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侍寝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皇上招沈才人侍寝——” 皇上召幸的圣旨一下,便犹如向鱼池中扔了一把鱼食,引得整个后宫都沸腾起来。 只因这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次主动招幸后宫嫔妃,结果却是一名刚进宫的小小才人。 要说这沈才人沈颜回,也是个神奇人物,右相嫡女,容色倾城,不管是家世还是容貌都是一等一,然而却一直到十八岁,都没能嫁出去。 只因为比沈颜回容貌更加出名的,是她嚣张跋扈的名声。 传闻她曾用棍子将自己的姨娘打个半死,将自己的庶妹活活打断了一条腿。 这彪悍的传闻一出,再也没有哪个男子敢娶她为妻。 而右相却很谈定,半点也不着急,最后竟然将女儿送进了宫里。 众人一边可怜皇上要接纳这么个母老虎,一边感叹,这下沈颜回恐怕只能是在宫里孤独终老了。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沈颜回只进宫了三天,就被皇上召幸了。 且不管众人如何惊掉了下巴,夜半时分,沈颜回沐浴完以后,便被裹进被子里,抬到了皇上的寝宫。 此时皇上还未回屋就寝,几个太监将她抬上龙床,便悄悄地退了下去。 等周围没有了声音,原本静静躺在床上的沈颜回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转头看了一圈,确定寝宫内再无第二人存在,接着便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床上左滚一圈,右滚一圈,费力地从被子里挣脱出来。 身体恢复了自由,却感觉身上有些凉意,她低头一看,连忙拽住滑落的被子,掩在身上,遮住自己未着寸缕的身体。 她的眼睛在屋子里搜寻,没有发现一件可以穿的衣服。 也是,即是皇上的寝宫,又怎么会有多余的衣服呢? 但她的眼睛很快定在了床幔上,伸出用力便将床幔拽了下来。 她从床上爬下来,将床幔围在自己身上,绕了一圈,又在胸前绑紧。 虽然并不能完全遮挡严实,但好歹不至于走光。 然后她又重新爬上了床,钻进被子里,在床上滚了两圈,将自己裹得像刚才一样。 不一会儿,便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接着脚步声渐渐走近,直到床边。 沈颜回慢慢睁开眼睛,看到身着一身明黄的皇上。 他摇摇晃晃地站在床边,面容英挺却脸色苍白,身形高大却十分瘦弱,甚至快要撑不起那一身威严的龙袍。 一股浓烈的酒气直冲鼻腔,竟是从皇上身上传来,沈颜回被这个味道熏的皱了皱眉,便见皇上将手伸向了床上的被子。 被子被掀开,然而却没有见到意料中的春光,他惺忪的醉眼中流露出几丝诧异。 趁着这个时候,沈颜回将手中的药粉撒出。 皇上连反应都没来得及,只皱了皱眉,便昏倒在了地上。 沈颜回见状,轻轻下了床,蹲到皇上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见他毫无反应,沈颜回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费力地将皇上从地上扶起来,又费力地将他扶到床上躺好。 她累得喘了几口气,看着床上沉睡的男人,微微眯眼。 这便是晋安第三任皇帝,在太后和摄政王的辅佐之下,八岁登基,在位十年,却毫无功绩,任凭太后垂帘听政,摄政王权倾朝野,犹如一个傀儡皇帝,无用至极。 她站起身,端起桌子上的茶壶,打开壶盖,毫不犹豫地扬手将茶壶里的水,全部泼到了皇上的脸上。 皇上被泼了个正着,一边咳嗽一边睁开了眼睛,看到站在床边的沈颜回,顿时清醒过来,酒也随之醒了大半。 沈颜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他想要大喊之前,一把出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在他惊恐的眼神中冷冷道:“你如果不想死的话,尽管大声喊,你可以试一下,是侍卫先进来,还是我先把你的脖子拧断。” 皇上到底是没敢出声,他眼神阴翳地看着沈颜回:“你胆敢威胁朕?” 沈颜回不屑地哼了一声,看着皇上的眼神里满是轻蔑:“是又怎么样?你有什么办法吗?” 皇上看着她,像是要把她活吞了一般,可奈何自己常年酗酒,早就掏空了身体,面对着会武功的沈颜回,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于是他也不再反抗,索性破罐子破摔,他一把挥掉沈颜回掐着他脖子的手,往后倚到了床柱上,恢复到他一贯懒洋洋的样子。 他上下扫视了沈颜回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右相之女沈颜回,你费尽心力进宫,又将我迷晕,到底想要干什么?” 沈颜回见皇上不再反抗,便将手中的茶壶放回去,拍了拍手,长腿一伸,坐在了床的另一边。 她抱着双臂,冷冷地说道:“我要追查我外公的死因。” “你的外公?镇北大将军,苏予升?”皇上眯了眯眼,“苏予升通敌叛国,激怒了整个军队,被人杀死在了战场上,这是千万将士一同见证的,还有什么可追查的?” 谁知这话却惹怒了沈颜回,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杀意,猛地伸出一只手,抓住了皇上的前襟,将他拽到眼前,缓缓地说道: “我祖父一生忠君爱国,曾为晋安击退过多少敌人,打过多少次胜仗?他年轻的时候,在战场上吃了那么多苦,都未曾想过通敌叛国,后来地位和名声都有了,何苦要做这种晚节不保的事情?” 皇上本来因为她放肆的举动心声怒意,后来听了她的话,却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说……” 沈颜回一字一顿道:“一定是有人陷害我祖父,我要查清楚真相,为我祖父洗刷冤屈。” 皇上静静地看了她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就凭你?不自量力!” 沈颜回没有因为他的态度生气,反而放开了他的衣襟,坐了回去,心平气和地说道:“只靠我自己当然不行,所以,还需要你的帮助。” 皇上停住了笑,冷哼一声:“朕为何要帮你?” 沈颜回轻轻一笑:“你一定会帮我,因为……” 她伸出两根手指放进嘴里,轻轻地吹了一声。 随着哨声的响起,皇上的肚子突然撕裂般的疼痛起来,他捂着自己的肚子,疼得弯下了腰。 他费力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沈颜回道:“你……你这毒妇,竟然给朕下毒,啊……” 他终于忍不住,喊叫出声。 外面突然传来小太监的问询声:“皇上,您怎么了?” 沈颜回猛地扑过去,将皇上压到了身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沈颜回低声恐吓道:“我给你下的毒,叫做肝肠寸断,必须三天吃一次解药,否则就会如其名般肝肠寸断,极其痛苦地死去,你如果不想死,就让他们离远一点。” 皇上恶狠狠地看着沈颜回,沈颜回也毫不避让地与他对视。 外面的小太监见里面没有动静,便想推门进去看看。 刚刚把门推开,便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怒吼:“给朕滚远一点!” 小太监打了个哆嗦,看着不远处床上人影交叠的两人,知道自己打扰了皇上的兴致,于是连忙关上了门,站到了远处。 寝殿内,沈颜回终于放开了皇上,她从床上起身,不顾皇上吃人一般的眼神,紧了紧身上的床幔,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虽然没什么能力,但好歹也是九五至尊,我借着你的势,在宫里做事也方便一些,你只要乖乖配合我,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什么事的。” 说到最后,还弯腰凑到皇上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皇上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只能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她。 沈颜回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爬上了床,又钻进了被子里,对皇上理所当然地下命令道:“让他们进来把我抬出去吧。” 皇上冷静了许久,才对着外面大喊一声,随即便进来两个小太监,将沈颜回抬了出去。 然而就在门关上的一瞬间,皇上的眼神却突然冷了下来,脸上的愤怒一扫而空,只剩下若有所思。 黑暗中走出一人,黝黑的皮肤,黑色的衣服,轻易便与黑夜融为一体。 “刚刚为什么不让我杀了她?” 皇上开口冰冷:“她下的毒非比寻常,不能冒险,先把顾景白找来,看看能不能解。” “是。” 黑衣人应了一声,纵身飞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皇上一人,他摸着自己的下巴,突然冷冷一笑:“沈颜回,有意思……” 第二章:德妃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沈颜回再次被抬到浴室沐浴更衣。 水声汩汩,烟雾缭绕,沈颜回静静地泡在水里,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 一名跪在水池边服侍的宫女,抬眼看向那在烟雾中,显得愈发朦胧撩人的美人。 她的脸上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容,随即又换了一副无害的笑脸,对水中的美人柔声道:“才人,我来给您抹上香膏。” 说着,不等沈颜回回应,便将手中的香膏,往那嫩白的皮肤上抹去。 只是还未靠近,手腕便被蓦地握住,宫女惊讶地抬眼看去,只见沈颜回睁开了眼睛,一双美目清澈透亮,仿佛有着洞察人心的力量。 宫女手一颤,手中的香膏落了下来,被沈颜回伸手接住。 沈颜回将香膏拿在手中,端详了一番,轻笑着说道:“这香膏倒是个好东西,只是……里面有毒。” 宫女吃了一惊,连忙颤声道:“才人您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有毒呢?” “哦?没有吗?”沈颜回脸上的表情倏然变冷,她将宫女一把拽过,拿起手中的香膏,便往宫女脸上抹去。 宫女当然知道这里面掺有能毁掉皮肤的毒药,因此拼命地尖叫闪躲着,挣扎着。 可是沈颜回一只手仿佛铁拳一般,任凭她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开。 等沈颜回终于将她放开,那宫女的脸,早已变得红肿一片,狼狈不堪了。 沈颜回重新坐回了水里,她闭着眼睛,冷冷道:“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还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我沈颜回在这里等着!” 宫女连忙爬起身来,踉跄地跑远了。 等周围再次安静下来,沈颜回睁开眼睛,从她决定入宫的那一刻起,周围便有数不清的人,想尽办法在阻拦着她。 她的父亲、姨娘、庶妹……现在刚刚到了宫里,就有人按耐不住,用如此阴毒的招数来对付她。 不过,她也不是吃素的,既然都说她嚣张跋扈,那她就嚣张跋扈给她们看。 沈颜回回到自己寝宫内,两个侍女连忙围了上来。 “小姐,你没事吧!” 沈颜回见到两人,心里一松,这两个是跟她一块长大的竹丝和檀香,只有面对她们,她才能真正的感到放松。 她收起脸上的沉重,对两人轻轻笑了笑:“你们家小姐出手,当然是万无一失。” 两名侍女对视一眼,竹丝低声问道:“您真的给皇上下毒了?那皇上有什么反应?” 沈颜回嗤笑了一声:“无能的皇帝,除了怒吼,还能干什么?” 檀香担忧地说道:“那看来皇上果真是懦弱无能,这样一来,他肯定无法庇佑小姐,小姐你还是很危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危险怎么能帮外公洗刷冤屈呢,”沈颜回话音一转,沉思道,“不过,确实不能将所有的宝都押在皇上身上。” 两个侍女没有出声,她们知道,自家小姐在思考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 良久,沈颜回开口道:“今天,我在浴室里差点被人毁了容。” 见两名侍女大惊失色,沈颜回连忙道:“不用担心,我已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不过,我想,这应该是个突破口。” 她看向黑沉沉的夜空:“明天,就用这件事为引子,拉开序幕吧。” 就在这个极为平凡的夜里,有什么不平凡的事情,正在悄悄发生着改变。 然而漫漫长夜,又岂止一人彻夜不眠呢。 清晨,芳华殿 下人们正进进出出,有条不紊地忙活着。 一名面容娇美的女子,坐在梳妆台前,任由身后的宫女帮她梳头。 一名宫女站在她的身旁,汇报着自己刚刚打听到的情况。 “什么?失败了?那昨晚沈才人侍寝了没有?”女子脸上端庄的表情,裂开了一瞬。 宫女低声道:“奴婢听紫宸殿的小太监说,那沈才人是昨晚丑时才被抬出来的,而且听说殿内的动静挺大。” 女子眯了眯眼睛:“是吗?这董婕妤当真是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宫女接着道:“听说昨天沈才人抓获了那宫女以后,将香膏全部抹在了宫女的脸上,使得那宫女被毁容,完全没法见人了,简直是嚣张至极。” 那娇美的女子闭上眼睛,脸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但仔细看,就可以看到,此时女子的手正紧紧的握着,仿佛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那宫女也是个机灵的,察觉到主子此时情绪不对,连忙开口道:“德妃娘娘您放心,这沈才人如此嚣张狠毒,皇上如果听说了,心里肯定不喜。” 那被称为德妃的女子睁开眼睛,对着宫女笑了笑,柔声道: “既然这样,为了皇上不被继续欺瞒,还是早点把这些话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为好。” 宫女一听,立刻低下头道:“是。” “好了,”德妃站起身来,立马有宫女上前搀扶,“百闻不如一见,本宫现在也要去亲自会一会这个沈才人了,听说与沈才人嚣张跋扈的名声平齐的,便是她的美貌了。” 宫女识趣地说道:“沈才人的样貌哪能跟德妃娘娘比?肯定是那宫外的人没见过世面,才会把稻草比作牡丹。” 德妃轻笑一声,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德妃坐着轿撵来到了太后的兴庆宫,还未进屋,便听到里面传来阵阵笑声。 德妃感到奇怪,太后向来严肃,是谁有这么大本事,能逗的太后这般开心。 她召来一名兴庆宫的宫女,低声问道:“姑母今天心情不错,是谁在里面呢?” 宫女恭敬地回道:“回德妃娘娘,是沈才人。” 德妃微微蹙眉,转瞬便恢复了平静,她微微一笑,挺直肩背走了进去。 进去便看到太后如往常一般,坐在正首的位置上,只是不同以往的肃穆,此刻正用手帕捂着嘴,开心地笑着,就连精心保养的眼角,都笑出了几丝皱纹。 而坐在太后旁边的,是一名女子,着一身湖蓝色宫装,飘逸的裙摆之上,大朵牡丹绽开,耀眼夺目。 然而便是这般明艳的颜色,却都压不住那张光彩动人的脸,只见女子梳着高髻,步摇轻垂在耳边,摇曳之间,尽显诱人之色。 听到门边的动静,她转过头来,一双眼睛,却带着些许调皮,又显出天真之感。 德妃心里暗暗吃惊,这沈才人的样貌,果然名不虚传。 如此看来,她们早前的对话,反而像是一场笑话了。 德妃勉强一笑,走上前去,对着太后盈盈一拜,柔声道:“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看到来人,又恢复了以往严肃的样子,淡淡道:“德妃来了,坐吧。” 德妃明显感觉到太后情绪的转变,失落之余,也不由得心惊。 连素来不苟言笑的太后都能逗笑,这沈才人手段了得。 沈颜回自德妃进来开始,便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此刻见她坐了下来,便站起身,对着她行了一礼:“德妃娘娘有礼了。” 德妃温和地笑着道:“这位就是新晋的沈才人吧?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是个大美人。” 沈颜回捂着嘴笑道:“德妃娘娘听到的传闻,应该不只是这一个吧,更多的,应该是说嫔妾嚣张跋扈才对。” 德妃没想到她竟如此毫不遮掩地说出来,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沈颜回转身面向太后,娇嗔地说道:“您看,我说的没错吧,这话都传到德妃娘娘的耳朵里了,您说臣妾冤不冤枉?” 德妃看向太后,竟看见太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着指着沈颜回道:“谁让你这个泼猴如此放肆,竟然连自己的姨娘都敢打,也怪不得别人拿这件事说嘴了。” 语气竟然颇为溺宠,仿佛沈颜回才是她的亲侄女一般。 沈颜回撒娇一般地软声道:“谁让她们先欺负我的呢?我若不还手的话,现在可能连命都没有了呢。” “这不,臣妾一时没有防备,昨晚就差点让人毁了容。” 最后一句话,沈颜回是看着德妃的脸说的。 只见德妃眼神闪烁了一下,接着关切地道:“这是怎么回事?妹妹可还无恙?” 不是她,但此事她绝对知情。 沈颜回轻笑一声:“当然,不仅无恙,我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恐怕那宫女,再也无脸见人了。” 太后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指着她道:“你啊!” 德妃静静地看着沈颜回明媚的笑脸,强自按耐下心中的不安。 不一会儿,沈颜回便带着侍女出了兴庆宫。 竹丝在沈颜回耳边轻轻道:“还是小姐厉害,几句话就哄的太后笑颜如花,我看太后对德妃娘娘都不假辞色,反而很是喜欢小姐呢。” 沈颜回轻笑一声:“喜欢我?可能吧,但是据说太后也喜欢小猫小狗。” 檀香思考之后,开口问道:“小姐的意思,是说太后并不是真正的喜欢小姐,只是觉得小姐有趣?” “德妃是太后的侄女,不论如何,都是有血缘亲情在的,怎么可能是我一个只见了一面的陌生人可以比的?” “在这宫里啊,最忌讳的就是自作多情,宫里的人一个个都是带着面具活着的,有时候面上表现的喜欢你,可是背后却恨不得置你于死地。” 竹丝和檀香听了,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然而说着这话的沈颜回,却依然面带微笑,语调如常,甚至还兴致颇高地带着两个丫鬟来到了花园赏景。 然而,景没有赏成,却看到一场纷争。 第三章:纷争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御花园中,许多宫女簇拥着两名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而两名女子的脚下却跪着一名宫女。 那宫女跪在地上,正颤颤巍巍地端着手中的东西。 沈颜回没等走近,便听到站在女子身边的一名宫女严厉地指责道:“大胆奴才,走路不长眼睛吗?胆敢冲撞董婕妤和高才人,不想活了吗?” 跪在地上的宫女连忙磕头求饶:“奴婢该死,是奴婢不长眼,请董婕妤和高才人开恩。” 董婕妤没有出声,只眼神冷漠地看着宫女,一旁的高才人窥见她的神色,立马出声道:“大早上的寻了晦气,来人,给我掌嘴,打到我满意为止。” 小宫女一听,吓地抬起头来,眼泪也跟着出来了,一双原本就大的眼睛更加顾盼流转,楚楚动人。 一旁的董婕妤见了,眯起了眼睛,冷笑一声,轻描淡写地开口:“唉,既然不长眼睛,掌嘴有什么用?把她的眼睛挖出来吧。” 此话一出,那宫女吓得瘫坐在地上,随即跪爬过去,拼命地磕头求饶。 高才人听了这话,也是一愣,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这……是不是太重了一些?” “重?”董婕妤冷哼一声,“本宫是要去给太后请安的,现下被这宫女延误了时辰,太后若是怪罪下来,你来承担吗?” 高才人一听,立马低下头,不再言语。 董婕妤抬了抬下巴,身后便走上来两名小太监,就要将那宫女带走。 “慢着!” 悦耳的声音传来,众人转头去看,却看到一夺目的女子款款而来。 董婕妤看到来人的脸,顿时握紧了拳头,若说刚才看到那宫女的美貌而心生嫉妒,那现在,便是嫉妒的发狂。 沈颜回走到了众人身旁,笑着说道:“这大清早,怎的喊打喊杀的?多不吉利啊!” 只是这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调,颇有些惹人嫌。 董婕妤心生警惕,却不肯开口,瞥了一眼旁边的高才人。 高才人会意,开口问道:“你是何人?见了董婕妤竟然不请安。” “呦,原来是董婕妤,嫔妾沈颜回,见过婕妤姐姐。” “你就是刚进宫的沈才人?”董婕妤听到这名字,立刻瞪大了眼睛,眼神里闪烁着恨意。 沈颜回看到她这个眼神,瞬间明白了什么,她刚刚入宫,虽说嫉妒她的人不少,然而对她有如此浓烈恨意的人却不多。 现下这种情况,唯有一人…… 昨天宫女下毒的事情,也确实是董婕妤做的。 人人都说沈才人命好,才刚刚进宫,便被皇上临幸,虽说是有顾忌右相的原因,但谁不知道,皇上后宫嫔妃众多,却只有德妃娘娘被召幸过。 而董婕妤作为除了德妃以外,进宫最早的妃子,自然遭到了大家的嘲笑,她心中不忿,便去找德妃控诉。 德妃好脾气地听了她一番控诉,又柔声安慰了她,还为她打抱不平。 于是从德妃宫里出来,她便铤而走险,让自己的宫女去毁了沈颜回的容貌。 虽然这一步很危险,但是沈颜回一个刚进宫的才人,无任何根基,就算出了事,也不会有人追查。 只是没想到,昨晚的行动竟然失败了,而且自己的宫女容貌全毁,还带回了一句挑衅之语。 这让她怎么能不恨? 这人眼下既然自己撞到了她面前,那就不要怪她了。 于是董婕妤抬起了下巴,斜睨着沈颜回道:“这奴才刚刚冲撞了本宫,害得本宫耽误了给太后请安,现在我要拿她问罪,沈才人这是要阻拦不成?” 高才人低下头,嘴角悄悄弯起,沈才人昨晚侍寝,自然惹的所有嫔妃不快,只是她们同为才人,她无法出手。 现在有董婕妤出头,她也乐得在一旁看热闹。 沈颜回笑意盈盈地回道:“婕妤说笑了,婕妤要惩罚奴才,嫔妾自然不好阻拦,只是您等会儿要去给太后请安,若是沾上了血腥,冲撞了太后就不好了。” 这话原本说的也是在理,只是她偏偏又加了一句,“您在宫里的时间比嫔妾长,这些事自然比嫔妾要清楚。” 董婕妤顿时怒火中烧,沈颜回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在讽刺她在宫里的时间长,却事事不如她吗? 董婕妤本就心中愤恨,现下更是压不住火。 于是她口不择言道:“本宫自然比你要清楚,不过你既然知道不该冲撞太后,那今天就不应该去给太后请安,毕竟沈才人嚣张跋扈的名声在外,恐怕污了太后的眼睛和耳朵。” 上钩了! 沈颜回低头勾唇一笑,然而抬起头来时,却立马换了一副愤怒的表情,她双目圆睁,嘴唇颤抖,仿佛被勾起了什么屈辱的回忆。 她咬牙道:“你说什么?” 董婕妤看到她生气,心里痛快,说得更加得意:“人贵在有自知之明,现下皇上恐怕还没有听说才人的英勇事迹,若是听说了,恐怕要对才人避之不及了,我若是才人,现在就躲得远远的,免得被皇上厌弃。” 沈颜回觉得火候尚且不够,于是接着刺激道:“我当日所为,只是为了保护母亲,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董婕妤也有母亲,应该能理解我的所作所为才对。” 听了这话,董婕妤更加生气了,董婕妤的确有母亲,但母亲却只是一个妾室,胆小懦弱无能,董婕妤自小养在嫡母身边,最看不起自己亲生母亲的懦弱,索性便把嫡母当成亲生母亲,对自己的亲娘视而不见。 此时被沈颜回提起,便把对于母亲的怨恨,一并发泄了出来:“那也只能怪你母亲懦弱无能,一个世家小姐,当家主母,竟然被一个妾室爬到头上,如此懦弱无能,我若是你母亲,恐怕没脸活在这世上。” 沈颜回闻言,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她倏然看向一边的高才人,质问道:“高才人也是这么想的吗?” 高才人一愣,不知为何战火突然蔓延到了她身上,不过,她也只能顺着董婕妤的话说。 “自然,沈才人您本就是京城的一大笑话,您母亲更是,放眼整个京城,还没有无能到这个地步的当家主母呢。” 董婕妤和高才人一同捂着嘴笑起来,就连身后的宫女太监,都低着头偷笑。 却哪知,沈颜回却突然冷笑一声,她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两人,眼睛里的冰冷,让人不由得望而生畏。 董婕妤和高才人见状,竟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直到被身后的宫女扶住,才恍然醒悟。 董婕妤自觉有些反应过度,于是恼羞成怒道:“你看什么?难道我们说的不对?” 沈颜回轻笑一声,上前两步,声音柔和地说道:“对,怎么不对呢?我母亲软弱无能,我嚣张跋扈,可是两位姐姐一生无忧,恐怕还没见过嚣张跋扈的人是什么样子呢?今天不若妹妹就让两位姐姐见见。” 话音刚落,便闪电般的出手。 董婕妤和高才人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一股大力朝脸上扇来,头被这股力量带得歪了过去,下一秒,脸上便传来剧烈的疼痛。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没有人看清楚沈颜回是怎么出的手,但董婕妤和高才人脸上的巴掌印,却清清楚楚地彰显着她刚刚的行为。 “你——” 高才人终于反应过来,用手指向沈颜回,却看到了沈颜回眼中燃烧的怒火,顿时愣住了,心里莫名生出一股畏惧。 然而董婕妤却没想那么多,她只知道自己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小小的才人扇了巴掌。 新仇旧恨一起来,当下便顾不得什么宫规礼仪,伸手就要还回去。 沈颜回看也不看,便钳住了她的手腕,冷冷道:“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说着,便一只手压住了两人的手腕,将两人拽至身前,另一只手狠狠地往两人脸上扇去,正手反手轮着来,一边扇,还一边问。 “怎么样?嚣不嚣张?跋不跋扈?见识了吗……” 董婕妤身后的宫女和太监,此时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上前来救人。 可是沈颜回身后的檀香和竹丝也立马上前,两个小丫鬟,竟然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十几个宫女太监拦的密不透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主子被扇了一巴掌接一巴掌。 良久,沈颜回终于打够了,她站起身来,揉了揉自己发酸的手腕。 檀香和竹丝重新回到沈颜回身后,被阻拦的宫女这才得以跑过去扶起董婕妤和高才人。 此时,两位的脸肿得老高,巴掌印叠巴掌印,青青紫紫,好不热闹。 董婕妤推开了要来扶她的宫女,指着沈颜回,哭喊着道:“我要去告太后,我要杀了你这个贱人!” 沈颜回轻轻揉着自己的手,闻言不屑地嗤笑一声:“好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呢,那就一起去见太后吧。” 董婕妤没想到沈颜回会立马同意,愣了一愣,随即她便冷笑,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连太后也不畏惧。 不过,正好合了她的心意,她这次一定要让这个贱人进冷宫,只要进了冷宫,她有的是办法磋磨她。 第四章:太后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太后,你可要给臣妾做主啊!” 兴庆宫内,董婕妤和高才人跪在地上哭喊着。 只见两人脸肿得高高的,两颊通红,加上哭红了的眼睛,犹如猪头一般,毫无美感可言。 只是当下两人也顾不上什么,受了如此奇耻大辱,若是今天不让太后处置了这沈颜回,她们在宫里也就不用再呆下去了。 太后端坐在主位,衣着华贵,气势逼人,一脸雍容之态。 然而细细看来,面上却略有几分不耐。 德妃窥见,连忙出声喝止道:“住口,一个婕妤,一个才人,竟然如此不顾形象,犹如市井泼妇一般撒泼打滚,成何体统?” 皇上少年登基,如今也不过成年两年,至今未立皇后,因此后宫之中,除了太后之外,位分最高的便是德妃。 太后垂帘听政,管的也都是前朝之事,所以后宫之事,多是德妃做主。 所以现下德妃出声,倒也有理可依。 董婕妤看了德妃一眼,立马止住哭声,跪地委屈道:“太后,德妃娘娘,你们可要为臣妾做主啊,臣妾今天第一次见沈才人,感到亲切,便与她说了两句话,高才人不过是不小心提到了坊间的传闻,便引得沈才人大怒,二话没说便动手,您看看臣妾的脸,就是她给打的。” 高才人闻言,咬了咬牙,话明明是董婕妤说的,怎么就把脏水泼到了自己身上? 不过现在两人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好撕破脸,于是高才人只能咬碎牙和血吞,顺着董婕妤的话说道: “臣妾不过是多嘴说错了一句话,若是得罪了沈才人,臣妾自可以道歉,要惩罚,也得是太后和德妃娘娘来,但是臣妾和沈才人同位份,董婕妤甚至位份高于沈才人,沈才人这样说动手就动手,分明是没将太后和德妃娘娘放在眼里。求太后和德妃娘娘为臣妾做主啊!” 一句话,便把沈颜回的罪行拔高到了不尊重太后和德妃的位置,不得不说,这高才人倒是比只会哭喊的董婕妤聪明许多。 德妃眼睛看向自从进来以后,便跪在地上,始终低着头,一声也不吭的沈颜回,开口问道:“沈才人,是不是你先动的手?” 沈颜回没有抬头,只低声回道:“是。” 德妃没想到她回答的那样干脆,皱了皱眉,接着问道:“那是不是只因为拌了两句嘴,便下这么狠的手?” 沈颜回顿了一瞬,接着回道:“是。” 董婕妤也诧异地看了沈颜回一眼,不知道为何刚才还嚣张跋扈的沈颜回,现在怎么突然这般老实。 不过,也算她识相,就算她不承认,自己也会逼着她承认的。 德妃虽然奇怪,但也正中她的下怀,于是声音变得严厉起来:“既然是这样,那就不要怪本宫依照宫规惩罚你了。” 沈颜回终于抬起了头,她看了一眼端坐在主位的太后,眼神里饱含着泪水和委屈,一眼过后,又重新低下头。 “臣妾做错了事,理应受罚。” 只是这一眼,却让太后想起了她刚才与自己说的家事。 诚然,刚才沈颜回在给自己讲述的时候,语气轻松,表情生动,仿若说书一般,时不时逗得她笑出声。 但现在细细想来,那些逗趣的语言之下,藏着的却是身不由己的心酸,和敢于与命运斗争的果敢。 太后微微叹了口气,终于开口:“沈才人,方才真的只是因为高才人一句无意之失,便引的你出手伤人?” 沈颜回低着头,身子微微颤抖,啜泣声传来,却是没有出声。 “哭什么?”太后柔声道,“有什么事可以跟哀家说,哀家为你做主。” 德妃暗暗心惊,太后果然喜欢这沈颜回,在这种证据确凿的情况下,都肯让她辩白。 沈颜回终于抬起了头,她眼里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眼睛里除了委屈,还有对太后的感激。 她婉声道:“多谢太后体恤,只是今日臣妾说再多话也无用,臣妾这边只有我和两个丫鬟,而董婕妤却是两个人,后面还有那么多太监宫女,三人成虎,这让臣妾怎么说的过呢?” 太后厉声道:“你有什么话说就行了,有哀家在,还能让别人委屈了你不成?” 声音虽然有些不耐烦,但话里话外,却全是袒护之意。 就连头脑简单的董婕妤,也发觉了不对,她刚才确实打算联合所有人来个颠倒黑白,她们这么多人,任凭沈颜回就是口齿再伶俐,也绝对辩驳不了。 只是没想到,沈颜回竟然早一步堵住了她的口,更没想到的是,太后竟然会为沈颜回做主,她是什么时候和太后这么熟的? 沈颜回对着太后磕了个头,直起身子道:“太后明察,臣妾笨嘴拙舌,恐怕无法将事情说清楚,还请太后准许臣妾复述一遍两位姐姐的话。” 沈颜回见太后应了,于是走到了董婕妤面前,陡然变了副表情,她指着董婕妤的脸,厉声道:“要怪也只能怪你母亲懦弱无能,一个世家小姐,当家主母,竟然被一个妾室爬到头上,我若是你母亲,便没脸活在这世上。” 接着,不等董婕妤反应,她又转向高才人,同样厉声道:“你本就是京城的一大笑话,你母亲更是,放眼整个京城,还没有无能到这个地步的当家主母呢。” 说着,沈颜回闭了闭眼睛,这些话,是真的激怒了她,即使再说一遍,依然忍不住气得发抖。 于是她睁开眼睛,毫不犹豫地再次扇了两人一巴掌。 董婕妤和高才人愣住了,她们没想到,沈颜回竟然胆子大到,当着太后的面都敢打人。 只是没等她们反应过来,沈颜回便又转向太后,扑通一声跪下,哭诉道:“做儿女的,孝道大于天,臣妾自知名声不好,两位姐姐若是只说我也就罢了,却连我的母亲一起说,还用如此恶毒的话语,我如果不动手,岂不是太过不孝,还请太后明察!” 说完,便对着太后磕了个响头。 太后除了皇上之外,还有一亲生儿子,都说皇家亲情淡泊,可是太后身为母亲,自然希望做儿女的都能尽孝道。 所以沈颜回没有抓住两人侮辱她的事情说嘴,而是重点放在两人说她母亲的话上。 兴庆宫内静了一瞬,仿佛都被沈颜回这一连串的行为惊呆了。 还是太后反应最快,她严厉地瞪向董婕妤和高才人:“刚才沈才人所说,可是真的?” 董婕妤连忙伏地道:“没有,太后,臣妾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是她信口雌黄!” 说着,便指向沈颜回。 沈颜回抬起头来,泪流满面地说道:“诚然,臣妾作为动手之人,就算是说的再多,也有狡辩的嫌疑,但是今天这件事,却有一个人,从始至终都看在眼里,而且不会偏向于我们任何一方,太后可以将她召来一问便知。” “哦?是谁?” “是一名宫女,方才在后花园冲撞了董婕妤,差点被董婕妤挖掉了眼睛,臣妾便是为这名宫女打抱不平,这才惹到了董婕妤。” 太后瞥了一眼神情慌乱的董婕妤,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宫女。 宫女会意,出去找人了。 不一会儿,便领进了一名宫女,正是后花园里那位。 董婕妤自刚才开始,便吓得后背一身冷汗,现在看到人,更不敢动了。 宫女跪在地上,太后问道:“你刚刚可是在后花园遇到了董婕妤?” 宫女小声回道:“回太后,是的。” “那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一五一十的说来,不许有半句欺瞒。” 宫女领命,便将刚才在后花园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董婕妤便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说了几句嘴,最多就是说的难听了一些。 可偏偏刚才董婕妤狡辩,不承认自己说过这些话,现在被拆穿,便有了欺瞒太后之嫌。 方知太后此人最恨的,就是有人骗她,董婕妤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个,所以才吓成这样。 高才人见董婕妤已经吓傻,知道此事无法善终,于是也破罐子破摔,当即指着宫女道。 “太后,是这宫女胡说,定是她和沈才人早就串通好了,给臣妾两人下套。” 说完,便心中一动,觉得事实就是自己说的这样,于是语气更加激动,“对,一定是的,否则沈才人怎会平白为一个小小的宫女打抱不平?” 这时,那宫女却突然直起身来,看着高才人道:“才人慎言,奴婢乃是尚服局的女史,在宫里许多年了,而沈才人刚刚进宫,怎么会与奴婢勾结呢?” “什么?你是女史?”高才人不敢置信地喊出声来,“你刚刚为什么不说?” 沈颜回也愣住了,没想到这宫女竟然是个女史。 女史和宫女不同,是直接由皇上或皇后管理,在宫中有一定的地位,不是普通妃嫔可以随意打骂的。 而刚刚董婕妤竟然要挖了她的眼睛,高才人也说要掌她的嘴。 往轻了说,是不知者无罪,往重了说,便有越俎代庖之嫌。 至此,高才人也终于瘫软了身子,放弃了抵抗。 第五章:议事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太后看到这里,终于下了指令:“将董婕妤打入冷宫,高才人罚俸半年,关在自己寝宫内好好反省。” 太监进来,将董婕妤和高才人拖了出去。 太后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沈颜回,对她道:“行了,今天的事委屈你了,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是,太后。” 沈颜回站起身来,带着檀香和竹丝一起出去了。 太后将跪在地上的女史也挥退了出去,这才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德妃,徐徐问道:“你怎么看?” 德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这个沈才人,不简单。” “呵,这倒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太后喝了一口宫女递来的茶,“你既然心里有数,那就回去好好想想怎么应对吧。” “是。”德妃站起身行了一礼,心事重重地走了出去。 等她出去以后,太后身边的宫女开口问道:“太后娘娘,这沈才人确实嚣张,您就这么放任她吗?” “哼,”太后冷笑一声,“你说,一个人若是真的聪明,会一进宫,就得罪这么多人吗?” 宫女犹豫地说道:“您是说……” 太后喝了口茶,不屑地道:“有些小聪明,又不算太聪明,正好能让德妃忙起来,也省的天天耗在我这儿了。” 宫女低头道:“太后英明。” 沈颜回走出兴庆宫,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史,转身道:“多谢女史刚刚仗义直言,敢问女史姓名。” 女史对着沈颜回行了一礼:“应该道谢的是奴婢,多谢才人在御花园里为我说话,否则,我今天必然性命不保,才人唤我瑶清即可。” 沈颜回摇头轻笑:“就算我今天不出声,以你的身份,她们也不敢动你。” 瑶清意有所指道:“就算明面上不敢,私下里也有的是机会。” 沈颜回勾唇:“瑶清说的是,你有这样一副好相貌,自然会惹得别人妒忌。” “沈才人说笑了,才人才是真的国色天香。” “是啊,正是因为有了这一副好相貌,才平白惹来这诸多事端,若是无法自保的话,平时还需掩盖些锋芒才是。” 瑶清思索了一瞬,低头道:“谢才人提点。” 沈颜回笑了,如此聪明的人,确实少见:“我与你一见如故,若是你不嫌弃,可以时常来找我玩。” 瑶清应下,随后便告辞了。 沈颜回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小姐,怎么了?”竹丝在一旁问道。 沈颜回感叹:“这宫里真是人才辈出啊!” 竹丝在一旁小声道:“小姐,您今天风头太盛,恐怕会召来别人的觊觎。” 沈颜回耸肩:“我也不想闹这么大的,谁让她千不该万不该,却偏偏说我娘的坏话呢。” 沈颜回脸上虽然挂着笑容,但是眼神却异常冰冷。 竹丝低头,夫人就是小姐的软肋,谁要是胆敢触碰,谁就会死的很惨。 随即沈颜回又恢复了平常的语气:“不过倒也正好,反正,我进宫来的目的,就不是为了和她们交朋友,能用这件事得到太后的信任,也算是值了。” 宣政殿内。 皇上坐在书房的龙椅上,正满脸为难地看着眼前人。 礼部尚书李延年,拱手站在下侧。 摄政王周镇海不怒自威,此刻正冷笑着看着礼部尚书:“李大人真知灼见,自皇上登基以来,是有将近十年的时间没有开科举了,朝廷也确实需要一些新的力量。” 李延年知道他的话还没说完,于是不动声色道:“摄政王英明。” “只是,”果然,周镇海继续说道,“这一旦开了科举,用钱的地方就多了,国库空虚,不知,这钱哪儿来?李大人可否想过?” “臣听说,摄政王前段时间提议皇上又为军中将士增添了粮草,”李延年早有应对之道,他依旧恭敬道,“臣以为,军中将士的粮草,已然超出份例许多,倒是可以不用再增加。” 周镇海眯起眼睛:“哦?你的意思,是要委屈在边关打仗,保家卫国的将士?” “臣惶恐,将士们在外自然辛苦,便是花多少钱也是应当的,只是朝堂之上不能只有武将,文官也同样重要,便是分出一点钱财,也是应该的。” 两位大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最后,周镇海面向皇上,拱手道:“既然这样,那就让圣上裁决吧。” 皇上从一开始的为难,到后来看着两位大人相争,自己插不上嘴,只能在一旁昏昏欲睡。 如今被周镇海点名,皇上立马坐正了身子,看了看左右两位大人,脸上满是纠结。 突然,他眼睛一亮,看到了两人身后一直缩着脖子,努力减少存在感的右相。 于是出声道:“右相,你怎么看?” 右相沈方儒身子一颤,似乎很不情愿地走了出来,行了一礼,讪笑道:“方才听两位大人所言,俱是有理,臣愚钝,也不知该如何决断。” 周镇海闻言,冷哼一声。 倒是李延年转向沈方儒,质问道:“右相也是文人,应该知道天下有才之士,是多么需要科举这个机会,朝廷又是多么需要这些人才,右相怎能如此敷衍了事?” 周镇海嘲讽道:“李大人,这话你问右相可是问错了,若是所有科举选拔的人才,都像右相一般,只知明哲保身,就算进朝为官,又有什么用?” 这话说的可不好听,但是沈方儒却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讪笑两声,竟是默认了。 李延年见状,也不屑地瞥了一眼沈方儒,又将目光转向了皇上。 皇上见事情又踢到了他这里,小心翼翼地提议道:“要不然,此事稍后再议?朕再考虑考虑可好?” 堂堂九五至尊,竟然连个结束议事的权利也没有。 李延年听了,还想说什么,却被周镇海抢白道:“既如此,那臣等告退。” 说完,转身看向李延年,伸手道:“李大人,请吧。” 李延年拂袖而去。 沈方儒也紧随其后。 整个大殿变得空空荡荡,伺候的太监和宫女这都被赶了出去,只有皇上坐在龙椅上,抬手支额,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龙椅旁边,立着一个太监,看着三十岁上下。 他瞥了一眼皇上,知道他没有睡着,于是轻声问道:“陛下,可是累了?” 皇上有气无力地出声道:“朕只不过是扮演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傻子,有什么累的?”。 太监听了这话,知道皇上此刻一定心情不好,于是轻声试探道:“陛下,奴才刚刚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您可要听一下?” 皇上不置可否,太监见状,便自顾自将今天御花园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等他终于说完了,皇上这才睁开眼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苏祥,朕好像没有让你去打听沈颜回的事情吧?” 苏祥低着头,有条不紊地道:“奴才只是刚才路经御花园,听到了这件事,觉得有趣,又见皇上似乎是累了,这才说给您听一听,权当逗乐罢了。” 皇上哼笑一声:“行了,我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沈颜回大胆包天,竟敢给朕下毒,朕绝对不会轻饶了她,只是,顾景白说这毒着实古怪,他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解的了,而且,我也很好奇,想看看沈颜回单枪匹马一个人,要怎么给苏予升洗刷冤屈。” “是,”苏祥恭敬地回道,“这沈才人刚刚进宫几天,便敢惹下这么大的事,确实不是一般人。” 他往后倚到椅背上,看向远处,眼神变得悠远:“这宫里安静了太久,也该热闹热闹了。” 突然,桌子上的茶杯晃了晃,里面淡褐色的茶微微泛起波澜。 皇上瞥见,抬手在桌子上扣了扣。 下一秒,一身形修长的黑衣人从天而降,跪在了皇上的下首。 “卑职参见皇上。” 皇上看着跪在下面的人,身形未动,只淡淡的问道:“暮云,让你调查的事,可是查清楚了?” “是,卑职幸不辱命。” “起来说吧。” 暮云站起身来,对着一旁的苏公公点了点头,对皇上道:“卑职查到,沈才人在进宫之前,在沈府的日子过得非常艰难。” “哦?怎么艰难?”皇上虽是在问,但脸上更无一丝好奇之色,仿佛只是随口问起。 “卑职打听到,右相当年高中之后,便娶了镇北将军的爱女为妻,夫妻关系一直很和睦,但自从镇北将军出事以后,右相便待沈夫人冷淡了很多,后来便带回了一名妾室,还有一儿一女。” “此后,右相便对沈夫人母女更加冷淡,反而对妾室倍加宠爱,所以沈才人从小便受尽姨娘和弟妹的欺负。” 皇上打断他的话,神情颇有些无奈道:“暮云,我好像让你查的,是沈颜回背后到底是谁在指使吧?” 暮云抬头,眼神颇有些无辜:“卑职还没说到那呢。” 皇上扶额,头疼地揉了揉,摆手道:“你继续。” “是,”暮云接着道,“幸而沈才人从小在镇北将军府长大,镇北将军十分疼爱这个外孙女,时常亲自教导她武功,甚至连兵法也教了一些。而且在出征之前,镇北将军为沈才人母女留下了四名侍女,分别名为檀香、火画、凌娟、竹丝,这四名侍女武功高强,并且各有所长,也正是因为她们,沈才人才得以平安长大。” 第六章:打架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皇上见他不再往下说,于是总结道:“所以说,你的意思是,沈颜回背后并无其他人指点,身边只有镇北将军留下的侍女?” “是。” 皇上叹了口气,这暮云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过啰嗦,说话没有重点,还偏偏爱打听人家后院的事儿,和市井村妇一般。 不过,这沈颜回背后,竟然真的没有人指使,那昨晚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所为? 一个身处闺阁的女子,竟然对当今天子下毒,甚至妄想控制皇上,当真是胆大包天! 苏祥仿佛看穿了皇上的心思,他开口道:“皇上,这沈颜回单枪匹马一个人,就敢给您下毒,现在又在宫里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不知有什么目的,奴才要不要去调查一下?” 皇上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说道:“她有什么目的,关我什么事?只要她背后没有人指点,一个人能闹出什么水花?随她去吧。” 说着,便站起身来,往外面走去。 苏祥连忙跟上:“皇上您要去哪儿?” 皇上的声音远远传来:“喝酒,不要跟着朕!” 苏祥停下脚步,焦急地跺了跺脚。 暮云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了?” 苏祥紧皱着眉头:“顾景白上次来帮皇上解毒的时候说,皇上的身体现在已经很虚弱,绝对不能再饮酒了,我本以为,沈才人的事情,能让皇上分分心,不再喝酒,哪知道……” 暮云闻言,也皱起了眉头:“那怎么办?” 苏祥一敲手心:“我去找沈才人。” 暮云连忙拉住他:“你找她干什么?你忘了她给皇上下毒的事情了?” “哎呀,你不懂。”苏祥留下一句话,便匆匆地离开了。 承香殿内。 “皇上要见我?见我干什么?”沈颜回坐在桌子旁,正在专心吃饭。 宫里的吃食都十分精致,比宫外的美味很多,沈颜回今天打了一场仗,此刻正饿了,所以吃得不亦乐乎。 哪知刚吃了两口,便听人通传,皇上要见她。 苏祥立在旁边,低头恭敬地道:“这奴才哪知啊,奴才只是来传皇上的口谕。” “知道了,我马上去。”沈颜回擦了擦嘴,站起来就要走。 苏祥忙拦了一下:“您……不打扮打扮?” 沈颜回奇怪地看着苏祥:“打扮什么?” 苏祥噎了一下,连忙道:“没什么,没什么,您请。” 沈颜回来到紫宸殿,一进门,便被里面浓厚的酒气差点熏了个跟头。 她皱着眉头,捏住鼻子,转入内殿,只见床边横七竖八放了三四个酒坛,而屋子里的酒鬼,正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沿,举着酒坛往嘴里倒酒。 沈颜回双手抱臂,看着地上醉成一滩烂泥的九五至尊,眉头皱得更深了。 她没好气地问道:“找我来干什么?我可不想和一个醉鬼打交道。” 皇上常年酗酒,酒量已经练出来了,即使喝了这么多,也只是有些晕而已。 他迷迷糊糊地抬头,看到沈颜回,想起她胆敢给他下毒的事,一时气愤,说出来的话也毫不客气。 “你来干什么?不怕朕砍了你的头吗?” 沈颜回嗤笑一声:“就凭你?你看看你现在窝囊的样子,你能砍了谁的头?你能保住你自己就不错了。” “呵,你说的没错,朕是个窝囊废,”皇上听了她的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自嘲一声,“朕虽然身处皇位,可是却只能看着摄政王和太后把持朝政而毫无办法,朕没用,朕是个废物!” 说着,便将手中已经空了的酒坛扔了出去,酒坛在地上碎裂开来,碎片滑到沈颜回脚下。 沈颜回低头看着脚下的碎片,突然抬头,她三两步走过去,一把夺过皇上手中新的酒坛,扔到了一边。 她将皇上推倒在地上,自己骑了上去,举起拳头,朝着皇上的脸狠狠地挥了下去。 “砰”的一声,皇上的脸立马红肿了起来,皇上愣愣地捂住自己的脸,醉酒后有些迷糊的脑袋瞬间清醒了过来,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上方的沈颜回。 “你疯了?” 沈颜回看起来却比他还要生气,她咬牙切齿道:“老娘就看不惯你这种懦弱无能,遇事只知道自怨自艾,却一点也不想付出努力的人,像你这种人,我见一个打一个!” 说着,朝着皇上的脸又是一拳头。 皇上愤怒地看着她,眼神里都要喷火了:“你不要以为你是个女人,我就不敢还手了!” “你还啊?你有这个本事吗?你要是敢还手,早就站起来了,还至于像现在这样,被人按在地上打吗?” 说完,又是一拳。 “你不要太过分!我这就叫人把你拉下去砍了!” “来啊,谁怕谁?你也就只有叫人的本事了,有本事自己还手啊!” 说完,又是一拳。 “啊——我和你拼了!” 皇上终于忍无可忍,将沈颜回费力地从身上掀了下去。 皇上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与沈颜回愤怒地对视了半晌,终于捡起了自己荒废已久的武功。 两人就在宽阔的大殿内过起招来,里面时不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其中夹杂着皇上痛苦的喊叫声。 暮云几次三番想要闯进去,都被苏祥卖力地拉住了。 他只能焦急地说道:“你让我进去,再不进去,皇上就要被打死了。” 苏祥半点也不着急的样子:“你急什么,沈才人肯定有数。” “啊——” 又一声痛苦的喊叫传出,暮云不确定地看向苏祥:“你确定,她真的有数?” “额……放心,肯定没问题的。” 过了良久,屋里噼里啪啦的声音才停下来。 而此刻呆在屋里的两人,四肢伸展,躺在了地上,正喘着粗气。 只是,一人脸上干干净净,另一人脸上却青青紫紫,好不热闹。 等平复了呼吸,皇上从地上撑坐起来,倚到了床沿,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里回荡着久违的痛快,和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悲凉。 沈颜回静静地看着他笑,没有出声。 良久,皇上终于停下了笑声,他摸着嘴角被撕裂的伤口,“嘶”了一声:“你这人,是不是就爱打人的脸?” 沈颜回听了,就知道他说的是她白天打两个妃嫔的事。 沈颜回冷哼道:“打人就要打在明面上,我自己看着痛快,她也觉得丢人,打在身上,谁能看得见?” 皇上摇头苦笑:“真是惹不得。” “当然,”沈颜回从地上坐起身,“我这人绝不吃气,谁要是惹了我,我必定十倍奉还,就算现在还不了,我也会暗暗提升自己的能力,总有一天要让他还回来。” 皇上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意有所指道:“可惜,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尽如人愿,总有些事,是你变得再厉害,也无能为力的。” “无能无力,只能说明你还不够厉害。”话说得这个份上,沈颜回也不再和他打哑迷,“我知道,你年少登基,是太后和摄政王一手扶持,现在虽然你已长大,但是太后和摄政王野心也大了,不肯还权,可是,这并不代表,你就没有机会夺回政权。” “呵,天真,”皇上嗤笑一声,“自从你祖父死后,他的兵全都归摄政王所有,现在摄政王掌握了晋安几乎所有的兵力,朝堂上的武官以摄政王马首是瞻,而文官,全部都听太后的指挥,两人掌控了整个朝堂,朕又能怎么办?” “可是这两个人却不是合作共赢的关系,”沈颜回道,“两人虽是兄妹,却各有各的私心,太后的亲子已经长大,自然想让自己的儿子继承皇位,可是太后亲子一旦继位,摄政王便没有了这么大的权利,自然不会甘心,所以两人现在是互相掣肘的关系,这便是你的机会。” 皇上闻言,眼神闪烁了半晌,眯眼道:“你怎么会对朝堂之事如此清楚?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沈颜回却突然站了起来,她伸了个懒腰:“皇上与其在这里怀疑我,不如把精力放在该放的地方,想想怎么对付摄政王和太后比较好。” 说着,就要往外走。 只是,没走两步,便听后面传来皇上漫不经心的声音:“我若对付太后,那你今天白天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 沈颜回停住脚步,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向皇上。 皇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道:“你今天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不就是想要得到太后的信任吗?” 沈颜回双手抱臂:“我为什么要得到太后的信任?” “你嫌我这棵树不够牢固,所以找了一棵更加牢固的大树,故意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就是想让太后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但又不是太聪明,既能够掌控在手心,又能帮她对付德妃。” 沈颜回眼神闪了闪,故意问道:“德妃是太后的侄女,太后为何要对付她。” 皇上直白地回道:“你方才既然说摄政王和太后是互相掣肘的关系,那摄政王的女儿自然也是为了监视太后才进宫的。” 沈颜回突然笑出了声,她看向皇上,眼神里闪烁着亮光,她愉悦地说道:“如此看来,皇上也是有脑子的,看来,喝酒没有把你的脑子烧坏。” 皇上冷哼一声,沈颜回却突然话音一转:“不过,脑子虽然没事,身体可就……啧啧啧。” 说着,眼神滑向了皇上的下身。 她今天可是听说了,皇上长久饮酒,身体虚弱,虽然已经成年两年,除了德妃以外,从未宠幸过其他妃嫔。 第七章:虚伪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皇上注意到她的视线,明白过来她说的话,顿时脸如火烧,他捡起地上的酒坛碎片,对着沈颜回扔了过去。 “你这个不要面皮的泼妇,给朕滚出去!” 沈颜回哈哈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寝殿的门被打开,正在门口偷听的苏祥和暮云原本听得入迷,一时不备,摔进了屋里。 沈颜回闪身一让,让两人毫无阻碍地摔到了地上。 两人连忙爬起来,对着皇上铁青的脸,嘿嘿一笑,连忙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沈颜回好笑地看着,状似不经意地在暮云身上瞥了一眼,最后眼神转向苏祥,意有所指道:“怎么样?苏公公费劲心力,对结果可是满意?” 苏祥看了沈颜回一眼,连忙低头:“奴才不敢。” 沈颜回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等沈颜回走远了,苏祥这才站直了身子,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这个沈才人,当真不是一般人,不过……正是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皇上振作起来。 第二天,皇上下朝以后,便带着苏公公一起来到了太后的寝宫。 等了太后良久,方见太后从内室转出来,身上上朝时穿的衣服已经换了下来,穿着常服,在皇上对面坐了下来。 身后的宫女立马递上一杯茶,太后接过来喝了一口,方才看向皇上,接着便惊讶地开口道:“你这脸上,是怎么回事?” 皇上摸了摸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昨晚喝醉了,不小心跌了一跤。” 太后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只开口道:“听说你很喜欢刚进宫的沈才人?每晚都要召她?” 皇上低着头,闻言,诚惶诚恐地回道:“回母后,这沈才人确实有趣,而且知道很多宫外的新奇玩意儿,儿子觉得跟她在一起很开心。” 太后闻言,一脸欣慰,拍了拍皇上的手,说道:“这母后就放心了,你知道,自从你小时候看到……以后,就一直不敢跟女子接触,我怕你一直心里有负担,这样可不利于传宗接代啊。” 皇上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道:“儿子不敢欺瞒母后,朕虽然喜欢沈才人,却并未与她……” 皇上脸上露出难堪的表情,太后见了,端起杯子凑到嘴边,遮住了上勾的嘴角。 她喝了口茶,才又拍了拍皇上的手,道:“母后不会逼迫你的,母后知道,这心里的阴影,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消除的,慢慢来。” 皇上状似松了口气,抬起头来,看着太后道:“谢谢母后。” 太后失笑:“傻孩子,跟母后这么客气干什么?” 皇上喝了口茶,在这波涛暗涌中,继续与太后虚与委蛇。 “今天朝上礼部尚书提的事,你怎么看?” 皇上抬头,小心翼翼地问道:“母后说的,可是早朝之时,礼部尚书所提的重开科举之事?” 太后没有做声,只是沉默地喝了口茶。 皇上会意,只是沉吟了半晌,才诚惶诚恐地问道:“儿臣愚钝,还望母后提点。” 太后叹了口气,皱眉道:“你是皇上,现在又已经长大,这些事应该你来拿主意,你这个样子,母后怎么放心把朝政完全放手给你?” 皇上听了这话,脸上露出慌乱的神色,连忙说道:“母后这是什么话,是不是又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到母后耳朵里了?您不用在意这些话,儿臣还小,母后可要多辅助儿臣几年,否则,儿臣一个人应对不来。” 皇上这话说得又快又急,末了还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了几声。 太后面上做出焦急之色,连忙示意宫女给皇上端来茶水。 她责怪道:“你看你这孩子,母后就是说说,你急什么?” 皇上喝了茶,情绪稳定了下来,这才低声道:“母后,这话儿臣听了心里惶恐,还请母后以后不要再提。” 太后笑着应下,终是揭过了这一茬,她这才说出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对策。 “母后知道皇上为难,李大人提出的重开科举,确实是对江山社稷有利的良策,只是摄政王说得也在理,这件事,确实不好定夺。” “那……”皇上小心翼翼地说道,“不如就依照李大人的意思,将边关将士的粮草暂时挪用一下?” “那怎么行,”太后否了皇上的话,接着说道,“将士们戍守边关,本来就过着风餐露宿,朝不保夕的日子,若是还挪用他们的粮草,岂不是逼着他们造反吗?” “是,母后说的是,那科举……” 太后嘴角露出微笑:“爱家听说,摄政王前段时间曾提议皇上修葺行宫,皇上已经同意,只是还未拨款给摄政王,可有此事?” 皇上立马站起身来,给太后跪了下来,慌乱的解释道:“母后恕罪,摄政王前段时间确实向儿臣提过此事,他说快要到母后的生辰,想要先瞒着母后此事,过后再给母后惊喜。” “儿臣觉得他说的有理,所以便没有告知母后。” 太后不做声,只默默喝了杯茶,这才笑着说道:“皇上这是做什么?母后又没有说要怪你,这是你的一片孝心,母后都知道。兰溪,快把皇上扶起来。” 太后身后的宫女,连忙上前扶了皇上一把。 皇上这才起身,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松了一口气道:“谢母后。” “不过,”太后话音一转,皇上脸上的表情再次紧张起来,“修葺行宫的事,依母后来看,还是算了吧,现在离着夏天为时尚早,更何况,现在正是用钱之际,还是把这些钱拿来做些更有用的事吧,皇上,你觉得呢?” “母后英明。” 转眼一月已过。 如今春色正好,花园里花团锦簇,莺蝶起舞,只是可惜,如此美的景色,却无人欣赏。 后宫众位妃嫔,一起齐聚在太后的寝宫,声声控诉着同一个人——皇上新晋的才人,沈颜回。 其中当数李淑妃最为愤慨,她一边拿着帕子擦眼泪,一边婉声道:“太后,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这沈才人是皇上钟爱之人,臣妾一直对她礼让三分,可是她近来越发嚣张,昨日来我的宫中,看上我一对朱钗,拿起来就走,若是旁的也就算了,但这是我初入宫时,太后所赠,我一直舍不得戴,却被她抢去,这种行为,和土匪有什么区别。” 其他妃嫔也跟着附和: “是啊是啊,沈才人实在太过嚣张,那天去我宫里也是这样,将我宫里的景泰蓝花瓶带走了。” “那日还拿走了我新做的衣裳。” …… “好了!”太后终于不胜其烦,开口喝止了众人的吵嚷,“我当是什么事,不过是一些身外之物,拿了就拿了,哀家再赏就是了。” 李淑妃连忙道:“太后,您可不能助长了沈才人这种不正之风,虽然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可她这种肆意妄为的举动,实在太过气人,您若是再不管管,恐怕她还会得寸进尺的” 太后冷哼一声:“哀家为何这般宽待与她?还不是因为她能让皇上高兴,得皇上喜欢?若是你们也有这样的本事,把皇上抢过来,也不用哀家出手,她自然会有所收敛。” 淑妃不再言语,只是在心里撇嘴,这沈颜回也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入宫一个月以来,皇上夜夜留宿在她的寝宫,对后宫里其他的人,简直视而不见。 她们也不是没想过其他办法,可是皇上就吃她那一套,她们也没什么好办法。 见所有人不再出声,太后这才放软了语调:“行了,哀家自会劝劝皇上,你们也都退下吧。” “是,臣妾告退。” 等诸位妃嫔都走了以后,太后身后的兰溪问道:“太后,可是要请皇上来兴庆宫?” 太后不答,沉吟半晌,开口问道:“皇上每日都宿在承香殿?” “回太后,”兰溪恭敬地回道,“皇上虽每日都去承香殿,但是却不曾宠幸过沈才人。” 太后冷笑一声:“这个哀家当然知道,皇上自从小时候有了阴影,便再也不能人道,爱家只是颇为感慨,这沈才人竟然不用侍寝,便能让皇上日日去她的寝宫,也算是有本事了。” “是,听承香殿的宫女说,每晚都能听到寝宫里传来欢声笑语,甚至有几次皇上因为玩的太晚,没能起来上早朝,朝中的大臣对此都颇有怨言。” “哼,他们懂什么?皇上能开心就好,好不容易皇上能找到个可心的人,哀家也不好过多干涉,由他们去吧。” 说着,太后便闭上了眼睛,嘴角嗔着一丝满意的微笑。 承香殿内, 自从那天沈颜回和皇上打了一架,并推心置腹以后,便仿佛达成了什么协议一般,关系逐渐缓和了下来。 此刻,皇上正在承香殿用饭,皇上夹了一颗虾仁,开口问道:“听说后宫众人联合起来,去太后那里告你的状了?” 沈颜回不屑:“告吧,左右太后也不会搭理她们。” 皇上挑眉问道:“你为何要招惹她们?我平常给你赏的好东西也不少。” 他这一个月以来,确实十分“宠爱”沈颜回,什么金银玉器通通都往沈颜回宫里送。 一个是昏庸无能的皇上,一个是红颜祸水的妃嫔,正好是太后满意的。 只是即使自己已经赏了沈颜回这么多东西了,还是无法阻挡她去各宫搜刮的土匪行为。 他可不认为,沈颜回这种行为,是真的因为喜欢这些东西,这丫头鬼主意多的很,不知道又想要干什么。 第八章:出宫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果然,沈颜回道:“皇上所赏的自然都是最好的东西,我倒也看不上她们宫里的玩意儿,我之所以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哦?你又想干什么?” 沈颜回道:“也没什么,无非是想让她们对我敬而远之罢了,这样就算我三五天不在宫里,也没人会发现。” 皇上眯眼:“三五天不在宫里?你要去哪儿?” 沈颜回笑眯眯地道:“皇上可还记得,这两天是什么日子?” 皇上顿了半晌,实在没有想起,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笨!”沈颜回没好气道,“一个月之前,礼部尚书提出重开科举,这几天,正好是考生们入京的日子。” 皇上诧异地挑了挑眉,没想到,沈颜回竟然连这件事也知道。 “就算是这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沈颜回漫不经心地说到:“我既然要调查我外公当年之事,肯定要在朝中有自己的人手才行。朝中的老臣肯定不能用,我只能在这些新秀中下手。” 皇上听了这话,上下扫视了她一眼:“宫规森严,你打算怎么出宫?” 沈颜回将手指竖在嘴边,神秘地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皇上果断开口:“朕也要去。” 沈颜回瞪眼道:“你去干什么?” “朕还从没有出过宫呢,想出去看看。” 沈颜回断言拒绝:“我是去干正事的,不是去玩儿的。” 皇上仿佛下定了决心,他威胁道:“你不让我去,就不怕我揭发你?” 沈颜回一点也不怕:“你把我害死了,就不怕毒发身亡?” 她这一提醒,皇上倒是想起来了:“你这一出去还不知道几天,没人给我解药怎么办?” “我会把解药给檀香的。” “那你万一死在外面怎么办?” 沈颜回瞪着他:“你少咒我,你不跟着我,我不会死的。” 皇上索性耍起了赖:“我不管,我就要去……” “……” 第二天,紫宸殿里便传来消息,皇上突然发热,需要卧床休息几天。 太后听说了这个消息,亲自去紫宸殿探望了皇上,并嘱咐皇上好好养病,这段时间的奏折,便由太后代为批阅。 随后沈才人带着宫女前来探望皇上,并留下来,为皇上侍疾。 而后,皇上下令,由沈才人一人侍疾即可,其他人一律不见。 晚些时候,紫宸殿内,走出一名宫女一名太监,往尚寝局方向走去。 路上,化身成为小太监的皇上,低声对化作宫女的沈颜回道:“想不到,你还会易容术。” “闭嘴,”沈颜回还是没拗过他,平白多费了一番功夫,于是对他一点好气也没有,“我可不会什么易容术,这只是化妆而已,比之易容术手法粗糙,离近了便可发现端疑,只能糊弄一下不熟悉的人,你别漏了馅。” 沈颜回带着皇上来到了尚服局,对一名宫女说道:“我是沈才人身边的宫女,我们才人要找瑶清女史,能否代为通传?” 那宫女一听沈才人大名,自然不敢为难,立马找来了瑶清。 沈颜回拉着瑶清的手道:“我们两个要出宫,麻烦你了。” 沈颜回早就跟瑶清通过气,只是瑶清一开始没有认出沈颜回,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沈才人”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幸好及时刹住嘴。 瑶清看了两人一眼,这才点点头,低声道:“你们跟我来。” 瑶清带着两人来到了宫门处,刚刚走近,便被侍卫拦了下来。 “站住,去哪里?” 瑶清掏出腰间的令牌:“我乃尚服局负责采买的女史。” 侍卫一看令牌,便收起了手中的兵器,放她通行。 几人正打算离开,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声:“站住!” 沈颜回心中一紧,不敢回头,瑶清转头去看,原来是今天的侍卫长,正迎面走来。 瑶清向他见礼,侍卫长笑眯眯地道:“原来是瑶清女史,今天又要出宫去?” 瑶清也客气地回道:“是,还请侍卫长行个方便。” 侍卫长看了一眼瑶清身后的两人,又将视线移向瑶清,上下扫视了一眼,目光里闪烁着猥琐的目光,颇有些不怀好意。 他摸着下巴道:“女史你要出去,下官自然不好阻拦,但是你身后的两个人,看着有些陌生啊!” 沈颜回低头不语,心里却在琢磨着这人的意思,以及如果被发现了,该怎么应对。 瑶清却似乎对这种场景见怪不怪了,只见她上前一步,从袖子中掏出一个钱袋,悄悄递到侍卫长手中:“这两个是新来的,侍卫长多多担待。” 钱袋一入手,侍卫长便知道里面价值不菲,他勾唇一笑,接过钱袋的时候,还顺带摸了一把瑶清的手。 “女史客气了,咱俩都这么熟了,我自然不会为难女史。” 瑶清见目的达成,连忙退后一步,低头道:“多谢侍卫长,时候不早了,奴婢要先行一步,免得宫门下钥之前回不来。” 说着,便带着沈颜回两人走出了宫门。 等出了宫门,沈颜回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一个人若是被抓住但是没什么,关键旁边还有个皇上。 这要是被人发现了,她的罪过了就大了。 走出老远,瑶清才回头对沈颜回道:“好了,这里就安全了,你要在外面待几天?” 沈颜回抬起头来,想了一会儿,对瑶清道:“大概三天。” 瑶清点头:“好,那三天以后,我在这里等你们。” 沈颜回皱眉:“你带着两个人出来,回去只剩你一个,你要怎么交代?” 瑶清笑道:“才人不用担心我,门口的守卫下午会换一波人,他们不会知道我带了几个人。” 沈颜回松了口气:“那就好,就此别过,三日后再见。” 瑶清点头,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皇上看着瑶清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道:“竟然连尚服局里都有你的人,你还真是厉害。” 沈颜回瞥了他一眼道:“皇上多虑了,我哪有这个本事,只是进宫以后,有缘认识的罢了。” 皇上不置可否,看着宫外分外辽阔的天空,深吸一口气道:“没想到你真的有办法出宫,回去我要重重嘉奖你。” 沈颜回撇着嘴道:“嘉奖就不用了,我再警告你一遍,不要给我乱跑,你若是惹了祸,可别怪我丢下你不管。” 说完,便转身走了。 “唉,你等等我啊!” 皇上连忙跟上。 大街上,现在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来来往往买菜的人们,正在和小贩讨价还价,街上鳞次栉比的酒楼,门口的小厮正在招揽生意。 然而最热闹的地方,当数鸿跃楼了。 鸿跃楼是太后名下的产业,如今专门腾出来,接待从各地来到京城的考生。 这座酒楼自一月之前便开始翻新,如今仿佛重建一般,整整有三层,第一层是考生们吃饭看书的场所,上面两层供考生住宿。 楼门前面还装了一排木质栅栏,用来拦挡闲杂人等,进出的考生只有依靠身上发的木牌,才能出入。 从考生入住第一天开始,一直到科考结束为止,所有的费用全部免费,只要是进到这个楼里的考生,都知道他们之所以有这么好的便利,都是太后为他们所争取的,所以每一个人都对太后感恩戴德。 此时,沈颜回和皇上正坐在鸿跃楼对面的玲珑阁,观察着进出的秀才。 若说在平常,这玲珑阁绝对是最热闹的地方,如今却相当憋屈,只因为了给对面的秀才一个安静的环境,便限制了樊楼每天招待客人的数量。 这也是沈颜回两人来的早,否则也坐不下。 此时的两人,还是易容的样子,只是换了一身衣服,俨然是两位翩翩佳公子的形象。 掌柜的看两人通身的气度,便知道不是普通人,于是客气地将两人迎到了二楼。 沈颜回被皇上这一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弄得没了脾气,只能有气无力道:“想吃什么,自己点。” 皇上不知道这里的特色是什么,于是推让道:“还是你来点吧,我吃什么都行。” 沈颜回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沈颜回转向站在一旁的店小二:“我们要光明虾炙、葱醋鸡、暖寒花酿驴蒸、汤浴绣丸,主食就要御黄王母饭,甜品要单笼金乳酥和巨圣奴,就要这些吧。” “好嘞,你稍等一会儿。”可能这几天都没见到这么大手笔的客人,小二脸上的笑容尤为灿烂。 等小二走了,皇上才挑眉道:“我原以为,你进宫之前的日子过得不如意,才会对宫里的东西那样喜欢,如今看你点菜的架势,倒是个熟客了。” 沈颜回哼笑着说道:“就算过的不如意,也不能亏待了自己,别人不能给你如意的生活,那就想办法让自己过的如意。” 皇上觉得她这话有深意,只是恐怕涉及到她的秘密,所以没有直接开口问。 突然,对面传来了一阵喧哗。 两人转头望去,原来是对面的酒楼竟然来了个说书的。 下面的学子也是不解,这段时间周围所有的事物都尽量离他们这里远一些,为了给他们一个安静学习的环境,怎么今天突然来了个说书的呢? 第九章:救人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一个身穿锦袍的中年男子站在说书的一旁,看着像是富贵人家的管家,他拱手对面面相觑的考生们道:“诸位能够来到京城,说明在学识上俨然有了不同于其他人的高度,十年寒窗苦读,不在于这一日两日。” “只是诸位既然来到京城,以后也可能留在这里,成为这京城的贵人,届时可万不能只知道书本上的知识,还要了解这京城,了解当今局势才可。” “所以为了大家方便,我们老爷专门请来了说书先生,为大家介绍现如今京城里的大小事务,望诸位能仔细聆听。” “好!” 话音一落,便有一位考生鼓掌叫好,有了他的带动,其他人也纷纷鼓起掌来。 中年男子见形式已定,便悄悄退场,说书先生的醒木一响,便将这京城的局势一一道来。 沈颜回眼睛跟着那名中年男子,在她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他悄悄地从鸿跃楼出来,走到了一处隐秘的角落。 那里停着一座轿撵,沈颜回眯眼,觉得那轿撵十分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只见那中年男子走到轿撵旁边,低头拱手对着轿子说道:“公子,已经开始了。” 轿子里传出一年轻男子的声音:“嗯,叫人盯着点儿,只要发现有不听话的,趁早解决了。” 中年男子恭敬地回道:“是。” 他们所在的位置离着沈颜回较远,她用练武之人的好听力,也只能隐约听到一些。 她把头转回来,却见皇上的眼睛还盯着对面的酒楼,像是听书听得十分入迷。 沈颜回也转头望去,听到说书人所说的内容,顿时皱了皱眉。 这说书人,竟然在大肆宣扬当今摄政王的功绩,初时倒还好,没有说得很夸张,可越说到后面,越是让人觉得,这晋安王朝的天下,竟像是摄政王一人打下来的功劳。 皇上不可,太后更是不可,唯有摄政王,才是这全天下的才子,最应该投靠的归宿。 她突然想起来了,那座轿撵,可不就是摄政王府的轿撵嘛! 呵,她就知道,当初太后提出要重开科举,想必早就料到摄政王会拿国库空虚的理由来反对,所以才让人提出用军粮来填补。 而自从自己外公死后,他的军权都被摄政王揽在了手中,而摄政王的长子周子行戍守在边关,手握重兵,敢动粮草,就是要摄政王割下一块肉,他自然不会同意。 所以太后以退为进,又驳回了摄政王修葺行宫的提议,用这笔钱来填空缺,这下,摄政王便没有理由反对了。 太后此举,既让摄政王大放血,没能捞着油水,又达成了自己的目的,自然会引得摄政王不满。 这不,就派人来捣乱了。 沈颜回暗暗观察着皇上的表情,只见皇上紧紧握着手中的酒杯,眼神闪动,里面酝酿的却不是愤怒的情绪,反而更多的是落寞。 沈颜回挑眉,皇上自从上次和她打了一架,不,准确的说,是被她打了一顿以后,似乎是想通了很多,不会每天喝得醉醺醺的,一副颓废的样子。 只是他是否真的振作起来,还有待观察。 就像现在,有人当着说他这个皇上的面说他无能,甚至威望不如自己的臣子,而他却丝毫不生气? 沈颜回正在心中暗暗猜测,却听皇上突然开口:“你说,这些秀才此时心里,都在想什么?” 沈颜回不知他是何意,所以没有出声。 好在皇上也不需要她出声,只自言自语道:“太后为他们提供了免费的住所,摄政王又在这里造势,这些学子心里岂不感到奇怪,皇上干了什么?” “朕这一路走来,看到百姓生活富足,安居乐业,朕原本心中欣慰,可是现在想来,这有多少是朕的功劳呢?” “朕身为一国之君,既没有在江山社稷上出力,又没有为他们造福,他们又凭什么要效忠于皇上呢?” 沈颜回心里叹气,这人果然又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她其实也理解,先皇去世的时候,皇上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罢了,从来没有被自己的父皇重视过,更不会教他治国之策。 只是因为太后的亲子当时还在肚子里,没有办法,才扶持皇上上位。 上位之后,太后也一直垂帘听政,凡事不让皇上插手,前朝还有个摄政王虎视眈眈。 在这种境况下,皇上能保住性命已是不易,更不要说去抢夺政权了。 只是因为现在摄政王和太后在朝堂上势均力敌,才没有人选择打破平衡,对皇上动手。 可是平衡总有一天会打破,到时候皇上如果不振作起来,恐怕真的会性命不保。 沈颜回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对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 两人重新转头望去,原来是大堂里一位考生突然站了起来,他面带怒意,脚边杯子的碎片,似乎正是被他掷出去的。 鸿跃楼的大堂里,此刻也安静了下来,其他考生不知他为何发狂,纷纷朝他望去。 那考生也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伸出一只手来,指着说书人,大声怒斥道:“岂有此理,天子脚下,你们在这里宣扬的是什么?我等进京赶考,是为了金榜题名,入朝为官,听命于皇上,造福于百姓。” “摄政王再厉害,也是要听从皇上的命令,现如今你们在这里做的一切,无异于结党营私,被皇上知道了,可是要砍头的。” 这位考生的一番话,犹如振聋发聩,使得在场的所有人都在迷迷糊糊之中,清醒了过来。 而此刻坐在角落里的中年男子,盯着那考生的身影,眯了眯眼睛,继而转头看向一边,使了个眼色。 大堂中一位考生站了起来,正是方才带头鼓掌之人,他对着那位考生拱手一礼,开口道:“这位兄台此言差矣,兄台不在京城,不了解京中的局势,当今圣上少年登基,对朝政一知半解,都是摄政王在旁辅助,方才有如今的太平盛世。” “你我是效忠于皇上不错,但是摄政王却是真正能为百姓造福之人,你我若有一天入朝为官,能为摄政王辅佐一二,难道不也是效忠于皇上吗?” 那考生听了,眼中的怒意更甚,他冷哼一声道:“摄政王是不是真的能造福于百姓,这我不清楚,我只知道,皇上年龄再小,也终有一天会长大,摄政王做的再好,也总要归还权力,到时候,兄台又是要效忠于谁呢?” “你——”那后来的考生气急,眯着眼睛道,“那我倒要先看看,这位兄弟到底能不能入仕,我很期待有朝一日,能与兄台共事。” 先前的考生不理会他的威胁,不屑道:“不想着好好读书,反而理会这些旁门左道,兄台还是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说完,不理会大堂中神态各异的众人,抬脚便走了出去。 就在考生离开不一会儿,那中年男子也起身离开了鸿跃楼。 沈颜回看着中年男子的背影,开口道:“李兄,这秀才恐有危险,我们去看看。” 皇上姓李,名叫李君泽,出门在外不方便,沈颜回便称皇上为李兄。 皇上顺着沈颜回的视线,也看到了中年男子的身影,他点头道:“好。” 于是两人结账走出了酒楼,沿着那考生离开的方向而去。 那考生原是想去买些纸笔,为了快点回去温习书本,便抄了个近路,谁知却被两名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考生谨慎地问道:“阁下拦住鄙人,可是要钱?” 虽然这么问着,但是他心里清楚,在京城地界的人,非富即贵,不可能拦住他这穷酸书生要钱。 果然,一名黑衣人开口:“要你的命!” 说着,便提刀对着考生砍去,考生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条件反射地用胳膊挡住头,闭上眼睛等死。 然而只听到一声惨叫,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他悄悄睁开眼睛,却看到一白衣男子挡在了他的面前。 那白衣男子正是女扮男装的沈颜回,她与皇上两人转到这个窄巷,刚好看到黑衣人拿刀砍向秀才的场面,想也不想便飞身而出,将黑衣人一脚踹了出去。 倒是跟在后面的皇上,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见状却闭上了嘴。 另一名黑衣人看到突然窜出来的沈颜回,拿着刀犹豫了一下,谨慎地问道:“阁下是何人?” 沈颜回转身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人。” 黑衣人冷哼一声:“没有人告诉过你,在京城里,不要多管闲事吗?小心惹到不该惹的人。” 吓唬她? 沈颜回不屑地笑一声:“不好意思,我今天还就多管闲事了,老娘迄今为止,还没有遇到过不能惹的人。” 黑衣人见她冥顽不灵,也不再废话,和刚刚站起来的黑衣人一起,朝着沈颜回而去。 沈颜回冷笑一声,在腰间一抽,抽出一条鞭子,迎上了两名黑衣人的刀。 皇上站在一旁,摇着手中的扇子,见状眯了眯眼睛,这鞭子制作十分精巧,平时沈颜回将它悬挂在腰间,就像一条饰物一般,并不引人注目,却没想到,竟然是她的武器。 鞭子对于远距离攻击来说,总是占优势的,那两名黑衣人甚至连近她身的机会都没有,不一会儿,便捂着胸口,呻吟着躺在了地上。 第十章:怀生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沈颜回走进一步,一名黑衣人连忙道:“我劝阁下不要赶尽杀绝,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哦?是嘛,”沈颜回挑眉,收起鞭子,竟然意外的好说话,“那我就放你们一马,你们走吧。” 两名黑衣人犹豫地站起身来,其中一人对沈颜回拱手道:“在下甘拜下风,不知可否告知阁下的名讳?” “怎么?告诉你们名讳,好让你们来复仇?”沈颜回笑着道,“不过,告诉你们也无妨,回去让你们主子好好想想,这段时间得罪了谁。” 两名黑衣人对视一眼,接着对沈颜回拱手一礼,转身飞走了。 沈颜回转身将那考生扶起来,问道:“你没事吧?” 考生有些愣愣地摇了摇头。 皇上也走了过来,对沈颜回道:“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沈颜回哼笑一声:“也没什么,只不过顺手栽赃一下罢了。” 秀才看着两人,惊疑不定道,“你们是……” “嘘。”沈颜回竖起一根手指,对秀才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们走。” 沈颜回将考生带回了玲珑阁,要了个房间,便把他带进了屋。 考生一路都没有说话,等进了房间,面向两人,直直地跪了下去。 “谢两位大侠救命之恩,不知两位大侠是何人?我窦怀生一定报答两位。” 沈颜回将他扶起来,笑着道:“刚才不是说了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哪知,那考生却摇了摇头:“少侠刚才随口栽赃,想来是知道那些人的身份,知道身份却还敢仗义出手,想必两位也不是等闲人物。” 沈颜回闻言,挑眉问道:“我们知道他们什么身份不奇怪,难道你也知道?” 秀才点了点头:“我在京城没有任何仇家,只是刚在鸿跃楼说了那些话,便遭人追杀,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沈颜回感慨:倒是个聪明人! 她随口道:“方才我们在这里听到你在鸿跃楼说的一番话,觉得与你一见如故,于是便想交个朋友,哪知,正好碰到了这件事,也算是你我的缘分吧。” 皇上斜睨了她一眼,觉得她胡说八道,张口就来的本事,实在是高。 窦怀生不疑有他,听了这番解释,心里也十分激动。 沈颜回见距离拉进,于是试探地问道:“我刚才听兄台句句所言,似乎对摄政王早有微词,不知是何原因呢?” 窦怀生提起摄政王,顿时握紧了拳头,咬紧牙关,说出来的话,都带上了些咬牙切齿:“摄政王此人贪婪成性,罔顾百姓的性命,哪怕再多人说他好,我也绝对不会支持他。” 沈颜回觉得这里面必有隐情,于是追问道:“不知,兄台可否告知其中缘由,我这位李兄弟,还有几分能力,可以帮你讨回公道。” 皇上听她终于提到了自己,于是也清了清嗓子:“窦兄如果信得过我们,不妨说一说。” 窦怀生叹了口气,语气低沉:“此事说来话长……” 沈颜回让窦怀生坐在皇上对面,又给他倒了杯水。 窦怀生谢过沈颜回,这才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 原来,这窦怀生是来自于江南地带,一年前,江南发大水,淹了很多地方,窦怀生所在的村子便深受其害。 当地的父母官将灾情上报到朝廷,朝廷倒是很快便派了人前来赈灾。 可是那名钦差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便将所带的粮食放在府衙,先歇了一晚,可谁知,第二天打开箱子,有几个箱子却变得空空如也。 钦差大怒,一口咬定是这里的官员将粮食偷走了。 当地官员与钦差百般解释,却被他恶语相向,口口声声道:“现在国库空虚,朝廷用钱紧张,能给你们挤出这么多来,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竟然还不知好歹,胆敢偷窃,识相的现在就拿出来,不然等本官回去回禀圣上,治你们一个偷窃罪,那可是要杀头的。” 当地的官员平常见的,都是纯朴的乡亲们,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一听要杀头,立马吓得腿软了,连声道饶命。 这时候,钦差却又说了好话:“你看,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们说不清楚,我作为粮食的押运官,同样要负些责任,不如就这样,把剩下的粮食给乡亲们分下去,有多少分多少,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官员们一听,哪有不应的道理。 于是,钦差便联同官员们一起,将仅剩的一点粮食发了下去。 但是,这点粮食哪里够分啊,百姓们吃不饱,为了抢一个馒头,闹出人命的情况比比皆是。 窦怀生父母把仅分到的一点粮食都留给了窦怀生,两人却都活活饿死了。 窦怀生说完,便忍不住用拳头砸向了桌面:“那些官员也是糊涂,这摆明了就是那钦差私藏了粮食,又祸水东引,骗得他们不得不上了他的贼船,最后才导致死了这么多人。” 皇上听了窦怀生的话,握着杯子的手收紧,他看着义愤填膺的窦怀生,声音发紧。 “我记得,去年作为钦差,去南方赈灾的,正是摄政王的次子——周子越” “没错,”窦怀生直起身来,面露激动之色,“就是他。” 皇上听了,心中仿若有一把火在烧,去年南方的灾害如此严重,摄政王第一个提出要及时派人去赈灾,而且让自己的儿子亲自前往。 皇上原本还在欣慰,摄政王就算再有野心,也绝对不会致百姓的危难于不顾,却没想到…… 突然,一阵温热传到手上,皇上惊醒,才看到一只手,附到了自己的手上。 那只手轻轻地将他的手指掰开,将手心里杯子的碎片一一拿出来,又用手帕将他的手细心的包扎好。 皇上愣了一瞬,他这还是第一次,在沈颜回这里,享受到如此温柔的待遇。 他对沈颜回勉强笑了笑,回头对窦怀生道:“就算周子越这样做,也不能代表这是摄政王的意思。” 窦怀生听到这话,立马瞪起了眼睛,神情激动道:“怎么不关他的事?周子越是摄政王的儿子,周子越所贪得钱财,自然也是给了摄政王府,我自边关而过,听那里的乡亲们说,摄政王长子带领着军队,每天吃香喝辣,个个吃得膘肥体壮,他们的钱财是哪里来的?可不就是摄政王给他们的吗?” “我还听说,摄政王长子带着大军戍守边关,根本就不会认真负责,反而会将外兵时不时地放进城里烧杀抢夺,然后以此威胁城中的百姓,要以他们为尊,否则,就会让外兵踏平那里,边关的百姓无一不生活的水深火热、苦不堪言。” 皇上再次握紧了拳头,没有在意手心的血液浸透手帕,再次流了出来。 摄政王啊摄政王,朕还是小瞧了你。 皇上深吸一口气,他看向窦怀生,对他道:“窦怀生,你可知,我是谁?” 沈颜回挑了挑眉,心里有了些预感。 果然,见窦怀生摇头,皇上道:“我就是当今圣上。” 窦怀生愣了许久,转头看向沈颜回,沈颜回笑着点了点头。 窦怀生连忙起身,对着皇上跪了下去:“草民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沉声道:“窦怀生,你今日在鸿跃楼所听到的那些话,并不全是假话,摄政王权倾朝野,朕倍受掣肘,现在的朝堂,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来辅佐朕。” “朕问你,你可愿意为了朕,在这次的春闱中,拼尽全力,金榜题名?” 窦怀生闻言,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圣上,面露激动,他磕头道:“草民一定竭尽全力,定不负陛下所托!” 皇上站起身来,亲自将窦怀生扶起来,握着他的手,热切道:“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沈颜回挑眉看着皇上,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一样。 一直以来,她都对忠君爱国的概念不以为然,他外公为国家鞠躬尽瘁了一辈子,最后还不是落得个不得善终。 所以,她在得知当今圣上软弱无能,既无用人之智,又无治国只能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觉得可以利用。 所以她毫无负担得给皇上下毒,利用皇上,对她来说,谁当皇上都一样,她的目的,只是要洗清外公身上的冤屈。 可是,当她听到窦怀生所言,知道在这光鲜亮丽的世界之下,还藏着那么多阴暗之时,她便知道,还是不一样的。 谁当皇上都一样,但决不能是摄政王! 皇上与窦怀生又聊了许久,才让沈颜回将他送了回去。 沈颜回将他送到鸿跃楼,嘱咐道:“你就待在鸿跃楼,轻易不要出来,在鸿跃楼里,摄政王不敢放肆。” 窦怀生点头应下,沈颜回才让他进去。 将窦怀生送下以后,沈颜回却没有急着回玲珑阁,而是转身往黑夜里飞去。 但她却不知道,就在她离开不久,一道黑影跟在她的后面,追随她而去。 沈颜回的身影在黑暗中几个起落,最终停在一座府邸之前。 今天是十五,月亮尤其圆,明亮的光辉撒下来,照亮了牌匾上的“沈府”两个字。 沈颜回在门前站了许久,脸上丝毫不见怀念之意,只有淡淡的冷漠。 这个地方,对她来说,丝毫不值得留恋,更不能称之为是个家。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跳上了屋顶,几个起落之间,来到了后院。 她在一个屋顶上悄悄落下来,趴在屋顶之上,轻轻地掀起了一片瓦。 昏黄的灯光透出来,她低头看去,只见屋里陈设简陋,很难想象这是堂堂右相府里的房间。 第十一章:回家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就在这座简陋的房间里,一名美妇人端坐在床沿,正在灯光下,一阵一线地缝着手中的衣服。 看到这一幕,沈颜回不由得有些鼻酸,她的娘亲,堂堂镇北将军的嫡女,当今右相的正妻,从小锦衣玉食长大,何曾拿过针线。 如今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那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竟然也开始自己缝补衣服了。 正在沈颜回默默伤感之时,下面房间里传来动静,一名丫鬟拿着一盏煤油灯走了进来。 “夫人,都这么晚了,您早点休息吧,白天再做,这样伤眼。” 说着,便把煤油灯放在了桌子上。 接着传来了周氏温柔的声音:“这是给你和火画做的衣服,马上天就热了,还穿着这么厚的衣服,怎么受得了啊。” 那小丫鬟似乎是感动了,又十分惶恐:“怎么敢劳烦夫人,我们随便穿就行了。” “随便穿怎么行,怎么说也是小姑娘,现在回儿嫁出去了,你们姐妹两个迟早也要出嫁,我得把你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行。” “夫人……我们不会出嫁,我们会一直陪着夫人和小姐的。” “傻话。” 看到下面其乐融融的一幕,沈颜回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滴到了屋里。 然而就是这微弱的声音,却惊动了屋里的丫鬟。 “谁!” 一声怒喝传来,丫鬟破窗而出,跳上了屋顶。 沈颜回没有出声,反而与那丫鬟过起招来。 然而只过了两招,那丫鬟便骤然停下了手,她不可置信地喊道:“小姐!” “嘘!”沈颜回连忙制止,“你想把整个府里的人都召来吗?” 这下,丫鬟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样子,虽然现在沈颜回还是易容后的样子,但是她家小姐的身手,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这绝对是她们家小姐没错。 沈颜回好笑地看着刚才还十分凶悍的丫鬟,此刻却红了眼眶,不由得出声:“凌娟,我回来了。。” “小姐!”凌娟喊了一声,一把扑进了沈颜回的怀里。 沈颜回抱着凌娟,心里感觉满满的。 这四个丫鬟,是她八岁的时候,外公送给她的,从小便陪着她一起读书习武,和她一起长大。 檀香稳重,火画勇敢,凌娟细心,竹丝机灵。 她进宫的时候,只带了檀香和竹丝,把凌娟和火画留下来照顾娘亲。 小丫头从小就没有离开过她,现在许久未见,沈颜回也想念她们。 这时,下面传来动静,原来是周氏听到了声音,快步走了出来。 沈颜回连忙跳下屋顶,正好跳到了周氏面前。 周氏看着从天而降的女儿,一时间愣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 直到沈颜回喊了一声“娘”,周氏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她红着眼眶答应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女儿的脸。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慌乱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宫里不是不能随意出入吗?你被皇上赶出来了。” 沈颜回听了这话,哭笑不得地看着娘亲:“娘,您女儿有这么讨人厌吗?进了宫还要被赶出来。” 周氏被她说得破涕而笑,拉着女儿的手,便进了屋。 进屋以后,周氏便忙不迭地问她最近的情况。 沈颜回知道,如果不如实告诉她娘,她娘会一直寝食难安。 于是她便将入宫以来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 周氏听完,久久沉默不语。 沈颜回见她这样,就知道她又开始操心了。 她拍了拍周氏的手,笑着说道:“娘,这些事我没有瞒着您,就是知道您能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不会阻拦我,但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保护好我自己,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周氏闻言,叹了口气:“我知道,你都是为了你外公,娘没用,你外公的冤情,只能你来为他洗刷,娘相信你。” 她紧紧地握着沈颜回的手,眼睛里闪烁的是信任和疼惜的目光。 此时玲珑阁内,一身黑衣的暮云正在给皇上汇报沈颜回的行踪。 皇上听完,久久没有动静,暮云咬了咬牙,抬起头来看向皇上:“陛下,属下觉得,沈才人的目的,真的只是为苏老将军洗刷冤屈而已。” 皇上抬眸看向暮云:“朕有说过,她有其他的目的吗?” 暮云忙不迭地摇了摇头,只是嘴里却嘟囔着:“那您还让我跟踪人家。” 皇上挑眉看向暮云:“怎么?你在为她打抱不平?” 暮云连忙低头:“卑职不敢。” 皇上冷哼一声,暗忖这沈颜回本事了得,能让自己身边的人,也为她说话。 半晌,他叹了口气:“我总觉得,沈颜回这人没有那么简单,起码绝不会单枪匹马一个人,就胆敢做这些事,排除了右相的嫌疑,她肯定背后还有其他人!” 暮云闻言,却奇怪地看向他:“皇上,你一开始不是打算解了毒就杀掉她吗?现在改主意了?” 皇上动作一顿,沉吟半晌,开口道:“如果真的能查出这人背后的势力,可以为我们所用,那自然可以留下,如果不能……” 暮云看着皇上闪烁着杀意的眼神,脑子里回想着的,却是那晚皇上被揍时的惨叫声。 他觉得,陛下能不能杀了沈颜回,这件事还真不好说。 沈颜回在家里呆了很久,还是周氏担心皇上发现,将她赶出来,她才舍得回来。 来到玲珑阁门口,却发现皇上的房间还亮着灯,她想了想,飞身上了二楼,推开二楼的一扇窗,对着里面端坐在桌子旁的身影打了个招呼。 “皇上,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皇上看到突然出现的沈颜回,也没有惊讶,只是面无表情道:“酒瘾犯了,睡不着。” 沈颜回抬起手来,晃了晃手中不知哪儿弄来的酒坛,对他道:“如果睡不着的话,一起出来赏赏月吧。” 说完,便率先一个人跃上了屋顶。 她在屋檐上坐定,玲珑阁和鸿跃楼都是三层高,坐在玲珑阁的屋顶,可以看到很多远处的风景。 不一会儿,皇上也坐了过来。 沈颜回将手中的酒坛递给皇上:“皇上尝尝这酒,这可是玲珑阁的特色,梨花酿。” 皇上接过酒坛,却没有往嘴里送。 一直以来,周围的人都是拦着他喝酒,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将酒递给他。 沈颜回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心中所想,于是笑道:“放心吧,这酒度数低,少喝一点,不伤身的。” 皇上接过酒坛,喝了一口,入口醇香,回味还有些甘甜,确实是好酒,待想再喝,却被沈颜回一把夺了过去。 沈颜回仰头,自己对着酒坛,仰头就是一口,有些酒水顺着嘴角流下,她也毫不在意的用衣袖抹掉。 皇上没有因为她的举动生气,而是静静地看着她,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从沈颜回出了宫以后,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以前在宫里的时候,虽然她在自己面前从没有什么礼仪可言,但在别人面前,言行举止、行为规范,都和宫里的女子一般无二。 然而此刻的沈颜回,一举一动都透露着自然洒脱,完全不像是大家闺秀的模样,倒像是快意恩仇的江湖人。 这样的沈颜回,在月光下,仿佛发着光一般,让人移不开目光。 他突然开口道:“其实,你不适合宫里的生活。” 沈颜回愣了一下,她苦笑着摇摇头:“过什么样的生活,哪是自己可以选择的,如果我可以选择,我想做府里什么事也不懂,什么也不会的大小姐,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到了年龄,就找一个踏踏实实的人嫁了,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 皇上看向远处的月亮,感叹道:“是啊,这样的日子,谁不向往?” “其实在我十岁之前,我过得便是这样的日子,外公教我练武,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娘亲教我读书识字,我每次都昏昏欲睡,后来娘亲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我说‘你快点长大,去祸害你未来夫君的吧,不要在家里天天气我。’” 沈颜回想起这些事,脸上还是浮现着幸福的笑容,可是,这笑容在她脸上渐渐淡去。 “可是,自从我八岁那年开始,一切都变了。” 暮色沉沉,月光如水,在这静谧的夜里,在这酒楼的屋顶上,沈颜回第一次向别人提起自己的过往。 她从小便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尽管在她刚刚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还没有坐上现在的位置,不过只是一个刚刚入仕的探花郎。 可是她的外公在朝中的地位却非常高,那时他们一家还没有分家,还是住在外公家里,她每天要做的事情,便是尽力躲避着要教她练武的舅舅,和要让她读书的娘亲。 没错,她天生皮懒,这两样都不是她喜欢的,所以她常常躲到父亲的书房里,藏到桌子底下。 那时的父亲十分宠爱她,每当娘亲和舅舅找过来的时候,都会帮她打掩护,将他们骗走,然后她就会心安理得地赖在父亲的书房里一整天。 那时的她,完全不担心自己什么也不会,长大之后嫁不出去,凭着外公和父亲的地位,她都什么都不用担心。 然而八岁那年,外公和舅舅领兵出征,她们也从将军府里搬了出来,从那年开始,一切都变了。 第十二章:回忆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一开始是前线传来外公和舅舅通敌叛国的消息,接着便都说他们惨死在了战场上,娘亲伤心欲绝,大病了一场,然而,一向疼爱娘亲的父亲,却一眼也没来看过她。 后来,父亲接回了一个陌生的女子,手里还牵着一个和她一般大的孩子。 父亲对她们宣布,以后这个女子就要住到她们家里,这个孩子也是他的孩子。 娘亲觉得晴天霹雳而下,这孩子是父亲的孩子,又和她一般大小,那说明父亲早就背叛了娘亲,而且从始至终都在骗她。 娘亲从此一蹶不振,甚至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差点回不来。 娘亲生病,父亲却升了职,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那个女人做主,她便以府里时常要接待贵客,娘亲生病晦气为由,将娘亲赶去了偏僻的后院,吃穿用度全都是下人的标准,父亲知道了,竟一点也不在乎。 沈颜回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渐渐变得懂事,她拼命回忆当时舅舅教给她的武艺,拼命学习从将军府带来的书本。 她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娇嫩的手指开始被磨出厚厚的茧子,每天练武练到腰酸腿疼。 娘亲也只能一边流泪,一边给她按摩上药。 好在她还有四名侍女,她们跟着她一起学习,陪着她一起练武,将那些敢来欺负她们的人,通通打跑,帮着她打理母亲的产业。 好在她的鼓励之下,娘亲也开始渐渐振作,她从一个只知读书写字的大小姐,逐渐变成一个什么都会做的普通妇人。 随着沈颜回渐渐长大,她们娘俩的生活也慢慢变好,只是,她们闭门不出,却有人见不得她们如此安稳。 她的姨娘,姨娘带来的庶妹,没能一口气气死娘亲,一直不肯罢休,时不时前来挑衅,一开始每次都要气得娘亲晕厥过去,才肯扬长而去。 后来有了沈颜回和四名侍女的保护,她便不能这样明目张胆地来找事。 只是,却开始在背地里,耍些不入流的小手段。 有一次沈颜回无意间偷听到父亲和姨娘的对话,话里话外都在说,要把沈颜回送到宫里去。 姨娘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理解当今的局势,只知道皇上正值青年,能给皇上做妃子,那必然是天大的好事。 于是她便试探地询问,能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进宫。 一向疼爱庶女的父亲,又怎么舍得让女儿去做政治的牺牲品?所以断然拒绝了。 然而沈颜回回去以后,却一夜没睡,她不是姨娘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女子,她知道当今朝堂上的局势。 摄政王和太后把持朝政,皇上也不过是傀儡罢了,父亲能把她送进宫里,那必然已经做好了牺牲她的准备。 但是这对她来说,却是个机会,她绝对不相信自己外公会通敌叛国,肯定是有人陷害他。 如果她进了宫,就有可能为外公洗刷冤屈。 于是沈颜回同意了父亲进宫的要求。 只是从她同意的那一刻起,她身边的麻烦便开始不断找来。 她的姨娘和庶妹,为了阻止她进宫,甚至给她下药,将她送到了摄政王府二公子的床上。 其实客观来说,摄政王府二公子的地位,可以说是非常高的,就算沈颜回被毁了名节,嫁给了他,也算是攀了高枝。 然而姨娘却没有那么好心,摄政王府的二公子,周子越,却是一个天生好色,却又十分残暴之徒,只要是被送到他府上的女子,没有一个活着走出来的。 沈颜回一时不备,被迷药迷晕,醒来之后,便看到了周子越的狞笑。 沈颜回容貌出众,周子越早就垂涎,只是沈颜回极少出门,身手又不错,所以周子越一直以来都没有找到机会。 现在沈颜回既然自己跑到了他床上,他若不好好伺候她,岂不是辜负她一片真心? 沈颜回拼尽了全部力气反抗,然而摄政王府高手众多,即使她武功不错,却也无法轻易逃离。 为此,她甚至身受重伤,身上被摄政王府的侍卫,划出大大小小十几道伤口。 幸亏最后四名侍女找了过来,帮她一起逃出了升天。 她在床上养了整整一个月,才养好了伤口。 她养好伤的第一件事,便是冲进了姨娘的房间,直接拎着棍子,将她们打了个半死不活,任凭两人怎么哭喊求饶,也绝不手软。 还是最后家丁及时阻拦住了沈颜回,否则,沈颜回可能直接送两人去见阎王。 父亲回来以后大发雷霆,却也拿她毫无办法,只能将她关在院子里,不许她出来。 自从这件事以后,沈颜回嚣张跋扈的名声,便传了出去。 沈颜回也不在乎,如此一来,便再也没有人敢娶她,父亲只能将她送进宫里,正好合了她的心意。 回忆结束,沈颜回将酒坛里最后一口酒喝光,风吹起她脸颊的发丝,脸上是意气风发的笑容。 “我那姨娘整整养了半年的伤,我的庶妹被我打瘸了腿,想要攀龙附凤的愿望彻底破灭,她们两个即使心里再恨我,也绝不敢再来招惹我。 从那件事以后,我就明白了,任何人的想法都不重要,我只做让自己痛快的事就好。” 皇上静静地看着沈颜回,她刚刚在说起这些事的时候,情绪没有一丝波动,好像在复述别人的故事,只有说到最后,才流露出一丝痛快。 这到底是经历了多少波折,忍受过多少愤恨,才换来今日这份云淡风轻? 沈颜回看到皇上的神色,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我今天跟你说这么多,可不是为了让你可怜我的。” 皇上没有说话。 沈颜回脸上的表情陡然严肃了起来:“今天窦怀生的话你也听见了,摄政王狼子野心,他贪污大量钱财,将边关的将士都变成自己的私兵,多半是为了以后谋反做准备。” “如果皇上再不做点什么,恐怕自己的皇位也会不保。” 皇上知道她的意思,只是看着天上的月亮,叹气道:“朕又何尝不想除掉摄政王,可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摄政王统治朝堂已久,在百官中的势力盘根错节,不是那么轻易可以撼动的。” 沈颜回眼中划过一道亮光,她本就是想看皇上有没有这样的心思,在她看来,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肯不肯做又是另一回事。 她郑重地对皇上道:“皇上如果信得过我,那我可以助皇上一臂之力。” 皇上看向她,眼神里闪烁着探究的目光道:“你为何要助我?” 沈颜回直视着他道:“其实,谁做皇帝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分别,我想做的,只是为我祖父洗刷冤屈,只是,如果摄政王真的做了皇帝,那所有的百姓都会像窦怀生的家乡一般,到处水深火热,民不聊生,我外公若在天有灵,绝不是他想看到的。” “再者,如果我助皇上夺回政权,皇上自然会帮我给我祖父申冤,我做这个买卖,一点也不亏。” 皇上看着沈颜回认真的眼神,真真切切的心动了,不知为何,他有种预感,沈颜回说要帮他,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他刚想说些什么,突然眼睛一眯,脸色陡变,他飞身上前,搂住沈颜回的腰,带着她转了个圈。 沈颜回天旋地转一阵,刚刚站定,便看到她方才所待的地方,插着一只羽箭,箭尾上的羽毛,还在微微颤抖。 紧接着,无数黑衣人突然落在了屋顶上,成包围的趋势,将两人紧紧围在中间,手中的长刀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冷冷的光芒。 一名黑衣人背着手走上前,看着中间的沈颜回和皇上,冷哼道:“今天就是你们两个,坏了我的好事?” 这声音阴冷邪狞,仿佛萃着毒药的利剑,下一秒就要划破人的喉咙,让人听了,不由得心颤。 然而沈颜回听到这个声音,便陡然眯起了眼睛,变了脸色。 这个声音,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听错,这是她多少次午夜梦回之时,每每都要惊出一身冷汗的声音。 摄政王的二公子——周子越。 周子越到底是没有嚣张到大晚上出来杀人,还大摇大摆地露出自己真面目的程度。 不过能带着这么多黑衣人,自由穿梭在京城内,也足以见得,他并未将当今的九五至尊放在眼里。 只见周子越冷冷地看着两人:“你们两个是何人?今天为何要坏我好事?” 沈颜回知道周子越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但也没想到他能这么快查到他们两人的下落。 她本来想着,他们两个即刻回宫,周子越就算想要查,也找不到他们的人。 只是现在被他找到了这里,再看现在这个架势,恐怕今天晚上必定会有一场恶战。 她上前一步,挡在皇上身前,对着周子越扬声道:“我们二人初来乍到京城,对京城里的情况不甚了解,只是白天看到有人杀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若是得罪了阁下,我们道歉便是。” “道歉?”周子越冷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有的事情道歉可以解决,有的事情却不能,你们今天挡了我的路,那就必须要留下你们两个的命!” 说着,抬手一挥,四周的黑衣人便都举起手中的刀,对着他们砍来。 第十三章:夜战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皇上眯了眯眼睛,对方人数众多,他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但凭沈颜回一人,肯定打不过。 他刚想召唤暮云,却见挡在他面前的沈颜回拍了拍手掌。 紧接着,数十道白色的身影飞跃上屋顶,二话没说,便与黑衣人缠斗了起来。 这是一群身着白衣的女子,纱巾蒙面,手持长剑,对上黑衣人,竟一点也不落下风。 皇上挑了挑眉,低声问道:“这些都是你的人。” 沈颜回轻声回道:“当然,不只是她们,整个玲珑阁都是我的,这原本是我外公送给我母亲的嫁妆,后来我将它壮大起来,表面是一座酒楼,暗地里我也培养了些自己的势力,帮我搜集一些资料,否则,我怎么会知道那么多朝廷的机密呢?” 皇上恍然,意味深长道:“你还真是越来越让人佩服。” 沈颜回毫不客气地接受了这赞扬:“那是,跟我合作,你绝对不亏。” 皇上被她的厚脸皮逗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沈颜回突然感觉背后有破风之声传来,电光火石之间,她一把推开皇上,用脚踢起了旁边被打倒的黑衣人,掉在地上的一把刀,接在手里,转身迎上了那阵风。 两把刀碰撞在一起,顿时火花四溅,沈颜回感觉整只手都麻了。 但她丝毫不敢放松,因为拿刀劈来的人,正是周子越。 近距离接触之下,周子越突然皱了皱眉:“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沈颜回佯装镇定道:“见没见过,也得阁下舍得把面巾摘下来,在下才能知道。” “呵呵,想看我的脸?”周子越阴冷地说道,“那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沈颜回用手中的刀一推,反驳道:“不用了,阁下又不是什么天姿国色,在下还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 周子越退后几步,站定,看着沈颜回眯眼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周子越的确没想到,这人竟然还留有后手,能在京城里埋伏这么多人,这人肯定不是外来人。 他心中怒火中烧,这还是第一次,他被人如此暗算,他越想越气,提刀便对着沈颜回砍了过去。 周子越刀法本就不弱,加上现在盛怒之下,五成的刀法发挥出了七成。 沈颜回咬牙反抗着,手里的刀却被他一刀砍成了两半。 眼看着周子越的刀就要逼近,沈颜回没有办法,只能抽出了自己的鞭子。 周子越在看到鞭子的第一眼,便眼神晃了晃,眯了眯眼睛。 沈颜回将他的刀用鞭子缠绕住,逼得他弃了手中的刀。 然而他在刀脱手的那一刻,却从袖子中扔出一把飞镖。 周子越的手法相当快,沈颜回闪躲不及,被飞镖划破了手臂。 沈颜回吃痛之下,退后几步,捂住自己不断流血的手臂。 周子越刚想乘胜追击,眼前一花,便被一道白色的身形持剑挡住了,正是那群白衣女子中的一人,看着像是她们的首领。 她飞身来到周子越身旁,与他缠斗在一起。 沈颜回捂着手臂退出打斗,看向众人。 形势慢慢往他们这边倾倒,周子越的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武功也不及他们这边的人,过不了多久,就会败下阵来。 周子越想必也看出了形式对他不利,不再恋战,快速地扔了一个烟雾弹,连同其他的黑衣人,一块消失在了黑雾中。 黑雾中传来了周子越的声音:“哈哈哈,我的剑上可是有剧毒,你就慢慢享受吧,老熟人。” 皇上快步走了过来,他绷着脸,快速查看了一下沈颜回的伤势。 那白衣的女子闻言,更是紧张地凑了过来,她急切地问道:“主子,你感觉怎么样?我帮你把毒吸出来。” 说着,扯下脸上的面纱,就要凑上沈颜回的伤口。 沈颜回连忙捂住伤口,制止了她的动作:“火画,不要冲动,这么长时间了,毒素肯定已经到了身体里面,吸不出来的,反而害的你也会中毒。” “主子……” 这名白衣女子,正是四名侍女中的火画,因为自带威严,所以被沈颜回派去打理玲珑阁的生意,并管理手下。 被冷落在一边的皇上突然出声:“你坚持一下,我马上带你回宫解毒。” 沈颜回突然拉住他的衣袖,皱着眉头道:“解毒的事先放在一边,周子越恐怕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但他不敢确定,一定会让德妃去宫里验证,当务之急,我们要快点回宫才行。” 皇上看着她:“可是你的毒不能耽搁,万一毒入心脉,你这条命就没了。” 沈颜回的毒已经发作,她眼前阵阵发黑,却将皇上的衣袖握得更紧:“可是如果不回宫,一旦被德妃发现,那我们就都危险了!” 皇上看着她倔强的神色,咬了咬牙,对她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将带你回去的!” 沈颜回看到他坚定的眼神,不知怎么的,就放了心,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皇上快了火画一步,将沈颜回接在怀里,他吹了声口哨,暮云的身影突然出现,落到了屋顶。 皇上抬头对暮云急声道:“快去找顾景白,无论用什么办法,让他立刻马上回宫!” 暮云快速点了点头,起身便没了踪影。 皇上将沈颜回打横抱起来,就要带她离开。 然而身后突然传来了火画跪地的声音:“皇上,求您一定要保住我主子的性命,我们云间月所有手下,全都听从皇上的调遣。” 皇上没有回头,只淡淡地说道:“你主子的命我一定会救,你们只要效忠于她就可以。” 说完,便施展轻功,消失在了原地。 而周子越回到府中,正为了今天晚上的事,而心中疑惑。 上次沈颜回在他府中大闹了一场,所以他对她的印象十分深刻,只看鞭子来说,的确是沈颜回没错。 可是沈颜回不是已经进宫了吗?怎么可能出现在玲珑阁? 若她真的是沈颜回,那她身边的人又是谁? 周子越突然感觉一阵兴奋,他好像摸着了什么秘密的边缘。 他兴奋地站起身来,就要将这个消息去告诉他爹。 可是刚走到门口,他又犹豫了,他爹一直拿他和兄长对比,说他做事冲动,不考虑后果,现在告诉他爹,如果查证以后,没有这种事,那他爹岂不是又要骂他? 不行,不能直接告诉他爹。 “来人,”周子越扬声喊道。 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出现在周子越窗外。 “想办法给我二姐递个信,让她去沈才人宫里看看,沈才人是不是安然无恙。然后派人守在各宫门口,看有没有奇怪的人出入。” “是。” 黑衣人领命,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德妃接到信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 她一边梳洗,一边感到疑惑:“沈才人?弟弟找她干什么?他是怎么认识的沈才人?” 宫女将黑衣人信里的内容与德妃说了一遍。 德妃听完,脸上的表情立马严肃起来:“沈才人出宫了?而且还阻拦了弟弟的行动?” “是,”宫女回道,“不过现在还不能确定是沈才人,公子派人守住了宫门口,然后请娘娘去沈才人宫里看看,人是否在。” “如此,那就去看看吧。” 德妃站起身来,却突然停住了,“沈才人现下不是正在皇上寝宫里侍疾吗?若是她离开了,那皇上肯定知道啊!” 宫女凑到德妃耳边,低声说道:“据说宫外那人身边,还跟着一人,体型跟皇上十分相似。” “什么!”德妃意识到自己失态,立马让自己冷静。 她绷着一张脸,立马起身,带着宫女太监,来到了紫宸殿。 紫宸殿门口是苏祥在守着,远远地见德妃往这边走来,有心里嘀咕:这么早,德妃来干什么? 他担忧地往殿内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屋顶,这皇上和沈才人还未回来,德妃又带了这么多人前来,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这样想着,他连忙上前接驾。 “参见德妃娘娘,这太阳这么晒,您怎么来了?” 德妃没有说话,身边的小宫女立马开口道:“我们娘娘担心皇上,来看看皇上,怎么?公公这也要拦着?” 语气十分不好,因为宫女们都知道,每次德妃娘娘来看皇上,都被这个苏公公拦在外面,德妃娘娘十分不喜欢他,连带着宫里的宫女也不喜欢。 苏祥表情不变,依然十分恭敬:“呦,德妃娘娘来的不巧,皇上吃了药,刚刚歇下,眼下不方便让德妃娘娘进去。” “说谎!”宫女斥道,“这才大早上,刚刚起床的时间,哪有人这么早吃药歇下的?我看分明就是你故意针对我们娘娘,不想让我们娘娘进去罢了。” “呦,玉兰姑娘,这可不好胡说,”苏祥连忙低头道,“咱家怎么敢针对德妃娘娘呢,您多虑了。” 德妃冷冷地看着面前的苏祥,这人就像水里的鱼一般,滑不溜手,每次都能不动声色地拒绝她的要求。 不过,这次德妃是势必要进去看看的。 于是她向身旁的宫女使了个眼神,接着,便直直地往前走去。 苏祥以为她会像之前一样知难而退,万万没想到,今天竟然要擅闯,情急之下,便伸手拦了一下。 “大胆!竟敢冲撞德妃娘娘,”德妃身边的玉兰立马出声,借题发挥道,“来人啊,把他拉下去!” 第十四章:解毒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德妃身后走出几名小太监,他们看了看苏祥,又看看了德妃,下手有些犹豫。 这毕竟是皇上身边的总领太监啊! 玉兰见状,立马斥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苏祥胆大包天,竟然敢冲撞德妃娘娘,你们不动手,是要等着摄政王亲自来处置吗?” “摄政王”三个字一出,小太监们立刻上前,捉住了苏祥。 毕竟,皇上再大,还能大的过摄政王吗? 苏祥被几个小太监捉住,心里这才有了些慌张,眼下皇上和沈才人还没有回来,若是真的让德妃闯了进去,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怎么办? 正在苏祥犹豫要不要拼上这条命,也要用武力阻挡住德妃一行人时,突然,身后大殿的门被推开,一人走了出来。 “干什么呢?大清早吵吵嚷嚷,打扰了皇上休息,谁能承担的起?” 正是沈颜回。 只是她还穿着寝衣,发丝有些凌乱,面容慵懒,看着像是刚刚起床的样子。 德妃转头望去,看到沈颜回站在那里,瞳孔一缩,皱了皱眉头。 反而是苏祥,见到沈颜回出现,终于松了口气。 不料,这松了口气的样子,却被德妃看在眼里。 沈颜回走到众人身旁,像是刚刚看到德妃,立马懒洋洋地行礼:“德妃娘娘,这么早,您怎么来了?” “大胆!你……” 玉兰看到沈颜回竟然对德妃如此不敬,想要出声训斥,却被德妃一个眼神制止。 德妃看向沈颜回,冷着脸道:“本宫来看看皇上。” 沈颜回笑着回道:“那可真是不巧,皇上生病,昨晚难受了一晚上,这早上好不容易吃了药,刚刚睡下,恐怕现在不能让德妃娘娘进去呢。” 这话说的没有任何问题,反而和刚刚苏祥的话对了起来。 只是沈颜回语气里却莫名带上了些炫耀,仿佛只有她自己,才能接触到皇上的那种优越感。 看着沈颜回虽然面容慵懒,但依然春光满面,仿佛被滋润得极为娇嫩的花朵一般的样子,德妃深吸一口气,她强挤出一丝笑容,上前一步,拉起了沈颜回的手,对她亲切地说道。 “这段时间,真是辛苦妹妹了,还望妹妹能好好照顾皇上的龙体,姐姐也就放心了。” 说着,便将手摸到了沈颜回的手臂,还用力捏了一把。 沈颜回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微笑:“姐姐说的是,妹妹一定会好好照顾皇上的。” 德妃见她看不出一丝破绽的脸,又看了看沈颜回的手臂。 宫外那人被弟弟刺伤了手臂,如果那人真的是沈颜回,那她现在这样捏她的手臂,一定会有血丝渗出来。 看来,那人真的不是沈颜回。 不知为何,得出这个结论以后,德妃心里失望之余,竟然松了口气。 若那人真的是沈颜回,那皇上必然也牵扯其中,若真是那样,她又该如何自处? 幸好…… 沈颜回看着德妃带着人走出紫宸殿,终于忍不住,张嘴吐了一口血,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眼看就要摔到地上。 苏祥吓了一跳,连忙要上前搀扶,只是还未碰到沈颜回,便感觉眼前人影一闪,再定睛看去,却是皇上接住了沈颜回。 “参见皇上,吾皇……” 苏祥请安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皇上将沈颜回打横抱起,急急地往殿内走去。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内殿,将沈颜回轻轻放在床上,对着一出角落喊道:“还不快点过来给她医治?” 角落里转出一人来,一身白色的衣衫,一张清俊的容颜,头戴银冠,手拿折扇,俨然一副翩翩公子的形象。 然而这人,却是皇上的御医——顾景白。 顾景白看着皇上脸上焦急的神色,挑眉道:“臣这还是第一次见您这般着急呢!” 皇上转头瞪他:“你要是再废话,我就让他们把你拖出去斩了!” “唉,真是衣不如新啊,我万万没想到,‘重色轻友’这个词,有一天竟然也会出现在皇上身上。” 嘴里调侃着,顾景白却一点也不慢地来到了床前,为床上的人把起了脉。 皇上没有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只皱着眉头,看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沈颜回,内心焦急万分。 良久,顾景白放下了手,语气凝重道:“不妙啊!” “怎么?”皇上见他的神色,皱眉问道。 “她中的毒确实是奇毒,只是对于我来说,并不算难,只是,她刚刚吃下的那颗药,却将她的毒,又加深了几分……” 顾景白看着皇上越来越冷的脸,心虚地住了嘴。 他昨天晚上正在睡梦中呢,却被突然出现的暮云,拽着来到了宫里,又让他为一个陌生的女子治病。 他正有些情绪呢,谁知那病人却不肯好好配合,非得要出去应付那什么德妃。 所以他情急之下,便拿出一粒猛药,故意吓唬她,这颗药吃完以后,可以立马让人恢复原样一时半刻,可是药效过了以后,就会使得伤势更加严重,还会有生命危险。 谁知,她却想也不想地拿起来塞进了嘴里。 皇上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她吃下去,眼下造成了这样的结果,自然要迁怒于他。 顾景白觉得自己要快点说些什么,否则看皇上的眼神像是真的要把他拉出去砍头。 “不过皇上不用着急,这毒是难解了一些,不过,皇上要相信臣,这天下还没有臣解不了的毒。” 皇上闻言,略松了口气,他冷哼:“最好是这样,否则,你自己知道后果。” “是是是。”顾景白连声应道。 等解完今天的毒,被皇上赶出来以后,顾景白不由得撇了撇嘴。 说实话,他的好奇心一向不强,可是现在却对这女子十分好奇。 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引得皇上对她另眼相待? 方知皇上除了对他们几个从小一块长大的兄弟,才会表露一点真性情之外,对别人一向是装疯再傻,对女子更是不假辞色。 现下却为何独独对这女子这般上心? 他看着立在一旁的苏祥,凑过去低声问道:“唉,屋里那女子是谁啊?我这才几天没进宫,怎么就变天了呢?” 苏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以皇上的耳力,您在这里说的话,皇上可都听得一清二楚。” 顾景白撇了撇嘴,真是不可爱。 他又将目光转向了屋顶,心里有些犹豫,若是去问暮云,恐怕又要听一堆乱七八糟的废话。 不过最后,好奇心还是战胜了麻烦,他纵身跃上了屋顶,凑到暮云身边,好奇地问道:“唉,屋里的女子是谁啊?皇上为何对她如此上心?” 暮云端坐在屋顶上,矜持地瞥了一眼凑过来的顾景白:“现在知道问我了,之前为什么嫌我烦来着?” 顾景白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没好气地说道:“你小子装什么装?你是巴不得有人问你吧。” 暮云摸着自己的后脑勺,面无表情,然而轻轻勾起的嘴角,却泄露了他此刻心中的窃喜。 终于有人问他了,他逮到机会,将这阵子所看到的事情,全都告诉了顾景白。 顾景白绿着一张脸,忍了大半天的脾气,才终于从暮云罗罗嗦嗦的一堆话里面,听到了自己想听的内容。 而后,他摸着自己的下巴,恍然:“她就是给皇上下毒的那个人?右相的嫡女?那就怪不得了。” “怎么?”暮云问道。 “你可知,我在宫外这么长时间,就是在调查玲珑阁,我发现这个酒楼可不简单,没有一个人知道他背后的掌柜的是谁,而且我调查以后发现,这座酒楼,似乎与右相的嫡女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暮云大大咧咧地说道:“那你不用调查了,玲珑阁背后的掌柜的,正是右相的嫡女,现在的沈才人。” 顾景白早就猜到了,也不惊讶,只是奇怪地看向暮云:“这么危险的女子在皇上身边,你竟然一点防备也没有,怎么,你很喜欢她?” “这可不敢乱说,”暮云仿佛被吓了一跳,他急忙说道,“小心被陛下知道了,治我的罪。” “怕什么?照你那么说的话,她和陛下也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陛下还对她颇为嫌弃。”顾景白不屑地撇嘴。 暮云却悄悄凑到他的耳边,神秘地说道:“那可不一定?你没有见到陛下今天的样子?” 顾景白回想起皇上的样子,摸着自己的下巴,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正经起来:“如果陛下真的喜欢她,那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暮云眼神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顾景白可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眼睛一眯,肯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顾景白突然站了起来,他拍了拍暮云的肩膀:“你放心,这次可是好事。” 突然起身,跳下了屋顶,只留下慕云一个人坐在屋顶上,看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 说话说一半,留着让他自己琢磨吗? 沈颜回中的毒深入心脉,十分难解,必须一天三次针灸排毒,而且解毒的过程非常痛苦,每次解毒都会疼的汗水湿透了衣服。 皇上将沈颜回的侍女檀香和竹丝,也接到了紫宸殿,让她们来伺候沈颜回。 直到第二天,沈颜回才终于恢复了神志,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第十五章:传话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沈颜回条件反射地对着面前那人击出一掌,却被那人轻松地挡住了。 “还能打人了?看来是没有问题了。”那人轻轻地笑了一声,起身站了起来。 檀香和竹丝连忙凑过来问道:“主子,你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既然进了宫,再唤小姐已经不合适了于是两人便将称呼换成了主子。 沈颜回看到熟悉的人,才终于回过了神来,她开口道:“我没事。” 然而说出来的声音,却分外嘶哑,檀香连忙帮她倒了杯水,竹丝将她轻轻扶起来,将水喂进了她的嘴里。 沈颜回喝了水,喉咙这才正常了一些,她轻轻问道:“我昏迷多长时间了?” 竹丝回到:“您整整昏迷一天一夜了。” “什么?这么久了?”沈颜回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拉住竹丝,急切道:“你帮我去做件事。” “什么事这么着急?”一道男声传来,沈颜回转头去看,见皇上正掀帘走了进来。 见到皇上,沈颜回状似松了口气,她道:“陛下,当日我们出宫的时候,曾经和尚服局的瑶清女史约定好了,三日后在宫门口汇合,今天正好是第三天,我现在这种情况,恐怕无法出去,所以想让竹丝去看一看。” 皇上见她嘴唇还是十分苍白,却还在那里担心别人,于是叹了口气,应道:“让下人去办就好。” 沈颜回松了口气,随机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对檀香道:“我之前换下来的衣服呢?” 檀香回道:“衣服已经处理掉了,主子可是在找这个?” 她手中拿着两包包裹严实的东西,沈颜回见了点点头。 “这两包是沈府门口你们常吃的那家点心,我买了两包,你和竹丝一包,另一包就拜托你们带给瑶清吧。” “是。”竹丝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皇上见她说了这么一会儿话,脸上便显出疲态,于是叮嘱道:“这些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安心休息。” 沈颜回其实心里还有很多疑问,只是现在实在没有精力,于是重新闭上了眼睛。 话说竹丝正要出去之时,却被皇上拦住了,他对竹丝道:“现在你们主子身边离不了人,你在这安心伺候吧,朕派人去即可。” 竹丝还有些犹豫,皇上却已经拿过她手中的东西走远了。 竹丝挠了挠自己的头,觉得面前的这位皇上,似乎和小姐面前的皇上不太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清楚。 皇上转头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暮云,暮云颠了颠手中的点心,什么也没说,便往宫门口飞去。 以他的武功,完全可以在不惊动任何守卫的情况下,顺利出宫。 当然,皇上在不喝酒的时候,也可以做到,所以那天即使周子越派人守在宫外,他们也照样能毫发无伤地进来。 等来到宫门外,暮云停在一棵树上,大老远便看见宫门口不远处,站着一名女子。 那天沈颜回出宫的时候,暮云跟在皇上后面,见过瑶清,所以当下能认得出来。 不过,他神出鬼没惯了,忘了自己出现在他人身后的时候,是没有一点声息的。 所以当他悄悄落在瑶清身后,想要伸手拍她的肩膀时,却看到那背对着他的女子,突然转身对他袭来。 他不慌不忙地接招,两人对了几招,暮云便在心里惊叹:怎么现在女子必学的,不是什么《女则》《女训》,而是武功了吗?为什么他遇到的每个女子,都好像会武功,而且武功都不弱的样子。 不过,这瑶清就算武功不弱,也绝对打不过他,暮云试出她的深浅,便三下五除二,钳制住她的胳膊,将她压在了院墙上。 而且没等瑶清开口,便恶人先告状道:“你这人,怎么动不动就打人呢?” 瑶清冷冷地转头瞪着面前的登徒子:“你是谁?站在我身后想干什么?” 暮云面无表情地控诉道:“你看你这人,防备心太重了,我不过就是要跟你打个招呼,你倒好,要不是我躲得快,现在就要被你打死了。” 瑶清这辈子都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人:“我好像不认识阁下,还有,你可以把我放开了吗?” 暮云抿了抿嘴,放开了她,对她道:“你是不是在等人?” 瑶清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胳膊,闻言狐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暮云揣起胳膊:“你要等的人来不了了,她托我给你捎句话,让你回去吧,她改天找你亲自道谢。” 瑶清半信半疑的看着暮云:“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你就不用管了,”暮云将怀里的点心扔给瑶清,“这是她托我给你带的东西。” 瑶清接过点心,这才信了他的话,她着急的问道:“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倒是敏锐,”暮云微微笑了一下,对她道,“你放心吧,她受了点伤,但是现在已经没事了。” 说完,暮云便纵身消失在了原地。 瑶清愣愣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将手中的纸包打开,看到里面的点心,她不由得红了眼眶。 只是随口一句说了一句想吃,没想到,她竟然能记住。 瑶清小心地将手中的点心重新包好,自己回了宫。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突然看到了桌子上的纸条,她回头将门关上,这才走进屋里。 她拿起桌子上的纸条,空空如也,上面什么字也没有,她拿起桌子上的水,泼了上去。 不一会儿,纸条上的字慢慢显露了出来:探查一下皇上和刚进宫的沈才人有什么异动。 瑶清皱了皱眉,她将纸条捏在手里,慢慢握紧,仿佛在做什么挣扎。 突然,她看到了桌子上带回来的点心,点心的包装包得整整齐齐,刚刚打开时,里面的糕点也完好无损,一看就是一直被人好好保护着。 瑶清咬了咬牙,点火将手中的纸条烧掉。 随后她拿来了纸笔,在纸上写道:与往常无异。 接着,她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把手放进嘴里吹了一声。 一只鸽子停在了窗前,瑶清将手中的纸条绑到鸽子腿上,让它飞走了。 宫外,摄政王府内,下人将纸条递给周子越。 周子越看到纸条上的字,皱了皱眉头,喃喃道:“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 而暮云回宫以后,便将和瑶清对峙的过程与皇上说了一遍。 皇上听了,沉吟半晌,下令道:“派人盯着她。” “是。”暮云回了一句,便转身出了门。 顾景白在旁边一边解毒,一边听着,看到暮云出去了,他突然开口道。 “皇上可知,臣这段时间在外面,都干了什么?” 皇上没有回头,只随口问道:“你又干什么了?” “臣这段时间,一直在调查一个地方——玲珑阁,或者说,是云间月。” 皇上动作一顿,回头看向顾景白。 顾景白抬头看他,笑着说道:“想必皇上早就知道了,玲珑阁并不只是一个酒楼这么简单,它的内部,被人精心培养了一批高手,这群人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善于搜集朝堂和江湖中的资料,可以说,这里面的人,个个都是尽知天下事。” “而玲珑阁背后的掌柜的,就是您的才人,现在正躺在龙床上——沈颜回。” 皇上两天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经过这两天的消化,已然没有了刚开始的震惊。 所以眼下,他很平静地看着顾景白道:“你想说什么?” 顾景白耸了耸肩:“臣只是十分敬佩沈才人,想必皇上也清楚,沈才人虽然出身高贵,但是自从沈老将军死后,日子就过的十分艰难,母亲病重,父亲冷落,还有个姨娘和庶妹处处找麻烦。” “可是就在如此艰难的境况下,沈才人不仅能保全自身,保全母亲,还能让一个快要倒闭的酒楼起死回生,甚至培养了一批自己的势力,可以说,就算是男人,也不一定能做到这些事,其顽强的毅力和永不服输的勇气,实在是让人敬佩。” “……” 皇上终于听出来了,这是明里暗里在说自己呢。 皇上本应该生气,但是看着顾景白眼神深处的期盼,他却怎么也发不出火。 他其实是对自己的这些手下,心中有愧的。 这些手下,都是自己的母妃留下来的。 他的母妃,是异族的女子,因为和亲,才到的晋安,母妃容貌绝美,刚开始也颇得皇上宠爱。 可是好景不长,后来母妃遭人陷害,被打入了冷宫。 也是在进入冷宫之后,母妃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她在冷宫这个混乱的地方,艰难地保护着自己,也保护着他。 但是在自己六岁那年,母妃还是不幸去世了。 然后自己便被如今的太后,当时的皇后接出了冷宫,被推举成了皇上。 跟随母妃一同来到晋安的,本来还有很多侍卫,可是被先皇找了个理由,通通驱散出宫。 这些侍卫,大多数在宫外都结婚生子,可是却将使命传给了自己的孩子。 于是在皇上登基之后,顾景白便和暮云一起找了来,他们承诺,只要皇上想要夺回政权,他们会随时待命,效忠于皇上。 皇上一开始也想努力翻身,可是他与摄政王的段位差的太多,自己一有苗头,便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掐断,久而久之,便压力丛生。 那段时间,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失眠,早上一睁开眼睛,那种拼尽全力,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就会席卷而来。 第十六章:振作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后来,他发现喝酒能够让他暂且忘记烦恼,于是,他便养成了喝酒的习惯,这一喝,就喝了三年。 这三年里,他看着自己的手下内心焦急,知道他们恨铁不成钢,可是,却始终对他不离不弃。 他内心愧疚,却也毫无办法。 他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沈颜回,她身上的毒已经解的差不多,苍白的脸也恢复了些红润。 她就这样乖巧地躺在床上,让人很难想象,这人在清醒的情况下,身体里竟然蕴藏着如此大的力量。 一个女子尚且能做到如此,而他作为堂堂九五之尊,肩负着天下的百姓,又有什么理由在这里消沉呢? 皇上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道:“去联络宫外旧部,让他们随时做好准备,用着他们的时候到了。” 顾景白蓦然抬起头来,眼神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他激动得跪了下来,声音也随之颤抖:“臣,领旨!” 顾景白出去了,皇上在床沿上坐下来,他握着沈颜回的手,眼神深处仿佛有一团火,正在慢慢复燃。 仿佛感觉到了他灼热的视线,沈颜回缓缓睁开了眼睛。 皇上一愣,立马放开了她的手,装作若无其事道:“你醒了?想不想喝水?” 沈颜回点了点头,皇上起身为她倒了杯水,又将她扶坐起来,把水递给她。 沈颜回接了水杯,却没有喝,而是奇怪地看着皇上,好似第一次见他一般。 “你……你为何突然对我这么好?” 在她的印象中,她与皇上虽然不是说水火不容,到也没好到这个地步。 皇上动作一顿,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人怎么回事?非得让人对你不假辞色才是正常的吗?” 沈颜回见他终于恢复正常,这才喝了一口水,施施然道:“那倒也不是,只是我好像超过三天没给皇上解药了,你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可见毒已经解了,现在不应该找我算账了吗?” 皇上一愣,这才想起来,顾景白在给沈颜回解毒的时候,顺便把自己身上的毒也解了。 原先两人能心平气和的说话,便是基于沈颜回给他下了毒,他受制于沈颜回,才让沈颜回胆大包天地爬到他的头上。 现在毒也解了,皇上确实也应该跟她算总账了。 只是,看着沈颜回还带着倦怠的脸,皇上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他叹了口气,别过脸去:“不是你说的,要合作吗?” 沈颜回放下水杯,仔细看了一下皇上有些闪躲的眼神,挑眉道:“你想通了?” 皇上终于看向她:“我还有第二条路可选吗?” 沈颜回果断道:“当然没有,权力之争,本就是你死我亡,你若是不振作,那后果就只有死路一条。” 沈颜回仿佛一下子病就好了一般,脸上重新焕发光彩,她十分积极地坐起身,对皇上道:“既然你答应合作,那有些事情,就可以开始做了。” 皇上挑眉:“你指的是?” 窦怀生得罪了摄政王,恐怕考试的时候,会被人做手脚,我们要帮帮他才行。” 皇上皱眉道:“你要怎么帮他?” 沈颜回神秘地笑道:“放心,我早就有办法了,你且等着吧。” 皇上诧异地挑了挑眉,“朝堂上的事情,你也能插得上手?” “不能啊,”沈颜回无辜的笑道,“不过,朝堂和后宫自古以来息息相关,我可以在后宫里做文章。” 沈颜回凑近了皇上,低声道:“不过,这第一步,还要陛下出马才行。” 第二天,皇上生病痊愈的消息传遍了后宫。 各宫妃嫔还未来得及高兴,便又听说了一件不好的消息: 皇上下朝以后,便去太后宫里请旨,因沈颜回侍疾有功,破格将沈颜回封为婕妤,太后竟然也答应了。 于是,最近风头正盛的沈颜回,便经常带着檀香和竹丝一起到御花园闲逛。 别人来御花园或许是为了赏景,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偶遇皇上。 不过沈颜回不一样,她主要是为了搞事,顺便赏赏景。 正好御花园的海棠开得正盛,粉红的花瓣挂在枝头,红花绿叶相称,朵朵花开娇艳,犹如美人脸上的一抹红霞,让人忍不住驻足观赏。 就连一向不爱花花草草的檀香也忍不住感叹:“好美的花啊!” 竹丝摘了一朵,插到了沈颜回的发髻之上,嘴甜道:“鲜花就该配美人,花更鲜,人更美。” 沈颜回好笑地瞥了她一眼。 “呦,这不是沈婕妤吗?”正当三人其乐融融时,后面响起了挑事的声音。 终于来了,沈颜回嘴角勾了勾,转过头,便见两名身穿华美宫装的女子,在后面太监宫女的簇拥下,朝这边走来。 一人身穿月白色齐胸襦裙,外罩淡蓝色披衫,本是一身极尽淡雅的装扮,唯独手臂上一条红色的帔子,为女子增加了几分气势,正是德妃。 另一名女子就张扬了许多,水红色高腰长裙,淡黄色内衫,青绿色的披帛,梳一头复杂的高髻,青翠钗环满头。 这位,便是在宫里唯一能与德妃齐名的李淑妃。 沈颜回不动声色地等两人走进,躬身向两人行了一礼。 德妃在人前向来温和:“沈婕妤好兴致啊,到这御花园来赏花” 沈颜回毫不谦虚地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罢了。” 淑妃将沈颜回上下打量了一番,冷笑着道:“到底还是沈婕妤有福气,皇上生病,就让妹妹一个人服侍,现在皇上病好了,就抬了妹妹的位份,这可是独一份的恩宠啊!” 说完便转向德妃道:“德妃姐姐,要说这宫里啊,以前我最羡慕的就是您,毕竟整个宫里,只有您给皇上侍过寝,可是现下,却被一个小小的婕妤比下去了呢。” 德妃岂会被如此轻易挑拨,她好脾气地笑道:“皇上的喜好,哪是我们可以置喙的,沈婕妤能够留住皇上,那自然是婕妤的本事,淑妃妹妹若是羡慕的话,可以向沈婕妤讨教一下,如何伺候皇上。” 堂堂淑妃竟然要向一个小小的婕妤请教? 德妃这话兵不刃血,轻易地便挑起了淑妃对沈颜回的恨意。 沈颜回抬眼看了德妃一眼,这德妃这么不遗余力的给她拉仇恨,她怎么能辜负德妃一片苦心呢。 于是她拿起手中的手帕甩了一下,漫不经心地道:“两位娘娘说笑了,这方法手段可以请教,但是天生的东西却是请教不来的。皇上说,最喜欢的就是我这张脸,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说过,从未见过我这么美的人。” 淑妃从没有见过把以色事人说的这般坦荡的,而且,这话明里暗里的意思,不就是在说自己丑吗? 不过,淑妃好歹也是身处妃位之人,也没有那么容易被激怒。 她马上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不屑地瞪了沈颜回一眼:“容颜总有衰老的一天,到时候色衰爱弛,我看你还有什么好得意的。” 沈颜回用手帕捂住嘴,轻轻笑了一声:“淑妃娘娘对嫔妾可真好,这容颜老去也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娘娘连这么久以后的事都为嫔妾想好了,嫔妾真是感激不尽。” “只是嫔妾此人对什么都看得淡,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总比连拥有都不曾拥有过的也好一些。” “你——”淑妃气急,用眼睛狠狠瞪了沈颜回一眼,似是想发火,可是却忍了又忍,最后竟然拂袖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倒是在一旁的德妃,看到淑妃离开的背影,诧异地挑了挑眉。 这淑妃平时最是傲慢,连自己都不放在眼里,其他人不要说得罪她,就连说错一句话,后果都不堪设想。 今天被沈颜回如此明里暗里的嘲讽了一番,竟然没有发作? “德妃娘娘,您还不走吗?”沈颜回看着德妃神色变化莫测的脸,出声提醒道。 德妃回神,笑着对沈颜回道:“沈婕妤不要介意,淑妃脾气向来不好,并非是故意针对你的,你可不要怪她。” 沈颜回奇怪的说道:“德妃娘娘这话说的好笑,我一个小小的婕妤,怎么能去怪淑妃娘娘呢?德妃娘娘这话还是说给淑妃娘娘听吧,淑妃娘娘听完,一定回对我的恨意,再增加几分的。” 德妃脸上的笑容一僵,告辞之后,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沈颜回撇了撇嘴,无聊地转身,然而下一秒脸色突变,厉声道: “谁!” 只见不远处的树枝晃了一晃。 “檀香!” 沈颜回一声令下,檀香飞身跃起,跳到了树上,不一会儿,两个人影在树上落下,缠斗在一起。 沈颜回看着打斗的两人,心里暗暗吃惊,檀香的武功不说天下第一,也至今没遇到过对手,然而今天,在这灰衣人手中,竟然隐隐有败势。 “竹丝,去帮忙!” 好在有了竹丝的相助,局面渐渐被逆转。 谁知,那灰衣人却突然往后跳了一步,伸出手来制止道:“停!不打了,两个打一个,算什么好汉?” 檀香和竹丝停下手,却依然警惕地看着他。 沈颜回看着面前的少年,大概十六七岁样子,模样倒是十分英俊,但是面皮黝黑,加上灰扑扑的衣服,不仔细看,倒是不怎么起眼。 沈颜回见过这人,上次是在皇上的寝宫外,和苏祥站在一起。 沈颜回试探地问道:“你是皇上的人?” 那少年表情木然,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我是皇上的暗卫,暮云。” 沈颜回挑眉:“哦?皇上的暗卫,那为什么来偷听我们说话?” 第十七章:挑拨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暮云挠了挠自己的后脑,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对沈婕妤所说的妙计十分好奇,便跟在后面看看,您打算怎么做。” 其实也不止这一个原因,对于沈颜回,苏祥和顾景白在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都扬言她是可以改变皇上的人。 但是他一直不相信,他们这么多人,都没能说服皇上,一个女人,又怎么能改变皇上呢? 直到昨天,顾景白说皇上打算重启旧部,他才相信,沈颜回竟然真的做到了。 更荒谬的是,她什么也没做,只是用现身说法,激励了皇上,让皇上重新振作起来。 于是,暮云便下定了决心,从此以后,沈颜回便是他第二个主子了,虽然皇上还是他心中的第一位,但他绝对不允许皇上之外的人伤害沈颜回。 沈颜回听了暮云的话,挑了挑眉,皇上连这件事都能让他知道,看来皇上十分信任这人。 于是沈颜回对他招了招手,让他走近,两人便在这花园内攀谈了起来。 檀香和竹丝本来对于暮云的靠近十分警惕,可是听了两人的谈话以后,便渐渐打消了警惕之心。 因为她家主子,表面在与暮云攀谈,实际却一直在套他的话。 而暮云也心思单纯,几乎是问什么说什么,而且聊得越来越开心,几乎把皇上的底全都掏出来了。 檀香和竹丝从一开始的警惕,慢慢变成了同情,看着暮云的眼神,逐渐变得怜悯。 暮云毫无所察,还很高兴自己终于找到了愿意和他一同聊天的人。 “阿嚏——” 皇上刚刚下朝,便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跟在他身后的苏祥连忙道:“皇上可是着凉了?奴才给您拿件衣服。” 皇上摆了摆手:“不用,朕没事。” 随即,他又意识到不对,开口问道:“暮云呢?这小子又跑到哪里去了?” 苏祥低头道:“一大早就没看见他,皇上找他有事?奴才去找找他。” “罢了,只是这小子太过随性,还是要好好磨磨性子才行。” 说着,皇上便带着苏祥走远了,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经被卖了个干净。 而淑妃气冲冲地从御花园离开后,德妃便追上了她。 看着淑妃愤愤不平的脸,德妃语气温和道:“妹妹消消气,沈婕妤荣宠正浓,说话难免娇纵了一些,你让让她,就当看在皇上和太后的面子上。” 淑妃听了,不仅没有消气,反而更加生气地质问道:“皇上也就罢了?太后能把她放在眼里?” 德妃叹气:“你忘了?沈婕妤刚进宫的时候,董婕妤和高才人不小心得罪了她,不就被太后处置了吗?连太后都向着她,我们也只能忍一时风平浪静了。” 德妃越是这么说,淑妃越是不服气:“凭什么让本宫让她?本宫是淑妃,她一个小小的婕妤,敢对本宫不敬,就算闹到太后面前,我也是不怕的。” 淑妃是礼部尚书李延年的女儿,李延年是太后的人,淑妃在后宫里,也颇受太后的照顾,所以一直以来横行霸道,谁也不放在眼里。 可是前两天,淑妃却收到了父亲的来信,让她不要招惹沈颜回,如果能和她交好,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淑妃心高气傲,让她去讨好一个小小的婕妤,自然是不可能,能在沈颜回面前忍住脾气,已是不易。 更何况,沈颜回和她说话,言语之间尽是挑衅,根本就没有交好的意思。 德妃见她强忍怒意的样子,暗暗勾了勾嘴角,对她道:“妹妹火气大,我那里有上等的银毫,妹妹可要去我那里喝一杯茶,我们再坐下来慢慢聊。” 淑妃看了看德妃,德妃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至少两人现在是一条战线的。 于是她犹豫了一瞬,还是跟德妃一块走了。 这几天,沈颜回一有空,就呆在太后的寝宫,给太后讲故事逗乐,伺候太后捶背、倒茶,比太后身边使唤的宫女都要尽心。 太后有人相陪,自然舒心,不过,她还是喜欢逗逗沈颜回。 “你这丫头,成天呆在我这里干什么?怎么不去陪皇上?” 沈颜回正在给太后捶腿,闻言撅了撅嘴:“皇上这阵子一直在批奏折,都没空搭理我,再说了,我喜欢呆在您这里,你难不成还嫌弃我吗?” 太后看着她娇憨的模样,戳了戳她的脑袋,故意逗她:“当然嫌弃你,自从你来了以后,兴庆宫里的点心就消失的格外快,哀家都快养不起了。” “太后~”沈颜回撒娇似地喊了一声,引得太后身后的兰溪都捂着嘴笑了起来。 沈颜回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太后道:“这还不好办?臣妾会做一种点心,是用羊奶做成的,叫做糖酥酪,我明天给您做来尝尝?” 太后看了她一眼,虽有些心动,但还是拒绝了:“羊奶是给刚出生的孩子吃的,哀家吃像什么话?” 沈颜回十分识趣地低声道:“那臣妾就偷偷地做,如果让人发现了,就说是臣妾馋嘴,做来给自己吃的。” 太后听了,心中不免觉得她体贴,其实她一直以来都喜欢羊奶,只是堂堂一国太后喜欢这个,着实有些上不了台面。 现在有了沈颜回的体贴,太后开怀地笑道:“难得你一片孝心。” 沈颜回满意了,继续给太后捶腿,状似不经意地道:“左右臣妾现在没有什么事做,之前我与淑妃娘娘交好,经常去找她玩,可是现在淑妃娘娘和德妃娘娘好了,就不愿和我玩了。” 兰溪在一旁听着,不由得抽了抽嘴角,暗忖道:你哪是找人家玩啊,分明是去人家宫里扫荡,也怪不得人家不愿和你玩。 然而太后听了这话,却挑了挑眉:“淑妃之前不是和德妃不对付吗?怎么现在又交好了?” “唉,”沈颜回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自从皇上封臣妾为婕妤以后,诸位姐姐就不愿意搭理臣妾了,上次臣妾去找淑妃娘娘,结果被宫女拦在了外面,说是淑妃休息了,可臣妾明明就看到德妃娘娘的丫鬟就在院子里站着,偏偏不让臣妾进去,分明就是在排斥臣妾。” 太后听了,若有所思,她随意地安慰了沈颜回几句,便让她离开了。 等她离开以后,太后吩咐兰溪:“去查一下最近德妃和淑妃往来多不多。” “是。” 沈颜回在太后面前上完了眼药,便去了紫宸殿,现在皇上估计已经批完了奏折,回寝宫休息了。 走到紫宸殿门口,看到苏祥守在大门外了,于是上前两步,奇怪地问道:“公公怎么在这里站着?” 看到沈颜回,苏祥立马笑容满面地走上前来,行了一礼,低声道:“皇上正在里面练功呢,让奴才在这里守着。” “练功?”沈颜回一听,立马兴冲冲地跑了进去。 方一走近,便看到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在面前闪过,沈颜回定睛一看,原来是身着白色便服的皇上正在和暮云过招。 暮云的身手,沈颜回已经领教过了,看得出来,暮云放了一些水,但即使是放了水,也应该是高手的行列。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皇上竟然完全接住了暮云的攻势,而且招法凌厉,完全不像是初学者。 沈颜回之前和皇上打过架,只是那时候皇上喝醉了,出手软绵绵的,看不出练过功夫。 现在看来,皇上之前应当是练过的。 皇上余光瞥见沈颜回的身影,有意让他看一下自己的厉害,所以出手越发凌厉。 暮云没有防备他突然发力,猝不及防之下,手中的剑被挑掉。 他没想到皇上已经打了这么久,竟然还有力气,眼下剑也没了,胜负已分,便想结束这次的练功。 哪知皇上竟也丢掉了手中的剑,赤手空拳地对着他袭来。 皇上掌风凌厉,暮云不敢懈怠,开始全心全意地应对。 皇上知道自己喝酒太多,伤了身体,眼下虽然正在戒酒,但是身体却不是一天可以补回来的。 他的体力有限,不能久战,只能先发制人。 而暮云也不敢伤他,所以打起来束手束脚,一个不备,被皇上窜到了身后,掐住了脖子。 暮云举手投降,皇上放开他的脖子,意气风发地笑道:“怎么样?服了没有?” 暮云转身便愣住了,他已经好久没见过这般少年意气的皇上了,顿时有些感慨,而看到这一幕的苏祥,也不由得红了眼眶。 皇上终于振作起来了,太妃您在天有灵,终于可以安息了。 皇上不知道两人心中所想,他只知道,这下,沈颜回总不会再看轻自己,说不定,还会佩服他。 然而当他转过身去才发现,刚才沈颜回所站的地方,早已没了沈颜回的身影。 皇上睁大了眼睛,四处找了找,都没看到沈颜回的人,他暗暗咬牙,这臭丫头,不在这里看他出风头,跑到哪里去了? 苏祥拿着手帕走过来,递给皇上擦汗,看他东张西望的样子,抿着嘴说道:“沈婕妤说皇上这么用功,一定饿了,她让下人准备饭菜去了。” “哼,谁找她?”说着,便把手帕扔给了苏祥,自己气冲冲地进屋了。 苏祥摇了摇头,跟着皇上进了屋。 第十八章:下毒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皇上在屋里等了许久,才等到沈颜回回来,后面还跟着长长的一排宫女,手中端着碗碟。 皇上看到这个架势,还在对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于是皱眉道:“你想吃什么,让下人去准备就是了,你跟着去干嘛?” 沈颜回没有说话,只是笑着让太监们将饭菜放到桌上。 皇上看着桌子上的菜都有些陌生,于是怀疑地问道:“这些是你做的?” “当然不是,”宫女送完了菜以后便出去了,沈颜回坐下来,对着皇上一一介绍道:“这是圆肉淮杞炖花胶、粉排骨藕、鲜笋炒牛肉、红烧黄豆排骨、青豆虾仁、祖庵玉结鱼翅、葱焖鲫鱼……这些都是我和顾景白商量了好长时间,才定下来的,可以补虚养身的食谱。” 然而越听,皇上的脸就越黑,他声音干巴巴的说道:“朕不需要补虚养身,还有,你什么时候和顾景白这么熟了?” 沈颜回理所当然地说道:“顾景白医术高超,我从小也对医术颇感兴趣,所以便与他多聊了几句。” 皇上板着脸道:“你是朕的妃嫔,和一个太医走的太近了,当心别人说闲话。” 沈颜回觉得他生气得毫无道理,莫名其妙道:“这有什么好说闲话的,我关心皇上的身体,和太医探讨一下,给皇上做点好吃的,补补身体,这也违反宫规吗?” 皇上听到她说关心,脸色略微好转,他轻哼了一声,拿起筷子,开始吃起了桌子上的菜。 一边吃着,皇上开口问道:“你今天又去太后那里了?” 沈颜回点了点头:“德妃果然不出我所料,喜欢借刀杀人,现在和淑妃关系特别好,把淑妃哄得唯她马首是瞻。” “所以,你就可以借此挑拨太后和两人的关系?” 沈颜回笑道:“淑妃是礼部尚书李延年的女儿,而李延年又是太后的人,淑妃得了父亲的嘱咐,一直站在太后这边,现在却与德妃交好,太后自然会怀疑她,想必太后现在已经派人去查探了,只是,淑妃倒是比我想象的更能沉得住气,恐怕,还得给她一个小小的刺激。” “什么刺激。”皇上随口问道。 沈颜回看着皇上,脸上露出一丝坏笑:“陛下今天晚上,要让淑妃侍寝。” “咳咳咳……”皇上刚刚喝了一口汤,闻言顿时呛得咳了起来。 苏祥连忙拿出手帕帮他擦拭,皇上推开苏祥,惊讶地问道:“你让我召淑妃侍寝?” “对啊!”沈颜回始终笑眯眯地看着皇上,“当然,也不能无缘无故地就召幸,陛下吃完饭以后,不如去御花园消消食吧。” 皇上看着沈颜回使坏的脸,差点撅折了手中的筷子。 于是,下午皇上在御花园“闲逛”的时候,“碰巧”遇到了淑妃。 淑妃人比花娇,又知情识趣,惹得皇上龙心大悦,遂召淑妃侍寝。 不一会儿,皇上召淑妃侍寝的消息,马上传遍了后宫。 淑妃激动得不能自抑,天还没黑就开始准备,指挥地下人团团转。 终于等到了晚上,淑妃带着紧张又欢喜的心情,沐浴完毕,被抬到了皇上的空床上。 床上的淑妃面色红润,脸带娇羞地看着走近的皇上,开口唤了一声:“陛下。” 声音轻细柔美、婉转动人,让人听了,不由得沉醉其中,然而近距离体会这种声音的皇上,却僵住了身子。 他不由得在心里暗骂沈颜回:“这是出的什么馊主意,让朕如此骑虎难下,现在该怎么办?为什么还没有消息传来?” “陛下,您怎么还不过来啊?”淑妃见他一直没有动静,不由得催促道。 没有办法,皇上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就要掀开淑妃身上的被子。 就在这时,突然门被敲响,苏祥的声音在外面传来:“皇上,承香殿传来消息,沈婕妤身体不舒服,请皇上前去看看。” 听了这话,皇上终于暗暗松了口气,他面露担心之色,对淑妃道:“朕去看看她,让人先送你回去吧,朕改天再去找你。” “皇上……”淑妃还想挽留,却见皇上已经没了人影。 有小太监进来,低头小心翼翼地对淑妃道:“娘娘,皇上让奴才送您出去。” 淑妃坐在床上,紧紧攥着手中的被子,愤怒的情绪烧红了她的眼睛,她咬牙切齿道:“沈颜回,又是你,你给本宫等着。” 乘鸾殿内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刚刚进院的德妃脚步一顿,接着冷笑了一声,走进了屋里。 只见地上满是碎片,宫女们一个个站在角落,全都噤若寒蝉,淑妃站在屋子中央,喘着粗气。 看到德妃进门,淑妃转身坐在椅子上,粗声粗气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德妃在宫女的搀扶下走过去,叹了口气道:“我怎么会笑话你呢?我一听说了这件事,就赶过来,就是怕你想不开,气坏了身子。” 淑妃拍了一下桌子:“沈颜回这个贱人,天天霸占着皇上还不够,皇上好不容易召本宫侍寝,你可知道本宫等着一天等了多久?可是她……” “我知道,我当然能理解你,”德妃温声道,“可是沈婕妤现在正是受宠的时候,皇上和太后都宠着她,我们又能怎么办呢?别说皇上,现在就连太后都已经好久没有见我了。” 提起这一茬,淑妃才想起来,之前她经常去看太后,时间长了,太后也会找她去聊聊天,可是,她已经好久没去看过太后了,而太后也没有想起她来。 她惊疑不定地问道:“太后也不见你?那太后这段时间在干什么?” 德妃叹气道:“当然是由沈婕妤陪着,我听说,沈婕妤一天里面,除了陪皇上的时间,其他时间都呆在兴庆宫里,哄得太后谁也不见,就见她。” 淑妃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圈,她停下来,赶走了屋里的宫女,这才低声对德妃道:“姐姐,我们不能任由沈颜回再这样嚣张下去了。” 德妃眼神闪了闪,她一脸为难道:“那我们能怎么办呢?” 淑妃咬牙:“如果能让她彻底消失就好了。” 德妃仿佛被吓了一跳,她连忙捂住淑妃的嘴:“你在胡说什么?万一要是被发现了,我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哎呀,你怕什么?”淑妃拽下她的手,“难不成你要放任她骑到我们头上?依照现在皇上宠爱她的程度,早晚有一天会晋她为妃,说不定让她当皇后也是可能的,难道你想看着这一天到来吗?” 德妃似是有些犹豫,她揉搓着自己的手帕良久,终于抬起头来,对淑妃道:“但是我们不能自己出手,否则太明显了。” 淑妃面上一喜,连忙回应道:“你说该怎么办?我听你的。” 德妃思考了一会儿,对淑妃道:“承香殿有一个小宫女,名叫沁儿,今天因为一点小事被沈婕妤责罚了,我哄了她两句,想必她现在十分感谢我,我们可以从她身上下手。” “不过,”德妃话音一转,对淑妃道,“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了,毕竟我爹的身份特殊,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呢。” 淑妃连忙点头:“你放心,你已经帮了我一个大忙了。” 德妃离开乘鸾殿以后,便派人去找了沁儿,接着让人把沁儿带去了乘鸾殿。 沁儿跪在地上,怯生生的不该抬头。 淑妃面带笑容,亲自将沁儿扶了起来,对她道:“来,沁儿,别害怕,我对下人一直都很和善的。” 说着,还拍了拍她的手。 沁儿抬起头来,对淑妃小声道:“奴婢知道,奴婢愿意听从娘娘的调遣,只求娘娘事成之后,能将奴婢调出承香殿,那个地方,奴婢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淑妃笑着道:“你放心,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我一定会给你找一个好去处的。” “谢谢淑妃娘娘。” “好,那你现在告诉我,沈婕妤最喜欢吃的什么啊?” 沁儿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沈婕妤平时什么都吃,似乎没有什么偏爱的东西,但是最近似乎特别喜欢糖酥酪,每天都要吃。” “那太好了,”淑妃往沁儿的手中塞了一个药包,对她低声道,“把这个东西放进沈婕妤的糖酥酪里,切记不要一次都放进去,要分开放。” 毕竟上次有人用这个药害沈颜回,被她发现了,若是药量小一些,应当不会被发现。 沁儿将药包攥进手中,点头道:“奴婢知道了,娘娘放心。” 淑妃见沁儿走了,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冷笑。 而此刻的芳华殿内,宫女正在帮德妃卸妆,另一名宫女正低着头汇报着什么。 “你说什么?淑妃给沁儿的药,是毁容的?” “奴婢已经检验过了,确实只是毁容的而已。” 德妃冷哼一声:“优柔寡断,做事不斩草除根,只会留下后患,本宫就知道,她靠不住。” 宫女低声问道:“娘娘,那我们可要出手?” 德妃沉声道:“去将沉香散拿来,给沁儿。” “是。”宫女应下,快步走了出去。 接连几天过去,淑妃天天派人守在承香殿外,观察着沈颜回的动静。 然而,沈颜回却什么事也没有,反而是兴庆宫传来了太后生病的消息。 太后一病,整个后宫没了做主的人,全都乱成一团,妃嫔们个个挤在兴庆宫,焦急地等着太医。 第十九章:嘴仗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良久,太医从内室里走出来,皇上连忙上前,焦急地问道:“母后怎么样?怎么突然就生病了呢?” 太医恭敬地回道:“回禀皇上,太后最近是劳累过渡,但是病得不是很重,只要好好休息,不出几天就会好的。” 皇上松了口气,当即下了决定,先以太后的身体为重,国事暂时不用太后操劳。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太后的病不仅没好,反而更加严重了。 后宫众人又是聚在了兴庆宫,所有人都焦急地看着太医。 太医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但他也束手无策,不管怎么诊脉,太后的病都不重,可为什么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了呢? 皇上当即大发雷霆,呵斥太医无用,整个兴庆宫的人都是第一次见皇上发火,个个噤若寒蝉。 就在一片安静之中,坐在一边的沈颜回突然冷不防地出声:“如果太后病重不是因为劳累过度,而是因为中毒了呢?” 德妃和淑妃听了,心里均是一突。 太医不以为然,毕竟他们还没见过这种症状的毒。 可是“宠爱”沈婕妤的皇上,却信了她的话,当机立断下令,彻查太后的所有饮食。 德妃暗自侥幸,她这段时间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不明白明明药是给沈颜回下的,可是沈颜回安然无恙,太后却有了中毒的迹象。 幸好她早已意识到不对,所以让沁儿停了手,现在就算查,也什么都查不出来。 兰溪将这段时间太后的吃食都拿了上来,太医一一验了之后,突然指出,太后吃的糖酥酪里面确实有毒。 而这糖酥酪,正是沈颜回送来的。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德妃手一紧,她明明已经让沁儿停手了,为什么还能检测出毒来? 淑妃更是脑子一片混乱,她不明白,为什么沁儿口中,沈颜回最爱的吃食,却在太后这里。 更不明白,为什么她明明下的是毁容的药,却伤了太后的身体? 她一时心虚,听了太医的话,便立刻站起身,指着沈颜回道:“原来是你下的毒!贼喊捉贼!” 众人的目光一齐看向沈颜回,有怀疑、有惊讶、有幸灾乐祸。 然而沈颜回却十分淡定,她淡淡地看了一眼淑妃:“淑妃娘娘先不要激动,在此之前,太医都不知道太后是中了毒,如果毒是我下的,那我又何必指出太后中毒的事情呢?” 淑妃哑口无言,德妃站起来,拉了淑妃一把,笑着对沈颜回道:“沈婕妤不要生气,淑妃也是关心则乱,只是这毒确实是沈婕妤送来的糖酥酪里边的,而且就连太医都没想到太后是中毒,却被沈婕妤一言道破,确实有些古怪。” 确实,大家也都觉得奇怪,之前所有人都没想到太后是中毒,只有沈颜回指出来了。 如此一看,确实有贼喊捉贼之嫌。 当着所有人的面,皇上看向沈颜回,严肃地问道:“沈婕妤,这毒可是你下得?” 沈颜回站起身,跪在了皇上身前,她直视着皇上道:“不是臣妾。” “哦?怎么证明?” “臣妾给太后每天送点心的事,兴庆宫里每个人都知道,若我在里面下毒,那岂不是太过明显?臣妾还没有这么傻。” 皇上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淑妃打算咬死了沈颜回不放,于是冷哼道:“在座的谁不知道沈婕妤口齿伶俐,刚刚进宫的时候,就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将两位嫔妃送进了冷宫,现在三言两语,又把自己的嫌疑推脱了个干净,要说是沈婕妤提前把措辞想好,再去下毒,也是有可能的。” 淑妃一番话,既反驳了沈颜回之前的说辞,又挑起了其他嫔妃对沈颜回的厌恶之情,可是说是相当漂亮。 只是,跪在地上的沈颜回,却轻笑了一声。 她抬头看向淑妃,眼神里没有一丝慌乱,反而有种得逞的意味。 淑妃看到她的神色,愣了愣,就听沈颜回说道:“那我请问淑妃娘娘,嫔妾为何要给太后下毒?谁不知道,太后最宠爱的便是嫔妾,给太后下毒,嫔妾又有什么好处呢?” 淑妃一时哑口无言。 “说到这里,我倒想起来了”沈颜回重新看向皇上,“这糖酥酪,确实是臣妾做给太后吃的,只是这糖酥酪的原料是羊奶,太后一开始觉得羊奶是给小孩吃的,自己吃有失体统,所以臣妾便偷偷地做给太后,因此除了臣妾和太后之外,别人并不知情,所以我猜……” 沈颜回眼神环顾四周,缓缓地说道,“这毒,其实是给臣妾下的!” 整个屋里顿时一片寂静,没有人敢接这个话。 说实话,沈颜回自从进宫以来,行事一向嚣张,又加上受皇上宠爱,恨她的人不少,如果是向她下毒,倒是有可能的。 淑妃原本不敢出声,可谁知沈颜回却看向她,颇有些挑衅地说道:“淑妃娘娘,您说呢?” 淑妃也没有辜负她的期盼,不自觉地顺着她的话说道:“你说是就是吗?你有证据吗?” “巧了,嫔妾还真有”沈颜回笑着道,“今天早上,我的随身宫女檀香,发现宫里的沁儿在厨房里鬼鬼祟祟的,被发现了,直接吓得转身就跑,檀香意识到不对,便将她关了起来。” “也正因为这样,嫔妾才猜测可能是糖酥酪出了问题,进而怀疑太后中了毒。” 听到沁儿的名字,淑妃和德妃背后均是生出了冷汗。 沈颜回对着皇上跪下来,义正言辞道:“臣妾请求皇上彻查此事,保护臣妾安全,也还臣妾一个清白!” 皇上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查!” 淑妃脚一软,差点跌倒,还是后面的德妃及时扶住了她,才没有当众出丑。 这一晚,宫里大乱,凡是涉及此事的人,通通被抓了起来,尤其是承香殿和兴庆宫里的下人,几乎全都被抓起来拷问。 一片混乱之中,没有人注意到,有两个黑影蹲坐在紫宸殿的屋顶上,正在对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啧啧称奇。 这两人正是闲的没事干的暮云和顾景白。 暮云这些天一直跟在沈颜回后面,所以看了一场完整的大戏,此刻小声嘀咕道:“这沈婕妤果然非同凡响,先是让皇上给她晋位分,刺激淑妃和德妃两人合作,然后在太后面前挑拨,然后太后对两人产生怀疑,接着抢了淑妃侍寝,让她对自己下毒,然后再把毒不懂声色地嫁接在太后身上,一次陷害了两个人,高啊!” 顾景白也点了点头:“确实厉害。” 他一开始看中沈颜回,只是因为他身上那种一往无前的勇气,希望可以打动皇上,让皇上振作起来。 后来她也确实做到了,只是这次的事情却让顾景白更加大开眼界,他虽然不像暮云一般直来直往,但也从没想过,要做一件事,竟然可以绕这么大一个弯。 他摸着自己的下巴,沉吟道:“但我总觉得,她绕了这么大一个弯,目的并不只是为了陷害淑妃而已” 暮云理所当然道:“当然不只是陷害淑妃啊,拿捏了淑妃以后,不就可以拿捏礼部尚书了吗?” “不,”顾景白断言,“除了这件事,她一定还有其他的目的。” 暮云茫然,顾景白也无法解答,两人只好继续看下去。 乘鸾殿内,淑妃在房间里焦急地来回踱步,德妃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揉着太阳穴,不耐烦地说道:“你能不能不要再转了?” 淑妃脚步不停,嘴里碎碎念道:“怎么会那么巧?我们给沈颜回下的毒,却让太后中了招,如果是沈颜回也就罢了,一个小小的婕妤,死了也就死了,可现在伤到的是太后,皇上肯定不会放了我们的。”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早知道,在太后刚刚生病的时候,你就该把沁儿杀了,死无对证。”德妃感觉十分头疼。 淑妃蓦然停下脚步,她指着德妃道:“你不说我倒还忘了,是不是你调换了我下的毒?若不是你,我早就发现了太后的症状,除掉了沁儿。” 德妃心中一惊,今晚事情太多,她倒是一时忘了,毒是她调换的。 她装作不耐烦的样子道:“下什么毒现在还重要吗?如果太后毁了容,你以为皇上就会放过你了吗?” 淑妃听了,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你放心,皇上不放过我,那你也跑不了,别忘了,主意是你出的,人是你找的,毒也是你换的,你才是罪魁祸首。” 德妃听她所言,这是要与她决裂,于是也不再装,她冷笑道:“哼,那我也不妨告诉你,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沁儿,她根本就不知道,到底是听得谁的话,她只知道,让她下毒的是你,要害沈颜回的,也是你。” “你——” 看着德妃脸上从未露出过的神色,淑妃遍体生凉,她知道,自己这是落入了德妃的圈套。 这次如果成功了,那就帮她除掉了沈颜回,如果失败了,也能帮她除掉自己。 而她置身事外,什么事也不会有。 淑妃明白过来,彻底瘫软在地上,她知道,这次自己是在劫难逃了。 德妃拂袖而去,她才不怕淑妃会鱼死网破,从一开始,她就把自己摘得干净。 她害怕的,是另一件事。 她回到寝宫,便快速写了一封信,送到了宫外。 第二十章:策反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这一夜,恐怕是淑妃这一辈子,最难熬的一夜。 然而,紫宸殿内审了一夜,第二天,皇上却像个没事人儿一样去上朝了。 只是在退朝以后,皇上却将礼部尚书李延年留了下来。 李延年跟随皇上来到了宣政殿,立在下首,看着皇上施施然坐下来,苏祥呈上一杯茶,他不紧不慢地喝着,却始终没有开口。 李延年躬身时间长了,腰有些酸,于是没等皇上开口,便挺直了身子。 他忍不住开口道:“不知皇上把臣留下来,是有何事?” 皇上把手中的杯子放下,抬头,将手边的一道奏折扔了过去。 “你自己看看吧。” 李延年捡起奏折,快速看了一遍,这上面写的,是弹劾自己在举办科举的过程中,贪污了大量的银两,言辞恳切、声声泣血,十分真实。 李延年看完,却不紧不慢地合上奏折,对皇上道:“启禀皇上,这奏折上的话,没有一句是对的,望皇上明察。” 皇上闻言,开口问道:“你可知道,弹劾你的是谁?” “微臣不知。”李延年低声回道。 虽然他心里并不慌张,可是却隐隐觉得,今天的皇上,似乎和他平时懦弱的样子不太一样。 “那朕就告诉你,”皇上道,“是兵部的赵信,你应该知道,赵信是谁的人吧?” 李延年自然知道,兵部的人,都唯摄政王马首是瞻。 只是,李延年却依旧装傻:“不管是谁的人,臣都问心无愧,还请皇上明察,还臣一个清白。” 皇上静静地看了一眼李延年,突然换了个话题:“你可知,母后最近病重的事?” 李延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能淡淡地回道:“微臣听说了,还请太后保重凤体,早日康复。” 皇上叹了口气,面带忧愁:“早日康复怕是有些难,因为,母后她并不是简单的生病,而是中了毒。” 李延年心中一惊,但随即想到,这种后宫隐秘,不是自己该听的。 于是他连忙低头:“微臣惶恐。” 皇上突然一拍桌子:“你确实应该惶恐,大胆李延年,竟敢串通后宫嫔妃,谋害当朝太后,还不跪下!” 李延年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跪了下来,他的面上终于露出慌乱之色。 “皇上说的话,微臣没听明白,微臣怎么可能谋害太后呢?” “还不承认?把人带上来!” 太监将一个宫女带了进来,宫女面容憔悴,嘴角带血,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正是阿香。 苏祥对宫女呵斥道:“还不快从实招来?” 宫女又哆嗦了一下,才断断续续地开口:“是……是淑妃娘娘让奴婢下毒的,淑妃娘娘原本是想毒害沈婕妤,所以让奴婢把毒下在沈婕妤常吃的糖酥酪里面,可是,糖酥酪却是沈婕妤做给太后的,所以中毒的人,成了太后,奴婢不是有意的,求皇上饶了奴婢……。” 皇上摆了摆手,让人把阿香拖了出去。 殿内重新安静下来,皇上将视线移向李延年:“淑妃毒害宫中妃嫔,致使太后凤体受损,只是淑妃常年在后宫,又怎么会有毒药?恐怕,李大人也脱不了关系!” 李延年心中已是慌乱,但他强作镇定道:“皇上明察,淑妃娘娘怎么会毒害嫔妃,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皇上切不可听信小人的片面之词啊!” 言外之意,就是阿香的话并不可信。 皇上冷哼一声:“既然你不肯承认,那就让淑妃来当面和你对峙吧!” 苏祥带着淑妃来到宣政殿,远远的,淑妃便看到两名侍卫拖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走来。 那女人看到淑妃的身影,突然挣脱了两名侍卫的束缚,飞快地跑到淑妃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来。 “淑妃娘娘,您救救奴婢!奴婢是听了您的话,才下毒的啊!您不能不管奴婢!” 淑妃这才看清了此人的真面目,正是被打得遍体鳞伤的阿香。 她吓得尖叫一声,连连后退。 苏祥急忙出声呵斥道:“还不快点把她拉走?” 两名侍卫这才上前,把阿香拖走了,一路上,阿香还在大声喊叫着“娘娘救我”。 苏祥像是没听到一般,笑眯眯地回头,对淑妃道:“淑妃娘娘,您请吧。” 淑妃心中更加不安,她原本见苏祥来找她,说皇上要见她,便害怕皇上要兴师问罪。 可是苏祥对她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尊敬,她又放心了一些,以为皇上并没有拿到证据。 可是现在见到阿香,看到阿香的样子,分明就是已经招供,那皇上现在见她的原因,可想而知。 果然,她一进大殿,便看到自己的父亲跪在下首,龙椅上坐着的皇上,也没有了平时的温和,面容严肃,不怒自威。 她一进门便腿软了,跪在地上,连反抗也没有,便将因果从实招来。 只是她自己不好过,也一定不会让德妃好过,她将德妃撺掇自己,给自己找人,瞒着自己换药的事,也一五一十全说了一遍。 李延年越听心里越凉,他可比女儿清楚,虽然女儿口口声声说是德妃的责任,但是德妃背后靠的可是摄政王,皇上不敢直接问罪摄政王,便只能拿他们开刀。 若是在以前,可能还有太后为他们撑腰,可这次偏偏中毒的是太后。 太后肯定会因为这件事,与他们生出嫌隙,不问他们的罪就是好事,更不用说为他们撑腰了。 想到这里,李延年突然脑子里过了一道闪电,这次的事,怎么看都有些太巧了,为什么淑妃下毒的糖酥酪,偏偏给太后吃了? 淑妃原本下毒的对象是沈婕妤,而沈婕妤又是皇上的宠妃。 再联想到皇上今天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李延年突然感觉背后一冷。 皇上让苏祥把淑妃带下去了。 他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低头不语的李延年。 李延年沉默良久,终于抬起了头,他看着眼前的皇上,仿佛第一次见他一般。 他开口道:“微臣知罪,但凭皇上处置,只求皇上看在淑妃娘娘伺候皇上多年,能留娘娘一条性命。” 这是她唯一的女儿,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从未受过一天委屈。 皇上见目的达成,脸上严肃的表情蓦然软化了下来,他叹了口气,起身走了下来。 他走到李延年身边,将他扶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你是朝廷的股肱之臣,这么多年来,你为了江山社稷,出了多少力,朕都看在眼里,又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治你的罪呢?” 李延年吃不准他是什么意思,但绝不敢再像之前一样傲慢,只能低着头道:“臣有愧,不敢邀功。” 皇上脸上的表情变得沉重起来,他言辞恳切道:“此事说起来,不全是淑妃的责任,德妃也要占一半,但即使朕有心想要把这件事瞒下去,也要看摄政王的意思。” “李大人你与摄政王同朝为官,应该知道他的性格,没出这件事之前,他在朝堂之上,就处处针对你,这次弹劾的奏折,也是他的手笔,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为了保全德妃,他也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说的这些,李延年心里都明白,可是皇上这些话的意思,他也明白。 他现在已经没有别的路可选了。 于是他再次跪了下来,只是这次,他跪得心服口服。 “恳请皇上为微臣做主,微臣以后一定竭尽全力效忠于皇上。” 皇上再次将他扶起来,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宫里一片风平浪静,皇上在宣政殿处理政务,沈颜回在兴庆宫照顾太后,淑妃被带到了宣政殿一趟,回来后竟毫发无伤。 这件事仿佛从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有德妃,她知道,这件事还没有完。 她给太后所下的毒,是摄政王府独有的一种毒药,名曰“沉香散”,无色无味,中毒之人,会像普通的生病一样,就连太医也看不出端疑。 除了周家人以外,任何人都不知道有这种毒的存在。 但问题是,太后也是周家人,她一旦醒了,就一定会从蛛丝马迹之中,知道自己中的是哪种毒。 这样一来,不管自己下毒的初衷是什么,太后都一定会认为,自己是故意毒害她。 所以她飞鸽传书给自己的父亲,询问他到底该怎么办。 然而父亲却只给她回了四个字:稍安勿躁。 但她的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太后中毒的事情已经查明,可是中的什么毒,怎么去解,却让太医们一筹莫展。 所以,太医院这几天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全心全力为太后研制解药。 沈颜回这几天几乎没有回自己的寝宫休息,一直在太后这里照顾她。 这天,夜深了,沈颜回在太后寝宫的小榻上休息。 一个黑影闪过,外面值夜班的太监宫女全都昏睡了过去。 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烟雾从窗户缝里冒进来。 过了一会儿,窗户被撬开,一个黑衣人跳了进来。 他在屋里看了一圈,在看到沈颜回的时候,眼神顿了顿,接着马上移开,看到了床上。 他缓缓靠近床边,掀开床幔,借着月光,看到里面沉睡的太后。 他从怀里缓缓掏出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尖反射着月光,在太后脸上一闪而过。 第二十一章:怀疑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突然,床上原本紧闭双眼的人,蓦然睁开了眼睛。 她抬腿一踢,将黑衣人手中的匕首踢掉。 黑衣人一时不防,被她踢得一个趔趄,他惊讶地看向床上的人。 只见太后已经坐起身来,面容严肃,目光冰冷,脸上不见丝毫病容。 黑衣人意识到自己上了当,立马转身就要跑,却没想到,从天而降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罩进了里面。 沈颜回也从榻上坐了起来,她冷笑道:“太后英明,早就猜到有人敢来行刺,提前布好天罗地网,果然等来了你这个蟊贼,来了个瓮中捉鳖。” “哼,”太后冷声道,“来人,给我揭开他的面巾,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 门被打开,几个太监小跑了进来,靠近网兜里面的黑衣人,想要去触碰他的脸上的面巾。 黑衣人却在这时突然发难,他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将网兜破出一个口,自己冲了出来,一个箭步冲到沈颜回面前。 沈颜回和他四目相对,电光火石之间,蓦然撤回了自己原本想要反击的手,一个走神,被黑衣人拿着匕首抵到了脖子上。 “都不许过来,否则我杀了她!” 黑衣人的声音传来,即使刻意压低,但依然可以听得出,是个女人的声音。 沈颜回脸上适时地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对着太后哀求道:“太后,救救臣妾!” 不等太后回答,黑衣人便带着沈颜回破窗而出。 外面等着的侍卫见状,连忙围了过来,可是看清楚黑衣人怀里钳制着的人后,却都愣在了原地。 竟然是沈婕妤?这可是皇上和太后身边的红人,这黑衣人也太会挑人了吧! 黑衣人见这些侍卫不敢上前,带着沈颜回往屋檐上跃去,几个起落,便甩掉了后面跟着的侍卫。 沈颜回跟着黑衣人在黑暗中穿梭,她脸上原本害怕的神色,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着若有所思。 黑衣人将她带到一个角落,快速说了两个字“抱歉”,便干脆利索地给了沈颜回一个手刀,将她劈晕在地。 黑衣人静静看了沈颜回片刻,转身便想离去,哪知后面突然传来一道木木的男声。 “你家主子如果知道你就这么放了她,应该不会轻饶了你吧?” 黑衣人倏然转身,回头看去,只见身后一人立在那里,与身上黑色衣服快要融为一体的肤色,使得黑衣人马上认出了他。 不过黑衣人不想与他过多纠缠,立马便想离开,却不妨被一只手钳住了肩膀。 黑衣人身形一顿,知道自己远不是他的对手,于是识时务地停下了动作,重新回过头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的声音依然冷静,但仔细听的话,便可以抓住其中的一丝恼羞成怒。 暮云见她不再想着逃跑,木然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满意,他放开手,抱臂说道:“刺杀太后这种要紧的事,你家主子也让你来做,看来也没打算让你活着回去,今天若不是你运气好,挟持了沈婕妤,恐怕你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吧?” 被人蓦然戳中心事,黑衣人瞳孔一缩,眼神逐渐变得危险起来。 她在刚刚接到命令的时候,便想过这个问题,不论今天的任务能不能完成,她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而主子既然给她下了这个命令,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个结果。 可那又怎样呢?她原本也不过是主子养的死侍罢了,能帮主子完成任务,牺牲自己又何妨? 对啊,又何妨呢? 但是她看得出来,在她冲向沈颜回的那一刻,沈颜回原本是有能力反击的,却突然收回了手。 是因为认出自己了吗?所以才没有反击? 黑衣人蓦然反应过来,她竟然在顺着面前人的话在思考? 她抬起头来,却发现面前已经空无一人,那皮肤黝黑的少年,早已不见了人影。 她回头看了一眼仍在昏迷的沈颜回,咬牙飞走了。 沈颜回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太后的寝宫。 此时天已经大亮,兰溪正在一旁,看到她醒了,立马惊喜地喊道:“沈婕妤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沈颜回扶着后颈坐起来,摇了摇头:“我没事。” 站在窗边的太后转过身来,看着沈颜回,她的身形逆着光,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醒了?昨晚吓了哀家一跳,幸亏这刺客对你手下留情,否则,哀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皇上交代。” 沈颜回听她话里有话,立马皱眉道:“太后,这刺客恐怕就是宫里的人。” “哦?为何?”太后的声音听起来无悲无喜。 “昨天我被她带走以后,发现她对这宫里的地形十分熟悉,而且,她昨天没有害我,恐怕是因为知道我是谁,怕把事情闹大了。” 太后沉吟了一会儿,终于走了过来,坐在了床边。 她的脸上带着笑容,拍了拍沈颜回放在床边的手:“这次真是委屈你了,多亏你帮哀家做了这场戏,否则,恐怕哀家真的要着了这些人的道了。” 沈颜回抿唇道:“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 太后看着沈颜回诚挚的脸,苦笑道:“没想到兜兜转转,哀家身边,竟然只有你,是最可信的了,你可千万不要让哀家失望啊。” 沈颜回脸上的表情先是茫然,后来看到太后有些难过的样子,坐直了身子,保证道:“您放心,太后,我一定会一直站在您这边的。” 太后欣慰的笑了:“好孩子。” 摄政王府内。 书房内燃着灯火,一名身材高大健壮,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书房里,手里拿着一张纸条,面容十分严肃。 一名年轻男子站在一旁,身形也十分高大,面容英俊,正是摄政王的次子,周子越。 他急切地问道:“爹,怎么样?成功了吗?” 摄政王周镇海摇了摇头,将纸条拍在桌子上:“我们上当了!” 周子越拿过纸条,一目十行的看完,而后愤愤道:“一定是太后那个老不死的,故意装出病重的样子,欺瞒二姐,才让我们也跟着上了当。” “哼,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这般狡猾。”周镇海面上没有周子越那般激动,但也能看得出来,脸色不好。 周子越疑惑道:“不过二姐也是,从前都十分谨慎,怎么这次这么不小心?” 第二十二章:瑶清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周子越一语惊醒梦中人,周镇海脑子里快速闪过什么,他问道:“你二姐说,这次的毒,本来是下给谁的?” 周子越回道:“就是最近皇上最宠爱的沈婕妤,是右相的嫡女。” “沈婕妤……右相……”周镇海沉吟道,“你说,当真就这么凑巧,偏偏下给她的毒,就到了太后身上?” 周子越惊疑地问道:“爹的意思是……” “你二姐之前传来的消息说,沈婕妤一直呆在太后身边照顾着,如果太后的毒早就解了,她肯定一早就知道,跟着太后一起做戏。”周镇海摸着胡子思索着,“你去查一下这个沈婕妤,看看她跟太后有什么关系,还有,传话给瑶清,让她也多注意一下这人。” “是。” 承香殿内,沈颜回和皇上正在庆祝。 “来,喝一杯。”沈颜回不顾在一旁欲言又止的苏祥,给皇上倒了一杯酒。 皇上欣然接受,虽然他现在在戒酒,可是,戒酒哪是一天两天能成功的,许久未喝,现在正是嘴馋的时候。 他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对沈颜回道:“再来一杯!” 这次,苏祥终于开口了,他婉言道:“皇上,不能再喝了。” 沈颜回看皇上失望的眼神,对他道:“最后一杯,不过,事不过三,只能喝这一杯了。” 皇上立马开心起来,他捧着沈颜回帮他倒的最后一杯酒,不舍得一口喝掉,只能小口小口地嘬饮。 沈颜回突然刚到一件事:“这次的事之所以能这么成功,可多亏了沁儿,你可要记得把人还给我。” 皇上动作一顿:“你还要她干什么?” 沈颜回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随口回道:“我答应她的,她为我做成这件事,我给她钱,保她一世荣华富贵。” 皇上低头看着酒杯:“晚了,朕已经把她杀了。” 沈颜回闻言,蓦然瞪大了眼睛,她站起身,神色激动道:“你说什么?” 皇上放下手中的酒杯,抬眸:“你还想留着她不成?” 沈颜回双手撑在桌子上,逼近皇上,:“你为何要杀她?她做错了什么?你我都知道,她之所以做这些事,是因为听从了我的命令,而且任务完成的很好,若是这样也要处死,那以后谁还肯为我们做事?” 沈颜回言辞犀利,步步紧逼,皇上当然也不甘示弱:“因为她知道的太多了,现在太后被德妃和摄政王牵住了心神,没有空去细想这件事,可过后她反应过来,难保不会怀疑到你我身上,这时候如果沁儿被她找到,你觉得,沁儿对你会有多少忠诚?” “现在杀了她,永绝后患,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 沈颜回一把揪住皇上的衣领,咬紧牙关,看上去很想给他一拳头。 