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情郎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这是姜芜这几天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醒来的时候,睡眠充足后的餍足,让她连日来的糟心至少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屋里的安神香,是让她熟悉的气息。 “夫人。” 旁边响起一道声音,温柔,沉稳,带着对她的恭顺,却又完全不会让人觉得谄媚。 姜芜看过去,原本坐在窗边的男子已经走过来了。 “睡得好吗?” 姜芜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老实说,这真的不是一个很好的环境,坚硬的躺椅比不得她府上柔软的大床,点着的香虽然名贵,但又怎么比得上那上等的楠木房间。 更别提她还和衣而眠,头上的发饰都未摘干净。 但她却很是舒心。 至少比那个冰冷的大宅院舒心。 不过她等会儿还有一场宴会要去。 她这么回神的时候,走到跟前的男子已经顺势跪在她的身侧,温声问:“积食好了一些吗?要不要我再给你捏捏?” 莫阳舟很规矩。 虽然在旁人的眼里,他与姜芜的关系,完全称不上清白,但实际上在没有姜芜允许的时候,他绝不会逾越半分。 这也是姜芜选择他的原因。 她懒懒伸过手,这是允许的意思。莫阳舟这才给她按压着虎口的位置,不大不小的力度,很是舒适。 “青阳公主已经差人来问过几次了。”他一边这样揉按着,一边与姜芜说。 姜芜享受着这会儿的舒适,并不着急。 “若真是火急,她早就该闯进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在盯着莫阳舟看。 莫阳舟并不年轻了。 姜芜是大燕国的丞相夫人,不好亲自召唤他,只能借着青阳公主做这中间人。 左右,那面首成群的荒唐公主,不会在意多出来一条风流韵事。 公主确实不在意,只不过在听到莫阳舟已经三十好几的时候,她一脸不可思议:“你便是养情人,也该养个年轻貌美的,实若不行,我将我的面首送与你两个,这般年老……” 色衰两个字,在看到走过来的莫阳舟时,消失在了嘴边。 青阳甚至一口气喝了两杯茶,掩饰自己的失态,此后再也没提其他。 莫阳舟的手不像他这个人一般温润,粗糙得紧,姜芜猜他以前应该吃过不少苦,不过她没问,也没调查过。 他其实很高,这般跪在姜芜的旁边,既不会有任何的压迫,也没有低三下四的卑微之感。就仿佛是真正的夫妻,而他服侍姜芜也好,对姜芜低头也好,都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样的想法让姜芜微愣,然后收回手。 “我该走了。” 莫阳舟没有说其他,只是跟着她一同站了起来,然后整理了她微微凌乱的头发,熟练将她摘下来的一小部分头饰重新戴了上去。 “睡不好便来我这里,”他嘱咐,“万不可再服用朱砂了。” 姜芜有一段时间确实是靠着那个入睡,不过后来被楚凌发现了,楚凌并没有说她什么,只是处死了所有知情不报者。还是在姜芜的苦苦哀求下,再三说她并没有过量服用,才留下了她的贴身侍女。 此后,她自然是一点朱砂的影子也看不见了。 这些姜芜没说,只是笑着应下了然后出门。 青阳就等在门外,看她出来了,一脸没好气的模样:“哟?总算是舍得滚出温柔乡了?” 她应该以为两人是翻云覆雨,所以急得打转也没打扰。 温柔乡吗?也算吧,虽然不是她想的那种。 姜芜说着对不起,但脸上没什么歉意:“左右我早去晚去,国公夫人都不会满意的。” 永国公夫人,是楚凌的母亲,姜芜的婆婆。 尽管姜芜与楚凌成亲快二十年了,她这位婆婆对自己也没满意过。 左右去不去早,准备什么礼物,用什么姿态,她都不会满意的,姜芜这两年已经颇有一副随便她的态度了。 比如今天是她的寿辰,姜芜还在这里不紧不慢补觉。 青阳抿唇,然后才开口:“丞相大人也差人来问了。” 楚凌? 姜芜这才感到一丝惊慌:“他怎么会让人来问?他已经去了吗?” “没有。” 姜芜松了口气。 也是,楚凌当然不会这么早去,他最近忙,很忙,忙什么?姜芜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 不出所料,姜芜到的时候,国公夫人的眼里,闪过不悦。 不过当了一辈子国公夫人的人,自然是很快就将这不悦掩饰得滴水不漏,还在她行礼后笑着点了点头。 她旁边的女人,就没这么好的定力了。 “哟,嫂嫂可真是好大的阵仗,母亲生辰都能这么迟。” 那是楚凌的妹妹,楚蝉。 姜芜心道你亲哥都还没来呢,刚想着,就听楚蝉又说:“我哥是忙要紧的事,嫂嫂你连后院之事都不需要费心,还能有什么事耽搁呢?” 果然,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你的敌人。她就像是知道姜芜在想什么。 同样,姜芜也听出了她话里的嫉妒。她确实不需要费心后院之事,因为楚凌后院就她一个人。 听说楚蝉的夫君最近又纳了小妾,这会儿可不是迁怒。 不过姜芜刚从莫阳舟那里出来,心情很好,再者…… 要是楚蝉知道她哥忙的正事是什么,估计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这么一想,身心愉悦的姜芜就不跟自己小姑子再计较了,楚蝉见她一副无谓的样子,恼得还想说什么,被国公夫人止住了。 最让姜芜感到开心的事情,是她看到了自己的那一对儿女。 楚凌是单独立府的,这事当初种种原因,总而言之并没有与国公府那一大家子在一起。 但是他们的一对儿女,却是养在国公夫人那里的。 姜芜并不能经常见到他们。 她的儿子与女儿,如今都是风度翩翩的少男少女了。 “母亲。”兄妹俩规规矩矩跟姜芜行礼。 姜芜心里高兴,视线盯着女儿那张出落得越发动人的脸:“念茵,是不是比上次母亲见着的时候长高了?” 她觉着自己这张脸还是很亲和的,可是女儿看上去有些紧张,不知道是不是吓着了,脸颊微红:“没有的母亲,倒是哥哥,长高了不少。” 姜芜还想多说几句,那边传来了楚蝉的声音:“念茵,你们祖母叫你们呢。” 姜芜看着儿子与她道别,然后带着妹妹去了国公夫人那边,他们不知在说些什么,脸上都是笑意。 她的眼里划过一丝黯然,孩子跟她,到底是不亲。 *** 晚宴结束后,一众人转了地点,陪着国公夫人一起听唱戏。 姜芜听得有些无趣。 这戏,果真还是得阳舟唱着,她才能听得下去。 她真的没见过唱戏能唱得那般哀转动人的男人。 可是如今那台上的咿咿呀呀只让她头疼得想要离开。 她往国公夫人那边看了一眼,正对上坐在旁边楚念茵的视线,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容,女孩子就像是受了惊一般,又迅速转走了。 姜芜笑容僵住,心中苦涩又开始蔓延。 她现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吃得太多了,这会儿又像是在积食了,顶得胃与胸口都在疼,只能学着莫阳舟的模样,揉捏着虎口的位置。 半场的时候,有下人闯进来,难掩激动地报喜:“老夫人!好消息!如月郡主要回朝了!” 一时间,在场人皆哗然。 老太太满脸不置信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问:“真的吗?” 颤抖的声音里都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真的!大燕赢了!北曜国求和,愿意让如月郡主归朝。” 一时间,老太太激动得眼里都是泪花,其他人也更是纷纷道贺。 这事大家才知道,姜芜却早就知道了。她毕竟是丞相夫人,消息总归是灵通一些。 她特意去看楚蝉,果然,她这小姑子是唯一一个咬牙切齿的,而她旁边的夫君,则早就魂不守舍的模样了。 她看着实在是有趣。 胳膊被人碰了碰,是青阳。 “嘴快咧上天了。”女人打趣。 姜芜赶紧收敛了几分,端起酒杯想要掩饰自己的笑意,但想想又不对劲。 “喜事啊!我为什么不能笑?” 大家都笑呢。 青阳没说话,只是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 姜芜觉得自己能理解,在她眼里自己应该挺可怜吧?但其实,真没有。 说起这位如月郡主,可真是个传奇人物。她原本只是一户农家女,国公夫人怀小姑子的时候上山拜佛,正好临盆,当时一同临盆的还有如月郡主的母亲。 她母亲也是胆大包天,偷梁换柱,让自己女儿,摇身一变成了国公府的千金,一直到他们十五岁那年事情暴露,楚蝉被接了回来。 但养了十几年,国公夫人对这个女儿,也是有感情啊,那就一起养着了。 后边就是一堆曲折离奇的事情了,不可谓不精彩,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比如楚蝉现在的夫君,原本是如月郡主的未婚夫。听说那男人现在纳的小妾,多是照着郡主的模样来的。 当然,那时候如月郡主还不是郡主,这是后来和亲时才赐了这么一个身份。 和亲这事,楚蝉没少在中间出力,也被人私下诟病得很。 可是世人只知这几人的爱恨纠缠,并不知道他们的丞相大人当年也参了一脚。 这么一想,楚凌还行是不是? 人家搞一堆替代品,他只弄了自己一个。 “丞相到!” 说曹操曹操到,他们的大忙人总算是在自己母亲的生辰宴上露面了。 远远的,就见一玄色衣袍的人走来,离这么远,那气场已经是扑面而来。 哪怕已经是年近四十,他不大能显出真正的年纪,反而是那俊美又棱角分明的脸,便是来再年轻的人,也是比不过的。大概只有男人周身冰冷而威严的气质,是岁月唯一赋予的东西。 姜芜低头。 她每每听到街头那些说书先生,对楚蝉三人的故事津津乐道,都忍不住想叹息。 太弱了,对比楚凌,真的太弱了。 忍辱送走心上人后,用了十几年爬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如今冲冠一怒为红颜,大军压境胁迫着,终于要把人接了回来。 这不更可歌可泣吗? 可惜了,这般动人的故事,楚凌隐藏得太好,所以观众只有自己一人。 那移动的大山已经在自己旁边坐下了,与他本人很像的厚重松香迅速包裹而来,姜芜还没抬头,就已经因为压迫感而手脚僵硬了,她敛了敛情绪,低声唤了一声:“大人。” 那模样,可恭顺得很。 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不怕他的。姜芜也不例外。 人家怕他,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次,自己怕他,得每天都见,想想都命苦。 男人用低沉的嗓音嗯了一下算是回她了。 姜芜也习惯了,给他满了一杯酒。 她低垂的视线里看到楚凌放到了桌上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正轻轻地点着,那手虽然匀称,但绝对不纤细,总让人觉着什么东西被他握住了都能捏断。 唯有扳指上的绿宝石熠熠生辉,那是楚凌从不离身的。 姜芜微微走神,突得听他问了一声。 “你身上这是什么香?” 2 侍寝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姜芜的心微微一突。 楚凌这是狗鼻子吗?都经历过一场晚宴了,还能闻到香? 不过好在这是第五年而不是第一年了,所以她很快就稳住了心态,低头嗅了嗅,像是不解:“有香味吗?我怎么没有闻到?” 说完笑着抬头,原本是想再糊弄一句许是在哪里沾到了,却在对上楚凌那仿佛洞穿一切的漆黑眼眸后,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她甚至有一种错觉,楚凌其实什么都知道。 不行,不管是一年还是五年,她都没办法在这个人面前泰然处之。 好在楚凌的这句问话,就像是随意问的一样,他已经转过视线去看戏台,仿佛并不在意问题的答案。 戏台上正唱着昭君出塞,不知道是谁为了讨好老夫人特意临时点的。姜芜觉得这可真是妙极了,老太太有没有被讨好她不知道,但是楚凌一定被讨好了。 当然,这也是姜芜自己猜的,楚凌那张脸上不会出现开心这种情绪的。他沉寂的面容,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看他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了,姜芜也终于放松下来,甚至又有心思在心里调侃了。 看不出来高兴也正常,老情人见面,怎么说,肯定也是五味杂陈嘛,现在楚凌心里什么情绪更多一点,还真不好说,毕竟楚嫣是走了十几年,而不是几天。 他现在万人之上了,谁也不敢说他,包括国公夫人。 不敢说他,就只能逮着自己训诫。 姜芜临走之前,又被她婆婆耳提面命了一番,女子要以夫为尊,丈夫就是天诸如此类的。 说实话大燕民风开放,对女子并不太多限制,民间和离各自婚嫁者比比皆是,丈夫宠爱妻子而伏低做小的,也不是稀奇之事,时人说起来更是没有贬低之意,反而作为美谈。 但姜芜的夫君,那可是楚凌啊。 那是她的天吗?那是所有人的天。男男女女,在绝对的权利面前,都是平等的低贱。 于是老夫人说了什么,她就应下什么。 左右面上的功夫总得做一做。 *** 姜芜有些慌,楚凌与她一同进了自己的主院。 她不明白,这正主都要回来了,楚凌现在不该激动得谁也不想见吗? 他总该不会有心情做这档事吧? 可事实证明,楚凌的心思,谁也别猜。姜芜小心地跟着他进了屋子后,就听他说了:“去沐浴。” 去沐浴,这是楚凌惯常的某种信号。 姜芜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什么都不需要动,自是有人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她自己平日里沐浴和楚凌来过夜时的沐浴,可完全不是同一回事。 温池已经铺好了花瓣,忙活的婢女很多,姜芜数不清也懒得数是多少个,她只能尽量当作这些都是会自己移动的白菜来降低羞耻感。 事实上也差不多,她们都是面无表情而有条不紊地给姜芜做着清洗、装扮,这阵仗,大概比起皇帝临幸妃子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姜芜觉得自己应该再给楚凌纳几个小妾,让他能翻翻牌子,这体验感就更像了。 不过她也只敢想一想,之前尝试过,然后第一次看到楚凌发怒,那可怜的小姑娘,要不是她极力保下来放在了自己身边,只怕当时就是凶多吉少了。 楚凌一直都是很残酷的人,不是那种动不动就怒火中烧的暴虐,他总是很冷静地说着不做人的话,从他的语气,你完全听不出来他是要吃饭了,还是要杀人了。姜芜常常觉得,他可能是没有感情的。 而姜芜的平静,在侍女拿过她今日要穿的衣物后就崩裂了。 说衣物也是抬举了,那就几块布,她十分怀疑那几块破布能遮住什么。 不光是她不淡定了,那些原本面无表情的小白菜们,也纷纷羞红脸一般,别开了视线,甚至轻笑了出来。 倒是领头的镇静一些:“夫人,这是大人的吩咐,请穿上吧。” 姜芜感受到了一种无言的难堪,耳边那些细微的笑声,都是对自己的嘲讽。 她们当然会笑了,说不定私下里还会议论,什么高门主母,也不过是妓子一般供人取乐的玩物。 不对,妓子应该也不会穿这种衣物。 这大概就是替代品的意义了,楚凌会舍得让自己的心上人做这种取悦人的下贱之事吗?当然不舍得。 在姜芜的记忆里,楚凌对楚嫣是温柔而呵护的,但是再温柔的人,也会有暴虐的一面,如今面对这张与心上人相似的脸,他可以无需顾忌,肆意作践。握着权利的感觉,可真好,谁不想要成为被取悦的一方呢? 最后外面披了一层外衫,一群人这才将她带回了房间里。 楚凌正坐在床上,床里被放了颗夜明珠,照得帐里分外明亮。 姜芜突然不希望这群小白菜们离开了,可惜她们将姜芜送进来后就出去了,还贴心地将房门关上。 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姜芜身体僵硬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只能低着头,手无意识地紧紧拽着外衫。 直到那道威严而没有感情的声音响起。 “脱了。” 姜芜顿了顿,她心里明白的,躲不过去。所以慢慢松开了紧握外衫的手。 丝绸缎料,很快顺着她光滑的皮肤滑了下去,只留里面寥寥的布料。不知是寒冷还是害怕,凝脂皮肤上,有细小的战栗。 姜芜看向坐在那里的楚凌,夜明珠的光芒,照得他俊美得不似凡人,与沐浴后衣不蔽体的姜芜相比,他还是白日里那身衣裳,整整齐齐。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 他在看她,又仿佛在回忆什么,那思绪微微飘远的神情让姜芜有些作呕。 又是倒霉的一夜,她心想。 *** 晨起,楚凌一走,姜芜就醒了。 准确来说,是没睡。她睡不着,不止今夜睡不着,可能接下来几日,都不能入眠。 胃里在一阵阵翻滚,她忍了好久,到底是没忍住,翻腾一下就坐了起来。 “枝芝。” 随着她的呼唤,一个人影马上出现在了床边,熟练递过一个痰壶。 姜芜开始呕吐,吐得肝肠寸断,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将肚子里留着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因为到最后,嘴里都是苦味,那应该是胆汁。 她没敢发出响声,终于末了,枝芝递过来一个茶杯:“夫人,簌簌口。” 姜芜吐得有些乏力了,喘了喘气平缓一下身体的难受,才接过水杯。 枝芝瞄了一眼主子露出来的肩上,那纵横交错的痕迹,又默默转开了视线。 姜芜重新躺下后,枝芝就偷偷出去处理了。 不能让楚凌知道,不然姜芜也不知道那伤了自尊心的男人会发什么疯。 左右也不会忍太久了,只要等到楚嫣回来,只要她回来了,和离一事,定然就远不了了。 *** 起床后,管家送来了一堆金银珠钗。 他笑眯眯地说着这每一件东西都是怎么的价值连城、独一无二。 姜芜心中冷笑,这人惯是如此的,将自己就当作泄欲的工具罢了。恼怒让她恨不得将这些羞辱自己东西都砸了,却又想着,反正不要白不要,以后和离了,都是保障,这才让下人都收起来了。 房里的下人,多半都是楚凌的,经常换,姜芜记不清,通通当作小白菜。 只不过她是记不清,又不是完全的傻子,所以很快就发现小白菜又换了一茬。 这不太正常,上一茬是才换的,按理说不至于这么快才是。 她问起的时候,下人回答说是昨夜她们让夫人不快,于是被大人处罚了。 姜芜捏着茶杯的手几乎在颤抖,那个畜牲,她在心里骂,自己是因为谁不快的? 可是没办法,她什么也做不了,那些人被怎么处置了,姜芜不知,也无力去问。 她连自己,都过得人不人鬼不鬼。 总之从那以后,小白菜们就更小白菜了,严谨又不苟言笑得完全不像是正常的人。 作孽多端的畜牲,姜芜心想,总会受到惩罚的 3 失控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姜芜一连几日,又是吃不好,又是睡不着。 楚凌倒是没再让她侍寝了,虽然他做起来凶狠,可平日里并非重欲之人。 但姜芜每日都需要给他研磨伺候。 楚凌不喜欢旁人近身,就用她用得顺手。 对于这个,姜芜真是恨得牙痒痒,却还不得不低眉顺眼地伺候他。 他也不怕自己偷了机密去陷害他。姜芜真的想这么做,可她着实太废物了,如何做这种事情,着实毫无头绪。 事实上,楚凌也不可能允许自己有政敌这种东西的出现,先不说她都不知道偷什么,就是偷到了,也不知道该给谁。 烦死了。 她有些想莫阳舟了,再不见见他,姜芜觉得自己要疯。 于是她给青阳公主下了拜贴。 这两人如今已经是心照不宣,她下了拜贴,那边就知道怎么安排了。 不过这次姜芜没去成。 她在路上遇到了儿子。 楚烨在一个酒馆门口正要进去,他同行数人,俱是相仿年纪,十五六岁少年郎,一面礼让着一面相继进入酒馆。 虽然那个个都难掩意气风发,个个俱是风华正茂,她的儿子在其中,依旧是最瞩目的。 姜芜心中骄傲得很,便是不亲,那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便不是她教导的,那也长成了惊才艳艳的才子。 她没叫住阿烨,虽然见一面不易,但也不想扰了他好友相聚的兴致。 见了他进去,姜芜放下了车帘,叮嘱下人一会儿提前去将他们的帐结了才离开。 马车未走出太远,忽得停了下来。 “夫人,”马夫在外边开口,“少爷过来了。” 姜芜一愣,打开车帘往后看,果真见着向这边跑过来的少年。 她的眉眼忍不住弯起,难掩喜悦地在下人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阿烨。”她笑意吟吟,“慢点。” 少年因为跑得太快,停下来的时候还有些喘息,却很快就调整好,规规矩矩行礼:“母亲。” “你怎么过来了?” “孩儿见着了您的马车,既是遇着了,母亲怎的……”说到这里,楚烨有几分迟疑,“怎的不叫住孩儿?” 说不上埋怨,但那语气是可以听出些许失落的。 姜芜有些惊慌,怕他误解:“母亲只是不想扰了你们同好之间的相聚。”心里又因为儿子对自己的在意,升起几分喜悦。 她对孩子,自是与对楚凌不同的。 她的孩子与她素来不亲,言语之中总是过多冷淡,让她伤过很多心,可每次只要对方微微对自己亲近,她又忍不住原谅这些伤心。 “旁的事情哪有母亲重要?”楚烨语气都急了几分,仿若被惹伤心的是他一般,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又暗淡下去,他的视线快速瞥了一眼姜芜身后的下人们,又收敛了方才的急切,“既是遇见了,母亲若是无事,能陪……孩儿饮茶吗?” 姜芜当然愿意,她甚至诚惶诚恐。 两人就近去了一间茶馆。 其实能聊的也不多的,楚烨今年已过了会试,如今在国子监学习,只等来年的殿试。 姜芜倒是不担心,他有楚凌这个丞相父亲是其一,阿烨自己也是顶优秀的,此次的会试,他便是拿了第一名会元的位置。 但她还是问了几句学业。 姜芜觉着阿烨应该知道自己并不懂什么的,但他也没有不耐烦,对于自己的问题,都一一耐心作答。 她开始觉着,送去老宅养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孩子的性子跟他父亲完全不同,看起来被教得很好。 适逢下边又有人提起即将归朝的如月郡主,姜芜特意去听了听。 众人对这位郡主,都是大加褒赏与怜悯的,毕竟那么一位弱女子,为了两国远走他乡,而今十几载后终于归来,谁人提起不唏嘘? 她听了几句,回过头,见阿烨也在听。 “阿烨也喜欢这些八卦吗?”姜芜觉着稀奇,在她的印象里,孩子可能只对圣贤书有兴趣。 楚烨脸上带上了几分笑容:“也听听的。况且是郡主这样的奇女子,用那样柔弱得肩膀,担起如此重担。郡主远赴他乡这么多年,如今能回来,也是大燕强盛的证明。而且……母亲你应该也是高兴的吧?” 姜芜的指甲死死扣着手心。她高兴?她是挺高兴的,如果这些话不是从儿子口中说出来。 她知道的,孩子是心地善良,他同情弱小,他充满怜悯。 可姜芜的心,从没有这么难受过。她控制不住地难过。 就算和离了,她也带不走孩子的,想要孩子就是痴人说梦,她不敢想。 到时候楚凌娶了楚嫣,她就是阿烨新的母亲。 是阿烨崇敬尊重的对象,是他欣赏的奇女子。 他们会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那自己呢?明明他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是自己鬼门关里走一遭生下来的。 姜芜在楚烨惊慌的目光中,发现自己竟然落泪了。 她急忙擦拭眼泪:“不是的,阿烨,跟你没有关系的。” 可因为太过委屈,她的眼泪就像是擦不完一样。太丢人了,真的太丢人了,她都是一把年纪的母亲了,却在孩子面前,这么没有形象地哭泣。 这么一来,在阿烨的心里,自己这个母亲,就更加废物了。 姜芜心口难受得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好恨!她不知道自己该恨什么,她恨一切让自己走到今天的人,包括这个没用的自己。 “母亲!” 楚烨应该是真的被吓到了,起身之时椅子也被推去了后面,他还没来得及走到母亲的身边安慰她,眼前又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男人站定在姜芜的旁边。 “怎么回事?” 楚烨的脸色白了几分,姜芜更是马上止住了哭泣,她抬头去看,那个高得让她不得不头仰得厉害的男人,可不就是楚凌。 两人对视的瞬间,姜芜能明显感觉到男人的目光沉上了好几分,她僵硬得一动不敢动,看着楚凌抬起手,抚摸上自己眼角的泪。 带着老茧的手砥砺在细腻的皮肤处。 这原是充满怜惜的动作的,被楚凌做出来,姜芜却完全感受不到,她只觉着冷意。 “父亲。”楚烨及时出声,“你怎么在这里?” 楚凌没有立即回答,半晌,他收回了手,终于看向对面照着的自己的儿子。 姜芜急忙低下了头。 方才没看到楚凌从外面进来,大约是本就在茶馆里面的,着实是倒霉透了。 “你做什么惹得你母亲哭了?” 姜芜刚刚放下的心,在听到他的责问时又提了起来。 她慌忙站起,赶在楚烨开口前解释:“不是的。只是方才听到下边的人说起如月郡主,我想着郡主年纪轻轻就远离故乡,一时难过才会如此。” 她的心里呕死了。若非不得已,她真不想说这种话。 实在是楚凌对自己的玩物,有一种摸不透的保护欲,平时只要自己受伤了、不高兴了,他就一言不发地处罚相关的人,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姜芜恨他这一点恨极了,她并不觉得自己这是保护了,只觉得是被一种看不见的东西胁迫着,让她被迫背负了一笔笔罪孽。 楚凌死后如果下地狱,自己肯定也逃不掉。 尽管如此,楚凌也没有把她的解释放在心上,他依旧在看着楚烨,眼里带着某种威压。 姜芜才发现这父子俩不像是父子,倒像是对峙的敌人。楚烨虽然看着温温柔柔的,这会儿面对着父亲也毫不退缩。同样凌厉的眉眼,让这对父子更为相似了。 “大人。” 她又开口唤了一次。 姜芜就没指望过楚凌能有一点什么父爱,这个人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他所有的感情,大概都只给了楚嫣。 这次楚凌终于动了。 “回府。” 姜芜知道今日是哪里也去不成了,她还想多跟楚烨说两句话,可在楚凌的目光下,一句多余的都不敢说,只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孤零零站在那里的少年。 