什么?”九生问。 他望着那荷塘半天半天没有讲话。 阳光一粼粼的晃的人眯眼,晃的九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轻轻道:“陪陪我。” 那一瞬间九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柳眉山柳五爷也会有需要人陪的时候? 但他站在眼前,第一次让人感知到他的真实情绪,他不开心,他真真切切的在难过。 四十八 柳眉山雇了十来个人来挖这池塘,从早晨到尽黄昏,他一直就站在池塘边看着,也不说话。 午饭也只是陪着九生略用了一些,便又去了池塘边。 他眉眼沉重的让九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陪他站了一会儿,又跟着府里留下的老管家去看了他母亲曾经住的小院子。 是在北边的一串院落,垂花门进去就瞧见一个老妈妈在院子里晒书,九生愣了一下看老管家,这宅子里的下人不是都遣散了吗?这位…… 老管家忙道:“这位是柳妈妈,是大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婆子,一直侍候大夫人,也照看过小时候的柳大爷,大夫人过世后老爷念她忠心就一直留她照看着大夫人的屋子,从未离开过纪府,如今年老也无子女,无处可去,柳大爷就留下了她。” 又向柳妈妈介绍,“这位是苏小姐,柳大爷的……” “朋友。”九生替他答道。 柳妈妈这才抬起眼来看了九生一眼,细细打量了一番又低下头去仔细晒那些书。 老管家忙道:“苏姑娘别介意,她人老头昏的,不爱讲话。” “无妨。”九生过去,看她在竹榻上晒的那些书卷,多是些史书和兵法之类的,不禁问道:“这些书是柳五爷小时候看的?”要拿起一本,被柳妈妈轻轻扫开了手。 “别碰,这是小姐的。”柳妈妈冷淡道。 九生便收回了手,老管家怕九生发恼,赶忙过来道:“这些都是大夫人在时看的书,这老奴打大夫人过世后就乖僻的很,苏姑娘别见怪。” 九生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些书,和认真晒书的柳妈妈,笑道:“大夫人爱看这些书?”史书和兵法,柳眉山的母亲果真和寻常的女子不太一样,不知为何她脑海里浮现出和年轻时的薛宁差不多的女子,神采飞扬,英姿飒爽,便问:“不知大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管家道:“大夫人啊……”看了一眼柳妈妈,“大夫人是个极好的人,只是身子一直不大好,娇弱了些。” “身子不好?”九生想象不出什么样娇弱的女子爱看这些书。 老管家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答,忽然想起来屋里收着一副大夫人的小图,忙去屋里取了来,捧给九生,“这是夫人生辰时老爷命人给夫人画的小相。” 九生展开,是有些微微吃惊,杏花树下,美人榻上半倚半坐着一个美人,右眼下一点泪痣,盈盈楚楚,弱不禁风,竟有些像生病后的纪慧心。 柳妈妈忽然伸手夺走九生手中的画卷,问道:“你是谁?来做什么?” 九生一愣,便笑了,拦下要呵斥的老管家道:“我叫九生,是柳眉山的朋友,陪他回来祭奠母亲。” 那柳妈妈满是皱纹的脸便愈发沉了,“他还回来做什么?小姐不用他祭拜!” 她忽然之间的发恼让九生诧异,按理说柳眉山是柳真儿唯一的儿子,这柳妈妈小时照看柳眉山,怎么也不该是这种态度啊。 “你这老奴!”老管家呵斥道:“柳大爷大恩留下你,你竟如此不识好歹!” 柳妈妈阴沉着脸抱着画像转身入屋,“砰”的一声紧紧合上了房门。 留九生在院子里错愕不已,扭头看老管家,“柳妈妈和柳五爷并不怎么亲近?” 老管家只叹气摇头道:“她只是老了昏了,苏姑娘别在意。” 九生还要再问,嵬度却进来道:“找到了。” “找到了?”九生忙跟老管家一路过去。 尸骸找到了,果真是在池塘里。 九生赶到时柳眉山已将尸骸入了棺椁,停放在了大厅里。 他就跪在棺椁前,背影消瘦。 九生在门前停下,看着他黯淡的背影,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是轻轻的走上前,试探的,伸手握了握他的肩膀。 他猛地一颤,愣然的抬头看九生,轻轻喑哑的道:“我找到我娘了。” 那一瞬间九生看着他空茫的眼神,倒希望他痛痛快快的悲伤出来。 “恩。”九生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入土为安。”他将眼睛落在沉寂的棺椁上,道:“但那之前我想让你帮我看看我娘还在不在。” 九生是有些不解,柳真儿在柳眉山十岁时就过世了,如今已经死了十七八年,亡魂怎么会还在? 柳眉山却静静道:“她应该还在,我梦到过许多次她喊我回来,说一直在等我,我努力了这么多年,现在我回来了。”又道:“归寒说死后心愿未了,冤魂便不散,她一定还在。” 九生便点了点头。 那天夜里她和柳眉山就守在棺椁前,白烛惶惶,庭院寂寂。 九生望着沉默的柳眉山,第一次希望那魂儿快点来找她,和柳眉山说几句话,说几句话就好。 但直到深夜,她们等得还是没有出现。 柳眉山跪在棺椁前一直盯着那只快燃完的白烛,没有起过身。 这夜太静了,静的九生心里发慌,便问道:“你很想见一见你娘?或许她心愿已了,已经入了轮回。” 第82章 八十二 “不。”柳眉山道:“她还在,她一直在等我,她等了我十八年,她说我不来,她困在这里不能入轮回。” 九生便不再过问,她发现她对柳眉山一无所知,他的执着,他十八年的执念……她竟从来不知。 嵬度忽然在门外轻轻的喊了九生一声。 九生起身过去,“怎么了?” 嵬度低声道:“那个柳妈妈闹着要过来赶走柳眉山,被管家拦着了,要不要告诉他?” 柳妈妈究竟为什么这么讨厌柳眉山? 九生想了想,回头去看柳眉山一下子愣了住。 柳眉山的背后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一身绿衣披头散发,就那么站在柳眉山的身后低头看着他的脸。 白烛曳曳的照在那个女人身上,飘忽的,没有影子。 “九生?”嵬度看她发愣又低低喊了她一声。 “嘘。”九生让他噤声,慢慢的走进大厅里,慢慢的绕到柳眉山身前去看那女人的脸…… 那女人猛地抬头,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向了九生,白的脸,紫青的唇。 九生一瞬扭过头,不与她直视,抓紧了手指,是她,是柳真儿。 “五爷,你有什么想对你娘说的?”九生开口道。 白烛一晃,柳眉山陡然抬头看九生,“她来了吗?我娘她……” 九生点了点头,“就在你背后。” 柳眉山要回头,九生忙道:“别回头,别惊动了她。”他便挺直了脊背跪在那里。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九生慢慢扭回头来,看着那柳真儿,她依旧在盯着自己,没有眼白的眼珠子直勾勾的,“她应该听得到。” 柳眉山跪在那里,感知不到任何她的气息,半天半天才开口道:“娘你还在怪我吗?” 柳真儿慢慢扭过头,看他。 这大厅真静,只有白烛荜拨燃烧的声音。 九生看着柳真儿,看她慢慢的抬起双手,绿衣袖滑下,露出两只被拔了指甲血淋淋的手,在柳眉山的身后,慢慢抬起,猛地去掐他的脖子。 九生大惊,就见那双手穿过柳眉山的脖子抓了个空。 柳真儿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忽然发怒一般的尖叫了出声,干哑的,愤恨的,她想掐死柳眉山。 “她说了什么?”柳眉山皱眉看着九生,急切的问。 九生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看着他抿了抿嘴,“她……” “她还在怪我对吗?”柳眉山问。 柳真儿在他背后一次一次的去掐他的脖子,喉咙里像是滚过火炭一般干哑,一字字的道:“该死!你该死!” 那白烛晃的九生眼睛发晕,低眼看着柳眉山道:“没有,她说她不怪你。” 柳真儿一声尖叫,猛地抬手一阵阴风吹翻了白烛。 “哒”的一声轻响,白烛倒在蜡油里,一曳曳的灭了,大厅里一瞬黑了下来,屋外有明月,明月照西窗。 柳眉山跪在幽暗里看着桌上的白烛,苦笑了一声,摇头道:“不对,她还在怪我,她在那池塘里埋了十八年,怎么会不怪我?” 九生想开口辩解,他扭过头来对她道:“九生,她一定恨死我了对不对?” “你该死!该死!”柳真儿在他身后尖锐的喊着。 “对不对?”他又问。 九生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的眼睛灰暗成这夜色,他跪在那里低着头不再讲话,像个犯错的少年。 半天半天,他哑哑的开口对九生道:“你问问她,要怎么才肯原谅我,才能让她安心入轮回。” “死!”柳真儿在他身后,恶狠狠的道:“你去死,去死我就原谅你!只有你死!” “她说……”九生看着柳真儿,道:“你为她诵经……” 那柳真儿忽然扑到九生脸前,吓得九生急退两步撞在椅子上。 “九生?”柳眉山忙伸手拉住九生,要起身膝盖却跪的失去知觉,扶着棺椁才站稳。 嵬度冲进来扶住九生,撞在了那柳真儿的幽魂上。 一阵阴风袭面,嵬度进来的一瞬间柳真儿不见了,平地里消失了。 “九生你没事吧?”嵬度问她。 九生推开他的手四处看了一圈也不见柳真儿。 “怎么了九生?”柳眉山忙问。 九生看着空荡荡的大厅道:“她消失了。” “消失?”柳眉山回头四顾,“那她刚才说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了?” 九生看了一眼嵬度,怎么鬼魂被他碰到就会消失? 屋外忽然起了风,飘来了凄厉的哭声。 柳眉山疾步往外去,老管家便冲进了大厅,慌急的道:“闹鬼了……池塘里闹鬼了!” 九生莫名的心头狂跳,看柳眉山要去,忙过去一把拉住他,“不要去,你不要去,我帮你去看。” 柳眉山看着她的手指又看她的脸,她是如此紧张,“九生,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她刚刚对你说了什么?” “没有。”九生松开他的手道:“你什么也看不见,让我去吧。” 柳眉山却轻轻拨开了她的手,疾步往池塘去了。 四十九 开花了。 那被快要挖干的池塘里,余下零零散散的数十只枯萎的莲花竟然开花了,红如焰火,在黑漆漆的夜里,一朵朵的凛凛发光。 有人在哭,凄厉的,干哑的,像是隐忍了千百年终于得以痛哭一般,在池塘里,在这宅子里,在这夜色冷风里,哭的柳眉山浑身发冷。 “娘是你吗?”他站在池塘边问。 那风里只有哭声。 “五爷!”一人闪到他身边,道袍一卷一张黄纸符咒夹在了两指间,口中念念有词,反手将符咒贴在了自己的眉心,上用朱砂笔写着——开天眼。 是归寒。 柳眉山忙问:“你看到了什么?她说了什么?” 归寒只模模糊糊的看见池塘里的一抹幽魂,面貌看不清,却是费力听清了,“她说……你该……” “归寒!”九生气喘吁吁的跑来,喝止了她。 “她说了什么?”柳眉山又问,九生一定瞒了他什么,一定有什么。 归寒看了一眼九生,又看柳眉山,“到底搞什么鬼啊?” 那阴风吹的九生发寒,她看着柳眉山紧蹙的眉眼道:“你想得到什么结果?如果她还怪你,你要如何?” 柳眉山看着她,她跑的急气息不定,发丝凌乱,“我要如何她才能原谅我……” “你死!”那池塘里的莲花越开越红,柳真儿瞬间飘到眼前。 归寒一惊。 九生拉她退开,一眼扫过去,那眼神又冷又狠,她对柳眉山道:“她是你的母亲,血肉至亲,有怎样的怨恨不能谅解?你跪下求她谅解,你说的她能听到。”是在对柳眉山说,也是在对柳真儿说。 柳眉山望着那七零八落的怒放莲花,撩袍跪在了池塘边,只是问:“这十八年来我没有一日活的安宁,从你死的那天起,我发誓要为你报仇,夷平了这纪府,娘,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柳真儿就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忽然掩面哭了起来,“我要如何……我要如何原谅你……”她哭着哭着,慢慢抬起头来看向了九生。 那眼神盯得九生一寒颤。 却见她满含热泪的说:“你能看得到我,听得到我,也摸的到我对不对?” 九生后退半步。 她忽然飘到眼前,一把抓住了九生的手腕,果然握了住。 凉的湿的,没有一丝丝温度的手指,让九生寒的毛骨悚然,要挣扎却听她道:“那你的身子也能借给我用一用对不对?” 九生一把甩开她。 嵬度见她异样要过来,九生摆手让他退开,怕他近前柳真儿就消失了。 柳真儿有些怕嵬度的退开了一点,又看九生,急切而悲伤的道:“借给我用一用,让我和眉山说几句话,就几句话,我就原谅他。” “怎么了?”柳眉山看九生动作异样,忙问:“我娘又说什么了?” 九生抿了抿嘴,归寒诧道:“这个鬼魂是你娘?” “她说了什么?”柳眉山问归寒。 归寒看了九生一眼,挠头道:“她说想附在九生的身子上跟你说几句话。” 柳眉山愣了住,将眼睛落在九生身上。 九生心头忽地一跳,她莫名的害怕起来,她怕柳眉山开口跟她说什么,怕柳眉山亲自求她借一借身子,她怕极了。 不是怕被上身的苦痛,也并非怕被占了身子出意外,只是怕他柳眉山开口求她,这感觉就像她娘亲求她挖掉眼睛救一救她弟弟一样,世间无一人为她着想。 柳眉山就那么看着她,慢慢的摇了头,“不,我没有权利更没有资格牵连她这么做。” 九生莫名其妙的开心,不合时宜,但为他轻轻的摇头那一瞬间她悬着的心悠悠转转落下,真的开心。 他又看归寒,“你问她,能不能附在我身上?或是让你和九生转述给我?她想说什么?” “也不是什么身子都能被附体的……九生的体质特殊,而且被附体可不是好玩的,干嘛要和鬼魂讲道理……”归寒小声嘟囔,费力的听费力的盯着那抹幽魂。 柳真儿低头看着柳眉山哭了起来,小声的,凄楚又悲伤的,她的手指空落落的放在他头顶,触不到他。 她哭的让人心酸,夜风里皆是她低低的哭声,那莲花细细的颤栗,像她枯骨一般颤抖的肩膀。 “九生?”有人小跑过来,喊了一声,“小道姑你们在做什么?” 那哭声被那声音惊的一顿,柳真儿抬头就看见了那个跑过来的人。 “宋芳州?”归寒看他跑来顿时皱了眉头,“不是让你在外等着吗?你跑进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们在搞什么鬼。”宋芳州提着灯笼小跑过来。 九生看到柳真儿忽然晃了晃身子,心头一紧忙喊:“别过来!” “为什么?”宋芳州不明所以,脚步不停。 九生要冲过去,却见一抹绿光一闪,瞬间窜进了宋芳州的身子里。 白纸灯笼“哒”的一声落地,烛火一晃一晃的舔在白纸上,烧了起来。火光映照,宋芳州低着头,不动了。 “宋芳州?”九生快步过去。 这幽暗的夜里,宋芳州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幽幽生光,唇角一勾的笑了。 九生瞬间顿步,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笑,问:“柳真儿?” 宋芳州幽幽的,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像是千百年没有呼吸过了一般,然后看向了柳眉山,“你不是想见我吗?” 那声音是宋芳州的声音,语气却幽幽怨怨,妖娆女气。 柳眉山一愣。 九生退回他身侧道:“你娘附在了宋芳州身上。” “孤魂也敢作怪!”归寒脸色森寒,摘下额头已经失效的符咒,指尖一错夹出了另一张黄符,咬破指尖在符上轻轻一划,“快从宋芳州身体里出来!不然让你连鬼都做不成!” 柳眉山伸手抓住了她的腕子。 宋芳州幽幽道:“你不怕伤了这孩子就动手吧。” “你……”归寒将指尖的符咒捏的死紧,却是不敢轻举妄动。 “我不会伤了他的。”宋芳州打断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柳眉山,伸出白玉似得手指指着柳眉山道:“我只要他跟我去个地方。” 柳眉山站在那里,看着他的手指,听着他的话,像是听不真切一般,“娘……是你吗?” “是你害死了我。”她指着柳眉山,字句咬的重。 “对不起……”柳眉山慢慢向前走,“全是我的错,我当时不知道那碗药……” “闭嘴!”宋芳州尖锐的喝断他,收回手道:“跟我去个地方。”转身便走。 柳眉山忙快步跟上去。 “你这孤魂要去哪里!”归寒疾步要去拦。 宋芳州猛地回头道:“不想这身子有事就站在这里。”眼神一一扫过九生和嵬度。 归寒气的咬牙,却是顿了步。 九生站在那里看着他和柳眉山渐渐走远,低低喊了一声嵬度,“跟上去,不要被发现。” 嵬度点了点头。 他们走在暗夜里老宅里,宋芳州在前并不回头。 是在一口深井前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柳眉山,一双眼睛幽幽的泛绿光。 “娘……” “你过来。”宋芳州对他伸手。 柳眉山毫不犹豫的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宋芳州拉他到深井前道:“去这井底给我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柳眉山扭头问他。 “我。”他忽然抱住了柳眉山,扑身一起往井里倒去—— “五爷!”九生瞬间扑到井前一把抓住两个人的衣袖,两个男人下坠的力量太大,带的她一猛子险些栽进井中。 柳眉山反应不及,却是一瞬间喝道:“快放手!” 宋芳州抬手打开她的手腕,衣袖从指间猛力划过,几乎带断她的指甲,柳眉山就那么从她的手指中坠了下去。 极黑极深的井,只是一眨眼就吞了两个人。 同一瞬间,九生在触到宋芳州手指的一瞬间,眼前一黑,有什么幻影从眼前飞快略过—— 九生看到明烛高照的厢房里,一个女人脸色惨白的靠在榻上,指着地上跪着的一个女人问道:“眉山,你说你看到是她下的药对不对?” 那榻边跪着一个小小的少年,惊吓的瑟瑟发抖,小心翼翼的点头道:“是……” “我没有!”跪在地上的女人猛地抬头,眉目娇弱,哭的楚楚可怜,竟是柳真儿……她哭道:“我没有下药!眉山你……” 那榻上的女人便操起桌案上的药碗砸了过来,劈头盖脸的砸了柳真儿一脸,“你没有?这燕窝粥是你亲自做的,亲手端来的,不是你下得药府中还有谁这般的恨我和我腹中的孩子!他个十岁的孩子会说谎吗!”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柳真儿哭的慌急,要辩解,那榻上的女人却是气极气狠了,一阵的喘息险些昏过去。 一群丫鬟婆子慌慌张张的涌上来,给她顺气,只听她在榻上奄奄一息的发狠道:“打死她!给我打死这个贱人!” 第83章 八十三 《自古养成空余恨》 楔子 “将芦管细细的□□他的耳孔之中,要深些,像是要穿过他的脑仁儿一般,然后慢慢的在芦管中灌污水,人的七窍相通,那污水穿过耳朵流到口鼻之中他必定会呛到,你要将他的口鼻捂紧,让他咳嗽都不能,吞下去呛到肺里,他会咳的恨不能将肺掏出来。就这样一日灌两次,不出五日他会耳鸣,头痛,七窍连带着肺都会溃烂发炎,那时候他喘口气都如同在吞刀刃,他听到水流声都会害怕,你再问他,他必定会招供坦白。” 这招逼供的法子在当时名动京都,不止是因为不见血的歹毒,更因为这法子出自三代忠良,当朝清流陈知秋陈大人十一岁的千金之口。 而这法子要对付的正是陈大人的死对头——佞臣温江雪。 果然不出五日,温江雪在狱中撑不住险些咬断审问官的脖子与他同归于尽。 可惜没死透就被当时的三王爷,如今的圣上救了出来。 他出狱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托人去陈府传话,让陈大人看好了女儿,等他康复他会亲自上门来提亲,迎娶陈小姐过门。 当时这件事可谓是京都第一大热门,京都上下人人都知,陈小姐小小年纪心肠歹毒。而温大奸臣不止歹毒,还是个变态。 一 “小姐到了。” 马车停在陈府后门,马车内从善从袖子里摸出一面小小的镜子,在昏暗中照了照,煞白的脸,幽黑的眼,吓了她一跳,令她感叹:哎,她可真好看啊。 她握着镜子唏嘘,想她也是刚刚十六的年纪,如花似玉的年纪啊,正该思思春绣绣花,偏她少年忧思,满面愁容,这愁的白头发都冒出来了。 “小姐。”外面的丫鬟有些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声。 她忙应了一声,对着镜子鼓励自己:陈从善,你这么美,你不能老死在静心庵里,所以要做个好人,父亲喜欢好人。 收起镜子,她端出一张和蔼和亲的笑容下了马车。 这夜里下着大雨,淋的她发端尽湿,让她想起五年前她也是在这样大雨的夜里被送出了京都,送到了满是疯子的静心庵中。 一别五年,她再次被接了回来。 她被带到书房,见到了她五年没见的父亲。 两个人,一盏灯,生疏的陷入尴尬。 她正琢磨着该如何表现,她如今已经从善,是个好人了,该不该热泪盈眶的抱着她父亲的大腿表示亲昵? 陈知秋却望着墙上挂的两幅画像,是她父亲的父亲和她父亲的爷爷身着官服的画像幽幽的开了口,“为父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然后她的父亲神色凝重的同她讲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原来她爹一直养在外宅的私生子陈楚玉并不是他的私生子,而是先帝的! 先帝当年看中了一个舞姬,宠幸了一晚,没想到竟一击即中,怀孕了。可舞姬乃是贱籍身份根本不可能入宫,即便她生了个儿子。先帝便让她爹暂且背了这个锅,养在外宅,这一养就是十四年,人人都当那私生子是她爹的风流债,就连她娘当初也为了这件事郁郁成病。 她爹为官清廉,为人正直,即便她娘死了十年也从未纳妾,一身之中唯一的丑闻便是这个养在外宅的私生子,却没想到是先帝的锅…… 她心情有些吃惊,有些复杂,她与这个陈楚玉没有什么情谊,从小到大也就见过一面,他一直养在京都之外的宅子里,鲜少露面。 她吃惊的是——这可真是一个要命的大秘密啊! 她复杂的是——通常知道太多的人都活不长,她还小,她长的这么好看还想多活几年啊…… 一别五年,她第一次归家,她的父亲就这么沉重的告诉她这么个秘密,必定不是什么好事,她只想好好的回来当个陈家大小姐,学学绣花,思思春,怎么一言不合就跟她讲惊天大秘密啊。 她好愁。 陈知秋又说:“你跪下,在你祖父画像前立誓,这个秘密你到死都要带进棺材里,若是你告诉第二人你将生无门路,死后下拔舌地府。” 活着好累,这是她的亲爹。 她噗通跪下,觉得发髻中白发又多了几根,为什么要这样呢?她并不想知道这个秘密,不经过别人同意就讲秘密,讲了又要人发毒誓。 她别无选择的发了誓,陈知秋才满意的点点头让她起身,幽幽的叹了口气说了另一件让她想跪下的事。 她的父亲说,先帝死的蹊跷,是被三王爷也就是先帝的胞弟,如今的圣上连同温江雪那个大奸臣害死的。 他们处心积虑害死了先帝的三个儿子,又害死先帝,谋权篡位,赶尽杀绝,天地可诛! 陈知秋讲的情绪激昂,恨不能亲手诛之。 从善却听的如履薄冰,忧愁的要死,她觉得她可能活不长了,可怜她才双八年华,好容易从那疯人庵里逃脱,还没来得及享受人生,就要香消玉殒了。 天地诛不诛杀三王爷和温江雪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如果被人知道她晓得了这个秘密,这两位一定会诛了她。 更要命的是,陈知秋一把抓住她的手,激愤的跟她说,三王爷和温大奸臣已经得知了陈楚玉是先帝的私生子,他们如今逼他交人,要赶尽杀绝! 她的父亲是忠良之后,怎么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要保住先帝唯一的血脉!所以他经过几日的沉思苦想决定让她女扮男装,冒充陈楚玉。 所以她才会在被送走的五年之后被急急接了回来,怪不得还特地带了簇新的男装让她换上。 从善愣了愣,看着她父亲那张已经苍老了的脸,低低道:“父亲是要让我代替陈楚玉去送死?”且不说女扮男装这么智障的计策能不能糊弄到那两位大人物,就算他们暂时被糊弄住了,把她当成先帝的私生子陈楚玉,她还有命活?? 陈知秋深深重重的看她一眼,一撩袍跪在了她的脚边。 这一跪可是要折她的寿了,她也忙跟着跪下,心中同自己说,要理解要明白,父亲乃是当世清流忠臣,为了保全先帝血脉牺牲小我,是大义,是大忠!就如同那程婴救孤,可敬可佩,令人敬仰。 牺牲小我,完成大我,舍着亲生的上。 她忍了又忍才没有骂娘,端端正正的跪着道:“恕女儿难以从命,若是父亲今日遇难要女儿舍命,女儿自当将这条命舍了权当还生身之恩,可那陈楚玉与我无亲无故,无恩无情,我为何舍命救他?” “他是先帝唯一的……” “那又与我何干?”从善将袖中的小镜子扣在掌心里道:“父亲要为您的君王尽忠,女儿由衷的敬佩,可女儿只是个无知小民,这天下谁当家与我并无所谓,女儿只想苟且偷安的聊度余生。”她不等他开口一头叩下道:“还望父亲成全。” 她的父亲很失望的看着她,良久苦笑一声道:“你果然本性难改……在那静心庵中修行了五年你依旧难以从善,你与从郁一母双生,同是我的骨血却天壤地别,他至纯至善,你却天性自私好恶。”他松开从善的手,悲悲道:“若是我的从郁还活着就好了……” 从善攥紧手心皱起了眉,是啊,从郁当初就不该救她,该死的是她,而不是舍身忘己的从郁,她这一世活在从郁的影子之下,难以脱生。 陈知秋没有再劝说她什么,而是起身出了书房。 她跪在昏暗暗的书房之中跪了也不知道多久,只听到窗外夜雨渐大,屋子中不知哪里有只老鼠在低低的啃食什么,咯吱咯吱的响。 她有些冷,腿也有些疼,便想揉一揉膝盖起身,却忽听窗外传来一声尖叫,那乱嚷嚷的声音透过大雨挤进屋子来。 几个下人在喊:“快找大夫!老爷!老爷醒醒!” 她在黑暗里站起身,双腿发麻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寻着那声音穿过大雨的庭廊,在小祠堂外看到了父亲。 他跪倒在祖先的门前,用一把长剑自刎了。 血流了一地,已经不热了,几个年长的下人和之前那个小丫鬟围着他慌乱的在哭。 从善浑身淋透了,站在廊下冷的有些发抖,上前探了探父亲的鼻息,喉头哑了一下道:“已经没气儿了,大概不用找大夫了……” 有人一把推开她,将她推进了雨里,她站不稳的摔了,抹了把脸看清那人是一直在陈府的老管家。 他正满脸泪水气的发抖的指着她骂:“小姐……我叫你一声小姐是念在过世的夫人份上,你从小就心肠坏,本以为你在静心庵可以学好,没想到……你心肝坏透,没有一丁点良心!陈府如今蒙难了,你但凡有一点良心念着他是你爹,你也该和我们陈府共度难关!你……”他一哽悲痛的哭了出来,“你逼得老爷去死……从郁少爷当初就不该救你……” 她在大雨里被雨水打得睁不开眼,低声道:“我没有,他是为了向他的君王尽忠……” 他们还在哭乱做一团,要去找大夫,但还没跑出庭院就被逼了回来。 一大队的官兵冲进来,将整个陈府围了住。 有官兵上前来吃惊的查看了陈知秋的尸体,扫了众人一眼,看了一眼雨地中的从善,快速跃过她跑向官兵之后的一个人。 她听到那官兵大声禀报道:“相爷,陈知秋自刎了,已经断气了。” 有人无比轻佻的“哦?”了一声,随着一声冷笑,那声音从她身后传过来,“陈大人畏罪自杀的倒挺快。”他好不失望的叹了口气,“死透了吗?” “是,身子已经冷了。”官兵回答道。 那声音便有些厌烦,“这种鬼天气。” 然后从善听到脚步声和雨滴打在伞顶的声音,有一顶四人抬着的青顶碧檐肩舆停在了她身侧,却没有落在地上,肩舆上那声音问了一句,“陈楚玉何在?” 府中的下人和老管家齐齐看向了她,老管家先叫了一声:“少爷快逃!” 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活着太难了,她不想做人了。 肩舆里那人微微探头瞅了她一眼,像看烂泥一样。 她也抬头看那人,碧碧的青顶檐衬着一张白生生的脸,她看到一双说绿不绿,说蓝不蓝的眼珠子,猫儿一样,而且那微微散在脸侧的碎发居然是卷的,小小的卷,有点可爱,十分好看。 最好玩的是,这样入夏的夜里他竟然扣着白狐皮暖耳,严严实实的将两个耳朵罩了起来。 “也死了?”这位卷毛相爷开口问。 “还没呢。”她诚实道。 他将眼一眯,说了一句,“看来没死。”下令道:“带回去。”他细白的手指在肩舆上敲了敲,那四人便抬着他稳稳妥妥的转身离开。 她明白自己在劫难逃,只求稍微舒服点,便配合那些来押她的官兵,跟着他们走,忍不住好奇问:“劳烦打听一下,这位绿眼睛耳朵特别怕冷的相爷是谁?我刚回京,不太对的上号。” “耳朵怕冷?”那官兵没听懂。 她比了比耳朵,“那一对暖耳想必很暖和。” 那官兵噗呲乐了,也是惊奇她心大如此,便道:“你不熟,你家小姐应该熟得很哩。” 她心头一颤,“谁?” 那官兵低声笑道:“温大人啊。”他也比比耳朵,“不是怕冷,是怕水声。” 温大人…… 她两眼一闭,心中悲恸,她想她命不久矣,要香消玉殒了。 二 什么叫冤家路窄?什么叫自投罗网必死无疑? 她现在就是。 她被带到大理寺的刑房中。 这只有一扇天窗的小室中昏暗腥臭,她被捆在铁架上,左边的墙上挂着一溜花样百出的刑具,右边放着火焰噼里啪啦的火架。 而她的对面坐着那位绿眼睛的相爷,他正将暖耳摘下,带的两侧头发散出来一些,一卷一卷的散在耳侧。 这小室深幽听不到外面的雨声,他这才将一直紧皱的眉头松开,看向了从善。 从善心中悲伤,她的父亲告诉她那么多要命的大秘密,却独独没有告诉她如今权倾朝野的相国大人,就是当初她得罪的大奸臣温江雪,她不知道她父亲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这分明就是没有给她活路啊! 温江雪将暖耳撂在小案上,起身走到左侧的刑具前,手指慢慢的一件一件拨过。 他的手指又白又好看,玉石一般,触在那些带着血污黑漆漆的刑具上有一种惊心的美,看的她有些兴奋…… “陈楚玉。”他开了口,声音有些倦,“是你?” 她本在欣赏他的手指,突然被他这样一问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她答是不是都得死啊。 他便转过头来又确认,“是不是?” 她看着他,“是吧……” “恩?”他像是没听清,也像是不喜欢她这个回答,蹙了眉。 她到底是不是!她也不敢确定啊! 他却也没有再问,而是从那刑具中摘下一件钢鞭,拎在手中冲她笑了笑,“你同你那位突然消失的陈家大小姐陈从善熟吗?” 从善浑身一凛,忙道:“不熟!半分都不熟!她从小被送走早就跟陈家没什么关系了!我见都没见过!”他手里那件钢鞭可不是一般的钢鞭,是带倒刺的,一鞭子下去连皮带肉都没了。 “哦?”他掂量这钢鞭,碧不碧绿不绿的眼睛微眯看她:“这么说,你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哪儿了?” 从善心中悲凉,这位相爷也太小气了一点,这都过去五年了怎么还这么记仇啊…… 她嘟囔道:“也许她早就死在外面了……” 他眉头一皱,不悦的道:“大点声回答我。” 你耳朵背啊……从善暗骂一声,提高声音又重复一句,“我不太清楚她的下落。” “真可惜。”他幽幽叹了口气,“我本想好好问一问你,打听一下,看来如今也没有什么必要了。”他将手中的钢鞭啪的一甩,那声音动人心魄! 从善立马便道:“相爷且慢!” 他手下却一丝未停“啪”的一声就抽了下去,一鞭子抽在从善的右肩上,皮开肉绽就在一瞬间。 从善只听耳边冷风一带,顿时她就骂娘了! “哦日!”她疼的浑身一抽抽脚底板都要痉挛了,就觉得血溅在了自己的脸上,扭头一看就要昏死过去,“我日|你……”亲娘! 偏那拿鞭子的相爷一脸兴奋惊讶的瞅着鞭子上的血肉,又瞅她,兴奋的眼睛都绿了,笑道:“原来抽你这么过瘾。” 她要哭了,这个世界太可怕了,变态太多了,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就要活不下去了。 “你刚才要说什么?”他问。 说日|你。 她喘出一口气,疼的哆嗦小声嘟囔着骂:“日|你。” “恩?”他居然当真没听清,有些烦躁的动了动手中的钢鞭,“我说了大声点。” 从善便忙大声道:“好说好说!我是说我有法子找到陈从善!” 他没动鞭子也没说话。 有门!看来是真恨她啊,很好! 从善吐出一口气道:“法子是有,不过这法子得我亲自去办才有效,所以相爷您暂时得将我的小命留一留。” 他眉头一挑,笑了,“你在跟我谈条件?”他甩了甩手中的钢鞭。 “怎么敢?”她忙道:“相爷要杀我还不是抬抬手的事?只是我对相爷来说还有些小用处,暂时可以留一留,相爷说是不是?” “陈楚玉。”他叫了一声这个名字,“你该清楚自己的身世,也该清楚你这样的身世是不能活的。” “清楚,当然清楚,先帝私生子,要斩草除根。”她坦然道:“但我也有一些些清楚,相爷并不打算杀我。” 他眼睛一抬,“哦?我为何不打算杀你?” “我是这么分析的啊,相爷听听对不对。”她道:“相爷如今权倾朝野,是圣上最得力的人,圣上器重您,仰仗您,但是也忌惮您,我读过的书不多,但有个故事还是听过的。” “什么故事?”他倚坐在小桌上。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她笑道:“相爷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留个自保的筹码呢?” 他不说话的看着她。 她也看他,一双眼睛又亮又黑,“我自认为是相爷最好的筹码。” 当今圣上是以‘先帝无子,只有他这么一个胞弟’的理由,装着万般无奈才接任了这个皇位,十分的理所应当,委曲求全。 但她的父亲可跟她说了,先帝的儿子都是被温江雪和这位三王爷搞死的,他为了顺理成章深明大义的谋权篡位装了这么久的白莲花,所以一听说还有个私生子,才会如此紧张的让温江雪除掉。 所以说这个私生子是多么好用的筹码啊,只要皇上想动温江雪,温江雪就可以拿私生子出来——你要是再搞我,我可就将私生子的身份昭告天下,让你装不成白莲花了。 要知道像她父亲一样誓死为先帝效忠的忠臣还是不少的,知道先帝还有个骨血势必会让他归还皇位,虽说不一定能将三王爷拉下马,但肯定会让他十分麻烦十分头疼,白莲花肯定装不下去了。 “相爷认为我分析的如何?”她能想到,这位变态肯定早就想到了。 果然他把玩着钢鞭道:“你倒是挺自信。” “自然。”她对于夸奖自己这件事从来不客气,“也许相爷手中有许多筹码,但我肯定是身世最有分量,最聪明,最懂事,也最好看的一个。” 温江雪诧异的抬头看她,“好不要脸。” “过奖。”她冲温江雪眨眼,“相爷考虑一下,我还能帮您找陈从善,多划算啊。” 他将钢鞭撂在了小桌上,“那你说说看,我该以什么理由将你保下,圣上想杀你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单是罪臣之子就可以要你的命。” 她眨了眨眼道:“在下愚钝,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但相爷如此人物,想保下一个人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温江雪看着她笑了一声,他愚钝?他可太有心思了,该坦白坦白,该分析时夸夸其谈,如今是故意藏拙向他表示“我还是不如相爷聪明,相爷绝对可以掌管我”。 鬼心思太多,可他看着那双黑幽幽的眼倒是不讨厌,他讨厌蠢人,真正愚笨不堪的人,比如陈知秋那群老臣,顽石不化。 他却是很好奇陈知秋那样顽固愚忠的人,怎么会生出一个陈从善那般古怪的女儿。 第84章 八十四 他却是很好奇陈知秋那样顽固愚忠的人,怎么会生出一个陈从善那般古怪的女儿。 “我倒是有个法子。”温江雪很喜欢看他那双眼睛,黑的像藏着无数个鬼主意一般,“你不如拜我做义父,脱了罪臣之子的身份,我将你收在府中,保你小命。” 个王八蛋。 从善在心中将他骂了一遍又一遍,这不是让她认贼作父吗?她父亲的那些朋友,甚至这京都上下肯定会将她骂死,她几乎都能想象到会怎么传——陈大人以死明志,一世忠良。其子认贼作父,不如狗。 “你不愿意?”他故意问。 他笑的恶趣味极了,看的从善牙根痒,却只能道:“愿意,得相爷庇佑怎会不愿意。” 他抬手一拍,有两名守卫进来,得了他的示意上前来将从善解开。 从善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扯了衣服先将肩膀上血流不止的伤口压住,虽疼的呲牙咧嘴却不敢松,按压止血,她熟。 温江雪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笑道:“磕头吧。” 这小室里火架快燃尽,明灭的映着他的脸,又美又恶毒,果然是长的好看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她在心中叹口气,按着肩膀跪下,叫了一声,“义父。” “大声点。”他说。 她提足中气,“楚玉拜见义父!”大丈夫能屈能伸,她忍。 他一脸恶趣味的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乖,从今以后你要听话。”他有一种莫名的复仇快感,折磨不到陈从善,他就将陈家人一个一个折磨够。 她忍。 却听温江雪语带笑意的道:“你今日在这里好好思过,我明日派人来接你。”说完转身就走。 她呆在当地,泫然欲泣,她思过,她最大的过错就是生而为人,和年少无知的时候得罪了这个变态王八蛋。 他走的快极了,走到刑房门口还故意停下,侧过头来对她勾唇一笑道:“我的好义子你可别死在这刑房之中。” 门外灯色照他的侧脸,眼睛绿的像翠石。 他心情大好的离开,刑房门咔哒一声上了锁。 从善心里一惊快步走到门口,透过小窗一看,果然上了锁,忙喊道:“义父大人!”他却像是没听见一般走出了甬道,“好歹给张被子啊……” 她扒着小铁窗看那两侧的守卫,两人得到了指示根本不理她。 她觉得自己太可怜了,好容易活下来,身受重伤还要蹲牢房,连个被子都没有。 红颜薄命,红颜薄命啊…… 她唉声叹气的缩在椅子里收拾自己的伤口,忽听到外面有人声,还有开门声,顿时精神一凛,回头就瞧见门被打开,门口站了个人。 那人竟是雪白的发,雪白的脸,冷若冰霜的眉目,提着个灯笼站在那里鬼魅一般。 从善一愣,他也一愣,随后不悦的开口问:“何人?”是问守卫的。 守卫忙道:“他……他是相爷带回来的,说在这里关一晚上……属下不知,不知大人今夜会来这间刑房睡觉,所以……” 她没听错吧?这位是来刑房里睡觉的???这是得多变|态啊……比温江雪还变|态! 三 “大人……要不您换一间睡觉?”守卫小心翼翼的询问,那意思是他实在是不敢把相爷关着的人给挪出去。 那位白头发的冷美人就在门口极其不悦的“啧”了一声。 守卫噗通就跪了下来,“大人饶命!” 乖乖,从善在椅子里看着那满头冷汗跟得罪了天王老子一样害怕的守卫,心中惊讶,这位白头发的冷美人是什么来头啊?怕成这样? 守卫只差没哭了,相爷与这位爷,他都得罪不起啊! 那位白头发的冷美人似乎困倦至极,眼圈乌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径直的走了进来。 跟在他身后的是个高高瘦瘦的随从小哥,长的勉强秀气,却垂头丧气一脸衰相,抱着被褥枕头也进了来,看都没看从善一眼,直接走到最里面的天窗下,铁架旁,手脚利落的将被褥铺好,对那白头发道:“铺好了大人。” “恩。”那白头发冷美人挥挥手。 随从小哥就又垂头丧气的往外走,路过从善的时候不经意的看她一眼,抿了抿嘴,皱了皱眉,十分小声的说了句,“小心椅子。” 啊? 从善没明白,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想在问那随从小哥已经快步离开,牢门“咔”的一声关上却没再上锁。 室中顿时寂静,随后一声细微的“咔吧”声,从善就觉得屁股下的椅子突然“爆炸”了。 她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坐在一堆坍塌的椅子腿儿中摔懵了,什么??刚刚还好好的椅子怎么突然自动炸裂了?? 脊椎骨疼的她坐在地上“哎呦”一声抽冷气儿。 就听一声极其极其不悦的咋舌声,“啧。”那白头发冷美人扭过头来忽然一把拎起她,乌黑的眼圈冷冷道:“我要卧眠了。” 那你卧啊!从善被他吓了一跳。 他又冷冷道:“闭紧你的嘴,不要让我听到一丝声响,否则……”他抬手一挥,身侧的小桌子轰然炸裂。 哎呀妈的!从善算是明白了椅子为什么炸裂,现在的人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动不动就搞威胁,变不变态! 她忙点头,不与变态起争执,因为她打不过。 那白头发的才松开她,将她甩到一边转身一头就倒进了被褥之中。 不出五秒钟,她听到了细微的鼾声…… 秒睡啊!厉害厉害。 从善站在原地不敢乱动,无语泪两行,她冷,她疼,她也非常困……今夜一定是她的亡命之夜,她流了好多血,还要冷飕飕的站一夜,香消玉殒就在弹指间了。 他的被子雪白雪白的,金丝面,细绒里,看起来又柔软又暖和,从善慢慢蹲下坐在地上,看那可贵的被子,看那被子里的人。 他发髻未解,抱着枕头将脑袋缩在被子里,只一双骨瘦嶙峋的脚露在外面,他这种睡姿是典型缺乏安全感和母爱的表现,比较容易攻略。 小室寂寂,她忽然听到牢门外两声极轻极快的“咔吧”声,她浑身一凛,那声音她熟悉,是扭断颈椎骨的声音,手法干脆,一击毙命。 完了。 她脑中飞快的过滤信息,扭过头看着那牢门被轻轻推开,黑影闪动的一瞬间她当机立断扑身包向正在熟睡的白头发,登时喊道:“大人小心!” ——白头发武功很高。 ——白头发地位很高。 ——不管来的黑影人是谁,是不是冲着她,她都难以幸免,所以不管了!先强行拖白头发下水!假装是一伙的! 果然那白头发被惊醒,反应敏捷的卷着她侧身一闪,只听“铛铛铛”的三声三枚闪着寒光的梅花镖就钉在了从善刚刚的位置。 果然是冲着她来的! 她顿时抓紧那白头发的衣襟,低声道:“大人小心,他们有至少两个人。”门外两个守卫同时被扭断脖子,肯定不是一个人能干的。 那白头发头发睡的散乱,一双眼睛却已经清明的闪着光,厌烦的将她甩到身后,盯着那黑影人问道:“何人?” 那黑影人果然是专业的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的从善,毫不废话直接拔出匕首就上。 白头发也毫不示弱出手又快又狠。 从善缩在墙角紧盯着四周,果然趁着他们激战第二个黑影人冒出来,一匕首就朝她而来,她立刻再次朝白头发扑过去,大喊:“大人小心暗算!” ——她要做到混乱战局,火力集中在白头发身上。顺便让白头发误解黑影人冲着他来,她是为了扑身救他! 可惜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奔跑速度,她刚扑到白头发身后就被黑影人一匕首扎在了后背。 真是要了她的亲命了。 她跌撞上白头发的后背眼泪就下来了,生而为人,我娘! 白头发回头看她显然是吃了一惊,反手一把短刀就掷了出去,一声惨叫那捅她一刀的黑影人被钉死在墙上。 后面的动作戏她没看清,反正就是黑影人一死一残的被白头发踩在脚下,她被白头发单手拎着。 “究竟是何人?”他脚下一用力踩的那半残的黑影人险些吐血。 这怎么可能问的出来,黑影人一看就是专业的,被擒的下一步肯定是服毒自尽。 从善心中腹诽,果然听一声闷哼,黑影人一口黑血喷了出来,死了。 白头发很是懊恼,“啧。”了一声。 牢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队迟来的守卫冲了进来,看到一地狼藉呼啦啦跪了一地,“属下来迟,大人恕罪!” 要你们何用。从善一阵阵的打颤,背后上还插着匕首,这感觉很不妙。 白头发低头看了她一眼,扭过她的身子要帮她拔匕首,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颤巍巍道:“我……觉得我还是需要个大夫抢救一下……这匕首上……有毒。” 开玩笑,你个不懂医术的万一拔死她怎么办? 白头发一蹙眉,拎着她就往外走。 到门口那守卫想拦,“大人!这人……是相爷的人。” 白头发只是一脚踢开他,连停都未停道:“让他找我来要人。” 够强势!她喜欢。 回廊外还在下雨。 从善就被那么拎着昏昏沉沉的进了一个大院里,开门的还是之前那个一脸丧气的随从小哥,看到他拎着从善居然也不惊讶,只是看着他的衣服叹气道:“大人怎么又把衣服搞成了这样……” 白头发不理他,径直走进去,问:“薛雪呢?” “睡了。”随从叹气,嘟囔道:“衣服沾血很难洗哎……” 从善已经进气儿多出气儿少了,白头发拎着她大步穿过院子,走到一间房子前,一脚踹开进去。 从善有气无力的抬眼看了看,顿时吓的精神一凛,这屋子……是停尸房???摆着一具具盖白布的尸体和几副棺材,冷气森森的点着一只白蜡烛,还上着几柱香。 怎么个意思啊! 从善一把抓住白头发的手,挣扎道:“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他也不搭理从善,而是快步走到头前的一副上好沉阴木棺材旁,一脚将棺材板给踹了开。 从善抱着他的手痛哭,“我还这么年轻,我这么美,我不能死……” 然后她听到那棺材里传出一声咒骂:“要死没棺材的少白头!我说过多少次不要在睡觉的时候找我!不要踢我的棺材!他妈的踢坏了把你的骨头拆出来你也赔不起!” 从善低头一看,棺材里爬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她两眼一闭就要吓死过去,她胆小,亏心事做多的人都格外胆小,她要死了要死了。 那白头发却拎着她往棺材里的人怀里一塞,“伤在后背,匕首上有毒,再有半刻就死了,抓紧时间。” 他说了好长的一句话!从善痛哭中惊奇,有一只柔弱无骨的手就摸上了她的后背,又凉又软,跟蛇一样,吓得她抱着白头发的胳膊就往他怀里钻,后背突然一冷一疼,“噗”的一声轻响,匕首就被拔掉了。 那靠在棺材里的人手指夹着匕首嗅了嗅,当啷一声丢在地上道:“哇,这□□可贵了,你确定要救?” 白头发厌烦的看她一眼。 她反应过来忙道:“大人,你我共过生死,情深义重,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棺材里的人“咦?”了一声,柔软冰冷的手指捏住她的下颚扭过头来看了一眼,嗤之以鼻的道:“封崖,你断袖也断的太没眼光了吧。” 休要胡说!她一向以美貌自持,可以侮辱她,不可以侮辱她的美貌。 白头发却不搭腔拎着她将她搁在旁边一个空着的停尸板上,对死抱着他胳膊的从善道:“松手。” 她抵死不松,抱着道:“我害怕!” 白头发耻笑她,“怂货。” “我是。”她坦然承认,就是不撒手。 那棺材里的人笑了一声,从善看过去,只见那人赤着脚跨出棺材,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只簪子抓着一把黑发利落的挽了起来,等走到她跟前时她看到一张阴柔美丽到雌雄莫辩的脸,柳眉凤眼,唇角带勾,不笑也是笑颜。 她败了!她的美貌输给了一个男人! 他走过来在一个小药箱里摸了摸,摸出一只琉璃的小匣子和一个小白瓶,从小白瓶中到出一粒丸药手指灵巧的一挑就塞进了她的口中,入口即化,挺好吃。而后他过来扒她的衣服。 从善一紧,一把攥住衣襟,完了,这是要脱衣服上药了,她不能在剧情一开场就暴露女儿身啊!这还怎么混! 那黑头发的以为她不明所以,便道:“你放心,我不是断袖,把衣服脱了给你去毒上药,我的药可是很贵的,要不是看你是我们封大处男的姘头我才舍不得给你。” “闭上嘴!”白头发一手刀就砍了过去。 他轻轻巧巧的躲开,笑着伸手又去拉她的衣襟,看她又抓紧了,他那笑容就顿了住,抬眼看了一眼白头发,那脸上分明写了——你带回来的这个人有古怪。 “怎么?你的身子看不得?”他问。 怎么办怎么办,这个娇娇媚媚的人简直是个人精啊!一个眼神她就知道她干不过他啊! 她能说“你们先转过身,我脱了衣服趴在板子上,你们再扭过来上药?” 不能啊!这个人精势必会当场怀疑她,撕开她的衣服看!她不想死,可她在这两个摸不透底的人面前暴露女儿身说不定也会死啊,他们万一是皇上的人?相爷的人?天要亡她! 白头发不耐烦的抓着她的衣襟,“不想活了?” 想!那就……不管了!对不住了少白头大人! 四 白头发不耐烦的抓着她的衣襟,“不想活了?” 想!想活的不得了!那就……不管了!对不住了少白头大人! 她抱着他的手臂爬起身,面对白头发跪在停尸板上,一双幽黑的眼睛看着他,扑身扎进了她怀里。 封崖一愣,对面站着等着给她上药的大美人也是一愣,搞什么? 谁料还不等封崖推开她,她就开始脱|衣|服了,前身紧贴着封崖,手脚麻利就两下已经把衣服扒|光,赤着臂膀紧紧搂住了他,恨不能将自己裹进封崖衣服里一般。 封崖一僵,那大美人眉头一挑。 她的动作太快了,一扑两脱,一眨眼她就狗皮膏药一样前身紧紧贴在封崖怀里,死命的搂着他。 被一个赤|裸上身的男人紧紧搂着,这种感受封崖第一次体会,登时头皮一麻,浑身毛骨悚然,一掌就要推开她,“滚开!” 却听她哆哆嗦嗦厉声道:“封……封大人!念在我是为了救你差点没命的份上你就让我抱一抱吧!” “撒手!”封崖收了掌,改推她,可入手是赤|裸的肌肤,又热又滑,那触感让他……不自在,而且一想到是个男的,他更不自在,“滚下去!”他改去推她的脸,入手却碰到凉凉的泪水,一低眼发现她哭了。 她的脸白极了,眼又黑,满眶亮晶晶的泪水,看的他手指一顿。 “封大人。”她死命抱着他,可怜兮兮的哭道:“我实在是害怕极了,您就借我抱一抱,行吗?” 这人……好生难缠,跟个娘们一样可怜吧唧的哭。 “怂货。”封崖鄙夷至极。 “恩。”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封大人说的对,我是,我就是。您就当可怜可怜我……” “娘炮。”封崖又鄙夷她,却是没有再推她,而是举着一双手瞪那看热闹的大美人,“上药,快点。” 大美人挑了挑眉毛咂舌称叹,“乖乖,封崖你不会真断袖了吧?你不是冷若冰霜,冷漠无情吗?今日怎么了?老|处|男心动?” “再多说一个字,我将你的棺材拆了!”封崖额头青筋暴跳,“快点上药让他滚!” 大美人果然抿着嘴不说了,却把气全撒在了从善身上,上药那叫一个狠啊,堪比刮骨疗伤。 从善抱着封崖,咬紧了牙哽咽,忍不住悲从中来嘟囔了一句:“做人太难了,我不要做人了……” “???”封崖满头青筋,完全听不明白她说什么玩意。 她却也自顾自的哽咽嘟囔,像是说给自己听的,竟还有什么,“我日人……”到后面居然开始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大美人忍不住问道:“你嘴里叽里呱啦的在说什么?吵死了。” 她哽声道:“金刚经。” “什么玩意儿?”大美人没搞懂,“你超|度自己啊?” 从善想把白眼翻到脑后,谁超度念金刚经啊,没文化。可她不敢,只是道:“我给自己壮胆……” 大美人呲的一声笑了,笑声里充满了鄙视,挑眉看封崖,“不是我说封崖,你怎么看上了这么个货色?” 这话她就不乐意听了,什么货色?她怎么说也是上等货色,美貌可观。 封崖骂了一句,闭嘴。 大美人道:“不然你为什么要救他?你可从来没带人回来让我救活过,都是往死了治,这次是为什么?” 这地方太可怕了……从善抱着封崖哭的再可怜一点,希望唤醒封崖为数不多的同情心。 封崖被哭的心烦,吼她,“闭嘴!” 她乖乖闭上嘴,吐出一口气,就听封崖跟大美人道:“我有话问他。”所以他暂时不能死。 她叹口气,她差点就以为这个少白头被自己的美貌打动了,失败啊失败。不过他能问什么呢?问她的身份?和那卷毛相爷一样的意图? 她细细盘算,听身后大美人道:“好了,口子不大,不用包扎,每日上药拔毒就死不了,肩膀上的伤……” 还要每日上药?从善心中哀嚎。 “不用。”封崖道:“不关我事。” 那意思是肩膀上的伤不是为了他受的就不管了??冷酷无情,从善腹诽。 “滚开。”封崖不留情面的推她。 从善吐出一口气却不松手,在他耳边低低道:“封大人,今日真身相对,您若明白,还望高抬贵手,饶我薄命,先行谢过您了。”抱着封崖,单手去拉脚边的上衣。 第85章 八十五 “滚开。”封崖不留情面的推她。 从善吐出一口气却不松手,在他耳边低低道:“封大人,今日真身相对,您若明白,还望高抬贵手,饶我薄命,先行谢过您了。”抱着封崖,单手去拉脚边的上衣。 她讲的又低又呢喃,热热的气吹在耳边,让封崖耳朵发红,想推开,她已披好上衣松开他,弯腰一揖做到底。 “多谢封大人。”她故意将身子俯在板子上,飞快的将衣襟系好,穿好,吐出一口解脱了的气,希望封崖什么都没看出来。 封崖皱了皱眉,手指暗自摸了摸她刚离开的前襟,还是热的,她说……真心相对?什么意思? 她作揖的几秒已将衣服穿好,直起腰来对身后的大美人也是一笑,“也多谢薛大人。” “你认识我?”薛雪笑着看她。 她笑道:“在下刚回京都,怎么有幸认识薛大人,是之前封大人提起过你的姓名。” 对答沉稳老套,毫不露怯,一点也不像方才那个痛哭流涕的样子,薛雪看着她的眼,觉得这个小矮子不是一般人,便笑着伸手道:“我再为你诊诊脉,看看伤势如何。“ “不劳烦薛大人了。”她收回手爬下停尸板,不给他机会。 薛雪还要再说,便听门外有人道:“大人,温相爷来了。” 卷毛相爷?来的这么快?从善一惊,已听见院子里呼啦啦的脚步声,那个垂头丧气的随从站在门口,一侧身,抬着相爷的四人肩舆已停在了门口的回廊下。 外面雨小了些,他换了另一副暖耳带着,一双绿眼睛盯着从善笑了笑,笑的从善发憷。 薛雪不乐意的对那随从道:“长安你怎么不拦着啊,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还有没有规矩了?” 随从长安叹口气道:“薛老爷,我只是个杂役。”我哪里拦得住堂堂相爷,他又叹口气,“而且大门我刚修好,太难修了……”再撞坏了怎么办? 薛雪对他哼了一声,“那个烂大门就不要修了,连条狗也拦不住要那门何用。”扭头对封崖道:“拆了换新的。” 哇哇,厉害了。这话摆明了是骂卷毛相爷是条狗,从善看着薛雪肃然起敬,前辈。 偏偏那封崖居然一本正经的应了,“好,换门。” 哎呀,夜雨霏霏下从善竟听出了一丝丝的宠溺,再看相爷,他坐在肩舆里带着暖耳,似乎没怎么听清,只是心情很不愉快的皱着一双眉,冷冷道:“封崖,我来要人了。” 她想起封崖带她出刑房时跟看守说了,让相爷找他要人,他竟来的这么快,看来看守是他的人,那他应该也知道黑影人的事了。 “过来。”他很不愉快的瞪着从善。 叫她?从善一愣,看了一眼封崖。 封崖果然一把扣住她的肩膀,对温江雪道:“他是你的人?” “当然。”温江雪将一边的暖耳摘下一点,露出耳朵来,可被那雨声烦的频频皱眉,“难不成还要我拿出证据来?封崖少用你那一套来对付我,我今日没心思陪你玩。”手指一叩肩舆,两侧的兵卫便呼啦啦涌上前来拿从善。 封崖拉开架势就要动手。 啊,两个大人物为了争夺她而动手,她有点沉醉了,可理智让她拉住了封崖,如今她身份微妙,好容易和卷毛相爷达成关系,可不能惹恼了相爷,少白头和他基友不怕,她怕,她身份卑微谁也不敢惹。 “封大人切莫动手,我确实是……”她垂着眼道:“相爷的义子。” 她能感受到封崖和薛雪的惊讶,哎,她混的委实不易,她也不想随便认爹。 “义子?”薛雪先笑出声,“温相爷今年二十有四吧?这么年轻竟学起了那些老宦官的把戏,收养义子玩?” 他的嘴着实的欠,这话说的有些难听了。 温江雪大抵这次听清了,唇角拧出了一丝笑道:“薛雪,不给你个教训你是不知道收敛了。” 薛雪有恃无恐,“相爷看不惯我大可以找个理由杀了我啊。” 从善诧异,她还没见过这么骄纵的人啊,跟皇上的爱妃一样,真不怕相爷动怒杀了他?为啥? 温江雪笑了一声,“你们这院儿里的人我确实暂时杀不得,但是……”他抬起眼来,绿绿的眼睛里满是碧波,“我可以教训你。”他一挥手道:“将屋里的棺材才给我砸了。” 此言一出薛雪登时变了脸,棺材就是他的命啊! 卫兵一涌而上。 封崖护着薛雪就要上前动手,却听温江雪幽幽道:“封崖,我听说你最近想讨一重刑犯的命,让他入你这院子,这折子圣上交给我处理了,所以你最好不要惹我生气。” 封崖一顿,竟反手将要冲过去的薛雪叩了住。 然后从善听到了噼里啪啦木板碎裂的声响和薛雪的怒吼,“少白头我人!” 从善捂着耳朵扭过头不敢看,太暴力了。 却见封崖低头在他耳边飞快的说了一句什么,他竟渐渐缓和下来,只是咬牙切齿的道:“你要赔给我!” 封崖点头,他才闭上眼气的发抖扶墙。 从善对他有些敬佩了,太能忍了!厉害厉害。 “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温江雪突然冷声喝她。 从善幽幽叹口气,放下手慢腾腾的就往外去,相爷的眼神简直催命一样,她这不是来了嘛。 她刚跨出门槛,就听封崖道:“站住。” “过来!”温江雪又吼她。 哎,她真是红颜祸水,一个两个都想留她,可她好想死。 她在门槛踯躅,封崖已几步追过来,往她的手里塞了个东西,冰冰凉凉的,她低头一看是个小琉璃匣子,这是…… “一日一次。”他说。 从善抬头看他,他冷若冰霜的一张脸,又冷又酷的对她道:“我问话之前不许死,滚吧。”讲完就扭头走了,酷的她心头一阵发麻。 母亲大人,他好像看上我了。 也许他没有别的意思,可是她这么自作多情的人怎么能放过他! 然而还没等她春心荡漾完,有人就“啪”的抽了她一鞭子,正抽在她的手臂上,她吃痛险些摔了小匣子,低呼一声扭头就要骂:“我|日……”在看清那人时,她将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日|谁?”那端端站在她几步之外,把玩着手中鞭子的卷毛温江雪冷笑着看她,“恩?” “日|我自己。”她谁都日|不起,她日|自己。 “我叫你过来你没听见,是吗?”他问。 “听见了。”她道。 “听见了为什么不听话呢?”他又问,低垂着眼瞧着手指里的鞭子,“你这样不听话让为父很头疼。” 为父……她的头也很疼,不止头,她肝儿都疼。 “你说,为父该怎么罚你呢?”他抬起眼来,瞳孔里一点绿意无限碧波,带着笑意看她。 她心里“咯噔”就是一颤,母亲大人我真的遇到变态了,金刚经也镇不住…… 五 “你说,为父该怎么罚你呢?”他抬起眼来,瞳孔里一点绿意无限碧波,带着笑意看她。 她心里“咯噔”就是一颤,就只是躲不过了,只得拿出恭顺的模样道:“义父开心就好。” 温江雪笑了一声道:“拿绳子来。” 卫兵不知在哪儿搞出来一条麻绳。 温江雪接在手中,冲她笑了笑。 笑的她头皮发麻,这是要搞什么??玩|捆|绑?? 沉浸在悲痛中的薛雪也好奇的看了过来,封崖也冷着一张脸注视着。 温江雪就故意在众人的注视下将她的双手紧紧的捆了起来,他用细白的手指牵着绳头一拉,将她拉到身边,盯着封崖笑道:“你既然不愿意过来,那为父只有牵着你走了。” 她忍,没事她忍得住,不就是羞辱嘛,在静心庵中羞辱多了去了,这点羞辱算什么,不过她觉得这羞辱是有针对性的,而且针对的很明显。 从善偷偷看封崖,温江雪这是为了羞辱她给封崖看啊,他以为封崖喜欢她?虽然她也觉得封崖被她的美色打动了一点……可封崖分明一张冷酷无情的脸毫无表情。 倒是薛雪冷哼一声道:“温相爷要打孩子自回你家里去,不必打给我们看。”一副恨之入骨的模样,“长安送客!” 温江雪这会儿心情好了些,对封崖一笑,“多谢封大人今日对我这不听话的义子照拂,人我就领回去了。”一拉绳子,拉着被捆着手的从善转身就走。 从善回头看了一眼封崖,想说句感谢啊告辞啊之类的,却被绳子拉的一踉跄,几步就下了回廊。 这雨还在下,倒是不大,细细霏霏的落在发端衣襟上。 温江雪坐回肩舆中将暖耳扣好,将从善拉到肩舆侧边,低声对她道:“你若是再敢看他一眼我就将你的眼珠子掏出来。” 哎,封崖长的好看她就不能多看两眼啊?活着太没有人权了。 从善将眼睛垂下,心中一片戚戚然,嘴里忍不住嘟囔道:“这话酸的,就跟你暗恋我似得……呸。” “你说什么?”温江雪没听清皱眉问她。 她忙道:“我说我谁也不看,我的眼里只有义父您。”哇,她好恶心。 “你真恶心。”温江雪也一脸受不了的别过头,脚下一踏,抬肩舆的人得令抬起肩舆起身离开。 怎么没恶心死你。 从善恶狠狠的想,抓着绳子快步跟在了他身侧,哎,没当恶人就是好,他舒舒服服的坐在肩舆里,而她只能淋着雨被牵着跟着。 为什么要当好人?她问自己,却又忙摸着放在胸口的小镜子,从善啊从善你可不能这么想,人性本善,不要堕落。 肩舆行到门口,温江雪忽然抬手让停了一下,招卫兵上前,笑了一声道:“这扇破门也给我拆了。” 卫兵领命下令,拆门。 从善紧跟了几步出了大门,往后一看就见长安幽怨的站在门口叹气道:“哎,说了今晚厄运当头偏不信……唉卫兵大哥,门上的锁头别砸坏了,那是新的,很贵啊……” 大门轰隆一声就被拆塌了。 从善缩了缩脖子跟上肩舆,看了一眼肩舆里的卷毛侧脸,这人还真是有够小气,睚眦必报啊,那如果让他得知她就是那个害他的陈家大小姐……她打了个寒颤,不,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她觉得心里不踏实开始背诵金刚经,壮胆。 温江雪在肩舆上侧头看她,她嘴里嘟嘟囔囔个不停,掀起一点暖耳仔细听,才听明白,好像……是在背诵经文?还真是新鲜。 他们一路这样一牵一拉的回了相国府,没把从善给累死。 偏那温江雪一路拉着她到正厅中,将她丢在正厅自己去换衣服收拾去了,从善就站在那里站得脚底发软摇摇晃晃觉得自己不行了,要死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额头滚烫,难受至极。 她趴着将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闭眼呼吸,她耳朵里全是嗡嗡的鸣叫,有人在喊她—— 从善从善别怕,大哥来救你! 从善快跑!从善别回头!跑!快跑! 从善从善…… 她听到有人在哭,是她的母亲,她一直在哭,叫着一个名字—— 从郁,从郁,我的从郁……为什么死的是你? 为什么死的不是她…… 为什么…… 有人踢了她一脚,她猛地一颤,往事皆如洪水将她灭顶淹没,她不能呼吸,难受极了,她抬起头看到一双碧碧的眼,她伸手抓住飘在眼前的袍角,像唯一的救赎一般,紧紧的抓着,抱着,她开始哭了起来,她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的错……” 她哭的惨极了,双手抱着那个人的大腿死活都不松手,那双绿绿的眼睛就看她,问道:“你哪里错了?” 哪里错了? 她浑浑噩噩的烧着哭着,糊糊涂涂的说:“都错了都错了……我不该让从郁救我,不该……马贼要抓的是我是我……从郁要是不救我,他就不会死了……我太坏了我一直在喊从郁救我……从郁那么好我害死了他……我坏透了……” 那个人就托起了她的脸,手指又冰又滑,绿眼睛看着她问:“马贼杀了从郁?” 是,马贼杀了从郁,满地的血,满地的手指头……她哭着点头。 “那为何是你的错?”那人问她,“你没有杀从郁,你也是受害者,坏的是马贼,你在忏悔什么?哭什么?” 她木呆呆的看着那双绿眼睛,她脑子里发烫,无法思考无法转动,她只能本能的哭着说着:“我的错……所有人……”都再说是她害死了从郁。 然后她听到那个人不耐烦又冷冰冰的对她说:“不是你的错,别哭了。” 那句话仿佛是一道口令,一束光,一个救赎,赦免了她所有的救……那么那么多年从来没有人这样同她说过。 她得不到宽恕。 忽然之间她感激涕零,得到安慰一般的抱着那双大腿昏了过去。 温江雪看着昏在脚边还不松手的这个人,皱起了眉,手指上还有他的泪水,他的背后是一大片血污,像是刀伤。 他拿手指按了按那伤口,渗出一片鲜血,好在是红色的,没毒。 她疼的抽|泣一声,仍在昏迷。 温江雪动了动脚想抽出去,她却抽泣着不撒手,“陈楚玉你给我松开。”他道:“你若是再不松开,我打断你的手。” 她像是没听见,还死抱着。 他咬牙切齿无可奈何的喊管家傅伯进来,让他找大夫来,又让小丫鬟搬了椅子过来,他索性坐在她旁边,任她抱着。 大夫匆匆忙忙而来,一进屋看到这么副景象也惊了惊——温江雪一脸阴沉的托腮坐着,脚边昏着个人抱着他的腿。 “是在等我请你过来吗?”温江雪冷飕飕道。 大夫忙道:“小人不敢!”提着药箱过来,跪在地上要去给从善把脉,谁只从善拼命挣扎,死活就是缩着手不让把脉。 大夫急的一头汗,无奈的请示温江雪,“相爷这……” 温江雪也烦躁的很,这陈楚玉一发烧脾气倔的很,他要是有办法,腿找就拿出来了,便心烦的道:“你就随便给他看一下开个药把烧退了,让他别烧死就行。” 这……要怎么搞哦。 大夫一脸愁容的勉强摸了摸她的额头,看了看眼珠子,又看了看背后的伤口,勉强的开了一剂药,煎好了端过来。 可她就是不张嘴喝药,急的大夫不行了。 温江雪恼了,弯腰一把扣起她的下巴,一字字道:“陈楚玉,少给我装死!把药乖乖喝了!” 手掌里的那人哽咽了两声,似乎是听见了。 温江雪端过大夫的药碗,塞到她嘴边,“张嘴!” 她委屈的哽了哽,竟是真的乖乖张开了嘴,就着温江雪的手将那碗药喝了,看到大夫和傅伯是目瞪口呆。 大夫惊讶,居然会有人烧糊涂了还能听进去话? 傅伯惊讶,他家少爷居然亲手给人喂药了!可对方是个男人!这情况于温家香火不妙啊! 温江雪看着她乖乖的将那碗药喝下心中却升起了异样的……成就感,这小东西麻烦是麻烦,倒是很听话很知道谁厉害。 只是喂完药她也不撒手,任凭温江雪打骂威胁,连拖带拽,,她自抱着巍然不动。 最后温江雪也折腾累了,让人抱来了毯子和被子,无可奈何的坐在正厅里看着她睡了一夜。 这一夜从善睡得可谓是乱七八糟,梦境不断啊,她浑浑噩噩的就觉得有好多人跟她说话,还有人给她喂药,然后有个人时不时的骂她两句,什么陈楚玉你这个小王八蛋,你以为我当真不敢砍了你的双手? 吵吵闹闹的烦死个人,但她睡得很安心,仿佛抱上了一个金大腿,不会死了,可以好好活下去了…… 然而,天光亮起来,药劲儿散发过去,她迷迷糊糊的睡醒一睁眼,顿时吓的魂飞魄散,肝胆俱裂。 场景是这样的——她盖着一张被子抱着卷毛相爷,卷毛相爷裹着一张毯子靠在椅子里托腮盯着她,绿幽幽的眼睛下黑乌乌的眼圈,一脸‘你想怎么死’的阴沉表情。 她将昨夜的梦境一回想,两眼一闭欲哭无泪,她完了,她抱着个阎罗王睡了一夜,这可怎么办…… 卷毛相爷在那毯子里森森一笑,道:“我的好义子,这一觉你可睡得好啊?” 六 她慢慢松开抱着大腿的手,然后眨了眨眼,扶着头道:“啊头好疼……昨晚发生了什么?我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我好像烧傻了……” 他冷哼一声,“啪”的一拳就击在椅子把手上,怒道:“我看你是烧的反了天了!” 她在一瞬间后退,跪倒,动作一气呵成道:“义父息怒!”有话好好说,别动鞭子! 他霍然起身就要收拾她,傅伯却慌慌张张跑进来道:“少爷,圣上急召您入宫。” 召的好!从善大喜。 卷毛相爷将眉头一皱,“可有说什么事?” “没有,只说是急召,小公公还在外面候着少爷呢。”傅伯道。 对嘛!急召急召,显然是很着急,耽误不得,还不快去!从善乖乖跪着,暗自鼓劲儿。 卷毛相爷只得瞪她一眼,冷冷道:“给我跪着,等我回来收拾你!” 她忙道:“义父慢走!” 卷毛相爷匆匆回房换了正装又匆匆出门而去。 她跪在地上目送相爷离去,松了一口气,又躲过一死,啊……生命真可贵。 她坐在地上揉了揉睡麻的膝盖,发现她盖着个被子,地面上不知道是谁还贴心的给她铺了床被子垫底,怪不得她没觉得冷。 她坐在垫子上裹着被子四处看了看,温江雪可真是个大贪官,府邸大的要死,屋子里的摆设也贵的要死,富丽堂皇的看着就有钱,比她爹不知道有钱多少倍。 贪官,就是好。 呸呸呸,堕落!她往怀里摸出小镜子,安心的照了照,被自己吓了一跳,她的脸色憔悴的跟要死了一样,满脸泪痕,头发散乱,活像个小鬼儿。 太影响她的美貌了,她裹着被子起身,往外走了走,看见有个小丫鬟的在院子里摆弄花草。 第86章 八十六 这前厅的院子里种了一棵大槐花树,如今花时已过,一串串的槐花落在大雨后的青砖路上,回廊下还种着一棵粉红海棠,回廊两侧放着两张老长的青石条案,上面摆着各样盆景。 小丫鬟正在摆弄的是一盆菖蒲,养的极好,幽绿长条,青苔铺满盆。 温江雪这大贪官还挺文雅。 她走过去,赞叹道:“你将这菖蒲打理的真好啊。” 小丫鬟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这么个小鬼儿似得脸又吓的心头一突突,“哎呦”了一声,手中的菖蒲就摔了,摔在青石路上青苔斑驳,泥土散了出来。 小丫鬟吓得登时脸就白了,“完了!”跪在地上就去收拾那菖蒲,“这可是少爷最喜欢一盆了,少爷知道非打死我不可!” 从善也忙帮她去收拾,一边安慰她道:“你别慌,这菖蒲只是散了些泥土,重新种好不会死的。”她又捡起散落的青苔铺在泥土上,“你看,这样铺上看不出来,和原来的一毛一样!” 小丫鬟被她逗乐,瞥她一眼道:“少爷要是发现了,我就说是你弄的。” “是我是我。”她不迭道:“都怪我,吓到姐姐了才失得手。” “呸!谁是你姐姐!”小丫鬟嗔她一声,“我有那么老吗?” “没有没有,你看起来才十六吧?”她柔声道:“只是我见你莫名的亲近,像自家的姐姐一般,所以才唐突了,不然我叫你妹妹?”她潮潮的手去轻轻握那小丫鬟的手指,“天仙妹妹。” 那小丫鬟被她握的脸一红,忙抽回手,“你胡说什么呢,我……我可是不会喜欢你的,我是要嫁给大老板的!”却是羞红了一张脸不敢看从善。 小姑娘春心动又可爱又逗趣,从善正逗的开心,身后有人猛地一脚踹在她屁股上,将她踹的一头栽在地上。 “呀!”那小丫鬟吓了一跳,要来扶她。 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不许扶他。” 小丫鬟抬头一看,忙跪下行礼,吓得结结巴巴,“公公……公……” “闭嘴,滚下去。”那声音又甜又娇蛮,一听就不是一般人。 小丫鬟看从善一眼,咬着嘴唇有些无措。 从善爬起来对她笑了笑,小声道:“没事。”示意她不要担心先下去。 她这才向从善身后那人行了礼退下。 从善没有急着起身,而且索性垫着被子坐下,看着襟前粘上的泥水,心情很不好。 身后那人走到她眼前来,海棠红的春裙下面坠着一圈嫩生生绿的穗子,穗子下是一双金丝织锦的鞋子,再往上腰间红宝石璎珞带子,嫩红的衫子,暗光浮浮,应该是走了银丝线,再再往上是嫩藕一样的脖子挂着一条金丝线坠红宝石,托出一张又嫩又娇丽的脸,大大的眼,尖尖的下颚,一对小虎牙若隐若现。 嘿,看着就贵气,这样的派头和装备,和那小丫鬟结结巴巴的公公公,从善大约就猜出了来者是谁,她也知道以她现在‘先帝私生子’的身份,上头那位圣上大老爷是不会放过她的。 只是她没想到先来的竟是‘公公公’。 “你就是温哥哥新收的那个义子?”娇丽小姑娘开口问她,眼神鄙夷又没礼貌。 温哥哥……没得肉麻死她。 她让自己顺顺气,端出一张笑脸道:“正是在下。” 哪料她刚说完,那姑娘一抬手“啪”的一耳光就扇在了她脸上,还道:“果然长的细皮嫩肉娘娘腔!” 从善有点懵,怎么个意思??伸手就打笑脸人啊? 那姑娘还厌弃的拿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指,道:“我听说你爹畏罪自杀了?你为了保命死皮赖脸的求温哥哥收你为义子,好让他保护你?”她冷哼一声,“不要脸。” 她忍,她忍。从善深吸一口气,淡声道:“是相爷抬爱。” “你也配,又脏又丑,连温哥哥府中的下等杂役都不如。”那姑娘将帕子一丢,啪啪一拍手道:“抓了他带走。” 她身后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婆上来就拧住从善的手腕将她提溜了起来,力气之大,从善刚一挣扎就知道自己打不过。 从善忙往四周看,发现傅伯不在,而那些下人和小丫鬟根本不敢上前来拦,她心中就有了计较,这个‘公公公’和温江雪关系肯定不一般,不然她怎么敢公然从他府中抓人走,那些下人还不敢拦。 打不过,叫也没用,她下了定论。 “这位姑娘,想去哪儿你直说,何必动手动脚的?你说去哪儿我跟着走。”她道,好歹问清楚去哪儿,给这些个下人们留个信,让他们回来转告温江雪,虽然他也不一定去救她…… 然而小姑娘脾气暴,啪的就又给了她一嘴巴,“我动你怎么了?” 呵,还真够辣,够骄纵,她用舌尖顶了顶嘴角,疼的她心头火一涌一涌的,这可是她逼得,可不是她陈从善不做好人,先动的手。 她不再讲话,乖乖的被那两个婆子拧着往府外去。 方才那收拾菖蒲的小丫鬟在回廊下,着急又担心的看她。 她冲她笑了笑,跨步离府,呀,今天天气阴沉,适合睚眦必报啊。 她被押上停在府门外的马车,镶金坠玉的,她被丢进去两个婆子就扭着她的手给她捆上了。 “老实点!” 她被丢到马车一角,她动了动捆在背后的手,乐了,真不专业,这种绳结她八岁就会解了。 那姑娘倚坐在软垫里拿脚踹她,“老老实实的,不要指望温哥哥来救你,你不过是他突然心软救回来的窝囊废而已,他才不会为了你惹我不高兴。” 果然是老相好,看来指望不上温江雪了,她也就不该指望那个王八蛋救他,他今早还恨不能将她活剥了。 她不说话,那姑娘就故意踢她,“陈楚玉,你爹都自杀了,你为什么不死啊?” 她心头一顿,你为什么不死……这句话她十一岁时就听过了。 “你一个大男人贪生怕死,为了活命还认义父。”那姑娘很鄙夷她,“可真够窝囊的,狗都不如。” 她淡淡道:“是啊,我贪生怕死。” “你还真是厚脸皮。”那姑娘又踹她,“陈家世代忠臣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窝囊废。” 嘴可真脏,她眨了眨眼看她道:“因为,我是私生子啊。” 那姑娘一愣,显然是不知道私生子这件事。 “你竟不知道我的身份。”从善笑了,“你不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要来害我呢?” “身份?什么身份?”那姑娘一脸诧异,“你勾|搭温哥哥我看你不顺眼就能收拾你。” 哦,原来只是为了这个,不是知道了她的身份?是把她当情敌了?可她如今是男儿身啊,可真是够小心眼的。 “谁跟你说我勾|搭你温哥哥了?你有证据吗?”她故意套话道。 “我七哥说的就是证据!”那姑娘理直气壮,气汹汹的道。 七哥?她记得当今圣上排行老七,恩,皇上够阴的,惯会借刀杀人。 “你七哥骗你的,我是男人,相爷不喜欢男人。”她道。 那姑娘就气的踹她,“你是什么东西也敢乱说我七哥!他才不会骗我。温哥哥是不喜欢男人,但难保架不住你这么个娘娘腔故意勾|引他!” 她也不恼,反而笑道:“你想不想知道你七哥为什么骗你?” 那姑娘果然一皱眉。 这种小姑娘用这种粗略的递进问话方式最容易对付了,比如你跟她说某某不喜欢你。她不信。你再问她,你想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你?她立马就会忘记刚才的否认,而相信他不喜欢我,关心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小姑娘嘛,脑子里只能处理一个信息。 从善笑眯眯的道:“因为我不是陈大人的私生子,而是……”从善示意她附耳过来。 她果然往前靠了靠。 七 从善笑眯眯的道:“因为我不是陈大人的私生子,而是……”从善示意她附耳过来。 她果然往前靠了靠。 马车猛地一停,一个婆子拉住了她,低声道:“小姐小心点,别靠他这么近,这狗东西狡猾的很。” “到了小姐。”另一个婆子跳下马车,打开了车门。 那姑娘踹她一脚愤愤道:“你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你们陈家没一个好东西,你姐姐害了温哥哥,你又来勾|搭他!怪不得陈家断子绝孙了!” 从善看她一眼,她不喜欢牵连上陈家的话,她得罪了温江雪她受着,可陈家不该被她带累。 那姑娘气冲冲的要下马车,被婆子拦了住。 “小姐还是留在车里,别脏了您的眼。” 可真他|娘|干净。 从善被婆子拽了下去。 冷风扑面,从善放目四望,她被带到了一个非常适合杀人灭口的郊外,荒僻无人,四周全是树林。 有三个蹲在大树下等着的男人走了过来,流里流气,五大三粗,一看就不是什么良民。 从善被往前一推,婆子道:“下手干脆点,别留麻烦。” 其中一个面黄肌瘦的道:“您出钱我办事,就放心好了。”伸手就拉抓从善,“就这儿小白脸啊。”伸手往她脸上摸。 从善厌恶的躲了躲,扭头看扶着车门往她这边看的那姑娘,叹了口气,这可是那姑娘将事做绝的,杀人灭口,她再不反击就活不了了,不能怪她不是好人。 “走远点,别让我们小姐看见。”婆子道:“等断了气儿我们看过之后就付钱。” 那三个歹人往马车里看了一眼,看到娇滴滴的小姐,彼此猥|琐的笑了开。 婆子骂了一声,他们才推着从善往林子里去。 到了林子里,他们将从善往树干上一推,拔出了腰间的柴刀道:“小白脸,你做了鬼别找我们兄弟,找那如花似玉的小姐去,是她买了你的命。”一刀就要劈下。 从善将背后捆着的绳结一解,扭身躲了开,那刀“当”的□□树干中。 三个人一愣,上前要来拿她。 她道:“她给你们多少钱买我的命?” “十两。”一人嘴快道。 说完啪的就挨了一巴掌,另外一人骂道:“跟他啰嗦什么!直接办事拿钱,还能再去赌两把。”催促拿刀那人快动手。 赌徒啊。从善笑了,她最喜欢和要钱不要命的赌徒打交道了,“我有个能赚至少一百两的法子,你们要不要?” 那三人一顿。 从善也不卖关子,爽快道:“买我命的那小姐身上的穿戴就不止一百两,她那两个婆子身子除了买我命的十两,还有两袋金子。那辆马车,少说也值百八十两。她们只有两个婆子一个娇小姐,而你们有三个人。”她故意顿了顿,“反正都是杀人越货的勾|当,哪个划算你们想一想,况且……那样娇滴滴的美小姐你们这辈子怕是连摸一摸的机会都没有,现在人就在你们眼前……” 她不继续说了。 那三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大哥,金子,做这一次我们就发财了……” “而且那小美人确实好看。”另一个道。 “可万一她是什么大官儿家的呢?”拿刀的担忧。 从善幽幽道:“我是温相爷家的义子。” 三人一惊,那可是个得罪不起的阎王爷啊! “你们在这荒郊野外,人一杀一埋,带着金子远远的走了,谁知道?”从善道:“富贵险中求,你们自己想一想,不过别想太久,免得她们生疑。” 三个人又在哪里鼓鼓囊囊的计较,最后一咬牙,干了。 先是其中一人借着让她们来看尸体将一婆子引进林子,手起刀落给解决了,果然在婆子身上摸出了一袋金子。 三人顿时胆大,又去引另一名婆子,那婆子起了惊醒,在林子外与他们起了争执动起了手。 从善趁机钻出林子溜到马车外,偷偷从怀里掏出一块烂布包裹的东西,是一把匕首,那把含有剧毒差点要了她命的匕首,她当时想着剧毒难得说不定可以防身,就趁封崖和薛雪不注意将匕首偷偷藏在了怀里,如今果然有用。 她拿出匕首在那马的背上轻轻一划,血口子瞬间翻涌出来,马嘶鸣一声开始乱晃摇摆。 马车里的娇小姐本就害怕,如今更吓了一跳,抓着车门一脸泪水的乱喊,低头看见从善忙道:“救我!救我!我……我不为难你了,我让温哥哥好好待你!救我!求求你……” 从善看着她,嫩生生的小脸上挂满了泪水,我见犹怜,她抓着缰绳按住乱蹦的马道:“你放心,等一会儿它就死了,你也就跑不了了。” 娇小姐在马车上惊愣愣的看她。 从善看着毒发慢慢没力气的马,勾唇一笑道:“小姑娘,以后啊,嘴不要太坏,事不用做绝。” 那三个歹人已经砍死另一个婆子冲过来。 从善丢下缰绳转身朝大路上跑去。 那马在身后轰然倒下,娇小姐逃无可逃被堵在马车中,三个歹人哪里还顾得上从善。 她跑远了还听见那又娇又甜的惨叫声,她掏出小镜子,喃喃道:世人逼我,我无路可退,我会改会改…… 她一路跑上大道,又顺着大道回城中,却发现自己不认识相国府的路,偏又乌云压顶闷雷滚滚的吓人,她好容易问着路,却是在那行人匆匆的长街上站住了脚步。 往东是相国府,往西是陈府,她曾经的家。 这大雨将至的时分人人都匆忙的往家回,可她,无家可回。 她若是现在回去怕是连陈府的大门都进不去,她逼死了她爹,她认贼作父,不是个好东西。 一道闪电劈在她头顶,仿佛要将她五雷轰顶一般,她吓得抱住脑袋,就听见有人喊道:“陈楚玉!” 她被雷声吓的惊魂未定,回过头就在长街之中看到行色匆匆的温江雪,他骑着马,正装未换,暖耳未带,带着一对兵卫停在她眼前。 她喉头就有些发哽,是来救她的吗?还是……路过? “你在这街上发什么傻?”温江雪眉头皱的又深又重,他匆匆赶出来没料到在这街上就找到了她,她衣衫褴褛,头发散乱,脸上满是泥点,像个无路可走的小鬼儿一般傻愣愣的站在街上,又可笑又可怜。 “相……义父。”她干干的叫了一声,抬起脏脏的小脸同他道:“我,我不认识回相国府的路……” 她眼睛红红的,像是将哭未哭的模样,说出这样一句话莫名的让温江雪有些……心软。 “你没有长嘴吗?”他冷冷的讥讽。 从善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嘲笑她不会问路,她“哦”了一声,不吭气儿了,却听温江雪道:“跟着我。” 她一抬头就见温江雪骑着马往前走了,走了两步还回头瞪她,“连腿都残废了吗?” “哦……”她委屈的跟上,这人太刻薄了,自己骑马让她跑着,好歹让她一块坐,或者一块走嘛。 好在他骑的并不快,她埋头走始终跟得上,没多会儿就到了相国府。 傅伯出来接他们,迎上了相爷,低声问:“相爷,公主呢?” 从善跟在后面不小心听到,心中戚戚然,好嘛好嘛,知道自己自作多情了,人家是去找公主的,不是找她这么个便宜义子的。 温江雪径直去了正厅。 从善慢吞吞跟着,冷不丁被一个冲出来的小丫鬟抱了个满怀,“你没事吧?你吓死我了!相爷都要急死了,还以为公公……公……” 他会急死?他是着急他的公主殿下没玩她玩过瘾吧。 从善心中不痛快,摸了摸小丫鬟的手道:“没事,我命大着呢。” 小丫鬟还想再问她什么,就听相爷在正厅里喝她,“滚进来!” 哎,她身心疲惫还要挨骂。 她垂头丧气的进了正厅,小心翼翼的站着,等候发落。 温江雪就端坐在正厅,一双绿眼睛幽幽的盯着她问:“说说吧怎么回事,我的好义子。” 能说什么啊?她不信府中的下人没跟他说来龙去脉。 故而她道:“义父还是问府中的下人吧,免得我一面之词有失公允。” 温江雪眉头一挑,哎呦她还有情绪了。 他将桌子“啪”的一拍,吓得从善浑身一颤,黑溜溜的眼睛满是惊怕,活像个受惊的兔子。 “我不是问你府中之事,我是问之后的事情。”他道:“你怎么搞成的这样?九公主呢?” 她在那里非常夸张的一惊诧,“公主?哪个公主?楚玉没有见到什么九公主啊?” 那表情浮夸至极,虚假至极。 温江雪就冷笑着看她装傻,“你没有见到九公主?” “没有啊。”她还问:“九公主来府中了吗?” “哦?”温江雪笑了,“你不认识九公主,那我来问你,将你带走的那个姑娘呢?” “她啊……”从善忽然扯开袖子掩着面哭了起来,“义父啊,实在是太吓人了啊,我们……我们遇到劫道的了,那些劫道的哟丧尽天良,太可怕了!我九死一生才逃出来,小命差点就没了……” 她嚎啕大哭,哭的温江雪心烦,啪的又一拍桌子,才将她吓得止了住,“她现在在哪儿?” 她捂着脸小心翼翼的看他,“被劫道的抓了……” 温江雪霍然起身,一脸阴沉的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在哪儿被抓了?抓了多久了?” 她痛的微微皱眉道:“在城外的树林里,有一会儿了……” 温江雪瞪着她,冷飕飕道:“你闯祸了。” “与我何干。”她心中难受,“是她抓的我,又非要带我出城杀人灭口,遇上了劫道的,怪我?” “你知道她是谁。”温江雪冷道:“少跟我装傻。” “我不知道。”她道:“又无人与我介绍她是谁,她冲进府中先动手打我,又强行抓我,我连什么状况都没搞清就遇上了劫道的,别说相爷怪罪,就是圣上要怪罪,那也只能去拿那些劫道的,我一无伤她,二无还手,她命中有此报应是她活该。”她抽回手,将话讲的冷冷冰冰。 温江雪这会儿近了细看才发现她白白的脸颊两侧两巴掌的红肿格外明显。 第87章 八十七 温江雪这会儿近了细看才发现她白白的脸颊两侧两巴掌的红肿格外明显。 他冷哼一声道:“你最好祈祷她别出什么事,不然我也难保你。”绕过她就往府外去,一边吩咐备马去城外。 从善站着冷笑一声,去吧去吧,这会儿怕是连尸体都被分光了,无凭无据,她又确实未曾动过一个指头,怕个蛋蛋毛。 可温江雪还没走出府外,她就听到呼啦啦的脚步声和马蹄声,伴随着细细的哭泣声,令她一惊。 不是吧,这样都没死? 她惊讶的回过头就见府外涌进来一些官兵,头前的是个带刀侍卫,怀里抱着个娇娇怯怯哭着的姑娘,那姑娘被披风裹着,但头发散乱,脸色苍白,还有青紫红肿的印子,显然是挨了打,吃了苦头。 从善叹口气,没用的赌徒。 “九公主?”温江雪叫了一声。 那侍卫怀里的九公主便楚楚可怜的叫了一声,“温哥哥……”哭的更为可怜了。 “这是……”温江雪惊讶问道:“怎么了?” 他这一问,九公主当即一眼扫到了从善身上,痛哭厉喝,“把那个狗东西给我拿下!活剥了!” 侍卫乌泱泱的朝她涌来。 她心中疲倦,活着咋这么多麻烦事啊,一波又一波,连个换衣服的时间都不给她。 她计算对策,还没等转换好表情就听有人冷喝一声:“什么时候我的府邸也是随便进入,我的人也是随便动的了?” 他言语一落,府邸中他的守卫便整肃而出,将那些侍卫挡在庭外,将从善护在了刀剑之后。 而温江雪慢慢走到她身前冷睥了她一眼,仿佛在说:等会我再收拾你。 八 府中气氛剑拔弩张。 现在的局面是这样的——两队兵卫刀剑相向的聚在庭院中,一队是公主带来的侍卫,不多十几个,一队是相爷府中的守卫,乌压压老大一片,剑拔弩张,只等一声令下。 而相爷站在正厅中,背对着从善,稳如泰山。 那边带刀侍卫抱着的九公主显然是有些慌了。 别说她,从善都有些慌了,相爷自己手中竟有这样多的兵士……而且相爷这是在护她???夭寿哦,相爷转性了! “我倒是要看看今日谁敢在我这府中动手。”温江雪冷笑一声道:“连圣上进我这府邸也从来不带侍卫,九公主可真是好派头,带着侍卫直闯我府邸。” 九公主慌了,“温哥哥不是这样的……” “谁先拔的刀?”他打断问道,绿幽幽的眼在庭中扫了一眼,“将先拔刀的给我斩在庭外。” 他身侧的兵士巍然领命。 从善只见兵卫涌动,还没看清哪个方位就听到一声惨叫,那庭外冲的最前的一个侍卫顷刻间就被斩杀在卫兵之中。 哎呦,好血腥。 从善探头看着咂舌,再看那九公主苍白的小脸吓得青紫,眼泪都忘了掉。 “第二个拔刀的是谁?”温江雪又问。 侍卫纷纷后退。 九公主慌张失措的忙下到地上,抓着披风就朝温江雪奔来,“温哥哥……” 却被相爷的卫兵拦在庭外。 那名带刀侍卫就要上前护着公主动手,哪料公主反手就是一巴掌“啪”的扇在那忠心耿耿的侍卫脸上,“谁让你动手的!滚下去!都滚下去!” 那带刀侍卫毫无情绪,点头应是的退后了三步,一挥手让那些侍卫都退出了府邸。 看来是个不小的头儿,长的还不错。从善留心偷瞄着感慨,这公主可真爱打人脸。 “温哥哥……”九公主又放低身段的叫了一声,“你别生气,我不是要惹你生气,我只是……只是……”她一低头哭了起来,青青紫紫的小脸上挂满泪水,“我被人欺负成这样了你都不帮我……” 又娇又可怜,好生让人心软。 温江雪果然抬手让卫兵退下,缓了语气道:“九公主何出此言?” 卫兵一退,九公主便如小鸟一样跑过来一头扎进了温江雪的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从善看到温江雪的脊背僵了僵,听那九公主呜呜哭着道:“温哥哥我好害怕,我差点……差点就见不到你了!嬷嬷都被杀了,他们还想……还想杀了我……要不是飞羽来的及时,我怕这辈子都无脸见你了……” 飞羽?从善看了一眼庭外的带到侍卫,原来还有个护花使者,她记下了,下次绝不犯这样的错误了。 温江雪不着痕迹的瞪她一眼,从善假装没看到,想着该她了,便换出一副惊讶至极的表情,惊呼道:“你……原来你是公主???”她还故作惊慌的后退半步,“天啊,公主……” 九公主此刻看她,是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剐了,当即怒道:“你还敢回来!今日我定要将你剥皮抽筋!”抓着温江雪的衣襟就道:“温哥哥就是他!就是这个狗东西联合那些歹人加害我!将他抓起来!杀了替我报仇!” 从善惊叹道:“九公主您怎可如此污蔑在下?在下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联合歹人加害于您?” “就是你!”九公主怒喝道:“那些歹人明明要杀的是你,你不知道给他们灌了什么*汤让他们反过来害我!” “九公主怎知他们要害的是我?”从善问她,“你我共同遇上歹人,他们无论劫财劫色,于情于理瞄上的都不会是我啊,我一个布衣大男人,他们劫我作甚?更何况,是您强行抓走的我,那条路也是您选的,您的马车强行带我到那荒郊野外,我没有怀疑是您要加害与我,反而您污蔑上了我?我冤枉。” “你……”九公主被她一顿辩白气的哑口无言,她总不能当着温江雪的面说是她安排的人在那等着杀陈楚玉,当即又气又急,伸手就要去扇陈楚玉。 从善刚想往后躲,就见温江雪一抬手抓住了九公主的手,她与九公主皆是一愣,两人心中都是惊诧—— 这个大奸臣居然当真护着她?太可怕了! 温哥哥居然护着这个狗东西!要气死她了! “行了。”温江雪有些不耐烦的轻轻推开她道:“陈楚玉已经同我说了,你打了他,将他抓走,带出城遇上了劫道的,他并不知道你是公主,贪生怕死的先逃了,我已责骂过他了,好在公主并未有什么事,以后做事切莫如此任性了。” 什么?劫道?贪生怕死先逃了?责骂过?他这样轻轻巧巧的将这件事下了定论,还怪她任性……九公主又气又委屈,双目通红挂泪,“温哥哥……你知不知道那些歹人有多可怕?他们……杀了嬷嬷,还差点非|礼了我……”她现在想起来都浑身发抖的后怕,要不是飞羽来得及时,她的清|白…… “确实可恶。”温江雪道:“那伙歹人呢?可有拿下?” 庭外的飞羽道:“已按公主吩咐就地斩杀。” 好样的,没有留活口!从善几乎可以想象到当时九公主的表情语气,一定疯了一样大喝:杀了!杀了!全都杀了! 温江雪点头,对九公主道:“既已杀了,九公主也该报仇雪恨,出了这口气了。” “还有他!”九公主恶狠狠指着从善道:“他和那些歹人是一伙的!不杀了他我难出这口气!” 从善也不服气,冷言冷语道:“在下不知哪里得罪了九公主,惹的从未谋面的九公主一而再的欺辱在下,冤枉在下,要置我于死地?” 九公主怒道:“我就是看你不顺眼!你姐姐心肠歹毒害温哥哥,你爹处处和温哥哥作对,你如今竟舔着脸赖上了温哥哥!你们陈家没一个好东西,都该死了才好!” “所以九公主就故意安排那些歹人害我吗?”从善贴近了她,一字字道:“我们陈家该不该死乃是圣上说了算的,什么时候公主也能妄议朝政,草菅人命了?您觉得委屈,我还觉得冤枉呢,今日这事我们就追究到底,那几个歹人公主已经杀了灭口也没关系,我们将尸体悬赏认尸,看一看在死之前谁见过他们出现在哪里,与什么人有过接触,就看看是谁的同伙!”伸手抓着她的腕子就要拖她往外去,“我们现在就去报官,告到大理寺!” 她一通话说的九公主无言以对的心虚,那三个人是嬷嬷在赌坊门口找的,若是查起来定能查到她身上,当即慌了挣扎,要挣脱她的手,急道:“飞羽飞羽!” 庭外的飞羽掠身而来就要拔刀去擒从善。 从善还没看清招式就觉有人勾住她的腰将她往后一带,一个消瘦的身影就挡在了她眼前,是卷毛相爷。 飞羽的刀就堪堪停在温江雪眼前,九公主吓得大喝:“飞羽停手!不许伤了温哥哥!” 飞羽霍然收剑,埋头跪下。 温江雪一脚踹在他肩头将他生生踹出庭外,跌跪在地。 “温哥哥你没事吧!”九公主忙扑过来看他。 温江雪拨开她的手,盯着飞羽冷声道:“九公主,今日我留飞羽一命是看在你的份上,下次若是哪个人胆敢在我的府中拔刀动我的人……”侧头看九公主,“我绝不容情。” 九公主被他冷冰冰的眼神吓了一跳,红着眼睛叫了一声,“温哥哥……你竟然要护着他……” “他叫我一声义父,就是我的人。”温江雪冷冷道:“打狗还需看主人,九公主今日打了他两巴掌,我没有计较,可若是你再胡闹下去那我只能计较到底了。” 九公主委屈至极,珠泪盈盈挂满腮,“怎么?温哥哥还要为了一个狗东西与我翻脸,打还我吗?” 温江雪低头看了一眼勾在他身后的陈楚玉,他黑溜溜的眼也红着,也不知是气还是委屈的低着头,一言不发。 “臣怎敢动公主殿下。”温江雪对庭外道:“飞羽过来。” 飞羽看一眼九公主,低头走了进来,在温江雪眼前跪下,“相爷。” “主子犯错,下人领罚,你打了我的人,总是要还回来的。”温江雪抬手啪啪两耳光打在了飞羽的脸上。 九公主一愣,飞羽一愣,从善也是一呆。 这……是在给她报仇??? “是两巴掌吗?”温江雪问她。 “是……”从善忙道,抬头看了一眼气呼呼的九公主,那眼神仿佛要将她活剐了,又看一眼跪着的飞羽,叹了口气,对不住啊大兄弟,只能怪你的主子太爱打人耳光了。 “行了,这事到此了结。”温江雪松开他,厌烦的皱着眉道:“飞羽,送公主回宫,找御医给她好好检查检查,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九公主原想回来杀了从善出气,万没有想到温江雪不向着她,反而护着个外人来打她的脸,一时又气又委屈,却无计可施,狠狠的一哭扭头就跑了出去。 飞羽忙跟了出去。 从善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呆愣愣的立在正厅里,有些……受宠若惊。 十一岁之后再也没有人护着她过,温江雪……脑子坏掉了??? 她偷偷的回头看温江雪,正对上他一双阴嗖嗖的绿眼睛,她吓得忙一低头,就听温江雪冷笑道:“你也知道怕?” “知道的。”她安分的道。 温江雪看着她,瘦瘦小小的人,红红白白的小脸,可怜兮兮的站在那里,方才跟九公主对阵还嚣张的很呢。 “先去将你这一身换了。”温江雪道:“我看着心烦。”挥手叫来个小丫鬟带她去洗澡换衣服。 她乖乖的“哦。”了一声低头走了。 出了大厅才敢松出一口气,一看带自己的小丫鬟更是松了一口气,是那个天仙妹妹,好糊弄。 她就糊弄着天仙妹妹独自将澡洗了,换好衣服,才让天仙妹妹帮着把头发洗了,洗的过程中问清了天仙妹妹的身世背景,原来她叫绿灵,和傅伯一样打小就跟着温江雪,所以叫他少爷,寻常后来的下人都尊他老爷或者大人。 等她收拾完,外面已经下起了雨,阴雨绵绵,天色沉沉。 傅伯说温江雪在正厅等她。 她便将湿发松松挽着,跟傅伯去了正厅。 正厅里已经摆好饭菜,温江雪换了软袍坐在正坐上等她。 她上前行礼,叫了一声,“义父。” 温江雪抬眼看她,她穿着他少年时的旧衣服,有些宽大,袖子挽起了一截,露出白白的腕子,湿发挽着,脸也洗干净了,白的没有血色,衬得两侧的淤青格外明显。 他示意让她坐下吃饭,随意问道:“你今年十四?” “恩,十四了。”陈楚玉十四,她已经十六啦。 他又道:“可真矮,我十四的衣服你穿着竟大了这么许多。” 矮怎么了,她还在长个子呢。 她低头扒饭不吭声,却听他又道:“十四,小小年纪倒是心狠手辣,和你姐姐一样。” 她顿了顿,温江雪夹了一筷子红烧肉给她,淡淡道:“九公主那匹马是你毒死的?” 他果然去调查了。 从善知道隐瞒不过,道:“是。” “为何?”他问:“九公主任性,你给她个教训便是了,何必赶尽杀绝,连个逃生的路也不给她留?”傅伯告诉他时他也有些吃惊,蛊惑了歹人反击公主可以理解,可她竟然还毒死了马,连逃生的机会都不给她。 从善又扒了两口饭吞下才道:“她也未曾给我留过活路,我既要动手就要永绝后患。”可惜还是漏算了飞羽。 温江雪看着她,慢慢的笑了,“你不怕圣上怪罪与你?” 从善想了想,“我就算不反击圣上也不会放过我,不然九公主也不会来了。” 是啊,九公主显然是被人怂恿来的,那个人也只能是圣上了。 温江雪倒是越看他越喜欢,他喜欢聪明人,更喜欢办事爽快的聪明人,若非他身份敏感,温江雪倒是真的想好好培养他。 从善也没忍住问道:“那义父今日护我,就不怕得罪圣上吗?” 温江雪笑了,“他如今还需要我,所以容许我肆无忌惮,等到有一日他不再需要我了,无论我得罪不得罪都是罪人。”他又给从善夹肉,“等到那一日,你这个保命牌可要好好报答我的看护之恩。” 从善看着碗里的肉想叹气,相爷府的伙食就是好。 “还有。”温江雪又问她,“等过几日你就开始着手给我找陈从善。” 从善咬着那块肉含糊的应了一声,府中规矩不好,不知道食不言寝不语,吃饭还说那么多话。 从善吃完饭在给她安排的厢房里美美的睡了一觉,天还没亮就被绿灵急急忙忙的摇醒了。 她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就听绿灵道:“快起来,圣上宣你进宫呢!” 她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这哪里是宣她进宫,是宣她进坟啊!她才睡了一天安稳觉! 九 这天才蒙蒙的亮透,从善就被皇上宣起来,她的心情犹如清明上坟。 可是她没有办法,相爷去早朝了,圣上派来的公公就等在外面,抬也要抬她入宫面圣。 她觉得自己今日在劫难逃,她唉声叹气的跟着公公坐上来接她的马车,一路往宫门去。 许是她唉声叹气的太厉害了,那公公听不下去道:“小公子为何总是叹气?今日入宫可是件大好事。” 好事?入宫自投罗网也算好事? 她只好道:“在下只是在发起床气,公公不必在意。” 那公公笑呵呵的倒是和善,同她道:“小公子今日可要好好表现,不要辜负了相爷的极力推荐。” 什么?卷毛相爷极力推荐她?什么意思?卷毛相爷推荐她入宫?什么好好表现?为什么推荐她入宫? 她不明白,便谦虚求教,“敢问公公此话何意?” 公公掩着嘴呵呵的笑道:“小公子可真是认对了义父。”然后马车停了。 公公请她下车,一挥手,有两名小公公过来引她入宫。 到底是什么??就算送死也让她做个明白鬼啊! 可哪里还有她问话的机会,两个小公公一言不发的引她入宫,七拐八拐到了一个偏殿中。 一进偏殿她就更诧异了,这富丽堂皇的偏殿中已经候了不少人,皆都恭恭敬敬的站在殿中,低声的说着话。 她这厢一进去,小公公就提声道:“温相国义子陈楚玉已到!” 好嘛,这下子满殿的人齐齐转过来看她,她这才注意到殿中十几个人,皆是年纪轻轻的少年,各个衣着讲究,相貌堂堂,虽然不认识,但她从那衣着配饰大约看出这些个年轻人皆是有来头的。 站得最前的那个尤为有来头,因为他佩戴在腰间的玉佩世上只有一对,一飞鹤,一青鸾,飞鹤玉佩当今圣上赏赐给了如今权倾朝野的大奸臣温相爷。 青鸾玉佩圣上赏赐给了护国大将军之子,霍少游。 她为什么知道?因为她的父亲与霍老将军皆是大忠臣,是世交,而她在十一岁之前一直是霍少游指腹为婚,未入门的……娘子。 可惜十一岁她得罪了卷毛相爷,被急急忙忙送出京,送出京前霍少游就亲自来退婚,说他不喜欢心肠恶毒的女子。 冤孽啊冤孽,她与霍少游也算一起玩到六岁,后来男女大防便很少见面了,一别十年两人面貌皆非,虽无什么情谊,但当年她被退婚沦为京都的一大笑话,而今日再见霍少游他再次耻笑了她。 他嗤的一笑道:“什么陈楚玉,既已摇尾乞怜的认了温相国做义父,那就该叫温楚玉,陈大人的姓怕是配不上相爷的义子了。” 哎,她再次万众瞩目了。 她冲诸位礼貌的笑了笑,进入殿中站在了一个角落中,她只希望大家不要注意她,让她低调一点。 可霍少游那个冤家偏不放过她,冷嘲热讽的对身侧的同伴道:“傅兄,你可只认贼作父,苟且偷生这两个成语的典故?” 那傅兄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着道:“哦?倒是请霍兄讲一讲。” 霍少游便声情并茂的道:“书中的典故不值得谈,眼下倒是有一个极好的典故。”他拿眼望她,“可以请我们温相爷的义子来给诸位讲一讲。” 众人看她,低低议论。 有人说,他就是那个陈大人的私生子陈楚玉啊?我听说陈大人被温相爷逼死的当天夜里他就投靠了温相爷。 有人说,是啊是啊,陈大人现在还未下葬,他倒是住进了相国府,连回去看都没有看一眼自己的亲生父亲。 又有人说,我还听说他是自席才求得温相爷饶他一命的,入了相国府就天天跟温相爷睡在一块!怪不得他并无功名今日也来了。 第88章 八十八 有人低低笑他,长的细皮嫩肉的,估计功夫了得,才入了那位相爷的眼。 有人小声骂他,畜生,丢尽了陈家的脸,天下男人的脸。 …… 她在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充耳不闻,天下男人的脸与她何干?一群大男人嚼舌根胡说八道,倒是不丢了男人的脸。 可她好生站着那霍少游偏找她麻烦,过来一伸手拉扯她,“温楚玉别光站着啊,同我们说说这两个成语的典故,这不是你深有体会的吗?” 从善被他拉的一踉跄,众人便都起哄故意问他,认了义父滋味如何。 她被推推搡搡,霍少游力气极大,她挣扎没挣开,便听殿外公公报了一声:圣上驾到。 有人一边入殿一边笑道:“什么事情如此热闹?” 众人忙都跪下,霍少游没反应过来手还未松开,抓着她一同跪下,随着尊了一声:参见圣上。 圣上和和气气的让众人平身起来。 霍少游还没来得及起身,一个人已走到他身侧,同他道:“霍少爷这样抓着我义子不放,莫不是看上了他?” 霍少游一愣,忙松开手,抬头就瞧见一双绿幽幽的眼睛盯着他,让他心里一虚。 温江雪低头看了一眼从善,淡声道:“起来。” 从善站起身,他已从她身侧走过,径直走到了端坐在殿中的圣上旁边。 从善一抬头,发现那双碧碧的眼睛还在看着她。 “过来。”温江雪对她道。 她愣了一愣,低着头穿过众人走了过去,站在了温江雪的右手边。 众人瞩目,这次别说大家了,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自席得到了温相爷的宠爱…… 圣上笑眯眯的看了她一眼,温声道:“你就是楚玉吧?温卿这几日总是同朕说起你。你长的……倒是同你父亲不太像。” 她很惶恐,圣上在暗示什么…… 圣上在那边幽幽的叹了口气,“你父亲的事令朕很心痛,原本只是让你的父亲暂时配合大理寺的调查,谁料陈爱卿他竟会……哎,你们陈家三代忠君之臣,朕一定会彻查此事还陈家一个清白。” 圣上就是圣上,话说的好听,漂亮。大意是:朕只是按照流程让你的父亲接受一下调查,你的父亲就一言不合的自杀了,不管朕的事,朕还是爱你们陈家的。 哎,圣上说什么都对。 她跪下谢恩。 圣上却没有让她起来,而是转头开始和大殿中那些青年才俊说话了。 她跪着听着,大概就是这些青年才俊皆是今年文武双榜,榜上有名的,都是很厉害的,圣上表示很欣慰,很爱你们,你们要好好为国家为圣上出力,发光发热。 然后有公公端了名册进来,开始点名分职位。 从善此刻才知道原来今日圣上召这些人来是要亲自给他们分配官职啊,厉害厉害,圣上钦点,御赐走后门。 她听了一会儿,就数那个霍少游的官职大,一上来就是大理寺寺副,那可是从六品啊,这后门开的。 可叫她来干什么? 她正疑惑着,就听圣上叫了她的名字,“楚玉你觉得大理寺如何?” 问她?这让她如何回答…… “楚玉不明白圣上所知……”她不敢乱答。 圣上笑眯眯看温江雪道:“你的好义父让朕给你个一官半职,说让你历练历练,你觉得大理寺如何?” 她很惶恐! 她听到殿下的惊讶声和嘘声,还有霍少游的磨牙声,下面站着的可都是榜上有名还有高官之爹的青年才俊啊,就这样爹最厉害的霍少游才进了大理寺,而她,一个无功无名的毛头小子,就因为她的好义父,圣上居然要给她开这么大的后门……这不是让她被鄙视致死吗! “楚玉……”她刚开口要谦让回绝。 圣上已打断她的话道:“正好暗部那里还缺一评事,你就先去那里吧,好好的历练历练,也不辜负你义父对你的一片期望栽培之心。” 她又听到底下一片嘘声,有人小声说:“暗部……是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暗部?” 又听到她的义父有些不悦道:“圣上,他还年幼,去暗部恐怕……” “恐怕什么?”圣上打断他,笑道:“你十四那年已经独立办完第一个大案子了,他是你的义子,虎父无犬子。” 这她娘的也说得通???也太勉强了! 圣上却不给温江雪拒绝的机会,拍着他的肩膀道:“年轻人就要多历练,朕卖给你这么大一个人情,你还要跟朕挑肥拣瘦?” 温江雪抿了抿嘴,皱紧了眉不说话。 结果这件事就这么拍案定板了。 从善跟着温江雪出了大殿才明白来前那公公说的好事,原来卷毛相爷给她谋了个差事。 好好的给她谋什么差事是何用意? 她心事重重,相爷也心事重重,脸色还很难看,出殿一停步险些让她撞上,她堪堪停住脚步,就听相爷沉重的道:“你先坐我的马车回府,等我回去,我有话同你讲。” 说完就被一个小公公带走了。 她只得自己先行出宫,刚出宫门,在宫墙下就被人拦了住。 拦她的不是别人,正是要死的霍少游。 他还带了那几个官宦子弟,挡住她的去路道:“温大义子可当真有个好义父,动动嘴就为你谋了一个这样好的差事。” 几个人佞笑,配合道:“那可不,大理寺暗部,那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进了的也都不是一般人。” 暗部是什么部门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她不想理会道:“劳烦让路。”侧身要走,又被霍少游给拉了住,她一挣扎,力气使猛了,将袖中的小镜子给甩了出来,当啷啷落在地上。 她忙要去捡,却被霍少游一脚踩了住。 “让开。”她冷声道,伸手去推他的腿。 霍少游抬脚一踢,将那小镜子踢的远了一些,等从善再去捡时他一个探身先行捡了起来。 “还给我!”从善被他同行的几个人推搡在宫墙上。 霍少游拿着那面小镜子对着太阳看了看,皱眉道:“这不是陈从善小时候老拿的那面破镜子吗?你哪里来啊?”霍少游看她,“陈从善那个小恶魔可是宝贝的很,摸都不给人摸,你怎么得来的?她如今人呢?” 从善被按在墙上盯着他,又说一遍,“霍少游,把镜子还给我。” 霍少游却故意笑道:“想要镜子?可以啊。”他一脸坏笑,“我们方才打了个赌,赌你三日之内就会死在暗部里。” “我不会,还给我。”她伸手去夺,却被几个人按住了肩膀。 “急什么。”霍少游晃了晃镜子道:“看来这镜子对你很重要啊,那我们不如来玩一玩。”冲那几个人一笑,阴阳怪气的道:“你今天晚上,去暗部偷一件东西出来,你要是能平平安安的偷出来就算你赢,我就还给你,怎么样?” 她看着霍少游,多少年没见了,他一点少年时的影子都没有了,眉目俊秀,却惹人讨厌,“霍少游。”她道:“你可千万反悔,是你要玩的。” 十 太阳阴淡淡的挂在天上,她被几个人堵在墙上,说了一句:“霍少游,你可千万别反悔,是你要玩的。” 她的眼睛又黑又深,带着笑意看的霍少游一愣,这眼神他太熟了,小时候陈从善那个小魔王但凡要作恶时就会这样看着你。 “楚玉少爷。”有人喊了一声,急急忙忙的跑过来。 从善越过他们看过去,略微诧异:“傅伯?”傅伯怎么来了? 傅伯跑过来,看了众人一眼,恭恭敬敬的道:“相爷让我来接楚玉少爷回府,马车就在前面。”又对几位堵着从善的人笑道:“几位小少爷可要就着相爷的车一同回去?” 几个人看霍少游陆陆续续的松开手。 霍少游却一把勾住从善的肩膀将她勾过来道:“急什么,今日楚玉贤弟得了好差事,我们几个打算请贤弟去一品楼里好好庆贺庆贺,晚点再回府,傅伯就先回去吧。” “这……怕是不妥。”傅伯道:“相爷让老奴来接少爷,接不回去怕是要受责罚的,若是诸位小少爷想庆贺便请稍后,等少爷回过府中,再庆贺也不迟。” “好生啰嗦,不过是聚一聚,还怕我们吃了他不成?”霍少游不放从善,暗自拿小镜子对从善摆了摆道:“楚玉贤弟,去不去你自己说了算。” 从善低头看了一眼,那镜子印出她一只黑黑的眼,她抬头对傅伯笑道:“没事的傅伯,你就先回去,若是相爷早回来你就同他说我与同僚相聚,一会儿就回府。” “楚玉少爷……”傅伯担忧的看着她,还想再说什么。 从善对他笑了笑道:“无事,安心回去吧。” “莫要再啰嗦了,去晚了一品楼好就没好位置了。”霍少游勾着从善便走。 四五个人拥着霍少游和从善推推搡搡的上了马车往一品楼去了。 从宫中出来已是午时,磨磨蹭蹭的到了一品楼,点了一桌子佳肴,几个人拿着从善取乐下酒喝到酒意正浓时已是暮色微黄。 从善一只就坐在霍少游旁边,任他们说笑,不理不答也不动筷子,他们点了歌姬进来,唱些娇媚的曲儿,开些荤素不忌的玩乐,搂搂抱抱的从善只作没看见。 只看着外面暮色沉沉,感慨物是人非,想这霍少游小时候面团一样的可爱,老跟在她屁股后面玩,说:长大了你就我媳妇儿,我爹说的,你现在就得听我的。 那时他还不敢欺负她,那时她还是娇滴滴的陈家小姐,那时从郁还爱买糖给她吃…… 有人推了她一下,洒了她一身的酒,她回过神那人就伸手来给她擦,一脸醉笑的道:“哎呀,看我这不长眼的,竟然洒温大义子的身上了,来来我好好给你擦擦。”手上不规矩的往她身上摸。 是那姓傅的,叫傅谨,是大学士的儿子。 她抬手打开傅谨的手道:“不必。” 同坐的便醉醺醺的笑道:“傅兄你这讨人嫌的,人家可是只给温大相爷摸的人,你算什么人物啊。” 傅谨也不恼,坐下倒了一杯酒递给从善,“那我就敬一杯酒给楚玉贤弟赔罪,我看你这半天不吃也不喝的,是不是瞧不起我们这些陪酒的啊?” “我不喝酒。”从善道。 旁边有人揶揄道:“那是,人家可是陪相爷的,我们才几斤几两啊,哪能得楚玉少爷赏脸,是不是啊少游兄。” 霍少游啧的笑了一声道:“楚玉贤弟这可是你的不对了,我们好心好意来为你庆贺,你连杯酒都不赏脸?” 傅谨又把酒递到她脸前。 她避开道:“我不能喝酒。” “不能?为何不能?”霍少游看着她白生生的小脸就想欺负她,“喝了会死?我还就不信了。”伸手拿过傅谨的手中的酒杯要逼着从善喝。 霍少游也是喝的大发了,伸手抓着她白白的下颚就往她嘴里灌,她又瘦又小的,脖子又细又滑,仿佛一用力就捏断了一般,她挣扎起来也是娘们力气,看起来好欺负的很。 从善挣扎不动就被灌了一脖子,呛的猛咳。 她越这副样子这群人就越起哄,抓了酒壶要灌她,这样的嘴脸让她想起静心庵中的地痞流|氓,他们就爱欺负无力反抗又爱哭的女人,满足他们变|态的快|感。 她曾经是被欺负的对象,后来她把一个地痞的喉咙咬破,将喉管细细的抽出来就再也没有人敢靠近她了。 她咳的眼圈通红,抓住了霍少游拿酒壶要灌她的手,夺下酒壶仰着脖子一气自己灌下,将酒壶当啷啷撂在桌子上道:“满意了吗?” 一桌子人被吓的一愣,霍少游也一愣,见她又抓起桌子上剩下的最后一壶酒咕咚咕咚的喝下去,酒壶抬手撂在他桌子上。 “诸位还要喝吗?”她的一张脸越喝酒越白,只嘴唇和眼圈晕红,令人惊讶。 一桌子人倒有些下不来台,外面的小二便进来道:“诸位爷,外面有人找。” 傅谨忙道:“可算是来了,这闹的都把正事儿给忘了。”伸手拉了拉霍少游,“别闹了,你忘了我们今儿请楚玉贤弟来是为了干什么吗?” 旁些人应喝,“对对对,我们可是等着见识见识暗部的!快把人带进来!” 不多会儿小二就带着一个皂衣打扮的小二进来,“这位就是专管给暗部送饭的小菜。” 那叫小菜的向众人行了礼,低声问道:“诸位爷真的要冒充小的去暗部送饭?” “怎么说话呢。”霍少游道:“我们能冒充你?你是什么身份?我们只是借用你的身份,帮你去送个饭而已。”一使眼色,傅谨便又拿了几张银票给那小菜。 “规矩你懂。”傅谨道。 第89章 八十九 “是是是。”小菜道:“小的一定不乱说话。”又道:“只是那暗部刑房实在是可怕的很,又血腥又阴森,乱看一眼都会被挖了眼珠子,小的们要不是看在送一次饭多发一份工钱的份上是死也不肯去的,诸位爷要是去了可千万要当心,千万别乱看!” “我们比你知道。”傅谨对从善笑道:“贤弟,我们对你不薄吧?为了让你混进暗部,我们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是吗?从善抬头看了一眼那小菜,原来还特地找了个送饭的让她冒充混进暗部,真周到,她一定,不会辜负他们的众望。 霍少游看向她,她站在那里低垂着眼像在发呆又像是不知在想什么,卷长的睫毛窝着一双黑眼珠,瘦瘦弱弱好像有点可怜,便道:“你若是怕了现在跪下也叫我一声义父,并且去陈世伯灵位前上香认错,我就不再与你为难,将那破镜子还给你。”他原也是恼怒陈家的儿子居然认贼作父,所以想好好教训一番,如今便给她一个台阶下。 毕竟那暗部实在恐怖,据说进去里面的犯人没有撑过三天的,剥皮抽筋,堪比十八层地狱。 傅谨看了霍少游一眼,晓得他的意思,便也道:“也是,那暗部中当差的历来都是大恶之人特赦之后替朝廷卖命的,本就是杀人越货的变|态,楚玉贤弟去了万一有个闪失……我们也不好向相爷交代。” 其余的人却是不同意了,起哄叫嚷着这就没意思了,来就是为了看陈楚玉会不会死在暗部里,会不会被吓得屁滚尿流。 霍少游看从善,等着她认错,他也不想做太绝。 谁知从善一抬眼对他道:“既已开玩,哪有反悔一说,霍少游,我们待会见。”走到小菜面前对小菜道:“你带我过去,然后将衣服换了,我替你送饭进去。” 霍少游那个气啊,想着给脸不要脸,那你就去找死吧! 窗外天色已经黑尽,几个人喝的酒意上头,全都起哄跟着小菜,从善他们一块过去,说要等在暗部外,看陈楚玉屁滚尿流爬出来的样子。 一行人便上了马车在大理寺外的一个小巷里停下,躲在这里等着看。 从善脱了外袍换上小菜的衣服带上小菜的帽子,提上饭盒听小菜说,到门口有人领着进去,让她别乱看,别说话,放下饭菜就行。 那傅谨还故作好意拉着她的手道:“贤弟进去可要小心,偷不到东西就算了,出来给少游兄低个头,我们也不会太为难你,这暗部里全是圣上特赦的杀人犯,可怕的很,而且先帝曾有旨说暗部里杀人无罪,所以那些人杀人不眨眼,可千万别逞强把小命折在里面。” 从善厌恶的抽出手,转身就走。 一群人便哄笑,霍少游阴阳怪气的道:“傅兄你莫不是看上他了吧?这般关心。” 傅谨嘿嘿笑道:“少游兄玩笑了,我只是看他怪可人怜的。” “轮得着你可怜吗?”霍少游笑他,“人家可是有温相爷这个大靠山。” 从善走了两步,又走了回来,走到霍少游眼前,对他笑了笑。 众人不明所以。 她忽然伸手抱了抱霍少游,在他耳边叹气道:“霍少游,好好享受这个小游戏。”然后转身走了。 众人惊愕,霍少游也惊愕不已。 今夜无星无月,温江雪被圣上拖到晚上才放出宫,他匆匆回府,进府便道:“让陈楚玉到书房来,我有话说。” 傅伯忙道:“楚玉少爷被霍将军家的少爷在宫门外带走了,说要去一品楼庆贺,现在还未回来。” “什么?”温江雪蹙眉,“霍少游那小子?又是他,”有些心烦道:“我不是让你接他回府吗?你连个霍少游都应付不了?” “老奴该死。”傅伯忙道:“是楚玉少爷让老奴先离开的,他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办。”又道:“少爷要是不放心,我这便差人去接楚玉少爷回府。” 温江雪在椅子中坐下,笑了一声道:“不必,我倒要看看他的本事,若连个小小的霍少游都对付不了,那他这枚棋子留着也没多大意思。” 傅伯端了茶递给他道:“可若是楚玉少爷出点事,那……就没人能帮少爷找陈家小姐了,这人不找了吗?” 温江雪将茶撩在桌子上,冷冷道:“找,找到天涯海角,碧落黄泉也要将陈从善给我找出来!” 十一 从善打了个喷嚏,谁在骂她了? 这今夜无星无月,冷冷清清。 大理寺的杂役领着从善进去,她一路低着头,不让人看到自己的脸,被领到了刑房那个走廊,这条路她熟悉,之前温江雪就是抓她来的这儿。 再往里走,直到走到刑房走廊的尽头,有一扇不大的铁门,那杂役敲了敲门,说送饭的。 里面有人开了门。 从善一进去就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惨叫声。 里面是一条一人多高的甬道,不长,甬道的尽头是个黑咕隆咚的地方,好像是院子,甬道两侧各有两间刑房,锁着铁栅栏门,昏昏的灯色透出来。 领她那人不往里进,让从善往左侧的一间送饭。 还没进去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声。 她偷偷抬头看过去,看见偌大的刑房之中只点了一盏油灯,灯色昏暗下墙壁上挂着两排刑具,地上还堆着许多,对面似乎放着一个铁床,有个比她还要矮一点的小少年正压着一个人往那床上坐,还一边问:“说!你把信物藏哪儿了?那个人是谁?快说快说!让你不说!让你不说!”猛地将那人往下按,“气死我了!” 信物?那个人?从善暗自计量。 惨叫声连连,她再仔细看,发现铁床上一片一片的血流下来,流了一地,而那黑乎乎的铁床竟是个“钉子床”。 上面千百根生了锈的钉子竖着,那个惨叫的人正被一点一点,一寸一寸的压着下|半|身往钉床上“坐”,血一股一股的往外冒。 娘呀,好血腥,她喜欢。 刑房里只有两个人,那个坐钉子床受刑的,和那个施刑的矮子少年。 那矮子少年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呀,送饭的来了!” 从善忙低下头,就听见那少年脚步轻快的跑了过来,吩咐她道:“摆桌上。”然后跑过她身侧径直往外去了,她听见他吆喝道:“封大哥送饭的来啦!我们可以开饭了!” 封大哥? 从善忙将饭菜放在桌子上,快步走到被钉在钉子床上奄奄一息的那人,是个眉清目秀的男子,只是如今已经被折磨的不人不鬼了,下半身烂成肉泥一般陷在钉子里。 她低声道:“有人让我来帮你。” 那人微弱的眼神果然一亮,盯着她,嘴巴一张一合。 从善又道:“那个人没有办法救你出去,但他说可以让你解脱。” 那人看着她,慢慢的慢慢的闭上了眼,嘶哑道:“杀了我……给我个痛快……” 很好,要的就是这句话。 “那……信物呢?”她方才是听到了矮子少年逼问‘那个人’和‘信物’就是说这个人有个同伙,还有个信物。 那人嘴唇微动,从善附耳过去,就听见他微弱的说了一句,“在我……肚子里,让她放心去享她的荣华富贵……我会带着它去死……” 这可真是个绝妙的藏物之地啊! 从善言而有信,从怀中掏出那紧裹着的匕首,这把毒匕首可真是好有用啊!她在血液里沾了沾,然后将那混了毒的血抹在了那人身旁的钉子上,道:“记住这根钉子,你若想死了就将手往上一按,大约半个时辰内毒发身亡。” 那人颤巍巍的伸手,从善一把抓住道:“别啊大哥,等我脱身,你撑一撑再死,免除了我的嫌疑,也好不连累你的那个人。” 外面传来脚步声,从善忙将匕首收好,又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飞鹤玉佩,这是她最后一抱霍少游从他身上摸来的,偷东摸西这些小把戏她可是静心庵一绝。 她丢在钉子床角下,快步回到桌前,将饭菜刚刚摆好,外面就有两个人进来了。 先进来的是矮子少年,“封大哥快点,我快饿死了,我们先吃,不等那些个偷懒不干活的死人了。” 另一个人走进来,从善听他“恩。”了一声,顿时心中一喜,没错了,就是他。 她低头要退下,刚走到门口就有人叫住了她。 “站住。”那人声音冷冷,语调冷冷。 从善脊背一僵,站在了刑房门口,心想完了,不会被认出来了吧?她明明低着头,就差把脸埋怀里了! 就听他幽幽冷冷的道:“豆花呢?” 什么??这么紧张的时刻叫住她就为了一碗豆花?? 她不知道怎么答,听身后那矮子少年狼吞虎咽含糊不清的道:“这不是吗?封大哥看这里。”他敲了敲碗。 然后那位封大哥冷声道:“那是豆腐脑。” 有区别??从善诧异。 “不一样吗?”矮子少年又塞了一个鸡腿进嘴里,噎的干呕,“都……一样嘛。” “不一样。”封大哥坚持,“豆花是甜的。” 哦,那碗豆腐脑的咸的,洒了芝麻油,卤子,小葱和细细的香菜,十分的香,吃了不会死。 “哦。”矮子少年傻呵呵的笑了一声,“那封大哥不吃我就吃了。” “恩。”封大哥应了一声。 从善听到狼吞虎咽风卷云残的声音,心中捏着汗,她可以走了吗?? 然后,她听到那位封大哥道:“补送一份,豆花。” “是。”她含糊的应了一声,如蒙大赦,拔步就走,脚步不停的出了甬道,一路快步走出刑房。 到门口前,她停住,沙哑了嗓音问那引路的守卫,“敢问后门在哪儿?小的往后门出去就好。” 那守卫只当她是被暗部吓到了,随手一指道:“你从那儿走吧。” 她便顺着那方向往后门出去了。 外面空气中裹着湿湿的潮气,似乎又要下雨了。 她绕到那条小巷后,果然还看到霍少游一行人在那里翘首以盼的等着她从大门出来。 且等着吧。 她溜到大街上,先买了一套新衣服换上,打扮齐整又用剩下的银子买了一坛子酒抱着往大院儿去了。 凭着记忆七拐八拐,她摸到了那大院儿门前,哟,换了崭新的大门,还是漆红的,铜钉和门环都是新的。 她上前拍了拍门,有人慢腾腾的开了门,果然的那叫长安的小哥。 长安依旧垂眉丧眼的,看着她死气沉沉的。 她便笑道:“是我呀,那次被封大人带回来那个。” 长安看着她,“砸门那个,哎。”他叹气,“你怎么又来了?我们的大门今日才刚装上……” 这么不欢迎她。 从善依旧笑眯眯的,摸了摸大门道:“这新大门装的可真好,小哥放心,我今日不找麻烦,我是来向封大人表示感谢的。”她举了举怀中抱着的酒。 长安小哥看了那酒一眼,又看她,垂头丧气的道:“不是你不找麻烦麻烦就不找你。” 没看出来啊,小哥还挺有哲理的。 他盯着从善说:“你今日有血光之灾,还是早些回家去吧。” 她惊讶,“小哥居然还会算命?”多才多艺啊。 “不会。”他道:“只是看得出你今日很倒霉,你还是回去吧。”缩进去就要关门。 从善不罢休的挤进去嘿嘿笑道:“我不信这个,今日我诚心诚意的来了,你就让我进去嘛。” “封大人不在。” “我进去等着。”她道:“外面这么冷,小哥总不会让我在门口等着吧?”她挤眉弄眼。 长安小哥没办法的叹了一口气,让她进了院子。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今日一看还挺大挺居家的,有树有花,角落里还有一块菜地,种了些瓜瓜果果。 没想到少白头和薛变态这么有生活情|调。 她往停尸房看了看,长安道:“薛老爷已经睡了,他有起床气,你不要吵到他,不然他砸锅摔碗的又得收拾了。” 第90章 九十 “哦哦哦。”从善应下,就在那棵大枣树下的藤椅上坐了下来,抱着酒对长安道:“小哥去睡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不乱跑。” 长安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她坐了一会儿,抬头看头顶的枣树,又大又密的叶子里结了好多青青的枣子,她将酒放下,踮起脚勾了勾。 “现在还不熟。”有人冷冷的说了一句。 吓了她一跳。 “青的。”那人站在不远的地方看她,眼圈黑黑,银发有些松散,一脸疲倦。 从善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封大人……你回来啦。” 封崖看着她“恩”了一声,问道:“你还活着。” 呸,怎么说话呢?虽然世道艰难,但她活的好的很。 “多亏封大人出手相救在下才能保住小命。”她客气的恭维,弯腰抱起脚边的酒,“所以在下特地带了好酒来感谢封大人。” “不必。”他道,冷冷淡淡,“我只是有话问你。” “那我也要感谢封大人。”她死皮赖脸的过去拉封崖道:“我们坐下,喝喝酒,慢慢问。”拉封崖坐在藤椅上,又小声吆喝长安拿杯子来。 长安拿出来两个碗,提醒道:“大人你该就寝了,不然你明天又该发脾气了。”哎,他好累,工钱没多少还要侍候一群臭脾气的,一位是有起床气,一位是睡不够就发疯,还有一位吃不饱就打人,一位不爱理人。 “还早嘛。”从善接过碗倒上酒,“这样好的夜色才刚刚开始,睡觉且不可惜。” 长安抬头看了看无星无月的夜色。 封崖道:“我不喝酒。” “不喝啊?”从善坐在小凳子上,有点矮,“那……我喝。”她端起来也不客气,对封崖道:“这一碗酒感谢封大人的救命之恩。”她咕咚咕咚灌下,又端过封崖那碗,“我替封大人喝。”一仰脖又灌了下去。 然后又道了两碗酒,她道:“这一碗呢,感谢封大人今日赏脸让我感谢您。”一口闷下,又道:“我再替封大人干了。”又灌了下去。 封崖蹙眉。 长安有些懵,这人自己跟自己喝酒玩的挺开心啊。 从善就这样咣咣灌了六大碗酒之后觉得差不多了,就开始拉着封崖的手诉衷肠。 封崖不让她拉,她就改拉袖子,借着酒意感谢他,“封大人你是个好人……除了您再没有人对我这样好了,我太爱您了……” 封崖恶心的皱眉,要抽出袖子,她忽然拉着他的袖子哭了起来,哭的他头皮发麻,“你喝醉了。” “我知道。”她哭着说,“可我难受,我心里难受,我想做个好人……” “你……”封崖抽了抽袖子,“放开我。” 她却不撒手,拿他的袖子捂着脸哭道:“可是他们老是欺负我,我又打不过他们,封大人我能报官吗?您能替我做主吗?”她抬头,红红的眼睛,红红的鼻头,怪可怜的。 长安在旁边幽幽叹气,衣服又脏了。 封崖不喜欢看她哭,皱着眉撇开头道:“若是那些人犯了律令,你可报官,但不归我管。” 她就又哭起来,“可霍少游他爹是大将军,他们都有靠山,我没有……” 封崖皱眉,“他们打骂你了?” “那倒没有。”她哭道:“可是他们伤害了我的心,比打骂我还难受……” 封崖头疼,这人……醉的不清了! “他们羞辱我,灌我酒,还贪图我的美色……”她哭道:“我太痛苦了……” 长安听不下去,“恕小人直言,你可能是多想了。” 她哭的一脸眼泪鼻涕的看长安,又要哭起来。 封崖烦气的道:“闭嘴!”看一眼她,她的脸白极了,眼又红,像个兔子,“不要哭了,你报案,我明日受理。” 什么什么? 从善惊呆了,长安也惊呆了,“大人不要乱说话。” “闭嘴。”他瞪长安一眼,又对从善道:“现在放手。” 从善乖乖的放手。 他刚收回袖子就听有人喊了一声,“封大哥完了!” 那矮子少年从院子一角的甬道里跑出来,急跑到他身边吼道:“死了死了!景春死了!” 封崖猛地起身,“不是让你留活口吗?” “不是我!”矮子少年急吼吼道:“他是中毒死的,不关我的事!” 十二 那个暗部里饱受酷刑的人死了。 封崖猛地起身,“不是让你留活口吗?” “不是我!”矮子少年急吼吼道:“他是中毒死的,不关我的事!” 封崖眉头蹙紧,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从善,对长安道:“送他回去。”带着矮子少年风风火火的离开。 从善趴在桌子上看他们离开,摇摇晃晃站起来。 长安叹气:“你家在哪里?远不远?太远了我叫不起车。” 从善眨了眨眼道:“我没有家啊。”她转身摇摇晃晃离开,对长安摆手,“我自己回去就行。” 长安将她送出巷子,看她走上大路,上了一辆马车,这才转身回了大院儿。 夜里的街道又静又空。 从善在走远了才下了马车,她喝了太多酒,如今酒意上头令她飘飘然的有些兴奋。 她拍了拍脸,她喝了酒就爱兴奋,身体里的阴暗面就蠢动的要跳出来,可她不上脸,越喝脸越白,眼睛越亮。 她又叫了一辆马车,一路驶到一品楼门前。 一品楼快要打烊了,她让车夫下去找一个叫小菜的小二。 车夫下去,不多会儿就带着小菜出了来,她让小菜上了马车,让车夫往城外去。 马车中黑漆漆的,小菜不明所以又忐忑的看她,“您是……方才那位替我送饭的少爷?” 从善点头,“看来你还认得我。” “认得认得。”小菜道:“霍少爷他们在巷子里等您很久呢,您怎么出来了?他们还以为您……” “死在暗部了?”从善笑道:“我怎么会死,我才不会死,我要好好的活着。” 小菜觉得她那双眼亮的吓人,便不敢看她,“暗部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好多大官儿老爷都出来了,我们还以为您出事了,就赶紧散了……” 从善忽然问道:“小菜,你还有家人吗?离开京城可以投靠的?” 小菜嘿嘿笑道:“没啦,小的是孤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从善便不讲话了。 马车驶出城,小菜诧异道:“少爷这是要带小的去哪儿?” 从善道:“霍少游在城外等你,说有话对你说。” “霍少爷?”小菜诧异,“还有什么要吩咐小的吗?” “到了你就知道了。” 马车驶出城,停在荒郊密林外,从善付了车前,让那车夫离开,带着小菜进了密林。 夜半的密林又黑又吓人,小菜胆小,却也不敢说什么,一路小心翼翼的跟着,到了林中间从善忽然站住,对小菜道:“霍少游就在里面,你去吧,我在这里把风。” 小菜只当那纨绔少爷又要玩什么游戏,需要用到他了,便小心翼翼的跃过从善往里面走。 从善抽出袖中的匕首慢慢靠了过去…… 她知道,这把匕首只要划个口子就行了,小菜会死,没人作证是她顶替小菜去了暗部,杀人灭口,一干二净。 只要轻轻的一刀…… 她贴过去,那匕首碰到小菜后背的衣服,林中寂静,只有夜鸟时不时的鸣啼声,她掌心生出潮潮的冷汗,她在最后一步收了手。 她不能这么做,这么做了就真的做不了好人了…… 林中夜鸟忽然惊飞而起,振翅鸣叫,扑棱棱的吓了小菜一跳,他尖叫的回过头,看到身后的从善又吓了一跳,她的脸太白了,嘴唇太红,像个鬼魅,“少……少爷,这太黑了,您陪我进去吧。” 从善将匕首收起,叹气道:“不必了,我们……” 话未说完,她只听耳边风声一紧,一道寒光直逼小菜—— 她只听到小菜的一声惨叫,热热的血喷在了她的脸颊上,小菜被一支羽箭钉在身后的大树上,一颤颤的,死了。 那双眼犹自瞪着她,不瞑目。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耳侧嗡嗡鸣颤。 有人在她身侧冷笑一声道:“既然做了坏事,就要将事做绝,永绝后患。” 她吓了一跳,转身还没看清来人就先下意识的往后退,手腕被那人一把扣住,她看到一双绿幽幽的眼睛,相爷…… 温江雪抓着她的手不让她后退,拿下她手心里的匕首道:“你知不知道心慈手软会要了你的命?” 她喉头里反酸,呼吸发涩,心口突突的乱跳,她张口就有些想吐,“我……我不想杀人……” “那你为何害霍少游他们?”温江雪伸手轻轻捏着她煞白的小脸问道:“你可能不知道,封崖带人将霍少游抓到了暗部,就在方才。” 酒意翻涌,她头疼想吐的厉害,“那是他们自找的,他们逼我的……可小菜……” “是无辜的?”温江雪扭过她的脸让她看小菜,“他是无辜,但等到封崖顺藤摸瓜找到他身上,他供出是你替他进去送饭的,你就不觉得他无辜了,你会后悔没有除了他。” “你怎么知道?”从善脊背发寒,这件事她刚刚才做,他为什么知道。 温江雪抬了抬唇角一笑,“你忘了,刑房中全是我的人?” 她哑口无言,是啊,他第一次将她带到刑房的时候她就该知道,那里全是他的人…… 小菜一双眼睛死不瞑目的盯着她,放佛还活着,她胃中翻涌,推开温江雪,扶着身侧的大树就吐了出来。 温江雪厌弃的掩了掩鼻,皱眉道:“为父今日就教你做坏人的第一堂课,作恶一旦开了头,就要心狠手辣。”他抬手让身后的守卫将小菜的尸体处理了。 从善吐的天昏地暗,吐的心肝儿都要出来了,好容易止住,晕头转向的跟温江雪上了马车,回府连洗漱都没有,栽在榻上就昏睡了过去。 夜里发了梦,梦到刚被送到静心庵时的景象,她被剪了头发,她哭着求父亲不要留她在这里,她很害怕。 