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清晨,隆冬腊月里的冬阳初升,枯草杆子上结着剔透的霜,冰封的湖面上冒着一层冷气,不带一丝暖意。 矮破的黄土房中只有一扇小小的高窗,屋内视线极差,最里头依稀可见稻草杆子结成的简陋床榻,上面蜷缩着一名身形瘦小的女子。 门口站着一位身穿貂绒华服的女子,目光轻慢望了过去:“还活着吗?” 旁边身材发福的老妇人,急忙上前谄媚道:“活着活着,贵人放心,这女人命贱,关上几天死不了。” “给她松绑。”娇容艳丽的女子,慢悠悠的开了口,悦耳的声音有些冷:“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从哪来的到哪去,别让我看见你!” 老妇人从婢女手里收到了一袋碎银,眼睛笑得眯成一道缝:“好好好,谢贵人恩赏,老奴这就走!” 幽暗的房中,愀然只剩两人。 “王妃还在等你的夫君?”女子勾起红唇,望着全身是伤的女子,眼中扫过阴冷的讽刺:“王妃,我该夸你痴情,还是该笑你蠢?你以为你这样,他便心疼会来救你么?” 受伤的女子站不直腰,蜷缩着身子,苍白的脸上都是血迹,咬牙回道:“他会。” 啪!狠狠甩过来的一巴掌,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掀翻在地。 她嘴角溢出了一丝血,撑出一抹笑:“他会来的。” 下一瞬,她被妆容华丽的女子死死抓住衣领,目光怨毒发狂:“贱人!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阿澈凭什么要来救你!” “你不过是身份卑贱的丫头,你配得上做他的妻么?呵,当真以为阿澈护着你么?现在看看你现在什么鬼样子,他根本看都不想看你一眼!” 突然,美丽女子狰狞的笑起来:“知道吗?因为你太没用,他已经不要你了!他已经将你休了!哈哈哈,你说你拼命吊着一口气,还等什么呢?” 嘴角流血的虚弱女子,突然来了力气:“你胡说!” 娇丽女子从袖口里掏出一封笔迹未干的信封,狠狠的砸在脸色苍白的女子脸上。 “睁大眼看!这是你的休书!贱人,你以为真能跟我斗?” 地上面色虚弱的女子,望着笔劲如虹的‘休书’两字,脸色白得像外面冰封的湖面。 心冷得如冰,裂开了一道口子,渐渐龟裂。 指尖染墨,她猛地尖声叫起来:“你胡说!胡说!这休书是假的!一定是假的!”这不是真的。 肯定是有人去模仿了他的笔记,要骗她?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尊贵美丽的女子勾唇轻笑,凑近她,幽幽的声音冰凉又无情:“别再自作多情了,我亲自研的墨,看着他亲手写的。” 张扬嚣张的人影褪去后,死寂如水的房中,只她死拽着信封,满满都是她凄楚怆然呜咽声。 良久,直到一双金丝勾边的黑靴出现在她面前,她才抬起头。 隔着朦胧的视线,她只瞧见他如高山冰雪般俊美的轮廓,他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似乎他面容上,永远带着一股清浅冷淡的疏离。 她的视线还是模糊,傻愣愣的拿起信封。用很轻很沙的声音,问他:“王爷要休我?” 那挺拔英俊的身姿微微一顿:“是。” 她滚了一行眼泪:“为何?” 他薄唇紧抿,稍稍迟疑的声音清寡,又无情:“无后。” 她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后像是发狂一般肆意大笑,无后啊,原是无后啊。 她身上都是触目惊心的血,眼泪流得干了,荒芜的心中剩下的,只有火辣辣的一片剧痛。 她想站起来,几乎踉跄倒下,被他扶住。 她狠狠的摔开他的手,双眼猩红凶狠:“夏侯连澈,我恨你!我以血为咒,诅咒你和她永世不得有后!若有所出,儿女生生世世死于非命,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罪孽狠毒的诅咒,久久在矮破的土方中,萦绕不去,叫人心惊,叫人心寒。 曾几时,回忆中那个温婉如乡间小野花的女子,会露出这样的怨毒的神情? 回首再看,尽是心酸泪。 第001章 以后,你是策王妃 苍国四月的天,寒意渐渐褪去,碧空的蓝天下望尽繁华的京城街道,尽是慵懒。 这时,却有一道不寻常的风,从南方一路北上吹进了京城。 似在在平静井然的湖面中,荡起了阵阵涟漪。 城门之下,几个闲来无事的城兵,围在一处喝茶闲聊:“你们听说了么?策王回京便在这两日,我听宫里当差的兄弟说,怕是有得忙了。” 一人皱眉高深道:“策王已有八年不曾回京,这时候回来,怕是别有用心罢。” “哼,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策王早年身子不济,便随着罗国公南下休养。现在罗国公病重,策王身子也不见大好,自是要回京养病的。” “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这策王听说病得厉害,却风流成性。你们说,这趟莫不是要回京被压着娶亲,顺带冲冲喜?” …… 七嘴八舌的茶后谈资,个个对这次回京的策王目的,说得津津有味。 临街高楼上,清风拂过竹帘,窥见面容俊美的男子,眉目如刻般精致,自有面白如月出尘,他深幽的双眼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嘴边带着一丝不以为意的笑。 …… 最近,京城中出了几件大事。 一是罗国公病逝,久病不愈的策王回京了。 二是策王不甚得人心,进宫便和宫女厮混,恰巧病发。 三是皇上体念策王,赐婚凌小姐指为策王妃。 因有了前面两桩大事,后面那桩大事注定不会顺利,不会平静。 凌府实属当朝丞相之位,唯一嫡出的长女凌可倾传言是闻名京城的绝色美人,不说嫁到高门贵族才俊绰绰有余,就是来当皇上宠妃,也是担得起的。 悉心养成明珠的女儿突然要嫁给品性奇差,又命不久矣的策王,凌家人当然是千万般不情愿…… 大婚前夕。 昏暗的柴房中,一身影纤细的女子瑟瑟然站在门前,因着紧张,脸色有些凄楚的青白,手指用力的绞着破旧的衣角。 “倒是个长相玲珑可人的丫头。”凌夫人眼神瞟过来,问道:“叫什么?” 女子声音有些低:“回夫人,民女叶清禾。” 叶清禾,朴实无华的名字一点都不辜负她的出身,贫苦的农户养出来的乡间丫头。 不过相比一般的农女,叶清禾的长相要精致玲珑得多,身上多了几分清纯懂事的味道,她读过书认得字。 说是早几年在大户人家当过丫头,还略懂规矩,所以才被选中了。 对这替身凌夫人还算满意,语气缓和了下来:“好,你病重的母亲凌家会照料好。你记着,今后你叫凌可倾。” 叶清禾眼眶湿润:“谢夫人。” 凌可倾,从此以后她就是替凌小姐出嫁的替身新娘子,生死无怨。 她被抓来的时候就相当于和凌家签了生死状,这说不上什么悲苦,叶清禾一向很认命。 相比要她眼睁睁看着,她娘病得喝不上药随时要病死,要她冒死嫁给那个王爷,反而没那么可怕的。 至少,还能选一回不是么? 大婚之日,很快就到。 策王迎娶凌家小姐,轰动全城。 迎亲仪仗浩浩荡荡的穿街过巷,热闹非凡的街道,红炮仗铺满了一地的喜气。 且看喜袍在身的策王,优雅恣意的策马而来,面容俊美如神祗,眉眼带笑的模样路上倾倒不少芳心。 若是没有传言,谁看他都不像是那个病入膏肓又风流轻狂的王爷。 因此,凌小姐这番出嫁,暗暗让不少深闺女子艳羡。 叶清禾一身凤冠霞帔端坐在花轿中,娇柔的面上美丽可人,她侧耳听着热闹喧嚣的丝竹喜乐,一路到了策王府前,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 她听人说,策王从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角儿,若是没进门被发现了…… 花轿停了,叶清禾心中绷得很紧,这时突然听见了隔着帘幔,男子低沉轻缓的嗓音传来。 “倾儿,到了。” 他的声音随着微风,轻轻的掠过叶清禾的喜帕上,心上。 他已经将手伸了过来,是要她跟着出去的。 叶清禾忐忑不安的将手放在他的掌上,夏侯连澈盯着的纤细的手,眉心微不可查的一拧,黑眸中似有闪过一丝厉色。 席上都是名门贵族,主婚之人更是当朝皇帝,所以哪怕是在热闹的喜堂上,也让人拘谨万分。叶清禾紧张得动作有些僵硬,夏侯连澈俊容上面色如常,和她一道牵着红罗带。 座上的皇帝面容清俊贵气,温和的对夏侯连澈轻笑,目光微垂着:“恭喜策王如愿以偿,终于抱得美人归。” 夏侯连澈躬身,声音似很是恳挚:“臣多谢皇上成全。” 望着一身红妆的新娘,皇帝目光有些深幽,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没再说话。 在一片喜气洋洋中,叶清禾就这样揪着一颗心,总算是和夏侯连澈顺利的拜了堂。 直到她被丫鬟送入新房,没了夏侯连澈气势迫人的身影,她的紧张才少了些许。 但今夜还是要过的,到了这一步,叶清禾明白自己再无后路可退的,接下来不论如何,她只能强作镇静等着。 策王府大婚,自皇帝走后,宾客放开了胆子,就格外热情劝酒。 当夜的流水宴持续到很晚,各路宾客才散去。 叶清禾安静端坐在榻上等着,只是撑不住的犯困,饥困交加下,她眼皮越来越重。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打盹,却猛然被一声破门声惊醒了。 见到醉意熏熏的王爷手里还拿着酒壶,守门的丫鬟大惊:“王爷,您这是……” 夏侯连澈冷声一喝:“滚出去!” 丫鬟不再敢言语,都低头退了出去。 叶清禾心中一凛,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还来不及紧张,红盖头已经被人狠狠的掀开了! 第002章 你是冒牌货! 掌风掀起红绸纱帐,温澜烛火摇曳着,带动她发上精致的金凤钗,连着心跳都一颤一颤的。 眼前身姿挺拔的男子,面如冠玉,只那俊美绝尘的面容上,却不带一丝情绪,甚至是冰冷成霜。 “王爷……”她唇角微动,便被他狠狠的掐住了脖子。 夏侯连澈眼里满是狠戾,开门见山:“你是谁?” 叶清禾脸色微白,暗惊自己这么快就暴露了?不好的念头一闪而过,但喉咙快要窒息的疼痛,根本容不得她多想其他! 力道好狠! 叶清禾痛得睁不开眼,咬紧牙挤出了几个字:“……王爷,臣妾凌可倾。” “凌可倾?”他嘴边掀起一丝狠厉的冷笑,手上愈加发狠:“你以为本王眼瞎了吗?凌天是要你来送死的?” 叶清禾几乎是整个人被他掐着脖子拽起来的,她痛得本能去扒开他的手:“王爷…臣妾不知…” 他眼中戾气加深:“还是不说?” “臣妾不知……” 兴许没想到软弱似风的女子嘴硬到这等程度,夏侯连澈心里冷意更是翻涌,收紧的手掌,几乎掐碎了她喉咙的细骨! “说!谁派你来的?”他骤然厉喝。 叶清禾呼吸已然弱了很多,他微眯起双眸,将她靠近自己:“将你顶替嫁到本王后院,仅是凌天的把戏?还是说,你是谁安排来的细作?” 叶清禾觉得自己脖子快要被他掐断了,她很清楚眼前这个阴翳的男子在盛怒之下,就这么让她一命呜呼都是有可能的。 然而现在令她绝望的境况是,说不说实话都得死。 她心一狠,咬紧牙,零碎痛苦的回道:“……回王爷,臣妾凌可倾……受父母之命奉皇恩,才嫁到策王府中来……” 夏侯连澈深幽的眼中闪过一丝冷翳,盯着表情无辜痛苦的脸许久,霍然放开了手。 叶清禾踉跄两步,被摔回了榻上。她大口大口的喘气,颈脖上白皙细嫩的肌肤,已经浮出了青紫的极狠掐痕。 叶清禾捂着脖子的手指在发抖,还好她赌对了,诚如凌夫人所说,只要谨记着她是凌可倾,便可保命。 虽然她不知道凌夫人所说不曾见过凌可倾的夏侯连澈,为何会一瞬识破自己身份,但是至少现在她是奉旨进了门,便不会轻易死了。 只待她抬眼,看背着光线脸色阴沉的男子时,心中这份笃定,轻易就动摇了。 “威胁本王么?本事倒不小。”夏侯连澈冷笑着,眼中带着邪性:“这些话,都是凌家那些人教你的?你以为奉旨进了门,就能保命?” 叶清禾心中咯噔一下,一瞬被看穿心底盘算,她的脸色顿时煞白。 刚刚那话确实是陪嫁丫鬟临出门前旁敲侧击告诉她的,大抵是凌夫人的意思,担心扛不住威胁她会露馅。 她额上冒出了细汗,咬唇回答:“父亲母亲只交代可倾,要好生服侍王爷。” 因为喉咙受了伤,她说话时声音有些沙沙的,但是低柔温顺的语气,听起来却很悦耳。 死不承认是么? 夏侯连澈冷冷一笑,倨傲的抬起她的下巴:“很好,你是打算一直和本王装傻充愣是么?” 叶清禾吃力的仰头往他,那张邪魅横生的俊颜,映在她清澈的眼底,有种别样的光华。 像她曾采药晚归下山时,在高崖边上看见那株的迎风孤立的长谷花。 只是眼下他勾人心魄的眉眼,带着浓郁的杀气。 叶清禾极力掩下恐惧,咬碎牙强撑:“臣妾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 “呵。”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 他放开了她的下巴,幽着阴寒的眸光,突然语气幽幽的对她说:“知道本王为何一眼便能识破你吗?” 叶清禾后背一僵,纵使她是想知道,却不能表露半分。 他的话音未落,便松散的执起她的手,摩挲着她手掌薄茧。那么漫不经心的动作,吓得叶清禾惊出一身冷汗。 她知道夏侯连澈的猜测,凌可倾金枝玉叶,怎么可能有茧? 纵使她此前已经被凌家的老奴用烈药涂在手上,活生生换了一层皮,可做得怎么仔细,多年累积下来的茧子,都会留下痕迹的。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如此,你还是不说?” 叶清禾眼里带着一抹怯意,不敢开口,只是被抚摸着的手指,下意识的就僵硬了。 夏侯连澈眼里不带一丝情绪,嘴边噙着冰冷的笑:“凌天那老东西,倒是会挑人!本王倒是看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 下一瞬,他便狠狠的拨开了她的衣领,叶清禾惊慌之余要挣扎的时候,却被他死死的按在了榻上。 他深幽的黑眸死死盯着她雪白的肩头,冰凉的指腹划过上面一枚宛如梅花的胎记。 “这东西都烙上去,倒真是用心良苦。”他轻慢的说着,笑容阴冷得结冰:“可惜你装得再像,也不过是个冒牌货!” 他满面狠厉的骤然起身让叶清禾一惊,不过她的恐惧还没聚拢,就被肩头上火辣的疼痛彻底击溃了。 “王爷,不要!”叶清禾惊叫。 夏侯连澈怎么会罢休?他手里拿着冉冉燃着的红烛,笑意阴邪森然:“你不是要装么?你身上这种欲盖弥彰的破玩意,本王看得碍眼得很!” 滚烫的红烛砸在她的细嫩的皮肤上,像一把烧红的刀刃子,毫不留情的刺穿她的肌肤。 红烛泪液,混着丝丝血迹,痛得叶清禾想撕喉尖叫。 好痛—— 身体被他死死按住,叶清禾只能痛苦得缩着身子。 夏侯连澈下手一点都不留情,最后她痛得眼角溢出了眼泪:“是、是真的。” 果然,抹了销骨散的红烛滴在她的肩头上,那梅花痕迹都不消退半分!是真的。 竟然是真的!夏侯连澈神色暴戾的扔了红烛:“说!真正的凌可倾在哪里?” 叶清禾痛得脸色惨白,她不知道真正的凌可倾在哪里,只知道凌夫人要她嫁到策王府,便是要做个替身,更甚是替死鬼。 叶清禾瘦小的身子微颤,她衣衫不整,肩上血迹斑驳,却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她不知道,也不能说。 夏侯连澈双眼冷睨,掐着她的下巴:“本王到底是小看了你。” 第003章 那就玩死你 他狭长的眸里不融一丝温度,语气阴狠:“要跟本王玩偷梁换柱的把戏?那就等着,看本王怎么玩死你!” 叶清禾满脸惧色的望着他。 紧接着,就听到撕啦的一声,身上繁重华丽的喜服全都应声而碎,盛夏的夜里,空气凉得刺骨。 身上几乎不着衣缕的叶清禾,脸上凝结成冰霜的表情里,害怕,难堪,羞辱,都有。 “既然凌家不识好歹,胆敢将冒牌货往本王的府里送,本王岂能不领情?”他说话是带着慵散清冷的笑,但在叶清禾听来,却是森然骇人。 有一种人话里带笑,明里暗里都藏着阴险和狠毒,现在夏侯连澈就属于这种。 “来人!”他冷冷转过身,瞬时,门外站了好几道魁梧的身影。 叶清禾心中一颤。 夏侯连澈看出了她的害怕,笑得残忍:“现在知道怕了?” “王爷,不要…”叶清禾脸色都白了,眼睛蓄上了湿润,死死抓住被单的手指,几乎要抓出血来。 夏侯连澈不理,叶清禾颤抖着手指,祈求般拉着他的衣角:“不!王爷,不要、不要这样对臣妾……” 在艳红瑰丽的暖帐内,她如雪的肌肤染上了丝丝血痕,看起来诱人又魅惑。尤其是这张可怜无辜的脸蛋,发白的唇色带着微微的颤抖,真叫人心疼。 然而,夏侯连澈丝毫不为所动。 他冷眼而下看着,随后靠近她,轻柔的声音残酷无情:“王妃怕了?本王告诉你,晚了!” 哐的一声闷响,叶清禾的心沉沉的往下坠,僵硬望着他绝情的背影。 在麻木中依稀只听见在门外的他,冷冰冰的对侍从说:“把人拖进来!” 身穿黑衣的常宇,微微一怔,小声提醒:“殿下,今夜是新婚夜……” 夏侯连澈目光一冷,勾起冰冷的笑:“本王病重伺候不了新娘,自然不能委屈了王妃。去后院,随便拉个相貌丑陋的,给本王扔进去!” 常宇先是一愣,还想劝:“殿下,这样可能有些……” 夏侯连澈冷冷一笑,语气带着阴险狠辣:“常宇,你要是再多废话一句!就自己给本王滚进去!” “属下不敢!” 常宇不敢有他,飞快的消失在夜幕中。 冷寂的新房中,叶清禾抱着被子,身上带着的伤连着心底冒着寒气的惊惧,她蜷缩在榻上,一阵阵发抖。 夏侯连澈将她的衣服都撕破扔了出去,外面都是人,她不能出去。 他发现她的身份勃然动怒,要惩罚她,要羞辱她。一想到方才他在门外不带一丝情绪的狠话,叶清禾惨白了的小脸上,惊恐更甚。 从一开始,她清楚自己下场不会好过,可不论如何,都不曾想让自己会被下人……死得那么脏,不堪。 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她目光有些朦胧的看着摇曳的烛影,不知怎的,她又想起了藏在心里许多年,那抹白衣胜雪背影,眼泪一下就冒了出来…… 不可以,她怎么可以这样就自暴自弃了? 叶清禾背手擦了擦眼泪,生出了一丝力气,她紧紧靠在榻边上,强作着冷静又紧张的盯着门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把剪刀。 外面吱呀的一声,门被打开了。几乎是与此同时的,敞亮的房中,灯火就灭了大半,只余床边两盏烛台点着。 叶清禾一惊,全身紧绷。但是她却听到一道沉冷,又稍稍带着谦卑的声音。 常宇顿了顿:“王妃恕罪,属下得罪了。王妃要是有什么吩咐,属下就在门外……” 他僵硬的说完,便将一个人扔到了地上,然后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离开。 叶清禾先是一愣,在静谧中过了一会儿,她才探过头去看,才惊愕的发现地上赫然躺着一个相貌骇人的男人。 不过是晕了的。 叶清禾整个心绷得紧紧的,她小心的望过去,发现了昏迷的男人身边似乎放着一套衣物,这应该是给她的。 叶清禾面上浮上一丝喜色,趁着那男人还没醒,她动作要快!顾不得别的,她慌乱的跑过去,将衣服穿了上去。 只是她这么一动,躺在地上的男人便醒了过来。后院长工阿贵那丑陋的面上就连呆滞的表情,都很吓人。 他一坐起来,叶清禾就吓了一大跳,颤抖的拿起了剪刀:“你、你不要过来……” 阿贵是被显赫富丽的婚房吓清醒的,他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个美艳无比,又神色惊慌的女子,顿时吓得比叶清禾还狠。 他惊慌失措的想解释,吱吱啊啊的就是说不出半句话。他见到叶清禾颤抖握紧剪刀的手流了血,急得慌忙张手撞过来…… “呃呃!!啊呃啊!” “不不不!救命救命!”叶清禾脸色骤白,跌坐在地无措的后退,带着哭腔尖声叫了出来:“不要!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她的动作激烈,摔碎了青花瓷花瓶,呯呯砰砰的巨大的响动,在夜里格外响亮。 听到动静的人,匆匆的赶来,在一片慌乱中,除了侍卫,还有闻声而来的一个丫鬟和老嬷嬷。 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王妃和相貌奇丑的长工阿贵,厮混纠缠在一起。 众人脸色何其精彩自不必多说,叶清禾在冷凝的空气中白了脸色,身上的温度也一寸寸的冷了下去,她惊慌失措的望着门外。 见到夏侯连澈那张绝尘冰冷的脸,目光厌恶的望着她,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 阿贵也被吓傻了,跌坐在地上…… “真是伤风败俗!” “王爷前脚才出门,这王妃真是不知廉耻……” 厌弃刻薄的窃窃私语,在死寂中,渐渐蔓延开来。 叶清禾身子有些麻木,觉得自己就像置身在冰窟之中,动都不能动。 唏嘘声、唾弃新王妃的恶语,不绝于耳。 “住嘴!”夏侯连澈冷声喝下,像是忍着极大的怒气,厉喝道:“今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谁要胆敢再提,本王割了他的舌头!出去!都给本王滚出去!” 王爷勃然大怒,众人噤声,纷纷各自散去。 满面惊慌的阿贵被人拖了出去,幽静的房中,只剩下两人。 此时搁在夏侯连澈和叶清禾中间,只有空气在冰冷的流窜。 叶清禾衣衫不整全身狼狈,嘴唇发白:“王爷……一定要这样对臣妾吗?” 第004章 被厌弃的王妃 他眼里全是冰冷,冷笑中尽是阴狠:“你自找的!” 胆敢来算计他,你自找的! “本王最恨有人在本王跟前耍心机,这便是你欺骗本王的下场。”他面无表情对她说。 夏侯连澈说完,便冷冷转身就走。 叶清禾瘫坐在地上,拽着衣角的指尖凉透了,久久回不过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捏捏诺诺进来一位小丫头,小心的将叶清禾扶了起来,闷闷的小声道:“王妃不要难过,奴婢知道你是清白的。” 叶清禾怔怔望着她,只见红音右边脸颊上有块青斑,她仓促的低头忙道:“奴、奴婢相貌丑陋不堪,王妃不要看了,免得污了王妃的眼……” 叶清禾抿了抿唇,艰涩的扯了扯唇角:“无妨,也只有你肯到这里来,谢谢你了。” 红音先是一愣,贸然被王妃道谢了,心中欢喜来得极快,又想王妃果真是和善之人,心里亲切便又深了几分。 婚房中已经一片狼藉,叶清禾明白今夜过后,府中势必是要卷起千层浪。只是眼下身上的伤痛,抵不过心底的惶然。 因她终是知道了,夏侯连澈是个极端狂傲又狠戾之人。 片刻后,她望着红音的脸,问:“王爷安排你来的?” “……是。”红音把头低得更低了。 叶清禾了然,突然想起方才那后院长工阿贵,再到红音……她在心里苦意肆意蔓延,王爷这是暗暗透过这样的方式警告她,羞辱她。 他知道她是顶替的,然而她也明知犯了他的死忌,却说不得,也认不得。 “王妃,早点歇息吧……王爷明日大概就回来了……都会好起来的。”红音不知道怎么安慰叶清禾,只好小心翼翼的替她收拾着凌乱的床榻。 叶清禾笑了一下,怎么可能会好得起来?她没说话,安静的由红音替她敷药,清澈的眼望着头顶的红木梁,有些失神。 想起夏侯连澈那俊美如尘的脸,他逼问凌可倾下落时,尽是阴狠的神情。 叶清禾稍起了心思:“红音你觉得,王爷和我从前如何?”这她,指的是凌可倾。 红音一愣,讷讷道:“……奴婢不知。” 不知道啊,叶清禾垂了垂眉眼,不再说话。 夜风微凉。 夏侯连澈背手站在窗前,他换下了喜服,此刻一身玄黑如墨的长衣,透着他身上隐隐的冷意。 他背影高挑修长,对着天边一轮冷月,如墨般的眸子里那目光,尤其幽寒冷疏。 “查出来了?” “是,如今凌家并无异象,只前不久偷偷管家从杏花村接了一位乡野姑娘。”属下微顿,道:“此人名唤叶清禾。” 夏侯连澈眼中戾气更深,竟是乡野丫头! 他唇边扯起冰冷狠厉的笑,凌天你这老东西竟然和我玩这样的把戏! 可想偷梁换柱都如此明目张胆,凌家何止底气足?更甚是随便顶用一个低微的乡野女人嫁过来,狠狠打他这策王一巴掌! 望着主子阴寒的脸色,属下犹豫道:“殿下,我们还要查吗?” “还查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夏侯连澈面无表情的冷笑,眸眼蓄着冷意。 便是有人要他难堪。 而后夏侯连澈没有再说话,冷冷转身,消失在长廊的夜幕中。 当晚,轰动又沸扬的新婚夜,就这么过去了。 叶清禾惊惧尤甚,昨夜睡得极不安稳,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气色很差。 红音伺候着叶清禾穿戴整齐,并且细心的提醒她:“今日王妃要和王爷进宫谢恩,娘娘先去青园请王爷。” “嗯。”叶清禾应了一声,望着镜中妆容华贵的女子,她有些失神,下意识的摸了摸珠翠上硕大的珍珠。 沉甸甸的,正如此刻她的心情,沉重茫然得无以复加。 谁能想得到?乡村无名的野丫头有朝一日,麻雀摇身一变飞上枝头,成了策王妃了。 叶清禾是被老嬷嬷领着去青园的,然而来的老嬷嬷和丫头,不巧,正是昨夜撞见她在新房中狼狈不堪的人。 她们落在叶清禾身上的视线,无一不是厌恶唾弃的,甚至在身后切切议论起来。 “还有脸见人?要是我,早就脖子一抹,一了百了。明明做了王妃,偏生这般不检点!” 那老嬷嬷算是老人,眼里尽是轻蔑厌弃,声音一点都不小:“呸!真是不知羞耻的女人也配?进了王府的门便干出那样伤风败俗之事,要不是王爷宅心宽厚,任淫猫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杀的!” 红音急了眼:“你们……” 但她被叶清禾拉住手拦下了,冲着红音摇头一笑,只是笑容有些惨淡。 红音皱眉,既着急又无奈,她主子这样好脾性的人,今后若被这群刁奴为难,可怎么办才好? 一众人到了青园门前停下,屋里突然传来一阵女子暧昧非常的娇笑声。 叶清禾停到半空中的手,僵住了。 她转过身,声音还是轻柔的:“你们先下去吧。” 眼尖势利的丫头婆子看见这情形,对叶清禾更是不屑,堂堂王妃连个侍妾都不如。大婚夜独守空房,不甘寂寞呢,这才有了昨夜一出,活该让王爷厌恶! 众人不待见不受宠的王妃,也就各自散去了。 红音临走前不安的看了两眼,最后还是跟着人群走了。 静谧的院落,叶清禾站在门外,里头时不时传出令人羞臊的声音。 “爷,慢点……奴家……受、受不住啊……” “爷,爷……奴家错了,饶了奴……” 一声声,都媚得滴血。 咚的一声,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似媚似惊的女声一同响起:“王爷……不、不要!奴、奴家真的知错了……” 叶清禾屏住了呼吸听着,清秀洁白的脸颊蓦然涨红,身子耳根都红,动作也有些僵硬。 第005章 替本王更衣 叶清禾后背僵硬得不行,要不,她晚点再来好了…… 不过,这念头才冒出来,便被里面一道低沉清冷的声音,狠狠的压了下去! “谁?”他的嗓音寒冷又肃杀。 叶清禾心下轻颤,声音低得不能再低:“王爷,是臣妾。” 她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好听,甚至还有受伤后淡淡的沙哑,在幽静的清晨中听来,有些让人不忍。 屋里沉默了片刻,声音才幽幽传出来。 “进来。” 叶清禾犹豫了片刻,还是推开了门。 她前脚一进屋里,就闻到了浓郁呛人的熏香,满地散落的衣裳,从门口一路蔓延到内阁,画面香艳又糜烂。 鸢眉探出头望了一眼叶清禾,媚眼里尽是得意和轻蔑,又娇声为难道:“哟,王妃姐姐这个时候来,妾身真真是失礼了。” 说着,鸢眉歪在夏侯连澈的身上,娇媚道:“王爷,王妃早早来了,妾身伺候王爷更衣,可好?” 夏侯连澈冷撇了鸢眉一眼,瞬间让她所有动作和表情都僵硬了,眼中的妩媚和得意顷刻的被浇灭。 这时夏侯连澈身上只披了一件衣裳,他微眯着凤眼,不动声色的望着恭敬的站在门口旁的女人。 “你来干什么?”轻慢的声音里,是毫无温度的质问。 新婚夜丈夫留宿在小妾房中,王妃前来劈头盖面竟是一句冷冰冰的‘你来干什么’,怎么不是难堪? 叶清禾微顿:“今日要进宫,臣妾恭请王爷出门。” 她的声音轻细,哪怕是眼睛不看他,话里都隐隐带着一股低微。 夏侯连澈眸光冷冽,面无表情吐出一句:“过来替本王更衣。” 鸢眉一愣,娇柔香艳的身躯就靠在他旁边,奈何王爷压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带着不甘心,她咬唇,羞辱的往后退开了两分。 听到更衣,叶清禾后背轻微的有些僵硬,对上他冷幽的视线,还是艰涩的挪开了脚步。 地上全是令人面红耳赤的碎衣,榻上的女子面容难堪,而他赤裸着上身,清俊的面上恰如无事之人,漠然又清冷。 叶清禾摒着气,拿起来墨色的锦缎长衣,微躬着身子站到他的面前,却久久不见坐着的他有任何动静。 她有点不知所措:“王爷?” 他掀起眼皮,不耐的话里带着冷笑:“你连伺候本王的规矩都不懂吗?连个陪房的丫头都比你上手,如今又不是凌大小姐,装什么端庄?” 叶清禾心口被一紧,她知道他暗指什么,僵直着身子动都不能动。 鸢眉是个眼色极好的女人,她察觉到王爷语气不善,转瞬讨好的攀在他的后背。 “王爷息怒,王妃今儿早起怕是精神不好呢,妾身这就给王爷更衣。”鸢眉娇声道,随后轻蔑的目光扫了一眼叶清禾。 她光洁的身子从锦被后滑出,在明晃晃的白天里,竟然就这么一丝不挂的走了过来。叶清禾惊呆了,眼睁睁的看着娇媚的女人,取过她手里的衣服,跪在他的面前,卑微又讨好的替他更衣。 夏侯连澈抬起眼,一边若无其事的玩着身前如玉的娇躯,一边玩味的欣赏着她紧绷又羞臊的脸色。 被长指抚弄的鸢眉娇嗔的喘息声隐隐传来,叶清禾从没见过这样菲糜的场面,觉得自己眼和脸都是火烫的,生硬的偏头不看的时候,下巴却被人硬生生的掰了回来! “觉得难看?”他声音如冰。 叶清禾暗自咬着唇:“没有。” 夏侯连澈当真觉得这女人面上柔弱维诺的,却是十分能忍。也是,不然怎么会当得上替身? 他冷笑,声音没有一点情绪:“那就你来!” 鸢眉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毫不留情的推开一边,哪怕她柔弱的身子裸露,那人动作都没有丝毫的温情。 意识到他想要她做什么,叶清禾脸色微白:“王爷……” “听不懂吗?”他狭长的眼微斜,面无表情的,语气残忍又无情:“是自己脱?还是本王叫人帮你脱?” 话音一落,便让叶清禾白净的脸苍白了一寸,想到昨夜他的剥光了自己的喜服扔到地上,手指都止不住的颤抖。 “臣妾伺候王爷披上外衣即可,且时辰快到了,何必在这里耽误?”叶清禾的声音很细很小,分明是害怕的语气里却是忤逆的味道在。 鸢眉愣住了,她竟敢和王爷唱反调? 果然,下一瞬她的下巴尖锐的疼痛如期而至,他声音骤冷:“叶清禾!你胆子不小!” 他这一句叶清禾,让她心脏猛地一缩! 纵是心虚还是慌张,让她下意识想地上的鸢眉看去,这里有别人在! 然而还没等鸢眉反应过来,便看到夏侯连澈卷着怒意扫了一眼,冷喝:“还不滚出去!” “是、是!”鸢眉被喝得吓一跳,根本不敢多逗留,慌忙的拾起凌乱的外衣披在身上,退了出去。 偌大的房中霎时只有他们两人,空气冰凉凉的。 夏侯连澈脸上并没有多余的情绪,仍如平时那般的冷疏阴翳。倒是叶清禾,被他一句怒吼后,手脚已经开始有些发凉了。 不过才一晚,他竟已经查到她冒牌的身份了?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怕了?” “叶清禾,出身于杏花村临河村尾一户佃农之家,其父早亡故,由脱籍艺妓的母亲淮氏教导养成,家境困顿撂倒,受尽欺凌。更不幸的是,其母重病复发,家宅又遇到恶霸意欲抢占,走投无路之际,欲投河自尽时得以被人救起……”他语调冷漠又轻慢,后面的话没说完,拖了长长的尾音,带着阴邪的冷笑。 “你说,救你那人和凌府有没有关系?” 一字一字砸进叶清禾的心里,像是胸膛被撕开了口子,冷风不断的往里灌进,冷到骨子里去。 她简直不敢抬头看眼前的这个男人,嘴唇发抖:“…王…王爷。” “凌家塞了个彻头彻尾的冒牌货嫁到策王府,当着天下人的面戏弄了本王,你说,本王该怎么平息怒火?”他嘴边挂着染杀气的笑意,让人胆颤。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 无意辩驳的叶清禾心底狂啸的恐惧涌上头顶,脚下一软冷直直跪了下去。 策王这样孤傲尊贵的人容忍不得欺辱,她有种感觉,把柄落到他手里,自己是活不了了! 她梗着喉咙,废了好大的劲,才完整的说出了一句话:“顶替、顶替一事让王爷愤怒难当,奴婢罪该万死,死不足惜。”这次,她承认了。 “你倒是个聪明的。”夏侯连澈眼色冷蔑,手上带着狠戾的力道将她轻盈的身子,猛地拽了起来,杀意重重:“本王是要你这条命,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第006章 演砸了就给本王死在这里 叶清禾上扬着脖子微微生痛:“王爷要如何?” 既然他一清二楚,那么她的存在势必碍眼。叶清禾悬着的心到现在被他不留情面揭穿面目,反而冷静了下来。 反正都是要死的,也……也不怕早晚了。 夏侯连澈望着眼前这个面色灰暗又似决绝的女子,嘴边噙着一丝邪笑,凑近她耳边:“找死急什么?本王折磨人一贯要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用目睹他的手段,光是一句便能置人于死路。 叶清禾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房间里出来的,外面奴仆跪了一地,昨晚风声一经传出,就连下人们看她的目光无一不是鄙夷唾弃的。 然而此时的叶清禾却顾不上,只是目光随着夏侯连澈,脚步沉重的跟在身后。 等他们出门进宫的时候,已是巳时,外面还有宫里內侍候着,看起来,等的时间也不短了。 夏侯连澈凉薄的唇角微扯,眼里带着漫不经心的轻佻:“本王昨夜宿醉得厉害耽误了,高公公久等。” 高公公一听,当即谄媚上前:“不耽误不耽误,是奴才来得早了,策王请。” 叶清禾垂目,心底低低思忖着夏侯连澈拖着那么久不出门的原因。 她不说话,和夏侯连澈同坐在马车里,这么突兀和他待在狭小的空间里。 他衣裳微敞,肩膀微微倚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尊贵中流淌着暗暗的邪气。 叶清禾低着头不敢看他,其实她是紧张的。 马车碌碌的前行着,车窗透着一丝散散的日光,折进压抑低沉的车里,并没有带上任何一点暖意。 马车突然停了,应该是到了。叶清禾刚想动的时候,先听到了他冷不丁的声音。 “急什么?过来。” 她愕然的望着他,显然是没想透他想要做什么。 夏侯连澈掀起眼皮,黑眸里如若冰霜,嘴边的冷笑阴着邪气:“你男人衣裳不整进宫觐见,你丢得起这脸吗?” 他的领口微敞,依稀还可见他颈脖稍下让人遐想的痕迹,夏侯连澈容貌妖冶风流,这么扯着笑说着俗话,却更是风味十足。 叶清禾白皙的脸颊微微发红,顺从地俯身过去半跪着,动作轻盈给他理好衣领外袍,动作细微。 她垂着眼,因为靠得近身上隐隐透着栀子花般的幽香,淡淡的好闻得紧,夏侯连澈漠然盯着她温柔的眉眼看。 最后冷嗤一声:“真是天生适合伺候人的村妇。” 叶清禾指尖微顿,然而没等她收回手腰肢已经被猛力掐住了,她吓了一跳:“王爷?” 他嘴边冷笑不减:“你很怕?” 怕,当然怕。 叶清禾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做,只是见到他夹着危险的眼越来越近,她觉得自己连呼吸就凝固了。 外面高公公谦卑的声音响起:“王爷,城门到了。” 这时,帘幔被恰好被掀起了一边,车里王爷和王妃厮磨亲热的场面,在人前暴露无遗。 “这、这……”高公公慌忙低下头,心中咯噔一下,随后连声告罪:“扰了王爷清净,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夏侯连澈面上划过似有若无的嗤笑,慢悠悠的从惊愕的叶清禾身上撑了起来,没有多说什么。 从容的下马车,转身离开。 他这是故意的? 叶清禾愣了愣,理了理衣裳,急忙在后面跟了上去。 今日是进宫谢恩的,夏侯连澈似乎有掩人耳目的意思,走到御书房时,甚至还冷不防拉了叶清禾的手。 他面无表情:“做戏就做得好看一点,演砸了你就给本王死在这里!” 里面的人是皇上,王爷的意思是不许她败露的意思。 叶清禾心口微微一紧,被握住的手发凉,还是低头细细的应了:“是,王爷。” 御书房里香薰袅袅,静谧的房中压着沉沉的空气。 第一次面圣,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叶清禾谨慎的行礼后,恍恍惚惚的听着些客套话,便随着夏侯连澈退到一旁。 不多时,座上传来一道清冷又和煦如风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打趣的意味在:“朕听说昨晚府上出了些意外,连澈你既成家,该收敛一些才是。” 清凛的嗓音如一片叶子点水面上,怪异的感觉,猝不及防的拂过叶清禾沉静的心头。 她抬起眼,只见高座上那位风雅尊贵的年轻帝王,眉眼如刻,连着说话的时候都带着隐隐的温和。 叶清禾微微讶然。 夏侯连澈不动声色:“谢皇上关心,臣谨记。” 策王恶疾缠身多年,性情乖张又放浪不羁,他的劣迹已引起众多大臣的不满。哪怕皇上时常耳提命面要他收敛,但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 夏侯成烨听后似无奈的摇头,又不轻不重的说了几句,随后目光才落在叶清禾身上,有些莫名的深幽。 他染着淡笑,抿唇:“策王妃似乎不大爱说话,朕原以为王妃的性子,该是更活泼一些。” 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瞬而让空气又冷了两分。 夏侯成烨笑容温雅,淡淡道:“王妃——莫是有何苦衷?” 徒然被提起的叶清禾心头一凛,似乎先后两道凌厉的视线瞬时压在她身上,实在让人透不过气来。 皇上是不是话里有话她不清楚,只夏侯连澈冷翳的目光分明就是在暗示她了。 不开口不行,可该怎么回答?这些谁都没有告诉她啊。 叶清禾手指掐了掐手心,才咬唇挤出一句话:“是,妾身不善言辞,让皇上笑话了。妾身随王爷进宫谢恩,既是惶恐又感激,活泼不敢,圣上面前,又岂敢造次?” 她声音有些软润,控制得刚刚好的声量,有些轻微怯然的飘浮。 毕竟在皇上面前撒谎,很考验胆量。 沉沉的静默中,夏侯成烨倏然勾唇一笑,了然的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叶清禾松了一口气。 夏侯连澈一贯话少,也就寥寥说了几句,便走了。 随后望着远去的背影,皇上清润的眼中似乎带着一丝深沉:“策王妃么?倒是有点意思。” 第007章 有的是你受的 夏侯连澈一路阴沉着脸,虽他神色收敛的时候一贯是冷若冰霜,但叶清禾却感觉出来了一丝异样。 他似乎格外阴沉压抑。 心里想着方才的事,跟在后头的叶清禾揣测他心情不佳的缘故。也没看到何时他身形一闪,将她猛地拉进了偏僻阴暗的墙角。 叶清禾被他死死钳制在角落里,抬眼就看见了他的冷笑:“装得不错?” 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能呆愣的望着他。 夏侯连澈狭长的眼睑漾着幽暗的光,笑意不达眼底,是极致的阴冷:“现在你仅仅是装给本王看?还是演给谁看?” 叶清禾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么一问,张嘴想解释时,背后已经被他狠狠的按在墙上。 她吃痛,只听见他狠厉的劈过来一句:“你曾见过皇上。” 夏侯连澈猝不及防的这句不是问的,而是直接、武断、狠厉的陈述。 叶清禾被他凌厉的眼神骇了一瞬,在紧张中,她的心跳极快。离他那么近,周身而发的杀气她是不可能感受不到的。 不远处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这边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叶清禾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回道:“回王爷,不曾。” 他冷嗤出一笑:“你还记得欺骗本王的下场吗?” 叶清禾脸色一白,黑亮的眸子怯然的看向他,强作的冷静无处遁形,下意识的否认:“王、王爷,我没有。” 他没有理会。 “既想做替身,就别轻易死了。”夏侯连澈凑近她的耳边,阴柔邪佞的笑意带着残忍:“今后有的是你受的。” 别轻易死了,以后有的是你受的。 他留下这么一句,便面无表情的转身而去。 此时天边艳阳明媚,叶清禾却觉得周遭的空气都是冷的。 她很快就明白夏侯连澈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既他不喜,今后王府的日子她必定会很难过。 那天叶清禾是自己回来的,夏侯连澈在半路上搂了随行的丫头,风流随性得十分明目张胆,便天黑都没有回来。 议论纷纷中,鄙夷的目光就更加多了。 其实大婚那夜的事除了夏侯连澈的暗卫,没有几个人瞧见,加上当时王爷大发雷霆不许外传,又杖毙了两个知情的丫鬟。 所以事关王妃水性杨花的风言风语颇多,却没有人实打实指证,只是这么似真似假的传言流传着,让叶清禾的名声更坏了而已。 加之叶清禾眉目柔和,性情又是温顺,看起来就是好拿捏的。眼下王妃不得王爷宠爱,所以府中势利的奴才们,态度更是怠慢。 夏侯连澈似乎是忘了这位新娶的王妃一般,依旧花间流连不止,从来没有到王妃的别院里来过。 红音很是着急,却是叶清禾没有任何焦虑,安心之余心里还在暗暗庆幸,他没有找麻烦。 然而她的庆幸没有延续多久,就被打断了。 听说,王爷一时兴起,反手将王妃的住所赏给了得宠的侍妾,鸢眉。 鸢眉一身光艳夺目装束来别院的时候,将她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带了过来,显然她有多得意,这一巴掌打在失宠的王妃脸上,就有多响亮。 随同而来的丫鬟桂兰为了讨好主子,不屑轻哼:“哼,王爷看都不愿看一眼的王妃,赖在这好地方真嫌晦气。” “你!”红音气急,被叶清禾拉住了。 鸢眉眼中尽是得意,却假惺惺道:“要搬进王妃的院子真是折煞妾身了,不过这是王爷的意思,妾身实在不好推阻。” 这话是羞辱人了,叶清禾唇线紧抿着。鸢眉笑容艳丽又骄傲,凑近她细声挑衅道:“王妃没法伺候王爷,那妾身只好取而代之了。” “看来名动京城的凌大小姐,也不过如此了……是了,王爷最是厌恶不干净的女人。” 这话只有叶清禾听得清楚,清秀的面色微白,她只能笔直的站在那里,听奚落的声音在耳边零零碎碎的响起。 见叶清禾不反驳,鸢眉冷哼,还做什么王妃?这没用的废物。 鸢眉眼中更是蔑视,顿时大声道:“一个个都愣着干什么?把外面的东西都抬进来!” 叶清禾脸色紧绷,如今的场景无外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正妻被小妾欺压,扫地出门。 突然,她扯出一点笑意:“既王爷已经允了,鸢夫人何必那么性急?不知道的,以为妹妹要抄家。” 鸢眉笑容一僵,气急了:“你!” 叶清禾面容清柔温婉,现在这么淡淡的笑着犀利反击,倒也让人看不出攻击来。 红音也机灵,主子一开口,顿时上前帮腔:“就是有人喜欢装腔作势,妾室得宠还真当能爬到妻室头上来么?”她小声嘀咕暗讽的声音不大,却足足让所有人都听见了。 鸢眉登时气得脸红,:“你、你们!” 她气了半天也说不出半天反驳的话来,毕竟妻妾的地位,相差的不是一点点。若说策王府有侧妃得宠如斯,尚且能和王妃比地位,但鸢眉显然还不够格。 “王妃此言有理,今天便能收拾好,暂且委屈鸢夫人稍候了。”这时徐管事开了口,随后沉着脸催促底下的人:“动作麻利点!” 徐管事是王府里的老人,眼见力高,并没有因为得宠而高看鸢眉一眼,只是如主子交代的,本分做事。 他观察着四下目光,发现叶清禾意外的冷静隐忍,心里掂了掂,最后只是温和谦恭的对她说:“雨阁的院子老奴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王妃请。” 叶清禾轻轻的点了头,笑了下:“多谢管事。” 徐管事恭敬的推脱了几句,便差人搭理杂事了。 “王妃,您不要去理会这些奴才们的瞎话。”红音气闷的说着,她还不忘一边安慰叶清禾,一边愤愤道:“还有那狐狸精,她不过是仗着自己那张嘴和王爷故友身份,她那样低贱的身份,早不知在哪个窖子死多少回了!” 第008章 收起你的小计俩 叶清禾微微一顿。 她捕抓到一个词,微微蹙眉:“王爷故友?” “可不是么?若不是她那兄长早前在王爷麾下立过功,王爷念及旧情将她从青楼赎出来放归,谁知那女人竟缠上了王爷。若非如此,否则在越州那时王爷他……”红音愤愤然,而后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戛然收住了嘴。 叶清禾猜到红音的顾忌,笑了一下:“你不和我说也无妨。” 如众人所见她就是个失宠王妃,就算是真和鸢眉有什么疙瘩,其实也没什么好打探的。 红音还想说什么,又止住了嘴。 王府的下人手脚实在利索,不到晌午,叶清禾的所有物件都被从王妃别院里清了出去,而她毫不客气的就被请进了雨阁。 深宅大院里永远不乏仗势欺人的奴才,有几个搬弄杂物的小厮受了鸢夫人的好处,故意把装着衣物的两个箱子滚进了雨阁的水池里。 红音失声怒喊:“你们干什么!” 那面相尖锐刻薄的下人似是吃惊的走过来,语气却是轻慢的:“哟,王妃恕罪,奴才没长眼,不小心绊了脚。” 看着水池上飘着几件贴身物什,叶清禾脸色变得僵硬起来。 那尖嘴下人人称尖嘴猴,放肆的盯着叶清禾看,嘿嘿一笑:“王妃息怒息怒,这会儿没旁的人手,要不奴才下去给王妃捞起来?”区区下人,对王妃话里话外都是调戏。 “放肆!”红音是个性烈的,扬手就凌厉的劈了一掌,怒斥:“你这不知死活的狗奴才!竟敢对王妃无礼!这里是策王府,你胆敢再说一句不当的,王爷必定割了你舌头!” 尖嘴猴痛得直骂娘,狠声道:“妈的臭婆娘!你敢扇我?找死。” 红音绷着不动,只是尖嘴猴厉着眼色扬起手扇下去时,就被叶清禾挡在了前面,他惊住了,没敢下手。 “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叶清禾双温顺如水的眸子冷了下来:“滚出去!” 哪怕再不得宠,名声再坏,王妃的身份是摆在那里的,但凡是个奴才,谁也没个胆量动手。 “王妃息怒,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这就走。”尖嘴猴不甘不愿扯着难看的笑,往回走时低着嗓子骂骂咧咧:“呸!捞得个声名狼藉的王妃,还真当自己是个玩意儿了……” 红音气急:“这混账东西!” 叶清禾干涩的扯出一抹笑:“没事,去收拾吧。” 红音鼓着气,最后也不敢再说什么,去水池将衣物捞了起来。 这雨阁地处偏僻,距离正殿几乎是隔了半个王府,这地方平时连下人都不经常往这里走。 地偏也就罢了,更要紧的是,这里简陋得不像话。 院子久不住人看起来十分冷清,而且前院还有不少地方长满了杂草,就连稍重用一些的下人,住所都没有那么落魄的。 叶清禾在心底苦笑,夏侯连澈是不是要告诉她,不如他意,在这策王府自己连个下人都不如。 望着眼前一片荒芜寂寥,红音脸色一样难看,许久才挤出一句话来安慰叶清禾:“王妃不要难过了,王爷……王爷他兴许另有打算。” 叶清禾扯了扯唇角,没有再说话。 她们终究是搬了进去,原本凌府跟随而来就有几个丫鬟,要张罗起来,其实并不算多费劲。只是那几个陪嫁丫鬟和叶清禾并不亲近,如今她被发落,态度很是怠慢轻视。 红音觉得气闷,但是叶清禾却看开很多。 人往高处走这道理是没错的,所以叶清禾就直接对她们说了:“如今入了王府,你们也是王府里的人,想走想留都随你们,若要走便管事那里说一声,你们懂规矩的,不会多有为难。” 当时那几个有想法的丫鬟欢喜的道了声谢,当天就走了。但也有两个留了下来,年纪瘦小的阿英和一个老嬷嬷。 叶清禾对这两人的决定还是稍有些意外的,她眉头微蹙,没记错的话,这两人似乎是王府的人,这时候竟会留下来…… 然而她的疑虑没过多久就打消了,阿英瘦弱时常受欺凌,而那嬷嬷又是年长,和王府其他下人去争是要吃亏的。 相反,这两人不好事,留在这里倒不失为个好选择。 叶清禾对她们亲厚的笑了笑:“既然你们选择留了下来,今后就好生帮扶着。” “是,王妃。” 雨阁空落落的,顿时只剩三五个下人。 入夜,别院中灯火通明,屋里气氛温软。 夏侯连澈在外半醉半醒回府,踏进别院房中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脂粉香味。 “王爷,您可是多久没来陪妾身了?”鸢眉娇滴滴的迎了上去,语气娇嗔:“妾身想爷,都快想出病来了。” “这不是来了么?”他风流的勾着笑,抬起了鸢眉的下巴,邪魅横生:“饶了那么多弯子守在这里,就这么喜欢这地方?” 鸢眉笑容十分娇媚羞涩:“王爷赐的,臣妾当然喜欢。”这可是王妃的住所,她住进来了怎么能不高兴? 夏侯连澈漾着不冷不热的笑,眉目清冷的坐了下来,修长的指尖把玩着酒杯。 “她搬走的时候,可说了什么?”他似是漫不经心的开口。 鸢眉见势坐到旁边,温柔乖巧的倒酒:“王妃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妾身好生伺候王爷。”她小心的藏着话,语气里毫不掩饰带着得意。 夏侯连澈冷嗤:“她倒懂事。” 话落,他面色不快的将手里的酒杯,往桌上一扔。 鸢眉微微吃惊,这时心里的念头更重了几分,她掩住眼底冷意,娇声道:“王爷既然不喜欢王妃,那不如……” “不如什么?”夏侯连澈语气幽然,眸光冷咧咧的。 听着他轻慢的语调,鸢眉心中狂喜,狠了心说下去:“王爷若是不喜欢王妃,又看不得凌家作势,干脆将王妃……” “啊——”还没说完,鸢眉就被一道尖锐狠厉的疼痛止住了声音。 “本王要做什么,何时轮到你还出谋划策?”夏侯连澈面色阴沉,掐着鸢眉的脖子,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本王最后一次提醒你,若还惦记你这条命,你那点小伎俩就给本王收起来!” 第009章 不该说的别说 鸢眉被摔了下来,痛得脸色发白。 她抬眼看时,夏侯连澈的脸色依旧阴翳冰冷。 鸢眉吓得急忙爬起来:“……妾身知错了,王爷息怒,妾身不敢了。” 夏侯连澈抬起她的下巴,动作温柔,却带着无尽的冷意:“本王不喜欢自作聪明的女人,知道了?” 鸢眉瑟瑟的点头:“是…妾身知道了。” 听到她的回答,夏侯连澈这才勾着阴柔的笑容,起身离开。 谁都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鸢夫人搬进别院当晚染了风寒,似有避风头的嫌疑。 而梅夫人趁虚而入,鸢夫人得了王妃住所宠爱至极,但王爷反倒夜夜留宿在梅园。有人猜测,可能是王妃暗中报复,当然这些话都是下人妄自议论的。 叶清禾住进了雨阁之后,耳根显然清净了许多,可能是这地方实在是人少往来,偏僻的院落,平静得根本就不像是在喧嚣华贵的王府里一般。 夏侯连澈什么打算,叶清禾尚不清楚,但是现在这么平静的被遗忘在这里,似乎也没有不好。 但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在雨阁没过几天平静的日子,夏侯连澈便召见她了。 还是在夜里。 叶清禾歇得早,睡意朦胧,半夜是被夏侯连澈的贴身婢女,绿绣直接上门掀被子抓人的。 言行举止,相当的轻狂又无礼。 叶清禾盯着来人看,那绿绣面无表情语气不耐:“快点!王爷要你马上到青园。” “我凭什么跟你走?” 绿绣听后,讽刺一笑:“别以为你是个王妃就自视清高,你要是敢耽搁,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听这语气,应该是要事,而且这绿绣说话不遮拦掩饰,大抵是夏侯连澈的得力手下。想清楚这几点,叶清禾就没再磨蹭,换好了衣裳便随着绿绣出了门。 夜深露重,偏僻的路上十分冷清。 “听着,等会在魏大人面前,好好说话,不该说的不要乱说。”绿绣在路上,冷着脸提醒她,没有任何温度。 叶清禾皱眉,心想这魏大人又是何许人也?当然这样的问题,她是不能问的。 到青园时,叶清禾推门进来的时候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还有淡淡的药草味。 抬头果然瞧见了夏侯连澈姿态慵懒风流的半躺在长椅上,手边拎着空空的酒壶,眉眼带着邪笑,而身旁恭敬站立这一位身穿朝服的官员,想来这位就是魏大人了。 夏侯连澈抬眸清淡的瞥了叶清禾一眼,似热似冷。 叶清禾微微俯身:“见过王爷,魏大人。” “王妃不必多礼。”那面相亲和的魏大人脸上挂着笑容,又道:“这么晚请王妃走一趟真是下官的不是,还望王爷和王妃见谅。” 叶清禾浅笑着垂着眼,没回答,只是眼神不免有探究。 这回要她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她一点头绪都没有。然而,夏侯连澈似乎也并不打算给她透露半点消息。 叶清禾心中紧了紧,所以方才绿绣让她说不该说的话,又是什么? 不过没过多久,夏侯连澈就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可能是扬首喝酒,喝得太急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竟有咳得撕心裂肺之势。 见他几乎扶不住把手要倒下,叶清禾一惊,想过来扶住的时候,却是魏大人先了一步。 魏大人忧心忡忡:“皇上忧心王爷身子,王爷这般酗酒若是引发旧疾,下官如何和皇上交代啊?” 夏侯连澈甩开魏大人的手,清冷的目光只有一瞬,他扫向了叶清禾。 叶清禾神经一直紧张着,自然也看到了。 她急忙过来将他扶住,却没想,她这一过去,夏侯连澈整个人就扑倒在她身上,甚至是埋进了她胸口。 叶清禾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躲的时候却被他死死的抓住了手臂,很用力。 她心沉了沉,绷住了惊讶,温顺的拍着他的后背:“王爷可好一些了?” 第010章 跑什么跑?给我滚过来! 夏侯连澈胸口起伏得明显,整个人歪在她的身上,好像一点力气都没有。 兴许是提不上力气,他的脾气格外暴躁,摔了酒壶:“滚……滚开!” 酒壶应声而碎,不光叶清禾,就连魏大人也惊着了,顿时又面露愁容:“近来言官谏言对策王颇多微词,下官这才厚颜来和王爷说两句。且皇上也委实担忧王爷身子,王爷保重啊。” 叶清禾将话放在心底掂了掂,心中有了几分了然。 原是皇上对策王放浪行迹实在看不过眼,不好在面上明说,便让臣子好言相劝。 据她所知,皇上厚待策王,是人尽皆知的。看来,这么庇护夏侯连澈也确有其事。 夏侯连澈枕在叶清禾馨软的身子上,酒意朦胧中,他的笑容放纵又随意:“是么?那就劳魏大人,去和皇上替本王美言几句了。” 魏大人张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可能是策王行径实在太不检点,也不好再多嘴什么。 只好转而温声对叶清禾说:“劳烦王妃好生照料王爷,药草医理方面若有不便,王妃尽可提。” 不知是不是叶清禾多虑,她觉得魏大人语气似有一丝探测。 夏侯连澈暗疾到底是什么?这魏大人是否要打探她知情还是旁的?她拿不定主意眉头微蹙,但夏侯连澈丝毫没有要透露讯息的意思。 她垂了垂眼,只好虚虚回道:“是,此事魏大人一贯清楚,还是多劳大人费心了。”她细想,要是真有不妥当的地方也轮不上她来插嘴,何况夏侯连澈既然叫她来,必然不是真有紧要的事。 魏大人笑了笑,果然没有再追问下去了。 随后听着魏大人叮嘱了几句,叶清禾小心翼翼的回应着,尽量不让自己露出破绽。事实上,她长得温顺软糯,这么安静地偶尔回一两句,却没有让人感觉到不妥的地方。 最后望了眼毫无生气的策王,魏大人叹了叹气,还是走了。 房中这么一安静下来,叶清禾才松下一口气,便听见了他阴阳怪调的声音。 “看不出来,区区乡野村妇竟如此临危不乱,你说本王是不是该对你另眼相看?”他半撑起身子,眼见敛着邪魅看向她。 此刻,他方才当着魏大人的那份沉醉虚弱,荡然不存。 他指腹摩挲着她的侧脸,听来轻柔的声音,嗜血又阴狠:“你这张温顺虚伪的面孔,本王真想撕下来!” 叶清禾心脏一缩,他说这话,冰凉的指腹诚然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她一点都不怀疑,若是他真想,反手将她整张脸撕下来,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她变了脸色,下意识的往回退:“王爷提醒我,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 “是么?”他下手狠狠将她扯了过来,按在坚硬的木榻边上,磕得她后背发痛:“那倒是本王误会你了?” 叶清禾半边身子痛苦的仰在半空中,乌黑的长发拖到地上,要不是他虚虚的压着,她早就摔了下去。 她咬紧下唇,脸已经因为呼吸不畅涨红了。 绷着脸,只能拼命发出零星的声音:“不是,王爷要奴婢演,自然不能演砸的。” 所以由始至终在演戏,夏侯连澈冷嗤出一声,松开了手,拂袖而去。 “那你就好好留着命好好演,别忘了你的本分!” 挣脱开钳制后,叶清禾猛地坐了起来,点着头,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夏侯连澈快步进了里阁,已然不见了身影。而叶清禾缓过来一刻都不想待,起身转身之际,她突然听到屏风后面一阵尖锐的破碎声! 叶清禾脚步一顿,突然听到夏侯连澈冷邦邦的话:“跑什么跑?给本王滚过来!” 她还没跑。 叶清禾要是这时候敢走,她绝对不会活过天亮。可这要是过去了,也难保会保得住命…… 想了半晌,她还是咬紧牙过去了。 她绕过屏风,小心地走进里阁,却惊奇的发现夏侯连澈整个人摔到地上!他一只手虚虚的撑在长椅的把手上,俊逸的面上,脸色煞白得可怕,他旁边还是杯盏和香炉的碎片。 叶清禾有点被吓傻了:“王爷?” “过来。”夏侯连澈抬起眼,唇色艳红似血,他此刻给人那种介于邪魅和阴毒嗜血的感觉让她形容不上来。 怎么突然间,他就这样了? 叶清禾急忙过去扶住了他,只若是碰到他的手那刻,才发现他的手掌冷得吓人。 分明前一刻还是正常的温度,眨眼间他的体温,竟然冷到了这般地步! 叶清禾的手指刚碰到夏侯连澈的手,就被狠狠的抓住了,拽得她指骨生疼。 他的气息很不稳,死死拽着她的手,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似的。 夏侯连澈额上都泌出了稀薄的汗,他命令道:“去浴桶,把本王衣服脱了。” 叶清禾不敢多嘴再问什么,依言替他脱了外袍,一边慌乱的脱着衣服,一边扶着他往最里面走。 最后一道苏锦刺绣屏风,她看见里面,果然有个雾气腾腾的大木桶,扑面而来的是热气还有浓郁的药草香。 她也不敢耽误,急忙扶着他往里面走,但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没等到她将他扶到浴桶。哗啦的一声!他整个人已经栽了进去! 漫天飞溅的水珠,在雾气萦绕的房中,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王爷你——”叶清禾心颤的惊呼还没落下,在转眼那个瞬间,她就已经被他狠狠的拽进了浴桶! 哗啦的水声,溅湿了大片的地板。 夏侯连澈墨发浸湿,邪气俊美无双的面容隔着雾气朦胧了,那双深如幽潭的眼却是漾着深幽的水光,在不经意间,荡漾着轻薄的心跳。 被揽在他身前的叶清禾,还没反应过来,泡在浴桶里,满眼惊恐的望着他。 这是要做什么? 叶清禾努力让自己呼吸平复下来,樱唇微启之际,被便一道蛮力扯了过去,呼吸在那一瞬间被剥夺殆尽! 她难以置信的拨着水纹挣扎着,睁大了双眼:“王……唔!……唔……” 第011章 不想本王碰? 夏侯连澈死死扣住叶清禾的身子,他倾身而来的吻,凶猛又突然。 叶清禾又惊又惧,她只顾着挣扎,没发现夏侯连澈此时异样的眸色,只等房中的烛火骤然熄灭那刻,她混沌的神智瞬间紧张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这么横心一推,竟然也把夏侯连澈给推开了! 黑暗中,他嘶哑的声音似乎有些惊诧,但更多的是危险和冰冷:“叶清禾?” “不让本王碰?” 他似笑非笑着,声音带着重重的戾气,不轻不重的语调,叶清禾听得心底发麻,解释道:“不是,我没准备好。”她的声音简直低得要听不见。 听她怯懦的声音,夏侯连澈心口那处的郁燥更深,冷喝:“滚出去!” 叶清禾巴不得立刻滚,所以他才出口她就霍然站了起来,衣裳拖着一身沉重的水,滴滴答答砸在地面上。 这里她一刻都不想多待,但是才跨出了浴桶转身之际,手腕突然被他扣住了。 瞬时狠狠一拉,让她狼狈的撑着木桶边沿上,很折磨吃痛的姿势。 他动作兴味又似狠戾的抚着她的脸颊,凑近她耳边:“今夜之事,你若是走漏半句风声,本王会杀了你。” 叶清禾垂着脑袋,丝毫没有忤逆反抗的意思:“知道了,不会的。” 夏侯连澈借着幽暗的光线,冷瞥了她一眼,松开手。 得了自由后的叶清禾,飞快的从房里跑出来,不跑就是等死,夏侯连澈太危险!不过她慌张的才跑出门口,便被人拦了下来。 准确来说,是一把锋利异常的刀刃挡下来的。 叶清禾艰涩的咽了口水,有些惊诧:“绿绣?” 这氛围,不对劲。 “看来你是知道不该知道的。”绿绣冷声说着,眼中杀意乍现:“那就受死吧!” 叶清禾大惊,那长剑砍过来的时候,她听见哐当一声!一把短刀从房里飞出,狠狠的打落了绿绣手上的剑,精准、尖锐又凌厉。 夏侯连澈的声音清冷而无情:“本王什么时候要你多管闲事了?” 绿绣吓得当即跪了下来:“奴婢该死。” 夏侯连澈那样翻手风雨的人,只要他声线一冷,便能让人心惊畏惧。 “让鸢儿过来伺候本王,闲杂人等都给本王退下去!”他说话时已然恢复了以往的轻佻放浪,但是后面一句是阴冷的:“懂了?” “是。”绿绣不敢再说其他,只是怨愤的瞪了叶清禾一眼。 叶清禾实在无辜。 绿绣起身后,和她擦肩而过时,声音凶狠:“别以为这样就完了,走着瞧。” 叶清禾怔然的望着绿绣冷直的背影,心里实在想不透,他身边贴身婢女的这份恨意到底来自哪里? 没有换洗衣物,没人迎送伺候,叶清禾就这么湿着衣裳,走回了雨阁。 见到全身湿透、姿态凌乱的主子,红音不禁大吃一惊:“王妃,您这是怎么了?” 叶清禾全身冷得很,笑容也是难看:“没事,去准备沐浴吧。” 听出主子声音不对劲,红音识趣也没追问,只是愁苦着脸下去了。 夜深人静,叶清禾将自己完全浸泡在温水中,才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如世人传言,夏侯连澈身患暗疾,是真的。 她蜷着身子在水中,鼻端幽着淡淡的花香,但是她此刻却隐隐闻到的是,他房中那浴桶里浓烈的药草味。 叶清禾皱着眉,不知道为何,心底有些凌乱。 那晚王爷传召王妃之事,并没有起多大的波澜。倒不是说没人在意,而是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那夜之后,听说策王似乎是染了风寒,病倒了。 本来夏侯连澈守在越州那个贫瘠之地时,就恶疾缠身,众所周知的。 现在他进京休养,若有病发之兆也属正常,只是皇上向来将策王看得极重,所以少不得三番几次遣太医看请脉。 这两天,太医院的人简直要踏破策王府的大门。 策王身份特殊,镇守边疆多年,因病情加重才重返京城,高功而返的亲王如此格外得皇上器重,身在王府中的叶清禾是知道一些的。 红音以前就是在越州一路跟随夏侯连澈回京的下人,眼下她说起正殿小心伺候夏侯连澈的太医如何如何恭敬,很是自豪。 叶清禾听了,抿唇笑着:“这么说来,皇上待王爷真是不寻常。” “那是自然的。”红音眉毛上扬:“王爷可是在越州那样的荒蛮之地站稳脚跟的,镇守多年,让那块被楚国滋扰的边陲之地,如今成了重兵边关之所。且王爷率军主宇阳关一战,以寡敌众战胜让敌国撤退十里,王爷这般本领,岂能让朝廷轻瞧了去?” 怕是当今朝堂上没几个能有如此显赫战绩,怪不得夏侯连澈轻狂如斯却没人真的敢动他,也确实是因他有好本事。 叶清禾细细听着,轻笑了一声:“嗯,可惜王爷落下了疾病。” “是啊。”红音说到这里,眼神有些落寞:“若非王爷病势愈发严重,说不定也不急于一时回京了,王爷原本在越州疗养,就比在京城要好多了。” 叶清禾有些惊讶。 “回京不好?你又是如何得知?” “不、不是,奴婢哪知道那么多?也是瞎猜的。”红音干巴巴的笑了笑,又说:“南边气候暖润,不似京城在北,气候干冷。再说了,王爷原本看起来也比如今好多了……” 叶清禾若有所思,突然想起来夏侯连澈那张妖孽绝俊的脸,气色好么?他总是一派颓然又邪魅的模样,纵意流连酒色,这就更让人看不出来差别了。 红音还在一旁叨叨絮絮的说着话,叶清禾不怎么在意听,直到门外有人来传话,她才回了神。 见到绿绣面色冷淡的站在门外,红音一愣,她是见过绿绣的,一贯对这冷冰冰无礼的女人没什么好感。 她皱眉问:“你有何事?” “见过王妃。”绿绣面无表情,直接忽略红音。 她挑眼望去叶清禾,也不行礼跪拜,只是冷直直的传话:“王爷有请。” 第012章 有什么舍不得的? 叶清禾一听到夏侯连澈要她过去,不管是什么,心里就没有由来的感到一阵恐慌。 然而事实是,她怕,也不能不去。 “去哪里?” 绿绣冷笑:“王妃到了不就知道了。” 绿绣话少而且对她似乎有莫名的敌意,这就让叶清禾不安的心更加忐忑了。 她跟着绿锈,一路到了后院的练武场,周遭越是安静出奇,叶清禾就越紧张。 到了后院中央,她才发现原来在边上的凉亭上,坐了不少人。姹紫嫣红的女眷,随男子豪爽的朗朗笑声绕着,风情,又张扬。 夏侯连澈一身绸缎华衣坐在亭子中央,面若冠玉的容颜,斜飞邪魅的眼,隐着似有若无的笑,透着淡淡倾斜的日光,流光溢彩。 叶清禾愣怔怔的看着他,竟然忘了挪开脚步。 还是夏侯连澈发现了她,他挑起眼望她,淡淡道:“杵着干什么?过来。” 叶清禾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他面前。他身边紧挨着两个衣裳裸露的艳丽女子,她这么一过来,登时被退开的两人狠瞪了一眼。 这又得罪人了。 叶清禾心里叹息,低垂着的眸眼温顺无澜,她走到他面前,连呼吸都是被放缓的。 “王爷。”她轻唤了一声,声音绵软,都不带一丝娇媚的,却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舒服。 顷刻,她这一声就引来了旁边面相粗旷男人的目光,似探究,似兴味。 夏侯连澈冷不丁的她拉进了怀里,叶清禾惊呼,而他更直接掐住她的腰肢,让她严严实实的坐到了自己腿上。 她不敢乱动了。 库格饶有兴味的看着夏侯连澈怀里的人,问道:“这位是?” “怎么?”夏侯连澈面上没什么波澜,语气淡淡的反问:“将军有兴趣?” 叶清禾心头一紧。 夏侯连澈向来对女人、对风月俗事放得开,知道他脾性的都知道,策王会玩,也从来不束手束脚。若是同行的贵族王孙看上他身边哪个婢女侍妾,他便二话不说就送人了。 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库格是远道而来的大漠人,性子直来直往。所以夏侯连澈这么一问,他也丝毫不避讳,粗着嗓子大笑:“老子这些日子摸了一手胭脂俗粉,尝尝清淡也好,女人嘛,还是清纯可人的够味儿,我们大漠男人,就喜欢你们苍国这样的!” 说着,他还是兴奋的望着那个脸色煞白无辜的女子,他越看就越觉得叶清禾对他胃口。视线不满足,体内的躁动似乎更狂野了两分!玩腻了妖媚的,来个这样温顺怕事的按倒在床上……想想都觉得爽! 库格目光如炬盯着叶清禾,笑容淫邪:“王爷不会不舍得吧?” 要、要将她送给这个男人?叶清禾面上毫无血色,仓促又恐惧的望着夏侯连澈。 不要。 不要。 她紧张得听得到耳膜突突直跳的脉动,都不知道,自己的手指已经绞上了他的衣角,将她的无措表漏无疑。 短暂的沉默,似乎让空气都凝固了。 夏侯连澈倏然勾起一丝冷淡的弧度:“有何舍不得?” 第013章 你说,本王该怎么罚你? “将军喜欢,尽管要。” 叶清禾错愕又慌乱的看他,而他却毫无波澜。 库格闻言大笑:“哈哈哈!策王爽快!” 叶清禾的脸色煞白,难堪至极。原来他要她来,就是要羞辱她的。 诚然,夏侯连澈丝毫没将她的不安和难堪放在眼里,他冷幽幽道:“愣着干什么?去给将军倒酒。” 他的语气轻佻冷漠,跟对待家妓一般无二。 叶清禾咬紧下唇,旁边一直没机会说话的女子开了腔,笑盈盈将手放到夏侯连澈的肩膀上,细细的捏着:“这位妹妹可是新人么?王爷可真是豪气。” 夏侯连澈恢复一贯风流邪气,揽过后面的女子,托起下巴:“怎么?你也想去伺候?” “王爷,讨厌~奴家可是来伺候王爷的……”女子娇媚地倒在他身上:“王爷可知道,奴家着实是想着爷,都快要疯了……” 他邪笑着拧了一把女子的胸口,痞坏又下流:“是么?那本王可真要好好领教。” 他在旁视若无物的和别的女人调情,看都不看她一眼,明摆着是要叶清禾自生自灭的。这无疑是在她紧绷无助的心上,重重的砸了一拳! 耳边调笑嬉闹声不绝,叶清禾僵硬又麻木的站起来,拿起了酒壶,她不敢抬头看目光如炬的库格,手都在发抖。 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 但是她越是提醒着自己,越是出错。她手一抖,就将酒壶里的酒,都洒了出来。 库格满脸油光的脸笑得更深,眼里带着一丝赤裸的热切,伸手摸了把她的手:“美人,不要怕啊。来来来,爷来疼你!” 摸了之后,更有撕扯她衣裳,搂她的势头。 “躲什么?”库格冷声一喝,去拽叶清禾的手。 库格作势要撕她衣服,因为这个轻薄粗鲁的动作,让叶清禾吓了一大跳! 她想都没想,猛的将凑过来的库格一推,惊颤的往后退:“你、你不要碰我!” 库格没料到叶清禾反应会这么激烈,没有防备之下,他整个就摔到地上,石桌上的果盘都滚了下来,砸到他身上。 一旁近侍的护卫和女人都为叶清禾的举动暗暗倒抽了一口凉气,夏侯连澈目光微敛,深不可测。 堂堂彪悍豪壮的大男人被一个小女人推翻在地,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库格哪里受得了这窝囊气? “你!”库格怒火直烧,眉毛横竖:“小贱人!竟敢对本将动手?” 叶清禾吓白了脸,没退两步就被人抓了起来,库格横着脸从地上爬起来,巴掌就扬起来! 看来是躲不过了,她闭上眼屏住呼吸,却没等到巴掌落下来。 这时,她听到夏侯连澈散漫的声音:“将军在本王的府上动手,传出去不大好听吧?” 库格动作僵硬了一瞬,尽管话里听不出多少夏侯连澈袒护叶清禾的意思来,但是实实在在让这一巴掌停了下来。 气氛突然冷了下来,库格不快的沉下脸:“策王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说,这也是本王的人。”夏侯连澈轻而易举的将叶清禾扯了过来,冰凉的手指兀自抚着她的脸颊,语气淡淡的:“不过你顶撞了将军,你说,本王该怎么罚你才好?” 他的动作温柔又多情,可是叶清禾觉得他指尖所到之处,她肌肤都冷得要结冰。 越是温柔,越像是凌迟。 库格是个暴脾气的,骂咧的怒喝道:“哼!不识好歹的女人留着干什么?策王你不要管!交给我处置!” 这不知死活的女人,他要是不弄死她,就白费他这弑杀魔鬼的称号了! 库格大喝一声,让叶清禾后背一冷,分明坐在夏侯连澈的怀里,却感觉不到任何一丝温度。 她不知道夏侯连澈想做什么,苍白着脸,只好低低向他求饶:“王爷,不要将我送过去,我错了。” “错了?”夏侯连澈薄唇微掀,无情道:“可你和本王说有何用?” 叶清禾愕然的看他。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从外面推进来铁笼子,那铁索链子发出的闷声,在安静的白天里响起,听起来特别的骇人。 那两个女子好奇,大着胆子上前瞧了一眼,结果发现里头关着的,俨然是一头凶猛的豹子!那猎豹见光后,猛然嘶吼一声,吓得她们连忙躲了回去! 这、这院子里竟然关着猛兽! 见到这场景,库格都有些愣怔:“策王这是……” 夏侯连澈神态还是懒散散的,睨了库格一眼,勾着阴邪淡薄的笑,轻声道:“这是将军上次说的雪豹,忘了?” 库格是个莽夫却也不算是蠢笨的,这么一说他就懂了夏侯连澈的意思。他那满脸横肉的脸笑起来,肆意放声大笑:“哈哈哈!策王果然够意思!好!就冲今日款待,王爷要的东西,我库格必然竭尽全力拿到手,送到策王府上!” 夏侯连澈低头玩着叶清禾的手指,笑意淡得几乎无:“那本王就拭目以待。” 叶清禾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她的心跳得极快,听着他们的对话,有种莫名的恐惧爬上她的头皮。 “那既然如此。”库格顿了半晌,他眼睛死死盯着夏侯连澈怀里的叶清禾,眼神冷又狠:“策王不介意我来验验这雪豹,伤病好了没有吧?” 夏侯连澈抬起了眸眼。 “将军要如何?” 库格直言不讳,声音凶狠:“我要她!” 叶清禾心脏骤然一缩!呼吸都顿住了,他想要干什么? 这时候的库格的眼神却是盯着夏侯连澈的,似是在探试似是在嘲讽:“不过是个女人,策王该不会是不愿意吧?” 夏侯连澈无所谓的勾起一抹笑,语气轻佻:“怎会?” “将军既然想要,不过一个女人,本王送就是。”说话时,他一点点将叶清禾揪住袖口的手指,一根根无情的剥了下来。 他冷冷的神情、姿态,似乎是在扔掉身上一滩厌弃的污泥。 被推出去的叶清禾像是脱力的木偶,难以置信的望着他,绝望又恍惚。 他要将她送给那个男人! 第014章 扔进铁笼里去! 她回过神来,惊慌无措的抓住他的衣角,拼命的摇头,凄苦的哀求他:“不!不,王爷,我不要!求求你,求求你……” “不要将我送给他,王爷!” 柔软自持的女子这样跪在地上苦求,任凭谁看了都不忍心,当中却不包括夏侯连澈。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凑近她耳边,声音温柔又残忍:“听话,给本王好好伺候他。” 话音一落,满面苍白的叶清禾就被侍卫强硬的带走了,而夏侯连澈毫无波澜的顺手搂过旁的女人,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叶清禾声音有些发抖,眼角红了,开始挣扎:“王爷!我不要!我不要!”因为害怕和耻辱,连恐带怒的发声,她的手指都在发抖。 “臭婊.子!吵什么?”库格不耐的低声怒骂,双目露出狠辣的凶光,正欲将人抓过来时,夏侯连澈冷冷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真不懂规矩!”听他声音似怒了,望向她时,眼里冷漠又无情:“来人!把她给本王扔进雪豹笼子里去!” 叶清禾震惊的望着他。 所有人都惊呆了!靠在夏侯连澈身上的女人觉得自己背脊都是冷的,王爷这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要她惨死啊! 都说策王高贵风流,姿容邪魅无双,私下却残暴狠厉,尤其凌辱折磨手段更甚是变态! 原本这是谣言所传,到这关注微信公众号每晚七点阅读更多小说里来的女人迷恋着风华绝世的夏侯连澈,自然是不信的,不想眼下,却将策王的狠劲绝情见了个彻底! 策王身边的两个侍卫是知道叶清禾身份的,一时僵着,竟也不敢动。 王爷是不是太狠了?好歹这也是王妃…… 夏侯连澈满眼阴翳,冷喝一声:“都聋了吗!都愣着干什么?” 侍卫被吓了一跳,急忙拉住人:“……是!” 在策王府当差的,就是得罪天皇老子,都不能忤逆王爷的意思。 “得罪了。”旁边的侍卫咬紧牙,便扯着叶清禾往院子中央走。 被拖走的叶清禾像是无力的纸片,她灰暗的眼底渐渐笼上了冷意,艰涩的掀起一丝笑,声音嘶哑得厉害:“不用你们押,我自己能走。” 两人皆是一愣。 她的声音是温软柔和的,就是这样淡淡的语气,都透着无边的绝望,不禁叫人觉得可怜。 侍卫讪讪的松了手。 叶清禾的手脚都已经凉透了,她不知道现在自己费力上扬的笑容,有多勉强,多难看!只知道她的身体,像是被巨大的冰封,刺穿了。 盛夏艳阳高照,她瘦削的身影孤立在院子中央,没有感受到一丝暖意。 就连生性冷血粗暴的库格看得铁笼子前的人,都有点可怜了,心底低骂了一句操,就虎着脸冷声道:“这臭娘们怕死,就不会求人吗?” 夏侯连澈神色冷如寒冰,更平静的冷笑:“心疼?不是将军要惩戒的么?” 库格被他这么一噎,顿时下不了台面!他冷哼一声,猛的大拍石桌:“老子什么时候缺没规矩的女人?把她关进去喂雪豹!” 叶清禾茫然的隔着刺眼的日光望去凉亭,见到的,只有他俊美绝世面上的冰冷,无情。 他不会在意,她这样低贱身份的人的死活。顶着王妃的头衔又如何?从一开始知道她是冒牌货,他就有随时要她死的心了。 叶清禾荒凉扯了扯唇角,双眼一闭,便被人向铁笼狠狠的推了进去! 娇小的身躯踉跄两下,瘫坐在铁笼里,紧接着,那把铁锁重重的锁上了! 因为笼子里扔进了一个活人,趴在角落里的豹子警惕睁开凌厉又腥气浓重的双眼,对着地上的人,就是一阵震天嘶吼! 听到猛兽的吼声,伺候夏侯连澈的女人顿时吓白了脸:“王爷……” “怕了?”夏侯连澈声音淡淡的。 那女人脸都白了,否认不是点头也不是。眼生生看着活人被野兽厮杀的血腥场面,不论如何她都没那个胆子看的。 夏侯连澈玩味的佻去一眼,见到伏在笼子里那抹瘦小的身影,大有颓废绝望弃生的势头,他眉头微不可查的一蹙! 他对侍卫冷冷道,漠然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大白天的见血晦气,把黑布放下来!告诉她,要是活下来了,本王既往不咎!” 谁都没有发现,说最后一句时,他寒潭般深幽的眸子闪着别样的微光。 侍卫不敢有他,咬牙上前将黑布放了下来,他隔着铁笼低声对叶清禾,语气不忍的转述了主子的话。 但凡有脑子的都知道,策王这么说是不打算让她活的!单凭这般弱女子赤手搏斗猛兽,除了被撕成碎片的下场,根本没有丝毫的胜算! 然而侍卫没发现的是,那个缩在角落处,眉眼低垂绝望的女子,听到他的话后,她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 她慢慢的抬起了头,哑着声音开了口:“王爷当真这么说?” 侍卫因为她的反问愣住了,僵硬的点头:“是的,保重!” 说完,他似乎是不忍心看到她那双清亮的眼,有点不忍甚至慌乱的放下了黑布。 唉。 这女人,是绝对活不了的。 第015章 她可能不行了 黑布覆盖下来,严严实实的挡住了外面的光线,叶清禾吃力的从地上撑起来,她睁着眼睛,好久才适应了这笼子里令人压抑恐惧的黑暗。 然而,在这漆黑之中更让她恐惧的东西,就潜伏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一双绿幽幽的眼,带着极强的杀意一点点靠近她。 叶清禾猛地转身,定睛一看,认清了那双阴森的豹眼,吓了白了脸! “不!不要!”她仓促惊慌的往后退,想抓住什么,但是除了空气,她什么都抓不到! 她又惊又怕:“不、不要过来!” 殊不知,那久未开荤的猎豹听到人声后,更是兴奋,张着血口猛的向叶清禾人扑过来! 凶悍又猛烈的力道,从手臂传来,几乎要撕碎了她这具身子! “啊,好痛。”叶清禾痛苦的呻吟出声,她甚至能感觉自己的手臂已经有血从皮肉里溢出,尖锐的疼痛,痛得她嘴唇发白! 闻到血腥味的雪豹更是狂暴,咧着幽冷的利齿,仰天长吼!是恨不得马上撕烂了猎物的暴戾凶狠。 叶清禾拼尽全力挣扎,伤口裂开的瞬间,疼得她叫不出声来。 不行。 这样会死的。 她会死的。 …… 隔着稀疏的铁柱子,铁笼里头,和外头,俨然是冰火两重天! 因为叶清禾当着众人的面被关押了进去,哪怕现在是被隔了黑布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在场的人,个个都明白着在这里正上演着人兽厮杀的血腥戏码,任凭是谁都无法当做没事发生,那般自在。 当然,现在除了夏侯连澈神态自如,实则凉亭的气氛,也都格外的凝重。 甚至都不敢大口喘气。 突然,铁笼子内发出一声巨响。 接而听到起女子凄厉一声,顿时让所有人都心神一凛! 这时,就连库格的眼神也时不时飘向铁笼。 他这么坐着,是等夏侯连澈再开口说什么。送了女人,送了雪豹,夏侯连澈给了他那么大的面子,库格知道,今日来交谈之事,必定是势在必得的。 然而库格没想到,自从那不识好歹的女人被押之后,对方就这么沉默了下来,似乎相比和他商谈的要事,策王表现出来的,是看戏更重要。 夏侯连澈一直没有说话,所以现在库格都有些拿捏不准策王的意思。 偏偏库格又是耐不住与性子的,索性直接就问了:“策王你有话就直说吧,还要我做什么?这大白天,看个病歪歪要死的女人斗兽,还晒太阳,我大粗人没那样的雅致!” 纵使库格知道两人要作交易的条件下,谁先开口必然失了先机,但是库格实在没办法像夏侯连澈一样,眼看那么相凶残的事还那样风轻云淡,那么沉得住气。 虽说他也嗜好狠厉刑罚之事,但现在和夏侯连澈一比,当真是自叹不如。 策王当真如传言暴戾,变态。 “将军这就坐不住了?”夏侯连澈若有所思般说道,他嘴边噙着冰冷的笑。 策王这话是什么意思?库格沉下脸,没有说话。 夏侯连澈似是不甚在意,淡淡道:“日后本王再请将军到府上作客,将军没兴致就请先回吧,这雪豹本王明日让人送到将军府上,不送。” 库格被他轻淡无谓的语气狠狠一噎,态度转变得太快,他惊得突然说不出话来。 这下库格有些动怒了,拍案而起:“策王这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夏侯连澈脸上还是挂着懒散狂傲的笑,他抬起眼:“到底边塞之地要事,将军似乎尚未下定决心,该好好琢磨才是。” 他的语气冷幽幽的,每个字都在敲击着对方敏感的神经。 果然,库格脸色一变。 夏侯连澈面上却毫无波澜,紧接着又听到一声猛兽的嘶吼,铁笼震了震,而后流出的鲜血大片大片的染红了地面。 下面的侍卫急急冲上来:“王爷!出事了!” 夏侯连澈眉头狠狠一皱:“怎么回事?” “铁笼子……笼子里没有了动静!里面的人,可、可能不行了。”侍卫支支吾吾回道,后背冷汗直冒,他也不知道突然间发生了什么,似乎是突然没有了动静。 这里面的人大概是毙命了。 “废物!把黑布给本王掀开!”夏侯连澈微微动怒,瞬间敛了轻浮散漫,大步走向铁笼,脚步沾染上了混着血丝的泥沙。 他低头望着地上蜿蜒的血渍,冷声喝道:“把锁撬开!” 侍卫也不敢怠慢,急忙开了锁。 当黑布和铁笼被打开的那一刻,所有人都震惊了。 铁黑的笼子里,鲜血糊了一地,浓稠厚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了空气。叶清禾瘦弱不堪的身子倒在血泊里,手上、腿上都是狰狞的伤痕和血。然而,更不可思议的是,那凶狠可怖的豹子竟也奄奄一息将倒,嘴里和喉咙那里,都是鲜血汩汩直流! 这女人竟然用发簪刺破了雪豹的血管! 跟来的那两个女人看见这样残暴的画面,直接吓晕了。 夏侯连澈目光阴冷,他飞快上前将倒在地上的叶清禾扶起来。 她小巧的整张脸,都被殷红骇人的血遮挡住了,几乎没有能看的地方,发丝连着腥味粘稠。反正目光所到之处,皆是惨不忍睹! 夏侯连澈探到她颈脖处的脉搏,居然还有细微的脉动! 指尖传来她虚弱得可怜的搏动时,夏侯连澈尘封如冰雪的心,突然龟裂出一道痕迹,起了一丝涟漪。 所以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风华无双的尊贵策王,抱起满身是血的叶清禾,敛着神色,转身就走。 “策王!”库格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急唤了一声,看了两眼倒地不起的雪豹。顿时大怒:“这女人你带走了!我的雪豹怎么赔?” 要知道,库格寻了多久,才眼真真看见这么一头品相极佳的雪豹!原本他此行就冲着这个来的,现在竟然被这么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人毁了! 这口气的怎么能咽得下! 闻言,夏侯连澈脚步一顿,不以为意的冷笑:“本王还以为多大点事?不就一头畜生么?本王后山圈养起来多的是,将军尽可去挑便是。” 库格脸色一僵! 第016章 叶清禾,别那么不中用 夏侯连澈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凌乱血腥的现场,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走了,抱着满身是血的叶清禾。 策王竟然就这么走了! 莫名被羞辱的库格大怒,转而拂袖而去,对手下怒喝:“还看什么看?我们走!” 院中留下的人,面上无一不是茫然无措的。 令人大跌眼镜的不仅仅因为策王爷瞬间翻脸,蔑视了厚待的库格将军,还有是他那样高贵绝尘的人向来高高在上,亲自抱着那个奄奄一息将死的狼狈女人,竟也一点都没有嫌弃。 刚刚一直在伺候夏侯连澈的女人被凉下了,气急攻心,恨恨道:“那个女人到底什么来路?贱人,居然扔进了畜生笼子都死不了!” 另外一个被这话吓了一跳,急忙拉住她:“嘘!你不要命啦?在这里也敢乱说话?” “我说错了吗?王爷本来是要我陪夜的!”女人美艳的脸上露出怨毒和凶狠,她等了这个机会都等了多久了?做了那么久麻雀变凤凰的美梦,竟然就这么泡汤了,怎么能不气? “不过是没眼力的矫情货色,要不是没死成,王爷能看得上她?” “行了行了!你快别再说了!”一旁的女人气急拉住她,脸色惶惶,小声说:“我……我好像到有人说了……这是策王妃。” 那女人愣了一下,顿时被吓傻了:“你说什么!” 策王妃。 那个被策王无情的送去伺候库格,不从,又被扔进铁笼的女人,差点死在里面的,居然是王妃! 那女人整张脸都白了,策王这不近人情的举动,何止一句冷酷无情可了得! 怎么说,也是正妻啊! 另外一个理智得多了,茫然的劝道:“看明白了没有?策王那样的人,可不是你能想的。” 世人都说策王绝美无双,宛如天边璀璨星辰,耀眼不可方物。事实上,却是残暴狠厉,毫不留情,万不得是寻常女子可肖想的。 … 夏侯连澈将叶清禾抱回了青园,门口绿绣看见这诡异的画面时,眼里满是震惊:“王、王爷,这是?” 绿绣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这女人竟然没死吗? 夏侯连澈冷着脸抬步进去,那双清冷的眼漾着幽幽的寒霜,他看都不看绿绣一眼。 望着地板上沾了血渍的脚印,绿绣低头看得心底有些慌乱。她在心里凌乱的安慰自己:王爷应该不会发现的,事先她给那头雪豹喂了点东西…… 绿绣慌了神往回走,才走了两步,便听到他寒冷如冰的声音,语气是淡淡的,却带着毫不掩饰的狠戾和杀意。 “绿绣,你给本王记住,少管闲事。这次本王念在你其心不悔尚且饶过你,下次自己再犯就把脖子抹了。” 绿绣吓得后背冷汗一冒:“是…是!奴婢明白!” 夏侯连澈脚步未停,周围的空气都是冷凝的。 叶清禾堪堪巴掌大的一张脸全是血,混着雪豹的,还有她的,伤得触目惊心。 更要紧的是,她原本就气若游丝的气息越来越弱了,已经是快要撑不住之兆!瘦削的身子就连锦被盖着看起来都是空荡荡的,毫无生气。 夏侯连澈眉头狠狠一皱,甚至声音都带上了冷怒:“太医怎么还没来?” “回王爷……宫里出了点事,太医院那边要来人,大概要耽搁些时候了……” 夏侯连澈眸光一寒,沉着脸挥手遣退了下人。 “常宇!”他冷声一喝,面上不带一丝情绪:“把清谷给本王抓回来!” 常宇先是一愣,随后才低头领命。 心中暗自腹诽:清谷神医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逮得回来的,这趟请怕是要大费周折。再说主子一心要这冒牌王妃露出马脚,实话说了以他们主子残暴的性子,就是弄死了也在情理之中。 主子从不是心慈手软之辈,这么让人死了才是以往风格,怎的现在既下手了,突然又要将人救回来? 想是这么想,但主子的命令,常宇可不敢耽,他的身影飞快的消失在长廊尽头! 房中空无一人,夏侯连澈凌厉的掌风一劈,霎时门窗都关上了。日光透过稀疏的光线映在地上,有点黯淡。 夏侯连澈垂下狭长冷凛的眼,望着面前瘦弱无力的女子,眼底深邃得不可言说。 他突然俯下身子,低沉懒散的嗓音,阴寒邪气中似乎带着狠绝:“叶清禾,那么拼命都要活下来,那就中用一点。” 第017章 你怀疑她? 现在叶清禾若是能听到夏侯连澈的话,估计是不愿意醒过来的,可她并不能如愿。 夏侯连澈半扶着叶清禾,从袖口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掐着她的喉咙喂了下去。 随后,他又让外面的婢女将叶清禾清理干净,一身惊心的血衣被换了下来。 然而就是喂了丹药,换了干净的衣裳,也丝毫遮挡不住叶清禾身上透露出来的虚弱灰暗。 她流了那么多血,看着就很吓人。 眼看着这个服了药也毫无反应的女人,夏侯连澈不禁蹙眉。 此时身边的婢女是懂医理的,瞧出了主子的郁燥沉冷,意会后的她小心翼翼上前去探了探叶清禾的脉搏。 可她越是探着脸色越发沉重。 隔了好一会儿,那婢女才小着声音道:“殿下,红丹入体已经起效,但是有些奇怪的是,王妃好像…好像没有起色…” 夏侯连澈俊容阴沉下来,他沉默时总是气氛紧张的,手下的人也不知道主子在想什么。 夏侯连澈挑眼望去外面的天色,这时间拖得越久,这女人就越难熬……夏侯连澈摔了茶盏,语气更冷了:“陆清谷怎么还没来?” 手下面色犯难:“殿下,清谷大人还在杏花楼,似是不大情愿……” “他倒是自在!”夏侯连澈冷哼了一声,冷喝道:“再派人给本王去找!告诉他,若是他不来,就躺在杏花楼的床上等死。” 话音一落,外面霎时悠悠然晃进来一道英挺的身影,那素衣俊气少年正好听到这句,顿时破口大骂:“靠!你他妈找人把我骗来你这破地方,是要老子的命啊!” 夏侯连澈面无表情的瞟了一眼:“少废话!赶快把人给我治好。” “你大爷的,你这是求人的语气吗?”陆清谷骂咧咧的走了过来,木箱子往桌上一摔,表情恨恨的:“上上次和侯千金游湖,你让常宇把我捆了,上次我陪刘美人儿踏青,你让常宇把我半山腰上拖走了,这次我就差裤腰带没脱,常宇就踹门了!你说,你少在爷我办事的时候缺德,会死吗?会死吗?” 阴郁的陆公子咬牙切齿的列着眼前人的宗宗恶劣行径,而夏侯连澈只是不冷不热的看了他一眼。 “你到底治不治?” 陆公子冷艳一笑:“我要是不治呢?” 夏侯连澈冷笑:“那你还是想死。” ……陆公子真恨不得拿起针就扎死这冰块,他怎么就落下把柄到这种混账手里了? 他堂堂天下第一神医竟然沦落到随传随到的江湖郎中,被压榨了还不能有脾气,操! 陆神医面无表情的拿起银针,转身。 只待他看清楚榻上沉睡的女子时,似乎微微有些惊讶:“这女人什么来头?” 夏侯连澈眸光淡淡的。 “啧啧啧,这小身板都是伤,要是留疤了真是作孽啊。这脸色看起来也不对劲,半条命都没了。”陆清谷啧啧道,语气是慢悠悠的,捏着叶清禾手腕,下银针的速度却极快。 他眼神瞥向夏侯连澈,语气意味深长:“你的那位王妃?怎么回事?” 夏侯连澈面上没有什么波澜,直接问:“她身上有什么异样?” “操!”陆清谷大骂道:“你的王妃身上有什么问题你不清楚么,问老子干什么?” 夏侯连澈懒得理会他。 他眸光依然阴翳,直接问道:“她身上有没有隐毒?” 陆清谷微微挑眉,眼底带着些许的耐人寻味:“你怀疑她是细作?” “你以为呢?”夏侯连澈唇边溢出一丝冷笑,说:“一开始凌家点头答应婚事本就蹊跷,再说凌天那狡猾的老东西从前到现在给本王下的绊子,可不少。” 陆清谷嫌弃的冷嗤一声:“哼,凌天狡猾哪里能和你策王爷阴险比?” 两人寥寥的对话还在继续着,说话时陆清谷手下的动作却是没有停,下针用药的手法看得让人眼花缭乱,仔细看却是每个步骤尽然有序的。 而叶清禾原本苍白的脸色,经他之手,不过半瞬,渐渐恢复了几分气色。 陆公子其人,医术和容貌皆是一等一的上佳,却是品行败坏之人。 都知道苍国神医陆清谷生性乖张,举止轻佻不羁,更有传言说他曾为了练就一味药,竟不惜毒害同门,性情十分阴险。 而且他救人全凭心情,若非他情愿,就是有人马上死在他脚边都不会掀起眼皮看一眼,以此种种,为他的天下第一神医名声带来抹了不少黑。 但无奈的此人医术实实在在高明,纵使品行再不好,每日重金求医的达官贵人不在少数。 可请不请得动他,那就凭运气了。 像夏侯连澈这么将陆神医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实在是奇观。 “你这王妃身子骨极弱,尤其内息极弱。”陆清谷收回了银针,淡淡道:“她身上没有隐毒,不过稍有蹊跷的地方,便是她患有心疾。” 心疾?夏侯连澈的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心中一刹那似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但稍纵即逝。 进而,他沉声:“她没有问题?” “这话我可没说。”陆清谷摊摊手,英气俊朗的脸上染着丝丝的狡黠:“再说了,这不是你的女人么?你要是真想,早晚能知道。” 夏侯连澈眼底的波光微敛,深不见底。 不过没等他深想,就先看到陆神医明晃晃的手,伸到他面前还掂了两掂。 夏侯连澈掀起眼皮:“什么?” 暴脾气的陆神医顿时恼了:“装什么糊涂?老子给你治人,给钱!钱钱钱!” 夏侯连澈面无表情的丢了一句话:“自己去账房。” 给钱就好说话,外人传视金钱如粪土的陆清谷,拿到诊金欢快的收拾好药箱子,哼哼曲儿准备离开。 不过他到门口前,还是顿了两顿,此刻轻飘飘的语气竟有些凝重:“对了,你的病凶险得很,回京多有耳目你要瞒住人可以,别先把自己折腾死了,老子可没功夫再到鬼门关捞你。” 夏侯连澈薄唇微抿,半晌才冷笑道:“放心,在那之前,本王舍不得死。” 第018章 本王真不舍得杀你 陆清谷闻言眉梢微挑,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一如来时那般洒脱随性。 陆清谷走后屋里安静了下来,夏侯连澈身影肃冷寂寥的立在窗边,他回头望去榻上静躺的女人,目光深沉。 “来人!”他抬起眼看闻声进来的绿绣,幽幽道:“你给本王好好伺候她,不得有任何差池。” 绿绣先是一愣,着急道:“王爷!这女人有问题真的是留不得……” “留不得?”夏侯连澈凤眼微眯,出手极快又极狠的掐住绿绣的脖子,依稀可以听见她那脆弱的骨头咯咯作响。 “本王要谁的命,何时轮得到你插嘴?” 绿绣的脸顿时涨成了紫红色,痛苦的求饶:“……是、主子……绿绣知错……” “记着,只要本王不亲手杀了她,她始终是本王的王妃。你自作聪明的主张收回肚子里去,至于怎么对付这个女人,本王自有打算,懂了?”说话时,他那双黑眸里染着毫不掩饰的暴戾。 “你做了那么多年本王的贴身丫鬟,本王真舍不得杀你。”这时,他那邪魅的眼染着似有若无的温柔:“绿绣,你跟了本王那么久,别让本王失望。” 他的语气轻柔像是在说撩人的情话,但绿绣却明白得很,这是在这个邪魅阴寒的男人真动杀意的时候,他下手是绝对不会留情的。 夏侯连澈真的动怒下手时,他声音越是温柔如风,越像是催命魔音。 绿绣痛得青筋凸起,她呼吸不了只能胡乱的点头,隐去眼中的不甘:“……是,奴婢遵命。” 话落,夏侯连澈便漠然的松了手。因为他突然放开,让重心不稳的绿绣狠狠的摔在地上,她脖子上都是发青的勒痕,她瘫在地上只能狼狈的大口大口呼吸。 差点……差点她就没命了。 夏侯连澈眼角微敛,冰封绝尘的面上不融丝毫温度,毫无留恋的离开。 都知道策王做事向来让人捉摸不透,而他对叶清禾的态度也是如此反复无常。 而绿绣明白着主子厌恶王妃,分明照王爷以往的粗暴直接的处事方式,有嫌疑的,该是要了那女人的命,才是最保守最安全的。 但是主子现在,显然是破例了。 绿绣眉头皱得很紧,死死盯着奄奄一息的女人,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厉色! 不管怎么说,这女人出现后便让主子计划生出了异数,断是不能留的! 现在绿绣要她性命很容易,但是她突然又想到王爷临走前的话,她那杀意重重张狂的双手,生生的收回了力道。 算了,王爷留着她兴许还有什么用处,就让她再活多一段日子。 … 叶清禾经陆神医之手被救了回来,伤得严重,便一直歇息在青园。 到她醒过来之前,青园上下的仆人受了王爷的命令都在战战兢兢伺候着,丝毫不敢怠慢。 王爷不喜王妃人尽皆知,是以他们实在闹不明白,王爷为何现下让王妃这么在青园供着? 叶清禾清醒过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屋里全是来来去去忙碌的婢女。 身上流血结痂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痊愈了,后背僵硬得发麻,那种分散在身体角落的疼痛一阵阵的来,她吃力的撑起身子。 稍稍茫然望着陌生的房间,她喃喃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当中正忙碌的阿英看见她醒了,眼睛和声音一亮:“王妃醒了?” 叶清禾苍白着脸无力的点头,阿英急忙上前扶着她,小心的将她靠在软枕上,一边叮嘱道:“王妃后背的伤尚未痊愈,身子也还虚弱得很,切不可乱动。” 叶清禾靠在软枕上,望着香炉里飘出幽幽的青烟,她的目光突然有点恍惚。 对了,那时她关在铁笼里,手臂被雪豹撕咬了一口,她当时吓坏了什么都不想便豁出性命抵抗,而雪豹张着森冷的利齿咬下来那刻她便没了意识……竟然活了下来么? 夏侯连澈最后没要了她的命。 想到这里,她有点难以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神差鬼使般问:“王爷去哪里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问。 阿英显然一愣,随后才支支吾吾道:“王妃身子抱恙,王爷这两日在鸢夫人那里歇息……” 叶清禾了然,没有再问了。 见她沉默下来,阿英以为自己的话让王妃不高兴了,就急忙补充道:“王妃不要难过!王爷……王爷虽然留在鸢夫人的院子里,但还是很在意王妃身子的,这两日夜里都有来青园看王妃您。” 阿英嘴巴不灵巧,说不来迂回动听的话来安慰人。然而她现在说的话却不假,王爷深夜里有来过两次,这是她不小心看到的。 叶清禾扯了扯泛白的嘴脸,都以为夏侯连澈是紧张她么? 看来她被他扔进铁笼差点没命才会躺在这里的这件事,没人知道。 叶清禾刚醒很费神,她不知道夏侯连澈在她昏迷的时候,给她用了什么药才能自己身上原本狰狞的伤痕都不让人轻易看出来。但是他既然这么做了,就是要将那天的事掩盖下去,那么再留在这里,对她来说肯定不是好事。 让她这么待在这里,还让整个王府的人看在眼里。细想他的目的,怎么可能单纯! “阿英,你去收拾一下,我们回雨阁。”叶清禾绷着神色说道,眉头皱得紧紧的:“快,你和这里的管事丫鬟说一声,我们马上就走。” 对主子突如其来的决定,阿英吃惊又为难:“可是王妃你的伤……” “管不了那么多了。”叶清禾掀开被子就要起来,但是她的身体实在太虚弱,这么突然站起来,脚下浮虚一踩空,差点摔倒在地! 好在这时,有一道强劲有力的手臂从后面拖住了她。 叶清禾霎时感觉到一道檀木香夹着清凉的风气,毫无顾忌的扑向她的脸,静静的,停滞好半晌。 直到他冷冰冰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要去哪里?” 叶清禾觉得她的手心在一瞬间,冷了。 第019章 他冷笑:你以为活下来那么容易么? 夏侯连澈突然出现,阿英也吓着了,声音都结巴了:“王、王爷!” 阿英转着眼珠子,在惊诧之余心下又是一阵疑惑:王爷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她记得,这会儿王爷应该在别院才是。她方才出去时,都见到鸢夫人都让人备膳了,王爷不应该啊…… 夏侯连澈下颚微抬,那双黑眸里无波无澜:“你退下去。” “是……”阿英低着头回应,目光有些忐忑的看了眼叶清禾。 叶清禾现在的脸色比受惊的阿英还苍白,她无力的撑起一丝笑,示意让她先走了。 然而,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夏侯连澈还没有松开她。 叶清禾僵硬的看向他,声音透着苍白,唤了声沉默不语的他:“王爷?” “本王问你话还没回答。”夏侯连澈伸出长指抬起了她的下巴,他风华邪魅的容颜上染着凉薄,微微上扬的语调透着威胁:“想到哪里去?嗯?” 叶清禾觉得被他抚摸过的皮肤都像霜打过一般,要是如实说,他会动怒吧? 她垂了眼:“没有,不想去哪里。” 叶清禾有个很显著的特点,她那张温婉羸弱的脸,真正担惊受怕的时候一点都掩盖不住。就连她现在分明是病中虚弱的声音,听起来都可怜得跟什么似的。 夏侯连澈唇线抿成一丝冷冷的线,像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冷漠的看着她,依然是维持着扣着她的姿势,没有任何动作。 “叶清禾,你一贯都如此吗?”他问得突然,但是冷冰冰的语气,有种外人道不明的情绪。 叶清禾冷怔的看向他,显然是没想到,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夏侯连澈居高临下端倪着她的脸,长指似有若无的抚过她的唇畔,细微的动作带着酥麻的感觉。但是他出口,声音是冷漠乃至是讽刺的。 “为了做个替身,真舍得你这条小命?凌家到底给了你多大的恩惠值得这么拼命,得罪本王你就是有九条命都是不够用的。再说了,凭你长相和这副逆来顺受的脾气,随意嫁个好家底的普通人家,难道不好?” 他不疾不徐的声音,让叶清禾听得整个人紧绷绷的。半晌,她低着脑袋,掀起了唇畔:“也、也有许多事,奴婢是做不了主的……要是躲不过了,奴婢会认命。” 她的声音很低,哪怕是最后一句说得沉重,却听起来不像抱怨,更多的是弱女子身上的无奈和无能为力。 她认命,想无声无息的活到老。 逆来顺受从来就不是简单抑或是讨喜的性格,但凡有点骨气和志向的人都不会像她这般。叶清禾从很小的时候就不懂去争,她那样的性子不好,可至少让她好好的活了近二十年。 然而,一夜之间摇身变成代嫁王妃,嫁到策王府来,遇到夏侯连澈成了她这辈子最大的变数。 “认命?”夏侯连澈阴冷的勾起唇,他捏紧她的下巴,语气轻佻又残忍:“既然你认,那你就给本王好好受着!还想玩下去是么?呵,本王正缺个可以打发无聊的人。不过本王倒是看不出来,你竟可以对付雪豹?到底是本王小看你了。” 说着,他凑近她的耳边,冷丝丝道:“只是下次,你就不会那么好运了。” 叶清禾脸色更白了。 夏侯连澈面无表情的放开了她,毫不留恋的转身。 那一刻,叶清禾紧张的抓回了他的衣角,呐呐的问他:“王爷不是说,只要我活下来,便可既往不咎吗?” 若非这句话撑着,她那时几近要放弃了的。 听到他那番话后,叶清禾的手指止不住的瑟瑟发抖,当时他那句竟是一句看戏助兴的玩笑话么? “是既往不咎。”夏侯连澈脸上漾着邪性的笑,又无情说:“所以你就放心用着凌可倾的名号,做好你的王妃,本王便不会弄死你。不过叶清禾,你想要在这个地方生存下来,以为真那么容易么?” 他心里冷笑如冰:在皇族后院生存,凭她这点能耐,怎么可能容易?要硬撑,那就等着吧。 太后那关就过不了。 叶清禾无措的望他:“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夏侯连澈没有回答她,冷笑离开,冷峻修长的身影消失在别院的尽头。 叶清禾坐回榻上,窗外吹来一阵风,夏日白天里暖暖的风,吹在她身上都觉得有点凉。 夏侯连澈放了话,叶清禾肯定是不能随便走的。现在她只能老实的呆在青园里,听着有关于自己零零星星的流言,她这么拖病的待在青园,王爷从来不露脸,不免有传她悍妒为了得宠心机深重的。 “王妃不必理会那些奴才乱嚼的舌根,到底是谁费尽心思泼脏水,不明摆着吗?”阿英替叶清禾换着衣裳,愤愤不平道:“那个鸢夫人从来都不是个好的。” 阿英自从被允许进出青园伺候叶清禾后,似乎胆子也大了不少,自然也有可能她是看出了王爷对王妃的那点特殊,才有跟对主子的底气。 叶清禾勉强的笑了一下,顺着问道:“王爷近来一直留宿在鸢夫人那里?” 阿英支支吾吾的应了声,又不屑道:“奴婢听从前的老人说了,鸢夫人她那样的出身……花样多得很,留得住王爷全凭媚术!用那样下作的手段,也不知她有什么好得意的?” 叶清禾正低着头想事情,阿英的话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只是顺道模糊地问一句:“嗯……从前鸢夫人便很得宠么?” “得宠吧。”阿英苦恼道:“奴婢进府的时间不长,也不知道多少。只知道王爷在越州时便有许多美艳的侍妾,听说个个能歌善舞,身怀绝技的……可奉命回京前,都被王爷遣散了,倒是只有鸢夫人是得王爷一同接到京城中来的……” 叶清禾这回听得有点认真了:“既然王爷喜欢,那为何鸢夫人没能封侧妃?” 如果仅仅因为出身或是世俗,必然是困不住夏侯连澈的,他那样的人,若是喜欢,便是出身娼门,都有的是办法颠倒黑白,当着世人的面娶回来! 这么一想,是有些奇怪的。 这下阿英被问住了,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这、这奴婢也不知道啊……” 叶清禾还想问什么,但是被叩叩的敲门声打断了。 第020章 你连个奴才都不如 绿绣面色冷冷的,对着叶清禾,她语气依然是带着倨傲和莫名的轻蔑:“收拾好东西,今日王爷要在青园宴请贵客,午时前请王妃离开。” 叶清禾皱皱眉,现在就已经将午时了。 阿英原本对绿绣高傲的态度就十分不满,可是碍于绿绣是王爷的贴身丫鬟的身份,又不敢发作,她撇了撇嘴:“王妃刚敷了药,怎么走?” 绿绣冷笑:“那就不归我管了。” “你……”阿英恼怒,手臂被叶清禾拉了拉。 叶清禾脸色十分平静,抿唇对绿绣轻笑了一下:“好,劳烦你去和王爷说一声,我们这就走。” 绿绣明艳的脸上似有若无的笑了一下,转身就走。 夏侯连澈要宴请什么贵客叶清禾不感兴趣,只知道现在能走,她就绝对不能耽搁。 阿英动作很利索,没到午时就出了青园。 但是因为她们走的是后门,加之叶清禾行动没那么快,走了没多久就听到了青园里头传来阵阵奢靡妖娆的歌舞丝乐,娇笑声。 阿英脸色难看了,这哪是什么贵客?叶清禾像是没听到一样,垂着眼往前走。 王爷是不想看到她,早就习惯了。 回到雨阁的时候,红音既是激动又是吃惊:“王妃,奴婢听说王妃这几日一直歇在王爷那儿,怎么的脸色还是那么差?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我没事。”叶清禾摇摇头。 她的气色看起来还是不好,敷了药现在她最需要的是休息,不过还没有躺下来,院子就来了人。 妆容艳丽的鸢眉带着浩浩荡荡一行人,来到了别院,兴许是看不上这穷酸落魄的地方,一举一动都是趾高气昂的派头。 红音怒了:“她又来干什么!” 叶清禾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鸢眉就带着人进来了。 “我当是有人在王爷赖了几日,日子就好过了呢?怎么的,到底是没本事,还得窝在这连下人都嫌弃的地方?”鸢眉的语气是毫不掩饰的蔑视,眼角含笑的望着简陋破落的房子,轻嗤一声:“做个王妃,过得连我养的那条狗都不如,你不觉得难看?” 这里没有旁的人,不用惺惺假意做样子给谁看,加上性情跋扈嚣张的鸢眉一向都看不起叶清禾这虚有其名的王妃,算上了之前王爷因回青园撇下她的新账,所以她口气更是肆无忌惮。 叶清禾原本就病弱的脸色沉了沉,冷声道:“你要是特地来说这些的,出去!” “呵,你以为我愿意来你这破的地方么?”鸢眉那双美目里迸出阴寒的微光,狠狠道:“凌可倾,我警告你,别以为你做了王妃就想和我争宠!王爷喜欢的一向是我,你要是不识好歹,休怪我不客气!” 红音被这话气得冒火:“放肆!你不过区区侍妾,怎么敢这样和王妃说话?” 侍妾两字狠狠的刺穿鸢眉薄弱的自尊心,她的眼神都变得狰狞起来,反手给红音扇了一巴掌,厉喝:“贱婢!你在和谁说话?” 红音突然挨了巴掌,叶清禾当即将人拉在后背,虚弱的声音带上了严厉:“出去!” “你以为自己还是个正儿八经的主母吗?”鸢眉冷冷一笑,随后眼神一狠:“今天我就让你知道,和我争的女人,不论是谁,都不会有好下场!” “来人!把她给我押着!” 叶清禾脸色一变,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人扣住了肩膀。 阿英和红音也都被人押住了,他们两个根本挣扎不了。 叶清禾本来伤就没好,身体极其虚弱,这么被反扣着肩膀压根就一丁点力气都使不上。 望着张狂嚣张的鸢眉,她那双清澈的眼中终于染上了愠色:“放开!王府不得以下犯上的规矩,鸢夫人是不是要人教?” 鸢眉猛然捏起她的脸颊,眼神怨毒:“凭你能教训我么?” “王爷不喜欢你,偏生你又不安分,我又何必对你客气?”鸢眉语气狠毒,冷幽幽道:“不怕告诉你,王爷厌恶你到极点,所以你少以王妃自居膈应我。更重要是——王爷那日回来便和我说了,在策王府,你这个王妃就连个奴才都不如!哪里能和我比?” 最后一句鸢眉说得有些低,她轻笑着,杏目中微光潋滟却藏着狠意:“你让我不痛快了,你说,我怎么能放过你?” 叶清禾脸色微变。 鸢眉冷傲的端着眼神,冷冷的抚着叶清禾细滑白皙的脸蛋,语气隐毒:“你这张脸,我看着实在碍眼。” 叶清禾大惊:“你要干什么?” 鸢眉冷冷一笑,转瞬厉喝:“来人!把那把短刀给我拿来!” 红音顿时就炸了:“放肆!你想要干什么?放开我!你们这群狗奴才!不许对王妃动手!放手!贱人都给我放手!” “给我老实点!”鸢眉的心腹丫鬟狠狠的拧了一把红音的胳膊,狠狠骂道:“丑八怪!你还拎不清吗?王爷根本就不管你这王妃,我们夫人才是真主子!” “呸!贱人!”红音毫不留情的啐了一口,被喷了一脸口水的那丫鬟恼羞成怒将她的嘴都给堵上了! 红音和阿英都挣扎不得,被摔到角落处,眼睁睁看着她们王妃受制于人,急怒攻心! 叶清禾被两人压着胳膊动弹不得,青白的脸上就连动了怒意,都瞧不出半分血气。 鸢眉恣意优雅的从绸缎布里取出一把小巧的刀子,看起来算不上锋利的刀刃,上头却是抹着颜色艳丽诡异的粉末。 “你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鸢眉抬起叶清禾的下巴,端详着这张精致玲珑的脸,笑意隐毒:“只要你这张脸花了,再不能看了,我才能高枕无忧。” 叶清禾心下一凛。 “给我抓紧了!”鸢眉对旁边两人冷声喝道,狠狠掐紧叶清禾的下巴,狠狠道:“知道么?我第一眼看见你的脸,就讨厌得不得了!” 这样的狐媚子,怎么能留在王爷身边! 鸢眉捏紧手里的短刀,在叶清禾惊恐的目光中,阴冷的一寸寸往下。 此时,鸢眉的眼中带着一种叫人看不透偏执的快意和恨意。 凌可倾,凌可倾!你终于不入王爷的眼了!你给我去死吧,去死! 第021章 她动的手?那人是死了吗? 脸上感觉到丝丝的冰凉,叶清禾呼吸一滞。 “放开我!放开我!!” 那时候叶清禾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她一用力,竟然也挣脱了两边压着她的丫鬟,推倒了毫无防备的鸢眉。 短刀瞬间被拍飞开,丫鬟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惊叫:“刀!那个刀!快护住夫人!” 然而这时已经看不及了,被打落的短刀飞快的反弹到鸢眉的侧脸,被刮到的鸢眉失声尖叫:“啊!!来人来人!” 鸢眉右边的侧脸有一行细细的血流了下来,茫然失神的摸了一把,雪白的手上染了刺目的殷红,她整个人被吓住了。 “血?血血……”鸢眉满眼惊愕,望着怔然的叶清禾,她的呼吸起伏剧烈:“你!你……” 叶清禾也有些被吓到了,她没想到自己这么一挡竟然会让刀子飞到鸢眉身上! 比起叶清禾的吃惊,更受刺激的还是鸢眉,头一次在她那张美丽绝艳的脸蛋见血,经不住吓的鸢眉,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夫人!夫人!” “来人!快来人!将夫人扶回去!” 雨阁突然就乱成一团,事出突然,原本鸢眉带来的下人看到这场景,都顾不上压制红音和阿英了,见到主子见了血,个个吓得脸色灰白。 昏倒的鸢眉很快就被人抬了出去,留下脸色煞白的叶清禾站在原地,不知道是在惊吓中没回过神来,还是在想别的事,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 “王妃怎么了?可是被伤到哪里了?”红音满脸的焦急,刚刚就差那么一下,刀子就下来了! “我没事。”叶清禾回过神来,猛地抓住了红音的手,似乎是冷静了下来:“红音,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还有什么可看的?”红音语气恨恨的,怒意难消:“这是她目中无人的报应,死了也活该!” 红音眼中怒火熊熊,那女人仗着王爷眼下的几分宠爱就敢这么嚣张,岂止是该死! 叶清禾虚弱的坐了下来,使了一记眼色,红音鼓着气还是出去了。 “王妃您何必在意那个狐狸精?就是那张脸毁了,也是她自找的!”阿英也是愤愤不满,可能是气狠了,否则,她哪里敢叫鸢眉狐狸精? 叶清禾身上的酸痛一阵阵的来,她那张素白的脸更是虚弱,嘴边染着若隐若现的苦涩:“我不是在意,但她王爷宠着的人,我怎么能怠慢?” 阿英气急,却找不话来反驳,又是愤怒又是心疼主子,于是陷入了沉默。 叶清禾的伤没有好全,手臂那里格外厉害,刚刚又被人拧了胳膊,现在更是痛得她唇色发白。 “王妃可是伤到身子了?奴婢这就给您上药!”阿英急忙给叶清禾上药,在破落凌乱不堪的房子中央,主仆两人倒显得有些相依为命。 低头看着阿英娴熟的的动作,叶清禾有点出神了。 突然想到鸢眉流着血的美丽面容,她脑海中闪过一个莫名的念头。 “绿绣……”叶清禾皱眉,喃喃自语的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绿绣和鸢眉长得有些像。” 阿英听见后停了动作,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也跟着叶清禾的思绪想了一下。 她顿时也惊讶了:“王妃这么说,奴婢也这才发现啊!” 难怪她一直看那个傲气无礼的绿绣都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要不是经王妃这么一说,她都没有发现,这两个女人竟然长相有相近之处! “难怪了……”阿英像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那绿绣可是陪房丫鬟,原来王爷竟是喜欢那样艳俗的脸吗?” 叶清禾抿抿唇,不知为何,这次她想到的是夏侯连澈那张绝美妖冶的脸。 青园,富丽辉煌的大厅上,歌舞笙起。 夏侯连澈和衣半卧在红袖轻纱当中,俊美摄人的容貌更胜女子,他唇边的笑容似有若无。 冷傲的眼角幽着微光,似乎他深凝一眼可叫人沦陷,极尽的风流邪魅。 这时,有个管事模样的下人,行色匆匆从外面进来,低声道:“王爷,雨阁那边出了点事。” 夏侯连澈嗯了一声,逗着怀里娇羞的美人,头也不抬,不甚在意问道:“怎么?” 王爷不甚上心的语气让手下微顿,想了想才斟酌用词回道:“鸢夫人到雨阁走了一趟,受了伤出来,眼下鸢夫人受惊过度晕了过去……王爷可要去别院看看?” 这管事这话说得客气,没说鸢夫人到雨阁闹事那茬,也不敢提王妃和鸢夫人起争执这事。 夏侯连澈闲散魅惑的把玩着美女洁白的手腕,一副放纵邪气的模样,像是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这一副慵懒轻佻的姿态,不知道他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 那管事受了点别院那边人的好处,心想这鸢夫人一贯又是得宠的,自己不会吃亏,就硬着头皮多嘴说了一句:“王爷,鸢夫人这回怕是伤得厉害,要不您去看一眼?也好让夫人安心……” “那人是死了吗?”夏侯连澈的声音,突然冷冷的打破了迷离醉人的氛围,冷笑着:“王妃动的手?” 空气都冷了。 察觉到王爷动怒,那管事脸色都僵了,吓得冷汗直冒:“奴才……奴才不知、只是王爷吩咐奴才看着雨阁那边,所以、所以才……” 夏侯连澈掀起眼皮,冷冷的将手里的酒杯扔了出去:“这点破事也值得本王知道?滚出去!” 舞女和艺妓都吓得停了下来。 那管事也吓傻眼了,哪还敢多嘴?急忙告饶请罪,滚了出去。 夏侯连澈原本的好心情似乎也受了影响,面露不耐,挥手将所有的舞女都清了出去。 一下热闹香艳的大厅,就安静了下来。 夏侯连澈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坐在雕花楠木长椅上,一旦放浪轻佻的人突然间沉默了,总是带着阴沉的冷翳。 不多时,绿绣进来了。 他抬起眼,面上没有什么情绪:“怎么回事?” “回王爷,鸢夫人去了趟雨阁受了点上,但是……”绿绣垂着眼,顿了顿才又道:“鸢夫人好像小产了……” 第022章 她无助又固执解释:王爷,我没有 夏侯连澈双眼倏然眯起,阴翳又犀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绿绣急忙低下眸眼,隔了一会儿才小声道:“鸢夫人尚未醒过来,情况有些严重,王爷可是要去看看?” 绿绣试探的抬起眼,只见上座那人正冷笑着看她,心中徒然一慌。 她知道每每主子这么看人,便是有人要倒霉的时候,绿绣暗吸了一口气,掐住手心让自己平静下来。 夏侯连澈眉目清冷看着,面无表情。 越是在安静的氛围下,对着主子强势迫人的气势,绿绣就越紧张,越难熬。 然而,最后他什么都没说。 王爷在想什么,没人知道。 … 叶清禾回到雨阁才一天已经身心疲惫至极,根本不知道昨天鸢眉昏倒回去后,发生了大事! 大早,她茫然的看着大厅里站着的下人们,不明所以。 徐管事神情凝重的早早侯在大厅里,见到叶清禾当即躬身道:“王爷有令,请王妃即刻到别院去一趟。” 鸢夫人的院子?叶清禾心中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咬紧下唇问:“可是什么事?”上次被绿绣带走后,她一见府上传话的,心里就留了暗影。 徐管事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冷静的笑着:“王妃恕罪,老奴只是传话的,王妃想知道去了便知。” 眼见套不出话,叶清禾知道自己是不能不去了,她镇定了下语气:“好,劳烦管事。” “王妃!”红音不安的跟在身后,压低了的声音又是愤恨:“那狐狸精,该不会又搞出什么幺蛾子要对付咱们吧?” 叶清禾皱眉。 她不知道。 到了别院显然氛围就变了,婢女看见叶清禾有神色惊恐的,更有表情愤怒的。 鸢眉真的出什么事了?叶清禾沉着脚步走了进去。 果然,才到院子的时候,就听见了一阵阵哭啼声。 叶清禾脚步一顿,红音脸色都紧绷了,咬紧了牙:“这狐狸精还没完没了了?她又想玩什么把戏?” 叶清禾没说话,一路走到了大厅,走上台阶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她拧了拧眉。 抬眼只见身穿玄色锦衣的夏侯连澈负手立在中央,脸色阴沉。 叶清禾走近正想说话时,看见了里阁走出来的丫鬟哭啼啼的,手上端了一盆血水出来,她心下猛地一跳。 难道…… 夏侯连澈阴冷的视线扫向叶清禾,她呼吸一冷,艰难的扯了扯唇角:“王爷我……” “王妃还有何话可说?”他的目光冷沉沉的,喜怒难辨。 叶清禾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更是白了两分:“王爷……我、臣妾不知会这样。” 周遭气氛冷凝了下来,她的辩驳解释凌乱又苍白。 夏侯连澈没说话,沉着脸色拽起叶清禾的手臂,不顾焦急如雷的红音,转身进了里阁。 鸢眉脸色虚弱的躺在床上,看见叶清禾时先是愣住了,很快转而整个人崩溃欲绝。 “王爷……”她泪汪汪扒着夏侯连澈的一片衣角,声音凄楚的哭泣,望着叶清禾:“妾身的命真苦啊!妾身的孩子还没有成形就没了…王妃到底与妾身有什么冤仇?要这样毒害妾身的孩子…” 那张娇艳动人的面容泪痕纵横,看着都叫人不忍心,悲痛万分的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妾身不过是去雨阁看两眼……王妃你好狠的心,不仅要妾身毁容,还要毒害我的孩子!” 叶清禾脸色大变,柔软温和的声音都颤了:“鸢夫人,你胡说什么?不是我,是你自己。” 她孤零零的站在一边,慌张想解释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对着夏侯连澈冰冷的眼神,她觉得自己现在怎么解释,就像是个被钉在木桩上的犯人。 等着他的发落。 叶清禾抓紧自己的衣袖,一字一句说:“鸢夫人昨日到雨阁来,那么多人看得见,我没有害你。 她柔软的声音稍沉,饶是性情软糯,但不代表叶清禾能平白忍受鸢眉胡乱的污蔑,这点微不足道的执着,她也是有的。 夏侯连澈眼睑微敛,凝视着眼前这个温婉懦弱的小女子,隐藏在她眼中别样的倔强。 这么看,倒不像是个死人了。 “王妃这是不承认吗?奴婢们可都看见了!连绿绣姑娘都可以作证!”鸢眉的心腹丫鬟小翠假惺惺的抹了两把眼泪,大声反驳,脸上都是愤恨:“我们夫人去了一趟雨阁,受了伤出来孩子就没有了…要不是绿绣姑娘赶得及时,我们夫人连性命都保不住了…” 小翠抹着眼睛隐去眼底的冷光,这里都是夫人事先安排好的人,她们只要在王爷一口咬定是王妃干的,不论怎么样,这王妃都跑不掉的! 叶清禾怔怔的,顿时大悟,绿绣本来就是和鸢眉勾结在一起的! 想到此前绿绣对她极其阴冷的眼神,原是早就算计着自己了。叶清禾的手都凉了,紧紧的抿住唇角,她只紧绷绷的吐出一句:“我没有。” 叶清禾不知道鸢眉的孩子怎么没的,那时鸢眉只是吓昏了却丝毫没有滑胎的迹象。只这事她没有做,绝不承认。 叶清禾心口紧得想勒死的绳子,绞得发痛。 她无助又坚持的望去夏侯连澈,垂着温澜无辜的眼,声音低低的:“王爷,臣妾没有。” 她猝不及防的声音软得像棉花,不知惹了谁愣了一下。 屋里冷下来的空气混着香梨熏香,呼吸都凝固了。 夏侯连澈始终寡淡冰冷的样子,他突然挑起鸢眉那张梨花带雨的脸,漫不经心的反问:“她没有?” 鸢眉的脸色苍白如纸,立刻可怜兮兮的依偎在夏侯连澈身侧,委屈的眼泪一把一把的掉:“妾身知道自己不入王妃的眼,可没想到王妃竟然这样容不下妾身…王妃不认妾身亦是无法,王爷和王妃不要生妾身的气,权当没了这件事了…” 不然怎么说鸢眉得宠靠的是容貌和心计?明明是她擅闯雨阁意图谋害叶清禾,才会出了意外。现在三言两语,她竟然将此事推得干干净净,栽桩陷害一气呵成! 这么委曲求全的姿态,谁还会信叶清禾无辜? “你胡说!”叶清禾僵白着的脸,因为激动她连呼吸都是一顿顿的:“我没有害你的孩子,你到雨阁分明是……” 话音未落,突然咚的一声伤心过度的鸢眉,一头从床上栽了下来! 第023章 你不仅嘴硬,还很蠢 夏侯连澈的动作很快,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往下倒的鸢眉接住了。 鸢眉趁机半伏在夏侯连澈的身上,虚弱无力的哭诉:“王爷,妾身跟随王爷多年,好不容易得了王爷的孩子却没能保住,妾身没用,还不如死了算了……” 夏侯连澈的眉头微蹙,他俊逸的面容上那冷漠的线条似有松动,又近于无一般:“不许胡说。” 他将鸢眉放回床上,脸色冰冷如雪,他扫了一眼叶清禾,阴冷又绝情:“你该当何罪?” 这就是不信她了。 对上夏侯连澈犀利的视线,比任何的警告都来得直接狠厉,触怒夏侯连澈的惩罚会有多可怖,可想而知。 叶清禾心脏梗得紧紧的,她嘴角微微发颤:“王爷,我没有。” 天都知道,她这句否认,换在谁的耳朵听来,都何其无力。但是,现在她在他面前,除了这句软弱的话,根本就无话可说! “王妃何必如此?”鸢眉的双眼泪水盈盈,虚弱的声音低低的,脸上可怜凄楚无比:“王爷,是妾身没用,没留住我们的孩子……” 话到一半,她切切的抬眼望叶清的,像是畏惧她威胁为难,委屈痛苦喃喃说:“……这事和王妃无关……是妾身到雨阁不小心摔的……王爷不要为此事和王妃置难……” 夏侯连澈面无表情,但谁都看得出来他隐隐的阴翳,他只是冷笑对鸢眉说道:“你倒是懂事,肚子里死了个孩子,还能这么冷静替她着想么?” 话既出,空气骤冷。 鸢眉的眼泪还垂着,夏侯连澈这句绝情毒辣的话,显然让她愣住了。 她眼泪汹涌而出,声音像是得到了宣泄,凄厉道:“王爷,妾身……妾身和王爷的骨肉化为血水已心伤欲绝,哪里能冷静?妾身敬重王妃……妾身是不敢啊。” 叶清禾听得整个人绷得紧紧的,看似痛苦无助的鸢眉话里藏刀,每一句都将她打入绝境。不为别的,究竟是夏侯连澈的第一个孩子,不论她是否冤枉,他小妾肚子里的孩子真真实实是没有了,以他那样性情暴戾的人,岂会留情? 他眼中戾气重重而来:“你认还是不认?” 叶清禾死死的咬住下唇,绷着了声线:“不是臣妾。”她强作的镇定,此刻在苍白的小脸上表露无疑。 “不认?”夏侯连澈双眼微眯,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没什么表情。 叶清禾脸色微白,心里怕得不行却还在声音低低的,以她的柔弱固执在坚持:“不是臣妾,臣妾没有害鸢夫人的孩子。” 她的身子瘦弱,这么垂着脑袋始终不愿屈服的模样,倒是叫夏侯连澈看着刺眼得很。 她是在和他叫板? 夏侯连澈心中阴暗的煞气涌上,不知死活! “你在觉得委屈么?”他狠力捏起她的脸,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因为他的眼里只有阴冷和讽刺:“你身为王妃不知足,居心叵测残害本王的子嗣,还觉得有理?” 叶清禾痛得直皱眉:“我、臣妾没有。” 这个软弱怕事的村妇,倔强,顽固得让他意外。 夏侯连澈手指一用力,兀自冷笑凑近她耳边,冷幽的声音听起来却是残忍的:“叶清禾,你真是嘴硬,还很蠢。” 他面无表情的冷冷说:“既然你不认,本王就给你一个机会!” 叶清禾在愣怔之余,只听见他厉喝:“来人!将雨阁的人和绿绣都给本王带进来!” 说完,夏侯连澈狠狠放开了她,此时鸢眉哭肿的双眼闪过一抹厉色,很快被她掩盖了下去。 凌可倾,你这次要完了! 