无力,她没有办法亲近,更没有办法在将来带走他们。 *** 姜芜其实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憋在胸中的那口气,迟迟抒发不出来。 她很不喜欢楚嫣。 哪怕她十分期待着楚嫣能够回来,让楚凌与自己和离。但这与她讨厌楚嫣并不冲突。 十八年的夫妻了,她还是比不过那个人的一根手指头。 说不恼怒是假的,那个女人让她的人生就像是一个笑话,让她一想起,就觉着无比挫败。 也不是为了楚凌的那点爱,哪个人能没点胜负欲呢? 当然,为了以后的自由,这种讨厌,她原本是能忽略的。 可一旦涉及到孩子,姜芜只觉着那难受越发明显到自己不能容忍,她知道,那是嫉妒。 她嫉妒不久后的将来,有个人可以光明正大地做着她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假以时日,那个假母亲,定然能在儿女的心中占得一席之地,超过自己的位置。 毕竟楚嫣可不是自己这样的废物,十几年了还谁也比不过。 姜芜知道自己小心眼得很,她心里一郁结,每日胸口都像是压着什么,让她郁闷又恼火,仿佛不做点什么就痛快不起来。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了那个开满了桃花的院子。 姜芜的怒气也到达了顶点。 *** 姜芜原开始,并不知晓自己是什么狗屁替代品。 她只是小户之女,能嫁与国公府的嫡长子,她的夫君又如此俊美无双,哪个少女能忍得住不心动呢? 婆婆看不上小门户出身的自己,多有刁难,他甚至顶着压力单独立府。 姜芜真的以为他是为了自己才这般做的。 直到后来,才发现,什么为了自己?他就为了与他那个名义上的妹妹,能更好地行苟且之事。 瞒自己一个傻子,可比瞒着国公府那一大家子容易得多,他还得顾着他那个妹妹的颜面。 这个院子,便是之前楚嫣住过的。 被楚凌保护得好好的,看看那盛开的桃花,姜芜越看,心里那股火就烧得越旺,她想着那个卑微讨好楚凌的自己,满心满意都是他的自己,因为他迟迟不肯圆房而忐忑不安的自己。 那时候的她哪里会知道呢?他们第一次圆房,是在楚嫣和亲离开的那天晚上。正主彻底走了,替代品才终于派上了用场。 这半生,姜芜不管从哪一刻开始回忆,都是笑话。 4 怎么谢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来人,”怒气的驱使下,姜芜气冲冲地开口了,“把这些树都给我砍了。” 小白菜们一愣,有人劝解:“夫人,这桃花都种了好多年了,开得这般好看,砍了做什么?” 种了好多年了,姜芜冷笑,她还能不知道种了很多年了吗? “怎么?我的话在府里没有用了是吗?” 这话说得小白菜们又是一惊,显然是想起来前几任的结局。 姜芜的坏心情,在看到满园的残桃败花后,终于狠狠缓解了。她的郁闷像是终于有了发泄的口。 恼怒平息了,她又开始害怕了,害怕又后悔。 非要赌这口气,完了完了,楚凌回来会怎么样?不会弄死自己吧? *** 姜芜猜不到楚凌会怎么做,她不想承认,她心里还是存着念想的。 她比不过楚嫣她认了,总不至于连几棵树都比不过吧? 然而,在看到楚凌的时候,姜芜就知道了,真的比不过。 男人坐在太师椅上,哪怕是坐下来的他没有平日里那样高大的身形,哪怕姜芜因为站着比他还高出些许点,可姜芜却还是觉着,自己在被他俯视着。 他的眼眸里,全是风雨欲来的沉寂。 “为什么砍了桃树?” 楚凌一开口,姜芜的腿就已经在发软了。 她很害怕,因为她清晰地听出了楚凌的怒意。男人的手放在椅把上,紧握的力度显示着他在忍耐怒气。 事情远比姜芜想象中的严重。 楚凌这个人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如果他的怒意甚至能被自己觉察到,姜芜觉得自己今天应该要死了。 这很有可能,楚嫣要回来了,自己已经毫无价值了。毕竟楚嫣走之前,楚凌连碰自己都是不愿意的。 如今又触到了他的逆鳞,他肯定会杀了自己的,如果是楚凌,他会这么做的。 姜芜吓得眼泪一下子就滚落下来了。 她没有求饶,她见过太多人向楚凌求饶了,没有用的,楚凌从来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姜芜想在最后留一点骨气。 可是她又控制不住地伤心,她还想见见自己的孩子,也还想见见阳舟和明珠。 姜芜的突然哭泣,让坐在上边的男人脸上微微一怔,周身的冰冷也溶解了一些。 可只顾着哭泣的姜芜并不会察觉到。 她觉着自己马上就要死了,濒临死亡的恐惧和不甘,让她甚至开始口不择言,一边后退一边高声说着以往不敢说的话:“你杀了我吧!你就杀了我吧!” 她的语气逐渐激动,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横冲直撞着,搅得她头疼欲裂:“你杀了我,给她让位。但是念茵和阿烨一定不会原谅你的,你杀了他们的亲生母亲,他们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姜芜猜自己现在肯定很丑,愤怒,恐惧又无能,而丑态百出的自己,看起来肯定很丢人。 楚凌动了动,姜芜便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她以为下一刻自己就该死了,可男人只是长臂一捞,将她带进了怀里。 太师椅不小,只是楚凌的身形大,坐他一个人还好,抱住姜芜后,就显得局促了。 姜芜整个人身体都贴在了楚凌的身上。 两人很少在床下这么亲密过,姜芜愣神的时候,一只手放在了她的后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冷静一些。”楚凌的声音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无奈,“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 姜芜又忍不住哭了:“你不是生气了吗?你生气了,不就是要杀人吗?” 后背上的那只手停下来拿开了,姜芜发现楚凌在低头看自己。那深沉的眼神她看不懂,这很正常,楚凌从来什么都让人不懂。 比如这会儿,男人头一次避开了她的视线。 姜芜便看不见他的表情了,只能看到那坚毅的下颌线,听他说了一句。 “若是对你也能这么简单,就好了。” 很轻的一句话,更像是一句叹息,也听不出来情绪。 但是姜芜至少听出来了,他不会杀自己。 为什么?也是,毕竟自己是他的正妻,是孩子的母亲,所以他哪怕生气,也不会真的要了自己的命。 姜芜找着这些理由,虽然她也知道,若是楚凌真想做,什么理由都不能成为理由。 好歹,命是保住了。 她刚松了口气,就听楚凌开口:“初一。” 初一是楚凌的暗卫,姜芜一听他叫这个名字就害怕,果真,下一刻,男人平静却无情的命令就下来了。 “将今日砍树之人都处……” 话没说完,被姜芜堵住了,用唇堵住的。 姜芜又气得眼泪直落,她忘了,楚凌从来都不做人,哪怕是不杀自己,他也不会轻易放过其他人。 他又要往自己身上增加罪孽。 因为太着急,姜芜只想到了这个办法,若是让他把话说完了,初一那个刽子手就会毫不犹豫地去执行。 她在主动触碰让自己恶心的人,意识到这一点,姜芜身体都在抖。唇上的触感软软的,她却在极力忍着狠狠咬下去的冲动。 主子的命令没有说完,初一抬头看过去,便看到了那依偎在一起的两人。 楚凌凌厉的目光扫了过去,他便立刻低头。低头之前,看到了大人放在椅把的手,是要做出指令的动作,但因为顿在那里,不知道到底是要下什么指令。 大人像是在犹豫,这很稀奇,向来杀伐果断的大人居然会犹豫。片刻后,楚凌的手终于动了动。 是“下去吧”的意思。 初一了然,大人这是对夫人妥协了,于是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他消失得悄无声息,所以背着他的姜芜并不知道。 姜芜只看到了楚凌那不辩喜怒的脸,她的唇稍稍移开了一点。 “是我下的命令,”她哀求,不用刻意放软声音,天生就娇里娇气的音色,和因为害怕而快要不成形的音调,让她几乎只剩气音了。“大人不要为难她们好不好?” 说话间,她讨好似的鼻尖蹭了蹭楚凌的脸,身子更是与他贴合得更紧密了。 楚凌椅把上的手已经紧紧握住了,他凤眼眯了眯,怀里的女人,像只撒娇的小猫。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终于开口。 “下不为例。” 姜芜彻底松了口气,因为害怕而软得没骨头一般的身子在察觉到两人这姿势时,又开始僵硬起来。 “谢大人。” 她小心翼翼地尽量拉开一些距离,可自己是楚凌拉过来的,没他的吩咐,又不敢完全起身。但离一点距离就没有楚凌的身体支撑了,她受不住就只能又贴上去。 几次三番后,男人像是忍无可忍一般,放在身侧的手,一把禁锢住在她的腰上,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姜芜算是一动不敢动了,她是真的害怕。 男人放在她腰间的手已经慢慢放松了,从禁锢转为另一种暗示。 “怎么谢?” 那话里的沙哑和暗示已经不容她忽视了,姜芜闭上眼,完了,又是倒霉的一天。 5 种树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畜牲穿上衣服后就又是一副冷酷无情的模样了。 空气里糜烂的气息,也完全不能给他的神情带来一丝暧昧。 “既然是你砍的,那就再种回来。” 以往缠绵过后是赏赐,这次很明显,哪怕已经凶狠得书房都是一片狼藉了,他也余怒未消,把姜芜打发去种树了。 姜芜真心觉着这次自己情绪的一时发泄,当真是亏大了。 “夫人,歇一歇吧。大人说了,并不限时间的。” 姜芜的额头上已经是汗流不止,碍于楚凌不准任何人帮忙的命令,没人敢上前,但枝芝到底是心疼她。 甭管楚凌怎么对姜芜不上心,她确实这么多年没做过粗活,更何况是种树这种体力事。 姜芜原本是赌着几分气的,种就种,他们爱情的见证,让自己种,等以后和离成功了,她非得找时间透露给楚嫣,隔应隔应她。 可三下两下累了后就泄气了。 罢了,赌这个气有什么用?吃亏的还是自己。 楚凌说了没有时间的限制,姜芜猜自己只要在楚嫣回来之前弄完就行。她停了下来,打算如枝芝所说休息片刻。 还没转身呢,就听到下人们的行礼声:“参见大人。” 一时间赶紧又捏紧了铁锨,还好,差点要让楚凌以为自己在偷懒了。 不过偷懒不偷懒也没什么差,她挖了这么半天,面前就一个小坑。 楚凌已经走过来了,姜芜停住,也小声说了句:“参见大人。” 她立在那里没动,一时间也拿不准自己要不要继续下去。 半晌,视线里多了一只手。 楚凌把手递过来了。 姜芜这会儿恨不得自己多长几个脑子来理解这男人是什么意思,视线快速东瞥西瞥后,她用了最简单的理解方式,将自己带沾着泥土的手放了上去。 男人抿唇,看了那细嫩的小手有一会儿,才开口:“铁锨。” 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了,姜芜一阵尴尬,忙不迭地收回手,然后将另一手上的铁锨递过去。 回过神的时候,她更惊悚了,自己刚刚递过去的是什么? 楚凌刚下朝,还穿着官服,绯色的官服上那振翅欲飞的仙鹤不知让多少人闻风丧胆。 可是这会儿,他将袖子微微往上撩了撩,就着姜芜方才挖出来的小坑,又挖得深了一些。 姜芜被惊得说不出来话了,诚然,哪怕是干着这种粗活,这个男人浑身上下依旧写满了该死的高贵,但他为什么要做这个? 楚凌可不比姜芜,三下五除二,那坑的大小就已经适宜了,而后又将带着根的桃树放了上去。 姜芜始终傻傻地看着,被他漆黑的眼眸扫了一眼,赶紧严阵以待,但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于是继续眼巴巴地看着。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扶着。” 姜芜于是走过去扶着,看着他又开始将土填平。 震惊的心情已经慢慢平息了,姜芜觉着自己大概能理解了,这毕竟是给楚嫣种树,楚凌想要亲力亲为,也不难理解。 但他不该叫上自己的。 姜芜的心里已经开始组织着将来要怎么隔应楚嫣,让她知道这都是自己与楚凌做的。 那楚嫣还会感动吗? 姜芜甚至因为这样的想法心里生出几分快意。 直到楚凌的声音响起:“浇水。” 姜芜一愣,抬头就对上了男人的视线,在那仿若洞穿一切的目光中,自己的所有想法都无所遁形。 她回过神,赶紧蹲下来浇了两勺水,感觉差不多了就停下来抬头去看,楚凌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死人脸:“不够,水要浸透。” 姜芜只得继续。 一直到楚凌满意了,又提着铁锨去了下一个坑。 姜芜乐得自在,这要是她自己来,还不知道要多久呢。她提着小桶跟在后面,不知怎的,脑海里有一瞬间闪过同样的两个人影。 也是如此,他们一同种树,不同的是站着的是女子,她拍了拍男人的头:“笨啊!多浇一点,要浸透。” 而男人也不动怒,反而任劳任怨地被她差遣着。 那一瞬间头痛欲裂的感觉,让姜芜停住了脚步,一手按住了太阳穴。 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来了。对了,这里的桃林以往是楚凌与楚嫣种下的。 自己也是无意中碰到过她们两人,彼时不知情的她,还想着兄妹二人的关系可真好。 对啊,除了楚嫣,还有谁能让楚凌这般低三下四地被指使。若不是楚嫣,他又怎么可能懂得种树。 想明白了,方才那一瞬间的头疼也都散去,她又跟在了后面。 *** 翌日她再来的时候,发现昨日种的树,地上都有明显的湿迹。 姜芜原本还以为是下人晨起浇水了,一问才知道浇水的是楚凌。 难怪他昨日还非要跟自己一起种,这人是又想折磨自己,但又不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吧? 姜芜看着院子里那一棵棵桃树下的水迹,想着楚凌亲自栽种、浇水的身影,她的心情这次却是出乎意料地平静。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被儿子的话刺激了一番,她当日也不至于那般失态。 姜芜已经过了爱得要死或者恨得要死的年纪,不甘心不是没有,但便是再小心眼,半辈子都过了,其实早就放下了。 她也只是个普通人,她渴望的,是安安稳稳的一个家,是能让人开心的家。 姜芜看着种下的桃花,突然很想见莫阳舟。 楚凌那样的人最后都能获得一个美满幸福,自己当然也是可以的。 *** 这一次,姜芜还是没能见到莫阳舟。 她到的时候,青阳公主有些不好意思:“阿芜,你看你,说晚了一步,莫先生被那高家的大小姐点去唱曲了。” 那高家大小姐同样也是个荒唐的,但跟青阳关系并不是很好。 “我也不是怕她,”青阳还在解释,“但是你知道吧?那个女人就是个疯子。惹上一个疯子,以后会很麻烦,你明白吧?” 姜芜盯着她看,真诚发问:“这不还是怕她吗?” 青阳面上露出几分尴尬:“不是那种怕。唉……主要还是因为你!”说到这里,青阳突然理直气壮了,“你老说你跟莫阳舟不是那种关系!说什么不能限制他的自由,说什么尊重他的选择。弄得我也畏手畏脚,你要是放个话,就要定他了,以后这京城,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那也别想从我手里抢人。” 姜芜突然就心虚了。 6 上门夫婿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姜芜一开始找莫阳舟,是为了发泄。 她觉着自己快被楚凌、被那冰冷的宅院逼疯了。 她无时不刻地在感受到,权利对自己的压迫。 就因为楚凌是丞相,所以他站着,自己跪着。他让自己往东,自己就不敢往西。自己的尊严、情感、情绪,在他面前通通一文不值。 姜芜也想找这么一个人,让自己也能感受一下,凌驾他人、践踏尊严的快感。 但事实是,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上位者的。 楚凌不做人,她却无法抛却作为一个人的良知。 当看到别人的受辱时,姜芜感受到的不是快乐,而是罪恶。 那罪恶会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可能只有楚凌那种完全抛却了人性的人,才能从这种事情里获得快乐。 于是姜芜放弃了。 她兴趣缺缺地收回原本准备踩在地上人身上的脚。不能让自己快乐的事情,就没必要做了。 “你出去吧。”她当时是这么对莫阳舟说的,而后转身之时,裙摆被拽住了。 姜芜转回头,视线向下,看着拽着自己手。他只露出了两截手指来掩饰那与本人不太符合的粗糙的手,姜芜居然读出了某种自卑与小心翼翼。 可明明男人的神情,是那么不卑不亢。 他仰头看自己,轻声出口:“夫人,我可以给您,您想要的。” 她想要的?姜芜有些想笑。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知道这浑浑噩噩的人生有什么盼头。 可看着莫阳舟那张剑眉星目的脸,姜芜不知道到底是哪里触动了自己,一如她在人群中一眼看中了莫阳舟一样,那会儿,她居然也神差鬼使答应了。 因为不能不做人,姜芜倒是没有太过为难他。 自己身份特殊,虽然能借青阳公主私会,她却从没有打算真的限制他的自由。莫阳舟让姜芜很愉快,所以她决定让他选择他想要的人生,想要的……人。 青阳公主面首这个称号,也只会带给他无尽的麻烦。 如今报应回来了。 姜芜有些不安。 青阳让她先回去,下次再约就好了。可姜芜不愿意走。 她从座位上起来,焦灼地走来走去。那高小姐可是个风流的,总不会是对阳舟有什么想法吧? 姜芜越想,心里越憋闷。她这副模样,看得青阳直笑,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开导。 “哎哟,这人啊,甭管男人女人,其实都是贱骨头。你就得高高在上,若即若离,他才能死心塌地。” 姜芜懒得听:“你喜欢楚凌?” 够高高在上了吧? 青阳被噎住了,摆摆手:“得,说不过你。” *** 晌午的时候,莫阳舟还是未到。 下人过来催促姜芜回去了,说是楚凌晌午要在府里用膳。 姜芜冷着脸:“我与公主正聊得开心呢,正午就不回了。” 她憋着一口气,非想等到莫阳舟不可,也难得硬气了一回。 下人面露难色,但大概是看出了姜芜此刻不太畅快的心情,也不敢忤逆,便下去了。 待她走了,青阳在一边苦笑:“我看你是想弄死我。”说到这里忽得又笑了,“不过你们两人可真是有意思,上次你没来,莫先生等了一天,说什么也不肯走,就怕你突然又来了。今日倒是又成了你等他了。” 姜芜知道她说的是自己遇到阿烨后没来的那次,他居然等了一天吗? 她又想起自己之前见过那高家大小姐,因就这么一个闺女,那大小姐是被千娇百宠着长大的,荒唐程度与青阳算是齐名。 姜芜胸口有些闷。 “她要是动了阳舟,你就弄她!”她愤愤地说。 青阳好笑:“那怎么是我弄她?” “难道要我来?” “呃……” 也是,这要是丞相夫人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传了出去,明日京城就该血流成河了。 *** 晚会儿的时候,丞相府又派了人来。 这次来的是初一。 “夫人,相爷在等您用膳。” 男人的语气倒是恭恭敬敬,但说出的话明显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跟他那个主子一个德行,但这次,姜芜真的不敢反驳了,只能说一声知道了就准备离开。 只是在走出去两步后,她又突然停下来。 “你先出去吧,我有几句话与公主说。” 听了这话,初一什么也没说就依言出去了。 姜芜转身对青阳开口:“我想要。” 啊?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得青阳愣了一下,还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身下,仿佛恨不得长个把出来满足她。 姜芜对这人淫/乱的理解无言以对,但她随即正了正脸色:“我说的是阳舟,我要了。” 她深吸口气,莫阳舟跟她也有几年了,对自己的感情,姜芜还是有自信的。就先不论出发点是什么吧,就当他是为了自己的钱好了。君子论迹不论心,他对自己没话说,自己与他在一起也很轻松愉快。 如今和离不远了,她为自己考虑考虑以后也没什么错。 “等我和离了,打算让他做我上门夫婿,左右明珠那孩子也懂事,我会当做亲生孩子的。” 莫明珠是莫阳舟的女儿,姜芜跟她有接触,确实很喜欢那姑娘。 她自说自话地安排着,全然不顾青阳震惊得说不出话的表情。 “你玩真的啊?” 姜芜严肃纠正:“是真的,但不是玩。” 青阳还是傻眼:“和离是怎么回事?楚凌说的?” 后边半句因为过于不可思议,语调都变得尖锐了。 姜芜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但很快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表示理解:“我忘了,你跟楚嫣不熟可能不知道,那女人挺独特的,之前就说过了,决不给人做妾。不过,就算她愿意做妾,楚凌也不会委屈了她,这和离,是迟早的事。” 青阳张得老大的嘴,终究是一句话没说又闭上了。她再次端过茶来抿了一口。 姜芜看她那模样觉得她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不过自己急着走,也就来不及追问了,只最后又嘱咐了一句:“你可要记得你自己的话,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再把阳舟带走。” 青阳看了她一眼,挥挥手表示知道了,赶她走。 7 发怒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回去的时候,姜芜还闷闷不乐的。 没能看到莫阳舟所以闷闷不乐,等会儿还要去应付楚凌那张死人脸更让人闷闷不乐。 楚嫣怎么还不回来? 姜芜自己是不敢提和离的,谁敢跟丞相大人提和离,让丞相大人的面子往哪搁? 说和离,是给自己脸面,其实就是等着他休妻,自己做寡妇。哦……姜芜贫瘠的脑子反应了一下,不是寡妇,是下堂妇。 呸,还不如寡妇呢。 姜芜心里怒气冲冲,正要跨进大门的时候,被初一叫住了。 “夫人。” “干嘛?”心情不好的她这会儿语气也不好。 初一顿了顿,面上闪过片刻的犹豫,开口提醒:“您可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 姜芜心里没什么好气,这要是楚凌的忌日她保证一刻也不会忘记。 初一一看她那神情就知道她已经忘了,于是小声提醒。 “今日,是您与大人成亲十八年的日子。” 姜芜愣住了,愣住片刻就回过了神,她忘了是今日,不过礼物倒是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于是赶紧挥挥手示意枝芝去房里把礼物拿过来。 同时视线往初一那里暼了暼,初一端着一张跟他主人同样的死人脸,姜芜心里还纳闷,这侩子手今日怎么这般好心? 她也是这两天气糊涂了,把这个日子忘了。 不过想想楚凌也不一定记得。 要说这个鬼日子,姜芜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那时候对楚凌痴心一片,什么旮旯角日子都记得清清楚楚,想方设法地找理由与他在一起。 悔啊!现在想想,姜芜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这凡事有了开始,就不能轻易结束。记得在她慢慢想淡忘这些日子的时候,楚凌轻飘飘一句:“你最近是不是不怎么上心了?” 姜芜便立刻诚惶诚恐。 以前没有,现在没有,那没事。 以前有的,现在没了,那可不就是不上心了嘛! 谁敢对这府里的老天爷不上心? 至于这个莫名其妙的成亲的日子,并不难记,就在国公夫人生辰后不久,她要不是被接二连三的事情弄得头昏脑胀,也不会忘记。 *** 到前厅的时候,楚凌果真等在那里。面前的一大桌饭菜看起来没怎么动过。 “大人。” 姜芜这会儿什么脾气都收敛了,表情乖巧得不行。 楚凌只淡淡瞥了她一眼。 “坐吧。” 姜芜小心地坐到了他侧下方的位置,看他拿起筷子了,自己也才拿起。 她就近夹了眼前的一道菜,正好是她喜欢的鱼,放进嘴里……不好吃,凉了,带着些许腥味。 姜芜皱皱眉,又偷偷看向楚凌,男人动作优雅,面不改色地吃着饭。 “大人,”她小心地开口,“菜都凉了,要不,让厨房热一热吧?” 楚凌凉凉地扫了她一眼:“你自己回晚了,还要麻烦厨房吗?” 姜芜瞪大了眼睛。 多稀奇啊!这狗东西还怕麻烦人家呢?他眼睛不眨地杀人的时候,怎么不说麻烦人家。 但姜芜没傻,知道楚凌这是在怪自己一开始没回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将鱼塞进嘴里不做声。 “为什么砍树?”楚凌突然又问。 这树都重新栽一遍了,他怎么还惦记着找事?姜芜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不敢说,努力想着怎么解释,因为实在是想不到就只能沉默。 “这会儿不会说话了?”楚凌凤眼微觑,“之前说念茵和阿烨不原谅我,不是挺能说的吗?” 姜芜想到之前自己吃了豹子胆的发脾气,一时间更是不敢出声,手里的筷子也是一动不动了。 但也许是跟楚凌在一起时间太长了,她隐约间觉着,楚凌说这话,又不像是发脾气的样子。 “因为是种给楚嫣的,所以不高兴?” 楚凌说了这话,姜芜的这个想法就更强烈了,甚至没去想楚凌是在敲打自己。 她拿余光去瞥楚凌,在某一瞬间,从男人眼里捕捉到了一丝愉悦。 姜芜思索了片刻,然后悟了。楚凌以为自己在吃醋嫉妒呢!他还挺高兴看到自己嫉妒的。 意识到这一点,姜芜又想吐了。 对啊对啊,谁不想看到美人们为着自己争风吃醋呢?姜芜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多纳几房小妾,尽情感受。 她呕得不行,还得安慰自己,得,他高兴就行,他高兴了才能天下太平。然后趁着他的高兴劲开口:“今日是我们十八年前成亲的日子,大人,我给您准备了礼物。” 楚凌看过来,不过不是看她,是看向了初一。 姜芜一边心里骂他怎么这么敏锐,一边站起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枝芝。” 