苏祥严阵以待地站在一旁,时刻关注着两人的动静,皇上现在的体力不同于上次,两人真的打起来,谁胜谁负先不说,若是闹大了,让别人知道,那就惨了。 沈颜回喘着粗气,她看着皇上脸上淡淡的神色,心底渐渐发冷。 果然,帝王都是无情的,即使平时表现的再天真,一旦涉及到了自己的利益,也一定不会手软。 她慢慢地坐回椅子上,第一次觉得,自己应该重新认识一下眼前的帝王。 她语气冷淡道:“既然皇上杀了沁儿,那就请善待她的家人吧,我累了,皇上请回去吧。” 皇上看着她绷着的脸,轻叹了口气,喝尽了最后一点杯底,带着苏祥走了出去。 路上,苏祥偷窥皇上的神色,发现他并没有生气,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您又何必跟沈婕妤置气呢?” “谁说朕和她置气了?”皇上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那皇上……” 皇上叹了口气:“她这人,确实很聪明,也敢想敢干,只是有时候手段有些稚嫩,又太过心软,这样迟早会害了她自己。” 苏祥了然:“原来皇上是为了沈婕妤好。” 皇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眯眼道:“朕这条路,注定要披荆斩棘,艰难行走,她一脚踏进这漩涡,朕已经是对她有所亏欠,只能在细枝末节中,帮她把道路修正,绝不允许有任何差池。” 苏祥低头:“皇上用心良苦,沈婕妤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晚上,沈颜回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全都是沁儿的样子。 她承认,皇上之前说的话有道理,若是让太后知道了,确实后患无穷。 可是,她还是无法忍受,就这样伤害一条无辜的生命。 她向来睚眦必报,有人惹到她,她一定会毫不手软的还回来,可是,沁儿她是无辜的啊! 第二天,为期三天的科举考试,正式拉开帷幕。 皇上在考试之前,又秘密见了窦怀生一次,得知窦怀生这段时间都有在好好读书,对这次考试十分有信心。 皇上虽然很想让他正式入仕,但也没有向他透露任何考试相关的内容,毕竟,他也想知道,窦怀生到底是不是有真本事。 科举一旦开启,皇上也就忙了起来,倒是沈颜回,自从帮皇上赢得了李延年这个心腹以后,就没再管科举之事。 这天,她带着檀香一起来到了尚服局,恭贺瑶清升为了掌衣。 大老远,尚服局的崔司衣和瑶清,连同尚服局的所有女史一起站在门口,迎接着沈颜回。 沈颜回款款而来,崔司衣连忙行礼:“沈婕妤驾临尚服局,尚服局真是蓬荜生辉,沈婕妤快请进。” 沈颜回抬着下巴,傲慢地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本宫今天来此,倒不是为了你这尚服局,本宫今天只为一人而来。” 她转向一旁的瑶清,脸上露出笑容,拉过瑶清的手,拍了拍,对崔司衣道:“瑶清是我的好姐妹,今天本宫是听说了她荣升为掌衣的事,特地来恭贺的。” 崔司衣愣了一瞬,立马讨好地笑道:“原来您是为了瑶清而来,瑶清可是我们尚服局能力最强的人,升为掌衣,也是她自己的努力换来的。” 沈颜回也不替瑶清谦虚:“那是自然,只是,我听说这尚服局里,有些不开眼的东西,最喜欢仗势欺人,欺负我们瑶清没有背景,如今我来给瑶清撑腰,我看谁还敢欺负她?” 她眼神凌厉地扫了一眼崔司衣身后,几位偷看的女史,触及到她的目光,连忙吓得低下头去。 崔司衣也是暗暗心惊,这沈婕妤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竟然有如此惊人的气势。 沈颜回敲打了众人一番,这才让众人散去,只让瑶清将她带进了屋。 瑶清请沈颜回坐下,帮她倒了杯水:“婕妤你不用亲自过来,奴婢去找您就可以了。” 沈颜回拉着她坐下来,拉着她的手道:“我是故意过来的,我知道,你在尚服局一直都受人欺负,你脾气软,不跟她们计较,但我看不过去,我这次来,就是要告诉她们,你是我沈颜回罩着的人,看她们谁还敢欺负你。” 瑶清抿着唇笑了,她柔声道:“其实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欺负我,崔司衣一直都很照顾我。” 沈颜回不屑地撇了撇嘴:“就是因为她很照顾你,所以那些人才会欺负你啊!他们就是嫉妒你能力强,又得到了司衣的赏识,才会这样对你,典型的欺软怕硬,你以后可不能太惯着她们了。” 瑶清乖乖点了点头:“好。” 说着,便站起来又给沈颜回倒了杯茶。 沈颜回眼尖地看见瑶清手腕上有一处淤青,她连忙伸手,拉过瑶清的手腕,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刚才还说她们欺负你,这是不是她们弄得?” 瑶清连忙将手缩了回来,她捂着手腕,笑道:“没有没有,这是我自己不小心磕的,不怪别人。” 沈颜回挖她一眼:“你就给她们遮掩吧,总有你吃亏的时候。” 瑶清抿唇笑了笑,好似没有放在心上,然而捂着手腕的手却紧了紧。 沈颜回伸了个懒腰,对瑶清道:“对了,今天出来一趟,不只是来看你,我还有个任务要做呢,这可是太后交给我的任务,你来帮帮我吧。” “好啊,”瑶清满口答应了,“我们要做什么?” 沈颜回对着她眨了眨眼:“跟我来你就知道了。” 沈颜回带着瑶清和檀香一起来到了御花园,檀香递给沈颜回和瑶清各一个篮子。 瑶清不解地看着沈颜回。 御花园里的花开的正是娇艳,大朵大朵的花瓣层层叠叠,煞是惹人喜爱。 沈颜回伸向其中一朵开的最盛的花,将里面最鲜嫩的花瓣采下。 她开口道:“太后最近没什么胃口,昨天突然想吃鲜花饼,所以让我来采一些花瓣。” “鲜花饼?”瑶清没听说过这种吃食,所以一边采摘,一边开口问道。 “对啊,将鲜花熬成酱,和花生、芝麻掺在一起做成馅,再用糯米粉包起来,当然,也可以做成酥皮,吃起来清新自然,唇齿留香,正好能缓解一下太后最近有些腻味的胃口。” 沈颜回兴致勃勃地向瑶清介绍着鲜花饼的做法。 瑶清听了,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婕妤体贴周到,又心思灵巧,怪不得能深受太后的喜爱。” 第二十三章:闹鬼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沈颜回回过头,调皮地对瑶清眨了眨眼:“怎么?你吃醋了?等做完以后,我也送你一些尝尝。” 瑶清连忙拒绝道:“这是给太后吃的,奴婢岂敢放肆。” 沈颜回摆了摆手,随意道:“没关系,反正太后本来也是打算多做一些,然后分给各宫嫔妃的,到时候,我把我那一份给你。” 瑶清心里感动:“多谢沈婕妤,一直以来,奴婢都多受沈婕妤照拂,奴婢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沈婕妤。” 沈颜回将手中的篮子递给檀香,回头看着瑶清,拉着她的手道:“你看你说的,你也知道,我在这个宫里树敌太多,没有人肯跟我做姐妹,只有你,是我拿真心去交往的,你不必感谢我什么,只需要同我一样,真心待我就好了。” 瑶清看着眼神真挚的沈颜回,目光中满是感动,只是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愧疚。 此时,躲在屋顶的暮云,正兀自琢磨着沈颜回的用意。 自从上次顾景白跟他说,沈颜回的目的不止于此以后,他便一直跟着沈颜回。 果然发现,淑妃如愿上钩,礼部尚书也加入了他们的阵营,可是沈颜回的脚步,却并未停下来。 上次见过瑶清以后,皇上便让他查了一下瑶清的来历,他费劲了力气,才查到,这瑶清竟然是摄政王的人。 那沈颜回知不知道她的身份?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方才沈颜回对瑶清说的话,确实透露了太多的消息。 沈颜回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他打算继续静观其变。 瑶清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桌子上,看着桌子上沈颜回给她带来的点心,心中摇摆不定。 她从小就是被摄政王府收留的孤女,是摄政王将她养大,不仅让她吃穿不愁,更让她读书识字、学习武功。 虽然她心里清楚,摄政王将她养大,是为了让她进宫,成为摄政王府的一颗棋子。 但无论如何,她都承着摄政王府的一份恩情,甘愿为摄政王府做事。 她可以为摄政王府传递消息,可以为摄政王府杀人,可以为摄政王府做任何事,可为什么,偏偏他们要对付的人,是她呢? 沈颜回是瑶清长这么大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对她好的人。 她会记得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即使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也不忘了给自己带。 她会注意到自己受欺负,会为自己打抱不平,为自己撑腰。 除了她,从没有一个人这样在乎过自己。 只是,她不想对付沈颜回,却也不能背叛摄政王府,上次送信欺瞒了周子越,已经是做错了事。 这次,她到底应该怎么做? 屋里没有点灯,瑶清一个人在屋里坐了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点了一盏煤油灯,灯光亮起,她拿出纸笔,快速写了一张纸条,唤来信鸽,将纸条送了出去。 摄政王府内。 周镇海看着手中的纸条,眼神逐渐变得凶狠,手中的拳头慢慢握紧。 这时,敲门声传来,门被打开,周子越走了进来。 周镇海抬起头来,表情放松了一些,他问道:“调查得怎么样?” 周子越走到书桌旁,语气沉沉地说道:“据线人来报,沈婕妤在进宫之前,与玲珑阁关系甚密,于是我在玲珑阁坐了几天,发现玲珑阁确实经常会有人鬼鬼祟祟地往对面的鸿跃楼而去,看来传言非虚,怪不得玲珑阁能在短时间内异军突起,在鸿跃楼对面抢生意这么多年也屹立不倒,原来是背后有人撑腰。” 周镇海将手中的纸条递给周子越,沉声道:“瑶清回信说,太后从沈婕妤进宫的那天起,就对她格外照顾,如今更是十分信任,任何事情都交给她去做。” “看来我之前猜的没错,这个沈婕妤确实是太后的人,只是瑶清说,此人虽有着小聪明,但生性冲动,倒是不足为惧。” 周子越皱眉,他与沈颜回接触的不多,唯一一次,也是这人莫名出现在自己床上。 只是当时色欲上头,没有追究此人来历,后来被她反抗逃走,他也只是心有不甘而已。 不过,现在想来,这人是如何出现在自己床上的?看她的反应,也不是自愿,那若是有人刻意为之,就是为了挑拨摄政王和右相的关系呢? 周子越越想越不对,但是他不敢将这件事告诉他爹。 左右这件事已经过去,只是,听说那沈颜回回去以后,便将自己的家里人打了个半残,因此闹得风风雨雨,想来,确实是个冲动的。 于是他对摄政王道:“如此,我们还是要防着太后,尤其是二姐,上次刺杀不成功,已经是撕破了脸,现在恐怕太后正在想办法对付二姐。” 听他这么说,周镇海突然想起:“你二姐,是不是从小不能吃花生?” 周子越点点头:“对,每次吃了都会生疹子,严重的时候,还会呼吸不畅。” 他小时候最喜欢吃花生,见二姐不吃,以为她没吃过才不喜欢,便将花生掺在了点心里,骗她吃下去。 可是那次却差点要了她的命。 后来,周子越被父亲吊起来抽打了一顿,因此他对这件事印象很深。 摄政王当然也记得,他想起瑶清的回信中提到的一件事,立马对周子越道:“你写信提醒你二姐,让她不要动太后给的任何东西,尤其是点心。” “好。” 芳华殿内, 德妃独自一人坐在寝殿内的桌子上,桌上只留下一根蜡烛,烛泪已经堆积了很多。 昏暗的灯光,照亮了德妃颤抖的手指和变化莫测的脸。 她放下手中的纸条,看向桌子上,太后派兰溪亲自送来的点心,她将点心掰开,咬了一口,仔细品尝。 这点心里面,确实有花生,只是被人细细碾碎,又掺在芝麻粉里,若不是仔细品尝,绝对吃不出来。 今天兰溪在送点心的时候,对她说了很多知心话,还提到了小时候,自己常常进宫陪伴太后的事,那时的太后,会把很多好东西都藏起来,等她进宫的时候,全都给她。 现在太后上了年纪,就盼望着身边能有个可心的人,能够帮她分担后宫的诸多事情。 马上中秋就要来临,中秋晚宴的事,绝对不放心别人去做,还是要交给她才能安心。 这番话说得德妃好生感动,以为太后这是想摒弃前嫌,重拾两人之间的亲情。 可是没想到,太后竟然如此绝情,这是要置她于死地啊!竟然毫不在意自己是她的亲外甥女。 既然如此,那也不要怪她无情。 德妃将嘴里的点心尽数咽了下去,手上用力,揉碎了自己手中的纸条。 第二天,德妃病倒的消息,再次传遍了后宫。 而且事情又是和上次太后一样,太医诊治只是花生过敏,用量不多,马上就可以痊愈。 然而三天过去,过敏已经解了,但德妃的病却丝毫没有起色。 皇上百忙之间前来,再次发怒,这宫里是犯了太岁不成?怎么接连有人病倒?而且每次都治不好? 这时,芳华殿的宫女玉兰站出来,跪在了皇上面前:“启禀皇上,奴婢有话要说。” “什么话?” “回皇上,德妃娘娘并不是因为过敏,而是因为受到了惊吓,这才病倒的。” “受到惊吓?”皇上皱了皱眉,“说清楚!” “是,太后娘娘病重的时候,德妃娘娘本来想去探望,可是路过御花园后的假山时,突然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闪过,一开始,奴婢以为是看错了,可是过了一会儿,那白色的身影又出现了,而且一直在围着我们绕圈,德妃娘娘当即吓晕了过去。奴婢强撑着将娘娘带了回来,自此以后,娘娘便受了惊吓,一直在梦魇。” 玉兰的话说完,屋里一时没有声音,有几个胆子小的妃嫔,甚至挤成了一团。 皇上突然发话:“放肆,这等怪力乱神的话,怎敢胡说?” 玉兰磕了好几个头,连声道:“奴婢不敢欺瞒皇上,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啊……” 沈颜回静静地看着玉兰表演,知道德妃已经开始了报复,她觉得自己应该帮德妃一把。 于是她走到皇上面前,行了个礼:“启禀皇上,我看玉兰姑娘言辞恳切,不像是撒谎,我看应当是宫里有人装神弄鬼,不如好好查查,也让大家能够放心。” 她说这话的时候,始终垂着眸子,不肯直视皇上。 皇上静静地看了她半晌,开口下令:“来人,查!” 然而侍卫一连查了三天,却始终一无所获。 反而是有几个宫女晚上路过那里,也说看到了那白影。 一时间,宫里闹得沸沸扬扬。 这天下了朝,摄政王周镇海求见皇上,皇上在勤政殿接见了他。 周镇海一进门便给皇上跪下了,皇上哪里受过他这般大礼,连忙起身,将他扶了起来。 “皇舅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直说就好。” 摄政王本来也只是做做样子,皇上一扶,他便站直了身子,只是脸上却满是悲痛。 “皇上,臣听说,德妃娘娘受到了惊吓,眼下病倒了,臣不方便进宫看娘娘,只是这心里着实担心啊!” 皇上听了,就知道他听说了最近宫里盛传的闹鬼之事。 他安抚周镇海:“皇舅放心,朕已经派人去查那装神弄鬼之人,想来不日就会有结果,朕一定会从严处理的。” 哪知,周镇海却丝毫不领情:“皇上此话,却是不相信德妃娘娘所言,可是,这件事可不止一个人看见,哪是装神弄鬼就可以糊弄过去的?” 皇上知道他早就有了主意,于是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依皇舅所言,应该怎么处理呢?” 摄政王装模作样地沉吟了片刻,开口道:“皇上,并非是臣多事,只是这件事既然闹大了,就一定要将事情完全平息下去,否则,宫里照样人心惶惶,所以,臣在外面找了一个有名的巫师,让他在宫里做一场法事,这样,大家就都能安心了。” 一番话,说得十分恳切,脸上的表情也全是为皇上担忧,这样的诚恳,皇上又怎么能拒绝呢? 于是,第二天,摄政王请的巫师,便进了宫。 第二十四章:生气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巫师在众人遇鬼的地方摆起了祭坛,狂魔乱舞了一阵,便将香灰燃尽后的香炉打翻在了供桌上。 巫师用手中的剑插起一道符纸,将符纸放在蜡烛上点燃,将剑指向香灰。 巫师嘴里念念有词一阵,然后闭着眼睛对一旁看热闹的众人道:“启禀皇上,草民已经开始作法,若是宫里有鬼怪作祟,会在香灰中显示。” 众人听了,目光全都集中在香灰之上。 只见巫师闭着眼睛念叨一阵,突然,香灰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微微动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皇上身后的嫔妃们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有个别胆小的,已经失口尖叫起来。 沈颜回正看得专心,突然感觉手上一热,一只温热的大手牵了上来。 她斜眼睨去,只见皇上面上一片正经,看不出丝毫情绪,然而手却一再收紧。 “噗嗤——”沈颜回突然捂住嘴笑出了声,没想到,平常看着严肃又有点腹黑的皇上,竟然如此胆小。 沈颜回这几天心里累积起来的一点芥蒂,突然就烟消云散了,她反握住皇上的手,默默地安慰他。 皇上嘴角勾了勾,没有做声。 而那边的香灰上,却渐渐浮现了几个大字。 皇上眯眼,看到上面写着两个字:坎邪。 他看向睁开眼睛,收了剑的巫师,开口问道:“请问巫师,这是何意?” 巫师摸着胡子道:“坎位,有邪祟!” “坎位?”众人琢磨片刻,随即便有人惊呼出声,“那不就是太后的寝宫?” 随即有人恍然道:“太后前几天不还病重了吗?看来就是这个原因吧。” 其实太后中毒的事大家都清楚,只是查出了中毒以后,皇上竟然没有处罚任何人,于是大家便觉得里面有猫腻,现在此事一出,大家自然会往这上面想。 于是所有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太后的寝宫。 兰溪在门口迎着大家,她对皇上行了一礼,恭敬道:“皇上吉祥,太后正在静养,让奴婢回禀陛下,请诸位请回吧。” 皇上面容严肃地看着兰溪道:“兰溪姑姑,朕也不想打扰母后静养,只是,今天的事非比寻常,若是不把邪祟找出来,恐怕会危害到母后的安危。” 兰溪还想再说,却听里面传来太后的声音:“让他们进来吧。” 兰溪只好让开身,请众人进去了。 太后端坐在椅子上,一手支额,闭着眼睛,也不看众人,只淡淡道:“何事如此兴师动众?” 皇上将方才的事情与太后说了一遍。 太后听完,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皱了眉头,厉声呵斥道:“糊涂!身为天子,竟然信这种怪力乱神之事,还让不三不四的人进到宫里来,闹得整个宫里不得安宁,着实荒唐,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胆敢蛊惑皇上,一并拉下去砍了!” 皇上被训了一顿,低头耷拉脑地站在那里,没等回答,只见原本老老实实站在众人身后的巫师,突然拿着剑飞身上前,持着剑直冲太后而去。 皇上见状,反应迅速地将沈颜回往身后一拽,就要去夺巫师手中的剑。 可哪知,巫师手中的剑一转,目标从太后,变成了太后身下的座椅,口中还大喊着:“妖孽,哪里逃!” 巫师将座椅整个掀翻,太后被甩了出去,皇上眼疾手快地将她接住,扶稳。 众人这才反应了过来,后宫嫔妃们大多出声尖叫,门口的侍卫跑进屋里,持剑对着巫师,护在皇上和太后身前。 兰溪站在最前面,指着巫师,厉声道:“岂有此理,竟然胆敢在兴庆宫里放肆,来人,将他拿下!” “慢着!”沈颜回突然出声。 方才众人慌乱,没有注意到,巫师掀翻的座椅底下,掉出了几样东西。 沈颜回不顾众人的阻拦,走上前去,定睛看向地上掉出来的东西,接着便大惊失色,指着地上的东西喊道:“皇上,是小人!” 众人随着她的手指一齐望去,只见地上赫然摆着两个稻草扎的小人,头上、胸腹处、腿上扎满了银针。 仔细看来,两个小人胸腹处还各有一个黄色的纸条,一个写着皇上的名讳,一个写着德妃的名讳。 众人齐齐大惊失色,然而这次却不敢乱看,连忙低下了头,一声也不敢出。 整个大殿一片安静,只有皇上骤然出声:“母后,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皇上的声音,是太后从未听过的冰冷。 这声音一出,大殿内更是安静,仿佛每个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可以听到。 太后看着大殿内,表情各异的众人,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众目睽睽之下,这东西就在自己的座椅下被翻出,要的就是自己百口莫辩。 真是好计策啊!她已经好久没有被人逼到这个地步了。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神已然变得冷静,她看向皇上,依然傲慢地抬着自己的头。 “哀家问心无愧,请皇上尽快查清楚吧。” 皇上看着太后,眼神里有震惊、有失望、有难过,仿佛不相信看着自己长大的母后,会如此对待自己。 良久,他声音冷硬地对太后道:“儿臣会尽快查明,母后这段时间就在兴庆宫里好生修养吧。” 说完,谁也不理,埋头便快步走了出去。 众人紧随其后,一个个心里明白,这还有什么好查的?证据确凿的事情,太后恐怕也知道自己百口莫辩,所以才什么也没说。 皇上带来的侍卫把地上的小人捡起来,将兴庆宫的大门关上,便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囚禁。 门被关上的瞬间,太后一个不稳,差点摔到地上,多亏兰溪及时扶住了她,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帮她倒了杯水。 太后将水喝下,叹了口气:“唉,老了,不中用了,相当年经历了那么多事,都没能让哀家腿软过一次,没想到,就糟了这么一次暗算,竟然……” 兰溪见她虽然笑着,脸上却满是苦涩,心疼地说道:“太后消消气,您中毒刚刚痊愈,现在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等您养好了身子,谁也不是您的对手。” “是吗?”太后的眼神,逐渐变得凌厉,“可是这一次,哀家就看走了眼啊!” 兰溪听她话里有话,皱眉问道:“这次难道不是德妃做的吗?奴婢听说前几天,她受到了惊吓,卧病在床。” “这件事,当然是她做的,但是最近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背后又是谁在操控着呢?” 经她的提点,兰溪这才惊觉,最近发生的事,,一环扣一环,竟然都连了起来。 如果这些事的背后,有人在操控,那这个人…… 兰溪不禁背后发冷,在这个宫里,竟然还有如此运筹帷幄之人。 是谁? 皇上路上遣散了众人,只留下沈颜回一人,带着她回了紫宸殿。 一进屋里,皇上便对苏祥使了个眼色。 苏祥会意,带着众人出去,并带上了门。 门一关上,皇上便向沈颜回逼近一步,逼问道:“这些事都是你干的?” 沈颜回无辜地看向他,眼神里却满是有恃无恐:“皇上说的是什么事?” “你还想装傻!” 皇上再逼近一步,沈颜回被他逼得背贴在门上,但她依然抬着头,毫不回避地与皇上对视。 “皇上如果想说,是我把小人放在太后的寝宫里,那我可以告诉你,我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你没有这么大的本事?”皇上就要被她气笑了,“你表面挑拨淑妃和太后的关系,实际是让太后对德妃起疑,冷落德妃;然后德妃无意间导致太后中毒,又打算派人刺杀太后,来个死无对证;这下两人彻底撕破脸,这才导致了今天德妃和摄政王联手对付太后的局面,是不是?” 沈颜回看着皇上越说越气的脸,歪了歪头,语气里充满疑惑:“皇上在生什么气?难道皇上不想除掉太后,夺回政权?” 皇上一掌拍在沈颜回耳边的门框上,逼近她,怒吼道:“朕气的是这个吗?朕气的是你什么也不说!” 沈颜回愣住了。 皇上的声音继续回荡在沈颜回耳边:“当初提出要两个人合作的是你,千方百计让我振作起来的也是你,现在呢,自己一个人想干什么干什么,丝毫不与我商量,这算什么合作?” 早在之前,暮云就把顾景白和自己的疑问向皇上提过,他虽也不知道她的打算,但一直在等着她对他坦白。 却没想到,坦白没有等来,等来这么大个“惊喜”。 幸亏他在看到小人的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也迅速意识到这件事带来的机会,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要如何配合她。 沈颜回愣了半晌,终于反应了过来,然后便笑了。 她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从祖父战死,姨娘进门以来,她遇到了种种困难,这些困难都是自己一个人硬抗过来的,从来没有一个人帮她分担过。 今天在兴庆宫,她本来还有好多话要说,因为在她的计划里,从来没有皇上的参与,所以后面和太后对峙的,应该是自己。 可是皇上迅速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并极好地配合了自己,所以她就不用跳出来,平白惹人怀疑。 这种不用自己言明,就能理解自己意思的感觉,真的挺好的。 她倚着门框笑得开心,皇上却越发生气:“你还笑?” 沈颜回停下笑,耸了耸肩:“我错了。” 这次换皇上愣住了:“你说……什么?” 一向胆大妄为、固执己见的沈颜回,竟然也会认错? 皇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沈颜回又说了一遍:“我说,我错了,以后有什么事,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沈颜回就这样直直地看着皇上,眼睛里盛满了璀璨光芒,这般诚恳的态度,反而让皇上不好意思起来。 他眼神左右闪躲着,结结巴巴道:“知……知道错了就好。” 沈颜回又笑了:“那您可以把我放开了吗?” 皇上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将沈颜回困在身前,两人的距离极近,彼此的呼吸都可以感觉得到。 第二十五章:夺权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他有些不想放手,但这个姿势确实有些奇怪,所以他还是放开了沈颜回。 沈颜回步调轻松地走到桌子旁坐下来,给皇上倒了杯水,笑着道:“坐下听我慢慢说。” 皇上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才踱步过去,坐了下来。 沈颜回想了一下,才想好了怎么开头,她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皇上难道不感到奇怪吗?德妃下的毒,只有周家的人才知道,我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皇上挑了挑眉,表示自己确实有此疑问。 沈颜回神色微冷,一字一顿道:“因为,我的娘亲,曾经中过这种毒。” 皇上闻言,诧异的微微睁大了眼睛。 沈颜回深吸一口气,对皇上道:“在我外公去世,我爹让姨娘进门之后,我娘亲就病倒了,一开始我以为,她是承受不了这些事情,才生的病,而且大夫确实诊断她是因为郁结于心。” “所以我一直开导娘亲,努力练功,开拓人脉,终于,娘亲没有了寻死的念头,可是,她的病情一点也没有见好转,反而愈发严重。” “这个时候我便怀疑,我娘亲其实是中了毒。于是我切断了她所有的食物来源,亲自买菜,亲自做饭,时间长了,她的病果然没有再加重。” “可是之前中的毒,却依然还在,于是我多年来一直在打听这种毒的来历和解药,直到有一天,我才知道,这种都是来自于摄政王府。” “本来,我是没有机会进入摄政王府的,还是多亏了我的好姨娘,将我送了进去,使我成功偷到了解药。” 皇上听了,眼神闪烁了片刻,开口问道:“那你娘的毒,究竟是谁下的?” “哼,可不就是我那好姨娘嘛!”沈颜回脸上满是讽刺。 “你姨娘?她是太后的人?” “没错,”沈颜回眼神里闪烁着恨意,“我本以为,我那姨娘是摄政王的人,可是我在跟踪了她一段时间以后,却发现她和鸿跃楼来往密切,鸿跃楼是谁的产业,这个皇上肯定没有疑问吧?” 皇上点了点头,他摸着自己的下巴,皱眉道:“一个小小的妾室,竟然和太后有联系,那太后的目的,是在你爹?” “没错,”沈颜回深吸一口气,“你们都以为左相在朝堂上一直持中立,不支持摄政王,也不支持太后,但实际上,他背后早就已经是太后的人了。” “所以你因为这件事,一直痛恨你姨娘,痛恨你爹,更痛恨始作俑者的太后?” 沈颜回咬牙道:“我爹明知道给我娘下毒的是谁,但他却丝毫没有制止,甚至帮忙掩盖真相,自那个时候起,我就单方面断绝了我和他的父女关系。” “我想杀了他,也想杀了那个女人,但是我娘现在是罪臣之后,如果我爹死了,那我娘的日子反而不如现在,所以我不能杀他,只能来找罪魁祸首算账。” 皇上看她情绪有些失控,不想让她沉浸在回忆中,于是转移话题道:“但你知道太后在后宫和前朝沉浮多年,心机深沉,不好对付,所以便想了这一招借刀杀人?” “没错,我一开始不想告诉皇上,是想着这是我的私人恩怨,过程变数太多,所以不想让皇上牵扯进来,反正不管摄政王如何对付太后,都是对皇上有利的。” “只是没想到,摄政王出手利落一招致命,将皇上牵扯进来,那便相当于将后宫争斗扩大到了整个朝堂,我估计明天他就会和众位大臣联合上书,逼着太后归还政权于你。” “想来摄政王也是着急了,今年的科举前三甲,都是李延年举荐之人,摄政王不知道李延年已经投奔皇上,恐怕还以为是太后占尽了便宜,我不过是给了摄政王一次出手的理由罢了,即使没有我,也是迟早的事。” “不过这对皇上倒是一件好事,完全不用自己出手,便扳倒了太后,朝中又有礼部尚书支持,窦怀生这次成绩也不错,想来入仕也是迟早,形式对皇上越来越好了。” 沈颜回嘴角嗔着一丝笑容,将手中的水一饮而尽。 皇上见她喝得痛快,双唇在茶水的滋润下,泛着粼粼波光。 皇上看着她脸上洋溢的笑脸,和闪闪发光的眼睛,突然觉得嗓子有些干。 他奇怪于自己的反应,但也只能归因于自己口渴,于是也喝了一口自己杯里的水。 他抬头对沈颜回道:“那就预祝你预言成功。” 第二天上朝,便只有皇上一人,帘子后面的太后始终都没有出现。 而皇上也是面容憔悴,仿佛有什么心事,一夜都没有睡过。 有些没有得到消息的大臣,只能茫然地在心里猜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然而不等他们奇怪多久,等待已久的摄政王便为他们解开了谜题。 只见周镇海走到了大殿中心,拱手对皇上道:“启禀陛下,臣有本要奏!” “准。” “臣要弹劾当今太后!” 只一句话,便炸得整个朝堂议论纷纷。 且不说摄政王和太后的关系,单就太后的势力,说句大不敬的话,那是比皇上还厉害的存在。 即便摄政王和太后在朝堂势不两立已久,表面也一直对太后恭敬有加,今天能如此直白的弹劾太后,莫非是已经成竹在胸? 且不管周围大臣心里如何猜测,皇上却早已有了准备。 他有气无力地道:“说吧。” “臣要弹劾太后,在后宫擅用巫蛊之术,甚至危害当今圣上的龙体,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罪无可恕!” 周镇海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殿,震惊了所有的大臣。 巫蛊之术?危害龙体? 这这这…… 这时,礼部尚书李延年站了出来,拱手道:“启禀陛下,摄政王所言太过匪夷所思,臣认为不可妄下结论,还望陛下三思。” 周镇海站直了身子,面对李延年道:“李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本王胡言乱语吗?” 李延年恭敬地说道:“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太后对皇上怎样,大家都有目共睹,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挑拨的。” “哼,”摄政王巴不得有人质疑,于是不紧不慢地说道,“宫里前两天闹鬼之说纷纭,所以本王特地从外面请了巫师到宫里驱鬼,巫师明确地指出,太后宫里有邪祟,于是带着皇上前去捉鬼,果然从太后的宫里翻出两个小人,其中一个便是写着皇上的名讳,皇上更是亲眼目睹,难道这还有假?” 众位大臣听了,心里一惊,纷纷偷窥着皇上的脸色,皇上也适时地露出悲痛的表情,众人一看皇上的样子,便又信了几分。 兵部侍郎赵信见状,立马站出来,跪下道:“启禀陛下,当初太后垂帘听政,是因为陛下登基时年岁尚小,眼下陛下已经成年,太后于情于理,都应该归还政权。” 赵信此话一出,朝堂上有一多半的大臣全部跪下来:“恳请太后归还政权。” 在跪倒一片的人中,唯独周镇海站在中间,面露倨傲之色,她因为身份特殊,不便参与此事,但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这些人是他一手操控的。 皇上见状,一时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喜是忧。 兴庆宫内,传旨的太监说完,便跪在地上,在一片静默之中,不敢抬头。 然而太后却没有多少犹豫,她抬了抬手,对兰溪道:“去拿玉玺来。” 兰溪咬了咬牙,转身拿来玉玺,递给了传旨太监。 太监拿了玉玺,便匆忙离去。 兰溪看着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太后:“太后……” 太后听见她谨小慎微的声音,冷冷地笑出了声:“怕什么?我的好哥哥以为他这样就赢了吗?且让他得意一阵,哀家要先收拾一些小喽罗,早晚有一天,哀家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紫宸殿内,皇上拿着太监带来的玉玺把玩,玉玺是整块和田玉,上面雕刻着盘龙,玉身上是复杂的云纹。 就是这么一块小小的玉石,便可以主宰天下人的命运,也成了所有人的趋之若鹜的东西。 沈颜回来时,便看到皇上手里拿着玉玺在发呆。 “怎么?受宠若惊了?”沈颜回在他旁边坐下来,将两坛酒放在桌子上。 皇上看见酒坛,嘴角一勾,轻笑道:“你想干什么?这要是让苏祥知道了,又要唠叨我了。” 沈颜回揭开一坛酒,自顾自倒了一杯故意说道:“我今天高兴,喝两杯,又没说要给你喝。” 皇上挑眉:“你今天高兴,所以故意到我面前来喝酒,就是为了馋我?” 沈颜回笑了,她给皇上也倒了一杯:“那你就少喝点,只要不喝醉,我就不告诉苏祥。” 皇上求之不得,他端过沈颜回给他倒的酒,一饮而尽,清酒入喉,他感到了久违的痛快。 沈颜回也喝了一杯酒,问道:“你刚刚,在想什么?” 皇上脸上的笑意微敛:“我在想,小时候受尽屈辱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一天,我也能走到这一步?” “受尽屈辱?”沈颜回敏锐地抓到了重点。 皇上依然看着手中的玉玺,然而目光却渐渐飘远:“我的母妃,当年有过想当长一段宠冠六宫的时间,只是,她的荣耀,我半分也没有享受过,而她失宠后的苦难,我却尝了个遍。” “当时先皇已经完全忘了他曾经宠爱过的妃子,更不知道,他还有个在冷宫出生的儿子。可是,那些曾经被母妃夺过宠爱的女人,却都记得。” “所以,我便成了她们泄愤的工具,她们指使自己的儿子对我拳打脚踢、百般折磨,每次只剩下一口气,等我养好了伤,在进行下一轮的折磨。” “没有人敢管他们,也没有人肯管,毕竟,我只是一个身处冷宫,被皇上遗忘的妃子所生的孩子,完全被有必要为了我,去得罪那些尊贵的皇子。” 第二十六章:醉酒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沈颜回听着皇上平静的叙述,脑海里勾勒出一副清晰的画面:原本面目清秀的男孩,被打的鼻青脸肿,周围比他都要大的男孩,还在不停地对他拳脚相加,可即使是这样,男孩却始终抿紧嘴唇,一声也不吭。 想着想着,沈颜回便感觉有些不对,她脑海里的画面为什么会这么真实?好像真的见过一样。 突然,她脑子里灵光一闪。 她想起来了! “你是那个木头脸!”沈颜回突然指着皇上喊道。 皇上也抬眼看向沈颜回,目光中满是惊讶:“你是……小仙女?” 没错,会这样称呼他的人,只能是她。 听到这有些肉麻的称呼,沈颜回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那是她五岁的时候,跟着祖母一块进宫,祖母和当时的太后是闺中密友,两人在一块说话,她便趁机溜了出来。 她前天晚上没有睡好,便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一下。 找着找着,便来到了一处十分僻静的地方。 她在这里找到了一棵十分粗壮的桃花树,彼时桃花开得正艳,她便寻了一根最粗的枝条,在上面躺了下来,在桃花的香气中,渐渐睡了过去。 正睡的香时,却被树下的动静吵醒了。 她不耐烦地睁开眼睛,正好看见树下几个男孩围着一个人拳打脚踢,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而被打的那人,却始终一声也不吭。 这让刚刚被聒噪的声音吵醒的沈颜回,对他生出了些好印象,于是便决定帮他一把。 沈颜回从树上掰了几根树枝,朝着树下的人砸了过去。 她从小跟着祖父练功,力气很大,即使只是树枝,也砸得很痛。 被砸的人捂着头左右看了看,嘴里喊着:“谁打我?” 沈颜回借着桃花遮掩住身形,又扔了一根树枝,这次砸到了另一个人头上。 他也捂着脑袋,到处找偷袭之人。 另一个男孩突然紧张地说道:“这里可是冷宫,我听嬷嬷说,有很多被打入冷宫的女人,都惨死在里面,一到晚上,就会有冤魂出来索命。” 到底只是一群不到十岁的孩子,被他这一说,个个都紧张起来。 其中一个看着年龄大点的,看起来也有些害怕,但却佯装镇定,结结巴巴地说道:“怕……怕什么?现在可是白天,我就不信……” 不等他说完,沈颜回便又拿着树枝扔到他的头上。 男孩本就精神紧张,被这一打,立马吓得一声尖叫,狂奔而去。 其他人见他跑了,也跟着一起跑了。 被打的男孩见她们都走了,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就要离开。 “慢着!” 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男孩转身,便看到身穿粉衣的女孩从树上跳下来,他身处冷宫,从没有见过这般粉雕玉砌的女孩,不由得看呆了。 然而他就算是呆,也是一脸的面无表情。 沈颜回走近了他,见他毫无反应,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有些担心地皱眉:“该不会被打傻了吧,怎么和个木头似的。” 男孩这才反应了过来,他开口问道:“你是谁?怎么会来这?” 沈颜回看他的样子,便想逗逗他,于是面不改色地撒谎道:“我是天上的仙女,是来人间救苦救难的,我看你被人欺负,所以便出手救了你。” 男孩竟然相信了,他点了点头:“哦,谢谢你。” 沈颜回觉得他更有趣了,正想在逗逗他,却听见“咕噜”一声,男孩有些窘迫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沈颜回了然:“你饿了。” 说着,她便从自己的衣服里掏出了一个纸包,这是祖母怕她饿,给她带的点心。 她将纸包打开,露出里面精致的点心,递给了男孩。 男孩一开始推拒,直到沈颜回说,这是她们仙女的任务,只有凡人接受了帮助,她的任务才能完成,男孩才接了过去。 两人就在这桃花树下,坐着吃起了点心,时不时有调皮的花瓣落在两人的身上,勾勒出一副两小无猜的美好画面。 吃完了点心,男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点心屑,对沈颜回道:“我要回去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却始终没有迈开腿,他犹犹豫豫地问道:“我……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沈颜回本想满口答应,可是一想到祖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进宫,于是只能道:“我们仙女是很忙的,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过我如果有空的话,一定会来看你的。” 男孩听了,这才高兴地跑远了。 然而男孩回去以后,便发现母亲患了重病,再后来,母亲去世,他被接到了皇后名下养着,再后来,成为了皇上。 他始终都没有再去桃花树下,然而心里却一直记着他的小仙女。 两人从回忆中抽离,再看向面前人的时候,心中都有些感慨。 沈颜回叹了口气,没想到当初那个受尽欺凌的木头脸,眼下已经成为了当今皇上。 她感叹地开口道:“后来我又去过桃花树下几次,都没有再遇见你。” 皇上也长出一口气:“之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朕分身乏术,便没有在去过,但好在日子慢慢变好了,有时候我还在想,是不是小仙女在暗中默默地帮助我,才让我不再过那种整天受人欺负的日子。” 沈颜回失笑:“小仙女可没有那个本事,毕竟,她后来,也开始坠落凡间,受尽苦难。” 沈颜回脸上露出些苦涩,她嫌用杯子喝酒太过麻烦,索性直接拿起酒坛,往嘴里灌。 皇上将她手中的酒坛夺了过来,摇了摇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他皱眉道:“别再喝了。” “你别拦着我,”沈颜回被夺了酒,便开始撒泼,“我今天高兴,一定要不醉不归,来,你陪我喝!” 说着,便把酒坛凑到皇上的嘴边。 皇上叹了口气,将酒坛放在桌子上,轻声哄道:“你喝醉了,快点回去睡觉吧。” “我不要,我好热,我要出去练剑。” 说着,便一把抽出皇上挂在墙上的剑,连门都不想走,索性从窗户里跳了出去,把屋外正在守夜的暮云吓了一跳。 他以为有刺客偷袭,手中的剑都拔了出来,定睛一看,却是沈婕妤。 只见她从窗户里跳出来,持着剑站在院子中央,背对着从屋里追出来的皇上,一动也不动。 暮云看得奇怪,这两个人,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呢? 皇上也奇怪,这人不是在撒酒疯吗?怎么出来了,反而安静下来了? 沈颜回听到后面皇上走近的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她面容沉静,甚至有些严肃,然而细看之下,就可以发现,她的眼神已然涣散。 只是她却始终直直地站在院里,晃也不晃,她静静地看了皇上片刻,终于开了口。 “你终于找到我了。” 皇上挑了挑眉,这是哪一出? 但他也只能顺着沈颜回的话道:“对,找到你了,你跟我回去,好吗?” 哪知,沈颜回却冷哼一声,举起手中的剑,指着皇上道:“你想把我抓回去,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抓?” 皇上觉得她现在的状态十分不对,于是试探地开口问道:“你现在是谁?” “你来抓我,却不知道我是谁?”沈颜回看起来有些生气,“你听好了,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采花大盗沈颜回是也!” “……” 院子里顿时一片安静。 一阵风吹过,暮云率先反应过来,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采花大盗……哈哈哈…… 暮云险些憋出内伤,差点滚下屋顶。 皇上沉默一阵,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是真的没想到,沈颜回喝醉了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见过有人喝醉了撒酒疯,有人喝醉了睡觉,却没见过,喝醉了却把自己想象成别的人。 而且还是采花大盗? 他十分有理由怀疑,小时候她说自己是仙女,也不是什么一时兴起。 皇上看着沈颜回一脸认真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她道:“对对对,你是采花大盗,但是现在这里没有花让你采,我们先回去睡觉可好?” “谁说没有花,”沈颜回想也不想地反驳,脸上适时地露出有些猥琐的笑容,“你不就是一朵漂亮的花吗?你跟我打一架,你赢了,我就去睡觉,你输了,就乖乖让我来采。” “哈哈哈哈……”暮云听到这,再看看皇上黑了一半的脸,终于憋不住了,大笑出声。 沈颜回这才注意到他的动静,她将目光移到屋顶,眯眼看了看,突然道:“这朵花也不错,要不你和我打一场?” 说着,便要往屋顶上飞去。 暮云吓得笑声都憋了回去,连连后退。 可沈颜回没等飞起来,便被抓住了脚腕。 她茫然地往下看去,原来是刚才的“漂亮花”抓住了她。 她也不反抗,顺着“漂亮花”的力道,落回了地上。 只听“漂亮花”开口道:“不是要比试吗?我来和你比。” 沈颜回一听,立马开心地笑了:“这可是你说的,输了可不要耍赖。” 说完,便持着剑,对着皇上而去。 暮云见状,大大松了口气,再一看下面皇上赤手空拳迎着拿剑的沈婕妤,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自己的剑给皇上。 没等他犹豫多久,便看到下面沈颜回毫不留情的一招,差点刺中了皇上。 这下他想也没想,便把手中的剑扔了下去。 看见皇上把剑接到手里,他又有些后悔,皇上有剑了,那两人岂不是势均力敌? 那沈婕妤还怎么“采花”啊? 第二十七章:安眠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而下面正在和沈颜回打架的皇上,却没有心思想这么多。 他发现沈颜回似乎真的把自己当成了采花大盗,而他估计是被当做来捉拿她的官兵,所以沈颜回动起手来毫不留情,皇上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然而打着打着,皇上却发现,沈颜回手中的剑,似乎用得并不怎么趁手。 他突然想起,沈颜回之前所展示出来的武器是鞭子,所以,她应该是更擅长用长距离的武器。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都没有把自己的鞭子拿出来。 皇上突然想到了什么,她一边应对着沈颜回的攻击,一边扬声对暮云道:“去把我的长枪拿来。” 暮云听了,飞身去拿来长枪,朝两人扔了过去,皇上见了,立马将沈颜回手中的剑挑掉。 沈颜回手中没了剑,却见飞来一把长枪,于是想也没想,便把枪接在手里,舞动了起来。 这下,沈颜回完全没了刚才的不称手,一把枪在她的手中舞得虎虎生威,这样冷硬的一种武器,竟然在她的手中舞出了美感。 皇上艰难地应对着,眼眶却不由得有些发红。 沈颜回所舞的,正是镇北将军苏予升独创的枪法,苏家枪法威名远扬,曾经被先皇请进宫来,教导各位皇子。 当时的皇上自然是没有资格,他只是在练武场边偷偷的看过一次,却始终把这种枪法铭记于心。 后来镇北将军阵亡,苏家枪法便从此失传,他以为自己永远都见不到了,却没想到…… 就在皇上有些失神的功夫,沈颜回抓住了他的空档,长枪一挑,将他手中的剑挑了出去,而后枪头便架到了皇上的脖子上。 沈颜回得意地笑道:“你输了。” 皇上看着她如花一般的笑脸,耸了耸肩:“是嘛。” 下一秒,慕云便从天而降,伸手砍向沈颜回的手腕。 沈颜回没有防备,手上一松,枪从手中掉了下去,接着两只手腕便被暮云折到了身后。 暮云低声道:“得罪了。”接着便干脆利索地一推,将沈颜回推到了皇上的怀里。 皇上连忙接住了她,怕她乱动,紧接着收紧了手臂。 沈颜回抬起头来,不满地抗议道:“你们偷袭!” 皇上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道:“这叫做兵不厌诈,你说你一个采花大盗,怎么就一点防备心也没有呢?” 沈颜回张了张嘴,轻轻说了几个字。 皇上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于是低头凑近她:“你说什么?” 下一秒,沈颜回便迅速抬头,对着他的嘴吧唧一口。 清新的酒香迎面扑来,唇上一阵柔软的触碰,虽然一触即分,但皇上却仿佛炸了一般,浑身像过了电,从嘴唇一直麻到了脚底。 偷袭成功的沈颜回笑得像偷了腥的猫:“哈哈,你说你一个官兵,怎么就一点防备心也没有呢,还是被我采到了吧?” 暮云看着皇上失去表情控制的脸,默默捂住了眼睛,他什么都没看见。 然而下一瞬却偷偷张开手指,从手指缝里,偷窥皇上的反应。 皇上眨了眨眼,突然伸手,一掌砍在了沈颜回颈后,沈颜回当即软下了身子,栽到了皇上胸前。 暮云都看傻了。 皇上将沈颜回打横抱起来,脸上的表情依然木木的,他不知在跟谁解释一般,低声嘟囔着。 “都醉成这个样了,还是快点回去休息吧,我这是为了她好……” 说着,便把沈颜回抱进了屋里,关上了门。 暮云挠了挠头,皇上怎么就把沈婕妤带进屋里了?不是应该让她回自己的寝宫吗? 正这样想着,暮云便听到后边传来脚步声,他回头去看,原来是沈颜回的侍女,檀香来要人了。 他连忙拉住檀香,对她道:“你现在可千万别进去,你主子喝醉了,已经在皇上这里睡下了。” “喝醉了?”檀香吃了一惊,“那主子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奇怪的事?把自己当做采花大盗算吗?而且采的还是皇上。 但是暮云却没有说出来,只回道:“没有没有,已经睡过去了,你就不要再去打扰了。” 檀香听了,半信半疑地回去了。 皇上将沈颜回抱进屋里,可能是因为突然亮起的灯光太晃眼,沈颜回动了动身子,歪过头,埋进了皇上的胸前,轻轻蹭了蹭。 因为这个动作,皇上改变了原本要把她放在榻上的想法,转身往床上走去。 走到床前,他轻手轻脚地把沈颜回放下,熄了其他的灯,只留下一盏。 沈颜回刚才闹了一通,现在倒是安静了下来,静静地躺在床上。 皇上看着沈颜回的睡颜,心里发愁,现在该怎么办?刚才为什么要把她抱进来?又为什么要放在床上?他堂堂九五之尊,总不能去睡小榻吧?再说她一个醉鬼,万一半夜摔下来怎么办? 做了半天心里建设,皇上仿佛终于找到了理由,他脱下外套,长腿一伸,躺在了床上。 尽管已经躺了下去,但他却身体僵直,一动也不敢动。 他看着木雕的床顶,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怂。 他是皇上,旁边的是他的妃子,有什么不敢的? 他深吸一口气,就要转过身去,可是还没等动作,下一秒便再次僵住了身子。 夜晚天气渐凉,沈颜回感觉到冷意,在睡梦中下意识靠近热源,一伸手,便抱住了身边的皇上。 甚至得寸进尺地将自己的腿也搭了上去,下巴搭在皇上的颈窝蹭了蹭。 皇上一瞬间呼吸都停止了,从小到大,他还从未与人这般亲近过,甚至自己的母妃也没有。 直到沈颜回不再动了,皇上才敢轻轻地转了转头,他只看见沈颜回的头顶和半边侧脸,小脸红扑扑的,十分可爱。 看着看着,便感觉心里满满的,仿佛这些年一直空缺的部分,都被填补上了。 他伸手将沈颜回头上的发簪摘下来,让她睡得舒服一些。 然后自己也闭上了眼睛,在互相依偎的温暖中,陷入了睡眠。 今夜云层遮幕,月亮在灰白色的云层间若隐若现,整个皇宫也是乍明还暗。 除了巡夜的侍卫,整个宫里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德妃的芳华殿,还亮着烛光。 侍女玉兰给坐在桌案旁的德妃披上衣服,轻声道:“娘娘,该休息了。” 德妃正在练字,从小身为大家闺秀,自然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写个字,自然是不在话下。 然而,今天德妃笔下的字,却稍显凌乱了些。 她看着自己写完的字,不满意地皱了皱眉,将纸团成一团,扔到了地上,和快要铺满整个地面的纸团融为一体。 她终于放下了笔,看着跳跃的烛火,不知是在问谁:“你说,皇上现在在干什么?” 玉兰垂眸不语,皇上自然是和沈婕妤在一起,据说沈婕妤连通传也没有,就进了紫宸殿。 诚然沈婕妤一向如此,了以往在亥时左右,沈婕妤就该回去了,可是今天却始终都没有出来。 方才她已经将这件事禀报给德妃了,所以眼下德妃肯定不是在问自己。 果然,德妃也没想谁能回答她,只是兀自自言自语:“红烛高照,被翻红浪,春宵苦短,总之不会像我一般,孤苦冷寂。” “娘娘……” 玉兰在心里叹了口气,世人都以为,德妃娘娘是遵从父命,才进宫为妃,但只有她从小跟在德妃身边才知道,德妃早就对皇上情根深种。 那时的德妃年仅六岁,当时正值宫里夜宴,二皇子却带兵进宫,意图谋反。 皇上病重,太子懦弱,是摄政王擒拿了二皇子,压制反贼。 可是反贼却趁乱抓住了摄政王的女儿,以此要挟。 当时的皇上刚刚被寄养在当今太后,当时的皇后名下,还没有多少人认识他。 于是他便仗着个子小,偷偷溜到了反贼旁边,趁着摄政王吸引反贼的注意,救下了摄政王的女儿,也就是后来的德妃。 此中艰险自是不用多说,皇上还因此挂了彩,但好歹有惊无险。 这件事以后,原本不同意太后扶持此人上位的摄政王,也接受了。 更重要的是,德妃娘娘因此对皇上情根深种,从小一直喜欢到现在,在听闻摄政王要把她送进宫的时候,更是百般欢喜。 可是德妃娘娘自从进宫以来,却没有一天开心的时候。 首先摄政王让德妃进宫,便不是为了成全她的小女儿心思,而是为了让她制衡太后,这些年与太后斗智斗勇,每天都谨小慎微,生怕走错一步。 可是她原本想着,哪怕再艰难,只要每天都能看到自己心爱之人,也值得了。 然而就在她侍寝的当晚,她所有的梦都破碎了。 那天,她怀着既紧张又激动的心情等来了皇上,然而皇上却在她的床上,吐了出来。 她永远都记得那天晚上屈辱的心情,好在那时候宫里只有她一个嫔妃,也好在消息封锁的及时,没有人敢透露出去。 过后,太后装模作样地解释,是皇上小时候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有了阴影,等以后忘了那件事,就可以正常侍寝了。 可是谁不知道,最不希望皇上有子嗣的,可不就是太后吗。 所以德妃更加怨恨太后,而对皇上,她依然不肯放弃。 只因为,后面宫里有了越来越多的嫔妃,皇上却始终都没有碰过一人。 可是现在…… 不知不觉间,德妃将桌子上的纸,全部揉成了一团。 “沈颜回,我一定不会让你夺走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第二十八章:枪法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翌日,沈颜回醒来的时候,已经日是上三竿。 她扶着昏昏沉沉的头,从床上艰难地坐起来。 皇上已经上完了早朝,他让人把饭摆到了紫宸殿内,此时自己正心情愉悦、不紧不慢地吃着早饭。 沈颜回迷糊了一阵,突然看清了屋里的摆设,她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自己怎么会在皇上的寝宫?她昨天晚上干了什么?现在又是什么情况?自己的衣服怎么换了?谁给她换的? 皇上早就注意到她醒了,只是看她表情有趣,也没有打扰她,而是在一旁饶有趣味地看着。 他不紧不慢地看了一会儿,才出声道:“终于醒了?” 沈颜回听到皇上的声音,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另一个人,看到皇上桌子前摆的吃食,脸上没来得及害羞,肚子先咕噜叫了一声。 于是她也顾不上其他的,从床上爬起来,就要过去吃饭。 皇上见她蓬头垢面的样子,颇有些嫌弃的用筷子打了她的手:“先去洗漱!” 沈颜回撇了撇嘴,这才叫人进来伺候她洗漱。 不一会儿,檀香便端着水进来了。 沈颜回见到是她,于是一边清洗着,一边低声问道:“我怎么会在皇上这儿?” 檀香颇有些无奈的低声道:“主子,您忘了,您昨天晚上喝醉了,我过来找的时候,您已经睡下了。” 经她一提醒,沈颜回才想起来,自己昨晚来找皇上喝酒,两人聊起了往事,一时心中感慨,便喝多了些。 而她有个特别不好的习惯,只要是喝醉了就容易断片,第二天醒来什么都记不住了,就像现在,昨天喝醉以后发生了什么事,她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昨天……她应该没有做什么丢脸的事吧? 她突然就没有了胃口,磨磨蹭蹭地洗漱完以后,慢吞吞地在桌子旁坐下来。 她没有急着动筷子,而是抬眸偷偷看了一眼皇上,犹犹豫豫地道:“臣妾昨天晚上喝醉了,劳烦皇上照顾,真是不好意思。” 皇上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什么也不记得了,但他也没有拆穿,而是顺着沈颜回的话道:“辛苦是真的辛苦,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就把昨晚的承诺兑现了吧。” 沈颜回本就心虚,眼下听他的话,连脑子也没过,便脱口而出:“什么承诺?” 刚刚说完,她便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来。 这句话一说出来,摆明了自己昨天晚上的事都忘了,那不管昨天到底有没有什么承诺,主动权都相当于交给了对方。 果然,皇上一听,便装模作样地惊讶道:“你竟然都忘了?那可不行,昨天晚上暮云也在场,可是都听得清清楚楚,你想赖账也没用。” 暮云是你的人,当然你让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颜回暗暗腹议了一句,不过,就算真的承诺了什么也没事,左右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图谋的。 于是她破罐子破摔地问道:“你放心,我不会耍赖的,我昨晚到底承诺了什么?” 皇上不紧不慢地吃完嘴里的菜,倒了一杯茶喝完,才在沈颜回快要喷火的眼神中,开了口:“你昨晚一时兴起,耍了一段苏家枪法,还说要教我,所以我今天特意空出了时间,等着你教我枪法呢。” 沈颜回听了,顿时松了口气。 苏家枪法虽然从不外传,但这人到底是皇上,她祖父都曾在先皇的授意下,教过皇子们练功,想来就算传授给皇上,祖父也不会介意的。 说干就干,两人吃罢饭以后,便在紫宸殿的后院里,摆起了架势。 沈颜回手里拿着一杆八尺长枪,先给皇上示范了一遍。 枪,作为武器,因为太长,使用不方便,很少用于生活中,多适用于战场之上。 而苏家枪法,更是苏予升根据在战场上的经验,总结出来的一套杀敌用的枪法。 所以整套枪法并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招式,但每一招,每一式,都蕴藏着无穷的杀机,枪法凌厉,招招致命。 学习苏家枪法,是皇上从小的心愿,也是他内心的执念,因为从他的心里,苏家枪法,是与父皇的认可挂钩的。 然而此刻他找到了专属于自己的“师父”,可以随心所欲的学习时,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跑了神。 看着认真教习他每一招每一式的沈颜回,皇上却蓦然想起昨天晚上,想起她的自己怀里的感觉。 昨天晚上,是他从小到大,睡得最踏实的一个晚上,也是最温暖的一个晚上。 以至于早上起来,要去上朝的时候,他不禁生出一些贪念,他想要把这份温暖永远都留在身边。 “好了,你来耍一遍试试!” 沈颜回的声音响起,唤回了皇上的思绪,他看着神采奕奕向他走来的沈颜回,默默在心里下了决心。 他接过沈颜回手中的长枪,回忆了一下沈颜回的招式,走到场中间舞了起来。 “等等,你的手法不对,再抬高一些。” 因为皇上惯常用的,都是剑之类的短兵器,比较轻,乍然用到长枪,自然有些不适应。 沈颜回喊停了皇上,上前帮他纠正姿势,只是不知为什么,皇上的姿势始终都不正确。 没有办法,她只好握住皇上的手,亲自带着他演示了一遍。 力度是硬的,然而手却是软的,女人天生便要比男人低一些的温度,贴在因为刚刚练武而不断产生热量的手上,凉凉的,却让皇上的手,更加灼热起来。 沈颜回放开皇上的手,让他自己试一遍,刚开始做的还是对的,可是渐渐的,手势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沈颜回原本想发火,可是皇上转过头来,露出自己满头大汗的样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朕是不是太笨了?” 沈颜回只能深吸一口气,任命地再次上前,握着他的手,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帮他纠正姿势。 坐在屋顶上的暮云,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的场景,百思不得其解。 皇上在练武一途,虽不是天降奇才,但也一直是一点就通,今天这个样子,怎么好像从来没有习过武一样? 午饭过后,皇上本来还想让沈颜回陪自己处理奏折,却被沈颜回断然拒绝了。 她昨天晚上喝醉了,今天上午又练了那么长时间的武,就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 皇上见她精神实在不济,只能放她离开,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去批奏折了。 然而沈颜回在回去的路上,却碰到了一个熟人。 正是好久不见的李淑妃。 上次下毒的事,虽然被皇上压了下去,没有追究李淑妃的过错,太后也因为知道罪魁祸首,没有来得及问责她,但是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私下里,这件事被大家传得沸沸扬扬。 而李淑妃则一改之前张扬的个性,最近一直深居简出,低调了很多。 眼下应当是许久未出门,所以趁着中午大家休息,自己出来透透气。 只是她运气实在不好,刚刚转了个弯,便碰上了一行人。 为首的女子衣着华丽,珠钗满头,和之前张扬的淑妃一般无二,两人撞到一起,竟然一时让人分不出来,谁才是真正的淑妃娘娘。 那女子正是兵部侍郎赵信的女儿,赵婉容。 赵婉蓉只是赵信的庶女,所以进宫多年,也只晋升到了美人,但是前两天他父亲帮了摄政王的大忙,于是摄政王便向皇上提议,晋了赵婉容的位分。 于是,赵婉容终于升为了婕妤,小人一朝得志,便容易生出虚荣之心。 而此刻碰到的,正是之前欺负过她,眼下正处于低谷的淑妃,若是不为难一番,怎么能对得起自己呢? 于是赵婕妤居高临下地瞥了淑妃一眼,声音尖细地说道:“呦,瞧瞧这是谁?这不是淑妃娘娘吗?淑妃娘娘好久不见,最近在忙什么呢?” 淑妃此人生性骄傲,即使现在落魄,但也绝不会对着比自己位份低的人曲意逢迎,所以当下冷哼道:“本宫在忙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过问了?” 赵婕妤的脸扭曲了一瞬,她没想到,淑妃现在一个待罪之身,皇上若是不高兴,随时都有可能将她打入冷宫,甚至让她丢掉性命的人,竟然还敢如此盛气凌人。 但随即她又恢复了正常,好似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当然,嫔妾可不敢插手淑妃娘娘的事,万一淑妃娘娘再想给谁下毒怎么办?嫔妾可不想趟这趟浑水。” 淑妃倏然看向她,眼神凌厉,然而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慌乱。 为什么?为什么她也知道了?皇上不是没有追究这件事吗?难道宫里的人全都知道了? 淑妃的脸色瞬间灰败了下去。 父亲说让她低调,让她不要多说话,让她忘了这件事。 可是没有告诉她,如果大家都知道了这件事,她该怎么办? 赵婕妤看着淑妃的表情,心里相当畅快,十分享受这种落井下石的感觉。 “我看啊,淑妃娘娘这段时间还是不要出来的好,毕竟你现在就像一盘坏了的鱼,又腥又臭,谁要是靠近您,都会被染上一身的味。” “你——” 淑妃感觉自己满身的屈辱,想当年她风光无限的时候,这些人全在她面前奴颜婢膝,谄媚奉承,现在她虎落平阳,竟然被这等小人羞辱。 士可忍孰不可忍…… 正当淑妃握紧拳头,打算不顾父亲的叮嘱,也要收拾一下这捧高踩低之人时,一道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这里好生热闹啊!” 两人转头望去,正看到沈颜回款款走来。 第二十九章:淑妃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淑妃瞳孔一缩,不同于看到赵婕妤的冷漠,此刻却突然浑身戒备起来。 而赵婕妤看到沈颜回,则马上忘记了淑妃,转而对沈颜回露出讨好的笑容。 “原来是沈姐姐啊,沈姐姐是从皇上处刚回来吗?” 虽然两人同是婕妤,可是谁不知道沈婕妤可是皇上的心头肉,是这宫里最受宠的妃子,哪怕是德妃,也不敢明着对沈婕妤发难,所以赵婕妤也只有讨好的份。 然而沈颜回却好似没有看到她一般,只看向淑妃,笑着对她行礼。 “淑妃娘娘万安,淑妃娘娘今天好兴致,可是出来消食的?” 淑妃不知道沈颜回有何意图,只能一边在心里暗自警惕,一边淡淡地回道:“出来走走而已。” 赵婕妤见沈颜回不理自己,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但随即又笑了起来,她仿佛找到了战友一般,凑到沈颜回身边,当着淑妃的面上眼药。 “沈姐姐可要离淑妃远一些,万一再被她找到机会,暗中下毒,那可就惨了。” 沈颜回皱了皱眉:“檀香,现在已经入秋,应当没有蝉了吧?为什么耳边还是如此聒噪呢?” 赵婕妤愣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聒噪是说的自己,她咬了咬牙,表情僵硬地说道:“姐姐,妹妹可是在帮您说话呢?淑妃之前给你下毒,你打算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沈颜回心里感叹,这人说话这般直接又没脑子,是怎么在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的? 她冷冷一笑,终于转过了头,看向赵婕妤:“赵婕妤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你是说淑妃娘娘给我下毒了吗?这事怎么没听皇上提起过呢?还是赵婕妤神通广大,竟然知道连皇上都不知道的事情?” 此话一出,吓得赵婕妤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她这才想起,皇上既然不追究这件事,那必然也不想众人再提这件事。 她们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若是真的传到皇上的耳朵里,那她不就摆明了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而且这位沈婕妤见皇上的次数,比她们见自己宫女的次数还多,若是他给皇上吹点什么枕边风,那她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想到这里,赵婕妤再也待不下去了,她匆匆告辞后,就要离开。 然而刚走了两步,就听后面传来了沈颜回的声音。 “慢着!” 赵婕妤停住脚步,心里狂跳,生怕沈颜回会突然发难。 然而沈颜回脸上依然笑意盈盈:“我娘只生了我一个孩子,以后见了我,还是称我一声沈婕妤的好,什么姐姐妹妹的,我听着别扭。” 赵婕妤咬了咬嘴唇,转身匆匆跑了。 等她没了人影,沈颜回才转身,想要回寝宫休息,然而没走多远,便听到后面传来淑妃冷冷的声音。 “你不想对我说什么吗?” 沈颜回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耸肩道:“说什么?” 淑妃皱眉:“我先是给你下毒,后来误伤了太后,还想要嫁祸给你,你就一点也不恨我?” 沈颜回无所谓地说道:“我之前抢了你侍寝的机会,让你在后宫丢尽了脸面,你恨我是正常的,左右你也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那我们就算扯平了。” “扯平了?”淑妃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不可置信地反问道,“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把我放在眼里过?” 沈颜回挑了挑眉,淑妃经过这一遭,整个人突然聪明了不少。 其实对于淑妃,沈颜回还是有些愧疚的。 她一开始的目的,便是要帮皇上拉拢朝臣,所以必定要先诱导淑妃犯错,那李延年才会有把柄落在皇上的手中。 所以不管是淑妃对她的为难也好,还是后来的下毒也好,都是沈颜回一手促成的。 既然这样,那她完全没有理由怪淑妃,只是这些话她不能告诉淑妃,只能换了种说法。 “在这个宫里,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有的人可能表面跟你姐妹相称,背后却对着你捅刀子,有的人可能开始针锋相对,后来能达成合作,也说不定呢?” 沈颜回的话,让淑妃想起使她造成这一副局面的罪魁祸首,她暗自咬了咬牙,抬眸看向沈颜回:“你要和我合作?” 沈颜回轻轻笑了笑,朝她走近几步,低声道:“淑妃娘娘吃了这么大一个暗亏,难道真的不想报复回来吗?” 淑妃微微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她连这件事也知道:“你想做什么?” 沈颜回耸了耸肩:“我不想做什么,我想后宫安宁,我想大家姐妹相称,可是有人不肯放过我,那我也只能全力应对,我只希望淑妃娘娘能记得今日的耻辱,哪天如果有报复回去的机会,一定不要放过。” 说完,沈颜回便与她擦肩而过,徒留淑妃在原地若有所思。 午睡过后,皇上再次传召,沈颜回只能前去伴驾,只是这次在紫宸殿前,见到了许久未出现的顾景白。 沈颜回眼前一亮,快步走了过去。 她对顾景白印象很好,一来此人医术高明,她为了给母亲治病,也钻研过一段时间的医术,所以两人颇有共同话题。 另一方面,顾景白长的实在是赏心悦目,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能和如此漂亮的人多说几句话,心情也会变好。 顾景白见到她,也风度翩翩地见礼,两人便在殿外聊了起来。 “沈婕妤怎么在这里站着?” 突然,德妃的声音响起,两人一同转身,便见到德妃带着一群人走来。 德妃前段时间养病,已是好久不曾外出,眼下再见,沈颜回感觉她似乎有哪些地方不一样了。 德妃走进了两人,似乎这才看到顾景白一般,笑着招呼道:“原来是顾太医啊,顾太医和沈婕妤在说什么呢?聊的这么开心?” 顾景白对着德妃见了一礼,面不改色道:“沈婕妤是在向下官讨教食谱,为皇上调养身子。” “原来是这样,那本宫就不打扰了,先进去看看皇上。” 沈颜回笑着道:“那嫔妾陪娘娘一起进去吧。” 两人进入的时候,皇上正好放下笔,抬头见到两人,略有些惊奇地挑了挑眉:“你们两个怎么一块来了?” 沈颜回没有说话,德妃笑着回道:“臣妾是有事要跟皇上商讨,正好在门口看到沈婕妤在和顾太医说话,正好说完了,所以就一块进来了。”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些大,不过皇上似乎没有察觉到一般:“你要跟朕商讨什么?” 德妃没有达到目的,也没有着急:“臣妾此次前来,是为了十日以后的中秋晚宴。” 皇上恍然:“还是德妃细心,你不说,朕倒是差点忘了,是快到时候了。” 德妃温婉地笑道:“皇上日理万机,这些小事自然不便打扰皇上,以往都是臣妾来操办中秋晚宴,只是前段时间臣妾重病,眼下身体还有些虚弱,今年恐怕是力不从心,怕办得不好,打扰了各位的雅兴,还请皇上另请高明吧。” 沈颜回原本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却突然走到皇上身边。 皇上被她吸引了注意力,眼睛随着她移动,却见她走到自己身边,眼睛也不眨地伸手从桌子下面,将自己费心藏好的酒,拿了出来。 沈颜回拿着酒壶,转头见皇上眼巴巴地看着她,于是瞪了他一眼,将酒壶让一旁的小太监拿了下去。 这一连串动作太过自然,也太过逾越,然而皇上却一点也没有责怪的意思,脸上的表情更多的是无奈,细看之下,还有些欢喜。 德妃见到这一幕,蓦然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沈颜回见他还在看着自己,于是提醒道:“皇上,德妃娘娘在跟您说话呢。” 皇上这才想起方才德妃的话,他转过头,温和地问道:“那不知德妃有没有适合的人选呢?” 德妃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但她很好地维持住了体面,沉吟了一会儿:“按照这宫里的位份来说,除了臣妾之外,还是淑妃最为合适,只是……” 她没有明说,只是沉默了一瞬,接着说道,“再接下来就是沈婕妤和赵婕妤了,沈婕妤聪明伶俐,赵婕妤在宫里待的时间长,依臣妾来看,不如就交给两人一起去做,皇上看如何?” 皇上抬头看了一眼沈颜回,见她表情如常,一点没有惊讶之色,便知道她心里有数。 于是他装模作样地考虑了半晌,毫无意外的赞同了这个决定:“那就依你所言吧。” 沈颜回在一旁表态:“臣妾一定尽力而为,定不负皇上和德妃娘娘所托。” 话说到这里,德妃便知道自己应该告辞了,只是临走之前,突然转头对沈颜回道:“沈婕妤方才跟顾太医讨教的养生食谱,能否告诉本宫,本宫也回去调养一下,这些事本来不应该麻烦妹妹的,毕竟妹妹现在有要事在身,只是顾太医平时不喜欢旁人打扰,妹妹竟然能和顾太医说上两句话,那本宫也只好麻烦妹妹了。” 沈颜回洒脱的笑道:“当然没问题,回头我让檀香誊写一份给娘娘送过去。” 德妃笑着应下,转身离开了。 沈颜回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摸着下巴,嘴角勾着一丝坏笑,似乎有什么发现。 皇上见状,挑眉问道:“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呢?” 沈颜回回神,嘴角的笑容扩大,贼兮兮地靠近皇上,轻声道:“我发现,德妃娘娘似乎和宫里其他人不太一样。” 沈颜回靠的有些近,说话间,热气吐在皇上的耳边,皇上感觉自己半个身子都麻了。 他既享受,又感觉折磨,但却遵从内心没有动,只漫不经心地问道:“哪里不一样?” “我发现,”沈颜回的语气越发暧昧,“德妃娘娘似乎对您情根深种。” 第三十章:喜欢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皇上闻言,斜眼瞥了她一眼:“何以见得?” 沈颜回弯腰趴在桌子上侃侃而谈:“其他的妃嫔见到我,眼神里透露出的,更多的是嫉妒,担心的也多是自己在宫中的地位受到威胁,可是德妃娘娘却不一样,她有摄政王做靠山,在后宫里要什么有什么,应当对皇上不假辞色才对,可是方才看到我与皇上亲近,眼神暗淡,表情僵硬,看着颇为伤心的样子。” “这种情况就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她喜欢皇上,而且喜欢得很深。” 沈颜回只顾着自己分析,没有发现皇上目光,更多的是落在她的唇上,眼神渐渐暗沉。 她说完之后,便眼睛亮亮地看向皇上,寻求认同。 皇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神里只有兴奋,没有丝毫妒忌,不由得心生不满。 他没好气地说道:“你倒是敏锐,把别人藏在内心的感情也分析的如此透彻。” 那怎么就看不到自己的感情呢? 沈颜回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不信,于是气冲冲地站起来,不再跟他废话。 “德妃既然把中秋晚宴的事也肯让给我,那必定挖好了陷阱等着我跳,那臣妾要回去养精蓄锐,失陪了。” 说完,便大步离开了。 皇上叹了口气,这还没确定什么关系,就惯得这般无法无天,连个敬语也说得一半一半,以后真的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那还得了? 不一会儿,顾景白进来,皇上才终于收起了脸上有些荡漾的笑意。 他正色地问道:“怎么样了?” 顾景白回道:“臣幸不辱命,已经将全部旧部集结起来,现安顿在城外的十八里坡,白天他们伪装成农民耕种劳作,晚上偷偷练兵。” 皇上点点头:“做得好。” 顾景白却依然眉头紧锁:“只是还有一件事,需要皇上拿个主意,这些旧部虽然已经安顿好了,只是这些人都独立惯了,虽然本事不小,却没有一个能站出来,领导所有兵力的人。” 皇上也叹了口气:“朕也是担心这个,这些人虽然绝对忠心于朕,但却不是肯轻易屈服于他人之人,朕受困于宫中,又不能亲自领兵,确实还差这么一个人才。” 顾景白拱手道:“皇上也不必太过忧心,臣一定竭尽全力,帮皇上找到这么一个人。” 皇上点了点头,他自然相信顾景白的能力,但也知道,要找到这样一个人,着实不容易。 “你也不用太过着急,慢慢找吧,时间还有很多。” “是。” 顾景白说完,便告辞离开。 只是刚走了两步,便听到后面传来皇上的声音:“男女授受不亲,以后还是离朕的嫔妃远一点吧!” 这句话好似漫不经心,却暗藏着威胁之意。 顾景白挑了挑眉,歪嘴无声地坏笑。 竟然吃醋了?看来,皇上还真的栽进去了。 自从开始接手中秋晚宴的事以后,沈颜回便忙了起来。 这种场合,不仅皇上和众位嫔妃参加,皇室宗亲也要到场,甚至被关禁闭的太后,也必须要出来露个面。 所以为了皇家脸面,大事小事都一定要事必躬亲,不能有丝毫纰漏。 所以沈颜回这几天一直都待在含元殿内,安排所有的事情。 这样三天下来,沈颜回倒没有什么感觉,皇上却受不了了。 他刚刚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却连人都见不到,仿佛有百爪挠心,做什么都稳不下心来。 此时,他正在宣政殿处理事务,苏祥端上一杯茶。 茶是皇上平时最爱喝的蒙顶石花,温度也是正好可以入口的程度,可偏偏皇上只喝了一口,便吐了出来。 “这是什么茶,如此难以入口?” 苏祥连忙告罪,将茶撤了下去。 “怎么天这么热?没开窗吗?”皇上再次发难。 苏祥看了看四面大敞的八扇大窗,凉风阵阵的空旷大殿,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哪是天气的事儿啊! 于是他识趣地提议道:“皇上想必是累了,外面天气凉爽,不如奴才陪您出去走走?” 皇上手拿着奏折,斜睨了他一眼,义正言辞道:“走什么走?朕的奏折还没有批完,你身为朕的内侍,竟然撺掇朕不务正业,是不是想被替换下去?” 苏祥毫不畏惧,并且坚持不懈地劝道:“奴才是看皇上已经批了很久的奏折,怕皇上害了眼睛,皇上出去走走,劳逸结合,才能事半功倍啊!” “哦?是嘛,”皇上仿佛才被说动了一般,抬眼问道:“去哪啊?” 苏祥毫不犹豫地回道:“奴才今儿路过含元殿,看殿前的菊花开得正好,皇上可愿意去赏赏菊?想必那菊花能被皇上观赏,也会觉得蓬荜生辉的。” 理由找好了,台阶铺平了,不下是傻子。 于是皇上勉为其难地合上了手中的奏折,站起身:“如此,那就去看看吧。” 此时的含元殿内,沈颜回正在和赵婕妤据理力争。 按照赵婕妤的说法,皇上第一年亲政,要表现出皇室的排场,宗亲等吃饭用的器具,一律都用金银制品,大殿上所用的鲜花,也要用黄色的菊花,既能够映衬整体的色彩,又能够彰显皇室的气派。 沈颜回听了,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按照这个安排法,气派是真的气派了,俗也是真的俗。 她终于知道德妃为什么要安排这样一个既没脑子有没品位的人给她,估计纯粹是来给她添堵的。 而赵婕妤估计也是有了德妃的撑腰,完全不同于上次见沈颜回时候的谨小慎微,反而和她抗争到底。 沈颜回与她说不通,便直接放弃了和她交流,索性让人直接把大殿内赵婕妤安排的东西,统统扔了出去。 于是惹得赵婕妤气急败坏地冲她吼道:“沈颜回,你什么意思?你我同是受德妃娘娘所托,负责中秋晚宴,凭什么一切就要听你的安排?” 沈颜回懒得和她纠缠,只冷冷地说道:“你若是不满意,也可以直接去跟德妃娘娘说,自己不干了,那我也乐得清净。” “你什么态度?”赵婕妤早在上次沈颜回对她爱搭不理的时候,便对沈颜回不满,眼下受了德妃的嘱托,正好借此发泄心中的怨气。 “你是婕妤,我也是婕妤,我们两个同样的位份,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我也不怕告诉你,我背后可是德妃娘娘,你得罪了我,就是得罪了德妃娘娘,也就是得罪了摄政王,到时候,你就是有十条小命,也不够赔的。” “哦?是吗?” 沈颜回还未来得及回话,便陡然插进一道冷冷的男声。 听到这个声音,赵婕妤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去,她颤抖着回头,正好看到皇上冷峻的面容,吓得连忙跪了下去。 沈颜回对皇上行了一礼,脸上现出淡淡的喜色:“陛下怎么到这儿来了?” 听到沈颜回的询问,皇上转瞬间缓和了脸色,随机换成淡淡的别扭。 “朕听说这里的菊花开得正盛,便来此观赏一下,却没想到,正好听到赵婕妤一番高谈阔论,还真是不虚此行呢!” 说到最后,声音便再次冷了下来。 赵婕妤慌忙地磕头:“陛下,臣妾不是这个意思,陛下您听臣妾解释啊!” “解释,你也不用跟朕解释,还是留着你的精力去跟摄政王解释吧!” 说着,连打算直接处置了赵婕妤,却没想沈颜回凑近了他,暗中拉了拉他的袖子。 皇上看过去,便见沈颜回对他轻轻摇了摇头,于是毫不犹豫地咽下了对赵婕妤的处罚。 但一回想起她刚刚的话,又觉得心里实在难忍,于是开口下旨:“传旨,封沈颜回为二品昭仪,即刻生效!” 此话一出,沈颜回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而跪在地上的赵婕妤,却蓦然抬起头来,眼神里满满的难以置信。 皇上微微弯下腰,看着震惊的赵婕妤,缓缓说道:“现在,你们两个可不是同样的位份,一切要以沈昭仪为主,万不要以下犯上。” 赵婕妤眼圈发红的低下头去,颤着声音回道:“臣妾谨记!” 皇上这才直起身来,却突然感觉身边的沈颜回又靠近了他一些,轻柔的声音飘进耳朵里。 “没想到,皇上竟然还有做昏君的潜质,只是害得臣妾也做了一次祸国妖妃。” 她的声音极低,只有自己能够听到,所以也较往常的声音更加婉转一些,仿佛暗含着无数的钩子,勾得皇上心痒痒的。 他也用同样低的声音回道:“既然做了一次,那不妨再做第二次,陪朕赏赏花再忙可好?” 沈颜回轻柔地笑道:“那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两人也不管依然跪在地上的赵婕妤,一同走下了台阶。 沈颜回被晋为昭仪的事情,顷刻间便传到了德妃的耳朵里,也让她不由得捏皱了手中的纸。 宫女玉兰在一旁愤愤不平道:“往常妃嫔晋位分,必定是有功在身,像这种无缘无故,单凭皇上一句话就晋了位份的,还是头一遭,皇上就不怕惹人非议吗?” 德妃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堪堪控制住脸上的表情没有失控,她深吸一口气:“皇上受这妖女蛊惑,竟然做出了这等糊涂事,太后如今被囚禁,那宫里便是本宫最大,本宫自然有义务劝阻皇上,遏制着妖女的行为。” 她转向玉兰问道,“我让你打听的事情,可是打听清楚了?顾太医中秋晚宴的时候会不会出席?” “娘娘放心,奴婢已经让太医院的人问过顾太医了,顾太医当天一定会到场的。” 德妃眼神变得深邃、可怖:“如此,本宫一定要让皇上见到这妖女不知廉耻的一面,这样皇上才会对着妖女彻底死心。” 当天晚上,天气骤然变得阴沉,接着便狂风大作,不久便下起了雷雨。 秋天夜晚本就凉爽,加上风雨交加,温度更是骤降。 然而躺在床上的皇上,却感觉浑身燥热,睡不着觉。 第三十一章:暗潮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要一闭上眼睛,便仿佛一直能闻到,今天沈颜回在他身边时,萦绕在鼻尖的香味。 这香味勾得他坐立难安、辗转反侧,他现在感觉怀里十分空虚,万分想念那天抱着沈颜回睡觉的感觉。 最后实在睡不着,还是冒着风雨,来到了承香殿。 承香殿的宫女看到皇上冒雨前来,万分震惊。 皇上看到竹丝立在屋外,于是问道:“你们主子睡下了?” 竹丝忐忑不安的回道:“主子今天累了一天,早早便睡下了。” 皇上点点头:“如此,那就不用叫醒她了。” 竹丝松了口气。 “朕悄悄的进去就好。” 竹丝蓦然睁大了眼睛,却不敢阻拦皇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开门走了进去。 看到沈颜回躺在床上安静的睡颜,皇上躁动了一晚上的心,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没有多想,便想挤到床上去。 只是刚刚挨到床边,便看到沈颜回倏地睁开眼睛,伸手便冲着他劈过来。 皇上没想到她的防备心如此重,一时不备,被她劈到了肩头,十分狼狈地滚下床去。 “沈颜回!”皇上十分恼羞成怒地喊道。 沈颜回这才清醒了过来,看着床下的皇上,脸上的表情由凶狠转化成了歉意。 “皇上?你怎么来了?抱歉抱歉,我以为……” 沈颜回就要从床上爬下去扶他。 皇上原本十分生气,却蓦然想到,沈颜回从小在那种环境下长大,身边随时都有威胁,这般机警,想必也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这种习惯,他是最为了解的。 这样想着,皇上心中的恼怒,便化为了淡淡的心疼。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他从地上站起来,脸上依然是气急败坏的表情。 “朕看外面雷电交加,担心你害怕,特地来看看你,谁知道你就是这般回报朕的?” 沈颜回虽然被惊醒,但意识还是迷糊的,听了这话,便直愣愣地回道:“我不怕打雷啊!” 皇上被噎了一下。 沈颜回看着皇上有些尴尬的神色,突然福至心灵。 “皇上,该不会……是你害怕吧?” 皇上听了,第一反应便是反驳,想他堂堂九五之尊,怎么可能怕打雷? 但随即他又停住了,眼睛一转,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神色。 他咳了一声,眼神闪躲:“我……我怎么可能会害怕,你想多了,既然你不怕,那我就回去了。” “……哦。”如果现在沈颜回还是清醒的,必然会嘲笑他一番,但是她现在困得迷迷糊糊,条件反射地顺着他的话应下来。 “……” 话已经放下去了,皇上也不好再改口,只能一步步往外挪去。 这时,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昏暗的房间,紧接着,雷声轰鸣,仿佛就在头顶一般。 皇上闭了闭眼睛,豁出脸面不要,突然转身,又走了回来。 他走到床边,翻身躺到了床上,闭上眼睛,全程都没有看沈颜回一眼。 “外面雨太大了,我今晚不走了。” 沈颜回目瞪口呆地看了他半晌,终于半清醒了过来。 “你……要在这里睡?” “那又怎样?又不是没一起睡过,你醉酒那一晚,我还抱着你睡的呢。” “……” 皇上心里紧张,所以只能用表面的理直气壮来掩盖内心的紧张。 他说完之后,闭着眼睛,屏息等待着沈颜回的反应。 沈颜回半晌没有动静,最后不知是被他说服了,还是因为没有精力而妥协了,她在皇上身边躺了下来。 皇上睁开眼睛,偷偷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已经闭上了眼睛,面上浮现出几丝疲色,这几天忙前忙后,还要和赵婕妤纠缠,想必是真的累了。 于是皇上也没再烦她,而是不动声色地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感受着此刻的安心,也跟着睡了过去。 第二天,皇上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第一件事,便是转头往里面看去。 只见沈颜回窝在他的怀里,发丝凌乱,睡颜却格外餍足。 昨晚他迷迷糊糊就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感觉身边的人冲他滚了过来,毫不客气地将手脚都搭在了他的身上。 皇上被这一搭,瞬间清醒了过来,偏偏手脚都在他身上的人,一点也不老实,时不时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他被蹭的有些冒火,偏偏有贼心没贼胆,不敢做什么。 为了让沈颜回消停一些,也为了自己能睡个好觉,他只能侧过身子,将沈颜回揽进怀里,困住她的手脚,不让她乱动。 沈颜回被他抱紧怀里的瞬间,便消停了下来,惹得皇上看了她好一会儿,怀疑她是不是在装睡。 结果自然没看出什么,只是怀里的身躯柔软贴合着他,温暖舒适,皇上也终于安心地睡了过去。 昨晚睡得太晚,眼下被吵醒,皇上烦躁地皱了皱眉。 但幸好沈颜回还睡得香,他轻手轻脚地将自己的胳膊从沈颜回头下抽出来。 沈颜回翻了个身,咂了咂嘴,又睡了过去。 皇上支着胳膊,看着沈颜回的睡颜,觉得越看越心痒,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屏住呼吸,轻轻贴上了沈颜回柔软的唇瓣。 唇瓣一触即分,皇上直起身子,按住自己疯狂的心跳,起身下了床。 他走得匆忙,没有发现床上的沈颜回颤抖的睫毛。 皇上轻轻打开门,便看到苏祥现在门外,一脸焦急,见到皇上出来,才终于松了口气。 “陛下,该上朝了。” “嗯,”皇上随口应了一声,转头对换班的檀香道,“让你们家主子好好休息吧,含元殿那边晚一会儿去也无妨。” “是。” 檀香应了一声,目送两人离去,不一会儿,听到屋里有动静,便推门走了进去。 “主子,您醒了?” 檀香走进屋里,看到坐在床上的沈颜回,似乎是在发呆。 她挑眉问道,“主子,您不舒服吗?脸怎么这么红?” 沈颜回似被惊醒一般,抬头看她,脸更红了,带着刚醒的懵懂,平白多添了几分诱人之色。 檀香回想起刚刚皇上出去时的神色,顿时明白了什么,捂着嘴偷笑了一声。 等沈颜回终于缓过了神,洗漱完毕,坐在桌子上用膳时,檀香才向她汇报。 “昨天德妃宫里的宫女,托太医院的人问顾太医是否会在中秋晚宴的时候出席,想必是打算做些什么。” 沈颜回冷笑一声,“做什么?这不是很清楚明了吗,八成是想构陷我与顾景白私通,最好是能让皇上和其他人都撞个正着,这样皇上为了皇家的脸面,也必定会处置了我。” 说完,还漫不经心地感叹道,“这些后宫女人的小伎俩啊!就只有这些了吗?我本来期待着德妃准备了这么长时间,会一次搞个大的,结果还是要让我失望了吗?” “主子,万不可轻敌,”檀香不放心地嘱咐道,“德妃娘娘对皇上深情不悔,皇上又唯独对娘娘情有独钟,德妃必定会视您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况且就算德妃娘娘不足为惧,可她背后还有摄政王撑腰。” 沈颜回听到“情有独钟”四个字,突然回想起了昨晚的种种。 她当时虽然不甚清醒,但好歹不是喝醉了,所以对昨晚的事情还有些记忆。 姑且不论到底是皇上担心她害怕打雷,还是自己害怕打雷,可为什么偏偏要和她睡在一张床上? 而且今天早上还…… 沈颜回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若即若离的触感,仿佛还在唇边,使得她不由自主地恍惚了起来。 “主子……主子!” 沈颜回回神,看着檀香焦急的面色,微笑道:“放心吧,若是德妃赶尽杀绝,那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兴庆宫内。 自从被软禁以后,太后便懒了下来,不用上朝,不用勾心斗角,每天起床以后,便靠在榻上翻翻书,品品茶,倒是过得悠闲了很多。 兰溪端着茶进来的时候,太后正在侍弄一盆开的极好的菊花,这菊花虽然小小的,但看着生机盎然,十分喜人。 兰溪不由得叹道:“太后心灵手巧,这么小的菊花都能养的这般旺盛。” 太后微笑:“你不懂,这哪是我心灵手巧,而是这菊花生命力旺盛,这种叫做野菊,只要给它一点机会,它就能抓住一切机会活过来。” “太后真是博闻强识,奴婢自愧不如。” 兰溪话音一转,低声在太后耳边说了些什么。 太后听了,却蓦然失笑:“哀家这个侄女啊,野心挺大,可惜,脑子不够,这般明显的计策,来对付一个运筹帷幄的狐狸,这无异于针尖对麦芒,没甚看头。” “那太后,我们要不要……” 太后眯眼思考了一瞬:“当然了,哀家好不容易出去一趟,怎么也要帮帮我这好侄女,怎么也不能被一个在人给比下去。” 宣政殿内。 暮云也向皇上汇报了德妃的事。 皇上沉吟半晌,嘱咐暮云:“去告诉顾景白,等那天要机灵一些,还有你,朕那天分身乏术,你跟在沈昭仪身边,保护她的安全。” 暮云挠头:“您确定沈昭仪需要保护吗?属下怎么觉得,德妃娘娘比较危险呢。” 皇上闻言,瞪了暮云一眼。 暮云连忙低头:“是,属下一定保护好沈昭仪的安危。” 唉,谁让这位是皇上的宝贝疙瘩呢。 第三十二章:嚣张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就在这样的暗潮汹涌之中,中秋晚宴如期而至。 天色将暗,宫中大门敞开,迎接各方宾客。 门口有重兵把守,严格搜查着进门的宾客,身上是否有违禁品。 宾客虽然大都是身份尊贵,但也都配合着搜查,毕竟瓜田李下,若是真的在宫里出了事情,也不至于连累到自己。 然而凡事都有例外,正在大家都积极配合检查的时候,一旁却蓦然传来喧闹之声,众人好奇望去,却见门口立着两人,均是人高马大。 正是摄政王周镇海及其二公子周子越。 原来两人嚣张惯了,出入宫廷向来像是自己的家一般,佩刀从来不解,也从无人敢阻拦。 可是今天,却碰了个硬钉子。 周镇海看着拦在面前的陌生的小侍卫,不由得感叹后生可畏。 “你可知道我是谁?” 小侍卫板着一张脸,强撑着气势:“不管是谁,只要进入宫门,都要放下利器,这是规矩。” 周子越在一旁嗤笑道:“哪来的愣头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吧,敢拦摄政王。” “摄政王?”小侍卫听了,神情一瞬间慌乱了起来。 “知道是谁了,就滚到一边,不要耽误王爷的时间。” 说着,便要抬腿往里面走,哪知,小侍卫却再次将他们拦了下来。 “就……就算是摄政王,也……也不行,我等奉命把守宫门,决不能玩忽职守,放过任何危害皇上的隐患!” “放肆!”周子越也被激起了脾气,“小小侍卫,竟敢口出狂言,来人,把他拉下去砍了!” 门口顿时一片慌乱。 苏祥将这件事禀告给了皇上。 皇上眯了眯眼:“宫门口的人多吗?” “会皇上,不少。” “既然如此,也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允许周镇海佩刀进宫。” “是。” “慢着,门口那个胆敢阻拦周镇海的小侍卫,也当着众人的面,赐死吧!” “是,皇上。” “传陛下旨意,摄政王及其家人允许佩刀进殿,侍卫张德胆敢冲撞周镇海,赐死!” 苏祥将皇上的旨意宣读完毕,周镇海的头,顿时抬得更高了。 而守在门口看热闹的众人,则更多地表现出了不满。 首先这些人大多都是皇亲国戚,他们进宫之前,都得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佩刀交出,一个摄政王却成了例外。 其次,周镇海本身就对她们不假辞色,皇上还一味地惯着他,只怕会让他越来越嚣张。 可是任凭众人再有不满,也不敢当面表露出来。 苏祥宣读完旨意,便笑着对周镇海道:“王爷,您看,皇上这样处置,你可还满意?” 周镇海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容满面,却始终都没有正眼看过苏祥一眼:“皇上念臣忠心耿耿,所以对臣分外宽宏,臣铭记于心,感恩戴德。” 苏祥似乎毫不介意他的怠慢,反而更加恭敬地说道:“这小侍卫胆敢冲撞王爷,皇上已经将他赐死,只是今天是大吉之日,不宜见血腥,所以皇上赐他毒酒,算是便宜了他。” 周镇海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自己的袍子:“罢了,喝了毒酒以后,把他扔出去就是了,本王宽宏大量,也不必非得和一个小侍卫计较。” “是,王爷请进。” 苏祥对着身后的公公使了个眼色,便带着周镇海一起进了宫。 后面的公公带着两个侍卫,将小侍卫拖了下去。 周镇海进了含元殿,其他的皇亲国戚也渐渐走了进来,经过门口这一遭,大家也都清楚了周镇海的地位。 连皇上也不敢招惹,事事都依着他,那其他人便更不敢放肆。 于是,这些皇亲国戚也不再端着架子,反而放下身段去跟周镇海打招呼。 周镇海享受着这些尊贵之人的奉承,脸上挂着矜贵的微笑。 “太后驾到!” 一声大喊传来,众人纷纷停下来,往殿上看去。 这是太后被软禁以后,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以往这种晚宴,太后总是最后一个出场,现在这么早便出现,想来也是知道自己的地位大不如从前。 只见太后从殿后缓缓走出,端庄的仪态和严肃的表情倒是和以往一般无二,想必作为太后的骄傲,不允许她在外人面前露出一丝软弱的表情。 可是周镇海与她作对手这么多年,如今终于见她落下泥潭,又怎么肯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只见太后还未坐下,周镇海便站起身来,端着酒杯与太后遥遥相望:“久未见太后,不知太后身体可还安康,兄长可是十分关心太后的身体。” 作为太后,即使犯了再大的错,身份也在那里,即使是身为兄长,按理说也不该当着众人的面道出。 可周镇海偏偏就是说了,而且说得底气十足,毫不畏惧。 太后远远地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嘴角轻轻一勾,顺着他的话说道:“兄长不必担忧,哀家年纪可比兄长要轻,还是先请兄长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吧!” “呵呵,妹妹真是多虑了,兄长若是有个小病小痛,皇上二话不说,便派来太医,倒是比太后身在后宫里还要快一些。” 这两兄妹当着众人的面斗法,其他人也只能冒着冷汗听着,丝毫不敢插嘴。 “皇上驾到!” 又一声大喊传来,终于打破了大殿里冷寂的气氛。 太后冷哼了一声,面上的表情不变,扬着下巴坐了下去。 皇上从殿后转出,身边伴着两人,一个是德妃,一个便是刚刚升为昭仪的沈颜回。 皇上尚且年轻,后宫中人本就不多,眼下四妃的位置,只坐了两妃,淑妃早就来了大殿坐好,剩下位分最高的,便只有德妃和沈昭仪。 皇上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似乎对大殿内诡异的气氛毫无察觉,看着周镇海笑道:“皇舅近来真是越发容光焕发了。” 周镇海站起来随意地对皇上行了一礼,漫不经心地开口道:“皇上也是越来越容光焕发了,想必是身边这位沈昭仪的功劳,听说沈昭仪在毫无建树的情况下,一再晋封,眼下这地位看着是要超过淑妃娘娘了。” 沈颜回无辜被提及,脸上也没有多少慌乱之色,她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对着周镇海道:“皇上容光焕发,是因为朝中有摄政王这般忠心的臣子为皇上排忧解难,臣妾不过是一小小的昭仪,只是因为淑妃娘娘身体不适,怕过了病气给皇上,这才让臣妾代劳照顾皇上,臣妾是万万不敢抢了摄政王的功劳。” 周镇海目光闪烁,意有所指道:“沈昭仪舌灿莲花、灵敏机巧,怪不得皇上喜欢。” “摄政王过奖了。”沈颜回说完,便坐了回去。 皇上再次开口,转移了周镇海的注意力:“子越也长这么大了,看来不久便能接替皇舅的班,为国效力了。” 听皇上这么说,周镇海面上现出骄傲之色:“小儿不才,没有他兄长那般英武,不能上战场杀敌,但是学问做得倒是不错,明年参加科举,说不定会有一番建树。” 众人闻言,心中腹议:但凡了解周子越的都知道,这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莽夫,要说武功可能论个一二,但是这学问嘛,就难说了。 不过这可是摄政王的儿子,周镇海既然当众放了话,自己儿子能在科举中出头,谁又敢阻拦呢? 皇上听了这话,哈哈一笑,对周镇海道:“皇舅这么说,可是谦虚了,依朕来看,子越可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 行了,有了皇上这话,周子越即使是个什么也不会的草包,也一定可以顺利入朝为官的。 皇上和周镇海两人互相谦让,坐在一旁的周子越,阴戾的眼睛却往上面瞥去,看向皇上身边,盛装打扮之下,显得越发明艳之人。 沈颜回嘴角始终嗔着一丝得体的微笑,似是注意到周子越的视线,她的目光移到这边,嘴角的笑容蓦然加深了。 周子越眯了眯眼睛。 德妃坐在皇上另一边,原本因为今晚要做的事,心里十分紧张。 然而等看到父亲和弟弟坐在下首,皇上言语之间,表露出对两人的敬重,德妃顿时感觉安心了很多。 她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台下一处道:“摄政王前段时间身体不适,多亏了顾太医医治,本宫在这里敬顾太医一杯,以表感谢。” 说着,示意了一下身后的玉兰,玉兰端着手中的酒壶,给顾景白倒了一杯酒。 原本这等算是皇家家宴的场合,顾景白是没有资格出席的,只是前段时间周镇海称身体不适,皇上派顾景白去给周镇海医治,过后周镇海为了表示感谢,便请求皇上让顾太医出席。 顾景白诚惶诚恐地端着酒杯站起来,看起来十分受宠若惊:“德妃娘娘过奖了,下官只是听从皇上的命令,皇上关心摄政王的身体,才会派臣前去。” 德妃笑道:“话虽如此,但到底是顾太医医术高明,这杯酒顾太医是无论如何都要喝的。” “如此,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顾景白从善如流地喝下了这一杯。 德妃见他喝完,这才满意地笑了。 然后她又转向沈颜回,笑着道:“沈妹妹升为昭仪,姐姐还未来得及祝贺,今天便用这一杯,来恭贺妹妹吧!” 淑妃看着今天分外积极的德妃,眯了眯眼睛。 玉兰又走到沈颜回身边,给沈颜回倒了一杯。 沈颜回也没多说什么,接过这一杯,二话没说便喝了下去,喝完以后便起身对德妃道:“筵席马上开始,嫔妾要去催菜,德妃娘娘自便。” 左右亲眼看着她喝下了这杯酒,德妃自认为目的达成,自然不再留她。 皇上看着沈颜回,认真地说道:“去吧,小心!” 沈颜回点了点头,临走之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淑妃一眼,转身离开了。 第三十三章:圈套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见沈颜回离开,皇上似是不经意用手指在桌子上叩了三下。 屋顶的暮云接到指令,追随着沈颜回而去。 沈颜回出了大殿,便用内力将体内的酒尽数逼了出来。 她与顾景白提前商量好了,酒当着德妃的面喝下去,将计就计,看看她到底还有多少花样。 她冷冷一笑,转身去了厨房。 而大殿之内,一名宫女在倒酒的时候,却不小心将酒倒在了顾景白的身上。 这小小的骚乱,引起了皇上的注意,皇上见状,对顾景白道:“让人带你下去换件衣服吧!” 德妃出声道:“顾太医身为男子,在宫中穿行多有不便,臣妾让玉兰带着顾太医去换吧。” 皇上点头同意了,顾景白便跟着玉兰一同出去了。 玉兰带着顾景白,七拐八拐地来到了一处地方,指着一处房门,对顾景白道:“太医在里面换衣服即可,奴婢就在门外等着,有什么事可唤奴婢。” 顾景白点了点头,走进了屋里,这是一处很普通的房间,只是里面却早已准备好了男装,甚至还燃着熏香。 顾景白闻到熏香的一刹那,便封上了嗅觉,只是过后细细体味,却发现这熏香并无什么不妥。 于是他放开口鼻,去拿衣服换,只是心里依然在暗暗警惕着。 沈颜回催完菜,却不能带着这一身的味道回去,于是打算去换身衣服再回大殿。 刚刚走到半路,便看到迎面走来一名宫女,宫女脚步匆匆,直直撞向沈颜回。 “大胆!竟敢冲撞沈昭仪!”檀香推开宫女,怒斥道。 那宫女抬头看到沈颜回,慌忙跪了下去:“奴婢该死,没有看清路,沈昭仪饶命啊!” 沈颜回抽了抽鼻子,这宫女身上的味道,未免太香了一些,她眯着眼问道:“你急匆匆的干什么呢?” “奴婢……奴婢……”那宫女声音微弱,断断续续,根本听不清说什么。 沈颜回正想凑近一些,突然看到宫女手底银光一闪,慌忙后退,并一脚踢了过去。 宫女手中的匕首还未抽出,便被沈颜回一脚踢飞,她似乎没想到沈颜回会武功,一愣之下,转身就要逃走。 沈颜回哪能让她就这么跑了,二话没说,便追了上去。 “主子!”檀香反应慢了一瞬,再想去追,却已经不见了人影。 沈颜回追着宫女在屋檐上穿梭,这宫女轻功了得,沈颜回竟然一时半会没有追上她。 然而这宫女突然脚步一转,对着一个房间,直冲了过去。 只见她翻窗进了屋里,沈颜回连忙追了进去。 屋里的顾景白正好换完衣服,听到窗子旁有动静,转头看去,便见一名宫女翻身进了屋。 宫女进来以后,似乎料到了屋里有人,看到顾景白,竟然没有丝毫惊讶,反而冲着顾景白而来。 顾景白条件反射地抵挡宫女的攻势,却不经意间闻到了宫女身上的味道。 他连忙撤了手,捂住鼻子。 宫女见他如此,竟然不再纠缠,从另一侧窗子翻了出去。 顾景白尚且摸不着头脑,便看到沈颜回从刚才的窗子里翻了进来。 两人对视一眼,均是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沈颜回问道。 “我在晚宴上被泼了酒,被德妃的宫女带来换衣服。” 沈颜回皱眉:“在这里换衣服,你知道这是何处?” “何处?” “是各妃嫔休憩换衣的地方。” 顾景白叹气:“那就没错了,德妃知道你去催菜,回来必定要换衣服,所以把我引来这,这是给我们创造机会呢。” 沈颜回接着道:“门外的宫女,便是德妃的侍女玉兰吧,等听到屋里有动静,便回去报告德妃,然后德妃便带着众人前来捉奸,这样我们二人便是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嘴,也说不清了,最后只能以死谢罪。” “不止于此,”顾景白突然道,“不知沈昭仪有没有闻到刚才宫女身上的味道?” 沈颜回点了点头:“味道有什么不妥吗?” “但就这一个味道而言,并无什么不妥,只是我刚才呆着房间内,还闻到了一种熏香的味道,这两种味道单独出现,没有任何影响,但若是同时出现,便可能会具有催情的效果。” 沈颜回蓦然皱了皱眉:“可是,我并没有什么感觉啊?” 顾景白也疑惑:“我方才也在奇怪,看来这两种香味混在一起,还不足以产生大的影响,还需要一种催化的事物,只是现在尚且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两人正在思考,却听到外面传来声音:“玉兰,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是淑妃! 沈颜回与顾景白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 玉兰的声音紧跟着传来:“回娘娘,顾太医正在里面换衣服呢。” “胡闹!这里可是妃嫔换衣的地方,若是有什么冲撞,你负责的了吗?” 紧接着,玉兰慌乱的声音传来:“娘娘,您不能进去!” 沈颜回眼睛一转,迅速打开门出去,一个手刀,将背对着她毫无防备的玉兰砍晕,并将一脸惊讶的淑妃拽了进来。 “你……”淑妃正待说话,却被沈颜回一把捂住了嘴。 沈颜回眼睛里闪过冷意:“这里人烟罕至,我若在这里杀你,绝不会有人知道,所以如果不想死的话,就闭上嘴,不要出声!” 淑妃慌忙点头。 沈颜回这才放开了淑妃:“你怎么会来这里?” 淑妃喘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跳,这才说道:“我察觉今天德妃情绪不对,有可能会对你做什么,所以我出来看看。” 接着,她看到了一旁的顾景白,恍然道,“顾太医换衣服这么久都没回来,恐怕也是着了德妃的道,德妃是想在你们两人身上,做什么文章吧?。” 沈颜回再次感叹,淑妃现在果然变聪明了不少,或者说,一直都很聪明,只是之前太过天真,不肯好好动脑子。 不知是不是刚才太过慌张,淑妃感觉身上阵阵发热,而且越来越热。 沈颜回看着她通红的脸颊,疑惑地问道:“你很热吗?” 现在正是秋风凉爽的时候,怎么会热成这样。 淑妃用手扇了扇,我有些奇怪:“不知道,从刚才开始,感觉越来越热。” 突然,淑妃的手被一把抓住,淑妃慌忙去看,却见竟是顾景白抓住了她。 这行为怎么看都有些不成体统,而且不知为何,自己有些发烫的手腕,被顾景白一握,竟然感觉十分舒服,想要得到更多的触碰。 怎么会这样?淑妃反应过来,便想挣开。 只是顾景白力气颇大,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无法挣脱。 “放肆,你想干什么!”淑妃怒视着顾景白。 沈颜回察觉到顾景白严肃的神色,皱眉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顾景白放开淑妃,看向沈颜回:“她中了情毒。” “是方才那个?” 顾景白点了点头。 淑妃不知道他二人在打什么哑迷,只是现在她已无暇顾及,她感觉身上越来越热,一种陌生的感觉席卷全身,她腿一软,便摔倒在地。 沈颜回及时将她扶住,两人一起坐在地上,沈颜回问道:“你方才在来的路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人?” 淑妃咬着牙点点头:“我碰到了一个行色匆匆的宫女,从这个方向而来,而且身上的味道极重,差点熏了我一个跟头。” 那就对了,沈颜回与顾景白对视一眼,看来,德妃给他们两个下的局,被淑妃不小心命中了。 顾景白在一旁道:“看来这情毒的触发,不仅这两种香味混合,还必须要饮酒才行,不限于德妃给我们两个敬的那种酒,恐怕是任何酒都可以,我们两个将体内的酒逼了出来,所以安然无恙,但是舒妃娘娘却惨了。” 躺在沈颜回怀里的淑妃已经开始神志不清,甚至嘴里渐渐发出呻吟之声。 顾景白有些尴尬地将脸撇到了一边:“现在该怎么办?你把德妃的侍女打晕了,恐怕德妃不久就要寻过来,现在这种场面,她想给我们定个什么样的罪都可以。” 沈颜回看了看怀里应当难受至极的淑妃,又想了想自己如果中计之后,可能会有的后果,她渐渐握紧了拳头。 是她低估了德妃,以为德妃就算再折腾,也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内,但是今天这个计策,却环环相扣,哪怕不小心走错一步,也可能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既然德妃如此心狠手辣,那么,就不要怪她不留情面了。 她扶着淑妃站起身来,对顾景白道:“你可知道,那宫女身上的香味是什么?” “就是很普通的香料,我现在身上就有。”顾景白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递给沈颜回。 沈颜回接过香料,当机立断地对顾景白道:“你带着淑妃先走,这里交由我来处理。” 顾景白顿时瞪大了眼睛:“我?带着她?走?” 沈颜回皱眉:“难不成你想留下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顾景白想了想等会儿可能要应对德妃,应付皇上,还有摄政王等人,他当下便拍板决定,还是对付一个人的好。 于是他利索地架过了淑妃,带着她便想离开。 只是还未出门,便听到沈颜回在后面道:“你……可不要占人家便宜。” 顾景白回头:“放心,我还没有到了吃熊心豹子胆的程度,胆敢碰皇上的女人。” 说完,便带着淑妃,运起轻功一块飞走了。 沈颜回看着门外晕过去的玉兰,将门关上,静静等待着。 第三十四章:苟且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现在在大殿中的德妃,虽然面上不显,但内心却十分焦急。 玉兰带着顾景白已经去了许久,照理说,不管成功没成功,现在都应该来回话,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德妃心神不定,便站起身来对皇上道:“陛下,臣妾有些不胜酒力,想出去走走,醒醒神。” 皇上看她一眼,点了点头,准了。 周子越看到姐姐起身,皱了皱眉,他了解自家姐姐,虽然今晚德妃一直表现得当,可他就是知道,她今晚一定有心事。 眼下见她出去,害怕她会有什么危险,便想跟着一块出去,哪知皇上却突然出声:“朕听说子越酒量极好,千杯不醉,今日怎么如此矜持?来,朕敬你一杯!” 周子越立马停住脚步,从善如流地端起酒杯,与皇上遥遥相敬,喝了下去。 德妃因为心虚,竟然一个人也没带,只身走了出来。 她来到含元殿后,和玉兰商量好的地方,大老远便看到玉兰晕倒在地。 她急忙上前查看,发现玉兰只是她晕了过去,这才往身后的房门看去。 房门被关着,里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德妃壮了壮胆子,伸手推开了门。 屋里的沈颜回坐在房梁上,屏息凝视,等到德妃走到中间,这才瞅准时机,将手里的香料撒了出去。 德妃被呛了一下,下意识抬头去看,却被香料迷了眼睛。 香料太多,情毒即刻便发作,德妃很快软倒在地,躺在地上辗转呻吟着。 沈颜回落回地上,看着难受至极的德妃,冷哼了一声:“也让你尝尝这情毒的滋味。” 说完拍了拍手便走了出去。 她要先找到檀香,才好回大殿去。 其实,她本来的意思,只是想让德妃在这里难受一下,所以连门也帮她关好了。 却哪知,在她走了以后,一个喝醉的身影,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正是皇上的三皇兄,永安王。 他先是看到了门口晕倒的玉兰,吓得退后了一步,而后才上山查看,发现玉兰只是晕倒,便松了口气。 只是接着便听到屋里传来呻吟的声音,酒壮怂人胆,他也没多想,便推门走了进去。 只是这一看,却让他当场愣在了原地。 美人衣衫半解,脸色酡红,倒地呻吟,声音端的是婉转柔媚,场面过于淫靡诱人,是个男人就不可能忍受得了。 这王爷也是喝了酒,一时冲动,也来不及思考这宫里的女人,那都是皇上的女人,便扑了上去。 片刻后,玉兰渐渐醒了过来,她揉了揉自己酸疼的后颈,不知道自己怎么晕了过去。 接着,她便听到屋里传来粗喘和呻吟声,她站起身来,将门拉开一条缝,偷偷往里查看。 入目的便是两个肢体交缠的人,两人浑然忘我,十分投入。 她心下一喜,转身便往大殿跑去。 哪知到了大殿一看,德妃竟然不在,可是她方才进来的时候跑的太急,大殿上的人都朝她看过来。 周子越看玉兰风风火火的样子,以为德妃出了什么事,皱眉问道:“什么事如此着急?” 玉兰一时慌乱无主,但她看到沈颜回和顾景白确实不在,于是咬了咬牙,朝着皇上跪下来,大声喊道。 “奴婢要告沈昭仪和顾太医私通!” 此话一出,大殿顷刻间便安静了下来。 皇上举杯的手一顿,随即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放肆!大庭广众之下,胡言乱语什么?” 玉兰已经讲话放出,只能按照她和德妃之前商量的来。 “奴婢没有说谎,奴婢本来是带着顾太医去换衣服,可是顾太医非要去后殿换,奴婢劝说不了,便带着太医一起过去了,奴婢本来在外面守着,防备着冲撞了那位娘娘,可是却不知被谁敲晕了过去。” “等到奴婢再醒来的时候,便听到屋里有奇怪的声音,奴婢去查看,便看到沈昭仪和顾太医……” 玉兰很聪明的没有说完,但这些话已经足够让大殿内的人浮想联翩。 皇上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这时,周子越突然开口:“皇上,黑灯瞎火的,这奴婢未必看清了,也可能是哪个宫女和侍卫厮混罢了,只是在座的各位都听到了,恐怕对沈昭仪的名声不利,为了还沈昭仪的清白,还是请皇上亲自去看一下吧。” 周子越这话,看似是为沈颜回说话,但实际却是在火上浇油。 哪个宫女和侍卫胆敢在后殿厮混?在座所有人都清楚,周子越这么说,不过就是想把沈昭仪这件事给砸实了。 皇上眼神闪烁了片刻,深吸一口气,站起来道:“带朕去看看。” “是。” 皇上跟着玉兰往外走,出了大殿的门,便看到了暮云的身影。 他看到暮云对他点了点头,从刚才起便紧绷的心神一瞬间放松下来。 他转头看向大殿众人,开口道:“既然大家都听到了,那就一起前来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怎么说,也是皇家私密,皇上要去捉奸,叫着他们干什么? 周子越没想到皇上竟然真的肯叫上他们,看来,皇上对沈颜回,也没有几分真心。 于是摄政王带头,其他皇室也跟了上去。 众人跟着玉兰来到了后殿的一个房间门口,还未进入,便听到里面传来闷吼的声音,只听这声音,便知道里面的人是如何激烈。 众人偷觑皇上的脸色,不由得心里惶惶,虽然他们很想看热闹,但是也很怕皇上盛怒之下,会将他们杀人灭口。 摄政王早在太后那件事的时候,便对沈颜回多有不满,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了这个机会,自然要落井下石。 于是他色厉内荏道:“真没想到,这后宫之中,竟然有如此胆大包天之人,听说皇上对她宠爱有加,因此忽略了德妃和淑妃,她竟还敢如此,真是不知好歹。” 其实这话由摄政王来说,十分不合适,可是德妃是摄政王的女儿,这话听来,像是在为女儿打抱不平,也勉强说得过去。 皇上面无表情,语调沉沉地问道:“那依皇舅来看,应当怎么处理?” 摄政王冷哼道:“这等不知廉耻之人,自然是要杀无赦!不光是她,连同这奸夫,也应当一同杀了!” 皇上眉头紧皱,却好似有些犹豫:“如此,是不是太重了些?” 摄政王还想说什么,却被周子越拽住了胳膊,于是闭了嘴。 周子越接着开口道:“原本这后宫之事,臣等不该多加干涉,只是说句高攀的话,我们与皇上也算是家人,所以是为皇上着想。” “皇上还太过年轻,现在后宫妃嫔还少,若是以后再添了一些,势必会更加混乱,若是此刻不杀鸡儆猴、整顿宫闱,这种事以后怕是层出不穷。” 周子越的话虽然与摄政王一个意思,但是从皇上的角度出发,有理有据,确实让人更加信服。 皇上似是被说动了,他长叹了口气:“罢了,就依两位所言吧。” 说着,就要去推门。 哪知,后面却传来熟悉的声音:“这是在干什么?怎么如此热闹?” 众人愕然,一致地转身往后看去,却看到本应在屋里等着被捉奸的沈昭仪,正扶着旁边的侍女,面带疑惑地朝这边走来。 她走到皇上身边,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愣住的众人,一头雾水地问道:“大家这是怎么了?” 正好屋里传来一声绵长的尖叫和嘶吼,里面的人像是快要结束了。 沈颜回听到屋里的动静,愕然地转头往里面看去。 怎么回事?里面是谁?为什么会有两个声音! 众人也是疑惑:沈昭仪既然在这里,那……里面的人是谁? 周子越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他正要说什么,却见沈颜回蓦然伸手推开了门。 门内的情景顿时一览无余,两人一个毒发,一个猴急,都没来得及去床上,就在这屋里的地板上,做了全程。 而此刻两人已然结束,但交缠的肢体还未分开,只是脸却露了出来,竟是德妃和永安王。 众人眼里的震惊,只会比刚才更甚。 说好的沈昭仪和顾太医,怎么又变成了德妃娘娘和永安王了? 这事情可就闹大了,若是沈昭仪和顾太医,杀了也就罢了,但现在,德妃娘娘是摄政王的女儿,永安王是皇室宗亲,哪个也动不得啊! 周子越虽然早有预感,但真正看到这场景,却不由得目呲欲裂,他急忙上前,踢开永安王,将自己的外衣披到了德妃身上。 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连忙偏过头去,这可是摄政王的女儿啊! 看了皇上的女人不一定会被杀人灭口,但若是摄政王,这一家天不怕地不怕的,便极有可能,在盛怒之下,杀光他们所有人。 周子越带着血气的目光,倏然射向站在一旁的沈颜回。 沈颜回没顾得上他,因为她自己也傻眼了。 她明明只是给德妃下了药,甚至还把房门关上了,怎么可能…… 她看向一旁的永安王,这可是曾经参与过夺嫡之争的王爷,现下又睡了皇上的女人,那皇上…… 她愣愣地朝皇上看去,只见皇上面色青紫,似是气到了极点。 只是以沈颜回对皇上的了解,却发现皇上的眼底一片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种结果。 永安王被踢到了一边,终于清醒了过来,他本就醉得不是很厉害,现在被狠狠踢了一脚,立马醒了酒。 他看着将自己刚刚睡的女子护在怀里的周子越,又看看皇上铁青的脸色,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他连忙跪着爬到皇上脚下,连连磕头求饶:“皇上……皇上,皇兄错了,皇兄一时喝醉了,脑子不清楚……” 他抬头看向皇上,却发现皇上看着他的眼神,满是杀意。 突然,他灵光一闪,指着德妃大喊道:“是她!是她脱了衣服勾引我的,都是她的错!” 众人的目光,随着永安王的手指,看向从刚才开始,便在愣愣发呆的德妃,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第三十五章:消逝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德妃其实早就在弟弟帮她披上衣服的一瞬间,便清醒了过来。 只是,越是清醒,她便越是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刚才做了什么? 她是摄政王的女儿,皇上的德妃,竟然和一个王爷,做了这般苟且之事,而且被这么多人捉奸在床。 她脸色煞白,把头埋在衣服里,不敢看皇上的脸色,不敢看父亲的脸色,只是余光瞥见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她便恨不得当场死去。 她的眼前一片空白,脑子嗡嗡作响,她拼命地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在做梦,梦醒了,这些人都会消失。 直到永乐王指着她控诉,她的眼睛才开始逐渐聚焦。 永乐王的话,她能反驳吗? 当然不能,刚才虽然她一直处于意识模糊的状态,但自己做了什么事,她都十分清楚。 永乐王进来的时候,她确实是浑身燥热,衣衫半解的状态。 可是她为什么会这样?她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了!她本来是来捉奸的,捉的明明是沈颜回和顾景白,为什么到头来被捉奸的人变成了自己? 一定是沈颜回!没错,一定是她! 她终于恢复了神智,攒起了些力量,她缩在弟弟的怀里,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指,指向沈颜回。 “我……被人……下了药,是她!是她!” 于是,众人的目光又转向了沈颜回。 周子越听了,看向沈颜回的眼神越发凌厉,他沉声问道:“沈昭仪,从宴会一开始,便不见了你的踪影,敢问你去了何处?” 沈颜回以极快的速度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虽然她也没想到会造成这种局面,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必须要把自己给摘出来。 于是她面不改色地回道:“本宫方才去厨房催菜了,现在刚刚要回来换衣服,便遇上了这种事,虽然我也很痛心,但是德妃娘娘,话不能乱说,我的确是刚刚到的这里。” 周子越眯了眯眼:“催菜需要这么长时间吗?从御膳房到这里,统共用不了一柱香的时间,可是你已经消失了至少有半个时辰了。” “哦?是吗?周公子对本宫还真是关注的很呢。”沈颜回随口调笑了一句,只是这句话落在寻常人的耳朵里,便不是这么回事了。 宴会上常常有人进进出出,若不是特别关注,谁会在意一个人在宴会上消失了多长时间呢? 沈颜回此话一出,周子越便有了觊觎后宫妃嫔之嫌。 然而周子越现在顾不上这些,他只咬紧一件事不放:“所以,沈昭仪能不能解释,这半个时辰,你到底去了何处?” 沈颜回微笑着道:“本宫刚刚确实是去催菜了,只是快要回来的时候,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忘了嘱咐,所以又返回了御膳房,御膳房的厨子都可以为本宫作证。” “ 哦,还有,本宫刚刚从御膳房回来,身上还有些味道,如果不相信的话,周公子可以来闻一下。” “你——” 周子越被她说得哑然,若是他现在真的过去闻,结合她刚刚所说的话,那自己便真的像是觊觎后宫嫔妃了。 这时,摄政王突然开口:“有没有下药,派人来查一下就是了,若是真的有人在背后里搞这种上不了台面的阴谋,本王自然不会姑息。” 摄政王面上还算沉稳,只是暗暗握紧的手,暴露了他此刻的愤怒。 皇上似乎被这些人七嘴八舌扰得头痛,开口唤道:“来人!去找顾太医。” 沈颜回心中一紧,顾景白也不知道带着淑妃去了哪里,若是两人没有藏好,被人发现了,那今天晚上可就真热闹了。 可是她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担忧之色,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 周子越看到她的表情,蓦然开口道:“慢着,皇上可还记得,方才玉兰闯进大殿的时候,明明说的是沈昭仪和顾太医两人私通,现在两人虽然没有做什么,但想必私下里交情是不错的,若是顾太医想要帮别人隐瞒,那在坐的各位不通医术,也绝对发现不了。 皇上改口道:“那就去找别的太医来吧!” 沈颜回心里松了一口气,但面上却皱了皱眉,看向周子越,周子越也眯着眼睛看着她。 趁着这个时间,永安王和德妃也连忙穿上了衣服,衣服虽然已经皱皱巴巴,不堪入目,但好歹能遮一遮羞。 不一会儿,太医便来了,看到屋里混乱的场景,太医连头也不敢抬,弓着身子走近德妃,为她把起了脉。 把脉的过程中,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不一会儿,太医放开了德妃的手腕,避开德妃祈盼的眼神,对着皇上躬身道:“回禀皇上,德妃娘娘的体内,并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不可能!”德妃率先尖叫起来,她站起身来,就要扑过去,“你撒谎!你一定和沈颜回是一伙的!你们都要害我!” 周子越拼命地拉住她,不让她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太医慌乱地解释道:“微臣……微臣都没有见过沈昭仪,怎么会和沈昭仪是一伙的,德妃娘娘确实没有中过毒,即使是换别的太医来,也是一样的说法。” 永安王见此情景,连忙爬到皇上脚边,再次哀求道:“皇上您看到了吧?德妃没有中毒,她就是故意勾引我的,我是无辜的!” “你闭嘴!”周子越一手拉着接近疯狂的德妃,一手指着永安王,恶狠狠地说道。 “我为什么要闭嘴!我说的都是实话,是她趁我喝醉,脱了衣服勾引我,这个不知羞耻的……” 永安王的话还未说完,便蓦然睁大了眼睛,脖颈处喷射出一道鲜血。 他捂着喉咙,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周子越,最后摔倒在了地上。 “啊——”众人看到永安王的惨状,以为摄政王一家终于要大开杀戒了,纷纷尖叫着往外跑去。 德妃见了血,也停下了歇斯底里的喊叫,瘫坐在地上。 一片混乱之中,皇上稳稳地站在原地,低沉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响起:“周子越,你想造反不成?” 周子越一时气血上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竟然提刀杀了当今王爷! 但他桀骜的性格,使得他没有丝毫的悔意,他扔了手中还在滴血的刀,跪下来对皇上道:“草民罪该万死,只是永安王口出狂言,侮辱皇上的妃子,草民的胞姐,草民实在听不下去,若皇上要定罪,草民任凭发落。” 皇上看着周子越,没有说话。 摄政王见此,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像是下了什么决定。 他朝着皇上跪下来,沉声道:“陛下,德妃做出此等背德之事,实在是罪不容恕,臣也羞愧万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子越爱姐心切,一时冲动,闯下大祸,还望皇上能够宽恕他。” 他不能一晚上折损自己两个儿女,德妃已经无法再救,他只能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儿子。 只是话音一落,德妃和周子越便一起看向他,眼睛里均是不可思议和失望。 皇上这才缓缓开口:“周子越杀害当朝王爷,罪不容恕,但念其护姐心切,免除死罪,只是性情暴躁,不适合待在朝中,便罚他永世不得入仕为官。” 周子越听到这,闭了闭眼睛,磕头道:“谢主隆恩。” “德妃周氏,祸乱宫闱,还妄图嫁祸他人,罪孽深重,判处……死刑!” 皇上的声音冰冷,面上的表情犹如死水,不带一丝情感,更没有一点犹豫。 德妃倏地抬头看向皇上,看到他冰冷的眼神,蓦然笑了。 这就是她的父亲,这就是她的丈夫,一个在面临自身利益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将她丢弃,一个完全不肯相信自己,眼睛也不眨的,便要处死她。 她这一辈子,究竟是为谁而活?活了这么久,又有什么意义? 倒不如就这么痛痛快快的死去。 可惜现在就算死了,也还是要带着这一副肮脏的身躯。 她抬眼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每个人看着她的眼神,都是充满着鄙夷、嫌弃,或是冷漠。 突然,她的眼神定格在了沈颜回身上。 她的眼神该如何形容呢?是同情?是悲痛?还是感同身受的悲凉? 她突然想到,若是她之前的计策成功了,那现在坐在这里,接受所有人嘲笑的,恐怕就是她了吧。 德妃突然就对自己之前的行为后悔了,她为什么要针对沈颜回?为什么非要置她于死地? 果然,善恶到头终有报,自己这是被自己的行为反噬了吗? 她看向沈颜回,迎着她的目光,嘴唇清启,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沈颜回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德妃义无反顾地冲着屋子里的柱子撞去。 “砰”的一声,血花四溅,德妃的身躯停顿了一瞬,接着滑落在地上。 鲜血从她的头上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不一会儿,便流到了地上。 沈颜回感觉周围的声音都在离自己远去,她看着周子越似乎是张嘴喊了一声,接着飞奔过去,扶起德妃无力的身躯。 他无助地向四周喊着什么,可是,周围没有一个人理他。 沈颜回闭上了眼睛,她的脑子里,反复重复着德妃最后对她说的那两个字。 “保重。” 保重什么?为什么要保重? 沈颜回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到了周子越仇恨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将她撕碎。 第三十六章:争吵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沈颜回倏地从床上坐起来,她喘着粗气,平复着自己砰砰的心跳。 她又做梦了,这两天,她时常做梦。 中秋晚宴那天,她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寝宫,便直接晕了过去,醒了以后,也犹如中了邪一般,时常呕吐,动不动便昏迷。 只要昏迷,便会做梦,梦里或是重复那天德妃撞柱的情景,或是浮现周子越看她的眼神,这次甚至梦到自己成了德妃,被人当众捉奸,被所有人抛弃,被人指指点点。 沈颜回屈起腿来,缩成一团,双手捂着自己的头,大脑一片混乱。 这时,一双手温柔地拉住了自己的手,将她的手从头上拽下来,握进自己手里。 沈颜回抬头去看,看到了皇上担忧的双眼。 沈颜回回避了他的眼神,淡淡地问道:“顾景白和淑妃没事吧。” 皇上因为她回避的眼神皱了皱眉:“顾景白将淑妃送回了乘鸾殿,两人都没事。” 沈颜回向他解释:“淑妃那天误中了情毒,当时情况紧急,又没有其他在场人,只能让顾景白将淑妃送回去,还请皇上不要误会了淑妃。” 皇上愣了愣:“没什么好误会的,朕不在意。” 哪知,就是这句话,却突然惹怒了沈颜回。 她终于正眼看向皇上,只是目光中却盛满了怒火:“皇上不在意?淑妃娘娘被一个男子送回了寝宫,你不在意,德妃娘娘和别的男人苟且,你也不在意,那你在意什么?只在意你的皇位吗?” 皇上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永安王一个堂堂王爷,怎么会不知道含元殿后殿,是各妃嫔休憩换衣的地方?又怎么会不认识德妃?就算是他不知道,可他醉醺醺走了这一路,竟然没有一个侍卫出来阻拦,若不是皇上授意,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原因。” 皇上看着她,沉默半晌,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以她的聪明才智,不可能看不出来。 于是他坦然承认:“是,是朕授意的,从你刚刚走出大殿的那一刻开始,朕便派暮云跟在你身后,一是为了保护你,二是将计就计,顺着德妃的计划,除掉朕的心腹大患。” “也就是说,昨天即使你没有给德妃下毒,朕也会那么做的,这是朕要除掉永安王,最关键的一步,所以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德妃不是你害死的。” 沈颜回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皇上,她知道,皇上这么说,是为了让她宽心,她本来应该感到熨帖,但此刻,心里却一片冰凉。 “所以,皇上对于德妃的死,没有任何感觉吗?你知道德妃生前做过那种事,是没有资格进入皇陵的,更不会有任何的追封,而摄政王昨天的态度已经表明,他家的祖坟里也不可能让德妃进去,所以生前风光无两的人,死后便只能曝尸荒野。” “不管怎么说,德妃都是皇上,迄今为止宠幸过的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皇上为了自己的大业,如此利用她,让她落到这般境地,心里就一点触动也没有吗?” 皇上听她声声控诉,皱了皱眉,也是动了气:“那你可还记得,德妃想对你做的事情,我知道你聪明,不会让自己落入和她一样的境地,可若是只按你的做法,让德妃受尽情毒的折磨,你敢说她日后不会对你的仇恨加倍?这岂不是为自己埋下隐患?” “既要做大事,便不能心慈手软,优柔寡断,更何况,朕根本就没有……” 沈颜回突然冷静地开口:“那是不是有一天,皇上也会这般利用我呢?” 皇上停下了自己想说的话,愣愣地看着沈颜回,而后,面上渐渐浮现出怒意,他从床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沈颜回。 “你觉得,我会对你做同样的事?” 沈颜回苦笑一声:“谁知道呢?一夜夫妻百日恩,皇上连有过一夜夫妻之恩的德妃娘娘都能毫不留情地牺牲掉,况且臣妾还与皇上没有半分恩情呢。” 皇上静了半晌,突然阴狠地一笑,他将沈颜回扑倒在床上,一手抓住沈颜回的两只手腕,用自己的腿将她挣扎的双腿压制住,凑近了沈颜回的脸,冷冷地说道: “你既然担心这个,那朕可以与你有许多恩情。” 说完,便蓦然低头,封住了沈颜回的唇。 沈颜回顿时瞪大了眼睛,她拼命挣扎着,偏头躲开了皇上的吻。 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心里慌乱,说出的话便有些口不择言:“别碰我,离我远点!” 皇上的目光暗沉,声音沙哑:“你就这般厌恶我的触碰?还是说,你厌恶的,是我这个人?” 沈颜回脸撇向一边,闭口不语,她没有厌恶皇上,也对他的触碰没有抵触,只是,绝不是现在,不是在这种情况下。 然而皇上却误会了她的意思,他用空着的一只手,强行掰过沈颜回的脸,声音冰冷地道:“你厌恶朕也晚了,是你自愿踏入这漩涡,是你主动进入朕的世界,现在想要逃?想也别想!” 说完,便再次吻上了沈颜回的唇。 若说刚才的吻,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地试探,那这次,便是直接的攻城掠地。 他强行撬开沈颜回的唇齿,舌头长驱直入,完完全全掠夺了沈颜回的呼吸。 沈颜回用尽全力挣扎,却丝毫躲不过皇上的压制。 她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人,早已不是她刚入宫时,那个颓废窝囊的皇上了。 而让他变成这样,自己至少有一半的功劳。 可是,她想要的,是一个为国为民的皇上,而不是一个冷血冷情的帝王。 沈颜回停下挣扎,任由皇上的吻,顺着嘴角,吻到下巴,又辗转来到颈间,吮着她修长的脖颈。 她突然冷冷地出声:“皇上想要的,是一个出谋划策的谋士,还是只想要一具冰冷的尸首?” 皇上停下动作,抬头看向沈颜回。 沈颜回眼里没有一丝迷乱,反而十分清醒,她手心拿着一根发簪,抵在自己的颈间,发簪尖尖的头已经扎进皮肤里,一滴血珠渗出,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惹眼。 皇上狂乱的眼神逐渐平静下来,仔细看去,眼底深处浮现出几分悲痛之色。 他静静地看了沈颜回良久,终是翻身站起,拂袖离开了。 沈颜回撑着床坐起身,看着手中粘血的簪子,闭上了眼睛。 檀香静悄悄地走进来,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药罐,靠近沈颜回,慢慢地将手中的药膏,涂抹在沈颜回的伤处。 沈颜回没有睁眼,也没有制止。 涂完以后,檀香轻声劝道:“主子又何必跟皇上置气?皇上处在这个位置,自然有他的难处。” “我又何尝不知?”沈颜回静静地开口,“只是一个人若长期处在杀戮之中,心中没有一个能让他在乎的人,那迟早会磨掉他最后一丝善念,一个这样的帝王,不会是百姓之福的。” 檀香不再出声。 沈颜回问道:“那天身上有香味的宫女,找到了吗?” 檀香摇头:“没有,那人仿佛突然出现,又突然失踪了一般,奴婢找遍了整个皇宫,都没找到人。” 沈颜回皱紧了眉头。 檀香问道:“主子,可是有不妥?” “我只是觉得奇怪,如果那天的计策,真的是德妃一人所为,那她为何要多此一举,在我和顾景白的酒中下药呢?” “她之前下的药,是十分普通的春药,有心人一查就可以查出来,而后来下的情毒,却十分高级,不仅需要三种条件才能触发,而且触发以后无影无踪,连太医也查不出来。” “有这么好用的药,为何还要用普通的药,徒留把柄呢?” 檀香思考了一阵,恍然道:“除非……” “除非,有另一波人,在暗处悄悄地帮助德妃。”沈颜回替她把话说完。 “难道是摄政王?”檀香猜测道。 沈颜回摇了摇头:“看摄政王那天的表现,不像是知道这种情毒的存在,应当不是他。” “那就只剩一个人……” 兴庆宫内。 太后照旧倚在小榻上看书,旁边的兰溪一边帮她剥橘子,一边道:“没想到,沈昭仪此人深藏不露,竟然会武功,倒是让她逃过一劫。” 本来太后的计划,是派人先杀了沈颜回,然后用情毒陷害德妃,再将刺杀的事栽赃给摄政王,一石三鸟。 只是却没想到,竟然在沈颜回这里出了变数,不过好在顺利除掉了德妃,也让摄政王一家,彻底恨上了沈颜回,不算是白忙活一场。 太后冷笑:“这个沈颜回,倒真是哀家小瞧了她,竟然连自己的家人都不知道她会武功的事,能隐瞒这么久,也算是个人才。” “若不是她非要和哀家作对,哀家倒是很想与她一同合作。” 兰溪不由得猜测:“那这沈颜回,到底背后依靠的是谁?进宫来,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太后用保养得当的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哀家也很想知道,不过不用着急,用不了多久,她自己就会露出马脚的。” 第三十七章:找茬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这几天,皇上的日子可以说过得相当不舒服。 朝堂之上,因为德妃之事,摄政王自己老实了许多,然而却撺掇着手下的人,一直给他找麻烦。 麻烦不大不小,刚好踩在皇上爆发的临界线,让他不至于爆发,却头痛非常。 而在后宫里,自从那天和沈颜回不欢而散以后,皇上就没再去过承香殿,当然沈颜回也没来紫宸殿。 两人一直冷战,皇上拉不下脸来,晚上便只能一个人睡觉。 可不知为什么,以前明明一个人睡觉已经习惯了,然而只抱着沈颜回睡了两晚,便仿佛上了瘾一般。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现在再让他一个人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白天晚上都不顺妥,导致皇上最近的脾气十分暴躁。 此时,皇上在宣政殿内,看着兵部侍郎赵信呈上的奏折,忍不住狠狠扔了出去。 “反了!我看这群人就是要造反!” 苏祥站在一旁缩了缩脖子,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心里却不由得暗忖:这群人向来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只以摄政王马首是瞻,皇上这么多年来,不早就习惯了吗,还不是因为最近欲求不满,所以脾气才这么暴躁。 这时,暮云突然从屋顶上落下来,进了大殿。 皇上见到他,立马拿起了手边的奏折,一副看得十分认真的样子,一点也没发现自己拿反了。 他一边看,一边好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她怎么样?” “嗯……”暮云看起来有些犹豫。 皇上放下手中的奏折,皱眉看向他:“怎么?身体还是不舒服?” “没有没有,”暮云连忙道,“沈昭仪现在好多了,吃好喝好,今天还让御膳房多添了两道菜,吃完了以后,还带着宫女出来消食,面色红润,有说有笑,应当已经放下了那件事。” 暮云为了让皇上宽心,特意夸张了一些,虽然沈颜回确实是吃好喝好,也确实是出来消食了,但有说有笑,倒是没有。 只是暮云的这份贴心,却没能让皇上高兴起来,反而沉下了脸色。 “是嘛,她还挺高兴的。” 皇上的声音听起来颇有些阴阳怪气。 暮云挠了挠头,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刚才以为人家不舒服,不是还挺担心的?怎么现在听见人家身体健康,反而不高兴了呢? 皇上确实不高兴,他在这里每天挠心挠肺、备受折磨,每天都重复着那天他们的对话,后悔自己当时不该说那些话,做那些事,还每天都在想着,如果重来一次,他应该怎么做,才能避免这次争吵。 结果对方竟然完全不当一回事儿,该吃吃,该喝喝,身体健康,心情舒畅,他还怎么高兴得起来? 皇上越想心中越是不愤,他放下手中的奏折,对旁边的苏翔道:“朕记得赵婕妤弹了一手好琵琶?今晚让她带着琵琶来紫宸殿。” 皇上此话一出,苏祥和暮云均是一惊,这……赌气归赌气,可别真做出什么覆水难收的事情。 “陛下……”苏祥犹豫着开口。 哪知刚开了个头,便被皇上一口打断:“让你去你就去,敢废话就砍了你的脑袋!” 苏祥叹气,只能回道:“是。” 这几天,后宫终于热闹了起来,只因皇上不知是怎么转了性,突然造访起后宫来。 今天叫赵婕妤弹了琵琶,明天又叫林才人去跳舞,仅仅几天,就把本就不多的后宫妃嫔,叫了个遍,虽然都没能留宿,但好歹见到了皇上。 尤其是赵婕妤,不仅被皇上叫了好几次,还被皇上大肆夸赞,赏了很多好东西。 只是有一点,皇上唯独没有找过沈昭仪,于是众人纷纷猜测,是不是沈颜回哪里惹到了皇上,失了宠。 一开始只是猜测,但后来皇上真的一次都没见过沈颜回,于是众人越来越肯定,这沈颜回终于是失宠了。 于是沈颜回沦为了众人嘲讽的对象,她一开始受宠的时候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少人落井下石。 淑妃听说了这件事,犹豫了半晌,还是打算去看看沈颜回。 只是刚走到半路,便看到沈颜回和赵婕妤站在路上,看样子,是对上了。 淑妃不由得感叹,上次也是差不多的场景,只是,上次自己是被欺负的那个人,现在,却换成了沈颜回,然而她心里却没有丝毫痛快的感觉,只有同病相怜。 她是没有,可是赵婕妤此刻却是成就感满满。 上次沈颜回有皇上护着,让她下不来台的事,她还记得清清楚楚,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她来讨回公道了。 于是她拦在沈颜回面前,将小人得志的嘴脸,发挥得淋漓尽致。 “沈昭仪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啊,是不是最近心情不好,没睡好觉?皇上昨天送嫔妾了一些补品,可是我哪里用得着这些,不如妹妹送给姐姐吧,免得姐姐失了这张漂亮的脸,就更不得皇上喜爱了。” 沈颜回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她:“你谁啊?” 赵婕妤噎了一下,随即气急败坏道:“沈颜回!你是故意的吧,你怎么可能不记得我是谁?” 沈颜回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抱歉,你刚才也说了,我最近没睡好,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我确实容易忘了。” “你——”赵婕妤脸色扭曲了一瞬,但又马上恢复了平静,她冷笑着道,“你也就能过过嘴瘾了,没了皇上的宠爱,你什么也不是,我就等着看你,落入烂泥里。” 沈颜回本不想与她相争,可是看着她嚣张的样子,莫名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看着自己的手,漫不经心道:“这句话,还是等你什么时候有资格在紫宸殿留宿以后,再来跟本宫说吧。” 赵婕妤咬牙,这的确是她现在最着急的,皇上虽然每天都召她们去紫宸殿,却从来没有让谁留宿过。 也就是说,迄今为止,除了已故的德妃,还是只有沈颜回一人被皇上宠幸过。 她被戳中了痛点,心中的怒火更盛,她看着沈颜回这张云淡风轻的脸,就恨得牙根痒痒。 见沈颜回转身要走,想也不想就要上前去扯她的衣服。 淑妃眼看赵婕妤说着说着就要动手,便想上前帮忙。 只是刚走了一步,便看到沈颜回反应迅速地转身,没等赵婕妤够着她的衣服,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给了赵婕妤一巴掌。 “啪”的一声,淑妃离这么远,都仿佛感觉到了疼痛。 她轻轻笑了笑,沈颜回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吃亏呢,她真的是想多了。 赵婕妤被打懵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随即便犹如泼妇一般,要跟沈颜回拼命。 只是没等她扑上去,便被沈颜回身后的竹丝一把抓住胳膊,反押在身后,被迫跪到了地上。 赵婕妤身后的太监宫女连忙上前,却没有一个敢在竹丝手下救人。 赵婕妤被押在地上不能动,只能恨恨地看着沈颜回:“沈颜回,你敢动我!你就不怕我告诉皇上?” 沈颜回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本宫为什么不敢?本宫品级比你高,你却对本宫出言不逊,本宫教训教训你,教教你规矩,也是理所当然。” 她伸手抬起赵婕妤的下巴,凑近她打量片刻,缓缓道:“不过你这么一闹,我倒想起你是谁了,赵婕妤,我最后警告你一遍,不要再来招惹我,你信不信我动动手指,就可以让你死的很惨!” 赵婕妤近距离看着沈颜回黑沉沉的眼神,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颤颤巍巍道:“知……知道了。” 沈颜回甩掉她的下巴,示意竹丝放开她。 赵婕妤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甩开宫女要来搀扶她的手,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沈颜回看了一眼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顿感无趣,正想离开,却听到后面传来了鼓掌的声音。 回头看去,却见淑妃缓步而来。 她挑了挑眉:“怎么?淑妃娘娘也是来看我笑话的?” 淑妃苦笑:“怎么可能,我有什么资格看你的笑话。” 沈颜回也笑了:“现在皇上的雨露不是正撒遍整个后宫吗,淑妃娘娘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讨好皇上,让皇上忘了之前的事啊。” 淑妃长叹一口气:“不,我现在发现了,如今德妃不在了,太后又囚禁兴庆宫,整个后宫我最大,每个人即使再看不惯我,也要对我礼让一二,但我若现在争宠,便相当于成为后宫所有嫔妃的靶子,所有人都会针对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沈颜回失笑:“我一直都没来得及告诉你,你的确比之前聪明了不少。” 这句话不太好听,却有些坦诚相对的意思。 淑妃笑了笑:“那当然,就因为我现在聪明了,所以看得出,皇上虽然表面上雨露均沾,但实际上,却一个人都不曾碰过,这分明就是故意做给你看的。” “我虽不知道你两人之间闹了什么矛盾,但和好是迟早的事,又何必去讨这个没趣。” “那也不一定啊,”沈颜回语气悠悠地说道,“这后宫佳丽各有特色,说不定哪个入了皇上的眼,到时候,我就要被皇上遗忘到角落里了。” 淑妃听她酸溜溜的语气,挤眉弄眼道:“如此看来,你也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无动于衷嘛!” 沈颜回冷哼一声,看了淑妃一眼,开口邀请:“不知淑妃可有兴趣去承香殿坐坐?我们两个失宠之人,倒是有的话聊。” 淑妃失笑:“求之不得。” 第三十八章:惩罚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晚上,皇上再次将赵婕妤召来紫宸殿弹琵琶。 皇上在宣政殿处理政务晚了一会儿,回去的时候,赵婕妤已经到了。 只是今天的赵婕妤,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迎上来,而是安静地跪在地上,低垂着头。 皇上进了屋,将外衣脱下来,交给身后的宫女,走到桌子旁坐下来,这才开口问道:“怎么了这是?” 赵婕妤抬起头来,露出自己红肿的侧脸,脸上清清楚楚的五根手指印,在保养得当的脸上,显得分外明显。 她梨花带雨地看了皇上一眼,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皇上~” 这一声轻柔婉转,仿佛拐了九九八十一道弯,喊得皇上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他抿了抿唇,控制自己没有笑出声来。 “谁打的?” “是……沈昭仪。” 皇上倒茶的动作一顿,这次没能控制住,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他咳了一声,放下杯子,用为了不暴露自己此刻的兴奋,而刻意压低的声音问道:“她为什么要打你?” 赵婕妤看起来委屈极了:“臣妾也不知道啊,不过是今天碰巧遇到了,臣妾见沈昭仪脸色不好,以为她没有睡好,就想把皇上赐给臣妾的补品送给沈昭仪,可是没想到,沈昭仪却对臣妾冷嘲热讽,臣妾一时气不过,便回了两句嘴,哪知她上来就给了臣妾一巴掌,还让身边的宫女抓住臣妾,羞辱臣妾,让臣妾在下人面前丢尽了脸面。” “皇上,您可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皇上耐着性子等她哀嚎完,才迫不及待地问道:“那她都说了什么?” 赵婕妤看着皇上此刻的表情,觉得似乎不太对劲,皇上怎么看起来,还有些高兴呢? 她只能更加卖力地说着沈颜回的坏话:“她……她说皇上虽然召了臣妾前来,也不过是让臣妾弹弹琵琶,听听曲罢了,就像是对风月女子一般,没有真心,只有她,才是真正侍寝了的嫔妃。” 赵婕妤这谎话,说得毫无负担,虽然沈颜回原话不是这些,但摆明了就是这个意思,她也不算是说谎。 皇上静静地听完,仰头喝光了杯子里的茶:“还有吗?” 还有?莫非是这些话还不足够定她的罪? 于是,赵婕妤自以为是地下了剂猛药:“沈昭仪还说,皇上只有对她才是真心的,现在只不过是与她闹别扭,让臣妾不要嚣张,否则她动动手指,就可以让臣妾死的很惨。” “哈哈哈……”皇上听完,竟然仰头大笑起来。 赵婕妤莫名其妙地抬头,发现皇上竟然一改这两天的阴沉,此时目光闪耀,脸上的笑容像是完全出自真心,不是气急而笑。 皇上现在确实心情极好,看到赵婕妤脸上越发委屈的表情,脸上犹带着笑意开口道:“你这件事干的好,朕会重重赏你的。” 赵婕妤感觉越发莫名其妙,皇上这话听着像是在夸她?还要赏她?可是为什么呢?她做了什么?就因为自己告了沈颜回的状? 可是皇上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也不像是生气啊? 她犹不死心地开口问道:“皇上,您不打算处置沈昭仪吗?” 皇上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他忽然凑近了赵婕妤,眼神蛊惑,声音温柔地问道:“那依你来看,该怎么处置才好?” 赵婕妤被他认真的眼神看得有几分羞涩,一时忘了今夕何夕,迷迷糊糊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那等狂傲善妒之人,实在当不起昭仪之位,皇上就该降了她的位分才是。” “哦?是嘛,”皇上依然保持着凑近的姿势,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眼神滑到她的唇边,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吻上去一般。 赵婕妤的心砰砰地跳着,她既紧张又期待地看着皇上,脸颊通红。 可谁知,皇上突然面色一冷,抬着她下巴的手猛然向下,紧紧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皇上眼睛里的温度尽数退去,只留下冰冷和阴翳。 赵婕妤顿时呼吸困难,她惊恐地看着皇上此刻冷酷的表情,感觉皇上就算在这里把她掐死了,也绝对不会眨一下眼睛。 皇上确实是下了死手,可是他的脑海中,却蓦然浮现出沈颜回那天对他的控诉。 他闭了闭眼睛,沈颜回眼眶通红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 他倏地松开了自己的手,睁眼看着赵婕妤面容狼狈的瘫坐在地上,不住地咳嗽着。 “来人!” 苏祥和两名太监走了进来。 “赵婕妤以下犯上,罚俸三个月,降为美人,回自己的寝宫闭门思过。” 苏祥让两名太监将还在挣扎的赵婕妤拖了下去,自己也打算跟着出去,却听到皇上又叫住了他。 皇上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开口吩咐道:“下旨!昭仪沈氏,刁蛮善妒,为难宫嫔,将她这一个月所有的甜品和酒水全部扣下,以儆效尤。” 苏祥脸上的表情抽搐了一瞬,低头应道:“是。” 于是,整个后宫再次炸开了锅。 都说沈昭仪和赵婕妤两人在路上拌了几句嘴,沈昭仪将赵婕妤狠狠收拾了一顿,结果,皇上反而将赵婕妤降了位分,却只罚了沈昭仪的甜品和酒水。 如此看来,皇上还是偏爱沈昭仪,后宫中的其他妃嫔再次意识到了沈昭仪的地位,再也没有人敢找茬了。 然而,沈颜回听到这个消息,却气得握紧了拳头。 她这个人,对身外之物看的很淡,却颇有些贪嘴,尤其偏爱甜食,又喜喝酒。 结果皇上偏偏就罚了她这两样东西,说他不是故意的,谁能相信? 沈颜回气得在自己的寝宫内转了两圈,还是压不下心里的怒火,她转身就要去找皇上算账。 可是刚刚走到门口,却又转了回来。 皇上此举,不过就是逼着自己主动去找他罢了,若是他用其他的方式,那她乐得给他个台阶下,可非要做让她如此生气的事。 那她就偏偏不让他如愿。 于是沈颜回气呼呼地又坐回了屋里。 不是不给她甜品吗?那她就自己做。 不是不让她喝酒吗?那她就去偷。 看看谁能忍得过谁! 沈颜回说到做到,当天晚上便偷跑了出去。 要问她去哪偷酒?废话,当然是紫宸殿! 皇上虽然现在已经很少喝酒了,不过以前作为酒鬼,私藏过很多好酒,即使后来戒了酒,也没有把这些酒都扔了,而是都被苏祥藏了起来。 于是她今晚的目标,便是夜探紫宸殿。 不过要想在紫宸殿成功偷到酒,还不被人发现,必须要成功避开一个人才行,那就是暮云。 暮云武功高强,耳聪目明,要想避开他,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于是她便派了竹丝出场,竹丝虽然武功比不过暮云,但是轻功相当好,应当可以拖一段时间。 于是她穿一身夜行衣悄悄躲在暗处,看着同样穿夜行衣的竹丝将暮云引走,于是便悄悄的跳上了紫宸殿的屋顶。 她的目标是苏祥的房间,但是来到这儿,却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她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皇上寝宫的屋顶,轻手轻脚地掀起一块瓦片,看向屋里的情景。 只见一清秀的女子,正在屋内抚琴,琴声婉转动听。 而皇上正半倚在小榻上,闭着眼睛听得专注,一只手还跟着音乐打着节拍,看起来十分惬意。 沈颜回越看越觉得不忿,这人找了她的麻烦,让她只能出来偷酒喝,自己却在这里万分享受。 于是她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从里面倒出一粒白色的药丸,手指轻弹,瞅准屋里的杯子,将药丸准确得投到了里面。 药丸落入水中,激起几颗水滴,然而这是细微的声音,被琴声完美地遮盖了过去,没有被屋里的两人察觉。 沈颜回勾起嘴角,轻轻一笑,又将瓦片轻手轻脚地盖了回去。 她这才站起身来,朝着苏祥的房间飞去。 苏祥房间里的酒并没有藏得很认真,所以沈颜回很顺利地便找到了,只是正想要走的时候,便又看到了暮云的身影。 原来暮云原本追着黑衣人而去,却见那黑衣人在逃跑的时候,竟然不时地回头看他,仿佛的确定他有没有追上来,他立马意识到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于是快步赶了回来。 刚刚回来,便与沈颜回打了个照面。 沈颜回虽然穿着夜行衣,知道暮云认不出他是谁,却还是心里一突,转身就跑。 暮云也连忙追了上去。 沈颜回知道自己的轻功不如暮云,若是现在回宫殿,暮云马上就会知道她是谁,那皇上也会知道今天晚上给他下泻药的是她。 皇上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于是她脚步一转,来到了假山丛,钻了进去,后面穷追不舍的暮云,也跟着钻了进来。 沈颜回借着错综复杂的假山,和暮云玩了一会儿捉迷藏,便从另一个出口跑了出来。 她看着后面庞大的假山丛,得意地笑道:“你就在里面慢慢玩吧。” 说着,拍了拍怀里的酒坛,便想回宫去睡觉。 只是眼睛一眯,却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中秋晚宴那天,妄图刺杀她的宫女。 沈颜回让檀香找了她很久,都没有发现她的行踪,仿佛人间蒸发似的,怎么今天晚上却突然出现了呢? 是巧合?还是故意在这里等着她? 第三十九章:陷阱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沈颜回眼睛一转,将怀里的酒藏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方,拍了拍:“美酒啊美酒,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完,便随着宫女的身影而去。 那宫女步伐匆匆地走着,时不时还往两边看看,一看就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沈颜回跟在她后面良久,发现她越走越偏,竟然渐渐来到了冷宫。 只见那宫女熟门熟路地进了冷宫,推开一扇房门,走了进去。 沈颜回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她蹲在门口,顺着门的缝隙,往里面看去,借着窗户里射进的月光,她看到那宫女在墙边摸索了几下,然后用力一推,墙面竟然被推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暗室。 那宫女走进去,暗室门自动关上,墙面干净如初,好像从来没有过一般。 沈颜回推开门,来到那面墙边,伸手敲了敲,声音与普通的墙面没什么不同,如果不是刚才亲眼所见,绝对想象不出后面还有一个暗室。 她学着方才宫女的动作,在墙上摸索了几下,然后用力一推,果然,暗室再次出现。 沈颜回看着里面伸手不见五指的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 这个火折子还是为了偷酒方便放在身上的,眼下正好有了用处。 她拿着火折子往里面一照,发现里面竟然是一个长长的甬道,深不见底。 她迈步走了进去,刚刚走了两步,便听见后面暗室的门再次合上。 她回头看了一眼,便顺着长长的甬道往前走去。 似乎走了很久,她突然看到前面有些许亮光,她轻手轻脚地走上前,被突然亮起的灯光晃了眼睛。 她闭了闭眼,才终于适应了亮光,却发现这里竟然豁然开朗。 只见面前仿佛是一个十分宽阔的房间,比之她所在的寝宫,也毫不相让。 房间的角落堆满了黑黑的箱子,只留出中间的空地。 沈颜回想要走过去看看箱子里装的是什么,突然感觉左边有破风之声传来,她连忙闪躲,却见一把剑横劈下来。 她退了两步,看到持剑之人,正是那名宫女。 宫女见一击不成,便再次朝她攻来。 沈颜回左右闪躲着,不是她不想还手,只是自己今天穿的是夜行衣,也没想出来打架,所以自己的鞭子没带。 手中没有武器,对方的攻势又太过凌厉,所以她只能卖力闪躲。 而那宫女却仿佛死了心要治她于死地,剑招越发杀意凛然。 沈颜回一个不注意,被她一脚踹到肚子,狠狠地撞到了黑箱子上,手中的火折子也落了地。 但是她现在没空去管火折子了,因为宫女手中的剑穷追不舍,沈颜回在黑箱子上转了个身,避开了劈来的一剑。 那剑劈在黑箱子上,竟然将黑箱子的盖子劈烂,露出里面的东西。 竟然是满满一箱子的刀! 沈颜回来不及想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刀,伸手便抽出一把,对上了宫女的剑。 有了武器以后,沈颜回终于有了反击的能力,她们二人一人持刀,一人持剑,在这空旷的房间内,对起招来。 那宫女的武功其实并不高,只是之前有武器的加持,所以逼得沈颜回节节败退。 现在沈颜回也有了武器,所以两人对了几招,那宫女便显现出了败势。 宫女似乎也发现了,于是她趁着沈颜回不注意,突然伸手一扬,白色的粉末朝着沈颜回的脸而去。 沈颜回顿时被迷了眼睛,宫女趁此机会,对着一处地方跑去。 沈颜回模模糊糊地看到宫女的身影,想也没想便追了过去。 只是离开了那宽敞的房间,甬道里又恢复了黑暗,沈颜回没有了火折子,眼睛又被迷住,便索性闭上了眼睛,听声辩位,追着宫女而去。 她隐隐感觉两人跑出了甬道,便以为又回到了冷宫,只是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说明那宫女还在这房间内。 她的眼睛还未恢复,朦朦胧胧间可以看到房间内的摆设,她拿着刀站在房间里,侧耳听着周围的动静,防止宫女突袭。 突然,花瓶碎裂的声音传来,沈颜回条件反射地提刀对那边砍去,却蓦然听见一声尖叫。 随即便有喊声传来:“来人啊,有刺客!” 沈颜回动作一顿,已然发现了不对。 然后便是踹门的声音传来,似乎有很多人冲着她跑来,脚步声混乱,周围全是声音。 沈颜回一个不查,被人划破了手臂,手中的刀落在地上,有人上前,将她也按到了地上。 房间里燃起了蜡烛,沈颜回的眼睛也终于恢复了正常。 她看到周围围满了侍卫,那些人全部严阵以待,拿着手里的的刀,对着自己。 她转头望去,只见太后身边的宫女兰溪,正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而她刚刚刀砍的方向,正是床的位置,而此刻坐在上面,面容端庄严肃的,正是当今太后。 太后目光冷冷地看着她,开口吩咐道:“把她脸上的面巾给哀家扯下来!” 沈颜回耳朵一痛,面巾被扯了下来,只听周围吸气声传来,兰溪惊呼道:“沈昭仪?怎么会是你?” 太后的面容没有一丝变化,依旧声音冰冷:“沈昭仪,你不打算跟哀家解释一下今晚的事吗?” 沈颜回哂笑,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太后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让她“碰巧”遇见那名宫女,又让宫女带着她去了冷宫,再让她“碰巧”拿了一把刀,然后又带着她来到了太后的寝宫。 太后今天晚上兜了这么大一个圈,不就是为了陷害她吗?又何必再问呢? 沈颜回闭嘴不言,是她好奇心太重,是她防备心太差,这才落入了陷阱,没什么好争辩的。 太后见她不说话,于是便语气沉沉地开口道:“沈颜回妄图行刺太后,将她即刻打入冷宫,并派人看守。” 沈颜回抬头看了太后一眼,便被身后的侍卫押去了冷宫。 那几个侍卫把她关进一个房间,锁上了门。 沈颜回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打量了一下这冷宫的房间,走到桌子旁,用手抹了一下,厚厚的灰尘,使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摘下头上的头巾,简单擦了擦桌子和凳子,便坐了下来。 直到这时,她才有空回想今晚的事情,想着想着,便不由得苦笑出声。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还是小瞧太后了,这可是在后宫厮杀了一辈子,最后脱颖而出的胜者,怎么可能那么轻易便甘心被囚禁一辈子。 她明明之前猜到了那宫女是太后的人,还敢追着她而去,确实是自己太过托大了。 没等她在这里反思多久,便听到头顶有声音传来。 她似有所感地闪到了一边,果然,不一会儿,一人从屋顶上落了下来。 沈颜回看到来人,微微睁大了眼睛,压低声音道:“暮云?你怎么到这来了?” 暮云看到她,似乎也是十分惊讶:“沈昭仪?怎么会是你?” 沈颜回突然想起来,她今天晚上的真正目的,是到紫宸殿去偷酒的。 而且就在刚刚,她还将暮云引到假山丛,让他在里面兜圈子。 而暮云也看到了她这身装扮,不敢置信地指着她道:“今晚的黑衣人是你?” 沈颜回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将今晚的事,向他解释了一遍。 暮云听完,看着沈颜回,久久没有做声。 沈颜回知道他想说什么,自己今晚做的事情,却是有点不过脑子,这要是让皇上知道了,不得嘲笑她一辈子? 说起皇上,沈颜回突然正色道:“你回去以后,告诉皇上,让他一定不要来救我。” 暮云挑眉:“为何?” 沈颜回正想说什么,突然听到外面有开锁的声音,沈颜回催促暮云离开,自己又坐回了凳子上。 门被打开,檀香和竹丝走了进来。 沈颜回看到两人,眼前一亮,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门又被关上,檀香急切地问道:“主子,你没事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竹丝去干什么了?怎么就到了冷宫里?” 檀香一连串的发问,让沈颜回不由得有些头疼。 她当初选择竹丝和她一起去偷酒,一是因为竹丝轻功好,二是因为如果是檀香的话,肯定不同意她去做这件事。 所以其实她们两个,今天是瞒着檀香行动的,现在要想给檀香解释,还真是一件麻烦事。 再说暮云这边,他从冷宫里出来,便回了紫宸殿。 为皇上抚琴的林才人已经离开,只是紫宸殿里却没有看到皇上的身影。 暮云奇怪地问苏祥:“皇上去哪里了?” 苏祥的表情有些无奈:“皇上去出恭了,也不知今晚吃坏了什么,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没叫太医吗?” 苏祥摇摇头:“皇上嫌丢人,打算明天再看看。” 说完,奇怪地看向暮云:“你方才去了何处?” 暮云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凝重:“沈昭仪被太后关到冷宫里去了。” “什么?” 苏祥和皇上的声音一同传来,原来是皇上出恭回来,正好听见了暮云所说的话。 “怎么回事?” 皇上拖着自己有些虚脱的身体,回到了房间的小榻上。 暮云便从看到黑衣人开始说起,说到沈颜回就是为了来紫宸殿偷酒的时候,皇上挑了挑眉,再看今天晚上他拉到虚脱的样子,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只是他暗暗压下这件事,想着秋后算账,也没有打断暮云。 “属下追着黑衣人到了假山丛,被困在里面良久,好不容易出来以后,便看到不远处的兴庆宫内灯火透明,属下察觉不对,便隐藏身形偷偷去看了看,结果便看到几个侍卫压着一个黑衣人去了冷宫。” “属下跟到冷宫,才知道是沈昭仪,然后沈昭仪与属下说了今晚的事,都是太后所下的圈套。” 皇上皱眉,沉思了良久。 第四十章:冷宫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皇上抬眸看了一眼暮云,咳了一声:“那……她有没有向朕求救?” 暮云老实地摇了摇头:“没有,沈昭仪让我告诉皇上,一定不要去救她。” “……” 皇上冷哼一声,“那就睡觉!” 哪知,刚刚站起来,肚子又是一阵翻涌,他挣脱开苏祥搀扶的手,往恭桶处跑去。 而此刻的冷宫内,沈颜回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檀香说了一遍。 听到最后,檀香已经没有精力去吐槽沈颜回偷酒的行为,而是完全被太后今天的所作所为吸引了注意。 “看来主子之前猜的不错,那宫女的确是太后的人,太后恐怕早就开始怀疑主子了。” “是啊!”沈颜回感叹道,“太后此人心机颇深,又敏感多疑,恐怕早在中秋晚宴之前,就知道了德妃的计划,然后将计就计,打算将我和德妃一网打尽。” 檀香闻言,心里的担忧又上了一层,她皱眉问道:“那主子,您为何不让皇上来救你?难不成您还在赌气?” 沈颜回冷哼道:“皇上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温柔乡里沉醉着,哪里有空管我?” 檀香无奈地说道:“主子明明知道皇上只是在故意气你而已。” 沈颜回撇了撇嘴,随即正色道:“今天晚上我无故出现在兴庆宫内,又明目张胆地拿刀指着皇太后,还有那么多人见证,可以说是证据确凿,胆敢刺杀太后,论罪应该当即处死,可是太后却偏偏把我关到了冷宫里,你说是为什么?” 檀香皱眉思考了几息,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难不成太后是在引蛇出洞?” 沈颜回点头:“恐怕是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檀香十分忧心。 “怕什么?”沈颜回斜睨了她一眼,“你主子做事,什么时候非得要人帮忙不可了?不过就是太后而已,还不至于让我认输!” 当晚,檀香和竹丝两人简单打扫了一下冷宫的房间,三人安详地睡了一晚。 第二天,便有人给他们送来了吃食,竟然十分丰盛,有吃的,有喝的,还有甜点,比她在外面的时候还要丰盛。 只是沈颜回夹起一筷子菜,凑到鼻子下闻了闻,抬眼看向送菜的宫女。 “这菜,是太后让你们送来的?” 宫女竟然也毫不隐瞒:“回沈昭仪,是太后让奴婢送来的,太后说,沈昭仪武功高强,如果想要逃跑的话,那估计谁也阻拦不了,所以才在菜里下了些软筋散,太后还让奴婢来劝劝沈昭仪,为了宫外的亲人,还是老实一些为妙。” 听她提到亲人二字,沈颜回倏然握紧了手中的筷子。 沈府当中有太后的内应,太后自然清楚,她对沈府中人没有太多的牵挂,这个亲人,恐怕是指的是她的娘亲。 沈颜回沉默了片刻,突然轻笑出声:“既然是太后的要求,那嫔妾自当遵从。” 说完,便将筷子上的菜,放进了嘴里。 那宫女见沈颜回老老实实地吃下去,很是松了口气,接着便转向檀香和竹丝,得寸进尺地说道:“两位姑娘也一起用一些吧!” 竹丝脾气比较急,张嘴便想说些什么,却被檀香拦住。 檀香也拿了双筷子,夹了一些菜,放进嘴里。 竹丝见状,屈辱地红了眼眶,但最后也还是吃了一些。 那宫女这才满意地离开。 竹丝气得跺脚:“这算什么?明明知道下了毒,却逼着我们不得不吃,不就是算准了我们没有办法吗……主子!你怎么还吃得下去?” 沈颜回不紧不慢地吃着桌子上的菜:“反正都已经吃了,吃一口和吃很多口也没什么区别,总不能饿死吧。” 檀香眉头皱得死紧:“太后给我们下了软筋散,绝对不只是限制我们的行动这么简单,恐怕还有后招。” 沈颜回擦了擦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光在这里担心,是没什么用的。” 沈颜回胆敢刺杀太后的消息,终于传遍了后宫,淑妃听说了这件事,立马带着人脚步匆匆地往冷宫而来。 自从一同经历了德妃的事件以后,两人便冰释前嫌,关系缓和了不少。 尤其是淑妃,她那晚中了情毒,做什么事也不由得己身,若是沈颜回有一丝坏心思,那她现在的下场,便和德妃一样。 可是她没有那么做,反而将她交给了顾景白,顾景白虽然平时看着浪荡,但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君子。 她那晚极尽丑态,顾景白都没有趁人之危,反而帮她解毒,送她安全回宫。 于情于理,她都欠两人的人情。 只是她到了冷宫,却见到平时凄凄惨惨的冷宫门口,竟然多了侍卫把守。 她刚刚靠近,便被侍卫拦住:“太后有令,任何人不准靠近,淑妃娘娘若是不想被牵连,还是尽早回去吧。” 淑妃没有办法,只能回了寝宫。 沈颜回听说了这件事,让人给她送了口信,告诉她不要轻举妄动。 有了沈颜回这句话,淑妃才歇了心思。 下午,负责把守冷宫的侍卫,把她们门口的锁撤了下来,意思是她们可以到院子里去活动。 沈颜回吃了软禁散以后,浑身使不上力气,总觉得懒洋洋的,但是外面阳光正好,躲在屋子里着实浪费,所以沈颜回让竹丝去找了一把躺椅,放在院子里,躺在上面,晒着太阳午睡。 只是,总有人看不惯她如此惬意。 整个冷宫里其实是十分荒凉的,当然,既然叫做冷宫,那必然荒凉,只是后者的荒凉指的是冷宫的环境,而前者指的是冷宫里的人。 沈颜回原本还为皇上叹息,皇上后宫里的人少,对应的,冷宫里的人自然也就少,所以她到了冷宫里来,竟然连个伴都找不着。 谁知下午便有人找上了门。 只是当那人披头散发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沈颜回一时没有认出来。 那人用手指着她,癫狂地笑道:“沈颜回?真的是你?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沈颜回面不改色地看着她笑,实际正在心里快速回忆这人到底是谁。 看这人的样子,不是真疯,也是半疯,但竟然能张口叫出她的名字,不是与她交情颇深,就是太过恨她。 而沈颜回完全不记得这人,所以第一种可能可以排除了,只剩下第二种。 她快速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得罪过的人,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 “你是董婕妤?” “董婕妤?”那女人听到这个称呼,竟然恍惚了一瞬,接着便呲着牙笑起来,“没错,我是董婕妤,你一个小小的才人,见了我竟然不见礼?” 见她承认,沈颜回仔细搜寻了一下自己记忆中的董婕妤,只记得是个神采飞扬之人,虽然性格跋扈了一些,但那时眉宇间尽是自信的光彩。 可是现在的站在她面前的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左一个洞,右一个洞,头发乱糟糟的,像是鸡窝一般,脸上也脏兮兮的,整个人都仿佛大街上的乞丐,与之前的董婕妤,完全判若两人。 沈颜回心中浮现出些许怜悯, 那女人见沈颜回没有反应,突然一拧眉,脸上的表情陡然变得扭曲。 “你见了本宫竟然不行礼,你以为你是谁?不过就是被皇上宠幸了一晚的小小才人,在外声名狼藉,早晚会被皇上厌弃的。你既然看不起本宫,那本宫就要让你知道知道厉害!来人,给我掌嘴!” 这一番话,让沈颜回对她刚刚升起的一丝怜悯,尽数烟消云散。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竟然还想着仗势欺人,果然还是冷宫比较适合她。 这样想着,沈颜回便不愿再搭理她,站起身来,就想要回屋。 哪知刚刚起身,头皮一紧,自己的头发竟然被生生扯住,她感觉到疼痛,不得不后仰了仰头。 那女子还在她身后叫嚣着:“本宫让你走了吗?你竟然敢不听本宫的命令,本宫非要好好收拾你不可。” 沈颜回这辈子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就算小时候在家里,赵姨娘再看不惯她,也不敢和她动手。 可是当她想还手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四肢无力,全然使不上力气,她这才想起,自己之前吃了软筋散,现在是武功尽失的状态。 识时务者为俊杰,沈颜回发现了这个事实,便立马改换了策略。 她一边护着自己的头发,一边轻声哄着那疯子:“婕妤请息怒,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嫔妾是看婕妤累了,想去给婕妤倒杯水喝。” “真的?”那女人听了,手上的力气松了些,可随即又紧了紧,“我不信,我派人想要毁你的容,你能一点也不在乎?德妃娘娘说得对,我既然开始与你为敌了,那这一生都只能是敌人!” 沈颜回头皮痛得厉害,又见她软硬不吃,当下也来了脾气,她拽着自己的发尾转了一圈,与那女人面对面。 她用自己的额头狠狠一撞,将毫无防备的女人撞得一个趔趄,手上不由自主地松开。 沈颜回夺回了自己的头发,也不再对她客气,她现在虽然浑身无力,到对面的人也是瘦弱不堪,谁怕谁? 所以等檀香出来的时候,便看到自家主子和一个脏兮兮的女人滚成一片,你拽我的头发,我挠你的脸,好不热闹。 檀香傻了片刻,终于反应了过来,她连忙跑上前去,分开了两人。 那女人被强行分开,竟然号啕大哭起来:“你们两个欺负一个!我不干了!” 说完,便站起来跑了。 第四十一章:求情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嘶——” 房间内,檀香正在给沈颜回脸上上药,见她因为被按到了伤处而瑟缩了一下,语气重了些: “主子,你跟一个疯女人计较什么?她都疯了,下手没轻没重的,这可是脸啊,万一毁容了怎么办?” 沈颜回拿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侧脸,脸上赫然有三道血痕,正是董婕妤用指甲挠出来的。 她愤愤不平地放下手中的镜子,怒道:“老娘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委屈,竟然被一个疯女人伤成这个样子,都怪太后这个老女人,给我下了这劳什子的软筋散,否则我怎会如此狼狈?” 檀香张了张嘴,想要制止她的口无遮拦,但是却最终没说什么。 她知道,自家主子虽然表面没说什么,但是自从被太后构陷进冷宫之后,心里一直憋着气。 再加上被下了软筋散,受人欺负,若是还不能还手,以主子的个性,一定会发疯的。 罢了,打架就打架吧,反正现在是在冷宫,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至于那董婕妤……反正都疯了,应该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可是,当天晚上,沈颜回三人就被一阵浓浓的烟雾呛醒了。 沈颜回睁开眼睛,只见外面火光一片,烟雾顺着门的缝隙钻进来,屋里的温度也被炙烤得极速上升。 沈颜回连忙起身,看着檀香和竹丝慌忙地跑过来,沈颜回检查了两人,见她们无恙,便想带着两人往外跑,可是刚刚打开里间的门,就被外面的大火吓了一跳。 外间已经完全烧起来了,炙热的火苗瞅准了开门的缝隙,就要往这边扑过来。 沈颜回当机立断关上了房门,她转向后窗,打开后发现这里虽然也有火,但是小了不少。 于是她重新回到屋里,将床上的被褥揭下来,扔进晚上沐浴后,没来得及倒掉的水里。 檀香和竹丝见状,也马上反应过来,照着她的方式,将被子弄湿。 三人将弄湿的被子裹在身上,爬上窗子,从窗子上跳了出去。 一跳出去,沈颜回便裹着被子在地上打了个滚,借着湿被子的掩护,滚出了火圈。 脱险以后,沈颜回立马去看檀香和竹丝的情况,确定三人都没事以后,沈颜回这才有精力去查看四周。 这时,守在外面的侍卫终于听到了动静,姗姗来迟,开始救火。 沈颜回向竹丝使了个眼色,竹丝会意,悄悄离开了,不一会儿,便抓回一个人来,正是今天白天和沈颜回打架的董婕妤。 竹丝把董婕妤扔到地上,董婕妤立马害怕地缩成了一团,嘴里还嘟囔着:“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怎么回事。”沈颜回看着地上的董婕妤,皱着眉头问道。 “属下围着房子看了一圈,发现她正站在前门处,拍着手喊着‘着火了,烧得好,烧死她!’,手里还拿着火石,想必火就是她放的。” 竹丝将从董婕妤手里夺来的火石,递给沈颜回。 沈颜回接过火石,细细端详了片刻,抬头对竹丝道:“把她绑起来,送回她的房间关起来。” “是。”竹丝应了一句,不顾董婕妤的挣扎,将她扛起来,关进了房间里。 沈颜回看了看差不多被扑灭的火势,对檀香道:“这间屋子肯定不能住了,换一件吧。” 好在冷宫里房间很多,又没有别人,所以她们很快找到一间干净一些的,又打扫了很久,才终于可以住人。 打扫完以后,天也渐渐亮了,沈颜回没有入睡,而是坐在桌子上,看着手里的火石。 檀香过来劝她:“主子,你休息一下吧,半夜受了惊吓,又累了这半天,白天肯定没有精神。” 沈颜回摇了摇头:“我不困,你若是累了,就去睡吧,不用管我。” 把檀香劝走,沈颜回再次把视线放到了火石上面。 今晚的火,真的是董婕妤放的吗?董婕妤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大小姐,会用这种操作起来远不如火折子方便的用具吗? 那若不是董婕妤,必然是太后的手笔,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呢? 希望皇上不会因此中计。 “什么!冷宫里着火了!” 皇上早上听到这个消息,惊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是,而且烧得正是沈昭仪的住所,”暮云连忙道,“但是沈昭仪没有受伤,现在换了个房间,应该已经休息了。” 皇上放心了一些,他严肃地问道:“可查出着火原因了?” “据说是从前与沈昭仪有过节,被沈昭仪亲手送到冷宫的董婕妤所为,昨晚人赃并获,沈昭仪已经将她绑起来了。” 皇上依旧紧皱着眉头:“此事,恐怕没这么简单。” 暮云看了一眼皇上的脸色,大胆说了一下自己的猜测:“属下觉得,此事应该是太后所为。” “哦?”皇上抬眼,“为什么?” “属下听闻,太后知道沈昭仪和她身边的宫女会武功,所以给她们送去的饭菜里,下了软筋散,服用了此药以后,内力尽失,全身无力。” “而且,属下亲眼所见,太后宫里的宫女,和董婕妤接触过,虽然不知道说了什么,但应当是与沈昭仪有关,因为过后不久,董婕妤就去找沈昭仪的麻烦了,两人还因此打了一架。” 皇上闻言,摸着下巴沉吟半晌:“看来,朕要去见见太后了。” “可是,沈昭仪不是说,不让皇上救她吗?” 皇上轻笑:“能不能救得了她另说,但她好歹之前是朕的爱妃,若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朕都无动于衷的话,那岂不是更加可疑?” “皇上英明。” 于是,下了早朝以后,皇上便去了兴庆宫。 自从出了巫蛊之事以后,皇上便再也没有踏入过兴庆宫一步,就连中秋晚宴上,都未曾和太后说过一句话。 时隔这么久,皇上终于再次踏入了兴庆宫的大门。 兰溪从屋里面迎出来,脸上带着惊喜,跪下来行礼:“奴婢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皇上淡淡道,“母后呢?” 兰溪站起来,笑着道:“太后每天都要礼佛一个时辰,现在正是礼佛的时间,皇上里面请,太后如果知道皇上来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皇上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看到跪在屋里正中央的太后,正闭着眼睛,诚心祷告着。 兰溪趴在太后耳边道:“太后娘娘,皇上来看您了。” 太后闭着眼睛没有动:“不用再哄哀家了,皇上还在误会哀家,怎么会来看哀家呢?” 皇上在后面突然出声:“母后。” 太后背影一顿,手指颤抖地扶着兰溪站起身来,转头看到皇上的一瞬间,便红了眼眶。 她低声嘟囔着:“真的是皇上,哀家没有做梦……” 她往前走了两步,又顿住,颤抖着嘴唇道:“皇上肯来见哀家,可是查清楚了,要还哀家的清白?” 皇上脸上的表情似有动容,却又立马掩盖了去,他语气生硬道:“朕这次前来,是为了沈昭仪一事。” 太后眼里的光芒瞬间暗了下去,她哂笑一声,在兰溪的搀扶下坐下来,语气恢复了平静:“这件事,哀家也是不知如何决断,颜回这孩子,自从进宫以来,就与哀家亲近,若说她要对哀家不利,哀家是万万不肯相信。” “可是那天的事情,又是那么多人亲眼所见,就算是哀家相信她,有心保她,也爱莫能助,只能先把她关在冷宫里,至少保住一条命。” 皇上语气沉沉道:“那太后可知,冷宫里昨晚着了火,沈颜回差点被烧死。” “什么?”太后手中的杯子落了地,啪的一声,杯子摔成碎片,“怎么会这样?那她现在如何?” 兰溪连忙去收拾碎片。 皇上沉声道:“现在没有大碍,但是冷宫里不是人待的地方,朕要把她放出来。” “嘶——” 正在捡碎片的兰溪突然出声,似乎被碎片割破了手指。 皇上向她看去,却见兰溪不顾地上的碎片,毅然跪在了地上。 “皇上,今天奴婢就算不要这条命,有些话也是不吐不快,沈昭仪那晚想要行刺太后,幸亏奴婢反应及时,才没有让她得逞,可是事后,皇上对太后娘娘连过问一句也没有,现在好不容易把皇上盼了来,竟然是为了沈昭仪求情?” “皇上!太后平时对您如何,您是看在眼里的,您虽然不是太后亲生,可是太后待您比对自己的亲骨肉都疼爱,皇上竟然就因为小人的一次陷害,就与太后离了心,皇上!您于心何忍啊!” “兰溪!不要说了!” 太后依然端坐在椅子上,然而青筋毕露的手,却泄露了此时的心情,她闭着眼睛,沉声喝止了兰溪的话。 如果沈颜回在这里的话,一定要赞一句两人演技精湛。 可惜在这里的是皇上,而且是不得不陪着一起演戏的皇上。 皇上看了看眼神悲痛的兰溪,又看了看闭着眼睛的太后,眼神明明灭灭半晌,终于站起身来,拂袖离开了。 只是走到门口,却突然停了下来,他看了看守在兴庆宫门口的侍卫,对身后的苏祥道:“接触太后的监禁,这些人以后不用把守在兴庆宫门口了。” 说完,便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第四十二章:大礼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皇上走了以后,门口的侍卫也跟着一起撤走了。 屋里,兰溪从一片碎片之中站起身来,发觉太后依然闭着眼睛,眉头紧皱。 “太后……”兰溪轻唤了一声。 太后睁开眼睛,目光中满是算计,却藏着些许不解。 “竟然不是皇上,那沈颜回身后之人,到底是谁?” 兰溪没有明白:“太后如何断定,那人不是皇上?皇上今天不就来为沈昭仪求情了吗?” 太后冷笑一声:“求情而已,若皇上真是那背后之人,要不然现在闭门不见,要不然暗中将她捞出来,怎么会堂而皇之地跑到哀家面前来求情?” 她转而叹了口气,“只是现在虽然排除了皇上的嫌疑,却依然摸不准那背后之人的身份,所以这沈颜回啊……还不能杀。” 冷宫内,竹丝冒冒失失地闯进了屋里,守在屋里的檀香,连忙把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 她将竹丝拉到一边,轻声道:“你小心一点,主子昨晚累了一晚上,现下刚刚睡着,不要把她吵醒了。” 竹丝刚刚点了点头,便听到床上传来沈颜回的声音:“我已经醒了,竹丝,发生什么事了吗?” 檀香责怪地看了竹丝一眼,竹丝吐了吐舌头,走到床边,老老实实地向她汇报。 原来,刚刚竹丝去后院打水的时候,遇见了暮云,暮云奉了皇上的命令,让竹丝转告沈颜回,今天在兴庆宫发生的事情。 “你是说,皇上去找太后说情,反被太后控诉了一番,最后皇上解了太后的圈禁?” 沈颜回刚刚醒来,脑子还不甚清醒,在嘴里重复了一遍,才逐渐品出了这件事背后的意义。 她轻笑一声,皇上啊皇上,果然没让她失望。 竹丝见她笑了,不解的问道:“主子,你还有心情笑,太后现在被放出来,那我们之前的功夫不就白费了?” 沈颜回睨了她一眼:“傻!皇上只是解了她的圈禁,可有再让她掌握政权?” 竹丝摇摇头,沈颜回接着道,“皇上跑这一趟,实际是为了消除太后的怀疑罢了,解了太后的圈禁,也不过是顺手的事,只要政权掌握在皇上的手中,那太后就翻不起什么风浪。” 檀香皱眉:“可是主子,太后还是不肯放过你啊。” 沈颜回冷哼:“我本来也没想过太后会放过我,她不把我杀了,也不过是因为,还没有找出我背后之人,一旦找出来了,她第一个想杀的就是我!” “那怎么办?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吗?”竹丝担忧的问道。 “你主子我是这样的人吗?”沈颜回自信地笑道,“我可是要还给太后一份大礼。” “檀香,想办法传信给火画。” “是。” 当天晚上,摄政王正在书房处理政务的时候,一只飞镖从窗口飞了进来,带着劲风,直射向他。 摄政王反应迅速地扭头一闪,飞镖贴着他的脸颊,射到了后面的书架上。 摄政王没有管飞镖,而是飞身从窗户跳到外面,然而外面早已空无一人。 他回到书房,将书架上的飞镖拔下来,取下上面带着的纸条。 只见纸条上写着三样事物,两种香料和酒。 原本只是非常普通的三样事物,然而下面却写着:德妃当天所中情毒,正是由这三样事物所致。 摄政王眯了眯眼睛,他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收进了怀里。 第二天,他找到了一个信任的大夫,将这三样事物说给大夫听,大夫听完,便马上给出了答案。 这三样事物,若是分开来看,则是非常普通的事物,不会对人造成任何伤害。 可一旦合到一起,就会是最浓烈的催情之毒,除非有解药,否则若不立刻与人交Ⅰ欢,用不了一个时辰,便会爆体而亡。 摄政王听完,立马攥紧了拳头,头上的青筋毕现。 那天晚上的事,见证的人太多,根本无法封住所有人的嘴,不过一天,便传得满城风雨。 这段时间,他上朝的时候,都感觉背后有人对着他指指点点,让他在朝上始终坐立难安。 而且,自从那晚回来以后,自己的儿子就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他知道,自己那晚的言行,伤了儿子的心,但他是为了整个摄政王府着想,那种情况下,如果不把自己的女儿舍掉,那整个摄政王府都会被拽下马。 所以这段时间,他也没有去打扰儿子,毕竟亲眼见到亲姐姐自杀而亡,需要一段时间冷静一下,也希望他能明白为父的苦心。 但是这所有的事情,绝对不会只是偶然,他有种预感,背后一定有人在操控。 他心里有一个答案,却一直没有机会去验证。 眼下这个机会,终于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他也顾不得这个消息,到底是谁给他传递的,只想让那背后布局之人,给他的女儿偿命。 于是他派人去宫里打听,在中秋晚宴之前,是谁领过这三样物品其中的两种香料,毕竟中秋晚宴那天,所有人都会喝酒,所以只要查出谁用了这两种香料,就可以认定是谁布的局。 然而查到的结果却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原本以为,看那天的表现,应该是沈颜回所为。 可是下人传回的讯息,却是太后领的这两种香料。 摄政王紧握的拳头狠狠地砸向桌面。 竟然是她!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都被圈禁了,竟然还能够兴风作浪。 看来,他还是对她太过留情了! 这次,他绝对不会放过她! 于是第二天上朝的时候,沉寂了好几天的,摄政王终于站了出来。 “启禀皇上,臣听说昨天皇上下旨解除了太后的圈禁,臣以为,此事绝不可行。皇上可还记得,太后之前所做的事情,皇上之前对太后如此敬重,都只换来那样的结果,现在太后被皇上关了这么久,出来以后,还不知会做什么,望皇上三思。” 皇上听了,面上现出纠结之色:“可是,母后已经被关了那么久了……” 礼部尚书李延年适时地站出来道:“有道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臣听说太后在被圈禁的这段时间,每天都吃斋礼佛,想必是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臣认为,可以给太后一个弥补错误的机会。” 兵部尚书也站了出来,与李延年对立:“吃斋礼佛这种表面功夫谁不会做?但是内心究竟是如何想的,你我又怎会知道?你所说的机会,可是以皇上的安危做代价,若是你错了,那敢问李大人,能承担得起后果吗?” 李延年哑口无言,于是识趣地闭上嘴,退了回去。 摄政王最后总结道:“皇上注重孝道,臣等心中理解,只是太后之事,非比寻常,太后作为后宫表率,做出这样的事,却只是被关了几天就放出来,若是宫里人人效仿,那后宫岂不是乱了套,望皇上慎重考虑。” 于是,太后解除圈禁仅仅一天的时间,便又被再次关了回去。 兴庆宫内,太后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 “太后……”兰溪不敢阻拦太后,只能去打扫摔坏的碎片,防止太后被割伤。 太后喘着粗气坐回椅子上,她一手支额,平复着自己的怒火。 多少年了,她有多少年没这样失控过了? 她喃喃自语道:“我的好兄长……你为何不肯放过我……” 兰溪见她这样,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莫非,摄政王知道德妃的死因了?” “知道又怎样?”