她的父亲只跟她说,你若是改过了,我便回接你回府。 马车辘辘而去,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第91章 九十一 “哦?”温江雪走过来笑道:“我竟不知暗部一事也归霍将军管了。”伸手抓住从善的手腕,将她的手从霍青云手中一点一点抽出来,“要抓人也该暗部的人亲自来,还轮不到霍将军。”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向圣上讨了便宜护着他?不然暗部早就来拿人了!”霍青云乃是习武之人,手指一用力就让从善挣脱不得,痛的皱眉。 “断了断了断了……”从善疼的弯腰,什么讨便宜护着她?难道不是她的聪明智慧摆脱了嫌疑不来抓她? 温江雪微微皱眉,抓住了霍青云的手腕,“霍将军这可就欺负人了。”又道:“我不过是向圣上讨了几个时辰,霍将军连几个时辰都等不得了?” 几个时辰?他儿子在暗部几个时辰就要死几次过去! “我这没出息的义子昨日被你儿子灌的吐了几回,昏迷不醒。”他瞥了一眼从善,“我不过是请示圣上等他清醒了再带过去问话,合情合理。” 恩?从善有点听明白了,暗部之所以现在还没有来提审她,是因为温江雪这个大奸臣徇私舞弊的跟皇上说她昏迷不醒,让她多睡了几个时辰? 她有点失落,说实话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凭借着卓越的智慧和突出的美貌迷惑了封崖,为自己摆脱了嫌疑,万万没想到,是温江雪给她开了后门。 她不是很服气。 霍青云更不服气了,冷哼哼道:“那他如今清醒了,老夫送他去暗部!”拉着她就走。 温江雪抬袖一拦,厅外的护卫便呼啦啦涌进来围住了他们。 霍青云扫了一眼,听温江雪幽幽道:“不劳霍将军,温某亲自押送他前去。”伸手拉住从善的手。 霍青云并不想在这里与他起争执,便松了手,紧跟着他们一路出了府邸。 温江雪与从善上了一辆马车,霍青云的马车就跟在后面。 马车驶向大理寺。 而马车之中,从善有些恐慌,因为温江雪盯着她问了一句,“你还记得你昨夜说的话吗?” 她……不是太记得了……她就记得她吐了,噩梦连片,有人跟她说,人是我杀的,作恶的是我,不是你,你不必害怕。 这句话和当初发烧时有人在梦中跟她说:不是你的错。并列为她人生中最美的美梦。 她偷偷看温江雪,是他说的? 温江雪眉头一皱,“你耳朵是聋了吗?” 不是不是,肯定是自己做梦梦糊涂了,是那梦中的救星跟她说的。 她叹口气,揉着手腕道:“我昨夜说了什么吗?” 温江雪皱着眉,“你说了从善。” 她一惊,“从……从善?”她说自己就是陈从善了??? 温江雪眉头皱的紧,慢慢贴近她,一双绿绿的眼睛盯着她,呼吸全在她嘴唇间,害的她以为这变|态要对她下手了,忙抿了抿嘴,却听他问道:“她在哪里?你是知道她在哪儿对不对?” 她有些失落。 “我……不知道。”她道:“当真不知。” 卷毛相爷盯了她一会儿,有些失望的又坐回去,“等暗部的事解决了,你便去找,找不到我就剥了你皮。” 她在心里冷哼一声,看他一眼,又忍不住问道:“相爷对陈从善好生执着,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便是找到她又如何?” 温江雪冷笑一声,“找到她……我就将她娶进府中。” 从善又是一惊。 他那双绿眼睛里满是兴奋的道:“做妾做小,慢慢的,一天一天的折磨她,让她求着我杀了她。”他看从善,“陈家不是高风亮节吗?那就让她丢进陈家的脸,让她死都无颜面对陈家列祖列宗。” 我态。 从善闭嘴不讲话,心中万马崩腾,她好怕!死都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就是陈从善! 马车很快停在大理寺外。 从善跟着温江雪进去,一路垂眉顺眼的不看旁边冷气哼哼的霍青云。 到了暗部门前,温江雪亮了令牌道:“圣上准许我旁观审案。” 那守卫就放了他们进去,拦住了霍青云。 温江雪回头看一眼,低头看一眼从善,恶意的笑了笑道:“霍将军和我是一起的。”他十分想看,陈楚玉与霍青云撕起来,那肯定有意思极了。 霍青云便随着他们一同进了暗部。 还是那两间大刑房,还是左边那间,如今里面关了五个人,霍少游和他的四个好伙伴,各个都非常精彩,精彩的她一进去就乐了,暗部果然非同凡响,下手真不客气。 什么手夹,银针,小刀子削皮,五个人全轮了一遍,此时此刻那矮子少年正拎着倒刺鞭子挑人抽呢。 霍青云一见就崩溃了,两眼一闭就老泪纵横。 从善偷偷将刑房里的人扫了一遍连同正在抽鞭子的矮子少年,还有坐在桌子旁冷眼看着的封崖和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薛雪,以及一个从善没见过的……女人。 那女人高高瘦瘦,也穿着与封崖他们一样的绛紫官服,头发一丝不苟的高束在纱帽之中,胸脯高高的摆在桌子上,手中拿着笔,面无表情的坐着,最稀奇的是她带着一副西洋的圆眼镜! 这西洋眼镜可是藩国贡品,极为罕见,也就是圣上有,这女子竟带着一副,可见不是一般人。 所以从善多看了两眼,就听到身侧有人阴阳怪气道:“收起你那下作的眼神,封崖是不会看上你的。” 她忙收眼,卷毛相爷正满怀恶意的嘲笑她,她低声道:“我没有,我是看……” 封崖已转过头来,看到了她,眉头就是一蹙。 她有些尴尬,怕封崖听到了卷毛相爷的话,便忙对封崖虚虚一笑。 封崖立刻转过了头去,特别的高冷。 温江雪讥笑她一声,“献殷情献到了老虎屁股上。”他贴下去,在她耳侧低声道:“人家懒得理你。” 你管得着吗!从善十分气恼。 那矮子少年便回过头来,一见她便活力十足的道:“封大哥那个麻烦精来了!” 说谁!从善更气恼了,这才第二次见面就乱给她取外号,谁允许了?谁! 封崖冷冷的“恩。”了一声,转过头来再次看她,依旧冷冷淡淡的开口问道:“酒醒了?” 她一愣,脸顿时有些红了。 母亲大人,这个人一定被我的美色所打动了,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关心我?不管,一定是如此。 她少女怀漾,回了一句,“已经没事啦。” 封崖冷冷的道:“醒了就过来跪下,录口供。” 她春心一凉,就听落坐在旁侧听审的卷毛相爷“啧”的耻笑她道:“愿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的好义子快去好生跪在你封大人的脚下。” 当年她为什么没有献计将他的舌头也割掉?她悔恨。 那矮子少年已扛着鞭子笑呵呵的过来,“过来麻烦精,让老子好好审审你。” 毛都没长全就自称老子。 从善一肚子腹诽的过去,跪下,“封大人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在下知无不言。” 封崖还没说话,矮子少年就挤坐在她眼前的椅子上,故作沉稳的表情问道:“说,是不是你昨天晚上假冒送饭的,进来把犯人毒死了?还陷害他们几个。”他抬鞭子一指对面血淋淋的几个人。 那几个人忙挣扎道:“是他!定是他!是他怀恨在心陷害我们!” “闭嘴闭嘴!大老爷问话你们插什么嘴!”矮子少年啪的将鞭子一挥。 吓了从善一跳,捂着耳朵缩了缩脖子。 封崖便抬手按住了那矮子少年的手,“丁丁,别吵。” 原来他叫丁丁啊?好名字好名字。 丁丁便乖乖的坐好。 封崖垂眼看着她问道:“是不是你?” 从善捂着耳朵看他,一脸冤屈道:“冤枉啊青天大老爷,什么假冒送饭的,什么杀犯人啊……我昨夜不是一直跟您在一起吗?哪里还可以分个身去干这些个事儿啊,您要给我作证啊!” 一屋子人齐刷刷的看封崖,连那趴在桌上睡觉的薛雪也猛地抬起头看封崖,唯独那戴西洋眼镜的姐姐依旧纹丝不动,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 十五 从善一句话,惊的众人侧目,眼神各异,极为的耐人寻味。 除了那西洋眼睛姐姐端坐不动,一屋子的人都看封崖,尤其是霍老将军,他先前想着封崖冷漠无情,一向不留情面,那陈楚玉进了暗部,若是不坦白必会先招来一顿酷刑,他小小的身子就不怕他不招,所以他等着封崖的态度。 而封崖看着从善,从善跪在那里捂着耳朵特别冤屈的看他。 “昨天晚上的事你都忘了啊封大人?”从善委屈。 有几道冷飕飕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霍老将军的,霍少游的,和卷毛相爷的。 薛雪从桌子上托起脑袋,一脸别有深意的笑容看封崖,“封大人,这是怎么个情况?昨晚你和嫌疑犯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就嫌疑犯了?从善看薛雪,“薛大人可千万别误会。”一定要误会,“我与封大人昨夜什么都没干,只是我带了酒去感谢封大人的救命之恩,一不小心喝多了。” “哦?”薛雪挑了挑眉笑道:“封大人,我记得你是滴酒不沾的,昨晚破戒了?” 一屋子人等着封崖回答,封崖只是淡声道:“我没喝。” 谁想知道这个啊!众人失望。 从善道:“是是,封大人滴酒未沾,是我一个人在喝。” “这么说昨晚你们确实在一块?”薛雪问他,“封崖想清楚再回答,你现在所说的将是他的证词。” 封崖垂眼看她,她跪在那里捂着耳朵的可怜样让他想起昨晚她喝多了哭的不成样的情景,开口淡淡道:“确有此事。” 哎呦可要把人急死了!字贵如金,话不说清楚! 霍青云先耐不住了,起身道:“封大人将话讲清楚,他几时和你在一起?可有别的证人?”他冷笑一声,“我看封大人似乎与他有些私交,这证词不见得能作准。” 丁丁啪的一拍桌子,从椅子上跳下来道:“是我问话你问话啊!暗部审案你个小老儿插什么嘴?” 霍青云被个毛头小子呵斥的脸色一青,当场就要发作却又硬生生忍下,这里是暗部,圣上给了特权的地方,这些人一个个都是不要命的变|态,他忍。 温江雪在旁边笑了一声道:“霍老将军不亏是久经沙场的大将军,如此的有度量,被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子言语不准的呵斥还面不改色,温某自愧不如啊。”又道:“是我,我就宰了那小子。” 霍老将军那个气哦,温江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的轻巧,这暗部的人圣上都动不得,他能动?有本事你去宰了! 丁丁又瞪温江雪一眼,气哼哼的转过头看封崖,“封大哥,你好好说,不然我没法审这麻烦精。” “封崖。”薛雪难得正了脸色,柔弱无骨的手指敲了敲桌子,那旁边端坐着的西洋眼镜姐姐终于动了,拿着笔低头开始在面前的记录薄上写什么,“昨夜几时你与陈楚玉在一起?” 封崖想了想道:“子时,我从暗部回去,他坐在院中树下等我,子时三刻多一点的时候丁丁来报,犯人已死,我随丁丁回暗部,让长安送他回府。这期间他并未独自离开过。” 封大人不亏是封大人,时间,地点,人物,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西洋眼镜姐姐飞快的写下。 丁丁蹲在椅子上,蹙眉沉思了一下,转头看薛雪道:“所以这意思是还要不要审麻烦精了?” “你能不能用用你的小脑袋瓜?”薛雪白他一眼,道:“犯人毒发身亡是子时三刻那会儿,按照我的尸检,毒发需要半个小时,那也就是下毒的人是在子时一刻的时候下的,那个时间点他。”薛雪手指点了点从善,“正好跟你封大哥在一块,所以……” “哦!我明白了!”丁丁握拳在掌心一敲道:“那就是说人不是他杀的,不用审的,他有那个什么什么……”他抓耳挠腮想了想,“你们经常说那个什么证据来着……” “不在场证词。”一直沉默不语,埋头记录的西洋眼镜姐姐简短的开口道:“智障。” 从善惊讶,原来她会说话啊!还这么言简意赅。 丁丁不乐意了,一拍桌子道:“你才是。” 那姐姐将眼皮在西洋眼镜下一抬,看着丁丁唇角一勾,“恩?” 丁丁立马一怂,缩到封崖身边不满道:“封大哥你看她,她又要变脸了……” “别闹了。”封崖冷声道。 西洋眼镜姐姐便又低头开始记录。 丁丁冲她吐了吐舌头,又对从善道:“那行了,麻烦精你可以走了。” 四座惊讶,就这样??? 痛快!她就喜欢这么干脆果断的办事效率! 从善一甩袖子就要站起来,那边霍青云第一个不乐意了,登时跳出来道:“原来暗部就是这样徇私舞弊办案的啊!” 从善看了一眼封崖,封崖皱了皱眉,卷毛相爷将双臂一环,开始看戏了。 “你这小老儿怎么这么多事啊?”丁丁也不高兴,“什么徇私舞弊的,听不懂。” 霍青云几步上前,逼到从善跟前,抬手指着对面挂在墙上血淋淋的霍少游,“我儿子被抓进暗部不分青红皂白你们就用酷刑逼供,而他!”他又一指从善,“你们只是简单的询问两句,就放人了,老夫不明白这是因为他是温相国的义子,还是因着他与封大人有私交?” 他的手指快戳到从善脸上,从善便往后缩了缩,就听卷毛相爷先撇清道:“霍老将军可莫要乱说,暗部一向与温某不对付,封大人更是对我恨之入骨,可没有什么情面可言。就是不太清楚,我这义子是不是与封大人有些私|情了。” 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王八蛋!就恨不能她与霍青云厮打起来! 从善瞪他,然后又听到封崖冷冷淡淡的撇清,“我与他,并无私交,暗部从未徇私。” “就是就是,封大哥怎么会和这种弱不禁风的麻烦精有交情。”丁丁补刀道:“这种人封大哥躲还来不及呢。” 薛雪讥笑一声,连那沉默的西洋眼镜姐姐也冷笑一声。 是在讥笑她,她知道。从善叹气,好嘛好嘛,她自作多情,她就是一厢情愿的要抱封大人的大腿,怎么着了吧。 “既无私|情为何不严审他?”霍青云冷声道。 “他有不在场证据啊。”丁丁不解,“摆明了不是他干的,为什么还要费力气审他?” “我儿子也有。”霍青云道:“他昨夜一直与我在一起。” “你是他爹,你说的证词不算!”丁丁有些焦躁。 “我的证词不算,那为何封崖的就算?”霍青云不善罢甘休道:“封崖与陈楚玉先前认识,背地里有没有私交,会不会为他做假证谁知道?” “你这小老儿好生胡搅蛮缠!”丁丁焦躁的跳到地上,气哼哼的要上前。 从善觉得这个时候她该维护封崖,于是先道:“霍老将军,你究竟为何一定要为难在下呢?就因为在下不肯按照您的吩咐替霍少爷顶罪,所以您就一定要如此咄咄逼人?” 丁丁一脸震惊,“哦!原来你这小老儿还敢让人顶罪,糊弄我们!” 霍青云脸面一僵,瞪着从善便道:“黄口小儿,本就是你摸了少游玉佩,假冒小菜混入暗部,故意留下玉佩陷害少游,如今倒是反咬一口!我看说不定就是你下的毒。” “对对!就是他!”霍少游挣扎开口,“我们让他冒充小菜混进暗部,之后就出事了,定是他怀恨在心要设计陷害我们!” 薛雪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封崖也看她。 从善幽幽叹口气道:“两位可有证据?没有证据这么红口白牙的诬陷我,是见我陈家落难,无人可依,欺负人了。”她看封崖,撩袍又跪下道:“封大人可还记得我昨夜仗着酒意说的那些话吗?” 封崖掀着卷长的睫毛看她。 “昨日霍少爷与他的朋友一再欺辱于我,更是要逼我冒充小菜混入暗部偷东西,我虽软弱不敢反抗,但自知偷盗乃是什么罪行,所以半路逃了,之所以会昨夜去打扰封大人正是因为我怕霍少爷追到我,所以才借着感恩的借口逃到了封大人那里,只为了借着大人避一避。”从善讲到此处哽了一下,十分可怜道:“我人微言轻,无依无靠,想着忍一忍躲一躲便是了,没想到霍少爷和霍老将军还是不肯放过我,竟要污蔑我,置我于死地而自己脱罪。” “你这……”小王八蛋!霍老将军简直想撕烂他胡说八道的嘴。 卷毛相爷也忍不了的“啧”了一声。 从善才不理会他们,只自我沉醉的道:“我也不敢连累封大人,昨夜我子时到底在哪里,霍老将军若是不信封大人说的,可以传召另一位证人来为我证明。” 霍青云一惊。 卷毛相爷乐了,这小子留的后路挺多啊。 “哟,看来不是单独与封崖在一起啊。”薛雪笑眯眯看封崖,“可真是遗憾。” 第92章 九十二 十六 “哟,看来不是单独与封崖在一起啊。”薛雪笑眯眯看封崖,“可真是遗憾。” 当然,她可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的多人不在场证明。 从善抬头道:“麻烦封大人将您院儿里的长安兄弟传召来,我去找封大人就是他给我开的门,我几时到,等了封大人多久,子时一刻我有没有机会离开去下毒,一问便知。” “对啊,当时长安就在旁边!”丁丁一拍脑门,“我去找他过来。”丢下鞭子就跑了出去。 不多会儿便带了那垂头丧气的长安小哥进来。 长安一进来看到从善就叹气,遇到她准没好事儿,第一次是停尸房被砸,大门被砸,他收拾了好几天,大门也刚刚修好。 第二次,也就是昨天,封崖一晚上没睡,今天一早回去发脾气把屋子里的碗摔了一遍,现在他还没收拾完。 哎,他垂头丧气的将昨日几时看到她,她做了什么,有没有离开说了一遍,气的霍青云手指发抖,心中暗自想着这没可能,不是她偷的玉佩还能是谁?可是他确实有不在场的证据,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从善看了一眼那‘钉子床’,他们判断出了毒发时间,所以认为作案时间肯定是子时一刻,却没想过是提前下好的毒。那钉子床还好好的摆在那里,说明他们到现在还没查出毒是下在钉床的,他们只以为是那犯人中毒毒血染了钉床。 啊,她可真棒真聪明!她在心中狠狠的称赞自己。 就听霍少游在身后好死不活的道:“是他……就是他,真的是他冒充小菜混进的暗部!不管我们的事!不信找小菜来作证!” 从善匆忙看了一眼卷毛相爷,他泰然自若的对她眨眼笑了笑,仿佛在说,感谢我替你杀人灭口吧。 从善低下眼道:“那便请封大人传召小菜来,还我清白。”她很心虚,很内疚。 封崖道:“小菜失踪,正在追查。” 查不到了,人死如飞灰。 她跪在那里不讲话了,封崖看她一眼道:“你先行回府,若有事会再行传召你。” 她应了一声,站起身低头要走,听封崖又冷冷淡淡的道了一句,“下次你可报案,我会受理。” 她僵在那里呆了呆,抬头看封崖,他并不看她,也依旧是那副冷冷冰冰的表情,但她……很感动。 她想起那夜她故意假装喝醉和封崖说的那些话,其实她每一句都是为了为今日脱罪做铺垫,她要让封崖知道霍少游与她不对付,故意欺辱她,她逃了,所以今日霍少游说她冒充小菜混进暗部是报复她,有动机有理由。 她处心积虑,可是封崖当了真,他说让她报案,他会受理,像是在说,你只管报案,我会罩着你一般。 有生以来,除了从郁,再没有人会罩着她了。 “多谢封大人。”她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低头走到温江雪身侧。 霍青云还在垂死辩护,丁丁的咋咋呼呼的与他争辩。 “昨夜你儿子与那群吃货少爷们鬼鬼祟祟的围在大理寺外面我们都亲眼看到了!现场又有他的玉佩,他又解释不清,这么明显我们当然要审他!”啪的就又抽了一鞭子。 霍少游嗷嗷惨叫。 卷毛相爷叫她一声,她有些失神,一回神便瞧见卷毛相爷绿幽幽的眼睛看着她,讥笑道你:“一句话就让你魂儿都飞了?”看到她,笑容顿了顿,“竟还要哭了。” 她哪有哭,她就是感动的眼眶充|血了一下。 “没见过世面的小童男。”温江雪耻笑她,“可真让人丢脸。”起身对封崖与霍青云道:“没什么意思,温某告辞了,霍将军就继续旁观吧,毕竟多看一眼是一眼,日后怕是没有机会再看到霍少爷了。”撩完转身便走。 留下眼冒绿光要冲过来打死他的霍青云。 从善怕留下殃及池鱼,也忙跟了上去,到了刑房门口又回过头来同封崖道:“封大人,我就先走啦。” 封崖没回头看她,只是“恩”了一声,倒是薛雪笑眯眯的回头看她道:“这就走啊?不留下吃个晚饭,再与你封大人干点什么有意思的?” 讨厌,从善羞涩的低头,就听温江雪在身后不耐烦的连名带姓的叫她道:“陈楚玉。” 她脊背一寒,忙转过身瞧见相爷已走出暗部的甬道,走到回廊正不耐烦的回头看她。 “来了来了。”她心中哀叹,走那么快干嘛,忙提着袍子追过去,却在刚跑了两步,被斜刺里冲过来的一个人拦了住,险些撞上。 她还没反应过来,那人抓着她的肩膀猛地一用力就将她按到了甬道的墙上,“哐”的一声,她突如其来的霸道给按懵了,就见眼前那人是个个头和她差不多高的少年,尖尖的脸,一脸稚气,一双凤眼阴恨的瞪着她,俯身几乎贴到她脸上,道:“陈从善,你过的很开心嘛。” 那刚刚变声,略带沙哑的嗓音叫她的真名让她浑身一颤,“你……” “嘘。”他让她别说话,“我还以为你这相爷的义子过的太自在,忘记自己是谁了。” 他一只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掌,她想挣开,那掌心里就感觉被塞了一个小东西。 他极低极低的道:“杀了温江雪,不然我就揭穿你的身份,让你死的很难看。”说完他便松开她,冲她勾唇一笑便走了,穿过甬道往甬道尽头的大院儿里去了。 他来的凶猛,去的飞快,全程只是短短几句话的时间,留下从善又惊又愣,低头看着掌心里的一支小药瓶。 谁?认识她?可她又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人…… “陈楚玉!”温江雪等的要发火了。 从善忙将那小药瓶收起来,快步跑了过去。 温江雪已是怒气隐隐,问道:“你还真是处处留情啊陈楚玉,连个刚到暗部的毛头小子都已经勾搭上了。” 那小子是刚到暗部的?她忽然想起之前温江雪威胁封崖时说过,封崖向圣上讨一个重刑犯入暗部,就是这小子?可他怎么会认识自己? “相……义父大人认得他?不知他叫什么名字?”她满脸堆笑的问道。 “他啊……”温江雪眯眼笑着对她勾了勾手指。 她忙附耳过去,就听温江雪贴在她耳侧低低的笑道“叫死断袖的。” 他将袖子一挥,负手而去。 从善站在那里骂了一句王八蛋,不情不愿的跟了过去,不说就不说,还这么直截了当的骂她,不是个东西。 一路上从善心事重重的没怎么搭理他,回了府就借口头疼先行回房去休息了。 她进了屋子将房门一关,拿了一块桌子上放的点心,掏出那小药瓶将里面的透明药水洒在了点心上,然后小心翼翼的将点心放在窗台上。 她坐在榻上冥思苦想,依旧想不起自己认识这么一个人,既然他逼她杀温江雪,那肯定是温江雪的仇人,可温江雪那个大奸臣仇人可太多了…… 窗外麻雀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她看到两三只麻雀落在了窗户上,一跳一跳的围着那块点心分食…… 有人忽然敲门,吓了她一跳,就听绿灵在门外道:“楚玉少爷你睡着了吗?我们少爷叫你去前厅说有事。” 她忙应了一声,说马上过去,再回头那窗户之上躺了三只麻雀的尸体。 果然是□□。 她将麻雀的尸体连同点心丢出窗外,净了手往前厅去了。 到了前厅她瞧见温江雪已换了软袍坐在正坐饮茶,旁边还坐着个老师傅。 “义父。”她恭恭敬敬的行礼。 温江雪应了一声介绍,“这位是刘裁缝,让他给你做几件新衣。” 不对劲不对劲,温江雪居然给她做新衣服了! 刘裁缝起身向她行了个礼,客客气气道:“请小少爷将外袍|脱|了,我给小少爷量尺寸。” 她一惊,那怎么行!脱了衣服一量胸她不是就暴露了吗!虽然她穿了束|胸,但也保不齐鼓|出来一点。 她忙打了个喷嚏,捂着鼻子道:“我有些着凉了,能不|脱|外袍吗?” 温江雪从茶盏里看了他一眼,“人矮闲事多。” 刘裁缝笑呵呵道:“那小少爷就穿着量吧。”拿了尺子上前在她身上比划。 她很忐忑的伸展双臂,含|着|胸,听那刘裁缝量到前襟时道:“小少爷委实有些太瘦了,膀背和前|胸瘦的都有些佝偻,凹进去了。” 胡说八道!她那是故意含|着的! 她挺了挺|胸,听刘裁缝又道:“小少爷瘦的可怜,没有半两肉。”他连连叹气,“小少爷定是吃了不少苦吧?这个年纪正是发|育的时候,您可得好好吃饭,我瞧您连喉结都未发|育出来,不过不打紧,您才十四,还来得及。” 她心里有些慌张了,吞了吞口水看温江雪,“相……义父十四岁的时候也不见得已经长喉结了。” 温江雪冷笑一声,“我十二岁时喉结就比你的鼻子还要大了。” “哦,好了不起哦。”她冷漠的道。 只见温江雪放下茶盏,慢慢的起身走到她身侧,一双绿眼睛似笑非笑,笑的特别奸诈讥讽,道:“我听人说这男人啊,喉结和那|活|儿是一同发|育的。”他眼睛望下溜。 从善脸登时一红,合身猛地转过身,恼道:“我……我……我只是营养不良,起步有些晚而已!相爷休要胡说!” 温江雪在她身后一笑,贴过来在她耳侧低低道:“喉结都未|发|育的小童|男,竟然学会断|袖了,你爹要是知道,定要气的从棺材里爬出去。” 她不就是多看了封崖两眼吗!至于这么总是挤兑她!温大奸臣小肚鸡肠!还不如真毒死他。 “相爷可不要乱说,我被人误会了不要紧,封大人位高权重传出这样的话可就是我的罪过了。”她不高兴道。 温江雪冷哼一声道:“一个身份不明的皇家私生子,混到如今也只是个替皇室擦屁股的暗部头头,有多位高权重?和他那些传言比起来,断|袖好听多了。” 哎?他和陈楚玉一样也是皇家的私生子? 十七 哎?他和陈楚玉一样也是皇家的私生子? 从善很感兴趣,便想问问是何传言,哪知温江雪根本不接话茬,一挥袖道:“量好了就下去好好收拾收拾,等会儿带你入宫赴宴。” “啊?”从善诧异。 “今日是九公主生辰,有个小夜宴,请了我。”温江雪不太在意的道。 “圣上果真是宠九公主。”一个公主生辰,身为哥哥的圣上还搞个小夜宴,从善赞叹。 温江雪冷笑一声,“不过是为了宠坏她当枪使。” 她不太懂,温江雪也懒得解释让她快些去换衣服。 她有些不愿意道:“圣上请了您,我去多不好,还是义父自己去吧。”她和圣上以及九公主可都是死敌,还是少见面的好。 温江雪却道:“你当真不去?”他将一叠帖子丢在她手里,“你不随我入宫,看你怎么应付这些。” 从善低头一看,拢共是个帖子,什么傅大人,李大人,全是那些被拿到暗部的少爷们的大官儿爹,都请她过府赴宴,这可都是鸿门宴啊,她去了还不知道让她怎么给那些儿子们脱罪呢。 “去不去?”卷毛相爷眯眼问她。 去吧去吧,应付两个总比应付四五个要好得多。 刘裁缝量完,揣着银子走了。 怎么说呢,从善有点庆幸又有点失望,她以为自己还是比较女人的……怎么可能一点都没露陷? 她回到房中换衣服,在镜子前左看右看都觉得自己美丽动人,只是在静心庵有一顿没一顿的,耽误了一点点发|育而已。 哎,她才十六,正是青春的好年纪,若非每天操碎了一颗心,早就发|育的特别丰|满了。 红颜薄命啊。 她唉声叹气的换好衣服,随温江雪出府,刚一出府就被府外一群人围了住。 一口一个“陈贤侄”的喊她,吓的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先前她可是被骂认贼作父,丢尽陈家脸的。 这些个人她都不认识,但他们自我介绍,大概都是傅少爷李少爷他们那一群的高官爹,大概是霍老将军跟他们说了什么,比如就是她害了那一群儿子,要从她突破,所以这些个爹们一合计齐齐来邀请她,过府吃个便饭。 她还是第一次被这么热情拥戴,有些羞涩慌张,温江雪便拍了拍她的脊背,她一抬头看到温江雪对他们道:“各位大人好生热情,我这义子没见过世面,礼数不周了。”又道:“今日实在不巧,他要随我入宫赴宴,只能改日再赴各位大人的约了。”推着她的背让她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而去,从善在小窗里偷偷看那群急的团团转的诸位大人们。 温江雪忽然道:“你这次可是得罪了许多人。” 她转过头看他。 “想来是霍青云故意将你抛出去,那群人才闻风而来,你若是见好就收救了他们的儿子还好说,若是驳了他们面子不救……”他将黑黑的睫毛一抬,“怕是以后有你好过的了。” 从善点了点头。 温江雪便靠在软垫上问道:“那你可要见好就收,救了那群小子?” 从善想了想道:“不救。” 温江雪挑眉,听她道:“我想过了,就算我如今救了他们这梁子也结下了,等他们休养生息再次耀武扬威起来时会更加变本加厉的报复我,那不如就这样吧,听天由命。”反正这么多人想她死,她不介意多那么几个。 “好个听天由命,赶尽杀绝你都讲的这么动听。”温江雪笑眯眯的看她,“我倒是真有些喜欢你,有些小聪明,又够狠心,我可以考虑等你帮我找到陈从善之后,让你改姓温,正式收你做我的义子。” 从善尴尬的笑了两声,我谢谢你,我就是陈从善。 马车到了宫门外,她跟着温江雪入宫,一路被带到后花园的一处白玉小亭子里,彼时睡莲盛放,花灯流转,清风徐徐吹来,美的令人沉醉。 可是一到凉亭中她就沉醉不起来了,这可真的是个小夜宴,在座的只有圣上,九公主。 九公主热情洋溢的拉卷毛相爷坐下,叽叽喳喳的表达着喜悦之情,从善站在那里有些尴尬,她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了。 圣上闻人寻倒是同她说了几句话,让她落了坐,可一坐下圣上就道:“方才霍卿还来同朕告了你一状。” 她便又起身跪下,表示诚惶诚恐。 闻人寻便道:“暗部的案子朕一向不会插手,封崖断案朕也是放心的,你若当真是清白的也不必紧张。” 九公主就冷哼一声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若当真是清清白白的,那些人怎么会不污蔑别人就污蔑她?” 看来圣上和九公主很关注她啊,见她的案子了解的清清楚楚。 她坦然道:“九公主所言极是。” 温江雪适时的道:“今日是来为九公主庆贺,还是来审我这义子了?” 九公主便转移了注意力,娇嗔着讨要礼物。闻人寻也让她起来落了坐。 她低眉垂眼的坐着,看着温江雪取出来之前让傅伯准备的礼物,是一套富丽堂皇的首饰,倒是合理,却显然不走心。 可九公主像是得了天大的好东西一般,开心的不得了,一口一个温哥哥最好。 她听着实在无聊,就听见小公公道:“圣上,封大人来了。” 哎?这私宴还请了封崖? 她忙望过去,只见徐徐晚风中封崖一身降雪色官服,高冠白发的走了过来,有一股遗世独立的高冷美感。 再看,他身后还带了个人,小个子,尖下巴,抬眼将她一望,她顿时扭过了头。 冤家路窄,红颜薄命啊!怎么是那小子! 温江雪看她一眼,贴过来低低道:“我特意带你来见你的两个小情人,怎么样?开心吗?” 日|你|个王八蛋!原来带她入宫不是为了帮她避开那些大人们,而是为了搞|她! 她狠狠的瞪他一眼,就听封崖进到亭子来,行了礼。 闻人寻笑呵呵的说他晚来了,让他罚酒落座,又询问他身后的少年。 封崖便介绍道:“莫少离,之前向圣上讨的重刑犯,今日带来向圣上谢恩。” 九公主眼神明显又畏惧又厌恶的扫了扫两人,不悦道:“你是非要赶着我生辰带个犯人来吗?真恶心。” 封崖眉头一蹙,忙道:“我并未如此……”又不善言辞的抿了嘴,“是我考虑不周了,九公主别生气,我的错。” 从善坐在那里有些惊慌,这封崖……对这九公主有意思??他如此高冷的人,怎么这么卑微!这还是她的封大人吗! 圣上其乐融融的笑着让九公主别这样说,又让两人坐下。 封崖便从那莫少离手中接过礼盒,奉给九公主,“生辰礼,愿你岁岁平安。” 九公主接过,看都没看一眼交给了宫女。 从善看到封崖失落的神色,她也有些失落,她觉得她可能要失恋了,她刚刚萌芽的暗恋就要死在襁褓中了。 她无心吃菜,温江雪突然给她倒了一杯酒,笑吟吟道:“一醉解千愁,我先去可是提醒过你,他不是你能喜欢的。” 她看了温江雪一眼,觉得自己好像又被他阴了,他做的每件事都是有目的的,他就是要给她找不痛快。 她一口将酒灌下,那九公主不乐意了,娇嗔道:“温哥哥好生偏心,我生辰,你却只同他说话喝酒。” 她倒了杯酒又自己喝了下去,喝一口就在心里骂一句,温江雪王八蛋。 她就这样自顾自的喝了一壶,伸手去拿另一壶的时候手腕被人压了住,她一抬眼就对上封崖淡漠的眼。 他道:“再喝便醉了。” 她看着他,心中无限情愫翻涌,母亲大人这个人又撩我,我又要自作多情了。 “封大人多心了,我义子酒量好的很。”温江雪那王八蛋夺过封崖的酒壶给她又倒了一杯酒。 封崖看她一眼,“别再醉了。” 哎,她很难不自作多情,毕竟她是这么容易心动的如花少女。 她心中戚戚然,想圣上告醉说是要去小解,跟着个小公公离开了那凉亭,她在后花园里走了一走,在一株海棠树下坐着说醒醒酒,便让小公公先去知会一声。 小公公离开,她靠着海棠树发呆,没想什么,纯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忽有人在她身侧道:“你为何还不动手?” 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那先前威胁她的莫少离。 他一双凤眼咄咄逼人的盯着她,“你莫不是爱上了他?舍不得动手了?别忘了你父亲是被他逼死的!” 又是一个胡说八道的! 从善有些生气,“你到底是谁?我杀不杀温江雪与你何干?你着什么急?” 他逼近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一字字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揭穿你的身份,让你活不过明日?” 从善登时就怒了,好啊,一个王八小子都敢欺负她了! 她将眼一眯道:“好啊,我现在就过去下毒,毒死温江雪然后自首,坦白说□□是你给的,我们一起同生共死。”抓着他的腕子将往外走。 他有些慌了,拉住她道:“你敢!” “反正都是死,我有何不敢?”从善生气,你个王八小子敢威胁别怕死啊! 他一把甩开她,怒道:“你这人……怎么胡搅蛮缠!” 从善乐了,居然还嫌她胡搅蛮缠了,刚想继续说什么,忽听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那小子一把捂住她的嘴蹲了下去,然后从善就看到了令她叹为观止的一幕…… 十八 有两个人走进了后花园中一间紫藤缠绕的小凉亭中,站在了亭子里。 莫少离捂着从善的嘴蹲在了矮树丛中,就听到了“啪”的一记耳光声,从善看清那两个人眉头就是皱了皱。 那两个身影是……圣上闻人寻和封崖。 那一记耳光是闻人寻扇在了封崖脸上。 夜色昏昏,从善看不清封崖的表情,只看到他被扇的偏过头站在那里,白发散了一些在耳侧。 “封崖,别以为你抱着那块免死令朕就真的拿你没办法了。”闻人寻压低了声音道:“人交到你手上,该查的你没有一丝进展,倒是将人给我查死了,你们暗部那帮废物就是这样为朕效力的?” 封崖静静的站在那里道:“我会将案子查到底。” “你当然要查到底。”闻人寻一反往日谦和仁善,满脸都是暴戾,“三日之内,这个案子要是查不出朕想要的结果……”他捏着封崖的下颚让封崖看着他,“朕虽然暂时没法让你死,但你知道阿九的幸福和小命可是捏在朕手上的,我想你一定不想让阿九和亲到蛮荒之地,孤苦而亡。” 封崖的表情一冷,道:“不要动阿九。” 那语气那表情让从善心头一沉,他们口中的阿九显然是九公主,圣上居然拿九公主来威胁封崖,他不是最疼九公主了吗?可那口中的语气听不出半分宠爱,而封崖……居然真的被威胁到了。 他真喜欢九公主? 闻人寻笑的阴冷,“你乖乖听话,替朕办事,朕自然会保阿九一生荣华宠爱,你也看到了朕多疼阿九,阿九多依赖朕这个皇兄。” “你从来都没有将阿九当成你的妹妹,你只当她是枚棋子。”封崖站在那里没有动。 第93章 九十三 “孤注一掷?”阮流君看着他笑了一下,“你为了权势地位舍弃我,如今会为了我放下那些你好不容易得来的?” 她不信他。 阮流君这样嘲讽的语气让谢绍宗无奈至极的叹了一口气,自嘲的笑笑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为了权势背信弃义不择手段的混蛋。” “难道不是吗?”阮流君在那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看都不想再看他。 谢绍宗苦笑道:“我若是说我只是为了活命,为了夺回你,你是不是如何都不会信?” 阮流君没有看他,心里却是顿了一下,她想起那个关于他和裴迎真的梦,想起李四的话,他说这些……都是真的。 那谢绍宗之前是死在了裴迎真手里,所以他如今才会如此? 她看着那被风吹的摆动的窗帘,又自己笑了一下,对谢绍宗道:“就算是出于你说的那些原因,你就可以利用我害死我国公府满门吗?”她看向了裴迎真,也无奈的对他笑了笑,“谢绍宗你为了自保哪怕杀了我,我或许都不会有这样恨你,我爱了你那么多年,信任了你那么多年,我多想体谅你……可是谢绍宗,你在利用我陷害我父亲的时候有没有体谅过我?”她眼睛发酸,父亲是她永远永远也过不去的劫。 这马车行在雾气蔼蔼的山路之上,路途长又崎岖。 她与谢绍宗从再世以来,第一次这样长久的坐在一起,面对面的说话。 阮流君满腔的恨意化成数不清的怨恨,她第一次将自己的那些怨恨告诉谢绍宗,她对谢绍宗说:“我从小没有母亲,你该明白父亲对我来说就是全部,全部是什么?谢绍宗,你不明白吗?” 他没有说话,他明白,他如何不明白。 “你那样了解我,在将那本书递给我的时候,在监斩我父亲的时候,可曾有过半分的迟疑和心痛?”阮流君攥着自己的手指,红着眼眶问他。 谢绍宗看着她,她眼泪噙在眼眶里,哽着不哭让他心向被攥着,“流君……”他沉默了半天半天才开口道:“有些事情我不能跟你讲明,但是关于你的父亲,恩师他……就算不是死在我手里,过不了多久也会死在裴迎真的手里。”他想抓住阮流君颤抖的手,却是没有敢伸手,“我何尝不曾迟疑过?我在那几日夜不能寐,每一日都在想这么做的后果,在想你会不会原谅我……可是我没有退路了流君,只有如此我才能抢占先机博出一条生路。” 他终于还是伸手握住了阮流君发颤的手指,攥紧了道:“我每一日都在考虑你的后路,我当然知道恩师是你的天,可是既然恩师早晚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倒不如我亲自持刀,争取最大的先机。没了恩师,我还在流君,我会替恩师加倍疼爱你,补偿你,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阮流君看着他手指颤的厉害,问谢绍宗道:“你到如今还是认为你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是不是?” 弹幕里吵了起来—— 宅斗萌:说句挨掐的话,其实发展到现在我是可以理解谢男渣这么做的……这有点像重生文,如果谢男渣是重生文的男主,他上一世被裴迎真抢走了女主(根据前面说的分析的),并且裴迎真可能也是杀掉了老国公上位的,最后杀了他。那谢男渣重生了,他肯定就要抢占先机,比裴迎真先一步得势,然后抢回女主,现在就是不清楚为什么他不直接杀了裴迎真啊? 吃瓜群众:我也有点同情谢渣渣了,虽然他很渣,但如果按照重生文的套路来理解的话,也可以理解,只是因为他不是男主所以显得这么渣,如果他的男主的话,抛弃一起带着女主私奔,花尽一生来弥补宠爱女主……也是正常的套路。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楼上的说的也太牵强太混肴视听了,就算按照重生文的套路来理解,难道谢绍宗重生后不是该想尽办法保住恩师老国公和爱人阮流君吗?既然明知道老国公会死,那不是该努力挽救这个局面吗?怎么反倒成了,反正你都是要死的,不如临死前让我利用一把?这是强盗逻辑。 来看裴迎真:楼上的棒!就是这个道理,既然有重生的机会不就是该想办法挽救回发生的惨剧吗?那个是他的恩师,最爱女人的父亲,他也知道主播只有父亲这一个亲人了,如果他真爱主播不是更该挽救吗?怎么不但不挽救还自己先踩一脚?难不成知道超市里的东西会丢,倒不如我把它先偷走,这个逻辑是对的? 宅斗萌:我没有说是对的,我只是觉得可以理解谢男渣的思路了,楼上看清楚再说话。 最爱病娇变态:我不能理解,他要是真只是为了活命和挽回主播,一重生就应该先带着主播一家私奔,远离裴迎真就行了啊?现在摆明了是斗不过裴迎真了,再来玩一把深情,说我本来就不是为了权利。 霸道总裁:你们掐的好起劲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站队了,我还是给主播打赏吧。 “当啷”一声霸道总裁打赏了一千金。 阮流君已经不想再跟谢绍宗多说一句话,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认为他做错了什么,还有什么可再说的。 本就没有可再说的了。 阮流君抽出手侧身对着车窗靠近软枕里闭了眼道:“我累了,不要再说了。” 谢绍宗所有的话就又咽了下去,轻轻攥住自己握空的手,替她拉上毯子慢慢道:“累了就睡一会儿,什么也不要想了,好好睡一觉。” 这一去千万里,穿山越岭。 ======================================================================= 阮流君也不知他要带她去哪里,也没有再和他多说话,只是醒了吃,吃了再睡。 是在第三天的夜里马车完全停下了。 谢绍宗轻轻拍了拍她道:“流君,已经到了,我抱你下车。” 到了? 阮流君推开他的手,说了一句“不必”,挑开车帘看了一眼,黑茫茫的夜里他们停在群山环抱之中的一个山庄之前。 这里……有些眼熟。 阮流君慢慢下了马车,就看到那座宅子门口有一个中年管家模样的人在门口迎着她们。 这个人……阮流君记得,好像是谢绍宗从前的管家谢善,他是谢绍宗买的第一个仆人,对谢绍宗忠心耿耿,之后他突然离开了,谢绍宗说他回老家去了。 怎么如今在这里见到了他? 谢善快步过来,低头请安道:“大人总算来了。”又对阮流君行礼,“小的谢善,见过小姐。” 谢绍宗点了点头,扶着阮流君进宅子。 阮流君错开他的手,又看了一眼四周,这里究竟是哪儿? 她先一步走进了宅子。 宅子不大,却什么都有,布置的十分妥当,十分眼熟,院子里的布置和每一个摆设都让她眼熟。 直到阮流君走进了正屋才明白,屋子里的桌子,椅子,摆件都是她曾经用过的见过的,谢绍宗将她们国公府的所有东西都搬到了这里。 “流君,去看看你的屋子。”谢绍宗笑盈盈让阮流君过来跟她过去。 阮流君迟疑了一下才跟了过去。 果然,谢绍宗口中所说的她的屋子真的就是她曾经住的‘闺房’,里面的每个物件,连窗帘都是她曾经房间的样子。 这座宅子就像是一个缩小了的国公府。 阮流君站在那门口没有进去。 谢绍宗问她:“喜欢吗?这些都是你用习惯的东西,你住在这里定然……” “不喜欢。”阮流君打断他的话,扭头看他,“谢绍宗,你还不明白吗?就算你将所有旧物都搬过来又怎么样?没有我父亲的国公府只是个坟墓,只会让我更恨你。” 她转身出了屋子,她不想在有以前记忆的地方多待半刻,可是这里每一间都和曾经她的家一模一样。 她就站在那院子里,觉得要被过去的记忆活埋了,她从前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难受。 谢绍宗跟了出来,看着她,柔声道:“你要是不喜欢,我命人都收拾了。”他挥了挥手。 管家谢善点头去了,不多会儿又转了回来。 阮流君站在那院子里就听到有人叫了她一声:“许姐姐!”那声音……是庭哥儿? 她猛地扭头就看到庭哥儿挣开谢善的手朝她跑了过来,一头扑进了她的怀里,抱的她浑身一颤,“庭哥儿……”她忙蹲下身,捧起庭哥儿的小脸看,仔仔细细的看,“你还好吗庭哥儿?” 庭哥儿眼睛红红的看着她,想哭却又忍着眼泪点了点头,又哽声问她:“许姐姐……怎么也在这儿?你也是被抓来的吗?”他抬头瞪了一眼谢绍宗。 谢绍宗垂眼看着他道:“叫阿姐,她是你的阿姐。” 庭哥儿瞪着他皱起了眉。 阮流君抱着庭哥儿对谢绍宗道:“这件事不要告诉庭哥儿,不需要你来告诉他。” 谢绍宗便没有再开口,只是对阮流君道:“你饿了吧?我让谢善准备你爱吃的。” 阮流君没有答话,拉着庭哥儿进了屋子。 谢绍宗当真准备了一桌子都是她以前爱吃的,她从来没有留意过,谢绍宗却一样样记得。 阮流君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和庭哥儿吃了饭就拉着庭哥儿回了自己的屋子里去。 一进屋子,庭哥儿就急急忙忙的拉着她的手问道:“许姐姐你也是被谢绍宗那个坏蛋抓来的吗?裴迎真大哥呢?他为什么不救你?” 阮流君摸了摸他的脸,他瘦了,却也长高了,如今他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衣服都短了一截,“会来的,你裴迎真大哥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庭哥儿惊喜的眼睛一亮,又有些沮丧道:“算了吧,谢绍宗肯定不会放过我,还是让裴迎真大哥只救许姐姐吧。” 阮流君抱了抱他,“这次阿姐一定不会丢下你。” 庭哥儿靠在她的肩膀上眨了眨眼,小声问她,“你……当真是我阿姐?” 阮流君松开他,拉起他的手让他摸上自己的后脑勺,那头发之下有一块明显的疤痕,庭哥儿的手指摸到时顿时就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看她。 “你……真的就是我阿姐?”庭哥儿不敢相信,可是这块疤是她阿姐为了保护他摔下马时留下的,他怕挨骂,阿姐就没有告诉过父亲,一直都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可是你的脸……”他伸手又摸了摸阮流君的脸。 阮流君握着他的手道:“阿姐偷偷换了脸,这样才能逃过那些坏人的眼睛,庭哥儿你相信我吗?” 庭哥儿看着她,看了半天,终于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一把搂住阮流君的脖子闷闷的叫了一声:“阿姐……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好担心你……” 阮流君眼眶发热,紧紧搂着他瘦小的身子道:“是阿姐不对,阿姐应该早点告诉庭哥儿,不该让庭哥儿担心。” 庭哥儿埋在她的脖颈里小声的哭了起来,哽着声音跟她说:“阿姐……阿姐,父亲死了,我们家也被他们锁上了……我还以为阿姐也再也不要我了……” “怎么会?”阮流君搂着他眼泪就忍不住的掉下来,“阿姐怎么会不要庭哥儿,就算阿姐死也会救你,庭哥儿不要怕,都会好的。” 庭哥儿像是忍了一肚子的委屈,如今终于找到了可以哭的地方,搂着她的脖子越哭越凶。 阮流君就让他抱着,哭着,轻轻的抚摸他发颤的背。 他哭了好半天,哭的眼睛都肿了才慢慢止了下来,阮流君替他擦了擦脸,安慰他道:“以后就好了,阿姐和庭哥儿在一起,什么都不怕。” 庭哥儿还轻轻哽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特别心疼的问她:“阿姐换脸疼吗?是不是很疼?” 阮流君又想哭了,抓着他的手摇了摇头道:“不疼,阿姐一点也不疼。” 庭哥儿又抱了抱她,跟她说:“我现在长大了,以后我会保护阿姐,再也不让谢绍宗欺负阿姐了。” 阮流君心里发酸,她的庭哥儿才这么点儿大,正是淘气被宠的不像话的年纪,可是如今他像个小大人,半点孩子气都没有了。 弹幕里—— 我爱主播:主播姐弟终于相认了,庭哥儿是个好孩子,一点也不熊,希望庭哥儿以后能好好的,不要再出事让主播担心了。 最爱病娇变态:看着庭哥儿这么懂事有点心酸,要不然他现在还是国公嫡子,还不知道怎样被宠着呢。 霸道总裁:也是好事,现在至少主播可以安心一点了。 今天来看裴迎真:我只想知道我真现在在哪里……怎么还没有来? 阮流君听到打赏声,擦了擦眼泪看光幕就看见路过打赏了三万五千金。 路过:留给主播开天眼,现在千万不要泄气,谢绍宗之所以孤注一掷的出京来抓了你,那一定是京中局势不乐观,裴迎真一定顺利进京了。 阮流君应了一声,但现在她不敢开天眼,因为李四透露的来看谢绍宗知道的太多了,未必不知道直播间这件事,她一定不能暴露了自己的直播间。 偏偏谢绍宗只中午陪她吃了一顿饭就离开了,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回来。 阮流君在宅子四周走了一圈,发现光是这宅子里就守了不下四十个黑衣人,谢绍宗这是要将她和庭哥儿彻底的软禁在这里。 她弄不清自己的具体方位,也没有轻易的试图往外逃,凭她的力量要带着庭哥儿平安逃出去根本不可能。 她等到晚上将庭哥儿哄水了,坐在窗下买了一个天眼,念了那个像是分别许久许久的名字:“裴迎真。” 光幕一闪,画面一幕幕闪烁,最后一黑一亮的定格。 阮流君就在那光幕里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裴迎真坐在马上,眉目森森冷冷,满面的风霜。 他似乎身在荒山上,看着不远处,在那灰蒙蒙的夜里开口道:“流君在哪里?” 阮流君一愣,就看到画面延伸,裴迎真的对面居然是同样骑在马上的谢绍宗,他们二人在荒山之上对峙,只有他们两个。 “你把流君带去了哪里?”裴迎真又问一遍他。 谢绍宗在那马上,笑了一声:“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告诉你?” “谢绍宗,你如今已经无路可走了。”裴迎真冷冷淡淡的对他道:“宁乐公主已经回京,只等明日圣上亲自审问,你和太子,端木家,一个也逃不掉。” 谢绍宗摇了摇手中的马鞭,“端木大将军还没有进京,圣上怎么会审问宁乐?圣上还在等着端木大将军入京,一网打尽呢。”他又道:“但我若是猜的不错,端木夜明已经火速赶去拦截大将军入京了,也就是说大将军不会入京,只要大将军不入京,圣上就不会轻易动太子,皇后和端木家。” 牵一发动全身,在不能确定是最好的时机,可以一网打尽之时,闻人安是不会这么轻易动手的,毕竟他等这个机会等了这么多年。 裴迎真盯着他,攥着缰绳的手指在发白,“就算你能活过明日,也多活不了几日了,谢绍宗我今日来不是为了来和你废话,说吧,你要如何才肯将流君还给我?” 谢绍宗在那马上顿了顿,盯着自己手中的马鞭又抬头看裴迎真,“你这是在跟我开条件?” “是。”裴迎真脸上像是凝了霜一般阴寒,“我可以放了你,只要你放了流君。”他做出退步道:“你只要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在太子身上,我会替你解决。” 谢绍宗看着他半天忽然笑了一声:“裴迎真,你处心积虑不就是为了除掉我?你会这么轻易松口,还为我洗脱罪名?你以为我会信你?” 裴迎真恼了一般催马上前一把就攥住了谢绍宗坐下枣红马的缰绳道:“我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轻易?若非流君在你手中我连看你求饶的机会都不会给你!” 谢绍宗坐下的马受惊的往后退了退,谢绍宗按住马,看了看裴迎真抓住他马上的手,他的手指在发抖? 裴迎真居然也有失控的时候?害怕的时候? 谢绍宗心底里忽然又燃起一股希望之火,他原本以为他已经全盘皆输了,宁乐公主那样的把柄交在闻人安的手里,闻人安会杀他,因为他犯了闻人安的大忌,与太子结党触碰到了闻人安的逆鳞,裴迎真也是知道的,不然他不会拼死也要护送宁乐公主回京,当他看到裴迎真连中两箭还是将宁乐平安送进京时他就知道他已经输了。 加上闻人瑞卿那个不听话的棋子乱了他所有的计划,若不是他的妇人之仁,宁乐早就死了。 可是裴迎真如今主动找上门来让他开条件。 这山中的山风吹的裴迎真发丝飘荡,前襟一片冰寒。 两个人就都僵持在那里,一时之间没有人开口,裴迎真看的出他在犹豫,在思量。 阮流君盯着光幕眼睛一瞬不眨,她看着谢绍宗,这个她爱了那么多年的仇人。 他像是思考了非常非常久,最后抬起头看着裴迎真道:“我要你杀了宁乐公主。” 裴迎真在那夜色里将眉一瞬皱紧。 阮流君忽然就笑了,若说她之前对谢绍宗还有怨气,因为曾经那样爱,才有这样的怨气,在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 她打心底里瞧不起谢绍宗,他说只是为了活命和夺回她的话还犹在耳边,此刻他已经再次拿她作为筹码向裴迎真交换他的利益。 她如今对谢绍宗只有恨,连怨都没有了。 弹幕里也炸了——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之前是谁说可以理解谢男二的?分析那么多他的心理路程,有什么意义呢?他就是只爱他自己,就是为了自己随时可以牺牲主播。 来看裴迎真:我想杀了他!怎么会有这么渣的男二啊!不是说爱主播吗!这个时候他也完全可以带着主播逃走啊!但他还是选择利用主播了! 裴迎真的大老婆:我真真要气炸了,现在肯定想活刮了谢男二。 今天来看裴迎真:真真好像很憔悴啊!是不是受伤了啊?我好担心发生什么以为啊! 最爱病娇变态:不要立flag! 霸道总裁:我们来猜猜裴迎真会不会换?我猜他会换。 奸臣爱好者:我也猜他会换,可是我又希望不要啊,趁机把姓谢的除掉了干净啊! 宅斗萌:哎,谢男渣太理智太自私了。 路过:换吧,若是不换太薄情了,主播会失望吧。 “不会。”阮流君盯着光幕里的裴迎真,“我希望他不要留情,借着这个机会彻底除掉谢绍宗,他和李云飞的命都拴在宁乐公主身上,他一定一定不要答应……” 那山风夜幕之下,裴迎真像是下定决心般紧咬着开口刚要说什么,光幕忽然一闪跳转了回来。 阮流君一惊才发现时间居然在这种关键时刻到了! 弹幕里—— 霸道总裁:我草! 奸臣爱好者:草! 最爱病娇变态:我去!不是吧!在这种时候断! 她忙又买了个天眼念了裴迎真的名字,光幕闪烁再次跳回裴迎真那里,就见裴迎真跟谢绍宗说了一句:“谢绍宗,你配不上流君对你的信任。” 谢绍宗看着他,笑着回他道:“裴迎真,你和我谁也不是好人,我们唯一不同的是,你的命比我好。” 裴迎真慢慢松开他的马,对他道:“你最好信守承诺。” “那要看你怎么做了。”谢绍宗勒着马慢慢后退,猛地扬鞭策马奔入茫茫的夜色之中。 裴迎真就在那山上,抓着胸前的衣襟俯在马背上一阵猛咳,几乎要将心肺都刻出来,咳的眼眶通红,攥紧了缰绳对着虚空道:“不要怪我流君。” 阮流君心脏猛地就是一跳。 弹幕里—— 隔壁老王:?????这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啊?? 奸臣爱好者:我要被天眼气死了!花那么多金子有什么用!关键的时刻闪跳! 最爱病娇变态:tt又希望裴迎真答应了付出一切救主播,又害怕他答应了,毕竟宁乐公主关系到他的生死。 宅斗萌:谢男渣太狠了,还让裴迎真亲手杀,这不是直接陷害了裴迎真吗?裴迎真要是杀了宁乐公主才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来看裴迎真:裴迎真好像受伤了?为什么啊!明明他已经占了优势怎么还不能开挂一路杀杀杀! 路过:因为他爱主播吧,谢绍宗是彻底黑了,不管不顾就是要赢,但裴迎真还是有主播这个软肋的。 吃瓜群众:这不是裴迎真黑化直播间吗?怎么谢绍宗比他黑的还快? 马甲1号:谢绍宗一周目就已经黑化完成了。 阮流君看着光幕里的裴迎真心急如焚,她点开李四的私信问他,“我能不能求你去给裴迎真传个话?让他一定不要顾及我,不要手下留情,千万不要放过谢绍宗。” 李四很快回她:我很想帮你,但是这样会影响历史走向,我不能干预历史人物做的任何决定,真的很抱歉。 阮流君看着那行字终是没有继续再求他,她知道李四和路过已经为她坏了好多规矩了,她不能再这样为难人。 她看着光幕里,裴迎真在那山上停了一会儿打马下山入了京,直接去了大理寺。 他从后门进去,一路走过回廊,走到一间刑房门前推门进去。 阮流君就看到刑房里的三个人,坐在木床边的宁乐公主,和坐在桌边的女探花以及那个跟着她,被她叫傻子的男人。 女探花看到裴迎真愣了愣,“你这个样子……是要干什么狠下心的事了?”她看了一眼坐立不安的宁乐公主,问道:“肯定不是要现在提审公主,那你是……” 裴迎真将刑房的门在身后关上,压低了声音对她道:“我要杀了宁乐公主。” 女探花脸色一变。 宁乐公主吓的豁然站起身,惊呆了看着裴迎真,“你……我,我已经答应如实向父皇禀报了,你为什么……” 裴迎真快步要走过去。 女探花忽然对傻子一使眼色,傻子上前拦住了他。 女探花道:“裴大状元郎,你可要想清楚了,宁乐公主关系到,你,李云飞,甚至整个朝中局势变动,你要杀了她??” 裴迎真看着宁乐又看女探花,低声对她道:“不是我要杀了她,是……太子殿下和谢绍宗要杀了她,一定要在今夜,一定要惊动圣上。” 女探花眉头皱了皱,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就了然的松出一口气笑了,“我虽然不是太明白你打的什么主意,但我勉强懂了一下你的意思。” 她让开身,对傻子挥了挥手,“傻子放开咱们的状元郎,不要阻碍他的大计。” 那男人听话的松开了裴迎真,不满的皱了皱眉,“不许叫,不是傻子。” 阮流君就盯着裴迎真一步步上前,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外面忽然有人敲了敲门。 “流君,你睡了吗?”谢绍宗在外面问她。 她吓的浑身一颤,椅子就发出了一声响。 “你还没睡的吗?”谢绍宗道:“那你出来一下,我有话想对你说。” 阮流君不应声,她也不想出去。 可谢绍宗又在外面道:“是关于裴迎真的,你不想听吗?” 眼前的光幕一闪没了,时间已到。 阮流君心慌意乱,起身走了过去,她想看看谢绍宗能说出什么话来,她开门就看到谢绍宗站在门外对她笑了笑。 “流君,除了裴迎真你跟我就真的一点话都没有了吗?”谢绍宗笑着问她。 他如今只会让阮流君一阵阵的恶寒。 阮流君直接道:“是,你要对我说什么?” 谢绍宗低了低头从袖子里掏出一支小药瓶,又抬头看她,问她道:“如果我答应放你回去找裴迎真,但是你要将这个药吃下去,你可愿意?”谢绍宗将那小药瓶递在阮流君眼下。 那是……什么药?毒|药? 第94章 九十四 她换出一张笑脸过去,道:“薛大人心疼了?” “那当然。”薛雪也笑,“封崖的钱还要存着给我买棺材呢,怎么能随随便便给你们这些小白脸花。” 从善羞涩笑道:“我可不是一般的小白脸。” 薛雪哼的一笑,“你比一般的小白脸不要脸。” “薛大人过奖了。”她毫不示弱。 薛雪骂了她一句不要脸,就又趴桌子上睡觉去了。 她百无聊赖的坐在桌子旁,看丁丁用刑,看沉默坐着的封崖,他的侧脸可真好看,线条明朗而秀气,眉飞入鬓,银白的发高束着,冷的像个冰做的人。 也不知坐了多久,封崖忽然开口道:“先吃饭吧。” 丁丁高兴的应了一声,“是啊是啊,我快饿死了!”丢下手中的刑具就过来,对封崖道:“我要吃盐酥鸡,要多加两碗米饭。” 封崖“恩”了一声,忽然转过头来看从善,“你去一品楼买饭。” 从善心头一跳,在他说出第二句的时候完全确认了自己的怀疑——封崖已经怀疑她了。 封崖说:“加一碗豆花。” 没有说甜的咸的。 那天夜里她冒充小菜来送饭,错将封崖点的甜豆花送成了豆腐脑,封崖这是……在试探她? 她装作不知道的问:“封大人是要甜豆花还是咸的?” “你不知道吗?”封崖问她。 她抬眼正对上封崖的一双眼,他一直盯着自己,用那种冰冷的审视的眼光。怪不得他会这么随意的让她进来刑房,怪不得丁丁不惊讶而是假装掩饰没看见她,原来他们早就知道她要来,封崖要试探她。 封崖已经怀疑她冒充了小菜。 刑房中静了下来,只听到霍少游几人苟延残喘的声音,她站在那里觉得不知封崖在看她,而是所有人都在暗自审视她,等待她的回答。 她低了低眼,刚想说什么,忽听外面有人喊了一声:“着火了!停尸房着火了!” 是莫少离的声音。 她一惊,随后在心里骂了一句,要完的莫少离!怎么一点儿脑子都不动!居然用这么蠢的方式来引开封崖他们! 薛雪第一个跳起来,眉头一紧快步就往外去。 “哇!薛雪你的棺材屋着火了啊!”丁丁也一脸兴奋的跟了过去。 西洋眼镜姐姐沉默的将记事簿一收,夹在腋下走了出去。 刑房中只剩下她与封崖两人,四目相对。 封崖紧皱着眉,深深看了她一眼,也与她擦肩往外去。 封崖会蠢到将重要的嫌疑犯丢给她这个外人? 不会,他只是为了给她机会,试探她。 她有些冒汗,这些人都是人精,他们既然已经怀疑,她就很难再洗脱嫌疑,只是现在他们还没有证据而已,因为小菜已死。 她决定赌一把,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不能再按照原计划利用莫少离给封崖透露消息了。 “封大人。”她回过头喊住封崖。 封崖在刑房门口停了脚步,回过头来。 她攥了攥手掌道:“我可以帮你吗?” 他将眉头一皱,不说话。 她撩袍跪下,看着他的眼睛道:“犯人不是我杀的,但我那晚确实进了这刑房,将霍少游的玉佩留下了,我愿意认罪。”一句假话两句真话,这样最容易令人相信。 封崖有些吃惊,看着她半天,开口问道:“你,为何认罪?” “因为我想帮你。”从善道:“那日我只是为了报复霍少游出这口气,没想到犯人会突然死了,闹的这么大。那晚,犯人曾让我帮他传一条口信出去。”她紧盯着封崖,观察他的每个表情。 “什么口信?”他问:“传给谁?” “传给那晚等在大理寺外,要来救他之人。”从善半真半假的道:“他说,那件东西……在他的肚子里。”封崖的眼神果然一沉,她忙道:“我当时怕的很,并没有去找他说的那个人,而是直接去找了您,想向您坦白,却不敢,当听说犯人死了,吓得更不敢坦白,可是这几日我……看您为这案子心力耗尽,实在是于心不忍,我不想你为难,所以决定今日坦白。” 她吐出一口气道:“事情就是这样,封大人要抓要罚,楚玉绝无二话,只愿这条口信可以帮到您。”她赌封崖会不会信她,她只坦白陷害了霍少游,若是封崖信她,就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无论如何总是比继续原计划要好一些,坦白自首,总是要比杀人逃逸要好的多。 封崖在那里沉默了许久,久的从善要冒冷汗,他才开口道:“你随我来。”转身出了刑房。 从善起身跟着他,他走的又快又快,从善几乎是一路小跑,跟他到了停尸房。 停尸房的火已经扑灭,看起来不是多大,只是烧黑了门和柱子。 薛雪在那里发脾气,长安灰头土脸的在泼水,丁丁跳上跳下的在看热闹,莫少离在一旁无辜的跟着长安泼水。 一看从善跟着封崖过来,愣了一下,这和计划的不一样啊,从善不是该留在刑房偷偷审问霍少游吗? 从善不看他,跟着封崖进了停尸房,嘱咐薛雪道:“守在外面,谁都不准进来。” 薛雪表情严肃的应了一声,拦住要跟进去的丁丁,将熏黑的门关了上。 房门在身后关上的一瞬间,从善心头狂跳起来,封崖这是……第一次与她二人共处一室啊!之前的都不算,从她动心开始算! 封崖走到一具尸体旁,转过身来看她道:“你当初为何替我挡刀?” 啊? 从善愣了一下,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种关键时刻,封崖会问出这么一句话。 “你早就认识我吗?为何第一次相见就替我挡刀?”封崖又问一遍。 “这……很重要吗?”从善有些为难,毕竟当初挡刀……是故意迷惑他的。 “重要。”封崖道:“若不是为了等你这个答案,我早就杀了你。” 从善心中一寒,她看不透封崖,有时候明明他有意对她好,可很多时候他又这样绝情。 二十一 满是焦木气味的停尸房中,封崖又冷又无情盯着她。 “你早就认识我吗?为何第一次相见就替我挡刀?”封崖又问一遍。 “这……很重要吗?”从善有些为难,毕竟当初挡刀……是故意迷惑他的。 “重要。”封崖道:“若不是为了等你这个答案,我早就杀了你。” 从善心中一寒,她看不透封崖,有时候明明他有意对她好,可很多时候他又这样绝情。 为什么呢?为了活命,为了利用他。 从善低了低眼,再抬起时眼眶红了,她看着封崖,认真而真诚的道:“因为我想活。” 封崖蹙眉。 “封大人大概已经将我的身份调查的清清楚楚了,我的真实身世您大概也已经知道了吧?”她问封崖,自我讥笑了一声,“一个卑贱的皇室私生子。” 不知道是不是皇室私生子这句话刺激到了封崖,他难得有些动容的攥了攥手指。 “我也不瞒封大人,温江雪之所以会收我为义子,是想多一个日后保命的筹码。”她无比坦诚的道:“那日我被他带到刑房,封大人来时我刚为了活命认完义父,他留我在那里是为了给我立个规矩,那些黑衣人冲进来时我以为是冲着我来的。” 封崖并不诧异,陈楚玉的身份他早已调查清楚,而那夜的黑衣人他也调查清楚了,是大内的人,处了圣上谁还能调运大内的人? 而当时他以为圣上是要除掉他,他的身份对于圣上来说终究是个眼中钉,后来查清陈楚玉的身份时才怀疑那些黑衣人或许是冲着她去的。 “一个可能威胁到圣上地位的先帝私生子,圣上要杀我合情合理。”她低头笑了笑,“当时我怕的要命,可您突然出手相救……”她抬头看封崖,“我真的很感激您,也很愧疚,所以当时看到那一刀刺向您的时候,我冲了上去。” 封崖紧抿了嘴。 从善盯着他不放,“您若是问我理由,当时我只有两个念头,一是不想您因我而死,二是……您若是死了,当时那种情况我必死无疑,救你是我唯一的生机。”她顿了顿又道:“我当时……把你当成我活命的唯一救星,所以我才替你挡了那一刀。” 封崖盯着她沉默着不说话。 从善苦笑一声,“这个理由是不是让您很失望?您大概想听到我舍身取义?对您有种特殊的情感所以舍命相互?” 封崖睫毛颤了颤落下了眼皮,轻声说了一句,“是,很失望,我以为……你是我母亲的人。” 什么?母亲的人?封崖的母亲? 不知道是不是从善的错觉,她看到封崖站在那灰蒙蒙的细尘光雾之中极轻极轻的笑了一下,满是苦涩。 他呢喃一般说了一句,“她说过会回来救我们,我以为……” 什么什么?从善悲伤的内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封崖这是……要跟她袒露身世?这是他的一个秘密??这说明……封崖快要被她攻略了! 然而她高兴的太早了,只是一瞬间封崖再抬头又是那副冰冷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刚才真的她的错觉。 他转过身,走到一具尸体旁,冷冰冰的对她道:“如果他的腹中什么都没有,霍少游的现在就是你的下场。” 从善脊背一寒,封崖翻脸之快令她心慌,而且她……也不能确定那犯人景春临死前跟她说的对不对啊! “薛雪。”封崖叫了一声。 薛雪推门而入,看了她一眼,越过她走到封崖身旁。 封崖将那盖着尸体的白布掀开,是被冰镇了的景春,还冒着冷气儿呢,像个冰镇大西瓜。 “剖开他的腹部。”封崖看她一眼,“东西应该在他腹中。” 薛雪一惊讶,“啊……这可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景春还真是对自己够狠的啊。”薛雪伸手一指,“麻烦精把我的工具箱拿来。” 呔!她还没来就职呢,就这么随随便便的用她!她怀疑麻烦精这个绰号就是薛雪这个刻薄鬼给她取的。 她忍。 她顺着他指的方向拖出一个药箱一样的箱子,抱起来没重的岔了气儿,红赤白脸的好不容易给他抱过去,刚要放地上,薛雪却道:“抱着别动,放地上我还得弯腰拿,不方便。” 什么玩意儿?她是苦力吗? 想一想还真是……圣上安排她来这儿不就是为了让这群变态折磨她吗? 她忍着。 薛雪“啪”的将箱子挑开,表情在开箱的一瞬间严肃而认真,半分平日的懒洋洋都没有。 箱子中是一排排的刀子,大的小的,宽的细的,还有弯的,样式多的从善惊叹,总共有四层,第二层也是刀子,第三层是镊子剪子之类的小工具,最后一层是一些她见都没见过的小玩意。 特别专业。 薛雪利落的将袖子挽起,柔弱无骨的手指在一排排小刀子上拨过,检出了一把银光寒寒,又薄又窄的小刀子。 他转身先划开尸体的衣服,将小腹袒露,手指按了按,小刀子一下划过腹部。 那刀快的像切豆腐一般,从善只听到细细的声响,没有血,就像是一块冷冻的肉被切开。 薛雪用手指压着两侧一掰,那小腹翻开,切面是颜色寡淡的肉,内里是一些黑黑紫紫的器官。 封崖看了从善一眼,“转过头。” 恩? 从善看的正来劲儿没太明白他的意思,薛雪已嘲讽的一笑道:“封大人可真是关心的细致入微,看个解剖还怕她害怕啊?怎么不担心我会恶心的吃不下饭呢?” 是这个意思?从善看封崖,他冷的像块冰,半点关心的意思都没有。 她便笑了一声道:“多谢封大人关心,我不怕这些个。” 薛雪看她一眼,突然从那腹中掏出一团黑紫黑紫的器官举到从善眼前。 从善被那腐臭的气味熏的皱了皱眉。 “你既然不怕,就替我拿着。”薛雪道,笑着将器官递到她面前。 她是看出来了,薛雪就是爱玩|弄她,个王八蛋。 “薛雪。”封崖出声道:“快找。” 薛雪扫兴的撇了撇嘴,将那团器官丢在一旁的白布上,从工具箱中取出一把镊子,在那尸体的腹中淘来淘去的,掏了半天,越掏神情越严肃。 直到他几乎要将那腹中的东西掏干净,他抬起头,冷气森森的看了从善一眼,对封崖道:“没有,没有那件东西。” 没有?从善一惊,刚要探头去看,封崖忽然快如飓风一般闪到她眼前,抬手扼住了她的喉咙,一用力就攥的她呼吸一窒,“我警告过你,不要对我撒谎。” 从善呼吸不畅,手中的箱子“铛”的一声就落在了地上,她忙伸手抓住封崖的手指,拼命喘出一口气道:“不可能……你放开我,我……” “你认为我不会对你用刑吗?”封崖低声喝她。 不会,当然不会,她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自信和自负,她一直活的战战兢兢,处心积虑。 她抓住封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感觉到他的手指细微的松了松。 “我本打算放过你。”封崖不想看她的眼睛,总让他狠不下心。 从善喘了一口气,刚想说话,门被人一脚踹开。 有人在门外极其厌烦的“啧”了一声,低骂了一句,“自作多情的小东西。” 那声音……是卷毛相爷……哎,让他看到这一幕,又要每日嘲笑她了。 她扭不过头,只听到丁丁气呼呼的道:“封大哥他带了好多人来,长安不让我动手,说会打坏家具!” 哎,长安又要说她带来灾祸了,从善叹气。 封崖皱了皱眉,对走进来的温江雪道:“滚出去。” 薛雪也冷冷的道:“温相爷,陈楚玉与案件有关,暗部之事轮不到你来插手,还请你出去。” 她听到脚步声从背后过来,走到她身边,然后她看到一张轮廓分明,卷毛散在耳侧的侧脸,卷毛相爷绿幽幽的眼睛看她一眼……转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中。 温江雪将衣袍弹了弹,将腮一托道:“你们审你们的,我没想插手,我只是来看看,我这自作多情的义子是怎么玩死自己的。” 那绿眼睛里啊,充满了嘲讽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从善在心里对他翻了个白眼,她自己的命,她想玩,管得着吗?况且不下狠心怎么泡到封崖? 封崖手指上没有多用力,只是在攥住她的一瞬间力气大的让她吃不消,只是他很生气,却说不出话,他怒气腾腾的看了薛雪一眼。 薛雪便道:“此案是黑案,圣上下令处暗部人员不得透露,温相爷不会要抗旨吧?” 黑案?见不得光的案子?这黑话说的,从善完全听不懂。 温江雪慢条斯理的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的卷轴,托了托道:“你放心,不问圣上掏个特令,我怎敢进你们暗部啊。”也不打开,托给薛雪,“从现在开始,此案将由我与暗部,共同审理。” 薛雪不信,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看就蹙了眉,对封崖道:“是真的。” 厉害厉害,从善感叹,不愧是皇上的红人。 “审吧。”温江雪靠在椅子里道:“我听着。” 封崖与薛雪恶狠狠的盯死了他。 从善觉得还是自己先开口比较好,便慢慢道:“封大人,您可否让我一试?”从善指了指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若是我亲自找,没有找到,我愿意听凭封大人发落。” 薛雪不乐意了,“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 “不不不。”从善道:“只是封大人想岔儿了,指令下错了,薛大人只是按指令办事。”她又看封崖,“封大人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二十二 停尸房中,从善慢慢道:“封大人,您可否让我一试?”从善指了指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若是我亲自找,没有找到,我愿意听凭封大人发落。” 薛雪不乐意了,“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 “不不不。”从善道:“只是封大人想岔儿了,指令下错了,薛大人只是按指令办事。”她又看封崖,“封大人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封崖看着她,慢慢的松开了手指。 从善揉了揉脖子,弯腰在那箱子里捡出一把小刀,走到尸体旁,将他的上衣剥开,然后摸到胃的位置,一刀切下。 那声音让温江雪不适应的皱了皱眉,但看从善一脸平静,手法又快又利落,几下就将一个青紫的“胃”掏了出来。 薛雪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看了一眼封崖,“你说在腹中。” 封崖皱紧了眉看从善,她的一张脸又白又平静,手中的小刀子利落快速,下的毫不犹豫,镇静的让人吃惊。 温江雪有些想吐,那气味腐坏的令人作呕。 从善却托着胃,单手拿刀将胃剖了开,浓稠的黑水混合物从那胃中流出…… 温江雪实在忍不住的撇开了头,就听到“当啷”的一声,那胃中粘着一团没被消化的东西掉出了一个东西,他忙扭过头—— 是一枚珍珠。 第95章 九十五 是一枚珍珠。 封崖,薛雪,连同从善自己都愣了一下。 封崖是没想到居然在胃里,薛雪是感叹果然是在胃里,从善是没想到这么多人追查的一个重要罪证居然是一粒珍珠??? 从善拿了镊子弯腰将那珍珠捻了出来,是一条系着软金丝线的珍珠,指甲盖那么大,拿进来才看见上面极小极娟秀的刻着几个字——如珠如宝。 “是这个。”薛雪表情凝重。 温江雪啧的笑了一声,“你们暗部人的脑子……也是令人失望啊,还不如我这自作多情的小义子。” 封崖看着从善。 从善捻着那枚珍珠递在他眼前,“封大人要找的可是这个?” 封崖看着她那双黑魅魅的眼睛,有些挪不开视线,又有些……愧疚。 薛雪用白布裹了那枚珍珠接过来。 从善心中哼哼的,面上却平淡,嘴中道:“在下就算骗尽天下人,也不会骗封大人。”她说的好棒!感人! 封崖一抬眼看她,抿了抿嘴,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 “那犯人只与我说东西在他腹中,是我忽略了他的意思是吞进了腹中,不在肠子里,就只能在胃里了。在下误导了封大人罪该万死。”从善便将袍子一撩跪在地上道:“此事已证明,楚玉死而无憾了,封大人抓了我秉公处理吧。” 温江雪看不下去的又“啧”了一声。 封崖被她这一跪跪的心头一跳,低眼看着她脖子上刚刚被他攥出的一圈红印,心中感觉……很不好。 “你起来。”他道,动了动想伸出去扶她的手,却终究没有伸出去。 “楚玉不敢。”从善心道,你好歹哄哄我,我才能起来,不然这个冤枉白受了。 “起来。”封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 从善看了看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叹了一口气,“只要能帮上封大人就好,就当我还了您的救命之恩,我不再欠您了。”她拨开封崖的手道:“我去刑房等候封大人审讯处判。”一拱手就走。 封崖拉住了她的肩膀。 她心头一跳,肢体接触,这就是进步啊! 封崖语气淡了淡道:“让长安帮你敷一敷脖子,会有淤血。”讲完他先行一步,带着薛雪赶去了刑房,那步伐是有些慌张的。 从善站在原地摸了摸脖子上的红印,望着封崖离去的背影,觉得值。 温江雪忽然冷笑一声,吓了她一跳,扭头就看到他绿幽幽的眼睛挂着笑,“可以啊陈楚玉,不但解除了嫌疑脱了罪,还帮了你的老情郎,让你的老情郎不怪你,反而对你愧疚,感激于你。”他语气带笑却让人发寒,“喉结都没长全的小子,勾||引男人倒是有一套,比你那被霍家退婚臭名远扬的从善阿姐强多了。” 从善也冷笑一声,心道:你要是见到如今的‘陈从善’怕是会惊讶到崩溃,疯人庵中几年,是白待的吗? 温江雪不知为何叹了口气,起身道:“走吧,回府。”跨步往外走。 从善跟了出去道:“我不回去。” “恩?”温江雪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眯眼看她,“你再说一次?” 从善有些心虚的缩了缩,小声道:“我……还要配合封大人办案,就暂时不跟义父回去了,义父先行回府休息,等办完案,我立马回去!” 温江雪眯眼望着她冷笑道:“陈楚玉,你知道现在办的是什么案子吗?” “黑案。”她刚刚听说了。 他伸手将从善的手腕一抓,在她耳侧冷声道:“这件案子比你想的复杂多了,牵扯到圣上和后宫那位,你不想死就不要跟着参和!”他有些生气。 从善挣了挣手腕,没挣开,只得道:“我自有分寸,义父不必担心我……” “哪个在担心你!”温江雪恼怒道:“我只是担心你会牵连到我整个温府。” 从善一听就不乐意了,“哦”了一声道:“那义父只管放心,我要是死了绝对不牵连义父,犯事儿了第一句话就跟圣上表明,我一人犯事,与我那义父没有半点关系。” 此时长安小哥也拿了个鸡蛋过来,一脸丧气的看她,“陈少爷是要回去敷还是在这儿?不然回去吧?” “不!封大人好不容易给我煮了鸡蛋,我怎能走呢。”从善猛一用力就挣开了温江雪的手,“义父保重。”一行礼就快步越过他走了。 温江雪看着她毫不矜持,毫不犹豫的背影气的肾疼,骂了一句,“你就死在这儿吧!”怒气冲冲的出了大院儿。 从善一探头,人已经上了马车去了。 长安拿着鸡蛋在她脖子上揉着叹气,“我一月工钱才一两,要管这一院子大大小小的吃喝拉撒,还要替你们收拾烂摊子……停尸房三天两头被砸被烧,这大门也是……” 从善心不在焉,拿过他手中的鸡蛋道:“不劳烦小哥了,我自己来。”刚接过鸡蛋往外探头去看刑房那个方向,有人就横冲直撞的挡在了她眼前,她一抬头对上一双怒气冲冲的凤眼。 是莫少离。 他气的脸色煞白,瞪着她要发火,“你不给我个解释吗?!” “是你太蠢了。”从善先一步道:“我不想跟你继续合作自掘坟墓,我选择坦白从宽。” 莫少离气的啊,言而无信还骂他蠢,伸手拽了从善就要拉她出去,“你这个……” “嘘。”从善拉住他不让他开口,低声道:“你想嚷嚷的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异心吗?”眼神指了指去停尸房收拾的长安,她俯在他耳朵旁低低的道:“年轻人,凭你现在的这个……”她点了点莫少离的脑袋,“是根本斗不过那狗皇帝的,要静下心,多用脑子。” “你!”莫少离大恼,还没待发脾气,身后有人喊了一声陈楚玉。 “在在。”从善忙应了一声,探脑袋就看见拱月门里丁丁在那儿不耐烦的喊她。 “麻烦精,封大哥叫你过来。”丁丁对她招手。 她也顾不上与丁丁计较,快步走了过去,留下一脸愤恨的莫少离在原地咬碎一口牙,也跟了过去。 刑房中,霍少游和那几个公子哥已被解了下来,一人一个担架的往外抬。 丁丁在那指挥道:“就隔在大理寺院里就行了,让他们家里来领人。” 从善看了一眼,五个人遍体鳞伤,连呻|吟都气若游丝的,可真是有够惨的。 霍少游最后一个被抬出去,路过从善身边时看了一眼从善,在从善落下眼看他时,他吓得忙扭过头,见鬼一般避犹不及。 从善乐了,故意握住他的手低声道:“霍少爷,好玩吗?” 霍少游浑身剧烈的颤抖,被烫了一般甩开她的手,扯的伤口剧痛,惨叫连连。 他这一遭可当真是下了一趟十八层地府,看到从善跟见到索命的无常一般。 从善也懒得再逗他,侧身进了刑房。 封崖站在那里,薛雪与那西洋眼睛姐姐坐在桌子旁,低低的说着什么,桌上盛着那枚已经擦干净的珍珠。 从善进来行了礼。 封崖转过身,道:“跪下。” 从善一愣,这咋又翻脸了??拉着袍子跪了下来。 封崖垂眼看着她,道:“陈楚玉,从今日起你便正式在暗部上任,官职评事,与丁丁一样。” 她一惊,这么快就让她就职了?她以为好歹得此案了结,彻底解除了她的嫌疑,才会让她进来就职。 丁丁有些不乐意的道:“封大哥偏心,我进暗部来做了两年多你才给我做评事,她个新人小子一进来就和我平起平坐,不公平,我不同意。” 薛雪笑了一声,对丁丁招手让他过来。 丁丁过去,趴在桌子上问:“干嘛?” “这次你不同意也没用了。”薛雪含笑瞅着从善,“我们的新人陈评事可是能单手剖胃,面不改色,还没来上任就给我们封大人立了个大功。” “哇!单手剖胃!她好恶心好变态啊!”丁丁惊讶,一脸恶心的瞧着从善。 从善对他们的阴阳怪气只做没听见,她现在……高兴的很,她有了官职,有了月薪,再也不是那个求着父亲不要将她送走,期盼着霍少游会如约娶她解救她,疯人庵里如草芥一般死了都没人知道的陈从善了。 她恭顺的行礼,“陈楚玉领命。” 封崖垂眼看着她,道:“起来吧,从今日起景春一案你也参与,让不识丁将案子与你说清。” 不识丁?谁是不识丁? 从善起身看了一圈,看丁丁,看薛雪,最后落目在西洋眼镜姐姐身上……她叫不识丁??她不是负责记录案件的主薄吗?怎么会不识丁啊……这暗部不止人变态,名字也够奇怪的。 她走过去,恭敬的笑道:“不识丁姐姐?” 西洋眼镜姐姐抬手将眼镜推了推,将案件薄往她眼前一放,让她自己看。 从善便低头去翻看那案件薄,不识丁姐姐写的字还真是好看,可她越看越想冒汗……这案子也牵扯太大了…… 薛雪在旁冷幽幽的笑了一声,“并不是复杂的案子,就是皇后娘娘和太监景春私通,我们要查明,找到证据,并且,保守秘密。”他贴近从善耳朵低低道:“谁若是走漏了案情,圣上会秘密处决她。” 从善缩了缩脖子,温江雪说的没错,这案子……是道要命案。 皇上居然会被个太监带绿帽子??? 二十三 从善将案宗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心中热血沸腾。 这案子说复杂也不复杂,但是狗血啊!牵扯的人都是足以写部小说的人物。 比如案件最主要的人物——皇后萧无双。 不识丁姐姐将她的背景写的十分简略——太傅萧博庸之女,曾与前太子闻人烨定亲,太子薨后与三王爷定亲,三王爷继位,立为后。 这短短的一句话令从善惊叹,这就是天生的皇后命啊,死了一个备选皇帝,立马就嫁给了另一个皇帝! 这样一个命好的女人,从一入宫就开始当皇后,而如今的这个圣上形象一直是和善深情,当皇帝以来后宫之中只有两个妃子,其中一个还是皇后娘娘的表妹,自己人,圣上也对这位皇后相敬如宾,那条珍珠链子就是圣上当初亲手做来送给她的,按理说根本不存在什么日渐冷淡争风吃醋。 可这样荣华平顺的生活,皇后娘娘居然和个太监私通了!并且差点被圣上拿了个当场。 为什么说差点? 因为事发地点是在一间废弃许久的宫殿中,圣上听人密报带着人过去抓了个正着,什么衣衫凌乱,什么呻|吟声响彻宫闱,可是一片漆黑中那私|通的太监景春舍身相护,让她给逃了,自己被拿下了。 圣上只看到个衣衫不整的身影,无法确定就是皇后萧无双,等赶到皇后的寝宫时她好整以暇的正在睡觉。 没有证据。 严刑逼供景春他也依旧不说,死保到底。 但是没有□□无缝的事,圣上发现他送给皇后那条亲制的珍珠链子不见了,这条链子皇后一直贴身佩戴,几乎从未摘下来过。 所以圣上断定那链子定是在那太监奸夫手中,让暗部秘密彻查,一定要找到链子,找到那淫闱之人,找到证据。 事关圣上和皇后,以及皇后那一族,萧太傅可是当初辅佐圣上登基的第一大功臣,势力大的可以随便给解除太子婚约,重新选个皇帝嫁。这案子审错了一步后果都不堪设想……确实难办。 从善看的心潮澎湃,将心中的疑虑问出:“为何圣上当初怀疑是皇后娘娘,而不是其它两位娘娘,或者什么宫娥?” 封崖示意薛雪解答。 薛雪无奈的道:“因为当初有宫娥来密报圣上,说看到皇后娘娘和一男人在废宫中苟|合,而且那两位娘娘有不在场证据,只有皇后娘娘没有。现场遗留下的衣物是秀水缎,这种料子是贡品,圣上只给了三位娘娘,一般的宫娥根本不可能有。” “这样看来确实嫌疑最大的是皇后娘娘……”从善有些想不通动机,皇后娘娘会喜欢一个假太监?那景春她见过,也不是多么好看,平平无奇。 薛雪顿了顿又道:“最大的嫌疑是景春这个假太监厮混入宫,是经过了皇后娘娘的许可,景春是太傅府上的训马师,与皇后娘娘是相识的。” “所以封大人认为皇后娘娘与那个假太监早就有私情,在府上就有,后来进宫也余情未了,偷偷将景春弄到宫里来私|通!”丁丁接嘴,洋洋得意的看了一眼不识丁,“对不对?封大哥就是这么分析的。” 不识丁瞧着他,有些困惑的蹙了蹙眉,拿过记事簿翻到最前一页,上面是暗部人员的名字,她的眼睛落在了评事——丁丁的名字上,再抬头看丁丁,“哦,丁丁。” 从善目瞪口呆,不识丁……真的不识丁丁??这样都得查名字??? 丁丁似乎习惯了,不以为然的看封崖,“那现在我们也找到证据了,是不是就能结案了?结案是不是就能放假吃顿好的庆祝了!” 封崖严肃的皱着眉道:“陈楚玉你随我入宫将案件禀明,等候圣上结案。” 也对,这案子谁敢判?还是得圣上发令。 从善应下,封崖又上下扫了她一眼道:“跟我来。” 从善不知道他是何意,便跟着他,谁知他一路领她到了他的厢房中。 他在柜子里不知道翻找什么,从善有点激动,这还是她第一次到封崖的厢房中呢! 看起来……干净整洁而贫穷……封崖住的地方居然还不如她在相爷府的那间,可见温卷毛是个大贪官。 封崖拿出一套衣服来递给她,“换上吧,这是丁丁的官服,有些旧了,但你应该能穿,穿上随我入宫。”又补道:“明日给你做新的。” 从善接在手里心中是不高兴的,丁丁那个小矮子的衣服她能穿?摆明了是看她矮喽。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晃当屏风后去换,封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负袖站在那里等她换好。 她一穿,嗨,她还真的挺矮……正好合适。 她一脸失望的出来,封崖点了点一个凳子示意她坐下,手中拿着一顶乌纱的束冠帽。 她乖乖坐下,就感觉封崖轻轻解开她的发,细长的手指在她的发间来去,利落又温柔,她想抬头看看封崖,刚一抬手,封崖就按了按她的脑袋,“别动。” “没想到封大人还会梳头发。”她脸有些红,这还是第一个给她梳头发的男人。 封崖轻声道:“小时候给我妹妹梳过。” “妹妹?”从善惊诧,“封大人还有个妹妹吗?我怎么从未见过,不在京都中?” “在。”他答:“你见过。” 之后从善等了半天,他都没在开口,她想问,却莫名的觉得……他在不开心,他不喜欢提起妹妹这件事。 “好了。”封崖松开她的发,让她起身。 她起身翻出袖中的小镜子照了照,别说梳的还真好,比她自己梳的都好,“封大人好手艺啊。” 封崖将她耳侧的碎发挽在乌纱冠中,道了一声,“走吧。” 她跟在封崖的身后,急急忙忙的出了门。 两人上了马车就往宫中去,一路上从善都想找些话题来说,可她不知为何就是想问那个问题。 “封大人喜欢九公主吗?”她问的直截了当。 封崖一愣看她。 “我听莫少离说的,您好像格外的喜欢九公主,生辰礼送的很用心。”她解释道,反正莫少离不在。 封崖看了一眼窗外,在从善以为他不会回答时突然开口道:“我与她的感情,不是喜欢或不喜欢。” “那是什么?”从善不懂。 却等不及他回答,马车突然猛地一震,外面马匹惨叫一声。 马车“哐”的一声载倒在地。 从善随着马车一头就要栽出去,封崖一把托住她,低喝一声:“闭眼。”抱着她从车顶破车而出。 她来不及闭眼只见飞屑漫天,木板碎裂,一下子就飞了起来,她忙抱紧封崖,低头望地上一看,马车竟不知何时驶入了一条没有人的死路小巷,马被一刀斩断了头,倒在地上抽搐,而马车旁堵了一群黑衣人,各个都拿着刀。 封崖想落在旁边的青墙上,墙上突然冒出一排黑影人,齐齐挥刀而来,封崖一闪身抱着她就落在了残破的车顶。 车的黑衣人便挥刀朝他们涌上来。 从善不会武功,只觉得封崖抱着她左闪右闪,夺下一把刀就砍杀了过去,热热的血喷了她一脸,她浑身一颤,封崖就被另一批黑衣人围了住。 一批更替一批,那样多的黑衣人,寡不敌众,封崖几个厮杀就已经被逼到了墙角。 从善看着还在涌来的黑衣人手心冒汗。 封崖却突然将一件东西偷偷塞在她掌心里低声道:“我护你出去,你往宫里跑,把它交给圣上。” 从善一惊,掌心里是那枚珍珠链子,她抬头看封崖,他额头是密密的冷汗。 他搂着从善就往前厮杀。 从善只看到刀光剑影,血光四溅,短短的一个小巷寸步难行,将将要杀到巷口,一把刀朝着从善就砍了下来。 从善连喊都来不及那刀已经斩到了头顶—— “噗”的一声,刀刃斩入皮肉,鲜血顺刀留下,从善心头一跳,抬头看着封崖,他用自己的胳膊生生的替她挡下了这一刀。 血流到她脸上,封崖拖着她的背将她往前一推,她踉跄的就被推出了巷子。 封崖拦住要追过来的黑衣人喝道:“跑!” 她毫不犹豫转身就跑,她要快点快点,不能拖累封崖,要尽快找人来帮他! 第96章 九十六 从善只看到刀光剑影,血光四溅,短短的一个小巷寸步难行,将将要杀到巷口,一把刀朝着从善就砍了下来。 从善连喊都来不及那刀已经斩到了头顶—— “噗”的一声,刀刃斩入皮肉,鲜血顺刀留下,从善心头一跳,抬头看着封崖,他用自己的胳膊生生的替她挡下了这一刀。 血流到她脸上,封崖拖着她的背将她往前一推,她踉跄的就被推出了巷子。 封崖拦住要追过来的黑衣人喝道:“跑!” 她毫不犹豫转身就跑,她要快点快点,不能拖累封崖,要尽快找人来帮他! 她跑上黄昏嬉闹的街上,跌跌撞撞的撞开行人,朝皇宫的方向跑了几步又停下,不不,她现在不能入宫,凭她一个小评事的身份根本入不了宫就被拦在宫门外了,不但耽误时间,说不定会惊动宫里那位——这些黑衣人应该是冲着珍珠项链来的,不然封崖也不会交给她让她进宫交给圣上,现在在找珍珠项链的除了圣上就应该只有皇后了,这是她私|通的证据,她要毁尸灭迹。 所以她不能独自进宫,进不了,也怕见不得圣上就被灭口了。 她在原地剧烈的喘|息,然后转身朝相国府跑去。 她跑的又快又急,像是要把肺给跑出来,跌跌撞撞的冲进相国府中时把在门口的傅伯吓了一跳,“楚玉少爷你……你怎么一脸血?你这是……” “相爷呢?”她忙问:“可在府中?” “在在,就在书房。”傅伯刚说完,从善就推开他冲了进去。 从善几乎是撞进书房的,跌在大理石板地上摔的眼冒金星,也吓了温江雪一跳,“你……撞鬼了?” 从善手脚并用的到他桌前,一把就抱住了他的大腿,“相爷快快,快去救救封大人!” 温江雪一听就气,冷哼一声道:“哦?封崖要死了?那可真是可喜可贺,我早就盼着了。” “他们也在追杀我!”从善往大了说道:“迟早会杀到府中,您也躲不过!” 温江雪冷笑一声踢开她,“那我倒要看看谁敢杀到我府中来。” “皇后!”从善不管不顾先说个大的吓唬人的,“是皇后的人!他们要抢夺证物,杀人灭口!义父您不知道他们杀的多凶!您不动手就迟早会被灭口!” 温江雪果然将眉头一皱,冷声道:“我已经警告过你不要参与这个案子,你既不同,就不要怕死,我不会管你。” 他果然很难说动! 从善一咬牙一横心,亮出最后的绝招道:“义父还想找陈从善吗?你若是肯出手相救我就告诉你她在哪儿。” “你知道?”温江雪冷眉一蹙。 “您救了人我就知道。”从善毫不要脸皮道。 二十四 她不管,只要能达到目的,多不要脸都干,谁都可以利用,更何况她只是利用利用她自己,她确实知道她自己在哪儿啊。 “相爷只要帮了这一次忙,救了封大人,我立刻就告诉您陈从善在哪里。”从善搂紧了他大腿,信誓旦旦的发誓,“我发誓我若是失言哄骗相爷,陈楚玉就不得好死!” 温江雪紧皱着眉看她,伸手捏起她的下巴,一字字道:“陈楚玉,你要是敢骗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她毫不胆怯,不迭的点头,“借我八百个胆子我也不敢骗相爷您啊!” 温江雪终于满意的松开她,“人在哪里?有皇后的多少人?” “在后巷!”从善爬起来扯着温江雪的袖子就拉他往外走,“好多人!一批又一批!不然封大人也不会打不过啊!” 温江雪冷哼一声,“可真是个除掉封崖的好机会。” “相爷这样除掉他多没有成就感啊!您应该等救了他,让他有恩与你,你再利用他,利用完了再除掉才过瘾啊!”从善心急如焚。 温江雪看她一眼,“你小子心挺坏啊。” “是是是我最坏。”从善只求他快点,“快点行吗相爷?再晚点去人都死了……” 温江雪也不与她废话,召集了一批护卫就骑马带她赶了过去,一路上她催的几次温江雪想将她丢下马。 好容易赶到了那条后巷,她跳下马一冲进去就傻了。 没了,成批的黑衣人没了,封崖也没了,只留下一地鲜血狼藉,一匹断头马和一辆乱成渣的马车。 连之前被封崖砍死的黑衣人的尸体都已经被收拾走了。 从善愣在原地,有些慌神,封崖死了?还是被黑衣人带走了?或者是官兵赶来救走了封崖,带走了尸体? “晚了。”温江雪勒马在巷口,扫了四周一眼道:“你的封大人应该是被劫走了。” 从善猛地回头看他,快步走到他马前道:“带我去大理寺。”抓着温江雪的手腕就要往马上挤。 温江雪看她一眼,终究还是伸手拉她上马,吩咐护卫回府,他独自策马带着她去了大理寺。 一路上从善心事重重的想着什么。 到了大理寺,马还没停稳她就跳了下去,险些栽倒在地,他刚要伸手去捞她,她已爬起来提着袍子就冲进了大理寺。 看着她匆忙的背影,温江雪不知为何有点不是滋味,他的义子为别人这么紧张匆忙,他看换成是他这个义父出了事,她只会拍手称快。 他翻身下马跟了进去,就听见从善在询问大理寺有没有接到报案,有没有见到封崖。 大理寺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后巷出了事,一脸迷惑的表情问她出了什么事。 她来不及解释又直接往暗部跑去。 这个时辰暗部的人都在大院儿里用餐,她跑出甬道冲出去就看到薛雪,丁丁,不识丁,长安和莫少离坐在院中的大石桌上吃饭。 她如今一脸血,很是狼狈,吓了丁丁一跳,赶紧把鸡腿塞进嘴里。 薛雪却一蹙眉,“你不是和封崖入宫了吗?出事了?” “封大人没回来?”从善的一颗心彻底沉了下来,完了,他们一定是将封崖带走了…… 薛雪起身,“出了什么事?” 从善看了众人一眼,没有先说,只对薛雪道:“我与封大人在后巷遇袭,麻烦薛大人带人去后巷查一查。”然后转身就走。 薛雪还要去问她,她已一溜烟儿跑远了。 从善跑出大理寺就看见温江雪牵着马在等她,心中莫名的安了安,真奇怪,她居然在危急的时刻觉得他这个仇人最可靠,因为他们互相利用,他们狼狈为奸。 温江雪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没与暗部的人说?”不然他们肯定会和从善一起行动去救封崖,只有从善一个人出来了,那显然是她没说明情况。 “没有。”从善走过去。 “为何?”温江雪问她,“暗部是封崖的人,他们找封崖定会尽心尽力,总比你一个人孤军奋战的好。” 从善皱着一双眉,摇了摇头道:“暗部一定有人走漏的风声,我们刚拿出珍珠,知道的人只有暗部的几个人,外人肯定不知道,怎么会一出门就遇袭?除非是暗部有人将此消息泄露了出去。” “你怀疑暗部有皇后的人?” “不一定是皇后的人,但一定有人泄露了消息,在不确定之前我不能轻易信任他们。”从善攥紧袖子里的珍珠,这物证在她手上,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不然封崖的舍命相护就白费了。 温江雪看着她问:“你怎么就确定是皇后的人,而不是你或者封崖的仇家要你们死?”他十分喜欢看她皱着眉思虑的样子,像是千百条诡计在她的小脑袋里滚来滚去一般。 从善道:“我的仇家只有圣上,我现在还不值得他动用那么多人在京都之中杀我,至于封崖的……我不确定,我现在就去确定。” “去哪儿?”温江雪问她。 她抬头看着温江雪,黑幽幽的眼睛里藏着所有秘密,“相爷可以带我入宫见圣上吗?” “你为何会认为我会继续帮你救封崖?”温江雪道:“我只答应了帮你去后巷救人。” 从善看着他,道:“因为义父也需要我帮你找人,我们互相利用,算是利益交换。” 好个互相利用,利益交换,她就像个小狐狸,心中将一切算的清清楚楚,叫他义父时心里就在盘算他,一点亏都不肯吃。 温江雪越看她越看不透她,“你真的喜欢上了封崖?”他忍不住问。 从善也是吓了一跳,这种关键的时刻怎么可以问人家这么害羞的问题! 她脸一红,没回答。 温江雪便翻身上马,对她道:“上马吧。” “多谢义父。”她拉着温江雪的手上马。 一路畅通无阻的入了宫,见到了圣上。 圣上正在莲妃娘娘宫中陪着莲妃娘娘种花,莲妃已有六个多月身孕,大腹便便的拿着小勺子给芍药花浇水,圣上伴在身侧,她笑的娇憨明艳。 莲妃就是那皇后萧无双的表妹许颜。 从善随温江雪候在园子外,小公公进去通报,没过一会儿圣上便召他们进去,在凉亭里见了他们。 莲妃还在不远处的园子里剪花。 从善看了一眼,怕她会听到,圣上便道:“无妨。” 她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禀报给圣上,从胃中掏出珍珠项链,到她与封崖遇袭,并且有意透露出可能是珍珠项链的主人想劫走证物。 说完之后,园子里剪花的莲妃忽然身体不适的回了大殿,圣上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笑了笑,问从善:“那珍珠呢?” 从善垂着眼道:“微臣不知,珍珠在封大人身上。” 闻人寻果然皱了皱眉,从善想这样就算为了证物皇上也会全力找出封崖的,从当日花园偷看到圣上与封崖的对话来看,她实在不确定圣上会不会救封崖,只能如此了。 闻人寻皱着眉想了想,道:“无双是一宫之后,朕无凭无据要如何去问她要人呢?况且你也只是怀疑。” 从善心头一紧,听他幽幽道:“这可如何是好……温卿你认为该如何?” 装傻充愣,圣上是人间无敌手。 温江雪幽幽道:“此事确实难办,臣一时也想不出万全之策。” 推卸责任,温江雪京都第一。 从善在心中默默骂他们,然后听闻人寻问她道:“这样吧,朕将此事全权交由你处理,朕给你个特权,由你去查问无双。” 去你妈的!让她一个小小的评事去查问当朝皇后,查不出来惹怒了皇后她得死,查出来皇上怕家丑外扬要灭口,她还得死! “封爱卿的性命可就交托在你手上了。”闻人寻叹息道:“你可不要让朕失望。” 爱卿你妈个脸。 从善眼观鼻,鼻观心,在心中计量。 就听温江雪道:“圣上,这怕是不妥,她一介小评事去查问皇后娘娘,只怕……” “那不如温卿主审,同她一起负责?”闻人寻笑着看温江雪。 从善偷偷看温江雪,他皱着一双眉,似乎在做挣扎。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一叩头道:“此案既由暗部处理,便不好再劳烦相爷,微臣虽官微人轻,但愿意为圣上鞠躬尽瘁,尽力一试。” 温江雪垂目看她。 闻人寻笑了笑,“那便由你去吧。”挥手招来小公公问清皇后现下在哪儿,又对从善道:“你且在殿外候着,片刻后让小公公带你去见无双查问。” 从善应是,随着温江雪推出了园子,在殿外的长回廊上候着。 已是黄昏,昏昏的天色下,那蜿蜒的围墙森然,有一种压制的美。 从善看着那黄昏下的宫闱,愁眉难展。 温江雪忽然又问她,“你喜欢封崖已经喜欢到了愿意为他不要命的地步了?” 从善侧头看他,发现他正看着她,那双绿盈盈的眼睛里映着她,啊,她可真美。 “恩?”温江雪等她回答。 她想了想道:“也没有,我只是认为这一次,我赢定了。”她看着温江雪微微眯了眯眼,“凭此一案,我在京都之中必定会名声鹊起,暗部与封崖也会真正的接纳我,这样之后想除掉我,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她这样的回答似乎让温江雪惊讶,看着她就皱紧了眉。 “相爷不必如此看我,我的目的虽然不单纯,但我确实在拼命相救。我活着好不容易的。”她笑了笑道:“今日就算是相爷遇到这样的危险,我也一定会如此。” 温江雪心头一震,看着她冲自己眨了眨眼道:“因为您可是我唯一的靠山呐。” “是吗?”他问。 从善忽然一伸手抱住了他,他浑身一僵就要推开她,却听她低低道:“劳烦相爷帮我保管,这是我活命的稻草。”掌心被她攥住,一团带着她体温的小物件塞在了他的手中。 她松开手,退开半步,叹息道:“等我活着救出封大人,定会帮相爷找人,只望相爷好生保管着我的‘命’。” 小公公从远处走来。 从善看了温江雪一眼,觉得只有交给他比较放心,至少她若是被抓后,还会逼问她珍珠项链的下落,不至于一上来就要她的命。 二十五 小公公跑过来,向温江雪行了礼,然后请从善随他去。 从善对温江雪恭恭敬敬的行礼道了一声,“那我去了义父,您多加保重,等我回府。”可要好好保管我的证物啊。 她随着小公公离开,温江雪低头看了一眼掌心里的小物件——一条珍珠项链,上面写着如珠如宝,是闻人寻没做皇帝时就送给萧无双的定情信物。 如珠如宝,这四个字如今看来分外可笑。 他将珠子收在怀中,转身又去了莲华殿。 圣上还在亭子里坐着,手中抱着一只小猫儿,看见温江雪走过来,并不惊讶,只是逗弄着小猫儿让两侧侍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温江雪等人退进开口道:“我要保陈楚玉。” “朕知道啊。”闻人寻抓着小猫儿的两只肉爪子捏来捏去,“当初你收他为义子的时候就说过了,朕也答应了你,在他为你找到陈从善之前不会要他的命。”他抬头对温江雪笑了笑,“我们兄弟多年,陈从善这个仇总是要给你报的。” 温江雪皱了皱眉道:“我希望圣上收回成命,不要将他牵扯进萧无双这个案子中,您借刀杀人用谁都可以,但他得罪了萧太傅一族就很难脱身了。” 闻人寻抬头看着他,笑了,“他不过是你的小小棋子,你竟为他考虑这么多,莫非……你这袖子要断了?” “圣上。”温江雪毫无调笑的对他道:“牵扯进这个案子里,连封崖都难以自保,何况是他个毛头小子,他已答应我救了封崖就带我去找陈从善,在这之前我不希望他出事。” 闻人寻揉捏着小猫儿的爪子,也不知是太用力惹恼了猫儿还是怎地,小猫儿低叫一声探出了爪子挠在了他手背上。 他吃痛一缩手就看到手背上被抓出了三道印子,眉头便是一蹙,抬手抓着小猫儿的脖颈将它一把摔出了凉亭。 就听小猫儿一声惨叫,候在外面的公公吓了一跳,就听他冷冷的道:“将这小畜生的爪子给朕拔了。” 第97章 九十七 裴迎真轻轻的凑过去问她,“我可以亲|亲你吗?” 她的脸唰的就红到了耳朵根。 她眼前光幕里的白字密密麻麻的刷了起来—— 今天来看裴迎真:裴迎真又耍流氓了!简直混账!我喜欢! 我爱主播:裴迎真也太会了!趁虚而入! 霸道总裁:主播可以的,他还先请示了你,你们已经是夫妻啦亲一下没有什么的。 来看裴迎真:对的主播,你们是夫妻,亲一亲表示亲昵是很正常的,你们以前也老是亲,不要抗拒了。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我似乎感受到了谢绍宗的愤怒,本来是打算主播失忆他从头再来的,万万没想到被裴迎真这个流氓趁虚而入了,大意啊!不过主播,你们是夫妻,不要害怕。 奸臣爱好者:你们这些坏人,怎么可以这样骗主播→_→主播听我的,你们其实刚成亲没多久,可以适当的亲密一下。 最爱病娇变态:主播,我们好久都没有吃糖了,想吃糖,亲一个满足我们一下吧! “当啷当啷”的一阵想,阮流君看上右上角的打赏变成了——二十万金。 她刚一走神,裴迎真就蹲在了她的膝盖前,双手捧着她的脸又叫她一声:“流君可以吗?” 阮流君垂眼看着他,只觉得脸颊烫的发烧,她跟裴迎真……真的是夫妻吗?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那双眼睛看着裴迎真令他生出无限的柔情,捧着她的脸仰头就轻轻凑了过去。 阮流君有些胆怯的往后缩了缩身子,他就顿了住。 “不可以吗流君?”裴迎真看着她绯红的脸又问她。 她又羞又窘迫,眨了眨眼不敢看裴迎真,“我……我不知道。”她不清楚这个时候她该如何。 裴迎真看了看她,便松开了她的脸没有再逼她,她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怕太急了反而让她更抗拒。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裴迎真松开她起身去将帕子放回去。 阮流君就坐在榻上看着他的背影,身后摸了摸自己的脸,好烫啊,她的脸一定红透了。 裴迎真将帕子放好之后又去打了热水过来放在她的脚边,“泡一泡脚睡觉会舒服一点。”伸手要去为她脱鞋。 阮流君忙缩了缩脚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裴迎真却仍然伸手抓住她的脚踝抬头看她道:“从前也都是我来做的,你不必害羞。”他熟练的将阮流君的鞋袜脱掉,看到她又白又纤细的脚,脚踝居然只有他的手腕那般细,白白的像剥了皮的鸡蛋一般。 真好看。 他在掌心里托了托,缓缓的泡进水里,问她:“烫吗?” 阮流君脸红的不知如何看他,轻轻摇了摇头,就看着他认真的摆弄着她的脚,“以前……也是你帮我洗脚吗?”她觉得特别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老爷帮夫人洗脚的? 裴迎真点了点头。 她又小心的问:“我以前……很凶吗?你是……入赘的?”她记得光幕的白字们还有裴迎真说过,她是老国公的女儿,如今也是许老侯爷的孙女,那应该是下嫁给了裴迎真?所以他才这样? 裴迎真抬头看着她忍不住笑了,“夫人为何这样认为?” 他叫她夫人…… 阮流君有些不适应这个称呼,小声道:“我猜的……我想你对我这么好,应该是以前挺怕我的对吗?” 裴迎真揉捏着她的脚踝笑道:“为何不是因为我很爱你呢?”他看到阮流君脸红的像喝了酒,眼睛里的笑意就止不住的往外溢,她如今加倍的可爱,失忆之后像个特别好骗的小孩子。 “那……你以前很爱我吗?”阮流君轻声问他,却不敢看他。 裴迎真托起她的脚放在怀里,细心温柔的替她擦干,那脚泡过之后白里透红的更加好看了,“这个问题我回答过了,你又忘了?” 阮流君嫌痒的缩了缩脚,抱着膝盖坐在榻上小声的“哦”了一声。 裴迎真起身,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头顶又飞快的松开道:“你乖乖等我一会儿。” 阮流君缩了缩脖子,点了点头。 裴迎真便端着那盆水出了门。 等他离开,阮流君才敢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光幕里白字马上就发出一片—— 我也叫许娇:主播!你可以跟我们说话的! 马甲1号:主播主要不告诉别人你看得到我们就没事,可以跟我们对话,问我们问题,我们会解答的。 马甲1号:跟我们说话的时候要小心不要被人发现,不然泄露了我们的秘密是会受到惩罚的哦。 隔壁老王:主播我们想你,你以前每天晚上都会跟我们么么哒说晚安的。 最爱病娇变态:还会直播你们夫妻之间亲亲我我,主播你失忆后就变冷淡了。 奸臣爱好者:你们趁火打劫吗→_→ 阮流君看着白字半天,才试探性的开口:“你们……到底是什么?” 弹幕里—— 最爱病娇变态:啊啊啊啊!又听到主播说话了!开心! 我爱主播:主播还是这么甜! 宅斗萌:女主失忆后突然就变成傻白甜的小白兔了…… 霸道总裁:有什么不好的?刚好配我,总裁的小娇妻。主播我们是你的老公们。 裴迎真的大老婆:还有一部分是你老公裴迎真的老婆们。 来看裴迎真:你们这样会让主播混乱吧,233333。 □□吧梁非凡:你们有没有发现路过君不见了? 吃瓜群众:是哎,主播说话,他也不出来了,以前他不是很活跃吗? 霸道总裁:不会被处罚了吧? 马甲1号:不要担心,你们的路过君,去给主播申请解药了。 我爱主播:其实我觉得主播失忆也没什么不好的,更甜了,没有解药也没有关系的。 阮流君惊讶的问道:“我的失忆有解药?可以治好?” 弹幕里—— 马甲1号:问到了关键点,这个问题呢,要等我们申请下来解药我才能回答你主播,不然万一申请不成功你们又要骂我了。 霸道总裁:垃圾管理员。没什么,就是随便骂骂。 阮流君还想再问什么,裴迎真已从外面走了进来,弹幕里的马甲1号忙说:主播别跟我们说话啦!不要让裴迎真发现! 阮流君忙抿了一嘴,一抬头看到裴迎真关上房门走了进来,他除去了外袍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软袍,卸了束发的玉冠,散着发走了过来,一副准备睡觉的样子。 阮流君心头跳了跳,忙问:“你……你要和我一起睡吗?” 裴迎真站在榻前笑盈盈的看着她道:“我们是夫妻,本来就该一起睡,这不对吗?” 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裴迎真就坐到了榻边,伸手去解开阮流君的发,阮流君紧张的身子僵了僵,就感觉他的手指轻轻穿过她的发,细细的梳拢着。 “我帮你梳一下,你睡觉。”裴迎真起身去拿来梳子,让她转过身去细细的为她梳顺一头青丝。 阮流君本来紧绷的要命,却在他轻轻柔柔的动作下慢慢的放松了下来,感觉他冰冷的手指似有似无的触碰在她的脖颈上,忍不住又问他,“我们今夜……当真要一起睡吗?” 裴迎真在她身后轻笑了一声问她:“怎么?夫人不愿意?” “我失忆了……”阮流君紧张的看着自己的手指。 “所以呢?”裴迎真问她。 “所以……”阮流君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所以你能不能等我记起来再……一起睡?” 背后的裴迎真忽然没声音了。 阮流君等了半天不见他答话,才转过头去看他,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让她捉摸不透,“你生气了?”她忐忑的问他。 裴迎真看着她,也不点头不摇头,只是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下颚,轻轻托住送到自己的唇边,感觉到阮流君紧张的绷紧了唇线,他也不勉强的亲她,只是看着她的唇,手指像羽毛一般细细的抚摸着她的下颚,轻声道:“我怎么舍得跟你生气?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阮流君的心像是被他轻轻抚摸过去,轻轻柔柔的消融在他的掌心里,她烧红了一张脸,在他的手掌里贴了贴,不敢看他道:“谢谢你。” “叫夫君。”裴迎真托着她红透的脸。 阮流君害羞的抬不起头,蚊子哼一般的呐呐叫了一声:“夫君……” 裴迎真心就像泡在了蜜糖里,伸手将她在怀里一抱,闷声道:“流君,流君……我明天带你回家好不好?咱们的宅子。” 他恨不能想立刻将她带回宅子里,自己一个人守着。 阮流君脸埋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 弹幕里—— 霸道总裁:臭不要脸的裴迎真!趁火打劫的占主播便宜!你说,你带回宅子里想干什么! 最爱病娇变态:妈呀!我要被甜死了!这口糖吃的感恩! 宅斗萌:男主这样好不好!女主毕竟还没有嫁啊!许家怎么办! 来看裴迎真:快把上条弹幕刷过去不要让主播看到!这样调|情吃糖不好吗!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我不禁的想到等主播恢复了记忆,知道裴迎真这样臭不要脸会怎样对裴迎真→_→ 阮流君没看到,她在裴迎真的怀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说来奇怪,她似乎非常熟悉这个怀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她也被这样抱着。 裴迎真等她睡熟了才将她轻轻放在榻上,撑着身子在她身侧看了她一会儿,她睡着时也很可爱,她怎么样都可爱。 他只是看着就生出无限柔情,俯身轻轻亲了亲她的额头,小声对她道:“好好睡流君。” 他轻手轻脚的起身走出了房门,忍不住笑了笑,他就住在阮流君的隔壁,早就铺好了床铺,不过是逗一逗她,她居然真当真了。 ========================================================================== 阮流君做了许多零零散散的梦,她梦到裴迎真在杀一个叫谢绍宗的人,她在一旁想要救下谢绍宗。 又梦到她看到父亲被斩首示众,她跌下了悬崖,有人问她,想不想改头换面从新来过? 还梦到她在一个满是陌生人的宅子里,裴迎真冷冷冰冰的跟她说:你不是许娇,许娇早就被我杀了。 她猛地就惊醒了,一头的冷汗,看到自己还在这间房子里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还好是梦,只是梦…… 她托了托昏昏沉沉的脑袋,就听到门外有人在说话,细听发现是裴迎真的声音,另一个声音好像是老太傅。 老太傅问他:“你是如何打算的?许老夫人已经来问过好几次了,她十分担心……” 裴迎真顿了顿答道:“我也想过送流君回许府,可是她如今什么也不记得了,我实在是不放心再将她交给别人。” “我明白。”老太傅叹了一口气,“她如今也只信你,可是许府那边你总是要给个交代的。” “恩师放心,我知道的。”裴迎真道:“等谢绍宗一除,我便带流君回许府,等我今日去审过谢绍宗,或许可以找到治疗流君的解药。” “那你看着办吧。”老太傅道:“许老夫人那边……” “等会儿我便差人去报个平安。”裴迎真道。 阮流君坐在榻上听了一会儿,刚想下榻,裴迎真已经推门进来了。 裴迎真看到她便是松开眉头的一笑,“夫人醒了?睡得好吗?头还疼不疼?” 阮流君摇了摇头,诧异的问他,“谢绍宗是谁?是我以前认识的人吗?” 裴迎真的笑容忽然就顿了顿,走过来拢了拢她的发道:“怎么会忽然问起这个?是想起了什么吗?” 阮流君仰头看着他,“是不是我认识的人?” 她对他藏了心事。 裴迎真垂目看着她,叹气道:“是你的仇人,害死了你的国公父亲和国公府满门。” 阮流君皱了皱眉,是和光幕里的白字说的一模一样,可是她总觉得少点什么。 裴迎真扶着她起身,要亲自给她穿衣服洗漱,她忙要自己来。 等她洗漱完了,坐下用早膳时庭哥儿一路小跑的跑进来问她:“阿姐今天有想起什么吗?” 阮流君扶住他,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想起来一点,想起庭哥儿比去年高了。” “真的?!”庭哥儿开心的眼睛都亮了,伸手抱了抱阮流君道:“阿姐要努力都想起来,明天我再来问你,我要去上早课了。”说完一溜烟的又跑了。 阮流君忍不住笑了,“庭哥儿真可爱。”一扭头看到一旁的裴迎真单手托腮的看着她。 对她笑了笑道:“你也很可爱。” 阮流君脸红的低下头喝粥不看他,他就剥了一颗鸡蛋放在碗里,“吃完饭,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什么事?”阮流君抬头问他。 “先吃饭。”裴迎真让她先吃饭。 还没等她吃完,就有人来找裴迎真了,是个穿官服的女人,站在门口等着裴迎真。 裴迎真跟她说了一声,便起身走了出去。 弹幕里—— 奸臣爱好者:差点就忘了女探花和谢绍宗了!不知道谢绍宗审理的怎么样了? 谢绍宗被审理? 阮流君往外看过去,只见裴迎真带着女探花去了书房谈话。 ======================================================================== 一进书房,女探花就先笑道:“裴大人这一得美娇娘就撒手不管我们这边了啊。” 裴迎真直截了当问道:“如何了?如今证据确凿,要问罪谢绍宗不是难事,只要按照圣上的意思将太子和皇后端木家一起牵连进去就是了。” 女探花坐下喝了一口茶道:“是不成问题,只要按照流程审讯,交由圣上处置就行了,可是现在谢绍宗忽然把所有的罪名都担了下来。” 裴迎真皱了眉,“怎么?他耍什么花样?” 女探花摇了摇头,“从他被抓到现在,他绝口不提是太子伙同他做的那些,说是全部都是他一人做的,与太子无关,也与端木家无关,是他为了脱罪故意混肴视听陷害给太子的。”她顿了顿又道:“并且他要见圣上。” 裴迎真蹙着眉想了想,“圣上怎么说?” “圣上让大理寺彻查,查明。”女探花道:“这个意思不就是不满意只谢绍宗落网。” 谢绍宗在搞什么鬼?他并不像是拼死也要护着太子的人,这么做肯定另有打算。 裴迎真想了一下道:“我和你一同去大理寺,正好我也有一事要问谢绍宗。”起身和女探花出了书房门。 一出房门就见阮流君在不远处的回廊下站着,也不知在想什么看什么,像是在发呆。 裴迎真忙迎了上去叫了一声:“流君?” 阮流君回过神一扭头就看到了他。 他伸手握住了阮流君的手指,冰冰凉的,就在掌心里捂了捂,“怎么站在外面了?” 阮流君张口要说什么,看到他身后那位女探花就顿了顿,向她行了礼。 女探花也忙道:“我先回大理寺,裴大人等忙完了再来。”向阮流君行礼告辞了。 她一走,裴迎真就问阮流君,“怎么了?” 阮流君不确定的问他,“世子妃宁安是谁?” 裴迎真眉头就是一皱,“怎么?” 阮流君道:“她来见我了,老太傅问我要不要见,我……不是很确定,她是我以前认识的人吗?” 弹幕里是有提醒她,但她不能确定这些白字说的真的假的,想再问一次裴迎真。 宁乐居然还敢过来见她。 裴迎真将眉头一松,握着阮流君的手指道:“她是你从前的仇人,和谢绍宗一起差点害死过你,这次你失忆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阮流君这才定下心来,宁乐果然不是什么好人,“那她为何来见我?”还敢来见她。 裴迎真冷笑一声道:“也许是因为不要命了吧。”他拉着阮流君的手,“我陪你去见她,不要怕。” 阮流君抬头看他,手指握了握他的手,“我不怕。”有他和光幕里的白字提醒,她倒是觉得失忆了也并不是多么恐慌的事情。 裴迎真拉着阮流君去了前厅,一进去就瞧见宁乐坐在那厅中,心神不宁的拨弄着茶盖。 “世子夫人来的正好。”裴迎真进去也不给宁乐说话的机会,直截了当道:“省的我再去王爷府抓人了。” 宁乐脸色不太好,看到裴迎真就更不好了,却仍笑道:“抓我?你凭什么抓我?你在我船上搜查到这位……许小姐,我并不知情,谁知道是什么歹人将她藏在了世子府的船上?”她看着阮流君,这么久不见,阮流君竟然还像个小姑娘一样眼睛干干净净,神情从容又坦然,被裴迎真拉着站在她眼前。 她可真好命,之前有老国公和谢绍宗护着,如今又有裴迎真护着,什么事都有人为她出头。可她呢?东奔西顾,提心吊胆,这都是败阮流君所赐! 裴迎真笑了一声道:“这些话,世子夫人还是留到大理寺再说吧,大理寺会有人审问你的。”他才不在意是不是会定宁安的罪,他只是要宁安到大理寺里走一圈,在那位女探花手下脱层皮。 他抬了抬手,叫人进来吩咐道:“去请大理寺寺正来拿人,她刚走没多久。” “裴迎真!”宁安脸色一变,霍然起身道:“你要拿王爷府的人也该有圣上的指令!问过九王爷!” “这个世子夫人就不必担心了。”裴迎真扶着阮流君坐下道:“等拿了你,寺正会亲自登门去请世子到大理寺配合调查的。” 宁安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裴迎真和阮流君,阮流君正惊讶不已的注视着裴迎真,那眼神让宁安忽然就恼了,上前厉声道:“若不是因为你谢绍宗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我又怎么会落到今天的境地!你装什么不知世故!”她一把就攥住了阮流君的手腕,想将她拖起来。 裴迎真伸手要去挡开,却被阮流君抓住了手。 阮流君拦住裴迎真,垂眼看了看宁安发颤的手指,又抬头看她,她应该和自己一般大的?十七八的年岁却满面憔悴和愁容,像是三十多的妇人一般。 弹幕里有人发出——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宁安怎么老了这么多??以前还是一朵小白花,现在活生生老了十岁的感觉…… 宅斗萌:相由心生,好多女人一结婚后就变成黄脸婆了,幸不幸福真的都写在脸上了。 来看裴迎真:可是感觉世子还挺爱宁安的吧? 宅斗萌:也不一定,就算他再爱宁安,想想宁安的名声,老王爷估计也不会喜欢她,她在王府里不一定就过得好。 “我们曾经是朋友对不对?”她问宁安,“后来你亲手将我推下了悬崖。” 宁安的眼神虚了一下,“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有没有血口喷人你心里比谁都清楚。”阮流君看着她的神情就知道弹幕里告诉她的没有半点是虚构的,“你和谢绍宗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是你们咎由自取。”她甩开宁安的手,起身对她道:“我衷心希望你平安脱罪,好等着我亲自报还你。” 宁安被她冷冰冰的语气恐吓的往后退了半步,“你……没有失忆?” 第98章 九十八 宁安被她冷冰冰的语气恐吓的往后退了半步,“你……没有失忆?” 她那一问让裴迎真心头也是一紧,低头去看阮流君,只见阮流君站在他的手边,满是嘲讽的一笑。 弹幕里也满是问号—— 最爱病娇变态:主播会不会真是没有失忆……是装的?怎么感觉被宁安说的我也要怀疑了!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不会吧?主播要是没失忆为什么要装呢?图个什么啊? 宅斗萌:是说不通,不过主播那一笑……我也有点怀疑了。 我爱主播:我还是相信主播的! 阮流君在光幕里看着宁安恐慌的神情,嘲讽的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失忆了呢?” 她那一问,问的宁安一僵。 她抬头问裴迎真,“我记得你说过,我失忆和谢绍宗有关,除了他和目前接触过我的人,还有谁知道我失忆了?” 裴迎真瞧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满是嘲讽,“没有了,除非是他的同党。” 阮流君便又看宁安,“你若不是不知我被藏在船上,不知谢绍宗的计谋,和他没有半分关系,你是从何得知我失忆的?” 宁安僵在那里,堂皇结舌,“我……是听这府上人说的!” “哦。”阮流君不予追究的笑了一声,“也说得通,我是分不出真假,只好交由大理寺的大人来审了,还请裴大人将此疑点也禀明大理寺,审明白了。” 裴迎真点了点头道:“我定会禀明的。” 宁安就听阮流君对她笑了一声道:“我是失忆,不是成了傻子。” 她那笑容嘲讽至极。 宁安还没有想到再说什么,外面已经传来脚步声,有人禀报道:“大人,大理寺寺正来带人了。” 裴迎真笑了笑,侧身抬手道:“世子夫人请吧,若是等大理寺的人来动手,难免会伤了夫人。” 宁安盯着他们两个人,忽然怒极反笑,对裴迎真道:“你很想留她在这里吧?可惜,你留不得她了。”她再不多讲一句,跨步出了房门,对随行的丫鬟道:“速速回府禀明世子,告诉他我如今的身子可经不得吓。” 小丫鬟忙点头应是匆匆离开了。 宁安被女探花带走,裴迎真特意出去向女探花低低嘱咐了什么,刚要回府去找阮流君,便见一辆马车急急匆匆的驶到了太傅府门口。 车夫跳下马,打开车门,许荣庆就先跳下了马车,随后将许老夫人扶下了车。 裴迎真心里就明白了宁安方才说的那句话,她是将阮流君回来的消息告诉了许老夫人。 裴迎真忙迎了上去,行礼道:“老夫人是来接娇娇的吗?”他没有再隐瞒。 许老夫人眉深目重的看他一眼,问他道:“娇娇回来了你为何不送她回府?不向我报个平安?” 裴迎真低头道:“是晚辈的疏忽,还没有来得及向老夫人报平安,只是娇娇现在的状况……晚辈想等她好一些再送回府上。” “娇娇怎么了?”许老夫人抓住裴迎真的胳膊。 裴迎真感觉到她手指发颤,是当真的在担心许娇,便道:“老夫人别着急,娇娇身子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她失忆了。” 许老夫人的心就兜兜转转的吊着,一刻也等不及的推开他往太傅府中去。 ============================================================================ 太傅府上也没有一个人敢拦她。 许荣庆扶着她快步进了太傅府,就在前厅的回廊下见到了阮流君。 许老夫人叫了一声,“娇娇!”还没说什么话,眼泪就先掉了下来,过去一把抱住阮流君再难忍住的老泪纵横,心焦的搂着她哭道:“我的娇娇……你可算回来了,你是要吓死祖母吗?” 阮流君被这突如其来的怀抱抱的愣了一下,低头就看到那老人家白发苍苍的鬓发,她抱着自己哭的情真意切,一句一句的叫她娇娇。 她的心就是一软,伸手扶住了那老人家发颤的手臂,看了一眼裴迎真。 裴迎真快步跟过来道:“这是你的祖母,许老夫人。” 许老夫人闻言身子一僵,松开阮流君满脸都是眼泪的拉着阮流君看,“娇娇你……” “你当真失忆了?”许荣庆先一步问出了口,忙又问阮流君,“那……那你还记得我吗?” 阮流君仔仔细细的看着许荣庆,又看许老夫人,看了半天,看的自己轻轻皱眉,摇了摇头。 许老夫人的眼泪又止不住的下来。 她哭的阮流君心里不好受,老人家是真心实意的疼爱自己的孙女,她万分愧疚的说了一声:“对不起……” 裴迎真看不得她如此,便上前站到她身侧对许老夫人道:“老夫人别哭坏了身子让娇娇难过,请到厅里去我慢慢向您说明。” 许荣庆也忙扶着老夫人道:“祖母别难受,娇娇平安回来就好,别的我们可以慢慢来。” 许老夫人拉着阮流君连连点头道:“是是……娇娇能平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却是忍不住的要掉眼泪。 阮流君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让她好受一些,有些无措的站在那里。 裴迎真忽然轻轻抚了抚她的背,低声对她道:“不要怕,许老夫人只是担心你,你不必内疚。” 阮流君抬头就看到裴迎真温柔向她示意的眼神,心一下子就安定了。 裴迎真请着老夫人和许荣庆进了正厅,老太傅也赶了过来,先向老夫人道了歉,又让裴迎真请罪。 裴迎真亲自奉茶赔罪,向老夫人解释道:“娇娇前日刚被接回来,昏迷了一天一夜才刚刚醒没多久,又是失忆的状况,晚辈一是担心她,二是想等她好一些再亲自送她回府向老夫人报平安。让老夫人担心了,是晚辈的错。” 阮流君看了一眼裴迎真,又看许老夫人,起身走到裴迎真的身侧,对老夫人道:“祖母不要怪他,事出突然,他要照顾我,一时疏忽了。” 许老夫人看着阮流君不觉眼眶又红了,对她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阮流君看了一眼裴迎真,走了过去。 许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心酸道:“才几天的时候你瞧瞧你瘦成了什么样子……祖母哪里是怪他,祖母只是担心你,怕你出事。” 阮流君看着她,心里软绵绵的握紧了她粗糙的手指,“祖母放心,我很好,只是暂时忘记了很多事情而已。” 许荣庆看着许娇又问裴迎真,“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好好说清楚。” 裴迎真便将这个事情的大概向许老夫人和许荣庆说明了,连同谢绍宗和宁安联手藏匿阮流君也说了。 听的许荣庆气愤不已,连连骂道:“谢绍宗怎么是这等的人渣!还有那宁安郡主,看起来好心好意的来向我们说娇娇回来了,她安的是什么心!” 裴迎真也在想,“大概是想许家怪罪于我,和我交恶吧。”可知是如此,也太没有必要了,可还能为了什么? 许老夫人拉着阮流君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问东问西的,问她还记不记得这个,忘记了哪个,有没有受伤不舒服,有问不完的话。 阮流君一一答了。 等许老夫人稳下心来,已经过了正午。 许老夫人和许荣庆自然是要带阮流君回许家,总不能让她住在老太傅这里。 阮流君却是呆了一下,“我不是已经嫁给……”她猛地抬头看裴迎真。 裴迎真半点没有心虚,对她道:“我们已经定亲了。” 定亲……只是定亲?没有成亲? 阮流君想起这两日的种种,想起他哄着她叫夫君,脸一下子就红了,又气又恼的瞪了他一眼,又无比恼光幕里的白字们,她们也全是混蛋……和裴迎真一伙的! 许老夫人看她脸色不对,忙问:“怎么了娇娇?嫁什么嫁?” 阮流君红着脸瞪裴迎真道:“没有什么,是我一时糊涂了。”裴迎真这个……混蛋! “没事没事,记不得没关系,等回家祖母慢慢告诉你。”许老夫人拉着阮流君的手要带她走。 裴迎真却上前忙道:“老夫人如今带娇娇回家,怕是……不方便治疗。” “怎么不方便治疗?请杜太医来许府也不远啊。”许老夫人道。 许荣庆也道:“你小子,打的什么主意?你们还没成亲,注意着些。” 裴迎真看着老夫人如何也要带阮流君回许家,忽然就想到宁安会不会就是为了让流君回许家? 许青一家虽然被剔除了族谱,却还没有从许府搬离,许老夫人准许他们一个月的时间,找到房子搬出去。会不会是宁安伙同了许青一家要对阮流君不利? 裴迎真看着阮流君,她似乎在生气,也不瞧他。 他便顾不得那么多,上前对许老夫人道:“晚辈说句冒犯的话,老夫人别见怪。娇娇如今回许府,我不放心。”他知道许老夫人和许荣庆心里会不痛快,却仍是道:“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许青一家如今还在许府住着?娇娇之前和许青一家闹的那般势同水火,如今她失忆了,晚辈怕她应付不来许青一家。” 他又道:“也许老夫人觉得我太多心了,但是……娇娇出事之后,我再也不想让她发生任何可能危险的事情了,宁安郡主这样故意引你们来可能也是为了让她回许府,她与娇娇一向不对付,连同许青一家使出什么暗箭也未尝不可能。”他看着阮流君叹气道:“晚辈实在是怕了,就算老夫人怪罪,我也想将娇娇留下来。” 将流君交给谁他都不放心。 光幕里的白字都在为裴迎真说好话—— 来看裴迎真:主播生气啦?不要生真真的气嘛,反正你们以前也就成亲了,虽然真真有点臭不要脸,但是是真的爱你哟。 宅斗萌:女主就不要矫情了嘛,男主一心一意都是为你着想,但我还是认为女主回去的好,还没成亲就住在一起传出去太不好听了,就算男女主不介意,可许家也是要脸面的吧。 奸臣爱好者:可是裴迎真分析的也很有道理啊,万一回去真出什么事怎么办?老太傅这边人少也安全。 霸道总裁:可许老夫人一定会不同意吧,而且会生气吧? 阮流君偷偷看了一眼裴迎真,他正看着自己,她又忙收回眼睛看老夫人。 