枝芝将一个楠木盒子拿了过来,姜芜接过后就给楚凌递了过去。 男人倒也没再追究的意思了,停顿片刻就将盒子放在了手中,打开,里面是一个玉佩。 姜芜并不在意,这年年送,啥节日都送,天天哪有这么多东西送啊?看什么顺眼就送什么得了,楚凌倒也没在这上面挑过刺。 但是这次,楚凌对着那玉佩看了好一会儿,看得姜芜心里直突突,偏偏从他脸上也看不出来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终于,她见楚凌将玉佩拿起来,放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漫不经心把玩,姜芜就紧紧盯着那只手,半晌,才终于听到他出声。 “有心了。” 姜芜松了口气,正要说应该的,男人下一句话就传来。 “不过夫人很喜欢这玉佩吗?都连送了三年。” 姜芜的从听到夫人两个字开始,身体就仿佛在起一个一个的疙瘩,恶心的。再听到后边的,恶心都顾不得恶心了。 “啊?” 一样的?她送的是一样的吗? 楚凌甚至好心地解释:“前年生辰,去年七夕,今年……”他看了一眼姜芜,不再说了。姜芜从那一眼中读出了不满。 完了,这哪是说她有心啊?明明是说她不上心。 当然,她确实都不记得送过楚凌什么了,承认是绝对不能承认的。 于是姜芜笑笑:“我只是看着着实喜欢,才送了。看来人总是会在不同的时间,喜欢同一个……” 东西两个字,姜芜在看到四分五裂的玉佩时消失在了嘴边,那碎的不止是玉佩,还有她的心口。 吓的。 姜芜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惹到这煞星了。这次楚凌的怒气不止是她感觉到了,屋里的下人都能轻易察觉,呼啦啦地就都跪了下去。 愣了一下后,姜芜突然意识到,楚凌这是想到楚嫣了。 毕竟一开始,楚嫣的心上人可是她的未婚夫,对于楚凌来说,这是压抑了这么久的不伦之恋,对于楚嫣来说,这是从小到大的哥哥。 她喜欢的另有其人。 所以自己这是说了什么话?他肯定是觉着自己是在讽刺他,楚嫣就算回来了,也不会喜欢他。这么多年了,拍马屁都拍不明白。 姜芜也惶恐地跟着跪下了。 8 禁足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屋里一片死寂。 姜芜甚至都不敢胡思乱想了,她想着方才楚凌捏碎了玉佩的手,仿佛下一刻自己的脑袋就是那玉佩。 不知过了多久,才看到楚凌起了身。 “上次的事情还没处罚,那就禁足一个月吧。” 男人低沉而藏着怒意的声音,让人觉着他仿佛不是在说禁足,而是说杀人,以至于姜芜甚至为他这个处罚松了口气。 察觉到男人走开了,她小心地抬头,偷偷往那边瞥了一眼。 楚凌已经快要跨出前厅的门了,那被他捏碎的玉佩,还在手中紧紧地握着,应该是已经割破了掌心,有鲜血低落到他走过的路上。 再配着那从背影就能看出的怒气,着实令人不寒而栗,整个屋子里的下人莫不是噤若寒蝉。 眼看着男人身影消失了,姜芜才一下子瘫软下来。 其他人应该也没好上多少,隔了有一会儿,才有人过来扶她:“夫人。” 姜芜摆摆手,没让她近身。 她现在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她只盼着楚嫣赶紧回来跟楚凌和和美美,却忘了去想,楚嫣愿不愿意与楚凌在一起。 完了完了,万一她届时跟她那小姑子的夫婿纠缠不清,姜芜的脖子凉飕飕的,按照楚凌那动不动就杀人的性格,得多少人夹在中间陪葬啊? 这可如何是好? 姜芜终于自己慢腾腾起来了,她按着发疼的心口。 这哪是仇人?分明是祖宗,供着哄着,现在连他的感情都要操心。 这世上,大概没有比自己更悲催的正妻了。 *** 姜芜是在禁足两天后,就坐不住了。 原本从楚凌的怒气中死里逃生,她还挺开心的。但是被关在府里这两天,她的心情便逐渐烦躁起来。 什么叫还没罚?那树不都是重新种下了吗? “夫人,”旁边的下人们看她已经放下了碗筷,赶紧规劝,“您吃得也太少了,如此身体怎么受得了?” 姜芜哪里吃得下? “撤了吧,不吃了。” 她起身去了门外,正看到飞过的燕子。 姜芜才发现这禁足,竟是比什么惩罚都来得让人难受,她的心像是被装在一个黑漆漆的盒子里,闷得喘不过气,然后逐渐转化成一种火气。 这鬼日子,果然只能更糟糕,没有最糟糕。 “夫人!”枝芝的声音远远就响起了,这冒进的模样让旁边的丫鬟不满地皱眉,可看到夫人像是终于郁闷疏解了一些,便默默低下头。 “怎么了?”姜芜确实开心了点。 这冷冰冰的院子里,枝芝算是唯一一个,能让她觉着鲜活的人。 她第一次见着枝芝,是在楚凌的浴房外,少女一身衣衫轻薄,眼里是掩饰不住的野心,端着香料正要往里,打的什么主意不言而喻,然后与姜芜撞了个正着。 小姑娘到底是有些心虚,吓得扑腾一下就跪了下来。 姜芜觉着挺有意思的。 她一点也不介意有谁想爬楚凌的床,还挺兴奋的,无比期待楚凌能真的把她收了,于是不仅没有拦着,还顺势帮上一把。 结果是枝芝差点被楚凌处死,姜芜为了保住她这条命,自己也搭进去了半条命。 从那以后小姑娘对她倒是衷心耿耿,对楚凌更是半分非分之想都没有了。 这也不奇怪,谁了解了这个烂人以后还能对他有什么想法啊? 后来因为自己服用朱砂,枝芝又是差点被处死。 算下来,她大概是唯一一个在楚凌手下能两次死里逃生的人。因为姜芜真的是拿命来保她的。她当时刀都架到自己脖子上了,看楚凌不信,甚至不惜真的见血。 楚凌当时的表情,姜芜现在想起来都会腿软,那个向来表情都吝啬表现的一个人,第一次双眼通红得像是要把自己吃了。 后来想想她都会佩服自己当时的勇气,后来好歹是楚凌妥协了。 姜芜其实并没有想太多,对于她来说,枝芝是唯一一个这府中的活人。 她身边的人,基本上都是楚凌的人,也因为经常更换,她连一个名字都记不住。 而她们在这里的作用,除了像是木头人一样伺候自己,就是监视自己。 只有枝芝,这个府里,只有枝芝是属于她自己的。 枝芝手里拿着一封信,笑着说道:“青阳公主给您递了信。” 姜芜脸上的阴郁在那一刻一扫而光,但还是矜持地收敛了一些笑意,故作平静地说道:“知道了,给我吧。” 她接过信进了屋里后打发掉了下人们,自己一个人将信打开。 果真,信是青阳公主寄来的,却是莫阳舟写的。 男人并没有什么缠绵悱恻的话语,只是解释了那天只是高家大小姐的祖母大寿,才邀请他去唱曲。并没有与那位大小姐有私下的接触。 看到这里,姜芜脸上已经忍不住挂上了笑容。 她不知道是因为阳舟与她没有接触的这个事实,还是因为男人那难掩急切的解释。 果真,找个夫婿,就得找个这样子的。 她又看了下去,后面是男人对她的絮絮叨叨,让她要按时吃饭,睡不着也不要乱吃药。 姜芜就坐在窗前,一字一句地看着。 春日的暖阳照在身上,让她难得在这个家里,也能感觉到暖意。 信上的最后一句,是莫阳舟的鲜有的请求。 “若是可以,能否在近期见上一面?” 姜芜呆呆地凝望着这最后一句话。这句话的墨痕较前明显重了一些,像是男人在深思熟虑、一番挣扎过后,才重新沾墨写下的。 从来都是她对这个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莫阳舟很懂事,不会主动要求什么让她为难。 男人于她,更像是一个消遣,而他明显也是清楚自己的位置的,除了逗姜芜开心,不会主动去打破这层壁垒。 如今就像是真的太过思念而情难自禁一般。 或许……姜芜想着,情难自禁的是自己。 她低头,将纸凑到了鼻尖,上面除了墨香,仿佛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那是属于莫阳舟的味道。 姜芜的心越来越急切,她已经迫不及待了,想要逃离这里,想要有一个新家,新的开始。 *** 她从室内出来的时候,桌上的饭菜还摆着。 见着她,下人有些惶恐地再次劝说:“夫人,您还是吃一些吧。” 也只有楚凌能让这群小白菜们露出这样诚惶诚恐的表情了。姜芜猜测自己吃少了楚凌大概会怪罪她们。 上位者总会有奇奇怪怪的理由拿自己的错误惩罚别人。 姜芜重新坐到了餐桌前拿起筷子,不过这次她想到的是阳舟对自己的担心,想到他还在等着自己。 她得主动做点什么才行。 9 讨好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姜芜连续找了楚凌三次,次次都被拦在了书房外。 难办,遇上了楚嫣,本来就捉摸不定的楚凌就更加喜怒无常了。 为了自己的自由,姜芜第四天也来了。 她计算了一下,自己已经禁足了七日,还剩二十三日。 今日若是能见着楚凌,伏低做小一番换来二十三日的自由,还算划算。 若是今日楚凌再避之不及,自由的日子又少一天,就得好好衡量了。大不了就让阳舟多给她写信嘛。 对啊,她还能通信呢。这么一想,再回忆起楚凌当日盛怒的样子,姜芜就有些怵了。 她这样在心里打着小九九,远远看着初一走过来,还想着又会是说什么大人正在忙,夫人请回吧这种话,姜芜甚至想提前松口气。 结果初一说道:“夫人,大人正在等您,请进去吧。” 姜芜时常觉着,楚凌说不定能读她的心思,肯定是,要不怎么尽和她对着干?她兴致勃勃的时候,人家避而不见,她就要退缩了,这人又来劲了。 得,鼓励了自己一番,姜芜进了书房。 楚凌正坐在书桌前,即使有人进来,他也头都未抬。 姜芜只能站在一边,偷偷打量认真书写着什么的男人。其实她有时候,是可以理解自己当初,是怎么被楚凌迷得神魂颠倒。 他实在是生得太过俊美,哪怕是到了现在这个年纪,举手投足之间,也仍是高贵而雅致,而且即使生得高大,也依旧是窄腰宽肩,既不柔弱,也没有其他中年高官的肥腻之感。 她敢保证,京城中羡慕自己的人不在少数。 但这其中的苦谁能知道呢? 正想着的时候,楚凌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有事?” 来都来了,自然要达到目的,她微微低头,再抬起头时,已经挂上了笑容。 “大人,妾身是看您太过辛劳,特意让厨房给您炖了汤,补补身子。” 一边说着,一边柔柔地将食盒放在桌上。 她观察到楚凌的面色微微缓和了一些,心里暗自为自己的聪明得意,果然,自己这张脸,就得这样派上用场。既然是借楚嫣的光,那桃树的事情,就不告状好了。她宽宏大量地想着。 楚凌这次没有僵持,接过了姜芜端出来的汤,还当真尝了尝。 姜芜一直盯着他,在她的设想里,被自己这么盯着,楚凌应该很快就不自在,然后问自己怎么了,她准备的那一堆话就能上场了。 可是楚凌怎么会不自在呢?他在姜芜的注视中仍旧面不改色,更是一眼也没有往这边瞥。 眼见着他已经要放下碗了,姜芜泄了气,只能自己主动开口。 “大人。” “嗯。” “妾身如今这么一看,您可真是芝兰玉树,貌若潘安,神采斐然。”姜芜把她肚子里装着的那点词都用上了,唯有君子如玉这句没说,这句是她心中适用莫阳舟的,不可以乱用。 因为没有设想中前边的铺垫,这话这么说出来,显得很是突兀,楚凌眼皮抬了抬,目光终于看向了姜芜,薄唇轻启:“如今?” 姜芜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赶紧改口:“不是,是一直都这么觉着,只是今日,尤其如此。”她扬着快僵掉的笑,“妾身只是感慨,何其有幸,能嫁与大人做妻。大人您这样的英勇神武,这世间,定然没有女子能抵挡得了的。” 说话间,还“娇羞”地低下头,实在是脸上的表情快要挂不住了,心里更是对这番话作呕。 得忍着!她那天伤了这男人的自尊心,如今无论如何也要补回来,得让他相信,楚嫣回来后,一定不会拒绝他。 事实上到底会不会如此,姜芜心里也是大大的疑问的。 会有人在了解楚凌以后还喜欢他吗?不过楚凌对楚嫣这么好,应该……会吧? 她觉着楚凌心情似乎是好了一些,只见他人往椅子上靠了靠,稍稍调整到舒适的坐姿,颇有一副静静看她表演的样子。 虽然这个样子很讨厌,但至少不可怕了。 姜芜心里再次鼓励了自己一番后,小手颤巍巍摸上楚凌的肩,只是那手忐忑得像是正在摸老虎似得。 “大人要不要休息片刻?” 她勉强将话说出来了,原本满是暗示的勾引之话,因为她的过于紧张,以至于说出来没有任何的旖旎,仿佛是真的关心似得。 姜芜自己都不忍直视。 好在楚凌倒没有嘲讽的意思,只是示意般地看了看自己的腿。 姜芜了然,小心地坐了上去。 男人的身子很稳,任她左右挪挪地调整位置,也没有半分的摇晃。 姜芜坐稳了,垂着脑袋,像是小鹌鹑似得一动不动,两人一时间谁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直到楚凌手搭上了她的腰:“不是要我休息吗?”他好整以暇一般,“你也不动?” 说着的时候,放在她腰间的手,也在轻轻收紧,仿佛是在催促。这下姜芜总算是不敢耽搁了,转头亲上楚凌的唇。 男人身上是很好闻的松木气息,唇也很软,姜芜极力地安慰自己,虽然败絮其中,好歹人家也金玉其外。然后努力让自己放软身子。 两人这么多年的夫妻,姜芜自然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一边主动勾引着男人亲吻,一边手也没闲着。 直到男人禁锢在她腰间的手也终于开始转移阵地了,只是在探进裙子后,停顿了下来,姜芜能察觉到,他的呼吸都窒了一瞬。 “自己玩过了?” 他的声音因为喑哑而更低沉了几分,目光也是晦涩难懂。 姜芜眨眨眼,她并不知道她的的眼睛因为湿润,而显得瞳仁更加漆黑,落在男人眼里,单纯得想让人想要玷污。 她只是想着反正都要她自己来,没有楚凌,她还更有感觉一些。 当然,这话是打死不能说的,于是她往楚凌的身上又靠了靠,在他的耳边轻轻嗯了一声:“是想着大人弄的,”柔软的身躯与身下的人贴得几乎严丝合缝,娇艳的粉唇在男人耳边吐气如兰,“这些天,每天都是。” 男人幽深的眼里像是瞬间燃起了火焰,姜芜在他动作变得粗鲁的一瞬间,咬住唇没有叫出声。 楚凌似乎是笑了,姜芜不确定,只是隐隐听到他喉间溢出的笑后,还没来得及分辨,就听他说了。 “禁闭就算了。” 姜芜心一喜,正要谢恩,他的下一句话又传来:“如果你还有精力出门的话。” 终于看过来与她对上视线的男人,那野兽般的气息,让姜芜心中大感不妙。 她生出了逃跑的心思,可是男人禁锢着她的手,根本不容许她半分退缩。 狂热的吻完全不同于方才姜芜主动时的浅尝辄止,姜芜的脑子因为不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憋得几乎不能思考了,只能看到上方那冷漠却疯狂的眼里,写满了两个字。 “找死。” 是的,这次的倒霉,是她自找的。 10 购买府邸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虽是吃了一番苦头,姜芜的禁闭好歹结束了。 为了出门,她还不得不在颈间系了个风领遮挡楚凌弄出来的痕迹。 原本计划是一出来就去找莫阳舟的,与青阳也都说好了,但姜芜临时又退缩了。 她从不会这样的,这种心情有几分诡异,仿佛带着这一身印记去找阳舟,会让自己不舒服。想着阳舟若是看见了这些,必然会暗淡下去的眼神,也不舒服。 可他们之间,从来自己是那个主子位的,哪里需要管他的心情? 这么纠结着,临到公主府,她还是让下人停了下来。 “去公主府请公主出来吧,就说今日我请她品茶。” 等了没一会儿青阳就来了。 “我说你怎么就惯会折腾人?” 青阳显然出来得匆忙,发饰衣物都没有平日里的华贵雍容,也难怪会恼。 姜芜心虚地不说话。 “不是说好了要在府上见面吗?”青阳又问,“怎么又出来了?” 人多她也不好说,但两人早就熟悉得不行,自然是一个眼神都能懂的。 姜芜知道,她的眼神在说,莫阳舟在等自己。 她装作不知。 “总是在家里也没意思,也该出来走走。” 青阳自然是随她。 待只有两人的时候,姜芜才说了此行的目的,是让她陪着寻一处宅邸。 又嘱咐:“只当说是你想要的。” 自然是不能让楚凌知晓了。 青阳自上次听她说过了要莫阳舟后,这会儿倒是淡定了许多。 “然后就说人也是我想要的?这会儿也不怕玷污你们家阳舟的清名了?” 姜芜既然想清楚了,自然是不在意:“左右以后是要跟着我的,清名不清名,也不重要。” 只是她既然已经决定日后招莫阳舟为上门夫婿,总是得有府邸的。 回姜府是不可能的,她几乎能想到,别说招上门女婿,光是被楚凌休了,她爹就不可能让她进家门了。 其实也好,她如今手里积蓄也不少,日后养活一家还是没问题的,届时再将娘亲接过来。 “行吧。”青阳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模样,又低头自言自语,“这日后让楚丞相知道了你们宅邸都是借我的名义买的,别说我是公主,我就是皇帝,他也得弄死我。” “别多想,”姜芜宽慰她,“到时候他跟楚嫣恩爱都来不及,哪里有心情管这些事情。” 不过转念一想:“只是此人阴险狡诈,心胸狭隘,又冷血残暴。真被他知晓了也确实不好,这院子,还是买远一些好。” 青阳似乎是被这些形容词噎了一下,认真思索一番后,又认同地点头:“确实,知夫莫若妻。” 两人去看了一些京城出售的宅院。 姜芜也是奢靡日子过惯了,虽然对外说的是青阳要买,但挑剔的都是她。什么建屋木材不好,位置不好,诸如此类的。 初夏里不算太热的天气,却因为折腾得累了,热得青阳在一边摇着团扇。 “好了好了,”姜芜也觉着对不住她,拉着她偷偷承诺,“再看最后一间好了。” 她其实也热得厉害,凑在青阳旁边蹭她扇的风,被她推到了一边:“你自己去扇。” 姜芜恬不知耻地继续蹭了上去。 青阳拿她没法,只得随着她了。 姜芜与青阳是很多年的密友了,时间久到她甚至记不清两个人是怎么相熟起来的。 青阳是先皇的姐姐,当今太皇太后的女儿,听起来很尊贵,当然,也确实是尊贵的,只是她的弟弟离开得早,而当今皇帝的生母,是楚凌的妹妹。 皇帝尚且年幼,朝政都是楚家一手把持着。 皇室并无实权,青阳也就没先前快活了。 不过她也是个没野心的,照常过着自己的荒唐日子,碍于太皇太后的面上,也无人与她较真。 她对姜芜很好。 一个人如果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对你好,那尚可能是有所图谋,但十几年如一日地好,无论是风光无限的长公主时,还是现在,都是如此。她便真是有什么图谋,姜芜大概会比她更急着要替她完成。 事实上青阳从未图谋什么。 最后一间倒是比之前几个好上不少,但也不知是挑花了眼还是确实累了,姜芜提不起来兴致。 直到她来到一间厢房时,推开窗,翠绿的竹叶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底。姜芜还尚且没有感受到吹来的风,心就已经在那片绿色中安静下来。 微风将竹林吹得沙沙作响,她呆站在那里,蓦然心底就浮出一丝喜悦,手抓紧了窗棂。 “哪有人在院里种这么多竹子的?” 青阳在一边,看着外面的竹林问道,她双手交叉地揣在衣袖里,不甚端庄的动作,却显得随性而洒脱。 宅子的主人不在,领她们看的是府里的管家,管家笑着回答:“我们的主子,就喜欢竹子,才种的这一片。” 姜芜症看得有些入神,听得青阳问了一声:“喜欢?” 她回了神笑:“你买,问我喜欢不喜欢做甚?不过……”她横了一眼青阳,“让我来说,确实不错的。” 青阳轻笑了一声。 她虽然是笑着,但姜芜并没有感觉到笑意。女子望着的是窗外,她在好友那张侧脸上看到了一抹复杂的情绪。 闪得很快,就像是错觉一般。 “那就这个吧。” 她笑着看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到了正常。 青阳对姜芜也有秘密,这是当然的,每个人都有。便是姜芜,对她亦有不能说的事情。 所以她没有追问。 青阳去付钱了,姜芜跟过去的时候正好听到了对方报的数字,心口狠狠一疼。 这不是作为丞相夫人的疼,而是作为以后要养家糊口的当家之主。 她拉了拉青阳的袖子,示意她再考虑考虑。但青阳默默甩开了,她那视线里明明白白写着,让她一个公主因为价钱退缩,脸往哪搁? 姜芜默默地心疼着自己的银子,被青阳扇子拍了拍:“行了。便当我送你的得了。” “那可不行。”姜芜心疼归心疼,倒是没有含糊,“这不就成了你替我养男人吗?” 这话仿佛点醒了青阳,她略一沉思:“是这个理,那我就亏大了。你还是记得把钱送我府上。”说完又笑了,“用楚丞相的钱养男人,好好出出恶气。” 姜芜瞪大了眼睛,什么叫楚凌的钱? “那可是我的钱。” 当牛做马十八年,那是她应得的。 *** 姜芜打算直接回府。 “急什么?”青阳拉住了她,“说好的品茶呢?利用完人就丢是吧?” 说的也是,于是她又跟着青阳去了茶馆。 这是京城有名的茶楼,有名在来往的都是京城的达官贵客。 青阳是常客,熟稔地往自己的位置去。又点了两个小曲。 姜芜兴趣缺缺。 雅间的幕帘那边,有人影绰绰,大约是唱戏的来了。 她也没往那边看。 “怎么了?”青阳好笑,“给旁人花银子就花得,给我点个曲就舍不得了?” “那倒不是,只是茶也好,曲也好,别人来做,总觉着缺了些意思。” “哦?”青阳挑挑眉,“你怎知,不是有意思的人来做的?” 姜芜正要理解她什么意思,帘幕那边响起了戏曲的声音,只一个音,她便震惊地看了过去。 那不是阳舟的声音吗? 11 私会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姜芜的诸多顾虑,在听到莫阳舟声音的那一刻,都被她抛在了脑后。只剩了这么多天没见的想念,和终于得以见面的喜悦。 莫阳舟平日里主要是唱戏,今日没了其他乐器的伴奏,他就只是唱的一首小曲。 这种小曲,原本是女子唱得多,便是男子唱,也多是那些年轻而长得柔弱的少年。 偏偏莫阳舟温柔而不失阳刚的声音,唱起缠绵悱恻的小曲,也别有一番风情。 姜芜听了听,他唱的是诉说爱恋的曲子。 这让她的心,像是被什么拨动了一下,有丝丝缕缕的甜。她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声,便及时止住了这样的情绪,都多大的年纪了,怎的还像是情窦初开似的? 姜芜虽然想好了和离后要招莫阳舟为婿,却并没有觉着这是有多大的情谊在里,只是似乎再也碰不到第二个能这般合自己心意,事事都能以自己为先,包容自己的人。 至于爱,她吃过一次亏,年纪大了也经不起折腾了。这么想着,姜芜那颗躁动的心又渐渐平息下来。 旁边的青阳已经起了身:“我去外间坐坐。” 其实就是给他俩腾地。 屋里就剩了这两人,隔着这倒慕帘,姜芜没有出声,一直听着他唱完了才开口:“到这边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楚凌的时间长了,姜芜总觉着自己有时候会跟他有些像,这种感觉让她非常厌恶,所以在看到掀开卷帘过来的莫阳舟时,她的表情下意识就缓和了。 “夫人。”莫阳舟规规矩矩向她行礼。 大部分时候,他们都是这样守礼而分寸的,甚至青阳都没有出去的必要。 姜芜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 “你怎么在这里?” “公主说夫人前些日子身体不适,阳舟心里记挂着才央求公主让我见上夫人一面。”莫阳舟视线快速在她脸上略过一遍,似乎是稍稍放心了些,“如今看夫人无碍,阳舟就放心了。” 姜芜想起自己被禁足后,对外说的借口就是身体不适。 莫阳舟这般懂事的性格,能这样再三主动贴过来,姜芜已经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关心了。 “对了,”莫阳舟像是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这是明珠托我给夫人您带来的,她忧心您的身体,特意去庙里开了光的,希望能让您得到好运。” 姜芜愣了一下后才接过来。 原本就温润的玉带着男人的体温,摸着当真是令人爱不释手。姜芜纤细的手指摩擦着玉佩上的花纹,脸上不自觉就带上了笑意。 她跟自己的两个孩子关系都淡薄,想象中母慈子孝的天伦之乐,却只有在明珠的身上寻到。 其实姜芜的愿望也就是这么简单,可以互相尊重、相知相许的夫君,可以互相关心温暖的孩子。 母爱是无私的,但没人可以一直无私下去,得不到孩子的回应,她也是会失望疲惫的。 “明珠这孩子有心了,你记得帮我跟她说声谢谢。” 姜芜笑着说道,抬头时,却冷不防撞上莫阳舟盯着自己的侧颈看,不由问道:“怎么了?” 莫阳舟伸手过来,虽然是贸然的举动,但姜芜就像是对他有天然的信任一般,并未躲避,眼睛都未多眨一下。 她看着那只手停在了自己的脖子处。 “夫人的风领歪了。”男人这么说着,然后手搭上她的风领整了整。 姜芜低头的时候,略过那一双略显粗糙的大手,就看到了楚凌留下的还未完全褪去的印记。 她不知道从莫阳舟的角度能不能看到,男人在给她整理过后,那处印记就马上被遮挡住了。她在莫阳舟的眼里捕捉到了一丝快速闪过的哀伤和嫉恨。 姜芜心底有些烦躁,有那么一瞬间,她是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抬手遮挡住那里,但又忍住了,这样就仿佛自己在心虚一样,可他们之间,本来不就是这样的关系吗?自己为什么要心虚? 胸口诸多复杂的情绪涌上来,姜芜无从分辨,但是有一点她是知道的,那就是对楚凌的厌恶感又加重了。 “夫人。”莫阳舟的声音,将姜芜从那样厌恶的情绪中及时拉了出来。 他是笑着的,没了旁的情绪,姜芜也不想再纠结这个。 “明珠与李家那小子的婚事还没有定吗?”她问,“也说了有些时日了吧?” 莫明珠年纪不小了,大概是因为从小跟她的父亲走南闯北,小姑娘的性格与一般的闺中女子很是不同。她自从安定京城以后,与李家的五郎在一次踏青中一见钟情,定下了婚事。 可李家又迟迟没有真的将她迎娶进门。 听姜芜问这个,莫阳舟的脸上闪过一丝为难,又很快被笑意掩饰了过去:“还未商议好。这是大事,急不来。” 他这个父亲都这么说了,姜芜自然是不好再多说什么,心里暗暗想着,等有机会试探试探那李夫人的口风好了。 他们没做什么事情,就只是聊聊天,姜芜的心情就已经好上了不少。 直到临分别的时候,她也没说今天买了宅子的事情。 这事她想等以后给他一个惊喜。 倒是说起了旁的:“阳舟,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个事情做?” 见莫阳舟的眼里露出惊讶,姜芜尽量若无其事地解释:“我并非是看轻你做的事情,我只是想让你做你喜欢的,若你是为生活所迫,我可以帮你。” 莫阳舟看着眼前这个努力让自己高高在上,用施舍一般语气说话的女人,但其实又不难让人察觉到,她在小心地照顾着自己的情绪,在认真地尊重自己,而避免为自己做出选择。 男人失笑:“夫人,您真可爱。” 姜芜脸一热,这么大的人了谁想被说可爱啊? “夫人曾经说过,觉着自己与您的夫君越发相似了,但是阳舟觉着,您就是您,一直都是。” 后面的一句,他说得有些轻。 姜芜也没在意,她只是觉着这人可真是永远知道她想听什么,心情也好上了许多。 