太后凌厉的视线,倏地射向兰溪,“德妃是自己失了德,无地自容之下,自杀身亡,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是。”兰溪连忙低下了头。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太后眯了眯眼睛,“摄政王这段时间因为德妃的事,很少在朝堂之上发表意见,今天却如此出头,莫非,真的让他查到了什么?” 她看向兰溪:“你不是说,那情毒只要交Ⅰ合之后,就会消散于无形,谁也查不出来吗?” 兰溪连忙应道:“回太后,确实是这样,那天太医也来检查过,什么都没检查出来,摄政王不可能查出来的,除非……” 太后接着道:“除非,有人提前知道了这种毒的存在,然后告诉了摄政王。” 兰溪突然灵光一闪:“会不会是沈昭仪?那天德妃明明是想陷害她与顾太医的,但是最后却是自己中了招,沈昭仪后来才出现,顾太医更是不见了踪影,这件事,怎么看,都有些可疑,而且顾太医医术高明,很有可能早就发现了情毒。” 太后闻言,思索了半晌:“若是如你所说,那就是沈颜回告诉了摄政王,这样看来,沈颜回背后之人,很有可能是摄政王。” 而后,她又自己反驳了自己,“不可能,如果沈颜回是为了摄政王做事,那德妃又何必铤而走险去陷害沈颜回呢?说不通!” 兰溪也不再说什么。 太后叹了口气:“总之,摄政王是哀家的一大心腹大患,沈颜回的事可以先放一放,但若是不将摄政王除去,哀家终究寝食难安。” 她眯起眼睛:“看来,是要用那张底牌了。” 第四十三章:亲吻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进入初冬,白天还没有彻底冷下来,但是到了晚上,天气越发感觉到冬天的冷。 这个时候,一般是宫里最难熬的时候,银丝炭还未往下分发,无论哪个宫里都像冷宫一样。 夜里起了风,天就更冷了,一到入夜,除了巡夜的侍卫,基本没有人再出来,大多数主子都躲在自己宫里,洗个热水澡,早早钻进被窝里睡觉。 主子消停,奴才也跟着消停。 只是就在这寒风呼啸的夜里,却有一黑衣人,在屋顶上狂奔。 此人身形高大却灵活,在屋顶上飘然而过,没有留下一丝声音,也就没有人发现他的身影。 此人出现在宫里最尊贵的宫殿,却去往人人避之不及的冷宫。 他谨慎地避开了门口把守的侍卫,悄无声息地跳下了屋顶,在个个屋子间穿梭,最终停在了唯一一间亮着烛光的屋子。 他拉下自己脸上的面巾,露出英俊的容颜,正是本应在紫宸殿养尊处优的当今圣上。 堂堂九五之尊做了梁上君子,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会忍不住惊掉了下巴。 现在正在紫宸殿里假装皇上,躺在龙床上睡觉的暮云,也是这么想的。 当他听到皇上要去夜探冷宫的时候,他吓得连忙跪了下来,苦口婆心的劝了半天。 要是平常也就罢了,但这段时间不知道摄政王发了什么疯,突然加强了皇宫里的布防。 就连他这种在夜里蹦哒习惯的暗卫,都不敢轻易出去,更别说皇上了。 万一一个不小心给伤着了,那还得了。 可是皇上若是能被他轻易说服,那就不是皇上了。 他强硬的命令暮云穿上他的寝衣,睡在龙床上,假装皇上没有外出,自己则穿上了夜行衣,来到了冷宫。 冷宫虽然房间众多,但是他从小在冷宫长大,可以说,除了紫宸殿之外,冷宫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所以他熟门熟路之下,很快找到了沈颜回的房间。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轻轻撬开窗子,便翻进了房间内。 房间内空无一人,檀香和竹丝都不在。 皇上轻轻皱眉,难不成已经睡下了? 突然,他听到里间传来动静,于是便走了进去。 然而还是没见到有人,他用眼睛搜寻了一圈,看到屏风后面有人影晃动,里面传来泠泠水声。 皇上的脚步顿住了,他看到屏风后面勾勒出曲线诱人的身形,蓦然转过了身。 沈颜回,竟然在沐浴! 他的脑海中,马上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些香艳的画面,虽然他没碰过女人,想象力有限,但丝毫不妨碍他感觉鼻腔里一股暖流马上要流出。 他立马仰起了头,避免自己丢人。 这时,正在沐浴的沈颜回,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以为是檀香或者竹丝。 虽然她已经跟两人说了,让她们去休息,可是两人经常会不放心她,出来看看。 正好,她把换洗的里衣忘在了床上,于是出声道:“外面是檀香还是竹丝?帮我把床上的衣服拿过来吧。” 皇上正在紧张着,突然听到沈颜回出声,立马僵住了身子。 他听清了沈颜回的要求,也知道沈颜回把他误认为贴切宫女了,但他不知道怎么张口解释。 到底该怎么说,才能让自己显得正人君子一些,而不会被误认为是偷窥的色狼? 他一边想着,一边脚步僵硬地走到床边。 等看清楚床上的衣服,脑子“嗡”的一声,脸上立马红透了。 床上是一件纯白的里衣,上面放着一件月白色的肚兜,上面绣着精致的莲花。 皇上用了这辈子最轻的力道,小心翼翼地将衣服拿起来,即使是这样,他依然感觉手指在发烫。 这热度从指尖一直传遍全身,脸上的红晕还未消散,便再次镀上了一层。 他背着身子,后退着来到了屏风处,将手中的衣服递到了屏风的另一边。 沈颜回只感觉今天的贴身宫女手脚远不如平时麻利,拿个衣服都要这么长时间。 她将衣服接过来,却蓦然注意到递衣服的手,这只手白皙纤长,但却指节分明,充满力度,一看便是男子的手。 沈颜回脑子瞬间炸了,屋里竟然进了个男人,而且还是在自己沐浴的时候。 她脑子急转,突然出声道:“你手伸长一些,我够不到。” 皇上听了这话,又把衣服往里面递了递。 沈颜回一把抓住那只手,用尽全力往里面一拽,趁着那人没反应过来,把另一只手也抓了过来,用手中的衣服在两只手上饶了两圈。 皇上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拽得退后了几步,还未来得及出声,便感觉双手被束缚,背上有力道袭来,他猝不及防之下,被那力道压得跪在了地上。 沈颜回见制住了那人,另一只手从一边的桌子上抽过浴巾,快速裹在了身上。 做完这一切,却发现跪在地上的人竟然毫无反应,她皱了皱眉。 自己现在身中软筋散,完全没有内力,按理说刚才那一击,不至于让他晕过去才对。 她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会擅闯冷宫?” 黑衣人还是没有动静。 沈颜回察觉到不对,伸手一把拉住黑衣人的头发,将他的脸转了过来。 沈颜回愣住了。 “皇上?怎么是你?” 突然,她想起自己现在仅穿着一件浴巾,于是立马坐进了水里,借由水面上漂浮的花瓣,遮挡身体,只露出一颗头来。 皇上既然被她发现,索性也不再遮掩,他的双手还被束缚住,只能屈膝站起来,背上还在隐隐作痛,他转头看着沈颜回一脸警惕地看着他,刚才的紧张顿时荡然无存。 他冷哼一声:“你这悍妇,朕差点被你交代在这儿了。” “悍妇!”沈颜回瞪大了眼,“我这算是下手轻的了,若不是我……你今天还能站的起来?” 她这一说,皇上倒是想起来了。 沈颜回现在身中软筋散,内力全无,倒是个报仇雪恨的好机会。 沈颜回见他面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神色,心下警惕,佯装镇定地说道:“皇上能不能先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皇上却没有转身出去,反而走进了两步,将手从衣服里挣脱出来,扶在浴桶上,凑近了沈颜回。 他低声道:“侍寝的那天,你不是很大胆吗?怎么反而现在害羞了呢?” 沈颜回正警惕地看着他靠近,听了他的话,这才反应过来,侍寝的那天,她用床幔遮挡身体,和现在情况差不多。 只是那时候她又不认识皇上,况且那时她有目的在身,哪顾得了这么多,现在又怎么一样? 沈颜回皱眉:“你确定要这样与我说话吗?你就不怕我叫人进来?” 皇上不相信她会叫人,反而更凑近了一点:“那天晚上,是不是你给我下的泻药?” 让他整整拉了一整晚的肚子,跑了六七次厕所,差点拉到虚脱。 沈颜回都要忘了这件事了,突然被他提起,这才想了起来,她看着皇上愠怒的脸色,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皇上眼见她越笑越猖狂,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你想把所有人都招来吗?” 沈颜回也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大,于是憋住了笑。 可是皇上的手却没有放下来,而是压低声音在她的耳边问道:“你说,你如此戏耍于朕,朕该怎么惩罚你?” 沈颜回见他如此颠倒黑白,拉下他的手,不服气的反驳:“明明是你克扣我的甜点和酒在先。” “那你就能去我寝宫里偷酒?还把自己弄到了冷宫里来?” 说着,便伸手去拧沈颜回的脸。 打不得骂不得,只能捏捏脸泄愤。 然而沈颜回却愣住了,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捏过她的脸,还挺疼的。 沈颜回反应过来,便去拍他的手,结果拍掉一只手,另一只手又来了。 沈颜回两只手同时用力,将他的手拍掉。 皇上原本一只手撑着浴桶,结果被沈颜回一拍,失去了重心,头朝下栽进了浴桶里。 两个人同时吓了一跳,沈颜回伸手去捞皇上,皇上也正好挣扎着起身,两人正正好好撞在了一起。 沈颜回僵住了身形,她看到皇上脸上的水珠划过脸颊,滚到了两人相接的嘴唇,湿润了嘴角。 然后,皇上动了,他坐直了身子,从较低的位置骤然升高,仿佛瞬间掌握了主动。 他朝着沈颜回的方向压过去,将沈颜回的双手连同身体一并搂住,将她压到了浴桶边。 等沈颜回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完全失了自由,双手被掴住,浴桶里的双腿也被压住,皇上就将她困在身前,进无路,退无门。 然后,皇上干了自己从方才开始就像干的事,他张嘴含住了她的嘴唇,用力吮吸着。 沈颜回被吻得头晕目眩,她仿佛听到了砰砰的心跳声,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皇上的。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亲吻,却是第一次产生这般激烈的情绪。 沈颜回迷迷糊糊地想,两人之前明明还在争执,怎么就成现在这样了呢? 突然,她感觉皇上撬开了她的唇,将舌头伸进了嘴里,她突然有些慌张,于是开始挣扎。 然而她本就浑身无力,又被亲了这么久,更是挣脱不开。 皇上也没打算就这么放开她,反而将她搂的更紧,也吻得更深。 第四十四章:交心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就在沈颜回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突然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接着竹丝的声音响起: “主子,你没事……吧?” 沈颜回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一把将皇上推开,倚着浴桶,大口喘着粗气。 脸上也不知是憋的还是害羞,满是红晕,那红晕漫上了眼角,眼睛里噙着泪水,显得本就艳丽的五官,更加活色生香。 皇上连忙移开了视线,转头看向门口那打扰了他好事的罪魁祸首。 竹丝接收到这个视线,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她咽了下口水。 “皇……皇上?您怎么在这儿?” 皇上冷哼道:“朕要在哪里,还需要向你汇报吗?还不快滚!” 竹丝被他突然升高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就要滚,哪知却突然被沈颜回叫住。 “滚什么滚!这是我的宫女,皇上是不是管的太宽了!竹丝,回来!” 于是,竹丝又听话地滚了回来。 沈颜回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跳,用冷冷的声音对皇上道:“我要换衣服了,请皇上出去!” 皇上看了她一眼,听她虽然极力掩饰,却依然有些沙哑的声音,和脸上久散不去的红晕,还是听话地站了起来,打算先离开。 只是他忘了现在的温度,刚刚从水里出来,便感觉身上一冷,瞬间僵在了原地。 沈颜回见他浑身湿透,也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开口道:“皇上先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吧,只是这里没有男人的衣服,只能先委屈你去床上躲一躲,让竹丝去帮你把衣服烤干。”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他穿着这一身湿衣服回去,第二天肯定会病倒。 于是皇上便跟着竹丝出去了。 沈颜回这才有机会把竹丝刚给她拿来的衣服穿上。 等穿戴整齐之后,她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便看到皇上坐在床上,身上裹着她的被子,只露出一颗头,看上去竟有些可爱。 只是她刚刚想笑的时候,却突然回想起皇上对她所做的事,瞬间便笑不出来了,只留下一腔怒火。 她深吸一口气,装作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床边,拉过一个凳子,坐了下来。 “说吧,你大半夜到冷宫来,到底有什么事?” 皇上看了她一眼,沈颜回脸上的红晕已经淡去,只是她这副想要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却极其不自然的表情,惹得皇上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给朕送了这么大一份礼,朕不得好好来感谢感谢你吗?” “你说的大礼,指的是什么?” “当然是摄政王重新燃起对太后的恨意。” 沈颜回挑眉,被他转移了注意力,终于摆脱了那份不自然。 “那你倒不用感谢我,太后现在如此针对我,我只是想让她转移一下注意力,不要再盯着我罢了。” “哦?”皇上凑近了她一些,“不是因为要保护我吗?” 沈颜回瞪了他一眼:“当然不是!皇上如此足智多谋,知人善用,还用得着我保护吗?” 皇上听出了她的嘲讽,知道她还在意德妃的事,于是正色地对她道:“你听好了,对于德妃的事,我有话要对你说。” 沈颜回看着他认真的神色,没有出声。 “第一,永安王确实是朕让暮云有意引导他去的后殿,因为他在作为皇子的时候,就看不起朕,我们两个初遇那天,那几个欺负朕的孩子里面,就有他。后来即使朕登上了王位,他也一直不把朕放在眼里,甚至一直在私下里偷偷谋划着杀了朕取而代之。” “所以,如果朕不找机会杀了他,那最后死的就是朕。” “而之所以会利用德妃,一来是因为机会正好,二来,也是为了你,颜回,朕从小的生长环境,就注定会养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性格,对别人的手软,便是等于给自己留下祸患,如果当时不除掉德妃,那么对你来说,将会后患无穷。” 沈颜回看着皇上,眼神闪烁不定。 这是皇上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还是在这样认真的情况下。 其实,她在理智上,是能够理解皇上的作为的,只是在情感上,她却不得不对德妃的处境感同身受。 毕竟,那是皇上唯一宠幸过的妃子,却可以那样无情的利用,甚至过后没有一丝怜悯之意。 哪知,她正这样想着,便听皇上道:“第二,也是我要为自己辩驳的一点,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从来没有碰过德妃。” 沈颜回倏然瞪大了眼睛,看向皇上。 “她进宫的第一晚,确实是被抬进了紫宸殿,但是那时候,朕……心里有阴影,不能接受和人做那种事,所以……总之,那天晚上,闹得很不愉快,此后,朕也没有宠幸过任何一个人。” 沈颜回皱了皱眉,虽然皇上说得吞吞吐吐,但她还是抓住了重点。 “心理阴影?” 皇上眉头紧皱,张了几次嘴,都没有发出声音,看起来,犹为难以启齿。 沈颜回抓住了他的手:“如果你不想说,那就先不要说了,等你真的放下了,再跟我说吧。” 皇上闭了闭眼睛,松了口气:“谢谢。” 沈颜回不想他继续想着这事,于是将话题转移回来:“所以,你跟德妃……” “德妃进宫,完全是摄政王派来监视朕和太后的,我与她,不止身体上没有任何接触,情感上,也不过是多认识了几年的陌生人罢了。” “如果她一直保持这样,那我也不会对付她,可是她却想不开要对付你,我自然不会放过她。” 皇上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沈颜回,眼神里也是泛着冷光。 但是,听到这话的沈颜回,却不由得心中一颤。 皇上对德妃如此无情,竟然完完全全是为了自己? 虽然知道这样不对,但沈颜回却不受控制地心中一暖,细细品味之下,竟然尝出了一丝甜意,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 但见到皇上向她看来,沈颜回又立马收敛了表情。 皇上眼巴巴地看着她:“如此,你还要因为这件事怪朕吗?” 沈颜回竟然从皇上的眼神中,看出了几丝可怜。 “我本来也没怪你,”沈颜回不自然地撇了撇嘴,终究是与他交了心,“我只是觉得,一个人可以狠戾,可以无情,但终究要保持最后一丝做人的底线。” 她抬眼看向皇上,“尤其,你是皇上,是万民之主,如果你是一个为达目的誓不罢休,视人命为草芥的君主,那百姓将会生活的水深火热。” “你的身上,肩负着所有晋安百姓的生命,我希望,你能始终保持初心,维持最后那一点善意,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皇上静静地注视了沈颜回良久。 这些话,从没有人跟他说过。 可以说,从来没有人,教他怎么做一个帝王。 他从一个冷宫里的弃子,直接一跃成为皇上,没有太傅教他识字念书,没有父皇教他帝王权术。 摄政王只想争权夺势,太后只想着将他养废,他的手下只一心帮他夺回天下。 所以没有人告诉他,他作为帝王,为了自己的子民,要保持善念,要爱护百姓。 他的眼眶倏地红了,但不是难过,他高兴,为自己高兴,为百姓高兴! 沈颜回看着他发红的眼眶,却突然慌乱起来:“你……你不会要哭吧?” 皇上破涕为笑,他用被子粗鲁地抹了抹眼睛,再抬头的时候,便恢复了原状。 他真挚地对沈颜回道:“谢谢你,我明白了。” 沈颜回松了一口气,也笑了。 就在两人对望的时候,门被推开,竹丝走了进来。 “主子,皇上的衣服烤干了……” 突然,她的脚步顿住了,因为她看到坐在床上的皇上,正用与刚刚一般无二的凶狠眼神看着她。 她再次抖了一抖,为什么还是这么看她,她又打扰两人了? 沈颜回倒是没发现皇上的异样,她听到衣服干了,便从竹丝手中拿了过来,递给皇上。 “既然衣服干了,那皇上抓紧换上吧。” 说着,便将竹丝拉了出来,留皇上一人在里间换衣服。 过了一会儿,皇上从里间走了出来,见竹丝已经不在了,在心里松了口气。 沈颜回对他道:“天色不早了,皇上还是快点回去吧,免得被人发现了,以后有什么事,让暮云来传达就好。” 皇上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走近了沈颜回,将她手中喝了一半的杯子夺了过来,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喝完,他放下杯子,低头凑到已然傻眼的沈颜回耳边,轻声问道:“你就不想问,我刚刚为什么要吻你吗?” 沈颜回微微睁大了眼睛,这才想起方才两人还在同一个浴桶里吻得火热。 一旦想起这事,她已经降了温的脸,就再次烧了起来。 她推了推皇上,佯怒道:“你现在提醒了这事,是想让我把你轻薄我的巴掌补上吗?” “呵,当然不是,”皇上抓住了沈颜回的手,放在胸膛处,“我吻你,是因为我喜欢你,而我吻了你,你却没有打我,是因为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沈颜回被他的强盗逻辑气得愣住,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皇上眼睛却亮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说完,快速低头,又在沈颜回唇上吻了一下,而后便转身,消失在了夜空中。 第四十五章:流言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皇上走后,沈颜回在桌子旁静静地坐了良久。 她轻轻地碰了一下自己的唇,那温柔的触碰,极速的心跳,仿佛还历历在目。 她喜欢皇上吗? 答案应该是肯定的,而且这种喜欢,与她喜欢娘亲、喜欢檀香、喜欢竹丝是不同的。 是那种会将两人之间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反复回忆,细细琢磨,回想起来,嘴角控制不住勾起的喜欢。 只是,那是皇上! 即使现在的皇上没有宠幸过任何一个妃子,但不代表以后也不会。 他现在只喜欢自己一个人,是因为其他的妃子都是大臣们强塞给他的,以后若是自己执掌了政权,可以任意挑选自己喜欢的人了,那他……还会只有自己吗? 而她的喜欢,能够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这后宫中,与其他的妃子争风吃醋、尔虞我诈吗? 这一夜,沈颜回都没有睡好,她反复琢磨着这些事,不断提醒自己要清醒。 她进宫的目的,是帮助皇上夺回政权,为自己的外公洗刷冤屈。 至于其他的,以后再想吧。 她现在最应该想的,是太后的事情,摄政王既然给太后下了这么大一个绊子,太后不可能坐以待毙。 那么,她会怎么做呢? 可是接连几天,太后却一直没有动静。 然而五天以后,从博文苑中,传出一篇文章,一时激起了千层浪。 博文苑,乃是先帝所创。 先帝重文轻武,在任期间,创立了博文苑,召揽天下名士,收集天下群书。 晋安建朝初期,所有的典章制度都是出自博文苑学士之手,除此之外,还创造了很多名文著作。 先帝在时,博文苑以左相沈方儒为首,众位院士有的为制定国策出谋,有的为撰写史书效力,有的写诗撰文为文化发展献才。 当时博文苑的地位空前绝后,天下文人,无一不以进入博文苑作为自己的目标。 后来先帝去世,摄政王当道,武将的地位提升,博文苑更是成为了文人的庇佑之所。 而这篇文章,正是出自博文苑学士之手。 文章所作内容,字字句句与摄政王有关,痛斥摄政王狼子野心,把持朝政,控制帝王,其子更是独揽虎符,有号令天下之权,并预言摄政王总有一天会争夺天下,亲自称帝。 一开始这篇文章并没有传入朝堂,而是只在百姓之间流传,而老百姓向来只关心自己的温饱,对于朝堂大事理解不深,所以并没有掀起什么大的风浪。 可巧的是,这天周子越约了朋友在玲珑阁喝酒,却听到对面鸿跃楼的文人,正在大谈此事。 其中一文人道:“你说,这摄政王当真有如此野心?打算另立为王?” 另一文人连忙接话:“兄台不是今年的举子,自然不知,在今年秋闱之前,各地的举子在鸿跃楼住下之后,摄政王曾在这里请大家听了一场书,这场书所说,全都是摄政王的丰功伟绩,口口声声都是在表明摄政王比皇上还要厉害。” “当真?” “自然是真的,你想,在座的都是要参加秋闱的举子,以后很有可能会入朝为官,那摄政王在这里造势,为的是什么?肯定是为以后招揽人才。” “如此看来,这摄政王的野心早就昭然若揭了,那为什么之前没有人提及此事呢?” “谁敢啊?再说了,以前还有太后垂帘听政,能够震慑摄政王一二,庇佑天下文人,现在太后也被摄政王逼退,前段时间听说皇上为表孝道,解除了太后的圈禁,结果第二天摄政王便请旨又将太后关了进去。” “什么!摄政王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连太后也不肯放过?” “何止,前一段时间,德妃娘娘霍乱宫闱的事,你听说过没有?据说那天和德妃娘娘通奸的永安王,被摄政王的次子一剑给杀死了,结果皇上却一点也没敢怪罪。”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如此这般下去,这天下迟早要易主,到时候哪还有我等文人所待的地方!” “哼,阁下若是不想待,那在下可以送你一程” 几人正聊天聊得火热,突然一声冷哼传来,转头看去,正是刚刚他们所谈论的摄政王次子,周子越。 众人吓得连忙站了起来,店里的其他人见状,也纷纷看过来。 鸿跃楼向来是文人的聚集地,大家一向喜欢聚在这里高谈阔论,或吟诗结对,或讨论国家大事,所以几人在这里议论,也没有背着别人,所以一字一句都让周子越听得清清楚楚。 周子越气得浑身发抖,这些酸溜溜的文人,根本就没有了解过事实情况是什么,便在这里不明事理,颠倒黑白,侮辱他姐和父亲的名声,甚至给他们扣下了高帽子。 纵然他们所说的也不完全是错,但是自己父亲是堂堂的摄政王,启容他们这等小人在这里胡言乱语? 周子越当下便飞身上前,瞅着其中一个说得最厉害的男人,对着他啪啪扇了两耳光。 周子越从小练武,手劲自然非常大,而那文弱书生哪里受过这等待遇,当下便被扇蒙了,脸颊红肿地坐在地上。 “这就是你乱说话的教训,这次只是扇了两耳光,若下次再被我碰到,小心你的小命不保!” 周子越背着手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满是桀骜。 其他的文人原本不敢招惹他,但见他竟如此嚣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便胆敢动手,显然是没将他们文人放在眼里,果然与传言中一般无二。 于是所有的人都被周子越的行为所激怒,若他们只有一两个人也就罢了,有这么多人壮胆,渐渐地所有人都冲着周子越而来。 周子越身后的两个下人见状,连忙上前来护着周子越。 周子越根本就不怕他们,只是没等应对,便被身后的朋友拉住了。 “子越,不要冲动,这些文人虽然没有任何武力,但这张嘴着实厉害,一旦惹到了他们,他们便能将你贬得一文不值。” 周子越相当不服:“我会怕他们?” “你是不怕,”朋友苦口婆心的劝着,“但你父亲呢?我今天约你出来,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博文苑里流传出了一篇文章,字里行间全是讨伐你父亲的,这篇文章眼下还没有流入朝廷之中,本想让你们提早提防,却没想到今天闹了这么一出。” “博文苑?”周子越一听,心中的怒火更盛。 博文苑里那帮老东西,仗着是先帝的心腹,向来不把自己的父亲放在眼里,眼下竟然还搞这种小人行径,看他不把博文苑给砸了。 周子越最近火气很盛,前段时间二姐的事给他打击很大,眼下好不容易平复了些心情,出来一趟,竟遇到了这种事,让他怎么能压得住心里的火? 周子越想也没想,便冲了出去,朋友阻拦不及,只能告诉摄政王府的下人,让他们抓紧回府向摄政王禀告。 话说周子越从鸿跃楼出来以后,便直接奔向了博文苑,不顾门口之人的阻拦,直接跳上了二楼,将屋内正在忙碌的众人吓了一跳。 彼时左相沈方儒正在苑内当值,也被突然闯入的周子越吓了一跳,只是他看清来人,便笑眯眯地站起身来,好脾气地问道: “周二公子,真是稀客,不知二公子突然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事?” 若说沈方儒此人,才华极为出众,先帝在的时候,颇受重用,任命他为博文苑的苑长。 但自从先帝去世之后,他便沉寂了下去,在朝堂里面也一向是三不沾,最喜欢的便是和稀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直都笑眯眯的,虽然贵为左相,却毫无尊严可言。 摄政王最看不起这样的人,一向不把他当回事,所以连带的周子越也一直看不上沈方儒。 他对着沈方儒毫不客气地说道:“沈老头,我听说你们博文苑有人写了一篇讨伐我父亲的文章,现在引得所有人都在说我父亲狼子野心,觊觎皇上的皇位,我现在就来问你一下,可有此事?” 沈方儒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依然笑着说道:“老夫也听说了这件事,已经派人去查文章的来源,只是这人是匿名写的,而且表达的也只是自己的观点,实在是无从查起啊!” 周子越倏地从背后拔出长剑,架在了沈方儒的脖子上,眯着眼睛道:“无从查起?这么一篇没有任何事实依据的文章,既然出自博文苑,那左相自然是有责任,若是你真的查不出来,那便只能拿你开刀!” 这时,博文苑里一人站了起来,指着周子越控诉道:“博文苑里的学士一向有言论自由,这是先帝立的规矩,哪怕是讨伐皇上的文章,我们也曾写过,现在不过就是写了一篇摄政王的,怎么?周公子还能杀人不成?” 有一个带头,其他人便也都站了起来,声声控诉着周子越的行为。 周子越被逼得拿剑的手都在颤抖,偏偏此时沈方儒还要火上浇油:“二公子稍安勿躁,摄政王如果问心无愧的话,大可以到皇上面前去当面对质,是非曲直皇上自有评判,二公子一个永不能入仕的平民,还是不要探讨这种国家大事为好。” “你……”周子越被他戳中了心事,眼睛瞬间变得通红,彻底发了狂。 第四十六章:群愤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等摄政王周镇海得到消息,匆忙赶来的时候,周子越已然闯下了大祸。 他将整个二楼众人正在修订中的典籍,全部毁了个干净。 这些典籍里面,有历朝历代的史书,有正在编撰的字典,有先人的遗迹,通通十分珍贵,而且世间只此一份。 博文苑内所收集的典籍,向来不吝于向天下文人展示,现在很多学子所用的书本,都是博文苑的学士所写的摹本,可以说是造福了众多的学子。 当然,这也是博文苑创立的初衷。 然而现在,这么多珍贵的典籍,通通在一夕之间全部被毁坏,而且毁的彻底,完全没有修复的可能。 当周镇海赶来的时候,所面对的,便是博文苑一地的碎纸,和一群快要气疯了的学士。 且不说被天下的学子知道以后是多么的愤怒,单就现在在博文苑目睹这一幕的学士们,无一不是义愤填膺,看着周子越的眼神,恨不得吃了他一般。 周镇海看着没有了往日笑容的沈方儒,知道此事肯定无法善了。 他用了半辈子的涵养,才稳住了自己脸上的表情,他深吸一口气,怒视着站在一边的周子越。 “爹,他们说你……” “啪——” 周子越话还未说完,便被周镇海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这巴掌力道极重,周子越嘴角立刻流出一道血迹。 周镇海看着儿子难以置信的眼神,咬了咬牙:“道歉!” “道-歉?” 周子越仿佛失去了理解能力一般,一字一句地重复着他爹的话,眼神逐渐染上了戾气。 他的眼神扫过义愤填膺的众人,扫过面无表情的沈方儒,最后定格在周镇海的脸上。 他缓缓地说道:“让我道歉,绝不可能,有本事你们就把这件事告到皇上面前,让皇上判我个死罪!” “你闭嘴!”周镇海见他还在火上浇油,厉声制止了他。 周子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便直接从二楼的窗户跳了下去。 众人见他离开,纷纷想上前去阻拦,却被沈方儒抬手制止了。 周镇海转头看向沈方儒,第一次低声下气的对他道:“周某教子无方,实在羞愧,今日犬子对博文苑造成的损失,周某愿一力承担。” 沈方儒呵呵笑了一声,明明脸上的笑容与平时一般无二,却让人极其不舒服。 “摄政王说笑了,令郎今日所损坏的典籍,全都是真迹,世间只此一份,不是,王爷说补偿就能补偿的了的。” 周镇海见他的样子,收敛起笑容,眯了眯眼:“那你想怎样?” 沈方儒依然不卑不亢地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沈某也无法决断,还是奏请圣上,看看皇上怎么处置吧。” “沈方儒,你当真要与本王撕破脸?”周镇海的口气中,已然带上了威胁。 沈方儒毫不退让:“此事不是沈某一人之事,如果不把这件事妥善解决,怎么对得起这天下的学子呢?” “好!沈方儒,你不要后悔!”说着,周镇海便拂袖离去。 当天,博文苑典籍被损毁一事,传遍了整个京都。 众学子们自发组成规模庞大的队伍,一齐来到大理寺门前,控诉摄政王次子周子越,当街打人,口出狂言,损毁典籍,目无王法。 大理寺卿背靠摄政王,见状怕事情闹大,于是连忙出兵镇压。 然而此次集结的学子人数实在是多,且大多数正在气头上,有些失去理智,于是官兵在镇压的时候,一时失手,不小心伤了几个。 此番作为,更加激怒了莘莘学子,于是这件事越闹越大,第二天便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早朝的时候,皇上便质问周镇海这件事。 周镇海站了出来,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启禀皇上,昨日之事,确实是小儿的错误,只是个中缘由太过复杂,先请皇上看一下这篇文章。” 说着,便呈上一张写满文字的纸。 这张纸上的文章,正是那篇讨伐摄政王的文章。 周镇海等皇上看完,“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老臣在朝二十多年,辅佐皇上十年,为了皇上,老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没有半分私心,所作所为,全是一心为皇上着想,为天下着想,却没想到,竟然被这般小人如此猜忌,还利用文人的身份,散播谣言,让众人对臣口诛笔伐。” “小儿周子越,不像他兄长,年纪轻轻便上了战场,他从小跟着臣长大,虽然不懂事了些,但是是亲眼目睹了他的父亲,如何的殚精竭虑,所以听到有人诋毁他的父亲,才会不顾一切的去维护臣。” “所以,虽然方式错误,但希望皇上能念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只惩罚老臣即可,放过小二吧。” 周镇海平时如此骄傲的一个人,此时却声泪俱下,字字泣血,说完以后,便对着皇上磕了个响头。 朝堂之上,一片安静,谁都没想到,周镇海这次豁出了老脸,竟然使用苦肉计,逼着皇上放过周子越。 皇上静默了片刻,开口问道:“左相,此事你怎么看?” 众人了然,以往在朝堂之上,只要皇上点了左相出来,便是让他活稀泥,将这件事糊弄过去。 然而,这次左相站出来,却没有像以往一般,笑眯眯地插科打混,反而脸上的表情极其严肃。 “启禀皇上,微臣觉得摄政王此言极是,周二公子虽然行为恶劣,但确实是一片孝心,所谓子不教,父之过,微臣认为,可以将此罪过算在摄政王头上。” 周镇海闻言,诧异的看了沈方儒一眼。 他既然敢让皇上把罪过算在他的头上,那就是算准了,皇上必定不敢对他严惩。 但是沈方儒此举,又是为了什么? “不过,”就在皇上考虑的时候,沈方儒突然再次开口,“既然要清算摄政王的罪过,那微臣还有本要奏。” 周镇海眯着眼睛看向沈方儒,只见沈方儒目不斜视地拿出一本奏折。 “臣要状告摄政王徇私舞弊,借助职务之便,收受贿赂,现大理寺卿,因为误判了案情,导致户部侍郎一家全部枉死,然而在摄政王的操作之下,大理寺卿不仅安然保住了职位,还给户部侍郎一家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实在让人痛心。” 沈方儒话音刚落,便见大理寺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陛下,臣……” “启禀陛下,臣也有本要奏!” 大理寺卿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到后面又传来一个声音,回头看去,原来是新上任的礼部侍郎窦怀生。 “臣要状告摄政王次子周子越,不过既然摄政王说,要一律承担其子的过错,那臣也改为状告摄政王。臣要告此人贪污赈灾粮,并贿赂地方官员,导致灾区百姓饿死者百余人,这是剩下的百姓联名上诉的状书。” “臣也有本要奏……” 有了两人的带头,后面的官员一个一个地站了出来,纷纷状告摄政王,并且各个证据充足。 这些罪状,但拎一个出来,都足够判一个普通官员死罪,况且这么多人加起来,竟有十余条。 而最开始被提到的大理寺卿,竟然无人在意了。 不过即便如此,大理寺卿却一点也没有放松,反而脸色更加衰败,若是摄政王倒了,那他还能指望谁呢? 皇上的脸色渐渐阴沉下去,等众人都说完以后,终于语气沉沉地开口:“摄政王,你可有话要说?” “臣……” 周镇海早在沈方儒状告他的时候,便紧绷了脸色,后来每出来一人,摄政王的心便紧上一分,到了最后,后背上已满是冷汗,脸色也早已苍白如雪。 他终于明白,这件事从头到尾,便是早就计划好的,从那篇文章开始,到周子越大闹博文苑,再到今天群臣讨伐,恐怕都是有人算计好了,就等着他一步一步落入陷阱。 到底是谁?要如此害他? 周镇海的目光倏地看向沈方儒。 是他?表面三不沾,在朝堂上混迹多年,内地里却暗暗收集他的罪证,只等着最后给他迎头一击。 可是为什么?他与沈方儒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不过就是平常对他的态度差了一点,但整个朝堂,绝不止他一人这样,为什么偏偏记恨上他了呢? 突然,摄政王脑海中灵光一闪。 难道是因为沈颜回? 摄政王在这边思虑万千,然而皇上却迟迟等不到他的回答,于是失望地闭了闭眼,开口道:“来人,周镇海罪孽深重,即日起,剥去摄政王之职,幽禁于府中,没有朕的命令,不得外出!” 周镇海蓦然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皇上,在他看来,夺取了自己的摄政王之位,无异于拔去了雄鹰的利爪,让他这么多年的筹谋,全部毁于一旦。 然而这个在周镇海看来,极其严重的处罚,却让沈方儒暗中握了握拳头。 没想到皇上竟然还对他念着旧情,如此多的罪罚,也只是剥去了他的职位。 斩草不除根,必留祸患! 于是眼见皇上已经站起身来,打算退朝离去,沈方儒蓦然出声道:“启禀皇上,微臣还有本要奏!” 皇上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沈方儒:“左相还有何事?” 沈方儒定定地看着皇上:“臣,要状告周镇海,诬陷镇北大将军苏予升!” 此话一出,群臣纷纷震惊,就连同是文臣的窦怀生一行人,也全都用不可思议地眼神看向沈方儒。 第四十七章:舍弃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什么?左相状告摄政王诬陷外公?” 冷宫内,刚刚听说了这一消息的沈颜回,惊得从凳子上蹦了起来。 “没错,是暮云刚才说的。”竹丝很肯定的说道。 沈颜回拉住竹丝的手,急切地问道:“暮云还说什么了?” “暮云说,老爷呈上一份罪状,上面写着当年摄政王伪造了老将军和外邦私通的信件,并故意向敌人透露了他们当时的作战计划,因此那场战役输了以后,才会使得士兵们群情激愤,当场反戈杀死了老将军。” 沈颜回毫无意识地紧紧抓着竹丝的手,她就知道,自己的外公绝对不可能做出勾结外邦的事情,只是没想到,竟然是周镇海干的。 哪怕自己外公死后,全部的兵权尽归周镇海所有,她也没有怀疑过他。 只因为周镇海是外公一手提拔起来的,当时的周镇海虽然贵为皇后的兄长,可是因为性格古怪,行事孤僻,所以即使立过军功,却并不为大多数人所接受。 而苏予升就仿佛是周镇海的伯乐一般,一直信任他,给他机会,可以说,周镇海能走到今天,苏予升的赏识,占了一大半的功劳。 可是…… 沈颜回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 他怎么忍心?怎么下得了手?这种行为,就算是狼心狗肺也无法形容。 檀香连忙拉起沈颜回的手揉了揉,现在她们都没有内力,如此用力,疼得只有自己。 沈颜回心里的愤怒快要破体而出,丝毫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 檀香只能苦口婆心地劝道:“主子不要生气,摄政王此人本就阴险狡诈,只是老将军太过正直,没有看清他的真面目,才会被他陷害,如今老将军沉冤得雪,本是应该高兴的事啊!” 沈颜回深吸一口气,勉强将愤怒压了压,低声问竹丝:“周镇海现在在哪?皇上打算怎么处置他?” 竹丝道:“虽然老爷呈上的罪状写的清清楚楚,但到底缺乏了关键的证据,于是暂时将摄政王关进了大牢里,皇上说,如果一旦查清了证据,杀无赦!” 沈颜回坐回凳子上,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口。 她稍稍冷静了一些,却蓦然生出一股荒唐的感觉。 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是沈方儒揭发的! 这就说明,沈方儒早就知道外公是被冤枉的,而他手拿着证据,却一直都没有透露过。 如果他一早就揭发了此事,那么她和她娘又何至于受这么多年的苦? 沈颜回冷笑,沈方儒可真是太后身边,一只忠心耿耿的狗啊! 摄政王府内,周子越第一次静静地坐在他爹的书房里,看着桌子上得烛火,默默发着呆。 他昨天气急攻心,一时冲动做了错事,又当面被他爹打了一巴掌,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可是回来以后仔细想想,却也意识到了不对,那篇文章既然是要控诉摄政王,那为何不直接传到宫里?而是在百姓之间流传呢? 想来目的就是为了制造舆论,让大家都觉得摄政王有谋反之心,而他昨天的所作所为,反而证实了这一点,这才将事情闹大了。 果然,下人刚刚传回消息,他爹被群臣联名上告,现在被皇上扣押在了宫中,甚至还有被问斩的可能。 眼下可如何是好? 虽然皇上现在还没定罪,说是要将事情弄清楚,可周子越心里明白,那些控诉他爹的罪状,全都是他们曾经的的确确做过的事,皇上再查,也只是把他爹的罪名,更坐实了一些。 他该怎么办?如果只是一项罪名,那多的是方法可以造假,可是现在一桩桩一件件,牵扯的人和事太多,根本无法周旋。 若是他爹真的因为这件事被砍头,那他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 周子越心里着急,面上却分外冷静,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只是这个办法,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犹豫该不该用。 若是就这样用了,那他爹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恐怕都会毁于一旦。 不过,这样一来,却可以保全性命,而且,只要边关的十万大军还在他们手中,就不会有人敢动他们。 整整一夜,周子越都坐在书房内,直到长长的蜡烛只剩下烛泪,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终于下定决心。 他叫来自己的心腹,让他亲自去边关送信,而他自己则去了兵部侍郎的府中。 然而来到门口,却被告知兵部侍郎现下不在府中。 周子越眯了眯眼,眼下是刚刚下朝的时间,不在府上,还能在哪里? 周子越也不跟下人废话,一脚把门踹开,径直闯了进去。 下人哪里是周子越的对手,没能抵抗多久,便被周子越闯进了内庭,院子里涌出许多拿刀的守卫,将周子越围在了中间。 周子越站在院子中央,面露危险地看着周围的人。 “都退下!” 一声呵斥传来,周子越没有回头便知道是赵信,于是冷嘲热讽道。 “几日不见,赵侍郎可是长了好大的威风。” 赵信摆了摆手,守卫纷纷退了下去,他来到周子越面前,讨好地笑道:“二公子不要生气,下官今天只是有些不舒服,所以谢绝待客,却没想到,竟然把二公子拦在了外面,都是误会。” “不舒服?”周子越终于看向他,只是脸上的表情满是讽刺,“不应该啊,赵侍郎马上就要晋升为赵尚书了,现在应当是最舒服的时候了吧?” “呵呵,二公子说笑了,”赵信装傻道,“下官怎么可能成为尚书呢,下官只是……” “行了,”周子越打断了他的话,“我没空来听你废话,你也不用害怕,我这次来找你,也不需要你为我爹做什么,我知道,你没有这个胆量,也没有这个能力。” 赵信被他直白的话说得面色一僵,随即再次笑了起来:“二公子眼光精准,下官实在羞愧,那不知,二公子这次来……” “我要你带我进宫,我要去牢里看我爹!” 周子越说得直接,然而赵信却犹豫了。 毕竟摄政王的事牵扯甚多,这次没有牵连到自己,还是多亏了…… 现在各方面的势力都在盯着摄政王,带着周子越进去倒是简单,但若是周子越乱来,那恐怕一不小心,就会被牵扯进去。 周子越早就猜到他的犹豫,于是补充道:“你只要把我带进宫,我保证什么也不会做,只是跟我爹说几句话,而且,此事过后,我决不会再来找你。” 这个条件确实很诱惑,赵信现在最怕的,就是再和摄政王一家有所牵连。 而且周子越此人,虽然性格阴翳,但是向来说话算数,只要说出口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赵信咬了咬牙,终于答应下来:“好,我带你进去。” “可是,宫里很多人都认识你,你要怎么进去?” 周子越摆了摆手:“这你不用管,什么时候进宫,我自己做准备。” 下午,赵信便又进了一次宫,他的心里十分忐忑,虽然周子越已经易了容,但是却没有那么精细,若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 然而到底是有惊无险,赵信顺利带着周子越来到了大牢。 只是来到大牢门口,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苏公公?您怎么在这里?” 正在牢里走出来的人,正是皇上身边的总领太监,苏祥。 苏祥见是赵信,笑着迎上来,打趣道:“哟!奴才是要称您赵侍郎啊,还是要称赵尚书啊?” “公公说笑了,皇上还未下明旨,您还是叫我侍郎就好。” 赵信不敢托大,毕竟这是皇上身边的人,万一惹到了他,只要他在皇上的耳边随口一句话,就可能让皇上改变主意。 皇上现在的地位,自然是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眼下太后被软禁,摄政王下了狱,现在正是皇上权利回收的敏感时期,他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错。 苏祥一直笑眯眯的,他看了一眼谨小慎微的赵信,问道:“赵侍郎怎么来这地方了?” 赵信不敢直视苏祥的眼睛,只能低着头道:“下官这不是最近在查前大理寺卿的案子吗,有些话要问一下。” “原来是这样,”苏祥状似不经意地赵信身后看了一眼,随即道,“那大人去忙吧,我要回去跟皇上复命了。” “公公,您慢走。” 赵信身后的周子越也跟着卑躬屈膝,而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苏祥远去的背影。 苏祥是皇上的内侍,到大牢这里来干什么?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周子越顺利跟着赵信,进了大牢。 赵信将他带进去,便回头嘱咐道:“我只能给你争取一刻钟的时间,一刻钟以后,我们必须要离开这儿。” “知道了。”周子越耐着性子回了一句,便想去找他爹。 然而刚刚迈出一步,便被赵信扯住了袖子,他皱着眉头回过头去,便见赵信不放心地叮嘱道:“二公子可一定不要乱来,这里是刑部大牢,守卫森严,若你惹出什么事来,我也保不了你。” 周子越冷哼一声,扯回自己的袖子,拍了拍:“你放心,只是说几句话,说完就走,不会劫狱的。” 说完,便径直往里面走去。 第四十八章:失守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周子越一直走到牢的最深处,才看到他爹坐在里面。 他爹虽然是个武将,但平时极其注重颜面,衣服向来穿得整整齐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哪像现在,穿着囚犯的衣服,发丝凌乱,低垂着头,一脸的颓靡。 周子越慢慢走了过去,扶着牢边的栅栏,轻轻喊了一声:“爹!” 周镇海听到这一声,倏地抬起头来,看到来人竟然真的是自己的小儿子,于是连忙站起身来,急切地问道:“你怎么到这来了?你是怕他们找不到理由把你抓起来是不是?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周子越冷静地说道:“爹,你先别急,我是让赵信带我进来的,没有人发现。” 哪知周镇海听了,却更加焦急:“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宫里的侍卫已经不是我们的人了,如果一旦被别人发现,绝对会因此对你发难的。” “现在爹还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对付我们,太后、皇上,都是有可能的,现在我们在明,敌人在暗,防不胜防啊!” 周子越见他爹已然成了惊弓之鸟,连忙安抚道:“爹你放心,我跟你说几句话就走。” 周镇海见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叹了口气:“你说。” 周子越将自己想了一晚上的计划和盘托出,满以为他爹会一口答应,然而却没想到,他爹竟然拒绝了。 “不行,我如果走了,那在宫中的势力,岂不是要土崩瓦解?那我这么多年的努力,不是都白费了?眼看着我已经将太后拉下了马,只要把小皇帝弄死,就可以成就大业,岂能如此半途而废?” “爹,你醒醒!”周子越恨不得抓着他爹的肩膀,狠狠地把他摇醒,“你这边刚一入大牢,那边赵信便不肯再见我,树倒猢狲散,你以为那些势力小人,见你如今落难,还肯坚定不移地跟着你吗?你在大牢里呆了这么久,外面可有一个敢为你说话?你就算就在这里,也是于事无补,甚至有可能丢了脑袋。” 周镇海听了,仿佛被抽走了精神气一般,脸色瞬间灰暗了下去。 周子越也察觉到自己说得有些太过绝情,他犹豫着开口:“爹……” 周镇海却摆了摆手,制止了他要说出口的话,有气无力道:“罢了,罢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爹,这些背信弃义的小人,不值得你这个样子,您还有边关的十万大军,还有大哥,还有我,只要有我们在,就没有人能打倒您。” 周子越一番话,说得周镇海重新抬起头来,他像是重新认识了自己这个儿子一般,他伸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周子越的肩膀,欣慰地露出一丝笑容。 “好,好儿子,爹听你的,我们东山再起!” 周子越见他爹终于振作了起来,也欣慰地笑了。 这时,外面传来赵信的声音:“有人来了,我们要快点离开。” 周子越看向他爹:“我已经让人送信给大哥,不久就会有回音,您在牢里好好照顾自己。” 周镇海点了点头,催促道:“快走吧。” 周子越这才转头离去。 而那边苏祥回到了紫宸殿,将今天在刑部大牢门口遇到赵信的事,告诉了皇上。 皇上哼笑:“赵信?这个墙头草,这次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苏祥应和道:“虽然赵信投靠了太后,但毕竟是摄政王一手扶持起来的,想必有很多把柄被摄政王捏在手里,所以不敢明着得罪摄政王。” 皇上撇了撇嘴,表示不屑。 苏祥接着问道:“陛下,周子越这个时候去找周镇海,莫不是已经想到了救他的方法?” 皇上听他此言,面色严肃下来,他深深叹了口气:“摄政王这次马失前蹄,被太后捏住了把柄,送进了大牢,但他又岂是坐以待毙之辈?恐怕还有后招啊!” 苏祥闻言,有些忧虑:“太后让左相揭发了摄政王陷害苏将军一事,沈昭仪听到这个消息,怕是吃了摄政王的心都有,如果这次不能杀了摄政王,恐怕沈昭仪……。” 皇上闻言,抬头看向远处,眉头轻皱:“朕知道,朕又何尝不想将他除之而后快呢,可是周镇海不足为惧,可是他儿子手中,还握着十万大军,若是就这么杀了周镇海,周子行必定会举兵造反,我们现在还没有还手之力啊!” 苏祥叹气,他们的暗部虽然人也不少,但和十万大军一比,便犹如沧海一粟。 更何况,他们至今还未找到,能够将这盘散沙凝聚起来的人物。 几天以后,周镇海牵扯众多的案件,终于被彻底查清,这一桩桩一件件,竟然全是真的。 尤其是镇北大将军被陷害一事,更是震惊了整个朝堂。 苏予升是谁?他代表了一个时代,可以说先皇在时,整个前朝,都是苏予升在守护着。 他一生打了无数场胜仗,受到所有人的爱戴,凡是班师回朝,百姓全都自发夹道欢迎,朝中不管文臣武臣,全都敬重于他。 也正因如此,在得知苏予升竟然背叛朝廷,勾结外邦的时候,受到那么多的谩骂。 人们之前对他有多少的爱,后来就有多少的恨。 现在查清楚了原因,皇上第一时间便为苏予升正了名,并赐予他安国公的称号。 而所有人原本对苏予升的恨意,则全部转嫁到了周镇海身上,不少人提议,一定要杀了周镇海。 然而,就在皇上要定周镇海的罪时,突然边关传来军情,突厥大举进攻边关。 其实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那些游牧民族没有了吃喝,就会时常骚扰边关的百姓。 可一般都是小打小闹,派些士兵过去把人赶走,也就罢了。 可是今年不知为何,突厥的士兵竟然翻了倍,而且个个膘肥马壮,英勇非常。 边关的士兵措手不及,竟然被他们攻下了一座城池,眼看着边关失守,只能传信向朝中求救。 军情一出,顿时朝中立刻有人提出质疑。 “启禀皇上,微臣觉得此事蹊跷,摄……周振海的长子周子行率领朝中十万大军戍守边关这么多年,一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状态,怎么朝中一出事,边关就失守了呢,这未免有些太巧了。” 周镇海虽然还未被定罪,但是早已被褫夺了摄政王的称号,这些与他积怨已久的文官,此刻恨不得能多踩他两脚。 “王大人所言极是,启禀陛下,微臣也觉得如此,朝廷每年拨给边关的军粮,占了所有税款的大半部分,结果养出来的士兵,连边关都守不住,那还有什么用?” 朝廷每年的税款本就不多,还要分出一大半给边关做军粮,他们早就看不惯这件事了。 越来越多的文官都站出来斥责此事,甚至有的人提出将周子行召回来定罪。 “够了!”一声呵斥传来,众人望去,竟然是礼部尚书李延年,只见李延年怒视着众人,厉声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不管边关失守的原因是什么,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派人去守住边关,我等虽是读书人,上不了战场,也不能在背后净做些嚼舌根的事,与边关战争无益,与江山社稷也无益!” 李延年此话一出,朝廷上的文官大多都低下了头。 这时,皇上缓缓开口道:“李大人所言极是,边关失守的原因,过后再查也不晚,当务之急,还是选出能领兵出征的将军,把边关守住才是啊!” 这下,压力来到了武官这边。 然而众位武官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当这个出头鸟。 晋安实在是太平了太长时间,这么长的时间,早就消磨了这些武官的斗志,在朝堂上耍耍心机,勾心斗角,倒还擅长,真的到了战场上,恐怕一夕之间,就会被人拿下。 “赵信,”皇上开口唤道,“你可愿带兵出征?” 赵信原本努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却不防被点到了名,立马两步迈出,跪在地上,狠狠磕了个响头。 “陛下赎罪,臣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五岁小儿,一大家子人,都靠着微臣一人,若是微臣带兵出征,家里的人就都没一个人照顾了!” 皇上静静地看着赵信跪在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而后扫过众人,看到一个个回避他视线的武将,心里一片悲哀。 虽然这是他早就料到的场景,但是真的发生在眼前,也是不由得感到失望。 他缓缓开口:“我晋安如此大国,朝中武将良多,真的遇到事了,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真是让朕感到痛心。” 他站起身来,走到众臣中间,“边关失守,我朝中的重臣,不是想着出谋划策,不是想着上战场杀敌,而是想着怎么推卸责任,怎么为自己争取利益?” “我朝的税款,喂给了边关将士,他们可以替朕戍守边关,替朕浴血奋战,喂给你们呢?你们又能做什么?” 皇上说到最后,已然情绪失控,众位大臣低垂着头,一声也不敢出。 皇上拂袖坐回皇位之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对众人道:“朕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给朕想出对策,否则,今天谁也别想走!” 朝堂之上,顿时变得落针可闻,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做这个出头鸟。 突然,李延年往前一步,铿锵有力地说道:“臣认为,周镇海可以领兵出征!” 第四十九章:借刀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此话一出,下面终于传来了嗡嗡的议论声,大家没想到李延年会出这个主意。 皇上微眯了眼睛,看着李延年:“李尚书,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李延年抬起头来,不卑不亢地看着皇上道:“臣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臣也知道,自己出了一个十分糟糕的主意,可是现如今,除了这个主意以外,却在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了。” 皇上看着李延年,良久,闭上了眼睛。 他说得没错,谁都能看出来,周子行此举是故意的,目的就是逼着皇上放人。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若是不放人,那就是眼睁睁看着边关的百姓受苦,可若是放了人…… 皇上睁开眼睛,看着众人,缓缓开口问道:“大家有异议吗?” 没有人出声。 “那就这么定了,下旨!命周镇海披甲上阵,戴罪立功。” “岂有此理!” 兴庆宫内,太后狠狠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桌子上的茶杯也跟着震颤。 “周子行此举,分明就是故意逼着皇上放人,皇上也是糊涂,竟然如此轻易便答应让周镇海上战场?” 兰溪在她身后道:“太后息怒,皇上到底是畏惧周子行率领的大军,不敢真的对摄政王怎么样,只是这次好不容易将摄政王拉下马,若是让他上了战场,挣了军功回来,恐怕皇上也不能再对他兴师问罪啊!” 太后手中拿着一串佛珠,此时正快速在手里盘着。 良久,她眯了眯眼睛:“皇上畏惧周子行,哀家可不怕,周镇海此次非死不可。” 兰溪闻言,试探地问道:“那太后,您打算怎么做?” 太后放松身子往背后倚去,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借刀杀人!” 冷宫内,沈颜回矗立在窗前,呆呆地望着窗外的一棵柳树。 现在已至深秋,树上的叶子都已变得枯黄,一阵风吹来,树叶簌簌地往下落,树枝已经接近光秃。 沈颜回就站在那里,看着树顶上仅剩的一片绿色树叶,这片树叶仿佛被时光忘却,没有变黄,也没有落下,在寒风中瑟瑟发着抖。 檀香走了过来,将手里的披风披到沈颜回身上:“主子,进屋去吧,小心着凉。” 沈颜回没有动,也没有挪开视线,只开口问道:“今天,皇上应该定了周镇海的罪了吧?” 檀香安慰道:“主子放心,周镇海罪孽深重,皇上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那可未必!” 一个声音插进了两人的对话,沈颜回往窗外看去,却见太后正在兰溪的陪同下,站在院子里,看着自己。 沈颜回挑了挑眉,冷宫中有一条通道,可以直通太后的寝宫,这是她亲身经历的。 所以她对太后神不知鬼不觉来到冷宫,一点也不奇怪,她奇怪的是,太后来这里的目的。 “太后娘娘突然造访这冷宫,不知所谓何事?” 太后走进了几步,缓缓道:“哀家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一个消息,边关急报,外敌入侵,边关军队守护不力,被夺了城池,急需宫内救援,可是朝上之上,却无一人肯领兵上战场,皇上没有办法,只能让周镇海带兵去边关。” “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沈颜回听了这话,惊讶在眼中一闪而过,但她很快便稳住了情绪。 “臣妾只是一后宫嫔妃,不得干政,不知太后为何要与臣妾说这些?” 太后见她装傻,也不着急,而是又走近了几步,低声道:“也没什么,只是前两天听说镇北大将军苏予升之死,竟然是周镇海一手造成的,所以哀家突然想起之前打听到的消息,想到你是苏予升的外孙女,所以想来告诉你。” “哦?太后要告诉我什么?” 此时,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太后站在窗外,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沈颜回的耳朵里。 “哀家听说,苏予升战败的那天,正好是漫天飞雪,数万将士中了埋伏,鲜血染红了整片雪地,幸存的将士得知他的背叛,气愤不已,合力将苏予升和他的儿子捉拿,绑在地上,用马拉着整整拖行了几十里地,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的皮肉,可是却始终都没有让他死去。” “然后他们当着苏予升的面,将他的儿子挑断手脚筋,扔下了山崖,又将苏予升片片凌迟,有多少个士兵死去,他们就割了他多少刀……” “住嘴!” 太后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沈颜回的尖叫声打断,她看着捂着耳朵蹲下身子,对接下来的话十分抗拒的沈颜回,缓缓勾起了嘴角。 “苏予升死的这么惨,全都是拜周镇海所赐,现如今周镇海被人揭发,苏予升才得以沉冤得雪,可是,他生前所受的苦,又有谁能替他承担呢?” “本来周镇海被关进大牢,不日就会被处死,虽不能完全偿还苏予升的痛苦,但也算是罪有应得,可是现在……” 太后很聪明地没有说完,但沈颜回却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的脑子现在乱极了,太后的话,一直在她的脑海里翻涌,她不受控制地想象着那血腥的画面,想象着当时的外公会有多么痛苦,她感觉胃里一阵翻搅,不由得伏在地上干呕了起来。 “主子!”檀香连忙去扶她。 沈颜回好一阵才缓过神来,她强撑着身体站起来,不过片刻,脸上的血色已经全无,只剩一片灰白。 她白着一张脸对太后道:“你要让我做什么?” 太后赞赏地看着她,既因为她调整状态的速度,也为了她的聪明。 “这个冷宫内,还有一条密道,是可以直通向大牢的,我可以让兰溪带着你去。” 沈颜回定定地看了她良久,心里十分清楚,太后这是想借刀杀人,太后也丝毫没有隐藏自己目的的打算。 因为她知道,自己一定会答应的。 如果自己不去做,那她一开始费劲心力进宫来,是为了什么,自己又如何对得起惨死的外公? 于是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对太后道:“带路吧!” 太后欣慰地笑了。 沈颜回换了一身黑色的披风,从头到脚裹得十分严实,像是畏寒一般。 方才,太后给了她软筋散的解药,她现在又恢复了原本的内力。 她将一把匕首放进衣袖中,就要往外走去。 “主子!” 檀香的声音传来,沈颜回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主子,您真的要去吗?如果您真的杀了周镇海,那皇上那里怎么交代?” 皇上? 沈颜回这才想起来,或许,她早就应该想起他,只是被自己刻意压制住了,眼下被檀香提起,便不得不去正视这个问题。 皇上既然打算放了周镇海,那便是有不得不放了他的原因,若是自己杀了周镇海,那必然会让皇上难做。 可是,她会为了皇上放弃报仇吗? 答案是不会,她承认,自己应该是喜欢皇上的,就在皇上对她表白的一瞬间,她也是心动了的。 可是这点心动,不足以抵消她心中的仇恨,更不足以让她放弃报仇。 “如果交代不过去,那就用我的命来交代吧!” 留下这句话,沈颜回便开门走了出去。 太后已然离去,既然找到了杀人的刀,那她就不会让自己粘上血腥。 兰溪在前面带路,将她引进了一条通道里面,通道又窄又暗,完全没有上次走的那条宽阔。 仿佛走了许久,兰溪突然停了下来,她回头对沈颜回道:“沈昭仪,前方就是大牢了,您出去以后,便可以直接到地牢深处,奴婢就送您到这,先行告退了。” 说着,绕过沈颜回,就要离开。 哪知沈颜回突然闪电般的出手,将兰溪敲晕了过去。 太后想要借刀杀人,她却不是一把没有思想的刀,可以任她摆弄。 她点了兰溪的穴道,将她丢在密道里,自己只身一人,往前走去。 她摸索着前面的墙壁,摸到一块异样的凸起,便按了下去。 突然,面前的墙壁一分为二,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出口,沈颜回毫不犹豫地迈了出去。 外面其实并没有比密道里面亮多少,只有微微的烛光照明,想必这就是地牢深处。 她裹着一身黑衣,行走在地牢里面,找寻着自己的目标。 突然,她停下了脚步,原本沉寂的目光中,迸发出了浓烈的恨意。 地牢里原本披头散发,低头沉思的人,仿佛感受到了这种凌厉的视线,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外面裹着黑色披风的人。 周镇海好歹经历过风浪,没有因为突然多出来的人而失态,只是谨慎地问道:“阁下是何人?” 沈颜回顿了一瞬,缓缓抬手,将蒙在头上的帽兜摘下来,露出一张绝美却有些苍白的脸。 见到这张脸,周镇海微微眯了眯眼睛:“是你?你来干什么?” 沈颜回沉声道:“我说,我是来杀你的,你当如何?” 周镇海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就凭你?哈哈哈……不自量力!” 沈颜回任凭他笑完,才开口道:“我能杀了你女儿,就一样能杀了你,只不过,要杀你女儿,还需要费一番脑力,可是要杀你,只需要动动手就可以了。” 她的话说完,周镇海脸上早已没有了一丝笑容,他的面容极其冰冷,看着沈颜回的眼神,恨不得生吃了她一般。 “你-说-什-么?” 第五十章:杀人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沈颜回看着周镇海突变的脸色,心中感到一股畅意。 她故意道:“怎么?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好女儿,原本想要陷害于我,只是自己太过于愚蠢,被我发现了,于是我便将计就计,使她身中情毒,让她在人前与人苟且,让她没脸活在这个世上,最后只能自杀身亡!” 随着沈颜回恶毒的话语,周镇海的神情变得越发可怖,他的牙关咬得死紧,双眼通红,仿佛一个困于牢笼的凶兽,只等打开牢门,便猛扑向猎物,将它撕碎。 “怎么样?难受吗?堂堂摄政王,权倾天下,就连皇上都要对你礼让三分,可是如此位高权重,却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撞死,你说,你拥有如此高的地位,又有什么用?” 看着痛苦的周镇海,沈颜回充满恶意地说道,“周镇海,这种听到自己的至亲被人陷害致死,自己却无力挽回的感觉,怎么样?好不好受?” 听到这句话,周镇海仇恨的眼神闪过一丝了然:“你是因为苏予升来的?” “住嘴!”沈颜回蓦然变了脸色,她咬牙,“你不配提我外公的名字,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想当初,是谁在你被众人排挤的时候,帮你脱困?是谁在你被众人质疑的时候,坚定地站在你那一边?又是谁,一直倾尽全力地在身边指导你,帮助你?” “我外公把你当做接替他的下一任良将,毫无保留地教导你,没想到换来的,却是背后的陷害,让他惨死在众人手下。” “周镇海,我就问你,这么多年以来,你可曾做过噩梦,可曾为你做过的事,有过一点点的忏悔?” 随着沈颜回的声声质问,周镇海眼中快速闪过些什么,可是不等停留,便再次消失殆尽。 “你懂个屁!”他被沈颜回逼得忍不住爆了粗口,此时此刻,才终于有了一个武将的样子,“你的好外公,表面假仁假义地教我武功,实际却根本没有想要把衣钵传授给我的打算,他只不过是想要让我当挡箭牌,然后为自己的儿子铺路。” “当年若不是我提前一步陷害了他,那现在被众人唾骂,死无全尸的,恐怕就是我了。” 沈颜回被他荒谬的言论说得倒退了一步,她摇了摇头,没想到,周镇海竟如此执迷不悟。 果然,自己外公一片真心喂了狗。 她心中的恨意无法疏解,于是伸手抽出自己的鞭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在了周镇海的身上,将他拉到了牢边。 周镇海猝不及防之下,已然被困住,他眯着眼睛看着沈颜回:“你敢杀我!我可是皇上下了旨要放的人,你若杀了我,就是违抗圣旨,迟早要人头落地的。” 沈颜回紧了紧手中的鞭子,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我今天既然敢来,就没打算活着出去,不过在死之前,能让摄政王为我陪葬,那我死也值了!” 说着,抽出身上的匕首,就要往周镇海身上刺去。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却看到周镇海看着她的身后,眼神亮了亮。 沈颜回直觉往一边躲去,只听兵器碰撞声传来,她刚刚所待的地方,直直劈下来一把剑,与金属的栏杆相撞,碰撞出金色的火花。 沈颜回顺着拿剑的手看去,只见刚刚还空无一人的身后,蓦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正冷冷地看着她。 看到这人,沈颜回咬了咬牙,虽然此人身着黑衣,只露出一双眼睛,但是沈颜回十分清楚,这人就是那天刺杀太后的黑衣人,也是摄政王放在宫里的探子,更是她交往颇深的姐妹——孙瑶清。 没错,沈颜回一开始便觉得瑶清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只是与她一见如故,便以姐妹相称,直到刺杀太后事件,沈颜回才知道了瑶清的真实身份。 虽然在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以后,她也曾利用过瑶清,可是,她却一直都是真心待她的,半点也不希望像现在一样,与她兵戎相见。 可是现在两人却身处不同的阵营,沈颜回想杀之人,正是瑶清要保护之人,注定了两人要生死相搏。 沈颜回还在这里犹豫,瑶清却没有再等下去,她收回自己的剑,再次朝着沈颜回挥了过去。 沈颜回条件反射地收回绑着周镇海的鞭子,与瑶清过起了招。 单就武功而言,沈颜回是要高于瑶清的,但是地牢里空间狭窄,不利于鞭子的发挥。 于是沈颜回将鞭子对折拿在手中,将内力灌注于鞭子中,鞭子立马变成了一根坚硬的棍子,威力丝毫不逊于瑶清手中的长剑。 两人武器相当,瑶清便很快败下阵来,被沈颜回用鞭子逼到了墙角,另一只手中的匕首,抵到了脖子上。 只要沈颜回稍微用力,匕首就会划破瑶清的喉咙,让她当场命陨,这样,便没有人能够阻止她报仇了。 可是,面对着瑶清清冷的眸子,沈颜回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一直以来,她是真的把瑶清当做朋友的,即使偶尔有利用她的时候,可绝对没有想过要害她。 现在的刀剑相向,你死我活,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然而瑶清却仿佛半点没有纠结,见沈颜回失神,一脚踹出,正好踹在了沈颜回的肚子上。 沈颜回不由得退后了几步,撞到了身后的地牢,手中的匕首也脱了手,掉在了地上。 沈颜回无暇顾及匕首,却被身后的周镇海捡了起来,他眼见沈颜回朝着他的方向撞过来,便举起手中的匕首,就要刺向沈颜回的后心。 沈颜回全身心注意力都在瑶清的身上,没有防备后面,然而就在周镇海快要得逞之时,瑶清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故意对着沈颜回的方向提剑刺来。 沈颜回捂着肚子,费力躲过了这一招,同时也躲过了后面的偷袭。 她眼睛余光看到周镇海手心的匕首,意识到方才瑶清那好像是要杀她,实际却是在救她的一招,眼睛亮了亮。 然而下一秒,便感觉自己心口一凉,她的动作全都停止,缓缓低头,看到瑶清手中的剑,直直地刺穿了自己的心口。 她抬起头来,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面前的瑶清。 只见那人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是冰冷的,仿佛从来不认识她一般,更没有丝毫的留恋。 “嗤”的一声,瑶清将刺入沈颜回胸膛的剑拔出,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点犹豫。 沈颜回没了剑的支撑,再也维持不住身形,缓缓倒了下去。 她眼神很快涣散,意识弥留之际,突然想到皇上对她说过的话。 “你这人,虽然敢想敢干,却有时候太过天真,又爱心软,这样的个性,迟早有一天,会害了你自己。” 她不得不承认,皇上到底是皇上,高瞻远瞩,目光长远…… 好吧,其实就是乌鸦嘴。 沈颜回感受着胸口传来的剧痛,意识逐渐模糊,眼前竟然浮现出了皇上的脸。 最后,竟然都没有办法再见一面了吗? 瑶清在沈颜回身边蹲了下来,摸了摸她的脉搏,已然没有了跳动。 她伸手封住了沈颜回身上的穴道。 周镇海的声音传来:“既然死了,还封住穴道干什么?” 瑶清站起身来,声音冷冷清清道:“流的血太多,不好处理。” 周镇海点了点头:“这次多亏你来得及时,否则,这次就要栽倒在这丫头片子手里了。” 瑶清眼神中没有一丝情绪:“那现在怎么处理?” “把她丢在太后的宫里吧,我都被她害得远走了,走之前,怎么也要送给她一份大礼。” “是。” 瑶清应了一声,扛起地上沈颜回的尸体,便飞了出去。 五天以后,军队整装待发,周镇海一身戎装骑在马上,回头看着不远处的城门。 这是他有生之年,最寒酸的一次出征。 遥记得第一次出征的时候,他还只是苏予升麾下的一个小小的陪戎校尉。 那时的苏予升,是战功赫赫的辅国大将军,即使是重文轻武的先帝,也不敢轻视他分毫。 每每出征的时候,百姓都会自发排起长队,夹道相送,先帝带着诸位大臣,亲自将将士们送出城外,杯酒告别,目送他们远去。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超越苏予升。 后来,他做到了和苏予升同样的位置,也得到了与他同样的待遇,可是他的内心却不再满足。 他与苏予升有着同样作为武官的勇猛,可他却比苏予升多了文官的计谋,他认为自己比苏予升那个莽夫有脑子的多。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苏予升被拉下了马,而他却成为了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只是一朝落败,如今竟落了个这般凄凉的下场。 这时,周子越从后面策马走了过来。 “爹,你放心,等我们再次回来,这些人,一个也跑不了。” “我等不了那么久,”周镇海眯了眯眼睛:“宫里怎么样了?” 周子越回道:“爹你放心,沈颜回的尸体在太后宫里被找到,皇上大发雷霆,差点跟太后刀剑相向,后来虽然失魂落魄地走了,但两人之间既然有了这么一个隔阂,那肯定不会轻易重修旧好。” “哼,好!”周镇海冷哼,“太后以为把我赶走,自己就能重新控制皇上,独掌政权?那也得看我同不同意!” 他再次看向城门,声音变得悠远,“等我再回来的时候,这些人,一个一个,全都得死!” 他最后看了一眼城门,转过身去,抬起手臂。 “出发!” 浩浩荡荡的队伍,往那荒凉之地远去。 人影西斜,兵马远去,马蹄踏起的黄土逐渐平息。 然而尘埃落定只是暂时,等到风云再起之时,便是你死我活之日。 第五十一章:专政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康盛十年冬,名震一时的摄政王周镇海,被正式革去摄政王一职,任命为云麾将军,带领军队援助边关。 与此同时,宫中大乱,皇上宠爱的沈昭仪在冷宫中失踪,其宫女檀香冒着生命危险闯出冷宫,终于将消息传递给了皇上。 皇上大怒,命宫中所有的侍卫大肆搜寻,最终在太后后院的井中,找到了沈昭仪的尸体。 彼时尸体已经被泡得发白肿胀,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面貌,但身上的衣服,确确实实是沈昭仪。 皇上赶来的时候,太后也正好到达此地,原本她知道今天周镇海顺利出征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眼下见到尸体,所有的猜测全都成了真的。 沈颜回刺杀失败了,而且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但这原本对于太后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本来沈颜回就是她的绊脚石,死了也就死了。 可是她的尸体偏偏出现在自己的后院,是谁做的,已经昭然若揭,目的就是为了离间她和皇上。 周镇海,你可真是好样的,都要离开了,还不忘了摆她一道。 皇上看到地上的尸体,愣忡了许久,才上前两步,不顾苏祥的阻止,径直蹲了下去,猛地掀开尸体脸上的白布。 尸体被泡得奇丑无比,然而皇上却静静的看了良久,突然,他像是惊醒了一般,喃喃自语道:“这是谁?这不是颜回,她不可能死的,不可能……” 他突然一把抓起了尸体的手,翻开来,只见尸体的手心里,赫然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看到这颗痣,太后心里唯一的一点侥幸也破灭了,她曾经见过,沈颜回的手心里,确实有一颗红色的痣。 如此看来,这尸体已经是沈颜回无疑了。 而这颗红色的痣,却仿佛抽去了皇上身上所有的力气,使得他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良久,他慢慢抬起头来,眼眶通红地看向太后:“母后,朕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皱眉,这己经是皇上第二次当众质问她了。 上次是关系到皇上自身,她百口莫辩,而这次,却是因为一个小小的昭仪。 即便之前她因为沈颜回的事有些心虚,但现在也因为皇上的态度,而变得有些不满。 于是太后面不改色地说道:“哀家被皇上禁足,无法走出这个院子,沈昭仪原本远在冷宫里,哀家鞭长莫及,这摆明了是有人故意陷害,皇上可不要轻易被骗了。” 皇上却没有那么好应付:“是吗?据沈昭仪身边的檀香所言,冷宫里有一条密道,可以直通向母后的寝宫,朕已经派人去看了,确实有这么一条密道,朕现在倒想问问母后,您修这么一条密道,是为了什么?” 太后心中一紧,她在知道沈颜回刺杀失败以后,便想要派人将密道都封上,可是她没想到皇上得到消息这么快,于是情急之下,只封上了冷宫通往地牢的路,也顺便救了晕倒在密道里的兰溪。 眼下被皇上质问,她只能硬着头皮道:“这事,哀家怎么知道,兴庆宫也不止哀家一个太后住过,更何况,若是哀家为了杀沈昭仪专门修了密道,又怎么会将她的尸体带回兴庆宫来?” 皇上被太后一番辩白,说得哑口无言,只能蹲在地上喘着粗气。 太后见他无言,于是便追加了一句:“皇上看看自己现在像什么样子?为了一个女子,竟然如此失态,哪有一点身为九五至尊的样子?” 皇上被太后的话惹得双眼通红,像是气到了极点,他蓦然站起身来,抽出一旁侍卫手中的刀,架在了太后的脖子上。 旁边的人全都吓了一跳,苏祥连忙去阻拦皇上:“陛下,冷静,万万不可啊!” 太后僵直了脖子,看着眼前的长剑,又看了看面带疯狂的皇上,涩声道:“皇上为了一个女子,想要杀了哀家?” 苏祥拼命地拦着皇上,皇上看着太后的眼神满是恨意,但还是被苏祥硬拉着,放下了手中的剑。 他闭了闭眼睛,而后沉声道:“将太后送回兴庆宫,重兵把守,没有朕的命令,不得出来一步!” 太后看着皇上决绝的背影,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她脚下一软,忍不住踉跄了一下,身后的宫女连忙扶住她。 太后失魂落魄地回了宫里,此后便一直被圈禁在兴庆宫。 皇上下令将沈颜回厚葬,并追封为贤妃,从此以后,皇上性情大变,遣散了宫里所有的妃嫔,专心于政务,一改往日的软弱无能,开始变得杀伐果断。 大臣们原本因为他遣散后宫的事情,还颇有微词,但是后来看到皇上的转变,便不再说什么。 毕竟,皇上现在刚刚痛失所爱,妃嫔的事情,不急于一时,反而现在太后被软禁,摄政王去了边关,整个朝堂只有皇上一人可以做主,皇上能专心于朝政,他们也能放下心来。 至此为止,皇上终于摆脱了摄政王和太后的双方钳制,独掌政权,正式开始专政。 朝中虽然还有太后的党羽未完全根除,但是有李延年和窦怀生等人的从中周旋,皇上也逐渐显露自己的治国之才,终于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投靠皇上。 就在朝堂一片欣欣向荣,逐渐步入正轨的时候,城外百米处的一处院落里,在众人眼中已经死去的沈颜回,却蓦然睁开了眼睛。 一旁正想给她打水擦脸的丫鬟见状,连忙惊喜出声:“主子,你终于醒了!” 沈颜回看向她,眨了眨眼:“火画?我这是在哪里?你怎么在这儿?”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很久都没有说过话一般。 她此时刚刚醒来,脑子还有些懵,她想要坐起来,却感觉浑身无力,胸口处传来剧烈的疼痛。 她蓦然想起了之前的事! 她去牢里想要杀了周镇海为外公报仇,却遇到了瑶清的阻拦,最后因为自己的心软,被瑶清一剑刺在了胸口。 她捂着胸口的伤,微微皱眉,自己没死吗? 火画看出了她的疑惑,于是将她扶坐起来,将枕头垫在她身后,又帮她倒了杯水,让她慢慢喝着,这才开口道: “属下身在宫外,有很多事都不清楚,只知道这一切都是皇上安排的。主子先好好养伤,皇上说过两天会来看你,到时候再请皇上为主子解惑,好吗?” 沈颜回闻言,沉默了半晌,最终点了点头,回了个“好”字。 如此乖巧的态度,却惹得火画微微皱眉,自家主子什么个性,从小就跟在沈颜回身边的火画十分了解。 沈颜回从小就是急性子,而且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像现在这样,被三言两语敷衍住,还是头一次。 不过,看着沈颜回苍白的脸,火画在心里安慰自己:主子这次元气大伤,精力应当还未恢复,所以才不想去问这么多。 虽然打定主意想让沈颜回好好休息一下,不过,火画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主子,这次你只身一人去找摄政王报仇的举动,实在是太过冒险了,如果您出了什么事,让我们可怎么办啊?” 当她突然被皇上召唤过来,看到自家主子一身是血地躺在那里的样子,简直被吓了个半死。 这种场景,她一点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沈颜回对她微微笑了笑:“是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火画看着乖乖答应的沈颜回,心里的怪异感更重,她隐隐觉得沈颜回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说不出什么不对。 最后,只能又让沈颜回躺回了床上,好好休息了。 第二天,沈颜回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了坐在一边,许久未见的顾景白。 顾景白见她醒了,笑着道:“沈昭仪醒了,可有哪里感觉不舒服?” 沈颜回没有回答他,只是哑着嗓子道:“既然出了宫,就不要再叫沈昭仪了。” 顾景白挑了挑眉:“那我应该叫什么?” “随便,叫什么都可以,这里不是宫里,没有那么多规矩。” 顾景白看着沈颜回表情淡淡的脸,皱眉道:“您这是在生气?” 沈颜回看向他,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我为什么要生气?” 对啊,为什么要生气? 顾景白也摸不着头脑,但他就是感觉沈颜回情绪不对。 沈颜回打断了他的思绪:“我的伤什么时候好?” 说到自己的本职,顾景白瞬间忘记了刚才的想法,一本正经地回道:“您之前差点被刺中了要害,又服用了假死药,所以伤了元气,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需要好好将养一段时间。” 说完,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本性,暗暗观察着沈颜回的表情。 他故意将事情说的模棱两可,却发现沈颜回根本就没有半点好奇。 闻言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便再次闭上了眼睛。 顾景白皱了皱眉,悄悄地站起身,轻手轻脚地来到门外,关上门,问站在门外的火画。 “你们主子自醒来之后,可有问过事情的经过?” 火画摇了摇头:“只在开始的时候露出过疑惑的表情,后来就什么也没问过了。” 顾景白摸着自己的下巴:“那她有问过皇上吗?” 火画摇头。 “那檀香和竹丝呢?” 火画继续摇头。 “那……你们家夫人呢?” 火画还是摇头,她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主子自从醒来之后,便谁也没有过问,就连最放不下的夫人,也没有关心过。 第五十二章:祭奠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火画到底是一直在宫外帮沈颜回打理家业、整顿手下的,虽然内心焦急,但面上倒沉得住气。 她试探地问顾景白:“敢问顾太医,我家主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顾景白摇了摇头:“你家主子这次虽然伤得重,但是有我在,再加上如今没有人打扰,能够好好休息,假以时日身体必然可以恢复如初。” 火画闻言,长出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未松完,便听顾景白接着道, “只是,这身体的伤好治,但心里的伤,却不容易痊愈啊!” 说完,还颇为郑重地叹了口气。 火画被他反复无常的话弄得心里七上八下,有些不耐烦地问道:“顾太医这是何意?能否说得再明白一些?” 顾景白看了她一眼,嬉皮笑脸地说道:“火画姑娘不要着急嘛,不是在下故意隐瞒,而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就算告诉姑娘,你也解决不了你家主子的心事。” 火画心中不服,她自小和主子一块长大,自诩是最了解主子的人,若是自己都不能帮主子解惑,那还有谁可以? 只是她还未开口,便被顾景白抢白:“总之这些天,你好好照顾你家主子,尽量顺着她的心意,她不问的事情,便不要与她多说。” 说完了,便转身离开了。 火画的问题没来得及问出口,便见他头也不回地走了,索性也不再多想,耸了耸肩,进了屋里。 就这样过了一月有余,天气越发冷了,阴天的时候比晴天要多得多,天气阴沉沉的,好像憋了一场大雪,待到合适的时机,再降临人间。 然而沈颜回所待的小院,却温暖如春,屋里烧着的,是宫里才有的银丝炭,沈颜回见到炭的时候,只定睛瞧了片刻,却依然什么也没问。 她如今身上的伤已好了大半,精力也渐渐地养了回来。 火画感觉主子似乎回到了还在闺阁的时候,每天早上起床,去院子里练一个时辰枪法,兴致来了,还会让自己与她切磋一番。 饭后便让火画将玲珑阁的账目拿给她看看,时不时出几个主意,便能让玲珑阁的生意再上一层楼。 睡前会拿一本火画买给她的江湖话本,津津有味地读一会儿,看到入迷的地方,甚至连觉也不睡,都要把话本看完。 只有一点,便是她一直嚷着要喝酒,但火画却谨记顾太医的嘱托,硬是不让她碰。 除此之外,沈颜回一直都很正常,正常到,火画都有些怀疑顾景白是在故弄玄虚。 但沈颜回依然不会主动过问外面的事,有时候,火画会主动告知沈颜回一些事情。 比如,皇上现在终于独掌政权,眼下正是收复人心的时候,忙得不可开交。 比如檀香和竹丝一开始就知道沈颜回没死,但为了打消有些人的疑虑,便一直待在宫里。 比如沈颜回已死的消息传到左相府,夫人哭得几近晕厥,心灰意冷,多次想要寻死。 只有听到最后一个消息的时候,沈颜回面上才终于有了波动。 火画见状,试探地问道:“主子,可要偷偷给夫人传递消息,让她安心?” 沈颜回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犹如木雕一般。 就在火画以为沈颜回不会再开口的时候,沈颜回突然摇了摇头:“不用了,娘亲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过一段时间,应该就会好的,让凌娟好好看着夫人,不要让她有任何闪失,多开导开导她。” “是。” 这天,火画又给沈颜回带回了一个新的消息。 皇上下了明旨,昭告天下,镇北将军苏予升当年被人冤枉的细节,特此还苏予升清白,并将苏老将军追封为忠义侯,配享太庙。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沈颜回正在翻着一个话本子,话本子已然翻到了最后,却始终卡到最后一页,仿佛这一页有什么值得反复思考的问题,引得人不住停留。 良久,沈颜回终于放弃了手中的话本,叹了口气:“火画,去准备一些酒水,今晚我要祭奠一下外公,外公喜欢喝女儿红,吃酱牛肉,一定要备最好的。” “是。” 到了晚上,火画在院子里设了一个简单的祭台,台子上摆了一个牌位,上面写着:忠义侯苏予升。 沈颜回伸手摸了摸牌位,微微笑了,外公当时死的太不体面,连尸体都未运回来,皇上更是不许家人为外公设立牌位,逢年过节的时候,娘亲也只是偷偷地烧一些纸。 现在,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祭奠外公。 她端起桌子上的酒坛,往碗里倒了杯酒,举过头顶,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外公,这是你最喜欢的酒,孙女知道,你一定想这一口,想了好久了吧。我一直都不明白,这么烈、这么苦的酒,到底有什么好喝的,能让你和舅舅这么喜欢。” 她小时候喝的第一口酒,便是这女儿红,那时她才六岁,正值除夕,全家人凑在一起吃年夜饭。 舅舅趁她不注意,将她杯子里的水,换成了女儿红,她毫无预兆地一口喝下,当即便被辣得哭了出来。 娘亲心疼她,狠狠地拍了舅舅几下,还向外公告状:“爹,你看他,回儿才多大啊!” 哪知外公却哈哈大笑:“无妨,我苏予升的外孙女,从小就要培养喝酒的习惯。” 娘亲无奈道:“可是回儿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怎么了?”外公瞪眼,“女孩子一样可以练武,一样可以喝酒,甚至一样可以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 娘亲说不过外公,只能将已然醉得晕乎乎的沈颜回抱回了房间。 那是沈颜回第一次喝酒,也是她第一次喝醉,她只记得那天的世界都是在转的,星星都是带尾巴的,所有人的脸都是模糊的。 但她的心却是安定的。 此时此刻,她突然很想大醉一场,即便寻不回当年的时光,也能重温一下当时的感受。 于是她微微侧过头来,对身后的火画道:“我想在这里多陪外公一会儿,你去帮我拿件披风来吧!” 火画闻言,应了一声,转身回了屋。 沈颜回见她走了,连忙端起桌子上的酒,运起轻功,三两下不见了人影。 于是等火画拿着披风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连带着桌子上的酒也不见了。 她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只能跺了跺脚,正打算去寻人,却听见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沈颜回揣着怀里的酒,在黑夜的屋顶上狂奔,冬天刺骨的寒风刮在脸上,却让沈颜回的心中,平白升起一股难言的痛快。 终于,沈颜回找到了一处满意的地方,这里是一处佛寺,僧人们作息规律,此时早已睡下。 佛寺之中有一高塔,直上云霄,沈颜回跃到了塔顶,站在上面,可以远远地看到皇城里的建筑。 她看到了高高矗立着的鸿跃楼和玲珑阁,两座酒楼在黑暗中对立着,仿佛两个守护着京城的门神。 再往下的建筑就看不清了,但是沈颜回却十分清楚,玲珑阁的正南方不远处,便是沈府,她的娘亲,便住在里面。 不知道娘亲现在在干什么,是在为自己年纪轻轻便死去的女儿哀悼,还是在为终于洗脱冤屈的父亲高兴? 现在的她,原本应该陪在娘亲身边,和她一起祭奠外公,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可实际上,自己却只能站在这塔尖上,远远的看着根本就看不见的沈府,默默地猜测着娘亲现在的行为。 她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沈颜回将手中的酒坛举起,往嘴里倒了一大口酒。 她原本应该高兴的,她进宫的目的,便是为了外公洗刷委屈,现在目的达成,为什么自己却一点开心不起来呢? 沈颜回又喝了一口酒,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这黑暗中分外突兀,满载着凄凉,惊起了一片藏匿在树丛中的乌鸦。 她的伤口还没好全,情绪激荡,又放声大笑,使得她的胸口剧烈地疼痛起来。 她的身形在塔尖上晃了晃,突然一头栽了下来,犹如一只断了翅膀的鸟儿,直直地往地上坠去。 若是就这么掉下来,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不摔个脑浆崩裂,那绝对不起修得如此高的塔。 然而就在沈颜回掉到一半的时候,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跃出,在半空中将她接住,复在塔身上用脚借力,重新飞到了塔顶上。 沈颜回只感觉周围天旋地转,仿佛真的回到了小时候,看到了旋转的天地、带尾巴的星星,和模糊的人脸。 她迷迷糊糊地喊出声来:“娘亲……” 被她喊作“娘亲”的人黑了脸,语气沉沉地说道:“沈颜回,你再好好看看,我到底是谁?” 沈颜回费力地睁开眼睛,眨了眨眼,将眼里的雾气眨掉,眼前的人逐渐清晰,映出一张熟悉万分的脸。 “皇上……”沈颜回喃喃道。 眼前的人终于轻笑了一声:“终于认出来了?不叫娘亲了?” 沈颜回却蓦然感觉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瞬间酒醒了大半。 她挣扎着从皇上的怀里挣脱出来,扶着塔尖站好,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冷静。 “皇上怎么到这来了?”声音也是冷冷的。 第五十三章:发泄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皇上看着她冷静过后,变得分外疏离的表情,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你在怪朕?” 沈颜回哂笑一声:“我为什么要怪皇上?皇上救了我的性命,还为我外公正名,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感谢皇上才是。” 皇上皱眉:“可是你的语气、表情、动作,都在告诉朕,你现在在生气。” 沈颜回头还有些晕,她靠着塔尖坐了下来,漫不经心地道:“既然皇上认定了我在生气,那不如帮我把生气的理由也一并找了吧,也省的我再去想。” 皇上走进一步,语气沉沉地说道:“你怪朕明明将瑶清收入了麾下,却没有告诉你;你怪朕明明有救你性命的能力,却还是让你死在了众人的口中;你怪朕后续利用你做了那么多的部署,却没有与你商量。” 冷风吹过,吹起两人的发丝,沈颜回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目光没有焦点,随着皇上的话音落下,她自嘲地一笑,带着赌气地回道: “皇上若是因为这些事,就以为我会怪你,那完全不用担心,我一直都将自己的定位看得十分清楚,我与皇上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皇上利用我对付摄政王和太后,我利用皇上为我外公洗刷冤屈,现在我的目的已经达成,皇上要利用我达成你的目的,也是应该的,我不会生气。” 皇上听着她绝情的话语,目光中闪过一丝受伤,但他并没有急着解释,反而在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口道:“你能这样想是最好的,不过,你是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但我的目的还未完全达成,所以,你不要以为自己可以就此解脱。” 沈颜回倏地看向他,没找到他会说出这种话:“你还想让我干什么?” 皇上看着她,理所当然地吩咐道:“我娘生前留下了一些旧部,前一段时间,我重启了这些旧部,现在达成了一定的规模,但是还缺一个领导者,我想让你坐上这个位置。” 沈颜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是因为他让她做的事情,而是因为他理所当然的语气。 “我凭什么要为你做这些事情?” “不是你说的,各取所需吗?” “我说的是之前!你帮我外公洗刷了冤屈没错,但你也利用我,排除了异己,我们两个之间,已经扯平了!” “是吗?”皇上淡淡地看着她,“那你以后想去哪里?” “你管我要去哪儿,”沈颜回费力地站了起来,毫不相让地与皇上对视,“宫里的沈昭仪既然已经死了,那老娘现在便是自由身,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再无关系!” 皇上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而后便是一潭死水,他的声音异常冷漠:“所以,就连你留在宫中的两个侍女,也不打算管了是吗?” 沈颜回瞪向他:“你要对檀香和竹丝做什么?” 此话一出,沈颜回便有些后悔。 她的脑子此刻被酒精搅得一团乱麻,乍一听到檀香和竹丝的消息,关心的话便脱口而出,这同时也相当于给对方留下了一个把柄。 果然,便听皇上冷冷地说道:“你既然已经打算远走天涯,那就算我把她们杀了,或者随便找几个奴才嫁了,又关你什么事呢?” “你——” 沈颜回本来心中就对他有诸多怨气,如今听他竟然拿自己在乎的人威胁自己,心中的怒火更是压制不住。 于是她气急之下,抽出自己的鞭子,便对着皇上抽了过去。 皇上仿佛早就料到了她会动手一般,不慌不忙地接住了她抽过来的鞭子,用力一拽:“要打架我随时奉陪,不过要都赤手空拳才公平。” “呸,谁要与你打架?”沈颜回此刻,完全暴露了自己原本就刁蛮的本性,“老娘是要教训你这卑鄙无耻的家伙!” 说着便夺回自己的鞭子,再次对着皇上甩了过去。 皇上费力躲闪,沈颜回穷追不舍,两人从高高的塔尖,一路打到了佛寺的屋顶,所到之处,枝叶飘落,瓦片横飞,想必用不了多久,便会吵醒寺中的僧人。 皇上大概也是意识到了这件事,于是飞身往树林深处躲去。 沈颜回在后面紧追着不放,两人一路从茂密的丛林,打到了溪边河滩。 皇上用内力激起已经结了薄冰的河水,朝着沈颜回扬了过去,并趁着她闪躲的功夫,劈手夺过她的鞭子,扔到了一旁,并将她的双手反剪到后面,钳制住她。 沈颜回没了武器,却丝毫不肯认输,她带着皇上一起,往河中央摔去。 她记得皇上从来不会靠近水边,估计水性不好,所以到了水中,一定敌不过她。 可她千算万算却没想到,皇上竟然十分惧怕水,一到水中,便将身边的沈颜回缠得死紧,手脚全都勒到了沈颜回身上,差点连累地沈颜回也呛死。 她憋着一口气,费力地将皇上的手脚掰开,从水里转过身去,用力踹了皇上一脚,将他踹远,自己游到了岸上。 她拖着湿淋淋的身体,坐在岸边,费力地喘着粗气。 酣畅淋漓地打了这么一场,她这些天积累的郁气一扫而空,现在也逐渐回过味来。 顾景白估计早就跟皇上说了她的情况,所以皇上之前说的话,多半也是故意的,想让她将心里的不痛快,全都发泄出来。 心里想明白了的沈颜回,再看看平静的,没有一丝波动的水面,心里渐渐慌乱起来。 看皇上方才的样子,像是真的不通水性,这么久没动静,该不会真的被淹死了吧? 沈颜回站起身来,犹豫了片刻,又重新跳入了水中,她潜到水底,四处搜寻着皇上的身影,终于,发现了皇上的踪迹。 她拽住皇上的衣服,将他费力拉出水面,拖回岸边,自己先喘了几口粗气,再去查看皇上的情况。 只见皇上的脸变得青紫,呼吸几近停止。 沈颜回坐起身来,按住皇上的肚子,用力按压了几下,却见他什么动静也没有。 沈颜回拍了拍皇上的脸,见他毫无反应,于是豁出去了,捏住了他的鼻子,往他嘴里吹了几口气。 她重复着吹气和按压肚子的动作,终于,皇上“噗”的一声,将肚子里的水吐了出来。 他咳嗽了几声,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沈颜回通红的双眼,第一句话竟然问的是:“怎么样?气消了没有?” “混蛋!”沈颜回咬牙,伸出手来,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啪”的一声,堂堂天子,竟然被扇得别过了脸。 然而皇上却丝毫没有生气,反而咧嘴一笑,伸手将沈颜回拉进怀里,翻身将她压住。 “胆敢对九五至尊下手,还差点害得朕淹死,你说,你该当何罪?” 沈颜回毫不畏惧地说道:“你能拿我怎样?” 皇上舔了舔自己的唇:“当然是要惩罚你!” 说完,便低头吻上了沈颜回的唇瓣。 沈颜回初时还挣扎了几下,但她今晚喝了酒,又打了架,还在水里折腾了一番,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只能任由身上的人为所欲为。 突然,两人都被一阵凉意冰得清醒了过来,皇上抬起头来,看到一片白色飘到了沈颜回的睫毛上,又很快消失了。 “下雪了……”皇上哑着嗓子低声道。 “阿嚏……”响亮的一声喷嚏,打断了旖旎的气氛。 沈颜回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皇上这才发现,两人的衣服都已湿透,现在又下起了雪,再多待一会儿,必定会着凉。 于是他站起身来,又将沈颜回拉起来:“我们先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院子门被打开,火画和被皇上留在这里的暮云见到分在狼狈的两人,吓了一跳。 火画迎上来,急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来人!备水,准备干净的衣服!皇上、主子,你们先去换衣服。” 一通手忙脚乱,两人终于换好了衣服,一人捧着一碗姜汤,坐在桌子旁喝着。 火画和暮云都出去了,只留下两个人在屋里说话。 “你上次中毒,让人给瑶清送点心的时候,是我让暮云去的,那时候暮云便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后来你故意利用她给摄政王传递消息,我便知道她是摄政王的人,也知道你其实是知道她的身份的。”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皇上在与沈颜回说话的时候,不再自称朕,而是以你我相称。 “后来我便让人一直跟着她,发现她这人一直都很矛盾,一边帮着摄政王做事,一边在其中帮助你,于是我便见了见她,得知她并不想伤害你,于是我与她约定好,如果有一天你有生命危险,让她留你一命。” “那天在牢里,她刺了你一剑以后,便给你吃了一颗假死药,这颗药是我给她的,吃了以后,不仅能让你停止呼吸,仿若死了一般,还可以保住你的心脉,只要保住心脉,顾景白就可以将你救活。” 沈颜回沉默,她自从醒来之后,便一直情绪低迷,一方面是因为皇上的利用,另一方面,便是因为瑶清。 这个自己真心相待的朋友,却给了她冰冷的一剑,这让她一直以来,在心底深处保留的最后一丝善念,差点分崩离析。 不过,幸好…… 第五十四章:原谅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瑶清带着重伤的你找到我,并告诉我周镇海打算嫁祸太后的计划,若是我不让你假死脱身,那瑶清必然会被周振海怀疑。” 皇上接着说着自己的计划,眼神在黑暗的烛光中显得亮晶晶的,有些话,在得到沈颜回的原谅之后,便可以轻松地说出口了。 “当然我也是有私心的,一方面,周镇海的离开,必定会让太后抓住机会翻盘,我必须让这个机会扼杀在摇篮中,另一方面……” 皇上抬头看向沈颜回, “我刚才没有骗你,我的旧部,确实需要一个人来帮我主持大局,这个人必须要有非凡的胆量、强大的能力和雄伟的野心,才能够真正镇住那帮人,除了你,我想不出第二个人可以做到。” 沈颜回静静地与他对视:“所以,你就扣下了我的两个侍女,打算借此来绑住我?” 与当时在塔尖上同样的对话,只是现在没有了针锋相对,只剩下安静的询问。 而皇上却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委屈:“不止如此,我怕的是你若是觉得毫无牵挂了,就会没心没肺地离开我。” 沈颜回挑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皇上的心里留下了没心没肺的印象。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般绝情吗?” “不是吗?”皇上用眼神和话语控诉着沈颜回,“顾景白说你自醒来以后,连问都没有问过朕一句,刚才还说什么与朕各取所需,桥归桥,路归路的话。” 沈颜回哑然:“你听不出那都是些赌气的话吗?” “是吗?”皇上眯眼,“怎么朕觉得你说得如此真情实感呢?” 沈颜回气急败坏地推了皇上一把,却被皇上抓住了手。 “别闹,”皇上的声音蓦然变得温柔起来,“我是真的害怕,比起宫里的生活,我知道你更向往自由,当初进宫,也不过是为了帮你外公洗刷冤屈,现在目的达成,朕还帮你光明正大地逃出了皇宫,如果你真的一气之下离去,天下之大,我又能去哪里找你?” 这声音温柔缱绻,目光更是深邃缠绵,然而说出的话,却莫名带上了点可怜巴巴的味道。 沈颜回一直都知道,皇上此人装可怜很有一套,而且她发现,自己很悲哀的就吃这一套。 眼下被皇上这一番深情的剖白,自己的心立马就软了,她甚至觉得自己之前的行为根本就是在无理取闹。 沈颜回移开视线,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觉得自己不能这样下去,否则以后只能让皇上吃得死死的。 于是她转换话题道:“你方才说的旧部是怎么回事?详细说说。” 皇上见她转移了话题,有些失望地垂了垂眼睛,但还是顺着她的话题道:“这些旧部是我娘当年带来的,为了隐藏身份,一直在京城附近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有一些甚至结婚生子,自己的后代继续承担着保护我的使命。” “这些人个个武功高强,然而却十分心高气傲,我派过去的将领,全都被他们比了下去,就不要提让他们服从命令了。” 沈颜回皱眉:“他们的使命既然是保护你,那就应该听你的话,你派过去的人,他们也敢不听?” 皇上苦笑:“这都怪我,当初被摄政王打压得太过厉害,颓废了那么几年,这几年里,他们曾多次想要让我振作起来,都没能成功,久而久之,也就对我失望了,甚至心里生出了了些许愤懑,即使我现在已经振作,但他们心里还是有诸多顾虑,这是想要考验我呢。” 沈颜回听明白了:“所以你是想要我将他们打压下去,让他们真正为你所用?” 皇上看向沈颜回,依然抓着她的手:“不止于此,我知道你心中的志向,你本应该是天上翱翔的雄鹰,你渴望像你外公一样,能够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建功立业。” “我也不想让你被囚禁在深宫这个牢笼里,颜回,这是一个机会,是你实现心中理想的机会,你愿不愿意去把握?” 不得不说,皇上的话有着十足的诱惑力。 今天祭祀外公的时候,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的往事,她的外公曾对她说过,女孩子一样可以喝酒,一样可以练武,甚至一样可以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 外公也的确如他所说的一样,并没有因为她是一个女孩子,便对她宠溺怜惜,反而让她从小练武,就连苏家枪法,也毫不保留地传授给她。 而她又怎么能够辜负外公的一番苦心呢? 于是,她反握住皇上的手,坚定地说道:“皇上既然相信我,那我必不会辜负皇上所托。” 皇上笑了,这是他今天晚上露出的第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而沈颜回却悲哀地发现,即使她和皇上,已经做尽了亲密的举动,却依然避免不了互相利用。 不过那又怎样呢?皇上能帮她实现自己的理想,那她也可以让皇上得到他想得到的东西。 至于感情,对她来说,本就不是最重要的东西。 这时,门被敲响,暮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皇上,到时辰了,该回宫了。” 皇上闻言,站起身来,沈颜回嘱咐道:“我会把顾景白留给你,他一直负责旧部的安置,对他们十分了解,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 沈颜回点头应下。 片刻之后,沈颜回奇怪地歪头:“皇上,怎么还不走?” 皇上黑了一张脸:“你就这么盼着朕快点走?一点也不留恋?” 沈颜回看着他孩子气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不是暮云说时间到了,要快点回宫吗?不久之后应该就要上早朝吧?” 皇上看她毫不在乎的样子,心中不忿,一把将她拉起来,禁锢在怀里,逮着她的唇瓣,再次蹂躏了一番。 如此磨蹭了良久,直到暮云敲门的声音再次响起,皇上才放开她。 沈颜回故意用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道:“皇上再不走,可就真的走不了了。” 皇上将手放在她的腰间,狠狠地掐了一把,才终于咬咬牙,转身离开了。 等他离开以后,沈颜回摸着自己被吮得发麻的唇瓣,发觉自己竟然有些许不舍。 她摇了摇头,将这点不舍摇散,才对方才皇上提到的事认真考虑了起来。 皇上和暮云回去的时候,刚刚赶上早朝。 一般皇上去上朝的时候,暮云是不会跟着的,于是将皇上送去了大殿,暮云便转身飞走了。 他来到皇宫内一个极其偏僻的地方,却见那里早已等了人。 那人似乎在寒夜里等了很久,双手抱臂,头发上已经结了些微霜,白白的一层,仿佛生了华发。 暮云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他从树上落了下来,正好落在了那人眼前。 那人抬起头来,脸冻得通红,眼神也有些麻木,但是看到暮云的一瞬间立马迸发出光彩。 “你回来了?她怎么样?” 这人正是瑶清,那天刺了沈颜回一剑,即使她避开了要害,并及时给她吃了保命的丹药。 但那一剑刺得确实太狠,一不小心,就会有生命危险。 她这几天一直心中忐忑,坐立难安,她一刻不停地为沈颜回祈祷,祈祷她度过难关,即使她会怪自己,不肯原谅自己,只要活着,她就没有别的奢望。 后来暮云告诉她,沈颜回脱离了危险,她才终于放下心来。 暮云问她,皇上要去看望沈昭仪,她要不要一起去? 瑶清在心里挣扎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 即使自己身不由己,但确实是恩将仇报了,沈颜回不知道会不会原谅自己,甚至可能都不想看见自己,自己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暮云也没有勉强她,只说让她今天一早在这里等着,自己会给她带消息回来。 瑶清不确定他说的一早是多早,索性在这里等了一整晚。 暮云看着她的样子,木然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你放心,她已经痊愈了。” 不仅痊愈了,还能打人了呢。 瑶清听了,神情蓦然放松了下来,她嗫嚅道:“那就好,那就好……” 暮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瑶清抬起头来,恢复了以往的清冷,她对暮云躬身行了一礼,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多谢你能告诉我这个消息,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便转身打算离开。 “慢着!”暮云喊住她。 瑶清回头,却见眼前一花,一个东西朝她扔了过来,她条件反射地接住,定睛一看,是一个纸包。 暮云已经不见了,但他的声音远远地传来:“这是我随手买的松子糖,送给你吃了。” 瑶清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才握紧了手中的纸包,缓慢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然而刚走到房门口,便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她终于回神,看着眼前人倨傲的神色,面无表情地道:“你挡着我的路了。” 那人和瑶清同样的打扮,闻言哼了一声:“呦,挡着你的路了?你还真当自己是贵人了?不用干活,等着别人来伺候你吗?” 瑶清不想多生事非,也没有精力搭理她,于是转身往外走去。 “你去哪?我话还没说完,谁准你走了?”那女子嚣张地在身后喊道。 她这一喊,把院子里其他几个女子一同喊了过来。 第五十五章:旧部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其中一人走到那女子身边,谄媚地问道:“宋掌衣,怎么了?是不是孙瑶清又干什么了?” 被称为宋掌衣的女子抱起手臂,看着瑶清的背影,冷冷道:“孙掌衣这是还没认清楚自己的地位,如今给你撑腰的人,现在早已尸骨无存了,你还把自己这么当回事,是当我们这些都是死人吗?” 宋掌衣旁边的女史是个典型的墙头草,之前见瑶清有沈颜回撑腰,没少在她面前讨好。 如今沈颜回“去世”,瑶清又变成了之前那个毫无背景的瑶清,早就看不惯她的宋掌衣,如今更是毫无忌惮地找她的麻烦。 那女史现在想尽办法讨好宋掌衣,见到宋掌衣找瑶清的麻烦,于是在一旁帮腔道:“孙掌衣不会现在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吧?你以为你有崔司衣的赏识,就可以在尚服局横行霸道?之前大家给你留三分脸面,是因为当初你背后有沈昭仪,如今她自己都自身难保,死状凄惨,更别说帮你了,你就认命吧……” 那女史的话还未说完,便见瑶清蓦然转过身来,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凌厉。 那女史被吓了一跳,竟不敢直视她的眼神,慌乱地低下头。 宋掌衣也被她凶狠的眼神看得心中一惊,但随机又反应了过来,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纸老虎罢了。 于是她更加生气地走了过去:“竟然还敢瞪我?她哪里说的不对?你就是个扫把星,谁只要粘上你,就会跟着一起倒霉,那沈昭仪之所以死得那么惨,就是拜你所赐,今天就让我来收拾一下你这个扫把星!” 说着,就要抬起手来朝着瑶清而去。 然而手还未来得及落下,便被一把抓住,她使劲抽了抽自己的手腕,却没能抽动。 瑶清不费吹灰之力地抓住她,用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看着她,冷冷道:“说我可以,不许说她!” 说完,便一脚将宋掌衣踹了出去。 宋掌衣没有任何武功,被她一脚踹中了肚子,整个人飞了出去,直撞到墙上,才停了下来。 刚刚停下来,便歪头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啊!杀人了——” 那女史见瑶清只用了一脚,便使得宋掌衣没了动静,吓得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喊着。 瑶清没有理会,而是目不斜视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在床上躺了下去,闭上眼睛,等了一夜的疲惫突然涌上心头,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又梦到了周镇海被联名上书的那天,她听到了这个消息,本来心里着急,却不防听到周镇海被关押的理由。 镇北将军苏予升,竟然是被周镇海陷害,才会惨死在战场,并背负了几年的骂名。 原本这件事与瑶清没什么关系,然而瑶清的父亲,却曾是苏予升的亲信。 苏予升被诬陷致死,她的父亲也没能逃过,瑶清的母亲听到父亲去世的消息,也伤心而逝,可怜当年的瑶清只有五岁,就失去了双亲。 后来她被人贩子拐卖,又被周镇海买了下来。 周镇海不知道她的身世,可是瑶清却一直清楚地记得。 她对沈颜回一见如故,多少也有这个原因。 她原本就不相信她爹用命效忠的将军,会是背信弃义之徒,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现如今听到这个消息,却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周镇海从小将她养大,纵然是把她当做棋子,但吃穿用度从来没有亏待过她。 可是,他却是害死自己父亲的凶手,瑶清顿时觉得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皇上却找了过来。 他对自己说,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也知道自己想要为父报仇,却下不了手去杀周镇海。 于是他承诺帮自己报仇,条件是在沈颜回有危险的时候,救她一命。 这个条件对自己来说太过简单,就算皇上不说,自己也会这么做的。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现在想来,自己是多么庆幸当时答应了皇上,如果没有皇上给她的保命丹药,她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救下沈颜回。 现在沈颜回的命保住了,自己父亲的仇也有人报了,那她是不是没有什么活着的价值了? 瑶清迷迷糊糊地想着,她现在浑身难受,一会儿像置身火炉,一会儿像落入冰窖。 恍惚间,她感觉有只冰凉的手扶在了额头上,不柔软,也不算温柔,然而那温度却让她滚烫的额头感觉十分舒服。 只是不一会儿,手便抽离了,她感觉一阵失望,然而随即便自嘲道:不是都习惯了吗?她这个人,原本就不配得到别人的关心。 可是不一会儿,额头又重新传来冰凉的感觉,似乎是在水里泡过的手帕。 一床厚厚的棉被盖在了自己身上,让她瞬间不冷也不热了。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朦朦胧胧间,看到一个人影。 这人影看起来有些熟悉,却不是一直对她颇为照顾的崔司衣。 那会是谁呢? 她皱着眉思考,然而头却一阵疼痛,最后她还是放弃了,彻底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顾景白便出现在了沈颜回暂住的小院儿里。 “沈姑娘,皇上派属下来带你去旧部。” 有了上次沈颜回的提醒,顾景白从善如流地换了称呼。 沈颜回却摇了摇头:“不急,你先将他们的资料,全都给我整理一份。” 顾景白倒吸了一口气:“全都?” 沈颜回淡淡的笑道:“你放心,我云间月的姐妹们会帮你的。” 顾景白看着沈颜回云淡风轻的脸,突然感觉自己接了个苦差事。 他本来以为,自己只是带着沈颜回去见见人,顺便看看沈颜回打算怎么大杀四方就可以,可哪知,自己竟然还要干苦力。 于是整整三天,顾景白在一群女子的包围下,脸上挂着乌青的眼圈,终于整理出了所有旧部的档案。 当然,顾景白抱怨归抱怨,事情还是做得相当漂亮的,这份档案十分详尽,包括每个人的出身来历,长处短处,爱好癖好,全都写得清清楚楚。 沈颜回夸赞了他一番,便给他放了两天的假,等顾景白高兴地离去之后,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细细地研究这一份档案。 皇上之前说得没错,这群人确实各个身怀绝技,有本事的人总是会高傲一些,她已经预想到,这件差事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两天后,沈颜回便让顾景白带着他去往旧部驻扎的地方。 临走之前,顾景白试探地问道:“您……要不要男扮女装一下?” 沈颜回奇怪地看向他:“我为何要男扮女装?” “皇上应该跟你说过吧,这些人本事大,脾气也大,就算是男子去管他们,他们尚且不服气,若是看到去的是个女子,恐怕更会为难于你。” 沈颜回满不在乎地笑了:“我之所以敢去,便是已经做好了让他们为难的准备,如果我男扮女装,即使让他们服气了,也不是真正的我,我此去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他们,能让他们臣服的,是真正的力量,无关男女!” 顾景白听了这番话,心中肃然起敬,还未等去见那些人,他便已经预想到那些人臣服于沈颜回的场景。 他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生出敬佩的情绪。 两人骑马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这里群山环绕,树木葱葱,景色十分美丽,却完全不像个能住人的地方。 顾景白对她解释道:“这些旧部在没有完全成器之前,皇上不能让他们在人前露面,否则一定会被提前扼杀,所以特地选择了这个山谷。” 沈颜回环顾一周,点点头道:“确实是个隐秘的地方,能找到这个地方,必定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 顾景白伸手:“这边请。” 沈颜回跟着顾景白绕过了曲折蜿蜒的小路,最后停在了一出山门前。 顾景白在几个地方各敲了一下,山体突然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一道门在眼前打开,一条密道出现在眼前。 沈颜回跟着顾景白进了密道,走了不一会儿,便感觉眼前豁然开朗,山谷内地势平坦,竟然十分广阔。 接着往前走,便看到一块块的稻田,现在已经到了冬天,又刚刚下过一场雪,稻田都被冰雪覆盖,但不难想象,若是别的季节前来,就可以看到乡间劳作的场景。 稻田后面,便是一排排房屋,家家户户的烟囱中,都冒着袅袅炊烟,这一眼望去,竟像是来到了普通的乡下农庄。 顾景白看出了她的惊讶,于是开口解释道:“旧部人数众多,以往皇上在朝中做不了主,也没有多出来的口粮养活他们,便让他们在这里自给自足,上午在农田里劳作,下午一同练兵,就算是有人找到这里,也只会认为这里是一处世外桃源罢了。” 沈颜回点了点头,以皇上之前的能力,能为这些人找一个安家之所已是不易,更不要说为他们增添装备了。 他们穿梭在房屋间,偶尔碰到几个进出的人,看到顾景白,都是一副十分熟络的样子向他打招呼,有的也表露出对沈颜回的好奇,但却没有人张口问过。 顾景白带着沈颜回一路向前,直到走到最后一排房屋,沈颜回看到了一个十分广阔的校场,只是校场空空荡荡,没有兵器,也没有人。 第五十六章:挑战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顾景白走到校场最里面,登上了几级台阶,敲响了台阶前摆放的鼓。 敲了许久,才看到房屋的门陆陆续续被打开,许多人手里拿着长枪聚了过来。 只是速度却极慢,甚至堪称懒懒散散。 沈颜回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场景,神情平静,一言不发。 等终于站好了队伍,已经是两刻钟以后了。 沈颜回环视了一周,看到队伍分成了三个阵营,每个阵营之前,都站着一名身形高大魁梧的大汉,估计是每个阵营的领兵。 顾景白等大家站好,安静下来以后,才开口喊道:“我皇朝旧部,自成立之日起,便有一个共同的使命,那就是始终效忠于皇上,皇上感念大家的忠诚,一直以来,都希望能给大家找一个真正配得上的领军,可惜天不遂人愿,一直都没能找到。” “幸而,皇上一直都没有放弃,终于为大家找到了合适的领军,便是这位沈姑娘,是你们今后的领军!” 顾景白两手伸向一旁的沈颜回。 话还未说完,下方便倏然传来嗡嗡的议论声,大家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表情惊讶中带着十足的不满。 而站在最前面的三位大汉,更是面面相觑,眼神中流露出荒唐的感觉。 他们看着静静站在顾景白一旁的沈颜回,个子不高,甚至矮了顾景白一个头,裹着厚重的狐裘,看不清体型,但是毛茸茸的领子衬托着一张精致的脸,怎么看怎么矜贵。 若是在街上看到这么一位大小姐,他们可能会驻足欣赏一番,可是这么一位娇小柔弱的女子,竟然来当他们的领军?实在是荒唐! 顾景白声音被压过去,只能用更大的声音喊道:“大家静一静,大家不要小瞧了这位姑娘,她可是已故的镇北大将军,刚被追封为的忠义侯的苏予升外孙女,一身武功尽得沈老将军真传。” 苏予升的名字在这些士兵当中,永远都具有威慑作用。 果然听到沈颜回是苏予升的外孙女,质疑声立刻少了很多。 但三名大汉依然不领情,其中看起来尤为强壮的一位,蓦然出声,他的声音不见提高,却压过了在场所有的声音。 “顾太医,并不是我等找茬,就算这位姑娘是苏老将军的外孙女,但我等佩服的是苏老将军的能力,苏老将军在出事的时候,这位姑娘恐怕只有六七岁吧,真传不真传的,谁知道呢。”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直直地看着沈颜回,声音传到沈颜回耳朵里,震得沈颜回有些头痛。 沈颜回眯眼,竟然用内力压迫她? 她不动声色地运起自身的内力,抵抗着这股力量,但也只是防御,没有出招,内力碰撞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另一个声音也插了进来:“没错,我们敬佩的是苏老将军的为人和能力,不仅仅是一个名字而已,更不接受有人拿着他的名字招摇撞骗!” 沈颜回耳边的鼓动声更大,两个大汉的内力共同向她压来。 若她真的是个普通的小姑娘,此刻恐怕已经被逼得当场七窍流血。 但很可惜,她是沈颜回! 她毫无压力地往前一步,在两人的压力下,微微一笑:“是不是招摇撞骗,一试便知!” 接着她眼神一厉,运气全身的内力,将两人的内力反推了回去,两人被压回来的内力逼得不由得退后一步,难以置信地看向台上的小姑娘。 沈颜回就这么站在台子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扬声道:“今日我自报名号,不是为了想用我外公的名号压住大家,而是想告诉大家,苏家的血脉并没有断绝,我将会替我外公,延续苏家的传奇!” “我知道,诸位对我多有不服,那我今天就给大家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我就站在这里,接受每一个人的挑战,只要有人能胜过我,我便自觉去向皇上请辞!” 嚯!好大的口气! 这是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声,他们这些人,都是当年异族挑选出来的精英,有的力大无穷,有的精于骑射,有的武功高强。 无论哪一个,看着都能轻轻松松赢过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沈颜回,比赢过之前那些想要当他们领军的人,要简单数倍。 只是,让他们欺负一个小姑娘,传出去却有些丢人,所以,即使有人跃跃欲试,却始终没有人肯做这个出头鸟。 沈颜回看他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肯出来,于是微微一笑,朗声道:“当然,若是让我一个个跟你们比,怕是要浪费许多时间,不如这样,我跟三位校尉比一比,怎么样?” “哈哈哈——” 沈颜回此话一出,方才用内力压人的大汉,便率先大笑出声:“初生牛犊不怕虎,你这小娘子口气可真不小,敢跟我们比?你要比什么?若是要比琴棋书画,那我们倒是甘拜下风。” 此话一出,他身后的诸位士兵,一起笑了起来。 沈颜回岿然不动地站在那里,等所有人笑完,才微笑着道:“听说胡校尉天生力大无穷,世间少有人能敌,小女子不才,斗胆领教一番。” “你认识我?”大汉蓦然停下了笑,眯着眼问道。 “胡挺校尉,皇上经常在众人面前夸你,听得多了,也就认识了。” 胡挺听了这话,原本对皇上软弱性子的不满,顿时减弱了几分,只是面对沈颜回的时候,却更加傲慢。 “你既然知道我,竟然还敢挑衅于我?” “胡校尉不是都说了吗,初生牛犊不怕虎,今天能见识一番胡校尉的力气,哪怕输了,也算不虚此行了。” 这话中带着恭维之意,说得胡挺心中舒坦,于是冷哼一声:“罢了,你既然想比,那我就让你见识一番,只是有一点,输了可不许哭,这里都是些大老爷们儿,可不会哄小妞。” 说完,后面的士兵又笑了起来。 沈颜回脸上依然挂着微笑,像是毫不在意的样子:“当然。” 只见她在颈间一拽,将自己身上的狐裘单手脱下,甩到一边,露出里面红色的劲装。 她今天将头发全部束起,只用一根发带固定,红衣黑靴,在烈烈寒风中站在台子上,比之方才的温婉,多了十足的英气。 这突然的蜕变,惊艳了在场的所有人,大家都是男人,对美丽的事物总是会多一些欣赏。 顿时,有人在胡挺身后起哄:“胡统领,面对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可别下不了手,到时候万一输了,可就丢人了。” 胡挺面皮有些微红,回头啐了一口,笑骂道:“放心,老子绝对不会屈服于美色的。” 然后扬声对沈颜回道:“小娘子,你说,怎么个比法?” 沈颜回缓缓走下台阶,走到人高马大的胡挺身边,即使无论个头还是体型,都相差甚远,但沈颜回却没有输了半分气势。 她淡淡地说道:“比力气这种事,总不能用掰手腕来解决,一来不好看,而来不够威风,不如,比射箭可好?” “射箭?”胡挺疑惑,“这和力气有什么关系?” “众所周知,要将弓拉满,是需要力气的,正常的士兵,能拉满三到四石弓,已经算是厉害,不知,胡校尉最厉害的时候,可以拉满多少石?” 说到这个,胡挺高高的仰起脖子,骄傲地说道:“最多六石,且还不是上限。” “正是,”沈颜回丝毫没有被吓到,她依旧淡然道,“那我就与你比这个,看谁能拉开最重的弓,且将箭射的精准。” 胡挺看着她淡然的模样,好胜心也在此刻被激了起来,毕竟有好多年,没有人敢在他擅长的领域,与他提出比试了。 “好,那就依你所言!” 两人的豪言壮语,也激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斗志,大家纷纷出动,积极准备要用的工具。 顾景白从沈颜回开始说话起,便站在一旁看热闹,然而听到沈颜回竟然敢跟胡挺比力气,他还是惊讶了一瞬。 胡挺的力气,他是了解的,单就拉弓这件事来说,除了镇北将军苏予升年轻的时候能够拉满七分的弓,然后便是胡挺,虽然仅仅拉开过一次,也已经是让人望尘莫及的存在。 沈颜回虽然会武功,但是胡挺一只胳膊能比沈颜回两只都粗,就算有内力的加持,在顾景白看来,两人也是有一定差距的。 但他却没有说什么,因为胡挺的能力,他已经在给沈颜回的档案中,写的很清楚了,沈颜回既然敢提出比试,那肯定心中有数。 不一会儿,校场中央便竖起了几个靶子,靶子不远处,放着几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一张弓。 因为两人之前的样子,众人也没给他们准备太基础的弓箭,直接从五石弓开始。 沈颜回和胡挺两人首先来到了五石弓的桌子前。 沈颜回一伸手,示意胡挺先来。 胡挺也不跟她客气,一只手拿起了弓,另一只手取了一支箭。 五石弓已经是普通人的极限了,然而在胡挺的手中,却仿佛儿童用的一石弓一般,轻轻松松地拉开,连瞄准都没有,便射了出去。 弓箭划破寒风,直射向远处的靶子,“砰”的一声,箭头准确地射向靶心,箭尾的羽毛还在微微晃动。 第五十七章:射箭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好!” 一阵叫好声传来,胡挺身后的士兵纷纷鼓起了掌。 胡挺矜持地瞥了他们一眼,将手中的弓递给沈颜回:“该你了。” 沈颜回微笑着接过弓,青葱似的手指纤细白皙,仿佛轻轻松松就可以掰断。 胡挺无意间瞥见,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拉不开不要勉强,白白浪费时间。” 沈颜回闻言,奇怪地看了胡挺一眼,而后开怀地笑了:“胡校尉说得没错,的确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说着,举弓、搭箭、拉弓、射箭,整个过程发生在须臾之间,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时,沈颜回手中的弓已空空如也,长长的羽箭在靶子上微微颤动,箭头分毫不差地插在了靶心。 周围一阵寂静,很多人即使反应了过来,面对此情此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毕竟这是五石弓,他们这些人里面,有相当一部分人,都无法拉开,却被她如此轻描淡写地拉满,还把箭稳稳当当地射了出去,甚至还射中了。 这一箭仿佛打了所有人的脸,尤其是连弓都拉不开的那些人,更是脸上火辣辣的。 胡挺看着沈颜回,目光中也带上了一丝慎重。 沈颜回放下了手中的弓:“胡校尉,下一个吧!” 胡挺沉默地走到了六石弓前,伸出手来,却又立马放下了。 他转过头来看向沈颜回:“对我来说,六石弓也没有什么挑战性,不如直接上七石弓,你可敢挑战?” 沈颜回耸肩:“当然,正合我意。” 于是胡挺径直走到七石弓前,这是胡挺曾经拉开过的最重的弓,但也仅仅拉开过一次而已。 毕竟七石弓,已经拥有了超强的威力,若是在战场上能够拉开,也就意味着可以在我方阵营,直接将箭射往敌方,直取对方首级。 然而迄今为止,除了苏予升以外,还没有人能够做到。 胡挺看着眼前的弓,又看了看气定神闲的沈颜回,心里也没有多少底,当年能拉开七石弓的时候,是自己的全盛时期,现在再来拉,还真不一定能拉开,但他又怎么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放弃呢?。 于是他憋着一口气,拿起了桌子上的弓。 七石弓但就外形来讲,已经是又大又重,普通人光是把它拿起来,也要耗费一番力气。 然而这点力量,对于胡挺来说,却是轻而易举,只是此刻的他,完全没有了方才的轻松,反而面容严肃,十分慎重。 他拿起一支羽箭,搭在了弓上,咬了咬牙,用力将弓拉开。 胡挺的力气果然不容小觑,看起来并没有费多少力气,便拉满了一半。 然而只有胡挺自己才知道,要将这把弓全部拉满,绝对不会一直这么轻松。 果然,拉到后半段的时候,他的力气已经接近枯竭,然而现在也只拉满了一大半而已。 旁边是沈颜回淡漠的眼神,后面是直勾勾看着自己的兄弟,若是现在放弃,那他以后别想再抬起头来了。 于是他大喊一声,拼着自己最后一点力气,将自己的内力消耗殆尽,不顾手臂和手腕传来的疼痛,硬是将手中的七石弓,拉满了! 只是仅仅拉满了一瞬,便彻底卸了力,但好歹剑是射出去了,只是堪堪射在了靶心的边缘。 然而仅仅是这样,已经引得了后面所有人的热烈掌声。 这可是七石弓啊,除了苏老将军曾经在战场上拉开过,其他人还没有能做到过的。 胡挺成功了以后,终于松了口气,他转过头来,挑衅地看向沈颜回。 “该你上了!” 沈颜回的视线,却落在了胡挺红肿的手腕上,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递给胡挺:“胡校尉果然力大无穷,小女子佩服,这是我外公受伤时一直敷的药,效果很好,胡校尉尽快敷上吧,免得留下病根。” 胡挺看着递到眼前的小瓶,愣了一瞬,抬头看着沈颜回的眼神,闪着异样的目光。 他伸手接过小瓶,将里面的伤药敷在了手腕处,凉凉的伤药缓解了手腕的疼痛,等他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便温和了不少:“若是真的拉不开,我也不会笑话你的,毕竟,你只是个女子。” 沈颜回只笑了笑,她走上前去,伸手抚摸着桌子上的弓。 七石弓,她只在小时候,见外公擦拭过一次,那时她只有七岁,正是贪玩的年纪,每次练功都是外公追着赶着才会练,可那次,外公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那是在战场上,是一场恶战,当时他们两军对垒了数日,彼此都已经弹尽粮绝,但却谁也不肯服输。 尤其是外公,他知道,对方十分凶残,而且被他们压了这么久,若是自己一旦投降,那么自己身边的士兵,身后的百姓,全都无一幸免。 双方现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谁也不知道,彼此还剩下多少实力。 然而外公却知道自己这边的情况,他们所有远程攻击的箭,都用光了,只能接受贴身肉搏,可他们已经许多天都没有吃饱饭了,力气快要用光了。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了对面射来的一支羽箭。 这支箭不带多少威力,却充满了试探,若是他们不还手,便等于明明白白的告诉对方,自己已经没有了还手的实力。 那么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就只有被射成刺猬的下场。 外公看着对面模模糊糊的人影,捡起了那唯一的一支箭,叫人抬来了他的弓,这是一把七石弓,从来没有人能将它拉满过。 但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于是外公拖着自己几天没有吃饱的身体,接过自己的弓,搭上箭,拼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将弓拉满,把箭射了出去。 也就是这只箭,射向了敌方的阵营,直接杀死了敌方的首领,使得对方不战而败,而外公所有人都捡回了一条性命,外公也因此扬名。 也就是听了外公这个故事以后,沈颜回才终于安下心来,好好练功。 她让外公教她射箭,外公也极有耐心的,从最轻最小的弓开始,手把手的教她射箭。 一石弓、二石弓…… 仅仅用了一年,沈颜回便拉开了三石弓。 但是也只到了三石弓。 一年以后,外公和舅舅出征,便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她握的每一把弓,再也没有了外公的帮助。 这把七石弓,她从没有用过,但她知道,自己一定会拉的起来,因为她的身体里,流的是外公的血,体内翻腾的,是苏家的内力。 于是她将内力汇聚在双手,拉开了弓,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手覆盖在自己的手上,仿佛小时候射箭时,那只帮她扶稳弓箭的手。 沈颜回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七石弓拉满,并停留了将近十息,然后蓦然松开手。 只见羽箭带着雷霆之力,射到靶心,却没有停留,而是径直穿过靶心,射到了校场边缘的墙壁上。 羽箭这次没有颤抖,而是稳稳地插进了墙壁里,校场中央的靶子上,只留下一个圆圆的洞。 这次,整个校场整整安静了半盏茶的时间,所有人都在消化着这个事实。 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却将一个连肌肉虬结的大汉,都很难拉开的弓,成功拉满,并精准地将箭射了出去。 就连站在一旁看热闹的顾景白,都不由得目瞪口呆,果然,他还是小瞧了沈颜回。 沈颜回看着远处一点箭的影子,满意地笑了笑,放下手中的弓,转头对胡挺道:“胡校尉,你输了。” 胡挺愣了许久,终于还是低下了头:“这一局,我输得心服口服,果然不愧是苏老将军的外孙女,之前是我太过托大了。” 沈颜回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胡校尉不必自谦,您的力气已经是在万人之上,若是我能与胡校尉在同一战场,一定可以将敌人杀个痛快。” 胡挺听了这话,想到以后会跟着这样一位厉害的首领上战场杀敌,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激荡的情绪,仿佛立刻就有些迫不及待。 然而就在这时,另一位大汉站了出来,他扬声道:“能拉开七石弓,也只不过说明你力气大一些罢了,然而在战场上,敌人从来不会站在原地等着你去射,所以你敢不敢与我比一比骑射?” 沈颜回转头望去,这位比胡挺要略瘦一些,然而身形却高,看着也十分健壮。 这是另一位校尉——马啸天,擅长骑射,能够百步穿杨,百发百中。 沈颜回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道:“马校尉既然要比,小女子又怎么敢推辞呢,您说,怎么比?” 马啸天正值战意正浓的时候,丝毫没有发现沈颜回张口便喊出了他的称呼。 “简单,你我一人执红色箭头,一人执绿色箭头,从校场这头开始,跑马到那头,路上会有十几个人拿着移动的靶子,一路下来,看谁留在靶子上的箭最多,谁射的最准,谁便赢了。” 沈颜回点点头:“确实简单,那就来吧。” 胡挺看着沈颜回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由得提醒道:“沈姑娘,我知道你厉害,但是你不要把这场比试想的太简单了,跑马的过程中,不仅是单纯的射箭,还会动手干扰对手,一不小心就会伤到。” 沈颜回还未说什么,却见马啸天瞪了一眼胡挺:“姓胡的你是哪一边的?用你在这里多嘴?” 第五十八章:追风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胡挺也突然醒悟,自己说的确实有点多了,不过对于被自己出卖了的战友,他依然没好气:“我和你是一边的又如何?你一个大老爷们,总不能欺负一个小姑娘。” 马啸天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沈颜回,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可知道你口中的小姑娘,刚才硬生生地拉开了大老爷们都拉不开的七石弓,还众目睽睽之下赢了你,你竟然还帮着她说话? 沈颜回却笑着对胡挺道:“多谢,我会小心的。” 胡挺看着沈颜回的笑脸,蓦然脸红了,在身后将士们的调笑声中,默默站到了一边。 沈颜回对马啸天伸手:“请!” 马啸天将沈颜回带到了马厩旁,指着里面的马匹:“不要说我不讲究公平,这马厩里面的马匹,随便你先挑。” 沈颜回扫了一眼里面的马,发现这些竟然都是万里挑一的好马,想到前段时间,皇上和后宫的日子一直都过得紧巴巴的,想必是都把银子花在了这里。 于是她也不多挑,随手指了一匹枣红色的马:“就它吧。” 突然,周围一片静默,所有人的表情中都带上了些诧异。 沈颜回挑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马啸天疑声道:“你可知道,你挑中的是一匹什么样的马?” 沈颜回仔细看了看那匹马,恍然,这匹马在这群马中,算是上了些年岁的,而且身上有着累累的伤痕,尤其是后腿处,有一道明显的深深的伤疤。 “这匹马是一匹在战场上被淘汰下来的老马,因为受过严重的伤,所以后腿有些瘸,而且见识过战场的腥风血雨,脾气变得十分古怪,从不肯让人轻易触碰,你还是重新换一匹吧。” 马啸天想必也是个想跟沈颜回光明正大地比一场,因此将这匹马的情况,与沈颜回解释得十分清楚。 然而沈颜回听到这是匹曾经上过战场的马,却反而对它生出一股别样的情绪。 她蓦然靠近了那匹马,马察觉到有人靠近,蹄子焦躁地在地上踏了踏,仿佛随时会对人发起攻击。 身后的人想要制止沈颜回,却被她伸手拦住。 她缓缓靠近那匹马,突然伸手,拉住马脖子上的鬃毛,用力拉了拉。 马啸天大吃一惊,这人到底是谁懂不懂马?这样拉马脖子上的毛,无异于是在挑衅,脾气再好的马都受不了,更何况是这样脾气古怪的马呢? 他正想上前拉开沈颜回,防止她还未比赛,就被马踢伤,然而刚刚往前踏了一步,便蓦然止住了脚步。 他看到,那匹向来脾气古怪、桀骜不驯,自从来了这里以后,便伤人无数的马,被沈颜回拉了这么一把,却突然低下了头,在沈颜回手中享受地蹭了蹭。 众人全部都惊呆了。 其实不止他们,就连沈颜回也吃了一惊,她竟然在这里,找到了她舅舅从小养的战马。 这匹马名叫追风,一开始看到它的时候,她也不确定,因为小时候她见到的追风,完全不是现在这副伤痕累累的样子,而是高大勇猛,意气风发。 直到她拉了它的鬃毛,它低下头的那一刻,她才敢确定。 这是她与追风的默契,那时候她个子很小,想要和追风亲近,就必须得让追风低下头来。 所以每次她都会拉一拉追风脖子上的鬃毛,追风得到了讯息,便会顺从地低下头,享受她的抚摸。 沈颜回轻轻地摸着追风的脖子,不由得红了眼眶。 这么多的伤痕,当年到底是受过怎样的苦?又是怎样幸运地活下来的? 可惜追风是一匹马,什么都不会说。 沈颜回将自己的额头靠在马脸上许久,终于压制住自己翻腾的情绪。 她转过脸来,对马啸天道:“就选这匹马了,我们开始吧!” 马啸天从震惊中回神,好心地提醒:“你确定吗?这匹虽然曾经是好马,但是……” “我说这匹就是这匹,”沈颜回打断了他的话,“它不仅曾经是好马,现在依然是。” “……” 马啸天被沈颜回突然暴露出的气势镇住,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出声。而是自己选了一匹马,两人来到了比赛的起点。 马啸天的马,是一匹十分漂亮的白马,流畅的线条,发亮的鬃毛,年轻的身躯。 对于之下,沈颜回牵着的追风,便显得瘦弱干瘪了许多。 但沈颜回却十分温柔地拍了拍追风的脖子,十分有自信地在它的耳边道:“追风,今天这一战,就靠你了。” 追风仿佛听懂了沈颜回的话一般,仰天长啸了一声,马蹄踏在地上,仿佛有些迫不及待。 沈颜回翻身上了马,抓紧了手中的缰绳,等着一旁的裁判一声令下,便驾驭着追风,如一道闪电一般,狂奔了出去。 在一旁围观的众人,纷纷惊叹出声:“没想到,那匹老马竟然有这样的速度,以前还真是小瞧了它。” “没错,马校尉的马,已经是极品了,但依然只能跟在老马的后面,完全追不上它的速度。” 一位将士小心翼翼地说道:“那……这场比赛,又是沈姑娘赢了?” “未必,”一直默默站在一旁没有出生的胡挺道,“这不是跑马的比赛,不是谁的速度快,谁就赢了,这场比的是射箭,如此快的速度,人坐在马上,连靶子都不一定能看清,如何射箭?” “啊……没错,”经他提醒,众人这才想起来,这场比的是射箭。 十几个人正举着靶子,在场中央不断移动着,移动的速度虽然不快,但与马的疾驰一对比,便很容易让人眼花缭乱。 这样一来,马的速度越快,越不容易射中靶子。 可是,众人马上便被打脸了。 只见那老马的速度极快,沈颜回的速度也丝毫不逊色。 她稳稳地坐在马上,快速地拉弓、搭箭、射击,速度快得已然出现了重影。 由于速度太快,靶子又一直在移动,没人看清楚她是否真的射中了,但却先被她的速度折服。 过了不久,两匹马便先后到达了终点,而后,便再次向这边跑来。 场中举着靶子的人也一同聚了过来。 沈颜回依然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然而马啸天却黑了整张脸。 就像胡挺原本对沈颜回嘱咐的那样,在跑马的过程中,若是两匹马速度一致,是可以互相干扰的。 然而整个过程中,他都始终被沈颜回落在后面,尘土吃了不少,却始终都没能追上她。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射箭的多少。 他在一开始追不上沈颜回的时候,便果断放弃了追逐,而是专心射箭,他无暇顾及沈颜回,便以为她只顾着对付疾病的马,没来得及射出几箭。 于是他从马上跳下来,快速走到十几个靶子前面,数着上面红绿箭头的数量。 只是简单一看,却蓦然愣住了,只见十几个靶子上,靶心中间被射穿的,竟然全都是绿色的箭头。 他原本很确定射中了靶子,并留在靶心的箭,竟然全都不见了! 沈颜回这是将自己的箭精确地射在了他的箭上,并将他的箭,全都射了下来。 马啸天眼神复杂地回头,看着后面正在温柔地摸着马头的沈颜回。 她仿佛对比赛的结果丝毫不在意,又或许,是因为太自信,所以懒得过来看一眼。 见他盯着自己,沈颜回终于将自己的视线从追风身上移下来,看向马啸天。 “怎么样,马校尉,谁赢了?” 明知故问,绝对的明知故问! 马啸天看着沈颜回面不改色的沈颜回,心里恨极了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因为对比之下,显得自己如此急躁又心虚。 然而他却不得不服,在如此快的速度之下,还能射出这么多箭,而且百发百中,分毫不差,确实箭术在他之上。 所以,即使他心中再愤恨,却还是咬牙道:“你赢了。” 听了这话,沈颜回果然没有过多喜悦的表情,仿佛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她却提出了要求: “既然是我赢了,那我能不能要一个战利品呢?” 马啸天不解,皱眉道:“你要什么战利品?” 沈颜回拍了拍身边的追风:“把它赏给我可好?” “额……”马啸天却犹豫了,“沈姑娘,说实话,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这匹马是袁校尉当初坚持要留下的,你要带走这匹马,得先问过他才行。” 说着,便将视线转向了身后的男子。 沈颜回也跟着看了过去,随即便挑了挑眉。 其实从一开始,沈颜回便注意到了这名男子。 因为他的身形,在这群高大健壮的大汉中,实在太过特殊。 他个子不算很高,身形也不算健壮,穿着十分得体,远远看去,不像是军中的将士,反而像文质彬彬的书生。 可即使是这样,他身后那些比他要高要壮的属下,却对他没有丝毫不敬,反而像是十分惧怕他。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对沈颜回提出质疑,也没有对她的表现发出惊叹,所以她身后的属下也一直都安安静静。 只是,沈颜回在将追风牵出马厩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他脸上的神色,似是十分诧异,却不同于其他人单纯的惊讶,而是眼神里藏着更深的东西。 第五十九章:臣服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此刻被马啸天提及此人姓袁,她便知道,这便是三大校尉之一的袁青山。 袁青山见沈颜回望过来,也毫不相让地看了过去。 马啸天在一旁左右看了看,觉得有些奇怪,袁青山他是了解的,这人就一个特点,淡漠。 他很少有关心的事情,对于大部分事情,都是眼睛一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然而此刻的袁青山,却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样子,眼睛全部睁开,全神贯注地看着眼前的人,仿佛神经紧绷,眼神里却透露出一股怀念之情。 马啸天暗忖,这是什么眼神?这姑娘不会是袁青山的旧情人之类的吧? 沈颜回当然也注意到了袁青山的眼神,心里也是奇怪非常。 袁青山的资料她看过,旧部里其他的人,多数都是父辈是异族人,只是与晋安的女子结合,生下的后代背负了父辈的使命。 而袁青山却不同,他本就是晋安人,是太妃嫁进来的时候,在路上捡的孩子,后来丢到了旧部里历练,没想到真的出人头地,成为了旧部的将领。 可即使是这样,沈颜回却对他没有丝毫记忆,当然,如果他是隐姓埋名的也说不定。 于是,沈颜回开口问道:“袁青山校尉,不知我们之前是否见过?” 袁青山没有回答沈颜回的问题,反而略带讽刺地回道:“沈姑娘对我们还真是了解。” 经他这一提醒,胡挺和马啸天才反应过来,沈颜回能一开口便叫破他们的名字,想必是对他们有过了解的。 沈颜回轻笑:“当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既然来到这里接受大家的挑战,又怎么会不先了解一下呢?” “只是,我很好奇,我认识各位不奇怪,但是袁校尉怎么好像也认识我一样?” 她答得坦率,问得也直白,这反应似乎让袁青山十分满意。 他哈哈一笑,模棱两可地说:“我之前并不认识沈姑娘,沈姑娘不是想要那匹马吗?你若是能赢过在下,那在下就将这匹马送给沈姑娘。” 沈颜回看了他一眼,笑了:“那就说好了,我们来比什么?” “姑娘既然了解我们,自然也清楚,袁某别无所长,只有一身枪法还算拿得出手,那就比这个怎么样?” 沈颜回失笑:“袁校尉可真谦虚,如果袁校尉的枪法只是拿得出手,那别人的岂不是班门弄斧?” “哦?”袁青山挑眉,“传闻苏家枪法闻名天下,沈姑娘既然是苏老将军的外孙女,自然也是深得苏老将军亲传,如此看来,班门弄斧的岂不是在下?” 沈颜回接过胡挺递过来的长枪,友好地笑道:“我外公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枪法是天下第一,反而经常提醒我,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上有奇才的人比比皆是,没有谁是常胜不败的。” “所以,袁校尉尽管使出看家本领来,谁强谁弱,一试便知。”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袁青山也接过长枪,自背后轮到身前,长枪一指,便率先对沈颜回发起攻击。 沈颜回不慌不忙地回击,两人一来一回不过几个回合,沈颜回便察觉到了不对。 袁青山所用的枪法,竟然与苏家枪法有几分相似! 苏家枪法虽然威力无穷,但从不拘泥于什么风格,就像同样的枪法在她舅舅的手中,便锋芒外露,一招一式都蕴含杀意。 而在她的手中,却更加赏心悦目,长枪舞动之间,带着可观赏的美感,只是威力却丝毫不减。 可是袁青山手中的枪法,却少了一些逼人的气势,多了沉稳和厚重,极易诱导对手随着他的招式慢下来。 而他却对方慢下来的时候突然发力,将人一举拿下。 沈颜回一开始便是因为没有摸清楚他的招式,被他一枪划破了衣袖,虽没有伤到皮肉,却划了好长一道口子。 顾景白在一旁看着,心脏不由得骤缩了一下,这可是皇上的心肝宝贝啊,若是真的有个什么闪失,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好在沈颜回躲闪得及时,她看着自己被划破的衣袖,蓦然笑了。 这次比试,终于变得有趣了! 她伸手将有些碍事的衣袖撕下来,再次挥动长枪,对着袁青山而去。 袁青山的招式依旧不慌不忙,然而沈颜回却没有了之前的懈怠,反而变得刁钻起来。 袁青山越是沉稳,沈颜回便越是刁钻,每次招式都出其不意,仿佛一只滑不留手的鱼,让人绞尽脑汁,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在手中里逃走。 袁青山原本的步调被打乱,只能使出最快的速度,来追逐沈颜回的步伐。 两人都使出了全力,所以这场仗打得两人精疲力尽,汗如雨下,却打得酣畅淋漓,痛快非常。 最终,袁青山还是棋差一招,被沈颜回挑飞了手中的枪,在发丝纷飞间,被对方的枪架在了脖子上。 “啪”的一声,长枪落地,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开始鼓掌叫好。 经过三场比试,众人也见识到了沈颜回真正的实力,能在不同方面,同时赢过三位将领的,沈颜回绝对是第一人。 如果是这样的人来带领他们,他们绝对生不出什么怨怼的情绪。 沈颜回微笑着看着袁青山:“你输了,追风归我了。” 袁青山脸上没有一丝输了的羞恼,反而一脸轻松:“原来它叫追风,果然马如其名。” 沈颜回收回长枪,杵在地上:“你不认识我,但认识我外公,或者我舅舅吧?” 袁青山挑眉:“沈姑娘果然聪慧,没错,在下很小的时候,曾经有幸被苏老将军指导了几天枪法,本来应该追随苏老将军去军营,但因为机缘巧合失去了机会,没想到,今天还能让在下见识一番真正的苏家枪法。” “几天?所以,你的枪法大多都是自己练的?” 袁青山点头:“惭愧,虽然苏老将军示范过几次,但当时年纪太小,忘了许多,只能自己琢磨补充,让沈姑娘见笑了。” 沈颜回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你练得很好,如果我外公在天有灵,看到你能练到如此地步,也会为你高兴的。” “当然,如果你想练真正的苏家枪法,我也很乐意教你。” 袁青山看着面前意气风发的沈颜回,心中感动,仿佛透过她,看到了久别的故人,他眼眶微微发红。 突然,他退后一步,撩起衣服下摆,对着沈颜回单膝跪了下去。 袁青山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校场:“属下袁青山,以后愿追随在沈姑娘左右,誓死效忠姑娘!” 见他这样,胡挺和马啸天也不甘落后,跟着跪了下来:“属下愿追随姑娘左右。” 有了三人的带头,众人也纷纷跪了下来:“誓死追随姑娘左右!” 沈颜回在众人的跪拜中,一步步走上了台阶,站上了高处,面对着跪在她面前的众人,高声道: “大家错了,你们可以追随于我,但我们共同效忠的,应该是当今圣上,朝中群狼环伺,奸佞当道,我等应该为皇上分忧,铲除奸佞,保家卫国!” 沈颜回话音一落,下方便响起了整齐划一的声音:“铲除奸佞,保家卫国!” 雄厚的声音回荡在寒风中,众人跪在一个小姑娘面前,没有一丝一毫的强迫和不情愿,每个人脸上都充满着敬畏和忠诚。 顾景白看到这一幕,微微笑了笑,他悄悄退了下去,觉得自己可以回去跟皇上交差了。 皇宫内,勤政殿。 顾景白将今天的事情绘声绘色地跟皇上说了一遍。 不同于暮云的啰嗦,顾景白说话很是简明扼要,却又生动有趣,十分有画面感。 所以皇上很容易便从顾景白的描述中,想象到沈颜回是怎样大杀四方,又是一副怎样骄傲的表情,立在众人面前。 他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痒,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陪着她去,没有亲眼见到她的威风。 顾景白看到皇上的眼神,便知道他是怎样想的,他笑着提议道:“不如皇上亲自去旧部看看,一来能看望一下沈姑娘,二来那些旧部的将士们见到您,也一定会十分感动的。” 皇上闻言,沉吟了一番,却道:“罢了,她刚刚赢得众人的臣服,正是收服人心的好时候,朕这个时候,就不去添乱了。” “是。”顾景白听他说得有理,也不再规劝。 皇上笑着对他道:“如此一来,你的重担别可以放下了。” “是。” 因为顾景白出入宫廷比较方便,所以旧部的事情,一直是交给他来打理的。 前段时间,旧部找不到首领的时候,他也一直跟着皇上焦头烂额。 眼下有了沈颜回接管旧部,他也终于能轻松地喘口气了。 “也是时候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 顾景白蓦然抬头看向皇上,见到皇上看透一切的眼神,却依然装傻道:“臣……不知皇上是何意。” 皇上叹了口气:“朕前段时间遣散后宫,这些女子虽数量不多,且依然都是完璧之身,但毕竟都在宫里呆过,以后很难再嫁人,多是要常伴青灯古佛,你如果喜欢,娶了其中一人,也算是为朕积德了。” 第六十章:来见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顾景白了解皇上,知道此刻他不是在试探,而是真心实意地建议。 他的确有这种心思,却不知,那人是否也愿意。 皇上看着自己这个一块长大的臣子,瞥见他破天荒红了的耳朵,顿时感叹情之一字,害人不浅,连顾景白这般厚的脸皮,也能生生给削薄了。 “行了,是男人就要拿出男人的胆量和态度,朕都同意了,你若还瞻前顾后,浪费了机会,可不要怪别人耻笑。” 顾景白闻言,咬了咬牙,跪下来谢恩:“谢皇上恩典。” 皇上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至于旧部这边,自从沈颜回正式接管了旧部以后,便在这里住了下来,她让火画回了玲珑阁,便彻底扎进了男人堆里。 她给这里重新取名为桃花源,给旧部取名为骠骑军。 她将苏家枪法毫无保留地教给他们,每天指导他们练习。 将士们感恩于她的无私,对她越发忠诚信服。 其中以胡挺最为明显,他仿佛化身成了沈颜回身边的忠犬,每天跟随在沈颜回左右,屁颠屁颠地为她服务,若是能得沈颜回一笑,或者半句夸奖,都能乐上一天。 这天,沈颜回起了个大早,精神饱满地来到校场,却见所有的将士竟然全都已经到了,而且不同于第一天时的凌乱,竟然一个个站得十分整齐,表情肃穆。 沈颜回挑了挑眉,便见胡挺笑着走到她身边,觍着脸道:“老大,怎么样?属下今天早早便起了,将他们一个个都叫了起来,让他们严阵以待站好了,等候您的差遣。” 沈颜回即使这段时间见惯了他讨好的样子,也不由得失笑,而后点了点头,毫无保留地夸奖道:“做得不错!” 胡挺立马得意地笑了,若是他身后有尾巴,此刻恐怕摇得正欢。 站在下方的马啸天和袁青山快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怎么他们之前没发现,胡挺还有如此谄媚的一面呢?不让他进宫去给那些贵人拍马屁,还真是屈了这个人才。 沈颜回没有理会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而是十分专心地教导起所有人的枪法。 正当她在众人中间专心巡视的时候,一个守门的小兵跑了过来。 胡挺连忙拦住他,低声喝斥道:“慌慌张张的干什么?一点规矩也没有!” 那小兵连忙告罪,而后向胡挺报告:“山门外来了两个人,说是要见沈首领。” 胡挺皱眉:“什么人?” “是两个男人。” “男人?” “对,他们自称是沈首领的故人。” 胡挺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于是拉来了马啸天和袁青山,将事情告诉他俩,让他俩一起拿个主意。 袁青山摸了摸下巴:“我们桃花源向来隐蔽,若是无关紧要的人,肯定不会知道首领在这里,既然能找到这里来,一定是首领告诉他们的地址。” 胡挺点了点头,觉得有些道理:“那就放他们进来?” 哪知袁青山却突然话音一转:“不过,也不能确定两人就是善茬,还是试探一番为好。” 马啸天也在一旁附和。 于是三人达成共识,没有告诉沈颜回,而是让人将两人先带进村子里,由他们来待客。 在门口等了许久的皇上和暮云,终于被请了进去。 他们被带进一间屋子里,皇上在这里环视了片刻,终于下了结论:“虽然简陋了一些,但好歹干净,能住人。” 许久没有听到身后的暮云回应,皇上奇怪地转身,果然看到暮云又在发呆。 暮云回过神来,看到皇上探究的眼神,慌乱地低下头道:“皇上恕罪。” 皇上叹了口气:“你这几天是怎么了?不仅整天神出鬼没的,回来以后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你如果不说,朕会以为你这是遇到狐狸精了,把你的魂都勾走了。” 暮云许久之前,就一直跃跃欲试地想来旧部看看,如今终于来了,却没有一点兴奋的感觉,反而在发呆?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只是没等皇上认真审问,便听到门口传来动静,接着门被打开,三名壮硕的大汉走了进来。 “……” 皇上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三人,三个人堵在门口,一字排开,就连日光都被遮住了不少。 好在皇上涵养颇高,面对三人带着审视的目光,依然不动声色地对着三人客气道:“不知三位是……” 三个人看着屋里的两人,一坐一立,明显是一主一仆,所以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坐着的人,也就是皇上身上。 一个会点武功的小白脸。 这是三人在心里对皇上第一眼的印象。 配不上他们首领(老大)。 这是三人的第二印象。 最后,还是袁青山咳了一声,回了皇上一礼,慢吞吞地回道:“在下袁青山,与这两位是这里的村长,不知阁下来我们桃花源,是为了什么?” “桃花源……”皇上嘴里暗暗咂摸了一番这个名字,心中预感一定是沈颜回所取,而后客气地回道,“我是来找沈颜回沈姑娘的。” “你找她干什么?你是她什么人?” 胡挺可不会虚与委蛇这一套,他十分直接地问道。 皇上却被这直白的问题问得一噎,直觉如果自己说是沈颜回的丈夫,一定会被这几个人直接赶出去。 于是他从善如流地换了一种说法:“在下与沈姑娘是至交好友,前段时间她失踪了许久,在下十分替她担心,如今收到她的来信,知道她现在呆在这里,于是便想过来看一看。” 三人对视一眼,果然是沈颜回自己告诉他的,那便足以证明这人是可信的。 原本这样就可以打消了顾虑,可是三人看着面前的少年,却始终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于是三人便坐下来,与皇上一边攀谈着,一边套他的话。 虽说是三个人,但实际上,也只有袁青山一个人有点脑子,其他两人,肠子一个比一个直,不要说套别人的话,三言两语就可以把自己卖个干净。 但饶是袁青山,在面对皇上的时候,依然有种无力的感觉,他只觉得对面这人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什么也问不出来。 于是说得越多,袁青山便感觉这人越危险,明明武功一眼就可以看到深浅,但却让人感觉此人城府颇深。 沈颜回带着大家练了几遍,便让大家先休息一会儿。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却看到自己的位置空空如也,若是在之前,胡挺早就给她准备好了茶水,马啸天和袁青山也站在这里等着她。 可是眼下却一个人也不见了。 沈颜回觉得奇怪,于是便招过一人来问问:“胡统领他们去哪了?” “回首领,桃花源今日有两个访客前来,胡统领他们去待客了。” “访客?”沈颜回擦汗的手止住,“长什么样子?” 那名属下简单描述了一番,沈颜回听完,当即便扔了手中的汗巾,往村里面跑去。 来到待客的院子里,还未进屋,便看到胡挺三人走了出来。 三人见到是她,顿时有些心虚,连忙找了个借口,脚底抹油地溜走了。 沈颜回好笑地摇了摇头,三两步走到门前,想要将门推开,却又不由得蜷了蜷手指。 而后她自嘲一笑,暗忖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为何这么紧张呢? 于是她鼓起勇气,再次想要推门,然而这次门却自己开了。 沈颜回抬头便看到了暮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沈昭仪。”暮云招呼道。 沈颜回失笑:“我现在已经不是宫里的昭仪了,不用再这么称呼我。” “好,沈首领。”暮云从善如流地换了称呼。 “……”好吧,沈首领就沈首领吧,总比沈昭仪要好。 “咳……” 屋里被忽略已久的皇上,见不得自己被冷落,立刻冒出来找点存在感。 暮云接收到信息,便对着沈颜回点了点头,翻身跳上了屋顶。 现在屋里只剩了两人,沈颜回终于将视线投向了皇上。 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都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想念。 皇上对沈颜回伸出一只手:“过来。” 沈颜回走了几步,刚刚靠近,便被皇上用力拉了过去,坐到了他的双腿上。 接着纤细的腰被紧紧搂住,呼吸被霸占,对彼此的思念都融入到这个缠绵的吻里,水乳Ⅰ交融,难舍难分。 沈颜回感受到皇上的热切,也察觉到了自己失控的心跳,觉得有些东西,可能真的不是自己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了的。 然而当她察觉到皇上越来越不老实的手时,却蓦然清醒了过来。 这里是在会客的屋子里,随时都有可能会有人进进出出。 于是她按住了皇上的手,声音暗哑地说道:“皇上后宫无人,看来近日十分寂寞啊。” 这声调笑,换来了腰上的手更紧的禁锢,皇上的目光暗沉,声音比沈颜回更加沙哑。 “沈首领待在这男人堆里,倒是快活的很呐!刚才进来的三个人,是这里的校尉吧?言语间对朕满是试探,竟然像是把朕当做敌人了。” 沈颜回闻言,便猜出胡挺三人刚才做了什么,她在心中偷笑,面上却故意装傻道:“皇上别看这三位统领人高马大的,但实际上细心的很,照顾起人来,有时候比檀香和竹丝还要仔细呢。” 第六十一章:商议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皇上眯眼:“但他们到底是男子,多有不便,等朕回去之后,便让人把檀香和竹丝送来。” 沈颜回斜睨他一眼:“皇上不是不舍得放我的侍女吗?还是皇上自己留着吧,胡挺他们挺好的。” “我看不舍得的是你吧?这么快就乐不思蜀了,连自己的侍女都不要了?” 沈颜回听他带着酸味的话,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皇上恨得牙根痒,却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将手放在她的腰间,挠起了她的痒痒。 “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别闹……” 沈颜回此人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怕痒,此刻被皇上禁锢在怀里挠痒,使得她仿佛油锅里的鱼一般,扭来扭去地躲闪着。 “嘶……别动!”皇上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她紧紧按压在了怀里。 沈颜回呼吸骤停,察觉到自己正坐在一个了不得的位置,意识到那是什么,顿时脸颊通红,一动也不敢动了。 皇上闭着眼睛,深呼吸了几口,才压下下身的蠢蠢欲动。 沈颜回注意到他手上一松,连忙从他身上跳下来。 她慌乱地转了一圈,从桌子上找到茶壶,倒了杯茶,推到皇上面前,低声道:“喝点水,冷静一下。” 皇上噗嗤一声笑了:“原来你也会害羞?这还真是奇事。” 沈颜回撇了撇嘴,在他对面坐下来,转移话题道:“皇上今天来,不只是来看我的吧,有什么事吗?” 皇上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口茶,才慢悠悠的说道:“过几天,我要去江南一趟。” 沈颜回倒茶的手顿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为何?” 皇上叹了口气:“江南地带自古以来便是富庶之地,又加上距离京城较远,时间久了,那里的官员便自成一派,沆瀣一气,前段时间据说闹出了一场较大的官司,死了好多人,但都被压了下去,有人不远万里来到了京城告御状,朕才知晓了这件事,后来派了几个钦差去解决此事,但无一例外,全都没了音信,所以朕才打算亲自去一趟。” “岂有此理,竟然有这种事,”沈颜回皱紧了眉头,“但若依你所言,此行岂不是凶险异常?” 皇上点了点头:“没错,所以朕才打算让你派几个武功高强的人,暗中保护朕。” 沈颜回拍桌子:“这好办,皇上放心,我一定会多找几个武功高强的人,跟在皇上身后的,贴身保护,绝对不让皇上有一丝危险。” 皇上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他本意是想让沈颜回跟着一起去,但是沈颜回刚刚接手了旧部,他不确定沈颜回有没有时间,所以不好意思开口,哪知,沈颜回直接没有这个意思。 她注意到皇上古怪的神色,无辜地眨了眨眼:“怎么了?” 皇上无奈地叹了口气:“没什么,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哦。” “还有一件事,”皇上突然道,“虽然现在摄政王远走,太后被禁足后宫,但是朝堂上还有太后的人,太后若是想要朕的命,这便是最好的机会。” 沈颜回摸了摸下巴:“这的确是个隐患,若是太后趁机在背后搞点小动作,腹背受敌之下,情况会更加危险。” “所以朕想来与你商量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暂时制约住太后。” 沈颜回低头沉思着,皇上却趁着这个机会,眼睛也不眨地欣赏着沈颜回的表情。 她在思考的时候,习惯性的皱起眉头,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地敲着,若是想出了什么好点子,就会像现在一样,眼睛突然亮起。 “有办法了……” 沈颜回抬起头来,倏然撞进了皇上深邃的眼神里,她愣了愣,觉得自己在皇上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深情的东西。 这眼神让她猝不及防之下,心里猛地一跳,接着便不规律地接连跳起来。 皇上眨了眨眼,正色道:“什么办法?” 沈颜回回神,低头呐呐地说道:“既然要制约住太后,那必定要用她最在乎的东西,或者人” “你是说……” 沈颜回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下胡思乱想,抬头对皇上道:“太后现在能够老老实实地被禁足,恐怕已经不打算自己去争权斗势了,而她所倚仗的,无非是她还有一个儿子罢了,只要把她儿子捏在手心里,还怕她翻出什么风浪?” 皇上顺着她的话想了想,眉宇间萦绕的愁云顿时散开,他伸出长手,隔着桌子捏了捏沈颜回的脸。 “你可真是朕的宝贝,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沈颜回被他捏得愣了愣,傲娇地抬起下巴,哼了一声。 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皇上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就快点离开吧,我还要去练兵呢。” 皇上顿时黑了脸:“你就这么嫌弃朕?每次都要赶朕走?过两天朕就要去江南了,到时候两地分别,你就一点也没有不舍?” 沈颜回冤枉地喊道:“我也是为皇上着想,皇上想必是下了朝以后偷溜出宫的,今天的奏折还没来得及批吧?若是在我这里耽误了时间,今晚岂不是要熬夜?” 皇上被噎了一下,没好气地站起身来,带着暮云离开了。 沈颜回看着皇上气呼呼的背影,捂着嘴偷偷笑了。 来到校场,胡挺大老远看到她,连忙迎上来,将她拉到位置上坐下。 沈颜回莫名其妙的问道:“怎么了?我还要去练兵呢?” “袁青山帮您看着呢,没事。”胡挺随意安抚了一句,接着问道,“今天来找您的那两个男人是谁啊?” 沈颜回看了看胡挺,又看了看一旁也在眼巴巴看着她的马啸天,疑惑。 怎么?皇上没告诉他们自己的身份? 于是她也没轻易告知两人,而是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马啸天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胡挺才不管这些,他直接说道:“老大,这男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看就城府特别深,老大你若是情系于他,恐怕会被他耍了。” 沈颜回闻言,高高地挑起眉头:“这些话都是谁说的?” 胡挺心思单纯,看不出这些弯弯绕绕,必定是有人告诉他的。 胡挺毫不犹豫地将袁青山出卖了:“袁青山说的,袁青山这小子平时就一肚子坏水,但到了那人面前,就只剩下吃瘪的份,可见那人更是坏得流油。” 沈颜回听他的形容,用了好大的劲,才憋住笑,她故意卖关子:“你们可知道,今天来的人是谁?” “谁啊?” “他就是当今皇上,你们真正的主子!” “……” 胡挺和马啸天脸上的表情顿时裂开,马啸天呵呵笑道:“首领,您是在开玩笑吧?” 沈颜回耸肩:“你觉得,我会拿这件事来开玩笑吗?” 啊啊啊啊—— 两人在内心无声地咆哮。 他们刚才都干了什么?让皇上在外面等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让人进来了,却又是质问,又是试探。 完了完了,皇上一定觉得他们蠢透了! 于是当晚,三人为了惩罚自己,围着校场跑了整整三十圈,一整晚。 沈颜回也把这件事写进信里,告诉了皇上。 宫内,皇上啼笑皆非地看完了手中的信,而后感叹道:“看来,她是真的喜欢这种生活,确实,比在这深宫里,要热闹得多。” 说完,便有些落寞。 苏祥见了,连忙安慰道:“皇上不用担心,沈昭仪性格随和,个性顽强,不管在哪里都能很好地适应,就算在宫里的时候,也过得很开心。” 见皇上的脸色并没有缓和多少,苏祥接着安慰道:“沈昭仪若是真的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早就一走了之了,她既然选择留下来,那就说明她放不下皇上,想必就算皇上想要沈昭仪再次进宫陪伴,她也会答应的。” “是啊,她会答应,但她却不一定真的开心。”皇上叹了口气,在桌子上敲了三下。 然而,原本应该出现的暮云,却不见人影。 皇上皱眉:“他又去哪里了?这几天怎么回事,经常不见人影,是不是不想干了?朕有时候真的想换个暗卫。” 苏祥知道他是在玩笑,于是偷笑着在皇上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皇上挑了挑眉:“真的?” “千真万确!” 皇上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道:“罢了,你去告诉檀香和竹丝吧,让她们明天去桃花源吧。” “不过在走之前,让她们替朕做件事。” 皇上在苏祥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苏祥听完,便退了下去。 而此刻的暮云,正在尚服局某一处屋顶上蹲着。 他每天晚上都会来,一直等到深夜,里面的人睡着,才会离开。 偶尔那人会做噩梦,他就会跳进屋里,将在皇上宫里顺的安神香,为她点上,看着她睡熟了再离开。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那天看到她在冷风中冻了一夜的样子,便莫名其妙的感觉不舒服。 然后他跟着她回尚服局,看见她被人欺负,看见她做噩梦,看见她发烧。 他终于知道了这是什么感觉。 他这是心疼了! 于是他照顾了她一整夜,而且每晚都会过来看她。 可是,过几天他就要跟着皇上一起去江南了,于是他等瑶清睡着了,便将自己怀里的安神香放在了桌子上。 里面的香有很多,够她用到自己回来了。 他又看了床上的人一眼,才转身离开。 只是等他走了以后,床上的人却睁开了眼睛。 第六十二章:桃花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瑶清坐起身来,拿过床头桌子上的安神香,看了许久,又从枕头的内侧,拿出了一个纸包,纸包里传来松子糖的甜味。 瑶清打开纸包,从里面拿了一颗糖,含进嘴里,安心的感觉席卷全身,她微笑着重新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晚上下了一夜的雪,皑皑白雪覆盖了宫中所有的颜色,整个皇宫变得一片雪白。 若说冬日里,除了雪景之外,唯一可以观赏的景色,便是覆雪的红梅,而观赏红梅最佳的地点,当数梅香苑。 梅香苑原本是皇子们的住所,只是当今皇上尚无子嗣,所以便一直空着,再加上梅香苑和太后的兴庆宫挨得近,所以便让太后的儿子,安乐王李世恩住在了里面。 李世恩的作息十分规律,起床洗漱以后,便拿着一本书,在院子里借由冷风的清醒,背起书来。 每日早饭之前,他都要先背半个时辰的书,早饭以后,再到兴庆宫去,背给太后听。 虽然如今兴庆宫被封锁,不让人随意出入,也没有人会盯着他,但他依然不改背书的习惯。 只要离得近一些,就能够听到朗朗的读书声,安乐王李世恩现如今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一岁,但个子高挑,身板挺直,一手拿书,一手背在身后的样子,使他看起来有一种超乎这个年龄的成熟稳重。 他背得正是入迷,却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打到了他的后背。 他转身望去,看到一名女子,虽然穿着宫女的装束,但却完全不同于他见过的所有宫女的做派。 只见她坐在院墙之上,一条腿曲起,踩在墙上,一条腿耷拉下来,一晃一晃的。 她饶有趣味地看着下方的李世恩,对他道:“唉,你刚才背的是什么?” 李世恩愣愣地看着那名女子,他作为当今太后的亲子,皇上的弟弟,还从未有人对他用如此随意的语气说过话,所以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问你呢?傻了吗?”女子从院墙上跳了下来,正好落在李世恩面前。 她伸出一只手来,在李世恩面前晃了晃。 李世恩退后一步,没有对这人放肆的举动进行呵斥,反而十分有礼地问道:“不知阁下是何人?为何出现在这里?” “我?”女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满院子的红梅,“我是来给我家主子摘梅花的。” 李世恩跟着她的手看了看,了然道:“你是哪个宫里的小宫女吧,你家主子是谁?” 哪知,那女子却摇了摇头:“我可不是宫里的宫女,我家主子也不住在宫里。” 李世恩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只愣愣地问道:“你……你们不住在宫里,为何要到宫里来摘梅花?又是怎么进来的?” 女子神秘地说道:“我来的地方,叫做桃花源,里面种满了桃树,而且一年四季常开不败,被风一吹,花瓣簌簌地落下来,就好像下了一场花瓣雨似的,可美了。” “只是看时间长了,难免会有些腻,前两天我主人心情不好,所以我想帮我主人采几只梅花来赏玩。” 李世恩听了,面露向往之意,宫里面什么花都有,但唯独没有桃花,以前在冷宫里倒是有一棵,但是后来也被砍倒了。 李世恩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他最喜欢的便是桃花,而且一年四季都能开放的花,他还从来没见过呢,此刻听了女子的话,不由得在脑海里勾勒那美好的场景。 女子见他的表情,于是凑近了他,神秘地问道:“你看起来似乎很喜欢,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李世恩看着女子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心动,可是他从来没有离开过皇宫,因此,又有些犹豫。 况且,他还不知道面前的人到底是谁? 女子看出他的犹豫,于是善解人意地说道:“你是怕回不来吗?你放心,我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这里,就一定能够把你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来。” 李世恩听了,更加心动了。 正在李世恩摇摆不定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 女子耸了耸肩,对他道:“你不去就算了,我要走了。” “你还会回来吗?”李世恩连忙出声。 女子回头,莫名其妙地说道:“我想要的梅花都采到了,当然不回来了。” 李世恩听了,心中焦急,耳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咬咬牙,小声嚷道:“你带我一起去,我跟你一起走。” 女子突然咧开嘴笑了:“这可是你说的。” 没等李世恩反应,女子便快速出手,砍在了他的后颈处,接住他,几个起落间,消失在宫里。 桃花源。 沈颜回让袁青山看着将士们练功,自己难得休息一会儿,这会儿正坐在房间里,翘着二郎腿,看似悠闲地喝茶。 然而只有了解她的人才知道,她不停抖动的腿,暴露了她此刻焦急的心情。 突然,门被敲响,她一个健步冲了过去,把门打开。 门外露出了檀香和竹丝的脸。 主仆三人一见面,便抱在了一起。 竹丝年龄最小,而且从小没有和沈颜回分离过,此刻忍不住红了眼睛,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沈颜回见状,让带路的人先下去,把她们两个人带进了屋。 “多大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沈颜回笑着调侃竹丝。 竹丝撇了撇嘴:“人家才十五岁。” “十五岁都能嫁人了,还和个小孩子一样。”沈颜回捏了捏她的鼻子,然后转向檀香,“你们这两天怎么样?” 檀香早就冷静了下来,见沈颜回问起,于是回道:“您那天铤而走险去地牢,我与竹丝实在不放心,于是便去找了皇上,皇上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急得拍案而起,就要出去找你。” “可是还未等出门,便有一黑衣人进了紫宸殿,而且还抱着浑身是血,没了呼吸的您,把我们可都吓坏了。幸亏黑衣人说您没有事,只是吃了闭气的药,而且已经保住了心脉。” “皇上原本想把您就留在紫宸殿养伤,可是黑衣人却说,摄政王还给她留了个任务,让她用主子您的尸体,嫁祸给太后。若是不这么做,那两个人的身份都会暴露。” “事已至此,皇上只能秘密把您送出了宫,然后让我和竹丝留下,配合他演了一场戏。” 沈颜回闻言,心里一颤:“你是说,皇上之所以把你们两个留下,是因为要瞒过摄正王的耳目?” 檀香点了点头。 沈颜回垂下了眸子,她之前跟皇上闹脾气,口口声声说皇上利用她,而且为了继续把她留下,还将檀香和竹丝扣在了宫中。 可原来,皇上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给她一时的冲动擦屁股,为她摆平后续的事情。 但是那天她对他诸多抱怨,又是误会,又是打骂,为什么都不解释呢? “主子……主子!你怎么了?” 耳边响起竹丝的声音,沈颜回这才回神,她看着面前的两个侍女,默默下了决定。 “我过两天要出一趟远门,你们在这里好好待着,有什么事可以去问袁青山,他会照顾你们两个的。” “主子,你要去哪儿?我们也要去!”三人好不容易见面,竹丝一点也不想再离开她。 沈颜回安抚道:“听话,我这次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不过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不会出事的,放心吧,过不了几天我就回来了。” “可是……”竹丝还想再说什么,但是看到沈颜回坚定的眼神,知道改变不了她的决定,于是低下了头。 这一低头,便看到了自己扔在地上的麻袋,于是惊呼了一声,连忙过去解开了麻袋。 沈颜回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 她刚才便看见竹丝扛了一个麻袋进来,只是没来得及问罢了。 竹丝把麻袋解开,露出里面的人头,沈颜回这才看清了。 “安乐王?你怎么把他带到这里来了?”沈颜回吓了一跳,她也只在晚宴上的时候,远远的见过安乐王一眼,但还是认得出的。 竹丝无辜地说道:“是皇上让我把他诱拐到这里来的,皇上说他喜欢桃花,我便告诉他,我们桃花源有一年四季常开不败的桃花,他听了便跟着我来了,但我怕他认出这个地方,所以便把他打晕了。” 沈颜回无言以对,内里却咬牙切齿:皇上还真是会给她找麻烦,她的确是说过,可以把安乐王绑走,这样太后便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她没说过,要把安乐王绑到这里来! 这可是个烫手的山芋! 她现在改变主意了,她才不要去以身犯险保护皇上,就让他死在外面算了,省的老给自己找麻烦。 沈颜回十分嫌弃地看了一眼紧闭着眼睛的李世恩,对竹丝道:“既然是你把他带到这里来的,那他就交给你来处理了。” “啊?”竹丝惊讶地喊叫出声,再看向李世恩的眼神,便也带了点嫌弃的意味。 “记住,不能让他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沈颜回嘱咐道,“还有,你既然骗人家说这里有一年四季常开不败的桃花,那就自己想办法给他变出来吧。” 竹丝瘪了瘪嘴,简直欲哭无泪,她那都是瞎说的,哪里来的常开不败的桃花? 她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一旁的檀香,檀香耸了耸肩,无情地别过了头。 第六十三章:重逢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将一切都安顿好以后,沈颜回终于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日子,回了一趟沈府。 当然,她这次回来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来见她的娘亲,毕竟在这偌大的左相府中,她只有这一个亲人了。 悄悄翻进她娘所住的小院,便看到她的娘亲正坐在门前的连廊下,看着院子里的雪景。 院里的雪反射着月光,照得院子里分毫必现,只是,这么个小院子,里面什么也没有,却依然让沈夫人看得出神。 突然,门被推开,凌娟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披风,披到了沈夫人身上。 凌乱的表情看起来十分苦涩:“夫人,这天寒地冻的,您回屋休息吧。” 沈夫人摇了摇头,她依然呆呆地看着院子里的雪:“以前每当下雪的时候,回儿总是不肯睡觉,白天要练功没有时间,晚上便背着我偷偷溜出来堆雪人。” “每次我第二天醒来,看到院子里栩栩如生的雪人,就知道她晚上又偷偷起来了。” 凌娟听了,忍不住红了眼眶。 白天她要扫雪的时候,夫人便拦住她,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明白了,夫人这是又想小姐了。 “夫人……”她想要劝劝夫人,可是她自己的声音都哽住了,又怎么去安慰她人? 沈夫人眼睛失神:“你说,这么完整的一片雪地,回儿会不会偷偷回来玩一玩呢?” 沈颜回再也听不下去了,她纵身从屋顶上跳了下去,落在了院子中。 沈夫人微微睁大了眼睛,她嘴唇颤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 身后的凌娟连忙扶住她,眼睛里也充满了不可思议。 “回儿……回儿,是你吗?你回来了?” 沈颜回微笑着一步步走上前,来到沈夫人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娘,是我,我回来了。” 沈夫人原本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然而沈颜回的手却牢牢地抓住了她,她一时恍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慌乱地摸了摸沈颜回的脸,没错,是温热的。 她激动得泪流满面,又怕自己是在做梦,于是回头问凌娟:“凌娟,这是你们家小姐对不对?这不是我的幻觉,对不对?” 凌娟也上前一步,拉住了沈颜回另一只手,她神色也变得激动起来,无与伦比地说道:“是小姐,是小姐,小姐没有死,是活的……” 沈颜回被她被两人激动的神色感染,回神的时候,也已经泪流满面了。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摸着娘亲冰凉的手,对两人道:“外面太冷了,我们进去再说吧。” 沈夫人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将沈颜回拉进了屋里。 沈颜回将事情的经过对两人说了一遍,中间没有任何欺瞒。 沈夫人听到苏将军是被周镇海害死的时候,同样义愤填膺:“你外公竟然是被这等小人害死的,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外公当初对他多好,竟然换来了这样的回报。” 随即,她又训斥沈颜回,“不过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一个人去找他算账!这人诡计多端又老谋深算,你哪里是他的对手?” 沈颜回老老实实地听着她娘的训斥,没有回嘴。 沈夫人看到沈颜回的神色,到底是心疼自己女儿,于是便停下了训斥,转而道:“这次多亏了皇上,如果没有皇上,你恐怕真的要凶多吉少了,只是……” 她停下来,偷偷地看了一眼沈颜回。 沈颜回失笑:“娘,您有什么话直说就好。” “娘是想说,你外公的冤情,现在既然已经天下大白,摄政王也远走边关,你这次既然从宫里出来了,还想回去吗?” 听了这个问题,沈颜回笑了笑,把皇上让她接管旧部的事情,跟她娘说了一遍。 她娘听了,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皇上竟然让你一个女子,去负责如此重要的事情?” “女子怎么了?”沈颜回有些不满地嘟囔道,“你家女儿可比好多男子要厉害多了,把旧部那些人收拾的服服贴贴的。” 沈夫人无奈的瞥了她一眼:“娘当然知道你厉害,可是皇上他是九五之尊,怎么可能放任一个女子,坐到如此高的位置?” 沈颜回当然也想过这个问题,现在皇上虽然表面夺回了自己的权势,但是江山社稷依然岌岌可危,他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自然是提拔的她越高越好。 可是以后呢,如果皇上有一天真正铲除了摄政王,更不怕太后的威胁了,那他还会放任自己如此放肆吗? 沈颜回不想多想以后的事,便只能敷衍了过去。 