绿绣和本来就在门外的红音就进来了,一个衣裳精致,表情淡然冷静,一个姿态狼狈,满面愤怒焦虑。 叶清禾看见红音的时候,心里的石头就落下了一大半,没事的,有她的人就好。 然而此时,松了口气的叶清禾根本就没注意到红音满是怨毒愤恨的脸上,有些僵硬。 鸢眉失了孩子哭得肝肠寸断,几乎要背过气去,夏侯连澈绝俊冰冷的面容没有一丝温度,屋里的气氛冷到了极点。 他冰冷的声音穿透了空气,直逼向人:“你们说,怎么回事?” 绿绣悄悄抬眼望了望气息奄奄的鸢眉,敛眉冷静道:“回王爷,奴婢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奴婢经过雨阁附近,瞧见了鸢夫人晕倒见了血,才匆忙请了郎中。怕是在此前,鸢夫人是受了惊吓或是被人伤到胎儿了……” “你!根本没有……”叶清禾气急攻心,她想反驳却被他带着戾气的冷眼狠狠一扫! 不知为何,此刻夏侯连澈双眼藏着幽冷和寒意,冷冷望去红音,冷声一喝:“你说!” “要是胆敢有半句假话,本王最恨说谎。若犯,便将你们关进地牢,即刻抽筋剥皮,凌迟处死!”他的阴暗语气,摄迫人心! 红音被一喝吓得不轻,就连低着头说完话的绿绣的肩膀都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两下。 就是说,她们两个中间口径不一,有一个是死定了! 这分明是陷害!红音心急如焚,但是她此刻吱吱呀呀的张嘴,却什么都说不了! 红音满头的大汗,整张脸都涨红了:“唔吱……不……王……没!王王妃……” 叶清禾脸色大变:“红音你怎么了?” 红音急哭了,在拼命的摇头!两人皆是面如死灰,怎么会这样? 鸢眉暗自勾唇一笑,瞬而泪眼汪汪哭出了声音,比原来还要悲痛万分。 “害怕不敢说?”夏侯连澈眸眼冷翳,眼里的情绪意味不明,冷笑:“还是哑巴?” 叶清禾一急,拉起了红音,满脸急色:“红音!你倒是说话啊。” 红音唰唰的掉眼泪,说不了话,叶清禾瞧见她脖子那处诡异的通红,突然明白了点什么。 绿绣瞄准时机,大声道:“这丫鬟倒是个胆小怕事的,有话不得说是有意包庇,王爷明察。” 红音哭得更厉害,眼睛都红了挣扎得更厉害,不过她这么突然发狂的模样,更是让人信服不得。 夏侯连澈脸色黑沉如冰霜,垂着光华潋滟的眸子,看去地上的人,就像看废物的眼神,冷冰冰道:“拖下去。” 第024章 把她的脸,撕了 红音顿时吓白了脸,王爷根本不给她机会,她完了,真的完了。 叶清禾僵直着身子抓紧红音的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尽是紧张和隐忍。 她不能,不能让红音出事。 门外身形健壮的侍卫破门而入,夏侯连澈脸色冰冷,冷眼望去地上跪着的人,薄唇微启:“把她给本王扔进地牢,立刻!” 一锤定音,绝不容违抗的语气。 叶清禾脸色苍白的望着他。 垂着的鸢眉隐隐勾起唇角,眼中得意和狠毒尽现!绿绣是王爷的人,说话分量本来就比别人重,何况现在凌可倾还死无对证……这下,她算是完了! 但是让鸢眉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发生的,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 常宇面色肃冷的走进来,径直将始终冷静自若的绿绣给扣了下来! 绿绣大惊:“常副将,你这是要做什么?” 常宇面无表情没有任何的回应,死死的压住了她的肩膀。 绿绣仓促的望去座上那人,见到姿容华贵的主子那双深邃的眸子冷翳丝毫不掩,她的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 鸢眉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声音都抖了:“王、王爷?” 不光是绿绣她们,就是连叶清禾和红音也惊呆了,两人相视一眼,对眼前的场景,茫然得很。 望着满脸愕然的鸢眉,夏侯连澈眉眼冷漠没有丝毫的温情,似笑非笑:“想求情?” 鸢眉被他冷绝的视线惊得喉咙一哽,就是千万个想求情,她又怎么敢? 她的手都凉透了。 屋里谁的脸上都是惊愕无措,但面如死灰的绿绣心里却渐渐有了答案,荒凉的怆然一笑。 其实王妃冤枉与否根本不重要,要紧的是,王爷最厌恶旁人算计!但凡是个手段狠戾、杀伐果断的主子,若有手下故作心计与主子背驰而行,就地处死都是轻的! 更遑论,还是夏侯连澈那样血腥残暴的人! 此刻绿绣心里又怕又恨,鸢眉那贱女人从开始拙劣的演技无疑是出卖了她!让她犯了死忌。 “你知罪?”他语调一贯是漠然的。 “奴婢该死。”绿绣声音绝望又悲哀,这时她抬起毫无血色的脸,望着令她沉沦的面容,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牙说出来的:“可为了王爷,奴婢不后悔,奴婢、奴婢做得没错。” 绿绣的执着和隐约透着的任性,满屋子的人,真正看得懂的,没有几个。 在这样情况下胆敢这样和王爷说话,简直提前送死! 叶清禾切然无声的在旁望着,却莫名有种错觉,绿绣的眼神里似乎有着说不上来的底气。 她似乎不怕。 冒出这个认知,让叶清禾很吃惊。 “你算个什么东西?”夏侯连澈狠狠冷讽,走近时,虚虚的抬起绿绣的下巴,用残忍的目光端详着她精致如花的脸,冷嗤道:“真以为本王舍不得你这张脸?” 绿绣彻底愣住了,眼里卷进了冰冷的绝望。王、王爷……他留着她,不是因为她这张脸?还是说,现在她已经没有了屏障? 夏侯连澈一丝笑意都不复存在,他对绿绣简直是不留一点情面,冷喝:“给本王拖下去!” 在冷凝的空气里,他残酷骇人的话语森然响起:“把她这张脸,撕了。” 把她的脸,撕了。 屋里绣花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所有人被王爷这句吓得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尤其是鸢眉,她觉得自己后背聚拢了漫天的冷意,像是要她的命! 绿绣在震惊和悲痛中失去了知觉,苍白着脸被毫不留情的拖了出去。只等她被拖到了门口,才突然清醒过来,挣扎着尖声大叫。 “不!不不!” “王爷!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王爷饶命!饶命!!” 直面死亡的恐惧,绿绣往日里的骄傲和自持荡然无存,哭闹声一声声更尖锐! 听得屋里的人,脸色发白发寒。 在这一刻,让所有人都更加确定一件事:待在王爷身边得宠凭本事,恃宠而骄触犯王爷,下场绝对惨烈!而无一例外。 夏侯连澈面色如常,刚下令处死了宠爱的手下兼陪房丫鬟,妖孽绝美的面容似乎没有丝毫的波澜。 甚至,他的脸上还挂着一丝温柔多情的笑,绕了绕鸢眉的发丝,慵懒问道:“鸢儿吓着了?” 鸢眉脸色全白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王爷……妾身、妾身……” “鸢儿该知道,本王最容不得说谎和忤逆。”他长眼微挑,声音冷幽幽的:“本王因何缘由罚绿绣,要不要去地牢看看?” 鸢眉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这下就连手指都抖得很厉害,这回的眼泪是真真实实掉的:“王爷……妾身、妾身不……” 看到了绿绣的下场,她怕,怕得不得了。 “这张脸本王喜欢。”夏侯连澈动作温柔无比的抚摸着鸢眉细腻美艳的脸,那双深黑的眸子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眷恋,意味深长说:“鸢儿可别犯错。” 鸢眉除了怕得乱点头,根本说不出半句话! 有一种恐惧,不用多说一句废话,正如夏侯连澈周身而发冰冷的气势,是能透过眼神灌进骨子里的。 鸢眉吧嗒掉着惊恐的眼泪:“是、妾身明白了。” 夏侯连澈眼中残存的温情一瞬就消失殆尽,站直身子,举止优雅。 他面无表情的对鸢眉身边的奴婢,冷然道:“不想丢了性命的,就把你们主子看好了。” 那婢女忙不迭点头:“是、是是!” 夏侯连澈漠然转身,冷直的视线向满脸惶然无辜的叶清禾直逼而来! 叶清禾心下一凛,每当他这样面无表情的向她望过去,她的心底都有种极致的恐慌。 他冷冷道:“过来!” 第025章 叶清禾,别给本王装! 夏侯连澈叫的是叶清禾,她僵着脖子看过去。 夏侯连澈眼底蕴着暗涌,走近她身侧,魅惑的声音冰寒如霜:“欺骗本王的下场,你想不想看?” 叶清禾眼里全是怯懦,唇畔死死的抿成线,她不想。 一点都不想。 然而夏侯连澈说完根本就不会管她什么反应,转身离去的背影,已经是不容拒绝的气势。 叶清禾没有办法,只能这么跟出去。红音不安的扯了扯她的衣角,显然也是怕。 毕竟要去的地方不是别的,正是地牢。 叶清禾不知道夏侯连澈为什么要带上她?但她不能违抗,只能木着脚步跟上那抹冷肃的身影走。 进府后她就曾好几次听过有关于王府那个阴森地牢的传言,那个地方出过不少人命,那些被夏侯连澈下令处死的,无一不是死状惨烈。 策王早年泡在沙场上,身上的杀戮极重,有说他在战场厮杀,手段极为残暴,曾饮敌人之血生炙人肉。 哪怕是如今安在太平盛世中不再舔着刀子过活,修身养性久了隐了本性,骨子里的狠辣却是不会少的。 鸢眉经历了这么一场突变,整个人都虚脱了,身上全是冷汗。 屋里所有人都走完后,她惊恐的抓住小翠的手,脸色苍白的问:“绿绣会不会把我供出来?” 小翠咬了咬牙,狠着心宽慰道:“夫人不必担心,王爷惩戒的是绿绣,和夫人没有关系!若出了什么事,夫人也绝不要承认。” 本来就是绿绣出的主意绊倒王妃,现在出事了自是要自保,也怪不得她们翻脸不认人。 鸢眉惶然若失的点点头,此刻她的心底已经被恐惧占据了,想到王爷的话她的身子止不住的发冷。 她对着妆镜台,摸了摸自己的脸,莫名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 鸢眉像是看到了怪物一般,脸色大变,疯了般大叫:“拿走!拿走!把屋里所有的镜子都给我拿走!” … 阴暗的牢门被打开,墙上挂着的满是狰狞森冷的刑具,潮湿的地上俨然躺着一个人。 叶清禾呼吸一滞,这不是刚被押进来的绿绣吗? 绿绣的丝发全乱了,原本精致清丽的脸颊连着泪水和头发,几乎快要看不清了。 “你!”绿绣抬起头看见叶清禾,眼里尽是怨毒和暴怒,发了狂的想抓住她的裙角,狠狠道:“贱人!你来干什么?” 叶清禾吓得往后退,不过这下绿绣的手没碰到叶清禾分毫,就被人狠狠的拖着后衣领,摔远了! 绿绣被甩到角落处,生生吐出一口血,她缓缓的抬起眼,望着眼前身姿如玉的男子。 垂下漂亮的眸子,既痛苦又悲哀:“王爷,为什么?绿绣是为了王爷好……” 仅仅作为忠心耿耿的手下,断然是不会露出这样的复杂又痛苦的表情。 可绿绣对她仰慕又敬佩的主子纵有百般的眷恋和情丝,对她如今的下场,都于事无补。 夏侯连澈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神冷漠又绝情:“本王不需要自作主张的奴才。” 他漠然的看着绿绣那张脸,眉目间隐隐的相似之感,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来人,把她的脸给本王剥下来! 绿绣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尖锐又骇人,混着琤琤作响的刑具晃出冰冷的声音,让人听得心里发毛。 绿绣发了疯的挣脱,却被两人按得死死的,把刀烧得通红的弯刀,毫不留情的对着绿绣白皙的脸蛋烙了下去! 热刀极快的刺入脸之际,根本来不及流血,也感觉不到剧痛,皮肉先翻了出来! 那层烫掉的面皮一瞬被整块刮了下来!只等面目全非之后,一行行血在脸上流出来,痛意才铺天盖地的扑过来! 极其残忍又血腥。 绿绣痛苦的尖声大叫:“啊!!” 没看过如此的惨厉酷刑的叶清禾看得脸色发白,潮重的空气混着血的味道,心中涌上一股汹涌的恶心。 她不敢再看了。 叶清禾撇过脸不敢看,夏后连澈却站在她的身后,狠狠的扼住她的脖子,逼着她看着满脸血肉模糊的绿绣,似人似鬼的挣扎着。 他伏在她的耳畔,漫不经心的语调,阴冷非常:“你说,本王哪天也把你的脸也这么撕下来,是不是也是那么好看?” 一种近乎变态的嗜好。 叶清禾满眼惊恐,呐呐道:“臣妾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所以本王要你懂!”夏侯连澈冷笑,宽厚的手掌固定住她的脖子,眸色嗜血:“但凡是与本王做对的,不论何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你知道,为何朝廷的那群废物总是弹劾本王么?” 叶清禾不敢出声,只能往下听。 “因为本王性情暴虐,嗜杀。”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廓,冷意丝丝入扣,他残忍的冷笑:“看见她的下场了么?本王的地牢死过的人所受的刑罚,她不过是尝了一种而已。” “叶清禾,你受得了多少样?”他狞笑。 叶清禾的腿都软了。 心惊,她一样都受不住。 她咬着发白的唇角:“王爷想告诉我什么?” 夏侯连澈狭长双眼微眯,这个女人面上和实际都怕事软弱,却心思敏锐透彻得让人吃惊,让人意外。 “叶清禾,别给本王装!”夏侯连澈骤然动怒,捏住她的下颚,猛的抵到墙角,他敛着眼帘,狠声道:“要不是你还有点用,今天死在这里的,就是你。” 叶清禾捉摸不透这句话的深意,只能吃痛的点头,不能说半句话! 绿绣凄厉惨绝的哭喊声划破夜空,流着鲜血的脸,血肉见骨。她那张姣好的面容面目全非,此刻狰狞又可怕。 尤其是绿绣那双透着血恨的眼,怨毒的望着叶清灭,毛骨悚然。 绿绣凄厉狰狞的爬着。恨恨道:“你不过是凌可倾的替死鬼!凭什么在这里?我不会放过你的,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叶清禾身子猛的一震,绿绣的话还在痛苦惨烈的继续:“贱人,你不过是他找来代替凌可倾的……” 话音未落,夏侯连澈冷眼一凝,暴喝:“都愣着干什么?给本王处死!” 第026章 他戏谑看她:把头抬起来 很快有人上去压着绿绣,她痛苦的挣扎了两下,就没了动静。 死了。 血流了一地。 惨死的绿绣,夏侯连澈从头到尾看都不曾看一眼。他面无表情拽过了叶清禾,冷声威胁道道:“给本王看清楚了,你不识相就是一样的下场!” 叶清禾胳膊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是…我知道… 他似有若无的冷笑,阴翳着脸,无情离去。 这世上,欺他挡他者,死! 地牢潮湿血腥的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压得叶清禾透不过气来,偏头时猛地看见了死状凄惨狰狞的绿绣,她吓得差点摔倒在地! 他,真的……太可怕了。 人人畏惧那虐杀成性的策王,又岂止是战场上煞神恶鬼? 叶清禾自从那天从地牢回来,就生了病,不是因为身体虚弱未愈,而是被夏侯连澈吓的。 然而这一下,突然生了病的,除了她之外,还有鸢眉。 旁人都以为是鸢夫人小产后身子虚弱,但只有别院贴身伺候的丫鬟才知道,她们主子根本不是病倒体虚,而是不知为何被吓得倒下了。 更可怕的是,鸢夫人从那天开始,整个人就开始变得神神叨叨了。 红音听了后大怒,并且痛快骂道:“活该!那贱人的肚子根本就没有东西!绿绣死了接着就是她!报应。” 红音那天进了别院就被绿绣下了暗手,勾结鸢夫人的婢女,用了下作的法子让她开不了声,现在红音的嗓子恢复了,骂声都带着丝丝的粗哑。 叶清禾精神头不好,只是听着。一旁的阿英却是按捺不住,好奇问道:“红姐,那你说王爷是不是一早知道她们的把戏,这才将绿绣处死的?” 红音哼了一声:“有什么事能瞒得过王爷?” 其实,也就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叶清禾想起此前夏侯连澈的冷声逼问,他一开始就知道而没有任何动作,只待将她牵扯过来了,才有了反应。 这样下来的结果无非有二,他要么是想试探威慑,要么是想要她死的。 当时面对他那样冰冷迫人的威胁逼问,若非她死不承认,说不定她就这么死在那里了!叶清禾每每想起地牢中满脸鲜血的绿绣,心底总是泛起一阵恶寒。 夏侯连澈隐晦的攻心术和残忍手段,真的并不是寻常人能领教的。 叶清禾没由来的一阵心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她还能撑多久? 这时门外一阵敲门声打断叶清禾的思绪,进来的是面生的丫头,后面还跟着两三个婢女,个个手里端着精致的托盘。 为首的蓝儿面上挂着恭敬的笑容,语气平静客气:“奴婢见过王妃。” 叶清禾心底生出警惕,没有接话。 被冷落的蓝儿也不在意,只是继续道明来意:“今儿十五,宫里摆宴,太后惯例差人来趟王府,王妃今夜还请到大殿用膳。” 叶清禾这才惶然想起来,自己嫁进王府原来也有一个多月了,转眼就到了十五。 蓝儿敛着眼神,端着托盘靠近了一些,低声道:“王妃,这是王爷亲自挑选的,用于晚宴,您可千万别忘了。” 这话要是没感受出来夏侯连澈的意思,叶清禾也就这么完了。 她哪敢不去? “王爷真有心。”她逼着自己努力扬起惊喜的笑容来,让她看起来是因为王爷的恩准而细心若狂的样子,道:“我知道了,你去和王爷复命吧。” 蓝儿含着笑出去了。 人走后,红音顿时兴奋了起来:“王妃这回可好了!王爷要您去大殿用膳,可不正是好机会?哼,这下鸢眉那狐狸精算是打自己的脸了,我看她还有什么话可说?” 叶清禾愣愣摸着托盘上的衣裳,脸色沉重:“以往,都是鸢夫人陪着的?” 红音点了头,又不屑道:“那是以前府里没有王妃的时候,那个鸢眉爱出风头总是霸占这王爷不放,又恨不得将自己整个都想让宫里的人知道!不知廉耻。” 顿了顿,红音才小声道:“不过王妃可千万要小心,这王府里面的女人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定不能大意了。” 叶清禾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夜晚很快就到了,叶清禾忐忑不安由着红音和阿英摆弄,思绪早就飘远了。 她远远的就听到了婉转动人的歌舞声,她没有头绪,她不安。 现在夏侯连澈要她过去,那里又会有什么人等着她? “王妃好美。”阿英痴痴的惊叹声打断了叶清禾的思绪,她回过神来时,身上已然是一身完美高贵的装束。 叶清禾怔怔望去镜中那个妆容恰然如花的女子,娥眉粉黛、绮丽长裙无一不夺目,一瞬看得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得不说,送来的这一身绫罗珠翠,很适合她。 红音满脸的自豪:“那是自然,咱们王妃哪是那些个寻常的胭脂俗粉可比的?阿英,你快别发呆了,这时辰快到了,赶紧的送王妃出门。” 阿英也不敢耽误了,扶着叶清禾出去。 蓝儿候在门外,见到焕然一新的叶清禾时,先是愣了一瞬。 随后她才笑着平静道:“王妃请。” 叶清禾轻轻的点头,跟着蓝儿身后走了。 到大殿时,果然里面已经是一片莺歌燕舞。情怨低低的琴声绕在梁上,时而有女子的娇嗔声,惹得庄肃的大殿气氛变得风花雪月起来,甚至迷离。 叶清禾眉头微蹙,抬步安静的走了上去。 她纤细的身影融进这片歌舞中时一点都不声张,却能轻而易举的挑起了夏侯连澈的注意。 或者说,从她一出现,迫人的视线就死死的栓在她身上! 他缓缓的从美人身上坐了起来,深邃的眸子盯着进来的那人,像是猎食的黑鹰。 叶清禾秉着呼吸走到他面前,注意到他旁边的身穿朝服那两人,微微俯身行礼:“王爷万安,见过两位大人。” 那两太医哪里敢受策王妃这般大礼?急忙推辞还礼。也就只有夏侯连澈面不改色,漾着慵懒邪魅的目光望她。 像欣赏着稀罕的古玩似的。 他戏谑的对她说:“头抬起来。” 第027章 晚点有的是你叫的 叶清禾依言抬起了头。 平时素淡的面容上了红妆,华丽得宜的珠翠步摇点缀着她娴静的面容,眉眼间生生多出了别样温婉又妩媚的风情。 夏侯连澈勾起唇角,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径自拽着满眼愕然的叶清禾,坐到他的怀里,邪笑着:“想本王了吗?”姿势极其暧昧。 那脸色肃静严谨的大人,脸色不好了。 “王爷!”叶清禾惊得脸色僵硬了,怎么说这里还有宫里来的人,当着外人的面,成何体统? “叫什么?”夏侯连澈似笑非笑的拂过她震惊的脸颊,魅惑的眼蕴着微光,语气放浪又下流:“小妖精,晚点有的是你叫的。” 这下叶清禾突然就老实了,因为他冰凉的手指已经摸到了她腰迹的肌肤,来来回回。 可能是策王如此重酒色风流的行迹已经见多了,被旁落的两人脸色很快恢复正常。 年老的林太医轻咳一声,苦心道:“看来策王身子尚无差池,那下官们也就放心了。只是王爷喜好歌舞娟女……却也要节制啊,皇上和太后对王爷病情反复,实在是忧心不已。” 夏侯连澈像是没听到一样,专注的摸着叶清禾的细腰,敷衍道:“本王身体好得很,姑且还死不了,让太后放心。” 说到这里,他的动作更是大了起来,叶清禾被吓得整张小脸都绷紧了。 听到死字眼时,那两人直接跪了下来:“下官惶恐,请王爷保重身体!” 夏侯连澈冷嗤一声,将叶清禾的衣襟拉得更开,他视若无人的举动,旁边的两人自然也注意到了,策王这么做显然是不将宫里来的人放在眼里! 是以现在他们脸色既是难看,又不敢发作。 而候在大殿中央的,还有宫里奉命摆宴的太监,眼看策王这么目中无人调戏着女人,这还是王妃!真叫人觉得难看,那太监不免心生怒气。 亏得皇上那么紧张担心这个策王,他却是这般无礼! 夏侯连澈决计不会理会旁人什么目光什么怒火,但不代表叶清禾能这么忍。 她猛地挡住了他往上的手指,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提醒他:“王爷,晚宴上还有人。” 当着宫里的人面前艳俗行乐,这脸还要不要了? “所以?”他挑眉。 叶清禾见到他眼中莫名流窜的冷光,不禁愣了。 紧接着那林太医就先挂不住脸,硬着头皮开了腔:“策王兴致正高,下官们就不打扰了,只是下官奉命而来,临行前可否让下官诊脉,好让回去复命?” 夏侯连澈突然松开了手,冷冷笑道:“两位在这里坐了那么久,本王病势如何都看不清楚么?宫里的太医都这么不中用了吗?” 那两人脸色皆是一青。 陈太医咬牙回到:“下官……下官也是为求稳妥。” 夏侯连澈冷眼扫去一旁紧盯着的太监,顿时惊得对方低下头,不敢明着张望。 那林太医就一鼓作气说下去了:“策王是朝廷重臣又是皇室宗亲,下官们不敢有半点怠慢,王爷发病反复无常,太后委实担忧王爷后嗣,为长久计,王爷还是……” “混账!本王如何要你们这群废物操什么心?”夏侯连澈像是被人触犯了大忌一样,骤然动怒:“滚!都给本王滚出去!” 场上的人都被吓得不轻:“王、王爷息怒……” 夏侯连澈没了兴致,心情极其恶劣,冷眼狠厉一瞪:“没用的废物!还不快滚!” 林太医梗着脖子,咬牙道:“下官奉命前来,恕不能从命。为策王身子着想,下官” “闭嘴!本王叫你滚!”夏侯连澈胸口剧烈起伏,暴怒中冷笑:“想死是么?那好,本王成全你!”他怒极,狠狠的摔了桌上的酒杯,吓得说话的太医老脸灰白。 不过更让吓人的是,夏侯连澈动怒后脸色突变!绝俊的脸色隐隐发青,高挑的身体毫无征兆的倒了下来。 叶清禾怎么都想不到夏侯连澈发病,竟会来得那么突然!她吃力的扶着骤然脱力的他,满眼是震惊和急虑:“王爷!王爷怎么了?” 夏侯连澈身体是真的冰冷了,额头上都冒出了不少细汗。 叶清禾是见过他这副模样的,但是显然现在他浮白的面色比之前那次表现更直接了!她心底一沉,难道说从一开始他就发作了,而不让他们看出来的? 阴影下隐去表情的夏侯连澈暗中拧了一把叶清禾的腰肢,只用他们之间才听得见的声音,阴测测的对她说:“把他们轰出去,快点。” 叶清禾意会,面上不动声色将夏侯连澈靠着,任由那惊慌失措的人围上来。 林太医见此急忙上前诊脉,却是被叶清禾挡住了,这下林太医愣住了,语气不快道:“王妃这是何意?” “大人不要误会。”叶清禾干巴巴的笑了一下,手臂被掐了一瞬,她硬着头皮解释道:“太医也知道王爷病情反复,眼下最是暴躁时候,太医还是先缓缓的好。” 那太医愣怔之时,而一旁备受惊吓的太监突然也开了口:“正是正是,王妃所言极是!” 说着,那尖脸太监没好气的向俩太医使了一记刀眼,骂道:“没瞧见王爷病发了么?还不赶紧将药送上来,给王爷服下!王爷可要有什么三长两短,可是你们的脑袋能抵来谢罪的?” 陈太医登时领悟,也不敢耽误半刻,动作极为迅速将此次前来进献的新药递给叶清禾,深重道:“王妃请。” 叶清禾一顿,不知道这药是该接,还是不该接。 但很快她就发现这屋里所有人,都目光如炬的盯着她看,便知自己是不能不接了。更何况,夏侯连澈也并没有暗中阻止她…… 也就是说,他原本就是要她这么做的。 叶清禾心下一横,接过了药瓶,将里面褐红色的药丸倒了出来。 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药给夏侯连澈喂了下去。 眼真真见夏侯连澈吞下了药,那太监和太医才会心一笑。 第028章 你不要也得要! 这药可谓奇效,才服了下去,策王原先骇人的脸色就悄然变了。 屋里的人都各自松了一口气,但是叶清禾却笑不出来。 因为服下了药之后,昏迷中的夏侯连澈抓着她的手指徒然收紧,几乎要捏碎了她的骨头! 好痛。 叶清禾拼命忍住了呼之欲出的疼痛,望去心思各异的众人,挤出一丝笑意:“王爷要静养,诸位请先回,管事,送客!” 那尖脸太监行了礼,用打探般的目光盯着叶清禾看,意味深长道:“王爷病势无常反复,还寄望王妃尽心了,若有发现哪处不妥了,可千万不要隐瞒才是。策王要是出事了,太后可不会高兴了。” 叶清禾就是不想去猜测这话外音都无法,对方连要挟的语气都那么的盛气凌人。 只怕是这太后,是存心要对付夏侯连澈的。 叶清禾脸上还是挂着无害的笑,温和回道:“公公放心,王爷醒了,我自会向王爷道明公公的话和太后苦心。”分明是对峙的话,这么由她眉目顺从的说了,却叫人有种无处回击的恼意。 和策王说明白?那还不得将他生生剥了一层皮!高公公脸色一僵,狠狠的瞪了一眼不识好歹的叶清禾,转而拂袖而走。 人都被送走之后,红粉莺莺的屋里顿时冷清了下来。 “王爷,人都走了。”沉寂中,叶清禾忍着痛,轻声对双眼阖上那人说道。 夏侯连澈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原本森冷的眸子,此刻晃着头顶蜡烛晃悠悠的火影,染上了一丝猩红色! 他额上青筋微微凸起:“叶清禾!” 叶清禾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叫自己,茫然回了一句:“嗯?” 下一瞬,原本躺得好好的夏侯连澈眸光一厉,他突然从踏上腾身而起,卷起了一阵冷风,掀起了她的衣襟! 叶清禾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困在楠木柱子上,他冷得结冰的身子已经贴了上来! 叶清禾大惊:“王爷、王爷你怎么了?” 夏侯连澈脸色阴沉沉的,话音未落,冰凉湿润的凉意已经从她的后颈上袭了上来,带着狠戾的力道,衣帛撕啦的碎声尤其刺耳! 叶清禾这回吓回神了,她开始推他,口齿凌乱的阻止道:“王爷!不能、你……你刚服了药!” 奈何,她那点微不足道的力度根本就动不了他分毫。 夏侯连澈身上浓郁的气息猛地缀在她的肌肤上,听到这句,他突然冷嗤了一声:“是啊,叶清禾,你知道那是什么药么?就敢给本王吃。” 叶清禾后背一冷。 他动作未停,语气却森然:“那群庸医饭桶千方百计要诊本王的脉,你当真是担心本王病发?” 她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只是木着问下去:“不是吗?” “当然不是。”夏侯连澈眸光一冷,他毫不怜惜的钳制她的双手,放到头顶,狞笑着:“他们是本王不病发,才真的要担心。” “可是你这没脑子的村妇,竟然要本王吃了药……”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一下,邪气阴柔的气势更是慑魄人心,道:“你说,你这是不是找死?” 故意的?叶清禾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苍瞬时白了脸:“王爷我不知道……” 她辩驳的话霎时戛然而止,连呼吸都被吞噬得毫无踪影。 他金冠高束下的墨发和她的纠缠着,动作就这么霸道又强势,没有丝毫的温柔可言。 现在夏侯连澈游离在理智紧绷的边缘,胸腔邪火纵横肆虐,带着嗜杀的阴翳。 隐忍和克制,根本不存在的。 可到底是久经风雪的高手,衣冠楚楚下动作急促有序,也堪堪让叶清禾毫无招架之力,身子瘫软得她几乎站不住。 夏侯连澈没让她倒下来,只是松开她时,眼睛里诡异的猩红和邪魅更加深重了,阴柔的声音浮在耳边:“挺能耐的啊,叶清禾?” 迷离的光线下,叶清禾没磨明白这话的意思,被迫望着他璀璨如星的眸子,还有那张风华绝代的脸,视线有些迷离和朦胧。 她形容不出来,心底麻麻的感觉是什么?像失足掉进了化了水的冰面上,她挣扎不了。 直到他低哑冷酷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才猛地回神:“那药对本王来说,可是十足十的烈毒,你说,让本王怎么放过你?” 说话时,他的手已经抽出了叶清禾后背的腰带,狠狠一抽,身上衣裳就松垮了下来。 叶清禾惊呆了,发颤的抓着她的衣裳:“王、王爷!” 似对她的反应感到新奇,他眼里多了两分戏谑和残忍:“怕什么?你的人都该是给本王的。新婚夜都让下人动了,本王不计较,装什么贞烈?” 这话像长长的刺,狠狠的扎在叶清禾的心口,她的手指在不断的抖。 凉意席卷全身,那张清秀的脸上全是羞辱和苍白:“我、我不是……” 夏侯连澈并没有为他这句出口伤人的话,多出多少分耐心,身前身后冰火两重天。 身前的男人气息滚烫,毫不怜香惜玉的动作掐住叶清禾的脖子,狂风暴雨的吻席卷而来,没有节制的力道直接让她痛得回过神来! 夏侯连澈让人承受的,只有令人窒息的掌控,像是重重压抑的暴风雨,似乎要把眼前人,狠狠的撕得成碎片,连块渣都不剩! 阴霾的天,压抑的空气,暴虐的人影。 叶清禾不知道是回想起了什么刺激可怕的画面,惊声一叫,发了狂的摇头:“不要!不要!!我不要!” “不要?”夏侯连澈冷峻的面容上阴云密布,阴翳得可怕:“你说什么?” 叶清禾眼泪唰唰的流了下来,身体在瑟瑟发抖。 她张不开嘴回答,就这么拧着兀自流泪,更让夏侯连澈怒火中烧,满脸阴沉。 很好。 还会欲擒故纵了。 手心里摸出了一把眼泪,温温凉凉的袭上了心口,夏侯连澈一怔。他在心底暗骂了一声,凶狠的将她扛了起来,直接摔到了榻上! “你不要也得要!” 第029章 本王碰你,不可以? 叶清禾摔得头脑一晃,直接痛得她没有了知觉,身上的衣裳半褪半掩,就这么散在榻上。 夏侯连澈欺身压了上来,那双嗜血的眸子愈发的冷翳,他冷眼看着身下的女子泪眼朦胧,玲珑剔透的身子散发出幽幽的清香,像一块上好的温软碧玉。 这个女人,真的是…… 要命了。 他邪气的舌尖舔了舔唇角,俯下身来:“叶清禾,你挺能勾人的啊。”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叶清禾的颈脖,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黑压压的身影罩在她的身上,像极了那个雷雨连天的可怖夜晚! 叶清禾突然看不清楚夏侯连澈的脸,只是等他的吻带着狠劲落下来的时候,她心里紧绷着一丝线突然断了! “不要!不要!”叶清禾突然发了狂一般,挣扎起来。 因为她的动作太突然,夏侯连澈没有防备,被她踢落了一盏烛台,房里的光线一下就黯了下来。 夏侯连澈双眼倏地眯起,狠狠掰过叶清禾的脸,果然不出他所料,那张无辜小脸上,全是泪痕。 他的心底没由来的窜起一团怒火,身体深处隐隐作祟的暴戾像是冷不丁的被勾了出来,他掐住了她的脖子用力的往上抬:“本王碰你,就那么让你恶心?” 叶清禾呼吸变得困难,昏暗的视线让她看不清楚夏侯连澈什么表情,但他散发出来冰冷根本不用去猜,就能想得到他此刻的暴怒。 他松开了手。 夏侯连澈讽刺的声音,冷冰冰的:“不过是一无是处的冒牌货,本王非你不可吗?” 叶清禾动弹不得,手指下意识的抓紧了锦被,感觉到的只是一片冰寒。 她下意识的想逃开他的钳制,却不想才一动,就被满眼凶狠冷厉的夏侯连澈拽了回来!乍时寒风拂面。 他冷笑如同修罗:“想跑?” 叶清禾不敢动了,昏暗的光线下,有什么沉重阴暗的东西在让他宽大沉默的身影中滋生蔓延,越是静默无声,她心口跳得极快! 叶清禾干着嗓子,虚虚的叫了他一声:“……王爷?” 她不知道的是,她软绵怯懦的声音更像是无名的诱惑,勾着在魔业中挣扎如饥似渴的人,夏侯连澈发红的眼藏着更重的暴虐。 有道声音在疯狂的催促:杀了她,杀了她! 夏侯连澈像是极力忍着什么,很快他又似乎被放纵肆虐的快意侵占,狞笑着狠狠道:“叶清禾,你找死!” 叶清禾根本还来不及作反应,就先听到他猛地掌风一劈,拍落了摆在架上那把精致的弯月匕首。 她的心头猛地一震,他要做什么? “想知道本王真正病发的模样吗?”夏侯连澈突然说道,他隐在黑暗中的妖冶笑容,像鬼魅般蛊惑。 又仿似他这个俊美邪魅绝世的人,生来就带着浓重的堕落之感。 叶清禾下意识的往后退:“王爷,你怎么了?” 夏侯连澈的眼神不对劲,比刚刚更可怕了。 “你怕什么?”夏侯连澈冷笑着抓住叶清禾,不让她再有逃走的可能,冷幽幽的声音吐在她的耳边:“放心,本王现在想要的,不是上-你,更不是你的命。” 他语气越低,叶清禾越害怕,心里就有种直接又诡异的直觉,夏侯连澈不可能放过她,肯定是要做什么惊骇的事! 她开始拧着身子挣扎,无果,绝望之际只能哑着嗓音,她低低的哀求:“王爷不要这样好不好?我错了,真的错了。” 浑然天成的无辜。 “错了?”夏侯连澈沉吟,拔出了匕首将刀鞘的扔到地上,猩红的眼盯着她肩上的梅花胎记,隐着嗜血的凶悍,他笑了一瞬:“叶清禾,你又晚了。” “我——”叶清禾提到一半的话狠狠卡在了喉咙,一口气差点咽不下去。 好痛! 叶清禾的眼泪唰的掉了下来,夏侯连澈是变态! 他毫不留情在她肩上划了一刀,嫣红的血蜿蜒得像花一样留下来的时候,画面美得夏侯连澈呼吸一窒,那双眸子赤烈滚烫,体内有什么东西在叫嚣着。 对!血! 他要这个女人的血! “真美。”他由衷的感叹,随后狠狠的俯下身子,饥渴难耐的吮吸她伤口流淌出来的血! 那个华贵绝世、孤傲张狂的男子,像个啃噬在祭坛上祭品的恶魔。 “听过策王暴虐嗜杀,曾饮人血生炙人肉的传言么?”他嘴角有血没有停下来,却是口齿清晰,冷笑道:“那不是传言,都是真的。” 他将如此隐晦惊世骇俗的秘密这么若无其事说给叶清禾听,感觉到什么,她惊惧地收缩着瞳孔:“王爷说什么?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给她听了,借着就是要她死么?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夏侯连澈用清凛的眸子看她,罪恶的舔了嘴角的血,似笑非笑:“而且本王发现你的血,比那些人的,甜多了。” 叶清禾像是看到什么洪水猛兽:“不!不要!!” “你的命都是本王的!”夏侯连澈狠狠拽住她的手脚,眼神狠厉:“叶清禾,你凭什么不要?” 你的命都是我的,凭什么不要? 对啊,凭什么不要?叶清禾惊恐、疼痛、绝望全都交织在一起,最后她望着忽明忽暗的木梁,甚至麻木了。 若是这么待在这里,她真的会生不如死,对吧? 好难过。 真的。 腥甜的味道让夏侯连澈陷入极度的兴奋,却没有完全失去的理智,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叶清禾的异样。 叶清禾不知道是失血多了,还是惊吓过度,脸色苍白的躺在榻上,身体都已经冰凉了,双眼紧闭。 她的脸色,看起来比昏迷更加糟糕。 夏侯连澈脸色倏然一变,猛地起身:“叶清禾?” 叶清禾没有任何回应,突然意识到什么,夏侯连澈骤然清醒过来,动手拍了拍叶清禾的脸,探了探她颈脖处的脉搏。 他脸色赫然一冷,果然! 夏侯连澈背手粗暴的将嘴边的血痕擦干净,掀起毯子将衣裳凌乱的叶清禾一裹,急声厉喝:“来人!” 第030章 你这个死变态! 常宇听到动静后破门而入,眼前的场景让他有点惊诧,凌乱的衣物、放倒的烛台、带血的匕首…… 夏侯连澈却顾不上他什么反应,冷声命令道:“去把陆清谷给本王逮回来!” 说着,常宇只见他面色冷寂的主子已经抱着叶清禾飞快出了大殿。 那背影,是难见的肃冷紧张。 常宇不再多想,飞快的转身就走。 夏侯连澈抱着叶清禾回到雨阁的时候,红音和阿英两人都吓坏了,特别是深夜里,夏侯连澈阴寒着一张脸,很是吓人。 他半句废话都没有:“去烧一桶热水,给你们王妃沐浴。” 红音不敢多嘴问原因,急忙拉着阿英,两人直奔后院。 阿英不安的拉着红音的衣袖,一脸的担心:“红姐,你说咱们王妃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王爷他又……” “嘘!”红音冷了脸,斥道:“别多嘴!小心你的小命!” 王爷亲自将人抱了回来,肯定是今晚出事了,这可不是她们下人能议论的。 很快,热水就抬了上来,红音面色为难,看了眼岿然不动的夏侯连澈,小声说:“王爷…奴婢们伺候王妃沐浴换洗…您这是……” 王爷这么气势迫人的盯着看,她们可动不了手啊。 夏侯连澈眉梢微蹙,但脸上没什么表情:“你们下去。” “啊?”红音没回过味儿来,下一瞬就被夏侯连澈冰冷的目光给摄退了,急忙道:“是是,奴婢这就关上门走。” 关上门后红音扇了自己一巴掌,内心惊懵了又是狂喜激动:没听错吧?没听错吧?她们的战神王爷要亲自给王妃沐浴?亲力亲为呐? 红音兴奋的拉着阿英:“阿英阿英!我们王妃要翻身啦!” 阿英不明所以,就被红音拽走了。 门外俩丫头的对话夏侯连澈听得一清二楚,他垂眼看了看脸色青白的叶清禾,嘴边勾着似有若无的冷笑。 将她抱进了屏风后面。 …… 那夜王爷将雨阁所有人都遣散了,雨阁门前的灯笼一夜未熄。 红音第二日进屋的时候,发现夏侯连澈还留在王妃的闺房里,她真是又惊又喜。 她欣喜的行了礼:“王爷。” 夏侯连澈脸上没有波澜,只是瞥见桌子上半开的食盒时,眉头倏地一皱,冷声问:“你们王妃平时就吃这种东西?” 红音一愣,随后僵硬的看去食盒摆放着的白面馒头,说话变得支吾起来:“回王爷……雨阁的膳食不分主仆……王妃并不嫌弃奴婢们、随奴婢们同吃同住……” 红音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就是不抬头,她也感觉到了头顶上一股逼人的寒气。 夏侯连澈不知道在想什么,自言自语的冷讽了一句:“怪不得瘦成竹竿,她倒是个脾气硬的。” 王府里就是个欺善怕恶的地方,势利得很,后院的侍妾失宠了,这么克扣吃食用度的事从未间断过。 夏侯连澈从来不去关心这些破事,不过如今这么被他碰见了,倒是生出一丝耐人寻味的意思来。 叶清禾,这个柔弱的女人比他想象得能忍。 夏侯连澈想到了昨夜清谷骂骂咧咧的话,昨夜陆清谷给叶清禾诊了脉,一脸郁燥。 收了针的陆神医,顿时破口大骂:“你大爷的,人家早晚给你玩没命!老子不是一早就跟你说过了吗?你这王妃有心疾!行,你就是怀疑人家无可厚非,可你既然想留着她,也不用不给吃的吧?艹,想骗老子的药当饭吃吗?夏侯连澈,你这个死变态!” 夏侯连澈面如寒冰,冷邦邦回道:“本王没饿着她。” “哟呵!”暴躁的陆神医更冒火了,眯着眼阴阳怪调说:“那策王你来说说,你这王妃气血不足、形销骨立的惨样,难道是大鱼大肉喂出来的?” “你要点脸行吗?就是没给饭人家吃,想讹老子的药是吧?呸!门都没有!” 冷艳的策王殿下一脚将唾沫横飞的陆神医踹了出门。 猛地收回思绪,夏侯连澈脸色阴沉,这么说来,他还真是饿了他的王妃了?笑话! 他走过去,面无表情的将食盒的扔了,对红音说:“让厨房的给本王做好了人能吃的东西,再拿上来!” 红音不知道王爷为何突然动怒,不过被这么要求了她的心底却是欢喜得不得了!毕竟王爷开始心疼王妃了。 这是好事。 夏侯连澈留宿在雨阁的消息不胫而走,王府里的风向瞬时变了。 叶清禾昏迷的主因并不是失血过多,而是因为她身子太差受不得惊吓,这才昏倒了。而且夏侯连澈那时架势虽然吓人,若论真正喝下去的血,其实并没有多少。 他脸色阴郁的坐在大厅上,时不时望去里面躺着的女人,要不是陆清谷三番两次提醒他,他都想不起来,这个女人竟然患有很严重的心疾! 他在心底冷笑:接到圣旨时凌天那老东西,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吗?这么个明显的冒牌货,哪里和凌可倾像了? 不过夏侯连澈也知道,凌天既然用了这迫不得已的阴招,想的自然不是糊弄他的,只要隐瞒住了看戏那些人的耳目就足够了。 至于叶清禾嫁过来后被他发现,是不是会被弄死,凌家大抵是不会管的。又或者说,凌天那老狐狸心里想的,就是希望自己能替他灭了口。 夏侯连澈噙着冷笑,饮下了一口冷茶。 可惜,他偏偏不让凌家和背后之人如愿! 他绝俊的面上线条糅着温煦的日光,慢条斯理的对手下说:“去把本王的公务搬到这里来。” 常宇震惊了:“王爷要在这里办公?” 这雨阁简陋破落先不提,他们主子的公务可是绝密之事!此前王爷就是再怎么宠侍妾名妓,也不曾有过这样! 不妥,很不妥。 “王爷,属下斗胆一句,王爷不是怀疑……”常宇想到什么,猛地将话一收,只好闷声道:“属下以为不妥。” 夏侯连澈面无表情的冷笑:“本王在王妃的房里办事不妥,难道上你房间才妥?” 常宇欲哭无泪,曹尼玛! 第031章 弄死你比捏蚂蚁还容易 王爷留宿在雨阁,还将公文都搬了过去,这举动不禁在王府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下人们都纷纷猜测,鸢夫人流产这才过去短短几天,王爷就勾去雨阁,这王妃难不成使了什么迷魂计? 然而被传成给王爷灌了迷魂汤的叶清禾,醒来睁开眼的见到夏侯连澈那张俊脸,吓得差点没昏过去! 她愣怔的望着他,脸色灰白:“王爷。”他怎么会在这里? 夏侯连澈将她的惊吓和抗拒尽收眼底,见她有退缩的动作,伸手就扯住了她的脚踝,冷冷道:“躲什么?还怕本王吃了你不成?” 果然听到这句话,叶清禾整个身体都僵硬了,那双清澈的眼里,满满的惊惧。她白着脸,喃喃道:“王爷,其实我、我不好吃的。” 夏侯连澈:…… 他发现这个女人……嗯,有点想弄死她。 实则,真不能怪叶清禾煞有其事的申辩讨饶,实在是冷血残酷的策王折磨人的手段和日常行径,实在是太血腥太变态。 “怎么不好吃?”夏侯连澈阴沉着脸,突然幽着冷笑靠近她,痞坏放浪的说:“叶清禾,本王就好你这口。” 望着他深邃侵略极强的眼映出自己的影子,叶清禾吓得毛骨悚然。 夏侯连澈鄙夷的看她吓白的脸,冷嗤:“本王要弄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你怕有用吗?”取过了一支碗,他漫不经心道:“别让本王动怒,你就能活得好好的,把药喝了。” 叶清禾有点不敢接碗,但是她更不敢忤逆夏侯连澈。 在夏侯连澈冰寒的视线下,她还是依言喝了药。以至于她都没有发现,那时他眼底阴柔的眸光更深了一瞬。 药味腥重得发苦,不禁让叶清禾眉头微蹙,这药好像有点…… 夏侯连澈简直像是有读心术,他阴冷的笑:“叶清禾,你怕本王给你下毒?” 叶清禾惊了惊,急忙摇头:“我没有。”就是有想过,她也不敢说出来。 夏侯连澈冷哼了一声,冷冷的起身就走开,没再和叶清禾瞎耗。 叶清禾怔怔的望着他俊挺的背影,渐渐融进了朴素的木窗外,微风拂过纱幔遮住了她的眼,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而也是这时叶清禾才发现,自己的床上换了大红的锦缎绒被,两旁垂着柔情千万的床幔,原本很破落的房间竟是一夜之间变了样! 叶清禾望着焕然一新的房子,顿时傻眼了,在她昏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是王爷吩咐的啊,以后王爷可都留在这里了,那些奴才们哪敢怠慢?”红音笑吟吟说,又不怀好意:“王妃你不知道啊,这两日王爷可一直都是和您睡在一屋的呢。” 叶清禾后背一凉:“你说什么?” 这比任何一件事还要让叶清禾害怕,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夏侯连澈那样可怖的人,就躺在她旁边。 那这次、他想做什么呢?要做什么呢? 红音看王妃的脸色愈发苍白,急忙道:“王妃不要想多了,王爷可没有为难谁。而且,王爷将大半个书房可都搬来咱们这了,可见殿下一直心疼着王妃呢。” 叶清禾捕抓到这句,很吃惊:“将书房搬了过来?” “是啊,王爷昨儿还是在这里办的公务呢。”红音如实回道。 叶清禾默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有个不安的疑虑,王爷那么做不会是没有理由的,可到底是为什么? … 鸢眉听到王爷住进了雨阁,顿时暴怒摔了桌上的东西:“王爷竟然住进了那个破地方,这是要我明着争了?不过是个挂虚名的王妃,她算什么东西?” 小翠急忙收起地上的东西,小声宽慰道:“夫人息怒,王爷也、也不见得喜欢才去的。” 鸢眉的病没有全好,她没有上妆容光黯淡,现在的脸色看起来极差。 此刻她的眼里带着浓郁的怨气和嫉恨,她为绿绣之事担惊受怕那么些时日,不想竟叫那女人钻了空子! 鸢眉突然抚了抚自己的脸,像是想起了什么,顿时激动起来:“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王爷会被那个女人迷惑,会忘了我的,不行!我要去找王爷!” 小翠急忙拉住情绪躁动的鸢眉,她心里又怒又急,她们夫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事情败露之后,看到绿绣的惨烈下场刺激太大。 现在动不动就说不着边际的胡言乱语!而且总是说王爷会因为王妃挑拨,而忘了她、甚至不要她的话。 小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只好按住鸢眉,好声说道:“夫人不要担心,等夫人养好身子,好好的打扮好再去伺候王爷,岂不是更好?王爷可是最喜欢夫人抚琴了。” 这句鸢眉却是听进去了,受到了安慰般,点了点头:“对对,王爷最喜欢我了。那个女人,不过是个幌子,没错没错……” 小翠蹙眉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听着,她们主子似乎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 当夜。 夏侯连澈面色肃冷的端坐在案上,幽寒的月光倾洒在他深黑色的衣襟上,让他看起来既神秘莫测又带着深沉的冰冷。 常宇在一旁回禀道:“殿下,我们的人在江南一带追查暗访,带回来消息了。” 夏侯连澈淡淡的嗯了一声,手里的挥毫的笔未停,示意常宇往下说。 “凌小姐两年前就被安置在边远的乌江镇养病,几乎是与外界断了联系,凌家一向将此事隐瞒着,而和策王府的婚事,也就应付了过去。凌小姐这次是凌家的人亲自来接走的,这才被我们的人发现。” 夏侯连澈冷笑:“那老东西倒是狡猾。”早早藏了两年,也难怪他找不到! 常宇突然脸色犯难:“殿下,还有件事,属下不知当将不当讲?” “说!” “宫里传来了消息,皇上要纳妃,充盈后宫。而凌家如今的举动,怕是不简单,而且……殿下的信物交付出去后,凌小姐至今没有回应……” 夏侯连澈手下的笔墨一顿,乍然染透了纸背! 第032章 真正的凌可倾,回来了? 屋里的气氛骤冷,跳跃的烛火照到夏侯连澈英俊阴冷的脸上,暗影重重。 常宇硬着头皮进言:“殿下,可要阻止?” “阻止什么?”夏侯连澈扔了笔,蘸着浓墨的笔在纸上滚过一行触目惊心的痕迹! “凌家不是打好了算盘,早将‘凌可倾’送到本王的府上做了王妃,本王再抢人算什么?”他语气轻佻散漫,但眼中狠戾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常宇很有眼色,上前沉声暗示道:“凌家欺君罔上,只要殿下想,让凌家人交出凌小姐,也并不是不可能的。” 夏侯连澈勾着冷笑,嗤道:“你怎么就笃定,这全是凌天的意思?” 常宇一愣,殿下什么意思他当然听得懂,只是冷静下来后不免有些担心:“可是殿下若是不管,凌小姐就……” “闭嘴!”夏侯连澈厉喝,冷眼一扫,薄唇吐出的字句冰冷无情又决断:“以后不准再跟本王提她的事,出去!” 这便是夏侯连澈的狠,他让她自己选,其实说是难能两全的选择,其实是个无可挽回的赌注。 常宇了解主子说一不二的心性,不再多嘴,默默退了出去。 … 叶清禾这两日也感觉到了,王爷心情极其不佳,尤其是夏侯连澈的脸色越发的阴翳了。 虽然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这么对着他冷得结冰的脸色,叶清禾也很识趣的离得远远的。 “最近是不是朝廷上的言官们又开始胡言乱语了?王爷这几日脸色可吓人了。”阿英一脸的惶然。 红音也愤愤不平说:“可不是?我听说有那么些不知死活的,总揪着王爷的兵权不放,弹劾说王爷把持重兵,居心不良呢。真是不识好歹,边疆若非有王爷亲自点的猛将镇守着,苍国指不定还在吃着战事呢,个个都是没眼力价的。” “就是就是,好在圣上英明从不听小人佞臣所言,从来都没有给过王爷脸色看,反而时常训斥诋毁之人。”阿英说着,眼中不禁带了自豪:“咱们王爷可是战神之王,又是皇上兄弟,皇上待王爷比亲生胞弟的秦王还亲厚,肯定不会轻易让人挑拨离间。” 两人在吱吱喳喳说个不停,叶清禾自然也听到了,对夏侯连澈和当今圣上自小交情甚笃的传言,她是有所耳闻的。 不过有件事,她很奇怪。 皇上温润亲和不假,但夏侯连澈却总是冷冰冰,这两人性情完全迥异,到底是如何让两人打下筋骨不断情谊?实在让人想不透。 更何况,听说夏侯连澈原本还是先帝的血脉皇子,今朝坐在皇位之上的却是旁支宗亲…… 叶清禾皱着眉往下想,却被红音打断了:“对了对了,话说回来王妃的胞妹凌家二小姐听说也回京了,这可是件稀罕事儿。从前可从来没听过凌家还有个二小姐,也不见王妃念叨过,可真是让不少人猜测着呢。” 叶清禾愣愣的回了神,凌二小姐?这可连她也没听说过啊。 阿英也是个爱八卦的,也急哄哄抢着说:“奴婢听说宫里要选秀了,凌二小姐可是王妃的胞妹,姿色才情不必说,进宫肯定跑不脱,王妃你说是不是啊?” 这无心的一句话,让叶清禾突然明白了什么。 难怪了,夏侯连澈心情不好,会不会是因为这件事? 凌二小姐,该不会是真正的凌可倾?叶清禾想到这里,不禁怔了怔。 真正的凌可倾,要回来了? 这天,夏侯连澈上朝言行懒散依旧,朝堂上却不如以往安宁。 且说这朝廷上的言官们个个都是骨头硬的老书生,话多还不怕死,一上来先是弹劾兵权旁落外臣之大害,再而扯到固化皇权泣求充盈后宫之流,个别的顺道含沙射影到大臣私事,痛骂重臣盛行糜烂之乐。 条条款款,直指放浪形骸的夏侯连澈! 夏侯连澈这个策王,实打实是个沙场出身的重臣宗亲。如今个个都这么话里带刺的,可见对这位边塞归来的不羁王爷,大臣们是有多忌惮排斥了。 眼下个个叫嚣着夏侯连澈下放重兵大权,一时竟有倾朝之势! 被围攻的夏侯连澈屁话都懒得扯,面无表情一喝:“你们当中若有谁能守得住皇上要本王镇守的苍河边关,就站出来!没有就别和本王废话!” 这么铮铮一番话下来,却让绝大部分人闭了嘴。 皇上始终面目清凛冷静,这时才微微笑起:“策王这话说的不错。” 皇上一开口,七嘴八舌的朝臣们瞬时安静了许多。 毕竟当年,苍河边关那块地,到底是策王拼死从梁国手里夺回来的,是他浴血厮杀抗战才有了如今苍国的太平安稳。 这苍河是苍国第二条国脉至关重要的边疆要地,那么险恶凶悍的地方也就策王的军队能治得住,如今策王地位摆在那里,这份带血的功劳并不是轻易能消抹去的。 既然兵权暂时削不了,那些讨不到好处的大臣们,抓着策王糜烂风流的恶习自然是免不了踩上一踩的! 而为了做个样子,皇上也词严义正的就留了策王,在御书房叙话。 御书房。 两人都是气势非凡,不分仲伯的相对而立,没了旁人在外时,静幽的房中似乎让人感觉到头上空气在暗涌逆流。 夏侯成烨俊逸的面上始终温润如玉,意味深长一笑:“方才朝堂上众爱卿所说,你以为如何?” 而夏侯连澈没什么表情,连句客套都没有:“皇兄以为如何便如何。” “你啊……”夏侯成烨连连摇头,清润的声音里颇有几分埋怨在:“明知道朝中对你出格行迹盯得要紧的言官不在少数,你如何不能再收敛一些?再有把柄被抓了个现行,朕下次也帮不了你。” “臣弟遵旨。”夏侯连澈漫不经心回道,一点都没当回事的模样。 夏侯成烨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笑了笑没再继续,只是语气无奈的说了另外一件事:“太后为朕张罗选秀之事,你可听说了?” 夏侯连澈眸光冷厉,面上不动声色反问:“皇兄预备如何?” 夏侯成烨清笑如风,平静说:“朕诏书已下,册封凌家二小姐为妃。” 第033章 你真虚伪,女人能上就行 寂静的房中似乎香炉燃烧着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楚。 夏侯连澈掀起唇角,笑容不冷也不淡:“那恭喜皇兄了。”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语气。 他一贯就是这么个吊儿郎当的模样,妖异邪魅的面容要笑不笑的,谁也看不出来他不对劲的半点端倪出来。 夏侯成烨笑意深深,语气里却是带着别样耐人寻味的情绪:“你的王妃同是凌家之女,届时你带进宫一趟,两姊妹,总是有话可说的。” 夏侯连澈挑起眼,扯着没表情的笑,似是不耐:“知道了。” 对他敷衍不上心的举动,夏侯成烨仿似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然而,夏侯连澈转身出门时,神色就阴冷了下来。 呵,凌家二小姐。 夏侯连澈在心底冷笑:凌可倾,这就是你给我的答复? 好,很好! 清早还是好好的天,下午霎时就阴霾密布了。 叶清禾急忙忙去收院子里晾晒的衣服,雨阁的下人不多,特别是王爷住进来后,红音和阿英很多杂碎事忙得不过来,她也不是个计较讲究的,所以有些事很顺手就干了。 她去掀开被单,后面突然露出夏侯连澈那张冷翳阴沉的脸时,被吓了一大跳! 叶清禾傻眼了:“王爷?你怎么在这里?” 她也不知道夏侯连澈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下眼看天都快要下雨了,她语气有些急了:“王爷,快要下雨了。” 夏侯连澈面无表情的看她。 叶清禾抱紧了怀里的衣服被单,可他站在那里不动,她也不敢掉头走,所以弄得她这样尴尬的姿势很滑稽,低眉顺目乖巧的,竟有几分憨态可掬的模样。 务实温顺的小女人,该是这样的,和凌可倾那样高贵、傲气不凡的女子,不一样。 他突然出口冷讽:“叶清禾,你真是不折不扣的村妇!” 叶清禾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到他不高兴了,垂着眉眼,声音低低的:“嗯。” 他冷嘲热讽也没什么,她就是个村妇。 她安静的站在那里不说话了,夏侯连澈冷飕飕的扫了她两眼,似没趣般转身就走。 叶清禾见他走了,就想转身回屋,却没想后面传来他冷冰冰的一句话:“跟上来!” 叶清禾看了看乌云翻滚的天,雨已经开始下了,她不知道夏侯连澈这会要去什么地方,不过她也不能不走,只好放下东西跟了上去。 夏侯连澈一路走着,也没有回头看叶清禾一眼,到了听雨楼。 叶清禾跟在后面,听雨楼她是听红音说过的,那里是被废弃的楼阁,王爷从来不让婢女进去打扫,也不许任何人靠近。 可是这么个禁忌的地方,他要她跟上干什么? 夏侯连澈站在楼阁的窗边,身姿如玉,语气冷淡的命令:“把灯点上。” 叶清禾依言点了烛台,昏暗的房中瞬时明亮了起来,她才惊讶的发现,空落落的房间满是笔墨字画,当中不乏藏着几幅丹青。 恰有画中女子笑颜如花,眉目朦胧又熟悉……叶清禾垂下眸光,暗忖:大概这便是王爷不让外人进来的理由吧? 窗外的雨声连绵,他的背影带着君临天下的气势,但又寂寥凉薄。 可不知道为什么,望着他负手而立的身影,叶清禾觉得他有些黯然的悲伤,很淡很淡。 “叶清禾,你为什么要做她的替身?”他突然的问,声音里听不出来半点情绪。 叶清禾愣了愣,明白过来他所言的‘她’是谁时,才呐呐道:“王爷不都知道么。” 这时夏侯连澈倏然转过身来,目光阴冷的看向她,冷笑:“叶清禾,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很能装?很虚伪?” 叶清禾脸色微变。 其实,有人说过的。 她抿了抿干涸的唇畔,回了一句:“我从一开始,王爷便什么都知道,我瞒不了的。” 装也好,演也好,叶清禾从来没觉得自己能轻易逃得开他的眼,带着这样的自觉,能让她认清事实。 夏侯连澈冷着笑却也没再挖苦她,靠在上椅坐了下来,望着窗外的雨,他的神情变得漫不经心起来:“可是凌家将你扔到这里来,就打算让你自生自灭了。叶清禾,你知道只要本王想,就能把你这冒牌货拖到人迹罕至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的灭了口,然后就将真主换回来么?” 他用调笑的语气轻佻又缓慢,但每一个字,听得叶清禾后背寒毛束竖起。 他挂着冷冷的笑:“你怕吗?” 她惊惧的望了这两眼废弃破落的房间,顿时吓白了脸:“王爷,我来的时候,有人看到的。” 看叶清禾没出息的吓得小脸苍白,夏侯连澈轻蔑的骂了声:“真没用。”说着,他便狠狠的将她扯了过来,扬起她的脸:“凌天那老东西怎么挑了你这么个废物?” 叶清禾坐在他的怀里丝毫不敢乱动,夏侯连澈漾着幽光盯着她的脸看,不知道在瞧什么。 他突然冷笑:“不过也好,这么没脑子的,有时候更不容易让人看出破绽。能上床伺候就行了,谁管替身长什么样?” 叶清禾一脸迷茫听他说,没深究他的话中话,外面的倾斜的雨丝就飘了进来,带了些许的冷意。但也是在这时候,她才发现的,夏侯连澈身上的温度,冷得吓人。 可他面上却一点事没看不出来。 叶清禾都觉得发冷,忍不住问了:“王爷,你是不是很冷?” 夏侯连澈冷幽幽的看她,不说话。 叶清禾却懂了,他是冷了,这还是夏末的天身子就这么凉,可能是和他的病有关的。 她没多想也没多问,站了起来低声说:“我去取炭,给王爷把炉子烧起来。” 叶清禾转身想走,这时候,夏侯连澈却突然漠然的开了口,冷冷的:“取什么炭,这里不是有现成的吗?” “啊?”她怔然回头。 夏侯连澈扫了一眼满屋子凌乱的字画,眼里不带一丝温度,连轻吐出的字词都是冰冷绝情的:“把它们全烧了。” 第034章 等着,本王什么都给你 叶清禾僵住,全都烧了? 她有些不确定,又问了一遍:“王爷,你真的要烧了?” 夏侯连澈冷冷的看了一眼,眼底不起一丝波澜。 叶清禾明白了也不敢再问,只好的将满地散落的字画都攒了起来。夏侯连澈冷眼旁观,她低着头也知道此刻他的脸色并不好,周身而发的气势都是阴沉沉的。 既然不舍得,又何必? 叶清禾怅然的叹了口气,她收拾好后,发现对面之人阴沉着脸很是森冷,她便上前嗫糥再问了一句:“王爷,那就真的烧了?” 夏侯连澈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火折子,面无表情的扔进了铜盆里的纸堆。 下手毫不留情,又决断,一如他本人。 叶清禾望着盆里肆虐的烈焰,心底沉了沉。 夏侯连澈冷冷走过来,一把掐住了她的下巴,面上染着邪性的笑容全是冷的。 他对她说:“叶清禾,以后就没有凌可倾了,高兴吗?” 她心尖一颤,紧接着夏侯连澈就扣住了她的下巴,噙住了她柔软的唇畔,带着凶狠的力道,那毫无招架之力的她直往墙角逼。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 夏侯连澈突然捧起她的脸,深邃的眼里藏着隐忍的深情和温煦,邪气的笑容煞人心神,他声音却沙哑好听:“你等着,本王什么都能给你。” 他低头轻柔的吻了叶清禾满是愕然的眼睛,霎时间,她心底说不上来这突如其来的是什么感觉,密密麻麻的发软却有点难受。 可能是因为她清楚,他温柔缱绻的话,并不是对着她说的。 那天的雨一直延续到入夜,叶清禾已经想不起来听雨楼外绝美的雨景,只是记得夏侯连澈那天的阴翳颓然在脑中格外清晰明朗。 叶清禾心想,他定是很喜欢很喜欢那凌可倾的。 …… 那天过后,听雨楼便不再是废弃禁地,夏侯连澈下了令,将整栋楼拆了重建,里面的东西一件不留。 叶清禾听了这事,也没有大的反应,并不在意。少管少问,她只要过好自己的清静日子就好了。 然而她的清静日子没过多久,宫里就来了人给搅和了。 严格来说也并不是搅和,而是凌家二小姐被册封为贵妃,为迎合苍国礼制,惯例是皇上要选身份尊贵的亲王来主事册封。 原本这种繁复缛节的事,从来没有人吃饱了撑着会想到夏侯连澈这尊煞神身上去。 然而这次却是不同,因为有巧心思的想到了凌二小姐和策王妃同是凌家出身,出面正合情合理。加上这边皇上正为策王被弹劾品行不端之事发愁,正好有了个差事,是以,策王被请作了人选。 叶清禾得知这个消息后,一个反应是震惊:“王爷答应了?” 要夏侯连澈亲自送凌可倾册封为妃,他会有那般阴翳的表情,她想想都觉得可怕。 而这点,皇上竟一点都不曾考虑得到?叶清禾觉得相当奇怪。 高公公笑着点头称道:“是,策王已经先入宫了,估计在宫里了。眼下准备妥当,就请王妃进宫走一趟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然是不能推脱了,叶清禾忐忑不安的跟着人,进了宫。 路上她一直不安的望着窗外,她害怕自己出篓子,同时更加害怕出变故,以王爷那样的阴险的脾性,到底能不能忍得住? 她这么一路忧心忡忡,很快就到了皇宫里头。 因为行程算是紧迫的,叶清禾便直接被请到了册封大典的大明台,仪仗庄重奢华,宫娥新妃列列,依稀可见那专属于帝王姹紫千红的后宫。 叶清禾顺着视线望去,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夏侯连澈的身影。 骄阳似火,明晃晃的日光洒在他修长高挑的身躯上,别样夺人耳目。 这是叶清禾第一次见他正正经经穿着拘谨朝服,赤红近乎玄色的长袍,碧玉高冠束起他的墨发,如刻的眉眼似是敛着无双风华。 他面无波澜的站在那里,喜怒莫辨。 有一种人,放纵世间万千人潮中,他却只一眼可以让你摄魂动魄,久久不能相忘。 夏侯连澈就是这样的人了,她想。 “王爷。”叶清禾安静的走近他,呼吸缓缓的。 夏侯连澈垂着眼在她身上扫了一圈,不发一言,拉起她就上了石阶。册封开始了—— 他的力度有点大。 叶清禾轻微了皱眉,但是她没有表露半分,温顺的跟着他。 高座上的年轻帝王一身庄重的常服冠冕,染着清淡的笑望着拾阶而上的人影,眸色尤其深沉。 册封典礼开始,夏侯连澈脸上一如以往散漫,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但站在他旁边的叶清禾却知道,他满脸的阴郁。 这次受册封的四位妃子皆是名门望族之女,凌二小姐为首,位居贵妃傲视群芳。 叶清禾亲眼见到真正的凌可倾时,不禁也惊呆了。 她穿着华贵的长裙拖曳而来,眉目如画,明媚美丽的眼睑微弯,红唇上敛着矜持温柔的笑容,像是画中走出来的美人,霎时让座上女子都失了颜色。 这才是凌可倾,那个美丽倾城的女子。 叶清禾呆呆的望着,她似乎有点明白,夏侯连澈为何一眼便能识破她是伪劣的替身了。 骨子里透出来的高贵,不是换张脸,就能比的。 然而凌可倾见到夏侯连澈冰冷的脸时,笑容僵了一瞬,眼底闪过似有若无的悲伤。 这不易让人察觉的情愫,叶清禾察觉出来了,她想牵过凌可倾手里红罗带避开,却被夏侯连澈突然伸出的手,给夺了过去。 凌可倾美丽的容颜上一怔。 夏侯连澈冷冷一笑:“恭贺清贵妃喜得恩宠。” “多谢策王。”动听悦耳的声音夹着复杂的情绪,凌可倾的眼里带着醉人的泪光,隐忍道:“多谢策王答应出行……和成全。” 夏侯连澈嗤了一声,冷冰冰的,说话一点都不客气:“谢什么?这贵妃又不是本王给你的。” 凌可倾呼吸一顿,整个人都似乎在微微发抖。 “连澈我……” 第035章 你不要脸,本王还要的 凌可倾的声音很低,用几乎只有他们之能察觉的动静,她想拉住夏侯连澈的衣袖。 却被他毫不留情甩开,面无表情的,阴冷毒辣的讽刺:“贵妃还没睡醒还是嫌命长,随便哪个男人的名字都敢乱叫,脸呢?” 凌可倾脸色煞白,眼中似是委屈又痛苦。 叶清禾像个透明人站在光华夺目的两人中间,低微得到尘埃里去。 她连站在边上张望,都显得卑微。 这里距离上座还有些距离,周遭喧闹沸扬,以此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微不足道的异样。 不过很快前面便有女官迎了上来,笑吟吟地牵过凌可倾:“皇上在等着了,娘娘请。” 凌可倾眸色凄楚的回望,那回眸不舍真叫人软了心肠。 夏侯连澈没有任何的反应,但脸上的笑容简直能结冰了,叶清禾觉得此刻他肯定怒不可揭,而隐忍不发。 能让夏侯连澈那样薄情冷血的人放在心尖上的人,非但求而不得,还要亲眼亲手送到帝王榻上,而他不仅要若无其事还要忍,与他而言,不可谓不残忍。 叶清禾突然有点同情夏侯连澈了。 不过她胡思乱想不到半刻,手就被他猝不及防的拽住了,她一愣:“王爷?” “闭嘴!”夏侯连澈满脸阴沉,目光始终放到离去的人影,抓住叶清禾的手也越发的用力。 知道他压着暴怒大有不快,叶清禾也没有抵抗任由他握着,要是这么让他稍微好受些不出变故,也无妨。 盛大的册封典礼隆重非常,有人欢喜自然也有人愁,反正尊荣非凡的场合里,叶清禾感受不到半点喜悦开心。 可能大半的原因,是因为夏侯连澈不开心。 叶清禾不知道拿什么话来安慰他,不动声色的用左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柔软的声音低低的:“王爷,会过去的。” 他这样高傲的人,她真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夏侯连澈面无表情的冷笑:“你倒是看得开,有你什么事!”他松开了她的手,十分冷漠的。 典礼还没有结束,夏侯连澈就不耐的走了,都知道策王随心所欲的性子也没有人敢拦着他。 夏侯连澈放荡不羁能耍性子,并不代表叶清禾也可以,她只能孤零零的守在一旁,硬撑着到庆典结束。 还好蓝儿是懂宫里规矩的,一直在旁边提点着叶清禾要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才让人不至于出错让人笑话。 清贵妃娇躯孱弱,受了封便在烈阳下晕倒了,皇上心生垂怜,亲自将其抱回了宫宇,不知羡煞多少人。 “这清贵妃真是妖媚,上来就把皇上勾住了,哼,以后宫里有的是热闹了。” “可不是么?依我看,凌家两姊妹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啧啧,一个受封为皇妃,一个册立为策王妃,凌家可算是风光无双了,打了一手的好算盘啊……” 各种议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叶清禾零零碎碎的听着,脸色却是平静的。 蓝儿很欣赏王妃的冷静淡然,于是态度更和缓了两分,耐心说:“今夜还有宫里尚有宴席原是王爷和王妃也要出席的,但是王爷不爱应付,便回去了。王妃请先候着,奴婢先去打点一下,送王妃回府。” 叶清禾笑着点了点头:“谢谢你了。” 蓝儿想得很周全,因她本来就是跟着夏侯连澈来的,这会儿被扔在这里也断然没有入席的道理。 蓝儿退下去后,叶清禾也低调无声的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她来的时候没有丫鬟跟着,现在没有前后簇拥却也落得自在,她记得来时城门的路,就自己走了。 然而,认路这事,在脑子有印象和现实去认,区别还是挺大的。偌大的皇宫大道小道弯弯绕绕,叶清禾没走多久就迷了路。 她茫然地拐了几个弯,越走越偏僻,直到走到荒凉的宫殿前,不禁傻眼了。 天呐,这是什么地方? 不过正在她转身要回去的时候,却被一道熟悉的声音顿住了脚步。 夏侯连澈高挑冷峻的身影立在墙角那处,无声无息的折下一隅的冰冷。 “阿澈,你怎么还是不信?我是不得已的……”幽怨无奈的声音,光是听都让人心疼不已。 叶清禾吓得急忙缩到了门口的墙角,这是凌可倾的声音! 夏侯连澈冷冷一笑:“贵妃都是皇上的女人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有什么人能让贵妃不得已?” 兴许是被刺耳的话伤到了,凌可倾的泪花在美目里闪烁着,难过的问:“阿澈,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没有跟你的人走?” 夏侯连澈脸上没什么表情:“贵妃想多了。” 他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却被凌可倾拉住了衣袖,痛苦的倾述:“阿澈!我是被我爹逼的!我心里眼里全是你,不愿意做这个贵妃,你怎么不信我?” “被逼?”夏侯连澈停住了脚步,冰冷的语调带着轻浮和讽刺:“不见得吧?” 凌可倾身子微微一僵。 “凌可倾,本王给过你机会。”夏侯连澈冷冷的扒开她的手,眼中带着狠厉,再而他伸手抬起了她美艳的脸,狠声道:“别以为本王就非你不可了!就算本王如今再不济,也不至于看上躺在别的男人床上献媚的女人。贵妃想通奸不要脸,本王还要的。” “夏侯连澈!”凌可倾气红了眼,声线都拔高了,显然她是承受不住他这般毒辣无情的话。 她流着泪,死死的咬住了下唇:“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你一定要这么羞辱我吗?你明知道我那么……” 夏侯连澈望着默默流泪的女人,心中阴郁更甚。 看出他眼中郁气,凌可倾急忙哀婉的抓住他的手臂:“阿澈,你别这样好不好?给我点时间……我、我可以解释的……” 他狠狠的摔开了她娇弱的身子,声音冰冷绝情:“凌可倾你记着!从你答应入宫为妃那刻起,你一切与本王无关。你爱哪就哪,滚开!” 凌可倾难以置信的望着他离去,怎么都想不到,那个宠她上天入地的孤傲男子,有一天竟能这么决绝。 她慌了,流泪喊他:“夏侯连澈!” 第036章 王爷,你喝醉了 不论身后的凌可倾哭得如何肝肠寸断,夏侯连澈就是绝情如斯,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女人,再心爱的女人,离他而去的,绝不挽回。 这是夏侯连澈那样血性男人不容违逆的骄傲,也是骨子里不可触犯的偏执。 叶清禾战战兢兢听完了整个过程,虽然两人的拉扯纠葛都眼真真的没看在眼里,但她都可以想象得到,夏侯连澈出口伤人时,表情是有多么的冷酷无情。 突然冷冰冰的嗓音穿透空气,直逼而来:“听够了没有?给本王滚出来!” 叶清禾吓了一大跳,还没来得及伸出脑袋去看,她就被一道凶悍的力道一拉,狠狠的拽了出去。 对上夏侯连澈那张阴翳可怕的脸,她就哆嗦了,慌乱的解释:“王爷,我迷路了,正好经过这里,我不是故意要听的。” 说完叶清禾都觉得自己解释简直是找死!她最怕夏侯连澈阴着脸沉默的看人了,又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冷得摄人。 夏侯连澈眼神冷冷的在叶清禾满是惊恐不安的脸上扫了两圈,什么都没说,拽着她的手臂往外走。 叶清禾几乎是被摔回了马车上的,夏侯连澈坐了上来,面色冰冷对着车帘外开口:“不回王府。” 她愣住了,不回王府这是要去哪里?呐呐问:“王爷,那我们要去哪里?” “你觉得呢?”他皮笑肉不笑的。 叶清禾脸色倏地白了,刚刚她听到不该听,难道…… 夏侯连澈显然清楚她心底想的什么,于是冷冷的讽刺道:“怕什么。本王真要杀你,还要选地灭口?” 灭口。叶清禾这下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了。 马车到了一处地方停了下来,一路走了许久,眼下叶清禾也不知道是哪里,她跟着夏侯连澈出去的下车时,才发现这里是城外。 他们到了一处静幽无人的院宅里,叶清禾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见夏侯连澈进去了,她也就跟了上去。 夏侯连澈车轻路熟的进了院子,似乎对这个地方很熟悉。他心情郁燥,踢开了一扇门,昏暗的屋子里头全是酒坛子。 叶清禾鼻端清晰的闻到一阵浓郁醇厚的酒香味,迎面砸过来了一小坛酒,她慌忙接住,有点迷茫:“王爷?” 他俊逸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凉薄也不知道是在讽笑还是其他。“陪本王喝酒,免你一死。” 叶清禾抱着酒坛,望着他的背影,走了上去。 夏侯连澈身上繁重华贵的常服尚未换下来,他就这么和衣而坐,猛地仰头闷闷的喝了好大几口酒,更显他冷贵气质中那独有的邪气不羁。 “妈的什么破玩意儿?半点酒味都没有!”他暴躁的咒骂一声,喝了两口的酒不合心意一下就摔了。 粗蛮,暴戾,一丁点王侯将相的高贵架势都没有。 叶清禾抿唇,沉默的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就看着他阴寒着俊脸,摔了酒坛,大口大口的酒下肚。 看似发泄着,但叶清禾却觉得他更像是隐忍压抑着什么,有种深藏的狠戾在肆虐的酒气中骚动。 是很不高兴吧?凌可倾做了清贵妃。 叶清禾心中轻轻的叹息,下意识低头跟着他喝了一口酒,抿了一口,就被呛得满脸通红,好烈的酒! 她呛得直抹眼泪,夏侯连澈瞥了一眼,从鼻子冷哼出了一声:“出息。” 这是叶清禾第一次沾酒,烈得她一口都咽不下去! “王爷,我喝不了。”她讪讪的将怀里的酒坛放地上了。 夏侯连澈没理她,兀自喝着,但好像喝了那么多,他脸色依旧如常,除了那双眸子越发的冷。大概人被情所伤,看不清摸不着的伤口也就只有靠酒,才能麻醉了。 等到他开第三坛酒时,叶清禾终于忍不住开了口:“王爷,醉酒伤身不解愁。” “不解愁?”夏侯连澈嘴里混着酒气重复了她这一句,似自嘲冷笑起:“那你说,本王的愁该怎么解?去杀个人喝血解吗?” 叶清禾被他最后一句血腥的话吓到了,想到他那时对她残忍的行径,不禁脸色绷白了。 她怎么忘了?夏侯连澈即便是情伤所困略显颓废之态,根本也是那么个极其危险的人。他想杀人的念头一起,决计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房中寂静幽幽的,叶清禾越想越害怕,小心翼翼的向门口靠,不过她没动两下,他就突然冷不丁凑了过来,扣住了她的腰身。 他语气狠狠的:“本王给你的还不够?你还想要什么?” 叶清禾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他是醉了。 夏侯连澈扔了酒坛,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到了她身上,她吃力的扶住他,小声道:“王爷,你醉了。” 夏侯连澈像是没听到,喉咙里发出两声没有温度的笑,目光忽而变得专注而深沉,他说:“倾儿,你要的那个破位子本王又不是不能给你,你他妈急什么?” 叶清禾惊呆了。 她好像听到很令人惊骇的话。 叶清禾逼着自己不要往下深想,深吸了一口:“王爷,你真的喝多了。” 她想将夏侯连澈扶起来,但是一点用都没有,她这么一撑起身子,突然被夏侯连澈不耐的一挥手,他就这么重重的压了下来。 叶清禾整个人躺在地上,被他压着,动都不能动。 夏侯连澈身上混着龙涎香的气息和浓烈的酒气,带着冷风一瞬拢上她的脸,心口漏跳了一派,似曾相似的画面在她的头脑中一闪而过。 夏侯连澈含糊不清的似乎还在说着什么话,叶清禾没静下心去听,因为他突然支手半撑起来,去撕扯她的衣服! 夏侯连澈的手劲很大,嗞啦的撕裂声从她单薄的衣襟上传来!粗暴的吻也就如狂风骤雨般,从颈脖处落了下来,又重又狠! “倾儿!倾儿!”纠缠,又难舍。 叶清禾原本只是闪避挣扎,而后眼中很快是惊悚了,缠绵悱恻的夏侯连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了狂,狠狠的掐住了她的脖子! “王、王爷……” 第037章 叶清禾,本王不高兴 叶清禾压根是反应不过来,怎么……他是突然又发病了? 所幸是夏侯连澈初初施的力道并不大,她挣脱开了,慌乱一喊:“王爷!你喝醉了!” 她的声音本是酥软的,这么紧绷惊声一叫,回荡在冷寂幽静的房子里倒是突兀得很,叫人头脑清醒。 夏侯连澈整个人还是覆在她的身上,沉闷阴邪的笑声,蓦然闷闷的从他胸腔里传出来,合着铺天盖地的酒气向她迎面而来。 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似乎都不动了。 他半撑起微红的眸子,幽光凛凛:“叶清禾,本王没醉。” 叶清禾挺直身子,没敢动。 他的语气轻佻无谓,但那眼神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可能是看出叶清禾的惧怕,乖张的邪笑:“你就这么怕本王?” 差点命都没有了,怎么不怕?叶清禾小动作挪了挪身体,答非所问,只是如实陈诉:“嗯,王爷不高兴。” “本王是不高兴。”夏侯连澈冷冷挥手摔了手边的酒坛,黑亮的眸子浮上朦胧醉意,瞥了一眼她的脖子,懒懒的说道:“至于动你么?不过是本王突然发现,平白让你知道了那么事,好像该杀了你才对。” 叶清禾被他这句吓得脸色绷紧,她就说了,他越是沉默,说话越是轻慢不以为意,越是杀气冲冲。何况他也说了,她还撞破了他的私事,以他狠绝暴戾的性子,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不过就在沉默中她心惊胆战时,夏侯连澈却是径自起了身,很意外的,他并没有打算对她怎么样。 可他是真的有了醉意,高大的身躯摇摇晃晃的要往外倒,要不是叶清禾手快扶住他,怕是要摔了。 夏侯连澈这人高深莫测,任谁任何时候,都没有办法轻易看穿他。就像他现在,到底是真醉,还是假的,叶清禾离得那么近一点都分不清。 她心里无可奈何的轻叹,他那样的人,哪有能看得明白的人? 常宇早早就在外面候着了,他抬头看到叶清禾扶着夏侯连澈出来时,也不禁愣了一瞬。 叶清禾知道常宇惊讶什么,只无奈扯出一丝笑:“王爷醉了。” “劳烦王妃,接下来由属下来处理。”常宇也是个极严谨话少的人,他并不多问,动作迅速将夏侯连澈扶上马车。 那天回去后,已经是天黑了,醉得不清的夏侯连澈直接回了青园,而叶清禾回到雨阁。 只是她回到雨阁的时候,才发现桌子上放满了琳琅的礼盒。 叶清禾吃惊:“这是什么?” 红音笑吟吟回道:“回王妃,这是皇上赐的恩赏,那全公公说了权当是劳慰今日王妃进宫为贵妃册封主事的,奴婢瞧了一眼,里面可不少稀罕东西呢。” “是吗?”叶清禾恍然若失的走过来,想起凌可倾和夏侯连澈的纠葛,心情有些复杂。 看得出来,皇上对美艳无双的清贵妃是盛宠,可是如果知道了夏侯连澈和凌可倾的私情呢?夏侯连澈他又那么…… 叶清禾简直不敢往下想了,她心不在焉的摸着礼盒,触到尖利刺手的东西,霎时让她收回了思绪。 红音也顺着视线看过去,咦了一声,又艳羡笑道:“这宫里人就是活得细致,连木偶人儿都做得这般栩栩如生,上头的珠子都比木头贵。” 叶清禾拿起桃木雕刻成的一双木偶人儿,精巧华丽得不像话。木偶是一对儿的,大抵是对影成双的好寓意。 叶清禾勾唇笑了笑:“皇上真是细心。” 红音一边替她搬空礼盒,一边笑眯眯道:“看样子王妃可能是不知道吧?奴婢听说,从前皇上还是少年时可醉心于稀材珍木上头了,指不定啊,这么贵重的木偶出自皇上之手,也说不定呢。” 红音揶揄的说到这里,突然又不确定自言自语道:“好像从前在越州时,王爷的院子收着也有不少……” 叶清禾手指顿住了,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倏然的像是被一丝透明的丝线拴住了,但下一瞬又空落落的。 那个人啊,好像也喜欢的。 红音看出叶清禾脸色有点不对,忙问:“王妃,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叶清禾摇摇头,冲她扬了扬放心的笑容,收好了手里的木偶,说:“你把赏赐都收好吧,这木偶放到我房子里挺好,不用拿走了。” 红音不疑有他,抱着满怀的东西出去了。 寂静的屋子里,只有叶清禾坐在窗边,望着精致的木偶,发着呆。 夏侯连澈回来后,很快就有宫里的人,偷偷的往他这里送东西。 他望着木盒子里的玉佩,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中却是杀意凛凛。 常宇站在旁边,沉默以待。 夏侯连澈好以假寐的取下了玉佩,放在手里摩挲着,冷冽的笑意不深不浅:“这东西谁拿来的?” 常宇知道现在主子佯似无事懒懒的笑着,那是风雨欲来了。所以他迂回的换了一种说法,回道:“回殿下,贵妃的人在外面等着。” 清贵妃的人随着皇上行赏的队伍混了进来,千方百计将东西送进来,现在还不肯走,当中想必是大有深意的。 主子和凌可倾的事,常宇是清楚的,他作为称职的属下,从来不过问不插手。可他也眼见这殿下尽心尽力唯一呵护周全的女人,如今走到这步,结局也是令人唏嘘。 夏侯连澈反复的摸着手里的玉佩,却没有一丝温度,正如他此刻的眸子:“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就敢往本王府里送东西,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给本王杀了!” 常宇满是惊诧:“可是殿下,那是……” “还要本王再说一遍?”夏侯连澈冷眼一扫,语气尽是不容拒绝的冰冷:“杀了!” 常宇沉声道:“是!”他没有再犹豫转身就走。 夏侯连澈面色清冷的放下了手里的玉佩,望着上头细腻温润的纹路,倏然,他扯出一抹凉薄的笑。 他轻佻起长眉,阴冷又狂傲:“你也太小看本王了!” 啪的一声,玲珑剔透的玉佩应声而碎! 第038章 他冷笑:不然你下什么药? 鸢眉修养了好长一段日子的身子,眼看气色愈渐红润起来,先前病态濒近癫狂的眉目又恢复了以往的艳丽。 身穿轻盈长裙,画上妆容,妩媚又美丽。 她淡淡问:“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就等夫人了。”小翠笑得谄媚,主子终于看得开了,她比谁都开心。 鸢眉勾着一丝笑,最近王爷心情阴郁连着王府的气压都是冷冰冰的,这她是知道的。加上她已经好长时间没见过王爷了,因为绿绣那件事烙下的阴影畏惧,早就被闺怨和不甘取代了。 这么下去,她可要失宠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怕? 鸢眉眸光沉了一瞬,随后便漾着柔美的笑容,出了门。 青园是策王寝殿,寻常没有传话王府里的女人都不得随意进出的,但是从前夏侯连澈就极宠鸢眉,也就只有她来的时候,是不用传召的。 所以,现在鸢眉进了青园,守门的侍卫们也只是面色犹豫,却是没有出手相拦。 鸢眉还没进大殿的门就远远闻到了酒气,大殿中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她弯了弯唇角,抬步走了进去。 夏侯连澈衣裳不整的半卧在长椅上,墨发披散着未曾束起,他这么慵懒颓废的饮着酒,眉眼间有种说不上来的动人心魄的邪魅。 鸢眉的脚还没踏上门槛,一个酒杯就猛地摔到在她脚边,一声冷喝随之而至:“谁?” “王、王爷,是我鸢儿啊……”鸢眉压下脸上的惧色,染着媚气的笑容,缓步走了过来。 夏侯连澈微眯着眼看来人,表情冷冰冰的。 鸢眉跟了他那么长时间,当然知道他眼下是心情不好了,而且看这满地的酒罐子,这程度就可想而知了。 “王爷……”鸢眉浅笑了一声,刚想俯下身子给他倒酒,整个人就狠狠的被他拉了过去。 他脸色阴暗不明,眯着眸子透着寒意:“你来干什么?” 鸢眉整个人是被扯过来的,她只能用手吃力的撑着把手上,下颚被迫抬起。 她红着美眸,精致的面容透着委屈和妩媚:“王爷不来别苑……鸢儿想王爷,陪王爷喝酒。” 鸢眉是个心底聪明的人,很懂得拿捏男人的心思,现在她这么委屈可怜的模样,任何沉浸在酒欲中男人见了都觉得不舍。 何况,她还知道,王爷尤其喜欢她泪眼汪汪时的脸。 夏侯连澈垂着眼,望着眼前这张似曾相似的面容,突然扯出了一丝笑。 他玩味的摸着鸢眉的下巴:“是吗?” 鸢眉瞥见他嘴边的笑意,心中更是兴奋,急忙点头称是。又见他松了手,她旋即妖媚娇柔的半伏在他身上。 她娇笑着伸手取过自己带来的酒,给他倒满:“王爷心情不好,鸢儿陪您喝酒。” 从前夏侯连澈心情不快的时候,往往她这么哄着喝酒,用不了多久便好了。鸢眉很自信,所有人都对王爷的狠厉无常束手无措,而只有她有办法。 夏侯连澈半垂着眼望鸢眉对他绽放的笑脸,目光深沉,心里的嘲讽和暴戾却更加是江翻浪涛。 夏侯连澈,看看你自己,为了一个舍你而去的女人,究竟有多可笑? 犯贱! 鸢眉目光灼灼的看夏侯连澈喝下她递过去的酒,笑容便是更加妖艳了。 果不其然药效奇猛的酒很快起了作用,夏侯连澈狠狠的将她按倒在长椅上,将她身上繁杂的外袍都剥了!雪白光洁的肩膀,就露了出来。 但也是在同时,夏侯连澈的动作停了下来。 鸢眉疑惑的看他,气息不稳:“王爷?” 夏侯连澈脸色黑沉,盯着洁白的香肩,他突然想到了新婚夜那时候,那个肩膀被他淬了红烛疼痛不堪的女人。 心头那把火烧得更旺,夏侯连澈暗咒一声,顿时冷下脸一喝:“滚出去!” 鸢眉不明白怎的突然间他就发火了?泫然欲泣的用娇躯凑近他:“王爷怎么了?妾身哪里做得不好吗?” 他脸上什么温度都没有:“不然你以为你哪里做得好?”他一冷下来,好像方才的热烈和温情都是假的。 “别在本王面前耍手段,收拾好你的东西,给本王滚出去!” 鸢眉脸色微微发白:“……妾身没有。” “是吗?”夏侯连澈一手晃着酒杯,笑容阴寒如霜,看得让人心慌:“那你没事往就酒里下什么药呢?” 鸢眉脸色大变:“王爷……” “鸢儿,本王说过多少回了?不要用你那点小心思算计什么,你忘了别人的下场了?还是说,你也不以为本王还是舍不得你这张和她相像的脸?”夏侯连澈说得很慢,但是句句如刀子锋利。 鸢眉身子都僵硬了,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才不甘的挤出她藏了多年的疑问:“王爷……指王妃?” 王妃两字才出口,就猛地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夏侯连澈愤怒的摔了酒壶,大喝:“闭嘴!” 鸢眉没料到夏侯连澈的反应竟会那么大,吓白了脸,下一刻她的脸就被捏死了。 他的双眼阴翳,凶恶道:“所有有关她的,在本王这里,都死绝了!你算什么东西?” 鸢眉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是触怒了他,结果还没来得及求饶,就先听到了他残酷无情的声音:“来人,把她给本王扔进地牢。” 鸢眉顿时就吓狠了,难以置信的看他:“王爷!王爷不要!” “鸢儿错了!鸢儿错了!鸢儿从来没有想过要和王妃争!” “鸢儿明白明白!我不过是王爷心上人的替身,所以王爷饶了我吧……” …… 可是冷怒中的夏侯连澈又哪里是听得求饶的人?他面无表情转身就走,丝毫都不留情。 天底下最绝情冷血的男子,也不过如此了。前一刻还在和你翻云覆雨,下一刻便能翻脸不认人。 鸢眉凄厉绝望的求饶声和哭声还不绝于耳,他面上却不起一丝波澜,常宇见他一身酒气出来,急忙迎了上去。 常宇还没问出口,他便沉着低沉黯哑的嗓子先说了。 “去雨阁。” 第039章 好好跟本王,会宠你的 叶清禾熄灭床头的烛台躺下来没多久,房门就被人猛地踢开了。 她惊慌之际定睛看,下发现面色清冷之人,竟然是夏侯连澈。 叶清禾吃惊:“王爷?” 夏侯连澈推门进来,便见到了她如同惊弓之鸟的模样,惹得身体里那一股燥热更是蠢蠢欲动。砰的一声踢上门,他在心中邪佞冷笑:这女人,真看不出来了,这么会勾男人。 夏侯连澈也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辈,二话不说猛地过去,将半撑着身子的叶清禾,整个倾倒在床! “王爷!”叶清禾吓得声音都绷紧了,扭着身子:“王爷,你这是怎么了?” 夏侯连澈一手抓住她的手腕,笑得勾魂摄魄:“叶清禾,本王被下药了。” 叶清禾一听,脸色顿时就白了。 “所以今夜你就如愿了,策王妃。”夏侯连澈邪笑着倾身上来,炽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她凉凉的肌肤上:“叶清禾,本王要你。” 话是对叶清禾说的,但是他却一点要问她愿不愿意的意思都没有,极其野蛮粗暴,将人放倒就上! 他说话也动作几乎是同时的,没等叶清禾伸手去挡,他就已经伸手将她身上的里衣,猛地撕扯开来! “不不!”叶清禾想起他那时的狠戾,就怕得声音颤抖,用手胡乱的去挡:“王爷!不!不要!我不要!” “不要什么?”夏侯连澈骤然被她的眼泪惹怒了,眼神也狠了起来:“多少女人都求不来,你不要?把眼泪给本王收回去!” 叶清禾一惊惧过度,身体就会发凉,这点夏侯连澈也发现了。他这么一怒喝,她就真的被唬住了,僵硬着瘦小的身子丝毫不敢乱动,怯懦胆小的默默流着眼泪,连啜泣声都不敢发出。 那样子,可怜极了。 夏侯连澈低骂了一声艹,他就没见过这样扫兴蠢女人!而后,又见他微不可见的暗戏了一口气,极力将自己的怒火降下来。 他在她伏在她耳际,嗓音黯哑:“你听话,本王不会动刀。” 叶清禾怔怔的,因为他这句,眼泪倒是不流了。他不是要像上次那样,拿刀割她的肩膀? 但是她嘴唇还在发抖,嗓音干干的:“王爷我……” 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唇畔就被他封死了,凉薄湿润的唇带着浓烈的酒气袭上她的口腔,凶猛的唇齿交缠,似带着某样收不住的狂野。 “叶清禾,你果真是没情趣的乡野村妇。”他语气轻佻不屑,话里却莫名带着隐隐的柔和。 瞥见他深黑的眸子闪着似有若无的微光,叶清禾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她片刻的出神,很快就被他细密的热吻给狠狠覆盖了,手上也一点都没有闲着,四处在煽风点火。 就连叶清禾自己都不知道,她僵硬的身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软成了一滩水。 叶清禾有点害怕自己的异样,错愕的望向他:“……王爷。”本是抵抗挣扎的声音,不知怎么的,变得酥软又妩媚。 她整个人都惊呆了。 夏侯连澈勾唇一笑,他到底是贵族圈里滚出来浪子,闺中术的那些五花八门的调情手段十分了得。而且他今天破天荒耐着性子给叶清禾做足了前戏,经他之手,不久她双眼迷离朦胧,像颗待人采颉的青涩果子。 夏侯连澈突然觉得胸膛处像有什么东西在猛烈的上涌着火辣的烧着,既熟悉得让人心慌,又陌生让人无措。 他阴邪魅气的舔了牙尖,他都没料到,那女人下的这媚药竟这么猛!就连叶清禾这么不入流的女人,都能被他看做貂蝉了! 不过好像这么看她,也没什么不好。 夏侯连澈狠狠的扯掉了她身上唯一衣物,扔到了地上,他声音霸道又不容拒绝:“叶清禾,以后好好的跟本王,本王会宠你的。” 窗台边的烛台上火影忽明忽暗的跳跃着,他的话听起来不大真切。 叶清禾汪着朦胧的眼,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是瞬时就被一道痛入骨髓的疼痛给止住了!冷汗一瞬就冒了出来。 好疼啊。 但这时施痛的那人似乎也不好受,夏侯连澈那张妖冶俊美的脸上瞬而凝住了,额上甚至还溢出了有一层薄汗,眉梢间既有隐忍却更多是肆意的酣尽。 这个女人,这他妈是绝了! 叶清禾疼得嘴唇发白,尤其察觉到动静身体传来被撕裂的剧痛,她也不顾上身上的是什么人,发了狂的挣扎痛呼:“夏侯连澈!……痛、痛痛……” 这是她经历前所未有的痛,也是前所未有过的豹子胆。 夏侯连澈浸在极致的痛快中不自拔,也不知是听没听见她胆大包天的对他这么直呼其名,眉间滚落一滴汗,凶狠道:“忍着!” 话是这么吼的,但是夏侯连澈垂眼见到她惨白了一张小脸,还是停了一瞬。他俯下身子,吻着她颈脖还低骂了一句:“哭什么?就没见过你这么没用的。” 那天夜色撩人,叶清禾还是不停的哭。 她不知道那夜夏侯连澈的伏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话,由始至终头脑中清晰记着的,只有尖锐无比的疼痛。她被卷进了在丝毫都不温柔的疼痛缠绵中,却一浪更比一浪高。 …… 碎衣散落了一地,旖旎满室。 天亮了,清凉的晨风从窗外吹进来,似乎还散不去屋里那香艳浓烈的气息。 脸色青白的叶清禾几乎是天将微亮时才勉强闭眼睡的,她的睡意极浅,身侧一点风吹草动,她霎时就惊慌万分的睁眼了! 大清早的空气十分冰凉,叶清禾在混混沌沌中困倦中浮沉。 却不知为何,猝不及防的就被人猛地拽了起来。 叶清禾全身本来像是散了架一样痛强忍着,这么骤然被人一扯,更是痛得冷汗直冒! 她痛得呼吸都滞住了,睁开眼见到的却是夏侯连澈阴冷肃杀的脸,眼中冷怒滚滚而来。 “王爷……”叶清禾的只言片语咔在喉咙还没吐出来,就给扼住了脖子。 他发怒的脸,简直要杀人:“叶清禾!你这个下贱的村妇!” 第040章 你和哪个野男人鬼混过了? 叶清禾整个人是被掀起来的。 她怔怔的望着夏侯连澈那张风雨欲来的脸,完全不知道,好好的为何他又动怒了? 叶清禾毫无头绪才刚动了一下身子,下一瞬就被夏侯连澈猛地扼住了她的脖子,听见他冷冽厉喝:“说!嫁到王府前你还和哪个野男人鬼混了?” 原本叶清禾眼底还是一片迷茫混沌,但听清楚了他的话,顿时像是一盆冷水从她的头上猛地浇了下来,冷得彻底。 她喃喃问:“王爷,王爷在说什么?” “充楞装傻?”夏侯连澈加重了力气,眼中带着重重的杀意,冷冷的讽刺:“叶清禾,你行啊,装得多么清纯无辜的可怜样,几乎要把本王都给骗了。” 想到先前那次还有昨夜她惊恐抵抗的样子,夏侯连澈心里的那暴戾的邪火更甚,他眼神阴冷:“不要告诉本王,你被谁动了身子都不知道?” 叶清禾吃痛的睁不开眼,她几乎听得见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 她零碎的声音,只能吃力的延续着:“王爷…我不知道你在说…” “不知道本王在说什么?”夏侯连澈冷笑,眼底的杀气尽显:“叶清禾,你胆子真的不小!呵,但本王更想不到本王的王妃,居然是如此不知廉耻的女人。” “你自己看!”他狠狠的拽过她的身子,字句狠毒:“荡妇,过门前你和哪个野男人厮混了?” 叶清禾被无情的甩到一边,脑子里激起一阵强烈的晕眩,但是她看清楚床上洁白无瑕的床单时,脸色倏地的一下,就白了。 她下意识去揪紧他的衣袖,急促的解释:“王爷,我不是的……” “不是什么?”夏侯连澈现在真是恨不得撕了这张凄楚可怜的脸,他眯起的双眼尽是危险,狠厉又无情道:“叶清禾,本王真是小看你了。凭你这具被人动过的下贱身子,还不知天高地厚作她的替身,你配吗?” 下贱,不配,每一个字都如锋利无比的刀刃,狠狠的刺进叶清禾的心脏,在无声无息的鲜血直流。 残留身体里的疼痛和余温还在清楚的告诉她昨夜翻雨覆雨的一切,而她明明第一个男人就是他,可、可……为什么? 叶清禾像是被一道沉重又压抑异常的石头压着,好痛又好沉,动一下都竭尽了全力。她现在全身都是冷的,身体抖得厉害,她想解释,张嘴却什么都说不了。 然而她的沉默更是触动了夏侯连澈疯长的杀气,他掐着她的下颚,凶煞阴狠说:“不要以为担了王妃的虚名,本王就真的不会杀你!” 她这回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只是颤抖着唇角,细小的声音和她的脸色一样的苍白:“王爷,我没有。” 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 夏侯连澈望着她那双覆满哀伤和沉痛的眼睛,恳挚又无措看着自己,只觉得呼吸更加急促难耐,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竟然还在装无辜! “叶清禾!本王真恨不得立刻杀了你!” 说完,他好不留情的将她摔倒床的一边,冷冷的起身离开。 “来人!给本王守着门口,一个人都不许出入!”夏侯连澈的厉喝,在幽静的院子中,听起来特别吓人。 叶清禾身上全是昨夜留下的那深深浅浅青痕,她整个身子还是很痛,但是这种锥心的痛渐渐的就被漫无边际的冰冷代替了。 她知道自己在哭,可是喉咙里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榻上还残留着他身上幽幽的檀木香和酒气,温暖的被褥里腾着虚虚的暖意,她缩成了一团,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温度。 和王爷圆房了,她没有落红。 ……她身子不干净。 叶清禾通红的眼睛,突然模糊得什么都看不见。 夏侯连澈从雨阁回到书房,面如修罗暴怒,噼里啪啦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摔碎了! “查!给本王去查!”他对着常宇,怒喝道:“给本王查清楚叶清禾那个女人,被凌家接走前,还和哪个乡野莽夫相好过了?” 常宇本来对怒容重重归来的主子已经是吃惊了,现在更是被主子劈头盖脸的话震惊到了。 难道说……难道说殿下被王妃带绿…… 然而常宇内心就是闪过千万遍主子大发雷霆的缘由,眼见主子暴怒如此,也不敢插嘴。还是保命要紧! 领了命,他就飞快闪身出门了! 夏侯连澈双眼阴翳的望着门外明媚的日光,想到叶清禾那张清秀温顺的脸,手背青筋凸起。 原来他在昨夜动她之前,就想好了,若是叶清禾听话,他便好好的宠这个听话怕事的女人。可谁知道,那颗看似冰清玉洁的果子,居然是被人动的! 叶清禾还是他的王妃! 夏侯连澈一口浓郁的戾气萦绕在胸口,久久散不去。 生气,从来都没试过这么生气。 这么被女人背叛的滋味儿,夏侯连澈何尝受过?一个是逼他亲手送到帝王榻的凌可倾,一个是敦厚温顺的叶清禾,他名义上的妻子。 抓着杯盏的手指骨泛白,夏侯连澈的双眼阴冷的可怕,他只要一想到昨夜叶清禾那惨兮兮的在身下辗转承欢的模样,也在别的男人绽放过,他心头的那把怒火就停不下来! 叶清禾,你这该死的女人! 啪地一声响,价值百金的青花瓷杯盏被摔得粉碎。 红音听到动静赶来时,见到凌乱的房间,又见叶清禾惶然无措缩成一团和满身的痕迹,顿时是又惊又急:“王妃,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身都是伤?” 不过,很快红音就明白过来了,愣怔了好半晌。 叶清禾声音沙哑的开了口:“红音,王爷生气了。” 红音语塞,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仗势看王爷是气得不轻。可她又看不得主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开口想安慰,却先门外又再传来脚步声。 进来的是蓝儿,手里还带着一晚热气腾腾的药,脸上依旧是挂着笑,只是有点不自然。 叶清禾无力的抬起头:“什么事?” “王爷特地赐给王妃的药。” 第041章 他冷道:你,下去捞起来 蓝儿说话的语气还是十分客气的,可端来的这碗药用意就让人心凉了。 这分明是避子汤!在王府待了那么久,红音这药可不会认错,她脸色难看,心中又气急又怨怒,王爷怎能这么对王妃?前脚才离开,这煞身的药就送来了。 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就是那些个青楼歌姬舞妓承恩了,都没有这么直白无情的。 倒是叶清禾像是早习惯了,想到夏侯连澈临走前那冰冷凶狠的眼神,她僵硬的扯唇一笑:“好,放下吧。” 他说什么,她照做就是了。 蓝儿却不肯走,低了声音:“启禀王妃,王爷嘱咐奴婢一定要亲自服侍王妃用了,方可复命。” 就是亲眼看她喝了才能走。 不放心么?王爷就那么的厌恶她……叶清禾觉得身上的痛连着心口都酸酸麻麻的疼痛,面上却不能表露半分,她垂着眸眼,取过了热气腾腾的药碗。 苦涩的药,一饮而尽。 叶清禾面色冷静的放下了空了的药碗,口中苦涩连片,笑容如何是挤不出来了,声音沙沙的:“这样你可以回去了吧?” 蓝儿欲言又止,只好低着头没再说话,退了出去。 红音不知道突地是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多嘴问,只是这么看着伤心失神的王妃闷声不语的,她觉得有些心疼。 红音上前想劝慰,却被叶清禾打断了,她微微缩了一下身子,眼睛微红:“红音,你先出去,我想静一会儿。” 静一会儿,或许……身上的痛意就不那么明显了。 叶清禾说话从来都是糯软的,这么微哑的声音听起来涩涩的,真叫人不忍。 就连委屈和难过,都是忍着的。 “那王妃有事记得传召奴婢。”红音小声道,临走前多看了两眼。 叶清禾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一个上午,连午膳都没出来用。 阿英不安的望着房门,忧心忡忡问:“王妃这是怎么了?昨儿个王爷不是来留宿了吗?怎的突然就成这样了?” 红音沉着脸,没说话。 蓝儿上门给王妃送药这事,还是不能让府里其他人知道了。 见红音不说话,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阿英顿时脸色不好了:“对了对了,红姐!我听说鸢眉那女人昨夜犯了多大错被触怒了王爷被关进了地牢,听说那惨状可瘆人了,而王爷今日又怒气冲冲从咱们这里出去,王妃陷害鸢眉的流言被传得可难听了。……红姐你说,这是不是有关系啊?” 红音越听也越觉得对路,难道说王爷因为鸢眉那女人迁怒了王妃?想到这里,她敛了眼神,对阿英说:“你可别听那些人乱说,还有,你听到的也别对王妃提。” 阿英懵懂的点点头。 夏侯连澈脸色阴沉,坐在书房中,冷冷的听着常宇的回禀。 “殿下,王妃所出佃户之家,家境贫瘠,曾与邻村的走货郎有过婚约,但几年前那走货郎死于恶疾,便消了婚事。除却王妃早年曾在富商大户家当过丫鬟之外,其余时候都待在杏花村,并无与任何男子过多交往。” 说到这里,常宇抬眼敲了眼主子的脸色,小声说:“殿下,先前的长工陈贵……对王妃也并无越轨之举。” 夏侯连澈倏地冷冷一笑:“有没有,你亲眼看到了?” 常宇急忙低头:“属下不敢!” 夏侯连澈那张英俊绝尘的脸,隐在昏暗的阴影下,很阴寒。尤其在他沉默的时候,别猜不透他想的什么,喜怒不辨的阴沉那气势才是最折磨人的。 他眼底一片冷翳:叶清禾,你藏得可真深。 很好。 自从夏侯连澈绝情离去后,连着好些天叶清禾的气色都不怎么好,本来身体就虚弱,昨夜突然心口绞痛,导致她看起来脸色更不好了。 夏侯连澈走后,好几天都不曾踏进雨阁。 府里的人原本以为王爷先前待王妃不尽相同,是王妃要翻身得宠了。 不想却是这么个收场,王爷突然就冷了下来,那天后不仅一步都没踏进雨阁的门,还多收了两个朝臣巴结送来的美人。 策王风流依旧,流连在美人美酒中,玩世不恭的姿态,俨然又和从前一样,府里的王妃简直就是个摆设。 不仅如此,王爷对王妃的厌恶似乎更深了。 那天娇滴滴的美人的风筝掉进了雨阁外院的水池中,撒娇央着神色慵懒又清冷的夏侯连澈让下人去捡回来。 当时叶清禾就在站在水池边上,霎时院子出现了许多人,她似是惊讶的,只是眼神有些局促的望着那个眼色冰寒之人。 白天明晃晃的光线洒在他冷贵俊美的面容,让人挪不开视线,尤其那双深邃如潭的眸子透射而来时,像是璀璨的辰光,一瞬将不知所措的叶清禾给拢住了。 那么个瞬间她不可抑制的在心底低低叹了一声,这就是风华独世的人啊。 “那么喜欢那纸鸢?”夏侯连澈轻浮风流的挑起女人的下巴。 “王爷送的,奴家当然喜欢。”那女人忙不迭的娇媚点头娇笑,随后又扫了一眼院子里面的人,故作遗憾般:“可掉进水里了,可怎么办才好?” 夏侯连澈邪魅脸上染着极浅的笑容,冷冷的:“那还不简单?” 他眼风极快的扫过叶清禾那张素白的小脸,声音如冰:“你,下去给本王捞起来。” 叶清禾惊愕的望着他,院子里又不少的人,不乏有身强体健的侍卫,可他却当着所有人的面冷冰冰的指明要她去捡。 这水池可不浅,况且叶清禾身体还虚得厉害,怎么下去捞? 池中的水纹映在叶清禾青白的脸颊,一圈圈的泛着冷意蔓延到她的身上。 红音硬着头皮上前,细声道:“王爷,王妃身子不好,不如奴婢请为王妃代劳吧?” “闭嘴!本王说话何时轮得上你插嘴?”夏侯连澈冷眼一扫,吓得所有人都不敢吱声。 气氛微凉。 他面无表情的看脸色煞白的叶清禾,将她的虚弱尽收眼底,眼里却没有丝毫怜惜,下颚微抬:“下去,把芳儿的纸鸢捞上来。” 第042章 怎么?怕本王给你下毒? 所有人都看着她,有不屑的,有讽刺的,有看戏的,有担忧的。 叶清禾望着他冰冷的眼神,便是知道自己是逃不掉了。 他的针锋相对,总是不给人留一丝余地。 红音紧张抓着叶清禾的衣袖,眼底的担忧根本就藏不住,王爷这又是故意为难王妃啊。 叶清禾扯动了唇角:“是,我去,王爷。” 夏侯连澈目光漠然的放在她身上,眼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子挪开了脚步,一步步想池子走。 周围都是人,夏侯连澈也丝毫没有要遣散的意思,大抵就是要她在众目之下下水去捡的。 叶清禾觉得脚步很沉重,在那么多人视线下去捡小妾的扔的东西,她这王妃不如夏侯连澈踩在脚底下的泥。 在夏末的季节,水池里的水并不冷,但是叶清禾脚下水的那一刻,感觉比从前隆冬手泡在冰河中浣洗衣裳时,还要冷。 倚在夏侯连澈身侧的柳芳儿此刻得意非常,她才进府不到半日,自然认不得叶清禾就是这府里的王妃。 于是看见叶清禾沾湿的后背,露出浅淡的痕迹时,故作惊讶道:“呀~王爷,姐姐身上是不是有伤啊?” 夏侯连澈眸光一沉,死死盯着水池中的女人。 周身的寒意尽发。 叶清禾身段并不高挑,这么下水还够不到飘在水面上的纸鸢,那水位已经到了她脖子。脚下一滑,她踉跄着淹没了头顶! 好冷啊。 “王妃!”红音看得心惊肉跳,碍于夏侯连澈阴寒的目光,只得难受的压了声音:“王妃您……您小心点……” 静静的看着池子里荡漾着冷冷的涟漪,所有人都觉得紧张。 好像一个不小心,这个柔弱的女子就撑不住毙溺在水里一样。 “咳咳……咳、咳!”叶清禾眼睛分不清是水还是呛痛的眼泪,她朦胧的抬头,只见隔岸观火的冷漠。那一刻,她突然有点心慌,也有点累。 偌大的王府,哪里都容不下小小的叶清禾么? 越往下走,漫天而来的冷水就毫不留情的将她小小的身影吞噬,叶清禾依稀瞥见色彩斑斓的纸鸢,差一点……就差一点点…… “王妃!!”红音急红眼了,哭着跪下去求夏侯连澈:“王爷王爷!奴婢求求你了,让奴婢去捞吧,王妃身子本事不适,这样下去会撑不住的……” “滚开!”夏侯连澈怒喝,语气冰冷又绝情。 那柳芳儿都被暴喝惊得变了脸色,王爷这一动怒,更是吓得没人敢说话了。 别的先不说,就是跟在王爷身边的女婢发现,现在王爷的脸色比刚刚要王妃下水捡纸鸢时,还要冰冷可怖。 夏侯连澈那张俊脸全黑了,目光阴测测的:做不到,她就不懂求饶? 淹死算了。 操! 个个脸色紧绷的眼看叶清禾唇色发紫的快要淹没在水里,不敢吱声,就在闭眼看王妃快撑不住将惨死时,一道极快的身影,哗的一声跳进了水池里! 夏侯连澈三两下将叶清禾捞了起来,暴喝:“叶清禾!你那么想死吗?” “本王告诉你!你就是想死,也没那么容易!”他恶狠狠的警告。 叶清禾整张脸都是青白的,全身都湿透,这么被他提起来抱在怀里,缩成小小的一团,他看着,真是可怜又可恶! 他将叶清禾抱起来,扫了四周面色无一不是惊愕的下人们,骤然厉喝:“看什么?还不滚出去!” “是是、是。” “王爷息怒,奴才们这就滚,就滚……” 煞神王爷暴怒,下人们的哪还敢再待下去啊? 所有人如鸟兽般散去,只有柳芳儿傻愣愣的站在原地,完全不知所措!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王爷……”她红着眼圈,委屈望着夏侯连澈想撒娇,却是被他冷下来的脸吓得语无伦次:“芳儿想和王爷一块、那那纸鸢也不是……” 夏侯连澈脸色冷漠,冷冷的将叶清禾手里拽着的纸鸢取了下来,因为力道太大扯了个稀巴烂,狠狠的扔到了地上:“把你的破玩意拿回去!” 柳芳儿吓了一跳,她不知道一向温柔风流的王爷冲着自己发怒竟然那么可怕,这回吓得眼泪就是真的流下来了:“王爷,我没有……” 可能是想到叶清禾死倔的模样,现在看见妆容美艳的女人娇滴滴的眼泪,夏侯连澈觉得十分厌烦。 他冷冷一笑:“不是喜欢吗?王妃亲自给你捞的纸鸢,还不捡起来!” 柳芳儿这回是真的吓傻了,反应过来时急忙将泡得发糊发烂的纸鸢捡了起来,肩膀都在发抖:“王爷,贱婢不知是王妃,才、才这么冲撞了王妃……”要是知道,就是给她几百个胆子也是不敢啊! 夏侯连澈抱着叶清禾从水池中起来,冷眼一扫:“滚出去。” 柳芳儿当然也不敢再留了,软着身子被人拖走了。 叶清禾其实还是醒着的,但是她全身发冷,脑袋嗡嗡生疼,什么都听得不真切,像失了神智一般。 她的秀发湿透,顺着自己的衣裳和他的衣摆,滴滴答答的滴着水,那张清秀的脸挂满了仓皇无辜,瑟瑟的将他望着。 应该是怕。 “叶清禾,本王可不会那么便宜了你。”夏侯连澈威胁阴冷的对她说,那笑意比刀子还冷。 说完,他就脸色沉沉的将叶清禾抱回了屋里。 红音简直吓坏了,她哭红了眼端着一碗姜汤回到屋子的时候,夏侯连澈还没走。 叶清禾也是醒着的,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白着脸色看他:“王爷……” 夏侯连澈没有搭理她,只是扫了一眼边上的红音,冷冷道:“把汤拿过来。” 红音迟疑的将药递了上去,夏侯连澈雍容自若取过汤,竟然勺好一勺,毫无征兆的送到叶清禾的嘴边。 叶清禾原本就惊恐虚弱的脸色,吓得更白了。 都说夏侯连澈阴险暴戾,喜怒无常动怒时尤其骇人。但他暴怒后做出这样看似毫无芥蒂的举动,反复无常得更让叶清禾害怕。 他冷笑:“怎么?怕本王给你下毒?” 第043章 玩腻之前,你都得受着! 叶清禾怎么敢想?况且就算是毒,他递过来的,管你怎么想哭着也得咽下去。 夏侯连澈保持着动作,面色清冷的,不融一点点温度。叶清禾僵着脸色张开了嘴,温热的姜汤顺着喉咙滑下,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 满脑子想的都是,他要做什么? 偏偏夏侯连澈还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喂完了一口,又从容冷淡的再勺了一口,像是审视一样的眼神,冷冰冰的。 叶清禾受不了他这么诡异的举动,想拒绝又没有那个胆子,只好虚着声音,小声和他:“王爷,我自己可以。” 她巴掌大的脸上素净青白,唯唯诺诺的模样,就连害怕软糯的声音听着心烦,却也容易让人心生垂怜。 夏侯连澈突然冷笑了一下:“叶清禾,你是不是习惯这副嘴脸讨好男人?” 叶清禾脸色一青,心底的荒凉还没蔓延就被脸上传来的痛意取代了,只见他凶狠又讽刺的眼神:“不是懂水性吗?故意的?” 这不是夏侯连澈强加的,据情报所说叶清禾确实懂水性。方才夏侯连澈原本看她就来火,下令去让她下水去捞,却不想她竟然有淹死之兆! 他冷嗤了一声:“你可真能装,倒叫本王真以为你要淹死了。” 现在夏侯连澈越是看她娴静的脸,就越发觉得这女人该死!他心底有道很凌厉的声音告诉他,这个不显山露水的女人,于他而言是个潜藏的危险,不能留…… 这么细的脖子,他只稍用上两成的力道,就能掐断了。 夏侯连澈下手从来都是不含糊的,叶清禾痛得直皱眉,却在他的字句捕抓到什么,怔了怔:“王爷担心我淹死?” 声音似是呐呐的,她眼底清澈得过分,就连疑惑都那么坦荡。 不知为何,他骤然一怒:“你算什么东西?本王要关心你死活!” 夏侯连澈愤怒的将碗摔回矮桌上,姜汤瞬时洒了一地。 他绝情的话残忍如斯,狠狠的对她说:“给本王记住了!别妄想你能像今日这样轻易死脱了,你的破身子和贱命本王玩腻了之前,你都得受着!” 话落,他的背影便随着一阵摔门声远去了。 被甩的叶清禾吃痛的只手撑在榻上,这时身上的痛意才细密的传上来。 在沉寂中,她扯动着冻紫了唇角,苦涩又无奈的自言自语:“我不懂水性啊。” 她那点所谓的水性都是被逼出来,就那么救过一个人而已,那时差点搭进了性命,她是怕水的啊。 她不懂水性更不想死。以为刚刚她是装的吗?叶清禾自嘲一声:王爷你真的想多了。 …… 那日众人亲眼目睹了王爷宠妾灭妻的绝情后,就意识到王妃当真是不得宠了。 尤其王爷那样狠戾的性子,既能这么对王妃,就足够说明他的怒意和厌弃了。 话是这么说,却有一点很奇怪,王爷分明是明里暗里对王妃厌恶至极,办公务时却还是留在雨阁,这让很多人都抓摸不着头脑。 原本有心巴结的下人,态度也变得奇怪起来。不过与此同时,对雨阁冷嘲热讽的人,渐渐也多了起来。 红音和阿英对此愤愤不平,叶清禾也只是淡淡一笑:“也不是现在才传的,不去听便好了。” “王妃你就是太不在意了。”阿英叹气,闷闷道:“现在啊,那些大臣隔三差五的往王府送歌姬舞姬的,把王府搞得乌烟瘴气,王爷也不稍加收敛,所以才让那些人没眼色的奴才胡言乱语!” 说起这个,红音的脸色也难看了:“好不容易等鸢眉那狐狸精自寻死路了,现在又一波波莺莺燕燕往府里扎,策王府被言官弹劾的机会这可不是更多了吗?” 叶清禾静静的听着,嘴边勾了一丝很浅的笑,夏侯连澈随心所欲从不受拘束,弹劾什么的他压根就没放在眼里。 “可不是么,我可听说了今天下朝王爷脸色可不怎么好呢。”阿英接了话,又忽然压低了声音说:“可能真是出了什么事了,我瞧见宫里来人了,好像还是常副将亲自接待的呢。” 叶清禾原本没怎么在意听,这时却微微动了心念。 她轻声问了句:“皇上派来的?” “大抵不是。”阿英摇了摇头,道:“奴婢从前听府里的管事说过,皇上派人传话从来都是高公公和一些大臣,没有见过宫女的。这不大对劲啊,你说该不会是……” 两人又在窃窃私语,叶清禾没去听,只是若有所思。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可能是凌可倾…贵妃娘娘的宫女。 夏侯连澈和她……大抵是难舍难分的吧?至少能看得出来,凌可倾十分舍不下他的。 想到这里叶清禾觉得自己的思绪飘得太远了,急忙收回心绪。 不要轻易去揣测夏侯连澈的事!要活命,想都不要想。 谁知道这边议论完王爷私事没多久,果真就有宫里的人来了,来到雨阁亲自请叶清禾了。 而且看着仗势,排头还不小。 见到端庄和蔼的老嬷嬷玉枝时,叶清禾惊讶了,这可不是册封大殿上太后身边贴身宫女吗?太后的人,怎么会突然来找她了? 玉枝姑姑客气的见了礼,叶清禾也不敢随意怠慢,小心翼翼问:“玉枝姑姑不必多礼,只是不知此来有何要事?” 玉枝姑姑笑吟吟看着叶清禾,也不拐弯,直接就说明了来意:“奴才叨扰了,明日赏花宴,太后想请王妃入宫赏花,顺道和王妃说说话。” 太后要找她叙话?叶清禾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其实她没有见过太后本人,那日在册封典礼上没来得及说话,太后就身子不适回宫休息了。 本来她以为嫁进王府没被召进后宫,想必太后不会在意她的,却不想到有眼下的状况。 兴许是因为叶清禾怔然的沉默,玉枝姑姑微皱眉,试探道:“不知,王妃意下如何?” 叶清禾动了动嘴角,还没说话,就先看见了门外的夏侯连澈,他散漫不羁的身影缓缓走近。 他怎么也来了? 看向无措的叶清禾,夏侯连澈的眼里似乎还带着阴寒冷蔑的笑。 第44章 可别被那老东西玩死了 玉枝姑姑显然也没料到夏侯连澈竟然会挑这个点来,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却很快面色如常的行了礼。 叶清禾敏锐的察觉到了一点,安静的微微垂头。 夏侯连澈姿态懒散的走来,衣裳甚至还是松松垮垮的,可能又是从哪个侍妾房里出来,刚好经过的。 他淡漠的扫了叶清禾一眼,让她心头有些发紧,这氛围稍稍有些奇怪。 他恣意慵懒,气势却是迫人的。 玉枝姑姑脸上挂着有些僵硬的微笑,垂眉低声恭敬道:“太后特地宴请王妃进宫赏花,不知王爷可允?” 叶清禾微微讶然,这样太后令宫闱传召的小事,还要请示过他这个王爷吗? 夏侯连澈眼睑微敛,眼底藏着微不可见的嘲讽,露在脸上只是面无表情的冷笑:“太后有传,岂能怠慢?” 可能是没料到夏侯连澈会那么好说话,玉枝姑姑微微一愣,随后便听到了他懒洋洋说:“太后有事和本王直说也无妨,何必饶趟后门?既王妃进宫,蓝儿你跟着去。” “是。” 玉枝姑姑笑容微僵。 叶清禾也细细咀嚼着他的话,不是她多心,夏侯连澈和太后之间,或许不睦。 不过这当口玉枝姑姑见他肯放人,也松了一口气,便笑吟吟的安排人事了。 夏侯连澈脸上却是没什么表情,冷冷笑着转身,不过和叶清禾擦肩而过时,他玩味的声音低低的:“别被那老太婆玩死了。” 叶清禾呼吸一窒。 见到她面色惊愕,夏侯连澈才满意的勾起邪气的唇角,抬步离去,背影刻薄。 他来得突然,去得也潇洒,就像是特地带话威胁叶清禾的…… 当天下午,叶清禾就被请入宫了,赏花宴是在明日,但这会儿玉枝亲自来接人,就是即刻进宫了的。 叶清禾坐在轿子里头面色凝重难安,满脑子回荡着的都是夏侯连澈他幽寒的话。 若真太后和夏侯连澈水火不相容,她又岂能好过? 蓝儿看出了叶清禾的不安,抿抿唇,还是出声宽慰了:“王妃不必担心,入宫该做什么,奴婢会提醒王妃的。” 叶清禾点了点头。 安静马车内,她忽然轻轻问:“太后可是和王爷有何过节?” 蓝儿一愣,她是没想到叶清禾竟然这么直白。 看来这怕事怯懦的王妃,也并不是面上看起来那么没用的。 “王妃只管小心应付。”蓝儿轻笑道,不过转而笑意有些冷:“殿下一向无心周旋,只是太后对王府诸事太过上心罢了。” 话说到这里,叶清禾也就听懂了,这么说来她的猜测是对的。 气氛凝重,她也不再过问。 太后的景泰宫坐落在皇宫中央,在后宫这一块地来算,是十分靠近朝堂正殿的。 或许这太后娘娘并不是精心颐养之辈,思及此,叶清禾心底沉了沉。 进了巍峨辉煌的殿中,只见高座上那面色雍容端庄的太后半靠在贵妃榻上,面带微笑的看着来人,眼色稍深。 叶清禾恭敬跪下行礼:“见过太后。” 太后点点头,似在开玩笑般:“连澈那孩子可算是舍得放你出来和哀家说说话了,哀家却是不曾料到策王妃这么得连澈宝贝着。” 这话听起来亲厚近人,但叶清禾清楚却不是那么回事。 太后没让她起来。 蓝儿也没有什么反应,笔直的跪在她身后。 叶清禾感受得到蓝儿的视线,只好硬着头皮回道:“太后言重了,臣妾身子不好,多得王爷体恤这才休养在府里不得出,是妾身不中用,太后息怒。” 太后看叶清禾的目光更加深幽了,笑里藏刀的说:“策王妃真是处处护着那连澈,这般倒是伉俪情深啊。只不过如今看了,觉着你与清贵妃都是凌家女儿,哀家瞧着这品性却是相去甚远了。” 这时太后的眼神更冷了,冷笑道:“这清贵妃恃宠而骄的性子,真真一点都不像策王妃!” 一经提到凌可倾,叶清禾的心不禁也被提了起来。 该不会,太后也知道了什么? 蓝儿不动声色的拉了拉叶清禾的衣角,她瞬时回神:“太后息怒,贵妃回京即受封为妃,皇恩浩荡必是诚惶诚恐不为外人所道,绝非有骄纵之心。” 这番话是蓝儿来的路上有意无意的暗中指点她的,叶清禾都不得不敬佩夏侯连澈能力,就连手下都这般的料事如神。 好话谁都喜欢听的,太后也不是个好含糊的人,虽然知道叶清禾的话听起来是奉承为自己妹妹开脱,但实际上也说到了点子上。 更重要是,太后若强行迁怒到策王妃头上,那也是十分过不去的。 “哀家不过说句玩笑话罢了,瞧把你紧张的。”太后忽然收回眼中的凌厉嗔笑道,随后吩咐身边宫女:“来人,给策王妃赐座。” 叶清禾丝毫不敢松懈,兴许是跪得有些久了,她的腿有点麻,蓝儿不动声色的过来扶住她。 看见眉清目秀的蓝儿,太后的双眼微微一眯,而后语气淡淡的对身边的宫女说:“哀家和策王妃说会话,你们都先出去。” 自然,这话也是对蓝儿说的。 蓝儿面色为难,叶清禾都感觉得到抓着自己的手都紧了两分,气氛突然有些紧张。 太后发话后,殿中的人都纷纷退了下去,丝毫不拖沓。太后的人都退出去了,没理由蓝儿就能待在这里。 叶清禾冲蓝儿笑了笑,声音低又细:“我没事,你先出去。” “可是……”蓝儿不放心,叶清禾轻轻的摇摇头,示意她不能强留。 太后若是早有备而来,岂能阻止得了? 蓝儿退了下去,临走前还是伏在叶清禾的耳边压低声音道:“不论问什么,王妃皆当作一概不知即可。” 叶清禾心中徒升不安,那太后想要做什么? 殿中空落落只剩下两人时,幽静冷寂得出奇。 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犀利,叶清禾如坐针毡,轻轻换了声:“太后。” 座上的太后姿容优雅端庄,目光藏着冷光,面上微微而笑:“既然没有旁人在了,那哀家就不必再拐弯抹角了,你既然与连澈成亲恩爱非常,想必那孩子的病是清楚的吧?” 第045章 王妃不是完璧之身 这病,是指夏侯连澈先前隐瞒的?还是太医众所周知的? 叶清禾心思在飞快的转,只好斟酌道:“王爷旧疾偶发,多得太医照料,至于其他的妾身惶恐,并不知。” 太后面色沉冷,笑不达眼底,冷声道:“在哀家面前,策王妃就不必遮掩了。” 叶清禾心间一凛,不自主的握紧手心:“妾身愚昧,不懂太后的意思。” “不懂?”太后冷哼一声,语气骤然一狠:“哼!看来你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来人!” 这时候,屏风后面突然冒出了几个面色不善的老嬷嬷,叶清禾惊得心底擂鼓直震。 太后眼底冰冷,冷幽幽道:“策王妃身子不适,伺候王妃到后面的暗房去歇息。” 接着上来就有两个嬷嬷将叶清禾的肩膀压住了,她顿时大惊:“你们要干什么?” 被拖走的叶清禾,难以置信望向太后:“太后?” 她简直不能相信,这么将她明目张胆带走,太后和夏侯连澈之间的间隙竟那么大么? 太后什么表情都没有,慢悠悠的从座上站起来。紧接着叶清禾的嘴也被东西堵住了,只能睁着漆黑的眼,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是要干什么?太后想要做什么? 叶清禾被拖到视线昏暗的暗房,就胡乱的被按到在矮床上,胳膊和膝盖都被死死按住了,她无力的挣扎,却没有半点的用处。 身前突然站了两个面色凶煞的老嬷嬷,冷冷的盯着叶清禾,不由分说的分开她的双足,叶清禾意识到什么,面色如同死灰! 强行验身。 叶清禾整张脸上都是像被毒蛇缠上的惊恐,她挣扎着连颈脖处的青筋都凸起了,不要不要! 因为她突然发力挣脱,稍不慎踢倒了一道精致的锦缎屏风,动静大了惊得一旁老嬷嬷更加用力了。 这下,叶清禾是真的动不了了。 她觉得全身上下都是冰冷的,嘴巴被塞了麻布发不出声,只眼睛空洞的望着头顶的红木梁,恐惧和悲哀一点点浸透了全身。 叶清禾是个极致纯粹的女子,这等残忍又羞辱人的宫闱密道,哪天会用到她身上没想都没有想过。 太后看了一眼红了眼睛的叶清禾,冷哼一声:“你别怪哀家不讲情面,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识好歹。” 叶清禾暗暗咬了牙龈,眼里流露出难见的愠怒和羞辱。 下身骤然传来冰冷犀利的痛意,叶清禾没忍住,一行清凛的热泪就流了下来。 …… “太后,策王妃不是完璧之身。”老嬷嬷恭敬的上前禀报,果然见到太后脸色阴寒,砰的一声猛拍桌面,怒喝:“混账!” 太后气得发抖,果然啊,在王府安插的眼线上报说夏侯连澈厌弃王妃,终日颓废留恋酒色,都是假的吗! 想暗中拉拢凌家,还是那个杂种想施障眼法?越想下去,太后的脸色越是冰冷。 那老嬷嬷察言观色,眸色一狠:“既如此,太后为绝后患,奴才要不要干脆直接……” 太后冷眼一扫,那人立刻闭了嘴。 房中空气沉冷,太后敛了眸光,只是慢悠悠道:“后患自然是不能留的,可人到景泰宫来人尽皆知,有些事哀家也不能做得太明显。” 这能跟在身侧的哪一个不是人精?太后这么一说,那老嬷嬷瞬间就明白了,阴笑着献言道:“太后且放心,只要是不知名的宫女手脚不干净做的,如何……也赖不到太后头上。” 太后浅淡的勾唇,眼尾的褶皱夹着阴寒的笑意,没有再说话,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衣裳才齐束好的叶清禾脸色青白得可怕,将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她神经瞬间紧绷起来,瞠目欲裂。 她们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 那老嬷嬷手里拿着一碗药,和一桩裹着红布的长棍,笑容狰狞道:“王妃不要怕,太后宽心仁厚也不想王妃多受罪,这痛啊过得快,忍忍就便好。” 叶清禾满目惊恐的往后退,但是她越是挣扎,后面按住她肩膀的人就用力更狠。 太后优雅端庄的站在屏风后面,眼中凶狠冷翳之色藏不住,她绝对不能让夏侯连澈的正统子嗣出生!绝不! 眼睁睁那人拿着东西一点点靠近,叶清禾整个人瘫软的被按在床榻上,动都不能动,好像冰冷的潮水四面八方向她涌来,势要打得她筋骨寸断。 谁来!谁来救救她? 绝望中的叶清禾倏然想起夏侯连澈临走前的话,终在心底荒凉一笑:是了,她要自生自灭,没有人救的。 房中阴暗冰冷,叶清禾像个布偶一样被摆布着,脸色白像纸一样。 “给我抓牢了!”老嬷嬷狠声道,碗里的汤药跟着狠厉的声音一晃晃的。 叶清禾颤抖的闭上了眼。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高亮动魄的仪仗声乍然传来:“皇上驾到!” 太后整个人猛地一震,还没等她开口催促用药先下手为强,就先突然听到了里头的老嬷嬷惨叫了一声。 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太后僵硬着身子站在屏风前面,转眼脸色沉凝的皇帝,就赫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而这时候,面色平静的蓝儿正候在夏侯成烨身后,不动声色的冷睨了一眼。 这时候太后顿时就明白过来了,是这个贱婢去通风报信的! 