对啊,谁会跟那个烂人一样。 最后莫阳舟也没有接受她的提议,说是还要继续做自己现在的事情。 姜芜也没坚持,就像是她自己说的那样,她并没有看轻唱戏的,只是想让他做一些更为轻松的事情,既然他喜欢这个,自己自然是不会勉强的。 她的好心情,在回府以后看到杵在那里的初一时,就差上了好几分。 听说上次不仅是她被罚了,初一也被罚了。 可能是因为楚凌觉得他提醒自己日子,过于多嘴了。 姜芜可不会对他觉着同情,这刽子手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鲜血。 这么一看,也不是多重的刑罚嘛,这不是好好的?她扫了这木头人一眼就往里去了。 初一叫住了她:“夫人。” “干嘛?” 沉默寡言男人尽职尽责地从怀里掏出一叠纸。 “这是您今日去看过的房子的房契,大人吩咐,都拿给您。” 12 春游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姜芜后背有些发凉。 什么意思?楚凌知道她去看府邸了? 冷静点,冷静点,她们是以青阳公主的名义看的,楚凌就算知道也不要紧。 可他这是什么意思?试探?他总不会知道了阳舟的事情了吧? 这个念头惊得姜芜一身冷汗,但她很快就否定了。 就楚凌那种高兴的时候杀一个,不高兴的时候杀十个的性格,若是被他知道了阳舟的存在,怎么可能这么风平浪静给自己送房契? 她眼神示意枝芝去将房契接过来,同时也默默将方才的不耐烦都收敛了起来,表情和语气都缓和了不少。 “麻烦你了。只是……大人怎知我们看宅子去了?” 不管她是冷脸相对还是态度温和,初一的面色始终是不变的冷漠却恭敬。 “夫人的事情,大人自然是知晓的。” 这话说得,姜芜在心里掂量了几分,但也无从分辨这是不是在给自己暗示。 “那就应该知道是青阳买府邸才是,给我送房契做什么?” 初一的回答依旧是一板一眼:“大人的心思,属下不敢妄加揣测。” 姜芜看他那个样子就又来气了,跟他那个主子一个德行,还什么自然是知晓的,把监视倒是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于是又气冲冲地转身了。 生气归生气,她的心里还是警醒了几分,如此看来,还是得减少与阳舟见面的机会。左右都要彻底自由了,总不能在这最后的时候出岔子。 *** 关于如月郡主的消息,姜芜不用特意关注,就能听到许多。 听着人已经快到京城了,她觉着自己可是要比楚凌这个老情人还要激动。 什么嫉妒、不甘,跟未来自由美好的生活相比,都算不了什么了。 可她瞅着楚凌还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模样就发愁,他这么不懂得讨女孩子欢心,能不能让楚嫣喜欢啊? 不怪姜芜会这么想,那楚嫣也确实不是个寻常女子。当初真假千金的事情暴露了以后,她与尚书公子的婚事也岌岌可危,尚书家自然是要迎娶真正的千金的。 奈何尚书公子与楚嫣也确实情投意合,提出同时纳楚嫣为贵妾。 所有人都同意了,只有楚嫣不愿意。 绝不为人妾,这是楚嫣说的。彼时因为这个,京城很多人都在私下嘲笑,还真拿自己当千金大小姐呢?不过是混入凤凰窝里的野鸡罢了。 除了姜芜倒是觉着她挺特别的。 这么特别的人,能看上楚凌什么啊? 姜芜偷偷瞥了一眼餐桌上位的男人,桌上很安静,只有汤匙偶尔发出的声音。 她试图开口:“大人。” 楚凌看过来。 姜芜觉着,男人虽然没开口,但那仿佛洞穿一切的眼神就像是在说,“看你又要说什么蠢话”。 她心中忿忿,又只能安慰自己,左右楚凌看谁都像是在看傻瓜,不要放在心上。 “听说如月郡主一行人,就快要到京城了。” 这话一出,她在楚凌的眼里捕捉到了波动,那双枯井一般幽深而平静的眼里,有不知名情绪一闪而过,很快又消失不见。 姜芜并不意外,甚至在心里想着果然如此。 除了楚嫣,还有谁能让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是不是应该派人去接应一下?”她提议,其实话外之音都是“你要好好表现”。 楚凌神色莫名地看了她一眼:“朝廷派了人。” 哦,朝廷就是他的朝廷,算下来也算是他派的人。姜芜默默为他的懂事欣慰。 其实想想,或许在外人的眼里,楚凌还是不错的,他与楚嫣有那么多年的情义在,对她又从来都是宠溺有加,许是自己多虑了。 觉着前景一片光明的姜芜好心情地舀了一勺汤,在触碰到楚凌探究的目光后,她马上收敛了自己的得意忘形,小小地抿了一口汤。 “很高兴?” 不轻不重的问话,听得姜芜心一惊。这个问题学问可大了,说不高兴,是善妒。说高兴,是对他不在乎。 好在姜芜在楚凌手底下修炼多年,很懂得避重就轻,于是笑着就回了:“与大人一起,自然是高兴的。” 哪知楚凌完全没有被糊弄过去,那本就棱角分明又威严有一瞬间的皱眉。 “如月郡主回京,你高兴吗?” 姜芜对上他的眼又慌忙避开了,男人的目光紧紧锁在她的身上,似乎是执意要问出个答案,而原本拿在手里的玉著,也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姜芜只瞥到他手指上的扳指,闪得自己眼睛疼。 “自是……”她低下头,“不高兴的。”语气间甚是失落。 话音落下后,来自对面的威压,稍稍散去了一些。 姜芜心里也默默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是答对了。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毛病,他可以不爱你,不在意你,但是你必须得把他放在第一位,为他争风吃醋。 要命。 姜芜的胃口又开始不好了。 “明日我休沐,”楚凌又开口了,“随我一同去城外走走。” 走什么走?姜芜心里已经在思索一万个拒绝的理由了,就听楚凌又说了。 “同阿烨和念茵一起。” 她所有的借口就这么被堵了回去,低声说了一声好。 既然是跟孩子们一起,她自然是拒绝不了的。更何况等楚嫣回来后,她与孩子们相处的时间只会更少了,如今的每时每刻都当珍惜。 *** 春日踏青原本就是京城达官贵人们喜欢的活动。 楚凌今日没穿官服,衣着甚是简单,看着甚至还颇有一副气度不凡的儒生之感。 两人往那一站,四周的人都已经是纷纷看了过来,只是鲜少有人敢来招呼。 看那两人的姿态就知道了,丞相大人今日只是家人相聚,不会有人没眼色去打扰。 没一会儿,楚烨与楚念茵兄妹俩就到了。 姜芜原本是很规矩地跟在楚凌半步后的位置,一看到远远走来的孩子们,马上顾不得规矩,从楚凌身后走上前。 两个孩子正是如花一般的年纪。 少年十六岁的年纪,一身朝气蓬勃、意气风发,但又带着与他父亲几分相仿的稳重,女孩子比他小两岁,倒是显得更羞涩一些,跟在哥哥的身旁,安静内敛但也不至于畏缩。 母亲的眼里,孩子总是最好的,姜芜只是看着他们,心下便会涌起自豪。 她的儿女,自然是优秀的。 13 春游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姜芜还想再向前的时候,手被人牵住了。 她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更多的是恼怒。 楚凌的心思向来重,明明心里都已经想着怎么迎娶新人,还得在孩子们面前装着与自己怎样恩爱。还做出一副对自己好的模样。 以后真的休了自己,孩子们还以为是自己的错。 姜芜恼得很,但心里又明白。跟自己这个以后见不着几次面的生母相比,让他们与楚凌打好关系更实在一些,于是只得任由男人牵着自己的手。 楚烨与念茵走到跟前后依次向他们行礼:“母亲,父亲。” 姜芜听着这客气却又生疏的问候,心里又忍不住难过了。 她的视线一直自己的女儿身上,孩子才十四五岁,已经是出落得亭亭玉立。 阿烨到底是楚家的长孙,无论是在自己膝下,还是在国公府,都不会有人懈怠。可念茵是个女孩子,性子内敛又单纯,没自己这个母亲在跟前,真怕她会受什么委屈。 念茵也看了过来,姜芜与她对上视线,她在女儿眼里,看到一丝孺慕与亲近,姜芜一愣,随即就是欣喜。 果真,哪怕是相处得少,到底是母女,孩子怎么可能对她没有感情?还没来得及加深笑意,就听见了楚凌的声音:“阿烨,最近的课业在认真看吗?” 一听到父亲的声音,那小兔般的眼睛像是受了惊似的,马上看向了别处,显然对父亲是很害怕的。 姜芜心里磨牙,这老妖怪,比阎王爷还恐怖。 楚烨对于父亲的问题也是有问必答,只是并不热情,一板一眼得,一句话不愿多说。 难得看到孩子,姜芜也不关心楚凌到底说了什么,左右那些课业她也听不懂。 她打量过孩子们的角角落落,大概能看出来,至少国公府在吃穿用度上没苛刻二人。 姜芜正看得入神,手蓦然被握得紧了一些,她回神看向楚凌,对方冷淡的面容上带着不悦。 楚烨在一旁轻咳了一声,提醒她:“父亲说,去那边的亭子里坐一坐。” 那姜芜可还真没注意听,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着儿子说这话的时候,隐隐带着些许笑意。 姜芜乖巧地往楚凌那边靠了靠,一副小媳妇状:“都听大人的。”这才看见男人神色缓和了一些。 这个家没有他就完整了。姜芜忿忿想到。 一家人刚移步到凉亭,就听着外面一阵热闹。 姜芜视线转去看,只见不远处不知何时聚集了不少公子哥,骑着各式各样的马,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今日正好有赛马的活动,”楚烨在一边解释,“原本往年都是在马场进行的,今年想弄出新意,特意选在了郊外,从这里出发,绕着玉衡山回来。地势复杂一些,更考验骑术。” 对着父亲一板一眼的人,跟姜芜解释起这个却极尽详细。 姜芜听得认真,笑得眉眼又弯了几分。 这时,她见着一匹白色的马被人牵着从不远处路过,眼里闪过惊艳,忍不住惊叹。 “好漂亮的马。” 那马是真的漂亮,通体雪白,在阳光下仿佛会发光一般。 楚烨说道:“这是照夜玉狮子,这次马赛的彩头。” 楚凌看了姜芜一眼,姜芜还以为他是嫌弃自己没见识,忙收敛了些情绪,果真,就听他开口了:“你……” 话还没说完,儿子的声音插了进来。 “母亲,请恕孩儿失陪,孩儿近日一直在家温习课业,难得出来,也想活动活动,待赛马结束了,再来陪您。” 楚凌的话被打断,姜芜偷瞄了一眼他的神色,想着大概没人敢这样,生怕他对儿子生气。见男人只是抿了抿唇,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才松了口气,赶紧摆手。 “去吧去吧,不过要小心些。” 年轻人嘛,就该多活动活动,才更有朝气蓬勃的样子。显然,认识楚烨的人也挺多的,他一去,大家便都向他问好。 相熟一点的就能打趣了:“你不是说不来吗?怎的又来了?” 楚烨也不答,只是问:“什么时候开始?”清秀的眉眼里难得露出几分焦急。 “快了快了,”朋友笑,“看把你急得。” 确实快了,楚烨过去没一会儿后,赛马就开始了,姜芜眼看着众人都骑着马没了身影,才看向跟她隔了一个位置的念茵。 “念茵,来这里坐。”她指了指旁边的空位。 可怜的小姑娘先是看了一眼父亲,才坐到了姜芜的旁边。 她看着总是很胆小,永远跟在哥哥的后面。姜芜心中对她满是怜爱,身子也往她那边倾斜着与她低声说着话。 “你在祖母家,没人欺负你吧?” 念茵摇头:“没有的。” “这手镯,”姜芜握住了她的手,“是我前年送你的生辰礼物吧?” 念茵眼里蓦然变得明亮,点头。 姜芜心中更是柔软,她的孩子果真是爱她的,送她的东西,就一直戴着。 只是她说了这句话,明显感觉到身侧扫来的冷眼,再想到自己先前做出的“连续三年送同样礼物”的事件,生怕他又觉着自己不上心了,忙盖住了念茵的手镯,而后转移了话题。 母女二人这样说话的时候并不多的,所以哪怕是受了旁边人的影响,姜芜心情也好的不行。 一直到她听到有人喊。 “赛马的人快回来了!” 视线下意识就往那边看。 旁人还在讨论着:“看见了是谁在前面吗?” “没怎么看清。” 一边有人插话:“还用看清吗?定是丞相家公子。” 念茵一脸笑意,显然很是认同,偷偷与母亲说:“肯定是哥哥,哥哥的马术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 姜芜自然也是知道的,于是满怀欣喜地往那边看着。 然而谁也没想到,第一个出现在大家视野的,却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姜芜与念茵同时露出了震惊的神情,念茵是因为没有想到哥哥会输给别人,而姜芜是因为,那个面孔对她来说,可不陌生。 虽然穿得是一身男装,但那不是明珠吗? 姜芜手帕捂住嘴,掩饰住了自己的惊讶。 女孩一身白色男装,骑着一匹黑马,头发简单地扎了个高马尾,英姿飒爽又雌雄莫辨。一声清亮“吁”后,缰绳被勒紧,马的两只前腿因为停得太急而高高抬起,却又稳稳地落下。 一时间,在场的人都看呆了,连念茵都愣了神,忘了去想自己哥哥怎么会输这件事。 楚凌的眉,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姜芜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又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她有些时日没见过明珠了,毕竟与阳舟见面就得小心隐蔽了,自然没什么机会能见她。 不曾想却是在这个时候。 女子在马上往这边看了一眼,姜芜总觉着是在与自己对视一般,心情也更好了。 好一会儿,楚烨才在后边出现,围观的人才像是回过了神,议论之声四起。 意料之外夺得第二的楚烨倒也没有表现得太难堪,他懂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非争强好胜之人,况且,方才这公子在他前方,他看得清楚,无论是什么路,他都骑得畅通无阻,着实身手不凡。 楚烨甘拜下风,只是看着那匹玉狮子,眼里闪过纠结,片刻以后,终究是朝着那位公子走去。 “这位公子看着面生,”他抱拳一施礼,“不知怎么称呼?” 莫明珠正在抚摸自己的爱马,闻言狭长的凤眸往他这边瞥了一眼,却未出声搭理。 楚烨鲜少被人这么冷脸相对过,一时间也想一走了之,可是想起母亲方才惊艳的眼神,又按捺住了。 “公子,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今日赛马的彩头,能否请公子割爱?至于价钱,随你开。” 随你开,呵,好大的口气。 莫明珠这次终于转头看向他了:“我已有爱马,无割爱之说。只是公子为何执着于那匹马?” 她一开口,楚烨就愣了一下。虽然这声音也清爽,但明显是个女声。居然有女子骑术也这般了得。 “实不相瞒,”楚烨收起了那一瞬间的惊讶,听她这么说,知道是有希望,便实话实说了,“家母对这匹马喜欢得紧,在下才想送她。” 莫明珠眼里飞快闪过一丝情绪,随即又笑了出来,是没有温度的笑意:“原是如此,君子有成人之美,只是既然让我割爱,我也想看看那匹宝马未来的主人,如何?” 方才还不算割爱,这会儿又割爱了。 不过知道了她是女子,楚烨倒是没有太大的戒心,左右也不可能对母亲有什么不良企图。于是略一沉思后就答应了。 “自是可以的。” 14 心疾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姜芜看着儿子把明珠带来时,心里有一瞬间的慌张。这种情况很难不让人慌张,她情郎的女儿,出现在夫君与儿女面前。 但明珠向来是懂分寸的孩子。 所以姜芜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母亲,父亲,”楚烨既是带过来了人,自然是要介绍一番的,“这位是刚刚赛马得了第一名的……” 楚烨一时间语塞了片刻,既不知道人家名字,也拿不好是说姑娘还是公子,一时间确实为难住了。 在他小小犹豫的这一会儿,莫明珠已经抱拳行礼了:“民女参见丞相大人,参见夫人。” 她声音一出,自然大家都听出了这是个女子,念茵眼里的惊讶更盛了。 明珠并不避讳自己女子的身份,即使面对的是当朝丞相,也依旧是落落大方,不见怯意。 姜芜心中对她更是欣赏,随着父亲走南闯北的人,与一般的大家闺秀相比,着实不同。 明珠已经弯腰行礼好一会儿了,却还是没听到楚凌开口说免礼的声音,姜芜不满了,又不敢明说,只能暗里拉了拉楚凌的衣袖,小声地提醒:“大人……” 一转头,对上了楚凌的视线,她这才发现楚凌并没有在看明珠,而是在看自己,于是姜芜又开始心慌了,拉着他衣角的手慢慢地想要撤回,刚放开,就被楚凌握住了。 男人的目光这才转向了楚烨一边的男装女子。 “免礼吧。” 待莫明珠站直了,他才又问:“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民女姓莫,名明珠,莫明珠。” 姜芜一边听着,一边寻思着楚凌的语气,但着实听不见一丝情绪在里面。 “好名字。” 甚至难得的,楚凌居然对人家的名字做出了评价,明珠这名字,在民间还挺多人使用的,姜芜有些意外他还要特意夸一下,虽然语气听不出是在夸人,但说出来的话确实是夸的。 “大人谬赞了。” 姜芜听着楚凌似乎是冷笑了一声:“阿烨,你居然输给一个女子。” 居然把矛头转向了儿子,况且这一句话就是贬低了两个人,姜芜再看了一眼楚烨,见儿子面色很不好,更是不高兴了。 她用力捏了捏那只牵着自己的手:“自古女中豪杰比比皆是,输一次而已,有什么稀奇的?” 楚凌看过来的眼神令人捉摸不透,手倒是任由她捏着,半晌后才看向楚烨:“你母亲说的有理。” 语气间缓和了不少。 姜芜却高兴不起来,她是想替儿子说话,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觉着楚烨的神情更加难看了。 难道是说错了话? 大约只有明珠不受这奇奇怪怪的氛围影响了,依旧是神色如常地笑着开口:“早就听闻夫人之美貌倾国倾城,如今一看,果真传言非虚。方才令公子想要从民女手下买得那匹照夜玉狮子送予夫人,民女觉着与夫人有缘,还是直接赠与。” 姜芜有些惊讶,不知道居然还有这种事情:“我骑术不佳,有这样的宝马岂不是浪费?阿烨,这既然是莫姑娘的彩头,你莫要为难人家。” 虽然她也高兴儿子特意为了自己去费心思,却并不想要孩子成为楚凌那样霸道的人。 楚烨笑得有几分勉强和僵硬:“母亲,儿子知晓的。” 他也没想到会这样被人摆了一道,一时间有口难言。而罪魁祸首这会儿倒是笑得大方:“民女已有爱马,夫人既然喜欢,民女是真心想要赠与夫人。若是夫人觉着骑术不精,民女也可以教您。” 姜芜真的在思索这个可行性了,明珠有自己的爱马,她也是知道的。况且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与明珠见面了,正想着怎么开口,突然袖子被拉了拉。 她一转头,是一直没有说话的念茵:“娘亲,”她声音很是虚弱,原本就显得娇弱的小脸这会儿更是煞白,“我有些不舒服。” 姜芜几乎是马上就送开了楚凌的手,起身一把扶住了像是已经坐不住的女儿:“怎么了念茵?哪里不舒服?” 她慌了,都怪自己,全去看阿烨和明珠了,怎么能没有注意到女儿不舒服,念茵不爱吭声的,定是忍耐了好久。 “就是心口,疼。”念茵捂着胸口。 姜芜看着依偎在她怀中,一副虚弱模样的女儿,心疼得什么也顾不得了,赶紧看向楚凌,着急地叫着没有动静的人:“楚凌,你快来看看。” 她平日里都是叫大人的,可这一刻,或许只是把楚凌当做孩子的父亲了,竟然习惯性般就叫了出来。 楚凌难得有一瞬间的愣神,但很快就恢复正常,起身走过来,楚烨更是早就来妹妹身边了。 姜芜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喂着妹妹吃下,楚凌似乎也不惊讶,熟练地从旁边递过来一杯水,看着楚念茵喝下。 “好一点了没有?”他语气温和了不少。 念茵喝了药后,喘了喘气,似乎是好上一点了,勉强点点头。 姜芜还是不放心,也没有春游的心情了:“还是赶紧回府里让大夫看一看。念茵,能走吗?”问完又觉着不行,于是不等她回答,就看向楚凌。 楚凌开口:“楚烨。” 楚烨马上抱起了妹妹。 他们走得匆忙,姜芜无心顾念其他,看着还在一边站着的明珠,也只能匆匆用眼神告别后就立刻离开了。 只留着待在原地看着那簇拥在一起的一家子的女子,眼里尽是阴霾。 *** 他们回到了国公府。 明显,国公夫人对于孙女出去一趟回来就生病了很是不满。 “这在家还好好的,怎的你带出去一次就成了这般模样?” 要是往日,姜芜肯定心里肯定会不服气地想要辩论一番,又不是自己一个人带出去的,她儿子不也在吗? 可是这会儿因为忧心女儿,也就没有心思与她多说。 没一会儿大夫就出来了。 明显那大夫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与众人都熟悉得很。 “只是心疾犯了而已,要注意不要让小姐受太大的刺激。” 国公夫人的眼神马上又向着姜芜扫过来了,她原本就一直看不上姜芜的身世的,觉着她教不好孩子,这会儿那眼神就像是在说,“连这么一会儿都看不好”。 没有外人在,她的嫌弃就也不加掩饰。 “祖母,”楚烨在一边替母亲说话,“是我没看好妹妹。” “哎我的乖孙子,”国公夫人马上换了一张面孔,“这与你有什么关系,保护子女,原本就是母亲的责任。” 姜芜没有心神与她说这些,她见大夫告退了,赶紧自己追了上去。 “大夫,念茵的心疾是怎的回事?” 老大夫微微惊讶了一下,似乎是意外她居然不知,但也马上就回答了:“小姐五年前起,便有心疾了。不过因为调理得当,平日里也无大碍,勿要情绪刺激,或是剧烈活动便可。” 直到他离去了,姜芜还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她的女儿有心疾,可是她作为母亲,却什么都不知。难怪念茵总是那么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 她心里难受得不行,心疼女儿的病,和对自己不称职的悔恨。 姜芜再返回的时候,国公夫人已经不在了。 她听着房里似乎是有说话的声音。 “你怎么能输给她?”是念茵的声音,带着恼怒。 楚烨像是在安慰她:“只是碰巧叫那个名字而已,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我怎么可能不在意?你就是不能输给她。” 他们的对话,姜芜听得不是很清楚,更是听不太懂,但是她一听到女儿在生气,就赶紧进去了。 看到她,两个孩子都停下了说话的声音。 念茵正坐着,因为她进来,方才还带着怒容的面容立即缓和了下来。 姜芜走过去,将她按回了床上睡着:“大夫说了,你要静养,不能生气,知道吗?” 一边说着一边给念茵盖好了被子。 躺在被窝里的女儿只露出明亮的眼睛,乖巧地冲着她点点头。 姜芜的心又是一疼,她敛了敛情绪继续说:“胜负乃兵家常事,你哥哥输一次也没什么的,他已经很厉害的。” 她知道女儿可能是接受不了哥哥输给别人,毕竟她那么信誓旦旦地说哥哥会赢。 念茵咬咬唇,轻声说了声不是的,但想想又改口说知道了。 安顿好了儿女,她才和楚凌踏上回府的马车。 姜芜从出国公府开始就恼得一句话也没说,上了马车更是坐得离他远远的,缩在角落里。 她知道楚凌在看她,可是愤怒让她完全没了平日里的诚惶诚恐,固执地不去看他。 马车行驶了好一会儿,男人的声音才传来。 “闹什么脾气?” 15 归家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闹什么脾气?闹什么脾气?说得像是自己无理取闹一般。 姜芜又气又委屈,眼眶一热,就有泪水差点流出来。 她看不到自己的孩子,不能陪着他们长大,不能与他们亲近,所有人都知道念茵有心疾,就只她不知。 她还算什么母亲? 姜芜越想,心中越是悲伤,背着楚凌拿手抹眼泪。 她哭得泪眼婆娑,手已经擦不干净了,便去怀里找手帕,可手帕早就不知道丢哪里去,摸了空只得继续拿手去擦。 胳膊被人碰了碰,姜芜自是知晓是谁,她正气在心头,想也未想,啪得一下就打开了,等理智回了神,意识到自己这是胆大包天了,又小心地回头去看。 楚凌的手还举在那里,手背上被自己拍过的红色“罪证”正在快速消散,但那块黑色的手帕,明显是刚刚准备递给自己的,如今掉落到了地上。 姜芜这会儿气归气,怂还是怂,也不敢去看楚凌的神色,赶紧一猫腰,捡起那手帕就身子一转继续哭了。 她哭的时候,隐约间觉着身后传来了一声叹息。 “明日……” 男人的声音传来,姜芜便马上止住了哭泣,凝神去听。 “我将阿烨和念茵接回府里来住。” 心中狂喜涌来,楚凌的话,让她一时间忘了哭泣,赶紧回头去求证。 男人的神情并不像是在说笑,也是,他也不是说笑之人,更不是会说谎哄她的人。 所以姜芜那句“真的吗”都没说出口,这会儿就傻傻地看着他,不知做什么反应。 她觉着楚凌的眼里,有笑意一闪而过,可等再仔细去看时,就又是那张冰冷的死人脸。 死人脸手指在身边点了点,姜芜了然,心里不情愿,却不敢有丝毫违抗地往楚凌旁边挪了挪,一直挪到与他挨着才停下。 她想了一会儿,还是觉着不放心,又问:“回府里,能住多久?” 楚凌看了她一眼才回答:“既然是回家,自然是一直住下去了。” 姜芜这次才真正的喜上眉梢。她心里不是没有忧愁的,楚凌这会儿把孩子们接过来,应该只是为了以后迎娶楚嫣做准备。 她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可即使如此,想到能成为真正的母亲,参与到孩子们的生活中来,她也是开心的。 明明睫毛上还挂着泪滴,姜芜却已经嘴角上扬了。 “不哭了?” 楚凌的声音传来时,手也伸过来了,姜芜反应了一会儿,才把手中的手帕递了过去。 男人牵住了她的手,擦拭着她方才擦泪的手。 “那……母亲那边怎么办?”姜芜依旧忧心,国公夫人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楚凌却还是淡定的模样:“我会去说的。” 那姜芜就放心了。说到底,别说楚家,就是整个大启,那都是楚凌说了算的。他去说,孩子定然是回得来。 大约是心情好了,她看楚凌也顺眼了几分。男人低头给她擦手的动作很是熟练,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说不清的耐心。 真是难得见他还会这样伺候人。 楚凌若是娶了楚嫣,定然会是一个好的相公。姜芜迷迷糊糊地想着,那她也算是成人之美了。 *** 回府以后,姜芜特意给两个孩子收拾起了院子。 院里都离她那屋不远。 男孩子的装饰简单,不需要费什么心,她只找出了名贵的文房四宝都给楚烨准备好了。而心思大都还是在念茵的房间里。 从女孩子喜欢的装饰,被褥、屏风样式,她都是一一亲自挑选的。 “这床帐的样式再换一换,换成……” 姜芜吩咐下人的时候,突然顿了顿。 这感觉很奇怪,念茵不是在她跟前长大的,她一直觉着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不够了解孩子的一切。 可是这一刻,在考虑着念茵会喜欢什么的时候,所有的念头都像是会自己涌上来一般。 姜芜愣住了好一会儿,她对孩子们的感情,在她看来,是母爱的天性。 她真的……从没有跟孩子们亲近过吗?姜芜心里猛然间闪过了这个念头。 还不等细想,就听到下人来通报:“夫人,小姐和少爷回来了。” 姜芜脸上不自觉就带上了笑容,也忘了方才的疑惑了,提裙就往外去了,走了一半又想起来,回头提醒:“记得床帐换了,换成白色的。” 粉色虽然适合女孩子,但总觉着念茵不会喜欢。 出去的时候,下人跟她说国公夫人也来了。 姜芜心里微微一紧,没想到国公夫人还特意送他们过来。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次是把孩子接回来了,便是平日里关系再不好,这次自己就好好听她唠叨就是,万不可惹她恼了。 她这么在心里跟自己说了,来到府外的时候,楚烨正扶着他祖母下马车,能看出来,他们的关系是真的挺好的,楚凌也在,就站在一边。 姜芜走过去,姑且先掩下与孩子们相聚的喜悦,一副小媳妇姿态地问候国公夫人:“母亲。” 他们打算将国公夫人请到府里,哪知对方只是摆摆手:“我就不进去了,姜芜。” 被她叫住的名字的姜芜心一紧,赶紧应下:“儿媳在。” “孩子我交给你了,”国公夫人沉下脸时,那骇人的气势与楚凌有几分相似,“但你若是再伤害了他们,就别怪我此生都不会让你再见他们。” 姜芜原本是打定注意今日无论自己这位婆婆说什么,都恭恭敬敬听着,哪知越听越来气。 什么叫伤害他们?她自己的孩子,疼爱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伤害他们?正要按捺不住的时候,衣袖蓦然一沉,是念茵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的跟前,拉住她的衣袖看向自己的祖母。 “祖母,”她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听着就让人怜惜,“上次的事情,是孙女自己不小心,也不怪母亲的。” 姜芜这才想起春游之时念茵犯病的事情,一时间也理亏一大截。 “你们不用都向着她,”国公夫人还是不依不饶,“姜芜,不管你们夫妻两人之间发生什么事情,要是胆敢把气撒到……” “母亲。”这次,是楚凌开口了,对自己的母亲,他倒不至于太严厉,可不怒而威的神情,天然地带着压迫感。 这一声有用,因为国公夫人已经停下来了,她看了看儿子,又看看紧紧拽着母亲衣袖的孙女,到底是长叹一声:“行,你们家的事情,我不管了。” 说着就转身离去。 姜芜很懵。 她仔细掂量着婆婆的话,那没说完的,是指不要把气撒到孩子们身上吗? 她怎么可能这么做? 再说他们夫妻的关系,那不都是楚凌是老大吗?楚凌说什么就是什么,哪里轮得到自己发脾气。 姜芜越想,心里越气,国公夫人的马车已经行驶了好一会儿了,她看着仅剩的一点影子,着实恼自己方才傻傻得居然没有反驳出口。 徒留这会儿自己生闷气。 还是一转头,看到女儿那担心的目光,心情才缓和下来。 算了算了,孩子都在自己身边了,还计较那些事情做什么? “念茵,母亲给你布置好了房间,你来瞧瞧,有没有什么不喜欢的。” 她牵住了女儿挽住自己的手。 念茵浅笑着回头:“母亲选的,念茵都是喜欢的。” 两人在前面走,姜芜走出一段了才想起还有阿烨呢,回头一看,落后两步的父子像是正在交谈,只不过面色一个赛一个凝重,她注意分辨了一下,最后楚凌似乎是骂了一声。 “蠢货。” 姜芜心中的火蹭蹭地窜,他凭什么骂儿子? “你父亲性格真坏。”她没忍住在自己的女儿面前说了楚凌的坏话。 念茵的目光也往那边瞥了一眼,才小声地开口:“其实……父亲有时候,也会很温柔的。” 她大概怕惹恼了姜芜,说得很小心,还偷偷观察着自己的反应。 这让姜芜暗暗自责自己的大意,孩子们对父亲自然也是濡慕的,自己将来又带不走他们,挑拨他们与楚凌的关系毫无益处。 于是又换上了笑脸:“我也就是随口说说,你们父亲自然是厉害的,你看看,英俊潇洒、杀伐果断、有权有势,嗯……”想来想去,憋不出来词了,又回到最初,“长得好看。” 念茵没忍住笑了出来,她笑的时候,视线在往姜芜后边看,姜芜回头才发觉楚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过来了。 男人的目光与她对上了后,又淡淡收回去了。 “你若是多看些书,也不至于就会这两个词。” 被嘲笑了的姜芜心中忿忿,就你看的书多。 然而等他走远了,念茵却笑道:“父亲这是被母亲夸得害羞了。” 姜芜震惊,楚凌还会害羞?她家女儿对她父亲是有什么误解吧。 16 母女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因为儿女都回来了,姜芜在家待了好一阵子,也没往青阳那边跑。青阳给她送了几次邀请函,她都推拒了。 倒不是别的。 姜芜外面养人这事,面对楚凌,她最多的就是害怕被发现的恐慌,并无负罪感。 可是面对孩子,便又是另一种心态了。 她还是不想给孩子们留下太荒唐的印象,况且念茵也大了,自己若是不慎落个不好的名声,哪怕是有丞相府撑腰,怕还是会给她说夫家带来不好的影响。 这些思索过后,阳舟那边她都没有再联络了。 只是知道他和明珠已经住进自己准备的宅子里,托青阳转交给自己的感谢信,姜芜看完就收起来了。 至于信的最后,男人破天荒地问了一句,他住进去后,他们算是什么关系。 按照姜芜原本的设想,自然是住进去就算是自己的人了,当初也是这么跟青阳说的。 可是现在大概是孩子让她清醒了几分,她只当做是没看见这句话,继续逃避着。 最后一封请帖,是青阳自己送过来的。 看着慌里慌张的姜芜,她笑得很是夸张:“哎呦我说,偷情了五年都不见你慌,这会儿怎么坐不住了?” 姜芜确实是第一次觉着慌,左看看右看看,生怕被谁听到了传到了孩子们的耳里:“你不要乱说,”她替自己辩解,毕竟她跟阳舟也算是清清白白,“我那也就是……放松放松。” 放松的事情,能叫偷吗? 这样的反应少有。 虽然两人确实是清清白白,但是面对青阳的打趣,她从来都是默认的态度,还是第一次这样反驳。 这让青阳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起来,手中的折扇一转踹进兜里,双手抱在了胸前,突然问:“你之前总说着要和离,现在孩子回来了,你情郎也不见了,是不是……打算跟楚凌好好过下去了?” “啊?”姜芜一愣。 青阳不等她反应过来,又继续说:“你要是不打算要阳舟了,不如就给我吧。” 啊?姜芜更愣住了,脑子愣住了,嘴没犹豫地就回答了:“不行!” 十分坚定。 “就你这收面首的速度,你就不要祸害他了,我也没有不要他。左右不就这么几日了吗?等我和离了就能堂堂正正在一起,何必这个时候惹人诟病。” 青阳挑眉,原来是这个意思。 “还有,”姜芜看她,“什么阳舟,该叫莫先生就叫莫先生。” 青阳啧了一声:“真是一点便宜也不给占。” 两人的氛围没有因为这个话题而受到任何影响。 青阳是认真的还是说笑的,老实说,姜芜无从得知。不过那也不重要,感情的事情本就讲究一个你情我愿,青阳不是会背后下黑手的人,若是公平竞争,阳舟真跟了她,那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过……”青阳又说了,“这次的请帖是真的,你不要不来,我府上办的春日宴。你借我个脸赏一赏。” 虽然她有个公主的头衔,但那玩意没有姜芜的丞相夫人好使。 姜芜了然,习惯性地摆摆手:“行,用吧。反正也没剩多久可以给你用了。” 青阳语塞,最后头疼地按按太阳穴:“总之你记得来。” *** 姜芜是带着女儿赴宴了。 她最近跟自己的宝贝女儿形影不离。活了这么久才知道有个贴心棉袄,是这么舒坦的事情。 阿烨当然也是很好的,可他到底是年纪不小了,又正是温习功课、准备殿试的关键时期。平日里姜芜也不会去打扰。 而乖乖女儿却可以陪着她一同看书、刺绣、赏花、品茶。 念茵一开始对她还是有些生疏的,说话带着拘谨,触碰也是小心翼翼的。可慢慢地,就能与母亲说笑了。 姜芜简直是一刻也不想与她分开。 于是两人一起去了青阳的宴会。 念茵倒不是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宴会了,只是以往都是随着祖母一起,母女二人一同出场的时候不多。 于是恭维之声不断,什么女儿与母亲长得真像,都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什么母女二人感情真好之类的。 一开始姜芜还笑着,她是真的高兴听到这些话,但是笑着笑着,脸就开始僵了。 后面念茵与她的小姐妹遇着了,两人去了一边说话,姜芜却还要与旁人周旋。 她其实很少参加这样的场合,累。她不上心,京城里的贵妇们,她也认不出来几个,旁人见了她,除了恭维,见不着一丝真心。 总之没意思极了。 也不知道青阳怎么如此热衷。 如鱼得水与众人打完招呼的青阳,终于来解救姜芜了,她与姜芜挽着手,全然一副好姐妹的模样,又与众人说了两句,才带着姜芜离开了。 用她的话来说,虽然姜芜木讷讷的,但是没有她,来不齐这么多人。 姜芜有些感慨:“要是你能嫁给楚凌就好了。” 青阳的表情变得有些惊恐:“这么咒我能让你开心吗?” 姜芜撇嘴,看吧,正常人都是这反应。 *** 开宴的时候,因为姜芜的特意嘱咐,青阳把户部尚书李大人家的夫人,安排在了姜芜旁边。 那李夫人还以为青阳公主这是特意关照自己,看过去的眼神那叫一个满怀感激。 姜芜原本不爱与这些夫人们打交道的,今日却是耐着性子与李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待到时候差不多了,她才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对了,听闻李夫人家里的五郎,一表人才,不知说了哪家姑娘?” 本来她们这个年纪的人了,但凡坐在一起,聊得最多的也就是孩子了,姜芜的这个话题也不算突兀。 可就这么一个问题,就像是把李夫人问住了,半晌才勉勉强强笑道:“未曾呢。” 姜芜的笑容僵了僵,什么意思?那小子都与明珠定了亲了,定情信物都有了,还“未曾”? 甚至都不需要等姜芜问,早就看她不顺眼的其他夫人就在一边笑开了:“哎呦?是我记性不好是么?我怎么记得令郎不是定下婚事了?” 本来见李夫人与姜芜套近乎,她们都嫉妒着呢,如今能拆台,一个个都看好戏等着李夫人下不来台。 姜芜也盯着她看,她是真的在等一个解释。 这可把李夫人急得满头大汗,就自家儿子找的那姑娘,戏子的女儿,哪里上得来台面说,她是不可能同意那样的女人进他们家的门。 何止是戏子,甚至是青阳公主的面首,这要是娶进了门,以后李家在京城就不用做人了。 也亏了是有青阳这么层关系在,不然李夫人早就让这对父女在京城中消失了。 “谁能没个年轻的时候?我那个儿子,也就是被外面的狐媚子一时迷惑了。不过这段时间已经收了心,专心在家读书呢。” 她是宁愿承认自己儿子风流成性,也不想承认儿子要娶一个下九流女子为妻。 一边的念茵看了看自己母亲,母亲很生气,她能感受到,那桌下的手正捏得紧紧的,一向温和的眼里这会儿也是藏着怒气。 是因为那个女子吗?念茵低下头,默念着那个名字,她很讨厌很讨厌那个名义。一时间眼里闪过一丝阴霾,以及与她气质并不相符的戾气。 姜芜确实很生气。 得亏她今日打探一下,不然都不知道她以为的谈婚论嫁了,原来是只到这个程度。 听李夫人一口一个狐媚子的,姜芜心中的无名火蹭蹭得起。 有福之女不进无福之门。他们家明珠那般好,这家人是没那个福气娶到。 17 窥视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不过姜芜也知道,她再气,到底是没立场发作,于是只得按捺住了脾气。 即使如此,面色也不太好就是了,惹得李夫人也不敢再多说话。 宴会的场上是青阳安排的舞乐。 姜芜看得心不在焉,有没眼色的还在继续对李夫人落井下石。 “听闻李夫人那位公子的心上人,家里像是戏班子吧,不如也请过来让我们瞧瞧。” 李夫人面色铁青。 姜芜也恼,她看了一眼青阳,青阳便笑着接话了:“何夫人知道那位姑娘家里是戏班子,难道不知她父亲是本公主的座上宾?” 一时间,再也无人敢说话了。 这座上宾是个什么,人人都心知肚明,可心里不耻那是心里不耻,面上谁敢露出来? 姜芜忍不住心软了。 她原本打算和离之前不与莫阳舟父女二人再接触了,可有了这事,她就无法置之不理。 还是得找机会见见明珠那丫头,跟她好好说道说道。可不能让她被骗了。 *** 夜里。 一道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脚尖轻点进入丞相府里。 她凝神观察了一下,平日里的位置被人占了,略一沉思,她趁着一阵风吹来之时,隐身在了树叶之中。 一,二,三…… 默默数了一圈,大概摸清了这院里有几个暗卫,以及各自的位置,这才视线向下,看向院子里的几人。 是那个女人,与她的两个孩子。 他们坐在院子里,聊着日常琐碎之事,两个孩子的眉眼,与她隐隐都有几分相似。 黑衣人取下脸上的遮布,露出的却正是莫明珠的面容。 莫明珠看着那女人端起茶壶,给另外两人都满上。 “这是我学了好久的茶艺,你们都尝尝。” 她的语气轻柔,眉眼里始终带着舒展的笑意。 在莫明珠的印象里,每次见她的时候,女人眼里永远都是化不开的忧愁,总是一身疲惫的模样。 鲜少像现在这样,完完全全的舒展。 哼,莫明珠心里冷哼了一声,还真是母慈子孝的感人画面。只要一想到这是那个狗官的家人,她的心里就升起厌恶与憎恨。 她将那一丝烦躁也归于此。 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的狗官,凭什么能有幸福的家,他就也该家破人…… 亡那个字,在看到姜芜的脸时,又被憋了回去。 虽然是那狗官的妻子,但这女人实在是没脑子得很,也是唯一能接近狗官的方法。 “母亲,今晚我们可以一起睡吗?” 是楚念茵的声音,用着一副娇娇柔柔,让莫明珠听了就想皱眉的语气。 但偏偏,某人高兴得很:“可以啊!当然可以了。”语气里都能听出她的惊喜,甚至是受宠若惊,“我去让下人准备一下。” 楚烨已经先离开回房看书去了,姜芜拉着楚念茵的手往里走,莫明珠看着母女相携的背影,心里烦躁愈盛。 寂寞的时候就在自己身上寻求安慰,如今亲生儿女一回来,就谁也看不上了。 也罢,她也不想再与她演什么母女情深的把戏。 她一直等到屋里的油灯也灭了,方才一个翻身,消失在了丞相府中。 *** 莫明珠回到家,正要溜进房间,一道声音在背后响起。 “去哪了?” 她一回头,是一身青衫举着煤灯的莫阳舟。 莫明珠的夜行衣还在身上穿着呢,辩解不了,她也没想辩解,只是很不耐烦地回:“你管我那么多做什么?” 父女二人虽是相依为命,但关系并没有多么亲密。 “丞相府有重兵把守,你这么掉以轻心,迟早要出问题的。”莫阳舟皱眉,虽然是指责,语气却还是尽力温和着,“若无必要情况,不要去冒险。” 莫明珠不以为然。 她看着苦口婆心的父亲,蓦然一股心火升起,冷哼一声。 “不然就跟你一样吗?像个怨夫似的等她临幸?你是不是忘了接近她是做什么的?不会是真的喜欢上她了吧?你是不是忘了我娘是谁害死的?人家现在跟那狗官儿女好着呢!哪会惦记你?” 原本准备好说教的莫阳舟,在她的语轰下,都咽了回去。 他抿了抿唇,半晌,问:“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心情不好?” 这话让莫明珠的脸色更差了。 “我就是心情不好,那也是怪你,若不是你无能,怎么能保护不好我娘?” 说完,便进了房间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了。 她很奇怪,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很奇怪。 莫明珠从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她自记事以来,就只有父亲,母亲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记而已。 原本是这样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母亲升起了渴望呢?也许是五年前自己病得模模糊糊的时候,那个女人抱住自己,怀中那馥郁的香气开始,从她每次见了自己眼里的慈爱开始,母亲在她心中,开始有了具体的模样。 她若是有母亲,应该也是同那个女人一样,傻里傻气,脑子不太好使,总是迷迷糊糊。 却又善良,心软,单纯,对自己的子女全心全意。 那般柔弱的人,当然是需要父亲保护她。 若不是父亲太无能,她怎么可能早早地不在。怎么可能那么早……离开自己。 莫明珠咬住唇,压住无法抑制地翻涌着的嫉妒。 门外。 莫阳舟站立了许久,穿堂的夜风偶尔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谁在小声地呜咽。 手中的烛火也早已熄灭。 他大概知道明珠这是生什么气了,轻叹一口气,这才转身离开。 穿过回廊,打开了一间屋子,黑漆漆的屋子,只有月光照射进来。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将熄灭的烛台放到了桌子上,打开后方的窗户。 竹林沙沙的响声瞬间传了过来。 莫阳舟久久伫立着没动。 女儿越来越常提起她的娘亲了,男人看着眼前月光下的竹林。平静的目光里带着些许迷茫,他真的越来越不知,怎么跟这么大的孩子交流了。 若是…… 莫阳舟敛眸,没有再想下去,风吹过,只带走他的叹息。 *** 姜芜可算是找着机会去莫阳舟那里了。 她到的时候,一进门,就看到了立在那里的人。 青衫薄衣的男人文质彬彬,看过来的目光温柔缱绻,又并不会让人觉着不快。 “夫人。” 莫阳舟行礼。 姜芜的心情很奇妙,有那么一瞬间,男人带着光的眼睛这么叫她的时候,她会觉着这句“夫人”,与其他人尊称自己“夫人”的意思并不一样,而是…… 这样的想法让她的脸微微有些发热。 哪怕避着,哪怕故意不见,可是这会儿仿佛归家一般的安定,让她无法欺瞒自己的心。 若他们才是一家人多好。 “免礼。”她尽量平稳地开口。 莫阳舟将请到了屋内后,青阳照例是避开了他们。 房间里只剩了他们两个人,男人却站得有些远,姜芜坐下以后还对他招了招手:“你过来呀。” 她唤得那般自然,未被污染过的心性、保养得宜的外貌,让她虽然不至于如同少女一般,却娇俏得没有任何违和感。 男人迟疑了一会儿后才微微靠近了一些。 姜芜这才可算是发现了不对劲。 这是在跟她闹脾气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没有生气,反而觉着有趣。 她几乎都以为莫阳舟是个没脾气的泥人呢,还是第一次,像在跟她耍小性子似得。 姜芜脸上已经带着笑意了,又催了催只挪了一小步的男人:“再过来呀。” 男人像是无奈,终于要在她对面坐下。 姜芜在她坐下去之前,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坐这里来。” 莫阳舟愣了一下,见他看过来,姜芜赶紧把脸上不正经的笑意收敛了一些。 男人从不会违抗自己,所以在犹豫片刻后,就坐到了自己旁边。 两人的关系说清白清白,说不清白也不清白,至少这样的亲近不是没有的,可是姜芜能够感觉到身侧男人紧绷的身体。 她试探性地握住男人放在腿上的手,便感觉到他明显僵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 “嗯。” “有没有什么不喜欢的?” “没有。” 两人说了两句话,姜芜感觉到他的身体似乎越来越紧绷后,大发慈悲地放过他,将手拿开,然而这动作不知是触动了这人的什么机关,方才还一动不动的人,突然一把将姜芜准备撤开的手牢牢握住了。 “夫人。” 姜芜有些愣,她看到了莫阳舟微微发红的眼角,她一直以为,这样的表情,男子也好,女子也好,都该更年轻、更貌美的人来做,才楚楚可怜,却从不知,在这张已经经历了数十年风霜的脸上看到时,依旧让她的心感受到了窒息的痛楚。 也许是因为在这个已经能控制自己情感的年纪,这样的失控更加让人心酸,也许是姜芜心里原本就有的愧疚,或者,就只是因为,这是莫阳舟。 姜芜确实心疼了。 “夫人,”莫阳舟眼睛虽然红着,脸上却还是浅笑着,“若是我说,我控制不住地想你,现在,更是控制不住得想要拥抱你,你会生气得再也不见我吗?” 18 渴望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事实上,在听到莫阳舟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没有生气,她只是心疼。 心疼这个男人的隐忍。 他从没有向自己索求过什么,姜芜心中想着等以后好好在一起,可是从莫阳舟来看,自己不过是不高兴了来这里消遣而已。 姜芜握着他的手。 “阳舟。”她说,“我是在为我们的以后想。” 莫阳舟咬了咬发颤的牙关,这是她第一次说起以后,是他们第一次谈及以后。 姜芜被那盛着光芒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微微转开了一些视线:“楚凌那个人恶劣着呢,若是被他现在知道了你的存在,你与明珠恐怕都有祸事。待我与他和离,我们再堂堂正正在一起,便不怕他了。” 重要的是到时候他就没有功夫管自己了。 姜芜唯一不舍得的就是自己的孩子。 但是孩子没有她也能很好的,他们不缺一个有权有势的父亲,也不会缺爱他们的人。 自己不过是可有可无,而且随时可以被替代的。 若是说什么为了他们坚持留在丞相府,更像是自我感动的笑话。 所以她才更要为自己考虑。 莫阳舟眼里万千思绪飘过,笑容也有了苦涩:“可是夫人,未来之事如何,谁也不知。阳舟只想求现在。” 他看起来没有安全感极了。 这让姜芜分外怜爱。 她不是楚凌那样喜欢践踏、欺凌他人的人。但也不可否认,这样自己占据主导地位的关系,会让她开心很多。 她难得不吝啬地说了许多好话哄他。 最后才说起了明珠的事情。 “李家可没有真正接纳过明珠,李家那小子是怎么哄骗明珠的?你说明珠小不懂事,你一个当父亲的也不多操心操心。” 不知道是不是当了母亲都是如此,姜芜一说起孩子的事情,就忍不住絮絮叨叨。 莫阳舟说是,脸上又带着笑:“明珠那孩子,是个有主意的。” 这倒是,明珠有主意得很呢,确实不会轻易服从管教。 唉,阳舟性子又软,这个父亲当得挺不容易的。 “李家这种大户人家,他那一家子都难相处着呢。明珠就算是嫁进去了,也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甚至连个靠山都没有。”姜芜越说,越觉着这门婚事没一点好处。还好之前没有稀里糊涂地答应了,“要我说,就招个上门女婿好了,明珠不用离开我们,被欺负了,我们也能看着点。” 这可真是个好主意,她兴致勃勃地说完,却没有等到莫阳舟的回应,好奇地去看,在男人眼里看到了一丝走神的恍惚。 这对于从来都专心致志听自己说话的人来说还是第一次,姜芜问他:“想什么呢?” 莫阳舟回了神:“没……”他下意识间大概是不想说的,却又在接触到姜芜的眼神后,沉默片刻还是开了口,“明珠的母亲……也说过同样的话。” 姜芜微微一愣,老实说在决定好要共度一生的男人嘴里,听到他说起前妻,这感觉还是挺奇怪的。 可是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恼火,哪怕男人是在这样与她说话的时候走神。 也许是因为他们如今是三十七,并非十七的年纪。 姜芜甚至产生了一丝好奇。 “明珠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莫阳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观察了片刻姜芜的神情,姜芜觉着他应该是在看自己有没有不高兴,好吧,不舒服是会有一点,但是也不至于不高兴。 在确定了这一点后,莫阳舟才开口回答了:“她是一个……很善良的女人。”不知道是不是照顾自己的感受,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缅怀之类的感情,“明珠的名字就是她起的,说宝贝女儿是她的掌上明珠,要将所有的爱都给她。以后不需要别的孩子,等她长大了,就招一个赘婿。” 姜芜有些意外。 说真的,应该很少会有母亲希望招赘婿的,这说出去多少有些面上无光。 连姜芜也是在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婚后生活后才慢慢改变的想法。 听起来,她真的很爱自己的女儿。 姜芜心里对她最后的一丝芥蒂也散去了。 这么疼爱女儿的母亲,她忍不住心生好感,也更加心疼那个从小就失去母亲的女孩。 *** 莫明珠在后院的马厩里喂马。 虽然也安排了下人,但是姜芜知道,这孩子对照料爱马这事都是亲力亲为的。 只是等她到的时候,有些意外,她竟然看到了那匹照夜玉狮子,而明珠正在一边梳理她的毛发。 “啊!”姜芜惊叹出声,她很惊讶,“这马怎么还在这里?明珠,你不是送到了我府上吗?” 那天马赛过去后没两天,府里就多了这么一匹马,姜芜自然以为是明珠送来的,只是她那几天忙着接孩子去了,顾不上怎么看,也就是去看了几眼就放在脑后了。 如今又看到还在明珠这里,才愣了一下。 明珠显然也反应了一下,似乎是想明白了才开口:“我送这匹马去夫人府上的时候被拒了,想来那是其他人为您寻的另一匹。” 姜芜还真没注意到不是同一匹,只是觉着明珠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怪怪的,不过也没有多想。 她笑:“那就好,这么好的马,就得放你手里才能发挥作用,她这么漂亮,跟你也相配。我府里那匹,我甚至一次都还没有骑。” 姜芜终于发现,明珠的心情似乎是不太好,尽管听了自己这话以后,像是缓和了一些,但那眼里的阴霾也还在。 不用想,能让活泼又干练的少女露出这样的表情的,肯定是感情上的事情。这姜芜就马上想起自己这次过来的目的了。 于是靠近了几分。 见她这动作,明珠脸上有几分慌张,赶紧拦她:“这马厩味道大,夫人您离远一点。” “不打紧的。”