她这次来,不只是来见她娘一面的。 她看着他她娘的眼睛,认真地问道:“娘,你可想离开这里?” 沈夫人愣了愣:“离开?去哪里?” “左右外公的冤情已经真相大白,女儿现在也脱离了身份的桎梏,如果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怕赵氏会找你的麻烦,你搬出来和女儿一块住好不好?” 沈夫人有些心动,这么多年了,她对自己的丈夫早已没了一丁点留念,留在这里,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女儿罢了。 “可是,我要怎么出去呢?” “那要看看,娘亲舍不舍得自己的身份了。” 沈夫人自然舍得,她早就没什么舍不得的了。 于是第二天,沈颜回便找皇上帮忙,跟他要了假死药。 第三天,便有人向沈方儒汇报,夫人伤心过度,服毒自杀了。 沈方儒听了,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吩咐手下,将夫人好好安葬了。 沈颜回混在安葬的人群里,等所有人都走了以后,快速将她娘从棺材里挖出来。 沈颜回将娘亲接到了桃花源,一直陪着她,一直等她安然无恙地醒过来。 听说,左相夫人死了之后,左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三天,不吃不喝,谁也不许打扰他,就连赵姨娘进去劝,都被赶了出来。 沈颜回听了以后嗤之以鼻,人都没了,做这副深情不悔的模样给谁看?当真是虚伪至极,让人作呕。 她这个死鬼爹,当真是有点本事的,腹黑、隐忍,明明不喜欢她娘,却为了权势和地位,生生和她娘做了那么多年的恩爱夫妻,直到她外公死了之后,才露出真面目。 这种人本应该是让人欣赏的,可是,沈颜回就是看不惯他处处依靠女人的样子,以前靠她娘,现在靠太后,没有一点男人的担当,让人看不起。 沈夫人醒来之后,便在桃花源安稳地住了下来,沈颜回让她成了这里备受尊敬的老夫人。 在这里,沈夫人受到了所有人热情的接待,没有一个人胆敢欺负她,没有一个人敢给她找麻烦。 她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和凌娟和檀香一起绣绣花,晒晒太阳,时不时研究点吃的,或者带着所有的女子为将士们缝制铠甲。 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在镇北将军府的日子。 三日后,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路上积雪也差不多融化,正是适合出行的好日子。 皇上的銮架浩浩荡荡地从宫里走出来,兵部尚书赵信,骑马走在最前面,中间是豪华宽大的马车,后面跟着一队侍卫。 整个队伍浩浩荡荡地从长街走过,一直走出城门,往南方行去。 就在众人的视线都被这队伍吸引时,几个黑衣人骑着马,从皇宫一处小门里悄悄地跑了出来。 其中带头的那人身形高大,身姿挺拔,正是皇上。 江南地带路途遥远,为了防止途中有人偷袭,皇上提出了这个主意,让赵信带着假皇上高调出发,吸引耳目,而他们则暗地里悄悄出发,提前一步去江南,最后和赵信在江南汇合。 为了做戏更加真实,皇上让所有的侍卫跟着赵信一起离开,他只带着暮云和顾景白两人。 当然,还有旧部的人暗中保护。 等赵信带着人都出了城,看热闹的众人都散了以后,皇上三人才终于出了城。 因为提前伪造了路引,出城的过程很顺利,他们三人骑马前进,肯定比赵信他们要快很多。 皇上打算先暗中进城,打探虚实,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因为要尽快赶路,而且尽量低调,所以路经驿站,三人也没有休息,直到天完全黑了,三人才停下来,找了间破庙休息。 皇上被顾景白从马上扶下来,进了破庙,坐在暮云铺好的干草上。 “陛下,这里条件比较简陋,您委屈一下。” 皇上闭上眼睛,对两人道:“无妨,你们也跑了一天了,生火烤点东西吃,然后好好休息一下吧。” “好……额……”暮云应了一半的声音突然拐了个弯。 音调的转变太过突然,顾景白连同皇上一起看了过去。 只见暮云挠了挠自己的头,不好意思地看着两人:“可是……我不会生火。” 皇上:“……” 他转向顾景白,却见顾景白傻笑了一声,跳起来道:“那个……我去找吃的!” 皇上叹了口气,连个火都不会生,还找什么吃的?总不能生啃吧? 突然,屋顶上传来动静,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屋顶上落了下来。 暮云一惊,连忙挡在皇上身前。 第六十四章:野宿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而顾景白却眼前一亮,连忙上前:“胡兄弟,原来是你被派来保护皇上!” 胡挺看见皇上,想起自己那天的表现,还有些不自在,于是低着头单膝跪地,恭敬地行礼道:“启禀陛下,属下为陛下可以生火。” 暮云见是旧部的人,便也放松下来,让开了身子,露出了身后的皇上。 皇上打量了胡挺片刻,与那天见到时的敌意不同,此刻的胡挺对他分外尊敬。 想起沈颜回给他写的信中,说几人知道他的身份以后,后悔地在校场绕圈的事,有些忍俊不禁。 他咳了一声,努力保持住脸上的威严,淡淡地嗯了一声。 胡挺听了,原本忐忑的神色,立马变得雀跃起来。 他收集了一下外面的枯枝和落叶,从怀里掏出火石,三下两除二便点起了火。 顾景白见火已经生起来了,于是再次道:“那我去找点吃的。” 胡挺却突然出声制止他:“不用不用,弟兄们已经去找了,大人坐下休息片刻,马上就有吃的了。” 然后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铁质的酒壶,对皇上道:“这天寒地冻的,皇上喝点酒暖和暖和吧,我帮您温一下。” 说着,便打开酒壶的盖子,用两根树枝夹住酒壶,放在火上烧起来。 皇上没想到他看着粗矿,内心却如此细腻,他突然回想起那天沈颜回夸胡挺的话,于是说出口的夸奖里面,不自觉带了些酸意:“你倒是贴心。” 胡挺却没听出来,只憨憨一笑:“皇上过奖,您觉得舒服就好。” 皇上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这都是谁教的你?” “当然是我们老……”胡挺蓦然捂住自己的嘴,吞吞吐吐地说完,“我们老……将们心疼皇上,发自内心的举动。” “是吗?”皇上脸上的笑意加深,“欺君之罪,可是要砍头的。” 胡挺立马跪了下来:“属下知错,是老大……啊不,是沈首领,她说上次属下对皇上无礼,这次要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才是。” 皇上轻哼一声:“这些法子,也是她教给你的?” “是,”胡挺不敢隐瞒,只能一五一十道,“沈首领说皇上身边无人会生火,让我利用好这个机会好好表现,而且皇上爱喝酒,用暖身的理由,会让您更好接受。” 胡挺说完,半晌没听到皇上的回应,于是他悄悄抬起头来,却看到皇上的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胡挺是个没文化的大老粗,若非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的话,这个表情应该可以称为“幸福”? 看到胡挺在偷偷打量他,皇上轻咳一声,收起脸上的荡漾,正色道:“既然这样,那就辛苦你了。” 胡挺立马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站起来道:“不辛苦,不辛苦,属下去给陛下弄吃的。” 说完,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皇上闭上眼睛,方才的表情又出现在了脸上,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再跟身边的两人说话:“你们沈昭仪啊,还真是别扭,明明就是在关心朕,非要用这种间接的形式,啧啧啧……” 说着,还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旁看了全程的顾景白抽了抽嘴角,与暮云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被虐狗的神态。 有了胡挺,顾景白和暮云也跟着轻松了不少,三人在火堆旁边烤火边等待,不一会儿,便见胡挺跑了进来,手里还举着用木棍串着的三只烤鸡。 顾景白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想要接过来。 谁知,胡挺却往旁边一让,躲过了他的手,从三只烤鸡里面挑了一只,先递给皇上,然后才将剩下的给了顾景白和暮云。 顾景白不解:“不都是一样的烤鸡吗,为什么偏偏给皇上这一只?若不是知道你忠心耿耿,我还以为那只下了毒呢。” 胡挺和顾景白比较熟,闻言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给皇上下毒?那只给皇上,是因为……因为那只比较肥!” 顾景白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鸡,又看看皇上手中的那只,还是没看出有什么区别,索性也不再多想,而是张口吃了起来。 谁知,只吃了一口,顾景白便吐了出来。 “呸呸呸,什么味道,为什么这么咸?” 暮云看他的样子,看着手中的烤鸡,犹豫了一瞬,还是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却没尝出什么味道,又咬了一口,还是没味道。 他尝了好几口,才终于肯定,不是他突然味觉失灵,是这只鸡确实没有味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对胡挺的厨艺表示出了绝望。 然而,一旁的皇上,却一口接一口地吃了起来:“嗯,味道不错,不输宫里的大厨。” 顾景白惊讶地看着皇上:“陛下,您的味觉是什么时候失灵的?” 皇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朕看,是你们的味觉失灵了吧?” 顾景白看他确实吃的香,于是胆大包天地从皇上手中抢下了一只鸡翅膀,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 下一秒,便泪流满面了。 暮云惊讶地问道:“老顾,你怎么了?” 顾景白看向一旁面露心虚的胡挺,含泪道:“我终于知道,皇上的鸡跟我们的有什么区别了。” 暮云将顾景白手中咬了一口的鸡翅膀拿了过来,也咬了一口,顿时也沉默了。 两只鸡的味道,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皇上手中的鸡,为何如此咸淡适中,色香味俱全?既然都做了,为何又要搞区别对待? 皇上看着两人的神色,拿过两人的鸡,各尝了一小口,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鸡,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蓦然抬头看向胡挺:“这只鸡,是谁烤的?” 此时的破庙后面,沈颜回正和马啸天坐在一起。 这次出行,她带了胡挺和马啸天以及其他几个弟兄同行,袁青山比较稳重,所以将他留下在桃花源主持大局。 沈颜回因为还记恨着皇上给她找麻烦的事,所以一直没有露面。 但是她却还惦记着皇上平时养尊处优,突然落入如此艰苦的领地,可能会不适应,因此亲自猎了野鸡,烤熟了,让胡挺送了过去。 只是马啸天和胡挺两人见她不仅要给皇上烤,还要伺候另外两人,便主动请缨,非要和她一起烤。 现在烤鸡已经送了进去,马啸天却还是念念不忘,一直唠叨着:“这可是我第一次亲手烤的鸡,自己还没尝到呢,先给别人吃了。” 沈颜回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我觉得,你应该庆幸不是你自己吃。” “为什么?”马啸天十分疑惑。 “你还问为什么?你把一罐子盐都倒了上去,不齁死人才怪呢,还连累的胡挺都没有盐用了,他那只肯定烤出来一点味道也没有。” 马啸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第一次没有数嘛,你看,里面这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吗?如果真的不好吃,里面早就该抗议了。” 听他这么一说,沈颜回才察觉到奇怪,确实,为什么从刚才开始,里面就没有动静了呢? 她站起身来,蹑手蹑脚地来到破庙前,透过墙上的破洞,往里面看去。 这一眼,差点吓得她魂飞魄散。 刚才还好好待在里面的四个人,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了! 皇上、胡挺,还有顾景白和暮云,竟然全都凭空消失不见了! “你在找谁?” 后面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沈颜回猛地转过了身。 然后便看到皇上站在她的身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沈颜回蓦然感到一阵心虚,她嘿嘿一笑,装傻道:“皇上?好巧啊!你怎么也在这里?” 皇上静静看着她装傻,一言不发。 其实他内心是惊喜的,原本他想到离开这么久见不到她,就十分不舍,但是想到她要留下来处理旧部的事情,便没有勉强。 但是现在看到她出现在自己面前,自然是有种心想事成的感觉。 他只要一想到,沈颜回可能同样因为对他不舍,才会跟来,内心便一阵激动。 可是又看到沈颜回躲躲闪闪的样子,让自己平白伤心了许久,他就生气。 沈颜回看着皇上沉默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己不想见他的理由,于是火气“蹭”地上来了。 她理直气壮地掐着腰控诉道:“我跟着一起来就是要向你兴师问罪的!” 听了这话,旁边的胡挺和马啸天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地想到:老大也太胆大包天了些,这可是皇上!哪有向皇上兴师问罪的? 两人不由得在内心纠结,等会儿万一皇上生气起来,他们到底是帮老大,还是帮皇上? 然而皇上却没有如他们预料一般生气,只是挑了挑眉,嘴角甚至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哦?朕做错了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我好心给你出主意,让你把太后的儿子给绑了,以此要挟太后不要出手,可是你为什么要把安乐王送到桃花源?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就丢给我们了?” 沈颜回越说越生气,渐渐逼近皇上,说一句话,便用手指戳一下皇上的胸膛,直看得胡挺和马啸天狂吞口水,生怕皇上突然下令要砍了沈颜回。 他俩都想好了,虽然皇上的话不能违抗,可他们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厉害的首领,可能就这么让皇上杀了。 他们一定会拼死求皇上开恩的。 第六十五章:前仇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皇上伸出一只手,握住了沈颜回的手指,温柔地笑道:“可是,如果不送到桃花源,朕也不知道该送到哪里了,这天下之大,没几个能让朕相信的地方和信任的人了。” 只这一句话,便成功地让沈颜回嚣张的气焰平息下来。 她冷哼了一声,算是给这场单方面的别扭,做了一个结尾。 胡挺和马啸天都要看傻了,内心却更加佩服自家老大,这么对待皇上,皇上都不生气,还耐心地给她解释,不愧是老大! 皇上让沈颜回带的人也一起进了破庙,几个暗卫一起凑成一堆,围着火堆烤饼子喝酒,沈颜回和皇上两人单独围着一个火堆说悄悄话。 “安乐王不见了,太后什么反应?”沈颜回一边往火堆里加柴,一边问道。 皇上冷哼道:“还能怎样,自然是不顾侍卫的阻拦,冲到了宣政殿来要人。” 那癫狂的眼神,不顾一切的冲动,让皇上感觉十分熟悉。 太后此人向来看中仪态,很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除了先皇去世的时候,皇上见过一次,再就是现在。 先皇去世的那次,更多的是因为长年累月积压下来的仇恨,终于得到释放的痛快。 而这次,纯粹是因为骨肉亲情。 皇上想起太后那几近疯狂的样子,在痛快之余,也不禁生出几分羡慕。 曾几何时,也有人为了维护他,这般疯狂过,可时过境迁,现在是否还有人,愿意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 沈颜回看到皇上在走神,眼神里闪烁着些许难过的神情,以为他对太后还贪念旧情,于是安慰道:“你放心,安乐王在我们桃花源吃的好住的好,还有丫鬟伺候着,等我们回去的时候,说不定还会长胖了一些。” 皇上回神,知道沈颜回误会,于是解释道:“太后怎样,安乐王怎样,其实朕都不在乎,不杀了安乐王,只是因为现在还不是把太后逼急了的时候。” 沈颜回疑惑:“听起来,你似乎很恨太后?” “的确,在外人看来,太后待朕已经仁至义尽了,朕并非太后亲生,却被太后养在名下,还一手将朕扶上了皇位。”皇上面上一片冰冷,“可是,没有人知道,我的母妃,便是被太后亲手害死的。” 沈颜回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我……从未听说过……” 皇上冷笑:“不止是你,整个皇宫里没有一人知道此事,就连朕,也不该知道,只因为太后想保住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便想要找一个挡箭牌,于是便把目标转向了朕。” “作为冷宫里长大的孩子,从小受尽欺凌,迫切想要过上好日子,背后却毫无根基,既容易操控,又不怕反水,多么完美的选择。” “可是却还有一个母妃是拖油瓶,于是,太后便让人给母妃下了毒,给一个冷宫里的妃子下毒,比给任何人下毒都要简单,而且绝对不会有人去追查。” “所以,朕的母妃就这样被毒死了,朕也理所当然地被太后收养在名下,在先皇死后,被推上了皇位,成为了太后和摄政王的傀儡。只等着太后的儿子长大,便再将朕毒死,太后的儿子便顺理成章成为皇上。” “可惜太后千算万算,没有算中,有一天会被自己的亲兄长暗算,而朕也在两人的智恒中,侥幸留下一条命。” 皇上抬眸看向沈颜回:“所以,你说,朕该不该恨太后呢?” 沈颜回握住了皇上放在膝盖上的手,默默地给他力量。 她义愤填膺地说道:“呸,早知道,我就不让竹丝好好对待安乐王了。” 皇上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他淡淡地笑道:“一码归一码,太后怎么对朕,朕自会加倍地还回去,倒也不必为难一个小孩子。况且,朕也答应太后一定会安然无恙地把他儿子找回来,她应该明白朕的意思。” 沈颜回点点头,又问道:“你为何要让赵信带兵?” “赵信是太后的人,这件事众所周知,朕就偏要让赵信来保护朕,这样一来,朕如果真的有什么闪失,太后也难辞其咎。” “所以,你让赵信大张旗鼓的从京城出发,自己暗中骑马,是想要先行去江南探查一番?” 皇上笑道:“聪明!朕确有此意。” 而此时的桃花源内,竹丝却极其忙碌。 主子临走的时候放了话,要好好对待安乐王,除了不能让他知道这是哪里,其他的都要满足安乐王的要求。 所以,为了满足安乐王大冬天看桃花的愿望,竹丝在大冬天忙活了一早上,才将整个院子里的树,全都系满了桃花。 于是李世恩漫长的一觉醒来,推开门,便看到了满院子的桃花,在雪地里绽放的场景。 他的眼睛慢慢亮了,不自觉地往前小跑了两步,然而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蓦然停下脚步,恢复了端庄的样子,但是脸上的表情却一如既往的惊喜。 “怎么样?美不美?” 调笑的声音响起,唤回了李世恩的神志,他转头望去,只见那天见过的女子出现在身后,正背着手歪着身子看他。 李世恩退后一步,板着一张小大人的脸,一字一句认真道:“多谢姑娘让在下一饱眼福,不知这是何地?为何会有桃花在冬天盛开?” 竹丝直起身来,看着他一板一眼的样子,顿觉有趣,于是故意逗他:“冬天盛开的桃花,并非天意,而是人为罢了。” 李世恩初时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是细看之下,才发现每朵桃花下面都有一根细细的绳子,将花朵拴在树枝上。 他重新看向竹丝:“所以……这些都是假的?” 竹丝点了点头。 “为什么?” 竹丝耸肩:“当然是为了要把你骗来啦!” 李世恩脸上顿时现出怒意,但是良好的涵养让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紧抿着唇道:“那我现在来了,看也看了,可以让我离开了吧?” “不行,”竹丝想也没想便拒绝了,“你这几天必须要呆在这儿。” 李世恩迈开腿便想往外走,却听见竹丝的声音在后面传来:“外面都是我们的人,你只要踏出这个院子一步,就会被射成刺猬,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想去试一试,毕竟命只有一条。” 李世恩停下脚步,原地冷静了许久,才终于转过身来,气冲冲地回到屋檐下,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竹丝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这才觉得他像个真正的小孩子。 于是她从地上抓了一团雪,放在手心里团了团,朝着李世恩扔了过去。 雪球正好打在李世恩的肩膀上,虽然不疼,但是散落的雪花落到脖颈里面,冻得他打了个机灵。 士可杀不可辱,李世恩百般忍让,没想到对方却越发过分,于是也不再忍耐,从地上抓了一团雪,朝着竹丝扔了过去。 可是他没有打雪仗的经验,手里的雪刚扔出去,便在空中散开,不仅没有砸到对方,反而撒了自己一脸。 竹丝见状,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李世恩涨红了脸,学着刚才竹丝的样子,也将手里的雪团了团,这才朝着她扔了过去。 “啪”的一声,雪球直接在竹丝的脸上炸开,顿时糊满了整张脸。 李世恩原本还有些愧疚,但是看到竹丝滑稽的样子,也不由得哈哈笑出了声。 竹丝哪是任人宰割的性子,被人打了,便一定要还回来。 所以她一边叫喊着“别动,等我报仇”,一边团着手中的雪。 李世恩见她手里的雪球越团越大,觉得自己再不跑就要遭殃了,于是连忙站起来,跑了。 于是两人便在这偌大的院子里追逐打闹着。 雪球你来我往地在两人之间穿梭,喊叫声吵成一片,从未有过的笑颜,出现在李世恩的脸上。 在这里,没有人会出来提醒他,这样不合规矩;没有人告诫他,这样会让母后失望;更没有人在他玩的正开心的时候,对他说:“玩物丧志,王爷该读书了。” 他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他渴望着嬉笑玩闹,渴望着有人陪伴。 良久,两人终于累得跑不动了,一同瘫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喘着粗气。 竹丝转过头来,看着李世恩脸上尚未消失的笑颜,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这样才对嘛,一个小孩子,成天那么严肃干什么?像个老学究。” 李世恩被扭了脸,愣在了原地,等他反应过来,顿时羞红了脸:“你……做什么动手动脚的?” 竹丝好笑的看着他:“怎么?你一个大男人,还怕人碰吗?” 李世恩板着脸道:“太傅说过,男女授受不亲……” “哎呀!”竹丝顿时捂住了耳朵,“我不要听这些话,一听到就头疼,我比你大了好几岁,可以当你姐姐了,拧一下你的脸又怎么了?你母后难道从来没有拧过你的脸吗?” 李世恩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他失落地垂下了眼眸:“母后从来不会与我有任何接触,她希望我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不是一个只会在母后怀里撒娇的小孩。” 竹丝闻言,点了点头:“怪不得你这般古板,都是你母后和太傅把你教坏了。” “不许你说他们的坏话!”李世恩凶狠的反驳道。 “好好好,我不说,”竹丝很快妥协了,“不过,你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忤逆过你母后的命令吧?想不想放纵一次?” 李世恩疑惑地看向她:“什么意思?” “这次你既然出了宫,不如就在外面多待几天,你放心,我一定会安全把你送回去的。” 李世恩狠狠地犹豫了,他其实是很想留在这里的,可是又怕母后会担心。 竹丝见状,在他耳边循循善诱道:“你看,这里多好啊,可以自由自在的玩耍,你在宫里,绝对不可能有这样自由的时候,你这次如果不珍惜,这辈子都可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最后一句话十分有杀伤力,李世恩毕竟只是个小孩子,经不起诱惑,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竹丝开心地笑了,带着他一起堆起了雪人。 第六十六章:江南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皇上一行人快马加鞭,终于在第七天,来到了江南地界。 几人换上普通的衣着,坐在城外驿站的小茶馆里喝茶,稍作休息,并商量接下来的计划。 皇上吩咐几人:“我们要想进城,首先要乔装打扮一下,这次我们的身份,是来谈生意的富商,顾景白和暮云随我进城,胡挺等人在城外等着我们的消息,至于你……” 他看向一旁的沈颜回,“你是我的夫人。” 沈颜回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心中一跳,随即笑着调侃道:“那我的位份,倒是一下升了不少。” 皇上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只是嘱咐道:“此行必定凶险万分,切记不要冲动,三思而后行。” “知道了。”沈颜回懒洋洋地应道。 几人在驿馆内休整了一晚,第二天,沈颜回帮几人简单地易容了一下,便扮做富商的样子进了城。 江南的景致,与京城截然不同,同样是繁华的街道,京城里的人多是为了生计忙忙碌碌,而江南的人,却多了一份惬意和享受。 一条长长的河流将道路劈成两半,河水清澈,时不时有一两条小船驶过,船上载满了货物。 小河上,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座拱桥,拱桥上人来人往,有撑着伞的姑娘,有挎着篮子的大妈,有执着扇子的风流才子。 小河的两边,随处可见的茶馆,以及坐在茶馆外喝茶、聊天、晒太阳的顾客。 当然,这里也有高大的酒楼,两三层的都有,顾客进进出出,也是热闹的很。 此时正在一座酒楼二层的沈颜回,喝了一口江南特产的米酒,惬意地往后倚在了椅背上。 “这里可真舒服,一年四季,温暖如春,东西好吃,人也好看。” 皇上嘴角抽搐地看着放满了桌子的油纸包,有些担心等会的菜,要放在哪儿。 方才他们一路走来,身边这人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见到什么都想卖,看到什么都想吃,结果,竟然买了这么多。 皇上扶额:“你方才吃了那么多东西,现在还吃得下饭吗?” “嗯?”沈颜回疑惑道,“我放才吃的很多吗?还好吧,这些糕点精致小巧的,一点也不占肚子。” 不过,她看到快要堆满整张桌子的油纸包,这才感觉有些赫然,但幸亏她脸皮厚,而且惯常会恶人先告状。 于是她撇了撇嘴,装作委屈地说道:“老爷该不是花了钱,心疼了吧?如果老爷不舍得,那妾身不买就是了。” 皇上知道她在装模作样,但眼看着周围吃饭的人都看了过来,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只能无奈地说道:“我是怕你吃坏肚子,罢了,你爱吃什么就吃什么吧。” 暮云和顾景白难得见皇上吃瘪的样子,站在两人身后偷笑。 “谢谢老爷,”沈颜回这才露出了笑颜,随即她笑容一收,凑近皇上低声道,“我刚才趁着买东西的时候,仔细观察过那些小贩,大多数都很正常,但是里面却有几个人,双手白嫩,做生意的样子也很不熟练,想必,不是什么正经商人。” 皇上没想到她竟然会注意这些,挑眉道:“所以,你之所以买这些东西,是为了观察他们?” 沈颜回嘿嘿一笑:“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罢了。” 皇上斜了她一眼,这才顺着她方才的话考虑道:“如此说来,这些人定是官府的暗探,想必他们也料到了,朕会派人提前来调查,所以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传到官府的耳朵里。” “没错,想必现在,已经有人在暗中跟踪我们了。” 沈颜回端着一杯酒,凑到皇上嘴边,在外人看来,好像是在喂酒一般,然而她却在皇上耳边悄悄道:“我有一计,不知老爷答不答应。” 皇上享受着她的伺候,一边将嘴边的酒喝下,一边借由酒杯的遮挡道:“但说无妨。” “引蛇出洞。” 皇上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这是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这时,小二端上菜来,沈颜回坐回自己的位置。 皇上拿起筷子:“吃吧。” 沈颜回突然挽起了他的胳膊,用分外柔软的声音撒娇道:“老爷,我又不想吃了,我想去买些胭脂水粉,好不好?” 皇上忍不住抖了抖,瞥了她一眼:“让暮云跟着你去。” “好!”沈颜回雀跃地站起来,三两步跑下了楼,暮云紧跟其后。 下了楼以后,沈颜回便仿佛被放飞的小鸟一般,一会儿看看胭脂水粉,一会儿找一些小玩意儿,看到好玩的便买下来,指使得暮云团团转。 这不,一个没看好,沈颜回便跑到了拱桥上,对着他笑容灿烂地招手。 江南的姑娘大多都长得精致婉约,性格也都是温婉低调。 而沈颜回则不同,她的五官明媚大气,虽然易容遮去了几分颜色,但是远远望去,依然冲击力十足。再加上她脸上挂着的明媚的笑容,使得她仿佛太阳一般,在人群中发着光。 暮云扫了一眼,已经发现有很多人在偷看了。 他怕有什么意外,于是快步走上前去,想要让沈颜回回去。 然而,沈颜回要的就是意外,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一个油光粉面的公子,拦在了沈颜回的身前:“这位夫人,应当不是本地人吧?来这里游玩的?不如让小生带着妇人好好观赏一番可好?” 沈颜回为了配合皇上的身份,特意梳成了妇人的发髻,所以别人一眼就可以知道她已为人妇。 知道别人是有夫之妇,还当街调戏,看来这人有点背景,沈颜回要找的就是这样的人。 于是她转向那人,只见那男子长的倒是眉清目秀,只是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猥琐的气质,使得这张脸减分不少。 而且男子眼下发青,身形消瘦,一看便是一副被榨干了的样子。 这副样子,倒让她想起了第一次见皇上时的时候。 也不知道,皇上若是知道她将他和这猥琐的男子相提并论,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虽然时机不对,但沈颜回想到这里,还是捂着嘴笑了起来。 那男子见沈颜回笑了,还以为她对自己十分喜欢,于是又凑近了一些。 “夫人样貌国色天香,小生一见便心生倾慕,不知夫人可否愿意成全小生一番心意?” 这时,暮云跑了过来,挡在了沈颜回前面,厉声道:“哪里来的无耻之徒?竟敢侮辱我家夫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哈哈哈——”那男子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好笑,太好笑了,没想到也会有人对少爷我说出这样的话!你可知道少爷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暮云也不是吃气的主儿,“胆敢调戏我们家夫人,活的不耐烦了吗?” 那男子的脸蓦然冷了下来,猥琐的双眼迸发出阴冷的目光:“我看,活的不耐烦的是你吧!” 说着,他往后招了招手,只见十几个身穿灰色衣服,手拿长长棍棒的高壮男子,出现在他的身后。 看到几人堪比马啸天的身材,还有手中又粗又长的棍子,暮云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到,自己这是在干什么?身后之人的武功,可远比自己要厉害,而且对这种长兵器更加擅长,所以现在,他应当抱大腿才是。 于是他当机立断窜到了沈颜回身后,讨好的说道:“夫人,属下觉得应当打不过,还是你上吧。” “切——”周围还在看热闹的人,不由得发出倒喝彩的声音。 那男子见状,也不屑地嗤笑一声,而后又笑吟吟地看向沈颜回。 有了身后之人的撑腰,男子更加肆无忌惮,这次竟然逼近了沈颜回,伸手就要去摸她的手。 沈颜回的手指动了动,觉得自己控制不住地想要给眼前的人一巴掌,然而她蓦然想起皇上之前的嘱咐,让她遇事千万不要冲动。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在心里重复了几遍:“不要冲动,不要冲动……” 有了心里建设,沈颜回成功控制住了想要动手的冲动,于是男子成功地摸上了沈颜回的手,脸上的笑容越发猥琐: “夫人身后的下人太过懦弱,保护不了夫人这般天香国色,还是让在下保护夫人吧。” 肥腻的手指在自己手上摸来摸去,沈颜回脸上的笑容越发僵硬,看上去就像是在害怕一般。 她强忍着心中的厌恶,淡淡地开口道:“公子真会开玩笑,我与公子素未蒙面,不敢承公子如此大的恩情。” “唉,别这么说嘛,我与夫人一见如故,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好好畅聊一番,自然就会熟悉了。” 说着,就要拉着沈颜回离开。 暮云不明白为什么沈颜回始终都不出手,他看得十分清楚,虽然对面看着人数众多,身体健壮,可是这些人就算绑在一块儿,都不是沈颜回的对手。 然而就算不明白,暮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夫人就这么被拉走,于是便想上前去阻止。 哪知刚刚想要伸手,便见身旁一道黑影闪过,下一秒,那男子便被一脚踹出了老远。 第六十七章:调戏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哇——”周围看热闹的人不禁发出感叹的声音。 沈颜回没有防备,跟着愣了愣,接着呆呆地转头看向在身旁站定的皇上。 只见皇上淡定地放下了自己的脚,整了整衣服,冷冷地看着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的男子道:“敢调戏我家娘子,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说完,又皱眉看向沈颜回,厉声道:“你怎么回事?被人占了便宜也不知道要反抗吗?” 沈颜回被他一凶,表情更是呆愣:“不是你说的,不要冲动吗?” “……”皇上被噎了一下,很快便用手指戳着她的脑袋道,“平常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呢?” 沈颜回无辜地揉了揉自己被戳疼的脑袋,看着皇上气愤的脸,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撇着嘴笑了。 “你还笑?” 然而他越说,沈颜回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 而被一脚踹了出去,又彻底被无视的猥琐男子,却一股脑爬了起来,对着身后的打手大声叫嚣道:“你们都瞎了吗?没见你们家少爷被欺负了?给我打死他!” 打手们这才反应过来,抡起手中的棍子,便冲着皇上而来。 沈颜回眼神一凌,便想冲过去解决掉他们,却被皇上一把拽到了身后。 只见皇上接过暮云扔过来的一把剑,在人群中穿梭了几圈,手中的剑被甩得“唰唰”作响。 不一会儿,皇上站回了原地,停了几息,只见打手们手中的棍子瞬间断成了几根,噼里啪啦地掉在了地上。 打手们握着仅剩一个拳头长的木棍,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恐惧。 他们根本就不是这人的对手,如果刚才这人砍的不是木棍的话,那现在掉到地上的,恐怕就是他们的脑袋了。 于是打手们识时务地一起回头,对着男子跪了下来,低头道:“少爷,属下无能,不是这人的对手。” 然而如此明显的局势,男子却仿佛丝毫没有看出来,而是一味质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上去打?不就是一根棍子吗?断了就不会打架了吗?” 这时,皇上走上前一步,对着男子冷冷地说道:“不要再为难他们了,他们不是我的对手,如果让他们硬上,只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罢了。” 男子感觉到了这人的嘲讽,气得脸都涨红了:“你竟敢跟我叫嚣?你知道我是谁吗?敢招惹少爷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伸出脚来踢了踢跪在地上的打手:“起来,给少爷打!你们不过就是我家雇的几条狗,这么怕死干什么?打死了他,赏银一万两,若是被打死的是你们,就等着被我把尸首扔到野外,让野狗啃个干净!” 打手们听了他的话,屈辱地咬了咬牙,然而这人的命令,他们却不能不听,于是重新站起身来,面向皇上。 眼见着几人冲他而来,皇上闪身上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几人的胸膛处,几个打手顿时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皇上的脚步却没有停下来,他直直地来到男子面前,一只手掐上了男子的脖子。 男子顿时呼吸困难,他用力扒着脖子上的手,但却无法撼动分毫。 他看着眼前人冰冷的眼神,意识到他真的会杀了自己,这才终于感觉到了恐惧。 但他强撑着瞪着面前之人,艰难地说道:“你……你敢杀我……我爹……一定会把你五马分尸的。” “哦?”皇上手上的力气没有放松分毫,面不改色地问道,“敢问你爹是何方神圣?这么轻易便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就在这时,围在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身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众人听到这个声音,仿佛预料到什么一般,自觉分开一条路。 只见身后跑来一队官兵,为首的官兵分开人群,正好看到皇上掐着男子脖子的一幕,顿时指着他们大喊出声: “大胆!快点放开周公子!” 沈颜回看到这些人,立马走到了皇上身边,用眼神示意他放手。 皇上犹豫了一瞬,将手从男子脖子上移开。 男子不知是被掐的还是被吓的,被松开的一瞬间,便软倒在地。 那官兵看到皇上放手,立马上前来,几人分工明确地拖走男子,另外几人就要抓住皇上。 然而皇上却灵活地闪身躲过,他皱着眉头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官兵不问青红皂白,便随便拿人吗?” “不问青红皂白?”那为首的官兵指着皇上道,“你可知道你们刚才伤害的是谁?我捉拿你还是轻的,等到了衙门,你就等着受罪吧!” 说着,又要上前去捉拿皇上。 这时皇上感觉沈颜回轻轻地拽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于是便没有再动,任由几个官兵上前来,押着自己。 这时那男子也终于缓了过来,他被官兵搀扶起来,指着皇上,声音沙哑却依然嚣张地道:“给我把他带回去,严刑拷打,用上衙门里最厉害的酷刑,我要让他知道,得罪本少爷的下场。” “是是是,您放心,保证让您满意。”那官兵面对男子,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盛气凌人,而是卑躬屈膝地讨好着。 沈颜回这时走上前来,对官兵行了一礼,声音柔柔地说道:“不知官爷是要把我夫君带往何处?妾身能否跟着一同前往?” 那官兵看清了沈颜回的模样,顿时直了眼睛,半晌没有回话,惹得旁边的男子踹了他一脚。 “把这小娘子也给本少爷带上,今天的事,她也有份。” 男子理所当然地下命令,官兵也立马狗腿地答应下来。 然而几个官兵想要去押沈颜回的时候,都被男子踹了一脚:“去去去,粗手粗脚的,伤了人怎么办?” 然后自己凑到沈颜回面前,笑嘻嘻的道:“夫人跟着在下一同前往吧。” 沈颜回点了点头,跟着男子一块走了。 众人看热闹已完,通通都散了,只留下暮云和顾景白站在原地,一脸茫然。 刚才发生了什么?皇上被官兵抓走了?沈昭仪也跟着走了?那他们现在要做什么? 然后便看到已经渐渐走远的沈颜回,在众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突然转过头来,看向暮云和顾景白。 两人接到这个眼神,不由得心中一紧,立马站直了身子。 下一刻,两人对视了一眼,纵身消失在了原地。 男子随着沈颜回的视线转过头去,只看到空荡荡的拱桥,他殷勤地问道:“夫人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沈颜回回过头来,摇了摇头,勾唇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男子顿时被迷得神志不清,完全忘了沈颜回之前身后,还跟着一个属下。 皇上和沈颜回一起被带到了衙门,那被众人众星拱月一般扶进来的周少爷,堂而皇之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地叫起来,完全一副没把自己当外人的样子。 官兵们听他喊痛,连忙去找来大夫,那大夫原本见官兵们如此兴师动众,以为是哪里出了人命,然而见到周少爷的一瞬间,脸上便露出了习以为常的表情。 他不慌不忙地上前为周少爷诊治,末了,只说了一句:“周少爷并无大碍,只是皮外伤罢了,待老夫给您开些跌打损伤的药膏,抹一下就好了。” 这周少爷向来横行霸道,喜欢惹事生非,所以时常要为他诊治,这套话已经轻车熟路了。 然而今天的周少爷听了这话,却勃然大怒,倏地踹了他一脚,将他踹倒在地,站起来指着他骂道: “你这老匹夫,怕是已经老眼昏花了吧?本少爷被这人一脚踹中了肚子,受了如此严重的伤,你竟然还说没事?怕是不想活了吧?” 那大夫一下子慌了,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面向周少爷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改口道:“是老夫看错了,周少爷外面看着虽然伤得不重,但是内里却有内伤难以痊愈。” “哼,”周少爷见目的达成,于是抬起头来指着皇上道,“既然这样,那就给他上酷刑,敢打本少爷,少爷一定要让他加倍偿还。” 那几个抓人的官兵,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犹豫。 虽然他们都很听周少爷的话,可是他们毕竟是衙门的人,没有县令的命令,他们也不好动手。 然而周少爷见他们都不动,更加生气了:“你们都聋了不成?还是我说话没有用了?难不成要让我爹亲自来指使你们吗?” 一听到周少爷把自己爹都搬出来了,那些官兵们立马慌了,一个官兵出声讨好道:“周少爷别生气,小的们立刻给他上刑。” 说着,便摩拳擦掌地冲着皇上而来。 沈颜回顿时眯起了眼睛,这地方的水果然深,这周少爷也不知什么来头,竟然能指使的动衙门里的人。 原本想借着这人打探一下这官府的虚实,但若是他们真的敢动皇上,那她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慢着!” 一道清亮的声音传出,握紧拳头随时准备反击的沈颜回倏地松开了手。 第六十八章:下狱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她转头望去,只见一身穿官服,留着一把胡须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身上官服的样式,应当是这里的县令。 然而吸引沈颜回注意力的,却不是县令,而是走在县令身后的人。 那人做一身书生的打扮,个头不高,但模样清秀俊朗,最独特的,是他那通身的气质,有一种宠辱不惊,淡然脱俗的味道。 官兵们见县令出来了,立马停下了动作,低头站到了一旁。 那县令站在公堂之上,淡淡地扫视了一圈,直到看到坐在一旁的周公子,脸上原本严肃的神情,立马变得谄媚起来。 他低头哈腰地问候道:“哟,周公子,今天是什么风?把您吹到衙门来了?” 周公子冷哼了一声,斜睨了他一眼,十分不耐烦地说道:“到衙门来还能是因为什么?当然是来申冤的。” 县令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立马又笑着问道:“那不知,您申的是什么冤?” 周少爷指着站在一旁的皇上,冷冷道:“就是他,当街打人,把本少爷打出了内伤,这要是让我爹知道了,可得心疼死,到时候治你一个治下不严之罪,那可怪不得我了。” 县令听了此言,立马慌了:“别别别,周少爷息怒,下官这就帮您解决。” 说着,便转向一旁看热闹的皇上,大声质问道:“大胆刁民,竟敢当街行凶,简直猖狂至极,来人……” “慢着!”皇上终于开了口,他恭敬地一拱手,对着县令行了一礼,“想必这位就是县太爷吧?” 沈颜回见状,在心中暗忖,这县令受了当今天子这一礼,也不知道会不会折寿,若是有一天,县令知道了皇上的身份,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只听皇上不紧不慢地道:“草民是蜀中人士,这次到江南来,是为做生意的,却哪知初来乍到,我夫人便遭到这人的调戏,光天化日之下,街上的人都可以为我夫人作证,如此目无法纪的行为,还请县太爷为我们做主啊!” 沈颜回听完皇上这大气不喘一声的控诉,看着他做这副小人物的样子,竟然也像模像样,顿觉有趣。 但见县令朝她看了过来,立马换上了一副怆然欲泣,不甚柔弱的小白花形象。 她含着泪看了县令一眼,便又低下了头。 比美人更美的,便是含泪的美人,只这一眼,便让县令的心不由得一跳,他吞了下口水,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 “额……那个,调戏良家妇女确实不对。” “史县令!”周公子高昂的一声,唤醒了史县令的神志,他看着周公子阴翳的神情,出了一身冷汗,顿时六神无主地看向身后之人。 那人从刚才便一直是一副淡然的样子,现在接到史县令求助的眼神,顿时低头恭敬道:“大人,下官觉得此事颇为复杂,还需要查证一番,不如先将此人关进牢里,等查清楚了再用刑也不迟。” 如此明显的拖延之计,却让史县令有了一个极好的台阶,史县令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刚想说话,却蓦然传来周公子不满的声音。 “方小石你什么意思?本公子都受伤了,大夫都确诊了,还有什么需要查证的?你是不是故意和本公子作对?” “没有没有,周公子误会了……”史县令知道周毅此人有多混账,又一向和方小石不对付,怕他找方小石的麻烦,于是便想从中打圆场。 然而方小石却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对上了周毅:“周公子受伤了?下官倒是懂得一点岐黄之术,不如下官帮周公子看看吧。” “唉!你离我远点,”周毅一下子跳了起来,他可忘不了,这人看着一副书生的模样,却曾一个人单挑了十几个山贼。 方小石轻笑道:“看周公子活蹦乱跳的样子,应当是没有大碍。” 周毅这才发现自己忘了伪装,他咳了一声,整了整衣服,重新仰起脸,嚣张地说道:“那又怎样?本公子没有事,只能说明本公子身体强壮,但是他打人可是事实,如果今天史县令不给本公子一个交代,那我只好回家告诉我爹了。” 史县令一听,彻底慌了:“别别别,周公子有话好好说……” 哪知,方小石听了这话,却笑了起来。 周毅咬牙瞪着他:“你笑什么?” 方小石缓缓道:“周公子确定要告诉周知府吗?如果下官没记错的话,上次周公子挨了周知府的打,便是因为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吧?不知道这次如果再让周知府知道了,会怎么对周公子呢?” “你——”周毅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威胁,气得指着方小石的手指都在颤抖。 沈颜回在旁边看热闹看得兴起,她可是发现,这里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周公子的父亲,便是当地的知府?怪不得这些人都这么怕这周公子。 知府的儿子都这么猖狂,可想而知这知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方小石见周毅被唬住了,于是转向史县令:“大人,可以把这人关起来了。” “啊……哦,好,来人,把这……”这时他才想起来,连人家叫什么也不知道,“你叫什么?” 皇上再次拱手道:“草民李为清。” “来人,将李为清关进大牢,容后再审。” 皇上被两个官兵押了起来,回头看了沈颜回一眼。 沈颜回立马伸出手来,拉着他的衣袖不放:“老爷,你不要丢下我!” 周毅见状,连忙就要上前,却不妨被人抢先了一步。 只见方小石隔着衣袖抓住沈颜回的手腕,迫使她放开手,温声对她道:“李夫人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让你家老爷有什么事的,只要事情查清楚了,就会把人放了。” 沈颜回感受到他握着自己手腕的力道,虽然不疼,却不容自己反抗,明显是个练家子。 沈颜回只好放开皇上,皇上与她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便任由官兵将他带走了。 直到看不到皇上的身影,沈颜回才收回视线,她看了几人一眼,眼泪汪汪地问道:“你们把我夫君抓起来,让我可怎么办?我孤身一人,又人生地不熟的,我能去哪里?” 周毅听了,连忙将方小石挤到一边,表态道:“夫人不如跟着本公子走啊,本公子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不行!”沈颜回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到一边的方小石开口制止了。 周毅皱着眉回头道:“怎么哪都有你?你凭什么说不行?” 方小石上前一步,将周毅挤走,对沈颜回道:“你夫君的事情需要你指路去调查,所以你这两天要跟在我左右。” “你说什么?跟着你?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啊?”周毅指着他控诉道。 方小石转头看着他:“哦?这么说,周公子难道不是男人吗?” “你——” 方小石和周毅两人大眼瞪小眼。 史县令在一旁弱弱地开口:“不如,你们问问李夫人的意见?” 顿时,两人的眼神一起看向沈颜回。 沈颜回第一次被两个男人同时这样注视着,竟然还有些小小的赫然,她真心实意的犹豫了一下。 原本她和皇上做这场戏,就是为了里应外合探一下这里的水,所以她一开始是打算跟着这周公子的。 可是现在,她却对这位方小石更感兴趣,一个能将嚣张跋扈的公子哥怼得说不出话,让县太爷都对他百般依赖的人,明显更合她的口味。 于是她抬眼偷偷地看了方小石一眼,低声道:“我要为我夫君申冤。” 方小石听了,抬眼看向周毅,明明眼神淡然,不带一丝情绪,却依然可以让人感觉到他的挑衅。 周毅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留下一句“你给我等着”,便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史县令走上前来,拍了拍方小石的肩膀:“你又何必去招惹他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 他看了沈颜回一眼,把后面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然而方小石却明白他的意思,却只是恭敬地一拱手:“下官去调查当街打人一事,大人请便。” 说着,便带着沈颜回一起离开了。 沈颜回原本以为,他让自己跟着他,是因为他和周毅一样,对自己见色起意。 至于查案什么的,只是借口罢了。 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让自己带着他来到了方才的大街上,除了问路指路之外,没与自己多说半句话。 于是沈颜回只能主动出击,她快走了两步,跟上方小石的步伐,柔声问道:“大人,我夫君在牢里,不会有什么事吧?” “不会。” ……真是言简意赅。 沈颜回锲而不舍地说道:“可是,那个什么周公子,说要给我夫君用刑。” “放心吧,事情没查清楚之前,我们不会随意用刑的。” “可是……我看你们都很怕那个周公子啊!那位周公子到底……” 突然,走在前面的方小石停下了脚步,沈颜回也连忙刹住脚。 方小石眼神凌厉的看着沈颜回,冷声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沈颜回心中一紧,这方小石,也太敏锐了一些吧。 第六十九章:矛盾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她在方小石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地说道:“我看今天那些官兵,对那个周公子唯命是从,万一他们听了周公子的安排,对我夫君暗中用刑怎么办?” 方小石探究的眼神在沈颜回脸上注视了良久,若是寻常人,早就顶不住露出了破绽。 不过沈颜回是谁,她可是在宫里斗过太后和摄政王的人,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小的师爷吓到。 方小石收回视线,淡淡地说了一句:“不会的。”便继续往前走了。 沈颜回在心里松了口气,告诫自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万不可掉以轻心,接着便跟了上去。 然而他们刚刚走进了一个小巷子,便被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拦了下来。 方小石似乎认得老人,但也没有表现的太熟络,只是停下脚步来认真听着老人说话。 沈颜回也在后面听着,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 原来,老人的儿子,因为媳妇和别人偷情,被他发现了,于是两人扭打了起来,对方被她的儿子不小心推进了河里,淹死了。 老人的儿子现在被关进了大牢,老人差点哭瞎了眼睛,到处找关系想要见儿子一面。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破旧的手绢,长满皱纹的手,颤巍巍地将手绢打开来,露出里面可怜的几个铜板。 她把手绢推给方小石,用哭哑了的声音,对方小石道:“方师爷,我知道您是在县太爷面前说的上话的,我求求您了,老太我什么都不求,只要能见我儿子一面就好。” 沈颜回看得心酸,她这一路走来,看到的都是江南繁华的景象,街上光鲜亮丽的人,却没想到,在最隐秘的小巷子中,还藏着这般艰难生存的人。 然而,方小石却仿佛习以为常一般,他面上的表情不变,却堂而皇之地接过了老人手中的手绢,塞进了自己的怀里,然后对老人道:“明天午时三刻在这里等我。” 沈颜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忍心接过这些钱的,这几个铜板,可能是老人一辈子的积蓄。 若是老人的儿子出不来,那老人在外面身无分文,可怎么活下去? 然而老人却顾不上这些,她只听到了自己可以看到儿子的消息,高兴地对方小石百般感谢。 方小石始终都淡淡的,等老人离开以后,他们便接着往前走。 然而沈颜回他的看法却完全改变了。 她原以为,方小石在这潭深水中,是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人物,却没想到,他也只是个同流合污的人罢了。 两人来到当时事发的桥上,方小石问道:“就是在这里吗?” 沈颜回现在不想搭理他,于是只敷衍地嗯了一声。 方小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说什么,而是走到附近的店铺里,一家一家地过去询问。 直到日落西山,方小石才问完了最后一家,他将自己记录的本子合上,对一直没有作声的沈颜回道:“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有这些人作证,想必你夫君马上就可以放出来了。” 沈颜回皱眉地看了他一眼,这人着实奇怪,这么一点小事,竟然如此有耐心地一个人一个人的询问,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的情绪。 但说他是个好官吧,他又收取别人的贿赂,真是个矛盾的人。 难道,她误会了他?莫非他收了老人的贿赂是别有隐情? 然而,沈颜回跟着方小石回衙门的路上,便彻底打破了这种想法。 因为他们又遇到了两个被关进大牢的人的家属,一个是因为偷了别人的牛,一个是因为杀了人。 这两个家属可比白天的老人大方多了,给的贿赂也丰厚不少。 方小石来者不拒地全都收进了自己的口袋。 沈颜回冷眼看着,心中冷哼,这下可没有什么误会了吧?这两个人被关进大牢,都是因为罪大恶极,原本就没有什么可值得同情的,竟然也同意了他们的家人进去看他们。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等那两人走了以后,沈颜回忍不住出声讽刺道:“方师爷这一路可挣了不少啊!” 方小石听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轻笑了声:“还差得远呢。” 沈颜回深吸了口气,厚颜无耻的人她见得多了,却没见过这般理直气壮的人,收贿赂都收的这般光明正大。 等回到衙门,方小石带着她回了自己的房间,对她道:“你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沈颜回见他想要离开,忍不住问道:“你要去哪里?” 方小石回头,挑了挑眉,比之白天的冷淡,竟然多了丝痞痞的感觉:“怎么?你想让我留下来?” 沈颜回撇了撇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方小石摇了摇头,往外走去。 然而他刚刚离开不久,关上的门被再次打开,沈颜回换了一身夜行衣,悄悄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沈颜回猜的没错,方小石果然没有去找地方睡觉,而是只身来到了大牢里。 只见方小石熟络地和看管牢门的官兵打招呼,然后说了句什么,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包,荷包里鼓鼓囊囊的,应当是塞了不少银子。 那官兵也习以为常地左右看了看,然后收进了自己的怀里,接着便笑容满面地将方小石放了进去。 沈颜回往远处打了一颗石子,趁着那官兵出去查看的时候,也偷偷溜了进去。 她跟在方小石身后,看着他一路打点,每次都会塞一个鼓鼓的荷包,这数量看起来,可比那三个人给的加起来多多了。 直到走到最里面,方小石给那的官兵塞了一个最大的荷包,并嘱咐道:“这又是一个被冤枉的人,你可千万不要动用私刑,若是周公子强迫你的话,不用搭理他,有什么事,我来担着。” “是是是,您放心,这人在牢里,绝对不会少一根头发丝的。” 那官兵收了钱,自然什么都好好好是是是,答应的十分痛快。 看到这一幕,沈颜回又再次茫然了。 这方小石,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这一路走来,他所打点的,应当是为今天求他帮忙的三个人,但这样子看下来,他今天所收取的贿赂,应当全都给了这些官兵,而且自己还要搭上很多。 他又是图什么呢? 况且,她并没有给过他钱,也没有求他照顾自己的“夫君”,但他依然打点了,是因为今天答应了自己? 不过到这时候,她才明白方小石说的“还差的远”,是什么意思。 若是每个找他帮忙的,都这么打点,那他每个月的俸禄,应当是所剩无几的。 怪不得方才看到他的房间,里面的摆设十分简陋。 这样说来的话,这应当是一个一心为百姓的好官。 只是,沈颜回还是不明白,若他一开始便打算帮助那些人,那为什么还要受那些人的贿赂?这不是平白给自己增添了许多污点吗? 况且这里面的人,也不都是值得帮助的,还有些确实是罪大恶极,但他也一并都帮了,这些事,怎么看都说不过去。 沈颜回今天这一遭下来,对方小石的评价依然没有变,这真是一个矛盾的人。 方小石打点狱卒经过,被牢里的皇上看得一清二楚,他虽然没有看到跟在后面的沈颜回,但是两人早就有过默契。 沈颜回在外面打探消息,他负责在牢里打探消息。 可惜的是,他之前尝试过向狱卒打探,只是这里的狱卒嘴非常紧,几次都没有成功,他便放弃了。 原本期待着沈颜回在外面能打探到什么消息,只是方小石这一遭,却让他寻到了破绽。 于是他故意长长地叹了口气,正在专心数钱的狱卒听见了,瞥了他一眼。 皇上眼见他看过来,趁机啧啧几声,还带着鄙夷的表情摇了摇头。 这个表情瞬间激怒了本就有些心虚的狱卒,他对着皇上嚷嚷道:“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找揍是不是?” 皇上轻笑着说道:“你会揍我吗?你不是才收了钱吗?方才还夸下海口,绝不会动我一根汗毛,现在就想反悔?” 那狱卒顿时哑口无言,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钱,这才心情好了点,哼了一声,不再搭理皇上。 哪知皇上却再次啧啧了两声:“就这么点钱,就值得你这么高兴?” 那狱卒再次瞪大了眼睛,怒视着他:“这么点钱?这可是我一个月的俸禄!” “你的俸禄就这么点儿啊?怪不得要收贿赂呢。” 皇上脸上的嘲讽太过明显,引得狱卒腾地站起身来,气冲冲地对着他扬起拳头:“你小子是不是欠揍啊?你信不信,你再敢惹我,就算收了钱,我也一样可以揍你。” 皇上像是怕了他的拳头,立马收起鄙夷的表情,换上一脸讨好的笑容:“大哥,别生气啊,小弟这么说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有个发财的机会,不知道大哥想不想要?” 那狱卒一脸狐疑又谨慎地看着他:“什么发财的机会?” 皇上从自己怀里掏出一颗珠子,在狱卒面前晃了晃,珠子在昏暗的牢房里依然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狱卒眼睛都看直了,皇上对狱卒道:“这可是上好的夜明珠,价值千金,想不想要?” 第七十章:探听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狱卒眼睛发亮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板起了脸:“这么好东西,你舍得给我?” 皇上笑着道:“当然不能白给你,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要好好回答我,我就把这颗珠子送给你。” 狱卒看起来有些不太相信:“就这么简单?” 皇上见他的表情,眼睛一转,露出一副苦恼的表情:“你不知道,我不是本地人,到这里来也只是为了做生意,可谁知一来就得罪了那个什么周公子,那人看起来有权有势的,万一记恨上了我,那我此行岂不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狱卒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你竟然敢得罪周公子,指定是要被他报复的。” “唉,谁让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呢,”皇上长叹一口气,“所以我才想跟你打听一下周公子的事,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狱卒犹豫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偷瞄了一眼皇上手里的夜明珠。 皇上见状,拿着夜明珠晃了晃。 狱卒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拍板道:“好吧,你想知道什么?” 皇上暗松了口气,对他笑着道:“别这么严肃嘛,你把你的桌子板凳拖过来,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聊聊。” 于是狱卒将自己的桌子和凳子拖了过来,给他倒了杯酒,又将买来的烧鸡和花生米往他那边推了推,两人就这么聊了起来。 “我看这周公子如此嚣张,应当家里条件很好吧。”皇上首先开了个话头。 “没错,”狱卒喝了杯酒,接话道,“周公子本名周毅,是周知府的儿子,周知府老来得子,四十多岁才生的宝贝儿子,自然全家都十分疼爱,这也就养成了他从小嚣张跋扈的名声,烧杀抢夺无恶不作。我们这里的人,全都被他吓破了胆,没有一个人敢招惹他。” 皇上听得直皱眉:“这周知府的儿子如此猖狂,周知府就不管吗?” “管?不仅不管,而且用人家的话说,这叫做将门之风,就要这么不拘小节。” “将门之风?”皇上疑惑地发问。 “唉,”狱卒叹气,“这周知府和上面的大人物多少沾亲带故。” “大人物?周镇海?” 皇上此话一出,狱卒立马将手伸进牢里,捂住了皇上的嘴:“你疯了?这等人物,哪是我们这种人能直呼其名的?” 皇上暗暗撇了撇嘴,躲开了狱卒的手,依然直言不讳道:“怕什么?他不是已经被拉下马了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懂不懂?”狱卒依然十分着急,他左右看了看,确定这里没有别人,才低声道,“况且,这周将军又领兵去了关外,等再次回来的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天地呢?” “是吗?”皇上眼睛闪了闪,低头倒了杯酒,“这周知府,和周将军是什么关系?” 这次狱卒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听说,周知府之所以能坐上现如今这知府的位置,都是周将军打点的关系。” “原来是这样,”皇上面上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这么说来,我还真是惹上了一个厉害的人物,不知道这周知府的性情怎么样?会不会拿我问罪?” 狱卒看着皇上脸上担忧的神色,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是别人惹到了他,可能还会有些危险,不过你应该没有问题。” 皇上顿时眼睛亮亮地看向他:“何以见得?” “因为你有钱啊!”狱卒又喝了杯酒,“这周知府啊,没有别的爱好,就是爱钱,我看你这通身的气派,应该不是个缺钱的,只要舍得花钱,肯定没有问题的。” “花钱啊……”皇上沉吟了半晌,才故作苦恼地说道,“周知府身处在这繁华的江南地带,怎么想都不应该是个缺钱的主,怎么会如此爱钱呢?” “谁不爱钱?谁会嫌自己的钱多?”提起钱的事,狱卒仿佛格外伤心,连喝了三杯酒,才接着道, “况且我们这个地方,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钱的,那些做生意的,能拿到挣来的钱去孝敬上头,上头便会对他们格外照顾,挣的钱也就越来越多,而我们这些没钱的,没法去打点关系,只能混的越来越差,甚至有时候连人权也没有。” 皇上看这狱卒似乎是喝醉了,于是问的问题也越来越大胆:“什么叫做没人权?” 狱卒指着其他的牢房,迷迷糊糊地说道:“你看这些进来的,大多都是些没钱的穷人,他们没有什么做生意的头脑,只能老老实实的在家种地,可是种地又能收入几个钱呢?况且当地的赋税又那么多,种一年的地,收入都给了上头,自己都吃不饱,便只能出去小偷小摸。” “但是他们又不敢去真正有钱人家里偷,敢偷的人家通常也是缺钱的,为了一点钱是可以跟人拼命的,所以最后通常是两个都被关进来。” “赋税很多?”皇上敏锐的抓住了重点,“上头不是刚刚颁布了诏令,税收一律改为三成吗?剩下的,怎么着都应该够用了?” “三成?”狱卒已经醉的趴在了桌子上,但还是迷迷糊糊地伸出了几个手指,“我长这么大,就没有见过三成的税收,最低的也得是五成,甚至有的时候,能达到六七成。” 皇上骤然捏紧了手中的酒杯,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胆敢如此欺上瞒下,每年上缴的税贡都是三成,竟然跟老百姓要六七成,那剩下的,可想而知,都去了哪里。 皇上看着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狱卒,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突然,他感觉旁边有劲风袭来,连忙闪身躲开,只见方才他所待的地方,赫然插着一只镖。 皇上厉声道:“谁在那里!” 黑暗中有几只镖朝他射过来,监狱里空间狭窄,避无可避,周围有没有可以抵挡的物品,皇上用手抵挡,不妨被划伤了手背。 他只能将外面的狱卒踹翻在地,将狱卒所坐的长凳拎了起来,在手中旋转着,抵挡着射来的飞镖。 过了许久,那人似乎所有的飞镖都用完了,终于停了下来,黑暗中人影一闪,再次消失了。 皇上在狱卒身上摸索了几下,找出牢房的钥匙,打开牢门,追了上去。 那黑衣人轻功不错,皇上追了许久,都没能追上他,皇上眼见他马上要跑远了,于是将从方才开始,就握在手里的飞镖,朝着黑衣人射了过去。 黑衣人身形一顿,似乎闷哼了一声,却没有停留,几个起落,消失在黑暗中。 皇上停下脚步,思索了半晌:这黑衣人似乎十分熟悉牢里的地形,也非常熟悉当地的地形,看来就是这衙门里的人。 难道是周毅派人来杀他? 不过,今晚注定是追不到人了,皇上也不再白费力气,他又重新回了牢里,将自己的牢门锁上,将钥匙挂回了狱卒身上。 想必经过今天一天,他的夫人也应该想到了救自己出去的办法,那他还是在这里安心等着夫人来救他吧。 第二天,方小石给沈颜回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收集了当时在场所有人的口供,已经呈给史县令,史县令已经答应重新审案,想必这次可以将皇上放出来。 下午,史县令重新将皇上带上了公堂,沈颜回也跟着方小石来到了公堂之上。 沈颜回和皇上对了个安然无恙地眼神,便立刻入戏,眼泪汪汪地看着皇上,仿佛真的是饱受相思之苦,与丈夫久别重逢的妻子。 皇上看到她这副样子却愣了愣,即使知道她是装的,也不由得心里一动。 这时,上方惊堂木一响,唤回了皇上的思绪,他看向史县令。 今日没有周毅在场,史县令终于是有了县令的样子,一脸威严地说道:“蜀中人士李为清,昨日当街与周毅周公子发生冲突,但经过本官的调查,确实是事出有因,但当街打人也有不对,所以本官便罚你支付周公子就医所需费用,白银一百两,你可服气?” 这一百两银子,对于普通百姓来讲,简直是天价,即使是做生意的人,要赚到一百两,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然而站在堂下的,却不是别人,而是当今天子,所以一百两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于是皇上眼睛也不眨地拱手道:“草民当然服气,立马就将这一百两百银送往周知府的府中。” “好,既然这样,那你现在就可以……” “慢着!” 史县令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外面传来一声怒喝。 众人转头望去,便看到一队官兵拿着长刀跑了进来,这些人迅速将站在中间的皇上围了起来,拿着手中的刀对着他。 沈颜回见状,立马就想过去。 然而没等动作,便看到站在一旁的方小石往旁边挪了一步,挡住了她的脚步。 这一耽误,便看到门外走进来一人,看着与史县令一般年纪,然而却双眼通红,面容十分憔悴。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被围在中间的皇上,充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杀意。 皇上也没明白现在的状况,但他依然保持着镇定,看着走进来的那人。 第七十一章:冤枉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没等众人反应,便看到史县令快速从案后小跑了出来,站在那人的面前,卑躬屈膝地问道:“周知府,您怎么亲自来了?还带了这么多人,这人昨天确实得罪了周公子,但今天下官已经罚他赔偿周公子的诊费一百两,马上就会送到您的府中,这点小事又何必劳您亲自跑一趟呢?” “小事?”周知府眼睛始终盯着皇上,他声音沙哑而缓慢地开口,“原本是一件小事,可是昨天晚上,我儿被刺杀,险些丧命,这恐怕就不是一件小事了吧?” “什么?周公子被刺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公子现下如何了?”史县令仿佛是自己儿子被刺杀了一般,急得差点跳起来。 “我儿昨晚被飞镖刺中胸口,险些丧命,幸亏府中养了医术高明的大夫,才堪堪保住了性命。” “哦,那就好,那就好。”史县令听了,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然后立马又反应了过来,“那知府大人为何这般对待这李为清?” “因为……”周知府的声音里充满了危险,看着皇上的眼神更是可怖,“我怀疑是他,刺杀的我儿。” “不可能,”史县令想也不想地反驳道,“昨晚李为清被关在衙门的地牢里,怎么可能去刺杀周公子呢?” “哦?不可能吗?”周知府终于移开了视线,他来到了县令方才坐的桌案前,扫了一眼旁边的方小石和沈颜回,转身坐了下来。 史县令被抢了位置,只能卑微地站在了一边。 史县令坐在主位,瞬间掌控了全局,他一声令下:“带犯人上堂!” 然后便见两个官兵带着两个灰头土脸的人进了大堂,跪在了下面。 周知府看向依然端正地站着的皇上,冷着声音问道:“李为清,你可认得这两人?” 皇上记性十分好,即使只是无意间撇过一眼,也能回想起来:“回大人,草民认识,这两位是与草民同在地牢里的朋友。” “你认识就好,”周知府冷哼一声,朗声对跪着的两人道,“你们两个人昨晚看到了什么?给本官一五一十的道来。” “是,回大人,小人昨晚睡得不熟,迷迷糊糊地看见这人昨天晚上和狱卒一块喝酒,不一会儿就把狱卒给灌醉了,然后便偷了狱卒的钥匙,开门出去了,等了好长时间才回来。” 皇上也看向那人,没想到,昨天那么晚了,这人竟然在装睡。 他倒也没有说谎,只是却漏了最关键的部分。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周知府问皇上。 皇上拱手:“草民自然有,不知周知府可否让草民一问?” 此时的周知府,却仿佛突然有了极大的耐心,好像是要让他彻底死心,于是纵容道:“你问。” 皇上转向跪在地上的那人:“既然你看到了这么多,那你昨晚是否看到,有人也想刺杀于我呢?” 沈颜回听到这里,皱了皱眉头,昨晚竟然有人要行刺皇上?是谁?怎么会这么巧?难道与刺杀周毅的是同一个人? 那犯人听到皇上的问话,眼神闪烁了片刻,皇上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肯定的答案,但不知为何,他却吞吞吐吐的否认道:“我……我没有看到,没有人想要刺杀你。” 皇上眯了眯眼睛,紧紧盯着那个人的眼睛,犯人受不了他审视的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上方传来周知府的质问声:“怎么?你想说昨晚也有人想要刺杀你?想要贼喊捉贼不成?” 皇上看向周知府:“草民昨晚的确遭遇了刺杀,那杀人者手中也是拿的飞镖,只是草民有些身手,这才躲过了那些飞镖,草民当时确实追了出去,只是没有追到那刺杀之人,所以又回来了。” “哈,可笑,你自己听听你这漏洞百出的借口,你是要把本官当傻子不成?” “草民所言,句句属实,况且,我与周公子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不过就是在街上几句口角之争罢了,犯不着去杀人。” “是吗?”周知府眼睛瞥了一眼旁边的沈颜回,“不知这位,可是你的夫人?” 皇上也看了她一眼:“回大人,正是。” “确实是有些姿色,我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确实是好色了一些,听说昨天曾经调戏过你夫人,你便因此怀恨在心,又听说我儿子有权有势,你怕他会将你夫人抢走,便提前将他杀了,反正你有不在场的证明,原本也怀疑不到你的头上。” 皇上听这话,知道周知府这是不管怎么说,都要把罪名强行加在他的身上,于是态度也不再恭敬,而是将手背在了身后,冷声道:“周大人这是认定了我就是这杀人凶手?大人这查案的手法,未免太过随意了一些,难道之前也是如此草率?就不怕冤枉了人命?” “大胆!”周知府一拍桌子,厉声道,“犯人李为清,妄图杀人,还不肯承认,现在竟然还敢质疑朝廷命官,给我把他拿下!” 周知府一声令下,那些原本就持刀对着皇上的官兵,立刻朝着皇上而去。 沈颜回见状,再也顾不得其他,想要上前去帮忙,却再次被方小石拦住。 沈颜回不再与他客气,挥掉他拦住自己的手,一掌拍在了他的胸前。 沈颜回没有用全力,但方小石毫无防备,被推得倒退了几步,诧异地看向沈颜回,似乎没料到她竟然会武功。 沈颜回顾不得他在想什么,眼见着皇上赤手空拳地对着那些拿刀之人,于是便劈手夺过原本站在公堂两边的人手中的长棍,扔给了皇上,自己也拿了一根。 这时,方小石也反应了过来,他抽出自己的剑,对上了沈颜回。 长棍对于沈颜回来说,就仿佛长枪一般,用得十分顺手,而且长武器这时候发挥了好的作用,普通刀剑根本无法近身。 可是方小石原本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伤她,仿佛只是为了拦住她而已。 沈颜回也看出了这个意图,她逼近方小石,用棍子压住他的剑,低声问道:“为何要拦我?” “你不应该掺和进去。”方小石也同样低声回道。 “可那是我夫君,我怎么可能不管?” “他真的是你夫君吗?” 沈颜回蓦然睁大了眼睛,难道方小石看出了什么? “是不是也跟你没关系,我必须要救他!” 说着,便棍子从下面一挑,将方小石手中的剑挑掉,然后用棍子的一头,撞向了方小石的肚子。 方小石被这力道撞了出去,沈颜回趁机来到了打斗的人群前。 她趁着这些官兵没有注意,用棍子敲晕了几人,顺利地来到了皇上身边。 她与皇上背对背站在中间,面对着所有的官兵。 周知府想必昨天晚上见识了那人的武功,今天是有备而来,带了不少的人,但凭沈颜回和皇上两个人,要突出重围,还有些困难。 不过,他们倒也不只两个人。 沈颜回朝着上方大喊一声:“还不快出来,是要看着我们两人死在这里吗?” 突然,屋顶上方被破开了一个大洞,两个身影从天而降,他们均穿着一身黑衣,用黑布蒙面,落地便加入了战局。 这两人武功都十分高强,有了他们的加入,战局立刻发生了转变。 虽然他们只有四个人,但是四人配合良好,防得滴水不漏,而又攻势猛烈。 只是对方人太多,仅仅用人海战术,也能消耗他们的体力。 沈颜回抬头看了一眼屋顶上被破开的大洞,又看了看数量颇多的官兵,扬声对几人道:“此地不宜久留,先走!” 于是她率先从屋顶的洞里跳了上去,其他三人也跟着她跳出来。 周知府见状,连忙下令:“给我追!” 沈颜回看着下方的官兵,快速说道:“他们人太多,单凭我们几人应对不了,只能出城与胡挺他们汇合。” 皇上也点了点头,几人达成共识,便运起轻功,往城外飞去,后面的官兵锲而不舍地追着他们。 沈颜回一边跑着,一边暗暗疑惑,一个小小的知府,手下能有这么多的官兵吗? 原本在衙门里就有许多,他们在逃跑的路上,还时不时从巷子里拐出一些官兵来,这数量加起来,能有几百人了,他是从哪找来的这么多人? 沈颜回只顾着思考,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路线已经渐渐偏离了原本的目的地。 直到他们来到野外,这才蓦然停下了脚步,只因横在他们面前的,竟然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糟了,我们中计了!”沈颜回幡然醒悟,“这些人是故意引着我们到这里来的。” 突然,拍手声响起,几人转头望去,只见周知府在一旁的密林中走了出来。 “夫人可真是聪明,不过,现在明白过来,已经晚了。” 说着,往后招了招手,只见密林中悉悉索索一阵响动,无数的官兵出现在眼前,他们站在周知府身前,将他们牢牢困在了悬崖边上。 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把弓弩,弓弩的箭,对着他们四人,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将他们射穿。 第七十二章:坠崖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看到弓弩的那一刻,皇上便眯起了眼睛。 这种武器相对于普通的弓箭来说,射程更远,也更加精准,而且对人的力量要求更小,是种绝佳的武器。 然而这种武器的制作,也要比弓箭难的多,因此制作出来的弓弩,多用于战场上,这周知府是怎么一次搞到这么多弓弩的? 然而时间紧急,容不得他们过多考虑,他们就站在高耸的悬崖边上,前有追兵,后无退路,身边也没有任何遮挡之物,如果不想被射成刺猬,便只有跳崖这一条路。 到了现在,哪怕是一直在拿主意的沈颜回,也没了主意,她看向一直沉默的皇上。 皇上察觉到她的视线,转头对她微微一笑:“别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沈颜回听到他这句话,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是却突然安下心来。 只见皇上扬声对周知府喊道:“周知府,你如此大费周章地对付我,应该不只是因为,怀疑我伤了你儿子吧?死前不如让我死个明白。” 周知府闻言,冷哼一声:“没错,本官的确不只是因为这一个原因,不过,其他的原因,还是等你死了以后,下去问阎王吧!” 说着,便挥了挥手,下一刻,密密麻麻的弓箭,直直地朝着他们而来。 沈颜回在心里扶额,她就不该相信皇上,他所谓的不会有事,就是去故意激怒周知府,让他们死得更快一些? 幸好他们手中还有武器,能够勉强抵挡一二,只是弓箭数量过多,难免挂了彩。 然而弓弩射完了一波以后,弓箭的数量却骤然少了不少。 沈颜回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想到她曾经看过的一本兵书。 上面写道,弓弩虽然比弓箭用起来方便,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弓弩发射一次之后,需要比较长的时间来重新拉弦上弓。 所以在战场上排兵布阵的时候,会用到轮射战术,也就是会分成三组,第一组为发弩,第二组为进弩,第三组为上努,三组交替射击,保证弓箭源源不断射出。 只是这种排兵布阵的方法,只有上过战场的士兵才能掌握,这些府衙里的士兵,当然不会,所以这才留下了这个漏洞。 想必皇上开始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果然,皇上一把拉过她的手,急声道:“趁现在,快跑!” 说着,便拉着她朝着周知府他们而去,妄想突围。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皇上仅仅靠近了一点,便感觉密林中什么东西在眼前一闪。 他突然惊觉,密林中竟然也有埋伏! 皇上心中骤然一缩,沈颜回就在他身后,被自己挡住了视线,看不到密林的情况,必定来不及抵挡。 不容他多想,便条件反射地回身挡在了沈颜回身前。 沈颜回只感觉眼前一花,皇上原本在前面狂奔的身影撞在了自己身上,连带着她一块摔到了地上。 背上一阵剧烈的疼痛,然而沈颜回却顾不上这些,她看到几只箭擦着她的头顶而过,方才若是皇上不将她扑倒,那现在的她,就要被扎成刺猬了。 跟在后面的暮云和顾景白反应及时,在两人摔倒的那一刻,飞身上前,将飞来的箭砍掉。 危机暂时解除,然而这一耽误,弓弩恐怕也已经准备好,若是不及时逃离,那等着他们的就只有死! 可是身上的皇上,却迟迟没有起身。 沈颜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伸手一摸,在皇上背上摸到了湿漉漉的一片,接着,便摸到了一根冰凉的物体。 皇上中箭了! 沈颜回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看着面前紧皱眉头的皇上,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慌乱。 身上骤然一松,皇上被暮云扶了起来,沈颜回也被顾景白拽起身。 顾景白急声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他们要怎么办? 眼看着弓弩已经备好,箭尖再次指向他们,沈颜回突然吐出了极为冷静的两个字: “跳崖。” “什么?”顾景白和暮云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呆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跳下悬崖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沈颜回快速说完,便从暮云手中拽过皇上,运起轻功,直冲着悬崖飞了下去。 弓弩放箭的声音已经响起,容不得两人多做考虑,于是顾景白和暮云也跟着沈颜回跳了下去。 疾风在耳边刮过,若是他们以这个速度坠落崖底,无论底下是土地还是河水,他们都会粉身碎骨。 沈颜回看着怀里已然晕厥的皇上,暗暗咬了咬牙,她绝对不会让皇上死在这里的。 于是她抽出自己一直藏在怀里的匕首,猛地往崖壁上戳去。 匕首在崖壁上擦出剧烈的火花,这一点力道绝对不足以让两人在半空中停留,但是匕首和石壁的摩擦,能够减缓两人下坠的速度。 只是沈颜回的手却被这力道震得生疼,她感觉自己的虎口像是裂开了一般,鲜血也顺着手腕流了下来。 可是她不能停下,这悬崖光秃秃的,不光没有任何树木,就连根藤蔓也没有,根本无法借力。 她只能不断地用力将匕首插进石壁当中,然后被坚硬的石壁弹出来,接着再次插进去。 直到她力气全无,这才终于看到了崖底。 幸好,崖底是一汪清泉,她再次拼尽全力,将匕首插进石壁之中,减缓了些速度,随即松开了手,深吸一口气,带着皇上一起,扎进了湖水之中。 冰凉的湖水瞬间淹没了头顶,好在南方的温度没有北方那么低,不至于在湖水中被冻僵了手脚。 只是两人从如此高的地方掉下来,即使用匕首缓冲了着速度,但是下坠的力道,依然使得两人转眼间便沉入了湖底。 沈颜回虽然水性不错,但是带着一个毫无知觉的皇上,又加上方才用脱了力,再往上游的时候,便有些力不从心。 明明头顶便是一片光明,再用一点力,就可以破水而出,可是自己却一点力气也用不上了,肺里的氧气也全部告捷。 她吐出一连串泡泡,快要到达水面的身体突然卸了力,再次往湖底坠去。 突然,腰间的手倏地用力,将她禁锢在怀里,唇上贴上了一个柔软的物什,气流通过双唇,传递到她的体内,使得她蓦然睁开了双眼。 然后她便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一张脸。 是皇上! 他醒了? 对方见她终于醒了过来,对着她指了指上方。 沈颜回终于攒回了些力气,她带着皇上一起,冲破了水面。 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里,沈颜回大口呼吸了几下,便带着皇上费力地游到了岸边。 她将皇上放在岸边,自己躺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找回了些力气,便再次站起身来。 她知道,方才皇上醒来,不过是被凉水激的,他背后的那一箭,伤得极重,伤口又沾了水,若是不及时处理,恐怕凶多吉少。 她在悬崖底下搜寻了一圈,找到了一个山洞,于是便找来一些干草,铺在角落,然后将皇上拖了进来,放在干草上。 然后她捡了些干柴,点起篝火,把皇上身上的湿衣服扒了下来,放在一边凉着。 她让皇上趴在干草上,查看了一下他背上的箭。 弓弩的力道极大,剪头已经全部没入肉里,但好在不是伤在致命的地方。 沈颜回松了口气,她用内力震断了箭头上面的部分,只留下箭头。 即使她尽量减缓力道,但皇上依然闷哼了一声。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此刻狼狈至极的沈颜回。 她浑身湿透了,发丝凌乱,有几缕贴在脸上,但她丝毫没有察觉到,只担心地看着自己。 皇上虚弱地笑了笑,即使背上火烧似的疼痛,但依然温柔地安慰她:“我没事,放心吧。” 沈颜回原本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他的伤口,此刻被他这么一安慰,突然觉得十分委屈,她鼻子一酸,眼眶突然红了。 皇上认识她这么久,见她受过伤,生过气,受过委屈,却从来没见她哭过,眼下见到她通红的眼眶,心里蓦然慌了神。 “你……你哭什么……我又没死……”说着,便想坐起身来,却不妨扯到了背后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沈颜回摸了一把眼睛,有些痛恨现在软弱的自己。 她在知道外公死讯的时候,整整哭了三天,三天以后,她便告诉自己,以后决不能让自己再露出如此软弱的情绪。 当然,她也做到了,她们母女被父亲冷落的时候,她没哭,被姨娘欺负的时候,她没哭,练功练得遍体鳞伤的时候,她也没哭。 她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再哭,却没想到,今天就听了别人一句安慰,便忍不住哭了。 果然,哭是被宠爱的人,才有的权利。 沈颜回不想让皇上看到自己的失态,于是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沈颜回放任自己软弱了一盏茶的时间。 一盏茶以后,她重新抬起头来,方才委屈的情绪已然消失,她在荒野里找了半晌,才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第七十三章:崖底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她将东西带了回来,恢复了一贯冷静的声音,对皇上道:“我现在要帮你把箭头拔出来,但是现在没有任何麻醉的药物,可能会很疼,你忍一忍,好在我找到了止血草……” 沈颜回的唠唠叨叨突然停住,因为皇上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她抬头看向皇上,只见皇上的眼神十分平静,如果不看他身下的干草,仿佛还在皇宫里一般。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量:“你来吧,我相信你。” 沈颜回咬了咬牙,才没让自己再次哭出来,她闷闷地开口:“你相信我什么?这荒郊野外的,什么也没有,你可知道,一个不小心,你就会感染而死。你可是九五至尊,你的命要比我尊贵许多,何必为了我……” “我的命比你要尊贵许多……”皇上打断了沈颜回的低语,“这些话,是谁说的?” 沈颜回抬眼看向他:“不是吗?你是九五至尊,肩负着整个国家的兴衰,百姓的荣辱,而我,只是一个名义上已经去世的妃嫔。” “那你可知道?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也只是一个废物皇帝,每天只知道饮酒作乐,哪怕有一天被摄政王和太后暗杀了,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可是……” “况且,你也不仅仅是一个名义上已经去世的妃嫔,你是你娘亲的女儿,是你外公的孙女,是整个旧部的首领,是朕的……心上人。” 沈颜回蓦然睁大了眼睛。 皇上苦笑一声:“朕记得,你在冷宫的时候,朕便与你说过喜欢两个字,只是你仿佛总爱曲解朕的心意。” “我……” “你敢说不是?我把你救出宫的时候,你第一反应难道不是以为我觉得你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把你送了出去?我让你去旧部的时候,难道你不是以为我又要利用你?” “每一次我想尽办法把你留在我身边的时候,你都以为我是别有用心,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帝王?” 皇上越说越气,这些话他在心里憋了许久,他原本以为,只要他对她足够好,她总有一天会明白自己的心意。 可是这个小没良心的,他现在绝对相信,如果自己不把话说明白了,她能够曲解自己一辈子。 沈颜回心里五味杂陈,既感动,又愧疚,一想到皇上背上的箭头还没拔,又十分着急,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反应,手忙脚乱之下,竟然一掌砍在了皇上的后颈处。 可怜的皇上,还在气头上呢,却被无缘无故地劈晕了过去。 沈颜回尴尬地收回了手,自言自语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晕过去,起码能比清醒的时候,少受一些苦。” 然后她便仿佛说服了自己一般,将手移向了皇上背上的箭头,用力一拔。 昏迷中的皇上闷哼一声,鲜血喷洒出来,立马被沈颜回撒上了碾碎的止血草,然后脱下自己的外衣,撕成一条条的布条,自前胸绕过,裹在了皇上的背上。 过了一会儿,沈颜回见鲜血终于止住了,她松了口气,终于瘫坐在了地上。 心神一松,沈颜回经过了一天的打斗、落崖、跳水、拔剑的疲惫感,终于涌上心头,她就这么躺在皇上旁边,睡了过去。 半夜,沈颜回突然惊醒,她睁开眼睛,发现身旁的皇上在喃喃自语。 “母妃……不要……不要丢下我……” 沈颜回借着残存的火苗,重新将火点了起来,接着火光,终于看清了皇上的状况。 此刻的皇上似乎陷入了梦魇之中,眉头紧皱,脸颊通红。 沈颜回摸了摸他的额头,竟然滚烫。 皇上发烧了! 一定是受伤又落水的原因,怎么办? 她站起身来,将自己撕碎后剩下的外衣布料捡起来,跑到水边弄湿了,又跑回来,叠好了放在皇上的额头上。 皇上滚烫的额头不一会儿便将原本冰凉的布料烤热了。 沈颜回便只能来回往返多次,去湖边将布料重新弄凉。 又过了一会儿,皇上突然喊起了冷,沈颜回这才发现,自己还让皇上光着身子。 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将皇上早已干了的衣服拿下来,帮皇上披到身上。 他们穿的是冬天的衣服,十分厚实,然而盖上衣服的皇上,却依然还在喊冷。 没有办法,沈颜回只能躺在了皇上身边,避开他的伤口,紧紧抱着他,帮他不断地搓着手臂,让他一点点暖和起来。 终于,皇上在沈颜回的怀里,慢慢睡了过去。 悬崖地下吹不进风来,寒夜里依然十分安静,就在这与世隔绝般的山洞里,两个彼此依偎着的人,正在互相取暖着。 第二天,燃烧了一夜的篝火终于熄灭了,阳光代替火光,温暖着这个不大的洞穴。 皇上渐渐睁开了眼睛,发了一夜的烧,他感觉自己浑身酸痛,背上更是火烧火燎的疼痛。 但是,他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感受着身上抱着自己的力道,顿时感觉身上的疼痛全都消失了。 昨晚他虽然烧得迷迷糊糊的,但是却并非理智全无,沈颜回为他所做的一切,他都能意识的到。 现在看着沈颜回眼下的青黑,他一面心疼,一面又觉得无比幸福。 突然,沈颜回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刚醒的时候,总是懵懵的,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她看着皇上脸上温柔的笑意,突然想起了皇上昨晚对她说的话,顿时感觉脸上有些发热。 “你……你醒了?饿不饿,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沈颜回吞吞吐吐地说完,便想站起来逃出去。 然而皇上却用力一拉,将她重新拉进怀里,沈颜回重新趴在了他的身上,皇上脸一僵,背上的疼痛让他缓了一会儿,才在沈颜回耳边低声道:“朕不饿,你再睡一会儿。” “可是……”沈颜回犹犹豫豫的说道,“我饿了。” 说完,肚子便配合的叫了一声。 “……” 皇上觉得沈颜回简直是天生缺少一根叫做浪漫的筋,每次想跟她来点风花雪月,总是要破坏气氛。 皇上无奈地放开了她,放任她跑了出去。 沈颜回跑到外面,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用湖里的凉水洗了好几遍,才终于将热度缓了下来。 她突然看到湖里游过了一条鱼,眼前一亮,纵身跳下了湖,不一会儿,几条鱼被扔出水面,沈颜回也爬上了岸边。 她兴高采烈地抓着几条鱼回了山洞,兴冲冲地向皇上报备:“我们有鱼吃了!” 却哪知,皇上看到她的样子,脸色却蓦然沉了下来。 他一把将沈颜回拉下来,一边用袖子擦着她的脸,一边呵斥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冬天,你穿的这么少,竟然还跳下水去抓鱼,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这荒郊野岭的,万一感染了风寒怎么办?” 沈颜回看着他气愤的表情,不知为何,竟想到了自己的娘亲。 小时候,每当她练功练得满头大汗,手都磨出茧子的时候,她的娘亲也是这样一边帮她擦汗,一边训斥她,说着什么练功不是一日之功,需要循序渐进云云。 现在看着皇上露出和她娘亲同样的表情,知道他是担心她,心里觉得暖暖的。 皇上看着她愣愣的表情,停下手中的动作:“怎么?真的冻傻了?” 沈颜回回过神来,对他笑了笑:“我错了,以后不下水了,但是这鱼捞都捞上来了,我们是吃还是不吃?” 皇上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吃!” 沈颜回笑嘻嘻地站起身来,又跑出去处理鱼了。 其实,皇上受了伤,又刚刚发了烧,喝点鱼汤是最好不过的了,只是这里没有锅,也没有锋利一些的兵器,没法挖石头,只能吃点烤鱼将就着。 鱼处理好以后,沈颜回便将它串到了树枝上,放在火上慢慢烤着。 这个时候,两人才有时间讨论昨天的事。 “这个周知府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连军用的弓弩也能拿到?而且我看他手下的那些人,也是训练有素的样子,不像是普通的官兵。” 皇上把那天晚上探听到的消息,告诉了沈颜回。 沈颜回听了,猜测道:“莫非,他和周镇海真的有什么联系?不过,周镇海此人无利不起早,会扶持一个小小的知府,恐怕是有利可图。” 皇上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眼下暮云和顾景白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只依靠我们两个的力量,无法和姓周的对抗,还是要先找到暮云他们再说。” “赵信他们还有多久才会到?” “按照他们的脚程,恐怕至少还得七天。” “七天……” 突然,山洞外面传来动静。 两人神色一凛,快速灭了火,躲在了山洞最里面,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只听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听声音似乎只有一个人,但是内力不错,武功应当很高。 随着脚步声渐渐逼近山洞,沈颜回神情越来越紧绷。 突然,脚步声在山洞外面停了下来,沈颜回再也待不下去了,抓着手中的树枝,朝外面的人击去。 第七十四章:方家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外面的人似乎早有防备,伸手准确地抓住了树枝。 沈颜回还想用脚去踹,却蓦然停了下来。 外面来的人,竟然是方小石! “怎么是你?” 方小石见她生龙活虎的样子,似乎松了口气:“我就知道你死不了。” 沈颜回松开树枝,退后一步,神情依然紧绷,她可没忘记,这人突然翻脸的样子。 方小石见她警惕的表情,耸了耸肩:“我知道,你现在不相信我,但我还是想说,我不会伤害你的,而且在这里,你只能相信我。” 沈颜回皱眉看着他,她实在是不理解方小石这人,看似公正严明,背地里却收取贿赂,看似处处在帮她,关键时刻却阻拦她。 现在又突然出现,让自己相信他,怎么相信? 就在沈颜回犹豫之时,皇上从山洞里走了出来,沈颜回连忙回身扶住他。 方小石见到皇上,挑了挑眉,没有丝毫惊讶,皇上目光沉沉地与他对视,半晌,开口道:“我们跟他走吧。” “可是……”沈颜回还有些犹豫。 皇上看向她:“他说的没错,我们现在没有别的选择,没有他带着,我们可能连出去的路也找不到。” 沈颜回咬了咬牙,看向方小石:“带路吧。” 方小石带着他们在山崖下七拐八拐,走了许久,才终于回到了镇上。 他们躲躲藏藏地来到了一处小巷子里,方小石推开其中一扇门,回头对两人道:“进来吧。” 两人走了进去,发现这里是一个小院子,虽然不大,但是打扫得十分干净,一个年迈的老伯正在打扫着院子。 见到他们进来,老伯看了过来,对他们点了点头。 方小石向两人介绍道:“这是我爹,他不会说话,你们自便就好,不用管他。” 沈颜回和皇上对他点点头,便跟着方小石一块进了屋。 沈颜回扶着皇上坐下,看皇上走了这许久的路,脸色苍白的样子,焦急地问道:“这里有没有多余的房间,我夫君需要休息。” 她还记得两人在外人面前一直是以夫妻相称的。 然而方小石却挑了挑眉:“既然不是真夫妻,就不要夫君夫君的叫了,听着别扭,那间是客房,你扶他进去吧。” 沈颜回也没在意方小石话里的意思,只一心扶着皇上去休息。 反倒是皇上听了方小石的话,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颜回将皇上扶到床上躺下,帮他盖好被子,嘱咐道:“我去看看能不能给你做点吃的,你先休息一下。” 皇上拉住她的手:“我不饿,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没事,我不累。”沈颜回说着,又想站起来。 皇上却突然问道:“这个方小石,是什么情况?” 沈颜回听了皇上的问题,这才重新坐下来,将自己那天跟在方小石的身后,所见到他的怪异行为,与皇上说了一遍。 皇上听了,也是皱眉沉思了半晌,才开口道:“这人确实有些古怪,你离他远一点。”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声音:“在我家里,却要离我远一点,这说不过去吧?” 皇上沉着脸看过去,果然看到方小石倚在门框上,表情淡淡地看着两人。 沈颜回皱眉:“你偷听我们两个说话?” 方小石耸肩:“我本来是想叫你们两个去吃饭,可谁让你们两个说得那么大声?而且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你——” 皇上拉住了沈颜回,对方小石冷冷道:“多谢方师爷,我们马上就过去。” 方小石转身离开了,沈颜回忍不住嘟囔道:“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然后她回头对皇上道:“你就不要起身了,我去给你把吃的拿过来。” “我还不饿,你先去吃吧,等你吃完了再给我拿。” 沈颜回来到大堂,看到方小石和他爹已经坐在了饭桌上,却迟迟没有动筷。 看到沈颜回过来,方小石的爹连忙站起身来,对着她“啊啊”叫了两声,招手示意她快点过去。 沈颜回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热情,于是便过去坐了下来。 桌子上摆满了饭菜,有鸡有肉有菜,虽然都是些家常菜,却想当丰盛。 沈颜回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愣住了,饭菜味道很好,只是却有些许熟悉的感觉,仿佛是埋藏在记忆深处,许久未曾尝过的味道。 没等沈颜回想起曾经在哪吃过,便听方小石问道:“怎么样?好吃吧?这些可都是我爹的拿手菜。” 沈颜回暂时按下回忆,对方老爹笑了笑:“很好吃,多谢老伯。” 方老爹开心地笑了,示意她多吃一些。 沈颜回虽然不喜欢方小石,但却对方老爹印象很好,总觉得他有种能让人安心的感觉。 吃完饭以后,沈颜回回到房间,看见皇上睡得正熟,也没有去叫醒他,而是帮他掖了掖被子,便退了出来,关上门,又将饭菜盖好,打算等他醒了以后再吃。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方小石就在一旁,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她。 突然,他啧啧两声:“我说,这人又不是你真的夫君,你这样伺候他干什么?难不成你真的喜欢他?” 沈颜回自认为并没有和方小石熟到讨论这件事的地步,不过既然他提起了,沈颜回也好奇的问道:“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我们并不是真的夫妻?” “你们两个哪里都不像!”方小石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见过的夫妻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对了,没有一对儿,像你们两个一般,眼神交流起来,全是公事公办的默契,却没有一点温情蜜意,怎么可能是夫妻呢?” 沈颜回哑口,这样说来,确实是这么回事。 她与皇上之间,虽然颇有些默契,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但是两人所交流的,都是些公事,确实不像是夫妻的样子。 见沈颜回没话可说了,方小石继续道:“你的问题我回答了,那我的问题呢?你真的喜欢他?” 沈颜回抿了抿唇,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倒不是沈颜回不想告诉他,而是她自己内心里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于是她只能恼羞成怒地喊道:“你这人可真烦,哪有人直接问姑娘这个问题的?再说了,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方小石静静地看了她半晌,突然笑了:“看你这个样子,确实是喜欢了,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就他这个病歪歪,拖油瓶的样子,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闭嘴,你才拖油瓶呢!”沈颜回生气道,“他之所以会伤成现在这副样子,是为了保护我,我不许你这么说他。” “呦,还护上了,我就说了,你能怎么样?” 这欠揍的模样,使得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想打他一顿的沈颜回,现在终于按耐不住,抄起墙边立着的棍子,便朝他抡了过去。 沈颜回没有使用苏家枪法,毕竟苏家枪法太过有名,她现在还在隐瞒身份,一不小心就会暴露了。 方小石武功不弱,那天只是没有防备,所以才被沈颜回打到,眼下使出了全力,竟然与沈颜回不相上下。 方小石用的武器也是棍子,沈颜回没有想到,他那样瘦弱的身子,也能有如此的爆发力,她终于能体会,别人领教她的武功时,那种震惊的感觉了。 她本来是想教训一番方小石,让他体会一下嘴欠的后果,可是两人一对上手,便犹如天雷勾动地火,打得一发不可收拾。 两人虽然都是用的棍子,可是武功路数完全不一样,但你来我往之间,却仿佛有种无言的默契,打得相当痛快。 方小石也并没有因为她是女子便手下留情,反而使出了全力,处处压制着没有用尽全力的沈颜回,却不将她彻底打败,反而像是在戏弄她,又像是在逼她一般。 沈颜回终于忍受不住这种挑衅,棍子一轮,便使出了苏家枪法。 形势瞬间逆转,沈颜回由被压着打,变成了占据主导地位的人。 她一棍子敲在方小石肩膀上,趁着他反手抵挡,又变换招式打在他的肚子上。 方小石手忙脚乱地接着招,却不妨沈颜回下一棍子来到了他的脚边,他跳起来躲闪,却一个没站稳倒了下去。 可是他偏偏不肯服输,拉着沈颜回手中的棍子就要把她也拽倒。 沈颜回大惊失色,方小石怕是疯了,自己若就这么倒下去,棍子戳在他肚子上,非得把他的肠子捅出来不可。 于是,沈颜回想也不想便将手中的棍子扔了出去,而她自己也因为没了支撑,直直地摔在了方小石身上。 方小石被她压得“啊”了一声,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砸出来了。 沈颜回连忙七手八脚地就要爬起来,却一个不小心按到了方小石的胸膛。 下一瞬,她便愣住了。 这触感…… 她虽然接触过的男子不多,但曾经摸过皇上的胸膛,硬邦邦的,绝对没有这么柔软,而能做到这么柔软的…… 她顿时大惊失色。 “你是女……唔……” 方小石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制止了她的喊声。 “你小点声,你想嚷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吗?” 第七十五章:女子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沈颜回实在是太过震惊,虽然这方小石确实身量比较像女子,但由于他年龄较小,她便以为他还没有长个而已。 而且看他平时的行为举止,都是一副男子的做派,长相也是清秀中带着英气。 却没想到…… 方小石见她只顾震惊,手还在自己身上不肯下去,只能无奈地提醒道:“劳驾,能不能把手拿开,然后从我身上下去?” 沈颜回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把手撤回来,又从地上爬起来。 方小石也跟着站起身,看她一脸茫然的样子,撇嘴道:“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进屋再说吧。” 沈颜回愣愣地点了点头,跟在方小石后面想要进屋。 可是余光却瞥见方老爹站在墙角处,目光直直地看着这边,像是看了很久了。 似是察觉到沈颜回的目光,方老爹笑着点了点头,拐进了屋里。 沈颜回本有些奇怪,但随即一想,自家儿子,不,女儿和别人打架,当爹的自然会担心,出来看看也是正常的。 于是她也没多想,便进了屋里。 方小石已经坐在了饭桌上,她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一口喝了下去。 沈颜回还是没办法把她当做女孩子,想她这种出身武将世家的女子,在外人面前,尚且要做出一副名门闺秀的样子,可反观方小石,却完完全全一副男子的做派。 到底是怎样的成长环境,才养成她这副样子? 方小石见她坐下,帮她也倒了杯水,这才斟酌着开口道:“其实,我爹并不是我亲爹,我只是被他收养的。在我六岁那年,我们家乡发了水患,家里三个孩子,实在是没有那么多的饭吃,我是最小的,而且还是女孩,所以我爹娘便把我扔了。” “这件事在我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深深的创伤,我永远都记得,我偷听到那天晚上我爹娘的对话,我爹说‘女儿是最没用的,养个十几年,早晚都成别人家的人,还得在家里白吃那么多年的饭,还是把女儿给扔了吧。’” 方小石垂下眼眸,掩盖里面的情绪。 “即使我现在的爹收养了我以后,一直跟我说,女儿不一定比儿子差,但我也十分排斥自己是个女孩的事实,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穿男孩的衣服,梳男孩的发髻,学着身边伙伴的一举一动,把自己完全变成了一个男子。” “事实告诉我,这么做是正确的,当我是一个女子的时候,我去任何地方想做些事挣钱,都会被拒绝,即使我有的是力气,也没有人肯用我。” “但当我是男子的时候,无论我走到哪,多的是人想要雇我做事。” 沈颜回静静地听着,见她面露苦涩,知道她想起了伤心事,于是转移话题道:“那你是怎么进了府衙,成为师爷的呢?” “因为在之前,这里有一伙山贼,那群山贼十分猖狂,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里的百姓深受其害,纷纷向衙门求助。” “可是衙门也曾派过许多人去剿灭山匪,但是每次都无功而返,有一次我悄悄跟着衙门的人去了山上,竟然发现,山贼头子在给衙门的人塞钱,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并不是衙门的人拿他们没有办法,而是他们故意留着这些山贼,时不时享受他们的孝敬。” “于是当天晚上,我便一个人偷偷留了下来,给那群山贼全部下了泻药,然后把他们一个不剩地全部剿灭了。” 沈颜回听得十分痛快,同时心里又有疑惑:“你这么做,相当于断了别人的财路,衙门的人没暗地里给你使绊子吗?” 方小石冷哼:“当然没有,因为我在剿灭了山贼以后,在他们的山寨里,发现了大量的钱财,这些钱财最后都被我充了公,县太爷觉得我立了大功,便给了我一个师爷的位置坐着。” 沈颜回见她有问必答,于是将心里的疑问,也一并问了出来:“如此看来,你也算是疾恶如仇的人,可为什么那天有人请你帮忙,你还要收取他们的贿赂呢?” 方小石喝了杯水,笑看着沈颜回:“不然呢?我就应该一分钱也不拿地帮他们的忙?” 沈颜回没有说话,但她的表情告诉方小石,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 方小石摇了摇头:“曾几何时,我也像你这样天真过,我想着,既然成为了衙门的人,便不能像其他衙门中人一样,坑害老百姓。” “所以那时候有人找我帮忙,在给我钱的时候,我都是推拒了的。可是那些百姓早就习惯了,只有拿钱才会真正替你办事的逻辑,所以只有我特立独行,不要他们的钱,他们是不相信我会认真帮他们的。” “所以他们又找了别人帮忙,结果被坑的钱更多,事情最后也没有办成。” “所以,再有人找我办事的时候,给我钱我就拿着,给多少拿多少,不给我也不会要,况且,帮他们办事,在衙门里也要拿钱疏通关系,他们给的钱通常都是不够的,往往都要用我自己的俸禄来垫上。” “我的俸禄,每月通常剩不下多少,但幸好我爹不在意这个,他很支持我帮大家做事,甚至有时候,还会塞钱给我。” 沈颜回听了方小石的讲述,心里的疑惑全部解开,然而心底却留下深深的悲哀。 即使方小石在说的时候,语气是云淡风轻的,但她依然能感受到她的坚持,感受到她作为一个小人物,在无力改变官场的情况下,只能尽自己所能,去帮大家做一些事的心情。 一个被亲生爹娘抛弃的女儿,一个被雇主嫌弃的女子,尚且能为百姓做到这个地步,可是那些身处官场之中,本应为百姓鞠躬尽瘁的官员,又在做些什么呢? 沈颜回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了方小石放在桌子上的手。 “身为女子,从来都不是一种罪过,女子也可以像男子一样,惩奸除恶、保家卫国,等着你的事了了,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可以用现身说法让你知道,身为女子,一样可以做到,男子做不到的高度。” 方小石深深地看着沈颜回,看着她自信的目光,看着她眼中的神采飞扬,喃喃道:“你到底是谁?” 沈颜回张了张嘴,还未出声,便听到后面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沈颜回回头,便见皇上扶着门框站在门口,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愠色。 “你醒了?”沈颜回连忙站起来,将他扶过来坐下,对他道,“我帮你盖着饭呢,你在这等一会,我帮你端过来。” 说着,便跑去了厨房。 等她离开以后,皇上才看向方小石,方小石没有理他,她还在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 “那晚行刺我的人,便是你吧?” 冷冷的声音传来,唤回了方小石的神志,她抬眼看向皇上,轻笑道:“何以见得?” “那天晚上我追了出去,把那人向我射来的飞镖,回敬给了他,将他的手背刺伤了。” 方小石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背,那里赫然留着一道伤疤,伤疤还很新,看着刚刚结痂了不长时间。 方小石有恃无恐地笑道:“那可真是巧了,这道伤疤,是我在执行公务的时候,不小心划的。” 皇上也没想他会直接承认,只是用更加冰冷的声音,对他说道:“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我都认定了是你,我不管你是什么目的,但我奉劝你一句,离她远一点!” “她?”方小石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如果你的她,是指的你夫人,那恐怕不行,就在刚刚,你夫人还邀请我跟她一块回去呢。” 听了这话,皇上眯了眯眼睛,眼神里划过一丝杀意。 然而方小石却一点也不怕他,反而直直地与他对视。 两人眼神相碰间,迸发出危险的火花。 沈颜回端着饭菜回来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到屋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可是就在她眨眼的瞬间,方才诡异的气氛瞬间消散,两人一个低头喝水,一个回头看她,气氛恢复如常。 沈颜回眨了眨眼,迎着皇上的笑脸,疑惑的挑了挑眉。 皇上耸了耸肩,表示无辜。 沈颜回只能将饭菜端了过去,递到了皇上面前:“这是方老爹做的,味道很好,你快尝尝。” 皇上接过筷子,吃了起来,沈颜回帮他倒了杯水,方到他手边。 方小石咂了咂嘴,看不惯这男人一副心安理得被照顾的样子,于是故意隔应他。 “家里的菜快吃完了,你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和我一块上街去买菜。” 这话是对沈颜回说得,沈颜回也没多想,痛快地应下了。 皇上皱了皱眉:“我们两人现在都是衙门正在捉拿的人?怎么上街?” 方小石满不在乎地说道:“这个简单,换身衣服,稍微遮挡一下便是。” “你就不能自己去吗?”见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皇上也没控制住自己的语气。 方小石依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气:“原本我自己去是可以的,但谁让家里现在多了两个闲人吃饭?光我自己一个人,怎么拿得过来?” “你——” 沈颜回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我去就是了,你俩别吵了。” 第七十六章:买菜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第二天,沈颜回还是和方小石一块去了集市。 只是她撤了自己的易容,又重新换了一副样子。 就在她换装的时候,方小石就在一旁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一脸的惊奇,时不时指着一些易容之物问沈颜回,两人有说有笑的。 沈颜回是第一个知道她是女扮男装的人,所以方小石在与她相处的时候,会放松许多,不自觉会亲密一些。 沈颜回知道她是女子,又了解了她的过往,对她也多了一分怜悯之意,所以也愿意纵容她。 可是两人心知肚明,在一旁的皇上却一直蒙在鼓里,他只知道,自己不过睡了一觉的功夫,两人便从互相看不惯,变成了相谈甚欢的样子。 任谁进来看到这一幕,都会以为这两人才是真正的夫妻,他反而像个外人了。 等沈颜回化完妆,便打算与方小石一块出门。 皇上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到门口,连看也没看自己一眼,实在没忍住心中的酸意,故意闷咳了一声。 沈颜回听到动静,终于回过了头,然后便看到皇上一脸痛苦的样子。 “你怎么了?背上又痛了?” 皇上的苦肉计用得十分熟练,他一脸故作坚强的样子,眉头却紧皱着,语气淡淡道:“我没事,不用管我,你去吧。” 沈颜回怎么看他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于是对他道:“那你去床上躺躺,我帮你看看伤口。” 这时,方小石在一旁凉凉地插嘴:“伤口不是看看就能好了的,我看你略懂医术的样子,我陪你去集市上的药店里去买些药回来,把药敷上就不疼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沈颜回才想起来,皇上背上还一直敷着自己随意采来的止血草。 她暗道自己粗心,连忙开口:“那你在家里休息一会儿,我去帮你买药。” 皇上无奈,只能对她点点头,等她转过身去,这才恶狠狠地看向方小石,眼睛里的愤怒仿佛已经化为实质。 方小石嗤笑一声,故意在他面前挽起了沈颜回的胳膊,一块出门了。 皇上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可是沈颜回竟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就这么任由他占便宜。 皇上觉得自己不仅背痛,连心也跟着一块痛了。 两人出了门,沈颜回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她摇了摇头:“你为什么和他如此不对付?” 方小石挑了挑眉,他以为沈颜回什么也没有看出来,却没想到,她竟然心里门清。 “没什么,就是看他一副理所当然受人照顾的样子,看着不顺眼。看他一脸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觉得有趣” 她转而看向沈颜回,“倒是你,既然已经看出来了,那为何还要配合他、配合我演戏?” 沈颜回意味深长地轻笑道:“因为,我也觉得挺有趣。”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偷笑起来。 两人又走了几步,方小石才又再次开口:“你放才说,让我跟你回去,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的语气虽然听起来云淡风轻,但是却暗含着一丝紧张。 这个问题,远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沈颜回若是答了,那就表示她真的接纳了自己,若是不答…… 沈颜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问道:“你不是早已对我的身份,有了自己的猜测了吗?” 方小石挑眉看向她。 沈颜回嘴角嗔着一丝微笑:“周知府的儿子周毅,是不是你刺杀的?” 方小石脸上的笑容倏地消散了,她眼神冰冷地看着沈颜回。 良久,她噗嗤一声笑了:“说你们两个是夫妻,还真的是有些夫妻相,但是为什么非要逮着我一个人怀疑呢?你夫君怀疑我,是因为看到我手上的伤疤,那你呢?你又是因为什么?” 沈颜回耸了耸肩,坦然地笑道:“我没有任何的证据,仅仅只是猜测罢了。” “哦?那你为什么猜测是我?” “因为你知道我们两个不是真的夫妻,”沈颜回停下脚步,专注地看着方小石,“既然我们不是夫妻,却要装作夫妻,那必然是有特殊的任务,想必你早就对我们两个的身份有所怀疑了吧?” “而且那天周知府到衙门里抓人的时候,所有人的表情都是惊讶而茫然的,只有你,一脸镇静,仿佛早就猜到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方小石心里一惊,当时情况那样紧急,她竟然还有功夫关注自己的表情? “所以,你那时就怀疑我了?” “只是怀疑罢了,我那时候尚且搞不明白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所以并不确定,但是你今天与我说了这么多,我才彻底明白了你的目的。” “哦?我的目的是什么?” 沈颜回好笑地看着她:“这也要让我来说吗?” “说说吧!我想看看你,猜到了多少?” 这句话一出,便相当于间接承认了沈颜回之前的猜测。 “我猜,你早就看不惯官府的所作所为,想要寻求个机会,彻底掀翻他们,改变这种上行下效的风气,但苦于一直没有机会。” “然后你便等来了我们两个,我们不是夫妻,却要装作夫妻的样子,实际是在打探官府的虚实,想必肯定是什么大人物。” “只是你看不惯我们两个的手段太过温吞,于是便直接逼了我们两人一把,你暗中刺杀周毅,并把这件事嫁祸给了李为清,让周知府与李为清撕破了脸,好让李为清趁机整治一下官府。” “却没想到,周知府的手段,比你想象中更加激进,你担心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害死我们两个无辜之人,所以才去崖底寻找我们,并将我们带回来。” “你说,我猜的对是不对?” 方小石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沈颜回,良久,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当真是小瞧你了。” 也就是说,沈颜回猜得全对。 方小石再看向她的时候,眼神里便带上了一丝崇敬:“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啊吧?” 沈颜回笑着道:“我的身份解释起来可能比较复杂,简单来说,我是已故镇北大将军的外孙女,我本名叫做沈颜回。” 听到镇北大将军几个字,方小石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眼神里的恍然大悟分外真诚,她嘴里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沈颜回疑惑:“什么怪不得?” 方小石眼睛一转:“怪不得你武功那么高,还那么聪明。” 沈颜回觉得她没有说实话,不过也无所谓,毕竟每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算她不说,自己也可以猜慢慢出来。 两人再次往前走去,方小石突然反应过来,她怪叫了一声,一惊一乍地问道:“你既然是镇北大将军的外孙女,那李为清……是谁?” 能让镇北大将军的孙女都鞍前马后伺候的人…… 沈颜回轻笑:“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方小石看沈颜回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又回想起自己方才的行为和态度,顿时感觉一个晴天霹雳打在了头顶。 “完了完了……我死定了……我刚才都干了什么……” 方小石蹲下身来,一边碎碎念,一边敲着自己的头。 沈颜回跟着蹲下来,歪头笑道:“有我在,你死不了的,不过前提是,你要听我的。” 方小石抬起头来,愤怒地看着沈颜回:“你是故意的。” 她这才明白,沈颜回一开始所说的有趣,是什么意思。 沈颜回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办法,你这样一员大将,我还怕他会跟我抢呢,现在好了,你只能跟着我了。” 方小石看着沈颜回脸上的笑容,不禁打了个寒战。 自己这到底是招惹上了一个怎样的人物? 接下来的时间,沈颜回带着方小石去集市上买了菜,去药店里买了药,还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方小石一路浑浑噩噩地跟在沈颜回身后,直到快到家的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 她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看着心情特别好的沈颜回,再次感叹,这人看着也就比自己大两三岁的样子,竟然已经有了这般过人的武功和心计,如果能跟着这样一个人,好像也不错。 “喂!”她突然出声喊住沈颜回,等她回过头来,才认真地说道,“我应该叫你什么?小姐?还是主子?” 沈颜回眼睛一亮,又跑了回来,拉着方小石的手,笑得一脸灿烂:“你又不是我的丫鬟,叫什么主子,不如,你叫我姐姐吧!” 说完,也觉得自己这个提议特别好,她娘就生了她一个,自己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没有,虽然她一直对赵姨娘生的庶女十分不屑,但有时候却会羡慕她有个哥哥的样子。 她虽然一直把檀香她们当成姐妹,可是这四个人却始终都不肯叫她一声姐姐。 越是当不成,心里的执念就越深,这次怎么说都要拐一个妹妹回去。 “姐姐……”方小石听了这话,心中却蓦然一动,她的眼眶有些湿润。 沈颜回捏了捏她的脸:“我相信,我娘也会很喜欢你这个干女儿的。” 方小石咬了咬唇,在沈颜回的鼓励下,勇敢的喊出了声:“姐姐!” “哎!”沈颜回响亮的应了一声,两人对视着傻笑了起来。 第七十七章:哄人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两人相偕回到了小院,看到皇上竟然没在屋里休息,而是躺在小院的躺椅上,悠闲地摇晃着。 方老爹端了一壶水,站在他旁边,帮他端茶倒水。 得知这人的身份后,再看他一脸理所当然受人照顾的样子,方小石再也不敢有任何不满,毕竟这可是皇上,皇上被人伺候,不是应该的嘛。 当然,她也不敢再在皇上面前放肆,注意到皇上看过来的视线,她立马识时务地抽回了自己挽着沈颜回胳膊的手。 她对沈颜回讪讪地笑了笑:“我去做饭。” 说完,便拿着菜,一溜烟跑去了厨房。 沈颜回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方老爹点了点头,接过他手中的水壶,帮皇上倒了杯水:“你怎么不回屋休息,在外面坐着冷不冷?” 方老爹见两人有话要说,也悄悄去了厨房。 皇上斜睨了她一眼,淡淡道:“睡不着。” 沈颜回将水杯端给他,耐心地问道:“为何啊?” 皇上接过水杯,没好气地说道:“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己出去和野男人逍遥,让我怎么睡得着?” 沈颜回噗嗤一声笑了:“什么野男人,你这嘴里越发没有把门的了。” “不是吗?你几时和那方小石如此熟悉了?我听说,你还要把他带回京城?” 沈颜回无辜地点点头:“没错啊,方小石武功高强,人也机灵,把她收入骠骑军,不是如虎添翼吗?” 皇上眯眼:“你还要把他收入骠骑军?” 那两人岂不是要日日相对?就这么一日的时间,沈颜回已经为了他忽略了自己,若是时间长了,那她心里还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于是,皇上当机立断道:“我不同意!” 沈颜回挑眉:“为什么?” “因为我坐牢那天,刺杀我的黑衣人,就是他!” “是因为这个事啊,”沈颜回云淡风轻地说道,“这个我已经问清楚了,确实是她做的,不光如此,周毅也是她刺杀的,然后故意嫁祸给你的。” 皇上皱眉:“也就是说,我们那天的遭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呃……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这是有原因的。” “你还帮他说话!”皇上听她还在帮方小石狡辩,更加生气了,“这人差点把我们害死,害得暮云和顾景白到现在还下落不明,你竟然还帮他说话?” 皇上说完,便站了起来,强撑着疼痛的背,回了屋里。 一直在一旁偷听的方小石,此时偷偷溜了出来,站在沈颜回身后,小声问道:“姐姐,皇上生气了?他会不会砍了我的头?” 沈颜回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心吧,有我在,他不会动你的。” 方小石一脸纠结,虽然她知道沈颜回的本事,可那是皇上啊,皇上若是想杀一个人,哪里会听别人的? 沈颜回没有注意她的表情,也没有直接去找皇上,而是转身去了厨房,折腾了一会儿,端出了一碗粥。 她端着这碗粥,敲开了皇上的门。 皇上正趴在床上生闷气,见她进来了,把脸撇到了床里。 沈颜回端着粥坐下来,轻声哄道:“我亲手做的粥,怕没有味道,还加了一勺糖,皇上要不要尝尝?” 皇上没有做声。 沈颜回再接再厉地哄道:“这可是我第一次给人做粥,我娘都没吃过呢,您确定不要尝尝?” 皇上手指动了动,还是没有做声。 沈颜回叹了口气:“看来皇上还不饿,那我拿去给小石吃吧。” “你——”皇上气急败坏地转过头来,却不小心扯到了自己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沈颜回也顾不得粥了,慌忙把粥放在桌子上,便急忙上前,拿出今天买的药,对皇上道:“我帮你换药。” 说着,便拉开了皇上的衣服,露出在崖底时,随意裹上的布条。 只见布条上已经渗出了血,伤口恐怕又裂开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布条撕下来,其中难免扯到皮肉,只看一眼,就知道会有多疼。 然而真到了这时候,皇上反而没有了之前“矫情”的样子,而是咬紧牙关,一声也没吭。 沈颜回见他这样,反而更加心疼,她连忙将新买来的药粉,洒在皇上的伤口上,她柔声道:“这药粉里面有些许麻沸散,能够缓解疼痛,你忍一忍,马上就不疼了。” 皇上咬牙忍过了那一阵,才没好气地开口道:“你少气气我,我就不疼了。” 沈颜回轻笑道:“好,我不气您,我帮你吹吹。” 等裹上布条以后,沈颜回俯下身子,在伤口处轻轻地吹了吹。 轻柔的风抚在背部的肌肉上,仿佛一根羽毛在背上扫过,不仅背上痒痒的,就连心里也跟着痒。 皇上咬牙,他算是看明白了,这沈颜回就是故意来折磨他的,知道他现在力不从心,故意勾引他。 他闷闷地出声道:“朕饿了。” 沈颜回这才帮他拉好衣服,扶他坐起来,端过放在桌子上的碗,递给他。 皇上一点也没有伸手的打算:“朕的手抬不起来。” 沈颜回无奈地笑了笑,舀了一勺粥,喂到皇上嘴边。 皇上尝了一口,便皱着眉头道:“烫!” 沈颜回又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尝了尝:“不烫啊,都这么久了,怎么会烫呢。” 然后无知无觉地把自己吃了一半的粥,又喂给了皇上。 皇上瞪着她。 沈颜回无辜地眨了眨眼:“怎么了?” 皇上恶狠狠地喝了勺子里的粥,一边看着她,一边嚼着,这副样子,仿佛嘴里嚼着的不是粥,而是什么人一般。 你给朕等着! 沈颜回装作没有看到,每次舀了粥以后,都是自己先尝尝,然后再递给皇上。 而皇上虽然眼神凶狠,但每次都把粥喝得干干净净。 一碗粥喝完,沈颜回把碗放在桌子上,刚想转身,便被皇上狠狠一拉,扑在了皇上身上。 “你的伤……唔……” 沈颜回,沈昭仪,沈首领,终于尝到了自己亲手种下的“恶果”。 皇上恶狠狠地吸吮着她的舌尖,不给她留下一丝喘息的机会,借此报复自己方才所受的气,并发泄自己被勾引后欲求不满的愤懑。 良久,皇上终于觉得自己心满意足,放过了她被蹂躏的通红的唇瓣。 沈颜回眼神迷离地喘着粗气,还不忘关心他:“你的伤口,是不是又裂开了?” 皇上倏地握紧了拳头,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早晚会有失控的那天。 于是他盖住沈颜回的眼睛,然后又看到她被咬得艳丽的唇瓣,手又往下移,盖住嘴唇,最后将她整张脸都埋进自己怀里,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冲动。 沈颜回靠在皇上怀里,心里却是一片混乱,她觉得自己这样不负责任的引火,有些对不住皇上。 她其实隐隐感觉到,自己是喜欢皇上的,却始终不敢对他有所回应。 她从未怀疑过皇上对她的真心,却忍不住怀疑这颗真心的持久度,况且她天生桀骜,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一定不会忍受和别的女人分享。 而皇上身为九五至尊,拥有坐拥后宫佳丽三千的权利,又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呢? 她庆幸的是,皇上并没有逼她立刻回应什么,所以她可以一边理所当然地享受着皇上的纵容,一边慢慢理顺自己的感情。 良久,只听皇上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真的想把方小石带回去?” 沈颜回定了定神,从皇上怀里坐起身来,将方小石的来历,和他之前所作所为的原因,都与皇上说了一遍。 当然,她并没有将方小石是女子的事情,告诉皇上。 她尚且不确定方小石想不想让皇上知道这件事,不能擅自做主,将这件事情告诉别人。 皇上听了沈颜回的话,沉思了良久,终于松了口:“如此看来,这人的品性还算良善,也是一心为百姓着想的,倒是可以收为己用。” 随后,他话音一转:“不过,未必只有骠骑军这一个去处,可以让他跟着暮云……” “不行,”沈颜回想也不想的反对道,“她必须跟着我!” 皇上眯眼:“理由!” “因为……我已经认他做干弟弟了,”沈颜回绞尽脑汁地想着理由,“而且我打算让他在我娘亲身边,照顾我娘亲。” 皇上静静地看了她半晌,最后叹了口气:“罢了,都依你吧。” 沈颜回笑着回道:“谢皇上。” 等两人终于在屋里腻歪完,出门的时候,方小石早已经和方老爹做好了饭,坐在大堂里等他们良久了。 方小石偷偷看了一眼皇上的脸色,觉得他相较于刚进屋的时候,已然恢复了平静。 毕竟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经不再弥漫着杀意,反而能和她心平气和地说话了,她不由得在心里佩服沈颜回。 果然沈颜回没有吹牛,不过进去了这么一会儿的时间,竟然真的把皇上给哄好了。 看来一物降一物的道理,即使在皇上的身上,也是同样适用的。 她方小石果然没有跟错了人! 第七十八章:计划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吃完饭以后,方老爹拿着碗筷去洗漱,三人围坐在饭桌上,终于开始商量正事。 皇上问方小石:“你在衙门待的时间最长,关于周知府,你了解多少?” 方小石低头想了一会儿,开口道:“周知府这人,最明显的一个特征,就是爱敛财,在他统治的地界,是绝对的重商轻农,因为商人为了做生意顺利,一般都会给他送钱,只要送上了钱的商铺,一般都会生意兴隆,来年就会给他送去更多的钱。” “农民则不行,即使他会增收农民的很多税款,可是再多又能多到哪里去呢?所以农民一年到头下来,不仅留不下几个钱,甚至有可能都吃不饱,所以在这里,愿意做农民的人越来越少。” “长此以往下来,有些经济头脑的,生意越做越大,而没有经济头脑的,只会越来越穷,所以整个镇上虽然看着繁华似锦,可是暗地里却有很多饿死的人。” “况且,有些无良商人为了节约成本,很多都以次充好,官府又不管,苦的就只有老百姓。” 皇上听了,暗暗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周知府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显然已经破坏了各个阶级间的平衡。 但是他又能给很多人带来利益,所以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动了他,就等于动了一些生意人的利益,那些人自然要想尽办法地保住他。 怪不得他之前派来的人,最后都无功而返,有的甚至被迫害。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要将周知府拉下水来,就必须切断他和整个商圈的联系。” 沈颜回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其实,这也好办,既然他们是因为利益才连接在一起的,那只要让那些生意人知道,与周知府合作,不但不能给他们带来利益,还会使他们利益受损,到时候树倒猢狲散,周知府一个人必定独木难撑。” 皇上看向她:“我也是这么想的。” 方小石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他们两人的对话,她倒是听懂了,可到底应该怎么做?这两人怎么就好像已经达成了共识?她方才有错过什么吗? 正在她妄想努力跟上两人的思路的时候,沈颜回突然转头对她道:“我们现在就要出城,有没有办法能让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 方小石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出城不是难事,但是你们出城要干什么?” 沈颜回道:“我们需要和城外的几个手下汇合,然后以另一个身份入城。” 沈颜回将她和皇上的计划与方小石说了一遍,方小石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她最后拍案而起,神情激动道:“好,我这就帮你们出城。” 说干就干,方小石收拾出一辆马车,上面盖满了稻草,对沈颜回两人道:“你们就藏在这些稻草里面,我和我爹带你们出去。” 沈颜回拍了拍厚厚的稻草,笑着应道:“好。” 方老爹架着马车,方小石跟在后面,两人晃悠悠地往城外而去。 只是到了城门口,便被拦了下来。 守城的官兵认识方小石,当即恭敬地问道:“方师爷,这是要去哪儿啊?” 方小石在这些人面前,一直都是冷静淡然的,她也对着守卫一拱手:“这不快要深冬了,我和我爹去会个亲戚,顺便给他们送点稻草,要不这个冬天,不好过啊!” 守卫看着感同身受,也知道方老爹是个老好人,亲戚朋友平时能帮到的,也一定会帮一把,所以也没有怀疑,只是…… “师爷,你也知道,这上头下了命令,过往的车辆一定要查一查,谁也不能例外。”守卫有些为难地说道。 方小石不耐烦地咂了咂嘴:“我也不行吗?都是衙门的人,你还不放心我?我这赶时间呢。” 说着,便想硬闯过去,却不妨再次被拦住了。 “师爷啊,您可别难为小的,这命令可是知府大人下的,我们可不敢违抗。”说着,也不等方小石发怒,直接对身后的官兵命令道,“方师爷赶时间,快点检查。” 身后的官兵一拥而上,拿着手中的长刀,对着车上的稻草用力戳了几刀。 查验了一番,守卫这才放行:“师爷,对不住了,您请,等您回来,小的请您喝酒。” 方小石和他行了一礼,这才和方老爹拉着车走远了。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方小石才停下车,对着车底道:“姐姐,下来吧,没人了。” 沈颜回和皇上放松手臂,从车底钻了出来。 沈颜回扶着皇上:“你怎么样?” 皇上摇了摇头:“没事,但是伤口肯定又裂了。” 沈颜回皱眉:“你忍一下,等我们找到胡挺他们,再帮你换药。” 皇上点了点头。 沈颜回把皇上扶到稻草上坐好,这才回头对方老爹道谢:“这次多亏了您老人家,若不是您,我们不可能如此顺利。” 原来,他们本来想要藏进稻草里时,方老爹突然出来制止了他们,指手画脚地告诉他们,还是藏在车底比较安全。 沈颜回与皇上对视一眼,决定听方老爹的话,这才顺利地出了城。 方老爹憨笑着摆了摆手,带着他们再次赶路。 他们坐着马车来到驿馆,胡挺几人连忙迎了出来。 沈颜回对几人道:“皇上受伤了,先把皇上扶进去,我随后就来。” 胡挺几人领命,带着皇上进了驿馆,沈颜回回头对方小石道:“多谢你们,你们可以回去了,现在只等着看好戏就可以了。” 等方小石离开以后,沈颜回才进了驿馆,她先给皇上换了药,这才把这几天的事情,与胡挺几人说了一遍。 胡挺听完,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来:“岂有此理,这个什么周知府竟然敢私造弓弩?而且还然敢拿出来招摇过市?简直无法无天了,老大,等我晚上溜进城里,把他给宰了给你泄愤。” 马啸天到底比他多些理智,连忙拉住他:“你先别着急,能宰的话,首领早就把他给宰了,那还轮得到你?首领既然留着他,肯定有她的道理,你好好听着就是了。 沈颜回却有些汗颜,这两人有些太看得起她了,不是她不想宰,是因为宰不了。 经过上次方小石刺杀周毅的事以后,周知府便派人将住处里三层外三层保护的像只铁桶一般,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更何况她呢。 不过,这话说出来,到底是有些丢脸,所以沈颜回默不作声地喝了口茶,算是默认了马啸天的说法。 胡挺听了马啸天的话,这才冷静了下来,他坐了回去,急切地问道:“老大,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沈颜回看了一眼皇上所待的房间,回头低声对三人道:“皇上这次受了伤,这次的行动危险重重,就不要让皇上再去冒险了,马啸天留下来照顾皇上,胡挺陪我走一趟。” 胡挺和马啸天乖乖地点了点头。 沈颜回便将这次的计划与两人说了一遍。 两人听完,便立马分头下去准备,沈颜回开门进了屋,看着换完药以后,趴在床上睡着了的皇上。 她轻轻地说道:“这次不能让你再去冒险了,你乖乖在这里等我,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说完,便站起身来,往床边的安神香里,撒了一些迷药。 府衙内,周知府的书房灯火透明。 周知府正询问着管家的情况:“那两人还没找到吗?” “没有,我们的人在崖下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 周知府皱眉:“怪了,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管家猜测:“可能这两人命大,没有被摔死,逃出去了?” “不可能,”周知府断言,“这么高的悬崖,就算死不了,也必然会摔成重伤,就像牢里那两个人一样,怎么可能逃得出去,除非……” 管家静静地听着,却没等到周知府接下来的话,而是被问道:“牢里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回大人,大夫去看了,心肺都有损伤,但好在两人都是练武之人,一时半会死不了。” “那就好,”周知府冷笑,“只要有这两个人在,不怕那两个人不回来。” 突然,一下人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回大人,有您的一封信,好像是京里的贵人传来的。” “哦?”周知府皱眉,“他们不是还有五天才能到吗?” 说着,便接过了手机的信,快速浏览完,放下信,眉头皱的更紧了。 “怎么又有一批人要提前来?难道之前我猜错了?他们不是提前来试探的?” 管家见了,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周知府把信递给他:“兵部尚书赵信,这次保护皇上南下,据说明天会提前进城,为迎接皇上做准备。” “明天?那之前那些人……”管家也有同样的疑问。 原本他们怀疑,之前那几个人,就是皇上提前派来打探虚实的人,所以才想着找个由头将他们一网打尽,不留活口。 可是,这些人还没等解决,怎么又来了一波人? 周知府吩咐道:“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先下去准备一下,我们好好迎接这位赵尚书。” 第七十九章:演戏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第二天,一辆奢华的马车晃晃悠悠地自城门而过,一直停在了府衙门前。 史县令和周知府一同等在门前,看到马车驶来,立马站直了身子,等马车停下,周知府率先出声,拱手行礼。 “下官周德,携县令史青青,恭迎尚书大人莅临。” 然而,马车里却没有动静。 周知府与史县令对视一眼,提高音量,再次喊道:“下官周德,携县令史青青,恭迎尚书大人莅临。” 这次,马车里终于走了动静,门帘被掀开,露出一张困倦的脸。 伪装成赵信的胡挺走下了马车,对两位大人笑道:“抱歉,这一路舟车劳顿,便在马车里打了个盹,周知府和史县令不介意吧?” 周知府哪里敢介意,他连忙道:“当然不介意,大人这一路过来确实是累了,快请进屋,下官备好了酒席,等大人吃完了再去好好休息一下。” 说着,就要把胡挺往里面请。 “且慢,”胡挺拦住周知府,回身又回到了马车前,轻声对里面道,“来,快点下来吧。” 周知府皱了皱眉,昨天信里只说兵部尚书一个人,怎么还有别人呢?而且看赵信还对此人恭敬有加的样子。 一只水葱般的手从马车里伸出来,将帘子掀开,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凡是在场的人,不由得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人正是沈颜回,她今天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使得本就招人的脸,更是让人一见难忘。 就连早就知道内情,现在正躲在一旁的方小石,也被惊艳到了。 沈颜回淡淡地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在胡挺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周知府愣忡片刻,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客气地问道:“不知,这位是……” 胡挺神神秘秘地凑到他身边,低声道:“这是我在路上遇到的美人,当世难得一见,这事儿皇上不知道,你可得给我保密。” 周知府像是没搞清楚状况的样子,含糊地应道:“啊……哈哈……好……” 周知府和史县令在前面带路,胡挺带着沈颜回一起,进了府衙。 沈颜回悄悄打量着府衙的样子,这是她第一次进来,却发现里面竟然十分朴素,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唯一的景致,便是随意种植的树木,而且像是完全没有打理过的样子,长得东倒西歪,凌乱非常。 两人跟着周知府进了大堂,大堂里更是俭朴,桌椅板凳都是最便宜的松木,而且没有一件拿得出手的古董器具。 周知府将两人引到上座,沈颜回坐下来,看着桌子上所谓的酒席,沉默了。 只见桌子上摆着的几道菜,竟然全是白菜豆腐之类的素菜,唯一的荤菜,就是一只烧鸡,另外还有一盘馒头。 胡挺看向周知府,沉声问道:“周知府,这就是你说的酒席?” 周知府面露惭愧之色:“赵大人,实在是对不住,下官俸禄微薄,平时也都是吃这些东西,今天为了招待大人,特意买的烧鸡还有白酒,希望大人不要嫌弃才是。” 周知府说完,顿时一片安静。 沈颜回眯了眯眼睛,没想到周德竟然跟他们来这一套,想必也是为了试探这次所来的兵部尚书,到底是怎样的人。 于是沈颜回啪的一声将筷子放下,打破了这片安静。 胡挺连忙看过去,轻声哄道:“怎么了这是?” 沈颜回捏着嗓子道:“你还跟我说你是什么大官,大官就吃这个?你莫不是在诓骗我吧?” “没有没有,我当然没有骗你,你没看这些人方才都在给我行礼吗?”胡挺反应倒快,反应迅速地配合沈颜回演戏。 沈颜回一撅嘴:“我不管,我跟你坐了一路的马车,本来以为可以好好吃一顿的,结果你竟然就拿这个对付我,我不依。” “……”胡挺暗中吞了下口水,暗叹老大演戏也能演得如此逼真,真是让他再次刮目相看,他也不能拖了后腿。 于是他啪的一声,将手里的酒杯扔到地方,站起来指着周德两人怒道:“听见没有!本官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你给本官准备一桌上好的酒席,若是拿不出来,就等着皇上来了,我告你的御状吧。” “这这这……”周德话还未说完,胡挺便带着沈颜回一起离开了。 两人走在庭院里,胡挺小心翼翼地扶着沈颜回,时不时地凑在她旁边说两句话,在外人看来,好像在轻声劝哄她一般。 “怎么样,老大,我放才演的好不好?” 沈颜回抿嘴笑道:“还可以,略微有些浮夸。” 胡挺傻笑了片刻,突然凝重地说道:“这样真的能让周德露出本来面目吗?” 沈颜回眼睛看着远处:“还远远不够。” “方才您把小六子留下,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提点他一番。” 此时大堂内,周德满脸为难,焦急地搓着手,来回走着。 突然,他看见旁边站着一位“赵信”带来侍卫,眼前一亮,凑过去讨好地问道:“小大人,你说,下官该怎么办啊?” 小六子早就得了沈颜回的嘱咐,此刻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还能怎么办?我可告诉你,我家大人可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苦,以前在京城里,我家大人跟着摄政王,那是天天吃香的喝辣的,现在跟着皇上,也没亏待过我们家大人。更何况我家大人现在还有个美人要哄,你要是伺候不好,就等着倒霉吧。” 周德听了,脸上的表情更是焦急:“那可怎么办啊?下官一生清廉,真的拿不出钱来啊!” 小六子见他这般做派,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对周德道:“罢了,我从小跟着大人,看不得大人这般受委屈,你拿着这些钱,先去置办一桌像样的饭菜再说吧。” 周德面上感恩戴德地接了钱袋,暗地里掂量了一下,暗暗心惊。 一个下人,竟然随手拿出这么多钱,看来这人之前说的话,半点也没有夸张。 周德去置办席面,小六子回沈颜回房间去复命。 “怎么样?”沈颜回坐在桌子旁问道。 小六子拱手回道:“回首领,您之前预料的不错,小的跟他说了那些话,他依然还是哭穷,所以小的按照您所说的,给了他钱袋。” “做得很好,”沈颜回抬头对他笑道,“回去给你奖赏。” 小六子低着头不敢看她:“这都是小六子应该做的,首领还有什么需要小六子做的,尽管吩咐就好。” “暂时没有了,你先下去吧。” 小六子出去后,胡挺不满地嘟囔道:“以前怎么没发现,小六子这小子这么会献殷勤呢?” 沈颜回低笑,要说会献殷勤,还有比得上胡统领的吗? 胡挺问沈颜回:“周德既然不肯袒露实情,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沈颜回不紧不慢道:“急什么,且等着吧。” 不一会儿,下人便敲门来请,说前厅已经备好了饭菜,请大人去用餐。 沈颜回和胡挺一起去了前厅,这次桌子上的饭菜,终于像样子了。 两人也没有客气,左右都是用自己的钱买的,不吃白不吃。 用完餐以后,胡挺跟着周德去到处查看,沈颜回自己一个人留在屋里。 不一会儿,留下来照顾沈颜回的小六子,便急急忙忙地找到了胡挺,说沈姑娘突然呕吐不止,请大人快点回去。 胡挺一听傻了,两人没有商量过这一出啊,难不成真的不舒服? 这次,他的脸上露出真情实意的焦急,连招呼也没打,便急急忙忙地赶了回去。 周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跟着一块回去了。 胡挺回来以后,也没顾得上什么男女大防,径直闯进了沈颜回的房间,然后便看到沈颜回脸色蜡黄地躺在了床上。 他吓了一跳,连忙问一旁的婢女:“怎么回事?本官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这么一会儿,就成这样了?” 那婢女是府衙的人,被胡挺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连忙跪了下来:“大人饶命啊,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人刚出去了不一会儿,沈姑娘就开始呕吐不止……” “找大夫了吗?”胡挺没有时间听她解释,果断地打断了她的话问道。 “找了找了,应当一会就到。” 不一会儿,大夫果然来了,他刚刚进来,就被胡挺一把拽到床前。 大夫一脸惊魂未定,但看到胡挺的脸色,也不好说什么,连忙给床上的病人诊治。 过了一会儿,大夫突然大惊失色道:“这位姑娘这是……这是染上了鼠疫啊!” 顿时,屋里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尤其是方才在沈颜回身前伺候的几个婢女,更是吓得脸上没了血色。 这可是鼠疫,传染性极强,一不小心就会被感染。 胡挺也变了脸色,他倒是不怕被传染,而是担心沈颜回。 他一把抓住大夫,凶狠地问道:“怎么会突然感染上鼠疫?城里最近有瘟疫发生吗?” 大夫颤巍巍地回到:“没……没有啊。” “没有怎么可能突然感染了鼠疫?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那大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了一会儿,突然拍手道:“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位姑娘有可能吃了老鼠接触过的食物。” 第八十章:贿赂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胡挺突然意识到,可能是方才那顿饭出了问题,可是…… “我和她吃了同样的饭,为什么我没有问题?” 大夫猜测道:“可……可能是大人吃的量比较少,也可能是大人身强力壮,所以才没有被感染。” 胡挺突然想起来,今天吃饭的时候,他们虽然吃的菜是一样的,但是因为胡挺和周德他们只顾着喝酒,没吃多少米饭,但是沈颜回却吃了不少。 不过,眼下胡挺也顾不得原因了,他再次揪紧了大夫的衣领,恶狠狠地道:“我不管原因是什么,你给我倾尽全力把她治好,若是治不好的话,你就跟她一起陪葬!” “是是是,”大夫连忙应道,“大人放心,这位姑娘虽然中了鼠疫,但好歹发现的及时,应当不难医治。” 胡挺听了这话,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看了一圈屋里的场景,对众人道:“你们既然近身伺候了沈姑娘,哪怕现在出去,也有传染给别人的危险,索性就一直留在这里伺候吧。” 说完,他便大刀金马地坐在了桌子旁:“我也在这里等着,跟着大家一起喝药,什么时候沈姑娘病好了,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周德听了下人的通传,知道赵尚书的宝贝疙瘩竟然感染了鼠疫,心中忐忑难安。 他也和胡挺想到了一块去,觉得是那天的米饭出了问题。 只是他想得更多,米铺的老板和他熟悉,他也一直很照顾老板的生意,当然知道他做生意一直都喜欢以次充好。 现在赵尚书一心扑在沈姑娘身上,还没有反应过来问题的根源,若是沈姑娘好了,赵尚书必然要深究。 他必须在这之前,先通知米铺的老板一声。 这样想着,他偷偷便派人去米铺给人送信。 然而下人回来的时候却告诉他,他去的时候,正好碰到了赵尚书的人,已经先他们一步查抄了米铺,并且发现装米的粮仓里爬满了老鼠,现在米铺的老板已经被抓起来了。 周德闻言,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没想到,这赵信竟然还没有被美色彻底迷晕了头脑,竟然比我们下手还快,这下可糟了。” 沈颜回的房间整整被封了两天,这两天里,大夫一刻不停地帮她诊治着,同时帮屋里的所有人熬药,整个屋里都弥漫着药草的味道。 两天以后,大夫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对胡挺道:“赵大人,老夫幸不辱命,沈姑娘已经没有大碍了,只要按时服药,不日就可以痊愈。” 胡挺谢过大夫,让小六子给了大夫一个大红包,将大夫好生送了回去。 大夫走后,胡挺让下人们也都出去了,屋里的下人原本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没想到竟然还有得见天日的一天,全都快步跑了出去。 等所有人都走光了,胡挺才终于走到了床前,长叹一口气道:“我的小祖宗诶,以后再要做这种事,能不能先跟属下商量一下?实在是太吓人了。” 躺在床上的沈颜回睁开眼睛,她的唇色还有些苍白,但依然微笑了一下,安慰道:“放心吧,我都有数。” 原来,沈颜回虽然确确实实得了鼠疫,不过远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大多都是沈颜回将计就计的表演罢了。 因为怕胡挺演技不过关,骗不了周德那个老狐狸,便只能先瞒着他。 早先在胡挺焦急地看望她时,她才偷偷给他传递了个眼色。 幸好胡挺也算是机灵,这才顺利地演了下去。 至于米铺的老板,也是沈颜回一早吩咐了人去抓的。 “周德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动静?”沈颜回艰难地坐起身来,虽然这两天是在演戏,但她也确实是得了鼠疫,身体一时半会没法恢复。 胡挺帮她在身后放了个靠枕:“这两天的时间,他千方百计地想潜入地牢,把米铺老板杀掉,都被我们的人挡下来了。” “哼,还真是无情啊!”沈颜回感叹了一句,接着吩咐道,“晾了周德两天了,你也该去兴师问罪了。” “好。” 周德这两天过得十分忐忑,胡挺一直待在沈颜回房里不出来,被抓起来的米铺老板也被看守得十分严实。 眼看着皇上的銮架就要到了,若是拖到皇上来了才处置,到时候米铺老板若是说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那他到时候恐怕百口莫辩。 好在,就在他担惊受怕到极点的时候,终于传来了沈姑娘痊愈的消息。 过了不久,管家便传来消息,胡挺提出要单独面见周德。 周德眯了眯眼睛,脸上现出狐疑之色。 管家见了,问道:“老爷,可有什么不妥?” 周德摸了摸下巴:“听说赵尚书之前为了这事大发雷霆,照理说,不应该直接去审问那米铺老板吗?为何要单独面见我呢?” 管家听了,也觉得有些奇怪,但想起他刚刚查到的消息,便对周德道:“老爷,这对我们可是好事,若是让他直接去审问米铺老板,怕是会审出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信息,若是他肯单独见您,那我们不就占领了先机吗。” “话是这么说,可他为何要给我这次机会呢?”周德还是有些担心。 管家凑到周德耳边,和他耳语了几句。 周德听了,挑了挑眉:“当真?” “千真万确,这赵尚书之前确实是摄政王的手下,只是后来摄政王失了势,所以才改投了皇上,看来,这赵尚书是打算卖摄政王个面子。” 周德听了,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思考了一瞬:“若真是这样,那就好办了。” 周德来到大堂,看到“赵信”已经坐在那里,连忙上前行礼:“见到赵大人安然无恙,下官便可以放心了,都是下官治下不严,这才差点害了沈姑娘,下官任凭赵大人惩罚。” 胡挺老神在在地喝了杯茶,这才抬头看向一旁卑躬屈膝的周德。 他慢悠悠地开口道:“周大人,你的确是应该受惩罚,这次中了鼠疫的,是本官的人,尚且可以帮你遮掩一二,那若吃了那些米的,是当今天子呢?若是皇上有什么不测,这个责任,你承担的起吗?” 周德听了,连忙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下官该死,下官该死……” 胡挺默不作声,没说饶恕,也没说处罚。 周德抬起头看,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突然直起身来,拍了两下手。 几个下人鱼贯而入,抬了几个大箱子进来。 胡挺抬了抬眉毛:“周大人这是何意啊?” 周德示意了一下,几个下人将箱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排排元宝,摞满了整整三个大箱子。 胡挺见了银子,眼睛瞬间亮了,目光中透露出贪婪之色。 周德见了,挥手让下人下去,跪着前行几步,凑到胡挺身边,低声道:“大人,这是下官孝敬您的,下官办事不利,让大人为难了,您只要帮下官瞒过这件事,下官一定好好整顿,绝不会让皇上有一点不妥。” 胡挺艰难地把视线从银子上移开,看了周德一眼,意有所指道:“周大人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周德知道他指的什么,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惭愧惭愧。” 然而胡挺却没有满意,反而不满地说道:“周大人做事可不够妥帖啊,这么大的箱子,您这是要我藏在哪里?” “啊……对对对,是下官考虑不当,这就帮大人换成银票,大人放心,这银票不管在哪里都是可以兑换的。” 胡挺这才露出了笑脸,他拍了拍周德的肩膀,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哈哈哈,周大人客气了,本官清楚,你这么做也不只是为了自己,这都是为了上头那位,我们都是一样的目的,我自然不会为难你的。” 周德站起来的身子僵了一瞬,他看着“赵信”的笑脸,心里有了诸般猜测。 他可不会认为,“赵信”所说的上面那位,是指的皇上。 难不成,“赵信”还在为摄政王做事? 然而,不等他多想,胡挺便再次说道:“周大人啊,虽然这件事本官可以不跟你计较,但是那米铺的老板,我却不能轻易放过。” “这……”周德倒是不怎么在意米铺老板的存亡,可是,“赵信”要他干什么? 胡挺看出了他的疑问,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唉,你不知道,我那美人平白无故受了这么一场罪,整天和我闹,非要我给她主持公道不可,我能怎么办呢?” 周德干笑了几声,虽然不能理解,但是沈姑娘当时中毒的时候,“赵信”脸上的焦急,确实是发自内心的。 不过就是一个弃子,反正也是要杀了的,给他就给他吧。 周德给胡挺倒了杯茶,讨好地笑道:“当然可以,大人要拿那米铺老板泄愤,下官自然支持。” “唉,可不能这么说,怎么能叫泄愤呢?事情本来就是他做错了,我只是给了他应有的惩罚罢了。” “是是是。”现在的周德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胡挺见他这样,也松了口:“你放心,本官惩罚完以后,会把人还给你的。” 第八十一章:做戏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房间内,沈颜回半躺在床上一边喝着药,一边听胡挺说着周德的表现。 沈颜回被碗里的药苦得皱了皱眉,勉强咽下去以后,才慢慢开口:“那今天晚上,就让小六子和其他人一起演一场戏,务必要让那米铺老板恨死周德才好。” “是。”胡挺应了一声。 深夜本就安静,地牢的夜里,更是静得吓人,就连老鼠爬过时“悉悉索索”的声音,都分外清晰。 看守着米铺老板的守卫在这里待了三天,期间兢兢业业,连只苍蝇蚊子都不曾飞进去过。 虽然守得尽职,但也确实累,接连三天两夜下来,渐渐有些吃不消。 今日他们听到大人已经安然无恙,明天就要提审这米铺老板的消息,终于松了口气。 于是今天晚上一放松,守卫便有些懈怠,到了半夜最难熬的时候,两人实在忍不住,睡了过去。 黑暗中一阵迷烟飘过,两个守卫低垂下头,瞬间睡得更沉了。 一个黑衣人从黑暗中闪出来,蹲坐在其中一个守卫旁边,从他衣服里摸索出了钥匙,站起身打开了牢门。 这声音使得牢里原本已经睡着的的米铺老板,立马惊醒了过来。 他这两天早已吓破了胆,想当初在外面,他虽然不说天天锦衣玉食,但也是吃穿不愁,更何况自从他搭上了周知府这条线,更是赚得盆满钵满,满嘴流油。 乍然来到地牢这个鬼地方,可以说是从天上掉到了地下一般,他已经多长时间,没有吃过这种苦了? 所以他每天都期盼着周知府能够早点来救他,他也一直坚信,周知府一定会来救他的,毕竟他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所以骤然听到这个声音,他顿时垂死病中惊坐起,满含期待地看着走进来的黑衣人:“是周大人派你来救我的吗?” 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走进,在距离米铺老板一尺的距离时,蓦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朝着他猛刺了过去。 米铺老板本就处于神经紧张的时候,在看到匕首的一瞬间,肥胖的身子竟然爆发出了无限的潜能,闪身躲了过去。 只是没有完全躲过,手臂被匕首划了一道大口子,汩汩的鲜血从伤口处流出来。 米铺老板细皮嫩肉的,哪里受过这种罪?但他知道,现在绝对不是喊疼的时候,面前的黑衣人一下没有将他刺死,必然会接着对付他。 于是他捂着手臂,瞅准了时机,便朝着牢门跑去。 只是他到底比不上练家子的速度,没跑两步,便被黑衣人抓住了后衣领。 黑衣人一个用力,将他拉倒在地,转身骑在了他的身上,举起手中的匕首,便朝着身下的米铺老板刺下去。 米铺老板瞳孔骤缩,蓦然伸出两只手,抓住了黑衣人的手臂。 刀尖只离着他的眼睛不过一寸。 米铺老板咬牙道:“是……周大人想要杀我?” 黑衣人双手用力,努力想要将手中的匕首刺下去,他冷言道:“算你运气不好,得罪了京城里来的大人物,现下已经对周大人毫无帮助,反而还会连累了他,就算今天他不杀你,你也早晚要死在赵尚书的手中,还不如今天让我给你个痛快。” “我呸!”米铺老板听了这话,知道自己今天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索性将心里话一股脑吐了出来,“周德这个过河拆桥的混蛋,说得冠冕堂皇,不就是怕我在赵尚书面前,拆穿他的真面目吗?今天我若死在这也就罢了,要是我能出去,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黑衣人听了这话,手中的力道又增加了几分。 就在米铺老板快要坚持不住之时,突然身上的力道一松,面前的黑衣人猛然飞了出去。 他紧绷的神经骤然松了下来,躺在地上粗喘了几口气,顿时有了劫后余生之感。 然而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牢里又多了一个黑衣人,他挡在自己身前,用长剑指着之前的黑衣人道:“何方宵小?竟敢在府衙内作祟?” 之前的黑衣人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匕首,又看了看对方的长剑,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于是扬手撒了一把尘土,在原地消失了。 后来的黑衣人蹲在了米铺老板身前,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黑衣人并没有蒙面,所以米铺老板轻易地认出了他:“你是周尚书身边的侍卫!” 黑衣人点点头:“没错,兄台唤我小六子即可,今晚幸亏我到牢里来看了看,否则,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米铺老板感激涕零地说道:“真是多谢你了。” 小六子推拒道:“举手之劳而已,不过,兄台可知方才那人是谁?为什么要杀你?” 米铺老板回想起方才黑衣人的狠辣,顿时抓住了小六子的衣袖:“小六子大人,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赵大人?我有话要对他说,关于周德的事。” “这……”小六子似乎有些犹豫,“你也知道周大人喜欢的沈姑娘,就是因为吃了你们家的米,才会患上鼠疫,赵大人此刻一定不会想见你的。” “我知道!”米铺老板神情十分激动,“但是我愿意将功折罪,把周德这些年做过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赵大人。赵大人只要把这些事告诉皇上,一定是大功一件。” 米铺老板不愧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过的商人,说话一针见血,且能准确地抓住要害。 果然,小六子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会儿,便拍板决定道:“好,我可以带你去见赵大人,甚至可以带你去见皇上。只是需要得再等两天,皇上来了才可以。” “好好好,”米铺老板忙不迭地应道,“只是,你们要确保我的安全。” 小六子应下了,带着米铺老板去了安全的地方。 而之前的黑衣人,却出现在了沈颜回的房间里。 “怎么样?事情办妥了吗?”沈颜回已经可以下床了,她坐在桌子旁,悠然的喝了口茶。 黑衣人低垂着头,恭敬地回道:“是,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假装成周大人派去的杀手,伤了那米铺的老板,并说了您教我的那些话,他也相信了属下的身份。” “然后小六子出现,救下了他,他主动要求揭发周大人的罪行,小六子将他安抚下,把他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沈颜回放下杯子,对黑衣人展颜一笑:“做的很好,去找一具尸体,易容成米铺老板的样子,明天抬去给周大人看看。” “是。”黑衣人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周德与胡挺在大堂里喝茶,胡挺让人把尸体抬了上来。 周德喝茶的手一顿,看着地上用白布盖着的人,谨慎地问道:“敢问赵大人,这是……” 胡挺漫不经心地回道:“哦,这不就是那米铺的老板吗,昨天下手稍微重了一些,没想到把人给弄死了,真是抱歉。” 嘴里虽然说着不好意思,但语气里却没半点歉意。 周德看着面前的“赵信”,杀死一个人,犹如踩死一只蚂蚁一般云淡风轻的表情,不由得心中快慰。 不愧是摄政王曾经的手下,杀人如麻,蛇蝎心肠。 周德这才彻底相信,这“赵信”,是真的想与他合作。 至于那米铺老板,周德根本就没有放在心里,反正自己一早就想要把他除掉,现在死在了“赵信”手中,自己反而不用担这个责任,何乐而不为呢。 现在“赵信”也与自己成了一丘之貉,皇上那里,自然也就能够轻易应付过去。 等皇上离开了,天高皇帝远,这里依然还是自己的天下。 于是他站起身来,对胡挺道:“大人看他不顺眼,杀了也就杀了,只要大人能感到痛快就好。” “下官在百花楼设下了盛宴,还请赵大人赏脸,移步去痛痛快快地喝几杯。” 胡挺也站起身来,笑着应道:“周大人盛情,本官又怎么能推脱呢?请!” 两人相偕离去,地上的尸体再无人搭理,被之前的黑衣人拖了下去,按照沈颜回的吩咐,好生埋葬了。 房间内,沈颜回正躺在床上随意地翻着一本书。 现在周德受贿的证据已经拿到,他们还笼络了米铺老板,只需要等真正的赵信到来,就可以动手拿人。 所以下午的沈颜回格外轻松,听说胡挺和周德去外面喝酒,她也乐得清净。 只是没清净了没一会儿,便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溜进一个人来。 沈颜回坐起身来,抬眼望去,竟然是几天未见的方小石。 沈颜回挑眉,脸上露出点笑意:“你怎么来了?没被人看到吧?” 方小石现在虽然是他们的人,可这件事一直没人知道,若是被人看到了,难免会让周德生出警惕。 方小石摇了摇头:“没有,但是我有要紧的事要与你说。” 沈颜回见她脸上焦急的表情,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于是脸色也跟着严肃起来:“怎么了?可是你们家出什么事了?” “不是我们出什么事,而是那天帮你们一起打架,后来又掉下悬崖的两个人,似乎是被周德关起来了!” 第八十二章:密室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沈颜回瞬间坐着了身子:“你说什么?这个消息是从哪听来的?可靠不可靠?” 方小石见她如此紧张,知道这两人一定是十分重要的人,于是郑重地开口道:“我是听史县令说的,你也知道,史县令这个人胆小如鼠,又十分器重于我,所以一般有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都会来问我。” “这两个人,是史县令带着人在崖下找到的,找到以后就把人给了周大人,可是这一段时间,一直都没见到两人的身影,于是他担心,周大人已经把人给杀了。” “可是你们两个又没有抓到,明天皇上就要来了,史县令担心你们两个会跑到皇上面前告御状,那依周大人的脾性,一定会把这件事情赖到他的头上,所以史县令才会问我怎么办。” 沈颜回紧皱着眉头思考着,方小石见她久久不出声,于是焦急地问道:“姐姐,你说,周大人不会……真的把这两人杀了吧?” 沈颜回摇了摇头:“应当不会,如果他要杀的话,直接在崖底就让人动了手了,之所以把人给带回来,就是想借着这两个人,把我们两个也找出来。” “而且自从我们来了以后,他应当也无暇顾及其他事,所以这俩人应该还活着,只是……他们被关在了哪里呢?” 方小石小心翼翼地提议道:“那不如……等明天皇上他们来了以后再找人?” “不行,”沈颜回摇头,“周德前几天无暇顾及这两人,但是今天所有的事情一解决,他一得空,万一今天晚上就动手怎么办?” “可是,他未必会动手啊?” 沈颜回抬起头来,认真地看向方小石:“这是两条人命,即使有很小的可能性,也有可能造成追悔莫及的遗憾,我不能拿他们的命去冒险。” 方小石心中一动,看着她脸上认真的神色,再次感觉,能成为沈颜回的手下,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于是方小石当机立断道:“我帮你一起去救他们。” 沈颜回看着她,笑了。 两人换了一身夜行衣,趁着夜色,飞上了屋顶。 沈颜回想过了,整个府衙之中,只有地牢能够关人,可是前两天他们看守米铺老板的时候,已经将整个地牢勘察过了,没有人。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这个府衙之中,还有密室。 沈颜回大胆猜测,如果她是周德,那么她一定会将密室,放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但若是卧房的话,自己夫人也在,恐怕多有不便,那就只能在书房。 于是两人偷偷来到了周德的书房。 周德与胡挺出去喝酒了,因此书房内一片漆黑。 两人附在屋顶,沈颜回低声对方小石道:“你在这里看着,我去里面找找,如果有人来了,就敲三下瓦片,然后学猫叫两声。” 方小石点头应下,沈颜回跳下去,钻进了书房中。 她拿出手中的火折子点燃,借助微弱的火光,将整个书房环视了一遍。 整个书房中规中矩,与寻常的书房没什么两样,只是越是这样,就越是奇怪。 周德这人捞了这么多年的钱财,虽然有一部分给了周镇海,但他肯定是要留下一些的。 可是她在府衙里呆了这么多天,也去过不少的房间,却从未见周德露过一点富。 整个府衙里的装潢也好,还是摆件也好,全都十分朴素。 当然,他怎么做,无非是想做做样子罢了,就像这次如果有人来查的话,就可以伪装成两袖清风的样子。 可是他的那些钱财,都藏在了哪里呢? 如果能找到他藏钱的地方,想必就能够找到暮云和顾景白了。 沈颜回来到书架处摸索了一通,将上面每样东西都拿起来摆弄了一番,可是都没有收获。 于是她将东西全都放回原地,然后来到了书桌前,在桌子上摸索着,一直摸到桌子下方,才摸到了一处不同寻常的凸起。 沈颜回心中一喜,用力按了下去,然而,却没有任何变化发生。 她心中奇怪,难不成,这是障眼法? 于是她又摸索了一遍其他的地方,却都一无所获。 于是,她又重新摸到了那一处凸起,弯下腰,用手中的火折子照了照。 无论怎么看,这地方都不太对劲,可是为什么按下去却没有反应呢? 突然,沈颜回福至心灵,她抓住那拳头大的凸起,用力往外拉了一下。 “咔嚓”一声轻响,沈颜回直起身来,只见大大的书架往两边分开,露出了里面一道门。 沈颜回冷笑一声,举起手中的火折子,迈步走了进去。 仅仅走了两步,便再次听见“咔嚓”一声,后面的门被合上了。 沈颜回看着眼前黑洞洞的甬道,心里忐忑不安,她倒不是怕黑,而是因为上次遭受太后的暗算,对密室这种东西产生了阴影。 只是为了救暮云和顾景白,她不得不强装镇定,谨慎地往前走去。 这次的甬道远没有在宫里时的那么长,只走了两步,便感觉豁然开朗,一个宽敞的房间,展露在沈颜回面前。 房间里可谓是玲琅满目,大大小小的书架摆满了一圈墙壁,书架上放满了古董玉器,随便拿起一个,都是价值连城。 除了墙周的书架之外,地上还摞满了黑色的箱子,沈颜回随便打开一个,里面便是耀眼的金银。 看到这里,沈颜回冷嗤一声,一个小小的知府,都快赶上皇上有钱了。 据她所知,皇上的私库里,都不一定有这么多钱,等明天皇上来了,一定要把这些东西全都搬走。 然而此时却不是时候,沈颜回担心暮云和顾景白的安危,又想着周德现在应当快要回来了,于是便不再耽搁时间,而是继续往里面走去。 再往里面走,却是往下的台阶,按照台阶的数量来看,已经是到了地下。 沈颜回一直走下最后一个台阶,看到地下的情景,顿时攥起了拳头。 只见这里的环境与上面简直是天壤之别,墙面潮湿的都能沁出水来,而且十分阴冷,她只在这里待了一会儿,便感觉浑身不舒服。 她举起手中的火折子照了照,她有预感,暮云和顾景白一定被关在这里。 果然,火折子照着的地方,地上出现了两个人影。 沈颜回连忙蹲下身去,查看两人的情况。 再来之前,沈颜回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按照两人的本事,就算被关起来,也一定有办法逃脱。 但是这两人却被关了这么久,肯定是坠落悬崖的时候,受了重伤。 可饶是沈颜回早有了预料,可是看到两人的状况,依然还是心中一痛。 暮云伤在了腹部,顾景白伤在了腿上,原本只是皮外伤而已,但是却因为没有尽早医治,伤口已经化脓,仔细看的话,还有蛆虫在里面蠕动。 两人已经全无了知觉,气息微弱,若是她再来晚一点,恐怕两人早已一命呜呼。 沈颜回匆忙在怀里掏出之前给皇上买的药,幸好她一直带在身上,现下正好派上了用场。 药粉带着一定的杀菌功效,一撒上去,蛆虫在药粉的刺激下,拼命地翻腾,疼得两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沈颜回连忙捂住两人的嘴,这里虽然是在密道,但到底隔不隔音,她却不清楚,不能冒险。 顾景白比暮云伤的轻一些,他微微睁开眼睛,借助着火折子的微弱的光,看清了面前人的模样。 “沈……姑娘,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不要说话,我给你们用的药里面有麻沸散,过一会儿就不疼了,你们攒些力气,我带你们出去,等出去了以后再解释其他。” 顾景白皱眉:“我们两个伤得太重,又几天没有吃饭,恐怕逃不出去了,沈姑娘还是快点离开吧,不用管我们。” “说的什么话?”沈颜回轻斥了一声,“我都把你们找到了,怎么可能把你们就这么扔在这里?” “可是……我们两个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 “少说废话,”沈颜回又往他们两个嘴里喂了两颗丹药,“今天就是爬,我也要把你们两个带出去。” 麻沸散的药效渐渐上来,两人身上的疼痛减弱了许多,加上吃了沈颜回的丹药,两人恢复了些许力气。 这时,沈颜回听到了细微的瓦片声,接着两声猫叫声传来。 糟了!这周德早不回来,晚不回来,怎么偏偏这时候回来了? 若是他们现在出去,岂不是正好撞见他? 不行,周德手中还有那么多官兵,如果现在在他面前漏了馅,那不仅救不了暮云和顾景白,就连她自己也自身难保了。 沈颜回心里焦急,方小石比她更急,她远远的看到周德往这边走来,便给沈颜回传递信号。 可是信号已经传递出去了,为什么她迟迟没有出来?难不成发生什么意外了? 眼看着周德慢慢逼近书房,来到门前,推门走了进去,方小石咬了咬牙。 没有办法,只能去找他帮忙了。 于是她起身,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第八十三章:围剿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沈颜回按下心中的焦急,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狡兔三窟,周德设了这个密道,绝对不会只有一个入口。 想到这里,沈颜回站起身来,举起手中的火折子,仔细观察着火苗。 只见火苗微微颤动着,慢慢倾斜到一边。 有风! 沈颜回心中一喜,既然有风,那必定有别的出口。 于是她在有风吹来的那面墙上胡乱摸索着,尝试寻找着机关。 而此时的周德,来到了书房,这是他的习惯,每次酒足饭饱之后,都要来书房坐一会儿。 他从来不允许别人进来,所以也没人知道,他每天都要去密道中抚摸一遍自己的宝贝,才会心满意足地去睡觉。 之前因为担心米铺老板的事,已经好几天没有来过,今天一切都已经解决,他也该来享受一下了。 只是,他刚刚在书桌前坐下来,便感觉踩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捡起来,却发现是一只耳环,而且看起来十分熟悉。 他倏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转身看着身后的书架。 有人来过,而且还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瞬间,周德想了很多。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一直以来,他都把注意力放在了“赵信”身上,从来没有过多关注过他身边那人,以为不过就是个以色事人的女子罢了。 没想到,“赵信”竟然只是障眼法,真正的主角,竟然是她! 怪不得“赵信”对她这般敬重。 仅凭一只耳环,便想通了整个事情经过的周德眯了眯眼,走出房门,大声喊道:“来人!快来人!” 不一会儿,管家带着几个人跑了过来:“大人,怎么了?” 周德面露焦急之色:“府衙里进贼了,本官丢失了重要的东西,快召集所有的官兵,捉拿贼人!” “是。”管家应了一声,快速跑开了。 不一会儿,大群士兵举着火把围了过来,胡挺听到动静,也跟着赶了过来。 “周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周德看着一脸茫然的“赵信”,心中怒火中烧,他没想到,自己聪明一世,竟然被这两个人耍得团团转。 但此刻他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挤出个笑脸,对胡挺道:“回赵大人,下官方才回来,看到一个黑影闪过,当时以为自己眼花了,但是到书房一看,却丢失了十分重要的东西,这才派人捉拿贼人。” 胡挺心中忐忑,方才他回来以后,去沈颜回房间看过,却没看到她的人影,难不成,周德所说的贼人,就是她? 可是,她怎么会突然去偷周德的东西呢? 于是他试探地问道:“哪来的胆大包天的贼人?竟然敢到府衙里偷东西,敢问周大人丢的是什么?本官帮大人一起找。” “是知府的印章,”周德看着胡挺,缓缓道,“这就不劳烦赵大人了,赵大人还是回去照顾沈姑娘吧,这么大的动静,唐突了佳人就不好了。” 胡挺听他话里有话,更加怀疑周德要抓的人,就是他们老大。 于是他大手一挥,装作没听出周德的言外之意,爽快地说道:“周大人有事,本官怎么能袖手旁观呢,不要再说了,快点抓住贼人要紧。” 周德见他如此,也不多说什么,而是快速布置下天罗地网。 不一会儿,众多官兵便将整个府衙团团围住,守得严严实实,除非沈颜回永远在密道里不出来,否则,只要一露面,立马就会被抓住。 此时密道里的沈颜回,还在寻找着其他的出口。 密道里的隔音并不好,外面的动静虽然不能尽数听清,但也多少猜到了一些情况。 现在她已经没了退路,只能快点找到出口,况且,暮云和顾景白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然而,她将整个墙壁都摸索了个遍,却依然没有找到机关,摸到最后,她都怀疑是自己判断失误,其实这里并没有什么出口。 然而就在她要放弃之时,居然在墙的最下面,摸到了一个小洞。 沈颜回连忙拿过火折子,趴在地上对着小洞照了照。 那是一个手腕粗的洞口,洞口只有一个拳头那么深,看起来,应该是要用什么东西将它填满。 沈颜回仔细观察着这个小洞,感觉里面的花纹有些熟悉。 她闭目思考了一会儿,突然睁开了眼睛,踩着台阶,往上面跑去。 她跑到周德藏宝的房间,在书架上搜寻了一圈,在一个玉如意上面定住了。 她拿起玉如意,看了看玉如意一端。 没错,就是这个花纹。 于是她带着玉如意又跑了下去,她蹲下身子,将手中的玉如意朝着洞口怼进去。 只听“轰隆”一声,墙壁往两边分开,一道宽门,出现在眼前。 沈颜回面上露出喜色,她一手架起暮云,一手架着顾景白,费力地往外面走去。 这是一条十分长的甬道,因为沈颜回两只手都占着,没有第三只手拿火折子,所以他们一直是在黑暗中前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沈颜回才终于看到前面有一点亮光。 走了这一路,她早已精疲力尽,但是终于看到的曙光,还是让她打起了精神,踉跄着往前走去。 终于,他们走到了尽头,剥开一堆乱草,逃到了外面。 然而沈颜回一口气还未松完,便顿时僵在了原地。 只见她们不远处,站了一群人,有的举着火把,有的举着弓弩,弓弩上的箭尖,直对着他们。 站在这些人最前面的,正是一脸阴险笑意的周德。 原来他们在密道里看到了亮光,正是火把的光芒。 周德早就料到沈颜回会找到另一个出口,于是带着人前来守株待兔,至于府衙里的人,不过是为了迷惑胡挺的。 眼下周德带着这么多人,对着沈颜回装模作样地说道:“哟,这不是沈姑娘吗?深更半夜的,怎么带着两个大男人在山洞里出来?这若是让赵大人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啊!” 沈颜回迅速分析了一下形式,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待宰的羔羊,面对着这么多人,这么多弓弩,丝毫没有反抗之力。 然而越是危急时刻,沈颜回便越是冷静,她将暮云和顾景白放在地上,拍了拍手,回身对周德笑道:“周大人说笑了,这么晚了,周大人带了这么多人前来,莫不是帮赵大人捉奸的?” 周德冷笑:“杀鸡焉用宰牛刀,本官在此,是因为丢失了一样重要的东西,正在捉拿贼人。” 沈颜回装傻:“周大人要捉拿贼人就快点去啊,守着我干什么?我一个柔弱女子,总不能去偷周大人的东西吧?” “沈姑娘真是谦虚了,一个柔弱的女子,竟然能背得动两个大男人,可见沈姑娘是有些本事的,本官现在怀疑,正是沈姑娘偷了本官的东西。” 沈颜回一脸惊讶:“周大人,这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周大人好歹也是父母官,怎么能没有证据就平白无故地冤枉人呢?这如果要让赵大人知道了,肯定是要生气的。” 周德冷哼:“到底是不是沈姑娘,跟本官走一趟就知道了,若是真的证据确凿,恐怕就连赵大人,也救不了姑娘吧。” “是吗?”沈颜回脑子拼命地转着,“就算是我偷的,那周大人觉得,我会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地来吗?” 周德眯眼:“什么意思?” 沈颜回见他瞬间紧绷的神色,轻笑:“方才小女子误入了一个神仙般的地方,看到了许多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宝贝,只是小女子一个人实在是挪不走,便让我的同伴去找帮手了。如果我的同伴回来以后,发现我出事了,这一时慌张之下,恐怕会到处乱说的。” 她手摸着下巴,状似苦恼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明天皇上就要进城了吧?” 周德深吸了一口气,他自然知道沈颜回说的是什么,当然,他完全可以在杀了沈颜回以后,将东西转移出去。 可是如果沈颜回真的有帮手,这个消息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帝王多疑,恐怕会给他带来不少麻烦。 只是,沈颜回真的有帮手吗? 他眯了眯眼睛,看了看一脸镇静的沈颜回,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两个人,突然笑了:“哈哈哈……沈姑娘莫不是当本官是傻子?如果你真的有帮手,会自己一个人费力将他们两个给拖出来?” 沈颜回心中一紧,周德这个老狐狸,确实不好骗。 周德已经没有了耐心,他也没有必要非得把沈颜回带回去,若是在这里就杀了她,回去随便找个理由告诉“赵信”。 到时候人都死了,“赵信”又有什么办法? 于是他抬起手来,就要让身后的人放箭。 然而手还未落下,一个身影犹如疾风一般,从所有人身后刮过,带着周德,飞了过去。 等众人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德已经被人掐住了脖子,挟持到了沈颜回旁边。 沈颜回睁大了眼睛看着来人,这个背影不很熟悉,却让人十分有安全感。 是方老爹! 一定是方小石去通风报信,叫来了她爹帮忙。 只是没想到,方老爹轻功竟然这么好! 第八十四章:夜战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姐姐,你没事吧?” 