太后心中怒火熊熊,可她不能发作,只能维持着得体从容的笑意,明知故问:“皇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此刻夏侯连澈清俊的脸色冷凝,往日的和煦温润全然不见,目光犀利:“儿臣为何而来,母后还不清楚吗?”这话一出,不给对方任何回旋的余地。 太后一顿,优雅庄重的面上终于浮上败坏之色,话几乎是挤出来:“皇上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哀家这是为你好!” 夏侯成烨俊逸的面容染了冷意,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向来温润谦和的帝王动怒,那气势也是十分压制人的。 夏侯成烨转过身,淡淡的对蓝儿说:“把你们王妃接出来。” 蓝儿一喜:“是,多谢皇上。” 太后霍然气急,目光一厉:“站住!哀家看谁敢!” 第046章 要不,你跟我吧 这下屋里所有人都顿住了,蓝儿也停住了脚步。 太后一贯强势这是众人皆知的,但是在那么多人面前,当着皇上的面动怒斥责,却是头一回。不过好在,在场的除了蓝儿都是太后的人。 夏侯成烨眉头微蹙。 可能场面一瞬便僵硬了,急怒中的太后这才回过神来自己过激了,脸色也是僵了。 但是既然都说出口了,太后也不再打算遮掩什么,只好恨铁不成钢看去面色清冷的皇帝,苦心道:“皇上,哀家这么做也是为你,你这是何必?” “太后若真为朕着想,倒不必那么劳师动众了。”夏侯成烨的语调微冷,俊朗的面容上难得染上了愠色,眼底都是冷意。 太后脸色微变,像是被这一句并不算上重责的话给震慑住了。 “太后真是太冲动了。”这句话,夏侯连澈声音压得很低,除了怔然的太后,几乎没人听见。 下一瞬,夏侯成烨春风和悦的笑容不跃然于脸,气势冰冷至极,他冷冰冰的轻吐一句:“大胆贱奴怠慢王妃,尽数杖毙,来人,给朕拖出去!” 君王之令,绝对的无情。 太后脸色惶然看向皇帝,动了动唇角,却没有再出口阻拦了。 蓝儿看明白局势,急忙闪身进去将叶清禾救出来。 然而她进去看见满地的狼藉,还有地上散落的药碗碎片和私刑之具时,不禁心底起了一阵恶寒。 这太后真的是想要王妃的命了! 叶清禾整个人都是哆嗦的,脸色青白无血色,蓝儿扶住她的时候,叶清禾像是在惊惧中没有缓过神,失声惊叫:“不要碰我!不要碰我!!”还差点踢倒了蓝儿! 蓝儿心生不忍,只好缓声安慰道:“没事了,王妃不必害怕。” 叶清禾从凌乱的发丝中抬起头,泪痕斑驳,大抵是说不出话来的。 蓝儿皱眉当即将叶清禾扶了出去,夏侯成烨看见这叶清禾颓然惊惧的仗势,对她遭受了什么心底便明白些许,瞬而脸色更沉了。 他冷声道:“将策王妃安置好,即刻宣太医。” 一屋子的人,开始慌忙起来。 太后也是冷着脸,强作冷静的面上止不住心底的颤抖。 现在皇帝都动手杖责的她的人了,就说明是彻底不会站到自己这边的,夏侯连澈若真要事后追究,那么她就只能受着! 太后越想越恨,明明只差一步了!以后夏侯连澈和他的王妃防范起来,哪里还有这样的机会? 屋里只余下两人时,太后气痛了头,重重的坐下,恨恨道:“皇上!你知不知道哀家冒了多大的险筹谋了多久?将他的王妃安然无恙放走,你迟早要后悔的!” 夏侯成烨缓缓抬起眼,清润的眸子漾着凉光,语气是冷淡的:“太后如此莽撞,儿臣很是失望痛心。” 太后脸色一顿,随后痛斥的声音尖锐起来:“你怎么还不清醒?夏侯连澈就是个威胁你皇位的祸害!他朝一旦他的正统子嗣诞下,一场腥风血雨如何能少?你别忘罗国公的旧部个个都是什么人?” “若是他寻到机会夺位!母妃所有心血都要白费了!”越是说,太后的脸色越是狰狞。 夏侯成烨面色始终淡漠如霜,气氛压抑。 “连澈本就是先帝嫡亲,若是他日密诏得以示人归位,哪怕是没有子嗣,连澈若是想,那皇位也该是他的。”夏侯成烨一字一句,落在冷寂的空气中,每个字都说得清晰无比。 太后脸上慢慢都是震惊,气得简直说不出来:“你、你!你疯了不成!” 然而此时,夏侯成烨的话还没有停,淡淡道:“朕一贯视策王为宗亲血脉至亲,母后必定可以体谅。另策王妃是策王之妻,儿臣恳请,母后不要再做让朕和策王伤了兄弟情分之事了。” 最后一句说得客气,但听着便知道,这是命令了。 太后被气得不轻,胸口剧烈的起伏,气道:“好,好啊,母后做那么多竟是白白浪费心血了?……你这么执迷不悟,早晚要后悔!” 夏侯成烨眉目清凉,语气缓和又温厚:“儿臣多谢母后宽宥。” 望着儿子从容坚定的背影,太后痛心不已,却也是气得说不出半句话。 对夏侯成烨的固执气得心中滴血:夏侯连澈是先帝留下来的唯一子嗣!不除之而后快,你的皇位如何能稳固? 叶清禾惊惧过度,太医请了脉再服药后,她便沉沉的睡下了。 蓝儿一直不放心陪在左右,最后见叶清禾用了药情绪稳定了沉睡去,这才放下心来。 夜色渐渐降临。 叶清禾双眼沉重非常,半眯着眼睛,她在混沌中仿似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可能是错觉,满屋子的药味中她似乎闻到了一缕淡淡草木幽香。 那道身影沉沉的,想在黑夜般笼罩在她身上,似乎闷闷的在她耳边道:“快了,你再忍忍。” 忍忍。 忍什么呢? 而你,又是谁呢? 叶清禾内心千万分的想睁开眼看清楚来人,但是她越是急切,身体越是沉重得不可思议。 富丽堂皇的宫殿中夜气深重微凉,叶清禾半梦半醒,身子像是跌落了万丈深渊,沉沉的往下坠。 “不是说不许跟过来吗?你想死吗!” …… “乡野丫头就是不长进,一块破木头就值得你高兴成这样?出息。” …… “我……我又没死、别哭了。” …… “丫头,你跟我吧,等我。” …… 纷杂的声音和汹涌的惊涛骇浪涌进极其动荡的梦境中,叶清禾好几次想睁眼看清楚淹没在尘埃中说话的人,却无法。 那片缥缈的衣角,离她既近,又很远。 叶清禾混混沌沌醒来,睁开眼时猛然入目的是柔软华美的纱幔,香炉上青烟渺渺缠绕着,殿中安静得出奇。 叶清禾扯了扯嘴角,发现喉咙干涩得发疼,她吃力的撑起身子,刚昏睡醒来躺在这么陌生的地方,脸上难免有些茫然。 她才坐起来,就听见了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你醒了。” 第047章 我不配 叶清禾愣了一瞬,转脸就看见了姿容淡然的凌可倾。 凌可倾也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她站在窗边,心不在焉的拨弄着花瓶上的荷花。 华贵妆容下的她明眸皓齿,新月弯眉轻轻的拧着,低垂的眸眼似怨似哀,俨然从画中走出来的人儿一般,眉眼稍抬时尤为传情。 叶清禾突然明白,为什么夏侯连澈能对相伴多年的绿绣和鸢眉,可以做到如此冷血无情了? 她们左右不过眉目相似的替身,珠玉在前,夏侯连澈深藏的那片心早就给了凌可倾了。哪还有旁的女人,能入得了他的心? 叶清禾想到新婚夜那晚夏侯连澈的阴翳的脸色,她心中有种淡淡的涩意。 这样的人,才能与绝世无双的策王殿下像配才是。 般配。 凌可倾似乎感应到叶清禾直白的视线,她轻笑了一声,走了过去,声音淡淡的:“我知道你是谁,看来父亲为着我的事,确实是煞费苦心机关算尽了。” 她望着叶清禾的目光直直的,嘴边的笑容似乎凝固了:“你才是凌可倾,嫁给策王的人。” 叶清禾突然被这么挑明了身份,原本像是客套一番的,现在倒是搞得什么该说什么了。 “贵妃娘娘我……” “你不用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凌可倾顿了下,又自嘲一笑:“他的王妃呵,我还能对你做什么?” 叶清禾想,凌可倾还是放不下夏侯连澈的。 凄苦哀怨的一双有情人,她又何尝不是碍眼的那个呢? 叶清禾扯了扯唇角,细声道:“贵妃天命所归,奴婢不过一无是处之人。” 只是个替身而已,只是个身份低微的乡野丫头而已,她哪里都低到尘埃中去了。 凌可倾这才仔细打量着面色素白的叶清禾,目光里漾着的幽火这才一点点熄灭,不留一丝痕迹。 她笑了一下:“你倒是个明白人。” 叶清禾轻轻的点了头,没有说话,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倒是凌可倾兀自离她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嗓音微涩问:“他好吗?” 叶清禾心念微动。 原是凌可倾在宫中盛宠无双,背着恃宠而骄的罪名,不过放不下夏侯连澈么? 叶清禾嗯了一声,垂了垂眼:“王爷情深。”他为你连夜宿醉,伤情伤神,这话当然是不能说的。 凌可倾讽刺的自嘲一笑,那笑有些冰冷又无奈。 “你回去的时候,会有人来接你的,太后那边你不必担心。”凌可倾站了起来,顿了半晌的才呐呐道:“要是可以,你替我好生照顾他,总有一天我……” 这话终究是没有完全说下去,似是想到了什么,凌可倾眼底拢上厚厚的悲哀,痴怨的绝美女子,美丽如醉。 “算了……他那样的,总是不肯轻易原谅的。” 凌可倾喃喃的说完这句,便起身离开了。 从头到尾她连打探叶清禾的意思都没有,也是,这么天边雪山一朵雪莲,哪里担心一个替身能对她造成威胁? 叶清禾望着门口发呆,直到蓝儿进来了。 蓝儿望着桌子上剥落的花瓣微微皱眉,小心翼翼问道:“王妃方才和贵妃说话了?” “嗯。”叶清禾笑了笑,坦然道:“你放心,贵妃没让我给王爷带什么话。” 蓝儿垂了眼,十分识趣的没有再问。 其实叶清禾心里是有数的,既然蓝儿是夏侯连澈得力手下,必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她也不去隐瞒什么。 昨天闹了那么大动静的一出,太后宫里的那几个老嬷嬷都被皇上亲自下令杖毙了,那天的事再无人知晓。而叶清禾则是在景泰宫受了惊无法入席赏花宴,是以便被送了回来。 这皇宫一套明面说辞,谁不知道呢? 叶清禾心底嘲弄一笑,她捡回性命算是侥幸,当时太后是豁出去了,以至于丝毫都不忌讳让她这个策王妃都看清了居心。 太后对夏侯连澈,可谓是恨之入骨了。 想想也是了,若非当年的京城之乱,如今坐上皇位的应该是夏侯连澈,而不是当今圣上。 叶清禾从前远在边陲之地原来除了记住年号当朝君王之外,其余的一概不知。 而嫁进了王府之后,渐渐的听得事多了,才晓得了复杂纷呈的天家事。 当年先帝在位远征被信臣背叛不幸逝世塞外,膝下仅仅一皇子,只得传召登位。届时京城之乱突发,皇宫被乱臣贼子包围,眼见要逼宫夺位,当时的留守在京的忠烈亲王浴血抵抗,合力保住了皇城。 动乱中群臣商议辅佐太子殿下登基事宜,谁料在此紧要关头,身为太子殿下的夏侯连澈竟消失不见。 此时京城大乱,太子和传位遗诏都凭空消失,众臣哗然。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战中谕亲王战死战功显赫,百官慎重斟酌,最终决定拥立才能出类拔萃的谕亲王之子为帝。 而开国功臣罗国公将夏侯连澈寻回之时,已经是夏侯成烨登基一年之后的事了。 按理说,夏侯成烨的皇位怎么说都该是归还于先太子殿下的,而当时夏侯成烨也正是这个意思,听说当时连龙袍都赶制出来了。 然而这时夏侯连澈竟意外的拒绝圣上的有心让贤,只道请愿留守边疆,无心皇位。 夏侯连澈这一举动让不少人的放下了心,只有当今圣上耿耿于怀,甚至还大肆查找当年密诏,而厚待策王简直就差没直接把皇位交代出去了。 所以,这么长久以来,世人将皇上仁义之举喻作手足情深,不论策王如何放肆言行放浪,皇上从不过问。 然而皇上和策王情同手足是一回事,作为和夏侯连澈毫无血缘关系的太后为了保住儿子的皇位荣耀,忌惮夏侯连澈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太后视策王为死敌,其实说得通。 只是夏侯连澈有无野心之二字,皇上都不甚上心,为何太后就如此偏激,如此撕破脸,未免太刻薄了? 叶清禾将心中的疑惑一说,蓝儿随即冷冷回道:“恨不得在娘胎中就痛下杀手的人,如何能指望太后娘娘能手下留情?” 第048章 朕与你,是不是哪里见过? 蓝儿一时口快的说了出来,很快意识到不妥当即收住了嘴。 叶清禾微微吃惊,很有分寸的没有再细问。 看来太后将策王视作眼中钉,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就是说如此针锋相对摆到了明面上了,也不为过。 叶清禾垂眼盯着的自己的指尖,这当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当真知道太多了,像她这么没用的,反而丢了命都不知道。 蓝儿瞥见她黯淡惆怅的脸色,抿了抿唇安慰道:“王妃不必担心,有王爷在,就是太后也不敢太过分。” 叶清禾一怔,扯出一丝笑:“我知道。” 其实是有夏侯连澈在,太后才会把苗头对准她。 而后两人再没了对话,叶清禾是被太后明令请到宫里来的,所以也撑到了赏花宴结束了,才能放行。 傍晚时分,预备回府的时候,和叶清禾一道的蓝儿突然半道被喊走了,传是太后的旨意。 两人脸色微变,这太后又想做什么? 蓝儿皱眉,沉声道:“奴婢去去便回,王妃小心。” “你小心。”叶清禾冲蓝儿露出了一抹笑,示意她没事。 蓝儿虽然不放心,但还是去了。 皇宫的殿宇上染了夕阳暮色,让这座沉重庄严的皇城隐隐透着一股无以名状的悲凉。 有感从心生,叶清禾觉得她一辈子对这里都无法喜欢起来的。 低着头,她默默的向前走。 叶清禾认路的本事很不好,但是她很有眼色的跟着宫女亦或是马车出入频繁的路走,可没成想,城门没走出去,反倒将自己引到了生地。 叶清禾错愕的张望,随即认命的在心底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她真的,没救了。 还是等蓝儿吧。 叶清禾本想在巍峨的宫门外不起眼的角落等着的,但是她才走了没两步,耳侧就隐隐听到了响声。 软木消磨的声音静静的消融在寂静的空气中,细碎又绵长,沙沙小小的声音像有魔力一般,能叫人心神安宁下来。 叶清禾神使鬼差的被声音吸引住了,她垮进门之后,俨然瞧见了凉亭中背对着她的人,脚边攒了一堆的木屑。 跟扑簌簌掉落的桂花似的。 正专注的那人后背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猛地转身来,深幽如墨的眸子一凝,视线瞬间锁住擅闯之人。 叶清禾吓了一跳,随后是惊呆了:“见过皇上。” 夏侯成烨似乎眼中也稍有讶然,没想到来人竟然是叶清禾,他身上都是细碎的木屑,这么看起来有些严肃正经的滑稽。 低着头,叶清禾似乎鼻端都能闻到清新的草木气味,有些熟悉。 望着她低着头怯懦自持的身子,他清俊的眉眼似染着一丝无奈的笑意,旋即面上又是以往儒雅清贵的模样,轻笑着让人感觉如浴清风:“起来吧。” 叶清禾呐呐的站起来,可能是还是有些慌张的,也不怎么敢看坐在的凉亭上认真削木头的皇上。 撞见了皇上隐瞒于人前的喜好,这要是传出去了,只怕她走不出这宫门了。 看着叶清禾紧绷不敢言的脸色,夏侯成烨从容的放下了手里的物件,兴味的轻笑问:“王妃迷路了?” 叶清禾尴尬的点了点头,除了上次和夏侯连澈进宫,这还是她第一次和皇上单独说话,心里隐隐的有些紧张。 夏侯成烨唇边溢出一丝极浅的笑,意味不明。 叶清禾不知所措的站着,对面是威严的皇上,心情总不能是轻松的。还是快点走吧。 只是她正想找借口离开时,他却冷不防的开了口:“昨天可是吓到了?” 叶清禾一愣。 抬眼只见夏侯成烨眸眼清凛,目光坦然又深沉,叶清禾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轻扫而过,她不由的将脑袋垂得更低了:“没有。” 即便是,也不能说实话的。 “想是受惊了,太后实在,是太偏激了。”夏侯成烨俊颜上浮上一丝涩然,他的语气稍有顿塞,最后竟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款款道来:“太后从来和连澈颇有心结,许多事朕明白其中缘由,却不好调节,忧心兄弟母子间伤了情分。不想今日,还是伤了王妃,实在让朕痛心。” 叶清禾吃惊的看他,诚然她是没想到,夏侯成烨竟然那么坦荡的将夏侯连澈和太后的间隙说给她听,有些像解释。 身上有道沉重的目光压着,压得叶清禾心口发紧,扯动着泛白的唇角:“皇上言重,妾身并没有出事……而王爷必能体谅皇上苦衷。” 夏侯成烨一瞬不动的望着她。 空气流转着,有些冰凉。 “王妃真是。”夏侯成烨意味深长的话故意顿了一瞬,抿唇道:“懂事,通情达理。” 不知怎的,叶清禾有种好像他说的是安分乖巧的错觉。 夏侯成烨突然直勾勾的望着她,轻声而直白的问:“朕与你,是不是哪里见过?” 见过?叶清禾很吃惊,以至于她没注意到他这句问的称谓直接是你,而不是客套的王妃。 “没有。”她慌乱的低下头,飞快的回道:“回皇上,妾身不曾。” 夏侯成烨勾唇轻笑,语调轻慢优雅:“朕不过随口问问,王妃怕什么?倒像心虚。” 叶清禾错愕的望着凉亭中目光恣意那人,说不出话来。 没能她再回答,夏侯成烨轻拧了眉心,像是失了兴致一般,淡淡的开了口:“出门往右,瞧见侍卫巡逻队才直走,记着以后别随便跟着宫女乱走了。” “是,谢皇上。” 叶清禾一直低垂着脑袋,声音也是低低的,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宫墙外,都没再抬起头看一眼夏侯成烨。 心跳如雷鸣。 皇上竟也觉得他们曾见过面么? 叶清禾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不对,那人不是陛下。 夏侯成烨饶有兴味的望着那抹消失的倩影,嘴角含笑。 他拿起了旁边尚未完工的木偶,笑容清雅,不知道在想什么轻轻的摇了摇头,挥手将木偶扔了。 可惜啊。 叶清禾惶惶然的照着夏侯成烨的话走,果然走到城门,瞧见蓝儿远远的身影,心中一喜跑了起来。 不过后衣领被拽住了,身后突然响起一道阴测测的声音。 “跑什么跑?去哪里了?” 第049章 给你送人了,要不要? 叶清禾后背脊一凉,转身瞧见了夏侯连澈冷峻的脸,沉冷如冰的轮廓背着斑驳的日光,似乎永远都带着迫人的寒意。 他怎么来了? 讶然之余,叶清禾还是如实答了话:“没有,臣妾迷路了。” 迷路?叶清禾你就装!叶清禾瞥见夏侯连澈唇角掀起一丝冷蔑的弧度,冷眼这么慢悠悠的一扫,她没由来的在心底掠起一阵心虚。 总不能说撞见了皇上吧。 这时候,蓝儿从后面慢吞吞的上前:“殿下可以出发了。” 夏侯连澈这才把视线放到了后面,瞥见了多出来的马车,眉头微蹙:“那是什么?” 蓝儿面色犯难,咬紧牙回道:“回禀殿下,昨儿王妃在景泰宫受了些惊吓,太后派来伺候王妃的宫女,是经皇上恩准的。” 叶清禾突地心口一跳,下意识的去看夏侯连澈的脸色。 而夏侯连澈只是轻蔑讽刺的勾了唇角,撇了一眼满面惶然的叶清禾,似笑非笑:“还怕你怕出病来么?太后倒真是想得周全。” 叶清禾感觉到他语气的冷怒,还没说话他就冷幽幽的问了。 他居高临下的看她,语气里没有情绪:“要还是不要?” “啊?”叶清禾意识到他是在征求自己意见,顿时受宠若惊,夏侯连澈向来我行我素,想做什么何曾问过他人感想? 可是她眼里的激动没维持半分就扑灭了,因为这根本就不能说不要。 叶清禾掀开嘴角,呐呐道:“王爷喜欢就好。” “你说什么?”他似乎意外的眼中带怒。 “王爷若是喜欢,臣妾是没有……” “给本王闭嘴!回府!”夏侯连澈怒喝一身,转身就走。 她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怒他了? 蓝儿走近时好心提醒道:“殿下这两日心情都十分不快,王妃好生应对。” 叶清禾听后怔怔的在后面跟了上去。 一路上夏侯连澈在车上闭目养神都不曾与她说话,空气十分凝重。 叶清禾内心是紧张的,她不知道夏侯连澈这时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上朝?为何动怒了?……还是因为见清贵妃? 这样的话,他是不是知道皇上盛宠贵妃之事,还有…… 叶清禾梗在喉咙的话滚了滚还是咽了下去,心中苦笑,她瞎操什么心呢? 马车里空气都静默得发冷,她只好干脆就学着他的样子,靠在车壁上假寐。 “她怎么?”他突然冷不丁的开了口。 叶清禾愣怔的睁开眼,心中仔细想了一遭猜他问的大抵是凌可倾。 她就细声道:“挺好,王爷放心。” 接着却听到夏侯连澈毫不留情的讽刺:“差点把命交代进去了,你还是觉得挺好?叶清禾你是活腻了吗?” 叶清禾猛地反应过来,原来他问的是太后。 下一刻她整个人就被他扯近身前,眼神冷冷的,狞笑道:“那死老太婆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话?” 果然,积怨深久。 “没有。”叶清禾身上传来隐隐的疼痛,心想夏侯连澈突地问了肯定是不能让她含糊过去的,她只好咬唇补了一句:“大抵太后不喜欢臣妾……还有王爷要臣妾保守的秘密,臣妾一句都没有提,王爷放心。” 夏侯连澈冷笑,松开了手:“看来没吓傻脑子。” 叶清禾是不知道,当时要是她敢多嘴一句,当时就死在那里了!夏侯连澈根本不会管她是不是被太后的恶心私刑给弄死了。 叶清禾吃痛的坐回了角落处,马车就停了。 此时外面传来两道动听的女声,大概是太后送来的那俩宫女。夏侯连澈脸色阴沉,看都不再看叶清禾一眼就下了马车。 她大概又闯祸了。 后来叶清禾在雨阁听红音愤愤不平的说起,才知道太后送来的那两宫女都不是普通的奴婢来伺候她这个王妃的,而是当作通房丫头用来讨夏侯连澈欢心的。 这个太后真有意思。 明明是策王府都已经是水火不容了,夏侯连澈也不是被蒙在鼓里的愚钝之辈,这么贸然送人,就是要设计陷害,浅显居心的未免太明目张胆了? 红音还不知叶清禾在宫里的遭遇,也是愤怒难平:“太后这样未免也太欺负人了!王妃这才从宫里出来,转眼就以王妃的名义逼王爷收下那两个狐狸精,太过分了!” 逼着的吗?叶清禾扯出无奈的笑,语气有些严肃:“别胡说了,王爷未必不喜欢。” 这话叶清禾确实没有说错,听说那两个貌美如花的宫女,进了王府当夜就留在青园伺候了。 要是夏侯连澈不情愿,她们也绝对进不了青园的大门。 但是想到了这里,叶清禾心里总有种异样的感觉,其实太后这么安排是想试探夏侯连澈隐瞒的病情,也说不定。 可要是这么说的话,该不会是这事经了皇上的口应承的,夏侯连澈即便是心有怨气,也不得不收下了? 叶清禾又想起夏侯连澈愠怒冰冷的模样,觉得自己猜的,极有可能就是实情。 后面又想到了什么,她皱眉,对红音说:“人多口杂,以后不许议论这些事了。” “奴婢知道了。”红音还是恼怒,哼了一声:“奴才就是奴才,不过是才入了王府,还指望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叶清禾撇了一眼,红音这才讪讪的住了嘴。 青园。 夏侯连澈半卧在长椅上,红袖轻抚间,他英俊的眉眼中颇见几分醉生梦死的颓废之态,甚是撩人。 身侧的云流和云苏都是姿色姣好的宫女,哪怕知道策王一贯是风流无情,可眼真真见着了本人,当真是惊艳。 王爷英气逼人,哪有太后所要寻的病气? 夏侯连澈勾起云流在他身上四处张望的脸,眼神冰冷犀利:“想什么?” 云流吓了一跳,娇笑道:“奴婢是想,这两日怎的不见王妃踪影?奴婢知道清贵妃姿容无双,同时姊妹,又听闻王爷盛宠王妃,奴婢也甚是好奇罢了。” 一提到凌可倾,夏侯连澈的脸色徒然冷了几分。 脸上的醉意和温柔顷刻消逝无踪,他冷冷一笑:“既然好奇,那还不现在就滚出去伺候?” 第050章 扭曲变态的惩戒 策王突然动怒,云流和云苏两人惊得急忙从椅子上退下去,跪在地上。 “王爷息怒!奴婢一心侍奉王爷,不敢有二心。” “是是,奴婢尽心尽力侍奉王爷,王爷息怒。” “是么?”夏侯连澈语调颇冷,眼神森冷:“那你说说,你们如今的主子是谁?” “王、王爷。”两人吓得瑟瑟发抖,放在平时兴许能镇定一些,但是眼下正在冷沉沉的夏侯连澈沉默冷怒之下,没有多少人是不怕的。 夏侯连澈冷笑。 仅凭这样的废物,就妄想入府打探情报? 他冷眼扫过地上瑟瑟然的两人,本来他还想多陪着俩心存歹念的女人多玩一会儿的,现在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一样是没用,还不如叶清禾。 脑中浮现叶清禾的那张惊恐迷茫的脸,他嘴角邪恶森然的勾起,幽幽道:“来人,把王妃请过来。” 叶清禾深夜来到青园的时候,毫无意外看到的是遍地奢靡画面,夏侯连澈左拥右抱美人儿,衣襟凌乱,眼神却是犀利的。 夏侯连澈似乎是喝醉了,他推开了身边的云苏,眼中兴味未退的对叶清禾说:“过来!” 那云苏眼神涣散,神智好像有些不清醒了,但目光却是死死的锁住叶清禾,还有座上醉意温澜的夏侯连澈。 她的视线阴狠。 叶清禾慢腾腾的走过去,不敢看地上瘫软的女人,她有点紧张。 夏侯连澈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轻声对她说:“想不想看戏?” 叶清禾不想,一点都不想。 但夏侯连澈又怎么会随她所愿? 他不说话了,叶清禾身体紧绷起来,这下却不是因为夏侯连澈的动作,而是因为地上玉体裸露的女子,不知为何竟难耐的开始剥落自己衣物。 “王爷~”云流眉媚眼如丝。 “急了?”夏侯连澈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轻浮调教之意,但是他的手却是搂着叶清禾的,慢慢说:“你们既是太后指来伺候王妃的,那就别好好给本王伺候着。” 叶清禾眼中满是惊悚:“王爷!” 他要做什么? “王爷,我不要不要!”她开始挣扎,被死死按住了。 “乖。”夏侯连澈轻哄的语气尽是邪佞,压低着声音在她耳边说:“太后那老东西想算计你,不想讨回来吗?” 叶清禾白着脸色惊慌的摇头,然而夏侯连澈下手却一点都不留情。 她被死死的按住了手脚,下面的云流不知是不是被喂了什么药,痛苦的颤抖着身子,柔弱无骨的双手缠上叶清禾双脚,欲-色深沉。 叶清禾哪见过这样的画面,声音都抖了:“王爷,她她怎么了?” “吃了点东西。”夏侯连澈勾着唇角,邪魅痞气的说:“她不正在伺候你么,开心吗?” 叶清禾的脸色唰的全白了,世人所知策王何止阴邪,他简直变态! 风月男女的淫秽密事她本就懂得不多,现在夏侯连澈逼着她目睹的这一幕更是闻所未闻,也不曾知竟有如此让人作呕的苟合之兴。 眼前的一幕幕疯狂的刺激着叶清禾的神经,几欲炸裂! 云流身上几乎不着衣缕,触碰到叶清禾白皙的脚踝,她发了狂一般尖叫起来:“我不要!不要!” 夏侯连澈阴狠的禁锢住她身子:“本王要你看着!” 他就是想她看清楚,看看那些心怀不轨接近他的女人,忤逆背叛,都是什么下场! 云流的目光彻底涣散无光了,不知道是在看叶清禾还是夏侯连澈,痴迷的笑着,那美丽扭曲的笑容,很是悚然。 她竟然想去撕叶清禾身上的衣料,还俯下身去舔舐!低贱又卑微姿态。 极其香艳又罪恶的画面,并非寻常人能承受得住的,越是清醒的人,神智越容易崩溃。 叶清禾觉得呼吸都提不上来了,她颤抖着往后缩,死死贴紧他的胸膛,抵抗的声音甚至带出了哭腔:“不要碰我!我不要!王爷,我不要,我不看我不看。” “不要?”他低沉上扬的声调,都显得那么扭曲邪恶:“可本王想看呢。” 他想看,其实就是做到底。 叶清禾一听,脸上瞬间没了血色:“不不!不要!王爷,我错了,我知错了。” 她真是怕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认错,死死的拽住身后的人。 夏侯连澈固定住她的双手,终于松了,托起了叶清禾苍白虚弱的脸:“错了?” 叶清禾眼圈全红了,慌乱的点头。 “来人,把人给本王拖出去。”夏侯连澈态度转变得突如其来,他顺势揽住叶清禾瘦小的身子,瞥了一眼满是惊愕惶恐的云苏。 她吓得脸都青白了:“王、王爷……”方才还是狰狞失控的模样,他没事吗? 他冷笑了一声:“你以为酒里那点东西对本王有用吗?” 云苏脸一白,意识到自己完了,她吓得泪雨纷纷而下,苦苦求饶:“王爷饶命!奴婢知错,奴婢罪该万死,可这都是太后吩咐的,奴婢不得不从啊。” 夏侯连澈冷得一丝表情都没有:“来人,给本王拖下去!” 云苏被押走之际,像是豁出去了一样尖声大叫:“王爷,奴婢是太后送给王爷的人,王爷千万不能杀了奴婢啊!” 夏侯连澈抱起缩成一团的叶清禾,冷笑:“谁说本王要杀你了?” 云苏脸色一凝,而后听见他无情的声音。 “太后挑给本王的人岂能随便杀了?多浪费。你放心,你们这么煞费苦心被送进王府,不会空手而归的。” “本王军营中缺女人,你们的手段花样多的是用处!常风,把她们拖下去!” 云苏吓得瘫软在地,被拖走时声音凄厉万分:“王爷!不要不要!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了!药不是奴婢下的!王爷!” 夏侯连澈面无表情冷笑。 叶清禾脑子一片空白,却听到凄厉的呼喊声,心口开始发痛了。 下药,下什么药? 惨厉的哭声还没远去,叶清禾下一瞬就被夏侯连澈转而抱回了里阁,他狠狠的将她扔到柔软的床榻上。 他的呼吸急促,转而欺身而上。 第051章 妈-的,这么不经吓! 他狠狠的撕开她的衣领,没有丝毫的温柔可言。 望着她白皙馨软的肌肤,他双眼簇着烈火,只是语气里有咬牙切齿的狂厉喝狠意。 “看到她们的下场了吗?其实本王最想扔进军营充妓的人,是你叶清禾!知道吗?” 恶语相向,六月寒。 在他眼里,自己不过和她们低贱无所区别……颈脖处传来尖锐的刺痛,叶清禾整个身子都冷了,害怕的声音都是哽咽的:“王爷,就那么厌恶臣妾?非要如此侮辱吗?” 先前的羞辱是,今夜的凌辱也是。 “侮辱?”夏侯连澈冰冷的眸子蓦然抬起,瞥见她眼眶中蕴着隐忍的眼泪,胸腔里的燥火一涌而上!瞬间的怒火,甚至盖过了那两个女人给他酒里的药! 这该死的女人都被不知道哪里的野男人动了身子,他忍着没扔进军营,他打发了那两个女人想要她的破身子,她还敢委屈! 叶清禾梗着喉咙:“我、王妃我不配……可也是有尊严的……”不是随便玩弄的家妓。 夏侯连澈霍然撑起身子,他冷笑着扼住她脖子狠狠讽刺道:“尊严?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叶清禾,你知道真正的侮辱是什么样的吗?” 叶清禾的泪珠被他冷眼一横,掉都掉不下来。 其实她很怕夏侯连澈骤然沉冷的眼神,阴测测的,比躲在阴暗角落处的毒蛇,还要让人害怕。 他阴冷笑着:“本王还是对你太好,便让你得意忘形了。” 他这么满面阴沉的,很让叶清禾很害怕,她涩着嗓子:“王爷……” 夏侯连澈冷着脸,转瞬就她整个人被凌空抱起,吓得头皮一紧就连尊称都忘了:“你要带我去哪里?” 没接话,夏侯连澈扛起叶清禾就往后院走,大步流星的步履中都透着怒意。 夜深人静,凄惨痛苦的哭骂声,隐隐传来,再到清晰。 夏侯连澈面无表情将她扣在远远的围栏之上,看去火光微澜的地方。 有凌乱不堪的女子痛苦的被围困在角落人墙,粗野的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和女人惨烈哭声,在漆黑的夜里连空气都浑浊不堪了。 叶清禾睁大了双眼,那些粗蛮的下人围着的是刚刚拖出去的宫女! 他们…… 突然心口涌上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过滤到心脏的位置,又恶心又痛!叶清禾脸色惨白的扶着夏侯连澈撑住自己,眼珠泛红:“王爷……” 夏侯连澈却不敢不顾,狠狠的掐着她的下巴,绝情狠戾的说:“看到了吗?那样被人轮着强-上的,才叫侮辱!” “你不识好歹,觉得你还能撑到多久,就能落到她们的下场?” “叶清禾,你信不信本王若是想,现在就可以将你扔到那里去!” …… 他冰冷恶毒的话回荡在耳边,叶清禾耳朵嗡嗡的听得发痛,一定……一定是狠毒轻贱她的话吧?王爷那么厌恶她。 叶清禾用力的捂着自己绞痛的心口,好痛。 自从知道她不是处子身后,夏侯连澈心里阴暗就隐隐藏着滔天的戾气,是想给她一点脸色看的,但是没想到叶清禾那么不中用,竟然吓得晕了过去。 然而他抱着叶清禾发冷的身子,才觉得不对劲:“叶清禾?” 他猛地掰开她紧拽的双手,暗骂了一声。 妈-的,这么不经吓! 夏侯连澈抱起小脸苍白的叶清禾,身影像一阵冷风扫过,迅速的消失黑夜中。 … 叶清禾醒来的时候,天色微亮屋里的光线有些朦胧,她久久望着帘幔回不过神来,似乎昨夜的噩梦还没有消失。 “我回来了?”她沙着声音问。 阿英见她醒了,重重松了一口气:“王妃醒了,吓死奴婢了,昨夜王爷抱着王妃冲进来的时候,满脸阴沉的,奴婢都吓死了!” 叶清禾动了动身子,却发现心口还是隐隐作痛,撑着身子起来,都很困难。 她像是没还完全清醒似的,喃喃的问阿英:“我怎么了?” “王妃昨夜不是和王爷去赏月了吗?”阿英不解反问,继续说:“王爷还说王妃受不了风寒,这才送了回来的。对了,王爷临走前好像还说了今日不要惊扰王妃呢……” 阿英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听见一声尖锐的尖叫声。 “啊!!死人了!!” 叶清禾脸色一变,阿英也是吓懵了,反应过来急忙跑了出去:“王妃你歇着,奴婢去看看怎么回事?” 阿英赶出去的时候,看见水池上飘浮这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时,差点没吓得两眼发白昏过去! 雨阁竟、竟然出人命了! 惊叫声后,红音和阿英久久不回来,叶清禾心神不宁拖着沉重的身子走了出去,然而当她出来看见惊悚骇人的一幕后,差点从石阶上摔了下去。 “王妃!您没事吧?”红音飞快的接住叶清禾,她也是哆嗦着手,急忙捂住了叶清禾的双眼:“王妃别看了,这些脏东西看不得,免得污了您的眼。” 天色才微微蒙亮,叶清禾全身发冷。 所以……所以这才是夏侯连澈,最后警告她的目的吧? 叶清禾心里很害怕,有点想苦笑但是笑出不出来,王爷到底是有多恶心她? 夏侯连澈面色肃穆听着常宇的回禀,皱眉:“死了?” “是……死在雨阁。”常宇犹豫道。 夏侯连澈淡淡的嗯了一声,他脸上冷冷的,没什么表情,王府里死了两个太后送来的宫女,似乎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只是稍后,他像是想起什么,又不自觉的问了一句:“王妃醒了?” 那个没用的胆小鬼,是不是也看见了? 常宇如实回道:“是,王妃好像有些受惊过度的模样。”他这话是说得委婉了,其实可怜的王妃是吓得昏了过去。 夏侯连澈皱眉,脸色冷翳,沉默时,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连常宇跟随自己主子那么多年,高深莫测,他都没有办法完全去揣测夏侯连澈的心思。 夏侯连澈黑眸深冷,突然问了一句:“凌可倾可有心疾?” 第052章 叶清禾,你抖什么抖? 常宇一愣,这他哪知道?再说了,这他-妈要问也该是问陆神医啊! 夏侯连澈双眼微眯,手指敲着红木桌面:“你说,本王其实是不是应该把叶清禾也杀了?” 他自问自嘲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听得人心里发毛。 常宇不敢插嘴。 宫里送来的宫女莫名暴毙在雨阁,消息霎时间就传开了,众人震惊之余又不免畏惧思虑,这人死在王妃的院子里,里头的文章可就大了! 深院里不受宠的女人,可怕的地方这就看出来了,譬如温顺可欺的叶清禾,面上和善维诺,暗地了将人杀了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是以骤然出了人命,王府的奴才们个个面色惊惧,渐渐开始对这沉静愚善的王妃,心生畏惧起来。 原先有人巴结云苏的,脸色惶恐不安:“完了完了,前两日那俩主子暗讽王妃失宠我多嘴帮腔了两句,王妃知道若是算账到我头上,岂不是死定了?” “你悠着点吧,王妃绝对不是省油的灯!现在没事少去雨阁招惹是非,我瞧了一眼那两人死相极惨,再说那个地方晦气得很,里头的人哪是善茬?” 另一人又神秘兮兮道:“欸,不知你们发现没有?自从王妃进府之后,府里得宠的女人下场都惨绝了,啧啧,只怕是厉害的煞星呐!”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不敢多嘴了,相互催促道:“对对,快别再说了,还是赶紧干活吧……” 云流和云苏暴死在雨阁的水池里,府里阴森森的流言很快就流窜起来,叶清禾被吓得不轻,很久都没有缓过劲来。 她脑子混混沌沌的,总是想起昨夜惨烈阴森的画面,云流和云苏猝死后面目全非的模样和那时深夜里明媚亢奋的样子。 一幕幕像是流着血刺激人心的画面,久久的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尤其是打捞起来面目狰狞的云苏,突出的眼珠子,像是死死的瞪着什么人一般,何止惨?还是十分的骇人! 叶清禾缩了缩身子,后背阵阵的发凉。 要说狠的,真没人能比得上夏侯连澈。 若是有朝一日,她没了利用价值,他是不是也会这么残暴冷血?杀了分尸,还是……直接凌辱致死…… 可怕。 红音看主子吓得满脸惊惧不忍心,宽声安慰道:“王妃不要多想了,那俩贱婢不知天高地厚诚然是老天收的,和咱们雨阁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些奴才的鬼话当不得真。” 叶清禾没什么反应,脸色紧绷绷的。 红音叹了一口气,她们王妃真的吓坏了。也不是嘛,当时瞧见了不少人还吓得爬不起来了,怨不得王妃这么心惊胆战了。 然而红音此时并不知道,叶清禾心中的恐惧最根本直接的来源,是夏侯连澈昨夜残忍森然的所言所行。 红音小心的伺候着叶清禾喝安神汤,说着:“王妃不必担心,此事和王妃断然没有半点干系,若有人栽赃陷害,王爷自会查明的。” 半晌,叶清禾干着嗓子开口问:“都收拾好了吗?王爷可知?” “是,只是……王爷知道后,并无过问。” 叶清禾舌尖发苦,沉默了。 他这么做,是不是直接给太后脸色看? 如此一来,把人淹死在雨阁,这罪名很大部分自然就落在她这个王妃身上了。 叶清禾用力的咽下苦药,苦涩的笑了一瞬,谁能比他阴险诡谲? 这个翻云覆雨的男人,真的好可怕。 王府里的风言风语从来都没有停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神鬼之说渐渐就传了出来,而且府里相继有下人出事,此事就传得越来越邪乎。 而出事后叶清禾精神变得紧张,她自小就落下心悸惊惧的病根,这次是伺机复发了。现在尤其晚上,她根本就睡不着觉。 那天夜里,天边打起了响雷,闷沉沉的下起了雨。 急风吹灭了屋里蜡烛,霎时黑暗下来的屋子,让躺在床上的叶清禾不由的绷紧了神经。 她缠着声音唤了两声:“红音?阿英?” 彼时,外面漆黑如墨的雨夜,在门外冷幽幽的晃过一道身影。 吱呀的一声,门开了,外面哗哗的雨声猝不及防的传进屋子。 叶清禾拽紧了手里的被子,仓促的往后退,听着脚步声一点点靠近自己,她吓得蒙上了被子。 雷雨轰鼎,她似乎是受到了什么不知名的刺激,冷汗涔涔。 夏侯连澈面色阴沉的站在床头,眼中晦涩不明,冷声道:“叶清禾,你抖什么?” 他猛地掀开被子,才发现被窝里的人儿紧紧的蜷缩成一团,面容清白憔悴,发丝凌乱,可怜巴巴的样子。 “你怎么了?”夏侯连澈蹙眉,伸手去摸她的脸。 但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她,就被狠狠的拍开了:“不要碰我!” 叶清禾满眼惊惧的望着他,那张精巧的小脸不知是冷汗还是泪痕,狼狈得很,身子不断的往后退。 夏侯连澈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 他猛地将她半个身子拖上来,不耐道:“你闹什么闹?” 也就是碰到她的身子,才仔细的发现了她冰冷的身子和脸色的不对劲,他微微一愣:“叶清禾,你怎么了?” 叶清禾像是没听到他说话,挥着双手不停的挣扎。 外面厉雷猛地劈开,晃得屋里一阵凌厉的白光,她更是僵着脸色,唇色发紫。 夏侯连澈一顿,随后沉着声音低骂道:“蠢货!这么不中用。” 要不是他心血来潮看一眼,说不定明天她就熬不过去了!分明是粗糙劳碌命,偏生她却是个娇气的村妇! 夏侯连澈粗暴的将叶清禾按在自己肩膀上,从袖口里取出了一小瓷瓶,掐着叶清禾的喉咙喂了一颗红色的药丸。兴许是见她难受,他又灌了她好大几口水。 叶清禾重重的咳了几声,很快就没有了声响。 夏侯连澈也是个没有耐性的,冷着脸喝道:“喂!死了吗?给本王张嘴说话。” 叶清禾没有回应,他心中莫名一跳,正想推开看她脸色,不料她却突然来了力气,死死抱住了他的脖子! 似是外面冰冷喧嚣的雨声,悄然安静了下来。 夏侯连澈一怔:“你……” 第053章 他暴怒:那个野男人就是他? 叶清禾的力气来得莫名其妙,死死的绞住他脖子,像是拼命拽着海里的浮萍。 她嘴唇哆嗦着,上面还是紫红色的,口齿不清的呢喃着和哭诉:“……你、你怎么还不回来?……等你了、可我一个人害怕,害怕……” 夏侯连澈顺势拖住她瘦弱的后背,冷沉的声音淹没在雨声中:“本王不是在了吗?没出息,怕什么?” 叶清禾将他抱得很紧,夏侯连澈也是第一次知道她竟然有那么害怕的东西,才至于她能将自己整个人都恨不得扒在他身上。 不知怎的,夏侯连澈原本冷着的俊脸,被她用力的抱着,竟渐渐的有些缓和了。 但是他的语气还是凶狠的,咬牙切齿:“叶清禾,你就装!” 叶清禾全身都浮上了一层冷汗,夏侯连澈试图将她放下来换身衣裳的时候,她却丝毫不肯松开手。 她不配合,从不曾伺候人的夏侯连澈,怒了:“叶清禾,你给本王撒手!” 叶清禾神智没有清醒,谁吼她都不怕。 这时,窗外轰鸣的厉雷一闪,夏侯连澈明显感觉到缠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更紧了。 就这么怕雷雨天?眉心微蹙,夏侯连澈强硬的将叶清禾的手剥了下来,掀开被角,将她放倒。 她的身子冰凉,发丝黏糊糊的粘在她清秀白皙的小脸上,似痛苦又很狼狈。 夏侯连澈忽而心念微动,正想替她拂去脸颊两边的发丝时,却有虚弱的呼唤声从她哆嗦的唇边溢出。 “言哥哥……”很小很小的声音,轻易就淹没在了浩浩的雨声中。 手指猛地一顿,随后他绝俊的脸上倏地杀气腾腾,暴怒掐住了叶清禾的喉咙:“他就是你从前的勾搭过的野男人了?” 叶清禾回不了话,呼吸不畅后只顾着重重的咳嗽起来! 多得突如其来的痛意,叶清禾从尖锐刺痛中神明渐渐回拢,她痛苦的半睁开黑黝的双眼。 只见夏侯连澈阴沉可怖的脸,正阴翳的看着自己。 “王……王爷……”叶清禾痛得透不过起来。 夏侯连澈脸上的表情几乎要扭曲了,邪冷的笑着:“你真行啊!叶清禾,到现在竟然还敢对你那个奸夫念念不忘?你当本王是死的吗!” 叶清禾说不出话来,因为气血翻涌得厉害,原本缓和下来的唇色迅速的变紫。 夏侯连澈骤然发狂,力道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 他眼中狰狞和霸气尽现,狠狠道:“本王告诉你,你生是本王的人,死是本王的鬼!妄想和外面的男人藕断丝连,你想都不要想!” 叶清禾猛地透了一口气,虚弱的说:“王爷你……你说什么?” 夏侯连澈这一刻连冷笑都没有,他根本没给她反应的机会,直接按住她的双手压在头顶,语气凶悍:“叶清禾,老子真恨不得在床上就做了你!” 他都留着她性命了,现在竟然还对她的旧情人念念不忘? 叶清禾,你是找死! 夏侯连澈猛地挥手,将叶清禾的衣裳狠狠一撕,混着雷雨声的撕裂声,震得叶清禾脸色苍白。 温热的狂吻悉数落下,像暴风雨的凶猛。直到锁骨处传来尖锐的疼痛,叶清禾痛苦的嘤咛了一声,她似乎已经闻到了血腥味。 夏侯连澈疯了。 雷动轰鸣的夜晚,冷丝丝的。 夏侯连澈要的欢-愉凶狠得没有一丝温度,正如他强硬冰冷的行事风格,残忍冷血又霸道,他不给叶清禾任何一丝反抗的机会。 他给的惩罚和愤怒,来如狂风暴雨,十分可怕。 叶清禾痛得头皮发麻,直觉自己撑不住,身体冷着,她连眼泪掉下来都串不成线,直逼她要在一片窒息怒火和疼痛中死去。 但最终,她没有昏死过去。 云收雨歇,恢复平静后留下的,只有张狂肆虐的痛和沉重的冷漠。 夏侯连澈精壮的身躯上虚虚的罩着一件外袍,他冷冷看着榻上伤痕累累虚弱不堪的女子,如惊弓之鸟蜷缩着默默流泪,不敢动弹。 凭心而论,风流成性如他,从来没有这么粗暴的强要过一个女人。 他冰冷的黑眸中竟有一瞬间的复杂,却被终是厌恶和冷漠取代。 他讨厌她的委屈,讨厌她的眼泪,凄楚可怜的脸更像是默默无声的控诉着谁的过失,让他非常的不舒服! 夏侯连澈半俯下身子,无情道:“哭什么?本王没嫌弃你这被人穿过的破鞋,你该感恩戴德了。叶清禾,别和本王闹,没有你好果子吃。” 叶清禾眼睛全红了,痛得一动不能动的身子,微微的扯了扯唇角,声音像被拉锯过一样的难听:“我不是。” 夏侯连澈笑容更冷:“被哪个男人睡过了还不敢认么,叶清禾你这女人要不要脸?” 叶清禾死死的抿住下唇,难堪委屈的,还有身上的疼痛全都涌了上来,让她说不了一句话。 可能见她一脸灰白像快死的样子,夏侯连澈即便是在极大的亢奋和激烈中,依然留了一丝理智。 他冷不防的又给叶清禾喂了一颗药,猛烈强取豪夺后,叶清禾身上一阵热一阵冷,难受得透不过气来。 叶清禾麻木的捂着心口,眼角留下一行泪。 当真生不如死。 夏侯连澈披上了衣裳,那双眼像是看透了一切,冷睨着她:“你要是敢私下寻死,本王决计不会轻饶了你!” 砰的一声巨响,他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扔在叶清禾身侧的,还有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叶清禾凄然苦笑,在他眼里,自己这算什么? 那晚的雨,下了整整一夜。 夏侯连澈满脸阴翳的回到了青园,常宇瞧见主子阴寒着脸和淋湿的这一身,也自知主子心情不佳,便识相的什么都不问。 夏侯连澈满脑子都是叶清禾那张委屈可怜的脸,瞥见桌上的安放着精巧木盒,里头放的像是年月已久的小玩意儿,心情便更加糟糕了。 不用多问,能出现在这里,这是谁偷偷摸摸送来的。 夏侯连澈突然冷笑:“这次又是什么人?” 第054章 送一个杀一个 这下常宇脸色为难,咬牙道:“回禀殿下,贵妃很执着。” 其实凌可倾何止是执着?胆子也很大,常宇很无奈很苦恼。 前两次被殿下那样严拒后,竟然还敢派人偷偷混着太后下赐王妃道是补偿的赏赐将东西送到这里来,简直是不要命! “她执不执着与本王何干?”夏侯连澈目光锁着里面的铃铛木偶,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以后送一个杀一个!” 常宇一顿,主子今天火气很重。 那夜过后,叶清禾的病气才算是全好了,诚然她不想承认,也却是夏侯连澈那晚逼迫她的结果。 清晨红音来到房里的时候,瞧见了凌乱的床榻,还有叶清禾虚弱的脸色,先是一惊再小心谨慎问:“王爷来过了?” 叶清禾苍白的挤出一丝笑,没有回答。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红音也很懂事没追问,只是替她更衣就更小心了,看着叶清禾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还是止不住心底凉气一抽。 王爷下手真的,一点都不留情的。 雨阁出了事,太后送来的宫女暴毙在王妃的院子,太后听下人禀报后勃然大怒:“策王妃好大的胆子!” “太后息怒,好在那两奴才也是识相的,没有连累太后。”玉枝嬷嬷细声劝道,策王知道那俩宫女有问题而没有发难就说明,对方是留有余地的。 太后冷哼一声:“你以为夏侯连澈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是是。”玉枝嬷嬷急忙道,随后皱眉,压低了声音:“不过奴才还听说了,策王因为这事清了不少府里的下人,太后……这里头有些咱们的人。” 说到了这里太后也怎么会听不懂?这么一来,她早早安插在王府的眼线,只怕要所剩无几了。 “哀家就料到他不好对付,皇上心软仁慈,处处偏袒策王府,实属养虎为患,哀家怎么能不着急?”太后重重的叹了口气,随后目光尤为犀利:“罢了,你再找些人暗中打点着,送几个年轻貌美的,少不得要接近夏侯连澈。” 夏侯连澈喜好酒色,就不愁没有眼线。 玉枝嬷嬷点头领命,随后勾着狡黠的笑,提醒道:“太后也无须太担心,策王的病,好不了的。” “当然不能好!”太后声音一厉,眼神凶狠:“只是他一天不除,哀家的心就不能安宁。” “皇上如今也没有子嗣,根基尚未牢固。而且朝中那些骨头硬的老臣手里还握着实权,要是密诏之事又被有心人翻出来说了,皇上的皇位坐得只怕又不安宁了!如今紧要时候,哀家自然更不能让他的病好了!”太后头痛的抚着额头。 “这么多年哀家花费了那么多心思要除掉他,若非当年皇上心慈手软念兄弟旧情拦着,便没有今日手握重兵的策王。”每每想到这里,太后都觉得可惜不已。 玉枝嬷嬷低着头,附和道:“太后说的是,皇上实在重情。不过策王的病情反复拖了那么多年是没法痊愈了,太后不必太过忧虑。而且如今即便策王妃不识相,也无济于事。” 太后缓缓的放下手,冷笑:“她不识好歹,不代表凌家会。” 玉枝嬷嬷听懂后笑着点头,出去了。 叶清禾身子虚弱,她一直待在王府里,事关云流云苏两人如何惨死的流言就绕在雨阁,没有断过。 这事和她无关但不能去澄清,叶清禾只能沉默,这段时间萦绕在雨阁的空气都是沉重又压抑的。 然而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事竟然会惊动了凌家。 所以当听到下人来报说凌夫人入府探望时,叶清禾整个人都是懵的。 凌家当时的意思很明显,只要她踏进了策王府,从此顶着凌可倾的名号过活,生死无关。 所以哪怕是当时真正的凌可倾回京封妃,那么大的事,也丝毫没有支会过她。 想来凌家只想把她推出来,当作挡箭牌嫁给夏侯连澈交差而已,断不会顾忌她当了王妃后是生还是死。 现在凌夫人为了后院死了两个宫里的宫女而来,叶清禾觉得很不可思议。 红音不知道主子在想什么,只是顾着高兴:“王妃这几日心情郁结,过会儿凌夫人来了,可要开怀了。奴婢可偷偷听人说了,这还是王爷亲口允了的呢。” 叶清禾抿抿唇,夏侯连澈对替身之事对凌家耿耿于怀,这时他竟然答应了? 不对劲。 凌夫人进王府的时候,正是晌午,叶清禾刚喝了药,脸色不怎么好。 凌夫人还是一派雍容优雅的,她来的低调,身边只带了两个贴身伺候的丫鬟。 凌夫人恭敬的行了礼,她看过去叶清禾时,眼神稍稍一敛,这么细微的动静,也就同样有心事的叶清禾能注意得到。 叶清禾找了个理由,将红音和阿英都支走了。 凌夫人温和一笑,看了眼桌上的药碗,轻问:“王妃入府后便身子不好?” 这话的试探就明显了。 叶清禾嘴里的苦味还在,扯着泛白的唇角笑了下,恭敬回道:“奴婢身子不中用,夫人知道的。” 从前叶清禾的身子就不好,这事很多人都知道。眼下两人心知肚明,叶清禾也不摆架子,没有凌家,她就不是策王妃,这点她是谨记的。 凌夫人眼中多了两分赞许,她环顾了四周简陋的院子,对于策王妃失宠的传言,心中也明白了两分。 “既然你是个明白人,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凌夫人没有迂回客套,笑道:“从前将你从那小村落接回来,全为策王妃这个位子,你的娘亲现在身体尚好,也知道你的事,现在住在凌府的边城外的庄园里……” 威胁。 叶清禾心中一凛,握紧了手心:“夫人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凌夫人笑容和蔼,一点点走近,声音温和说:“既然策王爷已然将你当作了王妃,你若还是将策王和王府的事那么置身事外,是不是不妥?” 叶清禾暗暗呼吸了一口空气,胸腔微微发疼:“夫人还想我做什么?” 第055章 你敢答应,本王就弄死你! 凌夫人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声音清晰:“做娘亲的,当然是希望你和王爷夫妻和睦。当然,要是早日能生下世子,便再好不过了。” 叶清禾一顿。 凌夫人拿着手帕掩住了嘴,似乎是亲厚的样子,优雅从容的凑近叶清禾的耳边,低声说:“不过娘亲听说,王爷不能人道,这事可是真的?” 原来这才是凌夫人来的目的! 这么说来的话,太后在宫里那样对她,尽可能全是为了这件事! 策王身有暗疾不明说,风流放浪韵事不断却膝下无子是人尽皆知的,可太后仍然不放心,可见戒备防心何其深。 可夏侯连澈呢?他想隐瞒的又是什么?他绝对不是不能人道的…… 至于子嗣—— 叶清禾下意识按住心中躁动,她佯似难堪的笑了下:“夫人也该见到,我并不受宠。” 凌夫人微微蹙眉,叶清禾这话没有说得明白,却也是个无处可挑剔的理由。 一开始凌夫人心里也有数,她不想没有想过说不定夏侯连澈早已经起疑了叶清禾的身份,所以从来未曾让叶清禾近身也是有可能的。 凌夫人眼角微微一敛,意味深长道:“那你该努力了。” 叶清禾听懂了,心里紧了紧。 那么说,凌家这时今后都要她在王府打探消息了? 好似夏侯连澈从她一进门就冷嘲热讽过她是细作,他是不是早就料到凌家会让她做棋子,去监视他?可要是那样的话,他一经发现,她怎么可能还有活命? “你不用害怕,不论如何,娘亲总不会害你就是了。”凌夫人演技极其精湛,她看穿了叶清禾心中担心的。 可就是这么笑吟吟说着,真像极了看疼爱的女儿。 叶清禾看着,说不住话来。 凌夫人脸上挂着笑,握着叶清禾的手,隐着威胁轻轻说:“听好了,你要是想淮氏好好的,便好生伺候着王爷,若发现有何不对的地方儿,记在心里和娘亲说便好了。” 叶清禾对上了凌夫人冰冷的视线,病态的脸上表情始终是软糯的,她没说话。 微不可查的点了头。 否则,她还能怎么办? 凌夫人见叶清禾沉默不语,想是她是开窍了,脸上的表情明显愉悦轻松了不少,送了好多的东西塞给叶清禾,其中滋补的药材就占了大部分。 凌夫人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叶清禾,从前匆匆扫了眼,只觉得那替身野丫头长相凑合,现如今仔细看了,却发现叶清禾清丽脱俗的五官间,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原本是个温软安静,安守本分的孩子。 不知道想到了谁,凌夫人临走前叹了一口气:“你也别怪我冷情,倾儿后宫之中诸多不便,太后和策王的许多间隙,想必你也知道了一些。凌家夹在中间,却不能事不关己。” 叶清禾垂着眸眼:“我知道。” 凌夫人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止住了,只是僵硬道了一句:“替倾儿嫁来这里,凌家总归是感谢你的……兴许是不公平,可你也知道你这样的身份也不能怀上……” “嗯,我知道。”叶清禾扬起很淡的笑,似有无奈和嘲讽:“夫人不必再提醒,进门前的嘱咐我一直都记得。” 叶清禾笑容有些荒凉和凄苦,声音压得极低,似在自言自语说给自己听的一般:“我这样卑微的身份,知道自己斤两,不敢奢望的。” 微风一吹,她轻飘飘的话就散在了空气中。 凌夫人一愣,瞥了一眼桌上的补药,喃喃道:“你记得就好。” 雨阁没有什么人来往,府里的人都知道,凌夫人是因为宫女毙溺在王妃院子这事前来训话的,就更没人乐意去凑热闹了。 王妃在府里不受宠地位尴尬,凌夫人探视也算不上风光,所以这么来得匆匆走得也很匆匆。 没到傍晚凌夫人就被送了回去,连王爷的面都没有见着。 红音回到院子的时候,看见叶清禾正在看着什么东西发呆,眼中的黯然哀伤油然可见。 红音上前小声问:“夫人这才刚走,王妃可是伤感了?” 叶清禾放下了手里沾了红纸的药包,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想起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罢了,东西收好吧。” 红音收好了药材,又忍不住问道:“王妃,奴婢看您的脸色比今早更不好了,可要请太医前来瞧瞧?” “我没事。”叶清禾沉默了半晌,扯动了唇角,声音干涩道:“我有些头痛,你去将母亲送来的药煎了吧。” 红音不疑有他,拿着药就退下去了。 夏侯连澈在青园漠然的听着手下的回禀,侧脸上那英俊邪魅的轮廓渡着一层幽幽的冰霜,脸色阴森绝冷。 “禀殿下,凌夫人和王妃说了一下午的话,但居多凌夫人对王妃是交耳细说,属下听到的并没有逾越之事。”常风沉声道。 “还有呢?”他的声音不轻不重透着股冷意,总是叫人头顶倍感压抑。 常风想了又想,还是将心里的揣测说了出来:“淮氏在凌家人手里,兴许是要挟王妃的。” 夏侯连澈嘴边掀起一丝冷笑,“想也知道,那老东西也就这点本事了。” 这点他从凌家人慌乱的拾掇着来看叶清禾时,他就想到了。 威胁叶清禾那没用的蠢货么,仅仅这个就够透了! 男人如墨的眼中深沉如潭,心里的不屑和鄙夷是一回事,可一想到她受人威胁想算计自己,滔滔怒火灭不掉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她说什么了?”夏侯连澈声音是狠厉的。 他想叶清禾要是敢答应,就掐死她! “王妃没有说什么。”常风听出了殿下的隐隐的怒意,也不敢有任何遗漏,说:“还有,凌夫人临走前,送了许多药材。只是凌夫人走后,王妃似乎有些不对劲。” 夏侯连澈双眼微眯:“什么药?” “属下偷偷取出来一些让人去看了……”说到这里常风稍顿了一下,对上主子阴冷的视线,才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是……似乎混了女子绝孕之物。” 第056章 你脑子是不是自小被狗吃了? 夏侯连澈眼中寒意骤然聚拢,啪地一声拍桌声惊起! 常风微愣,结果没等到他再开口说话,身侧就飞快掠过一阵冷风,他家主子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他呆了呆,主子这是急什么? 这原本,不正好是殿下的本意吗? “王妃,你的身子怎么这样凉?莫不是病了?”红音神色忧虑的替叶清禾盖毯子,取过一碗药,叹息道:“好在凌夫人送了补药的过来,王妃趁热喝了吧。” 现在的时节还是夏末,夜里并不算是冷,但是叶清禾身上就是发凉,孱弱不争气的身子就是这样了。 叶清禾半躺在榻上,长发柔柔的垂在胸前,白皙的脸蛋病气未褪,那隐隐透着娴静和楚楚可怜更加的分明。 她盯着色泽浓郁的汤药,默了半晌。 算了,反正喝不喝,都一样。 不过她的唇畔还没有碰到药碗,就猛地被掀翻在地,噼里啪啦的碎声落在幽静的房中突兀得很! 红音吓坏了:“王爷!” 夏侯连澈脸色沉冷摄人,声线紧绷:“出去!” 红音没顾得上问一句就被赶了出去,叶清禾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个风雨欲来的男人,因为错愕,脸上的表情都是木木呆呆的。 夏侯连澈英俊邪气的脸一半隐在阴影处,张狂狠厉中透着一丝冷,他走近了:“来和本王说说,喝了这东西,接下来你想要干什么?” 叶清禾只觉得一阵摄魄的冷意扑面而来,诚然,她一点都不知道。 为何,他又是怒容滔天的模样? 可能是她今天神经和身体都有些疲累,揣着两分无奈和本能的怯意,让她的声音比平时还要无辜的温软,细细的:“王爷,我没想做什么。” “你能做什么?”夏侯连澈深沉黑亮的眸子掀起的层层暗涌,霍然一步,将她下巴托起,一字一句对她说:“叶清禾,知道自己没本事动手,就别自不量力。别说那凌家人那群废物是要挟了你,现在就是本王想,你在意紧张的那点破事,随时都完蛋,你信不信?” 叶清禾颓然的精神倏地被他一句惊醒,她脸色泛白的望着他。 夫人说了什么,他知道了! 叶清禾心底一阵发凉,咬紧了下唇,硬生生的挤出一句话:“王爷,我什么都没有答应。” 她知道他的手段有多冷酷残暴,所以凌夫人试探她都没有闪避了,没有表露半分。 一想到夏侯连澈,她什么都不敢答应。 夏侯连澈冷嗤:“那这药怎么回事?” 叶清禾下意识去地上散落的汤药和碎片,呼吸一窒,呐呐开口问:“王爷因为这药不高兴吗?” 为什么?分明她喝了才是永绝后患。 夏侯连澈狭长的双眼微敛,将她向自己更加逼近,语调是轻慢的:“本王是不高兴。你该知道,本王不喜欢被人算计。凌家人要做什么本王不管,但是你叶清禾,既然舍不得死,就别自作主张。” 他扫了一眼地上的残渣:“所以这种东西别再让本王看见,懂了?” “知道了。”叶清禾被迫抬着头看他,似是微微吃痛的声音带了一丝黯然的无奈和无措:“可是我想王爷大抵也不喜欢我怀上孩子的……所以……” “给本王闭嘴!”夏侯连澈粗暴的打断了她。 他下颚微扬,如刻的眉目英气又近乎妖冶,冷声道:“要你生还是死那也是本王的事,再者,你以为就算不喝药,你就能怀得上本王的种了吗?” 叶清禾一怔。 夏侯连澈已然放开了她,眼中的讽刺不减:“你脑子是不是自小被狗吃了?太后那妖婆既然能和凌家串通一气,你要是有利用价值尚可说。可若是什么时候那老东西逼急了发疯,还会留着你这条命吗?” 叶清禾被他的话震得不轻,直到夏侯连澈冷漠的背影绝然离开,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说,凌夫人今日来除了要挟安抚之外,送来的药除了要她断了子嗣之外,还有可能是日后的催命药。 她望去地上乌黑的药渣子,后知后觉惊出了冷汗,后背一阵阵发冷。 太后心计,可谓歹毒阴险。 夏侯连澈在夜幕中,冷声对常宇下命令:“你去,把凌家囚禁着的那个女人弄出来。” 常宇一愣,语气有些不确定:“殿下所说,可是王妃生母?” 夏侯连澈冷冷的睨了他一眼。 这不废话!能被凌家关起来的女人,除了叶清禾母亲淮氏还能有谁? 常宇明白后,稍有迟疑道:“可是殿下,如此一来的话,是不是打草惊蛇了?以现在看,凌家站在太后那边,暗中留意观察才是最有利的。” 更重要是,密诏之事和凌家是隐隐有牵扯的,若是能顺藤摸瓜细查,内情但凡是有必定能搜查得出来。 夏侯连澈冷笑:“凌天那老狐狸最擅迂回装糊涂,他自是站在历代皇上阵营上,太后耍的伎俩半真半假不提,还有你以为他当真那么蠢让你发现吗?” 常宇霎时被主子清晰犀利的话劈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中满是敬畏:“是,殿下思虑周全,属下妄论了。” 望着天边的一轮冷月,夏侯连澈眼中冷翳深重:“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本王等得起。” 当年涉及京城之乱乃至逼宫弑君的乱臣贼子,一个都别想逃! 常宇脸色一样沉重,他沉默的没有说话。 夏侯连澈很快便漠然的收回目光,淡淡的对常宇说:“你只管照本王说的去做,至于怎么样不让凌家察觉,弄出一场意外来,想必本王也不用教你了。” “是,属下明白。”常宇心想,果然殿下还是有几分在意王妃的。 否则,若有潜在威胁的人,殿下从来都是二话不说便杀了,岂会费尽心思留着? 常宇准备退下去的时候,突然听到夏侯连澈冷幽幽的补了一句:“还有,将人救出来后送出京城。” 常宇微微吃惊:“殿下这是……”难道,也是留作人质? 他就知道,主子那阴狠绝情的性子不可能变的! 夏侯连澈凉薄的唇勾着一丝阴冷的笑:“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第057章 她的事,你少管 两日后,凌家的城外庄园因下人不察,失火烧毁了过半的房子,损失颇为严重。 至于这火灾后是不是少了人,却是没有人什么在意。 叶清禾身子一直不见好转,待在雨阁里一步不移,不知道外面的风声。 只是府里的人略有耳闻又嘴碎的都在传说,王妃待的地方阴气重,手脚不干净所以才至于病根不除连累母家。 三人成虎,流言传得多了,就连红音和阿英心底都起了疙瘩。 但只有叶清禾清楚,她拖着病气不是因为心里有鬼,而是因为她在担心娘亲安危。 她夜夜失眠,精神绷得紧紧的,凌夫人既然亲自出言胁迫了,那她娘亲的处境必定堪忧,偏偏她又想不到别的办法…… 然而眼见叶清禾脸色越来越差,不出两日,意外的收到了她母亲淮氏的书信。 蓝儿将信交给叶清禾时,她满脸的不可置信,随后才紧张忙问:“我娘亲被放出来了?没有人为难?没事吗?” “王妃放心,淮夫人染了小病,已经离了京城可安心养病。”蓝儿微微笑着,巧妙的避过了叶清禾的逼问。 叶清禾讪讪的收回了嘴边的话,心里大抵清楚了些什么,清寡的面容上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那……替我谢过王爷。” 这王妃心性倒是通透得让人意外,蓝儿抿唇,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叶清禾小心翼翼拆开了信封,弯着眼睛看着信上的内容,她知道这信经过了夏侯连澈手下的手,肯定是会被动过的。 不过好在,她娘只是安分的妇人,除了叨扰衣食温饱之外,不会有越矩的只言片语。 然而,叶清禾不知为何,望向最后的落款处,微微有些发愣。 熟悉的笔迹出自她娘淮氏无误,字迹娟秀,但是她总觉得,似乎哪里有说不上的异样之处。 算了,还是别想了。 叶清禾小心的叠好了信纸,收好放进了木匣子里。 “殿下,信已经交到了王妃手上,王妃并没有什么反常。”蓝儿回来禀报道。 夏侯连澈淡漠的嗯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金樽酒杯,随后掀起眼皮,望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蓝儿:“还有话要说?” “殿下,奴婢不明白,既然殿下知道太后居心不良且心有疑虑,如今王妃备受冷落人尽皆知,为何不干脆将计就计?”蓝儿憋了好久的话,到今天她才敢婉转的说了出来。 其实,当时若非殿下突然下了死令,王妃在太后宫里只怕是出不来的。 “你在替谁叫屈?”他冷眸轻缓的一瞥。 蓝儿一惊:“奴婢不敢!” “做好你该做的,她的事你少去理会。”夏侯连澈那双眸子冷凛凛的,轻慢嗤笑的语气却听不出来多大的怒意,嘴边噙着淡笑:“再说,你难道不觉得叶清禾这个人,并不是那么容易能被玩死的吗?” 他姿态越是优雅,说起话来越是骇人。 蓝儿后背一僵,想是主子的恶趣味,没人能懂得了。 夏侯连澈放下了华贵的酒杯,话锋一转:“越州那边什么消息?” “越州尚且没有什么异动,但是最近朝廷为修坝引河道之事,派了王家人去了越州。”蓝儿低声道:“似乎是太后的亲信。” 太后热衷朝政,暗中默默的培植势力,一心想要铲除越州原属夏侯连澈的势力,这么多年以来,可谓是呕心沥血了。 要不是皇上横在中间拦着,以太后的狠劲,就恨不得直接杀了这个权势滔滔的策王。 夏侯连澈不以为意的冷嗤一声:“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不过他想淌这趟水探越州的深浅,就看他命够不够硬了。” 说话时他的声音冷得没有丝毫波澜,蓝儿当即明白了。 她垂了垂眼,小声道:“另外常宇副将差奴婢问,库格将军回了大漠受封之事,殿下可要表达什么心意?” 想那时,殿下可是亲自将人请到了后院,甚至还有王妃浴血斗兽那一出……蓝儿默默的想,这交情想必是要维持的。 夏侯连澈脸色阴沉,面无表情的冷笑道:“都是快要死的人了,本王送什么送?” 库格那个有头无脑的莽夫,当初选择从策王府负气而去,就注定要死了。 蓝儿一怔。 “出去吧。”他似乎有些疲惫的拧了拧眉心,随后又淡淡补了句:“现在叶清禾半死不活的,你去给本王盯着。” 蓝儿又是一愣,随后心底隐隐感觉到主子的用意,又坦然了。 第二天,蓝儿就被安排到了雨阁,亲自照料,这让叶清禾和下人们都很是吃惊的。 毕竟谁都知道,她可是夏侯连澈的手下既又是贴身婢女。 叶清禾脸色有那么一瞬间僵硬的煞白:“王爷要你来的?” 要监视? 还是他又想了什么新的折磨法子? 叶清禾僵着声音,甚至觉得血腥味还似有若无的萦绕在鼻端。 其实不怪她那么害怕,因为上次来照料她的是绿绣,结果就出事了,下场还十分的惨烈。 蓝儿看出了叶清禾眼中的惧色,谨慎缓声道:“王妃宽心,是奴婢主动请缨要来的,此前景泰宫出事,奴婢没能护好王妃始终心有愧疚,还请王妃不要拒绝奴婢心意。” 实际是王爷要她来的,这实话当然是不能直说了。 蓝儿说得恳挚,倒让人的怀疑不起来,果然听她这么说后,叶清禾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蓝儿虽然不知道殿下对王妃做过什么,但王妃明里暗里惊惧抗拒着主子,这她是知道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人还是夏侯连澈的手下。 叶清禾最后还是没有为难,蓝儿便在雨阁留了下来,倒是平白无故惹了红音一阵不高兴。 阿英也看出来了,疑惑问道:“红姐,这蓝儿姑娘在府里说话做事管用,这来伺候王妃可是好事啊,你怎么不大高兴了?” 这跟先前的绿绣相比,可好太多了。 “你懂什么?”红音眼中敌意不减,瞪了一眼笑容拘谨的蓝儿,气闷道:“反正,她也不是个相与的就是了。” “你可小心她,听到没有?” 第058章 是啊,她紧张什么呢? 这策王府里,似乎有王妃在的地方,都特别怪异横生。 平日里一声不响的,竟然收服了王爷身边的婢女! 自从留下来后,蓝儿也规规矩矩的做事,尤其对王妃的起居饮食,尤为的关心。 毕竟殿下嘱咐的话,她不能马虎。 蓝儿正在厨房偷偷将凌夫人送来那束之高阁的草药换了下来,便听见身后突兀的一声:“你干什么?” 她一惊,回头看见红音一脸的戒备,很快冷静下来微微一笑:“我去替王妃煎药。” 说着,她不动声色的将放在身后的手飞快的交换了。 红音眼里的警惕并没有少半分,微微眯着眼,毫不客气道:“王妃的药一直都是我煎的,你来这里做什么?哼,该不会想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吧?” 蓝儿很费解,为何红音一直都对她戒心那么重。她勾一丝极浅的笑容,诚挚的问:“其实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为什么你一直对我颇有成见?” 对方这么直白的发问让红音一愣,她冷笑:“我没有,你想多了。” 蓝儿也不恼,语调轻慢却带着一股冰冷的阴气:“还是因为,你当年看见我杀了主子侍妾手段颇血腥了些,以为我对主子也有妄念?” 她说得很慢,红音的心跳有些紧绷,半天也吐不出半个字。 蓝儿清丽的面上勾起微笑,似是叹息般诚诚道:“实际是你想多了,殿下于我救命之恩不敢忘,也不敢有半分非分之想,除了主子下令要王妃性命,否则我是什么都不会对王妃做的,你尽可放心。” 红音望着蓝儿离开的身影,脸色有些沉重。 其实她对这个面面俱到的穆蓝儿有敌意,还不止这件事。那鸢眉和绿绣可不都出自她的手送到王爷跟前来的?可是现在…… 然而蓝儿行事利落,叫人挑不出错处来,红音就是心里有莫名的不痛快也不能说什么。 彼时她娴熟的替叶清禾梳发,望着镜中眉眼娴静温婉的容颜,无意间瞥见了她衣领下尚未愈合的伤口。 新伤,是谁留下的,可想而知。 她微微抿唇,轻微的试探了一句:“王妃可是很怕殿下?” 叶清禾身体明显的微僵,扯出一丝笑:“王爷皇族贵胄,那样的,不止是我诚惶诚恐。” 蓝儿下意识的看叶清禾身上的伤,眼神有些放空,心里的话不经意的就说了出来:“其实王妃只要听殿下的,日子便不会太难过。殿下心里有根刺,说不定用不了多久,殿下就让你……” 叶清禾扭过头来看她,蓝儿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样,慌乱说道:“奴婢是说,王妃只要肯花心思好好讨殿下欢心,便不用守在这个破旧的小院子了。” 叶清禾轻轻的摇了摇头,呐呐道:“王爷不喜欢,我留在这里不惹他厌烦,这样也挺好。” 窗外光影斑斓,星星点点的散落下来,给她清秀白皙的脸蛋拢上一层无言的温软,和死灰般的安静。 蓝儿望着眼前这个娴静又过于胆小守本的女子,突然觉得跟自己记忆中某个朦胧的身影重叠了,说不上来的熟悉。 突然心头有道强烈的声音叫嚣了起来,她卡着嗓子问出口的话,十分的谨慎小心:“王妃,奴婢斗胆问一句,从前可曾在越州生活过?” 叶清禾沉静的眸子闪过一丝愕然,几乎是不加以思索摇了头,樱唇微抿:“不曾。” 蓝儿眼神有些试探和谨慎,但是从叶清禾的脸上却也真看不出来一丝痕迹,她心里叹了一口气,也就作罢了。 也是,她想多了吧。 那个人可谓胆大包天,怎么会和怯懦怜人的叶清禾联系得到一起? 叶清禾不知道蓝儿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只是刚刚那个瞬间,她的心像是被一双手骤然拴紧了,并没有表露到脸上。 她垂了垂眼,盯着光艳璀璨的珠翠发呆。 分明没有说谎,可为什么她会那么紧张啊? 无从得知。 近来夜雨不断,好不容易今天夜里才歇了雨,叶清禾每日喝着蓝儿送来的药,身体一点点好了起来。 不过,期间夏侯连澈一步都没有踏进雨阁看她。 倒是府里的下人说,王爷在青楼带了个美人回来,夜夜笙歌。 这些有意无意传到叶清禾耳朵里的风凉话,她没有如下人期望那般发狂收拾狐狸精,还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点脾性。 不管不问,皆因叶清禾清楚夏侯连澈不喜欢她,风流成性必然少不得美人在侧的,自己都是性命堪忧的阜草,她哪里能管啊? 叶清禾待在屋里闷得慌,出去走的时候红音在旁边陪着,路过水池的时候,一阵阴冷的急风吹过神,让她愣怔了半晌。 这里不久前,还死了两个人。 红音脚步也有点僵硬,小声说了句:“这池子晦气,王妃我们还是回去了吧?” “嗯。”叶清禾回头看了两眼,心里有点发凉,呐呐问了句:“那两个人,最后怎么样了?” “她们那样的,当然是扔进乱葬岗了。”红音语调说得有些快,不过她们两人站在这里还挺瘆人的,就缩了缩肩膀,说:“王妃,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风大。” 冷月下的水池波光粼粼,叶清禾想起云苏那狰狞怨怒的脸孔,心中不禁阵阵发冷。 她闭了闭眼,云流云苏那样死不瞑目的毙命在这里,也不怪流言总是绕在她身上不停。 得罪了夏侯连澈,也算是……命苦吧。 “你去取点香宝烛火,去偏门烧了吧。”叶清禾声音有些干哑,冲着面色惊讶的红音笑了下:“你也说晦气了,不如让自己安心了些。出了这事,阿英总是半夜总是吓得睡不着,我也担心她。” “这分明和王妃没有干系,她们也是应得的……”红音瞥了瞥嘴,她知道王妃说这番话,实际这是心善。 红音陪着叶清禾到偏门去烧纸钱,小声催促道:“王妃咱们赶紧烧,可千万别让什么人瞧见了。” 叶清禾点点头,翻动着猩红的火星,漆黑清澈的双眼染了夜的冷寂。 然而,这时候她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第059章 守在这里,捉奸? 原本响动不大并不引人注意,但是叶清禾却隐隐约约听到了男人低沉沙哑的笑声,很细微,拿着木枝的手徒然一顿。 迷离的声音渐渐靠近。 这回连红音都听到了,声线一紧:“什么声音?” 叶清禾几乎是一瞬间反应过来的,沉了沉声音:“你先把东西收回去,快去。” 大概是有人来了,红音也不敢耽误,在王府里烧纸钱到底晦气,要是被好事的人看见了,指不定会不会翻出什么风浪来。 红音利索的将东西收好,急冲冲的就往回走了。 等人完全消失了,叶清禾这才紧了紧手心,小心的移开了步子,往偏门的后面走了过去。 虽然她不确定,可万一夏侯连澈突然发病了呢? 再说,这么晚了,要是再出现像那两宫女深夜被扔进雨阁而她饱受流言的祸患,她可承受不起了。 所以叶清禾循着明明暗暗的光线往外面走,然而才刚踏上门槛,她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她听到女子娇媚欲滴的声音柔在夜色的中。 “爷~您轻点啊~” 叶清禾下意识收回脚,当即反应极快的转身,回去。 只是她没挪开步子,就被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喝住了:“跑什么?站住!” 叶清禾僵硬的站在原地没有动,她出来的时候没有提灯笼,被喝住后就在这么昏暗的光线下伫立,脸上的表情既茫然,又无措。 她当真不知道夏侯连澈三更半夜竟会在这个地方寻欢作乐。 要是知道他在,今夜她都不应该出来散步的。 夜气中空气一片阴沉,没有一点点声音。 夏侯连澈缓缓的从漆黑如墨的夜色中走出来的时候,华贵的衣裳不整,外袍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衣袖下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晃着时不时发出响声的酒坛。 月光在他背后,眉眼邪魅,黑眸中似笑非笑的,一步步靠近,钩心动魄。 叶清禾心口一悸,呐呐道:“王爷。” 他扫了一眼她惶然尴尬的脸色,低低的语调微扬:“三更半夜守在这里,捉奸?”最后两个字,特别咬重了。 低哑的嗓音泌出夜的冷寂,偏偏他的眼中蕴着酒气,冷怒的表情看上去都有几分暗暗的邪气。 夏侯连澈说话间已经扣住了叶清禾的腰肢,先她预备后退之前封死了她的后路。 “你还有偷窥这嗜好?还是耐不住寂寞,几天没见,等着本王来上你啊?”最后一句,他炙热滚烫的气息几乎是喷洒在她脸上。 连羞辱的话他都说得那么自然,浑不收敛。 他喝了很多酒,醉了。 这是叶清禾第一反应,她想动一下却被扣得死紧,皱眉推了两下:“王爷,你喝醉了。” 不敢动弹的女人精致温顺的眉眼在月辉下揉去了两分天生的怯然,清澈的双眼,似乎将来人的面容都能倒影得清清楚楚。 就是这么个怯懦的女人,现在这么撞见了他和别的女人厮混的场面,也能冷静的转身就走。 安分守己,不争也不抢,懂事得很,也莫名的……让人不快。 哦,是了,也不算多安分守己,她这不还有个心藏已久的情哥哥么。 呵。 夏侯连澈醉意不轻脑子却是清醒的,她稍稍靠近时就察觉了,他不动声色。 说起来,他已经有段时间没看见她了,原本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不见也没觉得挠心,直到今夜下朝后有人为晋升官位之事想讨好他送了女人来,那些妖媚的女人受了指点被送来就开始热情似火的撩拨他。 夏侯连澈是能玩会玩的纨绔清贵,一向来者不拒,但是这次他对着妙曼细腰都索然无味。 一个个脱光了想往他床上爬的女人,浓妆艳抹下都藏不住一目了然的势利,没意思。 还不如会装的叶清禾。 所以他带着隐隐的冷蔑喝多了,陪酒的娇媚女人也就跟着跌跌撞撞来到了雨阁附近。 结果他正等着她反应时,就瞥见,这女人撞见了拔腿就想跑!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他阴郁的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 “我他妈就是醉了!”夏侯连澈不知道为什么来了脾气,啪地一声摔了酒坛,拦腰抱起了叶清禾。 叶清禾突然被抱起,吓得声音一颤:“王爷?王爷你要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夏侯连澈勾着邪性的笑:“难为你深夜守着,本王这不是来找你了吗?” 听懂了这话,叶清禾脸色微白:“我没有。” 这时,缩在角落处衣裳凌乱的女子,楚楚可怜的爬了出来,瞧了一眼被抱在怀里的叶清禾,不甘心拧着眼泪:“爷~今天王爷不是答应了……要奴家陪着的吗?爷要是不满意,大人会怪罪奴家的啊~” 那女人眼中媚色不浅,眼中有着势在必得的笃定和爱慕。她可是林大人送来的人,王爷要是今天不碰她,可怎么交差? 这姑娘当真是漂亮啊,叶清禾心中微微一动,但是她想挣扎的念头还没冒出来就被掐断了。 “不然还以为自己很有本事?你那点蔫巴巴的身板本王腻了。”夏侯连澈面无表情,说话一点都不留情:“现在就给本王滚出去。” 那女人愣住了,完全想不到,眼前这个字句冷酷的男人是前一刻还和她缱绻缠绵的人。 气氛一瞬冷到了极点,冻得那女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夏侯连澈微眯着眼:“还不滚?” 他冰冷的气势十分迫人,冷下脸来那女人也不敢多呆了,愤怒怨恨的瞪了一眼叶清禾,红着眼眶转身走了出去。 几乎是看都不曾看一眼,夏侯连澈步履沉稳又急促的抱着叶清禾,进了房间。 叶清禾才被放下来,沉重的身躯就毫不犹豫的压了上来,将她困在狭窄的角落里,被用力的双臂死死禁锢住。 “王爷……”叶清禾惊呼的细声,戛然被吞没。 夏侯连澈细密的吻带着温温酒气,不由分说的从她唇上落了下来,一如既往的霸道,凶狠的气息交织着,有点像那夜雷雨的阴狠。 叶清禾的身子一瞬间僵硬了。 第060章 不许哭!听到没有! 来自她身上明显的僵直,夏侯连澈当然也感觉到了,缠绵在她颈脖上的唇不休,温热又狠厉的气息,凶悍的直袭而上。 他声线冰冷的威胁:“你那点委屈给本王收回去!” 深夜寂静无声,叶清禾僵硬的像个木偶,被推在墙上,动弹不得也不敢动。 他突如其来的兴致,堪比击打在她身上的冷雨,冰冷又不留情面。 鼻端都是淡淡的酒气,炙热的喘息声和雷鸣的心跳没有节奏的乱了满室的肃静,叶清禾被夏侯连澈压着,衣裳渐渐凌乱。 叶清禾有些麻木,甚至茫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 夏侯连澈醉意撩出来的急切和凶猛的气息在沉默木然的女人身上,终于渐渐冷却下来,他猛地抬眸,那双深沉的眸子似乎蕴着煞气凛凛的幽冰,冷得摄人。 “你就这么不乐意本王碰你?”他掐住她的下巴,俊美的面容线条在怒色中妖孽又阴冷。 叶清禾吃痛的微微扬起脸,艰涩的吐出两个字:“没有。” 哪敢啊? 夏侯连澈倏地掀起凉薄的唇畔,猛地拽过她的手臂,三两步就直接将她摔到了床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没有?那你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德行给谁看?” 叶清禾摔下来时磕碰到了手肘,痛得她细眉紧蹙。 而本就一身酒醉之气的夏侯连澈根本就不会顾及到她,健壮宽厚的胸膛就这么压了下来,身上披散的外袍扬手一扔。 瞥见叶清禾因为他的动作而流露出来那满目毫不掩饰的惧色,他心底漾着火气,如墨的眸子里带着浓厚的嘲弄和讽刺。 “又不是没被男人做过,装什么冰清玉洁?”他出口羞辱人,总是这么阴毒,又无情。 他掰过她的脸,无情道:“叶清禾,你没资格跟本王闹,送到本王床上的女人,你最脏。” 那么多的女人,你最低贱你也最脏。 叶清禾的脸色煞白,梗在喉咙的话低低的,几欲要说不出来:“王爷,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说我?” 她被扯乱的长发披散在被褥上,雪白的肌肤和脸颊上都是零零散散的拢着发丝,她眼中难堪和悲伤溢了出来,说不上来的可怜,有种让人恨不得蹂躏为快的可怜。 沉闷无趣,勾人却挺在行。 朦胧又刺激的酒气绕上了猩红的双眼,夏侯连澈冷绷的脸色寒气涔涔,字句冷讽:“难道本王冤枉你了?莫怪了杏花村的人孤立道你贱籍养出来的荡妇,你倒是说说,本王是你第几个男人?” 叶清禾死死的抓紧手心,羞辱难听的话像一根毒针,毫不留情的扎进她的心脏,呼吸都变得困难。 “娘不是!”她咬紧了下唇,苍白虚弱的否认:“我不是。” 叶清禾眼睛火辣辣的发疼,觉得自己一向有自知之明,能忍能让,但是每次毒辣冷酷的话经他口说出,总是悄无声息的就能将自己逼得所有忍耐和冷静都一一摧毁。 她解释过,他不屑听,是没有办法的。 可为什么?一定要将她说得那么下贱? 真是厌恶至极,不可以视若无睹的冷着她便好了么。 她没把自己看得多高贵,可她是个人,心长的肉,终究还是会痛的。 叶清禾眼角的眼泪缓缓的流了下来,一顿一顿的梗着嗓音说:“我这样卑微的身份配不上王爷,我知道的……王爷不喜欢我讨人嫌,做什么我都会忍耐的,可您迁怒为何要落在我母亲身上?王爷不开心在我,直接骂我、不就好了吗?” 她的话带着浓浓哭腔,若非委屈难过到了极点,叶清禾怎么都不敢对他说这样的话。 夏侯连澈似乎稍稍意识到了自己怒火下偏激的狠话,英俊的脸上先是僵了僵,只能冷着声音僵硬的命令:“不许哭,叶清禾。” 叶清禾没有哭出声,眼睛里望着身上神色晦暗不明男子,视线模糊了又清晰。 这样委屈难受的可怜样,看得夏侯连澈胸腔一顿沉重,他不耐的粗了语气:“不许哭!听到没有!” 叶清禾当然是不敢哭的,巴掌大的小脸双眼红红。 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看得夏侯连澈心头微不可见的发软,原来这女人也是有肋和脾气的。 他轻佻无谓的挑起她的一缕发丝,似是冷漠的嗤笑:“杏花村的村民排斥你们母女的时候,可不都是这么说的?还更有难听的,你不识相,本王不过捡来别人嘴里的两句话,你哭什么?” 他心底满是阴翳:她委屈什么?不仅心里有人,身子还他妈的被别的男人碰过了! 他不杀这女人,已经是奇迹了! 在漆黑安静的夜里,叶清禾沙着嗓子从喉咙里吐出一声:“没有哭。” 夏侯连澈双眼微微眯起。 “叶清禾,本王是不是和你说过,最讨厌说谎?嗯?”他俯下身子,掰过叶清禾捂着眼睛偷偷抹眼泪的手,又再狠狠的扣住了她另一只手压倒在两侧。 自她挣扎嘤咛开始,夏侯连澈的酒气几乎全散了。 叶清禾身上有股淡淡茉莉花的香味,他这么撑在她的身上,香软的气息似有若无的钻进鼻端,有种莫名的熟悉和酥软。 夏侯连澈埋首在她的颈脖处,贪婪的吸了两口,再而伸出舌尖舔了舔两口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蛊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杀意:“你这样装傻卖乖的女人,喜欢自作聪明不是么?本王有时候,很想就这么掐死你算了。” 叶清禾不敢乱动,因为他这句话,也因为他舔舐她脸颊的动作和注视她时凶狠的眼神。 优雅又狠厉,像头夜里纵横的豹子,像想要撕裂她喉咙。 闻着鼻端淡淡的茉莉香味,夏侯连澈双眼猩红,望着她白皙皮肤下那青色的血管,心中喧嚣张狂的戾气席卷而上! 叶清禾被狠狠的咬了一口,脖子上传来尖锐的刺痛,但她还没来得及害怕夏侯连澈发狂,他就突然的先倒了下来。 整个人像是骤然脱力般,沉沉的压在她身上! 叶清禾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声音紧张了起来:“王爷,王爷怎么了?” 第061章 冷也罢,就睡在他身侧 夏侯连澈毫无征兆的倒下了,呼吸依旧粗重,但明显身上的温度冷了下来。 毫无征兆的,又猛烈。 叶清禾瞬时意识到什么,煞白的脸色浮上了一层局促的凝重。 她吃力地撑起了身子,见他脸色黑冷,顿时急声道:“王爷等着,我去叫人!” “别动。”夏侯连澈反手扣下了她的身子,嘶沙的嗓音酒气氤氲,带着朦朦胧胧的克制和隐忍,冷蹦蹦的吐出一句:“哪都不许去,给本王老实待着!” 叶清禾讶然,他扣着身子,她也不敢乱动了。 她知道他身上暗疾病发时总是来得毫无征兆,又突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 上次也是。 静谧的房中一丝声响都没有,两人近在咫尺的呼吸声相互交织着,叶清禾只能僵着脖子看他,夏侯连澈半边俊美的脸覆盖下大片阴影,影影灼灼,透着压制的冷翳和乖张暗沉。 那双黑亮的眸子染了猩红之色,心中炽烈凶猛的戾气一重重冲击着头脑中仅存的清醒,夏侯连澈敛着气息闭了眼,额上青筋微微凸起。 又来了。 ——身体深处潜伏的蠢蠢欲动,让他想杀人。 叶清禾似乎也见到他异样妖孽的眸色,想起他那天抽刀饮血暴虐的模样,脸色唰的白了。 夏侯连澈妖异邪魅的面容染了一层阴影,望着身下脸色骤白的女人,噙着阴寒的笑,没有一点温度:“怕了?” 当然怕。 他一动登时叶清禾吓得瞳孔微缩,心脏也骤然紧缩了!他要干什么? 不过没料到的是,他抬手竟是用宽厚的手掌严严实实的覆盖住了她的眼睛,动作直接又粗鲁,似听见他克制吃力的声音,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没用的东西。” 叶清禾蓦然一怔。 掌心薄薄的一层茧子磨着她细腻的皮肤,似有什么东西透过冰凉的空气,一路挠到了她的心尖上,轻轻点点的,不着痕迹。 他在克制么。 叶清禾一直紧绷的身体,不知为何突然轻松了下来,她安静的不动。 冗沉的静默中,撑在上头的男人丝纹不动,久久的没有任何的动静。 叶清禾忍不住开了口唤了声:“王爷?” 她刚开口,夏侯连澈就松开了手,视线才得以恢复,他整具身躯就沉沉倒在她另一侧,额上全是一层细密的汗,如刻的眉间多了两分暗沉的颓色。 离了禁锢,叶清禾急忙坐了起来,她神色紧张的望着他克制得痛苦的脸,看了半会儿,抿唇下了床。 他这时候是不能让别人来伺候的,更不能让别人发现。 只能她亲力亲为了。 叶清禾急忙去点了烛台,小心的去给榻上沉睡的男子擦去脸上不断冒出的汗珠,俊美的脸庞似乎都有妖娆的扭曲,她不敢动作过大。 因为夏侯连澈病发时神智状态极差,若控制不当,他突然睁开眼,见人就杀都是可能的。 叶清禾半跪着,皱眉,闻着他身上的酒气。其实她不懂,为何他总是喜欢深夜将自己灌醉? 而且,他难道没发现……自己喝酒之后病发的频率,便更高了么? 明是身体不好,却还有这么逞强,还是说,这也是故意的? 她似乎苦涩的叹了口气,转身去取了一床干净的被褥去给他盖上,夏侯连澈的身体很冷,他这种瞬时诡异横行的冰冷和叶清禾身体虚弱的手脚发凉,完全不是一回事。 发作来得突然,且凶猛。 叶清禾也不知道怎么让他觉得舒服一点,只要抱用厚厚的被褥给他取暖,不过在她探过身子给他盖被子时,突然就被他拉了下来,霎时收进怀里! 他的动作娴熟又精准,吓得叶清禾差点以为他清醒了:“王爷醒了?” 然而,他并没有清醒。 紧闭的双眼藏住了他那双凉薄的眸子,只有紧蹙的眉头,似在噩梦中挣扎着,阴郁萦绕在他的眉头上半分都没有纾解。 叶清禾注意到他的手在无意识间越收越紧,没有收敛的力度,勒得她手臂发疼。 夏侯连澈把她抱在怀里,渐渐收紧,冰冷的身体似乎是想在她身上汲取温暖,叶清禾的身上本来就是凉凉的,但此时被他这么死死扣着,竟然也热了起来。 叶清禾疼得不敢出声,半眯着眼睛,迷茫的看眼前这个清贵俊美的男子,他出尘的眉间的痛苦表露无疑。 冷也罢,就睡在他身侧。 只她的心跳,随着烛台上的火焰在沉寂的夜里,断断续续的晃着。 清晨。 夏侯连澈睁开眼醒来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安然的躺在床上,怀里抱着一个身子瘦弱的女人。他深沉的眸色微敛,揽在怀里的女人姿势半躬着,是无意识间的抵触。 叶清禾的脸色并不好,本来身体就不好,昨夜又照顾了他一晚,疲惫的倦容下沉睡着都有些憔悴。 看样子就知道是累的。 沉默的低头望着眉目温顺的女子,暗暗呼吸着透着暖意的淡淡幽香,夏侯连澈眼睑微敛,不知道在想什么,微弱的晨光映在他英俊的脸上明明暗暗,淡漠又寂冷。 半揽着叶清禾肩膀的手,稍稍用了点力。 再松开。 …… 叶清禾是被房里响动声吵醒的,身侧的人早已经没了踪影,但是被子里属于他的暖意还没有散去,身子他的气息还残留在四周。 人早已经走了。 “王妃醒了。”蓝儿笑盈盈过来伺候叶清禾起床,又含笑细声道:“殿下早早上朝了,殿下说了王妃身子不爽,傍晚时刻才过来。” 叶清禾掀被子的动作一顿,脸色有些不自然:“王爷今天要过来?” “是,得知王妃体寒病弱,殿下还吩咐了人特地给王妃配了药方,晚些时候就过来。”蓝儿笑容渐浓,她看叶清禾抿着唇不说话,又想了想,悄悄的补了一句:“其实奴婢觉得,殿下还是挺在意王妃的。” 蓝儿知道,殿下向来恣意散漫,对身侧过夜的女人,事后可是从来不回头看一眼的。 清早殿下临走前还特地吩咐了人拣药,说给王妃调身子,却是头一桩。 叶清禾许久才扯出一丝笑,像是自言自语般:“怎么可能。” 第062章 他竟然喜欢啊 蓝儿说完后,没多久也就真的有人来送药了。 叶清禾原本不甚在意的,结果看到徐管事亲自送东西来,她才后知后觉蓝儿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阿英也笑吟吟的凑过来:“王妃,殿下昨夜在雨阁留宿了,今儿又送东西来,可是又将那些个嘴贱的奴才打了一巴掌。” 而昨夜被打发走的红音有些迷茫,昨夜王爷怎么就留宿在雨阁了? 满屋子的人都面色欣喜,只有若有所思的叶清禾看着夏侯连澈送来的东西,心里忐忑不安是真的。 他又想做什么呢? 夏侯连澈来的时候,还不是傍晚。 他身边没有带人,步履沉稳,进门前不动声色的使了一记眼色,让屋子里的人都退了下去。 叶清禾端坐的窗子旁边木椅上,低垂着眸眼在绣什么东西,对他无声无息的靠近,浑然不觉。 专注,温静恬然。 夏侯连澈嘴边噙着似有若无的笑,目光散散的落在她身上。 叶清禾喜欢穿素色的衣服,跟她不施粉黛的脸一样,素净得彻底。窗外的日光倾斜在她身上,虚虚的浮了一层浅薄温暖的光。 叶清禾收针低头咬线,下巴猛地被人抬了起来。 他那张俊美无铸的脸上赫然出现在眼帘,她满是惊愕:“王爷?做,做什么?” 夏侯连澈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有这个举动,但既然动手做了,他也懒得去深究。 可能是看她静静靠在窗边,娴静温柔的样子,让人很喜欢。 他手指摩挲着她的下巴,眼角的余光似有若无的扫着她白皙的后颈,有些漫不经心问:“药喝了?” 他向来喜怒不定,叶清禾捏不准他想什么也只好点了点头。 她瞧着他一身拘谨端肃的朝服还没换下,想了下,于是轻声问了句:“王爷下朝回来,用膳了没有?” “没有。” 他垂着眼看满眼都是小心翼翼的小女人,松开了手,“陪本王吃饭。” 叶清禾当然是不能拒绝的,不过她以为他下午才来,所以厨房根本就没有准备膳食。这里比不得青园的后厨房,现在去做也要些时间。 叶清禾放下了绣帕,硬着头皮走向面色清冷的夏侯连澈,小声又谨慎的问:“王爷,我让红音去准备,王爷能不能先用点心?” 夏侯连澈冷睨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说:“叶清禾,你再用这种要死人的语气说话,本王就割了你舌头。” 瞧她满脸的不情愿和僵硬,那胆小的熊样。 他就这么可怕? 早上还挂在他身上,扒拉都不下来呢!你就作!哼。 说了两句,夏侯连澈不知怎么的冷了脸,叶清禾不敢说话了,有些局促的站在他面前。 其实,这算是第一次在白日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相安无事的相处,这么对着他,叶清禾觉得有些陌生。 果然她无动于衷的站在一旁,夏侯连澈又怒了:“你还真是没伺候过人吗?杵着干什么?滚过来!给本王宽衣!”跟块木头一样,换了别的女人,早就脱光了! 叶清禾一怔,然后低头,听话的走到他背后,葱白的手指落在衣襟上,一点点给他宽解衣袍。 她矮了她一个头,乌黑的发顶尽收于眼底,鼻端还隐隐的闻到她身上茉莉香。 夏侯连澈褪去了常服,随后一把勾住了她的腰肢,意味不明的扯出一抹笑:“你真是欠调教。” 他凑近了她白净如雪的脸庞,气息温热,叶清禾见他眼中似有暗光,下意识的去躲:“王爷,现在还是白天。” 她的声音极细又温温的,羞赧的话听起来都有让人欺负的欲望。 夏侯连澈冷嗤:“本王要上你,还分什么白天黑天?” 说着,他已经要将她抱起来往里屋走,不过这时候送点心的蓝儿敲了门。 叶清禾心中一喜,看他面无表情的沉冷,她摸不透他是不是又要动怒了,只好切切然看他:“王爷回来还没用膳,先吃点东西?” 夏侯连澈没说话,也没有拒绝。 点心是蓝儿送来的,她瞧见主子皮笑肉不笑的,眼神冷飕飕飘向自己,吓得她嘴边的话都不敢说,马上就关门出去了。 她要是坏事了,主子眼神都能杀死她。 蓝儿行色匆匆出来,顺带连红音和阿英都一块赶了出去。 夏侯连澈掀起眼皮,看了眼桌子上卖相极其粗糙、黑漆漆的点心,眉头先是一皱,又怒道:“哪里来的烂泥?那些奴才又克扣你的用度了?” 烂泥。 叶清禾一怔,意识到他指的盘子里品相难看的粗粮点心,她心里划过一丝难言的卑微。 她扯扯嘴皮,呐呐道:“这是我做的高粱团子……不是很好看,王爷想必吃不惯,我、我去让人重新做。” 夏侯连澈扫了她局促难看的脸色,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冷讽刺道:“可真像村妇做出来的东西,丑得上不了台面。” 叶清禾面色微白,他却是面无表情捏了一个,塞进了嘴里。 她眼中微微讶然。 叶清禾惊讶的看着夏侯连澈,只见这个举手投足间尽是华贵无双的男人,明明是满眼的嫌弃,然后试了一口后满脸郁结,下嘴却是一个接着一个。 叶清禾一脸懵的看着莫名其妙被清空的盘子,小声问:“王爷喜欢?” 夏侯连澈冷冷扫了她一眼。 叶清禾便识相的不敢问了,其实她不知道自己随手捏的高粱团子,他竟然喜欢。 他竟然喜欢啊。 叶清禾不知怎么的,闻着散在空气的甜味,抑制不住的弯了一下嘴角。 夏侯连澈懒散的只手撑在桌上,一把将若有所思的女人扯进了怀里,眼睑邪气十足:“叶清禾你的本事就这点大?想用这几个烂泥巴就能哄好本王?” 叶清禾还没来得及收回嘴边的笑意,他炙热的吻就砸了下来,辗转在她唇瓣上,丝丝甜味渗进了嘴里,化开了渣滓。 “不过本王想,也就只有你那么无趣了。”他咬着她的下巴,低低的嗓音沙哑,似有沉沉的笑意:“有点像你。” 第063章 叫破喉咙都休想 叶清禾顿住,脑子还没从他含糊不清的话里回过味来,整个人就已经抱了起来。 瞥了眼他往床榻走的方向,她声音顿时一慌:“王爷,不可以。” 夏侯连澈的脸色阴沉,嗓音里夹着化不开的情-欲:“本王人都在你屋里了,什么不可以?嗯?” 说着,他抬开步子就往里面走。 像他这样阴晴不定又杀伐果断的人,随心随性惯了,别人的挣扎反抗从来不放在眼里。 叶清禾要是敢再抵抗,反手就能把脖子拧了。 娇弱的身躯重重的被放回榻上,不过夏侯连澈这次动作难得轻柔了不少,至少不像以往那般直接用摔的。 “王…王爷…我不可以……”叶清禾零星的话被吞噬在滚烫的吻里,手脚被极巧妙的扣住了,动弹不得。 “王爷……” 夏侯连澈不悦咬了一口她白嫩的脸颊,眸间光华动魄邪意,又狠狠的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不快道:“叶清禾,别说本王不高兴的话,听到没有?” 话落,叶清禾身上突地一轻,炙热的身躯贴了上来,混乱的气息瞬时纷扰迷离,在幽静的屋子里蔓延开来。 到底是混迹风月场的贵公子,娴熟直接的手势行云流水,三两下的撩拨挑逗便叫叶清禾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 莫不说那么多女人心甘情愿跟着的行迹风流放浪的策王,除却醉心他颠倒众生的脸和尊贵地位之外,他的邪性和风流本事实在也不差。 叶清禾在情迷意乱最后关头,极力拎回了一丝清醒,紧绷挤出一句话:“王爷,我不行。” 她用力护着胸前的衣襟,脸色如红轻纱般酡红,写满了羞涩和紧张。 闻言,夏侯连澈凉薄的唇角勾起一丝邪笑,似笑非笑的:“不然还指望你?本王行就可以了。” 扬手,将她护住的衣角毫不留情的给撕了。 叶清禾还是扭着身子去躲,这下夏侯连澈就火大了,冷笑:“叶清禾,你有本事就给本王继续拖!拖到天黑,也别指望本王放过你,等本王耐心耗光了,叫破喉咙都休想下床。” 他的声音冷测测的,面无表情的,手下已经去扒她衣服了。 然后摸到一处裙摆内侧时,脸色猛地黑了下来。 叶清禾见他僵住了动作,这才小心翼翼的从他的臂膀中探出小小的脑袋,满脸的忐忑和窘迫,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王爷,我来葵水了。” 夏侯连澈冷眼猛地一扫。 叶清禾吓得又缩了缩脖子。 霍然收起了衣袍,他似乎是咬牙切齿的:“叶清禾,你是不是故意的?” 叶清禾清澈的眼睛不安的将他望着,无辜。 夏侯连澈一脸的沉郁和暴怒,拧着眉心,挣扎的闭上了眼。 他妈的,前戏做得都把火撩起来了,居然不能碰。 大抵是知道自己得罪了他,叶清禾安分的收拾好自己,很快就滚出去准备晚膳了。 安静的房中只留下脸色阴郁的夏侯连澈,松垮垮披着外袍,气息难调。 红音和蓝儿都是做事利索的,知道王爷早早留在雨阁,膳食很快就端了上来,菜色难得的精致。 叶清禾小心走到他前面,轻声道:“王爷,用膳了。” 就是不能那什么……也不至于怒成这样吧?天都将近暮色了。 夏侯连澈蓦然睁开黑沉沉的眸子,眼风扫了她一眼,冷哼:“叶清禾,你给本王等着。” 过两天再收拾你! 叶清禾抿了抿嘴,不说话,低眉顺目的样子。 夏侯连澈郁气堵在心口,脸色难看的坐回了席上。 餐桌上摆着精致玲珑的几道菜,夏侯连澈瞧见时眉梢似乎微微挑动了一瞬,想也知道,蓝儿特地照着他的口味做的。 他心里冷笑一声,还知道投其所好,算你识相。坐了下来。 叶清禾也安静的坐在旁边,也不敢随便说话,像个听话的小媳妇儿。 傍晚的风徐徐的吹进来,散着白日余温的风里带了一丝柔软和懒散。 她低垂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瞥见他修长的手指,心弦微微一动。 静谧祥和的氛围下,夏侯连澈似乎心情缓了不少,看他神色慵懒恣意的倒酒时,叶清禾忍不住说了话:“王爷,喝酒伤身。” 更要紧是,喝酒容易病发。 夏侯连澈冷蔑道:“本王动不得你这破身子,不喝酒,难不成喝你的血泄火吗?”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这话,暗暗的都藏着一股嗜血的阴狠。 难不成喝你的血吗? 叶清禾脸色唰的白了,手指微微曲紧,干巴巴的扯动着嘴角:“对不起…但是王爷还是不要喝酒为好…上次病发可能是因为喝酒……”到时候,你又昏迷…… 啪的一声,夏侯连澈摔下筷子,冷色阴寒:“谁跟你说这些的?” 叶清禾心中一顿,仓促的抬眼看他,有点吃惊于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只好慌忙的解释:“王爷,我没有。” 夏侯连澈面无表情的将她拽了过来,硬生生的将她拖过来坐到自己腿上,目光阴冷:“没有什么?本王有没有和你说过,你只要稍稍表现一点多心本王暗疾的举止来,就可以直接要了你的命?” 醉酒易引暗疾病发,他人前人后掩饰纵情其中,从来都没有轻易让人发现过。 想到什么,夏侯连澈眼中闪过一丝凌厉,这个胆小如鼠的女人到底是不经意发现的?还是别有居心? 他的双眼骤然间杀气腾然,叶清禾呼吸微滞,声音有点虚弱:“知道了,我我没有。我想着酒醉伤身子,王爷不高兴,我不再说了。” 夏侯连澈扣着她的腰,一只手动作优雅娴熟的倒着清酒,清凛的水声和他的嗓音都有点冰冷,“叶清禾,不要让本王发现你想越矩或者是有对本王的病情有叵测心思,本王会杀了你。” 威胁的话极其散漫的落在耳廓,杀气几乎是渗进了她战战兢兢的心里。 叶清禾觉得后背都是冷的,她压低了声音:“我不敢。” 抱着她发凉的身子,夏侯连澈冷哼:“量你也没这个胆子。” 第064章 凭什么以为本王还忘不了你? 何止没胆子,她也没这个本事。 夏侯连澈松开她,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目光凉悠悠的:“给本王倒酒。” 叶清禾温顺的去倒了酒,安静的看着他一杯烈酒扬首饮下,不知道想着什么,他冷漠的脸上似有冷笑,讽刺的,荒凉的。 对着满桌子精致的菜肴,她突然一点胃口都没有。 叶清禾不能侍寝,夏侯连澈没了兴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这让她有点意外。 他要在这里过夜。 入夜后的雨阁幽静又寂寥,叶清禾默默的收拾好他的朝服,不经意见到他衣袍的袖口磨开了口子,她望了眼门外,他去沐浴更衣还没回来,就坐到烛台下。 唉。 温婉乖巧的小女人,挑灯缝衣。 夏侯连澈英俊绝尘的面容染着温澜的灯光,微微柔和了冰冷漠然的轮廓,走近的动静和神色都是不动声色的。 叶清禾咬着线,猛地抬头,见他表情寡淡清冷,这才知道尴尬和难掩的顿挫。 没等他开腔,她就像个意识到犯了错的孩子一样,语气急迫的解释:“王爷,那个我见袖口开了口子,这才想缝起来的。王爷要是不喜欢,我……” “你就剪了?”夏侯连澈眼神凉凉端着她,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抽回了自己朝服往衣架上一扔,嘴里轻蔑冷哼:“出息。” 叶清禾手里没了繁重的衣服,静默的望着他修长的背影,连着心里都空落落的。 又惹得他不高兴了。 夜色很静,鼻端都是他的气息,叶清禾睁着眼睛睡不着,睡在他身边,也不敢乱动。 下一刻,夏侯连澈侧身反手将她抱住,叶清禾对他的靠近反应一向很敏感,顿时就绷紧了身体,连呼吸都凝固了。 这破身子还没动呢,至于那么怕?夏侯连澈脸上没什么表情,冷笑:“你再给本王挺得像条死鱼一样,信不信马上将你扔出去?” 叶清禾只能依偎在他怀里。 因为这个姿势她靠着很不好睡,加上两人抱在一起,又很热。她不能推,只能小声问:“王爷不热?” “热。”夏侯连澈面无表情,嗤了一声:“那你给本王脱光了睡吗?” 叶清禾:…… 最后他还是没有放开她,明知这么抱着热得慌,但他似乎有些固执的揽着她肩膀,让叶清禾枕着他的手臂。 很生硬的亲密,带点莫名其妙的熟悉。 叶清禾静静的窝在男子的怀里,沉沉的心跳声,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他的,震荡在耳际嗡嗡作响。 夏夜里的虫鸣,不知随着谁的心跳,微妙了起来。 …… 自从那之后,夏侯连澈第二天也留宿在雨阁,往后两天都是。 叶清禾也不知道他留在这里破落的院子想做什么,只能慎之又慎的伺候着。 雨阁热闹了,以使下人们都在传说,王爷如此反复,可能是王妃害死了府里受宠的女人后,又给王爷灌了迷汤。 夏侯连澈没工夫理会下人们背后叽叽歪歪的鬼话,连反应都懒得给。只是他最近都被叶清禾那个喜欢私事亲自捣鼓的女人伺候着,感觉竟然觉得挺不错。 别的不说,他经年常穿的衣袍,就被她明里暗里缝了不少。 夏侯连澈下朝后,摸了摸袖口的衣角,不自禁的勾唇一笑。 抬起眼,便瞧见前面宫娥拥簇的凌可倾,弯起的弧度顿时就沉了下来,眼睑微敛,原本就冷漠的脸庞现在就更加阴沉冰冷了。 隐秘的宫道拐弯处,凌可倾谴退了所有人的,美丽的眸子固执又诚挚的望向不远处的夏侯连澈。 夏侯连澈面无表情,走了。 凌可倾没料到他一言不发的就走了,慌忙追上去抓住他的手臂,柳眉紧蹙,急声道:“阿澈,你一定要这样?” 夏侯连澈眸色清冷,嘴边挂着嘲弄的笑意:“贵妃娘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兄盛宠贵妃至极,也别忘了妇道,你青天白日和本王拉扯,是找死呢?”他冷蔑的语气总是那么无情。 凌可倾脸色一白,曾几时何?他会让她在他面前狼狈至极。 她咬住下唇,眼里三分委屈七分伤痛,她解释:“你明知道我苦衷,非要这么刺我么?要不是我父亲,你知道我不会当这个贵妃的,你心里这么多年,只有你而已。” 深宫寂寂,要是她早知道自己身在尊荣华贵中终究舍不下对他的感情,如此痛苦如此煎熬,当初说什么都不会入宫的。 想他,她想得快要发疯。 心里真是只有他?呵,夏侯连澈冷笑。 “放手!” “我不放。”绝美动人的面容清泪缓缓而下,像串串跌落的珍珠,看着都惹人心疼,凌可倾拽住他的衣袖,喃喃道:“阿澈,你别这样对我,我真的……真的受不了的。” 夏侯连澈瞥见她眼角的泪水,心头微沉。 随后他冷漠绝情嗤了一声:“贵妃真是贪得无厌。” 凌可倾眼中怔然。 “凌可倾你听着,本王不是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男人,你既然选了入宫为妃显贵,就好好待着,别在本王跟前浪费那点不值钱的眼泪!”夏侯连澈面色冰冷,眼中似有意思狠戾:“想要皇兄的恩宠陪睡着,回过头又哭着想要本王真心,真当自己宝贝了?” 凌可倾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慌忙抓住他的手:“没有!没有!我没有想要皇上的恩宠,也没有陪……” “闭嘴!”夏侯连澈毫不留情的甩来她的手,冷冷道:“别再送乱七八糟的东西到本王府上,你的那些破事,以后和本王无关!” 夏侯连澈坚不可摧的胸口,裂开了讽刺阴暗的伤口,就是在意这个女人,也该从心口挖走了。 他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凌可倾像是抽离了力气,豁了出去,流着泪抱住他的后背,恨恨的咬牙:“阿澈,你别这样对我绝情,你、你明明还忘不了我的。” 偏僻幽静的宫道,没有半点人影。 夏侯连澈扯唇冷笑:“你凭什么以为本王还忘不了你?” 第065章 他勾着浅笑:叫本王什么? 凌可倾狠狠一愣。 “本王说过,你既选了就容不得后悔。”夏侯连澈冷冰冰的掰开她的手指,笑容冷蔑又无情:“你也别自恃过高,本王除却你以外的女人都娶了,有了别的放在心上的人,有什么可奇怪的?” “不,不可能的。”凌可倾美丽的脸上霎时苍白,眼中的不甘和生硬拉扯出的笑容,其中的痛苦表露无疑:“你骗我。” 夏侯连澈无声冷笑,甩开她的手,阴沉着脸就走。 毫不留恋。 “等等!”凌可倾像是忽然意识到失去了什么,惊慌失措的想去挽留,但是夏侯连澈抽身离去,连个眼神都吝啬给她。 凌可倾眼泪盈盈想去追,被藏在角落处如意心急如焚的扑上来阻止了:“娘娘,你冷静点,千万别冲动,前面可都是宫人,您不能去追了啊。” “给我松手!” 如意不敢放开:“娘娘,策王走远了……” “闭嘴!他不会!”凌可倾目光凶狠瞪了一眼如意,她挣扎,头上精致的金凤钗都掉了下来。 眼真真见向来高贵优雅的主子突然发了狂,这让如意这个自小伺候凌可倾的贴身丫鬟都的惊住了。 如意余惊未了:“娘娘……” 凌可倾只是失神的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虚弱如风的靠在如意肩膀上,喃喃道:“他竟这么走了……” 你凭什么以为本王还忘不了你? 除却你以外的女人都能娶了,有了别的放在心上的人,有什么可奇怪的? 凌可倾绝美的面容上染了丝丝凉气,他放在心上的人? 呵,那个顶替她的王妃么? …… 王爷收敛了处处留情的放浪行迹,而在王府关王妃捕风捉影的流言不消停,但也没有人细究策王府的两位正主的实情如何。 直到有天傍晚夏侯连澈从宫里回来,突然下令,让王妃搬回别院去住,众人才恍然大悟。 王妃逆袭翻身,夺宠成功了。 叶清禾搬回到别院的时候,还没有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她就被安置在这个别致舒适的地方了,所有讨好艳羡的目光一夕之间,就都放在了她身上。 先不提夏侯连澈为什么突然转了性,她丝毫没有头绪,就是仅仅凭他能做出不寻常举动,她都觉得该是害怕而不是高兴。 看出她的不安,蓝儿在一旁笑着安慰道:“殿下兴许是心疼王妃身子,前两天秋风起了,雨阁那个地方偏僻又冷寂,殿下担心王妃昨日受的那点风寒会更深。” 真是这样? 叶清禾皱眉,望着熟悉又陌生的雅致别院,心里想着事情。 夏侯连澈当天来别院的时候,是大半夜。 叶清禾搬来了新地方睡得不踏实,正想翻身忽然被一道沉重的身影压住时,先是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冷静了下来,就干脆不动了。 这个时候,这股气息,这身气势,除了夏侯连澈还能有谁? 别院的夜没有雨阁那般自然幽静,案上香炉的青烟袅袅,添了一重虚无的深沉。 夏侯连澈许久不说话,逆着月光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是看什么,叶清禾只好小心翼翼的开了口:“王爷,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低头,两片湿热的唇瓣覆上她的,浅显又极致的温柔,和以往的霸道凶狠简直天差地别。 叶清禾的脑子一瞬懵了。 夏侯连澈垂下的墨发散在她的脸颊,邪魅摄魂,只是他的眼神染了一丝黯然,语气似是自嘲:“本王这样对你,是不是该感恩戴德了?” 叶清禾先是一愣,而后想了想他指的应该是让自己搬回来这事,她低低应了声:“嗯,多谢王爷。” 其实,不搬回来她也没觉得不好的。 他手掌虚虚的扼住了她的脸,眼神倏地犀利起来,嗓音微沙:“叫本王什么?” 叶清禾微微发疼:“王爷。” 她很快唇上猛地一痛,像是带着某种惩罚意味的,他扣住她的后脑再而辗转在她唇上,声音有些朦胧不清带着强势:“叫本王名字。” 叶清禾脑子一片空白,心底像石子跌落平静的湖面,划开了一丝水纹。 “夏侯连澈。” 她终于看见了他嘴边勾了笑,好以假寐的纠正:“连澈。” 叶清禾望着他俊美高贵的面容,深邃的眸子在黑夜中闪着微光,她心底有道失落的声音悄然告诉她:他看的,大抵不是她叶清禾。 她喉咙微微发紧,声音小小的:“……连澈” 得到回应的夏侯连澈漾着笑意,漆黑的眸子藏着细细的微光,在黑夜中若隐若现。 叶清禾看得有些发傻。 生性绝情残暴的人心里最后留守的温柔,一旦不小心给谁窥见了,一定不能自拔。 夏侯连澈。 连澈。 这晚的夏侯连澈没有喝醉,没有病发神智不明,就只是突然,温柔的抱了叶清禾一夜。 叶清禾彻夜未眠,觉得这这份温柔,莫名的有些伤人。 第二天,府里下人只知道,风流放浪不羁的策王从王妃芙蓉暖帐中醒来,遣散了府里大大小小的姬妾。 独宠王妃,众人哗然。 很快,策王府的风吹草动,就传到了宫里。 听说是策王不知怎么的,突然转了性子,不沾酒色,和府里的王妃重修旧好了。 这下可惊着了不少人。 富丽辉煌的景华宫此刻冷寂寂的,妆容绝美的凌可倾恍若失神的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眼神悲伤又幽怨,笑得苦涩:“这下,他都有放在心上的人了。” 候在身侧的如意苦心劝道:“娘娘,您也不要太伤心了,要是叫皇上或者那些不安好心的宫人们瞧见了,可是要出事的。” “我本不稀罕,那就索性让它出一回事好了。”凌可倾冷讽的语气里蔓上了颓色,那张凄美的面容满满都是自嘲和悲伤:“你听见昨日他对我说的话了么?当真是绝情。” 如意咬住了下唇:“娘娘,策王这样……也是为你好。” 凌可倾抿着苦笑,又带了点冰冷:“这算什么?将他的王妃放在心上,便为我好?” 第066章 瞎了吗?宠你啊 如意一惊:“自然不是。” 凌可倾嘴边的自嘲还没散尽,她皱着眉,安静的靠在窗边,柔弱的身段处处惹人怜爱。 就连如意是自小跟着凌可倾的,眼下看着这美人哀愁的画面都忍不住感慨,她主子值得策王留恋多年,真真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可惜了。 策王才俊绝世,没有天子命,却做不了皇帝。 如意大着胆子上前劝解:“娘娘何不尝试放下?陛下的喜欢以及宠爱娘娘您,丝毫不比策王当年少,娘娘何苦为难自己?” 夏侯成烨清俊儒雅,出众容貌和治世才能是一等一的,且年轻帝王勤于朝政,特地册封凌可倾这位贵妃独独青眼有加,如此得天独厚的境遇,何人不将清贵妃奉之为璀璨明珠? 是以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意更希望主子能看清局势。 策王重修旧好这条路,早早就行不通了。 凌可倾静静的听着,兀自苦笑,像是自言自语:“我又何曾想为难自己?” 如意皱眉还想说什么,外面就传来了通报,皇上来了。 夏侯成烨俊雅的面上透着一股威严,只是嘴边漾着浅淡清凉的笑,天生的优雅尊贵的气质中,看起来永远都如此温柔和煦。 然而看见凌可倾杏眸微红时,他浓眉微微一皱,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声音颇冷:“哭了?怎么回事?” 这训斥的话显然是责难的,如意一时竟不知所措,凌可倾才勉强的扬起笑容:“没有,看了会书眼睛涩得慌。” 夏侯成烨深黑的眸子似有暗涌,却没有再自问。 谴退了殿中的宫人,夏侯成烨像是叹息般的语气,十分温和:“你身子不好便要当心,等身子好了,朕将你至为钟爱的金风古籍送到景华宫来,可好了?” 作为皇上,对凌可倾这份体己熟悉的好,远远超出了对宠妃的恩宠。 对上夏侯成烨关切温暖的视线,凌可倾怔了怔,随后垂下了眼,无奈的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皇上,你不必对我如此。” 夏侯成烨深沉的眸子似有幽光轻轻的漾着,望着眼前满脸的黯然伤神的女子,低低的笑了声:“不然朕该如何对你?放你回到你心里那个人身边?” 凌可倾后背一僵。 夏侯成烨的声音不疾不徐,分明没有丝毫严厉狠戾的语气,却在无声中叫人背后发寒。 “兴许你会觉得被逼生怨,可如今你身在这里,就该明白朕的用心。”夏侯成烨的声音轻轻缓缓的,甚至还带着温缓的笑,似无奈又似幽冷:“权当为了连澈那小子,清儿,好好做朕的贵妃不好么?” 凌可倾脸色微微一变,许久才干涩的挤出一句:“臣妾知道。” 夏侯成烨面带轻柔的微笑,语气依旧轻松如清风,转了话锋:“朕看你也闷得慌了,几日后宫里摆秋宴,到时候朕与你解解闷。” 凌可倾抬眸望着眼前温润的君王,扯出了一丝笑:“是,谢皇上。” 夏侯成烨嘴角含笑将凌可倾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温柔如故,开口时嗓音清雅字字扣入人心:“朕从来都不希望和连澈生了间隙,哪怕为了皇位,以至太后不能体念,只是如今清儿,你可明白朕所想?” 不生间隙。 不论旁人如何议论夏侯连澈重权倾野及居心叵测,夏侯成烨都不曾怀疑过半分。皇位都可以旁论,他这话当着凌可倾的面说,亦是如此。 凌可倾愣住了,半晌才低低的应了声:“臣妾明白。可皇上明知……又何必?” 夏侯成烨听着,笑而不语。 凌可倾愣怔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心乱如麻。 …… 自从搬回别院,叶清禾的不自在比在雨阁时更甚,夏侯连澈骤然下令遣散了所有的美艳姬妾夫人,可谓半分情面都不留,一下动静可闹得不轻。 今早跑到别院面前哭得要死要活的女人,就有几个。 但不论苦苦求情还是哭闹的,全都被赶了王府,看来夏侯连澈这回可能是动真格的。 听着外面凄凉不绝的哭声,叶清禾头痛的拧太阳穴,也很费解:“王爷怎么一下子将所有的歌舞姬侍妾都遣散了?” 没了莺莺燕燕的女子,他风流多年的品性如何能忍? 还是说,这又是什么要给她的难题? 真让人头疼。 “那还用说么?”红音抢着回话,哼道:“散了那群女人当然是因为王爷要宠着王妃啦,那些狐媚子成天矫情到今天还不够么,哼,早该清出去了。” “就是就是。”阿英也是笑得一脸开心:“王妃总算是熬出头了,奴婢也高兴。” 叶清禾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不敢奢望夏侯连澈的独宠,更别提还要去揣测他这么做的理由了。 由始至终,夏侯连澈没有给任何解释。 但似乎他从叶清禾轻易就看出了她的疑虑,将手里的笔墨随意的搁到一边,要笑不笑的:“本王散了满院子的女人,就留你一个,还不高兴了?” “嗯,高兴。”叶清禾答得言不由衷,她还是乖巧安静的砚墨,犹豫后,声音有点低:“可是王爷,为什么?” 夫君散尽后院美妾,正妻反而惴惴不安追问到底。 夏侯连澈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心里生出一丝恶意。他懒洋洋的只手撑着脑袋,脸上扯出的笑意邪气又冷魅:“没听见外面说的吗?本王被灌了迷魂汤,要独宠你。” 叶清禾愕然抬起头。 他瞬而拍掉了她手里的墨碇,扯过她的手腕,话里藏着冷意:“你呢?你以为本王要这么做?” 果然是另有打算的,叶清禾滚了滚喉咙,哑着声音低声回答:“我不知道,可王爷不喜欢我,我知道的。”声音有点苦涩,似在骨子里的卑微如空气中静置的尘埃。 诚如尊贵齐天的王爷,本该就对她这样的人不屑一顾,这点叶清禾一直都很清楚,没有埋怨不甘,只是忽而生出一丝心酸而已。 夏侯连澈双眼微眯。 他冷笑的看着她,下手微微用力捏着她的手腕:“所以想要本王喜欢?嗯?” 第067章 给你个机会,忘了他吧 叶清禾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得出这样诡异的结论,先是愣住了,随后像是回过神来急忙摇头:“不是,我没有这么想。” 哪敢。 本来无关痛痒含糊的话,不知怎么的,夏侯连澈却紧抓着不放了,他扯住一丝冷笑道:“不然你想什么?也是,你那旧情郎够你想几年了。”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突地变得厌恶无比:“你岂止微贱,还不知廉耻。” 叶清禾脸上血色一点点在消退,锋芒阴寒的视线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刺穿,而只能紧紧的咬住下唇,执着辩解的声音也是低低的:“王爷,我不是,也没有。” 夏侯连澈冷冷一笑,俊美勾魂的面容染着一层冷翳。 只若在他面前,叶清禾便永远猜不透这个男人的心思,不懂他为何发怒,不明他为何出口伤人……她缩了缩脚,想要推开,夏侯连澈的手却是没有放开的。 叶清禾迷茫的抬眸。 不明白他这是想做什么? 良久,听到他忽然冷邦邦的道:“忘了他。” 她一怔。 兴许是没即刻听到她的回应,夏侯连澈似怒似恼的将她拽紧怀里,眼中带着一道阴翳和狠意:“聋了吗?本王叫你忘了他,听见没有。” 看她那蠢样!夏侯连澈内心暗火横生。 舍不得?还舍不得! 外面什么声音都没有。 叶清禾清澈的眼睛望着他绝俊的面容,像有什么东西跌落在了她的眼里滑到了心尖上,下意识闪避了过去:“嗯,嗯。” 闻言,夏侯连澈唇边掀起一抹笑,伸出手指温柔摩挲着她下巴,语调阴冷又缓慢:“好,记着你是亲口答应的,要是以后被本王发现你还要死不死的念着那个男人,本王就剁了他,然后再收拾你,知道了?” 话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和暴戾,只他温柔的动作像流水扫过她的肌肤,眸子中似有璀璨光华,叶清禾怔怔的望着他,点了头。 似乎对她的回应是满意了,夏侯连澈更加将人往怀里带,温热的气息就喷洒在她纤细的脖子上,闻着她身上隐隐的馨香,他的嗓音变得蛊惑沙哑:“你那东西,完了?” 他早就想这么抱着她上榻了。 夏侯连澈轻佻不羁,为人风流轻狂自然纵-欲。 尤其这两日看着软糯的叶清禾就在眼皮底下晃,心中那团燥火躁动得格外厉害,若非不是遣散所有的姬妾女眷,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这个身无长物的村妇迷住了心神。 叶清禾一顿,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脸色一红,咬着声线道:“还没有。” 夏侯连澈黑了俊脸,艰难的闭上眼:“滚出去,没完之前少在本王跟前晃。” 叶清禾:…… …… 后院的女眷清空后,夏侯连澈只能天天留在王妃的房里过夜,众人眼看王妃复宠后如日中天,只有叶清禾自己才领会得到夏侯连澈睡在身侧时盯着自己阴冷又强势的目光。 王爷没了女人傍身后,连眼神都十分可怕。 以至于少了胭脂味的夏侯连澈深夜有时按捺不住,睡到半夜压着叶清禾就乱吻。 叶清禾惊醒就大喊:“王爷,还不可以的!” 这废话夏侯连澈当然知道,这不是因为每每她先睡去,绵长浅浅的呼吸声勾得他睡不着么。偏偏,这个可恶的女人毫不知情…… 看她满脸戒备惊愕的样子,他忍着怒火,对她冷笑:“再忍你两天,到时候你再敢躲,就死定了!” 被吼完的叶清禾连着往后几天都提心吊胆。 但最后月事完了,他还是没能碰她,不是夏侯连看她怕得紧澈心慈手软放过她。而是因为宫里秋宴将至,他们被请进了宫。 这秋宴算是半个皇宫家宴,不过除了宗亲嫔妃之外,还有不少皇上信臣抑或是重臣,都会应邀赴宴。 叶清禾上次出席主事册封典礼,都没有这次正经严肃。 一想到再见到太后,还有凌家人,她心底有些不安。 蓝儿亲自来伺候叶清禾入宫的,看出了她的疑虑,小声安慰道:“王妃不必担心,有殿下在,便不会有人会为难王妃,至于太后那边,有了上次那件事,想必更是戒备紧张,也不会轻易拿王妃怎么样。” 叶清禾想起特地传话来的太监看她的目光,垂下眼看精致的华裳:“嗯,可太后大抵不会那么容易罢休。” 蓝儿冷笑了一声:“太后罢不罢休,也得看殿下的意思。” 眼神收了点冷意,蓝儿缓声继续说道:“再说了,这是宫宴,太后有心做点什么也不会摆到明面上来针对王妃,尽可放心。奴婢听说了,这次多半是为诸亲王联姻之事,殿下赏面子去全是皇上下令要去的,以往殿下都是不去的。” 叶清禾沉默一瞬。 她忽而开口问:“那若为联姻之事,王爷是不是也会被指婚?” 蓝儿愣住了,显然没想到叶清禾居然会拐到这点上面来,明明她说的时候已经完全避开了这话头,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叶清禾想得多,还是她看不透人了。 “若真是为此事来的,我心里也好做个准备。”叶清禾小声说着,顿了一下:“而且王爷不久前散去那些妾室,都不是世家出身。”夏侯连澈之前那么大的动作,应该为的就是这场宫宴吧。 蓝儿先是一惊,叶清禾胆小却头脑极其清晰。 她收回了眼中惊讶,随后面带微笑,语气笃定:“王妃不要多想,殿下若不愿意,没人能强逼。” 末了,蓝儿想到了什么,又提醒道:“不过,王妃方才说的话,最好还是不要被殿下听到了,否则……” 话音未落,就被一道冰冷漠然的声音插了进来:“什么话不要被本王听到?” 蓝儿和叶清禾都吓了一跳,只见门外身姿如玉的男子,微垂着凉薄的目光,走了过来。 “见过殿下。”蓝儿背后议论主子被抓了个先行,语气有些不稳。 夏侯连澈却懒得抬眼看她,深邃的眼神幽然的落在有点无措的叶清禾身上,淡淡的对蓝儿说:“你先出去。” 第068章 她知道,他是难过的 回头看了一眼叶清禾,蓝儿抿着笑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夏侯连澈和叶清禾两个人,有些凝重。 见他不说话,她轻轻唤了声:“王爷。” 夏侯连澈沉着步子靠近她,叶清禾平时穿着随性又素淡,妆容更不必说了,压根就是不打扮。 现在这么穿着华美精致的长裙,粉黛微施,原属于她身上深藏的风情和绮丽一瞬被清晰的勾勒了出来。 眉目似画,十分的好看。 夏侯连澈一步步走近,似不以为意的冷嗤了一声:“佛靠金装,人靠衣装,面黄肌瘦的村妇都成貂蝉了。” 叶清禾知道他在数落自己,真……有那么难看吗?她稍稍有点难堪的抓紧了绣花粗粝的衣袖。 