姜芜一直走到了马栏外面,还好,并没有太大的异味,她就站在外面,看着里面还牵着马鞍的少女,“明珠啊,你对那位李公子,是怎么想的?” 她问得小心,毕竟是少女情窦初开,她也不忍心上来就把话说得太狠。 明珠看起来有些意外她突然问这个。略略思索了一下:“他很好啊。” 其实姜芜若是仔细地听就能听出来,这话并没有几分少女怀春的心思在里面。 只是明珠在她的心里向来就是那般大大咧咧、直来直去的性子,所以一听她这么说,就更愁了。 这可要从哪里劝起。 在意识到这个美丽的女人这会儿皱着的眉是因为自己时,明珠只觉得自己郁郁了几天的心情,一瞬间明朗起来。 她看着女人又向着马栏前进了两步,手搭在了栏杆上,一副怕伤害到自己的语气说道:“明珠,其实那李公子并非良人,我与他母亲见过面,可不是个好相处的。” “那个不要紧的,”明珠故意说,“只要李郎对我好就行了。侍奉公婆,原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其实就那个不学无术、脑袋里只有两两肉的花花公子,明珠哪里看得上?要不是那个人还有用,她才不想多看那种人一眼。 但是只有这个傻傻的女人会信以为真。 她还在苦苦思索着怎么劝自己:“男人的爱是靠不住的,他现在对你好,也不见得以后都会对你好,你又没有娘家撑腰。以后被欺负了怎么办?” 不知是不是自己拽得太紧了,马开始躁动不安地动了起来。 明珠回过神,一边安抚着给它顺毛,一边回答姜芜:“李郎不会的。” 说话的时候,借着转头的动作,掩饰住了微微上扬的嘴角。 浑然不知的姜芜心里直想着作孽啊,这再聪慧的女子,怎么碰着感情,都会被祸害得不浅。 自己活了半生算是看明白了,什么情啊爱啊,都不及选一个合适的人相携一生来得安心。这个合适,是各种意义上的合适,比如脾气秉性,比如门当户对的身世。 总而言之,像她和楚凌这样的,算是一个也没占着,就只能落着这样的结局。 姜芜不忍心明珠再受这样的苦。 那位把她当做掌上明珠,说只要她一个孩子的母亲,定然也舍不得的。 “明珠,”所以她看着马厩里身着朴素又英姿飒爽的人,没有放弃继续劝说她,“你还小,我是不会害你的。况且你爹爹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也不舍得你嫁出去。你就招一人入赘,日后我们一家人,就一直在一起,谁也不敢欺负你。” 原本侧头刷马的女子,在听了这话,蓦然回头看她,像是很震惊的样子。 姜芜后知后觉地想到了自己在说什么,顿时脸发红得转走了视线,顺带后退两步离开了栏杆。 虽说按照明珠的聪慧,定然是明白自己与她父亲是什么关系的,但现在自己还是别人的夫人,说这种话,多少是有些不知羞的。 她这么转移了视线,也就没有发现,明珠因为渴望而发亮的眼睛。 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她想起姜芜与她的两个孩子其乐融融的场景,想起那个女孩柔柔的“我们可以一起睡吗”的询问。 自己也可以吗? 是的,自己可以的。 她那么讨厌那个狗官,如果能离开他与父亲在一起,不就是自己母亲了。 明珠第一次觉着,父亲也是有些用的。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抹深红色的衣裙出现了。 “姜芜,出事了。” 是青阳的声音。 姜芜敛了敛情绪跟明珠道歉:“我们等会再说。”便去了一边。 到了那边,青阳拉过她,小声地开口:“我听说,如月郡主遇刺了。” 19 敲打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姜芜脸色变了。 这可是大事,别的都不要紧,楚嫣是绝对不能出任何事情的。 姜芜只能将其他事情都放下,与府里两人告别后便随着青阳离开了。 出了门,她一边急哄哄地往马车上赶,一边问详细的事情:“怎么回事?遇刺了?现在人怎么样了?” “消息大约是封锁了,我也只知道这个。” 青阳的表情很凝重。 姜芜不知道她怎么也这么担心,反正自己是因为怕楚凌发疯,不对,她上马车的动作顿了顿,楚嫣要是出什么事情,自己出府的计划落空,她得先发疯。 “青阳。”她转头看向同样愁眉不展的青阳,“有什么消息要尽快通知我。” 青阳揉揉眉心:“这话应该我跟你说,你的消息应该比我快。” 这下,姜芜也不耽搁了,毕竟她消息来源,是在府里。 *** 丞相府里,姜芜一回来,就径直去了楚凌的书房。 她其实是有些怕的。 楚嫣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自己这会儿去绝对是正赶上楚凌恼怒的时候,讨不到好的。 但她实在是太在意了,今日若是不问出人是死是活,她算是别想安生了。 然而她去的时候,只有初一在那里。 跟她说:“大人出去了。” 姜芜暗骂自己糊涂了,楚嫣都出事了,楚凌哪里坐得住?然后视线便一直往那个回答了她的问题以后就像个木头一样一动不动的人身上瞄。 感觉这个人应该知道点吧? 只是她一直对初一的态度都说不上多好,所以这会儿哪怕好奇,也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问。 初一很想忽视她的目光,可是夫人那小心翼翼、十分好奇、又拉不下脸的样子,让他实在是无法再淡定地站下去。 于是他又做了自己作为一个影子不该做的事情,主动开口解释了:“如月郡主并无大碍,大人已经动身去接人了。” 初一说完大概是意识到了不妥,这话恐姜芜会多想,正想要补救什么,却见夫人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 准确来说,姜芜也不是没有放在心上,她先是因为那个并无大碍狠狠松了口气,然后就是有一丝复杂,楚凌那种人,倒也不是不会关心人。 只是不会关心无关的人罢了。 那复杂的感情里,到底是宽慰占了一大半。楚嫣这时候正脆弱着呢,楚凌去英雄救美,怎么想也不是坏事。 放下心,才看到下人正在打扫书房,看着他们清扫出来的瓷器的碎片,姜芜心有戚戚。 “看来如月郡主遭遇刺杀,你们大人的心情可不怎么样。” 好险,再来早一点,这火说不定就是冲着自己发了。 初一看了她一眼,突然开口:“这是大人在得知消息之前摔碎的。” 简而言之,在那之前,楚凌的心情就不太好了。 姜芜不关心楚凌为什么心情不好,她只是脖子又凉了凉,心有余辜地叹了一声:“那这消息可真是火上浇油。” 初一抿抿唇,不作声了。 *** 不对着楚凌斗智斗勇的时候,姜芜一般不太爱动脑筋。 这次楚嫣遇刺,她好好寻思了一番,这一寻思,还真寻思出了问题。 谁会对楚嫣动手啊?楚嫣这会儿可是风头正盛,年轻的时候,代表的是大启,为的是两国和平。这如今颠沛流离十几年,好不容易重返故国,谁闲着没事去刺杀她啊? 还是都快到了京城。 这京城里就算是有什么敌人,什么人啊?十几年了仇还没放下呢? 这一琢磨,还真琢磨出个人来。 姜芜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张家。 楚婵的婆家。 张家没有分家,便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张老爷子之前任礼部尚书,如今任当朝太傅,名义上是升了官,实际上是已经没了实权。 他的各个儿子在朝中也有任职,多是闲职,楚婵的夫君是翰林院学士,主要是纂修史书,并不太管其他事情。 当然,即使如此,到底底子也是在的,在普通人家眼中,算是富贵不可言了。 姜芜没下拜帖,来得突然,下人们一边慌慌张张将她迎进去,一边说是要通知老夫人。 姜芜摆摆手拦住了:“直接带我去见你们家三夫人。” 没人敢置喙,径直带她往楚婵的院里走了。 姜芜到的时候,楚婵正在与一位女子说着什么,那女子挺着个大肚子,一脸洋洋得意地说着三爷怎么期待这个孩子。 楚婵面色铁青。 姜芜自己听得都想呕,不管是那个张秀找了这么多替身也好,一把年纪了还让小姑娘怀孕也好,还是这样的宠妾灭妻的行径,都让她呕得慌。 她再一次感谢楚凌的用情至深,没恶心到这种程度。 而那个在她面前总是找茬的小姑子,这会儿明显气得不行,还一句话也不敢说。 姜芜面色微微一凝:“来人。” 不得不说,能跟在姜芜身边的,都是楚凌调/教得很好的小白菜了,她一个指令,就有人知道该怎么做了。 旁边的长相本就凌厉的丫鬟径直走上前,拉过那小妾,狠狠一巴掌打了过去。 “夫人面前,哪里容得下你放肆?” 丝毫没有顾虑这是孕妇。 连楚婵都愣住了。 而在发现来人是姜芜以后,原本准备发脾气的小妾,面色土灰地跪了下去:“夫人……” 姜芜一句也不想听,摆摆手就有人将那人拖下去了。 她这才看向楚婵,知道她过得不好,倒是没想到她过得这么不好。 明明是给她出了气,这会儿楚婵面色却更不好了,大概在姜芜面前丢人让她更难堪。 姜芜没闲心管她那些小心思,遣退众人后就直接问了:“是你派人刺杀楚嫣的。” 楚婵面色一僵,眼里闪过慌乱,但想也不想地就否认了:“你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楚嫣死了。” “什么?”楚婵惊呼出声,“他们明明说没有成功的。” 说完就意识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捂住了嘴。 姜芜坐在上方叹了口气,她对自己这个小姑子满满的不理解:“你是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这几个小妾你都斗不过,你直接去杀她?” 楚婵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诈自己。 “你……”她气急败坏,“你懂什么?你知不知道,就是那个女人,毁了我的一辈子。要不是她那个爱慕虚荣、阴险狡诈的母亲,我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对于这事,姜芜无法评判,这俩左右是纠纠缠缠这么多年了,其中的纠葛,一般人可能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是有一件事她不得不说:“你哥亲自去接人了,楚婵,他很生气。” 这大启上上下下没人不怕楚凌,楚婵也是,况且她跟她这个哥哥,原本就不是特别亲。 楚婵这会儿脸色是真的惨白惨白的,显然是回了神,先前只想着自己夫君那档子仇,忘了亲哥这一茬。 姜芜还在心里想着怎么敲打她,让她不要再去惹楚嫣了,真有个三长两短,谁赔给楚凌? 话还没说出口呢,就见楚婵扑通一声跪在自己面前。 “嫂子,求求你,不要告诉我哥。”她哭得梨花带雨。 姜芜一边被这声嫂子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一边躲过她伸过来想要抓住自己的手。 楚凌这人做得可真是……亲妹妹都怕成什么样了?都能拉下脸跟自己跪了? 她这样子还挺可怜的,姜芜原本准备吓人的话这会儿也讪讪地收了回去:“你连我都骗不过去,还想骗你哥?不过你也别太紧张,你是他亲妹妹,他能怎么样?” 楚婵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他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姜芜原本还想说那不至于,可又说不出口。 这不好说,楚凌六亲不认,又事关楚嫣,这可真是不好说:“那……你……你求我有什么用?” 还不如到时候跟楚嫣负荆请罪,虽然那可能会让楚婵比死了还难受。 “当然有用,他只听你的话。” 啊?谁听谁的话?姜芜正震惊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她的意思,就听楚婵哭泣的声音停顿了片刻,抬头看自己。 “姜芜,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 “嗯?”姜芜有些跟不上她变脸的速度。 “我真的……特别嫉妒你,”楚婵的眼神并不像在作假,她是真的在嫉妒,“为什么?为什么你就可以有一个,这么好的夫君?只爱你一人,不管你做什么,都愿意宠着你。” 姜芜吓得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赶紧端过来一杯茶抿了一口压压惊。 谁?楚凌吗?宠着自己?在外人眼里,他是这样的吗? 楚凌做人高明之处再次让姜芜的认知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看看,哪怕知道他是一个多糟糕的人,会被他吓成这样,还是觉着这是一个好夫君呢。 最后,姜芜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会帮忙说好话,然后在她“嫉妒”的眼神中离开了。 见鬼了,她站在张府外,开始质疑自己跑这一趟是为了什么,这话术难道是楚婵戏弄自己的新方式吗? *** 知道了楚嫣没事,又想着楚凌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姜芜倒是难得睡了个安生觉。 只是她到底眠浅,即使在梦中,也觉着自己被一双阴鸷的目光紧紧盯着,不安感让她从梦中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眼,就看见了不远处坐在圆桌旁边的人影,吓得马上从床上弹坐起来。 惊吓只是一时的,她对这个人太熟悉了,所以哪怕是在黑暗中,哪怕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她还是从那高大的身形和熟悉的气息中认出了人。 “大人?”她有些不太确定现在的时辰,“您刚回来吗?怎么在这里。” 也不出个声!要吓死谁啊?仗着黑暗,姜芜还敢在脸上露出忿忿的不满。 结果下一刻,她只觉得楚凌手一挥,屋里突然就亮了起来。姜芜的神情就这么僵在脸上。 有了光亮,她清楚地看到了坐在那里的人,男人眼里是能结一层冰的寒冷,仿佛能冻死个人,哪怕屋里已经被照亮,他脸色也黑得像是处在黑暗中。 冰冷下是掩藏很好的愤怒,这个姜芜能理解,但是她竟然从中男人周身的死寂中,读出了一丝难过。 这就让人惊悚了。 姜芜慌了,怎么了?怎么楚嫣刚回来就这样?他们怎么了?她正胡思乱想,就听男人低沉愠怒的声音传来。 “今天去哪了?” 20 质问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姜芜实在是气愤,这人跟楚嫣出了什么问题,干嘛来自己这里撒火? 可是男人眼里的风暴让她不敢流露出一丝的不满,抓紧了被褥,小声地回答:“去了五妹妹那里。” 楚蝉在家就是排老五。 这话明显没让楚凌满意。 “还有呢?” 还有……哦,之前是在莫阳舟那里。 姜芜顶着砰砰直跳的心,面不改色地撒谎:“还与青阳公主参观了她新买的别院。” 其实那院子原本就是她们一起买的,哪里有什么参观的必要。但是姜芜觉得楚凌应该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她今天心情其实还挺不错的,与阳舟确定了未来,楚嫣也回来了,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与她相反的是,今晚的楚凌,透露出一种莫名的狂躁,这对男人来说是少有的,惹得姜芜也跟着提心吊胆。 楚凌已经站起来了。 他坐在那里的时候,压迫感就已经不容小觑,如今这么站起来,姜芜只觉着面前仿佛堆起了一座高山,压得人心里都沉闷起来。 她不着痕迹地往床里撤了撤,不敢动作太大了,此刻自己就像是被狩猎的食草小动物,任何风吹草动,仿佛都能让狩猎者有所动作。 楚凌从桌子那里走到床边仅仅只有几步的距离,可也就是这几步之中,男人的情绪再次都收敛起来,及至站到跟前的时候,就又是平日里那副丝毫不露情绪的样子。 只是他站在那里,投下来的阴影与那深谭一般的眼睛,已经让姜芜感受到溺水的窒息。 “谁又惹你不高兴了。”他问姜芜。 姜芜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绪。 什么叫谁又惹她不高兴了?说得好像自己多喜怒无常,要让人供着似的。 她老老实实摇头:“没有。” “那你去找青阳做什么?” 听到楚凌的问话,姜芜前前后后联系一下,神色微微僵住,他原来知道吗?自己一旦心情不好了,就会往青阳那跑,实际上就是去见阳舟了。 总得舒缓舒缓压力是不。 所以楚凌也是察觉到了的,但他应该不知道阳舟的,姜芜确信,因为如果楚凌知道了,定然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男人鹰隼般的目光还盯在她的身上:“你的禁足,我解了。孩子也接回来了,还有什么惹你不开心了?嗯?” 他说嗯的那语气,就像是自己下一刻说出个一二三来,楚凌能把这一二三都解决了。 其实楚凌的存在就是她最大的不开心,但这话姜芜不敢说。 “我也不可能只在不高兴的时候去找青阳吧?”她视线低垂,不敢抬头去看人。“我就只是普通地找她……闲聊而已。” 头才低下,视线里突然多了一只手,捏着她的下颌,逼着姜芜抬头起与他对视。 姜芜始终记得这双手是怎么捏碎一块玉佩的,此刻那手虽然只是在下颌,却又像是呃住了她的咽喉,让她心如擂鼓,身子也是僵着一动不敢动。 对视之时,男人的眉头有一瞬间的紧锁:“你总是拿这样的眼神看我,好像真的很怕我。” 那一瞬间急促的呼吸与狠厉的语气,让他看起来仿佛恨极了一般。 姜芜已经克制不住身体的发抖了。不是好像,她是真的很怕啊! 楚凌气息已经重新平稳下来:“你知道为什么楚蝉连几个侍妾都解决不了,还要去刺杀楚嫣吗?” 姜芜此刻那盛满恐惧的眸子里,增添了几缕疑惑。 既疑惑楚凌竟然这么快就什么都知道了,也疑惑他居然这么平淡地问这个问题。 楚凌也不等她回答,就自己说下去了:“因为她心里也清楚,那些侍妾,不过都是张秀消遣的玩意。没有触及底线,也就能睁只眼闭只眼。若是认了真……” 他手上的力道蓦然收紧,疼得姜芜小脸都皱到了一起。 好在又很快就放开了。 “你最好,是真的怕我。” 丢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明显还在生气的男人,就这么离开了。 姜芜半跪在床上,喘了好半天的气。 她怎么不怕?她怕死了。刚刚她有一种感觉,楚凌如果留下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极度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姜芜头埋在被子里哭了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自己就只能受着这屈辱,他跟旧情人之间的问题,凭什么就要对自己发泄? 姜芜憋屈死了,憋得胸口直闷,恍若呼吸不过来。 阳舟就不会这样,他就不会这样对自己。 枝芝原本是惯常地在楚凌走后来查看姜芜的状态,每次夫人这个时候都是不会好过的。这次也不例外,只是仿佛更严重一些。 她聪明地没有出声,等着这人静静地宣泄情绪。 夫人没有哭出声音,当然,这么说也不准确,她几乎是在默默地哭着的,但时不时地也会发出抽气声,以及喉间抑制不住的呜咽。一抽一抽得,好不可怜。 她想起方才快步离去的大人,更像是怕怒火伤到人的落荒而逃。 呼,她舒了口气,自己当初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居然会生出那种心思。她再次庆幸,还好是没有掺和进去。 这俩人,大概就类似于武林高手在比拼内力,他俩倒是旗鼓相当了,但是旁人掺和进去一个,就要死一个。 直到发现夫人像是接不上来气了,枝芝赶紧过去将她的头从被子里捞起来。 姜芜像是濒死的鱼突然进了水里,终于可以呼吸。 她刚才只觉得脑子都要糊涂掉了,朦朦胧胧里有许多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来不及抓取,只能在接触到空气后大口呼吸,而后眼睛一红,忘了方才的种种不适。 枝芝在给她后背顺气。 哭好了,姜芜方才开口:“去给我准备一下,我要沐浴。”她身上仿佛出了一层汗。 “是。” “将被子也换了。”话里还有哽咽。 “是。”枝芝一一应下了,耍小脾气的夫人,就像是孩子一般,她想着。 *** 不出所料,姜芜又是一夜未眠。 晨起的时候,她头疼的厉害。 “夫人,要不去外面走走吧。”枝芝提议。 姜芜没有反对,兴许外面新鲜的空气能让她的头疼好一些。 路上,枝芝跟她说,那个如月郡主,被楚凌直接带回了府里。 姜芜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停顿。 这也不意外,楚凌巴巴过去英雄救美,亲自护着回来了,再接进府里,简直太过顺理成章。 “是住在桃花院吗?”她问。 “不是,”枝芝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是在客房。” 那倒是奇怪了。 想到十几年未见的人就在同一个府邸里,姜芜内心升起了一丝好奇,但是很快就被自己按下去了。 以后那两个人的事情,她才不能掺和了,就让楚凌自己争点气吧。 21 楚嫣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虽然没侍寝,这次楚凌也照例地赏赐了一堆东西,不知道算不算是对自己受到惊吓的补偿。 甚至晌午的时候,还来跟她一起来用餐。 姜芜想不明白,楚嫣这会儿都在府上了,他怎么还会有心思跟自己用餐,但人家丞相大人做事,也没人敢问。 这两人昨天一个发火,一个哭得要死,今日倒是都像没事人一般默默用膳。 姜芜最爱吃的鱼今日放在了楚凌那边,她一边忿忿地想着回头要好好教育一番不懂事的下人们,一边默默地放弃了那道鱼,埋头苦干面前碗里的小山。 刚吃了两口,面前多了一块鱼。 姜芜眨眨眼,看过去,给她夹了鱼的楚凌已经收回了手,面色平淡得像是并没有把刚才的举动放在心上。 她是真没想到这男人还能做出来这么体贴的行为。 而且男人昨天明明还一副恨不得要掐死人的样子,今日就云淡风轻了,姜芜甚至能察觉到他的心情还不错。 楚嫣是怎么做到的一晚上将他哄好的? 正胡乱想的时候,男人凉凉的目光扫了过来:“吃饭的时候,你就让你那脑子歇歇。” 话里对她“脑子”的嫌弃不言而喻。 姜芜偷偷瞪了他一眼,就他脑子好。 不过趁着楚凌好,她也就试探性地问了:“如月郡主这几日就要在府上住着吧?” 楚凌嗯了一声。 他这会儿冷静得看不出情绪了。 姜芜对这个答案不意外,她继续故作贤良地开口:“她来得匆忙,我也没来得及让人准备,明日就让人将桃院收拾……” 咔哒的一声筷子放下的声音,止住了她要说的话。 这声音也不大,就是无形中带给人压迫感,姜芜不敢吭声了,眼神往那边瞥了一眼,男人手中的筷子已经放下了,胸廓有一瞬间的明显起伏,就像是在调节情绪一般。 “你不用做多余的事情,我已经把人安排在了东院,你什么都不用管,也不要跟她接触。” 姜芜表面唯唯诺诺地说是,心里却是不屑地撇撇嘴。 得了得了,知道你宝贝你那妹妹,难不成还怕自己会做什么伤害她的事情? 自作多情。 她问这个,其实是想试探这两人的重逢是不是还顺利,东院,那地方不是偏僻着吗?当然,既然在丞相府,自然不会有太寒碜的房间,可怎么想都不像是楚嫣该有的待遇。 是不顺利吗? 她心里琢磨着,面上却不显,然后就看到楚凌已经拿起手帕擦嘴了。 “大人吃好了吗?”姜芜心里乐翻了天,巴不得他快些离开。 男人放下手帕时的那动作,就差直说“气饱了”。 其实姜芜也挺费解的,天地良心,本着楚凌好过大家才能好过的想法,她是真的处处供着这尊大佛的,但好像还是把他惹生气的时候多。 不过也无妨,只要他不杀人,气到他就是自己赚了。 姜芜甚至有闲心往那盘鱼看了一眼,等他走了,自己就能好好吃了。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男人伸手,直接将鱼端到了她的面前。 姜芜哪里敢动筷,她看过去,楚凌也在看她,薄唇微启:“想吃?吃。” 然后动也不动地就这么盯着,似乎今天就打定了主意要看她怎么吃。 姜芜哪里还有胃口?她看着那鱼,就像是在看什么毒物。 最终还是将食不知味的鱼送进肚子里了,姜芜心里泪流满面,这狗男人,真歹毒! *** 没过几天,如月郡主住在丞相府的消息,就已经在京城悄悄传开了。 因为比原计划的要早,宫宴都是设在几天后,所以这消息大家也都在私下里传。 丞相府第一个迎来的,是姜芜的婆婆。 国公夫人一年到头也不会踏足几次丞相府,这次姜芜也是沾着楚嫣的光了。 楚烨不在,念茵陪着她一起等着的,因为有孙女在,老太太的态度也就没有太糟糕。 “阿嫣住哪了?” 进去的时候,老太太问姜芜。 姜芜只记得楚凌说过东院,就老实回答了,才一说,老太太的眉头就已经皱起来了,指责的话更是一句句地往外冒。 “阿嫣是在我国公府里长大的,那就是楚凌的亲妹妹,她这些年受了苦,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这个当嫂嫂的,还不知多费心。” 总体来说,姜芜属于吵架还是想吵赢的类型,所以直接就软绵绵地回怼了:“是大人吩咐,不让我插手的。” 这话把国公夫人的话堵住了一瞬,但也就一瞬,很快就有了新的话术:“楚凌是不想让你操劳,你也不知体谅他吗?” 他不是不想让我操劳,是怕我对他的心上人下毒手。 不过这话姜芜没说,她丧失了与这位“儿子做什么都是对的”的婆婆争辩的心情。 低头的时候,小手指被勾住了。 姜芜惊讶地看过去,是念茵,勾住她的手指后冲着她柔柔笑了笑。 女儿这是怕自己的心情不好特意安慰。 意识到这一点,姜芜的心瞬间就暖了起来。也回以笑容。 急于见女儿的国公夫人倒是没有在意这边的母女情深,东院确实有些偏,一行人走了好一会儿,一进院子,国公夫人就什么也顾不上了,径直快步走了进去。 姜芜不急,她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但也不可否认,她确实是有几分好奇的。 好奇这位……让自己成为替代品,让楚凌和张秀都念念不忘这么多年的女子,如今是什么模样。 屋子里飘着药味,姜芜进去的时候,国公夫人正在带着哭腔地嚎着。 “哎呦我的女儿啊。” “你受苦了。” 诸如此类的。 姜芜也同时看见了床上的女子。 已是少妇的女子,依旧是花容月貌、仙姿玉色,大概是因为正病着,斜卧在榻上,乌云微堕,透露出一股惹人怜惜的脆弱。美自然是美的,只是与自己记忆中……又似乎有所出入。 姜芜无法具体形容这违和感是从何而来,但是她觉着楚凌在见了现在的楚嫣后,一定会对找了自己这么个替身而陷入自我怀疑。 