方小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沈颜回心中骤然一松,转头对她笑了笑,“我没事,幸亏你们来得及时。” 方小石还是那一身夜行衣,只是用黑布遮掩了面容。 她来到沈颜回的身边,上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事后才道:“我给你传递了信号,看到你迟迟未出来,便知道一定是出了事,所以我就回家找了帮手。” 沈颜回拍了拍她的肩膀:“做得好。” 她上前两步,来到方老爹面前,对他点了点头:“多谢。” 方老爹同样黑布蒙面,也对她点了点头。 沈颜回这才转向被掐着脖子,一脸愤恨的周德:“怎么样周大人?小女子没有骗您吧?我的确有个帮手。” “哼,”周德冷哼,“有帮手又怎样?这里被我的人层层围住,一只鸟都飞不出去,莫说你们只有三个人,就算十个人,今天也别想逃脱,识相的快点放了本官,本官还能给你们留个全尸。” “这大人真是爱说笑,既然左右都是死,那小女子肯定要拉一个垫背的,有周大人陪着小女子,今天就是死,也值了。” 周德见她在这样紧急的时刻,依然镇定自若的样子,眯起眼睛:“你到底是谁?此行到底有什么目的?” “好说,”沈颜回笑了笑,坦然地说道,“小女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镇北将军外孙女,沈颜回是也。” 听了这话,钳制着周德的方老爹,眼神闪了闪。 周德听了,也是一脸若有所思。 “镇北将军……”周德喃喃几声,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果然虎父无犬女,沈姑娘不愧是镇北将军的外孙女,颇有镇北将军年轻时候的风范。” 沈颜回眯眼,周德这话,像是和自己外公熟识的样子。 然而不等她多想,突然听到耳边传来破风之声。 “小心!” 伴随着一声沙哑的提醒,沈颜回蓦然弯下了腰,整个人往后面落了下去,弯成了不可思议的弧度,正好避开了原本直冲胸膛而来的羽箭。 周德趁着方老爹注意力被转移,手肘蓦然往后一击,击中了方老爹的胸膛。 方老爹一声闷哼,手上放松了力道,周德趁机挣脱出来。 方老爹还想去捉,却见到铺天盖地的羽箭朝着他们而来。 他当机立断放弃了周德,转而提起地上的一根树枝,挥动着击落周围的羽箭。 沈颜回本就因为他突然出声惊讶万分,眼下见他挥动着树枝的样子,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幅画面。 宽阔空旷的校场上,一道高大武威的身影,将手中的长枪舞得虎虎生威。 舞完以后,带着一脸的汗水,对她露出阳光般的笑脸:“回儿,怎么样,武威不威武?你可要把我们苏家枪法学会,这样就算有一天,我和你外公去了战场,你也能够保护你娘亲。” 沈颜回鼻子一酸,眼眶蓦然红了。 苏家枪法千变万化,同一套枪法,由不同的人舞起来,都会有不同的效果。 而面前之人所舞的枪法,正是已经埋藏在她内心深处,许久未见过的样子。 “舅舅……”沈颜回喃喃出声,语气中有不可思议,更多的,是深切的怀念。 练武之人大多都耳聪目明,即使沈颜回声音很小,却依然传到了身前之人的耳朵里。 只见他身形一顿,压抑的声音传来:“快扶着你的朋友进密道。” 沈颜回这才反应过来,暮云和顾景白还躺在地上,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 她只能强自按压下内心汹涌的情感,和方小石一起,将暮云和顾景白扶进了密道。 沈颜回将暮云放在地上,便想出去帮忙,却被方小石一把拉住。 “你不要出去,我爹她可以的。” 沈颜回转头,急切地拉住方小石的手:“你爹到底是谁?他……他怎么会苏家枪法?” 方小石见她这样,便知道她已经猜出来了,于是叹了口气:“这件事,还是让我爹亲口对你说吧。” 虽然她什么也没有告诉沈颜回,但沈颜回看到她的表情,却仿佛什么都明白了。 一股巨大的喜悦浮上心头,却伴随着一种恐慌,仿佛从来没有得到过糖的孩子,突然手心里出现了一把糖,既珍惜地不舍得去吃,又害怕被别人抢走。 她拼命地压制着喜悦的情绪,不让它越升越高,唯恐事情不像自己想得那般,会落得个空欢喜。 她再也待不住了,挣脱开方小石的手,便跑去了外面。 方老爹已经一个人抵御了许久,他武功高强,能将手中的棍子舞出滴水不漏的防御。 可那毕竟只是一根树枝,不比长枪,甚至比不上家里的木棍。 而对面射来的箭又太过密集,周德仿佛下定了决心,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所以丝毫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方老爹一时不察,一只羽箭擦着他的胳膊而过,划破衣服,留下了一道血痕。 沈颜回见状,连忙从树上折下一根粗一些树枝,帮着方老爹一起,抵御着射来的箭矢。 “你来干什么?”方老爹见到她,立马急切地问道。 沈颜回听他虽然可以说话,但是声音却干涩沙哑,仿佛喉咙受过什么伤似的。 “你的嗓子是什么回事?”沈颜回没有看他,而是专心抵御着箭雨,只是声音却不由得有些哽咽。 方老爹深吸一口气,咽下心头的万般情绪,强装冷硬道:“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我从小是怎么教的你?” 沈颜回蓦然流下了眼泪,然而脸上却带着笑容:“身处战场,就要放下任何小女儿心思,专心应敌。” “好!”方老爹终于笑出声来,“那就让我看看,这些年来,你有多少长进。” 沈颜回也会心一笑,故意使出这些年来所练的枪法,有心让他知道,自己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忘记他和外公的嘱托。 不一会儿,原本密集的箭雨,慢慢变得稀疏了起来,到了最后,竟然停了下来。 沈颜回哈哈一笑:“周大人,怎么?弓箭不够了?” 弓箭这个东西,原本就是皇家所致,用来在战场上杀敌的,即使周镇海能把弓弩给周德,却不会给他源源不断的弓箭。 所以,即使周德的弓弩再厉害,没有弓箭,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方老爹在一旁提醒道:“不要轻敌,他的这些官兵,都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即使没有弓箭,实力也不容小觑。” 果然,周德冷笑一声:“本官念在与诸位都是有过交情的,原本想给各位留个全尸,哪知诸位不领情,那本官就只好你们乱刀砍死了。” 说完,便下了命令:“将这几人给我除掉,谁能砍下这几人身上的哪个部分,本官就赏他多少银子。” 钱的力量果然是巨大的,有了周德这句话,他手下的官兵都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将手中的弓弩放下,抽出腰间的佩刀,便冲着两人砍了过来。 沈颜回和方老爹对视一眼,同时提起手中的棍子,和官兵们斗在了一起。 周德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突然眯起了眼睛,嘴里喃喃道:“苏在潜,竟然是苏在潜,没想到,我遍寻了你这么久,竟然一直待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如此,那今天就更不能让你们跑了。” 周德看着手中仅剩下的一支箭,从地上捡了一把弓弩,将箭放置好,架起弓弩,对准了正在专心应战的苏在潜。 然而犹豫了一瞬,又转移了目标,对准了一旁的沈颜回。 他只剩了一支箭,必须要一击即中。 “嗖”的一声,羽箭划破长空,直冲着沈颜回而去。 沈颜回没想到周德还剩了一只箭,只全心应对着面前数不胜数的官兵,没有注意到射来的长箭。 然而她却听到了长箭刺入皮肉的声音,这声音如此熟悉,同样让她头皮发麻,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她用夺来的长剑一刀劈开面前的官兵,转身接住了挡在她面前的人。 “舅舅!”沈颜回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方老爹,不,应该是镇北将军苏予升的长子苏在潜,此时被一只长箭直直地刺入了胸膛,然而脸上却挂着会心的微笑。 “我……我终于又听到……这一声舅舅了。” 说完,便晕了过去。 “爹!”方小石听到沈颜回的喊声,钻出密道,正好看到苏在潜晕倒的一幕,连忙跑了过来。 周德见射中了苏在潜,连忙喊道:“都愣着干什么?快给本官杀了他们!” 官兵们这才反应过来,再次提着刀朝沈颜回而来。 沈颜回将苏在潜轻轻地放到方小石怀里,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方小石看她埋在阴影中的脸,心中不祥的预感顿生。 “你要干什么?” 沈颜回的声音异常冰冷:“我要……杀了他们,平安将你们带回去。” 她抬起头来,眼睛通红,里面闪着弑杀的光芒。 方小石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沈颜回,她知道沈颜回武功高强,可是,对面有那么多人,即使再厉害的人,也是会累的。 沈颜回慢慢从地上捡起一把刀,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她提着刀,不闪不避地迎上了砍来的官兵。 第八十五章:醒来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沈颜回提着一把刀,面无表情地砍了下去,鲜血迸发出来,撒了她一脸。 新鲜的血液带着温热的腥气,反而更加激发了沈颜回心中的戾气。 她的舅舅,她死而复生,失而复得的舅舅,自己还未来得及与他多说几句话,决不能再被这些人伤害。 她要保护舅舅,就像小时候舅舅保护自己一样! 无数的官兵涌上来,沈颜回一刻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刀,毫不留情地将他们一个一个砍倒在地。 她的眼睛始终盯着不远处的周德,这是她的目标,她今天一定要手刃了周德。 周德眼看着她带着遇神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一步步地逼近自己,连忙退后几步,躲在一群官兵身后,急切地喊道: “杀了她,杀了她,谁能取下她的首级,本官奖赏谁黄金万两!” 那些官兵原本有些退却,然而听到这话,犹如疯了一般,朝着沈颜回而去。 沈颜回在刀光剑影中杀了许久,杀到自己双臂麻木,杀到自己浑身浴血,但面前的人却仿佛永远也杀不完一般,她的速度也在逐渐变慢。 “嗤——”对方的刀划过自己的背,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她在方小石的惊呼声中转过身去,一刀将那人砍倒,下一刻,胳膊又被人划伤,使得她差点没能握住手中的刀。 一时的恍惚,腿上又被划了一道,她将手中的刀杵到地上,费力地支撑着自己的身子。 她浑身剧痛,粗重地喘着气,呼出的气息里,充满了浓重的血腥气。 “小心!” 只听方小石一声惊呼,沈颜回余光看到一把刀朝着自己砍来。 她有心抵抗,可是那把刀的速度,在此刻的沈颜回眼中,却比平时快了几倍,快到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到了眼前。 快刀带起的风,吹起了她额前凌乱的发丝,却在接近她额头的那一刻,被一只箭射了出去。 下一刻,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沈颜回蓦然睁开了眼睛,她转头望去,只见远处火光映照了半边天,震天的喊杀声传来。 一人一马当先地直冲她这边而来,利落地解决了阻拦的官兵,如天神降临一般,来到了她的身边。 沈颜回强撑着的那口气,突然就松了。 她看到皇上不等马停稳,便从马上跳下来,朝她跑来的身影,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再也撑不住精疲力竭的身体,就这么倒了下去。 就在她将要落在地上的那一刻,一双手稳稳地接住了她。 沈颜回努力眨了眨眼,还是没能看清皇上此刻的表情。 他应该是生气的吧,自己把他孤零零地丢在驿站里,独自到龙潭虎穴涉险,若是换成自己,肯定无法原谅对方。 只希望自己这副样子,能唤起他一点怜悯。 她有很多话想跟皇上说,想跟他说自己掌握了周德的罪证,想跟他说自己救了暮云和顾景白,想跟他说自己找到了舅舅。 可是她却只留下一句“救人”,便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皇上看着她身上累累的伤痕,将她紧抱在怀里。 只差一点点,自己就要失去她了。 幸好,幸好。 然而庆幸的情绪没能维持一秒,便立马被满腔的怒火代替。 他的眼睛扫过逐渐被压制的官兵,最后移到了躲在最后面的周德身上。 皇上此次是带着赵信一同前来,他让赵信去了府衙,自己则带着人来了这里。 他所带的都是精兵良将,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决了周德所有的人马。 周德看了看那群训练有素的士兵,再看那抱着沈颜回坐在马车上的人,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明白自己大势已去,只能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喊了一声:“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冷冷地看着跪伏在地上的人,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但是他不能,若是就这么杀了他,那沈颜回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周大人,没想到,朕才刚来到这儿,你就给了朕这么一份大礼,朕一定会好好回报你的。” 说完,便带着沈颜回一起,策马离开了这里。 周德终于知道了沈颜回到底是什么人,但这也预示了他的结局,想明白这件事,再结合方才皇上的态度,他顿时软倒在地。 “舅舅——”沈颜回大喊一声,蓦然睁开了眼睛,她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平复着自己紊乱的心跳。 “姐姐,你醒了?” 惊喜的声音传来,沈颜回转过头去,只见方小石凑过头来,眼睛亮亮地看着她,“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颜回轻吐出一口气,挣扎着坐起来问道:“你爹怎么样了?” 方小石扶着她在床上坐好,帮她身后放了一个软枕:“你放心吧,皇上来得及时,又找了最好的大夫给我爹看,他现在已经没事了,大夫说,幸亏那只箭射偏了一点,没有射中心脏。” 沈颜回点了点头:“那暮云和顾景白呢?就是我救回的那两个人。” “这两人的状况严重一些,他们虽然受的伤不重,但是拖的时间太长,失血过多,伤口感染,其中一个又伤在腿上,恐怕有废了的可能。” 沈颜回皱眉:“怎么会这样?我去看看他们。” “姐姐,”方小石连忙拉住她,“你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还有精力管别人?” 沈颜回现在还没有恢复力气,挣脱不了方小石,于是急道:“我没事,不过就是力竭了而已,这些都是皮外伤。” “哼,不愧是我骠骑军的首领,被砍了十几刀,都能说成皮外伤。” 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成功让沈颜回安静了下来。 只见皇上迈步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十分冷然,他背着双手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沈颜回:“既然你没事,想必也不用人搀扶,想去看谁便自己去吧,只要你能自己站起来。” 方小石看了看冷着脸的皇上,又看了看一脸心虚,连头也不敢抬的沈颜回,弯腰对皇上行了一礼,便悄悄退了出去。 唯一一个有可能活跃气氛的都离开了,室内顿时变得更加安静了。 沈颜回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敢抬头。 她嗫嚅道:“皇上怎么来了?周德的事处理完了吗?” 皇上静了片刻,又是一声冷哼:“朕没有沈首领这般冷硬的心肠,能放着这么多身受重伤的人不管。 沈颜回撇了撇嘴,轻声辩驳道:“我也没有啊,这不是要去看看暮云他们吗?” “是啊,沈首领对任何人都关怀备至,唯独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多么伟大,值得歌颂啊!” 沈颜回实在受不了他阴阳怪气的语气,于是终于抬起头来,问道:“你刚才说,让我自己去看他们,是不是真的?” 皇上瞪着她,沉默了半晌,终于憋出一个字:“是!” 于是沈颜回掀开身上的被子,用手将自己的双腿从床上搬下来,慢慢弯下腰,穿上鞋子。 就这几个动作,已经让她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她见皇上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于是深吸一口气,扶着床柱,慢慢站了起来。 昨晚她的腿上也中了一刀,一条腿疼得厉害,肯定是不能动了,另一条腿也酸软无力,根本无法迈步。 不过,她的目的本就在此,于是她费力地往前迈了一步,然后一个没站稳,毫无悬念地往地上摔去。 沈颜回豁出去了,也不伸手去扶,只闭上了眼睛。 然后预料之中的被一双手扶住,接着身上一空,被人打横抱在了怀里。 沈颜回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皇上,满眼狡黠。 皇上咬牙:“你是故意的?” 沈颜回凑上前,对准他的嘴,“吧唧”亲了一口:“我就知道,皇上一定会在我最危险的时候出现的。” 皇上一口气憋在心里,仿佛一只被扎破了的气球,顿时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最后,他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沈颜回轻轻放回床上,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简直就是我的克星。” “皇上也是我的克星,”沈颜回突然认真了起来,“皇上的安危对我来说,比我自己的命更重要,我不能让皇上处于那样危险的境地。况且,如果皇上也深陷险境了,那谁在最危急的时刻,突然出现救下我呢?” 皇上就这么弯着腰盯着她的眼睛:“你只知道在你的心目中,我的命比你的重要,焉知在我的心目中,你的命更加重要。若是你死了,你觉得朕还有活下去的念头吗?” “如果你想让我好好活着,那就不要只想着保护好我,而是更应该保护好你自己。” 沈颜回与他对视的眼睛还算平静,然而内心却仿佛掀起了惊涛骇浪。 其实早在皇上在悬崖之上,扑倒在自己身前的那一刻,沈颜回便意有所感,只是此刻从皇上的口中亲自说出来,却让沈颜回更加震撼。 沈颜回不知道皇上对自己的感情已经深到了如此地步,一个帝王,堂堂九五之尊,为了一个女人,便要死要活。 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恐怕会让人耻笑。 可是,沈颜回却觉得一股暖流在心中流淌,让她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第八十六章:认错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好,”沈颜回笑着应下,“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保护好自己。” 皇上见她虽然答应得痛快,但嬉皮笑脸的样子,没有一点可信度。 “那这次是不是应该给你点惩罚?让你长长记性?” 沈颜回眨了眨眼,装无辜:“什么惩罚?我都已经这个样子了,皇上还要惩罚我吗?” 皇上顺着她的话,想起她昨晚一身是血的样子,也有些不忍。 沈颜回见他似乎有所松动,于是当机立断凑过去,再次对着他的嘴“吧唧”一口。 然后撤回来,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 “就这样?”皇上突然开口,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 沈颜回挑了挑眉,看着他暗含火光的眼神,又看了看大敞着的门,有些犹豫:“这里这么多人……” 皇上却再也等不了了,一把按住她的后脑,对她实行了一场“惨无人道”的惩罚,直将她惩罚得脸红心跳,喘息连连才肯罢休。 皇上见她这副样子,才终于放过了她,否则再进行下去,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惩罚谁。 于是两人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说说话。 “方小石的爹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舍出性命去救你?” 两人之间有很多话要说,然而这件事却是皇上最关心的。 提起这件事,沈颜回脸上便是压制不住的兴奋,她一把抓住皇上的手,满脸激动:“他是我舅舅,是我亲舅舅!” “你舅舅?苏在潜?”皇上皱眉,“他不是跟你外公一起去了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确定,他就是我舅舅,我问过方小石,方小石说让我亲自去问舅舅,等舅舅醒了我再去问他。” 皇上点点头:“若他真的是你舅舅,那很多事就有解释了,为什么方小石会如此忠诚地帮助我们,为什么周德会如此疯狂地对你们痛下杀手。” “等等,这和周德有什么关系?”沈颜回突然打断了皇上。 “你有所不知,”皇上看向她,“赵信曾告诉我,周德曾经是周镇海麾下的人,帮周镇海干过很多为人不齿的事情,其中有一件,便是诬陷你外公的帮凶。” 沈颜回顿时瞪大了眼睛,握紧了拳头。 “ 周镇海有一项技能,便是能将别人的字迹,模仿得仿若本人一般,诬陷你外公的信件,便是出自他的手。” “竟然是他?为什么?我昨天晚上为什么没把他给杀了?”沈颜回拳头握得越来越紧,恨不得回到昨天晚上,拼尽全力也要杀掉他。 皇上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他温柔地对沈颜回道:“你放心,你不是已经找到他的罪证了吗?朕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沈颜回深吸了几口气,才将内心的愤怒勉强压下去。 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昨晚你们为什么会提前进城,又是怎么知道我在那个地方的?” 皇上斜了她一眼:“你临走之前与朕说的那些话,其实朕都听到了,但你点了安神香,朕努力想睁开眼睛,却始终都睁不开,你可知道朕当时有多么焦急?” 沈颜回避开皇上责怪的眼神,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咂了咂嘴。 皇上接着道:“后来朕始终都没有完全睡着,等安神香烧完,朕终于清醒了一些,勉强睁开了眼睛,制止了要接着点香的马啸天。” “但那时候,你们早就已经进了城,朕若是贸然闯进去,对你们反而不利,所以朕便写信催促赵信加快速度,赵信接到信,提前半天来到了驿站附近。朕也没让他们停留,当晚便进了城,可是去了府衙才知道,周德带人去捉贼了,朕料到是你,于是便让赵信留下来善后,朕带着人来救你了。” 沈颜回听了,心里感动,可是随即又想到,皇上这般匆忙,肯定没有时间休息,于是焦急地问道:“那你的伤怎么样了?” 皇上叹气:“我没事,赵信所带的队伍里,有宫里的太医,已经给我医治过了。” “那就好,”沈颜回松了口气,随即又皱起了眉头,“赵信这人,虽然表面上对你忠诚,但实际他并不可信。他之前对周镇海如此忠心,后来也是说背叛就能背叛,况且,他应当是已经投诚了太后,所以我舅舅的事,绝不能让他知道。” 皇上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昨天去救你的时候,我把他给支开了,现在也是把你们安排在了方小石家里,这些他并不知情。” 沈颜回接着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审问周德?” 皇上叹了口气:“你现在受了伤,好好养伤便是,周德的事情,就交给朕来处理吧。” “不!”沈颜回断然拒绝道,“若是之前的话,我绝对不与皇上争,可现在让我知道,周德是害死我外公的关键,我又怎么可能放任不管?若不能亲自手刃了周德,我绝对不会甘心的。” 皇上看了她良久,看到她眼中的坚定,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她,于是只能妥协:“罢了,你想去就去吧,但要等你的伤好了以后。” “好。”沈颜回爽快地应了一声,终于露出了笑脸。 她昨晚用尽了力气,身上又多处负伤,说了这许久的话,便感觉有些体力不支。 皇上见她脸上现出疲色,于是将她放倒在床上,帮她盖上了被子。 “睡吧,不管什么事,先睡醒了再说。” 沈颜回点了点头,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等她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全黑了,方小石为她端来了一碗粥。 “这是皇上让我煮的,知道你爱吃甜,还让我特地放了两勺糖。” 沈颜回微微笑了一下,端过粥来,慢慢喝着。 方小石站在一旁,犹犹豫豫地问道:“姐姐,跟着你的那位胡统领,已经在外面跪了一天了,是不是可以让他进来了?” 沈颜回喝粥的手顿了一下,诧异地抬起头来:“胡挺?跪了一天了?谁让他跪的?” 方小石无奈地说道:“并没有人让他跪,是他自己觉得对不起姐姐,所以自愿在外面领罚。” 沈颜回将勺子放进碗里,对方小石摆了摆手:“快让他进来吧。” “好。” 方小石出去了,不一会儿,胡挺跟在后面走了进来。 一个身高八尺的大汉,此时一副低头耷拉脑的样子,仿佛受了欺负的小媳妇一般。 沈颜回看到他这模样,就觉得好笑,这人也不知道在外面跪了多久,估计白天皇上来的时候,早就看到了他,之所以没有提起他,估计也是心中有些埋怨,想要刻意磨磨他的性子。 刚刚走到沈颜回的床边,胡挺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吓了前面的方小石一跳,连忙避到了一边。 “你这是干什么?”沈颜回看着胡挺刚硬的脸上,露出怆然欲泣的表情,又好笑又无奈地问道。 “我对不起老大,老大信得过我,才会带着我一起进城,在周德这个老狐狸面前做戏,让他露出狐狸尾巴,可是我却没有保护好老大,不仅让老大你受了重伤,还差点被周德那老王八蛋害死,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老大你惩罚我吧!” 说完,便“砰”的一声,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这下,就连沈颜回也被吓到了,她连忙让方小石将他扶起来,苦口婆心地劝道:“昨晚的事情纯属意外,说起来也怪我,乍然听到暮云和顾景白的消息,没来得及和你商量,就贸然去救人了,没想到被周德逮了个正着,那样突发的情况下,任谁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不怪你。” 即使沈颜回这样说,依然没能让胡挺开心起来,他低头嘟囔道:“可昨天那种情况,如果是袁青山的话,一定会做的比我好,也不会让老大你受这么严重的伤。” 沈颜回挑眉,没想到,胡挺看似五大三粗的样子,竟然还有如此细腻的少女心思。 沈颜回觉得好笑,她的确因为自己外公的事情,对袁青山另眼相看,而且袁青山此人武功高强,性格稳重,她也确实更器重他一些。 没想到,胡挺竟然注意到了这些,而且暗地里还在暗暗较劲。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抬起头来,看着胡挺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没错,在处理这些事方面,袁青山确实比你更加老道,若是他的话,的确有可能做得更好。” 胡挺听了,头埋得更低了。 沈颜回没有安慰他,而是接着道:“可是,若是上了战场,他便不如你了。” “他有他的智力优势,可以分析战况,制定战略;你有你的体型优势,可以在战场上以一敌百,你只要出现在战场上,就仿佛给我方的将士吃了一颗定心丸,大家更愿意跟着你一起战斗。” “所以,术业有专攻,你不必妄自菲薄,我们骠骑军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一定会有你发光发热的时候,你若是再这样自我厌弃,那我就要怀疑我的眼光了。” “不!”胡挺倏地抬起头来,看向沈颜回,“老大,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沈颜回看见他眼中重新焕发光彩,欣慰地点了点头。 第八十七章:开审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胡挺垂头丧气地进来,最后兴高采烈地出去了。 沈颜回看着他高兴得仿若孩子一般的背影,轻笑着摇了摇头。 接着,她便察觉,方小石从刚才开始,就没有说过话,于是她轻唤了她一声:“小石,你怎么了?” 方小石抬起头来,面容纠结地看着沈颜回,试探地问道:“姐姐,你应该……不只有镇北将军外孙女这一个身份吧?” 沈颜回挑了挑眉,轻笑了一声:“你若是这么问的话,那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我确实不只有这一个身份。” “那……”方小石既想问,但又怕触及到什么隐秘,所以百般纠结。 沈颜回看出了她的顾虑,拉着她的手坐在床上,对她道:“我原本只是很喜欢你的性格,所以想着认你做干妹妹,能和我做个伴挺好的,现在我认出了舅舅,你又是舅舅的女儿,那么你就成了我真正的亲人,所以我们两个之间,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就好了。” 方小石听了,心里很是感动,苏在潜并不是自己亲爹,所以实际上她和沈颜回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但是沈颜回肯承认她这个妹妹,那就表示她并不在乎这些。 于是,方小石便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疑惑,全部和盘托出:“姐姐是镇北将军的外孙女,自然不同于寻常女子,你有着高强的武功,过人的智慧,这些虽然让我敬佩,但也实属正常。” “可是,当我发现你与皇上相处起来,也仿佛普通朋友一般,而且像胡统领这般厉害的人物,也能为你马首是瞻,所以我觉得,你应当是另有身份的。” “但其实这个身份对我来说,并不是很重要,即使你没有任何身份,我也愿意跟在你身后,只是我想知道,同样身为一个女子,你能够做到什么地步?这对于一直怀疑女子身份的我来说,十分重要。” 沈颜回听着她的心里话,觉得十分熨帖。 方小石这个人,虽然表面看着机智果敢,但其实内心十分敏感,毕竟她从小因为自己女子的身份,受尽了委屈,可偏偏女扮男装之后,便顺利了许多。 所以她会有这样的怀疑,是十分正常的,可是,沈颜回却必须要让她摆正这个思想。 于是她便将自己所有的经历,与方小石说了一遍。 包括自从自己外公出事之后,她便发奋练功,对抗自己父亲和姨娘的事;进宫成为皇上的妃嫔,和皇上一起合作,只为让外公沉冤得雪的事;报仇失败后,假死出宫,成为骠骑军首领的事,全部说了一遍。 方小石听了以后,大受震撼,她一开始就知道沈颜回不简单,却没想到,她的经历竟然这般传奇。 毕竟她所经历的这些事情,随便拿出一件,就可以编成一本话本子,广为流传。 沈颜回抓住还处于震惊当中的方小石的手,语重心长道:“虽然在这个世道,女子的地位远远不如男子,但我相信,只要我们自己不妄自菲薄,肯去努力对抗命运,那总有一天,我们能够帮助女子争取到更大的利益。” 方小石茫然地看着她:“怎么争取?” 沈颜回轻笑:“自古以来,只要提到上战场,那都是男子的事,但现在皇上的骠骑军是我在做主,骠骑军早晚有一天会成为国家的主力军,我只要在骠骑军一天,就会给更多想要与命运争斗的女子机会,让她们也进入军营,我要让世人看看,男子能做到的事情,我们女子一个不落地都能做到,我要让国家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女子的身影,到那时候,谁还敢瞧不起女子?” 沈颜回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的,是自信的光芒,是对未来的无限向往。 这种热血的眼神,传染了方小石,点燃了她的斗志,让她也不由自主地和沈颜回一起,期待起了这种美好。 三天后,皇上终于开始提审周德,但是沈颜回伤的太重,身体还未恢复,皇上三令五申,让她不许走动,在家好好养伤。 然而沈颜回又岂是能乖乖听话之人? 此时府衙公堂之上,皇上端坐在主位,兵部尚书赵信坐在下首,旁边立着一排手拿长刀的士兵,个个威严肃静,气势逼人。 周德再被押上公堂的那一刻,便被这肃穆的气氛,压得喘不上气来。 但好歹他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而且这是一场事关他生死的对峙,他必须咬死也不能松口,绝对不能暴露自己的真面目。 这时,皇上拿起桌子上的惊堂木,骤然一拍,声音冰冷的问道:“周德,你可知罪?” 周德连忙磕了几个响头,连连求饶道:“皇上饶命啊,微臣实在不知,自己到底犯了何罪。” 其实,就连坐在皇上旁边的赵信,也是一脸茫然。 从一开始,他接到皇上的命令,让他带着所有的人马,大张旗鼓地前往江南,而皇上在暗地里先行一步的时候,他就曾反对过。 这毕竟是九五至尊的皇上,若是在路上发出了什么意外,或者到了江南发生什么事情,伤到了龙体,那不就是他的责任? 况且,他也担心太后会在这个时候施压,让他趁机杀了皇上,那他到时候,到底是杀还是不杀? 好在太后没有糊涂到这个地步,可是别人就未必有这份清醒了。 但是皇上的命令既然已下,那他反对自然是没用的,所以他这一路担惊受怕的,就怕皇上出什么意外,他这里不好交代。 好在最后他与皇上成功汇合,但不知道皇上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刚刚进城,便迫不及待地把人抓了起来,难不成,是已经掌握了周德的罪证? 这样想着,便听到皇上开口道:“朕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把人带上来。” 不一会儿,胡挺便和方小石一块被带了上来。 皇上眯着眼问道:“周德,你可认识这两人?” 周德看到胡挺,便立刻恶人先告状道:“微臣当然认识,这人自称是兵部尚书赵大人,一进城,便要求吃山珍海味,逼着微臣到处借钱请他吃饭,而且他还带着一个……” “啪——”一声巨响,皇上用惊堂木拍了一下桌子,打断了周德的话。 “朕不妨告诉你,这人是朕的人,朕派他前行几天,到城里来试探周大人,没想到,周大人竟如此经不起试探。” “胡挺,你来说说这几天的所见所闻吧。” 胡挺低头应了一声,便开始娓娓道来:“属下假借了赵信大人的身份来到城里,周大人一开始表现得十分清贫,吃得寒酸,住得也寒酸,属下对他百般试探,也没有使他露馅。” “后来属下吃了周大人所谓借钱置办来的宴席,不小心得了鼠疫,便把那无良的米铺老板抓了起来,可是这个时候,周大人却表现的十分心虚,为了不让属下提审米铺老板,不惜用重金贿赂属下……” 说到这里,胡挺呈上手中端着的木盒,“这个木盒里,放的便是周大人送给属下的银票。” 一旁的侍卫接过盒子,放在了皇上面前。 皇上掀开盒子,只见里面放着一沓银票,每一张都是大值的面额,加在一起,数量十分可观。 于是皇上冰冷的眼神倏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周德:“周德,朕倒想问问你,这么多的钱,你是哪来的?” 周德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十分委屈:“皇上,微臣冤枉啊!事情绝对不是他所说的那样,当时中了鼠疫的,根本就不是这位大人,而是这位大人带来的美人,这位大人对那位美人十分关切,可以说是有求必应,为了满足美人的要求,微臣尽心尽力了。” “可是谁知道,那米铺老板老板道貌岸然,竟然拿被老鼠爬过的米出来卖,这件事微臣之前毫不知情,但事情毕竟是发生在微臣管辖的地带,而且这位大人还威胁微臣,说要是皇上知道这件事,一定不会放过微臣,微臣心中忐忑,迫不得已,只能挨个去求了所有的商贩,这才凑足了这些赢钱,给了这位大人。” 皇上眯眼,他早就知道周德不会如此轻易认罪,但也没想到,他竟如此巧舌如簧。 “哦?你的意思是,这些钱不是你的,是你东拼西凑而成的?” “没错啊,皇上。” “那朕倒想问问,那些商贩为什么会答应给你钱?可是你许了他们什么好处?” 周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嚎道:“皇上明察啊,这次出事的毕竟也是商贩,若是被皇上定了罪,那其他的商贩也怕受到牵连,所以大家也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罢了,虽然有投机取巧之嫌,但却罪不至死啊,皇上!” “皇上若是不信,倒可以派人去找外面的商贩问问,到底是不是像微臣所说的这样。” 皇上咬牙看着周德,一时沉默不语,良久,终于沉声道:“派人去查!” 赵信找了几个利索的,快步跑了出去。 公堂上顿时一片安静,只留下周德喊冤的声音。 第八十八章:审讯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不一会儿,去调查的侍卫压着几个商贩回来了。 那几个商贩都是当地人,哪里见过当今天子,进来公堂,连头也不敢抬,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堂下何人?”皇上威严的声音响起。 “草民李富民,是悦来客栈的掌柜。” “草民赵洪天,是浣花布庄的老板。” “草民孙淼,是飘香茶社的掌柜。” “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看见跪在下面,战战兢兢的几人,沉声问道:“朕听说,前两天米铺老板出事,是你们几个凑了钱,让周知府贿赂赵大人,才把这件事给揭过去的?” 三人听了这话,脸上均露出慌乱的表情,刚才自称李富民的掌柜,倒是里面颇有胆色的,他哆哆嗦嗦地开口道: “皇上赎罪,草民等已经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哦?这么说,你们承认这件事是你们做的了?不是周知府威胁你们的?” 李富民听了,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慌乱地说道:“这怎么可能呢?周知府自从上任以来,一直兢兢业业,两袖清风,怎么可能威胁我们呢?是我们几个人担心米铺老板的事闹大,会影响我们的生意,这才把钱强塞给的周大人,周大人一开始还义正言辞地批评了我们,是我们百般劝说,周大人才同意接下了钱。” 皇上看了一眼周德,他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看不清此刻的表情。 “你可知道,胆敢贿赂朝廷命官,这是要杀头的死罪。” 皇上眯着眼睛缓缓的说道,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危险的意味。 然而李富民面上已经吓得雪白,却依然没有改口:“草民知错,皇上饶命啊!” 整个公堂再次陷入了一片沉默。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站在后方的方小石,却突然跪了下来。 “启禀皇上,草民有话要说!” 皇上抬眼,看向方小石,今天的方小石似乎憔悴了一些,脸色蜡黄,面无血色,仿佛几天几夜都没有睡觉一般。 看到她的样子,皇上危险地眯了眯眼睛,静了一瞬,才终于开了口:“堂下何人?” 方小石的嗓子也有些沙哑:“草民名叫方小石,是衙门里的师爷。” “你想说什么?” “草民要揭发周德,贪赃枉法、鱼肉百姓!” 听了这话,周德抬起了头,看向方小石,眼睛里一片平静,却也隐隐透露出危险的气息。 他没想到,自己把一切都计算好了,却突然杀出了个程咬金。 还没有资格出现在这种场合,只能跟随人群一起站在外面的史县令,听了方小石的话,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立刻冲进公堂,把她给提溜出来。 皇上不管众人如何反应,只问道:“你有什么证据吗?方才几位掌柜,可是都说周大人是个清风明月的好官,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成了鱼肉百姓之人了?” 方小石直视着皇上道:“他们当然会说周知府是个好官,因为草民身在衙门,亲眼看到周德和他们官商勾结,他们定期给周德上交贿款,周德则保他们生意兴隆。” “至于那些不肯给他贿赂的商人,生意则渐渐没落,最后无一例外,全都以破产结局。” “镇上的百姓更是没什么好日子过,种地的农民没有那么多钱给他,就只能提高税款,别的地方纳税至高三成,我们这里要收五成,若是赶上旱涝,剩下的粮食,根本就不够吃的,最后逼得百姓都成了山上的土匪,然后被周德以剿匪的名义,将他们全都除去。” “此等奸邪小人,却因为有商人们的作证,一直苟活到现在,还请皇上为城里的百姓做主啊!” 方小石说完之后,公堂上没有人敢再出声,就连外面旁听的百姓,都渐渐安静了下去。 每个百姓的脸上都露出迟疑的表情,像是想说什么话,却又在顾虑着什么。 皇上转向周德,沉声问道:“周大人,你可有话要说?” 周德低垂着头,突然笑了一声,然后笑声越来越大。 他抬起头来,笑眯眯地看着一旁的方小石:“方师爷,你竟然在这里振振有词地质控本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受贿的人应该是你吧?” 方小石转头看他。 周德继续说道:“方师爷你自从做了师爷以后,每次有人托你办事,你不是都要收取贿赂才肯帮忙吗?这件事,四里八乡的百姓应该都知道吧?怎么?这是要恶人先告状吗?” 方小石平静地与他对视,刚想开口,便听门外旁观的百姓中一阵骚乱。 赵信在一旁出声喝道:“怎么回事?肃静!” 人群往两边分开,露出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她对着公堂喊道:“皇上,皇上啊!草民有话要说!” “放她进来!” 有了皇上发话,门口的官兵不敢再拦,将她放了进来。 老人进来以后,颤颤巍巍地跪在了地上。 皇上放缓了声音问道:“老人家,你有什么要说的?” 老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皇上啊,老身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虽然没什么能耐,但一直老实本分,也因为老实,有幸娶了一个漂亮媳妇,可谁知,这媳妇却被周大人的儿子给盯上了。” “那周毅对我儿媳妇百般骚扰,我儿媳妇抵死不从,却没想到竟然被周毅迷晕了,扛进了府中。事后,我那可怜的儿媳妇便自杀了,我儿子知道了这事,一时冲动之下,便把那周毅给打了。” “周大人知道这事以后,非但没有给我们做主,反而将我儿子关了起来,对外还说我儿媳妇与别人偷情,我儿子一气之下,杀了奸夫。” “我儿子就这么被冤枉进牢里,而且还不许我去探望他,幸亏了有方师爷在,虽然方师爷是收了钱,但我清楚的很,就我给的那三瓜俩枣,根本不够牢里那些人层层剥削,都是方师爷帮我垫上的。” “有了方师爷帮忙,老身终于进了牢里,见到了我儿子,可是我那可怜的儿子,已经被他们折磨得不成人形了,没过两天,就这么去了……” “皇上,你可要为草民做主啊!” 有了老人的一番哭诉,外面也有人跟着喊了起来。 “没错,方师爷虽然会收钱,可她是真心实意地帮我们办事的。” “对啊,整个府衙可不止她一个人收钱,但其他人都是钱收了不少,但是事情却没办成。” “求皇上不要治方师爷的罪!” 最后,外面的百姓竟然一个个全都跪了下来,为方小石求情。 没有人发现,藏在角落里的一人,看到这情景,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方小石跪着转向门外的百姓:“多谢各位求情,方小石何德何能,能够得到大家的信任,是我之幸。” 她再次转向皇上:“但草民唯一的愿望,便是能够揭发周德的罪行,让无辜的百姓,不再被迫害,能够过上正常的生活,让坏人能够得到应有的惩罚,这样,就算皇上要治草民的罪,那草民也毫无怨言!” 说完这话,方小石便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皇上听到这动静,狠狠地皱了皱眉,然而还未等眉头解开,便见跪在地上的方小石晃了晃身子,朝着地上摔了下去。 皇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净是担心和关切。 幸好,方小石没能摔在地上,被身后的胡挺及时扶住了。 只是坐在下面的赵信,看到皇上这副样子,疑惑地挑了挑眉。 皇上紧皱着眉头开口道:“既然身体不适,那就下去休息吧,这里用不着你了。” “不!”方小石虚弱地开口拒绝,“草民还有一证人,可以证明方才草民对周知府的指控。” 皇上暗暗咬了咬牙,瞪了方小石半晌,最终冷声道:“你有什么证据,尽管呈上来吧,来人,赐座!” 此话一出,不仅赵信震惊,就连跪在地上的周德也慌了神。 皇上这话的意思,便是要为她做主的意思。 周德心里一阵不祥的预感,但随机想到,就算任由方小石说,他又能拿出什么证据? 自己做事一向谨慎,就算她把密室的事说出来,他也不怕,昨晚他早就命人把密室里的东西给挪走了。 不一会儿,一人便被压上了公堂。 见到这人,周德一直平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痕,就连他身后三个掌柜也全都瞪大了眼睛。 竟然是米铺老板?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方小石看到几人的表情,故意问道:“周大人还有几位掌柜,此人你们可熟悉?” 周德没敢接这话。 皇上问道:“这是何人?” 方小石道:“这人便是之前犯事的米铺老板,徐青。” “哦?”皇上疑惑,“朕怎么听说,这人已经死了?” “没错,”方小石道,“这人之前以次充好,卖被老鼠爬过的大米,导致这位大人得了鼠疫,所以被大人关了起来。” “可是我们的周大人做贼心虚,唯恐徐青在牢里说出对他不利的事情,所以便想派人要去杀了徐青,幸亏这位大人早就料到了周德的行为,把人救了下来。” 皇上看向方小石所指的胡挺,胡挺低头应下了。 于是皇上转向徐青,沉声问道:“徐青,方师爷所言是否属实?” 第八十九章:暴露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徐青慌忙回道:“回皇上的话,方师爷所言句句属实,但是皇上明鉴,草民原本也是一个本分的生意人,但是自从周大人来了以后,每年都逼着我们不得不交大额的税款,这年头生意难做,为了凑足给周大人的税款,草民也只能以次充好,求皇上饶命啊!” 皇上一拍惊堂木:“放肆,简直是强词夺理,周德逼着你们交税款,你们便去戕害老百姓?你让朕饶你一命,那朕就给你个机会,你说清楚,周德还逼着你们做了什么?快点从实招来!” 周德跪在地上,面容虽然还能勉强保持平静,但背上却早已冷汗一片。 徐青为了活命,一点也不落地如同倒豆子一般,将他们那点事,全都抖搂了出来。 “回皇上,草民和他们三个,都是周大人的心腹,周大人帮助我们除掉竞争对手,我们把挣来的钱和他五五分账,其实以次充好的把戏,我们一开始并不敢做,但是周大人说会帮我们兜底,所以我们才会越来越大胆,之前也闹出过人命,但是有周大人在,我们永远都不用担心受罚……” “你放屁!” 周德气急败坏地打断了徐青的话,他跪着往前膝行了两步,慌乱地说道:“皇上,皇上,你不要听他的片面之词,皇上可以问问我身后三位掌柜,此事绝不是真的。” 后面三位掌柜也连忙接话:“皇上明鉴,确实不是这样的,皇上不要听他胡说。” “我胡说?”徐青被这几人一起反驳,也忘了害怕,毫不相让地与他们对峙,“我在出事以后,周德第一个派人到牢里来杀我,若他不是做贼心虚,又怎么会想要杀人灭口?” 他又转向三位掌柜:“几位也都是在商场上叱诧风云的人物,焉能不知兔死狗烹的道理?今天我出了事,他能丝毫不念及往日情分,置我于死地,若是哪一天换了你们,你们觉得,他还会手下留情吗?” “如此过河拆桥的小人,不值得你我如此拼命维护!” 三位掌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确实不知道周德想要杀了徐青的事,周德对他们说,徐青是被赵大人泄愤所杀。 现在听到徐青亲口所言,几人也不由得心里发凉,若是周德真的如此绝情,那万一东窗事发,他极有可能将所有的事都推到他们身上。 到时候,他还是那个清白廉明的周知府,但他们却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但是,若是他们此刻反水,那不就表明了之前是在欺君罔上? 而且他们帮周德做了这么多坏事,皇上又怎么会放过他们呢? 徐青与他们比较熟,看出了他们的松动,于是加了一把火:“你们放心,皇上圣明,若是你们主动坦白,皇上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况且今天这里有这么多百姓作证,周德今天绝对跑不了,你们若是执意要和他一伙,就不怕皇上一块治你们的罪吗?” 这话,是沈颜回派人教他说的。 果然,这话一出,三人立马败下阵来,不管之前徐青把自己说得有多么惨,但终究没有伤到他们的利益。 但现在一旦涉及到了自己,几人便再也装不下去了。 “皇上饶命,我们坦白,是周德,是他威胁我们的,他说皇上这次来就是例行公事,简单地问问话罢了,若是我们帮他隐瞒过去,那大家自然都好,但若是隐瞒不过去,被皇上发现了,那我们也要跟着他一块下狱。” “你们……” 周德指着几人,脸上满是被背叛的不可置信。 皇上一拍惊堂木:“那之前徐青所说的,可否属实?” “是真的,全都是真的,”还是方才出声的李富民,但他此刻的说辞,却与之前完全不同。 “周德这几年一直在拼命敛财,然而敛来的钱财,却不只是一个人花,而是把一部分偷偷地送往别处,草民也是多方打听,才知道……” “小心!” 李富民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声惊呼打断,接着他便感觉脖子一凉,抬头便看到自己脖子处的鲜血喷溅了出来。 周德就在自己面前,冷冷地看着他,手中的匕首还沾着血。 李富民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便倒了下去。 后面的百姓见状,立马尖叫了起来,转身就想跑,可是却被后面不明所以的百姓挡住,一时乱做了一团。 周德杀了李富民,立马又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徐青。 徐青心口一凉,还未来得及逃走,便见周德已经逼到了眼前。 眼看匕首就要划过自己的脖子,徐青感觉身后被人狠狠拉了一把,立马往后弯下了腰,正好避过了这一刀。 接着,他便被人用力扔了出去。 他摔在地上,立马往前爬了两步,躲到了安全的地方,偷偷看着公堂中间的场景。 原来,方才救了自己的是方师爷,没想到,方师爷看着精神如此不济,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方小石将徐青扔出去以后,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捂着手臂,喘着粗气。 周德见到是她,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立马转换目标,向她击去。 方小石没动,她身后的胡挺立马上前,对上了周德。 周德怎么也是在战场上混过的,武功也不错,而且此时处于鱼死网破的状态,竟然堪堪与胡挺打了个平手。 方小石见状,心里焦急,却心有余力不足。 突然,一只手臂扶住了自己,她转头望去,却见到皇上来到了她的身边。 “这里这么多官兵,用不着你逞英雄!” 皇上声音冰冷,然而扶着她的动作却十分温柔 。 “方小石”轻笑了一声,用回自己本来的声音:“皇上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 原来,这个方小石,竟然是沈颜回易容而成的,但她的易容术本不怎么高明,于是索性将自己易容成了一副病容。 幸而与她离得近的几人和方小石都不怎么熟悉,唯一一个熟悉点的周德,也没什么精力去关注她。 所以,她成功骗过了所有人,却没想到,还是被皇上发现了。 “哼,一副病怏怏的样子,除了你还能有谁?” 沈颜回苦笑,她现在的确还病怏怏的,只不过救了一个人,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那边胡挺还在和周德打得难舍难分,其他的官兵已经将两人团团围住,却不敢贸然上前,只因两人武功高强,他们根本插不上手。 胡挺今天上公堂,没有防备周德会突然发难,所以并没有带武器,此刻与拿着匕首的周德,赤手空拳地对决。 然而他对着周德击出一掌,却突然闷哼了一声,收回手来一看,手心里黑了一片。 “卑鄙!”胡挺气急,没想到周德竟然会暗箭伤人。 周德眯了眯眼,见他中招,没有多做停留,转身拿着匕首冲破官兵的包围,朝着沈颜回而去。 那边沈颜回余光瞥见寒光一闪,想也没想推开身前的皇上。 她侧过身子,避开匕首的锋芒,然后伸出手掌,用手腕处击向对方的手腕。 这一击若是在平常,不说将对方手腕撞断,也绝对能让他松开手中的匕首。 然而她今天却没有这个力气,只面上让周德的手腕偏了几寸,堪堪避开了匕首。 周德见她已然无力,于是转手再进一步,再次向她击去。 沈颜回连忙回身闪躲,然而匕首顺着她的转身,却划过了她的头发,将她梳得高高的马尾划散,一头青丝披落下来,铺满了瘦削的肩膀。 周德见状,愣了一愣,然而就在这愣神的功夫,一把长剑从后心处刺穿了他的胸膛。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处露出的剑尖,满是不甘地倒了下去,露出了他身后一脸冷然的皇上。 皇上松开了手,看着地上已然死去的周德,扬声道:“扬州知府周德,贪赃枉法,甚至妄图伤害龙体,罪无可恕,判处死刑。” 躲在不远处偷看的几位掌柜,看看周德的尸体,又看了看李富民的尸体,不由得一阵后怕。 周德的事算是落下了帷幕,然而立马又有了新的问题。 衙门师爷方小石,竟然是个女人! 还未来得及逃走的百姓,见周德已死,放下心来,看热闹的心思又浮现了出来。 方小石竟然是个女人?女人竟然也会武功,女人竟然也可以进衙门? 甚至有个别心思龌龊的,不由得想起史县令对她的态度,小声嘀咕道:“怪不得史县令对她这么好,是真的不知道她的身份,还是早就知道了,打算金屋藏娇?” 听到他的嘀咕,旁边的人也接话道:“这你就不懂了,会武功的女子难得,若是能将这样的女子收服了,必然滋味非同一般。” 两人说完,心照不宣地一同笑了起来。 然而这话却被旁边的人听到,于是大声反驳道:“你们怎么能这么说方师爷?方师爷平时对我们多有关照,就算是女的又怎么样?不比有些男的要好多了?” 那男子听了,颇为不服地哼了一声:“我可没有受过她的关照,帮人忙还拿人钱财,这是帮忙呢?还是打劫呢?” 第九十章:落幕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这话说得可笑,之前这些人以为方小石是男人的时候,都为她的行为解释,可仅仅是换了个性别,便仿佛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你——”那帮方小石打抱不平的妇女,听了这话,指着男子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躲在人群中的史县令,听了大家的议论,害怕波及到自己,默默地退出人群,三两步溜没了人影。 而一直躲在角落里的真正的方小石,见了这种情景,眼里的光亮瞬间暗了下去。 倘若现在站在公堂中间的,是真正的方小石,恐怕早已在这里待不下去,捂着脸跑出去了。 但很可惜,现在这人并不是方小石,而是沈颜回。 于是她丝毫没有躲闪地走向那男子,迎着男子警惕的目光,站在了他的面前。 男子虽然知道她现在是女的,对她颇为不屑,但是方小石的武功,他们都是知道的,所以心里还是有些畏惧。 “你……你想干什么?我说得难道不对吗?你还想打人不成?” 沈颜回当然没有打他,她只是微微一笑,温和地说道:“你说你说得都对,是指的那一句?如果你说的是我拿钱办事的事情,那我肯定承认,但是其他的,我一概不认!” 那男子见“方小石”没有打他的打算,想到皇上还在这里,估计她也不敢乱来,于是胆子大了不少,对着她叫嚣道: “你不承认也没用,你一个女子,如果不是史县令对你多加照顾,你能成为师爷?还是女子好啊,什么也不用干,就能达到男子干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够达到的高度。” 沈颜回冷冷地看了他半晌,突然勾唇一笑:“什么也不用干?那我请问,我当初一夜之间剿灭山上所有的山贼,使得整个县城恢复平静,不再担惊受怕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男子被她一问,顿时语塞。 沈颜回却不打算放过他,她了解方小石所有的经历,于是语气更加咄咄逼人地问道:“我再请问,当我帮助村民在衙门里打通关节,让他们能够见到亲人的时候,你在哪里?” “当我在衙门里规劝着史县令,让他不至于太过糊涂,冤枉好人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潜在府衙里,暗中搜寻周德贪赃枉法的证据,解救受苦受难的百姓时,你又在哪里?” 沈颜回每问一句,那男子的脸色便难看一分,到了最后,直接涨成了猪肝色。 他吞吞吐吐地狡辩:“我……我又不是衙门里的人,想干也干不成,所谓在其位谋其事,你在这个位置上,自然要做这个事情。” 沈颜回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在其位谋其事,我是衙门中人,所以我理所当然为百姓做事,可是既然这样,你又为何拿我是女子来说事,说我什么也不用干,就达到了男子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呢?你嘴里所谓的男子,为何不去做这些事呢?” “对啊,在其位谋其事,你一个读书人,读了一辈子书,连个乡试都过不了,你还好意思说人家?” “没错,人家就算是女子,也是确确实实为大家做事的,你呢?成天说自己高中了以后,会怎么怎么样,结果就是仗着读书人的身份,在家里什么活也不干,都交给自己的妻子去打理,这才让自己的妻子积劳成疾,最后不治而亡的。” 这些话,彻底将男子说得无地自容,他看了看周围对他指指点点的人,羞愧难当地捂着脸跑了。 沈颜回深吸一口气,扬声对所有人道:“各位乡亲,我方小石在这待了这么多年,什么品性大家应该都清楚,今天若不是被人逼到了这个份上,我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对别人宣扬,我曾经为大家做过什么事,我只希望能尽我所能,尽量帮助大家多做点什么,这与我是男是女无关。” “如果有男子能和我一起为大家做事,我很高兴,也乐意帮忙,但是既然没有,又何必要否定我的所作所为呢?” “男子可以建功立业,施展抱负,女子也一样可以,我们本质上都是人,只有能力高低,没有贵贱之分!” 沈颜回说完这番惊世骇俗的话,整个公堂一片静默。 这是公堂之上,皇上还在这里,竟然说出没有贵贱之分的话,岂不是硬往钉子上撞? “好!”人群中传出一声叫好,众人转头望去,看到这叫好声,正是方才帮方小石说话的妇女。 有了一个人带头,其他人纷纷响应,虽然叫好的多是女子,但沈颜回觉得够了。 她看向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她知道,她一定都看到了,也都听到了。 下一瞬,她的眼前便渐渐模糊起来,紧接着身形晃了晃,直直地往地上栽去。 众人发出一声声尖叫,然而有门口的官兵拦着,他们都进不去。 不过,沈颜回没有摔在地上,因为有人及时上前接住了她。 等众人反应过来那是谁,顿时吸了口凉气。 竟然是皇上? 更让他们惊掉下巴的是,皇上竟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转身离开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方小石说了那样一番话,皇上不仅没生气,竟然还将她抱起来? 方小石可是女子啊!在大庭广众之下…… 然而有了沈颜回方才一番话,没有人会质疑方小石的能力,只是好奇她和皇上的关系。 唯独坐在一旁看完全程的赵信,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若有所思。 周德是死在了皇上的手中,没有人敢说什么,况且,他的确是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于是皇上让人处理了周德的尸体,又让人抓来了他的亲信,这才逼问出了周德的藏宝之处,于是皇上毫不客气地将所有的宝物一并收缴。 至于百姓担心的新知府的问题,皇上已经派人写信给窦怀生,让他前来接任。 江南地带毕竟富庶,只要管理得当,还是很有发展余地的。 把所有事都处理好以后,皇上便来到了沈颜回床前,坐在沈颜回床边,一脸地若有所思。 沈颜回似是有所感应,睫毛颤了颤,下一瞬,便轻轻睁开了眼睛。 她这一醒来,便仿佛在山上跑了一整夜一般,浑身酸软无力,累到了极点。 她刚想呻吟出声,却突然看到了坐在床边的皇上,立马便把将要脱口而出的呻吟咽了下去。 她讪笑一声:“皇上,你怎么在这里?” 皇上表情看上去有些冷淡:“怎么?不想朕在这里?” “怎么会!”沈颜回矢口否认,“皇上来看我,我自然很高兴。”只要你不拿我兴师问罪就好。 然而这次皇上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真的没有拿她偷跑出去的事说什么,而是转移了话题。 “方小石是女子的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颜回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该死的,她怎么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沈颜回偷偷看了一眼皇上,发现他正紧紧的盯着自己,一脸看她怎么回应的表情。 看到皇上这个表情,沈颜回就知道,皇上已经明白了所有的事,她再狡辩也没用了。 于是沈颜回闪躲着眼神,说了实话:“我们第一次来方小石家的时候,就知道了。” “这么早就知道了?”皇上眯眼。 自己这么久以来,竟然都是在吃一个女人的醋?而且这个小混蛋明明知道,却不告诉他,就是要看他出糗的样子吧? 沈颜回看到他危险的表情,立马补充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这件事毕竟是人家的隐私,没有经过人家的允许,我怎么能擅作主张呢?” “你的意思是说,是方小石想要瞒着朕的?”皇上不信她那一套,“这是欺君罔上,朕这就治方小石的罪。” “别别别,我错了,”沈颜回连忙认错,“不是方小石瞒着你,是我自作主张,没有告诉你。” “哦?那你为什么要瞒着朕?”皇上附身凑近了她。 沈颜回看着皇上在眼前放大的俊脸,刚刚醒来本就有些迷糊的脑子,当下更是仿佛打了结一般。 “你知道朕看到你们两个亲密的样子会吃醋,所以故意瞒着朕,就是想看朕难受的样子,对不对?” 皇上凑得越来越近,语气也越发迷离,“颜回,你究竟要折磨朕到什么时候?” 沈颜回仿佛被他的眼神和声音蛊惑,眼睁睁看着他越来越近,竟然没有丝毫闪躲的打算。 “姐姐!好消息……” 方小石刚刚推开门,便看到床上的两人,当即立马转过了身,“我什么也没看到,你们继续。” 说着,便想跑出去。 沈颜回立马推开了皇上,清了清嗓子:“等等,什么好消息?” 方小石犹豫着回过头,看了一眼皇上阴沉的脸色,咽了下口水,嗫嚅道:“我爹他醒了。” 沈颜回眼睛倏地亮了起来:“什么?舅舅醒了?我去看看他。” 说着,就要起身,却突然被一只手拦住了。 沈颜回这才想起,皇上还在旁边,她哀求道:“皇上,我想去见见舅舅,我有好多话想跟他说。” 皇上叹气:“朕知道,但是你现在自己过得去吗?” 沈颜回随意动了动腿,立刻传来一阵酸痛,正当她想要假装没事的时候,突然感觉身体腾空,一双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皇上?” “朕抱你去吧。” 沈颜回咬唇,这要是被舅舅看到了,非得说她不可。 虽然这样想着,但沈颜回却没有拒绝,反而将手放在了皇上的脖颈上。 “那就麻烦皇上了。” 第九十一章:往事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皇上将沈颜回抱进苏在潜的房间,将她放在床边的凳子上。 沈颜回一坐下来,便着急地去探查苏在潜的情况。 苏在潜被刺中的哪一箭着实凶险,只差一点,便救不回来了。 即使后来脱离了危险,但是依然昏迷了好多天,直到现在才醒过来。 苏在潜本身就十分消瘦,和沈颜回小时候对他的印象天差地别,所以即使他并没有易容,但沈颜回依然没有认出他来。 这次受了这么重伤,更是瘦的仿佛皮包骨头一般。 沈颜回握着他骨瘦嶙峋的手,看着他的样子,眼泪当即便流了下来。 她的舅舅,她印象中意气风发的舅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些年来,他到底受了多少苦。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滴落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 苏在潜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沈颜回的那一刻,微微笑了。 “都长这么大了,还是这么爱哭。” 沈颜回听到他虚弱的声音,立马抹掉了眼泪,凑过去急切地问道:“舅舅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在潜微笑着摇了摇头:“听见你叫我一声舅舅,便什么疼痛也没有了。” 他目光一移,转向沈颜回身后,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这位便是当今皇上吧,请恕草民无礼……” 说着,就要挣扎着坐起来行礼。 皇上连忙将他按住,温和地说道:“您重伤在身,不必行礼,快躺下吧。” 苏在潜听了,这才放弃了行礼,重新躺了下来。 皇上转头对沈颜回贴心地说道:“你们两人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朕就不在这里打扰了,朕在外面等着,有什么事喊一声便好。” 沈颜回点了点头,目送皇上出去了。 “没想到,当今皇上竟然如此平易近人,与先皇简直天差地别。” 苏在潜“死”之前,新皇还未登基,所以这是他第一次见这位皇上。 随即他又问沈颜回:“你为何会与皇上如此相熟?” 沈颜回哑然,她如果说,自己为了给外公申冤,进入皇宫,成为了皇上的妃子,她舅舅会不会气得吐血? 她还记得,小时候外公和舅舅就曾经说过,长大以后,一定要让她嫁一个家世简单,为人淳厚的人家,穷一点没关系,反正他们家有钱,重点是要对她感情专一才行。 这样想来,这几点要求,皇上真的是没有一点是附和的。 家世简单不用说,没有比宫里更复杂的地方了;穷也不可能,现在的皇上,可以说是腰缠万贯;至于感情专一……皇上身处这个位置,就算自己想,恐怕后宫也不可能只有一人。 于是沈颜回聪明地转移了话题:“这个我以后再跟您说,您先说说,这些年来,您是怎么过来的?为什么会到了这里?” 提起这件事,苏在潜脸上的表情沉了下去,他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这还要从你外公被陷害那时候说起。” 那时,他们和突厥对峙了三天三夜,到了最后,弹尽粮绝,如果不突围成功,很有可能会饿死在那里。 于是苏予升与苏在潜和当时的良将孙龙城一同制定了一处妙计,打算趁着夜黑风高之时突围。 本来这是一出完美无缺的计划,然而却在行至半路的时候,被突厥的人马逮了个正着。 巧合太多必有鬼,一定是有人将他们的计划,一五一十地透露给了对方。 他们本就心生怀疑,然而突厥首领的一句话,却让他们的心,彻底坠入了谷底。 “苏将军,你果然信守承诺,说要带着所有的人一起投降,真的将他们都带来了,你放心,等事成以后,我一定会给你加官晋爵的,哈哈哈……” 众人听了他的话,本来只当他是在故意挑拨离间,就连苏予升自己也没有当回事。 他对着突厥首领呸了一声:“老子跟你承诺了什么?你莫不是在做梦吧?” 哪知,那突厥首领却拿出了几封信,扔在了苏予升面前。 “怎么?又不承认了?这可是你给我通的信件,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你们今晚的计划,说好了今天你带着所有的人马一起投降,到时候我留你一命,给你个好职位坐坐?” 苏予升将地上的信件捡起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从来没有写过这样的信,可是上面的笔迹,却确确实实是他的。 他瞬间明白了,这是一场明明白白的栽赃陷害。 然而他的笔迹军中的人全都认得,眼下白纸黑字在这,又加上对方确实提前知道了他们的计划,这样一来,苏予升立马受到了大家的猜疑。 苏予升当机立断地把信件攥紧了手心,扬声对大家喊道:“我苏予升可以用生命担保,绝对没有做过这种背信弃义之事,若是大家不信,过后我可以任由大家审问,但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要团结起来,杀出一条血路!” 这些将士们到底是苏予升一手带起来的,相比于对手带来的几张来历不明的纸,他们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将军。 于是在苏予升的带动下,大家重新燃起热情,振奋精神,拿起手中的武器,拼尽全力突围。 然而他们的原本计划已经被对方全部知晓,所以对方可以提前预料到他们下一步的行动,并采取相应的措施来应对。 这一场仗,可以说打得十分憋屈,全程在被对方压制。 即使经验丰富如苏予升,也越打越力不从心。 最后,等周镇海带着援兵赶到的时候,我方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尸体推积成山,血流成河,十分惨烈。 可最让人怀疑的是,除了已经牺牲掉的人,即使有幸活下来的,也全都伤痕累累,但只有苏予升和苏在潜两人,没有受一点伤。 这样的结果,引起了所有将士们的愤怒,那些死去的人,都是他们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一场仗下来,竟然不剩几个人。 纵然战场上从来都是残酷的,但自从苏予升挂帅领兵以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尝过失败的滋味,也很久没有见过,如此惨烈的场景。 而正巧在这个时候,有人将苏予升和突厥首领所通的信件,公布了出来。 于是,他们仿佛终于找到了出气口一般,甚至没有查清楚实情,便将所有的气都撒在了苏予升和苏在潜父子俩身上。 他们将当时在军中已经颇有威信的周镇海推上了高位,借由他的力量,将苏予升父子俩抓了起来。 “他们把我们吊起来,拼命地折磨了三天三夜,而且还……” 说到这里,苏在潜停了下来,他紧闭双眼,眉头紧皱,一只手扶住了额头,仿佛回忆起了什么让他十分痛苦的事情。 沈颜回在太后的嘴里,知道了她外公是怎么死的,即使心中同样难受,但她还是连忙宽慰舅舅。 “后面的事,我都知道了,他们把你扔下了悬崖,然后呢?您是怎么得救的?” 苏在潜将手放下来,缓缓说道:“我被人绑住手脚扔下的悬崖,原本应该被摔得粉身碎骨,但我命不该绝,正好在半空被一棵树拦住了,但那棵树也刺穿了我右边的胸膛。” “我只能强忍着疼痛,将自己手上的绳子,在树干上一点一点地磨开,把自己的身子从树枝上拔下来,然后慢慢一点一点地爬到了谷底。” “当时的我仿佛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来的,但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不能死,我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我不能让父亲就这么含冤死去。” 沈颜回听着苏在潜的讲述,拳头一点点地握紧,指甲深陷入肉里,但她仿佛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如果可以,她现在恨不得自己能再疼一点,以此来换外公和舅舅少受一点罪。 苏在潜继续道:“我拖着血淋淋的身体,走到了镇上,找到了一家医馆,便昏死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便成功地保住了性命。” “后来我想过,那天晚上突厥首领被他们看的那封信,明明已经被父亲撕的粉碎,可是后来他们公开的那张,又是哪来的?” “当时公开信件的,正是周镇海麾下的亲信——周德,于是我便打算从周德下手,可是后来听说他跟着周镇海回朝以后,便不再领兵打仗了,反而自愿去了江南地带,做了个小小的知府。” “于是,我便跟着来了这里,并收养了小石,让她潜入府衙,暗中帮我打探些消息。” “所以,这些年来,我观察到,周德虽然不再上战场,却在暗中一直跟周镇海有联系,他把搜刮来的钱财运给周镇海,周镇海对他也大方,给他送来了许多弓弩和私兵。” “所以,早在周镇海的罪行被昭告天下之前,我便怀疑是这件事是周镇海所为,可怜父亲临死之前,还以为周镇海是良善之辈,只是不得已才会伤害他们。” 苏在潜瞪大了眼睛,眼睛里一片血红,眼神充满着仇恨。 “我原本打算前去边关,拼尽自己的全力,也要取下周镇海的项上人头,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可是,我没想到,却等来了你,”苏在潜看向沈颜回,眼神恢复了平静,里面还是沈颜回熟悉的温柔。 “我一个待罪之身,不敢回去看你母亲,不敢去看你,没想到,竟然还能有机会能再见你一面。” 第九十二章:改变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沈颜回看着舅舅布满沧桑的脸,尽管整张脸已经找不到太多昔日的痕迹,但是眼神还是如此熟悉。 在她的印象中,舅舅一直都像个和她一般大的孩子一样,永远都长不大似的。 为了哄不想练功的她,舅舅会带自己出去买糖,偷偷在外面吃完,然后互相帮对方看看嘴角有没有留下痕迹。 一开始,她以为是娘亲不让她吃糖,所以舅舅才会带着她偷偷地吃,后来才知道,舅舅也十分喜欢吃糖,但觉得一个男子汉喜欢吃糖,实在是太不威武了,所以才打着她的幌子。 那时的舅舅,就像她一样无忧无虑,每天最烦恼的事,最多就是躲着她娘亲唠叨他年纪不小了,也该找个心上人成家立业之类的话。 每次娘亲唠叨的时候,舅舅都会躲出去喝酒,有一次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娘亲不愿意搭理他,便让自己去照顾。 她永远都记得,当时已然醉得神志不清的舅舅所说的话。 “我又何尝不想找个人安定下来?可是边关不稳,战乱频繁,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上战场,战场上刀剑无眼,我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全须全尾地回来,怎么敢成家立业?更何况,我也不想让我媳妇步我娘的后尘,当年娘亲生病的时候,爹在战场上都没能回来看她最后一眼,这些年来,虽然爹不说,但是我心里清楚,他一直在懊恼着……” 那时的她,还不能完全理解舅舅的话,只是从那以后,她便知道,舅舅此人,远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快乐和肆意。 如今的她,终于明白了舅舅当年所说的话。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若是当年舅舅真的成家立业,那他还能否在战场上毫无顾忌地驰骋?又能否在被冤枉之后,卧薪尝胆这么多年? 沈颜回含泪问道:“您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苏在潜叹气:“女大十八变,你与小时候差别还是很大的,一开始你在跟着小石的时候,我并没有认出你来,只是后来看到你在公堂上显露身手,我才有所怀疑。” “于是我便让小石去找你们,然后趁着皇上睡着,让小石试探于你,在你真正使出苏家枪法的那一刻,我才真正确定了你的身份。” 沈颜回想起来,当时她和方小时在院子里比试的时候,便发现他一直在院子里看着。 当时她还以为,是当爹的不放心自己女儿,原来,是在确认自己的身份。 沈颜回突然想起来了:“那当时方小时去刺杀周毅,也是您指使的吗?” 苏在潜点了点头:“没错,我当时得到消息,皇上要来江南勘察,便料到了,可能会有京里来的大人提前进城暗探。” “可是你们来了以后,却一直都不温不火的,我担心周德隐藏得太深,可能会把你们也骗过去,于是便想了这个下下策,想着把事情闹大,皇上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只是没想到,却害得你也一起受了伤。” 沈颜回笑着摇了摇头,骄傲地说道:“我没事,你外甥女现在可厉害了,寻常人都不能把我怎么样。” 苏在潜听了这话,终于破涕为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只是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你和皇上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看起来好像很熟的样子?就算是你爹沈方儒,尚且也做不到这个地步吧?” 沈颜回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话题还是转移到了这上面。 没办法,沈颜回只能将事情一五一十地道来。 从外公走后,她爹沈方儒所做的忘恩负义的事开始,到自己为了给外公伸冤进宫为妃,后来假死逃出皇宫,成为了暗部首领的事,全都告诉了苏在潜。 当然,这些年来所受的苦,她都是一笔带过,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必再让舅舅徒增愧疚。 但即使是这样,苏在潜听后,仍然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来看向沈颜回。 他语气沉沉地说道:“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沈颜回愣住了,很多人都知道她的经历,有的人会感慨她的成就,有的人会佩服她的勇气,可从没有一个人,对她说过一句“辛苦”。 沈颜回突然觉得,听到这一句话,自己小半辈子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 她红着眼眶摇了摇头:“不辛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苏在潜紧紧抓着她的手,握了握。 两人又续了很久的旧,苏在潜也问了沈颜回娘亲的情况,得知她现在过的很好,终于是放了心。 于是他便再次旧事重提:“你和陛下,现在只是皇上和属下的关系吗?” 沈颜回挑眉,心里心虚,但面上却佯装镇定道:“要不然呢?舅舅什么意思?” 苏在潜叹了口气:“这些话,本不是我一个做舅舅的应该说的,可是这么多年来,我给方小石又做爹又做娘的,也不免养成了爱操心的毛病。” “听你方才说了那么多,你与皇上,一开始也是因为利益走到一起,过后的相处也掺杂了太多的东西,虽然看起来,皇上对你颇为不同,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九五至尊,舅舅还是希望,你能找一个全心全意待你的人。” 苏在潜说得隐晦,沈颜回却听明白了。 她和舅舅所担心的是一样的,他们家里人从小就想过她以后夫君的要求,没有钱无所谓,没有权势更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颗全心全意待她的心。 皇上现在对她的心意,沈颜回毫不怀疑,但既然身处在皇位上,那后宫便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人。 以前她不喜欢皇上的时候,成为皇上后宫佳丽中的一人,她也觉得无所谓,可现在真的喜欢上了,便容忍不了他有一天会喜欢别的女人。 两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都没有发现门口一闪而过的人影。 晚上的时候,方小石和沈颜回一起,做了满满一桌的菜。 苏在潜虽然没有完全痊愈,但只要醒过来,身体便没了大碍,也许他也坐在了桌子旁,庆祝这难得的团圆。 皇上也和大家一起,坐在了桌子上,苏在潜看见他,本来还想行礼,却被皇上给制止了。 席间,沈颜回感慨:“在第一次吃您做的饭的时候,我就觉得味道异常熟悉,如果我当时知道是您,一定会更加珍惜地去吃那一顿饭。” 苏在潜笑着道:“傻话,只要你想吃,舅舅以后随时给你做。” “嗯嗯。”沈颜回笑着点头,脸上满是幸福。 方小石在一旁酸溜溜地说道:“唉,有了外甥女,我这个女儿瞬间就不香了。” 沈颜回回头揽住她的脖子,开玩笑道:“没关系,你爹不疼你了,你姐姐我疼你。” “好,”方小石从善如流地说道,“那妹妹以后就跟着姐姐混了。” 说着,便敬了沈颜回一杯。 苏在潜无奈地看着两人闹,眼睛里却满是宠溺。 他无意间瞥见皇上看着沈颜回的眼神,心下一沉,正色道:“小女小地方出身,不懂规矩,望皇上赎罪。” 皇上好脾气地笑笑:“无妨,苏先生教的好,方姑娘真性情,何来赎罪之说啊。” 苏在潜看着方小石,眼神温和,语气感慨:“我遇到小石的时候,她才六岁,转眼,已经十六了,也是该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这话不好接,所以皇上只笑了笑,端起手边的酒杯,喝了一口。 苏在潜似乎也没想他会回应,自顾自说道:“本来这种事,应该是做娘的来操心,但我至今尚未娶妻,小石也就没有娘,只能我这个做爹的来张罗。” “其实不管是做爹也好,娘也好,都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找个好人家,不求大富大贵,只求简简单单,嫁过去以后不让她操太多的心,能一心一意对她就好了。” “您说对吧,皇上?” 皇上这次听懂了,他放下酒杯,静静地与苏在潜对视片刻,轻轻地笑了:“苏先生说得没错,当爹的,就爱为女儿的婚事操心,更担心另一半会对女儿不好,可是焉知儿孙自有儿孙福,即使为她考虑得再好,再周全,也得两个人情投意合才行,就算再好的人,方姑娘看不上,强促成一对,也不过是多了一对怨偶罢了。” 苏在潜嘴角的笑容消失了,苏在潜明白皇上的意思,就如同皇上明白他一样。 他看着皇上毫不避让的眼神,叹了口气,天子执意想要的东西,又岂是他们这些小人可以拒绝的。 他放松了口气:“皇上说的对,只希望我女儿眼光能好一些,找的心上人能够与她情投意合,不辜负她的一片心意。” “否则,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带着她消失在天地间,不让任何人找到。” 皇上知道,他已经做出了让步,于是也不得寸进尺,反而极有风度地端起酒杯,敬了他一杯。 “我虽不知道方姑娘找的人会不会对他一心一意,但朕一直以来所遵循的原则,只要认定一个人,就永远不会辜负她。”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苏在潜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端起酒杯,回敬了他这一杯酒。 沈颜回虽然在与方小石玩闹,却一直在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她自然听到了舅舅方才的话,也明白他的意思,却没想到,皇上竟然会说出那样的话。 第九十三章:剑舞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沈颜回不知道此话是不是她所理解的意思,但她的内心却忍不住因此而快速地跳动起来,心里也隐隐有了期待。 她今天实在是高兴,不仅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舅舅,还得了一个妹妹,又得到了皇上的允诺,她只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四人一边喝酒,一边聊着,皇上和苏在潜聊着朝中的局势,即使多年未在朝堂,但苏在潜对朝中的动向依然敏感,皇上无他聊天,也是收获颇多。 沈颜回则与方小石讲外面的新鲜事,时不时引得方小石惊叹出声。 四人就这样一直聊到了深夜,不知不觉几人都喝得有点多。 只有苏在潜因为受伤,没有喝酒,他看着趴在桌子上的沈颜回和方小石两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旁边的皇上道:“让皇上见笑了。” 皇上眼睛却只看着沈颜回,眼神温柔:“颜回酒量好,轻易不会喝醉,今天这是太高兴了。” 苏在潜也看着沈颜回,沉默了半晌,转过身来,对皇上作揖道:“陛下,颜回这孩子命苦,自从她外公去世以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草民知道皇上的心意,在这里恳请皇上,如果皇上不能一辈子只对她一个人好,那请皇上放她一马,有我在,也一定能保护她一生喜乐无忧。” 皇上闻言,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你太不了解她了,你和苏予升从小就把她当成了雏鹰来培养,那她长大以后自然渴望的是无际的天空,有怎么可能甘心做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儿呢?” 苏在潜愣了一瞬,听了皇上这话,重新看向沈颜回,便听皇上接着道:“只有朕能帮她实现心中的理想,也只有朕能保她在天空中自由的飞翔,只有在朕的身边,她才能够安心肆意地做自己。” 苏在潜不说话了。 这么多年再次见到沈颜回,他确实欣慰于沈颜回的武功和谋略,虽然身为女子,却不比这世间任何一个男人差,这也正是他和爹对颜回从小的期许。 只是,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子,世间又有哪一个男人能容得下?而她又怎么会肯屈居在后院之中,做一个只能附庸于男人的菟丝子? 苏在潜在一旁沉思着,皇上也没再管他,而是走到沈颜回身后,一手托着她的后颈,一手揽过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沈颜回醉意朦胧间,将自己的双手,熟练地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苏在潜反应过来,看到这场景,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反对的话。 皇上方才说得没错,这世间若要找出一个与沈颜回同样优秀的人,自然是非皇上莫属,更难得的是,皇上能够欣赏并放任沈颜回的优秀,这已经胜过这世界其他的男子。 可是这毕竟皇上,身为皇上,又怎么可能只独宠一人呢? 皇上仿佛察觉到了他的心思,他抱着沈颜回,只给苏在潜留下了一个背影,但传来的声音却异常坚定。 “你放心,我这辈子都会好好待她,而且只会爱她一人,此生绝不负她。” 苏在潜听到这话,紧绷纠结的内心,终于放松了下来。 君无戏言,皇上既然敢这么说,那就一定会做得到。 他其实也能看得出来,沈颜回也是心悦于皇上的。 既然没有更好的选择,那就这样吧。 于是他叹了口气,将醉成一滩烂泥的方小石,扶到房间里去了。 皇上抱着沈颜回来到房间,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看着她熟睡以后,分外乖巧的脸,一时没忍住,慢慢低下了头。 然而还未挨到心心念念的唇瓣,便蓦然被扇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耳光声在黑夜里分外响亮。 皇上愣住了,看着近在咫尺的沈颜回,已然睁开了亮晶晶的眼睛,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亲都亲了这么多回了,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呢? 沈颜回一把推开了面前的皇上,扯过一边的被子,遮住自己的身子,眼眶发红地看着他,竟然是一副怆然欲泣的表情。 皇上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你……你怎么了?” 沈颜回指着他的鼻子,愤怒地骂道:“哪来的登徒子?不知道女子的闺房是不能随便进的吗?你刚才想要干什么?” 皇上挑眉,这才想起来,沈颜回喝醉了以后,有把自己想象成其他人的习惯。 上一次她把自己想象成采花大盗,弄得暮云啼笑皆非,到处宣扬她的事迹,这一次又是什么? 于是他从善如流地陪着沈颜回演戏,脸上露出歉意的神色:“实在是抱歉,小生误入了这里,擅闯了姑娘的闺房,实在是该死,不知姑娘名讳?小生愿意为姑娘负责。” 沈颜回看了他半晌,似乎是看出了他满脸的诚意,这才放下了戒备,掀开身上的被子,从床上站了起来。 她似乎有些口渴,于是走到桌子边上,倒了杯水,慢慢地喝着:“我是这百花楼的花魁,虽然我们这里是风月场所,但小女子卖艺不卖身,还是清清白白的,现如今既然被你闯入了闺房,那你势必是要负责的。” 皇上一边在心里偷笑着,一边回着沈颜回的话:“姑娘说的是,姑娘说让小生怎么负责,小生便怎么负责。” 沈颜回听他这么说,放下了杯子,斜睨了他一眼。 虽然沈颜回是把自己想象成了花魁,但此刻却仿佛真的被花魁上了身一般,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万种。 “我如果要你花钱赎我呢?” 皇上被她的眼神蛊惑,不由得入了戏,走进了两步,柔声道:“姑娘美若天仙,只要姑娘肯,小生自然愿意花钱,只是不知,要赎姑娘需要多少钱?” 沈颜回伸出一只手来晃了晃:“五百两黄金。” 皇上被她在灯光下显得分外白皙纤长的手指晃了眼,一时没顾得上接话。 哪知这却惹到了沈颜回,她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冷淡,蓦然站起身来,对皇上道:“既然公子不愿意,那就请走吧!” 皇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停顿,被对方理解成了不愿。 他看着沈颜回气呼呼的背影,突然生出了捉弄的心思。 “姑娘莫气,并非是小生不愿,只是这笔钱不是小数目,小生总要知道自己的钱花得值不值才行。” 沈颜回转过头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姑娘说自己是花魁,花魁除了样貌美丽之外,一般都身兼多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知姑娘会哪一样呢?” 这个问题似乎难倒了她,沈颜回皱起了眉头,细细回想着自己的才能,想想应该拿出哪一手,才能打动面前这位风神俊朗的公子。 突然,她拍了一下手,高兴地笑道:“我给你跳一支舞,怎么样?” 皇上挑眉:“你会跳舞?” 皇上本是惊讶的语气,但语调上扬的太厉害,听起来就像是质疑一般。 沈颜回立马就不高兴了,她掐着腰,柳眉倒竖:“怎么?你不相信我?我好歹是百花楼的头牌,跳个舞还能难倒了我?” 皇上暗自庆幸,幸好这丫头醒来以后不记得自己喝醉了是什么样,否则明天指定要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他轻咳了一声,控制着自己快要笑出来的表情,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小生不是这个意思,今日能够看到姑娘跳舞,是小生三生有幸。” 沈颜回哼了一声:“知道就好。” 她在屋里寻了一圈,看到桌子上摆着两把短剑,于是走向前去拿在了手中,还颠了一颠。 皇上见状,奇怪地问道:“姑娘不是要跳舞吗?拿这短剑做甚?” 沈颜回自信地轻笑一声:“因为我要跳的舞,名叫剑舞。” 今日是十五,一轮满月挂在天空,银色的光辉洒满了大地,给黑暗渡上了一层银纱,显得月夜分外朦胧。 院子里有一棵梅树,不同于宫里的红梅,这棵梅树结满了白色的小花,南方很少下雪,这一数的白梅,便给在南方的冬天,增加了一丝冬天该有的色彩。 此时的沈颜回正落在树冠上,乘着月色舞起了剑。 不同于常见的舞蹈,剑舞则是结合了剑的潇洒和舞的柔美,使得舞者既英姿飒爽,又飘飘欲仙。 今天的沈颜回穿了一身窄袖短袄,为行动增加了一丝便利,动作大开大合,看着十分舒畅,然而下身的裙子却长长的,随着身形的旋转,舞出柔软的弧度,又为凌厉的剑招,增添了美感。 皇上负手站在屋檐下,乘着月光,眼睛不眨地看着不远处翩翩起舞的美人。 他觉得沈颜回这个人很神奇,每当他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她的时候,她都会给自己新的惊喜,让自己更喜欢她一些。 他听到自己如雷鸣般的心跳声,觉得有些感情,再也压制不住了。 突然,他看到树上舞剑的沈颜回突然停了下来,她就这么站在树冠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周身被淡淡的孤寂泽围绕。 皇上皱眉,他突然有种发自内心的恐慌,好像有什么东西,若是自己再不握紧一点,便会像手中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突然飘走。 正这么想着,便见沈颜回手里的剑掉了下来,接着,她也仿若一个破碎的娃娃一般,摔下了梅树。 皇上心里一紧,突然回想起了,当初把假死的沈颜回送出宫外,自己好不容易抽出空来去找她,却看到她从塔上掉下来时的场景。 那心急如焚的心情,与现在一般无二。 他想也没想,飞身上前,将沈颜回稳稳地接在怀里,与飘落的梅花一起,落在了地上。 皇上抱着沈颜回坐在地上,他看着怀里的人,脸颊上的红晕比之前更甚,呼出的气息也愈加灼热。 皇上松了一口气,拍了拍沈颜回的脸,轻轻地说道:“我带你回房间睡觉吧。” 沈颜回睁开眼睛,眼睛里一片水光,仿佛盛满了灿烂星河,眼角微红,平生一股媚态,惹得皇上呼吸停了一瞬。 她茫然地看了眼前的人一眼,似乎在努力地辨认眼前的是谁。 终于,沈颜回喃喃地喊了一声:“皇上?” 第九十四章:誓言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皇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怎么?清醒过来了?终于认识朕是谁了?” 沈颜回没有说话,却直直的看着他,眼神里闪着的星河中,明明白白透露出了平常绝不会显露的深情。 皇上心一动,跳动得更快了,他缓缓低下头去,却在距离沈颜回的唇瓣不到一指的距离时停了下来。 “你想对朕说什么?” 声音越发沙哑,配着刻意降低的声调,生出了些许的磁性,听起来分外性感。 沈颜回似乎被这声音蛊惑,她呆呆地看着皇上近在咫尺的脸,将心里的话,就这么说了出来。 “我……心悦你……” 话音未落,便被堵住了唇瓣。 沈颜回没有丝毫反抗,反而乖顺地将手搭在了皇上的脖子上。 皇上动作一顿,接着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沈颜回茫然地看着他,眼神里有些许怨色,似乎在埋怨他怎么停了下来。 皇上咬牙:“这可是你主动的,不要后悔。” 说完,便带着沈颜回回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今天的月光分外温柔,黑夜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寒风呼啸的声音,然而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却永远都不会感到寒冷。 第二天,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进屋里,惹得床上熟睡的人儿皱了皱眉,她费力地翻了个身,却没能醒过来。 反而是躺在她旁边的人,睁开了眼睛,先是看了一眼身旁的人,等她再次睡熟以后,便起了身。 他随意套上衣服,打开门来,看也不看,便用一根手指,抵住了埋头就要冲进来的人。 方小石原本十分焦急,见到门终于被打开,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进去,然而却被一根手指拦住了去路。 她气愤地抬起头来,打算看看是哪个不识好歹的,竟然敢拦着她,没想到却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皇上?”方小石惊呼,“你怎么在这里?” 皇上一根手指抵在唇间,轻声道:“小点声,她还在睡觉,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 方小石哑然,这话说得实在是太容易让人误会了,不过她抬头看了一眼皇上,发丝凌乱,身着中衣,露出的脖子上还带着红中带紫的痕迹,外面披着一件外衣,一看就是匆忙披上的。 这副样子,应该也不是误会……吧? “皇上……您这是……您怎么会在……” 方小石毕竟是个女子,即使性格再大大咧咧,面对这样的场景,也有些害羞,但一想到里面那个是自己的姐姐,这要是让她爹知道了,不得气得以下犯上? 皇上还记恨着她之前扮做男子,和沈颜回一起引他吃醋的事情,本不想搭理她,但看在苏在潜的面子上,还是往门框上一倚,抱臂道: “你姐姐原本就是我的妃嫔,现在我宠幸自己的妃嫔,有问题吗?” 方小石咬牙:“有!” 皇上眯眼:“什么问题?” 方小石鼓起勇气道:“我姐姐已经逃离了皇宫,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妃嫔了,你名不正言不顺的,这是损害我姐姐的清誉。” 皇上愣了,虽然方小石的话,他之前就想过,但他这辈子已经认定了沈颜回这个人,早晚有一天会把她弄回皇宫里,不让她离开自己。 可是站在沈颜回的角度,确实是名不正言不顺,有些委屈了她。 方小石说完,便很怕会惹怒了皇上,然而她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到皇上的怒火。 她悄悄地睁开眼睛往上看去,却见皇上皱着眉头,正在沉思。 突然,皇上看向了她,方小石立马紧张起来,害怕他会兴师问罪。 “怎……怎么?” 然而皇上不但没有责怪她,对她的态度,反而变得温和了许多:“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什么事?” “你帮我去外面置办一些物什,注意,要找最好的店铺,最好的工匠,什么都要最好的。” 方小石被他暴发户一般的口气惊到:“置办什……什么东西?” 皇上稍微凑近了方小石,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通。 方小石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她惊讶地看着皇上:“您这是想……” 皇上说完,便离开了她:“你照做就是。” 方小石顿时觉得高兴极了,她一蹦三尺高,高兴地说道:“没问题,交给我去办,一定把这件事给你办得漂漂亮亮。” 皇上想起她之前风风火火的样子,连忙叫住她:“你方才来,是要说什么?” 方小石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对了,我来是想告诉姐姐,她救出来的那两个人醒了。” 方小石所指的,正是暮云和顾景白两人,这两人自从上次受伤以后,便一直处于昏迷之中。 皇上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这两人既然醒过来了,那就说明没有了生命危险。 他对方小石点了点头:“朕知道了,朕会告诉她的。” 方小石这才蹦蹦跳跳地走远了。 皇上回到屋里,看着床上还在沉睡的人,突然觉得现在的自己无比幸福,周德伏诛,江南的秩序恢复正常;暮云和顾景白也醒了过来;最重要的是,他终于得到了心心念念的人。他脱去外衣,重新躺在了床上,一手支着后脑,侧着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沈颜回的睡颜。 可能是察觉到旁边人的视线,沈颜回渐渐皱起了眉头,睫毛颤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开眼睛,身上所有的疲惫便一拥而上,这种感觉,仿佛前段时间,内力衰竭的时候似的,浑身都仿佛被车碾压过一般的酸痛。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往旁边看去,只见皇上就躺在她的身边,微笑地看着她,领口大咧咧地敞着,昨晚被她咬出来的痕迹,就这么展露在她的面前。 沈颜回猛地坐起身,然后腰间一软,又再次躺了下去。 她绝望地看着木雕的床顶,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连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可能都敌不过。 一只手伸到了她的小腹上,轻轻地帮她按揉着,带着内力的大手,将她腹间的酸软一点点抚平。 带着调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怎么?这是想吃完了以后不认帐吗?” 沈颜回听他竟然恶人先告状,顿时瞪向他:“皇上说这话难道不觉得亏心吗?” 皇上表情无辜:“我有什么可亏心的?昨晚可都是你主动的,我敌不过你,只能默默从了。” 沈颜回直觉想要反驳,但是昨晚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她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只记得昨晚自己好像是挺主动的,所以当下忍不住有些理亏。 但她依然理直气壮地反驳道:“就算是我主动的又怎么样?你一个大男人又不吃亏?” “怎么不吃亏?朕好好一个童子之身,被你破了身,你难道不想负责吗?” “我……”沈颜回刚想回答自己也是黄花大闺女,但她没有皇上这么厚的脸皮,可以大咧咧地把这件事说出来,只能认了这个哑巴亏,“你说吧,怎么负责?” “我要你娶我!”皇上忙不迭地回道,仿佛怕她会后悔一般。 沈颜回顿时瞪大了眼睛:“我娶你?你可是当今皇上!” “当今皇上又怎么了?”皇上撇了撇嘴,随即又笑着建议道,“要不我娶你也行啊!” 沈颜回愣了:“你说什么?” 皇上看着她,认真地说道:“我说,我要娶你!”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皇上不在自称“朕”,而是一直说的“我”。 沈颜回静静地看了他半晌,最终背过身去,将被子盖上。 闷闷的声音传来:“你是九五至尊,你要娶的人,只能是皇后。” 皇上从身后抱住她,紧紧的揽入怀里:“你就是我的皇后。” 沈颜回静了半晌,再次开口:“可你以后会有三宫六院的妃嫔,我可不想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 皇上笑道:“如果你一个人能分饰这么多角色,那也可以,如果不行的话,那我这一辈子,便只有你这一个女人。” 沈颜回蓦然转过头:“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皇上将她的身子转过来,面对着自己,深情地说道:“我一直以为我们两个心意相通,我就算不说,你也一定会察觉到我的心意,但是我不知道你一直在担心这件事,那我现在就说明白了。” “我不管之前的皇上都是怎样的,但我的心很小,一辈子只能装下一个人,我只要心悦一人,便只会让她做我的皇后,至于什么三宫六院,什么佳丽三千,我通通都不需要。” “你在出宫之后,我便解散了后宫所有的妃嫔,现在后宫一个人也没有,以后也只会有你一人。” 沈颜回张着嘴,已经忘了反应,皇上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若是被朝中的老臣听到,一定会冒死进谏,甚至可能会骂她是祸国妖妃。 沈颜回愣愣地问道:“若是以后你需要笼络宫里的大臣呢?” “笼络大臣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靠女人。” “那若是大臣们逼你纳妃呢?” “你放心,他们在我手里的把柄有很多,若是他们敢逼我,那我就都给他们捅出去。”皇上这话说得毫无负担。 “那如果他们拿子嗣来说话呢?” 皇上挑眉,戏虐地看着她:“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沈颜回突然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蓦然脸红了,她将自己的脸埋进皇上的胸膛里。 “若是你敢骗我,那我一定会闹得你整个朝堂一片混乱,然后再远走高飞,让你永远都找不到我。” 皇上伸手将她抱紧:“你放心,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 第九十五章:准备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等两人终于腻歪完了,收拾好出门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两人一同来到了顾景白和暮云养伤的房间,来看望醒来的两人。 两人之前的伤势太过严重,再加上拖延了许久,即使已经找了最好的大夫,也依然昏迷了许多天才醒过来。 不仅如此,暮云因为伤到了腿,整条腿都有可能被废了,从此落下残疾。 皇上这几天一直在为这件事烦恼着,暮云从小就被作为暗卫来培养,双腿是他十分重要的武器,若是腿废了,恐怕连暗卫也做不成。 况且他还年轻,若是现在就落下残疾,恐怕以后娶妻都成了难事。 暮云跟着皇上这些年,一直都兢兢业业的,现在也是因为他才成了现在这副样子,皇上一定会想办法把他治好的。 当然,这里医术最好的就是顾景白,只要顾景白痊愈了,暮云就有治好的可能性。 顾景白看到皇上进来,就要挣扎着起来给他行礼,被皇上一手按住了:“都这副样子了,就免礼吧。” “是,皇上。”于是,顾景白便又躺了回去。 皇上道:“你们两个那天坠崖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伤得如此严重?” 顾景白苦笑:“那天沈姑娘抱着您跳下去以后,我和暮云也紧随其后,但比较幸运的是,我们在半路被一棵树拦在了半空中,所以没有掉下去。” “于是我们便打算顺着崖壁慢慢爬下去,然后去找您和沈姑娘,但是爬了不长时间,我们竟然发现崖壁上有一个山洞,而且这个山洞十分光滑平整,看着像是人为凿出来的,所以我和慕云便打算到里面去看一眼。” “这一看不打紧,里面竟然藏着的全都是火药,整个山洞差不多五六个房间这么大,可见火药的数量之多。” “火药?”皇上疑惑,“这么个地方,为什么会藏着这么多火药?这火药可是周德藏的?” “没错,”顾景白道,“我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就想抓紧下去找你们,可没想到,竟然被周德逮了个正着。” “不过周德没有像在崖上一样,带那么多人,而是身边只有两三个手下,只是这几个人身手都十分了得,我和暮云原本就在崖上打斗的时候消耗了些力气,后来敌不过几人,便被几人打下了悬崖。” “再后来的事,我们就不知道了。” 沈颜回皱眉:“小石曾经说过,你们两人是史县令带人找到的,我当时还感到奇怪,周德当时就在崖上,为何不亲自下去寻找?现在想来,恐怕是急着转移那批火药。” 皇上点了点头:“周德是周镇海的人,这些火药跟周镇海脱不了关系,要转移这么一批火药,肯定会闹出些动静,我让人去查一下吧。” 而后,皇上对顾景白道:“这些事你就不要再操心了,安心养伤就好,暮云还得靠你治腿呢。” 顾景白刚醒来的时候,方小石已经给他说过大体的情况了,所以顾景白明白皇上说的是什么事。 他点了点头:“皇上放心,我一定会治好暮云,保证让他和以前一样活蹦乱跳的。” 沈颜回无奈地说道:“不光他,你也是一样,快点好起来啊。” 皇上补充道:“快点好起来,才能参加婚礼。” 沈颜回听了,偷偷地掐了皇上一把,皇上背过手去,将她的手牢牢地握在手心里。 顾景白刚想问是谁的婚礼,便瞥见两人的小动作,他眼睛一亮,脱口而出:“皇上,您终于得偿所愿了?” 皇上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闭嘴养伤吧你。” 说完,便拉着沈颜回一块出去了。 出去以后,沈颜回便甩开了皇上的手,抱着双臂,斜睨了他一眼:“我还没答应要嫁给你呢?你到处乱说什么?” 皇上瞪大了眼睛,夸张地指着她道:“你果然不想为昨天晚上的事情负责任,你这个负心人!” 沈颜回连忙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你乱喊什么?被我舅舅听到了怎么办?” 皇上眼睛转了一圈,拉下她捂着自己嘴的手:“你要是不想负责任,那我就把昨天的事情告诉你舅舅。” “你——”沈颜回瞪他,“你去说!你看我舅舅不把你揍一顿。” 说完,便踹了他一脚,自己跑开了。 皇上揉了揉自己被踹疼的小腿,摇了摇头。 这么凶悍,以后可有自己受的了。 虽然这么想着,但他依然咧着嘴笑了,一边喊着“等等我”,一边追了上去。 沈颜回一直跑到了一条小河边,突然停了下来,眼神呆呆地看着不远处。 皇上不知道她怎么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呆住了。 只因这里的景色太过美好,阳光照在水面上,泛着波光粼粼的光芒,一座木制的小桥架在水面上,没有精雕细刻的花纹,没有精巧绝伦的设计,只有简单朴素的造型,却透着自然的美感。 小桥、流水、人家,多么朴实无华,却又让人心生向往的生活。 皇上从身后抱住沈颜回,感叹地说道:“等宫里的事情都了了,我们就生一个儿子,我负责教他治国之策,你负责教他战略武功,等他长大成人,我们就把重担交给他,到这江南水乡里来养老,你说好不好?” 沈颜回被他说笑了:“你谋划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夺来的江山,舍得把它拱手让给别人吗?” “这怎么能是别人呢?”皇上反驳,“既然是我们两个的儿子,那就是家人,自家人不说两家话,谁掌控着江山,都是一样的。” “况且,我早就厌倦了宫里的尔虞我诈,只是不往前走,结局就只能是死,为了活命,我才不得已百般谋划,其实我内心深处,更向往这种平静安宁的生活。” “是啊,”沈颜回感叹,“这种生活,谁不向往呢?” “那就这么说定了。”皇上快速说道。 沈颜回反应过来:“什么说定了?我说什么了?” 皇上急了:“你怎么又不承认了呢?” 沈颜回撇了撇嘴:“我承认又怎么样?你能过的了我舅舅那关吗?” 皇上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你放心,绝对没有问题。” 沈颜回一脸不相信地看着他。 哪知,沈颜回回去的时候,看到屋里的东西,便傻了眼。 只见屋里的桌子上,摆满了红色的丝绸,红色的蜡烛,还有红纸之类的物什。 方小石正和苏在潜坐在桌子旁,研究着什么。 沈颜回在门口愣了半晌,都不知道该不该出声。 皇上见她的反应,偷笑了一声,干咳了一下,这才吸引了屋里两个人的注意。 方小石抬头看到两人,瞬间眼睛一亮。 以往这个时候,方小石看的一定是沈颜回,而把皇上彻底忽视。 可是今天却像换了一个人,热情地招呼皇上过去:“皇上快来看一下,这些东西合不合你的心意,这可是我跑遍了整个县城买来的东西。这一些都是现成的,所以我先把它们带回来了,还有一些需要提前预订,几天以后才能去取。” 皇上拿起桌子上的红烛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还不错,辛苦你了。” 方小石看到他点头,更加高兴地对他说道:“这些都是小事,只是有一件事很麻烦,新人的喜服,现做的话需要测量尺寸,所以需要皇上带着姐姐亲自过去。” 皇上点点头:“没有问题。” 沈颜回茫然地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外人,她不过就是睡了一觉而已,怎么就变了天了? 方小石不是看不惯皇上吗?怎么忽然对他这么热情?还有,她舅舅不是不希望自己和皇上在一起吗?为什么看到皇上准备这些东西,只是在一旁笑着看着? 苏在潜似乎察觉到了沈颜回的视线,对她招了招手:“进来啊,站在外面做什么?” 沈颜回这才反应过来,她仿佛行尸走肉一般走进来,茫然地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方小石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是准备姐姐和皇上的婚礼啊!” 沈颜回挑眉:“谁让你们准备的?” “当然是皇上啊!” 沈颜回质问的眼神看向皇上,皇上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今天还是小石提醒的我,我既然想跟你在一起,就一定要给你一个名分,宫里现在局势还不稳,不能让你暴露在人前,所以只能在这里暂时成亲,等我真正掌握了大局,一定会还你一个正式的封后仪式。” 到了这个时候,沈颜回才真正相信,皇上所说的话,都是认真的,也正因为相信,所以她才更觉得不可思议。 沈颜回愣愣地看向苏在潜:“舅舅,您也不反对吗?” 苏在潜轻笑道:“皇上对你一片真心,舅舅没有理由反对。” “可是……”沈颜回费解地问道,“皇上他并不符合之前你们所定的标准啊!” 苏在潜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这世间哪有什么所谓的标准?我和你母亲所求的,不过是能找一个真心对你的人罢了。只要达到这个要求,其他的都无所谓。” 第九十六章:意外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沈颜回抿了抿唇瓣,心里有些感动,但他却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失态,于是便故意撇了撇嘴:“那你又怎么知道,他是真心待我的呢?万一以后他见异思迁,想娶别人,谁又能阻止得了他?” 说完,还瞪了旁边的皇上一眼。 皇上顿觉十分无辜,于是委屈地看向苏在潜,仿佛在让他给自己一个公道。 苏在潜哪见过这样的皇上?他低头咳了一声,掩饰自己快要遮不住的笑容。 而后一脸严肃的对沈颜回道:“其实舅舅一开始,并不是想让你嫁给皇上,毕竟皇上身处这个位置,有些事情,是不能自己随心所欲,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苏在潜当着皇上的面,也没有丝毫避讳的意思。 “但是后来我看到,皇上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拼命保护你的时候,我就知道,皇上是真心对你的,毕竟这个世上,有几个人能为别人付出生命呢?” 沈颜回显然也回想起,当初被周德逼上绝路的时候,皇上是如何保护自己的。 她看了皇上一眼,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那眼神里的深情,仿若浓得化作实体一般,温暖着她的心。 苏在潜看到含情脉脉的两人,即使心里已经接受了,却依然觉得有些碍眼。 于是他一改方才柔和的声音,没好气地说道:“况且,就你那争强好胜的脾气,除了皇上,天下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了?皇上竟然肯收了你,你竟然还挑三拣四的?” 沈颜回听到这儿,不满的回头嘟嘴:“舅舅~” 方小石见他们仿佛已经商量好了,于是适时地插嘴道:“怎么样,商量好了吗?现在可以去做喜服了吧?” 苏在潜瞪了她一眼:“人家成亲,你那么高兴干什么?这么喜欢的话,自己去给我找个小女婿回来。” “什么嘛?我才不要成亲呢,还是看别人成亲比较热闹。”说着,便热情地拉着沈颜回出门了。 虽然已经说定了,但是成亲的日子却始终没有定下来。 一来,虽然婚礼不能大张旗鼓的进行,但至少要把认识的人都凑齐了,顾景白和暮云的伤还没好,便想等着他们先养养伤再说。 等到伤养的差不多了,皇上却又提议,要来接任的窦怀生近期就要到了,不如等着他来了再办,人多热闹。 窦怀生毕竟是他们两个收的第一个心腹,所以专门等他,倒也说的过去。 沈颜回没有意见,于是便把婚礼的日子,定在了窦怀生前来接任以后。 新官上任,是件极其热闹的事,尤其是城内被周德打压许久的百姓,终于迎来了新的父母官,而且这个父母官,还是皇上亲自指认的,于是,他们对新来的官员,抱有极大的热情。 窦怀生到的那天,受到了整个县城的热烈欢迎,人们站在街道的两边,自发排成两队,手中都挎着篮子,篮子里放着鲜花之类的物什。 虽然大家都翘首以待,但是却没有乱了分寸,尽量站得整整齐齐,力求给新上任的父母官,留下好的印象。 迎接的队伍,从城门口,一直排到了府衙门口。 突然,城门被打开,一队官兵跑了进来,尽管大家都站得整整齐齐,但他们依然例行公事地站在了道路两旁,维持着秩序,也防止有人突然偷袭。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因为大家知道,新的知府就要到了。 果然,远远的,便看到一队人马走了过来。 打头的,是一个坐在马上的,高大的男人,这人虽然看上去皮肤有些黑,可是却面容憨厚,脸上天生带着笑意,使人一见便心生亲切的感觉。 他的后面跟着几辆马车,一看便是随行的家眷和携带的行李。 窦怀生骑着马,自大街上走过,看到一双双瞅着他的眼睛,脸上顿时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对着路边的百姓拱了拱手。 百姓顿时发出一阵欢呼,将花篮里的花,纷纷朝着窦怀生撒去。 鲜花撒在窦怀生的身上,有的扔的力气大了一些,不小心砸到他的头上和脸上,他也不生气,依然笑盈盈地看着大家。 一路上,窦怀生收获了无数的鲜花和欢呼,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百姓们都十分喜欢这个新上任的知府。 窦怀生骑着马来到了府衙前,看到皇上一行人站在府衙门口,远远地便跳下马,三两步走到皇上面前,对着皇上跪下来。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平身,”皇上伸手将他扶起,“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不辛苦,”窦怀生面含激动之色,“我对这里充满了向往和期待,恨不得早日来到这里,所以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好!好!”皇上拍拍他的肩膀,“朕还担心,让你从京城调任到这里来,你会觉得朕是在打压你,你能明白朕的良苦用心,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皇上放心,微臣明白皇上的苦心,一定幸不辱命!” 皇上笑着点点头:“快到屋里去休息一下吧。” 皇上带着窦怀生进了府衙,后面的队伍也浩浩荡荡地跟了进来。 沈颜回白天没有去凑热闹,到了晚上,皇上便把窦怀生偷偷领到了方小石家。 沈颜回和苏在潜、方小石一块站在门口迎接他,却见他竟然是坐着马车来的。 沈颜回见窦怀生和皇上一起从马车上下来,笑着调侃道:“这一路舟车劳顿,窦知府看来是累了?这么几步路,竟然要坐马车来?” 窦怀生丝毫不介意她的玩笑,反而一脸坏笑地说道:“需要坐马车的可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说着,便转过头对着马车里面道:“夫人,到地方了。” 沈颜回脸上的表情愣住,心里突然有了预感。 只见一这手掀开了帘子,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沈颜回瞬间激动地向前两步:“娘!” 沈夫人从马车上下来,握住沈颜回的双手,也是满脸激动。 她摸了摸沈颜回的脸:“在外面奔波了这么久,都累瘦了。” “哪有,”沈颜回笑着回道,“我都觉得自己胖了呢。” “姐……” 母女俩正在互诉衷肠,却突然插进来一句喃喃声。 听到这个称呼,沈夫人瞬间愣住了。 她愣愣地转头望去,却看到了一张十分陌生的脸。 只是此人身上给人的感觉,和脸上的表情,却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等她反应过来时,早已经热泪盈眶了。 沈颜回看到这种场景,没有做声,只悄悄的退到了一旁。 苏在潜看着这个昔日最疼爱他的姐姐,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年轻漂亮,脸上也有了些岁月的痕迹。 没见到的时候,心里时常会怀念,以前那些美好的日子,这是他坚持下去的动力,抱着那些回忆,他才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现在见到了人,却又生出了些许近乡情怯的感觉,他看着姐姐熟悉的容貌,不禁又想起自己现在的样子。 姐姐还能认出他来吗? 带着这种顾虑,他只是双眼通红,嘴唇颤抖地站在原地,却一步也不敢上前。 沈夫人却不由自主的上前两步,声音颤抖地问道:“是阿潜吗?” 阿潜是舅舅的小名,从小除了他爹之外,就只有姐姐叫过这个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苏在潜再也控制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姐!” 沈夫人伸手想要拽着他,却没能拽住,跟着他一起坐在了地上。 沈颜回想要上前扶起两人,却被人拉住,她回头一看,是皇上站在她的身后,对她摇了摇头。 于是沈颜回便没再上前,只看着地上的两人,悄悄抹了抹划过脸颊的泪珠。 苏在潜和沈夫人坐在地上抱头痛哭了一会儿,才终于稳定了情绪,几人终于进了屋。 进屋以后,沈夫人便拉着苏在潜说着事情的经过,问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这张脸又是怎么回事? 苏在潜一一耐心回答了她的问题,并给她讲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 沈夫人听了以后,不禁又流出了泪水,责怪道:“你既没有事,为什么不早些来找我?” 苏在潜面带苦涩地说道:“父亲被冤枉,扣上了谋逆的罪名,我如果那时候去找你,恐怕会连累了你,我本以为,有沈方儒的庇佑,你虽然心里会伤心,但日子也不会太难,却没想到……” “这些事,回儿应该都告诉你了吧?”沈夫人想起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也是满脸伤心。 苏在潜看到姐姐脸上的表情,愤怒地说道:“姐,你放心,等我回去了,一定去找沈方儒这没良心的东西算账。” 沈夫人见他的样子,回想起自己在成亲的时候,他对沈方儒说过的话:“你若是敢让我姐姐受一点委屈,我绝对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当时这话,虽然让沈方儒有些下不来台,却让她心里感觉到温暖,你一直铭记到现在。 如今物是人非,自己竟然还能找回这份温暖,已经是老天爷的保佑了。 第九十七章:誓言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于是她反过来宽慰道:“罢了,如今我已经脱离了沈方儒夫人的身份,一身轻松,何必再去想那些陈年旧事,让自己白白伤心呢。” 苏在潜见她想开,心里也替她高兴,于是拉过一旁的方小石,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姐,你快看,这是我女儿,方小石。” “女儿?”沈夫人看着面前一身男装的方小石,有些疑惑。 苏在潜失笑:“这孩子从小就喜欢扮成男子,实际是个女孩。” 沈夫人也笑了,伸手拉过方小石,仔细端详着。 方小石从小跟着苏在潜长大,哪里被女性长辈这样看过,当下便红了脸,还是在苏在潜的催促下,才想起来叫人。 “姑母。” “哎!”沈夫人笑着应了,褪下手上的镯子,就要往方小石手上戴,“第一次见,我也没什么准备,这个镯子是我一直带着的,现在就送给你当做见面礼吧。” 方小石连忙推脱:“使不得,姑母,这么贵重的东西,戴在我的手上就是暴殄天物,很容易被我给弄坏的。” “拿着,”沈夫人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样子,整天打打杀杀,像什么样?准是跟你爹学的,以后跟着姑母,姑母为你打扮。”说着,便将镯子戴到了方小石手上。 即使如方小石一般从小把自己当成男子的,也依然保留着女孩子的一些特质,对这种漂亮首饰也是很喜欢的。 于是她抬头对沈夫人道了谢,心里觉得越发温暖。 被忽略许久的沈颜回,终于忍不住出来找存在感:“娘,您不能有了外甥女,就不管你女儿了。” 沈夫人回头,见她嘟嘴装委屈的样子,忍俊不禁地戳了戳她的额头:“都多大了,还这么爱吃味,让皇上看了笑话。” 皇上在一旁但笑不语。 沈夫人见了,沉吟了一会儿,对皇上道:“民妇一介女流之辈,本来不敢对皇上的决定有任何异议。但是回儿是我唯一的女儿,从小与我相依为命,是我的心头肉,今天皇上就是责怪民妇多嘴,有些话,民妇也是要说的。” 皇上连忙道:“夫人不要客气,有什么话直说便好。” 沈夫人叹了口气:“我们娘俩的事情,皇上想必十分清楚,自从我爹死后,家里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天性软弱,没能保护好回儿,让她跟着我吃了不少的苦,受了很多罪不该受得罪。” 沈夫人眼睛含泪地摸着沈颜回的脸。 “娘……”沈颜回喊了一声,却哽咽地说不出话,只拼命地摇头。 沈夫人接着道:“幸好我女儿不像我,她随了她外公的性子,坚强、勇敢、敢于和命运斗争。” “但这也养成了她争强好胜的性子,她一定是一个好的帮手,却不一定能成为一个好的妻子。” “皇上要娶回儿,我不会反对,但是希望皇上一定要考虑清楚,您是否真的了解她,又是否真的能接受她?” 皇上听了,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拉过沈颜回的手,对着面前的妇人,跪了下去。 沈夫人吓了一跳,连忙去搀扶,却被皇上隔开了手。 他跪在地上,堂堂九五之尊,对着一个普通妇人下跪,心里却丝毫没有屈辱。 他真切地说道:“夫人,请您现在不要把我当做皇上,只把我当做一个普通的男子,我想对您说,我了解我身边这个人的一切,她的过去和现在,她的勇敢和好胜,她的脆弱和坚强,我愿意娶她为妻,一生一世和她相伴,永远支持她想做的事,一辈子不离不弃。” 沈颜回跟着皇上一起跪在地上,听着他对自己娘亲宣誓,心里仿佛有波涛汹涌的海水在翻腾,后又仿佛化作涓涓细流,让她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变得十分安定平和。 她握紧了皇上的手,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笑了笑。 沈夫人看着对视的两人,一路上的担心,全都化为虚无,她真心地替自己的女儿高兴。 既然人都到齐了,东西也都准备好了,一家人商量了一下,成亲的日子便定在了三日后。 沈颜回窝在娘亲的房间里,与她聊了大半夜,直到被娘亲赶出来,才打算回自己的房间。 然而,却听到角落里传来对话声。 她敛声屏气地走过去,细听之下,原来是皇上和窦怀生在说话。 皇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凝重:“周镇海真的要回来?” “是,”窦怀生回道,“皇上走后不久,边关便传来大捷的消息,又过了几天,李大人接到消息,周镇海宣布要班师回朝。” “按照他的脚程,应该用不了一个月,就要进京了吧?” “没错,所以还请皇上尽快回宫才是。” 皇上却沉默了。 沈颜回知道为什么,一开始沈颜回原本想带着舅舅和方小石一块回京的,但是舅舅却说,在这里呆了这么久,深知这里面的水,绝不是除掉一个知府,就可以立马恢复清澈的。 里面涉及到许多商人的利益,新来的知府,一时无法上手,很容易便被蒙骗。 他们既然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来了新的知府上任,怎么说,也要看着知府真正掌控这里,百姓真的能过上正常的日子了,才肯放心离开。 于是,苏在潜和方小石打算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沈夫人终于和弟弟团聚,自然不肯离开。 娘亲和舅舅都在这里,沈颜回自然也是要留在这里的,若是皇上现在离开,那他们就要两地分离了。 以前没在一起的时候,离开几天,虽然会想念,但也不至于到了抓心挠肺的程度。 可是如今…… 但是沈颜回还是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打断了皇上的沉默:“皇上还是回去吧。” 皇上回头,看到是沈颜回,听到她的话,就知道方才的对话,已经被她全部听去。 窦怀生见状,对沈颜回行了一礼,便识趣地离开了。 沈颜回走到皇上身前,皇上叹气:“我们刚成亲就要分开,你舍得吗?” 沈颜回轻笑:“自然舍不得。” 皇上眼睛一亮,这种半真半假的玩笑话,他以前经常说,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沈颜回的回应。 然而不等说什么,便听沈颜回接着道:“周镇海狼子野心,当初离开得狼狈,心里肯定憋着火,如今卷土重来,肯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你如果不在他回来之前赶回去,恐怕会措手不及。” 皇上叹气:“朕又何尝不知呢?” 沈颜回宽慰道:“皇上放心,窦怀生的能力,你我有目共睹,再加上我舅舅在一旁辅佐,应该很快就能摸清楚这里的情况,尽快上手。这样,我就能回京与你汇合了,好不好?” 皇上将她揽入怀里:“你一切都安排好了,我还能说不好吗?” 沈颜回听他故作哀怨的语气,也半撒娇地哄道:“皇上不怪我关键时刻弃你于不顾就好。” “谁说的不怪?”皇上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等我们洞房花烛夜,我再好好收拾你。” 沈颜回蓦然脸红了,她一把推开皇上,急声道:“天不早了,皇上快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便快步离开了,听到后面传来皇上爽朗的笑声,脸更是红了个彻底。 知道两个人马上要面临分别,沈颜回心中自然是万般不舍,所以分外珍惜最后的这几天。 第二天一大早,沈颜回便亲自下厨做了清粥小菜,打算去找皇上一块用膳。 然而到了皇上的房间,敲门却没有得到回应。 她推门进去,却看到屋里空无一人。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出门看到正走过来的方小石,问道:“你看到皇上了吗?” “皇上啊,走了,你不知道吗?”方小石随意的回道。 “走了?去哪了?”沈颜回急了,以为宫里又出了什么岔子,皇上提前回京了。 “当然是回府衙了,”方小石道,“是姑母说的,她说要成亲的新人,前三天是不能见面的,所以就把皇上给赶回去了。” 沈颜回松了口气,随即又感到了些失落,这岂不是意味着这三天都见不到皇上? 方小石见她的样子,调侃道:“怎么?不过就是三天不见罢了,怎么就像丢了魂似的?这可不像你啊?” “去去去,一边玩去,少来看我的热闹。”沈颜回没心情回应她,便想把她驱赶走。 “哼,过河拆桥,”方小石嘟囔了一句,“我是来帮姑母传话的,她叫你过去一趟。” “什么事啊?”听到是自己娘亲叫她,沈颜回一边走一边问道。 “姑母说,让你去学着绣嫁衣。” “绣嫁衣?嫁衣不是已经绣好了吗?” “姑母说,女孩子出嫁前都要自己绣嫁衣的,虽然已经买了成衣,但至少要自己绣上两针,意思意思。” 沈颜回挠了挠头,心里有些莫名地烦躁,“这么麻烦啊!” 方小石再次调侃道:“嫁人哪有不麻烦的,有本事别嫁呀?” “你这么有本事,当着皇上的面说这句话。”沈颜回终于忍不住回怼道。 方小石吐了吐舌头:“我可不敢。” “就知道你是纸老虎,只会在我面前逞能罢了。” 第九十八章:聘礼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来到娘亲的房里,见到喜服已经铺在了床上,大红的衣服,上面绣着精致的图样。 这是皇上专门找的工匠,用的是正儿八经的苏绣,赶制了七天七夜,才做出的喜服,技艺之高超,图样之精致,丝毫不输宫里的巧匠。 然而只有袖口处的图纹,少了那么几笔。 沈颜回一开始不明白,还以为是工匠难得的失误,却没想到,这是要留下来,让她自己补上的。 然而沈颜回却有些头痛。 她自负从小能文能武,样样不输给任何人,却唯独在女红这一项上,有了短板。 从小到大,她娘也不是没有逼着她学过女红,她也曾为了让娘亲高兴,耐着性子绣过很长一段时间,可结果却不如人意。 绣出来的花鸟鱼虫个个扭曲变形,最后绣完的鸳鸯说是鸭子都没有人信,被竹丝几个小丫头笑了好久。 在几次被打击了信心以后,她便更是不敢再去触碰这些东西。 只是现在到底是自己成亲,不能再找别人替代,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沈夫人看到她,注意到她脸上的不情愿,又想起她曾经的“杰作”,忍俊不禁道:“放心吧,你就照着娘亲的针法,意思意思地绣上几针就好。” 沈颜回无奈,只能坐了下来。 方小石虽然陪她过来,但她自小就被当做男儿养的,自然更加不喜欢针线,看到两人拿着喜服在研究,顿感无聊,便想偷偷溜走。 只是刚刚转身,便听到身后沈夫人的呼唤。 “小石别走,左右你早晚也会出嫁,不如早点过来学习一下。” 方小石僵住了身子,缓缓回头,干笑一声:“呵呵,不用了吧,如今我连夫婿的影子都没见到过,还不知道哪年哪月的事,也不必这么着急。” 沈颜回自己在这里受罪,自然也见不得她快活,于是坏心眼地开口道:“那怎么行,这缘分来了呀,挡都挡不住,说不定你的真名天子明天就能出现在你的眼前呢,你从小都没有接触过针线,到时候再学就晚了,还是提前学着点的好。” 方小石偷偷瞪了一眼沈颜回。 沈夫人却觉得沈颜回这话十分有理,于是再次劝道:“回儿说得没错,缘分天赐,时不可估,提前学着点,总没有坏处。” 方小石闻言,只能表面乖巧的点头,内心极其不情愿地坐在了沈颜回身旁。 只是不一会儿,屋里便传出方小石爽朗的笑声:“哈哈哈……你这绣得也太难看了吧?” 紧接着,沈颜回的笑声也不甘示弱地响了起来:“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又好到哪里去?” “我……我这是第一次绣,自然手生,不像你从小学到大,竟然还能绣的这么难看?真笨!” “你说什么?是不是想打架?” “打架?谁怕谁?出去!” 接着,门被打开,两个女子气冲冲地跑了出来,然而在跨出房门的一瞬间,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然后相视一笑,悄悄地跑远了。 看来,让拿惯了刀枪的人,再去拿针线,当真是勉强了一些。 沈颜回和方小石终于跑了出来,两人便打算一同出去玩,可是刚跑到院子里,便被院子里的事物吸引了目光。 只见院子里摆放着两个红色的木制笼子,里面放着两只大雁。 沈颜回见舅舅正站在院子里,神色莫名地看着什么,于是凑过去问道:“舅舅,这大雁是哪来的?” 苏在潜抬起头来,眼神复杂地看着沈颜回:“自然是皇上送来的。” “皇上?”沈颜回莫名,“皇上送这个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下聘。” 沈颜回听了,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两人之间,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说是成亲,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 起码沈颜回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皇上似乎还挺重视的样子? “当然,不只是大雁,还有这些。”说着,苏在潜递给沈颜回一张鲜红的帖子。 沈颜回接过来,发现这帖子折叠起来,竟然十分长,上面写满了金银玉器,田产店铺的名字,零零总总加起来,简直是价值万金。 而且,这些东西怎么看着十分眼熟? 沈颜回想起来了,这不是皇上在周德那里收缴的宝物吗? “这些……”沈颜回看向舅舅。 “这些是皇上送来的聘礼。” 沈颜回瞪大了眼睛,前段时间,她曾问过皇上,这些宝物偷偷收缴了以后,是否已经过了明面,皇上还告诉她不用着急。 没想到,竟然被他用来做了这个用处。 一时间,沈颜回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觉得烫手。 毕竟,这是相当大的一笔财富啊! 苏在潜见她忐忑的样子,不由得宽慰她:“放心,这确实是一大笔钱,说明皇上也的确是真心待你的,不过,就算不给你,皇上也没法把这笔钱怎么样,若是就这么入了国库,平常也就算了,眼下周镇海要回来,必然要为边关将士求一些什么,若是让他知道有这么一大把钱,早晚会想办法夺了去。那皇上还不如把这些钱给你。” 这个道理,沈颜回也不是不明白,但是,她还是有些良心不安。 她鬼鬼祟祟地回头,看了一眼娘亲的小院,这才小声对苏在潜道:“我是觉得,皇上给了我这么多聘礼,我却没有什么嫁妆……” 苏在潜愣了愣:“谁说你没有嫁妆?” 沈颜回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苏在潜摇头笑了:“你外婆在去世之前早就给你预备好了嫁妆。” “外婆?”这个称呼,沈颜回已经好久没有听过了。 外婆是在她不过三岁的时候去世的,外婆去世的时候,外公正在外征战,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外公为此抱憾终生。 自从外婆去世以后,儿女们便不敢在外公面前提起,怕勾起外公的伤心事。 沈颜回当时还小,对外婆的记忆不多,却没想到,外婆竟然…… 苏在潜温柔地说道:“你外婆一直以来身体就不好,可能自己也预感到不能看着你长大嫁人,便早早地为你备下了一份丰厚的嫁妆,而且这些年来,你娘亲想必也帮你攒了一些,况且你不是还有一座玲珑阁吗?这加起来,虽说比不上这聘礼的规格,但比之公主的嫁妆,也不逞多让。” 沈颜回听了,心里感觉十分温暖,不光是嫁妆的事放下心来,更是对自己记忆不多的外婆,有了更深的情谊。 府衙内,一直以来都没什么动静的赵信,此时却一直到深夜都没有入睡。 他听了属下方才的汇报,神色莫名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你说,皇上派人买了一对大雁,却没看到皇上把大雁送去了哪儿?” “是。” “大雁啊……”赵信沉思了半晌,突然想起那天公堂之上,皇上对那名叫做方小石的女子所做的亲密动作。 他招手让手下凑近,对他说了一个地点:“你去这里查查,看看大雁是不是送到了这个地方。” “是。” 属下领命,立马出门了。 赵信摸着自己的下巴,突然笑了:“江南水乡,才子佳人,果然容易生出别样的情感。” 三天后,天还未亮,沈颜回便被娘亲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接着,便被丢进了浴桶内,浴桶里放着不知道在哪里采来的新鲜花瓣。 方小石拿着一块粗糙点的布,在她身上用力的擦着,力道很大,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红红的痕迹,看起来似乎有些痛。 沈颜回自然不会把这点痛放在眼里,只是这一番磋磨之下,也无法再入睡,只能抬手抬脚地配合着方小石。 洗净之后,又用了香片,这才终于洗完。 她从浴桶中站起身,等着身后的方小石给她裹上浴巾,然而等了半晌,却没等到方小石的动静。 她疑惑地回头,却见方小石看着她的背影,红透了脸颊。 “你怎么了?” 方小石这才仿佛惊醒了一般,将手中的浴巾裹到了沈颜回身上。 她自小跟着爹爹长大,从没有和旁的女子接触过,而她自己像男子一般,糙得很,从没有见过,方才见过的那般艳色。 匀称的身形,白皙的皮肤,晶莹的水珠挂在身上,顺着身体的曲线往下划去…… 她想,如果她是个男子的话,看了那样的场景,恐怕会当场把持不住。 哼,真是便宜皇上了。 方小石一边帮她擦着身上的水珠,一边暗暗地想着。 沐浴完之后,沈颜回穿上白色的中衣,坐在了铜镜前。 身后,娘亲拿着木梳,正帮她梳着长长的头发。 “自从你决定入宫开始,娘亲便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看到你穿上嫁衣的样子,没想到,还能有这一天,娘亲真的觉得,这辈子值了。” “娘……”沈颜回有些哽咽。 “别哭,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虽然这辈子,娘亲有不如意的地方,但是小时候有疼爱我的父亲,长大后,又有一个懂事的女儿,还能找回失而复得的弟弟,这辈子,也算是幸运,希望娘亲这份幸运,也能在你身上延续。” 沈颜回说不出话,怕暴露了自己的情绪,只能点了点头。 她知道,娘亲这是希望能在她成亲这一天,留下好的兆头,这才故意说的这番话。 但她发誓,以后,她一定不会再让她娘亲吃一点苦,受一点罪。 第九十九章:成亲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把头发梳顺以后,沈夫人便开始帮她化妆,并把头发盘起来。 照理说,这件事应该找精通的人来做更好,可是她们现在身份特殊,不宜张扬,所以这件事只能由沈夫人来完成。 万幸沈夫人心灵手巧,新娘子的妆面和编发也能手到擒来。 在妆点到一半的时候,方小石推门进来了,一进门,便开口嚷道:“皇上来了,你们快一点!” 沈颜回正在为自己描眉,闻言眉笔差点掉在桌子上。 沈夫人回头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来了就来了,急什么,新郎等新娘子是应该的,若是连这点耐心都没有,那可不成。” 沈颜回从镜子里惊奇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娘亲。 她娘亲向来是个温柔的人,从来不会为难别人,像今天这种话,她还是第一次从娘亲口里听到,况且,这话竟还是对皇上说的。 沈颜回偷笑,她可清楚,今天一大早,舅舅便串通好了胡挺和马啸天,院门不能堵,免得引起太多人注意,但是一定要把里门堵严实了,不能让皇上轻易进门。 眼下就连一向温柔的娘亲也变得咄咄逼人起来,皇上今天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好过。 这样一想,自己也不再紧张了,拿起桌子上的眉笔,再次淡定地描画起来。 不一会儿,门外便传来了吵闹声,方小石再次推门进来,递给了沈颜回一张红纸。 “皇上已经进院子了,但是我爹和胡统领他们把门堵得严严实实的,跟着皇上一起来的那位大人,叫我把这个给你。” 沈颜回接过来,只见红纸上面用金色的墨水写了龙飞凤舞的一首诗: “十步笙歌响碧霄, 严妆无力夜迢迢。 羞将双黛凭人试, 留与张郎见后描。” 原来是一首催妆诗。 沈颜回好整以暇地拿着纸欣赏了一番,便放回了桌子上。 妆面已经完成,沈颜回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沈夫人拿起床上的嫁衣,一层一层地为沈颜回穿上。 期间,催妆诗一首接一首地送进来,有窦怀生这个状元郎在,做的诗自然一首比一首才华横溢,辞藻华丽。 沈颜回穿衣服没法欣赏,便让方小石念给她听。 方小石和个人来疯似的,忙得来来回回团团转,却没有丝毫不情愿的情绪,脸上满是兴高采烈,不过看她衣兜里鼓囊囊的样子,应当是得了不少的红包 一连送了六首催妆诗,沈颜回终于穿好了嫁衣,沈夫人将凤冠戴到她的头上,将遮脸的扇面你给她,最后摸了摸她的脸,似是万般不舍。 沈颜回握紧了她的手,沈夫人为了掩饰眼中的泪水,转过头去,对方小石点了点头。 方小石兴奋地推开门,对着外面喊道:“新娘子出门了!” 没有敲锣打鼓的声音,也没有放鞭炮的热闹声,只是门外却接连传来欢呼。 沈颜回面前遮着扇子,看不清都有哪些人,但听声音,依稀可以辨认出,都是皇上和他们的心腹。 走到门口,沈颜回便感觉娘亲松开了她的手,她本能的去追逐,却摸到了另一只手。 那只手没让她空太久,便将她的手牢牢地握进了手心里。 一大一小的手分外契合,手心的温度温暖而湿润,让沈颜回安下心来。 突然,沈颜回感觉自己双脚腾空了起来,一双结实的手臂将自己抱了起来。 沈颜回牢牢地拿着手中的扇子,却从一旁的空隙里,看到了皇上棱角分明的侧脸。 皇上抱着她,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往前走去。 皇上在这里没有府邸,又不能将她带去府衙,于是他便将隔壁的院落租了下来,此时正抱着她,稳稳当当地走向隔壁。 众人都沉浸在喜悦中,没有人发现角落里一闪而过的身影。 皇上抱着沈颜回来到隔壁,这里早就打扫的干干净净,并装扮成了喜堂的样子。 来到屋子的正中央,皇上将沈颜回放下来。 接下来便是拜天地的环节,只是皇上的爹娘早已不在,于是皇上便请沈夫人和苏在潜坐在高堂之位。 沈夫人一再推脱,却听皇上道:“先皇和母妃早已亡故,便是化作这天地,但是高堂却是没有人做,朕与颜回结为夫妇,她的爹娘舅舅,便也是我的,我想给她一场没有遗憾的婚礼,还望岳母成全。” 说着,便对着沈夫人行了一礼。 沈夫人听了这番话,与苏在潜对视一眼,叹了口气,眼神里却满是欣慰。 两人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沈颜回听了皇上的话,心里熨帖,却也明白皇上心里的苦楚。 她很想拉一拉皇上的手,可是却被扇子挡着视线。 好在皇上像是知道她内心所想一般,主动拉住了她的手,并将她往前带了一步,站到了主位前面。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拜完天地以后,皇上便拉着沈颜回的手,进了里屋。 皇上将她带到床前,沈颜回在床边坐下来。 只听方小石活泼的声音传来,快点却扇,让我们看看新娘子的样子。 有她的带头,后面的大老爷们也跟着起哄起来。 皇上看着面前遮挡了一路的扇子,伸手捏住一角,将它拽了下来。 手上突然一空,眼前豁然开朗,沈颜回抬眼向皇上看去。 她只觉得,今天的皇上比以往更加英俊帅气,只是……略有些呆愣…… 皇上确实是看呆了。 沈颜回的美貌,在当初侍寝那晚,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他便意识到了。 只是沈颜回自恃底子好,从来没有精心打扮过的。 但是现在,向来不点而朱的唇瓣涂上了艳丽的红色,和喜服交相呼应,更显艳色无双,眼角也微微上挑,勾出了诱人的弧度,尤其是往上看的时候,仿佛带上了无尽的风情。 身后众人愣了一瞬,通通发出了惊呼声,尤其是胡挺,声音最甚。 这惊呼声唤醒了皇上,他微微有些不悦,于是轻轻侧身,挡住众人的视线。 然而方小石却挤上前来,往这边扔了一把东西。 仔细看去,原来是花生、枣子之物。 一边撒,还一边喊着:“早生贵子!” 沈颜回无奈地看着她,幸亏她一直做男子打扮,这里也都是自己人,否则这副人来疯的样子,若是被别人看到,恐怕没人敢娶了。 沈颜回虽然在看着方小石,却依然能感觉到旁边灼灼的视线,一直都没有离开自己。 于是她也转过头去,对着皇上灿烂一笑。 皇上见到她的笑脸,却蓦然转移了视线,他对着外面的众人说道:“大家先出去喝酒吧。” 苏在潜也连忙招呼道:“对对对,大家出去喝酒,今晚一定要吃好喝好,不醉不归。” 说完,便领着大家一块儿出去了。 皇上走到最后,正想跟着大家一块出去,却突然被拽住了衣袖。 他心中一动,满含期待地转过身来,看着沈颜回。 沈颜回头上的凤冠十分重,为了不委屈她,皇上命人打造的都是最好的东西,好东西自然是分量十足的,于是带着这凤冠,沈颜回连大的动作都不敢有。 她只是轻轻抬头,略带委屈地看着皇上,半撒娇半哀求地说道:“我从早上开始,就没吃什么东西,你等会儿,帮我顺一只鸡腿过来吧。” “……” 皇上无语片刻,“你想对我说的,就只有这个?” 沈颜回眨了眨眼:“不然呢?” 皇上叹气:“好,老实在这里等着。” 说完,便走了出去。 沈颜回在后面喊道:“千万别忘了!” 说完,便捂着嘴偷偷地笑了。 不一会儿,方小石便偷偷溜了进来。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来,里面正是沈颜回心心念念的鸡腿。 沈颜回感叹道:“不愧是我妹妹,对我可真好,知道我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方小石无奈地说道:“你拉倒吧,外面大家都忙翻了天了,谁还顾得上你啊?也就是皇上,怕你饿着,特意嘱咐我给你送进来的。” 沈颜回轻哼了一声,面带骄傲地接过了鸡腿,还不忘吩咐道:“快来帮我扶着头上的发冠,实在是太沉了。” 方小石再次无奈的叹了口气,但也没跟她计较,上前去帮她抱住头上的发冠,让她放松一下。 沈颜回确实是饿坏了,拿到鸡腿以后,也顾不得什么形象问题,便上嘴啃了起来。 方小石在一旁嘱咐道:“你小心点吃,别把脸上的妆给弄花了。” “没事,等会儿再补”沈颜回毫不在意地回了一句,“实在是饿坏了我了。” 方小石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由得感叹:“没想到,原来成亲这么累啊,这还是你们身份特殊,精简了流程,要不然,还不知道要累成什么样呢。” 沈颜回撇了她一眼,怕她会因此望而却步,于是辩解道:“虽然累是累了点,但是一想到是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倒也情愿,毕竟你不是一个人在走这一段路,有人在身旁陪着你,不管干什么,都是安心的。” 沈颜回又回想起,那只握着自己走了一路的手,因为这只手,她知道皇上其实也是紧张的,紧张到手心里微微出汗。 可是这只手却一直坚定不移地握着自己,带着她走完了整个流程,让她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事需要自己担心。 第一百章:分离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方小石在外面吃罢了饭,时不时地跑进来和沈颜回交代外面的情况,叽叽喳喳的,缓解了沈颜回的无聊。 “姐姐,暮云和顾景白也来了,暮云让我转告姐姐,他的腿已经在恢复了,不日就可以痊愈。” “姐姐,外面的人都坏心眼地在灌皇上的酒,窦大人一开始还帮忙挡酒,后来直接给喝趴下了。” “姐姐,没想到皇上看起来文弱,酒量却这么好,外面的人都差不多醉倒了,现在就只有我爹一个人还坐着。” “姐姐!皇上终于把所有人都喝倒了,等会马上就过来,我先溜了。” 说完这一句,方小石便从窗户里翻了出去,只留下沈颜回一个人,房间里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沈颜回暗笑,怎么说皇上都曾经在酒里泡了三四年,寻常人想要喝过他,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两重。 果然,不一会儿,房门便被推开,皇上迈步走了进来。 沈颜回窥他脸上的神色,觉得与平常一般无二,走过来的步伐虽然比平常要慢一些,但还算稳当,如此看来,倒没有喝醉。 皇上走到床前,看着坐在床上,乖顺地看着他的沈颜回,伸出一只手来。 沈颜回问道:“他们都怎么样了?” 皇上将手放在她的头上,帮她把沉重的发冠摘下来,只见额头上已经被压出了红色的印记。 皇上一边摸着这印记,一边喃喃道:“都被我喝倒了。” 沈颜回觉得皇上有些不一样,于是拉下他的手,关切地看着他:“你也喝醉了吗?如果头晕的话,就早点休息吧。” 皇上摇了摇头:“还有事要做。” 在沈颜回疑惑的视线下,皇上转身来到桌子前,桌子上摆着一对龙凤红烛,已经燃烧了一小半。 红烛下方摆着一对劈成两半的葫芦,葫芦中间系着红线。 皇上端起桌子上的酒壶,往两半葫芦里都倒满了酒,然后小心翼翼地端起来,重新走回床前。 他将其中一半葫芦递给沈颜回,嘱咐道:“喝一半。” 沈颜回依言喝了一半,然后便和皇上互换了手中的葫芦,又将彼此的另一半喝了下去。 皇上接过两个葫芦,放回桌子上,又拿起桌子上的剪刀,剪下了自己的一缕头发,又剪下了沈颜回的一缕头发,用红线系在一起,放进一个红色的锦囊。 沈颜回静静看着皇上忙活着这一切,看着他脸上及其认真的神色,只觉得此时的皇上简直可爱至极。 原本在她看来,就算是成亲,也不过是大家都凑在一起,吃一顿饭,拜个天地就罢了,却没想到,皇上竟然如此认真,他在尽自己所能,给自己一场完美的婚礼。 沈颜回没忍住,趁着皇上低头的功夫,凑到他面前,在他的脸上“吧唧”了一口。 原本以为,皇上或许会惊讶,却没想到,他竟然来了一句:“先别着急。” 谁着急了? 沈颜回哭笑不得地看着皇上,却见他郑重其事地将装着两人头发的锦囊,放到了枕头底下,又拿出一根红线,一头系在自己的喜服下摆,一头系在沈颜回的喜服下摆。 做完这一切,皇上终于松了口气,他抬起头来,看着沈颜回:“现在可以了。” “什么可以了?”沈颜回茫然。 皇上直直地看着她:“亲我!” 沈颜回眨了眨眼,她终于确定了,皇上到底是醉了,也是,这么多人灌他一个人,就是再好的酒量,也遭不住。 于是沈颜回叹了口气,对他道:“天不早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说着,就想起身铺一下床,打算睡觉。 哪知还未起身,便又被重新拉了下去,这一坐,便坐在了皇上的腿上。 沈颜回本能地挣扎了一下,却被皇上伸手按住。 “别动,新婚之夜,红线不能断。” 沈颜回闻言,便没有再动,只是看着皇上近在咫尺的黑洞洞的眼睛,莫名觉得有些危险。 “你……” “亲我!” 皇上打断她的话,再次命令,只是这次声音更加低沉,还带上了气音,仿佛说出的话还未出口,便已经融化在喉间。 沈颜回的心砰砰跳动,她仿佛被这声音蛊惑,慢慢地凑近了皇上,吻上了他的唇。 下一秒,后脑便被固定住,唇边的吻骤然加深。 皇上另一只手也未闲着,他轻手轻脚地将两人身上相连的喜服脱下来,扔到一边,动作可以称得上温柔。 然而温柔也只持续了这么一会儿,衣服被扔到地上,皇上的耐心仿佛也终于耗尽,他转身将沈颜回压到了床上。 红色的床幔被放下,遮住了一室春光,只留下桌子上的红烛,还在勤勤恳恳地燃烧着。 沈颜回只觉得今晚的皇上,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她只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只在惊涛骇浪中的小船,随着波涛翻涌颠簸,每当她觉得自己就要翻船的时候,波涛便会平息一些,可每当她觉得自己终于要靠岸的时候,浪花便会再次翻腾。 如此反反复复一整夜,终于在快要天明的时候,平复了下来。 她终于想起,皇上之前说过的一句话:“等洞房花烛夜,我在好好收拾你。” 皇上到底是皇上,君无戏言,说得出便做得到。 沈颜回只觉得自己累极了,哪怕小时候练功用脱了力,也没有这么累过。 她迷迷糊糊地趴在床上,享受着在自己腰间轻轻按揉的手,转瞬便沉睡了下去。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沈颜回才缓缓醒来。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第一眼,便看到趴在她床头,好奇地看着她的方小石。 沈颜回吓了一跳,脑袋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来了,吓我一跳。” 方小石见她醒了,连忙爬起身来,跳上床,凑近了她,好奇地问道:“你们两个昨天晚上都干什么了?你怎么累成这个样子?” 沈颜回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就没有人来教教她这种男女之事吗? 不过转念一想,沈颜回也就释然了,方小石从小跟着苏在潜长大,周围也没个同龄人,苏在潜更不会教她这个东西。 于是她敷衍道:“你如果真的好奇,那就快点找个夫君就明白了。” “我才不好奇呢。”方小石小声嘟囔了一句。 “皇上呢?” “皇上早就起来了,现在正在大堂里,和我爹说话呢,我偷听到皇上说,他最晚三日后就要离开了。” 沈颜回听了,脸上的表情瞬间暗淡了下去,即使早就知道会分离,但是真的到了这时候,却也真的舍不得。 三天后,江南的一切尘埃落定,当今圣上决定启程回京,兵部尚书赵信随同,新上任的知府窦怀生将圣上送出了城门。 皇上这次御驾亲临,铲除了江南地带的蛀虫,使这里恢复了正常的秩序,百姓感恩戴德,纷纷自发出门相送。 送行的百姓从府衙门口,一直到城门口。 皇上没有坐马车,而是骑在马上,与百姓告别,他在百姓的目送之下,缓缓出了城。 然而走出城门以后,却忍不住回头再次看了一眼城门,又看了一眼城里,眼神没有聚焦,不知到底看的是什么。 随行的赵信轻声问道:“皇上,我们就这么离开吗?” 皇上看了他一眼:“不然呢?” 赵信低下头,没有再出声。 皇上又看了一眼人群,明知道不可能看到自己想看的人,却还是不肯死心。 “砰”的一声,一道烟花突然窜上了天空,在天上炸开。 即使是在白天,烟花并没有黑夜里的绚烂,但是那响声里面暗藏的含义,皇上却听懂了。 于是他再无遗憾地转过头,策马启程。 城里最高的建筑之上,沈颜回熄灭了手中的火折子,看向远处缓缓离开的队伍。 “啧啧啧,新婚燕尔的,却要两地分离,感觉怎么样?”方小石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调侃道。 沈颜回斜睨了她一眼:“小别胜新婚,你懂不懂?” “我当然不懂,”方小石双手抱胸,脸上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我只知道,你其实不用非得留下来的。有我爹和我在,绝对会把姑母平平安安送回去的。” 沈颜回叹气:“我当然信得过你们,只是,我留下来,不只这一个原因。” “嗯?” 远处的队伍已经渐渐消失了,直到全部都看不清了,沈颜回才转过头来,看向方小石。 “暮云和顾景白当初落崖的时候,曾在崖壁上发现了一个山洞,里面藏满了火药,那些火药的威力,加起来足以摧毁一整座城池,可是,现在那批火药却不知所踪。” 方小石皱眉,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你留下来,是为了追查那批火药的踪迹?” 沈颜回点头:“没错,我们都知道周德是周镇海的手下,也一直是在为他做事,若是火药现在最终落在了周镇海手里,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方小石看着她凝重地表情,握住了她的手:“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沈颜回感受着手上的温度,欣慰地笑了。 她又看了一眼已经没有人的远处,和方小石一块离开了。 现在暂时的分离,不过是为了以后更好的相聚,等他们的事情都了了,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在一起了。 第一百零一章:追踪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沈颜回想要去调查火药的事情,但如果明着跟皇上说的话,他肯定不会同意,所以只能另找借口。 但其实方小石说得没错,沈颜回是没有必要非得留下来的,窦怀生能力强,又有苏在潜在一旁辅导,不日就可以将这里的情况全部摸清楚。 所以沈颜回在送走皇上以后,便将这里的事情全都交给了窦怀生和苏在潜,自己则去追寻那些火药的蛛丝马迹。 当然,她做这一切的时候,都是瞒着自己娘亲的。 只是方小石却执意要跟她一起去,她本不想让她跟着自己去冒险,但苏在潜知道了以后,却说:“让她跟着一起去吧,就当是让她锻炼一下,你身边有人帮忙,我也能放心。” 没有办法,沈颜回只能带着她一同前往。 但说实话,一开始沈颜回并没有方向,毕竟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了。 可是那毕竟是一大批火药,即使运输得再隐蔽,也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所以沈颜回和方小石一起,一直追寻着痕迹,竟然来到了青州。 青州位于京城的西方,距离边关很近,又在回京的必经之路上,看来他们猜得不错,这批火药,果然是送去给周镇海的。 两人的轻功都不错,虽然晚了好几天出发,但最后还是追上了运输火药的队伍。 这天晚上,队伍在路上停下来休息,他们队伍太过庞大,无法在客栈投宿,只能露宿再这荒郊野外。 沈颜回和方小石停在一棵树上,远远地看着那边的情况。 方小石低声问道:“姐姐,我们既然追上了队伍,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将火药截下来?” 沈颜回摇了摇头:“虽然我也很想,但看起来很难,他们那边人数太多,我们只有两个人,而且这毕竟是火药,如果一个不慎,可能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那我们要怎么办呢?” “首先我们要知道,他们到底想把火药运去哪里?”沈颜回皱眉,“本来我以为,他们无非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运去边关,一个是运到京城,如果是这两个地方,那将会造成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 “可是我今天观察他们的路线,似乎这两个地方,都不是他们的目的地。” 方小石挑眉:“何以见得?” 沈颜回耐心地回道:“我们现在已经接近青州,差不多位于京城和边关的中间地带,不管是去哪里,现在都应该改变方向,但他们却依然一直在前进,即使他们不敢上官道,一直往前走小路的话,也只会越来越偏离两个地方。” “所以他们并不是想去这两个地方,而是另有去处?” “应该是这样,”沈颜回看向她,“所以我们先不急着做决定,暂且跟着他们,看看他们到底想去往何处。” 她喃喃道:“而且我有预感,马上将要与熟人碰面了。” 方小石闻言,挑眉看着沈颜回的侧脸,神奇地从她的脸上,看到了跃跃欲试的表情。 沈颜回猜得没错,运输火药的队伍,目的地并不是边关和京城,而是一直往北行进了两天,才终于停了下来。 这天晚上,他们停在了一座山脚下,这里人烟稀少,却早已驻扎了几个帐篷,看样子,似乎等候多时了。 沈颜回和方小石穿着一身夜行衣,潜伏在一棵树上,看着不远处的动静。 只见帐篷中走出一人,穿一身黑色的劲装,身后披着披风,走到运输队伍的领头面前。 看到那道身影的一瞬间,沈颜回便眯起了眼睛。 果然,遇到了熟人。 几个月不见,这人竟然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之前身上那张扬桀骜的感觉,竟然收得一点也不剩。 但即使是这样,却丝毫没有让人感觉到放松,因为这种感觉并不是凭空消失了,而是被他沉淀下来的气势,强行压到了心底。 方小石不认识这些人,但是看那领头的对那人毕恭毕敬的样子,不由得好奇地问道:“这人是谁啊?你认识吗?” “这人……可是大有来头,”沈颜回哼笑一声,“他就是当初的摄政王周镇海次子,周子越。” 方小石恍然:“怪不得你说会遇到熟人,呢,原来就是他。想必摄政王急于回京复命,所以派他的儿子来处理这些火药。” 沈颜回点了点头。 方小石见她凝重的表情,觉得有些奇怪,相识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从沈颜回脸上,看到如此慎重的表情。 “姐姐,有什么不妥吗?” 沈颜回摇摇头:“没有。” 她虽然早就预料到可能会碰到周子越,也不畏惧他,可前提是,那是之前的周子越。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周子越离京之前被人算计,害得他爹丢了官职,甚至差点丢了性命,两人万般无奈之下,只能灰溜溜地逃去了边关。 想必这件事对他的打击颇大,让他经此教训之后,变得更加慎重了,而在边关的这几个月,恐怕也对他历练颇多。 总之现在的周子越,和离京之前的他,仿佛判若两人,让沈颜回有些拿不准。 那边周子越仿佛查验完了火药,对着领头的点了点头,甚至示意后面的手下给领头的打赏。 领头的接过钱来,正在眉开眼笑地数着,却不妨面前的人突然抽出了身边的佩刀。 下一秒,鲜血喷溅,那领头只来得及睁大眼睛,便已经身首异处了。 身后的属下们见领头的倒下了,立马吓得四处逃窜。 周子越面不改色地往后够了勾手指,身后的人立马围了上来,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就此展开。 方小石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但看到下方的屠杀,也有些于心不忍地转过了头。 她看向沈颜回,疑惑地问道:“他们不是一伙的吗?为什么突然自相残杀起来了?” 沈颜回眯眼:“恐怕这些人不是周镇海的人,而是周德的人,周德既然已经死了,那他的手下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沈颜回强忍着不适,看着下方的人间炼狱,看着站在炼狱中央,岿然不动的人,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如果当初的周子越可以用残忍来形容的话,那现在的周子越,恐怕是绝对的无情。 一个无情的人,是最不好对付的。 突然,周子越仿佛有所感应一般,倏地将头转向了这边,凌厉的目光,直直地看向沈颜回的方向。 沈颜回心中一跳,拽过方小石,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快走!” 方小石反应极快地跟上了沈颜回的速度。 然而跑了没多远,便听到后面传来破风之声。 沈颜回推了方小石一把,两人在空中分开,一把长刀从两人中间穿过,深深地扎进了前方的树中。 沈颜回随意停在一棵树上,转身看着形同鬼魅一般,转瞬便追上她们的周子越。 只见周子越背着双手站在树枝上,披风在风中飞扬,他冷冷的声音传来:“两位深夜造访,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呢?不如留下来喝杯茶吧?” 沈颜回不敢露声,只能看了一眼对面的方小石。 方小石接到这个眼神,立马反应过来,快速回道:“我们两人只是无意间经过,若是打扰了阁下,还请不要见怪,只是我们两人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了。” 方小石常年男扮女装,声音也趋向中性,只听这句话,无法判断是男是女。 “哦?路过?”周子越听了这话,冷笑一声,“如果只是路过,那只能说明你们运气不好,看到了不该看的,今晚,恐怕走不了了。” 说完,便纵身朝着方小石而去。 沈颜回心道不好,方才方小石回了一句,便让周子越以为,她是两个人的主导者,所以冲着她而去。 方小石的武功不错,但是对上之前的周子越,尚且弱了一层,更何况是现在周子越? 可是她却不敢贸然出手,就像她了解周子越一般,周子越也同样了解她。 她的武功路数,周子越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发现端疑。 沈颜回大脑飞速地思考,突然,她看到周子越插在树上的那把刀,于是立刻跃了过去,将刀拔出来,拿在手中,朝着两人而去。 就在方小石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一把刀刺了过来,周子越被分了神,这才解救了方小石。 沈颜回挥舞着手中的刀,用的是正宗的剑法。 这套剑法,是皇上教给她的,皇上说她的武功路数太过明显,为了不暴露身份,特意将自己的剑法教给了她。 她自从学会了以后,从没有在人前用过,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周子越的刀在沈颜回手中,不过,他丝毫没有慌乱,而是随意折了一根树枝,用这根树枝,迎接着沈颜回的长刀。 沈颜回看着只用一根树枝的周子越,竟然跟拿着刀的自己,打得不相上下,甚至游刃有余,顿时心里一阵憋屈。 这简直是侮辱! 她沈颜回还从未受过这种侮辱!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沈颜回即使心中再不服,也不敢用自己擅长的武功,这不仅仅是打过打不过的问题。 好在方小石立马反应了过来,她掏出怀里的烟雾弹,对着两人扔了过去,趁着烟雾缭绕的时候,带着沈颜回一起跑了。 第一百零二章:暗杀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周子越唯恐烟雾里有毒,抬起袖子捂住口鼻,待烟雾散尽之后,才放下手来挥了挥。 他看着两人逃走的方向,眯了眯眼睛,却只是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没有追上去。 沈颜回和方小石一直跑出了很远,才终于停下来。 方小石喘着粗气道:“姐姐……你方才为什么不肯用原本的武功?你之前跟他很熟?” 沈颜回点点头:“之前有过些来往,若是用本来的武功,很容易被他发现端疑。” 随即她喃喃道:“只是几个月不见,没想到他竟然变得比以前更加难对付,恐怕将来会成为一个厉害的对手。” 方小石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呢?” 沈颜回沉思了一会儿:“他知道我们发现了这里,肯定会把火药重新转移到别的地方,而我们也不可能再继续跟着他,只能回家了。” 哪知,方小石却神秘地笑了笑:“谁说我们只能回家的?” 沈颜回挑眉看向她:“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方小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竹筒,对沈颜回得意地笑道:“方才我在扔出烟雾弹的同时,往那人身上撒了一把香料,这种香料质地特殊,可以久久地粘在他的身上,而且寻常人闻不见,只有这竹筒里面的蝴蝶可以闻见。” 沈颜回惊喜地喊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引路蝶?” “没错。” “你哪来的?” 方小石晃了晃手中的竹筒:“是我爹给我的,他在外游历的时候,偶然所得。” 沈颜回一拍手,兴奋地道:“那太好了,有了这只引路蝶,我们就不用近距离地跟踪他们了,这样,我们今天晚上先休息一晚,明天直接去找他们的所在地。” “嗯。” 两人就地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将引路蝶放了出来。 引路蝶在空中盘旋了一阵,最终确定了一个方向,便飞了出去。 两人一路跟在引路蝶的身后,走了一阵以后,发现竟然最后还是来到了昨晚遇到周子越的地方。 “怎么又回到这里来了?难不成这引路蝶失效了?”方小石疑惑地嘟囔。 沈颜回摇了摇头:“未必。” 两人先落在树上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昨晚驻扎在这里的队伍,现在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撤离了,昨晚的尸山血海,也已经被清理干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两人躲在树上等了许久,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沈颜回才落到了地上。 她来到了山体面前,在山体四处敲了敲,发现有一处声音与众不同,里面像是被挖空了。 “看来,那批火药确实藏在了这里。” 方小石感到奇怪:“这个地方既然已经暴露了,他们为什么还要藏在这里?他就不怕我们再次折返回来?” 沈颜回轻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按照我们昨天晚上的想法,既然我们已经发现了他的藏身之处,肯定以为他会将物品转移,转而去别处寻找,你没发现他们方才撤离的时候,拉的车上似乎还是满满当当的吗?这就是他故意使出的障眼法,实际上他早已把东西放在原地,如果今天我们没有引路蝶的话,不也没想到他会把东西转移地方吗?” 方小石恍然:“没错,看来这人确实有些脑子。” 沈颜回叹气:“真是个不好对付的人呐!” 方小石这是第一次看到沈颜回脸上露出忌惮的表情,她开口问道:“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火药的藏身之处,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回家。”沈颜回道。 “回家?”方小石惊讶。 “对啊,”沈颜回见她脸上的表情,失笑,“不然呢?你觉得以我们两个人的力量,能把这些火药全部都运回去吗?” 方小石摇了摇头。 “既然运不回去,那我们索性就不要破坏这个地方,藏在这里也挺好的,反正看周子越的样子,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用到它们,等以后时机成熟了,再来运走吧。” “也好。” 于是,两人便转身离开了这里,回了江南的家。 两人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在外奔波了几天,两人都想快点回家,好好睡一觉。 然而来到家门口,却发现家里院门大敞。 沈颜回皱眉,照理说,已经这个点了,家里人早就该休息了,怎么会大敞着门呢?他们又不知道自己要回来。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道:“糟了!” 沈颜回急步走进院子里,方小石跟在后面。 只见院子里十分凌乱,花草都被砍倒在地,地面上有刀剑的痕迹,甚至四处散落着不知道谁的血迹。 沈颜回心里一紧,急忙喊道:“舅舅!娘亲!” “爹!姑母!”方小石也着急地一边喊着,一边推开门。 只见屋里也满是打斗的痕迹,然而却空无一人。 方小石皱着眉头,对跟进来的沈颜回摇了摇头。 沈颜回强迫自己稳下心绪,起码没有见到尸体,就是最好的结果,舅舅武功高强,一定是带着娘亲逃走了。 “我们顺着血迹去找找看!”说完这一句,沈颜回便匆忙跑了出去,方小石连忙跟上。 两人一路追到一处密林,终于听到不远处传来打斗的声音。 两人连忙上前,便看到苏在潜拿着棍子,奋力抵挡着十几个黑衣人的围攻。 那些黑衣人个个手拿着长剑,且看起来武功高强,互相配合得十分熟练,一看便是专业的杀手。 所以,即使苏在潜武功再高,也不免身上添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 沈颜回见状,想也没想,踢起脚下的一根树枝,便加入了战斗,方小石紧随其后,也跟了上去。 沈颜回一棍子将打算偷袭的黑衣人击倒,扶住快要支撑不住的苏在潜。 “舅舅,你怎么样?”沈颜回急切地问道。 苏在潜看到沈颜回和方小石两人,也松了口气:“我没事,快去看看你娘,她被带走了。” 沈颜回一听,便想要顺着苏在潜指的方向去追,然而还未有动作,便被一群黑衣人团团包围了起来。 沈颜回一边抵挡着黑衣人的攻击,一边对还在外围的方小石喊道:“我在这里对付他们,你去救我娘,拜托了!” 方小石珍重地点头:“放心,我一定把姑母安全地带回来。” 看到方小石远去,沈颜回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她专心致志地对付着眼前的黑衣人。 只是打着打着,沈颜回便感觉这武功路数有些熟悉。 就像周子越熟悉她一样,自己也一样熟悉周子越,尤其是她曾经被姨娘陷害,在摄政王府九死一生下逃脱。 那时对付她的摄政王府的人,和现在的黑衣人,武功路数如出一辙。 是周镇海的人! 周镇海为什么会派人来暗杀他们? 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舅舅? 沈颜回和苏在潜同是用的苏家枪法,所以互相配合起来,效果更加显著。 不一会儿,十几个黑衣人都被他们打倒在地,断了气息,只留下一个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 这还是沈颜回拦着苏在潜,才勉强留下的活口。 “不能都杀了,舅舅,我们要留下一个活口,问清楚是何人所为。” 只是活口虽然留下了,但现在却不是逼问的时候,沈颜回急着去找她娘亲,于是便将那黑衣人提在手中,和苏在潜一起,往方小石离开的方向追去。 一路上,沈颜回看到了几个黑衣人的尸体,看来是方小石处理的。 沈颜回不忘了向舅舅夸她:“小石年纪轻轻便有这般高强的武功,而且下手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颇有乃父之风啊!” 苏在潜哼笑:“与你比起来,还是差一点。” 虽然这么说,可苏在潜脸上,却都是对女儿的骄傲。 沈颜回笑着道:“只是缺一些历练罢了,等到时候让她跟我一起回京,有的是机会让她展示,到时候,她的成就恐怕不输给您。” “好啊,那我就拭目以待。” 两人又跑了不一会儿,才终于看到了方小石的身影。 彼时,她正在跟剩下的最后一个黑衣人打斗,而且看样子,胜负已经快要分出来了。 果然,下一刻,方小石便一棍子将黑衣人抡倒在地,竖起棍子往下用力杵去。 只见黑衣人口吐出一大口鲜血,歪头没了声息。 沈颜回将黑衣人随手扔在地上,为方小石鼓掌:“不错不错,身手了得啊!” 方小石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到沈颜回和苏在潜都是一副骄傲的表情看着她,脸上的弑杀之气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红晕。 她一只手收起棍子,另一只手挠了挠头,羞涩地笑了。 “回儿!” 沈颜回听到娘亲的声音,收起脸上的玩笑之色,焦急地望去。 只见她娘亲从一棵树后转了出来,见到她的身影,不由得快步走了过来。 沈颜回也急忙迎上去,远远看着娘亲像是无碍的样子,不由得重重地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未松完,便瞳孔骤缩,大声喊道:“娘,小心!” 只见树丛后面寒光一闪,一把剑从后面直直的穿了过来,直冲她娘亲而去。 沈颜回只感觉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慢动作一般,她拼命地朝着娘亲跑去,却因距离太远,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剑,离着她娘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第一百零三章:逝世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嗤”的一声,长剑穿进皮肉的声音,在这黑夜之中,仿佛惊雷一般,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沈颜回停下了脚步,仿佛呆傻了一般,看着眼前的一幕,看着那仿若少年一般的女子,如磐石一般,坚定地挡在了自己娘亲后面。 突然,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她的身影,长剑刺穿了她的胸膛,剑尖直穿到前胸,她身躯一震,蓦然瞪大了眼睛,随即便软倒在地。 “小石!” 苏在潜撕心裂肺的声音伴随着惊雷的声音响起,他的身影快速跑过去,接住方小石倒下来的身体。 沈颜回深呼吸了几口,才终于挪动了脚步,仿佛不想接受现实一般,缓缓走了过去。 鲜血大股大股地流出来,染红了她的胸膛,她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可是看到沈颜回的身影,却突然聚焦起来。 她对着沈颜回笑了笑:“我……我说到做到,一定会把姑母安全地送到你身边。” 听了这话,沈夫人蹲坐在地上,痛哭起来:“傻孩子……姑母老了,怎么及得上你的性命重要?” 方小石虚弱地摇了摇头:“姐姐曾经说过……无论男子还是女子,无论老人还是孩子,大家都是平等的,没有……谁比谁重要,你们不必为我伤心,我是为救人而死的,死的值……得……” 方小石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又一道闪电劈下来,整个黑夜被照得犹如白昼。 方小石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闭上了眼睛,头歪到一边,没了呼吸。 沈颜回在雷声轰鸣中,看着自己的娘亲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看着舅舅抱紧了女儿,默默流下眼泪。 而她,却仿佛一个看客一般,没有一丝想要流泪的感觉。 为什么要流泪呢?她是真的死了吗?怎么可能,明明刚刚她还在和自己并肩作战,明明方才还在和自己谈笑风生。 一个如此鲜活的生命,能蹦能跳能打能笑,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呢? 仿佛为了逃避这个事实,沈颜回蓦然抬起头来,凌厉的眼神射向一旁的树后。 她猛地冲过去,一把提起打算逃跑的黑衣人,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掼在地上。 黑衣人被这力道打了个措手不及,差点吐出血来。 没等他回过神来,便感觉自己又被提了起来,后背猛地撞到树上,紧接着,一剂猛拳击中了自己的腹部。 这下,他实在忍不住,真的吐出一口血来。 但是这还没完,紧接着,拳头如同狂风骤雨一般,接二连三的击在自己的腹部,鲜血在唇齿间止不住地留出来。 良久,沈颜回察觉到手上的身体完全瘫软了下去,心里的怒气终于化作了深深的疲惫,才终于停下手。 大雨终于下了起来,她将一团烂泥一般的尸体扔出去,鲜血淋漓的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缓缓蹲坐在地上,任由大雨浇灌着自己。 直到此时,疼痛和伤心才姗姗来迟地弥漫上心头,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认作亲人的妹妹,就这么去世了,就因为对自己的一句承诺,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她才不过16岁,刚刚找到了承认自己的勇气,她还未享受过成功的喜悦,还没有品尝过爱情的酸甜苦辣,就要长埋于地下,与世诀别。 怎么可以这样残忍? 沈颜回这短短的十八年人生当中,经历过无数人的生死,却没有一个人,能让她如此心疼和惋惜。 大雨整整下了一夜,这一夜,无人安眠。 苏在潜将方小石抱回了家,将她放在床上,让沈夫人为她整理了仪容,自己便推门走了出去。 方小石这一辈子,没有真正穿过几次女装,更没有带过什么想样的首饰,唯一一件沈夫人送她的镯子,也被她好好收起来,不舍得戴在手上。 沈颜回拿出自己的首饰,取出自己从未穿过的新衣,又将她的镯子拿出来,为方小石一一穿好戴好。 看着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方小石,沈颜回觉得她下一刻就会从床上坐起来,笑嘻嘻地挽着她的胳膊,对她说,之前都是自己在跟她开玩笑,怎么就当真了呢? 然而想象终归是想象,沈颜回等了许久,从深夜等到天明,都没有等到她坐起来。 直到大雨终于停歇,天空泛起鱼肚白,苏在潜才浑身湿透地走了进来,不过半夜的时间,这位可怜的父亲,便仿佛老了十岁一般,沮丧且颓靡。 他将整理好遗容的方小石重新抱起来,抱去了外面。 外面已经架起了火堆,整个大地都被雨水浇透了,也不知道他是在哪找的这些干燥的柴火。 苏在潜将方小石放在上面,拿过一边的火把,点燃了火堆。 看着渐渐燃烧起来的烈火,苏在潜沙哑的声音响起:“原本是应该让她入土为安的,可是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家乡,我这个做父亲的,不日也会离开,不如把她烧成骨灰,一直带在身边,也让她在九泉之下,知道自己还有一个亲人,不至于被当成孤魂野鬼。” 沈颜回看着方小石的身影,一点点被烈火吞没,拳头渐渐握紧。 “舅舅放心,我一定要为小石报仇,绝不会让她枉死!” 等方小石火化完之后,沈颜回便来到了关押黑衣人的柴房。 她砰地一脚踢开门,在旁边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泼到了黑衣人的脸上。 黑衣人呛咳了两声,渐渐睁开了眼睛。 沈颜回提着他的衣领,将他猛然拽近,直视着他的眼睛,恶狠狠地问道:“是谁派你来的?是不是周镇海?” 黑衣人刚刚醒来,正是迷糊之际,被沈颜回这突然的逼问吓蒙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下一秒便打算咬舌自尽。 然而还未有动作,便被沈颜回握住了下颚,用力一掰,“咔嚓”一声,黑衣人闷哼出声,下巴便被整个卸掉了。 沈颜回眯眼:“少跟我耍这些花招,想死,没有那么容易。” 黑衣人额头上渗出汗珠,他努力维持着眼神里的冷静,但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暴露了此时的恐慌。 沈颜回又重新将他的下巴接了上去,同时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 她冷声道:“我给你吃的这颗药丸,是剧毒,能够让你穿肠烂肚,就算你自杀了,也依然能让你的精神保持清醒,一直折磨整整七天七夜。说!是不是周镇海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感觉自己在这人的手里,仿佛一只蚂蚁一般,可以轻易被人踩死践踏。 他闭了闭眼睛,颤抖着声音道:“是……是少将军。” “周子越?为何?” “少将军听说周德知府被杀,所以派我们来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斩除的是谁?” “之前与周知府有过来往的商人,还有那些拆穿了周知府的人。” 沈颜回闻言,随手甩开了那黑衣人的脸,她站起身来,背过身去。 过了一会儿,她冷冷的声音传来:“你想不想活命?” 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的黑衣人闻言,自嘲一声:“能活命,谁也不想死,可是,你会放过我吗?” 沈颜回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平静,眼神也有了些温度。 “当然,昨晚你既没有伤害过人,也没有杀过人,我自然不会杀了你,只是就算我放过你,你回去怎么复命呢?如果你说任务失败,你的其他伙伴都丢了性命,只有你活了下来,你觉得,你们少将军会放过你吗?” 黑衣人想象了一下那副场景,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少将军只会比这人更加凶残。 他颤抖着:“你想怎么样?” “我会给你一颗你想要的人头,拿着这颗人头回去,足够你复命了。” 黑衣人不相信她会有这么好心:“你的条件是什么?” 沈颜回重新蹲下身来,脸上带上了笑容,只是这笑容却未到达眼底:“你倒是聪明,知道我想让你做什么事。” “我要让你回去跟周子越说,这次拆穿周德的人,是父女两人,父亲已经被你杀了,但是女儿却逃跑了。” 黑衣人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让自己这样说,但是他却不傻:“我这样去复命,依然还是会被怪罪。” “所以,你要表决心,”沈颜回继续给他出主意,“你要跟你们少将军说,你已经在那人的身上,撒上了追踪的香粉,早晚会被你找到的。” 黑衣人闻言,一时没有出声。 沈颜回歪头看着他:“我劝你不要耍什么花招,我刚才给你吃下的药,每三天就会复发一次,我会给你十颗,让你坚持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你到京城跟我要解药,如果你敢耍什么花招的话,那你将会承受整整七天七夜穿肠烂肚的痛苦。” 黑衣人看着沈颜回那张绝美的脸,脸上是极其天真的笑容,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又是如此的让人恐怖。 黑衣人别无选择,只能同意了她的话。 沈颜回说到做到,给了他十颗解药以后,便让他离开了。 沈颜回站在院子里,看着黑衣人远去的方向,面无表情地沉思着什么。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沈颜回没有回头,她知道是谁,但却因为愧疚,而不敢面对。 苏在潜叹了口气,声音依然沙哑:“你不要做什么傻事,小石临走之前说过,她是为救人而死的,死得值得,所以你不用因为她的事,心里有什么负担。” 沈颜回轻轻笑了笑,笑容却没有到达眼底:“我知道,小石是个善良的孩子,她为了我的一句承诺,可以拼上自己的性命。可是,我却不能让她这么白白地死去,周镇海父子二人欠了我们家太多的人命,不亲手取下他们的首级,我就算死了,也不会瞑目的!” 第一百零四章:青楼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冬去春来,京城里热闹依旧,鳞次栉比的酒楼,穿梭来往的人群,不绝于耳的叫卖声,回荡在整个街道。 然而热闹的,却不仅仅是市井集市,就连文人聚集的鸿跃楼,也照样熙熙攘攘。 无他,只因为了边关战事,离开京城四个多月已久的前摄政王周镇海,终于于前两天班师回朝。 即使已经过了四个月,但是说起周镇海,这些文人嘴里依旧没有什么好话。 只因当时周镇海在临走之前,实在是将他们得罪得透透的。 当时被周镇海之子周子越毁坏的珍贵典籍,现在还是许多文人心中之痛。 况且当时朝中大臣,列举了周镇海所犯下的种种罪过,每一条随便拎出来,都够一个普通人株连九族了。 即使是当时身处摄政王之位的周镇海,也被剥夺了摄政王的职位,并且打入大牢,眼看着已经没有了翻身之地,可谁知,边关却突然大乱,朝中又无人可用,便只能让他再次披甲上阵。 如今胜利归来,即使又再多的罪过,也无法再定他的罪,否则,就是寒了无数边关将士的心。 所以,周镇海归来面圣的时候,皇上便当场宣布封他为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还要让他重新掌管京城内的防御布局。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周镇海竟然拒绝了这个好差事。 但他也不是白白拒绝的,他称自己年事已高,恐怕在无心力管理这些事,只愿当一个闲散人士。 只希望皇上能给他儿子周子越一个机会,哪怕只给他一个闲差,也好过让他白白浪费了青春年华。 据探子来报,周子越在这次平定边关的战事当中,发挥了相当的作用,本来也是应该论功行赏的。 但是当初宫里中秋晚宴之时,周子越曾当众杀了皇上的亲兄弟,所以被皇上下旨此生不得入仕。 现在功过相抵,又有辅国大将军的大力举荐,皇上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于是,皇上便封周子越为千牛卫大将军,掌管禁军。 此圣旨一下,众人皆是佩服周镇海。 他这一招以退为进,不仅避开了众人眼红的视线,而且将自己的儿子成功推到了人前。 父子二人本就是一体,整个京城的防御布局,依然还是掌控在这两人的手中。 因此,此消息一出,朝中的风向立马发生了变化,有些谨慎的人还在观望当中,但有一些和周镇海原本就有来往的人,立马开始心思活络了起来。 所以这几天,原本的摄政王府,现在的辅国将军府,每天都络绎不绝,礼物一车一车的往府里送。 由于现在周镇海挂了个闲职,空余时间比较充足,所以那些仗着以前有些交情的人,开始频频邀请周镇海出来寻欢作乐。 