他扣住她的腰肢时,叶清禾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躲开。 夏侯连澈是不可能会让她躲开的,他的目光似在打量着她发顶,漫不经心道:“等会儿进宫,凌天那老东西也会来,既淮氏已经不在他们手上了,也威胁不到你,所以少给本王丢人,懂了?” 叶清禾一愣,没想到他会亲口来和自己说这个,小声回道:“是我,知道。” “还有,要是怕宫里那个老太婆用阴招,就跟紧本王。”夏侯连澈高大英挺的身躯拥着她,慵懒的话语听起来有些分心。 叶清禾觉得他似乎是在自己头顶比划着什么,她看不到,只能由着他扣着自己,乖乖的应承:“嗯。” 过了半晌,他终于放开了她,目光满意的落在她头上瑰丽夺目的发簪上,朝她勾唇倨傲一笑:“叶清禾你是本王的王妃,出息点。” 叶清禾那双圆碌碌的眼,悄然望着他。 真乖。 嗯,土包子好看了。 夏侯连澈深沉的眸子染着欣然,随后揽着经他手点缀妆容的叶清禾,出了门。 赴宴时已经是入夜,夏侯连澈和叶清禾同承马车入宫,原本宫里的总管大抵是顾忌着策王和王妃不睦的传言,派来了两匹马车,谁知道来接人的时候,才发现压根就不用。 策王亲自揽着王妃上的马车。 哪里传说的策王厌恶王妃?人家好着呢。 在夏侯连澈面前,叶清禾始终是不能放轻松的,她目光局促的望着对面闭目养神之人,身穿玄色和赤色的绣龙常服,华贵优雅的衣袍,给他俊美绝尘的容颜平添了一分不可言说的贵气。 冷厉,狂傲,邪魅,尊贵,全隐在他的眉宇间。 外面的车轮声碌碌而行,叶清禾的视线不经意间也变得直白起来,而不自知。 “你打算这么如狼似虎盯着看到什么时候?”他蓦然睁开眼,语气轻佻。 叶清禾一愣,迅速的回神不过是还没否认解释就被掐断了,夏侯连澈噙着轻佻的笑凑过来耳侧,声线嘶沙藏着暧昧:“叶清禾,你就是喜欢装,虚伪。” 叶清禾白嫩的耳畔和脸颊,红了。 “我、我没有这样看。真的,没有。” 夏侯连澈垂眼欣赏着她窘态,心情大好。 城门很快就到了,宫道上并行的都是位高权重之人,叶清禾一路紧紧跟着面色寡淡的夏侯连澈,入了宫后两人都沉默前后走着。 路上偶有和夏侯连澈寒暄问好的大臣,而他却是没什么心情的样子,也让人不好攀谈就匆匆别过了。不过也好在因策王狼藉的名声和权势,没什么人敢随便和叶清禾搭话。 更别提找茬。 秋宴设在巍峨的上阳殿,宫宇边上排排宫灯结彩,殿前袅袅的歌舞声不断,皇上、太后和后宫诸位嫔妃在列其中,可见皇家宴席隆重非常。 叶清禾安静的坐在夏侯连澈的身侧,只当凌丞相走过,望向她时,眼神先是从惊讶,再而变得愤然冷厉起来。 她知道怎么回事。 凌丞相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区区一个乡野贫贱丫头,居然还能被杀伐冷血的留到今天。 更要紧的是,这人是从他手里塞出去的,最后还掌控不了了!去了趟王府警告了一番回来后,捏在手里的淮氏最后还失踪了,怎么不可气? 夏侯连澈漫不经心抬眼:“丞相有话要说?” 凌天猛地收回目光,恭敬客气的回礼,只是话里藏话:“岂敢岂敢,只是策王向来不在宫宴露面,此次倾儿也随行了,老臣颇感意外而已。” 老狐狸,还想套话?没等叶清禾反应,夏侯连澈笑容就冷了:“这不如丞相所见,本王行径古怪无常,这回破例了么?”最后一句,他语气更重了。 凌天的脸色更加难看,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叶清禾,道:“王爷王妃和睦自然是好,策王言重。” 两人暗中对峙,随后随口塞了个理由,凌天转身走了。 而后叶清禾没有去看‘她爹’凌丞相表情如何难看,因为现在她只注意到身边的夏侯连澈,不知道看了什么他周身而发的凌厉而冰冷气势。 夏侯连澈今夜心情其实很沉郁。 叶清禾从入席那一刻,就发现了。 至于原因么?叶清禾不动声色的望向高桌上高贵美丽得夺目的贵妃,集万千宠爱的人儿始终高高在上。 她眼底的暗光微微闪了闪,这样的场合和心上之人相近不相惜,形同陌路又耐不住关怀的纠葛关系,王爷大概不会高兴的。 旁边有切切私语响起。 “那位美艳至极的可是清贵妃?我听说这位娘娘入宫后便独得恩宠,同日进宫的嫔妃,简直丝毫不能相较。” “可不是么?我听宫里当差的宫女偷偷说,这宫宴排的歌舞可都是陛下为贵妃排来解闷的,陛下勤政勉励多正经,现在宠着那清贵妃凌可清,就有多深重,别人只能羡慕的份了。” “对对,而且我还听说啊,陛下和她可是年少结缘,诚是一段深情呢。你们说,陛下当年尚未登基,便和贵妃私定终身了啊,你说……” 耳边的细声不断,夏侯连澈则是嘴边冷讽一笑,兀自倒酒自饮。 私定终身,呵。 酒气渐浓,叶清禾默默看着最后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迟疑的语气里甚至有点同情:“王爷,还是少喝一些好。” 她想他在难过。 夏侯连澈掀起眼皮,冷笑:“你在想什么?” 第069章 酒都不能喝,要你何用? 叶清禾一愣,可能是她的情绪表露得实在是明显了,才被他看出来,只好如实回答:“我在想,王爷不高兴。” 夏侯连澈挑起她的下巴,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声音冰冷却带了飘浮的沉重:“本王现在不想听真话。” 那你想听什么?眼下可是什么情绪都表露在脸上啊。 叶清禾抿了抿下唇,暗暗的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 算了,既然他带她来,大约就是会让她看到这样的吧。 她轻声说:“那我陪王爷喝酒。” 夏侯连澈若有兴味望着她。 他不说话,叶清禾就倒了酒轻轻啄了一小口,烈辣酒劲冲得她脸上的表情都扭在了一起,手里的酒杯这才被人夺了去。 夏侯连澈面无表情饮下她的酒,像是讽刺又郁结般,冷嗤一声:“酒都不能喝,真不知道本王留着你有何用?” 叶清禾眼里浮上了一丝尴尬,安静的去给他倒酒。 只是下一瞬她的手就被夏侯连澈握住了,她眉心微微一跳,他的手好凉。 难道说这就发作了? 叶清禾被这念头吓得不轻,怎么才喝了两杯,就触动他的病情了?这里可都是位极之人,他要是暴露了,可怎么能善后? 就在她脸色变白时,夏侯连澈不冷不热的声音从上头传来,似是嫌弃:“镇定点,死不了人。” 叶清禾怔怔的看着他并没有任何异样的脸色,心下顿了顿,也对,他也不是那么大意的人,就算是尚有不妥,都不用她来担心。 她敛了敛神情,默默的将酒壶放远了:“嗯,王爷还是不要再喝了。” 夏侯连澈瞥见她的小动作,嘴边噙着一丝笑,暗暗用力将她往自己这边拽了拽,饶有兴味问:“知道这酒是谁赐的吗?你藏着就能免得了了?” 叶清禾顿住了。 她这才有心思去看别的桌上,果然发现只有他们桌上的酒壶吃食是不一样的,她声音微颤:“太……太后?” 夏侯连澈冷哼一声:“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特地让人来请?” “可这酒……” 他清冷的声音满是不以为意的讽刺:“那老东是想看看,本王还是不是中看不中看的病秧子罢了,这东西倒是拙劣得很,本王便干脆让她安心。” 叶清禾心中一震,若这么说,这分明就是一场鸿门宴。 夏侯连澈还在端详着桌上的酒杯,皱眉冷斜了她一眼,不悦道:“你把脸上的破表情收拾回去!乖乖在边上看着。” 叶清禾闭了嘴,安静坐在他很近的地方。 宴席上歌舞声嘈杂,旁人远远看去两人似有若无的说这话,叶清禾安静如斯的依偎在策王身侧,这么看倒有几分宠溺恩爱的势头。 凌可倾从一开始目光就留意着这方,自然把夏侯连澈和叶清禾的一举一动,都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指尖一点点在收紧。 这个女人,不仅被带到这样的宫宴上,还和他喝酒言说,更要紧是,她还在连澈面前竟然这般怡然自得。 从来,从来都不曾有过任何一个女人能这样伴随在他身侧的。 凌可倾美目盈盈,当中簇着一丝丝的暗光,在喧闹的宴席上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夏侯成烨目光淡淡的从席下收回来,随后抿唇对着夏侯连澈举了杯,很轻很淡的动作,但足以能够能让在意的人,都注意到了。 夏侯连澈漫不经心的晃了晃酒杯,当着几个人热切的目光,喝了下去,叶清禾眼里染着一丝紧张。 太后微微一笑,话里带话:“策王如今性子沉静许多,这是策王妃贤淑内修的功劳。” 这就来了。 话头一旦牵扯到策王,必定吸引所有人目光。 夏侯连澈面无表情。 叶清禾对上太后阴冷的视线,声音不低:“不敢,仰仗太后洪福。” 上次在景泰宫那件事让她对太后狠厉的手段心有阴影,但是现在夏侯连澈就在她身边,她对太后的畏惧,忽而也消去了两分。 果然这个男人能给人震慑胁迫的气势,有时也能让人安心。 至少叶清禾感受到了。 太后微微眯起眼,笑了一下,语气还是那么慈和客气:“策王妃真是个心思玲珑之人,哀家如今望着满座的名门闺秀甚是欢心,只是觉得常伴策王左右的也该和策王妃有个伴才是。” 果然,赐婚是免不了的。 太后这话说得很突然生硬,着实让不少顿住了,而且当着策王妃的面说出来,显然是有不容拒绝的意思在了。 而且她的心思也实在好猜,座上的人都是人精,岂能不知道太后的打算? 原本他们当中有不少人携带女眷赴宴,就是为了联姻的。 策王名声狼藉,可权势是摆在那里的,加上他那副绝世俊美的皮相,不用开口就让不少的闺秀动了心思。 太后笑容未收,转头看面色平静如水的夏侯成烨,意味深长:“皇上,哀家以为也该给策王指一位侧妃,你以为如何?” 凌可倾自持清冷的表情微变,心下暗涌,太后这是铁了心想给连澈指婚了! 夏侯成烨清俊高雅的面上不动声色,不经意间对上了一道冰冷的视线,他似勾了勾唇:“母后说的是,只怕策王心中早有人选,也未可而知啊。朕倒觉得,让策王自行决定就挺好。” 皇上颇为纵容无奈的话,不禁让众人又再感慨一番。 果然皇上偏护策王,并不是一天两天了。 太后的脸色霎时就冷了下来。 皇上俨然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太后撂下了话,只能硬是挂着和缓的笑,转而问夏侯连澈:“不知策王想法如何?” 夏侯连澈的笑容有些冷,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姿态邪气又恣意:“太后如此关心,臣怎么不领情?” 话落,叶清禾心间微微一涩。 但是就在下一刻,她垂在袖子里的手,就猛的被他抓住了。 听到这话太后正缓下了脸色,不料突然被夏侯连澈轻飘飘的一句给堵了回来。 “不过臣近来病魇连绵,今王妃已是委屈了,怕招不住再多个侧妃。” 第070章 滚到一边藏好! 全场静默。 叶清禾白皙的脸颊,在诡异的气氛中蓦然烧红了。 他、他怎么能在这样的场合,明着说这么放浪羞臊的话? 这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身子不好有一个王妃就榨干了,受不住再来一个女人了。 要知道他可是浪名在外又劣迹斑斑的风流王爷,这话经他嘴里说出来,那杀伤力得多强悍? 夏侯成烨沉静优雅的脸上,嘴角不禁也微抽了一瞬。 “太后美意臣是无福消受了,免得又惹臣的王妃不高兴,费劲。”夏侯连澈的声音幽幽冷冷的,明显带了点目中无人的暗讽。 太后的脸色差到了极点:“你……”还是被身边的玉枝安抚了,才不至于动怒。 夏侯连澈暗指的什么,没有人比太后更清楚了,这不是在警告她上次在景泰宫动了叶清禾那件事么? 不过夏侯连澈此话一出,又像是平地一声响雷。 众人脸上满是震惊,怨不得说策王浪迹收敛也不纵情在酒色中了,原来背后竟是宠着这个王妃,便通通都改了吗? 这凌家大小姐到底下了什么药?竟然让轻狂不羁的策王收了本性! 叶清禾一瞬被场上所有人炽烈过猛的视线包围了,脸上的窘迫和尴尬简直无处遁形。 她很费解也很无力,为什么他要说这样的话?还是在那么多人面前。 她稍稍低着头闪避,夏侯连澈都是不准的,掐了一把她的后背,不动声色的冷喝:“给本王出息点,你现在可是本王独宠的王妃。” 叶清禾感觉到他干燥而冰凉的手掌,心里划过一丝异样。 怔怔的望着这张完美无瑕的侧脸,带着眉间凌厉的冷傲和邪魅顺着明亮的灯火,直接晃到她最深的眼底,熠熠生辉。 世上有这样的男子近在迟尺间,谁舍得辜负? 夏侯成烨抿唇,对着表情淡漠的夏侯连澈,微微一笑,话语藏了些深意道:“这一段佳话倒真是真情实意,策王如今能这么想,朕心甚慰。” 凌可倾的脸色微微发白。 太后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原本期待赐婚的人也少了两分热情,如今皇上盛宠贵妃挤不进后宫,策王又不纳侧妃,那就没什么看头了。 说来说去,凌家两姐妹就是要灭祸水! 一个绑住皇上。 一个困住策王。 怪不得凌家从前朝到如今地位越趋稳固,归根结底是女儿长本事!然而被所有人羡慕得眼红的凌丞相,脸上却没有半分高兴。 叶清禾区区一介粗衣草民,还是个倾儿的替身,居然如此得夏侯连澈宠爱! 怎么可能会是好事! 有了前面一出,后面的唱戏唱曲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凌可倾脸色并不怎么好,太后更是气得直接回了寝宫,夏侯成烨清雅俊朗的面上染着温和,握了握凌可倾的手,眉头微蹙:“手心怎么这样凉?哪里不舒服了?” 温柔的关切声让凌可倾的视线从夏侯连澈身上收回,眼中都是藏不住的失落和悲伤,她垂着眼摇了摇头。 怨偶。 夏侯成烨沉寂的目光里倒映着凌可倾那张凄美绝艳的脸,眼中似暗讽流过,紧了紧她的手,清凛的语气透着难言的柔和,带笑的声音缥缈:“倾儿,就是情难自禁,也不要让朕看见。见你伤心伤神,朕会不高兴。好好看歌舞宽心,可好了?” 如此尊贵之人说这样纵容的话,真的很匪夷所思。 凌可倾怔然的望着面带浅笑的帝王,突然间觉得有些看不透他。 说话间,场上已经响起一阵激昂的歌舞声,十分悦耳。 宴席中央身姿妙曼的舞姬鱼贯而出,妖娆动人,想也知道这该是太后还是后宫哪位的嫔妃,为了缓和赐婚不成僵局安排的。 也亏得这舞,也让场上的大臣公子女眷们稍稍收回了心思,这异域风情的舞,就是吸引人眼球。 瞥见中央火热美丽的身影,叶清禾也不禁多看了两眼,只有夏侯连澈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 叶清禾忽而听到议论声私起。 “这宫里的舞姬就是不一样,我听说,这里头的美人可不简单,是宫里打算发配朝臣的,林兄你可看上哪个没有?” “那赐婚不成,还有这出么?” “那可不?以往都是策王看上眼直接带走的,为策王准备的。不过你方才也听了,如今策王殿下修身养性,消受不上了,那自然也就送不到策王府了,嘿嘿……” 过了一会儿,有人声音有些迟疑:“欸,可我怎么觉得,这有点像白兰族的韵律?” “你、你胡说什么?” 话音一落,妖娆妙曼的舞姬随着丝乐一停,突然阵型巨变,不知道何时起,原本娇柔的美人手里竟然都拿着寒光四射的长剑。 为首那女子摘下面纱,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向着夏侯连澈直逼而来! “救驾!” “刺客!有刺客!” “保护皇上!” 叶清禾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傻眼了,还是夏侯连澈反应极其迅速的掌风朝她后背一拍,阴着脸厉喝:“滚到一边藏好!” 她被劈了一掌马上就被蓝儿扶住了,蓝儿望着场上剑法凌厉的女人,眼神不善:“王妃,请随奴婢走! 叶清禾不敢耽误跟着走了,临走前慌慌张张看了一眼混战中的夏侯连澈。 他没事吗?可那些人,分明都是冲着他去的啊! 祸事横生,宴席上出现了变故顿时让所有人都乱了套!刀剑声,尖叫声不断。 那群娇弱妩媚的女人瞬间变得刺客,分拨冲着座上的皇帝和夏侯连澈杀去,所有人都吓傻了。 夏侯连澈劈下来势凶猛的剑,双眼微眯:“白兰族余党?” “你还记得!”那女子眼中尽是恨意,登时怒喝:“夏侯氏尔等忘恩负义之辈,为我全族赔命来!” 夏侯连澈反击自然不会留情,很快他就处于上风,那些刺客死伤见多。 那些人都是亡命之辈,根本就是不要命的!夏侯连澈瞥见刺客趁人不备之际提剑狠狠向高座上惶然无措的凌可倾时,他瞳孔微缩。 登时暴喝:“保护皇上!” 第071章 挡什么?你耐砍吗! 话音刚落,冲到夏侯成烨前面那人的剑已经落了下来,千钧一发之际是夏侯连澈骤然冲上去挡了下来,而本该在他后背偷袭的剑却没有落下来。 夏侯连澈猛地回头看,竟是叶清禾替他挡了。 他顿时一惊:“你!” “王爷……”叶清禾虚弱的唤了一声,肩膀上赫然染红。 夏侯连澈怒不可揭,这个蠢货不是被送走了吗? 他妈的,他的人是干什么吃的! 怒斥的话来不及说,因为身后的攻势还在上涌,夏侯连澈急忙将叶清禾拉到身后。 他的手心湿了一片她的血,眼里阴翳满布,手起刀落的挥剑砍了那人的手臂,凌厉得令人胆颤。 “给本王杀干净!仅留一个活口。” 很快,宫廷侍卫很快上围,皇帝和嫔妃很快被护在了后头,凌可倾痴痴的望向独战的夏侯连澈,神色紧张万分。 而本来错失了行刺良机的刺客眼看形势不对,想撤退却被夏侯连澈的人堵了没门了。 为首那女人恨恨的咬牙:“卑鄙小人!” 话落方想横剑自刎,被夏侯连澈挡住了,他阴邪的笑容森冷:“更卑鄙还在后头。” “押下去!别让她轻易死了。” 宴席上血流一地,刺客尽数毙命,这动乱死了几个大臣子女,哀嚎声一片。最后还是夏侯成烨冷静主持全场,下令只追查立审,吩咐人清了现场。 夏侯成烨望向脸色苍白的叶清禾,俊挺的眉头微蹙,声音微沉:“你的王妃伤得不轻,先送去医治。” “嗯。” 夏侯连澈满脸阴沉幽寒,话也不多,在众目睽睽之下,抱起叶清禾就走。 蓝儿满面惊恐,跪了下来:“奴婢护驾不利,殿下恕罪……” 话音未落,强劲的寒风随着长剑铮铮的劈裂了她手边的地砖,蓝儿身体猛地一凉,差一点,砍断的就是她的手。 夏侯连澈居高临下的看她,声音极冷:“你最好给本王一个能解释的理由。” 蓝儿低着头,不敢辩驳半分,还是叶清禾虚虚的扯了扯他的衣襟,咬牙替蓝儿说了一句:“不关她的事。” “急什么?等一下本王就收拾你。”夏侯连澈横了一眼叶清禾,笑容冷飕飕的,眼底都是卷着层层阴霾。 这便是他杀气未尽的征兆,叶清禾闭嘴不说话了,夏侯连澈冷哼一声,抬步走了。 这场谋杀未遂的动乱在宫宴只是掀了小动静,很快被镇压。 宫里除了宫女太监,死伤算不得很惨重,虽说一开始刺客是冲着夏侯连澈去的,但现在收押了为首的刺客,就没策王什么事了。 不过夏侯连澈脸色,一路都阴沉得可怕。 叶清禾肩膀上的伤并不是很深不算严重,但是血流得厉害也痛得她几乎睁不开眼,有了太后那出事,现在这种时候,夏侯连澈是不可能让宫里碰她的。 只能生生忍着回王府。 夏侯连澈面无表情的看脸色青白虚脱的女人,冷嘲热讽:“让你滚到一边躲好,你是没脑子记不住还是耳朵聋了?你以为自己有几两肉,耐砍?你想死就早说,本王立刻就能成全你。” 话说得刻薄无情,但他还是不知从哪里拿了一颗药丸,极快的塞进了叶清禾的嘴里,苦涩的药味霎时在舌尖划开。 叶清禾白着脸半靠在车壁上,鼻端都是腥重的血腥味,冲得她头脑阵阵发昏。 她只能极力挤出一句话来解释:“我不是故意回去的……躲的路上又被刺客拦住了,蓝儿去挡了,我只能回去…王爷你别责罚蓝儿,跟她没关系…” 夏侯连澈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眼底暗潮汹涌。 当然这点异样叶清禾没有注意到,她只是自顾自说剩下的话:“蓝儿被拦住了,我回去后……离王爷很近,那时候又乱……” “所以替本王挡了一刀?”夏侯连澈目光凉薄的看她,冷冷道:“叶清禾,你知不知道只要那剑偏一点,刺入你的心脏,你就玩完了。” 叶清禾后背一震,肩膀上传来尖锐的疼痛,更让她的脸色白了一瞬。 她不知道。 她现在都不知道那时候自己怎么那么冲动? 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 魔怔了。 夏侯连澈还是一脸的冰冷无情,不过是见她疼得说不出话了,终于也没有再讥诮讽刺她,反而是将她扶了过来,半靠在他的身上。 他二话不说,直接扒开了叶清禾肩膀上的衣料,呲啦的一声撕碎在寂静的车里,十分的突兀。 叶清禾混沌的精神,因为他这个动作一下清醒了两分,没等她说话,这方的冰凉的唇已经在她伤口附冷落了下来。 冷不丁的唇贴在冰凉的肌肤上,瞬时在身上激起一阵似痛似麻的乱流,比伤口汩汩流血隐隐抽痛的痛意还要让人神经紧绷。 他……他在吸她的血,她大惊:“王爷!” “王爷不要!我我……” “闭嘴!”夏侯连澈冷喝的声音有些嘶沙,唇畔上鲜艳欲滴的血,衬得他整个人狂魅又狰狞,“吵什么吵,想死吗?” 叶清禾盯着他眸色微微发红的眼睛,吓得后背都冷透了,全然像个若隐若现的魔魇。 是了,差点忘了他本就是暗疾隐隐发作了,现在是不是她的血,又……又让他嗜杀的狂躁涌动了…… 夏侯连澈扣住叶清禾的动作一点都不含糊,粗暴又冷血,但是半晌后,他低低沉沉的嗓音还是在沉重的冰冷中传了出来:“那把剑上有毒,本是对准本王心脏去砍,你挨了没刺入心脏,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叶清禾愣愣的,她还想问什么这个人却已经不给她机会了,刺骨的疼痛让她最后一点声音堙没在凉凉的抽气声中。 痛得要命。 马车停的时候,众人看到的是夏侯连澈抱着人,直接跳下来的。 叶清禾昏迷了身上紧紧裹着夏侯连澈的袍子,肩膀那处的红色还是透了出来。 留守的常宇看到这一幕微顿,伤的竟然是王妃? 夏侯连澈阴着脸走了,只留下一句话:“马上去找陆清谷!” 第072章 王妃小嫂,你有点好欺负呐 被逮回来的陆清谷这回动作倒是挺快,给叶清禾处理完伤口,瞥了一眼边上脸色凝重的夏侯连澈。 他勾了勾唇角:“你也中招了?” 这次宫宴上出现了刺客陆清谷是知道的,原本这缘由嘛,也不难猜。不过他稍稍有些意外的是,夏侯连澈竟然破天荒管他这无关紧要的性命。 陆清谷淡雅的目光朝着双目紧闭的叶清禾身上,挪了挪,笑得有些不正经:“怎么?改变主意了?” 夏侯连澈眼神冷淡睨了一眼,没有回答,只冷笑:“你很闲?” “小爷我闲啊。”陆神医恣意的掸了掸衣袖,站了起来,想起了什么,又极其不快道:“这要不是你祸害,我早就到越州了,还跟你在这里说屁话。” 夏侯连澈眉头微拧,吐出了一句:“越州那边先不急。” 陆清谷一愣,脸上轻飘飘的笑容还荡着,只是藏着有些深意:“策王爷,您这决定有些仓促啊,在京谋事风险大,有把握能保我了?” “没有。”夏侯连澈语气一丝停滞都没有,面无表情:“这事本王自有分寸,至于你,就继续留在京城,本王给你安排人手,不让你被人砍死就是。” 惹了一屁股风流债的陆神医听到这句,差点没被气死。 “操!你发什么神经?老子留在这里有屁用啊?再说老子要是不去,盯着你那身破病的人,怎么能放松警惕?你那玩意也不用找了!” 夏侯连澈还是风雨不动的样子,只是语气有些沉:“不急。” 他一旦下定决心要去做什么事,压根就没有商量的余地,陆清谷早了解夏侯连澈的臭毛病,气得也懒得去说了。 陆清谷骂骂咧咧的收拾药箱,又不忘问上一句:“对了,那今夜的刺客怎么回事?” “白兰族的余孽。”夏侯连澈语气平静。 但是陆清谷有些意外了,阴郁的眼中顿时闪过一丝难掩的激动:“留下活口了?” “留了。”夏侯连澈话音刚落,随后冷冷一笑:“可那群饭桶太没脑子,在宫宴动手,留了也没用。” “妈的,真是一群蠢货!”陆清谷暗自咬牙骂了一句,也觉得惋惜,又不甘心道:“你不能像个办法弄出来?这说不定是个线索,当年京城之乱有白兰族的影子。” 夏侯连澈当然知道,本来他是要找这群女人,却不能是光明正大的找。他在个别的女人身上原本已经摸到了一些头绪,可现在成了刺杀皇帝的罪犯,强要人是不可能了。 在诡异短暂的沉默中,还是陆清谷恼火暗暗低骂了一声:“待在这死气沉沉的京城里,这破日子还没完没了了!” 当年京城之乱,殃及他陆家乃至师门全灭,要不容易摸到苗头了,现在就这么毫无征兆的被掐断了,怎么不上火不怨愤? “这么多年都能等了,你急什么?”夏侯连澈声音寡淡清冷,脸上看起来已是阴寒万分,冷笑:“至少这乱已经露出一点端倪了,就说明背后的人,已经耐不住开始有动静了。” 陆清谷抬眼看他。 夏侯连澈扯出一抹阴冷的笑:“开了个头而已。” …… 叶清禾是第二天醒的,昨夜昏睡了一天,她肩膀的伤竟已经没有多大痛了。 她撑起身子望了两眼房间,才发现这里是青园。 这时,门外晃晃悠悠的进了一抹英挺的身影。 陆清谷见到榻上已经清醒的女人,刚在夏侯连澈那里受了气的沉郁眼角,又浮上了明媚的笑意:“哎呀,王妃小嫂,你醒啦,伤口还痛不痛?” 王妃小嫂?叶清禾还是第一次听这种称呼,不禁也愣住了,有些为难问:“你是……” 笑吟吟的陆神医顿时就怒了:“艹,那混蛋居然没有介绍小爷!” 来人言行乖张不拘,叶清禾神色不由的紧张。 陆清谷看出来了,脸上还是挂着温和可亲的笑容,缓声解释:“那个你别怕,我是夏侯连澈那那厮的故友陆清谷,喜欢捣腾药草毒物,你先前的那回伤,正是经我手治的。” 叶清禾一怔,过了好久才意会到对方说的是关铁笼那件事,她缓了缓脸色:“是,多谢大夫相救。” “别别,这谢就生分了,好歹你也是夏侯连澈的王妃,你叫我一声清谷就是。”陆清谷这般的客套话,倒是说得让人讨厌不起来。 陆清谷是拿药来的,他既然人出现在这里就说明是没有问题的,叶清禾也没多想,接过陆清谷手里的药,苦巴巴的汤药皱一下眉,就全喝了下去。 陆清谷若有所思看着面前身子瘦弱的女子豪饮苦药的样子,嘴边敛出了一丝笑意:“小嫂你可真容易信人,要是我端来的是毒药,你可不就完了?” 叶清禾一愣,有些茫然的抬眼看陆清谷。 “不是王爷让你来的?这药有问题?” 她紧绷着青白的脸蛋问得惊恐又正经,还是诓人的陆清谷先撑不住了,这姑娘也太好骗了!有点让人想欺负呐。 他笑得有点厉害,急忙解释:“不是不是,当然不是,你这药绝对没问题。” 这人都能随意进出青园了,叶清禾收了方才的疑虑后自然也是不怀疑的,她稍稍垂眼瞥见自己肩膀的伤,轻声问了句:“陆公子,王爷还好吗?” “他啊,又死不了,能有什么事。”陆清谷径自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笑着问叶清禾:“倒是你伤得挺厉害,要不是你这回替他挡着,倒霉可是他了,估计现在还爬不起来。” 叶清禾微顿,声音一急:“王爷病发了?严重吗?” 这回就轮到陆公子愣住了。 这下他连脸上轻飘飘的笑容都敛了两分:“你知道他的病?” 看不出来啊。 前一阵子,夏侯连澈这不还是怀疑他这王妃身份来着的吗? 才这么短一段时间,就交了老底了? 叶清禾这才清醒,口急心快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也吓了一身冷汗,呐呐道:“我是因为……” 陆清谷目光深深,气氛冷了下来。 恰时,夏侯连澈肃冷的身影从门外进来:“说什么?” 第073章 别用猥琐的眼神看本王 见他来了,被紧逼的叶清禾稍稍松了一口气。 陆公子白眼一翻:“关你屁事。” “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关你屁事。” “陆清谷你皮痒?” “关你屁事。” 叶清禾脸色僵硬了一瞬,她听得都想堵住陆清谷贱兮兮的嘴了,夏侯连澈肯定要生气。 夏侯连澈是动怒了,脸上要笑不笑的样子,阴冷得很。 陆神医皮笑肉不笑的杠着,有恃无恐。 可能是懒得再搭理,夏侯连澈目光落到了脸色浮白的叶清禾身上。 她才醒过来气色很差,巴掌大的小脸就没什么血色,而且她衣裳肩膀那处隐隐的血丝还能看得见,他眉头一皱:“怎么回事?怎么止不住血?” “废话!”倔强的陆神医暴起了,他今早外出被拒后,语气一直都很冲:“这剑伤带毒的,怎么可能轻易就能止血?就你皮糙肉厚是吧,你砍一个给老子看看!给老子看看啊!” 高贵冷艳的策王,终于面无表情的将陆神医踢踹了出门。 忍他够久了。 屋子霎时就清净了。 “王爷。”叶清禾声音有点低,她坐在榻上,动作不能太大。 夏侯连澈站在她两三步的床榻边上,撇了一眼她的伤口,面上没什么波澜,淡淡问:“陆清谷和你说了什么?” 叶清禾微怔,然后摇了摇头。 她就是不小心,问了他病发的事…… 夏侯连澈面无表情端去一眼,冷哼:“你那点小心思给本王放回肚子去!想也不用本王再提醒你了,要是还不想死就别去问本王病情之事。” 被他抓了先行,叶清禾顿时无话可说。 这是禁忌,她是不该过问,也不敢乱问的。 原以为夏侯连澈扔了一句话就走的,但叶清禾没想到他看了两眼后,就突然坐在她的床边,她的脸上有些愕然。 每每这时候,她心里总是空白又凌乱的,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所以沉默时两人之间有略微的压抑,不过在叶清禾扯唇要讲话缓解之前,他先开了口:“你的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叶清禾被问得莫名,眼中有些迷茫:“啊,什么病?” 夏侯连澈语气还是淡淡的,指向她的心口:“你有心疾。” 叶清禾这才反应过来,顿了顿,下意识的捂了捂心口,压低的语气十分平静:“我小的时候身子不好,比寻常孩子体质更弱一些……有时候会头晕发冷,但不知道是心疾。” 夏侯连澈顺着视线,看她被发丝挡住半边的侧脸,深沉的眸子染着一抹深色。 “你父母都不知道?” 叶清禾一愣,然后又摇了摇头:“不知道,娘亲也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对,她的心疾好像自己都不怎么察觉到。 如果照陆清谷所说的,她已经是患了好长年月,这病不凶险但很折磨人,如若一向放任不管,她可能活都活不了的。 可叶清禾得了那么久的恶疾,偏偏本人还什么都不知道。 眼看夏侯连澈眉宇紧锁,萦绕着几分沉冷,弄得她有些紧张:“王爷,我怎么了?” “还能怎么?叶清禾,你命倒真硬。”他冷不丁蹦了一句,话里甚至还有点讽刺的意味在。 叶清禾很莫名其妙。 后面夏侯连澈也不解释这话什么意思,他从袖口里取出了一瓶瓷瓶,放到床边的矮桌上。 “以后都用这药,每三日服一粒。” 叶清禾愣愣的看着他,眼里的难以置信藏不住:“给我的?” 心疾是他告诉她的。 却也没想到他居然连药都给了她。 外头日光微澜,晃得叶清禾心口划过一股炽烈的暖流,缓缓的停滞不前闷着,有点说不上来的难受。 她拿过了瓷瓶,握在手里冰凉凉的,声音轻细:“谢谢王爷。” 看她一副得了宝贝似的小媳妇儿样,夏侯连澈轻巧的勾了唇,勾着她的下颚,语气恢复了以往的轻佻风流和痞坏:“光嘴上说可不管用,本王喜欢肉偿答谢,实际些。” 被调戏的叶清禾的脸皮,蓦地红了。 夏侯连澈似乎格外喜欢看她羞涩难掩的模样,心情大好,原本在书房里看密保那份阴郁都消失了,俯身将她抱起来。 叶清禾吓了一跳:“去哪里?” “陪本王吃饭。” 叶清禾被他硬逼着陪吃饭,结果就是她行动不便,被人扶着坐在饭桌前,那么点大的饭桌,围着都是人,她有些无奈也无语。 她转头对扶着自己的婢女笑了一下:“你去那边候着吧,我能坐稳。” 那婢女为难的看了眼主子,夏侯连澈淡淡的掀起眼皮,那婢女登时意会,马上就笑着退了出去。 他看见叶清禾准备自己动手,眉梢微挑:“你的手能用?” 叶清禾伤得要紧是右边的肩膀,右手基本都抬不起来。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嘴边带了一丝笑,语气软糯:“可能右手动不了筷子,但我左手稍微也能用的。”说完,她就盛了一碗汤送到了他的面前。 夏侯连澈若有所思的看她的脸,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看不出来啊,区区乡间丫头,还是个能左右开弓的能人。” 他双眼微眯,话也说得丝毫不客气:“叶清禾,本王觉得你这人还真的挺虚伪的,特别能装。” 这野丫头哪里是什么都不懂的村妇? 装得还跟什么似的,明明就是个浑身是秘密的小狐狸! 叶清禾被他这话刺得动作僵了僵,良久,她低声咕哝了一句:“我不是,左手、左手也不是开始就会的……” 因为右手那时候用不来啊。 夏侯连澈没听到叶清禾这句低声的沉吟,没理会她,便低头喝汤。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桌上汤羹热气腾腾,是难得静谧安宁的气氛。 叶清禾静静的坐着没有动筷子,她就这么隔着微散的热气看着对面那个姿容绝世的男子,在她面前优雅的细嚼慢咽,这种感觉,有些不大真实。 他的手指修长,指骨分明,好看得不得了。 “叶清禾。”他突然开口。 “嗯?” “吃你的饭!别用那么猥琐下流的眼神看本王。” “……” 第074章 听着,你以后离他远点!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夏侯连澈都没有放叶清禾离开青园。 而他似乎也忙碌起来,外出的频率渐增。 宫里传来了什么风吹草动,因叶清禾在这里,隐隐的也就知道了一些,那场刺客风波似乎是没有彻查,估计是顾忌皇家颜面还是其他的,就含糊了过去。 想也知道,自古冒死暗杀这样的事踢出,背后必然有冤案。 叶清禾想起当今皇上眉目优雅谦和、清俊温润的容颜,如此勤政温和之人,手段自然不会想夏侯连澈那么的偏激凶残。 而且她也注意到了,夏侯连澈这两日的脸色很阴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要命的刺客触了他的霉头,才导致他连着几日神色沉冷。但是有一件事必然是造成他郁郁寡欢的缘由,叶清禾几乎是肯定。 就是听说那夜之后,清贵妃惊惧过度,病了一场。 凌可倾病了。 他能高兴才怪了。 叶清禾突然觉得心口沉闷的好厉害。 她扯了扯唇角,咽下了一颗药丸,舌尖有些苦。 陆清谷愁眉苦脸的留守在王府,一半是躲女人债出不去,一半是夏侯连澈的意思不定时给叶清禾把脉治伤。 也多亏了陆神医的高明医术,叶清禾肩膀上的伤好得奇快,陆清谷虽然坦荡随性,平时常往青园后院跑,渐渐和叶清禾熟络起来,嬉皮笑脸的调侃人的功力很深厚。 叶清禾开始招架不住,后来也慢慢适应了,她发现这人和夏侯连澈完全不一样,健谈得很,医术也很精湛高超。 “行了,照这愈合速度看,这回围猎也不是问题了。”陆清谷语气轻松的收了长针,开始列方子。 叶清禾一愣:“围猎?” 陆清谷也愣了:“夏侯连澈没和你说吗?” 说什么?叶清禾一直窝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 叶清禾:“王爷这几日有事,围猎之事我没有听说。” “对对,大爷的,差点忘了!”陆清谷暗骂一声,像是才想起什么,突然笑眯眯的话锋一转:“小嫂子啊,那个……你会骑马不?” 叶清禾愣愣的摇了头。 “那可完了!”陆公子哀嚎了一声。 只有叶清禾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陆清谷又好心的解释,长叹道:“是这样,秋宴后有场皇家围猎之行,夏侯连澈那逞风头的家伙不必说肯定是在随行名单上,至于小嫂子你么,首行那也肯定是跑不脱的,到时候不会骑马倒是个要紧的问题啊……” “更重要是,那混蛋也是有病,从不让女人上他的马!” 这么一说,叶清禾就有点紧张了。 不过在这丝紧张的后面,她隐晦的内心深处激起了轻微的晃动。 他不会让女人同骑?其实不是的。 听雨楼那天全化为灰烬的丹青画册里,与他春风恣意的山水策行中,就有凌可倾的身影。 夏侯连澈深夜回来时候,发现叶清禾没有睡,坐在床头冥思苦想的样子,瘦小的身子从侧面看,有种说不上来的惹人怜爱之感。 他暗冷的身影融进了微澜的灯火中,拧了拧眉心:“想什么?” 叶清禾当即回神:“没有,没什么。” 夏侯连澈如墨石般的眸子不动声色的看她闪烁的眼神,而此时他英俊的面上带了几分明显的倦色,将身上的外袍随手一扬,散散的挂在屏风上。 他俯身下来的时候,随手就将叶清禾按了下去。 他手上一贯用力又粗暴,这回却很巧妙的避开了她受伤的地方。 黑影笼罩在叶清禾的身上,清凛的视线中,他胁迫的嗓音低低的:“不听话了?嗯?” “没有。”叶清禾下意识的挪动身体,但是知道自己扛不住他犀利的视线,只好老实了,声音有点小:“王爷,我不会骑马,你也要带我去围猎吗?” 在幽暗的夜里,她的眼睛像山间溪流,清清亮亮的。 夏侯连澈薄唇微勾,不以为意反问:“陆清谷那小子又和你说了什么?” “陆公子说王爷受邀围猎,我跟着若不会骑马,是个麻烦……所以,我想还是不要去的好,给王爷添乱。”叶清禾越说声音越低:“而且,宫里的清贵……宫里出了点事,王爷心情不好。”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围猎既然凌可倾伴驾随行的话,他便更不喜有她这么个碍眼的,跟着去了。 夏侯连澈原本还是好以假寐的眼神,这一刻倏地冷冽起来,声音都冷了:“叶清禾,你想说什么?少给老子拐弯抹角!” 他算是听出来了。 这妮子听了点风吹草动,开始耍心眼了! 叶清禾有些被吓到:“我没有,就是,不想给王爷添乱。” “你添的乱还少吗?”夏侯连澈冷哼,随后狠狠俯下身咬了她的脸颊一口:“不该你揣测的就别瞎想!这围猎你非去不可,到时候你识相点,本王不会让你跟丢就是。” 这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叶清禾不知怎么的,因为他凑近耳边说了句威胁的狠话,她的心又定了两分。 像被制服的兔子,点了点头。 夏侯连澈看她是安分了,眼中的冷意稍稍缓了下来,不过不知怎么的,很快就卷了上来,狠狠道:“还有,你以后离陆清谷远点,少给本王和他乱七八糟的鬼混!” 才说了几天的话,就陆公子陆公子的喊了。 策王爷心中冷冷一笑:见了他就跟老鼠见了猫! “知道了。”叶清禾应了声,想了想还是固执的补了一句:“王爷,我没有。”她从来没有和陆清谷鬼混。 夏侯连澈冷冷一哼:“废话!你敢和他鬼混,本王剁了你。” 叶清禾抿唇,其实她很多时候都不懂他莫名其妙发的火,这回要不是陆公子,她还不知道有围猎这回事。 偏偏这个人,又是不讲道理的。 夏侯连澈的怀抱很快就拢了上来,将叶清禾整个身子揽进了怀里,她的侧脸贴到了宽厚的胸膛。 一股幽幽的专属于他的檀木香隔着衣襟传来,叶清禾鼻端却闻到了一丝很浅的胭脂香味。 她猛地一怔。 ————磨人的分割线———— 啊啊啊,好阔怕!我发现了一个好严肃的问题,原来我先前噼里啪啦写更新情况的话客户端的妹纸好像是看不到的~~嘤嘤嘤,还是在这里说了,更新都在晚上昂~上传太晚的就明天看~么么 第075章 我不会害你就是了 夜里很静。 叶清禾安分的任由他抱着,只是那混着檀木香、丝丝缕缕的香脂粉味,像是长了锋利的爪子直接拽紧了她的心。 果然,是进宫去见凌可倾了。 诚然明知理所当然的事,但她涌上心头的那种隐隐发疼的躁动,好像又开始了。 侧耳听着他胸膛里的心跳声,叶清禾微扯动的嘴角有些酸。 既然放不下,为何还肯拥着她这个一无是处的替身呢? 可这话,她只能放在心里悄悄的、悄悄的说。 同床异梦,也就是这样了。 那一夜叶清禾彻夜未眠。 夏侯连澈手掌军权,如今身边娇艳妩媚的美人伺候,似乎是要绝了他以往风流浪荡的名声,便将精力放到了公务上,就连悠闲的陆清谷也时常不见人影。 叶清禾只知道夏侯连澈自宫宴后突然忙碌了起来,其他的没有过问,也尽是一概不知,更重要的是她也不能知道什么。 不过她的伤全好了之后,就搬回别院去住了。 除了她在青园终日惶惶然住不惯之外,还有一点私心。 因为,他连着两晚半夜归来,抱着她时身上都沾了香脂味,甚至还有酒气。 她承认了,她真有点莫名的难受。 这种感觉……不好。所以她搬了回来。 红音看着叶清禾坐在窗边发呆,已经一动不动的坐了一个上去,有点担心:“王妃,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从殿下那里回来后,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模样?” 叶清禾听到人说话,摇了摇头:“我没事。” 可红音看着完全不像没事的样子。 然而没等到她再开口,就突然听见叶清禾幽幽的问了出口:“红音,王爷从前是个怎么样的人?” 红音突地被这么一问有点傻眼,然后有点为难的回答道:“这个奴婢不大好说啊,从前在越州驻守时殿下和现在没有区别,但凡行军打仗,手段便是凌厉决断的,大多时候脾气总归不大好。” 阴晴不定、残暴冷血含蓄点的说法,就是脾气不大好。 “不过,最开始殿下身边可不是都是围着一群女人,乌烟瘴气的。”红音愤愤然,语气还有些抱不平:“殿下后来不知去了哪里是病了,还是怎么的,性情就变了一些,身边围着那些攀荣富贵的狐狸精这才多了起来!” 叶清禾听着微微一怔,抓到了一句隐晦的词:“病了?” 那有没有可能,他的暗疾就是那时候开始的? “可不是。”红音嘴一快就说了:“奴婢始初入府伺候的时候,殿下身边可清净的呢。虽然说殿下胜仗而归宫里时有赏赐下来,都塞了几个宫的女人,可那时殿下都是看都懒得看的。” 这叶清禾可一丁点看不出来,夏侯连澈原来一开始竟是那么清心寡欲之人么。 不过她随后想了想,又觉得情有可原,掀起了一丝笑,声音温凉而轻缓:“大概那时王爷心里有人。” 因为有凌可倾,谁都入不了他的眼。 红音一愣,她怕叶清禾会多想,急忙道:“那可不一定啊,再说了,那么久远的事了,王妃还去追究它做什么?左右如今王府上也是清净了,奴婢看,王爷心上装的,是王妃。” 老实说,红音说话三两句都不离安慰宽解她,叶清禾有些感动。 “我知道。”她轻轻的握住了红音的手,眼神有星星点点的笑还有无奈:“可是,红音,你该一开始便知道王爷是不喜欢我的,为什么你还对我那么好?王爷应该只是让你来看紧我而已的,对吗?” 这是头一回把主仆最原始关系,叶清禾说得那么直白,这下真是把红音给问倒了。 因为那句‘看紧我的而已’让红音的脸色白了一瞬,她支支吾吾回道:“王妃你不要怪奴婢,开始是王爷的意思……可是,可是最后奴婢就没有存别的心思了,奴婢是……” “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也没别的意思。”叶清禾语气有些无奈,觉得自己是逼紧红音了,笑了笑:“不论你开始是听谁的,你待我好,我总是感激你的。” 红音垂了垂眼,声音低几近听不见似的:“王妃待奴婢也好,不曾嫌弃奴婢貌丑,奴婢……奴婢很难看,一开始就是殿下、殿下膈应王妃的。” 那沉重卑微的话里藏着红音浓重压抑的自卑,不由的让叶清禾一愣,她轻轻的摇头,笑了:“红音,我想在王爷手下的人,你其实比蓝儿更有用。” 红音是夏侯连澈的人,这点叶清禾一直都很清楚。 至于是监视,还是别有用心,她计较不计较,其实不重要。 红音一顿,脸上那块那青斑占了一大片的脸,表情有点古怪,像是有些词穷的样子,呐呐道:“王妃放心,红音绝对不会害王妃的。” 这声沉重得,就有点像承诺了。 叶清禾笑笑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继续话题,只是安静的坐在窗边理了理绣球,红音就坐在旁边帮忙拉线。 一派怡然安静,只有红音好几次抬眼偷偷的看叶清禾。 她有时觉得,看不透王妃。 ……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围猎的日子。 叶清禾身上的伤几乎全好了,但就是不能太用力,她又不会骑马,其实她都觉得自己挺累赘的,可夏侯连澈要带她,就没有商榷的余地。 上次宫宴出了点事,皇上也有意安抚,尤其是这次出行,就往策王府送了两匹进贡的汗血宝马,堪比金贵,更难得的是一对的。 苍国皇族围猎是传统,极重排场和威望,也是个名流贵族开眼界的变相聚会,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夏侯连澈非要带着手不能提的叶清禾去了。 “策王爷,这是陛下特地赏赐给王爷王妃的,这可是苍国上下独独仅有的一对儿呢。”侍官笑脸盈盈,语气里尽是讨好和艳羡:“陛下感念策王和王妃伉俪情深,特吩咐微臣送到府上,还请王爷笑纳。” 谁料,夏侯连澈的冷不丁嗤了一句:“哦,那本王要是不骑呢?” 第076章 死都死了,骑什么 叶清禾登时就傻了,这未免也太不留情了。 当下一瓢冷水,瞬时浇得那伺官满脸僵硬难看,气得声音都变了:“策王这是什么话?微臣奉旨行事,恳请王爷还是不要为难微臣,这赏赐是皇上所赐,若是王爷不收下,微臣恐怕是难辞其咎。再说,策王也当知道,这恩赏皆圣旨,如若王爷……” 喋喋不休的话扰得夏侯连澈不胜其烦,冷冷的挥手:“本王骑就是了,滚出去。” 功告身退的伺官赔着笑走了,夏侯连澈沉着脸径自走到宝马前,伸手摸抚了抚马背,掀唇冷笑:“叶清禾,上来!” 叶清禾大惊:“我?” 她不是一早就说了么,她骑不了的。 夏侯连澈面无表情斜了一眼,叶清禾只能硬着头皮过去,眨眼就被他扔上马背,动作极快。 马一惊,顿时嘶声扬蹄,叶清禾也吓着了,一脸惊慌失措的拉着缰绳,简直要哭了:“王爷,我不会,你放我下来好不好?” 而夏侯连澈却无动于衷,转身就走,淡漠无澜的声音带了一丝冰冷,对常宇说:“给本王看紧点。” 言下之意,是要将叶清禾骑的马,交由他来牵了。 常宇领命后就走到了叶清禾身边,小声提醒道:“王妃放心,只稍忍忍到长街。” 叶清禾隐隐约约中听出了一些意思,就是再怕摔下来也只好点了点头,由着人牵走。 此次出行阵势浩荡,随行队伍中不少的贵族世子都是叶清禾不曾见过的,眼见个个都是清俊出挑青年,但她发现,他们当中竟没有一个和夏侯连澈亲近。 夏侯连澈一身赤色长袍策马而行,英气俊美的面容在日光下更是风华无双,他带着三分慵懒和倦意,看起来是一派风流倜傥,却又让人轻易靠近不得。 他就是这么一个张狂孤傲,又神秘莫测的男人。 只是,他似笑非笑的眼神隐隐放在远侧。 在,看什么呢? 叶清禾慢慢的放下了马车里帘子,不再去看他。 出了京城后,她骑来的那匹备受瞩目的马就换了下来,也就坐回了马车。这近赶一天的路,要真是强迫她骑马,估计她没疯,那马都该废了。 叶清禾有些疲惫的靠在车上假寐,正在睡意朦胧之际,突然帘子就被人掀开了。 不过才一会儿的功夫,原本恣意飒爽的夏侯连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下了马,出现了在她面前。 夏侯连澈原本一脸的阴沉,掀开帘子乍然看见弓着身子,像猫一样缩在角落处的叶清禾笨拙的点着脑袋在打盹,反而笑了。 不过,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种:“本王给你收拾那马的烂摊子,你却在这里睡觉,叶清禾,本事了啊。” 叶清禾睁开了眼,没怎么听得清楚他说的,声音嗡嗡:“王爷不骑马?” “本王的马死都死了,还骑什么骑?” 这下她彻底的清醒了,死了?这不是刚刚赏赐的宝马吗?叶清禾急忙紧声问:“出事了?” “这回知道紧张了?”夏侯连澈冷笑,脸上倒是没有情绪波动,淡淡的语气带着一丝讽刺道:“好马矜贵性烈,刚刚撞树上死了。” 马车是队伍最末,走走停停的,没特地留心的话在车厢里面也感觉不到外面的喧闹。可叶清禾没想到自己才打了个盹,就出了那么大动静,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夏侯连澈骑的马都能撞,可不是开玩笑的。 “那王爷有事吗?可曾受伤?”这么脸色紧绷追问后,她又立马转身去翻身后的箱子:“先前红音让我准备的金创药,应该还有,王爷要是……”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一双强有力的手臂从背后圈了过去,夏侯连澈唇角微微上扬,但语调一贯的清冷又轻蔑:“蠢货,本王有事还能来找你吗?” 哦。叶清禾知道自己是紧张过头了。 夏侯连澈虚虚揽着她的后背,声音轻慢的说着:“听着,本王入林围猎,你就在营帐里等着,有什么人来送东西你别没脑子都用了,还有,常宇会守在那里,别乱跑。” 他的每句叶清禾都低低的应下了,其实她有点意外,他是特地来提醒她的么? 她想了想,问了:“可是,我真的哪里都不用去吗?” 夏侯连澈眉梢微挑:“你想?” “没有。”叶清禾当即摇头。 不过既然她哪里都不用去,还带她来到底有什么用啊。 夏侯连澈当然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他没有点破,只是手掌隔着衣裳轻揉着她的后背,来来回回,似有若无的轻抚着她受伤的肩膀。 俯首,他低沉的嗓音是黯哑的:“上次的蠢事,就不要再做了,懂了?” 叶清禾的耳根发烫:“懂了。” 夏侯连澈凉薄的唇扬了扬,然后将怀里的她扣紧了,“入暮时分才到营地,睡吧。” 叶清禾先是一愣,然后原来发红的耳廓更烫了,小心翼翼的贴在他的胸膛上,银丝勾边的袍子有些粗粝地蹭着她的侧脸。 有点痒。 外面的马蹄声或近或远,叶清禾的困意全都不翼而飞,因为她被紧紧的搂着,稍稍抬眼就能瞥见那张如皓月冰雪般绝俊的脸。 人,食色性也。 果然谁都不能免俗。 这趟行程赶得效果颇高,入暮时分已经驻扎好了营地,甚至等叶清禾他们下马车的时候,连营帐都分好了。 夏侯连澈从马车里出来时,睡意惺忪,衣裳还稍稍有些不整。 而叶清禾在旁边又是腿软站不稳满脸窘迫难当的样子,谁都能看出来了,这风流王爷半道窝在马车里,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策王真是目中无人。 岂止伤风败俗! 其实叶清禾很冤枉,她站不稳,其实是因为自己一路被夏侯连澈当了半个枕头抱着,脚麻了。 不过显然,夏侯连澈不是那种会在意别人眼光之人。 他邪魅的眼尾扫向叶清禾,长眉微挑:“腿麻了?” 没等她回应,一贯不喜废话的策王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大摇大摆抱着他的王妃,进了营帐。 第077章 热情得不知所措 凌可倾远远的望着恩爱亲近的身影渐远,指尖在微风中收紧。 如意走近,有点为难的提醒道:“娘娘,还是回营帐吧,这里风大。要是让皇上知道您在意策王的事,可就不好了。” 凌可倾清丽如雪的面容,扬起了一抹不以为意的浅笑,声音似无奈的:“阿澈一贯都是如此率性行事,我有什么可在意的。” 如意抿唇,没有再说话。 她知道,自己主子心情并不好。 从宫宴后,便一直如此。 夏侯连澈有先前乖张放荡、性情暴戾的臭名声,以此格外的引人注目,就连叶清禾都跟着沾足了光。 不久后叶清禾就成了众女眷的眼中钉,冷嘲热讽不断。 但也有例外的,比如这位生性活泼的孔佩之就喜欢粘着她,加上又是武门之家出身,性格豪爽,说话丝毫不扭捏。 人都遣送走后,少女言笑晏晏的脸又从帐帘露出半边:“王妃姐姐,我来看你啦,我刚刚听人说你身上有伤,我来瞧瞧你。” 叶清禾一愣:“你怎么进来的?”常宇候在外头,她都能偷偷摸摸混进来么?那可真是不简单。 孔佩之摸了一把脸:“嘿嘿,山人自有妙计。” 叶清禾无奈的笑了笑,也不知道该喊人还是赶走,怎么说呢,其实眼下她有些被这女子如火的热情弄得正不知所措。 她不过方才经过营地后面取东西时见她半卡在井口苦苦挣扎,便好心拉了一把,谁料就被缠上了。 那时,叶清禾其实真不想搭理的。 原本她出了营帐,远远听见呼救声,定睛一看,就看见一脸灰卡在狭小井口的妙女子,张牙舞爪挣扎,锲而不舍骂娘。 然而,她凶狠的骂一句,身子就吭哧的沉一点。 叶清禾:“……” 忍了许久的孔佩之怒了:“你!看什么看!本小姐自己能上来!” “嗯。”叶清禾:“可你的手臂被卡住了。” “你……”心高气傲的孔佩之脸蛋顿时涨红:“要你管,哼,不用你帮忙,给本小姐滚开!” 叶清禾温顺的点点头,真的走了。结果孔佩之就真的傻眼了,气极:“你你你,居然真的就这么走了??你你良心呢?” 叶清禾闭了闭眼,真是……好闹心别扭的姑娘。 她转身,二话不说直接顺着孔佩之向上的手臂,用力拔了出来。 结果,那傲气的孔小姐被拔了出来后,愣愣的睁着眼睛看了几眼叶清禾,然而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对心善的她和颜悦色起来。 甚至,叶清禾都觉得,有点缠人了。 热血直率的孔佩之,显然丝毫知觉都没有。 她将叶清禾一瞬不瞬的盯着,反而是煞有其事的连连叹息:“我听哥哥说策王铁血战神,性情凶残,战场上杀敌如切菜砍瓜,偏生又是个风流无双且英俊如玉的祸害,却不曾想他的王妃,竟如姐姐你这般娇弱,唉。我甚是痛心,痛心啊。” 叶清禾听不懂却被她语气逗笑,语气还是温和:“那你以为如何?” “自然是个能舞刀弄枪的飒爽铁娘子啊。”孔佩之理直气壮,随后又急忙解释:“啊。自然,那个,我没有贬低你王妃姐姐你的意思,你可别误会啊。” 担心自己没解释清楚,又重重谴责起别人来正道:“再说了,说你坏话的人,都是那些闲着没事干的矫情小姐们,就是见不得人好,没屁本事就喜欢嚼舌根。” 叶清禾其实已经听到一些闲话了,夏侯连澈将她带到这里地方来,肯定少不了闲言碎语。 不过她没有必要理会。 叶清禾轻笑:“我没误会,不过还是谢谢你孔小姐。” 孔佩之愣愣的看着叶清禾娴静温柔的脸,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有些说不上来的亲近之感。 这王妃果真是和她听到的传言是不一样的。 这个带点自来熟孔佩之倒是个好相处的,不知道是不是她初来和其他的世家小姐们处得不愉快还是因为性格使然,就拉着叶清禾说了好好一会儿话,还舍不得走。 从那会儿叶清禾不小心听见孔佩之和别人的争执,她便知道了,其实就是个孤独的孩子。 两个平时相逢的人聚首,竟然聊了许久。 她望了眼外头,委婉的提醒道:“孔小姐,那么晚了,你该回帐子了,” “哦。”孔佩之不舍的应了一声,忽而又皱眉道:“说回来,策王爷怎么一夜都不曾回营帐?” 这句话说得无心无意,却让叶清禾顿了一顿。 难得的是,这回孔佩之居然将叶清禾脸上的落寞看了出来,她凑近小声道:“王妃姐姐,不是我说你啊,策王爷那样风流成性的男人,你要是放着他不管,肯定又要干点伤天害理之事。” 说到这里,孔佩之脸上似乎有些纠结,吞吞吐吐说:“我偷偷和你说啊,其实我来的时候,好像……好像看见了策王爷在马肆那边走了,也不知道我看得真不真切,那挡在后头的似乎有个女的……” 叶清禾脸色一僵,半晌过后,才温温凉凉的笑了:“孔小姐,你看错了,请回吧。” 语气明显带了一丝疏远。 惹得孔佩之一愣,然后被怀疑了用心的孔小姐心里有点委屈,恼得登时脱口而出:“表嫂你看你,我出卖表兄给你透露情报,还不是怕你吃亏!可你还不信!真是气死我了!” 叶清禾被这句表嫂震得不轻:“你……” 孔佩之反应过来急忙捂嘴,但是先被门外一道冷沉如冰的声音先打断了,“佩之,你在本王的营帐里嚷什么嚷?” 叶清禾愣愣回头,果然就瞧见了夏侯连澈那张阴沉沉的脸。 孔佩之也傻住了,认命似的,低声的嘟囔了一句:“策王表兄好。” 叶清禾这时廓然明了,难怪那时候这姑娘能和那群品评的夏侯连澈的大家闺秀们吵起来,难怪她卡在井口那会儿看了自己许久,还能深夜从常宇的眼皮子底下混进来。 原来她竟是夏侯连澈的表妹。 “学会通风报信了,本事见长啊。”他轻慢的语调微冷,面无表情的:“自己滚出去还是本王撵?” 孔佩之当即怂了脸:“自己滚。” 第078章 王爷,以后你会喜欢我吗? 人走了之后,对上他居高临下的凉凉视线,叶清禾解释道:“我不知道,孔小姐是王爷表亲,刚刚撞见,真的是巧合。”真是恰好说上了话,她绝对不是拉拢他亲信的意思。 夏侯连澈双眼微眯:“所以刚刚,她和你说了什么?” 叶清禾心中微微一怔:“没有说什么。” 总不能说,你去私会被撞见了吧? 夏侯连澈端了两眼她温软柔和的脸,眼底深沉,终于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入夜熄灯而眠。 他一如以往那般搂着叶清禾,里衣透出层层暖意,夹了一丝幽淡的香甜气息,叶清禾冷静得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可骗不了人的是,她依然感觉有东西似有若无的挠着她的心脏。 又去见凌可倾了么。 夏侯连澈睡觉时品相极好,但有个隐晦习惯,喜欢死死将人抱紧,极其缺乏安全感的睡姿。 叶清禾有的时候会被勒得难受,但她还是选择默默不吱声。 有的时候,人不自查,这样那样的难受,渐渐的都会成了习惯。 叶清禾睁着眼睛,望着漆黑如稠的夜,似乎今夜心里总有股极不安分的涌动在作祟,她小心翼翼蠕动了身子,抬头看他。 俊美无铸的脸安然落入她的眼帘,哪怕不是第一天领会他风华绝貌,就是现在看他的容颜都感觉得到那种勾魂动魄的惊艳。 如刻眉目恰如白玉无瑕。 叶清禾神差鬼使般,手指像不听使唤的,沿着侧脸英气的轮廓抚了上去,好似在描着一副心临神至的丹青。 动作很小心翼翼,也很轻,又像觊觎惊世宝玉的小贼。 既欢喜,又害怕。 手指滑到眉宇间,叶清禾突然猛地收回了手指,大抵是回过神来自己做着什么,她呼吸短促翻动身子,心跳不寻常的快。 她做什么了? 做什么了? 她突然没有了动静,被窝里层层的暖意拢在她脸上,有些烫。 忽而,原本景然安睡的人蓦地睁开黑亮的眸子,伸手将背对着自己身板掰了过来,那似笑非笑的嗓音穿过凉凉的夜气,邪性黯哑的浮在耳侧:“摸完就想跑?老子都给你摸硬了!” 这女人白日总是惶然惶恐的傻样,今夜可算是被他勾引,偏偏她还等他睡着了才敢动手。 出息,当真出息。 没料到夏侯连澈突然惊醒,把叶清禾吓得心都提了上来,想到自己刚刚的举动,她窘迫的解释:“王爷,我、我没有,不是故意的。” 夏侯连澈翻身欺压而上,瞬时将她的手腕握住了,压在枕边,那双深黑的眸子带笑,荡着凛凛的微光,有些痞坏:“叶清禾,你这人,怎么就不能诚实一点?” 叶清禾身上一凉,粗粝的大掌顺着衣裳滑入肌肤,动作温柔又危险。 夏侯连澈纵欲,他要做什么就做,从不跟你讲狗屁道理。 只是这回他的动作强势霸道依旧,却有些以往不同的温柔。 绵长细密的吻顺着细腻的颈脖而下,她眼神迷离的望着他深邃而炙热的眼神,煽风点火,他就是那么轻而易举的,能让人化成一池春水。 这个人,这个人,可能她是喜欢的。 猝不及防间,叶清禾满心的酸涩被狠狠的渗了一把糖渣,搅乱她的心湖,无以复加。 情潮渐浓,在飘浮游荡的神智中慌得她抓不到那人的一片衣角,只能死死的抓住俯首在她胸口那人。 猛地被勾住脖子的夏侯连澈微微一怔,嘴边噙着魅惑的笑:“来了,小荡-妇。” 寂寂的夜里,一方营帐内,卷着狂风骤雨。 在情浪摇曳摇曳中,夏侯连澈忍住眼眸深处喷张的亢奋,咬了她的耳垂,声音嘶哑:“叶清禾,今天怎么和以往不一样了?想什么?嗯?” 他隐隐注意到了,她尤其的柔软羞怯,可还是带了一丝隐晦的热情。 这个一声不吭的村妇,几欲让人发疯! “没有想。”叶清禾半睁着水汪汪的眼睛,迷乱动人,只是她的声音像是听不见一样细:“王爷,以后会喜欢我吗?” 夏侯连澈忘了当时怎么回答她的,只是她说了一句话,他突然发了狠起来。 叶清禾在混沌中,好像只隐隐听到一句嘶吼低骂,带笑的。 ……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叶清禾身边已经没人了。 昨夜是疯了,她只要一想到那时自己魔怔了的话,整张脸简直烫得像炭火。身上的衣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换了,木桌上的小炉子咕噜噜的烧着水,散不去满屋子的暧昧。 叶清禾低头抓了一把身上干爽的衣袖,嘴边不可抑制的弯了一抹弧度。 不一会儿,孔佩之就笑吟吟的来了。 “王妃姐姐,策王表兄去见皇上啦,特地让我送点药给你。”孔佩之笑得有点不厚道,将东西松了过去,惹得叶清禾就更加羞臊了。 其实无所事事的孔佩之来得更早的,但是被夏侯连澈面无表情的一掌挥出帐子,非等了一个时辰才能进来。 孔佩之眯眼看多了两眼叶清禾——唔,战况颇激烈。 啧啧,这么看来,她这位表嫂弱归弱,关键时刻,战力其实也一点都不差嘛。 没察觉被估算战斗力的叶清禾,好奇问:“孔小姐不去狩猎?” “唉,王妃姐姐,说了多少遍了,你直接叫我佩之就是,小姐小姐的多生分,可让我伤心了。”孔佩之闷闷的翻药瓶:“且狩猎晌午才开始,不急啊。哦!对了,姐姐你去不去?我可瞧见了御赐给你的马啦,好生威风,和皇上骑的那匹一样的呢。” 皇家这些守时开猎的传统,叶清禾是不知道的,至于她的撑场面的马,不过是走了个形式而已。 叶清禾颇不好意思的摇摇头:“我骑不了马,不去了。” 孔佩之登时拍案而起:“那怎么行!你要是不去,昨夜那个女人缠上来怎么办?” 没料到孔佩之那么激动,叶清禾一愣:“女人?” 孔佩之激动完了又答不上来,只好烦躁的挠挠头:“总之!你听我的就对了!” 没头没脑的这么扔下一句,人就已经匆匆的走了。 第079章 这算什么,你喜欢那个替身了? 午时开猎,叶清禾到了整装待发的队伍前,才发现夏侯连澈骑的是她那时骑来的马。 他意气风发的坐在马上,出挑的眉目染着漫不经心的慵懒,在骄阳下却让他整个人更显得异样的神采奕奕。 不过更让叶清禾惊讶的是,娇柔的凌可倾竟然也在其列。 那个柔美动人的贵妃娘娘,此刻美丽脸上带了一丝难言的英气,十分夺目。她和皇帝并行而策,一身美伦的劲装,高贵优雅得让她不能直视。 凌可倾似乎感受到了叶清禾艳羡的目光,红唇微微勾起,淡淡的笑容里都带着从容和不经意。 那种悄无声息的卑微感在空气中霍然散开,叶清禾再次感觉到自己那么低微,没用。 作个替身都失败至极,云泥之别。 “傻站着干什么?”夏侯连澈握着缰绳,半俯下身子去挑她的下巴,噙着一丝笑:“想跟上来?” 叶清禾愣愣看他,意识到他说的是和他同骑狩猎,急忙摇头:“不是,王爷途中小心。” 这狩猎不是闹着玩的,她不能耽误他。 夏侯连澈早知道她会这么说,冷嗤了一声,松开了缰绳:“那就好好待着别乱跑,本王打个好东西回来给你玩。” 他说话时脸上挂着邪气的笑,叶清禾的心口像是被蜜蜂蛰了一口,目光都柔了:“嗯,臣妾等王爷回来。” 夏侯连澈最喜欢看她现在垂眉温顺的小媳妇儿样。 啧,叶清禾怎么就那么顺眼呢? 殊不知,这一幕落入别人眼中,俨然成了一副深情脉脉的画面。凌可倾脸上自矜而隐忍,嘴边笑容讽刺,当作视而不见。 夏侯成烨清凉温润的脸上的也染了笑意,眸色有些深,又似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孔佩之气急,这两人真是!为什么不一起走嘛?真让人着急! 英气华茂的皇帝在前一声令下,铜锣响起,马铁顿时扬起尘土,烈马前仆后继的冲进树林。 这回狩猎众人格外热情高涨是有原因的,毕竟拔得头筹的奖赏是苍穹青铜剑,且不提这剑是先帝原本留下用来犒赏忠门之物意义非凡,而且据说不越矩,皇帝还会恩准一个要求。 如此大的诱惑,难怪此行如此隆重而众人又那样热衷了。 叶清禾知道夏侯连澈那样高傲,可能不会觊觎寻常的奖赏,但她明白既然他早早就准备了,想必也是有理由的。 别的不说,她觉得仅仅是那把剑,他作为个驰骋沙场的王爷是想拿到手的。 何况,他还是先帝遗子…… 想到这里,叶清禾的目光沉了沉。营地里只余少数的人留守,除了远远的树林深处偶尔听到一阵阵喝彩声传来,这营帐里安静得过分了。 望了眼乌云若隐若现的天际,叶清禾微微皱眉,进了营帐去收拾衣物。 不过没想到,没过多久就出了事。 …… 彼时,夏侯连澈一马当先进了深林处,他走的地方偏僻,碍于一身轻狂冰冷的气场也没有人敢靠近他。 飕的一声,一支长箭射向矮丛林,雪白的兔子就露肚皮翻出来。 夏侯连澈却不看猎物,双眸冷翳的望着好几步远的大树后背,冷声道:“什么人?出来!” 凌可倾驾着马迟疑的从后面绕出来,眼里藏着委屈和不甘心,带着冷笑看地上的兔子:“这算什么?你当真是喜欢上了你那个王妃不成?” 夏侯连澈眼里沉寂,冷嗤笑起:“是不是,和你有什么关系?贵妃娘娘。” “阿澈!”凌可倾恼怒的厉声一喝,从京城出发到现在他一眼就没有瞧过自己也就算了,还和那个叶清禾的野丫头调情,实在是忍够了! 明明知道他就是为自己而来的,结果他却无时无刻在刺她的心! “你这样伤我心痛快了吗?”她眼神恨恨的,又委屈可怜:“入宫之事我早便和你解释过了,那个小宫女我也替你送出了宫,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用心么,你还要和我冷着到什么时候?” “你想多了。”夏侯连澈冷冷的扯过缰绳,冷蔑的语气尽是无情:“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受罗国公嘱咐之事不用你插手本王照样能把人弄得出来,你的什么破事,和本王一点干系都没有。” 他掉头就走,一点都不留恋。 他的无情终于还是让凌可倾放下了骄傲,声音都在颤抖:“我由始至终这样喜欢你,盛宠却避着皇上,你便也不再管我?” 夏侯连澈身影微微一顿,动作小得几乎让人看不出来。 但是这么细微的停顿,足以让凌可倾狂喜了。 她在后面急急的追了上来,轻轻靠近在他身侧,伸手去拉住了他的衣袖,凄婉的倾诉幽肠:“阿澈,你不是那样对我狠心绝情的人。我对你的真心,何曾变过?我这个人这颗心,早早便是你的,你信我。” 夏侯连澈没有再摔开她,也没有回应。 只是在诡异的冰冷沉默中,他表情淡漠的开口问:“你怎么来的?皇兄的人呢?” 凌可倾没料到他突然问起,只好老实回答:“皇上去北边,我在后面跟着过了错林便偷偷跑开。你放心,我来的时候很小心,没有人会跟着过来的。” 后面一句她说得有些紧促,像是生怕他不放心似的,还紧张的强调了两遍:“我很小心的,不会让人瞧见我到这里来找你的,就是瞧见了都不会和你有关系的。” 凌可倾自以为所有的矜持高贵,在这个人面前,都不堪一击。 然而,夏侯连澈那张嘴就是贱,还毒。 他阴阳怪调的冷笑:“呵,那贵妃还真是思虑周全,私通幽会都处处护着对方,这份胆大包天的情意,真真让本王感动。” “你!你非要这样侮辱我吗?”凌可倾气红了眼圈,可怜得让人心疼:“你知道的,我何曾是那样不堪入目的女人?你怒气未消,可曾想我这样痛苦,也是万不得已的?” 美人痛诉爱意委屈得落泪,像串串的珠子,看得让人心头不忍疼惜。 “你如今这样对我视若无睹,是不是对那个替身王妃上了心?” 第080章 真的,你一点都不胆小怕死 凌可倾通红的双眼紧紧盯着他,质问的语气这么说出来,倒像是下着什么惊险赌注一般。甚至连片刻的沉默都受不了,她凄声逼问:“我要你告诉我,是不是!” 夏侯连澈眉头微拧,良久他慢慢的吐出一句:“如果是,你又如何?” 凌可倾脸色大变,呼吸都滞住了:“你、你说什么?” “你不是一直都想试探本王真心么?这便是了。”夏侯连澈声音清清凉凉,面上没有一丝波动的情绪,似乎眼前人从来都不是放在心上一般:“本王一早就跟你说过,离开了就别想回来了,本王不是非你凌可倾莫属。” 他冷笑:“所以,就算本王喜欢了她,又有什么可稀奇的?” 凌可倾美丽的面容惨败得可怕,然后怆然的笑了:“不,不会的,你骗我……” 夏侯连澈刚想转身就走,耳侧飕的一下,一支冷箭猛地从他身侧飞逝而过! 他先是一怔,猛地抬头,果然瞧见了远处半空上升起了一道浓烟。 果然! “回去!去找原来护送你的人!”夏侯连澈抽出佩剑,将飞来的冷箭猛地劈开:“往北边走!” 突然被喝住的凌可倾还没回过神来,她的马就被狠狠的抽了一鞭,飞快跑起来,她错愕的回头:“阿澈!你干什么!” 显然隐藏在暗处的刺客早就盯上夏侯连澈了,手法相当娴熟又凶狠,这地方很是偏僻,而四面八方的埋伏等到现在闲杂人都散了才出手,简直就是早有预谋的! 凌可倾眼见祸患横出也顾不得其他的,回头看冷着脸应付冷箭的夏侯连澈,咬了咬牙,她先去找救兵! 然而,还没等她走多远,就猛的瞧见了前头熊熊的火势。 她来的时候,这条路还是好好的。 谁放了火? 不对,现在连澈困在深处,这火岂不是冲着他来的? 凌可倾狠狠的咬牙,果断的掉头回去,不过她刚扬了鞭子跑了没两步,她的马就被弓箭射中了!当即跪地摔下! 夏侯连澈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抱住了她,狠声道:“不是叫你回去了吗!” 凌可倾吓得不轻,可就在危机四伏的深林中,靠在他的怀里却有些高兴得她泫然欲泣。 她深深道:“你在这里,我怎么能走?连澈,他们不是冲着我来的。” 夏侯连澈脸色阴沉得可怕。 叶清禾听到榆林失火的消息时,大批大批的人马已经惊慌失措的从林子中出来了,不少都受了伤,她吓得急忙跑出去找夏侯连澈的身影。 没有。 他没有出来。 夏侯成烨俊雅的脸一脸沉重,身上戎装从火势中出逃有些狼狈,挑眼望去浓烟处,冷声问手下的人:“策王消息呢?” 那人咬牙回道:“回皇上,卑职已经派人去找了,还、还没有找到策王的消息。” 铺天盖地的火势已经连成一大片了,这时候还没有半点消息,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还有,贵妃娘娘和两个世家小姐也都没有回来……” 一向温和夏侯成烨骤然动怒,气势冷冽又骇人:“废物!给朕去找!把所有营地所有的士兵都派出去!要是没把贵妃和策王给朕找回来,你们也都别回来了!” “是!” 孔佩之也是一身狼狈,像是被傻狠了,号嚎大哭:“这么大火,人还怎么出来啊!” 怎么出来?夏侯连澈和凌可倾都失踪了!就在这片火海里?还是逃出去了?叶清禾听后脸色一瞬全白了,亏得是常宇跟在后面,紧紧的扶住了她。 常宇压低了声音,冷冷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王妃放心,我们的人已经去找了。” 叶清禾听命回到帐子时,手里多了一层冷汗,突然拉住了将外出的常宇:“常宇,你能不能带上我?我和你一起去。” 常宇一怔,没等他拒绝叶清禾先堵住了他嘴边的话:“你也听到了,贵妃也不见了。到时候人就算是被找到了,可王爷和贵妃独处若经发现,皇上该怎么想?” 她轻巧温软的话语没有一丝一毫的攻击性,这番平静的话却让常宇震惊得不得了。 “王妃,你……” 王妃什么都知道吗? 叶清禾知道常宇想说什么,她扯了扯唇角,像是苦笑又像什么都没有:“所以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了,左右没什么人会对我动什么歹念,我不会拖累你们的,你带我去就是了。” 常宇犹豫了两下,他们是殿下的暗中送进来的人,如果单独行动是会引人注目的还可能暴露身份,可要是王妃带头去寻人,那就什么名堂都说得过去了。 常宇点头:“好!王妃请随属下来。” 叶清禾跟着出去了,到了偏远的马肆旁,她费力骑上了一匹马,身子还是有些发颤的。 常宇知道她不善骑马,宽慰道:“王妃放心,这匹马是王爷亲自调教的,性情温和得很,本是殿下打算给王妃骑的。而且,王妃若是实在害怕,进了林子,下马便是。” 叶清禾脸色煞白的点了点头,扯了扯缰绳:“我没事,赶紧去吧。” 常宇被她眼中急迫的眸光微微撼动,他一向觉得这个怯懦绵软的王妃胆小不成气候,可如今看,这样抖着手也要去找殿下的女人,哪里是胆小怕死的? “是!万事拜托王妃了!” 两人混在慌乱出动的护卫军中,涌进了山林,背影决绝。 夏侯成烨身姿从容的站在大帐前,尽管还是一派尊贵无可比拟的气势,却此时却掩盖不住眼中的急躁和厉色。 “陛下,策王妃也随着护卫军进林子了!”属下上前汇报,又小声问:“丛林火势凶险,此去怕是十分危险,可要属下将人拦下?” “所有人都去营救策王,策王妃情深意重,朕又岂能有拦着的道理?”夏侯成烨拧了拧眉头,吩咐人照应着点,挥手让人退了下去。 抬眼望着火舌妖娆的深林,映在他深邃的双眼全都化成了冰霜,儒雅出尘的脸上,扯出了一抹既难看又凉薄无奈的笑:“你终究,还是去了他的身边。” 第081章 今天您是非死不可了 火势迅猛随风肆意狂虐,大片林子沦为火海。 叶清禾茫然的望着将有吞噬性命之势的大火,苍白的脸上映着猩红火光,一冷一热强烈的冲击着,她脑子一片空白。 夏侯连澈还困在里面! 常宇和她分开后便混着营救队的人冲进了林子,他的意思是要她稍稍引开来意不明之人的耳目而已,叶清禾也知道常宇分身乏术看不了她,如今是要她静候的意思。 但是心急如焚的她,根本等不了!夏侯连澈原本身体就不大稳定。 要是,要是病发了,被困在大火里,那就真的完了。 想到这里,叶清禾心里涌上一阵惊慌,咬牙跳下了马。抬眼望了望火势的方向,她下意识的往偏北面看似更靠近火势的林子走去。 越往林子深处走,浓烟更是呛人,夏侯连澈顾不了那么多,现在他被这群杀手逼迫撤退,哪怕是知道他们是有意将他们逼进火海里,一时之间也无法突围。 若是现在身边没有凌可倾,兴许他早就冒险杀出重围了。 他只能带着凌可倾逃脱,到底是常年泡在沙场血肉里的人,夏侯连澈反应行动都极其的敏捷,围剿多时的杀手竟然没有办法伤到他分毫。 杀手们肯定不想让夏侯连澈有任何生路的可能,眼见已经到了林子深处,为首那人连连使了两记狠戾的眼色,意在速战速决。 夏侯连澈也猜到他们耐心差不多用光了,猛地将凌可倾推到一边,提剑迎着黑衣人砍了上去,动作冷血又果断。 阴暗的林子深处,刀光剑影,几乎是见血封喉。 他抵住一人的刀锋,冷声道:“什么人派你们来的?” 剑风一刮,掠起阵阵的冷意,夏侯连澈有逼近,带着一丝冷笑的他,声音阴沉冰冷:“白兰族留的后手?” 这话隐隐惹另外一人神情微顿。 其实夏侯连澈从他们出现就猜到了,既然是早有预谋的刺杀,宫宴上那回不得手,他们苦心营造了那么多年,怎么肯轻易放弃? 白兰族留的后手并不奇怪,而夏侯连澈现在更关心的是,这突如其来一连串的变故,背后还没浮到明面上的阴谋。 “策王现在即便知道了,也于事无补了。”为首的黑衣人避而不答,只是冷笑:“只是今天,您是非死不可了。” “不自量力。”夏侯连澈冷哼,狠狠的挥剑而下,闪身一退快狠绝的砍伤那人的手臂,一声惨叫声响。 冷剑方落,后面顿时又响起一阵凄厉急促的喊声。 “阿澈!小心!” 夏侯连澈下意识的回头,抱住飞扑而来的凌可倾,手里却摸到一抹温热的血,娇柔的后背被狠狠的扎住了两枚飞镖! 他呲目欲裂,厉声大喝:“你疯了!找死吗?跑出来干什么!” 生生受了两枚暗器,凌可倾痛得整张脸全白了,想说话但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愣着干什么?上!” “是!” 看满掌的鲜血,夏侯连澈眼中暗潮汹涌!他将她后背的暗器除去,目光阴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刺破了后面两人的喉咙! 他眼中大怒:“找死!” 为首那人后面根本就看不见夏侯连澈是怎么出手的,长剑穿喉而过时,睁大的双满满是不可置信。 “阿澈,可能还有此刻,快走吧……”凌可倾虚弱的声音简直细如游丝。 夏侯连澈眸色一沉,嗯了一声,抱起她就往林子深处走。 凌可倾身上流的血越来越多,精致美丽的面容浮上了一层惨白,痛得她几乎睁不开眼:“阿澈,我是不是不行了?”凌可倾从来都是金枝玉叶,没有这样生生挨过刀。 从前有他保护,原来也不知道受伤竟会那么惨痛。 “不会。”这回他答得几乎没有一丝犹豫,脚步却还是飞快,一贯冰冷疏远的声音现在是低沉又隐忍:“不要胡思乱想,你撑着,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这是回京重逢以来,他第一次没有以尊号相称,凌可倾的心底抑制不住的高兴,但是凌厉的疼痛让她连笑容都扬不起来。 因为夏侯连澈要撤退,一边避开火势蔓延的地方一边提防埋伏,脚步走得很急,凌可倾身上的失血很厉害,脸上血色全无。 这林子往前走是营地的方向,但既然是必经之地危险性必然也是极高的。要是等在那里的,不是自己人,那么他也必死无疑。 夏侯连澈抬眼看着前面黑沉沉的错林,眸色冷冽。今日刺客偷袭计划缜密,杀手绝对不止刚刚那一批,而且目标明确,都是冲着他来的! 只是他没想到的时候,这回对方做得是够狠,连火都一起放了! 夏侯连澈孤身奋战在火势蔓延肆虐的林子里,往前走不得,往里面却也不知道有多少埋伏,只能铤而走险。更何况还带着负伤的女人逃命,处境何止险恶? 冷肃的身影飞快的掠过暗林。 夏侯连澈眉头紧皱,心里同时也在飞快的盘算,王爷和贵妃都不见了,外面必然乱成一团糟,而常宇察觉变故一定是开始行动了,现在他要做的是先退到安全的地方,等。 然而凌可倾后背不断流出如稠的鲜血,让夏侯连澈清明决断的思绪紧绷了起来。 可能,等不了多长时间了。 “别说话!否则你的伤撑不了多久。”他脸色阴沉,阴沉的声音都没有一点温柔,但语气里的急促是能听得出来的。 他让她不要再说话,保存体力,可凌可倾还拎着一丝清醒,哪里肯? 被这个人冷落了那么长的时间,她哪怕身受重伤都不错过依偎他怀里的难得的温暖。 “阿澈,你不要喜欢别的女人。” “要是能平安出去了,再给我一个机会……”凌可倾发白的唇角,除了惹人怜的委屈何有切切的乞求:“好不好?” 夏侯连澈完美如玉的下颚,绷成一丝线。 他没有回答,只是默不吭声的将手掌捂住了她的伤口,似阴郁的咬牙低喝:“闭嘴!别说话。” 第082章 你是不是心疼了?可惜啊 冷风乎乎的刮进伤口,直截了当的疼痛刺得凌可倾开始神志不清,朦胧之中只看得见夏侯连澈那张看不清楚情绪的脸。 直到不知为何,他紧张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 紧接着,听到他惊愕又暴怒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 叶清禾身上整洁干净的外衣被树枝刮破了,白净的脸上甚至都带上了狼狈的焦炭黑灰,黑白分明的眸子傻愣愣的望着他,似乎是被惊得不知所措,“王爷,我来找你。” 乍然撞见他满目紧张的抱着凌可倾,她的狂喜和脚步都被定死了一般。 她紧巴巴牵着的马,在后面更显得她的身子单薄孤立。 没等叶清禾解释自己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来的,突然侧面传来一阵隐隐的厮杀声。 叶清禾也惊住了,没想到一路上来时都畅通无阻,原来伏击之地竟然就是这林子那么隐晦之处么? 夏侯连澈眸色一凝,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冷风掠过叶清禾,飞快的将凌可倾放到马上。 “杀!” “抓住刺客!” 杀喊声越来越近,适时飕的一声,冷箭从叶清禾耳际擦过,与此同时她的后背被劈了一掌,狠狠的摔倒了在地上! “藏好!”夏侯连澈冷声一喝,他深黑的眸子落到地上的女人只稍一眼,下一刻毫不留情扯过马上的缰绳,冷冷的转身离开。 叶清禾错愕的看着他。 所有纷杂的情绪在顷刻间崩塌,她愣愣的看着他,声音也小得可怜:“王爷?” 偌大的林间杀机四伏,但此刻好像一丝声音都没有了。 她只听到那凉薄绝情的背影,告诉她毫无怜惜可言的一句:“不想死就往前跑,找到有水的地方,躲着。” 夏侯连澈咬牙狠狠抽了一记马鞭,扣紧怀里脸色苍白的人,丝毫不留恋的往幽暗的小道,飞快而走! 叶清禾独自坐在阴潮的地上,四面八方明明是透过来的是热浪蒸腾火气,但是她只觉得后背冷得无法动弹。 眼睛似乎不会转动了一般,固执的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眼眶里的视线模糊了,又清晰,又模糊。 王爷毫无犹豫的带着凌可倾走了…… 也是啊,叶清禾指尖寸寸发冷,不论情境如何,只要拿凌可倾来权衡,她也确实不过是个低劣的顶替品而已,可有可无的。 山风刮得叶清禾眼圈发疼,蛰伏已久的孤单从来没有像现在来得那么彻底。 她死死的抓住了衣角,心中荒凉苦涩连成一片,不过是那个人闲暇之余给了两分好脸色,你便迷了心窍,难怪你蠢。 你看你。 傻子,还眼巴巴给自己寻死路。 叶清禾觉得喉头有道隐隐的腥甜味,用力的咽了下去。 此时马背上的凌可倾已是虚弱至极,她强忍的声音猝然响起,嘶沙的:“心疼么?她会死的……” 夏侯连澈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握紧了缰绳,转弯瞥见远处那抹瘦小无助的身影,手指勒得死死的,狠狠抽了一记鞭子。 凌可倾怅然冷笑。 阿澈,你,是不是心疼了? 人心死要寻死,真的太容易了,都不用旁人费一点力。 然而。 叶清禾如此低微不足让人怜惜,却也始终是个惜命的,没出息的野丫头。 不远处的厮杀声渐渐靠近,杀气凛凛,眼神灰败的叶清禾身旁再无一人,极度紧绷的脑子里有一个固执顽强又尖锐刺痛的念头,不能死!她不能死在这里! 冷箭在飕飕的钉在树干上,叶清禾吓得脸色煞白,却不得不强逼着自己站起来,她不知道该走哪边,只能听夏侯连澈方才的后,惊慌失措的往里面跑。 跑吧。 跑吧。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 叶清禾跌跌撞撞的往林子深处跑,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浑浑噩噩的,时不时被树根绊倒了,摔了一身污泥,又爬起来跑。 “伍爷,策王逃了!” 那伍爷狠狠扇了一巴掌:“废物!” 这么好的机会竟然都让夏侯连澈逃了!原本他料定夏侯连澈那多疑的性子,不敢往北面火势正大的地方走,谁知道那个不怕死的策王,竟然真的选了那条惊险十分的小路! 那黑衣人眼中的恨意像烈火熊熊而烧。 废了! 夏侯连澈出了林子,他们这场精心谋划的行动全白费了! “伍爷,我们或许还可以拼一把,说不定可以……” “不能追!”黑衣人怒声打断,眼中杀意横生:“你以为林中失火出事那么长时间了,夏侯连澈没有留着后招吗?撤退!” 说完,他又眯着眼,看远远逃跑的身影:“前面那个女人是什么谁?” 身后有人一愣:“好像……是策王妃!” 刚刚分明见夏侯连澈抱着个女人出林的,可最后竟然是将自己的王妃狠心抛下了么? “策王倒真是个冷血寡情的。”伍爷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冷冷一笑:“半个时辰内,去把人给我抓回来。” “是!” 叶清禾像个赤足逃命的孩子,迷茫,就擒认命又不甘心。 横出的树枝划破了她的衣袖,她的脸,血珠一丝丝的渗出,混着未干的眼泪,尖锐刺痛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再提醒自己,躲命逃亡的绝望和可怕。 身后都是败落暗黑的废墟,像一双无形的手,似乎是要将她这卑微的性命凌虐着,驱逐着。不想死,只能拼命的跑,逃。 “妈的,明明看见了那个女人跑到这里,哪去了?”一人气急败坏。 另一人同样懊恼,咬牙:“没时间了,干净撤退!” “可是……” 那人狠声道:“废物,别误了大事!依上头的话,把林子烧干净了,她就是藏着,也逃不出生天。” 隔着稀疏的木杆树叶,听着不远处面上杀气蓬勃两人的对话,叶清禾伤痕斑驳的手,死死的捂住了自己嘴巴。 恐惧和紧张在激烈跳动的心脏,所有的希翼在冰冷的空气中,统统碾成了碎渣。 凶恶的声音远去,无情罪恶的火舌烧了起来,灼热张狂的颜色,霎时染红了叶清禾清澈如水的眼。 火,都是火。 她眼泪唰唰的往下流,虚弱彷徨的伏在树干上,用力的将指甲掐入手心里,流出了血。 第083章 不用管她死活 夏侯连澈脸色阴郁回到营地,召回了常宇,只是常宇看见主子带着清贵妃一同归来,不禁大吃一惊。 不过更让他吃惊的是,这匹马……不是王妃骑出去的吗? “去请示皇上。”夏侯连澈半句废话都没有,抱下昏迷的凌可倾,冷声道:“快点让太医滚过来。” 常宇:“是。” 常宇从来都是个听命办事的暗卫,不过这下他的脚步有些沉重和忐忑,王妃和自己分开后是不是遭遇不测?还是说,殿下为了贵妃,扔下了她? 眼见火势越来越大,常宇心急如焚。 策王护驾贵妃平安而归,夏侯成烨即刻闻讯赶来,见凌可倾受伤昏迷不醒,他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 冷声吩咐了太医尽力医治,他这才转而看沉默不语的夏侯连澈,清雅的面上带了两分沉重:“朕听说林中藏了刺客,王将军已经奉命去缉拿乱党,你可还好?” 夏侯连澈脸色还是阴测测的:“臣没有大碍,谢皇兄关心。” 眼神不动声色的飘向外头,眸色深沉。 夏侯成烨皱眉,直接低声问:“怎么回事?” 这刺客盘算计划得如此精妙,还是冲着夏侯连澈来的,这要说他心底没点数,谁都不信。 空气,有些冷凝。 “还能是怎么回事?”夏侯连澈冷冷的勾唇,一如以往挂着不以为意的冷笑,轻慢道:“臣背负人命罪孽深重,不过不巧遇上仇家罢了。” “你!”夏侯成烨像是气极,望了两眼外头,又惆帐叹了一口气:“朕知道你藏着的往事不愿意多说,也不逼你。你的王妃已经入了林,朕担心这会儿还是没消息,怕是凶多吉少了。” 帐中冰冷肃杀的身影微微一顿,但是很快恢复如常。 “侍卫看走眼了,或许她根本就没进林子。”夏侯连澈淡漠的抬起眼:“皇兄还是先去关心贵妃的伤。” 夏侯成烨深黑的眸子里微光淡淡的,从容中又透着一丝好以假寐的探究。奈何不论他怎么看,夏侯连澈就是风雨不动的样子。 区区一个女人在杀伐果断的夏侯连澈眼里,看来是得宠怕也是一时兴起的。 瞥了眼他的手臂的伤,夏侯成烨摇摇头:“罢了罢了,你先去上药吧。” 送走了人,夏侯连澈便坐下便狠狠撕了一边残破的衣袖,脸上看起来什么表情都没有,但眼中冷怒根本就藏不住。 常宇等夏侯成烨出来后,便马上溜了进来。 他急急道:“殿下,王妃还在林中。” 这会儿火势更大了,怕真的是要出事了! “本王知道。”夏侯连澈低头刮去手臂上的淤血烂肉,眼神阴翳,哐的一声,短刀就扔到常宇的脚边,直直的插进了地上:“本王不是叫你让她不要离开营帐吗?” 常宇一惊,咬牙道:“是,请殿下责罚!但是王妃现在生死未卜,恳请殿下容属下进林。” “你倒是想英雄救美。”夏侯连澈冷笑,讽刺反问:“本王问你,抓刺客的活口,留下了吗?在谁的手上?要全是埋伏圈套,叶清禾就是被你救了回来一样得死!” 她出现的时机太巧也及时,莫说这幕后黑手会不会留着后手还不曾知晓,就是没有,他如今明着去救了,那女人也不见得能不能救得回来。 夏侯连澈的声音冰冷无情,却是句句说得常宇一句话都反驳不得。 猎场全都是皇家护卫军,可夏侯连澈混迹在京那么多时日,或多或少都藏着安插了自己人,如今朝中对策王拥兵自重的弹劾越来越多,这次围猎太后自拥一党多少带了一丝试探的意味,他不能不防身。 这次围猎中他出事都要按捺住不动,为了就是不能引起那些人的疑心。而现在要是仅仅为了叶清禾而贸然暴露了他的人,顺水推舟被扣了一顶谋反的帽子…… 想到这里,夏侯连澈心中的冷笑更甚,那么,这趟回程,怕是要回不去了。 “可是……”常宇脸色很阴郁,毕竟王妃出事和自己相关,要做到置若罔闻,却还是做不到的。 夏侯连澈飞快的打断了话:“没有可是!你去做你的事。” “属下明白!”常宇皱眉,脑子一想到临行前那个坚强瘦弱的身影,他觉得身上的伤口的更凛冽了不少,他大着胆子问:“那殿下打算,是不管了?” 让王妃在那凶险万分的地方,自生自灭? 不,是根本就没有生还的机会。 常宇明白殿下处境,可是主子已然平安归来,若真的是想救人,也不至于没有一点办法。 除非,殿下还在怀疑王妃…… “你急什么?”夏侯连澈冷冷抬了双眼,犀利又阴狠,他冰冷的扯动唇角:“常宇,你给本王记着,叶清禾她的命栓在本王手里,她要死要活也轮不上你插半句嘴,滚出去。” 常宇脸上神色一僵:“是,属下告退。” 营帐中霎时恢复了一阵冷冰冰的沉寂,夏侯连澈给自己狰狞的伤口摸了一把药,尖锐的痛意让他心头萦绕的烦躁更是旺盛。 “他妈的!偏偏是你!”他怒声低吼。 啪的一声响,药瓶被摔霎时碎了满地。 被训退的常宇脸色也是很难看,他望了两眼烧得旺盛的榆林,心里更是心急得像火烧。 归根结底他是个重情义的人,若非王妃掩护了,他根本带不了人杀进去。 殿下一路被监视、暗杀、被左右掣肘不能轻举妄动,但其他人却不是。 就如现在要常宇这么眼睁睁看着一个弱女子被火烧死,他便觉得真真不是大男子所为。 炽烈残忍的大火肆虐,营地中被烧伤的人痛哭不绝,边房堆放着抬出来几具尸体,腐烂恶焦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让人心烦气躁。 这场刺杀,岂止算计精妙? 赶尽杀绝不成,继而毁尸灭迹,当真是想得好! 常宇抬头望见天边渐渐聚拢的阴霾,握紧拳头,闪身退进了最边缘隐晦的边房帐子,彻底掩盖住了身影。 夏侯连澈站立在窗边,望着阴暗的天色,眉头越皱越紧。 第084章 所以救她啊 这时走来的如意看见了他,想起娘娘方才特地交代的话。 她张望了四周,细步窗边时为避人耳目,不动声色的低声道了一句:“策王殿下放心,娘娘没有大碍。” 夏侯连澈像是没有听见似的,冰冷的眸子阴风阵阵的扫了一眼,吓得如意赶紧收了视线,话也不敢多问,急忙跑了回去。 “常宇!”夏侯连澈突然一喝,语气难见的有些急促。 过了一会,没见常宇进来,反而是另外一个人。 夏侯连澈眉头一皱:“人呢?”声音颇寒。 那暗卫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回殿下,常副将和属下说了,他依殿下所命,去办事了。” “他倒是紧张。”夏侯连澈冷冷一笑,眼中妖冶的光亮透着隐隐的杀气。 “这事他要是办不成,还是办得太过了,就给本王杀了!” 说着这话时,夏侯连澈面无表情的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转身离开。 那暗卫微微一怔:“是。” 办不成处死尚有说法,可办得太过可是指的是什么? 没人有这个胆子再问喜怒不定的主子,暗卫退出去后,夏侯连澈背手站立在阴暗的营帐里,脸色极冷。 大火滔滔不绝,时不时传来惨绝哭喊声,让这猎场几近成了恐怖之地! 夏侯成烨清俊儒雅的脸上也拢上了几分郁色,毕竟在传统皇家狩猎场上,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和死伤成群的事,传回京中,怕是流言蜚语又要不止不休了。 而且……他抬起眸子,忘了眼天际。 连澈的那位王妃,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了…… 在所有人都觉得这场大火是要将榆林烧得干净时,老天爷却突然开了眼,乌云骤然回拢,一场倾盆大雨,如约而至。 烧焦的树枝混着湿漉漉的水雾,越往深处走越是阴森可怖,整片林子都滋滋冒出颓败的烟气。 叶清禾整个身子都雨水打湿,冰冷的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顺流而下,她拖着沉重的脚步,站不稳一下摔到了山溪的冷水里。 整个人,几乎是滚进去的。 拼了命逃到这个地方来,她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山溪间的水很冷,浸在她到处都是刮伤跌伤的身上,她竟然渐渐的,连刺痛也感觉不到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么拼命,爬出了那个全是烈火的鬼地方,手臂上的烧伤的地方,火辣辣的红成一片,她视线模糊的看着,用力的扯出一丝笑。 明明都想过死了也就算了,这么拼命吊着一口气干什么? 其实她知道的。 无非就是如果能回去,问问夏侯连澈,把她扔在这里,是不是不得已? 雨势越来越大,她整个人泡在水里,半点力气都没有,像个一片全力挣脱下坠的叶子,任由雨水肆意在她身上,脸上滑落。 深林烧焦的尘土冒着丝丝缕缕的烟,雨帘中远远有一道身影,冲着她狂奔而来。 死灰沉沉的心像是一瞬间被人点燃了,乍然明亮起来,他回来了? 叶清禾好想睁开眼睛,但是她的眼皮,却越来越重。 不可能吧。 ……也算了。 “王妃!” “王妃!你醒醒!” …… 叶清禾困在混混沌沌的梦中,像是被人拉进了一面死寂的湖,按到了最底处,不得翻身,窒息又痛苦。 而始作俑者,那个死死压住她后脑的人,隔着波澜四起的水纹,她努力张望看清那清冷的面容,却时隐时现,直到消散。 青瓦屋檐下,有道俊朗身影背着光,漠然的盯着她看,语气阴狠。 “你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再不说实话,信不信我就杀了你?” 那小姑娘像是被吓着了,低着头一直不敢说话。 她不说话,然后是那少年不耐了,眼中烦躁如巨浪一般霎时翻涌而上,狠狠的将她抵在墙角:“你也以为我瞎了,就就是废物了吗!” 小姑娘被猛力一推,痛得脸色发白,说话时声音却是怯然又老实:“你让我今天来看你的,还有,你没有瞎……我、我知道。” 那少年一怔,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渐渐的松开了手,阴戾的脸色渐渐和缓了下来,语气冷漠:“你走吧,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小姑娘神色一紧。 不知道哪里生出了一丝勇气,望着离自己渐行渐远的白衣少年孤寂的身影,她跑了上去,不知死活的抓住了他的衣角。 她清脆的声音直白得让人心尖发颤。 “你是不是很害怕?” 少年身影猛地一顿。 蓦地转过头,细碎的桂花如雨,悠扬的清香和玲珑少年郎,荡漾了她毕生的心肠。 叶清禾好想看看那人的面容,可她一动,却被一道尖锐刺痛的剑光,刺得她鲜血淋漓。 背后有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响起,似乎是隐隐的笑着:“你看你,怎么又不听话了?” 森然的嗓音一步步靠近,阴寒狰狞:“还不行哦,不能回头看。” 叶清禾错愕的回头,双眼瞬时被鲜红彻底覆盖住!痛入骨髓! “不要!” 叶清禾惊叫一声,睁开眼急促的呼吸,她下意识的去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真实得不可思议的梦境,仿佛历历在目。 身边烧着温温的火堆,她身上穿着的衣服都被火烤干了。 噩梦后神智有些朦胧,叶清禾睁开眼望着藤蔓密布的洞穴,吃力的撑起身子,听见外头连绵哗然的雨声。 “醒了?”一道低沉的嗓音在最里头响起。 叶清禾猛地转过头,结果就看见了藏着阴影处那道漆黑冷肃的身影,她心口一紧,细小的声音里藏着紧张:“你是谁?” 那人没出声,已经走了过来。 直到他靠近明亮的火堆,叶清禾才瞧清楚这人脸上竟然带着花俏的鬼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瞬间想到了方才诡异的梦,身体一瞬间都僵硬了。 直觉的反应往往都是最直观的。 她下意识的,想逃。 那人却好像能看穿她的心思似的,隔着狰狞鬼面的屏障看她,冷冷的。 叶清禾脸色煞白,扯了扯嘴角,却动弹不得。 他慢慢蹲下身子,粗哑难听的嗓音似是讽刺又似戏谑:“我要是想你死,你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第085章 你是不是找到人了? 叶清禾眼中染上惧色。 下意识往后退的手,差点压上火烫的木炭,先被那人拉了回来,力道极强,甚至扯痛了她。 洞穴中静默的空气带着潮湿,让人浑身不自在。 叶清禾强撑着身子坐着,身上都是伤,脸色越发的苍白,本来就算不上多清醒,现在她更是猜不透眼前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只好干着嗓子开了口:“阁下为何救我?” 她是从榆林上逃亡来的,如果是这个素不相识的人救了她,而今又不肯露面,这样硬说是巧合,怕也是没人信的。 事实如此没错,但是叶清禾又实在捉摸不透,要真是有目的,自己还有什么可能让人利用价值的? “没有为什么。”那人说话时甚至看都没有看她,语气淡漠:“我高兴。” 风轻云淡得没有丝毫的疑虑。 他又似乎看出叶清禾并不相信,漠然的扫了她全身一眼,忽而嘲讽的语气也是冷幽幽道:“你生疑不信如何也罢,总归是我救了你的命,你是抵赖不得的。不过见你身份不凡,在上头那片火海林子死里逃生,等人救援并非不可能。怎么?现在冷眼对救命恩人,原是怪我多管闲事?” 叶清禾一怔,这人强词夺理甚是自然,话里句句暗带锋芒的,简直让人半句也说不出话来。 “不是,我没有这样想,你……你救了我自然是感激的。” 说到一半顿了半晌,她费劲的扯动了唇角,自嘲的语气荒凉:“不过我贱命一条,实在没什么用处的。”这话是真的。 以至于夏侯连澈弃她的时候,看都不必看一眼。 那人隔着面具,冷直直看她的脸。 火堆里的星火闷闷的炸开细碎的火星,一片死寂。 叶清禾后面没听得清楚他说了什么,隐隐约约的疼痛灼在身上,明晃晃的火焰烧得她脑子一片空白,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她发了烧。 一道黑影始终沉默着,坐在她不远处,像无言的守着,又像潜伏的鬼魅。 …… 大雨连绵不绝,下了整整一夜。 人心惶惶的营地众人也因为一场大雨浇灭了大火,才稍稍放下了心来,不然照先前凶猛的火势,就是怕要毁了通行的山桥! 变故可不提,但皇帝这次出行要真是出了什么意外,那才是真的大事! 天色微微泛白的时候,常宇湿透了的一身从外面回来,神情冷凝,同是暗卫的常影先是一惊,脸色和声音都急了:“殿下昨天大动肝火,你既擅自走了,怎么没将人带回来?” 这下好了,王妃没带回来,常宇要完了。 常宇没接话。 走了两句,抬眼望去主子的营帐,突然问道:“昨天我走后,营地里可有出了什么事?” 常影摇摇头:“没有。” 而他近看时,才发现常宇身上带了伤,正吃惊追问便先被打断了。 “别声张,我没事。” 想着什么,常宇皱着眉头,低声道:“殿下吩咐了什么你尽管去做,我会去和殿下请罪的。” 说完,他就走了。常影想追上去问,被常宇甩掉了。 雨势到持续到天放亮,才渐渐小了下来。 常宇进到营帐的时候,周身就感觉到了冰冷的杀气。 “人呢?” 常宇直直的跪了下去:“属下无能!” 夏侯连澈半个身影隐藏在帘子的后面,他目光冷冽的睨了一眼,没有当即大发雷霆,脸色却是高深莫测。 常宇面色沉寂的跪在这里请罪就准备好了要领罚,却没想到主子话锋一转:“常宇,你跟了本王多长时间?” 常宇一怔:“属下自小跟在殿下左右,已有十五年许。” “那你该知道,本王最忌讳的是什么。”夏侯连澈英俊如斯的面容,挂上了阴冷的笑,一字一句问:“你是不是找到叶清禾了?” 常宇紧紧抿唇,咬牙吐出一句:“属下没有。” 夏侯连澈脸上的笑容更加的森冷,不过在他冷厉抬手那一刻,外面急急传来了传召声。 “策王殿下!皇上有请,请王爷速速前往贵妃营帐。” 他眉头一拧:“什么事?” 门外那人声音紧张:“奴、奴才不知,贵妃出了点事,还请策王随奴才走一趟。” 夏侯连澈冷笑:“与本王有什么干系?” “这……贵妃性命堪忧,还请策王去一趟!”那奴才快急死了,请不动人也实在没办法了。 夏侯连澈冷冷的看了一眼常宇,冷冷的掀开了帘子,转身离开。 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拖着水渍,湿了满地,夏侯连澈掀开帘子进营帐之时,却没有见到太医的影子,更别提传令的皇上了。 夏侯连澈眼中卷着怒火,却只无情的冷笑:“假传口谕?你当真就不怕死么。” 在眼皮子底下,假传圣旨都敢干,看来夏侯成烨将凌可倾当真是宠得紧!呵。 不过敢这么做了,凌可倾必然是知道夏侯连澈不会真的计较,那点怜惜纵容,她是知道的。 她虚弱的躺在榻上,娇艳的面容尽是煞白之色,楚楚可怜。 “否则我不这么做,你会来看我吗?” 沉默中,凌可倾眼里闪着泪光:“你那么厌恶还救我做什么?我昨夜高烧不退,想见你一面,你都不肯。” 夏侯连澈冷着脸,目光也是冷的,字句漠然:“现在你该清楚,你是什么身份。” 凌可倾被他冰凉的视线刺痛,声音尖锐又痛苦的问道:“你要让我彻彻底底做皇上的宠妃?” 她以为,还以为经过此事,他多少也知道她属意于谁,然而她怎么都想不透!明明他也是放不下自己的,怎么还是这么无情? 夏侯连澈掀起凉薄的唇,无情道:“不然呢?你本来就是他的妃子,作出视死如归的样子就难看了,贵妃。” 凌可倾气极,牵动了伤口,捂着嘴边重重的咳了两下,竟有撕心裂肺之感。 夏侯连澈蹙眉看着她疼痛强忍的脸,动了动唇却也没有说话,转而冷冷转身。 背后这才传来她吃力又虚弱的声音:“别走,我没有假传圣旨,皇上不见了。” 第86章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夏侯连澈的身影猛地一顿。 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冷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可能是没料到他的反应会骤然明显起来,凌可倾怔怔的,才细声的如实道来:“今早服侍的魏公公在营帐里找不到皇上,我这才知道的。” 毕竟皇上突然找不到了,这不是小事,要是不小心声张了出去,指不定会出什么大乱子。 先是出了刺客再到走火,现在皇上还在这种地方失踪,被心存不轨的歹人捏住了什么把柄,这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也难怪了魏公公急得无法,只能来告诉凌可倾这个贵妃娘娘了。 凌可倾微微抬头,静静的望着他脸上俊美冰冷的线条,神差鬼使般,轻声说了一句话:“这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你打算怎么做?” 她虚弱如丝的声音是柔软的,但眼中隐隐而光芒却藏不住了,有凶狠,有纠结,也有期待。 夏侯连澈抬起眼,视线冷漠,避而不谈:“你想说什么?” 凌可倾直直的望着他:“不是你想要的吗?” 出了那么多事,夏侯连澈那样高傲独裁的人蛰伏至今,不可能永远安于现状。皇上如今要是真的失踪了,那么……真的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念头一经冒出,凌可倾都被自己吓了一跳,阴暗狡诈的做派原来并不是她所不屑的。所以那魏公公来告诉她皇上骤然消失时,她惊惧过后,想的却是找夏侯连澈,告诉他。 凌可倾一直觉得自己被逼走到这步是清醒的,可其实说不定并不是。至少现在她能这么想,就表明自己内心张狂欲裂的私心,是始终偏执在夏侯连澈身上的。 两人话题沉重得让人压抑。 夏侯连澈嘴边噙着阴柔的弧度,一步步向她走了过来,似笑非笑:“这么说,你打算给本王送这滔天人情?” 凌可倾看不懂他的神情。 迎上他冷幽的视线,她咬住了下唇,像是豁出去了:“本来就是你的。” “所以呢?”夏侯连澈抬起了她的下巴,声线极冷,像夹着冰雪的冷风,刺入人骨头里:“你这真是为本王打抱不平,还是想将被本王置于死地?清贵妃,你想害死本王啊?” 凌可倾脸色一变:“我怎么可能要害你!” “那你别说这种不经脑子的屁话!”夏侯连澈狠狠的放开她,眼神里充满了阴寒:“刚刚的本王就当你从来没有说过,凌家也是,不想死得凄惨,你只管享受着皇兄的恩宠做你的贵妃便是,明白?” 凌可倾重重的靠在软枕上,眼圈有些发红了:“你何必?” 她从来都知道,他本来就是翻云覆雨之人。 “你最好别想刺激或是试探本王什么,没用的。”夏侯连澈冷冷道,语气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随后他又俯下了身子,压低的声音似温柔又似残忍:“还有,倾儿,你这点小聪明还是不要摆出来让皇上看见了,否则,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信不信?” 凌可倾没有说话,闭上了眼。 她无比心痛的流了一行眼泪:“你何苦要这么句句讽刺我?你明明知道,只你说想要,我会帮你的。” 夏侯连澈微微一顿,深邃的眼里藏着的无以名状的暗涌,带着隐隐的恨意。凌可倾,你是不是最擅长做戏?离开的是你,现在回来纠缠的,也是你。 世上哪有那么美的事! 他收回了视线:“不需要。” “你以为皇上什么人?若真是出事,能轮得上一个随从的小宦官给你传话?你冒出这么天真又白痴的想法,一旦听到的人不是本王或者说的人不是你,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他冷冷的说了这么一句,就掀开了帘子,转身走了。 只留下凌可倾一个人,愣愣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你以为皇上是什么人? 是啊,凌可倾脸色一点点苍白起来,要不是他冷漠决绝的扔了这句话,突然提醒了她,说不定真的就落入了不知名的圈套都毫无知觉。 皇上是不是真的失踪暂且不提,可消息经她传出,而连澈又顺势而起,稍有偏差,那么他们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此行出了那么多的变故,桩桩件件,背后都是有迹可循的,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且大概还是都冲着他一个人去的…… 越是往深处想,凌可倾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如意进来的时候,发现主子脸色并没有好起来,反而是更差了,着急问:“娘娘您怎么了?奴婢瞧见了策王殿下好似怒意不浅,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凌可倾笑了笑,喃喃道:“难怪他生气,是啊,我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她怎么就没发现,皇上对阿澈,处处维护,其实也有可能,并不是真的是完全放心的? ……要是这样的话,那么娶了她为妃,那又是为什么? 如意见凌可倾的脸色极差,吓得不轻,急忙转身想传太医的时候,被拦住了。 “我没事。”凌可倾疲惫的揉了揉眉头,舒缓了紧张起来的神经,转而问了另外一件事:“策王妃回来了没有?” 如意没想到主子会问这个,脑子钝了一下,奇怪道:“娘娘为何这么问?她不是一直都在营帐里吗?” 凌可倾手指一顿,心中暗暗吃惊,阿澈没有派人去找她? 想到那时满目绝望的女人,她的心里有些隐隐的不舒服。 阿澈怎么都不会弃她于不顾的,至于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在那样凶险的环境过了一夜,大概活不了了吧。 凌可倾轻轻的挑起了眸眼,眸底深沉。 夏侯连澈回到营帐时,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还没有处置跪在地上的常宇,主仆两人的气氛稍稍有些冷凝。 这时便常影便急匆匆的进来了:“回殿下!皇上一直在边房,方才露了脸。” 夏侯连澈表情淡漠的应了一声,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他早就料到了,什么突然失踪,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常影急忙继续道:“还有!殿下,王妃也被找到了,王将军偷偷带了人回来。” 第087章 你有没有怨本王? 夏侯连澈眸色一凛,冷怒喝道:“你说什么?” 常影硬着头皮只好又说了一遍,不过这回话没说完,身侧冷风一掠,主子人影就已经不见了。 十分急。 他走过去将常宇拉了一起,低声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犯了什么事,但殿下不至于真要杀你,快出去吧,殿下还有其他差事要你办。” 常宇也没有细问,只是点了点头。 本来叶清禾走失在火林里并没有人多少人知道,王将军奉命将人找回来,也是低调得很。 在他正愁着怎么把人送到策王面前时,倒是夏侯连澈阴寒着脸先来了,二话不说直接将人从车里带走了。 策王眼里阴风阵阵的,王将军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人都找回来了,怎么王爷还是一副要杀人的表情? 夏侯连澈冷峻的面上笑得阴冷:“本王的人一晚不见其踪,亏得王将军彻夜搜查才将人寻得,当真是辛苦了。”这皇家的护卫军,不仅杀进榆林里都没事还找到了叶清禾,倒真是消息极其灵通。 王将军一怔。 “王爷言重,此乃末将本分!寻得王妃要实属运气。”王将军急忙凛声回应,只是眼神稍稍闪烁,躬身道:“既然策王妃已然送回,那卑职就先行告退了。” 夏侯连澈没有理会,直接抱着叶清禾进了营帐。 有人愤愤不平的上前,小声嘀咕道:“将军,要不是我们的人及时发现,策王妃伤得那么重,兴许就出大事了,策王怎么还如此生气?” “就是就是。” 王将军回头狠狠瞪了一眼,下面的人立刻就噤声了。 夏侯连澈将叶清禾抱回营帐,脸色极差,动怒的声音都是冷邦邦的:“半个时辰,去把陆清谷给本王弄过来!” “是!” 帐中的人急忙退了出去。 叶清禾昏迷未醒,全身滚烫,原本没有血色的脸因为发烧的缘故,两颊透着难受的红色,十分不寻常。 发丝凌乱不堪,眉头皱得死死的,像是在噩梦中死死的挣扎着,十分痛苦。 衣袖露出来的伤痕,刮伤的,摔伤的,道道都十分清晰。不用想也知道,她这一路逃得多绝望,多狼狈,多无助。 叶清禾的呼吸很重,手背上结痂的伤疤溢出了一丝丝鲜血,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的刺目。 “不要,不要!” 听见呼声的夏侯连澈心底抽紧了一瞬,伸手去抚了抚她的发丝。 半晌,他声音低低的:“叶清禾,你有没有怨本王?” …… 夏侯成烨在主帐眉眼清雅的饮茶,听说了策王妃被救回之事,原本该积极邀功的王将军见到皇上,现在却意外的话并不多,神情都有点沉重。 “这差事你办得好,策王原本也不想多生是非才没大肆找人。策王脾气是直了些,你莫要放在心上,回京后朕再论赏。”夏侯成烨抿着浅笑说话,似乎为策王说话,永远带着淡淡的无可奈何和纵容。 “微臣不敢。” 说完,夏侯成烨放下了杯盏:“对了,刺客可曾抓到了?” 王将军眼睛一闪,朗声回道:“是,等候陛下发落。” 夏侯成烨抿唇一笑,像是不经意间问起:“可是策王殿下的人帮了忙?” 突然被这么一问弄得王将军有些傻眼了,他原以为皇上知道自己搜查不力又借机邀功要动怒,但是没有。 王将军算是跟随了皇上许多年的人了,很多时候他听命办事,是摸不透主子的心思的。就比如现在,办成了差事皇上也丝毫没有高兴的意思,而且在想什么他丝毫不知晓,只能定定的有一句回一句。 过了半会儿,临走前王将军还是开口问了:“那以陛下之见,如今卑职该当如何处置活抓的刺客?” “朕说了那么会话,你听不懂?”夏侯成烨淡淡睨了一眼过去,声调清凛:“刺客都是大逆不道的狂徒,你便押回城,该怎么审便怎么审。策王这次深受其害,是要追究的,你且配合。” 王将军一愣,他真的一丝都没有领会到皇上居然是这么个意思! 好不容易抓到了活口,要真是落到策王那样残暴不仁、手段狠辣之人手里,说不定脾气一上来人马上就被杀了,只怕真真是白忙活了。 王将军着急:“可是皇上……” “好了,此事不必多说。”夏侯成烨挥了挥手,不打算再说话:“没事了,你下去吧。” 王将军再想劝也没有办法,重重的叹了口气,就只好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门帘进来了一个人,夏侯成烨抬起眼,好看的眉眼微微皱了起来:“倾儿,你怎么来了?” 凌可倾脸上的气色还是不大好,她这趟来得突然,或许是有些着急,紧促的语气听起来都像是关心了:“皇上昨夜哪儿去了?” 夏侯成烨抿唇,哪怕是对着无礼的逼问,英气优雅的脸上没有半点郁气,他上前扶住了凌可倾:“怎么了?谁和你说了什么话?” 凌可倾抓住他的衣袖,只是紧迫的问:“皇上真的不在?” “朕在。”夏侯成烨垂着眼,动作温柔,带笑的声音似在调笑,又似深不可测的:“朕不过边房呆了久了一些,谁又在传什么话给倾儿你了?还是倾儿实在关心朕,便那么留意朕的行踪了?嗯?” 凌可倾抓着他的衣袖,看了许久,想到夏侯连澈的话,再看看眼前这个清雅温柔的男子,眸色稍稍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果真,皇上会如阿澈所说吗? 夏侯成烨眉心一蹙,忽而沉了声音:“朕不喜欢你这样看朕。” 他伸手覆上了凌可倾那双美目,顺势将她带进了怀里,嗓音似有无名的蛊惑般,沉沉的:“倾儿,你在想什么?” 凌可倾被拥在怀里,也不知为何,也呐呐问了出口:“皇上,你当真是喜欢我吗?” “当然。”夏侯成烨温和如水的眸子,藏着浅浅的柔意,他笑着:“朕以为倾儿早就知道。” 凌可倾垂下眉。 “那我进宫封妃,也是皇上早就安排的?” 第088章 他冷笑:你这么护着她? 话音落下,凌可倾才知道自己问的什么,脸色青白了一瞬。 这话何止妄视君威,还明明白白将自己深藏的怀疑,全都说了出来! 夏侯成烨眼底敛着深沉,笑意却还在,语调很慢:“倾儿,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凌可倾脸色微微一变,没等她再说话,夏侯成烨便淡淡的说了下去。 “朕的心意倾儿你是明白的,况且太后与连澈一直心有芥蒂,这你也该知道。凌丞相从前就对削藩王大权之事上执见已深,难免伤及诸多亲王,尤其连澈当年得胜而归便受了许许多多的非议,你父亲和连澈的过节可大也可小。万事,朕不想闹得太过太伤情分,若真有两全法,朕又岂会先赐婚让你作选,而再让你入宫?” 夏侯成烨的语气温温和和的,说的每一句都是正中要害,根本就让人反驳不了。至少,凌可倾的怀疑,是半句都没法说不出口。 他笑容优雅缱绻,像是提醒:“倾儿,朕早早便让你选了,不是吗?” 凌可倾紧紧握住指尖,心底一片冰凉荒芜。 是啊,就算是别有用心也好,到底也是她自己去选的。 夏侯成烨慢慢的将凌可倾的手,一点点从的袖子拉出来,然后在舒展开来:“所以,倾儿明白,以后就不要再和朕闹了,可好?” 他说话一向带着商量的温柔语气,但是从中却带着让人无法挣脱的从容不迫气势。 凌可倾有些疲倦的阖上双眼,轻轻点了头。 都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她其实还能如何闹?其实,其实只是有些不甘心冒出心间,渐渐的也就只能撑着了。 夏侯成烨微微一笑,半揽着她,喊了太医进来。 这阴沉沉的天,一丝阳光都不透。 乔装打扮成侍卫的陆清谷来时天边飘着小雨,他趁人不备时,偷偷溜进了营地。 看到满身狼狈的叶清禾,陆神医明白过来,噌的一下就来火了:“你他妈这么做有必要吗?你都决定留着人了,还怀疑她是细作?” “得了吧,真是奸细胆敢这么劳苦功高做你的王妃,早就死透了!再说了,这刺客追杀哪是闹着玩的?她要是和那些人一伙的,还有你什么事?有病吧你!” 夏侯连澈习惯陆清谷每逢救人就骂咧咧毛病,也不做声,只是这回他沉默了半晌之后,难得的回了一句:“这次是意外。” 陆清谷一边施针,一边嘴贱的讽刺道:“哟呵!所以不是意外,人早就死了对吧?” “你这么护着她?”夏侯连澈面无表情断了一眼过去。 倒真是有些好奇了,陆清谷也并不是什么心肠慈善之辈,以前他处决内鬼时手段更一个比一个残忍狠厉,也没见他什么事。现如今,怎么就对叶清禾那么放心? 陆清谷淡淡瞥了一眼,淡然吐了一句:“她不像。” 不像? 夏侯连澈心里冷冷一笑,是不像,连他都这么觉得。 很早,对叶清禾这个女人,他很早就有这种怪异的感觉,既像陌生的怀疑,又像熟悉的排斥。这种感觉很不好,相当不好。 见收了针,他皱眉:“她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事,我弄了点药,先让她退了烧。”陆清谷收好了东西,想到什么,有点狐疑突地问了一句:“最近小嫂是不是都有按时服用那时我炼好的药?” 夏侯连澈点头,那药他给了叶清禾,她那样听话胆小,肯定是吃的。 “那很奇怪啊。”陆清谷皱着眉头,像是苦恼的不得解的样子:“我的药用了该是见效极快才是,怎么都用了些日子了,这小嫂的心疾怎么好像一点起色都没有?” 夏侯连澈双眼犀利一眯,啪的一声拍桌声响起:“你的药有问题?还是你还有什么东西没诊出来?” “操!老子实话说而已,病又不是我弄出来的,你冲我发什么脾气?”陆神医顿时就发飙了:“再说了,老子的招牌什么时候砸过?她这病有些古怪,老子提醒你而已!妈的。” 夏侯连澈眼刀一刮,凌冽如冰。 “行了行了,少来吓唬人了,我总归是尽心尽力就是了。”陆清谷先从对峙中败下阵来,懒得跟明着伤人暗里心疼的死变态讲道理。 “心疾不比其他的小伤小痛,小嫂这病都拖了这么多年了。唔,想必也不是那么容易治得好的……”陆神医自言自语道:“可惜啊,这又不能换血换心。” 夏侯连澈像是听到了什么刺激的字眼,脑子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要炸裂开来。 弑杀嗜血的亢奋因子在体内突然莫名的开始隐隐作祟。 陆清谷反应极快,看出了他稍稍不对劲的脸色,心道糟了,他飞快的抽出一支银针,扎在他的手腕上。 直到夏侯连澈冷静了下来,才不冷不热的讽刺道:“我看你也是半斤八两。你们两个,倒真是绝了。” 夏侯连澈隐忍的闭了闭眼:“先不用管本王,把她医好。” 这里是猎场,人多口杂,到底还不是陆清谷该来的地方,现在要紧是将叶清禾的高烧给治退了,其他事等回京再说也不迟。 而且京城中,还有其他的事,等着陆清谷去做。 陆清谷轻轻的哼了一声,没说话。 当夜,陆清谷留下了药,就被常宇护送走了。 叶清禾这次烧得有些厉害,她身上还有心疾尚且没人知道,不能轻易让宫里的太医诊脉。要是没让陆清谷来一趟硬撑着启程返京,怕是整个人都要烧坏了。 夏侯连澈看着她疼痛不已的脸,冷漠无情的心也被揪紧了。 不管是不是奸细,她还是个那么没用的女人。 身份尊贵的策王殿下半夜起身,偷偷去打水,僵硬的拧毛巾,事无巨细的伺候着人。 脸色是十分不情愿和不耐烦,动作却是小心的。 在他第三回面无表情的起身倒水时,叶清禾喝了水,就毫无征兆的睁开了眼睛,清澈黑亮的眼,像是坠落尘世的星子。 夏侯连澈正小心翼翼扶着她的喝水,捻着袖口,细细给她擦嘴。 而她这么突然睁开眼。 他就懵了。 第089章 可见他是在意你的 叶清禾就这么静静的望着他,没有说话。 夏侯连澈突然有种难以适从的慌乱感,骤然被柔和的视线直直的盯着他,昨天她还是个走投无路被抛弃的女子,心里没有触动是假的。 他哑了嗓音:“哪里不舒服?” 这大抵是夏侯连澈头一次被一个女人直白的目光,弄得心慌躁动。 叶清禾似清醒似关注微信公众号每晚七点阅读更多小说浑噩,在昏暗的光线中望了他许久。 她身上有种柔软近乎低微的力量,不吵不闹的性子伤到了实处,也叫人轻易看不出来。 夏侯连澈皱眉,他却知道,她越是安静,越像是无声无息的控诉。像带爪子的猫儿,挠得他冷冰冰的心裂开口子,渗出血丝来。 他有点恼,有点疼。 “哪里不舒服?”语调很生硬。 见她还是不出声,沉默中一阵凉意袭上心头,夏侯连澈抱着她的手突然用了力,语气意味不明:“在怪本王?” 叶清禾微微吃痛的蹙眉,敛了眼底的波光,摇了摇头,“没有。” 不怪,其实她不怪他在那样凶险的条件下,选了凌可倾。换作了任何一个人,都会和他做同样的决定,毕竟她叶清禾只是个担着王妃虚名的女人。 冒牌和正主本就没法相提并论,而她一丝一毫的痴心妄想都不该有。 道理她在逃的路上就通透明了了,只不过,那时她真的就只是有那么一点伤心而已…… 不知天高地厚喜欢这样一个人,她那时便懂了,她没资格,也没本事去喜欢。 夏侯连澈抱紧她,沉重的声音低低的响起,稍稍停滞的话里带着难得的抚慰:“这事是本王的疏忽,伤口……痛不痛?有没有人欺负你了?” 这大概是叶清禾第一次听到他生涩又愧疚的话,她垂了垂眸眼盯着裹着白布的手背望了半晌,才费劲的扯出一丝笑:“没有,不痛。” 她平淡无澜的语气让夏侯连澈深沉的眸子染着一丝莫名郁燥,料到她不是会大哭大闹的人,可眼见她就这么毫不在乎的样子却更让他恼怒。 好像他做了什么,都和她没干系一样! 一冲动,夏侯连澈想解释那时让她走的缘由,却又止住了话。 叶清禾身上热度还没有尽退,没撑多久就又沉沉的闭上了眼,夏侯连澈摸着她发烫的额头,心里就更不痛快了,俊颜上阴气重重的。 半夜让人进帐,他冷冷问道:“什么时候启程回京?” “三天后。” 夏侯连澈眉头狠狠一皱,声音冰冷:“今夜你带人去收拾,本王明天就给皇上请旨回京。” 三天? 待在这什么都不全的破地方,叶清禾都能烧糊了! 第二天夏侯连澈不知道说了什么,皇帝就即刻下了命令,当天回京。 孔佩之准备动身前来看叶清禾,她还不知道叶清禾是被困火林被救回来的,这会儿看见叶清禾满身满身是伤,很是震惊:“我不过从皇上那里听说王妃姐姐你是发了热身体不适,怎么浑身都是伤?” 叶清禾头还很晕,费力一笑:“没事,不小心摔的。” 既然没有如实道来,皇上那边和夏侯连澈,定然是不想刺客暗杀这事张扬出去的。发生了那么多变故,谁不见了,或者……谁死了,旁人不知道一点都不奇怪。 只要当局者愿意隐瞒。 孔佩之显然不信,愤愤道:“王妃姐姐你当佩儿是三岁小孩吗!这身上那么多伤,怎么可能是摔的?你且说,是不是那个什么贵妃要害你?!” 孔佩之自从无意间瞧见那个贵妃和夏侯连澈拉扯后,心里就积攒了诸多不满,本来她就觉得这个女人会生事,所以围猎时她才特别嘱咐王妃表嫂跟着去。 可没想到就是留着没走,那女人竟然也下手了么?真是气死她了! 叶清禾猛地一震:“你说什么?” 夏侯连澈和凌可倾之间的私事,孔佩之居然也知道一些? 孔佩之嘴快也来不及掩饰了,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叶清禾皱眉:“佩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哪里知道什么。”孔佩之哼哼道,说话一点情面也不留:“左右是我那回卡在井口,不小心瞧见了,堂堂荣宠尊贵的贵妃,生得一脸妖媚,偏生那么不检点,策王表兄又不甚是搭理的样子,她和那婢女倒是一个劲贴过来!” “如今策王表兄和姐姐你恩爱无比,你若是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可不都是她害的!我从见着她便觉得不舒坦了,那时回京,哥哥也是字里行间的莫名处处护着,她究竟哪点好了?” 孔佩之义愤填膺说了一大堆,句句为自己打抱不平的语气,弄得叶清禾都是一愣楞的。 不过,她也听出来了一关注微信公众号每晚七点阅读更多小说点,孔佩之不知道哪里打听到了同是凌家出身的贵妃和策王妃,并非亲生姊妹,佩之那小丫头这骂着清贵妃很是不留情,倒是跟策王妃分得清清楚楚。 只不过夏侯连澈和凌可倾之间真正的私情乃至隐情,佩之还是不知道的。 不然连带知道了叶清禾原本的身份,那就真的麻烦了。 “佩儿,你这么为我不平,我有些感动。”叶清禾由衷的笑了一下,难得有人这么关心,她感觉有点温暖。握住孔佩之的手,垂了眼道:“不过,这话不要在王爷跟前说了。” “为何说不得?”孔佩之可不是那种忍得住脾气的人,气哄哄道:“那不成策王表兄还那么糊涂不成?” 叶清禾这下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她该怎么说,其实你的表兄是为凌可倾神魂颠倒,这才让她一身伤弄出来的吗? “我不知道王爷糊不糊涂。”叶清禾语气有些平淡,声音平平静静的道:“你要是猜到了什么也不打紧,但你听我的就是了。” 孔佩之一愣,她是没想到叶清禾那么容易就看出来了。 对,她就是怀疑那个贵妃和策王表兄是不是有私情?且又捏住了把柄,才让策王表兄才不得不管那个女人。 可是这话,她又不能问本人,只好一直旁敲侧击的来提醒叶清禾了。 叶清禾还烧着,脸色并不是太好,孔佩之急忙扶着她躺了下来。 “行了行了。”她一边扶着一边说:“你不说我便不问了,只是昨天和今天我见策王表兄两次,脸色都可怕得很,大概因为王妃姐姐你出事了不高兴。可见,他还是特别在意你的。” 第090章 别装了,你不就是喜欢我吗 叶清禾不动声色的听着,不接话。 “不过王妃姐姐,你性子那么软,以后怎么降得住表兄那样勾魂摄魄的风流鬼啊?”孔佩之又气闷说着,也不知道为何触动了内心,自顾自幽怨的叹气:“唉,可要真是喜欢了,那痛苦也无法了。” 叶清禾干涩的扯了扯发白的唇角,突然沙着声音说了一句:“既无法,那……便不喜欢吧。” 这时,夏侯连澈冷肃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们面前。 深邃如潭的目光,冰冷又犀利的落在她身上。 他扫了一眼面色不满的孔佩之,冷漠道:“你出去。” 叶清禾脸色青白,她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眼下只能默不吭声,不知为什么,她回来后就发烧,心里对他的恐惧和紧张都消失好大一半。 反而,是觉得有些累。 他脸色阴沉的将她抱了起来,沉沉道:“不要听她胡说。” 胡说?叶清禾轻声反问:“那王爷,说的是哪一句?” 若平时,他这么说了,她安分应下是绝对不会再问的。夏侯连澈眸光微微一滞,许久才道:“每一句。” 叶清禾无声的笑了笑。 袒护凌可倾,还是警告她不要多事啊?如果都有,她真觉得他想多了。 她的小命来得不易,不想轻易下赌注,去触犯他的禁忌了。 人发着烧,身上的温度还是那么高,但是她却有点发凉。 这趟返程回京,速度极快,不到一天就到了。 这回皇家狩猎祸事横生,再加上方回京南方又传来水坝失修,导致灾民流离失所的噩耗。来不及问审刺客一事,皇帝当即回京便忙得晕头转向,急急下了罪已昭。 这一趟回来,京中气氛变得有些紧张了。 夏侯连澈似乎也没有闲着,公文成堆的攒着。 不过再忙他都每日来王妃的别院走走,看叶清禾。 叶清禾回来后精心的养着,气色渐渐好了起来。王爷处处体恤着王妃,红音和阿英看着也高兴,但是不知为什么,她们总觉得王妃好像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从前王妃就喜欢静静坐着发呆,现在比以前更甚,眉间的落寞更深了。 红音感觉不对劲:“王妃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兴许是在猎场发生了什么事吧?王妃回来的时候……又是一身伤。”阿英也是忧心,然后摇了摇头:“不过好在,殿下对王妃愈发的好了,今夜怕还是要留宿呢,咱们可得打点着。” 红音点了点头,跟着出去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夏侯连澈就来了,过了用膳的时间,叶清禾没有一如以往在厅里候着,她窝在长椅上,低头不知在绣着什么东西。 她做得有些专注了,以至于夏侯连澈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都不知道。 他不悦的夺过她手里的东西,冷声道:“你烧才退,缝这些破玩意,总是熬眼睛干什么?” 叶清禾手里空了,也没有说话,低低的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 最近她一直都是这样,话很少。