许老夫人原本是生气的,娇娇回来了裴迎真不送回许家,不声不响的让她担心,如今又说娇娇回许家不安全,那是她的家,哪里有回家不安全的一说。 可听他坦坦白白的说明后,又忽然有些感动,他是真心实意的在为娇娇着想,他对娇娇的心思,许老夫人是明白的。 许荣庆刚要说话,许老夫人就拉住了他,对裴迎真叹息道:“你这孩子的心思太深太重,但你为娇娇考虑的我也明白。” 第99章 九十九 一切都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她甚至不敢抬头看萧太傅的脸,她想起皇后的名字,无双,珠儿——举世无双,如珠如宝。 这该是太傅亲自给她取的吧,可是…… “此事办妥,老夫立即放人,以后也不会与你为难,怎样?”萧太傅问她。 她抿了抿嘴,道:“那可否让我先见封大人一面?” 她被个黑衣人左拐右拐带到一间出了太傅府的密室前,再三警告不得与封崖说有关太傅的话,才被放进去。 原来封崖一抓来就被关在了这里,到如今还不知道谁抓了他。 从善进去,就看到密室里有个高大的铁笼子,封崖就被锁在里面,双手锁着铁链扣在铁笼上,眼睛还被黑布遮着。 他在铁笼中听到声音动了动,像在挣扎。 她近前才看清封崖身上许多的伤口和血迹,是被用过刑了,一头银发粘着污血散了一背。 他在铁笼中抗拒的挣扎全身戒备的像要随时攻击一般。 “是我。”从善喉头有些发涩,“是我封大人。” 封崖一愣,猛地扑到笼子旁,寻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低低哑哑的道:“陈楚玉,你怎么……他们抓了你?对你用刑了?你……还好吗?” 他话那样少,却讲了这么多句问她。 从善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将碎发拨过去,轻声道:“我没事,我很好,封大人不同担心,我会救你出去的。” “不。”封崖贴近她,低声道:“是太傅的人,你自保,不要救我。” 二十八 “不。”封崖贴近她,低声道:“是太傅的人,你自保,不要救我。” 这密室中密不透风,只有一盏昏黄的烛火摇曳。 说实话从善是感动的,从十一岁之后就没有人再为她考虑过,疯人庵的岁月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永远不要回头,永远不要信任任何人,要自救,要不择手段。 就算她的父亲接她回来也是为了让她替他去完成他的忠义,要牺牲她。温江雪护她留她也是为了利用她。 但这个人,从来不曾利用过她,从一开始皆是她在利用他,可他如今让她自保,不要救他。 她早没了爱人之心,却又渴望被爱。 她的手指慢慢的探在封崖的脸庞,却不敢触碰到他,只是轻声道:“封大人,若是我做了坏事,你……会原谅我吗?” 封崖侧了侧脸,不小心碰到从善探在脸侧的手指,从善忙缩回手。 封崖皱了皱眉道:“何等坏事?” “很坏很坏的事。”她低眼看着自己的手指,“不辨是非,伤人性命,为了自保不择手段……的事。”她的父亲若是知道会打死她的事情。 封崖皱着眉道:“你不会。” 从善抬眼看他,“若是我做了呢?” “你不会。”他还是这样道:“你是个善良的人。” 她是个善良的人吗? 从善蹙了蹙眉,没有讲话,片刻后笑道:“不说这些了,我有一事要跟封大人说。” “何事?” 从善忽然伸手探过铁笼勾住封崖的脖子,隔着牢笼亲亲的吻在了他的耳朵上。 封崖浑身一颤,抓着铁链的手指收紧,整个脖子瞬间红了,就听从善在耳侧用气息道:“有人在偷听,封大人别动,假装我在亲你……”封崖被那气息拂的浑身战栗。 她又道:“封大人被放出去之后回到暗部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暗部有太傅的人,你不要惊动任何人,去找相爷,那东西在他手里,你取了东西去见圣上。” 她感觉到封崖在战栗,忍不住笑了笑,亲了一口他,低低道:“封大人多加小心。”松开他,看到他遮着眼整个脸从脖子开始红透,像要熟了一般,心满意足的舔了舔嘴,“那我走了。”起身要走。 “陈楚玉。”封崖忽然叫住她。 她回过头就见昏昏的灯色下,他在牢笼里遮着布的眼睛‘望’她,抿了抿嘴,对她道:“你是暗部的人,做任何事我都会原谅你,替你承担。” 啊,她又要感动了,她为自己感到可怜,她太久没被人好好对待过了,所以变的这样容易被感动,感动的一塌糊涂。 她转身出了密室,夜风中潮潮的气息吹的她心头蠢动,既然要做,就做的彻底点。 出了太傅府,她感觉到黑衣人一直在跟着她,监视她。 她也没有耽搁,一路直往皇宫,凭着皇帝给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的入了宫,还没到韶华殿就见宫中噤若寒蝉,像是出事了。 她忙躲着去了韶华殿,果然出大事了。 韶华殿中灯火通明,宫娥和太监皆跪在外面的回廊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她悄悄摸摸的溜到殿门外,一个小宫娥一把拉她跪下,“你怎么又来了??” 是先前那个被割手的小宫娥。 从善跪在她身侧,探头看见大殿之中皇后娘娘坐在桌子前,对面站着怒气冲冲的闻人寻。 “出什么事了?”从善小声问宫娥。 宫娥拼命摇头让她不要开口,只用手比了比肚子,比着嘴型,“莲妃,孩子掉了,小产了。” 什么?莲妃小产了?不是已经快七个月稳定了吗?之前看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小产了? 她还想问,大殿里闻人寻已开口,“是不是你做的?” 他问萧无双,语气又怒又无奈。 萧无双并不看他,只玩着桌子旁青瓷缸里的金鱼,她瘦的嶙峋的手指穿梭在艳红的金鱼之间。 “她白天刚来过你这里,夜里回去就小产了,不是你做的还有谁?”闻人寻一把抓住她的手,让她看着自己,“朕在问你话呢萧无双!” 萧无双这才抬眼看他,“你不是都已经给我安好罪名了吗?还问我做什么?”她讥笑一声,“哦,我忘记了,你还要做样子给那些奴才们看,给天下人,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十恶不赦,我坏事做尽,而你闻人寻第一大善人,你这副嘴脸可真让我恶心。” 闻人寻怒急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啪”的一声,吓得殿外的从善都是一颤。 萧无双带倒了椅子摔在地上,脸颊上登时红肿了一片。 她太瘦了,那一巴掌仿佛将她打散了,她撑着地半天才坐起身来,苦笑一声,“闻人寻你不必如此惺惺作态,许颜为什么会小产你我心知肚明。”她抬头看闻人寻,一双眼睛又亮又狠毒,“你做的恶事休想让我来认!” 闻人寻伸手攥住她的脖子,将她从地上拎起来,从善以为他要将萧无双掐死。 却见他恶狠狠的攥着萧无双的脖子半天,终是松了手。 他一松手,萧无双便绳子一样虚脱倒在地上,抓着地毯剧烈的呼吸着,一张脸白的没有血色。 “萧无双,莲儿今日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也活不了!”闻人寻道。 萧无双趴在地上喘|息,直将眼泪喘了出来,一粒一粒的砸在地毯上,她哑哑的开口,“闻人寻,你不得好死……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闻人寻蹲下身去看她,压低了声音道:“这不是你早就知道的吗?” 萧无双看着他,眼里的泪就止不住,这个人曾经是她愿意赴汤蹈火来爱的人,她为他背信弃义,为他杀人,为他扫平帝王路上的一切障碍,为他换血为他死……可是他一步步设计她,一步步设计她…… “闻人寻,我当初救你时你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萧无双眼泪落的无声无息。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闻人寻伸手细致的替她擦眼泪,“我说,我这条命是你的,不论以后发生什么我永远不会以君王身份来对待你,伤害你,我会永远爱你,若违背诺言……” “五雷轰顶,不得好死。”萧无双恶狠狠打开他的手接道。 闻人寻笑了笑道:“朕没有违背诺言,你看你做了那么多坏事,包括私|通,朕都没有杀了你。”他抱住萧无双的脸,轻轻的亲在她的眉眼上,极低极低的说了一句,“朕会等你自己死……” 从善没听清,只听到他说:“我永远爱你,这宫中三个女人我最爱的只有你,到如今还是不减一分爱意,可是无双,你太不听话了……” 萧无双浑身发抖,这个人让她害怕也让她心寒,她颤抖着问:“就因为我生下了洛儿吗?” 闻人寻一顿,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就因为我没有如你的意,乖乖的被小产,而是将洛儿保了下来,所以你就害死了他!”萧无双忽然疯了一般抓着闻人寻的衣襟就嘶吼着去打他,“闻人寻!他是你的亲生儿子!” “圣上小心!”侍候皇上的小公公忙过去拉开萧无双。 闻人寻脖子上被抓了一道,他站起身摸了摸那道血印,皱眉睥了发疯的萧无双一眼。 “闻人寻你不得好死!” 殿外有嬷嬷急急忙忙而来,扑到殿门外就道:“圣上快去莲华殿吧,莲妃娘娘……怕是,怕是不行了……” 闻人寻一惊,“你们这些没用的奴才!”转身就匆匆忙忙出了大殿。 从善不想被看到,忙缩了缩身子。 闻人寻急着离开,也没留意。 等他走远了,小公公也匆忙出来,吩咐道:“看好娘娘。”就走了。 大殿里萧无双还坐在地上,将头抵在地面上哭泣,哭的撕心裂肺。 殿外的宫娥太监皆都推搡着不愿意进去,说是她从小皇子死了之后就一直时不时的发疯,一发疯就胡言乱语,还打人,连圣上都敢打,何况是她们这些奴才呢。 从善接过宫娥手中的热水和帕子道:“我去吧。” 宫娥感恩戴德,忙交给了她。 从善端着热水进去,走到萧无双跟前,将热水放在桌子上,蹲下身子轻轻道:“娘娘擦把脸吧。” 她又瘦又小,跪在地上将整个身子缩着,将额头抵在地面上闭眼哭着,哭的太狠了有些发懵,被从善的声音惊的一颤。 “娘娘,我扶您起来。”从善伸手去扶她。 她吓得一抖,将身子一缩,扭过头来看她,苍白的脸,红肿的眼,哭的像是真的疯了一般,看了半天没认出从善。 “是我,陈楚玉,娘娘不要怕。”从善不忍心看她,她曾经也是千娇万宠的太傅之女,任性跋扈,做了寻常女子不敢做的事,上战场,替闻人寻杀敌,那时候她该多么英姿无双,芳华绝代,可是如今她苍老脆弱的像个疯女人。 “你……”她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你怎么回来了?我爹……没有放人?他……他出事了吗?” 从善扶她起来,她瘦的像一把骨头,这样轻,从善将她放在椅子里,拧了帕子道:“娘娘放心,太傅很好,一切都好,我只是……”她该如何说她进来的目的……她的父亲让她进来了结了萧无双…… 她说不出口,这个女人已经一无所有了。 “我只是进来感谢娘娘的。”从善拧了帕子道:“我给娘娘擦擦脸。”她轻轻托着帕子给她擦脸,又低头给她擦手,发现她的手腕上各有一道细细的疤痕,“娘娘这是怎么伤到的?” 萧无双忽然一把攥住她的手,“你能不能帮我最后一个忙?” 从善被她的眼睛看的一颤,“什么忙?” 萧无双伸手从发髻中拔出一支小银管,放在唇上一吹,低低的呜咽声从那银管中传出。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在内殿的纱幔之后,吓了从善一跳。 就听那黑影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小姐可是打算好了逃出宫?” 从善一惊看萧无双。 萧无双苦笑道:“这是景春留给我的,说我改变主意了随后可以带我逃出皇宫。” “那娘娘……”从善私心里觉得她逃走了也好。 她却摇头道:“我不走,我要替我的儿子报仇,我的洛儿……”她眼眶又是一红,抬头看从善,“你没有见过他,他特别可爱,他十一个月就长牙了,他……”她眼泪落下来,“他马上就满周岁了,马上……我给他做了好多新衣服,新鞋子,他外公还送了他长命锁……长命锁……” 从善心中酸楚,丧子之痛大概一辈子都好不了。 萧无双将眼泪擦干,抬头对那黑影人道:“我要你去将许颜流掉的死胎偷过来。” 什么?偷死胎?? 二十九 什么?偷死胎?? 从善不明白她的意思,为何要偷个死胎过来? 那黑影人也是诧异的叫了一声,“小姐?” 萧无双道:“你可是答应了景春只要我吹响银管,你便死而后已的为我做一件事?” “是,我的命是小姐和景春少爷的,拼死也会完成诺言护着小姐。”黑影人道:“可是景春少爷是想您出宫……” “我只此一愿。”萧无双毫不动摇,“若是你不肯,我便亲自动手。”扶着桌子要站起来。 “小姐!”那黑影人忙道:“若这是您的心愿,我自当誓死完成。”他一叩头,说了一声,“小姐保重。” 那帐幔一抖,黑影一闪,他已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内殿中。 从善探头看了看,好快的身手。 “我曾经和景春在战场上救了他,他无依无靠便一直跟着我们,直到我入宫。”萧无双坐在那里笑了笑,“陈年旧事了。” 从善回头看她,她低着头,脸上难得有笑意,不知为何她忍不住想问:“娘娘……喜欢景春吗?”既然与他私通定是有情意的,况且她脸上的表情瞒不住,可是她又说过她爱闻人寻,从善想不明白。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轻声道:“我们从小一处长大,他教我骑马练剑,我们一同上战场,并肩作战,我当然喜欢他,但我对他的喜欢并非男女之情。”她抬头看从善,看到从善诧异的表情,笑了笑,“现在说了你也未必理解,你会喜欢很多对你好的人,但当你遇到你爱的人时才会明白,你这辈子只能爱一个人。” 从善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就像她对封崖一样吗?她喜欢对她好,对她有价值可依靠的人,但若说是爱,却有些牵强了。 “我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人。”她说,“但这个人总是让我很难过。”她苦涩的笑了笑,“不过我也让他很失望,他大概没料到我会真的背叛他,真的和景春私|通。” 她和景春私|通是为了报复闻人寻? 从善想问,可是又开不了口,怕触及到伤心人的伤心事,最后只能问一句,“娘娘为何要偷死胎?”又让她帮什么忙? 她没回答,而是伸手指了指床榻底下,“床榻底下的暗格里有个小匣子,你帮我取过来。” 从善过去,蹲下身子摸了摸,果然摸到一个暗格,手指一探从那暗格里掏出一只小匣子,不太重,她回去递给萧无双。 萧无双没有接,只是对她道:“打开吧。” 从善诧异的依言打开,看到匣子里的东西时吓的啪一声又合了上,抬眼盯向萧无双,“这是……” “是我的洛儿。”萧无双伸手拿过匣子,打开,消瘦的手指从里面轻轻的托出一截小小的手骨,一截手臂连着细细小小的手骨,上面已经干枯的皮肉像木屑一样一碰就簌簌掉落。 从善头皮发麻。 萧无双递到她眼下,煌煌的烛火映着挂满皮肉碎屑的小手骨,“你仔细看看。” 从善低眼看过去,只见那截小小的手骨上是六根指头,并且……骨头发黑。 “看出什么了吗?”萧无双问她。 “小皇子天生六指?”她再细看,蹙眉道:“小皇子是中毒身亡的?”并且还是特定的□□,不然骨头不会变黑到这种地步。 萧无双手指有些颤抖,问她,“你信我吗?” 从善看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一把抓住从善,“是闻人寻干的,是他毒死了我的洛儿,他的亲生儿子!是他!” 她太过激动抓的从善有些疼,她仍激动道:“我知道你不信我,大家都不信我,虎毒不食子,他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所以我要证据,我要证据!” 从善疼的微微皱眉,扶着她的手道:“娘娘您别激动,也许是别人下的毒?” “别人?”萧无双忽然笑了起来,她扶着桌子,笑的眼眶通红,“我在第一次小产的时候也是这样以为的,可是那时候这宫中除了我,只有淑妃一个,她常年住在偏远的西宫,从不与人来往,她如何下得了毒?” “也许她……” “也许她心机了得,手眼通天。”萧无双道:“我也这样安慰自己,所以在第二次怀孕后我就搬出了宫,回了太傅府,直到生产后才回宫。” 从善惊讶异常,她从未听说过皇后出宫回娘家安胎生产的,但一想她是萧无双,太傅的女儿又觉得合情合理。 “闻人寻因为这件事第一次和我争吵,我那时以为他是觉得我任性,大题小做,后来才明白,那是心虚,是为没有下手的机会而恼怒。”她枯瘦的手指扶在小腹上,“你知道我生洛儿时有多痛苦吗?” 女人生孩子九死一生。 “我从给闻人寻换血解毒之后就身体羸弱,生洛儿时几次昏厥过去,我那时怕极了,我怕洛儿会死在我的腹中,我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了……”她抓住自己轻微颤抖的手指,“我从不信神佛,但生洛儿时我开始求菩萨,我求菩萨救救我,救救我的洛儿,我愿意折寿二十年来换……”她抬头看从善,“我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我请薛雪来,告诉他若是我再生不下来就将我剖开,只要洛儿活下来。” 从善听的心惊,剖腹取子,这是真的不要性命了。 “只要他活下来……”她手指颤的厉害,一低头眼泪就砸在了手心里,“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说我对洛儿的感情,他在我的肚子里一点点长大,我九死一生的将他生下来,看着他那么小的一团,像个猴子一样在我怀里哭……” “他生下来羸弱,我一直对他很抱歉,是我身子不好,才没有给他一个健康的身体,我每天看着他一点一点的长大,小小的孩子长的快极了,一天一个样。”她看着手心里的眼泪,“他眉眼长开,小手小胳膊胖乎乎的,他晚上睡觉爱躲在我怀里,抓着我的手指,我一动他就醒了,他不哭不闹,乖乖的看着我,他是个好孩子……他若是长大了一定又听话又懂事……” 从善看着她细微颤抖的肩膀,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她抬头看了一眼不远的青瓷鱼缸,“他死的时候只差六十七天就满周岁了,他那时已经在学说话学走路了,他就扶着那鱼缸走来走去,不让人扶,走两步就抬头看我,嘴里咿咿呀呀的叫我娘娘……”她笑了笑,“他学会的第一句话是跟着宫里的人叫我娘娘,是不是很可爱?” “是。”从善答了一句,这大殿里曾有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蹒跚学步,依依学语,她想那时这里肯定很热闹。 “可惜他没满周岁就死了。”她依旧盯着那个鱼缸,“就死在鱼缸前,眼睛鼻子耳朵里只往外冒血,太医没来他就断气了。”她说的平静又可怕,“他疼的厉害,哭的去抓自己的眼睛,跟我说娘娘疼,娘娘疼……”她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低了低头,再开口声音有些发抖,“你知道当时太医是怎么说的吗?他说洛儿是因为我身体里的余毒根深蒂固,所以他生来就羸弱多病活不长。”她抬头看从善,一双眼睛赤红,“他明明一直好好的,我照顾的他好好的,不是我害死了他,不是我……” “我知道我知道。”从善道。 “闻人寻连查都不敢查,匆匆将洛儿下葬,我不信,我让景春将洛儿的尸体挖出来去调查。”她看从善,“你猜他查到了什么?” 从善不敢乱接口。 她抬手朝不远处指了指,从善看过去,不远处的案几上放着一个碗,碗中盛着白白的乳|液。 “洛儿长期服用慢性□□致死。”她道:“我将洛儿平时的所有饮食查了一遍,发现□□下在他每日服用的羊乳之中,而羊乳是闻人寻亲自派人挑选送来的,从我第一次有孕开始,他就给我补身子,一直到洛儿死我才发现……” 这样长期而缓慢的给一个人下毒……实在是太令人心惊了,从善不敢信,低头看着萧无双形销骨立的样子,联想到那慢性□□,“那娘娘既已知道,为何还要服用?” “我没有证据。”她看从善,“我要等着机会,保留证据,终于被我等到了。” 她枯朽的眼睛放出光彩来,看的从善心颤,“娘娘……是什么意思?” 她道:“许颜也小产了,和我那时一样,突然小产的,她从怀孕开始也每日服用羊乳补身子,从她怀孕我就开始在等,终于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从善想到先前在殿外偷听到,莲妃的宫娥抱怨萧无双咒她肚子里的孩子,原来不是咒,是早就预料到了。 “你帮帮我好不好?”萧无双抓着她的手问。 从善想抽出手,“我人微言轻,如何帮得了娘娘。”那是皇上啊,她如何帮得了。 “不,只有你帮得了我,你在今日此刻回来,这是天意。”萧无双道:“你是暗部的人,只有你能帮我。” 从善想抽回手,内殿忽然传出一声极重的脚步声,她忙看过去,只见黑影晃动。 “小姐。” “拿到了?”萧无双一喜,抓着从善就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扶着从善往里走。 从善扶她过去,挑开帐幔就看到那黑影人,他面容冷峻,浑身是血的站在那里,怀中抱着一个锦被裹着的东西。 “拿到了。”他说,气息有些不稳。 萧无双将从善向他一推,“现在带着死胎和洛儿的骨头,连同那碗羊乳,和陈楚玉一块逃出宫,去找薛雪,让他验证这死胎和洛儿是不是被羊乳中的慢性□□毒死的!” 原来这就是她所谓的证据…… “娘娘我……”从善想拒绝。 萧无双忽然噗通跪在她眼前,那消瘦的身子跪的人心颤,“算我萧无双求你了,你的暗部的人,只有你能说动薛雪让他帮我验证,也只有薛雪可以验证骨头里的毒素,这天下只有他可以……”她抓住从善的手,“你不必冒险,你只用带他去见薛雪,让薛雪验毒,其余的时候交给我爹,他会替我做主的!” 听到这句话从善如鲠在喉,她该如何告诉萧无双,她的父亲已经不会为她做主了,她的父亲要她死…… 像当初她的父亲抛弃她一样,权衡利弊之下,她与萧无双都被唯一的亲人舍弃了,唯一不同的是,萧无双如今还不知道,这大概……是一种幸运。 “求你帮一帮我!”萧无双抓着她的手指又紧又发颤,“我苟延残喘到今日,放弃和景春逃出宫,就是为了替我的儿子报仇,我撑到今日……”她喉咙一哽的哭了出来,松开从善就将额头抵在地上砰砰的给她磕头。 “小姐!” “娘娘……” 她哭着给从善磕头,像求菩萨那样求她,“求求你帮帮我好不好?你只需要带他去见薛雪,我不会连累你,我的父亲他一定会替我做主……求求你,求求你……” 那么一刻,从善真的有在心里想,也许太傅要舍弃她只是因为私通之罪祸连整个萧氏一族,若是没有了私通之罪,而又有了毒死他外孙的证据,他一定会替萧无双做主的吧。 毕竟这是他宠大的女儿,天下无双,如珠如宝,看到她如今跪在眼前,磕头哭求的样子一定会心酸动容…… 她在犹豫,殿外已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喝喊声:“刺客就逃到了这!将韶华殿围起来!” 从善一惊,身旁的黑影人已身形一动将外殿的手骨和羊乳倒在了锦被之中,抓下内殿的一件披风将从善一裹,道:“小姐保重!”夹着从善就跳窗而出。 第100章 一百 三十 从善被黑影人裹在披风底下挑出窗口,惊的不远处的宫娥尖叫,指着喊:“刺客在这儿!” 她听到赶过来的脚步声就知道没有回头路了,就算她现在被黑影人松开放走,她也没办法解释清楚了。 “抱歉,求你帮一帮小姐,我定会护你平安。”黑影人将她的脸遮了个严实,不让暴露,将怀中的锦被和手骨塞进从善怀里,懒腰将她抱起,掠上屋檐飞快的往宫外冲。 她在一片漆黑之中看着怀中的锦被,那锦被之上散发出羊*和血腥气,这是两条命,那样小的孩子,怎么就……狠得下心。 抱着她的黑影人猛地一颤,闷哼了一声。 她听到身后急追而来的众多脚步声,忙问:“怎么了?” “没事。”黑影人将她抱紧,又往前冲,脚步却是慢了不少。 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禁军头领在喝令,“圣上有令就地□□!杀无赦!” 黑影人剧烈的喘|息着,从善不知是跑到了哪里,轻轻的挑开披风一角往外看了看,一口冷气抽进了肺腑——身后禁军如洪水,滚滚而来,他们张开了弓…… “放箭!”禁军头领下令。 那羽箭如雨水般来,黑影人将她在怀中一搂,整个身子护住她,猛地向前一冲左右躲闪。 从善却在一片漆黑中听到闷哼声和羽箭入骨的声音,三支冷箭刺穿他的肩膀探在了她眼前,冷冷的箭尖上还挂着血珠。 黑影人的身子一晃抱着从善就从墙上摔了下去,临落地之前他抱着从善一滚,将她护了住,一个翻身吃力的又站起来,“你,没事吧?” 他的胸膛穿出一支冷箭。 从善盯着那箭尖上的血,轻轻答了一句,“没事。” 他抱着从善全力往前跑,从善听到他胸腔里急跳的心和开始颤抖的手指,他大口大口的喘|气,却一步未停。 几个起落,像是跑了很久,又跑了很短,身后的呼和脚步声远远近近,他终是咚的一声单膝跪在地上,抱不住从善一般的一松,从善滚落在地上,掀开披风发现已在宫外,天上一轮牙月隐在阴云之中。 “快跑。”黑影人跪在她眼前,身上的血已多的分不清哪里有伤,背后密密麻麻是冷箭,他浑身都在淌血,嘴唇发紫,费力的呼吸着,“小姐就拜托你了。” 禁军从身后的宫门追出来。 他拔出腰间佩剑,拄着剑站起来,一字一喘的道:“请你可怜可怜小姐……” “放箭!”禁军呼和而来。 那羽箭疾飞,破风刺来。 他将剑一挥,“快跑!” 从善紧抱着怀中的锦被转身就跑,她听到身后的厮杀声在这夜色里像孤军奋战的悲鸣。 她不敢回头,她拼尽全力往前跑,她听到身后已经有脚步声追来,她又听到那声令下,“放箭!不要留活口!” 那羽箭在背后冷风一样袭来,从善来不及多想在地上一滚,却觉得右肩一痛,一只冷箭已经洞穿肩膀而出,挂着她的血肉。 她疼的发汗,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就往旁边的小巷子里拐。 不能死不能死……她咬紧牙,右手臂又疼又麻渐渐提不上力气,她单手抱紧锦被,看了一眼天边月,从郁……这次我想做一次好人,你保佑我吧…… 她喘|息的快要昏厥,心脏在胸腔里噗通噗通乱跳,身后传来禁军的声音,“好像往小巷跑了!” 巷子出口就在不远处,她一咬牙猛地往前跑,刚跑出巷子口忽然有人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拦腰一拽—— 她吓了一跳,抱紧了锦被就拼命挣扎,张口就咬住那捂住她嘴的手,只听那人抽了一声冷气,压低声音道:“别动,是我!” 那声音熟悉…… 她一抬手就对上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在一瞬的愣怔之后她眼眶一红就瘫软在了他怀里,“相爷救我……” 她一身的血,肩膀插着个箭还在淌血,脸色煞白像个已死之人,可偏紧搂着怀里的东西,吊着最后一口气。 “你就是自己找死!”温江雪又惊又气,但凡肯他的话就不会弄成这样!拦腰将她抱起钻进了马车中,马车在禁军赶来之前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马车疾驶在夜色里。 温江雪一直看着从善,她从被抱上车后就一直缩在车角,紧抱着怀中的锦被,一声不吭一言不发,沉默的可怕,尤其是带着那满身的血。 吓着了? 温江雪想伸手拉她过来,看看她的伤势,刚一探手,她就是往后一缩,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又冷又静的盯着他。 “吓傻了?”温江雪没有收回手,强硬的落在她左手臂上,却是不敢用力,“过来,让我看看你死不死的了。” 她没有动,只是用晶亮的眼睛盯着他,“相爷,那颗珠子呢?” 温江雪被她那双眼睛盯的不愉快,“怎么?不信任我?” “不。”她道:“毁了它,立刻毁了它。” 温江雪一蹙眉,“毁了?那不是你们暗部好不容易找出来的证物吗?你不是要凭它救封崖,论功行赏吗?” “毁了。”她眼睛几乎不眨,“封大人已无事,我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不需要它,马上毁了它。” “为何?”温江雪问她,“你这一身血,和那禁军又是怎么回事?你又做了什么?”他听宫中眼线来报,莲妃小产宫中打乱,想起她还在宫中,刚要进宫去找她,就在宫门口看到被禁军击杀的黑影人和逃跑的背影,本想着去拦下交给禁军,没想到竟是她,就顺手捞了她。 “相爷不要多问。”她脑子有些缺氧的发懵,“毁了珠子,带我去暗部。” 温江雪不乐意了,“陈楚玉,你又闯了什么祸?” 从善一直盯着他,像在分辨他可不可靠,该不该相信,最后慢慢的将怀中的锦被打开,道:“相爷,我想做一件我认为对的事情。” 那锦被中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微弱的光线下温江雪看到里面一团血迹斑斑,黑紫黑紫的……婴孩,裹在胎盘里,手脚眼睛都已经长全,却是那么点儿大的死|婴…… 他猛地一惊,想起莲妃小产,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陈楚玉!是你做的?你不要命了吗!” “我什么都没有做。”从善费力的呼吸,她觉得她快要昏过去了,硬是撑着,“我……可以信任你吗?” 温江雪看着她,冷冷道:“这天下除了自己谁都不可以信任,陈楚玉你记住了。” “好。”她应了一声,抓着温江雪的手腕跪下,“那求相爷带我去暗部,我不会连累你。” 温江雪觉得胸口一噎,又问:“我最后问你四个问题,莲妃滑胎可与你有关?” “与我无关。”她道。 “这死胎可是你偷抢出来的?”他又问。 “不是。”她答。 “禁军或是宫中人,可有人看到了你的脸?看到你带了这死胎出来?”他再问。 “没有。”从善答道。 他盯着从善道:“你如今在做的事情,非做不可?” 从善也看他,“非做不可。”没有回头的余地。 “好。”他便不再问下去,吩咐马车赶往暗部。 马车很快赶到暗部,从善抱着锦被裹好披风趴下马车,却有些站不稳的晃了晃,温江雪伸手扶住她,“要我带你进去?” “不必。”她在那里缓了一口气,抱着锦被从后院儿大门进去。 温江雪看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小小的一个人,却总有一股不认命的劲头,天不怕地不怕一般。 门没关,院子里只有长安一人。 她浑身是血的进去吓了长安一跳。 “薛雪呢?”她问。 长安看着她道:“薛老爷去找封大人了。” 她的心在一瞬间沉了下去,抱着锦被转身就跑了出去。 温江雪还等在门外,看她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伸手托住了她,“怎么……” “去太傅府,相爷,带我去相爷府。”她抬头看着温江雪,薛雪那么聪明一定已经查出是太傅绑走了封崖,一定在太傅府。 也好也好,人都在,一次解决清楚。 温江雪将她往马车一抱,只说了一句,“好。” 马车在夜色里来去匆忙。 温江雪将她看定,她死撑着眼不肯闭上,一句话都不说。 “此事与皇后有关?”他问。 从善看他,终是点了点头。 “你要救她?”温江雪又问。 从善这次答了一句,“我救不了她,我只能帮她做这一件事。” 温江雪大概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了,看着她又问:“你能告诉我,为何要做这件事吗?你与皇后并无交情。” 她黑晶晶的眼睛看着温江雪,“因为我可怜她。” 温江雪没料到她的答案这么……简单,“可怜就豁出性命?你什么时候变成个大善人了?” “我非善良。”她不知该如何跟温江雪讲,一开始她并没有想帮忙,但皇后跪在地上磕头求她的时候,让她想起了自己……她也曾那么求过人,但是没有人可怜她。 “只是……我想救救我自己。”她轻轻说了一句,“你不会明白。” 马车停在太傅府外,薛雪和一大帮暗部的人正从府中走出来,还扶着脸色苍白的封崖。 她被相爷扶下马车,他们就在那高大的门府之前碰了面。 昏暗的夜色下,封崖看着她,欲言又止半天,在她上前时终于开口问道:“你已经杀了皇后?你答应了太傅杀皇后?” 从善心顿时一沉。 三十一 昏暗的夜色下,封崖看着她,欲言又止半天,在她上前时终于开口问道:“你已经杀了皇后?你答应了太傅杀皇后?” 从善心顿时一沉,他怎么会知道?她与太傅的交谈封崖怎么会知道……封崖怎么会现在被放出来? 却是来不及多想,她不想耽误一刻,只对封崖道:“我没有。”转头看向薛雪,“薛大人求你帮个忙。” 薛雪先是看了一眼封崖。 封崖却又问她,“太傅为何突然放了我?” 她如何知道太傅怎么会提前放了他? “我没有。”从善又对他重复了一次,伸出发麻的右手拉住薛雪,“人命关天薛大人!” 封崖抓住她拉薛雪的手,“珠子呢?太傅说你答应了拿皇后的命和珠子来换他放了我,这是真的吗?” 从善那只手早就因失血发麻没有知觉,却仍是被他抓的皱了皱眉,不是因为疼。 温江雪在她身侧抬手‘啪’的一声打开封崖的手,冷笑着说了一句,“珠子在我手中。” 从善猛地抬头看他,她不知道温江雪是有意还是无心,他应该知道这句话会让封崖彻底的不信她,因为那珠子对封崖来说极为重要,是他用命护着交给从善的…… 果然封崖眉头一紧的看从善,几乎是发火的语气质问她,“你将珠子给了他?” 她心底里异常焦急,抬眼看着他道:“封大人,之后我再向你解释行吗?现在真的人命关天,我需要薛大人帮忙。” “现在将珠子交出来。”封崖盯着温江雪,“我要带着证物入宫面圣。”伸手攥住了温江雪的衣襟。 “封崖!”从善拉住封崖的手,几乎哀求道:“我保证,我用项上人头保证,等薛大人帮完我这个忙,我定将珠子交还给你。”但现在不行。 封崖低头看她一眼,发现她受伤了,冷箭还在肩上,只是方才裹着披风,看不太真切,他有一刻心软。 温江雪却笑了一声,从怀中慢慢掏出一条珍珠项链,悬在指尖晃了晃,“好啊,还给你。” 从善在那一刻几乎想要先杀了温江雪,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他究竟想做什么?? 封崖伸手去拿,从善甚至来不及多想拉住温江雪的胳膊就将那珠子夺到了手中。 温江雪站在那里,他明知道她现在想救皇后,让他毁了珠子。 他也知道封崖一心想要拿了证物去给皇上。 他都知道。 “拿来。”封崖伸手来拉她的手。 她攥紧了珠子急退两步,她看到温江雪不怀好意的笑,她突然明白温江雪的意图,他就是要逼封崖和她决裂,和她站在敌对面。 “陈楚玉拿来。”封崖对她伸手,“那证物对我很重要。” 她知道,她知道皇帝用九公主威胁他找到证物交差,可是…… “封大人,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只需要今晚一夜的时间。”她求道:“只要让我做完这件事,明日一早我便将珠子还给你,任由你处置。”就算皇后真要死,也至少……让她完成这最后的一个心愿。 但封崖站在那里容颜冷峻的跟她说,“你将珠子交给温江雪时可有想过,那是我对你的信任?” “是,是我的错。”从善无从解释,“但至少再给我这一次……” “拿来。”封崖上前一步。 他还是这么又冷漠又不留情面,像是之前重重都是错觉。 从善后退两步,眉头一皱,狠下心将珠子塞进口中—— “陈楚玉!” 封崖与温江雪皆是一惊,快步过来就要抓她。 她就含着珠子急退喝道:“再过来我就将珠子绞碎了吞下去!”谁也别想要! 两人止步在几步之外。 从善退到马车旁,与他们保持距离,含着珍珠道:“薛大人麻烦你过来。” 薛雪看了封崖一眼,朝从善走了过去。 从善将车帘一掀,“进去。” 薛雪迟疑了一下,“陈楚玉,你想……” “进去!”从善又喝了一声。 薛雪怕她伤了证物,跳上了马车,就见她将那个一直紧紧抱在锦被包裹递给了他。 他一打开顿时一惊,“这是……”一个死胎和一截骨头。 “劳烦薛大人验证一下这死胎中的毒和那手骨上的毒是不是和锦被上浸着的羊乳之中的毒一样。” 薛雪看向马车外的封崖,“这死胎……” “不要问,你只需要验证。”从善道:“我不会连累你们任何人。” “陈楚玉,你是暗部的人。”封崖道:“暗部从不允许私自行动。” “我知道。”从善看着他道:“封大人今日就可以将我剔除暗部。” 温江雪在一旁看着她暗暗心惊,他不知道她为何愿意为这件事做到这种地步。 “薛大人请快些。”她又提醒了一句薛雪。 薛雪低头先检查了死胎,对从善道:“没有工具我无法验证。” 从善一皱眉,“工具在哪儿?” “在大院儿停尸房中。”薛雪道。 从善毫不犹豫退到马车前,翻身跳上马车,夺下车夫的鞭子,一鞭子抽下—— 马嘶鸣一声扬蹄而去,从善听到身后人在喊她,着茫茫夜色里她极速前行,不曾回头。 不过片刻间就到了大院儿。 从善跳下马车,伸手将薛雪拉下来,裹着死胎和手骨就拽着薛雪进了大院儿。 她一脸血的冷肃,让薛雪心惊,他先前是打听到了她独自入宫又去太傅府救封崖的事,他也是跟着她的脚步才找到了封崖。 他那时以为她大概是真的喜欢上了封崖,不然非亲非故她怎么会为封崖做到这种地步,可是她如今又不惜和封崖对立…… 看不透,实在看不透。 从善推他进停尸房,将锦被交给他,“快些,拜托薛大人快些。” 薛雪接过放在案桌上,拉出工具箱开始检验。 她就站在旁边,看着薛雪迅速的将它们摆开,用液体消融……她脑子有些发昏站不住,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薛雪以为她要昏倒了,忙伸手去拉她。 她摆了摆手道:“我没事,我只是……太累了,别管我,你快一些,快一些……” 薛雪看了她一眼,踢过一张软垫给她,又道:“药箱里有止血药和补血的,一个白瓶子一个红瓶子,一个一粒。” 从善缓了缓才明白他的意思,伸手去药箱里摸出来,各自一粒倒在口中,缓了缓才道:“多谢。” 薛雪手上不停的道:“不必谢我,我是替封崖报还你。” 从善有些意外的抬头看他。 “你从大院儿匆匆离开我便派人跟踪了你,知道你是为了救封崖。”他叹气道:“你不要怪封崖,他不是不感激你,也很担心你,他只是顽固又不善于表达,况且那证物对他真的很重要……” 从善将口中的珠子吐在了掌心里,“我知道,是我的方式令他不能接受。” 薛雪笑了一声,“也并非方式他不接受,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什么手段没用过,只是这次……情况特殊,他必须得交出证物,让圣上处置皇后,你可能……不能理解。” 理解,她理解,为了九公主。 “我理解他的苦衷。”从善道:“但我也有我的目的,我并不会为了他的苦衷而改变我的目的。”他为救九公主,她与九公主非亲非故并不会为了九公主改变自己要做的事情。 薛雪看了她一眼,眉眼一弯的笑了,“我倒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呀,说实话我并不赞同他为了那个‘苦衷’一而再的委曲求全,我希望那‘苦衷’死了好。” 他说的轻飘飘的,从善看他却是有些惊讶,她以为薛雪会支持封崖。 “人要活的自私才快活。”他叹气道:“封崖活的太累了。” 她看着薛雪说了一句,“抱歉,之前我与封崖遇袭,我怀疑你的太傅的卧底。” “没有什么好抱歉的,那时候我也怀疑你是卧底。”薛雪冲她眨了眨眼,“我也从来没有信任过你。” 从善不知为何安心的笑了,还是不要彼此信任的好,太累了,就像封崖信任她将珠子交给了她,她如今就像个背信弃义的罪人一般。 薛雪从角落里提出来三只白色的老鼠,然后将溶解出来的三样液体各自灌进了老鼠的嘴里。 “怎么样?”从善扶着桌子站起身,就听到外面赶过来的脚步声,放眼望去是封崖和温江雪他们。 他们急急从门口而来。 从善还没来得及将珠子吞回去,就听薛雪抽了一口冷气,“怎么?”她一扭头就看到三只老鼠同时瘫在笼子里抽搐,眼鼻嘴出血,爪子一下一下的抓着眼睛…… 萧无双说过,小皇子死的时候就是眼鼻嘴出血不止,他一只在喊眼睛疼…… 一模一样。 三只老鼠在同时断了气。 “是百夜香……”薛雪有些吃惊,“这三个皆是百夜香之毒。” “百夜香?”从善问。 “是一种慢性毒|药,是极为罕见的一种植物,其根有|毒,据说一日一米粒大小的分量,连服百夜才会毒亡,这种毒|药早就被先帝销毁管制,已经数十年不曾出现了。”他吃惊的看从善,“你究竟从何得来这个死胎和手骨?” 果然果然…… “百夜香大概只有圣上可以轻易弄到手吧?”她忽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惊的薛雪不敢多言。 “你……”薛雪心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封崖与温江雪已赶到门前。 从善一把拉住薛雪往外走道:“请薛大人陪我到太傅府一趟,将这个验证告诉太傅,将这些证物交给他。” 薛雪一挣扎道:“可太傅不在府中。” 从善一愣,“不在府中?” “我赶到太傅府时,他已要去宫中。”薛雪道。 “他去宫中做什么?是为了莲妃小产吗?”从善问道,毕竟莲妃是他的外甥女。 “莲妃小产了?”薛雪和封崖几乎同时发问。 薛雪先反应过来,“那这死胎……” “他不是为了莲妃小产进的宫?”从善先一步问道。 薛雪皱眉道:“不是,他说你用珠子和皇后的命来换封崖……”他看了一眼封崖,“他要进宫时就放了封崖。” “什么意思?”从善心中一惊,所以封崖问她已经杀了皇后的意思是…… “糟了。”温江雪先反应过来道:“你被萧太傅那个老狐狸利用了!” 从善愣怔看他。 “他怎么会觉得凭你一个无名之辈就可以对皇后动的了手?”温江雪看着他道:“他不过是要让你和暗部来替他承担罪名,他一定派了更信任的人去动手,皇后一死,罪名就是你与暗部的,所以他才会先放了封崖,将此事告诉暗部所有人……你这个替人背锅的傻子!” 所以……他在放了封崖时就已经动手了吗?他进宫是为了……皇后已经死了? 从善提着那装着三只老鼠尸体的笼子就往外冲—— 等等她,再等一等,不用牺牲萧无双也可以保住萧家……她已经有证据了,再等一等…… 三十二 亮堂堂的停尸房中,从善提着那装着三只老鼠尸体的笼子就往外冲—— 她已经正式了,有证据了,只要给她一点点的时间,一点点的时间……太傅就这么急着要自己的女儿死吗! 却是被温江雪一把拦了住,将她拦腰在怀中一抱低喝道:“陈楚玉你疯了吗?如今进宫不要命了!” “放手。”从善异常冷静,在他怀中一阵挣扎,无法挣脱,口中一直在重复,“放手,放手,温江雪你放开我……”挣到最后像是急了一般厉喝着瞪他,“温江雪!我有我的计划,你放开我!我不会连累你,你若是不信现在就当着暗部这么多人的面和我断绝义父子关系,我与温府没有关联,是死是活皆是我命。” 她将话讲的又冷静又刻薄,温江雪盯着她那双黑幽幽的眼顿时就恼了,伸手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颚,一用力就将她按在了门扉之中。 “哐”的一声响,门扉撞在墙上,从善痛的一皱眉。 封崖在一瞬间上前单手在她脊背上一托,伸手去抓温江雪的手。 “滚开!”温江雪眉峰一抬呵斥封崖道:“我教训我的义子与你何干!封崖你少他妈插手我的事,不然我会让你的阿九伤心欲绝,肝肠寸断!” 封崖抓在温江雪胳膊上的手指就是一顿,他知道温江雪可以做到,因为阿九喜欢他温江雪,他轻而易举就可以让阿九愁肠百结。 温江雪一把打开他的手,盯着从善道:“陈楚玉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让你忘记了我温江雪是个什么样的人?恩?” 他是真发火了,一双幽绿的眼睛里的光小刀子一般盯着从善,从善就被他按|在门扉上,脊背垫着封崖的手,但肩膀又麻又冷,令她瑟瑟发抖。 她小脸惨白抵在门扉上瑟瑟发抖的样子太过可怜了,可怜的温江雪怒火消了一半,没良心的小畜生,若非为了他的小命他会站在这里?参与进这等麻烦事里?还不得好了! “相爷。”从善深吸进一口气,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道:“求您放手,让我将这件事做完,我有圣上的令牌,我会小心行事,我不会死。”她抓着温江雪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我最大的本事就是苟且偷生,我不会让自己死。” “陈楚玉我真想不明白你这脑子里装了什么?”温江雪气的想将她脑子打开看看,“你这样聪明的一个人,为何不明白这件事已成定局,就算你豁出命也不可能转机。” “有。”从善抬眼看着他,“我想过了,并非不可能,只是输面大而已,我愿意尽力一试。” 第101章 一百一 “有。”从善抬眼看着他,“我想过了,并非不可能,只是输面大而已,我愿意尽力一试。” “你不要太过天真了,你以为你能从圣上和太傅手上救下她?”温江雪怒的压低声音,“你拿什么跟圣上斗?连她是父亲都放弃她了,你明白吗?” “我明白。”她怎么不明白,她的父亲已经放弃她了,“那又如何?只要她还想活,就有生机。”就算天下人放弃她,只要她自己想活,就能活。 温江雪被她的执拗和偏执气的又惊又无可奈何,“你究竟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刚见过几面的人不要命到这种地步?难不成你看上了她吗陈楚玉?” 从善望着他,“我也被我的父亲放弃了。”她说:“我被放逐到一个遍地疯子的千万里之外,自生自灭,可我没有死,只要我不放弃我自己,我就活的下来。”她又说:“相爷就当我是同情同类的自我救赎吧。” 温江雪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是愣了一下,手指一松,从善已经推开他的手挣扎了开。 她提着笼子就跑,连头都没有回。 温江雪转身看着她的背影,气的咬牙“啧”了一声,骂了一句道:“小王八蛋……”猛地疾步追了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就拉她往外走。 从善一惊,抬头看到他紧绷的下颚,“相爷你……” “闭嘴!”温江雪气的愁眉不展,“既然你一心找死,那为父就送你进宫去死。”一低头瞪她,凶狠的道:“我会看着你带着那傻透了的同类同情心去死,绝对不会出手救你。” 他的手指又大又热,将她的整个手都裹在掌心里,从善看着他恶狠狠的表情忽然冲他笑了笑,“我不会死,我最擅长死里逃生。” 这小子……到底经历过什么活的这么顽强?这个时候还笑的出来! “你最好给我找到陈从善再死。”温江雪瞪她一眼,一腔的火气全被她傻兮兮的笑给灭了火,拉着她出了大院儿。 “封崖。”薛雪叫了一声,“我们可要入宫?” 封崖一直站在那里,手还垫在门扉上,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一直看着从善离开,他在那一瞬发现自己自始至终他都说不上一句话,他一点也不了解陈楚玉,她的行为,她的方式,她的目的,她要做的事……可温江雪明白,他们像是一条战壕中的,他们每句话都像是在打暗语,而他不过是个局外人,明明之前他与她共同遇险,同舟共济…… 他的手指抓在门扉上一点点收紧,几乎要将门扉攥断,“你将那些证物都收好,若是陈楚玉需要你,你就带着过去,如实回禀,免死令给你,你什么都不用顾忌。” “那你呢?”薛雪看他。 他松开手指,一手的木屑,“我?我不能。”他不能像薛雪一样无所顾忌,他不怕死,却有比死更让他害怕的事。 薛雪将眉头一皱,在他背后道:“封崖,你为她牺牲了所有的快活,你就不能为自己活着吗?” 封崖低头看着手中的木屑,“我答应过我母亲要保护她,让她开开心心的长大。” “你就死在她手上吧!”薛雪道:“希望你以后不会为了今日的决定而后悔。” 马车一路疾驶,温江雪仗着令牌连车都没下直接入了宫,过了甬道才下马车,带着从善匆匆往韶华殿去。 夜里忽然响起了闪雷,电闪雷鸣,隆隆的滚过头顶。 从善走在那黑暗的进宫小路上就吓得缩了缩脖子,脚步僵了僵。 温江雪走在她身侧,一顿步看她,“你怕打雷?” 从善抱着笼子埋头往前走,“有什么稀奇,坏事做多的人都怕五雷轰顶。” “啧。”温江雪嘲笑的看她一眼,“不要为自己的胆小如鼠找借口。”他坏事做绝也不怕这区区打雷。 “是,您好了不起。”从善无心与他打|嘴|炮。 温江雪又看她一眼,她小小的一个矮子抱着个笼子几乎要缩成一团,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她十分懂他心思,也还算可爱。 “过来。”温江雪伸手抓住她提笼子的手背,将她拽到身侧,将她的手挽在了自己的胳膊上,“别说为|父不疼|你。” 从善一愣,抬头看他。 夜色里一道闪雷劈下,轰隆隆的炸在头顶,从善吓的抱住他的胳膊往她手臂里一钻。 像个小老鼠。 温江雪忍不住笑了笑,半拉半搂的带她往前走,“你这样米粒大的胆子能干什么坏事?” 从善在他臂弯里抿了抿嘴,道:“杀人。” 温江雪也是略微吃惊,“你杀过人?”可她当初在杀小菜时心慈手软的可不像杀过人的样子,“你这样的身手……杀的了人?” “是。”她道:“我将他们引到山中陷阱,吊在树上,割开他们手腕,用血引来豺狼。或者灌醉了,分解开丢在其他人的门前,床|上……” “为何?”温江雪心惊,低头看到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安安静静的看着前方。 “因为我要让他们怕我,不敢再欺负我。”她说。 这话……听的格外可怕。 “他们怎么欺负你?你要如此?”温江雪想再问。 她忽然松开手。 韶华殿就在不远处,殿外竟是没有一个人守着,殿中灯火通明。 从善心一沉,太傅已经支走了所有人,下手了吗? 她提着笼子就冲了进去。 温江雪没有立即跟上,而且取出怀中的火折子点亮晃了晃,有个小太监模样的人便从拐角里跑出来跪在了他眼前,“相爷有何吩咐?” 这是他在韶华殿的眼线。 “圣上现在在哪儿?”他问。 小太监答道:“太傅入宫来看莲妃,圣上如今和太傅都在莲妃那里,莲妃死胎被偷,宫中大乱,圣上方才来过,询问了不是皇后偷的死胎就匆匆走了,一时也没有人留意得到韶华殿,太傅送了吃食来安抚韶华殿的下人,大家如今都在小厨房那里吃东西。” 所以太傅才有机会支走所有人。 温江雪听到殿内传出一声巨响,忙快步过去,“带几个人跟我来!” 小太监一招手,夜色里隐藏的三个小太监一起出来跟了过去。 温江雪几乎是小跑着冲进大殿,在进去的一瞬间心就是一空,一口冷气抽进,“陈楚玉!” 三十三 温江雪几乎是小跑着冲进大殿,在进去的一瞬间心就是一空,一口冷气抽进,“陈楚玉!” 大殿之中,地上碎着一碗甜汤和那只从善提的笼子,不远处萧无双倒在地上,而从善扑挡在她身前,双手紧攥着对面小太监朝萧无双刺下来的匕首,满手的鲜血顺着她手指流了她一脸,她就那么恶狠狠的看着那小太监,口中道:“萧太傅已取笑计划,他要保全皇后,你还不滚开!”手掌里的鲜血越攥越多。 她真的疯了!不要命了!那手指是不想要了! 温江雪怒喝一声,“将他给我拿下!” 那行刺的小太监没想到还有人会冲进来,一惊,松了匕首就要逃,温江雪身后的小太监已掠身上前在窗下将他按了住。 温江雪两三步急到她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撒手!” 那匕首陷在她的手指里,她一动就疼的冒汗,“动……动不了了……” 温江雪便攥着匕首从她手指里拔下来,从善疼的眼前一黑差点就昏过去,咬着牙闷哼一声硬生生忍出了一头冷汗。 “动动你的手指,看有没有伤到手筋。”温江雪抓着她的手腕喝道。 动不了,太痛了。 从善从指间到四肢百骸都在颤抖,她紧咬着的牙齿咯咯作响,她费力的喘出一口气,颤巍巍道:“帕子,找张帕子来。” 温江雪转身在软榻下扯下一块帕子,从善伸手想接,抓了几次也没有拉住,她疼的厉害,一头栽在温江雪的见肩膀上低低道:“劳烦相爷帮我绑紧,一定要绑紧……才能止血……” 温江雪抓住她的手,那手血肉模糊,他莫名的心窒,喘出一口气道:“你忍着点。”咬牙撕开帕子抓紧她的手开始一圈圈的缠紧,从善脸抵在他肩膀上脖颈间一声一声痛苦的呼吸着,几次忍不住闷哼出声,血从她的手心里挤出来,流满他的手,他满头的冷汗,发现自己的手指也在颤…… 一只缠完,他与从善皆是冷汗淋淋。 从善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急|促的呼吸着,他一刻不停抓起她另一只手将帕子裹紧伤口。 从善终是疼的叫出了声,“啊”的一声又忙抿紧嘴,疼的受不了一扭头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间,一张口咬住了他的肩头。 他细微的一颤,只觉得那疼痛之中夹杂着她潮潮的呼吸和汗津津的脸,分不清是汗是泪,是她的汗水还是……他的。 她紧紧咬着他的肩膀细细微微的闷哼出声,带着哭腔,血腥气蔓延。 那感觉微妙至极,他觉得四肢百骸都敏|感的张开了毛孔,头皮一涨一涨……等到好不容易包扎完,从善松开他的肩膀,小脸埋在他脖颈间颤|抖着喘|息时他发现自己汗流浃背,心绪难平,他居然…… 他一把推开从善,冷着一张汗津津的脸道:“陈楚玉!你能不能有一日不找麻烦!你脑子里……你居然还学会挡刀了!怎么不拿你的胸膛去挡?!” 从善完全搞不懂他突然发火为什么,被他推的跌靠在身后萧无双的身上忙侧身躲开,爬起来去查看萧无双,“娘娘?娘娘你还好吗?” 萧无双昏迷在地上,脸色青白。 从善有些慌了,明明她进来的时候已经推开了小太监强行给萧无双灌进嘴里的糖水,那应该是毒|药,没有灌成功小太监才动了匕首,难道已经灌进去了? 她想扶起萧无双,可手指用不上力。 温江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下||身,暗骂了一句‘该死’,他居然对一个毛头小子……起|反|应了! 一脸阴沉的上前替她将萧无双扶起,他让小太监端了一壶冷茶来,给萧无双灌了下去。 萧无双被呛的一阵猛咳醒来。 “娘娘!”从善大喜,来得及了来得及了,她看到萧无双猛咳着睁开眼,忙伸手将那笼子勾过来,推到萧无双眼前给她看,“娘娘我已经证实了,三份毒|药是同一种叫百夜香的毒|药,百夜香京都之中只有圣上才可以轻易得到,小皇子,莲妃娘娘的胎全是死在百夜香之下!你看,这就是证据,薛雪可以证明!” 萧无双愣愣的看着那笼子里的死老鼠,听着从善无比兴奋的同她讲,她证实了,有证据了,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抬眼看着从善就落了下来,“真好,谢谢你,可惜现在没有用了……”她问从善,“我爹派你来杀我的对不对?他不会为我做主了对不对?他已经……舍弃我了对不对?” 从善所有的话就哽在了喉头,她看着萧无双苍白的脸,无声无息的眼泪,道:“对。” 萧无双忽然一笑,坐在那冰冷的地面上越笑泪越多,“那你为何不早点杀了我?为何不告诉我?为何……还要帮我!”她声嘶力竭,想将从善推开却推的自己瑟瑟发抖,“为什么要救我?”她紧攥着从善的衣襟,“我现在如同废人,连我的父亲都将我视为废棋,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她消瘦的十指如同枯木,从善被她推的后仰,温江雪伸手托住了她,她靠在温江雪臂弯里,就听到温江雪冷声道:“你帮不了她。” 从善将掉落在地上的匕首踢到她眼前,“你想死可以随时去死。” 萧无双满眶眼泪的低头看着那把匕首,上面全是从善的血,就在她眼前,她只要抓起来轻轻一送,就可以结束这痛苦,她伸手颤巍巍的抓住了那匕首…… “我只是不明白,你连死都不怕,为什么不能把这条命豁出去替你儿子报仇?”从善低头看着她道;“你不是苦苦撑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替你儿子报仇吗?你牺牲了自己,牺牲了景春,牺牲了那个守护你这么久的黑影人,难道就是为了现在自尽一了百了吗?” 她抬头看从善,发现她一双黑色的眼睛冷静的可怕。 “现在你已经证明真相,你已有证据,你却要自尽了吗?”从善问她。 她眼睛颤了颤眼泪就落下去,“可我还能怎样?我一无所有,我爹让我保全萧家去死,我拿什么来报仇?” “怎么不能?”从善蹙眉道:“你爹要你死是因为我的私通之罪已经被封崖查实,他怕祸连萧家。”从善从怀中掏出一条珍珠项链,压在她掌心里,“现在没有证物了。” 那是她的珍珠,上面的四个小字格外讽刺——如珠如宝。 “没有证物,景春也死无对证,你一口咬定是景春陷害你,圣上无凭无据能拿你怎样?”从善道:“你休养生息,从头再来,当好你这个皇后,你对萧家还有用,你爹就不会轻易舍弃你。” 温江雪有些心惊,低头看着从善只觉得她可怕至极,她太冷静了,说出咬定景春陷害的时候就让人心惊,对她来说只要活下来什么都可以利用吗?爱恨情仇,她一步步安排分析,冷静的可怕。 “只要活下来就有翻身的机会。”她将珠子压在萧无双的掌心里,“只要翻身就有报仇的时候。” 萧无双眼泪流的看不清她的手背,喉头一哽就哭出了声。 殿外忽然传来小太监的禀报声,“圣上驾到!” 从善一惊,温江雪已一把将她拎起来,一边拉开她的披风一边道:“别动我轻点。” 从善只觉得肩头一痛,“咔吧”一声那刺在肩头的羽箭已被温江雪掰断,他抓着断箭和地上的死老鼠笼子往萧无双的床榻底下一扔,过来拉过披风就将从善全身裹住,低声道:“别多说,就说你随我入宫,救皇后受的伤。” 从善被他拉着刚跪下,殿外闻人寻就带着一群护卫匆匆而来,跟着的居然还有萧太傅。 萧无双将匕首和珠子收在怀中。 闻人寻一进来看见温江雪先是一愣,“你怎么在这里?”又看从善,“还有她。” “臣被圣上传召入宫,带着义子来,半道看见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进了韶华宫,臣怕是什么歹人,便暗中跟着,果然看到他要行刺娘娘,臣的义子便冲上去救了娘娘。”温江雪拉开她的双手给闻人寻看。 闻人寻看了一眼,落目在地上的萧无双身上,疾步过去蹲下身扶住她,“无双你没事吧?朕听说韶华宫遇刺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你有没有伤到?让朕看看。” 萧无双抬头看着他,看着看着眼泪就落了下来,她看不明白眼前这个人,他们曾经同生共死,他们曾经海誓山盟,他似乎那么爱她,可是他又对她毫不留情。 她轻轻靠近闻人寻怀里,哽着喉头叫了一句,“圣上……” 闻人寻愣了愣,她很少这么叫他,从他当上皇帝以来,她总是改不了口,直呼他闻人寻,或者阿寻。他并不喜欢她直呼其名,他希望她像其他人一样尊他为圣。 他轻轻抱住她,才惊觉的发现她好瘦,瘦的像一把骨头,他的记忆中她只有在为他换血解毒后的一段时间里有这样瘦过,后来他将她养胖,他记得那时总抱怨胖的骑不动马了,再后来她就有孕了…… 他们最美好的时候止于那时。 “圣上……”她又叫一声在他怀里哭了起来,“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从来不想惹你生气,让你不开心……” 她哭的让人心软,她在他面前从来没有低过头,示过弱,就连当初洛儿死的时候她也只是发疯一般将宫中掀了一遍找证据,找凶手,从没有在他怀里这样哭过。 闻人寻抱着她,轻轻抚摸她的发,“过去了,都过去了珠儿,只要你真心知错,乖乖的听话,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 她在他怀里颤了颤,抬头看他,泪盈盈的眼,紧紧蹙着的眉,她看了许久许久,低下头细微的笑了。 萧太傅在那里喝问,行刺的人在哪里,他急急忙忙走到窗下被按住的小太监身边,一把拎起他恶狠狠的问,是何人派他行刺,说出来饶他全家不死。 温江雪还没来得及拦,那小太监已咬破舌尖服毒而死。 萧太傅走过来,老泪纵横的跪在萧无双眼前,说他有多么多么担心,多么多么心疼,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做父亲的也活不下去了…… 萧无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在那里听着听着,忽然低低说了一句,“我做不到……”她抬头看了一眼从善,眼眶里满是眼泪的对从善笑了笑,“我萧无双做不到。” 从善一愣。 萧无双忽然埋头在闻人寻的怀里,极轻极轻的道:“你的珠子还给你。” 闻人寻手中被塞进一件热热的东西,还没待低头去看,就听萧无双贴在他怀里低笑一声道:“我儿子的命你也还给我!”胸口猛地一痛,他一低头就看见萧无双笑的无比畅快的脸,眼眶里满是泪水,嘴角却是笑。 她病态一般的对他道:“闻人寻,你永远别想找到你的阿鸾,就算找到她也永远不会看你一眼,再也没有人像我一样爱你!”她将匕首猛地往里一送。 闻人寻猛地后仰一掌将她推开。 侍卫蜂拥而来,从善又惊又愣,被温江雪一把扣住,紧按在怀里。 “圣上!”侍卫拔剑,萧太傅惊愣之下先一步去扶闻人寻。 “不许动手!”闻人寻喝退侍卫压着胸口剧烈的喘|息着,脸色苍白的问她,“阿鸾在哪里?你知道……她在哪里?” 萧无双就握着匕首在那里笑,笑的泪痕满面,“我当然知道,只有我知道,闻人寻,你一辈子都别想找到她。”猛地抬头一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萧无双!”闻人寻推开侍卫疾步上前,“你不许死!” 从善心口猛地一紧,抓住了温江雪的手臂,温江雪在那一瞬间扭过她的身子将她的头按在了怀里—— 眼前天昏地暗,她一阵阵的晕眩,只闻到温江雪身上热潮潮的气息,听到他极轻极轻的道:“不是所有人像你一样不顾一切只为活着,有些人为爱而生,为爱而死,不要强求。” 她贴在他的胸膛上一颤一颤哭了。 三十四 宫中大乱,皇后死了,圣上重伤,萧太傅被暂押在韶华殿中,圣上下令禁闭韶华殿,任何人不准出宫,不准将今夜发生之事走漏出去,违令者斩立决。 一时之间宫中噤若寒蝉,人心惶惶。 此事关系重大,圣上没有脱离危险之前谁都不敢多讲一个字。 圣上昏迷之前将宫中事宜暂时交由温江雪处理,温江雪将韶华殿所有人禁闭,下了禁言令,他一时无法脱身去照看从善,也无法送从善出宫,便将她安置在偏殿里,让自己的人去给她料理伤口。 他离开之前回头看了一眼从善,她坐在偌大的偏殿中,低着头看着手中的小镜子,也不知在想什么,她如今不哭了,倒是比哭的时候还让人担心。 “陈楚玉。”他叫了一声,从善闻声愣愣抬头看他,一双黑黑的眼睛还有些发红,他喉结动了动道:“不要乱想,等我回来接你。” 从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温江雪匆匆离开,心里有些烦躁,他的注意力越来越多的放在这个小王八蛋身上了,这让他非常不爽。 等他走后,从善又低头看着手中的小镜子,她有些难过,更多的是气愤,为景春,为死在她面前的黑影人,那些牺牲在萧无双最后的自我毁灭中毫无意义,她明白,她理解,却无法接受。 她想若是她的父亲不是在十一岁的时候舍弃她,而是现在。霍少游也是在现在退婚不要她。她曾千娇万宠,忽然之间一无所有,爱人背弃,她大概也会想死……但死之前一定会将冤仇报尽。 她输了……输的很不甘心。 有小太监端了热水进来,恭恭敬敬的来为她宽衣解带,处理伤口。 她挥手让他下去,关上了殿门,灭了灯,就着那廊外宫灯的一点微光在昏昏的大殿里,自己摸索着一点一点除去身上早就被汗和血浸透的衣服。 那衣服黏在身上,她双手疼的无力,好容易脱光后已是一身的冷汗,她伤在肩膀的箭伤,双手的刀伤和后脑勺的棍伤。 之前在静心庵中都是自己处理伤口,她倒是会处理手上和后脑勺的伤,只是箭伤一时不敢自己动手,便勉强先将后脑勺和手上的伤给简单处理了。 那伤口疼的她眼前发黑,她咬着碎布硬生生处理完之后已是虚脱的出了几层汗,就那么光溜溜的坐在一堆破衣服里,重重喘|了两口气。 忽听窗户“哒”的一声轻响。 那声音轻微,却在这极静的大殿中格外明显。 “谁!”从善一惊,转头望过去顿时心里一沉。 那窗下站了个人,灰扑扑的一道影子打在地上,那人正站在窗下看她,浑身赤|裸的她。 完了。 她猛地抓起衣服就裹在自己胸|前,那人忽然在原地转过了身去,“是我。” 那声音让她一愣一惊,在细看那背影,银白的发,□□的背,居然是……封崖! 这下真完了。 她在那一瞬间想封崖有没有看到她的身体,但他转过身去的这个动作就说明了,他肯定看到了,知道了。 她将衣服披好,盯着那背影想,或许……她可以杀了封崖?她在那一片狼藉的衣服中摸索她的那把毒|匕首…… 封崖忽然道:“你……没事吧?” 她顿了顿。 封崖背对着她站在那里,有些不自在的道:“将衣服穿好,我救你出去。” 救? 从善有些不明白,“你来救我?” 他在那窗下没有回答,只是问了一句,“穿好了吗?”他没听见从善回答,慢慢的转过头,看她披着一件宽大的外袍站在殿中,细白的两条腿在袍子下若隐若现,又忙撇开头,不可察觉的脸红了。 “得罪了。”他快步过去,一把抓起从善的手腕拉她往窗下去。 从善挣了挣手拉住他道:“封大人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封崖一顿,低头看她,“你不是被温江雪软禁在了这里,等候处置?” 从善一时惊诧,封崖在她那惊诧之中慢慢的松开了她的手,一脸尴尬的撇开头道:“我以为你……” 被软禁在了这里? 从善仰头看着他,那晃晃的宫灯照进来一点光,落在他的眉端,“你是来救我的?”她又问:“你……不是对我很失望吗?” 封崖不敢低头看她,“我说过你一日是暗部的人,我就会护你一日。” “就算我是个女的?”从善跨步到他眼前看着他问。 封崖躲不开她的眼神,一落眼就看到她白生生的脸和那一对莫测的眼睛,她看着他,毫不躲闪,身子往前贴了贴,轻声问:“就算我是假冒的陈楚玉?你也会护着我?” 她身上热热潮潮的气息从襟口散出,封崖忙退开半步,喉头紧了紧道:“我……早已知道。” 从善袖口中要出鞘的匕首就僵了僵,她蹙着眉看封崖,“你早就知道我不是真的陈楚玉?” 第102章 一百二 裴迎真在那宫门外站了一会儿,高巍的宫门压在夜幕之下让人透不过气来,他将阮流君对他说的那些话在宫门之外细细想了一遍。 他心中有一个更可怕的猜想,他无法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对是错,这一切都要等到明日早朝闻人安的态度。 他倒是没有想过那瓶药是太子用来毒|死闻人安的,闻人安没有那么蠢,明知道谢绍宗和太子结党还放了谢绍宗,他也早就对太子有所防备了。 将近午夜时,他会了太傅府上,也没有再睡,看了一会儿书等到了时辰直接换上官服去上早朝。 等到下早朝后,裴迎真求见闻人安,却在大殿之外等了很久很久,闻人安的近身公公来对他道:“裴大人还是回去吧,今日圣上龙体欠安,是不会召见您的。” 裴迎真心里就是一沉,他转身出了宫门,速速赶去了许府。 阮流君正在老夫人房中坐着闲说话,老夫人吃了两块昨日陆楚音和李云飞带来的点心觉得十分不错,正夸着李夫人手巧,小丫鬟便传,裴迎真来了。 阮流君诧异了一下,“他今日不当职吗?”挥手让小丫鬟将裴迎真请进来。 裴迎真进到屋子里来,阮流君看他一身官服未换,就知道他必定是有急事赶来的,便向老夫人请了安之后随着裴迎真出了屋子。 她还以为是昨夜那件事,宫里出了什么事,便急急的问裴迎真,“怎么了?你这么急的赶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裴迎真伸手拉住了她,将她拉到回廊下的小花园里,避开人对她低低道:“你现在进宫去,去拜见贵妃娘娘,或者去告诉陆楚音,让她看好贵妃娘娘,什么东西都不要吃,不要碰,记住,不论是谁送来的都不要吃不要碰,包括圣上。” 阮流君心头‘咯噔’一声,看他眉深目重的,低声问:“怎么了?是……和太子那瓶……” “嘘。”裴迎真轻轻竖指让她禁声道:“你昨夜跟我说的以后再不要提起,对谁都不要提起,就算日后真出了什么事你也不要出来作证。”他不想将阮流君牵扯进来,“若是陆楚音和陆楚楚问起你为什么这般,你就说是我让你这么做的,推给我就行了,明白吗?” 她不知为何觉得要出什么事了,忙抓住裴迎真的手指问道:“你知道了什么吗?确定了吗?” “不。”裴迎真握了握她的手,“我现在什么也无法确定,只是猜测,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既然谢绍宗见了太子,那一定会出什么事,你也不想贵妃那边出什么事对不对?”他看阮流君似乎有些心事沉沉的,伸手抱了抱她道:“没有事的流君,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替你担着,你不必担心。” 阮流君靠在他怀里,嗅到他身上冷冷的皂角香,伸手轻轻抓住了他腰侧的衣服,闷声道:“我明白的,你也要自己多加小心,我这就进宫去。” “恩。”裴迎真抚了抚她的背,“如果……发生了什么你阻止不了的事情,你千万不要难过,不要逞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交给我来处理。” 阮流君点了点头。 裴迎真也没有再说什么,匆匆忙忙的就离开了许府。 阮流君像老夫人说了进宫去看贵妃娘娘,便换了衣服,坐马车急急忙忙的往宫里赶去。 路上弹幕里让她紧张—— 宅斗萌:怎么回事?裴迎真说的那些话,让女主去贵妃那儿,难道……是怀疑太子和谢绍宗要对付贵妃?可是为什么啊?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我现在也混乱了,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要干什么,裴迎真是怎么想的,但我觉得跟着裴迎真是没错的。 瞎比比:我懵逼了,之前猜测的完全不对吗?不是对付皇帝的?对付一个没有什么权利的贵妃?谢绍宗搞什么啊? 最爱病娇变态:我也不懂!但主播要听我真的话啊,不要强出头啊!万一牵扯上你就更麻烦了! 我爱主播:既然不能牵扯上主播,那裴迎真为啥要让主播去贵妃那?万一牵扯上了可咋整啊。 裴迎真的大老婆:因为没人可以用了啊,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出入后宫去见贵妃啊,李云飞也是不能进后宫的,倒是可以让李云飞去告诉一声陆楚音,可是这样太麻烦了,时间紧迫,而且陆楚音那个脑子还得跟她解释,说不定会搞砸,他只能信任主播!毕竟不需要跟主播解释,主播也不麻烦! 阮流君明白裴迎真的意思,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她匆匆忙忙往宫里赶,在快到宫门前时马车忽然一颠簸停了下来,“怎么了?”她诧异的挑开车帘询问。 就看到有人拦在了她的马车前,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谢绍宗。 “小姐……”车夫为难的看着她。 她不想跟谢绍宗浪费时间的说废话,直接吩咐车夫道:“绕开走。” 车夫还没有应声,谢绍宗就上前一步拉住了马车的缰绳,对她道:“你要去宫中吗?去做什么?” “我去哪里,做什么要跟你报备吗?即便你如今还是相国你也没有权利拦我的路。”阮流君厌烦到了极点。 谢绍宗看着她也不恼,只是冷静无比的道:“今日不要进宫,我是为了你好。” 弹幕里—— 来看裴迎真:我曹,这句经典的渣台词终于出现了,我是为了你好! 霸道总裁:谢绍宗在搞鬼已经坐实了,他现在是在拖延时间,主播速战速决。 阮流君冷笑了一声,抽出车夫的马鞭低声问谢绍宗道:“谢绍宗大人这样跟我说,今日宫中一旦出什么事我就只能以为是你做的了。” 谢绍宗眉头蹙了蹙,“流君,你不必如此,我只是想要对你好。” 阮流君再不愿听他这种恶心发酸的话,抬手一挥手里的马鞭“啪”的一声险些挥到谢绍宗的脸前,竟的他往后一退。 “别挡我的路。”阮流君命车夫驾车,将马鞭递还给车夫直接道:“进宫,谁再拦你的路直接撞过去,出了事我来负责。” 车夫应了一声,直接一扬鞭朝着谢绍宗就撞了过去。 谢绍宗只来得及在匆忙之中侧身一躲,躲在了路边,看着阮流君的马车从眼前绝尘而去。 ============================================================================= 阮流君入了宫,直接往陆楚楚那边去。 这天阴的厉害,压在高森的宫殿之下像是黄昏一般阴沉沉的,四处静立的宫娥太监低着头,像一座座雕塑。 静极了。 阮流君加快了脚步,在快到陆楚楚宫殿大门之前时忽然听到一声极其嘹亮的鸟叫声,是那只鹦鹉的声音,在静默的阴天里格外的刺耳。 紧接着她听到那大殿之中传来陆楚音的声音,她惊恐万分的叫了一声:“阿姐!” 阮流君的心头就是猛地一紧,几乎是小跑着冲到了殿门前,那大殿之中宫娥和太监已经乱成了一团,她根本不必禀报就冲了进去,在那内殿之中,挂着鹦鹉的窗下看到簇拥了一圈宫娥。 陆楚音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阿姐你怎么了?太医,快传太医!” 她听到陆楚楚的呻|吟惨叫声,有宫娥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去传太医不小心撞在了她的肩膀上,她踉跄了一下往旁边一退就看到那宫娥围着的冰冷地板上有一股鲜血小蛇一般的流了出来,缓缓的流到了她的脚边。 她心口一沉,几步上前拨开簇拥的宫娥就看到两张刻骨铭心的脸—— 陆楚楚委顿在地上,脸色惨白惨白的冒着冷汗,一只手死死的抓着自己小腹上的衣服,陆楚音就抱着她,紧紧握着她另一只手,嘴唇都白了,一抬头看到阮流君,满脸的泪水混在冷汗里,那双眼睛惊恐极了,无助极了。 她哭着跟阮流君说:“许姐姐……阿姐阿姐……” 陆楚楚在地上一阵阵的抽搐,死抓着衣服痛苦的呻|吟道:“太医……快传太医要保住我的孩子……救孩子……” 晚了,她还是晚来了一步。 阮流君脑子里嗡的一声就开始一阵阵耳鸣,陆楚音的哭声,陆楚楚的呻|吟声像是闷在死水之中,她上前推开围着宫娥,听到自己声音发颤的喊道:“都散开!去请太医!去请圣上来!” 宫娥慌慌张张的退了开。 阮流君蹲在地上,陆楚楚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陆楚楚的掌心又冷又潮,一把的冷汗,抓着她发颤,一字一句的对她道:“请太后……请太后来,让她一定要保住……”陆楚楚眼泪顺着冷汗落了下来,喉头怕的发抖,疼的发颤,“我的孩子……” “去请太后!”阮流君握紧她的手,只觉得心慌的要命,一张口自己喉头发颤,“娘娘别怕,别怕,一定没事的,孩子和您都会没事的,你不要怕……” 地上的血越流越多,多的将陆楚楚的双腿都浸透了,流了阮流君一脚一裙摆,那血还是热的…… “太医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陆楚音怕的要命,阿姐一直在疼,流了那么多血,这每一刻都让她慌张,她不敢松开阿姐的手,又厉喝道:“去请太医!再去!去啊!” 宫娥被吓的转身就往宫殿外跑,却撞上了匆匆赶来的太医。 太医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忙命人先将陆楚楚抬上软塌。 陆楚音抓着陆楚楚的手忙道:“阿姐别怕,别怕,太医来了,马上就好了,一定没事一定没事……” 那话不知是在安慰陆楚楚还是在安慰自己。 太医慌慌张张的上前检查,将陆楚音和阮流君请出内殿。 陆楚音如何都不肯,太后却先来了一步。 阮流君站在那内殿外的窗幔之前,看着闻人安扶着太后进来,她脑子有些发懵,慌慌张张要行礼,太后一把就托住了她,急问:“怎么回事?楚楚怎么了?” 那内殿之中传来陆楚楚一声一声的惨叫声和陆楚音的哭声。 阮流君不知该如何答话,闻人安先道:“母后别急,太医在里面一定会没事的。” 是吗?阮流君盯着自己的脚和裙摆,那上面都是陆楚楚的血,一个人流了这么多血还会没事吗? 她不知道…… 闻人安扶着太后刚刚落坐在内殿之外,皇后娘娘就来了,端木夜灵扶着她匆匆忙忙的进来,向皇帝和太后行了礼,又焦急的问:“妹妹……这是怎么了?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太后抬眼刀子一般的扫在她身上,扫的她不自然的低下了头。 谁也没有在说话,那内殿之中的惨叫声实在是让人心惊胆战,阮流君站在那里只是单单听着就出了一脊背的冷汗,是该有多痛苦才会叫的这么惨?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棂下的鹦鹉忽然刺耳的叫了一声,扑腾了一下,没音了。 有小宫娥上前去看,又慌慌张张的来向闻人安禀报道:“圣上……那只鹦鹉不知为何,死了。” 闻人安眉头动了动,冷声道:“一直扁毛畜生死了就死了,拿出去丢了。” 阮流君抬头望过去,只见那只一直是陆楚楚在喂着的鹦鹉身子发僵的吊在笼子上,死了。 好好的怎么会死了? 阮流君盯着那鹦鹉,就听身后太医慌慌张张的跑出来,噗通跪在了闻人安和太后的脚边道:“圣上,太后,贵妃娘娘的胎怕是……怕是保不住了……” “保不住也要保!”闻人安怒喝道:“什么叫保不住了?你日日来为贵妃诊平安脉都说胎像平稳,今日跟朕说保不住了?” 太医跪在地上不敢抬头道:“之前娘娘的胎确实一直平稳,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太后再忍不住厉声问道。 太医忙道:“只是不知为何,娘娘如今的胎已经是个死胎了……只能将胎留下来保住娘娘。” 太后一颤的几乎瘫软在椅子里,哽了一声就哭了。 闻人安慌忙扶住她道:“母后,母后千万要小心身子,楚楚一定会没事的。” “死胎……”太后手指颤的浑身都颤,哽声道:“昨日楚楚来看哀家时,哀家的皇孙还在她肚子里踢哀家……明明昨日还是好好的……” 内殿里传出陆楚楚几乎要力虚的惨叫声,太医忙叩头道:“还请圣上和太后快些做决定,拖的时间越久对娘娘越不利啊!” 太后哭的讲不出话。 闻人安扶着她,艰难的叹出一口气道:“无论如何楚楚不能出事,楚楚一定不能出事!” 太医领命又匆匆忙忙的进了内殿。 那内殿之中陆楚楚忽然叫了一声:“圣上……”那声音又颤又嘶哑,含满了泪水,她又叫:“圣上……闻人大哥……” 闻人安慌忙站起来,快步走到了那窗幔之外应声道:“朕在,楚楚朕在外面,你不要怕,朕已经命太医保住你,不会有事的。” 她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一直在叫:“闻人大哥……闻人大哥……” 陆楚音在里面哭了起来,“阿姐,阿姐你听太医的,听太医的才能好……” “闻人大哥……”陆楚楚仍然在叫,一声又一声,如何也不肯让太医动她。 闻人安在那外面就再也估计不得什么忌讳,什么不可以,挑开窗幔进了内殿。 “圣上怎么进来了!”太医和侍候的宫娥都慌了。 皇后只是抬眼淡淡的看了一眼,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不说话。 阮流君听到陆楚音在内殿里哭,轻轻挑开帘子往里面看,只见那榻边放着一盆盆被鲜血染红的热水,和流了一榻的血,陆楚楚躺在榻上抓着闻人安的手哭了起来。 “朕在,朕在。”闻人安看着她浸在血水里苍白到吓人的样子心痛至极。 她叫了一声:“闻人大哥……”闻人安的眼眶就禁不住的红了一圈,从她入宫以后她几乎再没有这样叫过他。 她的眼泪像是流不完一般,一串一串的坠到鬓发里,紧紧抓着闻人安的手道:“保住我们的孩子……我只要孩子……我,我一直想为你生个孩子……他今天早上还听到我在叫他……闻人大哥我想要我的孩子……” 他心里酸的厉害,捧住她的手道:“楚楚,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陆楚楚僵了一下,在那榻上看着他,眼泪一珠珠的从眼睛里滚出来,哑声问他,“我们的孩子……保不住了吗?” 闻人安不忍心回答她,轻声安慰她道:“太医会尽力的,你听话。” 她在那榻上不知是疼的还是失血过多,抽搐了一下昏了过去。 “楚楚!”闻人安慌了,忙命太医速速救她。 太医手忙脚乱的上前,将他请了出去,就开始为陆楚楚流掉死胎。 阮流君看着那么多的血,发懵的忙将帘子放下扭过了脸去,她不敢看,她不敢看……明明前天陆楚楚还拉着她的手让她摸那个小家伙,他还在肚子里调皮捣蛋,明明他那么健康…… 闻人安走出内殿,就站在那窗幔之外,看着自己手上陆楚楚的血发愣,她从来没有开口向他索要过什么,她没有要入宫,没有要这贵妃之位,她甚至不敢要他多来陪陪她…… 从来都是他给什么,她就欣然接受什么。 可是她今日跟他说,她想要她的孩子…… 他攥紧手掌,一遍一遍的跟自己说,会有的,孩子总会有的,下一个,下一个他一定满足楚楚。 他转头看到了一直站在帘子外不声不响的阮流君,顿了一下问道:“你今日来……是看楚楚的?” 阮流君提着裙摆跪下道:“回圣上,臣女是来看望贵妃娘娘的,没想到……” 闻人安叹了一口气,让她平身,问她陆楚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阮流君起身摇了摇头道:“臣女不知,臣女进殿时贵妃娘娘已经……” 闻人安便没有再问。 她们等在外面,听着太医又将陆楚楚那口气吊了过来,听着陆楚楚惨叫,听着陆楚音一直在哭。 太后在外面哭的已经没有眼泪,眼神发僵的坐在那里。 像是过了许久许久,内殿传出最后一声惨叫,之后就是太医慌慌张张的喝手下,止血!快止血! 那内殿里的宫娥进进出出的换着热水,一盆盆清水换出一盆盆血水。 一个人的血怎么会这么多? 阮流君手心里都是冷汗,忽然太医从那里面匆匆出来,手中捧着一个盖着红布的银盆,在经过她身边时红布被那帘子扫落在地,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冲在阮流君的鼻翼间,她一低头就看到那银盆之内盛着一团血肉模糊的小人儿……青黑的身子,小胳膊小腿,攥紧了拳头趴在那血水之中,还是热的…… 阮流君脑子瞬间一空,她慌忙转过身去将脸对着墙壁,紧紧扶着那红柱没忍住的哭了出来。 那是个人,是个小小的,已经成型了的人,说不定再有十天半月就可以健健康康的来到这个世上的人…… 她甚至还记得他在陆楚楚肚子里踢着自己掌心的感觉,那样小,那样鲜活的一条命…… 弹幕里慌忙问她—— 我爱主播:主播哭了吗? 奸臣爱好者:太压抑了,生平第一次看人流产,那么大的孩子了…… 来看裴迎真:陆楚楚真可怜。 霸道总裁:主播不要难过,希望陆楚楚也不要太难过,养好身子,孩子总会再有的。 她听到太医回禀给闻人安和太后,听到太后哭着昏了过去,听着殿中慌乱成一圈,听着闻人安将太后匆匆忙忙送了回去。 她在那个墙角站了许久许久,直到殿里一点点安静下来,太医来来回回的终于松了一口气。 内殿里再听不到陆楚音的哭声和陆楚楚的一丁点声音。 太医提着药箱从那内殿里退出来,轻声向站在殿外等着的闻人安禀报道:“圣上,娘娘已经暂时没有大碍了,只是……这次小产伤了娘娘凤体,日后怕是再难受孕了。” 闻人安在那阴沉沉的天色里闭上了眼,又深又重的叹出一口气道:“不要告诉楚楚,她若问起就跟她说,调养好身子会再怀上孩子的。” “微臣明白。”太医应下。 “下去吧。”闻人安让他退下,站在那殿门之外想了想终是没有进去,他怕看到楚楚憔悴不堪的脸,和她痛苦的眼睛。 他转身离开了。 阮流君看着他走,轻手轻脚的进了内殿。 陆楚楚还在昏睡,殿中已经清理过了,熏上了去血腥味的香,可那血腥味还搅在寂静的殿中。 陆楚音坐在陆楚楚的榻边发愣,她的眼睛发红,却是已经不哭了,只是看着陆楚楚发愣。 阮流君轻轻走过去,伸手扶了扶她的肩膀。 她一颤,抬起头看到是阮流君,眼眶一红的伸手抱住了阮流君的腰,不敢放声哭的压着自己声音道:“许姐姐……为什么呢?今天早上还是好好的……早上他还在阿姐肚子里跟我打招呼……他还那么调皮……” 阮流君伸手搂住她,喉头发哽的轻声道:“我知道,我明白,你现在一定不能太难过,你若是再撑不住了你阿姐可怎么办?” 陆楚音闷在她的怀里轻轻的点了点头,“我知道的,我会照顾阿姐,安慰阿姐,我只是……只是心疼阿姐,替阿姐难过。” 阮流君喉头发涩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这样的事情怎么会是她随便说两句就能安慰得了的。 陆楚音低低的哭着。 阮流君就陪着她,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宫娥进来问她们要不要传膳,阮流君才发现外面天都已经快要黑了。 陆楚音没有什么胃口,让宫娥替阮流君做些吃得来。 阮流君刚想起身要告辞,榻上的陆楚楚忽然低低呻|吟了一声醒了过来。 陆楚音忙握住她的手,柔声叫她,“阿姐?阿姐还好吗?听得到我说话吗?” 陆楚楚痛苦的呻|吟着醒了过来,睁开眼看着陆楚音缓了半天,许久许久之后慢慢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神愣愣的问陆楚音,“音音,我的孩子……是不是没有保住?” 陆楚音眼眶一红,却强忍着眼泪,拉住陆楚楚的手柔柔的笑道:“阿姐,孩子的事我们以后再说,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快快的养好身子,快点好起来,不然皇奶奶多担心你啊。” 陆楚楚就那么看着她,对她笑了笑,笑的眼泪没有声息的落在散乱的鬓发中,将手从她的掌心里抽了出来,扭过头抓着身上的锦被肩膀一颤一颤的哭了起来。 “阿姐……”陆楚音伸手抱住她颤抖的肩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一遍一遍的跟她说:“阿姐不要哭,阿姐不要哭……” 她在那榻上哭了半天,又昏睡了过去。 阮流君看着外面天色已经黑下来,低声对陆楚音道:“时候不早了,今日我先回去,明日我早点进宫来陪你。” 陆楚音愣愣的点了点头。 阮流君又抱了抱她道:“你不要胡思乱真,好好照顾你阿姐,会好起来的。” 陆楚音伸手回抱她道:“谢谢许姐姐,我就不送你了……” 阮流君轻手轻脚的从那内殿里退了出来,又回头看了一眼,孤冷的灯色下,陆楚音坐在那里轻轻握着陆楚楚的手跪在了榻边,将她的手合掌捧在掌心里抵在额头上,闭着眼轻声祈祷着什么。 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画面——月色之下,陆楚音散发跪在窗边的软塌上对着月色祈祷,求菩萨赦免她没有保护好小鹿的罪。 那是从前的事吗? 她又看一眼陆楚音,看她腮边挂着晶莹的泪水忽然觉得特别难过,她和她的阿姐都是那么善良又柔软的人,连一只小鹿都要求佛祖普渡,可是佛祖像是从来没有垂怜过她们一般。 阮流君转过头从那大殿里退了出去,刚一转头就看到一个人匆忙的转过回廊走了,那个背影……好像是闻人瑞卿。 =========================================================================== 她也不敢多留,跟着引路的嬷嬷出了宫门,刚走出去就听有人叫了她一声:“娇娇。” 阮流君一扭头就看到从宫墙下走过来的裴迎真,他踏着清冷的月色快步朝她走过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指。 他似乎等了很久,手指上都是冷冷的夜色。 “你还好吗?”裴迎真轻声问她。 阮流君埋头枕在了他的胸膛上,“不好。”她不知为何特别特别的自责,贴在裴迎真的怀里就忍不住想哭,“对不起,我没有救下孩子……我不该耽误时间,若是我能早一点点,或许就能救下他了……” 裴迎真伸手抱住她,轻轻柔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叹息道:“不怪你流君,你已经尽力了,我们都尽力做了,只能听天命,你不要难过。” 怎么会不难过呢?她没有做过母亲,她不能了解陆楚楚的剜心之痛,可是单单看到那么健全的一个小人儿,死在那冰冷的银盆里,她就难过。 她抱紧裴迎真,将自己埋在他的怀抱里,闷声道:“楚音之前说,希望这个孩子成为她父亲那样英勇的男子汉……”她抬头看裴迎真,眼睛里是亮晶晶的眼泪,“为什么要害死他呢?就算是陆楚楚也从未做过任何伤害别人的事,不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 这世间真不公平。 裴迎真捧着她的脸,心里发酸,他想让他的流君只看到好的,只看到善意的,希望她永远开开心心的,为了这些他付出什么都可以。 他将流君抱在怀里,叹出一口气缓缓道:“一定会有报应的,一定会有。”他抱紧她,“就算老天不报,我也会亲自来报。” 裴迎真带着她上了马车,在马车里细细问了她今日陆楚楚发生的事情。 阮流君仔细想了想道:“我到时已经来不及了,之后出了事我也没有来得及细问。”她又一想忽然道:“倒是有一件奇怪的事。” “什么事?”裴迎真问她。 阮流君道:“陆楚楚宫中一直亲自喂养的鹦鹉忽然死了,就在陆楚楚出事后。” “忽然死了?”裴迎真皱了皱眉,又问她,“那只鹦鹉现在在哪儿?” 第103章 一百三 如果从善没有记错的话,那美男子姓林,单名一个律字,人如其名,严纪守法,铁面无私。当初就是林律负责审理的温江雪,而她当初,就是把那酷刑告诉了林律…… 结果刚正不阿的林律从不说谎,将温江雪一问之下就将她供了出去…… 从此她开始了苦难之路…… 她万万没想到啊,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温江雪混的如此权势滔天居然还没将林律给搞下去!还让他做了大理寺左少卿!他不是睚眦必报吗!怎么会放过了林律偏找她啊!这还有没有天理公平了! “你就是那个立了大功的陈楚玉?”大理寺卿问她,语气十分的和蔼,“没想到如此年轻,倒有些像我们林大人,年少有为啊。” 从善行礼应是,就听林律冷声道:“温江雪的义子,刚刚靠关系升到了寺副之职,暗部可真是藏污纳垢之所。” 这话她就不爱听了,这审讯司里站着的,可还有霍老将军之子霍少游,他可是一来就是寺副,凭什么就说她一人,她不是很服。 丁丁率先不乐意了,张口便道:“你们大理寺一群草包笨蛋还好意思说别人,一个小小的案子都处理不了,需要向我们暗部求助,倒还有脸!” “小小评事谁准你插嘴!”林律喝了一声。 眼看着丁丁就要拔刀了,从善忙拉住他,就听封崖道:“陆大人,我们来,是为了办案。” 那大理寺卿陆大人便忙道:“大家和和气气的,都是同僚不要吵,不要吵,现在我们来说说案子。”对从善道:“陈寺副起来吧。” 从善便起来,拉着丁丁站到了封崖的旁边。 这审讯司中一共就她,封崖,丁丁,和那陆大人,林修与霍少游。 陆大人开始介绍案件,从善低头看封崖,他蹙着眉在听陆大人说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以为……封崖找她是为了那夜之事,为了看她是不是还安好,没想到是为了案子。 她心中忐忑难安,将案子听了个大概——说是什么地方发生了连环惨案,一个月内死了五个人,皆是被吸干了血而死,有男有女,却全是年轻人。 当地衙门查不出来,镇子里人心惶惶都传言是吸血的妖怪在害人,呈报大理寺,大理寺林律亲自带人去查也没有查出来,还又多死了一个人,死的那个还是前去游玩的长公主的小儿林瑞阳。 长公主哭着告到圣上那里,圣上这才让暗部协助大理寺去查此案,理由是——暗部擅长这种案子。 你说说,一个皇亲国戚,你好好的跑到那种死人的地方游什么游,那不是找死吗? 陆大人几经考虑决定派封崖带一个人去协助林律调查,封崖几经考虑居然决定带她去。 从善听到这个决定心就一沉,忙要拒绝,林律却先道:“此案关系重大,封大人带一个无用的关系户随我们前去,是帮忙还是添乱?为何不派薛雪前来?” 从善也道:“林大人说的对,楚玉实在难当重任,还是薛大人合适。” 封崖却道:“她有没有实才我比你清楚,我要如何安排轮不到旁人指教。”他看林律,“我也没有管你林律带了霍少游这个蠢材。” 厉害啊!封大人骂起人来也如此的冷酷!从善抬头偷偷看霍少游。 霍少游脸色青青白白的很是好看。 林律也被呛的竖眉,还要反驳被陆大人打哈哈打了过去。 陆大人说,“不要吵不要吵,大家有事好商量嘛,封大人自有分寸,林大人也有自己的安排,我们就先这样,先去了,若是不行再调派人手嘛,就这样定了,你们都回去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就动身去吧。” 和的一手好稀泥啊。 从善还待要婉拒,封崖已起身离开。 她不得不跟着丁丁一起离开。 是在出了甬道,进入大院儿时从善才追上封崖,急急跟上道:“封大人,封大人且等一等……” 封崖在院子里站住脚步。 从善追到他跟前,喘了一口气道:“封大人能不能带别人去?我实在是……有伤在身,行动不便。”她伸开双手,两只手缠满了纱布。 封崖低头看了一眼,伸手拉着她就往停尸房去,一进去就挑开了一只沉木棺材的棺材盖。 果然薛雪在里面睡觉,披头散发一脸戾气的爬出来怒道:“少白头你要死啊!你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好好睡觉?!” “你的疗伤药在哪儿?”封崖问。 薛雪这才看到从善,一脸不满,骂骂咧咧的爬出去,赤脚下地在药箱里翻出一瓶药丢给封崖,“赶紧擦完滚蛋!” 封崖拉从善坐在窗下,拿了匕首刷刷两下将她的纱布全挑了开,对她道:“忍着点。” 从善看着他将那药小心翼翼的涂在她的伤口上,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封大人,我……真的不想去。” “你非去不可。”他断然道:“我需要一个解剖尸体的。” “薛大人啊!他可是解剖第一啊!多好的助手啊!”从善道。 “我不去。”薛雪倚在棺材里道:“我才不要和林律那个榆木头一块查案,无趣又刻板,能气死我。” “那我也……”不想去啊!她才刚刚喘了一口气,她申请休假。 “你非去不可。”封崖将她的手指细细的一点点包扎上,略一抬眼看她道:“我有话同你讲。” 从善心里“咯噔”一声,来了来了,终于要来了。 “你可以在这里说。”从善道,反正要来,一次解决了痛快。 封崖将她的手指包扎好,起身走到棺材旁,足尖一点将薛雪盖在棺材里,就听薛雪闷声怒道:“封崖!你他娘的要谈情说爱就滚出去!” 从善坐在那里,看着封崖脸色沉沉的走过来,影子压在她头顶,心突突要跳出来。 他在眼前停下,道:“衣服解开,我看看你的箭伤。” 从善一愣,忙道:“不用了,已经包扎好了,就不劳封大人……”话没讲完封崖已将她扭过身去,让她背对着他,伸手拉下了她的衣襟…… 窗外太阳明晃晃的照在她眼皮上,她肩膀凉飕飕的裸|露在细风里,封崖站在她身后,手指冰凉的解|开她肩膀上的纱布。 箭头已除,那伤口惨烈,看的他蹙眉。 他一言不发的给她清理伤口,上药包扎。 她坐在那里看着外面明晃晃的太阳,忍着痛,忽听封崖在身后道:“会留疤。” 她愣了愣,吐出一口气笑道:“无妨,不在乎多这一个疤。”她身上的疤痕多了去了。 封崖紧了紧眉头,道:“随我去,我可以帮你换药。” 她又愣了愣,“就因为这个?”一定要她非去不可? “不,有些话到了八里桥,我会跟你说清楚。”他道。 从善在那明晃晃的太阳上猛地睁开了眼睛,他说八里桥?案子发生在八里桥?和萧无双给她留的地址一样的——八里桥? 她想了想道:“好。” 无论如何,她是要去一趟八里桥,拱月楼的。 封崖耐心的为她包扎好伤口才离开。 从善在暗部混了一顿午饭,是长安做的,几样时令的小菜和一道回锅肉,全是自己院子里新鲜的蔬菜,还多加了一锅鸡汤,说是特意给从善补身体的。 这让从善受宠若惊,狠狠的吃了三大碗米饭,喝光了鸡汤,一点菜都没剩,把丁丁气的蹲在封崖椅子旁委屈的掉眼泪,暗部的菜一向是紧着他吃的,鸡腿从来都是他的,可如今鸡腿全给了从善,他就吃了个鸡头,她还傻能吃,他都没吃饱。 封崖无奈,又让长安给他烙了个肉饼他才勉强好受点。 从善是很想尝一尝那肉饼,长安的手艺很是不错,肉饼看起来油滋滋的,可是她怕丁丁跟她拼命,就扫兴的去了薛雪那里,将莲妃娘娘的孩子讨了来,坐马车独自去了京都郊外的林子里,选了一块风景幽静的地方将他安葬了。 还凭着记忆给他勉强的念了一段往生咒。 等到回了相爷府时已是夜深,她匆匆进府,就看见绿灵在回廊下拼命冲她摆手。 “怎么了?”她比着口型问。 绿灵指了指前厅,比口型道:少爷生气啦。 为什么? 她不明白,却揣着小心的进了前厅,果然温江雪一脸阴沉的坐在前厅桌子前,桌子上摆着好多菜,鸡鸭鱼肉,还有鸡汤,但看起来都凉了。 哎呦,她忘了傅伯说相爷要回来给她庆祝的! 她恭恭敬敬的叫了声:“义父您回来了?” 温江雪抬起绿幽幽的眼睛看她,唇角一勾的笑了,“陈寺副回来的够早的啊。” 哎,这语气真像个满腹怨气的空巢老人。 她便忙笑道:“暗部有点事儿,给耽误了,相爷莫怪莫怪……相爷这是在等我呀?” 温江雪冷笑,“这刚刚升为寺副就会打官腔了,可真是了不得。”他拍的一拍桌子,吓得从善噗通跪下,捏着耳朵就听他了冷飕飕道:“你一个小小的从六品寺副竟敢让我等你?” 她又没有让他等啊……是他要等的,这还要怪她。 可真是有够厉害的,一个堂堂的相爷在自己府里拿官职来欺凌弱小,没有活路了。 她委屈道:“是,楚玉错了,楚玉罪该万死,请相爷不要气坏身子。” 温江雪冷冷的瞧着她。 傅伯很是时候的端了酒进来道:“今儿是楚玉少爷升官儿的好日子,少爷就不要同她生气了,楚玉少爷也是封大人来了好几次,实在没有办法才去的。” 她感激的看傅伯一眼,顺杆爬道:“是这样的,我实在是推脱不开,我说了要在家等相爷,可封大人确实有急事,傅伯可以作证。” “是是,楚玉少爷所言属实。”傅伯给温江雪倒酒,“这菜都凉了,我再去热一热,少爷快让楚玉少爷起来吃饭吧。” 温江雪没说话,眼神却是缓和了。 从善便扶着椅子起身,献媚的笑道:“我今日收了好些个‘孝敬礼’,正要给相爷呢。”一挥手招绿灵来,“去将银子都取来。” 绿灵忙小跑着去,小跑着回来,怀里捧着六个匣子。 从善一一摆好推给温江雪道:“最少的也有十两!” 温江雪看了她一眼,笑道:“多大的出息,才这么点儿嘴就合不拢了。”又推给从善,“既是孝敬你的,你就收着吧,我也不缺你这一点儿皮毛。” 是是是,谁有你贪啊。 从善将银子收好,交给绿灵,刚要坐下吃饭,温江雪忽然道:“你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明日下午你带我去找陈从善。” 从善手中的筷子就没有拿稳,掉在了桌子上。 这……还是得从长计议啊…… 三十七 大厅里一片寂静,静的从善几乎可以听到回廊外的蛐蛐叫声,那筷子掉的很尴尬,一眼就被温江雪看出了她在心虚…… 温江雪个老狐狸将眉一挑,捡起她的筷子一根一根塞回她手里道:“我的好义子,需要义父帮你回忆一下你求我救封崖时说过的话吗?” 不……怎么需要,她记得。 她说,只要温江雪帮她救了封崖,她就带他去找陈从善…… 她虚笑道:“我记得,我怎会不记得呢,我答应的事自是会守信的,我答应了要带义父去找陈从善是这样没有错,但是呢……现在有一点小小的问题。”她抬头冲温江雪笑的很心虚。 “哦?”温江雪靠在椅背上,绿幽幽的眼睛将她望着道:“说说看是什么小小的问题。” 从善双手紧张的攥着筷子道:“事情是这样的……恩,今天下午我被召回暗部,发现封大人居然在大理寺里,这可是很稀奇的,毕竟暗部从来不鸟大理寺的,而且我见到了右少卿林律林大人,义父还记得他吗?当年听说就是他主审的义父您,没想到他如今活的这么好,还做了右少卿……” 温江雪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给你两句话的机会。” 从善忙闭了嘴,攥着筷子,低头道:“圣上派暗部协助大理寺出京办案,我明日就得跟封大人出京。”她偷偷看温江雪,他果然拉了老长的脸,“义父可以等我办完案回来再去找陈从善吗?” “不可以。”温江雪毫无还转余地道:“明日早朝我会去找圣上替你推掉,给你告一个月的假,你就待在府上等着我回来动身去找陈从善。” “义父这实在是不妥。”从善道:“如今大理寺人人都认为我是靠您的关系才升到寺副,刚上任第一个案子我便推了请假,这日后在大理寺我还如何……立足。” 温江雪看着她,歪了歪头道:“你要立足最好的方法是讨好我,而是那些鸡零狗碎的小人物。” 从善语塞,“可是……他们会说闲话……” “今天为父教你贪官之路的第二条。”温江雪俯身过来看她道:“既走小道就莫理犬吠,若是连一点闲话都受不住就尽早的去做你的好人。” 她知道,她明白,但她……去哪儿给他再找个陈从善啊! 她想再说,温江雪已拿起筷子道:“吃吧,吃饱了就去睡觉,明日不必起早去暗部。”一副没得商量,不想跟你说话的样子。 从善拿着筷子如同嚼蜡一般的往嘴里塞饭,天大的事也得吃饭,心越塞,胃口越大。 她将一桌子菜全吃了,傅伯来收拾的时候叹为观止,连连赞叹她胃口好,不浪费,好养活。 然而那壶酒一滴没喝的还放在桌子上,相爷生气了,吃完饭就去了书房。 从善也垂头丧气的回了自己的卧房,她躺在榻上想了半宿,终于将心一横,闭眼睡了。 第二日天方透亮她就起来了,问过相爷已经去早朝了,便火速回房收拾了几件衣服,揣上匕首和银子,又将莲妃给的簪子带上,偷偷摸摸就往府外溜。 哪知撞上的绿灵,绿灵一脸紧张的同她道:“你要是偷跑了少爷会很生气,会打断你的腿的!” 从善心道:她要是不偷跑断的就不止是腿了,而是头。反正别无他法,先拖一时是一时。 便哭着求绿灵,说她好容易有机会证明自己了,她想好好的努力,做一个不靠相爷的人! 绿灵是个没主意的,被她三言两语就哄的眼泪汪汪的嘱咐她小心点,早点回来。 她亲了绿灵一口就出府,傅伯在院子里,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的转过身去修花了。 她笑嘻嘻过去,低低说了一句,“谢谢傅伯,回来给你捎好吃的。”转身出了相国府。 一路紧赶慢赶的到了大理寺,封崖带着丁丁,林律带着霍少游和几个兵卫已经在等了。 林律一张臭脸摆给从善道:“大理寺不是你们暗部,可以不守规矩迟到早退。” 封崖却翻身上马对她道:“出发。”根本不鸟林律,带着她与丁丁就出了大理寺。 林律气的要炸,硬生生被陆大人给劝下了。 一行人便一前一后的打马出了京都,等彻底出了京都郊外后,从善才长长的舒出一口气,这下温江雪追不上来了,她几乎可以想象到温江雪一下朝回府发现她不在了,那种气急败坏的样子,他肯定会摔杯子拍桌子。 从善在马上脑补了一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乐的“桀桀桀”笑出声。 一旁的丁丁嫌弃的瞪她一眼,对封崖道:“封大哥我觉得她肯定就是咱们暗部那个卧底,你看她笑的多奸诈。” 怎么可以以笑取人? 从善不服的看他道:“我若是卧底第一件事就是将你包里的肉饼给偷吃了。” 丁丁一惊,伸手往背后的包袱一摸,“你怎么知道我有肉饼??” 包袱都流油了,那股子肉香味浓郁的她饿了半路,能猜不到? 她对丁丁勾勾手指,压低声音道:“因为……”丁丁俯身过来听,从善瞄准了时机抓着他的包袱一拽,将那包袱拽到手中,策马就跑,“因为我饿了。” 丁丁一惊随即大怒,“麻烦精你找死!你把肉饼还给我!不然我砍死你!”他策马就追过去。 丁丁来势汹汹,从善自知骑艺不精,便往封崖旁边一躲,险险抓住他的胳膊道:“快快,拉住我的马……” 封崖伸手拽住她的缰绳,又伸手将要杀过来的丁丁一拦,道:“别闹了。” 丁丁怒不可遏,“她抢我的吃的!我定要杀了她!” “什么叫抢,这叫分享。”从善躲在封崖后面,快速的打开包裹,拿出肉饼就是一口,“好吃的要一起分享,我吃一个,给你留一个。” “啊啊啊我要杀了她!”丁丁铮得就拔了刀,被封崖一把按住。 “丁丁,不许胡闹。”封崖低喝一声,将他的刀推回鞘中。 “封大哥!”丁丁气急,委屈的眼眶都红了,“那是我的!” 封崖看了从善一眼,从善正在拼命往嘴里塞肉饼,噎的直翻白眼,他实在是……从未见过这种人,颇为无奈道:“让她给你留一个。”伸手拍了拍从善的背。 “我不要!”丁丁又怒又委屈,“我要杀了她!” 从善捶着胸口好容易将那一口肉饼顺下去,喘出一口长长的气将最后一口肉饼递给丁丁,“别动不动就杀人,我就只吃一块,回去后让长安多给你烙几块嘛。” 丁丁一把夺过,眼眶就是一红。 封崖叹气道:“等到了八里桥给你买好吃的,别闹了,好好赶路。” 丁丁捧着最后的一块肉饼眼泪吧嗒吧嗒的掉,看了封崖一眼道:“你变了封大哥。”勒了马头扭头就走。 竟是当真生气了。 封崖回头看从善,从善忙可怜的道:“我实在太饿了,我都没吃早饭……” 封崖只觉得头大,无奈道:“擦嘴。” 从善忙擦嘴,听封崖无奈的道:“你不要总是欺负丁丁,不要抢他的吃的,他会生气。” “好嘛,我等下去跟他道歉,给他买好吃的。”从善从善如流。 封崖点了点头,牵着她的缰绳往前走道:“他说的话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卧底之事我心中有数。” “封大人知道卧底是谁?”从善惊问。 封崖点头,“是莫少离,你以后小心他就是了,不要声张。” 什么?? 从善这就不明白了,“既然封大人知道他是卧底,为何还留着他?”不杀了他??留在身边还行? 封崖只是道:“我自有我的理由,日后再告诉你。” 又是日后,这人怎么这么爱憋着不说啊…… 从善想再问,身后林律的人马已吆喝道:“林大人说在前面的茶铺休息,吃过午饭再走。” 这就休息? 从善看了一眼天色,确实已经快正午了,想着反正已经脱离温江雪的掌控,多休息也好。 便和封崖先行在茶铺下马休息。 丁丁一人坐在一张桌子上不理他们。 从善看着茶铺里居然有卖包子,便取了自己的银子去买了两笼包子,端到了丁丁桌前,十分诚恳的道:“方才是我错啦,我现在跟你赔礼道歉,请你吃包子,一笼肉的一笼素的,不够再加,吃到你不气为止。” 丁丁看那热腾腾的包子,又看从善,哼了一声道:“吃了包子我也是不会原谅你的。”拉过包子就开吃。 从善笑眯眯的看着他,觉得小娃娃很可爱嘛。 这午时天阴,沉闷的人发困。 从善喝了口茶靠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打瞌睡,听到林中马蹄声渐进,想着林律他们可真慢,便转了个身趴在桌子上睡觉。 刚刚闭上眼就听马蹄声疾奔而来,一声马鸣,丁丁喊了声,“小心!”伸手将她一扯。 她在“啪”的一声鞭响中摔在了地上,整个脊梁骨生疼,惊魂未定的一抬头,就见方才的桌子被人一鞭子抽的晃三晃,眼前一匹黑色大马立着,在往上是一张冷若冰霜,艳若桃李的脸,那脸上一双绿幽幽的眼睛盯着她,几乎要将她吃了。 “义……义……义父??你怎么……”她惊的结巴。 马上的温江雪冷飕飕笑了一声道:“你猜猜我敢不敢打断你的腿呢?” 她要死了……要死了! 林中林律的人马紧随其后而来,封崖过来将她扶起。 温江雪冷喝一声道:“跪下!” 从善没出息的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捂着耳朵道:“我错了,义父。” 封崖眉头一蹙,抬眼看温江雪道:“温江雪,她如今是我暗部的人,你要管教等她回府之后慢慢管教。”伸手去拉从善,“起来。” 温江雪伸手在怀中掏出一卷明黄色卷轴,对封崖冷笑道:“圣上有旨,八里桥一案由我协助审理,不好意思了封大人,她现在也是我的,下属。”他低眼将从善一瞧,“陈楚玉,你跑啊,你再跑一下试试看。” 从善跪在地上觉得天地无光,日月昏暗,这世道艰难,都没有人管管温江雪这个大奸臣吗! 林律下马过来接了旨,眉头就是皱到了一块,本来与暗部合作他就十二分不愿意,现在又来了个死对头温江雪,案子没办,他先要郁结而死了。 他狠狠瞪了从善一眼,都怪这个惹麻烦的陈楚玉! 从善心里苦啊,眼泪往肚子里淌啊,她还得跟温江雪这个王八蛋说好话,“义父请听我解释,我可以解释的清楚。” “我不听。”温江雪道。 从善不可思议的看他,他怎么……这么不讲理啊,还闹上情绪了。 就见温江雪坐在马上,一俯身看着她,眉眼里全是恶毒的笑意,道:“你的腿我就先留着,等找到了陈从善再打断。”一起身道:“在去八里桥之前,我们先找个人。” 林律一愣,皱眉道:“案情紧急,温相爷……” “那就快点找到人,我们就可以去办案了。”温江雪毫不讲理道:“陈楚玉,给你一天时间,带我去找陈从善。” 从善眼前一黑,天塌地陷,完了,这次真的完了,温江雪逼到眼前,不死不行了…… 三十八 没天理了,这是要逼死她啊。 温江雪个王八蛋简直油米不进,说什么都不听! 她说喝口水都不行,她刚一磨叽,“啪!”的一鞭子就抽在她旁边的土地上,黄土飞扬,得亏封崖动作快拉了她一把将她拉到身边。 “上马。”温江雪鞭子一指,“现在就带我去找人,不要耽误了诸位大人办案。” 她躲在封崖身后小声道:“我不会骑马……” 林律,霍少游和丁丁目瞪口呆的看她。 有什么好看的,能拖一时是一时,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哦?”温江雪将眉头一挑,笑道:“原来你不会骑马呀。”他笑眯眯的俯身对她招手,“你过来。” 她不,她还想多活一会儿。 见她没有挪步,温江雪挂着笑阴森森道:“我数到三,一,二,”他笑容一冷,“三!”一挥手啪的一鞭子又朝从善抽过来。 从善就往封崖身后一躲,只见封崖抬手一抓就将那鞭子攥在了手中,横眉冷对的看着温江雪。 第104章 一百四 从善就往封崖身后一躲,只见封崖抬手一抓就将那鞭子攥在了手中,横眉冷对的看着温江雪。 温江雪持着被封崖攥紧的鞭子,看了看封崖又看她,语气不善的笑了,“我说你哪里来的胆子,竟敢违背我偷偷跑了,原来是你这老情郎给你撑腰了啊,行啊陈楚玉。” “温江雪。”封崖蹙紧了眉道:“不要找麻烦。” “我找了又如何?”温江雪不要脸的道:“我现在心情很不好,要么你滚开,要么我连你一块收拾了!” 封崖道:“你认为你打得过我?” 丁丁在一旁拔刀瞪着温江雪。 温江雪扫了一眼,冷笑,“封崖,你这是不想回京了?” 这气氛剑拔弩张,离了京都,没了守卫的温江雪就是个没牙的老虎,从善在心中祈祷:打啊!快打起来啊!最好打的半个月不能上路!不要含蓄! 她作死的又火上浇油的说了一句,“封大人不要为了我得罪义父,就让义父打死我吧。”说着委屈的抓了抓封崖的衣袖。 这一招以退为进可是她在疯人庵里跟幽草学的,嘿!还真恶心管用! 封崖一听之下便道:“我说过你一日是我暗部的人,我就会护你一日。” 那马上的温江雪一听气的眼睛一眯,将鞭子一扯,没从封崖手上扯出来,即刻怒道:“陈楚玉!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过来!” 她鼻子一抽,假装作势要走过去,被封崖一把扣住。 温江雪登时脸色就黑了,瞪着从善恶狠狠的对封崖道:“封崖,圣上要将九公主指婚给我,你要是不想你的九公主日后独守空房守活寡,你就看着办!” 从善心中“咯噔”一声,不要脸的温江雪!一个大男人老是拿个女人来威胁人!没骨气!鳖|孙! 但封崖神情果然一顿。 从善心就凉了,封崖的软肋,她果然是敌不过。 她苦笑一声道:“封大人,别管我了。”伸手拉开了封崖扣着她手腕的手指。 封崖却又握紧,不松开,看着她激烈的挣扎着。 温江雪可没那个耐性,当即喝道:“霍少游!将陈楚玉给我押过来!” 霍少游一愣一惊,管他什么事啊……他好好的站着什么都没说啊!他忙看林律。 林律也早就忍不下去了,上前一步道:“温相爷你和封大人要争风吃醋就回去慢慢玩,不要耽误我们办案。” 他是来办案的,不是来看两个死|断|袖争风吃醋的! 温江雪却丝毫不要脸面道:“林大人,我的下属不听指令,我好好的教育她,这有问题吗?”他又道:“可封大人这般阻挠,是我耽误办案,还是他?” 林律看封崖,不耐烦的道:“封大人希望你以大局为重。”一个蛮横不讲理的温江雪就够了,就不要再闹了,他只想好好的办个案! 他又对从善道:“陈楚玉。”他一看陈楚玉就火大,这个关系户麻烦精,搅的鸡犬不宁,“马上带温相爷去找人,不要再耽误时间。”说完翻身上马,下令大家起程找人。 所有人都上马,等着她带温江雪去找人,不要耽误进度。 她看封崖,封崖也对她点点头,一副找到人早点解决麻烦的表情。 她再看温江雪,他在马上对她笑的很阴险……实在是太可怕了!她满腔的眼泪啊,她看阴沉沉的天,特别想死。 她上哪儿再给他找一个陈从善啊!天要亡她,天真要亡她。 她慢腾腾走到温江雪跟前,低着头说了一句,“义父,我错了……” “错了?你错哪儿了?”温江雪阴测测问她。 “哪儿都错了。”她心中哀痛,想着这会儿她摔断腿能不能拖延时间?要是坦白她不知道陈从善的下落……还能不能活? 抬头一看温江雪绝望的眼前一黑,显然活不了啊! 温江雪伸手抓住她的胳膊一提,拎小鸡一样将她横搁在马前,她脸朝下惊的一挣扎,温江雪就一马鞭抽在她的屁股上,疼的她“哎呦”一声。 温江雪就道:“你不是不会骑马吗?那为父就载着你,趴好了。” 马一动,她就觉得自己要栽下去,忙抓紧了温江雪的大腿,“义父义父……你让我坐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温江雪却毫不留情,一催马,大马扬蹄跑了开,她趴在马背上,颠的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 温江雪便问她,“陈从善在哪儿?” 她颠的眼泪横流,只是稍微一犹豫,马鞭就又抽在了屁股上,她眼泪顿时就涌了出来,抱着温江雪大腿哭道:“在……在静心庵……”她不能撒谎了,今日是拖不过去了。 温江雪这才伸手将她拎起来,让她在身前坐好,她一脸眼泪好不可怜,看的他火气稍微消了些,冷笑道:“乖乖带路,不要再惹我生气。” 她哽咽在马背上,天地不仁,温江雪是条老狗。 她盼着天下雨,阻挡行程,可天阴着偏不下雨。 她就故意东倒西歪的乱指路希望温江雪他们迷路,可偏迷了一会儿路温江雪就径直走上大道,抓了一个驿站官员问路,那官员还真他娘的认路…… 康泰山之上的静心庵,居然距离八里桥不是太远。 她勉强撑到深夜,却还是终于到了康泰山脚下。 山还是那座山,林森青岩青,一条青石台阶蜿蜒而上,仿佛要直上青天,一直通向云雾中的山门。 从善站在台阶前,一道闪雷轰隆隆的劈在山门之上,宛若金龙乍现,声响青山。 从善吓的一缩脑袋后退了半步,撞在身后温江雪的怀里,她忙道:“要……要下雨了,我们能不能在山下的茶铺里等一等再上山?” 温江雪看着那压在阴测测天色下的上山之路,笑容溢出眼角,“不,我一刻也等不及了。”他一把拉住从善就往上走。 从善被拖拽的踉跄,每一步都如走针毡,这是通往地府的死亡之路啊……十一岁那年她随着父亲一步一步走上去,那时也是深夜,却是朗朗月色照在脚下,她想去牵父亲的手,却是不敢。 几个月之前她再一次走这条山路下山,那时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踏上这条路,她连头都没有回,她只想快点离开,快点离开…… 可她还是被逼的回头,逼的走上这条山路。 雷声轰隆隆的响在头顶,她低着头一步一步往上走,她不敢抬头,她手指冰凉,她非常,害怕。 封崖他们跟在她身后。 封崖看着她,跨上两步与她并肩问道:“你不舒服?” 温江雪也闻言转过头,她确实在抖,手腕一片冷汗。 从善抬头看他们,她脸色苍白极了,碎发被汗水打湿,她点了点头,哀求温江雪,“相爷我……难受的厉害,我们能不能等不打雷了再上山?” 温江雪似乎犹豫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剩下的山路。 林律先道:“也快落雨了,不如先上山,在山上禅房借宿休息,这山下也无处可休息。” 温江雪便点了点头,伸手携住从善道:“马上就到了。” 她可真绝望啊…… 封崖上前拨开了温江雪的手,弯腰将她背了起来,“我先带她上山。”封崖背着她足尖一段,三两步的就往山顶掠去。 从善趴在他的背上,看着夜色里雾霭掠过,听着闪雷隆隆,轻轻抓住了封崖的衣服,低声说了一句,“你说你知道我的身份,对不对?” 封崖一个掠身,轻飘飘的落在山门之前,他回头望看一眼还远在山腰的温江雪一行人,轻轻“恩。”了一声。 “你……只知道我是女儿身,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是吗?”从善又问他,“还是……你知道我就是陈从善?” 他显然有些震惊,将她放下,发现她苍白的脸上满是汗水,“你……你不是陈大人找来的亲信?你是……他的女儿陈从善?” “是。”她吐出一口气,“我就是陈从善。” 他犹自震惊,“陈大人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替陈楚玉……”送死? 从善苦涩的笑了笑,“他是个大圣人,他怎么会牺牲无辜的人,他只会牺牲自我,牺牲他最亲近的人。”她又说:“我不清楚你知道多少,但是……我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三十九 电闪雷鸣之下,从善求他,“我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好不好?” 他眼神有些动容看着从善,“我该如何帮你?” “帮我拦住温江雪他们。”从善抓着他的手道:“给我争取一点点时间,一点点就够了。” 他垂眼看着从善的手指,那手指上有许多老茧,实在不想一个大小姐该有的,“好。”他说。 从善一喜,将他一抱道:“日后再谢。”松开他就绕过大门,往西边的院墙后面绕。 在西边院墙之后有个小门,是通向静心庵后园的,后园里关着的就是她们这些被人丢弃,被人惩罚,禁闭在这里忏悔的罪人门。 那小路又滑又陡,她每一步都走的心惊,她曾经出逃过,没有成功被抓回去打了个半死。 她走到那扇一人多宽的后门前,心口有些突突的喘|息,她猛喘了两口气,平复呼吸,伸手敲响了后门——三长两短的叩门。 这是那些人贩子和地痞山匪来买人或者来痛快时的暗号,守门的尼姑会给他们开门,收一些银子几个铜板,放他们进去消、个火。 这山林中寂静无声,唯有天外雷声隆隆。 她伸手摸了摸那门旁一块大山石,那山石上长满了青苔,有一些斑驳的红色印记,像是生了锈一般,那是血迹,她记得有个□□柳的姑娘被人贩子逃出去时一头撞在这里撞死了。 那时幽草还跟她说,这样真傻,宁愿当婊|子活着,也不要这样窝囊的去死,活着就有希望。 她那时每天在睡前祈祷,希望自己不要被从那扇门抬出去。 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个睡眼惺忪的老尼姑打着哈气探头出来,“没听说今晚还有生意啊……谁啊?” 从善站在门口看她,“是我,一清师太。”闪雷在她头顶划过,轰隆隆照亮她的眉眼。 那老尼姑看清她的脸,被吓得一愣,‘小贱|种’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她一把扼住喉咙推进了门,她要尖叫一把冰冰凉的匕首抵住了她的喉咙。 从善擒住她,押着她的喉咙道:“不要挣扎,你知道我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一清吓得浑身发抖,不敢乱动,“你……你……你不是被接走了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啊。”从善贴在她耳朵边轻声笑道:“回来报仇了。” 一清感觉那匕首一抖就要割进她的喉咙里,登时屁滚尿流的哭求道:“饶命饶……从善……陈小姐饶命!你……你从前在这里我也对你还好是不是?我从未让那些买人的看过你对不对?” “少废话!”从善没耐心同她说话,押着她往钟房走道:“敲钟,将后园里的尼姑都召集过来。” 一清被匕首抵着哪里敢乱动,颤颤巍巍的去了钟房,敲响了铜钟。 不多会儿便有六个尼姑衣|衫不齐|整的抱怨着进来,说这大晚上的突然敲钟叫她们过来坐什么。 从善就押着一清站在钟房正中,望着那些熟悉的面孔笑道:“好久不见啊师太们。” 六个人皆是一惊,看着从善面面相觑。 “你……你是那个陈小|贱|种?”她们不敢相信,如今从善一身男装,乍一看还真不太好认出来,但多看几眼却是认不错的,这静心庵里就属她和幽草长的标致,可她是个狠毒的,十四岁那年连杀几个人,毫不眨眼。 “是我。”她们一直这么称呼她“姓陈的小|贱|种”从善笑了笑,“召集师太们过来是来跟师太们确认一件事。” 她推着一清走过去,将门一关,道:“等下会有一些人来找陈从善,我希望师太们能够如实的同他们讲,陈从善在三个月前染疾病去世了,尸体丢到后山喂豺狼了。” 那些尼姑们惊诧的窃窃私语,其中一个三白师太指着她道:“你究竟想做什么,快放了一清师姐!” 从善手一抖,一匕首割进了一清的喉咙里,鲜血喷涌而出,一清惨叫出声,从善一松手她就倒在地上捂着血流不止的喉咙剧烈抽搐着。 那匕首有|毒,她就在众人满前抽搐着断了气,七巧出绿血,血流了一地。 众人皆惊,四散着就要尖叫往外逃。 她站在门口,背抵着门道:“院子外就是我的人,你们以为我是一个人来的?”她甩了甩匕首上的血珠,“我想杀你们,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她们惊愣在原地,就见从善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解开了将里面的碎银子呼啦啦倒在地上,个个都有一两的样子。 “这些是给师太们的见面礼,感谢师太从前的,照料。”她将袋子丢在地上,“我如今已回京都,只要师太们按照我说的去说话,以后好处多的是。” 几个老尼姑面面相觑,她们本就不是什么禅修的尼姑,穷苦出生来做尼姑讨口饭吃,被派来看守后园,便动了园子里小姑娘的心思,丧良的拿她们挣钱,刚刚被一清惨死一吓,如今又见到这一地的银子,哪里还有二话。 皆都点头,扑到地上去见银子,为了去捡最大的一锭银子在一清尸体旁就争夺了起来。 从善抬脚踩住最大的银锭子,低头问道:“我方才说的,诸位师太可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陈从善死了!尸体都没了!”她们不迭道。 一群可恶又可怜的下|作|人。 从善松开脚转身就走,一开门却愣了一下——封崖站在门外。 封崖跃过她的肩膀看了她身后屋内的一清尸体,又看她,“你可以不杀她,买通了就好。” 从善一愣,抓着被喷上鲜血的衣袖,将满是鲜血的手被到了身后,“她罪有应得。” 封崖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她袖子上被喷上了鲜血,她匆匆将外袍脱掉,擦干净匕首又藏进靴子内,快步跟着封崖出了院子。 她没留意,钟房外有个女人躲在柱子后,小心翼翼的看她。 等她回到山门前时发现山门开了,温江雪几人已经进了静心庵。 她一惊,封崖道:“放心,我说你去小解了。” 封崖带着她进了山门。 这静心庵极大,有前山和后山,前山就是一些有名望真禅修的尼姑待的地方,佛堂,禅房,斋房已经藏书阁。 还有一排厢房是给进香的香客准备的。 温江雪他们几人已经在客房里等着了,小尼姑给他们奉了茶。 从善跟着封崖进去,温江雪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茶盏放下,问道:“你怎么样了?” “好多了。”她道。 温江雪便道:“原来是被憋的?” 从善心烦意乱,听着外面电闪雷鸣,无心应答。 温江雪见她脸色确实不好,也没有再说什么。 不多会儿,一个年长的尼姑进来,是这静心庵的副主持。 从善看了一眼,放下心来,这前山的师太几乎不过问后园的事务,她被送来时只见过主持一面,剩下的就是后园的几个老尼姑,别的师太并不认识她。 温江雪几人见了礼,温江雪说明来意,他要找陈从善。 那师太道,后园的事务她并不是太清楚,她叫负责后园的一清来问问看。 温江雪有些没耐心,外面山雨欲来,他起身道:“我亲自去吧,还请师太引路。” 丁丁不想去就留在了客房,霍少游也留下了。林律却极为感兴趣,他说:他年轻时与这陈大小姐打过一次交道,对她印象深刻,后来听闻不见了还有些失望,今日能再见不能错过。 师太便亲自引路,带着温江雪,林律,封崖和从善去了后园。 后园一向都是园子里的姑娘们自己打扫,倒是干净,还种着腊梅树,只是显得十分荒芜。 那几个尼姑刚从钟房出来,正在数银子,听见有人过来忙收了银子,将钟房门关紧,一看到跟在温江雪身后的从善皆是一紧张。 师太过去看了一眼问道:“一清呢?” 几人看了一眼对方,三白先道:“一清师姐去后山了,副主持有什么事吗?” “这么晚了去后山可不安全。”师太给她们引见了温江雪他们,道:“这几位施主是陈家的故人,来找一位叫陈从善的小姐,你们可知道她现下在哪儿?” 几个人紧张的看从善一眼。 从善站在温江雪身后坦然的对她们笑了笑。 三白便道:“知道知道……陈小姐她……” 身后忽有人开了门,有人从一间厢房里走出来,轻轻柔柔的道:“哪位故人要找我?” 从善一愣,封崖也是一愣。 只见那夜风习习之中,一名女子拢着黑漆漆的碎发站在门前,一张脂粉未施的脸娇媚动人,被风吹的衣摆款款,蒲柳之姿,我见犹怜。 温江雪眉头蹙紧了看她,“你就是陈从善?” 她扶着斑驳的红柱站在那里,点点头道:“是我。” 从善在原地宛若闷雷过耳,这个人她认识,再熟悉不过了……可她为何要……冒充自己? 四十 黑云压在山外天,闷雷滚滚,闪电劈下来照亮每个人的脸。 那女子站在那里,被夜风吹的散发拂面,“几位找我吗?” 从善看着她错愕不已,是幽草,她在这静心庵里唯一的一位‘朋友’,她们住在一间屋子里,躺在一张床|上,互相倾诉苦难,互相安慰,她离开时还答应过幽草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会回来救她。 可是她如今站在那里,成为了另一个陈从善。 幽草为何要冒充自己?她来不及想明白。 温江雪看林律,“林大人,是她吗?” 他们几人当中只有林律与陈从善有过一面之缘。 林律又打量了她一番,有些迟疑道:“我当初只是隔着马车与陈大小姐匆匆说过几句话,并没有太看清她的样貌,而且已经五六年了,女大十八变……”又想起什么道:“我倒是记得她曾与少游是青梅竹马,少游定认得的。” 幽草站在那里轻笑了一声,“几位是想证实什么?我是不是陈从善?我竟是不知如今我陈从善也有冒充的价值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轻声道:“不必叫霍少游来,我不想见他,几位有事便说,无事,请回吧。” 她低蹙着的眉头看的从善揪心,仿佛她真的是陈从善,自哀自怨不愿再见故人。 林律想说什么。 “轰隆”一声雷响,炸的从善一缩脖子下意识的捂住耳朵,紧接着大雨瓢泼而至,倾泻一般几乎要冲塌山石。 温江雪看着那雨皱紧了眉,他不喜欢下雨,他讨厌下雨,每每下雨听到水流声他的耳朵连着脑子就会一跳一跳的疼,这么多年了,每疼一次他就多恨陈从善一分,恨不能将她绑在大雨中鞭挞而死。 “进屋再说。”他道,转身要去推钟房的门。 几个尼姑吓得忙挡住,三言两语道:“不能进不能进……” “这个屋……太脏了!。”三白道:“不好请几位老爷进去。” 大雨落的声势浩大,温江雪眉头越皱越紧。 幽草便道:“几位不嫌弃就去我的房中吧。”一侧身坐了一个请的姿势。 温江雪一刻也不想站在回廊里,率先跨步过去,进了那间厢房中。 林律和几个尼姑随后要进去,被温江雪拦得住,他道:“我有些话要单独对陈大小姐讲。”他看了一眼从善,“你进来。” 从善站在那里迟疑了一下,走了过去。 她没有朋友,静心庵中人人自卫,为了一点吃的可以大打出手,这里没有朋友这种东西,可是她认为幽草是的,幽草教会她很多东西,怎样讨人喜欢,怎样在最恶劣的情况下保护自己,怎样认命。 她与幽草进了屋子,封崖和林律以及几个尼姑被关在房门外。 封崖是想进去,见从善对他摇摇头便没有硬是进去,只嘱咐她小心。 她点点头进了屋子。 封崖很明显的感觉到她进屋子后浑身都绷紧了,她似乎……十分抗拒这个地方。 雨声被关在屋外,这屋中只剩下他们三人。 屋子还是像从前一样,不算太简陋,和寻常的禅房一般,长床榻,得体的被褥床单,一张桌子,四条长凳,墙上挂着菩萨的画像。 多讽刺,她们就是在这菩萨眼前被一个一个男人强|暴打骂。 这里就像是一个粉饰成佛堂的地府,这里的姑娘被教育的从不敢像外人透露什么。 当初她被送来时她的父亲也特地来看过,看到这粉饰下的佛门净地很安心的将她留下。 “你是陈从善?”温江雪又问一次。 从善抬头看幽草,她并不看自己,而是看着温江雪蹙了蹙眉,她生的雅致,一颦一笑之间是与从善完全不同的弱柳风情。 “我是。”她站在那里问道:“请问你是?” 温江雪看从善,“是她吗?” 从善一愣,随后道:“我……与陈从善只有很小的时候见过面,并不认得。”陈楚玉一直被养在外面,只有幼年时见过,没有多大的印象。 “这位公子又是谁?”幽草看着她问。 这一问,问的从善无言以对,论演技她始终不如幽草。 温江雪看着她,他并不知陈从善长的什么模样,只是觉得……陈从善不该如此的娇弱……那样恶毒的小姑娘长大了也该是个鬼精灵,“你可还记得我?” 幽草抬头看他,蹙着眉,“我认识你吗?” “我是……你父亲的好友。”他看着幽草笑道:“你父亲托我们来接你回京。” 幽草一惊一愣,望着温江雪眼眶一点点泛红,随后苦笑了一声,“是吗?他想起来还有我这么个女儿了吗?那他为何不亲自来?” 从善站在那里看着幽草的小表情小苦涩,深深的赞叹,幽草果然是幽草,一如既往的厉害。 “他……发现了点事情,来不了了,所以拜托我来接你。”温江雪撒谎不眨眼的道:“你父亲叫陈知秋,你母亲姓谢,闺名玉儿,你还有一个哥哥叫从郁,幼年为了救你被马贼杀害,你若是不信,我可找人证明……” “不必了。”幽草道:“我跟你回去。” 温江雪倒是没料到她答应的如此爽快,“陈小姐不怕我骗你?” 她苦笑了一下,抬眼望他,盈盈的眼波中全是苦涩,“我不过是陈府遗弃的一个不值钱女儿,有什么价值好骗的?”又道:“就算被骗,也比留在这里好。” “是吗?”温江雪望着她慢慢笑了,“希望以后陈小姐也这样觉得。”