周镇海以往还是摄政王的时候,每天公务繁忙,从没有时间和同僚们出去吃酒,当然,也不屑和他们出去。 然而,这次回来以后,他却一改往日的作风,对这些邀请来者不拒,一一都应了下来。 这天,刑部的王大人和赵大人,一起邀请周镇海外出吃酒,却没有言明是去哪里。 然而等周镇海下了轿子,却发现他们竟然来到了青楼前。 不过,说是青楼,未免太过粗俗了一些。 他们眼前的这座轩雨阁,是前几天刚刚开业的,里面的姑娘据说个个貌美如花,多才多艺,引得无数达官贵人前往。 但是,这地方虽然顶着一个青楼的名声,却极其舒适风雅,里面的装潢摆设,无一不矜贵中带着雅致,里面的姑娘,据说也多是卖艺不卖身的,除非两人兴致相投,自愿献身。 所以,除了达官贵人之外,也吸引了不少自诩风流的文人墨客前往。 说实话,周镇海一直对这轩雨阁有兴趣,倒不是为里面的姑娘,而是他觉得奇怪,在京城这非富即贵的地方,这些流落风尘之地的女子,还能随心所欲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这青楼背后的掌柜,肯定来头不小。 所以,抱着对这青楼的探究之心,周镇海没有怪罪两位大人的自作主张,而是跟着他们走了进去。 轩雨阁里果然清新雅致,不同于其他青楼的欢声笑语不断,这里倒是十分安静,只有不时从房间里穿出来的丝竹之声。 楼内整体看起来简单朴素,但是只要仔细看去,就能发现外面做装饰的陶瓷器具,都是价值连城的,器具旁边,多用竹子和桃花做点缀,更添了几分淡雅。 甫一进去,迎面便走来一美艳女子,她一甩手中的手帕,香风阵阵袭来,巧笑倩兮地问道:“三位大人看着眼生啊,可是第一次来我们这轩雨阁?” “眼生?”周镇海敏锐地抓住她的话柄,“你们这阁子不过刚开起来几天,总共才迎了多少人?应该大多数都会眼生吧?莫非姑娘在这京城里已经待了有些年岁了?” “哎呦,这位客人可真会抓人话柄,”女子娇嗔了一句,“只不过是奴家随口所言,客人怎么就当真了呢?” “大胆,你可知道这位是谁?”王大人在一旁打断道,“这可是刚刚平复边关,被封为辅国大将军的周将军。” 女子闻言,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讨好地笑道:“原来真的是贵客呀,奴家有眼不识泰山,周将军万莫怪罪,来来来,里面请,小风,给大人上最好的酒!” 里面的小厮应了一声,连忙跑出来,招呼着三位大人走了进去。 进了包房,小厮请三位坐下,在一旁弯腰问道:“不知三位大人,想点哪位姑娘?” 王大人见周镇海没有做声,于是主张道:“先介绍一下吧。” “是,我们的晚清姑娘擅长音律,一手琵琶,弹得能让人如痴如醉;玉楼姑娘喜欢看书,诗词歌赋手到拈来;婉芳姑娘身段苗条,各种舞蹈都能跳上一跳;最后是我们的迎春姑娘,嗓音绝佳,唱起歌来犹如天籁。不知,几位大人喜欢什么样的?” 王大人和赵大人听得心痒难耐,但却不敢直接拿主意,而是看向一旁的周镇海。 周镇海却无视了小厮滔滔不绝的介绍,直接道:“这些都不要,把你们老鸨给我找来。” “啊?”小厮愣了愣。 “怎么?”周镇海冷冷地看向他。 小厮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道:“是是是,马上给您叫来。” 王大人和赵大人也没想到周镇海会说这样的话,两人对视一眼,王大人问道:“周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虽然外面的老鸨看着模样确实不错,但是也确实是上了年岁的,莫非周大人喜欢这一口? 周镇海端起桌子上的酒闻了闻:“没有,两位大人自便就好,如果不方便,也可以去其他的包房,若是遇到投缘的,也不算浪费了良辰美景。” “呵呵,哪里哪里,大人说笑了。”王大人装傻似的笑了两声。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还是耐不住寂寞,告辞以后,便去了别的包房。 等两人走了以后,老鸨才姗姗来迟,她一进门,便对周镇海道:“奴家方才有些事正在处理,来晚了一些,还请周大人不要见怪。” “哪里的话,请坐。”周镇海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女子。 老鸨坐了下来,轻抚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大人来这轩雨阁,不是为了寻欢作乐的吧?” “哦?何以见得?” 老鸨轻轻笑了笑:“但凡是来寻欢作乐的客人,自然都是冲着那些年轻美貌的女子去的,我一个半老徐娘,怎么会有人看得上我呢?” 周镇海放下手中的酒杯:“你既然知道,必然也是想到了我有话要问你,你只管实话实说。” “是,”老鸨低头,“大人尽管问就是,奴家一定知无不言。” “好,那我问你,这座青楼,背后支撑的人,到底是谁?” 老鸨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问,愣了一愣,随即苦笑着回道:“大人这么问,可是叫奴家为难了。” “哦?就算是本将军问,你也不敢说?” 老鸨不肯松口,对着周镇海跪下来道:“还请大人不要为难奴家。” 周镇海心里有了数,细数当今朝廷之中,自己的名号拿出来,都压不住的人,也就只有那么一两个而已,所以到底是谁,也不用问得那么明白。 他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老鸨,懒洋洋的说道:“起来吧!” 老鸨慢慢地从地上站起身来,还未开口说话,便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似是女子的尖叫。 “外面怎么回事?”周镇海皱着眉头道。 老鸨的脸上显出尴尬之色:“大人莫要见怪,只是一些不听话的新人罢了,还需好好调教调教。” 话说到这,周镇海也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很多青楼都是如此,有的女子并不是自愿进来的,在刚刚进来的时候,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调教。 周镇海没有什么兴趣,他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也没有再待在这里的必要,于是站起身来,便打算离开。 只是他刚刚走出包房,便有一披头散发的女子,猛地撞到了他的身上。 周镇海可不是怜香惜玉之人,下一秒,便毫不客气地将她推在了地上。 第一百零五章:相像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女子摔在地上,却没有生气或者质问,而是忙不迭地爬起来,就要逃跑。 然而这一撞,却耽误了她最佳的逃跑时间,后面的打手追上来,抓住了她。 女子一边挣扎,一边状似癫狂地环视一周,看到站在一旁的周镇海,眼睛一亮,伸出手来哀求道:“救我,求求你!” “等等!”周镇海骤然出声,声音里带着许不敢确定。 “哎呦,不好意思,”老鸨急忙上前来,挡在那女子面前,回头对周镇海讨好地笑道,“让大人看笑话了,这就是那新来的女子,还不懂事,大人不要见怪。” 说着,回头对打手们呵斥道,“还不快把她拖下去!” “慢着!”在女子的挣扎声中,周镇海用已经稳定下来的声音,徐徐开口道,“把她绑好了,送到我房间里来。” 说着,又转身回了包房。 老鸨虽然惊讶,却不敢说什么,只能示意打手们将她绑好,把嘴堵上,带到了包房里。 包房内,周镇海重新坐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女子,又看了看站着的老鸨,沉声问道:“这人是哪里来的?” 老鸨笑了两声,模棱两可地回道:“这人嘛,自然都是些流浪落魄,无家可归的人,奴家将她们带回来,也算是给了她们一个容身之地。” “我问的是,她是从哪里来的?” “这……轩雨阁里这么多人,奴家当真记得没那么清楚了呢。” “哦?没那么清楚?”周镇海脸色阴沉了下来,冷冷地目光看向老鸨,“那你可得想得快一点,否则,我就砸了你这地方,你说,你背后之人,知道是我砸的,是会怪我呢?还是会怪你?” 老鸨不由得吞了下口水,眼睛转了转,十分识时务地讪笑道:“奴家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这女子,是奴家从江南带回来的。” “江南?” “没错没错,我当时正从南方回来,路经一条河流时,正好看到这女子倒在河边,我见她容貌绝佳,所以便将她带了回来。” “那你可查过她的户籍?” “查过,这人确实是江南人士,从小跟着父亲过活,只是前段时间惹到了人,父亲被杀,她侥幸逃脱,这才被我救了下来。” 周镇海喝了杯酒:“你确定,她是江南人士?” “千真万确!”老鸨保证道,“这人的底细若是不查清楚了,我也不敢随便把人带回来呀。” 周镇海沉吟半晌,开口道:“你先出去吧。” “啊?这……”老鸨看着地上被绑得结实的女子,有些犹豫。 “出去!” 周镇海突然厉喝出声,老鸨吓了一跳,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等屋里只剩了两人,周镇海这才从位置上站起身来,走到女子身边,蹲下身去,捏起女子的下巴,仔细端详着这张脸。 女子被堵住了嘴,只能呜呜地叫着,脸上虽然脏兮兮的,沾了些泥土,却完全没有折损这张脸上的美丽,让人一见,便再难忘记。 只是周镇海却不是被这张脸所吸引,而是这张脸,和记忆中的另一张脸太过相似。 沈方儒的女儿,苏予升的外孙女,皇上的沈昭仪——沈颜回。 可是,沈颜回明明就在他离京之前,被瑶清一剑给刺死了,还是他眼睁睁看着没了气息,甚至将计就计嫁祸给了太后,以此挑拨了太后和皇上的感情。 难道,这世间,真的有如此相似的两张面孔? 女子浑身都被绑紧,嘴也被堵着,只能任由周镇海为所欲为,毫无防抗之力,但是她眼睛里迸发出来的仇恨,却让人无法忽视。 周镇海饶有兴致地问道:“你父亲已死,你现在也是无家可归,这里虽然是青楼,但也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情,呆在这里不是很好吗?何必要往外跑呢?” 他把女子嘴里的布条抽出来,女子终于可以张口反驳,只是想必之前用嗓过度,声音有些沙哑。 “我呸,你们以为我傻?一旦在这里留下,就要一辈子被禁锢在这里,我要为我爹报仇,没有时间在这里耽搁!” “哦?那你的杀父仇人是谁?”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周镇海嗤笑一声:“你若是不告诉我,那就让老鸨把你带下去,你觉得以你现在的能力,能跑的了吗?” 女子深呼吸了几口,声音低了下来:“我……我那天晚上似乎是撞到了头,以前的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心中只有一个执念,那就是为我爹报仇!” 周镇海耻笑:“你连你的杀父仇人是谁都不知道,要找谁去报仇?又要去哪里报仇呢?” 这下,女子沉默了。 周镇海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女子摇了摇头。 “我乃皇上亲封的辅国大将军,可以帮你追查你的杀父仇人,你可愿意跟我走?” 女子眼睛一亮,却又随即变得警惕:“你为何要帮我?” 周镇海笑了一声:“我要帮你,自然是有我的目的,等事成之后,你是要回报我的。” “你要我做什么?”他这样一说,女子警惕的眼神反而松懈了不少。 这世界上最应该担心的,是莫名其妙却又不求回报的好心,而这种摆明了你来我往的交易,反而更让人放心。 周镇海没有回答,只说:“现在我还没有想到,等我想到了,自然会告诉你,我现在只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女子沉默了半晌,最终点了点头。 “好,你叫什么名字?” “方小石。” 将女子带走,自然耗费了一番功夫,老板自然是不愿意的,毕竟这女子长得花容月貌,比她这轩雨阁里的任何一个女子都美,只要调教好了,不愁吸引不来客人。 这么大一棵摇钱树,老鸨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让人带走? 没办法,周镇海只能花重金将女子买了下来。 同行的王大人和赵大人,听到动静,匆忙赶出来,也被周镇海的豪气所震惊。 于是第二天,周将军在轩雨阁千金一掷为红颜的佳话,传遍了整个京城。 周镇海中年丧妻,距今已有差不多十年了,十年来,没有再娶,更没有过一房妾室。 了解他的,都以为他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可没想到,去了边关一趟,回来以后,像是变了一个人,竟然传出这样的风月流言。 周子越一大早便听说了此事,他坐立难安地在衙门里待了一天,傍晚便匆匆回家,径直闯入父亲的卧房。 “爹,你说清楚,外面的流言是怎么回事?” 周镇海正在房间里看书,像是早就料到儿子会来质问,只抬眼看了他一眼,便不紧不慢地招了招手:“过来坐。” 周子越看他的样子,也察觉事情可能不像自己想的那样,于是稳下心神,走了过去。 他在另一旁坐好,便看到周镇海拍了两下手,不一会儿,门被推开,一个女子的身影背着光走了进来。 起初周子越并未在意,只是等女子走进,看清楚那女子的长相,他蓦然起身,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腕。 “沈颜回!” 他的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地仇恨,一看到这人,他便想起自己姐姐惨死时的场景。 女子痛呼一声,眼睛里泛起生理性的眼泪。 周子越愣了一下,渐渐松开了手。 不,这不是她,如果是她,此时早就一掌劈过来了,哪会这么老实?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等待着一个解释。 周镇海见他很快反应过来,满意地点了点头,终于开口道:“这不是沈颜回,只是与沈颜回长得很像的一个人罢了。” 周子越又看了一眼女子,两人确实有八分相似,只是气质却完全不同。 如果说沈颜回看起来像是带刺的牡丹,雍容中带着锋芒,那这人便仿佛是清雅的梅花,冷傲中带着孤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子越重新坐下来,皱眉问道。 周镇海挥了挥手,让女子下去,女子乖乖的行了一礼,推门出去了。 等她走后,周镇海才将事情的经过,与周子越说了一遍。 周子越听完,眉头却始终紧皱着:“爹,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吗?这人的身份,当真没有一点问题?” 周镇海摸了摸下巴:“对这件事,我也是存疑的,所以我暂时将她放在府中,然后派人去江南地带调查一下她的身份,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倒是可以为我们所用。” “爹,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周镇海冷哼一声,“我当初被他们一个个逼得远走边关,如今我回来了,自然是要一个个找他们算账。” “而且,这次回来,我发现皇帝与往常的懦弱完全不同了,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我不相信一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可以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定是之前,这小子就在装傻,若真是这样,那皇帝也将成为我们最大的阻碍,我们必须要找一个人,来牵制住他。” “爹是说,要用这个与沈颜回一模一样的女子,来牵制皇上?” “那就要看看,皇上对这沈颜回,是不是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深情不悔了。” 周镇海握紧了手中的杯子,脸上的表情既充满仇恨,又跃跃欲试。 周子越见了,心中却始终心神不定。 他爹内心的不甘,他十分清楚,也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才怕他报仇心切,急功近利,反而落入了他人的圈套。 第一百零六章:试探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出了他爹的房门,周子越唤来了自己的侍卫。 “你说,追踪那名女子到了京城,就没有了音信,可是真的?” 那名侍卫正是那晚被派去刺杀江南的那些人里面,活着回来的唯一一人。 他跪在地上,恭敬地回道:“回少将军,千真万确。” “那名女子,名字叫什么?” “方小石。” 周子越眯了眯眼,果然,这件事还是太巧了。 他之前刺杀的女子,却偏偏让他父亲带了回来,而且,还长得和沈颜回一模一样。 他沉吟了半晌,突然问道:“你所用的追踪的香料,可以侵入皮肤,即使落入水中,也不会消散,但它现在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你觉得是为什么?” 侍卫低头想了一会儿,回道:“回少将军,若是要将这香料的气味盖去,除了扒掉这人一层皮之外,须得用更加明显的香料才可以,而这种香料,一般在青楼之地会使用的较多,目的是为了遮盖掉这个人身上所有的味道,防止有人找来。” 这倒是对上了。 周子越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侍卫:“这件事,你办得着实不漂亮,本不该留你的性命,但念在你从小为将军府效力,便饶你这一命,以后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是,属下一定不会再辜负少将军的嘱托。” “下去吧!” 等侍卫走了以后,周子越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转身往后院走去。 还未走进院子,便听到院子里传来刀剑的呼啸声,他走进去,却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正在院子里练剑。 身法凌厉,剑气逼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这套剑法,仿佛已经被她练过千万遍,一招一式都带着逼人的气势。 看着看着,周子越便抽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刀,纵身跃进了院子里,迎上了那剑气。 女子看着突然闯入的人愣了一瞬,却在刀将要砍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瞬间反应了过来,抬起手中的剑,抵挡住刀锋。 刀剑碰撞在一起,激起几点火花。 两人对视一眼,刀剑一触即分,随即便战在了一起。 两人打得火热,但很明显,一方是拼尽了全力,一方却是试探居多。 女子一开始还打得游刃有余,然而渐渐的便有些吃力。 周子越打了半晌,仿佛也有些累了,他手中的刀突然发力,猛然打掉了女子手中的剑,直充着女子的门面劈去。 女子手中没了武器,只能狼狈地抬手放在了眼前。 周子越手中的刀在距离女子一寸之地停了下来,他再次确定了,这人果真不是沈颜回,若是沈颜回,即使手中没了武器,也一定会拼死抵抗,即使弄得自己伤痕累累,也绝对不会这样难看地躲闪。 周子越突然觉得有些无趣,他收回了自己的刀,打算放她一马。 然而却没想到,原本狼狈可怜的女子,却突然露出了锋利的獠牙,猛然窜到了自己身前,用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两人维持这个姿势良久,眼神在仿佛也在交锋。 片刻后,还是女子首先反应了过来,她撤回掐在周子越脖子上的手,抱拳道:“少将军,得罪了!” 周子越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即使脖子现在还在火辣辣的疼着,却丝毫没有搭理,眼神中甚至闪过一丝欣赏。 “不错,懂得审时度势,先示弱,而后寻找时机反击,这都是谁教你的?” 女子自嘲道:“少将军见笑了,小女子本就是市井小人,这些伎俩,都是在生活的磨练当中,渐渐摸索出来的罢了。” “剑法是谁教你的?”周子越突然冷冷地问道。 女子似乎对他反复无常的态度感到莫名,但还是老实地回道:“我爹。” “哦?你爹是谁?” “……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周子越往前逼近一步,用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紧盯着她的眼睛,“我听说你爹死了,是怎么死的?” 女子的眼神没有躲避,只是原本淡淡的眼神中,却闪过一丝茫然:“我也不记得了。” “那你是哪里的人?又为何到了青楼?” 女子突然皱起了眉头,她退后一步,双手用力抱着自己的头,蹲下了身子。 周子越皱眉:“你怎么了?” “我的头好痛,我想不起来,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女子蹲在地上,声音嘶哑中带着痛苦。 周子越此人向来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但却担心她会变成一个傻子,毕竟,他爹留着她还有用。 于是他蹲下身子,拍了拍女子的肩膀:“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不要勉强自己。” 女子蓦然抓住他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里,仿佛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一般。 手指柔软,掌心温热。 她抬起头来,眼角微红,眼睛里含着泪珠,一如自己刚刚在房间里看到的样子。 周子越心中一动,下一瞬,便蓦然挣脱开自己的手,他站起身来,语气极快地说道:“不要多想了,继续练功吧。” 说完,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背影可以称得上落荒而逃。 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蹲在地上的女子却蓦然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她轻轻拭了拭眼角的泪水,看着自己晶莹的手指,冷笑了一声。 而这女子,正是借用了方小石名字的沈颜回。 她将周子越的侍卫放回去以后,便让人将舅舅和娘亲送回了桃花源,而自己却打扮成落魄的样子,故意将自己落入了青楼,并成功混进了将军府。 她要给她的外公报仇,给方小石报仇,周子越,周镇海,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就这样,转眼间,沈颜回在将军府一直待了三天。 三天后,周镇海收到江南寄来的一封信,正是他传信到江南,询问方小石之事的人回的。 彼时,他正在自己的书房内,周子越也在旁边。 他将信拆开,仔细阅读了一遍,便将信递给了一旁的周子越。 周子越读完,抬头对周镇海道:“看来,这女子确实是江南人士没有问题,而且信里提到这女子一直女扮男装,而且从小习武,后来因为剿灭了山贼有功,进入了衙门,那天我试探过她的武功,确实不错。” 周镇海点头:“如此看来,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不,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周子越表情严肃。 周镇海看向周子越:“什么问题?” 周子越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说道“这方小石的爹,恐怕是被我杀的。” “什么?”周镇海震惊的看着他,“你怎会……” 周子越叹了口气,这件事原本想着自己私下解决,不劳他爹费心的,却没想到,还是要摆到明面上。 “我听说了周德的事情,知道周德是被几个人反水拆穿,才被皇上定的罪,这几人之前和周德相处密切,不知道了解周德多少秘密,为了防止牵扯到爹,我便在回京的路上,派人去把那几个人杀了。” “而这方小石和她爹,正是那天指认周德的人,既然他们能够指认周德,恐怕也对周德有些了解,为了斩草除根,便想着把他们也一起解决了。” “却没想到,这方小石福大命大,竟然侥幸保住了性命。现下她失了忆,什么也不记得了,但难保她哪天会突然想起来。” 周镇海听了周子越一番话,眉头紧锁着思考了一会儿。 如此说来的话,那继续将方小石留下来,必将成为一个麻烦。 可是,他又实在不舍得这一步好棋子,毕竟,他去哪里还能找到一个和沈颜回如此相像的人? “就算她想起来,也不能确定,到底是谁杀的她爹,”周镇海突然出声,“为今之计,我们必须要在她恢复记忆之前,帮她重新找一个杀父仇人。” 周子越没想到他爹竟然对这方小石执念如此大,只能勉力劝道:“虽然她不能确定是谁,可是她刚刚指认了周德,便招来了杀身之祸,就算是猜,也能猜到肯定与我们有关。” “是这样没错,但也只是她的猜测,如果,我们帮她找到一种更可能的猜测呢?” 周镇海摸着自己的下巴,“这件事情当中,还有一个人,可能做出杀人灭口的事。” “您是说……” “皇上,”周镇海抬头看向周子越,“周德这小子我了解,最喜欢的便是敛财,如果她们和皇上同时发现了这笔财宝,那皇上有没有可能为了独吞这些财宝,而杀人灭口呢?” 周子越顺着他爹的想法思考了一会儿,提出自己的异议:“可是,我们并不能确定皇上和方小石的关系,若是他们萍水相逢,却又互相信任呢?毕竟,这女子和皇上的心上人长的一模一样。” “所以,我们还要找一个知情人,了解一下他们两个的关系。” “您是说赵信?” “没错,”周镇海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听说皇上这次下江南,赵信这小子一直随身跟着,如果想知道皇上在江南的事情,便只能问他。” “可是,赵信现在不是我们的人,未必会跟我们说实话。” 周镇海回头看他:“他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否则,本将军离开太久了,让他忘了,谁才是他真正的爹!” 第一百零七章:设宴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第二天,周子越便给赵信发了一张请柬,邀请他晚上到百味楼一聚。 说实话,拿到这张请柬的赵信,第一反应便是想个理由辞了,可随即又想到现在周子越管理着禁军,以后万一和兵部有什么冲突,恐怕不好解决。 这样想来,他还是硬着头皮去赴宴了。 周子越自从入朝为官以来,时常邀请同僚出去喝酒,每次都是三五结群。 赵信以为这次也是这样,却没想到,进了包间以后,竟然只有周子越一个人坐在里面。 赵信往里面迈的脚步顿了一瞬,接着面上浮起笑容,拱手作揖道:“让周少将军久等了。” 周子越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继续端起酒杯喝酒。 “赵大人现在贵为兵部尚书,架子大一点也是正常的。” 赵信看他傲慢的样子,和毫不客气的话语,明白今日必不是一场普通的宴席,于是放低了姿态:“少将军说笑了。” “说笑?”周子越冷哼一声,“当初你听说我父亲出事,第一个背叛了他,投奔到太后名下,这才换来了今天这尚书的位置,如此说来的话,你还要感谢我父亲才是,怎么我们回来了这么久,赵大人也不说出来叙叙旧呢?” 赵信冷汗都要下来了,同时心里也有些恼怒,他明明官职在周子越之上,却被一个小辈在这里指着鼻子阴阳怪气,而自己偏又不能说什么,只能赔笑。 “下官是看周将军周车劳顿,想着等周江军休整一段时间,再来叙旧的。” 周子越冷笑:“还是赵大人想得周到,不过我父亲许久未见赵大人,心里想念的紧,所以今日主动来看看赵大人了。” 赵信心中骤然一紧,蓦然抬头,正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等看清那人的面容,赵信条件反射地跪了下去:“摄……不是,周将军……” 其实以赵信现在的地位,足以和周镇海平起平坐,本不至于如此畏惧,可是赵信毕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在他面前,骨子里便有种犹如血脉压制一般的卑微。 周镇海见他这没出息的样子,嗤笑了一声,在周子越旁边坐下来。 周子越帮他倒了杯酒,周镇海端起酒杯,好整以暇地看着哆哆嗦嗦的赵信。 “赵大人不必行如此大礼,今日我们父子俩请赵大人前来,是有些事情要问赵大人。” 赵信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周镇海,见他不像是要追究自己背叛他的事,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他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面上十分恭敬地问道:“周将军有什么话尽管问,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镇海没有着急开口,而是示意赵信:“坐!” 赵信找了个离两人最远的位置坐下来。 周子越此时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嘲讽之意,反而给他倒了杯酒递过去。 赵信诚惶诚恐地接了,周镇海才开口:“我听说,前段时间皇上御驾亲临江南地带,是赵大人同行的?” 赵信愣了愣,没想到周镇海竟然是问这件事,但随机想到,已故的前任知府周德,正是周镇海的远房亲戚,有此一问,也是应当。 “是。” 周镇海喝了杯酒:“本将军还从未去过江南地带,听说那里四季如春,景色如画,真的有这么美吗?” 赵信不知道他到底要问什么,只能附和:“景色确实很美,和京城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 “哦?那这次下江南,你和皇上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有趣的事?”赵信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周大人指的是?” 周镇海却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赵信好歹跟了周镇海这么多年,知道他一旦露出这种表情,便是不想说废话的意思,于是他绞尽脑汁,回忆在江南的那些日子,事无巨细地都讲了一遍。 当然,他不敢将皇上没有和自己一同出发,而是单独行动的事情告诉周镇海。 所以,只是将他们审问周德的过程,详细说了一遍。 周镇海和周子越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丝毫不耐烦。 直到听到最后,周镇海听到一个关键的名字,才蓦然出声:“方小石?” 赵信愣了愣:“没错,这人颇有些手段,明明是女子,却有一身不俗的武功,而且从小女扮男装,就连周围的邻居都不知道她是女儿身!而且还进入了衙门,成为了县令的师爷,深受县令器重。” 周镇海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继续,还有呢?” 还有?难道周镇海想听的就是方小石的事情?他怎么会认识方小石的? “然后在皇上提审周德的时候,方小石连同所有的百姓指认了周德的罪行。” 周子越问道:“这个叫方小石的,长什么样子?” 赵信仔细回想了一下,才谨慎地开口:“这方小石既然是女扮男装,样子想必也是易过容的,而且审问周德的那天,这人似乎受过伤,脸上是一副病容,倒是让人更看不清长相。” 周子越闻言,皱了皱眉,显然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 周镇海在一旁稳重地开口道:“如此听来,这人也算是有勇有谋,机灵聪慧了,虽然是女儿身,但巾帼不让须眉,让人欣赏。” “没错,”赵信不由得回想起那天的场景,那女子虽然身体虚弱,摇摇欲坠,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晕过去的样子,可是目光却始终坚定,出口铿锵有力。 “下官这把年纪,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心里也是十分佩服,就连皇上……” 此话一出,赵信便感觉自己说得有点多,当即闭上了嘴。 周镇海却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与周子越对视一眼。 周子越笑着又给赵信倒了一杯酒,极其自然的转移了话题,又说起了他们在边关时的事情。 赵信听得如痴如醉,虽然他没有去边关打仗的胆量,但是身为一个男人,又怎么可能不向往那种热血沸腾的场景呢? 于是赵信渐渐放下心里的防备,一边听周子越说着,一边喝着对方敬来的酒,不过多时,便有些醉了。 周镇海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叹了口气:“战场上刀剑无眼,这次能够平安归来,已经实属不易,再往后这战场就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不过,本将军这次回来,看到皇上倒是比以前大有进益。” 他有意留了个话尾,赵信听了,自然而然的接了过去:“是啊!皇上现在确实不和往常一样,开始有了那么一些天子的威严。” “对啊,”周镇海装模作样地叹气,“只是皇上年岁也不小了,却一直没有子嗣,我听说自从沈昭仪死后,皇上便遣散了后宫,现在后宫里空无一人,又怎么能绵延子嗣呢?这样我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没法跟先皇交代啊!” “不……不用担心,”赵信已经有些醉得不知今夕何夕,他迷迷糊糊地摆了摆手,神神秘秘地凑近了周镇海,小声说道,“皇上……嗝……皇上已经有了新的意中人了。” “哦?”周镇海挑了挑眉,“是谁?” “可不就是那江南的方小石嘛,”赵信脱口而出,“当时方小石指认完周德以后,便在公堂上晕了过去,还是皇上亲自将她抱回去的,我……我当时就觉得不对。” “后……后来,我听说,皇上竟然买了两只大雁,却始终没有见到大雁的影子,我想……大雁这个东西,一般就是给人下聘礼用的,所……所以我跟踪了皇上,发……发现,皇上竟然秘密跟那方小石成……亲了……” 说完这话,赵信便支撑不住,晕倒在了桌子上。 周镇海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满意地笑了笑,拍了拍手,将下人唤进来。 “把赵大人带到楼上去休息吧。” 等下人将赵信拖走,周镇海这才转向周子越:“看来,真是天助我也!” 周子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爹,你想干什么?如果这方小石和皇上是这种关系,我们便不能嫁祸给皇上了。” “哼,嫁祸给皇上自然是不能,但是却可以嫁祸给另一个人。” “太后?” “没错,”周镇海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赵信是太后的人,既然他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告诉太后,太后知道自己的儿子,竟然钟情于一个民间女子,所以派人去把人杀了,这不是合情合理吗?” 周子越皱眉:“您是想让方小石帮您对付太后?她一个民间女子,怎么对付太后?” 周镇海眯眼:“所以,我要把她,晋献给皇上。” 周子越微微睁大了眼睛:“爹,不可!这样一来,无异于让让皇上如虎添翼啊!” 周镇海拍了拍周子越的肩膀:“你放心,你爹还没走糊涂到这个地步,这方小石既然失忆了,那就犹如一张白纸,我们在上面写什么,那她就是什么,太后既然做了那个棒打鸳鸯的人,那皇上自然也不能做个好人。” 周子越看着他爹信心满满的样子,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 第一百零八章:夜闯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第二天,在院子里等待了许久的沈颜回,终于等到了周镇海的召唤。 她拿上自己的剑,临出门之前,照了照镜子,拍了拍自己的脸,看着镜子里的人恢复成一脸的面无表情,这才满意地出了门。 来到大堂,便看到周镇海和周子越一同坐在里面。 沈颜回走进去,对着两人行了个江湖人的礼:“周将军,少将军,今日召我前来,可是有了我杀父仇人的消息?” “正是,”周镇海对她招了招手,“过来坐。” 沈颜回走了过去,在两人下首坐了下来。 周镇海端着茶杯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你既然失了忆,什么都不记得,本将军便只能派人顺着你晕过去的河边一路打听,然后还真的让我找到了你的故乡。” 沈颜回听了,面上适时地露出激动的神色。 周镇海很满意地看着她的表情,继续道:“找到你的故乡,之后便顺利了很多,我们顺着乡亲们的指示,找到了你的家,发现整个房屋都已经被烧毁了,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沈颜回听了,低垂下头,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她当然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因为这把火,就是她给放的。 只是周镇海接下来的话,却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通过我们不断的翻找,在一堆废墟当中,发现了这样东西。” 沈颜回抬头,看到周镇海手心里拿着一块玉样的事物。 她接过来一看,确实是一块碧绿的玉,而且成色看上去很好,应当十分昂贵。 这块玉做成了玉牌的样子,玉牌的正面栩栩如生地雕刻着一只凤凰,背面则写着一个字“周”。 “这是……”沈颜回表示疑惑,只是,这次是真的疑惑,她倒要看看,周镇海想干什么。 周镇海给出了答案:“这块玉牌,乃是当今太后之物。” “太后?” 沈颜回心中冷笑,她早就想过,周镇海会将这件事嫁祸给太后,只是不知道,他要怎么把这件事圆过去。 “太后远在京城,怎么可能会派人千里迢迢去江南,杀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呢?” “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周镇海故意卖了个关子,看到“方小石”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这才接着说道,“说起这件事,还要从前段时间,皇上下江南开始……” 周镇海啰啰嗦嗦地说了半天,竟然编造了一个凄美动人的故事。 按照周镇海的说法,皇上御驾亲征,到江南铲除贪官污吏,正巧碰到了方小石,又无意间识破了她女扮男装的事,从此便对她一见钟情,两人共同侦破惩治了贪官,从此情谊甚笃,便私定了终身。 可是与皇上同行的赵信,却是太后放在皇上身边的眼线,他发觉了这件事,回京以后,便告诉了太后。 “太后不想皇上娶一个民间女子,又了解皇上倔强的性子,于是便派人去江南,打算暗中解决了你们,谁料你福大命大,侥幸保住了性命,这才不至于枉死。” 沈颜回听完了周镇海编造的故事,不由得在心里为他鼓掌,没想到周镇海一个武将,竟然也能想出这样风花雪月的故事。 要是他不在朝为官,出去编造话本,估计也能挣得盆满钵满。 她心中暗暗吐槽,面上却愣愣的,没有说一句话,在外人看来,正是一时接受了太多的讯息,正在慢慢消化的样子。 良久,她突然冷冷地开口:“你说,杀了我爹的人,是当今太后?” 周镇海点点头:“是这样,昨天本将军套了赵信赵大人的话,与之前调查到的讯息基本吻合。” 沈颜回再次安静了下来,她整个人看上去冷静极了,只是放在桌子上,紧握成拳的手,泄露了她此时内心的复杂。 周镇海随她冷静了一会儿,刚想开口,便见她突然站起身来,对着周镇海行了一礼。 “多谢周将军为我寻找到杀父仇人,此等恩情,小石无以为报,周将军以后若是有什么想要我做的,尽管开口,方小石绝对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周镇海等的就是她这句话,正想与她说自己的计划,却见一旁的周子越按住了他的手。 周子越抢白道:“方姑娘不必客气,这都是举手之劳罢了,方姑娘无需感谢。” 周镇海皱眉看向儿子,却见他心有成算的样子,便没有反驳。 哪知,“方小石”却蓦然跪了下来,对着两人磕了个头:“如此,小石便只能下辈子当牛做马,回报二位。” 说完,便站起身来,走了出去,背影看上去有些决绝。 等她走后,周镇海才开口问道:“刚才为什么要这么说?你们可不是什么做好事不求回报的人。” 周子越轻轻笑了笑:“我们当然不是,只是,儿子依然对这方小石是否真的失忆,抱有怀疑的态度,所以想要看看,她既然知道了自己的杀父仇人是谁,下一步会怎么做。” 周镇海听了周子越的话,虽然觉得此举多余,但是谨慎一些总没有错,便没有反对。 只是一连等了两天,“方小石”却始终都没什么动静,据下人来报,她每天待在自己的小院,除了吃饭睡觉,便是练功,除了练剑之外,还加了一种奇怪的功夫。 “奇怪的功夫?”周子越疑惑地问道。 “是的,”婢女回道,“方姑娘找了两块大石头,拴在了自己的双腿上。” 周子越听了以后,若有所思,他大概知道,“方小石”打算做什么了。 如果她当真敢这么做的话,那倒是真的值得信任了。 第二天一早,周子越照例去上朝,在登上自己的马车前,突然顿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上了车。 到了宫门口,周子越下了马车,目不斜视的看着前面,却开口嘱咐道:“除了上朝的官员,其他人等一律不许入内,要是敢到处乱跑,给爷惹了麻烦,当心你们的小命!”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奇怪,这些规矩,他们早就已经知道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少将军要专门嘱咐一遍,但却不敢多言,而是乖乖应了下来。 等上完了早朝,周子越从宫里出来,在上车之前,意味深长地往旁边看了一眼。 坐上马车以后,他对自己的小厮道:“阿甚,派人去府里,将我书房内,那份皇宫布局图拿来,我要重新安排一下宫内的防御。” “是。” 阿甚应了,回头就要吩咐下人,一个下人十分积极地抢白道:“我去吧。” 阿甚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那下人转身便往将军府跑去。 马车里,周子越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有意思,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大胆。 又过了两天,晚上,周子越正在书房里看书,突然一个黑衣人翻窗进屋,跪下来禀告:“少将军,方姑娘开始行动了。” “哦?”周子越放下书,坐直了身子,眼神里闪着兴味,“终于要行动了吗?” 他等这一天,可是等了好久了。 沈颜回确实开始行动了,当日周镇海和周子越的表现,沈颜回看得分明,周镇海明显已经信任于她,只是周子越还抱着试探的态度。 既然他想要试探,那她又怎么能辜负他的等待呢? 沈颜回换了一身轻便的夜行衣,准备好了绳索,将一把匕首插入自己的靴子内,拿着自己的长剑,便出了门。 她运起轻功,在一座座屋顶上起起落落,她明显可以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人在跟踪,她冷笑一声,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 她径直来到了皇宫,寻到一处无人的城墙前。 其实以她的武功,翻越这座城墙,根本不成问题,可是她现在不是沈颜回,而是方小石。 于是她将自己腰上的绳索解了下来,用力轮了上去,绳索尽头的铁钩勾到了城墙上,沈颜回用力拽了拽,感觉没有问题,便拉着绳子,飞上了墙头。 她无声无息地落到了地上,其实皇宫对于她来说,还算是比较熟悉的地方,所以她在拿到周子越说的那张皇宫布局图的第一眼,就知道不对,里面有些地方,被周子越改过了。 看来,周子越不仅怀疑她有没有失忆,甚至还在怀疑她的身份。 既然这样,那她就一次将他的怀疑,一并消掉。 她凭借着周子越给她的布局图的路线,一路警惕地走着。 虽然她这一步,是故意演戏给周子越看的,但夜闯皇宫,毕竟不是一件小事,如果被发现了,那她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所以,她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小心,好在周子越没打算真的要了她的性命,给她的布局图上,还标明了巡逻的侍卫,交替换班的情况。 于是沈颜回在皇宫里穿梭了良久,都没有被发现,背后的跟踪也一直如影随形。 沈颜回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了一座宫殿前,按照周子越给她的布局图,这里便是太后的寝宫了。 于是她避开门口的守卫,悄悄地撬开窗户,溜进了屋里。 沈颜回知道,这并不是太后真正的寝宫,所以也不担心什么,只是,如果一直都这么顺利的话,那她此举又有什么意思呢? 第一百零九章:引诱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于是她当机立断地伸手,故意将桌子上的花瓶碰到了地上。 “砰”的一声,在黑夜里尤其明显。 门外守夜的侍卫听到声音,立马闯进了屋里,看到屋里的沈颜回,顿时指着她道:“何方小贼,竟敢在宫里偷窃!” 说着,就要将她围起来。 沈颜回暗忖:姑奶奶在宫里偷窃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呢? 心里胡思乱想着,但脚下却一刻不停,转身就跑。 可是宫里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转瞬间便堵住了各个逃生出口,打算来个瓮中捉鳖。 这情景正中沈颜回下怀,她装作被逼无奈的样子,抽出了身上的佩剑,与一群侍卫战在了一起。 宫里的侍卫人数众多,还有许多别处的侍卫听到动静,赶来支援。 以沈颜回的实力,完全有能力在人变得更多之前逃出去,可是逃出去了,又怎么展现出她报仇的决心? 于是她不顾越来越多的侍卫,依然挥着剑,在人群中打着。 原本跟在沈颜回身后的两人,正在暗处静静观察着。 其中一人问道:“少将军,我们可要去帮忙?” 另一个人正是周子越,他观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急,再等等。” 沈颜回自然知道周子越不可能轻易伸出援手,于是在觉得打得差不多的时候,故意一时失手,被侍卫一剑划在了胳膊上。 沈颜回捂着胳膊,看着众人,额头上汗预示着体力即将耗尽。 侍卫们看到“刺客”已经是强弩之末,一个个更加兴奋,毕竟捉拿到刺客,并带到皇上面前,是有可能加官晋爵的。 沈颜回看着一双双闪着兴奋的眼睛,在心中暗骂:周子越这个铁石心肠的,不会真的打算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这里吧? “呲——”又是一剑,划在了沈颜回的背上。 沈颜回回身一剑,将那偷袭的侍卫赐死,然而,越来越多的侍卫逼到身前,数把长剑,同时向她砍下来。 沈颜回用受伤的手臂,持剑挡住,却因力气即将耗尽,被那些剑压得越来越低。 她虽然是在演戏,但是疼痛却是真实的,危险也是真实的,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丢了姓名。 她不由得想起在江南的时候,与周德的那场恶战。 同样是面对这么多人,同样身上被划出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同样是气力耗尽,但是在最后一刻,有一个人如天神一般降临在自己身边,让她瞬间安下心来。 可是现在,那个人却…… 突然,身上的压力骤然消失,一只手臂掴住了她的腰,将她带离了战局中心,运起轻功,带她一起逃离了这个地方。 沈颜回倏地转头看向那人,正好对上那人看过来的视线。 沈颜回拼尽了全力,才没有让自己的眼神里,流露出失望的情绪。 是周子越…… 也是,当然是他。 她努力保持着眼神里的惊讶和不可置信,用犹豫的声音问道:“你是……少将军?” 周子越眼神平静,但是仔细看去,依然可以察觉到一丝火光。 “单枪匹马就敢夜闯皇宫,你胆子不小啊!” 沈颜回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另一个黑衣人与那些侍卫纠缠,给他们拖延逃跑的时间。 她回头看向周子越:“少将军,今天你能来救我,我很高兴,但是我要为我爹报仇,我一定要杀了太后,请你把我放下去。” 周子越冷哼一声:“蠢货,太后根本就不是住在这里,我给你的布局图是假的。” 沈颜回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假的?你为何?” “为何?你连这里都闯不进去,太后的寝宫守卫只会比这更加森严,只怕你没有杀了太后,自己的小命就先给丢了。” 沈颜回没有回话,只是抿紧了嘴唇,转过脸去。 周子越一边在宫墙上起起落落,一边瞥了她一眼,见到她倔强的神情,原本心里的怒火,竟然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轻笑一声:“呵,生气了?” “没有,”沈颜回的声音闷闷的,“少将军说的是实话,是我武功太差,没有能力为我爹报仇。” 虽然说自己没有生气,可是声音里却透露出无尽的郁闷,像是在气周子越的欺骗,又像是在跟自己赌气。 周子越看她这个样子,觉得十分新奇有趣,便没有安慰她,而是带着她一口气逃出了皇宫,又马不停蹄地带着她回到了将军府。 周子越将她送回了她住的小院,直到回到房间,周子越才将她放开。 沈颜回一落地,便扯下脸上的面巾,急切地问道:“方才那位黑衣人,可是少将军的手下?我们就这么把他就在那里,会不会有危险?” 周子越看着她焦急的神情,方才转好的心情再次转为阴沉:“你还有心情关心他?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的伤吧。” 沈颜回这才好像发现自己受了伤一般,捂住了自己的手臂,但她脸上没有流露出多少痛苦的神色,而是自嘲地说道。 “都是皮外伤,不用管它,不过两天就能好,只是,我却不想因为我报仇而连累别人。” 周子越看着她满不在乎的神情,深吸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扔给她。 “他没事,已经回府了,这里面是上好的金创药,把它涂在伤口,你除了手臂上的伤之外,背上应该也有伤,我去叫金环来帮你上药。” 说着,就要转身出去。 金环正是沈颜回院里,派来伺候她的人。 沈颜回看着周子越的背影,心中一动,突然伸手拉住了他背后的衣服。 周子越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沈颜回轻轻地开口:“今晚的事,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求少将军不要告诉金环。” 周子越转过身来:“那你背后的伤怎么办?” 沈颜回抬头看他一眼,咬了咬下唇,背过了身去。 她略有些颤抖的声音传来:“那就只能麻烦少将军了。” 她解开了自己的腰带,将头发挽到身前,黑色的外衣解开,缓缓褪到腰间,露出鲜血淋漓的后背。 朦胧的月光洒进屋里,照在沈颜回身上,黑的衣,红的血,映衬的皮肤越发白皙,给人一种凌虐的美感。 周子越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他并不是什么纯情的人,早些时候年轻气盛,也曾玩过不少女人。 他的身份地位、身材长相摆在这里,不用他多说什么,便有数不清的女人峰拥上前,使出浑身解数伺候他。 他对这些女人,向来来者不拒,只是后来玩的多了,便感觉越来越腻味,那些女人使出的招数,也越来越勾不起他的兴趣。 从来没有像今天晚上这样,一个女人,仅仅用一个后背,便勾得他燥热难耐。 更荒谬的是,后背的主人,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带着勾引的意味。 沈颜回见背后的人迟迟未动,于是侧了侧脸,轻声唤道:“少将军……” 声音与平时一般无二,甚至带着些疑惑,可是听在周子越耳朵里,却仿佛带上了无数的钩子,勾得他心里奇痒无比。 他慢慢地走上前,拿起沈颜回放在桌子上的金创药,拔掉塞子,对着面前的伤口,隔空撒了下去。 药粉撒在伤口上,疼得沈颜回不由得抖了一下,没有控制住声音,一声痛苦的呻Ⅰ吟溢出唇瓣。 周子越半空中的手僵了一僵,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内心的蠢蠢欲动。 他反复对自己说:这个女人是他爹对付皇上和太后的棋子,他不能碰,如果碰了,他爹不会放过他的。 然而男人的脑子和下半身,到底不在一起,心里越明白,便越是控制不住自己。 终于,他在失控的最后一刻,放下了手中的金创药,艰难地转身,匆匆留下一句:“前面的伤口可以自己上药。”便逃了出去。 听见后背传来的凌乱的脚步和响亮的关门声,沈颜回将衣服拉了上来,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嘴角始终嗔着一丝冷笑。 落荒而逃的周子越,心情却并没有平复,他躺在床上,却始终睁着眼睛看着床顶,因为只要他一闭上眼睛,眼前便会浮现“方小石”的后背。 甚至在他的想象中,那狰狞的伤口也不见了,整个后背光滑平整,白皙诱人。 他想触碰那皮肤,想将她搂进自己怀里,融进他的身体里…… 周子越知道自己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不对劲。 他就像跟自己作对一般,偏执地不去闭眼睛,控制自己不要去想她。 可是情况却越来越糟糕,那人的后背没有再出现,可是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却清晰的浮现在自己眼前,甚至不用他闭上眼睛,都可以想象的出来。 周子越猛地从床上坐起身,他从窗户窜了出去,一直来到了后花园的池塘前。 春天虽然已经来临,可是温度却并没有真正回暖,池塘里还结着一层薄薄的冰。 周子越直直地扎紧那浮着薄冰的池塘里,冰凉的池水瞬间淹没了他,一会儿便冻僵了他的四肢。 可是他的脑子却没有因此冻的麻木,脑子里的那张脸,变得越发清晰。 周子越破水而出,他浮在水面上愣了许久,最终狠狠地挥拳砸向了水面。 第一百一十章:逃避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第二天,府上传出消息,周子越少将军感染了风寒,这两天一直卧病在床。 周子越在家养病的这段时间,拒绝了除了自己父亲之外的所有人的探视,包括府里的下人。 甚至沈颜回想要去看看他,也被拒之门外。 她自然知道周子越不肯见自己的原因,说明自己的计策已经生效,不过,这还远远不够,还要多给他点刺激。 于是,沈颜回等来了周镇海的传唤。 想必周子越已经告诉周镇海她夜闯皇宫的事情,因此周镇海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便是:“你的伤好点了吗?” 沈颜回适时地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随即又了然地回道:“回周将军,已经没事了。” 周镇海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真是个傻孩子,你想为你爹报仇的心,我理解,但是皇宫又哪是能轻易擅闯的地方?那里面戒备之森严,不是你能想象得到的。” 沈颜回低头乖乖地听着,良久,她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淡的,然而眼眶却红了:“是我没用,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给我爹报仇,还请周将军为我指点迷津,方小石感激不尽。” 说着,便跪了下来,给周镇海砰砰磕了两个响头。 周镇海连忙将她扶起来,让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好,这才做出一副想要推心置腹的样子。 周镇海道:“不瞒你说,虽然我与太后是亲兄妹,但是中间却隔着血海深仇,况且前几年,太后一直把持着朝政,导致整个朝廷都有大厦将倾之势,岌岌可危。所以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我是一定会帮你的。” 沈颜回聪明的没有追问“血海深仇”指的是什么,而是张口表态:“小女子愚钝,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如果周将军能制定出万全的计策,不管多么危险,方小石都愿意去执行。” “好!”周镇海拍了一下扶手,“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只有方姑娘这等有胆识的人,才能做得了这件事。” 沈颜回知道他心中早有谋划,于是直接问道:“我需要怎么做?” “我要送你进宫做妃子。”周镇海淡淡地扔下了一句话。 沈颜回多少猜到了他的计划,但面上依然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您说什么?进宫?” 周镇海淡定地喝了口茶:“我之前就说过,在江南的时候,你便与皇上有过一段情,后来皇上处理完江南的所有事情,打算回宫以后禀明太后,再将你接入宫中,哪知太后听说了以后,直接釜底抽薪,打算将你们杀害了,一了百了,想必,皇上也以为你们全都死了,正是伤心呢。” 沈颜回听了这话,面上露出纠结的表情:“可是,可是这些事我一点也不记得了,皇上如果不相信我怎么办?” “这你不用担心,”周镇海安慰道,“我不会着急把你送入宫中,这段时间,我会请最好的乐师,教你弹琴跳舞,请最好的老师,教你读书识字,你安心学习就好。” “可是……”“方小石”还是有疑问,“虽然我失忆了,但是我还是我,皇上既然喜欢江南时的我,那我为什么要学那些不适合我的东西呢?” 周镇海面上却露出些难色,似乎有什么事情在纠结要不要告诉她。 最终,周镇海什么也没说,只是敷衍道:“自然皇上喜欢的是江南时的你,可是那毕竟是在江南,现在既然你要进宫,宫里的规矩繁杂,多学一些东西,对你总是好的。” 听他这样说,“方小石”才犹豫地点了点头。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沈颜回所待的小院里,便热闹了起来,上午有老师来教她读书写字,下午则教琴棋书画,晚上学着跳舞,一天的时间十分充足。 沈颜回即使在沈府的时候,也从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她的学识都是由娘亲一点一点教给她的。 至于琴棋书画,这种大家闺秀才能学到的东西,她从来都没有碰触过,唯一会的剑舞,也是长大以后,因为感兴趣才学的。 现在倒是让她体验了一把,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的感觉。 这几天周子越趁着养病的时间,一直都闷在房间里,他不见“方小石”,也不见任何人,妄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伤寒虽然渐渐痊愈,自己凌乱的心,却始终都没有安稳下来。 这天晚上,他终于在屋里待不住了,走出了房门。 他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往常这个时候,府里已经安静下来,大多数人都已经陷入了梦乡。 可是他今天刚刚走了两步,便看到两个侍女,自远处匆匆而来,一个一边走,一边急切地说道:“快点快点,方姑娘又在院子里跳舞了,再晚了就看不到了。” 因为走得太急,没有看到前面的周子越,砰的一声,撞到了周子越身上。 侍女被撞得退后两步,这才看清楚自己撞上的是谁。 她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连忙跪下来求饶:“少将军赎罪,奴婢一时没有看清,这才撞到了少将军。” 若是在平常,周子越即使不杀掉她,也绝对会让她下去领上几板子,但现在的他,对两人刚才的对话更感兴趣。 “你们匆匆忙忙要去哪里?”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开口道:“我们是想去方姑娘的院子。” “这么晚了,去那里做什么?” “回少将军,将军为方姑娘请了一位很厉害的乐师,每晚都教她跳舞,方姑娘跳得太美,我们每晚都要过去看看。” “你们?”周子越微微眯起了眼。 “额……”侍女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却不敢不回他的问题,“整个将军府的下人,除了正在当值的之外,基本上都会过去。” 周子越现在心里十分复杂,他既想过去看看,又怕自己本就不平静的心再起波澜,可是听到这么多人都在偷看她跳舞,又忍不住泛起酸意。 他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拂袖而去。 两个侍女跪在地上良久,直到周子越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没有受到丝毫惩罚。 周子越终于还是来到了小院外,然而,她却没有看到自己想见的人,因为诚如两个侍女所言,基本整个将军府的下人,都来了这里。 小院的门口挤满了人,后面的根本看不到,有灵活一些的,爬到了院墙上面,将整个小院堵得水泄不通。 看到这种场景,周子越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冷声问道:“都挤在这里干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向人们纷纷回头,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 周子越背着手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极其危险。 府里的下人都了解他的脾气,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一个个吓的也没了什么看美人跳舞的心思,急匆匆地离开了。 不一会儿,门口便安静了下来。 周子越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迈步往里面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便停了下来,目光不自觉被院子里那道曼妙的身影吸引了注意。 “方小石”穿了一身简单的白衣,可能是为了将动作更好的展现,她没有穿外衣,仅仅只穿了一身束胸长裙,外面披了一道轻纱。 她舒展双臂,在月光下翩翩起舞,柔和的阳光照在身上,显得她突兀有致的身躯,越发朦胧窈窕。 院子里有一颗桃树,现在正是开花的季节,一阵风吹过,花瓣纷纷落下,落在她的发丝,落在她的的肩头,但停留不过一刻,便因为她的动作,而滑落在地上。 周子越站在原地看着,只觉得自己的眼睛,自己的手,自己的心,全都化作了花瓣,环绕在她的周围。 他叹了口气,自己这些天沉默冷静、纠结痛苦所筑起的心房,竟因为一只简简单单的舞蹈,便开始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一曲终了,沈颜回停下了舞蹈,站在院子中,看着坐在屋檐下的乐师。 “老师,我可是有进步了?” 乐师点了点头,丝毫不吝自己的夸奖:“跳的很好,我从未教过你这般有天赋的学生,才学了三天,便已经跳得有模有样了。” 沈颜回谦虚道:“还是因为老师教的好。” 从开始跳舞起,她便知道周子越赶走了所有人,自己站在门口偷看。 但是周子越既然不出声,那她也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直到要把乐师送出去的时候,沈颜回才假装刚刚看到站在门口的周子越。 “少将军?你怎么在这里?伤寒好些了吗?” 周子越没有出声,只是看了站在一旁的乐师一眼。 乐师立马识趣地表示可以自己出去,方姑娘不必再送,便潇洒地转身离开了。 等她走了以后,周子越才看向“方小石”,沉声问道:“为什么突然开始学跳舞?” “方小石”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眼睛里原本闪烁的光彩,渐渐暗淡了下去。 她低下头,小声说道:“周将军打算把我送进宫,给皇上做妃子,所以教我些以后可能会用到的本事。” 周子越这才想起,自己的父亲一直想要利用方小石,对付太后。 他也隐约猜到,他爹打算把方小石送给皇上。 只是,以前想到这件事,更多的是为自己的父亲担忧,可是现在想起,内心却拼命地想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第一百一十一章:反骨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一想到方小石将要进宫去陪伴皇上,他便有一种想要把一切都毁灭殆尽的欲望。 周子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泛起的暴虐情绪。 他压低声音,语气显得有些冰冷:“这不是正合你的心意吗?你本来就与皇上两情相悦,如此一来,正好让你们得以重逢了。” “方小石”听了这话,却蓦然抬起头来:“我连皇上是什么样子都不记得,哪来的什么两情相悦?我喜欢的人明明是……” 话没说完,便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控,她咬住嘴唇,将未尽之言吞了下去。 然而听到这话的周子越,心跳却蓦然加快,他仿佛意识到什么,倏地伸出双手,抓住“方小石”的肩膀,急声问道:“你想说什么?你喜欢的是谁?” “方小石”吃痛,眼神却闪躲着,脸上也泛起了红晕。 看到她这副小女儿情态,周子越心跳更是紊乱。 就在他将要控制不住,打算做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重重的咳嗽声。 被他按住肩膀的“方小石”,仿佛突然惊醒一般,迅速脱离了他的掌控,往后退了两步。 周子越回头,便看到他爹站在身后,正眼神复杂地看着两人。 周镇海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碰到这一幕,他从没有干涉过儿子的感情问题,更不在乎他会喜欢什么样的人,但是唯独这个女子,不可以。 他缓缓走了过去,“方小石”见他走近,对他福了福身子,便告辞离开了,整个院子里,只剩了父子两人。 周镇海看着周子越眼中有恃无恐的表情,突然感觉十分失望。 半年前,他在博文苑闯下大祸的时候,也是这一副表情,一样的有恃无恐,一样的桀骜不驯。 这几个月来在边关的历练,他以为已经将他的性子磨平,变得稳重,能够独当一面。 而今看来,却是自己错了,他根本就一点也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傲慢自负。 想到这里,周镇海拂袖转身,愤然道:“跟我过来!” 周子越跟在周镇海的身后进了书房,一路上,周子越想了很多。 能够对付太后和皇上的方法有很多,即使不依靠一个女子,他也依然可以将两人打败,这样一来,他完全可以劝阻他爹,将方小石留下。 哪知一进书房,刚刚关上门,便迎来了他爹狠狠的一巴掌。 周子越被打得歪过了脸,脸上瞬间火辣辣的疼。 但是这点疼,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只是他跟他爹一样,同时想到了在博文苑的时候,他爹也是这样,不由分说便甩了他一巴掌。 周镇海愤恨的声音传来:“我以为你跟着你哥哥这几个月,已经有了些长进,谁知还是和以前一样冥顽不灵,你想要女人,外面多的是,什么样子的都有,非得要去招惹她吗?” 周子越歪着头,沉默不语。 周镇海接着道:“方小石是我要送进宫里的,也是我用来对付皇上和太后的棋子,不是你可以动的人,你有这么多闲功夫,不如把心思都放在事业上,和你哥哥一样,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不要整天吊儿郎当,不务正业!” 周子越突然冷笑了一声,他回头直直地看向周镇海:“看来在爹的眼里,还是只有哥哥才是你的好儿子,无论我做什么,无论我多么努力,在你眼里,依然还是那个不务正业的败家子。” “你——”周镇海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竟一时语塞,“你这是什么态度?” 周子越用舌头顶了顶自己的脸颊,轻轻地笑了一声:“既然不管我怎么做,都不能让爹满意,那我索性便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去做。” “你想做什么?”周镇海眯眼。 “我要留下方小石,我要娶她做我的妻子!” “你——” 周镇海指着周子越,双目圆瞪,手指都有些微微的颤抖,“你想也不要想,这个人你绝对不能碰,否则,我就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周镇海正在气头上,说出来的话难免难听了一些。 然而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再想收回来,却难了。 周子越听了这话,眼睛里最后一丝亮光也暗淡了下去,他沉默着点了点头,转身摔门出去了。 周镇海看着远去的周子越,一肚子的火气中,又带上了点愧疚和自责,他坐回椅子上,撑着头,默默冷静了一会儿。 片刻后,管家悄悄走了进来。 “回禀老爷,少爷刚刚出门了,我看去的方向,似乎是轩雨阁。” 周镇海疲惫地挥了挥手:“由他去吧。” “是。”管家应了一声,便打算离开。 “等等!”周镇海喊住管家,“去把方小石给我找来。” “是。”管家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周镇海会找自己,沈颜回一开始便预料到了。 周子越向来桀骜不驯,他只要认准的事情,即使是自己的爹,也改变不了。 周镇海说服不了他,自然会来找自己。 于是,她整理好自己的表情,跟着管家一起,来到了周镇海的书房。 管家将她带进去以后,便自己离开了,屋里只剩下了她和周镇海两人。 周镇海没有出声,只静静地看着沈颜回,眼神中散发着冷意,沈颜回始终都低着头,也没有说什么。 良久,周镇海终于开口道:“我本以为,你是个孝顺又识大体的孩子,你爹被太后害死,死得那样冤枉,眼下明明有为你爹报仇的机会,你竟然还想着谈情说爱?你真是太让本将军失望了。” 沈颜回仓皇地抬起头来,急切地摇了摇头,对周镇海道:“不,不是的,我现在活着的唯一念想,便是为我爹报仇,其他的事情,我什么也不敢奢望。” “我知道,周少将军对我一往情深,我很感谢,也很感动,但我绝对不会因为这个,放弃为我爹报仇的执念。” 周镇海看着“方小石”真诚又坚定的眼神,眼中的冰冷,有了些许的动摇。 其实他当时在院子里,只看到自己儿子强制地钳制着对方,确实没有看清楚,方小石是什么样的态度。 于是,他开始怀疑是自己之前想岔了。 “你当真不喜欢他?” 沈颜回低头:“少将军一表人材,对我又很好,我自然不忍让他伤心,但是我也绝对不会放弃报仇,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会刻意避开少将军,如果将军还是不放心的话,我可以搬出这里,到一个少将军找不到的地方。” “好!”周镇海站了起来,拍了拍沈颜回的肩膀,“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明天我就把你送到别院里去,你在那里好好学习琴棋书画,待到时机成熟了,我便把你送到宫里去。” 沈颜回低头应了一声,在周镇海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勾了勾唇角。 周子越来到了轩雨阁,受到了轩雨阁老鸨的热情招待,并将自己楼里所有拿得出手的姑娘,全都带到了周子越的包房里,任由他挑选。 周子越懒洋洋地坐在那里,看着面前的莺莺燕燕,随手指了一个。 “你,擅长什么?” 那女子福了福身子,轻柔的回道:“小女子婉芳,擅长跳舞。” 周子越点了点头:“那就你了,其他人都出去。” 等所有人出去以后,周子越这才随意地说了一句:“跳支舞来看看。” 音乐响起,婉芳跳起了自己最擅长的舞蹈。 婉芳姑娘的舞蹈确实跳得好,身段绝佳,身姿窈窕,而且跳舞的时候,眼神也带着若有若无的勾引,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会不自觉心痒。 然而此时在屋里的唯一一个男人,却只自顾自地倒着酒,然后一饮而尽,对面前跳舞的美人,仿佛视而未见一般。 美人使出浑身解数,却见男人无动于衷,于是便一边跳舞,一边来到了周子越身边,长长的水袖在周子越身前一甩而过,柔软的布料贴着脸颊轻轻抚过,馥郁的香气钻入鼻子。 这次,终于吸引了周子越的注意,他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跳舞的美人。 然而,眼神却始终没有聚焦,因为他看着眼前的人,脑海里却浮现出,今晚“方小石”跳舞的样子。 那舞姿觉没有眼前的人这般专业,更没有眼前人这般会勾人,可是,却牢牢抓住了他的心,让他念念不忘。 周子越心中发狠,他猛地摔掉酒杯,一把拽住美人的水袖,将她拉进了怀里。 没有调情,没有诱哄,而是直接撕开了美人的衣服,露出了光洁的肩膀和半边白花花的胸脯。 婉芳尖叫一声,便欲挣扎,却被周子越牢牢控制住,挣扎不过,被他一把按在了床上。 轩雨阁有规定,一切按照姑娘们的意愿,姑娘们不愿意的话,没有人会行强迫之事,毕竟,一般客人也不敢招惹轩雨阁背后之人。 可是周子越却是个混不吝,他不怕这些,尤其是今天晚上在家受了气,更是无法无天。 他将婉芳压在身下,将她身上的衣服全部撕扯开,入目的是一副堪称完美的躯体,如玉一般的皮肤,玲珑起伏的身材。 可是周子越的眼睛,却始终清明,只有醉酒后的朦胧,却没有丝毫的沉迷。 他在婉芳惊恐的眼神中,渐渐停下了动作,最终闭了闭眼睛,从床上站了起来。 婉芳连忙裹紧衣服,缩到了墙角。 第一百一十二章:反间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周子越猛地将桌子上的东西一股脑挥到地上,噼里啪啦一阵响动,门蓦然被推来,老鸨惊慌地走进来,看了一眼缩在床上的婉芳,又讨好地看了一眼周子越。 “少将军这是怎么了?可是婉芳哪里惹到您了?我替她道歉。” 说着,便对婉芳使了个眼神。 婉芳有了主心骨,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从床上溜下来,快速跑了出去。 周子越没有阻止,他冷哼了一声,看也没看老鸨一眼,甩袖径直离开了。 出了轩雨阁,已经是深夜了,周子越一直在路上游荡,然而越是走,身上便越是燥热,心中仿佛有一团火发不出来,只能烧得自己越来越难受。 最后,他实在是忍不住了,运气轻功,纵身朝府内飞去。 回到将军府以后,他并没有去自己的房间,而是径直来到了沈颜回的小院儿。 此时小院里一片安静,沈颜回已然睡下,然而却蓦然被一声轻响惊醒。 她睁开眼睛,便看到床边站了一道黑影,她心中一惊,倏地出手,朝着床边的黑影击去。 那黑影反应迅速,将她的双手钳住,然而却没有反过来攻击她,反而将她牢牢的压在了床上。 沈颜回定睛一看,原来是周子越。 她狠狠地皱了皱眉,周子越这么晚了,来自己房间干什么? 而且他此时的状态十分不对,满身酒气,双眼通红,里面燃烧着浓浓的欲望,仿佛要将她焚烧殆尽。 周子越现在确实快忍不住了,方才在轩雨阁内,婉芳已经接近全裸的身躯,都没能唤起的欲望,现在只看了裹得严严实实的“方小石”一眼,便控制不住的燃烧起来。 沈颜回瞬间明白他此刻想要什么,立马挣扎了起来,她即使演戏演得再投入,也没有想过要奉献自己。 然而在挣扎间,却蓦然闻到了周子越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香味。 沈颜回顷刻间停止了挣扎,她挑了挑眉,立马反应了过来。 她猛然发力,一把将周子越掀翻在床上,然后趁着周子越还未起身的功夫,将长长的枕头,塞进了他的怀里。 周子越仿佛丧失了所有的辨别能力,将怀里的枕头,认作了“方小石”,他猛然撕开了枕头的外皮,便骑了上去…… 而此时轩雨阁内,客人都已离开,轩雨阁也安静了下来。 房间内,今天差点被周子越欺负了的婉芳,已然没有了那时的凄风惨雨,反而一脸从容摆弄着屋里的一盆植物。 坐在一旁的老鸨轻笑着说道:“往日见你摆弄这迷幻草,我还笑话你,根本就不可能养活,没想到,你不仅把它养活了,而且还真的制成了迷幻香。” “那当然,”婉芳抬了抬下巴,小表情看上去十分傲娇,“这可是花费了我大量的心血,才终于养成的一株,又耗费了许多时间,才研制出来的迷幻香,只要吸入一点,便会感觉欲Ⅰ火焚身,把什么都会当做自己的心上人。” “这么珍贵的迷幻香,竟然用在了那等纨绔子弟的身上,我还真有点心疼呢。” 老鸨瞥了她一眼:“心疼什么?你这次帮了主人的大忙,以后你想要什么,主人都会给你弄来的。” 听了老鸨的话,婉芳这才撤下脸上的心疼,恢复了一脸的淡然。 一直到天明,周子越才终于停止了他疯狂的行为,此时,沈颜回房间里已经一片凌乱,枕头变得破破烂烂,撕碎的布条到处都是。 沈颜回整晚都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周子越发狂,对着她的枕头百般蹂躏。 等周子越终于累极昏睡,她才脱掉了身上的衣物,并动手在自己的脖子和锁骨处掐了几下,弄出青青紫紫的痕迹,这才爬上床去,盖上被子,躺在了周子越身边。 等到日上三竿,周镇海派来带她去别院的人敲门,周子越这才费力地睁开了眼睛,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有些陌生的地方。 他倏地坐起了身,看向一边,却没想到,躺在自己身边的,竟然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沈颜回掐准时间,也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 在看到周子越的一瞬间,她便立马从床上坐起了身,用被子遮盖住自己的身体。 但即使动作再快,还是被周子越看到了她身上的痕迹。 “昨晚……我……”周子越此时内心十分复杂,一方面,他终于得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回想起昨晚的疯狂,他竟然也有些语塞。 但另一方面,这件事若是被他爹知道了,怕是连扒了他皮的心都有。 “方小石”咬紧了下唇,眼眶倏地红了,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却坚强地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然而越是这样,越让人感觉到心疼 周子越一把将她搂了过去,紧紧地抱在怀里。 “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负责任的,我去说服我爹,一定不会让他把你送到宫里去。” 在他怀里的沈颜回摇了摇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不,这样一来,我们便破坏了将军的计划,将军不但不会放过我,还会连累少将军你的,我不想破坏你和将军的父子关系。” 周子越见她这时候还在为自己着想,更是为她心疼。 “你放心,我另有办法可以帮助我爹除掉心腹大患。” “那可是太后,你能有什么办法?除非你能跑进宫里去,直接将她刺杀了,可是上次你我都见到了,皇宫里守卫森严,是绝对不可以擅闯的。” 周子越还想说什么,门却突然被打开,一群人闯了进来。 原来,是外面那些人,久久没有听到沈颜回的回应,以为她出了什么事,便直接闯了进来,却没想到,竟然看到了如此不堪入目的场景。 周子越连忙拽过棉被,裹紧了沈颜回的身体,对着众人冷冷地呵斥道:“都给我滚出去!” 进来的,都是些婆子和丫鬟,丫鬟们年轻,胆子小,听到周子越的呵斥,吓得连忙跑了出去。 只剩下两个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人犹犹豫豫地对周子越道:“少将军,我们是奉了将军的命令,来带方姑娘去别院的。” “别院?”周子越皱起了眉头,“谁说她要去别院,她哪里也不去,只留在将军府内。” “可是……”婆子们即使不像丫鬟那样胆小,但也到底不敢与周子越对峙,只能双双退了出去。 等她们都走了,周子越才对沈颜回道:“你先穿上衣服,她们肯定去跟我爹告状了,估计我爹一会就要来,你不用担心,我来应付即可。” 沈颜回连忙将衣服穿好,只是周子越的衣服,昨天晚上,被他自己撕坏了,现下只能穿着中裤,裸着上半身。 周子越猜得没错,两个婆子的确去跟周镇海告了状,不一会儿,周镇海便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一进门,便看到周子越衣冠不整的样子,心里更是火冒三丈,他不由分说地给了周子越狠狠一耳光。 周子越连着两次被他打了耳光,而且还是打得同一张脸,脸颊更是火辣辣的疼,估计已经肿起来了。 但这次的他有所求,便没有生气,而是直接跪了下来,对周镇海哀求道:“爹,小石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你不能再把她送给皇上,爹你所求的,不过就是太后的一条命罢了,儿子答应你,一定会手刃了太后,爹你就成全我们吧。” “你……你这个逆子!” 周镇海听着他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心里的怒火实在压制不住,他猛地拔起沈颜回放在桌子上的剑,直直地刺进了周子越的肩膀,只差一点,就插进了他的心脏。 周子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而后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他爹。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敬爱的父亲,竟然有一天,会对自己刀剑相向。 周镇海看着儿子眼中的伤痛,蓦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 可是事已至此,他也拉不下脸来去说什么,只能一把将剑拔出来,对身后的下人吩咐道:“来人!带少将军下去治伤,让两个婆子,带着方姑娘去别院!” 说完,便将手中的剑扔到地上,拂袖离去。 沈颜回连忙扑到周子越身边,一边帮他堵住肩膀上的伤口,一边痛哭流涕:“不要再白费力气了,我不想看到你再受伤,我愿意进宫去陪皇上,你不要再反抗你爹了,好不好?” 周子越伸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她的脸,轻笑着说道:“你放心,你先去别院,我一定会在我爹把你送给皇上之前,解决这件事的,等我。” 沈颜回看着周子越认真的眼神,心里不由得颤了颤。 没想到,周子越这般轻浮狂傲的一个人,在真心爱一个人的时候,竟然也会这般付出自己。 但很可惜,他喜欢的这个人,已经不存在在这个世间了。 而这个人,正是被他自己亲手杀死的。 想到这里,沈颜回又回想起了惨死的方小石,那个年纪轻轻,便陨落的生命。 心里仅有的一点犹豫,也瞬间消失殆尽。 她被两个婆子拖走,便做出一副认命的样子,闭上眼睛,坐上了去别院的马车。 她已经成功地让周镇海和周子越父子离心,剩下的,就要看周子越会不会想起她的“无心之语”了。 看来,她还要想办法传信给皇上,让他早做准备。 第一百一十三章:请君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皇宫内,勤政殿。 已经接近三更了,总领太监苏祥又拿了一根新的蜡烛换上,看着桌案前还在奋笔疾书批阅奏折的皇上,叹了口气。 皇上刚刚从江南回来的时候,虽然一副神思不属,常常发呆,看起来一副犯了相思病的样子,但好歹心情是好的。 可是没过几天,便收到了一封江南的来信,信上写着,沈昭仪等人在江南遭遇刺杀,一行人下落不明。 皇上听了,惊得心神俱裂,慌神之下,竟然差点派禁军去寻找。 还是苏祥拦住了他:“皇上……皇上您冷静一下,沈昭仪明面上是已死之人,您这么光明正大地让禁军去寻找,那之前做的事岂不是都白费了?” 皇上这才冷静了些许,他找来顾景白,让他去桃花源找袁青山,让他带着骠骑军去寻找。 然而,这眼看着一个多月过去了,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皇上现在已经没有了刚知道消息时候的焦虑,他坚信沈颜回没有死,只是因为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不能和自己联系。 于是他便一边每天做好自己的事,一边等着沈颜回回来。 只是最让苏祥焦虑的是,皇上虽然嘴上说着相信,每天也是准点上朝,按时吃饭,午后练功,晚上批阅奏折。 可是,每天练功的时候,都带上十足的杀气,势必把御花园折腾得枝折花落才肯罢休,幸亏如今后宫里没有任何嫔妃,否则,一定吓得没有一个人敢涉足这里。 而到了晚间批阅奏折的时候,更是仿佛不知疲倦一般,每次都要到深夜,甚至一夜都不睡,到了时间直接去上朝。 苏祥眼看着皇上这般折磨自己,心里实在担心,生怕他还没等到沈昭仪回来,自己就先病倒了。 可是他也不敢劝,甚至不敢在御前提沈昭仪这几个字,皇上倒是不会因此而发脾气,却只会加倍地折磨自己。 想到这里,苏祥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突然,房门被打开,暮云走了进来,面上带着喜色,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暮云自从上次受了伤以后,至今还未养好,腿脚没有以前利索,但是现在,却仿佛健步如飞一般。 苏祥心有所感,急忙问道:“怎么?可是骠骑军有沈昭仪的消息了?” 皇上听了这话,也瞬间抬起头来。 然而进来的暮云却摇了摇头。 皇上眼里的光暗淡了下去:“那是什么事?” “是沈姑娘亲自来信了!”暮云带着些许雀跃的声音响起。 皇上倏地抬起头来,却不敢相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还是苏祥反应最快,他快步接过暮云手中的信,递到皇上手中:“皇上您没有听错,是沈昭仪亲自来信!” 皇上一把夺过信,展开,果然是沈颜回的笔迹。 信很厚,整整写满了三张纸,将她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全都写在了纸上。 皇上看了很久,久到旁边的暮云和苏祥都有些着急了,才将信放下。 “皇上,怎么样?沈昭仪还好吗?”苏祥出声问道。 皇上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她没事,但是方小石死了,是被周子越派人杀的,所以她失踪这么多天,是谋划着为方小石报仇。” 苏祥不知道方小石是谁,但是暮云却知道,也曾打听过她的事迹,一个女子,做到了很多男子都无法做到的事,是值得敬佩之人。 这样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还那样年轻,就失去了性命,难怪沈颜回那样嫉恶如仇的人,会为她去报仇了。 苏祥虽然不知道方小石是谁,却知道周子越是谁,他焦急地问道:“那可是辅国大将军之子,沈昭仪打算怎么报仇?周将军曾经见过沈昭仪,那沈昭仪现在的身份,岂不是已经暴露了?” 皇上摇了摇头:“没有,她借了方小石的身份,骗取了周镇海和周子越的信任。信上说,周镇海骗她,当初追杀她们的是太后,所以打算将她献给朕,利用她来对付太后。可是周子越却不同意,如今两父子因为这件事离了心,信上说,周子越有可能会直接进宫刺杀朕。” “什么?”苏祥吃了一惊,“奴才听说,这周少将军自从在边关回来以后,功夫大涨,不可同日而语,而且禁军也在他手中,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如果要刺杀皇上,恐怕很容易。皇上,奴才还是送信给袁青山,找骠骑军来保护皇上吧。” 皇上却笑了笑:“那怎么行?颜回好不容易帮我创造了这个机会,我怎么能躲起来呢?我不光不会躲,还要为他创造机会。” 一旁的暮云听了,眼睛一亮:“皇上是打算请君入瓮?” 皇上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暮云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倒是聪明了很多。 第二天,皇上上朝的时候,便当众宣布了一件事。 “朕昨天晚上梦到了先皇,想来,是先皇对朕有所指示,所以朕打算三天后,去无妄寺烧香,至于沿途的守卫,就全权交给禁军来负责吧。” 周子越在众人中上前一步,拱手回道:“微臣遵旨,定不负皇上所托。” 周子越的脸色有些苍白,他前段时间一直在家里养病,结果伤寒刚好,便被自己的父亲一剑给刺伤,又在家休养了一段时间,今天这是刚刚上朝。 不过却听到了一件,让他精神一振的好消息。 在养伤的这几天里,他冷静地想了很多,原本,他对于怎么对付太后和皇上,心中已有了周全的计划。 只是那天他爹的样子,完完全全伤透了他的心,他爹宁愿牺牲掉自己的幸福,也不愿意相信自己,使周子越彻底看清了,无论自己有了多大的改变,在他爹眼里,他依然是那个不学无术的儿子。 所以他已经放弃了证明自己,他现在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解救自己的心上人。 他突然想起了那天“方小石”说过的一句话,除非他能把皇上一剑给杀了,那这件事自然就不了了之。 这句话提醒了他,既然他爹想要把方小石送给皇上,那若是皇上突然暴毙了,他爹又能怎么办呢? 周子越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念头,便再也控制不住,开始变得兴奋起来。 没错,现在宫里的防守,都是他所布置的,只要他改变一下宫里的布局,然后悄悄潜进皇宫,把皇上一剑给杀了,那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决了。 但是这件事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有点难,如果他贸然改变宫里的防守布局,一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再者,把皇上杀了容易,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并置身事外,才是最难的。 他躺在床上的这些天,便一直在计划着这件事。 可是没等他计划周全,竟然听到了皇上要出宫的消息,而且还要他全程守护。 这样一来,此事便一下简单了很多。 首先,作为天子,想要要他命的人本来就不少,若是在路上被杀,那可能性就多了,怎么也怀疑不到自己身上。 然后,就算事后会怪他一个守卫不当的罪名,但到时候皇上都死了,他们家权势滔天,谁又能问他的罪? 于是,周子越回府以后,便悄悄地召来了自己的心腹。 虽然他统领禁军的时间不长,但是却往里面安插了不少自己的心腹,所以要调遣几个信任的人,还是很容易的。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几个心腹。 那几人听了以后,全都被吓了一跳,开玩笑,自家将军这是要疯了吗?竟然想着要弑君?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周子越自然不能告诉他们,自己之所以要这么做,全是因为一个女人。 他郑重地对几人说道:“你们是大哥派来保护我的,跟着我的时间也不短了,想想我们在边关的时候,要多威风有多威风,那里所有的百姓,都要倚仗我们的保护,简直是把我们奉做了神明,可是回京以后呢?皇上现在不再是之前的样子,如今大权在握,兔死狗烹,总有一天,他会对我们下手的。” “我爹已经老了,他虽然心中有雄心壮志,但是在做法上却极其保守,他不敢破釜沉舟,便只能处处受人压制,但我周子越却不甘屈居人下,誓要将这天下,彻底颠覆过来,让他改头换面,从此以后,这天下就是姓周的!” 几个心腹都是在战场上见惯了鲜血的,有着自己的热血,当然,也有许多的不甘。 眼下被周子越一番话说得热血沸腾,重新燃起了在边关时的激情,眼睛里闪闪发光,仿佛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几人对视一眼,拱手对周子越齐声道:“属下誓死追随周将军左右!” 周子越见几人已经被他说服,于是,便将自己的计划,一一说给几人听。 几人听完以后,也指出了一些计划当中的漏洞,要刺杀皇上,毕竟是一件大事,事前要做什么准备?计划要怎么实行?事后要怎么逃跑?都需要计划周密才行。 他们共同商议了一整个晚上,才将最后的计划定了下来。 他们只有三天的时间准备,定好计划以后,几个心腹便分别下去准备了。 周子越独自一人留在书房里,平复着内心的情绪,憧憬着自己和方小石的未来,嘴角挂上了一丝笑容。 第一百一十四章:入瓮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三天后,阳光明媚,天气回暖,皇上在右相李延年,左相沈方儒的陪同下,前往城外的无妄寺。 千牛卫大将军周子越,带领着禁军随同保护,一路上浩浩荡荡,引起了不少的轰动。 周子越虽然弑君心切,却不会傻到在路上便动手,一来这里百姓众多,人多眼杂,一旦伤到的人多了,事情便牵扯大了。 二来,这里束手束脚的,也不好发挥,皇上也是有武功傍身的,万一让他跑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从皇宫前往无妄寺的这一路上,都相安无事。 到了无妄寺,皇上便下了车,吩咐周子越把守好整个寺庙,便带着李延年和沈方儒进了主殿。 虽然是做戏,但是皇上也十分虔诚地跪下来,参拜了许久,还赏了很多香油钱。 周子越在外面安静地站着,静静地等待着时机。 突然,他转头看向一边,倏地皱起了眉头,绷紧了全身,迅速做出防御的姿态。 只因不知什么时候起,旁边便站了一个和尚,看着已经上了年纪,胡子一大把,然而眼睛却笑眯眯的,长了一副笑模样,活像墙上雕刻的弥勒佛。 然而周子越却没有精力去关注他的样子,他只知道,这人在自己旁边站了许久,自己却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可见此人武功之高深。 “你想干什么?”周子越毫不客气地问道。 “阿弥陀佛,”和尚依旧笑眯眯的回道,“贫僧法号慎言。” 周子越皱眉:“我管你是谁?你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身边,到底想要干什么?” 周子越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罗罗嗦嗦的和尚,即使自己身处在佛寺当中,也对他们没有丝毫敬畏之心。 慎言像是毫不在意他的态度,依然一副笑眯眯的样子:“阿弥陀佛,贫僧在此地路过,看到这位少爷眉间带煞,像是近来会有灾祸,所以贫僧是来救这位小少爷的。” “救我?”周子越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嗤笑了一声,“我现在没功夫搭理你,想要香油钱,去跟皇上要。” 慎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贫僧自然知道你没有功夫搭理我,只是你现在急着要去做的事,却会让你丢了性命,希望施主能听贫僧一言,不属于你的东西,还是不要去妄想了。” 周子越现在心里本就处于紧绷状态,却听到如此不吉利的话语,于是气愤地拔出长剑,砍向了一旁的慎言。 慎言不慌不忙地躲避着,甚至连他是怎么动作的也没有看清,但周子越手中的剑,却始终连他的一便衣角都够不到。 慎言还在一旁唠唠叨叨:“施主如此性格暴戾,实在是难堪大任,天子龙体自有上苍保佑,劝施主不要一意孤行,反害了自己。” “你给我闭嘴!”他越是这么说,周子越心中的戾气就越重,手中的剑挥舞地也越快。 最后,周子越狠狠地对着慎言刺了一剑,却依然被慎言躲过,长剑插进后方的树干,拔也拔不出来。 慎言看了一眼已经深深没入树干的长剑,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天命不可违,不可违啊……”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步子虽然迈得不紧不慢,可是不一会儿,便不见了人影,只留下一脸气急败坏的周子越。 周子越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将自己的剑,从树干里拔出来,再转头望去,早已没有了慎言的身影。 他气愤地一剑砍向那棵树,一棵三四个人才能合抱起来的大树,就这样被砍倒在地。 几个手下听到动静,连忙凑了过来:“少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周子越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摇了摇头,冷声问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几个手下回道:“已经准备就绪。” “好,等皇上到后院休息,便立马动手!” 周子越已经冷静了下来,但是回想起慎言方才的话,依然怒火中烧。 这秃驴不是说他会因此丢掉性命吗?他倒要看一下,最后丢掉性命的是谁? 皇上大老远跑来一趟,又捐了那么多的香油钱,自然不可能只是简单地参拜一下就罢了。 寺庙帮皇上准备了精美的斋菜,等皇上等人吃完以后,便送到了后院的斋房去休息。 众人跟着皇上来到后院,皇上对众人吩咐道:“你们跟着朕跑了一天了,也都回房间休息一下吧,子越也去,找两个人来守在门口就可以。” “是。”众人应下。 等皇上进了屋以后,李延年还嘱咐了一嘴周子越:“皇上的安危不可轻视,还是多找几个武功高强的高手,守在门口为好” “是,”周子越应道,“李大人放心,下官一定。” 等众人都进了屋,周子越这才冷哼一声,叫来了自己的几个心腹,守在门口,自己则进了屋,换上了一身衣服,来到了皇上的屋后。 他在窗户上插了一根芦苇管,将迷药缓缓的吹进房间里,等了一会儿,里面没有动静了,这才翻窗进了屋里。 屋里面静悄悄的,周子越也没有刻意放低脚步声,毕竟外面守着的,都是自己的人,这脚步声也正好提醒了外面,让他们守好了门,不让别人进来。 周子越缓缓靠近床边,看到里面身着明黄色衣服的皇上,冷冷地勾了勾嘴角,举起手中的匕首,就要往他身上刺去。 突然,原本静静躺在床上的皇上,却蓦然睁开了眼睛,他伸出一只手,稳准狠地攥住了周子越的手腕。 周子越倏然一惊,皇上竟然没有中迷药? 情况紧急,来不及他多想,周子越一击不中,转身便想逃跑。 然而刚刚转过身,便看到后面刺过来一把长剑,他反应极快地转身避开,定睛看去,是一身穿苍色衣服的青年。 周子越这才猛然意识到,皇上想必提前知道有人来刺杀,早就设好了陷阱,等着猎物跳进来。 可是,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呢?难不成自己身边有了叛徒? “不知这位兄台是何方神圣?为何要来刺杀朕呢?”皇上不紧不慢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周子越眯了眯眼睛,既然他不知道自己是谁,那就不必知道了,左右外面都是自己的人,今天他就在这里大开杀戒,就凭这两个人,又如何能抵挡得了自己呢? 于是周子越没有废话,而是转身朝着皇上而去。 皇上不躲不避地坐在那里,那苍衣的青年快速上前,用长剑拦住了周子越的攻击,两个人便斗在了一起。 周子越已经没有了后路,所以他招招紧逼,出手狠厉,每一次攻击都下了死手。 暮云虽然剑法超绝,可是却明显打算捉活此人,况且他之前有伤在身,腿脚尚且不够利索。 于是一个出手留有余地,一个却尽是杀招,不一会儿,便明显分出了胜负。 暮云被周子越一剑刺在了右边手臂,这下,连剑也举不起来了。 就在这时,皇上却突然出声喊道:“有刺客!快来抓刺客!” 周子越皱了皱眉,外面都是自己的人,即使听到屋里有动静,也不会贸然进来,但是皇上这一喊就不一样了,如果外面的人无动于衷,岂不是故意罔顾皇上的性命? 于是门外的人再也待不下去,纷纷破门而入。 周子越与进来的人对视了一眼,几人暗中点点头,便假装与周子越打了起来。 这几人自然不是周子越的对手,纷纷被周子越击倒在地。 这时,李延年和沈方儒也听到了动静,纷纷赶过来,却看到倒了一地的人,顿时吓了一跳。 “护驾!快来护驾!”李延年惊呼了一声,便猛地扑过去,抱住周子越的双腿,对皇上喊道:“皇上,快跑!” 周子越冷冷地看了一眼地上这忠心耿耿的老臣,打算先解决了这个麻烦再说。 皇上看出了他的杀意,倏然从床上起身,对着周子越击去。 皇上会武功的事,周子越一早就知道的,只是他没想到,皇上的武功,竟然还不弱。 在皇上的逼迫下,周子越不得不一脚踢开了李延年,全心全力应付着皇上。 两人一边打着,一边往屋外靠近。 这时,院子里其他的禁军,也全都赶了过来。 这些人里面,可不全都是自己的人,周子越不敢托大,于是加快了自己的招数,一剑挑开了皇上手中的剑,挟持着他,往寺外飞去。 众人看见这黑衣人带着皇上飞走,连忙手忙脚乱地指挥着禁军去追,务必要把皇上给平安带回来。 周子越轻功卓绝,带着皇上一个成年男子,速度也丝毫不慢,他带着皇上来到了一处密林,彻底甩脱了跟在后面的禁军。 进了密林以后,周子越便把皇上一把扔在地上,用手中的剑指着他:“怎么样?现在没有人来救你了吧?” 皇上被摔在地上,头上也粘了杂草,然而却一点也没有慌乱的样子,他撑起自己的身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周子越。 “朕怎么觉得,你的声音有些熟悉呢?莫非,你是朕身边的人?为何要刺杀朕?” 皇上此时的表情越镇定,周子越心中便越生气,想当年他爹还是摄政王的时候,皇上还在装疯卖傻,哪次见了他,不是一副懦弱的样子? 不过短短几个月没见,竟然仿佛脱胎换骨一般,身上真的有了帝王的气势。 这让原本就对他不服的周子越,心中更是愤恨。 第一百一十五章:报仇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这样想着,周子越看着皇上的眼神越来越冷,最终缓缓提起了手中的剑,打算一剑结果了皇上。 皇上依然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甚至还闭上了眼睛。 周子越手中的长剑,直冲着皇上的心口而去,然而在接近他心口的那一瞬间,突然自旁边射来一只飞镖,将他手中的长剑打歪了去。 皇上嘴角勾起一丝笑容,他睁开眼睛,和周子越一起看了过去,只是一个眼神警惕,另一个,却蕴含着无限的温柔。 只见树上坐了一个黑衣人,梳着高高的马尾,系着红色的发带,脸上用黑色的方巾遮住,看不清楚面容。 她手中把玩着一只飞镖,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向这边。 周子越能够感受到她身上高手的气息,于是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冷声问道:“阁下是何人?如果只是路过的话,听我一句劝,不要多管闲事!” 那黑衣人的声音刻意地压低了一些,听起来有些许的沙哑:“哦?这么不巧?在下平生没有什么别的兴趣,最喜欢的,便是多管闲事。” “况且……”她拉长了声音,看向地上的皇上,“我看这位小哥长得实在英俊,小女子一见倾心,自然不忍心就这么被你一剑给杀了。” 皇上听了这般轻浮之语,不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脸上露出十分受用的微笑。 周子越听着她的胡言乱语,眼神渐渐变得冰冷,语气里带上了威胁:“这么说,这个闲事,阁下是管定了?” “对啊,”黑衣人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管定了。” 周子越冷哼一声,纵身一跃,便来到了那人身前,一剑挥向了她。 黑衣人转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周子越愣了愣,忽然听到耳边传来破风之声,他连忙闪身避过,只见方才所待的地方,赫然插着一只飞镖。 周子越没有停留,他找准了黑衣人的方向,再次持剑击去。 黑衣人不知在哪里抽出一根棍子,迎上了周子越的剑。 然而看似普通的一根棍子,却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剑都削不断。 周子越与这人打得如火如荼,越打越心惊,这人所用的,竟然是枪法,而且这个枪法,竟然看起来十分熟悉。 他猛然想起来了,这是苏家枪法! 这怎么可能,苏家枪法不是已经失传了吗?最后一个会苏家枪法的沈颜回,也被他们杀了?怎么可能还有人能使得出来? 周子越一边打,一边分神想着,一时失手,被黑衣人一棍子敲在肚子上。 周子越被打得退后两步,稳住身行,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眯起眼睛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苏家枪法?” “怎么?一个枪法,就引得你如此失态?下面,还有让你更吃惊的呢!” 说着,她不知按了自己手中棍子的哪里,棍子突然一分为二,她抽掉其中的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上面,竟然有一截长长的剑身,这样一来,原本的棍子,便成了一把长剑。 黑衣人手持着长剑,对上了周子越。 周子越连忙抬起剑来抵挡,对方对付他的武器变成了剑,所用的武功,也由枪法改成了剑法。 剑法原本是周子越的强项,很少有人能在他的剑下讨到好处,然而两相对决之下,周子越却更为震惊。 只因这人所有的剑法,与当日在将军府中,他试探方小石时,她所用的剑法一模一样。 周子越看着眼前的人,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小院,对面和他打在一起的人,还是那容貌绝美的女子。 周子越定了定神,同样使出了与那天一般无二的剑法。 那黑衣人见状,愣了一愣,竟然回应了他的剑法,两人与那天一样,一个咄咄紧逼,一个仓促应对。 两人对双方下一步要出什么招式,全都一清二楚,周子越知道,下一招,自己就要挑掉她手中的长剑。 然而就在这时,情况突变,对面的黑衣人,却没有按照原本的招式,而是避过了他这一剑,手中挽了个剑花,反将周子越手中的剑挑掉了。 周子越手中没了剑,他愣了愣,在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里却充满了急切。 他五指化为利爪,直充着黑衣人的门面而去,黑衣人自然不会让他如愿,手中的长剑挥舞,将他隔绝开来。 周子越赤手空拳,在长剑之下,不一会儿,整只手臂便布满了伤痕。 但他却毫不在意,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所有的执念,都化作了对方面巾下的那张脸。 他方才所用的剑法,是在对付方小石的时候,临时自创的,那一招,如果不是曾经见过的人,绝对不可能会躲得过。 而偏偏面前这人,不仅躲过去了,而且还反杀了自己。 这就足以说明,这个人曾经见自己用过这一招,而他就只在一个人面前,用过这一招。 终于,周子越找到了黑衣人的空隙,手指碰到了她脸上的面巾。 在摘下来之前,他甚至有过一秒钟的犹豫,如果真的是她?那自己应该怎么办? 然而,手却比脑子更快地将面巾摘了下来,周子越瞪大了眼睛,朝那人的脸看去。 未施粉黛,却依然艳若桃李的容貌,不是应当在别院里的方小石,还能是谁? 一时间,周子越竟然不知自己是该为自己猜中了人而高兴,还是该为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猜疑。 但是,所有的想法,在对方接下来的动作中,全部倾刻间化为虚有。 只见她趁着自己愣神的功夫,将手中的长剑,毫不犹豫地刺进了他的胸膛。 冰凉的长剑没入身体,片刻之后,疼痛瞬间席卷全身。 然而,他仿佛什么也感觉不到一般,只愣愣的看着眼前人。 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完全没有了以往的温柔和羞涩,只余下看死一般的冰冷和手刃仇敌的痛快。 长剑被抽出,周子越软倒在地,他静静地躺在地上,任由胸口血如泉涌,他依然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 他只感觉眼前越来越模糊,神志也渐渐远去,但他不能就这么死了,他一定要弄明白。 他艰难地问出口来:“为……为什么?” 只见那人蹲了下来,看着不肯闭眼,不甘去死的他,冷笑了一声:“周子越,既然你不肯就这么去死,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我,并不是你爱的方小石,我是沈颜回,镇北将军的外孙女,沈颜回!” 若是以前的周子越,听到沈颜回还没死的消息,一定会垂死病中惊坐起,拼劲最后一点力气,也要杀了她。 可是现在的周子越,听到这句话,却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她是沈颜回,她不是方小石,不是方小石杀的自己。 这样想着,周子越的脸上,浮现出如释重负的微笑。 沈颜回见不得他这副舒坦的样子,于是恶劣地凑近了他,一字一顿地对他说道:“你知道,真正方小石在哪里吗?” 周子越顿时睁大了眼睛,原本涣散的眼神,竟然重新开始聚焦。 沈颜回微微笑了笑,生怕他听不见,凑得他越来越近,一字一顿地说道:“真正的方小石,已经死了,而且,还是被你派去的人,亲手杀死的,就是在江南,死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她爹,而是她!” “哈哈哈……周子越啊周子越,你如此阴狠暴戾的一个人,竟然也有爱上一个女人的一天,但可惜的是,你爱的那个人,她早已不存在这世间了!哈哈哈……” 周子越艰难地咳嗽了两声,大股的鲜血,从口中流出来,他狠狠地瞪着沈颜回,就这样,没了声息。 沈颜回还在仰天大笑着,只是笑着笑着,便不由得泪流满面。 她看向远处,喃喃地说道:“小石,我已经为你报仇了,我杀了周子越,你可以安息了,下辈子,不管投身为男子还是女子,记得都要好好地爱自己。” 一双手扶上了自己的肩膀,温暖的胸膛靠了上来,沈颜回转身投入这个怀抱,放声大哭了起来。 皇上蹲在地上,一只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另一只手轻拍着她的后背,没有安慰,更没有制止,只为她能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 哭了良久,沈颜回终于将这段时间郁结在心的情绪,全部宣泄了出来。 她在皇上的怀里,渐渐止住了哭声,但因为哭得太久,还有些抽噎。 “你……你就那样放心地闭上眼睛,就不怕我赶不过来,真的被他给杀了吗?” 皇上知道她说的,是方才周子越想要杀他的时候,自己的反应。 他轻笑了一声,温柔地说道:“我们家颜回,从来没有不靠谱的时候,你既然说会在这里等着,就一定会及时出现的。” “更何况,我知道你想亲手解决了他,自然不会去抢你的人头。” 沈颜回听了这番话,心中更是熨帖,她越发搂紧了皇上的腰,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不愿离开。 “周子越的尸体,你打算怎么处理?”沈颜回问道。 “自然是送还给周镇海,周子越作为千户牛大将军,拼死保卫皇上的安全,护驾有功,理应受到追封。” 沈颜回冷哼了一声:“便宜他了。” “没办法,毕竟我们还得先稳住周镇海才行。”皇上低头老向沈颜回,“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沈颜回冷冷地笑了:“儿子竟然解决了,那下一步,就该轮到老子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伤痛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两个人许久未见,正是分外想念的时候,然而还没等两人互诉衷肠,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沈颜回可惜地看了一眼皇上,最后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快速说道:“我还得继续潜伏在周镇海身边,等他把我送进宫的那一天,也是我们两个再次重逢之日。” 说完,便运起轻功,飞身到树上,转眼便不见了身影。 皇上看着她消失在远处,这才拿起周子越掉在地上的剑,对着自己的胳膊,狠狠地划了一刀。 不一会儿,脚步声走近,李延年等人的身影出现在密林中。 这几个老臣看到皇上坐在地上,面带慌张地跑过来,急切地问道:“皇上,您没事吧……” 话还未说完,便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周子越,周子越脸上的面巾和身上套的黑色衣服,已经被皇上扯掉,俨然还是那个大家熟悉的的千牛卫大将军。 只是,此刻的周子越,却静静地躺在地上,鲜血染红了整片衣服,嘴角也淌着鲜血。 “这……这是怎么回事?”李延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方才在救驾的时候,就没有看到周子越的身影,直到黑衣人挟持着皇上离开都没出现,然而现在却突然出现在了这里,难道…… 没等众人多想,皇上便抢先说道:“千牛卫大将军看到朕被劫持,前来救驾,与贼人经过殊死搏斗,最后保全了朕的安全,自己却被贼人所杀。” “传朕的指令,将千牛卫大将军送回将军府,厚葬,并追封为镇军大将军。” 听了皇上的话,李延年与沈方儒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觉得这中间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可是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那这件事便只能是这样。 将军府内,周镇海正在喝茶,突然感觉一阵心慌,手一抖,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 砰得一声,茶水四溅,茶杯裂成了三瓣。 周镇海看着地上的碎片出神,门外却突然传来管家的叫喊声:“老爷,出事了!少爷出事了!” 周镇海连忙站起身来,推开门快步走出去,正好迎上匆忙跑来的管家。 “怎么回事?” 管家一边气喘吁吁地平复着呼吸,一边指着门外:“外面来了好多人,他们说是来送……送少爷的遗体!” 周镇海呆在了原地,他仿佛耳聋了一般,又重复问了一遍:“来送什么?” “送……送少爷的……” 没等管家把话说完,周镇海便一手将他推开,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 来到大门口,正好看到外面浩浩荡荡的人,他们推着一台棺木,正往这边走来,旁边守着的,正是今天跟周子越一同去护送皇上的手下。 此时的几个人,均是一脸悲痛,和一点惶惶的担心。 周镇海脚下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幸好管家赶了过来,及时将他扶住。 几个手下看到周镇海的身影,急忙走上前来,跪在了他的面前。 “将军,属下无能,没能保护好少将军,还请将军责罚!” 周镇海却只是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棺木,像是从未见过这样东西一般。 苏祥公公见状,连忙走上前来,展开了手中的圣旨。 管家连忙拉着自家老爷跪下,便听苏祥尖细的声音道:“千牛卫大将军周子越,英勇杀敌,护驾有功,特此追封为镇军大将军,钦此!” 苏祥合上手中的圣旨,上前两步,亲手将周镇海扶起来,柔声道:“皇上还有句话,托咱家告诉周将军,子越年纪轻轻便命陨于此,朕心甚痛,但想必皇舅比朕还要痛得多,还请皇舅千万要保重身体,切不可太过伤痛。” 说完,便将圣旨塞进了管家的手中,带着人离开了。 等他走了以后,周镇海才在管家的搀扶下站起身,他缓缓挪动脚步,来到了棺木面前。 沉默良久,周镇海突然低声道:“把棺木打开。” “老爷,我们还是先进院子……” “我说把棺木打开!” 管家原本是想规劝着周镇海回家以后再说,却没想到,被周镇海厉声打断。 跪在地上的几个手下,连忙站起身来,将沉重的棺木缓缓推开。 棺木中静静躺着的人,渐渐露出了全部的面貌,遗体显然是被人收拾过了,已经被换上了一身新的衣服,头发也打理到位,除了面色苍白之外,丝毫不像是已经死去的样子。 周镇海缓缓伸出一只手,手指在半空中微微颤抖,他想要去触碰棺木中的那张脸,却又怕感受到那冰冷的气息。 “越儿,你不要吓唬爹,爹知道,你从小就性格顽劣,喜欢吓唬爹,可这个游戏一点也不好玩,你快点起来,爹年纪大了,受不了这种刺激。” 周镇海两只手都伸进了棺木中,握住周子越的肩膀,狠狠地摇晃着,声音也越来越歇斯底里。 管家见周镇海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神态也越来越疯狂,连忙上前去阻止:“老爷,老爷,您冷静一点,少爷已经去世了,您就让他安安稳稳地去吧!” 周镇海听了这话,突然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他静静地看了棺木中的周子越半晌,突然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老爷……老爷……”管家急忙扶住他,带着几个手下,将晕过去的周镇海和周子越的遗体,一块带回了家。 周镇海虽然一时伤心过度晕了过去,但他毕竟是驰骋沙场的武将,不一会儿,便醒了过来。 在旁边一直等着的管家,见他醒来,连忙将他扶坐起来,给他端了杯茶。 周镇海接过茶水,将茶一饮而尽,现在的他已然冷静了下来,悲伤过后,只剩下无尽的愤怒。 自己好好的儿子 ,出门时还是意气风发,回来的时候,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倚在床头,看着站在床边的几个周子越的手下,冷冷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给我说清楚,说不清楚,你们就给越儿陪葬!” 几个手下连忙跪了下来,他们不敢隐瞒,将周子越跟他们商量刺杀皇上,到今天刺杀皇上的经过,最后回来的时候,便已经死去的整个过程,全部说了一遍。 周镇海听后,勃然大怒,将手中的茶杯,直接朝着三人扔了过去。 “愚蠢至极!谁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去刺杀皇上?越儿他年轻不懂事,你们身为老将,怎么也随着他胡闹?” “我们……我们想着,太后现在被囚禁,皇上的势力也没发展起来,正是刺杀的好时候,如果等皇上真正强大了,到时候就晚了。”其中一位手下低声辩解道。 “蠢货!”周镇海指着他大骂,“皇上从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在毫无根基的情况下,在皇位上做了这么久,你以为他什么也不懂?凭你们那粗略的谋划,就可以置他于死地?” “更何况,就算你们杀了皇上又怎样?朝中还有拥护着太后的大臣,太后还有一个儿子,能轮得到你们吗?咳咳咳……” 周镇海没等说完,便被咳嗽声打断,他捂着胸口,艰难地喘息着。 管家见状,连忙上前,帮他拍打着后背:“老爷息怒,少爷想必也是想要帮老爷,只是太过年轻,百密一疏。” “放屁!”周镇海吐出一句脏口,“我看他就是为了那个女人!” “老爷!”管家连忙打断了他的话。 周镇海泄了气,靠在身后的床头上,虚弱地问道:“皇上怎么说?” 皇上虽然对外说周子越是为了护驾而死,还给了封赏,但是仔细去想当时的情景,皇上肯定已经知道周子越才是那个刺客。 手下弱弱地说道:“皇上应该没有发现吧,如果发现了,肯定趁机向咱们府发难了。” 周镇海扶额叹了口气:“就是没有发难,才更可怕。” 皇上现在十分清楚他们的情况,他们现在最大的倚仗,就是边关的十万大军,这也是皇上不敢对他们发难的原因。 可是,他却对皇上现在的实力一无所知,但是这种老虎头上拔毛的事,皇上都能忍得下来,可见皇上的心性,已经成长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 他现在唯一庆幸的,便是皇上还不敢动他们,但是决不能再松懈下去了,否则,哪天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于是第二天,周镇海没有去上朝,第三天,依然没有。 直到一周以后,周镇海才出现在朝堂上,仅仅一周的时间,周镇海却仿佛一下老了十岁,两鬓都出现了白发。 然而周镇海这次出现,却不是因为已经振作,而是来辞官的。 “启禀皇上,老臣年事已高,又痛失爱子,深感力不从心,不能继续为皇上效力,特来向皇上辞官,希望皇上能准许老臣告老还乡。” 皇上脸上露出沉痛的神色,亲自走下了龙椅,将周镇海扶了起来。 “皇舅此举,就是在扎朕的心啊!子越是为了保护朕才去世的,皇舅如此,岂不是在怪朕吗?” 周镇海惶恐地回道:“微臣不敢,绝无此意。” 皇上叹了口气,这才放松了语气:“子越的事情,朕也十分痛心,可是朕还年轻,还需要皇舅在一旁辅佐,不若这样,朕封皇舅为定国公,一切朝中事务都不麻烦皇舅,皇舅只需每天来上朝,怎么样?” 第一百一十七章:生病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周镇海装模作样地犹豫了一会儿,这才跪下来谢恩:“皇上厚爱,臣没齿难忘,愿将自己余生的岁月,全部奉献给皇上,奉献给朝廷。” “皇舅快请起。”皇上将周镇海扶起身,君臣二人对视,眼睛里流转着只有二人才懂得的情绪。 一旁的沈方儒看了半晌,而后低头笑了。 下朝以后,沈方儒特地走慢了一些,等了等后面不紧不慢的李延年。 “李大人,今天皇上和周将军,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两人虽然同时在朝为官,又是皇上的左右相,但实际上两人各自为政,并没有多少交集。 今天见到沈方儒竟然破天荒地等自己,李延年便知道他没有什么好事。 以前的他,可能会以为沈方儒在朝堂之中,就是个和稀泥的,之所以能做到如此高的官位,全是靠着先皇欣赏他的文采。 但自从上次,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鸣人地揭发了周镇海的罪行开始,李延年便知道,这才是个真正的老狐狸。 而且,还是个狐狸尾巴藏得十分隐蔽的老狐狸。 所以现在他和沈方儒说话,都带着十二分小心。 “周将军不是打算辞官吗?想来,应该是周将军此次丧子,太过悲痛了吧。”他不动声色地装傻。 沈方儒却眯着眼睛笑道:“别人不清楚怎么回事,你我还能不清楚吗?那天周子越根本就没有出现过,怎么可能看到皇上被贼人挟持,还赶去救驾呢?” 李延年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坦率,只能继续装糊涂:“下官愚钝,不知道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呵呵,”沈方儒笑了一声,随意地回了一句,“李大人如此聪明之人,都没有看清楚这中间的事,那看来是我想多了,李大人不要介意,就当方才是在玩笑罢了。” “是,自然只是玩笑。”李延年低头应了一声。 如今冬去春来,宫里的百花争相开放,要说这花哪里长得最漂亮,当数兴庆宫。 此时的兴庆宫大门依然紧闭,门外也有重兵在把守。 只是一道院墙之隔的宫内,却与平常一般无二。 院子里几个宫女正在给快要开放的牡丹浇水,另有几个宫女端着盘子进进出出,正在给屋里的主人上菜。 屋里,太后在桌子前坐下来,正在宫女的侍候下,开始用膳。 虽然兴庆宫被封锁,太后也被软禁,但是送来的吃食,却从来不含糊,道道费尽心思,做得精致可口。 突然,门被打开,太后的贴身姑姑兰溪,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与太后对视一眼,太后便对身后的下人们道:“都下去吧,这里交给兰溪。” 等下人们都出去了,兰溪这才走到太后身后,一边帮她布菜,一边与她说着什么。 太后听完,夹菜的手顿住。 她抬起头来,略带惊讶地看着兰溪:“你说什么?周子越想要刺杀皇上,没想到却被皇上反杀了?” “沈大人是这样说的。” “呵……呵呵呵……”太后哂笑了几声,“这个周子越,从小就是个急性子,聪明倒是真的聪明,就是太容易浮躁,本以为这次去边关历练,回来以后能长进一些,没想到啊!竟然这么容易,就被皇上给杀了。” “皇上是什么反应?” 兰溪回道:“皇上不仅没有向周将军问罪,反而对外宣称,周子越是为护驾而死,还给了封赏。” “哦?”太后冷哼一声,“皇上倒是聪明,知道现在还不是和周镇海硬碰硬的时候。” “不过,我那位好哥哥,应该要做出些表示吧?” “是的,”兰溪应道,“今天早朝的时候,周将军向皇上提出告老还乡的打算,可是皇上没有应允,只是把他的实权给夺去了。” 她疑惑地问道,“太后,奴婢不明白,皇上既然不打算追究,周将军为何还要这么做呢?” 太后冷笑:“他当然要这么做,皇上虽然没追究,但是心里却如明镜一般。他这么做,无非是想以退为进,自己先假意惩戒一下,他肯定料到了皇上不会准许他辞官,才会如此有恃无恐,但是手中的权力,也算是给了皇上交代。” “可是这样一来,周将军在朝中就没有任何实权了。” 太后摇了摇头:“这点权利,对他来说算什么?他所倚仗的,是他的大儿子,和边关的十万大军,只要他们在一天,周镇海在朝中的地位,就永远不会动摇。” 太后看兰溪一副受教的表情,低笑了一声:“不过,我那位好哥哥,也不是什么坐以待毙之人,这次皇上杀了周子越,他肯定会在私底下谋划着,要怎么为儿子报仇血恨。” 太后抬眼,透过窗子,看向外面的景色:“我还真有点期待,我那位好哥哥,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周镇海自从成为安国公以后,便重新开始每天上早朝,只是没上了两天,又病倒在了家里。 倒不是他想得寸进尺,这次,是真的病倒了。 皇上专门派了太医来诊治,太医诊脉以后,对周镇海道:“周将军这是最近郁结于心,又加上太过操劳,这才病倒了,不过您不用担心,下官给您开个方子,您照着喝几天药,就会好了。” 既然太医这么说,周镇海便没有在意自己的病,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在家休息了几天。 只是这几天下来,自己的病非但没有转好,反而更加严重了起来。 就连太医也很是奇怪:“这病看起来明明就没什么大碍,可是为什么却越来越严重了呢?这个样子看来,怎么有点像……” 太医的话没有说完,周镇海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症状,不像是生病,反而像之前太后中毒时的样子。 可是当时太后中的毒,是他们周家独有的一种毒药,服用以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问题,只是像劳累过度生的一场小病,可是后续却会越来越严重,直到死去,也查不出什么病因。 可是这种毒既然是他们府上的,周镇海自然十分清楚,他暗中勘察过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中毒的迹象,所以这种可能性,便被否了。 那到底是为何呢?就连太医也束手无策。 周镇海只能看着自己的病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到了后来,就连起床都成了难题。 管家看着自家老爷的身体每况愈下,心中焦急万分,家里二少爷刚刚过世,若是老爷再有什么三长两短,那等大少爷回来了,绝对会拿自己是问的。 不过,即便他心里再焦急,也没有什么用,毕竟就连宫里的太医也没办法。 当然,他也去外面找了很多大夫,但是所有的大夫说法都很一致,他的病并不严重,只要好好休息,不日就可以痊愈。 可是事实却是,老爷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 管家甚至想过,要不要去庙里请个高僧来驱驱邪,可随即又想到,自家老爷从来不信这个,如果让老爷知道了,他肯定会生气的。 于是这个想法,便这么被搁置了。 然而几天以后,府上却来了一个奇怪的道士。 这个道士刚刚到将军府门口的时候,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道袍,头发也是脏兮兮,乱糟糟的。 守门的以为他不过是个乞丐,于是十分不耐烦地要把他轰走:“去去去,到一边去讨饭,我们家不接待乞丐。” 那道士被认做了乞丐,也不生气,只随意地笑了笑,扬声说道:“如此重的阴气,全都压在了一个人身上,给我看啊,你们家老爷,活不过三天了,三天以后,我再来吃席,哈哈哈——” “你这乞丐,胡说什么?”守门的听到他如此丧气的话,十分生气,伸手就要来捉他。 然而,那道士的身手却十分敏捷,守门的每每觉得自己就要抓到他的时候,都能被他轻易地在手中溜走。 时间长了,守门的有些不耐烦,于是伸手便抽出了腰间的长刀,对着道士砍去。 那道士一边灵活地闪躲着,一边大声嚷嚷:“哎呦,不得了啦!将军府的人就可以随便杀人啊!” 管家正是心烦意乱,却听到门口吵吵嚷嚷的,于是十分不耐烦地出来查看。 “你们在搞什么鬼?为什么这么吵闹?” 守门的见管家出来,连忙收起了长刀,指着一旁的道士:“是这个臭乞丐,在门口瞎说,属下正打算收拾他一顿。” 管家现在没有心情去管什么乞丐的事,只随意的挥了挥手:“给他一锭银子,打发他走就是了。” 那守门的十分不甘愿地扔给了道士一锭银子。 道士拿了银子,却没有立马离去,而是看着管家的背影,扬声喊到:“我收了你们家的银子,自然要替你们家驱鬼,不过我还是要先问问,你们需不需要我帮忙解决?” 管家听了这话,脚步顿了顿,然而回头却道:“我们家没有什么鬼需要驱,还请阁下尽快离去吧。” 没想到,那道士却把银子扔了回去:“你不需要我驱鬼,我自然也不能要你的银子,只是你可要想好了,我要不要这个银子无所谓,可是你家老爷,却等不得了。” 那守门的听见他竟然还在口出狂言,再次抽出刀来吓唬他:“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立马砍了你?” “慢着!” 第一百一十八章:气运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管家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阁下方才说什么?” 那道士站直了身子,摸了摸脸上乱糟糟的胡子,一脸的高深莫测:“你们家前段时间刚办了白事对吧?只是这少爷死得着实冤枉,死后不肯离去,所以便始终缠着你家老爷,这才使你家老爷重病缠身,若不及时把鬼驱走,恐怕你家老爷就要危险了。” 听了他的话,管家还在犹疑,然而守门的却嚷了起来:“管家别听他瞎说,少爷的丧事办得那么大,随便找个人打听打听就知道,况且咱们家最近为了老爷到处求医,这件事恐怕早就传遍了,这人就是上门来坑蒙拐骗的。” “唉?这位小兄弟,此言差矣,”道士抬手声明道,“我可没有要强迫进你家家门,若你们不信我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离去,只是本人云游四方,你家老爷若是治不好,再想找我的话,可就难了。” 管家考虑了一会儿,恭敬地开口道:“阁下不要见怪,并非是在下不信任您,只是我们家情况特殊,我们家老爷从来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在下也不敢擅作主张。” “怪力乱神,呵呵……”道士拍了拍身上的破道袍,伸出一只手来,“待我给你卜算一下,你就知道是不是怪力乱神了。” 只见道士闭上眼睛,伸出一只手来,几根手指来回掐了几下,接着开口道:“你出生于边关……十八岁时父母双亡,被周将军带回府中做了小厮……你在将军府里,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加上贵人的扶持,终于在三十岁时爬上了管家的位置……” 随着他的掐算,管家眼里的震惊越来越甚。 如果这人掐算的是他家老爷或者少爷,他都不会如此吃惊,毕竟这两人都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随便出门问问,就知道两人的事迹。 可是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管家,出了将军府以后,没有人会认识他,更别说自己从小以来的经历,这些事,恐怕只有老爷和一些府中的老人知道。 所以当这些事,从一个陌生人口中说出来,而且还将年龄也说得清清楚楚的时候,便让人分外震惊。 管家这次不敢怠慢于他,于是伸手邀请道:“这位道长,请到里面慢慢细谈。” 那道士昂首朝着府内走去,在经过那守门的时候,还故意对着他哼了一声。 守门的被气得瞪大了眼睛,喘了几口粗气,但是管家都发话了,他也不能再阻拦,于是气呼呼地重新站回了门口。 那道士被管家请了进去,从进入院子的那一瞬间开始,脸上的表情就变得严肃起来。 他东看看西看看,时不时对着一处地方皱眉摇头,嘴里还嘟囔着:“怪不得……真是胆大妄为……” 管家见状,心里不祥的预感更加浓重。 他将道士请进大堂,让下人去奉茶,等周围没人了,这才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不知这位道长如何称呼?” “我姓白。” “白道长,方才见白道长一路走来,似乎对院子里的陈设颇为不满,不知是哪里有问题呢?” “哪里有问题?”白道长拍了下桌子,“到处都有问题!我原本以为,你们家老爷的祸事,只是因你们家少爷而起,却没想到,竟然是根源上的问题!” 管家听出事态的严重,于是态度越发恭敬:“愿闻其详。” “你们这处宅地当时在建造的时候,想必也是花了一番功夫的,你们家老爷前半辈子做的孽太多,身上阴气太重,害怕遭报应,所以想用真龙之气压一压,所以在建造这处宅子的时候,用了羊刃禄堂水法。” “羊刃禄堂水法是以真龙真穴为体,消砂纳水为用,本来是个极好的方法。但是若只顾在立穴而收砂收水,不顾龙穴的真假,就落入弃本置末之下乘作法。得不到真龙,砂水皆不为我所用,尽管消砂纳水做得巧夺天工,也是枉然的。一切祸福,皆在龙真穴的、收山出煞上。若是龙不真,穴不的,则收不得山来,出不得煞去。” 管家对这些一窍不通,努力听了半天,最后总结:“也就是说,这里的龙穴是假?” 白道长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也不能说一直是假,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宫里那位能担得起真龙之名的话,外面所有的龙穴自然都是假的,所有的真龙气运,都会汇聚到宫中。” “只是宫里的情况,你比我要了解,之前宫里龙气微弱,你们这里的龙穴,自然就气运旺盛,只是某天一位高人闯入,宫里的龙气骤然高升,将你们这里的都夺走,你们也就衰弱了下去。” 管家神色凝重的问道:“敢问宫里的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去年三月。” “去年三月……去年三月……” 管家想起来了,因为他自年轻的时候就一直呆在府中,所以老爷对他十分信任,有什么话也不会专门避开他。 所以他知道,的确是从去年开始,他们府上就一直不安宁。 先是太后与老爷彻底撕破脸,然后在宫里做德妃的小姐被害,后来老爷被揭发了罪行,他们一家只能暂时躲去边关避难,后来回来了,少爷却又接着遭难。 这一切的一切,竟然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管家突然觉得恍然大悟,他急切地问道:“白道长可有破解之法?” 白道长皱着眉头,苦恼的摇了摇头:“若是只是因为小鬼闹事,这倒是好解决,可若是牵扯到宫里那位,那可就难办了。” 管家却敏锐地听到他说的是“难办”,而并非是“不能办”。 于是管家十分识时务地说道:“道长放心,只要您能够帮助我们解决这个难题,你想要多少回报,都可以。” 然而没想到,白道长却蓦然瞪了他一眼:“我若只是为了钱财,便不会到你们府上来趟这趟浑水,我只是见你这人良善,又肯施舍我这叫花子银子,这才好心帮你们的忙。” “是是是,是在下肤浅了,”管家连忙道歉,“既然道长是看在在下的面子上,那我恳求您,帮帮我们府上,只要您能帮忙解决这个难题,我来生愿做牛做马报答您。” “唉,罢了,”白道长长叹一声,“看在你一片忠诚的份上,我就帮你这个忙吧。” 自从白道长答应帮忙以后,管家的脸上,开始有了真正的笑容。 他帮白道长安排了房间住下,又派人去准备白道长需要的东西。 等东西备齐以后,白道长便带着管家,在将军府内,四处勘察了起来。 按照白道长的说法,虽然将军府正建在龙穴之上,周将军的房间原本龙穴的正位,但是现在气运被抽走,需要重新给龙穴定位。 于是,在管家的带领下,白道长在整个将军府转了一圈。 最终,白道长在一所小院儿前停了下来,他惊讶地看了看面前的小院儿,伸出手指掐了几下。 “这里是谁住的地方?”白道长转头问管家。 “这……”管家看了看面前的小院儿,不正是“方小石”之前待了几天的地方吗? 不过,“方小石”的身份特殊,管家不确定应不应该让白道长知道。 然而不等他多想,白道长便看出了他的犹豫,直接开口道:“原来是一远方的来客。” 管家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想到,他既然连自己的生平都能算到,更不要说算这个了。 于是他只能坦诚地回道:“白道长说的没错,实不相瞒,这里所住的,是我们家老爷带回来的一位姑娘,原本是住在这里的,只是后来便把这姑娘送到别院去了,于是这所院子便空了下来。” “这姑娘现在在别院?”白道长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激动。 “没错,”管家奇怪于他的表现,于是问道,“可有什么不妥吗?” “不不不,没有什么不妥,不止没有不妥,反而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好事?” “没错,”白道长肯定地点头,“你看院子里那棵桃树,之前是不是一直半死不活的?不要说开花结果,就连活下去,都是个难题,可是现在却长得十分茂盛,你可知道是为何?” 管家看了看他所指的那棵桃树,的确如白道长所言,这棵桃树一直都蔫蔫的,但到底不过只是一颗桃树而已,这个院子又久无人住,自然没有人关注它。 可是现在这棵桃树,却开满了粉白色的花,即使被风吹落了许多,但树上的花瓣依然浓密。 管家也觉得奇怪:“如此说来,的确是这样的,不过这能是因为什么?总不能是因为那位姑娘住了以后,便成了这样了吧?” “没错,”白道长激动地拍了下手,“正如你所言,这棵桃树之所以能起死回生,都是这位姑娘的功劳!” “您的意思是说……” “这位姑娘,正是有着真龙气运之人,是她的气运,改变了这所院子的气场,使得里面的万物重生,重新焕发勃勃生机。” “可是……”管家看起来,却有些不敢相信,“可是她来了以后,我们家少爷还是去世了啊?” “哦?那你不妨想想,你们是为何把她送去了别院呢?” 管家听了这话,彻底陷入了沉思。 第一百一十九章:恢复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他们家少爷心悦于这位姑娘的事,管家也是知道的,但是这桩姻缘,老爷却是不同意的,于是便把方姑娘送去了别院,而他们家少爷,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所以才一时冲动去刺杀了皇上。 如此说来的话,在没有把方姑娘送去别院之前,他们家确实没有遭遇这么多的事情,反而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管家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于是开口提议:“要不然,我做主把那位姑娘接回来?” “哎,不急不急,”白道长却制止了他,“接是一定要接回来的,但是却不急于这一时,先把你们家老爷的病治好了再说。” “是是是,”管家一听说他要给老爷治病,顿时什么也顾不上了,“但凭白道长做主。” “好,既然这个院子的气场,被这位姑娘改变了,那也不必再费心去寻找别的院落了,让你家老爷搬到这个院子来住吧!” “是。”管家忙不迭地应下。 “切记,这院子里的陈设,绝对不可以改变,直接收拾好床铺,把你家老爷搬进来即可。” “是,”管家再次应下,随后问道,“白道长还有其他的吩咐吗?” “其他的暂时没有,”白道长挥了挥手,“只要龙穴找到了,其他的都好说,只要随便做做法,驱驱鬼就可以了。” 管家听了,马不停蹄地下去准备东西。 他让几个侍女将“方小石”住的房间打扫了一番,换好床铺,便把周镇海抬了进来。 安置好以后,便让下人准备好做法的东西。 白道长做完了一套法事,又在将军府里吃了顿午饭,便站起来与管家告别。 管家十分惊讶:“这样就完了吗?可是我们家老爷还没醒啊?” 白道长安抚道:“放心,病人恢复也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过不了两天,你家老爷就可以醒了,记住,等你家老爷醒了以后,一定要把那位姑娘接回来。” 管家看起来似乎还有些不放心,不过没有明说,只道:“要不然道长在这里多住两天?我一定好吃好喝招待。” “不了不了,”白道长摆了摆手,“道士我云游四海惯了,不喜欢在一个地方久留。” “那……我去哪里可以找到道长?” “嗯?找我干什么?”白道长没明白他的意思,但看到他迟疑的表情,突然明白了,“你不会以为我是骗子,骗你家的吃喝吧?”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管家连忙否认,“只是担心我们府上万一以后再出现类似的事情,可能还要麻烦道长。” 白道长似乎懒得探究他是什么意思,随手扔给了他一样东西,道:“你若是想找我,把这样东西送去城外的归云当铺,我若是看到,自会来找你的。”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旁边一位小厮,一直跟在管家的身后忙活,见状,凑上前去,小声地说道:“管家,我看这什么白道长就是个臭要饭的,摆明了就是到我们府上白吃白喝的,他让我们做的那些,根本就没有什么用,所以才不敢在这里住下,怕漏了馅。” “不可胡说!”管家呵斥了一声,但看到小厮不服气的样子,便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他看。 小厮拿过来一看,吃了一惊,竟然是一块羊脂白玉,玉质洁白通透、细密油润,可谓上乘。 “能把如此昂贵的玉随手送人的人,怎么可能为了两顿饭,如此大费周章呢?” 小厮没话说了,只能把手中的玉小心翼翼递还给管家,低头离开了。 管家看着手中的玉,又看了一眼那原本极其普通的小院儿,眼睛里充满了希望。 管家在周镇海房间里守了一夜,下半夜的时候,周镇海突然皱着眉头喊热,然后便浑身出虚汗,而且出的汗发黑发臭。 管家在旁边一直帮他擦着。 一直到天明,周镇海才终于安静了下来,脸色竟然比之前好了许多。 到早饭以后,管家再回来的时候,竟然看到周镇海睁开了眼睛。 他惊喜地凑了过来:“老爷,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周镇海伸出一只手来,挣扎着就要起身:“快,扶我起来,我要更衣。” 管家连忙喊来了几个小厮,扶着周镇海去找恭桶。 周镇海又腹泻一通,回来洗了个澡,将身上发臭的味道洗掉。 等换好衣服,重新躺到床上的时候,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之前怀疑白道长的小厮,情不自禁地感叹道:“白道长真的没有骗人,老爷果然好了。” 周镇海闻言,疑惑地抬头:“什么白道长?” 管家暗中怼了小厮一下,讪笑道:“没有没有,老爷刚醒了,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周镇海哪能不了解他,见他这副表情,就知道他的心虚,于是上下扫视了他一眼,转向身后的小厮,问道:“我昏迷的这段时间,府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府里的人都了解周镇海,知道他从来不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事,那小厮方才也是脱口而出,如今再来问他,却什么也不敢说了。 周镇海见两人都吞吞吐吐的,于是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是在原本的房间。 于是他挥手让下人都退下,只留下管家一人,他有气无力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管家见他这副心力憔悴的样子,心中不忍,于是便将遇见白道长,并请白道长进府来驱鬼的事,与周镇海说了一遍。 周镇海听了以后,眉头紧锁着,表情看起来十分严肃。 管家见他的样子,连忙低头认错:“是老奴的错,不该病急乱投医,随便让来历不明的人进府来……” 然而不等他道歉的话说完,却见周镇海抬手制止了他:“不,也许这件事,确实是有他的道理。” 管家惊讶地抬头,不相信这种话,竟然出自他的口中。 然而周镇海却十分认真:“我在昏迷的这么长时间里,一直在做着同一个梦,我梦到越儿浑身是血地站在我身前,对我不断地说‘我死的好惨,爹你要为我报仇’之类的话,这些话一直折磨着我,使我的精力一天不如一天。” “但是后来,一道亮光照进了梦中,驱散了梦中的血腥和黑暗,越儿也不知道被什么人给带走了,我的噩梦消失,这才得以醒了过来。” “结合你方才所说的话,看来这道士,确实是有点东西,你怎么就让他这么轻易就走了呢?” 周镇海抬头看向管家,言语中,竟然有些责怪。 管家当然不敢说,是因为他之前不相信这些东西,所以自己才不敢把人留下。 于是管家拿出怀里的羊脂白玉,递给周镇海:“那位白道长留下了这块玉,他嘱咐我,如果想再找他的话,只要把这块玉送到城外的归云当铺,他知道了,自会找来的。” 周镇海点了点头,让他把玉收好了。 周镇海往后倚靠在床头上,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虽然把越儿给送走了,但是越儿的不甘、仇恨,都让我体会了个够,不帮他报这个仇,日后到了九泉之下,我也没脸见他了。” 管家见他面露伤感,于是开口劝道:“白道长说了,那方姑娘是身带真龙气运的人,我相信,她一定会帮老爷达成所愿的。” “好,”周镇海睁开眼睛,“明天就派人把方姑娘接回来。” “是。” 然而此时的别院内,本应去云游四海的白道长,却出现在了沈颜回面前。 他伸手揭掉脸上的面具,竟然露出了顾景白的脸。 他将手中的面具扔在桌子上,一屁股坐在了沈颜回对面:“唉,演戏这种事情,真不是好干的活,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拆穿了。” “哦?”沈颜回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淡淡地说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还没玩够的样子?” “哈哈哈,”顾景白潇洒一笑,“确实好玩,你是没见那管家,被虎得一愣一愣的样子,太有趣了。” 沈颜回无奈地摇了摇头。 顾景白突然凑近了沈颜回一些:“怎么样?我给你的毒好不好用?” 沈颜回放下手中的茶杯,看他一脸求表扬的样子,毫不吝啬地夸奖道:“当然,出自顾太医的手,绝非凡品。” “那是,”顾景白也毫不谦虚地受了这个夸奖,“这可是我根据周家的毒改良的,毒性更强,也更难被查出,周镇海这也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原来,周镇海并没有被什么恶鬼缠身,真的只是中了毒。 只是他中的毒,是顾景白在周家原本毒的基础上,改进了配方的,中毒之人不仅会身体越来越差,而且还会噩梦缠身,若是按照原本的方法去查,是根本察觉不到自己中了毒的。 而顾景白易容扮做道士,混进将军府装神弄鬼,也是沈颜回的主意。 顾景白看着沈颜回老神在在的样子,眯着眼睛问道:“你费了这半天劲,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沈颜回看向他,笑得像只狐狸一般:“你放心,以后,还有你大展身手的机会,这个道长,你还得继续演下去。” 顾景白看着沈颜回的样子,背后忍不住一阵发毛,再次感叹,虽然牺牲了皇上的美色,但好歹是没和这个人做对手。 第一百二十章:晴儿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第二天,将军府便派人来,将沈颜回请了回去。 周镇海坐在大堂中,端着一杯茶静静地喝着,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抬头看去。 “方小石”在下人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短短几天没见,“方小石”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眼睛也发红,仿佛几天没有睡过了,但即使这样,都没有折损她半分美貌,反而看上去愈发我见犹怜。 周镇海放下手中的杯子,沉声问道:“越儿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 “方小石”抬起头来,眼睛红红地问道:“是谁?是谁害死的少将军?” 周镇海原本是对“方小石”有些怨恨的,毕竟周子越之所以如此冲动地跑去刺杀皇上,有一大半原因是因为面前这个女人。 但是管家对他说,白道长曾赞她是有真龙气运之人,能够帮他达成心愿。 那么为了自己的大事,即使对她心有怨恨,也必须要留着她,而且要重用她。 不过,今天见到她这副真心为越儿的死伤心的样子,自己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毕竟是自家不争气的儿子先去招惹人家的。 于是他再与“方小石”说话的时候,语气便温和了不少。 他假意安慰道:“我知道你因为越儿的死很伤心,但你千万不要为了他做什么傻事,越儿在天有灵,也一定不希望你因为为他报仇而受到什么伤害的。” 虽然周镇海话里话外都是在劝她,但却一直在提醒她报仇的事。 果然,“方小石”听了他的话,眼泪都流了出来,她一把抹掉眼泪,对周镇海道:“周将军,我只想知道,是谁害死了少将军。” 周镇海叹了口气:“是皇上。” “皇上?竟然是皇上……”“方小石”喃喃了几句,转身就要走。 周镇海连忙站起身:“你要去哪里?管家快把她拦住!” 站在门口的管家连忙挡住了门,自从“方小石”到将军府以来,管家都对她很好,其实,若是“方小石”执意要走的话,管家根本挡不住她,但是“方小石”却没有硬闯,只是固执地站在那里。 周镇海厉声道:“你想去哪里?难不成你想就这么闯进皇宫里,妄图去刺杀皇上?你难道忘了之前进宫去刺杀太后,是什么样的下场了吗?皇上身边的守卫只会比太后多,只怕你不等见到皇上,就已经被杀了!那越儿岂不是白死了?” “方小石”没有回头,只是背影却在微微颤抖。 周镇海见状,语气柔和了下来:“你先不要冲动,越儿的死,我比谁都要伤心,但是伤心不是冲动的理由,要想为越儿报仇,还得从长计议才行。” 周镇海给管家使了个颜色,管家会意,拉着门口的方小石走了回来。 方小石走到周镇海身边,抬起头来,眼神里满是坚定:“好,我一切都听周将军的,周将军有什么计策,尽管让我去实行。” “好!”周镇海拍了拍“方小石”的肩膀,“我们还是沿用之前的计划,只不过我们的目标,现在不只是太后一个人,还要加上一个皇上。” 接着,他又一脸为难地说道,“只是,要委屈你了,既然要将你送入宫中,那你就要对皇上虚与委蛇,让他宠爱你才行。” “方小石”面不改色地回道:“周将军放心,为了达成目的,我愿意演这场戏,只是,我不确定,皇上会不会喜欢我。” “你放心,”周镇海看起来十分自信,“你们在江南的时候,就曾有过一段情,虽然你失忆了,但是皇上肯定还记得。” “况且,就算记不得了,有这张脸在,他也一定会再次爱上你的。” 周镇海看着“方小石”的脸,笑得意味深长,但是发觉“方小石”正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时,他连忙调整了脸上的表情。 “这段时间,你好好调养调养身体,过几天,我就安排你入宫。” “是。” “方小石”跟着管家出去了,她之前住的院子已经被周镇海占了,而现在,又被重新安排了一间院子。 沈颜回在新房间里环顾了一圈,坐了下来,不一会儿,便有人敲门。 “进来。”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个熟人。 沈颜回笑了笑:“晴儿。” “是,方姑娘。” 沈颜回微笑,这个丫鬟,便是之前在她院子里侍候的人,只是后来她去了别院,晴儿便没有跟着。 顾景白曾问过沈颜回,周镇海是在她离开几天以后才毒发的,她是怎么给周镇海下的毒? 其实,答案就在这里。 给周镇海下毒之人,便是眼前的晴儿。 一开始,晴儿在沈颜回旁边侍候的时候,沈颜回并没有打算利用她,只是后来,她无意中发现这丫鬟竟然时常偷偷溜出府,沈颜回便跟在她身后,打算看看她打算干什么。 却没想到,竟然发现这丫鬟偷了府中的银子,接济家中的母亲和兄弟。 她看到沈颜回发现了她,便跪下来哀求:“方姑娘,求求你不要告诉老爷,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我爹死了,我娘病重,家中只有一个六岁大的弟弟,我如果不这么做,他们会饿死的。” 沈颜回并不想揭发她,但是,这倒是个难得的好帮手。 于是她花钱请大夫治好了晴儿母亲的病,并且给了他们一家一笔钱。 然而,在晴儿对她感恩戴德的时候,沈颜回却制止了她。 “我不需要你感谢,我帮助你是有条件的,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这件事成了,我们两个之间一笔勾销,但若是做不成,你的母亲和弟弟都会有危险。” 晴儿没想到,这个上一刻还在帮助自己的人,现在却冷冷地威胁自己,但她毕竟有把柄在对方手中,不得不从。 于是,晴儿暗地里便成了沈颜回的人,然而沈颜回除了问她管家的情况之外,却一直都没让她做什么,直到她去别院之前,才偷偷塞给自己一包药粉,让她等周子越死后,偷偷撒在周镇海喝茶的杯子里。 晴儿听了这话,心中十分震惊,少将军会死?怎么可能? 但是没过两天,竟然真的传来了周子越的死讯。 晴儿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跟的这人,可能真的不是一般人。 于是,她按照沈颜回的要求,偷偷将药粉洒在了周镇海喝的茶里。 她之前为了给娘亲偷东西,练出了一身的胆量和极快的手法,于是这次的下毒一气呵成,没有被人发现。 事后,她连忙处理了下毒的茶水,即使有人追查起来,也不会有人想到是她。 后来,周镇海中毒,将军府乱作一团,而她心中丝毫不慌,她知道,那位姓方的女子,一定会回来的。 她想得没错,果然,将军病好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她请了回来。 这次被派来伺候,也是她以自己伺候过方姑娘了解她的喜好为由,主动争取的。 于是晴儿进门以后,便给沈颜回跪了下来。 沈颜回岿然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只挑了挑眉,淡淡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晴儿抬起头来,小声却坚定地回道:“方姑娘,奴婢幸不辱命,顺利完成了姑娘交待的任务,从今以后,奴婢愿意继续听从姑娘的调遣,誓死追随姑娘左右。” “呵,”沈颜回轻笑一声,“你倒是聪明,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一道被周镇海发现,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索性直接跟着我。” “不过你放心,你既然选择了跟着我,那我便一定会护你周全,但如果让我知道,你做了墙头草,左右摇摆,那我也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听着沈颜回满含危险的威胁,晴儿连忙在地上磕了两个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一定只听姑娘的话,愿意为姑娘做任何事。” 沈颜回见威胁地差不多了,于是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拍了拍她的手:“行了,之前那件事,你的确干得漂亮,你放心,只要你忠心于我,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是。” 收了新的手下,沈颜回开始思考周镇海下一步的动作,他还真的有点好奇,周镇海会如何将她送进宫里去。 当天晚上,周镇海邀请新上任的礼部尚书,在玲珑阁喝酒。 但是因为一般新上任的官员,都会被各方邀请,美其名曰联络一下感情,但实际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大家都懂。 所以周镇海请的这次酒,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皇上解决了几个官员禀报的问题,看下面没有了动静,便打算让苏祥宣布退朝。 然而礼部尚书却突然站了出来:“启禀皇上,微臣有事要奏。” 皇上挑了挑眉,新上任的礼部尚书许济昌是个谨慎的,一般没有什么大事,轻易不肯开口,这次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于是皇上恩准道:“准奏!” 许济昌跪在了地上,徐徐开口道:“启禀皇上,现在朝堂安稳,百姓安居乐业,整个晋安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臣以为,皇上是时候该考虑一下子嗣的问题了。” 此话一出,朝堂上顿时变得一片安静,有的大臣偷偷抬眼看向皇上,只见皇上的表情已经变得阴沉了下来,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 这礼部尚书,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但为什么偏偏要提起皇上的伤心事呢? 第一百二十一章:进谏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哦?那依爱卿的意思,要怎么做呢?”皇上压低了声音,冷冷地问道。 听到这个声音,所有了解皇上脾气的臣子,都知道他已经生气,于是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只要是在朝中呆过几年的臣子,都知道这是皇上不可提及的痛。 皇上曾有个心爱的女子,当初为了她,冷落了宫里所有的妃嫔,独宠一人。 但是那嫔妃年纪轻轻,却不幸香消玉殒,自从那女子死后,皇上便遣散了后宫,为她守身如玉。 这才过了多长时间?皇上还没有走出伤痛,这礼部尚书怎么就敢提起子嗣的事情? 然而许济昌却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皇上的情绪,依然不紧不慢地说道:“臣以为,皇上是时候要选秀,扩充一下后宫的妃嫔了。” 皇上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朝下,脸上的表情严肃至极。 那许济昌看似淡定,然而那伏在地上,正微微颤抖的手,却暴露了他的紧张。 就在大家敛声屏气,紧张到极点的时候,皇上终于开了口。 “爱卿说得有道理,对于皇家来说,子嗣确实是最重要的,只不过朕自登基以来,还从来没有大肆选秀过,户部尚书!” 皇上突然喊了一声,户部尚书连忙走出来,跪在了地上:“臣在。” “你来给礼部尚书算一下,现在若是选秀的话,需要多少银两?” 户部尚书擦了擦头上的汗,开口道:“启禀皇上,选秀的标准是不一样的,如果按照最低的标准来,首先需要各地的采选……” “……这样一番算下来的话,总共需要大概三百万两银子。” 跪在地上的许济昌听了,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皇上听他说完,点了点头:“不仅如此,选进了妃嫔以后,宫里的吃穿用度也要增加,可是,据朕的了解,现在国库空虚,又正值春天,各地的税贡还要再等至少半年……” 皇上越说越高的声音骤然停住,接着看向整个身子也开始颤抖的许济昌,静静地问道,“那么请问许大人,选秀的这些银两,是由你来出吗?” 许济昌连忙磕头道:“是微臣的错,微臣考虑不当,请皇上恕罪。” 皇上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爱卿不要紧张,朕都知道,爱卿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朕也不是庙里的和尚,子嗣的事情,朕会考虑的,只是,还是要等国库充实一些以后吧。” “皇上英明。”许济昌连忙回道。 “好了,退朝吧。”皇上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许济昌长出一口气,直起了满是冷汗的后背。 一只手将他扶了起来,许济昌转头看去,见到周镇海满含歉疚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周镇海扶着他的手臂:“许大人今天受惊了,不如今晚我做东,再去喝一杯吧。” “不不不,安国公客气了,只是下官今天实在是不舒服,想要早点回去歇着,改天吧,改天下官请安国公喝酒。” 许济昌谢绝了周镇海的邀请,便急忙离开了。 周镇海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甚是复杂。 今天让许济昌提及选秀这件事,原本的目的,是想试探一下皇上对那女子还有几分真心,只是通过这件事,却让他真正见识到了皇上的手段。 半年前在他面前还唯唯诺诺的皇上,现在却已然有了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如此棘手的难题,仅仅用了三言两语,便逼得臣子哑口无言,又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看来那白道长说得没错,现在的皇上,确实有了真龙天子的样子,怪不得自己家的气运,都被抽走了。 看来,他要趁着皇上羽翼未丰,尽早行动才行。 当天晚上,皇上正在书房内处理奏折,一个小太监端上了一杯茶水。 苏祥在旁边劝道:“皇上先喝杯茶,歇歇吧。” 皇上放下手中的笔,接过一旁的茶水,喝了一口。 小太监却突然开口道:“皇上,你每天都日理万机,也太辛苦了,您这后宫也无人疏解,连个放松的地方也没有。” 皇上闻言,挑了挑眉,苏祥在一旁训斥道:“放肆!没规没矩的,这些话也是你能说的?” 皇上抬手制止了苏祥,言语温和地问道:“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小太监吓得连忙跪了下来:“没有谁教,是奴才看皇上实在辛苦,才没忍住说出口的。” “哦?是吗?”皇上放下手中的杯子,淡淡地开口,“这小太监口出狂言,拉出去砍了吧。” 苏祥这就要上手去捉他,小太监连忙求饶:“皇上饶命……饶命啊皇上,是……是礼部尚书许大人教奴才说的那些话,他说,皇上现在后宫无人,许是事情太多,想不到那上面,只要经常在他身边提起,时间长了,皇上自然会动心思。” 皇上冷哼一声:“看来这许济昌,经过今天这件事,还没有死心,这次又想出了什么办法呢?难不成他真的打算自己出钱让朕选秀?” “不不不,”小太监连声道,“许大人说,若是皇上动了心思,可以劝皇上多出宫走走,说不定就碰到了心仪的女子呢。” 皇上笑了:“这倒是个好办法,既不用他花钱,还解决了子嗣的问题,又是朕自愿纳进宫的,不管是达官贵人家的,还是平民百姓家的,都怨不到他的身上,这许大人,还真是厉害啊!” 小太监伏在地上,没敢说话。 皇上却像是当真来了兴趣:“你起来吧,这许济昌既然让你劝朕出宫,那肯定给你推荐了好地方,说说吧,哪个地方最好玩。” 小太监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讨好地笑了笑,谨慎地说道:“许大人只推荐了一个地方,只是这个地方……” “怎么?” “是……是个青楼。” “青楼?”皇上挑了挑眉,“朕就算是再饥渴,也不至于沦落到,到青楼里去找女人吧。” “不不不,”小太监连忙解释道,“那地方虽然是个青楼,但是却极为特殊。” “哦?特殊在哪?”皇上被勾起了兴趣。 “据说那里的女子个个长得花容月貌,而且才华横溢,有的擅长跳舞,有的擅长音律,有的擅长诗词歌赋,因此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秀才书生,全都被吸引了去,但若是想要与里面的女子共度春宵,则需要姑娘的同意才行。” “哦?这倒是稀奇,”听到最后,皇上疑惑道,“古往今来,有多少青楼女子想要守住自己的清白之身,但是身处烟花之地,哪能由得了自己做主呢?若是他们不同意,有人拿权势压他们呢?” “这个……奴才就不清楚了,”说起这个问题,方才还滔滔不绝的小太监,竟然被问住了,“奴才也曾问过许大人,但许大人却没有回答。” “呵,”皇上冷笑一声,“这是要故意吊朕的胃口,勾起朕的兴趣,不得不说,他的确是成功了,朕还真的有点好奇,这样吧,明天我们便微服出巡,去那青楼看一看,你就陪着朕一起去吧。” “是,奴才遵命。” 小太监下去了以后,苏祥才担忧地开口道:“皇上,奴才怎么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呢?” “当然没有那么简单,”皇上重新拿起桌子上的奏折,一边看一边回道,“你觉得,许济昌有那么大的胆量,敢贿赂朕身边的人?” 苏祥吃了一惊:“您是说……” 皇上冷笑一声:“昨日颜回传信来,说周镇海现在已经将她接回了府中,正谋划着要把她送到朕的身边来,暗中帮他除去太后和朕……” “什么!沈昭仪要回来了!”皇上的话还未说完,苏祥便极不稳重地打断了他的话。 皇上“啧”了一声,皱眉看向他,苏祥这才反应过来,讪笑一声,急忙低下头。 皇上也懒得和他计较,沈颜回收服人心的本事,有时候就连皇上也不得不服,自己身边这几个得力干将,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 不过,皇上对于这种事情,也是喜闻乐见,所以便没有怪罪苏祥,只是继续说道。 “她说,周镇海计划这几天就要将她送进宫里,但是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方法。今天看来,许济昌在朝堂上闹的那一出,估计也是周镇海计划中的一环。” “不过许济昌此人胆子小,做事又谨慎,今天被朕当众训斥了一番,必定不敢再生事端,所以今天这小太监,肯定是周镇海指使的。” “所以,皇上才装作没发现,打算将计就计,看看安国公打算怎么做?”苏祥接过话来。 “没错,”皇上终于处理完了所有的奏折,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左右周镇海此举,也正合朕的心意,朕肯定是要让颜回进宫的,但是用什么身份,却是个难题,周镇海这算是正好帮朕解决了这个难题,朕又怎么能不配合他呢?” 苏祥了然地一笑,连忙恭维道:“皇上英明。” 皇上哼笑了一声,整了整衣摆,打算回寝宫就寝,苏祥连忙上前,帮他把桌子上的奏折归置好。 一主一仆,一前一后,满含着对明天的期待,一同回了寝宫。 第一百二十二章:演戏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第二天下了朝,皇上没和往常一样,闷在书房里批奏折,而是回了寝宫换衣服。 “快快快,你给朕准备的衣服在哪?”皇上一边在前面快步走着,一边催促着身后的苏祥。 苏祥小跑着跟上皇上的步伐:“哎呦,我的陛下,您慢点儿,衣服早就准备好了。” 回到寝宫以后,皇上便对着搭在屏风上的几件衣服来回琢磨了许久,迟迟没有上身去穿。 “陛下,为何不试一试?难道不满意吗?”苏祥看他犹豫不决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皇上皱着眉头,眼睛在几件衣服之间来回转悠:“你说,朕该穿哪一件呢?穿这件黄色的,颜色有点太明亮了,显得人肤色发暗;穿这件绿色的,又感觉有些太过阴柔;这件白色的吧,又有些素……” 苏祥低头暗笑了几声,抬起头来,帮皇上拿着主意:“要不皇上还是穿这件白色的吧,显得更加温润如玉,如果实在嫌素的话,可以在腰带和挂饰上下点功夫。” “好,”皇上抚掌,“就这么定了。” 于是苏祥将那件白色的衣服取下来,帮皇上换好。 正在换着衣服,外面传来昨晚那小太监的声音:“皇上可准备好了?我们得在晚上宫门下钥之前回来才可以。” 苏祥应了一声:“这就好。” 苏祥为皇上系了一条明黄色的腰带,又挂了一个水绿色的锦囊,再配上一把折扇,俨然是一位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好了皇上,咱们这就走吧。” “不是咱们,”皇上一扇子搭在他的肩头,“是我。” 苏祥诧异地抬头:“您……您不打算带着奴才?” “老老实实在宫里等着。”皇上无情地留着这句话,便无视苏祥委屈的表情,转身走了出去。 小太监看到皇上的打扮,呆了一呆,等反应过来,又有些为难。 这身打扮好看是好看,但是就这么出宫的话,也太张扬了些。 他吞吞吐吐地刚想出声,便感觉皇上伸手在他身上点了一下,接着他便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了。 只见皇上拽着他后衣领,腾空飞了起来。 小太监哪里经历过这种阵势,幸亏皇上有先见之明地封住了他的哑穴,否则,他若控制不住尖叫出声,恐怕整个皇宫都会来看他们的热闹。 皇上带着小太监在屋顶和院墙上几个起落,便来到了宫外。 他们在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停了下来,皇上这才放开已经吓得脸色发白的小太监。 皇上见他害怕成这样,还发不出任何声音,实在是有些可怜,于是便帮他解开了哑穴。 小太监一落地,便腿软地坐在了地上,现在虽然哑穴被解开,但是再出声喊叫就有些不合时宜了,只能颤颤巍巍地说道:“皇……皇上武功高强,奴才……甚是佩服。” 吓成这样,还不忘拍马屁,也算是个人才。 皇上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奴才名叫小顺子。” “小顺子……”皇上随口嘟囔了一句,点了点头,便率先往前走去。 小顺子也不敢再怠慢,连忙追了上去。 “皇……爷,您等等奴才,奴才给您带路。” 于是皇上在小顺子的带领下,来到了轩雨阁。 皇上站在门口,看着“轩雨阁”三个大字,觉得这字迹,实在是熟悉的有些过头了。 他暗笑了一声,抬腿走了进去。 正在招待客人的老鸨,眼尖地看到进来的皇上,瞬间便被他通身的气派所折服,就连身边正在招待的客人也顾不上了,连忙走了过来。 “呦,这位爷,看您眼生,可是第一次来?快里面请。” 皇上轻轻一点头:“惭愧。” 说着,便在老鸨的带领下,进了一间包房。 进去以后,皇上也顾不得欣赏周围雅致的摆设,坐下来便问道:“小生是慕名而来,听说您这楼里的姑娘,个个都貌美如花,又才华横溢,可否请她们出来见见?” 老鸨听出对方的急切,以为是哪家没开过荤的小公子,于是暗笑了一声,开口道:“那不知这位公子,偏爱什么样的姑娘呢?我们这里的姑娘,擅长什么的都有。” 皇上暗暗回想了一下:乐器?从没有见她碰过,想来应该是不会的;下棋?自己之前和顾景白倒是经常下棋,也没见她有什么兴趣;至于诗词歌赋,就更不用说,她从小就讨厌读书,之后更是没有机会再读,更不用说擅长了。 如此想来想去,就只见她跳过一次舞,还是与当下这地方十分不符的剑舞。 不过相比起来,这已经算是擅长的了,于是皇上便回道:“小生不才,平生最喜欢看的就是跳舞,不知您这里可有擅长的?” “这好说,”老鸨毫不犹豫地应道,“您就请好吧。” 说着,拍了拍手,紧接着,一道古琴的声音响起,旋律松沉旷远、细微悠长,紧接着,琵琶的声音加入,乐曲开始变得清脆明亮起来。 突然,门被推开,几个身穿白色纱衣,面带白纱的女子,迈着轻盈的舞步走了进来,在优美动听的旋律中,跳起了轻柔的舞蹈。 这几个女子,个个身姿窈窕,白色的纱衣裹着玲珑的曲线,随着舞步摆动,虽然蒙着面纱,但是眼神流转之间,尽是诱人之色。 然而,面对这美色诱惑的皇上,面上却没有任何的沉迷,反而在眼神中,透露出几分焦急之色。 为什么没有在里面看到沈颜回的身影?难不成是他猜错了?这一切,竟然不是周镇海安排好的? 那他今天费尽心思地挑选衣服,大老远跑到这儿来,是为了什么? 突然,乐曲声停了下来,原本跳舞的女子,也都停了下来。 门再次被打开,一道曼妙的身影出现在门边,乐曲声随之再次响起,比之方才,旋律更加激荡,节奏更加急促。 皇上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起来,他直勾勾地盯着那道身影,心跳也随着鼓点一起,越来越急促。 那人也是蒙着面纱,但当她出现的那一瞬间,皇上就知道,这便是他一直在等着的人。 她的身形轻盈缥缈,在白纱的包裹下,显得更加翩若惊鸿。 识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才不过一个多月没见,竟然连跳舞也学会了,而且跳的,比方才那几个专业的舞者都要好。 皇上不由得想起那次她喝醉了,把自己当作青楼的花魁,如今看来,倒真是如愿了。 皇上用沉迷的眼神,看着她的舞蹈,就连其他几个女子,接连退了出去,都没有发现。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舞蹈却没有停,那跳舞之人,越发接近坐在屋子中央的男人, 时而在他身边旋转,发丝轻轻掠过他的脸颊,时而将自己的水袖,落在他的肩膀,又在他伸手之前,轻轻地抽走。 这点轻微的触碰,仿佛羽毛一般,骚动着皇上的心,让他感觉到痒,又无法触碰。 终于,随着最后一个鼓点停止,她的舞蹈也随之结束。 她轻轻地福了福身子,等直起身子的时候,脸上的面纱也随之掉落,露出一张足以让所有世间男人心动的脸。 若不是时机不对,皇上这时候早已扑了上去,将她牢牢抱紧怀里,诉说着自己的思念之情。 他是拼上了自己这辈子最好的演技,才控制着自己没有上前,而是脸上露出惊讶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时候的他,应该是一个原本以为自己心上人已经死于非命,却没想到在这里见到她的痴情人。 “颜回……”皇上如梦似幻地喃喃了一句,随即立刻装作醒悟的样子,“不,你是……小石?” 沈颜回是他眼看着“死”去的,现在在这里的,只可能是“方小石”。 皇上这才面露激动之色,上前两步,握住了沈颜回的手臂:“你是小石?你没有死?” 沈颜回的演技更不用说,她原本还在担心皇上,眼下见皇上还记得演戏,于是也连忙接了上去。 她装作被吓了一跳,瑟缩了一下:“我……我不认识你,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皇上难以置信自己所听到的话,他质问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我是皇上!你的相公!” “你是皇上!”“方小石”仿佛没有听到相公两个字,只听到他称自己是皇上,于是连忙跪了下来:“参见皇上,是民女失礼了。” 皇上见她跪了下来,往后退了一步,皱眉看着她:“你……失忆了?” “方小石”跪在地上回道:“回皇上的话,民女确实失去过一段记忆。” 皇上听这话,才终于释怀,他伸手将“方小石”扶了起来,让她坐在凳子上,自己坐在旁边,抓住她的手,十分认真地说道: “朕的确是皇上,君无戏言,所以朕所说的话,一定是真的,你要相信朕。” “方小石”怯生生地抬起头来,看着皇上认真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之前认识吗?” “我们不只是认识,我们已经拜过堂,成了亲,我是你的相公,你是我的妻子……” 皇上深情的话语突然顿了顿,只因沈颜回被自己握在手里的手指,突然在自己手心轻轻挠了两下。 如羽毛一般的搔弄,惹到他的手掌,连着心,一块痒了起来。 皇上本来就演戏演得艰难,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他立马忘了自己方才想要说的话。 第一百二十三章:回宫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还好沈颜回职业素养比较高,调戏人的同时,还不忘了继续演戏。 她蓦地挣脱了皇上的手,皱眉道:“不可能,我虽然失忆,但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乡下女子,怎么可能与皇上相识?而且还做了夫妻呢?皇上莫要诓骗小女子。” 皇上清了清嗓子,这才接上了戏:“你本是江南人士,我说的可对?” “没错。”沈颜回点了点头,还悄悄对他眨了眨眼。 “……家中有一父亲,可对?” “是,”她脸上的表情低落了下来,“不过现在已经死了。” “死了?”皇上不忘表达自己的惊讶,“怎么会死了?” “方小石”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皇上叹了口气:“好吧,朕前一段时间曾微服私巡去过江南,我们两个共同铲除了贪赃枉法的江南知府,周德,并以此结缘,私定了终身,后来我先行回京,打算将你接入宫中,只是我派人再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你的踪影。” 皇上重新抓住“方小石”的手,深情地说道:“朕原本以为你已经遭遇不测,可是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你,这是上天所赐的缘分,你放心,我一定帮你追查杀害你爹的凶手,你跟着朕回宫吧。” “方小石”看着他深情的眼神,目光中透露着些许茫然,她迟疑地说道:“可是,我现在是这轩雨阁中的人,恐怕不能轻易离开。” 皇上面上却露出几分喜色:“你放心,只要你肯跟着朕走,我一定帮你摆平。” “方小石”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皇上将她抱进了怀里,面上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实际上心里也是同样的感受。 终于抱到人了,从今晚见她的第一眼开始,他就想这么做了。 沈颜回埋进他的怀里,感受着这久违的味道,也不想离开,不过她现在是方小石,皇上对于她来说,应当是个陌生人,不应该这样亲近。 于是她还是狠了狠心,挣扎着推开了皇上。 皇上遗憾地放开了她,扬声将老鸨叫了进来。 老鸨进来以后,看到坐在皇上身边的“方小石”,有些惊讶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她那里惹到了公子,她是新来的,可能不懂规矩,还请公子多体谅。” “不,她没有惹到我,”皇上严肃地说道,“是我看中她了,想要把她赎走,你开个价吧!” “这……”照理说,有人要赎这里的姑娘,老鸨应该会喜出望外才对,毕竟,这意味着将有一大笔横财进账。 可是,这姑娘已经不是她们阁子里的人了,她还真有着拿不准。 于是她对皇上笑道:“这个倒不是难事,只是这姑娘刚来,她的身价还拿不准,待奴家回去算算,公子稍等片刻。” 说着便匆匆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她并没有到处去,而是转身去了旁边的房间。 她走进屋里,关上门,对着里面的人恭恭敬敬地问道:“周老爷,里面那位公子说是要把那姑娘赎走,不知……” 房间里的人,正是周镇海,他听了这话,脸上并没有露出半分惊讶的神色,而是淡淡的回道:“让他带走就是。” “那不知,要多少钱合适呢?” 周镇海原本想说,要多少都可以,但随即又改变了主意。 “多要。” 老鸨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周镇海淡然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越得不到的东西,才越值得珍惜,你难道没看到那公子的衣着打扮,有的是钱,你往高了要即可。” 老鸨一脸明白了的表情:“奴家懂了,一定给您办好。” 说着,便退了出来,又回到了刚才的房间。 她脸上讨好地对着皇上笑,然而嘴里却一点也没客气。 “嘿嘿,公子也看到了,我们这位姑娘,长得那绝对是天上绝无地上仅有,奴家敢说,您绝对找不出一个比她更漂亮的女人,而且她刚刚来到我们这里,还是清白之身,所以这价钱……” 皇上不耐烦地打断她:“你直说就好。” 老鸨伸出一只手来:“白银五千两。” 皇上险些一口茶喷出来,沈颜回在旁边低下了头,在外人看来,是因为皇上的表情而伤心,实际上她快要笑得憋不住了。 这老鸨可真敢要,这价钱,尚一个公主都够了。 皇上瞥见沈颜回的表情,暗中咬了咬牙,一想到旁边坐的明明就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竟然还要花这么多钱才能带回去,心里就心疼地快要滴血一般。 但他还是大手一挥,对老鸨道:“本公子身上现在没有这么多钱,今日先写一个欠条给你,明天就给你送钱来。” 老鸨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痛快,一边惋惜自己是不是要少了,一边笑容满面地拿上了纸笔。 皇上写完欠条,拉着沈颜回站起身来:“那这人,我是不是可以带走了?” 老鸨拿着欠条,看着上面五千两几个大字,笑得见牙不见眼:“是是是,以后这姑娘就是您的了。” 皇上哼笑了一声,拉着沈颜回出了门。 小顺子还在外面等着,见皇上一个人进去,出来的时候,竟然还拉了一个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皇上,您这是……” “少废话,回宫!”皇上低斥了一声,便拉着人离开了。 等他们离开以后,旁边的房门被打开,周镇海从里面走了出来。 老鸨见到他,忍痛将手中的欠条递了过去:“周老爷,这是那位公子所写的欠条,等明天他把钱送来,奴家便给您送到府上去。” 周镇海连看也没看一眼,随口道:“不用了,这些钱,就当是今晚给你的报酬了。” “真的?”老鸨吃了一惊,随即笑容满面地对着周镇海连连鞠躬,“多谢周老爷,周老爷真是慷慨,以后若是还有什么地方用的到奴家,您尽管开口。” 周镇海却骤然回头,冷冷地看着她:“今晚的事情,不许告诉任何人,只要你的嘴巴严实,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可如果这件事让别人知道了,你的小命可就难保了。” 周镇海威胁的话语,让老鸨脸上的表情僵了僵,但随即又笑着保证道:“您放心,我绝对给您保密。” 周镇海闻言,这才转身离开。 “方小石”既然进了宫,那计划就完成了一半,至于另一半,就要看“方小石”怎么发挥了。 皇上拉着沈颜回快步往皇宫的方向走着,后来觉得这样走实在是太慢了,于是一手拉着沈颜回,一手拽过小顺子的衣领,运起轻功,往宫里飞去。 小顺子不知道皇上到底在急什么,但他却不敢问,只能拼尽全力,瑟缩着身子,不让在半空中起起落落的自己大声叫出来。 好不容易进了宫,皇上便放开小顺子,也不管他被吓软了的腿脚,径直拉着沈颜回往寝宫里走去。 紫宸宫周围的下人,早就被苏祥遣了下去,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宫门口翘首以待。 所以大老远地就看到,皇上拉着一个人走来。 走近了以后,苏祥才看清楚那人的脸,喜出望外地喊道:“沈昭仪!您真的回来了?” 沈颜回好久没见苏祥,正想和他叙叙旧,便听到皇上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天太晚了,先去休息。” 说着,便拉着沈颜回进了寝宫。 沈颜回心中偷笑,嘴上却什么也没说,乖乖跟着他进去了。 关上寝宫的门,沈颜回还未来得及怀念这里的陈设,便被一道身影挡住了视线。 皇上转过身来,将她牢牢掴进怀里,深深地吻上了她的唇。 热情的唇舌,搂紧了她腰的胳膊,和握着她后脑的大手,都在诉说着对她的思念。 沈颜回也同样热情的回应着,她的思念,一点也不比皇上少。 然而,当皇上把手伸向她的腰带时,沈颜回却蓦然制止了他。 皇上慢慢离开她的唇,疑惑地看着她。 沈颜回笑了笑,眼神堪称魅惑,然而手上却绝情地推开了他。 “皇上,您今天晚上不能在这睡,您要去勤政殿睡。” 皇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自己这一个多月来独守空房、空虚寂寞,只能在勤政殿内用奏折打发时间,这好不容易盼到她进宫,竟然还要继续去批奏折? “为什么?”皇上横眉冷竖,今天要是不给他一个十分说得过去的理由,他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沈颜回像是对待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一般,拍了拍他的脸,温柔地哄道:“因为我现在是方小石,我失去了记忆,不记得与皇上之前的过往,所以不可能一入宫,便与皇上有肌肤之亲,而皇上又是十分爱我,不可能逼迫于我,所以只能去勤政殿。” 皇上心有不甘,却只能咬牙切齿,因为这个理由,确实是十分说得过去。 沈颜回拍了拍他的肩膀:“晚上去勤政殿以后,一定要早点休息,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皇上看着她表面温柔,实则幸灾乐祸的表情,气得牙根也跟着痒痒起来。 于是沈颜回自作自受地,又遭收了一顿非人的“折磨”,这才终于被放开。 看着皇上气呼呼离去的背影,沈颜回会心一笑,再次躺到了久违的龙床上,打了几个滚,安稳地睡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朋友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第二天上朝,大臣们将公事全都禀告完了,却迟迟没有等到皇上说退朝。 就在众位大臣疑惑之时,皇上清了清嗓子,扔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朕,要封一人为后。” “什么?” 这一句话,犹如惊雷一般,劈在了所有人头上,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蒙了。 前两天礼部尚书建议皇上选秀,不是还被皇上训斥了一顿吗?怎么不过短短两天的光景,皇上就改变了心意呢? 最后,还是右相李延年站出来问道:“不知皇上想纳之人,是哪家大臣的女儿?” 此问题一出,不等皇上作答,所有人都在心中纷纷猜测起来。 皇上久居深宫,不曾外出,自然没法结识外面的女子,如果不是感情用事,便示想要拉拢哪位大臣。 哪家的大臣有适龄的女儿呢? 然而,皇上接下来的话,却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不是什么大臣之女,只是一普通农妇而已。” “农妇?这这这……” 朝堂上议论之声迭起,所有的大臣既感到荒唐,又觉得不可思议。 哪来的普通农妇?理解普通的农妇,怎么可以做皇后呢?皇上又是在哪里认识的这农妇呢? 只有周镇海一人,默默站在众人身后不做声,只静静地看热闹。 既然皇上能收服人心,那他也能让众人对皇上重新产生质疑。 皇上眼看着众人脸上惊讶的神色,却面不改色地说道:“此人是朕下江南的时候,所结识之人,在朕铲除江南蛀虫之时,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若不是这位女子,朕也不可能那么快回宫,朕临走之时,已经与她私定终生,并答应要封她为后,君无戏言,现在是朕要兑现承诺的时候。” 众人闻言,心中荒唐的感觉更甚,但是碍于皇上日益加重的威严,却又不敢出声。 还是李延年站了出来,毅然决然地说道:“皇上,这似乎于礼不合,你若是真的心仪这位女子,大可以封一个才人或者婕妤,甚至是昭仪都可以,但是封后,自古以来,就没有这样的先例。” “自古以来没有,不代表这件事就不可以做,没有这种先例,那朕就做第一个!” 这话说来,就有些有违祖训了,皇上虽然越来越有帝王之相,但一直以来也是循规蹈矩,从没有做过离经叛道之事。 没想到,如今为了一介农妇,竟然做到这种地步。 李延年轻轻地杵了一下旁边的沈方儒,沈方儒这才站出来,淡淡道:“臣斗胆,也觉得于礼不合,还望皇上三思。” 沈方儒自从上次一鸣惊人,联合众人一起扳倒周镇海,甚至差点要了周镇海的命以后,便再次恢复了他三不管的样子。 但自那次的事以后,再也没有人敢轻慢于他,会咬人的狗不叫,这种人最是不能招惹,你永远也不知道,他笑眯眯的外表之下,会有一颗多么黑的心肠。 但是在众多文臣心中,沈方儒却重新树立起了威严,因为在他们看来,沈方儒那次之所以站出来,是因为天下文人学子的尊严受到了挑衅。 于是沈方儒一发声,许多文臣也跟着一起站出来,齐声道:“望皇上三思。” 皇上看着齐刷刷的众人,似是被气到了,他深呼吸了几下,厉声道:“你们不同意也没用,朕不是和你们商量,而是通知你们,由不得你们同意不同意!” 说完,便站起身,拂袖离去。 等皇上走了以后,大家也三三两两地散了,只是一路上都在议论着这件事,更是对皇上口中那普通的农妇起了兴趣。 只有李延年留在最后,看着一早上都沉默不语的周镇海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一道声音从背后响起:“事出反常必有妖,李大人还是提前做好准备才好。” 李延年回头,看着后面笑眯眯的沈方儒,轻笑道:“下官倒是没什么好准备的,反而是沈大人,更要做好准备才对。” 沈方儒耸了耸肩:“本官就是一介文弱书生,连周大人一拳头都扛不住,哪里需要为了我费这么多的心思,多谢李大人关心了。” 说完,便摇着头,潇洒地走掉了。 就在皇上在前朝与大臣们斗智斗勇的时候,沈颜回也没闲着,她跟着暮云,来到了一处熟悉的地方。 尚服局内,瑶清正在整理着为皇上新做的龙袍,如今后宫里只剩了皇上、太后和王爷三位主子,她们各局的任务相对来说,也轻松了许多。 尚服局内其他人,也都在各忙各的,只是有一个共同点,都离着瑶清远远的。 自从那次宋掌衣找瑶清的麻烦,被她收拾了一顿以后,瑶清便不再藏着掖着,只要是胆敢找她麻烦的人,统统被她用暴力制裁了。 久而久之,再也没有人敢找她的麻烦,当然相对应的,也没有人再搭理她。 好在她也不需要这些人的搭理,她只想每天安安静静地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好。 突然,外面响起了一阵铃铛声,是放饭的声音,大家三三两两地结伴出去了。 瑶清没有动,她知道,没有人想和她一起吃饭,索性便留到最后,反正这些人如果不想把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吐出来,总会给她留下点吃的。 这时,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瑶清原本清冷的眼神变了变,勾了勾嘴角,淡淡道:“你来了,这次又是皇上让你来送什么?” 她知道来的人是暮云,每次暮云来,总会给她带点什么,有时是一把松子糖,有时是几块云片糕,有时是暖手的手炉,有时是助眠的沉香。 但无一例外,全都假借的是皇上的名义,瑶清也不点破,只心里默默感激着他。 只是这次,暮云的声音却有些奇怪:“咳……这次不是皇上让我来送东西,是有人想见你。” 瑶清疑惑地回头,等看清暮云身后走出来的人后,蓦然睁大了眼睛,愣在了原地,就连手中的衣服落了地,都没有察觉。 沈颜回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她张开双臂,调侃道:“怎么,才几个月不见,就把老朋友给忘了?” 瑶清听着这熟悉的语气,蓦然红了眼眶,她看着沈颜回张开的双臂,踟躇地往前一步。 沈颜回却没有耐心等她纠结完,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 瑶清心中五味杂陈,既有久别重逢的感动,又有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歉疚,但是,看着沈颜回与之前一般无二的态度,更多的,却是庆幸和感激。 