哪怕从前她也是胆子极小,什么都不敢多说,但他知道,她看他时眼神明里暗里都是极其专注的,不至于现在这么的冷清清。 夏侯连澈看她低垂温婉的眉眼,心口就窝着一团莫名的火,想发还发不出来。 为着榆林这事,这个女人竟然一直和他闹。 说她胆子小,却也很大。 她还是冷清的样子,他扔了手里的璎珞绢子,眼神染了愠色:“叶清禾,你在和本王置气?” 叶清禾什么性子,到如今他也算是摸得几分明白了。别看她温婉柔弱得像棵水草似的,贪生怕死,其实骨子里倔得很。 就如他回来后都示好那么多回了,这女人竟然连给他笑一笑,都敷衍得要命! 她真是活腻了!要是换成别的女人,怕是一层皮都早给他剥下来了。 偏偏,偏偏…… 夏侯连澈觉得气闷,说话也就残忍了:“你是不是觉得最近本王对你太好了,就得意忘形了?叶清禾,你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了?就算本王是舍弃你去救她,那也是你该受的,你有什么资格闹?” 话说得直白,总是如此伤人。 叶清禾素白的脸色微微僵硬了一瞬,抬起了清凛的眸子,呐呐问道:“王爷为何觉得我闹?我并没有怪谁,自身微贱也是知道的。” 说话时,她脸上的笑容有些浮白,轻轻的垂下了脑袋:“就算王爷舍了我,那时我也没有怨言的。”婉转安分的语调,真真听不出一丝怨气来。 夏侯连澈滔滔的怒火猛地被这么一噎,脸色倒更是难看了起来。 他下一刻,就猛地将她扯进了怀里。 “说谎!”他扣住叶清禾的腰肢,根本不顾她什么反应,直接就咬上了她的耳垂,语气有些败坏:“叶清禾,你怎么就那么喜欢装蒜,演戏?” 叶清禾整个身子都僵硬了,想要相安无事,她现在就是不能有任何的反应。 夏侯连澈在气急败坏的时候,最喜欢折磨人。像个霸道的孩子,什么都由着性子来,不论何时何地,对她尤其的恶劣。 暗暗吸了一口气,她只能梗着细细的声音:“王爷,我病气没有全好,你先放开。” 他笑容邪魅,低沉的嗓音都带着轻浮:“病气算什么,你不就喜欢本王这么对你么?高兴是,难过是。” 反正在夏侯连澈看来,对付女人乃至叶清禾就是那么的简单,只是他留意在她身上的精力,比别的女人都多太多了,所以知道她喜欢怎么受着。 从前藏着心事的喜怒哀乐被毫不留情的挑开,叶清禾心中像是被细针一蛰,咬住了下唇:“我不喜欢。” 她也没有察觉自己有多激动,竟也把夏侯连澈给挣开了。 夏侯连澈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 “你就装吧。”他冷哼一声,耐心尽失的样子:“真想本王把话说白了,你才乐意?” 她怔怔的:“什么?” 他居高临下的看她,一字一句都毫不留情:“叶清禾,你不就是苦巴巴爱着本王才闹的吗?装个屁。” 第091章 我信了,你千万别骗我 叶清禾脸色倏地的一下变白了,原本以为是藏在最深处不曾让人发现的卑微心思,躲在阴暗角落暗自舔舐好伤口,不再痴心妄想便罢了。 可现在突然被他那么直接无情的说了出来的,他俨然一个高高在上将真心任意赏玩的姿态,一瞬间让她脆弱不堪的低微感情,连躲都不能躲。 你不就是喜欢我吗? 装个屁。 叶清禾死死的咬住下唇:“我没有。” 此刻在他的面前,直觉有种沉重压抑的羞耻感迎面而来,她用力挣开他上前抓住的手:“我没有!你放开我。” 夏侯连澈也动怒了,将她抓得更紧,恼道:“你还和本王闹什么?” 她扭捏他便随了,可她还没完没了了! 别说他太清楚女人那套矫揉做作和一窥便知的情意绵绵,就是叶清禾什么都不曾表示过什么,就不代表他就没看出来了。 就她那自以为是藏着捻折的小女儿家的心思,呵,能骗谁呢? 人已经跑不了,心放在他身上那就好,夏侯连澈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他便一直留着她在身边。所以那个时候他也就对她说,好好跟着他。 以前这个村妇跟过哪个野男人,他也不去追究了。 而为了猎场那件事,她若是闹点小脾气他也不是不能容。 但是这两天他越是殷勤的看她,越觉得不对劲,心里虚虚拢上来的慌乱空虚渐渐就明显了,她竟然有动漠视他的心思! 怕是应了跟佩之那丫头说的,想不喜欢了吧? 还真是想喜欢就喜欢,想不喜欢就不喜欢?真是……反了天了! 越想越觉得生气,夏侯连澈狠狠的将她抵在墙上,低头霸道又强势的吻了下去,撬开唇齿,恼火和郁燥通通狂乱席卷上来。 “……你!你我……”叶清禾瞪大了双眼,不明白为什么他忽然又这么反常了? 想推开,但她那点力气终究还是抵不过他的,渐渐的,便停了动作,任由他怎么动手。 他就是这样的人,别妄想和他讲道理。 凶狠霸道,反复无常。 夏侯连澈的手还没有松开,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她耳际,响起的嗓音低沉又强势:“叶清禾,别让本王不高兴。你也不是凌可倾,但本王告诉你,你的喜欢本王不讨厌。你好好跟着本王,以后王府就只会有你这么一个女人,嗯?” 他不知道怎么才算是回应了,但这样的话身为身份尊贵的王爷,身在错综复杂的权力漩涡中心,他却是第一次对一个女人说的。 夏侯连澈的示弱安抚,一贯都那么简单粗暴。 叶清禾温顺的没有动,怔然半晌后,不可置信的看他:“王爷说什么?” 他说了什么?以后只会有你这么一个女人? 令人心悸到害怕的承诺。 夏侯连澈一哂,眼里的愠色终于消散了不少,咬了一口她的耳珠:“你说呢?” 叶清禾从酥麻的刺痛中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想逃时,却被夏侯连澈死死的握住了手,固执的命令:“不许和本王闹了。” 叶清禾心底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分明她什么都没有做,而他强制要她和从前一样讨好,看起来委曲求全的,还是他一般。 这世间怎么会有,像他这么霸道的人? 叶清禾心中重重的叹了口气,不知想了什么,交织着无奈和无力的复杂情愫,最后只能化为一缕苦笑。 不然,她又能怎么样呢? 结果都一样。 她抬眸,终于仔细的瞧清楚了他勾人心魄的面容。 角落处灯火幽暗,似有若无的光线勾勒着他完美的侧脸线条,叶清禾伸手去抚上了他的脸颊,清澈如水的眸子倒映着他的容颜,喃喃道:“是啊,我喜欢王爷,继续也可以吗?” 她的声音细小柔软,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和卑微,听着都叫人心疼。 若以后她懂得如今的这份欢喜换来的无尽凄惨,那么她绝对不要。 绝对不要。 夏侯连澈整个人都愣住,他是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间就冷不丁的就表白了心迹。本来该是她满面娇羞难当的,但而后发现莫名其妙闹了个脸红的,居然是他。 竟、竟竟然和他玩这招?无所畏惧的村妇脸皮够厚啊,出息,出息! “本王准了!”夏侯连澈突然猛地将她抱了起来,有什么不可以的?嘴边的弧度在不经意间明显了,邪魅狂放的语气透着笑意:“叶清禾,真行啊你,本王从前怎么就没发现你原来这么会调情?” 叶清禾听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被扔回了榻上。 夏侯连澈外袍一扬,掠起的阵阵冷风,将烛台一盏一盏熄灭了,他高大的身影严严实实的笼罩在她身上。 “叶清禾,你今晚所有说的话,本王都放在心里去了。”他带着低低的笑,靠近她耳侧:“以后,你千万别骗本王。” 叶清禾一怔。 本王真信你了,所以你千万别骗本王。 夏侯连澈没有注意到叶清禾眼中一闪而过的晦涩,他只是专注的看着身下温顺如水的女子,黑眸中映着微微荡漾的微光。 心里有种说不上的欢喜。 很陌生,很熟悉。 内心好像有什么东西漏了出来,猝然被捡了回来。夏侯连澈目光变得炙热起来,动作急躁的去解叶清禾身上的衣扣。 叶清禾当然知道他想干什么,听到他亢奋激烈撕裂声时,吓了一跳:“王爷,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夏侯连澈不悦道,面无表情:“你不是喜欢本王吗?都给你送上门了,你客气什么?尽管干!” 叶清禾这回才是真的脸红,这人,真的是,太不要脸了。 “听不懂?”他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不快:“通常表白完了,不都该是翻云覆雨以身相许吗?本王主动给你奸,你还忸怩什么。” 奸!! 惊悚的字眼激得她深深呼吸了两口气,捂了捂心口:“陆公子嘱咐了我吃药,药性猛烈,不、不能行房事……所以,这几日都不能服侍王爷。” 夏侯连澈冷笑:“那本王伺候你。” 第092章 流言,来势汹汹 他的手不由分说的伸进了衣里,叶清禾惊得动都不敢动了。 夏侯连澈见她脸色真有些不对,便停了下来,皱眉将她捞了起来:“哪里痛?” 他语气凝重,让她微微一怔,摇了摇头。 叶清禾的心绞痛其实也是一阵阵来的,左右不过是因为刚刚听了他下流放浪的话惊着了,这才难受了起来。 “老子真想扒了你!”夏侯连澈欲求不满的低咒一声,但他还是没动了。 闭眼平息了体内的躁动,他顺势将她揽在怀里,沙哑的嗓音还带着一丝温热:“本王会将你的心疾治好的。” 这破病留在她身上,真是个大麻烦! 叶清禾低低的嗯了一声,被动的靠在他的怀里,他身上透出隐隐的檀木香萦绕在鼻端,心境复杂纷乱。 …… 自那夜后,府里的人明显见王爷原来阴云密布的脸,渐渐烟消云散了。 更有越发明朗之象。 “王妃,你不知道,现在府里的人都在说殿下如今心里眼里都是您呢。前儿奴婢听说,有大臣许是得罪了殿下,想给殿下送舞娘赔罪,都被拒了。殿下多利落啊,在人前可真是一丝余地都不留。”阿英笑嘻嘻说着,感叹道:“王妃可算是熬到今日了。” 想起王妃刚入府那时的凄惨,现在总算是熬到了头了。 以策王爷的风流无情作风,如今遣散姬妾,独宠王妃,那么长时间丝毫不沾惹外面的莺莺燕燕,当真是个惊天动地的变化了。 红音也凑过来,抿唇笑:“奴婢也觉得,王爷好像是有些不一样。” 她们说的叶清禾是没怎么感觉出来的,但非要说夏侯连澈那点变了,那便是更喜欢使唤她了。 还有他对她的病,也越发上心起来了。 “不过你也别说啊,殿下如今娶了妻室敛了性子也当是应该啊。就是现在朝廷上的那些个大臣言官们,就是喜欢抓着殿下的以往说事,动不动就说削军权,当真是吃饱了撑的。”红音语气不满的哼哼道。 难怪会这么说了,最近京城都在莫名其妙在盛传夏侯连澈问审刺客囚犯,人尽数暴毙分支而死之事,而后辗转传说了他嗜血凶残,渐渐又成了拥兵自重,不满其位的流言。 本来夏侯连澈的风评就不好,放浪形骸的风流韵事数不胜数,现在这么传出来更是厉害。 就连在深闺不闻外事的叶清禾,都听到了不少。 只怕是有意的了。 叶清禾又突然想起来,刚围猎回来,他那阵子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旁人怎么说都好,唉,就怕皇上一时听信了谗言就不好了,而且殿下又是……” “不许胡说。”叶清禾拧着眉心,突然开口打断了阿英的话,语气稍稍有些沉:“皇上和王爷手足情深,断不会因流言疏离。以后这些话,就不要乱说了,知道吗?” 红音眼神明亮,也急忙拉了拉衣袖:“就是,这些话以后也别在王妃面前说了,殿下要是知道了,少不得要罚人。” 阿英一愣,当即噤声点头。 “你们先下去吧。” 阿英和红音都下去后,叶清禾皱了皱眉,如果连府里的人都在这么议论了,那么,就说明这流言蜚语传到宫里,肯定不一般。 朝廷上风云变幻,夏侯连澈一直都是众矢之的,所以也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 夏侯成烨在御书房召见他,似以头痛放下了奏章:“你和朕说说,怎么回事?” “皇上要问那件事?”夏侯连澈抬起眼,声音冷而静。 “别给朕装蒜。”夏侯成烨脸上还是一派儒雅温和,抿着笑:“你可都知道最近弹劾你的奏章都快堆满了乾清殿的桌子了?那围猎抓回来的刺客,怎么回事?” 那时候回京政务繁乱,先是边疆将士调度事宜待定,再有南方灾情,所以放不开手的他就稍稍放缓了刺客审讯。 而谁知,兴致偶来的夏侯连澈一接手,左右不出一夜的时间,竟然让人全部死了。 而且,死相还极其阴狠惨烈。 偏偏还让不少人看见了,所以这流言比以往便厉害了。 夏侯连澈眉头微挑,表情一如往常的淡然:“哦,那便是臣失手,下手重了。” 他轻飘飘的一句,不轻不重的语气让人抓摸不透,他说的是真,还是假。 高深莫测的两人目光在空中暗自交汇,气氛变得有些冷凝。 夏侯成烨微微一笑,摇摇头:“你啊,失手也未免太厉害,三个刺客都让你弄死了,且不说你是不是审了东西出来。单是这篓子,你让朕该如何替你圆回来?” “要是能审出东西那臣就不会那么冲动了。”夏侯连澈勾着冷魅的笑,抬起眼,不以为意道:“皇兄就随他们说便是了,要上朝时那群大臣要为皇兄,那边听了他们所言,削了臣的兵权就是。” 削兵权。 夏侯成烨眉心不动,面上温温笑着:“那些大臣的话你便听听就是,朕若要削你兵权,只怕朝上一半的武官都得跳起来。行了行了,这事朕自有定夺。” 夏侯连澈兀自拢了拢衣袖。 而夏侯成烨翻了翻折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笑着问道:“是了,自回去后,你的王妃可还好?” 夏侯连澈眉头轻微一皱,然后染着笑意:“没事,这事还得谢谢皇兄。” 夏侯成烨眼里带笑,意味深长:“不过朕倒是有些好奇,你如今连酒都少碰了,是不是你那位王妃当真有本事,让你敛了性子,明白伉俪情深了?” 夏侯连澈微微一笑,直直道:“是啊,这还得多谢皇兄。” 明黄案上的长指微微一顿,那清俊儒雅的面上,闪过一丝愕然,稍纵即逝。 夏侯成烨大概是没想到,向来吊儿郎当的夏侯连澈居然会这么直接的承认了,很是惊讶。 他笑着点点头,眼中深意更浓:“那朕可要重赏你那位王妃了,竟让你收了性子,不简单。” 果然很不简单。 而后交代了几句话,夏侯连澈就走了。 夏侯成烨搁下了蘸墨的笔头,望着门外,笑意不达眼底。 第093章 本王高兴了,兴许就放过你 策王府如旧,看起来风平浪静。 不过这回流言比从前都要来势汹汹,连叶清禾都时不时听人说,朝上弹劾夏侯连澈的奏章是越来越多了。 也不知道如今他作的是什么打算,也丝毫没有要理会的样子。 彼时,策王府昏暗的地牢。 被鞭打成不成人样的囚徒,蜷缩在角落处,凶狠的瞪着姿容尊贵的夏侯连澈,怒喝:“狗贼!有本事就给我个痛快!” “想得挺美。”夏侯连澈掐了掐手里鞭子,勾起一笑:“到了本王手里,才要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轻慢的带出微微上扬的调子,眼神阴森又嗜血。 “看来白兰族的后人还是有点用的,这两日下来用的刑都一一受了下来,都不曾多吐出半句话来,当真是一片忠心赤诚。”说着,夏侯连澈慢条斯理的拿起了一枚三棱弯月刀,扔进了火炉子里。 霎时,半空中飘起骇人的火星。 前几天被押回京不久,夏侯连澈就动了手,将天牢中收押的刺客换了出来。 公然杀了牢狱一半的人,传出了凶煞流言掩人耳目,他废如此大周章,为的就是亲自问审。 “你们应该知道,本王废了那么大功夫将你们弄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夏侯连澈隔着火光的那双黑沉的眸子,阴沉沉带着隐隐而现的杀气,玩味的拿起烫红的刀子:“本王可没有什么耐心,是说,还是不说?” 传言都说策王府地牢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从来都没有人受了刑能完整的走出去,然而如今被‘伺候’了两天的黑衣人本就神智紧张又脆弱,如今光是看见夏侯连澈心里都极度恐惧,更别提由他亲自上刑。 夏侯连澈面无表情拎起脸色灰败的一人,将发烫的弯刀直接刺入了那人的胸膛,皮肉乍然破裂,血腥味和焦烂味,那人手脚还在动,但是肋骨心腹都露了出来,要死不活。 相残无情的画面,猛烈的刺激人的眼球。 当真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夏侯连澈染了一手血渍,笑容阴森,嗤了一声:“真不过瘾。” 刺客不怕死,但不代表能承受得住同伴就在自己面前血粼粼的凌辱而死的恐惧和刺激。 旁边一人吓得脸色全白了,为首那人咬牙:“夏侯连澈!不管你打算做什么威胁,都不会从我等嘴里套得出半句话,别白费心机了,你最好给我个痛快!” 显然他们这群亡命之徒,从一开始就打算赴死了的。 从他们嘴里得到什么东西,堪比死人开口。 夏侯连澈眉梢轻佻,随后勾唇一笑:“是么?” “你不说,不代表你的手下想死啊。”他阴寒笑着。 为首那人一怔,猛地回头一看,原本就在他后面的同伴,竟然拖着半边身子向夏侯连澈那边的方向,爬了过去! “废物!你要做什么!”他裂目怒喝,想挣扎却被人一脚踢到了角落,吐出一口血。 那人目光一颤,夏侯连澈满意一笑:“看清楚了?你就是想要痛快的死,一点办法都没有,好好回本王几个问题,本王高兴了,兴许就放过你。” 对于濒死的囚犯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诱饵,诱惑更大了。 垂死挣扎,看得见救命稻草的都会伸手去抓。 夏侯连澈淡淡开口问:“你们连着宫宴那回和围猎的偷袭便是早有预谋的,帮你们的是谁?” “九燕门。” 为首那人惊声怒喝:“闭嘴!” 夏侯连澈眉头一皱,很快暴动的声音都被抹了干净。九燕门啊,原来是那个隐退江湖多年的暗杀组织,他眸色微微一敛。 那倒真是挖出点真东西来了。 夏侯连澈姿态优雅把玩着手里的弯刀,这个从以前他父皇在位那时就冒出头的暗杀组织,他听说过,却未曾见有过什么动静便放到了一边。 可没想到消停了那么多年,竟然如今有何皇室扯上联系。 这个九燕门是该好好彻查了。 “你们的主子是谁?” “白……白少主。” 白少主?那就是白兰族的余孽。 这里面就有故事了。当初天下初平,先帝即位后降服强盛的白兰族,此族游离于梁国和苍国之间,尤其关键。而后先帝收服其族,联合朝廷京师抗敌,使外敌尽退,南蛮之地归顺。白家人立了大功,朝廷主安抚,行恩威并施之策,特将族长封地为王。 奈何不久,白家内斗,受封的异姓王即是当家之主竟就死于非命。 这原本不过白兰族人分内之事,但不久后,白兰族当政者竟然得寸进尺,杀死都督使,趁京城颓然未兴的当口,北上一路杀戮,谋逆反抗。 这才让朝廷动了雷霆之势,灭了族。 当初那场恶战,夏侯连澈也参了一份。 他知道白兰族全党没那么容易歼灭,否则当年京城之乱也不会有他们的影子。却不想他们隔了那么多年之后,才那么明目张胆的,卷土重来复仇。 还牵出了一个隐藏得相当深的神秘组织——九燕门。 夏侯连澈勾唇一笑:“你们答应了九燕门什么好处,让他们参了一脚进来?” 那人摇摇头,这他就不知道了。 想也是,这算是相当机密之事了,双方交换了什么好处,必然只有两家主子才知道。 掌握了白兰族余孽和九燕门暗中勾结的线索,那就够了。夏侯连澈扔了手里的弯刀,使了一记眼神给常影,将人拖了出去。 不枉费他大费周章,把这几个人从天牢中抢了过来。 夏侯连澈身影出现在为首的黑衣人面前时,那人怒得猩红了双眼:“就算你知道了少主,也没有用!你们等着,你们姓夏侯的,统统都不得好死!” “本王什么死不知道,不过你就快了。”夏侯连澈微微俯下身子,面上带着邪魅的笑,讽刺的眼神带着一丝阴冷:“你还撑什么?你背后真正的主子,本王早就知道了。” 那人面不改色。 “你演得不错,从一开始就是想混进来的,本王说的,可有错?” 那人狠狠一怔:“你!你说什么?” 夏侯连澈避而不答,森然一笑:“可惜了,你的主子这回也救不了你。” 第094章 你嫌弃发作得不够厉害? “你、你你!你竟然都……”可能是猜到了什么,那人满脸的不可置信:“不可能的!你若知道,你怎么敢!你……” 夏侯连澈冷冰冰的打断了他的话,嗤出一声:“本王敢不敢,这不是特地让你混进来,看了个清楚了吗?” 从头到尾,简直无所畏惧。 方才死伤的那两个是白兰族的余孽,这个却不是。 “他派的细作真的越来越频繁了,你却很不走运。你为了保全家族,是把自己逼上绝路啊,前朝亏得还是个将军。”最后一句,夏侯连澈说得极轻,极慢。 瞬时被看透身份和目的,那人脸色全白了,在绝望当头竟也笑了起来。 “那又如何?我是没命可活,可夏侯连澈,你也不过是重病在身的人!”他笑得渐渐扭曲起来:“你就是有本事查得到什么,也没有这个命坐……” 话未落,没等那人作何反应,就被一道刺穿喉咙,当场毙命。 夏侯连澈杀人手起刀落,脸上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 常影一怔,心道殿下冲动了,竟然被两句话就激怒了。 不过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走了过来:“殿下,此人怎么处理?” “还能如何?自然给他的主子送回去。”夏侯连澈嘴边噙着冷笑,看着手心鲜红的血渍,触目惊心艳红染透了他的眸子。 躁动的狂杀冲动,从他进地牢后,就一直在不绝的叫嚣着。 若非他习惯强忍了,只怕今夜他还收不住手。 出地牢时,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夏侯连澈呼吸了两口清冽的空气,散去胸口汹涌的杀意。 有的东西等了太久了,难免会按耐不住自己。至少现在满手是血的他,闭眼想到那年繁华宫宇中滔天的妖冶烈火,想大开杀戒。 顺着沿路的灯笼,他不知不觉的走到别院。 叶清禾入夜无事时,喜欢挑灯缝缝补补,夏侯连澈来的时候满身煞气,阴沉沉的,吓得红音差点没叫出声,他扫了一眼,让人都退了出去。 他望了两眼静坐的叶清禾,温澜的烛光淡淡笼罩在她身上,唇角,眉眼,都温顺柔和得让人怡然。 夏侯连澈走过来,突然从背后用力的将人圈了起来。 叶清禾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但是她清楚这会儿除了夏侯连澈也没谁了,就很快平静了下来,声音轻柔温凉:“王爷,怎么了?” 她这才注意到,他身上带了很重的血腥味,甚至稍偏头,就能看得见他颈脖处素白的里衣,染了血迹。 叶清禾闻到熟悉的腥味,心头不由一凛,他怎么了?又去做什么了? 夜气清冷,夏侯连澈的声音也是低低沉沉的:“叶清禾,本王不高兴。” 不高兴? 所以,去杀人了?叶清禾嘴唇抿得紧紧的,廖想到流言所说策王的暴虐嗜血,心里又沉了两分。 其实很多时候,对着夏侯连澈,她都害怕。 他阴晴不定,尤其是病发的时候,会做出许多疯狂至极的举动来。就比如现在他抱着自己,下一刻就不知道是不是掐住她脖子…… 夏侯连澈没有掐她的脖子,将她掰了过来,见她脸色忐忑难安。蓦然,他掀起一丝极浅的笑,有些冷:“你也怕本王?” 也? 这话说得不对,她是一直都怕的。 “没有。”叶清禾压了压心头的紧张,鼓足了勇气才敢去抚平他沾了血的衣襟,轻声问:“我伺候王爷换身衣裳?” 夏侯连澈看她,没有作声。 似乎想要在她身上看穿什么东西似的。 视线直白又幽冷,叶清禾被他的沉默弄得有点不安,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又不能问。 下一刻夏侯连澈就将她抱了起来,她大惊:“王爷要做什么?” 他瞥了一眼:“不是你说伺候本王吗?” 他思路转得奇快,叶清禾几乎跟不上。 直到他抱着她到了临王府后山的玉汤泉,才反应过来这伺候是什么意思。 策王府极尽奢靡,完全契合了策王张扬的品性风格。加上夏侯连澈又是个风流不羁之辈,在王府独独劈出一处香闺沐浴的别苑,也丝毫不奇怪。 但是,这个地方,叶清禾之前是没来过的。 来的时候门口守着有几个暗卫,初见夏侯连澈抱着她进来时,无一不是面露讶然的,想必这个地方也不是随便能人进来的。 蓝儿都愣住了,也不敢多问,只好小声道:“殿下,药浴准备好了。” 药浴? 难怪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叶清禾有点急了,上次偶然知道了他的暗疾,绿绣还差点杀了她灭口,这回他想做什么? 夏侯连澈显然没有理会她的抵触,凌冽的扫了两眼,蓝儿意会,熟稔的将重重大门关了起来。 “王……”哗啦的水声,登时就将叶清禾的只言片语都掩盖住了。 他竟这么猝不及防的将她扔了下去! 夏侯连澈其实那也不算是扔,就是有些突然而已,他和衣沉下水,温热的水雾霎时变得朦胧暧昧起来。 叶清禾被药味蒸腾得腹中反胃,没挣扎两下就被他按住了,听见他用隐忍的声音冷沉沉道:“折腾什么?泡着。还觉得本王发作得不够厉害?” 叶清禾一愣:“可,可这是王爷疗伤的地方。” 夏侯连澈瞥了她一眼,那双夺人心魄的眼,渗着丝丝的血色,妖孽横生又隐隐透着一股阴邪戾气。 叶清禾这才知道,他是真的病发了,不敢再挣扎乱动。 但显然,这次他真的冷静多了。 唉,他不舒服,难道就不能好好说吗? 叶清禾认命的靠近他,动作小小的替他解衣带。 夏侯连澈不动声色的垂眸看着她,氤氲的雾气虚无缥缈的隔着,叫人看不透他眼底的情绪。 解开腰带的那瞬间,他突然抓住她的手,反手将她的双手压在大理石上,俯首吻了吻她的颈脖,声音沙哑:“叶清禾,本王要是活不了多久,怎么办?” 叶清禾猛地一震:“王爷在说什么?” 活不了多久是什么意思? 第095章 简直像和她说,我要反了一样 夏侯连澈没有回应,专注的挑起她的长发,放在手心里闻了闻,自顾自说着:“算计本王性命的人实在太多,你说,本王忍得也够久了,眼见也没几天好快活了,不如豁出去腥风血雨痛快一番,是不是?” 他越说,叶清禾心里越是惶恐不安,这样的话,多听一句都十分危险,何况还是他一字一句亲口说的。 这简直……听起来简直他平静的和她说,他不想玩了,要夺位一样。 这个念头冒出顿时轰得脑子一片空白,她僵着声音:“王爷为何要和我说?” 夏侯连澈勾唇反问,目光沉沉叠叠落下来:“你说呢?” 叶清禾:“我不知道。” “你怕什么?要死的又不是你。”他漫不经心的轻嗤一声,深幽的眸子撇见她微微泛白的脸色,他懒懒散散的凑到她耳边:“不过本王是想告诉你,就是死,本王也要拉着你陪葬。” 阴寒,凶狠的占有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病发期间情绪格外躁动,言语也是毫无逻辑可言,但是话里句句透着笃定的执着和阴冷,是明明白白感受得到的。 拉着你陪葬。叶清禾缩了缩脖子,温热的药浴传不到身上。 夏侯连澈松开了她,闭上了双眼。 一身戾气未散。 那天,叶清禾被迫和他泡了一夜。 最后她泡晕了,夏侯连澈到了后半夜将人抱出来时,整个人又恢复如常了。他换好了一身整齐干爽的装束,顺带将叶清禾的也换好了。 蓝儿掌灯走过来,道:“殿下,陆公子已经在等着了。” 夏侯连澈嗯了一声,看了一眼怀里脸颊红红的人儿,抬步向青园方向走了过去。 陆清谷循例给夏侯连澈探了脉象,又下了针。回京这段时间,夏侯连澈一直避开宫里太医暗中治疗暗疾,他狂躁易怒的失心病症已经比原来容易控制了不少。 但这种病在身上缠了那么多年,要根治基本上不大可能,只能暗中抑制。 而且,夏侯连澈深知自己情况如何,也并不对彻底根治抱有希望。 相对陆清谷每回探脉完后愈加沉重的愁容,已经绝症不治的夏侯连澈本人却是一副不放在心上的表情,他冷嗤一声:“别摆出一副本王马上要死的死丧脸,本王还没死。” 陆清谷恨铁不成钢瞪了一眼:“你以为你还多有能耐!我还不是怕你撑不到那时候。” 夏侯连澈冷哼一声。 “算是我多嘴。”陆清谷脸色难得正经了起来,沉沉道:“我知道你这条路是非走下去不可了,十多年的卧胆尝薪早晚要有个了解。可你也该知道,你要是熬不住到那时候,老子和罗国公乃至追随你的旧部所作的一切,就白费了!” “如今能治你的解药还没有找得到,马上就到先帝先皇后的忌日,对付你的人自然不多不少专挑你痛处下手,你就是再忍不住,也不能太冲动。”毕竟现在还不是最佳时机。 夏侯连澈敛了冰冷的眼神,沉声道:“本王知道。” 陆清谷叹了一口气,他就是怕他冲动了,最近朝廷上流言和反策王重权的声浪越来越厉害,这时候偏偏还有人拿了先帝说事去触动夏侯连澈的逆鳞,他病情又难控,怕他一时控制不住,那就完蛋了! 一边给人治病一边又要哄着病人,陆神医觉得自己过得实在太憋屈闹心。 “罢了罢了,你知道就好。妈的,搞得老子每天叨叨不停得像个老妈子。”陆公子又开始埋怨起来,骂骂咧咧收东西,末了才问了一句:“对了,九燕门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听说了,那个邪门的江湖门派可不是什么善茬。小道消息,那个地方专门培植美女杀手,送出去的都是一等一的解语花,指不定宫里都有呢。”陆清谷这回笑得有些深意了:“怎么?还是我去查?” 混进宫里都有?夏侯连澈对陆公子讽刺道:“让你去,说不定你就先死女人床上了,你该滚哪就哪,本王亲自查。” 陆神医自讨了个没趣,翻了翻白眼低骂一句夏侯连澈有病,谁先死在女人床上还不一定呢?转身就走。 不过他没走成,被夏侯连澈突然开口叫住了:“先别走,进去给她看看。” 陆清谷挑起眉骨,瞥了一眼屏风后面,他算是发现了一件事,夏侯连澈最近让他给叶清禾看病的频率是越来越高了。 陆清谷笑得一脸淫险暧昧:“看不出来啊,策王爷戒了酒色,怎的还变得愈发猥琐了?你那个小妻子隔三差五昏死在你房里让老子去看,啧啧,该不会被你……” 话没说完,就被夏侯连澈一脚踹了进去。 滚进去的陆清谷大声骂了一句娘! 陆清谷还是依言给叶清禾把了脉,只是眉头愈发紧皱,连连称奇:“怪了怪了,原来的药我都加重了分量,非但没用,心脉好像还更加虚弱了,除了气血好了些,当真是一点起色都没有。” 夏侯连澈也觉得十分奇怪,蹙眉:“所以你出错了?” “不可能!”陆清谷直接否认。 他对自己的医术还是十分有把握的,虽然他知道叶清禾的病是难治了一点,但是不至于他费心炼了那么久的药,一点用没有。 这一点都不对劲。 陆清谷在万愁莫展的沉默中,突然问了一句:“在围猎的时候,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夏侯连澈双眼一眯:“什么意思?” 陆清谷俊逸的面上恣意懒散,挑着玩味的眼神,幽幽道:“我觉得,有人可能也知道你家王妃的病。” 所以,也可能会动了什么手脚。 夏侯连澈的脸色阴郁沉重起来,盯着榻上安然入睡的叶清禾一眼。 “你在想什么?”陆清谷幽幽开口,眼神意味深长起来:“你先前怀疑她,是不是因为这个?”难怪,夏侯连澈会这么三番四次试探。 夏侯连澈收回了视线,淡淡道:“她没这个本事,也没有这个胆子,你不知道?” 这倒是真的。 陆清笑了一下,没搭话。 第096章 你身上没几两肉 现在叶清禾对于自己一觉醒来出现在青园一点都不意外了,但是她没想到夏侯连澈这次居然没有上朝,就在她身旁睡着。 她醒得早,这时外头的天才刚刚亮,入秋后清晨微凉的空气从窗外钻进来,清新又冰凉。 被窝里暖烘烘,身侧的男人呼吸绵长,多了几分撩人的温软安宁。 叶清禾才稍稍一动,横在腰上的手就箍紧了,直接把她往被窝里带。 他松懒的嗓音里还带着一丝没睡醒的黯哑,魅惑又慵懒:“这么早想去哪?” 叶清禾被抱在怀里,从他身上传来的热度哄哄的朝脸上袭来,荡起心间微澜,声音细小:“王爷怎么不去上早朝?” “懒得去。”夏侯连澈言简意赅,理由都不想。 叶清禾抿唇没有说话,老实安分在他怀里,心想他连上朝都懒得去了,可见朝臣言官们的抨击是多缠人了。 心里想了想夏侯连澈艰难处境,叶清禾觉得自己又插不上嘴,也就没说话。不过她看了眼门外来来回回窜动的人影,就猜到了外面肯定是早有人等着了。 是蓝儿想请人出去,又不敢进来吧。 作他的手下,真真难当差。 叶清禾想了想,小声问:“蓝儿大概在外面候得有些时候了,王爷不去看一眼吗?” “你什么时候也操心这些破事了?”夏侯连澈声音里带着阴阳怪笑的调子,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笑意风情邪气:“一大早那么精力充沛,不如伺候本王?” 叶清禾顿了一瞬,脸颊霎时染红,急忙去推他:“王爷,你昨天才跑了药浴,别闹了……” “假正经。”夏侯连澈轻哼一声看她,随后躺下来,顺势将她扣在怀里:“不闹你,陪本王睡一会儿。” 窗外微风徐来,叶清禾隔着衣布听着两人不齐的心跳,低低的嗯了一声。 这是第一次她醒了之后他还在身侧,语调温润的缠绵留恋床榻,不肯早朝。 倒真的,有点像恩爱缱绻的夫妻,你侬我侬的悸动,不知不觉的藏着温暖的被窝里。 他阖上双眼的睡颜,那精致俊美的五官比平时少了冷漠凌厉,好看得不像话。披散的墨发丝丝缕缕绕着叶清禾的颈脖,绕青丝,绕情丝。 痒痒的。 叶清禾也是这才知道,原来夏侯连澈一旦赖床,便是绝对不能轻易动摇的。而且他要赖,绝对也不会让叶清禾起来,不论她是醒着还是怎么,就得她睁着眼睛也要陪着睡。 抱着她像个抱枕,活脱脱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等他愿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用午膳时辰。 原本早早候了一个上午的人是叫苦不迭,但眼下对着姿态散漫的主子也不敢多言,夏侯连澈丝丝凉凉的扫了一眼,都秉着气自觉退了下去。 这真不能怪他们没有眼色,要不是宫里有人来问安,就是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随便在青园里面乱晃扰殿下好事啊。 不过夏侯连澈也根本没有将宫里派来的人这事,放在眼里,搂着他家软绵绵的小女人,睡了个天昏地暗。 不就个个都赶着来弹劾他安罪名么?夏侯连澈心里冷笑,干脆今日就让怠慢朝政这条也落实了,看着急的是谁? 叶清禾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不过问,只是温顺的给他布菜添饭,记得他的喜好,就把哪些他喜欢吃的,哪些该多吃的,都放在他面前。 平心而论,她是个极其细心的人,仅仅在伺候夏侯连澈衣食方面,是唯一一个让他觉得舒心自然的。在叶清禾之前,他甚至没有和身边的哪个女人吃过饭。 所以夏侯连澈有的时候会觉得,女子灼灼如华,宜家宜室。 要当媳妇儿的,就该是像这个小村妇一样的,软糯,温顺,好欺负。 那一刻,夏侯连澈甚至没发现,他忘了那个放在心口上高贵优雅的女子。 叶清禾扒了几口饭,发现自己身上有道莫名强烈而直白的视线,她愣愣抬起眼:“王爷看我做什么?” 夏侯连澈单手撑着侧脸,目光坦荡又自然,笑容勾人心魄,出口的话却是一如以往的下流:“想做你啊。” 叶清禾咬紧了银筷,蓦地红了脸。 ……不要脸。 夏侯连澈笑了一下,没有再逗脸皮极薄的她。 他顺手给她夹了菜,不满道:“本王又没苛待你,怎么还是瘦不拉几的?胸和屁股加起来都没二两肉,本王想做你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叶清禾:“……” 这人,真的是……这饭不能好好吃了! 夏侯连澈不知怎么的,莫名的开始在叶清禾瘦削的身材上较了真,顿顿让人做补品不说,还每天都一起用膳,非让她咽下平时以往一倍以上的饭量才行。 叶清禾隐隐约约也知道他是想将她身子养胖养好,要治她心疾的用心,她有些感激动容,但更多的是哭笑不得。 身子也不能一下子养好的,别说他那根本就是喂猪的度量。 但叶清禾不敢反抗。 外面流言蜚语汹涌不绝,当事者策王殿下则心平气和关起大门,专心致志的喂养他的王妃。 眼瞅着王妃独得王爷宠爱,最高兴的是红音和阿英。 “看看,王爷又让人送补品了,奴婢早就觉得,王妃这样才最最是适合殿下的女人。”阿英笑嘻嘻递过炖汤,又压低了声音俏皮道:“假以时日,王妃生下世子,咱们策王府便是圆满了,荣宠无双啊。” 叶清禾一愣。 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那时候他让人送来的避子汤。 阿英说错了,夏侯连澈作为权势滔天的策王,在太后面前无懈可击,大抵是不能有孩子的,哪里有什么圆满可言?她无声的笑一声,放下了汤碗。 见叶清禾表情平淡得不寻常,阿英顿了半晌,惊讶道:“难道王妃无心子嗣?” 叶清禾垂下眼,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是不能。” 阿英急了:“王妃这是什么话?如今王府就王妃一人,子嗣早晚都会有的,如何不能?” 叶清禾也不着急,浅笑:“你想想啊,王爷身边那么多的姬妾,府里为何一个孩子都不曾有?” 第097章 好好服侍你男人就够了 阿英一愣,然后理直气壮:“自然是她们不配!” 叶清禾抿唇没有说话,只在心里暗暗回答,不是,是夏侯连澈不让。 不过这话显然是不能再接下去了。 叶清禾搪塞了几句打发了阿英下去,她坐在后院中的竹椅上,为着刚刚说的话,心事重重起来。 偏偏这时候,夏侯连澈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英俊的脸上阴沉沉的,语气温凉又沉重:“你很好奇本王为何没有子嗣?” 叶清禾没防备吓了一跳,差点从石阶上摔下去,被他定定的拉了回来。 “这就吓着了?刚刚的议论本王的时候,不是胆子挺大的吗?”他阴阳怪气的笑,语气里带着讥诮。 叶清禾:“我没有议论王爷。” 夏侯连澈冷笑一声,说她能装,真的一点都没有冤枉她!前一刻说他坏话还十分的兴意盎然,这会儿倒是乖了。 他弯腰将她抱了起来,语气平静又淡漠:“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你好好跟着本王,什么都不用管,也不需要孩子。” 不需要孩子。 叶清禾心中微微一动,可见她猜得不错。 何以身边那么女人,没有任何一个能为他留下血脉?并非她们不中用,而是夏侯连澈压根就不需要,结果才如此绝对。 他这样的人,决计不会给自己的留下任何后患的,所以他做什么都绝情又冷血。 那么,她呢?独独留着她在身边,对他来说,难道不是累赘亦或是隐患? 见她不说话,夏侯连澈眉头一拧:“想什么?” 叶清禾抬头:“王爷为何要留下我?” 夏侯连澈眉梢微挑,将她放了下来,对上她的视线时,目光流转了无以名状的深沉还有浅浅的温柔:“可能是觉得,你听话和没用都挺好。” 叶清禾没听懂。 他也没有解释的打算。 夏侯连澈将她拉到了梳妆镜台前,扶着她的头,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支精致的步摇,小心的给她戴了上去,动作轻缓温柔:“你老实当好你的策王妃,本王不会亏待你。” “不论如何,既然本王让你好好跟着本王了,子嗣有没有都一样,本王的王妃,只你一人。好好服侍你男人即本王就够了,别瞎折腾。”好像他在打量着她的妆容,说话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但是叶清禾听得清清楚楚,眼中满是愕然。 能把如此宠溺无比的话说得那么不经意,那么不上心,怕也就只有他一个了。 就等于是他明白的告诉她:孩子有没有都没所谓,王妃始终都是你一人而已,你不用怕。 叶清禾是没听过情话的,她娘也从不教她说过讨夫君喜的话,她不知道怎么回应,脸颊两边有些烫,只知道心田融成酸甜的渣滓,一碰就化。 叶清禾扶了头上摇曳的步摇,他要她乖乖的,许诺也给她……她呐呐问:“那王爷喜欢我吗?” 夏侯连澈手指一顿,随后勾起一丝邪性的坏笑:“你说呢?” 她不知道。 他勾着笑,牵着傻愣愣的叶清禾走了。 叶清禾也是出了门才知道他要带她进宫,她想起来了,夏侯连澈都有好几天没上朝了,这两天正好赶上庙堂祭祀,也就一道同去给请不到夏侯连澈连碰了几天软钉子的皇上请罪了。 这回进宫和夏侯连澈一起直接去宗庙,叶清禾不用和太后打照面,心里才没那么紧张。 不过出门前夏侯连澈什么都没有和她说,她要不知道去那里拜谒是什么规矩,有点不安。 “紧张什么?又不用你去拜,不用担心给本王丢脸。”夏侯连澈瞥了一眼,淡淡道。 叶清禾这就惊讶了:“那王爷带我去干什么?” “老子高兴!” 叶清禾无语,又不能说什么。不过她心里是知道的,入宫拜祭先祖这样的事夏侯连澈带她来,就表示他出门前说的话,不是随口说说的。 宗庙,皇室先祖须是宗亲才可踏步的地方。还有先帝和先皇后,就是夏侯连澈的爹娘…… 想到这里,叶清禾有种说不上来的紧张。 她知道可能夏侯连澈想做什么都直来直去的,没有趁机带她去拜公婆这层难以启齿的意思,但是不代表她不会多想。 夏侯连澈撑着脑袋,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对面那个一会儿高兴一会儿苦恼尴尬的小媳妇儿,嘴角微微扬起。 看她这点出息。 行宫拜谒的地方早早就备好了,隆重的排场足以见天家气势。 显然皇上早就在等着夏侯连澈了,而他还是一片漫不经心的样子,叶清禾都察觉到四周敢怨不敢言的目光了。 他们才到宗庙的大门口,就有太监焦急万分的来领路了:“嘿哟!策王殿下,您可算是来了!这会儿时辰到了,皇上可在里头等了半柱香了。” 夏侯连澈懒得接话,只是临走前像是不放心似的,叮嘱叶清禾:“你在这里等着,别乱跑。要是本王耽误了时间没出来,你也不用跟着他们在外面跪那么久,知道了?” “王爷去吧。”叶清禾缓缓的弯了眉眼,清凛如花:“我知道。” 夏侯连澈爱极了她弯弯的眉眼,也不顾那么多人看着,低头吻了她的眼。 “乖,在这儿等本王。” 那领路的太监惊呼了一声,叶清禾脸蛋蓦地红了,没耐住羞恼般嗔了他一眼!他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什么场合!真是,真是真是不检点。 夏侯连澈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瞪人,俨然小村花被调戏了不敢发作委屈得不行,甚是愉悦的笑出了声。 “小村花,我发现,你生气还挺好看!”他走前拉了她一把在耳边调笑,然后松开了手,笑着走了进去。 叶清禾被谴责的目光刺得简直没地钻了,就连他笑着没用尊称她都没有发现。 她红着脸,赶紧退到一旁角落,跪了下来。 叶清禾心里巴巴的,铜钟声响,没等她磕头拜下来,却先听到了一道悦耳如丝柔的声音,渗出一丝嘲弄的凉意:“策王妃真是让本宫大开眼界。” 第098章 你怎么配得上他啊? 叶清禾抬头,凌可倾矜持高贵的脸赫然出现在她面前,清丽的面上点缀着丝丝疏离,一身端庄素净的长裙,显然也是早早就来宗庙的。 这个地方稍稍有些偏,凌可倾说话的声音压得恰到好处,走到叶清禾身旁才听得清楚。 叶清禾不知道对方意图,只好低低道:“见过贵妃娘娘。” “长姐就不必多礼了。”凌可倾抿唇一笑,优雅的语调似乎还带了谦和。 叶清禾被这句长姐惊着了,她这些反应凌可倾都看在眼里,浅浅一笑:“正好,有些事,妹妹想问问长姐,长姐可愿意?” 话是这么问的,但这明显是不容拒绝的意思了。 叶清禾皱眉,心想着夏侯连澈要她不要乱跑的嘱咐。 看她迟疑维诺的样子,凌可倾心底莫名涌上了一股怨怒,勾唇凉凉一笑:“不过说两句话,长姐怕什么?策王怪罪,本宫担着就是了。” 这话里无声无息的骄横,比威胁都有震慑力。 叶清禾点点头,跟在后面从偏门退了出去,凌可倾身边没有带任何一个宫女,可见这番来她是早有准备的。 可是她要说什么呢?宫墙阴影落在叶清禾身上,有些压抑。 “王妃该知道自己处境才是,阿澈与本宫的事,本宫相信你肯定是知道一些的。既知道,不如请你这个顶替王妃更安守本分一点,如何?”凌可倾走到一处阴影,停了下来,直接开门见山。 平静的语气,半句废话都没有。 凌可倾转过身来,娇妍美丽的容颜笑里都带着淡淡的骄傲,目光冷蔑的望着怔然的叶清禾:“你的王妃之位,不过是顶着本宫的名字替上的。人要知足,不该是你的便别想了,你得不到的。” 在这一刻,被那双杏眸里的光彩折伤的叶清禾,她必须承认,凌可倾的这份有恃无恐何其有底气,与王府里任何一个得宠的女人都不一样。 便也是这样天生骄傲高贵的女子,这才能入得了夏侯连澈的眼吧? 叶清禾抿唇:“贵妃是特地来提醒我的?” “是啊,你的能耐远比本宫预料的厉害得多。”凌可倾艳丽的笑容变凉了,心中冷冷一笑,刚才在阿澈与她亲密如斯的举动,她都一一落入了眼底。 从前夏侯连澈身边美丽妖娆的女人来来往往,从来都没有断过,凌可倾从来不曾在意。 她心里明白他心里装着的是自己,就是圈养在身边多年的女人也不过是与她两分相似的替身,不过是逢场作戏的小伎俩,自信孤傲如她,深藏着夏侯连澈对她眷恋的自满和骄傲,从来没有将那些女人放在眼里。 夏侯连澈就是那样偏执冷情的男人,嘴上不饶人,也仅仅如此而已。 哪管这么多年来,他身边莺莺燕燕不断,却也没见过他紧巴巴的独宠着哪一个,他也绝对不可能轻易爱上别人。 这些凌可倾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就是再寂寞,再痛苦,也总是在冷寂的后宫中一遍遍的安慰自己,只要等足够多的时间,她回来了他便还是等着她的。 她深信不疑。 但是,入宫封妃后,凌可倾渐渐发现有的东西或许在不经意间变了。 叶清禾出现后,夏侯连澈的目光时不时总是被牵引而走,或是有意的,或是无意。 上次围猎不过是为她权衡弃了这个无关紧要的女人而走,回到营帐时马鞭都被他劈断了,他面上多绝情多冷静,暗地里就有多隐忍。 凌可倾这才意识到自己以为占据他整颗心的地位,原来已经岌岌可危。 她慌了,也怒了。 凭什么?凭什么他风流不断那么多年心里都能放着她,如今却能看上这个卑微到一无是处的替身? “从一开始答应父亲让你嫁给阿澈,本宫就或许错了。”凌可倾静静盯着叶清禾素白纯净的脸,她自嘲的笑了一声,似乎每一处细微的表情都美得让人心醉。 “他还带你来宗庙?把你算作了妻子,给先帝和先皇后看么?呵,本宫知道阿澈是恼了啊,所以这才带着你处处来气本宫。”凌可倾眼底拢上了忧伤和心痛,喃喃的语气是自欺欺人的讽刺。 忽而,她双眼寒光蓦然遮蔽:“可他就是胡闹,不能再继续了!” 凌可倾走近叶清禾,气势强迫压紧,眼神寒光凌厉:“你该到哪里去,就应该回去。本宫绝不再允许你这样的女人一直留在他身边,你必须要走!必须消失!” “他那样与天争锋的人,你如何能相配?你能为他做什么?你能为他做什么!” 叶清禾有些被脸色突然阴寒狰狞的凌可倾吓着了,连连后退了两步。 她被凌可倾那句‘你能为他做什么’深深的刺痛了心口,咬紧了牙关:“我能不离开他。清贵妃,您能吗?” 是,他让她跟着,她就会跟着。 而不是变成听雨楼那满墙灰败的丹青,折他心神,全都化为灰烬。 叶清禾的声音一点都不激烈甚至还是温和的,但是就是那么毫无攻击性的语气,却让凌可倾脸色全变了:“你说什么?” “不提贵妃现在如此疾言厉色人情道理全不占,如今留下我的是王爷,娘娘却又想要做什么?王爷……” “闭嘴!”凌可倾声音凄厉起来。 这一声尖叫声音可不小,诚然是受了刺激,凌可倾面容上金贵优雅的笑容,全都化成了怨毒,声音森寒:“你以为这是本宫想的吗?贱人,你知道什么?” “要不是本宫为了他,为了他!你和那群在他身边长得有几分像本宫的货色,有什么区别?有什么区别!”凌可倾双眼染上了极不寻常的怨愤,越看叶清禾白皙的脸心里就越恨,扬手就狠狠打下去! “够了!”夏侯连澈沉冷的声音一喝,半空中抓住了凌可倾的手,眼神阴翳的扫了一眼:“滚回去!” 凌可倾脸色惨白,娇容如雨后败花:“你护着她?” 叶清禾被夏侯连澈大力的扯回身后,力道像是发泄什么似的,痛得她直皱眉。 捏紧了身后人的手心,夏侯连澈冷冷一笑:“不然本王还能是护着你么?” 第099章 她抿唇:想就进去看吧 手上的痛清晰无比,叶清禾怔怔的望着他冷漠的背影。 凌可倾多骄傲的一个人,受不得他一丁点为了旁人的冷眼。 “夏侯连澈,你若如今是为了她!你一定会后悔的!”凌可倾已经红了眼圈。 夏侯连澈笑得漫不经心,语气是冷冷的:“是为她,可后不后悔也和你这贵妃扯不上屁点关系。” “阿澈!” “贵妃娘娘快别这样叫,臣可受不起。”夏侯连澈冷冷,讽刺的扫了她一眼:“今天这样不吉利的日子,贵妃还是不要露脸了。” “你……”凌可倾呼吸一窒,她为了今日脱簪散发,换上庄重素净的衣裳早早等着见他,在他眼里,全然成了笑话! 凌可倾抹了令人垂怜的眼泪。 又爱又怨的望了两眼寡淡清冷的夏侯连澈,又听到越来越明显的脚步声,她只能咬牙转身。 连不甘和委屈都带着傲气,凌可倾绝对不会在夏侯连澈为旁的女人面前乞怜。 叶清禾,叶清禾,不过区区一个低贱出身的乡野丫头,你等着。 人走后,夏侯连澈冷怒的声音劈头盖脸砸了下来:“不是让你等着吗?你是不是聋了?跟出来干什么?” 叶清禾承受着他莫名迁怒的火气,慢慢的将手抽了出来:“对不起,我错了。” 她知道其实他生气的原因,大抵是为负气而走的凌可倾。叶清禾看了眼自己的手心,不禁自嘲一笑。 “知道错,还明知故犯你是找死!本王什么时候允许你和她说话了?”夏侯连澈看她的眼神,和语气都极冷。 伤人的话总是在无意识的刺在心里最深,叶清禾咬唇:“下次不会了。” 夏侯连澈看她微白的脸色,大概是意识到了他的话是说重了,脸色一瞬又变得僵硬了起来。 他重新拽回了她的手,语气冷邦邦的:“走,回去!” “你和本王进宫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你他妈乱跑什么?那个老太婆这么想弄死你,是不是忘了?这宫里有多少她的人,你脑子带出门了没有?” “就你这样不顶用的,死了多少回都没人知道!” 他一边阴沉着脸用力拽着她走,粗声骂咧咧的一点都不客气,倒是让叶清禾听着愣了好久。 听出来他的嫌弃暴怒有因她走失而着急的成分在,叶清禾有点意外的。 夏侯连澈从宗庙出来后脸色就不大好,眉宇间的阴翳更是化不去,叶清禾隐隐注意到了。 他周发而发的寒意久久未散和以往不同,不尽然是因为凌可倾。 她从红音那里听到了一些关于先帝的事,今日正好是先帝忌日,听说朝廷礼部有人提了先皇后旧事倡议迁出皇陵,也难怪了他对着凌可倾也是恶语相向和没半点温柔,还满面阴沉不快。 他真正隐忍不发的愤怒,藏着极好。 叶清禾望着他高大英挺的后背,这个人的情绪藏得那么深,表面上又是那么轻狂不可一世,谁都怕,谁都嫉恨,谁都忌惮,谁也不会接纳他。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酸软。 走到一处宫殿前,夏侯连澈的脚步渐渐的慢了下来。 叶清禾好奇的抬头一看,前面是一处无人居住的寝宫,也不像是久不经人打理的样子,只是清冷,龟裂的石阶上长出了层层翠绿的青苔。 附近没有宫女太监走动,连巡行的侍卫也都似乎是绕过了这个地方一样。 那种彻底的荒凉,像是被人刻意遗忘的角落。 夏侯连澈站在前面站了半晌,抬起情绪波动得厉害的眼,脸色一瞬变得又冷又白。 他一言不发抽身离开,叶清禾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劲了,她拉住了他的衣袖:“王爷,想就进去看看吧。” 夏侯连澈一怔,脸色又阴测测的:“你在说什么?” 以为触到了他死穴,叶清禾心中一惊,又呐呐的说不出话了。 说完后她有点不知所措,这里……这里莫不就是先皇后的寝殿吧?完了,他大概要动怒了。 可夏侯连澈沉默了半晌后竟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脸色阴沉说了一句:“这可是你求本王去的。” 就像找借口似的。 叶清禾低低的嗯了一声,跟着他进去了。 皇宫里的寝殿都长得差不多,处处富丽堂皇的,就是落败的冷宫除了残旧了些许,看起来还是十分庄重大气的。 不过惊奇的是,这先皇后的寝宫看起来,比上次她去太后的宫里,还要更巍峨大气一些。就是废弃了无人居住,太衰败,死气沉沉。 夏侯连澈走到凉亭上的石椅上坐了下来,目光柔和却有些黯淡:“这里是本王的母后寝宫,都有十几年了。” 果然。 叶清禾走在他身旁,默默的听着。 “先帝三千后宫仅拥得皇后一人,父皇和母后青梅竹马,吵吵闹闹挺招人烦却莫名恩爱得很,本王十岁前爬过这宫里所有的角落,都不知挨了多少顿毒打。母后那样温柔的人动起手来,当真是要命了,腿都能给本王打断。”夏侯连澈陷入短暂的回忆,清浅的话里带着难见的笑意。 叶清禾小声的道:“先帝和先皇后待王爷极好。” 至少那样其乐融融的画面,她这个局外人光是听起来都觉得温馨无比。 “是啊。”夏侯连澈笑着,语气突然沉了下来:“本王原以为,一直会这样下去的。” “可是这样的好日子太短了,真的太短。父皇骤然辞世塞外,母后一夜之间烧死尸骨不存,本王反应过来之时,那年京城的大火已经烧得人面目全非了。” 夏侯连澈俊美妖冶的面容上笑容犹在,只是越是平静的笑里,越是狰狞扭曲。 “你想得到吗?一国储君皇太子沦为阶下囚,反应都来不及。在那样密不透风的牢笼里诚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筋骨寸断,本王甚至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血腥阴暗的画面涌上脑中,夏侯连澈的双眼渐渐猩红起来,十分可怖。 “本王怎么能放过他?” 他猛地扯下叶清禾,不知透过她在看谁,声音阴狠无比:“你说,本王怎么能放过他?” 第100章 她真的丝毫都看不懂他 被狠狠拽住手腕那刻,叶清禾惊了一瞬,眼见他悲沉痛恨的表情,猛地触动了她的心弦,铮铮的发紧。 她咬了咬牙:“那王爷就不要放过。” 夏侯连澈那样锱铢必报,手段狠辣的人,绝对不会将息仇人。他不放过,谁都逃得了? 可能叶清禾实在笨拙,也不怎么懂得安慰这样的他,这乱急之下的狠话听到夏侯连澈的耳朵里,却起了作用。 他怔了一下,随后扯出一丝笑,眼神恍惚了一瞬:“你、倒是和她像得很。” 捋起她的一缕发丝,他绽开的笑容钩心动魄:“大逆不道。” ——臭丫头,大逆不道。 叶清禾脑子轰的一声,如一束猛烈的日光折射湖面,明晃晃的。 “走吧。”夏侯连澈面上恢复平静和漠然,拉起她的手,一步步从沉重的宫宇里,走了出来。 叶清禾小步的跟着,不知为何,此刻她有种是跟着他走着鲜血淋漓的登鼎之路,他牵着,身旁都是吞噬血骨的惊涛骇浪。 她却不怕。 将近宫门时,后面传来御前总管急促的声音:“策王殿下、策王妃,留步留步,奴才奉皇上之命,请两位移驾乾清殿。” 这总管跑得满头大汗,看是为突然的急令着急赶来的。 夏侯连澈眉头一拧:“什么事?” 要真是急事,召他就好了,带上叶清禾作甚。 “这……”总管瞥了一眼叶清禾,赔笑道:“这老奴就不清楚了,不过这会儿皇上想着殿下和策王妃大抵没有出宫,便一块传召了罢。” 夏侯连澈冷冷的扫了一眼察言观色的总管,最后也没有说话,也懒得避忌什么,拉着叶清禾的手,淡淡道:“那就走吧。” 那总管顶着夏侯连澈凉飕飕的目光,只好弯着腰领路。 自觉自己什么都没说漏嘴,可怎么,他感觉策王好像已经洞穿一切似的? 乾清殿和御书房差不多都是皇上办公的地方,除了驻守的侍卫,里头没有闲杂人,很是清静。 夏侯成烨见夏侯连澈坦然的牵着叶清禾进来,儒雅俊逸的脸上染了淡淡的笑:“这回叫你,倒是来得挺快。” 叶清禾急忙跟着夏侯连澈行礼,她面见皇上的机会不多,就是跟着夏侯连澈,整个人也拘谨得很。 夏侯连澈开门见山:“皇兄有何要事?” “怎么?”夏侯成烨眼底含笑,摇头叹息:“没事朕就不能传召你了?唉,你这臭脾气,不论上朝下朝,当真是都让朕头痛得很。” 叶清禾不禁抬头看了两眼高座上之人,难为对着夏侯连澈这样性情乖张又冷僻之人,皇上都丝毫没有不快的样子。 “到底是为了你的事,礼部侍郎和言官的折子连连送了好几道,先是皇陵修缮,再有你动手打了朝臣这事,你可有什么说法没有?”夏侯成烨拧了拧眉心:“流言也是一桩,再放任不管,你的名声怕是要毁坏到底了。” 叶清禾吃惊,她知道最近流言蜚语处处针对夏侯连澈,但是她没有想到这里头还有那么多严重的事。 不过她现在隐隐更吃惊的是,这本该是政事,道理来说,没必要传召她的才是。 夏侯连澈还是以往吊儿郎当的模样,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是,臣有罪,皇上要定罪亦是无话可说。” 那个瞎嚷嚷的言官他早就想揍了,平时酸两句他品性不当也就算了,皇陵修不修也他妈敢来凑一脚,没弄死他,已经算是客气了。 这下夏侯成烨似乎也怒了:“放肆!你真以为朕不敢定你的罪是不是?” 叶清禾惊了一下,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见皇上动怒,可能真是事态严峻。 夏侯连澈微微躬身:“皇上息怒,臣不敢。” “你的不敢当真是不敢才好。”夏侯成烨语气无奈,依旧苦口婆心:“朝上削边关兵权的风声本就不小,你在京行事更加小心才是,动手打言官这样的事,怎么还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朕这两天瞧的都是弹劾你的折子,你自己看。” 叶清禾静静的听着,心里隐隐不安,所以今日大风浪的根源,归根结底还是权臣不满,想要削夏侯连澈手里的权力? 夏侯连澈抬眸看去堆满一桌的奏章,忽而勾起唇角:“臣早说过,臣手里捏着三十万兵权锋芒过盛,皇上如此为难,还不如早早摘了才好。” 他的话清晰顿挫,安静的屋里谁都听得一清二楚。 三十多万兵权,说的轻巧呐,那可是关系家国的大事! 然而夏侯连澈就是这么轻飘飘的说了,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的样子,正如他这个人不论和谁说话,都是这么漫不经心的。 夏侯成烨眉头皱得紧紧的,盯着夏侯连澈看了半晌。 最后他还是摆了摆手:“算了,如今边境之地尚不十分安稳,朕断不能取了你的兵权,乱军心。不过,” 夏侯成烨顿了一下,眸色沉重道:“如今朝上为这事吵个不停也不是个办法,朕想着将你的兵权分三分之一出去,也好堵住众臣的嘴,是以,朕此番是想问问你,可有什么人选没有?” 这就让人十分看不透了。 叶清禾疑惑都已经说到这种地步了,到底皇上是想分夏侯连澈的兵权,还是实实在在为了掩护夏侯连澈而已?分权是势在必得,但既问夏侯连澈人选,这也不没分一样么? 她看不懂,也看不透这气势相当的两人。 不过现下,叶清禾更不懂的是夏侯连澈。 他冷直直道:“臣以为,皇上既然决定了,那就更直接干脆的好。” “臣驻守边疆的十万兵马不动,剩下的尽数交与皇上处置便是。至于人选,跟着臣打仗的那些人皇上也是知道的,只怕是脾气差的不肯轻易接,还是皇上亲自选了才好。” 这等于安家立命的兵权,夏侯连澈眼睛不眨,直接送了出去。 仅仅为表忠心,叶清禾觉得他做的真的不能再够了。 夏侯成烨听后也是怔住了,喃喃道:“连澈,你这又是何意?朕不曾这样想你。” 夏侯连澈笑得意味不明:“是,臣明白。” 第101章 放心,本王不娶 这时,夏侯成烨清雅如水的面容泛上一丝惆帐,不再继续了,坦然道:“朕总不至于这样逼你,这事且先不提了。” 话被夏侯连澈说到了绝处,想也是也回旋不了几分了,皇上却好歹也得顾及情面。 夏侯连澈没说话,倒是叶清禾在身侧,忧心忡忡的。 她不知道被削权到底是多么严重的事,只知道现在哪里都对夏侯连澈不利,才是真真的。 唉。他这样做事狠绝,为人狂狼的,又树敌众多。 这时候夏侯连澈不动声色的拉住她的手,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 好像是告诉她别担心。 叶清禾怔了一瞬,然后柔柔反握住了他,似乎是迫切的回应他,带点安慰的。 他感觉到了,微微挑眉,哼,还知道心疼你男人丢了家产?算你有眼色。 “对了,有件事,朕一直想对你说的,今日策王妃也在了,朕便一同说了。”夏侯成烨目光垂下,清清雅雅的嗓音在空气中散开。 “大漠国使臣到苍国已经月余,大漠国可汗意在与苍国共结秦晋之好,联姻之事提了几番,已是不能再拖了。朕问你的意思,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才应承了?” 气氛幽寂冰冷,石子砸落了平静的湖面。 这一番话不用想都知道,是早便商议好的。 联姻?夏侯连澈和大漠公主吗? 叶清禾愣怔,望向表情淡寡清冷的夏侯连澈,心口一抽抽的发紧。 这事他早就知道的,却是怎么想的?如今王府妾室散尽,若有心这门婚事,放到夏侯连澈身上,一一都应选条件。 此时夏侯连澈抓着她的手心没有松开,半晌后,他只是面无表情反问:“既然是联姻缔交,那大漠公主入宫封妃,岂不是名正言顺?” 夏侯成烨没有为这先声夺人受半点威胁,从容优雅的面上敛着的笑意不减,轻轻摇头说:“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大漠公主已与你有数面之缘,心悦之人必不是朕。而这回是可汗亲自开的口又仅求你妾室之位,若非无法,否则朕为何不允你再拖?” 其实这桩婚事一直都在提,只是在夏侯连澈突然传出了独宠王妃后极少甚至不再沾惹酒色女子,本人从来没有当回事的样子,一时间也让人不好勉强。 但照如今看来,是不能再拖了。 夏侯连澈猜得到这事没完,但是他却是没想到夏侯成烨想要他娶了那个女人,索性就将叶清禾也拉了进来。 只要这口一开,她不论如何,便是都脱不了干系了。 他的眼神冷了下来,抓着她的手也紧了两分。 叶清禾不知道他沉默是什么意思,心情沉重。 夏侯成烨温和的笑意和冷凝的氛围隔离得清晰彻底,他挑起眸眼,望了望夏侯连澈,又看看叶清禾。 他淡淡的笑道:“朕也想到你是为难了,所以朕这才请了你的王妃。唔,这番听得大概是明白了何许境况,王妃却是怎么想的?” 话题猝不及防落到叶清禾身上,思绪云游在外的她,一点感觉都没有。而后她是被夏侯连澈掐了手心,才回过神来的。 夏侯成烨似乎在欣赏着两人偷偷摸摸的小举动,嘴边隐着凉薄的笑。 两人一前一后的阴测测的视线扫视过来,叶清禾小脸霎时青白绷紧,可被逼得够呛,支支吾吾不知道这话怎么回? 她说随皇上的意思答得不对,可要是说不知道,显然更不对! 她一紧张手心就发凉,还是夏侯连澈实在看不过眼,面无表情的冷声道:“皇上还是别问了,那个公主貌丑品差臣看不上眼,不想娶。” 毒辣无情,这就很像夏侯连澈会说的话。 夏侯成烨差点没气吐血,反而笑骂道:“大漠国第一美人却被你说得一文不值,你不是看不上眼,是存心要气朕!” 这真真是实话,仅就样貌而论,绝对不是貌丑。 夏侯连澈狂傲俊美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鼻子哼出短促的一声,俨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夏侯成烨也哼了一声,模样还是庄重温雅:“既说了,这事你回去必要给朕好好想想。朝廷上的琐事本就复杂纷杂,若能联姻成,对你今后在朝风声也只有益处。” 说完夏侯连澈,他转而望去低着头的叶清禾,抿了抿唇,笃定飘忽的嗓音带了一丝黯沉:“朕的意思,策王妃想必明白。” 娶了公主联姻,换得丈夫仕途扶摇直上,这事落到任何世家大族的正室妻子身上,都该是知道轻重的。在苍国,女子的悲欢荣辱,从来都会在权势面前低头。 叶清禾一愣,尾指勾住了夏侯连澈的手掌,呐呐道:“是,妾身听王爷的,王爷娶便娶。” 她糯软的声音轻轻的,不情愿的推拒和装傻,话里话外都是对她身侧男人的依赖,不知惹得谁的笑容,霍然僵了。 夏侯连澈微顿,然后嘴边的弧度隐隐深了。 这句话,他听得喜欢! 后来再说了什么,叶清禾被联姻之事混得凌乱就忘了。只知道夏侯连澈牵着她出宫回府的时候,上扬的眉梢缀着兴意,十分夺目。 他亲自把她抱上马车,声音明朗带笑:“叶清禾,今日表现不错。本王还以为,你就只会和本王装处处添堵,看来是小瞧你了。” 叶清禾也想随着他笑,但是又实在笑不出来。 她干巴巴问:“那王爷要娶吗?” 皇上问她是一回事,要是他需要这亲事,娶那个公主是势在必得的。 他那样喜欢美人儿桃花面,可能…… 夏侯连澈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勾人,说话却不客气:“屁事都没有的醋你也吃。怎么?真想本王娶了,叶清禾你是不是想先哭了再张嘴?” 叶清禾一噎,被他直勾勾的视线逼得,她脸上有些浮红:“我没有。” 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这不经逗的小女人连扯个谎,真真是可爱得紧。 夏侯连澈心里看得真有些痒,扣住她的脑袋,贴在他的胸膛,他恣意轻狂的声音嗡嗡的传来:“把心放回肚子去,本王不娶。” 第102章 你喜欢本王说情话? 今日的夏侯连澈似乎心情很好,出宫后他们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带着叶清禾去了喧闹的长街。 入秋后,夜里带着凉风,夜游也变得十分惬意。 从前夏侯连澈除了寻花问柳四处作乐,从来没有带过女人在身边出行,这回出去还是去见什么人的,真算是个例外了。 到了一处临江的雅致茶楼,夏侯连澈车轻路熟的上了顶楼,要了一处雅间,领着四处张望好奇的叶清禾进去了。 进了这楼,叶清禾才发现进出的全都是男子,或文雅的,或油腻的,眼下个个看她的眼神,都十分奇怪,有好奇的,更多是鄙夷的。 可能将她看作了夏侯连澈的家妓。 叶清禾有点不安:“王爷,我还是、还是……” 夏侯连澈却不容拒绝的拽着她:“怕什么?没人敢说你。” 她就听话了。 叶清禾自出了杏花村那个小地方,就没有见识过繁华的京城长街,她被送出凌府出嫁便一直关在王府里。 没有了围观的人,此时她坐在窗边,时不时望下面涌动的人潮,有兴意盎然的听说书,那双清澈温顺的眼睛,亮晶晶的。 夏侯连澈看她高兴的样子,沉郁的眉宇也舒展了。 他记得,叶清禾还没有出过门吧?他都忘了,她是他身份显赫的王妃,到底也不过是那样的小山沟小村庄来的野丫头。 真是个极容易满足的女人,这就值得她高兴了。 夏侯连澈托腮,斜眼看着有些拘谨紧张的她,挥手让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碍眼。 偏偏这时候就有眼拙的,那跑堂的小二知道夏侯连澈是个阔绰的主儿,于是搓着手,笑眯眯道:“爷可有段时间没来了,采琴姑娘前儿可被爷包了,现下可盼着爷来呢,眼下可要不要姑娘陪?” 叶清禾嘴边的笑意一收。 夏侯连澈脸色顿时就黑了:“滚出去!” 妈的,眼睛瞎了吗?陪什么陪,没看到老子带女人出来了吗? 被踹出去的小二其实有些冤,这真不能怪他没眼色啊,以前这位爷兴致来了要包姑娘的时候,身边也不是没有美人儿陪着的啊。 他不过是,循例随口问了问而已。 “你不高兴什么?那女人本王碰都没碰过。”夏侯连澈邪笑道,伸手去捏了捏叶清禾黯下来的脸,发现有点爱不释手。 叶清禾不反抗,只是问:“王爷以前常来吗?”她早就知道,他身边的红颜知己绝对不会少,只是如今亲耳听见了他外面豢养了女人,心里难免触动。 “不常。”夏侯连澈放开了她,但是也坐到了窗边,高大的身躯笼着她,摸着她的腰肢,似骂带笑的:“不过逢场作戏给那个老太婆看而已,老子现在除了你,没养女人。” 最近他对叶清禾说话,是越来越粗俗了,不管在哪里动作也很放肆。但是不知怎的,她听在心里,却是暖汪汪的。 叶清禾都不知道,自己憧憬温润儒雅的谦谦君子,不知为何变成了夏侯连澈这样的。 看她抵着脑袋不说话,夏侯连澈不依不挠凑得更近,笑吟吟的:“怎么?喜欢本王说这样的情话?” 叶清禾缩着脖子,他又逼着不让她躲开,只好红着脸小声回他:“喜欢。” 那手似有若无的抚着腰肌的皮肤,她不甚自在的抬起眼瞧他,发现那人正邪邪笑着看自己,又仓促别开目光。 街道熙熙攘攘的人声犹在,气氛一下温软得不像话。 夏侯连澈笑了,啧,怎么就那么容易害羞? 可他就是喜欢。 菜都上了,两人也没有什么心思吃。 逗着脸皮薄的叶清禾上了火,现在夏侯连澈满脑子荒淫绮念,嗓音沙哑又邪恶:“本王突然发现,在这里,好像挺刺激。” 他扣着叶清禾抵在窗边,散着热气的夜风拂面,意味简直不能再明显。 叶清禾大惊失色:“王爷!” “本王又没说在这里办了你,紧张什么?”夏侯连澈笑骂。 话是这么说的,但他的手又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他摸了两把软绵的叶清禾,又觉得不过瘾,想把人抱起来光明正大的吃豆腐,不巧这时候偏偏有人就来了。 叶清禾有些惊讶,原来他真是有事来的。 夏侯连澈沉了脸,是不大高兴了,他还是放开了人,对她说:“去屏风后面待着,那里的菜也一样,去吃了。” 叶清禾听话的应了一声,不过她起身想走的时候,他却面无表情的拽住了她的手,老大不高兴的样子:“就想这么走了?” 她心里不禁失笑,真真像个负气任性的孩子,说变脸就变。 柔声道:“那我等着王爷再吃。” 夏侯连澈睨了一眼,阴着脸没说话,叶清禾看了眼门外渐渐清晰的人影,他又拽着自己。她心里急了,只好俯下身飞快的在他侧脸,清浅的印下了一个吻。 “王爷早点谈完,我等着。” 夏侯连澈一怔,眉梢不可抑制的微扬,松开了她的衣角:“算你识相,等着!” 这时的叶清禾也顾不上害羞还是其他,急匆匆的绕到了后面的屏风,一灰溜的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孔非令翩翩进来的时候,看到夏侯连澈半靠在窗边,盯着屏风后面笑着,那手还极其回味似的摸着脸颊。 这姿势,看起来,嗯,非常的。 风骚。 “你看什么?”孔非令寻着视线望过去,笑得也不甚正经:“我说你,该不会又藏了哪个美人儿?寻思着找我,又是个掩人耳目的借口,顺手打发的?” 夏侯连澈冷哼一声:“本王真想藏,来个不能打不能杀的废材顶个屁用?” 孔公子英气的脸庞黑了一瞬,气了:“我警告你,你这嘴别太过分了!小爷我今日杀出重围偷溜出府,可还不是为了你!” 夏侯连澈懒得反驳他。 气度非凡的孔非令颇有气势的哼了一声,随后就落座了,又若无其事的倒茶添水,这两人见面就要吵两句,可看起来就十分亲近自然。 孔非令轻轻的抿了一口茶:“说吧,你这么急找我,什么事?” 第103章 他挑眉:我就不能认真? 夏侯连澈的视线淡淡的从屏风后面收回来,伸手也倒了一杯,神色稍敛:“孔将军避人避事,这回大抵是避不了了。” 孔非令双眼微眯:“哦?你这打算行动了?” 自夏侯连澈回京中,朝中风浪不听不休,他父亲如今处处避嫌也从不为策王狼藉的名声说半句话,为的就是暗中掩护。 现在要是夏侯连澈真要动手了,他们孔家自然是不能再避了。 夏侯连澈饮了一口热茶,热气挡住了他眼中的冷芒:“还不是时候。不过现在朝廷中针对本王已经成阵营,削本王兵权之事,就差下一道圣旨了。” 孔非令一惊:“你是说,皇上已经削了你的兵权?” 夏侯连澈一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自本王回京那刻起,他想的不就是这个吗?” 他在越州那个边陲之地待了那么多年,就等于是流放了。如今他手里握着大权重返京城,拿的还是手洗江山的兵权,京城里谁都不可能会安心。 何况,将他视作眼中钉的人,如今哪个不是位高权重?个个看着他手里的权力,眼红得不行,同时也害怕得不行。 所以,策王被削权是迟早的事。 夏侯连澈自回来的那天,就料到会有那么一天。哪怕他回京后再放浪无拘,再吊儿郎当游戏人间,该有的忌惮,一分都不会少。 孔非令眉头一皱:“此前父亲要我提醒你,暗查当年之事势在必行,但你也不能大意。可要是没了兵权,那你有什么打算?” “他们想要,那就给他们。”夏侯连澈眼中尽是不以为意,冷笑着:“本王花了那么多年才弄到手的东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消受的。” 听他这么说,孔非令稍稍放了心,道:“你要是早有安排,那我就不必多费口舌了。原本朝中还留有我的人,是为了暗中助你,现下看来暂时是不需要了。” 孔非令知道夏侯连澈早晚会回来,所以这些年不动声色的培养了人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助他一臂之力。 其实按亲疏血缘来说,孔家原本和夏侯连澈算不上至亲,甚至是隔了几代表亲关系疏淡得很。只不过先皇后和孔非锦即是当今的孔将军发小,感情甚笃,以此子代夏侯连澈和孔非令的表亲关系颇为特殊又隐晦。 当时出事,先帝和先皇后双双出事,护着先帝唯一的血脉,夏侯连澈多次死里逃生的,除了先皇后的母家罗国公府的人,暗中使力的,就是孔家的人了。 当时就连孔佩之和孔非令都十分震惊,他们素来冷静不参党争的父亲,出事后震怒竟大病不起。而一生刚正不阿、不屑争权夺利的孔将军,也是那时亲自培植了势力,后来为避人耳目,才交给了孔非令。 孔非令是个玲珑剔透的能人,他明白父亲的决心,这些年他暗中和夏侯连澈接洽,为的也是同一件事。 所以在夏侯连澈为数不多能信任的人里面,有孔非令一个。 孔非令刚说完,夏侯连澈眉心微微一蹙,脸色阴沉:“本王叫你来,正是为了这事。” “怎么?” “你安插在礼部是不是有人?” 孔非令愣了一瞬,放下了杯盏:“是,怎么了?” “如果是姓陈的,那就不必留了。”夏侯连澈语气冰冷。 上次他没当着几个人的面揍了那个礼部侍郎,短短不过一天上呈的奏章就如雨纷飞,接下来他要查起来知道此事又暗中煽动的,一点都不费劲。 揪出了内鬼,也不枉费他此番动手打了人。 “是,那个是现任礼部尚书的庶出之子,我见他能力出众又不甘人后,便牵了过来。”孔非令脸色沉重无比:“不过你放心,这人还不是得力的。” 那个人不是他父亲交代过的,他还特地去查了打算栽培的,没想到竟然差点坏了事。 “本来这样的事风险就高,你也不用急。”夏侯连澈语气倒是很平静,讽刺道:“这苍国的朝堂上的人心,你要是能看透了,也不会有十多年前的京城之乱了。” “替本王转告孔将军,将军当年所言本王谨记在心。如今朝廷上局势,本王看得清楚,当年的罪证暗中在查,孔家如今什么都不必做。” “嗯。”孔非令神情凝重,捏捏了杯子:“总之你放心吧,孔家如今没有什么实权,我也会小心,总不会坏了你的计划。” 夏侯连澈点了头,说了另一件事:“不过这回夏侯成烨要下划十万兵马,明日朝上便该提了,你们孔家是避不了的。” 孔非令明白了夏侯连澈最开始说的避不过,原来指的是这件事,便点了头:“你想提醒我,皇上想试探孔家?” 夏侯连澈勾唇一笑:“只怕是不止。” 如今朝上有几个是随策王征战过的人,如今皇上骤然要分权,能考虑的人选其实不多。为避嫌选孔家先是一步,趁此试探孔家又是一步,而孔家旁支众多,要是有了异心,这里头的文章可就大了。 夏侯成烨选的路,从来都是步步精妙,处处陷阱。 孔非令手指单敲着桌面,他俊秀的面容上浮上一丝笑:“你费那么大的劲,又是流言又是削权的,不要和我说,是想给我一份人情?” “你怎么想都好。”夏侯连澈笑了:“不过本王早就看你那几位叔伯不顺眼了,这回要是能铲干净,你也不用成日来唠叨抱怨了。” 孔非令冷哼一声:“不用你,我也有的是法子弄死那些苍蝇!” 这话夏侯连澈倒是信的,他兀自倒茶,也懒得说。 “对了,这阵子我听说你专宠你那位王妃,哪管做样子的也没见你寻欢作乐了,怎么?你是认真的?”孔非令似笑非笑的问。 夏侯连澈挑眉:“本王不能认真?” “能!绝对能啊!”就是孔非令更乐了:“只是我实在太好奇,你如此嘴贱品行低劣的人,要是真了,是认真用强还是认真用粗啊?” 传言夜御数女的狂狼策王要从良,这特么就是个笑话! 夏侯连澈冷冷一笑,冷艳的吐出四个字:“关你屁事。” 第104章 你怕,我还舍不得呢 因是夜里偷偷出来的,孔非令没逗留多久就走了。 不过在临走前,孔公子依旧一脸俊朗的笑容,折扇点了点夏侯连澈的肩膀,眼神和煦的示下:“既是认真的,下次就不用把人藏在屏风后头了。” 夏侯连澈冷冷刮了一眼。 孔非令笑着走了。 叶清禾一直在屏风后面阁间里,里面装饰布置都十分精致,俨然是个单独空出来的房间。 窗是开的,后面水榭庭上是个戏台子,凄凄婉婉的曲调透进来,丝毫都听不到夏侯连澈在外面的声音甚至是响动。 叶清禾进来了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好老实的坐在饭菜前,等着夏侯连澈无聊了,就径自剥起了虾。 所以夏侯连澈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安静的坐着,面前剥了小山高的虾壳。 这丫头还挺认真,他来了都不知道。 叶清禾抬头看见他,弯了眼睛:“你谈完了?” 这语气实在太自然,弄得夏侯连澈嘴贱想讽刺她两句,都到了嘴边全咽了下去。他讷讷的走过去,坐到她旁边:“你干什么?” 叶清禾这才拘谨起来,满手都是油渍,尴尬道:“哦,王爷喜欢吃虾,我闲着没事就自己剥了。” “嗯,以后就别剥了。”夏侯连澈随手抽了一方帕子,优雅的给她擦手,说话还是不留情的:“本来这手本来就粗糙,所以成亲那会儿本王才一眼就识破了你那点拙劣的雕虫小技,你就是个劳碌命!” 像是来气似的,他擦手的时候用了力。 叶清禾抿唇,回忆起来:“王爷当时很生气。” 那时他的怒火隔着红罗帕,她都能感觉得到。 毕竟那时候,他满怀爱恋和期待要娶的是,凌可倾。霍然被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冒牌货顶替了不说,他还只能硬生生受着,怎么能不震怒? “本王当然生气。”夏侯连澈扔了帕子,他缓缓的抬起眸子,冷峻的脸庞又扬起邪魅的笑:“不过再气,本王都咽了下去。说起来你挺厉害啊,明知你骗了本王竟没有杀了你,小村妇?” 叶清禾怔怔看着他。 “本王最痛恨身边背叛和欺瞒之辈,从来没有人能得罪了本王之后全身而退,像你这样胆大包天的,留着全身还活着,唯你一个而已。既然你当初是没有办法的,本王破例了便不会想杀你。”夏侯连澈将残忍凶悍的话平静的说着,倒像是让她放心的说了一遍。 末了,他目光灼灼看她的眼睛:“所以,以后你绝对不能骗本王半分。知道了?” 那刹那,叶清禾被他锐利灼热的目光刺到,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她记着了。 记着了。 看她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夏侯连澈勾着极浅的笑,将她抱起来,有点恨铁不成钢:“本王不过提醒你一句,至于怕成这样?出息!” 她就是怕,他还舍不得杀呢。 叶清禾沉默半晌抿唇想说话,可软玉在怀的夏侯连澈已经没了磨她的耐性,敲了敲了桌面,懒散的要她伺候了:“傻愣着干什么。虾不是给本王剥好了吗?喂本王。” 他张开嘴,似笑非笑的,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让人心悸。 叶清禾很没出息,就很吃他的色相。 她动筷子一点点的去喂,夏侯连澈吃得很快,剥好的虾仁才半会儿就被他吃干净了。 不过他似乎很享受被叶清禾伺候的那种感觉,嘴边始终翘着一抹弧度,一会要吃这个,一会要吃那个,大爷得很。 夏侯连澈也嫌她瘦,空下来的手往她的碗里塞了也不少,这两人之间的氛围,俨然像一对儿夜游出行的恩爱夫妻。 以后一定要多带他这没见过世面的小村妇出来走,夏侯连澈想。 临走前,他看她还是有点舍不得走的样子,不以为意的笑了:“又不是不能出来了,喜欢,以后本王出门就带你。” 身在深宅大院的夫人或者王妃可没有这样的自由,他允了,显然是在明着宠她了。 那以后她也可以出门了,叶清禾有点激动,连话里都带着一丝难掩的雀跃:“那王爷,花灯节那日,我可不可以出来?” 夏侯连澈扯出一抹笑:“看你表现。” 叶清禾望着他,轻轻的笑弯了眼睛,夜空中寂寂的月儿都没有这么动人。 夏侯连澈看得心间一动,猛地将她抱回了马车。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突然这样,叶清禾吓得不轻,还没挣扎都被他喝住了:“别动。” 叶清禾只好没有再动,在来往人潮惊讶和鄙夷的视线下,红透了脸。 这个人,我行我素,真的是很惊世骇俗的。 远远守在暗处的常影若有其事的搭着常宇的肩膀,眯眼道:“殿下最近,清心寡欲不假,却也似乎荡漾得很。” 从前他们妖娆风流的殿下总是花团簇拥的,也没见着他抱着女人,笑得像现在这么妖孽。 常宇面无表情道:“主子让你来是干什么的?” 常影敛了笑意,背靠在在一侧,笑道:“这附近出现大漠国的生面人越来越多,都不用我去禀报,殿下这趟出来也该知道了。” 常宇皱眉,果真如原来殿下所猜测的一般无二。大漠国如此迫切示好必不偶然,边境只怕不安分。 常影跟上常宇的脚步,边走边疑惑不解问:“我发现你最近话真是越来越少了,怎么了?莫不是上次围猎没救回王妃,被殿下责罚了,你这就消沉了?” 常宇脚步一顿,扭头冷眼一扫。 常影脚步一刹,吃惊道:“还真的是?” “不是!”常宇脸色黑沉,冷冷挪开脚步喝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别跟上来,滚回你的地方去!” 说完,常宇身影飞快的消失在夜幕中。 所有所思的常影望着那道萧索的身影,不远不近的跟在夏侯连澈后面,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之感。 说来奇怪,出了事,殿下也没有怎么责罚他,只是那天之后常宇的话少了许多。 想不透当中缘由的常影挠挠头,也转身走了。 第105章 你,是不是怀疑我? 他们回去时正是热闹时候,夏侯连澈办完了正事本打算还带叶清禾去护城河边上走走的,但是恰好暗卫上了密报在府里,也就只好作罢。 今夜叶清禾心情很好,她知道夏侯连澈很忙,能带自己出来一趟已经是很难得了。 看他自听了暗卫的话后就脸色阴沉不悦,将自己抱得那么紧,想也知道理由。叶清禾只好腆着脸,声音细小道:“王爷去忙吧,我等就是了。” 她的腼腆中眉带浅笑的,娇柔似雪的容颜夜色里,熠熠生辉。 这才让夏侯连澈的脸色好了一些起来,他邪笑的勾了一把她的脸,似威胁说:“那回去洗干净了等本王,晚点去找你,别给本王睡死了,听到没有?” 叶清禾红着脸,点了头。 夏侯连澈眉梢染喜,转身去了偏院,他还有要事要谈,常宇顺道将她送了回去。 因为是在偏门下的马车,他们走的是稍稍偏僻的小道,叶清禾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常宇异常沉默的在前面走着,一言不发,健壮的身影交织着清冷的月光,很肃冷。 也可能是错觉,她感觉几次都不经意的对上了常宇眼角的余光。 叶清禾觉得不大对劲。 而她的感觉,一向又很准。 纠结了两番,她还是开口问了:“常副将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常宇背影轻微一顿,脚步没有停下来,只是沉声反问:“王妃何出此言?” 当然是感觉出来的,还不止是这两天的事了。 叶清禾没有将心里想的说出来,只是抿唇了半晌后,才轻声道:“猎场出事是我一意孤行,王爷若是因此责罚了常副将,我会去和王爷说明的。王爷是明秉是非之人,若有如此,还望常副将不要放在心上。” 其实她除了这件事,和常宇有纠葛的几乎没有。要是论什么地方得罪了他,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可能了。 常宇面色如常,语气沉稳:“王妃言重了,属下绝无此意。” 不是就好,叶清禾松了一口气,她现在可也得罪不起夏侯连澈身边的人的。不过她这口气还没咽下去,常宇接下来说的话,瞬间让她的心提了起来。 “只是属下有一事困惑已久,思来想去得不到答案,又不能与殿下禀明直说,便一直想斗胆问王妃一句。”常宇深沉的眼中变得复杂十分,幽声问道:“那日属下前去救王妃,王妃倒在溪里合该是昏迷,后来为何暗中对属下动手?” 他一直都想不明白,那时候凭他一己之力绝对能救回王妃的,但是那时候他却莫名中了暗招,而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异处了,身上没有半点痕迹。 如果他没有猜错,那时候林子里还有人。 而常宇知道那时大雨连天,他就只碰了叶清禾,能下手的也只有她了。 这事当时回去复命交差,常宇选择不说,除了疑惑之外还因为他觉得蹊跷。 更甚是,他觉得那时候那个人,有可能是他们殿下,猜测到这层,也就没有松口。 但这藏在心里久了,却也还是觉得不对劲。 是,在那之后他是在怀疑叶清禾。眼见如今睿智神武的主子待她越发亲厚爱重,他又觉得不该有此想法,心里矛盾得厉害。 叶清禾听后也是脑子一片空白,许久才讷讷问:“常副将以为,自我请缨去寻王爷那时便居心不良?还、还是你想说,我与那些刺客……有串通?” 她不蠢,常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意思哪还能不懂?只是叶清禾很心惊,没想到常宇一声不吭,竟然会深想到这层去,实在让她惊惧。 常宇一顿,敛了眉目:“属下不敢,若真有此意,属下也不会有此一问了。” 其实要是真正怀疑了,他会直接和主子说了,哪会有这样的闲情和叶清禾墨迹? 对着眼前这人直白迫人的视线,叶清禾脸色一点点泛白:“我不知道,那日的事我记不大清楚了,我没有想谋害王爷的意思,绝对没有。不然,我,我非要再着急进林子做什么?” 常宇沉默的看着她青白无措的脸,心里终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也真是,这样怯懦胆小的深闺小女人,怎么可能对自己动手亦或是殿下动手? 他恭敬躬身,语气里带着歉意:“此问属下冒昧了,请王妃恕罪。” “属下自幼跟在殿下身边,万事以主为重,王妃那日骤然失踪殿下大发雷霆,属下困顿之余后想不免多了点不该有的心思,王妃见谅。殿下处事待人属下是了解的,既殿下信王妃,属下自当不会多嘴半句。”话说开了,这番常宇却是坦荡非常。 叶清禾怔怔的听完。 夜风凉凉掀起她的衣袖,失神的声音都带了一丝凉意:“其实,你要是怀疑,偷偷的抓着我的把柄便好了,说出来岂非坏事?” 顿后,叶清禾喉咙变得有些干涩:“又或者目下你说了,这背后其实,是不是也是王爷的意思?” 他呢?是不是,终究怀疑着她图谋不轨呢? 常宇闻言猛地一震,随后飞快否认:“不是!” 这他要是不解释清楚,主子只怕要削了他脑袋!常宇语气稍急道:“殿下真要怀疑何人,断是不会让此人活下去的,王妃不要多想!” 叶清禾心头微微一凛,想起他说的话,本王信你,所以千万别骗本王。半晌,她才朝着常宇扯出一丝笑,清浅如水:“嗯,我知道。” 常宇看着眼前笑容温婉的女子,心头缓了缓。 至少在这一刻,他觉得殿下若真放下清贵妃而选叶清禾的话,未尝不可。 回去后,一直到半夜叶清禾都躺在床上睡不着,想着常宇今夜与自己说的话,心里总是不平静。 她翻了翻身,对着漆黑的夜,眸子里一片清澈。 其实她心里并非全然坦荡,至少她对谁都没说,那天她在洞穴里遇到的那个男子这件事。 如常宇这么想的话,那该是和刺杀脱不了干系的…… 想到那人森然幽冷的话,叶清禾下意识的摊开自己的手掌。 第106章 那人笑意清浅:策王妃忘了我了? 适时,窗边的烛火摇曳两下骤然熄灭,似有一道强劲的风急扫而过,砰的一声响,重重的关上了窗。 叶清禾吓得急忙坐起身,一道漆黑的身影靠近时,她还没得及呼叫,就被捂住了口。 她大惊:“你!唔……” “别动。”是男人的声音,还有些耳熟。 冒出了这个念头,叶清禾更是动得厉害,怎么可能乖乖听他的? 然而下一刻她就被按住了关节,而那人阴测测浅笑道:“这王府夜深人静的,策王妃要不想让人误会,还是别轻举妄动的好。” 叶清禾不能动了,在心中掀起巨浪。 这里可是戒备森严的策王府,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屋里熄了所有的烛火,陷入一阵幽闭的黑暗中,只有窗户缝隙中透出一抹散散淡淡的月光,可更加显得森冷。 叶清禾被控制着,对方武功该是相当高深的,这会儿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叫她一点都动弹不得。 而那人夜闯闺房,掩下正神情自若模样打量她的模样,似乎不像是来谋财害命的。 不管怎么样,叶清禾知道这人能神出鬼没出现在这里,她必然是危险的。 她只能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压着发抖的嗓子:“你是谁?” 这刺客身手了得,只怕不是寻常之辈。 黑衣人微微一笑,低低的声音清凛温凉:“策王妃难道不该是先好奇在下要干什么吗?” 当然好奇,不过这么问了,他这样靠近过来,不就是自寻死路吗? 叶清禾后背抵在木柱上,她的手心微微发凉,咬牙道:“我不知道阁下想要做什么,只是你擅闯策王府,王爷必定察觉,你想要做什么自然也难逃。” 这话是真的,她可不信王府里深夜擅闯进贼子刺客,会没人察觉。 “策王妃所言极是,策王府戒备森严异常,在下确实不能多待。”那男子竟如实回答,只是那温温的笑里还掺夹着些许冷意:“所以此番在下前为来见策王妃一面,真真是花了不少力气。” “可见,如今策王对王妃,当真是爱重得很。” 叶清禾听着阴阳怪调的语气,当即心里窜上了一股异样的寒冷,几乎是没有理由的。 那种惧怕。 她脸色微微一白:“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暗黑中,那人浅声一笑,嗓音像幽寒水中磨砺过的沙子一般,透着粗粝和深沉:“这才过去多久,策王妃竟忘了在下?”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不带一丝压制,轻飘飘的语气,却能轻易的封住叶清禾所有的呼吸。 是他! 叶清禾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是你?” 那个在洞穴里将她救回来的男人?竟然是他! “看来王妃还记得。”那男子勾唇一笑,黑夜中那翩跹的身影格外阴邪。 叶清禾下意识往后退。 他突然顺手扯过她的手臂,双眼微微眯起,凑近时带笑的声音阴柔得摄人:“别躲了,费尽千辛万苦找你一趟,我可不打算这么回去了,清儿。” 亲昵又陌生的一句话,像是一道厉雷砸下来,打得叶清禾全身僵硬不堪。 那种感觉,让她感到害怕。 “你放开我!” 叶清禾开始挣扎,可是她大叫,发现声音根本就不能大声呼喊!她慌了,身体一寸寸的发凉,怎么回事? 心脏,好像被针扎了一样,痛得很突然! “都让你别乱动了。”那人叹息,声音听起来竟有些责备,语气清清浅浅的。 下一瞬,他翻手扣住她的左手的掌心,火烫的灼热霎时顺着手腕而上,他眼神冰冷带着不动声色的威胁:“记着,不要再用夏侯连澈给你吃的药了。” 叶清禾脸色一惊:“你、你说什么?” 这他都知道?怎么可能,她的病明明是夏侯连澈不久前才告诉她的,应该什么人还都不知道的。 叶清禾脸色变得灰白起来,这个人到底是谁?现在是不是置她于死地? 他幽冷道:“夏侯连澈给的东西,治不好你的。” 黑暗中,男人的音容模糊不清,只是朦胧中依稀可见他气宇昂轩出众的五官,那种身上透出来的气质,神秘,优雅,清冷。 可能他看出叶清禾的惊惧和茫然,他修长的手指缠绵的覆上她的脸,动作和声音一样慢:“你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放心,你绝对不会死的。” 叶清禾眼神惊悚的看着眼前的黑衣人,动弹不得。 那双圆碌碌的眼睛,清澈得像被溪水洗涤过的黑曜石,让人流连。 男子的手刚刚想抚上她的眼睛,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刀剑声,他双眼倏然一凛,随后兀自冷笑一声:“真不愧是策王,来得真快。” 冷冽的夜风乍然刮过,叶清禾心中一喜。 是夏侯连澈来了! “下次怕是没机会深夜来了。”那人讽刺的语气遗憾幽然,此刻面上挂着凉薄似冰的笑,他破窗而出前,凑近了叶清禾耳边:“记住我刚才说的。我们再见的时候,你若是再认不出来,我可是要生气的,清儿。” 叶清禾眼里染了红色的血丝,她说不上一句话,身体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夏侯连澈一脸肃杀破门而进的时候,看见叶清禾红了眼睛僵着身体站在床头,先是一愣,然后他冲进去将她身上的封穴都解了,顿时暴怒:“谁动你了?” 叶清禾整个身体都麻了,张嘴想说话竟然一点力气都没有,倒在夏侯连澈的怀里,那一刹那就没有了意识。 他一惊:“叶清禾?叶清禾!” 夏侯连澈抱着她时才发现,她的左手掌心竟然在流血! 怒火霍地瞬间烧起,好一个声东击西,那混账东西,竟然还伤了她? 他怒喝:“来人!” 守在门外的暗卫们,听见他们主子大怒的声音里卷起重重杀气:“给本王追!府外的全都给本王杀了!” “是!” 夏侯连澈冷冷的扔了沾满血迹的剑,抱着叶清禾,疾步出了门。 竟然是冲着叶清禾来的? 很好。 第107章 你就不觉得,这天要变了吗? 陆清谷匆匆赶来,这回事发突然,还是在王府遇袭,他难免神情紧张凝重。 不过好在叶清禾似乎只是惊吓过度昏厥了过去,除了出了点血,并没有什么大碍。 夏侯连澈却面色阴沉,问了一句:“这流血了也没事?” 陆清谷其实也觉得这掌心流血的迹象有些诡异,不过他探了探脉搏却没有任何异象,也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不得其解,他只好扶了扶袖子:“暂时没有大碍,来日我再细细诊一脉就是了。” “先不说这个,今夜黑衣人擅闯你的地盘是怎么回事?敢这么挑衅你策王殿下,哪路子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且你千万别告诉我,你居然没有防住?” 夏侯连澈低垂着眼帘,隐着寒意:“本王让他们进来的。” 难怪了。 区区十来个黑衣人,怎么能在策王府这样的地方来去自如?不排除夜闯进来之人手段阴诡的可能,那剩下的可能性就是夏侯连澈自己有意将人放进来了。 不过陆清谷来到时,却没想受伤的居然是叶清禾。 从一开始有动静夏侯连澈便察觉到了,并不多大意外。他想如今朝堂风浪正是汹涌时刻,太后那伙人怕早就按捺不住了,他本想将计就计,想看看对方实则想做什么再擒住活口,留作后手。 但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群人竟然分了两拨,全都是送死的。 以此深思敏锐的他很快就注意到了,目标可能不是自己。 果然,叶清禾就伤了。 只是夏侯连澈想不明白,为什么是她? 同样想不明白的,还有陆清谷。 他的笑容有些冷,转而问:“留下活口了吗?这么狂妄找上门来了,你总不至于连个身份都查不出来吧?” 夏侯连澈点头,眼神阴翳:“混了两个九燕门的人,常影见过。” 九燕门,又是这个九燕门! 早前他们已经把暗线摸到上头了,原本以为着手动这隐逸门派要查出点端倪,还要多费几番功夫。可谁想?他们竟自己又撞上来了! 而且,还是明目张胆的。 陆清谷眼中饶有兴味,啧啧称道::“看来这九燕门的当家主子也是个轻狂不好招惹的,知道你要查他,这番便算是自己先礼后兵了?” 显然不管怎么看,明着来拔夏侯连澈的老虎须,都像是对方来找死的。 “只怕是早就料到了本王要收拾九燕门,索性买了本王的人头硬碰硬试试。不然你以为这些谋财害命的生意敢做到贵族皇室上头的人,都是吃闲饭的吗?”夏侯连澈冷哼说着,冷冰冰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他们想探探本王的虚实。” “妈的,他们是疯了不成!”陆清谷咬牙道。 若说有人迫切的想要夏侯连澈的命不奇怪,可是这么明着干,不若说他们是脑子有病,就是幕后藏得极深,丝毫不忌惮。 夏侯连澈抿唇,幽幽的目光落到屏风后面,冷冷一笑:“又或许,对方另有所图呢?” 陆清谷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夏侯连澈收回了视线,转身走了,低沉的语气阴沉沉的:“只是你不觉得,京城的天将要变了吗?” 这种紧绷起来的感觉,是愈发的明显了。 陆清谷这回听懂了。 他正了脸色:“左右你已经开始做了,自然是不能退了。我听说了削权之事,现在个个都盯着你这个策王,可有什么应对没有?” 夏侯连澈抬起眸:“本王有打算,你只管去做你的事便是。” 都这么说了,陆清谷自然也不能再说什么,语调也轻缓了下来:“那我就等你消息再行动了。至于这配制你解药之事,我正琢磨我师傅留下的一处古方,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另外你女人的病尚且可控着,你大可放心。” 夏侯连澈听着,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为了治夏侯连澈噬心狂躁的凶煞恶疾,陆清谷没天没夜的研究他千方百计寻来的古方,简直都快要熬坏了眼睛。 虽然如此,但是不能停下来。因为他们都清楚,最近夏侯连澈强行控制不发作,就代表给陆清谷的时间不多了。 夏侯连澈已经开始动手搅乱京城这场风雨了,要是撑不下去,那就真的全白费了。 陆清谷知道夏侯连澈闲散如旧,他嘴上不说,心里顾忌的肯定也在这里。 加上夏侯连澈如今转了性子,不再花天酒地掩人耳目,宫里防着他的太后必然不安,暗招应接不暇。这里不是越州,难保不会再有那种阴毒害到夏侯连澈身上,尤其太后那个老女人向来嫉恨成狂、手段狠毒,使奸计再得逞下一次药,夏侯连澈就完了! 眼见如此一件件的开始涌到策王府,陆清谷心里着急无法,归根结底,他只能尽快弄出那阴损毒药的解药。 每每想到夏侯连澈可能随时会挂,陆神医就糟心得不行。 不过,哪管是形势如此严峻,夏侯连澈却还是一副的蛮不以为意的模样,只是此刻眼中带着一丝讥诮。 “你担心什么?这么多年都熬过来,本王还死不了。” 陆清谷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叶清禾没有什么大碍,陆清谷还有要事在身没有逗留多久,他被连夜送了回去。 紧接着,夏侯连澈让暗卫迅速清了外头的乱象,他并不打算让今夜之事张扬出来。 今夜的暗杀,墙里墙外的血腥味,毫无痕迹的消弭在王府庄重幽深的夜里。 黑夜中,俊挺的身影站在高处意味不明的望着一处地方,他身上黑衣染着夜色萧瑟,更显得此人神秘。 身后出现负伤累累的一人,左护法奄奄一息:“主子,这次我们的人尽数折损了。” “所以那个地方去不得第二次了,也不知道她记起来没有。”男子话里隐隐勾着笑,突然阴测测的睨去一眼,寒意如冰。 一道凌厉骇人的寒光一闪而过,身后那人睁着眼倒下血泊之中。 “蠢货。”男子挑眼望向远处血味浓重,暴露行踪的路。 冷着脸跳下屋檐,身影迅速消失在弯弯绕绕的街巷深处。 第108章 皇上终究还是心软 王府深夜突生变故,被夏侯连澈用铁硬手段狠狠压了下来,竟也没有一点风声走漏出来。 不过,另一边朝廷上的风浪就大了。 以边境时有流寇侵扰勒令遣将镇压之由,皇上朝上当即下令整改军务,为平息朝臣终日不断的风言风语。陛下亲自调兵遣将,颇有雷厉之势。 皇上终于松手去动军权,当然是大多数人喜闻乐见的。 然而要分割大权,朝上谁人不知手掌三十万大军的策王才是块硬石头,皇上如今是要动,未必对方就肯轻易挪。 要知道,夏侯连澈之所以轻狂,便是他手掌兵马重权,有资格狂。 皇上还偏袒多年,谁都动不得。 所以在这朝中,认为策王有不轨之心的大臣不在少数,而凌丞相便是当中之一。 但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夏侯连澈听了分权之事,只是清淡一笑答应了,连半句争辩都没有。 反而一众人卵足了劲,提前预备好策王拒绝分权后的弹劾其拥兵自重、凌驾君威的奏章,一时半会儿用不上了,十分尴尬。 皇上对策王到底还是心软,仅仅割了十万兵力出来,半副虎符仍旧在策王的手里。 不少人通过这事也就看出来了,皇上当真是对先帝遗孤策王,十分宽容仁厚。 哪管被坐上至尊皇位,万人之上,却还是保留着夏侯连澈过高的权力,分毫不差。 譬如说如此重要的兵权,到了今日才分了策王手里的三分之一而已。 要紧的是,心慈温和的皇上,始终笑容满脸优雅,极度宽容。就连掌管这十万兵马的统领,都过问策王的举荐,可让多少红了眼。 这哪里是分权?人选由策王举荐,摆明就是最后还是落入他手里! 这下很多人就不干了,朝上一半的大臣都急得跳出来阻止,这块肥肉他们就算吃不到,也不能再掉进策王的嘴里! 这群人里面还有不少是前不久弹劾策王狂妄罪恶的,左右得罪已经不轻了,借着此事发难,也不怕再重一些咬死策王。 然而,他们始料未及的是,夏侯连澈完全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笑容冷凛:“皇上既亲行整改,若臣举荐的,多有身在其位不得上任,不及皇上钦定。” 此言一出,争得面红耳赤的朝臣瞬时停了下来。 真是奇了,莫非策王当真不想要了这十万兵权? 凌天反应极快,当即道:“微臣以为策王所言极是。” “皇上力行兵部修整乃大事,我朝武将人才济济,抚远将军人选当由陛下钦定,如此,也不枉策王殿下一片赤忠之心。” 凌丞相这番话说得面面俱到,提醒了这事除了策王谁举荐都可以,且只能由皇上亲自定,也顾全了夏侯连澈的颜面。 不过,说是顾全颜面,倒不如说是直接将夏侯连澈稍后反悔的路,彻底封死。 不然怎么说凌天将家族荣耀能延续到现在,全凭老狐狸的路数呢?夏侯连澈心中冷冷一笑。 凌天说完,果然很多人上前附议,只是有几个心里向着策王的武将表情愤愤。 夏侯连澈冷眼旁观。 孔非令淡雅从容的站在一旁,也始终不吭一声。 夏侯成烨有些头痛的抚了抚额角,像是被吵得烦了,才问:“那何人能担得此大任?” 能吵起来的大臣个个都是心思活络的,这么一问了,由此纷纷推选了人,虽然各自藏了私心,但是都是可用靠谱之人。 以此孔敬的名字就推了上来,孔家乃是忠烈将门,孔老将军如今年老不沾朝政,可孔家的威严还是摆在那里的。 按理说推举武将出身的孔家人最是合适不过的,偏偏孔氏当家正脉子嗣孔非令身子不佳,又是习文的,这位置自然就胜任不了。 所以,旁支的叔伯即孔敬就被摆到了明面上来了。 争来争去没有结果,一贯从容心性极温润的皇上在争论声终于不胜其烦,逮着个孔敬就直接赐印了。 一切尘埃落定。 不管怎么说,策王的兵权总算是被分出去了。 角落处的孔非令和夏侯连澈交换了一记眼神,意味深长的,冷幽幽的。 下朝后,两人并行而走,孔非令神情自若看着远方的路:“你怎么看?” “意料之中。”夏侯连澈面无表情。 如今在朝上能用的、有能力的武将人选不多,皇上选孔敬一点都不值得好奇。 不过,值得耐人寻味的是,这孔敬向来低调,突然被那么多人举荐将兵力拿到了手,这点就很值得人回味了。 夏侯连澈勾唇一笑:“你这位二伯,藏得也算够深。” 他原先一直猜测,去争的人会是向来不满孔将军当家的,孔非令四叔,孔挚。可没想到,恰恰是这个素来低调的二伯,偏偏又是个能力最出众的。 说到底嘛,夏侯成烨藏得最深。 “可不是,否则到今日我还看不出来。”孔非令冷笑一声:“我这二伯一直都是皇上的人。” 夏侯连澈嘴边噙着冷笑:“眼下他拿了十万军权势必意满,既能隐忍到今日想必和嫡系一脉过节不少,孔老将军那边,你多留个心眼。到底本王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也看他能不能守得住。你什么都不必做,本王会安排,早晚会落到你手里。” 孔非令一怔,随后只能无奈笑了笑,遇到揶揄:“你莫不是忘了,我这身板刀都提不起,你打算让我管?” 夏侯连澈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径自走了。 从宫里回来,夏侯连澈回了王府就直接去别院,那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叶清禾醒了之后精神就有些不好,恍恍惚惚的,不知道想什么事也不说话,弄得红音来伺候都有点无措了。 夏侯连澈来时,见她双眼有些无神的看着什么,眉头一蹙,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他走过来,弯腰将她抱了起来:“想什么?不舒服?” 叶清禾见是他,愣了一瞬,身体似乎是僵硬了一下。 夏侯连澈当然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双眼染上一抹犀利的暗色:“你怎么了?” 第109章 他大怒:你竟然怀疑我? 叶清禾在他面前,脸上露出来的情绪极显,有不妥的地方,瞒住他几乎不大可能。 她不知怎么的不敢去看他,动了动唇解释道:“没有,我只是不大舒服。” 夏侯连澈微微眯起眼。 二话不说,他直接掰开了她紧握的手掌。果然见过白纱布包裹着的地方,渗出了血丝,不是很明显,但也算是严重了。 用的是上好的金创药,如果不是伤口太深,那就是叶清禾根本就没注意到痛。更何况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又不敢看自己,显然不对劲。 想到这里,夏侯连澈的眼神变得沉默高深起来,语调冷冷的:“叶清禾,本王和你说过什么?”别和他扯谎,不然死定了。 他的语气霎时就阴沉了下来,带着强烈的威胁,叶清禾果然不敢不再看他的目光,只是干巴巴说:“我真没事,就是昨天有些被吓到了。” 说完她有些心虚用眼角的余光端倪着他,只见他冷冷一笑,满脸冰霜。 “昨晚那刺客和你说了什么?” 他一开口,丁点废话都没有,犀利又直白。 光凭看他狠厉冷漠的神色,叶清禾就知道他不容拒绝,是一定要自己说了。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任命似的抬了手,嗓音有些干涩:“那个人说,王爷没法治好我的病。” 她忧思重重想了一天,不光是因为昨夜莫名其妙挟持她的刺客,还有是夏侯连澈替她治病这件事。那人临行前伏在她耳际说的话,深深的烙印在的她脑海里,像是一层厚重的阴影,久久散不去。 还看不出来吗?他对你是别有所图。 其实,叶清禾很想说她看不出来。 真的。完全看不出来也想不到,夏侯连澈对她会有什么别有所图? 明明想是这么想的,但是她的心却莫名开始沉重起来,甚至她都不知道心疾犯病那会痛得厉害,而夏侯连澈给她的药,全都不见了。 病发时那个黑衣人说的话,也就越来越清晰,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弄得她精神越来恍惚。 黑暗中那人声线清朗温柔,却如鬼魅,凌乱拼凑的话语纷飞。 ——想不想记起来? ——夏侯连澈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等着吧,我是为你好,清儿。 目下夏侯连澈自然能看出来叶清禾的异样,不过她说出的那句话,却是让他眉宇浮上一片阴霾。 所以是专程来一趟,是绕到叶清禾的闺房,告诉她,他治不好她的病? 放屁! 叶清禾唇色有些泛白,哑着嗓子问他:“王爷,我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夏侯连澈急声打断了:“不是!” 他的脸色难看至极,顺势搂过气色青白的她,语气恨恨的:“胡思乱想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给本王烂回肚子去!本王说了能治就能治,又不是绝症治不得,哪能让你那么容易死了?” 她失魂落魄了整天,就是为了这破事? 那个九燕门的混账东西和她说什么?竟然让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还信了。 忽而,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他犀利的眸子微微眯起,冷笑里的杀意都藏不住了:“还是说那个混账还跟你说,本王治不了,是想用药慢慢毒死你?” 他毫无征兆冒出了一句,叶清禾满脸惊慌:“没有!” 夏侯连澈冷眼看她。 那种彻骨的冰冷让叶清禾慌乱不已,她知道自己刚刚说出口就已经惹他不高兴了,但是她又不能不说,所以现在只能局促的解释:“不是的,王爷,我从来没有这样想。” 夏侯连澈还是不说话,他眼里阴风阵阵的,叶清禾怕极了。 叶清禾不知道怎么去解释才好,看他满脸阴翳的,显然是以为她是这样想的。毒死她?怎么可能呢,她从来没有这样想,也没这个胆子想。 “王爷。”她撑着绵绵的声音,讨好的唤了一声。 夏侯连澈丝毫不领情,他的眼中有着阴冷,讽刺的语气夹着刺人的霜雪一般:“那刺客为什么知道你有心疾之事?叶清禾,你胆子不小啊,说吧,还瞒着本王什么!” 一针见血。 是啊,为什么刺客会知道?夏侯连澈也是方才,才突然闪过陆清谷不久前说的话,她的病是还有人知道的,可他不曾想竟然是九燕门的人。 叶清禾脸色微微一白,呐呐道:“我不知道。” 夏侯连澈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两人中间的气氛变得冰冷沉重起来。 叶清禾知道虽然夏侯连澈动怒质问,但是他若真是怀疑了什么,也就连问都不会开口了,可她还是有点心惊。 其实,夏侯连澈会这么问也确实是看她反应而已,好在叶清禾还是如他所料那般的茫然胆小,并不认得刺客身份。 但是不管如何,这九燕门他是非要深查下去不可了。 明明想对付他这个策王的,他们为何会找上叶清禾?还知道她患了心疾这件事……越是想不透,夏侯连澈心里的阴霾就越重。 夏侯连澈突然不说话,叶清禾顶着他周身散发出来压抑的气势,十分煎熬。 她想来想去,也只可能是自己开始说的话触怒了他,叶清禾懊恼了。 她小心翼翼的窥视他的侧脸,然后想到自己因昨晚刺客说了两句莫名其妙的话就疑上了他的用心,真真是羞愧。 再坏的结果不过是死,可夏侯连澈真想,她早就死透了,何必多此一举? 越是往下想惹恼夏侯连澈的叶清禾越是愧疚不安,抬眼看他一脸阴沉,面无表情的。 这是恼得不轻呢。 都怨她。 叶清禾咬着牙,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硬是挪着馨软的身子一点点靠近他:“对不起,王爷,是我让王爷不高兴了。没有精神全是我是身体不舒服,并没有这么想王爷的。” 叶清禾的声音低低小小的,光是听着语气就带着明显软弱和讨好。 再加上她素白的脸蛋气色不佳,这么柔弱无力的靠在他胸膛上,裹着纱布的手搂上他的脖子。眸子里全是不安和忐忑,活像一只舔伤的兔子怂了耳朵扒在你身上,别提多招人疼。 “王爷,我错了。” 第110章 美得你,撩完就想跑? 夏侯连澈显然也没想到她还会这招。 愣了半晌,心里的郁气生生消了一半,瞥了眼挂在脖子上两截藕臂,他闭眼低低骂了一声:“老子就是欠你的!” 紧接着叶清禾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抱了起来,下了榻。将她放到了椅子上,夏侯连澈不知道哪里弄出来的一小瓶药,径自拆了纱布,给她上药。 他半蹲着亲自给自己上药,可把叶清禾惊着了:“王爷不用,我、我自己来……” “不许动。”夏侯连澈从容不迫的按住她,抬起眸子,看她不安的神情,忽而似笑非笑的道:“这会儿知道矫情了?刚才是谁粘着上来的?” 叶清禾脸皮很薄,被他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自己有种无地自容的窘迫。 夏侯连澈一边娴熟的包扎着,一边语气清浅的说事:“本来就蠢,就别瞎想有的没的,那晚的刺客原意大抵是冲着本王来的。本王接了元林郡修缮河道差事,要出远门一趟,你也去。” 叶清禾惊讶:“我也去?” 他放下瓷瓶,挑起眼看她:“不想?” “不是。”叶清禾飞快的摇头,怎么可能会不想? 她一直都想出去的,就是有点奇怪他为什么愿意带上自己?而后,她又想了想,心中激动起来,才知道他为什么要带自己了。 元林郡那个地方距离越州不远。 叶清禾清澈的眼睛满是感激,她有天晚上怎么都睡不好,他就在身边自己也就含糊的提过一次想见她娘亲,怎么都没想到,夏侯连澈居然放在心上了。 她娘亲被送走了,叶清禾没有一天不挂念着,却只能忍着,甚至已经做好了好几年见不到面的打算。 不受宠的替身王妃,叶清禾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去求夏侯连澈什么的,可他竟愿意带她去。 叶清禾眼眶暖暖的:“谢谢王爷。” “怎么高兴也哭?”夏侯连澈好笑掸去她眼眶的眼珠,轻哼了一声:“当真是没用的村妇,出息!” 其实这事早就定了,不过是夏侯连澈一直没有动身上任而已,不过说是没有动身,倒不如说是当时人人都忌惮着他独揽大权,被阻拦了不让他出京。 这回他被分权,明着和他对着干的人自然收敛很多。 再加上南面又灾情频繁,流寇滋扰不休,此前派了两位大人南下出任,皆是灰灰而归不说甚至其中一位大人还有患病死了,皇上为了这事没少头痛。 眼可见这份苦差事可不是谁都愿意拎的,办得好自然好,问题是办不好那就见罪圣上还指不定会赔了小命,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些精明的大臣,能推则推,没人去那块蛮夷之地。到最后皇上也没人可选,还是钦点策王。 有此重重顾虑,自然夏侯连澈当下出京上任,阻力就小了很多。 实际上,在原先夏侯连澈的计划中,是没打算带叶清禾的。但是出现了夜行刺客还有九燕门那些个三教九流的玩意儿后,他便觉得去哪里,还是捎上她吧。 他也自然知道,太后那个老妖婆上回没动到他的王妃,想来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还有他家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村妇闷着也快长毛了,成天苦着脸想她那什么娘,还装得没事人一样,这蠢货还以为能瞒得住他。 所以,没多想,他就带她了。 叶清禾很开心,急忙抹干眼角的眼泪,一想到可以见到她娘,笑意又藏不住。怕是表达得不够,她又掐着嗓子低低的说了一遍:“谢谢王爷。” 夏侯连澈就坐在她旁边,支着侧脸闲散又慵懒的样子。 他就喜欢看她笑,笑颜宴宴的,这张脸莞尔笑时,和院子木架上那盆方被雨水濡湿娇嫩的茉莉花一样,娇柔又可人。 他长眉一扬,凉凉道:“光嘴上谢就完事了?当本王是那么好打发的人?” 叶清禾一怔,却见那人笑得勾人心魄,惹得她心间狂跳。 屋里没有什么人,窗外明艳的日光衬得他俊美无暇,这会儿又是无赖又邪魅的模样,不言不语,真真叫人沦陷。 叶清禾就是了。 秋天的里风,都是暖的。 她白皙的脸颊微微红,小心的在他的侧脸落下清浅一吻,害羞软糯的嗓音透着水气:“谢谢王爷了。” 甜滋滋的。 夏侯连澈在她抽身离去那一刻,马上就抓住了她没受伤的手腕,直接将人扣在怀里,温热的气息夹着邪气的笑:“美的你,撩拨完了就想跑?” 下一刻叶清禾已经天旋地转,被他横抱回里屋。不知他打落了什么东西,将房门砰的一声,就摔上了。 “王爷,还是白、白天……” 夏侯连澈纵欲,要开荤的时候,哪管是青天还是深夜?他将人压倒在榻上,接下来怀中娇小的人儿零碎的话,霎时被吞噬殆尽。 一室旖旎,纱幔珠帘后面交缠人影,盈盈而动。 其实夏侯连澈可有段日子素着了,前些日子看她那病恹恹的小样就没狠得下心要,以至于现在动作粗暴又急切。 他自认从前也不是个克制君子之辈,纵身酒色来去自如却也是把持有度的。他身边美丽媚色的女人也不少,但是从来没有一个除却床笫欢愉以外,能让他越看越喜欢的。 如今他的王府就只她一个女人了,竟然没有半点腻味。 他半眯着如墨的眸子,深邃的眼底簇着凛凛涌动的微光。 “王爷?”感觉他似乎在看自己,叶清禾嗓子微哑喊了一声。她不知道,自己软绵绵的,就像一团软乎乎的白嫩米糕。 这样的一个女人,让人想捧在手里疼,又想掐着狠狠蹂躏。 外面的夜灯初上,热浪浮浮沉沉的屋里还是一片黑沉,却透着别样的温澜。 他俯身咬上她的耳垂,突然命令道:“以后叫本王名字。” 叶清禾在迷离中抓回了一丝清明,汪着水雾的眼睛看他:“嗯?” 他咬得用了点力,重复了一遍:“以后叫本王名字,小村妇。” 叶清禾被这一下咬得发麻,迷迷糊糊中声音软成水了:“连澈?” 话音一落,重重的一声闷哼隐在炙热的空气中,活色生香。 在沉浮飘曳中,叶清禾在沉溺中,似乎隐隐听到了夏侯连澈伏在耳际说了一句什么话。 但好像又什么都没说。 第111章 朕这次,等不了了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就到出发的日子。 最近策王府是焦点所在,很多人以为以策王的脾性,铁定会因为被分散兵权而在出任元林郡之事上摆谱,可没想到非但没有,这趟离京还丝毫不拖沓。 似乎这回来势汹汹的流言和削权,对夏侯连澈来说,没有丝毫的影响。 虽夏侯连澈为人狂妄孤僻,品行不端的名声一直都在,但经此事后,那些揪着他嗜杀成性乃至藐视君威的流言蜚语,渐渐也平息了下来。 想想也是啊,要真是拥兵自重,人家也不会闷声不吭交出了手里兵权,接了苦差,还没有半句怨言。 凡事留几分退路,朝廷上的御史言官们就是再缠人生厌,也不至于那么没有眼色,在这个节骨眼上,还使劲往策王脸上踩。 别的不说,南面流寇日盛猖獗,元林郡那个破地方水深得很,也不是随便来个人就能胜任的。策王万一不高兴撂摊子不干了,那真是得不偿失了。 所以,这趟送行的,个个看起来都脸色轻松谦和。 策王这尊瘟神不在京,上朝没了个狂妄的重权亲王压着,他们也乐得自在。 夏侯连澈一贯是没有什么表情,也懒得理会上来巴结寒暄的,接了旨就准备出发。 看他就要走,夏侯成烨叫住了他,无奈的笑容里透着温润:“急什么?早晚也不差这一两天,今天就留在宫里陪朕喝喝酒吧。” 夏侯连澈抬起眸,深邃如墨的眸子闪过短促的锐利,他迎上皇帝温和清朗的视线,终是心底冷笑一声,点了头。 乾清殿内。 夏侯成烨手执青花瓷酒壶,倒出了酒声如他的声音一般,低沉又平顺:“上回朕这样和你单独喝酒,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碧空万里的白日里饮酒醉,倒真是让人怀念。” 最后一句,他说得有点低,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 夏侯连澈手指摩挲着酒杯,脸上的情绪没有表露出半分,只是谁都没有看见他稍稍用力,泛白了的指骨。 夏侯连澈面上不显,只是清淡一笑:“皇上是为臣送行还是叙旧的?” 这样氛围下,夏侯连澈也没有半点迎合的情趣,就是让人想浅言叙旧,都难得很。 “你倒真从来都如此不生趣。”夏侯成烨抿了半口酒,笑意温温的,话锋也随之突地一转,说了正事:“这趟出行,你不是一贯不乐意去吗?” 话里没有一点探试的意思,但是莫名当中有暗潮涌动之感。 殿中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夏侯连澈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这等苦差事,皇上也不是找不到顶替的人吗?臣此去办不办得成,倒还想请皇上先恕罪才好。” 末尾那句,语气有点重。 “你从来不让朕失望。”夏侯成烨俊逸的面上始终染着浅笑,笃定的语气,又不知实在指的是什么。 他放下了酒杯,突然问:“朕听说,你想带你的王妃一同去?” 话语随杯盏落下,似乎带了一点力度。 夏侯连澈的眉心微不可查一蹙。 其实这种话按道理来说,是不会摆到明面上来的,古往今来,君王派遣将帅在外,都没有携带家眷的规矩,道是帝王照拂实则是控制,这也是默认的。 但是夏侯成烨向来纵容乃至尽然放手放脚让策王行事,从来没有过问这样的事。 如今问了,那里头的文章就深了。 夏侯成烨问得随意,跟很多时候一样,轻描淡写得就如随口一问。 “是,臣带她走走。”夏侯连澈回答更是坦荡,然后那双眸子定定的望向身穿明黄龙袍的皇上,嘴角带笑,意味不明的:“臣没想到,皇上竟然关心这样的小事。” 他就带区区一个叶清禾,真难得能被注意得到。 夏侯连澈心中冷冷一笑。 “你动作那么大,那些言官又那么嘴碎,你又不是不知道,朕想不知道只怕是难。”夏侯成烨无奈一笑,像是解释了,也像是不再过问了。 夏侯连澈没有再接话。 倒是夏侯成烨饮了两杯酒下肚后,狭长的眼睑扫过桌上盈满的酒杯,淡雅一笑:“怎么,朕为你送行,你一杯都不肯赏脸喝吗?” 夏侯连澈抿唇。 “不敢。”他昂头饮下了一杯香气四溢的酒,声音冰冷漠然。 “皇上交代完了,臣就走了。” 夏侯连澈起了身行了礼转身就走,轻狂倨傲的背影,决绝又寒冷。 身边近伺的太监总管大抵是看不怪策王这般无礼的,皇上这都没发话呢,这策王突然不高兴就这么走了,真真是忤逆无礼!心里每每是骂着,却是不敢说出来的。 夏侯成烨端着酒杯,清俊儒雅,丝毫责怪都没有。 看主子若有所思的望着门外,总管太监大着胆子凑了一句:“皇上,策王长此以往这般,也太不合规矩了。”虽然当者旁人面不显,但私下这般无礼,就是皇上宽仁厚待,却能容忍到什么时候? 夏侯成烨冰凉的目光瞟了过去,吓得那太监立马跪了下来。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妄论皇上与策王同袍之情,实在该死!” “请皇上恕罪,请皇上恕罪。” 别看夏侯成烨性情温雅谦和,风度翩翩的仁君,极少动怒发火。但是伺候他的人都知道,哪些话触动了主子,犯了禁忌,下场绝对凄惨。 就像刚刚的警告眼神,冷得彻骨。 夏侯成烨淡淡抬手罚了三十大板就起身离开了,临走前端了一眼桌上的酒壶,声音优雅却微微带冷:“把东西都处理干净了。” “是。” 夏侯成烨除了乾清殿,转而去了清贵妃的寝宫。 高大的身影驻足在巍峨的宫殿前,他沉默的看了眼繁华尽头的深处,不知在想什么。 凌可倾侧卧在美人靠上午睡,美丽绝艳的面容宛如画,夏侯成烨一步步靠近,脚步却是沉重的。 被炽热的气息包围住,突然惊醒过来的凌可倾,发现自己在夏侯成烨的怀里,吓得花容失色:“皇上?” 夏侯成烨温雅的脸染了难见的阴翳,撕开衣襟,盯着她心脏的位置:“倾儿,朕不能等了。” ——————萌萌哒分割线———— 唔,涉及权谋的伏线写得有点隐晦,想必大家也看出来了,策王真正要对付的是谁~~剧情一层层往外剥,难免会看得着急,作者手速极慢脑子想剧情转得也不快,但绝对在努力写~大热天的,别恼,咱攒着养肥看也阔以呐~么么扎 第112章 别难过,你以后有我 叶清禾见到夏侯连澈从宫里出来时,脸色阴沉沉的,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等她说什么,夏侯连澈便当者众人的面一把抱起了她,也不顾红音和身边丫鬟们的惊呼,径自上了马车。 他冷声道:“出发!马上出城。” 主子命令下了,手下们当然不敢磨蹭,当即动身。 叶清禾也是这才注意到,夏侯连澈满脸阴沉的异样,他背靠在车壁上的脸色极差,呼吸从上了马车之后变得粗重起来,现在脸色甚至是隐隐泛白那种。 她一惊:“王爷怎么了?” 整个人瞬时被夏侯连澈一拉,被拉进怀里的叶清禾就立马感受到了他身上的一股阴寒。她心底一慌,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又病发了? 难怪他从出宫后,脸色就不对。 一直都在忍着的? 叶清禾看他额上冒出了冷汗,也急了:“我去找常影!去找陆公子。”这会儿马上就出京了,哪能出事? “不用。”夏侯连澈扣紧她,猩红的眸子微阖像是隐忍着什么,声音有点黯哑低沉:“死不了。” 那就是很严重了!叶清禾满脸焦急,夏侯连澈似乎没有松手的意思,她急得不行。 适时,不小心从帘幔缝隙看去人头攒动的外面,她猛地一怔,才明白夏侯连澈为什么要忍着,又不让找人了。 这送行的礼仪官没散,是要将他们送出城门的。夏侯连澈病发的样子,不能让他们看见半点,而且…… 这回叶清禾不觉得自己是多心了,因为确实是有两道人影,一直晃在离他们马车不远不近的地方。 王爷是避开他们的窥探? 叶清禾明白他的用意后,也没有再多动了,只是安静的由着他抱着,也顾不上被他用力勒得发疼了。 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不禁眉头一蹙。 喝酒了。 这趟出行动作很迅速,叶清禾知道夏侯连澈要带她去的,早早就准备好了。本来今日他进宫了,还以为会推延的,没想到他竟如此雷厉风行下令直接走了。 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叶清禾忧心忡忡的望着夏侯连澈微微泛白的脸,俊美的容颜浮上一抹虚弱,忍不住拨去他一缕凌乱的发丝。 虽然知道他患了十分阴邪的恶疾,但是真正他发作的时候,她见过做不过那一次割刀饮血而已。 她偶尔听陆公子调侃般的形容过,病发时不仅神志不清,嗜杀成瘾,甚至饮人血简直是疯子,厉害的时候幻象四起,连自己都能砍杀。 陆公子那时还幽幽说,若非有人看着,夏侯连澈怕就是死在自己手里了。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叶清禾当时很惊惧,也很震惊。 他竟染了这种凶煞的怪病,长达十多年之久。 马车还在碌碌前行,出了城后常宇偷偷送来一瓶药,叶清禾很配合的给夏侯连澈用了,服了药,他脸色果然就好了很多。 但是还是没有清醒。 叶清禾让他枕在自己膝上,垂眸看着他沉寂发白的脸色,心却随着马车摇晃起来。谁看都是他张狂嚣张不可一世,却谁想得到,暗害在他身上其实也不少的。 遗孤藩王,谁都容不下他。 偏偏。 他又是这样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叶清禾此刻盯着夏侯连澈这张清俊完美的脸,脑海中闪过一抹孤寂清冷的背影,心头狠狠的一痛。 “本王又没死,你难过什么?”他突然声音嘶沙的开了口,在幽静的马车显得有些突兀,又透彻。 叶清禾一怔,才发现夏侯连澈睁开了双眼,褪去了骇人的猩红色,眼底深沉黑亮,就这么直直的望着她,像深幽的海底。 她一窒。 “我、我没有。王爷哪里还不舒服?常宇方才说了,陆公子没法随行,不过提前准备了药。王爷先等着,我这就去拿来……”叶清禾慌慌张张的刚想动,就被夏侯连澈搭上来的一只手按住了,语气有些疲惫的不悦。 “别动。” 他这么说,叶清禾这就真的没在动了。 夏侯连澈其实早就清醒了,但是全身有些浮虚才没动,而后她乖巧温柔的将自己枕在腿上,他心间微微一动,就这么晃晃悠悠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她这么失神盯着自己的脸看了。 夏侯连澈还是没有从她身上起来,拧了拧眉心:“走的是什么路?离京多久了?” 叶清禾一愣:“官道,四五个时辰了。” 那就很远了。 夏侯连澈知道这路上肯定是会有探子,不过他也早早预料到了,所以就安心睡着。既然他们都想跟着,那他干脆就如他们所愿。 叶清禾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以为他是虚弱着不想说话。