她们真的一点也不像。 不过也是,都十几年了,也总不可能一直像。 此刻比起激动得不能自己的国公夫人,这位如月郡主脸上的表情,却有几分勉强。 笑也是笑着的,笑意却并不达眼底,更像是虚伪的敷衍。 “老夫人,莫要哭坏了身子。” “你是不是怨我?所以一声阿娘都不愿意唤了?” 也不知为何,这两人的话,姜芜听着总觉着一句比一句假,意兴阑珊地将视线转向他处之时,倒是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骨瘦嶙峋的老人。 这人姜芜认识,是大夫。 说是大夫,但他给姜芜的感觉总是阴森可怖,原本就没有几分肉的脸,眼窝又深深凹陷着,浑浊的目光让人下意识间就会觉着这不是什么好人。 于是在楚凌让他给自己看病的时候,姜芜在看到他伸出手的那一刻就被吓哭了。 她也不是没见过老人,也不是没见过那种干瘪的皮肤,可只有面对这个人,恐惧感十分明显。 当时楚凌在旁边没说什么,但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没让他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没想到又会见面。 楚嫣受了伤,府里有大夫也正常,只是想不通楚凌怎么又叫了这么奇怪的一个人来。 没等她先转开,那边的人却是也看到她了。 老头主动向她露出笑容。 孙柯仿佛在努力释放善意,但也没有办法让眼前的人降低眼里的厌恶。 姜芜毫不犹豫地转开了视线,嫌弃与不喜不加掩饰。 只是这次与楚嫣对上了目光。 女人不知道是不是跟老太太演戏演累了,这会儿看向自己的时候,竟然露出求助的神情。 那模样,就像是两人是万分熟稔的闺中密友,所以她向自己求助的暗号,打得如此自然。 但是她们两人,分明就不熟好吗? 姜芜明明是这样想的,可是脚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已经走上前。 “母亲,阿嫣妹妹长途跋涉正累着,就让她好好休息吧。” 姜芜想咬自己的舌头,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顺着楚嫣的暗示来。 甚至,在楚嫣暗里冲自己笑表示感谢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讨厌这个人。 她的婆婆剜了自己一眼表示不满后,倒也顺着说了。 “也是,阿嫣,要不你就搬去国公府养病好了。” 那哪成? “不必了老夫人,宫宴也无几日了,楚大人也请了大夫,我就在这里养病便可。” 听到楚嫣拒绝了,姜芜松了口气。 也不知国公夫人是不是真心的,反正是没再坚持了。又说了两句,正要起身离开之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位少年,引得众人都看了过去。 那是与楚烨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生得也是玉树临风,只是不同于楚烨身上自然流露的自信从容,他显得要更沉默一些,那眼里,是饱经风霜以后才有的沉淀。 少年见着屋里这么多人,愣了一下后才唤了一声:“母亲。” 母亲?姜芜呆呆得没反应过来,他唤谁母亲? 她很快就有了答案,因为楚嫣已经笑着应了:“霁笙,来见见老夫人与丞相夫人。” 所有人大概都愣了片刻,姜芜一瞬间脑子像是炸开了一般。 这是楚嫣的孩子? 楚嫣有孩子,这事不稀奇。但是她嫁的是谁啊?那是北耀国的国君。 两国人之间的长相相差甚远,便是那个楚霁笙长得再怎么样像母亲,也该有一点与大启子民不一样的地方吧? 可这小兔崽子,完全就是纯正的大启国民。 “哎呀,”还是老夫人先反应过来,“这就是我那外孙吗?长得可真俊,叫霁笙是么?” “是,”楚嫣笑,“楚霁笙,随的我姓。” 这话,彻底让姜芜炸开了。 果然这个世上,楚嫣还是她第二讨厌的人。 而第一,是楚凌。 22 私生子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姜芜静静看着那少年礼貌又冷淡地叫了一声:“老夫人。”而后看向自己这里。 两人对上了视线。 虽然没见过,那少年这会儿自然也猜到了她的身份,一丝拘谨和不自然在他身上一闪而过,沉默片刻后方才开口:“见过夫人。” 姜芜不友善的目光在少年的身上一一扫过,仿佛要给人家盯出一个窟窿来。 她心直口快,想着什么,就直接问了:“你父亲是谁?” 别想骗她是那北曜人,她可不是傻子。 少年自然是察觉出了她的敌意,眉宇间更加冷漠了一些。 他还没回答,旁边的老夫人就径直开口了:“行了,你对人家孩子凶什么?左右是阿嫣的孩子,就是我的外孙。” 姜芜气得身体都在发抖。 如果这个兔崽子不是那个才死不久的北曜国国君的,那是谁的? 脑子里那个答案简直是呼之欲出。 什么随她姓?其实就是随的楚凌吧? 是的,姜芜就是觉着,那孩子肯定是楚凌的。从这兔崽子的年纪上看,定是和亲之前,那两人就已经…… 姜芜的脸色更差了。 她盯着老夫人的脸,猜测她知道多少。看她那慈爱的模样,应该是清楚的,什么都是你的外孙,想来是你的亲孙子吧?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这个丞相夫人的位置,姜芜一点也不留恋,谁爱当谁当去。但是在她的设想里,楚嫣年纪也不小了,楚凌那般心疼她,不太可能会让她生孩子。 就算是生了,自己的孩子都已经站稳了脚跟,一个小孩子,当然影响不了阿烨的地位。 可是现在,一切都乱套了,楚凌跟她居然早就有了孩子。 她的心里除了对阿烨的担心,还升起了另一股愤怒,那是在最初知道那两人的关系的时候,自己才有的被背叛的愤怒感。 居然,把她当傻子一般耍。 “对了,”老夫人打量完了楚霁笙,又看向念茵,“这个是你念茵妹妹,你可以认识一下。念茵……” 被叫住的念茵没有理会祖母,反而往母亲身后躲了躲,只露出一双眼睛,在与少年对视后迅速低下。 然而那双怯弱的眼眸,却在低头的一瞬间沾染上了狠厉。 她知道,母亲因为这个人不开心了。 被下了面子的国公夫人脸色不大好。倒不至于生孩子的气,于是又把错误归结到了姜芜身上。 “你也就会哄着孩子们跟你一起不懂事。” 姜芜这会儿已经气得不怕了。 “念茵就一个哥哥,他管谁叫妹妹呢?”她语气愈发尖锐。 这下,场上的气氛彻底僵持不下了,国公夫人更是面色铁青,也就只有楚嫣,愣了愣后,脸上还是继续带着笑意,似乎比起刚刚还开心了一些。 最后自然是不欢而散。 国公夫人走的时候还在指责她的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姜芜理都不理。 她就是小家子气,楚凌都有私生子了,她还不能小家子气? 她甚至也没去送人,只是叫念茵去送。念茵离开之前,她眼神示意了一番,让她不要与祖母闹僵。她自己是无关紧要了,但不想孩子跟国公夫人交恶。 她们到底是血脉相通的亲人。 结果说到底,这个府里,也就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外人。 姜芜紧紧盯着床上的女人,国公夫人离开以后,她明显轻松了许多,看向姜芜时脸上的笑意甚至比方才见到国公夫人还要真挚。 姜芜莫名地被她笑得没了几分脾气。 直到视线被一道身影隔绝。 看到挡在他母亲身前的楚霁笙,她就重新生气了。 “霁笙,”还是楚嫣在后面叫他,“你先出去,母亲有话要与夫人说。” 即使她这么说了,楚霁笙也没有让开,少年单薄的身影却挺得笔直,将姜芜的目光遮挡得严严实实,俨然一副害怕姜芜伤害自己母亲的模样。 姜芜被气笑了,她就是真的想动手,那也不是对楚嫣动手。小兔崽子,怎么就多了个小兔崽子,将她的计划全泡汤了。 “娘,”少年看着姜芜,话却是对楚嫣说的,“这人跟你说的不一样。” 他身后,楚嫣笑得更欢了:“哪不一样?这不是一模一样吗?” 姜芜怀疑这是说了自己的什么坏话。 楚霁笙到底还是听母亲的话,也或许是察觉到了眼前之人的厌恶与恶意都是冲着自己的,在又被楚嫣催了一次后,也就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他一走,楚嫣似乎就彻底放开了。 “阿芜。”她欢快地冲着姜芜招手,“快过来呀。” 阿芜什么阿芜?她们很熟吗? 她们当然是不熟的,哪怕是在知道她与楚凌的关系之前,两人也不过是姑嫂关系的泛泛之交而已。 姜芜这两个真假小姑子斗得昏天暗地,作为一个外来人的自己,不会轻易亲近谁。 可她的脚步,还是不自觉就靠近到了床边,直至被楚嫣一把抓住了手。 “我们这么久不见了,你这般冷淡可让我真是好生难过。” 她握着姜芜的手,像是在撒娇一般。 姜芜觉着这样的楚嫣,让她很震惊,这样不讨厌楚嫣撒娇的自己,更让自己震惊。靠近了才能闻到,楚嫣身上带着一股青涩的茶香,很好闻。 她一直没有说话,不愿意说软话,但对着这么个病人,又说不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自从知道了楚霁笙的存在,姜芜的脑子就糊涂成一团了,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楚嫣像是终于想起了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太熟这件事,不好意思地慢慢放下手。 “抱歉啊阿芜,我太久没有见到故人了,所以有些激动。” 她说这话,再配上病弱的面容,当真像是一朵纯情无辜的小百花。要不是被那个小兔崽子影响了心情,姜芜其实并不介意跟这位有希望救自己于水深火热的人演一演姐妹情深。 可她现在完全没有心思。 偏偏在国公夫人面前一句话也不想多说的人,这会儿却俨然化身了话痨,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 “阿芜,我也没有办法,北曜的皇帝死了,霁笙不是他的孩子,待在那个地方,备受排挤,所以我必须要带他回来。” 你都让人家一国之君吃这种闷亏了,人家能不排挤吗? “阿芜,你过得好吗?” 一点都不好! 姜芜很烦,她觉着这样同情又厌恶她的自己,就像是被割裂成了两个人,让她的头疼得厉害。 女人见她一直不说话,再想伸手来拉她时,被姜芜一把拍开了。 “你好好养病吧。” 说完这话,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姜芜晚上没有用膳就睡了。 她躺在床上,想的都是自己离开后,她那失去母亲的小可怜孩子们,要迎接新的母亲和哥哥,得多悲惨。楚凌对他们本就没什么亲情可言的。 越想,越是悲从中来。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因为对那个人的熟悉,姜芜甚至不需要去分辨就知道是楚凌来了。 她没有动弹,男人进来后明显沉默了一会儿。 姜芜猜他肯定是被地上自己砸的他的赏赐物给气到了,气死了才好。 不过楚凌很快就往里走了,一直走到床边,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姜芜。 “初一说,你今晚未用膳。” 又是那个多嘴的初一。 楚凌已经在床边坐下了:“你要一直这么背对着我吗?” 姜芜很胆小,若是平日里听到他这样不悦的语气,早就吓得唯唯诺诺了。 但她这会儿气上心头,也就不管不顾了。 楚凌明显无法容忍这样的态度,手放在她的肩上,以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姜芜身体掰转了过来。 这一转,倒是让他脸上的严肃缓和了一些,顿了一下才问:“谁惹你了?” 他明显是看到了姜芜满脸的泪痕,眼里一丝不明的情绪快速闪过,然而只顾着哭的姜芜并未察觉。 这话她听过很多遍了,楚凌就爱问这个,有时那话里还会带着一丝疲惫,就像是一个面对无理取闹的孩子的家长,因为是自己家的孩子,再无可奈何也要给她出气。 但其实这个罪魁祸首往往就是他自己。 所以姜芜一般不回答,这次是例外,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揪着楚凌胸前的衣领。 “楚霁笙。”她像是告状一般说出了这个名字,还带着哭腔,就好像是在服软,甚至跟之前的表面顺从不同,这次是真的认输。 姜芜在楚凌的眼里看到了一瞬间的怔愣,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名字,还是因为自己认输的态度。 但他很快就又是那副漫不经心玩弄人心的死人样了,不咸不淡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嗯?” “他让我不高兴了,你让他出府。” 姜芜说完后,楚凌回答得很快。 “不行。” 那是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拒绝。 姜芜恨极,果真,这还没认祖归宗,他的心就已经开始偏了。日后那母子住进来了,哪里还有阿烨兄妹的位置? 她哭得要打哭隔了,还是揪着楚凌的衣领不依不饶:“你得答应我,阿烨永远是你的嫡长子,你得将他和念茵放在第一位。” 她的眼睛因为泪水看不清眼前了,这给了她说这些话的勇气,却也生出看不到楚凌表情的不安。 直到腰间扣上了一只手。 那只手微微一用力,就将她带向了男人的怀里,属于他的气息,不遗余力地往姜芜鼻子里钻。 姜芜还揪着他的衣领,因为姿势,她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楚凌的身上,男人身后没有任何支撑,也依旧是坐得稳稳的。 明明是亲密的姿态,可他吐出来的话,却冰冷如雪。 “姜芜,你是以什么立场要求我?”他说,“嫡长子,是正妻的孩子。” 楚凌的手收紧了几分,语气不明:“只要你是我的正妻,阿烨兄妹二人,自然就是我的第一位。” 姜芜纠结了大半天的心,在这一刻骤然冷却了下来。 她突然觉着大概自己才是那个最无情之人。 因为即使如此,她也不愿意为了阿烨和念茵,留下来继续占着这个正妻之位。 楚凌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里甚至没有任何犹豫就有了答案。 她是一定要离开楚凌的。 23 想通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楚凌的虎口卡在姜芜的下颌处,指腹砥砺在她的唇边。 姜芜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等自己的回应,可在有了一定要离开他的想法后,又觉着可笑。 说得好像做选择的是自己,他就要娶楚嫣了,这话不就是在告诉自己,以后楚嫣的孩子,才是他的第一位吗? “松开。”男人的声音传来的时候,嘴唇旁的手指也稍稍用了用力。 姜芜下意识将死死咬住的嘴唇松开了,视线一转,就对上了男人黯下来的眼眸,身体不由一僵,下一刻,楚凌的手指果然移到了嘴唇上。 唇上的指尖微微一顶,姜芜紧抿的唇被迫分开,她感受着男人的指腹按着自己的下唇,不轻不重地摩擦着,指尖偶尔会划过牙齿,引得她不适得想要撤离,却被腰间的手禁锢得动弹不得。 慌乱之中,她不得不打开牙关避开楚凌的指尖,却反而让那截手指进得更深。 楚凌看着那被自己摩擦得殷红的唇瓣,眼神愈发幽暗。 无法再闭合的贝齿让女人的呼吸急促起来,她应该是着急了,脸颊都是红的,偶尔不小心乱动舌尖,会舔过男人的指尖,从那里传来的酥麻,在男人全身每个地方引起颤栗。 姜芜急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不喜欢这样,恶心死了,于是急忙抓住男人的手不让他动,眼里都是恳求。 周围的温度就像是蓦然升高了不少,楚凌喉结微微上下滚动,呼吸一顿,撤出自己的手指,指尖上沾染的涎液被照得微微发亮。 姜芜还没松口气深呼吸,面前一暗,是楚凌俯下身来,噙住了她的唇,灵活的舌头代替了先前的手指,在那小小的空间里攻城略地,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姜芜拼命眨了眨眼睛,眼眶里的泪水顺着动作流下,眼前变得清晰了一些,她得以看见男人近在咫尺的脸,他的眼紧闭着,某一瞬间,让人觉着他似乎是沉溺而痴迷的。 但那应该只是错觉,姜芜的脑子很快就因为无法呼吸而渐渐迷糊起来,只在男人终于停下换气的时候,趁着那一瞬间的清醒赶紧开口:“我饿了。” 楚凌的动作又是一顿,眉尾的红色愈发明显。 姜芜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那沙哑的声音有多引人遐想,她生怕楚凌乱理解,赶紧解释:“是真的饿了,我要用膳,我的晚膳还没吃。” 说着就更委屈了,一边说,一边将人往外推。 楚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稍稍平息了一下,才对外面吩咐:“传膳。” 听他这么说,姜芜偷偷松了口气,看着楚凌起身,自己也跟着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物。 好在楚凌最后也没有留宿,他像是很快就压制住了自己的欲望,在姜芜提心吊胆中,看着她吃完饭就离开了。 即使如此,姜芜也是一夜未眠。 *** 姜芜无法控制自己,她已经失眠了好几宿。 快要被逼疯的时候,就只能在莫阳舟那里寻求慰藉。 哪怕是对阳舟,这些事情也过于难以启齿,她从来不说。就只是嗅着男人身上让她安心的味道,能让她心情平静下来,好生地休息。 他们是相约在京城旁,湖上的游船之上。 湖上的清风,倒是吹散了姜芜的许多愁思。 她躺在床边的摇椅之上,身后,莫阳舟在为她揉按着头上的穴道。 因为是在船里,从她这个位置,是看不到江上的风景的,只能从窗户里,看着外面碧蓝的天空,与偶尔飞过的鸟雀。 也不知是哪个起了作用,她心情确实好上了不少,疲惫开始后知后觉地袭来,她在这样的放松下开始昏昏欲睡。 姜芜睡得并不安稳,光怪离奇的梦境一直纠缠着她。她梦见阿烨与念茵背对着自己,越走越远。 梦里的姜芜拼命地呼唤着他们,才终于等来了两人的回头。 她的女儿面容冷酷地问她:“母亲不是要抛弃我们吗?” 不是的,姜芜无力反驳,她只能哭,从来都是这样的,她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正在给她按揉穴位的男人感受到了她的不安,看着她放在椅把上的手,莫阳舟犹豫片刻后,小心地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宽厚的手掌,轻而易举地盖住了白皙柔软的小手。 “没事了。”他低沉而温柔的声音,轻轻哄着不安的女人,“都没事了。” 这似乎是有作用,姜芜的表情已经缓和了下来,只有眉心,还轻微地皱着,被清风吹起的碎发,时不时拂过脸颊。 即使睡着了,那张被岁月格外优待的脸上,小嘴也微微抿着,仿若带着莫大的委屈,让人好不怜惜。 怎么在梦里,也跟个小可怜似的。 莫阳舟眼里闪过挣扎,他静静看了许久,像是被蛊惑住了,恍惚间觉着那些碎发,也许不是吹在了女人的脸上,而是自己的心里。 而原本准备按住那皱着的眉心的手,在举着片刻后被收了回去,男人缓缓俯下身,想以唇,代替方才的动作。 在距离那光洁的皮肤只有两指的距离的时候,一道凉凉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若是真碰了她,可就没人保得住你了。” 莫阳舟动作一顿。 他再次垂眸,认真看了一遍睡梦之人的容颜,甚至能感受到那打在自己皮肤上微微清凉的气息。 半晌,他才终于直起身子,看向门边站立的女人,压低声音唤了一声:“青阳公主。” 站在那里的女人正是青阳。 她的目光在屋里这两人身上流连片刻后,示意莫阳舟出来。 莫阳舟点头,只是先走去了香炉旁,确定了剩下的香料是充足的,方才出去。 两人就站在床边吹着冷风。 “你给她用的是什么香?”青阳的语气不太好。 莫阳舟笑笑,依旧是温和的语气:“不过是安神的罢了。” 青阳明显是不太信的,什么安神的这么有效?就只有他在的时候才能有效。但视线转了半天却又找不出其他的破绽,只能悻悻地收回目光,最后还是警告了一番:“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如今你的脑袋就是在她的手里,她若是出了什么状况,你我谁也跑不掉。” 莫阳舟没有回应这个,而是突然反问:“如果没有她,你觉着我们斗得过楚凌吗?” 这话其实是毋庸置疑的。 皇帝年幼,皇后懦弱,什么都听她家那个大哥的,朝中上上下下,都是楚凌说了算。 更不用提楚凌这几年在朝中大肆排除异己,将自己的手伸向了大启的角角落落。 青阳眉心里闪过一丝烦躁,却还是态度强硬地重申:“不要把她牵扯进来。” 这次,莫阳舟再未说什么了。 *** 虽是噩梦缠身,好歹也是连日来难得睡得最长的一次。 姜芜醒来时,已经忘了都是做的什么梦,头依旧是有些晕乎晕沉,她却觉着从未这般清醒。 她觉着自己这般忧愁,就是将自己的作用看得太重了。 事实上,就算是没了自己,这两个孩子也一直过得好好的。 楚嫣入主丞相府,是她一早就已经想好的。如今只不过是多了个兔崽子而已。 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来历不明的臭小子而已,阿烨和念茵,那可是堂堂正正的。 她得对自己的儿女有信心,哪里就会被这么个兔崽子比了下去。 再再说,她就算是有心牺牲自己继续耗在丞相府好了,那不也得给楚嫣让位?这是自己能说了算的事吗? 姜芜就这么自己把自己说服了,心安理得地逃避进了自己的龟壳里。 和离这事,还是得尽快,姜芜生怕夜长梦多。 *** 闲暇之时,姜芜特意又去见了楚霁笙。 她去的时候,少年正在劈柴,那挥斧的动作很是熟练,一斧头下去,不管多粗的木头,必是成功地分成两半,碎屑向四处飞溅,楚霁笙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姜芜听着那斧头一次次砸下去的声音,莫名心慌地退去了两步。 “怎么让人家做这种事情?” 好歹也是客人。 旁边的下人面露难色地提醒:“夫人,这是您的吩咐。” 姜芜猛然间想起来,自己那天也是气急了,说什么也想为难为难这兔崽子,于是下了这么个让他干活地命令。 “这……这样啊?”她也是理亏,转过头去打量那边的少年。 这次,是尽量不带偏见与怒意的打量。 他长得倒是挺好看的,只是除了高挺的鼻子随了几分楚嫣,其他的倒没看出什么与楚嫣或者楚凌相似的地方。 这最好,要真是来一个年轻版的楚凌天天杵在自己面前,姜芜真不保证自己能受得了。 除了好看,楚霁笙身上还有一种与年龄不太相符的成熟,这点倒是与阿烨他们相差颇大。不过也不满理解,一个是众星捧月的丞相家公子,自然是春风得意、自信从容,一个是在异国倍受排挤的,父亲都不知是谁的孩子,所以小心谨慎、冷漠带刺。 姜芜心里啧了一声,这楚嫣也是不干人事,这种情况也把孩子生下来了。 也许是心里生出了那么一点点同情,姜芜唤人去叫那少年停下来。 没一会儿,楚霁笙站定在她的面前行礼:“夫人。” 姜芜已经结束了上上下下的打量,淡淡开口:“以后这些事情就交给下人去做吧。” “这些事情跟我以前做的相比,并不值一提。” 这么可怜的吗? 姜芜莫名又内疚了几分:“你也算是府里的客人,以后不用做了。” 说不定以后还要成为主子。 她明明作足了长辈高高在上的姿态,却瞥见了楚霁笙脸上弯起又放下的嘴角,就像是洞察了自己的伪装。 姜芜尴尬:“你笑什么。” “只是觉着母亲没有说错,夫人与她形容的并无差别。” 嗯?听了这话,她又升起几分好奇:“她说我什么?” 少年思索了片刻,看上去并不像是在回忆母亲的话,而是在自己找一个更适合的形容词。 “就是……不太聪明的。” 没礼貌的兔崽子!姜芜恼,楚嫣果然是没说自己好话! 24 认错(小修)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姜芜与那兔崽子不欢而散。 也许是她单方面的不欢而散,兔崽子已经没了第一次见面的谨慎与敌意,看起来姿态放松了不少。 这让姜芜反而是更加不悦了,这分明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嘛。 她又认真观察了几天,这人摆着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孔,别说,就这性子,还真是跟楚凌相似极了。 姜芜勉强压下对自己孩子的担心,将注意力又转移到了楚嫣身上。 宫里为楚嫣举行的宴会快到了,姜芜特意准备了上好的衣裳,她带着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房间里已经放好了不少准备好的服饰,包括金银首饰,也是一应俱全。 她的视线扫过那些花花绿绿,自己倒是操心得多余了。 “阿芜。” 楚嫣看起来气色已经比先前好上了许多,至少终于没有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了,她径直走过来,笑着握住了姜芜的手,“你可算是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想见我了。” 姜芜确实是不想见她了,可这么多天,她的心境已经平和了许多,于是这会儿还是挂上了笑意:“哪有?这几日只是太忙了,上次见面,是我多有得罪。今日这是特意来给你赔罪的。这不是宫宴要到了,我原想着给你送几套衣裳。”说着视线往旁边扫了扫,“不过看起来,阿嫣妹妹是不需要了。” 她是不需要了,自己这殷勤还得献到。 既然左右都是要退场的,姜芜希望这位置的传承能够平和一些,否则闹得难看了,以后受苦的还是孩子。 而听到这声阿嫣妹妹的时候,楚嫣眼里亮了几分:“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赔罪,既然你送了,我自是要穿你送的,男人懂什么欣赏。” 姜芜心里闪过一个词。 恃宠而骄。 果真被宠爱的就是不一样,谁敢对楚凌说这种话? 也好,她想着,这两人感情好,对自己来说,终究是好事。 其实若是真论私心,姜芜是真不愿意楚凌能与自己喜欢的人和和美美,老天爷怎么就这么优待这种不是人的东西? “阿芜,果真还是你最懂得我的喜好。” 姜芜看过去,楚嫣正在抚摸自己带过来的衣物,从她的表情看,似乎是真的喜欢。 “你喜欢就好。” 她原本是想送过东西就走的,结果却被楚嫣拉着说了好一会儿话。 “我家那臭小子,”她笑眯眯地问,“是不是很烦人?你要想罚他,那种不痛不痒的惩罚可不行,得下狠招。” 姜芜原本听到她提起楚霁笙,还因为自己先前的责罚心虚了片刻,再听到后边,很震惊地看着这位母亲,她是认真的吗? 可楚嫣见她这表情,反而笑意更深。 “可不就是嘛,他说话不好听,还总是臭着一张脸。”说到这里,她又顿了顿,“不过那孩子没什么坏心思,我还是希望你能喜欢他的。” 看来后半句才是她的重点,尽管姜芜对只对前半句深表认同。 她不知道为什么楚嫣希望自己喜欢那个兔崽子,但那怎么可能?她象征性地客气了一下:“哪有?我自然是喜欢他的,他只是少年老成了一些,也算是随了楚凌。” 这话似乎是将楚嫣说得愣了一下,只一瞬间又恢复了笑意。 “阿芜,”她又问了那个问题,“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姜芜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试图端起茶杯,掩饰住自己的狼狈。 要真回首她这些年的经历,当真是糟透了,没有一处值得自己细想的。 她原本不想在楚嫣的面前表现得太过凄惨。 可是目光一流转,又改变了主意,现在什么也没有撮合这两人来得要紧。 再放下茶杯时,她的表情便转为了忧郁:“我这些年过得很好,大人待我很好,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走哪别人都是恭恭敬敬。” 这些话倒是真的,她说完,瞥了一眼楚嫣的脸色,才继续往下说:“不过……大人却是不快乐的。” 楚嫣秀眉微蹙:“他有什么不快乐的?” 对吧?这东西要什么有什么,能有什么不快乐?想是这样想的,姜芜却不能这么说。 “阿嫣妹妹有所不知,”她开始像模像样地胡诌,“大人虽然拥有了一切,可心爱之人不在身边,这样的孤寂是常人无法体会的,也是再多的权势、地位都无法弥补的。” 她瞥见楚嫣一脸凝重,似乎是在认真听,觉着有效果,强忍着恶心,把那个仗势欺人、冷漠无情的东西,努力地往深情小可怜上面靠。 “他时常会一个人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其实可能是在想着怎么杀人。 “你之前住的那片桃园,他都是亲自照料打理的。”这是真的。 “为了能让你回来,他筹划这场战争筹划了很久,这两年几乎是茶饭不思。”这也是真的。 姜芜叹了口气:“也只有喝醉的时候,他才会真正地吐露心声,嘴里念的……也都是阿嫣妹妹你的名字。”这个是假的,楚凌是不会允许自己喝醉的。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姜芜干脆就挑明了说:“阿嫣妹妹,我知晓你与大人之间的情谊,我只是想说,你们已经辛苦这么多年了,如今终于得以重逢,不需要顾忌我。”我比你们自己更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楚嫣的表情随着她的话一直在变,直到最后,她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想离开楚凌吗?” 姜芜原本故意拿手帕去擦不存在的眼泪的动作一下子停顿下来,她也没想到,这人怎么就能从自己这么多真真假假的话里,一下子提炼出真实意图来。 这话她是绝对不能承认的,于是表情一下子转为认真:“阿嫣妹妹,我对大人情根深种,又有这么多年的情义在,若非希望他能真正地幸福,怎么会愿意离开他?” 姜芜的表情,那叫一个情深似海。 她不能轻易说出落人口实的话,就楚凌那性子,知道自己主动想离开那还得了? 楚嫣最后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 这个知道了到底是知道了什么?姜芜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弄懂自己意思,每日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直到这日,她再次来找楚嫣。 今日这院子有些奇怪,原本就不怎么热闹的院子今日更加冷清了,里里外外一个下人也没有看见。 姜芜将下人留在了外面,自己进去看。 靠近主屋的时候,才隐隐约约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她能分辨是楚嫣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说什么私密的话,没有通报就这么闯入好像也不太好吧? 姜芜的脚正要往后迈,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同时传了过来。 “不行。” 她的脚步就这么顿在了原地。姜芜哪里会听不出来楚凌的声音,更何况这句“不行”,完完全全就是他那副唯我独尊、不容商量的语气。 一瞬间,她的心就像是被羽毛挠过了一般,好奇得不得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脚仿佛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已经往前走了两步。 这下,楚凌的声音传过来得就更清晰了。 “她必须是我楚凌的妻子,一日是,终生都是。” 姜芜几乎是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这是在说自己。 男人话里那不容染指的霸道,与莫名的执拗,让她的心狠狠一颤,生出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恐慌。 “那我也不同意。”这是楚嫣的声音。 姜芜立刻在心里还原两个人的整个对话。毫无疑问,这次的谈话对两个人很关键。 楚凌一定是提议了要娶楚嫣,只是从他刚刚的话来看,是不愿意把正妻给她。至于楚嫣,不用想了,给人做妾这种事,她十几年前都已经说过了不愿意。 姜芜快要气死了,这个楚凌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楚嫣都已经松口了,他不赶紧八抬大轿、正妻之礼把人娶回来,说什么自己必须是他的妻子?是脑子坏了吗? 正生气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是初一。 姜芜看他要行礼的样子,急得赶紧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这里面正说到关键的地方,她生怕打断。 然而初一就像是看不懂她的暗示,朗声开口:“夫人。” 声音一出,里面立即安静下来,没一会儿,房间的门便被打开了,姜芜气得狠狠瞪了一眼不见一点心虚的初一,才将视线转向了门口站立的男人身上。 “大人。” 察觉到楚凌的身上传递出一种莫名的怒气,姜芜也顾不得生初一的气了,低着头不敢吭声。 “你来做什么?” 楚凌的语气不太好。 “我……”姜芜也不知怎么回事,心里蓦然升起一股委屈,左右楚凌说话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她应该早就习惯了、不在乎了的,却还是在那一刻心刺痛了一下,“我只是来看看阿嫣妹妹。” “我不是说过了,让你不要跟她接触。” 姜芜紧紧咬住了唇没有吭声。 “你对她这么凶做什么?”楚嫣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来了,站在楚凌的旁边。 已经开始入夏的阳光让姜芜微微晕眩,记忆里楚嫣没有和亲之前,这两人是经常一起的,郎才女貌,任谁看都会觉着是一对壁人。 时隔十几年,在楚嫣回来以后,姜芜再次看到了并肩而立的两人。 一黑一白,他们依旧是那般般配。 刺痛只在一瞬间,姜芜很快就忽略了,她恨不得把他们送回去,好生讨论方才未结束的话,想说自己真的不想要这个什么丞相夫人的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楚嫣的话起了作用,楚凌未再说责怪的话,只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里。 他从姜芜身边经过的时候,姜芜感受到了他不悦的情绪。是因为楚嫣拒绝了他为妾的提议吗?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这么讨厌自己?却又非要抓着?非不肯放过自己? 姜芜的心里有一把火在燃烧,混着方才的那丝委屈,越烧越旺。 低垂的眼眸里,那抹黑色的衣角很快就略过,眼看着要消失在视线里时,姜芜一个转身,马上跟了上去。 “大人。” 前边的人没有理她。 姜芜气不过,步伐又快了一些,想要跟上楚凌,她今日非得跟这个人说清楚,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般不讲理的人。 男人的步子大,她还是小跑着,才终于追上。 “大人。”她跟在后边,又叫了一声。 依旧是没有回应,能看到的只有一个冷冰冰的背影。姜芜跑这么一会儿已经累了,眼看着自己速度一慢下来,与楚凌的距离就远了,忙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黑色衣袍宽大的衣袖被拉出弧度,衣边镶金的花纹刺得人眼睛生疼。 晃神之际,姜芜一个趔趄,踩住了前边的衣摆,身体向前倒下之际,被一双手稳稳借助。 她的手,还抓着这人的袖摆。 “大人,”察觉到楚凌将自己稳住了就要收手之时,姜芜抓得更紧了,她抬头,看向比自己高出很多的男人,“您不需要对我心有愧疚。” 楚凌目光微冷:“什么?” 姜芜还维持着抓着他胳膊的姿势,几乎是鼓起了自己毕生的勇气直视着他的眼睛:“这十八年,大人您不算亏待了我。” 这话是不是言不由衷都不要紧,她迫切地想要结束这一切。 楚凌为什么不肯放过自己?姜芜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愧疚。 到底是生活了这么久的人,到底是日日同床共枕,养育着两个孩子。虽然同情这个词出现在楚凌的身上让姜芜觉着不可思议,不过这已经是唯一的解释了。 “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只是希望您能快乐。如果这个快乐只有阿嫣妹妹能给您,我可以自请下堂。” 最后四个字,姜芜说得万分忐忑而小声,因为她每说一句,男人的脸色就黑上一分,到最后她说完全部后,楚凌眼里的寒意几乎能杀死任何人。 “自请下堂?” 他笑了,几乎不会笑的人,这么怒极反笑的样子,吓得姜芜手已经不自觉慢慢松开了,但她不敢动,不敢收回手。 这话明显是触到楚凌的逆鳞了,眼前的男人,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深潭一样的眼睛里,不仅仅是冰冷,更有毁灭一切的疯狂。 这不是姜芜认识的那个、哪怕是再生气也不露声色的男人,她一直觉着自己是害怕楚凌的,可是只有这一刻,她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恐惧。 逃离的心从未这么急切。 她小小地后退了一步,这个动作就像是刺激到了楚凌,男人突然一伸手,抓住姜芜的衣领,将她一把狠狠按到旁边的墙上。 养尊处优却又带着老茧的手,就这么抵在她的颈间。 姜芜只觉着自己此刻就如同猛兽利爪下、下一刻就会被撕碎的猎物,浑身动弹不得。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再有这样的想法!你……”楚凌盛怒的话只说了一半就突然顿住了,眼前流着泪喘气的人就像是让他蓦然惊醒,立刻松开了手上的力道。 姜芜拼命喘着气,她也不知为何,其实在楚凌松手之前,按在自己颈间的手就并没有用力,只是看着这样的楚凌,她整个人就仿佛处在窒息中一般。 “我头疼。”姜芜泣不成声,不是为了逃避楚凌怒火的借口,她是真的头疼得像是裂开了。 靠着墙下滑的身体落入一个怀抱之中,男人一言不发,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头疼得她意识也在慢慢抽离,临昏迷之前,姜芜似乎是听到男人鬼魅一般阴魂不散的声音:“想离开?你做梦,去叫孙大夫。” 后边半句应该是跟旁边的人说的。 孙大夫?那个让人不舒服的老头吗?姜芜更想哭了,她想说不要这个人,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 *** 那天的事情,姜芜后来都记不清了。 只知道自己突然晕倒,醒来以后除了没休息好的头疼,就没有任何的不舒服。 她醒来后不久阿烨兄妹二人就一起过来了。 “母亲,你现在还有什么不适吗?”楚烨关心地问。 姜芜笑着摇头,她醒来以后还特意问了给自己看病的人是谁,得知是平日里的大夫才松了口气,想来昏迷前听到的那个孙大夫应该是听错了。 想着,目光又看向阿烨身后默不作声的念茵:“念茵,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娘亲这里。” 经过这么多日的相处,她与两个孩子的关系已经渐渐亲密起来了,这会儿见着女儿站那么远,自然是唤她过来。 听到母亲叫自己,一直低头不语的女生猛然抬起头,眼里竟是泛着点点泪花。 姜芜一愣,她在女孩眼里看到了一丝恐慌,不同于之前与自己不熟悉时的小心谨慎,那是真的害怕被伤害的恐慌。 她茫然失措又心疼,她怎么会舍得伤害女儿呢? 念茵终于走到了床边坐下,姜芜看着女儿的手在床边小心地试探,却并不敢触碰自己,一时间心酸,一把握住女儿的小手:“念茵。” 女孩眼里的泪像是再也抑制不住了,一颗颗滚落,她俯下身,抱住了床上的母亲。 小姑娘哭得姜芜的肩头几乎能感觉到湿意,也让她的心心疼得在抽搐。 “母亲,”念茵的声音嗡嗡的,“我好害怕。” 姜芜笑着回抱住她,不停地安抚着:“没事,娘亲没事。好了好了,不要太激动了,别把身体哭坏了。” 她还惦记着女儿的心疾。 站在一边的楚烨看着母女二人相拥的画面,默默垂下眼眸。他知道妹妹在害怕什么,她害怕母亲受到伤害,更害怕母亲一醒来,眼里再也没有看向儿女时的慈爱。 大概是那次的伤害太大,以至于念茵现在也没走出来那片阴影。 *** 一直到宫宴前,楚凌都没有出现。 姜芜也乐得清闲,她是真的被楚凌吓到了,一个人坏尚且还不是最糟糕的,若是坏得失去理智,那才是最可怕的了。 她现在觉着那天的楚凌,才是他的真面目。 至于楚嫣那里,她也没有再去了。姑且就让这两个人继续折腾吧,她也只能暗自祈祷楚嫣能再坚持坚持,取得这场对峙的胜利。 哪怕是再不情愿,宫宴那日,她还是得与楚凌一起进宫。 许多日不见了,府外相见的两个人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至少看上去是那样。 姜芜也只敢匆匆叫了一声大人,就乖乖立在一边,低头不看他了。 她能感觉到男人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就在姜芜被看得浑身僵硬的时候,那视线才终于转移开来。 “上马车。” 姜芜如释重负,向着马车走去,只是想到等会儿要跟这个男人待在同一辆马车里,她就又忍不住想要叹气了。 上了马车,她还特意往角落里挪了挪,恨不得整个人贴在马上的木壁上。 结果没一会儿,只听到外面的一句“出发”,马车慢慢驶动,楚凌却并没有上车。 姜芜愣了愣,她偷偷掀开轿帘,瞥见男人一身绯色官服,骑在了马上。 这下她是彻底松了口气,对那背影一点留恋没有地放下轿帘后,开开心心地挪到正中间的位置坐好。 最好是讨厌我了,最好是马上就跟我和离,她在心中这么祈求着。 *** 进了宫里后,姜芜先是被太后娘娘叫去说话了。 太后是楚凌的妹妹,年纪并不大,性子也是柔和又软绵绵的。 姜芜觉着兴许楚凌就是看中了这性子,才叫自己这位妹妹入主中宫的,如今可再好拿捏不过了。 这位太后娘娘似乎还挺喜欢自己这位嫂子的,姜芜平日里不爱往宫里走动,如今太后好不容易见着了人,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 姜芜想想她也挺可怜的,这般年纪轻轻,却要待在这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一个的地方。 末了,太后才笑笑让她离开:“得了,哀家扣留了嫂嫂你这么久,等会儿大哥该不高兴了,你还是去找他吧。” 也不知道楚凌怎么做到的,但是在他的家人眼里,自己与他似乎就是夫妻关系甚笃、如胶似漆一般。 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也好,其实姜芜并不喜欢与姓楚的这家任何人打交道,也就顺着她的说法离开了。 姜芜并没有按照太后说的,去找楚凌这种想法,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能倒霉到走路上还能碰到他。这会儿正宴已经快要开始了。她原本是想往宴会上去的。 结果在花园里碰到了楚凌……与青阳。 这会儿两人正在说什么,姜芜甚至来不及偷听,那两人就已经发现她了,自然也是停下了正在说着的话。 姜芜也不能直接掉头就走,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大人,青阳公主,你们在这里呢?” 青阳的表情不太好,姜芜猜不住现在什么情况,也不敢问,倒是青阳自己说了:“也没什么事情,只是母后生了病,”她说着的时候,又看向了楚凌,“我也只是想从楚大人这里了解一下母后的病情。” 听她这么说,姜芜眼里都是担忧:“太皇太后又病了?” 太皇太后就两个孩子,青阳,以及青阳那个早死的弟弟。 自从先帝离开以后,太皇太后的身体确实是不如从前了,这事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等等……姜芜突然意识到青阳方才说话的语气不太对,这会儿又仔细回味了一番。 “既是担心,”她试探性的提议,“便去看看吧,我病了的时候,念茵也担心得紧,这天底下做子女与做母亲的都是相似的。” 说话的时候,她看见青阳在往楚凌的方向看,于是她也看过去。 那男人还是一副深不见底、不近人情的模样。 她算是明白了,这是楚凌不让她们母女见面,这歹毒的男人果真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所以她就帮着将话题往这上面引了,只可惜男人的脸皮甚厚。 “公主殿下若是想知道太皇太后的病情,一问太医便知。若是想见太皇太后,只管让人通报,太皇太后想见,您就可以见了。” 姜芜因为这男人的歹毒捏紧了拳头,她几乎都想要替青阳说出口了,谁不知道这宫里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啊? 偏偏男人还能继续不要脸:“太皇太后为什么不想见您,公主也应该反思反思,总不能一直这么荒唐下去。” 最后倒是将错误又推给了别人。 然而这里没人敢辩驳,不管是姜芜还是青阳。 楚凌说完以后就往宴会那边去了,走两步又停顿下来,回头看看还愣在原地的人。 “还不走?” 姜芜原本还想安慰安慰青阳的,在他的眼神之下,也不敢待了,只能看一眼仍在失魂落魄的青阳,快步走过去跟上了楚凌。 宫宴很是无趣,无论是歌舞还是大家的觥筹交错。 倒是那边一直喝闷酒的张秀,咬牙切齿的楚婵,以及目不斜视的楚嫣,反而还要更有趣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对她心不在焉的不满,楚凌再被敬酒的时候,将酒杯推给了姜芜,示意姜芜帮他喝。 姜芜只能收回自己看戏的目光,不情不愿地端起了酒杯。 她的酒量确实还可以,那也架不住一杯一杯地来,到宫宴结束的时候,姜芜已经醉得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刚一起身,不能平衡的身子就要倒下去,被身边的楚凌一把抓住。 醉酒的女人已经分不清眼前是谁,自然也没了平日里的惧怕和疏离,自己没力气了,便顺势倒进了旁边人的怀里。 鼻子嗅了嗅,不喜欢这个味道,是个讨厌鬼。姜芜又想把他推开,却被男人牢牢按在怀里。 “本官就先走一步了。” 一群声音忙不迭地附和:“大人慢走。” 姜芜只觉得自己被人一把抱了起来。 已经醉糊涂的姜芜分不清抱着自己的人是谁,只是她在人家的怀里也不老实,这里摸摸,那里捏捏,最后抬头,伸手按住男人的脸。 这么乖地让她随便闹腾,果真是阳舟吧?姜芜重新安心地躺回了男人的怀里,知道了是阳舟,也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我想听小曲,”她拉拉男人的衣袖,用着似命令又像是撒娇命令的口吻,“快给我唱首小曲。” 上方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愠怒的声音才传来。 “姜芜,你把我当谁了?” 25 对你好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如何与丞相和离》25 对你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6 奇奇怪怪的修罗场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如何与丞相和离》26 奇奇怪怪的修罗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7 继续修罗场(二更)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如何与丞相和离》27 继续修罗场(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8 母亲(小修)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如何与丞相和离》28 母亲(小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9 背叛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如何与丞相和离》29 背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0 迷茫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如何与丞相和离》30 迷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1 面子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如何与丞相和离》31 面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2 道歉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如何与丞相和离》32 道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3 试探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如何与丞相和离》33 试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4 被掳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如何与丞相和离》34 被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5 身世(加更)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如何与丞相和离》35 身世(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6 动摇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如何与丞相和离》36 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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鸽子飞升 《如何与丞相和离》122 大结局(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3 大结局(完)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如何与丞相和离》123 大结局(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4 男主重生番外(一)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如何与丞相和离》124 男主重生番外(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5 男主重生番外(二)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如何与丞相和离》125 男主重生番外(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6 男主重生番外(完)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如何与丞相和离》126 男主重生番外(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7 明珠番外 - 如何与丞相和离 - 鸽子飞升 《如何与丞相和离》127 明珠番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