暮云在一旁懒懒地插话道:“眼泪先收一收,要哭要抱都到屋里去,在这里若是被人看见,可就解释不清了。” 沈颜回放开双手,帮瑶清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回头对暮云调侃:“我看你对这里的地形颇为熟悉,那你就守在屋外,帮我们两个把风吧。” 暮云被她说得脸上有些发热,幸好较深的肤色能帮他遮掩一二,但是嘴上欲盖弥彰的话语,却没能守住他此刻慌乱的心。 “谁……谁对这里熟悉了?我不过……不过就是帮皇上送了两次东西罢了。” 沈颜回嗤笑了一声,拉着瑶清进了屋。 进屋以后,沈颜回在屋里环顾了一周,摇了摇头:“你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简陋。” 瑶清帮她倒了杯水:“屋子嘛,能睡觉就好,东西越多,越要每天都收拾,反而更麻烦。” “说得有道理,”沈颜回坐在了凳子上,凑到她面前,兴致勃勃地问道,“不过,我看外面那几个人,都对你颇为畏惧,你是不是收拾过她们了?” 瑶清叹了口气,将之前宋掌衣找她麻烦,反被她打成重伤的事情,告诉了沈颜回。 沈颜回一拍桌子:“真是活该,你做的对,这样的人,就该狠狠地收拾她一顿,我就说你之前脾气太好,要是早这样的话,早就能清净了。” 瑶清看着气呼呼的沈颜回,知道她是为了自己鸣不平,心中熨帖。 她隔着桌子握住沈颜回的手,面带歉意地说道:“我知道,你不想听这些话,但是,我还是要跟你说声对不起,不光是因为我刺了你那一剑,更因为我之前对你的利用,是我之前认贼作父,误把周镇海认作恩人,帮他做了很多对不起你们的事情。” 皇上曾经跟沈颜回说过瑶清父亲的事,所以沈颜回知道,周镇海也算是瑶清的杀父仇人。 沈颜回反握住她的手:“这怎么能怪你呢?你之前也不知道你父亲是被他害死的,就连我之前也是被蒙在鼓里,怪只怪周镇海做得太绝,谁能想到,他是如此见利忘义,恩将仇报的奸人?” 每次提起周镇海,沈颜回心中都会翻涌着无尽的恨意,让她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饮其血,抽其筋,挫骨扬灰! 她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恨意压下,重新看向瑶清:“你若说利用的话,我之前也同样利用过你,其实,我早在你刺杀太后的那次,就知道了你是周镇海的人,此后,也曾利用过你对付太后和周镇海,所以我们两个深究起来,没有谁对不起谁,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只要我们两个以后能够坦诚相待,那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瑶清看了看两人紧紧交握的手,又抬头看了看沈颜回,重重点了点头:“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第一百二十五章:家常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沈颜回和瑶清聊了很多。 她跟瑶清讲了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经历,从收服了皇上的旧部,到跟着皇上去江南,从找到舅舅,并认识了方小石,到方小石死后,自己为她报仇,全部毫无保留,都告诉了瑶清。 瑶清听了以后蹙眉:“前两天听到周子越去世的消息,我还在奇怪,周子越可不是能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人,怎么可能为了护驾而死。” “原来,是被你设计害死的。” 沈颜回用拳头击向桌子:“那是他该死,一个如此年轻的生命,一个如花一般年纪的女孩,就那样被他给害死了,我杀了他,原本也是应当,我只恨当时让他死得太过痛快,没能解我心头之恨!” 瑶清握住了她的手:“如今你得偿所愿,想来,你那妹妹如果九泉之下知道的话,也死而瞑目了。” “不,还不够,”沈颜回抓着瑶清的手,坚定地说道,“光周子越一个人死了还不够,还有周镇海,还有戍守边关的周子行,都要死,我们两个要联手,为我祖父,为你爹,报仇!” 瑶清看了她许久,郑重地点了点头。 突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两人对视一眼,瑶清谨慎地问道:“是谁?” “是我。”门外传来暮云的声音。 沈颜回挑了挑眉,暮云要去什么地方,何时敲过门?就连皇上的房间,也向来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怎么到了这里,反而如此客气? 瑶清听见他的声音,连忙道:“进来吧。” 暮云推门进来,将手里拿着的纸包,放在了桌子上。 “就算久别重逢,有再多的话要说,也要先吃饭才行。” 沈颜回将纸包打开,只见里面又分成了几个小包,一一打开以后,发现竟然十分全乎,有烧鸡、毛豆、桂花糕等物。 沈颜回斜睨着他:“这是跑了几个地方啊?买了这么多东西?不是说让你在外面守着吗?万一被闲杂人等闯进来怎么办?” “怎么可能?她这里从来没有闲人敢进来。”暮云脱口而出。 说完以后,发现沈颜回挑眉看着他,这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吞吞吐吐地否认:“不是,我没有经常来这里,我……我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人来,我刚才只是猜测而已。” 沈颜回好笑地看着暮云慌张的神色,又看了一眼瑶清,发现她虽始终低垂着头,但嘴角却是隐隐勾起的,于是了然地点了点头。 她终于放过了暮云,没好气地说道:“行了,不知道就不知道,我又没说什么,只是你这买的东西也太多了,两个人根本吃不了。” 暮云这次显然已经找好了理由:“属下还不是怕饿着了娘娘,皇上会责怪嘛。” 沈颜回虽然已经回宫,但是至今还没有定下封号,所以暮云先以娘娘称呼。 “哦?这么说来,这些东西都是买给我吃的?”沈颜回故意道,“那行,难得你想得周全,等会儿我们两个人若是吃不了,那我就带回去,和皇上一起吃。” 暮云显然有些慌了手脚:“皇上,怎么可能看得上这些粗陋的吃食?自然有御膳房为皇上准备好了晚饭,沈姑娘吃不了的话,还是留给在下吃吧。” 沈颜回挖了他一眼:“瞧你这个抠搜的样子,要是被皇上知道了,肯定要克扣你的月钱。” 沈颜回等终于调侃够了,才放暮云离开。 她与瑶清一边吃,一边又聊了许久,才终于回了紫宸殿。 仅仅半天的时间,后宫都已经传遍了,皇上新带回来了一名女子,而且还要不顾所有人的反对立她为后。 虽然现在还没有人见过这名女子,但是宫里的小太监小宫女们,好奇心全都达到了顶点。 到底是怎样的绝色美人,能够引得皇上连宗法规矩都不管了。 因此,为了避免麻烦,沈颜回与暮云回去的时候,也是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偷偷回去的。 毕竟她的身份还未公开,这时候若要是有人见到她,恐怕会以为是见到了鬼。 但是到了紫宸殿,就没有那么多规矩了,这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熟人,也都知道她的身份,所以不必隐藏。 沈颜回大摇大摆地进了寝宫,然后便看到了一大桌子丰盛的菜肴,和坐在桌子旁面露哀怨之色的皇上。 “皇上这是怎么了?可是今天上朝的时候受了委屈了?”沈颜回“惊讶”地问道。 皇上斜了她一眼,冷声道:“你去哪儿了?朕在这等了你一个下午。” 不怪皇上生气,他在前朝和大臣们斗智斗勇了一早上,中午耐着性子批了阵奏折,下午终于按耐不住,回来找她。 哪知,却发现寝宫里一个人也没有,她早已不知道跑去哪里逍遥了。 沈颜回无辜地说道:“我去看瑶清了,许久未见,好不容易回来了,自然要先去跟她打个招呼。” “哼,你与我也许久未见,也不见你对朕如此热情。”皇上的话里隐隐飘来酸味。 沈颜回偷笑:“我若是真的对皇上热情了,我怕您会先受不了。” 皇上见她嘴角含笑,眼神带勾的样子,实在是又爱又恨,偏偏现在又不能碰她。 这样一看,她说得确实没错,若是现在她当真热情了,受不了的肯定会先是自己。 于是他喝了一杯凉酒,勉强压下了心头的火。 沈颜回识趣地又给他倒了一杯:“今天在朝堂上,那群大臣们什么反应?” “还能有什么反应,”皇上拿起筷子,先帮她夹了一筷子菜,这才开始填自己早已饿得咕咕叫的五脏庙。 “李延年拿宗教礼制来压朕,沈方儒跟着一起反对,周镇海一言不发,总之和你料想的差不多。” 沈颜回在瑶清那里已经吃饱了,但是看到皇上饿着肚子等了自己这么久,也不好说什么,也是拿起筷子,又跟着吃了点。 “这李大人当真是聪明,一点就通,当初能把他给拿下,这是做的最不亏本的一笔买卖。” “那当然,为了这个,我把自己最忠诚的属下都给牺牲了。”皇上言语间,流露出些许骄傲之色。 这件事沈颜回倒是不清楚,于是她挑眉问道:“你让暮云干了什么?” 皇上神秘一笑:“不是暮云,而是顾景白。” “顾景白?”沈颜回没明白,李大人和顾景白能有什么牵扯? “这李大人和顾景白自然是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李大人的女儿,就与顾景白有关了。” “淑妃!”沈颜回蓦然瞪大了眼睛。 皇上点点头道:“这件事说来,还要从那次中秋晚宴说起,那次太后下的情毒,致使淑妃不幸中招,你让顾景白带她离开,孤男寡女,又有一个中了情毒,神志不清,会发生什么事,你还不清楚吗?” 沈颜回闻言,却皱起了眉头:“我当时之所以让顾景白带她离开,一是因为当时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二是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又医术高明,谁能想到他竟然会趁人之危?作为医者,难道除了……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皇上见她生气,连忙安抚道:“你放心,顾景白自然没有对她做什么,但是过程中拉拉扯扯,有些接触却是必然的,况且两人因为这件事,也都暗生情愫,朕后来将所有的后宫嫔妃遣散出宫,即使朕没有碰过她们,但是她们余生也只能陪伴青灯古佛。” “顾景白是知道内情的,又不介意这件事,所以朕便为两人拉了红线,李大人见女儿能够找到好的归宿,自然也是感激朕的,所以才会更加卖力地为朕效力。” 沈颜回听了皇上的解释,这才熄灭了心中的火气。 她虽然之前与淑妃不对付,但是后来两人化干戈为玉帛,淑妃在她被关在冷宫的时候,还来看望过她,两人也算是交好,能看到淑妃有个好的归宿,沈颜回也是真心为她高兴的。 她感叹道:“没想到,在我离宫的这些日子里,竟然还有这么多事发生,顾景白和暮云竟然都找到了心仪之人。” “暮云?”皇上惊讶地问道,“这从何说起啊?” “皇上竟然不知道?”沈颜回比他更惊讶。 她将自己今天在瑶清那里的所见所闻,都与皇上说了一遍。 皇上听了以后,竟然拍案而起:“岂有此理,朕还奇怪,这段时间暮云怎么老是找不到人,原来不是因为贪玩而玩忽职守,而是去找人小姑娘了。” 沈颜回感慨:“我也是很惊讶,皇上与他整天形影不离,竟然连这个也没发现?” 皇上转向她:“你可不要诬陷朕,朕什么时候与他形影不离了?朕为了某个没良心的,整天在书房里埋头批奏折,哪有心情理这臭小子去干什么?” 沈颜回无辜叫屈:“您作为皇上,批阅奏折本就是分内之事,怎么这也能怪到我头上呢?” 皇上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额头:“还不是因为某个没有良心的,狠心抛弃了朕,让朕即使回宫也是孤枕难眠,只能被逼着勤奋于国事之上。” 沈颜回没心没肺地说道:“如此说来,若是真的因为我进了宫,使得皇上耽误了政事,那诸位大臣,岂不是更不会同意我做皇后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封妃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皇上捏了捏她的脸:“你既然担心这个,那就乖一点,省得到时候御史每天都要向朕参你。” 沈颜回一点也不服:“那可难说,毕竟,我连能不能做得了皇后,都还不一定呢。” 皇上听了这话,脸色转为正经:“你说实话,你到底打得什么主意?你让诸位大臣反对此事,后续可是有什么谋划?” “自然,”沈颜回神秘一笑,“若是诸位大臣不反对的话,怎么凸现出安国公的善解人意呢?” 第二天,朝堂上,诸位大臣再次为了立后的事情,与皇上争执了一番,双方都不肯让步,最后依然还是不欢而散。 退朝以后,皇上留下了周镇海。 勤政殿内,皇上以手支额,烦恼地叹了口气。 周镇海拱手劝道:“生气伤身,皇上可要保重龙体啊!” 皇上猛地一拍桌子:“真是岂有此理,之前这些人都在劝朕尽早立后,现在朕终于找到了心仪之人,这些人又不同意了,朕就不明白,出身就这么重要吗?如此说来的话,朕也并非先皇嫡子,甚至都不被先皇承认……” “皇上慎言!”周镇海打断了皇上的话,“皇上无论如何,都是先皇的血脉,怎能如此妄自菲薄?大人们不过是一时没有想通罢了,等皇上再给他们一些时日,想通便好了。” 皇上抬起头来,有些委屈地看向周镇海:“皇舅,难道不觉得朕在胡闹吗?” “皇上何出此言?臣是看着皇上长大的,皇上小时候吃了许多苦,臣一直希望皇上能找到一个知冷知热的人陪伴您,”周镇海趁机剖白,“之前皇上有……但是天不遂人愿,现在皇上终于如愿了,哪怕这人出身低一些,只要能让皇上开心,臣觉得其他都无所谓。” 皇上听了这番话,激动得站起身来,走到周镇海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还是皇舅明白朕心中的苦楚,体谅朕啊!” 周镇海微笑。 皇上连忙凑近了一些:“那依皇舅来看,这件事,朕应该怎么处理比较好?” 周镇海等他这一问很久了,但面上还是不紧不慢地说道:“诸位大臣不同意方姑娘做皇后,不过就是因为方姑娘的出身不好,那我们就给她一个好出身不就得了?” 皇上挑了挑眉:“这倒是个办法,只是,安一个好的出身简单,但是这个身份需得震得住大家才可以啊?” 周镇海低头拱手道:“臣不才,愿为皇上分忧。” 皇上眼睛一亮:“皇舅是说,愿意认了小石?” 周镇海像是想什么什么伤心事,情绪陡然低落下来:“皇上也知道,臣接连失去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只剩一个行儿,还远在边关,身边已经没有儿女承欢了,若是能再认个孩儿,也算是能安享晚年了。” 皇上竟然对周镇海鞠了一躬:“朕代小石谢谢皇舅了。” “唉,不敢不敢。”周镇海连忙将皇上扶了起来,“老臣一大把年纪,能为皇上分忧,是老臣的福分。”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皇上便当众宣布,自己之前要纳的女子,并非普通的农妇,而是安国公的远亲,安国公已经将她接回了族谱,认作了干女儿。 “如此一来,诸位总没有理由反对了吧?” 诸位大臣显然没有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没有表态。 怪不得之前周镇海都没有对这件事发表什么看法,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等着大家。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什么远亲,什么干女儿,不过是借口罢了,但是皇上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们总不能费尽心机找来证据,再去驳了皇上的面子吧? 所有的人都没有了话语,唯有李延年一个人站了出来。 “启禀皇上,这位姑娘若是上了周将军的族谱,自然是可以进宫的,只是现在尚且还不清楚这位姑娘的品行如何,不若先封为妃,若是日后此女子真的品性极佳的话,再来封后也不迟。” 李延年一招缓兵之计,只说日后再封后,而且理由也找得相当正当,便堵得皇上也没有话说了。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方小石这个名字太过随意,既然入了周家的族谱,便索性直接改名为周芷嫣,封作贤妃,搬进了之前德妃所住的芳华殿。 沈颜回踏进了芳华殿的大门,门口已经有许多宫女太监,跪着迎接她。 当然,她现在的身份,只是江南的一个孤女,所以,不能让她的四个侍女跟着入宫侍候,所以,这些都是些陌生面孔。 不过,人都是苏祥帮她挑选的,应该都是自己人。 她让众人起身,便走了进去。 看着里面熟悉的摆设,她不由得想起了曾经与德妃相处的种种,当然,也不可避免地回想起来德妃当时的死状。 她摇了摇头,德妃的悲剧,来源于她的父亲,她的家族使命和她自己的所作所为,与自己无关,所以她也不必感到有负担。 只是里面的这些陈设,却不好再和以前一样,于是她指挥着芳华殿内的宫女太监,将整个芳华殿,全都重新规整了一遍。 忙活了一整天,看着变得焕然一新的宫殿,沈颜回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天色也已晚,沈颜回感觉自己身上出了一身的臭汗,于是吩咐下人烧水给自己沐浴。 皇上来的时候,她正在浴池边泡着,头靠在浴池边,让下人帮她洗头发。 浴池里温度很高,整个浴池都被蒸得朦朦胧胧,水汽氤氲。 皇上只在里面站了一会儿,便感觉身上出了汗。 他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示意宫女不要出声,悄悄地走了过去。 沈颜回正昏昏欲睡着,突然感觉头发上的力道变了,于是勾唇一笑,懒懒地道:“皇上来了。” “封妃仪式就定在两天后,届时太后也要参加。” 他的手在沈颜回的发丝间穿梭,将她的头发理顺,另一只手拘起一捧水,洒在头发上,清洗着上面残留的皂角。 沈颜回享受着他的服务,闭着眼睛轻笑道:“太后啊,真是好久不见了,不知道她看到我的样子,会不会吓一跳呢?” “当初便是她挑唆的你去找周镇海报仇,才逼得你不得不假死出宫,如今你回来了,打算怎么对付她?” “呵,我为什么要费心对付她?如今我是周镇海的干女儿,自然是要听他的,他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喽。” 皇上将她的头发洗净,全部拨到了身前,露出白皙的后颈。 他的手指顺着后颈滑到身前,捏住她的下巴,请抬起了她的脸,让她面对自己:“身份的问题既然已经解决了,为何又让李延年提议,不做皇后,而做妃子呢?” 沈颜回抬起头来,看进他的眼睛,看到了他掩藏在眼底深处的不安,看来,自己这次突然失踪,让皇上开始变得没有安全感了。 于是她伸出一只手来,猛地抓住皇上的前襟,将他拉进了水里。 皇上反应极快,落水的一瞬间,稳住自己的身形,并搂住她的腰,将她压在了池壁上。 沈颜回被禁锢住,却丝毫不慌,她将自己的双手挽在皇上的脖子上,眯着眼睛笑道:“因为现在入宫的是周镇海的干女儿周芷嫣,而不是我沈颜回,总有一天,我要用我自己的名字,堂堂正正地做你的皇后。” 皇上深深地看着她,眼神带着危险的气息,他猛地俯下身来,擒住了她的唇。 沈颜回知道他等了许久,也不再矜持,同样热切地回应着他。 浴池里接着响起了泠泠的水声,水声不绝于耳,直到半夜才停止,接着声音转战到寝室,一直到天明。 将军府内,书房内灯火通明,周镇海坐在书桌前,听着属下的汇报。 听完以后,周镇海挥退了属下,静了一会儿,突然张口唤了一声:“越儿……” 唤完了才想起来,他的儿子,已经不在了。 他抓起桌子上的酒杯,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倒进嘴里。 他此生一共有三个孩子,大儿子常年戍守在边关,二女儿早就被送进了宫里,只剩了小儿子,留在自己身边。 以往这个时候,他的越儿总会站在自己身边,与自己一同商讨事宜,可是现在,只剩了他自己形单影只,对影独酌。 周镇海倏地握紧了拳头,砸向桌面。 他要报仇,为自己的女儿报仇,为自己的儿子报仇,太后、皇上,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方小石确实没有让他失望,她已经成功入宫,并引得皇上为她着迷,甚至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也要封她为后。 虽然在李延年那老不死的阻碍下,最终只封做了妃子,但是皇上后宫里只有她一人,封后也是早晚的事。 若是她能为皇上诞下一儿半女,那地位便更是稳固,到时候,皇上便成了他的傀儡,他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当前最要紧的,便是要将太后彻底除掉,否则,永远都会像有一根刺扎在自己喉间,让他食不下咽。 后天就是封妃仪式,他一想到太后看到方小石那一刻的表情,心里就异常痛快。 第一百二十七章:警惕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翌日,皇上要封妃的消息,终于传进了兴庆宫。 太后听闻了这个消息,正在修剪枝叶的手抖了一下,失手将刚刚长出来的一朵小花剪了下来。 她惋惜地看了一眼手中淡黄色的花骨朵,便随手将它扔进了花盆里。 她放下手中的剪刀,拿过一旁宫女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这才看向在她面前低头垂眉的苏祥。 “苏公公方才说,皇上要纳妃?不知纳的是哪家的女子?” 即使现在太后不再垂帘听政,甚至一直被囚禁在宫里,不可外出,苏祥对她的态度,也没有丝毫轻慢,而是恭敬地回道。 “皇上要纳的,正是安国公的干女儿。” “安国公的干女儿?哀家怎么不知道,安国公何时有的干女儿?” 苏祥回道:“这位姑娘曾是安国公的远亲,近来被寻回,安国公见她没了双亲,实在可怜,于是便认作了干女儿。” “哦?”太后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声,内心却是一点也不信,周家有多少远亲,她难道还不清楚吗? 不过她并没有拆穿,而是继续问道,“即便是这样,又与皇上有什么关系?皇上为何要纳她为妃呢?” 苏祥仍旧恭敬地回道:“回禀太后,说来也是缘分,前段时间皇上下江南,正好与这位女子结识,两人一见如故,如今再见,便心生爱慕,于是便纳进了宫里。” 太后听了,不置可否地喝了口茶,静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如此,哀家明了了,明天一定到场。” “是,那奴才告退。”苏祥说完,便低着头退了出去。 等他走了以后,兰溪凑到太后面前,皱着眉头问道:“太后,皇上怎么会突然要封妃了呢?之前为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太后冷哼一声:“这么大的事,之前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端疑?” “那为何沈大人没有传信告知呢?” 太后眼睛转了转:“你传个信,问一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这一手,确实将太后打了个措手不及,皇上之前对那个沈颜回一副深情不悔的样子,甚至为了这件事与自己决裂,怎么转头便与她人一见如故了呢? 而且,这女子竟然与周镇海有关系,那就更不简单了。 消息回得很快,当天下午,沈方儒便给太后回了信,只是却不是飞鸽传书,而是沈方儒的赵姨娘亲自进宫,与太后通的消息。 赵姨娘对太后说:“太后,非是老爷不想与太后通信,只是自前两天开始,老爷就发现,沈府周围出现了许多来历不明之人,所有的信件只能进不能出,而且这些人行踪不定,捉都捉不到,所以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竟然有这种事?”太后皱眉,“那皇上封妃,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后对这位赵姨娘,是相当信任的,原本这位赵姨娘,是她身边的宫女,当初她为了拉拢沈方儒,便借着一次宫宴的时候,让她爬上了沈方儒的床。 沈方儒作为一个读书人,颇有些读书人的酸腐气,十分喜欢这种柔弱可怜之人,不过几次下来,赵姨娘便成功笼络住了沈方儒的心。 况且,太后看得出来,随着自己做的官职越来越高,沈方儒早就不喜欢自己赘婿的身份,于是太后便借此向沈方儒提出,自己帮他脱离苦海,他帮自己夺得权势。 后来苏予升死后,沈方儒搬离了苏家,便将赵姨娘接回了家,赵姨娘便一直作为中间人,帮太后和沈方儒传递消息。 现在赵姨娘既然进了宫,那自然是沈方儒对她说了什么。 果然,赵姨娘将前段时间皇上突然宣布要封后,到群臣反对,再到周镇海认了女子为干女儿,最后被李延年大人拦下,只封了妃子的事情,与太后说了一遍。 太后的眉头全程都没有放下来:“皇上竟然想封这位女子为后?这可是之前的沈昭仪都没有的待遇啊!” “对啊,”赵姨娘也是疑惑,“据皇上所说,这位姑娘,是他下江南的时候认识的,中间失散过,后来才找到的。” “那这位女子,与周镇海有什么关系?” 赵姨娘似乎是习惯了捏着嗓子说话,好让自己的声音保持轻柔婉转,即使是回太后的话,也改不了这个习惯。 “听老爷说,之前没听说两人有什么交集,是皇上留下安国公议事,后来安国公便认了女子为干女儿,如此看来,是皇上请安国公帮忙罢了。” “哼,”太后冷笑,“哀家认识这位好兄长这么多年了,从未见过他有如此热心肠的时候。” “他这人,哀家最是清楚,无利不起早,不可能无缘无故帮皇上的忙。” 赵姨娘聪明地没有接话。 太后看了她一眼,随即道:“行了,改改你这副谨小慎微的样子,既然沈方儒原配的夫人死了,那你就是沈府的女主人,沈方儒就没有提过,将你扶正的事情吗?” 提起这件事,赵姨娘咬了咬嘴唇,眼眶倏然红了:“一直以来,妾都在有意无意跟老爷提及此事,但是老爷却一直反应平平,有次妾实在是忍不住,便与老爷开诚布公地谈了谈,老爷却说,那苏氏刚死不久,他若是现在扶正了妾,难免引人非议,所以,还是再等等为好。” 太后是明白男人的劣根性的,若是苏氏没死,那两相对比之下,自然是身边知冷知热的人更好。 但偏偏那苏氏现在死了,那在沈方儒心里,之前所有的龃龉都不存在了,只留下最美好的回忆。 但是太后却没有对赵姨娘说这些,而是耐下心思劝道:“沈方儒说得也有道理,他毕竟身处高位,若是被人非议,于仕途也有碍,还是再等等吧,等以后他若是不提,那哀家就逼着他将你扶正。” 赵姨娘连忙站起身来,满脸激动地对太后行礼:“谢太后恩典。” “好了,你且离去吧。” 等赵姨娘走了以后,太后支额倚在小榻上。 虽然心中的疑惑已解,但是却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心中越发凝重。 太后叹道:“哀家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兰溪在一旁劝她:“太后恐怕是累了,还是早点休息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天就知分晓了。” “没错,这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明天就能见到了。” 第二天,天色乍明,沈颜回便被宫女从床上挖了起来。 昨晚皇上体恤她要早起,“大发慈悲”只要了一回,事后沈颜回即使筋疲力尽,也不忘给了他一拳。 于是,今天皇上顶着一只青红的眼睛上朝,她则顶着两只黑眼圈开始准备今天的封妃典礼。 沐浴完之后,沈颜回终于清醒了一些,正在梳妆的时候,瑶清来了。 瑶清带来了她今天要用的礼服,放下之后便要离开,沈颜回连忙叫住她。 “瑶清,不要急着离开嘛,放心,这里安排的都是皇上的心腹,不用避嫌。” 瑶清听了,这才走了回来,她接替了沈颜回身后宫女的工作,帮她编着头发。 沈颜回笑道:“你还真似乎心灵手巧,编发也会?” 瑶清微笑着回道:“这些也不难,为了生存,总要多学一些东西的。” 不一会儿,瑶清便帮她梳妆好了。 沈颜回看着头上缀满的头饰,皱眉感慨:“没想到,当个妃子,竟然要戴这么多的饰品,早知道,我还是做一个小小的昭仪就好了。” 瑶清摇了摇头:“这算什么,你若有一天当了皇后,头饰可比这要繁琐多了。” 沈颜回当即便下定了决心:“若我做了皇后,一定要缩减后宫的一切用度,提倡节俭,国库空虚,哪有那么多钱置办这些无用的东西。” 瑶清觉得好笑:“这些东西,可是世间女子梦寐以求的,怎么在你的口中,就成了无用的东西了。” 沈颜回斜眼看她:“怎么?难道在你的眼里,这些东西不是无用之物?” 瑶清想了想,点了点头:“确实无用。” 说完,两人便一同笑了出来。 笑了一会儿,沈颜回问瑶清:“周镇海这段时间可有再找你?” 瑶清摇了摇头:“他只在刚刚班师回朝的时候找过我一次,问我前段时间宫里的情况,此后就没再找我了,想必,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你身上。” 沈颜回冷哼:“确实,我这颗棋子,进可帮他除掉太后,退可为他对付皇上,自然对他来说,更好用一些。” “那他若是让你对付皇上,你怎么办?” “不会的,”沈颜回断定,“对他来说,我要对付皇上太简单了,睡梦中就可以取他的性命,但是若是现在杀了皇上,那我在宫里就没了靠山,所以,他必定会让我先取得皇上的信任,帮他把太后打倒,然后再除掉皇上,如此一来,他就再无对手了。” 瑶清顿觉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 “不过,”沈颜回话音一转,“周镇海未必对我有多么信任,他应该会很信任从小在他身边长大的你,所以,我猜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派你监督我。” 瑶清笑了笑:“如此一来,岂不更好。” 听了她的话,沈颜回也笑了笑:“没错。” 两个同样貌美的女子,对视之下,再次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惊慌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梳妆完毕,沈颜回便在宫女的扶持之下,坐上了銮架,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宫女太监,往含元殿而去。 此时的含元殿内,皇上和太后已经在内等待了。 这也是原来的沈昭仪沈颜回“死后”,母子二人第一次见面。 皇上面上仍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只简单地向太后行了个礼,便坐在了皇位上。 太后也记恨他上次将自己儿子绑走的事情,于是说话也是冷冷的。 “皇帝还真是多情,之前还为了沈昭仪的死伤心欲绝,甚至差点杀了哀家,最后不惜与哀家决裂,这才过了几个月,怎么就另觅新欢了呢?” 这话说得并不符合身份,更与她之前刻意营造出来的慈母形象不符,想必是因为上次为了威胁太后,绑架了安乐王,让她不想再伪装下去,索性彻底撕破脸。 所以,皇上也不必再与她虚与委蛇:“母后与其如此关心朕的情事,不如多关心一下皇弟,我听说,前几天皇弟又与母后闹矛盾了?朕下次见到皇弟定会多说说他,怎么能总是惹母后生气呢?” 太后被他戳中了心事,顿时心头火起。 她的儿子,向来是乖巧听话的,与对皇上的刻意放纵不同,从小自己便对儿子管教严格,亲自教他读书明理,治国安邦,儿子也从小争气,学习起来分外用心。 可自从上次被皇上绑走了那么多天,也不知道被带到了哪里,回来以后,便整日发呆,时不时地傻笑,甚至不学无术,在纸上画什么乱七八糟的桃花。 之前她还没发现,还是宫女偷偷告诉了她,她才知道,于是便严厉地训斥了他一顿。 可那时,向来听话懂事的儿子,竟然与她顶嘴,说什么:“母后何以对儿臣如此严厉?是儿臣哪里做的不合母后的心意吗?为何母后对皇兄便百般信任,对儿臣就如此不放心?” 太后听了,简直火冒三丈:“你怎么能与皇上相比,你是母后的亲儿子,母后自然对你更加严厉。” “可是,儿臣只是一个王爷,朝堂大事有皇兄做主便好,之前皇兄酗酒颓废,儿臣可以理解母后想让儿臣努力的心,可是现在皇兄已然振作起来,而且做得更好,儿臣自问身处皇兄的位置,也做不到皇兄那般地步,母后为何还是不肯让儿臣放松呢?” 太后听了这番话,不仅生气,更是失望。 自己做了这么多,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到底是为了谁?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甚至还嫌自己管的太严? 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难道就是教了一个废物吗? 不,不会的,一定是儿子在外面这段时间,不知道被谁给教坏了,说不定就是被皇上派来的人给教唆的。 于是她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对着李世恩歇斯底里道:“你说,你离开的那段时间,到底去了哪里?都和谁在一起?是不是皇上对你说了什么挑唆我们母子二人的话?” 李世恩当初离开的时候,便答应了竹丝,不会将自己在那里的所见所闻告诉任何人,于是当下便毅然决然地说道:“母后不必再问,儿臣是不会出卖朋友的,而且,也没有人挑唆我什么,只是儿臣受够了这种被管教,被束缚的日子,儿臣渴望自由,渴望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啪——” 太后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一巴掌扇在了李世恩脸上。 李世恩当即便懵了,自己母后从小对他再严厉,也没有动手打过他。 太后看着儿子脸上浮现的巴掌印,也是后悔,然而不等她说什么,李世恩便跑了出去,以后便再也没有去看过她。 太后回忆起此事,心中便是一阵怒火,她冷笑道:“皇帝还是管好了自己吧,听闻最近皇上与安国公走得近,哀家之前还担心,没有了哀家的帮助,皇上可能会在国事上有所纰漏,现下既然有安国公在旁协助,想来应该不会出现这种事,毕竟,安国公从前还是摄政王的时候,就一直用心协助皇上。” “用心”两个字被她刻意加重。 这话明着是在夸安国公,然而明眼人都能听得出来,这不过是提醒皇上安国公之前对皇上的控制罢了。 皇上笑了笑:“母后不必担心,朕相信,皇舅经过之前的事,必定早已改过自新,毕竟,他现在就连实权也不要了,只一心做一个安享晚年的国公罢了。” 太后冷笑,被众人夸奖的皇上也不过如此,一个以退为进的计策,就被骗了过去,将猛虎当做病猫养,总有一天会被反咬一口。 几句试探下来,太后原本对皇上的防备,便卸了大半。 这时,外面苏祥的声音传来:“贤妃娘娘驾到——” 皇上立马坐正了身子,眼睛不眨地看向门口,盯着那个渐渐走近的人影。 太后见皇上的样子,也对那传闻中的贤妃起了些兴致,一介农妇,能勾得皇上为其心折,想必是有些姿色和手段的。 然而看到那越走越近的人影,太后却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她冷哼一声:“一个妃子,竟然敢穿大红色,如此逾矩的行为,是谁……” 太后的声音骤然停住,她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惊得睁大了眼睛。 这……这人,不是已故的沈颜回吗? 怎么可能?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太后的表情,沈颜回看得清清楚楚,她要的就是这个反应。 她一步步走进了含元殿,走到皇上和太后面前,屈膝行礼:“臣妾见过皇上,见过太后。” 礼数周全,丝毫挑不出任何问题。 然而太后却蓦然站起身来,一只手颤抖地指着沈颜回良久,却没有说出话来。 她倏地转向皇上,厉声质问道:“皇帝,你不该解释一下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知道自己现在相当失态,但她控制不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像是一只被耍弄的猴子一般,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就只有她自己被蒙在鼓里,被人看笑话。 皇上像是早就料到了太后的反应,只是微笑地看着沈颜回,十分淡定地说道:“太后不必惊慌,这是我的妃子,安国公的干女儿,周芷嫣,并非是索命的厉鬼。” 他抬眼看向太后,略带深意地说道,“再说了,恶鬼怎么可能会在青天白日下出现呢?她只会出现在夜深人静之时,仇恨之人的睡梦中!” 太后不由得退后了一步,再次看向始终低着头的沈颜回,颤抖着声音命令道:“你……抬起头来!” 沈颜回听话地抬起了头,直直地看向太后的眼睛。 太后直视着这张脸,心中更是慌乱,没错,就是这张脸,同样的眉眼,同样的绝色,只看一眼,便久久不能忘怀,更何况沈颜回当初为了讨好她,曾经每天都待在兴庆宫内,与她朝夕相处,自己对她这张脸更是熟悉。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完全相同的两张脸呢? 沈颜回欣赏够了太后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这才诚惶诚恐地看向皇上,仿佛被太后的反应给吓到了。 皇上接到沈颜回的眼神,轻咳了一声,提醒道:“母后,该配簪了。” 一旁端着托盘的宫女连忙上前,走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睁开眼睛,拿起托盘里的金簪。 虽然面上已经恢复了冷静,然而细看之下,仍可以看到手上细微的颤抖。 她将手中的金簪插进沈颜回的发间,用尽量平稳的声音道:“愿你以后能尽心伺候皇上,为皇上生儿育女,绵延子嗣。” 沈颜回恭敬地行礼:“臣妾听命,多谢太后恩典。” 太后再也待不下去了,她转身对皇上道:“哀家身体不适,先行告辞了。” 皇上也不挽留,站起来道:“恭送母后。” 太后没等身后的宫女搀扶,便打算匆匆离开,只是方走了两步,便听身后的宫女一声惊呼,原来是太后走得太过匆忙,不小心被拌了一下。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没有人反应过来,只能任由太后直直地往地上摔去。 然而不等她摔到地上,一道身影便迅速地移过去,在太后摔到地上之前,将她稳稳地扶住了。 沈颜回在太后耳边轻轻道:“太后,一定要当心啊!” 本是一句提醒,然而听在太后耳朵里,却使她原本就惊慌的心,更是多了一层慌乱。 她站稳以后,连忙推开了沈颜回,强作镇定道:“哀家自会小心。” 说着,便在宫女的搀扶下,匆匆离开了。 沈颜回一直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渐渐眯起了眼睛。 突然,后背贴上了一道温暖的身躯,皇上的声音也随之传来:“放心,一个一个地来。” 沈颜回听了这话,抬起头来,看着皇上的脸,笑着点了点头。 太后惊慌失措地回到了兴庆宫,连喝了三杯茶水,才终于将慌乱的心平复。 她倏地看向一旁的兰溪,厉声问道:“贤妃长得与那沈颜回一模一样,为何之前没有人告诉哀家?” 兰溪连忙跪了下来:“太后赎罪,不是奴婢不想说,实在是因为奴婢也是刚刚知道的此事,好像是因为,皇上专门下的命令,让宫里的任何人不准提起沈昭仪的任何事情,更不许议论贤妃和沈昭仪长得像这件事,想必,是怕事情被贤妃听到,引起误会。” 太后冷笑:“皇上这一手可真是厉害,逼得哀家如此失态,想必现在,他还不知道在心里怎么笑话哀家!” 说着,便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子上的茶杯歪倒,杯子里的水全部洒了出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怀疑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其实,当初沈颜回并不是真的被太后所杀,所以即使沈颜回真的回来了,她也不用如此惊慌。 但是当初沈颜回去找周镇海,却是自己的主意,后来沈颜回的尸体出现在自己的院子里,自己也直面了她惨烈的模样。 况且,这件事还引得皇上与她决裂,纵然在之前,她对皇上并没有什么母子之情,但怎么说皇上也是在她身边长大的,且一直都对她恭敬有加。 但是当初却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拿剑指着她。 总之沈颜回这个女人,是她过了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可以称得上对手的女人,就连她死了,都能对她产生不小的影响。 所以乍然见到贤妃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她才会一时失态,反应如此的大。 可是,那真的只是和沈颜回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就算有一模一样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刚好,偏偏被皇上给遇到,还带回了宫里来。 可若是那个人就是沈颜回的话,以沈颜回的脾气,怎么可能会认周镇海做干爹,他们两个之间毕竟隔着血海深仇。 太后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于是便想让兰溪给沈方儒递个信,让他在外调查一下贤妃的身世。 但随即又想到,赵姨娘上次来的时候说,沈府周围有不知名的人在守着,为了防止信件落到别人的手中,还是稳妥一些比较好。 于是太后对兰溪道:“明天让人去外面送个信,请沈府的赵姨娘进宫一趟,就说哀家最近有些孤单,想找个人说说体己的话。” “是。” 第二天,赵姨娘便进了宫。 如今太后虽然还是被软禁在兴庆宫,但是皇上却允许别人进去探视,免得真的把人给憋坏了,给他安一个不孝的罪名,所以赵姨娘进来得十分顺利。 太后见她的人进了屋,却突然灵光一闪,开口问道:“沈方儒已故的女儿沈颜回,你对她可熟悉?” 听到这个名字,赵姨娘竟然不自觉抖了一下,她脸上的表情一僵,干笑了一声:“太后……怎么会突然提起她来?” 太后探究地看了她一眼:“你为何如此怕她?” 赵姨娘沮丧了一张脸:“太后想必也听说过,这沈颜回是个十分泼辣的性子,就因为妾不小心得罪了她,她竟然提着棍子便打上了门,我那可怜的女儿,生生被她打断了一条腿,到现在都还没嫁出去,而妾因为那次,也被吓破了胆,再也不敢招惹她了。” 这件事,太后确实听说过,而且是沈颜回亲自对她说的,而且说得绘声绘色,十分生动,看起来根本就没有因为把人腿打断,而有一丁点的负罪感。 当时她听到沈颜回的描述,还十分欣赏这个敢作敢为的女子,因为这,还帮她挡过一次麻烦。 如今看来,她竟然是被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给利用了。 然而太后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拿沈颜回撒气了,便只能把怒火撒在赵姨娘身上。 “活该,还不是你蠢?谁让你偏偏去招惹她的?我把你送进了沈府,是让你抓住沈方儒的心,只要沈方儒冷落他原配夫人即可,你管他对他女儿怎么样呢?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赵姨娘被骂了一顿,心里不服,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唯唯诺诺地听着。 太后宣泄了一顿,终于将火气压了下去,随即想起自己的正事,这才又安抚道:“罢了,事情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再纠结也无益。我现在问你,若是那沈颜回此刻站在你面前,你可能认得出她?” 赵姨娘不知道太后为何有此一问,不过她刚刚被太后训斥了一顿,现在正是急于表现的时候,左右沈颜回已经死了,太后总不能再把人变出来。 于是她一脸十分有把握地点了点头:“当然,就算她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 “哦?光认出来还不行,你可有什么凭证?” “凭证?”赵姨娘想了想,突然一拍手道,“妾想起来了!” 但随即,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惶恐看了一眼太后,张口便有些犹豫。 太后见她吞吞吐吐的样子,不耐烦地说道:“有话就快点说!” 赵姨娘被吓了一跳,只能娓娓道来:“大概是在沈颜回十岁的时候,那时候妾还年轻,见到那沈夫人模样秀丽,便心生嫉妒,于是端起滚烫的水,想要泼在她的脸上,但是被沈颜回用后背挡住了,所以……她的后背应该有一块烫伤的疤痕。” 说完,赵姨娘便低下头,害怕太后会责骂她。 然而,太后却没有说什么,反而笑了笑:“好,干得好!” 赵姨娘不明所以地抬头,见到太后的笑颜,有些疑惑,却不敢多问,只能跟着一起赔笑。 太后对她道:“待会儿我请一人前来,你躲到屏风后面去,可以偷看,但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许发出声音。” “是。” 见赵姨娘乖乖应下,便遣兰溪出去叫人。 赵姨娘躲在屏风后静静等着,不一会儿,便听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嫔妾拜见太后。” 赵姨娘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却想不起在哪听过,于是便悄悄探出头去,打算看看是谁。 结果这一看,惊得自己差点叫出声来,幸亏她及时想起太后的嘱托,迅速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让声音发出来。 怎么会是她?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宫里? 怪不得方才太后一直问她沈颜回的问题,难道沈颜回之前是假死,那她现在又怎么敢回来呢? 不,不一定,回想一下太后方才的问题,想来太后也不确定现在这人到底是不是沈颜回,所以才会找自己确认。 赵姨娘再次偷偷看了一眼外面的人,没错,的确和沈颜回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气质和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她相信,就算是沈方儒站在这里,也不一定一眼就能确认,这人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儿。 她回想起自己方才信誓旦旦的什么“就算化成灰也能认得出来”的保证,顿时有些心虚。 沈颜回在一进屋的时候,便感觉到屏风后面有人,不过,她也没在意,左右太后能找的,不过就是那几个人罢了。 于是,她便将所有的精力,用来应付眼前的人。 太后对她十分和蔼亲切:“哀家听说,安国公是从外面把你寻回来的,那你是从何处长大的啊?” 沈颜回一板一眼地回道:“回太后,嫔妾自小在江南地带长大。” “江南啊,那可是个好地方,怪不得把你养得这般水灵。” “太后谬赞了。” 太后与她一来一回问了许多问题,越问越觉得此人的性格和沈颜回简直天差地别。 沈颜回性格活跃,问她一句便能回十句,而且十分擅长逗人开心。 然而此人却性格呆板,礼仪上虽然分毫不差,但时间长了,难免让人感觉无趣。 但是太后却没有因此放下心中的怀疑,毕竟性格是一种易于伪装的东西,要想探个究竟,还是要看内里。 于是太后使了个眼色,兰溪便端着一杯茶走了上来,在路过沈颜回的时候,“不小心”被绊了一下,那杯茶便直直地冲着沈颜回泼来。 沈颜回本来是可以轻松躲过的,但是两人这动作实在是太过明显,所以她便没有闪躲,任凭那杯茶一滴不剩地洒在了自己身上。 兰溪连忙跪下来告罪:“贤妃娘娘赎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太后也在一旁斥责道:“怎么回事?这么不小心!” 沈颜回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水,淡淡地说道:“无妨,只是嫔妾要回去换件衣服,只能失礼,先行告退了。” 太后却十分担心地说道:“现在天气虽然已经转暖,但是也没有到真正暖和的时候,你这样一路回去,难免容易着凉,若是生病了,皇上怕是会责怪哀家,还是先在哀家这里换身衣服吧。” 说完,不等沈颜回拒绝,便吩咐宫女,“来人,带贤妃去偏殿换衣服。” 沈颜回行礼:“那嫔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跟着两个宫女下去换衣服,太后对兰溪使了个眼色,兰溪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等几人走后,太后对后面道:“出来吧。” 赵姨娘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太后问她:“看到了吗?” 赵姨娘点了点头,犹豫地问道:“不知,这位是……” 太后淡淡地回道:“这位便是皇上刚刚纳的贤妃。” 赵姨娘吃惊:“这位就是被安国公认作干女儿的贤妃?她怎么会长得……” 太后瞥她一眼:“若不是因为她和沈颜回长得像,哀家怎么会把你叫来?怎么?你见也见了,可能认得出来?” 赵姨娘十分心虚的低下头:“这……两人长得确实是一模一样,只看脸的话,绝对是沈颜回无疑,但是两个人给人的感觉却不同,完全不像是一个人,所以妾……” “行了,”太后不耐烦的打断了她,“也就是说,你也看不出来两人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太后赎罪。” 太后摆了摆手:“你回去把这件事告诉你家老爷,让他去江南查探一番,看看到底有没有这个人。” “是。”赵姨娘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不一会儿,兰溪便带着沈颜回回来了。 太后先看了一眼兰溪,却见兰溪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于是皱了皱眉。 随即她恢复了表情,对沈颜回道:“既然换好了衣服,那你就先回去吧,哀家也累了,想休息一下。” “是,那嫔妾告退。”沈颜回对她恭敬地行了一礼后,便离开了兴庆宫。 第一百三十章:调查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等她离开以后,太后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兰溪在一旁回道:“奴婢看得清清楚楚,贤妃的背后光洁如初,没有一点疤痕。” “怎么会这样?”太后喃喃道,“难道,她真的不是沈颜回?” 兰溪见她凝重的表情,小心地问道:“敢问太后,是希望她是以前的沈昭仪还是不希望?” 听她这一问,太后突然愣住了,她自从见到贤妃那张脸开始,便有些乱了方寸,只一心想着探究她的身份,还真没有仔细想过其中的关键。 她思考了半晌,方才开口道:“你的问题很好,既然她已经进了宫,再纠结她是谁也无益,若她是沈颜回的话,那她此次回来,必定是为了寻仇的,哀家和周镇海,都是她要报复的对象,如果周镇海也掺和其中的话,必定也是中了她的算计。” “可若她不是沈颜回的话,那她便是周镇海的手下,进宫来的目的,也一定是为了对付哀家的,甚至于,皇上也在其中。” 兰溪听了她的分析,最后下了结论:“这样看来的话,无论她是不是沈昭仪,进宫来都是为了对付太后您的,所以,此人万不能留!” 傍晚,皇上去了芳华殿,芳华殿正好备好了晚膳,皇上净了手,便在桌子前坐了下来。 “太后今天找你何事?” 沈颜回帮他倒了杯酒:“还能是因为什么,她今天见了我的样子,心里必定会怀疑,只是我没想到,她竟然把赵氏找来了。” “赵氏?就是你们家那个给你娘亲下毒的姨娘?” 沈颜回冷哼:“可不就是她吗,小时候,她曾经想要给我娘泼热水,被我挡下了,所以背后有了道疤痕,想必她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太后,太后便使了个计策,看看我的背后到底有没有疤痕。” “疤痕?”皇上突然挑眉:“我怎么不知道你的背上有疤痕?” 沈颜回轻笑:“早就去掉了,这么丑陋的疤痕,我怎么可能会让它一直呆在我的身上,早在我为我娘亲寻找解药的那些年,便淘换到了可以去疤痕的药,只是这件事,赵氏是不知道的。” “所以,你很容易便蒙混过关了?” “当然。”沈颜回端着酒杯,在烛光下笑得灿烂,原本就明亮的目光,在烛光的映照之下,更是闪着耀目的光彩。 皇上突然觉得眼前精美的佳肴变得索然无味,相比起来,还是眼前的人更加秀色可餐。 于是他便停止了进食,转而不断地夹菜放到沈颜回的碗里。 沈颜回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像往常一样,胃口极好地吃着。 皇上等她吃的差不多的时候,突然倾身向前,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沈颜回刚刚放下碗筷,别人感觉自己身体突然腾空,她手忙脚乱地抱住皇上的脖子,等看到皇上的眼神,立马意识到了危险的信息。 她蹬了蹬腿,怒视着皇上:“现在天色还早。” “不早了,天早就黑了。” “可是我刚刚吃饱!” “吃饱了正好活动活动,消食以后再睡觉。” “可是我们还有正事没说完呢!” “没事,等会儿若是你还有精力的话,我随时洗耳恭听。” “你——” 皇上将沈颜回放到床上,随即便压了上去,苏祥早就带着宫女太监一块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屋里顿时一片旖旎。 而此时的沈府内,沈方儒回到了家中,吃完饭以后,便回了寝室。 赵姨娘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帮他把脱下来的外套放在屏风上,一边帮他脱鞋,一边道:“今天,太后招妾进宫了。” 沈方儒抬眸:“哦?是有何事?” 赵姨娘帮他把鞋子放好,才抬起头来,虽然已经是半老徐娘,但她保养得极好,几乎看不出什么岁月的痕迹,这样在烛光下抬头,映衬着楚楚的目光,依然让人有种怜惜之感。 她将声音放柔:“太后今天让妾进宫,是为了认一个人的。” “此人便是今天刚刚受封的贤妃娘娘。” “贤妃?”沈方儒声音中透着狐疑,“为何让你去认?” “一开始,妾也是心里奇怪,但是见了贤妃娘娘的人便知道了,因为这位贤妃娘娘,长的和咱们家颜回一模一样。” 沈方儒表情僵硬了一瞬,眼神中透着难以置信:“颜回?怎么可能?” “一开始妾也是吓了一跳,”赵姨娘的声音更加婉转,“以为是妾眼花了,但是仔细看来,确实是长得一模一样。” 沈方儒低头不语,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赵姨娘小心翼翼地道:“太后打听到贤妃娘娘的老家,打算让您去调查一番,看看这其中有没有什么问题。” 沈方儒闻言,开口道:“我知道了,明天就去,你早点休息吧。” 虽是如此,但他的眉头却始终紧皱着,仿佛蕴藏了无尽的心事。 芳华殿内骤雨初歇,此时终于安静了下来。 沈颜回盖着被子,露出半边光洁的后背,此时她正趴在皇上的身上,慢慢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皇上也餍足地半闭着眼睛,手掌轻抚着她的后背。 沈颜回已经很累了,但她依然记得皇上方才所说的话,所以强打起精神,也要把正事给说完。 “太后既然开始怀疑我,必定不会因为一个疤痕便打消心中的疑虑,但她现在朝中能用的人不多,既然让赵姨娘进了宫,一定会让他带信回去给沈方儒,让他去调查我的身份。” 皇上懒洋洋地说道:“沈方儒此人心思缜密,必定不会像周镇海一般点到为止,他若是要查你的身份,你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呵,准备什么?”沈颜回轻笑一声,“我便是等着他来查我呢。” 皇上闻言,垂眸看向她。 沈颜回抬起头来,眨着眼,调皮地说道:“她若是查不出问题,怎么会来对付我呢?不对付我,又怎么会露出破绽?” 周镇海也是这样想的,当初他让皇上遇到“方小石”,便是选在了轩雨阁。 他曾经试探过轩雨阁的老鸨,知道幕后的掌柜,不是皇上,便是太后。 后来见到皇上听小太监提起这个地方的时候,一脸疑惑的样子,便知道应当不是皇上,那就只有一个人,就是太后! 所以,周镇海才将地点选在了轩雨阁,便是故意将这个破绽留给太后。 果然,沈方儒知道这个消息以后,第二天便首先派人来到了江南地带,调查了一番方小石的身世。 窦怀生如今是江南的父母官,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沈方儒在江南探查到的内容,自然都是沈颜回想让沈方儒知道的。 于是沈方儒在江南调查的结果,便是更加确定了方小石的身份。 在江南查不出什么问题,便只能接着往下查。 他跟随着方小石活动的痕迹,查到了轩雨阁,最后在轩雨阁,终于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于是沈方儒便再次让赵姨娘进了宫。 赵姨娘将沈方儒查到的结果一一回禀太后:“老爷在江南查了许久,走访了很多地方,因为贤妃曾经女扮男装整整七八年的时间,当时被人发现的时候,又正好是皇上审案的时候,所以当地的百姓都对她印象深刻,他们证实,确实是有方小石这么个人,后来也确实莫名其妙失踪了。” 太后现在已经稳下了心神,没有刚开始的迫切,所以听到这个消息,也思路清晰地指出了其中的漏洞。 “就算可以证实有方小石这个人,也不能确定,现在的贤妃,就是那个方小石。” 沈方儒显然早就嘱咐过赵姨娘这个问题,所以她不慌不忙地应对道:“太后说的事,老爷派去的人当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便拿着当初沈昭仪的画像,去询问了当地的百姓。” “可是当地的百姓却都说不像。” “不像?”太后停下了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这才终于来了点精神。 “是的,但是老爷却说,单凭这一点的话,并不能证明两人不是同一个人,毕竟贤妃娘娘从小女扮男装,肯定是会在脸上做一些动作的。” 太后听了这话,再次坐了回去:“说了这半天,沈方儒什么也没有查到?哀家等了这么长时间,就只等来了这种模棱两可的结果,左相这次可是让哀家失望了。” 赵姨娘听了这话,连忙接着道:“不不不,老爷虽然在江南没有调查出什么结果,但是却没有放弃,而是追随着找到了当初贤妃消失的地方,最后竟然查到了轩雨阁。” “轩雨阁?”太后动作一顿,“可是最近京中正火的青楼?” “没错,”赵姨娘应道,“老爷派人秘密绑了那青楼的老鸨,套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哦?什么秘密?” “据那老鸨所言,当初老鸨去江南的时候,曾带回了一名女子,只是这位女子还未等调教好,便正好被安国公遇见,当即便重金买了回去。” “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安国公又将那女子带了回去,让她扮成轩雨阁里的姑娘,然后被一位公子看中,又花了重金带了回去。” “老爷让那老鸨看了画像,证实,那名女子正是贤妃娘娘,而带她回去的那位公子,便是当今圣上。” 第一百三十一章:暗会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太后闻言,眯了眯眼睛:“这件事可确定?” 赵姨娘保证道:“回太后,如果不是有万全的把握,老爷也不会让妾告诉太后的。” 太后沉吟了一会儿,对赵姨娘道:“哀家知道了,这段时间辛苦左相了。” 赵姨娘识趣地站起来道:“太后客气了,能为太后做事,是我们的福分,那太后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妾就先行退下了。” 太后点了点头,让人把赵姨娘送了出去。 等人出去了以后,太后一挥手,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挥到了地上。 屋里的人全都吓得跪了下去。 太后恨得咬牙切齿:“果然是你,哀家的好兄长,难为你费尽心思,专门找了一个和沈颜回一模一样的人来对付哀家。” 兰溪见她愤怒的样子,连忙膝行了两步,跪到太后面前劝道:“太后息怒啊,气坏了身子,那当真是如了他们的愿了。” 太后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将心头的火气压下:“你说的对,哀家不能生气,但也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先下手为强。” 兰溪小心地问道:“那太后打算怎么做呢?” 太后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突然道:“当初周子越突然刺杀皇上,哀家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孩子虽然之前脾气就大,耐不住性子,但是之前种种的事情,也都忍了下来,为何这次偏偏忍不住,贸然去刺杀皇上了呢?” “太后的意思是说,可能是有人刺激了他?” 太后眯眼:“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而周家唯一产生的变故,便是这方小石,你说有没有可能,和她有关系?” 兰溪点了点头:“倒是有这种可能,只是安国公府内戒备森严,即便我们的猜测是真的,也没有办法得到证实。” 太后冷哼一声,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这个哀家自然有办法。” 第二天,安国公府内,周镇海去上朝了,下人们各司其职地忙活着。 管家正在清点府内的开销,这个家里也没有女主人,平常府里的账目,都是他来负责。 忙活了一上午,管家站起身来,揉了揉疲惫的眼睛,想要回房间休息一下。 然而刚刚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便听到床板有规律地响了三声。 他蓦然睁开眼睛,先走出了屋外,喊来外面的一个小厮,对他道:“我感觉有些不舒服,休息一下,你守在门外,不要让别人来打扰,如果老爷回来的话,就在门口敲三下门,但是不要进去,听到了吗?” 小厮乖巧地应道:“是。” 管家嘱咐好以后,这才回到了房间,将房门插好。 他重新走到床边,掀开床上的被褥,露出下面光秃秃的床板。 他在床板上摸索了几下,只见床板突然一分为二,中间出现了一个洞口。 管家从洞口爬了进去,并从里面把床板合上。 他往下顺着梯子爬了十几步,才终于走到了底,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照亮了路往前走着。 走了一会儿,看到前面终于有了亮光,才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前面的墙壁上插着蜡烛,所以可以清楚地看到前面站着一个人,正背对着他。 管家走上前去,跪了下来:“奴才周财胜,参见太后。” 那人转过身来,赫然是本应在兴庆宫里的太后。 太后走过去,亲手将管家扶了起来:“财胜啊,这是哀家进宫三十年来,第二次传唤你了吧?” 管家不敢抬头看她,只轻声回道:“回太后,正是。” “这些年你一直待在周镇海身边,帮着哀家收集周镇海的罪证,上次多亏了你的那些证据,周镇海才会被逼远走,真是委屈你了。” 管家依然低着头道“太后言重了,您曾经救过奴才的命,奴才自当回报太后,别说做这些小事,就算是要奴才的命,奴才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太后欣慰地笑了,她拍了拍管家的肩膀:“好,哀家有你这位得力干将,何愁扳不倒周镇海!” 管家趁着太后高兴,抬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当中,暗藏着压抑多年的倾慕。 一眼过后,他重新低下头去,问道:“不知太后此次召唤奴才,是有何事?” 太后正了正脸色,问道:“皇上近来刚刚纳了一位贤妃,原名叫做方小石,是在安国公府出来的,对不对?” 管家惊讶地看了太后一眼:“太后英明,这位方姑娘,确实曾经在安国公府待过一段时间。” “哦?那你将她在安国公府这一段时间内,所发生的事情,都与哀家说一遍。” “是。” 管家应了下来,于是便将周镇海将方小石在轩雨阁带回来,然后计划将她献给皇上,却发现周子越对她暗生情愫,接着周镇海将她送到别院,由此引得周子越去刺杀皇上,最后还是将方小石接回了府上,按照原计划将她送进了宫的事,全都告诉了太后。 因为周镇海对管家十分信任,所以做这些事的时候,都没有瞒过他,所以管家叙述得相当详细。 太后听了,冷笑道:“没想到,安国公府这段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有趣的事。” 随即,太后看了一眼始终低着头的管家,对他道:“你说的,哀家都清楚了,周镇海也快要下朝了,你快点回去吧,省的被他发现了。” “是,”管家应了一声,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问道,“太后可有需要奴太做的事情?” “暂时还不用不着你,等哪天需要你的时候,我会再来找你的。” “是。” 听了这话,管家精神一振,鞠了一躬后,转身离开了。 太后没有急着走,而是重新回忆了一遍管家方才所说的话。 果然不出她所料,周子越的确不是无缘无故去刺杀皇上的,如此看来,这个方小石确实有些东西,竟然能让一个男人为自己如此拼命,说她不是故意的,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但若是故意的,那看来,她的失忆也是假的,恐怕是和皇上早就串通好了的。 不管她是不是故意,这件事都可以做一些文章。 但可惜的是,周子越已经死了,若是不死的话…… 太后一边琢磨着,一边往回走去。 而管家这边,刚从地道里爬出来,便听到外面传来三声敲门声,紧接着,周镇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管家在里面吗?” 门口的小厮回道:“管家方才说不舒服,让小的在这里守着,还说要是老爷回来了,便敲门告诉他。” 管家听到这话,连忙将床板合上,匆忙整理了一下被褥,拍了拍身上的土,便跑过去看门。 打开门以后,看到周镇海站在门口,见他出来,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管家连忙道:“方才刚刚算完了这个月的帐目,感觉有些头痛,便回来躺了一会儿,现在已经没事了。” 周镇海点了点头:“既然没事,那就去清点一下外面李大人送来的礼,然后去库房挑一些同等价值的礼送回去。” “是。” 见管家应下,周镇海这才转身离开,只是在转身之前,瞥了一眼管家身后的房间,随后便紧绷了脸色。 他回到书房,冷着脸坐了一会儿,这才召唤了一名暗卫,对他道:“趁着管家不在房里的时候,去他房里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暗室之类的。” “是。” 等暗卫离开以后,周镇海疲惫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方才他明明看到,管家的房间内有几个脚印,像是走过尘土很多的地方,安国公府内向来干净,若是只在府里,没道理沾惹上这么多尘土。 周镇海叹了口气,他实在是不想怀疑跟了自己这么长时间的管家,但若是他真的有异心…… 不一会儿,暗卫便回来了,他对周镇海道:“属下方才仔细检查了管家的房间,发现床铺比较要凌乱,于是从床上发现了一道暗门,里面有一条十分长的暗道,属下走了一会儿,发现根本没有尽头,因为怕被发现,所以便回来了。” “只是管家应该刚刚在里面见了别人,而且暗道里还飘来阵阵香味,应当见的是个女人。” 周镇海闭上眼睛,疲惫地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暗卫出去以后,周镇海一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不由得握紧。 早在之前沈方儒突然爆出他种种罪状的时候,他便有所怀疑,这些事情,自己做得谨慎,且从不与外人来往的他,不可能会走漏了风声,一定是府里出了叛徒。 所以这次才会联合“方小石”一起,演了这出引蛇出洞的戏码。 可是他做了千万种猜测,阖府上下全都怀疑了一个遍,也从没有怀疑过管家。 只因为管家十八岁父母死在战场上,自己将他带回府以后,便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尽心尽力服侍,从没有过半分纰漏。 可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人,有一天竟然会背叛自己。 他突然想起来了,之前太后还没有嫁给先皇的时候,管家确实也伺候过她一段时间,想必就是这个时候,两人暗通款曲的。 周镇海猛地一拳砸向桌面,周财胜,你既然敢背叛我,就要承担应有的代价。 第一百三十二章:烤肉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这天中午,李世恩趁着午饭之前的时间,去了一趟兴庆宫,原本他计划地很完美,先去找母后背一下前段时间布置的功课,然后和母后一起吃个午饭,最后回寝宫休息。 然而到了兴庆宫,却见太后一个人倚在小塌上,身边一个宫女也没有。 他有些奇怪,以往每次来找母后,她不是在看书,就是在侍弄花草,今天却什么也没干,像是在那里发呆的样子。 于是他走过去,轻轻地唤了一声:“母后。” 太后像是没有听见,一点反应也没有。 于是他加大了声音,再次唤道:“母后!” 太后打了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看清面前人的一瞬间,脸色便拉了下来:“大呼小叫的干什么?都多大的人了?一点规矩也没有!” 李世恩莫名被训了一句,十分委屈地嘟囔道:“我刚才叫您,您没有反应,我才那么大声的。” 太后没有听清他说的什么,只是看到他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气便不打一处来。 “好好说话!畏首畏尾的干什么?” 李世恩被吓得当即挺直了身子,抬头看着她。 太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有什么事吗?” 李世恩被她凶了几句,原本兴致勃勃的心思,也黯淡了下去,只拿出自己的书,递到太后面前。 “儿臣将前两天您布置的功课背完了。” 太后拿过书来,示意他背背。 李世恩看到太后严肃的样子,便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他咽了下口水,紧绷着身子背了起来,初时背得还算流利,然而到了后面,却卡了壳。 他磕磕绊绊了许久,额头上都急得出了汗,然而越是紧张,大脑便越是一片空白。 太后皱着眉头放下书,严厉地批评道:“你是怎么回事?这都背了几天了,这么简单的一本书都背不过吗?伸出手来!” 李世恩握了下拳头,犹犹豫豫地伸出一只手,刚刚把手伸好,一把戒尺便狠狠地落在了手心。 “啪”的一声,白嫩的手心立马红了。 李世恩疼得瑟缩了一下,却不敢把手伸回来。 太后一连打了三四下,最后看他疼得红了眼眶,这才把戒尺放下,把书扔给李世恩。 “再回去背,今天背不过的话,就不要吃饭了。” 李世恩不敢忤逆,乖乖应了一声“是”,便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出了兴庆宫的大门,李世恩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的心里却依然沉重,明明外面阳光明媚,但他头顶却仿佛顶着一片阴霾,压得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打算回自己的梅香苑继续背书,然而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却蓦然闻到一股陌生的香味。 他想控制着自己不去理会,双脚却不听指挥地顺着香味走了过去。 转过一片牡丹花,便看到了香味的来源。 只见不远处的花丛间,铺了一大块毛茸茸的地毯,他平时不苟言笑的皇兄,正坐在地毯边,旁边还坐了一位没见过的美人。 两人身旁架了个炭炉,上面烤了些肉,正是这些肉,散发着迷人的香味。 只见他身为皇上的兄长,那只本应该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手,此刻却拿着一根长长的铁筷子,不断地翻着炭炉上的肉。 而他明明做着这种“粗活”,脸上却始终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他夹起一块肉,放到自己的嘴里,却不小心被烫了下,故意搞怪的表情,惹得旁边的美人笑个不停。 他似乎是觉得肉已经熟了,于是又夹起来一块,这次小心地吹了吹,然后喂到了美人的嘴边。 美人也毫不客气地张嘴吃下,还不忘竖了个大拇指夸赞对方。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周围的鲜花散发着馥郁的气息。两人就在这百花丛中席地而坐,吃着这般粗犷的食物,周围没有任何伺候的人,只有两人,什么都是自己动手。 李世恩简直看呆了,这样温馨的场景,这样普通的互动,真的是这个皇宫里应该出现的吗? 他那个对谁都十分冷淡的皇兄,竟然也有这样有人情味的时候。 李世恩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离开,可是他的眼光却不由自主地被这温馨的一幕所吸引,甚至不小心将树枝压断了都没发现。 然而这细微的声音,却吸引了不远处两个人的注意。 皇上突然喝斥一声:“谁在那里!” 李世恩吓了一跳,看到两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不得已,只能走了出来。 “世恩?”皇上又恢复他平时的那张冷脸,“你在这里干什么?” “皇兄……”李世恩嗫嚅道,“我……我刚从母后的宫里出来,碰巧路过这里。” 坐在皇上身边的沈颜回,听到这个名字,挑了挑眉。 原来这就是上次被竹丝诱拐到桃花源的天真小王爷啊! 上次没有认真看,原来这小王爷当真长的是细皮嫩肉,小小年纪便有了皇家的气度。 只是脸上的表情太过木然,少了一些这个年龄本该有的活泼可爱。 沈颜回一开始没有说话,只是眼看着这两兄弟之间没有任何温度的对话,再看看李世恩那尴尬的神色,不由得笑了一声。 她站起来给李世恩行了个礼:“原来是安乐王,嫔妾这厢有礼了。” 李世恩连忙回礼:“不敢不敢,贤妃娘娘客气了。” 沈颜回挑眉:“安乐王怎么知道我是贤妃?我们之前应该没有见过吧?” 李世恩彬彬有礼的回道:“皇兄之前遣散了后宫,后宫里就再没有嫔妃,前两天听闻皇兄刚刚纳了贤妃,今天见您二人举止亲密,故由此猜测,还请贤妃娘娘不要见怪。” 沈颜回笑了,这李世恩看着不过十岁出头,怎么说起话来,一副老学究的样子? 她的眼睛转了转,热情地邀请道:“不怪不怪,安乐王要不要尝尝这烤肉?” 说实话,李世恩内心是想留下来的,但是他看了一眼皇兄的脸色,连忙退后一步,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还要回去背书,就不打扰两位的雅兴了。” 沈颜回却一把拉住了他:“别走嘛,大中午的背什么书?吃饱了才有力气背书呢。” 李世恩被吓了一大跳,想要挣脱自己的手,却怎么也挣不开,于是急忙说道:“男女授受不亲,还请贤妃娘娘放手。” 沈颜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才多大啊,讲究这么多干什么?” 说着,一把将他拉倒在地,坐在了地毯上。 沈颜回拿了一个小碟,帮他挑了几块烤熟的肉,递给了他。 李世恩端着手中的肉,有些不知所措。 从小到大,他吃过各种各样的肉,蒸的煮的炒的烹的,各种各样,唯独没有这样吃过肉。 沈颜回在一旁看着他,鼓励道:“快尝尝。” 李世恩在她热情的目光下,硬着头皮用手拿了块肉放进嘴里。 浓郁的碳烤香先是弥漫了整个口腔,接着肉里面的汁水喷溅出来,肉显然提前被腌制过,咸香可口,让人欲罢不能。 李世恩的眼睛瞬间亮了,没想到,如此简单的做法,竟然有如此层次丰富的味道。 沈颜回饶有趣味地看着他的反应,好笑的问道:“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李世恩点了点头:“确实出人意料。” 沈颜回又帮他夹了几块:“多吃点。” 她看到李世恩一直拿在手里的书,就连吃东西的时候,也不曾放下来过。 于是她好奇地问道:“你手里那本书,我可以看一下吗?” 李世恩大方地点了点头,递给她。 沈颜回拿过书来,简单地翻了翻,问道:“如此深奥的书,不是你这个年龄应该看的吧?你看得懂吗?” 李世恩诚实地摇头:“有大部分不懂。” “既然不懂,那你背过又有什么用呢?” “是母后交代我要背的。” “那你背过了吗?” 李世恩羞愧地低下了头:“没有。” 沈颜回笑了笑:“不用不好意思,这本书对你来说,本就有些难度,你又不解其意,背不过也是正常的。” 李世恩摇了摇头:“不,母后说了,就算现在不理解,以后总会理解的,但是一定要先把它背过。” 沈颜回看着他坚定的样子,提议道:“要不这样吧,我帮你解释一下这本书的意思,这样你背起来,就会简单很多。” “真的?”李世恩眼睛亮了亮,神情也跟着激动起来,但随即他又看了一眼皇上,眼神又黯淡了下去,“还是不麻烦贤妃娘娘了,我自己慢慢参透即可。” 沈颜回回头看了一眼皇上:“你不用在意皇上,他不会介意的,对不对?” 最后三个字,是对皇上说的,面对着皇上的眼睛,还调皮地眨了眨。 皇上哼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意思,便是已经恩准了。 李世恩见皇上都不介意,自己更不好矫情,于是也同意了下来。 就这样,整个下午,三人就待在着御花园中,一边晒着太阳烤肉,一边讲解着书本。 皇上吃饱了以后,不知在哪里掏出了一壶酒,躺在地毯上,餍足地眯着眼睛喝酒。 沈颜回帮李世恩讲解着书本上的意思,她的语言生动幽默,听起来一点也不乏味,不知不觉间,一整本书便都讲完了。 李世恩理解了书中的意思,再去背书的时候,便感觉事半功倍,背起来相当迅速。 第一百三十三章:熟悉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直到日落西山,天气渐凉,苏公公找了过来,李世恩才反应过来,竟然已经这么晚了。 他连忙站起来致谢:“今天多谢贤妃娘娘的教导,世恩受益匪浅。” 沈颜回也站起身来行礼:“安乐王不必客气,只是今日之事,就不要告诉太后了,当作我们之间的秘密可好?” 李世恩疑惑,他歪着头问:“为何不能告诉母后?” 沈颜回轻笑一声:“不是不能,而是没必要,如果太后以为你在没有受别人指点的情况下,还能背得如此熟练的话,岂不是会更高兴吗?而且你如果告诉太后的话,以后嫔妾可能都没有机会再教你了。” 李世恩眼睛亮了一下:“贤妃娘娘的意思是,世恩以后若是有问题,还能够向您请教?” “当然可以,王爷随时都可以来找嫔妾,皇上不会在意的。” 李世恩用力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贤妃娘娘,此事不告诉母后。” 沈颜回笑着点了点头。 李世恩依依不舍地看了看渐黑的天色,对着皇上和沈颜回行了个礼:“天色不早了,世恩便不再打扰皇兄和贤妃,先行告辞。” 沈颜回也回了一礼:“王爷慢走。” 等李世恩走了以后,将外面的东西交给苏祥带来的人收拾,皇上和沈颜回两人便并肩往紫宸殿走去。 皇上突然开口道:“说吧,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沈颜回看了他一眼,无辜地说道:“什么鬼主意?你可别瞎说,臣妾只不过随手帮了个小忙而已。” 皇上伸出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别装了,朕还不知道你?你会是这么热心肠的人吗?” 沈颜回轻轻拍开他的手:“怎么不是?一个好好的小孩儿,被严厉的母亲教养得如此少年老成,这种事情,我可看不过去,这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皇上闻言,叹了口气:“确实,朕小时候就看出来了,无论朕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太后都会满足,从来不会对朕过于苛刻,但是她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却十分严厉,从不允许他行差就错,一举一动都必须要按照她的想法来。” “太后的本意,是想要把朕给养废了,然后寻找机会让自己十全十美的儿子上位,只是没想到,她最后教出来的,却是个只知道死读书的木头,只是可怜了世恩这孩子,从小就没有享受过多少快乐的时光。” 沈颜回挑眉看向皇上:“皇上既然如此可怜他?那方才为什么对他如此冷淡?” “不然呢?”皇上瞥了她一眼,仿佛在责怪她明知故问,“和他兄友弟恭?若是朕真的这样对他,或者他真的如此和朕相处,恐怕太后就要吓死了,到时候受罪的还是那可怜的孩子罢了。” 沈颜回看着皇上,眼神里竟然透露出丝丝同情之意。 身处皇家,便需要对一切都看淡,尤其是亲情,那恐怕是最奢侈的东西了。 皇上看到她的眼神,轻笑了一声,牵过她的手,温柔地说道:“不用觉得朕可怜,朕早就习惯了,况且,如今朕早已不是一个人了,有你在身边陪着朕,那朕便什么也不需要了。” 沈颜回笑着点了点头,靠在皇上的肩膀上,与他一起回了寝宫。 从那天以后,李世恩果然经常来找沈颜回。 但他谨记男女大防,每次来找沈颜回,都挑着皇上也在的时候,有时是沈颜回在勤政殿陪皇上批阅奏折,有时是皇上陪着沈颜回一起在芳华殿用膳。 他想得倒是十分全面,但时间长了,皇上却越发看他不顺眼。 想来也是,任凭谁想和自己的妻子单独相处的时候,总有一个电灯泡坐在旁边,都不会高兴得起来。 然而李世恩到底是年龄小,对这方面的事情不敏感,他只觉得,皇兄近来对他越发冷淡,但其实皇兄一直都对他如此,所以他也没怎么在意。 随着李世恩找沈颜回的次数渐渐增加,两人之间也越来越熟悉,言谈举止间,少了那么一点拘谨,多了一些放松。 这种放松,是李世恩在任何人面前,都不曾有过的感觉,连带的,他在皇上面前,都放肆了许多。 有一次,李世恩听说沈颜回在勤政殿,于是连忙赶了过去,可是到了门口,却被苏祥拦在了门外。 苏祥面露难色地对他道:“皇上和贤妃在里面……您不方便进去。” 李世恩无辜地说道:“本王知道他们在里面啊,本王就是趁着贤妃和皇上在一起,才过来的,我有几句书本上的话不明白,想要请教一下贤妃娘娘。” “这……”苏祥也很头痛,皇上在进去之前,给他下了命令,一定要把安乐王拦在外面,不要让他进去打扰。 可是苏祥能怎么说?说皇上在里面干正事?既然是干正事,那贤妃又怎么能在里面? 若说皇上和贤妃娘娘在亲热? 看着安乐王那张纯洁的脸和无辜的眼神,苏祥怎么也说不出口。 正在他犹豫之计,里面传来沈颜回的声音:“皇上,你为何要把世恩拦在外面?” “世恩世恩,叫得还挺亲切,你说说你为了他,忽略了朕多少?”皇上的声音也不甘示弱地传了出来。 李世恩惶恐地睁大了眼睛:“皇上和贤妃,这是因为本王吵架了?” 苏祥讪笑了一声,开口劝道:“所以说王爷还是先回去吧,眼下您实在不方便进去。” 李世恩也觉得眼下不太方便,正在犹豫要不要离开,便听里面传来声音。 “你怎么这般小气?世恩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你怎么还吃小孩子的味?” “你竟然说朕小气?真是放肆!”皇上的声音听起来,竟然像是真的生气的了。 李世恩原本想转身离开,这下却觉得自己不能走了,皇上因为自己的原因责怪贤妃,自己怎么能不管不顾地离开呢? 于是他毅然决然地推开苏祥,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皇兄,请不要责怪贤妃娘娘……” 他求情的话还未说完,便愣在了原地。 只见他原本以为会受欺负的贤妃娘娘,此刻竟然掰住皇上的一只胳膊,将他反压在桌子上,嘴里还威胁着:“你刚才说谁放肆?” 皇上手臂吃痛,连忙开口求饶:“朕错了,朕错了,快放开,胳膊要断了!” 两人听到推门的声音,同时转头去看,等看到门口已然目瞪口呆的李世恩后,同时动了起来。 沈颜回将皇上放开,皇上也立马站直了身子,他整了整衣服,掩饰性地咳了一声:“怎么不通报一声就进来了?” 李世恩眨了眨眼睛,回味了一下自己刚刚看到的场景,感觉皇兄在自己心目中英明神武的形象,竟然渐渐开始崩塌。 原来天不怕地不怕,连母后都敢关起来的皇兄,竟然有一天被贤妃娘娘压在桌子上,动弹不得? 他第一次觉得,皇兄好像并没有那么可怕,而且他此刻佯装镇定的冷脸,竟然让人感觉十分有趣。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毕竟皇兄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于是他连忙低头拱手:“参见皇兄,皇兄放心,方才世恩什么也没看到。” 皇上瞬间黑了脸,这话说的,还不如不说。 沈颜回却没理皇上,绕过皇上,走到李世恩面前,笑着问道:“不用理他,可是又有书本上的问题要问?我们去一边学。” 李世恩乖巧地应了一声,跟着沈颜回来到了一旁的桌子边,两人一个教一个听,开始了学习,完全忽略了站在一边的皇上。 李世恩偷偷撇了一眼皇兄,看到他深呼吸了几口气,脸黑得犹如抹了炭粉一般,却始终都没敢说什么,而是气冲冲地回到龙椅前,批起了奏折。 自从那件事情以后,李世恩便再也不怕皇兄了,虽然他对皇兄依然尊敬,但是却不会像原来一样,在他面前畏首畏尾,连句话也不敢说。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梅香苑里伺候李世恩的宫女,终于发现了端疑。 原来李世恩每次来找沈颜回,都是借着休息的时间,如今太后依然被软禁,对李世恩看得不严,只要他完成了每天的功课,要出去玩的话,宫女是不敢管的。 所以李世恩便每次趁着休息的时间,去找沈颜回请教功课。 一开始还好,李世恩与沈颜回不熟的时候,请教完了功课,便立马回宫。 但是后来两人混熟了,沈颜回便在功课之外,带着他一起玩一些游戏。 像是放风筝、捉蝴蝶、甚至爬树偷鸟蛋的事,也一起做过。 皇上一开始还会因为两人玩得太疯而训斥两人,可是后来被沈颜回逼迫着一起加入,之后也就同流合污了。 这些东西对于李世恩而言,都是之前从未接触过的,又新奇又有趣,孩子天性一上来,有时候便玩得忘记了时间。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便引起了宫女的怀疑。 于是有次李世恩出去的时候,宫女便偷偷跟在后面,然后便发现李世恩竟然是去找贤妃,而且皇上竟然也在一起。 宫女既然能在李世恩身边伺候,自然是太后信任之人,现在看到了这样的场景,顿时感觉事态严重,立马便跑去跟太后通风报信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反驳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你说什么?”太后放下手中正在看的书,“你说看到王爷和贤妃在一块?” “正是,”那宫女跪在地上回道,“奴婢前两天便发现王爷出去的比往常勤了许多,于是便偷偷跟在王爷后面,发现王爷竟然去了勤政殿,奴婢原本以为王爷是去找皇上的,可是不一会儿,竟然看到贤妃带着王爷一块出来了,而且两人举止亲密,十分熟稔的样子。” “你确定你没有看错?”太后依然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宫女一再保证道:“千真万确,奴婢一开始也以为自己看错了,后来又跟在王爷身后,确定了几天,发现王爷确实是和贤妃十分相熟,而且皇上也会时不时地参与其中。” 太后闻言,皱紧了眉头:“贤妃都带着王爷干什么?” “回太后,他们在屋里的时候,奴婢不敢靠近,所以不知道他们都干了什么,但是他们在外面的时候,奴婢看见,贤妃娘娘经常带着王爷……做一些不入流的事情。” “不入流的事情?”听了这话,太后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许多。 “是的,有一次奴婢看到贤妃娘娘竟然带着王爷爬树,王爷还差点不小心掉下来。” “岂有此理!”太后倏地一掌拍在桌子上,手中的书被她捏的死紧,“这个方小石,自己一个乡野村妇,举止粗鲁也就罢了,竟然胆敢带着安乐王一块胡闹,谁给她的胆子?” 兰溪在一旁劝道:“太后息怒,王爷自小在宫里长大,所见到的都是循规蹈矩的人,乍然看见一个与众不同的,应该只是图一时新鲜罢了。” “一时新鲜?”太后气得有些口不择言,“照你这么说来,哀家让他从小在宫里长大,还委屈了他不成?” 兰溪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随意插话。 太后深呼吸了两口,对跪在地上的宫女道:“去把王爷带来,哀家亲自问问他。” “是。” 宫女听了吩咐,立马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外面便通传,安乐王驾到。 李世恩走进屋里,看到坐在上首的母后,又是一脸熟悉的严厉,甚至脸色比以往更加阴沉。 他一边禁若寒蝉,一边又在心里疑惑:他这段时间一直都很乖,母后布置的功课也完成的都很好,又是在哪里惹到了母后? 太后看着在他面前缩头缩脑的李世恩,心中的怒火更胜。 自己一直以来都在努力教导他,出去一定要挺胸抬头,要有皇家威严,可奈何儿子在她面前,却总是这样一副胆小懦弱的样子。 可纵使这样,她也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不争气的儿子,竟然有一天,会和自己的“对手”走得那么接近。 她压抑了一下自己的怒火,冷冷地开口道:“哀家听春芳说,你最近经常往外跑,都去哪里了?” 李世恩心中猛地一跳,猜到自己去见贤妃的事情,可能被母后知道了。 但他心里却有些犹豫,贤妃曾经说过,不能把他们两个见面的事情告诉母后,可是现在他不确定母后知道了多少,母后又最讨厌撒谎的人,若是他不实话实说,然后可能会因此大发雷霆。 他到底该怎么办?说还是不说?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太后看他一副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模样,就知道他又在心里左右为难、优柔寡断。 于是太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书,便猛地砸到了李世恩身上。 兰溪连忙阻拦:“太后息怒啊!不能把王爷给砸坏了!” “你不要拦着我,让我打死这个不孝子!”太后手指颤抖地指着李世恩。 李世恩被书砸中了额头,不由得一个趔趄,但他立马站好了,不敢在他母后面前,流露出丝毫痛苦之色。 只听太后厉声道,“李世恩,你可真是好样的!哀家从小到大都是怎么教导的你?那些话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吗?哀家现在被囚禁在这个宫殿里,连门都不能出一步,是谁一手造成的,你难道都忘了吗?啊?说话!” “儿臣没有忘记,”李世恩低声回道,“是皇兄……皇兄把您关起来的。” “原来你还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和他走的如此近?” 若是在之前,李世恩是万万不敢在他母后盛怒的时候回嘴的,但经过这段时间和贤妃的相处,让他多了许多以往没有的勇气。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种极力想在母后面前,表达自己观点的欲望。 于是他小声回道:“儿臣并非和皇上走的近,而是和皇上身边的贤妃娘娘……” 李世恩还未说完,便被太后打断:“你还好意思提她?什么贤妃?她就是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她都带着你干了些什么?难道你想变成和她一样粗鲁低贱的人吗?” 李世恩惊呆了,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看着母后,他不敢相信,这些话竟然是从自己母后嘴里说出的。 他的母后虽然一直以来,都对他十分严厉,可是在他的眼中,母后一直是雍容华贵、气度优雅的,像方才那般诋毁人的话语,他从没想过,竟然有一天会从他母后的口中听到。 而且她所侮辱的人,是自己除了母后之外,最敬重、最爱戴的贤妃娘娘。 于是李世恩再也忍不住,第一次大声反驳了他的母后。 “母后,您怎么能这样说贤妃娘娘?贤妃娘娘并非母后所说的那样的人,反而十分有教养、有学识,您可知道,这段时间儿臣去找贤妃娘娘,是请贤妃娘娘帮助儿臣讲解书中的问题,无论儿臣多么麻烦她,她都不会不耐烦,而是十分有耐心地教导儿臣,即使是母后,也从未对儿臣如此温柔有耐心过,所以,我不许您如此侮辱贤妃娘娘!” 李世恩因为太过着急,说话的语气便有些生硬,原本是为贤妃辩解的话,反而更像是在忤逆太后。 “你——” 太后听了这话,顿时气急攻心,她捂住胸口,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在地。 幸好她身后的兰溪及时扶住她,帮她倒了杯水慢慢喝下,又不断地拍打着她的后背,这才渐渐缓了过来。 “母后,您没事吧?”李世恩看到这样的母后,顿时吓了一跳,他上前两步,想要查看母后的情况。 然而太后却猛地一把将他推倒在地。 李世恩摔倒在地上,一面担心着母后的情况,一面心里又有些委屈。 太后喘着粗气,指着他道:“好!既然你觉得贤妃好,那你就去找她吧,哀家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你给我滚!” “母后——”李世恩听了这话,眼圈蓦然红了,他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却见母后连看也不看他一眼,便转过了头去。 兰溪一边帮太后顺着气,一边转头劝道:“王爷,太后现在正在气头上,您就先回去吧,等太后气消了,您再过来。” 李世恩咬紧了嘴唇,才没让自己哭出来,他从地上爬起身,后退着出去了。 等他走了以后,太后缓了许久,才终于平了心里那口气。 她一手撑着额头,身心俱疲地开口:“看看哀家这个好儿子,哀家被皇上软禁在这兴庆宫里这么长时间,没有见他为他母后打抱不平过,如今哀家不过就是说了那贤妃一句,竟然便让这素来软弱的儿子如此着急。” “哀家穷尽了半生心力,每天在这尔虞我诈的宫中与别人斗智斗勇,就是为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可最后,竟然养出了个白眼狼!” “太后不要这样说,”兰溪在一旁劝道,“王爷还是孝顺太后的,只不过如今被迷了心智,说到底,王爷年龄还小,不懂得明辨是非,不知道谁是真正对他好,谁是对他心存利用,等王爷长大以后就明白了。” “哼,”太后突然冷笑了一声,“哀家倒是小瞧了这个贤妃,虽说只是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但是能被我那好兄长看重,想来也是有些本事的,要不然,迷惑了皇上也就罢了,怎能将我儿也迷惑了去?” “这贤妃娘娘确实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我们可是要……”兰溪说着,便比划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太后眯着眼睛道:“哀家自然不会放过她,早在知道她是周镇海送进宫里来的时候,哀家就想把她除掉了,只是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没想到,她竟然比我想象的还要作死,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哀家无情了!” 李世恩茫然地走出兴庆宫,他心中既后悔又悲痛,他不该如此顶撞母后,母后对贤妃娘娘有误解,自己好好跟她解释就好了。 这样顶撞母后,不仅让母后生气,恐怕还会让母后对贤妃娘娘的误会更深,母后甚至可能会以为,是贤妃教自己这么做的。 可是,贤妃明明又体贴又温柔,而且学识广博,善解人意,还跟他解释母后为何对自己如此严厉的原因。 李世恩越想越觉得懊恼,他不由得伸出拳头,狠狠地捶了两下自己的太阳穴。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然站在芳华殿的门口。 他其实不常常到这里来的,平常和贤妃见面,也多是在勤政殿,除非贤妃让自己和她与皇上一块用膳。 眼下他并不知道皇上在不在里面,不方便进去,所以便打算转身离开,只是刚刚转过身,便听见后面有人叫他的名字。 第一百三十五章:开导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世恩?你怎么在这儿?” 李世恩转过头去,看到沈颜回正在宫女的搀扶下,从门口走出来。 “我……我……”李世恩没想到正好碰到她,情急之下,还未想好理由,只能磕磕绊绊地应对。 然而沈颜回还未等他说完,便眼尖地看到他红红的眼眶,于是皱眉问道:“你怎么了?哭了?” “没有。”李世恩连忙转过身去。 沈颜回两步走过来,看到他闪躲的眼神,猜测地问道:“你刚才去兴庆宫了?” “你怎么知道?”李世恩一时忘了躲避,惊讶地看向她。 沈颜回叹了口气:“你贵为王爷,整个皇宫里还有谁敢欺负你?除非是你皇兄,但是你皇兄如今正在上朝,能把你惹哭了的,自然就只剩下你母后了。” 听了她的解释,李世恩垂下头来,一脸颓丧的模样。 看到他这副样子,沈颜回真真切切地心疼了。 她一开始刻意接近李世恩,确实是打算利用他对付太后的,但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她却是实实在在地喜欢上了这孩子。 可能是被太后保护得太好了,这孩子的内心犹如一张白纸一般,纯净无暇、天真善良。 然而太后又对他要求太高,甚至时常打击他,使他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子。 沈颜回每次看着他,就算在自己面前,也经常流露出的小心翼翼的模样,便感觉有些心疼。 一个仅有十一岁的孩子,却有着大人都不一定拥有的老成,但撕开这张老成的面孔,里面却是一张极其缺乏安全感的敏感的心灵。 所以这段时间,沈颜回在教他读书识字之外,还会带他到外面放松一下内心,释放原本属于他这个年龄该有的天性。 她早就料到,太后早晚会知道此事,不过,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但当下的心疼却是实实在在的。 于是她拉过李世恩的手,对他道:“是不是太后又批评你了?有什么事便跟我说说吧,不要什么事都闷在心里,长此以往,会变成一个小闷葫芦的。” 李世恩确实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但是他看了一眼身后的芳华殿,还是摇了摇头:“皇兄现在还在上朝,我若是就这么进去,对贤妃娘娘您的名声不好。” 沈颜回叹了口气,她没想到,两人都这么熟了,他竟然还会在意这些。 不过,懂得尊重别人这是好事,所以沈颜回没有强迫他,而是转而问道:“那我们去勤政殿吧,皇上应该快要下朝了。” “嗯。”李世恩终于点了点头。两人来到勤政殿的时候,皇上还没有下朝,不过勤政殿有很多宫女太监都在,所以两人也不算孤男寡女独自相处。 于是李世恩便将在兴庆宫里的事情,都与沈颜回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他还在反思:“都是我嘴太笨了,我当时太过着急,语气便有些生硬,也难怪母后会生气,母后生我的气倒没有关系,反正我经常惹她生气,只是连累了贤妃娘娘你,一起被母后误会。” 沈颜回听后,捂着嘴笑了一声:“这有什么好着急的,太后说得没有错,我本来就是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确实不懂规矩,不过若是我懂规矩的话,那我们两人便不会像今天这样相处了。” “不!”李世恩脸上的表情越发着急,“贤妃娘娘虽然不是名门出身,但是却比那些娇纵的名门贵女好多了!” 沈颜回好笑地调侃他:“说得好像你见过很多名门贵女似的。” 李世恩脸刷得一下红了,他虽然扭捏,但却老实地说道:“母……母后以前在宫里夜宴的时候,带我参加过一次,我……我当时有幸结识了几位贵女。” “哦?你觉得她们都不好吗?”沈颜回继续逗他。 李世恩红着脸嗫嚅道:“她们要不然脾气不好,要不然说话阴阳怪气的,我……我与她们相处不来。” “总……总之,他们都不如贤妃娘娘你温柔可亲。” 傻孩子。 沈颜回默默在心里说了一句,这孩子当真是单纯,真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虽然心里这样想,但她嘴上却帮太后说话:“太后之所以会这样想我,是因为不了解我罢了,等我以后多去看看她,让她多了解了解我,自然就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李世恩眼前一亮:“真的?贤妃娘娘愿意去亲近母后?” “当然了,”沈颜回笑着道,“太后怎么说也是皇上的母后,我作为皇上的妃子,替皇上尽尽孝道,也是应该的。” 李世恩用力点了点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垂下头说了一句:“如果母后有贤妃娘娘这般善解人意就好了。” 沈颜回戳了戳他的脑袋:“你想什么呢,太后在这后宫里待了这么长时间,我听说前朝的后宫可不像现在这般安宁,太后娘娘一定是费尽了心力,才保全了你们母子二人,能够在狼虎窝里生存,有些心计才是正常的。” 李世恩点了点头:“其实我都知道,母后的手上,是沾有鲜血的,也知道她这一路来的不容易,所以我虽然对母后的一些做法不赞同,但也没有立场去反对,但她若是想要对付我在乎的人,我是绝对不会原谅她的。” 沈颜回听了这话,心中一动,试探地问道:“如果你母后做的事,都是为了你呢?” 李世恩垂下眼睑:“其实,母后的心思我都了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她是想让我顶替皇兄的位置罢了。” 沈颜回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天真单纯的孩子,竟然将事情看得这么透。 “所以呢?你知道了,就当真一点都不动心吗?那可是皇位啊,坐上了那个位置,就等于拥有了无尽的权力,你现在还小,长大了就知道都代表了什么了。” 李世恩抬起头来,执拗地看向沈颜回:“我知道那代表什么,但是我一点也不想拥有,当皇上有什么好的?当了皇上真的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皇位对于有的人来说可能代表了无穷无尽的权力,但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囚笼罢了,我此生最大的理想,就是想要拥有自由,我想去一个没有人管束的地方,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李世恩脑子里浮现出的,是在桃花源的那一段时日,虽然那时候他并不能出那一座院子,但是确实随心所欲、无忧无虑的。 在经历那段日子之前,他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母后说什么,他便做什么,没有一点自己的想法。 但是自从在那回来以后,他的心境就变了,她开始渴望自由,渴望一个更大的天地。 沈颜回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拍了拍他的头,今天听了李世恩这一番话,终于让她下定了决心。 她原本确实因为李世恩而有所顾虑,害怕自己对付了太后,会破坏她和李世恩之间的情谊,但是现在她了解了李世恩的内心,更加坚信,这样一个单纯善良的孩子,是不适合呆在野心勃勃的太后身边的。 早点让他摆脱了那个一点也不为他着想,只一心将自己的野心强行安在他身上的母后,便等于是解救了他。 不一会儿,皇上便下朝回来了。 李世恩见了,很有眼力见地起身告辞。 皇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怎么,这是又挨训了?” 沈颜回挑眉:“你怎么知道?” “哼,”皇上冷笑一声,“本来还看不出来傻,挨了训以后,变得呆呆的,便带上了傻样。” 沈颜回看他一副明明很关心,却非要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嗤笑了他一句。 “死傲娇!” 皇上挖了她一眼,却没有反驳。 沈颜回告诉他:“太后已经知道世恩跟我们两个走得近的事情了,今天训他,便是因为这件事。” “呵,现在才知道,不觉得已经晚了吗?”皇上冷哼一声。 “有什么可晚的?在她眼中,只要现在把我这个贤妃给除去,她依然可以赢回自己儿子的心,完全不会想到,是她自己把儿子越推越远的。” “哦?那你知道她会怎么对付你了?”皇上好奇的问道。 “当然,”沈颜回满脸自信,“方法无非就是那么几种,周镇海前段时间给我传信,找到了潜藏在他府中的叛徒,而那位叛徒能给她的信息,无非就是我故意放出的那几个,我再给他递几个证据,还怕她不跟着我的路子走吗?” 第二天,周镇海府上的侍女晴儿出门买菜,在行至一条小路的时候,突然被冲出来的一个人打晕,带走了。 等晴儿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她正被绑在架子上,四周放满了刑具。 一个陌生的女人坐在她对面,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醒了?” 晴儿害怕地挣了挣,没有挣开,只能惊恐地看着面前之人:“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绑来?” 那女人翘起手指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淡淡地道:“有几件事想问一下晴儿姑娘。” 晴儿闻言有些警惕:“什么事?” 女人凑近了她:“认识方小石这个人吗?” 晴儿的眼睛慌乱了一瞬,而后坚定地摇头:“不认识。” 第一百三十六章:刑讯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呵,不认识?” 女子冷笑一声,一把抽出自己身上的鞭子,对着晴儿狠狠地抽了下去。 薄薄的衣料丝毫无法阻挡来势汹汹的鞭子,带着倒刺的鞭身刮过皮肉,瞬间带起一道深深的红痕。 “啊——”晴儿尖叫一声,疼得瞬间睁大了眼睛。 “怎么样?想起来了吗?”女子凑近了她,再次问道。 这次,晴儿犹豫了一瞬,而后再次咬牙回道:“不认识!” “嘴还真硬啊,”女子一只手捏过她的下巴,端详了片刻,啧啧两声,“长得也算个清秀佳人,你说,如果我在你这张脸上抽上两鞭子,会不会更漂亮呢?” 晴儿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明显对自己的容貌更加在意。 女子看出了她的犹豫,于是继续语重心长地劝道:“你说你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为了一个和你非亲非故的人,最后落得个毁容的下场,值得吗?” 晴儿低垂下了眼,似是在考虑。 女子放开了她的下巴,放下了手中的鞭子,抬起一旁火盆里烧着的烙铁,举到了晴儿面前,威胁道:“我给你五个数的时间考虑,五个数之后,这块鲜红的烙铁,可就要在你的脸上,留下一个永远都去不掉的痕迹了。” “一……二……三……” “我说!” 女子嗤笑一声,将手中的烙铁重新扔回火盆里,溅起的火星四处飞扬,她拍了拍手:“早这样不就完了?” 晴儿咬了咬下唇,开口道:“我认识方小石,她曾经在我们府上待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正是我跟在她身后伺候的。” 女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晴儿回答的这些,是她早就知道的,之所以再多此一举地问一遍,不过是想看看她老不老实罢了。 女子继续问道:“我听说,这个方小石可是个绝色美人,如今还被皇上选中,进宫做了妃子,她是怎么去的你们府上?在将军府待了这么长时间,有没有惹出过什么风流韵事吗?” 这次,晴儿没有开口,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老实交代的时候,余光瞥见女子再次拿起了那块烙铁。 直接烙铁已经被烧得通红,晃过眼前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上面灼热的气息。 于是她闭上眼睛,毫不犹豫地开口道:“有!她是我们老爷带回去的,在将军府里的时候,和我们少将军举止亲密,少将军对她用情至深,两人甚至……”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了下来。 女子眯着眼睛追问道:“甚至什么?” 晴儿咬牙道:“老爷看出两人情况不对,便想把方姑娘送到别院,可是第二天下人们去找方姑娘的时候,竟然看到少将军在方姑娘房里,两人衣着不整,一看便是……” 说到这里,不用再往下说,便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女子听了,突然哈哈大笑了两声。 她再次凑近了晴儿,嘴角带着微笑,缓缓说道:“你说的这些事,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不过,你刚才说错了一些地方。” 晴儿看着她带着危险的眼神,慌乱地摇了摇头:“没有,我说的全都是真的!” “不,你说错了,”女子再次肯定地说道,“方小石的确与将军府的男子有染,但不是与你们少将军,而是与你们家老爷。” 晴儿初时有些茫然,等想明白过来以后,蓦然瞪大了眼睛:“你……你们想陷害老爷?” “啧啧啧,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女子笑着摇了摇头,“这怎么能是陷害呢?你们家老爷自己晚节不保,在和同僚去青楼喝花酒的时候,遇到了那位方姑娘,就此一见钟情,不惜一掷千金,将方姑娘带回了府中,两人日日相处,情谊愈深,只可惜你们家少将军却接受不了两人的关系,甚至要杀了这位姑娘,没有办法,你们老爷只能把方姑娘送到了别院。” “可是后来,你们家少爷因为一时冲动,刺杀皇上不成,反而被皇上给杀了,你们家老爷为了安抚皇上,便把这位方姑娘献给了皇上,只因她的样貌,和皇上死去的意中人长的一模一样。” “怎么样?这个故事好不好?” 晴儿拼命地摇头:“不,我是不会帮着你们陷害老爷的!” “呵, 这位姑娘是不是忘了?刚才是谁跟我说的这些事情?你觉得如果你们家老爷知道了,会放过你吗?”女子在晴儿耳边循循诱导,“反正已经做了,索性就做到底好了,你帮我扳倒安国公,我便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怎么样?” “不,不可以!”没想到,晴儿这次竟然十分坚决,“老爷对我有恩,我绝对不可能背叛他的!” 女子看她这样,突然冷下了脸,她眯了眯眼睛:“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她一把捏过晴儿的脸,往她的嘴里塞了一颗药丸,然后一抬下巴,迫使她咽了下去。 “咳咳咳……你……你给我吃的是什么?”晴儿紧张的问道。 女子冷笑一声:“自然是穿肠烂肚的毒药。” 女子的话音刚落,晴儿便感觉自己的肚子疼了起来,初时只是像针扎一般的细小的疼痛,后来疼痛愈演愈烈,整个肚子都像是有虫子在咬一般,疼得她想把全身给蜷缩起来,可是手脚却都被绑住,动弹不得。 女子看着在架子上疯狂挣扎,大声尖叫的晴儿,笑得十分畅快:“感觉怎么样?还是不肯背叛你们家老爷?” 晴儿疼到了极致,甚至想就这么死去算了,但是偏偏身上越疼,神志便越是清醒。 她至于支撑不住了,大声喊道:“我……我肯……我做……” 兴庆宫内,夜已深,宫人都已歇下,然而只有太后的屋内,还留下点点余光。 太后斜倚在床头,身上披着一件外衣,正在烛光下翻着一本书。 不一会儿,房门被轻轻地打开,兰溪走了进来,看到还在看书的太后,走过去凑到她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太后听了,合上了手中的书:“做得不错,一定要把人看好了,别让人跑了。” 兰溪道:“太后放心,看着她的是霞姑,有功夫在身,绝对不会让她逃走。” 太后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书递给兰溪,便打算躺下休息。 只是她无意中瞥见兰溪似乎欲言又止,于是停下了动作,挑眉问道:“怎么了?” 兰溪轻蹙着眉头,似乎有些不解:“奴婢只是不明白,太后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安到安国公的身上?直接拆穿贤妃和周少将军的关系不是更简单吗?” 太后轻笑了一声:“这样当然更简单,而且还不需要逼着人撒谎,但毕竟周子越已经死了,就算拆穿了这件事,最后也不过是将贤妃拉下马而已,可是若将这件事安到周镇海身上,那岂不是一箭双雕?连皇上的妃子都敢觊觎,就算是周子行来了,也救不了他!” 兰溪听了太后的话,点点头:“奴婢明白了。” 太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她抬头问道:“世恩最近还是经常去找贤妃吗?” “没错,好像那天王爷被您训斥了之后,便马上去找了贤妃。”兰溪怕太后生气,立马劝道,“王爷年龄毕竟还小,分不清楚是非,以后慢慢教就是了,太后万不要再生气了。” 太后冷笑一声:“生气什么?之前还觉得这是件坏事,不过现在看来,倒也挺方便的。” 兰溪看着她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态度,疑惑的眨了眨眼。 太后对她道:“说起来,世恩自从出生以来,还未去过狩猎场。你明天去跟王爷身边的宫女说一声,让她们在王爷面前,多多夸赞一下先皇狩猎时的热闹,最好是能引得王爷迫不及待想去玩玩才好。” 兰溪听了,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奴婢明天一早就去找她。” 于是第二天,李世恩再去找贤妃请教问题的时候,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沈颜回讲解完了一句话,抬头想问他有没有听明白,便看到他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前面,眼神涣散,一看就是在想别的事情。 沈颜回挑了挑眉,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感到新奇。 李世恩一直很珍惜自己给他讲解的机会,毕竟她不是每天都来勤政殿的,李世恩自己也不是每天都有时间来找她,所以两个人都能碰到一起的机会,是很难得的。 所以只要李世恩抓住这个机会,便会将自己数日来积累的不懂的问题,争分夺秒地向她请教。 像现在这样跑神的时候,倒是第一次见。 沈颜回索性合上手中的书,拍了他一下。 李世恩猛然惊醒,看着贤妃揶揄的眼神,蓦然脸红了:“抱歉,贤妃娘娘,我不是故意跑神的,您……您可不可以再说一遍?我保证认真听。” 沈颜回笑着道:“不用了,学习不急在这一时,勉强学也只不过左耳进右耳出罢了,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能够引得你连学习也不顾了?” 李世恩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吞吞吐吐地说道:“今天……我感叹了一句,现在天气越来越暖和了,正是出去玩的好时候,我身旁的宫女便对我说,先皇还在的时候,这个时间正好是狩猎的好时机,还跟我说狩猎场有多么好玩,我从来没有去过,所以有些向往罢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猎场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狩猎场啊! 沈颜回心想:那有什么好玩的?不过是圈了个地方,故意放了些猎物进去,就那么丁点大的地方,猎物能跑到哪里去? 不过这话她并没有说出口,而是兴致勃勃地说道:“不就是狩猎场吗?你想去,我们随时都可以去,而且你这么一说,倒是也勾起了我的兴致。” “真的!”李世恩眼睛瞬间放光,情绪高涨,然而立马却又低落了下去。 “怎么了?去狩猎场也不高兴吗?”沈颜回问道。 李世恩摇了摇头:“不,我很高兴,只是我担心母后不会同意我去的。”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沈颜回笑着道,“让太后跟着一起去不就行了吗?” 这么热闹的地方,怎么能少的了太后? “真的吗?皇兄会同意吗?”李世恩重新燃起了希望。 “放心,有贤妃娘娘出马,他自然不会反对的。” “嗯嗯。”李世恩对她有十二分的信心。 到了晚上,皇上和沈颜回两人,一起在芳华殿用晚膳。 皇上诧异地抬头:“你说想要带着太后和李世恩一起去狩猎?” 沈颜回点了点头。 皇上满脸的不情愿:“你想去狩猎,我们两个去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带着两个麻烦一起?平常有李世恩一个人在我们中间搅和就够了,为什么这次还要带上太后?” 沈颜回斜睨了他一眼:“你以为我要去狩猎场,是想去享乐吗?” 皇上叹了口气,满脸哀怨:“我知道,你是想趁机对付太后,但是我们两个确实好久都没有好好单独相处过了。” 沈颜回满脸无奈:“那我们现在是在干嘛?” 皇上摇了摇头:“真是最毒妇人心呐,幸亏我们现在还没有孩子,否则你以后岂不是会变本加厉地忽略朕?” 沈颜回轻推了他一把:“别闹了,说正事。” 皇上轻咳了一下,恢复了正经:“可是太后那边又有什么动作了?” 沈颜回吃饱了,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一边托着腮看皇上吃,一边说了今天的事。 “今天世恩找我的时候,一直神思不属的,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今天身边的宫女对他说先皇还在的时候,这个时间都要去狩猎场,这便勾起了他的兴致,世恩一个小孩子不懂什么,只是想出去玩罢了,但是背后利用他的这个人,却是另有目的的。” “所以,你打算将计就计?” 沈颜回笑了笑,脸上的表情犹如狐狸一般狡猾:“当然了,她既然已经搭好了戏台子,我必然要陪她唱完了这出戏,只是她想置身事外,那必然是不可能的,我必须要将她一起拉下水才行。” 于是第二天,皇上便宣布了要去狩猎的消息。 先皇虽然重文轻武,但是每年都会带着大臣去狩猎,也算是给武将一个宽慰,也提醒自己和皇子们,不要因为朝堂安定而荒废了身体上的锻炼。 只不过皇上登基的时候年龄太小,顾及不上这些,所以这几年来,都没有再提狩猎的事,如今,皇上已经长大,又正式夺回了政权,也该是证明自己的时候了。 于是没有大臣反对这个决定,狩猎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皇上宣布了一同去狩猎的人选,大臣里,自然有安国公周镇海,兵部尚书赵信,左右相沈方儒和李延年等几位重臣。 后宫妃嫔只有一人,所以只能带着贤妃,只不过,皇上却宣布要带着太后和安乐王一块去。 听到皇上这个决定,沈方儒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只不过他掩藏得很好,没有被人发现。 消息传到兴庆宫,太后也诧异了一瞬。 “你说皇上打算带着哀家一块去狩猎?” 兰溪回道:“回太后,前朝传来的消息是这样的。” 太后疑惑地皱起了眉头:“皇上不是不想见到哀家吗?怎么突然如此好心?” 兰溪猜测道:“是不是皇上想和太后重修于好?毕竟皇上之前和太后闹别扭,都是因为沈昭仪,如今皇上有了新的意中人,可能是想把之前的事情翻篇吧。” 太后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是又想不出更好的解释,不过她能亲自去更好,如此一来,自己的计划可以更顺利地进行。 于是,狩猎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三日之后,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狩猎的大军,也从宫里正式出发。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城外的猎场,地方不近也不远,但也正正走了将近三个时辰,到狩猎场的时候,已经太阳西斜了。 沈颜回只觉得自己这一路坐车坐得浑身都快要散架了,等马车一停下,便立刻在宫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一阵十分清新的气息飘来,瞬间吸引了沈颜回的注意力,她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竟然修建着一座山庄,山庄面积十分可观,想来是先皇为了每年的狩猎所建。 因为她现在是站在高处,所以整个山庄里的美景一览无余,只见山庄里竟然种植了大片的竹林,郁郁葱葱,青翠鲜嫩,让人一见,便仿佛忘却了所有的烦恼。 沈颜回在这看了一会儿,感觉这一路来的舟车劳顿都舒缓了许多。 突然,身后贴上来一具温暖的胸膛,沈颜回回头,便见皇上站在后面,也同她一起看着不远处的山庄。 “怎么样?美不美?” 沈颜回点了点头。 皇上感叹:“朕当初还是皇子的时候,也只有在被太后收养了之后,才有幸来过一次,自从那次以后,便一直对这里念念不忘,其实朕早就想带你来这里玩一玩,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沈颜回微笑道:“现在来也不晚啊。” 皇上的语气却有些哀怨:“虽然不晚,但拖油瓶着实多,还要时时防备,处处小心,实在是让人不痛快。” 沈颜回回过头,挽住他的胳膊,将头歪在他的肩膀上:“但是若是不尽早解决了这些人,这些事,那我们一辈子都要这样小心,也只有尽快将他们解决掉,我们才有安生日子过。” 皇上听了她的话,感觉到了些许安慰,于是他向沈颜回保证:“等这些事情都了了,朕一定会单独带你来一次,到时候,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想干什么干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 沈颜回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好。” 就在两人浓情蜜意的时候,太后的马车也到了地方,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一眼便看到了难舍难分的两人。 想起昨天逼问周镇海府上的侍女得到的消息,太后冷哼了一声,不知道是该同情皇上被戴了绿帽,还是应该感到痛快。 不过,左右皇上也快要知道真相了,她要让皇上好好看看,自己喜爱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太后心里有些期待,等一切都暴露在人前的那一天,皇上脸上的表情。 李世恩跟在太后身后下了车,却不敢出声,乖乖地站在太后的后面。 太后开始往前走了,李世恩便磨磨蹭蹭地留在了后面,等太后终于没了人影,李世恩才趁机溜到了皇上和沈颜回面前。 “皇兄,贤妃娘娘。” 沈颜回听到他的声音,放开了皇上,转过头来笑着问他:“怎么样?坐了一路马车,累不累?” 皇上照样看到他没有什么好脸色,不过李世恩也不在意,他只看着沈颜回道:“世恩不累,刚才在车上睡了一觉,现在正是精神好的时候。” “是嘛,”沈颜回看着庄园里的一大片竹林,突然来了主意:“既然你不累,那跟着贤妃娘娘去挖竹笋怎么样?” “挖竹笋?”李世恩有些茫然。 沈颜回笑着道:“不知道没关系,跟着我去就是了。” 说着,就拉着李世恩进了庄园。 皇上在身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跟着走了进去。 进去了以后才知道,外面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里面看来,景色更是清新。 密密麻麻的竹子种满了庄园,一眼望不到头,每根竹子都十分粗大,看起来像是有了些年头。 从门口延伸出一条石头铺的小路,一直延伸到竹林深处,两边砌了两条细沟,不知源头在哪的溪水,在沟里潺潺地流下来。 竹林里十分宁静,只有竹叶沙沙的声音,和鸟儿清脆的叫声。 走在这条清幽的小路里,就连脚步声也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仿佛稍微大声一点,就破坏了这里沉睡的山神。 李世恩是第一次来这里,他睁大了眼睛,一路上左看看右看看,时不时摸一摸两边的竹子,或者撩一把路边的溪水。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真正展现了,身为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天真和活泼。 沈颜回看着他努力想要装矜持,最后却实在忍不住,连走路都蹦蹦跳跳的样子,捂着嘴偷偷地笑了。 李世恩看到了,红着脸抗议:“贤妃娘娘,你笑话我!” 沈颜回连忙收起了笑容,装傻道:“没有啊,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美景,一直没忍住而已。” 李世恩不确定地问道:“您也是第一次见?” “当然了,”沈颜回毫不脸红地说着瞎话,“我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孤陋寡闻的,哪里有机会这么美的景色?” 李世恩却把她的瞎话当了真:“没关系,贤妃娘娘,世恩带着您去到处看看。” “好啊。”沈颜回满口应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狩猎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走了半天,终于到了住的地方。 沈颜回眼晴一亮,她看到他们这几天要住的房子,竟然是用竹子盖的,房子是个两层的阁楼,不算高,但站在上面的话,应该可以俯瞰整个山庄,目之所及,都是竹叶苍翠的绿色。 沈颜回迫不及待想到阁楼上去看看,然而李世恩却一把拉住了她。 沈颜回回头,便见李世恩吞吞吐吐地问道:“贤妃娘娘……世恩要住在哪里?” 沈颜回奇怪地看向皇上:“他们没有给世恩安排地方吗?” 皇上冷眼看着李世恩,他在打什么鬼主意,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在这里装可怜,没用! 于是皇上冷冷地对身边的宫人吩咐道:“来人,带王爷去他的住处。” 李世恩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看到皇上的神情,抿了抿嘴,又低下了头。 沈颜回看他的样子可怜,正想开口求个情,可皇上早就料到了她的心软,抢先一步开口道:“朕知道他喜欢桃花,所以特意给他安排了一座带桃花的院子,现在这个时节,应该正是桃花开得艳丽的时候。” 沈颜回听了,立马惊喜地看向李世恩:“太好了,你最喜欢的不就是桃花吗?快去看看吧。” 李世恩看了一眼沈颜回,第一次觉得桃花也没有那么好。 不过这话他没有说出口,而是乖巧地点了点头,跟着宫人离开了。 等他走了以后,沈颜回斜睨了皇上一眼:“真小气,跟个小孩子过不去。” “哼,我要是真的如了他的愿,那朕这几天就要过不痛快了。” 沈颜回没搭理这幼稚的帝王,径直进了屋里。 皇上也没在意,跟在她后面进去了。 倒是原本在这里戍守的下人们,看到这种场景,都在心里暗暗感叹:这新封的贤妃娘娘果然受宠,竟然敢这样跟皇上说话,还敢走在皇上前面,皇上竟然一点也不在意,看来他们可要好好伺候这位贤妃娘娘才行。 第二天,狩猎正式拉开帷幕。 狩猎场就在庄园的后面,一大片空地,里面建有高台,原本是给后宫妃嫔建的观赏台,现在成了沈颜回自己独享之地。 哦,还有太后。 沈颜回和皇上坐在高台,看着下面身穿骑装,英姿飒爽的几位青年,心中颇为感慨。 想当年,他第一次跟着那时还是皇后的“母后”,来到这狩猎场的时候,还是畏畏缩缩的,与其他皇子比起来,一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 可就是那样的他,一个冷宫里的女人生的孩子,竟然被皇后看重,留在身边抚养,这必然引起了大家的敌视。 于是所有的皇子,都在出声挑衅他,要与他比试一场。 当时的大皇子,表面一副和事佬的样子,处处在为他说话,然而言语里面,却都是对他的不屑。 他当时也太过年轻,没有经受住挑衅,上场与他们比试了一场,结果赢过了所有的皇子,也终于引起了先皇的注意。 然而就是因为先皇的两句夸奖,所有的皇子都因此怀恨在心。 之前所有人都不把他当回事的时候,顶多把他当做一只蝼蚁,想起来的时候踩上一脚,平时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所有人都把他当做了敌人,处处给他使绊子。 这些事情,太后当时都看在眼里,却丝毫没有出手帮忙的打算,甚至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说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以后,万不可事事出头,要学会藏拙。 他那时候不明白太后的意思,皇后收养的皇子,大多都是作为储君培养的,为何又让他藏拙呢? 不过从那以后,他还是听了皇后的话,不肯再在人前显露丝毫的本事。 直到后来,他才明白了太后那时的打算…… 如今物是人非,那些皇子全都被他斗了下去,他站在了权力的巅峰,俯瞰着这些年轻人,又有了别样的感觉。 沈颜回敏锐地察觉到皇上此刻心情有些复杂,但是她却一点也不想安慰他。 她不舒服地在椅子上动了动,腰间的酸疼让她瞬间僵住了身子。 这人昨天晚上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折腾了她一整晚,今天早上她真是拼了命才从床上爬起来的。 本来她今天还打算下去骑马跑几圈的,现在别说骑马,在这里端端正正地坐着都十分困难。 她实在忍不住,白了皇上一眼,皇上见了,连忙讨好地对她笑了笑,甚至想要帮她揉揉腰。 沈颜回没好气地将他的手打掉,光天化日之下,这要是被别人看到,不得笑话死她? 这时,奴才通传:“太后驾到!” 众人纷纷站起身来迎接。 太后久未外出,如今皇上特赦她一起出来狩猎,也没有见她到处走动过,只待在自己的住处。 如今狩猎开始,她终于走出了房门。 皇上对她恭敬地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李世恩跟在太后身后,对着皇上和沈颜回拱手行礼:“见过皇兄,贤妃娘娘。” 太后见皇上这副假仁假义的样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许久未见,皇上倒是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恭敬了许多。” 皇上知道她是在说上次因为封妃仪式上,以及言语挑衅她的事。 但是是在宫里,自己没有必要与她虚与委蛇,但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然要表现出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 太后见皇上不出声,所以把目光转向了沈颜回,哼笑一声道:“说起来,贤妃入宫这么长时间,这还是我们第三次见面,兴庆宫寂寞清冷,贤妃若是没有事,可以多去找哀家聊聊天,哀家一见你这孩子,就感觉分外亲切,像是之前就见过一样。” “是。” 沈颜回乖乖应下,她知道太后并不是看穿了她的身份,反而正是因为没有看穿她的身份,所以自以为皇上只是把她当做了替身,这话里话外的,是故意说给她听的罢了。 太后冷言冷语了一番,见两人都不接茬,顿觉没有意思,于是终于端庄地坐了下来。 李世恩的位置安排在太后身边,只是他十分想过去和贤妃说说话,却不敢在自己母后眼皮子底下过去,所以有些坐立难安。 太后皱了皱眉,低声斥道:“坐没坐相!动来动去的像什么样子?” 李世恩立马不敢再动。 这时,赵信在台下站出来,走到场中央,对着皇上拱手道:“启禀皇上,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马上就可以开始。” 皇上站起来,走到看台边缘,朗声道:“好,今天朕陪你们一起去狩猎一圈,谁要是能比朕猎得猎物多,谁就可以获得朕赏赐的金弓一把!” “好!好!” 皇上此话一出,大大的鼓舞了场下年轻人的士气,个个斗志昂扬,摩拳擦掌。 皇上就喜欢和这样的人一起狩猎,他们初出茅庐,心怀伟大志向,只为了出人头地,而拼命地努力。 不像那些老油子,只会一味地让着他,生怕超过了他这个皇上,会被怪罪。 于是他假意地问了下面坐着的周镇海一句:“皇舅可要一起?” 周镇海自然听出了皇上并不想和他一起狩猎的意思,也是十分识时务地回道:“臣这把老骨头了,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皇上还是饶了臣吧。” “哈哈哈,皇舅可是谦虚了。” 皇上虽然这样说,却并没有再劝他,他走下了高台,临走之时,还凑到沈颜回耳边,悄悄说道:“别生气了,等朕给你猎一只白色的狐狸,做一件狐裘。” 沈颜回听了这话,心里才舒坦了一些,狐狸本就狡猾,十分难猎,白狐狸更是难得,若是皇上真的能给她猎来,倒是可以原谅他这一次。 皇上换上了骑装,骑上宫人给他牵来的马,鲜衣怒马,显得越发英俊潇洒。 他与所有的骑手一起等在起点,只听旁边一声鞭响,鼓声响起,十几匹马一同窜了出去,转瞬便消失在了密林中。 沈颜回看着台下的场景,听着动人心弦的鼓点,心里也不由得跟着心潮澎湃起来。 回想起最初见到皇上的情景,那时的皇上尚且还在藏拙,说是藏拙,其实也已经陷入半真半假的颓靡,常年酗酒,使得身体也垮了半截。 然而现在的皇上,自从不在酗酒以后,便一直练武,身体强健,便愈发玉树临风、意气风发。 她的皇上,真的长大了! 成长为一位挺天立地的男子汉,一位智勇双全的帝王! 就在她心生感慨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的衣服被扯了一下,她回过神来,便看到李世恩终于挪到她身边来了。 她看了一眼太后的位置,发现太后竟然不在位置上,怪不得李世恩敢跑到这边来。 沈颜回挑眉问道:“太后去哪里了?” 李世恩摇了摇头:“刚才皇兄他们走了以后,母后就起身离开了,但是我不敢问她要去哪。” 沈颜回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将手边的糕点给他推过去:“狩猎时间比较长,他们要大概两个时辰才会回来,先吃点东西吧。” “嗯。”李世恩应了一声,拿起一块桃花酥慢慢地啃着。 突然,周镇海的管家走了过来,他对着沈颜回行了个礼,凑到她身边,对她悄悄说了几句话。 沈颜回听了以后皱眉,周镇海这个时候找她干什么?这里人多眼杂,怎么看都不像是说话的好地方。 第一百三十九章:埋伏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而且,众目睽睽之下,就让自己的管家来找她,这不像是一向谨慎的周镇海,会做的事情。 但是既然是管家亲自过来,那只能是周镇海的命令。 沈颜回皱着眉头,看了看太后空着的位置,一时有些犹豫。 这是,旁边的李世恩开口问道:“贤妃娘娘,你怎么了?” 沈颜回眼睛一亮,故意对他道:“没事,是安国公找我有事。” “安国公?”李世恩思考了一瞬,“安国公不是你名义上的父亲吗?” 沈颜回点了点头。 李世恩皱了皱小眉头,似乎有话想对她说,犹豫了半晌,他还是凑到了沈颜回耳边,轻轻说道:“母后说,安国公不是什么好人,你……你小心一点。” 沈颜回欣慰地笑了,她摸了摸李世恩的头,对他道:“没事,光天化日之下,他不敢对我做什么的。这样吧,我们两个约定好了,如果半个时辰我还没有回来的话,那你就去找我,好不好?” 李世恩听了这话,顿时感觉担起了重任,他挺起胸膛,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贤妃娘娘放心,我一定看好了时间,如果到时间以后你还没有回来,那我第一时间就去救你。” 沈颜回看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差点绷不住笑出声来,她同样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起身跟着管家走了。 管家带着沈颜回一路在前面走着,沈颜回有心试探,于是开口问道:“管家,这段时间,府里一切可还安好?” 管家还是那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多谢贤妃娘娘关心,府里一切安好。” 沈颜回故意感叹道:“说实话,我还挺怀念当初在将军府的日子,虽然之前的事情我已经都不记得了,但在我的印象当中,没有几个人像管家对我那么好过,您对我来说,比安国公更像是我的父亲。” 听了这话,管家的背影僵了僵,随即呵呵笑了两声:“贤妃娘娘快别这么说,老奴都是按照老爷的吩咐去做的,实在担不起娘娘的厚爱。” 沈颜回心里大概有了数,于是便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来到了一处隐谧的林中。 不远处,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周镇海的身影,管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低头对沈颜回道:“老爷就在前面,老奴就不过去打扰了,贤妃娘娘请!” 沈颜回对他点了点头,走进了密林。 周镇海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不等沈颜回开口,便听他说道:“这个时候找我过来干什么?这里人多眼杂,万一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沈颜回皱了皱眉:“你说什么?我找你?” “不是吗?”周镇海挑了挑眉,“今天一大早便看到你传来的信,约我在这里见面。” 沈颜回瞬间明白过来,她冷哼道:“我们两个中计了,我并没有给你传过什么信,而且,我之所以过来,是因为你们府上的管家对我说,你在这里等我。” 话已经说到这,周镇海再笨也明白了,他急声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快离开这里,可能会有埋伏。” “晚了!”沈颜回话音刚落,便见几个黑衣人从树上落下来,持刀对准了他们。 沈颜回和周镇海背对而立,周镇海低声问道:“你有没有带兵器?” “我当然没有!” 沈颜回因为今天不舒服,没打算骑马,所以不仅没带兵器,而且穿的还是宫装,十分繁琐,打起架来恐怕会束手束脚。 她料想的不错,原本按照她的能力,即使没有兵器,仅凭双腿双脚,也不会怕了这几个黑衣人。 但是今天穿的衣服着实不方便,不等别人的刀砍在她身上,自己就被宽大的袖口和裙摆绊了好几次。 最后,她实在是忍不了了,她一把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扔在了地上,又将裙摆拽起来,塞进了腰带,这才感觉轻松了许多。 她这边不再被衣服束缚,再加上周镇海本就功夫不低,两人联手之下,这些黑衣人渐渐不是对手。 不过,几个黑衣人似乎并不恋战,察觉到自己落入下风,便急急地退后了几步,其中一名黑衣人快速扔下了一颗烟雾弹。 烟雾弹四散开来,瞬间迷住了沈颜回的眼睛,就在视线受阻的时候,她突然感觉被人推了一把。 她一时没有防备,直直地朝着周镇海砸了过去,周镇海也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扑过来,直接被她扑倒在了地上。 烟雾散尽之后,沈颜回看了看两人此刻的姿势,觉得有些不妥,正要起身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怒斥。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沈颜回在听到太后声音的那一刻,便瞬间明白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件事,明显就是太后策划的,她分别传信给周镇海和自己,让两人在这密林中相聚。 黑衣人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杀他俩,只是为了给他俩制造让人误会的场景。 不得不说,太后这一招确实是高,单凭两人现在的姿势,她衣衫不整地趴在周镇海身上,不管让谁看见了,都不会相信他们两个是清白的。 不过,沈颜回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是周镇海? 她可以理解,太后想要同时除去两个人的心情,但是她难道看起来,像是会中意周镇海的样子吗? 一个半截都快入土的人,和英俊潇洒的皇上比起来,任谁都不会选择周镇海的好吗? 尽管心里腹议不断,但沈颜回还是以最快的速度,从周镇海身上起来。 她抬起头来,便看到太后带着赵姨娘和李延年的夫人等,一齐往这边走来。 这次狩猎,不止朝中大臣一同伴驾,就连家里的夫人和儿子,也跟着一同来了。 年轻的英杰们去狩猎比试,大臣们聚在一块喝酒,并讨论谁家的儿郎这次会夺冠,而夫人们则被太后叫了过去。 太后称好久没有出来走走为由,带着她们一同来了这密林之中,没想到,竟然看到了这不堪的一幕。 几位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接下来的事情恐怕牵扯良多,自己现在应该马上离开,然而太后却脚下不停地往前走去。 太后没有发话,她们也不敢擅作主张,只能硬着头皮一块走了过去。 太后心中冷笑,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这次被这么多人看到,看看两人还能不能逃得了。 她走到两人身边,皱着眉头冷斥道:“你们两个孤男寡女,在这里干什么?贤妃,还不快穿上你的衣服!” 太后这一提醒,众人才看到贤妃的衣服,竟然散落在地上,这……这下不用说,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方才这两个人到底在干什么。 只听赵姨娘站在一旁,用她一贯像是捏着嗓子在说话的声音道:“安国公?如果妾没有记错的话,贤妃娘娘不是安国公的义女吗?怎么会……” 话说一半,她便聪明地停了下来,捂着嘴讪笑道,“你瞧我这张嘴,说什么呢,安国公想必是许久未见贤妃娘娘,所以特意来这里见见女儿吧。” 这话说得,听在旁人的耳朵里,便是又给两人扣上了一顶乱Ⅰ伦的帽子。 周镇海听了这话,蓦然抬头瞪向赵姨娘。 他毕竟是常年在外征战的将军,生气起来的眼神,不是赵姨娘一个妇人能承受的住的。 赵姨娘触及他的眼神,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躲到了太后的身后。 李夫人趁机说道:“太后,想必这中间有什么误会,我们还是先听听贤妃怎么说吧。” 沈颜回抬头看了她一眼,接到对方递过来的担忧的眼神,对她笑了笑。 李夫人见她这时候还笑得出来,想必确实是有正当的理由,却没想到,沈颜回竟然说:“嫔妾只是嫌闷了,出来走走,正巧碰到了安国公罢了。” 这理由一出来,李夫人都觉得没有任何的说服力,更不要提太后了。 太后冷哼一声:“随便出来走走?正巧碰到了?那你给哀家解释一下,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你们方才的姿势又是怎么回事?” 周镇海冷声回道:“方才我与贤妃娘娘确实是碰巧在这里遇到的,只是却有几个黑衣人围住了我们,贤妃娘娘脱掉外衣,不过是为了更方便自救罢了,而且方才几人所看到的姿势,是因为贤妃娘娘一时没有站稳,碰巧摔在了微臣的身上。” “黑衣人?哪里有黑衣人?我们一路走来,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看到?”赵姨娘不甘示弱地再次出声,说完以后,便立刻又躲回了太后身后。 太后静静看了两人一眼,似乎已经料到两人根本就无法辩解,于是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说有黑衣人,可有人作证?除了你们两个之外,可有第三个人看到?” 沈颜回低着头,仿佛被这件事吓着了一般,小声道:“没有,这里本就少有人来,刚才打斗的动静不小,都没能吸引过来一个人,必然是没有第三个人看到的。” “既然如此,那你们方才说的话,便没有任何可信度。”太后转过身,往林子外走去,“既然这样,那这件事情,哀家就做不了主了,还是等皇上回来以后再决断吧!” 几位夫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也跟着太后走了,只有李夫人走在最后,面露担忧之色。 沈颜回对她摇了摇头,安抚地笑了笑。 第一百四十章:焦灼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猎场这边,自从沈颜回走了以后,李世恩便一直专心致志地盯着旁边的日晷,就等着半个时辰以后,去找贤妃娘娘。 可是等了没一会儿,边看到太后身边的兰溪姑姑走了过来,对他轻声道:“王爷,太后给您布置了功课,需要您现在立马回房间去背。” “什么?”李世恩茫然地抬起头来,“母后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自从上次他惹母后生气以后,母后就再也没有给他布置过功课,虽然他一直都在自觉地学习,但是现在却一点也不想回去,他还有任务呢。 现在眼看着已经过去了一柱香的时间,再过不久,他就可以去找贤妃娘娘了。 兰溪见他一脸纠结,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却一直站在他的身边,静静地等待着他。 李世恩从来不敢违抗母后的命令,而兰溪又一直代替母后传达指令,所以他同样不敢违抗兰溪的话,最后也只能乖乖跟着兰溪回了房间。 兰溪给他指定了一篇文章:“这便是太后给殿下挑选的文章。” 李世恩再次确定道:“是不是只要我背过了这篇文章,就可以回猎场了?” 兰溪的神情看上去有些犹豫,但是李世恩一直看着她的眼睛,固执地等着她的答案,兰溪只能点了点头,做了保证。 李世恩看着那一篇长约一千多字的文章,狠狠咬了咬牙,埋头背了起来。 不过越背,他竟然越感觉到欣喜,因为他发现,自己背文章的速度,竟然比之前快了不少。 他心里明白,这多亏了贤妃娘娘这段时间对他的指导,教了他很多背诵的技巧,他才能背得如此快速。 但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反而越发认真地背起来,最后,还真的让他在一柱香的时间里,背过了这一千多字的文章。 兰溪此次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借着背书的事,将李世恩困在房间里,不让他掺和外面的事。 太后要做的事情,她比谁都清楚,所以也明白太后这是不想让王爷看到她残忍的一面,所以才派自己过来留住王爷。 本来她自信这件事应该很简单,然而,当李世恩将书本捧到她面前,要求背诵的时候,兰溪当即便愣住了,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时间,竟然还不到一炷香。 她抱着侥幸的心理,接过李世恩手中的书。 然而事实却让她想法破灭,李世恩背诵得很熟,像是之前就背过一般,但兰溪心里清楚,这一篇他不可能之前背过。 所以当李世恩都背完了的时候,兰溪还愣愣的没有反应过来。 李世恩见她没有反应,小心地问道:“兰溪姑姑,我已经背完了,现在可以走了吗?” 兰溪一把拉住他的手,本能地不让他离开,但是却一时没有想好合理的理由。 李世恩疑惑地看着她吞吞吐吐的样子,正义凛然地说道:“兰溪姑姑,做人不能说话不算数,你既然方才已经答应我了,难不成现在要后悔吗?” “不是,殿下不要误会,奴婢只是……” 李世恩却没有等她说完,因为他眼看着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到了,他急着去找贤妃,于是便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脚步不停地跑了出去。 “殿下——”兰溪喊了一声,追在他后面往外跑去。 李世恩原本想直接去找沈颜回,但是他不确定沈颜回是不是已经回来了,所以便先去了一趟狩猎场。 只是来到狩猎场以后,他便蓦然停住了脚步。 只因狩猎场上现在围了许多人,基本上所有来狩猎的人都在这里,就连原本需要狩猎两个时辰的皇上,现在都回来了。 只见皇上和太后坐在上首,其他人围在四周,里面是什么情景,却看不清楚。 李世恩直觉这种场面不适合自己出场,所以便悄悄地往前挪了几步,借着小巧的身形,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扒着头往里面看去。 只看了一眼,他便蓦然睁大了眼睛,只见场中央跪着的,竟然是贤妃娘娘,旁边还有一人,看上去像是安国公。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贤妃娘娘会跪在那里?不是安国公找她有事吗?为什么却一副像是犯了大罪的样子? 李世恩努力按耐住自己想过去救贤妃娘娘的心,他必须要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才能过去救她。 于是他敛声屏气地藏在那里,听着里面的动静。 只听太后的声音远远传来:“哀家知道,贸然把皇上叫回来,是扫了皇上的兴,但是这件事事关重大,必须要请皇上回来做主才行。” 太后的声音听上去懒懒的,但是熟悉母后的李世恩,却可以敏锐地听出,母后声音里蕴含的兴奋。 不过,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过母后带着兴奋的声音了,所以一时有些不确定。 皇上也语气沉沉地开了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关贤妃和安国公的,只是这些话,哀家实在说不出口,还是请赵姨娘帮哀家说给皇上听吧。” 皇上冷冷的目光转向赵姨娘,赵姨娘瑟缩着站了出来,看上去十分惧怕皇上。 说实话,这次跟着出来的大臣家眷,都是明媒正娶的夫人,只有她一个姨娘,这种场合,本轮不到她开口说话。 但既然是太后发话,赵姨娘也只能遵旨。 她小声说道:“方才太后见我们几个女眷坐着无聊,便提出要到处走走,只是刚刚走到一处密林的时候,便听到前方有动静,遂一同过去查看,没想到,竟然看到贤妃娘娘和安国公在一起,贤妃娘娘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趴在安国公身上……” 此话一出,旁听的大臣们,都露出一脸尴尬的表情,但是这丝尴尬当中,又蕴含着一些不可思议。 贤妃娘娘不是安国公认的义女吗?这两个人怎么会…… 此事太过匪夷所思,所以即使有许多人看到,但是没有亲眼所见的人,都不肯相信这件事。 皇上自然更不相信,他扬声斥责道:“大胆刁妇!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一个是朕的贤妃,一个是朝中重臣,岂是你一个姨娘能够随意栽赃的?” 赵姨娘立马吓得趴在了地上,她对着皇上连连磕头,声音都吓得哆哆嗦嗦,但是却依然没有改口。 “皇上……皇上明鉴啊,这件事不是妾一个人看到,所有人都可以为妾做证!” “皇上吓唬她干什么?”太后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她只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在场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她难道还敢撒谎不成?” 皇上闻言,静了半晌,接着转头看向沈颜回,沉声问道:“贤妃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颜回始终都低着头,现在被皇上问话,也没有把头抬起来,只是小声地回道:“臣妾与安国公清清白白,绝对没有做过任何逾距之事,臣妾虽然是安国公义女,但实际上却与安国公从没有见过面,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来?” 沈颜回此话一出,大家才想起来,确实,当初贤妃为什么会被安国公认作义女,这个大家都心知肚明。 并非是因为两人有什么关系,只是因为贤妃真实的出身不好,所有大臣都反对她进宫,迫不得已,皇上才想了这个办法,让她进了周家的族谱。 在这之前,两人应当是什么关系也没有的,一个是远在江南的普通农妇,一个是贵为皇亲国戚的安国公,两人怎么可能会有交集? 如此一来,众人便更不相信两人会做出什么事情。 只是太后听了这话,却眯了眯眼睛,蓦然开口道:“贤妃可要想清楚了再说,你在进宫之前,当真从来没有见过安国公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众人在心中嘀咕,太后这句话,怎么好像这里面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 太后伸出手来,拍了几下手,只见几名宫女,押上了两个人来。 周镇海一直没有出声,此刻抬起头来,看到押上来的两人,却瞳孔骤缩,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 见到他这个表情,太后愉悦地眯了眯眼。 皇上在一旁问道:“这是何人?” 太后不紧不慢地开口解释:“皇上有所不知,哀家了解我这个皇兄,若是对自己没有用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管的,所以当初听说他竟然主动认了贤妃为义女,哀家便觉得有些奇怪。” “皇上虽然现在不认哀家,但是哀家却不能不管皇上的死活,为了皇上的安全着想,哀家便派人秘密去打探了一番,谁成想,竟然让哀家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太后说到这里,声音顿了顿。 然而,底下一片安静,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插话。 过了片刻,皇上才沉声问道:“什么秘密?” 太后冷哼一声,这才接着说道:“我们的安国公,根本就不是无缘无故认了贤妃做义女,更不是为了解皇上的燃眉之急,而是因为,贤妃本就是安国公安排送进宫里的!” 此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这是什么反转?原本大家觉得,太后说贤妃和安国公之前就认识,已经让大家难以相信了,没想到,结果更是出乎大家所料。 但是太后既然敢当众说出口,那必定是有证据的。 于是众人的目光,一起落到了底下,跪着的两人身上。 第一百四十一章:反水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在一片哗然之中,皇上眯着眼睛开口道:“母后,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太后冷静的眼神看向他:“皇上,该不会以为哀家是在撒谎吧?” 皇上看着她,没有做声。 太后嘴角一勾,抬了抬下巴:“皇上可知道,下面这两个是谁?” 皇上也转头看向那两人。 “这两个人,一个是轩雨阁的老鸨,皇上应该是见过她的吧?当初贤妃不知为何流落街头,便是这位老鸨将她带回了轩雨阁。当然,可能在皇上看来,老鸨将她带回了轩雨阁以后,便一直呆在里面,一直等到皇上遇见她,但实际上,这老鸨刚刚把贤妃带回去,便正好被安国公遇到,并赎了回去,当初安国公在轩雨阁千金一掷为红颜的事情,在整个京城都闹得沸沸扬扬,实际就是为了贤妃啊!” 太后不紧不慢地说着,这个场景她等了有多少天,就在心里把这些话推演了多少遍,所以这条理清晰的话,很快便勾起了大家的回忆。 之前安国公,的确有过那样的壮举,也正是因为那一件事,众人才猜测,安国公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清心寡欲。 太后满意地扫视了一圈大家的表情,接着说道:“而另一位,便是安国公府上的侍女,当时安国公把贤妃带回去以后,便是这位侍女一直跟随左右伺候,也是她告诉我,当时贤妃在府里的时候,便与安国公纠缠不清,当时周少将军还没去世,因为这件事,和安国公之间起了龃龉,两人闹过好几次,想必大家也有所耳闻。” 安国公自从回京以后,便一直备受关注,所以府中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传到外面,之前周子越多次没有上朝,便有传说是父子两人起了争执,周少将军受了伤,现在联系起来,竟然是为了这件事吗? 这些事情一旦串起来,确实让人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如此一来,贤妃和安国公的关系,也确实变得有些不清不楚起来。 于是众人再投向两人的眼神,便带上了些许暧昧。 太后看到这个眼神,便知道自己成功了一半,她又将目光转向了皇上,却发现皇上一直在看着沈颜回,眼神中竟然闪着担忧之色。 太后觉得这眼神十分荒唐,明明这女人都给他戴绿帽了,竟然还在担忧她? 于是太后看向始终低着头的沈颜回,冷笑道:“贤妃?我方才说的话,你可承认?” 沈颜回终于抬起了头,也是在这个时候,太后才看清了她脸上的表情。 只见她脸上没有一丝被捉奸以后的恐慌,以及被拆穿以后的心虚,而是一脸平静,仿佛一点也不担心。 她淡淡地说道:“太后说的话再有道理,也不过是您的一面之辞罢了,两位证人自从上来以后,还没说过一句话,怎么看都缺少了那么一点可信度吧?” 太后看着她的表情,原本胜券在握的心瞬间变得犹疑,她就这样平静地跪在那里,仿佛将要被千夫所指的不是自己一般,她这样的平静,反而衬托得自己像是跳梁小丑。 太后平白生出一丝恼怒的情绪,她死死地盯住沈颜回:“好,哀家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如此,那晴儿你就先说说,当时贤妃在安国公府的时候,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晴儿原本跪趴在地上,此时听到太后点名,竟然先是抖了一下,这一下抖得太过明显,以至于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她缓缓抬起头来,一张脸煞白,看向太后的眼神,藏着极度的恐惧。 她颤颤巍巍地说道:“太……太后所言,俱是属实,贤妃当时在府中的时候,确……确实与老爷关系密切。” 太后看向沈颜回:“怎么样?贤妃,这下你总没有话说了吧?” 沈颜回没有回话,却蓦然朝着晴儿扑了过去。 太后见状,连忙出声:“快来人,拦住她!她想伤害人证!” 几个猎场周围的侍卫,听到太后的指令,便想去制止贤妃。 然而皇上却突然开口:“谁都不许动!” 侍卫们当然知道该听谁的话,皇上既然下了命令,那他们立刻便停下了动作。 太后倏地转头瞪向皇上:“皇上这个时候还要维护这个贱人吗?” “太后不要激动,贤妃到底有没有错,朕自有评判。” “你——” “皇上请看!” 就在这时,沈颜回突然出声,众人的视线都被她吸引了过去。 她并没有打算伤害晴儿,只是拽起了晴儿的胳膊,将晴儿的衣袖全部挽了上去,只见晴儿白生生的胳膊上,竟然突兀地存在着几条鞭痕,鞭痕深可见骨,一看便是下了重手。 沈颜回朗声道:“太后娘娘下手可真重啊!这侍女落在您的手中,恐怕吃了不少的苦吧?” 太后迎着众人的视线,硬着头皮道:“那又怎样?若不是哀家下如此重手,她又怎么会说实话呢?” “说实话?”沈颜回眯着眼道,“都打成这样了,谁又能确定,不是屈打成招呢?” “你……” “陛下,臣妾还有话要说!” 太后刚想说话,便再次被沈颜回打断。 皇上看着沈颜回的眼神,点了点头:“说吧!” “臣妾懂得一点医术,方才靠近这位侍女的时候,便闻到她身上有股药味儿,如今更是确定,太后娘娘恐怕还给这位侍女用了药,这药应当是那种十分折磨人的药,服用了此药以后,若是不听话,会遭受到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 “你胡说!”太后蓦然站起身来,伸手指向她。 沈颜回依旧很冷静:“到底有没有用药,让太医来一验便是!” 太后喘着粗气瞪着沈颜回,沈颜回也毫不示弱地看着她。 就在这时,情况突变,只见晴儿倏地挣脱开沈颜回,往前爬了两步,痛哭道:“皇上!皇上救命啊!” 众人都被这此起彼伏的发展弄得一脸懵,不知道到底该相信谁。 然而皇上却还保持着冷静,他对晴儿道:“你说实话,有朕在,自然会保你平安。” 此话一出,相当于给晴儿吃了一颗定心丸,于是晴儿再无顾忌地喊了出来:“是太后!太后她逼着奴婢这样说的!奴婢从小在安国公府长大,不想背叛安国公,太后便派人折磨奴婢,还给奴婢吃了毒药,只要不听话,就会受到万蚁噬身的痛苦。” 众人顿时目瞪口呆地看向太后,不敢相信,平时看着温柔和蔼的太后,竟然会如此狠毒。 太后没想到她会突然反水,愣了片刻之后,突然指着晴儿道:“你这个贱人!竟然敢污蔑哀家,来人,把她给我凌迟处死!” “太后!”皇上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朕还在这呢!” 太后蓦然清醒了过来,看着众人看她的眼神,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 她重新坐下来,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看来你跟在贤妃身边时间长了,和贤妃有了感情,不想背叛贤妃,这也可以理解,但是轩雨阁的老鸨,总不可能说谎,当时贤妃确实是被安国公赎回去了一段时间,后来皇上和贤妃在轩雨阁重新遇到,也是安国公一手安排的,皇上若是不信,大可问上一问。” 太后想明白了,就算晴儿不承认也没关系,只要能证明贤妃之前确实和安国公有关系,结合今天的事,她便不可能洗脱嫌疑。 老鸨没有被她折磨,更没有下药,她倒要看看,沈颜回这下要怎么做!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出人意料,没等沈颜回辩解什么,便见那老鸨抬起头来,对着皇上磕了个头。 “皇上明鉴,太后所言,都不是真的!” 太后蓦然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下面的老鸨。 这人当初与她说那些事的时候,明明说得十分痛快,这也是为什么自己没有对她下手的原因,却没想到,这人当初说得有多么利索,现在反水的就有多么爽快。 皇上余光瞥见太后的表情,心里竟然觉得十分畅意,他维持着表面的不动声色,对老鸨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据实说来!” 老鸨不亏是做惯了招揽生意的主,说起话来十分干脆:“回禀皇上,前两天有人来到轩雨阁,声称是太后的人,问了奴家一些问题,奴家据实以告,却没想到,这些人并不满意,反而重新编了一套说法,让奴家到时候按照这些话来说,而且还给了奴家很多钱,这些钱现在还放在奴家的柜子里,奴家一分也没敢动。” 太后听了这些话,已经被气得口齿不清了,只徒劳地伸出一只手来,哆哆嗦嗦地指着她。 皇上继续问道:“那为何今天你又说了实话呢?” 老鸨讪笑了两声:“奴家一个小小的青楼老鸨,怎么敢违抗太后的命令,一开始只能按照太后所说的做,但是现在既然见到了皇上,便知道,皇上一定会为奴家做主的,遂说了实话。” 低着头的沈颜回,听到老鸨这段话,差点笑出声来,在心里默默地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皇上也有些忍俊不禁,但是他敢确定,若是他真的笑出声的话,恐怕太后会直接被气晕过去。 于是皇上轻咳了一声,给这件事下了定论:“如此看来,这件事只是一场误会罢了……” “慢着!” 第一百四十二章:私情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众人重新将目光投向太后,两个证人都先后反水了,这摆明了就是太后在栽赃陷害,皇上既然说了是误会,那便是想给太后留个台阶下,怎么太后还依依不饶的呢?难不成还能有什么招数? 太后深口吸一口气,努力地维持着脸上的端庄,然而目光决绝,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压抑着语气开口道:“就算这两个人不能证明什么,但是今天在树林里那一幕,却是这么多人都真真切切看到的,贤妃又该怎么解释呢?” 沈颜回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不知她又想到了什么主意,既然都闹到了这一步,不如逼她一次把所有的招数全都用完。 “这个……方才其实是嫔妾撒了谎,并不是我们两人碰巧遇到,而是不知道哪位分别给我和安国公传了信,让我们两个在密林碰面,然后便遇到了几个黑衣人,大家所见的那一幕,不过是黑衣人刻意所为罢了。” “哈哈哈……笑话,”太后笑了几声,声音越发尖利,显得有些咄咄逼人,“贤妃前后的话都不能统一,一会一个样,又怎么能让人相信你呢?” “说起这件事,哀家倒突然想起来,方才在来的路上,看到安国公府的管家在一旁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什么,恐怕是在帮安国公放风吧!” 沈颜回心中一动,她怎么把管家给忘了,太后这一提起,她倒是想起来了,刚才给她传信,说安国公有话要对她说的,不正是管家吗? 如果周镇海并没有给她传信,那为何会使管家来传的话? 而且她中途试探过管家,而管家也表现得顾左右而言其他,十分不正常,难道…… 沈颜回很想转头看一看周镇海的反应,但她强忍住了,这种众目睽睽之下,一点细微的动作,都会被人恶意解读。 被点到名字的管家,似乎没有料到太后会突然提到他,他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太后这是想把他这一部暗棋给用掉,如果由他来指证贤妃和安国公,比谁的说服力都要强。 可是,他真的要指认自己老爷吗? 管家将视线看向跪在地上的周镇海,平心而论,自打自己到了周府以后,老爷从来没有亏待过他,虽然因为小时候,老爷需要在外打仗,顾不上他,使得他在府里孤苦无依,备受欺凌,但那也不是老爷的错。 然而他又将目光看向上面的太后,这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小时候他被人恶意戏弄,推到水里,是当时还是府中小姐的太后救的他。 所以自己甘心为她卖命,甚至为了她,背叛过老爷两次。 既然已经有了两次,那再来一次又何妨呢? 想到这里,管家闭了闭眼睛,遂又猝然睁开,他走到场中央跪了下来。 “回禀皇上太后,方才奴才,正是在给安国公放风!” 此话一出,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狩猎场,此刻又重新喧闹了起来。 大家没有想到,事情到了最后,竟然又来了一波反转。 这管家大家都见过,是周镇海府上的老人,在周府干了几十年,如今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背叛了周镇海,但是说出来的话,确实可信度很高。 太后长舒了一口气,她再次庆幸,自己在周镇海府上安插的这步棋,实在是太好了,每次在关键时刻,都能发挥绝佳的作用。 虽然这样一来,这步棋就要废了,但是只要能彻底搞垮周镇海,也算不上什么。 她继续追问道:“你既然肯坦白,那就索性说个明白吧,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管家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太后,更不敢看身旁的周镇海。 但他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出来:“贤妃娘娘确实跟我家老爷早就认识,而且两人互生情愫,只是我家少爷不同意,甚至闹过好几次,所以老爷只能改变了策略,将贤妃娘娘送进了宫里,并且两人内外联络,打算共同对付皇上和太后!” 霍!这话说的,可远比太后方才所说更要严重。 方才太后所言,不过是证明两人私通罢了,然而管家这话,却表露出周镇海想要造反的心。 太后也没想到他会说这件事,这件事原本也只是她的猜测,毕竟没有证据,所以即使说出来,也没有人会相信,索性便没有说。 然而,这话在管家口中说出来,威慑力可比她来说要大多了。 太后甚至控制不住,嘴角挂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她倒要看看,这下两个人要怎么狡辩。 况且这件事牵扯到了皇上,皇上总不能再帮着那个贱人了吧。 “皇上,你可听到了?”太后毫无负担地火上浇油,“你心爱的女子,你袒护的贤妃,却和别的男人算计着要害你,你也该醒醒了!” 皇上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太后的问题,却对着管家质问道:“真是好一出反间计啊,朕的心里真是大受震撼,只不过朕感到奇怪,这位管家应该在安国公府的年岁不短了,为何今天突然背叛了安国公呢?” 皇上这个问题问得好,大家之前都被管家的话所震撼,却没有细想过,管家怎么看都应该是周镇海的人,就算这件事是真的,也应该尽力为他掩盖才是,为何连逼问一下都没有,就直接全盘托出了呢? 太后却不肯任由他问下去:“皇上这是在转移话题吗?不管他突然背叛安国公的理由是什么,他所说的话都可以作为证据!” 皇上好整以暇地看向她,反问道:“母后这是在紧张吗?朕不过就是好奇问一下,为何母后要一直阻拦呢?” 这母子两人斗嘴,下面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沈颜回此刻说不紧张是假的,她确实没有想到,管家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反水。 如此说来,管家竟然是太后的人,这件事她没有看出来,是她的疏忽,就是不知道,周镇海知不知道这件事? 她终于没忍住,看了周镇海一眼,只见周镇海面容冷峻,仿佛罩了一层寒霜,毫不夸张的说,这是沈颜回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紧紧盯着前面管家的背影,眼神里有失望,有杀意,但唯独没有慌张。 看到他这个眼神,沈颜回心中陡然一定,放开了紧握的掌心,缓缓松了口气。 这口气刚刚松完,便听到身旁传来周镇海冰冷的声音:“皇上说得没错,太后当然不希望皇上继续问下去,因为我们家的管家,正是太后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 这句话说完,皇上不说话了,太后也愣住了,跪在周镇海身前的管家,背影一僵,缓缓转过了头,看向周镇海。 周镇海看着管家不敢相信的眼神,冷笑着道:“你以为你自己掩藏的很好对吗?这么多年以来,你一直都跟在我的身边尽心尽力,但实际上,在暗地里,你一直在为太后搜集着我的罪状,上次百官共同讨伐我的罪证,不正是你送给太后的吗?” 听了这话,管家睁大了眼睛,瞬间瘫软在地上,原来……原来老爷早就知道这些事了吗?那为何装作不知道呢? 难道…… 管家倏地看向周镇海,难道老爷之所以不拆穿,就是故意让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管家能想到这里,太后自然也能想到,她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来,指着周镇海道:“周镇海!你胡说什么?这是你们府上的管家,与哀家有什么关系?不要胡乱攀扯!” “与太后没关系?”周镇海冷言转向太后,“如果没关系的话,那为何管家房间里有一条密道,可以直接连到兴庆宫里呢?” 太后闻言,瞳孔瞬间放大,紧紧攥住了手中的手帕。 皇上这时候却突然出声:“周镇海,你可知道,随意污蔑太后,是什么罪过?” 太后慌乱地看向皇上,皇上这话,看似是在帮她,却不过是逼着周镇海拿出证据,将她的罪名坐实罢了。 果然,周镇海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朗声道:“皇上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臣的府上看看,密道的入口,就在管家的床铺地下,臣也是无意中发现的,曾趁着管家不在,派人下去查探过,确实是一路通往太后的寝宫。” “而且,”周镇海接着说道,“臣在管家的屋子里,还发现了太后的手帕。” 说着,便在怀里掏出一物,正是一方手帕。 “这手帕上的绣工,只有宫女的绣娘才能绣出来,而且这手帕所用的材质,臣派人查过,是外邦进贡的,只此一匹,皇上当初将它送给了太后。” 太后慌乱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帕,突然想起来,确实自己有一次去找管家的时候,回来发现丢了一方帕子,当时没当回事,却没想到,竟然被管家捡了回去。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管家,她竟然不知道,管家竟然一直对她藏有这样的心思,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管家则早已羞愧地伏在了地上,无脸见任何人了。 手帕算是女子的私密之物,堂堂当朝太后的手帕,竟然被一个小小的管家所私藏,不管怎么看,这两人之间都有些暧昧。 没有想到,太后一开始口口声声说要拆穿贤妃和安国公的私情,发展到最后,竟然抖出了自己的私情。 第一百四十三章:计成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太后看着众人的眼神,头嗡得一下炸了。 她是太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竟然被爆出与一个管家有苟且!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道德败坏了,这已经上升到了皇家的颜面,如果这件事被传出去了,那整个王室都要跟着蒙羞。 皇上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太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沉得仿佛黑云压顶一般。 “太后失德,从今天开始,将太后关入皇陵,永世不得外出!” “不……我是太后……你不能……” 太后恍惚地看着皇上,喃喃了两句,忽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太后!” 众人看到太后晕倒,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搀扶,只有一旁传来兰溪的一声尖叫,她快步跑过去,扶住了太后。 “太后,您怎么样?” 兰溪将太后扶坐到椅子上,掐着她的人中,过了许久,太后终于缓了过来。 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兰溪那张脸。 紧接着,她又将眼睛闭上了,她已经没有脸再看任何人,她受不了那些人看她的眼神,仿佛光天化日之下,将身上所有的衣服扒下来,任人打量。 须臾,她又倏地睁开了眼睛,她紧抓住兰溪的衣袖,紧紧地盯着她:“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让你看着王爷吗?” “王爷……王爷……”兰溪吞吞吐吐半晌说不出话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转向了一旁。 太后顿时意识到了什么,她转动着僵硬的脖子,随着兰溪的目光,一块移了过去。 便看到,李世恩正呆立在一旁,愣愣地看着她。 与母后眼神接触的一瞬间,李世恩僵硬的身躯终于动了,他一步一步地朝着太后挪过去。 “世恩……” 在经过沈颜回身旁的时候,她喊了一声,然而往常一见到她,就会笑着跑过来的李世恩,此刻却像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般,直直地往前走去。 沈颜回担忧地看着他的背影,对皇上对了个眼神。 李世恩一步一步走到太后身边,他启唇开口,声音已经不复往常的清亮,而是变得极其嘶哑。 “母后,刚才他们所说的,都是真的吗?” 李世恩没有问哪句,太后也不想知道他问的到底是哪句,无论那一句,都不是他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应该听到的。 太后脸上的表情变得冷淡,她轻轻地开口:“哀家不是让你在屋里背书吗?你为什么跑出来了?” 若是在以前,只要听到母后这样的话,他一定会吓得躲回房间里,继续去背书,然而今天,他却像完全没有听到一般,只固执地提高声音问道:“母后,刚才他们所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太后也像他一般,像是没有听到他的问题,只是自顾自说着自己的话,只是语气却越来越冷淡:“哀家让你背书,你为什么不背?是不是你不听哀家的话了?” “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李世恩的声音也越来越高,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听到答案,只是一味重复着同样的问题,问到最后的时候,甚至是吼出来的。 “啪——” 一记耳光,打断了李世恩所有的声音,他的头偏向一边,愣在了那里。 “你既然不听话,那哀家也不需要你这样的儿子,从今以后,我们两个再无任何关系!” 最后这句话,太后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仿佛这几个字,是剖开了她的心,撕破了她的喉咙,才冲出口中。 然而她独自一人,将这血泪咽了下去,在兰溪的搀扶下,踉跄地站起身来,佝偻着身子走远了。 皇上对着苏祥使了个眼色,苏祥立马将还呆立在原地的李世恩扶下去。 皇上这才开口,只是神情却显得有些疲惫,他有气无力地开口道:“贤妃和安国公起来吧,今天的事,二位是无辜的,只是被奸人所害,请个太医来为这位晴儿姑娘医治,将老鸨好生送回去,至于这位管家,安国公便自己处理吧,朕也累了,大家都散了吧。”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在坐的所有大臣,看了这样一场大戏,精神都有些亢奋,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敢乱说话,只因这件事牵扯实在是太大了,就连当朝太后,都被牵扯出了这样的丑事。 虽然这样大的事不可能瞒得住,但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是从自己嘴里传出去的。 所以几位大臣都拉着自己的夫人,低声地嘱咐着什么,只有沈方儒,他没有动作,只是坐在那里,目光深远的看着沈颜回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姨娘走过来,见他在出神,于是问道:“老爷,你怎么了?我们该走了。” 沈方儒被她唤回了神,也站起身来,随意扔下一句:“没事,走吧。”便率先离开了。 赵姨娘奇怪地顺着他方才的视线看去,却见那里早已空无一人,赵姨娘没有多想,跟着他离开了。 沈颜回去找李世恩了。 虽然今天这件事,让她终于彻底将太后击垮,倒是李世恩却是无辜的,他只有十岁,竟然亲眼目睹了母后这样的丑事,自然会接受不了。 而且太后方才的那一番话,也着实伤了李世恩的心。 沈颜回能理解,太后方才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与李世恩划清界限,不让自己的事情对他有什么影响。 可是,怎么可能没有影响?即使别人不说什么,他自己也会胡思乱想。 尤其在太后的教导下,李世恩本就养成了少年老成,心思敏感的性格,如今又受到了这样的打击,一时想不开,做什么傻事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沈颜回什么也顾不上,连忙去找他。 她看到苏祥从一边树林里走来,于是连忙过去问道:“世恩呢?你不是跟他在一块吗?” 苏祥摇了摇头:“回娘娘,王爷说想自己待一会儿,就把奴才赶回来了。” 沈颜回叹了口气,对他道:“你先回去看看皇上吧,本宫去陪陪他。” 苏祥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沈颜回往苏祥过来的方向走去,谁成想,半路却被周镇海拦了下来。 沈颜回四周看了看,发现这里没有别人,于是又装做了方小石的样子,对着周镇海恭敬地问道:“将军,怎么了?” 周镇海的样子,看上去十分亢奋,是那种从眼神中迸发出来的真正的喜悦,看来除掉太后,确实解决了他的心腹大患。 他拍了拍沈颜回的肩膀,笑着道:“方才你表现的很好,我还以为你会露馅呢,没想到,遮掩得十分漂亮,晴儿这丫头经过这件事,能看出来,确实是个可信的,等她身上的毒解了,就让她留在你身边伺候吧。” 把晴儿留在她的身边,到底是为了伺候她,还是为了监视她? 不过,沈颜回没有多说,左右晴儿是自己的人,留在身边也方便。 沈颜回犹豫了一瞬,问道:“将军打算怎么处置管家?” 这件事虽然与她无关,管家所背叛的,也是周镇海,她之所以有这么一问,只是看在管家当初对她还不错的份上。 哪知听到这个问题,周镇海的脸色却陡然阴沉了下来,声音也变得冷漠:“这件事你不用管,他既然胆敢背叛我,那我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沈颜回在心里叹了口气,罢了,周镇海这也算是被信任多年的人背叛,心里有怨气是肯定的。 管家既然当初肯做这种事,便一定是想到了后果,她就不去瞎掺和了。 周镇海见她不说话,于是脸色微微转晴,他恢复了一贯的声音:“好了,你今天也受惊了,回去好好休息,太后已经被我们斗倒了,下一个,就该轮到皇上了。” 沈颜回早就料到他会说这句话,于是毫不犹豫地应道:“是。” 周镇海很满意她的回答,原本今天见两人之间的氛围,还担心她会不会不忍心对皇上下手,如此看来,应该是自己多心了。 于是,周镇海便放心地离去了。 沈颜回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眯了眯眼睛,这才转身去找了李世恩。 她是在河边找到李世恩的,只见李世恩屈膝坐在河边,将自己的脸埋在膝盖里,双手抱住膝盖,缩成小小的一团,背影看上去极其孤单。 沈颜回轻轻走了过去,从怀里掏出一小罐药膏,将它涂抹在李世恩露出来的小半张脸上。 那里被太后扇了一巴掌,细嫩的皮肤已经肿起来了。 冰凉的药膏初时让李世恩瑟缩了一下,而后便放松了身子,任由沈颜回在一旁涂抹,自己却没有把头抬起来。 涂完了以后,沈颜回将药膏收起来,看着他不肯抬起来的头,轻声道:“你应该知道,你母后今天为什么打你这巴掌吧?” 李世恩静了半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知道。” 沈颜回笑了笑,摸摸他的头:“既然知道,那你就不能辜负了母后的期望,一定要振作起来,努力做到最好,这样才不会有人因为母后的事情而嘲笑你。” 李世恩轻轻抬起头来,看向沈颜回,他没有流眼泪,但是眼眶却是红的:“我并不是因为这个事而难过,我只是不明白,母后为什么要害贤妃娘娘?还是用如此龌龊的手段。” 因为我们两个注定是对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但是这种话,沈颜回不想在李世恩面前说,于是她对李世恩笑了笑:“可能是因为我长得不招人喜欢吧。” 李世恩皱眉,看起来有些不解:“怎么可能?您长得那么美!” 第一百四十四章:揭秘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沈颜回笑了笑:“美貌可不是什么通行证,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的,不过,他们不喜欢我也没用,我会用自己的能力保护自己。” 说完,她看向李世恩:“不管怎么说,你母后都是因为我才被送去看守皇陵的,你不怪我吗?” 李世恩摇了摇头,垂下眼眸:“我知道,这件事是母后的错,是她诬陷贤妃娘娘在先,贤妃娘娘您也是为了自保罢了,况且,那些事是她自己做的,又不是您逼着她做的,没有理由怪您。” 沈颜回听了他这番话,内心不由得泛起几分愧疚,其实这件事追究起来,她并不是完全无辜的。 她摸了摸李世恩的头:“不论如何,我对你都是怀有一份歉疚的,你愿意让我用以后的时间,来慢慢补偿吗?” 李世恩抬起眼睛,不解地看着她。 沈颜回笑着说:“如果你不嫌弃,可以把我当做你的姐姐,我会继续教你读书,带你玩耍,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李世恩的眼眶倏地红了,他掩饰性地别开了脸,却被沈颜回一把掰了回来。 “有什么好藏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想哭就尽情地哭吧,只是哭完了以后,就不要再想这些伤心事了,勇敢地站起来,坚强地走下去。” 李世恩“哇”的一声,扑进沈颜回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这个时候,他忘了母后教导他的东西,更不想去想这样合不合规矩,他只想痛痛快快地发泄一次。 沈颜回抱着他,听着他的哭声,想起祖父死的那年,他爹将她们赶去破旧小屋的时候,她也曾这样,瞒着她娘,痛哭过一次。 年轻人嘛,总要经历过一次痛苦,才能真正地长大。 偶尔哭一次,发泄一通,也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这小孩儿发泄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一些。 沈颜回感觉自己前襟的衣服都要湿透了,她哭笑不得地打趣道:“你再这样哭下去,我会以为,你不想认我做姐姐。” 李世恩连忙止住哭声,直起身子来道:“没有……我想!” 因为说得太急,还打了一个哭嗝。 沈颜回笑着伸出一根小指:“那就这样说定了。” 李世恩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他勾上了沈颜回的小指:“嗯,说定了。” 夕阳收尽了最后一丝余晖,屋里开始变得昏暗,原本热热闹闹的太后住所,此时变得寂静异常。 外面的宫女太监已经全部被调走,只留下一个兰溪,拼了命地哀求,才得以留了下来。 此时,她悄悄地走进屋里,看着靠在床头,失魂落魄的太后,悄悄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尽量装作无事地说道:“天黑了,奴婢给您点个灯吧。” 太后那边安静了片刻,突然自嘲地一笑:“点什么灯,等到了皇陵,就会永远处在这样的黑暗之中,还不如早早地适应一下。” “太后……”兰溪想开口劝一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后却看向她,眼睛里没有半分神采:“我都已经这样了,你还留下来干什么?不如早点去寻其他的出路吧。” 兰溪连忙跪了下来:“太后,奴婢自从进宫以来,就一直跟随您左右,奴婢把您看作唯一的主子,您要是不要我了,我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算了。” 太后听了,转过脸去,没有再说什么。 兰溪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泪水,打算去给太后找点吃的。 然而刚刚把门打开,便看到外面站了一位不速之客。 “贤妃娘娘?”兰溪的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一丝警惕。 不怪她多想,刚才这人和太后,还在狩猎场上针锋相对,如今突然来访,怎么想都没有什么好事。 “兰溪,让她进来吧。”屋里传来太后的声音。 兰溪看着沈颜回,还在犹豫。 沈颜回笑了笑:“放心吧,我不会对太后做什么的,不合规矩,更没有必要。” 听了这话,兰溪脸颊有些泛红,不知是被羞的,还是被气的,她让开门,让沈颜回进去。 沈颜回走进屋里,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太后。 即使到了这种时候,太后依然不肯放下她的高傲,她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鬓角,冷冷一笑:“怎么?你是来看哀家笑话的?” 沈颜回还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出声。 太后最恨她这副表情,这个女人,方才就是用这样冷静的表情,将她打败,让她输得一败涂地,让她所有的计谋,所有的努力,都变成了一场笑话。 所以,她忍不住用最恶毒的语言来羞辱这人。 “你以为你打败了哀家,就很得意吗?你以为周镇海真的是你的帮手?你以为皇上是真的爱你?你错了,周振海只不过是利用你罢了,等你没有利用价值的那一天,他会第一个把你除掉;至于皇上,他爱的,不过是你这张和她心爱之人一模一样的脸罢了,真可怜,做了别人的替身还不自知,其实,你才是最可怜的人呐!哈哈哈——” 沈颜回看着状若疯狂的太后,竟然有些不忍心告诉她真相。 不过,她必须要在她这里,得到她想知道的事情。 于是,她笑了笑,将自己手中提着的食盒打开,从里面端出了一样东西,递给太后。 太后警惕地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沈颜回耸了耸肩:“你放心吧,嫔妾还没有胆子大到,毒害当今太后的地步。” 太后这才看向沈颜回手中的碗,这一看却愣住了。 只见碗里白白嫩嫩的,上面还有几颗桂花点缀,闻起来清香扑鼻,看起来十分可口。 然而太后看到这东西的第一眼,便惊讶地抬头,看向面前的女人。 “你……” “糖酥酪,羊奶做的,没有让别人看到,所以太后不用担心别人笑话。” 沈颜回说得十分贴心,然而听了这话的太后,却仿佛看到了厉鬼,眼神中,甚至带上了恐惧。 “你是……沈颜回?”太后喃喃一声,随即又自己否认,“不……不可能,沈颜回已经死了,哀家亲眼看见了她的尸体,你不可能是沈颜回……” 沈颜回叹了口气:“太后啊,您怎么说也是在后宫中厮杀出来的,怎么还是这般天真?你难道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样东西,叫做易容吗?” 沈颜回欣赏着太后突变的脸色,充满恶意地说道:“那不过是我与皇上,故意在你面前演了一场戏罢了,实际上,我不仅没死,而且在宫外过得逍遥,如今换了一个身份重新进宫,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啊,不对,还是不一样的,毕竟,以后在宫里,都看不见太后您的身影了。” 太后仿佛生过了一场重病一般,瘫软在床上,大口地喘息着,而后,她突然笑了,一开始声音很小,后来慢慢变大,只是虽然笑着,笑声中却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是哀家输了,没想到哀家在宫里纵横一世,最后竟然栽在你这个丫头片子的手中。” 太后哀嚎了一句,便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最后,她抬起头来,看向沈颜回:“只是哀家不明白,你为何非要与哀家作对?哀家自问你刚入宫的时候,对你还算是仁至义尽。” “太后贵人多忘事,”沈颜回冷声道,“您为了壮大自己的力量,给我父亲房里塞人,导致我与娘亲受尽了苦楚还不够,甚至让那女人给我娘亲下毒,杀母之仇,这个理由够不够。” 说到最后,沈颜回弯下了腰,逼近床上的太后,紧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让她看清楚自己这些年掩藏起来的仇恨。 太后这才想起来,赵姨娘有次哭哭啼啼来找她,说她们家老爷心里还惦记着原配夫人,想请太后想个办法,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夫人。 