他起身道:“那今夜陈小姐就好好的收拾一下,等雨停了我们就动身。”他跨步要出房门。 幽草忽然有些慌张拦了一下,又忙收敛住,捋了捋碎发道:“我也没有什么要收拾的,我想快些回京,不如我们今夜就起程。” 第105章 一百五 幽草忽然有些慌张拦了一下,又忙收敛住,捋了捋碎发道:“我也没有什么要收拾的,我想快些回京,不如我们今夜就起程。” 温江雪低头看她,她一张清水瓜子脸,漂亮的杏眼和淡淡的眉,蹙起眉娇弱动人,让他有些恍然,当初那个折磨的他痛不欲生的陈从善居然是这副模样吗? “陈小姐倒是着急。”他伸手捏起幽草的下颚道:“但我不想雨天赶路,因为啊……我耳朵疼。” 幽草抬眼望他,眼神盈盈生波澜,我见犹怜的道:“那我可否今夜跟大人在一块?这屋子前天才死了一个姑娘……今夜又电闪雷鸣,我实在……实在怕的很,不想一人留下。” 外面闷雷轰隆,闪电划破夜空。 她一惊伸手抓住了温江雪的手,往他怀里缩了缩,胆怯的道:“就让我跟着您,随便找个地方休息一晚就好,我太怕打雷了……” 怕打雷…… 温江雪想到了小老鼠一般的陈楚玉,回头看了一眼,陈楚玉站在他身后低着头,缩着肩膀,也不看他,也不知在想什么,沉默的像个透明人。 她一害怕就格外沉静。 温江雪抽开被幽草抓着的手,拨开她道:“我倒是不知陈小姐在这里住了这么些年还会怕。”他一伸手将陈楚玉捞到身侧,“陈楚玉,你这姐姐怕打雷的缺陷倒是随你。” 从善一愣,抬头看他,又看幽草。 幽草脸色略微沉了沉,她是怕夜长梦多。 “陈楚玉?”幽草惊愕难当的看她,“你……就是那个私生子陈楚玉?” 从善叹气,“是我。”又道:“你若是当真怕,今夜就随我去前山休息,我也正好和你叙叙旧。”她看着幽草。 幽草眼神顿了顿,随后便道:“也好,我们虽没什么旧可叙,但我也想问你几个问题。” 从善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 门外大雨磅礴,封崖还站在门外,靠着斑驳的红柱等她。 林律已经先行回前山客房休息了。 温江雪跨出房门,只对从善说了一句,“我在前山等你。”就沉着一张脸快步离去。 封崖过来,看了看幽草又看她,问道:“她是谁?” 从善回头看幽草,还没回答,幽草便笑道:“我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她伸手抱住从善,低笑道:“你不想当陈从善,那我替你当了且不是皆大欢喜?” 从善拉开她的手,对封崖说了一句:“你先回前山,我一会儿便到。”拉着幽草又回到了那屋中,伸手将门合上,转头对幽草道:“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为何要来找陈从善?” 幽草靠在门板上,揉着手腕,轻轻对从善笑,“我当然知道,他是你口中那个仇人温江雪。他来找你做什么?”她笑了笑,“大概是报仇?无所谓。” 从善惊讶的看她,“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冒充我?你就不怕他杀了你?” “怕啊。”她靠着门望从善,“但我更怕一辈子都留在这个‘活墓踏,活的不如一个妓|女。”她展眉笑了笑,“你应该很明白我的感受,就算死也要离开这里。” 她明白,她当然明白,可是…… “再说了,对付那温江雪一个人,总比对付一群臭|男|人和外面那些死尼姑要容易的多。”她拢了拢散发。 从善看着她,沉声道:“幽草,温江雪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他会让你生不如死……” “我早就生不如死了。”她道:“要出头总是会有风险的,我能不能搞定他,你就不要担心了。” “幽草,你不要自寻死路。”从善道。 幽草忽然看定她,“从善,你答应过要回来救我。” “我在京都自身难保,你等我……” “你不会救我。”幽草冷笑了一声,“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没有价值无关轻重的人,你不会为了浪费精力,所以我要自己救自己。”她伸手握住从善的手,轻轻柔柔道:“反正你也不想当陈从善,就借我用一用又怎样?” 四十一 门外大雨吵的人心烦,雷声一声响过一声。 幽草抓着她的手说:“反正你也不想当陈从善,就借我用一用又怎样?” 她就站在那里沉默了,没有抽回手的问道:“幽草,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陈从善这个身份可以活,我为什么要假冒陈楚玉?” 幽草眨了眨眼,“当然是陈楚玉好活了,你不是说这个陈楚玉是你家私生子吗?那温江雪只想找陈从善报仇,又不会牵连陈楚玉。” “有些事情我没办法跟你说。”她要如何跟幽草说清楚陈楚玉的麻烦更大更难搞,她能选择假冒陈楚玉就说明陈从善这个身份真的很难活下去……“但冒用我的身份绝对不是一个……” 幽草忽然转过身将衣服褪到了腰间,那赤|裸的脊背上青青紫紫,一道一道的鞭痕和……烫伤,满目疮痍,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肤。 从善吃惊的讲不出话。 “还有什么比继续待在这儿更可怕的?”幽草轻轻叹息道:“你知道这几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这屋里同住的清儿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从善伸手却不敢触碰。 “这两年附近不知道哪里来了一群比山匪还可怕的地方兵,他们每两天就会来一次,□□个人折磨一个姑娘,我算是好的,我逆来顺受他们抽两鞭,烫两下就腻了,可怜清儿年纪小……”她低着头,细白的脖颈上一圈青紫的掐痕,“越反抗他们就越开心,你知道有多可怕吗?” 门外雨声大的她的声音听不真切。 “他们七八个人将清儿吊在外面的树上轮|奸了,两天两夜,我们将清儿解下来时她就已经不行了……第二天夜里就自己吊死在树上了。”她回头看从善,“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生怕下一个轮到的就是我,我不如你,我不敢杀人,我也杀不了人……只能受着。” “幽草……”从善轻轻捧住她的脸,“我可以想办法救你出去,今晚就可以,你就逃出去,我有银子,都给你,你逃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小地方,好好的过。” “不,从善,我要回京都。”幽草那双盈盈脉脉的眼睛看着她道:“我要堂堂正正的回京都,我要荣华富贵,要报仇雪恨,再也不要这么卑微的苟活着。” 从善蹙紧了眉,“可你当初是被九王妃亲自押出京,下令永不得入京的……” “是呀。”她贴着从善的掌心笑道:“那个贱婢幽草永不得翻身,再也不能入京,但你不同,你是高官之女,京都又没有几个认识你我的,所以……把你的身份借给我用用好不好?”她捧住从善放在她脸颊上的手,“从善,你可怜可怜我,救救我,我又正好帮你解决了这个麻烦,这不好吗?” “不好。”从善认认真真的道:“幽草,我不希望别人用着我的身份,替我活着。” 幽草看着她,冷笑了一声,“说到底你只是自私而已,什么为我好,陈从善身份不好活,我看那温大人好相处的很。”她拨开从善的手道:“你既然认为不好,那你就去说吧,去坦白吧,说我不是陈从善你才是。你敢吗?” “幽草,你明知道……” “你不敢。”幽草笑道:“那就只能如此了,你当好你的陈楚玉,不必管我。”她不想再与从善废话,伸手拉开了门。 就听从善扶着门框说了一句,“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 从善侧身出了门,一抬头发现封崖还等在回廊外,这磅礴大雨,电闪雷鸣之中唯有他在等她。 他陪着从善走过回廊,穿过石阶进了前山,他们并肩走在长长的廊下,彼此都没有说话。 那回廊外大雨滔天,大雨扫进来淋湿她的裤腿与肩膀,让她想起许多年前的夜里,她那时多大?十二还是十三?第一次被逼着做生意。 是个山匪的头目,满脸横肉,浑身刀疤。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她将他伸进她嘴里的舌头生生咬断,拿剪子□□了他的太阳穴。 她还能回忆起鲜血流在她手背上的感觉,热的黏的,比她想象中可怕…… “陈从善。”有人忽然叫她,抓住了她的手。 她一愣,抬头就看到了封崖紧蹙的眉头。 “你怎么了?”他问,她脸色苍白,手指一直在发抖。 怎么了? 她抽回手指,忽然轻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他没有回答,但那眼神里写满了犹疑。 从善笑了一声,笑的又干又哑,“怎么办?我本来想在你面前装个好人来着……却让你看到我杀人了。” 封崖皱着眉道:“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何要杀那尼姑吗?” “因为她罪有应得。”从善抬头看他,“若是我有能力,我会将后山所有的尼姑杀了,剥皮抽筋,割肉刮骨。”她又笑一声,“若我可以选,说不定我连我的父亲都不会放过。” 封崖有些吃惊,他吃惊她小小的年纪怎么会有这样恶毒的仇恨? “我想跟你聊聊。”封崖抓着她的手将她拉到一间亮着灯的客房中。 丁丁正在里面脱|衣服要睡觉,被突然闯进来的封崖和从善吓了一跳,捂住胸口就要拔刀,“封大哥??你进来也不敲门……” “你先出去。”封崖道。 丁丁不满的要抱怨,“外面正在下雨,我好困了……” “出去。”封崖冷肃着一张脸。 丁丁最怕他板着脸,虽满腹怨言却还是穿上衣服抱着刀出了门。 刚出门,封崖‘啪’的一声就将门关了上,留他站在那冷风冷雨中满心酸楚,麻烦精一来,封大哥就不喜欢他了。 屋中的烛火被窗外夜风吹的一晃。 从善站在那里也不挣扎,任由他握着腕子,问道:“你想聊什么?聊我为何女扮男装冒充陈楚玉?还是聊我为何这么心狠手辣?不仁不孝?” 封崖看着她,慢慢松开了她的腕子道:“我知道。” 知道?知道什么?从善不明白。 “我知道你假扮陈楚玉。”他看着晃晃烛火并不看她,“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假的,是女儿身,因为……这计策你的父亲曾与我商议过。” “什么?”她抬头不可思议的看封崖。 封崖也看她道:“莫少离就是陈楚玉。” 窗外电闪雷鸣,她在屋内呆若木鸡,莫少离就是陈楚玉……怪不得他会逼她去毒|死温江雪,会骂狗皇帝……可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封崖让她坐下,她却不肯坐,封崖无奈道:“先帝临死之前将陈楚玉交托给了我,他让我去找你父亲。你父亲为了保住陈楚玉就提出让他先去大牢中冒充重刑犯,找个人来代替他,等过了风头,再由我以需要人手的借口,将他带回暗部。” 他三言两语将这改变从善一生的事情讲完。 从善脑子有些乱的问他,“所以……第一次在刑房见面,你就知道我是假冒的陈楚玉?你是有意救我?” “不。”他道:“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你就是陈楚玉,我以为你只是温江雪随意关押的犯人,救你……也出于意外,因为你为我挡刀,我以为是我母亲的人来找我了……”他有些不知该如何表达的解释,“我母亲是……外邦人,她在我六岁时丢下我和我妹妹回了自己的国家,她说以后她会回来救我们,所以……我以为你是她派来救我的人。” 先帝与外邦女子生的私生子? 从善扶着桌子慢慢坐下,“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二天打听了你的身份之后。”他说:“只是我没想到陈大人会让自己的女儿来顶替陈楚玉……所以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一个他找来的亲信,是今日才知道你就是陈从善……”他看她,眼神中充满了怜悯,“陈大人……一片忠心,你恨他?” 牺牲她来表忠心,她的圣人父亲。 “为何不恨?”从善极讽刺的笑了一声,“他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抛弃我,又在他需要的时候想起我,他用他的忠心绑架我,逼得我无路可走。”她看封崖,“你以为我是自愿的吗?” 封崖有些吃惊。 “我没得选,他死在我面前,将这个烂摊子丢给我。”从善捧了捧自己滚烫的额头,她裤腿和肩膀湿的厉害,有些冷,“他明知道温江雪恨我入骨,明知道那夜温江雪会来抓人,他还将我带回来……”她有些难过,“那天他还特意让我换上新衣服,我那时开心极了,我以为他原谅我了,接我回家了,可发现那是套男装,陈楚玉的衣服……”她抬头看封崖,想笑笑不出来,“他明知道我要是承认我是陈从善,温江雪绝对不会放过我……他逼得我不得不按照他的计划走。” 她没有哭,她安安静静的跟封崖说:“好歹假冒陈楚玉还有一点价值跟温江雪讨命,他不会立刻杀了我。我有时太恨的时候就想,若是我当初承认我是陈从善就好了,虽然现在早就死了,但不如陈大人的愿,可以让他死不瞑目。” “你就这么恨……你的父亲?”封崖问她。 她撑着滚烫的额头笑了笑,闷声道:“大概比你想象中更恨他,在过去的五年里,在这静心庵中的每一刻,我都对他恨之入骨。”她抬头看封崖,“难道你就不恨当初丢下你和你妹妹的母亲吗?” 封崖愣了愣,是思虑了半天,才道:“没有,她是被当成礼物献给的先帝,她在那宫中每天都不快|活,我希望她能远走高飞,能快|活。”他又道:“我也不恨先帝,他在君王之位,用他的方式爱我的母亲,给她最大的自由,放她远走高飞,又尽最大的努力善待我与我妹妹。所以我才会帮陈楚玉。” 从善有些吃惊的看封崖,“你可真是个好人……”她是没想到封崖这样冷漠的外表下有这么一颗……无私的心。 封崖蹙了蹙眉,“我并非好人,我只希望我爱的人能快|活,即便牺牲我,牺牲旁人,只要我爱的人能平安开心。” 从善看着他,慢慢笑了,“又自私又无私,封崖你真是个古怪的人。” 她笑的沉闷,像雨夜里即将败落的花。 第106章 一百六 四十一 门外大雨吵的人心烦,雷声一声响过一声。 幽草抓着她的手说:“反正你也不想当陈从善,就借我用一用又怎样?” 她就站在那里沉默了,没有抽回手的问道:“幽草,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陈从善这个身份可以活,我为什么要假冒陈楚玉?” 幽草眨了眨眼,“当然是陈楚玉好活了,你不是说这个陈楚玉是你家私生子吗?那温江雪只想找陈从善报仇,又不会牵连陈楚玉。” “有些事情我没办法跟你说。”她要如何跟幽草说清楚陈楚玉的麻烦更大更难搞,她能选择假冒陈楚玉就说明陈从善这个身份真的很难活下去……“但冒用我的身份绝对不是一个……” 幽草忽然转过身将衣服褪到了腰间,那赤|裸的脊背上青青紫紫,一道一道的鞭痕和……烫伤,满目疮痍,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肤。 从善吃惊的讲不出话。 “还有什么比继续待在这儿更可怕的?”幽草轻轻叹息道:“你知道这几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这屋里同住的清儿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从善伸手却不敢触碰。 “这两年附近不知道哪里来了一群比山匪还可怕的地方兵,他们每两天就会来一次,□□个人折磨一个姑娘,我算是好的,我逆来顺受他们抽两鞭,烫两下就腻了,可怜清儿年纪小……”她低着头,细白的脖颈上一圈青紫的掐痕,“越反抗他们就越开心,你知道有多可怕吗?” 门外雨声大的她的声音听不真切。 “他们七八个人将清儿吊在外面的树上轮|奸了,两天两夜,我们将清儿解下来时她就已经不行了……第二天夜里就自己吊死在树上了。”她回头看从善,“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生怕下一个轮到的就是我,我不如你,我不敢杀人,我也杀不了人……只能受着。” “幽草……”从善轻轻捧住她的脸,“我可以想办法救你出去,今晚就可以,你就逃出去,我有银子,都给你,你逃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小地方,好好的过。” “不,从善,我要回京都。”幽草那双盈盈脉脉的眼睛看着她道:“我要堂堂正正的回京都,我要荣华富贵,要报仇雪恨,再也不要这么卑微的苟活着。” 从善蹙紧了眉,“可你当初是被九王妃亲自押出京,下令永不得入京的……” “是呀。”她贴着从善的掌心笑道:“那个贱婢幽草永不得翻身,再也不能入京,但你不同,你是高官之女,京都又没有几个认识你我的,所以……把你的身份借给我用用好不好?”她捧住从善放在她脸颊上的手,“从善,你可怜可怜我,救救我,我又正好帮你解决了这个麻烦,这不好吗?” “不好。”从善认认真真的道:“幽草,我不希望别人用着我的身份,替我活着。” 幽草看着她,冷笑了一声,“说到底你只是自私而已,什么为我好,陈从善身份不好活,我看那温大人好相处的很。”她拨开从善的手道:“你既然认为不好,那你就去说吧,去坦白吧,说我不是陈从善你才是。你敢吗?” “幽草,你明知道……” “你不敢。”幽草笑道:“那就只能如此了,你当好你的陈楚玉,不必管我。”她不想再与从善废话,伸手拉开了门。 就听从善扶着门框说了一句,“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 从善侧身出了门,一抬头发现封崖还等在回廊外,这磅礴大雨,电闪雷鸣之中唯有他在等她。 他陪着从善走过回廊,穿过石阶进了前山,他们并肩走在长长的廊下,彼此都没有说话。 那回廊外大雨滔天,大雨扫进来淋湿她的裤腿与肩膀,让她想起许多年前的夜里,她那时多大?十二还是十三?第一次被逼着做生意。 是个山匪的头目,满脸横肉,浑身刀疤。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她将他伸进她嘴里的舌头生生咬断,拿剪子□□了他的太阳穴。 她还能回忆起鲜血流在她手背上的感觉,热的黏的,比她想象中可怕…… “陈从善。”有人忽然叫她,抓住了她的手。 她一愣,抬头就看到了封崖紧蹙的眉头。 “你怎么了?”他问,她脸色苍白,手指一直在发抖。 怎么了? 她抽回手指,忽然轻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他没有回答,但那眼神里写满了犹疑。 从善笑了一声,笑的又干又哑,“怎么办?我本来想在你面前装个好人来着……却让你看到我杀人了。” 封崖皱着眉道:“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何要杀那尼姑吗?” “因为她罪有应得。”从善抬头看他,“若是我有能力,我会将后山所有的尼姑杀了,剥皮抽筋,割肉刮骨。”她又笑一声,“若我可以选,说不定我连我的父亲都不会放过。” 封崖有些吃惊,他吃惊她小小的年纪怎么会有这样恶毒的仇恨? “我想跟你聊聊。”封崖抓着她的手将她拉到一间亮着灯的客房中。 丁丁正在里面脱|衣服要睡觉,被突然闯进来的封崖和从善吓了一跳,捂住胸口就要拔刀,“封大哥??你进来也不敲门……” “你先出去。”封崖道。 丁丁不满的要抱怨,“外面正在下雨,我好困了……” “出去。”封崖冷肃着一张脸。 丁丁最怕他板着脸,虽满腹怨言却还是穿上衣服抱着刀出了门。 刚出门,封崖‘啪’的一声就将门关了上,留他站在那冷风冷雨中满心酸楚,麻烦精一来,封大哥就不喜欢他了。 屋中的烛火被窗外夜风吹的一晃。 从善站在那里也不挣扎,任由他握着腕子,问道:“你想聊什么?聊我为何女扮男装冒充陈楚玉?还是聊我为何这么心狠手辣?不仁不孝?” 封崖看着她,慢慢松开了她的腕子道:“我知道。” 知道?知道什么?从善不明白。 “我知道你假扮陈楚玉。”他看着晃晃烛火并不看她,“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假的,是女儿身,因为……这计策你的父亲曾与我商议过。” “什么?”她抬头不可思议的看封崖。 封崖也看她道:“莫少离就是陈楚玉。” 窗外电闪雷鸣,她在屋内呆若木鸡,莫少离就是陈楚玉……怪不得他会逼她去毒|死温江雪,会骂狗皇帝……可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封崖让她坐下,她却不肯坐,封崖无奈道:“先帝临死之前将陈楚玉交托给了我,他让我去找你父亲。你父亲为了保住陈楚玉就提出让他先去大牢中冒充重刑犯,找个人来代替他,等过了风头,再由我以需要人手的借口,将他带回暗部。” 他三言两语将这改变从善一生的事情讲完。 从善脑子有些乱的问他,“所以……第一次在刑房见面,你就知道我是假冒的陈楚玉?你是有意救我?” “不。”他道:“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你就是陈楚玉,我以为你只是温江雪随意关押的犯人,救你……也出于意外,因为你为我挡刀,我以为是我母亲的人来找我了……”他有些不知该如何表达的解释,“我母亲是……外邦人,她在我六岁时丢下我和我妹妹回了自己的国家,她说以后她会回来救我们,所以……我以为你是她派来救我的人。” 先帝与外邦女子生的私生子? 从善扶着桌子慢慢坐下,“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二天打听了你的身份之后。”他说:“只是我没想到陈大人会让自己的女儿来顶替陈楚玉……所以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一个他找来的亲信,是今日才知道你就是陈从善……”他看她,眼神中充满了怜悯,“陈大人……一片忠心,你恨他?” 牺牲她来表忠心,她的圣人父亲。 “为何不恨?”从善极讽刺的笑了一声,“他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抛弃我,又在他需要的时候想起我,他用他的忠心绑架我,逼得我无路可走。”她看封崖,“你以为我是自愿的吗?” 封崖有些吃惊。 “我没得选,他死在我面前,将这个烂摊子丢给我。”从善捧了捧自己滚烫的额头,她裤腿和肩膀湿的厉害,有些冷,“他明知道温江雪恨我入骨,明知道那夜温江雪会来抓人,他还将我带回来……”她有些难过,“那天他还特意让我换上新衣服,我那时开心极了,我以为他原谅我了,接我回家了,可发现那是套男装,陈楚玉的衣服……”她抬头看封崖,想笑笑不出来,“他明知道我要是承认我是陈从善,温江雪绝对不会放过我……他逼得我不得不按照他的计划走。” 她没有哭,她安安静静的跟封崖说:“好歹假冒陈楚玉还有一点价值跟温江雪讨命,他不会立刻杀了我。我有时太恨的时候就想,若是我当初承认我是陈从善就好了,虽然现在早就死了,但不如陈大人的愿,可以让他死不瞑目。” “你就这么恨……你的父亲?”封崖问她。 她撑着滚烫的额头笑了笑,闷声道:“大概比你想象中更恨他,在过去的五年里,在这静心庵中的每一刻,我都对他恨之入骨。”她抬头看封崖,“难道你就不恨当初丢下你和你妹妹的母亲吗?” 封崖愣了愣,是思虑了半天,才道:“没有,她是被当成礼物献给的先帝,她在那宫中每天都不快|活,我希望她能远走高飞,能快|活。”他又道:“我也不恨先帝,他在君王之位,用他的方式爱我的母亲,给她最大的自由,放她远走高飞,又尽最大的努力善待我与我妹妹。所以我才会帮陈楚玉。” 从善有些吃惊的看封崖,“你可真是个好人……”她是没想到封崖这样冷漠的外表下有这么一颗……无私的心。 封崖蹙了蹙眉,“我并非好人,我只希望我爱的人能快|活,即便牺牲我,牺牲旁人,只要我爱的人能平安开心。” 从善看着他,慢慢笑了,“又自私又无私,封崖你真是个古怪的人。” 她笑的沉闷,像雨夜里即将败落的花。 封崖禁不住想伸手摸她的脸,却在碰到她脸颊的时候顿了顿,只是将她的碎发捋到了耳后,“我也希望你能开心。” 从善愣了愣,窗外雷大雨大,风雨飘零,她心口突突乱跳,她产生一种微妙的错觉,像是……被人重新从大雨中捡回了家一般。 她像是发烧了,没有过脑便脱口问道:“那你能带我远走高飞吗?” 封崖的手指顿了顿,慢慢的,收了回去,没有回答她。 从善便有些慌了,起身道:“对不起……我,冒犯了。”她不该问的,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怎么会有人带她远走高飞?他还有他的九公主,怎么会……为了她舍弃这么多。她不该自取其辱。 她一定是发烧了,烧糊涂了。 “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封大人休息了。”她有些慌不择路的绕过他开了门就走。 封崖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 她太慌张,出门便撞上了丁丁。 丁丁“哎呦”一声,骂了一句麻烦精,看她埋着头往温江雪那间客房去,便喊道:“你要去哪儿啊麻烦精?刚刚有个叫什么从善的女的去温江雪房里了,你可别撞破人家好事情。” 从善在那回廊下顿住了步,回过头来问丁丁,“谁去了?” “好像是叫从善。”丁丁道:“那个林大人是这么叫她的,还跟她说了好些话,还有霍少游。” “说了什么?”从善又问。 丁丁“哼”了一声,“你问我就得回答你啊。” 封崖便道:“丁丁,不要闹她。” 丁丁如今失宠,生怕惹封崖生气,便道:“就说什么从前那件事不是他告诉温江雪的,让陈小姐不要误会,他一直想解释却没有机会什么的。” 十一岁酷刑那件事?原来不是林律说的?那是谁?她一直以为是林律耿直透露给了温江雪…… “还有什么?”封崖问。 丁丁想了想道:“就说很抱歉什么的,还有说温江雪不是什么好人,她爹被温江雪逼死什么的,让陈小姐三思啊谨慎啊……别的好像就没有了,那陈小姐说了多谢就进屋了。” 是吗? 想来是林律一片好意想提醒幽草不要跟温江雪走,可幽草怎么会听呢? 从善昏头昏脑的站在那里听完,转身去了温江雪房门口,在那门口站了站,没有敲门。 屋内点着灯,她没有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 封崖还站在不远处看她,那副主持安排了三间客房,他与丁丁一间,林律与霍少游一间,温江雪与从善一间。 她在门口发愣,封崖推了推丁丁低声道:“跟她说。” 丁丁不情不愿的喊道:“麻烦精……你要不然今天跟我们床,你睡|地。” 封崖拍了丁丁一巴掌。 丁丁捂着后背委屈的撇嘴,“你睡|床……” 从善回头想说什么,面前的房门忽然拉了开,她吓了一跳,就见温江雪沉着一张脸站在那里不耐烦的看她。 她干干叫了一声,“义父……” 温江雪本想讥讽她几句,比如‘跟你那老情郎聊够了?’但看她身上潮潮的,脸色又难看至极,便忍了下去,说了一句,“进来。”就转身进去了。 从善对丁丁与封崖打了个招呼便进了屋。 丁丁忍不住抱怨道:“你看,人家根本不需要你操心嘛。” 封崖转身进屋,冷冷道:“你今夜在外面守门。” 丁丁一惊忙挤进屋去,委屈至极道:“我不要。” 这静心庵的客房是通铺,干净整洁,可以睡四五个人。 从善一进屋就看见幽草站在桌子旁,也不知是怎么了,眼眶有些发红,抬头看了从善一眼,轻轻一笑。 从善不知怎么个情况,也站在了桌子旁。 就见温江雪拿了张干净的毯子丢在她头上道:“淋成这个鬼样子,擦干净。” 从善拉下毯子,默默的将头发擦干,只是衣服和裤腿都湿了,一时也擦不干,她便将鞋袜脱了,光着脚站在那里。 温江雪今日脾气很是不好,坐在铺上,看她光着脚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就心烦,“是在等我给你去打洗脚水吗?还不洗了睡觉!” 从善“哦”了一声忙去倒水洗脚,水还是凉的,勉强的洗了一下,脱了外袍提在手中过去。 温江雪半靠在铺上看书。 她过去看了看温江雪,试探性问:“相爷我……睡哪儿?” 温江雪眼都没抬道:“你想睡地上?” “没有没有。”从善丢下外袍爬上了铺,在距离温江雪三四个人的另一头,小心翼翼的躺下,盖上了被子。 温江雪将书丢在一旁,也躺下,又想起什么似得抬头对依旧站在桌子旁的幽草道:“差点忘了陈小姐了,麻烦你将灯吹了,我们要就|寝了。” 幽草站在那里又气又尴尬,她从进屋连个坐都没有,现在这个意思是要让她站一晚上? 却是硬生生忍下,笑道:“是我叨扰大人了,大人不必管我,快些就|寝吧。” 温江雪躺下,“那吹灯吧。”他压根没想管她,他恨不能将她绑在雨里,但他不急,等回京之后慢慢折|磨。 幽草将灯吹灭。 从善躺在那一片漆黑里,有些睡不着,外面大雨喧哗,她头昏脑热的难受,相爷在她身边不远处翻来覆去,啧啧个不停…… 她忍了一会儿,忍不住侧过身去看他,昏昏的屋子里只见他几乎将脑袋埋进被子里,只有乱蓬蓬的卷发散在外面。 她没敢开口问,便见幽草慢慢走到了铺边,轻轻柔柔的道:“大人哪里不舒服吗?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吗?”她的手指轻轻落在温江雪的腿上。 温江雪忽然从被褥里抬起头,一双眼睛又绿又亮的盯着幽草,猛地伸手攥住了幽草的脖子,一用力就将她扯倒在了铺上。 幽草吓了一跳,呼吸一窒,忙伸手去拉温江雪的手,“大人……” 温江雪手指收紧,阴冷的道:“陈从善,无数个这样的雨夜我都在想你,想抓到你后怎样折磨你,才不辜负我这几年的痛苦。” 幽草被掐的呼吸困难,在铺上挣扎。 从善第一次见这样阴森的温江雪,被那举动,那话语吓的坐起身。 幽草挣扎的眼泪落下来,伸手抓住了从善的脚踝。 从善一惊,看到幽草面目狰狞快要窒息的在望着她,向她求救。 她在那昏暗中伸手握住了温江雪的手背,叫了一声,“义父……” 温江雪浑身一颤,扭头看到从善,手指就是一顿。 她脸色苍白,满脸的冷汗,黑发黏在纤细的脖子上,心惊胆战的看着他,握着他手背的手指都在颤。 他吓到她了。 窗外一道闪雷照亮屋子,轰隆隆的如同山崩。 从善吓的缩手抱住耳朵。 温江雪便松了手。 幽草慌不择路的逃开,撞翻椅子和桌上的茶盏,捂着脖子开门逃了出去。 那门外的冷雨便吵吵闹闹的闯进来。 温江雪浑身冷汗的坐在那里喘了一口气,沉哑着声音道:“你不要怕,我只是……头疼的厉害。”他吐出一口气,被那雨声吵的耳朵里宛如细蛇爬过,发炎溃烂一般的疼到太阳穴。 他撑了撑额头,疼的脸颊都难受。 从善慢慢下了通铺,去将门关了上。 雨声被关掉一下在门外,他听从善又叫了一声,“义父……”他抬头就看见从善站在他的榻边,亮亮的眼睛胆怯的看他,轻声对他道:“我……我可以帮你揉一下。” 她拉着衣摆慢慢爬上床|铺,跪在他身边,先哈了哈手,将手搓热,然后试探性的伸向他,“义父别紧张,我……我懂一些穴位。” 她的手指落在他的太阳穴之上,热热的,有细小的茧子,她缓慢轻柔的揉着,一点一点加力,轻声问他,“好一点吗?” 他在那昏昏的光线下看着她,哑哑的“恩”了一声。 她便喜上眉梢,往前跪了跪道:“那义父躺下闭上眼,我帮您揉着,您试试看能不能睡下。”她托着他的脖子放他躺下,慢慢的揉着他的太阳穴。 他躺在那里看着她,也不闭眼。 她有些……不好意思,“义父闭上眼睛休息吧。” 窗外雨声缠|绵,温江雪看着她,开口道:“你多说几句话,我听着舒服。” 她脸一红,一边替他揉穴道,一边撇开眼道:“那……义父想听什么?” “都行。”他望着她,“说说你为什么会喜欢封崖。” 第107章 一百七 四十二 窗外雨声缠|绵,温江雪看着她,开口道:“你多说几句话,我听着舒服。” 她脸一红,一边替他揉穴道,一边撇开眼道:“那……义父想听什么?” “都行。”他望着她,“说说你为什么会喜欢封崖。” 哎,这还怎么好好聊天。 从善含糊道:“谁说我喜欢封大人了。” “哦?”温江雪看她,“你不喜欢封崖?” “也不是不喜欢……” “那就是喜欢。” “不是您认为那种喜欢……” “我认为的哪种喜欢?” “断癖……” “你不是断|袖?” “当然不是。” “那你为何会喜欢封崖?他是个男人。” “都说了不是那种喜欢……” “那是哪种喜欢?别跟我说你当他是哥哥,正常人不会为了自己的哥哥对别的女人好就吃醋难过,也不会那么娘娘腔的喝多了拉着哥哥袖子哭。”他道。 干他|娘的……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从善被他逼问的无可奈何道:“好吧,我是喜欢封大人,希望相爷不要说出去。” “为何喜欢他?”他还没完没了了。 从善有些无语,顿了手指问他,“义父头不疼了吗?” 温江雪一蹙眉,闷吟一声,“你想死吗?” 真麻烦…… 从善继续替他揉太阳穴,刚一沉默。 他又道:“说啊。” 说什么说啊,就不能好好睡觉? 从善看了一眼阴暗的窗外,雨还在下,她叹口气道:“因为他长的好看。” 温江雪一脸的惊诧,“没想到你是这样肤浅的庸人,这天下长的好看的人多了去,你要每个都喜欢吗?” “是是是,我就是个肤浅的庸人。”从善承认道:“长的像封大人这么好看的,我就遇到一个,喜欢他很正常啊。” 温江雪眉头一挑看她,“一个?” 那语调让从善一愣,看了他一眼忙改口道:“两个,义父也和他一般好看,不,比他还要好看。”拍马屁总是不能大意的。 温江雪笑了,“是吗?那我如此好看,怎么你喜欢他呢?” 就没见过这么聊天的! 从善有点生气,哑口无言不知如何作答,她能说因为你是个变|态,你是我的大仇人吗? “陈楚玉。”温江雪忽然连名带姓的叫她,惊的她脊背挺直,“你嘴里可有过一句真话?” 从善一惊,“我怎敢欺骗义父大人啊。” 温江雪眼神不悦的看着她,看的她发毛,怕他突然跳起来掐死她,只能无奈道:“好嘛,我喜欢封大人除了因为他长的好看,还因为他对我好。” “他对你好?”温江雪怀疑她,“我没记错的话,他曾经想杀了你,在薛雪的停尸房中。” 记性怎么这么好…… 从善道:“可他不是没有杀了我吗?他在最后还是选择相信我。”她又道:“封大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冷漠,但他其实……很温柔。”她想起当初她假借醉酒去像封崖哭诉霍少游欺辱她,封崖无可奈何说的那句——你报官,明日我受理,不要哭了。 她忍不住笑了笑,“他很罩着我,对我很好。” 温江雪看着她那一脸痴|汉的的笑容讥讽道:“真可怜,是不是从来没有人对你好过?所以旁人稍微给你一点点善意,你就觉得是天大的情意?” 那话让她一愣,手指顿了顿。 窗外是连天的大雨,静心庵的前山夜里静极了,只闻雨声,哪闻后山的哭泣声。 她在那里低着眉眼不知在想什么,碎发从耳后散到脸颊旁,温江雪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她在难过。 只是很短暂的一瞬,她又动了手指,低笑道:“义父说的是,确实有许多许多年没有人对我好过了,所以我比较自作多情。” 她那笑容让温江雪不喜欢,像是揣着所有的难过撑出来的笑一般。他想起她私生子的身份,从小被养在孤独的山庄里,确实不曾被人疼爱过,长大后空有一个先帝私生子的身份,也没有得到过半点好处。 也是个可怜人。 他闭上了眼,故意结束话题道:“那你清楚封崖的身世吗?他不是可以托付的人,不要爱上他。” 这是他善意的提醒? 从善好奇的看着他,他闭眼躺在那里,脸色有些苍白,“我知道的,他是先帝与外邦女子的儿子。” 温江雪惊诧的睁眼看她,“他竟连这个也告诉你了?” 从善眼睛一亮,“所以他也是有点喜欢我的对不对?” 温江雪看着她冷笑一声,“你倒是给点希望就觉得可以翻天啊。”他又重新闭上眼道:“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曾当着所有皇子的面,向先帝立誓,这辈子永不公开身世,永不离开大巽,永不掌握实权,已寻常身份活在京都?” 这倒是没有……怪不得他一直只是个暗部右少卿,没有什么实权,也鲜少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他身份特殊,先帝在放他母妃出宫时就已经放弃了他这个儿子,先帝怎么会让江山落在一个有一半外邦人血脉的儿子手里?”温江雪同他解释道:“不过他也无心权利之争,他自小就沉闷,一心只想照顾好妹妹,等他母妃回来接他,可惜,他母妃从无音讯。先帝也对他仁至义尽,为了保全他,给了他一块特赦免死金牌。” 从善听他说着,心中有一个令她欣喜的猜测……他既是先帝的私生子,九公主是先帝的女儿,他不可能*喜欢自己的妹妹吧?但他对九公主那么好,只是同父异母的妹妹太说不过去了,他又说过她曾见过他妹妹……是不是…… 她往温江雪旁边挪了挪,笑问:“那……义父,封大人那个亲生妹妹呢?可还在宫里?” 温江雪笑了一声,也不睁眼,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道:“你是不是想问九公主是不是他的亲妹妹?” “是吗?”她忙问。 “你以为九公主是他的亲妹妹你就有机会了?”温江雪睁开眼看她,“陈楚玉,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脑子里就只有情情爱爱?” 那不然呢?她应该考虑怎么争权夺位?她有那个本事还用在这儿给他揉脑袋?? “他也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别忘了。”温江雪提醒她。 “是是是。”从善不迭声应和,又问:“那……九公主是不是啊?” 温江雪“啧”了一声瞪她,说了半天她一个字没往脑子里去。 “想知道?”温江雪将眼一闭,“自己问去。” 小气。 从善讨了个没趣,也不吭气了。 这屋子里静下来,屋外的雨声格外明显,温江雪被吵的头一突突又疼起来,皱眉道:“继续说话。” 说什么?他把能聊的都聊死了,还说什么。 从善撇撇嘴,忽然想到什么,便问道:“不如……义父给我讲讲那个阿鸾的事情?” 温江雪睁眼看她。 她随意道:“就是皇后临死前说的那个阿鸾,圣上如此紧张,我很好奇。” 从善已准备好了被温江雪拒绝,哪知温江雪今夜格外的好说话,闭上眼就开始同她讲—— 那阿鸾原来曾是闻人寻的婢女。 闻人寻生母身份卑微,在做皇子时就很不得宠,幼年在宫中常被欺负,这婢女打小就跟着他,一直到他十二岁时生母过世,他被养在皇后身边,这婢女也跟着他,算是他唯一的‘亲人’,她陪着闻人寻度过了最灰暗的时期,从幼年到成年,从未分开过。 一直到皇后的嫡子,也就是先帝登基即位,他在京中做了个不得势的闲散王爷,他都不曾娶妻,身边只有阿鸾这一个女人。 后来他开始筹划□□,为了笼络萧太傅,故意去追求萧无双。 那时候太子被废,投鼠忌器,为了除掉闻人寻,就绑走了阿鸾,用最拙劣的办法逼闻人寻自刎,不然就毒|死阿鸾。 闻人寻本想拖延时间暗中去救阿鸾,没想到阿鸾为了不拖累他,自己喝下了毒|酒自尽了。 这也是闻人寻痛下杀手将废太子射|杀的原因,他们一直认为阿鸾已死,唯独闻人寻不肯死心,因为尸体没找到,闻人寻就暗中找过很久,找到心灰意冷也没有找到,至此没有再提。 可没想到这么多年后,萧无双会重新提起,并且说她知道阿鸾的下落。 窗外雨声渐小,温江雪有些困倦的哑声道:“也许只是她为了气圣上,随口说的。” 从善“恩”了一声,心中却是惊喜的,这可是一道灵符啊!有阿鸾在手,她还怕什么! 她越想越开心,温江雪忽然侧过身抱住了她的腿,她吓得一惊,挺直了脊背,低头一看,他紧蹙着眉头居然睡着了。 “义父睡着了?”她小声问。 温江雪抱在她腿上的手指动了动,紧皱着眉将额头贴在了她的大腿侧,像是被雨声吵到不安的抱紧了她。 从善僵着脊背不敢动,手指轻轻的落在他的耳侧,捂住他的耳朵轻声道:“义父睡吧。” 他在她的手指下安稳下来,一点点松开眉头。 窗外大雨下了整整一夜,是在天快透亮时才停。 灰蒙蒙的光线投进窗时,温江雪才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吵醒,睁开眼一张苍白的小脸就落在他眼前。 从善睡在他旁边,没有盖被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冷的,缩成小小的一团缩在他手臂里,一只手还搭在他的耳朵上,捂着他的耳朵。 她就这样睡了一夜? 温江雪轻轻拉下她的手,忍不住去看她,她的睫毛长极了,小扇子一般圈出一圈阴影在眼睑下,紧皱着眉,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你做了什么不开心的梦?”温江雪声音轻了又轻,伸手想去抚平她的眉毛。 门外忽有人敲门,吓了他一跳,忙收回手。 就听门外霍少游道:“温大人可醒了?我们大人请您过去用早膳,用过之后我们好赶路。” 身边的从善被惊的眉头一紧,猛地坐了起来,迷迷瞪瞪的呢喃:“不要……” “什么?”温江雪被她没头没脑的呢喃搞的诧异,坐起身问道:“不要什么?” 从善像刚从梦中惊醒,惊愣愣的扭头看着温江雪,半天才缓过神来,捂着额头闷闷的吐出一口气,“相爷啊……” 温江雪整了整衣襟,问她,“做了什么梦?还不要不要的。” 从善捂着额头,闷哼一声,“没什么,梦到一些以前的事……”梦到山匪将她折断了她的手,让她跪在地上不许挣|扎。 温江雪下了榻,洗漱道:“收拾一下,去吃早饭。”他与她一早上躺在一块,很是不自在,感觉很微妙……他刻意避开从善,匆忙洗了脸先行出去。 第108章 一百八 四十三 温江雪这个王八蛋,居然当真让她去当诱饵! 从善抗议,“既然这主意是陈小姐和林大人想的,那合该他们去,我不同意这个法子。” “没问你同意不同意。”温江雪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他道:“林大人是此案主审,他若是出点什么事你赔得起吗?至于陈小姐……”他眼神幽幽落在幽草身上,“我好不容易找到她,怎么能让她这样轻易就死了呢。” 幽草一寒,低下头不敢看他。 从善心中悲凉,敢情就她的命不值钱啊? 她辩驳道:“所以我才提议我们先去衙门弄清楚……” “案情不容耽误。”林律打断道:“我们怀疑长公主的小儿子林瑞阳还没有死。” 死不死与她何干? 林律继续补充道:“到目前为止被那‘吸血妖怪’所害死的已有六个人,每个死者皆是突然失踪,两天后尸体被丢弃在失踪的案发地,死亡原因也皆是双腕割开,放血而死,可林瑞阳已经失踪了七天,尸体还没有出现,所以他极有可能还活着。”林律认真严肃的看着从善,“那‘吸血妖怪’随时会杀了林瑞阳,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时间就是性命!” 可她的命也是命啊!总不能拿她的命去换林瑞阳的命吧! 她愤愤不平的道:“林大人怎么就能确定那‘吸血妖怪’会出现?也许它再也不出现了呢。” “不会。”林律道:“那‘吸血妖怪’害人有个规律,每七日会动手一次,抓走一个人,今日距离林瑞阳失踪已经是第七日,所以它极有可能出现,不是丢弃林瑞阳的尸体,就是再抓下一个人。” 分析的头头是道,很好很好。 从善心中气愤,刚想辩驳就听身侧的封崖道:“我去吧。” 从善一蹙眉扭头看他,有些气愤的叫了一声,“封大人!你……去什么去啊。”她压低声音道:“我们根本没摸透底,贸贸然是赶着去送死吗?” 温江雪看她和封崖交头接耳就来气,倒是挺护着她的老情郎。 从善又道:“林大人分析的很有道理,可封大人身为右少卿犯险实在不妥,我认为我们该找一个会功夫的人去做诱饵,这样就能在‘吸血妖怪’出现的时候擒下她。”她的眼睛扫了一圈落在霍少游身上,“我觉得霍兄很合适。” 霍少游一惊,怒瞪她。 从善也瞪他,“霍兄又年轻又会功夫,和我同为寺副,刚刚好。”官职一样高,她去得,霍少游怎么就去不得?她看谁还有理由否定。 “不行。”温江雪坐在那里幽幽道:“死的那些人没有一个会功夫的,可见那‘吸血妖怪’只会挑一些好对付的人下手。”他看着从善笑,“我们在坐的诸位还有谁比你更合适?” 去他娘的……温江雪今日就是铁了心的要搞死她! “怎么?这可是个立大功的机会,陈寺副不乐意?”温江雪笑问她。 让你去你乐意?! “陈寺副放心,你们封大人会在暗中好好保护你的。”温江雪又笑看封崖,下决断道:“此事就这样决定了,不用再议了,现在陈寺副就收拾一下,上街上晃一圈,引起‘吸血妖怪’的注意,然后回来住进林瑞阳之前住的那间房中。” 这他妈的是给她挖好了坟墓等着她躺进去了! 从善心里气啊,看温江雪起身要回房去,她起身追上去两步问道:“敢问相爷,我是哪里得罪您了吗?”你这样坑我! 温江雪笑了一声,回过头来,一双眼睛笑的暧昧不明,道:“陈寺副何出此言?我给你个机会为你的封大人卖命破案不好吗?还是你觉得你的封大人不值得你卖命?” 封崖还坐在她身后,蹙着眉看温江雪。 从善气笑了,眯眼冲他一笑,一字字的道:“值,当然值得了,为了封大人我刀山火海,肝脑涂地。” 温江雪也笑,冷飕飕道:“那还等什么?”扬声道:“霍少游,送陈寺副出客栈,游游街。” “不必,我自己去。”从善瞪他一眼,扭头进屋,扑过去伸手就拉住了丁丁的手,期期艾艾的道:“丁丁,我要是死了就没人给你买好吃的了。” 丁丁皱眉厌弃的看她,想抽出手道:“封大哥会给我买的。” 封崖起身拉起从善道:“我和丁丁会跟在暗处,不会有事的。” 她扭头就抱住了封崖的腰,“封大人你是个大好人!” 温江雪站在门外心烦意乱,扭头回了自己的客房中。 这夜里阴沉沉的,月牙隐在阴云背后,光线暗淡的不行。 从善提着灯笼胆战心惊的走在黑漆漆的长街上,心中呕的要死。 一连发生了这么多起惨案,这镇子里的人一入夜就家家闭户,连生意都不做了,所以这街上没有一点儿人烟。 一路走过去,连个亮灯的屋子都没有,全是冰冷的房门紧闭。 夜里起了风,吹的从善手中的灯笼摇摇摆摆,忽明忽暗,吹的她襟前凉飕飕的打了个冷颤。 她拉了拉衣襟,心里发毛的回头看了看,黑漆漆的长街上空无一人,只有酒馆外酒旗被吹的呼啦啦作响。 王八蛋温江雪…… 她抓着衣襟继续往前走,越走风越大,卷的路旁的零碎物件咯噔咯噔作响,像是无数只老鼠躲在里面似得。 又行两步,风忽然卷灭她手中的蜡烛,光线一灭,她站住了脚步。 有什么声音在她身后,轻轻的,像风,像什么东西落地,“哒哒”的,像……脚步声,一步一步的靠近她。 她脊背的毛孔张开,她站在原地攥紧了手中的灯笼,鼓足气猛地转身回头—— 没有人,背后是黑漆漆的长街,招展的酒旗白帆,什么人都没有。 她吐出一口气,刚要回头,背后有人抓住了她的肩膀。 她浑身一颤,僵在那里,落在她肩膀上的东西慢慢的,缓缓的爬上了她的脖子——是一只手,又凉又苍白的手。 她一口气提到喉咙口,张嘴喊道:“封大人!丁……”字还没脱口就被那手扼紧了喉咙,捂住嘴。 她伸手要去摸袖子里的匕首,背后那人扣住她的手腕“嘎巴”一声就将她的手腕掰断。 从善疼的眼前一黑,在那冰冷的手掌下拼命的挣扎,想要喊封崖,可那漆黑的长街上风声呼啸,一个人也没有出现。 封崖呢?丁丁呢? 他们不是说就在身后吗…… 她浑身发颤,呼吸被攥的喘|息不上,就听身后有个哑哑的声音低低道:“不要动,我现在不想杀你,她不喜欢喝死人的血。” 手腕疼的从善一阵一阵打颤,脊背冷汗浸透,死死的盯着那长街。 没有人,没有人来救她。 她拼命喘出一口气,不迭的点头,低呜呜道:“我不动……我不动。” 背后那人伸手将她的头套进黑布袋子里,她眼前一黑,就被扛在肩上带走。 她只听到耳边风声呼啸,一阵阵发寒。 没有人救她,只有她自己救自己。 只是过了片刻,扛着她那人停了下来,有推门声,那人似乎走进一间空荡荡的屋子。 从善被点了穴道丢在地上,浑身被摔的散架,却不敢吭气。 那脚步声离开她,似乎往里面去了,不多会儿她听到那哑哑的声音道:“姑娘,你饿了吧?我……我给你换了新的人,这个人长的好看,你喝一口吧。” 她听到有女人的声音,虚弱的说了一句,“不要……” 然后又听到脚步声过来,这次脚步声沉重,似乎是一个人抱着一件重物过来,停在她跟前时,她又听到那女人轻微的挣扎声,“不要……我说了不要……” “不行姑娘。”那人很坚定,在从善眼前蹲下。 从善只觉那冰冰凉的手抓起了她的腕子,她想起林律说的双腕割开,放血而死,心里就是一寒,她不能死,不能就这么死…… 腕子被一拉,从善立即开口道:“我有|病!” 那拉住她腕子的手就是一顿。 从善抽着冷气,颤巍巍的飞快道:“我……我染了传染病,我还中了一种叫百夜香的传染病,若是姑娘喝了我的血,也会被我感染的!姑娘千万要三思!” 寂静的房间里,她听到那虚弱的女人气若游丝的吃惊道:“百夜香……你说百夜香?” “是是是!慢性剧毒百夜香!”她忙道。 忽然她的袖口一紧,有人拉住了她的袖子,手指碰在她的手背上,不是那冰冷的手,是一只柔弱又滚烫的手。 她听到那女人急切的问她,“你……你是宫里人?百夜香不是宫里……才有的吗?你是宫里的人吗?” 从善一愣,脑子中顿时跳出一个名字…… 八里桥,百夜香……这个女人难道是…… 四十四 这屋子里又静又空,空的那女人轻轻哽咽回荡在房中。 她抓住了从善的手指,急切的问从善:“你是宫里的人吗?你……认识珠姐姐……不,是皇后,你认识皇后吗?她怎么样了?她为什么……这么久没有来看我?” 从善那颗悬着的心落了地,老天总算还是给了她一线生机。 她吐出一口气问道:“你是阿鸾吗?”眼前风声一略,那双冰冷的手又攥住了她的脖子,攥的她差点昏过去。 就听那哑哑的声音厉声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姑娘的名字?谁派你来的!” 从善呼吸不上来,听那女人急声道:“云隐你放开她!放开……” 那叫云隐的却不松手,也急道:“姑娘她定是派来害你的!”抬手在从善脖子后一敲。 从善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 她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那味道熟悉又遥远—— 她在月亮亮堂堂的夜里,看到那山涧上乱草丛中的一只断手,手背上有一圈浅浅的牙印。 她认出来了,那是从郁的手,昨天她和从郁吵架了,从郁总是唠唠叨叨的教育她,她被气狠了就咬了从郁一口,就咬在手背上。 如今那只手被丢在草丛里,满是鲜血。 她往草丛伸出去看,看到了从郁的头,从脖子被斩断,切口还连着血肉模糊的皮肉,皮肉下连着他没有四肢的身体…… 血腥味浓郁的她发抖,从郁就睁着一双眼睛,不看她,看着天,那眼睛充血,满是惊恐。 她想,他死前一定疼极了,怕极了…… 有人一把推开她,扑了过去,是她的母亲。 母亲像是疯了一样扑过去抱着从郁的脑袋崩溃的痛哭,她哭的大声极了,父亲过来僵在那里一步也不敢上前。 她坐在草丛里不敢动,不敢哭,她听着母亲歇斯底里的放声哭着,一声一声叫从郁的名字。 她想上前去扶母亲,却在碰到母亲的一瞬间被狠狠推开,母亲抱着从郁的脑袋扭过头来看她,满脸的泪水,眼睛里满是恨意,“都是你!” 母亲瞪着她,那眼神恨不能掐死她一般,厉声道:“都是你害死了从郁!你为什么要跑到山上来!你为什么就不肯听话!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她跌坐在乱石中不知所措,她一张口就哭了,她说:“对不起……娘对不起……”她想去拉母亲的手,但母亲恶狠狠的让她滚。 她去拉父亲的手,哭的不能自已,“对不起,对不起爹……我不想害死从郁,我……”她不知道该如何说明,她很害怕,从郁死了,从郁因为她死了,她是罪人,她在昨天还跟他吵架…… 她想起从郁拦住马贼,拼了命的对她喊:“快跑从善!从善快跑!不要回头!快跑……” 她害死了这世上最爱她的从郁。 她的错,是她的错。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在梦里,可是她醒不过来,她梦到自己跪在从郁的屋子外哭,她不敢进去,因为母亲在里面,她抱着从郁的衣服在哭,哭昏过去几次,她不让从善进去,从善就跪在门外哭。 她难受极了,她害死了大家都爱的从郁,没有人理她,没有人跟她说一句话。 父亲忙着调查凶手抓马贼,下人们忙忙碌碌看都不敢看她一眼,她是个罪人。 那天夜里打起了雷,电闪雷鸣的仿佛要将她劈死一般。 父亲急急忙忙的回来坐在书房里和林大人在谈话。 她想知道那害死从郁的马贼有没有抓到,就偷偷的溜到窗下,蹲在花丛里偷听。 她听到了林大人说,那伙马贼买通了温江雪,被温江雪担保放出了大牢。 她听到父亲推翻了桌子破口大骂。 林大人信誓旦旦的保证,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过一个枉法之人,他定会和温江雪抗衡到底,只是如今圣上病重,朝中动荡,希望她父亲先以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她那时不懂这句话,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比为从郁报仇更大的事情了。 可那之后父亲竟然当真不再提这件事。 母亲还是那样关在从郁的房中哭,哭的一病不起,没过几天母亲就和父亲大吵了一架。 为的是陈楚玉。 她在门外听着母亲发疯一样骂父亲,骂他没用,骂他没良心,从郁惨死他要她忍耐,要她大局为重,如今为了个贱|人生的私生子竟变卖家中产业,送他远渡重洋。 父亲只是沉默着任由她打骂,说着他有苦衷,以后她自会明白。 那时她听不懂,以至于后来她被送到静心庵没多久,听闻母亲的死讯她恨透了父亲和那私生子陈楚玉,也恨透了自己。 是她的错,她让母亲失去了她最爱的儿子,令她一病不起。 她哭的发抖,明明只是在做梦,但她难过的睁不开眼,醒不来…… 她梦到她坐在马车之中等在大理寺外。 林律从车前路过,她急切的叫了一声:“林大人。” 林律就在那月色下回过头来,面目忽然模糊,扭曲,他张嘴说了什么,从善听不清,便急的挑开车帘,那张扭曲的脸就突然探在眼前,生生的撕裂,变成了温江雪的脸,伸手抓住她的脖子,一字字的道:“陈从善,无数个这样的雨夜我都在想你,想抓到你之后怎样折磨你,才不辜负我这几年的痛苦!” 她浑身一凛,猛地醒了过来。 这无尽的黑夜里,她剧烈的喘息着,如同溺水之人好不容易得救一般,下一秒就会死掉。 她满脸的泪水和冷汗,她看到窗外一轮弯月隐在阴云里。 她被绑着双手双脚,丢在一间……杂乱的废屋里,黑极了,她什么都看不清,手脚疼的厉害,她轻轻一动就疼的冒汗,闷哼一声倒在冰冷的地上,却压住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 那‘东西’猛地一缩,吓的从善一激灵就挣扎着起身滚到一边。 却听到一个声音,“别怕别怕,我……我不是鬼,我是活人。” 从善缩到墙角,一身的冷汗,就看到不远处有一团白乎乎的‘东西’靠着墙看她,只有一双眼睛发光。 “你压到我的腿了我才动……”那‘东西’有些委屈的道,“你哭了好一会儿,我都忍着没叫醒你。” 从善适应了光线才看清那团‘东西’是个人,胖乎乎的男人,样貌看不清,只看出来又白又胖。 “你是谁?”从善喘|出一口气,被折断的右手发麻难受,“这里是?” “你也是被那个怪物抓来的吧?”那胖子问她,“这里是他用来关我们的屋子,我是……” 那胖子还没说完,就听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他忙闭了嘴,缩在墙角。 从善一抬头就看见一个人影走进来,停在她眼前,蹲下身来,从善看清了那人影的样子,像是个十□□岁的男子,一身黑衣服,带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一双手白的像枯骨。 应该就是抓她那人。 他蹲在从善眼前,忽然拔出匕首,从善往后一躲,他挑开了从善手上绑着的绳子,抓起了从善的左手腕。 从善一惊,忙道:“我中|毒了!血不能……”话没讲完那人就隔开了从善的手腕。 从善疼的一咬牙,他忽然伸手抓过那缩在墙角的胖子。 胖子杀猪一般惨烈的叫着,口中喊着什么,“我太胖了全是油!不健康!你们不是说不喜欢我吗!不要喝我的血!” “闭嘴。”那面具男低喝一声,拉过从善的手腕就贴在胖子的嘴上,“喝一口。” 胖子被塞了满嘴的鲜血,咣咣灌了两口,被松开后趴在地上一阵的干呕,哭道:“我……我……我喝人血了,我不是人了……” 从善疼的躺在地上想翻白眼,去他妈的!这么阴!居然试毒! 那面具男等了一会儿,伸手抓起胖子的腕子,胖子又是一阵惨烈的叫声,听的从善恼火,只是把个脉,至于吗! 果然那面具男拿过一块烂布塞在了他嘴里,把了会儿脉又转向从善,“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居然骗我,你根本没中毒。” 从善躺在地上绝望了,天要亡她,对手不但武力值搞,居然还有脑子。 面具男蹲在她身边,拿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碗,抓过从善的腕子开始放血。 从善知道挣扎不了,也不挣扎了,只是抓紧时间道:“我是皇后萧无双的人,是她给我的地址,让我来找阿鸾,我并非要害她,我是来帮她的,如今京都派人来查这件案子,马上就会查过来,只有我能救你们……” 那面具男手一重就疼的她抽着冷气说不出口。 他放了大半碗的血,将从善丢在一边,冷冷说了句,“萧副将已经死了,你休想骗我,如今谁也别想将阿鸾姑娘带走。”说完跨步就走,哐的一声将门关上,上了锁。 第109章 一百九 从善躺在地上失血过多的头晕眼花,却硬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她没有时间了,一定要在下次他来放血之前想办法逃出去。 她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外面云阴的仿佛要下雨。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明明那女人就是阿鸾,而且她也似乎不知道萧无双的详细,并且很急切的想要知道萧无双的消息,可是那个叫云隐却又说他知道萧无双已死。 那为什么不告诉阿鸾?为什么要隐瞒? 他打昏她,是为了不让她说出皇后已死的消息?可是为什么呢? 她想不明白,却忽然想起那被堵住了嘴的胖子,他在这里似乎很久了?被抓来又没有被放干血丢出去的,似乎只有一个,那他是…… 从善挣扎着坐起身,缺氧一般的眼冒金星,她靠在墙上缓了一会儿,伸脚踢了踢那胖子。 那胖子呜呜的惨叫。 “别叫。”从善嫌他烦,闷声问道:“你是之前失踪的林瑞阳?” 那胖子呜呜的不停点头。 果然是富贵人家,长公主宠溺的儿子,一身的富贵。 “你在这里七天了?”她问,林瑞阳失踪了七天了。 胖子又不停的点头。 “那你可知道些什么?”从善问:“关于这宅子里两个人的事。” 那胖子呜呜个不停,从善也听不出他想说什么,无奈道:“你过来,我帮你把布摘掉。” 那胖子便像条肥虫一样一涌一涌的朝从善滚了过来,滚在了从善的腿边。 从善右腕被折断,左手被放了血,如今又麻又疼,吃力的想抬起都难,她试了几次,都疼的她没法动手指,气急,一俯身用牙咬住那胖子嘴里的烂布,给咬了掉。 那胖子惊的睁大双眼,看着她叼着烂布吐在地上,他才回过神惊道:“你碰到我嘴了!你……你是个男的!” 去你妈的,这个时候还叽歪! 从善喘口气道:“不想引来那怪人就小声点。” 胖子忙捂住了嘴。 从善又问一次,“你知道些什么?” 胖子捂着嘴想了想,放开嘴,小声道:“那个怪物很厉害。” “我他妈当然知道……”从善忍了又忍,“说一些,有用的。” “什么有用?”胖子问她。 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跟蠢人沟通共事,天要亡她,居然在要死的关键时刻给她一个蠢胖子。 她深吸一口气道:“比如她们的弱点,她们为何要喝人血?我们怎么才能逃出去……” 胖子想了想道:“那个怪物不喝人血,他是给里面那个白头发的女人喂的。” “白头发?”从善问。 胖子点点头,“特别吓人,声音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但那个脸那个头发完全是皱巴巴的老太太,好像是喝了血才能活,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从善皱了皱眉,胖子又忙道:“但我知道那个女的不想喝血,还老哭,说什么不想这么痛苦的活下去,求那个怪物让她去死,又说什么要出去找什么珠儿姐姐的,被那个怪物打晕了,我也搞不是很懂。” 阿鸾想去找萧无双?那面具男不让她去? 看来阿鸾与萧无双的感情很好啊……面具男是怕她知道萧无双已死受不了吗? 那阿鸾怎么会弄成这样?是最近才这样?不然以前怎么不喝血,吸血杀人也是最近一两个月才发生的。 她满腹疑问,再问,那胖子已是什么都不知道,只说那女的挑剔的很,嫌他胖,不愿意喝他的血,那怪物也很听她的话,将他关了起来,又出去抓人了。 就抓开了从善。 那胖子还一脸疑惑的问她,“你怎么会被抓呢?这镇子不是已经限制路人进入了吗?你是京都来的,故意来送死?” 是啊,她来送死。 从善不想理他,“你不是也被抓了吗,有什么好稀奇的。” 那胖子道:“不一样,我被抓是自愿的。” 哦,原来是个智障。 胖子沾沾自喜道:“我就是想看看那‘吸血怪物’长什么样,故意挂了牌子坐在街上等那怪物来抓,等了四个晚上呢!” 嘿,还真是个智障啊。 “你牌子上是不是写了‘我很好吃,快来抓我’?”从善鄙夷他。 他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 知道你是智障。 从善闭上眼不想搭理他,但他偏要啰啰嗦嗦的说话,躺在从善腿边就问她,“那你怎么被抓的?不要睡,聊聊天嘛,怪无聊的。我自愿被抓是因为我知道我娘肯定会派人来救我,我有把握。” 哦,还是个乐观自信的智障。 从善睁开眼望着他笑,“我就是你娘派来救你的。” 那胖子一呆。 从善继续道:“我被抓是为了来救你,林小王爷,你感动吗?” 那胖子呆愣愣的看她,“那……你被抓进来,是不是留了暗号,等你的人来救我们?” 从善笑了笑,“没有,我没有留暗号,也没有人会来救我。” 胖子顿时变了脸,“那我们……就要死在这里了???不可能!我娘肯定不会派你这么没用的人来救我!” 从善挑了挑眉,笑道:“真不好意思,你娘的确派了我这么没用的人来救你,你要是不服气就自己逃出去找你娘算账去。”从善缓了半天,感觉头晕减缓,便动了动身子将被掰断的右手夹在双腿之间,喘了一口气,猛地一掰。 只听“咔吧”一声,胖子看着都疼的眉头一跳,但只见从善咬着牙在墙上一靠,连叫声都没有,只一头的冷汗让人觉得她很疼……别的什么反应都没有。 她就靠在墙上喘了几口气,缓缓的抬起右手动了动,攥住了手指头,满头满脸冷汗的对他一笑道:“不好意思林小王爷,没用的我要先走了,你自求多福吧。” 从善掏出怀中的匕首,将绑在脚上的绳子隔开,扶着左手就站了起来。 林瑞阳一愣,顿时往前一扑拦住了她的腿叫道:“不要丢下我!救我救我!” 从善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低头看他,“林小王爷不是嫌我没用吗?” “有用有用!你最厉害!”他急急忙忙的巴结道:“你救我!我让我娘给你钱!给你官儿!你要什么给你什么!” 从善一挑眉,蹲下身看着他道:“我这个人,被人哄骗多了,所以不敢轻易信人。” “真的真的!”林瑞阳毫不犹豫道:“我可以发誓!只要你救我出去,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不然我就五雷轰顶!不得好死!我就……被那个怪物吸干血!” “也不用这么狠。”从善道:“这样好了,你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物?你留给我做个凭证。” 林瑞阳急的一头汗,“信物?”他想了想顿时道:“有有有!我脖子上有串珠子,是我皇帝外公传给我娘,我娘又传给我的!很有价值!” 那确实很有价值。 从善往他脖子上摸了摸,是一串青玉小珠子,珠子只有米粒大小,精巧细致,“那我可拿走了?”从善客气客气。 他忙道:“拿走拿走!” 从善解下来,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这才满意的割开了林瑞阳的绳索。 林瑞阳爬起来就要说话。 从善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声道:“别说话,有人来了。” 从善拉着他重新躺下,拽着绳索给他虚虚绑上,又自己躺下,伪装好。 那门外的脚步声就停在了门外,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出现在门上的小窗外,一双眼睛朝他们看了看。 林瑞阳吓的冷汗直流,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盯着那面具男,他看了半天,时间久的林瑞阳以为要死了要死了,他才转身离开了。 等到脚步声走远了,从善才吐出一口气,“小声点,不要惊动他。” 林瑞阳蹑手蹑脚的起来,往外看了看,松气道:“走了走了,我们快逃吧!”一扭头发现从善扶着墙艰难站着,紧张道:“你怎么了?你还能不能跑了?” 从善头晕眼花,撑着墙缓了缓道:“你背着我。” 林瑞阳一惊,“我从来没有背过人!” “那你就别想出去。”从善抬头看他,一双黑黝黝的眼睛让他一寒。 林瑞阳委屈的道:“那好吧。”他过去先扶着从善到门前,“这门锁着,怎么办?” 从善扫了一眼四周,这屋子就是一间废弃的柴房,如今扔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窗户被封着,但是年代久远。 “你会撬锁吗?”林瑞阳将手从门上的小窗户伸出去,有些吃力的够不到锁,“啊……我手太短了,你怎么样?” “会,但是不用。”从善走到窗下,轻轻巧巧的拆下两块板子,让林瑞阳趴下,踩在他的背上就跳了出去。 她一跳出去,林瑞阳就急了,那窗户太小,他怎么都钻不出去。 从善看他急的一脑袋汗,转身就走。 “哎!”林瑞阳急了要喊她。 从善一扭头低声喝道:“闭嘴!” 林瑞阳看她走远,急的两眼通红,一屁股坐在地上,泫然欲泣道:“好看的人都是骗子,和幽草一个样……”却听门外咯噔一声,门吱呀一声开了。 他一扭头就看到从善站在门外对他招手道:“还不快点!” 那一刻,他觉得她就是菩萨! 他爬起来扑过去就要抱从善。 从善躲开道:“你是跟我走?还是自己往外面逃?” “你要去哪儿?”他问。 “去搞清楚一些事情。”从善道。 “不要了……”林瑞阳拉着她急道:“先逃出去再说吧,你乱跑万一被那怪物再抓住怎么办……我们先逃吧!逃出去再带人来!” “那就晚了。”从善看了一眼四周的方位,这大概是后院,“那面具男发现我们不在就会带着阿鸾逃走,来不及。” “那逃就逃了!”林瑞阳着急。 从善转头对他一蹙眉道:“我受这么多罪,怎么能这样轻易让他们逃了?我要捞点什么。” 第110章 一百一十 搂过壮士小蛮腰 楔子 我的盟主未婚夫婿在大婚前的半个月来退婚。 我在他退婚的当天夜里撞死在离他家不远的后山崖壁上。 彼时我的怀里还揣着未送出的荷包,之上端端正正的绣着他的名字,阮碧城。外加两只蝴蝶。 这样一幅弃妇殉情的景象……着实太过理所当然了,如果我说我的死亡纯属意外,你们信吗? 我临死之前回顾我的小半生觉得大抵可以总结为一句话:活的憋屈,死的窝囊。 我娘是妾,一生只为两件事奋斗,生儿子和干翻大娘。 可惜都未遂。 她郁郁寡欢,觉得我聪颖不如大娘的女儿,长相不如大娘的儿子,挫败极了。但是我还是有优点的,那就是端正。 长相端正,武功端正,性格也是端正。我端端正正的活了这一十九年,连男人的手都没有摸过,极是符合武林世家,陆家长女的身份。 我能想到经历过最出奇的事,就是阮碧城亲自选了我…… 我到死了还不能明白他为何选我,他那样长相一流,家境一流,还是少年盟主的一流人物,就算不选大娘的女儿,选大娘的儿子也比选我的机率高。 但是他选了我,当时双八年华的我惊了,骇了,百思不得其解了,最后只能认同江湖人流传的结论——盟主刚刚丧父打击过大导致判断失误,瞎眼了。 后来我顶着盟主未婚妻的头衔战战兢兢的过了三年,躲过魔教刺杀,闪过盟主死忠女侠伏击,侥幸的活了下来,好容易熬过他的守丧期,以为总算可以嫁人了,盟主却突然果断的退婚了。 原因是:他的母亲突然想起来他还有个指腹为婚的小表妹。 而这个小表妹在几日前遭逢大难,一家老小被魔教灭门,父母双亡,兄长被掳,她侥幸逃生,无依无靠,只得千里迢迢赶来投奔盟主表哥…… 这般惨绝人寰的理由,这般臭不要脸的魔教,让人不由唏嘘。 所以在父亲询问我的意见时,我懦弱的问了一句,“怎么没被灭口?” 我看到父亲抽搐的眼角和盟主包含了诧异,惊讶,一丝丝鄙夷的眼神,赶忙又道:“真是老天有眼啊!” 父亲的脸彻底阴沉了,盟主细微蹙着眉头端端瞧我,我觉得自己不宜再开口,便小声道:“一切听从父亲安排。” 然后我就在那天夜里,死的格外凑巧。 我躺在血泊中攥着荷包,有些不甘心……我连男人的手都没摸过,就这么死了,怎么能甘心!怎么能! 一 怨念太重,上感动天,我竟然没有死。 我又活了过来的时候心情非常复杂,月黑风高,轻纱软帐,我在床上,赤条条,凉飕飕。 小室里奇异的幽香浮动,我脑子有些抽搐浑浑噩噩的组织不起思绪,刚想动动身子,一柄剑尖就打纱幔外递了进来,寒光凛凛的闪烁在我的喉咙口。 我将将要吐出去的气噎了回来,本能的屏气装死,心中无不哀凉,老天爷这是玩我呢?还是玩我呢? “死了?”有灰扑扑的人影站在纱幔外,薄薄的侧影,下颚尖尖,似乎是个极好看的男人,语调也轻曼带笑,“这么快就玩完了?” “大人恕罪,属下还没来得及问,就……”他旁侧还跪着个人,也是个男人,低垂着眉眼看不大清轮廓。 那持剑的男人很*的哦了一声,随后一把剑在我的喉咙口晃啊晃啊,落在了我不着寸缕的胸脯上。 我浑身的毛一瞬炸开,在眯眼看我的胸脯之时又一瞬收紧,我有些受惊了,这胸脯似乎……和以前的不大一样了……微妙的大了。 难不成我昏迷了很久?再次成长了?可是这悄然的生长也未免太……夸张了点。 “方才不是还生龙活虎的吗?”那男人笑盈盈的开口,“我不是说过留活口吗……” “并非属下动的手!”跪在榻边的男人慌忙辩解,“属下原只想将她灌醉好问话,可酒才一杯她便昏死了过去。” “酒?” 剑尖从我的胸脯上抽回,那一瞬我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吹毛利刃,过体见血,好剑!随意那么一收就让我血流如注。 我疼的冒冷汗不敢出气,眯眼瞧见那道消瘦的人影晃到桌前,捻起酒盏嗅了嗅,随后轻笑,“想让她死的人还真是多啊。” “大人的意思……有人下毒?” 他曼笑道:“小苏谢事事谨慎,怕是怎么也没料到居然会死在一包合|欢|散上。” 苏谢?这是谁?听着有点熟悉……我有点听不明白了。 就听跪着的人诧异道:“合欢散?那并非毒|药啊……” 是那个那个药,这个我知道! 我听到香炉当啷啷打翻的声音,顿时香四袅,熏的我头昏脑胀。 “合|欢|散加上娑罗香,她不死才怪。”那男人剑尖挑着香炉,饶有兴趣,“知道这个法子的人并不多,能换掉她香料的人也不多……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大人……”跪着的人仰头问道:“那如今该怎么办?” “哎。”那人幽幽的叹了口气,“真无趣。”尾音哀怨,靡靡的月色下,我只看到他的影子一晃,寒光一闪,鲜血便喷溅在我面前的床幔上。 我惊的屏气闭眼,之后除了闷闷的落地声,和细微的脚步声便什么都没有了,也不晓得过了多久,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没有,我才敢缓缓的扯过被子披上,伸出手挑开了帘幔。 那靠在床幔上的黑影便忽地跌了下去,有什么东西咕噜噜的滚了出去,撞在桌角上停下。 我就着月色看清,吓出了一身白毛汗,人头,鲜血淋漓死不瞑目的瞪着我。 不关我的事…… 我扭过头,摸着床边的衣服,胡乱的穿上,心里百感交集,疑惑万千,但有一点还是清楚的,这里好恐怖…… 浑身酸麻,我赤脚下地刚一转身就僵在了原地——见鬼了…… 窗扉吱呀呀的被风摇的开合,一壁月色透进来,清清朗朗的照在对面的铜镜之上,幽幽的冷光折出来,我看到镜子里的姑娘。 见鬼了。 我在脑内抽搐了几次,再三确定那镜子里的人到底是谁,最终我受到惊吓了…… 那镜子里的人怎么看都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张巴掌大的脸素白没有血色,眉啊眼啊怎么祸水怎么长,身材怎么凸凹怎么来,个头不高却诡异的标致异常,立在窗棂下瞪着铜镜。 我一耳光抽在自己脸上,疼的眼冒精光,见鬼了!居然不是做梦……是活的!我明明死在后山崖壁上,便是投胎也太快了点吧! 诚然我长的很平庸,清秀都称不上,但是我贵在端正,有让人坐怀不乱的气质,我一十九年都长这样,除却被盟主退婚的时候有一点点的悔恨,其它时候我对我的样貌很是满意,至少出入平安啊。 清风送来,我站在镜子前混乱的脑壳生疼,尚未来得及理清状况,便听门口啪的一阵碎瓷响,扭过头就瞧见碎了一地的杯盏,和立在门槛脸色煞白的少年。 屋内一片血肉横飞,我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似乎吓到了少年,他薄唇微微一抿,拔腿就跑,一阵的铁链轻响,我才注意到他的两手腕上被铁链锁着。 我搞不清状况,但觉得最应该做的就是先离开此地,当即便往外跑,将将的奔出房门便瞧见不远的回廊下过来两个人,一个是方才的少年,还有一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皆都火急火燎的往我这边来。 本能反应,我侧身躲在门前的花丛之中,就听两人一前一后的停在屋子前。 “姑娘……”那少年要开口讲什么,少女抬手止了住。 透过花木的缝隙,我瞧见少女在站在门口,扶着门扉娇怯怯往里探头道:“姐姐?苏谢姐姐在吗?” 苏谢?又是这个名字,我心头略过不太好的预感,这屋子应该是那苏谢的,那我这身子…… “苏谢姐姐?”少女又喊了几声,没人应她,便转过头细细的眉蹙紧瞧着那少年,问道:“你刚才真的看到她还活着?” 少年低垂着眉眼,点了点头,颤声道:“她方才就在屋子里……” 少女便不再问,提了裙摆进屋子,一壁喊,一壁往榻上去找人。我等少年也进了屋子,蹑手蹑脚的从花丛中爬出,想趁机溜走,刚抬脚,就听身后少女娇喝道:“谁!” 我拔腿就跑,少女追出房门,在身后喊道:“站住!” 谁站住谁傻帽!我慌不择路的顺着回廊跑,头都不敢回,听着身后越追越近,我跃下回廊,想都不想便翻身爬上不远处是红墙,就听见身后的少女喊了一声:“禁地你也敢……” 之后的话我还没听清,就摔了进去。 我摔的七荤八素,天旋地转,胸膛上的伤口疼的我抽气,还没等我顺过气来,一双弯弯的眉眼就探在了我面前,细白的一张小脸,微微蹙眉的看着我。 “苏苏?” 我一惊,翻身而起,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慌慌道:“不要喊!你……你再喊我就……把你丢过去!” 他眨了眨卷长的眉睫,委屈的看我。 我继续威胁道:“那边有个凶神恶煞的女人,女人是老虎你知道吧!” 他又眨了眨眼睛,很是无辜,湿漉漉的看着我,让我有些内疚,不由道:“你要是不喊,我就放开你。” 他乖顺的点了点头。 我有些犹豫的松开手,月影婆娑下,他抿了抿被捂红的嘴唇,两粒小梨涡若隐若现的,很是好看。我不由多看了两眼,看着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生的白白嫩嫩,眉眼弯弯的新月一般,抿着两粒小梨涡乖巧的像只小兔子。 矮油,看的我心肝儿都软了。 他眨巴了眼睛,小声问我:“疼吗?” 恩?我摸不着头脑,“疼?” 他伸手指了指,弯着眉眼笑道,“好像流了很多血。” 我低头去瞧,胸口的白衣一片血红,晕晕的透出来,登时剧痛专心,我捂着胸口道:“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找个大夫,我觉得我会死的……” 小少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些纠结的看我,“我出不去……” 我抬眼四顾,这是个不小的园子,花木扶疏,不远处还有个小池塘,一朵朵的睡莲白白纷纷的开的热闹,再远就是厢房了。 他指了指远处的漆红大门,“门口有人守着。” 难不成是被软禁在此的?我有点同情的看小少年,见他忽然双手一拍喜道:“我房里有药,我可以帮你!” 我略微思忖,觉得也无计可施,只得扶着小少年去了他的卧房。 将将在房中坐定,我就有些迟疑,有些后悔,看着小少年翻箱倒柜的将一瓶瓶不知名的药罐倒在地上,又找出剪刀,匕首,以及修剪花木的钳子,我按耐不住的道:“不用那么麻烦……止个血就行,我自己来……” 没等我讲完,小少年就蹲在了我眼前,可怜兮兮的看我,“我会的,真的!” 我面上抽筋的笑,“是吗?” 他郁闷坏了,闷着头不吭声了。 我觉得这样不太好,毕竟人家好心好意,不能太打击少年人的自信心,便温和的笑道:“并非不信你,实在是我伤到的地方……不大方便。” 他抬起水润润的眼睛将我望着,“我不介意。” 我介意…… 他蹭到我脚边,眨着人畜无害的眼睛,好不乖巧的看我,“不然我闭上眼睛,好不好?” 矮油,这双眼睛看的我都化了,着实硬不起心肝儿,有些艰难道:“好吧……” 他的眼睛一瞬亮的我肝颤……诚惶诚恐的看着他摆弄各种利器,最后挑了一把匕首,我眼皮跳了跳道:“放下……” 他听话的放下,换了另外一柄小刀。 我尽量温和,“放下……” 他委屈的抿抿嘴,拿了剪刀过来,“我觉得刀子快一点……” 二 在少年手忙脚乱,手足无措,手脚并用的将我折腾的半死不活瘫软在榻之后,他终于心满意足的系上了结,弯着新月一样的眼睛瞧我,“包扎好了,你觉得怎么样?” 我虚弱的对他笑,“甚好……” 他顿时开心的像朵花儿一样,在紫檀柜里取出一件长袍递给我,“你先换上我的吧。” 我接在手中,瞧他双目炯炯的立在我眼前,略微思索,恍然道:“多谢。” “不必客气。”他弯着眉眼笑,“你快换上吧。” 仍然乖巧的站在榻侧对我笑,我犹豫再三忍不住开口,“能否麻烦你出去一下……我好换衣服。” “哦?”他有些吃惊,“我应该出去吗?” 那一脸天真懵懂的表情让我也有些吃惊了,却听他不解的喃喃,“我娘并未教过我这个……原来这种状况我应该先出去啊……”颇为有股子恍然大悟的感觉。 我忍不住脱口:“你今年多大了?” 他眼睛一瞬瞪得溜圆,又吃惊了。我琢磨莫不是我问的太过唐突,吓着他了? 他瞪着眼睛问我,“苏苏,你不记得了吗?” 苏苏?我突然又记起我现在的长相已经不是陆宁了,顿时我重新混乱了起来,左思右想半天,抬眼试探性的问他,“你认识苏谢?” “我怎么会不认识你?”他狐疑的看我。 他怎么瞧都是个人畜无害的小兔子,我继续试探性的问:“如果我说我不是苏谢……你信不信?” 果不其然,他再次吃惊的蹙眉看我,片刻之后问道:“那你是谁?” 我在斟酌怎样回答他这个问题,他突然双手一拍,惊喜道:“莫非你是苏苏的孪生姐妹?失散多年,今日特地寻亲而来……” 他越说越兴奋,思维跳脱的犹如脱缰的野马,什么灭门惨案,什么孪生姐妹失散天涯…… 我着实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我和苏谢一点关系都没有,在此之前我压根不认识她,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变成她的样子……我也说不清楚……” 他搬了凳子规规矩矩的坐在我旁侧,眨眼道:“你可以慢慢说,从头开始。” 我有些郁闷,从头开始,哪个是头?遇到林碧城?还是被退婚? 一切的混乱都是因为阮碧城,要不是他瞎了眼选上我,会有后来的退婚?没有后来的退婚,我会郁闷的那天夜里到那般荒僻的后山遛食?若是那天没有到后山遛食我会巧不巧的遇到同样遛食的匪贼? 我活这一十九年从来未遇到过打劫这种万恶的事件,当时被两个匪贼截住一点儿的心理准备都没有,而且他们连开场白都没喊,直接就冲过来抢我手里的荷包。 连个反应都不给转换,我是本能的往后退,绊在石头上,一头就撞死在了崖壁上。 真的是纯属失误。 “然后呢?”少年兴致勃勃的等我继续讲下去。 我幽幽的叹了口气,自主的忽略掉我临死前因为没有摸过男人手而冲天的怨气与不甘,直接道:“然后我醒来就在苏谢的房间,变成了苏谢的样子,莫名其妙的被人围追堵截。” 他很认真的想了想,问道:“你临死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牵挂遗憾或者不甘心?” 我略一沉吟道:“魔教未除,怎可先死。” 他了然的点头,“我在古籍上看过,若是一人死前怨念极深,魂魄会游离在人间不愿入轮回……”他握掌在手心一锤,恍然大悟道:“你该不会是借尸还魂了吧?” 这个解释委实太过荒谬,太过扯蛋……但是我死而复生也是件极其荒谬极其扯蛋的事,除了这个解释,我暂时找不到其它的理由。 想来我之前听那个持剑人确实说过,苏谢是被毒死的。所以我借着苏谢的身体重生了? 我要来一面铜镜,又细细的端详了一下我如今的长相,美貌又年轻,可以掐出水的小姑娘啊……老天这样厚待我,让我有些不安。 老天第一次这般厚待我,就是阮碧城选我的时候,后来我为他守身三年,被退婚。 这是第二次这般厚待我,我觉得放心不下,问道:“这个苏谢是什么人?好像大家都不怎么……喜欢她?” 少年很随意的点头,“苏苏脾气不好,教中人大多都有些怕她。” “教中?”我诧异,“什么教?”苏谢也是武林中人? 少年弯着眉眼笑,“娑罗教,就是你方才说的魔教。” 我觉得用五雷轰顶都不足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我几近控制才没有捏碎手中的镜子。 少年瞧我似乎不信,笑盈盈的指了指我的右腿,道:“不信你可以看看你的腿上是不是有四脚青蛇的纹绣。” 我僵僵的伸出手拉起袍子,细白的小腿之上青蛇缠绕,一路蜿蜒而上,在大腿处探出碧碧的眼,四爪,没有蛇信。 我记得父亲曾经说过,魔教中奴隶带锁,护法纹绣,男护法在臂,女护法在腿,皆是四脚青蛇。而后备为下一届护法的候选者身上的青蛇没有蛇信,只有在成为护法之后才会由祭司纹上红信。 苏谢……苏谢,我说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江湖之中谁人不知,这一届的护法候选之中有一名爱豢养男宠,用于练功的妖女,十四五的年纪已经出落的祸国殃民,十恶不赦。 无聊的江湖百晓生还特地立了个十大妖女排行榜,皆是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的死不要脸。 苏谢姑娘不负众望的位列第一,连魔教右护法冷百春都位居于后。 我不禁失控捏碎了铜镜,老天是玩我呢?还是玩我呢?还是玩了呢! 少年见我脸色惨白,不由担心的问道:“你不开心吗?大难不死应该开心才对……”他瞧我依旧一副想要随时赴死的表情,好心的安慰我,“其实苏苏也挺好的。” 我要死不活的看他。 “至少……”他为难的想了半天,道:“至少苏苏长的挺好……” 我控制不住的伸手去拿脚边的匕首。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焦急道:“你……你容我再想想!苏苏肯定不止长的挺好!” 我心戚戚然的看他,不知道该怎样告诉他,我被退婚至死,基本的原因也就是魔教这群臭不要脸的! 他委实善良,急的真心真意,瞅着我半天最终委屈道:“苏苏对我挺好的……你不要死行不行?” “我干嘛要死?”我很费解的看他,用匕首割开贴在伤口上碎布,好笑的道:“你以为我想不开要去死?” 他惊诧的瞧着我。 “哪能啊!蝼蚁尚且偷生。”我挠了挠头,“况且我的死纯属意外,我根本不想死,活着多好啊。” 开玩笑,我要想死还费尽心机逃什么?直接让那个持剑人或者少女一剑捅了我多省事。 诚然苏谢这个身份我是千百万个难以接受,如果我爹知道我重生成了苏谢,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掐死我,但是我才一十九岁,没成过亲,没生过娃,连男人的小手都没摸过,就这么死了,委实对不起自个儿,也对不起我娘。 我死了,我刚正不阿的爹伤不伤心我不知道,但我娘一定哭死了,她嘴硬心软又护短的很,平日里没少骂我不争气,却从来舍不得碰我一根指头。有次陆明玉,也就是大娘的女儿,我爹的明珠,比我小一岁,为了一支珠花和我打了一架,我娘一看我满脸的青青红红气的拽着我就去找了大娘。 在大娘门前骂了一天一夜,从祖宗八代到儿孙八代,直到看见陆明玉伤的比我还残勉强顺了气。 回去给我擦伤口的时候一边掉眼泪一边骂我不争气,看看陆明玉那丫头多狠,打人专打脸! 我娘虽是妾,但因性格着实彪悍一直不得我爹宠爱,当初娶进门完全是因为大娘两年都没身孕,不得已。我娘进门就生了我,第二年大娘就一举生了陆明玉和陆明秀这一对龙凤儿女。 我娘至此就更不得宠了,加上我确实没出息不招父亲待见,我娘事事不如大娘。 直到我被阮碧城选中,我娘乐的走路都摇摆,她以为总算有一件事赢过大娘了,可没想到我还是没给她争气。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我的尸体,现在怎么样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她以后怎么在陆家过下去…… 我越想越难过,就算为了我娘也得活下来,至少去见她一面也好啊。世间这么大,死而复生都可以,说不定就有什么法子让我回到原来的身子。 我换好衣服让少年进来,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看我脸色,我安慰道:“放心吧,我这人别的本事都没有,最大的本事就是苟且偷生,适应能力极强。” 他一脸的忧伤,抿了抿梨涡问我,“那苏苏死了吗?” 我看他的表情凄婉,试探性的问:“你和苏谢关系很好?你……喜欢她?” 少年垂下眉眼,乖顺的道:“苏苏答应过我,她若成为护法就带我去中原玩。” 原来如此。 “你没去过中原?” 他摇了摇头,“我不可以离开教中。” 我有些唏嘘,再问:“你被魔教的人关在这里很久了?” 他略微想了想,点头,“我从生来就没有离开过这里。” 委实太可怜了,从出生就被抓来囚禁,魔教太万恶了!我不禁安慰道:“别难过,我既继承了苏谢的身体,就会替她守诺的,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逃离魔教?” 三 我问他,愿不愿意和我一起逃离魔教回到中原。 他弯弯的眉眼一瞬闪的晶亮,喜不自控的道:“你真的愿意带上我?” 我点头,他一下子就扑了过来,我没个心理准备被他扑倒在榻上,听他开心的道:“苏苏我可不可以去中原当大夫!” 大夫?我跟不上他的思维,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咚的一声响,房门被人一脚踹了开,灯光晃晃的照进来,有人尾音带笑的道:“果真是色胆过人啊,什么人你都敢碰……” 这声音熟悉,我惊的霍然推开少年起身。 门外两排的琉璃灯挑进来,流光溢彩,百转千回,晃的我睁不开眼睛,就听窸窣脚步声,两队绯衣少女掌灯左右站开,待到阵仗铺开,那出声的人就在华光流转之下美人环绕之中走了进来,白衣胜雪,玉簪束发,手中还摇着把紫骨洒金扇。 两个字,骚包。 四个字,极为骚包。 但不得不承认是个极为美丽的骚包。他落座在床榻旁侧的太师椅上,细白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紫骨扇,也不看我,薄红的唇讥讽的勾了勾,道:“这张床也是你上得的?”他微微抬眼,几缕碎发骚在生光的脖颈里,似笑非笑,“恩?小苏谢……” 尾调*异常,我浑身顿时炸开了毛,这声音不就是先前持剑戳我胸口的男人吗? 我慌忙看旁侧的少年,他已然起身有些紧张的看那人,抿了抿小梨涡低头小声道:“祭司……你怎么来了?” 第111章 一百一十一 祭司眉尾微微挑了挑,瞧着我,“我听说有人擅闯禁地,我能不来吗?” 卧蚕眉,一双盈盈脉脉的眼睛似笑非笑都含春荡漾,我惊的面部有些扭曲,瞧的有点肆意,祭司大人有些不悦的将紫骨扇在掌心敲了敲,我慌忙起身解释道:“我什么都没做!你别误会!” 他明显不信的哦了一声。 我焦急的给少年使了个眼色,让他好歹说两句。 少年诧异的看我挤眉弄眼终于有所领会道:“我们只是在床上坐了会儿,祭司别误会。”又看我,觉得有所不对又道:“不关苏苏的事,是我提议的……” 我哀号一声,让他开口解释我会死的更快,便抢先一步拉住他继续说下去。 “是吗?”祭司笑盈盈的瞧着我和少年,眼神满是讥讽,也不待我再讲什么,哒哒敲了两下扇子,左右立着的绯衣少女应声而来,不由分手的扭住我的胳膊将我按倒在地,手劲之大完全出乎那般娇弱的长相,让我刮目相看。 “祭司……”少年要开口求情,祭司抬扇止了住。 悠悠起身到少年身侧,祭司无限宠溺的伸手替他整了整衣襟,笑道:“这件事我自会处理,你乖乖睡觉,不然又该头疼了。” 那股子娇嗔让我浑身一颤,心里咯噔一声就凉了,常听江湖传说魔教之中不分男女都爱豢养男宠,莫不是这个少年是祭司心肝儿小男宠?! “可是……”少年似乎有些怕他,小心翼翼的道:“我怕你杀了苏苏……” 祭司低眉瞅我一眼,随后笑了,“你放心,暂时不会。” 暂时?? 还不待我反应,祭司大人便抬手挥了挥,绯衣少女扭着我的胳膊拎我出了屋子。 一路回廊转折,娑罗树婆娑沙沙,进了一处园子,满院子的红花,我被押进了其中一间厢房里。 暖室香风,瑞兽小金香鼎里袭袭袅袅,祭司就在美人榻上落了坐,斜靠进白狐裘中,松散下来的黑发逶了一地,“说吧。”细白的手指一折一折的把玩着紫骨扇,也不瞧我。 我跪下地上细细的揣测他这两个字的意思,沉思片刻道:“我和方才那少年真是清白的……” 他的手指一顿,在满室晕黄中抬眼看我,有些不悦的冷笑,“小苏谢你还在跟我装傻,不管你和他有没有什么,私闯禁地的后果你也是知道的。”他一折折打开紫骨扇,笑道:“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我真不知道……这个苏谢到底惹了多少麻烦!我从睁眼开始就没有消停过…… “你是在挑战我的耐性吗?”祭司大人非常不满意我的缄默愣神,笑容越发犀利,幽幽道:“小苏谢,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教主那个老头子跟你讲了什么?” 啪的一声脆响,我看到那把紫骨扇在他的手指间寸寸断开,他面上却依旧盈盈脉脉,我不禁缩了缩脖子,这么听来似乎是魔教教主和祭司大人之间不太愉悦……忽然想起刚重生那会儿祭司大人和那个男奴似乎就是在说套苏谢的话,美人计都用上了,要不是苏谢被人先一步毒死了,这会儿应该套出来了。 教主到底和苏谢讲了些什么让祭司大人这般的在意?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对祭司大人。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只有逼你了。”祭司大人抬手就要唤人进来。 我赶忙道:“我说我说!” 祭司停了手,耐性不好的等我。 究竟说了什么呢……苏谢怎么也没留给回忆片段给我! “教主说……”我花尽我小半生的聪明才智努力做到随机应变,脱口道:“希望祭司大人带领魔教入侵中原!” 他眉头一蹙,唇角明显一抽。 好吧,我低估了祭司大人的才智,我以为入侵中原是魔教里每个人的毕生心愿。难道不是? “我再想想……”我不敢抬头看他,第一次觉得脑筋不好使是多么要命的事情,祭司大人那眼光犹如芒刺在背,我很紧张。 他忽然起身过来,一把捏住我的下巴,眯着眼睛笑道:“小苏谢,你还不够资格跟我玩儿!” 我的脸,难以抑制的,烧红了…… 苏谢太白,脸红起来跟猴腚一样,我明显看到祭司大人美丽的双眼微诧又鄙夷的蹙了蹙,“你脸红什么?” “没什么……”我不好解释,我总不能说因为生平没被男人摸过所以有点羞涩吧……只得含糊道:“我有点紧张……” 祭司大人甩开了我,冷哼一声,“我劝你最好乖乖的,不要试图用你那些媚术迷惑我,不自量力。” 冤枉啊!我脸红完全是发自内心,情难自控,何来的媚术一说! 祭司大人厌恶的擦了擦手,一壁提声道:“来人……” 我心知不好,再也顾不得其它扑上前一把抱住了祭司大人的腿…… “苏谢!你……你干什么!松开!”祭司大人居然有些微微变色,愤然的要甩开我,“松开你的手!脏死了!” 为了保住我的小命,我将继承我娘的唯一优点——死皮赖脸充分的发挥到极致,死抱着祭司大人的腿,道:“祭司大人!我……我突然想起来教主其实是交□□一件事!” 祭司大人微微一顿,脸色难看到极点,“什么事?” “什么事……”我一紧张就脑抽胡乱道:“就是关于那谁!” “哪儿谁?” “就是那谁啊!”我胡言乱语,“祭司大人您忘了那谁吗!” 祭司大人脸色微微一变,蹙紧了眉头,“你是说右护法?” 右护法冷百春?十大妖女死不要脸排名第二的冷百春? 我也一愣,立马便道:“祭司大人千万别说是我透露给您的!” “松手。”他眼神瞟了一眼我有些脏的手。 我很识相的松开,跪在一边,便见他无比厌恶的拧着眉头将外袍脱掉丢在一边,一壁问我,“冷百春现今不是在天罚牢里关着吗?教主让你去干什么?” 我来不及多思虑,应声就道:“教主让我看紧她!” “看紧?”祭司大人呵的笑了,“在天罚牢那种地方她还可以逃到哪里去?” 我虚心道:“也许……大概……可能是怕谁来救走她吧。” 祭司大人笑的愈发愉悦,“她的相好顾少庭都已经半死不活了,谁还会来救她?教主一大把年纪了,操心不小。” 我识趣的道:“祭司大人说的极是。” 他忽然低头瞧我,一双眼睛微醺带笑,“我原本是不爱留活口的……可是瞧你似乎还有些用处,姑且先留着吧。” “多谢祭司大人。”我垂眉顺眼。 他挥了挥手,懒懒道:“回去吧。” 这是我听过最优美的话语,我感激涕零,抑制着冲动,恭恭敬敬的退出去,刚退到门口时有绯衣少女横剑拦住了我。 祭司大人在我身后倦倦道:“让她走,我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拿把剑在我脖颈间撤回,我撒腿就跑,跑的太快,绊在门槛上一个踉跄,就听祭司大人噗嗤一声嘲笑出了声,之后毫不厚道的越小越欢快。 远远的还能听到他可耻的笑道:“小苏谢似乎便的有趣了……” 然后我非常理所当然的迷路了,魔教之大,实非我能想象的。 我觉得在魔教生存,很是艰辛,步步都有禽兽,因为我在迷路的一筹莫展之际,听见有人微诧的在我身后道:“苏谢姐姐?” 我浑身的毛又炸了开。 四 “苏谢姐姐?真是你呀?” 这个声音,这个称呼,我是记得的,可不就是将我追到禁地的少女吗? 她紧了几步过来,绕到我身前伸手来握我的手,我本能反应的退了一步,她抓了空,微微一愣,随后红了眼眶,“苏谢姐姐我找了你很久,看到你房里……还以为你……” 羸弱的身子微微发颤,锁骨微耸,一双眼睛盈盈欲泣,楚楚可怜。先前太慌忙连正脸都没有瞧见,如今才算看清楚,我不得不承认,魔教之中真真是美人如云啊。 十四五的小姑娘,尤为的白,一双眼睛泪水汪汪的,也不是说怎样绝色,但那么娇娇弱弱的站在你眼前,白莲花一样的美人。 说实话,如果可以选择我肯定选她的身子,断然不会选苏谢这副祸国殃民臭名远扬的长相。 她这副摸样若不是在魔教中遇到,我铁定不会信她是魔教中人的。 “苏谢姐姐你去了哪里?让我好找……”她情真意切的掉眼泪。 但不知为何我有些畏惧她,或者是苏谢本身抵触她?她先前出现在苏谢门口,显然是一副明知苏谢要死的表情,听说苏谢没死还有些吃惊,不管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我还是谨慎点好。 我便温和的笑道:“我闲的没事,随意转转。” 莲花妹妹有些诧异,但也摸样多问,只是抹了眼泪笑道:“姐姐没事就好,天色不早了,姐姐不回去歇着吗?” 我左右思忖,觉得在敌友不明的情况下还是不能露馅,便捂着胸口哎哟的叫出了声。 “姐姐!”莲花妹妹慌忙来扶我,急切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我捂着胸口气虚道:“忽然有些头晕,能不能劳烦你扶我回去?” 她微诧的看着我捂胸口的手,我慌忙捂住头,她浅笑道:“姐姐既然不舒服,那白芷就扶姐姐回去吧。” 白芷?好名字,人如其名,清新又脱俗。 我扶着她纤细的手,不敢多言,怕多说多错。 她却先开口问道:“苏谢姐姐,白芷有件事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瞧瞧这话问的,多有水准,这下就算不当问我也不能说什么了,只得含糊的笑笑。 她看我的脸色,有些犹豫道:“方才长欢慌慌张张的去找我,说是看到姐姐满身是血,我以为姐姐受伤了,赶到你房中时却瞧见……今早祭司大人才送你的男奴已经死了……出了什么事情吗?” 莲花妹妹说话水准之高让我叹服,短短的一句话就完成,撇清,提醒和试探。 我估摸着她不太确定被她追进禁院的是不是我,又怕万一是我看到了她,所以先撇清,是因为关心才去的。 然后提醒我,死在我房里的是祭司大人送的男奴。 最后委婉的试探是不是我弄死的。 我脑子有点不够用,不知道该怎样应答,只好含糊其辞的,哦了一声。 她微微一愣,委屈的笑道:“姐姐不愿意讲便算了,我只是怕祭司大人怪罪姐姐。” 我又不明意欲的唔了一声。 她抿了抿嘴不再讲话了。 这一路走的尴尬又诡异,沉默无语,幸好不算太远,不多会儿便入了一处园子,转进回廊我便瞧见了苏谢那间屋子。 门口立着个少年,瞧见我们过来,恭敬的跪下,一阵的锁链碰撞声,“姑娘。” 手上被铁链锁着,应该是个奴隶,莫非是方才莲花妹妹说起的长欢?我有点摸不准对不对,便也不敢开腔,只是恩了一声,绕过他直接进了屋子。 扑面是浓重的血腥味,血渍满地,尸体还躺在榻边。我立在门槛处看着有些无从下脚。 估摸着脸色不大好,那奴隶少年便又跪在我脚边,道:“姑娘恕罪,您没有吩咐长欢不敢擅自做主清理屋子。” 果然是长欢,莲花妹妹立在门口好心的道:“要不然苏谢姐姐先到我房中休息?” “不必了。”我断然拒绝,看莲花妹妹脸色一白,觉得这样对人家不好,又软了语气补道:“我不大习惯和女人一起睡……” 她脸色唰的红了,接着唰的又白了,红红白白的很是莫测,随后眉眼一低道:“那就……不打扰姐姐了。”转身便跑了开。 我又说错话了吗?我挠挠头着实想不明白,看着场面暴力的屋子呆立了半天对脚边的长欢道:“这尸体……” “要长欢清理出去吗?”他很有眼力价的道。 我点了点头,他就手脚麻利的去收拾了。 我拉了张椅子坐下,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连头都不敢抬,怕极了苏谢。不知道这个苏谢小小年纪用了什么法子让大家又怕又恨她。 重生以来被折腾的够呛,我靠在椅背里没多会儿就睡着了,再醒来时身上多了件狐绒小毯子,屋子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长欢就跪在一侧,门外青白的晨光透进来,天色微微透亮,阴影打在他的眉睫上,一圈乌黑的光魅,也不晓得跪了多久。 我有些尴尬的道:“对不住……我太乏了,不小心就睡着了。” 他微微一愣,眉睫掀起看我,又慌忙敛下恭顺道:“要长欢服侍姑娘再睡会吗?” 我不大晓得苏谢的性格,但委实不适应,便开口叫他起来。 谁知他却诚惶诚恐的低下头道:“长欢不敢。” 苏谢调|教有方……我有些郁闷,这样太折寿了,怪不得苏谢小小年纪就往生了。我觉得我在魔教待久了,也活不长,形势太混乱,我现在只搞清楚我是谁,祭司是谁,其它的一概不知。 而且我对苏谢的了解也仅仅是,她是个死不要脸的妖女,下一届护法的候选,爱养男宠。 对祭司大人的了解只有,骚包的禽兽。 再待下去我迟早露馅,而且说不定露馅之前就先被祭司玩死,苏谢的对头弄死……我必须趁早离开。 长欢扶我起身到榻上补眠,我随口问道:“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他浑身一颤,撩袍又跪了下来,“长欢不敢妄评姑娘。” 我叹了口气,恩,苏谢是个凶残的禽兽,人人都想弄死她。 长欢起来扶我坐在榻上,却不退下,反而立在榻边就麻利的解开腰带,将自己剥了个精光。 长袍落地的一瞬间我被浅蜜色的肌肤闪到了眼睛,脸陡然红到耳根,慌忙扭过头,“你……你这是做什么!” “服侍姑娘。”长欢跪在我眼前,手臂蔓藤一般环住了我的脖颈,仰头就要咬我的耳垂。 暖暖的呼吸骚在我的脖颈上,我心头一万匹野马奔过,炸毛的母鸡一般猛地跳起来,一掌推开他。 太要命了!血脉喷张,一下子涌到我的脑门,心跳飚快,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姑娘……”他被退的踉跄,赤条条的跌坐在榻边诧异的看我。 苏谢你太罪恶了!我竭力平复心跳,捋直舌头道:“我……我有点累了,你先……先下去!” 他却跪了下来,手指攥紧道:“长欢哪里服侍的不好,请姑娘明示。” “没有!太好了!非常!”我有点语无伦次,“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是我真的……累了!我……”我脑内急速旋转,脱口道:“我想洗澡!” 他愣了一愣,随后道:“长欢这就去准备。” 我背过身不敢看他,就听背后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和离开的脚步声,等了半天静下来才敢眯眼回头,看到空荡荡屋子,松出一口气,瘫软在榻上。 老天爷是有多么厚待我啊!知道我生前连男人的小手都没摸过,所以特地选了苏谢这么个身份来满足我。 诚然,我是偷偷的求过有容且奶大,但是我并不饥渴啊!我就算曾经对我的禁欲盟主未婚夫婿动过那么一丢丢糟糕的幻想,可这也不代表我势如豺狼啊!虽然刚才那个感觉还是蛮骚动的…… 我觉得我被苏谢的身体控制了,恩,一定是的。 抱着锦被倒在榻上,刚有点睡意,便有人叩门。 “苏谢姐姐?” 这个声音让我格外敏感,我浑身一激灵坐起了身,果然莲花妹妹俏生生的立在门口,笑道:“姐姐要沐浴?” 果然和长欢有一腿,一举一动她都知道。 我温和的笑了笑。 她笑盈盈的走进来,一壁道:“刚好我要去圣池晨浴,姐姐和我一同去吗?” 我的神智和苏谢的身体都对莲花妹妹有些警惕,便温和的笑道:“那就不必了,跑来跑去的多麻烦。” 莲花妹妹不死心,近前扯着我的袖子撒娇道:“好姐姐就陪我去嘛,圣池那样大,我一个人太无聊。” 我刚要组织言语再次拒绝,长欢和两个男奴抬热水进来,行礼道:“姑娘长欢服侍你沐浴。” “唔……”我伸手挽住莲花妹妹的胳膊贱笑道:“我觉得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圣池吧!” 我决定采取和谐的迂回策略,比如惹不起就躲,尽量让所有人都无视有我这么一个人存在。 莲花妹妹挽着我的手臂愉快的到了所谓的圣池,我不由不赞叹一句,魔教的人真会享受啊!总坛建在雪山之上,皑皑的雪山下居然还有温泉!而且居然没有人! 我平生第一次见温泉,袅袅的热气蒸腾,抬目上眺雪山巅若隐若现的,我泡在里面舒坦的昏昏欲睡。 没留意,一直粘着我的莲花妹妹忽然不知去了哪里。偌大的温泉池只剩下我一人,我怕等下一个人回去找不到路,便想去找她,将将起身一把冰冰凉的剑就抵到了我喉咙低下,背后有人道:“别回头。” 是个男人,我心头咯噔就是一凉,这血雨腥风的魔教啊,敢不敢消停一会儿!连喘气的时间都不给! =========================================================================== 第112章 一百一十二 四 “苏谢姐姐?真是你呀?” 这个声音,这个称呼,我是记得的,可不就是将我追到禁地的少女吗? 她紧了几步过来,绕到我身前伸手来握我的手,我本能反应的退了一步,她抓了空,微微一愣,随后红了眼眶,“苏谢姐姐我找了你很久,看到你房里……还以为你……” 羸弱的身子微微发颤,锁骨微耸,一双眼睛盈盈欲泣,楚楚可怜。先前太慌忙连正脸都没有瞧见,如今才算看清楚,我不得不承认,魔教之中真真是美人如云啊。 十四五的小姑娘,尤为的白,一双眼睛泪水汪汪的,也不是说怎样绝色,但那么娇娇弱弱的站在你眼前,白莲花一样的美人。 说实话,如果可以选择我肯定选她的身子,断然不会选苏谢这副祸国殃民臭名远扬的长相。 她这副摸样若不是在魔教中遇到,我铁定不会信她是魔教中人的。 “苏谢姐姐你去了哪里?让我好找……”她情真意切的掉眼泪。 但不知为何我有些畏惧她,或者是苏谢本身抵触她?她先前出现在苏谢门口,显然是一副明知苏谢要死的表情,听说苏谢没死还有些吃惊,不管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我还是谨慎点好。 我便温和的笑道:“我闲的没事,随意转转。” 莲花妹妹有些诧异,但也摸样多问,只是抹了眼泪笑道:“姐姐没事就好,天色不早了,姐姐不回去歇着吗?” 我左右思忖,觉得在敌友不明的情况下还是不能露馅,便捂着胸口哎哟的叫出了声。 “姐姐!”莲花妹妹慌忙来扶我,急切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我捂着胸口气虚道:“忽然有些头晕,能不能劳烦你扶我回去?” 她微诧的看着我捂胸口的手,我慌忙捂住头,她浅笑道:“姐姐既然不舒服,那白芷就扶姐姐回去吧。” 白芷?好名字,人如其名,清新又脱俗。 我扶着她纤细的手,不敢多言,怕多说多错。 她却先开口问道:“苏谢姐姐,白芷有件事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瞧瞧这话问的,多有水准,这下就算不当问我也不能说什么了,只得含糊的笑笑。 她看我的脸色,有些犹豫道:“方才长欢慌慌张张的去找我,说是看到姐姐满身是血,我以为姐姐受伤了,赶到你房中时却瞧见……今早祭司大人才送你的男奴已经死了……出了什么事情吗?” 莲花妹妹说话水准之高让我叹服,短短的一句话就完成,撇清,提醒和试探。 我估摸着她不太确定被她追进禁院的是不是我,又怕万一是我看到了她,所以先撇清,是因为关心才去的。 然后提醒我,死在我房里的是祭司大人送的男奴。 最后委婉的试探是不是我弄死的。 我脑子有点不够用,不知道该怎样应答,只好含糊其辞的,哦了一声。 她微微一愣,委屈的笑道:“姐姐不愿意讲便算了,我只是怕祭司大人怪罪姐姐。” 我又不明意欲的唔了一声。 她抿了抿嘴不再讲话了。 这一路走的尴尬又诡异,沉默无语,幸好不算太远,不多会儿便入了一处园子,转进回廊我便瞧见了苏谢那间屋子。 门口立着个少年,瞧见我们过来,恭敬的跪下,一阵的锁链碰撞声,“姑娘。” 手上被铁链锁着,应该是个奴隶,莫非是方才莲花妹妹说起的长欢?我有点摸不准对不对,便也不敢开腔,只是恩了一声,绕过他直接进了屋子。 扑面是浓重的血腥味,血渍满地,尸体还躺在榻边。我立在门槛处看着有些无从下脚。 估摸着脸色不大好,那奴隶少年便又跪在我脚边,道:“姑娘恕罪,您没有吩咐长欢不敢擅自做主清理屋子。” 果然是长欢,莲花妹妹立在门口好心的道:“要不然苏谢姐姐先到我房中休息?” “不必了。”我断然拒绝,看莲花妹妹脸色一白,觉得这样对人家不好,又软了语气补道:“我不大习惯和女人一起睡……” 她脸色唰的红了,接着唰的又白了,红红白白的很是莫测,随后眉眼一低道:“那就……不打扰姐姐了。”转身便跑了开。 我又说错话了吗?我挠挠头着实想不明白,看着场面暴力的屋子呆立了半天对脚边的长欢道:“这尸体……” “要长欢清理出去吗?”他很有眼力价的道。 我点了点头,他就手脚麻利的去收拾了。 我拉了张椅子坐下,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连头都不敢抬,怕极了苏谢。不知道这个苏谢小小年纪用了什么法子让大家又怕又恨她。 重生以来被折腾的够呛,我靠在椅背里没多会儿就睡着了,再醒来时身上多了件狐绒小毯子,屋子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长欢就跪在一侧,门外青白的晨光透进来,天色微微透亮,阴影打在他的眉睫上,一圈乌黑的光魅,也不晓得跪了多久。 我有些尴尬的道:“对不住……我太乏了,不小心就睡着了。” 他微微一愣,眉睫掀起看我,又慌忙敛下恭顺道:“要长欢服侍姑娘再睡会吗?” 我不大晓得苏谢的性格,但委实不适应,便开口叫他起来。 谁知他却诚惶诚恐的低下头道:“长欢不敢。” 苏谢调|教有方……我有些郁闷,这样太折寿了,怪不得苏谢小小年纪就往生了。我觉得我在魔教待久了,也活不长,形势太混乱,我现在只搞清楚我是谁,祭司是谁,其它的一概不知。 而且我对苏谢的了解也仅仅是,她是个死不要脸的妖女,下一届护法的候选,爱养男宠。 对祭司大人的了解只有,骚包的禽兽。 再待下去我迟早露馅,而且说不定露馅之前就先被祭司玩死,苏谢的对头弄死……我必须趁早离开。 长欢扶我起身到榻上补眠,我随口问道:“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他浑身一颤,撩袍又跪了下来,“长欢不敢妄评姑娘。” 我叹了口气,恩,苏谢是个凶残的禽兽,人人都想弄死她。 长欢起来扶我坐在榻上,却不退下,反而立在榻边就麻利的解开腰带,将自己剥了个精光。 长袍落地的一瞬间我被浅蜜色的肌肤闪到了眼睛,脸陡然红到耳根,慌忙扭过头,“你……你这是做什么!” “服侍姑娘。”长欢跪在我眼前,手臂蔓藤一般环住了我的脖颈,仰头就要咬我的耳垂。 暖暖的呼吸骚在我的脖颈上,我心头一万匹野马奔过,炸毛的母鸡一般猛地跳起来,一掌推开他。 太要命了!血脉喷张,一下子涌到我的脑门,心跳飚快,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姑娘……”他被退的踉跄,赤条条的跌坐在榻边诧异的看我。 苏谢你太罪恶了!我竭力平复心跳,捋直舌头道:“我……我有点累了,你先……先下去!” 他却跪了下来,手指攥紧道:“长欢哪里服侍的不好,请姑娘明示。” “没有!太好了!非常!”我有点语无伦次,“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是我真的……累了!我……”我脑内急速旋转,脱口道:“我想洗澡!” 他愣了一愣,随后道:“长欢这就去准备。” 我背过身不敢看他,就听背后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和离开的脚步声,等了半天静下来才敢眯眼回头,看到空荡荡屋子,松出一口气,瘫软在榻上。 老天爷是有多么厚待我啊!知道我生前连男人的小手都没摸过,所以特地选了苏谢这么个身份来满足我。 诚然,我是偷偷的求过有容且奶大,但是我并不饥渴啊!我就算曾经对我的禁欲盟主未婚夫婿动过那么一丢丢糟糕的幻想,可这也不代表我势如豺狼啊!虽然刚才那个感觉还是蛮骚动的…… 我觉得我被苏谢的身体控制了,恩,一定是的。 抱着锦被倒在榻上,刚有点睡意,便有人叩门。 “苏谢姐姐?” 这个声音让我格外敏感,我浑身一激灵坐起了身,果然莲花妹妹俏生生的立在门口,笑道:“姐姐要沐浴?” 果然和长欢有一腿,一举一动她都知道。 我温和的笑了笑。 她笑盈盈的走进来,一壁道:“刚好我要去圣池晨浴,姐姐和我一同去吗?” 我的神智和苏谢的身体都对莲花妹妹有些警惕,便温和的笑道:“那就不必了,跑来跑去的多麻烦。” 莲花妹妹不死心,近前扯着我的袖子撒娇道:“好姐姐就陪我去嘛,圣池那样大,我一个人太无聊。” 我刚要组织言语再次拒绝,长欢和两个男奴抬热水进来,行礼道:“姑娘长欢服侍你沐浴。” “唔……”我伸手挽住莲花妹妹的胳膊贱笑道:“我觉得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圣池吧!” 我决定采取和谐的迂回策略,比如惹不起就躲,尽量让所有人都无视有我这么一个人存在。 莲花妹妹挽着我的手臂愉快的到了所谓的圣池,我不由不赞叹一句,魔教的人真会享受啊!总坛建在雪山之上,皑皑的雪山下居然还有温泉!而且居然没有人! 我平生第一次见温泉,袅袅的热气蒸腾,抬目上眺雪山巅若隐若现的,我泡在里面舒坦的昏昏欲睡。 没留意,一直粘着我的莲花妹妹忽然不知去了哪里。偌大的温泉池只剩下我一人,我怕等下一个人回去找不到路,便想去找她,将将起身一把冰冰凉的剑就抵到了我喉咙低下,背后有人道:“别回头。” 是个男人,我心头咯噔就是一凉,这血雨腥风的魔教啊,敢不敢消停一会儿!连喘气的时间都不给! 五 我僵着背尽量平复情绪,只觉得寒意凉飕飕的冲背后传来,还有极浓重的血腥味,我揣测了一下大概有三种可能。 他杀了很多人,身上溅了血。 他杀了很多人,不慎被伤。 他杀了很多人,身上溅了血,又不慎被伤。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无论哪一种可能,他都是个极凶残的人,我很识时务的没有动。 他在背后又道:“抱歉,在下无意冒犯,只是想借姑娘这儿躲一躲。” 言辞非常正派,我温和的笑道:“壮士严重了……”还要再客套两句,忽听温泉之外人声嘈杂,脚步声渐进。 背后人语气一压道:“得罪了姑娘!” 脖间冷光一抽,白影一闪,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噗通之势翻身跳进了温泉,我只瞧见水底寒光凛凛,那剑就抵在了我的小腹,使我抽了一口凉气,不敢吐出。 身后的珠玉帘子一阵纷乱,脚步声逼过来,有人喊道:“温泉里是何人?” 我微微侧过头,斜睥一眼道:“你觉得是谁?” 身后的一干人慌忙止了脚步,头前的人猛地低下头,惊道:“苏姑娘……您怎么会在这儿?” 我面无表情道:“难道有规定我不能在这儿?” “自然不是!”头前人不敢抬头,忐忑道:“只是……有中原人夜闯天罚牢,往这边逃了,祭司大人方才已经下了禁令,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走动……苏姑娘怎么会……” 什么时候下的禁令?难道是我睡着的时候?那长欢怎么没提醒我?我突然有些恍然之后大悟,先是莲花妹妹很及时的来叫我泡澡,而后是泡着泡着她神奇的消失了……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做人不能这么阴暗,要阳光一点,也许一切都只是巧合,长欢巧合的忘记告诉我有禁令?莲花妹妹巧合的邀我来泡澡?然后巧合的离开留下我一个人?巧合的我被用剑抵着肚子? 她娘的猴子腚!这比芝麻掉针眼儿里的巧合还难说服自己!更何况她和长欢的□□无法忽视! 这个莲花妹妹是有多恨苏谢啊!心机之深,演技之高,叹为观止。 头前那人叫我半天没吭声,小心翼翼道:“苏姑娘……祭司大人下令搜索,必须抓到活口……” “好说。”我僵硬的笑道:“要不要站起来给你们搜查?” 那人噗通一声跪下,“小人不敢!只是祭司大人的命令……”抬眼瞄了瞄池子边,道:“那贼人受了伤,估计就在这附近。” 我顺着他的眼光瞄过去,喉咙后一紧,池子边赫然是一点点的血迹,我猛地一拍青石,喝道:“你是在怀疑我藏了那贼人吗!我身子不爽利泡个温泉都要不可以吗!” 那人显然脑补了什么糟糕的不爽利,低着头支吾半天。 我黑着脸道:“祭司那里我自会解释,还不滚出去!”狗急跳墙,兔子急咬人,我要命的时候也是会狗仗人势,耀武扬威的! 我那两嗓子吼得不错,那小领头犹豫半天,终是带人退了出去。 珠帘晃动,脚步声渐远,我松出一口气小声道:“壮士,人都走远了……” 小腹的剑收了回去,我瘫软在水池上,就听唰啦一声水响,壮士冒出了水面,水花溅的我眯眼,在天光暧昧不明之下瞧见袅袅白烟的那个人,不见底的一双眼,眉睫鬓发上晶晶莹的挂着水珠,顺着脸颊滑过下颚,落在锁骨之上,湿漉漉的发蜿蜒的黏在脖颈上,黑的发,白的面,相衬两心惊。 我从来不知道黑和白会是这么*的颜色,也从来不知道这么禁欲的一个人会有这么勾人的一面,禁不住吞了口水。 直到他不悦的抿了抿薄唇,我才慌忙别开眼睛,心乱如雷的道:“盟主你……” “你认识我?”他一惊。 我浑身顿时一凉,完了我被□□冲昏头脑忘了我如今是苏谢…… 他跃出温泉,在池子旁取来袍子背过身递给我,“冒犯姑娘了,方才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我接过裹好,喉头有些发紧,不知道说些什么,我的盟主未婚夫婿,果断退婚的未婚夫婿,若是我告诉他,我是陆宁不知道他信不信? 信了又如何? 他等我穿衣,背着身问道:“姑娘是魔教的……” “不过是误入歧途的小喽啰。”我苦笑,信了又如何,陆宁对他也不过无不足道更何况披着魔教妖女苏谢皮囊的我呢?我们已无瓜葛,我只想尽快脱身,“我虽是魔教中人,但一向洁身自好,尊老爱幼,从不和魔教同流合污,我其实极为痛恨魔教,可惜泥足深陷,还望壮士理解。” 中原的名门正派最喜欢听这一套词了,一般都会怜悯不会痛下杀手。 他哦了一声,也没在多问,只是静静的站着,似乎在等什么。 我忍不住道:“壮士还是快些离开吧,说不定他们一会儿重新杀回来了,那样就不好了。” 我这边刚刚话音落,就听远远的脚步声传来。 盟主从怀里掏出一羊脂小药瓶背身递给我,“这是疗伤用的丹药,方才瞧见姑娘……身上有伤。” 果然是看了我胸膛,伸手接过,我淡笑,“多谢壮士,还是快些走吧。” “姑娘救命之恩,他日再报。”他略一拱手,掠身而去。 潇洒! 我低头瞧着手中的小药瓶苦笑着丢进温泉中,不远处有人挑开珠帘,急切的道:“苏谢姐姐你没事吧?” 那股子盈盈欲气的摸样让我发笑,深吸一口气喃喃道:“诚然畜生欺我,我不可与畜生一般见识……”莲花妹妹梨花带雨的扑过来,我低声道:“臭不要脸。” “苏谢姐姐你吓死我了!”莲花妹妹抱着我,娇怯怯的抽泣,“我就回去娶件衣服,就听说祭司大人下了禁令,有中原人撞进了圣池,我还以为……还以为……” “以为我□□掉了?”我笑眯眯道:“哪能啊,我怎么舍得你一个人先去啊!” 莲花妹妹泪光盈盈的看我,一脸的无辜。我没有心情再泡下去,便道:“我有些累得慌了,先行一步,你继续。” 不待她讲话便挑帘出了温泉,已然是天光大亮,晃的我睁不开眼。这个莲花妹妹太高深莫测了,我脑子不行,尽量避开的好,反正回去的路我记了个大概,再随意找个人问一下便好。 我一路慢悠悠的往回晃,顺道欣赏一下魔教的美丽风光,可惜心里闷闷的堵得慌,什么都瞧不进眼里,是些魂不守舍,转过弯便撞上了一人。 “对不住对不住……”我慌忙道歉。 被我撞上的紫衣少女却噗通跪下,诚惶诚恐的道:“紫衣该死!不开眼的惊撞了苏姑娘,请姑娘恕罪!” 唔……我收回了扶她的手,淡淡道:“不妨事,起来吧。” 她小心翼翼的起身,眉眼垂的卑微,恭敬道:“紫衣是奉教主之命请姑娘过去。” 又来!好歹让我喘口气有个心理准备啊!用不用一个个上赶着来……我心里不顺的嘀咕,嘴上却没出息的道:“劳烦姐姐带路。” 紫衣极诧的瞧我一眼,却又飞快的敛下,躬身道:“苏姑娘请。” 她在前,我随在她身后,心里老是犯嘀咕,忍不住道:“敢问姐姐教主叫我何事?”莫不是为了温泉的事?或者私闯禁地? 她略一行礼,道:“苏姑娘每日晨浴后都会前来问安,陪教主说说话,今日未来教主担心您出了什么事耽搁了。” 第113章 一百一十三 六 把盟主比喻成鱼着实不好。 我面不红心不跳的抬头迎上祭司大人的目光,很是惊诧的道:“祭司大人莫非在怀疑我放跑那条大鱼?” 祭司大人但笑不语。 我起身撩袍跪在榻边,对老教主道:“既然祭司大人如此怀疑,便请教主彻查我,蒙受这不白之冤,我宁可去死!去死!”我将睁眼说瞎话发挥的淋漓尽致,感人肺腑。 老教主果然大怒,喝道:“起来!老夫看哪个敢冤枉你!”又瞪着晏殊,“你小子打什么心思别以为老夫不知道,当初百春不过是玩了个中原人,你就小题大做死咬着非要将她拿入天罚牢处死!” “右护法触犯教规,私通正派人氏,珠胎暗结还不知悔改,我只是依教规处置,教主可不要冤枉我。”祭司大人从折扇里挑眼看老教主,无比的委屈。 “放屁!”老教主气的破口大骂,“百春是老夫一手培养大的,你不就是想把老夫身边的人都弄死吗!现在又动了苏谢的心思!”老教主指着我,气的颤抖,“苏谢还吃奶的时候就跟着老夫了,她有几根肠子老夫不知道?说她对魔教有二心,你当老夫死了吗!” 祭司大人也不恼,摇着檀香扇笑盈盈的道:“教主,知人知面不知心,您也总是有看走眼的时候啊。” “老夫就是瞎了眼留下你这么个祸害!” 祭司大人叹气,“所以说不要太过自信。” 老教主再忍不住,一口老血吐了出来,刚刚还是福泽到我的身上。 “教主!”红衣姐姐慌忙来扶,一面吩咐,“快去叫沈药师来!”殿中顿时一片忙乱。 祭司大人却好整以暇的起身,凑过来,手指间的檀香扇幽幽凝香,“哎呀呀,教主肝火总是这么旺盛,这样不好。”看到老教主气的翻白眼,他终于心满意足的道:“好了,既然教主这般不愿意见到我,那晏殊便先告退了。” 他侧头冲我极*的一眨眼,幽幽转身离开,到殿外都能听到他轻快的步伐。 即骚包,又得瑟。 我等他离开才敢起身,到榻边,老教主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满脸的皱纹皱成一朵金菊,颤抖的挣出一句话,“他迟早要将老夫气死……” 我拍拍他的手,安慰道:“贱|人自有天收,教主且放宽心,不要与贱|人一般见识。” 老教主眼睛一亮,显然认同了我的话。 殿外有人喊了一声沈药师来了!便听纱幔挑开之声,有急切的脚步过来,一壁还念叨:“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让晏殊那个混蛋踏进来,早晚一气,迟早断气!” 晏殊真是个不要脸的贱|人。 我有些好奇的回过头,就瞧见一人披头散发的冲过来,满脸的倦容,却是个极年轻的男人,长的虽没有晏殊那么风骚,却也是极好看的。 他到榻前,剜我一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刚睡醒的俊男吗!” 恩,魔教中人果然都是死不要脸。 我眼观鼻,鼻观心的退到一边,就听沈药师一壁替老教主诊治,一壁道:“不是我说您,好歹也是一教之主,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被晏殊那混蛋几句话就气的吐血,您丢不丢人?而且晏殊每次还就是那几句,您听不腻味吗?” 老教主浑身颤抖挣扎着要说话。 沈药师一针扎下去,抢先道:“行了行了,我知道您想说把我拖出去喂狗,能不能换句新鲜的!” 老教主老泪纵横,使我看的唏嘘感叹,我觉得老教主活到现在着实不容易,不仅仅要带着魔教为非作歹,还要扛得住祭司大人和沈药师的毒舌。 我立在一旁看着众人忙忙碌碌,想退下又不敢退下,只得干看着,不得不说沈药师的手和他的嘴一样灵敏,没多会儿老教主就已经稳定了下来,幽幽的吐出一口气。 沈药师也松了一口气,接过婢女递过来的帕子擦手,道:“行了,您总算还没下地狱……” “沈药师。”红衣姐姐很是时宜的打断他的话,奉茶道:“喝口茶。” 沈药师甩了帕子,灌了一口茶,总算是闭嘴了。 我瞧老教主在榻上冲我招手,赶忙过去,“教主。” 他拍拍我的手,虚弱的道:“只要老夫还有一口气就会护着你,晏殊那小子就不敢动你一根毫毛。” 我很是感动。 他又道:“你也要替老夫好好照顾小亲亲,将来老夫归西,尽心的辅佐他坐稳教主之位。” 小亲亲……这么可爱娇俏的名字是哪位? 沈药师在背后冷哼一声,插嘴道:“有‘生死挈阔’在身,她敢不尽心辅佐少主,保护少主吗?除非不想活了。” 生死契阔又是什么玩意?我越听越糊涂,唯一弄明白的是,他家少主叫小亲亲……不是我要说,教主你给你儿子取这么可爱娇俏的名字真的没关系吗?他可是魔教少主啊!将来的魔教教主啊!叫这般娇俏的名字气势何在! 老教主攥紧我的手,又想泪崩了,“苏谢,老夫就小亲亲这个一个儿子,被逼无奈只能用了‘生死契阔’,你要体谅老夫的苦心!” 可怜天下父母心,魔教教主也一般。不管那玩意是什么,我都要尊老,便安慰他道:“教主放心,你死以后我定会替你照顾好小……少主的。” “切。”沈药师很不屑的道:“你还是先护着自个儿再说吧,夜夜合欢,不死也残。” 缺德! 我不与他一般见识,和老教主道了别,退出了大殿。 在殿外随意找了个婢女引路,回了去。一路上顺便弄明白了几件事。 原来,右护法冷百春和那个中原正派的顾少庭不知道怎么好上了,怀孕了,被发现了,私奔未果被祭司大人一起关押在了天罚牢。 原来,因为右护法之位空缺所以才在魔教中选了几名少女审核,待选为新护法。 原来,如今右护法的候选者就剩下我和莲花妹妹了,怪不得她费尽心机想弄死我。 原来,我和莲花妹妹住在一个院子里…… 我一踏进院子就瞧见莲花妹妹无比熟络的迎过来,“苏谢姐姐你这是去哪儿了?” 我面皮一抽,和善的笑道:“随意溜溜。”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又紧着道:“我累得慌,先回去了。” 也不管她的反应大步回了房,长欢在整理服饰,瞧见我忙跪下行礼,“姑娘。”又问道:“姑娘可用过早膳了?长欢这就去备。” “不必了。”笑话,你和莲花妹妹有一腿,让你备膳你一把□□弄死我,我找谁哭去,“我有些累了,睡一会儿。” 瞧他又要来宽衣解带,我忙又补道:“不用你侍候,你先下去吧。” 他面色一白,跪下行礼道:“不知姑娘今日想传谁来侍候?长欢去安排。” 太罪恶了!苏谢是有多饥渴啊! 我呲牙道:“谁都不用,我想一个人睡会儿。” 他果然面色更诧异了,但也不敢多问,行礼跪退出去了。 我特地锁上房门,翻身倒在榻上。 他娘的猴子腚!这*的生活!这外忧内患禽兽环绕的环境,苏谢是怎么生存下来的?我觉得压力很大,未老先衰了。 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再睁眼已然天黑了,窗外透进来的夜色沉沉,星光清清,一脉脉一线线的折在珠灰的床幔上,幽静又安宁,让我终于有舒出一口气的感觉。 我有点想我娘了,不知道她现在睡下了吗?早知道在温泉的时候就问一下盟主了…… 床幔外青铜瑞兽香炉里烟影袅袅,我不可抑制的想起了湿身的盟主,从眉眼到锁骨再到紧绷绷的身子…… 我可耻的脸红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盟主的一颦一笑,我有点忧伤了,顶着他未过门的媳妇这个名头三年,我连他的手都没摸过。 未了避免缅怀悲伤,我决定出去走走,刚一开门就被睡在门外的长欢吓了一跳。 这入秋的夜里,凉风瑟瑟的,他就靠坐在门旁的青墙上,抱着手臂,眉目埋在膝盖里睡着了。 我蹲下瞧他半天,终是去房中抱了床棉被给他盖了上。 希望若有一日我落魄至此,有人也能发发善心,给我一床棉被渡夜。 夜色深深,我小心翼翼的绕过他往外走,根本没留意到他细微颤抖的肩。 这座院子就我和莲花妹妹,据说之前还有几名一起挑选的候选护法少女,不过都已经不在了。 我摸黑刚要溜去找禁地里的小少年,背后有人道了一声:“姑娘。” 我吓了一跳,回过头瞧见长欢在手臂里抬起了头,凌散的发下一双黑魅魅的眼睛看我,我赧颜一笑道:“吵醒你了?” 他不答话,只是瞧着我,许久轻声道:“祭司大人差人来通知,让您和白芷姑娘到大殿。” 我一愣,“什么时候的事?”再看莲花妹妹的屋子,里面一丝灯火都没有。 他抿了抿嘴,“入夜之前。” 我心中一万匹野马奔腾而过,拔腿就往大殿跑,他娘的猴子腚!若是我没有给他盖被子,他是不是就再次故意忘记了!苏谢怎么会留下这么个祸害在身边!怎么也要弄个心腹在身边啊!难道她混的这么不是东西?连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吗! 我脑内翻涌澎湃,脚下一步不敢落,本来祭司就看我不顺眼,我要是再出什么岔子,老教主也保不住我! 几乎是突破极限的跑到大殿,我噗通跪在殿里气喘吁吁。 果然莲花妹妹已经在了,整个大殿里幽光明昧,老教主没在,晏殊和另外一个长相严肃的老头子一左一右的坐在正堂,莲花妹妹就立在一旁,诧异的道:“苏谢姐姐怎么来的这样晚?祭司大人都等了你半天了。” 贱|人!我喘的快要瘫倒,就听晏殊斜靠在侧椅上唰的开了折扇,冷笑道:“小苏谢好大的架子,让我和左护法等了你好一会儿。” 左侧坐着的老头冷哼一声,黑着一张刚正不阿的脸,显然就是左护法,赵老不死。 我忙顺过气道:“我其实……” “左护法。”晏殊打断我的话,笑眯眯的看赵老头,问道:“你说这该怎么办?” 我心里咯噔一声,眼巴巴的看赵老头,就听他冷着声音道:“按教规鞭挞四十。” 要不要这么狠! 我跪在地上刚要辩解,晏殊又唰的合扇,抢先一步叹道:“左护法可真偏心,四十就了事……” 贱|人! 我恨不能用眼神凌虐他!可我不能…… 我强压着澎湃的情绪,尽量放淡语气道:“敢问左护法这四十鞭挞可是处罚苏谢晚来之罪?” 左护法哼了一声全当作答。 我便又道:“苏谢不服,晚来并非我一人之罪。” “哦?”晏殊托腮笑意盎然的看我,“那你说说还有谁同罪。” 我深呼吸做到面无表情道:“敢问祭司大人差谁去通知的苏谢?” 晏殊身侧的一名绯衣少女站了出来,我瞧着她问道:“你通知了我?” 绯衣少女点头,刚要答话,我提高声音喝问道:“你亲口通知了我?” 绯衣少女脸色一白,看向晏殊,随后跪下道:“属下去别院时刚巧碰上叶姑娘,她说会带属下通知苏姑娘。” “哦。”我再看向莲花妹妹,笑问道:“白芷妹妹,你为何不通知我呢?” 她娇俏的小脸瞬间就白了,抬眼瞧晏殊和左护法都在看着自己,娇怯怯的颤着身子道:“当时苏谢姐姐正在休息,我明明通知了长欢让他告诉姐姐啊……” 过河拆桥!我着实忍不住要骂她一句贱|人!