只是眼见他清醒了,心一放下来,她就感觉到自己的腿麻了。 让人尴尬的是,夏侯连澈醒了也没有挪开的意思。 叶清禾硬着头皮,小声商量:“王爷,你要是好了,能不能起来?” “没好,不能。” “……” 叶清禾这下脸都一块麻了。 可能她不知道,这个面无表情耍无赖的男人心潮正澎拜难言,夏侯连澈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枕在女人膝上,闻着淡淡馨香,他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熟悉感,还有隐晦的依赖。 让他胸膛涨得有点难受。 那么多年,他没有刻意想起过承欢母后膝下的日子,现在闭上眼,破碎的记忆就如同潮水般涌来。 人在伤病中总是脆弱的,强压到最深处那疼痛酸涩的东西就会冒头。 猝不及防的,轻而易举的就能击溃你所谓的隐忍。 叶清禾看出了一点不对劲:“王爷?” 半晌,他低低的嗓音才传了出来:“叫我名字。” 叶清禾一怔,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有些紧张和局促的唤了一声:“连澈。” 夏侯连澈忽然促狭的笑了,黯然落寞。 叶清禾还没看得仔细,夏侯连澈便抓过她的手,松懒的放在了他的额头,阴影遮挡住了他清朗的眉宇。 这样无言的动作,既孤独又无措,像极了个逞强的孩子,莫名让叶清禾觉得有些难过。 因为,他伤心。 “连澈。”她迟疑的声音细细的,神差鬼使般挪开了他的手,轻声说了一句:“不要难过,我会陪你的。” 夏侯连澈一愣,许久,撑起了身子。 俯身吻了上去,他嗓音低低的带了一丝笑:“好啊,这可是你说的。” 第113章 本王又没看上她,你气什么? 路上,夏侯连澈和叶清禾一直都待在马车里,没有露脸。 夏侯连澈清醒后没有什么大碍,但丝毫不妨碍他黏着叶清禾,动不动就使唤来使唤去,明明随行也有丫鬟,他就是和她腻着。 好像一点都不关心外面的事。 不过有天休憩的时候,发生了点小意外。 听常影说是路遇匪徒拦截,夏侯连澈冷哼一声什么都没有说,常影就领着人去收拾了。叶清禾听了也没怎么在意,只是心想这匪徒胆子也忒大了,印着策王徽记的马车也敢打主意,真是活腻了。 当然那会儿她还不知道,常影去收拾的,正是跟了一路的探子。 赶了十来日的路,总算是到了元林郡地界。 夏侯连澈此番是奉旨上任,元林郡的知府可听了不少事关这位爷的手段和风行,一点都不敢怠慢。 这不,收到策王到了的消息,林知府便早早就候着了,笑得一脸谄媚:“下官恭候多时,王爷和王妃路途辛苦了。宅院早就收拾妥当了,下官已命人打点了,还请王爷赏脸,让下官备好了宴席,为王爷接风洗尘。” 这毕恭毕敬的知府倒是很会说话做事,哪怕知道夏侯连澈这趟来是修理人,少不了有他一顿苦头吃的,但也没有丝毫露出半点不满来。 别的不说,这恭候的队伍就很显态度了。 当中不乏有几抹娇艳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小地方从来没有迎过皇室亲王身份极尊之人,眼下几个紧巴巴盯着夏侯连澈绝美无双的面容,尊贵无比,女眷们只觉得晃花了眼。 身为知府之女的林柔儿简直看直了眼,又是兴奋又是羞涩。 就连叶清禾都察觉到了热切的视线,心底微微闷闷的一沉,这偏远之地民风开放,女子到底是挺大胆的。 夏侯连澈面上笑意极淡,语气不冷不热:“那就不辜负林大人美意了。” 随后他便搂上叶清禾的腰肢,动作轻佻恣意,对着众多愕然的视线,他的脸色自然又平静:“进去吧。” 叶清禾脸颊一红,但也只能顶着惊奇又艳羡的目光,虚虚挣扎了两下,压低声音:“王爷,不合规矩。” 夏侯连澈岂会搭理她? 强硬的搂着她走,而他的姿势看起来,又没有分毫的勉强,外人看了只觉得是宠溺得不得了。 丫鬟中有人私下连连惊叹:“京城来的人都这般金贵啊,策王和王妃当真恩爱燕尔,早就听说策王散尽后院,独宠王妃的传言,不想今日看当真如此。” 原本没怎么注意到叶清禾的人,不由的因为夏侯连澈的举动,吸引住了目光。 “是啊,我原以为策王妃本该是倾国倾城的娇人儿,却又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啊。” “可不是么?哼,我也觉得一般。” “美不美哪管你们说了算?策王爷喜欢就宠着呗,少乱嚼舌头,进去吧,干活了干活了!” 夹着羡慕和嫉妒的闲言碎语,林柔儿自然也是听到了,娇柔的脸上微微沉了一些。 她没有说话,身边两个丫头簇拥着,便跟了上去。 知府大人在自己府中办夜宴,盛情款待。这回策王亲自来元林郡主持,身为地方官没自己的地盘上出了事没处理得好,这里多少带了点巴结的意思,席间说了不少好话。 夏侯连澈冷清清的性子,懒得废话的样子。 倒是弄得叶清禾有些不自在。 她不知道夏侯连澈既然不喜,又为什么要来? 林知府看出了夏侯连澈的脸色不大好,一时间无措起来,不动声色向一旁的女儿使了一记眼神,林柔儿一直等着说话的机会。 接收到了父亲的暗示,急忙敛着脸上欢欣的笑,轻柔娇弱的移步上前,亲自上前伺候斟酒,小心的敬酒:“王爷路上劳顿,柔儿代父亲敬王爷、王妃。” 林柔儿举止端庄大方,这么一说话,旁边有人陪衬着说几句,气氛倒是显得活络起来。 夏侯连澈面上还是没有什么情绪,挑起眼看了眸光艳艳的林柔儿,精心装扮的林柔儿,浅浅含笑的,十分娇媚。 “林大人真是煞费苦心。”冷不丁的一句,惹得知府脸色一僵。 但夏侯连澈此刻俊美的面上笑意浅浅的,眼神若有所指的看了眼林柔儿:“林小姐有心了,这酒不错。” 夏侯连澈眉眼微微上挑,风流倜傥的气质似乎由他自带的,勾人的风情都不用刻意。 林柔儿只那一眼,连呼吸都乱了。 瞧出点眉目的林知府则是两眼一亮,心中暗喜。想来京中的大人说的没错,策王果真还是喜好美色!那这就好办了! 叶清禾身为策王妃在场,有心人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林柔儿羞涩的退了下去,偷偷的那眼神打探夏侯连澈。 叶清禾的脸色不好看。 却并不是因为初来乍到林柔儿便居心不良,而是因为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实在不正经。 夏侯连澈面上似乎是追着席上美色不休的样子,但是实际上却不是这么回事。 他垂下被桌布挡住的手,正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叶清禾的手背,饶有兴味的样子。显然他脸上对林柔儿表露出来的兴味,全是摸她的手、手臂,摸出来的笑容荡漾。 叶清禾只能生生忍着。 “气什么?这就吃醋了?”回到别苑时,夏侯连澈扯过她抱了起来,调笑道:“本王又没看上那个女人,你闷着脸干什么?” 这小村妇,居然冷着脸一晚上。 真真奇了,夏侯连澈头一次发现叶清禾也是个明着拈酸吃醋的小女人。可更奇怪是,他发觉了,也一点都不恼。 “我没有。”叶清禾脸色没有好,声音也是闷闷的:“但是,王爷带我去不好。” 她虽然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但既然去带点逢场作戏的场合,他带她显然不对。 夏侯连澈放下她,淡淡的语气透着鄙视:“说你蠢还有理了?并非所有人都知道你跟着本王来的,这次要不带上让他们看清楚你这个正牌,本王不在的时候,你以为能应付?” 叶清禾微微一怔:“王爷是为了我?” 夏侯连澈冷哼一声:“你说呢?” 他伏在她的耳边咬牙切齿:“还有本王摸了你一晚上,你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欠干。” 说完,高大的身影推着她往床榻上压了上去…… 第114章 你要什么本王都能给你 忍耐了一路的夏侯连澈,热情似火。 两人在江南水江之滨上,听着幽婉缠绵的曲声,荒唐了一夜。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夏侯连澈自那之后总是喜欢缠着她喊他名字,温柔又邪肆。 扛不住的叶清禾羞臊不已,断断续续的唤了两声,细细糯糯的嗓音透着媚色,旖旎朦胧中的人,忘乎所以。 守在门外的丫头自然也听到了,脸蛋红透了。 这京城来的两位矜贵主子,作风原来私下如此豪放吗? 红音也是羞涩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然后清了清喉咙,让她们都退了下去。 “这里往后有人伺候,你们就不用守着了。” 那俩丫头显然为难:“这……” 当中有个面容清秀的,胆子也大的站了出来,她看红音生了一张丑脸还如此嚣张,心中不忿道:“你是何人?我们是大人派来伺候王爷王妃的,岂能任由你打发?” 这丫头姿色上佳颇得重用,所以也就言语间也比傲气了两分,到底是长点心眼的,没把她们是送来打探风声的意思显出来。 可红音怎么看不出来?笑容一下子就冷了:“我是跟着王爷来的人,留不留你们自是策王殿下决定的。殿下可不喜欢多事的人,趁现在你们最好是先走,殿下不高兴了你们胳膊和腿都能卸干净。识相就被滚,大人那边自有人替你们去说。” 这么一说,那俩丫头脸色唰的一下就白。 策王喜怒不定,手段狠戾的名声,谁没听说过? 红音挡在了门前冷冰冰喝了两句,就把人赶走了。 哼,就那点伎俩也想入殿下的眼?死到临头不自知,林知府这蠢货是没救了。 清晨叶清禾起床的时候,身边的夏侯连澈已经没了人影。 她知道这次他上任来得匆忙着急,政务她不懂,但她知道他肯定是有很多事要上手处理的,尤其这里又是运河要塞之地,真要大刀阔斧整治起来,必然不是容易的事。 叶清禾没想多久,红音就来伺候她洗漱了,听到外面传来人声和动静,皱眉问:“外面怎么了?” “这原来的丫头没规矩,不知怎么的触犯了殿下,就全被勒令打发出去了。”红音说时语气十分平静,其实她没说实话,这原本就是殿下的打算。 只是说了,红音难免会不屑了:“这小小知府盘在这小地方久了还真以为能上天了,动不动就敢往殿下跟前放人,真是不知死活。” 叶清禾没接话,只是心里留了点心眼。 夏侯连澈要铲除这里的地方官。 元林郡地偏,通商起家的郡县古来称为蛮夷地方,却是富饶之地。 要不是近来灾情连连上报,上缴税款一少再少,惹了朝廷不满和疑心,也不会轻易动了这个地方。 而这个身为其位的林知府之所以能混在重压之下那么长时间不倒,肯定是有原因的,俗话说的三头六臂难斗地头蛇不无道理。 之前朝廷连连派了两趟人来整治都丧气而归,这人有无能耐,就足以想见了。 叶清禾还记得夏侯连澈昨日带她上府邸,那富丽华贵的装潢,实在令人印象深刻。不仅如此,她还留意到了不少在夏侯连澈的青园才看得见的摆设古玩。 这林知府,真是富得流油了。 河道水利之事一再被耽搁,整治贪官污吏,夏侯连澈肯定是拿林知府开刀的。 而夏侯连澈那样心性狠绝的人,从来不走跟你客气那一套!他要对付你,血都不带见的。自知手脚不干净的林知府,才那么着急想要试探又想要巴结上来,也是这个道理。 红音巴啦啦的说了不少话,叶清禾时不时眉头皱紧,忧心道:“王爷独独对付这个地方那么多人,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这句是她的真心话,知道夏侯连澈是个谋略深沉的,但是这次离京就出了点事,难免不会有意外。 红音听了却是笑出了声,不以为意道:“哪里没有殿下的人,王妃还担心这个?殿下来就是收拾他们的,哼,这些人一个都别想逃。” 叶清禾轻微一怔,可说到最后语气变狠的红音,却是没接下去说了。 “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个了。”红音又是一脸笑眯眯的:“王妃知道吗?殿下临走前就已经安排了人,说是王妃今日可以出门,也可以领略一番江南水乡景色。” 叶清禾眼睛一亮,心里不可抑制的跳动起来。 她稍稍激动的握住了红音的手:“真的吗?今日就可以出门?” 不明所以的红音愣愣点头,叶清禾脸上顿时涌上了名艳艳的喜悦。 出京后她心心念念记挂着娘亲,原也想等夏侯连澈处理好要事才有时间去安排,她着急也就只好老实的等着,不敢提。 但是她没有想到,他居然如此上心,第二天就让她去见她娘亲了。 想必他就早就安排了。 这人要么面上总是冷冰冰的什么都不说,要么尽是不正经的说下流话,实际他暗地里做的事却是一丝不苟的。想到这里,叶清禾的心底没由来的拱上一股暖意,霎时包围着全身。 其实,夏侯连澈并非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他这人就是难伺候了点。 突然想到他昨夜缱绻呢喃在耳际的话,叶清禾的脸又红了两分。他沉沦在迷离中对她说,本王就你一个女人,出息点,本王什么都给你。 像一句安抚,又像一种无名的允诺一般。 叶清禾一直都知道,夏侯连澈这个冷血又强大的男人,他要是真想宠一个人的时候,真的能将你捧上天。 偶有的温柔,能让人心甘情愿溺死其中。 真的。 得了允许的叶清禾喜上心头,也没有多问什么,收拾好晌午时分就出发了。 夏侯连澈一身玄色锦缎华衣伫立江边,面色清凛,天生带着一股尊贵和寒意,他在大坝前听着手下的禀报。 “王妃已经出发了,路上似乎有人跟着。”手下肃声回道。 夏侯连澈冷冷一笑。 “别露了马脚,盯紧点。” “是!” 第115章 王爷,其实他很好的 最后叶清禾来到了一处城外的庄园,因为是夏侯连澈的人带来的,她进园子前让身边跟着的红音和阿英都留在了外面等着。 园子不大,却收拾得很干净,竹栏上植满了藤蔓。入秋后的南方还没有冷起来,满园的翠绿夹着些许泛黄的草木,看起来十分的惬意。 早早就守在门前的妇人,因多年劳累的沧桑面容被养了些时日气色好了不少,眉目间遮不住昔日的美丽。 “娘!”叶清禾进门看见淮氏时,眼泪登时就涌了上来。 她从小就和她娘亲相依为命,哪怕处处受村里人欺凌,日子清苦却安乐。娘俩从来没有分开过那么长时间,当初要不是她娘病得不行真的走投无路了,她就是熬夜给人家绣鞋面做小工,也绝对不会卖了自己离家。 自她被凌家人看上就直接被送走了,一点时间都没有给她和她娘道别,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尚在病中的娘亲,在王府的时候她不敢说也不敢问,心里怎么可能忧心?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淮氏也是激动地偷偷抹眼泪,脸上欢喜的笑容没有减:“快给娘看看,可有好几个月没见娘的清儿,是不是哪里瘦了?” 只是淮氏越看越觉得心酸,不止一次怨恨自己出身低贱连累女儿。 “吃了不少苦头吧?要不是因为娘,你也不会被那些人带走,也不会……嫁去了王府,真是难为你了,王爷对你可好吗?”淮氏摸着女儿清秀瘦小的脸儿,瞧着几月前还是天真稚嫩的女儿染了忧愁成熟的眉眼,心疼不已,想想也知道,她女儿以这样的身份替嫁怎么可能会好过? “娘病得都是半个死人了原本也不求什么,只求娘的清儿平安,你被带走后娘也没有了什么念想,可谁又晓得那凌夫人却不打算放过咱们,还是牵累了你啊……”淮氏又扑簌簌的掉眼泪:“都怨娘没用,都怨娘……” 淮氏的身子虚弱,情绪到了激动处,就咳嗽了起来。 “是我愿意去的,不怨娘。”叶清禾擦了眼泪,急忙去扶淮氏,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清儿不苦,王爷很好。” 淮氏摸了摸叶清禾的头,眼里的酸涩心疼藏不住,骂道:“娘还不知道你?要碎了牙往肚子吞的软性子,啥苦都不肯说的……” 叶清禾撑着笑容,将淮氏扶进了屋。 平复了心情,淮氏这才收拾心情重新打量眼前的女儿,她自从京城里出来,就知道自己是被策王安顿的,那时候只是心里不安没敢多问,但那时也听到了一些策王妃不受宠的传言。 她一直担心女儿处境不好,身子也就一直料理不好。现在看女儿气色极佳,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淮氏粗糙的手有点小心的摸着叶清禾身上穿的绸缎衣裳,惶然道:“策王殿下怕是知道了,可有迁怒于你?待你可好啊?” 叶清禾都耐着性子答了母亲问她在王府的事,轻缓而郑重说:“王爷从前生气,却也没有外人传说的那般可怕,待我也好。” “娘能从凌家出来,多亏了王爷。” 淮氏也不是死心眼的人,怕策王手段狠辣,也知道自己是承了情,而且她也看得出来叶清禾说话时温和的眉眼带了柔和,或许真的是得了疼爱的。 “娘就是怕你委屈。”淮氏重重的叹了口气,似还在心有余悸说:“你不知道,娘被关在那边的时候,时时听旁人说策王殿下暴虐凶狠,时常杀人取乐,是生炙人肉饮人血的煞神魔鬼,娘怕得不得了。” 叶清禾没想到,那时候夏侯连澈就被人口耳相传成了这样,散出这样的流言难怪他会一有什么动静,瞬间就被弹劾奏折淹没。 而那时她听到的更多的是他风流不羁,权势滔天,看来在百姓口中的策王,可憎可怕多了。 淮氏后来拉着叶清禾还说了许多的话。 听了夏侯连澈散去后院姬妾,淮氏怔了许久,最后还是久久的握住女儿的手,呐呐道:“既然王爷容得下你,宠着你,又肯让咱们贱民出身的人顶着策王妃的头衔,多少人是羡慕不来的。娘也不求什么荣华富贵,就是望你能好好跟着的王爷过,可别冲撞了那些个贵人。可明白了?” 淮氏也算是看明白了,纵然这策王行事骇人可怕,可既然清儿犯了忌讳却也留下来了,那就别指望能再放出来,让她们母女团聚了。 且看那位策王爷如今有一两分将女儿放在心上,也就足够了。 “娘,你别怕。”叶清禾迟疑的顿了顿,嘴里词穷却坚定:“王爷他,很好的。” 夏侯连澈暴虐狠戾,但是,他也很好。 她知道的。 淮氏笑了笑也没说什么,爱怜的摸了摸女儿头发:“知道心疼夫君,娘的清儿长大了。” 听到夫君二字,叶清禾的脸色蓦地一红。 “从前娘瞧着你那样瘦小总是怕养不活,你又胆子小软性子的,如今有王爷那样疼你,总算是放心了。”淮氏眼中难掩欣慰,心疼的望着女儿惹人怜的脸,惆怅的感叹起来:“都是娘一直都对不住你这孩子,你爹去得早,当年你那么小便随着娘四处奔走讨生活,落了不少病。那时候你又不见了,娘差点就撑不住了,幸亏是老天又将你送了回来。不然,娘去早就活不下去了。” 叶清禾温顺的伏在淮氏肩膀上听着,只是听到这里心思突然凛了一瞬。 她平顺的语调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娘,我小的时候,我们到外面讨过生活吗?” 淮氏点点头,看叶清禾满脸的诧异,反而是柔和一笑:“难怪你忘了,那时候大病一场,那村口的郎中说你忘了些事。” 叶清禾的心跳突然狂跳起来:“什么事?” 听不出来异样的淮氏,眼角的皱褶里藏着笑:“你和娘啊,从前来过这元林郡北边儿的小城,还记得吗?” 叶清禾不知道为什么,胸口纠得好紧:“不记得了。” 声音轻的,好像不是自己说的。 第116章 你不记得了,你去过的 “难为你了,那会儿事多你被刺激得厉害,也不怪你想不起来了。”淮氏摸了摸叶清禾的手,转而感慨道:“不过娘亲也没有想到,如今又能到那个地方看一眼,眨眼也过了那么多年,那户富贾人家也没落了,真是令人唏嘘。” 叶清禾有些惊奇:“娘去那里瞧了?” “自然不是专程去的,不过接到这个地方路上碰巧经过罢了。”淮氏笑了笑,轻声说:“要不是当时你爹交友不慎被人骗走了血汗钱,娘不至于讨债不成反而流落到越州边境小城,当年要不是裴夫人善心,让带着娃娃的我进了府做差事,也没有今日,这份恩情没来得及报,想起来让人难过罢了。” 叶清禾倏地一下,坐直了起来:“越州?” 淮氏没想到她反应那么大,也愣住了:“怎么了?” 叶清禾脸色有些不对劲,脑子突然被什么东西绞得厉害,敛着一丝清明直坠而下。 她不知为何,自己的嗓音掐得有些紧:“娘,我们曾来越州?” 淮氏以为叶清禾真是不记得了,只好笑道:“当真是不记得了,那座小城可不是越州。” 越州。 原来,她来过。 叶清禾后背泛起了一阵凉意,脸色隐隐发白起来,她突然想起来,先前的某天蓝儿突然问起她有没有到过越州。她当时是怎么回答来着? 没有,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似乎她的记忆莫名奇妙断开了,那时破碎的记忆明明还在,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电光火闪间的点拨,刺得她的头和胸腔都嗡嗡的生疼。 “清儿怎么了?”淮氏看女儿脸色不对劲,顿时也慌了,又恨恨的自责道:“坏了坏了,当年那老郎中都说你刺激得厉害了,提不得那些事,我怎么就那么糊涂呢!” “都过去了过去了,清儿不要去想了。”淮氏急忙抱住叶清禾,她最害怕女儿又像那时那样魔怔了,怕得脸也白了。急忙像护着鸡崽子一样,搂住女儿,嘴里慌乱的呢喃着似乎是乡下招小孩魂魄之类的话。 叶清禾感觉到淮氏异样的紧张,寻回了一缕思绪:“娘,我没事。” 她差点忘了,她娘会在每回她脸色不对时如临大敌,还不知道她有心疾。 叶清禾刚坐直身子安慰了两句,突然听到了外面一阵响动,两人不禁一愣。 好像是有人来了。 “林小姐留步!王妃在里头和故友叙旧,不便打扰。”红音挡在门口,显然对这个不请自来的林柔儿很是厌弃。 看了眼四周都是策王妃的丫鬟,林柔儿似乎也不恼了,笑了声:“我从佛寺上香回来正好路过了,昨日王妃赏脸应了我今日游湖,左右今儿碰上了,不如一块走。” 说到一半的,语气微变:“只是不知道,原来王妃在元林郡这个地方,还有如此私密亲故?丞相凌家显赫的外亲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啊。” 这话说得就黯晦了,策王妃这才到元林郡不过第二天,就单独到了这郊外私会故人,如今策王奉旨下来整顿,元林郡处处紧张得很,一双双眼睛可不都盯着? 更别说林柔儿这样存着心思四处留意着夏侯连澈的,撞见了策王妃竟把近身丫鬟隔离在外,在这郊外的庄园密会,怎么可能不上心? 何况,来时有人和她说,揪出这里面的人可能会让策王妃覆灭。 林柔儿那时不知道在佛寺会有人相助,想到策王妃得罪了人正合了她的心意,心里大喜。但是她不敢冒险,就让人先看看,却没想那人给她的暗示都是对的。 攀爬不成,却可以掐住策王妃这个把柄。 林柔儿本来就秉着家族利益行事使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原本她以为凭自己本事能攀上夏侯连澈探探口风并不是易事。谁知道,夏侯连澈非但看不上她,还将安排在近伺的人全都打发了。 她父亲那边被查也是连连受挫,眼见就要成了策王开刀的祭品,也是急得不行。 人被逼急了,什么事不能做? 林柔儿阴冷一笑:“有句话我想还是说了,这个地方我可听说是孤男所居……” “闭嘴!”红音气极,顿时厉声骂道:“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污蔑王妃!” “来人!” 还没等到来人,脸色难看的林柔儿就已经打断了,狠狠威胁道:“区区一个丫鬟口气不小!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策王妃人生地不熟,本小姐方才的话要是放声说了,你以为吃亏的是谁?” 本来林柔儿还想先吓唬红音的,趁着她带的人多,想暗中动手脚的。可没想到这贱丫头压根就不受训,尖声大叫起来。 林柔儿一急,狠狠的冲身后的人使了一记眼神:“先不管她,进去搜人!” 说是搜人,已经是想混点东西进去,难得策王妃这么不长心眼,有这样好下手的机会,怎么能放过!而且她知道策王妃在里面那么久不出来,肯定是有猫腻。 她想到的,红音自然也想到了。 她虽然不知道殿下特地送王妃来这个地方是做什么的,但王妃听到了动静没有出来,那肯定是里头的人不能露面还是其他。 而且既然这个女人能说出这样的话,肯定不安好心! 红音心里着急的还有,这殿下护送来的人,将人送来后突地接到了什么命令就走了,眼下她们几个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 见有人想硬闯,阿英也怒得跳起来:“放肆!不长眼的东西,滚开!” 林柔儿冷冷一笑,心中更加笃定了这策王妃真的有鬼,不过她想走就被扑上来的红音猛地拖住了,吓了一跳,怒道:“放手!贱婢!给本小姐松手!” 红音会听才怪! 因为事情突然,第一次被下人拖倒在地林柔儿气极大怒,让身边的丫头拉开红音,甚至还狠狠的踹了两脚。 红音生生受下了,只顾嘶声大喊:“来人!” “快来人!” 闹出了激烈的大动静,附近策王的手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下子就将林柔儿的家仆都押了,快得惊人。 当中一人走出来,表情肃穆冷笑:“林小姐,您真是活腻了。” 第117章 爷,从来没把流言当回事 林柔儿一惊,怎么会突然窜出来那么多人? 常影面无表情冷喝:“胆敢冒犯王妃,把人都捆起来!” 手下的人行动也是极快,很快就听到蠢蠢欲动的家仆们哀嚎声一片。 林柔儿愣愣的看着自己也被绑了,惊得连原本自己想做什么都忘了,急怒道:“你……你们敢在这里绑了我?” 事实上,他们没什么不敢的。 林柔儿还没有挣扎,就已经被绑住了。登时气得眼睛发红:“放开我!放开!若非策王妃什么都没有,何必心虚?你们绑了我有什么用,这里可是元林郡!策王和王妃难道不怕流言?” 她不信策王明知道自己会成众矢之的,还那么明目张胆! 常影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冷峻的脸上划过一丝讽刺,冷冷道:“我们爷,从不把流言当玩意儿。” 是,夏侯连澈特立独行不是一两天了,他动手,会管你什么破流言? “带走!” “你!你们敢!” …… 直到被绑着撵走,林柔儿都想不明白这群人是从哪里出来的。 外面发了什么叶清禾大概也清楚了,她来的时候就知道这知府不安好心,但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这么急,昨夜才试探了,今天趁夏侯连澈不在身边,就想要在她身上动手脚。 所以叶清禾又惊又恼却也不敢耽误,狠了狠心,把淮氏交给常影送走。 “娘,这里可能是不大安全,你先走。”她握紧淮氏的手,咬牙道:“王爷会安顿好的,若是得空王爷答应了,我再去看娘。” 淮氏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是看了眼几步远的常影,还是止住了话。 纵然心里满满都是不舍,淮氏也知道这是非之地呆不长,但也没有想到因为突然有人打扰坏了事,跟女儿见面才不到一天,就分开了。 下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想到这里,母女两人都觉得难受,还是叶清禾狠了狠心,将母亲送出去。 叶清禾眼泪浅,难过一上来就红了眼。 “拜托你了。” “是。”常影顿了顿,最后还是补了一句:“王妃不必担心,殿下会再安排的。” 叶清禾点了点,淮氏依依不舍握着女儿的手,上了马车都舍不得分开。 反反复复的叮嘱:“和王爷好好过,记着娘和你说的,别为难自己。” 叶清禾红着眼,糯糯道:“我知道,娘。” 这趟兴许是暴露了行迹,马车的走得很干脆,叶清禾没能看多少眼,马车就消失在道路尽头。 很快就没影了。 儿大知父母恩,隔了那么长时间才见上一面,下次真的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想到这里,叶清禾发红的眼睛的泪水就止不住。 阿英过来时,看见主子在哭,吓得不轻:“奴婢得了常影副将的令马上就来了,王妃,可是哪里不痛快了?” 叶清禾回过神来用帕子抹了抹眼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了下来,声音有些干涩问:“我没事,红音呢?” “红姐受点伤,去用药了。王妃这里不能久留,殿下的人来催了,咱们也赶紧回去吧。”阿英满脸焦急,刚刚那女人趁人不多就敢闹,现在留在外面,难保不会出事! 听到红音受伤,叶清禾一惊:“红音现在在哪里?伤得可严重?” 阿英摇摇头:“没有大碍,王妃还是先别问,咱们先回去。” 叶清禾没有再问,点点头跟着走了。 身后雅致休闲的院子,顿时就空了人。 然而,叶清禾完全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注视着她们一行人来去的视线,有两道身影迅速的消失在柳树林中。 一道清凛声音传来:“叶清禾失忆,尚未恢复?” “是,主子放心,一切尽在主子掌握中。” “那淮氏送到哪里去了?” 跪在地上那人脸色一僵,咬牙道:“主子恕罪,属下无能!” 主子没接话,四周空气冷咧咧的。 那人突然颇有感慨的轻笑一声:“本座真不能大意啊,不过夏侯连澈也快查出来了。” 地上的下属不敢接话,接下来只听到主子冷幽幽传来阴寒狠厉的一句话。 “那就只能让他回不去了。” 夏侯连澈既然出了京,那就不能让他轻松的回去了。 另一边,夏侯连澈面色漠然的听着郊外发生的事。 “正如殿下所料,王妃和淮氏见面开始,对方的人就出现了。”手下沉声道。 夏侯连澈冷笑:“居然真的是冲着叶清禾来的。” 手下继续说:“殿下要属下不要打草惊蛇,待摸清楚底细再行动,本几将得手,但是林知府之女突然到了,差点坏了事。” “突然?”他眼中寒光微敛。 手下多精明,立刻会意:“属下去查了,林小姐近些日子去佛寺上香比较频繁。” 夏侯连澈冷笑,一旁的常宇亦是沉默。 其实这林知府这整一条腐朽烂到底的破船已经摇摇欲坠了,这富得流油的地方官吏腐烂久了便肆无忌惮,可不论他们将自己做的亏心事藏得多深,夏侯连澈有的是办法一点点翻出来。 既然朝廷的大刀伸到元林郡来,那就必然逃不过了。 夏侯连澈从来都是个阴险高深的,来之前手里就这些人此前犯事的卷宗,本来他还想看看他们能翻出什么浪花来,掐着他们脖子观望两天,看谁能撑得住。 却没想到,一个比一个沉不住气,才两天就已经动了贼心,想雇佣杀了他。 呵呵。 还很意外的,让他发现了,这个神出鬼没的九燕门,扎根也不浅。 “反正他们耐不住,本王也别客气了,现在就准备好,把名单上的人、罪证、全都给本王收罗起来!马上去办,本王要快!”夏侯连澈冷声道,他倒是看看,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有没有这个本事要了他的命! “是!”手下领命,又小心问了句:“那殿下,已经关起来的林小姐先如何?” 夏侯连澈已经坐回了椅子上,吹了吹茶水面上的热气,浅浅淡淡道:“反正都是一锅端的,就让她莫名在佛寺失踪两天吧。” 手下嘴角微抽,领命出去了。 房中恢复宁静后,他瞥了一眼面色凝重的常宇:“想问什么?” 第118章 他低低问:你是不是见过我? 常宇犹豫道:“殿下决意清算,此举动作颇大,属下担心有人乘人之危。” 虽说这元林郡官商勾结、中饱私囊都清楚着,上下污垢一片,要肃清也只能快刀斩乱麻,但是毕竟才不到几日便那么大动作,可能会逼得狗急跳墙。 夏侯连澈冷笑嗤出一声:“本王还怕他们乖乖认命呢。” “这片地方是块肥肉,本王还是不赶紧动手,再等下去让他们缓了过来,麻烦就来了,不如都清干净了。还有,九燕门跟这里官吏勾结不浅,引蛇出洞嘛,自然动静不能小。” 当然,夏侯连澈想做的还不止这些,九燕门的老巢他早就想铲了。 不过他还只能一步步来,他能感觉得到,这诡异的组织和当年京城之乱,脱不了干系。 知道主子说一不二的性子,常宇也不好再说什么。 “是,属下即刻就去安排。”常宇才说完,外面就来了人,匆匆道:“殿下!孔公子今日来了信,快马急报。” 夏侯连澈挑起眼皮,放下了杯盏,拿过信封。 打开一看,眼底的阴霾徒然加深,旋即流露在脸上只剩阴寒的讽刺:“看来翻云覆雨的,不只有本王。” 常宇反应过来:“京城出事了?” 夏侯连澈面色清冷,没有接话,将信放在茶几上,常宇就去看了。 常宇看完,果然变了脸色:“皇上撤了上北边关三营?殿下,此非小事,原先没有半点丝毫风声,罗国公府也没有一点动静,十分蹊跷!” 这罗国公府袭爵公子就驻守着上北关,那里毗邻京城隶属禁军,实权受限制但罗家人于此威慑力俱在,这位子不好坐,但也绝对不是轻易能拉得下来的。 可现在皇上撤了干净,而罗国公府没有任何的动静,就表示很有可能罗家出事了。 然而,罗国公府如果是心甘情愿的,那里面的深意就大了。 朝廷如此雷厉风行大动作裁军,而策王在京时就先做得滴水不漏,就很说明问题了。 要是罗国公府倒戈,策王背后无声的后盾,就被瓦解了。 “有什么可蹊跷的?”夏侯连澈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嘴边勾着冷讽的笑:“本王刚没了十万兵马,又奉旨离京办事,里外都松懈,正是落井下石的好时候。有这样的好机会,不砍掉本王的臂膀更待何时?” 常宇脸色紧绷,咬牙道:“罗将军弃殿下而去。”竟然在这种时候。 夏侯连澈冷嗤一声,这他倒是不是没有想到。 原本外祖父为了护着他,罗家就折损了不少势力。如今夏侯成烨在位,罗家作为先皇后母族,地位就十分尴尬了,权势大去不说还少不得要避嫌。 罗家人世代大族,当然有人不愿意看着家族没落。 他的那个舅舅啊,心高气傲又不甘平庸。 以前还有老国公压着按捺不动,现在袭爵掌权了,怎么会再把力气花在夏侯连澈身上? 夏侯连澈想着便心里冷笑,他将信封烧了,火舌妖娆的映在他幽寒的眸子里,慢条斯理说:“既然夏侯成烨等不及了,本王也不能白白等死。” “殿下打算如何?” 夏侯连澈声音清冷:“让孔非令不要轻举妄动,本王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该该干干什么干什么。孔家正被人盯着,你派个靠谱的连夜回京去见孔非令,书信也不必再传了。” 越是形势紧张,他就越要沉得住气。 何况夏侯成烨面上功夫做尽了,他这时怕是一有动静,下一刻就是直接坐实了他谋逆的罪名。好算计! 夏侯连澈的冷声透着狠意:“本王先把这里的烂事收拾好了,再慢慢算账也不迟。还有,边疆守城的日子过舒服了,就找点事给他们干!尤其是新上任的孔将军,不知能不能压得住大漠的蛮人?” 能剥他兵权,可有没有本事揣着那就有的看了。 常宇立刻就听明白:“是,属下明白。” 所有人都退下去,夏侯连澈久久的坐在冷寂的房子中,桌上的茶都凉透了。 叶清禾来的时候,房子冷幽幽的蜡烛也都没有点上,要不是她隐约看见人影,都不知道夏侯连澈就一直坐在那里,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他的目光冰寒如霜,犀利又森然,她有点害怕。 叶清禾小心走近:“王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毕竟他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没有。”夏侯连澈在她离自己两步远时,就将人拉进了怀里,语调似乎有恢复了平常:“那个女人跟你疯了,受伤了没有?” 叶清禾本来想说的也是这件事的,不过想想他肯定是知情的,就没再说仔细,摇了摇头:“我没事。还有……我娘过得好,谢谢王爷。” “嗯。”夏侯连澈漫不经心的玩着她的手指,冷不丁问了一句:“你们说了什么?” 叶清禾一愣。 他的语气越是清浅不在意,就越让人敷衍不了。 “没有什么,说了小时候的事……”她的声音有点低。 夏侯连澈抬起眸子,目光直冷,叶清禾看得心头一凛,心里纳闷他怎么突然感兴趣?也只好呐呐的接了下去:“我娘和我说,我好像忘了点些事。” 他双眼微微一眯:“忘了什么?” 夏侯连澈隐隐猜到了。 他安排淮氏和叶清禾见面,引出了九燕门的人。能莫名找上叶清禾,那只能是秘密出自她身上。 可他想不透的是,叶清禾这样足不出户的胆小如鼠村妇,身上能有什么秘密? 叶清禾被他直白犀利的视线逼得局促起来,声音也是压得不能再小:“我好像,从前来过越州。” 夏侯连澈一怔,眼神一瞬间都变了:“你说什么?” 可能是情绪霎时被激荡而起,心底有道奇诡的声音直冲着躁动阴暗的方向汹涌澎拜,让他难以自持!全身莫名紧绷。 漆黑压抑的空气冰凉,夏侯连澈的异样,让叶清禾不知所措起来。 半晌,她才听到他压着隐隐颤意的嗓音传来,沙沙哑哑的:“你,从前是不是遇见过瞎眼的人?” 第119章 叶清禾,你骗我就死定了! 静谧的房中,细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夏侯连澈鲜有这样顿挫紧绷的时候,叶清禾就是再迟钝,都知道这个面色阴冷的男人俨然是装了心事的。 叶清禾沉默以待,他却不留丝毫让她回避的退路,逼迫的声音紧绷绷道:“说,以前你有没有见过本王?” 他的语气还是冰冷的,但是那双在幽暗光线中眼睛,似乎是隔着远山云雾一般深邃神秘又涌着暗暗的微光,亮得吓人。 叶清禾只觉得心尖一烫,不知道怎么不敢迎上他的目光:“我不记得了。” 心跳顿在不寻常的节奏上,涨得难受。 不是骗他,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有点慌,她看不懂黑暗中他眼底跳动的情愫,更不明白他语气里透着隐隐的期待出自何处?只是这种奇异的感觉,让她怕,又难受。 为什么呢。 短暂的沉默,夏侯连澈猛的将她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半晌后,上头是他咬牙切齿的声音:“要是你敢骗本王,就死定了!” 叶清禾没有听懂。 隔着衣襟听着他的心跳,好快。 叶清禾愣住了,他是不是在紧张什么? 最后她没能问出口,因为夏侯连澈不再说了,抱起她就往屏风后面走。 他的脚步很快,自嘲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来,低低的似在嘶吼:“叶清禾,本王竟然希望是你,真是疯了,疯了!” 希望什么是我?叶清禾只言片语卡在喉咙里戛然而止,被身上突如其来的疼痛止住了,后背冒出了冷汗。 痛。 夏侯连澈要很急切,疼得要命。 叶清禾不知道他突然情绪为何又不对了,但是她连问的机会都没有,被他在疯狂到某种极致的情海中拽着,沉沉的往下拖。 …… 夏侯连澈深夜召见常影,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身上虚虚的披了一件外袍,俊美邪魅的面容染着烛火微光,侧脸冰冷的线条柔和了很多。 常影看惯了主子脸色阴测测或者是吊儿郎当的召他来下令杀人放火,这古怪的神情倒是没见过,心中纳闷不已,却也不敢多嘴问:“殿下有什么吩咐?” 夏侯连澈眸光微垂,声音微沉:“等这里的事处理完了,你去替本王去查一件事,杏花村淮氏一家从叶清禾出生到出嫁,期间发生所有的事,事无大小全都查清楚,丝毫都不许剩。” 常影一愣,这王妃的身世不原来已经查了两遍了吗? 还在怀疑王妃身世不干净?望着刚出罗帐香闺,眼角春色未褪的主子,常影抽了眼角,都美滋滋睡了那么久了,殿下这疑心病也忒她娘重了吧。 夏侯连澈还不知道被手下唾弃了,抿唇沉声提点了一句:“从淮氏身世入手。” 这句倒是让常影猛地收住了涣散的思绪。 “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至于怎么从淮氏嘴里套话,就本王不用提醒你了,明白?”他掀起眼皮端了一眼常影。 这哪能还听不懂?常影当即一笑:“殿下放心,属下知道轻重。” 夏侯连澈点头,挥手让常影退了出去。 回头望了一眼屏风后面,那双眸子黑沉如皑皑夜色。 “什么?林知府被告发落狱了?”叶清禾惊讶问道。 “是啊,几年大小的犯案宗卷都搜齐了,还是殿下主审的。这个林知府祸害一方,私吞朝廷赈灾银子多年不说,他还吞并百姓良田多年,而且仗着权势做尽丧良之事,光是数得明白的就背上了好几条良家幼女性命。呸!真是无耻奸恶之徒,丧尽天良!”红音厌恶道,狠狠的淬了一口。 难怪那个林柔儿像疯狗一样乱爬乱咬,原来是知道自己快死到临头了。 阿英也是一脸怨愤:“这可不?难怪朝廷前两回钦差大人都出事了,非但什么都查不到,还耽误了水运修缮政务,苦了平民白白受灾。原因竟是这里的地方的官老爷个个都黑透了心,没一个是办正事的!这一下子出来好几宗百姓冤案,都翻到了殿下跟前来了,真是难看至极啊,他们就是想抵赖都张不开嘴了!” 叶清禾仔仔细细听着这两日元林郡发生的大事,说到哪些人犯了什么罪,再到哪些急怒难当想刺杀夏侯连澈的,真真是听得她心惊肉跳。 她知道夏侯连澈这人做事狠绝,但是没有想到,他下手那么快,那么狠。 左右才不过几天,他就把元林郡的官场搅了个天翻地覆!原本他一个刚削权的藩王奉旨到这个水深不见底的元林郡动土,他真真实实带在身边的人不多,本就危机重重,稍有不慎就被算计了。 可他倒是好,连暗算权衡什么都懒得想,二话不说就开刀见血了。 始料未及被动刀的林府,负隅顽抗就死了大半的人,叶清禾听得就觉得心惊。 难怪明里暗里想杀他的人,多不胜数。 因为他就是个那么招人恨的人! 狡诈,无情,狠辣。 叶清禾想这片宁静娴静的江南,被夏侯连澈这煞神横扫而过,现在只怕到处是腥风血雨了,她拧了拧眉心:“王爷如今在什么地方?” “殿下这两日都留在牢里问审,不回来了。殿下吩咐了,王妃夜里不必等着了,明日便处理完了就回来。”红音讨好说着,以殿下说的王妃胆子小,怕吓着她家娘娘,语气都变得轻缓起来。 叶清禾却被前一句吸引住了,惊讶道:“连着几日王爷都亲自问审?” 红音一愣,不知道叶清禾为何突然这么问?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回道:“是啊,这次立案牵连甚多,哪里人手不足,王爷连着两日待在牢中了。” 叶清禾抿唇没接话,她不知道这回肃清整顿拉了多少人,只是她奇怪的是,夏侯连澈竟然要亲自问审。 哪怕是腾不开手脚,断不会有夏侯连澈连夜问审的人。 除非,这人不寻常。 这什么人叶清禾自然是不会问的,随后她收了收竹篮里的花干,又听了一会儿阿英嫉恶如仇的说了几宗惨案,她就皱眉回了屋子。 叶清禾绕过屏风,心事重重的样子。她打开妆镜台上的木匣子,刚拿起夏侯连澈给她的药,还不到一刻,脸色突然煞白。 叶清禾吃痛的捂着心口,冷汗直冒,差点扫落了台上的物件。 又来了。 第120章 以为你挂了,吓死我了 自从上次被夜闯的刺客弄伤了手之后,叶清禾的心疾时不时就会突然发作。 而且次数越来越多了。 她没有告诉夏侯连澈,但是这么下去迟早也是瞒不住的。 叶清禾忍着痛捂着心口,目光涣散半晌,终于还是将药瓶放了回去。 再忍忍吧。 …… 元林郡风云变幻,夏侯连澈搅翻了天自然也没有闲着,尽是贪官污吏们定罪、抄家、落狱的风浪就闹了好多天。 夏侯连澈深夜从牢狱中出来的时候,一脸肃杀,衣袖上都沾了血渍。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策王是为拽出地方官商勾结的黑链子,殚精竭虑。 他冷冷的对常宇说,不带一丝温度:“肯松了口就容易办了,你慢慢去撬开他的嘴,别让人死了。”他就不信了,他扒不开这九燕门的真面目嘴脸! 常宇应道:“属下明白。” 心道这次殿下的出其不意的险招果然用对了,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个九燕门就是藏得再好,跟这元林郡的高官贵人一旦沾惹过,就休想全身而退。 在被那些不自量力的士族们狗急跳墙策划的阴险暗杀中,夏侯连澈早早就准备好了,请君入瓮。所以,这九燕门的人抓到了手里,就浮出了水面。 夏侯连澈抬头望了眼天边西落的月亮,想到自己已经有三天没有见到叶清禾了,耳边清静得他心中空落落的不舒服,他便转身策马走了。 回到院子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三更了,夏侯连澈没有惊动任何人,轻手轻脚的回了房间。 本来他打算绕到屏风后面先看一眼的,谁知道叶清禾竟然就这么躺在地上,房中静悄悄的,地上的人儿像是没有气息了一般,悄无声息的融入了寂静的夜里。 她像没了声息。 念头一冒出,乍时就震荡了夏侯连澈的胸腔。 不知名的冷意从后背直窜而上!他飞快上前,瞠目欲裂:“叶清禾!你干什么了?起来!” 叶清禾听到那声暴喝眉头就松动了,但是夏侯连澈惊得倒是没发现,他碰到人第一反应是去探她颈侧的脉搏,感觉到跳动,心里那口气才松了下来。 叶清禾惺忪双眼睁开,也是满眼惊讶:“什么时候……” “叶清禾。”夏侯连澈的脸色一下阴沉了下来,气极怒道:“你他妈脑子有病吗?躺地上装死?好玩吗?伺候你的人都死哪里去了!” 叶清禾一睁眼就生生挨了顿批,心里也堵得慌。 但是她看着他死死抱着自己仗势和满脸惊愕未散的怒容,顿时就明白了。 叶清禾有点心虚:“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这蹩脚的狗屁理由,夏侯连澈会信她才见鬼了!他那人摔回床榻上,点了烛台房间亮起来,他掐着她的下巴,目光冷厉又紧绷。 见叶清禾脸色确实并没有什么大碍,夏侯连澈脸色才好了一些,但是语气还是不甚好,还有点冷:“怎么晕了?屋子里伺候你的人呢?” 叶清禾如实招来,呐呐道:“可能是从前陆公子说的气血不足的弊病,红音她们被我遣下去歇息了。然后……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躺地上了。” 这她真是不知道,会晕得那么突然。 先前她也只是心疾发疼而已,意识都是有的,今夜不知怎么的,竟毫无征兆晕了。 如此,她的病是不是越发难以控制了?叶清禾心里突地沉重起来。 夏侯连澈也想到了,抿唇不语。他盯着怀里的她那张素净娴静的脸颊看了半晌,才搂住她的肩膀,头痛的拧了拧额角,道:“以后本王让红音随身跟着你,免得你哪天猝死在本王前头,都没个人知道。” 妈的,吓死他了。 还以为他才三天没回来,她就闷声不吭横尸房中了。 叶清禾没听到他话里的讽刺,却晦涩的感觉到了他语气里的紧张,心里的纳闷和委屈霎时一扫而光了。 他发火,是因为担心。 有了这个认知,叶清禾被他周身冰寒的气息压得全身紧绷,都渐渐的放松了下来。 她闻到了他身上潮重的味道,怔了一下:“王爷刚从牢里回来?” 难怪带着一身凌厉的郁气。 他拧着眉心的手没有放下来,冷哼了一声:“刚回来就看见了你半死不活挺尸,还是你本事,走到哪里都能让本王膈应。” 叶清禾:“……” 夏侯连澈是累了,眉目间的倦累隐隐可见。知道他还在冷脸恼着,叶清禾也没有再跟他争辩什么,喊了人进来,一边让人去准备热水伺候沐浴,一边替他更衣。 手里他的衣裳沾了不少血迹,叶清禾眸光沉了沉,他连夜问审的是什么人?随后她又不动声色挂到了衣架上。 自从夏侯连澈散去了王府的后院,只要叶清禾在,伺候他沐浴的事自然而然就是由她来做的。 他这个人狂放邪肆,对着她就明晃晃的光着身子,一丝不挂的,也丝毫不忌讳。甚至拉着手足无措的叶清禾戏耍胡闹也是有的,但是今夜他脸色不好看。 叶清禾脸皮子薄,每次都蒸红了脸,现在知道他生气也不敢乱看。 夏侯连澈容颜俊美邪魅,就是身上侧漏的狂浪不羁和轻狂都带着阴柔的味道,如此相貌华贵绝美的男子很难让人看得通透的。 可不可貌相真真就如他这样的。 分明生了一副并不刚毅魁梧的皮囊,他精瘦有劲的身材却很有看头,背上交错纵横的伤疤,经年已久,无一不彰显着他今日狂傲的资本。 突然。 叶清禾分了心。 “等手上的事处理完了,本王再带你四处走走。”夏侯连澈双眼阖上,突然说道。也不知他方才闭目养神想了什么,话锋也转得极快:“你以前不是说喜欢这里?” 谁说的倒不记得了,他隐约记得她似乎很喜欢江南水景,虽然不知道她稀罕水啊山啊做什么,但毕竟都带来了他便是藏了点私心的。 叶清禾微顿:“不直接回京吗?” “回京?”夏侯连澈凉透的声音里夹着嘲弄,嘴边染了冷笑:“回京伸长了脖子,等着人再砍本王一刀吗?” 第121章 殿下,您嘴挺贱啊 他眼中阴风阵阵的,叶清禾不敢随便搭话。 夏侯连澈论起他的正事神情无不是阴狠,就像现在,她什么都不用问,都感觉得到了。 越是看他阴沉的眼,她心里就隐隐有种感觉,一场疾风骤雨怕是不远了。 那种弩张剑拔的气势,从北到南,压抑得慌。 不过,夏侯连澈从来都不会和叶清禾明着说那些事的,哪怕是现在元林郡动荡不已,原先他都没有对她说漏半点,只是暗中加了人手护着这小院子。 本来嘛,他来这是要干掉这破地方毒瘤,叶清禾这小村妇扯进来干什么? 夏侯连澈不说,叶清禾也识趣不问。 这动荡大案最后还是出了结果,谁都不知道夏侯连澈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乌合之众潜逃的、抵抗的全都伏了法。 一时间,策王杀伐果决、铁面无私这样响当当的名号在元林郡大震。 由此以来,少了暗中使绊子的人,运河修缮之事动起来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把一干事物扔给常宇和常影,夏侯连澈甚至看都懒得看。将林氏一帮老鼠屎剔干净后,策王殿下就直接打回原形,瘫下一堆大大小小的政务,自己毫无包袱的逍遥去了。 常影伏案抖着笔,痛心道:“就是干掉了碍眼的,殿下也太明目张胆了啊!这什么都扔给我们,连朝廷来了督使都懒得应卯,那老头也不知道能翻身了没有,算个什么事?” 他们主子搞了那么大动静,京城闻风而动来了人,不搭理也就算了,还差点把人气死。策王殿下惹了破事冷艳的走了,然后这锅就理所当然的由常影和常宇背着。 太太太阴损了,有没有。 常影对主子无良言行,十分唾弃! 同样被公文堆了两边小山高的常宇就淡定多了,他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你那么多废话,当时怎么不敢对着殿下嘣一句?” 常影白眼一翻,要是敢他还抱怨个屁!带着怨气,下笔就更重了。 武艺高深莫测的暗卫头目,此时只能老实窝在房里,任劳任怨的替主子擦屁股。 不过,这时外面来了人,似乎还挺着急:“常副将,不好了!暗房关押的犯人不见了。” 常影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这暗房关着的,可是殿下亲自问审的犯人,是九燕门孽党!那个地方又是殿下亲自遣的人,守着那么多人,怎么可能逃了? 那人咬牙道:“属下也不知,今日送饭的过去时,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常影急了:“那还赶快去找!” 那人准备领命出去的时候,沉默的常宇却摆了手,方才脸上的错愕已经淡了很多:“先不必声张,去找殿下禀报,多带几个人。” “是。” 人走后,常影看出了一丝端倪,于是试探道:“殿下安排的?” 常宇点了点头,其实夏侯连澈什么都没有明说,常宇也是多半猜的,沉声道:“大概吧,殿下这次最要紧的目的,就是要彻底引出九燕门,殿下安排必然是殿下的道理。”再说九燕门既然露了狐狸尾巴,怎么可能逃得干净? 这么一说,常影也不再说什么了。 常影一屁股坐了回去,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句:“这个九燕门也真是吃饱了撑的,三番四次和殿下作对,这不是找死吗?” 常宇沉吟:“是找死。” …… 夏侯连澈撇下正经公务,依他那夜所言,自以为没事干了,就带着叶清禾去游山玩水。 不得不说元林郡这地方不务正业的贪官污垢是多了点,但是山川湖畔带着南方特有的烟雨朦胧,才子佳人的氛围处处皆在,美得都十分有味道。 出了门,就连夏侯连澈满脸的阴郁都散了不少,叶清禾就更明显了。 她只在书上听过西阳湖的景致风韵和流传下来那缠绵悱恻动人的故事,夏侯连澈惦记她偶尔说的一句话,就带她来了,欣喜悸动全都溢于言表。 他想对一个人好,就真的很好。 然,这个男人依旧是不解风情的。 旁有斯文书生在感叹西阳湖动人的传说,他听见了,就面无表情的戳穿,嘴还挺贱道:“话本子编的烂俗胡扯的鬼话是能信的?真是吃饱了撑的,长年累月这湖里淹死的人就不少。且让舞娘半夜跑到这地方幽会,那世家公子也不是什么好鸟,八成是想上她的,凄美个屁。” “……” 四周眼神都惊悚了,这人仪表堂堂,怎么满嘴淫词恶语? 原本凉亭上文人雅士都纷纷厌恶的看了两人一眼,愤然而去,一脸和你们站在一起有辱斯文还有你们很伤风败俗的表情! 叶清禾脾气再好的笑都挂不住了。 夏侯连澈后知后觉她脸色也不对,怒了:“本王说得不对?” 对对,策王殿下说的都是对的。 被敷衍的夏侯连澈,脸色又不好了。 叶清禾安静的看着他斯文优雅的侧脸,觉得他有点可爱。 她不说话,夏侯连澈觉得没劲,怒道:“一个破湖还看什么看?回去了!” 叶清禾这回紧张了,急忙拉住了他,笑着说尽了好话。 她还生怕他不高兴,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衣袖,像是鼓了极大的勇气,嗓音绵软说了心底的话:“我喜欢这里,连澈,谢谢你带我来。” 轻而易举的,策王殿下被取悦了。 夏侯连澈弯了嘴角,哼了一声,语调微微的上扬一下:“以后有的是你要谢本王的。” 看村妇没见过世面的蠢样高兴了,他心情颇好特地去赁了一条湖边的渔船。 那船家原本是不乐意的,但是很有眼色瞅出两人衣着不凡,不是好惹的,也不敢说话。 夏侯连澈丢了一锭银子给渔夫,语气慵懒自然:“岸上等着,傍晚把船给你送回来。” 船夫掂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顿时眉笑颜开:“是是,多谢公子。” 这渔船本就小,上来两个人就勉强,叶清禾一上来,迎面就砸过来一支竹竿。 叶清禾一愣,然后哭笑不得:“我来撑?” 夏侯连澈睨了一眼你在废话吗的眼神给她。 叶清禾抓紧了竹竿,干巴巴道:“王爷,我不是很会划船,而且这湖挺深的……” “你试过翻船吗?” “可……可能有过。” 夏侯连澈面无表情说:“哦,本王不通水性,你要是敢翻船,你就死定了。” 叶清禾:“……” 第122章 他清笑:想和本王长相厮守?嗯? 夏侯连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坐到船的另一头,最后敢怒不敢言的叶清禾,还是老老实实的撑起了船,认命的当起苦力。 这一幕只叫在岸边留守的手下看得瞠目结舌,主子行事依旧……略不要脸。 其实叶清禾也不是娇养就懒了手脚的人,这些活上手也难不倒她,只是动作稍有滞涩而已。大抵是夏侯连澈一开始看出她会划,所以干脆就没让外人代劳了,乐得清静。 这片湖甚少客船来往,文客周游也不过是见了一番景致随兴作两首不痛不痒的诗,顺便显摆显摆几分学识而已。 真真正正自己划船游湖纵情其中,怕是没有几个,也就是说,照夏侯连澈所说真识货的文人也没几个。 清风拂面过,竹竿带着微风荡起圈圈的涟漪,在温婉的水景中宛如置身于画中央。叶清禾肚子里的墨水不多,形容不出来这种感觉,只在心里翻了又翻。 夏侯连澈果然又是个极风雅之人,她想。 叶清禾原本那点怨气,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闲得打盹的策王,面无表情的掐死了一只爬上船的小甲虫,全然不知道自己被人风雅了一把。 他怎么换着坐姿都不舒服,瞥了一眼诗情画意上眉的叶清禾,眉头一皱,冷闷闷道:“叶清禾,给本王滚过来。” 看她那得意劲!某个人莫名其妙的扭曲恼火又上来了。 小村妇明明没读过几本破书,偏偏就喜欢这种不着边际的东西!喜欢点实际的不好吗?他想对她好点都难。 策王殿下心中冷艳一哼,就没见过她这么能装的。 有那心性,还不如和他锁在房间里滚! 这会儿船已经差不多划到湖心了,听到他突然说话,叶清禾不确定回头,问了一句:“过来?” 夏侯连澈半句废话都懒得说,已经开始动身了。 这船小,他动了一下子就晃了起来,叶清禾惊得也顾不上去想他要做什么了,急忙放下了竹竿,也挪着脚步秉着平衡向中间走。 湖面上浮了一层朦胧的水雾,夏侯连澈倒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拽人,而是坐了下来。看他的意思,就是要她挨着他坐下的意思,叶清禾也只好坐了下来。 他还是扯过了她的手掌,像是没事找事的刺道:“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好的?就你这种没见识的村妇腆着脸去瞻仰,府里青园后面就有湖怎么不见你去泡?矫情。” 叶清禾安静的听着他发牢骚。 又感觉他是想拽着自己往他身上靠的意思,心神晃了晃,想到他那样别扭的性子,无奈的叹了口气,她也就听话的靠上去了。 叶清禾的动作轻轻的,坐在夏侯连澈身侧,温顺的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像有一支柔软的羽毛,扫过夏侯连澈的心头,痒得发颤。 夏侯连澈戛然收住了凉飕飕的话。 他嘴角止不住的往上翘,他就喜欢这么听话的。 叶清禾特别温顺。 然后他就听到她绵绵的声音,像融了暖风的雨,飘进耳朵里:“王爷不要恼。我小时候认字是偷听学堂认的,从前听得最多就是夫子说江南地境的妙人趣事。进府那时候王爷今日能带我,断然是想都不敢想的,如今能亲眼来看,我高兴,也欢喜。” “……哪怕是能这样和王…和你一块泛舟,都不敢想的。”喜欢他,也是不敢想的。 最后一句没有说出来,她像是有些羞涩般声音小了下来。 其实,风景哪里有他好? 她贫苦出身从来都不知道富贵人家枕书食诗的情趣,食不果腹的贫农孩子,从旁人最口窥来外头繁华的世界,都是奢侈的。叶清禾从来都习惯了将自己放在一个狭隘的角落里,胆小得理所当然,又固执得旁人难以严明。 所以她知道自己能在他身边,欢喜比惶恐多。 真好啊,要是能一直这样,安安静静的待在他身边就好了。 如果要是你…… “你也喜欢我就好了。”心里暗暗滚了数不清个日夜的话,不经意的从嘴里轻轻的溜了出来,叶清禾自己都有些惊住了。 夏侯连澈亦是微微一顿。 叶清禾意识到自己大言不惭说了什么,脸色唰的一下,红了又白。 “不是的,王爷,我……”仓促的解释冷不丁被他打断了。 “胃口不小啊,说来说去是想要和本王长相厮守?嗯?”他挑起黑沉如潭的眸子,手里玩着她的发丝,冰凉的薄唇染着淡淡的清笑:“那你可得出息一点,本王不好勾引。” 就好像在说,你勾,说不定是有机会的。 夏侯连澈那张妖孽俊美的脸由衷笑起来的时候,钩心动魄的,眼底的笑意像一把烫红的钩子,一下把叶清禾深处暗藏的逆骨和勇气全都连根拔起。 她前所未有的大胆,白皙的手臂无师自通的勾上了他的脖子,迟疑又像豁出去了:“我可以勾引吗?” 饶是见惯了投怀送抱的,夏侯连澈也被她突如其来又粗暴的勾引,怔了一瞬。 底下水光凛凛,映入她清澈的眸子,看得人心神俱颤。 啪的一声,船头竹竿滚落入水。 夏侯连澈听到心动的声音。 叶清禾听到动静后,人一下子就清醒了,惊得急忙转身想去捞。却不想,夏侯连澈却扣住了她挂在脖子上的手臂,笑容恣意张扬。 他轻巧按下她身子,让她后背贴着自己的手掌,身影全罩在她脸上,飞快肯定道:“你可以。” 能让叶清禾这缩头缩尾的胆小鬼,破天荒一回,已经很让他惊讶了。 反正他都已经决定让她跟着自己过了,且让她勾身勾心,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夏侯连澈兴许自己都不知道,在他开口或是开始这么想的刹那,是真的有把心交出去的打算。 这条小船轻飘飘的,经不起折腾。 但是夏侯连澈按着叶清禾,铺天盖地的吻就那么强势的落下来。他永远那么张狂霸道,叶清禾困在逼仄的空间里挣扎不得,心眼都快跳出来了,生怕翻船掉下去。 而他不费余力的控制着船身,从容得不得了。 他用额头抵住她的,气息不稳却莫名雀跃道:“叶清禾,今日你说的,给本王记到骨子里去!” 叶清禾听着晃动的水光,湖面倒影的夕阳余晖,染红了脸。 这样的景色。 她下辈子也一定会记得。 第123章 少废话!你幕后主子是谁? 一方温情缱绻,一方暗潮汹涌。 夏侯连澈眼角含笑的把叶清禾扶起来,捞起了浮在水上的竹竿,这回撑船回岸的,变成了身长如玉的他。 然而就在船将要靠岸的时候,突然水面就沸腾起来一般。 飕飕的一支冷箭直入水底! 叶清禾脸上一惊:“王爷?” 夏侯连澈反应更快,一把护住她,眼神阴冷。 来得还真快! 此刻心里的盘算和他的行动一样快,夏侯连澈另一只手用力一撑,渔船飞快靠岸,下一瞬他就用力将叶清禾推上岸:“去躲好!” 叶清禾踉跄的摔到了一边,惊慌的看他背影,顿时被刺入土石的冷箭吓得惊声一叫:“王爷小心!” 夏侯连澈闻声躲了过去,匆忙的回头看了她一眼,好像是急声对她说躲好,等他来。 刀剑声隐隐在远处传来了,叶清禾脑子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为什么肃清污吏这事完全了结了,还会有暗杀追上来?但是她在惊慌中还是拎住了一丝清醒,不能拖累夏侯连澈! 叶清禾顾不上手心擦破皮的疼痛,飞快爬到一旁的葱郁的矮林中,连裙角轻盈好看的丝带,都撕掉远远扔了。 夏侯连澈早就派了人守在附近,这不对方一动手,隐在各处不见身影的暗卫,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 对方来人不少,可能是没想到夏侯连澈竟然出游谈情都带了那么多人,显然慌了一瞬。 他们是得了消息,夏侯连澈撇下公务,今日陪他的王妃散心身边没带几个人松了警戒,他们暗中观察了一天这才逮住机会动手的。 可照现在看,是被夏侯连澈摆了一道!连通风报信的越狱同伴,就可能是他故意放的! 为首那人自知上当后,冷笑道:“策王殿下真是好心计!” 夏侯连澈横剑杀了过来,一个狠招劈过来,差点就挑落寒舞的黑面巾,笑得更冷:“彼此彼此,阁下三番几次都想要本王的命,小小算计你们两下而已,怎么?阁下还有脸委屈上了?” 夏侯连澈这话说得极其尖酸挑衅,要不是寒舞清楚自己处境不妙,不然就被激怒了。 两批人马声势骇人,下令的主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寒舞早有筹谋,从夏侯连澈开始暗中围剿九燕门的人开始,他就布好了局。 先让夏侯连澈抓了他们的人进牢狱,暗中偷渡消息,顺道也让夏侯连澈得了点头绪,分人手继续查下去,削弱了他身边的防卫。 不过寒舞心思缜密,也不是个大意轻敌的,就算是知道夏侯连澈分派身边的人出去,他也知道夏侯连澈不是等闲之辈,绝不能贸然行动。 所以摸清了,趁其不备才动手,而且他带的人都是高手,个个身手了得。他掐算过,现在就是最坏打算,这么速战速决,他们未必不能取了夏侯连澈的性命。 然而,他心里的暗算还没有来得及落实,后面突然杀进来了几个夏侯连澈的暗卫,不像是蛰伏的,更像是城中马不停蹄赶来的! 他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厮杀声一瞬压过了当中一方!至于是哪一边,就很明显了。 寒舞意识到不对了。 夏侯连澈黑沉的双眼阴测测的,杀意横生:“说!你们九燕门背后的主子是谁?” 寒舞回过神,飞快的挡住了夏侯连澈凌厉袭来的剑,咬牙勉力一笑:“殿下这话问的不对,都是受人钱财替人消灾,策王殿下把元林郡搅得天翻地覆,就该想得到在下这等亡命之辈被逼急,会冒犯。策王远离京城孤立无援,何必再跟我等江湖小门户过不去?” 这话说得就圆滑狡黠了。 一边暗示夏侯连澈得罪人太多,树敌不清;一边混交视听说九燕门是被逼无奈,在元林郡地界,却不是好惹的。 可夏侯连澈是什么人?这三言两语要哄他,他会听得进去才活见鬼了! 夏侯连澈凉飕飕的冷笑:“寒掌使真是伶牙俐齿,威逼利诱这套就算了吧,本王跟蛮子横刀见血谈判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啃树皮!少他妈废话,你们主子是什么人?” 什么树不树敌的通通都是鬼话!他现在只要知道九燕门的幕后主子! 身份冷不防被揭穿的寒舞脸色微变,夏侯连澈这么快就查到他的身份了?怎么可能! 不过目下寒舞心惊未过,更多的是恼怒,他知道夏侯连澈是个极其难缠的人,但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如此蛮横狂妄,也不见得他的人会被尽数倾覆歼灭,夏侯连澈竟然如此轻狂! 夏侯连澈冷眼一扫:“告诉本王你们主子是谁,本王就饶了你们一命。” 寒舞顿时怒喝:“你做梦!” 夏侯连澈眼中阴翳一深,内力往剑柄上狠狠一扣,寒气逼人的长剑毫不留情的在寒舞身上的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痕,当即染红了剑锋:“你找死!” 寒舞闪身躲开,脸色一寒,而嘴边扬起的冷笑却成了毫不掩饰的轻狂:“夏侯连澈,看来你是要一条路子走到黑了,来日方长,你给本掌使等着!” “撤!” 话落,夏侯连澈心中一咯噔。 接下来在极快的瞬间,九燕门的三魂毒凌空洒了下来,夏侯连澈飞快的掩住口鼻,阴着脸去追的时候,猛地眼前又是一黑! 身后九燕门残留下来的人临死前,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原地空气黑了一片。 等视线清楚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寒舞的人影。 夏侯连澈满脸肃杀:“给本王去追!” “关城门!本王不信他们能插翅飞出去!” “是!” 寒舞撤退得果决也很干脆,九燕门出动的都是高手,他撤退的时候就带了两个人。 可也真是够舍得了。 夏侯连澈望着地上死相各异的黑衣人,心里冷冷一笑,看来是时候围剿九燕门的老巢了。 手臂受了伤,他就狠狠扔了剑,刚走没几步。前面急冲冲跑过来一人,声音紧促:“殿下!不好了!王妃不见了!” 夏侯连澈连手臂的伤都忘了,暴怒的声线冷厉凶狠:“你说什么!” 第124章 他冷嗤:一个女人而已 手下焦头烂额道来,但是后面说了什么,夏侯连澈根本没有心情去听。 “关城门!所有的城门即刻给本王关了!” 他下令急声大喝道,旋即寒着脸转身飞快的走了。 夏侯连澈一边循着叶清禾原来躲好的地方找人,一边飞快的闪过好几种念头,找不到人要么是这女人是藏得太好找不到,要么就是…… 寒舞逃走的时候,把她给顺走了! 夏侯连澈想到这里,眼中的阴翳徒然凌厉起来!猛地刹住缰绳,狠狠抽了马身一鞭,调头就走! 元林郡喧闹繁华的城中,一声急令下,城门大关! “策王有令!所有人出城搜身检视!” “不得妄动!犯者当匪徒论处!” 叶清禾朦朦胧胧听到沸扬的人声,她被人半挟持着,困在充满了枯枝烂叶味的逼仄马车里,当中还有隐隐的血腥味,被掩盖了。 她的嘴里被塞了一团破布,绑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寒舞听到外面的急令,心底低低的骂了一声,夏侯连澈这个狡诈的老狐狸!那么多有嫌疑的路不追,居然想到的是关城门!寒舞在急怒之余,都不知道是该唾骂,还是惊恐了。 叶清禾素净的面容大半隐在阴影,只余一双圆碌碌黑眸格外明亮清澈,寒舞自然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幽幽的转过头。 声音也带了一丝别开生面的深意:“策王妃,别来无恙。” 叶清禾心中一紧,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厚重的窗幔掀起小小的一角,刺目的日光挤了进来,她就看见了的寒掌使还未来得及蒙上布的脸。 身为九燕门的少掌使,寒舞生了一张极其斯文英俊的脸,剑眉星目,当中却带着浓郁的阴柔。且眉眼间带着凌厉的气势,就是不曾开口说话,从他身上却能感觉得到张扬的年少狂意,还有眼中的狠。 叶清禾看见他嘴边敛着笑,身后就涌上了一股冷意。 他说,别来无恙。 “本来还不到时候,啧,到底是我大意了,远远低估了夏侯连澈的本事,死也活该。”寒舞盯着叶清禾看,笑得言不由衷,低低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除了语气里透着狠,意思叶清禾完全听不懂,又听到他自嘲又阴寒的幽幽补了一句:“呵,原本我还打算亲眼看看,他毒发失控饮人血的狗样。” 话落,寒舞阴毒的眼神又猛地对上叶清禾,犀利直白得吓人。 叶清禾瞳孔一缩,下意识的往后退。 而下一瞬她的胳膊就被拽了起来,只见寒舞俊美的面容上骤然挂上狞笑:“现在他想要我死也没那么容易,有策王妃相助,拼上个落荒而逃,本掌使还是有把握的。” 叶清禾手臂一痛,嘴里绑住的破布没有松开,痛得闷哼一声。 夏侯连澈快马赶到的时候,城门前一阵骚乱,他知道寒舞肯定就在这里,放眼望去全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没有丝毫叶清禾的影子,慌乱的感觉惹得他心火直冒。 夏侯连澈使了一记眼神让属下去搜人,一边去疏通人潮。 他突然扬声冷冷道:“本王知道你们还在城中,给本王听着!马上把人交出来!否则杀无赦!” 夏侯连澈铿锵有力的声音穿透惶惶人声传来,叶清禾听见了心间微动手心紧握,而寒舞自然也听到了,心中一狠。 寒舞沉默的对手下打了一个手势,随后拧着叶清禾的手臂猛地用力,直接踹翻破烂的马车的车壁,厉声道:“慢着!策王殿下如此阵仗,可不是要置我等于死地吗?” 夏侯连澈猛地望过去时,只看见叶清禾瘦弱的身影被人用剑架着,寒舞那张嚣张嘲讽的脸出现在他视线里,晃得他脸上阴云满布! 九燕门的少掌使,竟然在人前现身了! 要知道这江湖上除了门主之外,最神出鬼没、杀人于无形的就是少掌使了。这寒舞公然现身,确是个一举将这扎根在这元林郡的毒瘤歼灭的好时机! 有手下跃跃上前,低声道:“殿下,衙上的弓箭手要不要……” 夏侯连澈冷眼一横,手下剩下的话就死死卡在喉咙里。 他当然知道要干掉寒舞现在是最好时候,但是对方既然公然现身早就想到了,所以他才拖着叶清禾出来要挟,到时候只怕是弓箭手一旦放箭,叶清禾也就必死无疑! 夏侯连澈挥了挥手,策马缓缓的走过来,他沉凝的声音和马蹄声拖得很长:“你想怎么样?” 寒舞望过去,剑锋一用力,已经划破了叶清禾脖子上的肌肤,笑容阴凉:“还请策王殿下高抬贵手,放我一马。”这已经是威胁了。 叶清禾眼神朦胧的看着他走过来,被寒风吹得全身发凉,心里挣扎得厉害,既想他来,又想他不来。 像夏侯连澈这样上位者,心性必要极狠,寒舞当着所有人的面挟持叶清禾,就是一脚踩到他的死穴上。 他要是放人,那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心狠手辣的策王,软肋就是一个女人。 他要是舍了,那策王就应了冷血无情的狼藉名声,而叶清禾就肯定活不了了…… 无声息的赌注悄然横在中间,谁都动不了。 真是一把深谙诡谲阴险之道的好手,对上寒舞笃定又嘲弄的目光,夏侯连澈冷冷一笑,一字一句像是淬着寒冰,冷笑道:“凭什么?本王为何要放你一马?” 寒舞脸色倏地一变,心脏不安的狂跳。 “你要舍弃你的王妃?”他眼中蕴着极致的狠意,慌乱又杀意重重:“夏侯连澈别耍花样!马上放我出城,不然我马上杀了她!” 夏侯连澈面上什么温度都没有,冷清绝情的视若无物,嗤了一声:“狗急跳墙?不过一个女人而已。” 一个女人而已。 夏侯连澈何曾受人胁迫过?笑话。 话落入叶清禾耳中,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的扎进了心口,感觉不到尖锐的痛,就是不声不响的木了起来。 她愣怔抬起头,像个被舍弃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傻孩子,好像感觉不到痛似的,血流入她雪白的衣领。 第125章 不许!要死也是死在我手里! 夏侯连澈深沉如海的眸子微不可见的一凛,面上却是没有松动,只眼神阴翳道:“你没有后路可退,放人。” 寒舞嘴边划过一丝冷笑,压低了嗓音对着叶清禾,冷讽道:“看来,夏侯连澈的薄情寡义当真是明白得很,即便这样,你当也愿意替他赔命?” 风在脸上肆意刮着,叶清禾想扯出一丝无谓的笑容来,但是想到自己还被绑着,什么情绪露出来都难看至极,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算了。 “这就认命了?”寒舞叫嚣的声音尖锐的响起,像是震慑叶清禾又像是对自己说的,他眼中带着豁出去的极致疯狂,冷声一笑:“谁撑不住就谁就死,我就不信夏侯连澈铁石心肠彻底,什么都不在乎!” 叶清禾只感觉到颈脖如冷风灌入般钝痛,然后就听到了夏侯连澈一声阴狠的暴怒,几乎是当机立断的:“住手!放人!” 寒舞勾唇一笑,剑锋缓了缓。 看来他赌对了。 夏侯连澈满脸肃杀,收紧的手背上青筋突起,压制着恨不得马上将意图杀了叶清禾的寒舞抽筋拔骨,凌迟处死的冲动! 以夏侯连澈刚才的眼力,怎么会看不出来,他要是多有一丝犹豫,这疯子肯定是活生生割断叶清禾的喉骨! “既然做了决断,就别废话。”寒舞知道自己掌握了筹码,行动就更大胆了起来,对夏侯连澈说:“开城门,让我的人过来。” 刚刚两人为了掩护寒舞破车而出之际以身相挡,当场死了一个,另外一个被擒住了。 现在寒舞没有得选,只能牢牢挟持叶清禾这个人质,让他的手下掩护再逃出城。 其实眼下寒舞虽然知道自己暂时是挣得了一线生机,但是他不敢笃定夏侯连澈会任他妄为,谁知道下一刻,夏侯连澈会不会反悔? 只能趁他还没有反悔前,尽快出城。 夏侯连澈阴沉冰冷的脸上表情全无,半晌,才冷冷的挤出一句:“你最好信守承诺,否则本王有的是办法让你们挫骨扬灰。” 策王说的挫骨扬灰,绝对不是一句空话。尤其他暴怒时放下了狠话,出手时是要多血腥,就有多血腥。 寒舞翻上马,眼中不甘中透着杀意,最后却只是扬起了一抹冷笑:“我只为保命而已,你可以放一百个心。” 他当然知道,要是出了城就杀了人质,夏侯连澈没了顾忌,发起狂来谁都拉不住。 更何况,他根本没有立马杀了这个女人的必要。 叶清禾……那么好用的筹码,怎么能轻易杀了? 寒舞嘴边噙着诡异的笑容,寒光凛凛的剑架在叶清禾的脖子上,血腥味混在冷凛的风里,他飞快的冲出敞开的城门。 夏侯连澈的人马在后面跟了上去,一阵铮铮的铁骑声,霎时扬起漫天尘土。 到了一处密林,寒舞果断的下了马,而跟在后面他的心腹,只能当做最后护他逃离的肉盾,寒舞跳下马,没有丝毫的犹豫。 抛弃同伴果断又绝情,他的声音里都没有波澜:“这里交给你了,待本掌使回去,会和主子禀明你的忠心。” 黑衣人眼中流出一丝晦涩:“是,多谢少掌使。” 九燕门培养出来死士,就是牺牲用的。 寒舞看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身影消失在的密林从深处。 叶清禾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想去看清楚寒舞的行踪,但是没用。在她重重的摔下马那刻起,眼前倏地一黑,意识全无。 一片漆黑无光的深湖,有道凶悍的力量拉着身影飘摇的叶清禾,堕入汹涌的漩涡里,似乎要把她撕碎了才罢休。 “叶清禾?” “醒醒,叶清禾!” 她摇摇晃晃的睁开眼,直到看清了夏侯连澈那张俊美逼人的脸近在咫尺,才恍惚觉着不是在梦里。 “王……”她一开口,沙哑不成样子的嗓子和狂风卷过粗粝的沙子一般,动一下都痛。 夏侯连澈身上也都是血,不知道是谁的,见她睁了眼,紧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他一把抱住她:“别说话,本王这就带你回去。” 落入熟悉的怀抱中,叶清禾不安又疼痛的心似乎落到了什么地方,微弱又挣扎的跳动着。 夏侯连澈摔了手里滴着血的剑,抱着叶清禾就上了马,极快的往回跑。 叶清禾感觉得到耳边呼呼的凉风,但是睁不开眼,她觉得自己伤得有些重,那个黑衣人那会儿应该是勒断她的脖子的。 如果,他慢一点,应该就死了。 叶清禾那时候没怕痛,却怕他不来。 她就是这么顽强又没出息怕死的村妇,所以濒死之际,她突然有了力气挣扎,耗到夏侯连澈出现。 夏侯连澈胸前的衣裳染了她的血,红了一大片,冷透了他的手心。 “叶清禾,别睡下去!” “睡沉了就醒不来了,听到没有!” “给我撑着!” 夏侯连澈气急败坏的威胁在感觉到怀里的人气息的越来越弱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他狠狠道:“要死也是死在我手里!不许睡!” “给我撑着!” ……他的吼声激烈的回荡在叶清禾的耳畔,让她平舒的眉宇不禁又皱起起来,这个人,真的是…… 房中视线昏暗,被押来的郎中颤抖着手小心上药。 “如何?”夏侯连澈面沉如水,声音阴测测的:“不要和本王和说,连你们世代替地方官出诊的医馆都没用!” 老郎中顿时被目光如冰的策王盯着冷汗直冒,慌乱的擦汗,几乎是要哭出来了:“策王爷,王妃伤及喉骨,失血过多且能不能熬过去,还看今晚。若无法,草民等也无能回力,求王爷开恩呐!” 夏侯连澈冷笑一声:“本王要你们来不是听废话的,今夜就都给本王守着!明日王妃若醒不过来,你们也别想出这个门了!” 他满脸阴翳:“死也给本王治好她!” 策王其人专横独裁可见,对谁都浑不讲道理。 老郎中吓得跪在地上都不敢喘气,有苦不能说,只能拼了老命捣鼓药方针灸。 策王妃要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也就跟着完蛋了。 第126章 从前有个她,现在有个你 夏侯连澈自制力极好,情绪藏得深不行于色,但骨子里的极其张狂暴虐,他却是从来藏都不藏的。动了他的人,触了他霉头,就得付出代价。 亲眼见叶清禾差点被割喉,这便极大的刺激了他克制住内心的嗜杀冲动。 他不仅手段极残忍的将那个想杀她的黑衣人砍得面目全非,还盛怒之下直接动了大半的人连夜围剿九燕门的老巢,下令孺幼尽杀。 半点都没有手软。 常宇回来复命时,一身血气都还没有散:“禀殿下,属下照殿下的吩咐去搜山围剿,已无余孽。只是九燕门早有准备,寒舞撤离突然,却也没有找到他们主子的半点踪迹。” 夏侯连澈一身墨色长衣,面色沉入幽冷夜色,阴郁压抑。 知道主子满身戾气是不满,常宇也只好咬牙继续道:“属下无能,没有寻到孽党头目辜负殿下所托!只是属下依照殿下先前所指示,在密室中找到了一样东西,请殿下过目。” 夏侯连澈眉峰一拧。 接着就见常宇递上来了一本残破了的竹书,外面用了一层层锦布包裹着,可见极尽这沧桑历久的竹书何其重要,转经多少人手。 这就是夏侯成烨费尽心机也要拿到手的东西?夏侯连澈心里冷冷一笑,眼底尽是冰寒。 其实常宇要不是因为事先听了夏侯连澈的指点,他绝对不会想到在一群形同傀儡的小孩身上挨个去搜的,寒舞计划失败,东西没来及带走,却是留足了后手。 常宇将东西搜出来的时候,那个被委以重任的傀儡原形毕露,凶狠非常,几乎让他都招架不住。拼尽全力将人砍于剑下之时,常宇还心有余悸。 他无比能体会殿下要赶尽杀绝的决定,不仅仅是因为这股势力威胁到殿下,还有九燕门这样的阴邪门派,培养出来的人,全都是畸形诡异、毫无人性的傀儡,断不能存于世。 夏侯连澈接过了的竹书,摊开了小小一角,幽暗的光线下只见竹节上头笔触诡异的文字,这一看像字却更像咒文,透出神秘又罪恶的气息。 “狐狸装得久了,尾巴还是藏不住的。”夏侯连澈讽刺的沉吟了一句,翻手收回了竹书,噙起一抹幽冷的笑:“不枉本王煞费苦心出京,搅翻了这元林郡。” 常宇微微一愣,殿下故意的? 夏侯连澈收回了视线后面的话没有再说,挥了挥手:“这差事你和常影办得不错,下去吧。” 常宇退了出去。 夏侯连澈转身进了房间,叶清禾昏迷不醒,什么阴谋诡计他半点心情都没有去算计。 妈的,这九燕门总算是从水底拽出来了! …… 靠针灸烈药连夜吊着,当夜叶清禾熬了过去。但是尽管如此,她第二天依旧没有醒来,夏侯连澈冷着脸问话时,吓得医馆所有人脸色都白了。 不过策王妃好歹没有咽气,他们的命总算是保住了。 房中全都是压抑的难闻的药味,夏侯连澈看叶清禾脸色苍白无血,就心疼得来气,不耐的把郎中全挥了出去,只留了红音在一旁伺候换药。 夏侯连澈心狠血冷,见惯了凶残血腥,哪怕是自己伤得要废了不见得他喊一句痛。 但是现在他看厚厚的纱布裹在叶清禾纤细的脖子,他心里一口郁燥的恶气就堵在胸腔那里,上不去下也下不来。总觉得他要将那些个瞎了眼的混账玩意,手脚全都砍断都不解恨! 他都不敢想,万一小村妇的脖子拧断了,身首异处的可怕画面。 所以他大发雷霆的动怒了,手段极其残暴。 夏侯连澈伸手去摸了摸一下叶清禾的脖子,也不敢用力,好像生怕稍稍用点力,就能捏碎了琉璃人儿。 “很痛吧?”他似颓然放下手,喃喃自语的声音很低很沙哑。而后,俊美的脸上莫名的又像恨铁不成钢似的:“蠢货,就不知道撒谎吗,左右本王被人算计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非要让人抹了脖子,活该。” 他就没见过那么蠢的。 可反正不论说什么,割了她的喉,那种无以名状的痛就传到了他心里那是真的。 人能将无情狠心埋进骨里,就会无所不往,夏侯连澈一直都觉得自己要的就是这样绝情,而他一直也是这么做的。放在从前,叶清禾作了人质立刻死在他面前,他眼皮都不会掀一下。 但是这种理所当然在柔柔弱弱的叶清禾的身上出现了裂缝,等他愕然发现的时候,已经动摇得土崩瓦解。 那种脱离掌控的情绪纷飞而出,让他猝不及防,也恼怒。 从前有个凌可倾,现在是不是再有个叶清禾? 呵。 夏侯连澈愁绪满面,拧了拧眉头,对红音说:“你出去吧,这里本王看着。” 红音局促的站在一旁,目光有些晦涩不忍,只好低声道:“殿下,郎中说王妃止住血了,静养恢复就能好的。出事后,殿下尚未好生歇着,还是奴婢来看着吧。” 比起担心王妃,其实她看着殿下方才不知道在想什么,阴郁莫名的脸色更可怕。 夏侯连澈掀起了眼皮,刀削般完美的侧脸融了夜色,反常的情绪似乎没有在他身上存在过一样,冷声吐出两个字:“出去。” 红音暗暗吸了两口凉气,躬身下去了。 不过在她退下去之前,夏侯连澈冷幽幽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压着沉沉冷翳:“本王给她的药,全都没吃?” 红音一怔,看见夏侯连澈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药瓶,正若有所思的捏在手里把玩着。 红音讶然但是很快回过神来,回道:“是,到了元林郡后,王妃便没有再用过。” 说完后红音自己微微一顿,这事似乎有点不寻常。 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没当好差的红音忐忑等着主子发问,然而夏侯连澈却什么都没问,挥手让她下去了。 台架上的烛影映到夏侯连澈俊朗的脸上,明明灭灭。看了一眼脸色苍白凄楚的叶清禾,眉头一蹙,他顺手将手里的小瓷瓶扔回了妆镜台上。 她发现了? 不会的。 叶清禾没这个本事。 第127章 那本王、也喜欢你吧 伤喉失血不是小痛,叶清禾足足吊了三天的猛药,才醒过来的。 她醒的时候,外头还是艳阳高照的午后,睁眼就看到夏侯连澈坐在床头,他好像是动手给她换药,动作轻柔又小心。 因为手法不娴熟,一堆大大小小药瓶哗啦啦的从他身上掉下来,慌乱狼狈得很,夏侯连澈忍无可忍的骂了出口:“艹!一群庸医!饭桶!给老子弄的是什么破玩意!” 因为画面实在唐突,叶清禾以为自己还没有醒。 夏侯连澈也没想到她醒得一点征兆都没有,手停在半空过了许久,才扯起嘴皮子故作镇定的动了动:“没良心的小村妇,倒是会挑时候。” 衣不解带伺候那么多天,这回倒舍得醒了。 夏侯连澈别扭的放下了与身份气质不符那乱七八糟的东西,叶清禾虚弱的小脸上还是面色清白的,看了他紧绷的脸色片刻,才费劲挤出一句:“王爷……” 粗粝沙哑的声音难听至极,叶清禾更是惊恐的发现,下一句她就说不出来了! 说不出话了!怎么回事? 她的脸唰的一下,就更白了。 “本王在,你没事。”夏侯连澈反应也很快,当即把情绪突然激动的叶清禾按了回去,声音都轻了两分:“躺着,现在还不能说话,本王让人给你弄药了。别瞎想,嗯?” 叶清禾刚醒脑子还是昏昏涨涨的,动了嗓子才后知后觉痛了起来,她木木的点头,乖巧温顺的眸子望着他,清澈剔透。 夏侯连澈心头有些软。 这他妈越想割破她半副喉咙那个王八蛋,就越冒火! 元林郡如今太平了,运河修缮和提拔新秀入仕也慢慢提上了轨道,公务虽多但没有什么大事能惊动到夏侯连澈了。京中下达公文没有到,以此他扔了一堆差事给手下,便有空窝在叶清禾床前三番几次动怒了。 可不管怎么说,在策王铁腕手段下,元林郡这原来乌烟瘴气的地方,各个方面都渐渐开始欣欣向荣起来。 加上人人都知道策王妃遇袭,策王殿下是爱妻心切暴怒不已才没心情管公事,至于在主持修缮大坝祭祀仪式上,那天策王连个人影都没有,下面的人和百姓也没有多嘴说什么。 反而传来传去,让夏侯连澈莫名加深了重情的美名。 叶清禾昏睡了好几天,瘦了一圈整个人病恹恹的,喉咙又伤着,连口水都咽不下去,夏侯连澈就看着揪心,恨不得替她吃了。 医馆老郎中一天几趟来请脉,好在他们送的药在夏侯连澈看来还算有点用,才保住了小命。这会,正焦头烂额想策王殿下交代的另一件苦差,也就没让人守在房门外面了。 叶清禾说话就十分伤喉咙,夏侯连澈看她盯着凌窗外看,问:“想出去?” 叶清禾一怔,点点头。 夏侯连澈小心的抱起她就到了楼阁阳台,将人放在一张铺好了貂毛毯子的椅上,毯子很软,是为免得磕伤本就十分脆弱的叶清禾准备的。 两人之间难得沉默无言。 夏侯连澈漫不经心的靠在围栏上,视线却是似有若无的落在叶清禾身上。 他好像这才发现她很好看的事实似的,叶清禾五官生得不是容颜倾城的那种惊艳,但就是温婉无言的细腻揉成别样的美,恰如其分的藏在她身上每一处。要等人去走近,看清楚,才蓦然发出,其实佳人犹在水中央的暗叹。 夏侯连澈眉心微动。 叶清禾的皮肤很白,带了几分病气苍白,更是令人心生爱怜。 她安静的坐着,不知怎么的,若有所感的对上夏侯连澈含着探究又直白的视线。 两人皆是一怔,她突然弯了眼睛,蓦然一笑。 猛地一下,也不知,是谁的心跳都漏了。 散散的日光漾在她身上,浮了一层柔光,像流窜在璀璨时光里仍安静如斯的白玉,等着谁去寻。 突然,高大的身影拢了下来,霎时挡住晃了叶清禾眼睛的光线,她愕然抬起头。 夏侯连澈双手撑在椅子的两侧,盯着叶清禾不安闪烁的眼睛看了半晌,突然笑了。 “真有你的,村妇。” 背着光,叶清禾看不清夏侯连澈的神情,只是他沉沉低低的嗓音带着笑低骂,好听得不像话:“妈的,老子可能要鬼迷心窍了。” 叶清禾没体会到他骤然蹦出一句话是什么意思,眉心就浅浅落下了一个吻。 毫不掩饰的呵护和温柔。 他似不解气又可气般的低喃:“叶清禾,说不定,本王一副铁石心肠,就真的被你勾走了。” 被你勾走了。 轰的一声在清明的脑中炸开,叶清禾仓促的抬眼去看夏侯连澈,眼神有些愕然狂喜和难以置信的胆怯,回来滤了千百遍。 叶清禾用力的扯动了嘴角,和急急拉住他袖口的手指一样颤抖着:“我,你……” 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急得,眼泪巴巴的往下掉。 夏侯连澈从来都没有一刻像现在深刻感觉,她张嘴说不了话真煞风景了,也反而气笑了:“到底是谁给你惯出来的毛病?怎么高兴也要哭?” 这胆大包天又没出息的村妇,唉,他怎么就那么喜欢呢! “把眼泪给收回去!难看死了,本王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没用的村妇都没哭,你哭什么哭?娇气。”夏侯连澈埋汰挖苦人依旧嘴毒,擦叶清禾脸上的眼泪的动作却是温柔的。 叶清禾的心猝不及防被甜蜜浇了个底朝天,她喜得不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娇气的眼泪就止不住。 好像偷偷等了一个不曾看你一眼的人,有一天他突然回了头,你全身的狂喜和小心狼狈柔无处遁形。这种怪异的感觉钻得她心脏,又酸又甜。 夏侯连澈决定铁石心肠崩裂了口子打算放人进来,可不是要她哭的。 看她拽着自己衣袖紧紧的,生怕他不见一样,这个小小的动作取悦夏侯连澈,他扫了一眼,似笑非笑的:“这么喜欢本王?” 叶清禾眼睛还是红的,无可奈何的点了头。 “那就一直喜欢,本王,”夏侯连澈生硬顿了一下,哑了嗓音说:“本王也喜欢你。” 第128章 可能,凌可倾怀孕了 从夏侯连澈默认开始,叶清禾一直都觉得挺像做梦的。 水中月镜中花的不真实感,让她恍然若失的好怕自己什么时候睁开眼,就不见了。 夏侯连澈不知她心里想什么,却是难得是大门不出,陪在她身边,遣来了一拨又一拨隐逸于世的江湖郎中。 当中真材实料的有多少不清楚,倒是换了几回药,叶清禾的伤口渐渐恢复了。 不过伤过了之后,她还是不能扯着嗓子说话,大声一点都不能。 没割断了喉骨,结果总算是好的。 叶清禾失神般摸着脖子,一道清晰可见的痕迹赫然在目,何止严重?伤口再深一点,就活不下来了。 阿英小心翼翼上药,细声道:“王妃你不知道,殿下这些天为了你的事,脸色阴沉沉的有多可怕了。” 她其实能想得到他发怒的样子,叶清禾抿唇笑了一下,低声问:“殿下呢?” “兴许在书房谈公事吧,听说朝廷的公文下来了,道是皇上为元林郡这事好生嘉奖了殿下一番。约莫是殿下这边的事完了,不日便回京了。”阿英说着,又笑了笑:“不过听说近来边疆捷报不断,京中也有喜事,殿下这趟匆忙回京怕是少不得了呢。” 在元林郡待上一段时间,京城中风风雨雨似乎就远离了一般,叶清禾听到回京,一时间有些恍惚。 阿英浑然不觉,又叨叨絮絮道:“唉,这趟回去,可不知道宫里是不是又要翻了天了呢。那些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不识相大臣们,眼见殿下在元林郡的差事做得利落漂亮,就又想找茬了,当真是吃饱了撑的!” 叶清禾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想到不久就要回去,心情异样的沉重起来。 “好歹皇上是没将那些小人的话放在心上的。”阿英笑着补了一句,然后想到了什么,四顾了周围没人。 她才压低了声音,凑过来对叶清禾说:“不过奴婢想皇上大抵也无暇顾及。那日京城差使来时,奴婢不小心听说了,王妃您的妹妹清贵妃可能是有喜了,这等喜事,皇上大抵也是让殿下和王妃早日回京的理由呢。” 叶清禾猛地一震,绷紧的声音紧促起来十分沙哑:“你说什么?” 阿英也愣住了,隐约感觉到主子语气不对,便呐呐反问:“王妃是说清贵妃有喜这事?” “这事你从哪里听来的?”叶清禾眼里全是震惊和焦虑,扯着发痛的嗓子说道:“你若是造谣,被王爷知道是不想活了!” 阿英一听,也慌了:“不不,奴婢没有啊!这事奴婢也是不小心听到的,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原是想着和王妃说一声兴许会高兴,王妃可先别太激动!小心再伤了嗓子。我,我不是特意胡乱说话的……是奴婢多嘴,奴婢多嘴了!” 阿英解释,急得差点没扇自己耳刮子了。叶清禾脸色僵硬,茫然的张开嘴想再问什么的,却半天也挤不出半句话。 凌可倾竟怀了龙裔? 那……夏侯连澈知道了吗? 要是知道了,他是不是伤神动怒? 心中一阵兵荒马乱,压得胸口发闷,他听说了么?又在干什么?想到这里,叶清禾拧着眉头捂着心口,疲倦的挥手让房里的人都退了下去。 她惴惴不安的心,始终想着夏侯连澈知晓此事的反应,紧张担心,又不敢问。 白天叶清禾都没有见到夏侯连澈,到了临暮时分,他才出现在她房门前。 他任何时候都是一身生人勿进的冷冽气息,漆黑的身影都染了两分凉意,似乎有什么东西阴沉又压抑。叶清禾抬眼望去的时候,心中咯噔了一下。 然后,等他走进的时候,英气俊美的脸上却没有丝毫伤神落寞的痕迹,反而是噙着邪魅的笑容。 他恣意风流的走向她,说话依然难听:“眼巴巴的看什么?啧,一天看不见你男人就这么耐不住寂寞么,小村妇?”莫名的,听的人,听出了话里带了点讽刺的意味。 叶清禾定定的望着他,然后微微蹙着眉。 她闻到了他身上的淡淡的酒气。 夏侯连澈本来想掐叶清禾愀然低下去的下巴的,但是想到她的伤还没有完全好,难耐的用舌尖舔了下颚,也就作罢了。 “算了,走吧。”说完,夏侯连澈就直接将叶清禾抱了起来,说的和做的都突然得没有道理。 叶清禾满眼愕然,嗓音嘶沙问:“去哪里?” 许久,夏侯连澈抿唇,才勾唇笑道:“陪你散心。” 叶清禾怔住了,心中黯然了一瞬,温顺的搂紧他的脖子,安静的没有再问。 好,陪你散心。 夏侯连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让人备好了马车,他抱着叶清禾上马车时,她才发现当车夫的居然是常影,笑吟吟的。 要去哪里? 叶清禾一脸茫然,夏侯连澈也没有告诉她的意思,带她上了马车,直接就走了。 夏侯连澈在车里还是维持着抱她的姿势,面色如常,冲着她笑着都依然是风流痞坏的。若不是闻到他身上带了一丝酒气,她就真的以为他没事。 他背靠在窗幔那处,外头明明暗暗的灯火照到俊美风华无双的面容,眉宇间落下了一抹浅浅的阴影,有让人说不上来的心动,也有让人说不上来悲伤。 你难过的话,就别笑了吧。 好几次叶清禾滚到了嘴边的话,差点就说出口了。 这时马车突然停了,叶清禾听到外头似乎街头喧闹的声音,询问似的看向他。 外面的常影就毕恭毕敬的说话了:“殿下,长街到了,属下先行告退。” 叶清禾怔怔的看着常影从帘子外面递进来的假面,傻眼了片刻。 涩涩问:“王爷?” 夏侯连澈垂眼看她,不知是在看她的脸还是旁边的面具,叹息的语气轻柔得过分,低低的:“不是早说好了么?我会带你来的。” 叶清禾牵扯出晦涩难看的表情,下一瞬就被他系上的面具,严严实实的盖住了。 连苦笑,都不能对他笑一下。 夏侯连澈给自己也系上了面具,小心翼翼的牵上叶清禾的手,融入了熙攘的人潮。 第129章 你笑着牵我,我就跟你走了 万家灯火初上,热闹繁华的街道到处都是形色各异的小摊,行人络绎不绝。 手执花灯夜游的不少是深闺女子,成群结队,个个面上带着精致玲珑的面具,有种说不出来的青涩新奇。 更有好几个大胆的俏姑娘,却似羞涩又不甘的跟了夏侯连澈和叶清禾好长一段路。 叶清禾愣住了。 接着夏侯连澈就冷不丁的开了口,将她拉得更近了一些:“中元节带不了你逛京城的长街,这里的水土风情挺有意思,算半个乞巧节。抓紧点,你家男人我被人垂涎了一路了,有没有点眼色?村妇。” 漫不经心的语气带着嘲讽热潮,在叶清禾的心上挠了一下。 原来他还记得,那回夜行回来对她说的话。 本来心里沉闷闷惦记着他为凌可倾的事郁郁寡欢,在鼎沸的人声中掐得她呼吸都难受,不过才听他说了一句,出门前的压抑和黯然全都不翼而飞了。 叶清禾不禁收紧了他的手,悄然扯出一抹笑,跟了上去。 元林郡的女儿节从不知道哪个朝代就承袭下来的风俗是极出名的,据说独独今夜不论是世家大族还是贫农商贾家的女儿,挑着花灯大胆寻觅如意郎君,都是被允许的。哪管良缘结不成,名正言顺的,女儿家都不会让人看低。 而夫妻结伴出行的也不少,恩爱燕尔,也为在此博个好彩头,娇妻新妇脸上洋溢着的甜蜜柔情,隔着纱布假面都能看得清楚。 叶清禾讷讷的低头看,拉着自己那指骨分明的手掌,暖意从手心上一点点传来。 现在他们。 也,也很像夫妻吧? 夏侯连澈到了一处花灯小摊前停了下来,微微侧头看她,语气懒洋洋的:“喏,挑一个,喜欢什么就说,今夜你可以放肆一点,别缩头缩尾的给我丢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抢来的。” 可就跟抢的,不也差不多么。 小贩眼力价高,看夏侯连澈衣着不凡周身气质华贵的,就笑眯眯道:“这位公子给娘子挑花灯是吧?您瞧瞧,这可是小的祖传下来的宝贝手艺,可比那些京城王府富贵人家的好多了。嘿嘿,这玲珑花灯就格外衬两位身份,夫妻伉俪那可是好意头啊,二两一对儿,公子要不拿两盏?” 怪不得周围就数他的摊位生意最旺,看来不光是东西花俏繁乱,还因为老板格外能说会道。那张油腻腻的笑着,看着就像喜庆的奸商脸。 夏侯连澈眼神散漫慵懒,目光是注意到了挂在角落处,别在篮子上并不起眼的绢花簪子,伸手取了一串绢花下来,煞有其事道:“偷工减料不说料子就不行,土气庸俗,也不好看,你到底哪里来的底气和京城王府的东西比?” 叶清禾嘴角微不可见的抽搐了一下,所以就因人家一句自夸得罪了,他都要拐着弯骂回来吗?脸色一样难看的还有被数落得一无是处的小贩。 小贩恼羞成怒:“你……” 后面的话被夏侯连澈扔过来的一锭银子给堵住了,面无表情的拖着叶清禾走了:“东西垃圾了点,你就将就着吧。哼,也就你喜欢这些破玩意儿。” 摸了银子小贩顿时喜上眉梢,毕竟这一串绢花都比这一车东西都值钱了!是以厚道的老板,急急的抓了两盏花灯厚道的追上去,硬是塞给叶清禾。 揣着卖相极丑又极滑稽的胖头鱼花灯,叶清禾有点哭笑不得,夏侯连澈眼神凉凉的。 她小心问了声:“王爷,你不要吗?” 夏侯连澈冷艳的垂眼看一坨难以入目的东西,隔了半晌,才顶不住她炽烈隐忍的目光,咬牙拎走了一个。 老子就欠你的。 “就你事多!放了这破灯就回去!” 夏侯连澈拽着叶清禾往前走,隔着面具叶清禾感受到公然艳羡的目光,热得都快传上脸了。 但她真的好高兴啊。 他并没有心灰意冷陪她逢场作戏,就算是失意之际她被他偶然想起来的,也值得她高兴了。起码开始靠近的人,已经不仅仅是她一个了。 叶清禾一直都知道,有些事,她不能急。 往河边去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夏侯连澈没有让手下的人跟着,冷着脸在拥挤的人潮中晃着哪盏破灯护着叶清禾,到底还是到了河边。 他是不屑小女儿家的花哨不实的玩意儿,但是叶清禾第一次凑这种热闹,他也就随她去了。 岸边聚满了人,上游是刚被夏侯连澈修缮大坝完毕的运河,这搁置了近两年多的差事三两下就被解决,以此夏侯连澈的声望在元林郡不自觉的,更高了起来。 都说策王雷霆手段,本事过人。 叶清禾心里笑了笑,她知道他一直都是这么有本事的一个人。 她弯腰放了花灯,微弱的花灯连成一片,温澜的火光像是汇成了一段缥缈的无极路。叶清禾眼角瞥到身侧夏侯连澈漠然伫立的衣角,心里偷偷的许了个愿。 她想守着这个人。 一生都想。 夏侯连澈久久的望着远去的花灯,突然轻笑道:“这河上头连着京城,承上启下可算苍国半条命脉,在这里祈福倒有点道理。说不定你的狗屎运好,有朝一日,真能回你那小村子呢。” 他黯了黯目光,低低的自言道:“不过,大概也是不行了。” 叶清禾静静的听着他没头没脑的说话,暗暗觉得这两句话哪里有些不对,但是又想不到哪里不对。 夏侯连澈下马车前褪下了外袍,他一身胜雪的白衣,背里在冷月后,清清冷冷像个遗世独立的男子,淡去张扬的戾气和邪魅,眉目间融入的冷贵的优雅,让人挪不开眼。 他摘下面具,对着她浅浅一笑:“跟我走吧,清儿。” 宛如万籁俱静,叶清禾心颤颤望着眼前如神祗一般的人,经年难忘的影子,翻江浪涛的涌来,直到湮灭。 就像在梦里,有个人。 少年郎笑着牵她的手,她就哭着跟他走了。 叶清禾莫名眼眶一热。 夏侯连澈眸光凛凛,如璀璨明珠,她不受控制的红了眼,跟他走了:“好啊。” 第130章 别装了,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 夏侯连澈将叶清禾抱在怀里,嗓音嘶沙卷着微凉的晚风,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消散的,低声呢喃:“叶清禾,你以后就只能跟我了。” 不然呢? 叶清禾无可奈何的轻笑,被他尽数吞噬在绵长的吻里,消失殆尽。 那夜温澜璀璨的灯火,他拥着她在万火灯光前,晚风吹过头顶那串廉价的绢花,温柔似水缠绵。 她今生难忘。 自那夜后,两人之间像个打开某种晦涩的契约,恍若消融在岁月里沉重的东西,悄悄开始变了。反正对叶清禾来说,是有些难言的兴奋,又有些不知所措的。 而夏侯连澈则是粗暴直接多了,他待叶清禾好得简直不能再张扬了,政务通通撒手不管,苦劝的督使懒得应对直接就关门谢客了,气得那督使晕了两回。 外头什么消息都隔断开,而夏侯连澈关上门,日日揣着他的策王妃,恨不能让元林郡人人都知道,策王专宠策王妃无可比拟似的。 她的嗓子没有完全恢复,他为了弄能治的药,就出动了几拨人来来回回。 最后还是陆清谷不知哪里收到了消息,自个儿倒是送了药来。不过好消息来了,自然还有不好的随之而来了,那日夏侯连澈接了陆清谷的信,脸色就没好过。 叶清禾都看出来了,皱眉:“王爷,怎么了?” 是不是京城出事了?这话她没问出口。 夏侯连澈阴沉的脸色就告诉她了,他没回答,取过一件披风给她披上,只是不以为意的说:“京城的人来催了,这两日就动身启程。” 叶清禾眉头皱得更紧了,心中暗暗忧心,这两日的话,她拖着这具吊着药罐的身子,恐怕是不行。 这点夏侯连澈显然也想到了,他继续说:“我先回京复命,那老头儿还欠一剂药要用到你喉咙上,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别给我乱跑。嗯?” 也是自那晚后,夏侯连澈私下在她面前大多时候都不用尊称了,叶清禾很不习惯,委婉说了几次他不必如此,但他却不知道为何异常执着。 “你扭捏个什么劲?”他面色不悦,语气冷邦邦的:“一口一个王爷,我就没有名字吗?没人在让你叫连澈,你就叫!你耳朵没安上还是不长记性?呵,现在就给我重说,叫对为止。” 也太霸道了。叶清禾不甘的低了头,呐呐的声音很纤细:“我知道了,连、连澈。” 夏侯连澈绷着冷脸缓了,难以自制的扬唇轻笑,他就喜欢她小媳妇听话的样儿。 她这自认卑微的性子连叫个名字都不敢,这习惯不好,他得一点点纠过来。 系好了披风带子,他才又说了下去:“我今夜就出发回京,三日后你再走,我安排好了人,有常影跟着,你不用怕。” 叶清禾一愣:“今夜就走?” 这么匆忙? 夏侯连澈点点头,看她绷着小脸满满的凝重紧张,于是邪气十足的偏头睨着她,笑得不正经:“怎么?也不过几天而已,舍不得?行啊你,我这些天在床上还伺候不好你了怎么着?还挺黏人,小妖精。” 原本还有焦虑紧张,现在被他这么下流的调笑,立刻让叶清禾红了脸颊,难见的敢气呼呼瞪他了,羞愤难当的巴巴较真起来:“我又没有,没有好那个……你哪里伺候我了?” 小村妇一害羞,夏侯连澈立刻就乐了,继续凑近,嗓音蛊惑般在使坏:“我上你床还少了?你没有怎么?嗯?” 没有养好伤,不能侍寝。 叶清禾脸蛋红扑扑的跟汪着水珠的樱桃似的,白里透红,嫩得让人忍不住咬上一口。 实际上,夏侯连澈也就这么做了。 温热酥麻的感觉噌的一下从脸上传到后背,叶清禾一震,下一刻就被衣冠楚楚的夏侯连澈横抱了起来,动作突然,直接掀翻了矮茶几。 叶清禾吓了一跳:“你要做什么?” “你啊。”他狠狠咬了一口她的下巴,开了荤腔,然后又隐着邪坏笑意低低的说:“我问过那个老头了,我轻点就没事。老子忍那么久了,你别装蒜!” 叶清禾薄薄的脸皮,蓦地一下,就红了。 这个人,真是…… 下流!不知廉耻! 院子中两个小姑娘,在白日里看见殿下大摇大摆的抱着王妃进了房,红了脸退了出去,也默默的把小院子的门也关上了。 诚如夏侯连澈所言,他果真温柔得不行,但也磨人得不行。 沉沦之际,香汗淋淋的叶清禾半睁着眼睛看他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心也跟着沉沉浮浮,蚀骨缠绵的疼痛,通通化为十指紧扣。 …… 叶清禾再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晚了。 夏侯连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她整个人被柔软的锦被拥着,酸痛得一点都不想动,伸手去摸,被窝里他的温度似乎还在,烘得心头发暖。 原本软玉在怀的夏侯连澈舍不得走,还想把行程都推了。 后来还是几次来人催,他弄得烦了,才不甘不愿的从温柔乡里爬起来,一脸的阴郁,没抱女人吗?没眼力见的蠢货! 被扫了冷眼的常宇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接着就被主子迁怒,赶去做车夫了。 屋子里只点了窗边一架蜡烛,光线微弱。 叶清禾悉悉索索的给自己穿上了里衣,妆镜台上静静的放着一张纸,用那串绢花压着。 他的笔迹犀利强劲,内容却清寡直白:勿念,小村妇。 他当真是喜欢把小村妇挂在嘴边。叶清禾敛着温柔的笑,折好了信纸,和绢花一同收好了放在木匣子里。 夏侯连澈连夜赶回京城,出城门时,常宇还是循例问了一句:“殿下,要走哪边?” 其实这话说的隐晦,夏侯连澈不用听都察觉出来了,这路上恐怕是已经有人盯上了。 夏侯连澈冷笑:“官道,本王奉旨回京,还偷偷摸摸真是心里有鬼了。” 常宇得令后,挥起鞭子就往官道走了。 夏侯连澈没有再说话,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摸了摸被指甲划了两道细细红痕的脖子,兀自扯出一丝笑:小野猫。 第131章 怎么办,她就喜欢你 叶清禾留在元林郡治伤,医馆那边不知道为何突然出了纰漏,原本三日便能启程,生生耽误了两日。 夏侯连澈留了常影看守,倒是不担心会出什么意外。 虽然说多留一段时日也不打紧,叶清禾却不想再待了。诚然不想自己如此不知羞臊应了夏侯连澈说的黏人,可她骗不了自己,几日不见他,真是想得很。 何况他连夜快马的回京,大抵早就到了,不见书信她心里实在不踏实。 叶清禾不是多心,只是这两日,她心里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看主子想什么出神,红音笑道:“王妃不必担心,殿下估计也这才回到京城了,计量着咱们也快动身了,这才没传书信废时费事。” “嗯,说得也是。”叶清禾点头笑了,可能真是她想多了。 红音笑意不减,揶揄道:“从前殿下也宠着王妃,可从来没见过王妃如此牵肠挂肚的,果真是小别胜新婚?殿下要知道这样被王妃惦记着,怕是高兴得不得了。” 小别胜新婚么,好像真挺像这么回事的。 无以名状的甜蜜和涩意涌上心头,叶清禾悄悄的红了脸,嗔了红音一眼:“别胡说。” “是是是。”红音满脸笑容附和,然后一边收拾着东西不忘调笑:“常影副将说今日午后便可以出发,这边的事也算是料理完了。王妃就是不急啊,咱们殿下可该等着急了呢。” 戳中心事的叶清禾被说得有些羞赧,摸了摸发上绢花,嘴边染了一丝笑。 是,真的想他了。 所以迫不及待想回去。 她以前从不曾知晓的女儿家情怀诗意,寄放到了夏侯连澈的身上,格外的清晰强烈。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像一朵枯萎了长久年岁的花,灿然盛放,流露出那份娇艳浓郁,一眼就能望穿。 想着心里的那个人,叶清禾心里暖汪汪的,带了两分期待,帮着红音一同收拾东西去了。 也不知道,眼下他在做什么呢? 京中,皇宫。 肃穆的乾清殿没有一丝声响,气氛有些压抑。 夏侯连澈英俊阴沉的脸,隐了大半在阴影处,如冷清的声线一般不融冰霜:“臣不知,皇上这是何意?” 夏侯成烨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反问:“朕说得不够清楚?还是你不愿听?” 高座上的皇上面带如春风般浅笑,雍容高贵姿态,一如以往。只是隔了一段时日不见,被动乱繁杂的朝政压着,眉目间的威严和决断更明显了。 近两个月,这京城里外发生的事,就足够变很多事。 “大漠国边境挑衅,月前被镇压,敌军连退二十里。新上任的大漠可汗识趣,不仅退兵议和允诺向苍国上交纳贡,大漠可汗还亲定盟国之约。你知道如今觊觎苍国的敌国不少,得如此缓住西边保障,为江山社稷,朕不能放弃。” “至少在苍过兵强马壮之前,战事自是越少越好。”夏侯成烨说话时声音也是清雅的,字句犀利也掩了不少:“大漠国既委曲求全联姻,朕退不得。” 话音落地,一字一句落入人心,静得无声。 夏侯连澈沉默的抬起眸子,声音戏谑,一针见血道:“所以,皇上急召臣回京,便是一定要逼臣娶了那个大漠公主?” “自然还有其他事。”夏侯成烨低头抿了一口茶,淡淡道:“且这事朕早就与你提过。” 是,这件事在离京上任之前就提过了,夏侯连澈没有放在心上。 可没想到,竟然惹了战事后,硬塞到他手里,而且这烫手芋头来势汹汹,他似乎还撒不开手! 大漠国主动攀爬重修于好,以如今来说,自然是件好事。 可这大漠国放到长久来说,终究是个隐患,且这事原本就是大漠国挑事在先,苍国想收拾自有不买账的道理,大可乘胜追击扫荡对方本土上,永绝后患!这才是卫国正道。 但是如此一来,问题也就来了。 如若不接受这场联姻示好,那么谁可拿出来打仗? 别说堪当大任的夏侯连澈如今被忌惮得厉害,用兵明里暗里处处掣肘,就是他不管不顾放开手脚率兵马离京出征,怕是还没走到半路,就被阴了。 以此境况是他前后进退两难。 对方走这步棋,不可谓不阴险。 联姻?不过是个幌子! “臣已有正妻人尽皆知,若为联姻,皇上该有更好人选。” “朕知道,你会这么说。”夏侯成烨似无奈苦笑一声:“所以如何说朕退不得?大漠可汗只为求你侧妃之位,那大漠公主亦是早早便属意于你。” 对于求和盟友来说,对方简直把身价放低到了尘土里。 越是委曲求全,所以就越不能推脱。 那早就算计好了才直接往策王府塞人是吗?很好。 夏侯连澈满眼阴霾,只在心里冷笑,深沉的眸子对上高座上清贵的皇帝,字句清楚冰凉。 “既然皇上早有圣断,那臣无可推辞了。” 手段不及拦不住,只能认。 忍。 夏侯连澈面上息怒不显,冷静的声音里藏着讽刺:“只是大漠公主身份如此尊贵,屈尊降贵给臣当个妾室,这大漠可汗真是舍得。” “要求原本就是他们提的,取舍该当明白。”夏侯成烨含着浅笑放下茶杯,清润的眼里敛着微光,轻描淡写道:“怎么?从前你身边多个侍妾本不就寻常么?如今你如此抗拒,还是因为你的王妃?” 话里似有若无的试探,半真半假的关心,不知何意。 夏侯连澈倏然勾起唇角,语气恢复了以往的散漫:“是啊,如今臣在意。” “现在想起来,还得多谢皇上恩赐良缘,臣抱得美人归,从混账回到正途来,拜皇上所赐。”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的落在乾清殿的每个角落。 这句话像是隐隐暗示了什么,暗潮在两人中间回来游荡。 “是么?”夏侯成烨嗓音低不可闻,面色无澜,话就不经意的消散在空气中。 他掀起嘴角,轻笑道:“你能这样想,朕就算是不负先帝所托了。” 不轻不重的语调犀利如刀刃,让夏侯连澈脸色骤然一变。 第132章 她喃喃问:他要纳侧妃? 收紧的拳头死死按在衣袖里,他才扯唇冷笑:“是,臣谢主隆恩。” 风轻云淡表情粉饰太平,只若是他嘴里的每一字都像是从暗潮汹涌的胸腔深处发出来的,都冷得入骨。 先帝往事,从来都是夏侯连澈的逆鳞。 这么多年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再提过半句,徒然揭开那块血粼粼的伤疤。更妄论,目下这个人还是夏侯成烨,高高在上的褫夺者。 殿中空气骤冷。 夏侯成烨清雅的脸上,清风如水的面色一点点沉了下来。半晌后幽幽的声音才响起来,带着悲伤的语气,非真非假似的:“阿澈,你怨朕?” 夏侯连澈此刻心里的冷笑简直不能再冷。 这话有意思,怨还是恨?这就真的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了。 所以他垂眉,平静疏离道:“臣不敢。” 夏侯成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见夏侯连澈身上恭敬的冷淡和凌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君臣之隔,犹如云端之别。 而眼下这段隔了那么多年的距离,就快要更替了。 想到这里,夏侯成烨眼中染上了无以名状的暗色,勾着菲薄的唇,目送着夏侯连澈离去的身影,直到消失他都始终是沉默的。 夏侯连澈,不论如何,你想要的,终究还是得不到了。 身在地狱的人,是爬不出来的。 “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你都得是输的。”夏侯成烨兀自低声道。 没人发现,此刻高座上的皇上那温润和煦的笑容中,正被心底发狂的叫嚣刺激着融了冰冷的阴暗,笑得越优雅,越是令人发寒。 这时,外面太监总管跌跌撞撞进来:“皇上,不好了,贵妃娘娘出事了。” 夏侯成烨敛了神色,眼神一冷:“出什么事了?” “这这……贵妃娘娘情绪激动起来,一直闹着面见皇上,奴才拦不住了啊。” 话还没说完,夏侯成烨就出了殿门,脸色稍稍凝重。 凌可倾精致美艳的脸蛋十分憔悴,摔碎了一地的花瓶,怒道:“滚出去!本宫要出去!滚!都给本宫滚!” 走到门外的夏侯成烨冷峻的面容,差点被碎片溅到,惊得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凌可倾颓然的抬起头,然后嘲弄的笑了声:“皇上终于舍得来见臣妾了吗?” “朕来了,爱妃这是怎么了?”夏侯成烨似乎也不恼,语气还是温温和和的,对宫人说:“你们都下去吧。” 房中只剩下两人时,凌可倾眼泪汪汪的看眼前俊雅的男人,哀怨的声音到后面变得凄厉起来:“皇上不是答应我,让凌家上下明表忠心主君为皇上效力,时机成熟,便能成全我吗?一个他的王妃不算,为什么还要将大漠的公主赐给他做侧妃?” “皇上究竟想做什么?是不放过我?还是他!” 夏侯成烨静静的听着,动作还是轻柔安抚她的后背,笑道:“那倾儿以为,到了今日,还能谁放过谁吗?” “朕要纳你为妃,宠幸于你那刻起,其实你就早有准备了,不是吗?倾儿,当初你想要什么,朕如今都给了你了。且如今你已有身孕,难道还不明白朕的用心?”夏侯成烨语气温柔无比,却字句见血。 凌可倾脸色倏地一白,眼前温和轻笑的男子像是不曾相识一般,隔了半晌,才恍然大悟般,呐呐道:“你,你早就算计好的。” 让凌家彻底陷进漩涡里,让她忍气吞声入宫,让阿澈娶身份微贱的替身倍感屈辱,让她和他彻底没有续缘的情分,全都是算计好的。 原来他一直将夏侯连澈视作肉中刺,难怪,难怪。 想到此前的种种,凌可倾觉得身上阵阵冰冷,喃喃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什么都有了。” 夏侯成烨微轻柔的拨开她凌乱的碎发,似也迷茫般自问,叹息道:“是啊,为什么呢?” 顿了一刻,他又兀自笑道:“大概是从前还是现在他有的,朕都想要。” 是他有的,都想毁掉。 阴暗邪恶的内心在夏侯成烨俊逸的面上没有表露半分,他抬起眼,深情不减:“倾儿,朕到底哪点不如他好?到如今你心里,还是这样想着他。朕若是早就不耐烦了——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凌可倾脸色发白的看着他,惊慌的后退了两步。 夏侯成烨眼神柔和的拉过她,顺势将人抱在怀里,也不顾凌可倾的挣扎,柔声道:“你不用怕,朕怎么伤你?” “好好安胎,听太医的嘱咐,朕什么都依你,不要闹了可好?” 低沉柔和的声线回荡在凌可倾耳边,像有麻痹的暗流在她身上涌起,动弹不得。 只是她没看到,夏侯成烨那清俊淡雅的眉目间,凉幽幽的,不知道透过她在想着谁。 …… 伏在车上打盹的叶清禾,心脏猛地收紧,顿时惊醒。 她不知道自己突然间是怎么了,心悸不已,还满身冷汗。 前面的马车突然停了,隐隐听到外头一阵骚动。 她急忙掀开帘子,先是瞧见了京城巍峨的城门还有匆匆的人影,急声问:“红音,怎么了?” “王妃!王妃不好了!”阿英焦急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叶清禾心头一跳,掀开了帘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阿英那张秀气的脸上煞白煞白的,满是委屈和不甘,手里还捏着什么一张纸。她死死的咬住下唇,才挤出几个字:“王府今日迎侧妃,殿下下令,王妃现在不能入城。” 叶清禾没站稳的身形一晃,脸色苍白,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似的。 她扯了扯嘴皮,笑了一下:“你胡说什么?” 才几天,他怎么可能回京就纳侧妃了呢? 阿英简直是急哭了:“是真的!仪仗队方才已经进城了。” 叶清禾觉得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了,红音飞快的跑过来扶住了她,急着想宽解两句,可也觉得嘴里涩巴巴的:“王妃别着急,殿下兴许是有苦衷的。” 许久,叶清禾沙哑的嗓音轻声又问了一遍:“王爷纳侧妃?” ——————崩溃的分割线—————— 加班到吐血,每晚爬肥来就敲俩章键盘都到这个点了啊啊,睁不开眼了(T▽T)虐,好虐!为什么我的手速还是那么慢那么慢?心好痛。每天尽量都会更俩章的,更晚的那章明儿就会看到的~等不上更新,咱大不了攒着看,莫急莫气,么么 第133章 还不是一个妾 常影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接到了夏侯连澈的命令,哪怕看叶清禾脸色青白可怜凄然的样子很是同情,却怎么也不敢放人入城。 喧闹鼎沸的人声,终于在偌大的京城中消弭而去,城外刮起的秋风晃荡荡的,吹进叶清禾的心里,很凉很冷。 随行的所有人都不怎么敢看她的脸色,与其说不敢,不如说是不忍。 好不容易王妃和殿下过了几日如胶似漆的日子,殿下也收敛多情浪荡的脾性,本以为备受冷落的王妃终于苦尽甘来,荣宠无双的正室位子,是坐得稳当当的了。 谁知道,转眼没几天,殿下前脚刚回京就转身去纳了侧妃,将焦急赶来面见夫君的王妃毫不留情的晾在城门外,勒令不让入城。 众目睽睽之下,这就相当讽刺了。 “王妃不要想太多了,奴婢方才隐约听说了,这侧妃身份有些来头……王妃这下不露面也好,殿下也是为您着想。”红音劝解安慰的话很苍白,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底气不足。 能让夏侯连澈大张旗鼓纳为侧妃的女子身份不低,自然是真,可现如今,一无所知的她十分难堪,却也真。 叶清禾苦笑了一声,她现在的声音带上了伤后独有的微哑,轻声说:“好了,那么久了,吉时该过了。我们逗留在这里引人耳目不好,让常影走吧,我——我从后门进去就是了。” 就是妾室还能走偏门呢!红音皱着眉,看不得主子这样委屈:“就算殿下纳侧妃,王妃其实也不必……” 叶清禾摇了摇头:“别说了,什么都先别说,去吧。” 他为何一声不吭转身就纳侧妃的种种理由和解释的话,她不想听,至少现在不想。 常影听了是叶清禾的意思也不好再强制压着,只好动身了,表情凝重又纠结。 唉,这都什么事啊?殿下这婚事赶得也太突然了!现在弄得他突然接到急令生生把王妃晾着,自己都有罪恶感了。 头疼的常影只好对红音说:“殿下那边什么意思还没清楚,王妃那里,你好好看着。” “我知道。”红音满面凝重的点头,又偷偷的问了一句:“回来前还是好好的,怎么殿下一点风声都没有?” 常影冷笑:“我怎么知道?照现在看,多半是殿下被逼婚了。” 红音一脸悚然。 后面的话常影没有再说下去,挥了挥马鞭,动身进城。 到了策王府时,秋末早临的夜幕已经笼罩上了庄严巍峨的王府,屋檐下的挂着喜庆明亮的灯笼,艳红得让人烫伤眼。 府里时不时传出阵阵热闹的声音,叶清禾眼圈立刻就有些红了,可对着全是怜悯的目光她实在不能把无力的懦弱流露得太彻底,撑出一抹笑:“进去吧。” 红音和阿英怕叶清禾撑不住,绕了远路回到别院,一路都不敢说话。 倒是刚踏进门,就听到风言风语了。 一个笑得喜气洋洋的婢女刚从后院出来,语气满是嘲讽的嘀咕着:“哼,我说呢这失宠的女人能有什么能耐,左不过陪王爷出了趟京城,就被厌弃了……” 那婢女从后院端拿了什么东西,看到叶清禾她们突然出现,像见了鬼一样,手里的东西都摔了,惊慌道:“王王妃怎么……” 红音看了眼脸色难看的叶清禾,二话不说,顿时厉色怒喝:“混账东西!真是活腻了,这里是别院,谁给了你狗胆到王妃的院子搬弄东西的?” 那婢女看着有些面生,不像是府中的人,倒像新来的。 被吓到了婢女一听,急忙跪下来:“奴婢小翠,是是宫里新点来伺候侧妃的下人,管事让奴婢到别院去取点东西拿到侧妃新房的,不小心冲撞了王妃,奴婢该死。” 真是新来的。 叶清禾因为在城边上吹了寒风,脸色从回来的时候开始就已经不好了,这回她静默站着不说话,平白多了几分看起来似乎让人难以捉摸的肃色。 小翠低着头不敢看人,她不知道这策王妃真实的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心想着刚刚自己多嘴两句话,是不是惹怒这王妃,后背冷汗直冒。 可是害怕之余,她又想起从前侧妃先前对她说的话,再想这些天听着其他下人所说这性子软弱的王妃也没什么本事,就生出了点勇气。 小翠转着精明的眼珠子,见叶清禾不做声,便大着胆子扬声道:“王妃息怒,今日是殿下大喜之日,奴婢这取了东西都是管事安排的,要是不回去怕是耽搁了,您能不能让奴婢回去复命?” 没错,今天可是王爷和侧妃的大婚之日,她是伺候侧妃的人,王妃要是在这里为难她,那就让怨怼于王爷,闹得自己没脸了。 小翠挺直了腰板正这么想着得意,没成想,就被冲过来的红音狠狠扇了一巴掌。 “混账!你以为殿下纳个妾,你一个侧妃的小小贱婢就能爬得上脸了?别说你是宫里的人,在策王府敢以上犯下,你是找死!”红音气极,语气冲动的差点还上去补上两掌。 忠心耿直的红音原本就为她家王妃打抱不平就攒了一肚子气,这些日子她可是眼真真看得见殿下和王妃恩爱的,竟然突然又被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狐狸精趁虚而入!岂能不恼怒? “红姐,还跟她废话什么?没规矩的东西,哼!王爷见了可不得直接扔进地牢!”阿英也冷着脸,地牢两字吓得那小翠登时脸色都白。 “不不不!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王妃饶命!” 还是叶清禾拉住了红音,她看了一眼地上小翠,扯了扯唇角:“算了,让她回去吧。” “谢、谢王妃,奴婢告退。” 小翠大气不敢出,急忙爬起来就滚了。 一下就没了人影。 红音冷着脸骂了句狗仗人势,阿英也跟着淬了一口。 叶清禾没管身边两人愤愤难平的骂声,她抬头看,这才注意到院落四处张灯结彩,熟悉的院落到处都是红绸布,陌生得很。 她一路惦念的男人,现在正恣意在杯酒交错的欢愉中,新人在侧吧? 隐隐听见前院热闹非凡的炮仗声,熟悉得让叶清禾紧绷住的心口,猝不及然的收紧了一圈,她慌乱的让阿英扶着进屋了。 阿英动了小心思:“殿下还在前堂,王妃眼下身子不爽,要不要通报一声?” 第134章 她有没有用,本王说了算 叶清禾手指微顿,脸上撑着难看的笑摇头,只见她背影单薄,往冰冷的屋子走。 阿英看得心底直泛酸。 彼时,新房中从前堂洋溢的喜悦还没有完全褪去。 规规矩矩的新娘坐在榻上,羞涩又期待的等着新郎,交叠的手指绞了又绞,就显示出了女子激动难耐的心情。 这时身边来了一个下人,小声的在新娘耳边说了什么话。 尔兰公主眉头一皱:“那个女人提前回来了?” “是,才回来的,殿下没让人去接。” 尔兰公主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随后很快就掩下了:“行了,让人先盯着看。今夜是本公主和王爷的新婚夜,不许生事,出去吧。” 心腹丫头退下去,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 才关上门没有多久,房门突然就被一道猛力推开了,尔兰公主隔着红帕子都能感觉得到来人的气息,心中一喜。 他来了。 夏侯连澈赤红的一身喜袍,衬得他英俊出挑的眉目尤其的风流桀骜,然而此刻他脸上却没有表情,冷眼望去榻上静坐那人,嘴边掀起凉薄的笑。 尔兰公主还在羞涩的等着期盼已久的男人掀开盖头,结果就猝然听见他冷冰冰的话:“你这么千方百计送上门也没用,本王对大漠人屁点兴趣都没有,你也是。面子本王给足了,今夜你要是想明白了,要滚还来得及。” 尔兰公主脸色一僵,要紧牙关,所有的愤怒和难堪都化为缕缕柔情:“殿下在说什么?所有人都知道,妾身已经入门了。” 在尔兰的心里委屈是有的,她念了夏侯连澈那么多年,他不可能不知道。而她费尽心思嫁到他身边却这样被他冷嘲热讽,此刻语气的哀怨真真切切。 夏侯连澈面无表情的,他嗤出一声笑,语气清冷:“都这时候还装什么装?你们可汗在做什么打算,本王一清二楚。” “至于你——堂堂一国公主轻贱身价给人作妾,你说没点目的光是一腔痴情,本王会信?再说就是你想,本王也没功夫陪你瞎玩。”他毫不留情的说完,而后又慢条斯理道:“不论战场上还是女人堆里,本王耐性和脾气都不好,你最好识相点。” 尔兰公主早就恼羞成怒了,一下气得拽下了红盖头,美丽的脸上全是怒意:“你一定要把话说得那么绝情吗?” 夏侯连澈冷冷一笑。 乍然见到他俊美高贵的面容,要笑不笑的都格外的夺目,尔兰心中汹涌的怒火,一瞬间也平息了不少。 就是这样的一个璀璨无双的男人,叫她痴迷了那么多年。那年第一次在战场输给他,一败涂地的愤恨交织着日渐浓烈的执着,让她思念成灰,千方百计的想要嫁给他。 她高高在上的大漠公主,委曲求全做他侧妃,已经不能再将骄傲放得更低。偏偏,那时受了他的撩拨终得愿以偿,到此刻他揭穿她的心计又那么不留情。 尔兰放缓了语气,柔美的脸上染着乞怜的迷离:“如果我说,我就是喜欢你,才央求可汗联姻,你也不信?” 无疑尔兰是美丽的,出众艳丽的五官十分张扬,独具异族女子别样的风情,热情奔放,此刻又温柔。她骨子里透出的自信浑然天成,是个男人都难以抵挡。 何况,她诱惑过夏侯连澈这个惊艳四方的男人,还差点成功了。 尔兰脸上已经方才脸上紧绷着的矜持和羞涩,自己脱了外裳大胆的走近夏侯连澈,媚色横生:“殿下既然答应了迎娶难道就不明白尔兰的心?我从来都是为了你而来。” 说着,她娇柔的靠在他身上,凑近耳边轻声道:“殿下想要的,尔兰能做得到。” 这句话,她说得很轻,眸色却很深。 她对夏侯连澈眼下的猜疑都清清楚楚,她是用点手段才到苍国联姻嫁给策王府的,也不怕他知道。而如今可汗和夏侯成烨交易了,却不代表她非要听他们的。 夏侯连澈想要的支援,她自然也能做得到。 尔兰现在就是想告诉他一点,只要得到他,她可以不管什么名分,不管什么处境,她就是这么个疯狂不顾一切的女人。只要他答应,她就可以全力支持他。 滔天赌注,全在他。 案上香炉袅袅升起,静谧无声。 夏侯连澈倏地勾起一抹笑,勾人心魄:“你什么都肯做?” 尔兰被这抹笑勾得心头一动,双臂动情的揽上了他的脖子,意味十足的勾引道:“是,殿下想要妾身做什么?” 夏侯连澈俊逸的面上笑意没有散尽,声音慵懒得几乎绝情:“有啊,那你就收拾包袱,滚出去。” 尔兰脸色倏地一变。 紧接着夏侯连澈就冷冷的掀开了她缠上来的双手,看她时是视若无物的眼神。 “你的可汗有没有告诉过你,本王不是一般随便可对付的货色?”他冷笑着对她说,居高临下:“底牌不要亮得太早,狗急跳墙前还挣扎两下呢。你这样的,太嫩,还蠢。” 尔兰顿时被激得满脸涨红,气极大声道:“你什么意思!你不信我能帮你?