当时她正为宫里的琐事而心烦,没有心情应付她,于是便随手给了她一包周家的毒药。 这包毒药给得随意,却足够要了一个人的命,只是当时的她,并没有把这条命放在眼里,但凡成大事者,都要不拘小节。 她为了自己的未来,为了儿子的未来,死那么一两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没想到,这包随手给出去的毒药,却为后来这么多的事,埋下了祸根。 自作自受啊! 太后闭上了眼睛,自嘲地笑了笑。 然而沈颜回却不打算放过她:“好了,你的问题问完了,现在该轮到我了吧?” 太后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看了她一眼:“你想要问什么?” 太后知道她今天来,不会只是为自己解惑的,只是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值得她问的。 “我想知道,为何之前皇上会对女人有阴影,甚至不能碰女人?” 原来是想问这个。 太后嗤笑一声:“你既然想知道,为何不直接去问皇上?” 沈颜回知道她在故意卖关子,想看她着急,所以她漫不经心地说道:“既然能成为阴影,必然是不愉快的经历,我不忍心让皇上去回忆这些,所以只能来请教您了。” “……” 太后咬了咬牙,而后恶劣地笑了笑:“好,你既然想知道,那哀家就告诉你,不过,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看你有没有耐心听了,而且听完以后,不保证你是否能受得了?。” 沈颜回随手拖过一把椅子坐下,摊开手道:“反正也没什么事,洗耳恭听。” 第一百四十五章:过往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太后年轻的时候,是当时京城里人人羡慕的对象。 父亲是朝中位高权重的大臣,母亲是皇后的闺中密友,她从小在宫里长大,长大后便嫁给了青梅竹马的太子。 从小享受着无上的荣华,自身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太后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也养成了自身乖巧懂事的个性,她听从父母的安排,从不会违抗父母的话。 与她正好相反的,便是自己的兄长。 兄长比她大三岁,从小就是个叛逆的性子。 父亲做官已经接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只希望儿女能够安稳度日即可。 所以对兄长的要求,便是希望他能好好读书,以后在朝中做个闲散的小官,吃穿不愁即可。 可是兄长的想法,却正好与父亲相悖,他想要去边关,上战场,建功立业。 为此,他十五岁便偷偷离家,跟着当时父亲的死对头苏予升,隐姓埋名上了战场。 父亲知道后,大发雷霆,扬言再也不要这个逆子。 发完脾气以后,又摸着她的脑袋,对她道:“昭雪,你可要听爹的话,爹为你们安排的,都是能保你们一生平安的后路,你们是爹的儿女,爹不会害你们的。” 她那时候还有些懵懂,但似乎能看出爹不想让兄长太过出头的想法,然而等她一切都想明白了,却已经太晚了。 一年之后,年仅十三岁的她,嫁给了当时的太子,成为了太子妃。 太子对她一直很好,两人夫妻和睦,不久她便有了身孕。 然而就在孩子六个月的时候,兄长回来了,他在苏予升的教导下,立下了军功,受了封赏。 她当时是为兄长高兴的,兄长终于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成功。 可不知是不是乐极生悲,她有一次外出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而且太医在给她诊脉的时候,还告诉了她另一个噩耗,她本就体弱,这次没了孩子伤了根本,以后再难有孕了。 那是她第一个孩子,本就十分伤心,再听闻这个消息,更是伤心过度,日日以泪洗面。 幸亏当时的太子在一旁细心地照顾她,耐心地劝慰她,才让她重新打起了精神。 然后,府里便传来父亲逼着兄长去辞官,兄长不肯,竟被他打得下不来床的消息。 她听了以后,立马赶回了家,去看望兄长,规劝父亲。 不知为何,那次她总是觉得,兄长看她的眼神中,带着说不清的歉疚。 在她的劝阻下,父亲最终长叹了一口气,放过了兄长。 但她看着父亲心力交瘁,仿佛一夜老了十岁的样子,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从那以后,父亲便渐渐将他手中的权利,交付给了别人,急流勇退,将自己从权利中心,慢慢分离了出来。 后来太子登基,成为了皇上,她成为了皇后,皇上虽然后宫佳丽三千,但依然给她足够的尊重。 父亲虽然不再是高官,但是兄长的官却越做越大,最后甚至能够和苏予升分庭抗礼。 甚至后来苏予升因为与外邦勾结,死在了边关,自此,朝中的大军,便全部落入了兄长的手中,权倾朝野,甚至超过了父亲当时的官职。 有了如此强大的娘家,她在宫里更是无人敢惹,后宫的嫔妃唯她是从,即使她没有子嗣傍身,也很少有人胆敢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有一天,她感觉自己经常困倦,还时不时干呕,她有种预感,却不敢大意,所以偷偷叫来了太医,为自己诊脉。 直到太医诊完之后,高兴地恭喜她,她才终于相信,自己隔了这么多年,终于再次有了身孕。 她勉强按耐下高兴的心情,对太医嘱咐道:“这件事,本宫想要亲自告诉皇上,你先帮本宫保密。” 太医应下以后,便离开了。 她兴冲冲地去找皇上,想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却听太监们说,皇上去给太后请安了。 她转身便去了兴庆宫,正好让太后也知道这个好消息,太后一向拿她当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知道这个消息以后,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到了兴庆宫外面,她制止了太监的通传,悄悄进了外室,正想推门进去,却听到了太后和皇上的对话。 “昭雪服了这么多年的药,应该也够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给她停了?别到时候真的伤了身体,不能生育,那你到头来,连个嫡子也没有了。” 她听了这话,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服了这么多年的药?谁服了这么多年的药? 她还在兀自消化着这句话,便听皇上道:“不急,现在周素章虽然渐渐隐退了,但是却又来了个周镇海,而且比他爹更加嚣张,如今还没有太子,便在朝中一手遮天,若是皇后现在诞下嫡子,立了太子,恐怕周镇海会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太后听了这话,长叹一口气,却也没有反驳:“皇上说得有道理,只是,苦了昭雪这孩子了。” 皇上沉默了半晌,再次开口:“要怪也只能怪周家的人太有出息,一个周素章,已经让父皇忌惮万分,如今又来了个青出于蓝的周镇海,若是朕不防着点,恐怕这个江山,迟早会姓周了。” “至于昭雪,朕自然会在别的方面补偿于她,但是孩子,朕是绝对不会让她如愿的。” 门外的她听到这番话,全身僵硬,身上一阵阵发冷。 怪不得,怪不得她明明身体健康,却一直没有身孕。 怪不得,前段时间兄长说是请高僧给她求了几副药,说是帮她调养身体,她停了宫里的补药一个月,便怀上了身孕。 怪不得,当初她第一个孩子没了的时候,他爹硬是逼着兄长,让他去辞官。 再往远处想,怪不得父亲一开始就不打算让兄长把官做大。 原来,他早就看出皇家对周家的忌惮,这才打算让自己的儿子只做个小官,安度余生即可。 屋里母子二人的对话还在继续,她失魂落魄地走出来,却听到外面的宫女问道:“皇后娘娘怎么出来了?” 她立马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但是现在,这个秘密却不能再让任何人知道,否则,她肚子里的孩子,恐怕会保不住。 于是她白着一张脸,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宫女道:“本宫想,太后和皇上可能有要事相商,本宫这样贸然进去不好,你还是去通传一下吧。” 她不能就这么走了,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端疑。 于是,整个午后,她都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与往常一样,与太后聊着家常。 只是在交谈之余,看着太后和皇上脸上的笑容,她不禁在心里质问。 她的第一个孩子,究竟是怎么没的?真的只是意外吗? 如果真的只是意外,怎么会那么巧,偏偏在自己兄长立下战功,受到封赏之后? 如果不是意外,那始作俑者是谁?是太后,还是皇上? 原来这么多年和皇上的恩爱都是假的,这么多年太后对她的的疼爱也都是假的。 世人都说皇家无情,她竟然这么久才看清。 还有自己的兄长,兄长知不知道皇上的想法,知不知道爹不让他入仕的原因? 这个问题问出来,她自己都觉得傻,兄长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次父亲将他打成重伤,必定会把所有事都告诉他,他那时愧疚的眼神,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想必那时兄长就明白了父亲之前的打算。但他依然一心只想着自己的抱负,不为她考虑,更不为了周家着想。 那天,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寝宫,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在黑暗里坐了多久。 一夜的时间,她同时遭遇了身边所有人的背叛。 她原本以为与她恩爱的丈夫,竟然一直都在算计自己。 原本以为疼爱她的太后,在利益面前,还是选择了牺牲她。 她原本以为是一家人的兄长,却为了自己的理想,丝毫不顾及她的安危。 她突然觉得好冷,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变成了吃人的怪物,想要将她吞噬掉。 她独自一人在黑暗里做了一夜,终于下定了决心,如今她又有了身孕,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她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保住孩子的性命。 于是第二天,她以想念家人为由,请人带话,叫来了自己的兄长。 那是第一次,她对着自己的兄长,用极其冰冷的声音说话。 “你的计划是什么?” 兄长看到她的样子,便知道这一切她都明白了,他顿了半晌,似是有些不忍,但还是深吸了一口气,也不与她兜圈子,当即便坦白了所有。 果然,他从一开始,便知道父亲不让他入仕的原因,可是他不服,自己有雄心,有抱负,更有能力,凭什么要一辈子屈居人下、仰人鼻息、碌碌无为? 她听了这话,痛心疾首地问道:“可是,你难道就不怕连累了整个周家?” 兄长倏地瞪向她:“怕什么?先皇和皇上之所以如此打压周家,就是因为怕周家、怕父亲、怕我,心胸如此狭隘之人,若我们真的如了他们的愿,那还不知道会遭到什么样的报复,只有一直让他们惧怕,才能真正保住整个周家!” 这么多年了,她依然清楚地记得兄长当时的表情,这些话,仿佛积压在他的内心许久,终于得以爆发,所以他情绪激昂,青筋暴起。 然而眼神中的炙热,和那种不服输的气势,却连同她内心的怒火一起点燃。 第一百四十六章:棋子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从昨天听到皇上和太后说的那番话起,她的心里就一直憋着一股火,急欲发泄。 现在听了兄长的话,她突然有种冲动,她想和兄长一起疯一把。 左右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丢掉性命,就算不这么做,皇上也同样不肯放过他们,为什么他们不能为了未来,努力拼一把呢? 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这是她的希望,也是她的动力。 于是,她告诉了兄长自己有身孕的事情,并表态,自己愿意与他合作。 兄长很高兴,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至此,两兄妹终于开诚布公,敞开心扉开始合作。 他们商量了一番,她有了身孕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筹码,也是他们成功以后,名正言顺继承皇统的条件。 所以,兄长出宫以后第一件事,便是派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了为她诊脉的太医。 然后,兄长给了她一包药粉,这种药她认识,这是她们周家不为人知的独门毒药,能够杀人于无形,不让任何人发现端疑。 于是她将毒药,掺在皇上每天都吃的菜里,药量不大,即使是试菜的太监,也试不出来。 得益于这么多年的夫妻,她对皇上的爱好了如指掌,即使皇上每种菜只吃几口,但也有自己所偏爱的菜式。 皇上恐怕做梦都想不到,他对她所做过的事情,有一天会反馈在自己身上。 除了做这些事以外,她还在宫里物色合适的皇子。 因为当今皇上重文轻武,所以文官在朝中占有相当大的比重,尤其是以沈方儒为首的一大批文官。 也就是说,即使皇上身死,兄长带着军队入主勤政殿,有沈方儒一行人的反对,他依然名不正言不顺,没有人会拥护他作为皇上。 基于这件事,他们手中必须要有个皇子才行。 当然,皇后的嫡子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一来孩子现在还不足两个月,即使把孩子生下来,也没有人会把皇位给一个不足月的孩子。 二来,她也没打算把自己的孩子,置身于险地之中。 所以她与兄长商量之下,决定由作为皇后的她,以膝下无子为由,收养宫里的皇子,作为他们的傀儡。 但是她在宫里搜寻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令自己满意的皇子。 直到有一天,她无意间路过冷宫,看到了被众人欺负的四皇子李君泽。 虽然他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又踢又打,丝毫没有还手之力,但是那眼神,却带着一股宁死不屈的倔强气势。 于是她当即便决定收养他,不仅是因为他的眼神,还因为他母妃的身份只是一个外族,有这个身份的血脉在,若他有朝一日和自己的儿子争夺皇位,总会矮上一层。 只是中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那就是李君泽的母妃还活着,自己要收养他,名不正言不顺。 不过,这也不是件多大的事,毕竟,要毒死一个冷宫里的妃子,可比毒死当今圣上要简单的多。 于是原本给皇上准备的毒药,便全都进了冷宫那位的肚子里。 不久以后,冷宫里便传出了那人的死讯,皇上当时也是宠幸过那人一段时间的,如今听到死讯,也伤感了几日,而后便听说冷宫里还有一位皇子的事情。 皇上听了以后颇为惊讶,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冷宫里竟然还有一个儿子,其实,除了皇上以外,知道的人还是比较多的,但是没有一个人会傻到主动告诉皇上,所以皇上便被瞒了过去。 如今听到这个消息,便有些烦恼,毕竟一个正儿八经的皇子,能送到哪里去呢? 就在这个时候,她站了出来,表示自己愿意抚养这个皇子,为皇上分忧。 皇上考虑了一瞬,便同意了,毕竟只是一个养子,皇上除了让皇后怀上龙子之外的事情,总是会比较宽容。 然而这件事情,却引起了当时王淑妃的警惕,要说宫里的女人中,有哪一个是不服她这个皇后的,便只有王淑妃一个人。 毕竟这个女人是和她差不多时间跟的皇上,又是第一个诞下龙子的妃嫔,如今皇后不能生育,所以在她的眼里,她所生的大皇子是最有可能被封为太子的,自己母凭子贵,早晚有一天会超越她的地位。 可是现在竟然听说,皇上答应皇后收养了一位皇子,这对于她来说,便等于天大的威胁。 于是她怀着自己的小心思,时常带着大皇子,到皇上身边晃悠,时不时让他在皇上面前表现一番。 而皇后在收养了李君泽以后,不仅什么也没有教他,反而让他在皇上面前不必遮掩,尽管暴露本性便是。 于是一个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大皇子,和文不成武不就的四皇子放在一起,便凸显的愈发优秀。 过了两天,兄长给她来送毒药的时候,便因为这件事训斥了她。 “皇上好不容易答应你收养了一个皇子,为什么要收养这么一个废物呢?” 当时她正在让宫女给她修剪指甲,闻言,只是淡淡地说道:“要不然呢?我难道要收养一个和大皇子一样优秀的皇子吗?” 兄长听了这话,沉默了半晌,若有所思道:“最近大皇子的表现,确实活跃了一些,想必淑妃也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你打算如何应对呢?” 她轻轻地笑了一声:“本宫为何要应对?不光不需要应对,本宫还要帮她一把。” 于是第二天上朝的时候,兄长便在朝堂上提出了,请皇上立太子的意见。 皇上听了这话,心里必定要误会一番,皇后这边刚刚认了一个皇子,作为兄长的他便迫不及待地要提出要立太子,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可是没想到的是,兄长并没有提出要立四皇子为太子,而是大力举荐大皇子,并且说了许多大皇子的优点。 毕竟大皇子最近表现得确实优秀,所以兄长此话一出,得到了大部分朝臣的赞同。 然而,皇上看到这种场景,却并没有表露出一丝高兴的痕迹,反而阴沉了脸。 晚上的时候,皇上进了她的寝宫,状似无意的问她立储的事情。 她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了伤心的表情,嘴上却说着:“后宫不得干政,臣妾不敢妄言。” 皇上却知道,自己这话,是戳到了她的痛处,后宫里个个嫔妃都有皇子,唯独身为皇后的她不能生育,如今还来问她立储的问题,便是等于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果然看到她这个表情,皇上心虚了一半,讪笑地说道:“你我夫妻二人,不用分得那么清楚,就当是闲话家常罢了。” 她这才开口:“宫里这些皇子的表现,臣妾平时也是看在眼里的,二皇子性情温和,却实实在有些优柔寡断,三皇子年纪尚小,还不够稳重,四皇子从小没有受过正经的教导,更是上不了台面,说来说去,还是大皇子更端方持重一些。” 皇上听了这话,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也觉得,大皇子更适合立为太子?” 她笑着回道:“若是非要在这些皇子里面选一个的话,自然是大皇子更合适,不过皇上您还如此年轻,就急着考虑这个问题,未免有些为时尚早,再等两年也不晚。” 皇上听了这话,像是终于心里舒坦了一些,他拍拍她的手:“还是皇后最得朕心。” 没过两天,大皇子便因为在处理皇上交给他办的任务时,出了重大的纰漏,被皇上狠狠训斥了一番,并关了禁闭。 这件事一出,淑妃立马冲到了她的宫里,对着她质问道:“是不是你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为何皇上突然对我儿如此严厉?自己生不了孩子,便想着去害别人的孩子吗?” 淑妃本就对她不服,如今盛怒之下,更是不顾上下尊卑,甚至恶语伤人。 然而她却没有丝毫愠怒,反而开心地笑了起来:“这话真是说得好笑,大皇子自己做错了事情,受了皇上的责罚,怎么就怪到了本宫的身上呢?” “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不过就是做错了一件事情,若是没有你在中间挑拨,我儿怎么会受到如此严厉的惩罚?” “当然是因为你蠢啊!”她也不打算跟淑妃客气了,反正都撕破了脸,还装什么表面的和气? “你——”淑妃这是第一次见她放下皇后的端庄,竟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本宫也不怕告诉你,皇上亲口与本宫说过,大皇子想当太子,那是妄想,你们母子俩,这辈子都别想如愿!来人,送客!” 淑妃被她刺激了一顿,气得脸通红地离开了。 只留下她自己,看着淑妃气急败坏的背影,满意地笑了。 皇上会有这样的反应,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不管是大皇子还是谁,都不可能当得了太子,因为皇上,就没想过这么早立太子。 毕竟先皇身体康健,将皇位传给皇上的时候,皇上已经几近天命之年,这才坐了皇位没几年,便有人催着他立太子,自然是不甘心的。 这个时候,谁要是表现出一丁点迫不及待,那自然会成为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立马就会拔之而后快。 淑妃还是不了解皇上,看不清其中的道理,所以在这件事上吃了亏。 不过,对于她来说,淑妃和大皇子,是难得的好棋子。 第一百四十七章:宫变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她故意刺激淑妃,可不只是为了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 她更想看的,是她狗急跳墙。 当然,淑妃母子没有让她失望,前段时间的放任,助长了母子二人的野心,乍然听到皇上根本不可能让他做太子的消息,必然会接受不了,只过了一个月不到,大皇子便发动了宫变。 当然,结局是以失败告终的,但是,在她与兄长有意无意的放纵下,大皇子还是刺伤了皇上一剑,才被乱刀砍死。 如此一来,皇上因为身体受伤又伤心过度,所以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便有了更好的解释。 这件事她和兄长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但皇上到底是皇上,还是被他发现了一些端疑。 不过,那时候的他,已经瘫倒在床上,被太医诊治为中风,不能动弹了。 整个皇宫已经被兄长的人所控制,只待皇上驾崩,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推自己的皇子上位,掌控整个朝廷。 只是她千算万算,却唯独漏了,皇上身边,依然还有几个为他拼命的走狗。 就在她和兄长掌控了整个后宫,打算做最后清算的时候,却发现几个走狗绑架了她的父亲和母亲,逼着兄长治好皇上,否则便会杀了她的双亲。 也是在这个时候,父亲终于知道了他们兄妹在干的事情。 父亲看着她的眼神,第一次没有了慈爱,只剩下失望,他痛心疾首地对她和兄长道:“我周素章一世忠君爱国,为什么会生出你们两个乱臣贼子?你们这是大逆不道!你们如果还叫我一声爹,就把手中的武器放下,皇上看在我们家忠君爱国的面子上,有可能饶你们一命!” 她不敢回视父亲的眼神,然而却听到兄长毫不示弱的声音:“爹,已经晚了,皇上不会放过我们的,很早之前,您就劝我,一定要做一个忠臣,可是您一辈子忠君爱国,又换来了什么呢?换来的只有帝王猜疑,他们时时刻刻都想着怎么除掉你,在这样的压迫下,您事事谨慎,处处小心,就连自己儿子的前途都可以牺牲,却依然换不来丁点的信任,若这样才能算作忠臣的话,那我宁愿做一个随心所欲的乱臣贼子!” “你——逆子!”父亲被他大逆不道的言论气到,指着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兄长无视了父亲的愤慨,伸手抽出一支箭,拉满了手中的弓。 她连忙拦住兄长:“你想干什么?爹娘还在他们手里,你不要轻举妄动,他们真的会杀了爹娘的。” 兄长却没有理他,而是扬声对着皇上喊道:“陛下,臣劝您还是不要做无谓的反抗了,大局已定,您就算现在杀了臣的爹娘,也无济于事,倒不如让自己最后的一点岁月,过的轻松一些。” 皇上的咳嗽声从屋里传出,声音暗沉嘶哑:“朕就算是死在这里,也绝不会让你们如愿,今天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交出虎符,一个,便是亲眼看着你的双亲死在这里!” 她听了这话,急切地看着兄长,不求他会妥协,只求他能想办法救下爹娘。 然而,她却只看到了兄长无动于衷的眼神。 她倏然明白了兄长的打算:“你……你不打算救爹娘?” 兄长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救了又怎么样?若是今天交出虎符,你觉得皇上会放过我们一家吗?”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兄长,仿佛不认识这个人一般。 虽然理智上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是让她眼睁睁看着双亲死在眼前,她是绝对做不到的。 她放弃求助兄长,不顾一切地跑过去,想要自己去救爹娘,然而只跑了一半,便听到凌空传来破风之声。 她蓦然停住脚步,眼睁睁看着两支箭在身边擦过,刺中了两人的胸膛。 她看着双亲那同样不敢相信的眼神,和逐渐滑落的身躯,最终瘫软在了地上。 “哈哈哈——”屋里再次传来皇上沙哑的声音,“周镇海,你够狠,朕真是小瞧你了,不过,你做了这么多,永远也只能成为我李家的奴才,你永远也登不上高位,永远也不能!” 皇上还是摆了他一道,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双亲,便永远也成不了帝王。 而她终于受不了这个刺激,晕了过去。 她一连噩梦了三天,梦里父母的脸,兄长的脸,皇上的声音,都在无时无刻折磨着她。 她忍不住质问兄长:“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了爹娘?你怎么下得去手?” 兄长的脸色同样不好,却一点也没有悔意,他冷着声音对她道:“你不该在这里质问我,你该去质问皇上,若不是他将爹娘绑来,我又何至于陷入两难的境地,又怎么会被逼到杀了我自己的爹娘?” 她被推到一边,也清醒了过来,没错,是皇上,她们家今天的悲剧,都是被皇上逼得! 皇上身边的心腹,也已经被兄长解决,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躺在床上苟延残喘。 她来到皇上的寝宫,坐在皇上床边,温柔的抚摸着皇上的面孔。 如今的他,因为“病痛”的折磨,已经没有了曾经的半分风采,面黄肌瘦、形容枯槁。 他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慢慢睁开了眼睛,在看到她的第一眼,眼睛里便迸发出仇恨的目光。 “你……你这个毒妇!还有……有脸来见朕!朕对你仁至义尽,没想到你竟如此狠毒!” “呵,仁至义尽,”她冷笑出声,“皇上说的仁至义尽,是指的杀了臣妾的爹娘?还是杀了臣妾肚子里的孩子?” 听到后半句话,皇上蓦然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你知道了?” “没错,臣妾已经全都知道了,否则,臣妾怎么忍心这么对皇上呢?毕竟,我们是如此‘恩爱’。”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始终都是冷静的、温柔的,眼神中满是深情,手也在皇上的脸上轻轻划过。 尽管她的神情与平时一般无二,然而皇上的眼神却渐渐恐惧。 “你……你想干什么?” “皇上对臣妾情深义重,臣妾怎么能不回报皇上呢?来人!” 她在皇上警惕的眼神中,让太监带上来两个人。 皇上看到来人,挣扎着就要坐起身,然而浑身无力的他,用尽全力,却连最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 于是他只能看向她:“你……你敢动太后和皇子?” 此时被五花大绑,堵住嘴,被迫跪在地上的,正是曾经尊贵无比的太后娘娘和二皇子。 “哈哈哈——”她大笑起来,“皇上是不是还没有搞清楚现在的局势?整个皇宫如今都在我们兄妹的掌控之中,不要说太后和皇子,就连皇上,本宫也是想杀就杀。” 她轻轻地说完这句话,便从床上站起来,慢慢地走向跪着的两人。 “你……你不要……咳咳咳……不要乱来!”皇上费力地从床上爬起来,徒劳地伸出一只手,却没能够着她的一片衣角。 她笑着走到太后身边,将她嘴里的布条拽出来。 太后明显还没有搞清楚现在的情况,不过终于可以说话,她丝毫顾不得平日的端庄,大喊出声:“皇后!你好大的胆子!你想干什么?你这是谋逆!是要诛九族的!” “九族?”她无所谓地笑了笑,“太不巧了,我的爹娘,昨天刚刚被皇上杀了,我们九族就只剩下了我们两兄妹,不过我倒要看看,你们要怎么诛我的九族?” 太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她认识的那个温柔善良的皇后:“昭雪,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哀家自问平日待你不薄,皇上也是对你有求必应,你是皇后,以后生下的孩子自然会成为太子,继承皇位,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太后这话不说还好,说了以后便正好戳到了她的痛处,她二话没说,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金尊玉贵的太后,被她一个巴掌扇到了地上。 她在皇上无能的怒吼中,逼近了太后,一字一句地质问道:“太后娘娘可真敢说!你以为你和你儿子密谋的那些事情,没有人知道是不是?你以为你们害死我未出世的孩儿,给我下药,致使我这么多年都不能生育,我会一直被蒙在鼓里吗?” “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太后听到她的声声质问,也没有了方才的理直气壮,心虚地躲避着她的眼神。 她却蓦然放开了太后,淡淡地说道:“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我要将这么多年来,你们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一一还给你们!” 那一夜,鲜血染红了整个紫宸殿,她手拿着刀,脸上满是鲜血,仿佛地狱来的勾魂使者。 皇上已经喊不出声了,他滚到地上,想要爬过去拯救母后,拯救儿子,可是他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一刀一刀被刺死,看着鲜血染红了整个地面。 他痛苦地趴在地上,不明白自己贵为九五至尊,为何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不知道为什么他已经千防万防,却还是没有防住周家人造反。 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她转过身来,看着满脸痛苦的皇上,朱唇轻启:“皇上,现在,应该轮到您了吧?” 闪电划过长空,照亮了原本漆黑一片的紫宸殿,照亮了地上血淋淋的两具尸体,也照亮了犹如恶鬼的她的脸。 第一百四十八章:主动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兰溪进屋来把灯点上,又退了出去。 靠在床头的太后还在讲着她的陈年往事,看得出来,这些事,积压在她心里已经很长时间了,憋了这么久,如今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 尽管她的往事中,提到皇上的地方只有只言片语,但沈颜回依然静静地听着,企图在她的字里行间,体会当时皇上艰难的处境。 她听太后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于是问道:“你把先皇杀了?” 太后嗤笑一声,摇了摇头,面上仿佛还带着一丝当时的疯狂:“哀家怎么可能亲自动手杀他,他毕竟是我的夫君,一日夫妻百日恩啊,哀家可下不了手。” 沈颜回不置可否,她可不信,那时的太后还对先皇留有旧情。 果然,下一秒, 太后脸上的表情就变得阴冷:“他这人,面上装出一副对所有的妃子都深情不悔的样子,但实际上,内心比谁都无情,当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他可以跟你恩爱两不疑,可一旦触及到他的利益,他就可以毫不留情地将你舍弃掉。” “哀家如此,淑妃如此,皇上的母妃亦是如此。所以,哀家便找来了所有被打入冷宫的妃嫔,让她们终于见到了思念已久的皇上,皇上也终于在温柔乡里,丢掉了他的性命。” 说完,屋里一阵沉默。 太后看了一眼沈颜回的表情,突然扑哧一声笑了:“你这是什么表情?是在同情先皇?还是觉得哀家恶毒?” 沈颜回确实觉得后背发冷,她也曾在冷宫里待过,皇上冷宫里虽然没什么人,但她亲眼见过冷宫里的环境,和在里面疯掉的董婕妤。 能成为皇上的妃嫔,无一都是从小锦衣玉食的名门贵女,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姐,高高在上的妃嫔,突然变成了冷宫里的弃妇,在那阴冷黑暗的环境中终生囚禁,对她们来说,确实是件十分残忍的事情。 况且若是她们曾经受过皇上的宠爱,怀揣着小女儿的心思,却最终被心爱之人遗弃,这前后的落差,足以使一个正常人疯掉。 那么这些疯掉的女人,每天都在冷宫里做着重新见到皇上,重新获得皇上的宠爱,重新过上锦衣玉食生活的美梦,当她们真的见到皇上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便是可想而知了。 沈颜回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太后饶有兴致地看着沈颜回脸上的表情,突然补充道:“哦,对了,哀家之所以能想到这个办法,还是多亏了皇上。” 沈颜回听她终于提到了皇上,顿时眯起了眼睛。 太后愉悦地看着脸色突变的沈颜回,缓缓说道:“哀家看到皇上,就想起了他的母妃,也想起那时她受宠的样子,与冷宫中再见的时候,可谓是天差地别,啧啧啧,真是可怜,这才想到了这个主意。” “不过,皇上的母妃已经死了,哀家做的这些事,她也都看不到了,不过,哀家相信,皇上应该对先皇有着同样的仇恨,所以,哀家让皇上,亲眼目睹了他父皇死去的过程,这原本是一件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却没想到啊,竟然给皇上留下了阴影。” 太后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面上满是痛惜。 而此刻的沈颜回,却攥紧了拳头,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自己没有一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 皇上那时候才几岁?七岁?还是八岁? 那时的他还是个孩子,却被迫看到这样不堪的一幕,只凭借想象,就让人极其不舒服的画面,竟然被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亲眼目睹? 怪不得皇上会留下阴影,一碰女人就会吐,这样的经历,不论放在谁的身上,都会留下一辈子的创伤。 沈颜回感觉自己心疼极了,她的皇上,从出生开始,便身处冷宫,缺衣少食,还要饱受欺凌,后来被皇后收养,却是用母妃的性命换来的。 可即使是这样,也依然没有好日子过,为了让他藏拙,故意让他在自己的父皇面前表现出蠢笨的样子,换来的,是父皇鄙夷的眼神。 从太后的描述当中,沈颜回能够感受到,当时的皇宫内,是怎么样的动荡,个个人心惶惶,又有谁想到,那时的皇上,是怎么样的处境? 他一个在宫里毫无根基,只能寄人篱下的孩子,面对着变幻莫测的后宫,会是怎么样的担忧和恐惧? 更不要说,还要被逼面对那样不堪的场面。 她突然回想起,她初见皇上时的样子,那时的他,还沉迷于酗酒之中,那时她不知道他的过往,还曾经骂他软弱无能。 如今再想来,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面对着权倾朝野、野心勃勃的摄政王,和牢牢掌控着后宫,垂帘听政的太后,又能怎么办呢? 喝酒对他来说,想必也是无可奈何的逃避吧。 她突然很想立刻见到皇上,想要抱抱他。 于是她一声也没吭地站起身来,打算离开。 临走之前,她留下最后一句话:“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如果我身处你的境地,恐怕会做出比你更疯狂的事情,所以你做的这些事,没有人可以置喙。” 太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看着她的背影愣在了原地。 “但是,你的所有悲剧都与皇上无关,你的仇恨,也落不到皇上身上,所以,你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只能怪你太过贪得无厌,与皇上无关!”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屋里又重新回归了安静,只有跳跃的烛光在屋里一闪一闪,映出床上太后的身影。 她愣了半晌,突然轻笑了一声。 “皇上……还是幸运的……” 沈颜回匆匆回了他们的小院儿,刚进屋,便看到皇上在屋子中间走来走去,看起来颇为焦急的样子。 她还未等出声,皇上便看见了她,顿时眼前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迈过来,一把握住她的肩膀。 “你去哪儿了?朕派人到处找你,都没有找到,你知道朕有多着急……” 话还没说完,沈颜回便一把扑进他的怀里,直接封上了他的唇。 皇上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给弄蒙了,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沈颜回长舌直入,侵入他的口腔,在里面恣意妄为,他才终于反应过来。 他搂住沈颜回的腰,方便她继续亲吻,其他地方也终于开始回应。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皇上不是个会亏待自己的人,他享受着怀里人难得的主动,丝毫没有反抗的欲望。 沈颜回心里还在隐隐作痛,她现在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想着为皇上创造一些美好的经历,去打散那些不堪的回忆。 今夜的两人十分热烈,动荡的声音持续了许久,直到深夜,才渐渐停止。 皇上所住的竹屋,自然是整个猎场最好的位置,屋后还有一汪天然的温泉,被改造成了一间浴池,连通了前面的竹屋。 此时的两人,正泡在温泉里,沈颜回劳累过度,此时正娇软无力地靠在皇上身上,任由他帮自己清洗身上的痕迹,手却一直抱着皇上,不肯松开。 “你今天到底去了哪里?”皇上见她一反常态,变得如此粘人,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 沈颜回半闭着眼睛,懒洋洋地回道:“我去找了太后。” “太后?你找她做什么?” “问了她一些陈年旧事。” 沈颜回敏锐地感觉到皇上身上的肌肉僵硬了一瞬,于是圈住皇上腰的手紧了紧。 她在皇上的怀里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皇上:“我想要了解你所有的过去,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皇上迎着她的目光,缓缓放松了紧张的神经,叹了口气:“你想知道什么,尽管来问朕就好,何必去冒险问她呢?” 沈颜回重新靠在皇上的胸口,手指不安分的在他锁骨处点着:“我怎么忍心让你回忆那些痛苦的事情?反正今天太后已经经历了这辈子最难堪的事,应该也不介意我再给她添一些苦恼。” 皇上无奈地摇了摇头,在她的插科打诨之下,终于是彻底放松了下来。 “那你都问到了什么?” 沈颜回在他胸口处蹭了蹭:“反正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过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皇上现在有我陪在身边,我一定会让你忘掉那些痛苦的事情,只记得我们两个之间美好的回忆。” 皇上握住她的手,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我早就不在意那些事了,从你来到我身边的那一天起,我的世界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日子变得越来越好,我只愿沉浸在现在美好的日子里,至于以前那些经历,把它当做一场噩梦,醒来便忘记了。” 皇上每次深情告白的时候,都会把“朕”换成“我”。 沈颜回听他这么说,对他的心疼,才终于减轻了几分。 “你说的对,我们的日子变得越来越好,如今两个心腹大患,已经除去一个,只留下那一个,已经不足为惧。” 皇上挑眉,惊讶地看向她:“朕原本以为,周镇海才是比较棘手的那一个。” 沈颜回神秘地笑了笑:“要对付周镇海,可比对付太后要简单许多,我已经在周镇海身边埋好了引子,只等时机成熟,便可以轻松解决。” 第一百四十九章:刺客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因为突然出了太后这件事,大家也没了狩猎的心思,第二天将太后送上了去皇陵的马车,皇上等人也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即使是解决了心头大患的沈颜回,也开心不起来。 如果说谁是真正心情好的,估计也就只有周镇海一个人了。 从太后讲述的前朝往事中就可以看出来,周镇海这人本就是一个极其自私的人。 为了自己的前途,他可以用阴暗的手段,算计乃至除去一直帮助他的贵人,甚至可以亲手杀死自己的父母。 与这样的人合作,本就是为虎谋皮,她不知道太后和周镇海是什么时候从合作转为敌对的,但估计从两人解决掉共同的敌人的那一刻,就已经因为各怀的心思不同,而生出了嫌隙。 本是亲兄妹的两人,最后竟然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也是足够让人唏嘘的了。 马车里摇摇晃晃的不舒服,沈颜回一坐进马车开始,便靠在皇上的身上闭目养神。 皇上任由她靠着,手中拿着一本书,慢慢喝着茶。 车队一路都在宽阔的官道上行进,此时正路过一片荒无人烟之地。 突然,正在闭目养神的沈颜回倏地睁开了眼睛,她坐直了身子,掀开布帘往外望去。 马车最前面是周镇海的人打头,马车周围都是官兵骑马跟随,后面是随行的官员及其家眷,看上去风平浪静,没有什么问题。 她放下布帘,转头看向皇上。 皇上迎着她的视线,轻笑了下:“是不太对劲,周围太安静了。” 沈颜回心领神会,确实,这里虽然荒无人烟,但是路两旁的大树郁郁葱葱的,不可能连个鸟叫声都听不到。 她看着云淡风轻的皇上,嗔怪道:“你既然早知道不对,为何不出声提醒我?” 皇上放下手中的杯子,迅速抬起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住了射进马车里的一只飞镖,这才回她的话。 “我以为你睡着了,没忍心叫你。” 此时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跟在马车周围的官兵迅速将马车围起来,纷纷大喊着:“护驾!” 沈颜回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但在这混乱之中,脸上却没有露出多少慌乱之色。 她听到外面传来马蹄声,估计是周镇海的人听到动静赶了过来,有周镇海在外面护驾,想必没有什么问题。 沈颜回拿过那只飞镖,在手中转了转,便听到皇上在一旁提醒:“小心,这上面沾染了毒药。” 沈颜回从怀里掏出手帕,将它包起来,抬头问道:“你可知道这是谁?” 飞镖很陌生,没有见过,她一时没有想到是谁的人。 皇上摇了摇头:“不知。” 连皇上都不知道,这是从哪里又招惹来的仇家?竟然用如此狠的毒药。 “安国公!” 外面传来一声喊叫,沈颜回想要掀帘去看,却被皇上一把抓住了手:“太危险了。” 说着,皇上敲了敲马车,低声问道:“怎么了?” 车顶传来暮云的声音:“安国公被飞镖刺中,受伤了,刺客跑了。” “传朕的命令,活捉刺客,务必追回解药。” “是。” 不一会儿,喊杀声渐渐远去,想必是大部分官兵追着刺客而去。 沈颜回托腮看着皇上:“陛下把他们都派走了,那我们这里谁来保护啊?” 皇上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这么明显的调虎离山,朕若是不成全他,怎么知道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颜回耸了耸肩:“您这么一说,我也有些好奇了。” 外面嗖嗖的破风声传来,皇上伸过一只手,对沈颜回道:“那就请贤妃娘娘随朕一块去看看吧。” 沈颜回笑着将手放在他手中,两人飞身而出,下一瞬,来自四面八方的箭,便贯穿了马车,将马车射成了一只刺猬。 两人落在地上,接住暮云朝两人扔来的剑,抵挡着周围见到两人,立马改变方向的箭。 像这种野外的刺杀,就算做好充足的准备,也不可能带太多的箭矢,一来不好搬运,而来不易逃跑。 所以没过多长时间,朝他们射来的箭便渐渐停了下来。 趁着这个间隙,沈颜回这才有时间观察四周的情况。 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官兵,全都躺在了地上,周镇海受了伤,被手下搀扶着躲在树后,不远处官员的马车毫发无损,看来他们不是这群刺客的目标。 但是马车上多是文官和家眷,现在想必正躲在那车上瑟瑟发抖,不敢下车。 这样也好,免得等会打起来碍手碍脚的。 就在这几息之间,周围的树上落下了数不清的黑衣人,正持着剑慢慢逼近两人。 暮云在空中落下来,护在两人身前,对上了最前面的几个黑衣人,跟在后面的几个黑衣人趁机上前,拿刀对着皇上和沈颜回砍去。 沈颜回和皇上不慌不忙地应对着,这些黑衣人武功并没有多高,解决起来费不了多少力气,但却架不住人数众多,他们只有三个人,即使用人海战术,时间长了,也绝对能累死他们三个。 可是,这荒郊野外的,到底是哪来的这么多的黑衣人? 能有能力调配这么多人手的,只有现在的周镇海和之前的太后,而周镇海现在也身中剧毒,难不成是太后的人? 太后现在已然失了势,即使是杀了皇上,也无济于事,况且,她的亲生儿子还在马车上,难道就不怕误伤了李世恩吗? 想到这里,沈颜回突然心头一慌,她怎么把李世恩给忘了? 李世恩也属于皇亲国戚,必然不可能和官员的马车在一起,所以他的马车一直是离着皇上不远不近的距离。 方才他们的马车中了那么多的箭,那李世恩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被误伤? 身前挡着太多的人,视线受阻,沈颜回看不清远处的情况,她对皇上低声道:“我去看看世恩。” 说完,便一边对付着身前的黑衣人,一边朝李世恩的马车而去。 她运起轻功,从黑衣人的头顶上踏过去,一路飞身而至,落在了李世恩的马车上。 她掀开车前的帘子,却不妨里面突然伸出一把匕首,若非她躲得及时,这把匕首就要让她毁容了。 她伸手牵住抓住匕首的那只手,却听到里面传来一声痛呼。 沈颜回连忙松开了手,进了马车里。 原来,那只匕首是李世恩刺来的,他一开始在马车里听到动静的时候,本来并没有多么担心,毕竟外面有那么多人守着。 可是后来,外面的动静竟然渐渐小了下去,他悄悄掀开帘子看了一眼,便看到数不清的箭,朝着皇上的马车而去。 期间,还有一两支箭擦过他的马车,他连忙缩回头去,心里却十分担心皇兄和贤妃娘娘。 这把匕首,是他一直藏在靴子里的,是那个神秘的女子送给他的礼物。 此时,他握着这把匕首,在心里天人交战,一方面,他十分想去查看皇兄的情况,另一方面,他也了解自己的能力,恐怕刚刚出了马车,就会被一箭刺穿。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时,突然听到马车外传来动静,接着便看到一只手伸了进来,他想也没想,握着匕首便刺了过去。 没想到,却差点误伤了贤妃娘娘。 等他终于稳定了心绪,看到眼前安然无恙的贤妃娘娘,顿时松了一口气。 “贤妃娘娘,您没有事,真是太好了!” 沈颜回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我当然没事,不用害怕,我会救你出去的。” 李世恩现在看到了她的人,便一点害怕的情绪也没有了,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嗯,我不怕,我相信贤妃娘娘。” 突然,一只剑从外面刺了进来,沈颜回连忙拉起李世恩:“快走,此地不宜久留,在我后面跟好了。” 说着,便拉着李世恩下了马车。 刚刚下来,便被一把剑拦住了去路,沈颜回一边护着身后的李世恩,一边对付着身前涌来的黑衣人。 如今腹背受敌,身后还有一个毫无战斗力的李世恩,她还是要尽快和皇上汇合才好。 她挥剑将身前的黑衣人刺死,趁着这个空档,抓过身后的李世恩,带着他踏上马车的顶,朝着皇上的方向飞去。 幸好皇上和暮云还在原处,不一会儿,便看到了两人的身影。 然而沈颜回却突然瞳孔骤缩,她在空中视线良好,正好看到大树上潜伏着一个黑衣人,正将手中的飞镖,掷向皇上的方向。 她想也没想,便抱着李世恩,用后背挡住了皇上。 后背顿时一阵刺痛,沈颜回还在心中庆幸,幸好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应该不至于被毒死吧。 “贤妃娘娘!” 被她抱在怀里的李世恩一声尖叫,皇上顿时转过身来,接住了瘫倒在地的沈颜回。 “颜回,你不要吓我……” 这毒虽然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但药效却十分迅速,她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看不清皇上此时的表情,却可以听到耳边传来他慌乱的声音。 沈颜回用尽全身的力气,张嘴留下一句:“我没事。”便晕了过去。 皇上抱着沈颜回,看着暮云一人费力地抵挡着无数黑衣人的攻击,暗暗咬了咬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些去追解药的官兵们终于回来了。 黑衣人见势不妙,扔下烟雾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一百五十章:后招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等沈颜回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回了宫里。 她醒来的第一眼,便看到了在屋里忙活的顾景白。 他正在收拾桌子上的药箱,回过头来,便看到沈颜回已经睁开了眼睛。 “娘娘,醒了?”顾景白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沈颜回醒了一下神,感觉自己的头不是那么晕了,这才开口道:“皇上怎么样了?” “娘娘放心,皇上没事,据说你晕过去不久,那些去追黑衣人的官兵就回来了,剩下的黑衣人寡不敌众,都跑了。” 听了这话,沈颜回才放下心来,她环顾一周,却没看到皇上的身影。 “皇上人呢?” 听到沈颜回问话,顾景白脸上露出苦笑:“皇上守在门外站了一夜了,谁说也不肯进来。” 沈颜回拧了拧眉:“他在外面干什么?” 顾景白耸耸肩:“不知道,我去跟皇上说一声,估计知道你醒了,就肯进来了吧。” 顾景白出去了,不一会儿,门被再次打开,皇上走了进来。 沈颜回想要坐起身,哪知刚刚撑起身子,便又是一阵头晕。 皇上连忙上前两步,扶住她,让她慢慢躺下。 沈颜回摸着他的手,发觉异常冰冷,皇上本是练武之人,手脚常年都是温暖的,可是今日却一反常态,看来顾景白没有夸张,他确实在外面站了一夜。 沈颜回没忍住责怪道:“你站在外面干什么?现在虽然天气回暖了,但是晚上还是有些冷的,况且我都受伤了,你不在屋里陪我,出去傻站着干嘛?” 皇上被她训了一顿,却没有任何反应,反而回避了她的视线。 沈颜回看着他的反应,心里有些没底,她握住他的手,一改方才的严厉,温声说道:“你怎么了?” 皇上叹了口气,终于对上了她的视线:“对不起,又让你为了我受伤了。” 沈颜回愣了一下,失笑道:“为什么突然这么见外?你是我的夫君,我看到你有危险,第一反应当然是挡在你的身前,如果换作是我,你难道不会做同样的决定吗?” 皇上深深看着她的眼睛:“我当然会,但是我曾在心里发过誓,绝不会让你再收到任何伤害,可是没想到,我还是让你再次受伤,而且还是为了我。” “我以为,我只要足够强大,就可以保护好你,可是,为什么我已经是九五至尊了,还是没能做到,是我这段时间太过自负,以为什么都在掌控之内,便掉以轻心了。” 沈颜回看着他充满自责的神情,若是以前还不理解的话,现在的她,已经完全可以体会皇上内心的感受。 皇上从小就没什么亲人,唯一的亲人,就是自己的母妃,可是,当初因为自己的弱小,只能眼睁睁看着母妃死在自己面前,而没法救她。 所以,他会更想保护好对自己重要的人,以前没有的时候,可以颓废,可以自暴自弃,可是现在,为了心爱的人,也要让自己强大起来。 沈颜回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缺乏安全感的原因,于是她紧了紧握着皇上的手,对他道:“我明白皇上的意思,我知道,你宁愿受伤的是自己,也不愿意看到我在你面前受伤,可是,我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我看到你受伤,会比自己受伤更难受。” 她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软声道:“所以,皇上作为男人,就让让我呗,你也不希望我看到你受伤以后,吃不下也睡不着的样子吧?” 皇上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于是挖了她一眼:“胡闹,这哪是能让的?” 虽然这么说,但皇上的脸色却好了不少,于是沈颜回顺杆爬道:“那好,大不了我答应你,以后绝不让自己置于险地,保护好自己,好不好?” 皇上叹了口气,另一只手也握了上去:“你只要能平平安安的,朕就能无后顾之忧了。” 沈颜回笑了笑,掀开自己的被子:“那皇上一起上来躺一躺吧。” 皇上犹豫了一瞬,考虑到自己在屋里有一段时间了,身上应该没有那么凉了,这才将自己的外衣脱去,爬上了床。 他将自己的手臂放在沈颜回颈下,将她抱在怀里,温暖的身躯偎上来,将他冻了一晚的神经和冰凉的心一起融化成水。 沈颜回轻声道:“我好困啊,皇上陪我睡一觉吧。” 皇上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好。” 沈颜回刚醒,其实没有一点睡意,但是她想让皇上休息一下,但可能是皇上的怀抱太温暖,不一会儿,她渐渐感觉到了睡意,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没想到,这一睡,就一直睡到了晚上。 皇上惊了一下,倏地睁开眼睛,他又做噩梦了,只是这次,不是梦到自己的母妃,而是梦到了沈颜回。 他梦到一支箭直直地冲着她射过去,而自己不管怎么努力地奔跑,都无法到达她的身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一箭穿心。 沈颜回还没醒,在他怀里安静的睡着,皇上慢慢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渗透。 外面传来宫女的低声询问:“苏公公,可是要传晚膳?” 苏祥回道:“陛下还在休息,再等等吧。” “是。” 声音再次消失,皇上终于缓过了神,他抱紧了怀里的人,闭了闭眼睛。 睡梦中的沈颜回皱了皱眉,慢慢睁开了眼睛。 皇上低头问道:“我吵醒你了?” 沈颜回摇了摇头:“饿醒了。” 皇上轻笑了一声,扬声对外面喊道:“苏祥,传晚膳吧。” “是。”外面的苏祥应了一声。 沈颜回虽然只伤到了手臂,但是飞镖上有毒,虽然已经吃了解药,但是身体的虚弱却不是一时半会能恢复的。 于是宫女端上茶让她漱了口,又帮她净了手,在床上支了一张桌子,将饭菜摆到了床上。 沈颜回一边用勺子慢慢喝着碗里的粥,一边问起了正事:“周镇海怎么样了?” 因为她的手不方便,皇上时不时往她的碗里夹一筷子菜。 “他没事,解药被追回来,顾景白也去帮他看了,虽然因为中毒时间比较长,毒素蔓延得深一些,但只要修养一段时间,就没什么大碍了。” “哼,周镇海还真是福大命大。”沈颜回冷嗤一声,随即又疑惑地问道,“如此一来,这件事倒不像是周镇海做的了,那还能有谁呢?” 皇上沉吟道:“此时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诚如我们那天所看到的,这群杀手看似处处杀招,但实际上,却是留有余地的。” 经他一提醒,沈颜回也反应了过来:“没错,如果对方真的想痛下杀手的话,那飞镖上就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了,如此一来,那我和周镇海都会……” 话说一半,看到皇上难看的脸色,沈颜回咳了一声,聪明地转移了话题。 “既然这样的话,那这人肯定还会有后招,我们静等着就是了。” 皇上瞪了她一眼:“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况且拿不准这个后招到底是什么,一切小心为妙,万不可冲动行事。” “是,遵命,皇上。”沈颜回故意拖长了声音回道。 皇上看她有恃无恐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诚如皇上所言,这个刺杀之人躲在暗处,是个看不见又猜不到的敌人,如果真的有后招的话,他们可以说是防不胜防的。 所以这几天来,皇上一直将沈颜回盯得很紧,除了上朝的时间之外,他一直都待在芳华殿内,就连批阅奏折,也是搬到了这里来。 沈颜回知道他关心自己,也没有说什么,反而乐在其中。 可是如此提防了几天,那个所谓的“后招”却一直都没有来。 就连皇上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 就这样一直等到周镇海康复,重新上了朝。 皇上例行公事地关怀了几句,周镇海平淡地表示自己的身体已无大碍,期间上朝的时候,一直都很安静。 一直等到退了朝,周镇海却没有走,而是说有要事,要私下里禀报皇上。 皇上带着他来到了勤政殿,坐下来问道:“安国公有什么事要跟朕说?” 周镇海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递给了一旁的苏祥。 苏祥接过来,放在了皇上面前。 那是一方手帕,里面像是包着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皇上挑眉问道。 “皇上打开一看便知。” 皇上看了苏祥一眼,苏祥将手帕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支飞镖。 皇上眯眼,这不是那天刺杀他们的人,所用的飞镖吗? 他抬头看向周镇海:“这是什么意思?” 周镇海拱手道:“启禀皇上,皇上应该认识,这支飞镖,正是那天刺杀皇上的刺客,所用的飞镖。而这支飞镖,微臣正好见过。” 皇上抬头看了一眼周镇海,又低头看了一眼飞镖。 “哦?你在哪里见过?” 周镇海又从怀里拿出一物,只是这次,没有包着手帕。 苏祥拿过来,照样放在皇上的桌子上。 皇上低头看去,诧异地挑了挑眉头。 只见桌子上竟然也是一支飞镖,而且这只飞镖,竟然和之前的飞镖一模一样。 只是这支飞镖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上面有了很多磨损。 这只飞镖的样式并不常见,周镇海为何会有一支一模一样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搜查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这次,周镇海没有卖关子,他恭敬地说道:“启禀皇上,这只飞镖来头颇大,乃是先皇在世时,养在手下的私兵,所用的武器之一。” “什么?先皇?”皇上皱眉,“先皇之物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这个……微臣不知。” 皇上静静地看了他半晌,开口道:“朕知道你还有话没有说完,别卖关子了。” 周镇海笑了笑:“皇上,并不是微臣想要卖关子,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微臣不敢妄言。” 皇上看他这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你说就是了,朕恕你无罪。” “是,”周镇海应了一声,这才接着说道,“先皇此人戒心颇重,一直以来,手底下都养着私兵,这些私兵个个武艺高强,且全部都是直接从皇上的指挥。只是这些人,却在先皇去世了以后,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当年为了皇上的安全着想,臣私下里找过很长时间,却一直没有找到,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出现了。” 皇上沉吟道:“你确定,这些人就是你所说的那些人吗?飞镖的制作工艺并不复杂,也有可能是有人见过这种飞镖,故意伪造的呢?” 周镇海回道:“皇上有所不知,先皇在世时,很舍得在这些私兵上投钱,所以这些武器的造价非常高,而且里面掺有一种叫做玄铁的材料,可以使武器十分坚固,这种玄铁并不是普通人就可以得到的。” 皇上听了,神色有些凝重,周镇海话里话外的意思他都明白,他当初继位的时候,并不是名正言顺的,就连当初传位的诏书,也是周镇海伪造的。 如果暗中真的有这么一支队伍的话,一定是打着推倒他这个皇帝的目的。 于是他抬头看向周镇海:“皇舅,那依您来说,该怎么办呢?” 周镇海像是早就有了主意,丝毫不慌地说道:“如果在以前的话,皇上根基不稳,确实需要担心一下,可是现在,皇上在朝中威严甚重,并不需要过多担心。” 皇上叹气:“可是,头上悬着这么个威胁,始终是让人如鲠在喉啊!” “皇上放心,微臣愿意为皇上分忧。” “哦?你打算怎么做?”皇上还真想知道,他要做些什么。 “微臣认为,这些私兵虽然危险,但是从那天的情形来看,却不是毫无组织的,依臣来看,先皇在驾崩之前,一定是将私兵的调遣方法,交给了信任之人,所以才会时隔这么长时间,依然训练有素。” “哦?那依你来看,这些私兵现在是听谁调遣?” 周镇海回道:“臣并不确定,不过之前,臣一直都怀疑这些人是落在了太后的手中,毕竟,先皇临死之前,见的最后一个人,便是太后。” 皇上听到这里,脸色微微下沉,似乎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他打断周镇海,断言道:“不可能在太后的手中,否则,她早就拿出来了,何必等到失势之后?” “是,微臣也是这样想的,”周镇海并没有反对,而是顺着皇上的话道,“那便只有最后一个可能。” “什么?” “沈方儒!” 皇上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周镇海接着道:“先皇在世的时候,十分看中沈方儒此人,因为沈方儒原本在朝中毫无根基,能爬到上位,全是依靠先皇的提拔和苏予升的帮助,后来苏予升……去世以后,他便与各家都没有了关系,只能依赖先皇,才能站稳脚跟,所以,先皇一直都拿沈方儒当做对抗各家的利刃,如果先皇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害,那唯一信任的人,就只有沈方儒。” “所以微臣猜测,先皇八成是将私兵交给了沈方儒。” 听他说完,皇上一时没有出声。 周镇海知道,沈方儒位高权重,这件事有没有证据,贸然去做,还是需要万全的理由才可以。 果然,过了良久,皇上抬起头来,看着周镇海道:“可是,无凭无据的,你能拿沈方儒怎么办呢?” 周镇海显然也想到了解决的办法:“皇上忘了,之前微臣府上的叛徒与太后私通,所拿到的微臣的罪证,正是借由沈方儒的嘴说出来的,如此一来,沈方儒岂不是早就与太后有所勾结?皇上大可以接着这个理由,将沈方儒抓来,审问一番。” 皇上皱着眉头,似乎有些犹豫。 周镇海见状,加了把火:“皇上可不要忘了,沈方儒可是太后的人,太后如今虽然已失势,可是安乐王还安然无恙,若是沈方儒真的拿出圣旨,拥护安乐王上位的话,再加上先皇的私兵,我们未必……” 皇上叹了口气,下令:“传朕指令,即刻捉拿沈方儒,关入大牢,等候审讯。” “微臣遵旨。” 翌日,整个沈府一片大乱,一队官兵破门而入,迅速控制了院里的护卫,其余的人则闯进屋里,肆意翻找着什么。 院子里到处都是瓷器碎裂的声音和女眷哇哇乱叫的声音,却丝毫没能阻止这群人的暴力行为。 沈方儒从屋里出来,大喝一声:“放肆!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到左相府里肆意妄为?” “沈大人!”周镇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守在门口的官兵让开路,他缓步走进来。 周镇海? 见到是他,沈方儒眯了眯眼睛,“敢问安国公这是什么意思?” 周镇海客气地说道:“本官是奉了皇上的命令,来捉拿沈大人的。” “周大人莫不是在说笑?本官犯了什么错?皇上要捉拿本官?” 周镇海笑了笑:“皇上怀疑沈大人与太后勾结,意图谋反,这个理由,沈大人可信服?” “我自然不服!”沈方儒一甩袖子,凛然道,“无凭无据,即便是皇上亲临,也不能如此草率地定罪。” “呵呵呵,沈大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周镇海好似漫不经心的说道,“之前你联合众大臣一起讨伐本官,你的证据是哪儿来的?前两天在猎场时,查出我府上出了叛徒,与太后勾结,可是当初那些罪证却是借由沈大人的口说出来的,沈大人难道不需要解释一下吗?” 沈方儒神色僵硬,但却始终昂着头:“下官自然可以解释。” 周镇海却打断了他的话:“你想解释,就去地牢里亲自跟皇上解释吧。” “你——” 看着被逼的说不出话的沈方儒,周镇海觉得心里异常痛快。 “想当初你们一个个义正言辞地讨伐本官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一天,这反而成为了给你们定罪的凭证?” “来人!将沈方儒拿下?” 几个官兵得了指令,走上前来,押住沈方儒逼他跪在了地。 沈方儒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面对着粗鲁的官兵,毫无反抗之力。 但他却依然表现出了一个文人的风骨,只见他虽然被狼狈地押在地上,却依然目光如炬。 他狠狠地看着周镇海:“周镇海,你这是公报私仇!” 周镇海似乎被他的话逗笑了,笑了好一会儿,才回道:“那又如何?是你自己将罪证送到本官手上的,本官若是不好好利用,岂不是对不起沈大人一片苦心?” 这番无耻的言论,饶是嘴皮子利索如沈方儒,也应付不来。 “将沈大人带走,其他人继续搜查!” 沈方儒被带走了,不一会儿,几个官兵押着一人走了出来,丢在了周镇海脚边。 一位官兵回禀道:“大人,沈大人房里没有其他女人,只有这个小妾,卑职便将她带来了。” “小妾?”周镇海眯着眼睛看了深色慌乱的女人一眼,竟然觉得有些熟悉,但他却一时没有想起来。 半晌,他命令道:“把她一并关入大牢。” “是。” 等沈方儒的家眷都处理干净以后,周镇海这才进了沈方儒的屋里。 他对几个正在屋里翻找的官兵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一个官兵回道:“回大人,暂时还没有发现。” 周镇海点了点头,倒没有什么失望的情绪,他早就料到,谨慎如沈方儒,就算和太后之间有什么信件往来,也早就烧掉了。 不过,他这次搜查的目的,并不是找这个。 沈方儒能知道只有太后才知道的辛密,这本身就是洗不脱的罪名,根本用不着他画蛇添足地再找什么证据,皇上也会深信不疑。 他要找的,是先皇留下来的虎符。 他其实并没有骗皇上,今天做的这一切,也并不只是为了报复沈方儒,他确实要找到先皇留下来的私兵。 一开始,他也的确以为能够调遣私兵的虎符在太后身上,这也是他一开始没有对太后轻举妄动的理由。 可是太后这人并不是什么沉得住气的人,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后盾的话,不可能任由皇上将她囚禁这么久,更不可能如此老实地被送去皇陵。 所以,除了太后以外,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沈方儒身上。 所以,他才会设下了这个局,其实,树林里那些黑衣人,根本就不是先皇的私兵,而是他派去的人。 仿制同样的飞镖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个难题,对他来说,却简单得很。 而他做这一切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刺杀皇上,毕竟,留着皇上还有大用处。 他只是为了在皇上面前引出这件事,然后借由皇上的手,来搜查沈方儒罢了。 可是,他还是低估了沈方儒的谨慎程度,他的人整整搜查了一天,却没有任何收获。 周镇海听着手下的回复,看了看渐晚的天色,沉声道:“回去吧。” 看来,还是要在沈方儒的口中,亲自撬出来才行。 第一百五十二章:逼问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昏暗的地牢内,沈方儒和赵姨娘关在一起。 赵姨娘缩在沈方儒身边,厌弃地看了一眼地牢里脏兮兮的环境。 她虽然出身不好,但却是周府里的家生子,从太后小时候,便跟在她身边,不说从小锦衣玉食,但也是干净整洁。 后来入了宫,身为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自然处处受人尊敬。 即使后来跟了沈方儒,也从没有受过亏待,没想到,如今竟然轮到了这步田地。 她实在没忍住,小声地问道:“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怎么会突然把我们关起来,是不是因为太后……” 她不傻,从太后失势的那一刻起,她就有所预料,自己曾经是太后身边宫女的事,几乎没有人知道。 但是周镇海不一样,自己曾经是周府的婢女,他肯定认识自己,即使可能早就把她忘了,但见到她本人以后,也一定会想起来的。 那自家老爷和太后之间的事情,一定会引起怀疑的。 可是,周镇海是今天才见到自己的,为何皇上一早就下令将他们关起来了呢? 即使是身在牢狱中,沈方儒依然腰背挺直,坐得端正,他盘腿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隔墙有耳,小心祸从口出!”他冷冷地说了一句,让赵姨娘吓得立马捂上了嘴。 随即他又淡淡地开口道:“放心吧,皇上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可是……”赵姨娘心中焦急万分,犹豫地说道,“就算皇上不会对我们怎么样,安国公会放过我们吗?” 这次,沈方儒没有出声。 赵姨娘偷偷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这是不想再说的意思,也没敢再继续追问,只是心中却越发没底。 突然,牢门被打开,两个狱卒走了进来。 “沈大人,我们周大人有请。” 两个官兵说话还算恭敬,只是刚刚说完,便要上手去押沈方儒。 赵姨娘在一旁尖叫:“你们要干什么?不许碰我们家老爷。” 沈方儒转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接着转过头去,冷淡地说道:“我自己会走,不劳两位小哥动手。” 说着,拂开两人的手,径直往外面走去。 两位狱卒对视一眼,也没有勉强,跑到沈方儒前面去带路。 他们将沈方儒带到了审讯室,打开门走进去,对着背对着他们坐着的人鞠躬道:“大人,沈大人带到了。” 周镇海扬头示意了一下,两位狱卒心领神会,将沈方儒绑在了周镇海对面的架子上。 沈方儒从始至终都没有反抗,直到两位狱卒绑好了,退了下去,这才好整以暇地看着周镇海道:“安国公,你这是想刑讯逼供吗?” 周镇海懒散地坐在椅子上,翘着的腿抖了抖,轻笑道:“沈大人这话说笑了,刑讯逼供也要有目的才行,你做的事情已经证据确凿,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既然如此,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镇海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鞭子:“这么说,沈大人这是承认了,自己有谋反之心?” 沈方儒面不改色地和他打太极:“安国公何出此言,下官什么时候承认了?倒是安国公说自己证据确凿,证据在哪呢?” “证据多的是,”周镇海漫不经心道,“比如说,沈大人身边的小妾,不就是太后送于你的吗?” 沈方儒神色僵硬了一瞬,但即刻便恢复如初:“安国公不是在开玩笑吧?这个小妾,是下官在人牙子那里买的,怎么会是太后身边的人呢?” 太后当初为了掩人耳目,的确是在人牙子那里过了道程序,才将人送到沈方儒手中的,所以他也不怕周镇海去查。 只是,周镇海并没有打算去查,他施施然道:“是不是太后身边的人,问一问宫里的老人就知道了,前朝还活着的宫人可不少,总有人见过她,你说,若是真的被人认出来了,沈大人的罪名还洗脱得了吗?” 已经威胁到这种地步了,沈方儒却依旧丝毫不慌:“安国公尽管去问,就算最后查出来,她是太后身边的宫女,也不关下官的事,毕竟她的身份,下官也不知,下官也是受害者。” 周镇海听到他话里话外,竟然是打算将所有的罪名都推脱到赵姨娘一个人身上。 周镇海眯着眼睛看了他半晌,突然笑出了声:“哈哈,好!不愧是左相,够绝情,我听说,先夫人年轻的时候对你一往情深,嫁给你以后,为你的前途添了不少力气,可谁知你竟然过河拆桥,在苏予升还尸骨未寒的时候,便宠妾灭妻,生生将自己的夫人给逼死了。” “以前我对这个传闻半信半疑,如今看来,应当是真的了,沈大人果然厉害。” 沈方儒被他一番话说得沉了脸色,而后冷笑道:“没想到,周大人 竟然对别人私宅里的事,了解得如此清楚,倒是比那大街上的长舌妇还要厉害三分。” 周镇海无所谓地笑了笑,算是应下了他这句“夸奖”。 随即他站起来,走到沈方儒身边,悄声道:“小妾你可以不管,但沈大人膝下无儿,难道就连唯一的女儿,也能不管吗?” 沈方儒听了这话,没有任何反应。 周镇海继续道:“我说的女儿,可不是你那个瘸了腿的庶女,我说的,是你亲手送进宫里的嫡女,沈颜回。” 沈方儒倏地看向他,眼神里有些许震惊,却没有说话。 周镇海耸了耸肩:“不要这么看着我,说起来,你还要感谢我才是,若不是我将你的女儿救下,她现在早就尸骨无存了,怎么可能再次进宫,还成为了贤妃?” “贤妃?你在说笑?”沈方儒脸上勉强挤出一丝不屑的表情。 “我可不是在说笑,”周镇海不怀好意地笑道,“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当初出现在太后后院里的尸体,根本就不是你女儿,是我伪造的假尸体,而你真正的女儿,被我藏了起来,弄掉了记忆,成为了我的棋子。” 沈方儒紧紧盯着周镇海的眼睛,里面闪过一丝犹疑,他冷哼道:“安国公莫不是在哄骗傻子吧?现在的贤妃娘娘可是江南有名有姓的女子,就算和我女儿长得一模一样,也不过是巧合罢了。” “巧合?”周镇海反问,“你真的相信,世界上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我知道,你曾经去江南地带调查过,可是我问你,你当初调查的结果,那位所谓的方小石,与现在的贤妃娘娘,容貌是否对得起来?你以为这真的是易容的原因吗?” 被他接连反问,沈方儒的神色也变得不确定起来,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 周镇海趁热打铁道:“你的女儿在我的手中,可比当初在你手中要听话的多,现在作为我的棋子,不仅帮我除去了太后,还能够左右皇上的决定,当然了,我如果想要她的命,也是易如反掌的,不过,沈大人应该不希望,自己死而复生的女儿,与你再次天人两隔吧?” 周镇海说完这话,便踱步走回了椅子上坐了下来。 良久,沈方儒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开口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你如此大费周章,应该不只是要让我认下谋逆的罪名吧?” 周镇海笑了:“沈大人真是个聪明人,跟你说话,就是轻松。” “我是想跟沈大人要一样东西。” 沈方儒眯眼:“什么东西?” “能够号令先皇留下的私兵的虎符!” 沈方儒神情陡然变得严肃起来,他看了周镇海良久,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东西在我这里?” “没有第二种可能了,毕竟,沈大人曾经是如此受先皇的信任。” 周镇海说完,沈方儒却没有出声,他低头沉默,又像是在犹豫。 周镇海眯了眯眼:“沈大人不会是不想拿出来吧?别忘了,你女儿还在我手上。” 沈方儒却蓦然抬起了头,轻轻笑了笑:“我怎么知道,那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儿呢?就算真的是我女儿,我拿出虎符以后,你就会放了她吗?” 周镇海一时没有出声,他当然不会放人,她作为皇上的贤妃,能够帮助自己控制皇上,成为他的傀儡,这么好的棋子,他怎么可能放人。 更何况,那方小石也根本不是沈颜回,方才的一番话,不过是为了哄骗沈方儒,临时编造的罢了。 只是没想到,这沈方儒竟然如此难缠。 想到这里,他颇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就算我不会放过她,也至少能保她一生平安,毕竟,我还要利用她控制皇上,所以,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交出虎符,你的女儿,一定不会有性命之忧。” “你要虎符干什么?”沈方儒突然沉声问道。 周镇海却没有回答:“这你不用管,你只需要回答我,到底给不给?” 沈方儒神色有些挣扎,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要见见贤妃娘娘。” 周镇海皱了皱眉头,似是有些不愿。 沈方儒抢白道:“我信不过你,到底是不是我女儿,我自己能够分辨。” 周镇海深吸一口气,冷声道:“好,我答应你,过两天就带贤妃来见你,不过,我还是要警告你,贤妃现在已经失忆,对以前的事,你最好不要让她记起来,否则,她就没有了任何用处,我还是会杀了她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隐瞒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立夏以后,天气已然热了起来,尤其是白天,中午以后,已经热得有些不适宜出门。 春天开的花,经过一场雨水的洗礼,已经渐渐显出败相。 趁着花还未完全枯萎,沈颜回带着宫女,捡着比较鲜嫩的花瓣摘下来,打算再做一次鲜花饼。 上次做鲜花饼,还是为了挑拨太后和德妃的关系,自己也没吃多少,这次,怎么也要根据自己的口味来做,好好享用一番。 她正在院子里忙碌着,有奴才通传:“娘娘,尚服局的孙司衣为娘娘送衣服来了。” 瑶清? 前两天尚服局的崔司衣升为了尚服,所以也将瑶清提拔到了司衣的位置。 眼下瑶清应该是来给她送新做的薄衫。 “让她进来吧。” “是。” 沈颜回将手中的花篮递给身后的宫女,仔细嘱咐道:“一定要挑选最鲜嫩的花瓣,否则做出来会影响口感的。” “是。” 她接过晴儿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上粘上的露珠,对晴儿道:“你随我进来吧。” 说着,便转身往屋里走去。 她到屋里的时候,瑶清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不等瑶清向她行礼,沈颜回便握住她的手,高兴道:“可把你盼来了,你不知道,这两天快要热死我了。” 瑶清知道她这是不想自己太见外,所以也随意地说道:“这不是一做好就立马给娘娘送来了嘛,快试试看合不合身。” “好。” 沈颜回拿起一件淡绿色的长衫在身上比划了一下,瑶清道:“奴婢陪您去内饰换一下吧。” “好啊,”沈颜回应了一声,回头对晴儿道,“去帮孙司衣沏茶。” 说完,便拉着瑶清去了内室。 进了里面,沈颜回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怎么?可是周镇海有了什么动作?” 瑶清一边帮她换着衣服,一边点点头,淡淡地说道:“周镇海借由皇上的手,将沈大人关了起来。” 沈颜回诧异地抬头:“沈方儒?还是借的皇上的手?” 沈颜回之所以感到诧异,并不是因为周镇海将沈方儒关了起来,毕竟之前沈方儒得罪过周镇海,周镇海这人睚眦必报,总有一天会找回场子。 她诧异的,是这件事,皇上并没有跟她说过。 按理说,皇上并不会瞒着她任何事,而且还是关于周镇海和沈方儒的事,可是,昨天皇上回来的时候,却对这件事只字未提。 沈颜回暂时按下心中怪异的感觉,继续问道:“然后呢?用什么理由?” 瑶清已经帮她换好了衣服,可是却并没有退后,而是压低声音道:“当初太后利用周镇海的管家搜集的他的罪证,正是借由沈方儒说出来的,所以周振海便断定两人肯定有所牵连。” “但是,周镇海将沈方儒关起来的目的,不只是为了报复,他对我说,他想在沈方儒身上,找一样东西,所以他在沈方儒面前,谎称你是沈方儒的亲生女儿,并拿你来威胁沈方儒,要沈方儒交出那样东西,沈方儒要求见你一面,所以周镇海派我来,与你说一些沈颜回平时的习惯。” “他要在沈方儒身上找什么东西?” 瑶清摇了摇头:“他没有说,不过,应当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沈颜回冷哼一声:“那他真是威胁错了,沈方儒这人,冷血无情,用谁也不可能威胁得了他,更何况,沈方儒怎么可能相信,我是他的女儿?” 瑶清看她用不屑的表情,说着自己无情的父亲,心中有些心疼她。 自己虽然已经忘了自己父亲的样子,但是在自己的印象中,父亲是十分疼爱自己的,即便是如周镇海一般,对自己的儿女也是十分上心的。 所以她以为,天下的父母都是疼爱自己的儿女的,直到她认识了沈颜回,才知道,一个父亲竟然可以狠心到如此地步。 但她却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能拍拍她的手,默默安慰她。 沈颜回却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事,我早就不在乎了,我有我娘就够了。” 瑶清也跟着笑了笑。 “不过,”沈颜回话音一转,“周镇海既然让你来找我,肯定是想到了让我如何假扮沈颜回,且不管沈方儒到底为什么见我,我都必须要去这一趟。” 说来好笑,转来转去,她竟然要自己假扮自己。 瑶清在芳华殿内待了一下午,一直到皇上回来,她才起身离开。 皇上进来,看到沈颜回身上的新衣服,眼睛一亮:“这是新做的衣服?不错,这个颜色很衬你。” 然而,却没有听到沈颜回的回应。 皇上这才感觉有些奇怪,屋里一个宫女也没有,就连桌子上的蜡烛,也是沈颜回自己点起来的。 而她点起来以后,便一直在那里拨着烛心。 自己刚才那句话,她肯定是听到了,却故意不回话。 皇上有些忐忑地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怎么了?下午可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今天瑶清过来了。” 沈颜回依然没有正眼看他,但好歹是回了话。 然而皇上却更加疑惑了:“瑶清过来,你不应该高兴吗?你这两天不正好喊着无聊。” 沈颜回转过头来,直直地看着皇上道:“她是来给周镇海带话的。” 皇上挑了挑眉,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不高兴了。 皇上有些心虚:“你……都知道了?” 沈颜回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吧,你是打算今天晚上独守空房?还是老老实实地坦白?” “我坦白,坦白!”皇上连忙道。 于是,他将昨天周镇海来找自己说的事,与沈颜回说了一遍。 “私兵?”沈颜回敏锐地抓住重点,“先皇还留下了这样的好东西?为何之前没听说过?” “周镇海之前一直认为,东西在太后手里,所以一直忌惮太后,可是自从太后被送去皇陵以后,他便知道,太后也不知道这些私兵的存在,否则,早就反抗了。” 沈颜回点了点头:“既然不在太后手里,那便只能在沈方儒手中,怪不得瑶清说,周镇海想在沈方儒身上得到一样东西,还让我假扮沈方儒女儿,威胁沈方儒。” 皇上正想说什么,却被沈颜回一个冷眼瞪过来:“这件事有什么好隐瞒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皇上叹了口气:“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你刚刚受了伤,朕不想让你太操心,第二个原因,” “沈方儒毕竟是你父亲。” 皇上看着沈颜回,目光中满是温柔的缱绻,“朕知道,你虽然嘴上说不认他这个父亲,但对他,还是有些感情在的,朕虽不知周镇海会怎么对付沈方儒,但是绝对不会对他手下留情,朕怕你会难做。” “可是没想到,周镇海还是把你给牵扯进来了。” 听了皇上的话,沈颜回没有反驳。 皇上还是了解她的,她嘴上说得再冷漠,也不可能真的眼睁睁看着周镇海把沈方儒弄死。 两人一同沉默了一会儿,皇上开口问道:“周镇海既然找到了你,你打算怎么做?” 沈颜回用冷静的声音说道:“私兵不能落入周镇海的手中,周子行已经掌握着十万大军,我虽然让舅舅易容去了边关,偷偷潜入十万大军,但是舅舅传来的信上说,那十万大军里,有大多数都对周子行十分死心塌地,舅舅虽然一直在努力着,但最后不确定能做到哪一步,若是再让周镇海得到了私兵,我们的胜算就更少了。” “所以,你打算在沈方儒面前暴露身份?”皇上皱着眉头道,“若是让周镇海发现了,岂不是很危险?朕不同意!” 沈颜回叹了口气,握住皇上的手道:“放心,我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让周镇海发现我的身份?我费了这么多功夫,才终于取得了周镇海的信任,不到最后时刻,我不可能让他发现的。” 皇上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终于叹了口气,点头同意了。 第二天晚上,沈颜回换了一身夜行衣,趁着夜色,在宫里疾驰,一直来到地牢外。 周镇海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他同样穿了一身黑衣,看着沈颜回,似乎有些不放心的样子。 “今天要做什么,瑶清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吧?” 沈颜回淡淡地点了点头。 周镇海嘱咐道:“你也不必太过紧张,你所假扮的,是失忆了的沈颜回,所以不用对沈方儒太过热切,正常态度即可。” “只是,在一些小动作上,要有沈颜回的影子,这些,瑶清都已经教给你了,我便不多说了。” “来,这个给你。” 说着,递给沈颜回一个镯子。 沈颜回接过来一看,心里暗暗惊讶了一瞬,这个镯子,竟然是自己出嫁时的嫁妆。 当时沈方儒送她进宫的时候,因为是正常选秀进的,所以并没有为她置办多少嫁妆,但是也没有亏待她,让她带了不少金银首饰,用来在宫里打点上下。 只有这个镯子,是沈方儒亲自戴在她的手上的,当时给她这个镯子的时候,沈方儒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眼神沉重了一些。 沈颜回对沈方儒给他的东西,并没有那么在意,这些本来就是她作为嫡女,应得的东西。 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个镯子,她一直都戴在手上。 只是当时她“死”得匆忙,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 她本来以为,是火画帮她收好了,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第一百五十四章:心软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沈颜回没忍住,抬头问道:“这是……” 周镇海随口道:“这是沈颜回的东西,当时瑶清杀了沈颜回的时候,我让瑶清摘下来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沈颜回觉得有些怪异,不过现在不是怀疑这个的时候,她接过镯子,戴在手腕上,抬头看向周镇海。 “我可以进去了吗?” “进来吧。” 周镇海挥了下手,门口的守卫点了点头,随后,牢门被打开,周镇海带着沈颜回走了进去。 虽然沈颜回不是第一次到地牢里来,但却是第一次从门口光明正大地进入。 应该是周镇海提前打过招呼,里面没有几个守卫,空荡荡的牢房里火光闪烁。 看着里面熟悉的环境,一些不好的回忆涌入脑海,沈颜回摇了摇头,摒弃杂念,跟着周镇海往地牢深处走去。 周镇海将她带到一扇门前,示意门口的守卫将门打开,对她道:“沈方儒就在里面,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沈颜回点了点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应该是一间刑讯室,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具,很多刑具上都沾了血,因为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已经变成了黑色。 刑讯室里点着火把,正对着门的方向竖着一个架子,一个身穿白色囚服的人被绑在上面,垂头散发,看不清模样。 但沈颜回知道,这肯定是沈方儒。 沈方儒身上没有伤,看来周镇海并没有刑讯逼供。 听到脚步声,沈方儒渐渐抬起头来,他先是看到黑色的衣角,后来慢慢向上,看到来人的模样,便再也没有移开目光。 沈颜回也淡淡地回视着他。 沈方儒什么也没有说,只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突然勾起嘴角笑了笑:“你没死,那爹就放心了。” 沈颜回仍旧没有说话,她不相信沈方儒只看她一眼,就认定她是沈颜回,他更偏向于,沈方儒在试探他。 于是她淡淡地开口道:“我失忆了,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沈方儒倒是没有露出什么失望的情绪,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忘了好,如果真的忘了,那反而是幸运的。” 沈颜回有些摸不准沈方儒的套路,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演下去了。 她定了定神,继续道:“听周大人说,你是我的亲生父亲?” 沈方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我原本是你的女儿,但是因为你宠妾灭妻,逼死了我娘,还将我逼出了家门,才导致我失忆,甚至差点流落青楼。” 沈方儒听完,垂下眼眸,脸上露出苦笑:“差不多吧。” 沈颜回抱起双臂:“也就是说,即使我们两个是父女,也没有多少父女之间的情谊,对吗?” “差不多吧。”沈方儒还是那句话。 “那你今天要见我,是为了什么?”这句话,沈颜回不是演戏,而是真正想问的。 沈方儒抬起眼眸,看着沈颜回,眼睛里闪着复杂的情绪:“没什么,只是想看你一眼而已,爹已经很久没这么近距离地看看你了。” 沈颜回听了这话,皱起了眉头,想要通过眼神探究沈方儒究竟在想什么。 然而沈方儒却闭上了眼睛,对沈颜回道:“你把周镇海叫进来吧,我告诉他他想知道的事情。” 沈颜回这才想起自己来时的目的,她冷冷地说道:“你想告诉周镇海什么?我可以帮你传达。” 沈方儒睁开眼睛,微笑着摇了摇头:“你装得很好,还是继续装下去吧,千万不要被人识破了。” 听了这话,沈颜回微微睁大了眼睛,心中惊疑不定,正想说什么,却见他突然低头看向她的手腕。 “这个镯子,你带着很好看,继续戴着吧,不要摘下来。” 沈颜回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镯子,又看了看重新闭上眼睛的沈方儒,见他不打算再开口,便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转身以后,沈方儒睁开眼睛,深深地看着她的背影良久,直到完全消失。 沈颜回打开门,看到周镇海站在门口,见她出来,连忙问道:“怎么样?” 沈颜回对他道:“他说让你进去,他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 周镇海眼睛一亮,随即被他按耐下去,他对沈颜回道:“我让下人把你送出去,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今天来过这里。” 沈颜回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留恋地离开了。 等她走后,周镇海推门走了进去。 他走到沈方儒身边,看着重新低下头的沈方儒道:“怎么样?你验证过了,是不是你女儿?” 沈方儒没有抬头,只是轻笑一声:“说起来,还要好好谢谢周大人,若非是您,我女儿现在恐怕早就命丧九泉了。” 周镇海这才确定,他是真的相信“方小石”就是沈颜回。 于是他也毫不客气地说道:“既然要感谢,不如拿出点实际行动。” 沈方儒睁开眼睛,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周镇海道:“当然可以,当年先皇将私兵交给下官的时候,便说过,如果下官找到最适合做皇帝的人,便带着私兵投奔于他,如今,下官总算是找到了。” 周镇海听了,倨傲地伸出一只手来:“识时务者为俊杰,沈大人既然认定了,那就将虎符拿出来吧。” 哪知,沈方儒却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虎符。” 周镇海脸上的表情僵住,眼神迅速冷了下来:“什么意思?你在耍我?” 沈方儒道:“下官不敢,只是下官的意思是,先皇并没有给下官虎符,如果真的要说虎符的话,那下官就是虎符!” 周镇海眼神冰冷地看着沈方儒,似乎在探究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沈方儒始终轻笑着与他对视,眼神中看不出丝毫破绽。 良久,周镇海终于笑了,他呵呵两声,拍了拍沈方儒的肩膀:“如此一来,你我就要一起联手,共同争夺这天下了。” 沈方儒低眉顺眼地笑道:“不敢,下官愿意跟随安国公左右,为安国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沈颜回出了地牢以后,便运起轻功,回了芳华殿。 为了顺应周镇海的计划,今晚沈颜回将皇上赶去了紫宸殿休息,所以现在就算回去,也是自己孤枕难眠。 索性,沈颜回便回房拿了一壶酒,跃上了院子里的一棵大树,坐在粗壮的树干上,一边喝酒,一边赏月。 她举起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酒,余光瞥见自己手腕的亮光,便将手举到眼前。 碧绿的镯子在月光下闪着柔和的光芒,温凉的镯身接触在皮肤上,缓解了夏夜的燥热。 她到现在,还是没有弄明白,方才在地牢里,沈方儒对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她装得很好?又为什么让她继续装下去? 是认为她假扮沈颜回,为他看穿了? 还是再深一层,知道她是沈颜回,却在假装是另一个人? 她从来没有低估过沈方儒的计谋,即使在她看来,沈方儒抛妻弃子,不仁不义,但是在老谋深算方面,绝对无人能及。 单就他能从一个毫无根基的穷小子,成为先皇最器重的人,而且在朝代更迭,朝中大换血的情况下,依然保住他的位置,还能继续往上爬这一点来看,他就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她今晚此行的目的,本来是想救出沈方儒,为此,她专门跟皇上要了假死药。 可是,沈方儒却说让她继续装下去。 她虽不知道沈方儒究竟是什么打算,但是,她知道,沈方儒绝对不会让自己有事。 想到这里,她再次喝了口酒,看着天上的月亮,长叹了一口气。 “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啊?” 树下传来熟悉的声音,沈颜回惊讶地低头看去,只见皇上立在树下,正背着双手,抬头看她。 “皇上?你还没睡?” 皇上纵身一跃,跳到了树上,坐在了沈颜回身边,故意逗她:“朕本来都要睡着了,但是掐指一算,突然感觉朕的爱妃肯定有心事,所以特地来为你排忧解难的。” 沈颜回嗤笑一声,无奈地说道:“臣妾不知,陛下何时竟学了占卜之术?” 皇上凑近她,眼神里竟然有些许蛊惑之意:“朕学的占卜之术,只对爱妃一人有效。” 沈颜回也陪他一起演戏:“哦?那既然这样,就请皇上占卜一下,臣妾究竟是为何心情不好?” “好啊,不过,要朕占卜的话,得有酒才行。” 皇上拿过沈颜回手中的酒,仰头喝了一口,随后,另一只手举起来,像模像样地掐算了几下。 沈颜回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作怪,就见他闭着眼睛,嘴里说道:“朕算出来了,你之所以心情不好,是因为心中矛盾。” 听了这话,沈颜回脸上的笑容一僵:“我……我有什么矛盾的。” 皇上睁开眼睛,看着她道:“你当然矛盾,一方面,你今天见的人,是你讨厌了一辈子的人,另一方面,这个人却和你有着血缘亲情,你无法放任不管,所以你才会矛盾。” 沈颜回与他对视良久,终于还是长叹了一口气,转移了视线:“我本来以为,凭我对他的厌恶,看到他终于有了报应,虽然不至于高兴,但至少会感到痛快才对。可是,我今天看到他那副惨样,听他对我说的话,我却又不争气地心软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故居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我本来是想要把他救出来的,可是他却不要我救,反而说让我继续装下去,你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颜回转头看向皇上,却见皇上有些心虚地回避了她的视线。 “你怎么了?” 皇上笑了笑,摇摇头道:“没事,我觉得,以沈大人的眼力,应该是早就把你认出来了,这天下,哪有比父母还了解自己的孩子的?” “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不让我救?他到底打算做什么?”沈颜回不解地问道。 皇上干笑一声:“沈大人的心思,朕也猜不到,不过我们与其在这里揣摩沈大人的心思,不如想一下周镇海下一步的动作。” “朕猜测,周镇海现在,应该已经得到了先皇的私兵,如此一来,他恐怕会越发嚣张啊!” 沈颜回冷笑一声:“周镇海等了这么多年,就因为当初杀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不被朝中大臣所支持,但现在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沈方儒都应该已经投靠了他,他现在应该已经等不及了吧。” 第二天,下朝以后,皇上在勤政殿再次面见了周镇海。 “安国公,你把沈大人抓起来也有三四天了,可是问出了什么结果?” 周镇海不紧不慢地回道:“回禀皇上,微臣今日正是为了这件事而来,实不相瞒,昨晚沈方儒已经将先皇手下的私兵,尽数交了出来。” 说着,周镇海便呈上了一个小木盒,皇上将木盒打开,只见里面赫然放着黑虎形状的虎符。 皇上抬头问道:“这便是能够领导私兵的虎符?” “正是。”周镇海面不改色地说道。 皇上合上木盒,笑着说道:“安国公此事做得漂亮,朕理应嘉奖。” 周镇海拱手道:“为皇上分忧,本就是微臣份内之事。” “这样吧,金银珠宝,相信安国公也不会放在眼里,那就把这私兵的管理任务,交给安国公吧。” 说着,便将木盒递还给了周镇海。 周镇海这次是确确实实地惊讶了,他连忙推辞:“皇上不可,微臣本就掌管着整个皇城的防御,臣的长子还在边关带领着十万大军,现在臣再领下这个任务,恐怕会引起朝臣的不满。” “无妨,”皇上站起身来,走到周镇海身边,十分真切地说道,“如今整个朝堂之中,朕唯一值得信任的,就只有皇舅一人,若是交给别人,朕实在是不放心啊!皇舅若是不接下来,朕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周镇海似是犹豫了一瞬,这才伸手接下虎符,拱手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皇上欣慰地拍了拍周镇海的肩膀,转身坐回了位置上:“既然已经从沈方儒手中夺回了私兵,那依安国公来看的话,沈方儒应该怎么处理?” 有了皇上方才的一番剖白,此刻的周镇海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拘谨,对待皇上的态度,也随意了一些。 “这个,微臣已经想过了,沈方儒好歹是两朝重臣,而且深受广大学子的爱戴,如果贸然处决的话,恐怕会引来诸多不满,依臣来看,还是把沈大人留下吧,皇上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太后已经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如果现在皇上对沈大人宽容处理,沈大人感念皇上的大恩,一定会更加忠诚地效忠于皇上的。” 皇上手指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周镇海说得很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抬起头来说道:“你说得没错,还是放了沈方儒比较好,只是君无戏言,朕之前把人关了起来,现在总要有个合适的理由放人才好。” 周镇海看到皇上完全跟着自己的思路走,心中越发得意。 “这个好说,这次抓人的时候,微臣发现沈大人身边有一名小妾,正是太后曾经的贴身宫女,只需要将所有的事都推到此人身上,而沈大人不过是被人蛊惑,就可以将沈大人清清白白地摘出来。” 皇上立马高兴地说道:“安国公真是想得周到,那就依你所言,这小妾胆敢撺掇朝廷命官,立即斩首,至于沈方儒,虽然是被蛊惑的,但是自己也认人不清,就罚他半年的俸禄吧。” “是,微臣遵旨,皇上英明!” 晚上,周镇海坐在自己的书房内,手指摩挲着手中的盒子。 他从来就没打算把私兵交给皇上,只不过,总要做做样子。 可是没想到,皇上竟然直接将私兵交给他来指挥? 不过,想来皇上也没有别的办法,朝中能用的大臣本就不多,如今就连沈方儒也成了自己的人,皇上身边,也就只剩一个李延年,还是个文官。 想来想去,皇上也只有自己能够指望得上,不交给自己,又能交给谁呢? 不过,皇上选择相信自己,才是最错误的决定! 他拿过手边的一张纸,低头写了些什么,然后敲了敲桌子,顿时从屋顶上落下一名暗卫。 周镇海将手中的纸放入信封中,递给暗卫:“去一趟边关,务必将这封信交到大少爷手中。” “是。” 暗卫转瞬间在屋里消失,周镇海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辛苦谋划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收网的时候了。 这封信快马送到边关,大概需要五天的时间,而周子行的大军从边关而来,大概需要十天,也就是说,他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准备。 虽然他已经有了万全的计划,可是,却始终觉得心里不踏实,他等了这么多年,决不允许出现任何差池。 他必须要时刻掌握皇上的动向,而最好的人选,便是“方小石”。 可是,他却突然想起,那天皇上被人刺杀时,“方小石”的表现。 她为了皇上,都能以身挡箭,如果让她亲手杀了皇上,她还会和之前一样,干脆利落地答应吗? 周镇海眯了眯眼睛,心中有了主意。 第二天,吃罢午饭,皇上在勤政殿批奏折,沈颜回嫌太热,躲回自己寝宫里睡午觉,正在昏昏欲睡之时,瑶清突然造访。 只是这次,她不是从大门光明正大进来的,而是从屋顶偷偷落下来,落在沈颜回床边,还吓了她一跳。 沈颜回拍着自己的胸脯,故意嗔怪道:“瑶清?你怎么来了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随即,她看到瑶清脸上严肃的表情,语气也恢复了正经,“怎么?又是周镇海让你来的?” 瑶清点了点头:“他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沈颜回皱了皱眉,不知道周镇海又在搞什么鬼,只能换了一身衣服,跟上了瑶清的步伐。 两个人如同白日里的鬼魅一般,在屋顶上,以不惊动任何人的速度,快速地行进,最后,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她们照样没有走大门,而是直接跳进了院子,沈颜回原本就觉得这一路走来有些熟悉,如今进到院子里,才恍然察觉,这不是她曾经所住的宫殿——承香殿吗? 沈颜回自从回宫以来,不是住在芳华殿,便是住在紫宸殿,为了避免引起旁人的察觉,她还没有回到这里看过。 如今再次回到这里,却发现,这里虽然没有人住,但却打扫得十分干净。 不过,她仍然感觉奇怪:“周镇海让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瑶清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沈颜回知道她是怕隔墙有耳,也聪明地闭上了嘴,没有多问。 瑶清带着她往前走,却不是进主殿,而是去了偏殿的书房内。 瑶清走在前面,推开门,示意她进去。 沈颜回有些警惕地走了进去,却蓦然被里面的景象所吸引。 只见这不大的书房内,四周的墙壁上,竟然挂满了画像,大大小小的画像,全都画着同一张脸。 沈颜回微张着嘴,有些惊讶地环顾了一圈。 “这些画像上的脸,你可熟悉?” 周镇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沈颜回蓦然转过身,看向周镇海。 周镇海缓步从门外走来,瑶清依然站在门口,没有进来,而是帮他们关上了门。 沈颜回有些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于是犹豫地说道:“这些画像上……都是我?” 哪知,周镇海却摇了摇头:“不,不是你,而是另一个女人,一个长得和你一模一样的女人。” 沈颜回突然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明白了以后,便觉得有些好笑,只是现在可不是笑的时候,她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又开始了熟悉的演戏环节。 周镇海却很满意看到她的表情, 他继续说道:“这个女人叫做沈颜回,是左相沈方儒的女儿,那天之所以让你扮演沈方儒的女儿,正是因为你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 沈颜回露出有些失神的表情,嘴里喃喃了一句:“沈颜回……” “没错,而且她还有另一个身份,便是皇上的昭仪,也是皇上真正所爱的女子。” 沈颜回现在作为“方小石”,听到这个消息,必然是十分惊讶的,她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周镇海。 “你说……什么?” 沈颜回演技精湛,就连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颤抖,成功唬住了周镇海。 周镇海满心以为现在的“方小石”,必定是心中难受,却又不肯相信的。 于是,便将沈颜回和皇上的故事,与她讲了一遍。 沈颜回一边“伤心欲绝”地听着,一边觉得十分怪异。 从别人的口中听自己的故事,这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不过,看着周镇海认真的样子,还是感觉十分有趣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替身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你可能不知道,皇上在沈颜回进宫之前,一直对女人有阴影,所以没有碰过任何女人,是沈颜回打破了皇上的阴影,才使得皇上恢复了正常。” “自从沈颜回进宫以后,皇上的眼里更是没有了别人,只专宠她一人,只是好景不长,进宫仅仅半年,沈颜回便去世了。” “自从她去世以后,皇上便遣散了后宫,朝中的大臣,只要有不开眼的胆敢劝皇上纳妃,皇上便会大发雷霆,久而久之,再也没有人敢提这件事。” “而皇上也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消沉,这个寝宫,便是沈颜回之前的住所,皇上每天下了朝以后,都会在这里待很长时间,细细描绘着她的画像。” 周镇海当然不可能知道皇上和沈颜回之间的细节,所以他讲述的事情与事实有些出入。 不过无所谓,反正他的目的,也只是离间“方小石”和皇上的关系,只要让“方小石”听了以后伤心,那他的目的便达成了。 “方小石”听了,久久都没有反应,她茫然地看着墙上数不清的画像,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轻松。 她失魂落魄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问道:“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周镇海看她的样子,轻轻勾了勾嘴角:“之前的事,你已经想不起来了,不过,据我的调查,皇上在第一次见你之后,便一直缠着你了。” “单论美貌的话,你确实有优势,但是皇上贵为九五至尊,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但为什么独独对你这乡下的女子情有独钟,若不是你长得像沈颜回,那还有其他的解释吗?” “方小石”听了,表面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眼神里却弥漫上了浓得化不开的忧伤。 渐渐的,她的眼神变了,慢慢染上了恨意,她直冲着墙上的画像而去。 周镇海眼疾手快地拦住她:“你想干什么?我们是瞒着所有人偷偷来这的,你若是毁了这里的东西,会被皇上发现端疑的。” “你放开我!”“方小石”顿时将仇恨的目光转向周镇海,“要不然我连你一块打!” 周镇海怎么可能放开她,她现在已经神志不清,若是动静太大,引来了其他人,那就要打草惊蛇了。 可是“方小石”还在拼命地挣扎,周镇海没有办法,只能一个手刀,将她劈晕了。 瑶清听到动静,推门进来,便看到沈颜回晕倒在地。 她不敢表现的太过紧张,只能淡淡地问道:“大人,怎么了?” 周镇海叹了口气,没好气地回道:“没事,你在外面看好了,不要被人发现。” 瑶清闻言,只能退了出去,重新把门关好,却不放心地一直听着里面的动静。 不一会儿,沈颜回悠悠转醒,她恢复神志的那一刻,便在心里狠狠咒骂周镇海。 下手也太重了,自己这演戏的代价也太高了点。 周镇海自然不会那么好扶着她,只是让她自己躺在地上,站在她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见她醒了,周镇海冷声道:“清醒了吗?” 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沈颜回坐起身来,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缓了一会儿。 然后她站起身来,与周镇海对视,缓缓道:“你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怪不得让她进宫之前,周镇海提起她和皇上的事,总是吞吞吐吐,合着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周镇海故意没有提前告诉“方小石”,皇上有个去世的心爱之人,而且和“方小石”长的一模一样的事,就是故意留一手,防止“方小石”真的爱上皇上。 估计是前段时间有人刺杀皇上的时候,她挡在皇上面前,被周镇海看到,害怕她对皇上的感情加深,为了避免她在关键时候,倒戈向皇上,所以才用这件事来离间他们两个。 可周镇海终究是无法如愿,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本来就是沈颜回,又怎么会自己吃自己的醋呢? 但她现在作为“方小石”,按照正常的反应,总要质问一下的。 周镇海似乎早就料到自己会质问他,不慌不忙地回道:“我若是之前便告诉你这件事,你还会老老实实地进宫吗?现在,你沉浸在温柔乡里,恐怕早就忘了自己为什么进宫要了吧?” “方小石”被他一反问,顿时语塞,眼神也有些闪躲:“我没有。” 可是,周镇海却不会轻易放过她:“没有?你当初进宫的时候,信誓旦旦地保证,会帮我除去两个敌人,现在太后已经倒下,皇上呢?你为何迟迟不动作?你可还记得我儿子?那个为了你而死的周子越?” 周镇海每问一个问题,便逼近她一步,“方小石”也被这连连的逼问,心虚地一步步后退,直到再也退无可退为止。 她再也忍受不了这窒息的感觉,用力推了周镇海一把,大声喊道:“我没忘,我没有忘!” “好!既然你没有忘,那就拿出实际行动来,”说着,周镇海便拽起沈颜回的手腕,往她的手中,塞了一样东西。 沈颜回定睛看去,发现是一个纸包,她疑惑地抬头,看向周镇海。 周镇海冷笑一声:“这是能够将皇上慢慢杀死的毒药,每次下一点在皇上每天吃的食物中,便能够让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最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谁也发现不了。” 沈颜回心中冷哼,原来周镇海今日做的这些,就是为了这个。 想必这就是周府秘制的毒药,当初太后就是用的这个,毁了先皇的身体,才最后让他们逼宫成功的。 如今故技重施,周镇海看来是真的按耐不住了。 周镇海看她迟迟没有反应,眯了眯眼:“怎么?舍不得了?你不会真的爱上皇上了吧?” “没有!”“方小石”倏地抬头,极力否认。 “哼,没有就好,一个只把你当作替身的人,不值得你去爱,你老老实实地帮我除掉皇上,等我大权在握的那天,一定会满足你任何心愿,到时候,你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 “方小石”沉默了良久,最后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纸包。 周镇海走了以后,瑶清推门进来,看到还在看着周围画像沉默的沈颜回,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沈颜回回头,对着瑶清粲然一笑:“当然没事,不仅没事,我现在心情还非常好。” 瑶清疑惑地眨了眨眼。 晚上,皇上会芳华殿的时候,沈颜回早已经回来了。 皇上见她安然无恙地坐在那里,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问道:“我听暮云说,瑶清今天又来找你了?是周镇海又搞什么鬼了吗?” 沈颜回耸了耸肩:“对啊,除了他还能有谁?” 皇上觉得沈颜回脸上的笑容有些奇怪,他挑了挑眉,试探地问道:“你们今天去哪儿了?” 沈颜回笑着说道:“去了我曾经的故所。” “承香殿?”皇上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等想起承香殿的书房里有什么以后,立马变了脸色。 沈颜回一直在观察着皇上的反应,然后她便惊奇地发现,皇上的耳朵,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地红了起来,不一会儿,就红透了。 沈颜回坏笑地凑近了他,故意问道:“皇上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皇上有些羞涩地抿了抿唇:“你……你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 皇上有些恼羞成怒地看向沈颜回,破罐子破摔道:“明知故问,就是那些画像!” “哦?原来是那些画像啊,我自然是看到了,没想到,皇上的画工竟然如此厉害,真是画得惟妙惟肖呢。” 皇上被她调侃得脸也跟着红了起来:“那……那不过是为了装装样子,给太后看的罢了。”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沈颜回失望地叹了口气:“臣妾还以为,皇上是因为臣妾当初离宫,皇上思念臣妾,情不自禁,所以才画的那些画像呢。” 沈颜回这番话,其实只是为了调侃皇上罢了,毕竟当时皇上知道她没死,而且只过了不到一个月,皇上便出宫看她了,就这一个月的时间,纵然是想念,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可是,沈颜回却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所说的话,却勾起了皇上那段时间,生不如死的回忆。 那时的皇上刚刚发觉自己对沈颜回的心意,又是情窦初开,便被迫两地分离。 之前沈颜回即使在冷宫里被关了一段时间,两人虽不能天天见面,但自己只要想念她,便可以偷偷去看她。 可是自从沈颜回离了宫,自己便有大堆的事需要处理,而且当时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也无法偷偷出宫。 而且那时候沈颜回还身受重伤,思念加上担心,使得他每日都彻夜难眠。 后来,他便不再逼迫自己入睡,正好他要在太后面前,装出失去挚爱而痛不欲生的样子,所以便整晚将自己关在承香殿的书房内,想象着沈颜回的音容相貌,在纸上勾勒出来。 这些事,皇上从未和沈颜回提过,她自然不知道。 当然,他也不打算让沈颜回知道,他曾经命令所有的宫人,严禁提起此事。 毕竟,这样的他,实在是太丢人了,若是被沈颜回知道了,还不知会如何笑他,还是让她以为自己只是装装样子的好。 第一百五十七章:中风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于是,皇上咳了一声,僵硬地换了话题:“周镇海把你带到那里,是想干什么?” 沈颜回看他实在是不自在,所以也没有继续调侃。 “周镇海这个老狐狸,那天他见我为你挡刀,便害怕我是真的爱上了你,所以今天特地来让我清醒一下。” 皇上一时没有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对啊,现在在周镇海的眼中,她可不是沈颜回,而是方小石。 沈颜回如果见到他画的那些画像,自然是感动的,可如果看到画像的是方小石,那就不一样了 诚然,如果是真正的方小石,当然不会怎么样,可若是沈颜回扮演的“方小石”呢? 一个在江南的时候,便与皇上结下良缘,后来历经磨难,终于进宫,两人团聚,却有一个人告诉她,她心爱之人,心里却想着另一个人,只把自己当做替身。 那此时的“方小石”,必然是悲愤交加,甚至对皇上的爱,也会变质成为仇恨。 这个时候周镇海若是提出让“方小石”杀了皇上,她自然不会拒绝了。 皇上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冷哼一声:“这招果然阴损,不愧是周镇海。” 说完,他又看向沈颜回:“他打算让你怎么杀我?” 沈颜回伸出手来,手掌放着那包药粉:“还能用什么,故技重施呗。” 皇上拿过那包药粉,眼神转冷:“看来,周镇海已经开始行动。” “既然如此,我们也可以开始了。”沈颜回脸上露出皎洁的笑容。 安国公府内,周镇海拿着手中周子行的回信,这是他飞鸽传书让人送回来的,上面说:他已经开始整顿大军,过两天就会往京城进发。 收到消息的周镇海,再也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 这一天,他等了有多久? 从他知道先皇对他们一家有所猜忌,对他进行打压的时候,他便想过,总有一天,他会取代李家人,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虽然在中间,计划出现偏差,他耽搁了这么些年,但是这一次,他绝不允许自己失败! 他起身打算去休息,然而刚刚站起来,变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他甚至没来得及张口喊人,便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安置在床上了,大夫就在床边为他把脉,他刚刚提拔上来的新的管家,正守在他旁边。 “我怎么了?”周镇海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喉咙受过重创一般。 大夫的眉头紧皱着,半晌,把手收回来,长叹了一口气。 “回安国公的话,您这是……这是中风了。” 周镇海蓦然睁大了眼睛,他甚至怀疑自己刚才是幻听了。 他尝试着动了动自己的双腿,然而却完全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更不要说动一动了。 直到这时,他才相信了方才大夫的话,他竟然,中风了! 一旁的管家见自家老爷失去反应的样子,急声道:“怎么可能?我们家老爷一向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中风了呢?” 大夫皱着眉头,似乎也有些不解:“老夫也是觉得蹊跷,按照常理来说,安国公一向勤加锻炼,又不会贪口腹之欲,不该得这个病才是。” 然后,他又问一旁的管家:“请问一下,安国公之前可患过重病?” “重病?”管家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道:“您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前段时间,我们家老爷确实得过一种怪病,来看过的大夫都说没什么大碍,好好休息几天即可,可是我家老爷的身体却一直都没好,反而一天不如一天。” 大夫眼睛一亮,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府上来了一位道长,在府上做了一场法师,并让老爷喝了一碗符水,然后老爷便好了。” 大夫点了点头,转身对周镇海道:“回安国公的话,您这个病,很有可能就是上次留下来的后遗症,如果想要彻底治愈的话,估计还是要找那位道长才可以。” 周镇海依然没什么反应,管家见状,只能叹了口气,将大夫送了出去。 等他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周镇海已经掀开了被子,想要从床上下来,可是,他却连最简单的将双腿蜷起,都做不到。 但他却像不信邪一般,硬是搬着双腿放到地上,从床上站了起来,只是没等迈出一步,便往地上倒去。 管家见状,连忙跑过来扶住他,哪知周镇海却一把将他推开,自己又固执地往前迈了一步,但是结果依然如此,不仅没有成功迈出,反而摔倒在了地上。 管家再次上山,扶住了周镇海。 周镇海这一摔,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失魂落魄地喃喃道:“老天爷他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为什么总在我将要成功的时候,给我迎头一击呢?” 管家苦口婆心地劝道:“老爷,老爷你不要伤心,刚才大夫说了,我们还有希望的,老奴这就去找那位道长,就算找遍天涯海角,老奴也一定会把人给您找回来。” “对,没错,还有希望,还有希望……”周镇海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他对管家道:“在我书房的书架上,有一个木制的盒子,里面放着一块玉佩,你让人把这块玉佩,送到城外的归云当铺,什么也不用说,送完就回来。” “是。” 管家听了周镇海的命令,扶着他躺回了床上,便着手去办这件事了。 躺在床上的周镇海,眼睛盯着床顶的木纹,双手攥紧成拳。 他不能就这么放弃,他辛苦谋划了一辈子,眼看就要成功了,不能就这么功亏一篑,他不甘心!不甘心! 不就是老天爷吗?他偏要和天作对! 管家没敢将这件事假托他人,他只是派了两个人好好守着周镇海,不要让他再干什么傻事,自己带上玉佩,去了城外的归云当铺。 他按照周镇海的嘱咐,到了归云当铺,只是将玉佩放在了柜台上,看到掌柜的变了的脸色,想必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于是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等回了府中,管家便一直都在门口焦急的等待,并嘱咐好了门口的守卫,如果有一个衣着破烂,好像乞丐的人前来,一定不要阻拦。 然而过了两天,乞丐没等来,却等来了一个白白净净的小道士。 管家看着面前衣着干净整洁的小道士,奇怪地问道:“这位道长,请问您是?” 小道士笑眯眯地问道:“请问你们可是在等白道长?” 管家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没错,我们是在等白道长。” “那就没错了,”小道士彬彬有礼地说道,“白道长是我师父,他现在正在闭关,不能外出,所以特地派我来给您送药的。” 说着,便从衣服里面掏出一个小瓶,递给管家。 管家接过手中的小瓶,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是,我还没有说,我家老爷得了什么病呢?” 小道士笑着说道:“我师父早就料到你家老爷会有此劫,所以早就准备好了解药,您只需将这药丸化开,一次一粒,一日两次服用,不用两日,就可完全康复。” 管家看了看手中的小瓶,有些不相信,这些药丸会有这么好的功效,可是等他再想去问那小道士的时候,却发现门口空空如也,人影也不见了。 没办法,管家只能将药带回去,按照小道士的嘱咐,将药丸化开,端给了周镇海。 他将今天的事情与周镇海说了一遍,言语间还有些怀疑:“老爷,我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要不然,先让人试试这药?” 然而,周镇海却像等不及一般,丝毫没有犹豫,端起药碗,便喝了下去。 管家制止不及,只能递上手帕帮他擦嘴,还不放心地问着:“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周镇海摇了摇头,对他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管家知道,现在不管是什么办法,只要能治好老爷得病,就算让他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管家没有办法,只能叹了口气,退了下去。 到了第二天,管家照常去给周镇海送药的时候,却看到他颤颤巍巍地扶着桌子,正打算坐下去。 管家连忙过去将药碗放下,将他扶坐下去,并惊讶地说道:“老爷,您可以走路了?” 周镇海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笑容,他点了点头:“走得还不是很稳,今天再喝一天药,应该就差不多了。” 管理也替他高兴:“果然如那小道长所言,两天就可以完全康复,真是活神仙啊!” 周镇海的脸色突然严肃了下去:“那天,那小道士当真什么也没有说?” 管家摇了摇头:“没有,他只说白道长正在闭关,没法外出,所以派他来送药的。” 他忐忑地问道:“老爷,可是有什么不妥?” 周镇海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我在想,如此厉害之人,若是能一直为我所用,那岂不是更好?” 管家恍然道:“老爷,您是想……可是,我们不知道那位道长的住所,而且就算找到了他,他也不一定愿意……” 周镇海冷笑一声:“若是能为我所用,我自然会给他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若是不能为我所用,那就索性毁掉,也省得哪天成为了我的敌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围困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第二天,周镇海便带人将归云当铺团团围了起来。 掌柜的被押跪在地上,神情十分慌乱,他看着大刀金马坐在大堂里的周镇海,和周围数不清的拿着刀的官兵,连连求饶。 “大人饶命啊!小的本本分分做生意,绝对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啊!” 周镇海没有说话,接过旁边手下递来的茶喝了一口,直到吓得掌柜的开始哆嗦,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掌柜的有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听了这话,掌柜的更是脸色青白,面如土色。 周镇海觉得吓唬够了,才终于道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你也不用害怕,本官只是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自然会安然无恙,但若是你不老实……” “不不不……大人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那我问你,前两天是不是有个人给了你一块羊脂白玉?” 掌柜的听了这话,脸色立即变了,还不等他否认,便见周镇海使了个眼色,一名官兵手中的刀,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周镇海弯腰逼近了他:“不老实回答的话,小心下一刻就会尸首异处哦!” 掌柜的立刻哀嚎了起来:“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的想起来了,前两天确实有人拿了一块羊脂白玉来,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周镇海又使了个眼色,那官兵把刀收了回去,掌柜的也终于松了口气。 周镇海靠回了椅背:“然后呢?一五一十都交代清楚了。” 掌柜的犹豫了一会儿,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咬咬牙道:“去年的时候,我夫人得了一种怪病,周围所有的大夫都治不好,正巧一位云游四海的道长路过,为我夫人治好了病,我本来想好好答谢这位道长,可是道长却不要回报,只说如果以后有人拿着羊脂白玉上门的时候,便把那块玉用白布包好,压在大衍山的山脚下,这样可以帮助其他需要寻求帮助的人,也是为我自己积攒功德。” 掌柜的说完以后,便一直观察着周镇海的反应,见他不说话,连忙补充道:“小的保证,说得全是真话,若有一句谎话,便让我天打五雷轰……” “好了,”周镇海打断他的话,“你说的话,本官自然相信,不过,还有一件事需要拜托掌柜的。” “您说,您说。” “烦请您前面带个路,去您曾经放玉的地方。” 于是,在掌柜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大衍山下。 大衍山是其实并不大,只是却高耸入云,且地势十分凶险。 周镇海抬头看了看陡峭的山体,下令道:“搜山,只要发现有道观的踪迹,便下来回禀。” “是。”众人应了一声,便分散开了寻找。 一直找了整整一天,才有手下回禀发现道观的痕迹。 周镇海见他表情不对,于是问道:“怎么了?” 那手下回道:“回大人,属下虽然找到了道观,只是那道观,实在是……太小了!” 等众人来到那道观前,才知道那人一点也没有夸张。 因为这里说是道观,倒不如说是一处院落,还是最贫瘠的院落。 整个院子的大小也就仅仅十步左右,外面一圈篱笆也是年久失修,仅有一间屋子勉强可以遮风挡雨,若不是里面供奉着三清,很难会有人相信,这是一间道观。 而院子里的场景,也让人摸不清头脑,只见院子里的松树下,一个衣着破烂的男子,正仰躺在躺椅上,手中还拿着酒壶,一边摇晃着手中的破扇子,一边喝着酒。 在他不远处,有一个小童,正拿着扫帚扫地。 他们这一群人出现在这里,其实是颇为壮观的,但那男子却好像根本没有发现他们一般,连头也没抬。 反而是那小童,听见动静,放下手中的扫帚,走过来问道:“几位施主可是有事?” 管家看到那小童的模样,立马凑到周镇海耳边,小声道:“那天正是这位小道长来府上送的药。” 小道士耳聪目明,看到管家,也明白了他们的来意:“你们是安国公府的人吧?” 虽然认出了他们的身份,但是小道士却丝毫没有畏惧之意,依然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周镇海见状,知道这小道士也不一般,于是也没有拿架子,而是客气地说道:“正是,在下周镇海,承蒙白道长两次相救,特地上门来答谢,不知白道长可否相见?” “哦,我师父啊,他在闭关呢,现在不见人,”小道士面不改色地说道,“而且我师父说了,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不必答谢。” 周镇海脸上没有露出异样,可是他身后的众人却都面面相觑。 小道长说他师父正在闭关,那现在院子里正在喝酒的是谁? 周镇海虽然没有见过白道长,但是府上不少人都见过,这次也有跟着一起来的,都已经把人认出来了,摆明了就是这小道士睁眼说瞎话。 可是,他们也不能明着拆穿人家吧。 然而周镇海却没有说什么,他毕竟见过世面,知道有本事的人多少都有些脾气,所以没有在意。 他的语气依然客气:“实不相瞒,在下此次前来,除了向白道长表达谢意,还有要事要与白道长相商,所以,还请白道长破例相见。” 这番话,已经是周镇海说得最客气的话了,然而小道士却始终都没有改口。 “我师父说不见,那就是不见,各位请回吧。” 说完,也不理会他们,便转身回院子了。 周镇海手下有一脾气十分暴躁的手下,见小道士的样子,气急败坏道:“大人,我看他们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如让属下带人去把他们抓来,任他们就两个人,绝对反抗不了。” “不可,”周镇海抬手制止了他,“这小童脚步轻快,应当轻功了得,若是逼急了他们,跑了怎么办?狡兔三窟,这次要是让他们跑了,以后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们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我就不信,等他们弹尽粮绝的那天,会不出来。” 于是,他们一行人便在这半山腰驻扎了下来,周镇海待在帐篷里面,外面有人时刻盯着小院里的动静。 然后,他们便目睹了那位白道长无所事事的生活,白天要么在树下喝酒,要么和自己下棋,一到晚上便回房睡觉。 所有的撒扫、上香等工作,都是小道长来做。 周镇海手下有很多没有见过白道长的,都不禁在心里嘀咕,就这不靠谱的样子,真的有大家传得那么厉害吗? 不过疑惑归疑惑,这些话他们是不敢说出口的,只是本本分分地守着小院。 不过,他们在这里风餐露宿,日子过得也是苦不堪言。 就这么过了三天,管家突然走出来,对大家道:“这几日大家都辛苦了,大人派人从山下运上来了羊肉,今天大家吃烤肉!” 此话一出,所有人振臂高呼,于是,当晚半山腰上便点起了篝火,烤肉的香味弥漫了整座山。 大家风餐露宿了几天,终于吃上了肉,喝上了酒,于是大家推杯换盏,一时间忘了今夕何夕。 “这肉真不错,又鲜又嫩。” “酒也好,周大人对我们真是太好了。” “可不是嘛,来,再给我递块肉!” “来。” 突然,要肉的官兵愣住了,周围喝酒吃肉的也都安静了下来。 只见坐在篝火旁边,守着烤肉,还伸手递给别人的,正是一身破烂道服,被他们盯了几天的白道长。 白道长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格格不入,一只手抓着烤肉大快朵颐,另一只手举了半天,见刚才那要肉的愣在原地,还催促了一句:“快点儿接着呀!” 那个官兵愣愣地将烤肉接了过来,颤抖着喊了一句:“白……白道长?” 这一声,像是终于唤回了所有人的神智,大家纷纷慌乱地站起来,但一时却不知道是应该退后还是上前。 这人出现的着实无声无息,他们连他什么时候在这的都不知道,可见这人武功之高,绝对在他们之上。 白道长见所有人都站起身来,眼睁睁地盯着他,不说一句话,顿时也没了吃肉的心思。 “你们这是干什么?老是盯着我老道,盯得我都吃不下去了。” 虽然这样说着,但他却将所有的烤肉,一股脑都揽进了自己兜起来的衣服里,然后站起身来,便想离开。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周镇海的声音:“白道长,既然都过来了,又何必再走呢?在下可是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那白道长长叹了一口气,回过身来,看着周镇海道:“周大人还真是有耐心,罢了,吃人嘴短,你有什么要求,就尽管提吧。” 周镇海恭敬地伸出一只手:“这里人多眼杂,白道长里面请,在下已经准备了好酒好菜,我们边吃边聊。” 白道长一脸十分满意的表情,抬手想要摸摸自己的胡子,却发现自己满手油光。 他低头看着自己衣服兜着的烤肉,随手抓起一个官兵,把他的衣服也照样兜起来,将烤肉一股脑地扔进去。 “把这些烤肉给我徒弟送去,我这个师父吃香喝辣,不能把我徒弟给忘了。” 交代完以后,白道长随手扯起衣服擦了擦手,便随着周镇海一块儿进了营帐。 第一百五十九章:改道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周镇海准备周全,管家早已备好了水,让白道长清洗干净双手,这才将他引到桌子旁坐下来。 白道长看着桌子上丰盛的饭菜,脸上露出垂涎欲滴的表情。 不过他没有立即动手,而是收敛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安国公到底是有何事相求?” 周镇海这时候却不着急了,他亲自帮白道长斟了一杯酒,然后举起酒杯道:“不着急,白道长吃好喝好,等您吃完了,我们再说也不迟。” 有他这句话,白道长也不再和他客气,拿起筷子便大快朵颐了起来。 周镇海一边喝着酒,一边静静地看着白道长狼吞虎咽。 良久,等白道长终于放下了筷子,周镇海才再次开口道:“怎么样,白道长,饭菜可还合胃口?” 白道长正想抬起袖子擦擦嘴,便看到一旁的管家递过来的手帕,于是接过手帕,一边随意地擦着嘴,一边回道:“还不错,只是放得时间长了点,饭菜有些失了原本的味道。” 周镇海笑道:“这些都是府上的厨子做的,这里路途遥远,等饭菜送过来,虽然温度还尽量保持着,但到底是经过了长途跋涉,味道难免有些失真。但若是白道长愿意随在下回府,那便可以天天吃到更新鲜的饭菜了。” 白道长闻言,愣了愣:“你这次来的目的,是想让我跟你回去?” 周镇海站起身来,十分有礼数地对着白道长鞠了一躬:“在下周镇海,十分景仰白道长的能力,恳请白道长随在下回府,在下一定奉为座上宾,给予最风光的待遇。” 能得到周镇海这番待遇的,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若是旁人的话,自然会欣然接受。 然而听了这番话的白道长,却一时没有给出反应,而是低着头,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须臾,白道长抬起头来,突然道:“周大人可愿让贫道给您补上一卦?” 周镇海挑了挑眉,虽不知道他这是想干什么,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能让白道长卜卦,是在下的荣幸。” 白道长所用的,是六爻之术,只见他将三枚铜钱合于双手掌心,静心凝神,摇动钱币,然后抛在平面桌面上或者容器里,记下三个钱币的字背面,共摇六次。 周镇海不懂这些,只能看着白道长时而眉头舒展,时而眉头紧皱,心中也跟着忐忑不安。 只因为自己将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堪称离经叛道,虽然他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俗话说,计划比不上变化,不到事成的那一刻,谁也不知道中间会发生什么变故。 突然,白道长抬起头来,笑着对周镇海道:“恭喜安国公,贺喜安国公,这卦象上显示为吉兆,安国公最近所求之事,一定会得到一个圆满的结果。” “当真?”周镇海心中一喜,面上也没能收敛住,神情激动了一些。 白道长点点头,但随即表情一变,长叹一口气:“只是……” 周镇海的心情随着他语气的变化急转而下:“怎么?” “只是,安国公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是不容乐观,恐怕就算是达成心愿,也享受不了多长时间啊!” 这个意思,不就是说他已经活不长了吗? “可是,我觉得现在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啊?”周镇海急声道。 白道长反问道:“你前两次倒下的时候,不也是毫无预兆吗?” 周镇海回想起自己两次生病的经历,确实是毫无预兆的,前一刻身体还十分正常,下一秒却仿佛病入膏荒。 “唉,你年轻的时候太不注意身体,留下的病根太多,常年累积在身体里,总有爆发的时候。” 周镇海没想到竟然会是这种结果,也就是说,即使他如愿当上了皇上,也没有几天好活了,最后也只能是为他人做嫁衣。 不,不可以,自己辛苦谋划了一辈子,怎么可能甘心去死呢? 他看了看眼前的白道长,咬了咬牙,往外迈了一步,一撩衣摆,屈身跪了下去。 白道长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搀扶他:“您这种身份的人,怎么能跪我呢?您这是要折煞我啊!” 周镇海这辈子什么事没做过,自然不会在乎这点面子,换句话说,只要能让他如愿完成大业,现在就是让他做什么,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在下这辈子忙忙碌碌,就是为了这一个心愿,眼看大业将成,却被身体所累,我实在是不甘心,请求白道长帮忙,若白道长能帮在下多活几年,无论白道长有什么心愿,在下也会帮你达成!” 白道长长叹了一口气:“不是贫道不愿意救你,只是……” 周镇海一听有门,便立即说道:“白道长有什么困难,尽管可以提。” 白道长摆摆手,让他站起来,坐在对面,这才幽幽说道:“你这个病,已经是伤了根本,若是想要延长寿命,必须要洗经伐髓才可以,其过程必定十分痛苦,而且,还必须常年服用丹药,这丹药也是有副作用,可能会让你出现损毁容颜,头发渐渐掉光等副作用。” 周镇海听了这话,心里也有些犹豫,可是这些跟自己的大业比起来,却实在不值一提。 所以,他犹豫了没一会儿,便抬头毅然决然地说道:“没事,多大的痛苦我都可以承受,只要白道长能够帮我延长寿命,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 “好,既然安国公都这样说了,那贫道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你呢?” 于是,当晚白道长和弟子两人,便收拾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礼,随着周镇海回了府中。 第二天,白道长便给了周镇海一副长长的药方,上面都是些珍稀药材。 虽然这些药材难得,不过以周镇海的实力,找全这些东西并不是难题。 药材齐全以后,白道长便让周镇海为他专门打造了一间密室,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白道长将自己关在密室里整整三天,三天以后,告诉周镇海,可以开始洗经伐髓,但是有一个要求,任何人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许靠近。 周镇海嘱咐好下人,便随着白道长一块走了进去。 管家虽然得了周镇海的嘱咐,不敢轻举妄动,但是仍然不放心,留在门外等待着。 期间,他听到里面传来周镇海的惨叫,几次都想闯进去,但是都被下人拦住了。 整整一天的时间,密室的门终于被打开,白道长扶着周镇海走了出来。 只见周镇海面色惨白,浑身的衣服被汗水湿透,只看这副样子,就知道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折磨。 “老爷,您怎么样?”管家连忙问道。 周镇海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没有出声。 白道长在一旁回道:“你放心,贫道已经将你家老爷身体里积攒的毒素,全都排了出来,你带他下去洗个澡,煲一碗热汤灌下,明天指定活蹦乱跳起来。” 管家听了这话,喜笑颜开地向白道长道谢,然后便带着周镇海下去了。 第二天,周镇海果然如白道长所言,一觉醒来,觉得浑身轻松,仿佛卸下了万千重担一般,焕然一新。 他特地带上了好酒好菜,来答谢白道长。 白道长拿出一瓶药丸,对他道:“这里面的药丸,一天一粒,开水送服,切记不要忘了。” 周镇海刚刚接过小瓶,外面便闯进了一个下人。 “老爷,大少爷……” 话没说完,便看到了一旁的白道长,连忙住了嘴。 周镇海摆了摆手:“无妨,白道长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是,”下人应了一声,递上了一封信:“这是大少爷让人快马加鞭送来的。” “哦?快呈上来。” 周镇海拿过信,一字一句地读完,脸上露出喜色。 白道长在一旁开口道:“可是大少爷带着大军在往回赶的路上?” 周镇海折起信来,笑道:“什么也瞒不过白道长,实不相瞒,正如白道长所言,我儿带着六万大军,正往京城而来。这次,任凭这皇帝小儿再有本事,也绝对逃不过。” 他本以为,白道长会附和他说的话,哪知,他却摇了摇头:“非也,安国公切莫太过轻敌,不到真正成功的那一刻,一定不能过早放松。” 周镇海被他泼了冷水,也丝毫不生气,反而谨慎地问道:“白道长可是算到了什么?” 白道长高深莫测地一笑:“我且问你,六万大军如此庞大的队伍,必定十分引人注目,若是走官道的话,一定会被途中的驿站察觉,若是早早地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安国公就不怕会打草惊蛇吗?” 周镇海皱眉思考了一瞬,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虽然就算提前让皇上知道,他也有信心这么短的时间,皇上绝对找不到应对之法。 但若是他偷偷跑了怎么办?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呐! 于是周镇海十分恭敬地拱手道:“白道长可有高见?” 白道长摇了摇头:“贫道只是一个道士,哪里懂得这些,不过,安国公若是信得过贫道的占卜之术,那贫道可以帮大公子占卜出一条最顺遂的道路。” 周镇海喜出望外:“如此的话,那就太好了,真是麻烦白道长了!” 白道长摆了摆手:“安国公将贫道请回来,好吃好喝地供着,贫道理应为安国公分忧。” 第一百六十章:埋伏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芳华殿内,沈颜回的桌子上,放着两封已经拆开的信。 皇上坐在沈颜回对面,浅嘬了一口茶:“也就是说,周子行大概带了六万人,只在边关剩了四万?” 沈颜回点了点头:“周子行这次回来是为了夺位的,自然带的都是自己信任之人,至于边关,经过舅舅这段时间的操作,在军中也累积了部分威望,剩下的四万人,大多数都是信服于他的。” 皇上放下杯子:“如此说来,那六万人,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沈颜回轻笑:“顾景白那边也按照原定计划顺利进行,只要让周子行按照我们给他定好的路线走,那至少可以让他损失一大半的兵力。” 皇上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天上细细的月牙,叹息道:“很快,我们就能除掉所有的阻碍,迎来平稳的生活。” 沈颜回走到他的身后,从后面搂住他的腰,安抚着他不安的心。 一个从来没吃过糖的孩子,在第一次得到糖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惶恐,害怕这来之不易的糖,会被别人抢走。 “未来的路,不管是平静还是坎坷,我都会陪着你一起走下去。” 皇上嘴角缓缓勾起,握住腰间的手,眼神逐渐转为平静。 第二天,早朝之时,周镇海突然当众提议,现如今国泰民安,过几天便是端午,应该好好贺贺,不若在宫里举办夜宴,举国同庆一番。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部分朝臣的赞同,于是这件事便定了下来。 夜宴自然是由宫里的人操办,然而那天晚上宫里的布防,却是由周镇海一手安排。 宫中的侍卫大多都是保护皇上的,周镇海也只是领导他们,若是周镇海有谋反之心,这些人不一定会帮助他。 所以,周镇海便将他们全都早早地替换掉了,换成自己的人,如此一来,整个皇宫便全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他计划得相当周全,端午夜宴的第二天,周子行的大军正好能够抵达京城,大军压迫之下,就算有的大臣不肯臣服,迫于压力,也不得不让他上位。 有顾景白在安国公府内探听消息,沈颜回也知道了周镇海的计划。 当天晚上,她便偷偷出宫,去了一趟桃花源。 桃花源中的骠骑军,养精蓄锐了这么久,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沈颜回将所有的骠骑军分成两队,其中一队去了城外,另一队留下来保卫皇城。 留下来的这一队,沈颜回并没有让他们直接去宫里,毕竟人数太多,贸然去的话,肯定会引起周镇海的注意。 但是他们也没有闲着,沈颜回给他们下的指令是——挖地道。 说起来,她能想到这个办法,还得多亏了太后在宫里挖的那些弯弯曲曲的地道,给了她灵感。 如此两边各怀鬼胎地准备了几天,终于迎来了端午夜宴。 周镇海一大早便起了床,坐在院子里的凉亭中,喝着热茶。 一旁的管家道:“大少爷来信,他们按照正常的速度行进,一路都没有遇到什么问题,明天一大早就可以抵达京城。” “好,你下去吧。” “是。” 周镇海抬头看着天上的云彩,没有成团的云朵,只有丝丝缕缕的云,这里一点,那里一点,风一吹便散了。 周镇海长舒了口气:“今天,可是个好天啊!” 周镇海在这边悠闲的喝茶,却不知周子行那边,却陷入了危机之中。 彼时他们正路过一条狭窄的山路,因为听了父亲的话,他们挑选的都是一些偏僻的路,虽然难走了一些,但这一路都非常的平静。 然而到了这里,周子行却首先感觉到不对。 他常年在战场上,早已锻炼得耳聪目明,草木皆兵,一旦意识到不对劲,便抬手让众人停下。 此刻正埋伏在山体上的胡挺等人见状,顿时心中一紧。 “老大,这周子行果然警惕,若是他不肯往前走,那怎么办?” “不肯往前走?那便逼着他们走。” 他凑近那名手下,低声说了几句,手下听完以后,便带着一些人离开了原地。 下面的周子行还在侧耳倾听着,突然听到后方传来动静。 “发生什么事了?”周子行大声问道。 一后方的将领回道:“回禀将军,后方突然杀出一队人马,正与我军交战在一起。” “人数多少?” “大概有上千人。” 周子行冷哼一声:“就这么几个人,恐怕不是想对付我们,而是逼着我们继续往前走。” 将领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这两边都没有路,后面又被堵了,只能往前走。” 周子行看了看前面幽静的山谷,不屑地撇了撇嘴:“我倒要看看,到底能耍出什么样的花招,前进!” 周子行虽然警惕,但到底是自负了一些,他自认身经百战,就算是有埋伏,在这两边都是山的环境,也不过是从上面扔一些石头。 于是他不慌不忙地命令大家将手中的盾牌挡在头上,并往中间集中一些,便坦然地继续往前行进。 等到大部队走到山谷中间,后面的队尾也全部进入山谷以后,后方突然传来坍塌的声音,无数的石头从上方落下来,将他们的后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周子行听到后方传来的消息,冷哼一声,认为果然不出他所料,左右这些人也就只有这些招数。 他命令大家警惕起来,头顶若是落下石头的话,首先保护好自己,看准石头落下来的方向,等石头落完了,便立即动手。 大家严阵以待了一会儿,上方终于传来了动静,周子行在手下的保护下,抬头看去,却蓦然呆住了。 因为上方落下来的并不是石头,竟然是如雨滴一般密集的炸药。 炸药所落之处,顿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沙土飞扬,肢体横飞,士兵们手中的盾牌,勉强能够挡住石头,却完全无法抵挡炸药的威力。 所有人甚至没来得及看清炸药的模样,没来得及喊上一声,便被炸得四分五裂。 周子行首先反应过来,他在爆炸的轰鸣声中,大声喊道:“跑!快点跑!” 说着,便快速上马,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在炸药中穿梭,拼命逃窜。 后面幸存的士兵,也连忙跟上,逃跑的路途中,依然有人不幸中招,然而其他人却顾不得什么,只一味地闷头往前跑。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然而胡挺却觉得,这是他经历的最痛快的一场战争。 这堆炸药,是老大给了他们位置,让他们连夜挖出来,然后埋伏在这里,等待着周子行的到来。 整整十车炸药,全部都奉献给了周子行这一行人。 炸药的威力果然厉害,他们简直没用吹灰之力,便将下面这么多人给一锅端了。 虽然现在山下烟雾弥漫,看不清楚战况,但结果可想而知,周子行一行人必然遭到了重创。 没过一会儿,山上埋伏的人,便眼睁睁看着以周子行为首的一行人,骑马在烟雾中窜出。 虽然看上去十分狼狈,但应该是反应及时,跑得又快,逃出来的人数不算少。 “老大,我们可要乘胜追击?”胡挺的手下急切地问道。 他们在这里埋伏,虽然万无一失,可到底受了位置的限制,无法埋伏很长的距离,周子星一旦逃过了这个山谷,他们便拿他没办法了。 然而胡挺却制止了他:“不可,首领说过,见好就收即可,周子行人数众多,即使我们重创了他,他们的人也远超我们,而且他们身经百战,我们不能硬来。” “那我们要做什么?” 胡挺回道:“走,回去,跟首领汇报结果。” 周子行等人狼狈地逃窜了许久,终于逃出了山谷,察觉到再没有埋伏以后,便停下来喘口气。 周子行自领兵以来,还没有经历过如此不战而败的情形,因此现在心情极差。 他冷声吩咐道:“查人数!看看损失了多少人马!” “是。” 几个将领查看了一番,回禀道:“人员损失了大半,剩下的不足三万,而且都受了大大小小的伤。” 周子行听到这个结果,眼中的戾气更甚,他一拳砸在地上:“岂有此理,究竟是谁?竟然如此大胆,这么多炸药,就连战场上都一时间很难凑齐。” 一名将领犹豫地说道:“将军,如此大的手笔,恐怕是……上面的人啊!” 周子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吩咐道:“快点!飞鸽传书给我爹,告诉他这里的情况,让他先不要轻举妄动!” “是。” 手下去传信了,然而周子行却越想越不安。 若真的是上面的人,那他们肯定是有备而来,他这边尚且如此,皇宫那里,只会有更充足的准备。 恐怕现在,早已挖好了陷阱,等着他爹往里面跳呢! 不行,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他爹谋划了一辈子,眼看就差临门一脚了,不可能因为他语义不详的几句话,就改变了主意。 万一他爹真的中了计,他必须要快点回去,援助他爹。 “全员整顿,现在就出发!” 一旁的将领连忙阻止道:“将军,很多士兵都受伤了,现在还没来得及包扎,若是即刻上路,伤口肯定会恶化……” 周子行却恶狠狠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在教我做事吗?我说上路就上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哪有这么矫情?若是不想走,我也不拦着,愿意滚去哪滚去哪!” 将领没有办法,只能去传达指令,下令出发。 第一百六十一章:谋反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而此时的周镇海,已经在赴宴的路上了。 他坐在马车里,闭着眼睛闭目养神。 外面传来轻轻的叩击声,管家的声音接着传来:“老爷,贤妃娘娘回信说,今天的晚宴,皇上一定会出现的。” “知道了。”周镇海应了一声,没有睁眼。 皇上身体不适,已经两天没有上早朝了,周镇海知道,这是“方小石”给他下的药渐渐起了效果。 这正是周镇海想要的结果,只不过,今天这场好戏,是他特地给皇上点的,他怎么能不在场呢? 就算是爬,他要也想办法让皇上出现。 紫宸殿内。 皇上在太监的服侍下更衣完毕,走到梳妆台前,接过宫女手中的梳子,帮沈颜回梳着头。 沈颜回斜睨了他一眼:“你来捣什么乱?别等会儿把好不容易梳好的头发又弄乱了,还要再重新梳。” 虽然这么说着,但沈颜回还是让宫女都退了下去,宫殿里只剩了两人。 “你对我也太没有信心了点,当年在冷宫的时候,都是我帮母妃梳的头发,”皇上一边说着,一边帮她挽着头发,看起来确实一副十分熟练的样子。 “再说了,重新梳就重新梳,大不了就晚一点,说不定还能让周子行亲眼看看他爹的惨状。” 沈颜回看着他坏笑的样子,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梳好头发,带好发饰,皇上便拉着沈颜回起身,亲自帮她穿好衣服。 看着在华丽的衣着下,显得越发娇艳动人的沈颜回,皇上牵住她的手。 “这身衣服还是不够明艳,配不上你,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让你穿上最华丽的的服饰,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沈颜回笑着点了点头:“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与你共掌山河。” 柔和的烛光照亮黑暗,温柔的目光抚平不安,温暖的手掌互相支持,只要有彼此陪伴在身边,就会生出无限的力量。 门外传来苏祥的催促:“皇上,娘娘,时辰到了,大人们都已经到了。” 皇上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走吧。” 两人出了门,一同往含元殿而去。 “皇上驾到——贤妃娘娘驾到——” 随着一声通传,皇上和沈颜回迈着稳重的步伐步入大殿,众大臣纷纷起身。 “恭迎皇上,贤妃娘娘!” 皇上和沈颜回上了台阶,自己在龙椅上坐下,又让沈颜回坐在旁边,这才对下面道:“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 “各位爱卿不必拘束,大家吃好喝好,朕这几天身体不适,与大家共饮一杯就要回去了,未免扫兴,已经为大家准备好了歌舞,大家尽兴就好。” 说完,便举起手中的酒杯,众大臣也跟着一起举起酒杯,大家共饮了一杯。 皇上的话都说到这里了,照理说下面的人也不会再强留,没有皇上在,他们反而更自在些。 只是周镇海却不是这样想的,只见皇上刚刚放下酒杯,周镇海便站起来道:“皇上,微臣有话要说。” 皇上挑了挑眉:“哦?安国公有什么话要说?” 周镇海道:“微臣以前为了名声,做过一些错事,承蒙皇上不弃,给臣改过自新的机会,臣心中十分感激皇上,再敬皇上一杯。” 说完,便对着皇上举起了酒杯。 周镇海这话说得十分诚恳,皇上当着众人的面,不好不给他面子,于是也举起了酒杯,与他共饮了这杯。 放下酒杯,皇上便仿佛支撑不住了一般,揉了揉额头,对众大臣道:“朕不胜酒力,就先回去休息了,诸位大臣自便。” 众大臣站起身来,齐声道:“恭送皇上!” 周镇海与大家一起站起身,没人发现他缓缓勾起的嘴角。 沈颜回打算随着皇上一块离开,只是刚刚站起身来,便看到皇上身形一晃,又重新跌坐回了座位上。 “皇上!” 沈颜回一声惊呼,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皇上晃了晃头,声音也有些虚弱:“朕怎么感觉这么晕呢?” 皇上此话一出,众大臣顿时也感觉到了头晕。 “为什么我也感觉头晕呢?” “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还在疑惑,李延年却首先发现了问题:“不好!我们中毒了!” 他的声音一出,所有人也随即发现了问题,若说皇上不胜酒力也就算了,他们只喝了一杯酒,不至于这么快就开始头晕。 难道是…… “有刺客!护驾!” 李延年又喊了一声,首先冲出来,挡在了皇上面前。 “哈哈哈哈哈——”周镇海笑着走了出来,“李大人还真是忠心护主啊!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还妄想保护皇上吗?” 李延年眯了眯眼:“周镇海?你想干什么!” 随即他发现了问题,方才他喊了一声,照理说宫里的侍卫早就应该跑出来护驾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却一个人也没有呢? “你把宫里的守卫全都换了?” 周镇海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李大人当真是聪明,我此生就喜欢聪明人,你若是想归顺于我,我便可以留你一命,怎么样?” “呸!”李延年虽然也是文官,但却少了一份沈方儒身上的文质彬彬,反而多了一份市井气,“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想让我归顺你?” 周镇海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反而极有耐心的向他解释:“你也看到了,我今天是有备而来的,宫里的侍卫都被我调去了偏远之地,在这附近的,都是我的人,而且我儿率领的六万大军,马上就要抵达皇城,你说,我算个什么东西?” 李延年冷冷地看着周镇海:“周镇海!你这是谋朝篡位!就算你杀了所有人,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不会有人承认你的!” “你说得有道理,”周镇海点了点头,转向下面的大臣,“这样吧,今晚在坐的所有人,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个是归顺于我,只要大家肯归顺,以后在朝中所处的位置,只会比现在高,不会比现在低;但若是不肯归顺,那就没有办法了,我就只能,送大家去死!” 说着,伸出手来,拍了拍手,顿时从外面涌进来一大批官兵,将屋里的人团团围住。 接着,周镇海从一位官兵的手中,抽出一把刀来,随手架在了一位大臣的脖子上。 大家定睛一看,那位大臣,正是之前与周镇海有过节的兵部尚书赵信。 赵信此刻已经被吓得浑身哆嗦,想必现在就算没有中毒,恐怕也没有逃跑的胆量。 “安……安国公饶命啊!” 周镇海冷哼一声,微微俯身道:“那你到底是想归顺呢?还是想死?” “我……我……” 赵信看了看上面似乎已经晕过去,不省人事的皇上,又看了看面前用剑抵着他的周镇海,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可是却不敢第一个做出决定。 “嗤”的一声,长剑没入身体,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赵信立刻没了声息。 周镇海回头,挑眉看着将手中的剑慢慢抽回来的沈方儒。 沈方儒甩了甩剑上的血,在周镇海身前跪了下来:“微臣沈方儒愿意归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所有人。 其实看到周镇海的架势,很多人心中都开始摇摆,只是没有一个敢第一个站出来罢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第一个选择归顺于叛贼的,竟然是左相沈方儒。 “沈方儒!”这一声,是李延年的怒吼。 沈方儒头也不回地说道:“右相有什么高见?识时务者为俊杰,右相又何必螳臂当车呢?” 周镇海笑了两声,亲自将沈方儒扶起来:“还是左相认得清形势,不愧是两朝元老。” 周镇海又看向其他人。 这次,有了沈方儒打头阵,原本就在犹豫的人,瞬间做出了决定。 “臣愿意归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瞬间,大半的人,都选择了归顺于周镇海,李延年看着这些人,神情从愤怒,逐渐化为平静,在别人看来,应当是已经麻木了。 但依然有几位大臣,像李延年一般,坚定地站在皇上这边,即使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好!”周镇海看着那几位誓死不从的大臣,拍手道,“我欣赏各位的勇气,既然各位宁愿选择去死,那我便只能送各位一程。” 说着,他便将手中的刀,架在了李延年的脖子上:“那就先从李大人开始吧。” 刀刃离着脖子不过一指的距离,然而李延年却丝毫没有慌乱,反而笑了起来。 “哈哈哈……周镇海,你不会以为,你今天真的能够谋反成功吧?” 周镇海却认为他在虚张声势:“不然呢?你也看到了,现在整个皇宫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想杀谁,就可以杀谁,就算是皇上,也是一样。” “哦?是吗?”李延年却露出颇为不屑的表情。 “李大人不信?那我便让你开开眼”周镇海盯着李延年,蓦然喝了一声,“方小石!” 那边“方小石”站了起来。 李延年脸上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你们……” 周镇海笑道:“没错,贤妃娘娘也是我的人,李大人,还要继续螳臂当车吗?” 周镇海将手中的刀扔给“方小石”:“来吧,皇上便交给你来解决!” “方小石”接过刀,便对着皇上刺下去。 周镇海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了,他直直地盯着刀尖,期待着刀尖染上鲜血的那一刻。 然而,下一瞬,他便瞳孔骤缩,快步往后退去。 只因那本应该没入皇上体内的长刀,却突然改变方向,对着他刺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揭秘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周镇海速度极快地退后,并顺手抓了一个人挡在自己身前。 长刀直直地没入那人的身体里面才停下来。 被抓来挡刀的,正是周镇海的手下,那人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便直接没了气息。 周镇海将那具尸体随手扔到一边,冷冷地看向“方小石”:“方小石,你想干什么?” 随即,他便睁大了眼睛,只见原本应该被迷晕的皇上,却突然缓缓坐直了身子,神情冷漠地看向周镇海。 周镇海眯了眯眼睛:“方小石,你竟然敢背叛我?” “背叛你?”到了现在,沈颜回也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于是冷笑着说道,“你好像搞错了,我从始至终,都不是站在你那边的,我不过是在利用你罢了。” “什么意思?”周镇海看着沈颜回脸上的笑容,心里有些怪异。 沈颜回耸了耸肩:“我的名字,其实并不叫方小石,而是叫,沈-颜-回。” 沈颜回一字一顿地说完,心中一阵轻松,虽然方小石是她的妹妹,伪装成她,自己其实并不委屈。 但是这种能光明正大说出自己名字的感觉,还是让她感觉到痛快。 然而周镇海却一点也不痛快,他甚至不相信沈颜回的话:“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颜回轻笑一声:“看来,安国公并不相信我说的话,不过也不怪你,因为,这确实是一局很大的棋,你若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一点一点说给你听。” 周镇海眯眼道:“你说!” 沈颜回语气愉悦地说道:“让我来想想,应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这样吧,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就全都明白了。” “那轩雨阁,其实是我的产业,当然,里面的人,也都是我的人。” 周镇海闻言,瞳孔骤缩,对于轩雨阁身后的人,他一直在调查,一开始,他以为是太后,但是后来那老鸨揭穿了太后,他便改变了想法。 但他却从没有想过,那幕后之人,竟然是方小石? 不,或许应该说,是沈颜回! 沈颜回见他的样子,便知道他已经明白过来。 “那就从安国公第一次在轩雨阁见到我的时候开始说起吧。那次的事情,并不是意外,而是我刻意安排的,目的便是混入你的府中。” 周镇海似乎是在慢慢消化她说的话:“所以,这么久以来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干预的结果?” “没错,”沈颜回承认得也相当痛快,“我进府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挑拨你和你儿子的关系,你们的每一次争吵,都是我刻意为之,甚至就连周子越的死,都是我亲自动的手。” 周镇海的目光倏然变得阴冷,他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沈颜回像是在故意气他,更像是在挑衅他,“想必你早就猜到,皇上去无妄寺烧香那天,那胆大包天的刺客,就是你儿子周子越,只不过他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有杀了皇上,反而把自己给作死了,但是你没有感到奇怪吗?你儿子武功不说天下第一,但也很难找到对手,怎么就被别人给杀了呢?而且还是一剑刺死的。” 周镇海像是预料到了什么,呼吸逐渐加重。 “没错,你儿子正是被我杀的,说起来,他还真算得上是个情种,我只让他看了一眼我的脸,他便愣在了原地,任由我的剑刺进他的胸膛。” “你这个贱人!给我闭嘴!”周镇海犹如陷入了癫狂一般,眼睛通红,满脸杀意,看着沈颜回的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沈颜回,我今天就要让你给我儿子陪葬!” “生气了?”沈颜回却丝毫没有害怕,反而笑了起来,“你现在生气,还早了点,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告诉你呢。” “我没有时间听你废话,来人,把她给我……” 话没说完,周镇海突然捂住胸膛,弯下了腰,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一般。 沈颜回脸上的笑容更加愉悦:“我就说了嘛,你现在生气还早了点。而且生气多了伤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安国公迄今为止,已经病倒了两次了吧?怎么还这么大的气性呢?” 周镇海脸上的表情突变:“你——” 他第一次病倒的时候,因为事出突然,无法上朝,只能跟皇上请假,所以闹得人尽皆知。 可是第二次病倒的时候,正好皇上也身体不舒服,没有上朝,所以知道他生病的人不多。 沈颜回在宫里,更不应该知道这件事,可是,她却知道自己病倒了两次。 难道,这件事也与她有关? 沈颜回没让他猜太久,便公布了答案:“安国公心里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你病倒的事情,我却知道的如此清楚,你猜得没错,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计划的。” “其实你的身体根本就没病,反而十分健康,之所以突然倒下,是因为我给你下了毒,我知道,你曾经找了很多大夫看过,没有一个人看出来你中毒,那是因为我所用的毒,是在你们周府独门毒药的基础上改良的,别说是普通大夫,就算是宫里的太医,也查验不出来。” 沈颜回看着气得已经说不出话,只能深呼吸的周镇海,毫无心理负担地继续补充:“哦,对了,你应该感觉很奇怪,既然你身体没有毛病,为什么你专门请来的白道长,还花了那么多的功夫,为你调养身体呢?” 周镇海听到沈颜回嘴里说出“白道长”三个字,便彻底明白了全部的事情。 他像一个傻子一般,完完全全被沈颜回玩弄于股掌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疾病,更没有什么白道长,都是沈颜回安排的,是她戏耍自己! “沈-颜-回!”周镇海牙都要咬碎了,“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哈哈哈……”沈颜回仰天大笑了一声,“碎尸万段?就凭你?那你要不要再猜猜,我为什么要与你在这里说这么多的废话呢?” 话音刚落,便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只见含元殿的四面八方,突然冒出无数人来,只见他们身穿黑衣,手拿兵器,个个身体健壮,目光如炬。 这些人甚至比周镇海带来的人还要多,瞬间便将周镇海压制了过去。 周镇海难以置信地看着不知在哪跑出来的这些人,看着他们将自己的人压制住,终于犹如梦醒了一般,看向皇上。 “你们早就知道我今天要逼宫,所以提前便做好了准备?” 皇上冷冷道:“周镇海,你这段时间来的所作所为,全部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可以说从你计划要谋反的那一刻开始,我们便已经准备好了反击。” “哼,呵呵,哈哈哈哈哈……”周镇海犹如疯了一般,由小声低笑,逐渐转为大笑。 皇上和沈颜回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直到他笑够了,重新看向他们:“你们早就准备好了又能怎样?我儿周子行正带着六万大军往皇城而来,明天一早就可以抵达,就凭你这一些人,在六万大军面前,便犹如蚂蚁一般,还妄想撼动大象吗?” 皇上冷冷的打破了他的幻想:“周镇海,你醒醒吧,再也没有什么六万大军了。” 周镇海脸色突变:“什么意思?” 沈颜回接话道:“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小儿子周子越,他不知在哪弄了一大批火药,应该是想帮助你这个父亲成就大业吧,可是却不幸被我发现了,所以我便毫不客气地接受了他这些火药,然后转手便送给了你的大儿子。 “现在这个时间,他们应该已经接受过火药的洗礼了,不知你所说的六万大军,还能剩下多少呢?” “你们——”周镇海今天一天受到的打击实在是太多,但不知是不是正是因为这个,所以他抗击打的能力明显提高了不少。 就像现在,他听到这个消息,竟然比方才要冷静了许多。 这一冷静,便让他想起了最后一个法码。 皇上时刻紧盯着周镇海的动作,见他突然人影一闪,条件反射地将沈颜回拉到身后。 然而周镇海的目标却不是沈颜回,而是窜到了沈方儒身边,在背后钳制住他,将手中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也就没能制止住他。 只有沈方儒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即使刀架在脖子上,神色却依旧淡然。 “安国公想干什么?” 周镇海听到沈方儒与往常无异的声音,心中更加愤慨,忍不住嘲讽道:“沈方儒还真是个墙头草,方才还称我为圣上,现在见你女儿占了上风,便打算另投明君吗?” “不过,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我今天让你把先皇的私兵带来,你可带来了?” 沈方儒的语调,仍旧没什么起伏:“就在皇城外守着。” “让他们进来,帮助我方人手,将这些不肯归顺的人一并杀光,否则,我就先把你给杀了!” 周镇海紧了紧手中的刀,刀刃在沈方儒脖子处擦过,留下一道血痕。 沈颜回的心也不由地跟着紧了紧,她故意扬声道:“安国公这是在演什么戏?谁不知道沈方儒是你的人,他自然会帮着你,你又何必在我们面前,演什么自相残杀?” 第一百六十三章:牺牲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沈颜回,你真当我傻吗?”周镇海冷笑道,“那天沈方儒和你在地牢里相见,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打算在最关键的时刻反咬我一口?我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沈颜回暗自咬牙,前面跟周镇海说了那么多,让他原本就谨慎的心思,又加重了几层,想必现在谁也不相信,谁也放心不下。 但这件事沈颜回确实冤枉,沈方儒那天什么都没对她说过,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沈方儒到底是怎么想的,是真的投靠了周镇海,还是另有计划? “呵呵呵……” 正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时候,沈方儒却突然轻笑了一声。 周镇海原本就心神紧绷,乍然听到他的笑声,心里一紧,手上的刀又往前送了一分:“笑什么?我劝你不要耍什么花招,否则,我一定会拉着你一起陪葬。” 沈方儒淡淡地说道:“安国公放心,下官现在命都掌握在你的手中,怎么可能耍什么花招?安国公不是要找私兵吗?我们不如移步到外面,这样才能下达指令。” 周镇海听了这话,警惕地看向皇上:“皇上,你我之间的斗争,还没有分出胜负,现在沈方儒在我手上,你若不想你的贤妃伤心的话,就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出去再解决。” 沈颜回听了这话却有些犹豫,在这个宫殿里,他们的人比较多,占了上风,可若是出去了,对方加上先皇的私兵,人数便超过了他们,这样岂不是丢失了良机? 她转头看向皇上,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她虽然不想沈方儒死,可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空亏一篑,而且再不速战速决,等周子行的援兵来了,他们就更是被动了。 而且现在周镇海需要沈方儒,不一定杀了他的。 然而,皇上看了她一眼,却转开了目光。 沈颜回心中不安,她很确定,皇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可是,却并不打算按照她的意思去做。 但让她不安的,不是这件事,而是皇上转开的目光中,却暗藏了一丝不忍。 只听皇上对周镇海道:“我答应你。” 说着,挥了挥手,便见骠骑军听从他的指挥,从周镇海的人身边退来,退到了皇上和沈颜回这边,护着他们。 周镇海带着沈方儒和其他人慢慢退到了门外,皇上带着骠骑军跟上去。 周镇海一边挟持着沈方儒往后退,一边冷哼道:“没想到啊,你这个女儿还挺在乎你的死活,我以为,就你做出的那些事,她不会管你的死活呢。” 沈方儒没有吭声,方才在含元殿里,沈颜回对着皇上摇头的动作,他看得十分清楚。 他这个女儿啊,可能是随了他吧,对于自己在乎的人,可以毫不犹豫的豁出性命。 但可惜,他对于沈颜回来说,却不是那个在乎的人。 沈方儒闭上眼睛,嘴角勾出一丝轻笑。 这样也好,这样就好。 他们一直来到宫门前,因为明日一早要给周子行开门,所以这里也被周镇海安排成了自己的人。 周镇海将他所有的手下留在宫门下,自己带着沈方儒登上了城墙。 周镇海居高临下地看着追来的皇上,大声喊道:“事已至此,我已没有退路,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我为这件事奔忙了一辈子,绝对不会如此轻易就输的!” “开宫门!” 手下听了周镇海的话,将沉重的宫门打开。 宫门被缓缓打开的那一刻,门外整齐肃穆的队伍,渐渐显露于人前。 这些人有着骠骑军一般的健壮,却多了一丝骠骑军没有的肃杀气,仿佛沉睡许久的雄狮,正在慢慢被唤醒。 周镇海很满意自己看到的样子,他对沈方儒道:“让他们进来,将对面那些人全部杀光,一个也不留!” 沈方儒目光扫过下面,看到站在最前面的沈颜回,接着转向站在身旁的皇上,而后收回目光,走向城墙的另一面,面向私兵。 他朗声道:“各位将士,你们是先皇培养的精兵良将,意在保家卫国,只是战未起,将先亡,你们沉睡了这许久,想必早已迫不及待了,现在国家正在被人觊觎,已经到了你们保家卫国的时候了!” 说完,便举起一只手,攥成拳,“去吧,将这些乱臣贼子全部消灭!” 话音刚落,整齐的队伍便有了动作,他们在最前面的人的指挥下,涌进皇宫,开始了他们的厮杀。 周镇海原本听到沈方儒的话,便感觉不对,如今看到下面的场景,更是怒火中烧,他一把拽起沈方儒胸前的衣领。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让他们对付我的人?” 沈方儒嘴角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一直都在帮你吧?” 周镇海察觉到不对,再想躲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把匕首刺进了他的胸膛,周镇海愣愣地抬头去看,便看到了沈方儒决绝的表情。 周镇海的意识渐渐模糊,身体渐渐冰冷,唯独心中的愤怒,只增不减。 他不甘心,不甘心! 沈颜回看到先皇的私兵与周镇海的人斗在一起,愣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意有所感地抬头看去,顿时目呲欲裂,只见两个人影从高高的城墙之上落下来,其中一个,正是她那负心绝情、抛妻弃子,她发誓一辈子都不肯承认的父亲。 沈颜回想跑过去,明明理智上知道,自己即使过去了,不可能接住他,但是腿脚却不听自己的指挥。 突然,一只手拽住了她,将她抱进了怀里,捂上了她的眼睛。 沈颜回嗅到熟悉的气息,突然便明白了在含元殿里的时候,皇上那个眼神的意思。 他一定早就知道了沈方儒的计划,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才会不敢面对她。 沈颜回在皇上的怀里埋了许久,直到外面的喊杀声结束,直到她的心情彻底平静,她才慢慢从皇上怀里退出来。 她没有看皇上一眼,自然也不知道他担心、心疼的眼神。 她看到那躺了一地的尸体,看到私兵残留下来的队伍,再次整齐地站成了规整的队伍。 她慢慢走过去,走到尸体中间,看着那并排躺在一起的两个人。 她终于实现了自己一开始进宫的目的,为自己的外公报了仇,为方小石报了仇。 她没有让周镇海死得太痛快,他在死前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经历了被身边人背叛的愤怒,经历了究其一生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遗憾。 她将周镇海加注给别人的痛苦,通通还给了他。 如今他终于死了,自己的仇恨,终于可以放下了。 至于另一个…… 沈颜回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半晌,皇上的声音轻轻响起:“对不起。” “你早就知道了?” “是,”皇上叹了口气,“太后出事的那天,他便找到了我,告诉我他手中,有一支先皇留下来的私兵,本来想要交给我,但是周镇海应该已经知道了私兵的消息,现在正在到处寻找。” 皇上停了一会儿,再次说道,“他早就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假意带着私兵投诚周镇海,然后关键时候给他迎头痛击的计策,便是他想出来的,而且……让我不要告诉你。” 沈颜回没有抬头,闻言只是冷笑了一声:“为什么不要告诉我?他以为我会拦着他去送死吗?他做的这些事,都是对我有利的,我为何要拦他?” “我不是要为他辩白什么,但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是身不由己的。”皇上沉声道,“所有人都知道,先皇重视他,尤其是在你外公死后,更是把他架上了高位,但实际上,不过是把他当做腥风血雨当中竖起来的挡箭牌罢了,但他没有退路,看似风光无限的他,不过就是一座毫无地基的高楼罢了,所有的支撑,只靠着皇上的‘赏识’,所以他连自己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只能慢慢将她们推开、推远,独自与黑暗中伸来的无数只手斡旋。” 沈颜回闭上了眼睛,她其实在沈方儒死的那一刻,便明白了他的身上一直以来所背负着的使命,知道了他这些年来的身不由己。 可是,她和她娘这么多年所受的痛苦,也都是他所带来的,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仇恨存在了太久,便已经成为了习惯,就算知道他有再多的苦衷,也不可能即可转化为温情。 但心痛却是真的,血浓于水的牵绊,不是不想承认,便不存在的。 沈颜回转过身去,不再看那具尸体,只是吩咐道:“将沈大人的尸体送回沈府吧。” 一名骠骑军回道:“是。” 皇上的话接着传来:“左相沈方儒护驾有功,封一等护国公,配享太庙。” “是。” 夜色还很浓,骠骑军处理着宫门口的尸体,看似战争已经结束,但却没有一个人真正放松下心神。 “报——” 一名小兵快速奔来,跪在皇上面前,“即便皇上,一公里外正有大军朝皇城而来,马将军派属下来汇报。” “知道了,跟马啸天说,我们即刻便派人增援。” “是。” 皇上看向沈颜回:“周子行来了。” 沈颜回冷冷道:“倒是比我们预料的要早一些,只不过,还是晚了一步。” 第一百六十四章:大结局 - 妆点山河 - 一叶行舟 皇上和沈颜回一块携手踏上城楼,面对着浩浩荡荡的骠骑军,皇上朗声道: “大家听着,你们都曾是我母妃留下来的精兵良将,朕惭愧,曾经在困难面前退缩过,承蒙各位不弃,才有了骠骑军今日的辉煌。” “然,我们一直以来躲躲藏藏,就是为了今天,让我们一同杀出去,铲除国贼,保家卫国!” “铲除国贼!保家卫国!” 响亮的口号随之响起,骠骑军个个群情激昂,精神振奋。 皇上随之命令道:“胡挺、袁青山何在!” “末将听命!”胡挺等人站出列。 “胡挺,朕命你为骠骑大将军,袁青山为副将,带着所有的兵马,立即前往城门增援!” “是,末将领命!” 胡挺和袁青山应了一声,便带着所有的人马浩浩荡荡而去,声势十分浩大,然而沈颜回却面露担忧之色。 胡挺带着所有的炸药去拦截了周子行,虽然如她所料,没有将周子行所有的人马全部炸死,但剩下的人,却比预想的要多一些。 现在周子行有大概三万人马,可是他们却只有一万有余,两边悬殊过大,未必有胜算。 这时,沈颜回将目光投向一边的私兵,这些人自从将周镇海的人清理干净以后,便再次站成了整齐的队伍。 这些人犹如提线木偶一般,这条线就掌握在沈方儒的手中,沈方儒死了,也没有人能使他们再动起来。 若是能让他们听自己的话就好了,这些私兵将近万数,有他们的增援,胜算会大很多。 正在沈颜回愁眉不展的时候,皇上突然伸过手来,拉住了沈颜回的胳膊,将她的手腕举到眼前。 沈颜回不明白他此举何意,只能茫然地看着他。 皇上温柔地对她道:“沈大人早已将所有的后路,全都为你铺好了,他说,你当初成亲的时候,他没在场,这些就当作是你的嫁妆。” 沈颜回顺着皇上的视线,移到自己的胳膊上,那里带着一只玉镯,玉镯在矫洁的月光下,反射着温润的光芒。 她将手上的玉镯摘下来,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仿佛在透过它,看着其他的事物。 而后,她将手镯抓在手中,高高地举起来。 “先皇遗物在此,众将士听令!” 只见原本还仿佛木头一般的私兵,瞬间便有了精气神。 他们齐刷刷地转向沈颜回的方向,齐声喊道:“末将听令!” 沈颜回命令道:“我命你们,即刻前往城门处增援,将妄图侵犯我皇城的国贼尽数捉拿!” “末将听命!” 皇上和沈颜回带着私兵到达城门的时候,双方正打得水深火热。 周子行的大军正在妄图攻城,而皇上这边的人占了地理的优势,在城墙之上,不断往下倒着火油,扔着火炮,弓箭手也站在城墙边,不断往下射箭。 皇上和沈颜回在盾牌的保护下,登上城墙,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子行等人。 周子行现在颇有些狼狈,他本就是在炮火中死里逃生的,此刻到达城墙下,已经是精疲力尽,可是这里的战火却更甚,让他丝毫没有喘息的机会。 皇上看清了他的情况,用内力喊道:“周子行,你没有朕的命令,私自带着大军返回京城,这是想造反不成?” 周子行听到皇上的声音,也停止了进攻,他冷冷的声音传来:“皇帝小儿,你就不要装蒜了,我想怎么样,你难道还不清楚吗?识相的,就把我爹给交出来,否则,我今天一定会踏平你这皇城!” 沈颜回在一旁接话道:“周子行,你想见周镇海?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见了以后,可千万不要后悔。” 说完,便挥了挥手。 只见一个黑黑的东西,被绑着绳子,从城墙上垂下来。 周子行眯着眼睛看去,顿时目呲欲裂。 只见那东西黑黑的长发垂下来,赫然正是一个人的样子。 周子行再也顾不上其他,他拿起自己的箭,冲着城墙上的绳子射去,绳子被射断,那个人也落了下来。 周子行策马而去,将那人接住,翻过来一看,正是他爹周镇海。 周子行顿时悲痛欲绝,他愤恨的目光看向城墙上并肩而战的两人,里面喷射的火焰,恨不得将两人焚烧殆尽。 此前因为偷袭的事情,周子行心里本就攒着一把火,如今看到他爹的尸体,更是烧尽了理智。 他犹如逢魔一般,指挥着自己的手下不断攻城,完全不顾城墙上射下来的如雨一般的箭,和自己不断牺牲的手下。 副将眼看事情不对,连忙策马过来阻拦周子行。 “将军,您冷静一点,皇上显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他们人不比我们少,而且比我们占优势,此战我们恐怕赢不了,不如从长计议……” 周子行什么也没有听清,只听到一句“赢不了”,便瞬间红了眼睛,他举起手中的刀,在副将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将他的头砍了下来。 那头颅咕噜咕噜的滚到地上,那伟岸的身躯轰然落地,震惊了周子行的手下。 他们在山谷的时候,本就已经受了伤,又经过长途跋涉,已经是身心俱疲的情况,却又看到自己的将军如此残暴的一面,军心明显被动摇。 皇上瞅准了时机,大声下了命令:“开城门,与他们决一死战!” 城门轰隆隆地被打开,胡挺带着无数的人马,从城门中涌出,与周子行的大军战在了一起。 一方逐渐萎靡不振,一方却憋了长时间的气,正是精神振奋的时候,两相对比之下,胜负早已决出。 天边逐渐露出鱼肚白,视线也慢慢开始清晰,下面的大军还在厮杀,血流满地,积攒成河。 然而太阳逐渐升起,黑暗慢慢被驱散,天已经亮了! 康盛十一年夏,安国公周镇海与其长子周子行协同谋反,后被镇压,周子行所带的六万大军,也基本被消灭。 左相沈方儒护驾有功,被追封为护国公,配享太庙。 骠骑军大将军胡挺,在次战役中表现英勇,被认命为辅国大将军,率领着整个骠骑军,守护皇城。 马啸天和袁青山则为任命为镇军大将军,前往边关上任,接替苏在潜。 康盛十一年秋,贤妃娘娘恢复原本身份,因其温婉淑德、娴雅端庄,着,册封为后,为天下之母仪。 封后大典上,沈颜回着一身红色宫装,带着只有皇后才配戴的凤冠,慢慢走上台阶,在台阶的最上面,她的皇上正等着她。 那人的目光还是数年如一日的温柔,他牵过自己的手,让自己站在他的身边,共同面向下面的群臣。 群臣跪拜,齐声恭贺。 皇上与沈颜回并肩而立,正如他承诺的一般,两人荣辱共享,共掌山河! 全文完。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