我以为好歹长欢和她有一腿,她总会念着点情面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卖了长欢! “长欢?”左护法皱眉不解。 晏殊嗤的就笑了,“原来都是小苏谢男奴的错。”他看着我,折扇一落落的敲着手心道:“真是有趣……” 七 都是男奴惹的祸。 刚正不阿的左护法沉吟片刻,下定论道:“既然如此,将那名男奴押入天罚牢,明日处死喂雪雕。” 草菅人命的魔教……居然要处死! 我悲愤的看叶白芷,她依旧一副白莲花的摸样,丝毫没有要求情的样子,再看祭司大人,那高高在上拿人命玩的饶有兴致唇角含笑,我想要开口的话就压在了喉头,思虑片刻,辗转而下,闭了嘴不讲话。 这一段小小的插曲过后,连片刻的沉寂都没有,晏殊便道:“左护法,我们开始正题?” 左护法点头,道:“今日召你们前来乃是做最后的测试。” 叶白芷也跪在了我身边,乖顺的等待试题。 “这次你二人各自去办一件事。”左护法继续道:“和之前一样没有规定,不择手段百无禁忌,最后只看结果。” 不择手段?百无禁忌?我有些诧异,问道:“那若是我和她最后都完成任务呢?” 这要怎么分? 哪知话刚问出口,晏殊便不要脸的笑了,啧啧称奇的道:“没想到这种话会从小苏谢的口中问出。” 我谦虚的笑,“让祭司大人贱笑了!” “与以往一样。”左护法赵老头严肃的道:“最后活着的便为胜。” 这话什么意思?让我听的胆寒,什么叫最后活着的算胜者?难道完成任务中间可以自相残杀吗? 看我依旧有些迷惑的眼神,晏殊继续嘲讽的道:“小苏谢什么时候也学会装纯良?难不成忘了那八名被你除掉的同类了吗?啧啧,手段之毒辣,我都自愧不如。” 我脑皮一瞬炸开,突然有点悟了‘不择手段,百无禁忌’这八个字的含义,苏谢当初居然还真干了自相残杀这种缺德事,简直是……死的活该! 左护法差两名婢女各奉着两个溜红托盘递给我和叶白芷,之上都是一个信封和一枚令牌。 他道:“信封里是你二人此次的任务,期限为半个月,这期间你们可凭此青蛟令牌随意出入。” 我接过信封和令牌,瞧着上面的四角小蛟龙令牌有些喜有些忧,可以随意出入魔教喜不喜?不知道什么要命的任务忧不忧? 叶白芷则是一副百年不变的甜笑,行礼道:“白芷领命。” 左护法摆了摆手,做最后告别语,“是死是活,看你们各自的本领了,半月后可以活着站在这大殿中的那个便是新一任右护法。” 我跟着叶白芷一起行礼跪拜。 左护法挥手让我们退下。我将将起身要退下,晏殊忽然道:“小苏谢。”我回头一张白玉似的面就探在眼前,我吓了一跳,踉跄后退,却被晏殊伸手环住了腰,扣我向前一步,脸对脸。 秀轻功了不起啊!不就是瞬移吗!我家盟主也会! 他含春的眉眼,似笑非笑的瞧着我,唇角笑涡荡漾,极小声极小声的在我面上吐气道:“真真的希望半个月后你还能完整的站在我眼前,不然我会茶饭不思,很无聊的……”他扣着我一颤颤的笑了。 骚包的贱|人! 我深呼吸,也笑道:“多谢祭司大人厚爱,不过委实抱歉,我已心有所属了……实在不能接受您拳拳的爱意。”随后我娇羞的锤开了他的手臂,娇羞的跑开了。 晏殊愣了一愣,片刻后我听到他无比可耻的笑声。 刚正不阿的左护法赵老头果然办事雷厉风行,我回去时长欢已经被押去了天罚牢,屋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榻上还放着我昨夜给他盖的棉被,我过去瞧见棉被上压着一张纸笺,白纸黑墨端正清秀的写着一行小字——望姑娘放过我的家人,多谢。 我收起纸笺并不急着做什么,任务什么的还有右护法我压根就没想过要当,我只想早日脱离魔教,既然有了随意出入的青蛟令一切都好办了。 我将信封揣在怀里,带上令牌就摸了出去,溜到红墙下,确定左右无人翻身跃了进去。 要离开魔教总是要和小少年道个别,他算是我重生后的第一个朋友,另外他在魔教待得时间长,有些事情很让我放心不下,比如那个‘生死契阔’的玩意儿。 夜风习习,芳草萋萋,厢房里一盏晕黄的灯色幽幽折出来,飞蛾扑朔。 我叩了叩门,听见房内小少年问:“是苏苏吗?” 房门吱呀而开,小少年娇俏的面便探了出来,被着一身灯影晃晃,抿着一对梨涡对我笑。 香风,花影,小室少年,哎呀呀真叫我难以抑制的满心潋滟,心情愉悦的也笑了,“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歪了歪头,“半夜翻墙而来,除了苏苏没有别人了,很少有人来看我。” 天可怜见的,我情难自禁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他像只小猫一般缩了缩脖子,扑扇扑扇的眨了眼睛,随后一眯笑了。 “给你看样东西!”他神神秘秘的拉我进去。 “什么东西?”我由他扯着一壁笑道:“我今夜来找你是有些事情想问一下……”我在踏入内室的一瞬间傻了住,惊恐万分的看着床榻之上,后半句话生生的堵在了喉咙口。 这是个什么状况?! 我惊诧的看小少年,他却一脸兴奋的指着床榻上昏迷的人,道:“我在园子里捡到的,这个人快死了,受了很重的伤!” 喂!你满脸的红晕是怎么回事!看到人受伤你是有多兴奋啊! 我看着小少年兴奋的表情,再看榻上昏迷的人,确信自己没有认错,尽量温和的问道:“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不知道。”小少年摇了摇头,又笑道:“可是他受了伤……” “我知道。”我挠挠头,又问:“那你知道他是为什么受伤的吗?” “不知道。”他还是摇头,但又忍不住道:“可是他受了很重伤……” “我知道!”我有些无可奈何的看他,“这个人来路不明,你将他救下万一他的坏人怎么办……” 少年眨了眨眼睛,随后困惑的道:“还有比魔教更坏的吗?” 这倒真没有。 我左右思虑,不知道该怎样告诉他,他救的人不是别个,正是如今魔教上下搜寻的盟主大人,要是让别人发现他私藏了盟主,肯定必死无疑。但我又不能让他把盟主丢出去,在魔教之中长大还能保存着这么善良纯真的心性不容易,我不能给他不好的灌输。 “我的意思的……”我有些吃力的跟他解释,“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但是……” 少年眨巴着纯真的眼睛看我,让我为自己为求自保袖手旁观的自私心态倍感羞耻,再讲不下,只得叹气道:“你救他的时候有没有人看到?” “没有。”少年乖乖的笑道:“我是偷偷救的他,没有让人看到。”又问我,“苏苏他是个坏人吗?” “唔……”我想了想道:“看对谁来说吧,对天下人来说他是个大好人,完美无缺,但对某些人来说……” “苏苏和他有仇?”少年突然这么问我,眨着眼睛看我的脸,“苏苏你脸怎么红了?” 我慌忙别过脸,伸手摸了摸脸,虚笑道:“是……是苏谢!苏谢看到好人就脸红!控制不住……” 少年哦了一声点头,我怕他再追问下去问出我被退婚的丢脸事迹,便忙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少年眼睛登时一亮,闪闪烁烁的拉开盟主身上的锦被给我看,“他身上有很多伤口,背上也有,还有大腿上……”他要继续往下拉,我赶忙按住他的手,替盟主重新盖好被子,脸不由自主的烧红一片…… 盟主身材真好…… “他肯定得罪了很多坏人。”少年下结论道:“不过现在应该不会死了,我给他吃了还阳丹,沈药师说只要吃一丸死人也会活过来。” 那个毒舌沈药师不是老教主的专用药师吗?还是魔教之中人人都可以用? 我伸手摸了摸盟主的额头,不烫,应该没什么大碍。 “对了。”少年想起来问道:“你刚刚说有事要问我,是什么事?” 正事要紧! 我也突然想起来要办的正事,拉少年到外室问道:“我见到老教主了。” 他哦了一声,情绪有些低落。 我没在意继续道:“他跟我说让我辅佐好小亲亲什么的,还说什么‘生死契阔’,这是什么玩意儿?” “生死契阔啊……”少年果然知道,他抬手指了指我的右手臂,“就是你手臂上那个。” 我挽起袖子,右手臂内侧的皮肤之下赫然有一条细长的红痕,像一根丝线游走在血脉里,从掌心一路往上,往上。 “是到你胸口的。”少年提醒我。 我背过身扒开一看,果然到胸口,之前我都没注意到过,“这是……什么玩意?” “生死契阔。” “废话……” 少年眯眼一笑,又道:“生死契阔是一种母子蛊……”看我脸色变的煞白赶忙解释,“这种蛊一般情况下对身体无害的。” “一般情况……”我深呼吸,尽量控制情绪,“那非一般情况呢……” “蛊虫会蚕食你的五脏六腑,你会死掉。”少年笑眯眯的解释,我身子禁不住晃了晃,他忙扶我坐下,“苏苏没事吧?” 我摆摆手。 他安慰我道:“你身体里的是母蛊,不要紧张。”倒了一盏热茶递给我,“只要子蛊不死,你身体里的母蛊就不会蚕食宿主,只要你每年到沈药师那里领清心丹,一丸可以让母蛊沉睡一年,不会有事的。” 我愁肠百结的问他,“那子蛊在哪里?” “在少主身体里。”少年腼腆的笑,“因为子蛊赖以生存的是宿主的血脉,所以一旦宿主死掉,它会在一个时辰内衰竭而死,母蛊也会在一个时辰内蚕食宿主的五脏六腑而亡……” “所以它叫‘生死契阔’……对吗?”我捏碎手中的茶杯,难压波涛汹涌的内心,“真她娘的猴子腚浪漫啊!” 怪不得沈药师说我不护着小亲亲除非找死…… 怪不得老教主老泪纵横的说他也是被逼无奈…… 你儿子逼的!为了让苏谢死心塌地的护着你儿子就用这么阴损的蛊毒!现在连累我! 怎么脱离魔教!每年都得回来领丹药!敢不听话随时都能弄死我!老教主死了我还得拼命护着小亲亲不要被晏殊那个贱|人玩死! 小亲亲将来要坐上魔教教主之位啊!众矢之地啊!多少人要弄死他啊!我要怎么护!怎么护! 我瘫在桌子上,心如死灰,少年忽然道:“青蛟令?你们开始最后测试了吗?” 我死气沉沉的抬眼看他,“你知道的还真多啊……” 少年羞涩的低头笑了笑,问道:“最后一次是什么任务?应该很难吧。” “不知道。”我从怀里掏出信封给他,“我没看,反正我也不准备当什么右护法,只想保命。” 少年微微蹙眉看我,“想活下去就必须成为右护法,这是规定。” “我藏起来。”我支起头问道:“到时间让叶白芷一人去交任务,她成了护法我再现身不行吗?” 第114章 一百一十四 八 不听不知道魔教是有多黑暗,多变态! 在没有听之前我对苏谢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同情在的,毕竟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在魔教生存下来是一件极为艰辛不容易的事情,而且我也是得了她的身子才能复生的,但是听了之后我才发现在苏谢手上活下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苏谢死在床上只能用两个字形容,报应! 这园子里原本有十二名候选少女,最小的刚刚十一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岁,多是教中伶俐又前途,或者各个分坛选送举荐而来的。 苏谢是孤儿,自小便是跟着老教主长大的,也跟着一起入选,仗着老教主撑腰平日里就飞扬拨扈,却又伶俐剔透的很,一丝丝把柄都没有让晏殊抓住。 在园子里跟十一个少女一起接受□□训练半年多,测试筛选又用了半年多,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养了三十多个男宠,干掉八名竞争少女。 前三个都是半夜莫名失踪,第二天在雪雕山里发现残骸,有人看到苏谢半夜出门,她直认不讳是她干的。 第四个是在测试中被苏谢做诱饵引开了狼群被分尸。 第五个是因为被晏殊夸了两句眼睛漂亮,被苏谢挖了眼珠毁了容,然后自尽了。 第六个和第七个都是在测试中被苏谢利用然后干掉。 最后一个最为惨烈,因为喜欢上苏谢的某个男宠被苏谢私下抓走,折磨了一晚上,据说是手摸了跺指头,眼睛看了挖眼珠,舌头说了剪舌头……总之折磨的不人不鬼生不如死才放了。 就是这般无恶不作苏谢还振振有词的对晏殊和左护法说,弱肉强食是生存的法则,有本事她们一样可以杀了我,自古以来杀一人为匪,杀万人为王,连我都对付不了,何以扶持少主光耀魔教? 就是这么一番话让老教主更为器重,我估计这个‘生死契阔’的蛊毒就是那个时候下的。 如果这些都可以说是为了生存,那么她对付男宠的手段我着实是找不到任何词句来形容了。 但凡是她看上的,无论用什么手段都会搞到手,太过狠辣,无所不用其极,再强硬的汉子到她手里无一不服服帖帖。 就拿连同晏殊来干掉苏谢那个男奴来说,原是中原的一世家子弟,不知道怎么被苏谢看上了,没多久便将他一家灭门,抓了他和高堂老母十来岁的妹子入魔教,威胁到若是不听话就将高堂鞭挞致死,妹子赏给一众低等教徒。 才十来岁的小姑娘啊! 而且苏谢有习惯,若是玩腻了的男奴都是直接杀掉喂雪雕,因为她碰过的东西宁愿毁了也不要别人碰。 其中也就长欢跟她最救,吃苦最少,长欢是中原武林的小公子,因为父亲得罪魔教,被老教主灭门,女眷统统抓来为奴,苏谢贪图长欢美色,便向老教主讨了来,长欢为了保住母亲一直对苏谢恭敬有加,他性子也好,什么事都做得刚刚好,不多言不多看也不多心,安分守己的,所以跟了苏谢几年。 这一段段的残暴过往让我听的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讲不出来,怪不得我不让长欢服侍他一副要死的摸样…… 我忍不住抠桌子道:“这个苏谢太……太令人发指了!” 少年蹙了蹙眉头,双手握着茶盏道:“苏苏对我很好……她确实很坏,可是从来不掩饰自己的缺点,爱和恨都坦坦荡荡……我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我观察着少年的表情,觉得他似乎有些喜欢苏谢,便也不好再讲苏谢坏话,便岔开问道:“苏谢杀了八个,带上她和叶白芷,还有两个呢?” 少年摇了摇头,在茶香袅袅中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看我道:“那个叶姑娘很不简单,你要小心些。” 我一愣,问道:“那两个是被叶白芷除掉的?” “不知道。”少年一脸困惑的摸样,“到现在谁也不知道那两个姑娘怎么就会无故消失了,可是不是苏苏做的,那就肯定是还活着的那一个人做的。” 我想了想道:“你怎么就确定不是苏谢做的?” “苏苏不会骗我的。”少年蹙着眉提苏谢辩解道:“她有什么好隐藏的!” 确实,八个都杀了,还会在乎那两个不承认吗? 看来这个叶白芷着实不简单,滴水不露的除掉两个竞争对手,还装的白莲花一样,没有让一个人起疑。 “你还是小心些的好……”少年好心的提醒我。 我心里越发的诧异,终是忍不住抬头盯着他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先是一愣,随后抿了抿嘴唇,两粒小梨涡浅浅的漾了漾,低下头小脸绯红,“我……我……” “不许撒谎!”我盯紧他,威胁道:“撒谎的不是好孩子!” 他细皮嫩肉的小脸便愈发的红了,春桃满面的摸样,支支吾吾道:“我姓阮,双名莲华……” “阮莲华……”我就着晃晃灯火看他,白的面,黑的眼,灯火打在耳背绒绒的毛发,剔透生绯,无端端想起那一句: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不禁笑道:“真是个好名字,也只有你当得起莲华二字。”又凑近看他,“可是阮姓少年,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是谁。你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让我没法说服自己你是个寻常人质。” 他被我瞧的含羞带臊,死垂着眉眼,小声道:“我说出来怕你会嫌弃我……” 果然身份不寻常。我端出温和的笑,循循善诱道:“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发誓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不会嫌弃你。” 他掀起眉睫看我,支吾道:“其实我……其实我是……”死活都讲不出下半句。 我心头一凉,肃然道:“该不会你真是……” 像被我拆穿了一般他紧张的抬头解释,“我并非有意骗你,我只是怕你碍着我的身份不愿意再同我说话!你……你别生气……” 我由肺腑里叹出一口气,“原来你真是晏殊的男宠,怪不得他那般介意我接近你……”长的这样好看,又被软禁在这么好的园子里不让人接近,晏殊那个臭不要脸真是金屋藏娇啊! 他瞪大了眼睛,小扇子似的眉睫扑扇扑扇的看我,惊的张大了嘴巴。 天可怜见的,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也不必妄自轻贱,我晓得你也是迫于无奈,屈服在晏殊的淫威之下,我都懂。” 他依旧眨啊眨的看我,忽然眉眼一弯笑了,梨涡浅浅的道:“那你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出去?” “出去?”我诧异,“去哪里?” 他笑颜甜甜的将信封里打开的纸笺递给我,道:“这个任务要到中原去的,你可不可以带上我?” 哎?我接过信笺在灯色下瞧,短短的几行字让我看的胆战心惊,一口冷气抽到了喉咙口,要不要这么绝…… 我用苏谢的人头打赌,这件任务一定是晏殊出的!除了他没人这么不要脸的想玩死我! 我深吸一口气,喃喃安慰自己道:“诚然畜生欺我,我不可与畜生一般见识……臭不要脸!” 阮莲华凑过来道:“你在讲什么?” “没事。”我心平气和的将信笺折好,塞在怀里。 他又讨好的问我,“那你带我一起去好不好?”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我,“我从来没有出去过……”小嘴一抿,梨涡乍现。 不得不说我对他这副乖顺到人畜无害的摸样没有一点点的抵抗能力,矮油心都化了。可是……他是晏殊的人,我要是敢偷偷带出去,他还不活刮了我? 我有些犹豫,他又要再求,内室里忽然传来轻微的咳嗽声,我一喜道:“他醒了!” 太及时了! 我先一步进了内室,挑开床幔就瞧见盟主大人素白的脸上满是冷汗,极痛苦的蹙着眉头,幽幽的睁开了眼睛。 “盟……”我赶忙改口,“壮士你醒了?” 他有些恍惚的看我半天,沙哑的开口道:“苏姑娘?” 他居然还记得我!我赧颜笑了笑,“壮士好记性……” 他看了看周遭,声音沙哑而性感,“这里是?”又问:“是你救了我?” “不不!”我赶忙摆手,扯阮莲华过来,“是他救了你。” “哦。”他轻应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 “这里没有人,很安全,公子可以安心在这里养伤。”阮莲华笑的温柔得体,谦和有礼。 我拧了一块帕子递给盟主,让他擦擦汗,他却不接,眼神瞬也不瞬的看我道:“可否劳烦苏姑娘?我手臂有伤多有不便。” 我一愣,不动声色将帕子递给了阮莲华,笑道:“既然壮士已无大碍,我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转身要走,听见盟主脱口道:“敢问姑娘芳名?他日好报救命之恩。” “她叫苏……”阮莲华张口便要讲。 我忙断了他的话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壮士不必放在心上,我这人一向爱助人为乐。至于名字……”笑话,告诉你我是苏谢,我还活不活了!我向阮莲华使了个眼色,“多有不便恕我不能告知,先行一步了。” 我转身逃也似地出了厢房,伸手一摸胸口,突突跳的厉害。 哎,果然是被美色迷惑了,罪恶,太罪恶!我要面对盟主心如止水。 整了整衣襟,刚要走,阮莲华探头出来,“苏苏。” 我转过头就瞧见他弯弯的眉眼,他道:“我等你。” 顿时心头一软,我冲他咧嘴笑,“恩!” 月色中天,夜已过半。 我摸黑爬墙出去,琢磨着也是时候去天罚牢看长欢了,苏谢之前那套霸气外露降服众人的手段对我很有难度……我决定用自己的法子试试,在这如狼似虎的魔教里我需要个不会出卖我捅我刀子的帮手。 这个长欢不知道可不可以用…… 九 不是我要说,你一个地牢非设在山顶上,山顶上也就罢了,还是个雪山之巅!没有轻功的人上一回容易吗! 我真的很费解那些个犯人是怎么押上去的。 好在苏谢的体质和脚力都不错,我到达天罚牢门口时侥幸活着,将青蛟令一亮,很顺利的就进了所谓的天罚牢。 看守的头头是个上些年岁的中年汉子,瞧见我立刻起身迎了过来,两个黑豆似的小眼睛精光闪闪,“哟,苏姑娘果然来了。” “果然?”我有些诧异。 他嘿嘿笑道:“祭司大人早前吩咐过您今晚一定会来。”随手举了油灯引我往里走,一壁道:“您要见的人在里面,小心抬脚。” 他伸出手臂让我扶着往里走,嘴皮子不停的道:“祭司大人还让小的带句话给您。” “祭司大人……”那个骚包会有什么好话,我面上却谦和的道:“不知是什么话?” 他道:“大人说他白天没空。” 恩?我没太听明白,不解的问:“什么意思?” “这小的哪里知道啊。”牢头小眼睛转啊转的,拍马屁道:“祭司大人何等了得,可不是一般人,哪里是我这等小人琢磨得透的。” “确实。”我深表赞同,一般人哪有他那么变态,那么骚包,那么禽兽。 “姑娘小心……”牢头出声提醒,我还是被绊了个踉跄。 仓皇的扶住他,我下意识的往地上看,一看之下浑身的寒毛悚然而立,满地零碎的不是别的,是一段段一截截残破的肢体,我有点明白为何天罚牢要设在雪山之巅了,冷,可以速冻尸体…… 我瘫着一张脸不敢乱瞧,一路踉踉跄跄,越往内走越幽深生寒,好容易挨到,在一间铁笼前停下,牢头嘿嘿笑道:“姑娘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这……不是个大笼子吗?跟捕兽的笼子差不多。 牢头举灯往里面照了照,我瞧见之内的一团白影动了动,铁链当啷的碎响,里面的人声音嘶哑的诧道:“姑娘……” 灯光渐亮,我愣了半天才瞧清里面的人,这才多久的时候,走之前还白净净的美人一个,如今浑身是伤,脖子上栓着个铁链,狗一样趴在铁笼里,若不是那双沉沉静静的眼睛,我险些认不出来。 脸上红红白白的也流着血,不晓得伤到没有。 我原先是想让他吃些苦头,却没想到魔教下手这么狠,不禁有些微恼,“谁准你们用的刑?” 牢头面色一白,支支吾吾道:“祭司大人说……” 我抬手一耳光抽在牢头脸色,疼的我嘴角一抽,就势邪魅一笑,“他晏殊没有告诉你,这是我的人吗?我的人你都敢动!” 牢头果断的噗通跪倒,当当两个响头磕下,颤声道:“小的不敢!小的该死!小的……” 我学的狗模狗样趁热喝道:“还不快些开门,滚下去!” 牢头不迭的应声,麻利的开了铁笼,手脚并用是退了下去。 我对这个效果很是满意,等他跑远了,蹲下身子,将油灯往铁笼中挪了挪,一点灯火煌煌,长欢忽然撇过了头,淡声道:“长欢如今非人非鬼,姑娘还是回吧。” 软绵绵的一句话表达了自己不怕死的骨气,让我有些犯愁,刚才那一耳光我是故意打给长欢看的,话也是讲给他听的,我说他是我的人,就是让他求一下我,服个软,我就一定会保他。 小时候我娘实行的政策就是这般,俗称,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软硬兼施将我收服的服服帖帖,可如今人家根本没活命的意思,让我怎么往下啊? 我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他留下的纸笺,对着油灯点了着。 他转过头,沉静的眼睛里闪烁着火苗,缄默半天问道:“姑娘是何意?” 很好。 我将烧着的指尖丢在地上,不答反问:“你猜叶白芷会不会来给你送行?” 他果然身子一颤,抿紧了嘴唇,僵僵道:“姑娘想说什么?” 非常好,装高深莫测谁不会,不就是答非所问,装面瘫吗,我跟了盟主三年,见多了。 “我想说什么你很清楚。”我尽量保持面瘫,眼睛眨也不眨的看他,“知道你落到如今这种下场,多亏了叶白芷推你一把吗?” 他忽然笑了,哑着嗓子道:“姑娘到底想试探什么?” 我继续答非所问,“你该知道在叶白芷的眼里你不过是个随时可以牺牲掉的棋子。” 他抬眼看我,古井一般的眼睛里光亮闪烁,“你都知道了?” 果然管用,我高深莫测的闭眼一笑,“我不知道叶白芷用什么法子收服了你。”睁开眼目露凶光的看他,“不过你要清楚,如今可以救你的,只有我。” 这一招我第一次用,看到他如预期一样娇躯一颤的时候我才放心,刚要继续忽悠,他却先一步开口问道:“姑娘还记得半月前你亲口对我说过的话吗?” 哎?没料到他会突然问道这个,我有些措手不及,根本想不出苏谢会对他说什么,只得含糊道:“我跟你说过的话太多了,半月前的我怎么会记得……” “你是谁?” 他突的这么问让我一惊,抬眼是他刀锋一样锐利的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我道:“你不是姑娘,半个月前姑娘奉令带人去了中原,根本没有在教中,也根本不会有机会见到我,何来亲口说?” 你娘的猴子腚!居然给我来阴的! 我刚要辩解,他又道:“不要说忘记了,姑娘记性是出了名的好,更别说是奉令抓顾少庭回来这种大事。”他锐利的打量着我,“自从那夜你死而复生我便觉得不对劲,你的一言一行根本像换了另外一个人,我跟了姑娘这么多年,从没见她说过多谢……你究竟是谁?” 苏谢真有眼光,养了个人精在身边,如今解释吧,我怎么确定他这句话是不是在试探我,苏谢半月前真的去了中原?不解释吧就是默认了。 反正我现在说什么都是被动,索性甩开了膀子破罐破摔,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盘着腿看他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只有我能救你,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大家都叫我苏谢。”我冲他笑笑,“而且对你来说,无论我是谁,都要比苏谢好相处,不是吗?” 他不讲话,看我半天,似乎在揣测我。 我也很有耐心的等他,看穿也好,不用装的那么辛苦,日后也能帮我不露陷,而且他不是和叶白芷联手想除掉苏谢吗,如今我不是苏谢对他来说是个好事。 他想了半天问道:“你为何要救我?” “你美。”我非常坦诚的回他,看他嘴角抽了抽,我愉悦的道:“我刚变成苏谢,对魔教和苏谢都不了解,我需要个帮手,而你刚刚合适,况且你确实赏心悦目。” 他控制着抽搐的嘴角又问我,“你是……妖精?” 矮油~妖精这个词听的我好生羞涩,我眯眼冲他笑的奸诈,“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吃了你。” 他嘴角抽的更大发了,撇过头道:“你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变成苏谢。” “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脱离魔教回到中原。”我耸肩,“至于我为何变成苏谢……这个问题有点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总之我只想问你一句话。”我凑近点看着他问道:“你是要待在这里等死,还是要跟我合作一起逃离魔教?” 他有些犹豫,“我的家人……” “放。”我答的爽快,“只要你真心诚意的待我,我也会竭尽所能的护着你。”我拍拍他的肩,笑道:“要死我们也要一起死。” 他在幽暗的灯火下,沉默良久的点头。 我神清气爽心情非常愉悦的走出甬道,牢头在牢门口战战兢兢的跪着,我弯腰对他道:“我的人先寄放在你这儿,若是他再少一根汗毛……” “小的不敢!小的一定尽心侍奉长欢公子!”苏谢的淫威果然万古长青,他被唬的头都不敢抬。 我心满意足的刚要出牢门,忽听不远处的一处铁笼里有人冷笑骂了一句,“畜生不如!” 我略微一顿,觉得这肯定不是骂我的,便抬步要走,谁知那人又添一句:“苏谢你个畜生不如的杂碎!必被五雷轰顶而死,永坠阿鼻地狱不得超生!” 我脚步一抖又收了回来,真狠!这次提名挂性我着实不能欺骗自个儿了,我幽幽转身,看着那个铁笼。 第115章 一百一十五 十 我匆匆退出天罚牢,对身后顾少庭滔滔不绝的谩骂和诅咒有些个无奈,做魔教人物容易吗,要有唾沫啐你一脸而不动声色抬手抹匀的觉悟,不在魔教变禽兽,就在魔教被禽兽。 我回头看了一眼牢门,由衷的叹了口气,我觉得我学坏了,我竟然有那么一丢丢理解苏谢…… 这样不好!我不打算自找麻烦插手顾少庭这件麻烦事儿,着实能力有限,便匆匆忙忙下了雪山,到山下天色已然微微透亮了,我一刻都不敢耽搁的去了晏殊的别院。 青白的天色下,几个绯衣少女正在红廊下将一盏盏琉璃灯吹灭摘下,瞧见我匆匆赶来皆是一笑,小声交耳道:“果然又让大人料中了。” “那是,大人是何等人物,一颗七窍玲珑心,坏死了~” 我没承受得住,虎躯一颤。 出地牢我就明白晏殊那句话的意思了,他吃定了我会去救长欢,如今魔教大权差不多就掌握在他与左护法手里,左护法那人是个刚正不阿的死心眼,听魔教中传言,他对老教主忠心耿耿,甚至将自己的女儿亲手培养成杀人如麻的妖女,为魔教效力,更甚的是他女儿犯了教规也是他亲手挑断手筋脚筋抓进了天罚牢。 据传言,这个女儿就是右护法冷百春。 我对这个错综复杂的八卦很感兴趣,但也不敢多打听,只听说当初冷百春刚有身孕,赵老护法亲自去废了她武功,她亲口说,“我们之间的父女情从今日起恩断义绝!” 字字血泪啊,对亲生女儿都如此,他是肯定不会放了长欢的,那我就只能来求晏殊了,所以他特特的说他白天没空。 我可以想象到晏殊一副骚包样的巴巴得等我去求他,贱|人! 深吸一口气,我笑容可掬的上前,对绯衣少女道:“这位姐姐,祭司大人可起了?” 绯衣少女挑了挑眉笑道:“苏姑娘好早啊,大人还没起呢,您有事?不然等会儿再来。”又哎呀一声,和另外一少女使了个眼色道:“我记得大人今日要去办事儿的,不知道大人得不得空见姑娘一面……” “不妨事。”我温和的笑着,“我就在这儿等着祭司大人起来。”既然来求了,我就有心理准备的,毕竟晏殊是个贱|人。 绯衣少女娇笑着进了屋子,我背着手立在庭院里,就这么一立立到太阳高挂,头晕眼花。 几乎快到正午的时候,我才听到屋内有人庸庸懒懒的道:“让她进来吧。” 在我才匮乏的言语中,我再也找不出比贱|人更能抒发我情感的词语了,纵然讲过千百次,我也想要再次深情的对他再讲一次,贱|人! 绯衣少女引我进屋,幽暗的光线我一下子适应不了,只朦朦胧胧的看清床榻之上晏殊半卧半躺,胸口一大片白花花的春光乍泄。 他很*的噙着笑道:“哟,小苏谢什么时候来了?可真早啊。” 我没心情陪他逗趣,开门见山道:“祭司大人一颗七窍玲珑心,不早就猜出我为了什么来吗?直接点,要我做什么,你放人。” 晏殊起身,披着一头散发,晃到我跟前,眉眼低垂的瞧着我,白袍下的锁骨和胸口晃的我眼睛不敢乱看,想后退一步,他却扣住我,微醺的瞧着我,在我的眉心鼻尖唇边幽幽吐气道:“你猜呢……” 猜你娘的猴子腚!你那么变态的脑子谁能同步! 我瘫着面站着,苏谢的身体太敏感了,浑身的肌肤被他撩拨的瞬间骚动,一寸寸收紧,“我又没有大人的七窍玲珑心,哪里猜的到。”我娇羞的锤开他,捂脸道:“坏死了~” 晏殊被我锤的后退一步,捂着胸口几声闷咳。 该!下次直接锤死! 我羞答答的看他,他去唇角一勾转身往内室去了,我赶忙跟在身后道:“祭司大人好歹给个明示啊……” 他却不搭理我,只是猛地转过身,险些让我撞上去,堪堪的止住脚步,他手臂一伸,无比慵懒的道:“更衣。” 穿衣服就穿衣服吧,还更衣,骚包透了。 我退开一步让两名绯衣少女来侍候他,谁知他一挥手让一屋子莺莺燕燕都退了下去,一双含春眼笑盈盈的看着我道:“更衣。” 我深吸一口气,笑眯眯的上前,“不知祭司大人今个儿想穿哪件啊?” 他盈盈一指,然后展开手臂一副理所当然的摸样。 我这小半生所见过的贱|人当中没有一个可以和晏殊匹敌,他是一块不可磨灭不能超越的丰碑。他像一把光华流转,锋芒毕露的兵器,但凡所见之人必会由衷的称赞一句,好贱! 天下第一贱,舍他其谁! 在我为他换了三套衣服,四条裤子,无数双鞋子后,又服侍他洗漱,然后他笑盈盈的在菱花镜前一坐,递给我一把梳子,简短有力的吩咐,“梳头。” 诚然畜生欺我,我不可与畜生一般见识……我将一口老血压下去,接过梳子,咬牙切齿道:“您是要一条辫子呢?还是两条辫子呢!” “拢顺就好。”他单手托腮在菱花镜里看我,啧啧道:“以前没注意,如今瞧着你气呼呼的样子还挺可爱的嘛。” 我呲牙笑道:“大人谬赞了,您才是真绝,色!” “苏谢。”他忽然叫我的名字,认真的语气让我一愣,忙抬头从镜子里看他,他在镜中微微蹙了蹙眉头,唇角含笑,道:“你弄疼我了……” 我的脸色顿时一黑,他在镜中瞧着很得瑟的笑歪在了桌面上。 我真想一梳子戳死他! 幸亏房门很及时的被推了开,有绯衣少女躬身道:“大人要用膳吗?” 他撑起身子笑道:“备吧。”而后起身,捞起一柄黑玉簪随手将长发挽在身后,撩袍在外堂的桌子旁坐下,转头对我笑,“饿不饿?” “饿。”我很诚实的回答,溜过来摸了一把椅子坐下。 绯衣少女办事很有效率,几进几出,一桌子佳肴已经齐备,荤素冷热还有糕点。 我着实饿的厉害,伸手想去拿筷子,晏殊素白的手指就在桌子上敲了两下,他看在椅背中,很大爷的道:“我要吃笋。” 我压着气血夹了笋放在他的碟子中,他依旧瞧着我,笑的得瑟,对我道:“你喂我。” 我血气上涌,脑子里登时一片空白,情难自持的将一叠青笋白肉扣在了他脑门上…… 然后我去找了左护法。 临走前我听见晏殊在屋子里掀桌的声音,然后抓狂的脱衣服,喝道:“苏谢!你敢走,就等着你的男奴去死吧!” 我幽幽转过身,看他一副恨不能将我撕碎活吞了摸样,愉悦的道:“青笋白肉味道不错,还拍了大蒜啊~” “苏谢!!!” 他有洁癖是件多么美妙的事情,我羞涩一笑,“大人坏死了~”转身跑开了。 天气大好,万里无鸟。 我觉得这着实不能怪我,虽然我是不够忍辱负重,但对于这么臭不要脸的人,我觉得这么做完全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我一路唉声叹气的到左护法的别院,好巧不巧的碰上刚出来的沈青沈药师在,一瞧见我呲的便笑了,“你要是来求左护法放了你的相好就死心吧。” 我不死心的问:“就没有一丢丢的回转余地?” 他耸耸肩,摊摊手道:“赵老头一定会说,教规岂是儿戏!”拍拍我的肩,“不信你就试试。” 让出一条路来,他却靠在了门柱上袖着手一副看好戏的摸样。 我硬着头皮进去,将将行了礼要开口,端坐在书桌前的赵左护法就冷冷道:“若是为了男奴求情就不必开口了。”眼睛抬起,比我爹还严肃,“教规岂是儿戏!” 我听见沈青在门外噗嗤一声笑了,不甘心撩袍跪了下来。 赵左护法眉目一皱,不悦道:“你不必白费口舌了。” “左护法。”我迎上他的目光,道:“我在天罚牢中见到冷护法了。” 我看到他的眼光果然一颤,有些欲盖弥彰的错开不同我对视,冷冷的道了一句,“那又如何。” 我盯着他,想看透他的心思,缓慢的道:“她似乎……不太好。” 他提笔的手略微抖了抖,良久良久都没有开口,久的我心里发虚,以为这一步肯定没戏了,他才极压抑的道:“落到如今这种下场,全是她咎由自取……” “您快要当外公了。”我迅速的断了他的话。 他猛地抬头看我,满是鱼尾纹的眼睛一颤颤的,欲言又止半天。 我继续道:“您就眼睁睁的看着她和您的外孙死在天罚牢中?忍心吗?” 他就那么看着我,我就那么直视着他,半天半天听到他手中的毛笔嗒的一声落在白纸上的声音,我才略微松气,道:“您想不想救她?” 我再出来时饿的头晕眼花,沈药师横臂拦住我,啧的笑道:“你有把握救出她?” 有……才怪。我当时也是想试试,从各种传言和老教主的偏袒来看,当初冷百春被打入天罚牢完全是因为晏殊挑拨和为了服众,虎毒不食子,左护法不可能不心疼。 至于有没有把握救出来……我对左护法十万分的愧疚,但我不得不自私的为自己着想,如今我在魔教孤立无援,草木皆兵,我很需要长欢这个知根知底的帮手。 我只想先活下来。 我有气无力的咧嘴冲他笑笑,“尽力而为。反正最坏也不能比现在更坏了,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又低声道:“只要搞死晏殊,一切皆有可能。” 十一 为了表示诚意,我亲自去接了长欢。 一进门,牢头就亲切的接近了我,“小的恭候您多时了。”然后也不待我开口,他便扶我坐下,一拍手道:“请长欢公子出来。” 矮油,这才多会儿的功夫就变成公子了。 幽深的甬道,我瞧见有小喽啰在前举着灯,引了一人出来。 幽幽暗暗的微光下,长欢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一身月白的袍子,长发缎子似的披在肩后松松挽了个髻,脸色有些个苍白,青青紫紫的倒没有伤口。 瞧见我他只是微微一愣,随后安之若素的近前对我行礼,站到了我身后。 我将左护法的令牌亮了亮,起身道:“行了,人我就领走了。” 牢头点头哈腰的扶我起身,道:“您说一声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我侧头瞧着长欢,笑道:“不亲自来怎么显示我拳拳的诚意?” 长欢连眼尖都没抬,果然够装,我很欣赏。 要出去时我突然瞧见那个关着顾少庭的铁笼空了,不禁一诧问牢头,“这里面姓顾那个人呢?” 牢头忙道:“他敢对苏姑娘不敬,小的自然让他好看!” 我心头一跳,“你把他弄死了?” “小的哪里敢自作主张啊。”牢头察言观色道:“顾少庭是重犯,没有命令哪里敢草草了结,不过小的有的是让他生不如死的法子,替苏姑娘出气!” 我有些内疚,张口想让牢头别下那么狠的手,长欢忽然在身后低声道:“姑娘,该回去了。” 我的话就噎在了喉头又吞下来,拔步要走,又突地想起一件事,转过头问牢头,“冷百春关在哪里?” 牢头一愣。 长欢想开口提醒我,我对他点点头,又道:“带我去见见她,左护法有话托我问她。” 牢头有些迟疑,我叹口气道:“好吧,那我只好让左护法亲自来了。” 作势要走,牢头慌忙道:“小的不敢!小的这就领您去。” 冷百春关在一间还不算太苛刻的牢室里,也没有用刑,听说是冷百春求老教主让她将孩子生下来再以死谢罪,老教主特地下令不得对她用刑。 饶是如此,牢门打开瞧见冷百春的那一刻我还是吃了一惊,她偎着一床棉被靠在青墙上,披头散发,好好的一个美人如今面黄肌瘦,瘦的吓人,独独腹部圆鼓鼓的,随时会将她压垮一般。 她眼睛里却有光,在幽暗的房间里一闪一闪的看我,“苏谢?” 苏谢从小跟着老教主长大,我估摸着和冷百春是有些交情的,便点了点头。 牢头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长欢在我耳边低声道:“苏谢和她有些过节。” 我一腔的热情被他一句话兜头扑灭,我非常好奇,这个苏谢到底和谁没有过节? 果然,冷百春冷笑一声道:“你来看我死了没有吗?” 长欢行了礼,道:“我在门外等姑娘。”然后退了出去给我把风。 余下我和冷百春四目相对,一时间我也不知道有些过节的模式下该讲些什么开场白,只好干笑两声,没话找话道:“今天天气真好啊。” 她呵的笑了一声,嘲讽我的智商。 我全然不介意,背着手缓步过去,淡淡道:“左护法让我来看看你。” “让他失望了,我还没有死。” 听听这语气,讥讽无比,我估摸着就算左护法救她出去,她也不会领情的。我略微思索,决定换个套路,便坐在榻边,看着她圆鼓鼓的肚子好奇的问道:“应该快生了吧?” 她脸色突然一白,警惕的瞪着我,“苏谢,你到底想干嘛?我警告你,若是你敢动我肚子里孩子,我到死都会拉你下地狱!” 我只是随便一问,要不要这么狠……苏谢天生一张不是好东西的脸,侵略感十足,笑起来格外不是东西。 我尽量让自己表现的温和没有危险感,道:“你不要紧张,我没有恶意。” 她又嘲讽的笑我,“真是见鬼了。” 这句话充分的抒发了她的明嘲和暗讽以及对苏谢从良深深的不信,我无奈,只得直接了当的道:“左护法想救你出去。” 瞧她想要开口讥讽,我抢先道:“不管你信不信,他对你心怀愧疚,我今日也只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出去?” “不用他好心!”冷百春怒极反笑,“我宁愿死在这里,也要让他内疚一辈子!” 果然,我就怕到时候什么都准备好了,紧要关头人家突然来一句,我不走。这样狗血的剧码我承受不住。 不怕没法子救人出去,就怕要救这个人根本没有求生的心。显然冷姑娘已经心如死灰,要用自己这条命来惩罚左护法。 何苦呢?活着是多么难得的事情,看看我就知道了。 我看她一眼,起身道:“这可是你自己选的,不能怪我没尽力。”我背手缓步往外走,一壁忍不住摇头,“可惜了……” 她迟疑半天,冷笑问我,“有什么好可惜的?” 我顿步不回头,咋舌道:“一出生就在这暗无天日的天罚牢中,一辈子不得见天光……”我转过头看着她笑,“你说可惜不可惜?” 她微微一颤,骨络耸立的手拂在肚子上,控制不住的发抖。 我想趁热打铁,刚要继续开口,牢门猛地被推了开,之外的吵杂声一瞬涌了进来,长欢眉目紧紧的看我,道:“姑娘,有人来劫天罚牢。” 我心里咯噔就是一颤,一壁祈祷别是盟主一壁问道:“多少人?”我探头出去,就听见幽暗的甬道那一头人声嘈杂,刀光剑影的晃动。 “不太清楚。”长欢护着我退进来,道:“似乎对方人不多,不过好像抓了少主。” 少主小亲亲? “姑娘暂且在这里避一避。” 我点头,刚合上门就听到有人喝道:“将顾少庭带过来!” 左护法的声音,这让我有点意外,平时这些都是晏殊负责,这次却是左护法亲自上阵,看来还真抓了少主小亲亲啊…… “少庭?顾少庭?”冷百春忽然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我,“少庭也被抓了吗?他在这里?”她挣扎着下地,我慌忙去扶她,手腕就被她紧紧攥了住,生凉生疼,“他是……为了救我吗?” 那双眼睛闪闪烁烁,满是希冀和期盼的光。 她以为顾少庭是为了来救她被抓的吧……我要怎么告诉她,顾少庭是被苏谢抓来的? 她攥着我的手臂又问:“是不是?是不是?” 我张口半天,点了点头,“是。” 她在我的手臂里颓然跌坐在地,忽然掩着面哭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也是爱我的……只是不承认而已……” 我僵在原地,有点无所适从,听门外的脚步声近了又远了,弯腰扶起冷百春道:“能走吗?” 冷百春微微愣怔的点了点头,我扶起她往外走,“跟我走。” “姑娘!”长欢拦住我,“外面不知道形势如何,你这样出去……” 我冲长欢咧嘴笑,“放心,我自有分寸。”我拉开牢门,带冷百春出去,小声道:“你能不能逃出去,就看来劫牢的是不是我猜中那个人了。” 冷百春一时反应不过来,我扶着她往外走,在甬道头密密匝匝的人群中看到了那袭黑衣,果然是盟主大人。 他身侧一人扶着浑身是血的顾少庭,他押着一个人,侧面对着我,看不大清,只听左护法喝道:“你要的人我已经放了,还不放了少主!” 盟主很得寸进尺的道:“送我们离开魔教。” 左护法脸色一黑,却依旧挥手让一众跃跃欲试涌上去想撕碎盟主的手下退了开。 我赶忙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抵在冷百春的喉头,往前一推道:“顾少庭快快放了我们家少主,不然我让你家破人亡!” 我这一嗓子果然吼得够威武,压的所有声音一静,盟主也转过头来,我看到他押着的少主人质我当时就惊呆了,顿时觉得千千万脱缰的野马践踏而过。 什么祭司爱宠!什么少主小亲亲!盟主怀里押着的人质分分明明是软绵绵的阮莲华! 第116章 一百一十六 他此刻有些错愕的看我,“苏苏……”那一脸兴奋的红晕哪里像被劫持啊! 我脑内抽搐的僵在原地,盟主大人也有些错愕,“苏姑娘?” 下一刻便是浑身是血的顾少庭恶狠狠的瞪着我,“苏谢,你以为用她能要挟我吗?做梦!” 我感觉冷百春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我忙对左护法道:“左护法你带人先出去,我想和这位壮士单独谈谈。” “苏谢!不可乱来!”左护法黑着一张脸瞪我。 我笑道:“左护法,我用我的性命担保少主平安无事,半盏茶的时间就够。”我推了推冷百春,让她踉跄着跪下来,“不然……我就乱来给你看!” 冷百春跪在地上,被迫仰面,颤抖如枫叶。 左护法盯着她良久,终是一咬牙喝道:“都出去!”又猛地抬眼瞪着我,一字字道:“少主要是有半点差错……” “我也活不了。”我截了他的话道:“你放心,我还不想陪他殉情。” 十二 一众的人退下,牢门咣当一声合上,这幽深的地牢中就瞬间静了下来。 “姑娘。”长欢站在我身后,帮我扶起冷百春。 我把玩着手里的匕首揣测好此刻该有的表情,抬头看盟主大人,邪魅一笑道:“盟主对待救命恩人的方式还真是特别啊,原来武林正派就是这般报恩的。” 盟主大人直勾勾的望着我,还没开口,小亲亲少主就先一步道:“不关阮大哥的事,苏苏你误会了,是我提议这么做的。” 我实在忍不住回头问长欢,“他真的是魔教少主?未来的教主?” 长欢干咳一声,有些赧颜的点头,“少主天性纯良……” 我对魔教的未来表示堪忧,晏殊又野心说不定还真是为了魔教好,盟主没有想明白,歼灭魔教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小亲亲坐稳教主之位,不出半年魔教一定全灭,自己玩儿完,兵不血刃。 可是人还是得救的,依照我对盟主大人的了解,他绝对是把冠冕堂皇做到极致的正派人士,而且还是个表率,那么多武林正派看着呢,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形象有半分瑕疵。 当初我还挂着盟主未婚妻子的名头时,他曾说过,之所以选我就是因为我端正……纵观小半生没有做过一点点抹黑陆家,抹黑盟主的事情。 所以我才会带冷百春出来赌一把,只要来的人是盟主,他就一定会圣光普照,救走冷百春,毕竟冷百春怀的是顾家的骨血,正派人士最喜欢玩,逼娼从良,回头是岸的戏码。 况且现今少主又是他的救命恩人,按理说该妥妥的,可是此刻盟主大人一瞬不瞬的望着我,半天半天才开腔问了一句我没有料想到的话。 他问:“你是苏谢?” 我忘了如今我是盟主最痛恨的妖女,而且还是灭了顾家满门的罪魁祸首…… 他又问:“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这话问的我琢磨不透,紧接着他再次问我,“那你为何要救我?你大可以将我交出去领赏。” 你以为我愿意啊……当初是谁用剑捅着我肚子让我救的,我是为求自保迫于无奈好不好! 我索性笑道:“平生没救过人,觉得好玩……” “那第二次呢?”他咄咄逼人的抢话,“你明明可以……” “盟主。”我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绕来绕去,断然道:“我救你纯属巧合一时想不开,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似乎眼神一凝。 顾少庭很是时宜的喊道:“盟主和这个妖女废什么话!杀了她替我顾家百余条人命报仇!”拔剑就要过来。 我往长欢身后一躲,就听盟主沉声道:“少庭不得无礼。” 盟主松开了阮莲华,压住顾少庭的手,看着我冷冷道:“这位苏姑娘与我有救命之恩。” “盟主!”顾少庭怒气难耐,“她是苏谢啊!” “你要我做恩将仇报的小人吗?”盟主语气一重,铮的一声迫他还剑入鞘。 圣光普照啊!我笑眯眯的从长欢背后绕出来道:“还是盟主识大体,不知盟主愿不愿意听我讲几句?” 盟主眉目深深的道:“请讲。” “盟主是大仁大义之人,武林正派的表率,我信你这次劫持少主定是无奈之举。”我看了一眼阮莲华,他乖乖的站在盟主身边,一点过来的意思都没有。 盟主蹙着眉头,道:“此次入魔教只是为了救出少庭,阮公子对我乃救命大恩,若非情势所逼在下断然不会冒犯阮公子半分。” “我完全相信!”我很诚恳的看他,“盟主品格高尚,怎么会做出那般过河拆桥罪恶的事情!”我对长欢使了个眼色,“既然顾壮士已经救出来了,那我家少主……” 长欢刚要去拉阮莲华,顾少庭忽然横剑拦了住。 盟主平静的道:“待到我们平安离开魔教,阮公子定会毫发无伤的送回。” 奸诈! “盟主这么做就有失厚道了。”我眯眼笑道,“你也知道赵护法带人在外守着呢,万一争执起来……伤了我家少主就不好了,不如我将冷百春同你交换,一来冷百春是赵护法嫡嫡亲的女儿,他一定会有所顾虑,让你们离开。二来冷百春怀的好歹是顾家的骨血,盟主这般大义会忍心让这孩子出生在暗无天日的天罚牢里?”我观察他的神色,我想赵老头一定会明白我的意思,而且少主已经救下了,让盟主救走顾少庭也不是什么大事,赵老头顺水推舟正好可以救了自己的女儿,他一定懂的。 盟主不开腔,顾少庭却又要开口,我忍不住喝道:“我和盟主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 盟主薄薄的唇线忽然一勾,眉眼万重的看我,笑道:“苏姑娘才是真大义。” 我猜不透他是讽刺还是真心褒奖,刚想赧颜一笑,便听盟主又道:“既然苏姑娘有心成全,在下就不好再推辞了。” 我大喜,一壁让长欢拉阮莲华过来,一壁扶冷百春过去,对她低低道:“你自己多加小心。” “苏谢……”冷百春惊愕的看我。 我冲她咧嘴笑,“多余的话不必说你也清楚,希望下次再见母子平安。”刚将冷百春交给搀扶顾少庭的那人,不等我退回,手腕就被盟主扣了住。 我一愣,“盟主这是何意?” 盟主冷冰冰的脸难得唇角浅勾,道:“苏姑娘也说了,赵护法带人在外守着,这路还是得请苏姑娘带我们出去。” 我忙笑道:“盟主玩笑了,苏谢乃是魔教区区一无名小卒,赵护法不会手下留情的……”我看他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又道:“我觉得还是劫持少主比较靠谱点……长欢,快把少主带过来!” 长欢应是,拉着阮莲华过来。 阮莲华却一脸笑盈盈的道:“苏苏放心,阮大哥是好人。” 我真想一巴掌呼他脸上,他确实是好人,但我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坏人啊!谁能保住他们逃出去之后不会顺手杀了我替天行道!而且赵老头舍不得杀女儿,会舍不得杀我吗?万一刀剑无眼……我活到了今天容易吗! “盟主要三思啊……”我对盟主贱笑,一壁挣扎,“其实我在魔教之中仇敌很多,说不定会坏了盟主大事……您还是劫持少主吧……” 盟主一把将我扣在怀里,冰凉凉的剑刃就抵在了我喉头,在我耳侧道:“苏姑娘放心,阮某会尽力护得你周全。”他抬眼瞧着阮莲华,“我相信阮公子也不会让人伤了你,是不是?” 阮莲华眉眼弯弯的笑着,“阮大哥之前答应我的事情就这么作废了吗?” 交易?我看不到阮碧城的表情,只听他道:“突生变故,实非在下所能料想得到的,阮公子见谅。”他扣着我的腰一转身,“还请阮公子帮忙开门。”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我看到阮莲华一瞬冷掉的脸,转眼他就轰然打开了牢门,我听见赵老头惊喜交加的声音,“少主你没事吧!” 他没事,我有事……我为自己以身救主的行为深深感动,只祈祷赵老头不要一时牛脾气上来死活拦着。 盟主推着我往前走,长欢叫了一声姑娘,我低喝道:“留下等我回来。” 我被盟主推了出去,之外明媚的天光晃的眼前一花,就听见刀剑争鸣,人声鼎沸,吓得我两腿发软,盟主在我耳侧低声道:“别怕。” 何其感人,何其温柔,如果此刻他没有用剑抵着我喉咙的话。 “让开。”阮莲华在前喝了一声,声音不高,但那般威严有气势让我很是吃惊。他又对赵老头道:“让人全都退下,不要伤了苏苏。” “可是……”赵老头有些迟疑。 迟疑你娘的猴子腚!我好歹是为了救你女儿! “我说了退下。”阮莲华提了嗓门喝他,又淡淡然的道:“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赵老头恭恭敬敬的行礼应是,让一众跃跃欲试的手下让开了一条路。 阮莲华转过头来看我,梨涡一浅浅的道:“没事的苏苏。” 我很是感动,虽然他隐瞒身份欺骗我是有些不厚道,但我不能这般小气,随即对他一笑,凛然大义的道:“你……要救我啊小亲亲!我活到现在不容易……” 阮莲华眉眼一弯笑了,“恩,你要等我啊。” 阮碧城又推我往前走,对阮莲华冷冰冰的道了一句,“多谢。” 丝毫不给我心里准备的机会压着我往刀丛剑影里走,我生怕哪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一刀挥过来,走的战战兢兢忽听阮碧城小声道:“害怕就闭上眼睛,很快就出去了。” 呼吸在耳垂上,痒痒麻麻的,这种感觉很是……微妙,从前我爱慕敬仰他如神明,得他一个笑脸,贴近说一句话都觉得万分欢喜。如今身份和地位都不同了,却越发害怕离他近,怕再变成以前那个没出息的陆宁。 我有些忧伤,苦笑道:“盟主说笑了,我是苏谢啊。” 好歹江湖十大死不要脸妖女排名第一啊,我不能丢了苏谢的脸。 盟主半天没讲话,再出了人群后才轻声道:“你跟我以前听说的不太一样……” 十三 “你跟我以前听说的不太一样……” 我面皮一抽,眼观鼻鼻观心的装没听见,我大抵能猜到盟主想象中的苏谢,估摸着全中原都是一个样子的,*又十恶不赦就对了。 两厢都没有了话,一路沉默的好容易要挨出去了,瞧见魔教大门相隔不远,我贱笑道:“出了魔教这个门,你们就可以脱险了,我们就此别过吧……” 盟主沉默着不开腔。 “盟主,我觉着带着我是个拖累……”我不死心的继续规劝他,“你看,你们逃离魔教,我也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盟主忽然顿了脚步,将我往怀里一带,冷冷道:“我看未必啊。” 我被勒的往后一靠,顺着目光就瞧见忽然有两队人马乌拉拉的从门外涌出,左右开弓围了个水泄不通,有一人白衣羽扇的从队伍中间晃了出来,极骚包的笑道:“哎呀呀,好巧啊。” 我一口气抽了上来,千算万算居然算露了晏殊这个贱人!他居然会带人在这里埋伏,这么低调的事怎么可能是他的风格! 盟主将剑刃又抵在了喉咙口,道:“劳烦晏殊祭司让一下。” 晏殊二话不说,折扇一敲,两队人马皆数开弓上弦,直指向我。 我苦笑,盟主大人太不了解形势了,我和晏殊的关系简直犹如*,一点就着,如果不用我做人质,或许还有那么点逃脱的可能,现今我和盟主大人必死无疑了。 “盟主。”我好心提醒,“我和祭司大人有些矛盾……” 盟主深深看我一眼,然后封了我穴道,将我往身后一带,对晏殊道:“晏殊祭司不过是想要阮某一人,何必如此大的阵仗。” 晏殊百无聊赖的一折折开着扇子,眉角眼梢都是笑意,“你要是肯乖乖的俯首就缚,哪里来的这样麻烦。”抬眼瞅着盟主,万分的幽怨,“还以为你抓了少主,没想到居然换成了小苏谢,盟主的眼光真让我失望。”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虽然我不如阮莲华有利用价值,但是我好歹也算是个重要角色,魔教里也是数得着的,需要这么光明正大的歧视我吗。 盟主却不以为意,面瘫着道:“放了他们,我跟你走。” 圣光普照大地啊!盟主果然是盟主,在那一瞬我几乎觉得他身上的生光闪到了我的眼睛。 我身侧的顾少庭和扶着昏迷的冷百春的那个壮士异口同声的道:“盟主!我们一起杀出去!” 很符合身份,当初我还是陆宁的时候就常常听我爹这么说,按照套路接下来盟主应该说,不要管我,你们先走。 盟主转过身来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把我推给顾少庭道:“带她走,我自有办法。” 简洁明了,大义凛然,这个时候我多想说,不用管他,我们先撤,逃一个是一个……可是当我被推在顾少庭怀里的时候浑身的寒毛自觉地炸开了,危险警示全开。 我一瞬间开口道:“让他们先走,我留下陪你!” 盟主似乎一愣,看着我良久,紧抿的唇线忽然浅浅的勾了勾道:“我不会有事的,苏姑娘放心……” 我有事!顾少庭那副要将我生吞活剥的摸样你没看到吗!我估计出了这个门儿我就会被他一剑捅死! 我刚要再表达一下自己迫切要留下的心情,晏殊忽然呵的笑了一声,折扇一空一落的敲在掌心道:“怕是容不得你们选择了,你们都要死。”抬扇就要下令放箭。 我脱口道:“等等!等等!” 晏殊眯眼笑看我,“小苏谢还有什么遗言?我会禀告教主你为了娑罗教英勇献身的。” 假公济私,公报私仇的贱|人! “我有句话要对祭司大人讲。”我对盟主道:“能不能容我过去讲句话?” 顾少庭在身后讲剑往我腰上一挺,喝道:“做梦!想乘机逃走吗!” 我依旧看着盟主,平心静气的道:“你也不想我们都死在这里,如今除了相信我,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盟主面瘫不语。 “信你这个妖女?便是我们都死光了,也不需要你这个妖女来救!”顾少庭言语灼灼,让我再一次不明白一代魔教右护法到底看中了他哪一点。 无可奈何,我对盟主道:“麻烦盟主将我怀里青瓷小瓶掏出来。” 盟主微诧,道了声冒犯了,探手入我怀里掏出了一支小小的青瓷瓶,我又道:“可否先解开我的穴道?” 顾少庭出声反对,盟主抬手解开了我的穴道,我接过青瓷小瓶倒出一枚黑色的药丸,仰面吞了下去,然后将药瓶递给了盟主,道:“想必盟主听过魔教的肠穿肚烂丸吧,吃一枚中毒,半个时辰内再吃一枚便可解毒。” “这个是……”盟主惊诧的盯着小药瓶。 我点头道:“这就是那毒药,如今解药在你手中,盟主可放心了?” 盟主又深深的看我一眼,我听到顾少庭在身后冷笑道:“谁知道毒药是不是有假。” 我他娘的真想一口浓痰啐他脸上! “要不然你吃一个试试?”我拧出冷笑。 顾少庭张口又要反驳,盟主沉声喝道:“够了,少庭。”然后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望着我,将小药瓶压回我的手心中,“我信苏姑娘,生死都交由姑娘了。” 我攥着药瓶略微一愣,冲他点头笑了,绕过他,一壁往晏殊那去,一壁道:“祭司大人容我说一句话,就一句,您一定不会后悔的。” “小苏谢。”晏殊很有耐心的等着我,饶有兴致的问:“我真的很好奇你能用什么来打动我。”挥手让弓箭手让出一条路。 我屁颠屁颠的过去,扯了扯晏殊袖子,“劳烦大人附耳过来。” “玩什么花样?”晏殊细细蹙了眉。 “在大人您的跟前小的哪儿敢玩花样。”我不要脸陪笑,他总算松了松眉头,低下身子来。 我在他耳边低低的道了一句,他眉头细微一蹙,呵的冷笑,“你觉得呢?” 我又紧接着低低道了一句,他折扇嗒的轻轻敲在掌心,似笑非笑的道,“哦?” 我趁热打铁又细细的同他呢喃低语。 “恩?”他若有所思,折扇一空一落的敲着手心,道:“你怎么确定他一定会救你?” 我羞涩一笑,又在他耳边好不娇羞的道了一句。 晏殊眉目一挑的笑了,“你舍得?” “为了祭司大人我什么都舍得!”我信誓旦旦的拍马屁,又贱笑道:“当然也为了我这条小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油嘴滑舌~”晏殊斜睥我一眼,“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般贪生怕死?” 你不怕死,你死给我看!我嘿嘿一笑,问道:“祭司大人同意了?” 晏殊整了整衣襟,唰的开了白羽扇笑道:“听着很有趣,姑且陪你玩一次,不过……”他眼睛笑盈盈的一敛瞧我,“若是你做不到答应我的……” “大人随时可以灭了我!”我无比真挚的望他,叹气道:“您也知道我中了老教主的‘生死契阔’,哪里跑的了?” 他满意的合了折扇,广袖一挥道:“让他们走。” “多谢祭司大人!”我将礼一行,转头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扯着盟主往外走。 盟主很是诧异,低声问我,“你对他讲了什么?” “快走快走。”我亟不可待的催促,晏殊那个死变态情绪反复无常,翻脸比翻书一样还快,现在不赶紧走指不定过一会儿又想出什么有趣的玩意儿,“先离开再说。” 我一路扯着盟主连头都不敢回,恨不能手脚并用,直到再瞧不见魔教大门才松了一口气。 却又忽听树林中有脚步声,我心头一紧,听不远处有人娇怯怯的叫了一声,“表哥!” 我顺着声音回头去瞧,一抹新绿的颜色飞扑到了我身边阮碧城的怀里,埋着小脸,语带哭腔的道:“我担心死了,还以为你也出事了……” 好不惹人怜爱,如今便是没有见过面我也大概猜得出是谁了,该是我前世的情敌,小表妹没错了。 就瞧阮碧城宠溺的拍了拍小表妹的背,安慰道:“没事了,你瞧我将谁一起救了出来。” 微微侧身,他身后的顾少庭红着一双眼看小表妹,“碧云……”哑着嗓子,开腔眼泪就掉了下来,情真意切。 小表妹愣愣的看着,猛地抱住顾少庭,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软绵绵的叫了一声,“哥……”我听着都心酸。 阮碧城松了眉头,不忍责备的问道:“不是嘱咐过你在客栈等着吗?怎么到了这里?” 小表妹从顾少庭怀里抬起头,一双闪晶晶的眼睛挂满泪珠,“你那么多天都没有音讯,我怕你出事就想去找你,可是刚混进魔教就被发现了……” 活该!你以为魔教是你想进就进的! 阮碧城微微蹙了眉头,听她又道:“多亏了白芷姐姐救了我。” 白芷姐姐??这个名字让我浑身一颤,转过头就瞧见树林里走出一袅袅娜娜的白衣姑娘,和我四目相对皆是一愣,她脸色唰的就白了。 小表妹跑过去亲昵的拉她过来,笑盈盈的介绍道:“就是她救了我,她姓白,单名一个芷,父母也是被魔教残害,自小被困在魔教做奴隶的。” 姓白名芷,自小被魔教抓来做奴隶。莲花妹妹这是唱的哪一出儿? 我忍不住嘴贱的笑道:“矮油,真巧啊。” 十四 我觉得我在魔教的这些日子学坏了,嘴贱了,一时没忍住道了一句,“矮油,真巧啊。” 莲花妹妹的小脸唰的就白了,看的我心里居然有那么一丝丝乐呵……这样不好,真不好。 小表妹柔软的睫毛上还挂着晶晶莹的泪花,诧异的看我,又看莲花妹妹,“你们认识?她是谁?” 这个她显然指的是我,我琢磨着报上姓名会不会立即被砍死。 “这位姑娘……”盟主有些迟疑的看我,“姓苏,救过我的命,此次脱险也全靠她出手相救。” 盟主的圣光再次普照了我,显然是想替我隐瞒身份,但他忽略了,我身旁还站着个虎视眈眈的顾少庭。 我在顾少庭开口之前道:“我姓苏,单名一个谢字。” 果然我话音刚落,小表妹眼神顿时一凛,铮的就要拔剑,我反应灵敏往盟主背后一躲,盟主大人很靠谱的压住了小表妹拔剑的手。 “表哥!”小表妹惊诧难当,气愤难当的看着盟主,“就是这个苏谢杀了我顾氏一门,害的我家破人亡!你干嘛拦我!我要杀了她替我爹娘报仇!” “碧云!”盟主低喝一声,道:“苏姑娘救过我三次,救命之恩重于山,我不能看着你动手。”内力催动,嗒的一声迫她还剑入鞘。 小表妹难以置信看盟主,一双眼睛一圈圈的红了,泪光满溢,毫不凄楚可人怜爱。 盟主叹了一声,柔声哄拢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哼!”顾少庭在我身旁冷冷的哼了一声,上前拉过顾碧云,阴阳怪气的道:“盟主大仁大义顾某真是开了眼界,今日盟主救我性命,无以为报,我就姑且不在盟主面前动手,日后有的是机会。”拉着顾碧云转身便走,“碧云,走。”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只要有机会,顾少庭就会替天行道灭了我。 顾家兄妹一走,莲花妹妹便对盟主行礼道:“我备了马车在林道外,我带盟主过去。”落落大方。 盟主道了一声有劳姑娘了,转身看着我道:“如今魔教怕是苏姑娘也回不去了,不如就同我们一道回去,再作打算?” 眼神灼灼,又补一句,“我定会护得苏姑娘周全。” 我只是略微犹豫,便爽快的道:“如今也只好如此,还要劳烦盟主了。” 盟主唇角微微一勾,“不必如此见外。” 我僵僵一笑,我们才见过几面而已盟主……再偷眼看莲花妹妹一红一白的脸,很是喜庆。 “盟主请。”莲花妹妹和盟主并肩往前,我刻意放慢脚步和一直很任劳任怨的抱着冷百春的壮士同行。 冷百春还是昏迷不醒。这位壮士我以前没见过,看这通身沉默寡欲的气质我陪笑脸问道:“敢问壮士大名?” “箫九。”壮士很干脆利落的答我。 好名字,很符合他洒脱的气场,我称赞两句,又问:“看小九壮士的气派不像是正派中人……” 他一眼扫来,刀一样犀利。 我赶忙道:“壮士别误会,我不是说你看着不像好人,我的意思是……”言多必失,这就叫嘴贱,我一时言答不上苦笑道:“我只是觉得正派中人不屑同我这样的妖女讲话,可方才小九壮士坦诚告知姓名,所以……” ============================================================= 第117章 一百一十七 我赶忙道:“壮士别误会,我不是说你看着不像好人,我的意思是……”言多必失,这就叫嘴贱,我一时言答不上苦笑道:“我只是觉得正派中人不屑同我这样的妖女讲话,可方才小九壮士坦诚告知姓名,所以……” “我确实不是什么正派中人。”箫九依旧冷冰冰道:“我只是阮碧城的朋友,你救了阮碧城。” 所以……呢?这两句话言简意赅,我串联很久才大约摸透着意思,我救了阮碧城所以也是他的朋友? 大侠说话都这么让人难以捉摸…… 我有心亲近箫九,一路上七七八八的聊着,他除了面瘫,不好好说话之外倒是豪迈洒脱,真汉子。 出了树林,林道外果然有两辆马车,顾家兄妹瞧见我各冷哼了一声,顾碧云抬手指着我道:“我不要和这个妖女同一辆马车!” 你以为我愿意!同一辆马车被你们两兄妹的眼神凌迟一遍又一遍我想想就不自在。 “碧云……”盟主开口要劝她。 我忙笑道:“我和小九兄坐后面那辆就行。”转头对箫九讨好的笑,“小九兄不介意吧?” 箫九也不答话,只是抱着冷百春利落的上了之后的一辆马车,冷冷的对我道:“上车。” 我欢喜的对盟主挥了手,屁颠屁颠的上了车。 马车辘辘行驶,盟主,顾家兄妹和莲花妹妹在前,我们在后。 这是我重生以来第一次离开魔教,我心情很是复杂,如今的形式比在魔教中还难混,光想想顾家那两兄妹我就头疼不已,更别说到了中原会有多少正派人士摩拳擦掌的要活剥了我。 我禁不住由衷的叹出一口气,一直沉默的箫九兄看我一眼,忽然问道:“你为何不走?” 我一愣,没太明白。 他又道:“你明知道有很多人要你的命。” 大侠通常都不爱一次性将话讲清楚,要显得高深莫测才是大侠风范,我将两句话前后结合明白了,他是问我为什么要跟着盟主去中原。 这个问题基本上很难回答,于是我问他,“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他看着我道:“想听假话就不必问你了。” 爽快!我展眉一笑道:“我当你是朋友。”我真心实意的从怀中掏出那枚小青瓷药瓶,撂在他怀里,道:“留下来因为我还不想死。” 他疑惑不解,但在拿起小药瓶的一瞬间惊讶的看我,“这……” 我不禁笑了,“你不会真以为盟主会将你们几个人的姓名交托在我手上吧?”看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我安慰道:“我们要理解盟主,毕竟我臭名昭著不是一日两日了,总是要留个心眼防备着我才是啊,你以为当盟主容易啊,要服众还要避小人,你看,拼死拼活的救了顾少庭,人家还不一定领情。” 箫九看着捏着小药瓶一瞬不瞬的看我,忽然朗声笑了,一掌拍在我肩头道:“有意思!冲你这份坦诚相待,我箫九交你这个朋友!” 大侠的爽快真不是盖的!我被箫九拍的呲牙裂嘴,揉着肩膀道:“小九兄不用再考虑一下,我是魔教中人……而且我和顾少庭有……”我挠头,好心提醒,“不共戴天之仇……” “那又如何。”箫九冷哼一声,“你又没杀了我全家,魔教正派干我屁事。” 真豪迈…… 我趁热打铁,拱手道:“小九哥受我一拜!若是不嫌弃今后你便是我的兄长。”靠山多拉一个保障也就多一分!最好义结金兰同生共死! 箫九坦然受我一拜,扶我起身道:“想不到我箫九此次入魔教还得了个妹子,好,甚好!” 他抬手将小药瓶抛出窗外,马车辘辘,碾碎了青瓷小瓶。 空的,没错。盟主大人给我的药瓶是他娘空的!我以前怎么没发现盟主心眼儿这么坏!坏透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药瓶里的解药倒了出来,然后给我个空药瓶让我感激涕零! 我还真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他真相信我了,知道真相的我心都碎了…… 事实证明魔教和正派的区别就在于禽兽和衣冠禽兽。 我以为盟主脱险就会给我解药,可是他丝毫没有这个意思,我忐忑的坐在马车中,掐指算着毒发的时间,看着天色渐渐黑下来,手指开始发颤。 他不会忘了吧…… 暮色四合之时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车帘被挑开,盟主站在暮色沉沉里对我道:“我们在此稍作休息,苏姑娘可否下车……” “当然可以!”我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攥着他袖口道:“盟主是要在这里?还是走远一点?” 盟主薄唇一抿,“阮某陪姑娘走走吧。” “完全没有问题!”我不顾顾家兄妹要活刮了我的眼光,拉着盟主就往路旁的小树林里跑。 在一处还算隐蔽的大树下停了脚步,我猛地转身胸口喘喘的道:“盟主,不带你这样玩儿我的……好歹我也救过你!虽然是顺手。” 盟主唇角很无耻的一勾,指尖捻出一枚小药丸看着我笑道:“我没料到苏姑娘会用真的□□。” 你亲娘的……活在这个满是禽兽的世间我容易吗! 我陪着笑脸伸手,“我对盟主一片真心,又岂会欺骗盟主!” 去拿解药,他却不松手,唇角浅浅,眼神深深道:“当真?” “必然是当真!”我信誓旦旦,恨不能指天起誓,“我对盟主的这片真心可鉴日月,火辣辣的真!” 他还不松手,我急的快要哭了,咬牙道:“盟主若是不信我立刻起誓!对盟主若非真心实意必当天诛地灭!” 我撩袍便要跪下,他伸手托住了我的腰,笑容越发深,“我是信你的。”伸手将药丸递在我唇边。 我根本来不及多虑,只怕他再收回去,抱着他的手腕一口就将药丸吞下,就听他低低笑了,极轻极轻的叫了我的名字,“苏谢。” “恩?”我条件反应的应声抬头,他的一双眼就在咫尺,我几乎快要看清他眼睛里的自己,胸口突的一跳。 他低头在我额头极快的一吻,温的,软的,稍纵即逝,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紧紧的将我一抱,几乎叹息的又叫了一声我的名字,“苏谢……” 我的脑子在一瞬炸了开,当时我就受惊了。 十五 “苏谢……” 气息在耳,像是极深极深的叹了出来,低低呢喃,苏谢的肌肤,我的脑子在一瞬间轰的炸了开。 我着实没有这种临战经验,当时脑子一抽一巴掌就招呼了过去,就听啪的一声,在盟主的脸上响的凛冽。 我和盟主同时惊愕的愣了住,四目相对,呆若木鸡。 看着盟主脸色一点点冷掉,我心里嗷的咆哮一声就后悔了,当即脱口道:“蚊子!好大的蚊子……” 盟主再次愣了住。 我觉得自己羞耻毙了,不敢再待下去,慌慌的道:“我想起小九哥还有事找我……我先……先告辞了……” 几乎是撒丫子就跑,头都不敢回,直到钻进车子里心口还跟揣了只兔子一样扑腾扑腾的乱跳。 冷百春不知何时醒了,半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此刻瞧着我,脸色苍白的咦了一声,“苏谢你脸怎么了?” “脸?”我伸手摸了摸,居然火辣辣的烫。 “怎么红的跟猴屁股一样?”冷百春问我,把一直在打坐调息的箫九也惊醒了,诧异的瞧过来。 粗俗!猴子腚! 我揉着脸,很淡然的道:“没什么,不小心被蚊子咬了。” “是得对大的蚊子啊?”冷百春啧的嘲笑我,“脸大的吗?” 没见识!都虚弱的有气无力了还有精神讥讽我,我瞪她一眼,不与她一般见识,道:“感觉怎么样?你可别死在车上,我好容易将你救出来的。” “死不了。”冷百春靠在车窗上脸色白的吓人,却仍然眉目轻佻的笑道:“不过你确定我们能活着到中原?” “不知道,走一步是一步,暂时是死不了。”我从车厢里翻出两袋水,递给箫九一袋,又拿了一袋沾湿帕子递给冷百春,“擦擦脸精神点。” “要么走,要么跟着阮碧城。”箫九兄又这么没头没脑的讲了一句。 我心里幽怨至死,你以为我不想走吗?可是也得走的了,我只要离开盟主的视线范围顾少庭一定会弄死我,而且我能去哪儿?回魔教没办成答应晏殊的事,那个贱|人也一定会分分钟的弄死我,而且…… 冷百春要接帕子,抬了抬指头又虚弱的瘫软在车角,还逞强道:“不需要。” 我叹口气,过去拢顺她的散发替她擦脸,冷百春现在怕是连一步路都不能走,我是丢下她自己跑?还是背着她一起跑……无论是哪一条都不靠谱。 我抓起冷百春的手替她擦手心手背,她忽然叹了口气,压住了我的手,“苏谢。” 难得这么认真的叫我,我头皮都发麻,她认真的看着我,轻声道:“你现在不能走。” 哎?我以为她会说,不要管我你走吧,居然不是! 我诧异的看她,她握着我的手心贴在她隆起的小腹上,“苏谢,我想把他托付给你……” 我一愣,她又道:“你觉得我自私也好,无耻也罢,反正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这次算我求你……来是做牛做马我都会报答你。” 我想挣扎,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压着我的手腕,“如今除了你,我没有人可以依托,你若是不答应就直接让他胎死腹中……”她死命的将我的手腕往下压,隔着薄薄的衣衫我几乎可以感觉到掌心之下有细微的胎动。 下压……下压……有小小的东西在我掌心动着,她突然疼的浑身一颤,我慌忙道:“我答应你!答应你!你……放手!”猛地一抽手,整个身子都后仰过去,被箫九轻轻托住。 冷百春在撩开车帘的光线下满脸虚汗的看着我笑,气息不定的道:“你既然不让他死,就要保他平安,若有食言,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我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心惊,手心里一把冷汗,似乎还有什么在动,噗通噗通的像攥着颗心…… 车帘忽然被挑开,有人在外轻轻叫了一声,“苏姑娘。” 我转过头就瞧见叶白芷站在车外,她对箫九行了一礼,又对我道:“可否请姑娘出来说两句话?” 又出去?今天还真热闹,不晓得一会儿顾家兄妹会不会也来叫我出去说两句。 我表示很忙,压力很大。可是白芷妹妹一副‘你不出来我就不走’的架势,我不得不跳下床,跟着她又走进了那片小树林。 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我都快对小树林有心理阴影了,刚站住脚步叶白芷就猛地回过头瞪着我道:“苏谢,你到底什么意思!” 哎?这话问的,我还想问你什么意思呢。我很是无辜的道:“我没什么意思啊……” “苏谢!”白芷妹妹气急败坏,似乎想骂人,但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压着气焰道:“我不知道你为何跟着阮碧城,但请你不要坏了我的事。” 这个意思就是要我不要在阮碧城面前拆穿她了?既然有事相求,居然这么一副态度,我很不满意,整整衣襟淡淡然道:“这个基本很难。” “苏谢!你不要太过分!”白芷妹妹非常生气。 我耸耸肩道:“求我啊,你求我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 求我啊~求我啊~看着白芷妹妹青青白白的脸色,我的内心中充满了可耻的愉悦,这让我深深的唾弃自己。 “苏谢!”白芷妹妹又咬牙切齿的叫我一声,下一秒却噗通跪了下来,“姐姐……” 我浑身雷劈一样一颤,她一脸娇怯怯可怜的摸样扯着我的衣袖道:“苏谢姐姐,好姐姐,算妹妹我求你了还不行吗……” 这他娘变脸之快迅雷不及掩耳!连晏殊那个骚包都不能与之匹敌,让我当场就惊悚了,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高超,实在是太高超了。 “好姐姐,求求你了……” 她赢了……我着实受不住胃里翻腾,抽着嘴角道:“好说好说……” 白芷妹妹一喜,当即起身道:“多谢姐姐了!” “只是……”我掐灭她喜悦的小火苗道:“我很想知道你接近阮碧城到底想做什么?” 白芷妹妹一愣一诧,好奇的问我,“你当真不知?” “我应该知道吗?”我也好奇的问她。 她脸色缓了缓,越发诧异,“难道你不是为了任务来的?” 任务?我忽然想起来左护法给我们一人一个信封任务,难道白芷妹妹的任务是关于阮碧城的? 白芷妹妹神色恢复往常,试探性问道:“姐姐的任务是什么?莫不是和我的不一样?” 我沉思着点头,抬眼问她,“妹妹的任务是什么?让我看看一样不一样。” 她笑颜一僵,转瞬便又笑道:“姐姐若不愿讲便算了,我也出来好一会儿了,免得人起疑,就先回去了。” 对我落落大方的一行礼,扭身便走。 我待她走远了才背着手慢悠悠的往外走,照这么看来叶白芷的任务是和阮碧城有关了,可是我的任务只是和她有关而已…… 我往怀里摸了摸,那页信笺果然还在,展开上面只是龙飞凤舞的写的一行小字——取叶白芷人头,夺其宝。 我一直没想明白叶白芷有什么宝可夺的,也一直以为叶白芷的任务是取我项上人头。 还揣测这是晏殊为了让我们自相残杀出的主意,可是如今看来,我太天真了…… 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呢? 白芷妹妹很细心的还备了干粮,我们稍作休息就再次启程,连夜赶路,一路颠颠簸簸我睡的迷迷糊糊。 再睁眼时已然是天光大亮,马车停下,车外人声鼎沸,我挑开车帘探头出去,小街,店铺,人来人往的嬉闹,原来已经入了边陲的小镇。 盟主唤我们下车,在一间客栈稍作休整再行赶路,毕竟顾少庭身上的伤不能再拖了,得先找大夫医治避免恶化。 盟主还特意细心的问道:“可要找大夫给冷姑娘把把脉?” 圣光再现,照亮人们的胸膛,我不得不承认作为盟主,阮碧城总是能让人心悦诚服,我很是感激道:“如此就麻烦盟主了。” 盟主浅浅轻笑,“叫我碧城就好,不必客气。” 我呵呵笑着转头对抱着冷百春的箫九道:“小九哥~”我屁颠屁颠的跑过去,万分讨好的贱笑,“这几日我们住一间可好?” 箫九一愣,盟主先道:“不妥。”抬眼看我,面瘫着脸,“客栈还有空房,苏姑娘和冷姑娘住一间,箫兄和我住一间。” “有何不妥。”我忍不住脱口,看盟主脸色不大好,小声道:“我觉得没什么不妥的……” “孤男寡女夜宿一室。”盟主冷冰冰道:“对苏姑娘的清誉不好。” 清誉……我没忍住噗的笑了出来,抬眼看盟主越发阴沉的脸,忙收了笑正色道:“盟主多心了,我对这些不甚在意,况且小九哥光明磊落……” 啧的有人讥笑一声,顾家兄妹从店外走进来,我眼睛一亮,瞧见白芷妹妹扶着顾少庭好不娇羞的摸样。 “表哥你同这等不知羞耻的妖女讲清誉,真是天大的笑话!”顾碧云狠狠的羞辱了我,“利用男人合欢练邪门武功,人尽可夫,她还知羞耻二字怎么写吗?” “碧云!”盟主低喝她。 我淡淡然的笑道:“姑娘家家不要成天把‘合欢’‘人尽可夫’这种词挂在嘴边,我这样的妖女无所谓,可是顾小姐说就着实不好。” “小妖女!”顾碧云上前一步就要拔剑。 我往箫九身后一闪,死皮赖脸的冲盟主笑,“盟主,对于我这种妖女清誉什么的我真不介意,劳你多心了。”又问箫九道:“小九哥可介意被我带坏声誉?” 箫九冷哼一声道:“江湖儿女哪里来的这么些狗屁事。”抱着冷百春吆喝小二带路,潇洒而去。 真侠士!够豪迈! 我对盟主拱手一礼,一路小跑的追着箫九,难以自持的道:“小九哥你在我心中的的形象伟岸无比!让我怎样不敬仰你啊!” 箫九一个踉跄,回头瞪我一眼。 我缩了缩脖子,回头看楼下一片鄙夷的眼光以及盟主面瘫的脸,觉得有失矜持,便拱手对盟主道:“我们就先回房了。” 盟主霍然转身,大步出客栈道:“我去请大夫,碧云先扶少庭上楼。” 矮油,居然不理我,难道我又说错话了吗? 十六 虽然我对盟主大人有些心理阴影,但是不能不承认他真的是细心啊,心细如发。 安排了热水让我和冷百春净了身子,又差人将饭菜送进房来,避免我们和顾家兄妹碰面,有荤有素,还特特添了一叠核桃酥,着实让我欢喜。 吃过饭,他才带了大夫来替冷百春诊脉。 诊过脉我瞧大夫脸色凝重,欲言又止的摸样有点心凉,忙问:“大夫怎么样?” 盟主拍拍我的肩,将大夫请到外间才四平八稳的问道:“冷姑娘身体如何,大夫尽管直言。” 大夫捻了捻山羊胡子,凝眉道:“这位姑娘之前似乎受过重伤,老夫瞧她手脚筋脉不畅,血气郁结,加上身子羸弱,心脾略显衰竭之向……” “省略这一段。”我实在听不明白,且是越听越心惊,便禁不住开口打断,“您还是直接告诉我诊断结果吧……我听不大明白,您这意思是……” “以这位姑娘目前的身体状况,要保住腹中胎儿凶险至极。”大夫略一沉吟,“或者说,根本不可能。”拱手对盟主道:“恕老夫直言,公子还是及早做打算才好,若是公子决定好了,老夫给姑娘开些药,可尽力保住大人。” “这是什么意思?”我有些不悦的蹙眉道:“身子弱就开药补,胎位不正就开药调,什么叫你开些药保大人?” 大夫看我一眼,好脾气的解释道:“那位姑娘已经出身,再有半月怕是就要临盆了,老夫不能确保她能撑得到那个时候,若想保住姑娘性命老夫只能开一剂药,让胎儿死于腹中……”他转过头直接问盟主道:“不知公子是何决定?” “不可能!”我断然抢口道:“胎死腹中绝对不可能。” 笑话,冷百春有多重视这个孩子我比谁都清楚,若不是为了这个孩子她大抵就不会活到现在,要让她胎死腹中还不如让她去死。 盟主又拍我肩膀示意我淡定一点,“你先别急,此事由不得我们做主,还是要问过冷姑娘才好。” 我心头小火苗止不住蹭蹭地往上窜,拨开他的手对大夫道:“不必问她,大人和孩子你都要保住。” 大夫面露难色,将药箱收拾妥当行礼道:“恕老夫无能,姑娘还是另找别人吧。”孤傲的转身便走。 我沉不住气,横臂拦住他,冲他凶残的呲牙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邪魅一笑,“我就是江湖传闻□□掳掠,心狠手辣的妖女苏谢,这人你是救呢?还是救呢?” 大夫被我唬的后退数步,惊慌的转头看盟主。 盟主唇角浅笑的上前拉住我,道:“好了,你看把大夫吓成什么样了,我想他一定会竭力救人的……”抬眼看大夫笑,“是不是大夫?” 大夫将我和盟主左右看了一遍,终是叹了口气,道:“老夫且开写安胎调理的药给姑娘用,希望可以管用。” 人呐就是欺软怕硬,非得逼我学坏。我将衣襟一整,道:“如此甚好,我亲自跟你去取药。”将将一转身便撞上了盟主。 “小心些。”盟主伸手扶我,一双眼清浅绵绵,看的我面皮抽紧,忙不动声色的躲开,他的手僵了僵,又收回,淡声道:“你留下照看冷姑娘,我去抓药便好。” 我淡笑着谢道:“那就有劳盟主了。” 他张口要说什么,总是没讲出口,眼睛扫到我吃的精光的核桃酥碟子上,唇角一浅,陪着大夫转身离开了。 厢房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我挑开帘幔,冷百春果然醒着,睁着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看榻上雕镂的花枝蔓藤。 不知为何从我第一次见到她,总是很难相信她就是叱咤江湖的冷百春,她像是一朵颓败的花,灰白的颜色,死气沉沉。 “你都听到了吧?”我有些尴尬的冲她笑,“你放心,那些个市井郎中都爱胡说八大吓唬人……” “苏谢。”她忽然叫我,眼睛直勾勾的看我,“你答应过我的,一定要做到。” 我愣了一愣,想起她在马车上那种神情莫名觉得也许她早就做好必死的准备。我坐到榻边,咧嘴笑道:“我可是苏谢啊,我的话你都信吗?你自己的孩子自己带,我可不要带个拖油瓶……” 她的手落在我的手背,冰冰凉的,她问我,“你能不能让我见一面顾少庭?我有几句话想对他讲。” 我有些为难,“你知道顾少庭……恨不能咬死我,怕是……” 她眼神一暗,苦笑道:“我知道他不愿意见我,我知道的……” 她表情着实看的人揪心,我一时嘴贱道:“要不……” “你帮我去问问!”她断然接口,丝毫不顾我原来要说的是什么,眼神灼灼道:“就说我想见他……不不,就说我想让他看看孩子……” 她语无伦次,百般的找借口。 那副傻兮兮的摸样像极了我娘,我娘以前想见我爹的时候也是这样怂恿我,编一百样的理由:你去跟你爹说,就说娘快死了……不行,还是说娘害喜了更管用,或者你就说你快死了…… 她攥的我手背生疼,眉目蹙的紧紧,“我只想和他说两句话,不见面也没关系,就两句……” 我不知为何忽然心软了,点头便应了一声。 在我出了房门的一瞬间我就悔了,我干嘛这么着急的想死啊……自投罗网这么勇敢又大无畏的事情不是我的一贯作风啊! 我蹲在门口的墙角边,看着相隔不远的那扇房门有些惆怅,你说我过去敲门之后该怎么说? 是说姓顾的,你出来一下,有人要见你…… 还是说,顾少侠,冷百春危在旦夕,你们好歹一时相好,她想见你一面…… 好像不管哪一种顾少庭都会一剑捅了我,或许他开门看到是我直接一剑捅了我的可能性比较大一点…… 偏偏这么关键的时刻箫九兄又不知道去了哪儿里,连个带话的人都没有。 我正忧伤的盘算着怎么来,突然瞧见盟主打楼下上来,手中却提着两包药,表情凝重的直接进了顾少庭的房中。 顾少庭的药不是早就熬好了吗? 我有些奇怪,四下看了没人,耐不住好奇心蹑手蹑脚的蹭过去,刚到门口就听到顾少庭的声音,出奇的大,有些愤然的道:“那个妖女和我没有关系!” 妖女?是谁冷百春还是我? 我附耳上去,听到盟主冷淡的声音,“不论你承认不承认她现在怀了你的孩子。” 第118章 一百一十八 我忽然莫名的紧张,屏住呼吸手心都发凉,想听到什么却又害怕听到,直到盟主的声音再次传出,他平淡的道:“留小。” 我心里忽然伏贴了下来,像确认了一件不敢确认的事情,亲耳听到反而觉得尘埃落定。 我不想再继续听下去,起身要回房,忽然身后有人疾跑而来撞的我踉跄爬在在地上,膝盖疼的我抽气,顾碧云娇脆脆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苏谢?!” 我回头瞧见顾碧云慌张的神色,捂着撞疼的手臂,怒气难掩的瞪我,“真是你这个妖女!你在我哥门口做什么!” 是你撞的我好不好!淬不及防的我的一身老骨头都要被撞断了! 我趴在地上,膝盖疼的想哭给她看,没好气道:“名门正派走路都不长眼睛吗?我在哪儿干卿屁事!” 顾碧云气的拔剑就要捅过来,房门在一瞬打开,盟主伸手攥住了她的腕,低喝道:“碧云!” 我趁势起身,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转身便要回房,在将将要踏进房门之时听到顾碧云火急火燎的道:“表哥你快去瞧瞧!萧大哥在街头和几个魔教中人打起来了!” 箫九兄?我顿了脚步,听盟主问:“箫兄不是去接陆小公子了吗?怎么会遇到魔教中人?” 我听到陆小公子虎躯一颤,不会这么巧,断然不会这么巧,哪里会有这么巧…… 十七 为了掌握主动,免于淬不及防的打击,我悄悄尾随在盟主一行人身后,一路穿过喧闹的街道,在城门外听见人民群众们激昂的叫好声,“大个子上啊!锤死他!锤死他!” “锤什么锤!魔教中人都会使毒!你等着看吧!” 也有人低低私语的问:“哪个是好人?” “长的最帅那个!” “我觉得旁边的小哥长的好可爱啊!” “哪有!我觉得对面的白衣公子才俊俏!” ………… 我挤进人群,就瞧见盟主一个闪身过去,左手一抬,右手一挡,白袍一甩,拦在了中间,沉声喝道:“都住手!” 潇洒无比,我听到我身边一妙龄少女满脸红晕的亢奋道:“好俊俏啊!” 我心生鄙夷,当初我就是被盟主这张脸给欺骗了,知不知道什么叫衣冠禽兽,看盟主就知道了。 人民群众围观的力量真真的不容小觑,苏谢又不高,我穿过人山人海只透过肩膀看到之内大约的景象。 箫九兄在左,还有据说是魔教中人在右,盟主在中间拦下对箫九道:“这里是闹市,不得动武,伤了人怎么办!” 果然是盟主,圣光照耀众生。 “借过借过……”我一壁往里挤一壁竖耳听。 忽然听到有个略显稚嫩的声音愤愤道:“阮大哥他们是魔教中人,当街欺负人!” 我浑身一个激灵,这声音……这语气……他娘的一定不会这么巧!我略提声音道:“咦?谁的银子掉了?” “哪儿哪儿?” 一众人几乎齐齐低头往地上瞧,我眼前顿时一片光明,我在人群中央看到箫九身后张牙舞爪的小少年…… 我顿时缩在人群中不敢抬头,是的,事实证明人生就是这么巧,这位小公子不是旁个,正是陆家小公子,大娘的娇滴滴的儿子,我同父异母的弟弟陆明秀。 更巧的是,我接下来听到一声极*的曼笑声,犹如冬天的小溜风,使我浑身鸡皮一起抖了抖,即便化为灰烬,不用眼瞧,我都能第一时间确认,如此骚包的声音必是晏殊那个贱|人无误。 苍天玩我,逼我成魔…… “阮盟主别来无恙啊。”晏殊笑盈盈的开口,一副得瑟的摸样。 盟主很淡定的回他道:“晏殊祭司也别来无恙,不知所为何事让祭司带领手下在闹市大打出手?” 晏殊呵的一笑,“我高兴,乐意在哪儿动手就在哪动手。” 禽兽!我被人群挤的左摇右晃。 陆明秀又怒不可遏的开口道:“阮大哥就是他带头当街强抢这位小公子!若不是我看见了,他们还不知道怎么着这位小公子了!” 强抢民男?晏殊口味见长了啊,不知道是怎样的天姿国色让晏殊当街抢人…… 我一时好奇忍不住探头去瞧,还没看清就听身后喜闻乐见的姑娘们难掩亢奋的道:“快看快看!就是那个小公子!长的好可爱啊!他对我笑了!笑了!” 不知道是谁这般不矜持,在背后推了我一把,我绊在一人小腿上,“哎哟!”一声就摔了出去…… 什么叫好奇心不可有!我如今就是惨痛的例子,我四仰八叉的摔在青石板路上,疼痛的不止我的身体,还有我的内心……我恨不能将脸埋在尘土里! “苏姑娘?”盟主大人丝毫不给我面子,好死不死的叫我。 “苏谢?”几个声音不同,语气不同接次的开口叫我。 我自知躲避不过了,索性起身拍了拍衣襟,坦然笑道:“矮油,好巧啊,各位都在!” 几位脸皮齐齐一瘫,顾碧云很不给面子的嗤的一声讥讽我,“魔教妖孽做的果真都是鬼祟的事情!” 我从不与不讲理的人一般见识,所以无视她,对箫九兄一笑,不等我开口就听见晏殊好不亲切的喊我:“小苏苏~” 我浑身一抽,转过脸瞧着被手下围在当中,白衣如雪,黑发似缎,面若春花的晏殊,“祭司大人几日不见还是这般……美艳……”骚包啊! “油嘴滑舌。”他斜睥我一眼,抿唇巧笑的道:“几日不见你倒是还活着。” “都是拖了大人的福。”我端着笑,“每当我绝望之时我都会想起祭司大人,顿时就会对人生充满了希望。” “哦?”他素白的手指纠缠着手中湖蓝的扇坠,眉眼微挑,“我竟不知我对你如此重要。” 重要,极为重要。 每当我对人生绝望的时候,我就会想上天能容忍他这么个得瑟又骚包,变态又禽兽,祸害百姓的贱|人活着,也一定会宽容的让我活着。 况且,在他手下我都顽强的生存着,何患这微微苍生! 我端着笑时,身后的陆明秀扯了扯盟主的衣袖问道:“阮大哥她真的是苏谢?” 哎,苏谢真是名扬四海啊。 该来的躲不过,我索性自觉地转过头对陆明秀和蔼一笑道:“陆小公子好,苏谢正是在下无误。” 陆明秀似乎被我吓了一跳,惊慌的后退两步,一张俊秀的小脸白白红红,溜溜的眼睛瞪我。 苏谢长的有这么面目可憎吗……我伸手摸了摸脸,很是委屈。 盟主过来好心替我解围,问陆明秀道:“明秀,你说那位小公子呢?” 陆明秀红彤彤着一张脸偷瞄我,神色慌慌的往身后看,“哎?刚才还在这儿呢?人呢?” 盟主微微蹙眉。 陆明秀焦急的左右找人,一壁道:“怎么会不见了?” 闹哄哄的人群中忽然有人举手挥了挥道:“我在这里。” 耳熟。我和盟主齐齐往人群里看,就瞧见陆明秀跑过去挤开人群,拉扯出来一个小少年,一壁埋怨道:“你怎么跑那了,我还以为你不见了!” “抱歉。”小少年乖顺的抿嘴一笑,两粒小梨涡一漾一漾的晃瞎了我的眼睛。 我扭头看盟主,他果然瘫了一张脸,不止他,箫九兄,顾家兄妹,皆都呆若木鸡的看着陆明秀拉着的少年。 “阮大哥,就是这位小公子。”陆明秀丝毫没有瞧出大家的表情怪异,只是气愤的道:“我进城的时候就瞧见这几个魔教中人围着这个小公子,强行拉他出城,还动手抗他!幸亏我遇上了!” 盟主瘫着一张脸看箫九。 箫九脸色铁黑,冷冷道:“我只看到他和这几个人在动手。” “是啊!多亏了我师父赶到!”陆明秀看着箫九愈发气愤,“师父若不是你来,我怕是救不下这位小公子了!” 箫九兄居然是他师父! 看他一脸大义凛然的摸样,我忍不住哀叹,我一直很不赞同我爹的教育方式,因着陆家就明秀这么一个儿子,我爹从小就给他教育严厉,文的武的恨不能全都塞进他脑袋里,还总是灌输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精神,可是又怕伤着碰着,护得极紧,出门必有一大群随从跟着,害的他如今一十五岁了,连点混江湖的基本常识都不知道。 晏殊那个贱|人果然嘲讽的笑他,折扇击在掌心道:“陆家果然是侠义之士……不过阮盟主,这次我们着实委屈的紧。” 看吧傻孩子,连带陆家都被人笑话了。 可怜他依旧护着那位少年,义愤填膺的道:“休得胡言!光天化日之下岂容你们伤天害理!”转头又对那位少年拍胸脯道:“公子莫怕,阮大哥自会替你讨回公道!” 盟主面色更僵,那位少年却腼腆一笑,很有礼的对盟主道:“那就有劳阮大哥做主了。” 我看到盟主僵到无语的脸,着实替他哀叹,转头看那位少年,他冲我吧唧眨了下眼睛。 我说……少主小亲亲,你到底要闹哪样!不带这么欺负老实孩子的! “阮盟主。”晏殊笑眯眯的看过来,“你也要替我们做主啊。” 盟主眉头一蹙,道:“明秀,放开他。” “为什么?”陆明秀又惊又恼,显然觉得盟主大人向魔教低头了,一张小脸都气红了,“阮大哥是要将他交给那些魔教中人吗!” 箫九兄先一步上前对陆明秀道:“休得胡闹,快些放开。” 陆明秀护着少主小亲亲后退一步,委屈极了,“师父!连你也……” “明秀。”盟主软了语气道:“他不需要你救……” “怎么会!他不会武功!” 盟主压了压跳动的眉心,“他是魔教少主……” 可怜的孩子脸色一刹就白了,转过头惊诧诧的看阮莲华,问道:“你是……魔教少主?” 阮莲华眼睛眨啊眨的对他一笑,然后摇头道:“不是,我不认识他们。” 哎喂!少主小亲亲你说瞎话不带脸红啊!这般欺骗老实人你心里不内疚吗! 果然,陆明秀转过头望着盟主和箫九断然道:“你看!他都说了不是!你们骗我!魔教少主怎么会长这个样子!你们定是想骗我交人!” 盟主彻底无话了,压着眉心,极深极头疼的叹出一口气,“明秀,先放人,我们回去再跟你解释。” “你现在就解释!”陆明秀丝毫不为所动。 我着实看不下去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我还算是了解,心思单纯,就是死扭,缺心眼了点。 我温和的笑着上前道:“陆小公子,他确实是我家少主……诚然他长的不像,但你也不能以貌取人是不是?” 陆明秀红着脸瞪我,半天半天,忽然拉着阮莲华转身就跑! 我听到身后齐齐的惊喝—— “明秀站住!” “放开少主!” 还有晏殊那个贱|人跟着起哄,“哎哟,阮盟主你家小舅子劫持了我们少主,你可得给我做主~” 十八 盟主一行人拔腿追了过去,一壁喊他站住,一壁在人群推搡。 可是他们忽略了小孩子的心理,你越追他越跑,陆明秀就那么扯着少主小亲亲撒丫子跑的极为欢脱。 我追出去几步回头一看,晏殊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去保护少主的意思,虽然我知道晏殊迫切的渴望少主赶紧完蛋,但也不用表现的这般明显吧,好歹是他带出来的,有个三长两短就不怕忠心耿耿的左护法跟他拼命? 我有些犹豫,晏殊忽然侧头瞧着灰黄的城墙之上‘骊城’两个字玩起了忧郁…… 斜阳如影如魅,寸寸绯红的映衬在他的鬓边肩头,我听他似笑非笑的道了一声:“我回来了……骊城。” 之后转身便走,我想喊住他,他却不回头道:“少主就交给你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累死了。” 这样丢下少主小亲亲真的没关系吗! 我看着他带着手下得瑟无比的横行在街上,然后往街旁最大的一家客栈走去,我在原地思考了片刻,追寻盟主而去。 贱|人!摆明了是吃定,我和少主生死契阔,一尸两命,才带他出魔教得瑟!玩死我对他有什么好处! 我顺着围观人群的指引一路追过去,在街尾赫然被眼前一队盔甲齐整的军卫吓了一惊。 陆明秀和少主小亲亲被军卫持刀包围,盟主一行人在外。 怎么追着追着就被军卫围了住? “你们谁是娑罗教少主?”带头的长官开口问陆明秀和少主,手上出鞘的刀怎么瞧都不像善类。 陆明秀护着少主也蹙眉问道:“你们是何人?” “我再问一遍,你们谁是娑罗教少主?”长官脾气不大好,不耐烦的又问一遍。 我摸不透的怎么一回事,又怕伤了阮莲华,慌忙要上前,盟主却暗自扣住了我的手腕,极低极低的道:“是骊城的官兵,似乎冲着魔教来的,你别出去。” 他径直上前一步抱拳道:“不知诸位官爷所谓何事?怕是认错人了吧?” “没你们这些中原人的事!”长官很暴躁的回头喝道:“我们是奉了王上的命令来捉拿魔教少主,不相干的人靠边站着!” 盟主未恼,顾碧云却不依了,娇喝道:“瞎了你们狗眼!好人坏人都不会分吗!明明……” 我抢先一步,一指陆明秀道:“他是!他是魔教少主!”我看到陆明秀俊俏的大眼睛吃惊不已的望过来,满心的愧疚,不敢直视。 原谅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诚然你是我唯一的弟弟,但关键时刻我只能以保命为前提,况且盟主这么圣光普照一定会救你,可若是阮莲华被抓,那就必死无疑了。 不用抬眼我也能感受到这一群正派人士鄙夷的目光,顾碧云气恼恼的喝道:“妖女你好歹毒!”抬剑指着阮莲华,“他才是魔教少主!抓他!” 长官被指暴躁,骂咧咧道:“奶奶的,到底谁才是!” “是他!” “是他!”我和顾碧云异口同声,指向不同的人。 长官彻底暴躁,将刀一挥,“奶奶的,一起抓走!” 铮铮刀鸣,逼向陆明秀二人。 我以为盟主一定会动手,可盟主却压住要上前的箫九,沉声道:“不要动手,我们身在骊城寡不敌众,他们只是要抓魔教少主不会伤到明秀,我自有打算。” 又有打算!盟主您就不能快刀斩乱麻的来吗!万一伤到明秀就不好了! 我看着陆明秀兀自挣扎,渐渐难以抵挡,禁不住喊道:“少主你不要乱动!不要反抗!乖乖跟他们走!我……我会想法子的……” 透过刀光剑影,我看到阮莲华乖巧的站在拼死抵挡的陆明秀身后,冲我眨了眨眼。 我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盟主却在我身旁淡定的看着陆明秀和阮莲华被擒下,带走,从始至终没有一丝丝表情。 忽然让我觉得在他身边待了三年,却从来不曾真正认识过他。 “如今呢?”箫九问他。 他只是淡淡道:“先回客栈,若是今夜他们没有将明秀放回来再做打算。” 我不禁笑了,真真是盟主啊,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骊城知道抓错人自会放了陆明秀,所以压根没打算动手。 也是,指望武林盟主救魔教少主我一定是魔教待久了,脑子抽了。 拨开盟主扣着我手腕的手,我咧嘴冲他一笑道:“先行一步了。” “苏姑娘……”盟主喊住我,一副欲言又止想解释的摸样。 我极尽热情的冲他笑道:“告辞了盟主大人。” 我在街上黯然神伤,拐进一家名字比较低调的药铺,给冷百春开了几副药,一路上意志消沉的回了客栈,借了小厨房一壁熬药一壁深思。 我觉得我的小半生活的有够失败的,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都没做过,喜欢了人盟主三年,到现在发现连他是什么人都不清楚,至今想想我喜欢他什么,都不知道。 或许是长的好看? 以貌识人果真要不得,只怪自己当时年少人傻。 我将药熬好端给冷百春,她喝完有些诧异的看我,“怎么一脸苦相?比我喝药还痛苦。” 我惆怅看她,“我怕是活不久了。” 她放下药碗,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嘲笑我道:“不烧啊,怎么出去转一圈回来人更傻了?” 我愈发惆怅,将几包药隔在她手边道:“这是你的药,我已经嘱咐店小二给你熬了,你只喝他的,千万别喝盟主的……小九兄是个好人,会照顾你的……” 冷百春呵的笑了,带的一阵轻咳,“这是临死遗言?你要为谁去傻缺赴死?” 我戚戚然的冲她笑。 她眉头一紧,惊诧道:“莫非……少主来了?” 居然这都能猜出来!我表示惊叹。 她不屑的睥睨我,“这世间还有谁能让你苏谢舍生忘死的?还不就是和少主的生死契阔吗,是不是少主遇到什么麻烦了?” 我啧啧称叹,右护法不愧是右护法,我将方才街头的打乱以及少主被抓和晏殊的忧伤跟冷百春讲了一遍,最后加上自己的感叹道:“晏殊真是个贱|人!将少主撒手丢给了我!” 冷百春靠在软枕上,眉目紧紧的若有所思,喃喃道:“按理说骊城一向和娑罗教交好,相依相附,从未交恶过,不会发生这等事啊……” 我也觉得奇怪,那个头领并非直呼魔教,而且娑罗教……这称呼不像交恶啊,可是他们确实是冲着少主小亲亲来的。 “晏殊不是刚到骊城吗?少主怎么会这么快就泄露了身份被盯上?”冷百春又问我,“除非……有人指使,在少主来之前就已经做好准备要动手,才可以一进城就被盯上。” 我顿时觉得眼前霍然明朗,晏殊那张骚包的脸第一个跳进脑子里。 “况且……”冷百春又慢悠悠道:“晏殊似乎是骊城人。” 哎?我惊讶,“晏殊是骊城人?” 我在魔教不长不短的时间里,谁的什么花边绯闻都听过,但从来没有听过关于晏殊的身世。 好像据说晏殊是在六七岁时被老教主从乱坟岗中带回来的,身世无从考究。 瞧我一脸兴致勃勃的摸样,冷百春道:“我也是听我……听左护法说的,晏殊是在骊城外的乱坟岗中捡到的,当时骊城之中□□混乱,死伤无数,堆积成山的尸骸里半死不活的人多了去了,可老教主一眼就看到了晏殊。” 冷百春忽然叹了口气,“我和晏殊同岁,当初他来到教中时才六岁,不论谁同他说话,他都跟没听见一样,怎么欺负都不吭声,就睁着眼睛恶狠狠的瞪你,狼一样,我那时候还以为他是个哑巴,后来老教主亲自问话,他才开口。” 我不能想象晏殊那个骚包到死的人会沉默寡言…… 冷百春问我,“你猜晏殊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我摇头,看她蹙着细细的眉道:“老教主问他愿不愿意加入娑罗教,他没有回答,第一句话就问,跟着你以后就不用再吃死人了吗……这句话让我恶心很久,不知道怎样的一个怪物能说出这种话来。” 我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晏殊和冷百春口中的那个孩子完全不能重合在一起,也不能想象是什么让一个多大点的孩子说出这种话。 “你确定你说的是晏殊?”我着实脑补不来不苟言笑的晏殊…… 冷百春煞是严肃的提醒我,“你最好离晏殊远一点,他不是一般人,不是你能够应付的。” 我知道,他有七窍玲珑心嘛……我压根就没想过亲近他,我恨不能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可是苍天逼我,我有毛办法? 我叹口气,不管是不是晏殊故意设计让骊城的人抓走少主,如今都没有意义了。 “你打算怎么办?”冷百春问我。 我深吸一口气,笑道:“我决定夜闯骊城宫!” “救人?” “不……先去踩点探路。” 看冷百春一副鄙夷的摸样,我不悦的道:“出入江湖最重要的是谨慎行事,贸贸然救人是害人害己的行为。” 冷百春一副你好走不送是表情,让我心中戚戚然,刚要请教她有什么好注意,箫九兄推门而入。 我刚咧开了嘴要打招呼,就瞧见尾随在后的盟主大人,嘴角就是一抽。 盟主端了药进来,“冷姑娘的药,刚熬好。” 我忙上前接过放在桌上,一壁笑道:“等放凉些再喝。” 盟主深深的看我一眼,没有说什么,良久忽然道:“苏姑娘可否陪我出去走走?” 我羞涩一笑,“这样不好吧……我有些困了,好困。” 盟主又深深看我一眼,“在下有些话想同苏姑娘讲,是关于阮小公子的。” 嗨,这是诱惑我吗? 我对他淡然一笑,“盟主有话改天再讲吧,我着实困的厉害,而且还得照顾冷护法,至于我家少主……就不劳盟主费心了。” 我自认为这话讲的谦和有礼,没有一丝毛病,可盟主就是沉了脸,上前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对冷百春道:“抱歉,借用一下苏姑娘。” 然后不由分说的拖我出去。 我挣扎几下没抓住箫九兄,被他一路跌跌撞撞的拖出了房门,径直的拖到他的房间,啪的一声合上了房门。 转过头来深深的看我问道:“我和少庭的谈话你都听到了吧?” 我心口突地一跳,下意思的往窗边靠了靠,“盟主有话好好说……”杀人灭口要不得啊…… 我方才的语气确实有点不大好,偷听也确实是不对的,但也不至于突然翻脸要杀人灭口吧? “盟主大人……”我摸到窗边,一壁打算要不要跳窗逃跑,一壁赔笑道:“我确实不小心听到了一点点……但我发誓真的是一点点!” 我偷眼往下瞄,亲娘啊……这有点略高啊。 盟主看我一眼,眉间微微一蹙,“你就这么讨厌我?” “何以见得!”我慌忙否认,我什么时候表现出来过吗…… “那你为何总是避开我?”盟主缓步走过来,看我微微后退,蹙眉,“好像总是很怕我似的……” 不是好像……是本来,如今我是妖女苏谢,你们正派中人哪个不想替天行道弄死我,而且还都衣冠楚楚防不胜防的,我惹不起,躲都不能躲吗! 我脊背抵着窗棂,虚笑道:“盟主,正邪不两立……我觉着吧,您和我在一块久了,难免被人说闲话,有碍您的清誉不是吗?” 他逼近一步,“难道你还不明白?” “我……”明白什么?我被逼的退无可退,又一头雾水,谨慎的问他,“我……应该明白什么?” 他又逼近一步,俯身就困我在窗棂边,气息全数压下来问我,“当日你在魔教天池救我,是为何?” 被逼…… “又在禁地里救我,是为何?” 意外…… “还为了我不惜和魔教祭司闹翻,以身服毒,又是为何?” 天地可鉴啊!这纯属意外,被逼无奈,我没有一丝丝可以选择的余地好吗! 他咄咄逼人,“这再三的救命之恩,你要告诉我,你对我……” 忽然有人推门而入,叫了一声:“表……” 哥字没脱口,我就看到小表妹一剑挥了过来! 第119章 一百一十九 十九 天地可表,日月为鉴,我他娘的着实冤枉啊! 盟主护着我侧身一躲,抬手就扣住了小表妹的手腕,喝道:“出去!” 小表妹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水汪汪的望着盟主,娇躯一颤,泪珠子就珍珠似的滚下来,滑在尖尖的下颚之上,盈盈欲滴,“表哥……你居然为了这个妖女吼我……”一双眼刀尖一样瞪过来,抬手就是一巴掌。 我连个反应都来不及,脸上就挨了一击响亮的耳光,登时火辣辣的疼。 她还恨得咬牙切齿,“小贱人!” 我火气噌噌上窜。 “出去!”盟主脸色阴沉的又喝一声,手指微微用力,就听顾碧云吃痛嘤咛一声,手中的剑当啷落了地。 顾碧云满包的眼泪唰啦就决堤了,嫩葱似的手指颤巍巍指着我,口不择言的道:“表哥!你被这个妖女施了什么邪术!你居然为了她……为了她……” 我心头的火苗腾的一声直涌上脑门,再忍不住推开盟主,一把打开顾碧云指着我的手,冷声道:“麻烦你弄清楚再撒泼,什么叫为了我?怎么就为了我?我和你的盟主表哥一毛关系都没有!别以为你当他是个宝,全天下人都争着抢着要!” “你……”顾碧云没料到我会开口,一时气结。 我断然道:“我怎么了?顾姑娘也太小瞧我苏谢了,我虽然臭名昭著,但也不至于饥不择食,说句不中听的,论美色他不及晏殊,论权势少主与他相当,论温柔体贴他不如长欢半分,我不知道顾姑娘哪里来的误会,我看上他了?” 顾碧云惊愣的看着我,盟主也紧抿的唇线生白。 这一耳光我挨的莫名其妙,我招谁惹谁了啊!脸颊火辣辣的生疼,火气难掩,一通话讲的不经过大脑,也不管盟主脸上挂不挂的住,气冲冲道:“让开!” 可顾碧云拦在前,盟主拦在侧,都不移半分。我要推开盟主离开,盟主却横臂拦住了我,张口要说话,“苏谢……” 我自知不能再待下去,趁着怒气难平,扶着窗棂,一咬牙闭眼跳了下去…… “苏谢!”我听到盟主惊呼的声音消散在冷风里,苏谢有一身好武功,我试着调整内力,在落地前微微一纵,墩得脚腕一麻,踉跄坐倒在地上,险险的除却脚腕酸疼之外没有一点伤。 我抬头望见阮碧城在窗棂被风吹散了的发,咬牙站起身,我在他身上无比挫败过一次,为他犯傻过一次,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绝对不会。 我在一间茶馆停下,脚疼的我呲牙裂嘴,要了一碗茶坐下休息,不禁有些感叹,空有苏谢这一身好武功,不会用,太浪费了。 老板沏上茶,瞧着我热情的道:“姑娘也是来骊城参加王妃竞选的吗?” 王妃竞选?我不由眼睛一亮,往四周一看,果然有不少风格不一的姑娘来来往往,像老板打听道:“骊城王要选王妃吗?” “姑娘居然不知道?”老板很惊讶,显然觉得我消息太闭塞了,“是我们骊城的小王子要选王妃,喏。”他指了指不远处城墙上贴的告示,道:“皇榜都招贴出来有些时候了。” 原来是小王子啊。 我道了句多谢,留了茶钱,一瘸一拐的去看皇榜,不小心听到老板在身后很惋惜的叹道:“可惜了,好好的姑娘居然是个瘸子……” 皇榜前围了不少闲着没事的群众,我好容易挤进去却发现皇榜上的字我一个都不认识…… 这个骊城王也真是的,歧视中原人吗,好歹也加个中原字体的注解啊,我们中原美人可是很丰富的。 我戳了戳旁侧一人的手臂,客气问道:“这位壮士,敢问告示上写的是什么?” 那位壮士在人群重重中转过头来,我顿时觉得天地一片明媚,眼泪都要出来了。 “姑娘!” 这称呼亲切的我心尖一软,眼前这位壮士不是旁个,正是我费尽心思救下的长欢。 他俊秀的脸色且惊且喜,腕上的铁链用布缠着,手中还拿着一包糖炒栗子,“您果真在这里!” 我好生激动,一把抱住了他,感慨道:“我想死你了!” 长欢扶我到之前那间茶馆坐下,要了个雅间,又要了盆热水,一壁为我敷脚,一壁细细的告诉我,我离开后魔教发生的事情。 原来我离开后阮莲华就找了晏殊,说要来中原找我,晏殊本来就在琢磨着怎么怂恿他来追我,好让我趁机下手,两个人一拍即合,当夜就留书给左护法,说他们私逃了,归期不详。 阮莲华倒是很够意思的将长欢也带了出来,一行人一路到了骊城停下,晏殊猜测我们会在骊城休整,就在骊城找了客栈住下。 后来阮莲华兴致很好,让晏殊带他领略一下骊城的风土人情,在城墙上看到了选妃的皇榜,阮莲华很是惊奇,一定要去瞧,晏殊不允,然后就有城墙下几个魔教中人强行架走无知小公子的景象,刚好被纯真的孩子陆明秀看到,二话不说就打抱不平了…… 我听后有些个伤心,我原以为阮莲华是为了来救我才和晏殊争吵起争执,甚至还脑补了一下争执的画面,最后居然仅仅是为了去凑热闹!这个现实让我很受打击。 我剥开一枚栗子塞在嘴里泄愤,含糊的问道:“那之前怎么没见你?” 长欢用热帕子细细包着我的脚踝,道:“我奉令去给少主买糖炒栗子了,回来时祭司大人已经回了客栈,所以错过了姑娘。” 我由衷的鄙视阮莲华。 长欢将碎发捋到耳后,一壁揉淤血,一壁抬眼问我,“疼吗?” 美,我抱着糖炒栗子看着他心里美滋滋的,剥了一枚栗子递到他嘴边。 他微微一愣,素白的脸渐渐晕红,低头道:“长欢不敢。” 美死了!我心情顿时愉悦,笑道:“什么敢不敢的,你不用拿以前对苏谢的心态来对我。” 他抬起头来,碎发骚在细白的脖颈上,赏心悦目啊,我再递过去,他动了动喉结,刚要张口,房门却好巧不巧的被人推了开。 有人在门口很声张的笑了一声,我手一抖栗子就掉进了脸盆里。 “小苏谢,你不去救少主却在这里*?”晏殊好死不死的晃进来,一把洒金紫骨扇摇的别提多招摇。 长欢慌忙起身,跪下行礼道:“祭司大人。” 晏殊轻飘飘的扫他一眼笑道:“我道买包栗子怎么买到现在,还以为你被那些中原人给灭了呢。” 长欢不敢抬头,我忍不住开口道:“祭司大人也闲得很啊,居然这么巧遇到了。” 晏殊坐在我身边,斜睥我一眼,道:“我是特地来抓奸的。” 我面皮一抽,淡淡然的笑道:“祭司大人好兴致……” 晏殊挑了挑栗子壳,忽然探身过来,笑盈盈张嘴道:“我也要吃。” 我被他吓的虎躯一颤,手指一抖,险些没控制住将一把栗子甩他脸上,控制控制再控制,才道:“长欢给祭司大人剥栗子。” 长欢应是,晏殊扫兴的靠了回去,把玩着洒金扇道:“左护法今早连发了四份飞鸽传书,说再不将少主带回去,就亲自来……” 果然是忠心耿耿的左护法。 晏殊又道:“我回信告诉他,少主跟着你跑了,你看着办吧。” 贱|人!这摆明了是推卸责任!明明是你把少主弄丢了,现在说跟我跑了,要是左护法知道少主被抓,一定会生吞活剥了我! 他看我脸色郁卒,欢喜的不得了,笑眯眯道:“左护法脾气很暴躁哟,他要是你把少主弄丢了,一定会来将你就地□□。” 什么叫我弄丢了! 我不服气的嘟囔,“我就说是你指使的,要死一起死……” “恩?”晏殊眉眼一眯的看我,“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不看他,继续嘟囔道:“我既要入地狱,就拖你一起入地狱……” 下巴一紧,晏殊捏住我的下颚逼我抬头与他直视,一双微眯的眼睛,寒光闪闪,唇角一点点的笑意看的我毛骨悚然,“恩?你再说一遍。” 贱|人自有天收……你想听我还不说了呢。 我深吸一口气,端出笑容道:“大人,我刚吃了大蒜没擦嘴……” 他果断的松手,向后一缩,唰的挥开折扇掩住鼻子,无比厌恶的道:“你最好尽快完成答应我的,否则不用左护法动手,我一定亲自捏死你!” 这么洁癖的骚包小时候会是在乱坟岗待过的?我还是不能相信。 “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我撇嘴道:“你以为盟主是那么好怂恿的吗,正派人士最难捉摸。” 晏殊冷哼一声,起身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我只要尽快见到结果,最好是在他们离开骊城之前。”之后不瞧我一眼,转身就走,“长欢就给你留着,消遣寂寞。” 意味深长…… 我抽着嘴角笑,“多谢大人关怀。” 他到门槛处突然转身,瞧着我道:“不要试图拉我入地狱。” 我一愣,他瞧着我眉眼未笑,唇角却极深一勾,“没人告诉过你,我乃来至地狱的罗刹吗?” 二十 骚包。 晏殊明骚暗贱的气质在我心中实在是太浓烈,太深刻了,难以磨灭,以至于对他的童年不能脑补。 对他那句话也在心中内敛的鄙视了一下。 我带长欢回了客栈,一路上他给我讲了皇榜上写了什么,我才知道原来长欢如此才华横溢,不仅仅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还从小便对各国语言都有研究,他谦虚的称,略懂。 这么一个美色与才华兼备的世家小公子也难怪苏谢千方百计的要吃掉,着实是他太惹眼了。 长欢翻译给我听,我顿时就明白了。 其实就是骊城王觉得我最宠爱的小儿子,骊城的小王子如今老大不小了,到了合|欢传宗接代的时候了,可是呢,他不喜欢本王给他挑选的大姑娘,不愿意合|欢,本王很着急,所以决定在全城召选美人,不论来自哪里,不论出身如何,只要你没有相好都可以来参加,但凡能让小王子看上的,荣华富贵光荣一世。 麻雀变凤凰,机会难得,你还不心动吗? 当然,最后一句是我脑补的,不过大意就是这样的,小王子选老婆,这是个极好的机会,我觉得以苏谢的长相,参加选妃,混入骊城宫还是轻而易举的。 我将这个计划跟冷百春和长欢探讨了一下。 冷百春有气无力的道:“这个骊城小王子造了什么孽啊……” 我觉得这是在表扬我,对她羞涩一笑。 长欢略微沉默道:“姑娘可想好了如何脱身?万一……” “你们放心,我都想好了。”我信心满满的道:“我先趁机接近小王子套出少主关在哪里,然后用美人计让小王子放人!” 长欢和冷百春齐齐沉默的看我,良久之后冷百春非常不给面子的啧的讥笑我。 我有些颓丧的道:“好吧,就算美人计不管用,我也可以擒住小王子要挟他父王放人……”我还是不死心,“但我还是觉得以和为贵,美人计挺好……” “跳过美人计。”冷百春狠心的打击我,“你还是直接用强的吧。” “为什么?”我不服气,我好容易变成苏谢这种红颜祸水,夸我一次会死啊! 冷百春啧的冷笑,“苏谢什么时候用过和平手段?” 我顿时哑口无言,看长欢,他冲我点点头。 苏谢要不要这么变态……小小年纪不学好,暴力多不和谐啊。 我将冷百春交给长欢照料,又嘱咐了小心盟主出没,然后同小九哥告了别,特特按照冷百春的指示换了大红色的衣衫出门。 红的跟出嫁一样,太扎眼了,我都不敢照镜子,又怕遇上盟主一行人,一路上用袖子遮脸,不敢抬头,到了骊城宫门前一瞧,真叫一个花团锦簇姹紫嫣红啊! 中原,西域,波斯……各国的风土民情顿时都在眼前了,美人如浮云,遮的日月都无光。 我的信心瞬间就被打击的碎了一地。 这样多的人,就连报名的队伍都排成了长街,等轮到我,估计少主已然投胎了,我在队伍后面焦急不已,却瞧见不远处的另一道门前只有三三两两的人,有个女官立在门前接引。 我看了一眼面前的长龙,跨步迎了过去,女官很有礼貌的微笑问我,“姑娘可有推荐信?” “没有。” “那是王亲?还是贵族?” 我有些赧颜,“这个……”原来就是所谓的后门啊…… 女官笑容一冷,淡淡道:“平民到那边排队。” 这后门做的也太明显了,我略微思索,试探性问:“出身娑罗教算吗?” 女管微微犹豫,问道:“是何职位?” 我想了想道:“代理右护法。” 先容我用一下这个名头,而且我说代理……也不算太过分吧。我听冷百春说骊城和娑罗教一向相依相附,娑罗教的奴隶和几代护法都是骊城王选送的,甚至几届的骊城王妃也是出至娑罗教,好歹也算是友谊深厚吧。 女官有些犹豫,在我脸上身上来来回回扫了几遍,躬身行礼道:“劳烦姑娘在这里写一下名字。” 居然真的可以!太黑暗了!太*了! 我就这么用娑罗教护法的身份,堂而皇之的走后门,省略了初选,中选,直接进入骊城宫参加终选。 黑暗的朝堂! 我和几位所谓的王亲贵族少女被安置在骊城宫偏殿里,等待终选,所谓的终选便是在小王子面前表现才艺,勾引他,打动他。 女官一一登陆才艺,好家伙,这些姑娘们琴棋书画,斧钺钩叉样样精通,连天外飞仙的才艺都有! 让我很是惭愧,我除了苏谢的皮囊外,似乎没有什么特殊才艺……小时候为了讨好我爹,我娘让我学过胸口碎大石,可是如今不知道苏谢能不能抗住…… 女官微笑问我,“苏姑娘准备了何才艺?” “恩……”我想了想,又想了想,看到女官明显冷掉的笑容,挠头道:“绣花算吗……” 女官笑容彻底僵掉,转身对身后的婢女道:“去备丝线,苏姑娘刺绣一幅,今晚来取。” “这么快?!”我惊叹,“这个……刺绣是手艺活,太快了我赶不出来……” 女官回头对我僵笑,“今晚几位姑娘要觐见小王子,难道苏姑娘有别的才艺展示?” 我语塞,着实不能理解骊城王,给儿子选个媳妇而已,要那么多才艺干嘛?难道还打算无聊的时候让王妃唱个小曲儿听吗。 女官办事倒麻利,不多会儿几位姑娘要的十八班乐器就送来了,大家很热络的聚在一起攀谈,由于我的身份太过特别,我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抱着一筐丝线蹲在了门槛处,挑挑拣拣的打算就绣两只蝴蝶算了,这个我熟。 期间听到屋子里的姑娘小小声的嚼舌根议论,好不热闹,大抵是围绕着小王子的样貌,然后到骊城王的王后。 原来几位都没见过小王子,只听传言小王子生的白玉一般,其间有一位姑娘道:“我幼年时随父亲来过骊城,曾见过王后和小王子。” 有姑娘惊呼,“怎么样?怎么样?小王子俊吗?” 那姑娘羞涩的点点头,“王后是我见过最为温柔美丽的女子,谪仙一般似的,小王子也尽得王后遗传,很是漂亮。” 恩,怪不得小王子眼界那么高呢,骊城王挑选的都看不中,要声势浩大的选妃,想必是从小瞧着这般的王后,一般的瞧不上。 却有一姑娘冷嘲热讽的笑道:“什么谪仙一般的人物,不过是攀龙附凤,改嫁过来的,若不是霓裳王后早逝轮得到她做王后吗?” 矮油!这个小姑娘说话够直接,看来后台极为的强大啊,我探头往里面瞄,就瞧见美人榻上端端坐着的那姑娘,长的极为俊秀,有些凌烈的美。 被她一同讥讽,先前那姑娘脸色一阵红红白白,反驳道:“你别瞎说!诋毁王后那般的人物!” “我瞎说?”美人榻上的姑娘挑眉瞪她,“你去骊城中打听打听,谁不知道如今的王后原来不过是个商旅的小妾,被王上看中了才一朝成凤的。” 这么劲爆?!强取豪夺?还是暗度陈仓?我一时性急,一针戳在了手上,疼的呲牙,就听有小丫鬟拦住气的脸色发白的娇俏姑娘小声道:“小姐……她是小晔国的镜莲公主,莫要与她争执啊……” 公主啊!来头果然不小。我本以为娇俏少女会不惧强权的反抗到底,谁料她只是冷哼一身,气冲冲的扭头回了房。 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也都很无趣的各自回了房,让我很是失望。 嗦着流血的指头,看美人榻上的姑娘,她很傲骄的冷哼扭头不看我,我自讨无趣,埋头去绣我的帕子,刚绣没多会儿,忽听有人在我头顶道:“你在绣什么?” 我一愣,还没反应手中的帕子就被人扯了去,抬头就瞧见镜莲公主站在身侧,扯着我的帕子左瞧右瞧,撇嘴道:“你绣的飞蛾真难看。” 蝴蝶!是蝴蝶!我愤然起身扯回帕子,“我还没绣好!而且……我绣的明明是蝴蝶……” 镜莲公主耸耸肩,嘲笑我道:“这么丑的蝴蝶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觉得很生气,打击我的长相无所谓,但打击我的绣花就绝对不能容忍,好歹当初我苦练了很久! 我也学她耸耸肩,以牙还牙道:“这么不讨人喜欢的公主我也是第一次见。” 她一愣,睁着一双溜圆的大眼睛看我,噗嗤一声笑了。 这么神经的公主我还真是第一次见……是我表达有问题,还是她理解有问题? 她忽然拍拍我的肩道:“敢这么跟我说话的,我也是第一次见,我讨厌她们明明不喜欢,还装做亲热,虚伪。” 我对公主奇异的思路不予评论,她又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苏谢。”我不预备和傲骄公主继续谈下去。 她忽然用胳膊肘戳了戳我,神秘兮兮道:“要不要跟我去看看传说中的小王子?” 我精神一凛,却又委顿道:“有什么好看的,晚上就能见到了,还能看出朵花来啊?” 傲骄公主蹙眉道:“总是要看一看他长什么样子,我才能决定今晚要逃还是要留下啊。” 真乃神逻辑!我不可思议的看她,敢情你来之前还没决定好嫁不嫁啊? 她撇嘴道:“是我父王押我来的,不过我绝对不会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至少不能比我丑,我要嫁的人,要么是个盖世英雄,要么是个倾国美人。”她又戳我,“你到底去不去?” 我原想拒绝的,可是转念一想问道:“你熟悉这里的地形?” 她神秘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我来之前就已经差人画好了骊城宫内外地形,以备逃婚!” 很好!我将绣了一半的帕子塞在怀里,攥着她的腕道:“看什么小王子,我知道这骊城宫中囚着一位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遗世美人,不如我们先去看美人?绝对比那个小王子长的好看!” “当真?” 二十一 公主果然是行动派,几句话一怂恿,说干就干,根本就不考虑我是好人坏人,拉着我就往外溜出。 她这样单纯,倒让我有些愧疚,毕竟欺骗她带我去找少主是不好的行为,不过少主绝对是个美人,我确实没有骗她。 我估摸着少主和陆明秀应该被关在地牢中,我们溜出偏殿,对着骊城宫的地形图研究半天,发现了问题。 地形图非常详细精准,无误。 地牢也在骊城宫中,无误。 但是…… 公主蹙眉看我,问道:“你会看地图吗?” 我大惊,“难道你不会!?” 公主很无辜的耸肩,“我堂堂小晔国公主需要会看地图吗?” 你娘娘……我压住额头,痛心疾首道:“请问……你不会看地图,带个地图有何用!” “我以为你会啊!”公主恨是鄙夷的瞪我,“不然我干嘛带你一起出来?” 我捂住胸口,心痛无比,就算是利用也不必说的这么直接吧…… 公主悻悻的把地形图甩到一边,“那现在怎么办?怎么去看美人啊?总不能重新回去吧?我可不要。” “你不要能怎么办?”我懒得陪公主的傲骄,在小径里左右查看,发现我和她所在的地方是一处林荫小径,上下左右四条小路,下侧那条小路是我们来的地方,余下三条不晓得通向哪里。 许是太过偏僻,连个守卫人影都没有。 公主四处瞧了瞧又道:“干脆我们找个人带路得了。” 我无力的回头冲她笑,“您还真聪明啊……请问这四处连个人影都没有,你要找谁带路?” 镜莲公主却拨开路旁的藤条枝蔓,纤纤素手往另一条小径上一指,“喏,那不就有个胖子吗。” 我抬眼望里一瞧,嗨!还真有个圆滚滚的胖子蹲在另一条小径上,神情专注的往藤蔓里钻,那*的屁臀一晃一晃的。 镜莲公主冲他道:“喂,胖子。” 那胖子吓了一跳,惊慌的转过头来,我顿时乐了,真富态有福相!肉嘟嘟的大脸,包子一样,又白又胖,小眼睛一闪一闪的还挺聚光! 看着和少主差不多的年纪,瞧见镜莲公主惊恐的睁圆了小小的眼睛。 看吧,吓到人家了。 我探头过去,堆出和蔼和亲的笑容,道:“这位小胖子兄弟,你不必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他浑身的肉一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哎?我摸了摸脸,我自认为这个笑容还是非常温和的,怎么好像快要被吓哭了…… 镜莲公主不耐烦的道:“胖子,你过来。” 这么凶不好,我看小胖子眼睛里泪花闪闪的,忙推了推镜莲公主,温和笑道:“小胖子兄弟能不能过来一下,帮个忙?” 他溜圆的小眼睛看了看镜莲,又看了看我,犹豫再三,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嘿!之前以为他蹲着所以显得圆,如今站起来依旧圆滚滚的一团,穿着金丝滚边的袍子,花团锦绣,一晃晃的走过来活像个白胖白胖的包子。 我没忍住噗的笑了出来,小胖子幽幽怨怨的看我一眼,好不委屈,“我不叫胖子,也不叫小胖子……” “知道知道。”我赶紧端出笑,柔声道:“小胖子兄弟,你在干什么呀?” 他白胖胖的脸一红,“看美人。” “看美人?”我诧异,“在那儿看什么美人?” 他飞快的看我和镜莲公主一眼,道:“你们也是从那里来的吗?我没有见过你们。”========================================================================================================================================================================================================================================================================================================================================================================================================= 第120章 一百二十 “看美人?”我诧异,“在那儿看什么美人?” 他飞快的看我和镜莲公主一眼,道:“你们也是从那里来的吗?我没有见过你们。” 我这才想起,林荫之后是我们被安置的偏殿,不由心领神会的看他一眼,没想到还是个□□的小胖子啊! “下流!”镜莲公主显然不耐烦了,攥着他的衣襟不客气道:“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地牢在哪里?” 小胖子被拽的肉下巴抖了抖,小眼睛里又闪出了泪花,“知道的。” 镜莲公主又问:“那你认不认识路?” 小胖子泪光盈盈的想了想,“认识的。” “很好。”镜莲公主松开他,双手环胸,“那就带我们去,不然……”将拳头一握,噼里啪啦的脆响。 小胖子吓得捂住嘴巴,泫然欲泣的问:“你会揍我吗……” 我拉下镜莲公主的手,认真严肃的对他道:“会的,她脾气很暴躁,所以你要乖乖听话,带我们去地牢。” 小胖子委屈的点头,“那你要拉好她……” 我诚恳的冲他点头。 我倒是没想到这个好色的小胖子会对骊城宫这么熟悉,一路上穿过林荫小径,按照我们的要求挑没人的路走,居然没有迷路。 就是行动有些吃力,他怕镜莲公主,被镜莲公主吼得眼泪汪汪不敢走满,没多会儿就馒头大汗,娇喘吁吁,幽怨的望着我。 我殷切的抬袖子给他擦汗,一壁哄拢道:“再坚持会儿,现在停下来,她一定会暴躁的揍你。” 小胖子“哼唧”的哼了一声,偷眼看镜莲公主,被她晃着的拳头吓得不敢言语。 这一路居然真走的没有人影,我表示很惊奇,忍不住问道:“这么大的骊城宫,居然连个守卫都没有吗?” “有的。”小胖子喘喘的指着不远处的大路道:“都在那条路上,这条小路是给王后走的,他们不能乱走。” 哎?我惊恐的往林荫外瞧,果然瞧见人影憧憧,心头忐忑道:“他们……看不见我们?我们走的这么堂而皇之真的……没关系?” “怕什么!”镜莲公主不屑道:“大不了抓我们回去,出来溜溜弯不行啊!” 公主就是天真无邪啊…… 我看身前包子一样的小胖子,那一身花团锦簇的衣服,心里隐隐的不安,该不会……这么巧吧? 这也有点太……出乎意料了。 我一路心里不安定,好容易熬到地牢,躲在林荫下看着重重的官兵把守,有些惆怅。 小胖子刚要开口说话,我忽然瞧见地牢之中有人走出,我慌忙一把捂住他的嘴,拖他躲了起来。 镜莲公主反应极快,也随我躲了进来,一壁往外瞧小声问:“怎么了?” 我不答话,就瞧着半壁阳光潺潺下,盟主一身白衣,打牢中走出,身后跟着顾家兄妹,还有陆明秀。 头前带路的女官神情卑躬的说了什么,盟主极得体的回礼浅笑,一身白衣被日阳晃的生光。 他们一行人有说有笑的从地牢离开,一路远去。 我才松开小胖子的嘴,果然,盟主不费气力的就救出了陆明秀…… “你认识他们?”镜莲公主戳了戳我,道:“头前那个白衣服的男人长的不赖嘛。” “你最好别打他注意。”我好心提醒道:“有一种人叫衣冠禽兽。” 镜莲公主兴致勃勃的看我,“你似乎跟他很熟啊?难道……你被他始乱终弃了!” 我对公主的逻辑和脑补表示懒得搭理,看着重重守卫,略微沉思,试探性的问小胖子,“那个……小胖子兄弟你能不能带我们进去?” 