我没有骗你,我不信你听不懂我的话!” “本王什么意思,你心里不清楚?”夏侯连澈冷嗤,刻薄得连背影都是冷漠的。 边境战事如何挑起的,又是如何平息的,再到大漠公主屈尊下嫁联姻,一连串的动作,没有他们的勾结怎么可行?何况,这里头夏侯成烨的手笔,实在不能再清楚。 这个女人,就是捆埋在策王府,他身边的炸药。 不过是这女人似乎并不如筹划者原想的那样安守本分,这里头深浅就让人耐人寻味了。 骤然被揭穿的尔兰一慌,不甘心又贪婪的从背后抱住夏侯连澈,喃喃道:“殿下,从前我就是个执拗难以言喻的女人,你知道的。现在我好不容易能到你身边了,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比起我处心积虑接近你,你那个出处不明的王妃好到哪里去,她又有何用?” 夏侯连澈脸色瞬时冰冷,无情剥落她的手,嘲弄慵懒的语气带着凉意:“她有没有用,本王说了算,你个小小的妾,嚷什么?” 说完,他砰的一声踹开门,面无表情的,扬长而去。 尔兰恼羞成怒,气红了眼:“夏侯连澈!” 第135章 你不怕,我不怕 凄然羞恼的叫声在院中响起,惊扰了满室的温馨旖旎。 不管尔兰在新房中如何怨恨恼怒,掀起什么动静,夏侯连澈头也不回。 “侧妃娘娘……” “滚出去!滚!”从来没受到过这样羞辱的尔兰,气得发抖,喝退了下人,她最后反而狞笑了起来:“我不信他什么都不求,不就一个什么都不顶用的女人么?我有的是办法让他知道,到底谁才是有用的。” 若真以为她这样就放弃了,那就太天真了。 夏侯连澈,你等着! 夜色渐深,别院冷清清的。 叶清禾一路颠簸归来心情郁结不已,加上她身子本来就不好,脸色极差。她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想着夏侯连澈,觉得难受,很难受。 人便是这样奇怪了,越是勉强自己强作冷静自欺欺人,就越是作茧自缚。 她觉得自己应该埋怨他的,他怎么能说翻脸就翻脸呢?前一刻能温声细语专情得让她魂不守舍,下一刻他就转身将别的女人拥入怀中,让她捂着的期待,冷不丁摔了个粉碎。 叶清禾不懂风月韵事,听到他风光纳侧妃茫然得不知所措,他若是这样一时兴起哄了自己,玩弄感情于鼓掌,她就觉得胸口钻心的疼。 更甚是那种怨气不知不觉被委屈和不甘倾覆俱灭,无声无息的传到她全身每个角落,都在隐隐犯痛。 无能为力的喜欢他,真的……真的好辛苦。 就在叶清禾放空眼神麻木的胡思乱想时,房门吱呀的一声开了,外头冷凛的月光霎时在门前拉出修长的身影。 关门进屋,动作很轻却很快。 叶清禾一惊,才动了身子就被人用力抱住了。 浓郁的酒气里掺夹着檀木香,熟悉的气息瞬时席卷而来,一下子就让她红了眼,声音沙哑:“王爷,你怎么,”那么不讲理。 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操纵着她所有的情绪,任性得不可理喻。 耳骨猛地一痛彻底摧散了她的哀绪,就听见夏侯连澈语气凶狠,怒其不争道:“没良心的东西,我不来,你就不会想点办法把我弄回来吗?真想把你男人送到别人嘴里?哼,还敢委屈!出息大发了你。” 他的脾气来得不讲道理又理所当然,惊得连红着眼圈的叶清禾都愣住了。 其实夏侯连澈知道以她懦弱没出息的性子,受了委屈也是不大可能公然叫板的。 他心烦意乱打发前堂看戏的那群虚伪得不行的人,隐忍不发时心里总是想着这小村妇,她什么都写在脸上,又胆小,指不定在哪里哭鼻子。所以从新房出来,他脚步不禁快了许多。 没出他所料,她就是委屈可怜得不行。 见到人他就心软了。本来打算要瞒着她自己和那个尔兰公主是要逢场作戏一些时候的,也算了,懒得让她难受了。 夏侯连澈拦着她,盖着被子都感觉到她身上冰凉,皱眉道:“哭什么,委屈了?” 你哭什么,老子又没碰她,这句他没说出口。 叶清禾整个人被他抱着,似乎感觉到他沉默中的不快,她沙哑的说了:“你说让我养好伤回来,可你纳侧妃,为何?”声音很小,跟蚊子声一样大小。 换做以前,身边的女人但凡有这个胆子这样直接明了控诉夏侯连澈花心风流成性,肯定是没命活了。但是现在叶清禾是不一样的,夏侯连澈给她这样的纵容。 相反的,夏侯连澈揉了揉她的脑袋,似乎对她这样直言不讳的发难很满意,所以如实回道:“皇上赐婚,与大漠国联姻,我必须娶了那个女人。原本留着那个女人还有点用,加上时间很紧迫,来不及告诉你。还想问什么?嗯?”他低低的嗓音很悦耳,像是在安抚。 一听到他说联姻,叶清禾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错愕的望向他。 可能是有点意外的,他会这么轻易对她说了实话。 朝局党争的厉害深浅她是不知的,但也不代表她听不出来这话里另外的一层意思。 他可能是被逼的,这就隐隐暗示京城里的争斗风雨,已经愈演愈烈了。 叶清禾一急:“皇上?那你这次回京是不是有危险……” “没有。”夏侯连澈打断了她,声音冷厉得不容人反抗:“所有事都有我扛着,老实点一边呆着去,你不用知道这些。” 有些事夏侯连澈回京前就预料到了,也有准备,不需要叶清禾知道。 叶清禾欲言又止。 而此刻他面上又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做派,似乎也没有把刚刚沉重话题继续的意思,只是戏谑的哼道:“刚刚不还是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吗?怎么现在知道我不容易了,心疼了?屁大的破事还有脸恼我,没良心的村妇,就你最矫情。” 话说的是这么不留情,但是他还是无比自然的钻进了被窝,把瘦弱的她抱着。 隔着薄薄的衣裳,房中很静,两人的心跳声都听得清楚。 静默无言,似乎原先所有的不痛快和疼痛,三言两语就被挥散了,坦诚如斯的夏侯连澈面无改色对她说实话,字句低喃间,都隐隐有种强势稳重的力量,支撑着强迫着她去相信他的所有。 他纳侧妃不是自己所愿,他说,她就信了。 叶清禾都觉得不可思议,又默默觉得很心安。 良久,他清朗沉稳的声音再次传来,毫无征兆说了一句:“这风暴大抵已经来了,可能会连累你,怕不怕?” 叶清禾一怔,突突直跳的心跳让她心底强压的念头破土而出,他要……造反。 “怕吗?”黑暗中,他那双如墨的眸子亮得吓人。 怕的啊,她胆子那么小。 可叶清禾沉默的埋首回抱他,绵软的嗓音带着令人舒服的糯,带着某种视死如归的坚定和孤勇:“你不怕,我不怕。” 她抱着他的身躯有些用力,像是寻求某样倚靠和寄托一样,安抚着惶然乱跳的心。他在的话,还有什么可怕的? 夏侯连澈徒然无声的笑了起来,说着他就翻身将叶清禾压在身下,嗓音欢愉又缠绵:“叶清禾,这可是你说的啊。” 在漆黑的夜里,他的笑容光华璀璨得让人移不开眼。 叶清禾觉得眼熟。 含糊不清的吻上了他弯起的眼,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他浑身一震,笑着狠狠低骂一声:“妈的,欠收拾。” 第136章 死心吧,王爷不会休我 夏侯连澈昨夜留宿在王妃别院里,没有多少个人知道。 因为他一早就被传召进宫了,叶清禾醒的时候,早就没有了人影。 然而彻夜未眠的尔兰脸色就难看得多了,昨晚的动静可是有不少人听到了,殿下没有留在新房过夜。 不说到底是不是去了王妃宿了,就是没有,那侧妃的脸面也就没地搁了。 阿英听了,冷哼了一声:“我就说了,咱们殿下眼里就只有王妃,刚进门就不安分,殿下都不想看她,今后我看那女人还狂什么?”昨天还让身边的人到别院里来示威,这个大漠公主,她早就看不顺眼了。 “殿下当然不喜。”红音冷笑,不过她倒是冷静一些:“她身份不低,而且那些大漠人又是粗野的,自然轻狂一些,说话还是小心点才好。” 阿英嘟哝了两句,也没有再说了。 不过她们没想到的是,该是羞恼避嫌的侧妃,不仅没有老实待在她的院子,还光明正大的来了别院。 来势汹汹的,似乎丝毫没有将下人诧异的目光放在眼里,尔兰看见满脸警惕的红音,勾唇一笑。她张扬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倨傲:“本侧妃进门,拜见王妃是规矩。怎么?难道王妃心胸狭隘如此,连门都不想让妹妹进吗?” 红音愣住了,她还没见过如此嚣张的女人,顿时怒了:“你不过是个侧妃,竟敢这样说话!” 话音未落,尔兰就满眼不耐的让身边跟着的婢女,直接将红音反手扣了起来。 动作很快又无礼,红音一下就震住了:“你竟敢!” “让她闭嘴。”尔兰冷声道,看着红音满脸愤怒的被堵上嘴后,她才嘲弄的对红音笑道:“跟了那样没用的主子,难道你就不替自己可惜吗?” 红音气急瞪着她。 尔兰冷笑一声,她让身边的人都退在门外,自己进了屋子。 不过出于她意料的是,叶清禾坐在桌前见到她时,脸色并不慌张,反而有些从容了。 盯着叶清禾白皙温婉的脸,她身上穿着水色长裙多出了几分娴静温柔,未施粉黛的五官是精致的,但也是仅此而已。尔兰心中冷冷一笑,这样貌不惊人的女人,就入了夏侯连澈的眼? 她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王妃知道我今日为何而来吧?” 叶清禾抬眼看眼前明艳自信飞扬的大漠公主,心间微微一动,这样容貌出众的女子,难怪都说她性情骄傲跋扈。 她微微皱眉:“侧妃何意,我不懂。” 昨夜夏侯连澈零星几句就对叶清禾说了点这个公主的事,她暗暗留了点心,可没想到这个尔兰居然自己找上门来。 叶清禾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但眼下对着尔兰咄咄逼人的眼神,她的内心是十分抵触的,有种不安的预感。 “不懂?这里又没有别的人在了,你又何必伪装?”尔兰勾着笑意一步步走近,压低了的声音里尽是轻蔑:“你不过是个贫农低贱出身的丫头,做了几日他的王妃已经是便宜你了。别忘你是来干什么的,到了今日还死皮赖脸留在这里,是不是忘了本分?” 叶清禾脸色一变,呼吸都重了,她拼命压住自己汹涌的情绪:“你!……你知道些什么?”她本来想疾言厉色的,可惜她沙哑的嗓音,听起来都绵软无力。 “我知道的可多了。”尔兰艳丽的面容上讽刺的笑容,阴凉凉的,阴毒入骨:“你别忘了你当初为什么会做这个替身——还有,你说你真实的身份要是人前被揭穿了,被天下人耻笑,他堂堂一个亲王会不会休了你?” 叶清禾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铁丝死死的勒住了,连呼吸都费劲,按捺不住的惊慌争先恐后涌出,让她手脚发凉。 她知道夏侯连澈知道了她是替身后,出于他自己的打算,也为了不落人口舌,已经将她的身世抹得干干净净了。凌家撇不干净,自然不会蠢到砸自己的脚,夏侯连澈不说,就没有人会深查。可是这个尔兰是怎么知道的?而且几乎是清清楚楚。 叶清禾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声音紧绷:“你是什么人?” “我自然是让你解脱的人。”尔兰眼中闪着暗光,压低着声音对她说:“有人告诉我,让你赶紧离开夏侯连澈,会放过你一条生路。可你要是一心找死的话,谁都救不了你。” 听到尔兰说‘有人告诉我’这句话,叶清禾感觉血液都凉了,脑中闪过那晚的刺客,恶寒涌起。 “我说的话,你听得明白是吧?”尔兰幽幽道,似乎对夏侯连澈眷恋霸占也丝毫不加以掩饰。 “我想方设法到殿下身边来了,往后没你掺和的份,懂了吗?” 叶清禾抓紧衣袖,震惊和愤怒交织着她心脏隐隐发痛,脸色煞白。 一句又一句,在她混沌的脑中突然抓到了一丝清明,嘶沙的声音紧绷绷的:“你到底是谁的人?你想算计王爷?” 看来这女人不是那么没用的,这时候还能察觉到不经意间的异样套话,可惜尔兰轻毫不在意:“不,我是帮他的。只是我看现在你这样低贱的人待在他身边,十分的碍眼。”最后一句,她咬得特别重。 叶清禾面色青白,在强势嚣张的尔兰面前,被死死掐住了死穴,全身都动弹不得。 她不知道夏侯连澈昨夜所说这尔兰还有用处指的是什么,但是照现在来看,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诚然被算死在局里的,竟然是她。 夏侯连澈知道吗?他昨夜跟她说的,那是不是说…… 叶清禾心中飞快的转过好几个念头,理不清思绪,越是想越是头痛欲裂。这时,就听见尔兰开口,不屑的讥诮道:“你要是识相,就在他休了你之前就滚出去,免得太难看。” 心疾早就隐隐发作的叶清禾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冷汗,她吃力的绷直了后背,几乎是咬牙吐出一句话,带着一丝极浅的笑:“王爷不会休了我。”他不会。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出去。” 尔兰脸色一变,咬牙切齿:“你说什么?” 她恼怒上前扯叶清禾的衣襟,凶狠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告诉你,我知道你的底细,到时候你就死定了!还有你以为不认就没人知道了吗?早就有人告诉你……” 话音未落,脸色苍白的叶清禾就撑不住自己摔倒在地。 第137章 都等着,谁都别想躲! 叶清禾的心疾病发突然,尔兰原本的来势汹汹都惊得熄灭了大半的气焰。 “你怎么了?” 叶清禾脸色不对劲,尔兰心中冒出一个怪异的念头,惊了惊又掩下了愤怒,咬牙道:“别以为这样就算了!你等着。” 她将叶清禾扶在椅子上坐好,怨毒的冷哼了一声就出门了,后面就有人进来了。 乱作一团。 夏侯连澈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入夜了,跟着回来的还有几个极少露面的幕僚,乔装前来,进了书房商议大事。 直到过了晚膳才得空抽身,饶是夏侯连澈那张常年喜怒不形于色的冷脸,现在眉目间都染了几分倦色。 这时候,身边的蓝儿见主子处理了正事才小心上前说了今日府里发生的事,夏侯连澈闻言,语气徒然一冷:“她出事了?” “王妃并没有大碍,就是受惊了,陆公子新研制的药已经让王妃用下了,眼下已经醒了。”蓝儿说得很含蓄,瞥见夏侯连澈满面阴狠,才有小声提醒道“殿下,尔兰公主处事张扬,此行和大漠新王间隙不小,正好如殿下的意,兴许可以利用。” 夏侯连澈冷幽幽的扫了一眼,蓝儿心头一凛,不敢再说话。 “那个女人当然还有点用,不然为何按着本王脑袋去娶,当真以为我们皇上是吃饱了撑的吗?”夏侯连澈冷冷讽刺道,然后对蓝儿说:“一如本王原来计划,静观其变,只要不动到她身上,你不用去管。” 蓝儿一愣,随后听命退了出去。 不多时,常宇的身影才从角落处出现,夏侯连澈漠然问:“你那边打探的消息如何了?” 常宇回道:“回殿下,罗国公府如今立场分明,实情正如孔公子信上所书!只是如今老国公夫人尚在,这才没将对付殿下的阴招摆到明面上来。此外国公府内里争斗愈演愈烈,罗将军承爵了得皇帝宠信,权力在握。可从前有些手脚不干净,被三房抓住了把柄。我们……是不是,要再去添一把火?” 说实在的,常宇对这心情颇有几分复杂,这罗国公府按血缘亲疏来说,可是殿下母系血亲啊! 本是荣耀尊贵名门,现在却被搞得乌烟瘴气,更离谱的是,罗纪竟反过来亲手对付先帝遗留下来唯一的血族亲脉!殿下忍着不动手清门户,已经十分给情面了。 “让他们斗吧。”夏侯连澈冷笑着,语气冷淡又阴凉:“趁此机会,你将老夫人平安接出罗家就是,外祖母年老了,见不得些脏东西。” “是,属下已经照殿下吩咐,安排好了。”常宇领命,也对此不屑道:“殿下能从越州披荆斩棘归来,势必为大业谋划俱全而来,罗纪真是眼皮子短浅之辈!” 夏侯连澈冷嗤一声:“你可别忘了,本王那个舅舅和母妃可不是同胞所出,要是能帮夏侯成烨除掉心头大患,他不仅功高晋封,也便彻底摆脱嫡庶阴影。本王在一日,他就一日身价比人一截,怎么可能甘心?” “本来就没多少点情分,外祖父在时还压得住他们,而这些年夏侯成烨在京笼络了人心手段高深,罗家也算是彻底倒向他了。” 把他京城唯一牢靠的臂膀,砍断不见血肉,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这招用得很是险恶。”夏侯连澈勾唇轻蔑的冷笑:“不过,夏侯成烨有一点算错了,本王原本就没打算依仗那群废物。” 他蛰伏那么多年,经受那么多非人的折磨,可不是风一吹就倒的枯枝。 夏侯成烨堂而皇之做了那么久的伪君子,诚然是很阴险可怕的对手,但如今的他,也不是当年那个任人踩在泥里践踏,狼狈不堪的皇太子了。 他会让夏侯成烨知道,当初,他不慎放了丧家犬一条生路,注定会悔不当初! 所有人算计、陷害他的人,都得死! 夏侯连澈面沉如水,周身肃杀的气势,一路到了别院门前,才收敛了起来。 然而此刻他在房门前,久久伫立,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是叶清禾发现了他满脸阴沉,惊讶又紧张:“连、连澈?怎么了?” 看她那张清丽病白的小脸,夏侯连澈什么都没有说,直接把她抱了起来,嗓音沉沉:“她伤着你了?” 叶清禾一顿,心想今日发生的可能已经传到他的耳朵了,冷不丁想起尔兰的警告,她有点苦涩的迷茫,摇了摇头。 “我没事。” 他把脸凑近她白皙细腻的颈脖处,低声说:“近来我会很忙,时机到了,我会想办法让那个女人滚回去,但现在不行。在这之前,你护好自己,懂了?” 叶清禾一听,察觉到不对劲。 空气都变得冰凉起来,她倒抽着冰凉的空气:“难道你要……” 夏侯连澈怎么会听不出来她的惊愕和紧张?不过这就表示她是听懂了。他指腹抵住她哆嗦说不出来话的唇,抿唇一笑,恣意又放肆:“出息,不是说不怕吗?” 其实放到心里真的是不怕的,可叶清禾没有想到,他居然这么明白告诉她的打算。 他这么毫无防备,说明信任她的,这让她狂喜,也让她不安。 看出她神情心不在焉,夏侯连澈在榻上从后面搂住了她:“在想什么?” 叶清禾动了动唇,才艰涩的吐出一句:“……你这么做,现在危险吗?” 还有她也想问的是,尔兰留着不能动,是不是也是他安排好了的棋子?如果是的话,那么尔兰暗示倒戈向策王,有了这股势力是不是对他来说,更多了一份保障? 既然这样,尔兰就不可能会满足他的侧妃之位。 “再危险的事,本王都撑过去了,这算什么。”夏侯连澈嘲讽冷笑,眼底眸光幽幽,让人心生寒意。 然后她听见他说:“现在京城开始风起云涌了,谁都别想躲。等长乐山行宫结束后,我就让人送你出京。”他低沉的嗓音似带着某样难言的托付。 叶清禾倏地后背一僵,紧张的看他。 他扯出一丝笑:“紧张什么?我不会有事。” 第138章 反正你都活不长了,折腾什么呢 可能上位者翻云覆雨就是有让人信服的力量吧,叶清禾听他的。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夏侯连澈垂眼看着她靠在胸膛前温顺柔和的脑袋,突然兴致而起,把玩着她手里的发丝:“你怎么从来不问我为何?难道就不怕我把你用完就扔吗?”话语极轻,轻得像没说一样。 叶清禾一愣。 她呐呐自语道:“我能有什么用……” 夏侯连澈静默片刻,黑曜石般的眸子深如不可见底的幽潭,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睡吧。”他拥着她入睡。 叶清禾第一次躺在他身边,在沉寂的黑夜中,感觉到了来自他身上别样的思绪。 夏侯连澈果然很忙,外出亦或是关在书房的时间便更加长了,听说最近朝局动荡,三品以上的官员就涉案被罢免了一大批,源起夏侯连澈。 夏侯连澈手掌重权驻京,永远都是朝臣攻击的目标,不过他在元林郡的差事办得极其漂亮,本来算计好在他回京参一本的人,就收敛了许多。 但是针对策王的人,依旧很多。 有人以为上次能从夏侯连澈手里成功拿下十万兵马,那么接下来一步步削权,刮掉策王身上一层皮,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所以在众人声张削弱兵权巩固皇权十分起劲,竟聚众起来当堂责难夏侯连澈,施压皇上下令。 然而就在这时,一向狼子野心的梁国趁其不备,借着苍国边境灾民动乱滋扰突然入侵西南方,而且还是连吞两座城,才急报抵京。 皇帝当即下令,让拿了策王十万兵马的孔将军出征,可谁都没有想到,那孔将军临行前夜,竟然暴毙而死。 这下那些人突然慌了,才都想起策王驻守在南方兵强马壮的军权实际的用处,风向急转,纷纷向策王说好话。而这个时候,已经被弹劾成筛子策王冷冷一笑,不为所动。 一群见风使舵的老东西,有奶就是娘?他妈的,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眼见形势不对,心思通透的凌丞相急忙安抚武将,用了点法子劝动了皇上,罢免了原先在削兵权上煽风点火最厉害的官员。 这才让朝堂祸火平息了下来。 但是经此一事,谁都看出来了,策王是轻易撼动不得了。不管他们愿不愿意,眼下能能挡得住这邻国滋扰入侵的,只有夏侯连澈。 而这回波及的,不少是新晋的大臣。 更可怕是,原本不吭声的不少老臣这次被误伤,在不知不觉间,站在策王这边。 这下完了,苗头不对了。 夏侯成烨回到御书房,猛的摔下了杯子,随之勾唇冷笑:“梁国敢踏足南边,没有夏侯连澈的手笔,谁会信?只是朕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大胆。” 一向温润儒雅的君王,第一次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让手下不禁吃惊。 看来策王这次下手是狠了。 夏侯成烨优雅尊贵的龙袍上衬得他威严沉冷,很快他清雅的眉眼冷静了下来,似乎方才的暴怒不曾发生一般。 夏侯连澈眼下做出的信号,已经十分明显了。 他知道谁要算计自己,不会坐以待毙。 现在的境况十分微妙,夏侯成烨早就预感到狂风骤雨那天早晚会来,夏侯连澈能回京,他就一直不动声色的防备着,骗过了所有人,唯独将计就计的夏侯连澈。 论权术阴谋,他们两个,谁都不逊色于谁。 只是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他们两个步步为营,明面上却谁都不能动谁。 就是夏侯连澈先发制人,夏侯成烨反应也很快,出事没多久大漠国当即送来南边兵力,替他解了燃眉之急。 现在这种时候,是万万不能让夏侯连澈领兵南下的。 帝王者,心狠手辣,厮杀坐上皇位的无外乎都是绝情冷血的。 夏侯成烨一直都不能光明正大消灭的夏侯连澈这个祸害,除了因为要顾及的名声和夏侯连澈难以对付之外,他还要找到一样东西。 遗诏弄到手之前,夏侯连澈绝对不能死。 所以这也是夏侯成烨当初为什么要放过一掐就能死的夏侯连澈,因为先帝孤立无援、四面埋伏的情况下,最后还是给夏侯连澈留下了一道保命符! 夏侯成烨坐在高座之上,垂眼望着墨渍未干的砚台,唇边淡雅的笑容渐渐加深了,用宛如鬼魅的声线自言道:“夏侯连澈,你都活不长了,折腾又有何用呢?” 一场战场硝烟,无声息在蔓延。 尔兰得到风声很快,知道夏侯连澈这几日的经历和被他处决干净人,心里暗暗惊喜,她就知道,夏侯连澈绝对不会安于现状的 大漠的新可汗上位前,有夏侯成烨暗中扶持,而为了对付夏侯连澈就让她当了靶子。他们想做什么,她自然是隐约能猜到的。 但是她忽格尔兰是什么人?在新可汗登位之前,她是草原身份最高贵的公主,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给别人当棋子?何况,要是事成了,那个新可汗大概也不会放过自己。 她没有办法,也将计就计为他们所用,成功嫁给夏侯连澈,然后保留着自己的实力,和夏侯连澈合作,这才是条出路! 更别说,她痴迷夏侯连澈那么多年。 除了那点野心和私心之外,比起伺机下毒害死夏侯连澈,还不如得到他的人,再冒险赌一把! 尔兰不顾阻拦,就来找夏侯连澈了。 夏侯连澈挑起好看的眉眼,面无表情的冷笑:“所以你觉得你有资格和本王交易?” 尔兰光艳的眸子闪着点点微光,十分夺目:“皇帝和一群人要对付你,如今你不能离京,要是出事了,你手里起码有一半的兵马的不能及时调度。而这点,我可以帮你,只要你答应,以后让我做你身边的女人。” 这便是她的目的,她算是彻底豁出去了。 夏侯连澈勾唇一笑,低沉的嗓音像淬着冰渣子,冷幽幽的:“你的意思,是公然要我造反?皇上将你赐给我做侧妃,这就是目的?” 尔兰一愣,脸色顿时一变,气急道:“我一早就说了,我不是他们的人!我连你那个王妃都不动了!你还是不信?” 夏侯连澈倏地冷笑出声,目光清冷直接:“好啊,那你老实说,除了对付本王,夏侯成烨还让你收拾本王的王妃是怎么回事?” 第139章 他暴怒:连你也骗我吗? 尔兰一愣,没想到他的条件居然是这个。 这问得不可谓不是一针见血,在他面前,就是她暗中受人好处带着秘密也半点都藏不住,她妖媚的勾起笑容,故意道:“我进了你的王府,不喜欢你的王妃,不对吗?” 夏侯连澈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气息冰冷得没有一点温度,尤其那犀利的双眼在他沉默时,足以让任何伪装卸出原形。 尔兰感觉到四周压迫的袭来,心中也是一阵恼火:“你那么护着那个女人?她什么用都没有,不过一个替身,值得你为她留着王妃的名号?” “所以,你还知道些什么?”夏侯连澈直接了断的开门见山,倒是尔兰一时口快,脸色变了。而后他漫不经心的抿了一口茶,声音清凉:“至于本王要不要留着她,这就不关你的事了。” “本王可以和你合作,但要你知道的,都告诉本王。”夏侯连澈嘴边噙着冷笑,冷声道:“你这么急投靠本王,也该知道你已经没有什么余地可犹豫了。” 尔兰紧紧拽着衣袖,她是一个识时务的女人,一开始她进了策王府的大门就知道自己的路在哪里。不过一开始她还抱着侥幸的心理趁机逼走叶清禾那个女人,可没想到,她手里捏着的把柄,已然被夏侯连澈盯上了! 那个贱人到底有什么好的!尔兰心中聚拢的怨愤平了又起,最后还是妥协了。 “好,我告诉你。”她闭眼,像是做了极大的挣扎似的,认真狠声道:“但是王爷你保证,保护我的安全。还有,事成后我要位分!” 夏侯连澈慢悠悠的挑起狭长的眼,老实说像尔兰那么功利直接的女人,为达目的不顾一切的性子,在尔虞我诈的乱世中各凭本事,他是欣赏的。 可惜…… “好,本王答应你。” 尔兰美艳的脸上重新染回笑容,盯着座上那人俊美无铸的脸庞,眉目间始终藏着无可比拟那唯我独尊的气势。让她的心脏再一次感受到强烈的跳动,无论从前还是现在,这个男人还是这么强大。 呵,怎么能便宜了那个冒牌货? “有人告诉我,她不是凌家女儿,是个乡野找来不清不白硬塞给策王府的替身,还有——”看着夏侯连澈阴沉的脸色,尔兰顿了一下,又扬唇轻声道:“王爷,她身世可能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接着说!” “有人告诉我,她是被安排到策王府的,凌家不过是捡了个便宜而已。” 夏侯连澈双眼阴翳冰冷,一字一顿:“夏侯成烨?” 此刻他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几乎要杀人的眼神让尔兰心头不禁一凛,如实道:“有人在我入中原前,特地透漏消息给我的,并不知道是谁。我们可汗那时交给我的任务,是除掉你,顺带将那个女人一块除了。”所以,这也暗示了是夏侯成烨的意思。 他面色阴沉淡寡,声音紧绷:“你还知道什么?” 想不到啊,居然还有这样的收获,他在心里冷笑:叶清禾身世不清白?另有所图?夏侯连澈面上风雨不动,握着杯子的手指收紧得几欲捏碎。 放屁。 “我知道的不多,自有要除掉你的王妃一则。”尔兰温柔多情的笑着,劝道:“可是王爷,剩下的难道你不应该是问你的王妃吗?她说不定才是真正潜伏在你身边的卧底啊……” 话还没说完,尔兰的喉咙就被一双手死死掐住,力道又快又狠。 “如果被本王发现你今日所说有半句不属实,你会死得很难看!”夏侯连澈满脸阴狠,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双漆黑的眸子已经染红了大半。 “你知道的,给本王烂到肚子里去,听到没有?” 尔兰涨红了脸,觉得她要是敢拒绝,这个男人绝对会拧断了她的脖子!只能用力的点头!她让夏侯连澈起疑心就够了,没必要为了刁难已经死定的女人,赔上自己的性命,不值得! 夏侯连澈松开了手,冷声怒喝:“滚出去!” 尔兰呼吸顺畅过后,痛得她哀怨愤怒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又很识相地出去了,没人看到她嘴边阴毒的笑。 房中幽静得没有一点声音,一片死寂。 夏侯连澈狂躁恶疾突犯,想到尔兰刚刚说的话,猛地扫落了桌子上所有的东西,所有东西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叶清禾!叶清禾!! 你也骗我?你也骗我吗!!猩红的眼里面全是嗜杀的狠戾。 他冷肃阴暗的背影立在狼藉中央,十分骇人。 常影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就听到上头传来一声几乎迁怒般的暴喝:“早让你去查淮氏,说!查到了什么东西?” 常影暗暗一惊,原来王爷一直不问,他以为是主子不想过问了。 他回道:“是,淮氏不是苍国境内人,淮氏脱离贱籍后王妃已是三岁稚儿,属下废了好大功夫找到当年一同从良老妇,才得知王妃似乎并非淮氏亲生……而淮氏视如己出,一直隐居在杏花村。王妃五年前曾走失不知所踪,如今失忆。” “失踪那段时日,去了什么地方?” 常影脸色一肃:“属下无能,年月已久,已经追查不到。只是据那村头老郎中所述,王妃当年失踪得离奇,完全没有踪影,而后回来失忆也来得有些蹊跷。” 后面的他也不敢说得太明显,毕竟殿下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 常影被主子阴寒凶煞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又不敢乱动乱说话,他发誓这里面绝对没有半点谎话! 沉默后,夏侯连澈只是挥了挥手,声音有些倦意的沙哑:“下去吧,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常影微微一顿,心想这是不是表示不用再细查了?可是他没这个胆子问,只好低声道:“是,属下告退。” 乌云,遮挡住了天边的冷月。 叶清禾从刀光剑影的噩梦中猛地惊醒,大汗淋漓,看见立在床头一言不发的黑影,吓了一大跳。 许久,她才不安唤了一声:“连澈?” 话音未落,脖子倏地被冰凉的手指箍紧! 第140章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叶清禾心头一凛,紧接着猛烈凶悍的吻就落了下来,听到没有关紧的窗被夜风拍得乱响,仿佛疾风骤雨从浅到深蔓延在她身上。 原本他冷不丁的掐住了她的脖子,被吓了一天,但其实他只是虚虚将她压了下去,清浅得仿若她感觉到那股若隐若现的杀气,只是错觉。 撕啦——衣裳被撕裂的声音,很刺耳。凉凉的夜气不由分说的从锁骨钻进身体里,叶清禾只觉得一阵酥麻的悚意从腰尾直窜而上。 夏侯连澈的动作很粗暴,闷声不吭的,力道都带着以往不同的狠意。 叶清禾很不安,只能茫然看他:“出什么事了吗?你怎么了?” 夏侯连澈戛然顿住,只是反手举起她的双臂,仍旧没有放下来,妖娆暧昧又危险性十足的动作,很让她忐忑。 今夜他有点不正常。 他那双眸子清凛折出寸寸幽光,清澈得让人心颤,只是低低的嗓音卷着缥缈的恨意,似真似假的嘲弄道:“出事了啊,我难受得都想杀人了。” 他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扫过那纤细脖子上的动脉,有意无意的在某个地方用力压了一下,叶清禾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痛意还没有褪去,温湿火烫的气息已经绕上了肌肤上,只听得见他一字一句浸透着不知名的不快和不甘,说:“叶清禾,你答应过我的,不会骗我,是不是?” “是……” 她卡在喉咙的话才刚溢出来,就被痛呼取代了。 夏侯连澈失控般撕碎了她薄薄的里衣,双眸嗜血猩红,粗暴的直贯而入,叶清禾死死的咬住下唇,痛得头皮发麻。 你怎么了? 她到沦陷的最后,都始终没有问出口。 只是在撩人夜色的混沌中,她好像感觉到他突然温柔的低头,吻了她的鬓角,声音嘶沙说了什么,愤怒又隐忍。 有点像个莫名发脾气的孩子,让她心疼。 “……我绝对不会背叛你的啊。”她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句,受伤后嗓音沙得难听:“你别怕。” 可轻易的,暖了漫天的冰寒。 夏侯连澈神情晦涩不明,将她抱在怀里,久久不能入睡。 …… 那夜夏侯连澈的反常稍纵即逝的,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要不是叶清禾清楚记得那时他身上冷入骨髓的狠意,她都以为是错觉。然而夏侯连澈第二天和往后都一如以往,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他似乎更忙碌了。 外头明争暗斗闹得处处风声鹤唳,而王府里面的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直到侧妃嚣张跋扈无礼,有一天不知怎么的冲撞了王妃,刺激得叶清禾再次晕了,陷入了昏迷。 夏侯连澈动怒,杀了侧妃身边跟着丫鬟,震慑上下。 然而奇怪的是,张狂倨傲的尔兰并没有闹起来,反而是像如释重负的更安分了起来。 王府里,拢上了别样诡异的氛围。 彼时陆清谷风尘仆仆赶来,满面风霜的,全然失了当初俊朗清明公子的风貌,可见他这一路从越州赶回来,波折不小。 他听说夏侯连澈纳了侧妃,居然也没有起八卦心思去看一眼,反而是直奔叶清禾这里来了。 陆清谷给叶清禾把了脉,眉头微蹙,若有所思:“嗯……这脉象是比以前有力了,不应该啊。” “是不是愈发严重了?”叶清禾小心问。 陆清谷忙摆手:“没事没事,啧,就是没想到那老头的话还挺中用!哈哈,小嫂子你放心,你的那毛病痊愈指日可待!” 叶清禾气色其实不好,她听了陆清谷的话,心里的疑虑也定了下来,她的心绞痛是越来越厉害了,感觉病得更重……可能是她的错觉吧?她轻笑道:“还是麻烦你了,我的这病挺难治。” 陆清谷眨了眨眼睛:“这不是有本少爷镇场吗?陆神医金光闪闪的金招牌砸不了。再说了,要是治不好你,夏侯连澈那王八蛋能砍了我!所以小嫂子你这病必然要治好的,放心放心。” 叶清禾抿唇笑了笑,好像不论在什么时候,这人都十分轻松清朗。 陆清谷又扯了几句别的话,然后听到叶清禾吹了冷风咳嗽起来,才收了轻佻调笑。 他盯着叶清禾娴静的面容看,笑意深深,似笑非笑的说:“小嫂子,其实我最近得了一个劳永逸的法子,可以彻底治愈你的病,想不想试?” 陆清谷笑容里突然染了阴暗的森然,生生让叶清禾顿住了,她呐呐问:“什么?” “这我可连夏侯连澈都没有说过的啊,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全身内里气息都十分奇怪,不像仅仅是心疾造成的。”陆清谷脸上还是笑着说话,他定定的望向叶清禾,幽幽道:“倒是像被人用了什么邪术控制住了,此番我到南下从楚人那里打听到许多光怪陆离的阴险邪术,譬如以血换心,操控傀儡人身……” 叶清禾呼吸一窒,汹涌血液一瞬涌上了脑子里,轰然炸开。 陆清谷笑容依旧清朗,只是语气有些森冷骇人:“小嫂子你知道吗?竟然换心之术都是可行的,你想不想试试?” 陆清谷清明的双眼此时就像一把寒光凛凛的刀,哪怕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都像是架在叶清禾的心口上,让她手心寸寸发冷:“不,不用试了。” 掏开胸膛取心吗?闪过那血粼粼的阴暗画面,叶清禾胃里就翻起一阵恶心,那种凌厉的害怕和厌恶,尖锐得无以言喻。 陆清谷看叶清禾脸色都吓白了,急忙收了东西:“哎呀!我就是开了玩笑而已,别激动别激动,把你吓坏了夏侯连澈那孙子还会把帐算到我头上!我走了,药一会儿我再让人送过来了,今儿小嫂子你听到的就当我放了个屁,忘了吧啊!” 说完,人就眨眼就不见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叶清禾就更觉得难受了。 她听得出来,陆清谷刚刚说的,不全是玩笑话。 这时候,红音进来了,小声道:“王妃可准备好了?王爷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第141章 在想,干脆拉着你死算了 叶清禾一愣,差点忘了,今日就是启程长乐山行宫的日子。 难怪了陆清谷会那么急着赶来给她诊脉送药,是为了几日不在府里,防不备之需。 叶清禾没有想太多,就披了一件斗篷,赶快让红音扶自己出去了。 路上,红音还不忘低声提醒道:“王妃您可小心那个尔兰侧妃,这趟去行宫少说要几日,千万别轻易让她使了绊子去。好歹殿下不搭理她,王妃拿捏好分寸算计她一回,不怕她没苦果吃。” 叶清禾知道因为她昏了两次都缘起尔兰,现在弄得红音很是激愤紧张。 其实比起阿英有时过分的莽撞毛躁,红音的爱憎分明就好很多了,她笑了笑:“好,我知道了,回去吧。我不在,你和阿英在王府里,也小心行事就是了。” 红音沉默的应下了,可走到大门前,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眼见前面两三步就大门口了,红音犹豫了半晌,才郑重道:“总之,王妃此行万事小心,奴婢告退了。” 叶清禾一怔,没张嘴人就跑远了。 “不是病得昏迷不醒吗?呵,现在怎么就不装了?”尔兰冷着脸走过来,语气里永远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讽刺:“如果是我拖着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破身子,还不如早点死了痛快。” 她是真的憎恨叶清禾这个娇柔做作的卑贱女人。 哼,生得那么一副弱不禁风、我见犹怜的骚样,不就是想方设法的王爷欢心吗? 叶清禾清秀纯净的脸上染着几分柔和的虚白,只是那双清澈的双眼,不知为何像是融了瑟瑟的冷风一般,凉丝丝的:“嗯,但是这种话,侧妃别先把话说得太满了。” 寻死多简单? 她知道尔兰对自己天生的敌意,然而对方就是再怎么厌恶,都改变不了她动不了自己的事实。王爷既说尔兰留着有用,那么她咬碎了牙齿,也就只能忍了。 叶清禾下意识看去马车旁身影俊挺那人,敛了敛眸光。夏侯连澈若有所感,黑沉的眸子从尔兰艳丽飞扬的脸上划过,顿时让她的期待和羞涩化为乌有。 接收到警告的眼神,尔兰脸色一僵硬,跺脚转身上了最后面的马车,咬牙愤愤的低骂了一声:“贱人!我就不信他能一直看着她!” 叶清禾,你可千万别给我逮到机会。 策王和王妃自然是要同乘的,不过就是没了尔兰嫉妒怨毒的目光,叶清禾还是觉得身上被什么冰寒的视线盯上了。 “手怎么还是那么冷?”夏侯连澈不快的抓住她的手掌,凉得他直皱眉,忽而问:“陆清谷给你的药,都带上了吗?” 叶清禾没迟疑,回道:“带了,临出门前,红音给我的。” 夏侯连澈嗯了一声,没有再细问,只是捂着她冰凉的手心。不知在想什么,又不甚高兴的自言自语:“不是说没事么,怎么还是老样子?冰得跟块棺材板似的,哼,那臭小子说一套做一套,出事我就废了他。” 叶清禾把他的嘀咕听清楚了,畏寒的身子像是突然有了一股暖流涌了上来,让所有的不适都压了下去,她柔柔的笑了一下:“我没事。” 夏侯连澈冷哼了一声:“你当然得没事。” 接着,他才漫不经心继续说:“入冬了,年前行宫清宴是重头戏,你要是这时候撑不住,后面那个女人,可是能跳着踩上你这个弱不禁风的策王妃头上作威作福。所以,不想下场惨烈,就给老子争气点。”至少不能病倒。 这个多事之秋,京城里里外外已经是有了剑拔弩张的势头了。他在前朝和夏侯成烨周旋暗斗,那个病入膏肓没几天活命的太后也没闲着出来蹦跶了,这关头还想他换了王妃,故布迷阵? 想得美。 叶清禾似懂非懂,只是仔细听他说的,就知道话里的不简单,她喃喃问:“那这趟……危险吗?” 夏侯连澈瞥向她娴静的侧脸,似是意味深长的一眼。然后他又一派放纵轻佻,无所谓的淡漠道:“谁知道呢,不过我思忖着反正哪里都不安全,所以就想着干脆趁机拉着你一起死了算了。” 车内静谧无声。 “怎么?想不想反悔?”他眼风飞快的掠过她,抿唇饶有兴味道:“现在跑,说不定还来得及。”俨然一副要她去送死的冰冷语气。 叶清禾愣了一瞬,脸色煞白,又坚定的摇了摇头。 自他说后,她就没有想过反悔。 再说了,她能跑到哪里去啊? 飞驰的马车疾行,车帘时不时灌进冷风,夏侯连澈看她受寒脸色难看又不敢说话的样子,有点心软,似有若无的叹了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你只管记着,不论发生什么事,跟着我就是了。”他抱着小小一团的她,下巴缠绵悱恻的抵在她的肩窝里,嗓音嘶哑:“眼睛擦亮,千万别跟错人了。” 你要是跟错了……我可能真的, 会亲手杀了你,清儿。 他声音带着模样蛊惑的味道,让叶清禾没听明白就下意识的点头,动了动身子,反抱着他的腰身,像个无意识的向他依偎一般。 “我知道的。” 夏侯连澈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抚了抚她脑后乌黑的长发,温柔说:“离长乐山还有段距离,先睡一会儿。” 耳边嗡嗡听着他在说话,叶清禾用了药没多久的身子就渐渐疲惫了下来,也就听话的阖上了双眼。 此时常宇在帘子外面,混着呼呼冷风的声音沉沉传来:“殿下,陆公子密报来传,已经准备好了。” 夏侯连澈面色如旧,幽寒的光线落在他如玉面容上,没有半分温度,就如他的声音:“知道了,让他小心。” “是,属下明白。” 叶清禾安静温顺的躺在夏侯连澈身旁,柔软的毛毯抚着她细腻白皙的脸颊,有点痒,像谁的手指回来的轻抚着,爱不释手。 ——该醒了,清儿。 尖锐的刺痛如同冷针猛地穿透脑颅,抽筋剥骨的疼痛流逝不见血骨,瞬时让她整个人惊醒了过来! “不、不要!”叶清禾大口喘着气,蓦地睁开双眼,也不知道自己是睡过去了多长时间。 而噩梦中的黑影,和目下夏侯连澈凝重阴沉的脸庞重叠在一起,都格外的扣动心弦:“做噩梦了?” 第142章 这么让她动手,朕不忍心 ——做恶梦了。 叶清禾突然猛地抱住他的脖子。 夏侯连澈先是愕然,然后再是一僵。 “你出息大发了啊叶清禾……” 接着外面常宇就恭恭敬敬的说话了:“禀殿下,到了。” 叶清禾后背衣裳被冷汗濡湿了一大片,夏侯连澈皱眉应了一声,明显感觉到怀里小女人如惊弓之鸟的颤抖。 怕成这样。 “把外袍穿上!挂在你男人身上呢,天塌下来都不用你顶,抖什么抖?”夏侯连澈面无表情的抽过一旁外裳,裹紧了叶清禾,怕她冷哆嗦得厉害。 “连澈……”叶清禾声音沙哑的抬起头,刺眼的一束光从帘子的缝隙中穿透而来,只见素白柔美的脸上,全是触目的泪痕。 万籁无声。 刺眼的光线直白又无情碾碎沉淀成灰的眼泪,不由分说夺眶而出,那种不能言表的悲哀瞬间从骨髓中泵张而出,血腥又难看。 正如她怔怔的哭,掉了线一样的泪珠,就让自己这样木然的流着。 她像突然傻了一样,看着他,想笑又想哭。 这样别开生面的陌生眼神,复杂得叫人看不透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面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夏侯连澈皱眉又叫了一声,她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你到底怎么了?”他神思翻转飞快,似乎意识到什么,倏地脸色一变,直接伸手压住了她颈脖处跳动的脉搏,突然狠声道:“你怎么了?睡傻你了吗?说话!给本王张嘴说话!” “没有……”她皱眉溢出了一声,似乎是察觉到痛了,唤他的声音小又轻:“连澈。” 紧接着,外面皇家庄重的仪仗声阵阵传来,落到此情此景,有点像催促的咒铃。 “先把衣裳穿好,来人了。”夏侯连澈犀利的双眼望去外面,沉声道。然后他抬手,粗暴的在她脸上胡乱擦拭一通:“一开始是谁信誓旦旦说不怕的?又没让你死,哭什么哭?哭一脸就想反悔啊?呵,美得你!收拾干净就给我滚出来,听到没有!” 他面无表情脸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根本就不给人反驳的余地。 叶清禾的脸蛋被刮得生痛,眼泪倒是不流了,眼睁睁的看着他掀开帘子,高大挺拔的身影义无反顾消失在一片明晃晃的白光中。 直到消失。 她心底一慌,猛地追上去,掀开帘子的时候,夏侯连澈背影冷肃已经走远了,而马车下面已经有太监赔笑候着。 “策王爷眼下要去赶去祭典上供香火,由奴才为策王妃引路到阁楼歇息。” 叶清禾心里翻起一阵涨涨的失落,铺天盖地袭来。 总管太监眯着眼,盯着叶清禾泛红的眼圈看了半晌,尖声道:“策王妃,请吧。” 走了两步,叶清禾哑着嗓子问:“……王爷要去多久?” 总管公公脚步微顿,随后那张狡猾白面脸上露出一抹高深的笑来,说:“惯例是一夜,怎么?王妃竟不知道这些规矩么?”这问得是有些刻意了。 叶清禾一愣,气氛冷了下来。 察觉不对劲,总管公公眼珠子一转,立马哈腰赔罪:“哎哟!瞧瞧奴才这张破嘴,王妃不晓得自然是策王爱重不让下人胡言乱语的,王妃莫要放在心上,奴才该死!该死该死。” 三刀两面的太监变脸比变天还快,叶清禾只能勉强扯出一丝笑来,让他引路。 京城背靠长乐山,苍国先祖皇帝入关开国,千秋万代的帝王霸业就是从爬上这长乐山开始的。以此这里正是皇陵腹地,行宫清宴亦是历代皇帝极为重视的,古往今来,每年宫里宗庙祭祀都要在长乐山开一场道法祭坛,而祈福国运昌盛的典礼,都是在长乐山举行的。 陪同皇帝祭天的,除了皇室宗亲,剩下的就是上得了台面的朝廷重臣了。 所以,这次在列的几乎都是文官,但德高望重的凌丞相并不在列。 如今朝廷风起云涌,权力漩涡里卷了不少人,今年的祭天多了个夏侯连澈,以此在场上自矜又庄重的大臣们,脸色都格外的凝重。 先帝遗腹子,时隔多年,终于光明正大的来到皇陵了。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身穿明黄色龙袍的夏侯成烨站立在石阶上,举目望向黑压压的人影,仿似大臣所有不安猜忌的声音通通都尽收心底,优雅矜贵的眉间染上了一抹暗色。 “回皇上,策王除了带一行近身侍卫,出行前几日王府里外都没有人接应。” “掩人耳目。”夏侯成烨冷笑的吐出一句,随后又淡淡问道:“京中情况如何?” “凌丞相监国无恙,禁卫军已驻守城门,若非皇上调令不得出。” 夏侯成烨:“知道了,退下吧。” 人退下去之后,才走出来一身黑衣肃穆之人,他嗓音粗粝难听,道:“皇上,奴才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动手。大漠公主至今不回应怕是不可靠,奴才以为,彻底催生盅术的时候到了,夏侯连澈尚未起疑心,是以必死无疑。” 说话间都透着一股阴狠,他心里就认定了死理,只要夏侯连澈一死,密诏找不找得到又何足挂齿?他甚至还在怀疑,主子忌惮的东西,兴许根本就没有! 夏侯成烨倏地阴冷一笑:“你怎么就知道他没有起疑心?” “寒隐。”慢条斯理的语调,透着冰冷的杀气:“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你主子这样教你的?” “奴才不敢!”黑衣人脸色一僵,后背冒出了细细的冷汗,又焦急道:“可是皇上!夏侯连澈已经起了谋逆之心!要是此时不……” 夏侯成烨清明深沉的眸子冷冷一扫,当即让人噤了声。 许久,他垂眼望着脚下斑驳龟裂的石阶,眼神柔和得让人心颤,似在笑着又似没有。 “只是这样就让她动手,朕有些不忍心。” ——————纠结的分割线—————— 后台不知抽什么风,作者君的回复功能居然用不了昂!嘤嘤嘤,好吧,大家大概也感觉得到了,你们想知道的是快要来了,嗯嗯,差不多了差不多了~~明天见~ 第143章 他大怒:人是不是你推的? 叶清禾到了阁楼,由宫女引进了房。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在路上,就一直有人盯着她看。 然而她有意四处留意,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不过,她才关上门,幽静的屋子就悄然冒出来一道人影,竟然是柔弱憔悴的凌可倾。 凌可倾抬起眼,美丽无双的脸庞染上了病气的苍白,眼里的讽刺和冰冷藏不住:“你还有这个胆子到这里来?” 话落,叶清禾还没来得及回答,转眼凌可倾就站在房门前死死的堵住了去路。 她微微一惊:“贵妃要做什么?” 凌可倾冷笑:“当然是有话要对你说,不能让你先逃了。” 叶清禾有种不祥的预感。 从前凌可倾不将她放在眼里,最多是自持尊贵而对她忽视和轻蔑。可现在不知道为何,那双盯着她看的美目,像是淬了阴毒,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凌可倾从袖口里取出了一把匕首,动作迅速的抵在叶清禾的脖子,压低了声音,冷幽幽道:“本宫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呵,你可真会演啊,本宫都被你骗了,还有他。你这样身份不干净的女人,本宫怎么能留着你性命?” 叶清禾的脖子受过重伤,最不能见刀子,反应过来一下脚都软了。 她感觉到得到,凌可倾是起了杀心。 可是她还没直接下手,就说明她还是犹豫的,可是为什?叶清禾脑子乱成一团。 听到门外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里里外外都是走动的人,她猜凌可倾不会贸然动手,得想办法脱身才行…… 凌可倾大概是看出了叶清禾心里的打算,将匕首凑得更近,冷笑道:“别乱动,本宫手里的刀子可不听使唤,你还没叫出来说不定就咽气了。” 叶清禾的手和寒光闪闪的刀锋,一样冷。她死死的咬唇,只好直言道:“贵妃娘娘,你想怎么样?” “本宫当然是想你死。”凌可倾语气森冷,目光幽冷如毒蛇,交织着怨恨和阴狠:“本宫真是想不到,有一天本宫竟然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你如此低贱下作的冒牌货,竟彻底的顶了本宫原有的位置!他是!他也是!” “什么?”叶清禾半句都听不懂。 “你还装!猫哭死耗子吗?”凌可倾一激动,声音似乎是不受控制的变得凄厉起来,拿着匕首的手指抖得厉害:“本宫容貌才情鼎盛,哪点不及你?他竟然这样对本宫。呵呵……不过是他既想保住你,本宫就偏偏不如他所愿,叶清禾啊……呵,你原本就不叫叶清禾吧?” 叶清禾心中一凛,双眼睁得老大。 凌可倾绝美艳丽的容颜在半明半暗的视线中,倾国丽色黯然,她扭曲疯狂的表情映入叶清禾的眼帘,霎时掀起惊天巨浪。 叶清禾突然有点怕了:“贵妃娘娘,你冷静一点!” 她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高高在上,如隔云端的女子会如此反常,与其说是失意失态,倒不如说是受了巨大刺激发狂了一样,大有与人同归于尽的疯狂。 想到这里,叶清禾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只见凌可倾神色倏地一收。 “不对,不论你是什么,都必须得死……只若凌可倾在,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就必须死!”凌可倾语无伦次的呢喃,眼里似乎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和凶狠,扬手就想刺穿叶清禾的脖子。 叶清禾吓了一大跳,情急之下,想都没想伸手就推了凌可倾。 凌可倾没有防备,痛呼了一声,紧接着就连人带刀整个摔到了地上,可能是撞倒了花瓶,跌倒在地就昏迷了。 叶清禾后退两步急促的呼吸,亦是惊魂未定。她想不透凌可倾今日这样反常的举动是为何?心下又急又怕,直到接下来她蓦然看见凌可倾华贵的裙摆下面,血染红了一大片。 意识到什么,她的脸色霎时就白了。 闻声赶来的尔兰侧妃看到这‘画面’震惊不已,她满脸惊恐的望着叶清禾,似乎紧张气急道:“王妃,你这是干了什么啊?” 叶清禾还停留在惊愕中没有回过神来,喉咙像是被卡住了,颤得发不出声音来:“不……不,我没有……” 没人听她的辩驳,就已经乱作一团了。 “来人啊!” “贵妃娘娘摔了!快来人啊!” …… 皇上闻讯后,怒色沉沉从大典会场上赶来,彼时的清贵妃挪回了自己的房间,已经不省人事了。 “怎么回事?”夏侯成烨扫一眼地上跪着的人,面露愠色:“朕走之前还好好的,说!为何转眼就出事了?” “回皇上,微臣已经尽力了。”太医抖声道:“清贵妃……清贵妃摔倒伤至筋骨,已是滑胎之象,眼下腹中龙种怕是保不住了。” 脾气温和淡雅的夏侯成烨一听保不住龙裔,果然大怒,猛地拍案怒道:“怎么回事!贵妃好好的为何会摔到!朕让你们好好伺候着,一个个都是饭桶吗?” 龙颜大怒果真非同凡响,就连夏侯成烨平时看起来这么谦和温柔、让人如沐春风的一个皇帝,动了大怒,就这么吓人,冷得让人后背发凉。 这时,如意大着胆子跪着出列,哭着指控道:“皇上息怒,贵妃娘娘原是奴婢等服侍得好好的,但是娘娘去了一趟策王妃房中,就出事了。” “皇上明鉴,贵妃娘娘摔在策王妃房中众人都看见了,必是和策王妃生了争执!这才生了祸患,皇上要替我们娘娘做主啊!”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就聚焦在叶清禾身上。 上头阴冷极致的视线,除了夏侯成烨的,还有……就是夏侯连澈阴沉着脸看着榻上脸色苍白的女子,一言不发。再冷冰冰的望向叶清禾,像融了冰霜的冷,一点温度都没有。 他也信了吗? 叶清禾觉得全身掉入了不见底的冰窟中,动弹不得。 迎着所有人愤怒厌弃的视线,被孤立的小女子,她不知自己局促慌乱的解释,此刻显得苍白又无力:“不是我……我没有、是贵妃娘娘她自己过来的,我没有……” 说出来,谁都不会信吧?她觉得是凌可倾自己弄出了动静,其实她才是被牵连进去的。 可她能说没有推人吗?不关她的事。 不能,因为她推了。为了保命,她是真的推了。 叶清禾现在只感觉到四面冰封,被道道目光钉住了脊梁骨,等着她沉下去。 夏侯连澈此刻脸上阴风阵阵的,她不知道,她现在像极了百口莫辩的犯人。 众目睽睽之下,任何一句,任何一条罪,就足够处死她了! 甚至……是当众处死。 夏侯连澈走了两步,阴冷的抬起她的下巴:“真是你推的?” 第144章 你竟然想要叶清禾那个贱人! 叶清禾僵硬的抽动着唇瓣,说不出个不字。 但见到他眼底翻涌的凉意和失望,她的心始终像是被一泼热油滚烫而过,仿似在他面前,任何申辩和渴求都浇得血肉模糊。 “蓄意让贵妃滑胎,不是我……真的,真的不是我……”叶清禾低低的声音变得嘶沙细小,连委屈和无助都彻底得让人心疼,她抖着肩膀看着夏侯连澈,一直都无辜的摇头:“我没有,真的我没有……” “王妃姐姐,可所有人都瞧见贵妃晕在你的屋里,你这样……”尔兰是很为难般看了夏侯连澈一眼,适当的时候添了一把火。 这时候的如意逮到了机会,当即顺着话不依不饶哭道:“可怜我们娘娘无辜滑了龙胎!就是我们娘娘欠妥有什么话得罪了王妃,也要看在皇嗣的份上,不能和我们娘娘起争执啊……” 这含沙射影的,话里的矛头几近直指如今肆意张狂的策王。 “够了!”夏侯成烨俊雅冰寒的脸上,浮上了一抹厉色,冷声道:“来人!把策王妃送到佛堂,贵妃清醒之前,非朕传召不得出。” 末了,他抬起眸眼:“策王可有异议?” 宠妃肚子里的皇子都掉了,寻常人直接就论罪处死了。皇上盛怒之下终究没发落,是顾忌策王简直已经到了敢言不敢怒境地了,哪里还能有异议? 是以,在场的人无一不是为皇帝打抱不平,更是心底声讨策王目中无人,欺君罔上! 夏侯连澈冷笑:“全凭皇上圣断。” 都已经把他逼到死路上了,还有别的出路可选?他心底冷冷一笑,就是他有再多的戾气都尽收眼底,始终面不改色。 只能看着叶清禾那个傻女人,垂着恼人的眼泪,局促凄怜看自己,然后让人带走。 终于,还是来了。 夏侯连澈暗暗的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混着厚重药味的气息入腹,他的眼神就更冷了,同时也让他冷翳的面容染上了一抹风雨将来的狠厉。 一夜之间痛失皇嗣,就是在场的言官御史也不敢多嘴提醒皇上该去敬奉续礼了。 所有人尽数退下,烛光明亮的房中,静悄悄的。 躺在榻上脸色苍白的女子,眸眼未睁,只是滑落的眼泪出卖了她的情绪,声音也是哽咽的:“如今皇上满意了吗?” 如他所愿,肚子里的孩子终究拿来换了那个女人。 她恨!她怨,但是不得不屈服强忍。 夏侯成烨清俊的面容被烛影晃了晃,似多出了几分忧伤,叹息道:“倾儿这么说,是非要伤朕的心吗?孩子总会有的……而且,你又不期盼这个孩子,何必让他平白受苦?朕是为了你好。” 他的声音清润,徐徐道来,分明眼里带了几分怜惜却被叹息冲得一点都不剩。 “夏侯成烨,你到底有没有心的!”凌可倾睁开眼,通红的眼珠里全是怨恨和怒火,那张国色天香的脸如旧勾人心魄,但是表情已经凄厉狰狞了。 “那也是你的孩子!你就忍心这样对我?这样对他?你开始说皆因你喜欢我,我信了你几分,细想回来真是让我毛骨悚然,可我还是信了。后来你又让我安分,我也听了。可她叶清禾算个什么东西,你这是要打我的脸吗?” “原来倾儿一直都这样想的么。”夏侯成烨轻笑,的长指覆在她苍白的唇上,慢条斯理的厮磨着,像抚摸着珍品,他语气无奈又似嘲讽:“可你始终忘不了夏侯连澈,你选择这样做朕不曾逼你,也给过你机会。如今你反过来责怪朕无情,这是什么道理?” 凌可倾脸色唰的一下,更白了。 “倾儿,世间世事不能总候在原地等着你回头挑的,朕是不是一早就和你说过,朕也会不耐烦的。”夏侯成烨低低沉沉的说着,望着凌可倾震惊的脸,又无声笑出一声:“或许你从一开始就选错了,从朕坐稳这把龙椅开始,夏侯连澈他就得死。” 凌可倾眼里还漾着眼泪,控诉:“他所拥有的,你已经得到了,你还想如何?” 至高无上的皇位,朝臣的拥戴,她凌可倾的人,甚至可能是……她的心。 每每脑子掠过他朝夕相对的温柔画面,万千宠爱的荣华,明白全是假的,她就恨得不能自己!到今时今日才真真正正看清,她才是最大的一个笑话! 他想要的,居然是叶清禾那个贱人! 凌可倾憋了一口血发狂了想笑,又生生变成了怨恨,这个一无是处的冒牌货,竟然真的能抢走属于她的一切!凭什么?她不甘心!不甘心! 凌可倾双眼猩红的盯着他:“连澈知道,会杀了她。” 夏侯成烨优雅的面上露出冷笑:“他没有机会,你也没有。” “朕答应你的都会做到,今夜你受惊也受委屈了,朕已经安排好了人马,连夜送你出去。”他目光一如以往温柔:“倾儿,你该是个聪明人,不要让朕失望。” 凌可倾紧紧拽着被角,无意识的在瑟瑟发抖,只是呐呐的重复:“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夏侯成烨抿着极浅的笑,似乎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他没有说话,让亲卫进来了。 凌可倾拖着脆弱不堪的身子直到被送走,那个往昔与她缠绵纵宠的男人,都不曾开口说一句话。 利用完就扔,当真是无情至极。 凌可倾苦笑,同时她恍惚想起夏侯连澈的冷嘲热讽来,竟觉得温暖许多。都是世间最为薄情的男子,夏侯成烨的绝情是要你筋骨寸断,可夏侯连澈……他不一样。 凌可倾对着无边寂寥的夜幕,暗自咬牙。 叶清禾,从此往后,有我便再无你容身之地! 一辆简陋的马车从小道,踏着夜色远走,背后是一片翻涌的暴风雨。 叶清禾在冷讽暗嘲的声音中被罚跪在佛堂,在夏侯连澈没有出言阻止的时候,她的心就凉了一大半,知道自己大抵是躲不过了。 她很害怕,甚至想到了死…… 不过等她突然被人捂了口鼻,推进了佛堂反锁门的时候,她立马意识到不对劲了! ————这章写得略卡,转眼就到这个点了,哭嘤嘤~~过程可能会有点曲折,但结局不可能惨绝人寰,信我信我~作者君是真的没有存稿,写多少上传多少,有时候写得很晚,等不了妹纸先攒起来吧,你们急我也急昂昂昂。明天见~ 第145章 夏侯连澈,反了。 那个押着叶清禾的侍卫手里的棉布上头应该是抹了药粉的,而且药效奇猛,她被捂了才一会儿,眼前就阵阵发晕了。 佛堂中灯火通明,肃穆冰冷的漆金佛像前青烟萦绕,高高在上的,像是沉默的监视着底下的一举一动,阴森森的。 外头传来呜鸣的低沉祭典钟声,在夜里沉寂得如同传达某样讯息的哀号。叶清禾吃力的伏在地上,心中莫名的不安开始鼎沸起来。 不行啊,她得保持清醒。 佛堂偏僻离主殿相当远,可能是特地安排的,完全没有人走动。叶清禾身子虚软了下来,用力的咬了一口下唇,顿时疼得她勉强恢复了一丝清明。 她艰难的爬到香坛前,用力扫落了烧着的铜炉子,哐哐铛铛的顿时发出一阵声响。 正如她所料,就是出了动静这里也没有人来看一眼。 这不是什么好事。 肯定是要出什么事了。 叶清禾用力的呼吸着,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她猜炉子里应该也是装了东西的,被浇灭后她感觉就明显好很多。虽然手脚还是发软,但至少没有再有愈发深沉的势头了。 可现在侯连澈在哪里? 叶清禾心乱如麻,就只想得到他。 几乎是同时,主殿方向寂静下来的钟鼓又突然急促响起,这回动静很大,依稀能听得见的声响都透出令人不安的混乱气息来。 出事了!肯定出事了! “来……来人!来人!”叶清禾急忙抓了一把离自己最近的一扇窗,用力的摇了摇,却发现根本就打不开!不及时房门,就连窗也上了锁。 所以……皇上惩处的目的,这是特地将她锁在这里的。 果然此行凶险万分,夏侯连澈可能已经出事了吗? 越往下想,她的脸色就越苍白。 另一边,主殿已经乱成一团的,地上七横八竖全都是器具香坛翻倒的狼藉。 匆匆赶来的众人,只见皇上负伤站立在缠斗废墟中央,胳膊上已经在流血了,神情似愤怒滔天又似悲痛欲绝。而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在大门将开之际,飞快的夺窗而出! 最前头的李御史大惊失色,颤声大喝:“是策王!” 话音一落,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策王竟然趁与皇上独在主殿祭祀,就胆大包天行刺! 狂妄!大逆不道! 夏侯成烨皱眉捂着伤口,伤得兴许是挺重的,低沉的声音里都带了一丝顿挫:“朕没事,李爱卿,不得误传。” 皇帝的龙体眼见都已经在所有人面前伤成这样了,怎么可能没事?且说那剑上面还染着血迹呢,简直铁证如山。 夏侯连澈意图谋逆的歹心,已经不能再明显了! 向来温和宽仁的皇上顾忌兄弟血脉情分,选择隐忍,下面愤慨的臣子可按耐不住了。 焦虑愤怒的李御史,为人最为耿直激烈,当即声泪俱下:“皇上!策王在越州就藩便自守一方独大,皇上不曾猜忌委以重任,已是天大的宽仁。可策王回京仍拥兵自重,言行不端屡屡冲撞圣上,早有不臣之心。如今人赃并获,策王之流绝对不能再纵容放任,如此乱臣贼子,皇上切不可姑息啊!” “策王意图谋逆,老臣恳请皇上下旨剿灭此等逆贼,以保江山社稷!” 字句振地有声,经此提醒点拨,所有人心里都浮上了一层阴影。是以很多人保持中立不想掺夹这趟腥风血雨的,都不得不说话了。 “李大人言之有理。” “皇上恩泽已经够多了,策王不知足,实在可恶。” “是是,眼下皇上龙体要紧啊。” 不怪他们当中暗中支持夏侯连澈的人倒戈,策王这回办的事,实在是太难看糟心了。 几乎是当着天下人,乃至祖宗面前谋逆!但凡是敢开口求一句情,就活该顶了灭九族的大罪! 夏侯成烨手臂已经全是血了,仍在为难不的坚持,语气悲痛隐忍:“连澈……终究是先帝唯一血脉,朕不能……” 这话里出了让人听出了皇帝仁厚重情之外,还隐隐道出了一个很隐晦的信息,很多在场的老臣都知道一件事,就是备受争议的先帝遗诏之说。 皇上如今这般,不能动策王,怕顾忌也在这里头。当初为稳朝臣,定人心,皇上登基之时就颁布了一道圣旨,若遗诏归位,先太子即策王诞下嫡长子,当即传位。 当时旨意一下,一干提倡保皇太子大臣,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而这么多年来策王暗疾缠身一直未得子嗣,如今皇上妃嫔有了子嗣,今夜一滑胎策王就马上动手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就很微妙了。 李御史听了,登时厉声喝道:“那又如何?当今受百官朝拜的是陛下您,皇上仁政,朝廷上下绝无半点异议!策王居心叵测,其心可诛,皇上切不可再纵容!” “皇上若是执意拥护那佞臣,老臣只能在诸位先皇面前,以死明志!”说着,那一脸正气凛然的老臣,红了眼眼睛就想往石柱上撞! 吓得所有人变了脸,好歹手快的,急忙将激进的老大人,给拦了下来。 朝廷御史大臣都敢在皇陵撞石柱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这时候人声终于一边倒苦心劝着皇上下令了,疾恶如仇的指责策王种种罪孽。 古往今来,谋逆滔天大罪,不论何时,何人,都是死罪论处! 夏侯成烨俊雅的面上,被鞠躬尽瘁的老臣感染上一抹深沉,缓声道:“朕心有不忍,几欲酿成大错,为血脉情义,过有之而不理。但今日策王心存不轨,朕若置之不理,实在愧对诸位先皇先祖。” 外面黑压的天突然闪过一道明雷,伴随着夏侯成烨的声音,染了阴郁的杀气:“来人!传朕口谕,搜查行宫上下,将策王擒拿论罪!” 一直以来的争议暗斗,终于令下定音。 不论如何,皇帝这道口谕一下,就意味让所有人知道。 夏侯连澈不轨,反了。 阴沉沉压抑了很久的天,一场萧瑟的雷雨,似乎在今夜随时准备倾盆而下。 凄冷阴暗的夜里,忽而厉雷闪过时,依稀可见杂草横生的小道上,一道踉跄的身影步履艰难,向更深的丛林走去。 夏侯连澈喉头腥重,几欲吐出来的血被生生咽了下去。 他的双眼猩红如稠,眼里的嗜杀和冷笑混杂在一起,讽刺般自言道:“夏侯成烨你他妈终于动手了。” 第146章 她大哭:我啊!我来找你了! 雨已经下了,夏侯连澈受了伤,手掌不断的流出血。后面是主殿,而后头的追兵已经上来了,他只能往皇陵山后走。 夏侯连澈阴狠残忍的手刃了最后一个刚刚夏侯成烨最开始放出来的死卫,病发的他手脚寒凉刺骨,挥剑杀人就已经有些费劲吃力了。 但是他现在不能停。 夏侯成烨为人阴险多疑,在人前演戏势必是他最后仅有能够利用的时间,等后面大张旗鼓的禁卫军找来的时候,他根本就无路可退了! 呵。 夏侯成烨你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吧? 适时细密的雨滴砸到脸上,冰凉沁心。 夏侯连澈先是一愣,随后他阴冷的脸扯出了一抹难得痛快的狞笑:“不过看来老天眼没瞎,也不是全然帮他的。” 夜雨可冲刷掉他留下的血迹,还有气味。 夏侯连澈冷笑一声,将尸体扔到另一条小路上,旋即半躬着身子向前方走。彼时天边隆隆的雷鸣声让这片安详的皇陵,格外的森然。 另一边。 就在叶清禾心急如焚之时,突然听到了窗外叩叩叩的传来三声极轻的敲窗声,她心念一动,立刻激动的回叩了一声。 那头的人都似乎很不方便说话,只是压低了声音,低低的说了一句:“后山,顺着石坡往下。” 仅仅扔下这么意味不明的一句,往后就没有了声音,外头轰鸣的雷声掩盖过来,简直是轻得几乎听不见。 但是对叶清禾来说足够了,已经足够了。 她已经听到了,心里又喜又急,是常宇的声音。 去后山?出事了,肯定是出事了。 紧接着叶清禾就看到紧密的窗户裂开了一道极细的缝隙,心中顿时大喜,常宇走之前,把外面的封锁劈开了一道口子! 叶清禾几乎想都没有想,从衣袖里取出来一把匕首,心跳如雷。 这把匕首是凌可倾拿来刺杀她的那把,那时凌可倾胡搅蛮缠威胁她,她又慌不择路,而在混乱中那把匕首不知被谁塞到了自己手里。 当时她怕得不行,以为是凌可倾暗算自己的阴谋诡计,警惕心不假,但是过后她根本就没有这个机会毁尸灭迹,就已经人前事发了。 不知道这把匕首谁留给她的,也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局面错综复杂,她很怕这里有什么陷阱,或是里头有什么玄机是自己不知道,不敢妄动。 直到刚才常宇来了,这才让她的紧绷着的心落了下来。也放开了胆子,她拿起匕首,用尽全力直接朝着那道细小缝隙直砍而去! 打开窗户那刹那,看见死相极惨的侍卫,她惊得呼吸都凉了。 难怪常宇这么急匆匆的就走了,原来是不能滞留。 血腥的气味萦绕在鼻端,耳边是哗哗的雨声,叶清禾心口突突直跳。 可现在不是怕的时候,她要赶快出去!去找夏侯连澈,找他 趁着夜色,叶清禾咬了咬牙,爬出窗跳了下去。 常宇帮她劈开的这扇窗绝对不是个好位置,窗后面就是毫无遮拦的后山,底下躺着尸体就横在乱石子上。 就是说,她只能从这里走了。 她闭上眼,强忍着恶心和恐惧,飞快的从尸体身上扒了一件黑色的外衣,披在自己身上。 然后冒着瓢泼大雨,瘦弱的身影,踉踉跄跄的往乱石下走。 不管怎么样,先要见到他。 雨势,越来越大。 长乐山秋后林野枯败萧条,夏侯连澈躲藏敌人就不可暴露身形,只能往丛林茂盛的地方走。 受伤的地方传来痛意越发明显了,加上心头难以控制狂躁和戾气,几乎让他游离在崩溃的边缘,重重激烈的冲击叫嚣着要他倒下! 而且,这狗屁阴冷的雨,大得他的视线越来模糊。 夏侯连澈俊美妖孽的脸浮上苍白,被雨水肆意冲刷着,他狠狠的将自己的舌尖咬出了血,妈-的,怎么可能死在这里! 走了两步,他被尖石绊了一下,眼前突然出现一道冷肃的黑影! 那双阴翳警惕的眸子一缩,霎时起剑!飞快的动作就狠狠劈开了雨帘,差点就砍了惊若木鸡的叶清禾那脑袋! 真的只差一点点而已。 夏侯连澈看清了熟悉的脸,微顿的声音淹没在雨声中:“叶清禾?” 叶清禾全是泥泞的脸很狼狈,鼻头一酸:“我啊,我来找你了……” “你又什么都不说,又让我等!我很怕的!你知不知道?很怕的!” 害怕委屈的声音带着一丝控诉哭腔,断断续续的融入了冷雨中,毫无道理的,直接拔了夏侯连澈心里一根心弦!有什么东西猝然揉碎了,扎在胸腔,暖得闷闷生疼。 夏侯连澈将在雨中抖着肩膀的人儿,狠狠按在怀里。 雨水顺着他的唇角流下,嘶沙的嗓音带着并不明显的笑,不知是气还是怒:“怕什么?反正现在你也是逆党了。” “……我不怕。” “不怕就真的陪我送死啊,小村妇,你他妈真蠢得没救了!”他一边恶言恶语的骂着她蠢,一边却毫不迟疑的拉着她向乱石下面走。 泼天冷雨不休,杀机四伏的山间,一双亡命身影相偎相依。 恶疾发作的夏侯连澈像突然有了力量,脚步很快,宽厚的手掌紧紧握着小小的手。叶清禾隔着雨丝望着前方劈路的高大身影,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今生足够了。 哪怕亡命天涯,也够了。 夏侯成烨推开佛堂的大门,抬眼只见漆黑一片,空旷的房中被飘着水汽的夜风呼呼吹着,破败的窗垮垮大开,几乎熄灭了架上所有的蜡烛,只有零星的两盏孤零零的晃着。 他镇定自若谋划,从不形色于人前,可包扎好伤口就匆匆赶过来了。那种按捺已久的急迫,他自己都不知道被刻薄了那么长时间后,竟还能如此清晰。 可是,还是晚了一步。 夏侯成烨沉默的站在佛堂中央,昏暗的视线看不清他此刻俊雅斯文脸上的表情,只是隐约可见那双黑亮的眸子锋利如刀刃。 清儿,连你也跟夏侯连澈么? 没用的,你逃到哪里都没用的。 夏侯成烨无声冷笑,阴柔森冷,转身离开。 第147章 我又没让你守活寡 叶清禾紧紧跟着夏侯连澈在雷雨夜里逃命,他们走的隐晦小道极其难行,身上被乱石枝桠刮伤的地方,不计其数。尽管如此,他们还是片刻不能停。 半路上夏侯连澈杀了两个分散追上来的黑衣人,这情况对他们来说很不利。 因为这就说明,除了禁卫军,还有藏在暗处的黑衣人也在大肆搜他们的踪迹。 看这仗势,是要搜山了,彻底要把人找出来的。 时间长短而已。 好在是夏侯连澈走的路线似乎很隐晦也很复杂,除了运气不好撞上那两个同样在乱搜的黑衣人之外,后面再也没有碰到大规模的人追上来。 叶清禾知道,只要夏侯连澈找到自己人就能脱身。 夏侯连澈不是轻易能被击垮的人,心性极稳也极能忍。叶清禾现在身在险境中跟着他走,心里怕得很,却有某种莫名的安心。 然而渐渐的,她就意识到不对劲了。夏侯连澈脚步越来越沉重了,还差点从巨石上摔了下去,叶清禾吓得急忙抓住他,下面是一片漆黑,脚下不知道是不是悬崖。 不小心摔下去了,可能性命都没有了,叶清禾有些惊魂未定。 他们站的位置地势高,甚至能看到远处浸在雨中朦胧的灯火,整个长乐山行宫就在底下了。 叶清禾心跳有些快,心里的恐惧融进了黑沉沉的夜,她悲哀的望向夏侯连澈。 没有活路了吗? 夏侯连澈垂眼看脚下,他的脸色极差,黯哑的嗓音淹没在雨声中,语气狠心又坚决:“叶清禾,信我吗?” 叶清禾一愣,反应过来他想要干什么,心下觉得震惊无比。可都到绝境了,实际现在他说什么只能信,她点头抹去滴在眼睛上的雨水:“你打算怎么办?” 湿透的全身,冷得她声音颤抖。 夏侯连澈闭了闭眼,将人拉了过来,声音嘶沙又沉稳:“抱紧了。” 似乎犹在这样绝望黑暗的雨夜里,他此刻说的话,在茫然无措的叶清禾听来,特别让人心安。 夏侯连澈单手抱着她,下一刻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往下跳,都说他手段阴狠,其实他对自己的生死决绝又何尝不是心狠手快?只要一线生机尚在,也绝对死死拽在手心。 漫天冰冷的雨声中,叶清禾除了痛和冷,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全都是他,缓缓的让她眼睛发烫。 就是死了,也不怕。 滚落时从刺入皮肉锋利的尖石,再到柔软的草埔,最后整个身体摔停在粘稠的泥土里。叶清禾激荡不平的心境从惊骇到坦然再到欣喜,重重冲击着她的心口,甚至开始痛起来。 竟然没事。 这是个断崖斜坡,看似凶险万分,其实下面铺了很厚的一层芦苇枯草,他们有救了! 叶清禾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清澈的双眼在夜里格外的清亮,劫后余生的剧烈起伏心情,几乎让她想大声尖叫! 可现在还不是欢呼的时候,她艰难的翻身坐起来,手臂上都是血,后背一动,更是痛得她直抽气。 身旁健硕的身躯,倒下也犹如刚强不屈石像,夏侯连澈一动不动,可一只手还是死死的拽住叶清禾的衣角。 她哑着声音,唤了两声:“王爷?……连澈?你醒醒。 “连澈,你快醒醒!” …… 只有山间冷冰冰的雨声回应她。 夏侯连澈全身都冷透了,就连气息似乎都要被雨水冲刷干净了,俨然像死人一样。 叶清禾大惊失色,急忙趴到胸口听他心跳。 要不是真真实实听到他跳动的心脏,她真的以为他就这么没了呼吸。可是,离没有呼吸也差不多了…… 叶清禾抬头望着上头黑压压的山石和诡异森冷的天,她用力咬了自己舌头一口,拖着一身泥血的身体,狼狈的爬了起来。 不行。 不行死在这里。 人在绝境逢生时,就是再懦弱无能的小辈,求生意志都格外的吓人。卑微弱小的叶清禾,就是其中顽强的一个。 谁能想象?仅仅她那样瘦小柔弱的身子,半拖半拉,竟然也将夏侯连澈人高马大的大男人的身体挪动,拖了好远。 叶清禾什么都不敢想,脑子就只有逃命的念头,同样是困境险恶,眼下正如她当初在火林中走投无路一般的恐惧和慌乱,如出一撇。 只是,现在不同的是,他这次是带着她的。 叶清禾抖着身子不敢停,几乎是凭着身体本能,去找有水的地方。她和夏侯连澈都身受重伤,流了很多血,等雨停了走在地上,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也是死路一条。 可是,要是找到溪流就没事了,水不仅能掩盖气味痕迹,而且入了水,她也不用筋疲力尽了…… 想的越多,动作也就越快,叶清禾一心急绊了石头,咬紧牙关没走两步,整个人狠狠的摔在的泥里。 很重的一跤,似乎是早就预料到的重挫打击,理所当然的连她刚升起的希望都一并摔碎了。 “对不起,我还是那么没用……”叶清禾迷茫的嗓音是干的,嘴边的雨水咸苦。 所有强忍化为无奈的苦笑,她真的把自己想得太能干了,怎么可能跑的了?夏侯连澈受了这样重的伤,昏迷不醒,怎么可能逃得了? 还妄图救他? ……自己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叶清禾恨极了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不知过了多久,低哑微弱的声音从上头传来,断断续续的沙哑道:“哭什么……蠢货,我、我……又没死,还没让你守活寡。”一句话,他几乎是用尽全力说出来的。 叶清禾猛地抬起头。 幽暗的视线中,看不清楚夏侯连澈隐在黑夜中轮廓,只是感觉到他深邃坚定的视线,她就好像整个人都被赋予的力量,鲜活起来。 突然没了声音,他艰难的扯动唇角,沙哑问:“怎么了?” 这回清楚听见他声音的叶清禾哽咽了一下,局促得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揉了一把脸上眼泪和雨水,声音还是缠着的:“我们从上面掉下来了,没、没有死。” “废话。”夏侯连澈似乎是无奈的笑骂,隔了半会儿,他重重的咳了一口血,痛得立刻就清醒了,而周身密布的疼痛终于敲醒他的神智:活下来了。 夏侯连澈眼下体内汹涌的心潮,咬牙动身,还是虚弱对叶清禾说:“先扶我起来。” 叶清禾听话的上去将他扶起来,夏侯连澈身上的伤很重,而且比她厉害多了。走两步都很勉强,只能由她支撑着走。 今夜高贵无比的策王,显得无比落魄狼狈。 一高一低,孱弱又坚强。 第148章 所以说吧,你是谁? “什么?”孔非令当夜接到密报,登时拍案而起,惊声道:“策王行刺皇上?什么时候的事?人呢?” 匆匆回来的手下还是一身雨水,急忙道:“大人,全是今夜发生的,事发突然,属下等也是才收到消息。常宇副将送来了策王殿下的信物,怕是意在要我们提前行事。” 孔非令心绪未定的接过了半副虎符,发愣摩挲了很久,才拧着眉心缓声道:“我知道了,按原来计划不变,剩下的让我再想想。” 手下迟疑道:“是,请大人尽快决定。” 孔非令挥了挥手,让人退了出去。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夏侯连澈危在旦夕,才会这东西交到自己手上?可是这一步一旦决定要走出去就收不回来了,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了。 他不能冒险。 说来也操蛋,说谋划好的起事理由,他呕心沥血准备好几年,眼看就要能干了,结果夏侯连澈那神经病冷不丁的,居然用了最惨不忍睹的一个! 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好啦,天一亮,整个苍国的人的知道夏侯连澈造反了。 所以……那就只能硬干了?孔非令头痛得要命,正好这时候陆清谷来了。 看见披了一身蓑衣脸色黑成锅底的陆清谷,孔非令一愣:“你怎么?” “还能怎么?气死我了,夏侯连澈那王八蛋摊牌了,我刚收到消息就来了,就是来和你商量的。他大爷的,还好小爷聪明绝顶早有准备,他一走就把王府里值钱的东西都弄走了,否则我都得被他玩死!”陆清谷骂咧咧说着,一边从怀里取过了一张地图,说了正事:“一份是皇陵图册暗中藏了潜入密道,你派几个身手顶好的去。一份是京城华南门城兵驻守位置,这个地方大抵已经掌控了,你可以动手了。” 孔非令愣怔听完,简直气笑了:“这东西早给我不就行了?吓得我刚刚还以为他是自己送死了!妈的,白费我心机!” 陆清谷用同一个鼻孔冷哼了一声,不过现在可不是挖苦埋汰夏侯连澈的时候,因为计划大大的提前了。 这次先发制人的是夏侯成烨,又选在这个时候,他们猝不及防,现在整个京城由凌天守着,只要消息一经传出,他们就是插翅也难飞。 若围困在京,夏侯连澈的虎符能调遣的军队一夜之间到不了京城,远水救不了近火,王府能调动的私兵万万是不能与御林军相较的,何况还有彻底倒向皇帝的罗家。情况极糟,如果再加上夏侯连澈在行宫冒天下之大不韪,身死狼狈,群龙无首的军队便可一击中的。 怕是夏侯成烨早就算准了,所以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 所以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将夏侯连澈救回来,不然谁都熬不过天亮。 孔非令:“我已经派人去了,你也不用急,只要他撑下来就死不了。” “谁急了!”陆清谷口是心非的哼了一声,然后咬牙切齿:“我是担心夏侯成烨会用阴招,那么多年他不动手,全是因为那毒一直折磨着夏侯连澈。我猜他会这么果断痛下杀手,大概是发现夏侯连澈能控制了他下的毒了,而且他正好达到了什么目的,也懒得耗下去了。提起这个就来气,本来老子差点就能治好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我真是去了他大爷了,姓夏侯的果真个个都是阴险狡诈的变态!” 孔非令皱眉,敏锐的捕抓到话里的异样:“夏侯成烨还有什么目的?” 陆清谷脸色不好,直翻白眼:“我他妈怎么知道?但夏侯连澈可能也是最近发现了什么,才特地交代了我,若是他出事了就马上动手。唉,行了行了,不说那糟心玩意儿了,城外的兵马已经调到位,趁雨未停,老子先去干一票。” “好。” 说完,陆清谷就走了。 一场阴冷的秋雨,彻底乱了沉睡中的京城。 听夏侯连澈有一下没一下的指使,叶清禾也不知道他们是走到了哪里,浑浑噩噩的找到了一处残破的破庙。 看着前面诡异古怪的破面,叶清禾开始不是很敢进去。 “暂时不会追到这里。”夏侯连澈声音紧绷艰涩,咬牙道:“先进去,我的血都快流干了,不用他们来人杀就先挂了,知不知道村妇?” 叶清禾一听什么疑虑都不敢想了,急忙撑着他进去了。 他们身上全湿透了,又哪里都是伤,火折子用不了也生不了火,夏侯连澈重病重伤走了那么长的一段路,难得还是清醒的。 两人都简单的处理了流血最汹涌的伤口,夏侯连澈背靠在墙上,胸口起伏明显,似乎还在极力控制着什么。 他声音嘶哑:“叶清禾,过来。” 叶清禾一怔,然后迟疑的靠了过去,不料一下子就被抱住了。 她一惊:“你的伤……” “死不了。”夏侯连澈置若未闻,只是嘶沙黯哑的声音低低的回荡在她耳边,听来分明是虚弱的,却似乎带着不尽的力量。 他说:“知道吗?虽然差点就没命了,但我很高兴。” “要是你今夜不跑出来找我,我回来后,一定扒了你的皮。先弄死夏侯成烨,然后就到你,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叶清禾整个人顿住了,被男人突然吐露的暴虐心声吓白了脸,原来一开始她被关起来再到常宇来救,他的心里都一直在想这些? 她突然干涩问:“那你让常宇偷偷报了你的行踪,是知道我一定会出来吗?”他这么做,真的太危险了。 “不知道。” 她一惊:“那你……”你怎么敢? “我赌啊。”他扯出一抹摄魄的笑,看她:“我觉得你会来找我。” 叶清禾语塞,哗哗的雨声严严实实的将她的思绪,完全隔绝在外。 夏侯连澈抬起手,轻柔的拨了一缕她脸上湿透的长发,然后,就听到他冷静到温柔的声音,问她。 “所以说吧,他们将你送到我身边,想做什么?” 叶清禾错愕的抬头,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第149章 你千万别辜负我 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的怀疑,会是在这样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在她面前血粼粼的摊开。 直白粗暴得没有任何容忍回旋的余地。 原来他都知道么? 飘着雨的冷风吹在身上,叶清禾觉得冷,嘴唇都在哆嗦了起来,干涩道:“你、你什么时候知道……” “先回答我!”夏侯连澈突然烦躁的打断了她,目光灼灼:“从一开始,你就是监视我的?” 叶清禾后背瞬时僵硬了,滚在喉咙里的话像刀子一般,死死掐在咽喉,他执着沉冷的目光压着简直让人无法呼吸。 他知道什么了? 见她不说话,夏侯连澈似笑非笑的,语气似讽刺般冷幽:“真行啊你叶清禾,我早就说过你很会装,可你竟然一点都没有让人发现。你想做什么呢?是想伺机杀了我?” “不是!”她满面苍白的脱口而出,慌乱的摇头:“我不是,我不是害你的……我……对不起……我没有做伤害你的事,真的,你信我。” 她语无伦次说的,都是真的。 起码她目的不纯,也从来没有想过害他。 以她的胆子敢暗害?她很规矩,从来没有动过手,夏侯连澈当然是知道的。 “你要是敢,小命早就交代在王府的地牢了。”他面无表情的冷哼道,半晌后,才眼光幽幽的问:“所以我问你,他们为什么会选了你?要你做什么?” 其实这次要不是所有事来得那么凑巧,他还不肯相信叶清禾这个没用的女人,竟然是别人埋在他身边的暗桩。从她做了替身嫁给他那时候开始,他就怀疑她的身份,然而不管他怎么试探,叶清禾这个愚钝的村妇就是一点破绽都没有。 所以久而久之,他信了她,信了这个胆小怯懦的女人。 直到常影深查后带回来暗报,说她背后被人刻意抹得乱七八糟的身世,他才动了隐隐疑心。紧接着,很快她在元林郡就出事了,也让原本瓮中鳖的寒舞逃了。再有九燕门老巢带回来的竹书,上面古怪晦涩古文,他让人旁敲侧击试探她的母亲淮氏,发现淮氏居然看得懂些只言片语…… 当然以上种种都窜不成一条明朗的线索看似情有可原,可如果这些都是巧合的话,那么今夜,夏侯成烨对他痛下杀手,却提前把带了陆清谷解药的她隔离了起来,这是为什么? 实则每一件事都有她的影子,或许她真的什么没做,可她就是有问题的那个。 当时想到这个女人堂而皇之的骗他至今,甚至背叛,在主殿祭祀被暗算的夏侯连澈倾覆了满腔的戾气,几乎撕裂他的理智。 可是,这个可恶的蠢女人最后偏偏冒死来找他了。 怒火愤恨,一下子就被雨浇灭了,他那时候形容不出来心底跌宕起伏的感觉。 他几乎是忍辱负重的告诉自己,算了,骗了就骗了吧。 直到那一刻,夏侯连澈还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能够如此宽容。 是以他始终还是忍不住去想,万一她真的是一无所知的呢? 事实上,叶清禾接下来诚惶诚恐回答的,居然和他想的差不离。 “我不知道,在王府里那么长时间你、你该是知道的,我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人。你可能不信,但你说的他们我没见过……谁都没有要求我要做什么,我也什么都没做,而且那时、那时候有人告诉我说,我要知道的只有一点……”叶清禾干涩卑微的声音简直低得听不见。 无地自容的羞愧,铺天盖地向她涌来,压垮了她瘦小的肩膀。 夏侯连澈听后一愣,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怨不得她一点破绽都没有,原来对方根本就不打算让她参与进来!费尽心思放了一个小到可以忽略的眼线到他身边而已。 呵,也是,与其让她蓄意接近他,倒不如让这样懵懂纯净到底的野丫头的自生自灭,来得踏实。 对方清楚他夏侯连澈疑人必杀的性格,就索性用了个完全不中用的来。 夏侯连澈心底冷笑,这真是机关算尽了! 感觉到他周身气息阴森森的,吓得叶清禾脸色苍白,呼吸冰凉:“你是不是生气?” “怎么不气?不过好在老子算是将你喂熟了,否则,叶清禾你他妈早死透了!”夏侯连澈阴郁的语气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兴许是伤得重一激动就重重的咳出了声。 叶清禾惊得急忙过去给他顺背,惶然无措:“我我……对不起对不起。” 夏侯连澈咳了就止不住了,像是要咳出肺似的,他压着嘶沙的嗓子继续问:“他们要你知道什么?” 叶清禾苍白的脸色又白了两分,不安的打量着他,涩涩道:“……要我知道你……你是不是真的病得很重?然后好好伺候你。” 她没说彻底,其实除了开始进府备受冷落她暗中传了一次消息后,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何况府里接头的人,第二天就死了,夏侯连澈也是那时候暴怒割了她的血,自那之后,她就吓得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窥探他是不是真的病入膏肓?夏侯连澈咳得嘴里一腥,冷冷笑起,果然是冲着他的暗疾来了,自回京后,就不乏千方百计想除掉他的人。 可惜,他实在命大。 阴谋重重又如何?就是夏侯成烨这次也杀不了他! 雨声哗哗,冷寂冻人。 “对不起。” 他掀起眼皮:“对不起什么?” 叶清禾微微抬起头,还是不大敢去看他那双眼睛,苦涩的动了动唇角:“你说,你最厌恶别人骗你。” “知道就好。”夏侯连澈背手抹了一把嘴边的血丝,语气阴狠的在冷笑:“所以再有第二次,我会亲手杀了你。” 叶清禾身形一顿,接着他冰凉的手就抚上了她的侧脸,手心的薄茧磨出缱绻的痕迹。 他说:“叶清禾,我从来没想过会对一个身边心怀不轨的人心软。今晚你坦白的我权当没了这回事,往后你千万不要辜负我,懂了?” 因为他心头那块软肉,经不起第二个女人来挖了。 阴谋、背叛、仇恨什么都好,都不能是她叶清禾。 叶清禾心头微颤,还没有来得及回应,此时他眉心微动,就扶着破墙艰难的站了起来。 她跟着他的视线抬眼望去,只见外面连绵的雨帘冲来的人影。 夏侯连澈此时的背影显得格外的高大伟岸,他掀起唇角:“来了。” 第150章 你忍一个给老子试试? 叶清禾还记得一群人拼死带着她和夏侯连澈杀出重围的时候,那雨里极其残忍血腥的画面,无一不在提醒她,这场惨烈的角逐,她跟着的这个男人是绝对不可能停步了。 策王造反,全城哗然。 夏侯连澈胆大包天在皇陵行刺皇帝,弃手足情义于不顾,歼灭华南门城兵,连夜出逃,一时间惊动朝廷乃至民间流言纷纷,骂声四起。 不论夏侯成烨是用了什么手段在皇陵那种地方逼迫夏侯连澈造反的,没人会关心,以此就是没能在行宫一举击毙夏侯连澈,眼下他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如今夏侯连澈在世人眼里,已然是心狠手辣的逆贼,在祖宗面前都敢弑君,哪怕他还有层个先帝唯一皇太子的敏感身份,骤然被皇帝砍于刀下,谁都不会为他多说一句话。 当初夏侯成烨将皇位取而代之,为了名正言顺,甚至连禅位的圣旨都颁下了。在外人眼里看来,这策王不领情也就算了,现在还如此大逆不道! 沦为举国声讨的乱臣贼子,也不为过了。 反正,经有心人几番推波助澜,策王的名声里里外外,是彻底臭透了。 “连下三道追击令,不出三日整个苍国都是悬赏你人头的皇榜了,啧啧,夏侯成烨是迫不及待想弄死你啊。”陆清谷一边说着风凉话,一边给夏侯连澈包扎伤口,凶巴巴道:“大爷的,怎么不砍死你!你说你就不能稍稍忍着?反正都是要反的,现在你弄得这样像过街老鼠似的逃命,好看吗?” 夏侯连澈瞥了一眼,冷笑:“夏侯成烨要是在行宫杀你,你忍一个给老子试试?”能活着回来,他的头砍下来当球踢! 所以,不论他事先怎么防,结果都是一样了。 陆清谷冷哼了一声:“要不是小爷和孔非令反应够快,还有那帮大漠人开了一条暗路引开人马,你早就嗝屁了!” 夏侯连澈闭目养神,脸色沉寂的听着陆清谷在叨叨絮絮的说:“不是说你那个侧妃是夏侯成烨的人吗?今日她这样帮你,诚然痴心不悔耗在你身上,这是弃暗投明,眼见投奔你来了,可你趁人受伤昏迷扔回大漠算什么?操!你小子很阴险缺德啊我跟你说,小心被雷劈!” “缺德比缺心眼好多了。”夏侯连澈还是面无表情,冷声一笑:“本王要还她人情的东西在大漠,比留在苍国跟着本王有用多了。” 是,原来他和尔兰有利同谋,正有了她凌晨演的那出胡搅蛮缠的苦肉戏拖住调遣入城的一队人马,陆清谷带人才能在凌天的手里冲出京城大门。 这点她做到了,夏侯连澈应允下来的回报自然不会少的。 不过他很清楚,尔兰这个凌厉的大漠女人野心和手段是有的,却不适合长久留在身边,所以比起让她惦记着他给的名分,他给了另一个更加诱惑的答礼。 就将人送回了大漠国。 至于这份礼到底是什么,夏侯连澈从来没有对旁人说起过,所以也就由着憋足怨气的陆清谷一路唾沫横飞的骂个不停。 受最重伤的是夏侯连澈,但现在昏迷的却是叶清禾。其实也真的是难为她,这样惊心动魄被追杀逃了一夜,但凡是个女子都撑不住,何况她开始还带着险些没命的夏侯连澈。 就是她发烧昏过去最后一句,还在问夏侯连澈有没有事? 那时陆清谷对这个弱女子,是敬佩的。 “她底细不清,开始是暗算本王的棋子。”说到叶清禾,夏侯成烨突然开口道,睁开眼睛时,眸光一片阴翳:“而且,有人在她身上还动了什么手脚,她记不清一些事了。” 陆清谷先是一愣,然后似笑非笑的:“我当你会装作什么不知道呢,怎么?明明白白知道你的王妃可疑,这种时候还留在身边,凡心大动还是另有所图?” “你想说什么?” 陆清谷衣袍一拢,笑意深深:“没想说什么,只是问你,现在是不是把我之前提及南楚那桩事听进心里去了?” “没有,先治好她。” “治好之后呢?”陆清谷百无聊赖的抬眼看他,眼里有些意味不明。 夏侯连澈抿唇,没有说话。 沉默,就是有打算了。 陆清谷挑眉,也不再继续追问。 …… 叶清禾清醒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一处院子里了,她才恍惚想起来,一路南下那草木皆兵、惊险无比逃命路,似乎已经让他们熬了过去。 她醒后问了一个面生的婢女,才知道原来她已经到了离京城已远的晋郡。 夏侯连澈声名狼藉出逃离京,躲得一时也不可能退缩到底,所以他亲信铁骑一踏入晋郡的主城,当即把驻守在本土暗中通报私信的朝廷命官杀了。 大有占地为王的意思,夏侯连澈横得连声招呼都不打。 进城那天他一身的血气狠戾,站在城头,也毫无忌讳的直接道晋郡的百姓说:我夏侯连澈已经造反了,控制的晋郡都是我的人,城内赈灾供应一并不缺,安分不想死的就如旧过,活得不耐烦的就尽管来找死。 他一番铮铮冷血离经叛道的言论,当时就激怒了一干等被剥了地的乡绅文人,不过他们才闹起来反抗,夏侯连澈面无表情,就血粼粼砍下了人头,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手段狠得让人胆颤。 人都砍了,谁还敢赶着上去送死! 晋郡的主城就这样被强压抢夺,落在了夏侯连澈的手里。 本来开始偷偷痛骂策王暴虐不仁、逆党罪该万死的声音不少,但是没过多久,声音却在百姓群中渐渐消了下去。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在这座晋郡主城经历被夺和饱受风沙侵害水深火热之后,夏侯连澈那句不抢不夺,赈灾供应不缺,他做到了。 黎民百姓都是最实际的人,谁能干实事用眼睛看。 别的不提,他们受灾如此久,守城的朝廷命官中饱私囊弃百姓不管不顾,现在倒是个乱臣贼子一边筹谋着造反,一边实实在在干了实事,何其讽刺! “夏侯成烨这些年为了收拢权力,底下用的人都烂透了,苍国边陲封疆地界污吏横行,他所谓的孝义仁政说的漂亮,救不了人屁用都没有!”夏侯成烨讽刺道。 孔非令微微一笑:“这不是成全了你吗?” ——————策王彻底造反啦!这两天的章节写得极卡,然后~我就突然发现原来脱缰的剧情竟已经跑偏大纲好远了!心塞塞~千万憋问我剧情咋咋,因为我特么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神马事(?_?)爱你们,明天见~ 第151章 哼,就你最没良心了 不过接着孔非令就叹息道:“晋郡地势并不佳,距离京城隔了一脉连云山,算是一道暂时退避的屏障,但调兵遣将也不是易事。你如今破釜沉舟枉顾声誉,揭竿起事,只怕很多人都不愿意支援你。” 这正是他们现在面临最严峻的问题,所以说孔非令知道夏侯连澈在行宫行刺时,会那么震惊发火是有原因的。 就是原先他朝廷潜伏周旋,多年谋划就是想让夏侯成烨名正言顺的夺位,一样是造反,可好听与不好听,效果是相去甚远的。 现在就是最坏的一种,事发突然,又师出无名。 他们临时起势,只能绕着地方民怨的名号来,可号召力终究微薄。 从某一个层面来说,夏侯连澈是单枪匹马被逼到无路可退。 “不然你真以为夏侯成烨是吃素的吗?会让你我轻易得逞?他早知道控制不住本王,先看本王能翻起多大风浪来,然后再把脏水泼尽,招招踩到实处后,便动手了。”夏侯连澈冷冷一笑,而后语气狂傲冰冷:“其实那些人不愿意支援无妨,本王只要按住他们脑袋别乱动就行了。” 走到这一步,场面上功夫已经兜不住了,只能用非常手段。 孔非令脸色沉重的点头。 “朝廷这回声势滔滔,夏侯成烨先前剥了你十万兵马,等过段时间他将西北军再调回来,我们的胜算就大大缩减了。正是拼时间的时候,西南兵马还在半路,你要尽快。”孔非令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我知道你动了越州的根基在犹豫,可形势迫人,经不起耽搁。” 夏侯连澈脸色凝重:“知道了,本王有分寸。” 接着孔非令又说了一些其他的军务,直到入夜了才回去的,可能是这段时间殚精竭虑尤甚,出门时脸色极差。如今人尽皆知孔非令投奔夏侯连澈,他带亲眷叛逃出京已经沦为逆党。 所以现在他为夏侯连澈所做的一切,必须要更加的步步为营。忍了那么多年,要么不反,既然反了就必要成功! 孔非令的想法,也正是夏侯连澈想的。 京城之乱过去那么久了,那些践踏他父皇母后的血登鼎的人,这次全都要死。 夏侯连澈抬头望着冷月,眸底一片阴冷。 他收回了目光,掩去脸上涌动的暴戾霎时恢复一片清冷,淡淡的问身后的人:“王妃身子好些了吗?” “是,殿下。陆公子用的法子已经初见成效,只是……陆公子前两日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且公子如今不在院里,不知殿下可要细究?” 夏侯连澈微微皱眉,陆清谷在疑难杂症面前执拗的性子他是知道,肯定是他所谓的古方又出什么岔子了。 陆神医性情向来古怪,夏侯连澈也懒得揣测,事情交到他手里就是放心的,他摆了摆手:“不必,下去吧。” 说完,夏侯连澈就径自去找叶清禾了。 晋郡是时常受风沙侵扰的边境之地,气候干燥冰冷,特别是现在入了初冬,吹着风,夜里更是冷得不得了。 叶清禾很早就睡下了,一个因为冷,一个也因为她身子越发不中用了。 白天几个清醒的时辰都撑不住了,原来陆清谷循着古方日日来给她施针放血,虽然她每次身试都提心吊胆的,但既然夏侯连澈费尽心思想彻底根治她的心疾,她哪好意思喊痛难受?即便痛,也生生受了下来。 没想到效果倒真是像陆清谷说的,看起来虽邪门却极有效。 可叶清禾还是有些不解的,她明明感觉得到身体渐渐强劲活力不少的,但是她的精神却不是这么回事。 就像,体魄和精魂全然不搭调的诡异对拉。 似乎陆清谷也察觉到了异样,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笑说晋郡的干冷破天气影响她治病,就默然的开了两剂补气补血的药。 叶清禾怕冷,连连放血身体虚弱透了,屋里烧着两个火盆,哄得整间屋子暖烘烘的,才沉沉睡过去。 夏侯连澈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卷着两床厚厚的被褥,眉心未松,似乎睡得并不是十分安稳。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也有好多天没有来看她,他们一路南下逃命,好不容易才到了晋郡,他这个造反的逆臣什么事都要管,恨不得将自己劈开两半用,一边还要惦记着她。 可这女人也真是能气死人,才几天没见她,闷声不吭的竟然又瘦了! 本来就没几两肉。 面沉如水的夏侯连澈就蹭蹭的发火了,妈的,还有陆清谷那混小子也是干什么吃的!不是说她好得很吗?这脸上血气都快没了! 好他大爷! 冷傲的夏侯连澈心里骂了一通,然后上前把榻边掉了半边的被子盖回去。 不过他才这么轻轻一动,叶清禾就醒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她骤然睁眼就醒,一点征兆都没有那种。圆碌碌的眼睛,如今有让人看不尽的黑亮。 夏侯连澈微顿,笑骂道:“没良心的小村妇,不留门也不伺候人,等老子来伺候你,你醒得倒是时候。” 叶清禾恍惚了好一会,好像没听见他的揶揄,才回过神来似的,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他面无表情,似不满的冷哼了一声:“哼,我不来,还指望有人能自己贴心的送上门吗?你男人带伤睡几天冷板凳也不管,叶清禾谁有你没良心?” 叶清禾这下有些尴尬了,脸蛋被屋里的热气哄着总算是红润了一些,她低低的说:“我以为你在忙……不敢随便去打扰你,而且这种时候——我想着,我之前那样,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好一些是不是?……我错了,你别生气。” 叶清禾很好唬,夏侯连澈只将威逼利诱用一个,她就成受惊不安的兔子了。 软得让人想欺负。 “行了,你之前哪样都过去了,我说了不计较就不会,你缩头缩尾怕个什么劲?矫情。”夏侯连澈眉皱着,霸气又直接粗暴的话,让叶清禾亮晶晶的双眼蓦然抬起来。 大概是为他的相信撼动了。 不过下一刻,说完话的夏侯连澈就冷不丁的掀开被子,不由分说的钻了进来。 第152章 你可能,嗯,怀孕了? 叶清禾一惊,红了脸推阻道:“等等,你还没有洗浴……” “好你个不识好歹的叶清禾,还嫌弃起本王来了?”夏侯连澈扣住她的腰,咬住了她的唇畔,低哑的嗓音里带着撩人的蛊惑,温柔道:“好不容易快手快脚将今天的事都处理完了,你不想我?嗯?” 叶清禾不知道他的兴致说来就来,衣襟里面被一双热烫的手来回的放肆揉着,白皙的脸蛋简直熟透了,吞吞吐吐道:“那、那你也不能……” 显然,对夏侯连澈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的。 他知道自逃命回来她身子伤了,陆清谷替她用那么凶猛的烈术治病,她有多能忍可想而知了。 夏侯连澈铁血冷硬的人,眼下真不忍心疼的女子,是她叶清禾。 这个女人现在越是听话乖顺,越是让人揪心。 偏偏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夏侯连澈一改以往的粗暴凶狠,细碎的轻吻绵绵的落在她身上,最后停在她清澈干净的眸子,隐忍的哑声许下了承诺:“清儿,待夺回天下登鼎大宝,我要立你为后。” 他之前就决定了,既然叶清禾死心塌地跟了他。那锦绣河山,唯一的妻子,尽是他所能给予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他想对她好。 夏侯连澈的承诺,就是这么隆重又张扬。 叶清禾煎熬在滚烫的疼痛中,听见眼里唰的一下,一行清泪就落了下来。 似乎有什么穿透漫长岁月,无望的人等来了梦中人蓦然回首,冥冥中一眼万年,猝不及防的让人心神倾灭。 只若是你心尖上的人,随便一句都能让你毫无保留的丢盔弃甲。 何况这个呼风唤雨的男人,他如此深情款款对你许诺,乃至娉江山呢? 叶清禾眼泪汪汪,想笑却又是哭着的,不自信的喃喃道:“可是我还是个骗过你的人啊……真的可以吗?你这样的、你明明……”后面的话,身上被不善的力量狠狠一压,疼得她戛然而止。 夏侯连澈额上的汗珠顺着他俊美的侧脸话落,他笑得众生颠倒,嘶哑说:“无妨,反正你如何都已经得罪我了,以后就用来受罪吧。” “敢逃老子现在就干-死你!” 这个人,实在是…… 不然还能指望他能说出怎么样动情的话呢?叶清禾破涕为笑,姣好容颜点缀上深情让她璀璨如花,挽上他的颈脖,羞涩婉转的送上自己的唇畔,青丝交织,蚀骨缠绵。 今夜注定难忘。 也成了夏侯连澈永远都忘不了得一个夜晚,经年不忘。 …… 夏侯连澈几乎是没有睡觉,他拥着累得筋疲力尽的叶清禾,在她耳边说了好多话,但是都很细碎,叶清禾渐渐昏睡了过去,只记得他语气很温柔。 后来她才知道,这是他出征前最后陪她的一晚。 朝廷的镇压打击开始,真正汹涌的硝烟在苍国,一触即发。 消失了两日的陆清谷是在第二天晌午的时候来找叶清禾的,脸色十分纠结阴沉,自言自语的恨恨道:“诚然并不是我的馊主意,但万一成真那这锅兴许就我背了,可夏侯连澈自己犯贱,凭什么我死?” 叶清禾一脸的茫然。 “小嫂子,我来确认一件事。”陆清谷像是豁出去了,他从药箱里取出了一样精巧的东西,讳莫如深的探脉,英俊的五官一点点僵硬起来,然后淡定的收手,笑得温厚:“来。小嫂子,冒昧一问,你月事多久没来了?” 叶清禾一愣,然后脸色也僵硬了起来,巴巴道:“前几日才来的小日子。” “怎、怎么了?”她艰涩生硬的又问了一句:“是不是哪里不好?” 虽然陆清谷是个遇事平静无澜的大夫,但是这么直白的问女子私密事,她还是满满的不自在。看不明白陆清谷一脸我想去死死是什么意思,但她绝对没有说谎,昨日才停的葵水。 “哦,没事。”陆清谷面无表情,扯了扯嘴皮:“你那是不是小日子,是小子。” 叶清禾僵住了脸,茫然的看着陆清谷。 陆清谷简直登时声泪俱下:“哎,我说小嫂子啊,你你你好歹是个女人,心怎么就比我一个大老爷们还粗呢?你那不是葵水,是差点流产知不知道?小!产!那种流明白不?他妈的,前儿我还天天给你放血,这不是作孽吗我?完了完了,你这肚子怕是难熬了,出事夏侯连澈那翻脸不认人的狗东西得弄死我!” 噼里啪啦扔了一声炸雷的陆神医还在骂咧咧说夏侯连澈缺德,完全不知道愣得一顿顿的叶清禾,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她像还在消化他的话,许久才恍恍惚惚问:“……陆大哥,你说那个、我是怀了身孕?我吗?” “是啊,不然呢?”陆神医也愣怔,不然难道是老子吗! 似有阵阵狂啸而来的风浪卷着春花向叶清禾身上涌来,晃得她神志不清,又惊又喜又慌,搅得她的心,一塌糊涂。 有孩子了。 竟然有孩子了。 陆清谷一看叶清禾不吭一声怔怔的泪流满面,惊得头皮发麻,急忙安抚道:“行行行,我马上给你去找人,你躺好,千万别激动,我这就把夏侯连澈找回来,你和他算账!和他算!” 说着,陆清谷一灰溜就不见了。 屋子里只有后知后觉的叶清禾苍白着脸,木讷的捂着肚子,连呼吸都变得轻微起来。 这样奇妙的感觉,她说不出来。 明明还是平坦的肚子,可孩子说来就来了。 叶清禾感觉自己好像脚踩在远端里,不大真实。 然而,一脚踩在云端的,还有周身冷凛的夏侯连澈。 “喂!喂喂喂!我说了那么久,你到底听到没有?我说你的王妃怀孕了!怀!孕!了!知道不知道?……你这一脸是什么鬼表情?” 同样在城墙矮房议事的孔非令是听明白了,望向面无表情并一直僵持着动作的夏侯连澈,优雅的微微一笑:“恭喜。” 夏侯连澈像是回过味来了,然后谁都没料到他倏地脸色一冷,凶神恶煞的蹦出一句:“谁的?” “……” “……” 孔非令和陆清谷嘴角一抽,不然是他们的吗?神经病,问这种傻蛋玩意儿的问题,你他妈很容易被人砍死的,你知道吗! “那个,记得我之前就说过吧?你的王妃内息不对……再说你们两个都有病相克嘛,嗯,可能就是这样了。就是说,你的毒可能对你的王妃是没用的……”陆清谷说到最后,还忧愁善感的拍了拍他肩膀:“兄弟,我很感动,你以后也是有人送终的人了。” 第153章 所以啊,我不知道会对你那么上心 啪的一声响,茶杯应声而碎,就地掠起一阵疾风,座上的男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陆清谷气笑了,骂道:“妈的,我还以为面无表情的能多大本事呢?结果你看他那愣头欠揍的猴急样儿!横个屁。” 孔非令则是笑着摇摇头。 他倒是真没想到临出发了节外生枝的,居然是这样的事,不过怎么样都好,今日看来夏侯连澈是走不了了。 另一边。 夏侯连澈一路骑着赫赫战马飞奔来小院的时候,那风行电掣的速度吓得街边沿道的百姓都以为要开仗了。 蓝儿在门前看见一身高贵戎甲的夏侯连澈去而复返,也很是吃惊:“殿下怎么?……” “王妃呢?” 蓝儿一懵,呐呐回道:“在歇着。” 心却想殿下不是走前才说不许打扰王妃吗?这会儿是来道别的? 夏侯连澈扔了马鞭,二话不说直接就走了,脚步还很急促。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各自面面相蹙,还以为要出什么大事了。 夏侯连澈远远的在院子门口就看见了人,脚步反而慢了下来。 叶清禾半卧在走廊的长椅上晒太阳,背着纤纤小手搭在眼睛上似在掩盖藏不住的笑意,一身素白的衣裳纯洁到底,她整个人浸在明艳璀璨的阳光中,柔和了岁月的轮廓。 她在那里,仿佛阳光里飘浮着的尘埃都不动了一般。 夏侯连澈无声无息的走近,越靠近就越小心,在他看来这很像易碎的梦,动静大点都能碎似的。 叶清禾身上落下一大片阴影,她微微一惊,然后上身就被人轻轻的圈住了。 他额头抵在她的,深邃如潭的眸子闪着微光,哑着声在低低的笑:“真傻还是头顶根本没安脑子?要是陆清谷没说,你蹦跶几天是不是能给我弄没了?” 他的声音很轻,可能没发现连挖苦都温柔了。 让叶清禾霎时怔住了,小声的嗫糥道:“我不知道,对不起。” 然后她回过神,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高大俊挺的男人,意外的问:“不对,我听蓝儿说,王爷不是出发了吗?” 还没说完,夏侯连澈就弯腰把她抱了起来,男人嘴边压不住的笑意飞扬又夺目:“明天再走,打仗哪有本王的老婆孩子重要?让他们都等着!” 轻轻的,叶清禾的心被蜜蜂蛰了一下,酥酥麻麻的。 他高兴,是真的很高兴,叶清禾感受得到,那种知晓初为人父的喜悦,甚至能从他英俊的眉目间张扬开来,变得耀眼起来。 一直传到她的心里,暖洋洋的。 夏侯连澈挂在脸上明朗的笑,真的是毫不掩饰的高兴。 他轻手轻脚的抱着叶清禾放回柔软的榻上,宽厚的手掌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她小腹。片刻后,俊朗的容颜顿时浮上奇怪和不快,问:“母后曾说怀我时十分活泼好动,这小子在你肚子怎么不动?” 叶清禾:“……” 才两个月不到胎儿能动才真的活见鬼了!策王殿下的脑子有病,脾气好的叶清禾也不去挖苦耻笑他,只是耐心的轻声说:“会动,过些时候就能动了。” 她的眉眼柔和了下来,看得夏侯连澈心念一动,然后搂过她将整个人圈在自己的怀里,然后缓声叹息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时候会毫无防备的到来。你有了,我很高兴。你知道吗?我从很早前便没有家,刚刚一路回来的时候,我才突然发现肩膀挑的担子,原不止天下,不止仇恨,还有你们。” 还有你,还有个孩子。 叶清禾一顿,突然想起来这个妖孽男人从前风流浪荡的行迹,很难想得到,夏侯连澈这样天生唯我独尊的一个人,竟也其实是个渴望有家有温暖的人。 他低头吻了她的发顶,眼中带着相较以往更加浓烈的狠意和决绝,低声说:“所以不论如何,我一定要赢,不惜代价,不惜所有。” 有了要守的底线开始,他就再也输不起了。 这盘棋他耗尽心血,花了这么多年,不赢就只剩下死了。 若失败,他尚可恣意一句成王败寇一了百了去死,可现在,他女人怎么办? 叶清禾听得胸口震动不已,靠近他的胸口,低眉顺目回应:“嗯,你会赢的,你一定会赢。”她信,真的信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朝怀孕了,有了他的骨肉,靠在他的身上哪怕听他说离经叛道乃至逆天而行的话,都丝毫不觉得不对,反而是那种无间隙的归属感就更强烈了。 如果夏侯连澈有病。 那她肯定也是。 闻言,夏侯连澈嘴边微微翘起,鼻子哼出了一声:“现在倒是会说好听的讨好我了,早学乖点,还至于吃那么多苦头么?哼,到底我就没见过想你这么蠢的!” 好几次,她都差点死了。 想到不愉快的往事,夏侯连澈下意识的搂紧怀里的女子。 唉。 ——如果早知道那么上心,那我从前也肯定不会那样对你。 叶清禾一直都安静的听着,脸上带着笑,她知道现在这个人习惯口是心非。 然而夏侯连澈变脸快跟变天一样,这边兴起还在数落叶清禾种种毛病,而提到她的病时,猛地记起什么,脸上像是猝然镀上了一层冰。 “我听陆清谷说了,你身子很不好,这孩子有些危险。你这村妇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差点流掉你都不知道吗?昨晚还活像个小狐狸精似的玩命勾引我?嗯?你活腻了。”说最后一句,他微眯眼角流光邪魅又危险。 所以说,本来就危险了,他还爬上她的床没轻没重的滚了一夜! 现在夏侯连澈回想起来……呵呵,提前和孩子打了声招呼么?可真他大爷的刺激了。 叶清禾本来是脸红的,可最后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顿时就震惊了,连原来想说什么都忘了:“狐狸精?…昨夜怪我?” 夏侯连澈面无表情的冷哼一声。 不怪你怪谁?你还有理了! “陆清谷那小子所有给你吃的东西都停了,本来我就放心不下你这破身子待在这个破地方,别说现在还带个小的了。我已经让人收拾东西了,明天跟我走。” 叶清禾又是一惊:“我跟着你去沙场?” 他凉凉一笑:“哟,为夫看不出来你还有这胆色?” 其实叶清禾半分都没有。 然后他才沉声说:“这里不安全,去越州。” 第154章 等我回来 将叶清禾送去越州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本来据陆清谷说的,留着她在晋郡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到时候占地北上,辗转路途的功夫就不需要再废了。 加上晋郡这个地方虽然时受风沙侵扰而气候恶劣,但入冬相较于南方的湿冷入骨是好很多的,叶清禾这副身子安心留在这里疗养最好。 不过弊端也就在这里就是了,离京城近,不安全。 事变有因,夏侯连澈是一定要把人送到他的完全能掌控的地方,才放心,就没管旁人怎么说他过于分心。 当然,当中还有一点就是夏侯连澈的私心,实则不点破也就孔非令和陆清谷看得出来,他是打算万一败了,最后一条后路,留给她们母子。 人家都想到这一步了,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倒是陆清谷心有愧疚,因为他觉得先前那样取血很损阴德还是因为别的缘由,拣了一副又一副极补的安胎药给叶清禾备着,说是给小侄子的赔罪。 十一月的寒风凛冽,阵阵像是要刮沙削泥般凶猛,让天地间看来都萧索无色。 如今的苍国龙虎相争势如水火,夏侯连澈和夏侯成烨积怨多年的血海深仇,一夜血粼粼揭开,再也不用虚伪的君臣弟兄之别教条拘束了。 尤其是在不知何人突然告御状敬天台上鸣鼓喊冤之后,京中各路言论更是变了天。 且说那人状告无意间揭露了当年京城之乱涉及的世家密谋之嫌疑,点大的瓜葛迅速扩散,不想竟掀起轩然大波!恰逢科考之年,以至京中文人中纷纷传言,如今夏侯连澈无端大肆举兵造反实在蹊跷,又偷偷议论事关先帝御天种种揣测。 脚下出乱子,温雅谦和的皇帝一怒之下将状告之人乃至命案在身官员一并斩杀了示众,又揪出了一批散步谣言的污众,雷霆之势下平息了流言。 可人便是这样阴暗难测,越是不让议论的事,就越来猜疑。 而夏侯成烨已经管不上闲得发霉的嘴碎文人,只是次日,名誉因此受损的皇上下调西北军,亲自点兵布将,亲下口谕剿灭策王逆贼,一时朝廷声势滔天。 乍然爆发的战火,已经迅速蔓延到全国各地。 夏侯连澈十日后在晋郡最南边与西南军汇合,战事紧张,他也不能再南下了,怀着身孕的叶清禾只能让手下送到越州。 那天寒风萧萧,他一声威武凛然的盔甲战衣,背对着众多将士大有气吞山河之势,当着所有人的面抱着她,低声隐忍的对她说:“五个月。” “五个月后等我回来接你,乖乖的守着我们的孩子等我回来。” 冷风和他身上坚硬冰冷的盔甲刮疼叶清禾的脸,风沙迷了她的眼睛,霎时红成一片:“臣妾知道,王爷一定会得胜归来,命定天子非爷莫属。” 她这句话说得声量挺大,声音仍旧是带着嘶哑的,像是被风灌了力量,传出很远,足以让下面目光紧追的将士听见。 她不能扛不能提,能做的很少。 起码在这种时候在这一刻,她希望多少能成为一点点他的力量。 可能是没料到她竟然说出这样大胆放肆的话来,夏侯连澈微微一愣,然后在萧瑟黯然的河畔上扬唇笑起,松开手之际,轻快巧妙的咬了一口叶清禾的耳骨:“那你就等着,老子这就把皇宫摘回来给你。” 接着,他抽出寒光凛凛的宝剑指向人群,忽而对众将士喝道:“朝廷视你们南蛮弃于不顾多年未抚,今竟欲将西南将士们用血肉死守的国土拱手让人梁国尔尔!本王不忍,你们也不能忍。世道策王造反不义,但世人皆忘了本王才是皇室正统!你们承恩先帝之德今日匡扶皇室,乃正义之道!且本王以夏侯氏嫡系血统起誓,夺回皇位绝不让你们先祖心血平白糟蹋,以此你们给本王记住了!我等天命所归!绝不败北!” 夏侯连澈气势如虹的一番话,三言两语说明出战追随他的利害关系,他理直气壮的把‘师出无名’生生掰成‘天命所归’,毫无遮掩的鼓舞士气,顿时让寂静的军队沸腾起来。 “天命所归!” “天命所归!” 临行的士气大振,‘真龙天子战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大喝声,如同潮水般排山倒海涌来。 叶清禾从未见过这样的震撼的画面,好像终于知道为何世间男儿都有那颗报国立业的熊熊野心了,光是看着什么都不做,她都觉得热血沸腾。 陆清谷与孔非令冷静自若,但也似有所感染,不过也只是相视一笑而已。 这路还很长。 “启程,北上!”夏侯连澈翻身上马大喝道,他意气风发,狂风掀起赤红烈焰般的衣角,让他脚踏在山河间,尽显尊贵霸气。 仿佛这天下,原本就合该是他的。 叶清禾一直都知道夏侯连澈是个很有手段和本事的人,可真身临其境感受,内心久久不能平复。 ——他真的是个背光而来的男人。 目送着气势汹汹的军队远去,直到夏侯连澈冷峻决绝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叶清禾才恋恋不舍的放下帘子。 一旁的蓝儿浅浅笑着:“王妃放心,殿下天命所归,届时一定会得胜归来。” 叶清禾一听也笑了,低头不语。 “到越州还要费些时日,王妃还请先歇息吧。”蓝儿笑着给叶清禾盖上了绒毛毯。 叶清禾半躺了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才问道:“对了,以前在晋郡时旁的人我问不得,红音和阿英呢?她们好吗?” 蓝儿脸色那瞬间僵住了。 她笑着,然后声音微沉:“她、她们……到了越州王妃自然能见了,殿下吩咐奴婢照料王妃,许多人和事皆要小心防范,以此,奴婢恳请王妃不论于谁,都不可掉以轻心。” 叶清禾一愣。 然后她飞快的问:“行宫事发后她们出事了吗?是不是?你告诉我。” 蓝儿微微垂下眸眼,然后仔细的打量着叶清禾的脸色,许久才轻声道:“是……红音叛变。” 第155章 我和孩子都很争气 叶清禾整个人震住了,喃喃道:“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红音竟不是夏侯连澈的人么?脑子电光火石般闪回,叶清禾突然想起来,临出门时,红音欲言又止的画面,原来当真是出事了。 许久后,她才难受万分的开嗓:“事发后,王爷是不是当即惩处了?” 蓝儿脸色为难:“是,殿下已处决。” 叶清禾呼吸一窒。 “万事有殿下安排,如今王妃怀着身子,实在不必想太多。”蓝儿皱眉说着,语气更有些小心:“且王妃放心,此行奴婢会伺候好王妃的。” 叶清禾抬起眼,望着蓝儿扯出一抹笑,轻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辛苦你了。” 这种紧张的时候,最忌讳和夏侯连澈有猜忌,稍有不慎可能就会被人利用。其实叶清禾知道换谁来都一样,不过是红音从跟了她那么久,说一点都不伤心也是假的。 蓝儿听了心里松了一口气,急忙换了话题,随即望着叶清禾的肚子,缓缓笑道:“只待王妃回到越州顺利诞下小世子,殿下才真的放心,这可是殿下的第一个孩子,王妃真是有福气。从前那么多跟过殿下的女人,都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好消息,奴婢没看错,王妃果然过人。” 语气里除却恭敬还是感叹,此时蓝儿眼中还有流露出来的羡慕几乎藏都藏不住。 叶清禾一愣,这话听起来似乎没错,但是她隐隐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 没等她仔细琢磨,紧接着蓝儿就风风火火的收拾起来,忧愁的说:“入冬路上天寒地冻的,王妃千万不能冷着了,奴婢让人倒好了暖手的汤婆子,王妃抱着睡一会儿吧。” 这路不好走,本来干冷的天,马车越往南边的走就越湿冷,夏侯连澈留下来护叶清禾去越州的人很有限,就是眼下什么都没有,没办法只能将就着。 不过最好一点是,叶清禾并不是吃不得苦了的。 她没那么娇气,连暗杀都逃了两回了,现在最差不过是受冷受累一点,路上她总是让护送自己的人说不用太紧张,也一直默默的给自己打气。 怀着身孕日夜兼程赶路很危险,所以手下的人就想尽的办法弄来锦缎被褥,将马车弄得暖和柔软,哪管自己冷得哆嗦都丝毫不敢怠慢。 毕竟他们也清楚,主子下了死令交于的这个任务,不比要他们上场打仗来得轻松。 可尽管主仆一心,叶清禾也为着身孕在奔波路上什么都十分配合,意志十分坚定,但该来的还是不躲过。 叶清禾害喜得厉害,恰逢路上径路了一场似乎是小规模追杀,她精神紧绷又受了寒,身子虚弱得不行,甚至已经有轻微的见红了。 当时吓得蓝儿脸色都白了。 要不是有陆清谷未雨绸缪,提前准备好的强药,只怕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叶清禾的肚子凭她自己撑着,也是保不住的。 一行人在凶险的路途磕磕绊绊过了半个月,终于到了越州。 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一身狼狈而不自知。 而叶清禾紧张的神经也才松了下来,望着陌生熟悉的越城,她有些眼热的抚了抚微微显怀的肚子,这个孩子很争气。 她和孩子都在,战场冲阵的他可以放心了。 营地,深夜。 夏侯连澈拿到叶清禾平安抵越州的消息时,正好由陆清谷包扎着白日厮杀留下的伤口,是以都才从信中知道她们在路上遇上了追杀和其他危险之事。 陆清谷嗤了一声:“夏侯成烨还真是狠角色啊,仗都已经打成这样了,还不忘腾出手想阴你。” 夏侯连澈收回信封,冷笑道:“他行事出其不意又阴险,当然也知道多个筹码总比赤手空拳要好,不过叶清禾已经到了越州了,这下他的手再长也伸不到了。” 陆清谷鼻孔里哼出一声,说:“那既然没事了,你也不用再叽叽歪歪乱想了,杀敌的时候就给老子认真点!你以为老子的药草都是给你当口粮的吗?” “本王杀人什么时候不认真了?” 陆清谷翻了一记白眼,是是,你夏侯大爷最认真!真他娘的没收到信之前,这几日分神分心的也不知道是谁?战场死了个女人,发愣半天被一个小喽啰砍了手臂的,不知道是谁? 冷艳的陆神医已经不想唾弃他了,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起正事:“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先不说西北军战力不俗,比起我们爬山涉水随时可能饿肚子上场的穷兵,人家背后是朝廷这个大粮仓,入冬后我们的将士快连口饭都吃不上了,晓得这惨景吗,啊?夏侯大爷?” 夏侯连澈知道陆清谷为着连着几日败退,弄得有些急躁了,他们军队实力不缺,但是眼下问题就是军饷粮食了。 夏侯成烨做得很绝,过往之地粮仓在失守前全烧了,当弃则弃。北上的路线很长,眼看着策王一行逆党势如破竹,实则拖耗极大,后需跟不上会彻底拖垮他们激进的脚步。 越是声势浩大,越是深受其害。 像温水煮青蛙,要是没发觉,等耗尽心力之后最后极容易被反扑,他们如今败退已经露出端倪了。 “本王说了夏侯成烨做事素来阴狠,要是真能轻易能将他踹下来,本王也不用蛰伏那么多年了,真以为他吃素不成?”夏侯连澈冷冷一笑,然后又慢条斯理说:“放心吧,眼下的败仗先吃着,军粮很快就不是问题。” 陆清谷眼睛一亮:“你有办法了?” 夏侯连澈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你忘了几月前本王为何自愿被削了十万兵马,去元林郡领一份苦差?” “夏侯成烨让本王割下一块肉,本王怎么能让他不吐口血?”冷笑的说着,他又转身到了地图前,将打上标志的地方指给陆清谷看,表情寡淡:“往上走就是运河分支口,朝廷现在按住了地方所有路上通道,可水路上的通航可不是说停就能停的。本王修河道的时候避开耳目,假他人之手将军需一应弄到商船上,等着吧,就快到了,少在老子面前哭天喊地!滚回去。” 陆清谷听得一愣一愣的:“哦……哦!艹,我还以为你到元林郡,是游山玩水,顺便抄九燕门的老巢去了。” 夏侯成烨掀起凉薄的唇角,阴测测道:“是啊,抄出不少好东西。” 第156章 他是不是在交代遗言 “本王在无意中发现,顺着九燕门蹲的老巢往上,废弃的运河一侧,挖通了山洪泥流,竟然可以汇流合一,直上京城……你说巧不巧?”夏侯连澈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下颚微微一抬,嗤笑道:“父皇当年唯一被权贵诟病不满的大兴土木政令,最后居然是挖通了苍国南北的血脉,难怪了当年有人急了。” 夏侯连澈眼中的戾气深重无比。 “原、原来如此,先帝给你留了后路啊!”陆清谷越听越兴奋,激动的拍了夏侯连澈的肩膀,声音微抖:“行啊你!我就说嘛,你这样的狡诈小人被暗算怎么可能没办法!原来早早留着后手了!行了!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 行事风火的陆公子一脸兴奋之色难掩,背上药箱就走。 夏侯连澈指尖划了划信封的边缘,眸眼深沉。 …… 叶清禾在越州最边陲的隐逸小镇住下,说是夏侯连澈特别安排的,小院子所有东西一应俱全。 原本护送她来的暗卫撤走了大半,现在正是夏侯连澈前线用人的时候,所以只留了两个身手不错的留守,其余的都领命北上了。 越州不愧是被夏侯连澈就藩治理多年的地方,他不仅让这个开国以来土地物资贫瘠的地方改了面貌,就是有他残存的势力在,纷飞的战火似乎跟这里隔了千山万水。 不过她也猜得到,一点风声都感受不到,那就可能是蓝儿她们也刻意瞒着她的。 也不知道,现在他怎么样了? 