小胖子幽怨的看我,“我不叫小胖子……” “知道知道。”我柔声哄他道:“那你能不能带我们进去?” “恩……”他先点了点头,然后想了想看我,“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不告诉我,你们进去干什么,我就不带你们进去。” 矮油,反击了呀小胖子。 我戳了戳镜莲公主,她心里神会的一握拳头,凶狠的道:“你到底带不带我们进去?” 小胖子哼唧的捂住嘴巴,泪光闪闪看着我很是委屈,“你说过不让她揍我的……骗子!” 我笑眯眯的捏捏他的脸,“我们是要进去看美人,你想不想看?” 小胖子溜圆的小眼睛果然一亮,点点头道:“想的,但你不能骗我。” “不会不会。”我很真诚的答应他。 他又道:“也不能叫我胖子!” 好容易哄的小胖子肯带我们进去,我原以为到地牢前那些守卫瞧见他,要么行礼要么拿下,肯定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谁知道我们跟在他身后一路走进去,那些个守卫居然像没看见一样,对我们视而无睹,我不禁捏了捏脸,低声问镜莲,“他们看不见我们?” 镜莲也低声回我道:“看得见,我刚才看到那个守卫斜眼瞄了死胖子一眼。” 我百思不得其解,跟着小胖子一路进入地牢,看着两排铁牢,小声的对小胖子道:“小……公子,你能不能问问新抓进来的娑罗教少主关在哪里?” 小胖子扭扭晃晃的走到狱卒面前,问道:“新抓进来的美人关在哪里?” 狱卒僵着身子不看他,也不开腔,只是伸手朝里面一指。 我呆住了,就瞧见小胖子一路小跑的朝那个方向跑过去,忽然哼唧的发出一声惊叹。 我和镜莲公主赶忙跟过去,就瞧见小胖子趴在牢门上,抱着铁栏,小小的眼睛,泪花盈盈的凝视着大牢里面。 “怎么了?”我诧异的往里瞧,幽暗的光线内,看见少主穿一身松垮垮的白色囚衣蹲在地上,头发未束,散了一肩,聚精会神的用筷子在地上圈蚂蚁玩。 刚好,天窗之外的阳光一寸寸的筛在他侧脸上,光阴明昧,那侧脸像生了光的白玉一般,之前未注意,如今他散着发,极长,黑锻子一般逶了一肩一地,些许的绒发骚在他的脖颈和锁骨之上,融融的一片碎光。 那般聚精会神的用筷子圈着蚂蚁,单纯又稚气。 我听到小胖子哼唧哼唧的捂着嘴道:“美人……” 少主听见声音,抬起头来,卷长的眉睫一眨一眨,筛了一圈阴影在眼底,瞧见我,唇角一漾,梨涡甜甜的浮现,“苏苏!” 我又听到身侧镜莲公主痴愣愣的道:“真好看……” 那是,我家少主绝对称得上遗世独立的美人,不得不承认魔教美人众多啊,晏殊虽然骚包,但那种侵略性又慵懒的美震人心扉,放眼整个中原也无人能匹敌。 苏谢养的男宠就不提了,就连那个毒舌的沈药师也是个俊男。 以至于我瞧多了,都习惯了。 少主起身过来,瞧着我梨涡一浅一浅的,“这两位是你的朋友?” 我刚要点头,镜莲公主先一步道:“我叫镜莲,是小晔国的公主。” 少主乖巧的冲她腼腆一笑道:“我姓阮,双名莲华。” “好名字!”镜莲感叹道:“和我的名字一样美!” 少主对她浅笑,而后瞧向我身边的小胖子,歪头噗嗤笑了,“这位是……” 小胖子哼唧一声脸色通红,泪光闪烁的看着少主,“我不叫胖子……我叫宝泽,我姓芙蓉……啊不,是慕容……” 少主浅浅笑着,耐心等他讲完,行礼道:“原来是宝泽王子,莲华见过殿下。” “双名?!”镜莲公主比我震惊,颤巍巍的指着小胖子,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说这个死胖子就是骊城小王子?!” 我可以感受到镜莲的震惊,因为我也同样震惊,之前在路上一直不敢确认,但能在骊城宫行走自如的,又不容人怀疑…… 我想阮莲华确定道:“你认识小王子?” 阮莲华浅笑摇头,“我听父亲说过,骊城王姓是慕容,而且……”他抿嘴笑,对我小小声道:“听说骊城王是个胖子。” 恩,如今事实告诉我们,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没错,他就是慕容小王子。确实是……白玉一样的人物,就是有点虚胖,随父,不随母,可以……理解。 小王子泪光盈盈的瞅着少主,镜莲公主气的快要炸了,我刚要想主意忽悠小王子将少主弄出去,忽听牢外一阵脚步声,狱卒焦急的道:“总管,您可来了!快些把小王子带回去吧!我们谁可都没敢惊动他!” 我扭头就瞧见一个老头子匆匆忙忙而来,瞧见我们冷冷扫视,而后对小王子行礼道:“殿下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些随老臣回去。” 伸手要来扯小王子,小王子却死抱着牢门不撒手,“我不……” 总管脸色一沉,扬声对我和镜莲道:“还不快将殿下带回去!等着王上亲自过来吗?” 我略一思量,觉得还是暂且按兵不动的好,便扯了扯暴跳的镜莲,垂目应是,然后转过头对小王子道:“我们先回去……” “我不!”小王子很执拗,眼巴巴的瞅着阮莲华。 我叹口气,低声对小王子咬耳朵道:“你先回去,晚上就能看见美人了,不然……”我眼睛瞟了瞟暴躁的镜莲,一副你懂得的表情。 果然小王子委屈的撇撇嘴,“真的?” 二十二 小王子被千哄万哄的请了回去,我和镜莲公主被女官训斥了一顿,押回了偏殿。 我觉得这趟还是挺有收获的,一来我确定了少主关在哪里。 二来我弄清了小王子的本……色,还意外听说小王子有样毛病,就是太胖不能哭,一旦哭起来呼吸困难,口鼻发紫,所以宠儿子宠到发指的骊城王下令宫中的人都不得招惹他,看见也要装没看见,而且如今他多少主一见钟情,这非常利于我救人。 三来嘛,镜莲公主总算可以确定是留下还是落跑。 其实镜莲公主是个挺豪迈的姑娘,被宠的没什么心计,一回来就好心好意的跟屋子里的姑娘们坦白说,小王子是个死胖子。 可惜,现实残酷的打击了她,非但没人信还被其她姑娘们反讽道:“公主真是好心啊,想让我们主动退出也不必诋毁小王子啊。” 镜莲公主被气的摔了一屋子东西,拉着我道:“就让她们都嫁给那个死胖子!我只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逃出去?” 这让我有些为难了,看她很够义气的摸样,着实不好打击她,只得解释道:“其实我来骊城宫是为了救人,如今怕是不能随你而去……” “救人?”镜莲公主神秘兮兮的看我,“原来……你是特地潜伏进来的啊!” 我慌忙捂住她的嘴,小声喝道:“低调一点!” 镜莲公主点点头,小声问我,“我知道你来救谁。” 矮油?这么聪明?也不算太傻啊。 她问我,“地牢里那个美人对不对!” 我但笑不语。 她忽然异常严肃的蹙眉问我,“你和那个美人什么关系?你该不会也喜欢他吧!” 也?我斜眼看镜莲公主,笑道:“怎么?我不能喜欢他吗?” “当然不能!”镜莲公主脸色绯红,心虚的不看我,一壁壮足了气势道:“你不能跟我抢,我当你是朋友,他是我先看上的!” 我笑眯眯的不答话。 她忽然就急了,扯着我道:“你要是不跟我抢,我帮你救出他!” 我精神一振,“怎么救?” 她得意洋洋的笑道:“等我逃出骊城宫让我父皇派兵来救不就行了,我父皇亲自押我来的,兵队就驻扎在城外,很快的!” 我一脸抽搐的看她,我着实不该高估公主的智慧,“我还是去准备见小王子吧……” “喂!”镜莲公主不甘心的道:“你不相信我吗!” 我冲她摆摆手,转身回去老老实实的绣花,就听她气冲冲的在身后道:“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事实再次证明,公主果然是行动派,当天晚上觐见骊城王之时她就已经不见了,女官们里里外外找的焦急,一壁安排我们去正殿。 我心里有些忐忑,这个傻公主不会真以为她父皇会派兵来救人吧?她是忤逆落跑啊,她父皇跟她一样傻来救另一个男人吗…… 我祈祷她不要犯傻,一壁揣着绣的差不多的帕子随女官和几个姑娘一同去觐见骊城王。 一路上灯盏交错,华彩万千。 正殿和魔教大殿差不多大,两列坐满了骊城的高官和他国的国戚,杯盏琉璃很是奢靡。 今日来觐见的只有我们这些走后门进来的。 我随几位姑娘站在帷幕之后,等待召见,听大家小声议论哪个是小王子,忍不住探头往外瞧,华灯百转千回之下瞧见坐在最首的骊城王,嗨!还真是个胖子!留了两撇小胡子,一翘一翘的,真喜庆! 在看他旁侧端端坐着的王后,禁不住惋惜,果真美的端丽大方,一身素衣,秀发用一枚梅花小簪子仔细的束着,笑的清丽矜持,宠溺的搂着靠在她怀里的小王子。 让我不禁怀疑小王子是不是她亲生的…… “那个胖子是谁?”我身侧的姑娘问。 先瞧那个俏丽的少女便道:“应该是王后的侄子吧,我听说王后的侄子有来。” “可真丑啊!” “就是胖了一些嘛……”我好心的附和,被甩了几记白眼。 这些姑娘太难相处了,不知道为何总是对我充满了敌意,之前还有镜莲公主和我一起被敌视,如今就剩下我一人,连晚上女官带我们换衣服时我的衣服还很巧合的破了两个大洞,无奈我只能穿我原来的衣服。 幼稚,这种小孩子的把戏我着实不好意思生气,好歹我重生之前也一十九岁了,比她们要年长几岁。 而且我对她们背地里说我胸大无脑这种坏话,还是挺……开心的。 我忽听身旁的姑娘压制不住的惊呼,“快看快看!骊城王旁边那个白衣服的!好俊秀啊!” “那个不会就是小王子吧?” “肯定就是!”娇俏少女白脸羞红,矜持的道:“比小时候的摸样还要高贵俊秀。” 哎?骊城宫中有这般的人物? 我好奇的挑开帐幔,往外探头去瞧,煌煌的灯色下就瞧见骊城王举杯和身侧下首坐着的白衣人碰杯。 琉璃脆响下,那人一饮而尽将杯盏倾覆,白玉似的手指。 “好有气魄啊!”我身旁压不住的惊呼。 那人似乎听到什么,转过头,眯眼朝这边瞧了过来,尖削的下颚,生出华光的眉眼,平日里紧抿的薄唇,如今浅勾浅漾,许是喝了些酒,盈盈润润的嫩红,勾人心扉。 我在一瞬间缩了回来。 见鬼了!一定是见鬼了!盟主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中原的势力已经扩散到骊城了吗?魔教是干什么吃得!连个小小的骊城都罩不住! 而且还有顾家兄妹和陆明秀陪同,他们来凑什么热闹啊! 我很焦虑,非常焦虑,正琢磨要如何调整心态,女官忽然焦焦的催促道:“王上召你们觐见还愣着做什么!” 我就在还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人猛地推了一把,我踉跄两步出了帐幔,却一脚踩在前面姑娘的裙摆上,身子不稳,惯性的推了她一把…… 她哎哟一身,跌跪在地上,满堂肃静。 我抬眼就对上阮碧城有些吃惊的眼,慌忙低下头上前去扶那姑娘,不迭的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手误,纯属手误。” 那姑娘正是之前和镜莲公主争辩的俏丽少女,此刻紧咬着薄唇,小脸红红白白,眼泪唰的就下来了,“你太歹毒了……”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有心解释,可是她完全误会我了,解释不清。 女官慌慌过来扶她,跪下道:“王上恕罪!” 我也赶忙跪下,不敢抬头。 就听满堂极静中,骊城王缓缓开口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洛紫衣,来至大巽,洛城之女。”俏丽少女语带哭腔,很是临危不乱的答。 “哦,你就是中原大商洛城的女儿啊。”骊城王言语带了笑,又问我,“你呢?” 我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头道:“苏谢,来至……娑罗教。” “娑罗教中人啊?”骊城王语气让我有些个琢磨不透,似乎不怎么生气,只是笑道:“抬起头来,让本王瞧瞧。” 我深呼吸,依旧垂着眉眼抬头。 骊城王沉默须臾忽然朗声笑道:“娑罗教而来的果然不同凡响,怪不得被称为美人窟啊!” 我谦虚道:“王上过奖了,小王子才是真绝色。” 骊城王很满意,哈哈笑着让我们起身,介绍道:“这位是来至中原的武林盟主,今日有缘同聚在此,不论正邪,来来,你敬他一杯。” 这个骊城王真是瞎热心,正邪两派相爱相杀由来已久,岂是你想和谐就能和谐的了吗。 我接过酒,垂眼到盟主面前,瞄着他的衣襟……锁骨,不抬眼道:“苏谢敬盟主,我全干,您随意。” 酒杯忽然被素白的手指压了住,我从手指到骨节俊秀的手腕,再到盟主水润润的嘴唇,听他道:“苏姑娘以茶代酒便好。” 他接过我的酒杯,倒了一盏热茶递在我手心,“阮某敬苏姑娘。” 他仰面一饮而尽,我瞧着他耸动的喉结,脸抑制不住的烧了起来…… 我有些发愣,抿了一口茶,衣袖忽然被扯了住,回头满目的白,小王子大大的脸,小小的眼,幽怨的瞅着我,“美人呢?你不是说她晚上回来吗?骗子……” 这个…… “宝儿。”王后温和的瞧我和他,招手道:“瞧你急的,美人多的是,快过来。” “我不!”小王子抱着我的胳膊,巴巴的望我,“我只要那个美人,旁个的都不要!” 那小眼睛泪汪汪的真痴情,抱着我胳膊摇啊摇的,“美人呢?美人呢?” 骊城王很爽朗的笑开了,吓了我一跳,他笑着道:“看来宝儿很是喜欢娑罗教的小苏啊!果然是本王的儿子,有眼光!” 您儿子看中的岂是我小小的候选护法,而是魔教少主啊!很有眼光! 虽是误会,但为了接近小王子救出少主,我还是很敬业的羞涩一笑,撇到盟主面瘫的脸,又习惯性的收敛了住。 “美人呢?美人呢?”小王子锲而不舍的摇我。 我侧身在小王子耳边低低道:“小胖……小王子你选我,今晚我就带你去见美人。” “真的?”小王子巴巴的望着我,“你老是骗我……” “这次不会。”我信誓旦旦的道:“我发誓。”然后又羞涩一笑。 小王子半信半疑的点点头,拉着我到殿前道:“父王,我们就娶她,就她。” 我很敬业的捂着脸娇羞无比,从指缝里瞧见洛紫衣呆若木鸡的站在那,显然还没从小王子是个死胖子的现实中回过神来。 骊城王很爽快,当即表示随小王子乐意。 我刚要谢旨,端丽的王后忽然开口道:“臣妾以为这般决定太过草率了。” 二十三 “臣妾以为这般决定太过草率了。”王后幽幽的开口,眉眼看着我笑的滴水不露。 我没料到王后会开口阻止。 就听骊城王微微诧异道:“王后觉得不合适?” 王后笑着对他点点头,斟了一杯酒递给骊城王,道:“王上难道忘了,还有小晔国的镜莲公主吗?这般草率的就决定太过不合情理了。” 骊城王沉吟着点头,“王后说的有理,可是女官不是来报小晔国的公主不见了吗?” 王后低头垂目的笑,“臣妾早就派人出城去通知小晔国的送亲队伍,如今估计已经将镜莲公主送来了吧。” 那个二缺公主还真的就回去自投罗网了啊…… 骊城宫宠溺无比的拍了拍王后的手背,笑的横肉乱颤道:“还是王后想的周到。” 我僵在了原地,千算万算都没算到骊城王是个惧内的汉子……王后轻飘飘的两句话我就被晾到了一遍。 我怎能气馁,暗中扯了扯小王子的袖子,示意他不依不饶闹起来,可他就瞅我一眼,完全不能意会我的眼神。 “宝儿。”王后笑盈盈的对小王子招手,“快些过来,不要缠着苏姑娘。” “怎么会!”我忙攥紧小王子的袖子,娇羞道:“我是极喜欢宝泽王子的。” 旁侧有人阴阳怪气的啧的一笑,我扭头瞧见顾少庭捻着酒盏指桑骂槐的道:“不知羞耻。” 盟主也只瞧着素白的手指上琥珀色的酒,并不瞧我。 人家又没提名挂姓,我自然不予理睬,坦坦然对他身后的陆明秀一笑,小少年被我吓到红着脸不敢看我。 小王子还傻愣愣的瞅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听王后淡然道:“宝儿听话,苏姑娘还有才艺未展示,你乖乖回来坐着,等宴会完了你父王自会安排的。” 小王子小眼睛一亮,讨价还价道:“那我要那个美人!” “好。”王后笑的温柔贤良,又对他招手,“宝儿喜欢哪个就娶哪个好不好?” 小王子立刻眉开眼笑,心满意足的跑过去,腻在王后怀里。 我拉都没拉住,个喜新厌旧的负心汉!就这么把我甩了!我幽怨的看他,骊城王哈哈笑道:“苏谢,你开始吧,你要献什么艺?” 什么艺啊……我僵着脊背,咧嘴对骊城王傻笑。 “歌舞?”他问我,“还是琴艺?” 我抽了抽嘴角,含蓄道:“这些……我都不大精通。” 骊城王很和善的又问:“那你精通什么?拿出来给本王瞧瞧。” 我怀里揣着的帕子有些沉重,偷眼看盟主,他神情淡然无比,我觉着在他面前丢人实在不好,正琢磨着要不要换一样,身旁的洛紫衣很阴险的道:“苏姑娘会绣花。”拿眼瞥我,“苏姑娘不拿出来让骊城王瞧瞧?” 阴险至极!我被她一将反而坦然了,我绣工还是勉强可以的好不好。打怀中掏出白帕子递给女官,道:“时间仓促,献丑了。” 女官托着一方帕子,奉给骊城王。 我有些个紧张,看着骊城王拿起帕子,细细瞧着之上的两只彩蝶,眉头紧蹙,又递给王后瞧了瞧。 王后依旧笑的温善,末了称赞道:“苏姑娘绣的两只飞蛾还是不错的。” 蝴蝶!那是两只蝴蝶!是有多难认出来啊! 我心都碎了。 小王子还还死不死的嘟囔道:“好丑好肥的蛾子。” 你还好意思笑话别人肥!我对他仇恨无比。 骊城王拿着帕子却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半天含蓄的道:“唔……这飞蛾是什么意思?” 意思?能有什么意思,明明是两只蝴蝶…… “意思吗……”我仔细思索,端出笑容道:“这两只飞蛾的意思是……我喜爱宝泽王子犹如飞蛾扑火,在所不惜!” 我觉得我这个理由一定很打动人,我自个儿都有些感动,讲的铿锵有力又深情款款。 满座都看着我,表情各不一,唯有骊城王很是开怀,朗声笑道:“好个飞蛾扑火,在所不惜!本王听女官说,你下午见过宝儿,原来你对宝儿早就一往情深了啊!” “恩……一见钟情……”我虚笑,觉得着实不敢直视其它人的表情,没见过睁眼说瞎话的吗,至于那么吃惊加鄙夷吗。 第121章 一百二十一 “你……当真……”他想问是不是真的。 陆楚音笑了一下,“是啊,我当真与李云飞解除了婚约,因为……”她将胳膊撑在扶手上,托着腮看他笑道:“我要嫁给你的父亲,嫁给天下最有权势的人,我要做皇后。” 那内殿之中微弱的烛火跳了一下,灯影晃了晃照亮陆楚音黑魅魅的眼和闻人瑞卿灰白的脸。 这样的陆楚音让阮流君惊了一下。 弹幕里—— 咖啡不加奶:妈呀,这样的陆楚音怎么莫名的带感啊??要报仇要权势要当皇后!感觉完全可以成为一个直播间的女主啊! 霸道总裁:又心酸又爽快……希望看她大杀四方的虐渣男,可是又希望她能幸福一点。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我觉得不必为她难过,她已经选了这条路,就像她跟那个嬷嬷说的一样,怎么她就不快活呢?报仇使她快活啊!虐渣男使她快活啊!她就是为了这些活下来的,没有什么幸福不幸福的。 宅斗萌:喜欢陆楚音这样的女主,傻白甜的时候比谁都傻白甜,黑化了比谁都果断,比她姐姐好,太软弱,只知道死了算了。 奸臣爱好者:每个人性格不同,也不能怪陆楚楚软弱吧,她性格如此。历史上陆蔷记录不多,但好像挺厉害的,和裴迎真两个人把握了朝政。 来看裴迎真:是啊,现在的陆楚音让人好心疼又好棒。我真也好棒,是她最有利的辅佐!主播会不会吃醋呢? 弹幕里问的阮流君愣了一下,吃醋?吃陆楚音的?怎么会。 “我信任裴迎真,也信任陆楚音。”阮流君轻声答道:“我也希望裴迎真和陆楚音联手的话,让彼此都容易一些。我只是有些……内疚,帮不上他们什么忙。” 弹幕里安慰她—— 隔壁老王:主播不要内疚,其实是裴迎真故意不想把你牵连进去,他把你保护的太好了,这些危险的阴暗的事他都不希望你沾手。 最爱病娇变态:是啊!我好爱裴迎真怎么办!感觉越看越嫁不出去了! 阮流君看着弹幕里开玩笑将气氛缓和了下来,慢慢笑了一声,她有时特别感谢弹幕里的观众老爷们,从前那样多艰难的时候就是这些人插科打诨的陪她度过的。 光幕里闻人瑞卿忽然站了起来,带的灯火一晃险些灭了。 “你……是什么意思?”闻人瑞卿盯着她嘴唇发麻的问她。 陆楚音就在那微弱的灯光下仰头看他,看到他的震惊与崩溃,这令她难得的愉快起来,“就是话中的意思,你在这里关了这些日子不会连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懂了吧?” 闻人瑞卿上前逼在她的眼前,语句都打颤,“你说你要嫁给……我父皇?” 陆楚音靠在椅背里笑了一下道:“是你听不懂我的话,还是我说的不够清楚?我要代替你的母后,拿走所有她在意的。”她看着闻人瑞卿眼底里的惊涛骇浪,满怀快意的又道:“你的母后不是怕有人抢走她的皇后之位,抢走闻人安吗?那我偏要拿走这些。我不止要拿走这些,我还要为闻人安生个儿子,让他抢走你最在意的太子之位和你们闻人家的江山。” 闻人瑞卿忽然怒了一般伸手一耳光就要扇在陆楚音的脸上,陆楚音猝不及防的下意识一躲,那一巴掌就生生的停在了她的脸边。 她慢慢的抬头从那手掌往上看闻人瑞卿,他站在自己的眼前怒不可遏的盯着她,眼睛里像是充血了一般,停在她脸边的手指都在发颤,他是当真的怒极,惊骇至极,他从未想过那个小结巴陆楚音有一日会变成这副样子,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一把抓住陆楚音的手腕发颤的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要恨要杀要报仇尽管找我!是我害了你阿姐,是我和母后害了你们!你杀了我啊!杀了我报仇让你自己开心!” 陆楚音被他攥的生疼,挣扎着想要甩开却如何也甩不开,竟被他拉扯了起来索性站在他眼前道:“你以为你和你母后死了我就会开心吗?我恨的不止是你和你母后!只是用你们两条命来偿还未免太便宜了!我要你痛苦,让闻人安痛苦,让你们尝尝我今日所受的痛苦!”她也不挣扎了,只是盯着闻人瑞卿笑了起来,笑的唇红齿白,又恶毒又艳丽,“你信不信我现在叫一声,说你非礼于我,你那位仁善的父皇会立刻要了你的命?他如今对我可是怜爱有加,只要我往他怀中一躺,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成为你的新母后……” “闭嘴!”闻人瑞卿疯了一般攥着她的手将她猛地推在床架之上。 陆楚音脊背撞在床架上疼的一颤,绊了一下整个人摔进了那凌乱不堪的床榻之上,闻人瑞卿就压了上来,她一挣扎闻人瑞卿便抓着她的双手狠命的按过了她的头顶,怒喝道:“闭嘴!我叫你闭嘴!陆楚音!” 在外的裴迎真挑开了帘幔看了陆楚音一眼,刚要进来阻止闻人瑞卿,就见陆楚音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进来,他便放下帘幔又退了出去。 “陆楚音你疯了吗!你疯了!”闻人瑞卿那句‘贱|货’压在口中终是没有舍得骂出口,她是陆楚音,她是那个从来不会攀龙附凤,连句奉承话都不会讲的陆楚音啊! 陆楚音看着骑|在她身上崩溃了一般的闻人瑞卿也没有挣扎,只是任由他发泄一般的撕扯她的衣襟,冷冷淡淡道:“是啊,我疯了,这不是拜你所赐吗?” 闻人瑞卿的手指顿了一下,他看着陆楚音手指发颤的控制不住,她的脸白的像纸,那张艳红的唇触目惊心,她对自己笑了一下,红唇轻轻动了动道:“你也想得到我吗?和你的父皇一起享用我吗?” 那句话惊的他一身冷汗,肺腑之中一下一下的恶心翻涌,她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像一条毒蛇缠住他的喉咙一般,要置他于死地。 他在她的身上满头冷汗,看着她看着她忽然瘫在她的脖颈之间失声痛哭了起来。 那泪水打在陆楚音的脖颈上让她愣了愣,就听见闻人瑞卿哭着哀求她,“楚音……楚音求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做贱自己,我宁愿你嫁给李云飞……你嫁给李云飞吧楚音,你不是那么爱他吗?你嫁给他好不好?我和母后死了你已经报仇了,好好的嫁给李云飞过日子去……无论你嫁给谁都可以,就是不要……成为父皇的女人,我求你了楚音……” 他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只有她陆楚音一人,只有她,她怎么可以委身在他父亲的膝下,他只要想到陆楚音在闻人安身欢,他就生不如死。 他哭的像个孩子,一句一句的哀求她,祈求她。 陆楚音伸手慢慢的抱住了他发颤的头,盯着那床榻之上的明黄帐幔,轻声道:“你当真这么痛苦?” 闻人瑞卿一下一下的点头,他听到陆楚音叹了一口气,又轻又柔的对他说:“那我就安心了。” 闻人瑞卿僵了一下,抬起头来满脸是泪水的看陆楚音,她躺在凌乱的锦被之中对他笑了起来,“你该活的久一点,活到我侍寝,活到我成为皇后,成为你的新母后,那一日我再盛装来瞧你,你该是何等的痛苦?只是想想我就觉得开心,可惜……”她伸手细细的摸了摸闻人瑞卿的脸,“你的父皇一日也不想留你了,他今夜就要你死。” 她轻轻拍了拍闻人瑞卿的脸,“你真可怜。” 闻人瑞卿僵愣在那里,心中天塌地陷一般,他早就不怕死了,也想过了会死,只是他从未想过陆楚音会变成这样,陆楚音会亲自来要他死。 陆楚音却与他没有一句想说的,在他的惊愣之中推开他翻身做了起来,就坐在那榻边理了理衣服和发髻道:“该裴大人进来了。” 裴迎真就在外面掀开了帘幔走了进来,走到榻边也不行礼,只是对闻人瑞卿道:“太子殿下心愿已了,如今也该没有遗憾了吧?” 陆楚音站起身走到了裴迎真的身侧,转过身看着倒在榻上的闻人瑞卿笑道:“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太子殿下没什么想说了吧?”她对裴迎真伸手,裴迎真将手中的一条白绫和一瓶毒|药放在了她手上,她瞧了瞧对闻人瑞卿道:“那太子殿下选个死法吧?你是要像你的母后自缢而死呢?还是像我阿姐一样中|毒身亡?” 闻人瑞卿躺在那榻上盯着榻旁悬着的一把宝剑,脸色灰败如死,眼睛里再没有一丝的光,他是该死了……死在今夜或许更好过一点。 “太子殿下?”陆楚音又叫了他一声,仿佛亟不可待的要催他下地狱一般。 他在那榻上笑了一声,翻身而起一把拽下了榻旁的那把宝剑,踉跄两步走到了陆楚音的眼前。 陆楚音惊的往后退了一步,裴迎真就护在了她的身前,就见闻人瑞卿将那宝剑“铮”的一声拔了出来,凛凛寒光震人心肺,他就将宝剑往陆楚音眼前一递,却被裴迎真一把攥住了手。 他盯着陆楚音笑了一声道:“你杀了我吧,让我死在你手上,为你阿姐报仇,让你开心一点我也不算白死了。” 陆楚音盯着那宝剑冷笑了一眼,眉睫一掀的看住闻人瑞卿道:“想心安理得的走?你做梦。”她脸色冷似冰霜,不屑一顾的对他道:“我不会成全你,你死在你父皇的手下,做鬼都欠我欠我阿姐,来生来世也要偿还!”她厉声道:“裴大人,太子殿下选了毒|药,你还不侍奉太子殿下用药?” 裴迎真应了一声,“微臣送太子殿下一程。”伸手便要去抓闻人瑞卿的手。 闻人瑞卿却侧身躲开猛地冲上前去一把就拽住了陆楚音的手。 陆楚音惊的还没来得及后退就觉手中被塞进来冰冰凉的一个剑柄,闻人瑞卿一张灰败的脸冲在眼前,抓着她的手就要往他的小腹里送…… 却是在那剑刃刺进小腹的一瞬间,裴迎真忽然侧身在他背后一把捏住了他的下颚将那瓶中毒|药一抬手就灌进了他的口中—— 闻人瑞卿只觉得口中满是苦液,刚想挣扎吐出去裴迎真就一把捂住他的嘴,制住他的双手,那苦涩的液体就在他不可抗拒的一动之中灌进了他的喉咙里……、 裴迎真在他背后冷声道:“微臣奉旨送太子殿下一程。” 他在裴迎真的手臂中挣扎,陆楚音看到他狰狞的脸,眼珠子涨的通红像是哭了,瞪着她一瞬也不眨,她有些怕的往后退了半步,就看着他一点点的挣扎不动了。 裴迎真就松开了他,他像个被抽空了麻袋一般虚脱的委顿在了地上,一下一下的痉挛抽搐,口中黑红色的血一口一口的吐了出来。 他仍在瞪着陆楚音,挣扎着要说什么,却被大口大口的血呛的说不出话。 陆楚音终是怕的,她不想再看的背过了身。 裴迎真从榻上撤下一节明黄的床幔低头慢慢的仔细的擦了擦手指,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又冷漠又平静,直到闻人瑞卿在他的脚底下不再动弹断了气儿,他才将擦完手指的床幔松手盖落在了闻人瑞卿的脸上道:“太子殿下已死,陆姑娘要是不舒服就回寝宫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来处理。” 陆楚音点了点头道:“劳烦裴大人了。”她没有再敢看一眼慌忙挑开帘幔出了大殿。 殿外冷冷的夜风吹的她一颤,那闻人安身边的太监便忙迎了上来,她忙掩住口鼻低低哭了起来。 “陆姑娘?”那太监一见她哭的泪人一般忙道:“哎哟,陆姑娘这是怎么着了?可是惊着了?还是废太子说了什么伤您心的话?” 陆楚音只捂着唇闷声哭着摇头,侧身绕过那太监快步跑下了回廊。 那太监也慌了,看了一眼那殿中又慌忙跟着陆楚音追了过去,“陆姑娘……” 时间已到,光幕在陆楚音跑回寝宫之时跳转了回来映出了阮流君漆黑的屋子。 阮流君坐在那里只觉得冷,像是房中的炭火灭了一般。 弹幕里难得没有刷的那么快——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陆楚音干的好爽快!黑化女主的正确复仇方式!就是不能让渣男死了那么便宜,死之前也要虐他一回,让他痛苦让他后悔,让他求着杀了他还不能成全他! 霸道总裁:楼上的你今天好像格外的激动……你平时可不是这样鸡血的画风啊,不看id我还以为是来看裴迎真。 来看裴迎真:啊?我有那么鸡血吗?哈哈哈哈好像是啊,可我只为我真鸡血!我真今天也好帅!冷血无情!杀太子的时候太迷人了! 最爱病娇变态:啊!现在好喜欢小陆姑娘啊,尤其在她说‘和你父皇一起享用我’和‘做鬼也欠她和她阿姐’时,太爽太迷人了! 宅斗萌:希望小陆姑娘可以单独做女主啊!这种你想死在我手上做梦去吧的态度太让人兴奋了! 奸臣爱好者:没想到裴迎真的直播间也能看到陆蔷这个记录不多的传奇太后,她当太后时好像才二十多岁,是大巽历史上最年轻的太后,很厉害。本来还都猜测这个太后是和裴迎真有一腿,才得到裴迎真的辅佐……这也是裴迎真的黑点之一,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回事…… 我也叫许娇:不懂历史,但真相实在太好玩了!裴迎真居然是这样的人,又觉得他很黑,可是又觉得他是世上最好的男人! 因为他对身边的人,对他在意的人好。 ================================================================= 阮流君又开了一个天眼看裴迎真,只见裴迎真从那太子宫中出来,踏着廊下的灯色慢慢的往菁华殿走去。 在那菁华殿之内向闻人安禀报,太子已死。 闻人安在批改奏折,听到只是顿了一下,然后再次提笔低头用朱笔在奏折上圈了什么,叹了一口气道:“瑞卿……可有说什么?” “废太子并未对圣上说什么。”裴迎真道。 “那他与楚音说了什么?”闻人安将批改完的奏折丢在一旁,又拿出一本翻开看了看。 裴迎真依旧没有什么情绪的道:“废太子问陆姑娘为何还不嫁给李云飞,为何还要留在宫中。”他看到闻人安的手指又顿了顿,继续又道:“废太子说了一些让陆姑娘难堪的话,陆姑娘似乎重了心,哭着回了寝宫。” 闻人安便抬起头看住了裴迎真,“他都说了什么难堪的话?一句一句学给朕听。” 裴迎真便将那些太子求陆楚音出宫去嫁给李云飞的话学给了闻人安,却是将陆楚音的那些话变成了太子怀疑陆楚音留在宫中是为了勾|引闻人安,为了攀龙附凤。 闻人安听完气的将笔摔在书案上冷声道:“烂泥扶不上墙,到如今不想着如何活命,却还想着一个女人,这江山若是真交在他手上也是完了。” 裴迎真没有再讲话。 闻人安又问了几句太子的尸体可处理,又嘱咐他明日宣告废太子是自杀。 裴迎真一一应下。 闻人安嘱咐完却是又提起笔,这次却是看不进去奏折了,只是顿了又顿,忽然对裴迎真道:“楚音无依无靠,是朕准她留在宫中的,一个小姑娘便是有攀龙附凤之心又如何?朕又不是给不起,只要她能开开心心的,也算是弥补了朕对楚楚的亏欠。” 裴迎真不讲话,听着他说。 “朕从来不讨厌女子攀龙附凤,她们拿自身来换取更舒适的生活有什么不可?就像鹦鹉为了得到葵花籽拼命的学舌讨好主人一般。”他顿了顿没有抬头,试探性的问裴迎真道:“那楚音呢?楚音听了那些话可有什么反应?” 他是在试探,试探陆楚音到底是什么意思。 裴迎真想了想道:“陆姑娘大概觉得被羞辱了,气恼的不会还嘴,哭着跑了出去。” 闻人安听着叹了口气,“楚音还是太单纯了,一急就说不上话来。”他抬起头看裴迎真,“那裴卿认为呢?” 他? 裴迎真看着他的神色,明白他是在问自己如果他当真留下陆楚音做妃子,他是会向朝中部分大臣一般反对,还是支持。 裴迎真便看着他,撩袍跪下道:“此乃圣上的私事,全凭您的喜好,微臣不敢插手也不该插手,微臣该做的只有奉命和领命。” 闻人安瞧着他便笑了,“还是裴卿知朕心意,那日后这件事就也交给你来处理,你可千万不要让朕失望。” 裴迎真便行礼道:“微臣自当竭力。” 闻人安便挥手让裴迎真退下。 裴迎真退到殿外,那跟着陆楚音的太监便向他行礼入了大殿,裴迎真听到他在殿内像闻人安禀报道:“废太子想是对陆姑娘说了什么伤心话,陆姑娘回去好哭了一场,这会儿如何也要离宫去静云庵当姑子去,说是……不要累及了圣上的清誉,奴才死活拦下了,陆姑娘性子烈竟差点自己绞了头发。” 闻人安在那殿中幽幽的叹了口气,“委屈了她,朕过去瞧瞧她。” 裴迎真便没再留。 =================================================== 阮流君在那光幕之外看着裴迎真退出大殿一路出了宫,回了大理寺,想他是还有事要忙,光幕跳转回来之后她便没有再买天眼看裴迎真。 她本是想睡下了,可弹幕里如何也要再看陆楚音和闻人安如何了,她便躺在榻上又开了一个天眼看陆楚音。 这一看却也是吃了一惊,陆楚音是当真动手绞了头发,并非做做样子。 那大殿之中一地的青丝,侍书嬷嬷正惊恐万分的攥着抢过来的剪刀不敢给她。 而陆楚音正在闻人安的怀中痛哭,散乱的头发有长有短散了闻人安一身,他像是搂着一个痛哭的小女孩一般又急又不敢急,只是搂紧她,不住的抚着她颤抖的背,看了一眼那侍书嬷嬷道:“退下去!” 侍书嬷嬷便忙拿着剪刀退出了这大殿。 大殿中只剩下陆楚音的哭声和闻人安的安抚声。 陆楚音哭的太伤心了,一声声催人肝胆,闻人安摸着她长长短短的发又气又心疼道:“他说的话你何必放在心上?好好的头发绞成了这副样子,你是存心让朕于心不安。”却又觉得语气太重又柔声道:“再不可这般吓朕了,他已经服|毒自杀了,那些浑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楚音?” 陆楚音抓着他的手臂,抬头看他悲声道:“姐夫……姐夫就成全了我让我去吧,我已没有什么可失去可难过的了,让我干干净净的为皇奶奶和阿姐守一辈子吧……免受屈辱。” 闻人安看着她憔悴又红肿的眼睛,捧着她的脸蹙眉道:“屈辱?他那些话,那些说你为朕留在宫里的话对你来说当真是一种屈辱?” 陆楚音满眼泪水的看着他愣了愣。 他声音重了重道:“你如何就不能为了朕留下来?你失去了你阿姐,朕也失去了最爱,为什么朕不能代替你阿姐来照顾你?” 她愣愣的掉眼泪,悲悲戚戚的叫了一声:“姐夫……你是什么意思?” “朕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如今还不明白吗?”闻人安问她。 她愣怔的道:“你是我的姐夫……” “朕不想只做你的姐夫。”闻人安忽然急了,捧着她的脸低头就吻住了她的唇。 陆楚音的身子猛地绷紧,她一愣之下惊恐万分的在他怀中挣扎,伸手去推他的胸口,却被闻人安一把抓了住。 闻人安不容反抗的擒着她,加深了那个吻,吻的他自己气息不平,吻的陆楚音慢慢在他怀中软了下来,手指抓住了他的衣襟,他才艰难的松开陆楚音,喘了一口气,盯着像是反应不过来的陆楚音道:“现在你可明白朕的意思了?” 陆楚音气息难定的喘息着,喘的眼眶里泪水掉下来,不敢看他,却被闻人安捏起了下巴,逼她看着他。 “楚音,好好的留下来,留在朕的身边让朕代替你阿姐好好的爱护你。”闻人安看着她一脸的泪水,红肿的嘴唇只觉得压制了许久的欲|望翻翻涌涌,“楚音,你对朕当真不曾有过半分情意?” 有吗? 陆楚音在那心底里冷笑了一声,却紧抓着他的衣襟埋在他的怀中低低怯怯的又哭了起来,一哽一哽的道:“我何曾……何曾不想留在姐夫的身边?这世上我只有姐夫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了,可是……不知是太子,朝中那些话我也听说了,我不想……不想让姐夫为了我为难,您是一国之君,是明君,怎么能为了我落了骂名……” “朕是天子,天下臣民谁敢骂朕?”闻人安伸手抱紧她,托起她小小的脸,望着她道:“只要你愿意,便是满朝文武都反对,朕也有法子。朕只问你,你可愿意永远留在朕的身边?像你阿姐一样,留在朕的身边?” 像她的阿姐一样……她想起那窗下已经死了的鹦鹉。 她仰头望着闻人安,像望着神明一般的眼神,泪盈于睑,克制不住一般的伸手一把勾住了闻人安的脖子,叫了一声:“姐夫……”将那唇颤巍巍的吻上了闻人安的唇。 闻人安的热血往上一涌,一把抱住她,舌尖就撬开了她的唇齿。 陆楚音不可察觉的蹙了蹙眉,却终是放松下来接纳了他。 像是得到回应一般,闻人安脑子里瞬间没了平日里的克制,伸手将她一把抱起,抱着她就快步走到了内殿之中,将她在那软榻上胡乱的放下,欺身压|在她身上又吻了下去,手指就摸到了陆楚音的腰带之上…… 陆楚音有些慌的伸手推了推他,侧头躲开他的唇喘|息道:“姐夫……别……我害怕……” 那话让闻人安脑子一热,捏过她的下颚又吻下去,含糊的道:“怕什么?告诉朕,你在怕什么?” 陆楚音感觉腰间一凉,颤了一下抽了一口气道:“我怕……怕疼……怕姐夫,不要我……” 闻人安抓住她的手让她搂住自己的脖子,望着她可怜可爱的小脸,柔声道:“楚音不怕,姐夫永远也不会不要你。”他低头吻了下去。 一路向下,陆楚音颤了一下陷在那层层锦被之中伸手抓紧了身侧的被褥,侧过头忽然哽了一声又紧紧闭上了嘴,眼泪就落在了散发之中…… 光幕忽然停了,一下子又跳转回了阮流君的眼前。 弹幕里急问—— 宅斗萌:怎么回事啊?时间到了吗?没有吧?这么快? 来看裴迎真:主播快快再买一个!我看的好气哦!可是还是……想看! 我是主播粉:是啊!好气好愤怒啊!闻人安恶心人!可是还是想看!主播拜托了! 吃瓜群众:主播让我们声讨闻人安这个渣男! 霸道总裁:天啊,弹幕里第一次这么一边倒的没有别的意见,你们也太过分了!就为了看个车,这么……主播我也想继续看。 阮流君看了一眼时间道:“不是时间到了啊。” 弹幕里—— 马甲1号:不是时间到了,是强制跳转不和谐内容,老爷们,直播间有规定,不和谐内容不能播啊,不然会被和谐的。 今天来看裴迎真:嗨呀!好气哦,不行我要骂人,垃圾马甲1号! 霸道总裁:我也忍不住要骂了,垃圾马甲1号!垃圾路过! 路过粉:不许骂我男神!又不是我男神的错!都是垃圾马甲1号。 马甲1号:哎,做人好难,行行行,都是我的错,你们骂我吧。 第122章 一百二十二 弹幕里乱糟糟的要求开天眼,有些词语阮流君看也看不太懂,又困的实在是厉害就说了晚安,关了直播间睡觉去了。 第二天却是起晚了,一起来刚打开直播器就听到耳朵里“当啷当啷”声轰炸的她险些耳鸣,好容易才停下来她看那打赏的列表吓了一跳——二十六万金。 昨晚她睡前只剩下两万多金,她就睡了一觉起来居然多了这么多的打赏,那列表几乎排满看不下了,有些眼熟的观众老爷,也有些她不太认得的。 观众人数居然已经六百多万了,比她任何时候都多。 弹幕也出奇的多,许多新面孔刷的她眼晕又惊吓,突然多出这么多人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出错了,只好僵僵的打了个招呼,那弹幕里就第一次整齐是在刷——跪求主播开天眼看小陆姑娘虐渣皇! 一波一波的刷过去,都是一模一样的,阮流君都怀疑观众老爷们是商量好的。 弹幕里就有熟脸出来打招呼—— 骨骼清奇的小明:主播不要怕,新多出来的观众老爷不是僵尸粉,她们只是来看傻白甜黑化虐渣皇的。 霸道总裁:主播看到这么多老爷们和打赏一定懵逼了,不要怕主播,你就当她们是僵尸粉,照常就行。 宅斗萌:看来大众的口味还是比较一致的,大家都爱看虐渣的故事,尤其是傻白甜黑化的这么彻底,又是虐渣皇的故事,简直太酸爽了,主播大家都打赏要看陆楚音,你就不要犹豫开天眼吧,说不定还能看到一点车呢!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不禁为裴迎真心酸一把,直播他的时候最多也没有这么多观众,一代奸臣被小陆姑娘顶掉了一哥的地位。 阮流君对光幕里的观众老爷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你们要看楚音?不要看裴迎真了吗?” 弹幕里立刻回答她—— 嚯嚯嚯霍元甲:是的! 英雄:对的! 来看裴迎真:先看小陆姑娘!反正我真在忙着办案掌握朝政我们也看不懂!看小陆姑娘!等我真来发糖了再看他! 马甲1号:看裴迎真的粉儿跳的这么快,我不禁也接受了被骂的待遇。 路过:或许当初该开一个‘如何成为大巽最年轻的太后’直播间。 霸道总裁:不行的,小陆姑娘一开始不讨喜,也没有奸臣吸引人不圈粉,还是得靠你们真圈粉的。 阮流君看不太明白她们说的,听香铃在外敲门问她醒了没有,便应了一声,香铃在外提醒她今日要陪大夫人去杜府送礼做客,这才忙起了身,她把这事儿给忘了,眼看着要过年了,杜家的礼是少不得的,昨日她就答应了沈薇。 她起身对光幕里低声道:“我给你们开天眼看陆楚音,我这边要去做我的事情了,就不能跟你们聊天了。” 弹幕里忙都说,让她忙她的,开起天眼就行。又提醒她不要在关键的时候断了。 她应了一声,买了一个天眼输入了陆楚音,如今不知是不是直播间升级了,开天眼可以选小框,光幕里一个小框开天眼,余下的还是她眼前的景象,像是两重直播,观众老爷两个画面都可以看。 阮流君又跟他们打了招呼便去开门让香铃进来,洗漱一番换好衣服急急匆匆的去了老夫人那里。 她时不时的瞟一眼光幕里的小画面——陆楚音还没醒,大殿里又静又暗,厚重的帘幔压的晨光暧昧不明,那床榻之外是一地凌乱的衣服。 侍书就候在大殿外,也不敢轻易入内去吵醒她,圣上临走之前说了她昨夜没睡好,让她好生休息,不可吵到她。 那大殿真静,静的阮流君心里不舒服,她收回了眼跟着沈薇带了礼物坐上了马车。 沈薇絮絮叨叨的跟她说着话,说要过年了她给杜宝珞打了一套首饰,也给流君打了一套,等回去让她瞧瞧喜欢不喜欢。 又说要趁着年前给流君做几件新衣服,好过年了穿。 阮流君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什么过年穿新衣不穿的。” 沈薇便拉着她的手笑道:“在母亲眼里你和荣庆永远都是孩子。”又道:“我也给庭哥儿做了几套,庭哥儿最近能吃能长,从前的衣服都小了。” 阮流君笑盈盈的听着,瞧见光幕里的床幔被人掀开了一角,陆楚音灰白的脸便从床帐内探了出来,她趴在榻上看着内殿之中一片的狼藉缓了半天的神才慢慢的坐了起来。 她腰酸的厉害,坐在榻上有些不舒服的皱了皱眉,赤着脚慢慢的踏在了地上,冰凉的地面使她颤了一下清醒过来,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床,冷风灌入吹的她抱了抱手臂,声音嘘哑的喊外面的嬷嬷,“侍书,打水来。” 侍书嬷嬷忙进了殿来,看她只穿薄薄的里衣站在窗边的风口忙拿了披风上前给她裹上道:“姑娘怎么穿这么少还开窗?天冷小心着了风寒。”伸手要去关窗却被陆楚音按住了手。 “别关。”陆楚音抓着披风冷淡道:“我受不了殿中的味儿。” 这内殿之中暧昧浮动着欢|好过后的味道,像是凝滞了一般,令她犯恶心。 侍书便没有再关窗,只是道:“奴婢服侍姑娘洗漱吧。” “去打热水来,我要沐浴。”陆楚音又坐回了榻上,裹着毯子蜷腿缩成了一团等她打水来,她身上难受的厉害。 侍书便忙去吩咐小宫娥打了热水来侍候陆楚音沐浴。 光幕闪了一下黑了,再亮起时陆楚音已经泡进了浴桶之中,热气袅袅的根本看不清什么。 弹幕里—— 嚯嚯嚯霍元甲:我|日! 咖啡不加奶:日|了,果然会自动跳转不和谐的! 马甲1号:这可不能怪我了,是系统自动的限制。 霸道总裁:垃圾管理员马甲1号! 马甲1号:??? 霸道总裁:没事,随口骂一下解解气。 马甲1号:…… 马车到了杜府门前,阮流君扶着沈薇下了马车,杜家人早就等着了,两家人和和气气热热闹闹的进了屋子。 光幕里陆楚音将所有宫娥都遣了出去,自己泡在浴桶中慢慢的清洗,她身上,脖子上有许多淤青和红色的印记,也不疼,只是看着膈应。 她在浴桶之中靠了一会儿,竟疲倦的险些睡着了,还是侍书嬷嬷怕水凉了进来才叫醒了她,忙给她擦了身子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看她又抱着毯子偎在榻上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又心疼又不敢说什么,只是愈发尽心的服侍她。 她对陆楚音是感激的,她为了活命替圣上做了那些违背良心的证明,本是该被圣上送出宫或者杀了灭口的,是陆楚音说她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她思念太后留下她的老人照顾她也是一种安慰,才让她留在了陆楚音的身边。 陆楚音似乎困极,早膳也是草草吃了一些又歪在了榻上想睡觉。 她殿中冷清,只有侍书嬷嬷一个人在殿中侍奉她,偌大的殿便愈发的寂寥。 阮流君在天眼完后又开了一个看陆楚音,这边沈薇亲亲热热的与杜夫人说着话,杜宝珞拉着她也在说一些近日来的琐碎事情。 她阿姐新近刚刚嫁为人妇,家中就剩她一个人好生无聊,攒了一箩筐的话要于阮流君说。 阮流君笑着与她说话,光幕里的陆楚音像是睡着了一般,偎在榻上半天也没有动。 那死寂一般的冷清对比这屋子里的热闹让她心里不怎么自在。 杜宝珞以为她是嫌无聊,便拉起她要带她上街逛去。 沈薇也难得带阮流君出来,怕她闷,便打发了丫鬟小厮跟着让她们上街去热闹热闹。 阮流君只当陪杜宝珞,任她拉着上了街。 许是快要过年了,街上比寻常还要热闹,杜宝珞拉着她逛来逛去,逛进了一家绣品店中,她过完年便要与许荣庆成亲了,需要许多绣样,也来店中瞧了一些,想起阮流君怕是来年也要嫁人了,便偷偷打趣她道:“明年你便要出嫁了,你的嫁衣可是绣好了?需不需要让这店里的一等绣娘替你赶赶工呀?” 阮流君神色暗了暗,嫁衣……她也曾准备过,只是不曾用上。 知道她是故意逗弄她,阮流君便又笑着伸手在她腰上捏了一把道:“少操心我的,你赶明儿就要嫁到我们许家了,你的嫁衣可是绣好了?可别到时候花儿就绣了一半。” 杜宝珞被她捏的痒痒,抓住她的手道:“我早便绣好了,你说这话可见你的才绣了一半,我这就喊绣娘拿店里最好的嫁衣样子来给你瞧!” 阮流君忙伸手拦她,却是已经拦不住,她笑闹着便对那绣娘道:“你们这里可有现成的嫁衣样子啊?快拿出来给我们许姑娘瞧一瞧……” “宝珞!”阮流君伸手去捂她的嘴。 杜宝珞笑着靠在她肩上抓住她的手道:“让我瞧瞧谁害|臊了呀?” 阮流君伸手捏住她的脸皮,那绣娘已经笑着应了一声道:“倒是有一套快要完工的嫁衣,只是是别的客人订下的,若是两位姑娘想看可以先看看样子。” “好啊好啊!”杜宝珞就爱看阮流君又羞又恼的样子,起哄道:“我们瞧瞧样子,若是好看了,也为我们许姑娘赶一套出来。” “好啊!你现在就捉弄我吧,等你嫁进我们许府,我定是好好的欺负你!”阮流君伸手捏了一把杜宝珞的脸。 杜宝珞被捏的忙求饶道:“好了好了,我不敢了不敢了。”拉下阮流君的手又道:“只是来都来了,瞧瞧新样子也好。”拉着阮流君便跟着绣娘去了里间看那套嫁衣。 进了里间就瞧见三个绣娘还正在赶工缝制裙边,那套嫁衣就挂在正屋里,一进去就让人眼前一亮。 连杜宝珞都惊艳的“呀”了一声,上前看着那快要完工的嫁衣赞叹道:“这套嫁衣真好看!”她伸手轻轻摸了摸袖口上坠着的一圈小珍珠坠子愈发的喜欢道:“样式也新,竟用小珍珠在袖口坠了一圈。” 那嫁衣上各色彩线绣着凤穿牡丹,栩栩如生,更妙的是嫁衣的领子和袖口用细小的珍珠坠了一圈,动起来细细碎碎的,又显得格外可爱。 连裙摆也好看,烛光一打有熠熠的红色碎光晃出来,竟是若隐若现的镶了一些不太显眼的红宝石。 那绣娘与她们介绍道:“这些红宝石虽然如今瞧着不显眼,但若是阳光或者烛光一照熠熠生光的像是彩凤一般。” “真好看啊。”杜宝珞越看越喜欢,整件嫁衣藏着无数的小惊喜,每一处都好看。 弹幕里也难得看这边,连连的夸赞好看,说古代的嫁衣真有仪式感,又说让主播买了,让裴迎真给主播买了。 阮流君伸手摸了摸,竟发现那嫁衣的袖口内藏着许多小流云,当真是精巧无比,她不禁有些心动,虽说她们如今的嫁衣大多数的姑娘们打小与府上绣娘自己绣的,但她不爱这些女红,在国公府时也是请绣娘来做的,只是后来……那件嫁衣没有用上,抄家时也不知道扔了还是怎么了。 她从前或许有些难过,一个女子亲手为自己做嫁衣包含了多少的情意,只是后来就不在意了。 如今到了许家她更是不在意这些,也不好偏劳沈薇与老夫人,只想着等嫁给裴迎真的时候随意找个绣店做一套就是了。今日在这店里看到这套是当真的好看,便想着在这店里订一套也好。 她便问道:“不知这套嫁衣是哪位姑娘订的?这般精巧心细,做下来需要长的时间?” 那绣娘便笑道:“这套嫁衣可不是哪家姑娘订的,是位少爷订的,样子也是那位少爷自己拿的主意。” “少爷?”杜宝珞惊奇的道:“哪家的少爷这般的知道疼人?”连女子自备的嫁衣都替自家娘子订好了?还这样的好看。 在缝裙摆的另一名绣娘抬头笑道:“谁说不是呢,不止心细会疼人,人也生的那样好看,原本我以为他名声那样不好,定是个口歪眼斜的大恶人呢,可听他言谈举止又温和有礼,比我寻常见到的老爷少爷要好百倍。” “是谁呀?”杜宝珞更好奇了,京城里还有这样好的人?她怎么不知道。 绣娘抿嘴笑道:“就是那位新近特别有名的裴迎真裴大人啊,就是这些日子大人小孩儿都说他为人如何如何阴毒的大理寺卿裴大人。” 阮流君惊了一下,杜宝珞也惊了一下,扭头就看阮流君。 阮流君脱口便道:“裴迎真?”却又觉得直呼其名不妥忙改口道:“裴迎真大人?” “是啊。”那位缝裙摆的绣娘不服道:“这些日子总听人说这位裴大人怎样歹毒阴险,可官场中的事我们这些妇人如何懂的,我亲眼见了却觉得这位裴大人好的很!” 一旁站着的绣娘也道:“裴大人为人倒是十分的和善,让人惊讶的是他竟懂这些绣样子,细心的连袖口的小纹饰都是他选的。” “何止,为人也阔绰的很!这嫁衣也做了有三个多月了,他来瞧一回打赏一回。” 那些绣娘说起来裴迎真止不住的口。 杜宝珞偷偷的戳了一下阮流君,小声的笑道:“你竟不知裴少爷为你准备了嫁衣?” 阮流君脸红了一下,小声回道:“我是当真不知……”他竟准备了这些,这……不合规矩,却万般的合心意。 杜宝珞又摸了摸那袖口道:“可真的是好看……看的我都要嫉妒你了。”她捏了一把阮流君玩笑道:“近朱者赤,让你哥哥学着点。” 弹幕里也开始新的一波夸裴迎真的—— 裴迎真的大老婆:猝不及防的一口狗粮啊……我的心真是……难过。 来看裴迎真:受不了这种狗粮了,简直是在自我伤害啊!我真这么好,为什么不娶我!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裴迎真这心思……天下还有他泡不到的人吗?居然还藏着这么一大份的惊喜啊,而且他是三个多月前准备的?真是良苦用心啊,关键还挺美…… 霸道总裁:我吃惊的是裴迎真的审美居然不直男……真的又精巧又好看又新颖,而且那袖子里的纹饰是有意思的吧?流云?意思是含了主播‘流君’的流字吗? 最爱病娇变态:啊啊啊这样的男朋友!我要是杜小姐我要嫉妒死了! 阮流君看着那嫁衣心中被塞的满满,竟是有些发酸,裴迎真……他知不知道嫁衣对她来说的心酸与含义? 杜宝珞又看了一会儿,挑了几个绣样子便拉着阮流君出了绣店,上了马车还在不住的说那件嫁衣,“那嫁衣当真是裴迎真自己想的吗?他怎懂这些?还做的那般细致,那些小珠子当真是灵动又好看啊,比我那件好看多了。” 阮流君是当真不知道是不是裴迎真自己想的,便道:“我也不太知道,你若是喜欢就将你的嫁衣送来店里坠一圈,改一改可好?” 杜宝珞笑着道:“我才不要呢,你的嫁衣是裴迎真想的,我若是学了去不是东施效颦吗?而且显得心酸。”她故意的叹气道:“人家的是佳婿良苦用心,我啊,是自己操心。” 阮流君笑着捏她的脸道:“就你会酸人,回了府上可不许对人说。” “为什么不许?”杜宝珞抓住她的手眨眼道:“这样好的夫婿,你不说我是要替你说的。” 阮流君又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她不想太声张,可杜宝珞就喜欢闹着她玩,一回府就叽叽喳喳的同杜夫人和沈薇全说了。 杜夫人赞叹不已。 沈薇也惊讶的拉着阮流君问道:“此事可是当真?” “当真,我与流君都看到了。”杜宝珞道:“那绣娘说的真真的。” 沈薇又是喜又是叹道:“我原还怕来不及为你绣嫁衣,如今看来倒是不用我操心了,难得迎真这番细心,我也就放心了。” 阮流君心中又开心又感激裴迎真,他是当真事事为她考虑到了。 弹幕里陆楚音那边的光幕跳转了回来,弹幕里都在催她,她忙又买了一个天眼。 在她扶着沈薇上了马车回府时,光幕里一直在睡觉的陆楚音中是动了动,大殿外闻人安走了进来,手中还提着一个黑布罩着的笼子。 侍书嬷嬷也不知外面怎么没个通报的,忙行了礼,要去通报陆楚音,却见闻人安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侍书嬷嬷便行礼退下。 闻人安轻手轻脚的走到窗下的榻边,瞧见蜷着身子睡在一堆毯子里的陆楚音笑了笑,眼睛里的柔情几乎要化成水,她这般睡着,像个小猫儿一样。 闻人安将手中的笼子轻轻放在地上,俯下身去刚要亲一口陆楚音,她忽然在榻上惊醒了,逃似得下意识的往榻内一缩躲了开。 她惊魂未定的看着眼前的闻人安,自己都是愣了愣,她不该躲的这般厌恶…… 闻人安倒是没在意,坐在榻边伸手摸了摸她还有些微湿的散发,柔声道:“朕吵醒你了吗?” 陆楚音僵着身子慢慢摇了摇头。 “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闻人安托了托她的脸。 她慢慢缓和下来身子软软的靠在了他的怀里,吐出一口气道:“做了一个噩梦吓醒了……” 闻人安抱着她失笑道:“当真是猫儿一样,胆子也这样小。”托起她的脸亲了亲,“不怕,朕在呢。”又低声笑道:“昨夜……累坏你了吧,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陆楚音忍下要皱起来的眉头,将头枕在他膝上羞嗔道:“身上疼……都怪姐夫,还说……”她将脸埋了埋,闷声道:“不疼……” 她像是撒娇一般的语气让闻人安心头一热,从前的皇后总是端着一股气,床榻之上并不会撒娇。陆楚楚也是怕他的,不敢嗔怪他,后宫那些更是敬他畏他,他竟是难得听到这般小女儿姿态的撒娇。 他伸手便将她捞在怀中,搂着她放在膝上,没忍住就是亲了一口道:“怪朕,朕来替你揉揉。”伸手便往她衣襟里钻,捏着她细细的腰低声道:“哪里疼?告诉朕。” 陆楚音颤了颤,抓着他的衣襟歪在他身上道:“哪里……都疼,姐夫可揉不过来。” “那就慢慢揉。”闻人安只觉得她的肌肤要化在自己的指尖,只显昨日不够。 陆楚音坐在他怀中轻轻颤动,吐出一口气,脚尖颤巍巍的一绷紧不小心提到了榻边放着的笼子。 笼子里便有活物叫了一声,吓的陆楚音忙一缩脚抱住闻人安惊道:“是什么东西?” 麻雀一样的小胆子。 闻人安搂着她禁不住就笑了笑,拍拍她的背道:“瞧你吓的,不咬人,是朕送给你的,去打开来看看。” 陆楚音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也不愿意去。 闻人安拿她没有一点办法,便抱着她弯腰将那笼子亲自替了上来,放在榻上她的膝盖旁,伸手将那黑布给掀了开。 里面的活物惊的动了一下“瞄”的叫了一声。 是一只小猫。 陆楚音低头看到那笼子里竟是一只巴掌大的白色长毛的小猫,两只眼睛一只是蓝色的,一只是琥珀色的,惊恐的望着她。 闻人安抚摸着她的脊背道:“朕怕你一人在宫中无聊,就寻了这只小东西来给你做伴,你瞧它像不像你?一样的胆小惹人怜爱。” 陆楚音瞧着那笼子里的小猫儿忽然想起了陆楚楚的鹦鹉,当初闻人安也是怕陆楚楚无聊特意送给她的。 果然,在他眼里宫中所有的女人都只是个做伴的玩物。 “喜欢吗?”闻人安问她。 “不喜欢。”陆楚音坐起了身子,从他身上一歪身下来,靠坐在了榻上,不高兴的道:“姐夫难道不知道我怕猫儿吗?” 闻人安一愣,看着陆楚音冷淡的脸色心中有些不快,难得他兴冲冲的拿来讨好她,却是没讨好对,“怎么从来没听你阿姐提起过?” “我阿姐也并非什么都了解我。”陆楚音低头玩着肩前的碎发道:“姐夫将这只猫儿放了或者送给宫里其他娘娘吧,我瞧着害怕。” 闻人安瞧着她,慢慢的伸手将那笼子上的黑布盖了住,“不喜欢就算了,你告诉朕你喜欢什么,改日朕再寻了来同你做伴。” 陆楚音眉睫一掀的看住他,伸手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往他怀中贴,脸对脸,唇对唇的轻声道:“我什么都不喜欢,我也不需要这些个小东西做伴,我只要姐夫。”她手指一下一下的拨弄着他脖颈后的脊椎骨,娇娇柔柔的道:“只要姐夫来同我做伴,旁的都不行。” 闻人安脖子被她逗弄的又痒又麻,整个身子都微微战栗了一下,一把抱住她的细腰将她撞在怀里,闷声道:“你这只小猫是要朕怎样才好?方才还喊身上疼,如今……是不怕疼了吗?”手就滑进了她的衣服里。 陆楚音颤了一下笑了一起,怕痒一般歪在他怀里动来动去的笑道:“好姐夫好姐夫……我错了还不行吗?” “不行。”闻人安猛地就将陆楚音按在了榻上,“太晚了。”低头就咬|住了她的唇。 光幕一下子又黑屏了。 弹幕里—— 嚯嚯嚯霍元甲:日哦!又来!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嘿,我已经不想骂了,习惯了,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是时候该黑屏了。 霸道总裁:感觉现在的陆楚音五分钟就一黑屏,实在是高频率,佩服啊佩服。 奸臣爱好者:果然不亏是最年轻的太后……这样的小手段怪不得闻人安之后说什么也要让她入宫,还要立她为后,为了让她当皇后闻人安可是煞费苦心啊,如今看来……那是应该的。 宅斗萌:一下子从傻白甜变成了妖货,这酸爽我喜欢。拜托主播你多留意一下,看那边可以开启天眼了继续开啊,不要错过了剧情。 “当啷”一声,宅斗萌打赏了三万五千金。 阮流君看着弹幕,这边陪着沈薇入了府,送她去了老夫人那里,借着回房换衣服对光幕里道:“天眼还是开着的,如果可以了会自己跳回去的,金子还多,不必打赏的。” ===================================================================== 她匆忙换好了衣服又去了老夫人那里,便听老夫人说今日裴迎真也来府上送年礼了,还送了几张上好的皮毛说拿来给庭哥儿和流君做斗篷穿。 阮流君忙问:“什么时候来的?如今可是走了?” 老夫人笑道:“来了坐了一会儿,你没回来他便带着庭哥儿出去玩了,他今日沐修,我留他吃晚饭,一会儿便过来了。” 阮流君心中一喜,沈薇便又将嫁衣的事告诉了老夫人,两个人好没趣的打趣了她一番。 好容易等到了晚饭,裴迎真果然带着庭哥儿回来了。 阮流君迎上去笑问:“去哪儿了?”瞧庭哥儿一脸的汗,忙让下人带他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庭哥儿便兴冲冲道:“裴迎真大哥带我去练骑射了,他好厉害!” 裴迎真笑着望阮流君道:“这要感谢我的半个老师,是我那半个老师厉害。” 阮流君知他在打趣自己从前自称是她半个师父的事情,拍了拍庭哥儿让他快去换衣服吃饭,又拿了帕子亲自递给裴迎真擦手。 裴迎真接过那帕子笑了笑,他记得第一次他对阮流君心生好感是因为他喝了宋元香的药吐了时,她递了帕子给他擦脸,他莫名其妙觉得这个人真好。 一桌子人便都落坐,说了几句话热热闹闹的用了一顿晚膳,席间沈薇与大夫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嫁衣之事,怕毁了裴迎真的惊喜。 等用完饭,老夫人也乏了,有沈薇服侍着便让阮流君去送送裴迎真。 阮流君心里也急着要与裴迎真说说话,便点头陪着裴迎真出了屋子,沈薇还特意留下了庭哥儿不让他跟去。 夜里没有星月,廊下灯影晃晃。 两个人走在回廊下谁也没有先开口,是裴迎真先伸手轻轻拉住了阮流君的手指,抿嘴笑了笑不讲话。 阮流君侧头看他,愈发觉得他笑的‘心怀鬼胎’,忍不住问他道:“裴大人可是偷偷干了什么好事没让我知道?” 第123章 一百二十三 “胡扯!”箫九兄丝毫不信我。 我就有些不明白了,瞥眼看他问道:“哎我说……小九哥怎么突然变的这么着急啊?” 王后抓的不都是我们魔教中人吗?少主,长欢,还有冷护法…… “哦!”我恍然大悟,激动的一口吞下元宵,烫的心肺都烧起来,锤着胸口憋出来道:“难道你……你喜欢……” “休得胡扯!我和冷姑娘之间青青白白,哪里来的私情!”箫九兄有些恼羞成怒,不敢正脸对我,燥的耳根子都烧起来了。 否认的也太快了,有奸|情。 我尽力压着澎湃的心,低头逗他道:“我有说你喜欢的是冷百春吗?不能是长欢吗。你这么着急着否认怎么瞧都像做贼心虚,此地无银……” 他恼羞成怒的一拍桌子,震的汤碗乱晃,我心肝儿乱跳。 “你莫要胡言!我只是想尽快救出人,好证明此事与碧城无关。”他黑着面起身,“你若今日不救人,我就先行一步了。” 居然真生气了,拔腿就要走。我慌忙抹一把嘴扯住他,顺势抱住他手臂,谄媚的笑道:“别生气嘛,我其实也是想用吃东西来掩饰,实则打探情况。” “打探情况?”他不信我,“还有什么情况需要打探?” 这个我可真没扯谎,我从城头吃到城尾,从各样的小贩口中得知骊城中最富有最奢靡的府邸就是胡商福禄的府邸,比骊城宫差不了多少,其次是另一名胡商金壁辉的府邸。 而福禄是一个肠满肚肥,满面油光的大胖子。金壁辉是个有名的胡姬商人,是个美人。 “所以呢?”箫九兄很没眼光的猜疑我,“你想说明什么?” 我对他很失望,“所以我们要去金壁辉的府邸找祭司大人啊。” 他还是不能理解,我看天色尽黑,月黑风高正是行动时,就让他先带我赶路。 胡姬金壁辉的府邸果然很是奢靡,虽不如骊城宫大,但红墙琉璃瓦颇有些深宫内院的感觉。 箫九兄带我翻过红墙,落在院内,锲而不舍的问我,“你还没告诉为何来此?” 我扯他蹲下,压低声音道:“我们祭司大人有两个极为显著的个性,其一坦荡荡的风骚,其二低调的洁癖,难道你没发现他总是着白衣吗?大侠才爱穿白衣,他个魔教祭司爱穿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箫九兄点头,补充道:“其实正常的江湖中人都不爱穿白衣。” “为何?”我不解,难道不是所有大侠都爱白衣长剑,衣袂当风吗? 箫九兄冷静的解释道:“容易脏,打架不方便。” 我握拳在掌心一敲,“有道理!原来这一直都是以讹传讹啊……” 等到巡夜的守卫离开,我偷偷摸摸的要出去,箫九兄拎住我的衣领,无奈道:“你还是没有告诉我。” 我恍然大悟,解释道:“祭司大人那般风骚又洁癖的人断然不会委屈自己混迹在百姓当中,肯定是哪里舒坦往哪里去,且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啊,王后一定不会搜到骊城首富的府邸,我们祭司大人可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会想不到这里?” “那为何要来金壁辉府邸?”箫九兄还是不得其解,“不是该去福禄那里吗?” 我叹口气,道:“因为福禄是个肠满肚肥又满面油光的胖子,我们祭司大人是个洁癖,怎么忍受得了?当然来胡姬美人这儿了。” 我看到箫九兄暴跳的青筋,和隐忍艰难的脸,安慰道:“魔教中人总是很出人意料的,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来思量。” 他似乎觉得自己的智慧受了侮辱,再不搭理我,拎着我的领子一路凌空掠到正院大厅的飞檐上。 有些高,脚下打滑,我胆战心惊的死死抱着他手臂。 他问我道:“我们要从哪里开始找?” 我探头往下面瞧了瞧,瞥见有个丫鬟摸样的小姑娘捧着香炉熏香打回廊下走过,我抱紧箫九兄道:“下去截住那个小姑娘。” 他应了一声,又拎着我飞空而下,突兀的拦在小姑娘面前。 可怜的小姑娘被吓到娇躯一颤就要惊叫出声,箫九兄眼疾手快的捂住她的嘴,一手扼住她的脖子。 我也赶忙托住她失手要落地的香炉,一匣子的香料翻出来,生香腻人。 箫九兄麻利的拖她入旁侧的花木扶疏中,低声威胁道:“敢叫出声就要了你的命!” 果然是老手!风范十足! 我看着脸色白的跟鬼一样,魂不附体的小姑娘也凶神恶煞的道:“我们只想打听个事儿,小美人最好乖乖是听话,不然我这位哥哥可不会怜香惜玉!” 看她额头渗出密密的冷汗,我继续道:“我问,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懂了吗?” 她惊魂未定的点头。 我满意的问道:“你们府中最近几日可来了位穿白衣,笑眯眯,风骚十足的男人?长的是极美的。” 小丫鬟眨眼看我,点了点头。 我又问道:“如今可还在府里?” 她也听话的又点了点头。 我看了看手中的熏香,试探性问:“这香炉可是给他送的?” 她惊恐恐的看我半天,待我使眼色让箫九兄手上用力,她才慌忙不已的点头。 我托着香炉,眯眼笑道:“那他在哪儿?这香炉就由我替小美人送去吧。” 二十九 箫九兄很麻利的将小丫鬟敲晕,我拖进花木扶疏中扒了她的衣服自己换好,苏谢真矮……衣服又宽又大,好在前胸紧绷绷的。 我托着香炉和箫九兄偷偷摸摸的溜进内院,找到小丫鬟说的红廊香玉阁,顿时被明晃晃的白玉柱琉璃灯晃瞎了眼睛。 太奢靡了!轻纱软帐,珠玉泠泠,简直就是一座白玉宫吗! 我让箫九兄躲在墙角,道:“我先一个人进去和他沟通一下,如果我顶不住,你再冲进来救我。” 他非常担忧,“沟通?不如我们直接冲进去拿下他再说!” “不要冲动。”我忙拉住跃跃欲试的他,道:“一来我们还不确定那人是不是祭司二人,二来万一真是,他又在办极重要的事情……打扰到总是不好的……” 箫九兄脸色阴沉的厉害,一双眼睛刀子一般瞪我。 我很羞涩,很惶恐,只好老实道:“好吧,其实传闻中祭司大人武功高强……” 他脸色更黑,手中的佩刀铮的一声清鸣,沉声问我,“你觉得我会输给他?” “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我慌忙否认,“小九哥武功盖世所向披靡岂会输!只是……” 我挠挠头,这个要怎么说呢……我确实没有见过晏殊出手,不过教中和江湖中都传言他武功何其何其了得,何其何其心狠手辣,混迹江湖多年从未有过敌手,连老教主都降服不了他,有没有夸大其词我着实吃不准,万一真的这么了得……动起手来我们肯定吃亏,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我赔笑脸的看他握刀的手,极尽婉转的道:“只是晏殊那厮阴险狡诈,诡计多端,难免会玩花样,所以我先去一探虚实,等到需要小九哥出马时,你在动手。” 他终于收刀点了点头,“你一个人可以应付?” 我冲他邪魅一笑,摇了摇香炉道:“放心,我自有法子,你在这听着,若是我喊救命你就立即冲进来!不要犹豫!不要大意!” 他又点了点头,嘱咐我道:“我会除掉那些守卫,你多加小心。” 我拍了拍他的肩,起身整理好衫子,往红廊下去。 香玉阁内幽幽亮亮,不似烛火,映的门帘悬挂的珠帘曳曳生辉,我刚到门前就听到里面有女声娇滴滴的道:“好郎君,你便从了我吧~” 我浑身一哆嗦,在门外敲了敲半开的门扉,里内那女声不悦的问道:“谁?” 我捏着嗓子道:“是奴婢,送香炉来了。” 她道了一声进来吧,我便垂着头捧香炉进屋,顿时被满屋子幽幽生光的夜明珠震惊了。 白玉烛台,之上镶嵌着的皆是拳头大的夜明珠,香风暖帐,狐裘铺地,踩上去我心肝儿都在颤。 这他娘亲的也太奢侈了点吧! 我偷眼放室内瞄,就瞧见珠帘之后的软榻上,一人半卧榻,一人半跪在地,欺身托着一颗水盈盈的龙眼递过去。 近一点才瞧清半跪着的是个女子,隔着珠帘眉目都瞧不仔细,只朦胧瞧出那女人衣衫要脱不脱,香肩和白晃晃的胸脯要露不露的,点点蔻丹的指甲轻轻揉捏在榻上那人半敞着的胸膛上,好不迤逦*的场景,看的我都臊得慌。 两个人却毫不羞涩对我视若无睹的继续*,我在珠帘外将香炉置好,一壁点燃一壁挺里面两人腻味的*。 “好不好?好不好吗?”女声一句娇|喘过一句。 榻上的男人终于是开口了,那极*的轻笑确定是祭司大人无误,“金老板莫要为难我了,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又是谁吗?” 这女的就是金壁辉?这么没眼光吗…… 金壁辉不依不饶,继续柔声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你……你也瞧到了,我什么样的美人没有,独独就没有你这般磨人的!金山银山都不要,你究竟想要什么?” 这个美人是重口味,要魔教教主之位……你满足不了。 熏香袅袅,我微微屏息,偷偷抬眼看里面,珠玉晃晃中瞧见晏殊张口含住金壁辉手中的龙眼,舌尖轻轻一卷,低低道:“我要的你给不了……” 尾音沙哑,*的我浑身一阵酥麻,头皮都要裂了,就听金壁辉受不住的娇|喘一声,大半个身子都伏在他身上,胸膛贴胸膛的喘道:“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我再扛不住捏碎了手中的火折子,啪嗒落地,火星一点点熄灭。 抬眼就瞧见晏殊隔着珠帘望过来,四目相对,他将口中的龙眼胡吐了出来,吧嗒嗒的滚到我脚边。 他*一笑,眉眼盈盈的道:“小苏谢你还活着呀?” 贱|人!不说我都忘了!没义气的混蛋! “我还以为你迟些才会来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脱身了啊……”他一手搂着金壁辉,勾着唇角瞧我。 香烟袅袅中,我撑着额头笑道:“打扰祭司大人软玉温香真是对不住,我也是十分无奈啊。” “她是谁?”金壁辉充满了敌意瞪我,“云儿呢?你是怎么进来的?”起身要去喊人。 我先一步道:“你的守卫婢女估计这会儿已经晕乎乎的睡着了,你喊不到人的。” 她唰啦掀开珠帘,怒气腾腾的道:“你究竟是何人!敢闯我的府邸!” 矮油,近里看金老板金发碧眼颇为异域风情,只是有些个沧桑了,岁月感难掩。 晏殊太卑鄙了,为了避难什么人都下的了手!玩弄妇人感情! 我瞪晏殊一眼,好心道:“我只是来找他的,这位姐姐不必……” “姐姐?!”金壁辉瞪圆了眼睛,伸手咄咄的指着我,“你叫谁姐姐!哪里来的小毛贼!” 我又说错话了吗? 我有些委屈,她继续指着我对晏殊喝道:“她是谁!你和她什么关系!” 那一副醋劲真让我唏嘘,我刚要解释,晏殊却从榻上起身,襟前一片春|光乍现,瞅着我对金壁辉道:“其实我已有家室了……” 你娘亲的!这么说会引起误会! 果然金壁辉脸色一变,一巴掌就挥过来。 亏我闪的快,金壁辉却猛地转身抽出床榻上悬挂的宝剑,毫不客气的朝我招呼来。 我闪避开,晏殊那个贱|人却倚在珠帘外酥胸半露,笑盈盈的看热闹,一壁作死的道:“莫要闹出人命啊……” 贱|人!我一手扣住金壁辉的手腕,脑内急速回想箫九敲晕小丫鬟的手法,一咬牙运气在金壁辉脖颈后轻轻一敲。 她嘤咛一声,手中的宝剑当啷落地,她果断昏了过去。 苏谢果然内力不浅,轻轻一敲就搞定了,我很是惊奇的看着手背。 晏殊却啧的笑了,“我还以为你会拧断她的脖子,怎么突然大发善心了?” 过河拆桥!我捂着手背道:“好歹你们也刚刚浓情蜜意过,我怎好痛下杀手。” 他很招摇的就笑了,“我不过是找不到客栈不想麻烦在她这里借住几天而已,浓情蜜意?她也配?” 真该让金壁辉看看他这副薄情寡义的嘴脸! 我微微吐出一口气,看香炉内的小香膏已经差不多燃尽,心满意足的回到正题道:“祭司大人的七窍玲珑心肯定猜出来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咱们开门见山的来。” 晏殊却耍赖皮道:“我不知道,难不成还为了我先离开来寻仇的?那也是你出卖我在先,我若不跑岂不是傻子一般?” 他居然还好意思提! 我内火上升,却嘴笨的反驳不过,只好不理会他继续道:“我想左护法已经几日没有收到少主音信了,少主被抓的事也瞒不了多久,在等左护法派人来将你我砍成肉渣之前,我想请祭司大人出面。” “哦?”晏殊笑眯眯看我,“你想让我自投罗网?” “也不能这么说。”我想了想跟他解释道:“王后只是想见你一面,你就去见她一面,等她放了少主再脱身,我想以祭司大人的能耐,脱身是眨眼的事情。” 他看着我笑,吐出两个字,“做梦。” 我锲而不舍的道:“不过就是见一面嘛,看一眼又不会死……” “我宁愿死。”晏殊倒了盏茶,小啜一口,回答的很是坚决。 我忍不住问道:“我着实不能明白,你和王后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共戴天?连见一面都要如此艰难,死都不行。” 他玉白的手指转着茶盏,盈盈看我,道:“你想知道?” 我不迭的点头,好奇,非常好奇,“还请祭司大人解惑。” 他唇角一勾,轻轻道:“做梦。” 我一腔的热情被他无情浇灭,只能无奈道;“既然祭司大人不愿意,那我就只能用强的了。” 他很得瑟的笑了,笑的万分嘲讽,挑眉看我,“就凭你?” 我对他的嘲讽视若无睹,只是瞧着香炉里要燃尽的小香膏,半信半疑算道:“一,二,三……” 我浑身果然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晏殊也浑身软趴趴的一踉跄,撑住了桌子且惊且诧的看我,“你……”又看香炉,“不可能,普通的迷香对我不该有反应的……” 我坐在地上头昏脑胀的对他笑,“要对付百毒都见过的祭司大人我怎么会用普通迷香呢?” 他脸色一变,“难道……这是……” 我冲他点头,听他咬牙骂道:“沈青那个混蛋!” 没错,这就是魔教专用药师沈毒舌特质的迷药,我在救冷百春的时候特地在他药箱里扫荡的,那瓶□□和这个迷香膏,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难得拿一次,沈青当初自吹他的迷香膏虽说要等燃尽才有用,可是谁都看不出来,且谁都抵抗不了,数到三绝对倒。 之前只是抱着赌一把,看能不能先用迷香对付晏殊,至少让箫九兄有些胜算将他拿下,倒没想到真管用。 我头晕脑胀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冲门外喊了一声救命,不见箫九冲进来却先听到一声烟火声。 我一愣,晏殊却先蹙眉道:“原来你还带了伏兵……” 怎么会?我自顾不解,尚未反应过来,就见晏殊眼神一冷,眉目深深道:“你以为区区一块迷香膏我就会束手待毙?” 他指尖忽然冷光一闪,我都未看清他已然闪身而来,寒光乍现的割向我的喉咙…… 他道:“你犯了我的大忌,非死不可!” 三十 那道寒光在我眼底乍闪,我尚未来得及反应就只觉脖颈一凉,那一瞬间我以为要玩完了,腰间却忽然一紧,有人托住我急退数步,撞的珠帘碎响。 我抬头就碰上了尖削的下颚,“盟主……” 他托住我整个身子,盯着晏殊轻声问我,“没事吧?” 我脖颈间有一些些温热,被刀尖蹭破了些皮,我脑子有些迟钝摇头。 “阮碧城?”晏殊指尖一错,寒光凛凛的小刀之上鲜血点点,他蹙目看我,“你居然和阮碧城联手?” 迷香起了作用,我脑子混沌的一片,盯着阮碧城一瞬不瞬,有个极可怕的念头一直上窜上窜,逼得我不敢思考。 阮碧城却捂着我脖颈间的伤口轻声道:“不要说话,我先带你立刻。” “要走把人留下!”晏殊指尖小刀微微用力了,割破手心,他微微的蹙眉,垂手,点点的血迹从指尖留下,眉眼间再无笑意,直勾勾的盯着我,“我生平最痛恨背叛离弃,苏谢你串通正派中人背叛我,非死不可。”素白的手指一抬,鲜血顺腕而下,指着阮碧城道:“将苏谢放下!” 阮碧城看他,冷声道:“恕难从命。”抱着我就要掠出房间。 晏殊却飞身而起,指尖寒光指逼我眉心,“那你们便一起死!” 珠帘在我眼前一荡,阮碧城抱着我直掠出屋子,抬手荡开晏殊逼过来手指,急速后退数步。 我撞在了他的胸膛,晏殊被他衣袖荡的住了脚步,站在几步之外,衣发飞散,抬手晃了晃指尖带血的小刀,“阮碧城你以为你带着苏谢还是我的对手吗?” 我垂眼看到阮碧城流血的手腕,脑子里那个声音一句又一句的重复着问我,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在这里…… 耳朵里嗡嗡鸣颤,我听到阮碧城道:“晏殊,你逃不掉了。” 极静的夜里忽然响起了刀剑暗鸣声,我看到红墙之上有一点火光点起,顷刻之间犹如燎原的星火,曳曳一晃,一圈火光骤然而亮,急速将我们围在中心—— 红墙之上立了一排盔甲齐整的兵卫,各个手持火箭,开弓上弦。 箫九在同一时间带着重兵冲入庭院,之前之后,左右围攻将晏殊团团包围。 “你没事吧?”箫九退到阮碧城身边,持刀问我。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在这里…… 令牌,信号烟火,重兵…… 晏殊忽然笑了,眼神刀子一般递到我面上,字字生寒的道:“我竟忘了你是苏谢……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苏谢!好,好的很!今日若你杀不了我,来日我必定亲手诛你入地狱!” 那眼神叠在我眼前,脑子里嗡嗡颤鸣,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在这里…… 叶白芷口中的和王后密谈,救我出狱的令牌,突然被抓的长欢和冷百春,和我一同来的箫九,信号烟火……所有人的眼睛在我脑子里闪过,真的假的,我分不清楚。 我攥住阮碧城的衣襟,问他,“你利用我?” 脖颈上的伤口一点点的渗血,他压住我的伤口却不答我,只是道:“不要说话,伤口会……” “你利用我?”我又问他,“你连同小九哥利用我?” 他低头看我,眉目重重,“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情。” 我脑中心间有什么不敢确认的事情啪嗒落地,尘埃落定一般的死寂。 厮杀声起,晏殊的白衣在密密匝匝的重兵中倏忽来去,不迭有人倒下去,再有人冲上去,我看不清晏殊的身影。 “放手。”我松开他的衣襟,呼吸控制不住的渐重。 “你想做什么?”他扔擒住我的手臂,问我道:“救他?还是和他一起站在这千百兵刃中?” “放手。”他的话在我耳侧嗡嗡颤的厉害。 他又道:“你也想救人不是吗?你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让他入宫吗?用什么手段并不重要。” “放手!”我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 他淬不及防手臂一颤,我趁机挣脱落地,却又被他一把扣住了手腕,“你不想救其他人了吗?” 我转身瞧着他,火光重重的夜里,他朦胧的看不清楚,“阮碧城,为什么你的所有得到都建立在牺牲之上?” 他不答我,只是眉目极深的看我,“我只要结果。” 我甩开他的手,刚跨步他在身后道:“你若敢再往前一步,我立即下令对晏殊放箭。” 我抬头看着红墙之上火箭围墙燃燃,踉跄朝重兵奔去,阮碧城却忽然上前一掌击在我脖颈后。 我眼前一黑,在昏过去之际听道阮碧城下令,放箭。 脑子里嗡的一下子再没声音。 我在极暗的夜里看到火光重重,荜拨荜拨的烧着什么。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苏谢,苏谢…… 这不是我的名字,我想告诉那个声音,回头就看到晏殊垂目跪在烈烈的大火中,白的衣,黑的发都被鲜血染的暗红,火舌吞吐在他的发鬓眉间,荜拨荜拨的作响。 我想伸手拉他,他忽然抬起头来,一双带血的眼睛死死的瞪着我,笑道:“好,好的很!今日若你杀不了我,来日我必定亲手诛你入地狱!” ………… 我猛地惊醒,茫然的睁眼盯着床幔,大口大口的喘息,手心一把的冷汗。 “怎么了?”有人在榻边轻声问我。 我扭头对上阮碧城那双看不到底的眼睛,惊的翻身坐起。 他倒了盏热茶递给我,“你做噩梦了?” 我避开他,跃下床榻,他忽然压住我的肩膀道:“你脖颈上有伤,不要乱动。” 我抬眼看他,那双深深深深不见底的眼睛让人惊恐,你永远不知道他会为了什么牺牲你,永远猜不透。 “不要这样看着我……”他伸手遮住了我的眼睛,“我不希望你恨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认为值得的,没有对错。”他软了语气又道:“我只想救你。” 我打开他的手,看着他忽然觉得好笑,“救我?你费尽心机,用尽手段,不惜抓了长欢和冷百春,仅仅是为了救我?” 他与我直视,毫不躲闪,“我确实和箫兄借你找出了晏殊,但是抓走长欢和冷姑娘的不是我,我回来时人已经被抓走了。”他瞧着我的眼睛又道:“而且牺牲晏殊救人,不是你已经决定了的吗?” 我无言以对,若是我没有决定牺牲晏殊救人,他们又怎么能找的到晏殊?是我一开始就决定了有牺牲。 “苏谢何德何能。” “苏谢。”他极认真的跟我解释道:“我救你只是因为我想,没有其它。” 我也瞧着他,良久之后拨开他的手,开门出去,他在身后道:“阮公子和长欢冷姑娘都已经回来了,你可以去看看他们。” 似乎下雨了,凉凉的细风吹进来,潮的湿的。 我在厢房门前碰到正从屋内出来的箫九,端着空药碗,瞧见我微微一愣,躲闪的垂下眼,道:“你……你醒了。” “恩。”我对他点头,侧身让路给他。 他略微有些犹豫,几番的欲言又止。 我淡笑道:“箫九兄若是无事,劳驾让让。”我侧身绕过他往门内去。 “小谢!”他忽然开口道:“我并非有意瞒你……” “明白。”我不回头,却是笑道:“完全明白,箫九兄和盟主要是为了我好,不必在意。” 第124章 一百二十四 我是在那天深夜里见到的叶白芷,我睡的浅,牢门轰隆打开时被惊醒了,微微眯眼就瞧见有个袅袅娜娜的身影挑灯进来。 狱卒喝问是谁。 那人将手中的令牌递过去道:“奉王后之命召见苏谢。” 这个声音我熟悉,但当她停在牢门前时我还是有些吃惊,“叶白芷?你什么时候变成了王后的人?还真是玲珑百变啊。” 她只是眉眼低低的对我笑,直笑我脊背发毛。 牢门打开,她挑灯在牢门外对我笑道:“要我请狱卒来押你出来吗?” 我看了看牢外雄伟的纯汉子,很识相的起身走出去。 “苏苏……”阮莲华紧了两步,扶着铁栏忧心切切的看我,“小心些。” 好孩子,我伸手摸摸他的头,咧嘴对他笑了笑。 叶白芷在前面冷冷的嘲笑我,“死不了,用不着这么生离死别。” 嫉妒,她这是赤|裸|裸的嫉妒,我可以理解。 她挑灯在前带我一路出了地牢,可奇怪的是竟然是她单身前来,没有侍卫也没有婢女,就这么放心的引着我一路转入小径。 幽幽暗暗的月色下她忽然转过身,灯色晃的我眼睛一花,忙退开一步。 她啧的笑道:“姐姐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摸不透她,笑里藏刀比什么都可怕,不由也笑道:“这可说不准,夜黑风高你假传王后指令将我带到这么幽静的地方……我着实想不出什么比较让我安心的理由。” “姐姐竟这般误会我。”她好不委屈的娇嗔,就差小脚一跺,“叫我好生伤心。” 我浑身毛骨悚然,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忙道:“有话就直说,你的柔情似水我委实吃不消。” 她耸耸肩,低头将灯笼吹灭,冷淡道:“我是来救你的。” 矮油?今天这是做梦没醒啊?还是风太大我耳背了?一直恨不得我死的莲花妹妹居然说来救我? 我忍不住就笑了,“苏谢何德何能让白芷妹妹如此费心啊?” “你以为我乐意?”她在幽暗的夜里,低低冷哼道:“是有人用心良苦的托我来救你。” 我一愣,转瞬就想某个人,却又不敢确定,问道:“谁?” 她近了一步瞧我,“你觉得谁最想救你?” 那个名字跳脱在我喉咙口,却又硬生生的咽下不能讲出口。我推开一步刚想说些什么,身后忽的一阵冷风兜来。 我吓了一跳侧身避开,手腕却是一紧,我张口就冲抓着我的手咬下去,就听那人闷哼一声,冷冷道:“是我,松口。” 哎?这沉静冷定的语气,和粗壮的手腕,我松口抬眼就瞧见箫九哭笑不得的脸,“小九哥……” 他看了一眼冒血珠的手背,表情纠结的道:“好利的一口牙……” 我有些尴尬的扯袖子给他擦了擦,赔笑道:“本能反应……别介意别介意。” “小九哥没事吧?”叶白芷再次展示了她惊人的变脸能力,眉目楚楚的过来。 小九哥也是你叫的? 箫九很不给面子的收回手臂,对我道:“我们走吧。” 叶白芷脸色一僵,转瞬便笑道:“那苏谢姐姐就交给小九哥了,你们要多加小心。” 箫九不多话,伸手攥着我的腕就走。 我如今差不多可以猜出是谁要救我了,即用了叶白芷又能动用箫九,除了盟主怕是没别人了。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不能消受。 “小九哥。”我挣扎的扯住箫九,问他道:“是你要救我?还是受盟主相托来救我?” 他一顿,微微蹙眉道:“有区别吗?” “对我来说,区别大了。”我笑道:“如果是你要救我,我承你的情以身相许都可以,但若是盟主相托……”我摇了摇他攥着我的手腕,“大恩难受,恕苏谢不识抬举了。” “你……”箫九似乎特别无语。 我叹气道:“我有点死心眼,从小就没改过来,还请小九哥见谅。” 我示意他松手,叶白芷却在背后娇怯怯道:“姐姐知不知道长欢和冷护法不见了?” 不见了? 我惊诧难明的看箫九,“什么叫不见了?两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 箫九第一次闪躲我的眼神,不敢看我,我在来之前托他照看冷百春便是因为他够义气且坦坦荡荡。 他沉声道:“是我有负所托,我只是没想到去熬药的片刻回来人就被抓走了。” “是什么人?” 他摇了摇头,“是在夜里,也没人瞧见。” 我心里就是一凉。 叶白芷欲言又止,蹙了细细的眉道:“可能是王后……但我不能确定,只是听说她在城中搜查过。” “她怎么会知道长欢和冷护法?”我想不透,我和盟主一行人进入骊城从未声张过,远在宫中的王后怎么会知道这两个人,“再者,她为什么要抓了长欢和冷护法?不会不会……” 叶白芷张了张口,瞧了一眼箫九又忍了回去。 我瞧不得她这个摸样,有些心烦道:“你想说什么?” 她又看一眼箫九,从怀中取出方才接我出来的令牌,道:“这是阮盟主给我的,他入夜的时候进宫见了王后,不知说了些什么,回来客栈时就将这个给了我,让我来接你出来,说小九哥会接应你……” 我心头乱糟糟的跳动,百万个丝线缠绕打结,不得不问道:“小九哥长欢和冷护法是在盟主回来之后不见的?” 箫九断然道:“绝不会是碧城所作,箫某愿意用性命担保。” 我不听这些,发恼道:“我只问你是或者不是?” 他忽然就闭口不答。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阮碧城,我们各自心照不宣。 幽静的夜里,我心头躁动难安,每一寸肌肤都收紧,淡声道:“我们回客栈。” “你不信他?”我们一路上缄口沉默谁都没开口,到了客栈箫九突然问我。 我微微一愣,随后便笑了,“我该信他吗?我能信谁?” 他便沉默了,半天才道:“你该信他,阮碧城虽然做事刻板,但为人断不会是奸佞小人,这等卑鄙的事情不是他做的,况且,他为了救你,煞费苦心。” 是啊是啊,他救了我,煞费苦心的救了我,我该感激他,怎么可以猜疑他? 到如今我都是欠他的,生前是感激涕零他能看上我,如今是他大恩大德救了我,这般的恩情我是不是该以身相许?生死相随? 我推开窗扉,凉风灌的满室灯晃帘动,莫名的就笑了,问箫九道:“信不信我一走了之,甩手不管你们这些个破事?什么魔教少主啊,武林盟主啊,关我屁事,少了我一个天下也不会打乱。” 他瞧着我,认认真真的道:“你不在江湖,江湖自会找你。” “真深奥。”我耸肩对他笑,“可惜我听不懂。” 他依旧认认真真的看着我,“你是苏谢,魔教妖女苏谢,你能去哪里?江湖中谁除了阮碧城谁敢保你?” 我能去哪里? 丢了少主丢了冷百春,回魔教会被左护法一掌拍死,流浪江湖还没有毒发身亡就先被正派中人分尸。 确实,除了阮碧城,谁敢护着我这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女? 我呵的一声就笑了。 他又突兀的道:“你也不会,我箫九从不会看错人,你最让我欣赏的一点就是坦荡,够义气。” 是在说我吗? 我忍不住仰头大笑,一把拍在他的肩膀上道:“那你这次是看错人了,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牺牲小我为大我的人,若是我说我救阮碧城是出于无奈,救冷百春也是出于无奈,甚至留在这里救少主都是为了活命不得不这么做,你会不会很失望?” 他看着我,也笑道:“不会,我不会看错人。” 这比我还死心眼的自信心啊。 我叹出一口气,苦笑道:“既然你这么相信我,那明天就陪我一起去找人。” “找谁?”箫九不解的问我。 “当然是王后用尽心机都要见的祭司大人啊。”我倒了盏茶,灌了一口,“一切麻烦都是他惹的,不让王后见到他,怕是我们谁都出不了骊城。” 箫九点头,又蹙眉道:“骊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们要怎么找他?你有把握他还在城中?” “只要少主不死,他就一定不会离开骊城。”开玩笑,他好容易将少主弄出来,就是为了让我弄死少主,不看到少主死,他会甘心离开吗? “放心吧,王后比我们用心,搜查全城这么多次都没找到,那只有一个可能。”我托腮想了想,我们如此风骚引人注目的祭司大人怎么可能翻遍全城也没人见过? 他在城中,城中客栈民宿又都没有他的踪迹。以他的个性怎么可能委屈自己,藏污纳垢的乔装自个儿?低调是不可能的。 我想了半天,手指忽然在桌面一敲,问道:“小九哥会飞檐走壁吗?” “恩?”箫九不解。 我又问:“小九哥一定做过江洋大盗吧?” 他额头青筋小跳。 我凑近笑道:“那相比翻墙越户这种事对你不难,是吧?莫要跟我谦虚哟!” 箫九兄黑着面瞪我,“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起身倒在床上,陷在软绵绵的锦被里道:“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去找骊城中最有钱的人,做一回江洋大盗!” 二十八 我从深夜一觉睡到暮色四合,直到箫九兄很不好意思的在三步之外咳来咳去,我才不太甘愿的睁开眼。 窗扉开着,被清风推的吱呀吱呀,幽暗暗的暮色里青白的月色点点透出来,我伸了个懒腰,咧嘴对箫九笑道:“早啊小九哥。” 他干咳一声,“已经要入夜了。” 嘴巴干的厉害,我起身倒了一杯水,箫九将一张纸条递在桌子上,我一壁喝水一壁扫着那张纸条,“胡商福禄?这是什么?” “你让我打听的。”箫九蹙眉看我,“难道你忘了?” “怎么会!”原来他今天一天不见去打听骊城中最有钱的人了啊……我有些心虚,拿过纸条瞧着上面的名字来历,甚至还有地图,不由感叹道:“小九哥办事真有经验啊!一看就是老手!” 他显然不太喜欢我的夸奖,不搭理我,只是严肃的问道:“我们现在去?” “去。”我将纸条折好揣在怀里,对他笑道:“去吃饭,我饿了……” 箫九额头青筋小跳,我讨好的眯眼笑,“救人很重要,但是也要先吃饱了啊,我被关在牢里都没吃东西……人没救到我先饿死了多不划算啊……” 箫九很是无语,起身道:“我去吩咐老板送饭上来。” “不用不用。”我拦住他,随意将散发一箍,道:“我们来骊城好几天了,也没去领略一下风土民情,今天我们出去吃。” 他有些惊讶的看我,欲言又止,估计是对我吃货的心情表示不能理解。 我也懒得解释,扯着他出了客栈,一路觅食。 这一路我和箫九都没闲,我吃饱了,他的银子也花的差不多了,最后我们在一家元宵摊前停了住。 “骊城真是汇聚了各地特色啊,居然有元宵!”我很兴奋,非常,打从我重生来就没见过元宵这玩意,没想到会在这个边陲小镇见到,真是睹物思乡啊! 我很忧伤的要了两碗元宵,箫九兄冷冰冰道:“我不饿。” 我有些为难的看他道:“其实……这两碗都是我的……” 老板盛了两碗热腾腾的元宵端上桌来,箫九兄终于忍无可忍,一手夺过了热气腾腾的元宵,低声道:“你还没吃饱吗?!” 我有种被横刀夺爱的心疼,瞅着元宵,可怜兮兮道:“小九哥你是在怪我花光了你的银子吗……” 他脸色一黑,将元宵狠狠递到我眼前,冷哼一声道:“你倒是还有心情吃,难道你不着急吗?” “急!”我埋头咬了一口圆滚滚的元宵,黏糯糯的皮儿,花生馅儿的汤汁一下子溢了满口,我被烫抓耳挠腮,囫囵不清的道:“非常焦急……焦急难安!” 箫九兄瞪我。 我一壁吃一壁解释道:“小九哥不了解我,我只要一着急一紧张就容易饿,非吃东西不能安抚我的心。” “胡扯!”箫九兄丝毫不信我。 我就有些不明白了,瞥眼看他问道:“哎我说……小九哥怎么突然变的这么着急啊?” 王后抓的不都是我们魔教中人吗?少主,长欢,还有冷护法…… “哦!”我恍然大悟,激动的一口吞下元宵,烫的心肺都烧起来,锤着胸口憋出来道:“难道你……你喜欢……” “休得胡扯!我和冷姑娘之间青青白白,哪里来的私情!”箫九兄有些恼羞成怒,不敢正脸对我,燥的耳根子都烧起来了。 否认的也太快了,有奸|情。 我尽力压着澎湃的心,低头逗他道:“我有说你喜欢的是冷百春吗?不能是长欢吗。你这么着急着否认怎么瞧都像做贼心虚,此地无银……” 他恼羞成怒的一拍桌子,震的汤碗乱晃,我心肝儿乱跳。 “你莫要胡言!我只是想尽快救出人,好证明此事与碧城无关。”他黑着面起身,“你若今日不救人,我就先行一步了。” 居然真生气了,拔腿就要走。我慌忙抹一把嘴扯住他,顺势抱住他手臂,谄媚的笑道:“别生气嘛,我其实也是想用吃东西来掩饰,实则打探情况。” “打探情况?”他不信我,“还有什么情况需要打探?” 这个我可真没扯谎,我从城头吃到城尾,从各样的小贩口中得知骊城中最富有最奢靡的府邸就是胡商福禄的府邸,比骊城宫差不了多少,其次是另一名胡商金壁辉的府邸。 而福禄是一个肠满肚肥,满面油光的大胖子。金壁辉是个有名的胡姬商人,是个美人。 “所以呢?”箫九兄很没眼光的猜疑我,“你想说明什么?” 我对他很失望,“所以我们要去金壁辉的府邸找祭司大人啊。” 他还是不能理解,我看天色尽黑,月黑风高正是行动时,就让他先带我赶路。 胡姬金壁辉的府邸果然很是奢靡,虽不如骊城宫大,但红墙琉璃瓦颇有些深宫内院的感觉。 箫九兄带我翻过红墙,落在院内,锲而不舍的问我,“你还没告诉为何来此?” 我扯他蹲下,压低声音道:“我们祭司大人有两个极为显著的个性,其一坦荡荡的风骚,其二低调的洁癖,难道你没发现他总是着白衣吗?大侠才爱穿白衣,他个魔教祭司爱穿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箫九兄点头,补充道:“其实正常的江湖中人都不爱穿白衣。” “为何?”我不解,难道不是所有大侠都爱白衣长剑,衣袂当风吗? 箫九兄冷静的解释道:“容易脏,打架不方便。” 我握拳在掌心一敲,“有道理!原来这一直都是以讹传讹啊……” 等到巡夜的守卫离开,我偷偷摸摸的要出去,箫九兄拎住我的衣领,无奈道:“你还是没有告诉我。” 我恍然大悟,解释道:“祭司大人那般风骚又洁癖的人断然不会委屈自己混迹在百姓当中,肯定是哪里舒坦往哪里去,且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啊,王后一定不会搜到骊城首富的府邸,我们祭司大人可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会想不到这里?” “那为何要来金壁辉府邸?”箫九兄还是不得其解,“不是该去福禄那里吗?” 我叹口气,道:“因为福禄是个肠满肚肥又满面油光的胖子,我们祭司大人是个洁癖,怎么忍受得了?当然来胡姬美人这儿了。” 我看到箫九兄暴跳的青筋,和隐忍艰难的脸,安慰道:“魔教中人总是很出人意料的,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来思量。” 他似乎觉得自己的智慧受了侮辱,再不搭理我,拎着我的领子一路凌空掠到正院大厅的飞檐上。 有些高,脚下打滑,我胆战心惊的死死抱着他手臂。 他问我道:“我们要从哪里开始找?” 我探头往下面瞧了瞧,瞥见有个丫鬟摸样的小姑娘捧着香炉熏香打回廊下走过,我抱紧箫九兄道:“下去截住那个小姑娘。” 他应了一声,又拎着我飞空而下,突兀的拦在小姑娘面前。 可怜的小姑娘被吓到娇躯一颤就要惊叫出声,箫九兄眼疾手快的捂住她的嘴,一手扼住她的脖子。 我也赶忙托住她失手要落地的香炉,一匣子的香料翻出来,生香腻人。 箫九兄麻利的拖她入旁侧的花木扶疏中,低声威胁道:“敢叫出声就要了你的命!” 果然是老手!风范十足! 我看着脸色白的跟鬼一样,魂不附体的小姑娘也凶神恶煞的道:“我们只想打听个事儿,小美人最好乖乖是听话,不然我这位哥哥可不会怜香惜玉!” 看她额头渗出密密的冷汗,我继续道:“我问,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懂了吗?” 她惊魂未定的点头。 我满意的问道:“你们府中最近几日可来了位穿白衣,笑眯眯,风骚十足的男人?长的是极美的。” 小丫鬟眨眼看我,点了点头。 我又问道:“如今可还在府里?” 她也听话的又点了点头。 我看了看手中的熏香,试探性问:“这香炉可是给他送的?” 她惊恐恐的看我半天,待我使眼色让箫九兄手上用力,她才慌忙不已的点头。 我托着香炉,眯眼笑道:“那他在哪儿?这香炉就由我替小美人送去吧。” 第125章 一百二十五 裴迎真出了宫先回了大理寺只点了几个人随他出京去找人,然后直接去了许府。 阮流君惊讶的迎了出去,以为他是有什么紧要的事要在去找陆楚音之前与她嘱咐,谁知他见到阮流君只是与她说:“圣上命我出京一趟,来去可能需要三四日的时间,这几日你好生在府中待着,若是有事就命人去找阿守为你办。” 阮流君有些惊讶的问他,“你来……只为了说这个?” 裴迎真却无奈的笑了,“我是怕你找我没找到着急,所以来跟你说一声。” 阮流君那句‘你可以让阿守来告诉我就行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就压在了嘴里,怕说出来他不开心,便只是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去吧,路上自己多加小心,以后若是你有什么公务要办,不必这般亲自过来,找人通知我一声就是了,你的事要紧。” 裴迎真十分无奈的将她望了又望叹气道:“行吧,那我下次不来了,那我走了。”转身便要走。 阮流君忙拉住他,上前两步看他问道:“你生气了?” “生什么气呢?”他问阮流君。 阮流君看着他好笑道:“生气我没有领你的情。”又道:“裴大人如今可是愈发的小气了,这样便生气了。” 裴迎真看着她笑了笑,伸手抱了她一把道:“逗你玩的,好生在府中等我回来。” 阮流君抱着他“恩”了一声,亲自将他送出了府。 看着他走远了,才回了屋中又开了天眼买了陆楚音。 这个时辰,陆楚音应该是还没到静云庵吧?她记得静云庵离京都是两个时辰左右的路程? 果然,那天眼打开,光幕里是在马车中,陆楚音趴在侍书嬷嬷的膝上睡觉。 侍书嬷嬷抱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脸上难得又轻松又愉快,她其实……是希望陆楚音能够离开皇宫,去一个不需要让她活的那么辛苦的地方,好好过日子,她想太后在天之灵也是这样想的。 她这些日子瘦了许多,从前她圆圆的脸,总是挂着笑,像是永远不知道人间烦恼一般,可如今……她总是不开心。 侍书看着她沉睡仍然皱着眉头的脸禁不住眼睛一红,她曾经也是太后手心儿里的宝贝,被太后疼着护着长大的,若是太后知道她如今成了这副样子,一定心疼的睡不着觉。 那马车摇摇晃晃行的不快,在下午的时候到了静云庵前。 侍书轻轻拍了拍陆楚音的背,语气轻快的道:“姑娘,咱们到了。” 陆楚音这才醒过来,坐起来在那马车里缓了半天的神儿才被侍书扶着下了马车。 今日日头不好,阴沉沉的发暗,静云庵在这山峦之中窝着,又清幽又荒芜,只是那门前打扫的干干净净,连那匾额都擦的发亮。 门口有位小尼姑在扫地,瞧见有马车来便扭头看了一眼,登时一喜的拿着扫帚就跑了过来,“陆小师妹!你怎么回来了?!” 陆楚音被她叫的有些恍惚,她从小跟着太后在静云庵中长大,大大小小的尼姑师父都认得她,还有些训过她,因她年纪小,都叫她小陆师妹,陆小师妹。 陆楚音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缓了半天才歪头对她笑了笑,“静康师姐,我回来了。” 那叫静康的小尼姑便喜的一把抱住了她,笑的眼睛都不见了道:“我还以为陆小师妹随着老太后再也不回来了!”提起老太后她又神色暗了暗,松开陆楚音合掌道了声佛号,安慰陆楚音道:“老太后的事咱们都听说了,师父一直在为老太后诵经,陆小师妹切莫太过伤感。” 陆楚音笑了笑道:“我已经不伤感了。” 侍书怕山中湿气大又凉,不好多在外面站着,便催静康快些去禀报师太,进去再叙旧。 静康一拍脑门,忙一溜小跑的跑回了静云庵。 不多会儿庵中师太与平日里与陆楚音玩的要好的尼姑便都出来,熙熙攘攘的将陆楚音迎了进去。 听说陆楚音又回来了,要在这庵中住些日子,便又着急忙活的将从前陆楚音住的斋房给收拾了出来。 等陆楚音同师太说完话带着侍书一进那斋房便觉得一暖,小师父居然还给她烧上了炭盆,将斋房烧的暖烘烘的,满室皆是沉沉的檀香和松木香。 陆楚音做到榻上,伸手摸了摸松软的被褥,莫名其妙眼睛就红了,她像是有了归处一般。 跟进来的静康道:“被褥都是新的,昨日可巧太阳好,都晒过了睡着可舒服了。”又将取来的素衣放在床头道:“这些也都是新的,没人穿过,我是按照你从前的尺寸拿的,如今看你……”她上下打量了陆楚音一番,“好像是瘦了,也不知合适不合适。” 陆楚音伸手拉住她,红着眼睛笑道:“不要为我忙了,静康师姐知道我不讲究的,还像从前一样就好。” 静康坐在她身旁,看着她又不好意思的笑道:“你比从前好看许多啊……也没有太结巴了,只是有些太瘦了。”静康抓着她的手认真的道:“是不是因着老太后与陆大师妹的事太过伤心,你不好好吃饭啊?” 那陆大师妹指的是她的阿姐,陆楚楚。 静康从出生就被丢弃在这静云庵前,虽是年纪不大,却是入门很早的小师姐,为人木纳却待人极好,尤其待陆楚音这个小师妹,小时候就总是偷偷藏些好吃的给她。 侍书瞧着静康还是那般待陆楚音,心就安了,接话道:“可不是吗,姑娘这些日子都不好好吃饭,静康小师太要好好说说姑娘。” 静康便握紧陆楚音的手道:“你不要太伤心了,我师父说人生在世就是一场修炼,她们只是历完了这场劫难早登极乐了,你不必为她们伤心。” 陆楚音瞧着她瞧着她,忽然笑了,是啊,人生在世就是一场浩劫,早离开的是幸事,活着的才是要继续历经苦难。 “所以要好好吃饭,好好修炼。”静康皱着眉道:“吃饭是这苦难世间最愉快的一件事了,你怎么会不爱吃饭呢?你从前不是最爱吃饭的吗?” 陆楚音被她逗乐了,歪头靠在她肩上笑道:“主要是外面的饭没有咱们庵堂做的好吃,如今我回来了,就好好吃饭了。” 静康开心的点头又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脖子道:“那便好,那便好,你先好好休息一下,等会开始晚饭我就来叫你。”怕打扰了陆楚音休息,忙起了身高高兴兴的跑了出去。 侍书将被褥给陆楚音铺开,让她暂且休息休息,笑着道:“奴婢是当真觉得还是这里好,师太们待姑娘亲切,姑娘又在这里长大的一切都熟悉,若是姑娘能留在这里也是好的。” 陆楚音摸了摸那些从前就有的桌子椅子,往事如梦,她曾在这间小屋子里生活了十几年,再回来居然觉得万分陌生,像是……只是在这里做了场梦。 她如今站在这里将过去都想过一遍,她最快活的时光竟然都是在这里度过的,从这里离开之后再没有轻松过,就算最早她与闻人瑞卿还未曾伤害过彼此时,她也过的不轻松,因为她在闻人瑞卿身边所有人都告诉她不般配,那段时间她是当真觉得自己那么糟糕,连话都说不好。 她确实有些累了,躺在榻上闻到被子上松软的香味,放松的吐出了一口气。 侍书将她的发拢出来,轻声道:“姑娘不要嫌奴婢啰嗦,您要自己看开些,不如远离那些是非仇怨……咱们就留在这里吧。” 陆楚音闭着眼笑了笑道:“你如今还以为那些恩怨是我想远离就能远离得了的吗?这里是我想留就可以永远留下去的吗?” 侍书愣了一下,听她慢慢道:“我已经变了,留在这里已经不能让我感到快活了……” 她的快活一定要在闻人安身上找,一定要。 那光幕里的弹幕道——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物是人非,不是想回头就能回头的,按照现在的发展陆楚音就算真想放下恩怨留在这里,闻人安也不会放过她的。 宅斗萌:为什么要放下恩怨?恩怨就是要报还的。 霸道总裁:楼上的总算说了一句我比较认同的,有些恩怨可以放下,有些恩怨……真的说起来容易,放下去难如登天。 裴迎真的大老婆:我真什么时候到? 阮流君算了算时间回答道:“按时辰算,应该要用过晚饭后才会到。” 果然,在陆楚音刚刚用过晚饭之后裴迎真带着人马到了静云庵外。 这静云庵是佛门净地,又是太后曾在这里修行,闻人安几经修葺,给了无数特权的庵堂,所以裴迎真带着人也不敢贸然进去,只是在外找了守门的小尼姑将来意说明,请她进去回禀师太与陆楚音。 那小尼姑一路小跑进去,正好住持师太正在与陆楚音说话,她便一起回禀了,说外面来人了,说是宫里的人来请陆姑娘回去的,叫裴迎真。 师太听完只是看了一眼陆楚音。 陆楚音也并未有太大的表情,只是与那小尼姑拜托道:“还劳烦小师妹去向那裴大人说明,让他回去吧,回去告诉宫里的人,我已在这里修行,一切都好,不必牵挂,也无需再来。” 那小尼姑便又跑了出去回禀。 等小尼姑出了房门,陆楚音扶着侍书起身跪在了住持师太的眼前,刚想张口说什么,师太却抬手止下她道:“你不必与贫尼解说什么,你若当真了尽前缘想要在此处修行只管随静康她们去,若并非如此,只当是故地重游吧。” 陆楚音忽然觉得羞愧,师太未必知道她的心思,可师太如何看不懂她是否真心回来修行的? 她那满腹心眼便在师太面前赧颜不已,低头道:“我此次回来……只是遇到了难处,恳请师太收留我,容我在静云庵叨扰些时日。”她给师太叩了一个头。 师太却是不受的,只是同她说了几句她如今参不透的话,随她住下。 陆楚音从那禅房中出来发现天黑透了,没有星月的夜,瑟瑟夜风穿过山林而来,她往那山门外遥遥望了一眼,只觉得路那么长,那么黑。 ======================================================================= 天眼时间到了,光幕跳转了回来,阮流君又买了一个天眼开到了裴迎真那里。 只见黑漆漆的山门之前,裴迎真下令让随他而来的人马今夜就在此地守着,该做的戏要做足,他要守上两三日才好回去交差。 他就当真这样在那山门前守了整整三日,每日都会让人进去禀报一次求见陆楚音,陆楚音不见他便也没有强硬的要进去。 在这三日里,陆楚音倒真的像是要皈依佛门潜心修行一般,换了素衣布鞋,不施脂粉,每日随着静康她们一起做早课做修行。 让侍书看在眼里,竟觉得她是慢慢的放下了一般。 是在第三日夜里裴迎真余下两个手下继续守在山门外,他连夜打马回了京。 静康看裴迎真走了,忙来向陆楚音说,她是真心希望陆楚音留下来的,像个多年没回来的玩伴突然回来了一般,陆楚音在外面过的又不快活,在此地安安静静的修行多好。 她却是听了师父的不可劝人皈依佛门,修行全在个人心。 陆楚音谢过她,跟她说了一会儿话便有些累了。 静康便忙起身告辞。 陆楚音将她送出房门,关上了关门甩了鞋子倒在了榻上,她小时候就不喜欢做早课,如今一坐坐一天倒是真累。 侍书替她将鞋子放开,扭了热帕子过来递给她道:“姑娘这几日觉得如何?依奴婢瞧此地清清静静的倒是真安宁。” 陆楚音接过帕子擦了擦脸道:“没有报仇之前我是不会得到安宁的,佛祖普度众生?”她笑了一声将帕子丢回给侍书又躺回了榻中幽幽道:“皇奶奶吃斋念佛半辈子佛祖可怜悯她了?我阿姐一生不曾杀生信奉菩萨,菩萨可曾渡她了?”她看着挂在墙上的佛祖象,又笑了一声,“佛祖普渡众生却不普渡我。” 光幕外,阮流君为庭哥儿研墨的手指顿了顿,她忽然想起在这许府后园中她被崔游侮|辱时也曾绝望过。 菩萨没有救她,佛祖没有救她,满天的神明都没有怜悯她,让她在最不堪的时候被最恨的人救下了。 若是没有裴迎真,她大概早就活不下去了。她不感激佛祖菩萨,她只感谢裴迎真。 这世间哪有公道可言?她在有时候会觉得世道如此,只有裴迎真以恶制恶的手段才最有用。 “阿姐?”庭哥儿抬头叫了她一声,皱眉道:“裴迎真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让他带我去骑马。” 阮流君回过神来,对他笑了笑道:“你裴迎真大哥最近很忙很累,没有时间陪你去骑马的,等到明日让荣庆大哥带你去可好?” 庭哥儿不开心的低下头去写字闷声道:“荣庆大哥还没有我骑的好呢,我才不要。” 阮流君哭笑不得,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道:“不许这样说荣庆大哥。”看他确实许久没有出去玩了便又道:“那……等明日阿姐陪你去骑马行吗?” 庭哥儿一瞬间抬头,眼睛都亮了,“当真?” 阮流君挑眉道:“自然当真,正好看看你的骑射可有进步。我可够格陪你去?” “当然!”庭哥儿开心的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不忘了说好听话道:“阿姐最厉害了!比裴迎真大哥都厉害!” 这小子倒是跟裴迎真学会了说好听话。 阮流君又让庭哥儿写了两个字便让他去早点休息了,她也收拾了一下躺下了,竟是开着天眼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被庭哥儿闹了起来,庭哥儿已经换了整整齐齐的一套胡服在外面等着她。 她没办法先给光幕里开了个陆楚音的天眼,便匆忙换了胡服出了屋子,她在庭哥儿的催促之下只胡乱的喝了一碗粥。 大夫人怕她们饿着又忙命香铃带着写糕点跟着去,若非许荣庆今日当真有事走不开,她非让许荣庆亲自跟过去护送着不可,千叮咛万嘱咐才将她们送出了府。 谁知刚刚出了府门就撞上了匆忙赶过来的裴迎真。 阮流君看到裴迎真愣了一下,庭哥儿却先惊喜的跑过去叫道:“裴迎真大哥!你怎么来了?” 裴迎真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又看向了阮流君,“我找你阿姐有点事。” 有点事? 阮流君看他一身那夜离京穿的衣服没换,风尘仆仆的模样,像是连夜回京又赶忙过来的。 她便将自己手中的弓交给了香铃,对庭哥儿道:“庭哥儿你先跟香铃回府等我一下,我与你裴大哥说两句话再带你去玩。” 庭哥儿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裴迎真,只是他们有正事便乖乖的点了点头,拉着香铃回了府。 阮流君迎上去两步,低声问他,“怎么了?你突然来找我可是有什么紧要的事?” 裴迎真眉头微微蹙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一旁道:“是为了陆楚音的事。” “楚音?”阮流君诧异了一下,陆楚音不是好好的在静云庵吗?怎么会为了她来? 裴迎真简短的道:“陆楚音如今在静云庵不愿意回京来,圣上命我去接她回京,我连面也未曾见上,所以圣上让你随我去一趟。” 让她去请陆楚音回京来? 阮流君倒是明白闻人安的意思,他怕是以为陆楚音与她要好,会听她的话乖乖回京来。 “圣上会下旨来与许老夫人说,他不想让人知道是为了请陆楚音回京,所以会借着你是皇太后的干孙女的名义,让你去静云庵亲自为皇太后点灯。”裴迎真仔仔细细的与她说明,“我怕惊扰了老夫人,你又多想所以先一步过来与你说,你若是不愿意去我就想办法。” “不必的。”阮流君拉住他的手道:“既是圣上的旨意你怎好抗旨?况且你既然来了就肯定是没办法替我脱身才来的。”她想裴迎真肯定是推诿不过,没有办法才来的,她看裴迎真那副不开心的样子,便歪头对他笑了笑低声道:“我也想楚音了,再说是与你一同去的,也挺好的。” 裴迎真看着她眉目带笑的样子眉头就是松了开,伸手抱住她道:“对不起流君,还是把你牵连进来了。” 阮流君在他怀里笑了一声,“一路上就拜托裴大人多多照料了。” 裴迎真被她逗的发笑,跟着她进去亲自向老夫人大夫人说明,又一再保证会护好阮流君,老夫人与大夫人才总算是稍微安下心来。 过了一会儿宫中的旨意就传下来了,马车直接是备好的,一应礼仪全面,一应物件全部备齐,只等着阮流君收拾一下上马车便可出京。 闻人安这般的心急只差不能亲自出京去将楚音抓回来。 阮流君只简单的收拾了两件衣服,一再向庭哥儿道了歉,又保证等回来就让裴迎真带他去骑马,他才总算是恋恋不舍的送她上了马车。 阮流君与众人道别,坐上马车匆匆忙忙的出了京,一路上又护卫又有宫娥,她竟是与裴迎真说不上几句话。 裴迎真本是怕阮流君颠簸累着了,吩咐马车行的慢一些,可那些车夫与护卫全是得了闻人安的吩咐,一路上一刻都不敢停。 只用了不到四个时辰的时间就赶到了静云庵外。 阮流君被香铃扶下马车,是第一次看到这静云庵,环抱在苍翠的山峦之中,清幽的像个与世隔绝的地界。 裴迎真上前来,低声问她,“累吗?” 她摇了摇头,便有宫娥上前去向那扫地的尼姑说道:“我们姑娘是奉了圣上的旨意来贵宝刹为皇太后点长明灯的,还请小师太引路进去。” 这也是闻人安吩咐的,不必说来找陆楚音,只说为太后点灯,谁还敢拦? 果然那小尼姑匆忙进去通报了一声,有位年纪稍长的师太出来亲自引着她们进了静云庵。 裴迎真将护卫和官兵留在外面,随着一道进了去。 阮流君跟着那师太进去,将点灯的事宜办妥,又被安置到了斋房之中休息,她刚刚在斋房坐下,还没来得及去找楚音,楚音便先来了。 她推门进来瞧见阮流君笑盈盈的道:“许姐姐来了竟也不先通知我一声,让我亲自去接你。”她走过来,拉住阮流君的手左看右看,笑道:“我怎么觉得许姐姐是胖了呢?” 阮流君忙伸手摸了摸脸,问道:“当真是胖了?” “别听她的。”裴迎真在门外接话道,“你这样正好。” 陆楚音抿着嘴笑道:“瞧瞧,这还没成亲呢就这般的护着你,成了亲可是连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阮流君捏了捏她的脸道:“你这张嘴越来越会损人了。”她拉着陆楚音坐下,看着她也笑了,“我倒是觉得你如今的气色好多了,是比前段时间长了些肉。” 陆楚音便不满的同她抱怨道:“可不是吗,自从来了这里我一日能吃四顿饭,静康师姐还总是偷偷弄些好吃的给我,又不怎么动弹,不长肉才奇怪呢。” 阮流君瞧她是当真气色好了不少,丰腴了不少,小脸红扑扑的,“这才好呢,之前你太瘦了,总怕你是生病了。” 陆楚音一歪身子靠在她肩上腻着她道:“许姐姐今晚和我一起睡吧,我们好些日子没好好聊聊了。” 阮流君自然是再乐意不过了。 陆楚音又对裴迎真道:“这里是庵堂,不好留男人,裴迎真大哥就跟外面那些人委屈一下住在山下的小客栈里吧。” 裴迎真靠在外面的门框上道:“不必,我在马车里睡就行。”流君也来了,他离得远了不放心。 陆楚音心知肚明的笑着搂住阮流君的细腰将阮流君在怀里一带,对裴迎真道:“裴迎真大哥放心,今晚我会好好疼爱许姐姐的。” 那一副睡人老婆的流|氓样,惹的弹幕里都在凑热闹—— 隔壁老王:突然觉得百合无限好啊!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防火防盗放闺蜜啊,裴迎真的情敌不止的男人了,小陆姑娘现在耍起流|氓来,得心应手,攻气十足。 宅斗萌:哎,可急死我了,她们咋不奔正题啊!不是来请陆楚音回去的吗?怎么还不说啊? 霸道总裁:急什么啊,这三个人都心知肚明对方在搞什么鬼,主播知道陆楚音不可能这么轻易跟她回去,她也就是抱着来看陆楚音才来的,急着说什么? 阮流君看着弹幕笑了笑,她确实只是为了来看看楚音和不让裴迎真为难,裴迎真和陆楚音布这么久的局怎么可能是她能劝回去的?她也不想劝,不如好好的陪陪楚音。 她捏了捏楚音的腰笑骂道:“这里可是佛门净地,你个小丫头说什么浑话。” 陆楚音被捏到了痒痒肉笑着歪在她怀里道:“哪里是浑话?我所说句句真心话,如今只剩下许姐姐真心待我好了,我可不就是要好好疼爱许姐姐吗?” 她那话半开玩笑半做真的,听的阮流君心酸,如何会只剩下她一个人真心待她?裴迎真她不知道,但李云飞也是真心,只是……那份真心陆楚音如今不敢要了。 第126章 一百二十六 晚上陆楚音老早就洗漱完在榻上等着阮流君了,等阮流君拆完了发也上了榻,陆楚音伸手一把就抱住了她的腰,想只小猫一样挤在了她的怀里,小声的道:“我好久都没有跟许姐姐一块睡觉了。” 阮流君躺好拉好被子,将她的手臂放进被子里,对侍候的香铃和侍书道:“你们也下去休息吧,把等吹了。” 香铃应了一声,将灯烛吹灭拉着侍书退出了屋子。 昏昏暗的屋子里那一声插门声响的格外清醒,阮流君躺在榻上睁着眼睛,听那炭盆里荜拨荜拨的声响,才轻声道:“是啊,我们姐妹好久没有在一起了。” 多久了?好像才几个月,却又觉得恍如隔世。 陆楚音搂着她,嗅着她襟口清清淡淡的冷香,眨眼道:“我记得你还在裴府时咱们常在一起,那时候真好啊。”她瞧着昏暗的虚空笑了笑。 是啊,那时候什么都艰难,可是又特别的好。 陆楚音今夜像是难得的开心一般,窝在阮流君怀里絮絮叨叨的跟她说以前的事,说她们在一起时发现的好玩的好笑的,说的开心了自己一个人笑的一颤一颤的。 阮流君拢着她的背听她说那些从前的小事,跟着她笑一笑又觉得心酸,以前那么多从来未曾注意过的小事情都是开心的,今后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这屋子里又暖又静,静的只有陆楚音的说话声,和阮流君偶尔的笑声。 “许姐姐。”陆楚音忽然抬头看她。 “恩?”阮流君低下头去,却看到她黑漆漆的眼睛里竟然满是眼泪,阮流君心头一颤,忙伸手去摸她的脸,“怎么哭了?说的好好的怎么了?” 陆楚音拉住她的手,紧紧搂住她道:“我没事,不是难过,我只是……想起以前的事情太高兴了。”她看着阮流君认认真真的道:“许姐姐你一定要记住,无论以后我变成什么样子,做了怎样不好的事情,变的多坏……我依然还是从前那个陆楚音,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从前的咱们,也永远永远感激着许姐姐。” 她在这夜里哭着跟阮流君说这些,让阮流君哭笑不得,忙替她擦眼泪道:“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些?你不是陆楚音还能是谁呢?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个为小鹿祈祷的陆楚音,那个又善良又爱哭的陆楚音,无论再过十年二十年,你都是。” 陆楚音看着她愣了一下,忽然将脸埋在她怀里再克制不住的哭了起来,“许姐姐……无论今后如何,你永远都是我的许姐姐。” 她哭的发颤,眼泪留在阮流君的衣襟上让她心头发软,阮流君抱着她,慢慢的抚摸她的散发,柔声道:“楚音,无论以后你做出怎样的决定,走上哪条路,我永远是你的姐姐,你随时可以来投奔我,向我哭诉,不论原由我都会支持你,给你安慰。” “许姐姐……”陆楚音抱紧她,终是放声哭了起来,一句一句的跟她说:“我不开心,我一点也不开心……可是我有太多太多不能讲的……” “我明白。”阮流君将脸贴在她的头顶,叹息一般轻声道:“我都明白楚音,你不必讲,等你……什么时候可以告诉我了再告诉我。”她跟陆楚音说:“以前裴迎真跟我说过,无论多艰难的路,只要你不放弃,一定会熬过去的,一定会。” 陆楚音抓紧她的衣襟不敢相信一般的问她,“一定会过去吗?” “会的。”阮流君肯定的回答她。 陆楚音在她的怀里一下一下的点了头。 这夜里只剩下她的哭声,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哭累了哭够了便也不哭了,只是两个人毫无睡意,就抱着缩在被子里各自发呆。 阮流君轻轻抚顺她消瘦的背,终于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宫?或许……不打算回宫了?” 陆楚音在她的怀里动了动,轻声道:“回,等到时机成熟,闻人安意识到我是他的唯一时再回宫。” 弹幕里有人诧异—— 嚯嚯嚯霍元甲:闻人安那个渣男会觉得有女人是他的唯一???我不信。 咖啡不加奶:我也不信,闻人安现在可能是当真爱陆楚音的,但是绝对不可能是唯一,要真的当陆楚音是唯一怎么不自己来?找这么多人来,都不如自己来。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也不能这么说吧,他是皇帝,本来就不好出宫离京,况且他也从来没有为一个女人这么费过事,能这么两次派人请陆楚音回宫已经是例外了吧?我倒觉得说不定陆楚音现在在他心里就是很特别的存在,相当于唯一特殊对待的。 奸臣爱好者:楼上说的挺对的,闻人安这辈子大概就为一个人花过心思,那就是皇后冷疏香,但是当初他还是个不得宠的皇子,是为了端木家的势力才花尽心思讨好冷疏香。现在能只为了七情六欲来两次请陆楚音也是挺看重的了。 霸道总裁:天啊,我发现你们对渣皇的底线好低啊,这样就算好了! 宅斗萌:男人就是贱,我想知道陆楚音和裴迎真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这次再不走,那万一闻人安也赌气算了呢?陆楚音就一辈子住在这里? 阮流君不知她和裴迎真是不是有什么计策,却也没有再问,只是抱着她又闲说了两句,不知不觉竟就这么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陆楚音已经不见了,香铃进来服侍她洗漱,说陆楚音去做早课了,一会儿会过来陪她吃早饭。 果然,阮流君刚刚洗漱完,穿好衣服陆楚音就笑盈盈的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两个小尼姑,端着一些粥和小菜早点进来,放在了桌子上。 阮流君瞧了一眼,几样腌制的小菜和一道素菜,三碗白粥和一碟素包子。 “裴迎真大哥呢?怎么还没来?”陆楚音转身又去外面看了看,过一会儿便和裴迎真一前一后进了来,她让两人坐下开开心心的道:“这静云庵做饭的师太手艺很好的,尤其是这素包子。”她拿了一个递给阮流君,“许姐姐尝尝看。” 阮流君接在手里,低头刚要咬一口就听裴迎真轻声道:“小心烫。”她便顿了一下。 裴迎真擦了手拿了一个包子撕开了,热气腾腾的冒出来,他吹的凉了一些才递给阮流君。 阮流君接在手里咬了一口,竟是有一丝丝萝卜的甘甜,“真的很好吃啊。” 陆楚音托着腮看她,抿嘴笑了笑道:“真好,好歹我们这些人中许姐姐和裴迎真大哥还在一起。” 她也不是伤感,又笑着埋头喝起了粥。 阮流君在这一刻发现,无论陆楚音装的再云淡风轻,她心底里为失去的还是不可能释怀。 ======================================================================= 那之后阮流君又在静云庵住了三日,陆楚音就像是从前一样赖着她粘着她,同她吃住都在一起。 阮流君原想着住够了七日便回京复命,哪知在第四日的一早京中便派了人来,竟是闻人安身边近身的太监福禄。 他一来就跪在陆楚音的眼前哭了开,说闻人安这几日担心陆姑娘茶饭不思,整夜整夜睡不好,又说闻人安催着他来接陆楚音回京,若是陆楚音还是不愿意回去,闻人安就要让他死在这静云庵里,再不让他回宫去了。 阮流君在一旁听着福禄絮絮叨叨的哭求着,倒是有些吃惊闻人安对陆楚音竟是真的这般离不开了。 陆楚音穿着一身素衣,带着尼姑帽,一张脸素面朝天的撵着手中的佛珠,只是淡淡道:“你回去与圣上说,我在这里一切都好,他不必挂心。我已决定在这里剃度出家,潜心修行,他不必再差人来寻我,我此生尘缘了于此,再不会回去了。” 福禄登时便急了,哭道:“陆姑娘就当可怜可怜奴才跟奴才回去吧!不然圣上真的会要了奴才的脑袋!怕是……怕是连许小姐和裴大人都会受牵连……” 陆楚音垂目看了他一眼,闻人安这是在威胁她?她在心底里冷笑一声道:“圣上是明君,我信他不会牵连无辜,你回去吧。” 福禄还想再求,她已起身出了房门。 那之后陆楚音再没有见过福禄,福禄整日里守在她的斋房门外就等着她见一见,可没等她来见,等来了一个小尼姑,进房门同那陆楚音说了一些话。 他偷偷听了,竟是住持师太问陆楚音可真的想明白要剃度了? 陆楚音答是。 那小尼姑便道:“师父说,再等两日,你若当真心意已决,就为你剃度了。” 福禄一听心就沉了,慌慌忙忙去找了裴迎真商量,这要是一剃度再回宫就更不可能了,闻人安非杀了他不可! 裴迎真听了也是愁眉深锁,对他道:“你速速回京禀报圣上,请示圣上该如何,这边我先想法子多拖两日。” 福禄也想不出好法子,便匆忙应下,即刻便打马回了京。 阮流君是想到了陆楚音和裴迎真这一步是为了逼闻人安亲自来,却没想到闻人安居然在当天夜里就赶了过来。 他一身私服从那静云庵外走进来时阮流君吃了一惊,他只带了福禄和两名随从,看那样子是匆忙而来,一脸的阴沉与焦躁,连通报都没有从那山门外直接挥开小尼姑一路进了饭堂,从那一众惊讶的尼姑之中看到了陆楚音。 “圣上?!”席中见过闻人安的老师太先惊讶的站了起来。 席中的大小尼姑皆都是一惊。 阮流君看了一眼陆楚音,陆楚音只是淡淡的放下碗筷也站了起来。 闻人安挥手让众人不必拘礼,只是穿过众人快步走到了陆楚音的跟前。 众人惊愣愣的让到一旁俱是不敢开口说话,不知该作何反应,只震惊的看着陆楚音。 陆楚音只是静静的站着,说了一句:“贫尼见过圣上。” 闻人安的眉头就是皱了皱,却强压着怒火道:“你随朕出来,朕有话同你讲。” 陆楚音却站着不动,“圣上有话在这里讲便是了,等会儿贫尼要去做晚课。” 她这副冷冷淡淡的态度让闻人安怒不可遏,他不惜放下朝政来找她,换来的却是她这么不咸不淡的态度。 闻人安伸手一把攥住了她的腕子,也不顾她愿意不愿意就道:“出来!”扯着她就往外走。 陆楚音又瘦又小被他扯的踉踉跄跄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只是急道:“圣上放尊重些!” 尊重?! 闻人安听到这两个字火气就往上冒,几日的时间她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那些尼姑也不敢拦,也不知如何拦,只静康看陆楚音不想出去,想要追出去拦住闻人安,却被阮流君拉了住。 “别去。”阮流君拉她回来低声对她道:“这些事让楚音自己处理。” “可是……”静康一肚子的恼火,楚音明明不想出去啊,就算是皇上也不能这样啊…… 那老师太便吩咐众人各自回各自的斋房去,不得再出门。 阮流君出去时正看到闻人安拖着陆楚音出了静云庵的山门…… 弹幕里有人打赏—— 宅斗萌:女主快开天眼!让我们看看陆楚音要怎么不走。 霸道总裁:怎么觉得闻人安有点霸道总裁的感觉……一请不走,二请不回,第三次直接自己来拖走。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哎,但凡闻人安没有这么渣,我就有点萌这一对了……可是现在只感觉是陆楚楚的坟头冒烟儿…… 阮流君忙开了天眼,光幕跳转到陆楚音那边,黑暗暗的夜色里,冷冷寂寂的山门前,闻人安拖着陆楚音就要将她按上马车。 “放开我!”陆楚音剧烈的挣扎着,在快要被他抱上马车的一瞬间张口在他的手背上猛地咬了一口。 那一口又狠又突然,闻人安一时没个防备疼的低叫一声,手就是一松。 在他松手的一刹那陆楚音就快步退了开,退的太快太猛踉跄了一下,将尼姑帽带了下来,头发就散散乱乱的披在了肩上。 闻人安看着自己手背上一圈已经冒血的牙印,又看陆楚音,眼睛里怒火滔天,却在看到她时硬生生的压下去道:“朕的忍耐是有限的,楚音,跟朕回宫去,不要逼朕对你发火。” 陆楚音就散发甩到了肩后,看着他喘出一口气道:“求你也不要再逼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宫。” 第127章 一百二十七 闻人安压着怒火道:“朕的忍耐是有限的,楚音,跟朕回宫去,不要逼朕对你发火。” 陆楚音将散发甩到了肩后,看着他喘出一口气道:“求你也不要再逼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宫。” “朕逼你?”闻人安盯着她,这些日子他朝思夜想,如今她就站在眼前却冷冷冰冰拒他于千里之外,这天下女子有哪一个敢像她这样?可她越是这样,闻人安就越想挫了她的脾气! 他吐出一口气,将怒火压下去问她道:“你告诉朕为何不愿跟朕回宫?可是为了先前受的那些委屈?” 陆楚音细细的眉毛蹙了蹙,自嘲的笑了一声道:“委屈?何来委屈?那位大人说的句句实言,本就是我不知羞耻,不清不白。” 闻人安听她这般自轻自贱不痛快的皱了眉道:“什么不知羞耻不清不白,朕这次来接你回宫就是要给你个名分,让你光明正大的留在朕的身边。”他上前几步,站在陆楚音的眼前,看着她那张清清秀秀的小脸就心软的想叹气,伸手抓住了她冰冰凉的手低声道:“楚音,朕为你亲自赶来,难道你还不明白朕的心意吗?” 陆楚音抬头看住了他。 她的眼睛红红的,眉头细细皱着让人心疼,闻人安又想起那些日夜寻|欢的时候,没有人比她更好了,“楚音别闹了,跟朕回宫吧,等过些日子朕封你为妃为贵妃,从今以后再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像我阿姐一样?”陆楚音看着他,轻轻的笑了一声,将手指从他掌心里一点点抽出来道:“我阿姐也是您名正言顺的贵妃,可最后呢?姐夫知不知道在民间我阿姐那样的身份叫什么?”她看着闻人安,轻声道:“叫妾,我宁愿为尼也绝不做妾。”她往后退了一步,“我并非只是因为那些风言风语才离得京,我是……不想步上阿姐的后尘。夜深露重,圣上还是早日回京,以社稷为重。”她恭恭敬敬的行礼转身便走。 闻人安被她那番话激的僵在原地,看她擦肩而过,忽然之间怒火再压不住,一攥手指下令道:“裴迎真将她押上马车带回京!” 裴迎真看了一眼陆楚音,低头领命,上前两步拦住陆楚音对她道了一声:“陆姑娘得罪了。”伸手便要去扣她的肩膀,却在碰到她的瞬间看到她袖中寒光一闪,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已经抵在了陆楚音的脖颈之上,“陆姑娘!” 陆楚音握着匕首往后退了半步,对闻人安道:“看来圣上今日是要逼死我才会明白我的心意。” 闻人安的怒火腾的一下就冒了起来,刚要喝道:“你敢……”威胁朕几个字还没来得及吐出口就见陆楚音一丝手软都没有,压着匕首就割进了自己的脖子里,他惊喝道:“裴迎真!” 裴迎真已在一瞬间挥手一掌挥开了陆楚音的手腕。 便听她低呼一声踉跄后退,握着匕首的腕子已被裴迎真伸手擒了住。 闻人安快步上前,就见陆楚音细白的脖颈间流出血来,他忙伸手托起陆楚音的脸,果然那脖子上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正在冒血,他又惊又怒,喝那福禄拿帕子来先将那伤口给压了住,才怒道:“你疯了吗!” 陆楚音疼的微微皱眉,低叫了一声,就听闻人安异常震怒的喝道:“陆楚音你还知道疼啊?你……你是疯了吗!” 陆楚音看他的脸色都白了,惊怒之色难以克制,她眼睛就是一红,哑声道:“姐夫,你若还有半点疼惜我,就不要逼我。您是天子,我无法抗拒您的决定,但是我的生死您也无法阻止。” 闻人安的手指发僵,看着她眼睛含着的泪水,所有的怒火无处发泄,化成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他问陆楚音,“你宁愿死,也不愿意跟朕回宫?” 陆楚音看着他,在他的手掌之下轻轻颤抖着哽咽了一下,眼泪落进鬓发间,她握住闻人安的手道:“我若是跟您回宫,就会成为第二个陆楚楚,我不想像我阿姐一样受尽委屈,死在宫中。” 闻人安听到楚楚的名字,心就软了一大半,他伸手搂住她颤巍巍的身子,许诺一般的道:“朕绝对不会让你像楚楚那样……” 陆楚音紧紧抓着他的手,抬眼看着他,问他,“您会永远不立后吗?” 她的话问的闻人安无从对答,她却似哭似笑的替他答道:“您不会,您的文武百官也不会允许,总会有第二个皇后,第三个皇后出现在您的宫中,您能护得了我多久?” 他回答不上,当初他也答应过楚楚要护着她一辈子,可是……他是一国之君,他并不知道楚楚的夫君。 陆楚音央求一般的哽咽道:“所以请您放了我吧……若您对我阿姐,对我还有半点怜悯……” 放了她,闻人安从未想到陆楚音会求着他,放了她……他在那昏暗的夜里看陆楚音哭的让人心碎,轻轻的松开了她。 陆楚音就在他的眼前,逃似得回了静云庵。 夜风吹的他前襟凉透,他看着陆楚音的背影消失在黑茫茫的夜里,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求而不得。 他在这一天夜里,挫败不堪。 “圣上。”裴迎真在他身后问道:“陆姑娘去意已决,您也不宜在此地多留,不如……回京吧。” 回京? 他在来之前满腹的怒火,以为他亲自来了怎么可能带不回陆楚音?可是……他低头看着手指上干掉了我的血迹,慢慢的将手指攥紧又松开,“回京吧。” ====================================================================== 阮流君将陆楚音迎回了房中,替她清理脖子上的伤口,倒是不深,只是血流了一脖子看起来吓人。 静康小师太从外面拿药进来,低声对她们道:“圣上他们,走啦。” 陆楚音脸眼皮都没抬,只说累了将静康打发了下去。 阮流君看静康出去,房门关上,将陆楚音脖子上的伤口用白布裹好,轻声问她,“你就不怕他真的走了吗?”她猜陆楚音和裴迎真只是为了激闻人安以皇后的身份将陆楚音迎回宫,不是真的要留在此地。 陆楚音摸了摸包扎好的脖子,呲了一声,不担心的道:“许姐姐放心,他走不了。” 阮流君不解的皱了眉,弹幕里都在猜测和催促她开天眼—— 最爱病娇变态:小陆姑娘是什么意思?走不了? 霸道总裁:我猜她和你们真还有后手,可能是拦住闻人安?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欲擒故纵? 宅斗萌:陆楚音和男主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闻人安走,但陆楚音已经说的这么僵了,还有什么理由回宫?再回宫不就是自打脸了吗? 奸臣爱好者:男人啊,都是贱,越得不到越想得到。说不定闻人安又舍不得走了。 鸡年大吉吧:主播能不能开个天眼看看闻人安啊,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路过:那你们积极打赏,开天眼很费金子。 “当啷当啷”几声路过打赏了一万金。 霸道总裁打赏了五万金。 马甲1号:这次霸道总裁压过你了路过→_→。 陆楚音闹这一场竟也不怎么在意,包扎好了就倒在了床上说累了要睡觉。 阮流君借着去洗漱出了房门开了天眼,输入闻人安,看着光幕在黑漆漆的山林里跳啊跳,落在闻人安众人头顶,才转身回了房。 陆楚音似乎已经睡着了。 阮流君悄悄的摸上榻,躺在她身边看着那光幕里的众人—— 那一队人马前呼后拥的疾奔在黑茫茫的山林里,连停都没有停一下,眼看着光幕的时间快到了,阮流君看的也有些昏昏欲睡,将将要闭眼打瞌睡耳朵里便传来“轰隆隆”的一阵巨响,惊的她一个激灵险些叫出声。 心口惊的突突乱跳,就看到那光幕之中不知怎么的突然之间山石崩裂从那山顶之上滑落,一时之间泥石俱下,一阵的慌乱里只听到众人大喊:“保护圣上!后退!” 阮流君惊的想要坐起身,却是惊醒了陆楚音。 陆楚音迷迷糊糊的伸手握住阮流君的手问道:“怎么了许姐姐?是做噩梦了吗?” 阮流君盯着那光幕里的混乱,应了陆楚音一声道:“没事……只是做了个不好的梦……” 陆楚音伸手抱住了她,攥着她冰冷的手指替她暖着道:“许姐姐不要怕,我陪着你呢,只是噩梦而已。” 阮流君吐出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道:“我不怕,没事的你快睡吧。” 陆楚音迷糊的应了一声又睡着了。 那混乱的光幕跳转了回来,阮流君匆匆又买了一个输入裴迎真,等那光幕再跳回去时裴迎真护着闻人安已经退了回来。 黑漆漆的夜色里,离他们不远的山涧路中央一大滩的乱石断木从那山头滚下来将那山路挡的严严实实。 等那山石不怎么滑落了,几名随从上前去查看,一时半刻是无法再通过这条路了,必要将山石给清理了才能走。 闻人安听着他们回禀,看着那山涧的乱石皱紧了眉头,就听裴迎真道:“前几日下了几场大雨,山中多有泥石滑落,是微臣一时疏忽,险些酿成大错,还请圣上责罚。” 闻人安摆了摆手道:“不怪你,这下山可还有别的道路?”这条路上的山石怕是一天半夜也清理不开。 裴迎真道:“微臣对这座山也不是太了解,并不清楚还有没有别的下山道路。”他抬头看了一眼被挡住的路,又道:“不如今夜先回静云庵,那静云庵中的师太想是熟悉山中道路,问一问她,圣上再启程回京?” 闻人安看着那山路不知为何竟觉得或许这是……天意,天要留他。 “也罢。”闻人安收回目光道:“今夜先会静云庵,明日再行。” 裴迎真领命,牵马过来扶着闻人安上了马,下令道:“回静云庵。” 那马蹄哒哒返回,阮流君看着弹幕已是毫无睡意。 弹幕里—— 来看裴迎真:是我真故意弄的吧??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我猜是裴迎真制造的‘泥石流’,不然陆楚音也不会这么自信的说闻人安走不了。 霸道总裁:应该是裴迎真的后手没错,但是我十分想槽一下,裴迎真是咋制造的‘泥石流’?我很好奇。 咖啡不加奶:找人提前埋伏好,把石头什么的松一下,看准了时机推下去?我瞎猜的→_→ 路过:因为他的男主,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这叫男主光环。 霸道总裁:哦,那我就了解了。 阮流君眼前的光幕跳转回来时,外面的马蹄声也传来了,这寂静的夜里,她仔细听着,不多会儿便有小尼姑跑来的脚步声。 那小尼姑在外轻轻敲门,试探性问道:“小陆师妹和许姑娘睡着了吗?” 阮流君还没来得及应话,身旁的陆楚音已经睁开眼,仿佛不曾睡着一般,侧坐起身问道:“还没有,怎么了静康师姐?” 静康在外道:“圣上他们又……回来了。” 阮流君在那昏暗的夜里看到陆楚音轻蔑的笑了笑,语气却是惊讶的问道:“什么?又回来了?怎么回事静康师姐?” 第128章 一百二十八 阮流君在那昏暗的夜里看到陆楚音轻蔑的笑了笑,语气却是惊讶的问道:“什么?又回来了?怎么回事静康师姐?” 陆楚音轻手轻脚的下了榻披衣走到门口将门打开,就看到一脸担忧的静康,蹙着眉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静康支支吾吾的说她也不是太清楚,只是一行人又突然折返了回来,说要今夜留宿在静云庵,明日再走,她担心陆楚音再遇到圣上发生什么矛盾就特意偷偷来告诉陆楚音,让她明日早课装病不必出门了,就在自己屋子里呆着,等人走了她再来告诉陆楚音。 陆楚音心中满是感激,谢过静康之后静康便走了。 陆楚音将门关上,却是没有再摸回榻上,而是蹑手蹑脚的走到了窗下的妆奁之前,将将坐下就听见榻上的阮流君轻声问她:“你要出门吗?” 陆楚音吓了一跳,掩着突突跳的胸口回过头来嘘声道:“许姐姐醒了啊?吓死我了……”又问:“是我吵醒许姐姐了吗?” “没有,醒了之后没睡着。”阮流君也下了榻,将那桌上的灯烛点亮移到了陆楚音的妆奁上,问道:“是要……去见他吗?” 那曳曳的烛光映着菱花镜中一张白生生的脸,陆楚音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个机会得来不易,我自是不能辜负了裴迎真大哥的苦心。”又想起裴迎真嘱咐过她,不要将阮流君牵扯进来,转身拉住阮流君的手又道:“许姐姐不必担心我,还是快些去休息吧,都这样晚了。” 阮流君便也没有再问,看她转过身对着镜子里左看右看的整理自己的仪容,担忧的自语道:“这样会不会太素了不好看?” 阮流君想了想,转身从自己的行李中取出了一支白色绒花的簪子走到陆楚音的身后替她细细的将发挽起道:“你既是要装作不知情的前去探望,便不要妆扮了,深夜匆忙起身是来不及梳妆的。”阮流君只将她的发松松用绒花簪子挽上,对着镜子瞧了瞧她,她一张白净的小脸配着绒花又憔悴又可人怜,“这样就很好。” 陆楚音在镜子里看她,心中说不出的酸楚与感动,她轻轻握着阮流君凉冰冰的手指低声问她,“许姐姐……可觉得我变坏了?”她如今功于心计,大概再不是从前的陆楚音了。 阮流君拢了拢她额前的碎发,淡声对她道:“变好变坏都不重要,只要这些能让你过的好一些,我虽不能帮上你的忙,但会支持你做的任何决定。” 陆楚音眼眶难以抑制的红了红,她忙低下头去笑了笑,转身抱了一下阮流君,叹声道:“许姐姐这样好的人,也只有裴迎真大哥配得上。”她抬头看着阮流君,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我若将来当真做了皇后,就让许姐姐的儿子做太子好不好?” 阮流君吓了一跳,忙捂住她的嘴低声道:“你胡说什么呢!万一被人听到可怎么好。” 陆楚音在她的手掌下笑了笑,拉开她的手起身道:“我走了,许姐姐快去休息吧。” 阮流君看着她出了房门,在那房间里站了片刻,见弹幕里乱成了一片—— 咖啡加奶不加糖:我曹!陆楚音这话很有深意啊!会不会是将来……裴迎真辅佐的是自己的儿子??他和主播的儿子??? 来看裴迎真:我擦?我真的儿子??我真的摄政王是这么来的?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不可能吧……皇帝也是傻?是不是自己的儿子分不清?之前猜测陆楚音会怀上李云飞的孩子,给皇帝带绿帽子还有点可行性,裴迎真的儿子就太夸张了……只是她随口一说吧,大家不要这么激动。 霸道总裁:也不是不可能,或许陆楚音以后会怀个女儿,主播怀个儿子,偷龙转凤也不是不可以吧。 最爱病娇变态:这也太狗血了吧……况且主播会同意?她不愿意跟自己的亲身骨肉分离吧?千万不要这样啊,不然感觉会虐…… 宅斗萌:只要不是皇帝渣渣的儿子当太子我就爽! 阮流君被弹幕里的猜测说的心里长了草一般,也再睡不着,便听着弹幕里的要求买了一个天眼开到陆楚音那里。 她在屋子里心慌意乱,也就干脆披了衣服出了房门,往闻人安那里去了,想去看一看裴迎真在做什么。 静云庵中不好留宿这样多的男人,便只留下了闻人安和裴迎真和一个随从,其余的都在山门外过夜。 闻人安也被安置在最靠外的佛堂中,随从就守在佛堂门外。 两人回来的匆忙披风都未曾解去,裴迎真将被褥替闻人安铺置好,刚刚要退出去,就听随从在外喝了一声:“谁!” 外面就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闻人安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就见随从似乎追着一个人,他便和裴迎真快步走到了佛堂门前。 那随从正好扣住那鬼祟人影的肩膀,闻人安就听到一声娇怯的低呼声,熟悉的让他心头一跳,忙道:“别伤她!”还没等裴迎真上前,他已率先一步跨了出去。 裴迎真站在那门口看着他快步前去的背影不易察觉的勾了勾唇角,才慢慢的跟了过去。 果然,那随从按在地上的正是一脸惊慌窘迫的陆楚音。 她在地上挣扎了一下,松松挽着的发早就散了开,白色绒花的簪子掉在地上,她看了一眼闻人安又转过头去。 “松开她。”闻人安喝那随从退开,刚弯腰想将陆楚音扶起来,陆楚音已经像受惊的兔子一般站起身,转身就想跑。 却被那随从横臂拦了住。 她僵在那里,就听闻人安在她身后问道:“你是来找朕的?” 陆楚音背对着他不答话。 闻人安走到她背后语气是冰冷的,又对她道:“朕在问你话,转过身来。” 陆楚音在那原地僵了一会儿,终是慢慢的转过身去,却低垂着头。 闻人安看不清她的脸,心中是说不清的情绪,她将话说的那样绝,却又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回答朕。”闻人安伸手捏起她的下巴迫她抬起头,才发现她眼睛红着,将哭未哭,便心软的皱了皱眉,“你哭什么?” 他这一问,陆楚音便似受了惊吓一般在他眼前打着颤哭了起来,眼泪一珠珠的落在闻人安的手指上哭的让他心慌,终是软了语气道:“你……你哭什么?可是他伤到你了?” 那随从慌忙跪下。 陆楚音也忙摇了头,“没有……没有,没有伤到我。” “那你在哭什么?”闻人安又问她。 她满是眼泪的眼睛看着闻人安,像是害怕一般,忽然一把抱住了闻人安,将脸埋在了他的怀里。 这一抱,抱的闻人安发愣,只感觉那双细细的手臂紧紧抱着他的腰,那副单薄的身躯在他怀中颤巍巍的哽咽着,他在那一刻竟觉得手足无措,听她在怀中哭的娇娇怯怯,语无伦次的哽咽道:“姐夫……我还以为……以为你出事了……” 他的心尖像是被她小小的手拨了一下,“你……是来看朕的?” 陆楚音抱紧了他,真情流露一般的哭着道:“姐夫你一定不能有事……你一定要长命百岁,你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若是出了事……我也不能活了……” 闻人安竟觉得心头发酸,眼眶热热的让他清|潮翻涌,伸手抱住了她,她穿的真单薄,隔着薄薄的衣服他都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温热,像是那些日日夜夜里她细滑的肌肤贴在身上的感觉,“傻瓜……姐夫怎么会出事?” 裴迎真对随从使了个眼色让他退下,又低声对闻人安道:“圣上,夜里风大,进屋说吧。” 闻人安点了点头,揽着哭泣不止的陆楚音进了佛堂。 裴迎真跟到门前,看闻人安捧起陆楚音满是泪水的脸亲了亲,伸手将那佛堂的大门关了上。 他听到闻人安情长气喘的叫了一声:“楚音……”转过了身。 走的稍远一些听到那佛堂之中,一声声急促的喘息声,与陆楚音带着哭腔的声音,她似乎说了一句,“姐夫……我好想你……” 山中夜风吹的廊下铜铃一下下想着,裴迎真慢慢走到那石阶上,弯腰捡起陆楚音掉在地上的簪子,细细的绒毛被夜风吹的颤动,他皱了皱眉,这是……流君的簪子。 他抬头看向黑夜里的院门口,这佛堂是单独的院落,那随从就守在院门口,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 裴迎真快步走过去,没出院门就瞧见阮流君穿着宽宽的外袍,松松束着发在同那随从说什么。 “娇娇?”他出言叫了一声,阮流君才惊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到他。 阮流君眉头一松的就笑了,“裴……裴大人。”她改了口,又忍不住对他笑道:“裴大人可还好吗?” 随从忙对裴迎真行了礼。 裴迎真看他一眼,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迎上去将披风解下裹在了阮流君的身上,将她的身子全裹住才道:“你这样晚了出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阮流君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皱着眉一副不开心的样子,阮流君伸手偷偷握住了他的手指,小声道:“没有,只是来看看你。” 裴迎真心口突突跳了两下,僵住身子看她,喉结动了又动,对那随从道:“你好生守着,我送许姑娘回去。”拉住阮流君的手将她拉在了身边。 是走的远了一些,走上了竹林小径中,裴迎真忽然环住她的腰将她圈在了怀里,一低头就亲住了她的嘴。 阮流君吓的往后缩了一下,下巴就被裴迎真抬了起来,托着她的脸不让她躲。 身后是瑟瑟作响的竹叶,像是鬼鬼祟祟的脚步声,阮流君生怕有人走过来,推了他两下终是没推开,等他吻够了才松开,将阮流君一把搂在了怀里。 阮流君被吻的气短,脸埋在他的襟前喘了两口气才道:“你……你怎么了?”似乎不怎么高兴? 裴迎真抱着她,手指慢慢的在披风下抚摸她的手臂,摸到她的袖口果然她只穿了薄薄的里衣和一件宽大的外袍。 “你方才……在同他说什么?”裴迎真开口问她。 没头没脑的问的阮流君愣了一下,仰头看他,“谁?” “随侍。”裴迎真低头看她,“这么晚了,穿这样薄也不怕生病?” 阮流君望着他望着他,忍不住笑了,“裴大人不会在生气我与那随侍说话吧?” 裴迎真将她在怀里贴了贴,“我生气的可不止是这个。” “那还有什么?”阮流君贴在他身上,脸红了红,只觉得太近了,什么都感觉到了。 裴迎真将手中的簪子压在了她掌心里,低声对她道:“你既知道闻人安回来了,怎么就不知避着他一些?” 阮流君攥着簪子,诧异的抬头看他,“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我自然知道。”裴迎真看着她小小的脸,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叹气道:“可若是被闻人安撞见你怎么办?” 阮流君不解的皱了皱眉,撞上了……有什么? “他连妻妹的主意都打,你引起他的注意总不是什么好事。”裴迎真托着她的脸,看她那副惊诧的样子又叹气道:“你以为他对陆楚音是什么样的喜爱?不过是讨他欢心供他欢愉,陆楚音离宫这几日,你以为他没有找过别的女人?他可不是情圣,不过是得不到陆楚音才如此耿耿于怀。” 陆楚音离宫的当天夜里,他就宠幸了她宫中奉茶的小宫娥,于他而言天下女人都是供他享用的,不过是陆楚音最让他念念不忘而已。 这样的人,裴迎真最怕他会注意到阮流君。 阮流君脸红了红,“你担心的太过了……你以为我是天仙?” “你就是。”裴迎真低头亲了亲她,又将她在怀里抱了抱,“你若是平庸一些也好了,可你这么好,我生怕再出什么岔子。” 在这种时候,若是闻人安注意到流君,他真的就是全盘皆输。 “流君。”他又叹了口气,“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尽量不要出现在闻人安面前?” 阮流君贴在他怀里,听着他那语气禁不住抿嘴笑了。 “你笑什么?”裴迎真托起她的脸看。 阮流君越笑越好笑,抿着嘴看他,忍了又忍才笑道:“笑你傻,有块石头就宝贝的以为天下人都要抢走它。”抱着他又笑,“你傻不傻裴大人?” 裴迎真看着她又气又无奈,笑着捏了一把她的腰,“你不了解皇帝,他这样的人做出什么事都不足为奇,你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听我一次?” 阮流君在他怀里笑着拉住他的手,忙不迭道:“听你的听你的,以后我若是再见圣上,就装疯扮傻行不行?” 裴迎真无奈的抱住她,苦笑道:“你要如何才能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阮流君抬头看他,轻轻笑道:“我怎会不明白你的一番苦心?” “你当真明白?”裴迎真问她。 阮流君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裴迎真低下头去,瞧着她的嘴唇道:“亲亲我。” 阮流君脸一下子就红了,不敢看弹幕里起哄的,伸手轻轻攥住了胸口的萤石摄像头,飞快的在裴迎真唇上亲了一下。 弹幕里顿时就炸了—— 嚯嚯嚯霍元甲:主播!你这样就太不厚道了!居然还带发糖捂住摄像头的! 最爱病娇变态:主播我们等这么久,吃口糖容易么tt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屏幕一黑,我以为我的手机黑屏了呢…… 我爱主播:是我主播粉我也受不了了,主播我们也要亲! 霸道总裁:主播,我也不帮你了,你只能再亲一口补偿给我们看了。 “当啷”一声,路过打赏了五千金。 第129章 一百二十九 阮流君脸红的厉害,拉着裴迎真的手就往斋房里走。 裴迎真一路上笑的嘴都张不开,将她送回了斋房中,想着再温|存一会儿,谁知那静康小师太在那里等着,着急的问怎么不见陆楚音了。 裴迎真不好多留,便走了。 等他走了,阮流君才找了个借口帮陆楚音搪塞了过去,却是没说她去了闻人安那里。 第二天天还没亮陆楚音便回了来,阮流君还在睡觉,她悄悄摸摸的擦了身子换了衣服才爬上了榻。 她身上凉的厉害,冷气将阮流君给冰醒了,看到是陆楚音忙伸手替她裹了裹被子,握住她冰冰凉的手指道:“这么凉,别伤了身子……” 陆楚音将身子埋在她怀里,抱住她的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身子我早就不要了。” 阮流君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是替她暖热了手,看着她疲惫不堪的沉沉睡去不敢挪动身子,生怕惊醒她。 可她才睡了没多久,天刚亮起来,外面便有人拍门叫陆楚音。 陆楚音惊醒在榻上坐起身,问了一句:“谁啊?” 外面是个不太熟的小尼姑,“陆姑娘,圣上……圣上请您到佛堂去一趟,说是有要事找你。” 陆楚音便又躺回榻上,懒懒的道:“你去同圣上说,我不舒服不能过去了。” 外面的小师太为难的又劝了两句。 陆楚音懒懒的躺在榻上枕着阮流君的肩膀半点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道:“我实在是难受的起不来,圣上若是怪罪就让他来怪罪我吧。” 那门外的小师太便也不好再劝,匆匆离开了。 阮流君伸手轻轻摸了摸陆楚音的额头,倒是不烫。 陆楚音抓着她的手便笑了,“许姐姐不会以为我真病了吧?我是哄他呢。”她将脸贴着阮流君困了一般哼哼道:“我只是找个理由不去见他而已……” “为什么?”阮流君不解,昨夜……不是故意要留住闻人安吗? 陆楚音仰头看了看阮流君“噗嗤”笑了,“怪不得裴迎真大哥能把许姐姐哄到手。” “裴迎真?”什么意思?阮流君越听越糊涂,勾着她的下巴让她老实交代。 陆楚音抿嘴笑道:“男人啊,越得不到的就越另眼相看,越低眉顺眼的他们越不觉得珍贵,尤其是皇帝老子。闻人安后宫之中什么样姿色的女人没有?可唯独没有一个敢拒绝他,让他掌握不住的。所以我不能依着他,只能钓着他,这是裴迎真大哥教我的。” “裴迎真教你的??”阮流君惊讶至极,“他……他一个大男人怎么懂这些……” 弹幕里也啧啧称赞—— 霸道总裁:你们真要是性转成女人,祸国殃民,就没有陆楚音这一干人什么事了,他一个人能搞垮整个江山。 宅斗萌:怪不得陆楚音进步神速,原来有高人指点。 来看裴迎真:吃鲸,我真原来是这样的人,想看我真性转! 我爱主播:所以说一开始就是他套路的主播嘛。 路过:裴迎真就不是一个单纯的人,不真诚,都是套路。 陆楚音搂着阮流君笑道:“你家裴大人懂的可不止是这些呢,有时候我暗自庆幸与裴迎真大哥不是敌人,不然……也太可怕了。”她伸手拢着阮流君散在枕头上的发丝,“也幸亏许姐姐爱的就是裴迎真大哥。” 幸亏她爱的是裴迎真。 阮流君听着她低低的声音就难以抑制的想到了梦境中的上一世……幸亏她爱的是裴迎真。 她笑了笑,只觉得前世今生就像一场梦。 她和陆楚音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没说几句外面便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陆楚音伸手轻轻捂住了她的嘴,就听见那脚步声停在了门外。 有人敲了敲门。 陆楚音对阮流君使了个眼色,松开了阮流君。 阮流君便问:“是谁?” “娇娇是我。”外面人答道。 竟是裴迎真。 阮流君坐起身看了一眼陆楚音,就听裴迎真在外道:“陆姑娘可睡在你这里?圣上听说她不舒服,特意亲自过来看一看她,如今就在门外。” 闻人安亲自过来了。 陆楚音慢慢坐起了身,懒洋洋的对外道:“还请圣上和裴大人在外稍等片刻。” 裴迎真在外应了一声,请着闻人安推开了几步,站在了回廊外的石阶之下。 那陆楚音便慢腾腾的起身下榻,坐到妆奁旁不着急的梳理自己的发,对阮流君道:“许姐姐快些梳洗吧。”又转过头来低声道:“等下闻人安进来许姐姐避着他些,去静康那里或者出去随意走走,免得出什么岔子。” 阮流君点了点头,匆忙换了衣服梳洗一番,只挽了发,脂粉未施。 陆楚音连发都懒得束,只梳齐整了随意穿了件外袍又歪回了榻上,让阮流君开了门。 阮流君开门就瞧见裴迎真和闻人安站在石阶下,陪同的还有个小师太,她一开门裴迎真便先迎了上来,有意无意的挡住了她道:“陆姑娘可还好?” 闻人安从他身后走来,阮流君低头行了礼,闻人安就在她眼前顿了顿步,客气一般的垂目看她道:“有劳许姑娘照顾楚音了。” 裴迎真不悦的皱了皱眉。 阮流君垂着头道了一句应该的。 闻人安便跨步进了房中,裴迎真扶起阮流君将她轻轻拉出房门,低声道:“你先去静康师太那里坐一坐,等一会儿我去找你。” 阮流君点了点头,退下了回廊,就听到裴迎真轻轻将那房门关了上。 弹幕里在打赏催促她快开天眼,她开了天眼看陆楚音,慢慢的往静康那里去—— 只见那光幕之中,小室之内,陆楚音歪在榻上,闻人安坐在榻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轻声问她:“怎么好好的倒是病了?可是昨夜……着了凉?这静云庵中可有大夫?” 陆楚音握着他的手贴在脸上就势歪头枕在了他的双腿上,懒声道:“我没事的姐夫不必担心,只是昨夜闹的太累了犯困。” 想起昨夜闻人安禁不住笑了笑,看着她小猫似得脸,伸手摸摸都不敢用力,柔声道:“那你这般不舒服,今日就暂且不走了吧,等明日好些再随朕回宫。” 陆楚音抬眼看着他眨了眨眼诧道:“我何时答应了姐夫要回宫的?” 这一问倒是问的闻人安一愣,“你昨夜……” 陆楚音眨眼想了想忽然笑了,歪在他身上看他道:“姐夫该不是误会了什么吧?”她抬手捧着闻人安的脸,看他皱紧的一双眉,伸手轻轻揉开,“昨夜我说想你是真,爱你是真,说想……夜夜与姐夫不分开也是真心的,昨夜我很开心。” 她的手指又凉又滑,像条小蛇一般令闻人安皮肉发颤的发凉。 “可是……这并不代表我愿意随姐夫回宫啊。”她描着闻人安的眉,“我说宁愿为尼绝不为妾的话也是真的,姐夫。” 闻人安一把抓住了她乱动的手,皱眉道:“你究竟想要怎么样?你要朕如何待你才肯明白朕的心意?” 陆楚音看着他,慢慢抽出手指,埋头在他的怀中伸手抱住了他的腰,闷闷的叫了一声:“姐夫不要生气。” 她这副样子让闻人安如何生得起气,伸手托起她的脸叹声道:“那你告诉朕,要怎么样你才会乖乖的跟朕回宫?你知道……朕离不开你了。”他低头在陆楚音的唇上亲了亲,上了瘾一般松不开她,闷声道:“朕答应你绝不立后,等以后再立你为后还不行吗?楚音……听话。” 陆楚音闭上眼应和他的吻,细白的手指慢慢的抚摸着他的腰他的腿,轻轻低低的道:“我只想光明正大的嫁给姐夫……不然就这样也很好。”她手指勾住了闻人安的衣带,手指又冰又凉的,冰的闻人安一把抱紧她,就听她低笑一声道:“我在这里想着姐夫念着姐夫,姐夫若是也想我了就过来……我们什么都不管的开心几日……是几日……” 闻人安抓着陆楚音的肩膀将她按在了榻上,喘了两口气道:“可朕一日也离不开你。” 陆楚音勾着他的脖子仰头亲了亲他的嘴,笑道:“我才不信。” 闻人安捏住她的小脸就咬了下去…… ======= 那光幕一黑跳了回来。 阮流君站在静康师太的房门外还没来得及看弹幕里的吐槽就听有人在身后道:“你在发什么呆?” 她惊的一回头就撞上了裴迎真,险些摔倒。 裴迎真伸手托住了她,将她在怀里一抱无奈的笑道:“怎么走路都不好好走了?刚刚在想什么?我叫你都没听见?” 阮流君看着他,心虚道:“没什么……在担心楚音会不会有事。” “她不会有事,你放心吧。”裴迎真松开她,将她的衣襟理了理,看她似乎很在意胸口的萤石项链,好奇的问了一句,“你怎么总带着这条项链?我送你的那些呢?” 阮流君心里咯噔了一声,弹幕里也跟着吐槽起来—— 隔壁老王也是王:天啊,男主终于问了这个问题!等了这么久他终于问出了口。 宅斗萌:真的,我一直以为萤石对于别人来说是隐形的,不然怎么就没人注意到女主没换过项链和耳钉呢? 最爱病娇变态:主播要怎么回答!要骗裴迎真吗? 路过:主播要注意啊。 怎么回答? 阮流君低了低眼,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萤石道:“这条项链和耳坠……对我来说很重要。”她抬眼看裴迎真,“算是我从前作为阮流君,唯一留下的东西。” 裴迎真看着她眼神波动了一下,伸手将她轻轻搂在怀里道:“对不起,问了让你不开心的事。”他不想看她不开心,“流君,你一直是阮流君,就算所有人都以为你的许娇,可是对我来说你就是阮流君,你若是十分在意这件事,等到以后国公府得以清白,我想办法让你做回阮流君好不好?” 阮流君竟觉得内疚起来,她抱紧裴迎真忙道:“我不在意这些的,只要你知道我是谁,庭哥儿知道我是谁就好了,其余的我都不在意。” 裴迎真亲了亲她的发端,松开她道:“你也想庭哥儿了吧?”拍了拍她的背,“等会我明日去收拾一下你房中的东西,今日就送你回京。” 阮流君一惊一喜,“今日就可以回京了吗?那楚音呢?” 裴迎真笑道:“先送你回京,陆楚音那边你不必担心,我想下午她也会回京。” “这么快?”阮流君惊讶至极。 裴迎真却不答她的冲她眨了眨眼道:“我先命人送你回京,你回了许府我也就安心了。” ========================================================================= 阮流君没想到裴迎真说送她走就送她走,马车都已在山门外备下,裴迎真扶着她上了马车,说是圣上那边他已经说好了,让她不必担心。房中那些行李他会收拾了差人送回许府,让她也不必操心。 他这样急切的想送她回京回许府,倒是让她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他是为了让她避开什么事情。 阮流君坐上马车,只匆匆的像几位照顾过她的师太道别,便被裴迎真的人护送着离开了。 她在马车上挑帘看站在山门外的裴迎真,他对她挥了挥手,山雾迷蒙,风声萧萧。 等走的远了,看不到他与那静云庵了,阮流君才放下车帘坐回了马车中,弹幕里也很诧异。 她看了一眼赏金,还够她买好几次天眼,她便买了一个天眼开到裴迎真那里。 只见裴迎真回了静云庵内,在陆楚音的斋房外等了许久。 等的阮流君又开了三个天眼,那房门才打开。 闻人安开门出来,脸色有些白的吐出一口气,陆楚音便从那房中跟出来,手中拿着一块玉佩道:“姐夫,你落了这个。” 她摇了摇玉佩,低下脖颈去为闻人安系回了腰间,她已经束了发,带着那尼姑带的帽子,露出一截细白的后颈。 闻人安伸手握了握她的手指,始终是不愿意松开,是陆楚音先道:“姐夫该回宫去了,山中还有另一条路下山,我送姐夫一程吧。” 闻人安已经离京几日,实在是不能在此地耽搁了,却又万分不舍陆楚音。 陆楚音牵着他出了山门,与他共乘一匹马指引着小路送他们下山去,一路上雾气不消,又阴又冷。 闻人安环着她单薄的身子一言不发,这世上的女子,再没有比陆楚音更磨-人的了,这般令他神!魂!颠!倒又这般拒绝他。 是到半山腰时陆楚音让马停了下来,她握住闻人安环着她的手指道:“顺着这条小路一直下山就是了,我便不送了,再送天黑了我不好上山,就此别过姐夫了。” 她挣了挣,闻人安却不松手,她握了握闻人安的手指叹气道:“姐夫松手吧,再耽搁就不好走了。” 闻人安在她的身后又问她一次,“朕答应你,等日后立你为后你也不愿随朕回宫去?” 陆楚音在那马上仰头看他,对他笑了笑,“姐夫走吧,等你有空了再来看我。”她用了些力拉开闻人安的手指。 闻人安攥了攥手指,没有再说什么,先一步翻身下马然后将她抱下了马,“朕让裴迎真送你回去。” 陆楚音刚想说不必了,就听见那山林之中忽然传出一声地动山摇的虎啸声。 裴迎真急喝一声:“保护圣上!” 那声音未落山林中树影晃动“嗷呜”的一声就见一只巨型斑斓猛虎撞开树杈冲了出来,怒吼一声猝不及防的就朝头前的闻人安扑了过去。 那猛兽速度快的人眼花,阮流君在光幕里惊的没反应过来就只见画面里一片花影,只听到陆楚音急喊一声:“姐夫小心!”一把将闻人安推到了自己身后…… 光幕在一瞬间黑屏跳了回来,阮流君心惊肉跳的看到时间到了,慌忙又买了一个,光幕晃了一晃—— 只见那阴沉沉的山雾之中裴迎真一箭射中了猛虎的眼睛,那一声凄厉的吼叫声震的阮流君耳膜发颤,下一刻裴迎真已经冲上前去又补了一箭射中猛虎的另一只眼睛。 猛虎剧痛之下一头撞在了山旁的大石之上,一时之间山石滚动,树木瑟瑟,几名随从在混乱之中冲上前将那猛虎团团围住,举刀砍下去。 那混乱的人影之中阮流君看不清画面,只听到猛虎的叫声山地俱颤,她忙去找裴迎真和陆楚音的身影,只见那人影之后闻人安抱着陆楚音急急叫了她两声:“楚音!楚音!” 陆楚音倒在他怀中,浑身是血…… 第130章 一百三十 “楚音!”闻人安的声音震的阮流君浑身发颤。 那光幕之中一片混乱,她只看得清闻人安惊慌的紧抱着陆楚音和陆楚音的半身血…… 她脑子里懵了一下,第一个反应就是掀开车帘急喝一声:“停车!” 那车夫吓的慌忙勒住了马头,忙问道:“许小姐可是有什么事?” “原路返回!”阮流君几乎没有多加思考便道,光幕里已经看不太清闻人安几人,她听不到陆楚音答话。 楚音……是昏过去了?还是已经…… 她不敢想,只是道:“回静云庵,我有急事!” 那车夫迟疑了一下,并没有行动的道:“许小姐有什么急事等回到京中属下再替许小姐走一趟可好?”他拱了拱手为难的又道:“裴大人有令无论如何也要先将许小姐平安送回许府,不得有耽搁,不然属下和这些护送许小姐的兄弟都会受到责罚,还请许小姐多加体谅。” 阮流君在那马车上抓着车帘呆了一下,她想到裴迎真这般匆忙的送她离开,又早有下令不准她回头……她想到她走的这条小路与闻人安和裴迎真他们走的是同一条路,可那只猛虎偏偏是在闻人安面前出现了…… 之前的山石滑落,静云庵的逗留,以及今日不得不选这条小路下山……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串成了一条清晰无比的线,而线的一端就握在裴迎真的手指间,像是被他操控着…… “许小姐还请坐回马车里。”那车夫又恭恭敬敬的请了一句。 阮流君看着光幕里一片混乱的在降服那只猛虎,慢慢的坐回了马车中,车帘掩住雾气蔼蔼,山风瑟瑟,车夫在外扬鞭策马再次前行,她的身子随着马车摇摇摆摆,她想起楚音说的那句话——庆幸与裴迎真不是敌人,不然太可怕了。 这只猛虎……这些‘机缘巧合’全都是裴迎真策划好的吗?陆楚音……也是知道的吗? 光幕一闪的黑了屏跳转回来了。 弹幕里惊的一片我曹—— 最爱病娇变态:槽!这是怎么回事????这山里有老虎?小陆姑娘怎么了! 嚯嚯嚯霍元甲:吓死爹了!怎么突然出来这么一出!陆楚音傻了替闻人安挡??? 来看裴迎真:槽槽槽吓死了!突然就画风大变啊!幸亏有我真!陆楚音受伤了吗?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我怎么感觉这只老虎出现的太是时候太巧合了……主播刚才也顺那条路上过去的吧?怎么就这么正好。而且裴迎真还一直在催着主播走……细思恐极。 霸道总裁:先不管是不是套路,老虎咬到小陆姑娘了?刚才太混乱我没看清,她怎么样了啊? 宅斗萌:不会是男主故意布置的套路吧?如果是那真的我曹啊,男主这心机也太深了。还有啊,建议女主不要冒冒失失的非要回去,万一这真的是男主布置的,你回去不是添乱吗?帮不上忙的时候最好就是不要添乱拖男主后腿,你现在回去有啥用? 我爱主播:楼上还真是每次说话都这么刻薄,你最好的朋友出事了,你连回去看一眼都不看? 裴迎真的大老婆:宅斗萌虽然说话挺刻薄的,但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裴迎真想方设法送主播走了,就说明是想保护她不想让她插手,这个时候再回去真的不是添乱嘛。 路过粉:可主播不是也没有非要回去吗?她只是第一反应担心陆楚音,但并不是没有脑子不为裴迎真考虑好吗?这也有毛病值得槽的? 隔壁老王也是王:感觉男主粉和女主粉好容易掐起来哦,cp粉们你们还好吗? 有点甜:cp粉瑟瑟发抖,只想吃口糖。 奸臣爱好者:这个时候求主播开天眼看陆楚音……是不是太不随群了?可是我真的好着急,这可能是未来的皇后崛起时刻啊! 最爱病娇变态:我也是……看大家掐的一本正经我都不好意思让主播开天眼。 “当啷”一声路过打赏了四万金。 阮流君急着了陆楚音没怎么再看弹幕,开了个天眼开到了陆楚音那里,见那光幕跳啊跳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那光幕里裴迎真和几名随侍已经护着闻人安和陆楚音一路退了回去,一路疾奔的退回了静云庵之中。 闻人安抱着陆楚音就在那佛堂之中,裴迎真匆匆忙忙去找懂的医术的人来,等到静康和一个师太被裴迎真带来后看到陆楚音也是吓了一跳。 她浑身皆是血,脖子和大半个脸都被血染红了,昏迷不醒的倒在闻人安怀中几乎没有半点生息的样子。 “小陆师妹!”静康急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冲上前去伸手就想去碰陆楚音,却被闻人安一把打了开。 闻人安冷声道:“大夫在哪里?” 裴迎真忙请了随后的一位师太上前,“这位是静安师太,她懂些医术。” 闻人安看了她一眼,静安也没废话,直接让闻人安将陆楚音放到内堂之中的侧榻上,简单的查看了一下。 陆楚音伤在胸前,脖子上似乎也是伤口,都在流着血。 静安请闻人安和裴迎真出去,她要给陆楚音仔细检查伤口,闻人安看着榻上奄奄一息的陆楚音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一字字道:“楚音不能出事……” “圣上还是交给静安师太吧。”裴迎真低声道。 闻人安终究是点了点头,刚要退出房门,袖子忽然被人软绵绵的抓了住,他一低头就看到陆楚音虚弱的眼睛,她看着他,像是痛极一般的叫了他一声:“姐夫……”眼泪涌出眼角害怕的问他,“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这一声姐夫催的他肝肠俱断,一步也迈不开,他抓住陆楚音的手坐在她身边,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头都是哑的,“不要说傻话,你只是受了一点轻伤怎么会死?姐夫……姐夫一定会救你的。” 陆楚音便又神志不清的昏了过去,却是死攥着闻人安的手指如何也不肯松开。 静安师太没有法子,只好当着闻人安的面替陆楚音检查伤口,那衣襟剪开血肉模糊的令闻人安不忍触目,陆楚音就在他的身旁颤了一下,昏昏沉沉的哽了一声:“疼……” 闻人安忙抓紧她的手指柔声道:“马上,马上就好了楚音,忍一忍忍一忍……” 陆楚音竟像是真的听话了一般,再不喊疼,只攥紧了闻人安的手指疼的打颤,喉头一声一声的哽着。 静安师太将她上半身的衣服除去才松了一口气,虽然血流的多,但那伤口都是抓伤,从脖子到胸前三四道大口子,有些深却是不致命的,只是要尽快止血。 她让静康给她端了热水来,干脆利落的将那伤口清理干净,止了血上了药,费了好些力气才全部包扎好。 等她包扎妥当已是一身的汗,陆楚音已经再次疼昏了过去。 闻人安托起她的脸来猜发现她一脸的眼泪和冷汗,心就揪了起来,“师太,楚音她还好吗?她有没有事?需不需要开些药来?” 静安擦了擦满手的血污道:“伤口已经止了血,只是陆姑娘失血过多,身子又弱,只怕是……” “只怕是什么?”闻人安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静安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山中条件不好,贫尼也并非什么杏林高手实在不敢妄下诊断。” 闻人安忽然恼了,厉声道:“这静云庵中就没有一个像样的大夫吗!” 静安与静康不敢言答,裴迎真便推门进了来,仔细问过了静安才对闻人安道:“圣上稍安勿躁,这山野荒地一时之间也不好找大夫来。”他看了一眼昏睡在榻上的陆楚音又道:“陆姑娘伤势不轻,一时也不好再颠簸,不如今日就在庵中休息一日,微臣已命人去探路了,等确定下山那条路不会再出意外,圣上再带着陆姑娘下山找大夫可好?” 这确实是最好的法子。 闻人安只好点了头。 裴迎真又命人在这内堂烧了炭火,添了铺盖,才又下山去查看山路。 闻人安就一直在陪着陆楚音,半步也没有离开。 陆楚音就像是昏死了过去一般,连动都没有动过,闻人安心中发慌时不时的伸手摸摸她的鼻息,摸到匀称的呼吸才安下心来。 ========================================================================== 是直到阮流君入了京都,回了许府,见过许老夫人大夫人和庭哥儿,陆楚音也没有醒来。 她心慌意乱的,看着天色一点点黑下来,愈发的不安,匆忙的陪着许家人吃了晚饭,说是累了就回房歇息了。 庭哥儿本想粘着她,但看她心神不宁的还以为她是沿途累着了,也不敢让她劳累,只来跟她请了安便回了自己房中。 阮流君刚洗漱坐在榻上,便听光幕里陆楚音嘤咛了一声,她忙看去—— 闻人安本是侧躺在她身侧,听她哼了一声忙坐起身握着她的手轻声叫她:“楚音?音音?你醒了吗?是哪里不舒服吗?” 陆楚音似乎是在发梦,不住的低吟着什么,闻人安忙凑过去才听清她是在叫:“阿姐……” 她叫:“阿姐不要走,阿姐……不要丢下我……”她浑身都在出汗,挣扎着要伸手去抓胸口和脖子上的伤口,轻轻的哭了起来,“阿姐……阿姐我好疼,我好疼……” 她一直在叫她的阿姐。 闻人安心中又疼又内疚,他忙抓住陆楚音乱抓的手道:“楚音乖,不要乱抓……忍一忍就好了,忍一忍。” 陆楚音却在不住的哭,昏迷不醒的呢喃着:“我太疼了……我疼的厉害……” “哪里疼?你告诉姐夫哪里疼?”闻人安柔声问她,“是伤口吗?” 陆楚音就抓着他的手指颤巍巍的压在自己的心口上,难过至极的对他道:“这里……我这里疼的厉害,阿姐救救我,救救我……” “这里?伤口吗?”闻人安问她,“音音?” 她在那昏昏沉沉之中半梦半醒的睁开眼来,那双眼里满是红血丝,眼泪一珠珠的滚出来,看着闻人安愣了半天。 “音音?”闻人安叫她。 她愣愣的看着闻人安,哑声问道:“我……阿姐呢?我刚刚……刚刚听到阿姐叫我了。” 闻人安心头一梗,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柔声哄道:“是我音音,是我在叫你,你阿姐……不是已经离世了吗?” 她看着闻人安,看着他,忽然之间悲声哭了起来,在闻人安的手掌下剧烈挣扎起身,“我要找我阿姐……我要找阿姐……” “楚音,音音……音音乖。”闻人安抱着她,却又怕碰到她的伤口,不住的安慰她道:“别乱动音音,听话好不好?” 陆楚音虚脱一般的晕眩,颤巍巍的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哭着求他道:“姐夫姐夫……你带我去找阿姐好不好?去找皇奶奶,她们都在等我……她们……”她泣不成声的将脸贴在闻人安的手背上哭的发颤,“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她们怎么这么狠的心……” 那么静的夜里,远远的禅房之外传来不知是谁的诵经声,像是谴责一般,伴着陆楚音的哭声将闻人安的一颗心生煎火烤。 他对不起楚楚,如今……楚音为了救他险些丧命,他这辈子都无法弥补对楚音的愧疚。 他伸手将楚音抱在怀中,喉头哽了一下竟是第一次在一个女人面前掉了眼泪,“音音……”他将嘴唇贴在她滚烫的额头上,压着喉头的酸楚道:“是姐夫不好,从今以后,姐夫再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半分委屈。音音……”他搂紧楚音,发现她浑身都烫的厉害,忙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她的脖子,烫的像个火炉,“音音你怎么了?”他托起陆楚音的脸来,发现她的脸颊都烫的通红。 他心顿时就是一沉,忙放下她起身喝道:“裴迎真!裴迎真!”他开门出去又叫了两声裴迎真。 有随侍便慌忙过来,跪下道:“裴大人去探山路了,圣上……” “去找静安来!”闻人安来不及多说。 等那静安找来,陆楚音已经烧的说不出话来了,静安诊了诊脉脸色不好的道:“陆姑娘烧的太厉害了,只怕是不好了……还请圣上快些请个大夫来看吧。” 闻人安勃然大怒,几乎要斩了静安,裴迎真正好从山门外赶了回来,匆匆忙忙的进来跪下道:“圣上息怒,如今还是先救陆姑娘要紧。” 闻人安回头看到裴迎真愣了一下,他不是一个人,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李云飞。 李云飞跪下行礼道:“微臣李云飞救驾来迟,还请圣上恕罪。” 裴迎真便道:“是微臣通知李大人来迎接圣上回京的,山路复杂只怕再出事端,李大人已大人清理了山路,圣上即刻便可下山回京。” 闻人安看着李云飞缓了缓神色,如今他已顾不得其他了,下令道:“备辆马车,即刻下山回京!”他转身进了内堂,亲自将陆楚音抱了起来,一手扯着披风裹住陆楚音,柔声对她道:“音音别怕,朕现在就带你回京看太医,你一定会没事的。” 他抱着陆楚音出了内堂,跃过李云飞与裴迎真,不回头的吩咐道:“裴迎真你先行下山,找太医赶过来,就在山下等着,要快。” 裴迎真应是,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李云飞,他低垂着头,手指攥紧了压在地板之上,攥的青筋显现终是忍下没有抬头看陆楚音一眼。 裴迎真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好好护送圣上下山,一切就都交给你了。” 李云飞慢慢站起身,紧攥着佩剑道:“你放心,我都明白。” 光幕一闪跳了回来,弹幕里道—— 咖啡加奶不加糖:裴迎真这又是什么意思?找来暧昧男友来护送情敌闻人安?就不怕李云飞忍不住一剑杀了闻人安? 霸道总裁:裴迎真既然让他来肯定就已经安排好了,和李云飞达成了共识。咦?李云飞和他们也联手了,这叫复仇者联盟吧? 来看裴迎真:复仇者联盟233333我真套路了所有闻人安的敌人来除掉他。 奸臣爱好者:不会现在裴迎真就已经打算好了,为陆楚音当皇后换身份铺垫吧?毕竟现在已陆楚音的身份不可能让满朝文武接受她当皇后,是要和李云飞联手给她换身份了?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真没想到裴迎真居然这么活生生的套路了闻人渣皇……这下渣皇肯定被陆楚音感动的屁滚尿流不给她个皇后当当都不好意思了。 第131章 一百三十一 闻人安抱着陆楚音上了马车,陆楚音如今让他心焦,他已顾不上其他只是吩咐人马迅速下山。 那夜色里李云飞带着人马有条不紊的护送闻人安下了山,一路之上顺畅无阻,到山脚时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裴迎真找来的大夫就候在山脚下的一间茶铺里。 闻人安没有下马车,直接叫那大夫上了马车,继续赶路回京,这山野之中的大夫总是比不得宫中太医,越快回京对楚音越好。 那大夫第一次见这样大的阵仗,头都不敢抬的替陆楚音诊治,按照那位裴大人交代的那些,将陆楚音的伤势说的十分唬人。 闻人安抱着昏迷不醒的陆楚音只觉得心慌的手心发汗,连火气都没有了,不住的催促人马快些行,行快些。 好在是在快到京都时陆楚音迷迷糊糊的清醒了一些,被那大夫灌了些温水稍稍稳定了一些。 闻人安也不敢让她多说话,几个时辰的路程,居然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入了京都,他直接下令回宫,他要带着陆楚音直接回宫。 陆楚音却紧紧攥着他的衣襟,艰难的对他道:“我不回宫……” “楚音听话,你现在伤成这样不回宫怎么行?”闻人安攥着她的手指道:“姐夫答应你,等你好了就封你为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陆楚音却在他怀里挣扎了起来,昏昏沉沉的抗拒着,不住的说:“我不回宫……停车停车……让我下去……” “楚音!”闻人安恼了一般一把按她在怀里,心烦意乱的道:“你要什么朕都已答应你了你还要如何!如今回不回宫由不得你了!” 陆楚音在他怀里木木的顿了一下,看着他看着他喉头一哽的哭了起来。 她哭的让闻人安五内俱焚,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心疼至极愧疚至极的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音音乖,虽朕回宫去将身子养好,养好了之后你想要如何朕都会答允你,你就……听朕这一次吧。” 他从未这般低声下气的同人说过话,更何况是一个女人,可偏偏他拿陆楚音没有一点办法,高声说一句话都恐她伤心难过。 陆楚音伸出滚烫的手轻轻抱住了他的脖子,低低哭道:“我害怕……姐夫我害怕回宫……”她喉头哽的厉害,说话都打颤,“所有人都会骂我……所有人……我干不干净,我勾|引姐夫……我该骂。” “朕带你回宫谁敢骂你!”闻人安知道她姑娘家家受了这些定是委屈,却不知她如此的在意,安抚她道:“况且你只是暂时在宫中修养,等你好了朕就名正言顺的迎娶你,让你做皇后,做朕的妻子。” “姐夫……”陆楚音抱紧了他,抬着满是泪水的眼睛看他,哀求一般的问道:“他们……会同意我入宫吗?” “这是朕的天下,他们是朕的臣子,谁敢不许?”闻人安道,伸手将她脸上湿漉漉的碎发拨到了她耳后,“你为朕险些丧命,朕绝对不会再委屈你。” 陆楚音终是反握住了闻人安的手指,感动万分的道:“有姐夫这句话我即刻死了都值得,只是……”她艰难的喘了一口气:“若姐夫当真怜惜我,现在……就不要带我入宫。”她看闻人安皱了眉将脸贴在他的手背上道:“若是文武百官知道姐夫是为寻我离京几日……他们会如何骂我?又怎么会同意姐夫娶我这样的女子?” 闻人安顿了一下,他刚刚急躁的没有多想,可陆楚音担心的确实有理,她的楚楚的妹妹,之前文武百官便那样反对她留在宫中,如今若是在走漏了他是为去找她才荒废了数日朝政,又再次将她不明不白的带回宫中,日后要是再想立她为后只怕是难上加难。 可她如今伤成这样,京中无亲无故,他又怎么会放心不带她入宫? 他将眉头皱紧的想了又想,便听陆楚音抓着他的手指哀求一般的道:“姐夫就留我在宫外养伤吧,我会好好的养伤等着姐夫光明正大的迎我入宫。不要……为我再为难了……” 闻人安心念百转,终是握住她的手命人马停下,叫了裴迎真进来。 那大夫灰溜溜的下了马车,裴迎真上了马车行礼。 闻人安摆手道:“朕有一事要交给你。”他吩咐道:“楚音如今不方便入宫,朕也不放心将她交托给旁人,她在京中无亲无故唯一亲近的也只有许娇。” 裴迎真眉头轻轻皱了皱,便听他道:“朕决定先将楚音送到许府去养伤,等她身子好了,宫中安排妥当了再接她回宫,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楚音在许府的安危由你全权负责。”他眼睛轻轻扫了一眼马车外,低声又道:“不止是安危,朕也不希望楚音在养伤期间有任何外人打扰她静养,你明白吗?” 裴迎真低着头顿了一下,他如何不明白闻人安所知的‘外人’是说李云飞,只是还是要将许府和流君牵扯进来了,他行礼道:“微臣明白。” 那光幕时间结束的跳转回来,赏金栏里也只剩下两千金了。 阮流君听到一阵“当啷当啷”的打赏声,催促她快点继续开天眼,留心看了看弹幕—— 隔壁老王也是王:许家这可是接了一个烫手山芋啊,陆楚音要是出点事可都是许家的麻烦,这也是裴迎真计划的一部分?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不应该吧,裴迎真不是一直不想把主播牵扯进来吗?怎么会给主播招麻烦,可能他自己也没预料到闻人安会把楚音放在许家吧? 我是主播粉:这个时候怎么没人说裴迎真给女主惹麻烦了→_→你们这些人很双标哎。 霸道总裁:你是不是等这一刻很久了→_→ 最爱病娇变态:现在不进宫是对的,谁知道等养好了伤,闻人渣男还会不会信守承诺?一定得光明正大的进宫。而且在许府是不是也方便见李云飞了! 宅斗萌:想的太简单了,闻人安会把陆楚音放在许府,又让裴迎真负责不就是为了防止李云飞跟她见面?顺便试探一下裴迎真到底和谁是一伙的,这个时候裴迎真要是还敢让她们见面就死定了。 阮流君看了看弹幕没有再开天眼,等了一会儿果然闻人安带着陆楚音进了许府。 老夫人和沈薇都被惊醒,阮流君去了老夫人那里扶着她匆忙起身出来接驾。 闻人安简单明了的将来意说明,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老夫人看着闻人安亲自抱着陆楚音心中却也猜出个七七八八,之前京中那些不干不净的传闻怕是真的。 老夫人命人收拾出一间厢房出来,将昏迷不醒的陆楚音安置了下来。 太医也匆匆赶来,为陆楚音治伤,闻人安寸步不离的陪着陆楚音,裴迎真趁机将阮流君叫了出来。 两人站在僻静的角落里,裴迎真开口道:“流君,这件事我日后会慢慢跟你说,惊扰你和老夫人了,怕是这些日子陆楚音要在许府留下了。” “我明白的。”阮流君知道他如今没有多少时间解释,便将心中所有的疑虑压了下去,对他道:“楚音留在这里你放心,我自己会多加注意。至于这件事,等你……以后方便告诉我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裴迎真看着她,忽然伸手抱住了她,叹气道:“这些事情我本不想让你知道,一是不想牵连到你,二是不想让你担心,三是……怕你会觉得我是个心肠歹毒无所不用其极之人。” 他怕流君会因为这些事情抗拒他,不喜欢他。他不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她从小在父亲那里受到的教养,怕是……不会喜欢他这些手段。 阮流君靠在他怀里伸手慢慢抱住了他,“我明白的,我都明白……你有你处事的手段,我干涉不了,只望你要记得老太傅的话,凡事留一线。”她仰头看裴迎真,“我不说什么善恶,我只怕你以后不得安顺。” 裴迎真抱着她笑了笑,“你是怕我会遭报应,不得善终?” 阮流君皱紧了眉,他便低下头来亲了亲她皱着的眉头低声笑道:“听你的,都听你的,你不要皱眉,皱的我心慌。” 阮流君松开眉头靠近了他怀里。 太医替陆楚音重新包扎看过之后又喂她服了药,她睡到天际快亮时总算是退了烧。 闻人安一直陪着她,直到要早朝了才匆匆回了宫去,临走之前又一再嘱咐了裴迎真,拜托了阮流君。 李云飞也十分谨慎的跟着闻人安离开了许府。 ==================================================================== 这府中总算是安静了下来,阮流君让沈薇扶着许老夫人回去歇着,她来照料陆楚音。 许老夫人想问什么,终是没有开口的走了,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陆楚音退了烧之后就睡的安稳了,阮流君一夜未睡便在她榻边趴了一会儿,这一趴竟是睡着了。 等再醒已是天光大亮,陆楚音轻轻推醒了她,“许姐姐……” 她忙起身,看陆楚音脸色苍白憔悴,精神却是好了许多,转身去倒了温水过来,让她润了润干裂的嘴唇,轻声问她,“你可好些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楚音喝了半盏温水,摇了摇头,轻轻抬手握住了阮流君的手指,愧疚道:“终究还是要麻烦许姐姐了……” “不想麻烦我就快点好起来。”阮流君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降了下来,总算是没有什么大碍了。 陆楚音在这许府一待就是半个多月,她恢复的倒是很快,生龙活虎的伤口已经长好结了痂,只是她总念叨着会留疤,太丑了。 这半个多月来闻人安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微服来一趟,陪她吃饭,喂她服药,有几次亲自为她换那伤口上的药,看着几道伤口又心疼又感动,抱着陆楚音感叹道:“这是朕欠你的,是你对朕的情意。” 许家人对闻人安总是来这件事始终心惊肉跳,阮流君怕闻人安会撞上庭哥儿便一早将庭哥儿送去了许荣庆那里,让他看着庭哥儿,下午之后就不许庭哥儿过来了。 许家上下缄默,是一个字都不敢透露陆楚音与闻人安这件事。 为这件事更心烦的却是裴迎真,闻人安总是这样随意的出入许府内宅本就不成体统,可他又是当今圣上,总是晃荡在阮流君房前让裴迎真不得安心。 即便是阮流君有心避着了,也总是有撞见的。 原本裴迎真打算再等一等,等陆楚音的伤口彻底愈合了再继续行事,可谁知那一日闻人安得了一盒祛疤的膏药一时兴起下了早朝便过来许府找陆楚音。 阮流君和陆楚音都没料到他会来的这样早,陆楚音半夜来与阮流君同睡,两个人正在床上玩闹,连衣服都未曾换好,香铃就匆匆忙忙的来报说闻人安来了,已经进了府。 陆楚音慌慌忙忙的披衣便要出门回自己房中,却是在阮流君的门口和闻人安撞了个正着。 闻人安笑吟吟的扶着她的肩膀道:“朕说你怎么不在自己房中,原来在这儿。”他跃过陆楚音就瞧到了屋中未曾梳洗的阮流君。 阮流君慌忙躲进了屏风后,陆楚音侧身挡了一下,伸手关上了房门对闻人安嗔道:“姐夫怎可私闯小姐闺房?堂堂一国之君竟连这些礼数都不知道了吗?” 她将闻人安推回了自己房中,嗔怪了两句。 闻人安以为她是在吃醋,满心满意的高兴,抱她坐在自己腿上玩笑道:“你这般喜欢你许姐姐,不如朕也将你许姐姐纳进宫中与你做个伴儿如何?” 陆楚音的脸色顿时就黑了,瞧着他,一时之间竟分不清他是玩笑还是在有意试探她。 她讥讽的笑了一声,拽开闻人安搭在她腰上的手站起身道:“姐夫可是觉得全天下的女子皆是你的?随你喜欢就可纳进宫去,养在宫中?供你赏玩?”她低头看闻人安也半开玩笑的道:“那姐夫就死了娶我入宫的这份心吧,我为人小气,最是不愿跟别的人分享宠爱。”她伸手捏了捏闻人安的下巴,“你若是娶了我,就不能喜欢别的女人。” 闻人安仰头看着她,伸手搂住了她的腰,万分宠溺的笑道:“朕还是第一次遇到敢这般威胁朕的小女子,你是不要小命了吗?”不正经的在她腰上捏了一把。 陆楚音笑着躲开他的手,靠在桌案之上道:“反正我这条命早就为姐夫豁出去了,我怕什么。” 闻人安心就化成了灰,看着她有恃无恐的样子起身上前一把抱住她,将她压|在榻上,“看来是朕有些日子没有教训你了……” 陆楚音厌恶的皱了皱眉,随后又笑着推开他道:“姐夫压得的我伤口疼……” 闻人安忙撑起了身子,她便鱼儿一样从他身底溜了出去,闻人安看着她叹气道:“这将养了半个多月,什么时候才好起来?”又伸手拉她,“过来,让姐夫瞧瞧长的如何了。” 陆楚音没有让他多留,说自己累了将他赶了回去。 等他一走裴迎真就匆忙来了,陆楚音将闻人安的事情如实的告诉了裴迎真,看裴迎真脸色愈发难看,也担忧的道:“我看他只是随口说的玩笑话,并不是当真的。” 裴迎真却是沉默的一言不发,他这样让陆楚音心惊胆战也不敢多说话,却是听他开了口道:“你今日就离开许府。” 陆楚音顿了一下问他,“去哪里?” “去李府。”裴迎真道。 “李府?”陆楚音一惊,不敢确信的问道:“哪个李府?” “李云飞李府。”裴迎真答道。 陆楚音僵了一下,不明白的看裴迎真。 裴迎真起身对她道:“我本想再过些日子,但如今看来你还是越早进宫越好,今日下午你按我的安排去李府。” 陆楚音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他问道:“这样做……会不会连累李云飞?” “他再上山去接你回京时就已经将自己和你绑在了一起。”裴迎真道,看她迟疑不定的样子又道:“你放心,我早有安排,只要不出差错,绝对不会对李府,对李云飞有害。你和他绑在一起,一荣俱荣。” 陆楚音看着他没有说话,他只说一荣俱荣,可那之后连着的也是一损俱损……李云飞真的,想清楚了吗? 裴迎真让她等他的安排转身出了房门,他直接去了外院的书房,阮流君在那里教庭哥儿念书。 他推门进去,庭哥儿吓了一跳,抬头看到是他惊喜的丢下笔便道:“裴迎真大哥你怎么来了?”他跳下椅子就朝裴迎真小跑过去。 裴迎真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瞧着站在桌边的阮流君,对他道:“你先出去玩一会儿,我与你阿姐说几句话。” 阮流君看了看他,又有些莫名不敢看他的低下头去摆好庭哥儿的笔。 第132章 一百三十二 庭哥儿抬头看了看阮流君,又看了看裴迎真,觉得两个人似乎都不开心的样子便也不敢多说话,乖乖的点了点头出了房门,走到门口还小声问:“那我一会儿再回来可以吗?” 裴迎真点了点头,转身对他道:“阿守在门房那里,让他带你去玩。” 庭哥儿应了一声高高兴兴跑走了。 阮流君站在桌案前就听见裴迎真“啪”的一声轻响将门关了上,她竟心虚的颤了一下,抬头就瞧见裴迎真转身朝她走过来,表情……到也平常。 “在教庭哥儿写什么?”裴迎真走到桌案前她的身侧,低头看了看桌案上的字,手顺势揽住了阮流君的腰。 阮流君心里跟打鼓似得,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却又觉得他会生气…… 裴迎真的手指细细的在她腰间磨蹭了两下,语气不动的问她道:“昨夜睡得好吗?” 阮流君被他抚摸的发痒抓了抓他的手道:“好……挺好的,你今日不用忙了?” “忙。”裴迎真语气依然平淡的没有什么情绪,“一会儿就走,走之前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什么事?”阮流君侧过头去看他。 裴迎真又瞧了瞧庭哥儿写的字,才对阮流君道:“我打算送你和庭哥儿去恩师那里玩一段时间,正好让恩师辅导辅导庭哥儿,今日就走吧,等一会儿我让人来接你们。” “一段时间?多久?”阮流君看着他冷淡平静的侧脸皱了皱眉,他这是……因为闻人安的事生气了要送她走? “一两个月。”裴迎真答道,至少等陆楚音进了宫,稳住了脚。 这么久…… “我不想去。”阮流君有些不开心的低下眼去收拾桌子上的笔墨。 裴迎真顿了一下看她,“不想去?为何?” 阮流君也不看他,只是将庭哥儿写的字一张一张收好答道:“祖母年事已高,近来身子也总不好,母亲要忙府中的事务又要忙大哥的婚事还要照顾祖母太劳累了,我在这个时候带着庭哥儿走了祖母难免又要担心,我留在府中至少可以替母亲分担,多陪陪祖母。” 裴迎真看着她那冷淡的表情,心中不知为何有些烦躁,他总觉得流君心中有太多人,曾经是庭哥儿,如今又多了许家人。他不是唯一,或许……连第一位都不是。 “许府有下人,许老夫人有杜太医照看,你若是不放心我也会常来替你照看。”裴迎真语气有些冷硬,伸手按住了阮流君收拾东西的手蹙眉道:“许荣庆一时半刻又成不了亲,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阮流君手指顿了顿,才终于又侧过头去看他问道:“你为何一定要我带着庭哥儿离开?就是因为今日……闻人安的事吗?” 裴迎真听闻人安三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心里就翻江倒海的不舒服,眉头紧皱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不肯听我的?闻人安是什么样的人?我先前又为何让你避着他?这些你不明白吗?” 她也在天眼里看到闻人安与陆楚音的对话了,她如何不知道,可她该避的都避了,如何会料到今日会有这么一出。 她心中本就为此事七上八下,如今裴迎真这般的问她,让她恼火万分,拨开他的手问他道:“你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这样冷冰冰的语气让裴迎真心颤了颤,忙伸手要握住她的手道:“你知道我并非那个意思。”看她皱着眉的样子,裴迎真心又沉了一下,后悔他方才说的那些话,软了语气又道:“流君,我知道你放心不下许家,可你就不明白我有多放心不下你吗?在你心中许家比我还要重要?” “不是这样来比的。”阮流君又气又恼,想挣开他的手却被他紧紧抓着,“你有你的考虑,我也有我的顾虑,你……放手!” 他竟也有些恼火的不松手道:“怎么不是这样比的?” 阮流君挣扎不开的恼道:“我让你放下如今的大理寺卿,放下现在你有的跟我走,你会选吗?” “会。”裴迎真像是真的生气了道:“别说是大理寺卿,便是有朝一日我为相为摄政王,只要你说要我即刻带你离开京都远走高飞!” 阮流君愣了一下,手指发僵的看着他,裴迎真一用力就将她拉到了怀里,搂紧了对她道:“不公平。” 他也不知是在生气还是在赌气,语气竟是有些难过,“我心中只有你,可你心中有那么多人。” 阮流君心像是被人敲了敲,听他叹息一般的对她道:“流君,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杀了闻人安?我有多害怕他会对你动心思?” 阮流君慢慢的放松下来靠进了他怀里,伸手抱住了他,“我知道……” “那你为何不肯答允我一次?”裴迎真将额头贴在她的肩头,侧头轻轻的亲了亲她的耳朵,哀求一般的道:“就去恩师那里住几日好不好?我答应你绝对不超过十天,好吗?你若不放心老夫人就带上老夫人一同去,就当是陪她去散散心。” 阮流君耳侧发热,终是点了点头。 她在当天中午就将此事与老夫人说了,说想带庭哥儿去看老太傅,又看老夫人精神不错,怂恿着让老夫人与她一同前去游玩游玩。 老夫人也有好几年都没出京去玩过,听她这般劝竟也是点了头,带着沈薇要举家去老太傅那里玩几日。 只是许荣庆生意太忙走不开,便留在府上看家。 当天下午老夫人就收拾了行囊和阮流君,庭哥儿,沈薇一同上了马车出了京,裴迎真亲自过来将她们送出京,又让阿守带着人马亲自护送,看着阮流君的马车离他越来越远,心中百味掺杂,他如何舍得让流君离开,可如今他要做的事稍有差错就会万劫不复,流君留在京中他是不可能安心的。 那马车走远了,有一人打马停在他身后,低声对他道:“大人,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陆姑娘动身了。” 裴迎真点了点头,勒马回了京。 ======================================================================== 马车里,庭哥儿靠在沈薇怀里睡着了,老夫人也犯了困。 阮流君坐在那里看着弹幕里的弹幕—— 霸道总裁:虽然是感觉裴迎真蛮委屈的,但是我怎么总觉得裴迎真又把主播给套路了呢?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你认为的没毛病。裴迎真撒了撒娇达成了送主播出京的目的,心机啊。 来看裴迎真:可是我真也是为了主播好,虽然他确实很心机→_→ 最爱病娇变态:好像是哦,最后主播还是答应了裴迎真……但是也好像没什么问题,离京也好,让裴迎真安心对付渣皇,而且许老夫人一起出来玩了,主播也不用担心了。 宅斗萌:嫁给这样的男人如果他要是出轨了一定哄死你…… 裴迎真的大老婆:我脑公才不会出轨! 奸臣爱好者:主播啊,我想看我们未来的皇后……裴迎真不是说让她今天去李府吗?我想知道为啥会去李府。 阮流君看了一眼赏金,如今还够开五次天眼,便买了一个天眼直接开到陆楚音那里,只见光幕里画面跳动,最后定格,居然是定格在京都之外的郊外—— 那郊外的林道之中正是混乱一片,一群马贼和一群家丁模样的打手正在激战,混乱之中听着一辆马车,那马车被刀光剑影给惊了马,马儿险些疾奔撞上路旁的树木,被车夫慌忙拉了住,就听见马车里传出女人的叫声。 车夫掀开帘子,便有一个老妈妈护着一位花容失色的中年妇人逃下了马车,趁着慌乱被两名家丁护着逃进了林子中…… 弹幕里诧异—— 最爱病娇变态:怎么回事?不是开的是陆楚音吗?这个妇人是谁啊? 科普小能手:开的是陆楚音,出来的是这样一幕那只能说明陆楚音就在画面里。 隔壁老王也是王:裴迎真搞的? 果然,那妇人没跑多久就在林子里遇上了陆楚音。 陆楚音只带着侍书骑在马上,马上是行囊包裹,她一身利落的胡服,看样子竟像是要离京去哪里。 那妇人吓了一跳,还以为又遇到了歹人,等看清马上的是个容颜清秀的姑娘才惊魂失措的求救道:“姑娘!还请姑娘救命!”也不知是吓的还是跑的太急,双腿发软的跌倒在陆楚音马下。 陆楚音慌忙勒住马头,翻身下马,伸手将那妇人扶起来问道:“夫人快起来,夫人这是……” “我们遇上了马贼!”那妇人惊魂不定的抓紧了陆楚音的手指,急道:“我……我乃外乡人士,进京来探亲遇到了马贼!那马贼就在不远,马上……马上就要追来了!” 那妇人吓的满脸冷汗与泪水,不住的发抖。 陆楚音忙看了一眼,果然听到厮杀声,攥紧了那妇人的手忙道:“夫人别怕,我带你先入京报官!” 也不做耽搁扶着那妇人上了自己的马,又让侍书带着老妈妈,侍书扶着那老妈妈犹豫道:“小姐真要回京?小姐好不容易才出了京如今……” “少啰嗦!人命关天。”陆楚音翻身上马,握紧马鞭对那妇人道:“夫人不必担心,此地离京都不远,我们一定可以逃脱。” 那妇人突遭此难吓的魂不附体,听陆楚音一个女儿家这般仗义相救感激的不知该如何言表。 那马贼却已追了过来,陆楚音调转马头扬鞭策马,险之又险的躲开了围追过来的马贼。 光幕随着陆楚音一路狂奔入京,在那京都门前停了住。 陆楚音慌慌勒马,停在了赶出来的李云飞的马前,两下都是一愣。 马上的妇人却惊喜万分的疾呼了一声:“云飞!” 李云飞按住马头,眼光从陆楚音身上落在了那妇人身上,叫了一声:“姑母……” 陆楚音一惊,问道:“这是你姑母?” 那妇人一见李云飞才定下了魂儿,喜极而泣。 李云飞慌忙跳下了马,走到陆楚音的马下去扶那妇人下马,“姑母可还好?我听您的家丁来报说您在路上遇上了马贼,正急着赶过去,您可有伤到哪里?” 那妇人腿软的抓着李云飞边泣边摇头道:“没有没有,姑母没有受伤,多亏了这位姑娘……”她忙伸手去拉陆楚音,“是这位姑娘救了我。” 陆楚音翻身下了马,握住那妇人的手,脸色有些不好的道:“夫人不必谢我,我只是……正好路过。”又对李云飞道:“你姑母受了惊,你还是快带你姑母回去吧,找个大夫给她瞧瞧,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李云飞看着陆楚音眼神复杂的翻江倒海,口中却吐不出一个字,却在看到陆楚音马上的包裹时愣了一下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陆楚音神色僵僵的笑了一下低头道:“回静云庵。” “回静云庵?”李云飞诧异的蹙了眉,“圣上可知你要回静云庵。”就见陆楚音慌张的抬了头。 “他不知道。”陆楚音忙道:“你……还请李大人不要惊动他,放我走。” 李云飞喉头哽了哽,陆楚音就站在他面前,这样面对面的站着与他说话,像是隔了一生一世一般,她明明还是那副样子,却又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她不再是那个羞涩的小姑娘了,如今她果断利落,为她想做的事愿意付出一切。 “姑娘要走?”那妇人紧抓着陆楚音的手,忙问道:“姑娘救了我,我还不曾好好感谢姑娘。”又拉住李云飞,“你快请这位姑娘一同回府,好生的谢过。” 李云飞欲言又止的看着陆楚音。 陆楚音已先道:“不必说什么感谢的,能救下夫人也是你我的缘分。”她握了握那夫人的手笑了笑,“只要夫人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只是我不方便回京,只能别过夫人了。” 她刚要拉开那妇人的手,却听城门之内有一队人马匆匆赶来,当前一人喝道:“拦下陆姑娘!圣上有令陆楚音不得出京!” 陆楚音的脸色就变了变,再想离开已经被那队人马给围了住,她抬头看着马上带队的裴迎真道:“裴大人就放我走吧。” 裴迎真身后的福禄已慌慌张张的下了马冲到陆楚音身侧,要急哭一般道:“陆姑娘,陆姑奶奶您这又是怎么了要离京?您这一走奴才和裴大人的小命可就没了!”他声泪俱下的跪下求陆楚音道:“您就跟奴才回京去吧,圣上急的不得了!” 陆楚音僵在那里不说话。 裴迎真看了一眼李云飞众人,下决定道:“还请李大人和这位夫人虽我们一同回去见过圣上说清楚吧。” 那光幕时间结束,跳转了回来。 弹幕里惊叹不已—— 嚯嚯嚯霍元甲:天啊,这是裴迎真布的局???不是吧,这是真的发生的事件吧?不然这几个人演技也太高超了…… 吃瓜群众:陆楚音的表情和李云飞的表情太自然了……不像是演的,这是真的吧?陆楚音要私逃出京,恰巧就遇上了李云飞的姑母,救了她? 蓁:可这要是真的巧合也太巧了吧???就这么巧的在这个时候有了马贼,还这么巧的被陆楚音遇上? 隔壁老王也是王:如果这是裴迎真安排的,那只能说都是奥斯卡影帝影后级别了。 宅斗萌:李云飞的姑母?是不是历史上陆蔷就是她的女儿? 奸臣爱好者:旁友们,如果这位真的是李云飞的姑母的话,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就是未来皇后的母亲啊!这是不是就代表了历史的进程被我们见证了! 路过:没错,是这样的。 马甲1号:各位观众老爷们,这种时刻还不打赏主播还怎么给你们开天眼? 那光幕里就传出一阵“当啷当啷当啷”的打赏声,赏金数字跳跃的飞快。 阮流君等那打赏停了才开了个天眼,继续看陆楚音—— 陆楚音已经被带进了宫,一同进宫的还有李云飞和他的姑母赵氏李玉秀。 闻人安坐在大殿之中脸色阴沉的吓人,整个大殿噤若寒蝉。 李玉秀刚刚遭了马贼惊魂未定,如今又一头雾水的被带进宫见到了当今圣上,吓的头都不敢抬,跪在地上打哆嗦。 陆楚音跪在她身侧,悄悄握了握她的手,低声让她不要怕。 李玉秀感激万分的看了一眼陆楚音,攥紧了她的手指。 “李云飞。”闻人安高高在上忽然叫了一声李云飞,冷冷的问道:“你来告诉朕,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云飞跪在大殿之中道:“回禀圣上,微臣的姑母入京路上遇上了马贼,微臣正要赶去救她,就在城门口遇到了陆姑娘,陆姑娘救了微臣的姑母,将她送回京来。” 他将此事讲的轻描淡写。 闻人安冷笑一声问道:“马贼?”他看向裴迎真。 裴迎真跪下禀报道:“微臣已命人赶去那条林道之上,确实找到了赵夫人的家丁和一伙马贼,马贼已拿下,正在大理寺之中受审,圣上可要亲自审问?” 闻人安又看了一眼福禄。 福禄点了点头。 他才又看回陆楚音,冷声问道:“楚音,你来告诉朕,你为何出现在京都之外,救下赵夫人。” “圣上不必问了。”陆楚音跪在殿中直起身看他道:“是我私逃出了京,我要回静云庵。” “私逃出京?”闻人云又气又怒,“你再来告诉朕,你为何要私逃出京?” 陆楚音却跪在那里不答话,只是道:“圣上何必再问,我去意已决。”她看着闻人安震怒的脸色,低下头去又道:“圣上放了我,或者……杀了我吧。” 闻人安“啪”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之上,震的桌子上的器皿一阵动荡,吓的福禄和李玉秀打了一个哆嗦几乎将头贴在地面之上。 满殿之中无一人敢抬头。 闻人安只盯着陆楚音,将怒气一压再压对裴迎真道:“你们先退下,马贼一事你着手办理,赵夫人也受惊了。” 李玉秀忙行礼,被李云飞扶着起身,偷看了一眼陆楚音,却听闻人安又道:“楚音留下。” 几人一言不发的退出了大殿,到了殿外李玉秀仍在担心陆楚音,抓着李云飞的手小声问道:“那位救我的陆姑娘不会有事吧?” 李云飞脸色青白,扶着她道:“姑母放心,她不会有事的。”他看向了裴迎真,对李玉秀又道:“姑母在这里稍等我一下,我与裴大人有几句话要说。” 那光幕又一闪停了,弹幕里着急了,有说要看陆楚音的,又有说先看裴迎真的。 马甲1号:可以双开啊,我们技术部的小哥升级了这么久,你们都不知道可以小窗口双开吗? 下面一片我曹和打赏。 阮流君忙买了两个天眼,一个开了裴迎真,一个开了陆楚音,果然见那光幕上端有两个小窗户一样的画面,一个是在回廊之外,一个是大殿之中—— 回廊外,李云飞将裴迎真压在了角落的墙角,攥着他的衣襟低声问道:“是不是故意安排的!” 裴迎真被他推的轻轻皱了皱眉,随后笑了一声道:“你问哪一件?” “马贼!楚音!”李云飞那怒气压在喉咙里,“她怎么会那么巧的救下我姑母?你之前和我说让我助她,让我写信请我姑母回京来,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件事?” 裴迎真靠在墙上云淡风轻的道:“是。”他看了一眼远处站在惊慌无助的李玉秀,“她需要一个新身份,可以光明正大入宫的新身份。你姑母乃是姑苏巡抚赵大人的正妻,有一嫡女却在半年前不幸被匪人掳走,至今下落不明,这不正是陆楚音最好的选择吗?”他看李云飞铁青的脸色又道:“自然,如果你不愿意帮她,我会为她另选身份,只是一时半刻找不到比你姑母更合适的了,她怕是要再忍一些时日了。” 李云飞心中惊惧万分,他姑母远在姑苏,女儿被掳一事为着名誉从未对外提起过,他裴迎真是如何得知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调查的? 他心思阴沉的让人胆寒。 裴迎真看着他笑道:“你考虑清楚,帮还是不帮。” 第133章 一百三十三 裴迎真看着他笑道:“你考虑清楚,帮还是不帮。” 李云飞僵在那里,走到了这一步,他问自己帮不帮楚音……他心中怒意滔天,咬牙切齿的问他,“你为何不在之前就与我说清?就算你说清了我也不会不帮楚音!你这样算计是何意!” “你确实不会不帮她。”裴迎真伸手扯开他攥在衣襟上的手,整了整衣襟对他道:“可是你与陆楚音太过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了,若是我早就与你说清要利用你姑母,你会即刻答应?”他看李云飞,“你不会,陆楚音也不会,你们会花许多时间浪费在要不要将对方牵扯进来和良心不安上。” 李云飞脸色又沉又难堪。 他靠在墙上又道:“你们都不想成为自己厌弃的恶人,那不如我来做恶人,你们都是无辜的,是我逼的你们无从选择,这有何不好?”他语气又平静又冷淡,“况且这件事对你姑母来说有益无害,她会多了一个女儿,待到日后陆楚音为后,她会亏待你的姑母?” 他这样冷静到没有人情味的跟李云飞剖析利用他姑母这件事,让李云飞胆寒,“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楚音失败了呢!我姑母……” “她不会失败。”裴迎真打断他的话,一字字道:“只要你与她狠下心来,就不会失败。” 李云飞手指冰寒,他的气恼与愤怒被裴迎真冷冰冰的话语一点点压下去,哑口无言,无可奈何,他听裴迎真在那墙角语气阴冷的说了一句,“我原本也并非想要如此仓促的动手,我是打算过等你们慢慢考虑,怪只怪闻人云亟不可待的找死。” 他看到裴迎真眼底闪过的杀意,下个瞬间裴迎真已推开他走了出去,温和有礼的与他姑母行礼…… 弹幕里—— 霸道总裁:裴迎真真的是太阴险了……这完全就是逼上梁山,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李云飞还有得选?怎么可能说不帮陆楚音啊…… 咖啡加奶不加糖:不捧不黑,裴迎真确实蛮可怕的,除了对主播真心实意外,他谁都算计……关键是防不胜防啊,我猜他也没告诉陆楚音说会遇上李云飞的姑母吧?看陆楚音听李云飞叫姑母的时候她的表情不像是事先知道。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确实像是,我估计他就是告诉陆楚音说会救一个妇人,没说清楚,他跟李云飞说的也是叫他姑母来,没说具体,啧啧裴迎真果然不是个好人,要不是有主播这个软肋和底线,他怕是更坏的肆无忌惮了。 最爱病娇变态:你们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好爱他……会不会三观太不正了? 来看裴迎真:我也爱我真!虽然他坏他阴险,但是他对主播好!听他的意思本来是要告诉陆和李的,但是闻人渣皇对主播动了心思他才会这么仓促的行动吧? 路过:啧啧啧啧。 马甲1号:管理员少发言→_→ 嚯嚯嚯霍元甲:我日……我居然觉得渣皇有点霸道总裁的宠溺感……我是怎么了! 奸臣爱好者:……开两个天眼小窗口弹幕好混乱啊。 阮流君看着密密匝匝的弹幕,有裴迎真这边的,也有陆楚音那边的,她自己看着也很混乱,只见光幕里的大殿之中,闻人云怒不可遏的将陆楚音一把拽起来,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拉近内殿摔在软塌之上,头也不抬的对内殿侍候的宫娥们道:“滚出去!” 陆楚音看着宫娥慌慌张张的退出去,也没从榻上起来,就躺在榻上看着闻人安一张气的铁青的脸。 闻人安欺|身|压了上去,她忙伸手推住闻人安的胸口,蹙眉道:“姐夫压疼我了。” “你还知道怕疼?”闻人安冷笑一声一把将她的衣襟撕了开。 陆楚音冷的抽了一口冷气,闻人安冰冷的手指就故意按在了她刚刚愈合好的伤疤之上,疼的陆楚音低叫了一声“姐夫”伸手要去推开他的手,却被闻人安扣在了榻上。 “朕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闻人安气的牙痒痒,“伤还没好全,你就敢私逃出京了?你是不是要给朕好好解释解释?” 陆楚音疼的挣扎了挣扎道:“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就是要走,要回静云庵,要离得你远远的……” 闻人安一把捏住她的下颚,恶狠狠的道:“你再说一遍?你要离谁远远的?恩?陆楚音,你是看朕太惯着你了,不敢收拾你吗?朕能宠着你,就也能全部收回!” 陆楚音被他压的死死索性也不挣扎了,只看着他冷笑了一声:“圣上当然可以,您是君临天下的皇帝,您有什么是不能的呢?您今日喜欢我就宠我两日,明日不喜欢了就丢在一边再找比我更得您欢心的,反正这天下女人都是您的。”陆楚音越说越委屈的挣开他的手扭过头不看他,“我不过是个玩物,圣上何必要拦我?让我走了免得没趣……” 她那话说的酸溜溜的,听的闻人安愣了一下,勾过来她的脸,竟瞧见她哭了。 闻人安心头软了软,一腔的火气竟是一下子烟消云散,欠了欠身捏住她的小脸道:“你倒是哭了,好好的你闹出这一出儿,朕只说了你两句,你竟还哭了。” 她便哭的愈发的伤心,眼泪珠子似得落下来,落了闻人安一手指,哽着脖子瑟瑟哭的像个小猫。 “你在哭什么?”闻人安被她哭的又无奈又好笑,拿袖子给她擦眼泪,她竟还赌气的躲了开,“怎么?朕还说不得你了?你又是哪里不顺心了要回静云庵?” “我哪里不顺心圣上不知道?”陆楚音推开他的手哽咽着问他。 这倒是把闻人安问懵了,“朕哪里知道你又是怎么了?今早不是还好好的吗?” 陆楚音泪淋淋的眼睛瞪了他一眼,委屈异常的抽泣道:“难道不是圣上说的要纳许姐姐为妃吗?圣上既有这个意思,那我还留在京中做什么!” 这话让闻人安先是一愣,随后想起他确实随口说了这一句话,竟是有些哭笑不得,捧着她哭花了的小脸惊诧的问道:“你不会是因着这句话生了气吧?”看她那般气恼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的笑了起来。 陆楚音被他笑的更恼了,伸手推他的脸道:“你还笑!又什么好笑的!” 闻人安抓住她的手低头就在她额头亲了一口,忍俊不止的瞧着她摇头道:“你不止是个醋坛子,你还是个小傻子,朕那不过是随口开的一句玩笑你竟还这般一本正经的生起气的。”他越想越好笑,“竟还值当为此事离京出走,你啊……你啊……”拦住她的腰贴在了自己的怀里,“越来越傻了。” 陆楚音低低叫了一声,脸红的推他道“什么开玩笑,就算你对许姐姐是开玩笑,你日后也会看上别的女人不再喜欢我了,我迟早会变成你玩腻了的玩物。” “说什么呢。”闻人安低头亲了亲她说个不停的嘴,又笑了一声道“你是朕的皇后,朕是要娶你为妻的,怎么会是玩物?” 陆楚音顿了顿,脸红的像是喝了酒一般,泪迹未干的看着他,“真的吗?” 闻人安又亲了亲她,“金口玉言。” 陆楚音被他亲的垂了垂眼,手指轻轻的抓紧他的衣襟上,闷声道:“那……那姐夫答应我,我若是不喜欢,你就不能纳妃。”她抬眼看住他,“你只能喜欢我。” 她的要求任性又大胆,从没有女人敢这样要求他,只有她陆楚音敢。 闻人安心中生出无限的怜爱,这些日子以来楚音已经不仅仅只是他宠爱的女人,他怜惜她,宠溺她,担心她吃饭了没有,上药了没有……更像是他的掌上明珠。 他抬起楚音的下巴亲了亲她抿着的嘴,柔声道:“好,朕答应你,朕什么都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朕,再也不能动不动就私逃出京,说要离开朕了。”他捏了捏她的脸,“你今日让朕非常生气,你知道侍书离开若是遇到什么歹人是要怎么办?” 陆楚音轻轻“恩”了一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软绵绵的贴在他怀里道:“我以后再不会了,姐夫不要生气了。” “那可不行。”闻人安低声笑道:“得好好教训教训你……” 那光幕一闪黑了。 弹幕里感叹连连—— 宅斗萌:陆楚音和闻人渣皇简直是一本限制级的小说啊……就没有一次不和谐不黑屏的。 霸道总裁:裴迎真计划通。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虽然闻人安挺渣挺恶心的,但是不得不说……竟然还有一丝丝的苏,他是真的爱上陆楚音了吧? 奸臣爱好者:那就好玩了,之后陆楚音搞死他背叛他的时候一定非常非常的好玩了。 ===================================================================== 阮流君又看了一会儿裴迎真,裴迎真与李云飞和李玉秀一道出了宫,那李玉秀是当真十分担心陆楚音,离开时又特意拜托裴迎真,陆楚音若是有什么消息就来告诉她一声。 裴迎真客客气气的应了下来。 之后天眼时间到了阮流君也没有再开,想等到陆楚音那边能开了再开。 这一路行的慢,是直到深夜才到了老太傅那里,阿守先行一步到庄子里去安排,等阮流君她们到时都已经安排妥当,直接就住了下来。 太晚了阮流君也没有让惊动老太傅,便服侍着老夫人,带着庭哥儿睡下了,这一路疲惫她一粘床就睡着了。 等再醒来,她是被没关的直播光幕里的声音给惊醒的,她吓了一跳,睁眼就瞧见陆楚音那个未完的天眼开了。 光幕中,陆楚音正将闻人安按在榻上玩闹,闻人安一身未换的朝服,看样子竟像是刚刚下朝过来。 陆楚音趴在他身上玩着他金玉腰带上的金龙纹绣,闹着要他脱下来她要穿。 闻人安抱着她,笑吟吟的压住她的手道:“不许再闹了,朕有正经的跟你说。” “什么正经的?”陆楚音顺手就解下了他的金玉腰带,坐起来给自己束上,“还有什么正经的?” 闻人安起身半靠在榻上,笑意不减的瞧着她一头散发的低头绑腰带,手指细细的抚摸她纤细的背道:“等一会儿收拾收拾,朕送你去李府。” 陆楚音的手指顿了顿,眨了眨眼问道:“李府?哪个李府?” 闻人安眉头一挑的道:“你之前常去的那个李府,李云飞那个李府。” 陆楚音抓着束腰扭头看他,皱了皱眉道:“姐夫这是什么意思?是不要我了,将我退给李云飞了吗?” 闻人安看她气呼呼的样子便笑了,勾着她的腰亲了她一口道:“朕如何舍得。朕不过是让你去李府暂住些日子。” 陆楚音便不明白了,“为何要去李府?许姐姐那里不能住了吗?” 闻人安抚摸着她的背道:“你许姐姐举家出京去游玩了,许府如今就剩下一个许荣庆,朕也不放心你们孤男寡女的住在一出,又正好你昨日救的那位赵夫人是李家嫁出去的女儿,她十分担心你,几番去裴迎真那里询问你可好。” 陆楚音更是不明白了,“所以姐夫要送我去李府暂住?为何是李府?” “小傻子。”闻人安笑着捏了捏她的下巴,“朕这是在为迎娶你做准备。” 陆楚音困惑的皱了皱眉。 闻人安坐起了身,手指细细拢着她的发道:“你愿意不愿意换个身份?” “换个身份?”陆楚音不解。 闻人安耐心道:“裴迎真说的对,朕若想立你为后,以你如今的身份怕是会有些难。” 何止有些难,陆楚音知道,她如今已是臭名昭著,若闻人安提出立她为后满朝文武都不会同意。 “所以朕想让你换个身份。”闻人安道:“你与那赵夫人有缘分,不如就认个干亲,对外宣称你是那赵家找回来的嫡女,那赵明是姑苏巡抚,李玉秀是李家的嫡女,家世身份都还算合适,朕再对外称你曾在静云庵救过朕,要立你为后便也顺理成章了。” 陆楚音有些惊讶的看着闻人安问道:“这些……是姐夫想出来的?” 闻人安拢着她的发笑道:“朕没有这般曲曲回回的心思,是朕的好臣子,你许姐姐的好夫婿裴迎真想出来的。”他今早听说许娇举家出游了便知定然是许娇与裴迎真说了什么,裴迎真那个小肚鸡肠的怕他惦记上许娇将她暂时送走了,不然怎么会那么巧的这个时候出游? 他本是要发火的,裴迎真便将让陆楚音认赵夫人做母亲,换身份这件事与他说了,这样既能为陆楚音入宫铺路,也暂时让陆楚音有了去处,是个再好不过的法子。 陆楚音又担心的问了一句,“这样……能行吗?赵夫人会同意吗?以后会不会被查出来?” “谁敢查?”闻人安道:“日后你为了后,谁还敢查当今皇后?至于赵夫人……你救了她,是她的救命恩人,朕会亲自开口于她和赵明说明白,由不得她们不同意。” 陆楚音忙抓着他的衣襟道:“姐夫千万不要为难赵夫人和赵大人,这本就与他们无关……” 闻人安抓着她的手笑道:“朕随口一说你又当真了,他们不会不同意的,朕也不会亏待赵家的。”多了个即将为后的女儿,有没有不同意的?闻人安只需将赵明召回京来与他说明,再抬一抬他的品级就是了。 陆楚音垂下了眼轻轻叹了一口气,“那以后我是不是就不能姓陆了?要彻底的……改名换姓,不是陆家人了?” 闻人安看她低垂着眼委屈的样子,伸手揽住了她的肩亲了亲她的额头道:“不必难过,等日后你做了皇后,朕想法子给你换过来就是了,你是陆家人,以后也是陆家人,只是暂时委屈你换个名字而已。” 陆楚音靠在他肩上,轻轻的“恩”了一声道:“只要能嫁给姐夫,做什么我都甘心。” “朕的好音音。”闻人安捧着她的脸又亲了亲。 弹幕里惊讶—— 奸臣爱好者:好复杂啊,原来后来史书上的陆蔷也是她又改的名字?现在换身份换成了赵xx?我还以为直接就是陆蔷了……那为啥能改不改成陆楚音呢?要改成陆蔷? 霸道总裁:确实好复杂,这么说闻人安不止为她当皇后铺路,日后还为了她改了史书?让她重新姓陆?突然觉得好宠啊……那陆楚音背叛他,那酸爽啧啧。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一时之间竟是不知是裴迎真太机智了,还是陆楚音太厉害了……把渣皇套路的服服帖帖。 最爱病娇变态:希望快点虐渣皇啊!迫不及待! 那天眼时间结束,香铃在外面敲了敲门,请她去吃早饭。 阮流君慌忙起身洗漱,换好了衣服去见过老夫人和大夫人,又带着庭哥儿一块去给老太傅请安。 一段时间没见老太傅竟是胖了一些,红光满面的精神格外的好。 老太傅见到庭哥儿那小子也是开心的,先问过裴迎真的近况,便又要检查庭哥儿的功课。 阮流君陪着说了会儿话,看庭哥儿应答如流也就安了心,老太傅满意的夸赞了庭哥儿两句,便让管家带着许老夫人几个人在此山中好好转转玩玩。 阮流君陪着老夫人她们转了半天,时不时的开个天眼看陆楚音和裴迎真。 裴迎真将闻人安的意思与李玉秀说了,闻人安又召李玉秀入宫来亲自与她说,恩威并施。 李玉秀说是这件事要等赵明来才好说。 闻人安便也没有逼她即刻就答允,只等到赵明入京来再说。 是到了下午陆楚音才出了宫,那李玉秀倒是亲自来接她,李云飞陪着她就等在宫门外。 陆楚音心中是有些愧疚的,尤其李玉秀待她这般好,把她当救命恩人一般感谢,她心中实在不安,救她本就是个计…… 可李玉秀并不知道,她只是觉得陆楚音这个姑娘为人宅心仁厚又有勇有谋,还生的这般可爱,十分的另她喜欢,她却是不知她与李云飞的那段过往。 李家人对此事也不愿再提起,所以也并未与她说什么。 她欢欢喜喜的将陆楚音带进李家,像李家人介绍这位就是救她的姑娘,将她夸了好一番。 陆楚音不敢抬头看李夫人与李家人。 李夫人却是笑笑对她道:“楚音怎么倒与我们生分了?”她伸手拉陆楚音过去坐下,叹气道:“也是苦了你了,这些日子竟瘦了这么多。” 陆楚音眼睛红了红,抬头看她心中是酸楚的眼泪,“夫人……不怪我吗?” 李夫人摸了摸她的脸道:“怎会怪你?太后与贵妃突然离世,你比任何人都要难过。也是可怜了你一个女孩儿家家孤苦无依,你能有什么办法?” 陆楚音鼻子发酸,慌忙就低下了头,她怕自己会哭,这些日子以来她的眼泪只为了达到目的才会流。 她感激李家的宽厚,也更加的无地自容,她不该这样的利用李家人……不该这样。 李玉秀看她们这般相熟,好奇的问是怎么回事。 那李夫人半开玩笑的道:“楚音险些成了咱家的媳妇,只可惜云飞那小子无福。” 李玉秀又是惊喜又是可惜,却又想起闻人安与她说的那些话,闻人安说陆楚音可是准皇后啊……那云飞与陆楚音可是因着这个分开的? 却是也不敢多问,还没说两句,宫中便又送东西出来,衣服首饰,吃的用的,连枕头被褥都送了来,可见圣上待陆楚音是当真的宠爱。 不止如此,当天夜里闻人安竟然亲自来了李府,来探望陆楚音,李家人诚惶诚恐的陪着用了一顿沉默的晚宴,李云飞在席间更是一句话没有说。 闻人安却是心满意足,他不止是要让李玉秀知道他看重陆楚音,他更是要让李云飞知道,他如何宠爱楚音,让李云飞绝了那点心思。 不过他也顾及着没有留宿,只是陪楚音吃了晚饭便回了宫。 等他离开,陆楚音便换了衣服,想溜出府去见裴迎真,却没想到在府门口撞上了醉醺醺回府的李云飞。 第134章 一百三十四 陆楚音特意换了小丫鬟的衣服,想着偷偷摸摸的溜出李府去找裴迎真,生怕惊动了府中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哪知就在府门口撞上了李云飞。 她惊的往后退开低下头想要躲开,却听门房的小厮慌慌张张的上前去扶李云飞,叫道:“少爷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少爷仔细脚下……” 李云飞绊在那门槛上一个踉跄险些摔进来,她心一慌下意识的伸手去扶,那双手在黑蒙蒙的夜里碰到了李云飞的手臂,他像个站不稳的桩子又沉又重的摔在她的眼前,“小心……” 李云飞醉醺醺的抬起了头看她,那双眼睛是红的,神志不清的,晃了晃神才定焦在她的脸上,他不清明的张了张口,“你……” 酒气熏的陆楚音侧了侧脸,心口难以控制的突突的发慌,她竟在这一个照面下胆怯的不敢看他,只慌张道:“你快些起来,地上凉……” 李云飞抓着她的手臂不撒手,醉眼朦胧的看着她,盯着她,看不清似得又往前凑了凑。 陆楚音怯的侧过头去,就听他醉醺醺的问道:“你是……哪里来的丫鬟?” 陆楚音愣了一下,扭回头来看他,他……没认出来她吗? 那小厮慌忙来扶李云飞,可李云飞重的要命,陆楚音帮衬着才将李云飞从地上扶了起来。 走了两步便脚步发虚的又要摔倒,陆楚音忙用身子托住了他,对那小厮道:“你快去叫两个丫鬟来将你家少爷扶进去,他喝成这样你一个人照顾不了。” 那小厮并不认得陆楚音,看她的打扮只以为是府中的丫鬟,便急道:“不可不可,千万不可惊动了夫人,若是夫人知道少爷喝成这样定是要生气责罚少爷的。” 李云飞醉的站不稳晃了两下。 陆楚音忙搂住他的腰问道:“那……那要怎么办?” 那小厮想了想道:“你帮着咱们将少爷悄悄扶进去,别惊动旁人。” 陆楚音急着去找裴迎真,却看李云飞这副不省人事的样子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和那小厮一起悄悄摸摸的将李云飞扶回了他的房中。 他的房中竟是没有侍候的丫鬟,只一个老妈妈念念叨叨的将李云飞安置在榻上就急匆匆的去厨房熬醒酒汤了。 陆楚音拧了热帕子来给李云飞擦脸擦手,等擦完了一扭头发现那小厮也早不知何时走了。 这房中只剩下她与李云飞,桌上一点橘色的灯火跳了跳,李云飞在榻上忽然说了一句什么。 陆楚音吓了一跳,拿着帕子退了半步,“什么?” 李云飞在那榻上痛苦的皱着眉动了动却依旧是没有睁眼,像是要说什么似得又动了动嘴唇。 “你说什么?”陆楚音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又问了一句,“李云飞你……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他哼了一声,嘴唇一开一合发出低低的声音。 陆楚音慢慢的低下身凑过去去听,只听到李云飞呢喃了一句:“水……” “你要喝水吗?”陆楚音忙转身去那桌上倒了半盏茶水,过来将李云飞吃力的扶起来,他却是如何也坐不住,身子打摆的要倒下去,陆楚音只好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将那茶水递到了他嘴边,“这是水,你不是要喝吗?” 李云飞眉头皱了皱,就着她的手张口去喝水,却像是被烫到一般缩了一下抬手去推那茶水,陆楚音手没拿稳那茶水就洒在了他胸口之上。 “别动!”陆楚音惊的忙将茶盏丢在脚边,生怕那茶水烫到他伸手去扯他襟前的衣服,不住的让他,“别动,李云飞你别动……” 李云飞被她弄的烦了,抬手想将她推开,却稳不住身子的栽倒在陆楚音身上。 陆楚音低叫一声就被他压倒在榻上,他的背后压在她的襟前,重的像块大石头,陆楚音推了两下都没推开,气恼道:“李云飞……你重死了!你起来!” 李云飞动了动身子,陆楚音手脚并用的将他从身上推开,让他滚进了榻内,刚喘出一口气就听他背着身子低低呢喃了一句:“烫……” 陆楚音躺在他背后顿了顿,侧过身去搬他的肩膀问道:“很烫吗?烫到你了?你扭过来,李云飞你扭过来让我看看有没有烫伤你。” 李云飞像个任人摆布的傻子,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的身子扭过来,让他对着自己。 “是胸口烫吗?”陆楚音问他,借着昏昏暗暗的烛火伸手将他的衣襟拉了开,果然看到襟口一片被烫红了,她愧疚的蹙眉道:“真烫红了……疼吗?”她手指小心的摸了摸,看他一皱眉忙缩了回来,心跟着一颤,“对不起李云飞……” “没关系……”李云飞轻轻呢喃,令陆楚音心头一跳。 却见他仍然昏迷不醒,只是说梦话一般的嘟囔,“没关系楚音……” 她在那一晃晃的灯色下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忽然鼻头发酸的红了眼睛,轻轻捧着他的脸,低低骂道:“你是傻子吗?什么都说没关系?我烫伤了你,我……背弃了你,怎么能没关系?”她离他这样近,近的让她难过,轻轻抚摸他的眉头想哭不敢哭的跟他说:“你该恨我,怨我,一辈子都不要再理我……李云飞,你这个大傻子。”她终是没忍住的轻轻哽咽了一声。 李云飞忽然皱了皱眉头迷迷醉醉的睁开了眼,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看到了她,映着她一张将哭不敢哭的脸。 陆楚音惊的慌忙要起身躲开,腰却被李云飞一把抱了住。 他叫她,“楚音不要走。” 她就僵在了他的怀里。 他抱着她,将脸贴在她的身上,梦呓一般的道:“求你不要走楚音……就算是梦也多留一会儿,多……陪我一会儿。” “楚音不要走……”他的声音又哑又闷。 陆楚音扭过头去,伸手去摸他的脸发现他哭了。 他满脸的泪水,不知是梦是醒,抱着她,无助的求她不要走。 陆楚音心头酸的要命,她是个这么这么不好的人,辜负了他,让他难过,让他在这夜里哭的像个无助的乞儿。 他曾经是那么意气风发的少年君子,他曾经……是个那么开心的人。 陆楚音伸手抱紧他,哽声道:“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不走了。” 李云飞抬起头来看她,一双眼满是绝望的眼泪,他问她,“真的吗楚音?” 真的吗? 陆楚音忽然答不出口,捧着他的脸低头吻上了他的唇,这是她第一次吻他,她颤的厉害,吻的用力,像是要将所有的愧疚都弥补给他。 “楚音……”李云飞嘴唇发僵的将她搂在怀里,却不敢碰她,只吻着她的唇一遍一遍的哽咽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在意你……你知不知道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陆楚音吻着他的唇,伸手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襟前,发颤的抽泣道:“李云飞,我都知道。” 她在自己眼前哭的像个泪人,哭的李云飞心碎,伸手捧住她的脸,颤巍巍的一下又一下吻干她的眼泪,一遍又一遍叫她的名字,“楚音,楚音……” 她一句一句答他,“我在,我在。”她哭的发颤,哀求一般的道:“李云飞抱抱我好不好?” 李云飞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感觉到她冰冷的手指也抱紧了他的背,他天旋地转,分不清是梦是醒,只将她揉在怀里,一遍又一遍的亲吻她,听她发抖的叫了一声:“李云飞……” 他浑身发|热的将她压在了榻上…… 那天眼一闪黑了,一跳跳的跳转了回来。 弹幕里炸了—— 吃瓜群众:我的天!这是代表他们发生了什么吗????是给闻人安带了绿帽子吗! 宅斗萌:爽!这个绿帽子带的好!最好一招击中! 奸臣爱好者:这段历史真相好劲爆啊! 隔壁老王也是王:闻人渣皇万万没想到才来李府的第一天自己就带了一顶绿帽子,不禁为他留下了心酸的泪水。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此时此刻楼上的id格外的合适→_→ 最爱病娇变态:哎,李云飞要是真能和陆楚音在一起多好啊,她们这一对太心酸了。 来看裴迎真:闻人渣皇是哪里来的自信把陆楚音送来这儿???他是认为陆楚音爱死了他,不会对李云飞再动心了吗?还是他被我真灌了*汤? 咖啡加奶不加糖:会不会闻人安派有人在监视啊?要是有监视可就完了…… 嚯嚯嚯霍元甲:我只想知道那个去熬醒酒汤的老妈妈呢……她回来不是撞个正好? 阮流君也提心吊胆,可那天眼此刻是不能开启了,她想了一想开了一个天眼看裴迎真—— 裴迎真今夜留在大理寺中休息,他正换好了衣服,散了发要安寝,是在临睡之前将两个刚送来的卷宗看过。 是看到第二哥哥卷宗之时,门外有人轻轻敲了敲门,叫了一声:“大人。” “进来。”裴迎真斜靠在榻上,眼睛没离开卷宗。 门外人推门进来跪在了他的榻前,他这才抬眼看了看,却在看到来人时蹙了蹙眉,“李府有什么事吗?” 眼前跪着的人是他留在李府暗中看护陆楚音的人,他深夜而来定然是出了什么事。 那人低着头禀报道:“李少爷喝醉了被陆姑娘扶回房中,两人……睡在了一起。” 裴迎真眉头一紧,将手中的卷宗落在膝上,冷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方才。”那人答。 “可有人看见了?”裴迎真又问。 “除了属下,还有一名小厮,但只是扶李少爷回房便走了,没看到也没认出陆姑娘。”想了想又道:“还有李少爷身边的一名老嬷嬷看到了,又偷偷躲了开。” “那老嬷嬷如今身在何处?”裴迎真再问。 那人答道:“属下已命人将她拿下,回来请示大人该如何。” 裴迎真将那卷宗撂在了一旁,冷声道:“杀了。” 那人犹豫道:“可她是李少爷身边唯一的老嬷嬷,若是杀了会不会引起怀疑?” 裴迎真起身慢慢走到他跟前道:“一个老眼昏花的嬷嬷失足落井不足为奇。” 那人恍然大悟的应了一声:“属下明白。” 裴迎真又道:“你现在回去,等陆楚音出来之后将她带过来,不要被人发现。” 那人应了一声起身退了出去。 裴迎真站在桌前愁眉不展的不知在想什么。 ======================================================================= 那天眼结束之后,阮流君又等到夜半,等了许久,陆楚音那边的天眼才又重新开启—— 她散着发慌慌张张的从李云飞房中出来,刚走到门口就被那守在门外的黑衣人封了穴道。 “陆姑娘放心,属下是裴大人的人,奉令带你去见大人。”那黑衣人将陆楚音扛在肩上就跃上了屋檐。 几个起落就出了李府,府门外不远的小巷子里早就备好了马车,他将陆楚音放在马车之中。 马车中灯火亮起来,陆楚音就看到了衣衫齐整,高束发冠的裴迎真,她心里沉了沉。 那黑衣人替她解了穴道退下。 裴迎真丢了一件披风在她身上,冷声问道:“你应该知道我为何而来。” 陆楚音抓着披风裹紧自己惊诧道:“你派人监视我?” 裴迎真冷笑一声,“不是我派人监视你,是闻人安派人监视你。” 陆楚音惊的脸色一白,就听裴迎真冷肃的对她道:“若不是我将人换成了我的人,此刻你已经被押入宫了!你是预备害死李云飞,害死李家所有人吗?” 陆楚音脸色惨白的看他,他眉目冷的可怕,她自知有愧的低了低眼道:“是我的错,李云飞喝多了什么都不知道,若是出了事我一应承担。” “你承担得了吗?”裴迎真声音冷的像冰。 陆楚音低头坐在那里只觉得又冷又难受,是她一时动了情,裴迎真说得对,她这样只会害死李云飞。 裴迎真看她不人不鬼的样子吐出一口气,缓了语气问道:“李云飞可知道是你?他现在清醒了吗?” 陆楚音摇了摇头,“他还在昏睡。”她想起李云飞醉醺醺的样子苦笑了一声道:“他怕是……以为只是一场梦。” 裴迎真语气淡了下来,“那还不算糟糕,这件事你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明日我会去试探李云飞,知道这件事的人我会处理,你只用收拾好自己的余情,不要再横生枝节。” 陆楚音一抬头看他,忙问道:“你要将那嬷嬷怎么样?她是李云飞的乳母你……要如何处理她?” 裴迎真冷冷淡淡的道:“她既然撞上了就留不得。” “她并不认得我!”陆楚音急道:“她……她只以为我是个小丫鬟,你若是杀了她李云飞知道了一定会难过……” “就算她如今不认得你,你在李府还要住下去,她一旦认出你来便是万劫不复。”裴迎真打断她道。 “那送走她?”陆楚音求他道:“她只是个什么也不知的下人,是李云飞身边唯一亲近的人,你能不能饶她一命?” “今日我留她一命,他日就多了一个把柄落在别人手上。”裴迎真看着她道:“你走了这条路,就该明白牵一发动全身,已经不是你一人的死活了。” 陆楚音看着他冷冰冰的脸,浑身发僵的僵在那里。 裴迎真看天色不早,便道:“让黑影送你回府,你好生休息,明日闻人安会来看你。” 他刚要挑开帘子,陆楚音忽然道:“许姐姐也不会希望你乱杀人……” 裴迎真手指顿了顿。 “若是许姐姐知道了,她也不会开心的。”陆楚音哀求的看着他,“裴迎真大哥,你就当为了许姐姐饶人一命好不好?” 裴迎真在那车帘前顿了一下,没答话的掀开车帘吩咐车外守着的黑影将陆楚音送回府去。 他看了一眼天上星月,无端端的叹了口气又吩咐道:“将那老嬷嬷送出京去,给她些银钱让她永远不要回来。至于李府……做出是老嬷嬷偷了东西逃走的样子。” 黑影低头应是。 陆楚音从那马车上下来,感激的道:“多谢裴迎真大哥。” 裴迎真转身上了马车。 光幕中他一张苍白的脸在昏暗的马车内又冷又疲倦。 弹幕里—— 最爱病娇变态:裴迎真怎么这么好!怎么就这么爱主播!为了主播什么都能做,什么也都能不做! 来看裴迎真:心好痛,为什么主播走了我还要吃这一口无端端的狗粮…… 奸臣爱好者:裴迎真果然是一个无恶不作,又怕老婆的大奸臣。 我爱主播:哎,我把主播让给裴迎真了。 霸道总裁:小陆姑娘也是可怜啊,只是一时动情却像是犯了罪一样…… 宅斗萌:毕竟是给皇帝带了绿帽子,总是很危险的。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我怎么总觉得会留后患啊?希望这个老嬷嬷顺利送出京不要出事啊。 路过:主播开心吗? 阮流君看到那条弹幕愣了一下,看着那光幕里在马车中闭目休息的裴迎真,叹息一般的笑了一声道:“开心。” 他不是个好人,他做了许多恶事,可是……他对她这样好。 他可以为她作恶,却又可以为她留一善念。 阮流君靠在枕头上,看着光幕里的他慢慢的睡着了。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先去给老夫人和大夫人请安,一道出了晚饭,又打发庭哥儿去给老太傅请安学功课。 等到她觉得差不多都该起来了的时候开了两个天眼,一个开了陆楚音,一个开了李云飞。 陆楚音还在睡觉,丫鬟悄悄的来看了几次她都没醒,最后一次过来不放心的叫了她一声,“小姐该起来用早饭了。” 陆楚音在榻上动了动,迷迷糊糊的道:“我身子不舒服……不必叫我了。” 侍书便匆忙进了来,问道:“姑娘哪里不舒服?”伸手在她额头一摸吓了一跳,“好烫啊。”忙吩咐道:“快去请太医来。” 小丫鬟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李云飞那边却是已经醒了,昨夜喝的太多了,他头疼的厉害,如今还是天旋地转,在那榻上坐了半天还没缓过来,他看到榻边丢着的茶盏愣了一下。 昨夜那些……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是已经换上了整齐的里衣,是谁帮他换的?李嬷嬷吗? 他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隐隐作痛,他忙起身走到窗下找出一面铜镜看了看,那胸口微微发红,竟是起了水泡。 昨夜那些不是梦? 他脑子发懵,转身匆忙的穿上衣服将发随便一束就出了房门,在门口遇上了急急匆匆来请他的小厮,他抓住那小厮问道:“昨夜是谁送我回房的?” 那小厮忙道:“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李嬷嬷和门房的小赵?” “李嬷嬷呢?”他又问:“去找李嬷嬷来,我有话问她。” 那小厮这才急道:“夫人正要请少爷过去呢,就是为了李嬷嬷的事。” “什么事?” 小厮便将这事说了个七七八八,说那李嬷嬷昨夜偷了夫人房中的金银首饰,被丫鬟瞧见了,她连夜逃跑了。 李云飞一愣,将眉头蹙了紧,李嬷嬷偷东西?不可能,李嬷嬷将他从小带大,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李嬷嬷的为人,她绝对不会干出这种事来。 他匆匆忙忙去了李夫人那里,刚想将此事问清楚,可没说上两句,门房便来人报道:闻人安和裴迎真来了。 李云飞蹙了蹙眉,扶着李夫人出门去迎驾。 闻人安却只摆手让他们不必多礼,便匆忙去了陆楚音那里,他听陆楚音带的宫娥来禀报陆楚音不舒服,就急急忙忙的来了。 侍书迎过来,他便皱眉问道:“怎么好好的不舒服呢?可是你们没有伺候好她?” 侍书也不敢答话。 李云飞看着闻人安步履匆匆的背影将一双眉头皱了紧,楚音……不舒服? 他刚想跟过去,却被裴迎真一把抓住了手臂。 “你去做什么?”裴迎真冷声问他。 第135章 一百三十五 “你去做什么?”裴迎真冷声问他。 他就在那原地僵了一下,就听裴迎真又低声道:“陆楚音如今是圣上的陆楚音,她的安危圣上比你更担心。” 那话让他心中冷的像块硬铁,他抬头看闻人安已经匆匆离去,终究是没有跟过去,是啊,陆楚音如今……已经不是他的陆楚音了,不需他操心。 “我有话问你。”裴迎真拉了拉他的手臂,示意他跟过来。 那天眼时间到了,阮流君忙又买了两个看陆楚音和李云飞,等光幕再跳回去之时,就见李云飞已将裴迎真请到了他的书房之中。 李云飞命人给裴迎真上了茶,两人坐定。 弹幕里紧张了起来—— 来看裴迎真:怎么办我突然觉得有点紧张……我真会怎么问? 霸道总裁:应该会旁敲侧击的敲打一下李云飞吧?毕竟也不能直接说你昨晚睡了陆楚音你自己以后注意一下。 宅斗萌:陆楚音和李云飞真的麻烦精,自己收拾不好还惹祸。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可是这样敲打李云飞会不会让李云飞更怀疑自己昨晚真的睡了陆楚音?他现在心里已经有些怀疑了吧,要不是李嬷嬷被送走了,他早问到了。 奸臣爱好者:裴迎真性|冷|淡的样子真适合我的审美…… 最爱病娇变态:妈呀!闻人安好宠陆楚音哦! 路过:两个天眼的弹幕混了。 马甲1号:是技术部的锅。 光幕里裴迎真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李云飞先问道:“你有何事问我?” 裴迎真将茶盏放下,慢慢的抬眼看他问道:“你还记得昨夜你喝多之后干了什么吗?” 李云飞一愣。 弹幕里也呆了,都在惊讶裴迎真居然问的这么直接??干了什么…… 李云飞不自觉的摸了摸胸口,那里还有未消的水泡,痛感还在,他昨夜真的……不是在做梦? 可是他又不敢确认。 “你为何会这样问?”李云飞紧蹙着眉反问裴迎真,他是知道什么吗? 裴迎真看着那茶盏,冰冷的脸上让李云飞看不出什么表情,只听他低低的道:“你可知圣上命我派人暗中‘监护’着陆楚音吗?” 李云飞一惊,“你是说……圣上监视着李府?李府中……” “是。”裴迎真打断他道:“李府上下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不过好在那些人都是我的人。” 李云飞的脸色变幻难定,他不自主的看向窗外,那如今是不是也有人在暗中监视着他?他像是被关在一个逃无可逃的笼子里一般。 “你现在可以回答我了。”裴迎真又问他,“你可还记得昨夜你做了什么?” 李云飞想起昨夜一场不真切的‘梦’,想起陆楚音今日突然不舒服……他难以置信的按了按一片混乱疼的厉害的脑壳,不敢确认的道:“我昨夜喝多了……我……只记得有人扶我回了房,我做了一个与楚音相关的梦……”他抬头看裴迎真,试图想确认,“昨晚扶我回房的……是楚音吗?” 裴迎真看着他松出一口气道:“看来你确实不记得了。”他拿起桌子上的茶盏喝了一口,那就好办多了,他不急着回答,先用真实的事情糊弄李云飞道:“你身边那个李嬷嬷是我派人送出京的,偷东西也是我故意栽赃的,你不必再查了。” 李云飞震惊至极,霍然起身走到裴迎真面前问他,“你动了我的人?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裴迎真笑了一声抬头看他,“你可知陆楚音今日为何会突然不舒服?她不舒服的可不止是身子。” 李云飞的脸色彻底白了,他一把抓住裴迎真的肩膀手指发僵的问道:“昨夜……昨夜送我回房的是不是楚音?真的是她对不对?”那个梦不是梦,是真的发生了是不是? 裴迎真看着他失措的样子叹了一口气,缓和了语气道:“不是陆楚音,送你回房的是陆楚音身边的一个小丫鬟。”他果然看到李云飞错愕到不知如何反应的表情。 “不是楚音……?”他不敢相信。 “不是。”裴迎真冷静又冷淡的对他道:“昨夜陆楚音拍她身边的亲信丫鬟出府去找我,遇到了喝醉的你,将你扶回了房,结果你错将那丫鬟当成了陆楚音,与她发生了关系。” 李云飞宛若雷劈一般的僵在那里,直愣愣的看着裴迎真。 “你想是不记得了,昨夜陆楚音来找她的丫鬟,在你门外都看到了。”裴迎真看着他慢慢的告诉他,“而我将李嬷嬷送走,是因为她看到了陆楚音在你门外为你掉眼泪。” 李云飞脸色白的吓人,连嘴唇都发白,他不信,可是……他又无从辩驳,他脑子里混乱一片,疼的山崩地裂一般,他脚下发虚的晃了晃被裴迎真扶了住。 裴迎真叹气道:“那个丫鬟我连同李嬷嬷一起送出了京,这件事除了你我陆楚音,再没人知晓,你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不要再追查李嬷嬷,也不要再提起这件事,免得圣上起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李云飞脑子里嗡嗡作响,他似乎是听到了裴迎真的声音,可是又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只反反复复的想起昨夜的‘梦’,想着裴迎真说那个人不是陆楚音,是她的婢女,而她全部看到了。 那些触感都是真的,可是不是陆楚音,是他错当成了陆楚音。 他背叛了陆楚音……他做了让陆楚音伤心的事。 “楚音……”他张口半天才发出声音,“楚音……全部都看到了?” 裴迎真看他没有血色的脸,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你与陆楚音已经无缘,早些绝了彼此的念想也好,从今以后她做她的皇后,你娶你的夫人。” 李云飞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他如今已经没有任何权利说什么了,连为陆楚音坚持下去的权利也没有了。 他像是被抽空一般颓然的跌坐在了裴迎真旁边的椅子里,双手托住山呼海啸的脑袋,再没有说一个字。 阮流君心中堵的说不出话,弹幕里说什么的都有—— 咖啡加奶不加糖:裴迎真做的有点绝啊……这是生生的要委屈死李云飞啊,不但让他背了个锅,还让他永远对陆楚音愧疚。 天边外:他就是故意要拆散他们,让他们都彻底死心吧……虽然明白,但确实有点不舒服,觉得李云飞好无辜好憋屈。 宅斗萌:这也是对的啊,男主要是不狠一点让他们死心,以后再出了这种事被闻人渣皇发现可就都完了,死的可不止陆楚音和李云飞,牵连重大,不能妇人之仁。 霸道总裁:哎,都理解,都可怜,我……还是打赏吧,不知道说什么好。 来看裴迎真:我真还真的是只对主播心软,对谁都狠得下心。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如今居然觉得闻人安那边有点……甜。 最爱病娇变态:要不是闻人渣皇从前太渣了,现在他对陆楚音确实……很宠溺。 阮流君不忍看李云飞这边,去看了陆楚音那边—— 闻人安将太医召了来给陆楚音诊过脉,说只是感染了风寒,吃些药注意修养几日就好。 那太医又熬了药,闻人安接过来,亲自哄着陆楚音将那药喝下去,坐在榻边陪着她说话。 “你怎么就不知注意一些,你刚受过伤,身子虚的很,夜里还敢到处乱跑。”闻人安握着她纤细的手指只觉得她似乎又瘦了,便有些怒意的对侍候她的人道:“你身边的下人也没一个尽心的!” 侍书慌忙跪了下去认错。 陆楚音侧身看着闻人安忙弱声道:“姐夫不要怪她们,是我昨夜觉得月色好非要到园子里去走一走的,以后我注意些就是了。” 闻人安捏了捏她的肩膀,柔声道:“你若想赏月等你身子好些了,朕陪你去观月台玩,只是你要答应朕这些日子要听话,好好的养身子,你这样三天两头的不舒服可是故意要让朕担心?” 陆楚音竟是有些抗拒的躲开了闻人安的手,又有些慌张的忙道:“我……累了,身子上疼的厉害……” 闻人安看她没什么精神,话都不愿意说以为她的病的难受,便也不故意逗着她说话,让她躺好摸了摸她的额头道:“若是实在不舒服,就睡一会儿,发个汗醒来就好了,朕就在这里陪着你。” 陆楚音看着他虚弱的笑了笑道:“姐夫不必陪我,您去忙吧。” 闻人安看着她消瘦的小脸满是怜惜之情,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感觉她不舒服的侧了侧脸,叹了口气道:“你这一病倒是不爱腻着朕了。” 陆楚音低着眼轻声道:“我只是太不舒服了……” “朕知道。”闻人安摸了摸她的脸,声音柔的像怕吹着她一般,“你快些好起来吧,再这样下去可要让朕揪心死了。” 陆楚音点了点头。 闻人安这才又亲了亲她的额头,哄着让她睡觉。 是等她睡着了,闻人安才蹑手蹑脚的从那房中离开,走到回廊下才问候着他的裴迎真,“怎么回事?” 裴迎真道:“昨夜陆姑娘被她身边一个贪玩的婢女怂恿着去园子里点花灯玩,想是吹了风,那名婢女微臣已经将她遣出府去了。” 闻人安点了点头,对裴迎真道:“找些稳重的下人侍候楚音,那些不老实的毛丫头全换了。” 裴迎真领命应是。 他走了两步又问:“赵明还有几日入京?” 裴迎真道:“已是快马加鞭在路上了,想是两日后便可入京来。” 闻人安点了点头道:“百日孝期过了之后朕便想将立楚音为后一事尽快办了,这之前快些处理好赵家这些事。” “微臣明白。”裴迎真应是。 ========================================================================= 天眼时间结束,弹幕里有人不明白—— 不黑不粉小可爱:古代不是要守孝三年吗?皇帝可以只守百天就办喜事??我不是太懂了…… 奸臣爱好者:那个朝代是可以的,皇帝守孝是以天记月,守一百天就行。 最爱病娇变态:那大臣呢?大臣要守多久?我其实是想知道裴迎真多久可以娶主播…… 奸臣爱好者:也是百日,皇帝公除之后群臣就可以办喜事了。 来看裴迎真:感谢科普!那主播和我真的大喜日子也不远了! 阮流君脸红了红,刚想和观众老爷们说两句话,香铃便在外面敲门道:“小姐,有人来拜访老太傅了。” 阮流君诧异了一下,拜访老太傅与她说做什么? 却听香铃道:“是端木少将军。” 端木夜明? 阮流君惊诧了一下,他不是在边疆吗?怎么会突然来拜访老太傅了?闻人安……知道他来了吗? 弹幕里也惊诧不已。 她起身开了门,问香铃道:“可是端木夜明?他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带了人马来? 香铃道:“是夜明少将军,他像是一个人来的,只带了一个随从。” 阮流君想了想,听香铃又道:“少将军见到了庭少爷,问小姐好不好呢。” 她想起过去的事情来,只觉得像过眼云烟,她跟着香铃去了老太傅那里,既然老朋友来了,她没有躲着的道理。 虽是她也看到弹幕里一些让她不要去,让她想想裴迎真不要去见情敌的。 她有些失笑,小声道:“我与端木夜明问心无愧为何要避而不见?你们现代人竟是比我们这个朝代的人还要保守?” 弹幕里—— 马甲1号:清朝已经亡了各位旁友们,你们竟然被一个古代人嘲笑了→_→ 阮流君在前厅里见到里端木夜明,他正在问庭哥儿可学了骑射,阮流君进去时他抬起头来,看到阮流君愣了一笑,随后笑着起了身。 他瘦了一些,更加硬朗了。 阮流君与他互行了礼,问道:“端木少将军怎么有空前来探望老太傅?” 端木夜明笑了笑道:“别叫我少将军了,如今我已不是什么少将军了。” 阮流君想起他已被降了职,又笑着叫他,“端木少爷。” 端木夜明没再纠正她,笑着答道:“我路过此地,顺便来瞧瞧老太傅。”又看庭哥儿一眼,“听说你们也在此处,就来了。” “路过此地?”阮流君诧异的问道:“端木少爷是有公务在身?” 端木夜明看着她笑了笑,没答她。 阮流君便猜他不是为公务路过,若是公务不至于不答,看他微服又只带一名随从的样子,应该是为了什么私事,不方便讲的私事。 她也没有再多问,与他叙了一会儿旧,看要正午了便留他在庄子里用午饭,他却是拒绝了。 说是还有要事在身,不方便逗留,匆匆忙忙的便告辞了。 等到将他送出庄子后,匆忙转身回了房中,买了一个天眼开到了端木夜明那里,又对弹幕里诧异的观众老爷解释道:“我总觉得端木夜明出现的太蹊跷,应该是有什么事。” 弹幕里—— 霸道总裁:主播是越来越懂得利用天眼作弊了呀→_→ 隔壁老王也是王:知己知彼方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路过“当啷”打赏了五千金。 霸道总裁:路过君最近是没钱了啊,打赏都不上万了→_→ 马甲1号:他已经不是你们的土豪了。 那光幕跳转到端木夜明身上,端木夜明从山上下去,山脚下便有一群随从模样的人马迎上了他。 阮流君扫了一眼,至少有十几个人。 端木夜明也没有废话翻身上马带着这些人疾奔而去,一路狂奔,是在弹幕快结束之时停在了离庄子山上不太远的一处人烟稀少的小山村中。 村口有一个农夫打扮的男人将他们一队人马迎了进去,带到了一家农户里。 端木夜明让众人守在外面,他单独进了那农家之中。 推开残破的木门,他走进了一间简陋又狭小的屋子里,那屋子里有一人慌张的站了起来。 屋子中光线昏暗,阮流君半天没有看清光幕里的那个人,只看出是个女人。 那个女人见到进来的端木夜明却像是受了极大的波动一般,惊慌失措的站在那里忽然扑进了端木夜明的怀中,崩溃一般的大哭起来,口中叫了一声:“大哥……” 阮流君一愣,大哥…… 却见那端木夜明抱着那女人也是红了眼眶,轻声说了一句:“你受苦了夜灵……大哥来救你了。” 这次不止阮流君,连观众老爷也惊的炸了锅—— 吃瓜群众:端木夜灵??? 嚯嚯嚯霍元甲:端木夜灵不是被抓入大牢里关押十年吗?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还是我记错了,只是关押十个月? 霸道总裁:我真的没认出是端木夜灵……我差点忘了还有她这么一个人存在。 来看裴迎真:她逃出狱了? 阮流君心中却先想到了裴迎真,闻人安怎么可能放端木夜灵出狱?端木夜灵是他的人质。 可单凭端木夜明或是端木家如今的势力是不可能将端木夜灵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救出狱的,她方才看闻人安,他那副样子定然是不知端木夜灵已经私逃出了大牢。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有一个内应帮着端木夜灵逃了出来。 她控制住自己的妄加猜测,等天眼结束又加了一个天眼看端木兄妹。 端木夜灵被扶坐在了简陋的小床上,她仍在哭,像是失控一般的大哭着,哭的让人觉得……她情绪有些不正常。 便是这样仔细的看过了,阮流君仍然很费力的才认出她是那个明艳动人,飞扬跋扈的端木夜灵,如今坐在榻上情绪失控的这个女人又瘦又憔悴,像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头发枯黄,型容消瘦,那脸上,脖子上和露出来的肌肤上全是青青紫紫的伤口和新旧交加的疤痕,有鞭伤有烫伤,还有一些分辨不出来的伤口。 端木夜明坐在她眼前安抚她失控的情绪,看着她却是眼睛发红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夜灵不怕,大哥来救你了。”他伸手握住端木夜灵发颤的手腕,却顿了一下,他将那腕子翻过来就看到那枯瘦的腕子上,除了鞭痕还有一道极深极深的伤口,横向的在她的腕子上,还没有完全愈合,“这伤口是如何来的?”他问端木夜灵。 端木夜灵哭的几乎要干呕,像是听不进他的话一般,只是抓着他的手臂不住的哭着求他,“大哥救救我……我错了,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大哥快带我回去,我不要待在牢里……我会死,会死……” 端木夜明捧住她哭的发颤的脸,将她散乱的发拨开,红着眼睛问她,“大哥来救你了,大哥再也不会送你回去了,你告诉大哥这些伤是怎么弄的?” 她哭的脑子发懵,看着端木夜明抽泣了半天才木木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腕子,想了半天才一哽一哽的答道:“是我自己……” “你自己?”端木夜明惊诧的抓起她的另一只手看,果然腕上也有一道相似的伤口,“为什么?” 端木夜灵坐在那里木木的掉眼泪,抽着气道:“太难过了,她们每天每天惩|罚我……实在是太难熬了,我活不了……” 所以……自己割的腕寻死? 端木夜明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他握着端木夜灵发抖无力的双手,贴在了自己的额头,哽声掉了眼泪,“对不起……是大哥让你受苦了……” 端木夜灵却呆呆的哭道:“我的错,我犯了错才收到惩罚,如今……如今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端木夜明不敢抬头看她,他的妹妹罪有应得,可是再罪有应得也是他唯一的妹妹……他从小就舍不得骂她一句,如今……成了这副模样。 端木夜灵像是哭的发懵一般垂眼看着端木夜明,呐呐的道:“我知错了……裴大人说知错了大哥就会来救我,大哥我知错了……” 阮流君看的心口发沉,是裴迎真救了她?也是裴迎真……让她知得错?那裴迎真救她是为了什么? 第136章 一百三十六 那光幕里端木兄妹的哭声断断续续,端木夜明一直没有敢抬头看自己的妹妹,他这一生做过最让他内疚的事就是没有教养好自己的妹妹,又在她犯下大错之后将她交了出去。 这是当初最正确的选择,却也是他最痛恨的选择。 端木夜灵情绪一直不受控,哭的太猛之后虚脱的发懵。 端木夜明将她安置在榻上休息,她却像是怕被丢下一般抓着端木夜明的手不愿意松开,却也是累极,就那么蜷在榻上睡了过去。 端木夜明等她睡熟之后才慢慢拉开她的手走了出去,他拿出一包银子递给门外的农妇,吩咐她去买些补身子的鸡鸭鱼肉,回来炖了,再去买些女儿家穿的用的,和干净厚实的被褥之类的。 那农妇一一应下,拿着银子出了院子。 端木夜明的手下便进来低声请示他,“副将,可要派人跟着她?” 端木夜明摇头道:“不必,她是裴迎真安排的人,裴迎真为人谨慎,不会出岔子的。”他又吩咐道:“你们今夜在这附近住下,等她身子和情绪好些我们再动身回去。” 那人应是退下。 等天眼结束,阮流君想了想又开了一个天眼看裴迎真。 裴迎真已经回了大理寺,他正在大理寺中审阅着什么,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处。 阮流君又等了一会儿,才等来一个十分年轻是官员进来,这个官员眼生的很,阮流君没有见过。 他走到书案前行了礼,低声道:“人已经平安送出京了,大牢那边顶替的人也安排好了。” 裴迎真没抬头的“恩”了一声道:“人已经被端木夜明接到了吗?” “接到了。”那人答道:“就安置在大人安排的地方。” “那就不必再管了。”裴迎真道:“将咱们的人都调回来,剩下的交给端木夜明。” “是。”那人应下,又道:“只是有一事还要请大人定夺。陆姑娘之前隔几日便会去牢中‘探望’端木夜灵,若是她再去……怕是会认出如今的端木夜灵是个假的。” 裴迎真提笔批阅着什么,冷淡道:“我会亲自去与陆楚音说明的,况且她日后也没有时间再去了。你只需照看好大牢那边就是了。” 那人又应了一声,却仍是没有退下,而是再三思虑之下才又道:“还有一件小事,属下想还是禀报给大人知晓才好。” “什么事?”裴迎真没太在意的问了一句。 那人便道:“在庄子里保护许小姐的人方才传信来说,端木夜明与许小姐会了面。” 阮流君一愣,就看见光幕里的裴迎真抬起了头。 “他去见了娇娇?”裴迎真眉头皱了皱问道:“说了些什么?” 那人摇头道:“信上说并未说什么紧要的,只是随意的寒暄了几句,想来是端木夜明顺道去拜访了许小姐。” 裴迎真放下笔蹙着眉想了什么,挥手让那人退了下去。 这光幕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坐在那里瞧着眼前的卷宗却是有些看不下去了,端木夜明去看了流君……就算他什么也没说,可是以流君细腻的心思会不起疑他为何突然来了京都? 他无端端的有些心烦起来,这些事情他并不想让流君知晓,他送走流君并不只是为了避开闻人安,还是想让她避开这些事。 他靠在椅背中手指一下一下的轻落在把手上,他想流君会不会猜到什么?又想流君若是猜到了什么,或是知道了端木夜灵被放了出来,被他放了出来,她会不会生气? 他越想越心烦意乱,这个端木夜明对流君还没有死心! 光幕外的阮流君却是有些不舒服,不是为了端木夜灵这件事,裴迎真放了端木夜灵肯定有他的计划他的打算,她不想过问。 可是方才那个人与裴迎真说的话让她突然惊觉,裴迎真派人监视着她。 弹幕里—— 宅斗萌:还真是男主放的人,男主为啥要放人?肯定不是单纯的救端木夜灵。 霸道总裁:我猜是要用端木夜灵和端木家做什么交易,毕竟裴迎真现在需要帮手,端木家又是最好的帮手。 奸臣爱好者:搞死闻人安,辅佐幼皇子登基端木家有不可磨灭的功劳,端木家是摄政王裴迎真最大的助力。 来看裴迎真:果然还是要有兵马支持啊! 隔壁老王也是王:主播怎么不说话了?生气了?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主播是介意裴迎真将端木夜灵放了吗? “没有。”阮流君忙道:“这些事裴迎真自有他的打算,我没有生气。”她看了一眼窗外,那些监视她的人就在她身边吗? 她一想起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被人监视着就觉得不舒服。 她知道裴迎真是为了保护她,却仍然不舒服。 外面香铃喊她去用午饭,她也没再多想去前厅和老夫人她们一起用了午膳,只是一言一行更加的注意了。 等用完午膳,她陪着老夫人午睡了一会儿。 她觉短,醒来之后看着静的出奇的卧房,老夫人还在睡着,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叫着,小丫鬟推开窗小声的将那些麻雀赶走。 屋子里似乎有一股甜丝丝的味道。 香铃见她醒了忙过来扶她小声道:“小姐醒的正好,大夫人做了杏花糕,刚刚送来。” 原来是杏花糕的味道。 阮流君扶着香铃的手起身,问了一句:“庭哥儿呢?” “庭少爷在外面跟阿守学功夫呢。”香铃道:“这些日子庭少爷学的可用心了,说是学好了可以保护小姐和咱们夫人。” 阮流君笑了笑,坐到桌边慢慢喝了半盏茶,打开直播间按照惯例买了个天眼看陆楚音。 这些日子全靠天眼。 那光幕跳到陆楚音那里,却是她住的小院里,裴迎真也在。 裴迎真带了一些补身子的药材来,陆楚音让侍书手下,将身边侍候的丫鬟都遣了下去。 侍书守在院子门口,陆楚音开口道:“裴大人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两件事。”裴迎真知道不宜久留,便直截了当道:“一件是李云飞以为那夜与他发生关系的是你身边的婢女,你不要说漏了。” 陆楚音脸色一白,“你……你骗了他?” 裴迎真没有继续答她,只是又道:“第二件是如今牢中的端木夜灵是个替身,你若是再去牢中不要露了陷。” “什么?”陆楚音霍然起身问道:“替身?那端木夜灵呢?” “我将她放了,如今已被端木夜明接走了。”裴迎真平静的道:“你不必如此大的反应,她是你的仇人,这些日子以来你变着法子的折磨她也是差不多了,你真正的仇人是闻人安,你应该想着如何利用她这条命来报复闻人安。” 陆楚音哑口无言,她是恨死了端木夜灵,从她被抓入大牢之后她就没有让端木夜灵好过过,她该死,她该下地狱。 可是,裴迎真说的才是最有利的,她不能感情用事。 她压下心中的情绪又慢慢坐了下去,问裴迎真道:“那你总该告诉我,你用她的命换了什么?” “换了端木家的支持。”裴迎真道:“你与我如今的势力太微弱了,我们需要更有利的支持,而端木家就是最好的选择,闻人安也是他们的敌人,他们唯一顾虑的就是端木夜灵还在闻人安手上。” 如今,他们已无所顾忌,他猜端木夜明与他父亲看到端木夜灵如今这副样子怕是更恨闻人安。 陆楚音慢慢吐出一口气道:“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还有。”裴迎真看着她又道:“明日赵明便会入京,你好好表现,赵夫人如今还不太想让你用她女儿的身份。” 陆楚音点了点头。 裴迎真匆匆离去。 那弹幕里也都推测出,端木夜灵身上那些伤可能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陆楚音。大家啧啧称叹陆楚音黑化起来比裴迎真还残忍。 那之后陆楚音便去了李玉秀那边,像个乖巧的女儿一般陪着她说笑,缠着她让她教自己绣花。 李玉秀只有那个一个女儿,掌上明珠一般,谁知遇到了这样的劫难,女儿被掳走那些日子她也是生不如死,到如今还不肯死心的在找,这次上京来也是希望李家能帮着再找一找,就算大海捞针她也想再试一试。 如今遇到陆楚音这么一个小姑娘,坐在她跟前低头绣花的样子不禁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女儿,眼睛就是红了红。 陆楚音看她伤感也知她的心事,过去握住她的手道:“夫人不要太过伤感,赵姐姐一定会没事的,等我再见到圣上就求着圣上派人去找一找,若是圣上出面一定会找到的。” 李玉秀一喜,感激的攥住她的手道:“当真可以吗?当真可以求圣上出面吗?” 陆楚音点头道:“我会求圣上暗中调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定会找到的。” 李玉秀眼睛红的想掉眼泪,是当真的感激她,哽声道:“我并非不喜欢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又投缘,你能认我做母亲我是开心的,只是……我的秀姐儿下落不明,我若是让你用了她的身份……我这个做母亲的心里不安。” “我明白的。”陆楚音怎会不明白,她顶替了赵秀的身份名字,若是有朝一日赵秀找到了回来了,她的父母该如何面对她? 她也不希望抢人的身份,伸手抱住李玉秀道:“我都明白的,我会求圣上再想想别的办法,或许……或许可以不用顶替赵姐姐的身份。” 李玉秀万分感激的搂着陆楚音道:“多谢陆姑娘,多谢你……” 陆楚音也是当真不想为难赵家人,那一下午她都在陪李玉秀,是真心实意的觉得李玉秀是一个特别良善之人,性子又单纯,想来是她也是李家最宠爱的小女儿,是下嫁给了赵明,赵明待她也是实实在在的宠爱,夫妻这么些年虽有一个小妾,却也只与她有这么一个女儿。 =========================================================================== 阮流君断断续续的开天眼看了一下午陆楚音,到晚上用完晚上陪着老夫人在庄子里散了一会儿步,正好遇上正在院子里跟阿守学拳的庭哥儿,便坐着看了一会儿。 阮流君是有些惊讶阿守当成师父来竟是严肃又一板一眼的,倒是有点像裴迎真。 弹幕里那位来看裴迎真的观众老爷忽然说,她想裴迎真了。 之后打赏了正好三万五千金。 阮流君第一次见她打赏这样多,便按照她的意思开了个天眼看裴迎真,那光幕黑了一下跳转到裴迎真眼前—— 只见昏暗的夜色里他从马上下来,走到了一座庄子前。 那在门口守着的小厮瞧见他愣了一下,忙上前接过马儿,“大人怎么来了?” “来看看。”裴迎真单身匹马,披着黑色斗篷,将手中的小篮子递给那小厮就跨进了庄子。 阮流君瞧着那光幕呆了一下,那庄子…… 弹幕里—— 来看裴迎真:这庄子怎么那么像主播住的这个庄子?小厮……也像……我真来了吗??? 裴迎真的大老婆:???!我脑公来了?? 阮流君惊讶至极,还没来得及细细看清就听院子外小厮跑进来道:“快去禀报老太傅,裴少爷来瞧他了!” 阮流君惊愣愣的抬头,就看到那夜色里昏暗的灯色下裴迎真一身漆黑的从回廊里走过来,那双像新月一样的眼睛远远的,远远的就望住了她。 她心口突突乱跳的站起身来,裴迎真就拾阶而下快了两步朝她走过来。 “裴迎真大哥!”庭哥儿喜出望外的叫了一声,武功也不学了,小马驹一般的朝他跑过去。 裴迎真一伸手就将他捞起来抱在了怀里,笑了一下道:“几日不见你胖了啊。”眼睛却是又望向了阮流君。 庭哥儿不满的道:“哪有,我是长个子了。” 裴迎真抱着庭哥儿笑吟吟的走过来,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离开阮流君。 他向老夫人行了礼。 许老夫人也是惊讶万分道:“怎么这样晚的来了?” “是啊!少爷怎么突然来了?”阿守更是惊讶,没听人说他要来啊。 裴迎真却瞧着阮流君轻轻笑道:“今日得了一篮子新鲜的桃子,想着送来给老夫人,恩师尝尝。”又道:“顺便来看看娇娇。” 阮流君脸一红,忙小声对庭哥儿道:“快下来庭哥儿,你都这样大了,还让人抱。” 庭哥儿不高兴的从裴迎真身上下去,又忙拉着裴迎真的衣袖问道:“桃子呢?裴迎真大哥带来的桃子甜不甜?” “甜。”裴迎真低头瞧了他一眼,又抬头看阮流君笑道:“当然甜。” 阮流君避不开他的眼神,脸红的厉害。 许老夫人心领神会的笑了笑,伸手拉住庭哥儿道:“你裴迎真大哥特意送来的怎会不甜?走,让香铃洗几个来,祖母陪你尝尝看。” 庭哥儿欢天喜地的拉住了老夫人的手,又扭过头来看阮流君问道:“阿姐不吃吗?” 老夫人瞅着阮流君笑道:“你阿姐的等一会儿让你裴迎真大哥给她洗。” 阮流君红着脸忙道:“祖母还是少吃些的好,这样晚了,仔细伤胃。” 老夫人拉着庭哥儿也不应她,带着丫鬟便走了。 弯弯的月色下,裴迎真瞧着她,对傻愣在原地的阿守道:“你还不去吃桃儿?” 第137章 一百三十七 弯弯的月色下,裴迎真瞧着她,对傻愣在原地的阿守道:“你还不去吃桃儿?” 阿守愣了一下,挠头道:“我不喜欢吃桃儿的,少爷忘了吗……” 弹幕里忍不住发出—— 来看裴迎真:哪儿是让你去吃桃儿啊!是让你快点走!耽误我们吃糖! 隔壁老王也是王:这个没眼力价的,少爷都快要急死了,你还不爱吃桃儿→_→ 最爱病娇变态:阿守快走!我们要吃糖!裴迎真这么晚来发糖容易吗!不容易!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这也来的太突然太快了吧……不会是听那个属下说了端木情敌见过主播他就来了吧?啧啧还说顺路。 裴迎真“啧”了一声,阿守这才反应过来忙说了一声:“哦……哦,我去吃桃儿……”慌慌张张转身逃似得跑走了。 那一轮弯月之下就只剩下裴迎真与阮流君两人,两厢站着,像是第一次说话一般。 阮流君竟有些紧张,“你怎么突然来了?明日……不用早朝了吗?” “要早朝。”裴迎真轻声笑道:“来看看你我便走,回去正好可以赶上早朝。” 阮流君惊讶的皱了皱眉,此地离京都甚远,来回几个时辰,他就来送几个桃儿便走?还至于特特赶来…… “你回去不睡觉直接早朝?明日又不沐修,还要当职一整天……”阮流君担心的道:“你何苦来呢?过几日我便回去了嘛。” 裴迎真也不说话,望着她笑啊笑的,笑的她不好意思抬头瞪他道:“你笑什么?” 裴迎真伸手轻轻勾住了她的手指,攥在掌心里笑道:“见到你我开心,你今天真好看。” 阮流君从指间一下子就红到了脸上,脸颊热的又羞又臊,嗔他道:“你这大晚上赶来就是为了奉承我?” “当然不是。”裴迎真看她脸红害臊的样子只觉得比从前更可爱了,笑着道:“为了送桃儿,顺便来看看你。” 阮流君抬头看着他故意道:“原来只是顺路来看看我,我还以为裴大人是特意来瞧我的。” “那阮小姐未免太自作多情了。”裴迎真笑着将她拉到了怀里,那身子抱在怀里才算安心的松出一口气,慢慢轻轻的道:“我怎会像个傻子一样大老远的特意赶来,只为瞧你一眼?” “口是心非。”阮流君伸手抱着他的腰,听他心脏突突跳的特别快,忍不住笑了一声道:“你是在紧张吗?”她仰头瞧他,逗他道:“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紧张?” 裴迎真低下头去看她,她的眼睛真好看,像是盛着一轮明月,他忍不住就亲了亲她的眼睛。 阮流君颤了颤,闭上眼睛只觉得他的唇真凉,带着风尘仆仆的夜色,落在她眼睑上时令她战栗。 他那一吻又轻又温柔,松开她看她仍闭着的眼,轻声道:“是啊,我做了亏心事,特来求你原谅。” 阮流君慢慢睁开了眼,他那张脸上半真半假的神色让她捉摸不透,他说的亏心事……是端木夜灵? 阮流君等着他说话。 他望着阮流君皱起的眉头叹了口气,问道:“你今日见了端木夜明?” “你怎么知道?”阮流君故意问道,她看着他的表情等着他回答。 裴迎真竟像是没料到她这样问的愣了一下,随后答道:“这处庄子是我的庄子,府中的下人是我的人,庄子里发生什么事我会不知?” 阮流君也没料到他会答的这么理直气壮,有些气道:“你派你的人监视着我?” “怎会叫监视?”裴迎真惊讶的道:“这里荒郊野岭的,你与恩师都住在此地,我派些稳靠得力的人护着你们不应该吗?他们是我的人,庄子里出了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情自是要禀报给我的,流君你怎会认为是我在监视你?就算你没来,这庄子里的事他们也会通信与我,让我知道恩师是否有事。” 他的理直气壮竟是问的阮流君哑口无言的呆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他说的没有丝毫问题,可又觉得这分明是诡辩。 “你……”她想反驳,却又是不知该如何反驳。 裴迎真便伸手捧住她的脸,一脸认真的道:“流君我从未想过监视你,我信任你就像你信任我一般,我做的最多的只是为了保护你,让你开心,你若是不喜欢,我让他们守在庄子外,在庄子外护着你们就是了。” 他那样言辞恳切,让阮流君竟有一丝觉得自己太过无理取闹了…… “算了。”阮流君自己有些不好太过计较的道:“也不必如此。” 裴迎真在她的额头亲了亲道:“是我不好,我该早些告诉你这个庄子的情况,让你误会了。” 阮流君眨眼看着他,叹息一般的笑了笑,“这天下再没有你这样会哄人的了。” 裴迎真抱着她抿嘴笑道:“也不是谁都配得上我来哄的,这天下也只有一个阮小姐让我如此费心了。” 阮流君贴在他怀里笑了笑,他的甜言蜜语当真是不要钱一般的往外送。 她靠在他怀里,笑着又问他,“那你如今说说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裴迎真在她是头顶幽幽的叹了口气道:“今日端木夜明来见你就没有同你说什么吗?” 他这是在套她的话? 阮流君抬头看他,挑眉问道:“你认为他应该跟我说什么吗?” 裴迎真也挑眉道:“端木少将军对阮小姐情深不减,当然是有什么就与你说什么了。” “胡说八道。”阮流君掐了他一把,故意恼道:“什么情深不减,我们本就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 裴迎真以为她当真生气了忙道:“我不过是随口开个玩笑,怎么还当真了?我当然知道你与他之间什么也没有,不然我怎会放过他?”托起她的脸来看,“真生气了?” 阮流君冷哼一声道:“我才没你那么小肚鸡肠。” 裴迎真低头又亲了亲笑道:“是啊,我们阮小姐宽容大量,虚怀若谷,那还请阮小姐也原谅我这一次。” “也?”阮流君看着他问道:“你还是没说做了什么亏心事。” 裴迎真顿了一下,似乎在心中想了一遍,终究是道:“你可知端木夜明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阮流君的心顿了一下,果然他是要说端木夜灵这件事。 “他是来接端木夜灵的。”裴迎真低声在她耳侧道:“我将端木夜灵放了。”他暗中观察她的神色,解释道:“我放了她是为了得到端木家的支持,流君……” “我明白的。”阮流君打断他的话,抬头看他道:“你不必与我解释这些,你做什么自有你的打算和计划,不用与我解释。” 裴迎真有些惊讶的看她,试探性问道:“你……不生气?” 阮流君搂着他的腰反问道:“我为何要生气?这朝堂中事我本就不太明白,你有你为人处世的一番道理,若是事事都要向我解释,得到我的同意,那你岂不是要累死?” 裴迎真望着她,忽然忍不住的捏起她的下巴用力的亲了她一口,只恨不能将她吞到肚子里去。 阮流君轻轻推了他一把,他才依依不舍的松开,就听阮流君红着脸小声道:“被人看见……” 裴迎真伸手抱紧了她,松出一口气道:“流君,你真好。我本是怕若是端木夜明无意中透露给你这件事,你知道了会生气,会怪我……”他在京都想了又想才决定与其等着流君自己得知这件事,还不如他亲自来说,免得让她误会。 “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阮流君惊讶的问他,看他点头忍不住气笑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般小气的人?也值得你这么晚赶来。”她伸手理了理裴迎真的衣襟,“我说过不会干预你做的事,只要你记得我说过的话就是了。” 裴迎真握住她的手指道:“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流君,我无论做出多么十恶不赦的事都不会做出让你伤心的事。” 阮流君仰头看他,他的情真意切就盛在眼睛里,望着她,像是可鉴日月的一颗真心。 “我明白的。”阮流君轻轻踮脚在他的唇上亲了亲,又害羞一般缩进了他的怀里。 裴迎真的一颗心随着她摇摇摆摆,吃了蜜糖一般的甜。 弹幕里哀嚎一片—— 嚯嚯嚯霍元甲:单身狗哇的一声要哭出来了……好好搞死狗皇帝秀什么恩爱?虐什么单身狗! 我爱主播:防不胜防啊,本以为主播离了这么远肯定要很久不能吃狗粮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宅斗萌:论套路真的只服裴迎真,几句话就将监视和端木夜灵的事解释清楚了……还让女主心服口服,观众老爷也心服口服。 霸道总裁:裴迎真很优秀,说的一点毛病没有嘛。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妈呀!终于遇到一个好好说话的男主了!有问题立马去解释去坦白去说清楚,坚决不搞误会!不玩“你猜你猜你再猜我是为你好的游戏”!感人啊,为裴迎真的行动力打赏! 最爱病娇变态:这口糖吃的甜!比那些桃儿还甜! 奸臣爱好者:这么看来裴迎真还真的是个妻管严啊→_→这以后在外呼风唤雨,回家甜言蜜语可真是够忙的。 裴迎真的大老婆:爱我真! 路过:可他是个坏蛋大奸臣哎。 马甲1号:管理员不要挑事→_→ ======================================================================= 裴迎真也没有留多久,见了老太傅,与老太傅说了两句便告辞离开了,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回京去。 第二日一下早朝裴迎真就将赵明赵大人接进京来,与赵明一同入宫面圣。 这一入宫是直到过了正午才出宫,赵明与裴迎真一同去了李府,李玉秀早就等着府中接赵明,一见赵明又是欣喜又是安心,叫了一声“老爷”竟要红了眼眶,一副小女儿的姿态。 赵明揽着她,拍了拍她的背低声与她道:“夫人受惊了。” 李玉秀红着眼睛小声埋怨道:“老爷不知那些马贼有多吓人,多亏了楚音。”又想起陆楚音,忙抬头招呼陆楚音过来,“楚音来。” 陆楚音是陪着李玉秀的,可如今瞧见赵明的脸色便知宫中这一趟可能不太顺利。 她走过去向赵明行礼道:“楚音见过赵大人。” 赵明就这样打量了她一番,客客气气的道:“不敢当,陆姑娘请起。” 陆楚音心中沉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裴迎真,裴迎真对她摇了摇头。 看来,赵明也是不同意她借用自己女儿的身份的。 这一番尴尬的会面,赵明匆匆的见过了李家人,便与李玉秀回房后商议圣上召他进宫之事。 陆楚音将裴迎真请到自己院中,问道:“是不是赵大人不同意?” 裴迎真点了点头道:“赵大人只有赵秀这一个女儿,虽是已经走失了这么久,仍然抱着一丝念想。”他叹了口气,“他自愿辞官回乡也不愿你顶替赵秀的身份,我倒是有些钦佩他。”他低头瞧着自己的手指笑了一声,赵明此人可并非什么清廉的官儿,他能在姑苏那般富庶之地做巡抚这么多年定是个老油条了,裴迎真原本以为他会权衡之后应下这件事,没想到……他反应如此强硬。 陆楚音倒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赵大人与赵夫人感情极好,赵秀是她们的掌上明珠,若是我,也不会同意让人占着我一生挚爱的身份为所欲为的。” 裴迎真想了想笑道:“我原本想了几种强硬的法子来让赵大人同意,可是今日殿中他说,他此生最抱憾的只有两件事,一是没有保护好爱女,令她如今还下落不明不知受着怎样的磨难。二是没能找回爱女,令他的夫人终日不得展颜。所以他不想再发生第三件日后会后悔的事。”他看了一眼陆楚音,“便是让人占用爱女的身份。” 陆楚音心中无比内疚,低了低头又抬起道:“或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法子。” “是要换一种。”裴迎真已是想好了对陆楚音道:“我打算让赵大人收你为义女,你改名换姓,成为他在姑苏收的义女,至于这个义女的身份……让闻人安随便为你编造一个功臣之后,名将遗孤,既抬高了你的身份,也不必逼迫赵大人。” 陆楚音一喜,忙道:“这样最好,赵大人和赵夫人都是好人,我也不希望太过亏欠他们。” 裴迎真点了点头,“赵大人那边我会去说,闻人安那边……” “我去说。”陆楚音松了一口气道:“我会去求他,他一定不会不同意。” 裴迎真瞧着她笑了一声道:“是啊,如今闻人安为了你煞费苦心。” 阮流君看着光幕里的两个人也暗中松了口气,这样再好不过了。 光幕里陆楚音将裴迎真送出了院子,裴迎真却在拱月门下站了住,想起什么似得回头问陆楚音,“对了,若是改名换姓你还姓陆?名呢?我好去安排。” 陆楚音站在那青藤爬满的拱月门下想了想,低头忽然瞧见那青藤之中开着的粉色蔷薇,又微弱又生机勃勃的杂乱生长,开口道:“陆蔷,就叫陆蔷吧。” 第138章 一百三十八 阮流君一愣,弹幕里也叹道—— 奸臣爱好者:历史的真相啊!历史性的一幕啊!原来陆蔷是这么来的!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儿终于到了历史的进程点! 宅斗萌:陆蔷这么名字居然来的这么随意,随意的就是随意开在墙角的花,陆楚音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路过:不向东山久,蔷薇几度花。白云还自散,明月落谁家。 霸道总裁:看到这一幕莫名其妙有点感慨啊,大概她是希望自己像蔷薇一样坚韧的活着?总之,希望她从今以后可以好过一点。 最爱病娇变态:小陆姑娘真的好不容易,希望她做陆蔷之后可以顺顺利利。 那天下午陆楚音亲自去拜见了赵明赵大人,她为闻人安提议的借用赵小姐身份的这件事道歉,又向赵明保证绝不会让闻人安为这件事再为难他们夫妻,她会亲自去求闻人安作罢。之后又说了也会求闻人安帮忙找寻赵小姐的下落。 李玉秀对陆楚音又是感激又是心疼,陆楚音身世可怜如今又无依无靠的,心地又如此纯良勇敢,她是打心眼里希望陆楚音好人有好报,也希望能帮到陆楚音,报答她,便向赵明说了好些陆楚音的好话,又将陆楚音是忠良之后,陆将军的遗孤一事说了。 赵明原本对陆楚音没什么好印象,只以为她是个妖惑魅主的人,又要占用他女儿的身份,极为厌恶她。可如今见她瘦瘦弱弱的这样一番道歉,又听李玉秀说了她的身世,再想想她一个女儿家义无反顾的救了自己的夫人,必定不是多么坏心肠之人,想她无父无母也是不容易,竟也对她生出恻隐之心。 当天晚上裴迎真请他去京中最好的酒楼吃宴,说是为他接风洗尘,酒宴之上几杯酒下肚,裴迎真便将认义女一事提了出来,又让他仔细想清楚,这样不但可以顺了闻人安的意,又可保全了赵小姐,日后陆楚音是他的义女,一荣俱荣,帮他找赵小姐还不是易如反掌。 赵明仔细想了想,将那酒喝尽,一口应下了此事。 裴迎真笑着敬了他酒,如今就看陆楚音那边能不能说服闻人安了。 阮流君夜里躺下的早,一躺下就给观众老爷开了天眼看陆楚音,是等了有一会儿闻人安才来。 闻人安是带了好些补身子的和时兴的瓜果,命侍书去洗好了端进来。 他坐在桌前亲自给陆楚音剥荔枝吃,刚送来的荔枝剥出来晶莹剔透的要滴出水来,他剥好了托在手里递给陆楚音道:“快尝尝看,八百里加急送来了,正是新鲜。” 陆楚音就着他的手吃了一颗,鲜嫩的汁水爆在唇齿之间甜的让她皱了皱眉。 “怎么样?甜吗?”闻人安瞧着她,伸手去接她口中的荔枝胡。 陆楚音将荔枝胡吐在他掌心里摆了摆手道:“太甜了,我不喜欢这样甜的果子,没滋味。” “你倒是不喜欢甜的。”闻人安无奈的笑了笑,擦了擦手道:“不喜欢那就不吃吧,朕让福禄挑些别的瓜果给你送来。” 陆楚音歪身靠近闻人安的怀里,撒娇一般道:“姐夫多来看我两次,比吃什么果子都好。” 闻人安十分受用的搂着她,拍了拍她的背道:“姐夫也想时时刻刻见到你。”又想起赵明那个态度坚决的样子,叹了一口气道:“过些日子,等过些日子赵明点了头,你做了赵秀,朕就拟旨,让你做皇后,接你回宫,到时候咱们日日夜夜在一处。” “姐夫……”陆楚音声音闷了闷小心翼翼问道:“是不是赵大人不同意?”她抬起头来看闻人安,“姐夫,我不想抢赵小姐的身份,你不要再逼赵大人了好不好?赵夫人待我很好,我不想让她伤心。” 闻人安低头看着她细细蹙着的眉,心软的一塌糊涂,“音音是个心底柔软的人,像你的阿姐一样。” 陆楚音眉头又皱了皱,闻人安低头就亲了亲她的额头,叹息道:“朕不逼他,朕让他自己好好的想清楚,他是朕的臣子,该明白怎么做。”那语气毋庸置疑。 陆楚音搂住了他的脖子撒娇道:“姐夫这不是还是在逼赵大人吗?其实我们可以换一种法子。” “什么法子?”闻人安低头问她。 她便将裴迎真与她说的那一套添油加醋的又说给了闻人安听,边说边瞧着他的神色,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他衣襟上的花纹。 闻人安听的暗自惊奇,这个法子确实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妥善之策,只是……他诧异的问陆楚音,“这个法子是你想的?”她有这样的心思? 陆楚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老老实实道:“我哪有这样聪明,这个法子是裴大人想的,只是他不知该不该向姐夫讲,便先说与我听,问问我的意思,我觉得是个再妥善不过的法子了。” 闻人安这便点了点头笑道:“这样的心思也只有裴迎真有,你这个小傻子怎么会想得到。”他轻轻敲了敲陆楚音的额头。 陆楚音捂了捂额头,又抱住他的脖子问道:“那姐夫是同意了吗?就这样办好不好?” 闻人安却故意不答她,听她搂着他的脖子蜜似的又叫了他一声:“姐夫好不好啊?”他心就又泛起了痒,捏着她的下巴在她的唇上用力亲了亲,“楚音说好就好,你喜欢就这么办。”将她一把抱了起来,往榻边走去道:“姐夫都听你的。”他将陆楚音放在了榻上,刚欺身下去要摸她的腰。 陆楚音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姐夫……”她有些抵触,却又忙小声道:“我病还没好,身子疼的厉害……姐夫就不要折腾我了。” 闻人安看着她那副样子,硬生生将满腔的欲|火压了下去,侧身躺在她身边喘出一口气道:“好,姐夫抱着你。”伸手将她搂在怀里,“哪里疼?姐夫给你揉揉。”抓着陆楚音的手贴在自己腰上…… 陆楚音脸红了红,低低道:“哪里都疼……” 那光幕一闪黑了。 阮流君看了看弹幕,想着今日陆楚音这边定是不能再看了,裴迎真那边也是在跟赵明喝酒,便和观众老爷们说了声晚安,关了直播间去睡了。 ========================================================================= 之后的几日里裴迎真迅速的将陆楚音认赵明做义父,以及陆楚音的假身份之事办妥了。 裴迎真又将陆楚音救闻人安一事变成了闻人安去静云庵为太后点灯,半路遇上要入京来在静云庵落脚的赵夫人与其义女,其义女为救圣驾被老虎重伤,在静云庵修养了数日才与赵夫人入了京。 这么一个救驾的故事被裴迎真故意散播出去,传的越来越离奇,甚至有说是太后的启示与指引,命这义女救驾。连这义女的身世也越抬越高,什么忠臣名将遗孤,什么姑苏第一美人。 美人与天子一见钟情的故事是这天下百姓都喜闻乐见的,只是大家也愈发好奇这姑苏美人的样貌,可惜京都之中竟极少有人见过这位美人。 这街头巷尾的传闻闻人安也听说了,他也不知是裴迎真故意命人传成了这样,还是以讹传讹了,只是为了抬高陆楚音好入宫为后,他自是希望传的越离奇越好。 他也已命人暗自准备着封后一事,只等着百日之后他能快些将楚音迎回宫来。 裴迎真为这件事忙了好几日才稍微可以松了口气,等到手头的事情都办的差不多了,他亲自去了庄子上将阮流君和许家人接回了京。 许老夫人在这庄子上玩了快一个月了,早就想回府了,只是阮流君总是找些借口才留了一日又一日,今日一回府,高兴的像个小姑娘一般,直说哪里也不如家里好,以后再不出去玩了。 许荣庆也埋怨她们一出去玩就玩疯了,这些日子才回来,留他一个人守着府好不寂寞。 一家子聚在一起倒像是几年没见一般。 晚上许老夫人留裴迎真在府上用了晚饭,等用完晚饭许老夫人留他们喝茶,笑吟吟的与裴迎真道:“等明年年底将荣庆的婚事办了,就也轮到你与娇娇的了,我想着如今就准备着,你府上没人,你又年轻没经过事,就让我身边的老人去你府上帮你置办着可好?” 阮流君没料到老夫人会在今日提起这件事,脸一红下意识的抬头看裴迎真,他竟是喜上了眉梢。 裴迎真只觉得心要胀出来了,几乎是没有多加考虑的便道:“老夫人说如何办就如何办,我虽上无高堂,但在婚姻大事之上定然是不会亏待了娇娇的。”想了一想又忙补道:“任何事上都不会委屈娇娇。” 老夫人瞧他那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你的心意我的明白的,娇娇交给你我这个做祖母的也就放心的,等你们成亲之时将你恩师请来做高堂。” 裴迎真竟有些紧张的起身道:“听老夫人的。”只要能尽快成亲,什么事情都好办。 他忍不住的低头去找流君,流君坐在那里抬头对他笑了笑,不好意思的又低下头去,他竟在这一刻就想到了流君嫁给他那日,被掀开盖头之时她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弹幕里也激动了—— 最爱病娇变态:终于!终于快要看到主播嫁给裴迎真了!好不容易啊!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小陆姑娘的事情定了,主播的事情定了,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真好。 霸道总裁:裴迎真真甜,这种时候像个紧张的小青年一样,都听你的都听你的,只要把老婆嫁给我就行→_→ 来看裴迎真:我真要结婚了,新娘不是我…… 路过:主播,恭喜你。 阮流君轻声道:“谢谢。” 裴迎真便侧过头来笑着“恩?”了一声,问她方才说什么。 阮流君看了一眼老夫人,不好意思的低声对裴迎真道:“我说谢谢。” “谢什么?”裴迎真问她。 老夫人与许荣庆都在看着她,她不好意思答话。老夫人便笑道:“时候不早了,娇娇送迎真回去早些歇着吧。” 阮流君起身应了一声,脸还红着的低头将裴迎真送出了房门。 走到那回廊之下,裴迎真伸手勾住了她的腰,低笑着又问她,“谢我什么?” 阮流君红着脸抬起头看他,声音轻柔的像细细的春风,“谢你迁就我,照顾我,什么都依着我。” 裴迎真低头在她嘴唇上亲了亲,感觉到阮流君仰起头来回应他,唇角就抑不住的笑了起来,贴着她的额头轻声道:“你拿什么谢我啊?” 阮流君闭着眼像是鼓足勇气一般的轻声答他,“拿我这辈子谢你……” 裴迎真像是愣了一下,随后托起她的脸又亲了她一口,将她紧搂在怀里感动万分的道:“有你这句话,我此生足以。” 弹幕里—— 隔壁老王也是王:好了,这回京之后狗粮吃的更频繁了。 阮流君将裴迎真送出府后就歇下了。 =============================================================== 第二日陆楚音过府来看她,粘着她玩了整整一日到晚上才恋恋不舍的离开,若不是裴迎真交代过不让她留在许府,怕闻人安来找她,她倒是想留在许府几日。 那之后陆楚音倒也不常来找她玩,她去李府拜访过一次,之后裴迎真怕她遇上闻人安,便也就没有再去。 一晃眼就到了立夏,天越来越热,陆楚音竟是觉得一日比一日犯困。 立夏那天裴迎真过来送礼,瞧瞧与阮流君说,闻人安的日子已经定下了,再过一个月下旨立后,小暑就迎陆楚音入宫。 这一切当真是越来越顺利,顺利的阮流君有些不安。 一个月后闻人安择了个好日子下旨,他铺垫了这么多的时日文武百官便也知道他的心思,加上裴迎真一党故意几次上奏说中宫不可无主,此事倒是皆大欢喜。 赵大人高高兴兴的接了旨,李府上下皆向他道贺,唯独李云飞没有来。 李云飞在那件事之后几乎没有再见过陆楚音,是他刻意逼着,他无脸再见楚音。 所以他在不久之后就自动请旨调往边疆镇守,圣上将此事一压在压,竟是在这一日准了李云飞的情愿,下旨命他去接管端木夜明的人马。 李云飞接旨之后迅速的收拾了行囊,李夫人居然也没有留他。 李夫人明白他也许离开一段时候会更好,李夫人亲自送他离京。 陆楚音在当天夜里冒险去找了裴迎真。 她一见裴迎真,直截了当的道:“圣上命李云飞去接管端木夜明的人马,这不是摆明了要让他们为敌吗?端木家在那边疆根深蒂固,李云飞如何能接管得了?” 这样的节骨眼,裴迎真不喜欢她冒险前来,如今若是露出一点端倪来可就全盘皆输了。 “此事我自会安排,你不必操心。”裴迎真道:“端木夜明我会吩咐的,李云飞不会有事。” 陆楚音这才安了心,却坐下来低了低头又道:“我来还有一事。” “什么事?”裴迎真淡淡的问她。 她就坐在那灯下,手指一圈又一圈不安的绕着手帕,半天才道:“我有孕了。” 第139章 一百三十九 她就坐在那灯下,手指一圈又一圈不安的绕着手帕,半天才道:“我有孕了。” 光幕外的阮流君一惊,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居然是李云飞…… 弹幕里也惊炸了天—— 宅斗萌:是不是李云飞的!是不是一发即中!这么酸爽的剧情还用猜吗! 霸道总裁:这要是真是李云飞的可真是喜闻乐见啊,啧啧心疼渣皇三秒。 隔壁老王也是王:这个时候我就应该冒个头,让我的id出现一下→_→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你们不要高兴的那么早,万一就是闻人安的呢?我记得闻人安可是和陆楚音经常开车,李云飞才一次,讲道理来说还是闻人安的可能性大一点的→_→ 最爱病娇变态:不!我不想听讲道理!我就想看狗血剧情! 路过:奸臣爱好者科普一下,那个小皇子是这个时候怀上的吗? 奸臣爱好者:这个……历史上没有说小皇子是别人的啊!但我记得好像是早产了?但是史书上记载早产是因为这位陆蔷早就跟皇帝有私情,所以还是皇帝的…… 阮流君眼看着天眼快结束了,慌忙又买了一个在结束的一瞬间又开了天眼—— 那光幕里裴迎真压低了声音问道:“是谁的?” 桌上的灯火被跳动了一下,明明灭灭的映在陆楚音的眉间发端,陆楚音就坐在那里顿了顿缠绕的手指,然后抬起头看着裴迎真答道:“是李云飞的。” 弹幕里一片感叹号和欢呼声,竟像是普天同庆的喜事一般。 阮流君却看着光幕里紧蹙眉头的裴迎真替他与陆楚音担心,这件事稍有不慎所有人都得万劫不复。 裴迎真扶着桌案皱紧了眉头又问一句:“你确定是李云飞的?” 陆楚音脸色发白的点了点头,低了低眼又道:“我在和李云飞……那一次之后就没有让闻人安碰过我,是在半个多月之后不得已才和闻人安有过……” 她对裴迎真毫无隐瞒,因为她如今唯一可以仰仗的就只有裴迎真了,她手指轻轻抓着小腹之上的衣服又抬头恳求一般的对裴迎真道:“我会隐瞒好的,绝对不会被发现,但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留下来。” 裴迎真没有看她,低头想着什么。 陆楚音忽然抓着裙摆跪在了他的眼底下,眼眶发红的对他道:“我如今什么也没有了,从我阿姐死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后半生就注定了不能为自己而活,但是……这一次,只有这一次我想为自己留下这个孩子……”她喉头发哽的一开口眼泪就落了下来,使她不得不缓下来克制住发颤的声音,才又道:“我爱李云飞,此生不能和他在一起,但至少我还有他的孩子,裴迎真大哥……我一定会隐瞒好,一定会。” 裴迎真垂眼看着她,“你先起来。”他为她叹了一口气,他并非什么良善之人,他也从未同情过什么人,但陆楚音这辈子确实让人叹息,她不止是毁在了闻人安与太子手中,也是她最亲最爱的人对她最绝情。 若是当初她的阿姐能稍微坚强一些挺下去,陆楚音也不会落到这般孤立无援与他联手的地步。 裴迎真让她起来坐回椅子里道:“这个孩子若是留下只怕日后会成为最大的隐患……”他在方才动过念头,或许可以让陆楚音不慎流产,让闻人安以为这个孩子是他的,既对陆楚音更加怜爱,也已死无对证无从查验孩子是不是他的,这样是最稳妥的打算,可是…… “裴迎真大哥……”陆楚音紧攥着帕子又要跪下去。 裴迎真抬脚托住她的膝盖道:“你若执意想留就留下吧,只是日后你要一切都听我的,要更加谨慎。” “我会的我会的。”陆楚音喜极而泣的忙道:“我以后都听裴迎真大哥的!” 裴迎真叹了一口气,想了一想嘱咐她道:“你有孕的消息暂时不要透露给任何人,闻人安生性多疑,难免他怀疑你。等你入了宫,再挑个好时机告诉他,那时候你已为后,有孕的时间更改到与他同房的日子,也不会生出疑心来。” 陆楚音点了点头,满口都应下。 裴迎真看了她一眼,缓了语气道:“这些日子你自己多加注意,不要露了端倪,太医那边我会安排,闻人安这边……” “我会注意的。”陆楚音忙道:“裴迎真大哥放心。” 裴迎真便也无话可说,命人将她偷偷送回李府去。 ============================================================================ 那之后的时日里陆楚音想尽了各种理由和法子尽量避免与闻人安亲密接触,生怕露了端倪,好不容易熬到了入宫那一日。 陆楚音在小暑那日封后入宫,因太后刚过丧期,她又是继后,大典本该从简,但闻人安不愿委屈了陆楚音,所以封后大典声势浩大,是比当初冷疏香封后还要隆重。 大典直到深夜,城外燃起闻人安预先安排好的烟火,映红了半壁夜空,宣告天地的宠爱,普天同庆,京城之内热热闹闹的竟是堪比上元佳节。 闻人安像是要把对陆楚楚的亏欠全部弥补给陆楚音一般,连同阮流君都要相信闻人安是当真对陆楚音动了情。 大喜之日,裴迎真特意嘱咐阮流君等着他,等晚宴一结束他便匆匆从宫中出来,带着阮流君和庭哥儿去城中看灯盏看烟火玩。 庭哥儿难得放风,欢天喜地玩疯了,从灯盏回去的路上就累的睡着了。 裴迎真将他背回府去,禁不住笑道:“这小子如今这般重了。” 阮流君将披风盖在庭哥儿身上,怕他压着裴迎真便道:“不然让小厮来背吧?你也累了一天了。” “不用。”裴迎真将庭哥儿在肩上挪好了位置,竟腾出一只手拉牵阮流君,“只是不好牵你了。” 他的手指凉凉的,阮流君伸手攥住他的手指替他暖着手,抿嘴笑了笑。 他慢慢牵着她往府外走,忽然问她道:“喜欢吗?” “什么?”阮流君扭头看他,不知道他忽然问的是什么。 裴迎真扭头看着她笑了笑,“烟火,喜欢吗?” 阮流君这才明白他问的是今夜的烟火,便笑道:“很好看。” “那等到你我成亲之日也这样办。”裴迎真将她往身边拉了拉,“这批烟火我私下也留了一批。” 阮流君愣了一下,忙道:“不必了,这样太过铺张浪费,太高调。你才刚入朝没多久,这样高调未免惹来麻烦。”这样不是和皇帝比吗?全京都不都知道裴迎真是个大贪官了吗。还是收敛些好。 裴迎真却笑笑道:“只要你喜欢就行。” 阮流君忙又规劝他两句,眼看到了府门前她又忙拉住裴迎真的手低低道:“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我就喜欢,旁的都不重要。” 裴迎真望着她,眼睛亮亮的像繁星点点,他刚想将阮流君与庭哥儿送进府去,便有人打马匆匆忙忙的停在府门外,急叫了一声:“裴大人!” 裴迎真回头就瞧见一人翻身下马,疾步跑过来噗通就跪在了他的脚边,竟然是福禄,他心中一沉,就听那福禄急得不行道:“裴大人快快随奴才进宫去吧,出事儿了!” “什么事?”裴迎真眉头一蹙。 那福禄看了一眼阮流君,阮流君知道他的意思便叫门房小厮将庭哥儿抱进去,然后向裴迎真道别进了府门。 等阮流君进去,福禄才忙起身对裴迎真附耳低道:“皇后娘娘见红了!圣上龙颜大怒正宣给娘娘诊过脉的太医入宫去呢!” 裴迎真心一沉,知道此事怕是要坏了,跟着福禄翻身上马疾奔入宫去,在那一路上将对策想了一遍,只期望陆楚音千万千万不要慌的露了底。 阮流君也匆忙将庭哥儿安置好,回房开了天眼去看陆楚音,只见那红烛满布,喜气洋洋的寝殿之中一片的死寂。 只听到闻人安将满桌的杯盏红烛掀翻在地的一阵乱响声中勃然大怒的喝问道:“皇后有孕在身为何不报!” 那跪在殿中的太医哆哆嗦嗦的不敢抬起头来,裴迎真便匆匆忙忙入了宫殿,向闻人安行了礼。 闻人安披着一件袍子坐在那里,脸色苍白一头的冷汗,他满腔的愤怒和惊慌,陆楚音忽然见红吓的他脊背生寒,如今裴迎真来的正好,他抬手一指那太医怒问道:“裴迎真这就是你引荐的太医?!” 裴迎真心头一紧撩袍跪了下去,刚想辩解便听那内殿之中陆楚音微弱的叫了一声:“圣上……” 陆楚音扶着宫娥从那内殿之中走了出来,她披衣散发,脸色灰败的吓人,满脸的虚汗与泪水,步履蹒跚。 闻人安慌忙站了起来迎过去,“你怎么还敢乱动!” 陆楚音抓着他的手忽然跪了下去,哽咽道:“圣上不要责怪太医和裴大人,是我……是臣妾不让他们将此事禀报给圣上的。” “为什么?”闻人安愣了一下,他脑子里还是刚才陆楚音痛苦的表情,陆楚音的手指那么冰,冰的他恐慌,“为什么不告诉朕?” 陆楚音仰着头看他,忽然扑在他怀中悲声哭了起来,“我害怕……我太害怕了……”她伸手抱紧了闻人安,瑟瑟发抖的哭道:“我怕像我阿姐一样……姐夫我阿姐小产的时候我就在跟前,那么多的血她那么痛苦,我怕极了。”她仰起头来是发自内心的颤抖,“我怕一场空欢喜,我原本想等到稳定了,瞒不住的时候再告诉姐夫,我甚至想要求姐夫将我送到静云庵中等我平安生下孩子后再回宫……所以我不让他们告诉你,我怕会像阿姐一样让姐夫失望……” 陆楚音一声声的哽咽让他揪心,他想起当初楚楚小产时的样子,像极了如今的楚音,他想起那时楚音就守在楚楚身边,那么多的血,楚楚苍白的脸……那样的景象是他一辈子难以释怀的结,怕也是楚音永永远远的噩梦。 陆楚音怕极了,她哭着问他,“姐夫我们的孩子……是不是也保不住了?是不是像阿姐那样……” “不会的!”闻人安心头像是被烫到一般,弯腰将她从地上搀了起来,眼睛发红的对她道:“绝对不会,朕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你和孩子一定不会有事。” 陆楚音扑在他怀中悲悲切切的叫了一声“姐夫”痛哭了起来,“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留住我们的孩子……” 闻人安托起她的脸,伸手将她的眼泪擦了擦,“你不要哭,不要激动,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他轻轻将陆楚音抱起来,抱进了内殿。 等他再出来,裴迎真瞧见他竟是哭过了一般。 闻人安走过来对那太医低声道:“若是皇后和朕的孩子有什么差错,朕今夜就要了你的脑袋!” 太医诚惶诚恐的磕头。 闻人安喝了他一声让他速速进去与另一位原先在替陆楚音诊治的太医一同为陆楚音诊治。 等那太医进去,闻人安才虚脱一般坐在了凌乱的桌子前,托了托满是冷汗的额头,闭眼问裴迎真道:“楚音是何时有孕的?” 裴迎真跪在地上答道:“四月底,五月初娘娘觉得身体不适让太医诊脉诊出了有孕在身,只是月份太浅,又身在李府,娘娘恐有意外又恐传出去影响圣上安排的入宫之事就命太医和微臣不得禀报圣上,想等入宫之后稳定了再告诉圣上。” 闻人安拖着滚烫的脑袋打心底叹出一口气道:“是朕的错,楚音明明说了身体不适,朕还这样莽撞……” 若是楚音再出了事,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他已经痛失了一个孩子和楚楚,不能再失去楚音。 他松开额头,对裴迎真道:“去请杜太医入宫来,无论如何也要保下孩子和楚音。” 裴迎真应是,刚起身要退出去,他又不放心的叫住他,低声嘱咐道:“你在路上与杜太医说清楚,若是……若是楚音这一胎当真是保不住了,一定要保住楚音,楚音一定不能出事。”他叹了口气,“也不要告诉楚音,要哄着她些,朕不想让她太难过。” “微臣明白。”裴迎真退出了大殿。 闻人安失魂落魄的坐在大殿之中,听着那内殿里陆楚音的哭声,她一遍一遍的再求太医,求太医一定要保住她的孩子,一定要保住孩子。 他颓然的将额头埋在手掌里不敢去看楚音,这或许是老天爷在惩罚他,惩罚他永远要痛失所爱。 弹幕里也着急—— 最爱病娇变态:管理员,主播那个加血的药可不可以帮到小陆姑娘? 嚯嚯嚯霍元甲:对啊对啊,那个不是很管用吗?主播帮帮她啊,她要是再失去这个孩子就太可怜了。 霸道总裁:那个是加血的吧?怎么会能对流产管用? 马甲1号:那个只能加血补身子……不是万能药啊老爷们。 阮流君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你们有可以帮到楚音的药吗?怎么做可以拿到?” 路过:暂时没有的,而且我也不建议主播随便把现代的药给一个孕妇用。主播不要急,说不定没事呢?要相信历史。 阮流君没有再问,她盯着那光幕心急如焚的等着。 等裴迎真带着杜太医匆匆赶来,进了那内殿之中,一直了半个时辰,杜太医才带着那些太医退了出来。 “怎么样了?”闻人安忙抬头问道。 第140章 一百四十 杜太医擦了擦手跪下道:“回圣上,娘娘已经暂时无碍了。” 闻人安松了一口气,又忙问:“那朕的孩子呢?” 杜太医回禀道:“娘娘的胎也暂时保住了,只是胎象不稳娘娘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不可再同房。” 闻人安总算一颗心落了地,连连应是,又下令好好嘉赏杜太医,急急匆匆的进了内殿。 陆楚音虚弱的昏睡在榻上,他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生怕惊醒了她也不敢坐在榻边,半蹲在榻边轻轻的握起了她的手指像是捧着一个稀世珍宝一般亲了亲,眼眶发红的小声道:“音音,咱们的孩子保住了,没事了,不会再有事了。” 陆楚音像是梦呓一般在榻上难过的皱了皱眉,没有醒来。 弹幕里—— 最爱病娇变态:他是真把这个孩子当成自己的了……感觉还挺深情的。 奸臣爱好者:其实历史上闻人安对皇后陆蔷特别的宠爱,陆蔷入宫之后专宠了很久,到他死也都没有跟别的妃子有过孩子。 霸道总裁:单看他对陆楚音确实是很宠溺,几乎是真爱了吧,比对陆楚楚好多了,但是……每次听姐夫这个词就忍不住想骂渣。 宅斗萌:一报还一报,他辜负了那么多女人,最后栽在最宠爱的女人手里很合理。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闻人安还有多久挂?专宠了陆楚音几年?就只有这一个孩子?那闻人安现在还有别的孩子吗?奸臣爱好者,麻烦科普一下。 奸臣爱好者:回上面,闻人安这个皇帝真的算的上一个比较好的皇帝了,虽然后来因为身体不好有些痴迷丹药彻底吃坏了身子,但后宫真没有几个妃子,而且也没有专宠过哪个,之前算得上的也就陆楚楚,后来就是陆蔷独大。他的子嗣也不多,带上已经死了的太子闻人瑞卿,还有两个皇女和两个小皇子,不过历史上也没有过多的记载,也不太清楚。历史记载陆蔷进宫之后生下皇子微之,专宠四五年之久,直到闻人安死,闻人安应该是在生下皇子微之四五年之后死的,但是吧……按照目前来看,好多历史记载的时间轴都不太一样了,所以我也不能确定。 来看裴迎真:也对哦,历史上裴迎真当上大理寺少卿就搞死他们裴家的人,但是现在也没有搞死。 路过:已经搞死了,只是直播间没有直播看到。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 霸道总裁:???? 奸臣爱好者: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一点动静没有? 路过:裴迎真此人睚眦必报,阴险狠毒早就已经暗中下了手了,只是表面上瞒着主播滴水不漏而已。 马甲1号:管理员不要发表引起分歧的言论→_→ 阮流君也惊讶了,忙问道:“裴迎真已经对裴家动手了?你们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她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啊,她一直以为裴家已经落败,裴迎真顾不上收拾他们了…… 路过:在他当上大理寺少卿之后,将你救回来之后那段时间,他主张查的第二件案子就是一些官僚的贪污案,他将裴家老大老二以及那个已经做了个小官的堂兄一网打尽,对了还有宋元香的娘家。 刚当上大理寺少卿?阮流君仔细想了想,那个时候好像谢绍宗还在,她还处于失忆的状态?那个时候裴迎真就已经动手了? “那结果呢?”阮流君忙又问道:“裴家其余的人呢?”宋元香,裴惠月,裴惠景还有裴老太太她们如今怎么样了? 阮流君边问边开了一个天眼,输入宋元香想看一看,那天眼却在亮了一下之后又跳了回来。 失败了?阮流君愣了一下,就看弹幕里有人惊呼—— 天使吊带袜:天眼失败是因为人已经死了吗???宋元香已经死了? 路过:死了,你们还记得裴惠月吗?自从她和陆明芝被崔游糟蹋了之后,陆明芝怀孕了没办法嫁给了崔游,但陆大人与她断绝了关系,休了裴素素。裴素素被休之后就病死了,裴老太太因为女儿这件事也大病不起,把所有的罪过都怪罪在了宋元香和裴惠月身上,还几次逼着裴言把她休了,把裴惠月也早早许配出去,免得带累裴家,有辱门楣。 霸道总裁:呵呵,裴老太太可真会推卸责任,还真当自己是大世家啊,当初看不上裴迎真,如今一出事就要休了宋元香,连自己的亲孙女都可以不要了,厉害。 路过:之后裴言让宋元香母女搬倒了小院子里去,也不让她去给老夫人请安什么的,就等于说关进了冷宫,宋元香病了还是裴惠景偷偷去送的药。 最爱病娇变态:这个裴言真绝情啊,当初对裴迎真的母亲是这样,现在对结婚这么多年的发妻也这样……之后呢?宋元香病死了? 路过:没有,之后裴迎真发难,裴家男的差不多都被抓了,死的死,不死的也判了流放,女的被判充军,宋元香是在裴惠月被糟蹋死之后自杀的。 阮流君惊的抽了一口冷气,半天才又问:“那裴老太太呢?” 马甲1号:裴老太太倒是被裴迎真保了下来,但是就关在被查封的裴府里,让她自己守着裴府,好像前段时间病死了。 阮流君静了下来没说话。 弹幕里——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裴迎真真狠……裴老太太这辈子最在意的大概就是脸面和裴家的门楣,他就留着她的命让她亲眼看着裴家如何落败,如何死绝……这真是杀人诛心啊。 最爱病娇变态:裴惠月有点可怜啊……虽然她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有多坏,就是个脑残的姑娘,最后充军被糟蹋死……不敢想。 来看裴迎真:楼上有点圣母,裴惠月还不算坏?当初主播差点被崔游糟|蹋也有她一份儿,后来她为了攀龙附凤嫁给谢绍宗连同她们裴家人陷害裴迎真的时候你们都忘了?她可怜?当初她们裴家怎么没可怜可怜裴迎真? 最爱病娇变态:我没有说裴迎真不对……我只是单纯觉得一个女孩子这样死有点可怜。 裴迎真的大老婆:人在做天在看,一报还一报很公平啊,我觉得大快人心,不要太圣母。 霸道总裁:病娇不要解释了,解释不了的→_→现在不给人扣个圣母的帽子都不好意思说三观正。 弹幕里又乱糟糟的掐了起来,阮流君看了一会儿也不知该怎么调解她们,便关了直播去休息了。 =========================================================================== 第二日起来闻人安竟就传旨来宣阮流君进宫去陪陆楚音解闷。 阮流君准备了一下刚出了府,就瞧见裴迎真的马车停在府门外,裴迎真穿着一身没换的官服过来接她,要亲自送她入宫。 阮流君坐在马车里,弹幕里许多观众老爷在催促她问一问裴家的事,想看一看裴迎真怎么说。 阮流君没问,这是裴迎真的事他既做的就有自己的一番裁夺,她不好多问。可弹幕里越催越多,让她忍不住的偷看裴迎真。 那副样子落在裴迎真眼里,他等了片刻,终于抬起头了对她笑道:“今日你是怎么了?若是你再这样看我,我可要心里发毛了。”伸手将阮流君勾在了怀里,问她,“是有什么想说的吗?还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了?” “没有,哪里有什么不好的。”阮流君低头理着他的袖子,索性道:“我只是听说裴家出事了,不知道该不该问你。” 裴迎真神色未变的笑道:“原来是这件事。”他随口道:“贪赃枉法是裴家自己做的,受到律法的制裁也是逃脱不过的,我虽是用了些手段,却也只是加重了刑罚而已,他们是罪有应得。” 阮流君应了一声便也没再问。 裴迎真却怕她是生气了又托起她的脸问道:“不开心吗?我没告诉你此事只是因为不想这些污秽的事惹你心烦。” 阮流君伸手捧了捧他的脸笑道:“我为何要不开心?我若是为此事不开心又要被说圣母了。” “恩?”裴迎真没听懂,“圣母?” 阮流君这才想起这个词是现代人那里学来的,忙又道:“没什么,我是要恭喜裴大人大仇得报。” 裴迎真也没再追问她,低头亲了亲她的唇笑道:“多谢阮小姐。” 一路到宫门口,他将阮流君送进了宫又嘱咐她自己多加注意,等他来接她回府,这才安心的走了。 阮流君进殿之时杜太医刚刚为陆楚音诊过脉,确是不太好的,她伤过一场身子本就没有好全,又加上这些日子大典的劳累和昨夜出了血,胎象实在是……难保。 却又不敢跟陆楚音明说,怕她伤心更伤了胎,只说让她好生静养。 陆楚音却是知道的,不止是近来身子不好,还是因为……她在与李云飞那一夜之后服过治疗风寒的药,她实在是怕保不住这一胎。 阮流君和杜太医行了礼进去,陆楚音气色依旧不太好,她是当真的想要留住这个孩子,谨遵医嘱的躺在榻上也不敢乱动,见了阮流君开心的跟她抱怨,闻人安非要找个人来陪她,怕她闷着不好才劳烦了阮流君。 阮流君坐过去摸了摸她的脸,当真是瘦了。 陆楚音握着她的手指慢慢的覆在自己的小腹上,声音柔柔的对她道:“许姐姐你是个大好人,将来必定会有福报的,我是个无福之人又做了这些事,自知不能贪心求佛祖什么,但是我……很爱这个孩子,很想留下他,还请许姐姐替我分些福分给这个孩子,让他平平安安的降世。” 她说的这样卑微,卑微的让阮流君心酸,握住她的手指轻声道:“你放心,这个孩子是个大福星,他一定会平安降世陪在你身边的。” 陆楚音感激的红了眼睛对她笑了笑。 弹幕里紧张了—— 霸道总裁:主播别,千万别立flag,你忘了当初陆楚楚怀孕的时候吗? 我爱主播:楼上不要说不吉利的话啊!还是希望小陆姑娘顺利生下来孩子的,而且不是说这一胎是幼皇子微之吗?怎么会不顺利。 奸臣爱好者:那也……不一定就是幼皇子微之,历史上的记载非常模糊。 阮流君心揪了一下,她看着陆楚音憔悴又满怀期待的脸,替她难过,她失去的太多太多了,背负的太多太多了,如今这个孩子是她唯一的寄托了,若是这个孩子出事了,老天爷就对她太苛刻了。 她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阮流君看着弹幕忽然心生一策,或许……或许这样是可以的?她在心里想了想,却无论如何也想试试看。 “你给孩子取名字了吗?”阮流君拉着她的手问。 倒是把陆楚音问的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才几个月份呢,这样小,连男女都不知如何取名字呢?” 阮流君却笑着道:“依我看早些取名字的好,图个吉利。”她也不敢乱摸陆楚音的肚子,“我就厚着脸皮向你讨个情儿,让我来给他取个名字如何?” 陆楚音没料到她这般的着急,却也开心的感激道:“许姐姐愿意为他取名自然是大好事,让他沾沾许姐姐的福气,许姐姐有什么好名字?” 阮流君故作思索的想了想才道:“不如就叫微之吧?” “微之?”陆楚音顿了一下,细细念了一遍:“微之。”李微之。 “是啊,虽没有什么太大的深意,但这个名字是个有大福的名字。”阮流君生怕她不喜欢,握着她的手道:“可保他一世平安荣华。” 陆楚音低低的又念了一遍,觉得莫名的喜欢,喜道:“这个名字好,叫微之好,等过些日子我便告诉圣上,他也必定会喜欢的。” 阮流君的一颗心安了下来,她吐出一口气看弹幕—— 奸臣爱好者:!!!!主播你这是……故意的?? 霸道总裁:天啊,主播好机智啊,先给取了微之,那是不是说这个就是历史上的幼皇子微之了?这一胎是不是坐稳了? 宅斗萌:历史上是这样的?这算不算改变历史?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这样也可以?!主播……你厉害。 路过:……主播真厉害,我有点搞不清难道历史上就是这样的?不可能吧,历史上哪有直播间主播,哪有泄露的这些天机。 马甲1号:真真假假,分辨不清,也不知道是主播利用了空子,还是天意如此。 第141章 一百四十一 也许当真是天意如此,取了微之这个名字之后陆楚音的胎当真是稳了下来,她卧床静养了整整三个月才终于安了心。 她向闻人安说了阮流君取名一事,又感恩戴德的说多亏了这个名字,保下了这个孩子,她是信命的。 闻人安并不信这些福报不福报的事,但陆楚音高兴他也高兴,亲自挑了赏赐好好的赏了阮流君一番。 这一胎能保下阮流君也开心,只是她不好常进宫去陪陆楚音,陆楚音这一胎保的凶险也不敢随意乱走动。 来年的一月份,大雪还未消融之时陆楚音终于临盆,她难产生了整整一夜,在第二日晨光破晓之时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皇子,皇子落地那一刻昏暗的天空之中忽然霞光万丈,鸟雀惊飞。 阮流君是被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惊醒的,她推开窗就看到被霞光映红的半壁天空,那霞光之中无数的喜鹊往同一个方向惊飞,向是奔着什么去的。 那个方向正好是皇宫。 阮流君算了一下日子,忙打开直播间买了一个天眼,开到闻人安那里,只先听到光幕之中清脆的婴孩啼哭之声,随后是小公公惊喜的禀报道:“圣上快瞧!有两只大鸟落在了大殿顶儿的大吻之上!” 那光幕之中闻人安匆忙的从那大殿之中走出,抬头往那宝顶之上去瞧,只见那屋檐两角的大吻之上当真落着两只巨大的飞鸟,那飞鸟尾羽极长,垂下飞檐,在一片霞光万丈之中璀璨夺目。 那两只飞鸟一雄一雌,仰天长鸣,如同破晓的神明启示,惊的闻人安和宫闱之中的宫娥太监耳膜发颤。 福禄惊喜不已的跪下恭贺闻人安道:“圣上大吉啊!这两只神鸟想必就是传闻之中的凤凰!特来恭贺圣上,迎接咱们小皇子降生啊!此乃百年难遇的祥瑞之兆啊!” 闻人安看着那两只霞光万丈的大鸟也是惊讶无比,喜悦无比,听福禄这么一说更是万分的欣喜,连连道:“此乃老天赐给朕和音音的贺礼!” 弹幕里惊了—— 奸臣爱好者:未来的皇帝,幼皇子微之出生了???是我还没睡醒吗?我他妈见证了这么历史性的一幕?! 吃瓜群众:好激动!竟然比看裴迎真成亲还激动啊!第一次见凤凰神鸟啊!这个皇子这么厉害吗! 最爱病娇变态:妈呀!原来史记没有夸张!真的是霞光万丈,百鸟朝贺啊!这才是真正的帝王诞生!小陆姑娘熬出头了,我好想哭…… 宅斗萌:多么杰克苏的出场方式啊!突然对这么幼皇子微之好感兴趣啊!管理员要不要开一个他的直播间!他也很传奇啊!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我竟然也有点想哭,苦尽甘来,百鸟朝贺,恭喜小陆姑娘。 霸道总裁:我有一点疑惑,这个孩子是李云飞的,按理说不是皇室血统,可是这样的景象……难道说闻人家的江山气数已尽,就是要改朝换代了? 路过:可能只是神鸟碰巧路过…… 马甲1号:这个皇帝其实前半生都挺窝囊的,也就出生光彩,之后受制于裴迎真,一生在努力摆脱裴迎真→_→ 来看裴迎真:我不想听不想听,不要开皇帝直播间,不然我会纠结死! 阮流君看着光幕里的霞光与神鸟心神激荡,只见那两只神鸟在婴孩的啼哭声中长鸣而去。 闻人安看着神鸟离去,命人打赏宫中所有的人,重赏陆楚音宫中的所有人。 他匆匆忙忙的回了大殿,也不顾什么礼仪什么血气冲撞,径直进了那内殿之中,他先去看了在榻上虚脱的快要昏过去的陆楚音。 她脸色白的吓人,汗水如同大雨一般津着她。 闻人安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那稳婆恭喜他的声音他也全没听见,只是问太医道:“皇后如何了?” 太医跪下喜道:“皇后娘娘母子平安,只需好好调养即刻,恭喜圣上喜得皇子。” 闻人安这才安了心,亲了亲陆楚音汗津津的手指,激动不已的道:“音音,你听到了吗?母子平安,你为朕生了个小皇子!” 陆楚音在榻上虚弱的喘息着,抬手半天才气若游丝的吐出两个字,“孩子……” “快,快将孩子抱来。”闻人安慌忙叫稳婆将孩子抱过来给陆楚音看。 那孩子扔在啼哭不止,稳婆抱着他凑过去给陆楚音瞧,喜道:“小皇子声音洪亮,健健康康的。” 陆楚音在那锦被之中看到一张皱巴巴的小脸,闭着眼睛牟足了劲在哭,哭的小脸涨红,那么丑,却又那么珍贵,她伸过手去,闻人安忙握着她的手放在那小小人儿的小手上,那样软,软的像是一捏就化掉了一般,陆楚音第一次感觉像是被神明眷顾了一般,在那榻上心头发酸的哭了起来。 这是她的孩子,她和李云飞的孩子,那么脆弱的小生命,终于来到了这个世上,成为她唯一的亲人。 从此以后她再不是孤身一人了。 她哭的阮流君也想哭,来之不易的一点恩赐。 那光幕里闻人安抓紧了陆楚音的手,也激动的红了眼睛对她道:“音音,你是朕的大功臣,是这大巽朝的大功臣!” 这句话别有深意,他竟像是第一次迎来儿子一般的激动,恨不能立即就封他为太子,将这世上所有的荣光都给他。这是他和楚音的孩子,是不同的,连神鸟都来朝贺,这样的祥瑞是天定之子。 陆楚音像是没听到一般,只是在哭,为孩子哭,为自己哭。 人生那么短,苦难却那么长。 阮流君在光幕之外为她心酸,只求这个孩子能平平安安,能体谅她的一世苦难,不要再让她难过。 之后阮流君没有再休息,早早的梳洗打扮去了老夫人那里,老夫人进来身子愈发的不好,觉少精神又不好。 等宫里传信儿出来许老夫人也是连连替陆楚音高兴,说她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等宫里准了入宫贺喜,阮流君才匆忙进宫去见了陆楚音。 陆楚音虽是还没有康复,但精神却好,半坐在榻上抱着孩子不松手,瞧见阮流君来了又是喜又是掉眼泪,对阮流君道:“许姐姐你瞧瞧咱们的微之。”却又笑道:“丑兮兮的像个小猴子。” 阮流君近前去看,那皱皱巴巴的一个小婴孩果然像个小猴子一般,她禁不住笑道:“我小时候见过我弟弟刚出生的样子,也是这般小猴子似得,长了月把才白白净净的胖起来。” 陆楚音拉她过去坐下是打心眼里感谢她,“谢谢你许姐姐,若非是你,这个孩子怕是没有这个福分……” “这是命定。”阮流君握住她的手道:“是他的命,也是你的,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陆楚音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 闻人安对她是当真的宠爱,一日里往她这里跑了几趟不说,因她舍不得孩子就破例让孩子养在她的寝殿之中,又是怕陆楚音在宫中烦闷,准了阮流君常常来陪她说话。 他对陆楚音一再破例,没有底线,千依百顺的宠着,像个初识情爱滋味的少年人一般,一颗心都扑倒了陆楚音身上。 做月子期间更是夜夜在她宫中陪着,说怕她一个人睡不好。 等到小皇子满月时更是大张旗鼓的宴请群臣,大赦天下,一时之间满城之中都议论纷纷的说太子必定是这位小皇子了,再加上小皇子出生时的祥瑞之兆,大家也都觉得理所当然。 他出生太过荣光,像是将这辈子所有的荣光一下子用尽了。 小皇子满月之后许府就忙了起来,忙着准备许荣庆的婚事,因老夫人身子越发的不好,也想尽快办了许荣庆的婚事来冲冲喜,日子就定在十月底的大好日子。 许老夫人不能操劳,这大婚一事便由阮流君帮衬着沈薇全权准备,忙的她也是一日日的连见裴迎真的功夫都没有了。 裴迎真好容易撞上她一次,看她累的那副样子便也不忍心闹她,只陪着说几句话,就又离开了。 却是有一日他忽然向阮流君提起说,他想在许荣庆大婚之后就办了他与阮流君的婚事,越快越好,十一月头就有个好日子,若是流君同意他便去向老夫人提。 阮流君却是觉得太快了,那与许荣庆的大婚只差了五天,许府忙完了许荣庆的婚事,一时之间也难以再为她准备。 所以几经商议,由老夫人拍板将他们的日子定在了腊月初九。 裴迎真这才安了心,着手去准备他与流君的事,还特意向陆楚音讨了个情,让她求圣上赐婚。 闻人安如今对裴迎真用的极为顺手,对许娇印象也不错,又是陆楚音亲自开口提的,哪有不给面子的,亲自赐了婚。 这门婚事终于是坐实了。 许荣庆大婚那日天气好的不像话,老夫人也喜气洋洋的容颜焕发,倒像是真的好了一般。 陆楚音因不方便出宫,命人送了一份厚礼。 裴迎真也特意送了十二担的厚礼,从府门抬进去让所有宾客都艳羡不已。 许荣庆瞧着那些金银珠宝瞧瞧对裴迎真道:“妹夫你这排场摆的够足的啊,这全京城还不都知道你是个大大的贪官了吗?”他才当官多久,就有了这么些金银玉器,可见是贪官。 裴迎真却瞧着不远处在招待女眷的阮流君笑了笑,她今日穿了蔷薇红的衣服,难得的艳丽,可真好看。 “我在跟你说话呢。”许荣庆胳膊肘戳了他一下道:“瞧瞧你那下作的眼神,啧啧。” 阮流君正好抬头看过来,展颜对他笑了笑,笑的他心像细软的沙子,他轻声答道:“我便是要让天下尽知,娇娇嫁了一个很厉害的奸臣贪官,让人怕她惧她,不敢轻视欺负她。”他看着女眷席里闺秀夫人们时不时投来的目光又笑了笑眨眼道:“也要让天下女人都艳羡她。” 许荣庆听不下去的呕了一下,“你好生不要脸,变着法的夸自己。” 裴迎真笑了笑,穿过宾客走了过去,在相当的距离之外叫了一声:“娇娇。” “恩?”阮流君忙回过头来看他,朝他走了两步问道:“怎么了?” 裴迎真对她温温柔柔的笑道:“我得了一匣子番邦来的宝石,有些稀奇难得的,都送来给你做首饰用,等会你去瞧瞧,若都不喜欢就给庭哥儿打弹珠玩。” 女眷席一阵议论声,番邦来的宝石那可是贡品啊,那可是宫里娘娘才有的,竟然给个娃娃打弹珠用…… 阮流君脸红了红,小声道:“知道了,多谢裴……大哥。”她觉得无比羞耻,按理说她比裴迎真还要大几个月…… 裴迎真却听的心花怒放,退了出去。 阮流君就在那光幕里听到女眷们小声议论的声音,有说她命好的,皇上亲自赐婚,赐给了圣前大红人。 又有说可这位裴大人是个贪官。 立刻便有认反驳道:官场之中有几个干净的?这样风光有前途还知道疼人的,又生的这样好,一进门就是当家主母,能嫁给他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有个不怎么眼熟的夫人压低了声音道:所以说这就是命好,同是许家的孙女,那被剔除族谱的许丹夕就没这么好命,听说她父亲没了家族的支撑,官儿没保住,更是没人愿意与他家联姻,听说是许给了一个守城门的守卫。 阮流君倒是没怎么留意到许丹夕一家的音讯。 有几个夫人笑吟吟的来与阮流君攀谈,阮流君应付了两句,沈薇瞧她不喜欢这些,便寻了个由头让她先下去休息。 弹幕里也笑起了裴迎真——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啧啧啧啧,这裴迎真炫耀起来秀起恩爱来可真不要脸。 来看裴迎真:我也想要我真这样满足我女生虚荣心的老公……有他一半就行! 最爱病娇变态:我也想tt 霸道总裁:我劝你们不要看爱上裴迎真,不然等他娶主播的时候你们可怎么办哦→_→ 阮流君看着弹幕故意逗她们低声道:“到那一日我就关了直播,免得你们伤心。” 最爱病娇变态:不要!我看这么久就是等着那一天! 隔壁老王也是王:主播你现在学坏了。 阮流君笑了笑,在僻静的地方休息了一会儿,与观众老爷们说了一会儿话便又进去帮沈薇招待宾客了。 这一场热闹忙到大晚上才算完,阮流君回到房中时累的浑身酸疼,趴在榻上就不想动了,却见桌子上放着一只鎏金的小匣子,她起身过去打开,被晃的有些花了眼——那是一匣子宝石,猫眼石,孔雀石,琉璃,什么都有,亮晶晶的像一匣子星星。 她忍不住笑了笑,托着脑袋用手指拨了拨满匣子的珠光宝气。 她真幸运,遇到裴迎真,爱上裴迎真。 那之后许府热闹了不少,杜宝珞爱说爱笑,帮着沈薇准备阮流君的嫁妆还常常逗她。 本该是欢欢喜喜的等着嫁给裴迎真那一日,可却突生了变故。 十一月的时候突然吓了一场大雪,天降寒霜,冷的异常,老夫人一场大病,没熬到腊月就离世了。 第142章 一百四十二 老夫人临去之前拉着阮流君和许荣庆的手还在说笑,说能找回来孙子孙女已经是足够了,老天爷待她不薄,让她死前看到荣庆结婚,薇薇又这样好了,一家子陪着她,如此善终太厚待她了。 她还与阮流君开玩笑道:“只是唯一的遗憾祖母没能看着你嫁人,祖母这一去……又要耽误你了,你的裴大哥一定埋怨死祖母喽。” 阮流君想哄她开心的笑一笑,但嘴唇动一动眼泪就掉了下来,这些日子她将许家当成了她另一个家,许老夫人是她的亲祖母。 许老夫人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气若游丝的道:“不要哭娇娇,祖母迟早有这一日,你不要让祖母心疼,开开心心的……送祖母走吧。” 阮流君握着她的手,满眶眼泪的对她笑了笑。 她听到庭哥儿在后面小声的哭着,沈薇泣不成声,大家都在哭着,只有许老夫人轻轻笑着喃喃道:“我也累了,我一世争强好胜不服输……如今也是该歇息了……” 窗外大雪未停,老夫人在黎明未曾破晓之前就走了。 裴迎真匆匆忙忙的赶来,却没赶上送老夫人一程,他在屋门外听到众人的哭声,心沉到了谷底,他原本以为老夫人能熬过腊月的……原本以为将日子提的足够前了,却没想到还是晚了。 他心思沉重的掀开帘子进了屋子,眼睛先落到了跪在榻边的阮流君身上,她握着老夫人的手哭的没有声息,他走过去手指轻轻落在阮流君的肩上,感觉到她猛地发了个寒颤扭过头来看他,那满面的泪水和满眶的悲伤让裴迎真心头一揪,将流君搂在了怀里。 阮流君无助的靠在他怀里,终于哭出了声对他道:“裴迎真,祖母走了……” “恩。”裴迎真半蹲下去抱住她,让她在自己怀中放心哭出来,一下一下抚顺她的背道:“生老病死无可避免,但是我还在,我永远都在,不要难过。” 阮流君难以克制心中的情绪,像是找到了放心依靠的人,放声哭了起来。 窗外的大雪飘落,不成积雪的化成了满地的泥水。 大雪直到老夫人下葬那日都没停,老夫人的后事多亏了裴迎真,沈薇一个妇人,许荣庆虽经过大丧之事,却不大会与达官贵人交际,许家是世家大族,来往众多,之前全由老夫人接待着慢慢向许荣庆和阮流君介绍,如今全交给许荣庆他一时也忙乱的焦头烂额,多亏了裴迎真替他分担着,从里到外,人际礼单全不用他操心。 裴迎真也并非是为了帮他,他是怕许荣庆担不起这丧葬之时,大夫人又身子不好,难免会落到阮流君身上,她送走老夫人本就郁郁寡欢,他不想流君再操劳,所以几乎将所有能接过来的事务都一力承担了下来。 这一场丧事从十一月底办到腊月中才算完了事,那之后的一整个冬天里都没有再下雪。 除夕时裴迎真去许府过的年,今年许府的年过的冷清,许家人也没有心情过年,只阮流君和裴迎真陪着庭哥儿在守岁。 可庭哥儿年纪小熬不住夜,还没过午夜就困的头一点一点的磕在桌子上,还死活不愿意回房去睡。 阮流君就陪着他,好不容易熬过了午夜,外面响起热热闹闹的鞭炮声惊的庭哥儿睡眼惺忪的醒过来,忙问:“到了吗?新年了吗?” 阮流君笑着托起他的小脑袋道:“新年啦。” 庭哥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忙跳下椅子恭恭敬敬的对阮流君作了个揖,又对裴迎真作揖,道:“阿姐和裴迎真大哥新年好。” “新年好。”阮流君拿出了一个红包递给庭哥儿,“你的压岁钱。” 庭哥儿笑嘻嘻的接过,又看裴迎真。 裴迎真便也从衣袖里掏出来个红包,给了他,“拿了压岁钱快点去睡觉。” 庭哥儿心满意足的跟着小厮回房去休息。 弹幕里热闹了—— 吃瓜群众:主播新年好!裴迎真新年好!亲个嘴吧! 最爱病娇变态:哈哈哈你也太直白了。 嚯嚯嚯霍元甲:裴迎真把庭哥儿支走不就是为了这么吗→_→ 来看裴迎真:哎,心疼我真,本来今年主播该是他媳妇了,这下好了,守孝三年又三年。 霸道总裁:憋坏了你们的真。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也憋坏了我们…… 阮流君有些愧疚,裴迎真忽然又掏出来一个红包递给她,“你的压岁钱,新年好流君。” “我还有?”阮流君惊讶的接过红包,厚厚的一叠都是银票。 “当然有。”裴迎真笑盈盈的凑过去,捏着她的下巴亲了亲她的嘴,轻声道:“希望我们流君岁岁平安,年年顺遂。” 阮流君睫毛轻颤的红着脸接下了他的吻,小声道:“对不起……” “恩?”裴迎真拉开一些距离的看她,“为什么突然说对不起?” 阮流君也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愧疚之情,“又要让你等我三年……” 裴迎真贴近了碰了碰她的鼻子便笑了,“我若是不愿等,你早就是我的人了……”他手指抚摸着阮流君的后颈,又亲了亲流君,声音轻柔的道:“我愿意等你三年再三年,等你一辈子也甘愿。” 阮流君伸手轻轻抱住了他,埋在他怀里道:“新年好裴迎真。” ====================================================================== 那一轮明月之下,照着空空寂寂的宫闱。 闻人安已经睡着了,陆楚音从他身边慢慢坐起来,小心翼翼的下了榻刚想去瞧一瞧微之就被人从背后环住了腰,她吓了一跳,就听闻人安睡意惺忪的搂着她道:“新年好阿蔷。” 陆楚音松了松脊背道:“是我吵醒你了吗?” 闻人安搂着她含糊的说了一句什么,又问道:“阿蔷要去哪里?” “去看看微之。”陆楚音拍了拍他的手想让他松开。 他却将陆楚音搂回榻上,贴在怀里道:“有嬷嬷看着他,你该陪着朕。”又叹气道:“有了微之之后你的心思就不在朕身上了。” 陆楚音躺在他怀里没有动,她看着明黄的帐幔,昏黄的灯色没有说话,一年又一年,在这个人身边又有什么区别呢。 倒是当真没什么区别,一年一年又一年,只是微之会走路了,微之会说话了,微之长个子了…… 不同的是闻人安一年比一年身子差,在第三年经裴迎真引荐竟然将一名道士留在宫中,痴迷起了丹药一事,痴心妄想着长生不老。 他都对陆楚音的宠爱却是半分没减,在第三年的开春将微之立为太子,又将裴迎真封为相国,赵明的官位提了提。 陆楚音像是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微之身上,阮流君常进宫去看她和微之,次次见她抱着微之在窗下和闻人安一起逗着廊下的鹦鹉,几乎要以为她已放下了仇恨,安安稳稳的做她的皇后了。 却没想到她又遇见了李云飞。 李云飞自从离京之后这三年多都没有回来过一次,陆楚音只是从裴迎真的口中偶尔得知他的音讯,原本还担心,后来渐渐的……也就不问了,她没想到裴迎真的大婚,会请李云飞回来。 裴迎真的大喜之日就定在腊月头一天,和许老夫人的忌日只差了几天,他多一日也不想再等。 他已经等了两个三年了。 大喜的前几日他就将老太傅迎回了京,一同回来的还有离京多年的李云飞。 陆楚音再见李云飞是在许府,离阮流君的大喜之日只有五天了,她带着微之来许府陪阮流君,正好李云飞替裴迎真来许府送东西,正好将他带回来的小弓送给庭哥儿。 他有些年没见庭哥儿了,便亲自到庭哥儿住的院子里去找他,刚进院子就瞧见庭哥儿和一个小不点儿在池塘边玩,旁边竟然也没个侍候的下人。 两个人趴在池塘边也不知捞着水中的什么东西,他刚要走过去将两个人揪过来,就见两个人也不知道怎么的推搡着就掉进了池塘里。 他一惊,慌忙闪身过去弯腰一把一个将两个人从浑浊的池塘里捞了出来,“庭哥儿!” 庭哥儿一脸发懵的从水里抬起头来,瞧见他呆了一下,随后喜笑颜开的叫了一声:“李大哥你回来了吗!” 李云飞垂头去瞧左手捞着的那个小不点,正好那小不点从水里扑腾出来,挣扎着小手小脚快要断气一般的喘着气儿,手还在脸上抹了一把仰起头来看他,那张小脸胖乎乎的居然有些眼熟。 那小不点却不满意的皱了皱眉道:“你是谁?你干嘛要打扰我跟少庭哥哥?” 李云飞被这小不点给问懵了,还没待说清就听到背后有个老嬷嬷尖叫了一声,吓的他一颤险些将两个人又丢回水里。 那老嬷嬷已经疾跑过来,又慌又急的道:“太子小爷!你们怎么又跑水里了!” 李云飞一愣,看左手里的小不点,太子?他是……闻人安的儿子太子?他的手指僵了僵。 那老嬷嬷千恩万谢的将小不点接了过去,碎碎叨叨的埋怨道:“您怎么这般不听话?娘娘方才不是说了不准靠近池塘吗?眼瞧不见您就跳进去了,若不是这位大人您这可怎么好!”又埋怨庭哥儿道:“庭少爷也是的,他小不懂事,您这般大了怎么也跟他一同胡闹!” 庭哥儿还没开腔,那小不点就已一般正经的开腔道:“罗里吧嗦,是我让少庭哥哥教我游水的,你们真烦人。”他还抬头瞪了李云飞一眼。 李云飞挑了挑眉,有些后悔将他从水里捞出来了,就该按进水里淹死他。 庭哥儿过来拉了拉他的手,小声问道:“李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听裴大哥说啊?” 那老嬷嬷看他一身湿透,急着要带他去换衣服,他却执意不去,死活要跟着庭哥儿,老嬷嬷最后无奈气急转身去找了陆楚音。 陆楚音本在阮流君房中看她试嫁衣,一听说微之跳进池塘里了吓的跟着老嬷嬷就赶了过来。 她就在那院子里再见到了李云飞。 李云飞正弯腰拿着那把小弓在教训这个出言不逊的小不点,就听见了急促赶来的脚步声,他侧过头去瞧见站在拱月门下一身华服的陆楚音。 他们各自愣在原地,仓促的再次相逢。 是小不点跑过去扑身抱住陆楚音的双腿叫了一声:“母后。”李云飞才惊醒了过来。 他像是在这一刻才忽然记起来,陆楚音如今是皇后陆蔷,太子……是她的儿子,她与当今圣上的儿子。 这么多年过去,他以为他不会再心痛了,可在这一声母后之下,他才发现他始终难以释怀。 李云飞低下眼去,行礼道:“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他这一礼行的陆楚音在那拱月门之下眼眶红了红,她从未想过她们再次相见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像是避无可避的劫数。 陆楚音竟是有些慌的侧过头去,她怕被下人看到自己的失态,她在那细细冷风之中闭了闭眼,将翻涌的眼泪生生咽回去才回过头来对李云飞道:“李大人不必多礼,你……李大人是什么时候回京的?” 李云飞起身又看向了她,“前几日。” 她想再问什么,她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怎么问出口,微之抱着她的腿又叫了一声:“母后,这个人拿着的小弓可好看了,微之想要。” 她低头看了一眼微之,他浑身*的,头发也黏在脸上,这种天气里迟早会生病,她忙将带来的披风给微之裹了上,对那老嬷嬷道:“还不快带太子去换衣服。” 那老嬷嬷伸手去接微之。 微之却抱着陆楚音的腿不松手,撒娇一般的又道:“母后,微之想要小弓。” 陆楚音这才看到李云飞手中拿着一把精致好看的小弓。 李云飞看了看手中的小弓道:“这把是要送给庭哥儿的,不能给太子殿下。”他将小弓递给庭哥儿,“给你的礼物,收好了。” 庭哥儿有些不知所措的接过来,看了看微之。 微之抱着陆楚音的腿,撇了撇嘴竟是要哭的样子,庭哥儿又抬头看李云飞小声问道:“微之想要……那我就送给他吧?” 微之一喜,松开陆楚音就跑了过去,高高兴兴的问道:“少庭哥哥可以送给我吗?” 庭哥儿还没待点头,李云飞却先道:“不可以。” 庭哥儿一愣,抬头看他。 李云飞道:“这是我和你端木大哥送给你的,你怎可以转送别人?” 庭哥儿有些为难的又看了看微之,微之小手指一下一下的摸着他手里的小弓,眼睛红红的,是真的十分喜欢这把小弓。阿姐说要让着弟弟,可是……李大哥说的也对。 “那……”庭哥儿想了想道:“我房里还有别的小弓,微之去看看喜欢哪一把我送你好不好?” “不好。”微之红着眼睛对庭哥儿撒娇道:“微之就喜欢这把。” “微之。”陆楚音叫了他一声,教训他道:“不是你喜欢别人就要送给你,不许胡闹。” 微之眼一红,眼泪就摇摇欲坠的要掉下来,像是赌气一般忽然过去抬起小脚泄愤的踢了李云飞一脚。 不重,像是挠痒痒一般,李云飞只是皱了皱眉,却听陆楚音厉喝了一声。 “微之!”陆楚音快步走过来,一把拉过微之呵斥道:“向李大人道歉!” 微之从来没见过母亲这般的喝他,母亲平日里凶都没凶过他,他被吼的一愣,眼泪就断了线一般的掉下来,却梗着脖子死活不道歉。 第143章 一百四十三 “道歉微之。”陆楚音又冷声重复一遍,“那是李大人送给庭哥儿的东西,不是你的。李大人是你的长辈,你怎可以这般不尊重他?马上道歉微之。” 微之被凶的一哽一哽的哭了起来,却又不敢放声,气的哽咽道:“不是……不是长辈,他是……父皇的臣子,他欺负我……我要让父皇杀了他!” “微之!”陆楚音惊呆了,那句‘让父皇杀了他’令她气的发抖,她抬手一巴掌扇在了微之的脸上“啪”的一声,并不算重,却让微之没站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一下让李云飞都愣了,只见微之跌坐在地上之后懵了一下然后发声大哭起来,他从小到大哪里有人敢打他,连闻人安都没有凶过他。 那从小带着微之的老嬷嬷也被陆楚音这个反应吓了一跳,皇后娘娘平时对下人也没有动过手,今日居然这么大的反应……老嬷嬷忙过去要将跌坐在地上的微之哄抱起来。 陆楚音却冷喝道:“不许扶他!”她眼眶红了红,打微之的手掌都在发颤,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心疼微之,微之是她的命,可是今日她像是情绪失控一般,“站起来微之。”她将眼泪咽下,冷面冷眼的看着微之,“不许哭,站起来向李大人道歉。” 李云飞觉得陆楚音情绪有些太过了,小孩子皮了一些不听话一些难免的,没想到她居然动了手,“不必了皇后娘娘,只是小孩子不懂事……” “那今日就让他明白这些。”陆楚音打断他道:“你是他的长辈,他不可以对你不敬。”她心头的酸楚潮水一般涌上来,她感觉到眼泪越来越难以控制,多说一个字都会哽咽出生的泄露情绪。 微之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坐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伸着两只小胳膊要让陆楚音来抱。 庭哥儿也吓呆了,他只觉得是自己没将手中的小弓给微之弟弟才惹的陆姑姑生气。 阮流君从外面赶过来时就看到微之哭的小脸涨红,和对面站着的李云飞,心中惊了一下慌忙快步走了过去。 紧随在她身后的还有偷偷赶来看她的裴迎真。 “怎么了这是?”阮流君忙过去,蹲下身要去将微之抱起来。 却听陆楚音声音发哽的道:“许姐姐不要抱他。” 阮流君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到陆楚音强忍着的眼泪,又看了一眼神情复杂的李云飞,最后小声问庭哥儿,“怎么回事?微之怎么哭成这样?” 庭哥儿觉得自己做错了闷闷答道:“微之弟弟想要这把小弓,可是小弓是李大哥送给我的……”他将小弓递给阮流君,眼眶红了红,“对不起阿姐,我应该让给弟弟……” 阮流君只以为是为了一把小弓箭,伸手拉过庭哥儿安慰他道:“你借给微之玩一玩好不好?你看,你有那么多弓箭了,你裴大哥不是也送了你一把吗?” 庭哥儿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李云飞刚想说不怪庭哥儿,便听裴迎真道:“既是你李大哥送给你的礼物,就是你的,处置权在你,你不喜欢就必让着他。” 裴迎真走到了阮流君的身后,向陆楚音行了礼。 庭哥儿抬头看着裴迎真,眼眶红红的,有些不知所措的又看了看阮流君。 阮流君在心里叹了口气,就听裴迎真在身后冷冷的对微之道:“太子殿下,你母后叫你起来,你是要等臣去扶你吗?” 微之被裴迎真的声音吓的哭泣声止了止,就见裴迎真上前一步要拉他起来,他怕极了裴迎真,父皇让他跟着裴迎真学骑射,他冷冰冰的比任何人都严厉,他记事以来就怕裴迎真,如今一见裴迎真冷冰冰的脸慌忙起身埋头就躲进了阮流君的怀里,小声哭道:“娇娇姨抱,娇娇姨抱……” 阮流君被他哭的心软,伸手要抱他,裴迎真却伸手将他拉了过去,冷声道:“太傅是如何教导太子殿下的?竟教的太子殿下连皇后娘娘也不知尊敬了?” 微之被他吓的放声又要哭,裴迎真低声道:“不许哭,你知道我不喜欢。” 微之浑身打颤的抿紧了嘴巴,哽咽的一抽一抽却死活不敢再哭出声。 裴迎真这才道:“少庭的东西就是他的,即便你是太子也不可以和他抢,明白吗?” 阮流君就瞧见弹幕里有人发出—— 隔壁老王也是王:裴迎真真是时时刻刻都在给我们的小皇帝灌输,不可以欺负庭哥儿,这个姐夫当的太护短了。 今天裴迎真来看吗:你不懂,他这是在玩养成,养一个听他话的小皇帝。 最爱病娇变态:小皇子有点可怜。 微之抿着嘴巴抽泣着点了点头,是忍得小脸都红了,颤巍巍的却也不敢哭出来。 陆楚音看他如此硬是忍着眼泪又对他道:“去向李大人道歉。” 微之还被裴迎真抓着肩膀,哪里敢不听话,被裴迎真松开就憋着哭声朝李云飞走过去,一开口又哭出来忙收住哽咽道:“对……对不起……微之……微之知道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李云飞看着小小的人儿憋红了脸不敢哭的抽泣着竟是心软了,他毕竟是楚音的孩子,他再恨闻人安,小小的孩子又有什么错呢。 他伸手摸了摸微之的头,蹲下身子对他道:“我原谅你了。”他细看才发现微之长的像楚音,哭起来更像那个爱哭的楚音,他伸手摸了摸微之的小脸替他擦了擦眼泪道:“太子殿下若是当真喜欢那把小弓,我再做一个一模一样的送给你。” 微之泪眼朦胧的看他,哽声问他,“真的吗?” 李云飞点了点头,“只要你好好听你母后的话,我就送给你。” 微之扭头看了一眼陆楚音,又对李云飞点了点头。 陆楚音看着那一大一小蹲在那里说话,不知为何难过的要死,她再忍不住眼泪慌忙扭过头去,吩咐道:“将太子带去房中给他换衣服。”说完头也不回的往院子外走,逃似得。 阮流君知道陆楚音不对劲,忙起身对庭哥儿道:“你也快回房换衣服,不许再下水。”又将他交给裴迎真,追着陆楚音便去了。 裴迎真看着她们匆匆离去,摸了摸庭哥儿的头道:“听你阿姐的话,快去换衣服。” 庭哥儿点了点头,握着小弓就跟丫鬟走了。 这小院子里就只剩下裴迎真与李云飞,李云飞还在发愣。 裴迎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再忍一忍,等我将流君娶进门。” ======================================================================= 陆楚音在阮流君的房中再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阮流君慌忙让服侍她的嬷嬷宫娥都退出去,关了门过去抱住她低声道:“快别哭了,若是被圣上知道了难免要生出疑端来。” 陆楚音转身抱住她,眼泪却怎么也忍不住,“我忍不住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忍不住了,许姐姐你不明白,你不明白,这个世上微之可以对任何人不敬,但唯独不能对李云飞不敬……”她心中的那个结那些酸楚的难过像个腐烂了的伤口一般,被人又翻了出来,她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她什么都不能说。 阮流君心酸的抱紧陆楚音,只一遍一遍的对她道:“我明白,我明白你的。” 她如何不明白,那是微之的父亲,这辈子怕是都不能相认的父亲。 窗外有个小宫娥匆匆忙忙的退了下去。 陆楚音哭了一场之后,又重新梳洗装扮,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带着微之回了宫,路上嘱咐微之不要将今日在许府犯错一事告诉父皇,不然父皇也会生气教训他。 微之忙点了点头,伸手抱住陆楚音小声撒娇道:“母后还生微之的气吗?微之知错了,再也不会惹母后生气了。” 陆楚音摸了摸他的背,叹息道:“母后不生气了,母后只是希望以后微之能……体谅母后。” 微之似懂非懂的点头道:“母后是世上对微之最好的人,母后做什么微之都体谅。” 陆楚音被他那认真的样子逗乐了,笑着亲了亲他。 回宫之后,陆楚音一切如常的与闻人安说笑,闻人安抱着微之问他今日在许府好不好玩,有没有惹母后生气? 微之忙摇头道:“今日微之很乖,没有惹母后生气。” 闻人安奖励的亲了他一口。 却是在晚膳之后,他回了菁华殿批阅奏折,陆楚音身边的小宫娥偷偷来求见他。 小宫娥进殿来,慌慌张张的将今日在许府发生的事,从李云飞与陆楚音遇见,到陆楚音失常的打了微之,又在许小姐房中哭的那一场,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全部禀报给了闻人安。 那大殿里又静又寂,闻人安越听脸色越难看,小宫娥也不敢抬头,只听闻人安道:“福禄,赏她。” 小宫娥领了赏高高兴兴的出了大殿。 闻人安在那大殿之中静坐着,他一言不发的静坐了许久许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福禄也不敢去打扰他。 只等到他亲自开口叫福禄道:“福禄,派人去查。” 福禄一愣问道:“查……查什么?” “查李云飞。”闻人安冷声道:“查他当年为何要离京,查他这些年可有与皇后联系,查清楚查明白了!” 福禄慌忙应是,退出了大殿。 闻人安那一夜,没有去皇后宫中。 等到第二天,阮流君才抽出空来,仔细问了庭哥儿昨日微之哭的那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庭哥儿一五一十的学给阮流君听了,阮流君这才明白陆楚音为什么那般生气。 她忙着成亲一事,却又放心不下陆楚音,总是心里不安怕闻人安生出什么疑心来,便开了一个天眼看陆楚音。 陆楚音那边却是一切正常,闻人安依旧柔情蜜意的陪着她说话用膳,是比从前更要温柔。 她便也没有再顾上宫中,是等到离成亲还有一天的夜里,她为成亲一事睡不着觉,观众老爷们提议开天眼,看了裴迎真,又看了陆楚音,却没有在陆楚音的宫中见到闻人安。 弹幕里有人发出一条—— 世界第一思|春:我怎么觉得闻人安现在对陆楚音的状态有点像他当初要对付冷疏香时的样子啊……我是一个人吗? 阮流君不知为何无端端的生出寒意来,她忽然想起当初闻人安一边对冷疏香和太子关爱有加,一边暗中设计着如何铲除她们…… 她想了想不放心的开了一个天眼看闻人安,那光幕定格在安安静静的大殿之中,大殿之中只有闻人安,福禄,和殿下跪着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那老妇人哆哆嗦嗦的不敢抬头。 闻人安问道:“你说的可全是真的?当初你可看清了?你要想清楚了再回答朕,不然小心你的脑袋!” 那老妇人吓的打颤忙可磕头道:“奴婢不敢胡说八道!当天夜里奴婢端着醒酒汤回去确确实实看到了少爷和……皇后娘娘在做苟且之事。”她又慌忙抬头解释,“只是当日奴婢并不知那个女子就是皇后娘娘,是裴大人将奴婢强送出京,奴婢才慢慢反应过来!” 阮流君惊的猛然坐起身,就看到弹幕里先认了出来—— 霸道总裁:这个老婆子不就是李云飞的奶娘吗???是我看错了??? 宅斗萌:没错就是她,我就知道留下她准是个祸患!陆楚音的妇人之仁!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日……这可怎么办?现在是不是……死定了?闻人安知道了戴绿帽的事了???完了吗! 来看裴迎真:怎么办!我真的计划全盘皆输了吗! 不,不能输,一旦输了裴迎真,李云飞,陆楚音甚至连许家和赵李两家都会万劫不复。 阮流君慌忙从那榻上翻身坐起来,起身快速的穿好了衣服就开门奔了出去。 她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不礼仪,快马加鞭敢到了裴迎真的小宅。 他如今虽是相国,有了封赏的府邸,却还是喜欢住在小宅之中。 小宅如今还在张灯结彩的布置着,阮流君几乎是招呼都没打的闯了进去,她一路跑进裴迎真的书房时,吓了裴迎真一跳。 他忙从书案前起身笑道:“怎么了流君?你这样……” “李云飞的乳母被闻人安找到了。”阮流君喘息不定,直截了当的道:“闻人安已经知道李云飞与陆楚音发生关系之事了。” 裴迎真一惊,却也顾不得问阮流君如何得知的此事,一边安抚她让她放心,回府去好好睡觉,他会处理。 一边命阿守备马,去李府。 他急急匆匆的赶到李府,见到李云飞,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事情败露了,我即刻安排你冒充侍卫入宫,去保护陆楚音,趁机下手。” 李云飞一惊,“这么快?” “怕是再迟一些,所有人都得死。”裴迎真快步出了府门,低头对阿守道:“去城外通知端木夜明,计划提前,随时待命。” 第144章 一百四十四 那大殿里静的出奇,像是所有人都离开了。(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微之做了个可怕的梦被吓醒了,他坐在小床上看着昏昏暗暗的寝殿忽然害怕起来,乳娘就睡在他的床边,还有两个宫娥,睡的像是死了一般。 他想找母后,告诉母后他做的这个梦,他梦到父皇不知怎么了发了好大的火,拨出剑要杀了母后,他抱着父皇怎么求都没有用,父皇还拿剑指着他问:“你究竟是谁的儿子!” 他从未见过父皇那么吓人。 他出了一身的汗,黏糊糊的不好受,坐在那小床上呆了半天,他小心翼翼的爬下床去,绕开乳娘和宫娥蹑手蹑脚的跑去内殿里想找母后。 可那安安静静的内殿里没有母后,母后没有在内殿里睡觉。 他走到榻边摸了摸被角想了想,想起母后常常等他睡了去菁华殿中找父皇,转身又小心翼翼的摸出了内殿,走到殿门后瞧了瞧,发现外面还有人守着,怕是会拦着他,又哄他上床睡觉,他就摸到窗下,小心翼翼的从那窗户往外爬,却在一推窗看到了正停在窗外的一个人。 两个人都是一愣,那人慌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小声威胁他道:“不许喊!” 他眨着眼看了看那个人,虽然他换了侍卫的装扮但还是能认出来是先前说要送他小弓的李大人。 李云飞也没料到刚溜到陆楚音的窗下就撞上了这个小不点,情急之下他捂着小不点的嘴将他抱了出来,还没等他再开口,小不点就在他的手掌下小声的含糊道:“我不喊,我要去找我母后。” 李云飞一愣,悄声问他,“你母后不在寝殿之中?” 小不点摇了摇头,拉开他的手小声道:“可能在我父皇那里,你也要找她吗?” 李云飞想了想,将那小不点抱起来道:“我带你去找你母后怎么样?若是路上被人撞见了,你就说是你命令我带你去找你母后的。” 微之想了想,点了点头,“成交。” 李云飞也顾不上别的,抱着他就往菁华殿溜去。 一大一小,溜到了菁华殿的窗外,李云飞却十分奇怪的发现菁华殿外居然没有守卫,只有一个叫福禄的老太监守在大殿门外。 他心里沉了一下,怕是真出事了…… 他让微之不要出声,轻轻的推开了一点窗缝,从那缝隙中往殿里看,微之也扒着窗户凑了过来—— 大殿里灯火通明,满地碎掉的杯盏,那一片狼藉之中跪着两个人,一个是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一个是陆楚音。 当李云飞认出那个老妇人就是自己的乳娘时心就慌了,裴迎真并没有跟他说清楚究竟是什么败露了,只说是让他来保护陆楚音,可是……为什么乳娘会在? 他仔细看,发现陆楚音额头似乎被划破出了血,头发散了一大半,她就跪在那里也没有抬头。 闻人安就站在她的眼前,忽然伸手捏起她的下巴语气暴戾的问她:“你告诉朕,这个老东西说的是不是真的?那天夜里……你是不是和李云飞苟合了!” 李云飞宛若惊雷过耳懵在了原地,他几乎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闻人安说什么?那天夜里?谁与谁苟合? “朕在问你话!”闻人安被她冷漠的态度刺激的怒不可遏,手往下一滑就捏住了她的脖子,一字字问道:“究竟是不是?你老老实实的回答朕!” 怀里的微之惊的动了动,李云飞忙捂住了他的嘴,怕他叫出声来。 陆楚音被他捏的回过神来,抬头望着他,睫毛一颤眼泪就滑了下去,落在他的手背上,她却是笑了,“圣上宁愿相信一个被赶出京的老婆子也不相信与您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吗?” “朕如何不信你!你解释啊!你解释给朕听!”闻人安气的发颤,看她掉眼泪又心疼,“朕将所有人遣走,今夜亲自来问你,就是要听你解释,你知道为什么吗?”他低下头去看她,她额角是被他用茶盏磕破的伤口,血珠顺着她苍白的脸滑到她的脖颈上,美的让他心悸,“因为朕爱你爱微之,朕想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肯对朕坦白,肯知错。” 陆楚音看着他,他眼眶是红了,他气怒的样子竟是有些无助的,他也是在害怕,怕她会承认了这些吧? “我没有。”陆楚音看着他平静的道:“她记恨当年李云飞和裴迎真将她赶出京在说谎报复。” “奴婢没有奴婢没有说谎!”那老妇人慌忙磕头,哭着道:“就是借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污蔑皇后娘娘啊!” “闭嘴!”闻人安喝了她一声,他只盯着陆楚音问道:“证据呢?朕不信她,你至少要找出一个证据来说服朕。” “圣上要我如何证明?”陆楚音有些颓丧,当她见到这个乳母时她就知道已经完了,闻人安是不会再信她了,如今闻人安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朕要问你!你要如何证明你没有与李云飞苟合!”闻人安捏着她脖子的手指都在发颤,仿佛一用力就可以将她纤细的脖子扭断一般。 陆楚音被捏的吃痛,动了动皱眉道:“当年圣上不是派人监视着我吗?将那些人找来一问便知了。” “你如何得知朕派人监视着你?”闻人安忽然问她。 陆楚音一呆,心里就是一沉。 闻人安冷笑了一声,捏紧她细细的脖子问道:“是裴迎真告诉你的对不对?你早就与裴迎真串谋好了来欺骗朕对不对!”他一用力就将陆楚音拎了起来,“陆楚音你对得起朕吗!” 陆楚音呼吸一窒的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想挣扎,却如何也挣扎不开,只觉得难以呼吸,脸涨的通红。 她在那窒息之中忽然听到了微之的声音,他惊恐万分的喊了她一声:“母后!” 闻人安一惊,就见那窗户猛地被推开,一道黑色的人影卷着冷风铺面而来,寒光一凛直逼他的喉头,他下意识的松手推开陆楚音,“小心楚音!”踉跄着退开,刚要格挡何人进来护驾就听到陆楚音的声音,“杀了他!” 那一声,三个字像道闷雷劈在他的头顶,竟让他懵了一下,只是短短走神的一瞬间,那把剑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这才看清握剑的人是李云飞。 那么一瞬间,天翻地覆,这么多年的真心烟消云散。 他看陆楚音,陆楚音跌坐在地上喘了两口气抬头来看他,眼睛里没有半点情意,是愤怒的,满是仇恨,她又对李云飞道:“杀了他!不然我们都得死!” 闻人安站在那里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他心中竟不是愤怒而是无措,他再次问陆楚音,“你……当真背叛了朕?” 陆楚音没有答话,他忽然扬声喝道:“来人!护……” 李云飞抬手一掌劈在他的后颈,他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就昏了过去。 一旁跪着的老妇人吓得大声尖叫要掏出大殿,陆楚音手忙脚乱的起身一把按住她,捂住她的嘴,想让她闭嘴,她却拼命的挣扎尖叫,陆楚音心慌的厉害,抓起脚边的碎茶盏狠狠的朝那老妇人喉咙上割了下去。 那热热的献血喷了她一手,她死命的捂着老妇人的嘴,割了一下又一下,慌的自己都害怕,直到那老妇人不动了,李云飞急叫了她一声,她又听到微之叫她,“母后……”那声音里满是惊恐和不知所措。 她抬头就看到微之站在窗旁看着她,吓得脸色苍白不敢过来。 “扭过头去。”陆楚音松开了手中的碎茶盏,瘫软在地上,对微之道:“扭过头不要看微之,听话。” 微之站在那里慌忙转过身,小声的哭了起来,“母后你和父皇吵架了吗?母后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陆楚音虚脱的软坐在地上,她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福禄试探的询问开门声。 李云飞在她眼前一闪而过,手起刀落就将刚刚进来的福禄给敲晕了,他将福禄丢在门边,伸手就关上了殿门,对陆楚音急忙道:“我带你出去,再迟被人发现就来不及了!” 他快步走到陆楚音身侧,弯腰将她扶起来,陆楚音却抬手抓着了他的手臂道:“我不能走,也不用走。” 李云飞一愣,听到外面围过来的守卫,停在了殿门外,他急了一下,忙将陆楚音拖拽了起来,“再不走被守卫发现你就……” “那些是裴迎真的人。”陆楚音毫不畏惧的站着,看了看自己满是血污的手掌,这些年来裴迎真早就将宫中替换上了自己的人,“他没告诉你吗?” 李云飞站在那里愣了一下,裴迎真没有告诉过他这些,他和端木夜明带兵来京,一直以为是要利用端木家的兵力来逼宫,没想到这宫中也是裴迎真的人…… 外面的守卫询问了一句,“圣上可有事?” 陆楚音慌慌张张的扬声道:“快去传杜太医来,圣上服了丹药之后忽然发狂昏过去了!” 李云飞站在她身侧看着她这般熟练的撒谎惊的有些发愣,她镇定的竟像是之前就安排好了一般。 只是三年多没见,所有的人都变的令他陌生。 陆楚音看了他一眼,竟觉得恍如隔世,他一点没变,善良心软,光明磊落,变的只有她,“你不必担心,剩下的裴迎真会处理,你小心出宫去吧。”她转过身去抱在窗下哭着的微之。 “楚音。”李云飞心中像是天翻地覆一般,他看着在窗下抱着微之小声哄着的陆楚音,终于问了出口,“那天夜里,跟我在一起的人就是你对不对?” 微之吓坏了,他趴在陆楚音的肩上哭的发颤。 “微之别怕,没事的。”陆楚音细细拍着他的背哄着他,听到李云飞问她,手指顿了一下,随后又轻轻拍打微之的背,对李云飞道:“是不是如今还重要吗?” “重要!”李云飞快步走过来,站在陆楚音的面前,“对我来说,它比我的性命还要重要。” 这么多年来,他没有一日不为自己背叛了陆楚音而愧疚。 “楚音。”李云飞想去拉她的手,却不知她愿意不愿意,只好僵在半空中对她道:“当年裴迎真告诉我,那一日与我在一起的是你身边的宫娥……我远走边疆就是因为无法面对你。”他又问她,“你告诉我,那天夜里是不是你?” 陆楚音抬起眼来看他,那眼睛里充盈的泪水让她看不清眼前的人,过去了这么多年,她将一切埋在心中任其腐烂,她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将此事袒露与人,可这一刻她竟觉得这般难过,不知为何难过,她喉头发哽的问李云飞,“若是我告诉你,那个人是我,你又要如何?” “我会带你走!”李云飞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真凉,凉的陆楚音颤了颤,怀里的微之又啼哭起来,她看着李云飞轻轻笑了,“我不会跟你走的,当初不会,现在更加不会。” “为什么?”李云飞心绪如浪潮一般,“我如今可以替你杀了闻人安报仇了,杀了他你跟我走不行吗?”陆楚音从他的手指里挣开了手腕,李云飞看了一眼她怀里的微之,轻声问她,“因为微之吗?你若是放不下他我们就带他一起走,我会待他如同亲生孩子!” 陆楚音忽然笑了起来,笑的满脸泪水,她想张口跟他说什么,殿门已被人推开,裴迎真带着杜太医进了大殿。 裴迎真走过来,看了一眼殿中的景象,又看了他们一眼,有条不紊的吩咐道:“叫人进来将这老奴的尸体收拾了,连同福禄一并杀了丢出去,不要被人发现。” 陆楚音忙应了一声,绕开李云飞叫了侍书进来收拾。 裴迎真又叫了两名守卫进来将昏迷的闻人安台上了榻,吩咐杜太医道:“劳烦杜太医将软骨散给他灌下去。”又转身吩咐陆楚音道:“我会将圣上服用丹药昏迷的消息传出去,朝中由我来应付,这宫中就交给你了。”他又看了一眼哭的怯怯的微之蹙眉问道:“他都看到了?” 陆楚音忙抱着微之道:“我会管教他,他一定不会乱说的。” 微之怯怯的看了一眼裴迎真,裴迎真伸手将他接过来,他怕极了抱紧陆楚音的脖子,“母后救我……” 陆楚音抱紧了他叫了一声:“裴迎真大哥!” 裴迎真终究是没有强抱过来,只是问微之道:“微之,你方才看到了什么?” 微之哭都不敢哭,抱紧了陆楚音,看着她,陆楚音忙对他道:“微之今夜在睡觉,什么都没看见对不对?”他看到陆楚音额头的伤口和满脸的泪水,伸出小手替陆楚音擦了擦眼泪,小声的“恩”了一声,哭道:“微之……微之什么也没有看到。” 裴迎真叹了口气,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嘱咐陆楚音将微之教好了。 他在最后才看向愣在窗下的李云飞,对他叹息道:“今夜你就留在宫中照顾皇后娘娘和太子吧。” 他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道:“明日是我的大婚之日,我不想再有任何事情干扰我成亲,一切都等到成亲之后再动手,明白吗?” 陆楚音抱着微之点了点头,“我明白,只是……怕是明日不能去送许姐姐出门了。” 那光幕闪了闪,跳转了回来。 阮流君坐在昏暗的房间内,心中山呼海啸一般,一切发生的这么仓促,可是又似乎是他们布置了这么多年。 她有些发懵,弹幕里也发懵—— 最爱病娇变态:我有点反应不过来……闻人安要领便当了???这么快? 霸道总裁:这剧情也让我一下子消化不过来啊,我和李云飞的感受一样,懵逼,不知所措,心中想骂娘。 宅斗萌:不快吧,都三年多了,陆楚音忍了这么久,看裴迎真说的话就知道他们布置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个炼丹的道士被引荐入宫是不是也是为了今日替他们背锅啊? 奸臣爱好者:啊啊啊感觉用主播视角看错过了好多历史的关键点啊!看不到裴迎真布置的那些好遗憾!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但也只能是主播视角吧,上一周目让裴迎真直播,你看看后果。 嚯嚯嚯霍元甲:感觉微之好可伶啊……这么小,看到自己的母亲害死自己的爹,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一辈子阴影吧?之后还要被裴迎真压制。 来看裴迎真: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路过:哎,主播明天的大喜之日发生了这种事情,主播肯定没什么心情吧? 阮流君坐在那里呆了半天,慢慢道:“我为楚音开心,她终于可以为自己活了。” ====================================================================== 她在那夜里再睡不着,她开了天眼看陆楚音。 那大殿之中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微之哭累了睡在陆楚音的怀里,闻人安还昏迷在榻上。 陆楚音就抱着微之坐在榻边,李云飞站在她身侧,谁也没有说话,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是微之睡熟之后,陆楚音动了动发麻的手臂,李云飞忽然弯腰道:“我来抱他吧。”他伸手去抱微之。 陆楚音僵了僵,终是将微之递给了他,她看着李云飞接过微之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让他枕在了自己的肩上,微之动了动,他忙学着陆楚音的样子拍了拍微之的背,像个父亲一样。 陆楚音不知为何就掩面哭了起来。 她哭的李云飞手足无措,却又怕惊醒了微之,小声道:“怎么了?你……是在担心以后怎么办?” 陆楚音坐在那里,掩面摇了摇头,那眼泪浸透了她的衣袖,她终于抬起头来看李云飞,哽咽的对他道:“李云飞,微之……是你的孩子。” 第145章 一百四十五 那光幕时间结束, 跳了回来。; 阮流君刚要再买一个, 就听见外面香铃敲门道:“小姐醒了吗?快些起来要梳头了, 别错过了吉时。” 阮流君忙看外面, 窗外天刚朦朦的有些要亮,已经将近黎明了, 她是该起来梳头装扮,等着裴迎真来迎娶她了。 她看着灰蒙蒙的天,心中忽然觉得不真切, 她终于要嫁给裴迎真了吗? 香铃和喜娘丫鬟一大干的人进来,慌慌张张的为她梳洗装扮,她就晕头转向的被扶来扶去,忙的根本来不及看光幕看弹幕,连个天眼也没抽出单独的时间来开,从她起床后就被一大群的人簇拥着,到外面天亮起来,人越来越来。 沈薇和杜宝珞都过来帮她的忙,她第一次知道做一个新娘子是这么忙乱的事情。 她晕乎乎的连口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听见外面鞭炮锣鼓之声, 震的她如梦初醒一般的颤了一下,就被人盖上了红盖头。 杜宝珞忙在她手中塞了一小包东西,小声道:“这是点心,今日你定是忙的没有时间吃东西,你抽空垫垫底,别被人发现了。” 她忙将小包藏在袖子里, 就听喜婆道:“小姐要哭嫁的。” 哭嫁?她如今……如何哭的出来啊。 沈薇扶着她的肩膀笑道:“咱们娇娇终于要嫁给迎真了,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在盖头之下脸热了热,匆匆看见弹幕里一片激动的,有恭贺她的,有终于等到这一天的,有说感觉自己是个娘家人终于把主播嫁出去了一样,想哭…… 她被一群人扶着起身,又被人摇摇晃晃的背上了花轿。 她在那花轿之中,红盖头之下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外面热热闹闹的欢笑声,喧闹声,她低头看着嫁衣袖口上的一圈小流云,竟有些发晕,像是在做梦。 也不知是不是昨夜没有睡的缘故,她头重脚轻,连被人牵下花轿,脚步虚的险些摔倒,有人就扶住了她。 “新郎官这可不行,这不和规矩。”有人闹嚷嚷的笑着要将扶着她的人推开,她心里有些发慌握了握那只手。 那人就紧紧握住了她,弯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她在盖头之下吓了一跳,撞进那个人的怀里,两个人都心跳如雷,喜婆要拦,她听见那人道:“裴府的规矩我说了算。” 是裴迎真的声音,她的一颗心终于悠悠转转的安稳了下来。 她被裴迎真抱进了喜堂,脑子完全是懵的,只紧紧的拉着裴迎真的手,跟着他拜天拜地拜高堂。 她听见喜婆喊了一声,入洞房。 有丫鬟来扶她要将她扶去喜房,她紧张的拉了拉裴迎真的手,裴迎真忽然又将她抱了起来,也不顾闹嚷嚷的人说不合礼数,亲自将她抱入了喜房。 她晕晕乎乎的像是在云端一般,直到她被放在喜榻之上,那榻上的花生链子咯的她有些疼,她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是真的嫁给裴迎真了,三年之后又三年,这次……她是真的要嫁给他了。 裴迎真根本没想顾及什么礼数,一把就掀开了那红盖头,瞧见那盖头之下一张惊为天人的容颜,心悸的难耐,她是越来越像她从前的样貌了,那样的眉,那样的眼…… 裴迎真难以克制的托起她的脸吻了吻她的唇,阮流君晕头晕脑的搂住了裴迎真的脖子,还不忘提醒一声:“外面……外面都在叫你。” 外面拍了半天的门,他的同僚他的朋友,在外面说他不够意思,就这么等不及要跟媳妇入洞房吗? 裴迎真终究还是松开了阮流君的唇,摸了摸她的脸喘出一口气道:“流君你等一等我,等我将他们打发走。” 阮流君脸红的厉害,点了点头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他又亲了亲流君,松开她,整了整衣襟转身开门出去,又在门外吩咐道:“去给夫人煮碗面,问问夫人想吃什么,让她吃一些。” 香铃高高兴兴的应了一声,还是裴大人疼小姐。 阮流君坐在那榻上四处看了半天,这房间她是见过的,还是从前裴迎真就布置好的,她在国公府时的房间,只是多了些喜庆的装饰。 这一次真像是做梦。 她摸了摸发烫的脸,才得空看了那弹幕—— 一片的打赏,当啷之声不绝于耳,都在恭贺她嫁给裴迎真。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多谢你们,不要打赏浪费钱了。” 弹幕里—— 霸道总裁:怎么叫浪费呢?从开头追到现在,我们也算是主播的娘家人了,不随个份子钱对不起这么多等待的日日夜夜。 最爱病娇变态:主播!你终于嫁给裴迎真了!恭喜你!也恭喜我自己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宅斗萌:恭喜女主,修成正果了。 来看裴迎真:又想哭又开心,主播啊以后要好好爱我真,和我真幸幸福福的,走心的话我就不说了!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真像做梦啊,好像昨天才看到主播刚进裴府,但是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了,终于啊,终于嫁给了裴迎真。 吃瓜群众:等到了!满足! 路过:不知道说什么,替主播开心,也替裴迎真高兴。 马甲1号:我现在觉得像是看着自己的女儿出嫁一样,有点想哭。 奸臣爱好者:恭喜主播!顺便……主播能不能开天眼看看我们的历史进程啊,我等的好着急,宫中简直是每一刻都是一个新篇章啊! 阮流君想起来陆楚音,忙买了个天眼开到陆楚音那边,那光幕定格之后吓了一跳—— 那大殿之中,李云飞抱着熟睡的微之,俯下身来和陆楚音吻在了一起…… 陆楚音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仰头抱着他的脖子,脸颊之上满是将落未落的眼泪。 而那不远处的软塌之中,闻人安不知何时醒了,睁着赤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两个人,挣扎着却动弹不得,只从喉咙里发出干哑的叫喊声:“陆楚音!朕还没死呢!” 陆楚音与李云飞吓了一跳,这才分了开。 李云飞挡在陆楚音身前,像是生怕闻人安冲过来一般。 陆楚音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对他道:“你不用担心,他服了软骨散暂时动不了。” 闻人安在榻上挣扎的脸色通红,青筋暴起,一句句的叫着陆楚音,便是到如今他都不愿意用污秽的字眼来咒骂她,这是他的音音……他此生此世唯一拿真心来相待的女人。 李云飞拉起陆楚音的手对她道:“你回去休息,我看着他。” “不必。”陆楚音起身握了握他的手指对他笑了笑:“你带微之下去休息吧,我还有些事情要跟圣上说清楚。” 李云飞迟疑了一下。 陆楚音捧起他的脸又亲了亲他,心绪难平的喃喃道:“去吧,这是我跟他的事情。” 李云飞这才抱着微之离开,到殿门口仍不放心的对她道:“若是有事你就高声喊我。” 陆楚音对他点头笑了笑,看着他抱着微之离开,眼中的泪水啊止都止不住,她等这一刻等了多少个日夜。 那大殿的门在眼前关上,她抬手擦掉脸上的眼泪,转过身去对榻上怒火冲天的闻人安笑了笑,“姐夫不必如此看我,我与李云飞本就是一对,姐夫忘了吗?” “你如今是朕的皇后!”闻人安挣扎着想起身,四肢却像是断掉一般不受控制,他只能扭着头瞪着她,几乎要将一双眼珠瞪出来,“你当初退婚!你当初与朕……” “姐夫到如今还没明白过来?”陆楚音打断他,走过去惊讶的瞧着他,“我当初退婚,勾|引姐夫,全部都是为了我阿姐和皇奶奶。” 闻人安在那榻上一僵。 陆楚音瞧着他那副样子就笑了,“怎么?姐夫很吃惊?我来说点让姐夫更吃惊的吧。”她俯下身去手指拨开闻人安乱掉的碎发,道:“是姐夫害死了阿姐对吧?” 她看到闻人安大惊失色的脸,觉得好笑极了,“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姐夫还记得你毒死皇奶奶的那天夜里吗?我就在旁边看着,就躲在离你不远的屏风之后,我什么都看见了,也什么都听见啦。” 闻人安惊恐万分的看着她,只觉得喉头一口腥腥的液体堵着,她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像小蛇一般,她声音轻轻柔柔的说:“是您自己向皇奶奶说是如何一步步害死的阿姐,那些字句我这么多年依旧铭记在心。” 她笑了一声,笑的闻人安毛骨悚然,“姐夫知道阿姐是怎么死的吗?”她垂头看着闻人安,听到闻人安喉咙里艰涩的发出‘楚楚’两个字。 她轻声道:“阿姐是自杀的,因为她早就知道了是你害死了她腹中的孩子,害死了你们的骨肉,她恨你,再也不想面对你。”她满腔的仇恨,满腹的酸楚,“她宁愿死,也不想再留在你身边。” 陆楚音捏住了他的脖子,冷声问他,“如今姐夫该明白我为何甘愿退婚,委身与你了吧?我是为了报仇,替阿姐,替皇奶奶,替那个死去的孩子报仇。” 她看到闻人安赤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他竟然掉了眼泪。 陆楚音皱紧了眉头厌恶的道:“你的眼泪可真让我恶心,比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日夜夜还要恶心。” 她刚想松开手闻人安不知怎么挣出了拼了命的力气抬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吓了她一跳,刚想甩开,就听闻人安哑着声音一字字问道:“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来,你对我就没有半点真心?半点……情意吗?就算看在微之……我们的微之……你也只是为了报仇在做戏?” 陆楚音看着他,他已经老了许多,鬓发里藏着白发,眼角也有了皱纹,她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来闻人安待她十分的好,天下宠爱只给了她一人。 她对闻人安笑了笑,将手腕从他掌心里抽出来道:“你与闻人瑞卿,你们父子不配拥有真心。”她看到闻人安绝望到崩溃的眼神,俯在他身上笑了起来,笑的开心又愉悦,她又忽然想起什么似得对他道:“哦对了,你说微之啊,微之他也不是我们的孩子,他是我跟李云飞的孩子,姐夫。” 闻人安浑身僵冷,再忍不住一口腥甜的血吐了出来。 陆楚音慌忙躲闪开,厌恶的擦了擦被他攥着的手腕,冷冷道:“姐夫害死了自己的一儿一女,您觉得您还配当父亲?” 那光幕一闪停了。 弹幕里—— 奸臣爱好者:主播快快快快! 宅斗萌:快快快快!妈呀好久没有这么爽了! 霸道总裁:等得就是这一天! 阮流君忙又买了一个天眼开到陆楚音那里,光幕刚刚跳转过去,她还没来得及看,就听见有人推门进来,她一抬头就看到脸颊绯红的裴迎真。 “你……你怎么这么快?”阮流君脱口问道。 裴迎真将门在身后关上插好,脚步晃了晃走过来,像是喝多了一般。 阮流君忙起身过去扶他,却没扶问被他扑倒在了榻上,满榻的花生莲子硌得她皱了皱眉,就听裴迎真在耳侧低低笑道:“因为等不及了……三年又三年……流君,你终于是我的了。” 阮流君耳朵红了一片,他一张口就轻轻咬住了她的耳垂,含糊的呢喃道:“流君你是我的……”伸手就将她的腰带扯了开。 阮流君红着脸忙按住他的手急道:“等一会……等一下裴迎真……” “我等不了……”裴迎真满身的醉意,猛地按住阮流君的手,伸手就将阮流君的衣襟撕了开,那衣襟上的珍珠被他扯的滚落一榻,“流君我一刻也等不了了。”他俯身亲了下去。 弹幕里一片惊呼声。 阮流君急道:“裴迎真……先,先等我将项链耳环摘了!” 裴迎真却连头都没有抬,伸手在她襟前一摸,摸到那冰冰凉的萤石项链绕到脖子后,粗暴的将那项链解开,一抬手就丢到了地上,“当啷”一声。 那光幕震的画面一晃花了,弹幕里急了——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稳住啊稳住!我们等着一天容易吗!管理员稳住! 最爱病娇变态:跪求管理员破例不要和谐黑屏啊!我们真的不容易!我们不看画面听个声儿还不行吗! 霸道总裁:我愿意出钱! 马甲1号:我能怎么办,我也很为难…… 那光幕之中就听阮流君低叫了一声:“不行!裴迎真,耳坠耳坠……啊……” “流君,流君……你是我的,说你是我的。” 弹幕里—— 马甲1号:实在是不行了,对不起各位了。 路过:你们看看陆楚音吧,乖。 那光幕一黑,只剩下了天眼里的那一边—— 殿外的侍卫匆匆走进大殿,将手中的白玉药碗放在了桌子上,低头道:“这是裴大人为圣上准备的药。”说完便又匆匆退下。 大殿里真静啊,像是很多个日夜里陆楚音独自熬过的那些夜晚。 陆楚音起身走到桌子旁,端了汤药又转过身来回到榻边,坐了下来,细细的吹了吹那药道:“姐夫还记得当初您是怎么喂皇奶奶喝药的吧?今日就让我再来服侍姐夫最后一场吧。”她看了一眼窗外,天将明未明,“裴大人和许姐姐已经成完亲了吧。” 她笑了笑,托起闻人安的头放在自己膝上,慢慢的温柔的将那药喂给他。 他看着陆楚音,看着她笑颜如花的脸,没有再挣扎。 大势已去,他心已死。 那药灌进他的喉咙里,烧在他的肺腑里,他呕出血来,想最后的对陆楚音笑一笑,可陆楚音却丢开他,起身走出了大殿。 她没有回头,没有一丝的眷恋。 她急着去看微之,去看李云飞,她迫不及待的逃出这个有他的大殿。 弹幕里—— 咖啡加奶不加糖:天啊!跳跃太大了,我吃不消!一面洞房,一面杀夫…… 最爱病娇变态:死了吗死了吗?闻人安断气了吗? 宅斗萌:爽,就该这样没有一点情意,很到底,之前我还怕陆楚音会对他有一丝的心软,现在爽了! 奸臣爱好者:我终于看到闻人安这个皇帝怎么死了的,感恩,感动。 隔壁老王也是王:真是有些荒谬啊,洞房花烛夜,报仇雪恨时,也是陆楚音开始新生时。 吃瓜群众:不是太明白裴迎真他们为啥要选在成亲的时候动手?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不是选在这个时候,是闻人安逼他们这个时候动手了,当天夜里闻人安就该死了,可是裴迎真大概是怕皇帝死了国丧,又要守孝三年,耽误他娶媳妇吧→_→所以千叮咛万嘱咐,等他成了亲再动手。 来看裴迎真:我真真厉害! 那一夜,谁都没有睡好。 阮流君直到天快亮了才被放过,沉沉的睡了过去,等她再醒已是下午了。 裴迎真不在,她浑身酸疼的在榻上趴了一会儿,听见外面小丫鬟在小声议论道:“听说了没?听说宫里出大事儿了,圣上吃了什么长生不老的丹药突然暴毙了!” “啊?真的吗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不然咱们家大人怎么会丢下夫人,那么着急就进了宫呢?就是为了这件事!” 阮流君趴在榻上愣了一会儿,闻人安……死了。 那之后一段时间里,裴迎真一直在忙,极少回府来,阮流君开着天眼见证了宫中□□,朝中大变,裴迎真力挽狂澜的与端木家平定□□,辅佐幼皇子微之即位。 他在今年的第一场大雪之日被重臣举荐,成为摄政王。 他有大半个月都不曾回府,是在雪落第二日夜里回了府。 阮流君正在窗下百无聊赖的跟观众老爷们说话,门就被推了开,她吓了一跳就见裴迎真一身风雪的走了进来,站在那门口对她笑啊笑的道:“夫人,在与谁说话?” 阮流君不知为何脸就红了红,有些心慌的道:“你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裴迎真笑吟吟的走过来,将双臂撑在她身侧道:“我心急,我急着回来办一件要事。” 他理的那么近,让阮流君脸红的要命,小声问他道:“什么……要办什么要事?” 裴迎真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贴在她唇上轻声道:“办夫人这件要事。” 阮流君慌忙伸手去抓耳坠,想要关掉直播间。 弹幕里一片惊呼不要,裴迎真一把按住了她的手,咬了咬她的唇轻笑道:“不要摘,带着它。”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正式完结啦,感谢大家陪我这么久,看了这么久,别的话就不说了,我们新文再见! 新文《女相直播间》,三月开,大家如果喜欢就收一下哈。 新文预览,欢迎大家收看《如何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女相国》的直播间。<INPUT TYPE=button VALUE=《女相直播间》 OnClick=window.open("xet/onebook.php?novelid=3056629")> 新文文案: 女主:大家好,这里是《女相直播间》,据说我是历史上第一个女相国,今天是直播我如何成为一代女相的开挂之路第一天,也是我女扮男装参加科举的第一天,希望大家帮我转发祈福,保佑大家都瞎看不出我是个女人…… 众同窗:我怀疑你是个假男人。 女主:第一天就被拆穿了??? 男主:是时候改革政策提倡女子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了。 感谢:隔壁老王也是王,山鬼,Φ ω Φ雙宜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