叶清禾叹了口气,下意识的摸了摸显怀的肚子,已经四个多月了,来到越州之后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开始各种的不适,已经渐渐适应了,所有人都紧张兮兮的围着她转,在精心细养下,她的气色总算比以前好了许多。 肚子的小家伙也不负众望,很健康。 怀着身孕,叶清禾的眉目越发的温柔起来,只要是对孩子好,她就浑身充满的力量,什么苦都能吃。 “王妃,安胎药熬好了,趁热喝吧。”蓝儿笑意盈盈的端着药碗过来。 叶清禾喝安胎药已经是习惯了,接过来皱了皱眉就喝了,苦涩还绕在舌尖,她嗡嗡的问:“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为何王爷的书信还没来?” 蓝儿一顿,垂眼收拾:“许是耽搁了吧。” 叶清禾心间微涩,立刻就察觉不对劲了:“是不是王爷出什么事了?” 蓝儿动作僵住了,有些时候,她当真觉得王妃看似平庸温柔但很难对付,就比如在殿下的事情上,尤其的敏感。 “不是……”蓝儿有些急虑了:“王妃放心,殿下在关山战事吃紧,书信耽搁了些时候。王妃若是心有不安,奴婢这就遣人去通信。” 叶清禾听后倒是冷静了几分,会疑心也正是偶然听到了有人在说这件事,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她有些失落的摇摇头:“不必了。” 她转身回了房间。 蓝儿盯着叶清禾单薄的背影看了半刻,咬咬牙还是小心的跟了上去,嘴边还不忘提两句夏侯连澈在连拿下两城的战绩,好让叶清禾安心,不要太操心。 叶清禾只是淡淡的笑着说没事,她也当然知道这时候,身边不论是谁都要把话往好里说的,不过她始终没办法知道的,也只能勉强安慰自己往好的想了。 时间如水,徐徐无澜的过得乏味,却也很快。 短短两个多月时间,南北战事已然到了山雨欲摧的紧绷地步。 夏侯连澈率兵攻破西北军直驱北上,简直势不可挡,短短几个月几乎是用雷霆之势攻到京城门口,震动朝野上下。 这下不少高高在上的世家大族纷纷自乱阵脚,原本不少人还以为夏侯连澈势单力薄成不了气候,本来参与当年那桩夺位密事的老臣就更恨不得夏侯连澈自取灭亡死在半路上,现在形势骤然反转,他们已经乱成热锅上的蚂蚁。 当中有胆怯的已经暗中向夏侯连澈投诚的,但更多的是明白夏侯连澈事成后是要他们死的,就打算鱼死网破,权贵们以前所未有的慷慨,前所未有的忠心,对皇上鼎力相助。 原本还是一盘散沙的朝廷势力,却很意外的拧成一股绳。 不管这股所谓‘正义之师’到底出于真心还是垂死挣扎的虚伪,最后竟也起到了作用,成功挡住了夏侯连澈北征的脚步。 而被掣肘多时的夏侯成烨也是下了狠手的,在关山一战中,用了狠招差点就要了夏侯连澈的命。 要不是陆清谷和孔非令拼了老命救场拽下摇摇欲坠的夏侯连澈,说不定就让对手就得逞了。 可最后结果就是,救回的夏侯连澈受了重伤,几乎危及性命。 夏侯连澈是军中的主心骨,突然毒发性命垂危,不论在那个方面来说,自然都是十分凶险的事,孔非令当机立断,封锁了所有消息,就连越州那边的消息也彻底锁死了。 不过他们就是怎么封锁,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凶猛如虎狼的夏侯连澈连马都上不了。 这回冷静沉着的夏侯成烨终于用了杀手锏,将潜伏在夏侯连澈身上多年的剧毒彻底激化,连着不知何处得来南楚剧毒用了,一并催发,自取人性命! 居然就连精通天下医术的陆清谷,都一筹莫展起来,气得他指着天骂了夏侯成烨一天一夜。 夏侯连澈靠陆清谷的药撑了两天,唇色彻底乌黑,苍白的脸色露出几乎狰狞的表情:“想要降书?做梦!听着!要是本王撑不住了,不要停在这里,打!你们拖着本王尸体也要给本王打上去!” 其实他一直都预防着夏侯成烨留着的后手,但是没想到对方竟然一如既往的阴险,居然能忍到现在。 忽而夏侯连澈在心中冷冷一笑,不,不是夏侯成烨忍到现在,而是他等着就是现在。他就想让自己尝试这种求而不得的滋味,京城近在眼前,眼看就能得手了,他才狠狠将苦苦爬上来的自己一脚踩到地狱! 若非亲身经历过这种绝望,夏侯连澈在这样进退维谷的绝境,说不定就认命了。 可惜,他这次就是死了,夏侯成烨也别想好过! “什么撑不住?”陆清谷一听登时就火了,大吼:“放娘的屁!我告诉你,你的皇位自己去夺,交代遗言自己去和你女人孩子说!现在给老子躺回去!” 营帐中冷得结冰,气氛凝重非常。 孔非令晦涩冷静的拉住了眼角通红的陆清谷,不知是气的,还是慌乱。 夏侯连澈沉寂的面容依旧颓然苍白,突然扯唇嘲弄的笑了一下。 良久,他闭了闭眼,声线嘶哑:“本王是在交代遗言,清谷,本王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第157章 我还在等你啊 “攻入京城,一定要按下夏侯成烨的头昭告天下罪行,当年京城之乱,弑君夺位,犯下的种种罪孽本王已经搜集好了……他们、一个都别逃……”夏侯连澈表情扭曲起来,情绪爆发突然,便重重的咳出一口黑血。 “要报仇自己来!”陆清谷咬牙,想了想更是不甘般气极,狠狠道:“都走到今天了,先帝留给你的皇位也不要了?啊?妈的,你就不怕老子就是下一个篡位的吗?” “你要就给你……”夏侯连澈扯出来无谓的笑容,嘴边染着血渍十分难看恐怖,这种气息迅速消亡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最后他却还是带了一点温度:“不过我知道你们也只是为报仇而已,等大业功成,去扶持本王的那个孩子……” “想得美!”话还没说完,陆清谷咬牙冷蹦蹦的扔下一句,就掀起帘子出去了。 这是夏侯连澈决定复仇开始,面临最寸步难行的时刻。 他知道自己从被下毒那时开始,就料到会有今日,不过就是夏侯成烨下手会那么果断,那么迫不及待。 孔非令的脸色一样凝重至极,安慰的语气坚定又艰涩,对面如鬼魅的夏侯连澈说道:“还会有办法的,至少……我们还有一天时间。” 夏侯连澈冷笑一声,还有一天?夏侯成烨想要他的降书,等下辈子吧! 一方步步相逼,一方寸步不让,陷入了死局。 孔非令处事一向比陆清谷要来得冷静,诚然还是不想放弃,他坐了下来细细给夏侯连澈分析利弊,语气沉着冷静又耐心。 但是显然孔非令低估了夏侯连澈,因为不管他头头是道说什么,当事者始终油盐不进,终于也恼火了。 他气极喝道:“你就真的不要命了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不了卷土重来而已,命都没有了还打个屁!” 夏侯连澈自嘲一笑,冷声回道:“那你告诉本王,隔一条江就能攻进京城了,怎么卷土重来?” 破釜沉舟不胜就是败了,他哪里还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消耗? 孔非令狠狠的咬牙,他又何曾不知道后无退路了?就是想想那么多年的隐忍换得雪恨不得偿,真的……不甘心! 带着主人怒意的茶杯应声而碎,几乎是与此同时的,帐外紧促的传来一道心急火燎的声音。 “报——” 夏侯连澈和孔非令默契的对视一眼。 “慌什么?”孔非令平复了怒火,沉声斥道:“出什么事了?” 那人跪在营帐外,急声回道:“是、是,回殿下,孔军师,外面有一女子坚持要见殿下。” “女子?” “是,那女子负伤而来,带上了信物,此女子声称有殿下最需要的东西进献,希望能面见殿下。” 说完,类似于玉佩一样的东西就呈了上来。 夏侯连澈眉心一跳,咽下嘴里的血腥气,厉声道:“人在哪里?” “昨日便在营地外了。” 孔非令似乎看出了几分不寻常,选择默不作声。而夏侯连澈脸上讳莫如深,半晌后才阴沉沉道:“把人带进来见本王。” “是! …… 战火依旧纷飞不断,叶清禾已经快三个月了,没有收到夏侯连澈的书信。 到了越州这里宁静的小镇,外面所有的消息仿佛就被隔断了一样,外面一点风声都漏不进来,里面也出不去 她不知道如今前线是不是万分的险恶紧张,只是在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度日惶然得很,真真切切是她的感受。 要不是肚子有个孩子一天天长大,还支撑着她,否则没有夏侯连澈半点消息的日子,真的快熬不下去了。 五个月……他说的五个月为期,已经都快食言了啊。 叶清禾记不得自己一天要在临池的亭台上望外头要望多少遍,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直到吐出白色的水雾模糊了视线。 眼看水池上面结了冰又化了,水榭上枯败的草又绿了起来,她就这样眼巴巴的,等了又等。 她的肚子现在已经快七个多月了,挺着肚子走动已经有些吃力了,原本等着开春了就是五个月后,他就能回来了,偷偷欢喜很久。 现在看来,他还是被耽搁了。 叶清禾的眼底浮上一抹失落。 “王妃当心着凉了,现在春冷正是湿冷难熬的时候,可千万别冻坏了。”蓝儿细心的给叶清禾披上一件披风。 看出叶清禾郁郁寡欢的心思,蓝儿抿唇轻笑,似乎下了决心才凑近她耳边小声道:“殿下有消息了,书信大抵也该这几日便能到了,王妃放心,就安心等着殿下的好消息吧。” 叶清禾听后,精神果然一振,惊喜道:“王爷有消息了?” “是,奴婢已经听到些风声了。”蓝儿笑着回答,随后正色道:“北上攻克京城总是比料想要难的,当中出了些事,但是不碍殿下大事。王妃安心养胎,诞下世子,殿下事成后立马就能接王妃回去。” “殿下步步紧逼,大抵也是急了,委屈王妃再等等了。” 叶清禾听到这话,他也急着回来的啊。 这样一想,她不禁有些眼热,有些局促的低下头,不让眼泪掉下来,呐呐道:“哪里会委屈?他没事就好,我等再久也无妨。” 蓝儿眼神一涩。 饶是她见识过那么多风雨的,却依然觉得这个不争不闹的女人,温柔乖巧得让人有些心疼了。 蓝儿小心翼翼的扶着叶清禾,低声道:“王妃进屋吧。” 果然,没过多久,耽搁了几个月的前线书信就辗转带了叶清禾手中。皱巴巴的信封就那么轻,却沉得让她难受。 从来没想过会那么想他。 五个多月了。 夏侯连澈笔墨向来都很少,强劲有力的笔墨,寥寥几句,如同他这个高贵张扬的人踊跃在纸上,告诉她这么没有音讯的时日里发生的点滴。 他意思大概是说,一切顺利,让她老实点,不要瞎操心。 该吃吃该喝喝,等他回来,要是再瘦了她就死定了! 直到信的末梢,他才舍得给了两分柔情勾了一行字:瞥见渔桑晚归夜色苍苍,思及你,甚想。 短短的一行字,宛如他的喟叹近在耳边,清凛风雅,又邪气。 让叶清禾心尖蓦地跳动了两下,像跌入湖面的石子泛起一圈圈的涟漪,瞬间让屋子里的凉气,似乎都变得轻盈温柔起来。 往下翻,然后就瞧见了一张描得十分随意的山水画。 叶清禾眉眼微微一弯,胸腔里暖烘烘的,烧成一片。 他还会这般么? 有些难以置信,她难以自禁的伸手去摸了摸,然而笑容渐渐有些凝固了,因为指尖沾了些许墨渍…… ————————又熬夜惹~~放飞的剧情,本荷抓心挠肺写得很酸爽~~(T▽T)明天见~ 第158章 快喊人,要生了! 门外传来阵阵响动声,叶清禾下意识的将画塞回信封里,很快就进来了传膳的婢女。 进来后,那面生的婢女似乎打探的看了一眼,然后才细声道:“这是厨房按着陆大人开的方子做的药膳,王妃慢用。” 叶清禾抿唇看了一眼,点头:“知道了。” 人退了出去后,很快蓝儿端着东西就进来了,她看了一眼,叶清禾似乎在出神。蓝儿旋即想到出去的婢女,便笑着说:“这是新来的丫鬟,奴婢亲自去挑选的,王妃放心,只在这几天在厨房伺候而已,不久后咱们便能出这院子了。” 叶清禾倏地抬起眼,惊喜道:“真的?” 蓝儿笑着点头,然后细心的布菜,目光往下瞥见叶清禾紧抓的信封,似开玩笑的揶揄道:“王妃读信怎么的还弄脏了手呢?果然是殿下思念成疾,笔墨都能化出水来不成?” 叶清禾神情微微一凝,然后温柔浅浅的,笑着解释道:“太久没有王爷的消息一时激动,笨手笨脚的,没拿稳茶杯沾了水,便沾了点墨水,不碍事。” “王妃情深意重,殿下知道必然高兴。”蓝儿也笑着应和,然后去取了水盆给叶清禾洗手。 蓝儿然后一边替她净手,擦干了精心细养如葱白的玉手,一边似忍不住感慨道:“真想不到王妃入府到如今不过一年有余,眼下怀着殿下的孩子都将七个月了,奴婢想想从前王妃瘦弱之躯……真是人生百态啊。” 实属一个替身,最完美的翻身仗。 主子那样心比天高的尊贵之人,接纳了被算计的羞辱和收容了残次品,以此种种,居然真的被一个乡野村妇给做到了。 蓝儿噙着笑,无奈的摇头,那种别有所指的神色看得叶清禾皱眉。 这时她忽然开口:“蓝儿从前你是不是问我,是不是到过越州?” 蓝儿一怔:“王妃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没什么,突然想到而已。”叶清禾看了一眼蓝儿,眼里依旧柔和万分,低声道:“其实我来过的,记不大清楚了。” 蓝儿脸色一变,嘴皮微动。 不过叶清禾已经不理会她,兀自用膳了。 “那王妃慢用,有吩咐再传唤奴婢,奴婢先出去。”蓝儿脸上还是挂着浅笑,只是出去的时候背影有些凌乱。 直到把门彻底关上的时候,吃得津津有味的叶清禾,突然把筷子搁了下来。 她觉得蓝儿有点不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叶清禾下意识的想到那封信,背后的画,月前送下来的信,竟然笔墨未干。 夏侯连澈早早拟好的信纸,两张信纸一则笔墨干透,一则墨渍极深又极新,不是很像一个时间封进来的。 可夏侯连澈处事极为谨慎,他的家书,中途不可能经他人之手。 而如果这画是有人特地塞进来的话,也只能是夏侯连澈的亲信,更重要的是,这些信到她手上,就是蓝儿都不能碰的。 到底是谁啊? 叶清禾蹙眉想得入神,素白娴静的脸陷入沉思拢上了一层阴郁,直到肚皮传来一阵小小的动静,才迅速让她收回神思。 这孩子,真的很好动。 霎时想到夏侯连澈那时问她孩子为什么不动那不着边际的话,她不禁柔和了眉目,摸了摸肚皮,有些忧虑又轻柔的说:“别怕,不论出什么事,娘亲一定会护着你的。” 屋子里什么人都没有。 冷冷清清的只有她,孤身一人而已。 自那之后,夏侯连澈送来的书信同样是断断续续的,没有了规律。 叶清禾搬出了小院子,才得知前线策王大攻进京势如水火,小道消息被人掐得没头没尾,总归传到民间,无外乎是夏侯连澈如何凶猛嗜血,逼宫篡位近在眼前,更妄论两军厮杀何其惊心动魄了。 叶清禾开始听的时候也是提心吊胆,尤其是传说夏侯连澈病发重伤差点丢了性命,更是惊得一夜睡不好,还是蓝儿百般耐心解释保证并无传言之事,她才渐渐放下心来。 他这场仗打得十分艰难。 与他的五个月期限,已经过去又快两个多月了,越州已经入了夏,闷热的天让人心头沉闷无比。 他最后一封书信是半个月前。 他的笔墨越来越少了,上次只有寥寥几句话,他只说让她再等等,字字冰冷锋利,字字急迫恳切。 那是叶清禾在彷徨无助的日子里,最有力的支撑。 但是还有一个月,她就要临盆了,眼看着日子越是接近,北上驰骋的男人迟迟不见归来身影,她的内心就没由来的一阵慌乱不安。 尤其,就在这几日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没过多久,一直苦于攻破京城最后一道防线的西南军,突然传来了好消息。 夏侯连澈苦战了两个多月的卫城,在死伤无数仍旧不退不让的双方,各据一方。但谁都没有想到,不日卫城主镇的凌丞相却毫无征兆的骤然改变心意,竟丢兵弃将亲手开了城门,在万众人下俯首称臣! 举世哗然。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了。 策王一旦率兵入京,天下就是他的了。 越州,小楼阁。 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人,神色狂喜激动,差点没摔倒地上。 “王妃!王妃!!好……好消息!成了!成了成了!” 叶清禾月份大挺着大肚子走路已经很困难了,她还没走两步,就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怔然道:“什么成了?” 那人喜上眉梢,声音还是难掩兴奋的颤抖:“殿下成功入京了!恭喜主子,即日入主京城,大业成了!” “终于等到今日了!恭喜主子!贺喜主子!” 叶清禾后知后觉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包围,再没听见后面那人还说了什么,脑子轰的炸成一片,嗡嗡作响。 他果然做到了。 不过,她听到消息后满腔的兴奋和激动没还有维持多久,紧接着,就被一股尖锐而熟悉的疼痛取代了。 直接快读的讯号冲上脑海里,叶清禾脸色一白,下一刻她仓促的一手扶住栏杆撑住自己,一手吃痛的扶着肚子。 叶清禾脸色变得极差,那人一惊:“娘娘?” “快……”阵阵晕眩接连而来,感觉到一股腥气袭上鼻端,叶清禾额上冒出了冷汗,气息弱了下来:“快……快!快让人来,我可能要生了……” 第159章 都听着,誓死护住主子! “羊水、羊水破了……来人!” “快来人!” “……产婆呢?快点!” 静谧数月的楼阁,顿时兵荒马乱。 闻讯而来的蓝儿马上带人冲了过来,看见这场面,脸色一沉,挥手将手忙脚乱的下人一并谴退了,厉声道:“都下去!快!把门关上!” 叶清禾心头一震,为什么把人弄走? 这里可都是夏侯连澈的人,蓝儿支走他们干什么? 她在死死的拽住了蓝儿的衣袖,眼睛微红:“你想干什么?” “王妃放心,奴婢一定会让王妃顺利生产的。”蓝儿紧张的声音还是一如以往的冷静可靠,然后她的举动强硬果断得却不像这回事,她转而冷着脸问身后的人:“都准备好了?” “是。” 叶清禾一句都听不懂,心中警铃大作,摇摇欲坠的身子用最后一丝力气强撑着,嘶哑的声音凄厉起来:“你要是敢对我的孩子做什么,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温温顺顺的女人,突然神色狠厉起来,还是挺震撼人的。 蓝儿愣怔过后,深深的笑了一下:王妃放心。” 绝对保住孩子。 窜动的人影交错,叶清禾视线越来越模糊,直到刺目的日光最后渐渐变成一片压抑的阴影,彻底将她覆盖。 分明燥热不已的季节,她却感觉到了彻骨的冷意,来自早已远去的寒冬。 她突然很害怕。 连澈,你在哪里啊? …… “王妃!王妃!快清醒。” “还撑得住吗?听得到奴婢说话吗?王妃……”紧绷的声音急得快哭了,又催促赶车的人,急声道:“快点快点!主子快撑不住了!” 叶清禾掀起沉重的眼帘,映入眼帘的脸,让她精神一瞬凛冽起来。 她嗓音沙哑,有些难以置信问:“红音?” 蒙着大块黑布的红音一听,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了下来,急声哭道:“谢天谢地,王妃你终于清醒了!奴婢以为来不及了,真真是吓死奴婢了!” 叶清禾身下剧痛,血腥味还萦绕在周围,让她神智瞬时回笼过来。 “你怎么……”她扯动了一下唇角,结果痛得她说不出话来。 痛啊。 红音双眼睁大,声音一颤:“快快!停下来!王妃见红了!王婆子!人呢?快进来!” 后面的话一点都说不出来了,叶清禾满头大汗的死死拽住衣裳,腹痛一阵阵拉着她整个人往下坠,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生了。 至于红音怎么突然出现,再而把她从蓝儿手里抢回来的,都无暇去问了。 可能是往日朝夕相处的情分已经牢记在身,在心,让叶清禾本能的相信红音,从认清来人那刻起,她几乎想都不用想,知道是夏侯连澈让红音来的。 叶清禾用力抓住红音的手,疼得她声音碎成一片:“……在哪里?王、王爷呢?” 他怎么没来? “殿下回来了!回来了!”看叶清禾面色灰白,红音急得眼泪巴巴的掉,忙着安抚道:“殿下就拖住了脚步,王妃,您撑着点!奴婢就在这里守着,殿下就快来了!就快了!” “您一定一定要撑住啊!” 后面的话叶清禾听不到了,腹中惨痛异常,狭小的空间里全都是浓重的血腥味和她痛苦的嘶声,堵得让人心头发慌。 外面是荒芜冷寂的山林,破落的马车里,只有女子分娩惨痛凄楚的喊声,声声在空荡的林间环绕,揪着所有人的心。 这样恶劣的条件,这样仓促的接生,这样孤独的恐惧。 叶清禾通通都承受着,战战兢兢在鬼门关,走走停停。 裙底染红了一大片,叶清禾气血两亏,已然是血崩的征兆!小巧的脸上苍白如纸,像是失去生气的人偶。 红音和接生婆子都吓白了脸,那婆子着急道:“坏了坏了!娘娘难产,就差最后一下没了力气……哎呀!这时候可不能睡下去,再耽搁下去,母子两个都保不住啊!” 红音听得心惊,只好哭着大声喊:“王妃!您再用点力,小殿下就快出生了!主子就快赶来了!就快了!您千万不能放弃啊,都走到了今日,您千万不能放弃!殿下要奴婢带的话您忘了吗?”她还试图给灰败无力的叶清禾打气。 “一定要等着殿下回来接您和小殿下啊!” “王妃!” 叶清禾似乎是听清楚了,她动了动唇角,头发被汗水和眼泪濡湿,模样和嗓音都狼狈不堪:“……连澈……对,我不能……不能放弃了……” 红音精神一振,那产婆感觉到垂危的产妇突然有了力气,也是备受气氛感染,登时喜极而泣,激动道:“对对!就是这样,王妃再加把劲!看见,已经看见孩子的头了!” “王妃加把劲!” 不能,不能放弃啊。叶清禾痛得几乎将抓住车壁上的手指抠出了血,才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陷入昏迷之际,听见了一声婴孩极其虚弱的声音。 那一刹那,她整个人的力气都仿佛是被抽走了,感觉不到任何一点声响。 她很想看一眼孩子,但是没有力气了。 红音泪流满面的抱着还没来得及清洗的孩子,凑到气若游丝的叶清禾面前,哽咽了一声:“是位殿下,王妃,您看看,是位可爱的小殿下啊。” 叶清禾费力扯出一丝笑,孩子虚弱哭声钻入了她柔软的心头,疼得一塌糊涂。 她想去摸摸这个柔软的孩子,可是做不到了。 闭眼前顷刻的光明短暂流逝而过,叶清禾便毫无反抗之力的陷入了黑暗中。 所有事都离她而去。 红音见叶清禾晕过去急得团团转转,有经验的婆子告诉是沉睡过去,她不要慌才镇静了下来,随后极其麻利迅速的,伺候好不省人事的叶清禾。 这下好了。 所有事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主子可以安心了。 然而,红音没想到她这颗悬着的心,这时候落下来还是太早了。 寂静森然的林间,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盯上了。 红音紧紧抱着的襁褓中的稚儿,脸上又是震惊又是愤怒,死死的盯着步步紧逼的两个黑衣人:“你们是什么人?找死吗?滚开!” 黑衣人没有回答,上来就想抢孩子。 红音岂能的让他们如愿?被逼退无路的红音,嘶声厉喝:“来人!保护小主子!” 她急红了眼,抱着孩子退到刀光剑影的背后,对厮杀的护卫下死令。 “你们都听着,殿下有令,誓死护住主子!” “犯者格杀勿论,不用留活口!” 第160章 他冷笑:我是反悔了,你高兴了吗? 明朗飒爽的天,骤然阴霾下来。 夏侯连澈冷峻如刻的眉间,冷得能掐出水,纵然衣袍狼狈,他依旧高贵阴寒得迫人心弦。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他冷声一喝,震动了静谧空气:“说!” 惊得本就脆弱欲倒的红音脸色更白了,她听得见自己哆嗦着声音说话:“……他们不是冲着小殿下来的,那些人将护卫引开后,他们、他们伺机掳走了王妃……奴婢无能,没能追上去……” 红音一身是伤,蒙住脸的黑布已经不见了,那张本就狰狞难看的脸,现在更是都是血痕。可见她这一路,是真的尽力去追了。 夏侯连澈听完脸色一寒,杀意凛凛:“那些人要带她去哪里!” 红音眼眶里吊着眼泪:“奴婢不知……” 夏侯连澈冷怒沉沉,手里抓得马鞭指骨泛白,当即翻身上马,直接往红音回来的回来扬鞭追了出去! 红音一惊:“殿下!” “你去照看小殿下,主子那里有我。”常宇脸色沉重的安抚了一声,随后也跟着翻身上马。 殿下只匆匆看了一眼小殿下就找王妃,可这关口王妃竟又不见了!主子正是动怒狂暴的时候,他可不敢大意。 红音红着眼点点头,她不敢说,就是去追也大概追不回来了。 叶清禾在深山老林被黑衣人掳走,仿佛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 一点遗留的蛛丝马迹都没有。 对方有备而来,而谁都没有想到,目标竟然是她。 夏侯连澈命人几乎将越州翻了个底朝天,都一样得不到半点音讯,而他自到越州落脚那刻起,就没有歇息过,朝着叶清禾消失的方向找了一天一夜。 结果都令人失望至极。 从低沉的冷气压逼迫下,随从的手下都不由的冒出可怕而悲凉的念头,如真是夏侯成烨下的手,王妃此行怕是凶多吉少了。 手下想得到的,夏侯连澈只会想得更彻底。 搜寻接连无果,夏侯连澈整个人阴沉沉的,日益压制着的暴怒压不住,气势迫人森然。 她说了等他回来的。 她说了和孩子一块等他的! 这个没良心的村妇,他拖着半条命爬回来了,她却自己弄不见了! 哪里都没有,没有她的踪影,真的被人带走了,夏侯成烨那混账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她带走了? 夏侯成烨那个时候,阴冷讽刺的说了什么呢? ——保不住她的,你看,你还是那么轻狂大意。 马背上的夏侯连澈头痛欲裂,勒着的缰绳突然收紧,似乎嗅到腥涩的味道,觉得心中被巨大愤怒和恐惧包围住了,绷得他胸腔呼吸困难。 什么保不住? 放屁! 夏侯连澈眼里血丝通红:“叶清禾!给我出来!” “叶清禾!不是等我吗?给我滚出来!” “叶清禾!!” …… 夏侯连澈几乎要将越州附近的郡县都一同掀了地皮找人,如此大阵仗几近是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策王妃不见所踪。 孤傲、尊贵得无可比拟的夏侯连澈也丝毫不避讳让人知道,他女人不见了。 就在江山易主的紧要关头,可就出了大事。 谁想已然黄袍加身的夏侯连澈不在京清肃余孽,而是在越州竟然也找人找了一个多月?要知道这京城可是历尽千辛万苦才攻下的,策王抛下一切赶往南下到越州,已经是出格行径。 如今在这样要紧时候,乱成一团的京城中无人主持,就不明摆着让人趁虚而入吗?不说其他的,策王当今不坐稳皇城压下反抗的世家大族,形势是随时可能被翻转的啊!轻率,太轻率了! 而策王似乎丝毫不觉,自己这样逗留在越州找人,是相当危险的行为。 他失常,可总有人是清醒的。 凌可倾几乎是日夜兼程随着他的脚步飞奔南下,她心中又急又怒,他为了一个冒牌货,竟然如此大费周章? 一个低贱的替身,竟然能让他连登基都忘了? 那她费劲心机为他做的一切算什么? 人都不见了还妄想争他的心么,叶清禾她凭什么? 凌可倾那张美丽绝世的容颜上仍旧是温柔似水,简直恨不得将所有的情深意重都摊白出来给他看:“阿澈,你都已经丢下正事一个多月了,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我真的很想你,也怕你出事,跟我回去吧。” 他面色阴沉扫了她一眼,冷冰冰道:“不用你管,回去。” 对着柔情似水的女子,他眼中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我不回去!你疯够了没有?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闹得满城风雨,夏侯连澈!你是想让天下人看我和凌家的笑话吗?”凌可倾见到夏侯连澈整个人阴郁沉默时,心中一空,随后更是嫉妒得抓狂,美目通红狰狞:“她算什么?我又算什么?” 无人应,空气静默冰冷。 “你想反悔了?”凌可倾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步一字,清晰又愤恨的说:“她不过是个冒牌货。”最后三个字是她从牙缝里不屑的挤出来的。 对,叶清禾是个代替品,一个冒牌货而已! 凭什么跟她抢? 夏侯连澈似乎才有反应一般,勾唇嗤笑出声,嘲讽道:“是啊,凌可倾,正因为你自作主张送到我身边的冒牌货,我反悔了,高兴了吗?” 凌可倾脸色一白,满眼震惊:“你、你说什么?” 夏侯连澈从来没有这么坦然直白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凌可倾惊愕之余,下意识觉得害怕。 她气得嘴唇都在哆嗦,声音尖锐了起来:“你为了叶清禾想要反悔?你真的疯了吗?你别忘,只有我才能帮得到你登上那个位置!只有我才能帮你报仇!” “我告诉你!别说她不可能找得回来了,就是她有命回来了,你身为九五之尊都不能将她留在身边……”凌可倾怨怒的声音后面被截住了,甚至呼吸都变得凝固了起来。 因为夏侯连澈抽出一把长剑,狠狠的刺入她耳侧的墙壁,掠起的冷风都带着杀意。 他嘴边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似温柔又似阴狠:“不能回来?倾儿,你最好说实话,这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凌可倾被这样粗暴无情的对峙吓得花容失色,压住将近跳出来的心脏,她一瞬间几乎不敢去看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睛。 她只能自嘲一笑:“为了帮你已经用尽全力,我能做什么?” 凌可倾眼里蓄满了盈盈的眼泪,可怜得让人心碎:“阿澈,我背叛了所有人,全都是为了你,难道你不知道吗?伤还没养好就跟着你来这里了,你还不懂我的心吗?” 沉默良久,夏侯连澈似自嘲的冷笑一声,抽出了长剑,扔到了一旁。 第161章 他抱着孩子嗓音嘶哑:长得真像她啊 凌可倾敛着冰凉的呼吸,看了一眼地上钝重的剑。 心里既是悲哀又是荒凉,她甚至觉得可笑,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有一日能将剑逼在她那么近的地方。 仅仅是因为另外一个女人。 她艰涩的闭了闭眼:“阿澈,我不是逼你,但我会等你愿意回去为止。” 凌可倾微红的双眼很是惹人怜爱,轻轻的蹙眉,表情神色间全都是令人呵护在手心的柔弱。她轻轻走过去,试图褪去夏侯连澈身上残破狼狈的衣袍。 “为了如今你和我等了那么久,你该知道的。”她很委屈,望着俊美面容染上暗色的男人,伤心道:“你、你这样,不是要我心疼吗?” 夏侯连澈任由白皙细嫩的手在他身上流转,然而越是这样平静的时候,他的心就安逸不下来,就越容易想到那个乖巧温顺的小村妇。 她到底被弄到哪里去了? 他的头又开始痛了。 凌可倾眉头一蹙,担心道:“阿澈,你怎么了?” 夏侯连澈面上不显半分只是狠狠皱着眉,拂下凌可倾的手,声调都是冷的:“你出去。” 矜贵骄傲的凌可倾何时这般主动服侍人?她咬住下唇,见他眉眼带倦,一肚子柔情蜜意和规劝也只好咽了下去。 “好,我走。”她只好皱着眉,心疼体贴道:“别什么都自己熬着,你好好歇息,我一直都在的。” 夏侯连澈没有回答,嘴边似有似无的扯出一抹凉凉的弧度。可在刻意压制的沉默下,他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凌可倾眼里含着哀伤凄楚,幽怨的转身离开,只那美丽温柔的笑容,在转身霎时变得阴冷起来。 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越是这样的时候,她就越不能动摇。 尊荣高贵身份是她的,夏侯连澈的情深意重是她的,叶清禾原来顶替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凌可倾的! 屋子没有点灯,黑漆漆的屋子没有一丝光线,夏侯连澈坐在阴影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清谷进来的时候,要不是提了一盏灯,都没有发现坐在椅子上面色阴森森的夏侯连澈。说实话,真的挺吓人。 他抬起眼看来人,冷笑问:“凌天那老东西那么快就已经等不及了?” “哟,听得懂人话啊?我以为你急坏脑子,屁话都听不进了呢。”陆清谷叹了一口,记得正事总算还是能清醒的,淡淡道:“先前那老狐狸既然能倒戈帮你,当然是死死抓住保命的筹码不松嘴的。” 夏侯连澈冷笑一声,不置一词。 “不过现在的确不是你该耽搁的时候,你也知道这本就是夏侯成烨的背后诡计,要是等他缓过劲来了,你先前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陆清谷正色道,随后语调里流露出冷讽:“而且,要不是眼下孔非令镇着,让凌家那样的奸诈小人独大,他们掌控着京城命脉,指不定还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凌丞相为前程荣华做出背主弃信的事,已经是不是第一次了,此人若出尔反尔,不早做决绝说不定就真的被下套! 陆清谷是恨不能连着从前密谋戕害皇族乃至他陆家的凌天和世家大族,通通都斩于剑下,祭奠故人为快!但是他知道现在更要冷静,复仇就差最后一步,只要夏侯连澈拿稳大权,什么仇人不能杀? 如今凌天仗着自己手中拿捏着的权势和凌可倾这个筹码,和夏侯连澈谈条件,他不得不说这老狐狸真的很有能耐十分狡猾,走到这一步,竟然能让夏侯连澈必须留着凌家的本事。 陆清谷继续说:“凌天不可信,但还不能轻易动了那一群道貌岸然的老东西,孔非令那小子这一个多月来为你交代那些大大小小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夏侯成烨焚宫出逃,目下京城还很乱,你要回去主持大局了。” 陆清谷很冷静,一贯易怒暴躁的他,现在说起要对仇人忍耐的话,竟然也十分平静。 “你别要死不活的,小心再被凌天那老王八蛋算计了,还有你知道的,凌可倾既然都来劝你了……”先是顿了一下,陆清谷声音微涩:“至于……小嫂子没事的,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往南楚方向找了。” 夏侯连澈隐在黑暗处的眸子十分阴寒,浸着冷笑的声音凉透了:“所以凌天现在是警告本王?” 陆清谷一愣,没作声。 知道他传达的意思已经够明显了,夏侯连澈不可能听不懂。 “我知道你不痛快,但是那些人还不能动,还有凌可倾你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封她……”陆清谷咬咬牙,最后还是放弃游说,挠了挠脑袋:“唉唉!算了算了,反正就是这样了,你的事爷不管,反正你好好想想,老子先去看看你家的那个小子……” 听到最后一句,夏侯连澈周身森冷的气息终于散去了一些,像是突然被提醒了一样,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把孩子抱过来。” 陆清谷先是一愣,然后像是松了一口气,无奈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这身破烂邋遢先滚去收拾一下,那孩子身子弱,你又不理,碰上你这个当爹的也真是倒大霉了。” 夏侯连澈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陆清谷嘀咕了两句就出门了,后面不发一言的夏侯连澈有没有动就不知道了。 只是等陆公子手忙脚乱、不甚是熟稔的将孩子过来的时候,沉默寡言的夏侯连澈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陆清谷将包得严实的孩子递过去,顿时气笑了:“呵,这点大的小屁孩真是鬼精,老子抱会儿还哭个不停,这会儿进门了倒是知道不闹了。” 夏侯连澈接过孩子,阴沉的脸上才有了一丝松动,只是动作也是很僵硬,也不知道这小小的东西该往哪里放。 柔软白嫩的孩子在他手上,软乎乎的,似乎就只有他张开的巴掌大。 孩子圆碌碌的眼睛清澈见底,倒影着亲爹略显茫然的面容,倏地扁扁嘴,似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夏侯连澈干涩的扯了扯唇角,似嗤了一声带笑低骂一句:“臭小子,还挺能装。”而后声音黯哑,低低沉沉的:“真是像她。” 像她,很像她。 好想让那个傻女人看一眼,然后把大小两个小土包带走,再也不用分开了。 可他妈的。 他竟然找了那么久连个人影都没有! 夏侯成烨算你狠!等着。 眼看夏侯连澈脸色突然很不对劲,站在一旁的陆清谷张张嘴想劝两句,结果就先听到传来他冰冷狠戾的声音:“明日启程回京,本王要踏碎了他的帝碑,把京城那群脏东西一个都休想好过!” 第162章 你果然是,想等她回来么 夏侯连澈返京,众望所归。 不论如何,这前不久还被天下人痛骂乱臣贼子的策王已然成功造反,如今夺回皇位称帝,结果是注定的了。 这场仗面上赢得不光彩,不过论到底似乎也不过是没有先帝的遗诏,而本该属于夏侯连澈的位置,他用了一种凶残乃至让人诟病的方式,抢了回去而已。 不管世人如何不满唾弃,坐在龙椅上的,始终是姓夏侯的。 皇族内斗得再狠,除了死后骂声昭昭,终究也不过一句成王败寇而已。 黎民百姓除了饭后谈资道一两句不会多关心,可事关切身利益的大臣就不一样了。 新帝登基手段不正,对出逃的夏侯成烨抱有幻想而暗中使绊子的臣子不少,当中有掌握着部分旧势力的意图拿乔,可没成想,夏侯连澈却是一点情面都不留,照样手起刀落。 当着所有人的面毁了帝碑,幽禁了奄奄一息的太后,清查当年京城之乱涉案世家。 一时之间,接连抄斩了两大世家,京中拢上一层阴沉的恐怖氛围,人人自危。 更令人倒抽凉气的是,他第一个动手铲除的,就是曾被夏侯成烨重用的罗国公府,直接下旨抄家流放。 试想,对亲系尚且如此心狠手辣,何况还是其他不知死活作对的人? 冷血手腕兼雷霆之势下,朝臣缄默不敢妄动,只能眼睁睁夏侯连澈这个地狱爬回来先皇太子,时隔多年后,一身血腥、无所畏惧的坐上了皇位。 弑君、夺位、称帝。 权力中心大换血,风水轮流转,唯一不变的是,审时度势的凌家,丝毫不受牵连。 此外,夏侯连澈更是丧心病狂,不顾言官御史阻挠,毫无廉耻的将兄嫂前贵妃纳入宫闱之内,据为己有。 雕栏画栋的宫宇中,依旧处处是辉煌富丽,凌可倾一身华丽美艳的衣裳拖曳在地,她坐在美人靠发呆,一颦一蹙眉的姿色都压下了花瓶里的海棠花。 得到至尊贵地位的女人,依旧美丽倾城。 眼中却没有了由衷的笑容。 “娘娘。”如意有些不忍心去打扰,只好隐晦的暗示道:“您千万别和自己过不去,如今皇上已照丞相所说允诺,您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啊。” 夏侯连澈要择吉日才正式登基,但是左右皇宫里也没人能阻挠他了,纵使身份还是策王,但是所有人都已经尊称为皇帝了。 凌可倾红唇扯出一抹无奈的笑:“是啊,本宫终于得到了最想要的了。” 阿澈真的什么都给了她。 可是…… 她喃喃自语:“当初所有的忍耐,所有的承诺都实现了,可最后他的心却没有回来,本宫也不知道,到底哪里错了?” “自然没错!娘娘这是什么话?”如意当即愤愤不平的打断,然后皱眉苦劝道:“娘娘您可别想岔了,那个身份微贱的女人哪点能和您比?再说了,如今皇上不是已经没有找了吗?我们可以……” 凌可倾忧愁的眸子猛地一厉,扫了一眼如意,登时就让人闭嘴。 如意僵硬的扯出一丝笑,不敢接话。 如今不论是前朝还是这后宫里,谁都不能轻易提起原来的策王妃。 一则是因为夏侯连澈,一则是因为凌可倾。 凌可倾闭眼再睁开,似乎突然间有了力气,她撑起身子站了起来,终于说:“带本宫去见皇上。” 如意微微一惊:“现在?” 凌可倾面色冰冷没有回答,直接就走了出去,如意愣怔之余,也只好跟了上去。 御书房里没有丝毫声响,静谧阴凉的殿中,只有袅袅的檀木香气绕着。 屏风后面刚出来一道俊挺冷漠的身影顿住,凌可倾看到他微蹙的眉头,才站住了急促的脚步,柔美的容颜上顿时委屈无比:“阿澈,宁愿这样冷着,你也不愿意来多看我两眼?我到底做错什么了?在营地那时找你,不是与你说清楚了,做的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么?” 她真的想不明白,既然他能从那时一直带着自己,他心里不可能没有她的。 为何现在所有事情回到了正轨,他却要这样冷待于她? 抓心挠肺的思念和触摸不到的痛苦,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这个曾视她如珠如宝的男人,于心何忍? 夏侯连澈英俊冷贵的面上情绪寡淡,低低的声音带着丝压制,还是清清冷冷的:“出去说,他刚睡下。” 这话像是一阵无形的长刺戳进凌可倾脆弱的心,她自嘲的冷笑出声,娇丽的面容染上了怨怒:“呵,你这样保护防备,是担心我对这个孩子下手吗?阿澈,我在你心里,就那么狠毒吗?容不下你和她生的孩子,就当不得你的皇后?” 本来打算藏着几分自尊的话是永远不提的,凌可倾是忍不住了。 夏侯连澈这样的戒备和疏远,折磨得她真的快要崩溃了。 她怨她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她之间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叶清禾那个贱人要插一脚,她不在了,现在连个她生的孽种都要挡着她靠近他的脚步! 明明,她才是他心头所爱;明明……她才是他的妻子。 夏侯连澈眼色微冷:“出去。” “我不走!夏侯连澈你现在就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想怎样!你要循祖制,不能允我皇后之位我心系于你便认了,可你现在还拖延着登基是想做什么?”凌可倾妆容依旧金贵,只是情绪已然不受控了:“你别忘了!她叶清禾不过一个贱农出身的替身,你还妄想找回她,让她这个冒牌的策王妃名正言顺的回到皇宫,好让你们一家团聚吗?” “不然呢?”夏侯连澈清冷的面庞蕴上了殿中的幽冷,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眸子,掠过微光,一字一句说:“我给你们凌家的,都做到了。” 他们要的前程名位。 他都给了。 凌可倾面色霎时一白,声音是难以置信的颤抖:“你果然是,想等她回来。” 夏侯连澈抿唇,不语。 经受不住他的默认,凌可倾声音变得尖锐起来:“夏侯连澈!你说过一生一世唯爱凌可倾,你说过她只是个有朝一日替我死的女人,你当初给她下药,诱导她引出夏侯成烨,都是为了我的!现在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把我当成什么了?” 第163章 他对她说:早就已经回不去了 冷寂的殿中只有凌可倾凄楚的声音回荡着,随着无望的悲哀一并,空落落的。 望着眼前这个暗自流着盈盈泪水的女子,夏侯连澈一时无言。 是啊,为什么他装了那么多年的女人说没有就没有了呢?夏侯连澈掀起唇角,勾着一抹冷笑,最终他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见他转身要走。 凌可倾急忙抓住了他的衣袖,执着的望着他的眼睛:“你想要叶清禾回来?我告诉你,不可能的。” 他沉默无声,她便继续嫣然笑说:“夏侯成烨也想要她,你就不好奇为什么吗?你找不到她,说不定她为了别人,根本就不想回来……她这样的女人也值得你放在心上?” 夏侯连澈多骄傲的一个人,她不信他会完全不在乎。 叶清禾身份本来就是犯了他的死忌,何况还牵扯到他最厌恶的夏侯成烨,她不信他心里能一直牵挂着这样身和心都会背叛他的女人。 她不信。 “你说完了吗?”他凉薄的声音落了下来,眼角下垂的眸光很冷。 凌可倾微微一怔,因为他眼中跳跃着怒火和隐忍。 “凌可倾,是你先不要我的。你现在觉得委屈难耐,当初干什么吃了?嗯?” “别把叶清禾想得跟你一样,她比你蠢多了,最起码——她不懂得以色侍人。” 夏侯连澈面无表情的说着最伤人的话,似乎一点负担都没有,冷冷道:“没什么事,就滚回你的寝宫,答应你的东西,一样都不会少。” 被刺激得很是难堪的凌可倾气恼至极,眼泪吧嗒的往下掉,好不惹人爱怜:“说来说去,你还是介意我入宫介意我和他……”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 因为每一个字都踩在她薄弱的尊严之上。 只下一刻,凌可倾笑得更加璀璨,带着哭腔的声音很温柔:“可是阿澈,你现在牵挂一个跟你不过半年多的女人,就打算抹去我们的过往吗?” 夏侯连澈眉心微微一蹙,薄唇紧抿成一丝线。 他不会忘,所以凌可倾理直气壮,就如同他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女人,不过都是从她身上寻的影子罢了。 夏侯连澈绝情,可也深情,哪怕只是从前的。 她眼中含着似悲似哭的笑,抱住他的腰身,气息如幽兰般婉转多情:“你看吧,你明明放不下我的。忘了她,忘了所有不好的事,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只要他点头,她便丢弃所有骄傲和矜持,今生今世守着他。 夏侯成烨也好,叶清禾也好,全都当没有过。 好不容易走到了这步,她不想放弃,也想不到为什么要放弃? 良久,夏侯连澈仍旧是漠然的剥开她的手指,动作优雅又无情。 “不好。”他淡寡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磊落:“已经回不去了。” 早就已经回不去了。 或许一直以来他对凌可倾的眷恋是在的,年少这份清明透亮的感情被他安了份特殊在,搁在心里谁都不会踢得走,除了凌可倾自己。 可那么遗憾。 这个放在心上那么多年的女人,变了就是变了,得不到巩固呵护的感情也是,看起来很坚不可摧,其实在错综复杂的阴谋里,风一吹就能倒。 诚然,凌可倾始终也是高看了他,以为他永远都会在原地等她回头。 看吧,这次就不行了,仅仅一个叶清禾就不行了。 夏侯连澈在心头自嘲的冷笑一声,抬开步子就走。 而凌可倾精致的脸上满是错愕,像是在美梦中初醒猝不及防被现实扇了一巴掌,她泪痕交错。 “为什么?”她喃喃的声线里透了一丝恨意:“连你也这样对我?” “你们到底喜欢她什么?她什么比我好?我不懂,我不懂,明明口口声声说爱的是我,为什么到最后都轻而易举选了她?”凌可倾美目中透出一种极致的阴暗和怨恨,对着他的背影,咬牙恨恨的说:“我不会允许她抢走我的一切,我绝不允许。” 阿澈,你会后悔这样对我的。 总有一天,你会转过身来求我的。 夏侯连澈脚步未停,不知道听没有听到凌可倾后面说的话,只是俊逸的脸上寒如冰霜,那双眼清凛无比。 时间飞逝,似乎少了温情的世间,对寻觅的人来说,哪里都不值得留恋。 一日复一日,燥热萧条的季节过去,冷寂难熬的寒风就来了。 夏侯连澈在登基大典的前晚,独步在幽冷的宫里。偌大的皇宫,他在这样的深夜里,居然找不到一处可以暖身的落脚处。 你在哪里呢?小村妇。 倏然,轻盈的雪粒落在他锦缎衣襟上,他一顿,望着飘落的初雪发呆。 院中身长如玉的男子,怆然失神。 常宇沉默的看了半晌,才无声的走过去,小声道:“皇上,有动静了。” 夏侯连澈神情一凛,半晌后,他才声音沙哑的低声问:“在哪里?” 寂静的雪夜里,听他微沙的嗓音,都感觉到得那急不可耐的压抑。 常宇凑近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让夏侯连澈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下来,甚至是森寒。 不过常宇这才说完后撤开两步,余光就瞥见了来人,夏侯连澈俱是眼色一冷。 他向常宇使了一记眼色,退了下去。 凌可倾披着雪白清丽的披风,那抹娇俏的身影安静的站在走廊的尽头,在夜色里格外的招人怜惜,也迷人。 夏侯连澈面无表情的冷笑:“你就等着今天?” “不然,你就不会找我。”凌可倾失神的自言道,她望向他,眼中的温柔缱绻散去了温度:“阿澈,我们来做个交易。” 两人隔的距离有些远的。 可这清淡一句,却稳稳的落入夏侯连澈的耳朵里。 片刻,他冷冷道:“你想要什么?” “要什么?”凌可倾突地痴然一笑,面上还是矜持高贵,目光迷离:“是不是我要什么你都给我?” 夏侯连澈没有作声,而下一瞬就听到了凌可倾利落又满是不甘的声音。 “我要你休了她。” ——————终于还是到了这里~~大概明天就见面啦,把大纲重新理了理,然后我发现心忽然有些痛,嘤嘤嘤~~爱你们,明天见~ 第164章 全是你的了,满意了吗? 南边入冬后的夜雨,十分阴冷。 破旧的屋檐下,矮矮的窗内只透出屋里一丝微弱烛光,里里外外视线都昏暗无比。 “愣着干什么?别以为你被贵人拣出来了,就等着过好日子了,给老娘把这些东西都补好了!”横肉满面的老妇凶狠狠的把一箩筐的东西扔在地上,对着角落瘦小的身影,不解气的淬了一口:“哼,一天到晚病歪歪的乞丐竟还敢疯疯癫癫说自己是王妃,杀千刀的赔钱货,还害得老娘断了胳膊。老实点!下次你要是再敢乱跑乱说话,就把你沉到池里淹了!小贱蹄子。” 油面尖酸的老妇离去,骂咧咧的声音还在外面不止不休。 叶清禾一身花俏艳俗的衣裳沾满了泥泞,发丝凌乱,从膝盖里抬起脸来时,精致白皙的脸上满满都是余惊未定的惶然和不安,让她看起来更是像个乞丐,狼狈至极。 想到那个恶毒的骂声,她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惊恐的脱了身上披着的外衣像是碰到了脏东西一样,用力的摔在了地上。 眼睛红通通,不知是愤怒还是冷,她的嘴唇瑟瑟颤抖。 到现在叶清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逃出了那个地方,紧接着就被差点被人牙子发卖到暗场子去了?若非她反应够快…… 叶清禾闭了闭眼,不敢再细想下去。她身上带了不少伤,甚至是见了血的,动一下都疼得要命,可她还是咬牙去够地上散得到处都是的衣物。 叶清禾知道,自己今天坏了那些人的好事,现在要是不顺他们的意干活,刚刚那个凶狠的老妇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屋子都是潮重的湿气,叶清禾瘦削的手抓着衣布粗线,止不住的轻咳,声声压抑又痛苦。 虚弱的身子就这么泡在冷夜里,微弱的烛火下映出她的身影,都是万分的煎熬。 外面寒风呼呼的吹进来,手脚冰凉,尽管如此困顿无望,叶清禾的心却还是热的。 她在绝望难过时都一遍又一遍的安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至少我出来了,只要有机会,就能去找他,找孩子。 一别数月,空白的时间叶清禾都想不起来,到底是去了哪里? 物是人非的境况让她惶恐不安,也不知所措,然而有一样东西在迷茫中却是日渐清晰的:夏侯连澈回来找她的,他在等,她必须回去。 昏迷的叶清禾自清醒后就被关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才知道自己被幽禁了起来,那个人不露面,却也不许她有任何妄图逃跑的念头。 她害怕的同时也开始没日没夜的想,想夏侯连澈,想柔软粉嫩的孩子,空荡荡的心像是缺了好大一块口,思念就是毒药,融进了她每一寸血肉张狂着。 所以,她几乎是不要命的逃出来的。 仿若夏侯连澈那张邪魅孤傲的脸历历在目,叶清禾想到他,鼻头一酸就低头喃喃道:“你是不是后来找我了?” 他一定回来找她了。 她知道。 陷入愁思不过半刻,忽然就被吱呀的一声闷响打断了,叶清禾倏地抬起眼,见到门外站着一道修长而优雅的身影。 阴暗的屋里光线极弱,看不清门外人的脸,但叶清禾几乎在抬眼的那一刹那,就毫不迟疑的认出了人。 是凌可倾。 “想不到是我?”凌可倾缓缓开口,动听的声音轻柔如水,她从昏暗的光线居高临下的望着墙角处的人,眼底带着无法言说的苦涩和嘲弄:“我想过很多种方式将你彻底弄走,但是想来想去,总觉得不甘心,其实倒不如鱼死网破。” 凌可倾自嘲冷笑,声音清冷的自言道:“我多想让你叶清禾这个人彻底消失干净了,可他们都不能让你死啊。既然如此,我何不为自己早做打算,你说对吗?”谁都听得出她喃喃自语中,全都是寒冷的威胁。 叶清禾有些迷茫又似只是平静无澜的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话间,凌可倾就已经走到叶清禾面前,涂着丹蔻的长指掐着她的下巴,这时平静的眸子终于掀起了浪涛,咬牙恨恨道:“满意吗?现在你这个替身做到是能将我的这个真正的主子取代了,是不是很痛快得意?” 叶清禾微微吃痛,不动声色的呼吸着凉气。 她不知道凌可倾想做什么,但是仅凭凌可倾如今那双比以往更要沉郁阴狠的眼神来看,就知道她来意非善。 叶清禾认真望着眼前这个妆容华贵绝美的女子,暗叹真是完美无瑕,对比下,自己就好像鄙陋的蝼蚁,得意自满从何而来? “我没有这样想。”她才用卑微细小的声音回道,然后嗡嗡的补了一句:“从来没有这样想。” 她真的没有,与这样矜贵骄傲的女子争锋,从来都不敢想。 “可你就是这么做了!”凌可倾的力气突然变大了,她甚至就揪住了叶清禾的衣领,嫉妒又愤恨道:“乖乖的当个替代品没用了就干脆点滚不好吗?那么多的女人都是幌子,可阿澈动了心,为什么又偏偏是你!他始乱终弃,为什么偏偏又是你!” 叶清禾在错愕之中,因为惊讶于从凌可倾口中听到这样嫉恨不甘的语气,也没注意她话里的那个‘又’字藏着的恨意。 听到凌可倾发了狂的控诉,叶清禾喉咙有点梗,柔顺的眉眼突然有些倔强:“他没有!我也没有做什么,那时候他是很喜欢你的,你知道。” 凌可倾微微一顿。 “你要是回心转意,他都想好了为你将筹谋都弃了,是你不曾回头,他、他明明……那时候都没有放弃,你明明有那么多的机会,可是全都毁了,晚了你才来不甘心什么?从头到尾,其实你也根本不能怪他。” 话音未落,啪地一声,凌可倾就扇了一巴掌下来,尖声喊道:“闭嘴!给我闭嘴!” 没有防备的叶清禾被摔到草席上,疼得冒出冷汗,而似乎是被刺中心病的凌可倾这一刻看她的眼神,变得更是怨毒。 盯着满身泥泞落魄的叶清禾,她狞笑了一下:“我是不能怪他,都是你,本来我与阿澈就合该是一起的,一切都是你的错,对,都是你的错!” 又似自我安慰的补了一句,眼神从幽怨变得阴戾:“所以你才是该被抛弃该消失的冒牌货。” “贱人,生了孩子又怎么样?你怎么争得过我?” 第165章 有人托我,帮你想起来忘掉的事来 凌可倾的语气和神情倏地阴冷下来,转变快得让叶清禾无所适从,直到她看到门外进来一个婢女,手里拿着的陶罐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味道很难闻。 凌可倾下颚微抬站直了身子,淡淡的开了口:“都齐了吗?” “是,娘娘。” 叶清禾有种不祥的预感:“你想要干什么?” “给本宫按住她。”凌可倾冷声道,紧接着没有丝毫抵抗余地的叶清禾就被人压住了胳膊,下一刻,就闻到浓郁的气味就屋子里的散开。 叶清禾脸色微白:“你要做什么?” “放心,我杀不了你。”凌可倾冷冷一笑,答应了那个人的条件是不能杀,但不代表不能动手,然后叶清禾只听到她又意味不明道:“我只是想要你死心而已。” 叶清禾单薄的身子徒然一凉,被强压着受胁迫,这种感觉很可怕。 尤其,凌可倾还是这样受了刺激的模样,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 凌可倾见叶清禾煞白着小脸在抗拒在躲,就抿着极浅的笑凑了一点,轻声的告诉她:“反正要不了你的命,怕什么。——还有,你不是失忆了吗?有人托我,有些事帮你想起来。” 伤得彻底,才知道得死心。 只有心头那块毒瘤烂到到底了,才好痛快的挖出去,不论是叶清禾的,还是夏侯连澈的。 想到这里,凌可倾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所以,叶清禾你该感激我。 闻言,叶清禾震惊的望着她,声音都带上了惊诧和的惊慌:“你、你为什么会知道?不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你知道什么?”此时心里的不安渐渐的扩散的极快。 她不相信凌可倾是无缘无故知道她的事,可是谁说的? 突然帮她恢复记忆? 为什么? 想做什么? 可惜后面焦灼的疑问,凌可倾没有再说半个字,冷冷的转身就走。 “给本宫看好了她,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叶清禾再挣扎想追问的时候,凌可倾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了。 她的后背似乎被什么东西刺入了肌肤里,而浓稠难闻褐色药汁被灌嘴里,如同撕裂般的疼痛从喉咙、到胸腔、到全身,几欲要将她撕成碎片。 脑海中零散成星星点点的碎片,隐隐开始拼凑。 闪过所有的画面,或温暖,或阴冷,都像是刀刃凌虐在她的身上,似乎是血肉要生生从身上搜刮下来一般。 痛得失去知觉。 只剩白茫茫的一片。 她看见了,在那片满山春花盎然的山头,沉默寡言的少年后面跟着一个小丫头似乎是红着眼睛,手里捧着药膏罐子,怯生生的闷声跟着。 他一脸阴翳:“不是让你不要跟着了吗?滚回去。” 阴沉的嗓音甚至杀意重重的:“你再跟过来,我杀了你信不信?” 她就吓坏了,真的急哭了:“可,可是你……你都是血。” 娴静的画面随风而动,直到那个冷面少年,在虚妄的白光中缓缓的转过身来,柔和了如刻般的眉眼。 ——哭什么,我又死不了。 叶清禾的心脏就在那一刻就拽紧了,明雷在头顶轰的一声,彻底炸开。 她从河边捡到一个好看到不可思议的哥哥,自他奄奄一息中睁开眼刹那,莫名的把自己魂都丢了。 他冰冷寡言,阴翳肃杀,盛气凌人,高贵孤僻,邪性危险。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跟着他,可能是担心饿着他了,偷偷剩了馒头送给他,也可能是担心他伤得快死了,感觉很难过舍不得,但她觉得最大的可能是因为知道他看不见,自己才肆无忌惮的跟着的。 像小尾巴似的,惹他烦,赶苍蝇的赶。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个阴郁的少年郎不再赶她走了,甚至还有幸的被他冷着脸教着认字了,戚戚然的被打了好长时间的手心,冷嘲热讽的一张嘴,随便骂一句都能把人气哭。 可她哭完之后还是跟着言哥哥言哥哥的叫,依然傻乎乎的每日偷跑到后山来看他,送饭送草药送衣服。 他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什么时候才乐意搭理自己呢?唉,她想不明白,想了很久也没能想明白。 而等她懵懵懂懂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是被‘看不见路’的他牵着走的人了。 她莫名其妙的感觉到很雀跃,高兴得有些不知所措。 然后,有一天他就突然对她说。 ——要不,你跟我走吧。 她呆愣好久,然后紧张得涨红了脸,结巴道:“啊?那你、你你想娶我吗?” 白衣少年也愣了一瞬,但是随后他点了头。摸索着将她手里揪着乱七八糟的草杆子拍掉,嗓音沙哑:“嗯,娶你。” 野花开满姹紫千红的山头,她躲在丛中羞涩的笑,背后是韶光万丈。 好可惜,他看不见。 …… 冬日初升的阳光从矮窗折进来,有点暖,也有点冷。 叶清禾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睛涩得几乎睁不开,眼圈还是微红的,似在溺在走马观花的梦里,不想醒过来。 见到叶清禾脸色苍白的幽幽醒过来,可能她醒得突然,脸色又苍白似鬼,吓了正在动手的油面老妇一跳,当即就咧嘴大骂了:“狗娘养的,大白天跟讨命鬼似的吓唬谁呢?醒了就老实点,今天贵人可是要买了你,给我机灵点!要死不死的贱蹄子,别给我生事!听到了没有?” 叶清禾茫然无神的看着四周陌生的黄土房,再看自己触目惊心的一身,血迹斑斑的,什么话都没能说出口。 被灌了药之后,她又睡过去了几天? 密密麻麻的疼痛涌了上来,叶清禾觉得身上痛,全身都很痛,蜷缩在干草中动一下都很吃力,连知觉都快要消散那种痛。 明晃晃的日光刺痛她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凌可倾那张倾国容颜,染着笑,出现在她的眼帘。 似乎那一夜嫉妒怨恨的狰狞,全然没有在她身上出现过一样,俨然如同没来过似的。 凌可倾眼底划过一抹快意,懒懒的勾起红唇:“王妃还在等你的夫君?” ——————今天依旧写得好卡嘤嘤,明天见! 第166章 他不要你啊,你真傻 叶清禾缓缓抬起眼,痛得几乎睁不开。 凌可倾悦耳的声音带着毫不忌讳的嘲讽和尖锐,真当是有备而来,每一句都刺激着她脆弱动荡的神经,每一步都踩在她的痛脚处,叫人动弹不得。 可谓字句诛心。 凌可倾居高临下的俾睨着匍匐在地的叶清禾,宛如高高在望的胜利者,用最狠毒的方式,无情折断她强撑下来最后的希翼,血淋淋的。 叶清禾你傻一次不够,还要自取其辱吗? …… 他怎么可能要你这样没用的女人? …… 他要的是皇位,需要的是我这样能助他大业的皇后。 …… 死心了吗?就算你想起来所有的事,也一点用都没有,你依然配不上他。 …… “不信?”凌可倾冷笑一声,将墨渍未干的信封狠狠的摔到她的脸上,明艳的杏眸里狠意尽显,似笑非笑的凑近脸色苍白几欲崩溃的叶清禾,冷幽幽道。 “睁大眼睛看看,这是他亲手写给你的休书,你低贱的身份配不上做他孩子的母亲,早该告诉你了,阿澈啊——他要孩子,不要你。” 你配不上他。 他不要你。 柔弱无声的叶清禾在短促的沉默中,看清信封是上的落款时突然发了狂,骤然压垮了紧绷的神经,她眼睛里血丝充了血:“你胡说!” 把信封像毒物一样扔了出手,她缩着身子,僵硬的扯着唇角:“假的,都是假的!你骗我!没用的,都没用的……” 最好是疯了。 如愿以偿看到叶清禾这副半是疯癫的鬼样子,凌可倾心中痛快的冷笑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清禾失魂落魄的蜷缩着角落,全身冰冷刺骨。 眼睛火辣辣的连成一片,她觉得凌可倾故意来不过是威胁下套,这个女人说的话自己应该是半分都不信的,也不该哭。 可是,可是汹涌的眼泪,它就一点都不争气。 叶清禾紧紧捏着手里满是褶皱的信封,她不信,不信。 直到,紧闭的门再次被打开,刺眼的光线又不讲道理的挤进来,亮得让人害怕。 叶清禾没有动,只是怔怔的望着地上出现一双金丝暗色的锦缎黑靴,她沉重的抬起头,几乎下意识对上来人的视线,都不知道现在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 夏侯连澈那双清朗深邃的眸子,从第一眼看到这张熟悉的脸时,瞳孔狠狠一缩!心脏骤然被抓得透不过气来,痛得五脏六腑都撕裂开了细密的暗口,丝丝的透风。 她身上血迹斑斑的样子,落入他的眼里,几乎要让他红了血丝。 王八蛋! 不过他掩藏着惊涛骇浪的面容在震惊和急怒中过渡,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她用细小的声音,有些颤抖的问他:“王爷要休了我?” 昔日那双清澈的眼睛,已经红透了。 似乎是个一捏就碎的泥陶人儿,摇摇欲坠。 夏侯连澈僵直了挺拔高大的身影,顶天立地的背脊第一次觉得被她期盼又小心的视线压得不堪重负。他眼角的余光扫过她手里的信封,停滞了一瞬,稍纵即逝。 他吸了一口彻骨的冷气,在肺里逗留了好久:“是。” 叶清禾一愣,难以置信又局促的望着他,扯动着唇角,好久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然后她沙哑干涩的声音,细小得让人揪心:“为何?” 被问倒的夏侯连澈被钉在原地,在冰冷的范围内寸步难行,尊贵不容亵渎的外表下,将所有的不忍和心疼通通都按得面目全非,狰狞得滴血。 他只能狠了心:“无后。” “从今日起,你就不再是夏侯连澈之妻,不论叶清禾还是凌可倾与皇族再无干系。还有朕的孩子…他会是苍国的太子,不再与你有半分相关。”他压制着的声线冷到至极,连自己的心跳都封住了。 叶清禾眼眶里垂着逞强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似乎不敢相信真的能从他嘴里听到这么残忍绝情的话,从愕然到痛苦到痛恨,才不过一瞬而已。 他竟然真的这么绝情! 他竟然真的从头到尾,只是要她肚子的孩子而已! 傻啊,叶清禾你真傻啊! “夏侯连澈!你的良心呢?”叶清禾双眼猩红,凄厉怨恨的叫出一声,因为突然用力甚至咳出了一丝血,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扶着泥墙站了起来,差点软着身子就摔了下去。 夏侯连澈一惊,面无表情的绝情至极,可身体的反应比什么都快,他下意识就拉住了她。 可是叶清禾的反应更快,没碰到他的手,就狠狠摔开了他的手,温和柔顺的面容俨然被怨怒和愤恨覆上,变得阴森可怕起来。 所以,她这个替身终究是成全了凌可倾。 傻乎乎的替凌可倾铺平了皇后之路,在用尽最后一丝价值后,再被一脚踢开。 连,连她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都是他们的。 真的,好恨啊。 夏侯连澈看她脸色不对,心下一跳,动了唇角想安抚她:“叶清禾,你,” “还想要我安分吗?”没等他说下去,叶清禾已经扑过来死死的拽住了他衣领,她觉得这一刻自己能掉得下来眼泪,可能流出来都是血:“最后还想做什么?想要我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把我的孩子也换成你们的,好让你的皇后名正言顺抚养我的孩子吗?你怎么不干脆杀了我?怎么不干脆杀了我?我不聪明不会算计,可是我不傻的,你这样对我……很好玩是吗?你的心呢?你的心呢!” 夏侯连澈没见过叶清禾这样发狂的时候,震惊和惊慌瞬间包拢了整一颗心脏,捞得没边了。 “不是。”他用力抱住红着眼摇摇欲坠的叶清禾,碰到她瘦削如柴的身子,感觉到她因为动怒而气息虚弱无比。 心,就慌了。 “什么都不是!”夏侯连澈手臂收紧,怀里的人身体变得冰冷,他怕搂不住什么似的,这时不属于他紧促的语气变得又急又慌,只能僵硬又胡乱的安抚:“你冷静,都是伤……别说了,先跟我走,好不好?” 叶清禾哪里还能冷静? “为什么不能说?”她推开他,赤红着眼,眼神痛恨又狰狞:“夏侯连澈,我恨你!我以血为咒,诅咒你和她永世不得有后!若有所出,儿女生生世世死于非命,不得好死!” 第167章 她哪里都不好 狠毒仇恨的话有一天会从这个娴静温婉的女人嘴里说出来,让夏侯连澈后背狠狠一僵。 然后接下来他根本来不及想其他,就猛地将倒下的人捞在了怀里,雪白整洁的衣领很快被叶清禾嘴边的血迹染红了,他脸色大变。 马上将人横抱起来,疾步往外走,枉顾槐树下满面惊讶又恼怒的凌可倾。 “阿澈!你要反悔吗?”她在后面厉声叫喊,脸色差到极点:“我告诉你,没用的!你若不守諾,我马上就能要她死!” “你听到没有?” 夏侯连澈只留下一道冷漠的背影。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去计算。 管它天要塌下来。 夏侯连澈抱着叶清禾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叶清禾嘴边的血已经滴在地上了,他急得怒喝道:“人呢?都朕死到哪里去了!都滚出来!” 话落,原本听命守在暗处的人迅速冒出来,到底是见惯风浪的亲卫,他们的反应亦是快得不可思议:“皇上,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夏侯连澈二话没说,直接就将人抱进了马车里,因为动作太急,更是扯动了叶清禾身上伤口,霎时间她身上的血痕更深了,触目惊心的一片血红惊得他大怒。 “人呢!陆清谷人呢?” “都站着干什么?找!给朕去找人!” 手下面面相觑,心想主子急怒之下是不是忘了?主子抛下一切南下,阻挠无法的陆神医可是被强扣下来,眼下远远在京城呢。 然而这当口,谁都不敢说话。 夏侯连澈的手里都是血和泥土,似乎才从刺激中找回一丝清醒。 冷静,他得冷静。 夏侯连澈将昏迷的叶清禾抱在怀里,掐了掐眉心,沉静过后,他双眼再次沉重而阴翳起来:“后面继续让人盯着,绝不让她有机会动手。”这她,指的是凌可倾了。 “是,属下遵命。” 手下的人正要转身走的时候,却被夏侯连澈冷声叫住了:“等等。” 他此时的语气透着层层杀气:“见过王妃的人,与凌家的人有直接往来的或是没有的,全都给朕杀了。尤其那个老妇,朕要她碎尸万段。” 手下微微一怔,全都杀了?那岂非打草惊蛇?自知主子行事阴狠诡谲,他也什么都不问,便领命:“是!属下这就去办。” 夏侯连澈冷着脸,没有再说话。 人都退下去后,马车就扬长而去。 车里,夏侯连澈拥着瘦弱的身子,身经百战又冷血无情的将王如他,第一次对着她满身的伤口束手无策,只能将绒毛毯子胡乱的扯过来,给她裹了一圈又一圈。 而他上手抖着随身带的金创药用到她身上,动作笨拙又僵硬,竟不知该轻还是该重了,只觉得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一定一定,吃了很多苦头。 被人带走的时候,是不是又惊慌失措的哭个不停? 车厢里慢慢都是刺鼻浓郁的药气,卷着帘子外头的阵阵疾速的冷风,直达夏侯连澈那双阴沉寒冷的眸底,丝丝冒着寒气。 他手背握紧了瓶身,青筋凸起。 带走了却要将她弄成这样,夏侯成烨,你到底想干什么? 答案是无从得知了,被算计的人,只能步步为营。 叶清禾昏迷了,旧病连带新伤并发好多天都睁不开眼睛,也不知路上为了她,夏侯连澈连连迁怒了旁人多少回。 奔波也总算是到了京城。 陆清谷知道夏侯连澈当着众人的面把叶清禾接回皇宫的时候,很是吃惊,按道理身为朝官又是幕僚的他该拦一下的,可见人已经回到宫里时,他却没有阻挠。 他反而是默契的直奔后宫,替一身伤病的叶清禾去治病了。 不过这回神色凝重的陆清谷探脉,经历很是不寻常,他脸色先是很惊奇,又是怜悯的叹息,又是无奈的摇头,也不知道是诊出了什么东西。 “摇什么头?说话!”夏侯连澈看着上火,冷邦邦道:“到底怎么样了?” “她哪里不好?” “哪里都不好。”陆清谷漠然的收回手,冷冷道:“气血两亏,出月没养好又受了那么多伤,寒气侵体,底子几乎全毁了。再有,现在昏迷不醒,大抵是受了极厉害的刺激,心神不稳,脉象比从前更虚弱,血躯精气将有大崩之兆。” 陆清谷从一开始就猜到,叶清禾若是死里逃生的来一遭,情况肯定很糟糕,但是他没有想到实际居然会那么严重。 简直快要了她的命。 陆清谷皮笑肉不笑的,开门见山:“怎么回事?你先前不让我替你去,是因为你知道你那个娇弱心肝宝贝儿凌可倾对小嫂子做了什么?”不论身份境况如何变幻,陆清谷直唤叶清禾小嫂子似乎是没有任何迟疑的,自然又熟稔。 其实也不止一次有人提醒他,凌可倾才是正儿八经的皇后,陆清谷一笑而过。 凌可倾?算了吧。 夏侯连澈听了前面一大段话,脸色一青一白的,没有回应陆清谷的冷嘲热讽,只是绷着声线追问:“除了这些呢?” 这下陆清谷心里有数了,除了眼见的伤害,还有别的。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难怪夏侯连澈会突然废弃原配,然后突然微服寻人,果然是。 叶清禾落到了凌家人的手里,凌可倾的手里。 想到那张凄楚美丽的脸,陆清谷清秀英俊的面上冷笑一声,这女人还真是厉害啊,竟然最后留着这一手。 “其他的还不清楚,明日我把东西都带来,再好好确诊。”陆清谷脸上没什么表情的说着,然后想到了什么,才对上夏侯连澈的眼,似是漫不经心说:“皇上也不用太担心,虽然伤得严重,不过也有好消息。” 夏侯连澈抬眼看他,冷峻的脸上看出来丝毫的波澜。 然后听到陆清谷幽幽道:“不知道是谁用了强药还是如何?就是这么孱弱的身子,小嫂子的心疾,似乎痊愈了。不过有点离谱的是,这副身子丝毫没有因为痊愈而有半点气血充盈的状况,你说,是不是见鬼了?” 不是见鬼了,就是太蹊跷了。 夏侯连澈听后是有些意外的,但是很快,脸色就阴沉了下来,咬牙切齿的冷声问:“你是说,她就是痊愈了,身子也压根好不起来?” 陆清谷沉默了。 瞬间,殿中冷得出奇。 还是陆清谷叹息一下,先开了声,不过这时他暗示的语气有些晦涩:“你也知道当初在越州她是被夏侯成烨带走的,如今小嫂子能回来,说不定也是他的阴谋诡计,你……” 有些话,他觉得摊开说明白对夏侯连澈和叶清禾来说,都挺残忍。 夏侯连澈眼神一冷:“那又如何?” 第168章 皇后而已,你得意什么? 就算是阴谋,那又如何?他天下在握,再斗又如何? 陆清谷被他一噎,竟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就是没得商量了。 “算了算了,左右我从来都是劝不动你的。”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总之,权衡利弊对错,你便自己好好想想吧。” 陆清谷走了之后,夏侯连澈默然的在榻边坐了下来,就看着双眼紧闭的人。 他就这样,也不说话,沉默了很久。 自然而然的执起她露在锦被外面的手,他放在手心里摩挲着,冷硬清冷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无奈:“你让我该拿你怎么办?叶清禾。” 不能留,又放不下。 该拿你怎么办? …… 凌可倾到了乾清殿,夏侯连澈阴寒着脸色正在嘱咐红音说着什么。 见到门口的来人,他只是轻轻蹙眉,当即挥手让红音退了出去。哪管谁都心知肚明是为着叶清禾,他就是半点掩饰都懒得做。 冷漠如霜。 “你这样护着她。”凌可倾呢喃自语,那双潋滟的眸子里泛着点点的悲哀,笑得嘲弄又荒凉:“你都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她抱进宫里,我还能对她做什么?” 谁人不知道,曾经那个策王妃被夏侯连澈休弃后,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上了大明宫殿前的白玉阶。 这巴掌打在新帝后宫独宠的凌可倾的脸上,不能再响了。 “你要把她放在身边养着,不就是放心不下吗?”凌可倾嫣红的唇角掀起一抹美丽又怆然的笑,说:“阿澈,你别忘了,如今你要在宫里护着一个没用又无名无分的女人是做不到的。还有,你以为走到这一步,这里的人能容下她吗?也包括你自己——你真的容得下她吗?”最后一句,她的语调极慢,带着最危险的试探。 要弄死叶清禾,她几乎连手都不用抬一下。 何况,现在的叶清禾,已然没有杀伤力的棋子,他捏在手心都没用。 “你现在才来说是反悔,或是着急了,可都是不是有点晚了?”夏侯连澈面无表情的,说话直接,永远都那么不留情面。 “凌可倾,从前念旧情,你做了什么朕都可以既往不咎。”他的目光掠过妆容精致的女子身上,冷笑了一声:“仅凭她能回来,朕不会对付你们凌家,你大可把心放回肚子。可要是你对她动手……” “动了你就要杀了我吗?”凌可倾厉声的打断他,悲怨伤透的心涌出了血泪,梨花带雨的喃喃哭诉:“你喜欢她是真,当初对我的感情便是假的吗?明明她才是个替代品而已,你不能这么偏心的……还有你别忘了,这本来就是属于我的。” “难道不对吗?”她蓦然抬起头,一字一句提醒他,嗓音动人又宛转:“你的心上人,你的策王妃,你的皇后,原原本本都是我。” 凌可倾仍旧不肯认清冷冰冰的现实,也不想看清夏侯连澈已然远去的事实。 分明她才是个璀璨如明珠的女子,被世间这两个最不可比拟的男子捧在手心那么多年,可到最后,她被活生生摔在地上,他们衣袂飘飘依旧清高,走火入魔的却是她。 怎么甘心啊! 高贵骄傲的凌可倾从前最是不屑女人自轻贱,可如今落在自己身上,发现等所有的所有面目全非后自欺欺人,其实她也就那点可怜,也同时怨恨着。 开局就注定是错的,她明知结局惨烈,可也说服不了自己甘心平白做块垫脚石,被他们踩了一脚就扔。 本来不是这样。 而这一切会变成如今这局面……都是因为叶清禾这个贱人。 夏侯连澈冷眼看向她:“你想说什么?” “你明知道,还有我说么。”凌可倾扯着僵硬的唇角无声一笑,下一刻,她眼神里的温柔染了一份报复的快意:“臣妾想提醒皇上,明日的封后大典,是臣妾凌可倾,不是她叶清禾。” “以此世人都知道,皇上您的皇后是臣妾,而她留在皇上身边,越是受宠不得名分就越煎熬,毕竟她永远都只是受人诟病的弃妇而已。” 不论是皇室宗庙卷上,还是百年后世,叶清禾都注定是个弃妃,被碾碎在权力旋涡里,背着凌可倾这个名号,一同烂在最底处。 冰冷紧绷的空气中,流窜着狠意和幽寒。 一直面无表情的夏侯连澈忽然兀自冷笑一声,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戏谑和阴寒:“区区一个皇后而已,凌可倾,你得意什么?” 你得意什么。 区区一个空有其名的皇后而已。 仅仅一句突如其来又毫无震慑力的反问,透过他冰冷绝情的眼神,没由来的让笃定的凌可倾心下一漏,她紧了声音:“你什么意思?” 他想反悔? 收回承诺,不册封她为后? 种种的猜测和不安在凌可倾心里不由的冒出头后,又很快的一一被她掐灭。 不可能的,只有她爹和她都在,叶清禾是绝对爬不上来的。 替身夺位的可笑游戏,结束了。 不论凌可倾脸色如何变幻,夏侯连澈都始终是冷眼旁观,没有再说话。 名分而已。 他的小村妇,懂事。 ……才不会闹。 外头飘着小雪,暖意温婉的清雨苑,静谧无声。 叶清禾缓缓的睁开双眼,陌生的帷帐房梁缓缓映入眼帘,雅致的房屋处处华丽非比,怔忪得她许久回不过神来。 哦。 想起来了,夏侯连澈回来找她了。 叶清禾躺在床上还是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清亮乌黑的眸子望着白纱幔发呆,然后眼圈周围就一点点的红了,胸口闷闷的透不过起来。 他真的做到了,手掌天下权,披着满身血腥仇恨,夺回了属于他的一切。 她知道狠绝冷血如他,走过问鼎之路没有任何一丝犹疑和遗憾,非要数他绮丽棋局中的瑕疵,只是半路上,多了她这一个意外而已。 一个意外。 算什么东西? “娘娘,你终于醒了!”传来红音惊喜又压着哭腔的声音,有些突兀的激动,几欲扑到她床边痛哭流涕:“……娘娘,您可算是醒了,奴婢还以为……以为真的就见不到您了,奴婢大意失职弄丢了娘娘,让娘娘流落到凌可倾那个贱人手里,只恨不能以死谢罪啊!” 叶清禾被哭声激得收回了思绪,乍然见到泪流满脸的红音,她微微吃惊,哑声道:“红音?” 第169章 他把我当成什么了? 自从上次半路被红音救走,叶清禾就没见过她了,事发突然情况紧急凶险,当时许多事来不及问,再到后面藏在深林里生下孩子,其余的记忆,在她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了。 譬如叶清禾现在仔细看,才惊讶的发现此刻伏在她旁边悔恨不已的丫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事,竟毁了容。 她不察,怕是当时来救自己的时候,红音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叶清禾声音一紧:“你的脸怎么了?” 红音一愣,下意识捂住脸,呐呐道:“娘娘,奴、奴婢没事。” 成了这副模样,怎么可能没事?叶清禾那时候收到那封蹊跷的书信,那副画不是出自夏侯连澈的手,她心有不安却早早留了个疑影到最后关头才拖住蓝儿。果然,到后来红音出现,她才知道,暗中护着自己的是红音。 可转念一想,红音既然开始不是夏侯连澈的人,那么现在她成了这样,肯定和自己脱不了干系的…… “他做的,还是凌可倾?”叶清禾艰难的扯动了唇角,声音微涩:“是因为我吗?” “不是,娘娘……”红音有些怯然的抬起头,烧伤疤痕狰狞的半边脸彻底覆盖了原来的青斑,很是骇人。 看出叶清禾脸上流露出落寞和嘲讽,又想到如今娘娘和主子的两难处境,红音急忙道:“娘娘不要误会皇上,奴婢是心甘情愿的,很早之前,皇上就给过奴婢机会。皇上……皇上从来都不曾放心让娘娘独自一人,要奴婢必定保住娘娘和小殿下。” 红音句句说得恳切,若非叶清禾亲眼目睹他笔锋决绝的休书,亲耳听到夏侯连澈对她说的那番话,恐怕真的就要信了。 叶清禾苍白的脸色不动分毫,也没有说话,只是冷静的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红音忙扶着,低着头还是干巴巴的补了一句:“娘娘,皇上、皇上是有苦衷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主子要这么做,无情的当众废弃发妻,残忍的褫夺了皇子生母身份,更是新封废妃为后,每一桩都寒透人心。 但她在为娘娘打抱不平的同时又觉得不甘心,因为红音相信若真的要弃了的女人,主子当初真的不必费那么多心血。 只能是有苦衷的。 可红音不知道自己无力的安慰,现在放到叶清禾身上更是伤人。 夏侯连澈得心应手的算计筹谋一套接着一套,就是这样理所当然的伤人,连个解释都没有。 叶清禾兀自苦笑一声,她从软塌上坐起来,有冰凉的风从她衣领的缝隙中钻进来,刺骨幽寒。 主仆相对无声,一个满面忧虑,一个怅然清冷。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庄严显赫的钟鼓声,回荡在诺大的皇宫里,是属于胜利者得意的号角。 凌可倾,彻底的赢了。 叶清禾的心像是被一根无形的丝线勒住了,痛得血都流不出来,她只能像个迷茫的孩子,喃喃的问:“红音,现在我算什么呢?” 话落,叶清禾的眼圈瞬间就红了,眸底带着卑微和难言的屈辱,卷着铺天盖地的痛苦,让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娘娘……”红音看得心疼,手足无措的想安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非要这么羞辱我吗?” “他说什么我都信的,什么都信。” “可我哪里错了?不就是,不就是喜欢他么,不要我……留着我做什么,看与她对影成双么?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伤它也会疼,会疼!” 红音吓得急忙抱住几欲发狂的叶清禾,语无伦次的话她听得也是阵阵心酸,声音哽咽:“娘娘别难过了别难过了……” 叶清禾想苦笑但是她笑不出来,眼泪无声的流下两行,虚弱无力的靠在红音身上,连呼吸都弱得不成样子,茫然又痛苦的的揪着胸口的衣领:“红音,我好难过,从来都没有这么难过过。” 一下,又一下捶着她的心口。 试图要把龟裂的心脏敲碎了,就没那么痛了。 他往昔的音容笑貌,一幕幕在闪回。 ——我娶你。 ——你不就喜欢我?装个屁。 ——和孩子等我回来,我要立你为后。 骗子。 骗子。 叶清禾低低的呜咽淹没在寂寥的殿中,直到散了身上最后一点温度。 彼时,夏侯连澈高大英挺的身姿受万人朝拜,庄重威严的一身龙袍压住沸翻的流言,他在皇后的册封礼上,俊美绝伦的面容上犹如冰霜隔人千里,不融一点暖意。 不知道的,都自觉帝王霸气凛然,气势凌人。 而知道的,都将他的戾气和忍耐尽收眼底。 有人发现那位艳压世人的皇后,凭着惊艳容貌竟也无法将新帝紧抿的唇角舒开半分,盛世荣宠似乎有些出入。 而凌可倾却真真切切知道,他这么视若无物是为了哪般。 一步步走上白玉阶,望着尽头那处光华万丈的男子,她只能压住心底极致的恨意。 叶清禾一步步被她踩在脚下。 怎么不心颤? 怎么不痛快? 然后,就在她仅几步远的台阶,夏侯连澈侧头听了常宇说了什么,脸色徒然一变。 然后他竟然什么话都不说一声,冷着脸,拂袖就走! 皇上突然离场,众人哗然。 凌可倾惊住了,脸色难看至极,下意识地想冲上去拉住他,但是华丽沉重的凤袍压得脚步动都不能动一下。是,她的自尊和骄傲不容许她在那么多人面前失控。 她只能僵硬孤傲的现在原地,将藏在广袖下的手,死死紧握,几乎要掐出血来。 他去找叶清禾了! 他竟然敢! ————嘤嘤嘤,路上手机码字好虐(T_T)这两天外地出差,更新跟不上了,明天不更,所以大家别等了,后面我会补上的,抱歉抱歉。看我认真的脸,9号补回来!! 第170章 她痛哭:你要把孩子给她? 夏侯连澈抛下众人,折回了清雨苑。 他离开得决绝,就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倒是弄得场上礼部准备就绪的人,十分尴尬难做,册封典礼就要完了,皇上竟然一声不吭就缺席了,这不是要他们办砸了得罪人么! “皇上怎么就没个交代就急冲冲走了呢?”一旁有人着急道:“大人,皇上走了,您没看到凌老丞相方才脸色都黑了,您看这册封礼还办不办了?” 礼部尚书也是急火攻心,骂道:“废话!都这么多人看着,还能将皇后请回去不成?” 其实礼部尚书气极也纳闷,不是都说皇上践行怀柔政策,迁就讨好凌家吗? 可现在这何止是火辣辣的一巴掌,皇上简直是往凌家的脸上踩了一脚鞋泥子啊! 过了一会儿,突然想到总是笑吟吟好说话的陆清谷,尚书大人急忙问:“是了,陆大人怎么说?” “皇上就是让陆大人叫走的。”旁边那人更是苦着脸,快急哭了:“而且,陆大人他……他也不管啊!甭管吉不吉利,皇后加冕礼,左右是行不了了,您还是先去凌老大人打声招呼吧。” 不得被新帝亲自加冕的皇后,就算是在万人前受封,其实算不得天家夫妻。别说凌家会恼了,就是这位受封的娘娘,受了这样的委屈,只怕是要闹的。 不敢请喜怒无常的皇上旨意,只能得罪人的礼部尚书气急骂道:“早知道本官就不该收了那些字画,这……这都是什么事!” 他都怀疑,皇上这一出出的是为专门整治他们这些旧臣的!这下好了,他办不好事,只能跟凌老丞相脱净干系了。 现场混乱,不过好在,他们那位衣装华贵无比的皇后,并没有就场动怒失控,只是骄傲清高的站立在那里,似乎再多的屈辱都不曾落在她身上一般。 在唏嘘声中,高贵到底。 陆清谷远远的望去,漫不经心挑起眉眼,心里轻嗤出一声。 拿到后位而为自己高贵自矜付出的代价,骄傲的凌可倾也就只能忍着了。 夏侯连澈行色匆匆赶到清雨苑的时候,没有找到人,他脸色一沉,当即转身去了乾清殿。 到时,果然看见神情紧张的宫女,个个都跪在门前。她们眼见皇上到来,脸色更是紧绷。 “都跪在这里干什么?”夏侯连澈了冷眼一扫,冷喝:“人呢!” “回皇上,那个……姑娘她……”为首的宫女一脸紧张,明白叶清禾身份敏感在后宫中又是个极特殊的女人,她也不敢乱称谓乱说,只好谨慎的嗫糥道:“姑娘她来看小殿下,不知道为何情绪失控,将奴婢们都赶了出来……皇上……小殿下在姑娘手上,奴婢们不敢妄动……” 夏侯连澈抿唇不说话,只是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大步上前推开了大门,随后眼神阴翳的冷声道:“都给朕滚出去!胆敢将误传了流言,朕割了你们的舌头!” “是是是,奴才不敢!” 皇上下了死令,她们哪里还敢在这里待着。 都知道这屋里发疯的那位是原来的策王妃,被皇上休弃的发妻,哪管这女人是分文不值了,可挨不住皇上什么时候会念及旧情,她们可不敢轻举妄动的。 尤其,现在以皇上抛下新封皇后赶来的眷顾来说,还是有些分量的。 屋里的窗户都开了,但是幽静的屋子死气沉沉的,就连外头的日光似乎都照不进来一点温暖。 层层珠帘最深处,低低的呜咽声传出来,每一声都紧扣心弦。 她在哭。 夏侯连澈俊颜上冷绷,那一刻他觉得放轻的脚步都沉重起来:“叶清禾?” 他哑着嗓子的声音低沉又醇厚,冷冷清清在屋子四处荡漾着,是让人听不出来是悲是喜还是怒。 果然,在他出声那刻起,微弱的哭声似乎是被惊到了,戛然而止。 夏侯连澈寻着声音一步步靠近,拨开最后一道珠帘,角落处那个女子紧紧抱着襁褓中的孩子,红着眼睛直直的望着他。 那感觉不好。 她的眼神里全都是浑浊的怨气和害怕,像个遍体鳞伤的刺猬,戒备,惊恐。 夏侯连澈眉心微蹙,只是轻步靠近她,金丝勾边的华贵衣袍拖曳在地,他缓缓的躬下身子,声音黯哑:“怎么了?” 似乎今日这句话由他说出来,在叶清禾心里听来,满满都是悲戚。 怎么时至今日,他对着自己还能如此自然从容? 叶清禾越是望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俊脸,越是心慌,付诸所有的目光和感情,在心里漏掉的地方就像一块被风吹的沙地,无望挣扎,什么都抓不住。 这柔软怯懦的女人依旧平静柔顺,用这样的迷茫绝望眼神看着自己,夏侯连澈觉得心口,一点点的发疼。 别这样看我,小村妇,我受不了。 夏侯连澈无言,只是伸出长指,动作轻轻的将她眼角的眼泪擦去。 叶清禾没有躲开,麻木的由着他替自己擦眼泪,只是等他的手指还没撤走,她紧绷破碎的声音就在空气里散开:“你要把孩子给凌可倾?因为她是皇后,所以你给她?” 夏侯连澈手指微顿,眼底从讶然无措到阴狠转变,霎时布上摄人的阴霾。 他每一个字都染上了杀气:“谁跟你说的?” 他没有否认,所以这就真的了。 叶清禾本就苍白的脸色,现在更是难看了,因为被残酷事实刺激得厉害,她双手开始颤抖起来,嘴唇都一并在抖着,声音沙哑:“你真的要把我的孩子给她,你真的要把我的孩子给她……因为我什么都不是,所以你们才能这么理直气壮的把孩子抢走吗?” “……你知道我所有的事,你不管……你把我当作替身……原来如此啊,自从有了这个孩子,你就想要把他送给凌可倾是吧?我……夏侯连澈……你,你便是一开始就是打算利用我的吗?……让我替叫凌可倾的这个女人去死,抹干净她的从前,让她回到你身边,让我替她涉险,让我替她生下你的孩子,让她名正言顺坐上皇后的位置!……现在是我最后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你就把我休了,把孩子也抢了,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们怎么能这么狠心?”叶清禾先是哽咽,到了后面的声音都变得尖锐了起来,眼睛红得不成样子:“夏侯连澈,我哪做了罪不可恕的错事?你要这样对我?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怎么能这么对我!” 说着话她猛地站起来,晃了身子就要摔下去,夏侯连澈精神一凛:“清儿!” 第171章 你就让我走 不行吗? 拉住她的同时,夏侯连澈亦险险的拖住了孩子的后背。 “放开我!”她情绪激动到了极致,红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夏侯连澈,双手也失了控制,一用力勒痛了怀里熟睡的粉嫩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懵懂无知的孩子嘶声大哭,哇哇的哭声就如同清脆的碎片,落在两人剑拔弩张的中间,总是让人莫名心酸。 叶清禾顿时清醒了两分,急忙低头哄着孩子,声音哽咽:“小宝别怕,别怕…对不起对不起,娘亲不是有心的…” 受惊吓的孩子越是哭得厉害,她就越是慌乱无措。 夏侯连澈看她惶然的把自己的脸贴在孩子脸上哄着,难分难舍的画面,看着让人心碎。 权当他才是个外人,罪人。 “没事了。”夏侯连澈脚步滞涩的走过来,然后干涩的开口说道:“兴许是饿了,让乳母喂孩子……喂小宝吃点东西吧。” 他从来没有这样叫过这孩子,正经说他顾着找叶清禾,连名字都没有取好。 现在经她的口这么一说,这么小家子气的乳名,叫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不顺耳的。 叶清禾一听,倏地抬起眼,双手又紧了两分:“不,你要把他带走!” 她后面就是水池,再往后退出走廊,就能跌进水池里去了! 夏侯连澈下颚线绷得很紧,难怪了刚刚所有人都跪在外面不敢妄动,就是怕叶清禾不知道什么时候失控,会连着小孩子一同跳进水池里。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一封休书刺激得她太厉害,还是因为别的原因,竟轻易能将他温顺听话的小村妇弄成现在这样,就像惊惧不安的惊弓之鸟。 凌可倾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夏侯成烨又想对她做什么? 越往下想就越动怒,他压住了心底的狂躁和戾气,然后放缓了声音:“我不带他走,你也不走。清儿,你才清醒不好一直抱着孩子,让人带走,我们好好说话,嗯?” 只要愿意施舍温柔,他柔声说起话哄人是很动人心魄的。 好像真的,他眼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一样。 可是叶清禾不敢信他了。 “我哪里都去不了了,也什么都做不了了,你和她在天下人前成双成对的目的也达到了,为什么还要夺走我的孩子?……让我带他走不行吗?我不会打扰你们,也可以永远不回京……”叶清禾满面茫然的说到最后,喉咙就如同被刀刃割破一样,漏着风:“你、你和她也会有孩子,为什么要连我的孩子都要沦为替身?你要什么都有的……你让我和孩子走好不好?” 夏侯连澈这才被真的发起火来,怒吼:“叶清禾!你他妈说什么?” 叶清禾一怔一惊。 夏侯连澈却是怒不可揭,呵呵,她走? 让她把孩子带走?永不回京? 听听,这该死的女人说的是什么屁话! “听着,你们哪里都不能去,都老实点待在我的身边!敢跑,老子打断你的腿!”夏侯连澈怒意沉沉怒道,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狞笑,恢复了从前冷血暴戾的样子。 他瞬时掐了一成功力强抢过她怀里的孩子,接着只听到他厉声冷喝:“来人!把小殿下带下去!” 叶清禾大惊:“你要干什么?” 话落,外面早就候着的常宇就已经进来了,匆匆的只看了一眼叶清禾,就飞快抱上还在嘤嘤哭着的孩子,迅速退了出去。 “你要把小宝带到哪里去?”叶清禾惊得眼眶里的眼泪都掉不下来,震惊的望着阴寒着脸的男人:“孩子还给我!夏侯连澈!你要干什么!” 下一刻,夏侯连澈直接把她扛在了肩头,狠狠道:“干你!” 放她几天不管而已,就能上天了! 什么话都敢说,走了再不回来也敢想,她是欠收拾。 “你这个疯子!你放开我!放开我!”叶清禾拼命挣扎,扯着他背脊的衣袍。 但是一点用都没有。 她连骂带打的,依旧被毫发无损的夏侯连澈弄到了乾清殿的最里头,直接扔回了柔软的榻上。 “长本事了啊,骂人都能不带喘气的了。”冷笑着说完,他直接压了下来,扣住叶清禾胡乱抓挠的手。 他的气息带着一股蛊惑的温热,萦绕在耳际,微微发痒。 叶清禾被死死的按在一角,什么火气都发不出来,只能平静甚至是僵硬的躺着。 一言不发。 她冷着脸在无声抵抗,可惜夏侯连澈压根就当看不到。 侧脸吻了吻她细腻白皙的下巴,他自顾自在说话。 “你生了孩子就不见了那么久,我一直找你,可是你竟然消失得一点痕迹都没有。”他的嗓音还是沙沙哑哑的,其实他是想说那时他是害怕的,因为她被夏侯成烨藏了起来找不到一丝踪影。 但是他忍住了没说,只是顿了一下,然后咬牙切齿的声线里带着不属于他的软弱:“我一直很想你,快想疯了!你知不知道?还想走?还想去哪里?啊?” 是,她不见了,无时无刻不在想。 想她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担心她一身病,会不会发作得要命? ……也怕她会不会因为没有完成任务,而被恼羞成怒的夏侯成烨杀了? 即便踏尽所有人的血骨夺位都丝毫不曾回过头的他,从来没有试过这样的废寝难安,全都是因为她这个懦弱无知的小村妇,就这样,让他冷血无情的心,全乱了。 现在想走? 做梦去吧! 既然她回来了,夏侯成烨放她回来就是要算计什么,也就让他算! “所有你看到的,都不是你想的那样。”夏侯连澈低低说了一句,模糊不清的叫人听不清楚,他复而压住叶清禾的唇,缠绵缱绻,沙哑道:“都有多久没有见了,你就不想我吗?” 小别胜新婚,或许能用在夏侯连澈身上,可叶清禾却是不能。 眼下她全身僵硬,身心经受这一连串的践踏,感受不到丝毫的撩拨。 叶清禾麻木的躺着不动,扯动好几下唇角,才悲哀又嘲讽挤出一句话:“皇上是要将我收为禁脔贱婢?” 第172章 你混蛋,只会欺负我而已 她的声音很细小,从来都是个温软的女子,说起这样刺心的话来,格外刻薄。 夏侯连澈语气倏地一冷:“你说什么?” “叶清禾,你再给我说一遍!”他怒极,简直都不能相信,她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种糟糕的感觉就好像温顺听话的兔子突然长了利爪,它不仅会挠人了,还能将自己刮得面目全非,疼自己也疼你。 叶清禾觉得此刻所有的委屈都被堙没了,眼底只剩下空洞的冰冷,她想扯出一丝无力的笑:“你已经把我休弃了,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忘了?” 她已经没有任何身份,能待在这辉煌富丽的宫里了,更遑论他的身边。 可笑极了。 天底下谁都阻拦不了他们这对至尊帝后,也说不得他们半句,既有了正主,到底还要她这个替身做什么? 夏侯连澈顿住了身影,高大的身影覆盖在她的身上,那双深沉幽寒的眸子翻动着汹涌风浪,里头是让人看不透的寒意。 叶清禾也看不懂,她眼神悲凉,沙哑的嗓音依旧是涩涩的:“你们如愿以偿了,我已经没有用处了,你就不能……不能让我走?” “不能!”他想都不想,狠声道:“闭嘴!你哪里都别想走!” “你!”叶清禾眼圈蓦地就红了,是气的又是怨的,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出他的倒影,她觉得心底凉透了,扯动着嘴唇:“你是不是觉得我永远都那么好欺负?” 永远都会这么听你的话。 但是你不知道的吧,从前的那个傻子,现在不会那么听话了的。 “不是。”夏侯连澈俯身吻住她怆然伤神的眼睛,他不喜欢她这样凉薄的视线,会让他的心莫名空落起来。可现在,他只能宽声抚慰道:“哪里都别走,待在我身边,小宝也在,你舍得他吗?”还有我。 僵住的叶清禾扯不动唇角说舍得。 所以啊,但凡她做不到狠心决绝,那弱点遍地都是。 何况,她的不舍不甘,还分了很大部分在夏侯连澈身上。 逃不掉的。 叶清禾背手闭上眼,一行清凛的眼泪就顺着她苦笑着的唇角,流了下来,哽咽道:“你混蛋,只会欺负我而已。” 从前是这样。 现在也是。 “对,所以想都别想能从混蛋手里跑得掉!知道吗?”他威胁语气十分狠重,但下一刻就俯下身轻轻的吻去她脸上的泪痕,动情的热吻里有他沙哑稳重的声音:“再等等,我会让你名正言顺待在我身边的。” 叶清禾不知道听没有听到,只是在缠绵的轻吻中,眼泪流个不停。 夏侯连澈不厌其烦的吻去、舔去,辗转到她身上的每个角落,似乎空缺了的分分刻刻都要从她身上寻回来,心才能罢休。 这份让他躁动焦虑的不安,是叶清禾给的。 任何人都不能安慰他。 除了她,谁都不行。 冷落寒凉多日的宫殿,多出一双痴缠的人影。 狂乱的、不安的、不甘愿的,通通消融在浪涛汹汹的情海中,一室温度节节攀升。 暮色时分,红音远远的守在殿外,眉目里都是温和。 陆清谷走过来,想都不用想这人都守在外面,夏侯连澈在里面是在干什么大事。 “看来赶的是时候。”他英气的眉宇微微一扬,瞥了一眼垂着眼睑十分安静恭敬的红音,漫不经心问了一句:“都是你的主意?” 小嫂子闹出动静,让夏侯连澈二话不说从典礼最后关头赶回来,时间掐得那么准,巧合才怪了! 红音本来想低着头不说话的,突然被问起,脸色微微一变,又镇静了下来:“回大人,奴婢不敢。” 陆清谷垂眼盯着红音的脸看,冷哼一声,半晌没说话。 红音只觉得被盯得头皮发麻,不知怎么的,她感觉得到自从行宫出事乃至从越州回来后,陆大人总是似有若无的针对她。 她来不及说句什么话解释,就被打断了,然后听见他懒洋洋的说:“搞小动作也别把小命给赔了,替你主子挡好门,皇后娘娘今夜怕是睡不着了。” 红音怔怔的望着远去那抹高挑的背影。 她的脸已经烧得不成样子,总是等到走远了,才敢明着去看人。 她下意识去摸自己毁掉的脸,然后默默地垂下了脑袋。 果然,就如同陆清谷所说,临夜时刻,皇后身边的婢女如意就拐弯抹角过来请人了,阵势颇大,话里话外,都十分强势也不客气。 红音多聪明的一个人,有了陆清谷的提醒,早就想好的对策。 最后,说干了嗓子都没能进门的如意是愤然离开的。 “今日是本宫和皇上大婚的日子,皇上要留着那个女人过夜?”身披艳红凤袍的凌可倾面色愠怒,强撑了一天的傲气终究要坍塌的,她艳丽眼角终于带了一丝显见的委屈和痛苦:“他竟这么对我……呵,怎么?在他眼里,叶清禾那个贱人才是皇后吗?” 花烛夜,他都要去陪她。 “娘娘这是什么话?”如意急声打断,随后又不屑道:“谁不知道她被废弃是个永远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如今也就仗着皇上为小殿下念的几分旧情横着罢了,您看吧,她今日如此必然得罪人,原本皇上保住她本就十分勉强,别说她自己不检点了,到时娘娘想收拾她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么?” 凌可倾望着铜镜中妆容绝色容颜,她的笑容有些凄凉,像轻蔑又像阴冷:“到了今日,哪里还用本宫亲自动手?” 如意没听懂,只是小心翼翼的拆下珠翠发簪,说:“话虽如此,可是娘娘不急,也不能不管啊,本来册封礼皇上缺了席已经是让众人非议了,奴婢怕今夜还请不来皇上,娘娘您以后怕是要不好过了。” 凌可倾对着镜中的自己,勾起一丝美丽绝艳的笑意,有些恍惚的不真实:“皇上会来的。” 夜色寂寥,有人心暖,有人心冷。 在红烛燃了大半的时候,寂静幽冷的景阳宫的门才被推开。 夏侯连澈沉着步子没走多远,后背就被柔软的身体抱住了。 第173章 我想要你啊! 凌可倾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薄的轻纱,妙曼的身段露在寂寥的夜里,最是魅惑,十分勾人。 宁静温软的夜里,好像格外能让人将心底的软弱剖白开来,凌可倾纤细玉手圈住夏侯连澈的腰,自嘲的声音绵软无力:“阿澈,我真想不到我竟也会有这么一天。” 想不到有一天,沦落到用手段和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争宠。 也想不到,哪怕是大婚夜他能这样对她。 夏侯连澈声音依旧沉冷:“放开。” 怎么说男人都无情呢?只若他不放在心上,当真是一点留恋都没有。 “我若不放呢?”凌可倾在他背后痴然一笑,身上萦绕着酒气,话里带着醉意:“我早就说过了,你不能留着她在宫里,有我的地方就不能有她。阿澈,你在想什么呢?她可是夏侯成烨的人,杀了她永绝后患才是你该做的,你看看现在你又成了什么样子?” 明知道是个火坑,却还要往下跳。 到底,谁比较愚蠢? 在她眼里看来,她追随的男人就不能犯这样可笑的错误,是绝不被容许的! 夏侯连澈脸色的阴沉下来,许久才道:“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还不明显吗?”凌可倾笑了一下,声音冷凝怨毒:“我要你让她滚。” 只有这个女人彻底离开了,她才能安宁。 皇后已经是她了,那个孩子不久后也会是她的,她母家会鼎力倾助夏侯连澈稳固朝纲,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着好的方向发展……至于叶清禾,已经没有任何逗留在这里碍眼的必要。 然而,现在凌可倾担心不是叶清禾死缠烂打不肯走,而是夏侯连澈舍不得放手。 那个看似不争不抢的柔弱女人,比看起来难对付多了! 凌可倾语调微凉:“无名无分留在后宫,她活不下去的。你就没看出来吗?她已经心如死灰了,你养个活死人有什么意思。” “闭嘴!”夏侯连澈挥开了她搂在自己身上的手,语气变得有些难言的执着和冷硬:“朕不会让她走的,你最好趁早死心。” 凌可倾悲戚又嘲弄的冷笑,那如果把那个贱人自己走呢? “我不明白,她哪里好?他那样处心积虑,你也难舍难分。”她走到他的面前,凄婉哀怨的勾上他的脖子,动情缠绵的皱着眉头,呢喃问道:“我就不懂了,阿澈,从前你对我的一片情深都是假的吗?” 不,是真的。 只是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真情就被人换走了。 夏侯连澈沉默无声。 而此刻的凌可倾在夜色中化成妖媚的女子,在他耳际轻声说:“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阿澈,只是我们盼了多久才有今日?忘了那个没用的女人,只有我才是能陪你到最后的人,而且……我们也会有孩子的,你再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你到底知不知道夏侯成烨在她身上动了什么手脚?”他终于出声,藏在阴影处的俊脸,幽寒入骨。 妖娆身影一僵。 “知道啊。”凌可倾含着苦笑望他,心里难过到了极点,也就根本没在意他骤然便冷的脸色。今夜她喝了很多酒,此刻眼底全都是痴迷和朦胧,她的语气笃定又讽刺:“所以我早就说了,你要听我的。” 夏侯连澈面无表情,冷冰冰吐出一句:“你还想要什么?” 你还想要什么? 凌可倾顿了一下,几乎是不加以思索的,她的目光染上不寻常的痴恋和决然,直言不讳:“我要你!” 冬日里夜风很凉,冉冉红烛明亮了一室,也似乎暖不到人心里去。 夏侯连澈最后还是留在了景阳宫,留在了皇后的寝宫里,留在了凌可倾身边。 冷风呼呼的半夜,夏侯连澈披着一件玄色的衣袍起身,挥手熄灭了所有的烛火,榻上的人媚眼如丝,神智似乎有些不清醒。 他回头望着榻上躁动难耐的女子,心里阵阵泛着冷意,其实想不透何止是凌可倾?这个能给自己下迷药献媚,阴暗嫉妒成狂的女人,怎么会是让他当年爱得那么刻骨的人? 哪里错了? 从哪里开始,就错了? 他想不明白,窗子的缝隙中吹进一丝冷风让他混沌的神思清醒过来,迅速的从袖口里取出的一瓶药,冷着目光走向缠绵悱恻的床榻。 放在心上那么多年的人,做不到杀了,但也没有办法再爱了。 …… 叶清禾呆呆的望着外头的天,从黑沉沉的一片到天际露白,她没有阖上眼过。 其实昨夜夏侯连澈半夜偷偷摸摸走的时候,她就醒了,不想面对也害怕坦承,她知道他要干什么,她什么都不做,只是装睡而已。 她知道昨夜他是一直在拖,不肯走的。 她更知道他不得不走,对她这具身子再多的眷恋,也抵不过他的大业,他的皇后来得重要。 自欺欺人最伤人,还是自己。 罗帐内他的气息和温暖犹在,可叶清禾还是觉得身上冰凉透了,只要想到他须得如此殷勤周旋在两个女人中间,一身不堪和轻贱都在自己身上,让她的呼吸都微微发疼起来。 一夜不能眠。 这算什么? 当她是块用完就能扔的抹布么,她……也没那么脏。 叶清禾咽下梗在喉咙里尖锐的苦涩,眼睛无神的望着窗外,心是空的。 来伺候叶清禾的还是红音,满地的碎衣和她身上刺目的暧昧痕迹,顿时让红音红了脸。 看来主子昨夜真是发了好大的火气。 红音端了一碗汤药来,小心的轻声说:“皇上说下朝就来清雨苑,昨夜……娘娘体弱是累着了,皇上让奴婢伺候娘娘用些补汤。”她没敢说,主子昨夜没走的时候就吩咐下来了。 叶清禾闭上了干涩的双眼,眉眼倦怠,她拉了拉被子,翻过身背对着红音:“我喝不下,端出去吧,让我睡会儿静静。” 不想听到夏侯连澈相关的,至少现在。 她不想去想他。 看娘娘这副黯然神伤的样子,怕是知道了皇上昨夜去了皇后的寝宫,红音一时心急想说点什么,但想起主子的嘱咐,欲言又止。 夏侯连澈一身庄重威严的龙袍还没有褪下,下了朝就直奔清雨苑。 殿中幽静无声,他进来就瞥见了脸色不自在的红音,以及桌上搁置到冷掉的汤药,怎么回事,不用问都知道了。 夏侯连澈只是长眉一拧:“人呢?” 第174章 把身体养好再和我闹 红音脸色有些为难,想说娘娘心情不大好您还是回去吧,不过话还没说出口,夏侯连澈就已经阴寒着脸进去。 清雨苑离主殿远,地方偏远自然也清净,加上这个地方又是夏侯连澈独独辟出来的,都知道里头住着身份特殊的人,不随便让闲杂人靠近,就更是冷清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他走近里阁就看见叶清禾侧身躺着,像是真入睡了一般,没有一点动静。不过夏侯连澈知道她没睡沉,因为他一进来的时候,就瞥见了她微颤的肩膀。 是不想见他而已。 顺着床沿边坐了下来,他俊朗的面容拢上了几分僵硬和不由自主的柔和,只是嘴里依旧说不出好话来:“不想见我?还是生气?要是想耍性子,就跳起来发作,躺着有屁用?” 叶清禾隐忍的眉间尽是郁气,不说话,想把身后的男人忽略到底。 可是夏侯连澈却不准她继续装了,掀开她的被子,一股激灵的凉气卷着他身上的龙涎香覆盖而来,叶清禾霎时睁开了眼睛。 紧接着她就被夏侯连澈捞了起来,然后听到他哑着声音,闷声解释说:“昨夜我去了景阳宫一趟,什么都没做,别恼了。” 叶清禾先是一愣,随后心底又是无奈的讥诮,夏侯连澈行事来去,何时要和人解释?为了安抚她,他也真的是屈尊降贵了。 论正经的来说了,景阳宫才是他该去的地方。 “不敢。”叶清禾沙哑的声音有些冷疏:“皇上,放开奴婢。” 大概是她开嗓声线嘶沙至极让他先是顿住了,而后听她自贱称婢,不禁怒火中烧!他在她面前,从来不用半个字的尊称,她却先把自己隔离在千里之外了! “不放!”他脸色幽寒,狠狠道:“昨夜我就去一趟什么都没做,你生气也就罢了,但是叶清禾,不要再说让我生气的话,知道吗?” 叶清禾嘲弄的动了动唇角,说不出来半句话。 他的恼火来得理所当然,却不知道自己在做着什么事。堂堂一国君主,这样将公然废休的弃妇收入后宫偷偷豢养着,不是将她当作禁脔贱婢是什么? 她没说话,夏侯连澈已经将她抱了起来,拢在怀里,叨叨絮絮的自顾自说:“好好喝补汤,我让陆清谷给你列了不少药房子,这些日子他不在让那些废物太医来看我不放心,你且把身子养好才有力气耍性子,和我闹。” 叶清禾终于有了点力气,面色苍白而冷静:“我没有闹。” 她的眼睛染着红血丝,憔悴中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悲哀和疲惫。 他怎么还是觉得她如今仅是在闹脾气? 夏侯连澈微微蹙眉,自回来后她整个人都是这样,拒绝他所有的柔情靠近。这种感觉很不好,她受尽委屈到最后不哭不闹了,尤其像现在这样,让他琢磨不透她在想什么。 他也知道昨夜是自己这样凶狠强硬的要她,从乾清殿到清雨苑都没停过,是太冲动了,可他实在太想了,想到要痛要生气,她就在身边半刻都不能忍。 本来就有芥蒂没有磨平,刚暖了床哄了没两句,他半夜又走了怕是真真惹了这小村妇的伤心。 所以,他一下朝就马不停蹄就赶来了。 果然就看见她一副可怜凄凄的模样,冷着他,也冷着自己,丝毫不懂得心疼自己。 还不是得他来疼? 接下来的话,他隐晦的语气难得有些语重心长:“不论如何,先把身子养好才能做其他的事。你现在身体精神都很不好,就是有怨气,也别傻不拉几的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别再说想走去哪里的狗屁鬼话,分明你在这里还……还有小宝,你不想好好的看着他长大?” 听到小宝,叶清禾灰暗的眸子才细微的亮了起来。 见她有了反应,夏侯连澈心底柔了下来,才缓缓道来:“把补药补汤都喝了,我带你去看看他,昨天哭得厉害,今日有些发热了。”他把乳母报上来小东西发烧的话拣了拣说,怕她因为昨日愧疚,就避重就轻了。 “发热?”叶清禾心上一紧,黯哑的声音有些慌乱:“怎么了?生病了吗?” 当时她也是后知后觉,回来清醒了脑子才知道自己抱着孩子发疯,做了那么危险的事,就后悔得不能自己,要是小宝出了什么事,她哪里还撑得下去? “嗯,没什么大事。”夏侯连澈从善如流回道,他抱着她往外走,使唤红音拿了热好的汤药上来,说:“把药喝了,午膳过后就去看他就是。” 总之,她有牵挂,不管是哄的还是骗的,都是好事。 叶清禾气色还是不好,只是动作依旧麻木僵硬,听他的话,喝汤喝药。 看她乖巧平静让人伺候了,面色不比白纸吓人了,夏侯连澈阴冷的脸色才算好了一点。 夏侯连澈贴身随行的下人本来不多,他不喜聒噪,而且他每每到清雨苑来更是不带一个宫人,这回去安置服侍皇子的跨院,一路就只有他和叶清禾。 没有浩荡的仪仗,没有人簇拥通报,宛如在王府那时,他沉默的牵着她,随心所欲的来去。 只是如今的叶清禾安静柔和犹然,却和以前的温顺不大一样了。 若非夏侯连澈固执又霸道的拽着她的手,她能把自己退避到一丈远! 叶清禾不甘不愿,却也只能顶着过往几个宫女太监惊愕惶恐的目光,被他扯着走。 “皇上,我会走路的,放手。”她满脸的不自在。 “哦。”夏侯连澈面无表情,然后神态自若说:“我不会走,不能放。” 脾气极好的叶清禾都忍不住气恼得瞪了一眼。 做了皇帝一样德行,无赖! 见她冷脸瞪人,夏侯连澈觉得阴霾沉沉的心情都明艳了起来,勾唇清浅一笑,还是没有放手。 然而,到了跨院,两人脸上的才染了那点温度,霎时被浇得无影无踪。 尤其是叶清禾,白皙清秀的整张脸都青了。 第175章 你已经把孩子送她了? 姿容高贵的皇后从摇篮里抱起柔软的孩子,动作娴熟非常。 凌可倾娇丽的眉眼掠过脸色煞白的叶清禾身上,眼底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皇上来了?”她温柔一笑。 凌可倾身边的婢女只带了一个如意,来得甚是低调,也难怪没有人通报就如同夏侯连澈他们悄然而来一样,撞得太巧,也就不巧了。 如意眼尖,看出皇上脸色冷了,急忙解释道:“见过皇上,皇后娘娘来之前已然请示过,可是魏公公说了皇上去了清雨苑,娘娘又忧心小殿下的伤病才……” 夏侯连澈目光一厉,怒声冷道:“朕什么让你说话了?滚出去!” 被训斥的如意哆嗦了两下,下意识看了一眼凌可倾,见主子面色如常,这才低着头出去了。 “皇后。”夏侯连澈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危险,他眼神不见半分温度,不动声色拉紧叶清禾:“朕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寝宫吗?来这里做什么?” 因为他寒意飕飕的语气,着实让神伤呆滞的叶清禾愣住了。 听到她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不是独宠新后伉俪情深么,怎么两人之间的氛围如此紧绷? 不及她多想,凌可倾那双包含柔情的眸子就蓄上了委屈不已的泪水,声音凄婉又动人:“皇上不来,臣妾守着空殿,还不能来看皇儿吗?” 她的目光神态恳切,带着真意和忧伤倒真的不像全然演戏的模样,想必是昨夜的缠绵温情了却了她多年夙愿,此刻身为正宫皇后她缓声埋怨,凄美的面容更是显得我见犹怜。 她幽幽道:“咱们的皇儿病了,臣妾放心不下。” 叶清禾脸色倏然大变,被凌可倾的动作和那句亲昵自然的‘皇儿’激得红了眼,怨愤乍起,竟也大力的挣脱开了夏侯连澈的手:“小宝不是你的孩子!放开他!” 叶清禾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偏执到发狂的念头:小宝是她的,才不是他们的!她怎么能眼睁睁让这个女人取而代之? 怎么能! “叶姑娘这是什么话?”凌可倾从容优雅的勾唇一笑,眼风往男人冷翳的脸上一掠,随后笑容温柔又嫣然道:“世人皆知皇儿是本宫所出,亦是皇上赐给本宫莫大的恩典,你这样闹事,可就让人为难也不好看了。”这话里话外什么意思,已经不能再明显了。 可又无疑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子,直接扎上叶清禾紧张又脆弱的心口,当即见血见效。 “闭嘴!不是……不是,你不是!” “小宝是我的孩子,还给我,你还给我。” 凌可倾见叶清禾像疯了一样冲过来,紧紧抱着孩子退到角落处,满面惊恐的望向夏侯连澈:“叶姑娘这是要做什么?皇上!她要对臣妾和皇儿不利!皇上!” 那模样,简直就像是她凌可倾才是个被抢夺骨肉的人。 看那个女人理所应当的抱住她的小宝疾声厉色,温和谦卑的叶清禾心头恨得发痛! “你要干什么!皇上你要护着她伤臣妾?皇上!”凌可倾哀婉的声音尖锐起来,像是愤然的宣泄着什么:“皇上!” 当然不能让叶清禾伤人,还是在宫里。 夏侯连澈脸色一寒,狠狠的拉住冲动难耐的叶清禾:“清儿,你先冷静。” 叶清禾震惊的回望夏侯连澈,虚弱的身形稳住她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呐呐道:“你真的已经把孩子归到她的名下了?” 明知道此事心里是有所准备的,但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却比她战战兢兢对夏侯连澈怀着一线希望自我蒙蔽残忍多了。 “是啊,皇上垂怜,旨意早就下了。叶姑娘不闻窗外事,也该知道,皇儿必要有一位身份尊贵的母妃,尚可在朝中掩下不必要风波”凌可倾抚了抚孩子稚嫩的脸,声音如同动作一般温柔。 她抬眼看了一眼脸色僵硬苍白的叶清禾,知道自己是踩准了对方的软肋,遂皱着眉温声劝道:“皇上恩典浩荡,成全了臣妾和皇儿,叶姑娘也要识大体啊。” “是不是?皇上?”凌可倾娇媚柔情的眼望向夏侯连澈,意在情深幽诉,也是胁迫。 这个孩子,只能由她这个皇后抚养。 如今这前朝后宫,叶清禾什么东西都不是! 就是要在钟爱的男人面前,她不答应也得答应! 凌可倾目光冷幽,她知道夏侯连澈不可能听不懂,可他只是揽着受了刺激颤抖得说不出话来的叶清禾。 他面无表情看她,片刻才冷冷道:“皇后说完了吗?” 凌可倾脸色微变,还没有来得及张嘴说话,紧接着松开叶清禾的夏侯连澈,就已经从她手里夺过了孩子,武断又狠绝。 她声音一紧:“皇上要干什么?” 现在凌可倾的紧张不仅是因为他枉顾利弊的维护,还有是因为他的态度,可她又不信,到了这一步,夏侯连澈会反悔?能反悔? “你想要的,朕哪点能缺了你这个皇后?”夏侯连澈冷笑着讥诮道,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稍稍靠近了一点他压低了声音:“滚回去告诉凌丞相,朕答应了你等条件自是不会反悔,你也别妄想背后玩小手段。” 凌可倾艳丽的脸上也褪去了娇柔多情,语气变得愤怒又不甘:“皇上这是一定要留着她了?” 夏侯连澈站直身子没回答,冷声道:“来人!把皇后送回寝宫!” “你!”凌可倾气极,被闯进来的红音拉走的时候,她咬着牙挣脱开了:“放肆,本宫会走!” 凌可倾恶狠狠的瞪了失魂落魄抱着孩子的叶清禾一眼,同时也看到了夏侯连澈带着冷意的眼风。 凌可倾觉得委屈无比:“阿澈……” 然而就是她用这张曾经他最爱的脸百般乞怜委屈,哪管泫然欲泣的容颜令人心醉不已,此刻似乎也感染不到半分他的情绪。 “把人送走。” 夏侯连澈拥着神智有些不正常的叶清禾,两人中间隔着个孩子,温婉静好的画面,深深刺痛凌可倾的双眼,哽得她说不出半句话。 这是示威还是警告?她心中悲伤过后只剩冷笑。 在他们中间,格格不入的竟然是自己! 可笑,真的太可笑了! “臣妾自己会走。”凌可倾脸上重新挂上了十分违心又嘲讽的笑容:“既然皇上不喜,那皇儿改日再抱回景阳宫,如此臣妾就不打扰皇上享齐人之福的兴致,臣妾告退。” 叶清禾后背一僵。 到底是个尊贵骄傲的皇后,凌可倾平静转身离开,掩去了眼底的恨意。 叶清禾,就凭你现在如此德性,也想和本宫争? 你休想! 第176章 本宫就要那个孩子! 凌可倾走了,但是屋子里的压抑似乎还没有散去。 叶清禾将孩子小心的放下,留恋难舍的眼神流连在儿子细嫩的脸儿上,久久不去。 “一定要把小宝给她?”叶清禾干涩的声音响起来,虚弱无力得她几乎都问不出口,他是不是打算利用孩子还是真的无路可走? 夏侯连澈一怔,喉骨动了动,只是压低了声音沙哑道:“怪我吗?” 叶清禾在他面前从来都不是个很能藏得住情绪的人,猛地抬起眼时,就已经红透了。 分明是这样的温厚柔顺的女子,哪里不是可怜? “怪你我又能做什么?左右我是最束手无策的那一个,明明你们什么都不缺了,什么人都挡不住了……可你还要这么做,不是要我的命吗?”她知道眼泪不能改变什么,但是她就是忍不住,一边胡乱的擦,一边嘲弄的笑说:“什么都信,到底还是我傻,是我傻……” 诚如凌可倾说的,她这个替身做得太彻底,从前和现在都配不上他这个傲视天下的人,下场怎么能不凄惨? 可是,可是,她总是不甘心的。 不甘心的。 眼见叶清禾神情似悲似苦,仓促的低头认命似的掉眼泪,砸得夏侯连澈的心一抽抽的发疼,嘴边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还是生生忍住了。 听她语无伦次的继续说。 “我知道做皇帝自然……不是容易事,可我也知道但凡是你想要的,都能得到手,我什么都帮不上你是不是?现在你和皇后修成正果了,小宝也能交给她……这样也好,也好……就是啊,你别再这样对我了,也别对我好了。”叶清禾艰难的扯动唇角,后面的话说得越来越低,清澈的眸子血丝红红。 无望的最后无非是放弃而已,痛也就痛了。 “胡说八道什么?”夏侯连澈突然冷绷着脸喝道,他用力抱了抱面色凄然的叶清禾,可气急的将肺腑里的话翻了几遍都找不出一句话能说,最后也只能咬牙含糊的对她说:“等我,再等等我。” 又是等。 你究竟知不知道,等的人一直是我,也是会累得不能等的。 叶清禾掩下眼底肆意席卷的悲伤和无奈,强迫自己朝着他扯出一丝平静的嫣然笑容。 她最终红着眼睛说:“好。” 她总是懂事得让人心疼的那个。 分明小村妇终于是肯点头说好了,已然顺利进行计划的夏侯连澈觉得自己该是高兴的,心底却莫名的不安起来。 但是再审视叶清禾白皙温婉的脸,找不到丝毫的异样。 …… 皇位易主,曾经掀起多大的风波,如今坐上龙椅上的人手段就有多凌厉。夏侯连澈对卷入当年京城之乱的人毫不手软,除了凌家,几个世家望族几乎尽数倾灭。 哪怕是连苟延残喘的前太后,都没放过,听说也断了手脚。不过话虽如此,最后也吊着一口气囚在后宫冷院里,不得善终。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明眼的都知道并非仅是因为当年太后谋害还是策王的皇上,更重要的一层,还是因为夏侯成烨出逃不见其踪,这是做给夏侯成烨看的。 权势者的斗争,比谁狠,比谁能忍。 皇帝旧仇新账不清,底下的臣子也没闲着给他找别的破事烦。 夏侯连澈称帝没多久,就不断有折子上书请为充盈后宫。 如今朝局新贵旧臣更替,以凌天为首的旧势力党羽强势,对新君来说这股力量影响力极大,利多,弊更多。 然而初上位的夏侯连澈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培植的亲信制衡其中,一时局势可谓是错综复杂,有些人心思大的,就往新帝的后宫打主意。 这些人都想将自己人送到皇帝的床上,不管时运如何,只要掌握住皇宫后院那块地方,是绝对不吃亏的。 夏侯连澈要挡,无非帝后同心,琴瑟和谐。 所以,利益关系就在这里了。 “皇上不纳妃嫔,昨夜又留宿在景阳宫,可见是看重皇后娘娘和大人。”如意小声说着,又恨恨道:“可是外面都外臣议论纷纷,娘娘膝下无子终究不能稳固,可皇上还是舍不得那个被废休的女人,娘娘您可要想点办法啊。” 明明答应了将皇子交由娘娘抚养,再将叶清禾赶走,结果皇上便一直不肯动。 “是啊,皇上对她可真是认真。”凌可倾想着昨夜夏侯连澈模糊的音容,心下顿了一瞬,对叶清禾认真?那么这样夜宿每晚热情似火对她,难道就真的没有情意吗? 凌可倾微垂的眸眼里有些恍惚,只不过那只是很快的一瞬,她嘴边勾起一抹冷笑,像是回答又像是对说自己的:“不论如何都好,本宫要让叶清禾知道,她什么都抢不过本宫的。” 她相信阿澈的心会动摇,不过是当初她做错决定罢了。 至于叶清禾…… 如意听后眼睛一亮:“娘娘可是有法子了?” 凌可倾偏头悄悄说了几句话,如意欣喜的点点头,然后又是委婉的暗示和叹道:“其实娘娘您还如此年轻,身强体健,若是亲生未必不能得皇上喜欢,娘娘大可以……” “够了!”凌可倾语气突然冷了下来,反应大得惊着如意,连同那双杏眸里的微光都染了寒意,带着别人读不透的情绪:“本宫就要那个孩子。” 叶清禾拥有的,全都是她的! 她痛苦不堪,为什么叶清禾就能快活? 如意噤声无言,没有再说什么赶紧就退了出去。 …… 小殿下发热持续了好几天,不知道是不是寒风侵体,还是被真的叶清禾那日的一闹受了惊吓。御医几趟的来请脉都要带上叶清禾一并请,顶着夏侯连澈阴沉沉的脸色,他们也只好小心伺候。 当下谁不知道点宫闱秘闻?传言道从前策王妃生下皇子失踪回来被圣上休弃,后来就被圈禁在后宫,皇上也枉顾群臣反对,私设院落藏娇,圣心便如此反复无常。 皆知此女身份尴尬低贱,他们可捏不准皇上什么心思,谁都只能放在心里埋汰。 叶清禾可不知道也不在意这些,她连着两日看着一张冰雕玉琢的小脸儿红扑扑的难受,很心疼,也很着急。 夏侯连澈看她眼睛微红,沉声道:“有太医看着,不会有事,你身子不好,别守在这里熬着了。” 第177章 我低估了夏侯连澈 他钦点的太医都不是废物,一点风寒发热都治不好,自有罪过可论,留都不用留了。 本来他让她来看孩子,是怕她闷着心神不定憋坏了自己,可不是让她更愁容满面的。 可是这小兔崽子竟也是一点都不省心的,叶清禾每每来照顾,不是哭就是闹。 这普通的发热,到最后竟然渐渐的成了发烧。 “我没事。”叶清禾憔悴的摇摇头,乌青的眼底全是疲倦和担忧:“我想在这里。” 小皇子发了烧不舒服就只会哭,叶清禾心疼得软成一滩水,可是她一抱孩子刚开始还能安静一会儿,但是没过多久,就扯着嗓子嚎哭。 哭得叶清禾的心都要碎了,她听着小宝绵软的哭,嗓子都开始沙哑了,只能无助的问夏侯连澈:“皇上,太医也没办法吗?” 夏侯连澈抿唇不说话,眸色深沉。 旁边的乳娘看着也着急,听着小殿下哭得厉害看皇上似乎脸色也不好,就只好硬着头皮:“姑娘……小殿下怕是不习惯,还是交给老奴吧。” 叶清禾脸色一白,其实她知道话里这句‘不习惯’的意思,她咬咬下唇,最后只能沉默的将孩子交到乳娘手里,沙哑说道:“辛苦你了。” 那乳娘偷偷看了一眼面如沉水的皇上,急忙道:“不辛苦不辛苦,这是奴才的分内事。” 说着,便将小殿下抱走了,说也奇怪,那孩子的哭声却是渐渐的小了下来。 叶清禾眼眸黯淡了下来,比起是个不中用的生母,此刻她更像个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无助又落寞。 夏侯连澈看她难受脸色也跟着阴沉下来,他强势拉住她的手,语调倒是冷静:“别想那么多,孩子还小。”他还想说安慰她日方长,但还是咽了下去。 叶清禾低低的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由着夏侯连澈牵着出去,她是被动又茫然。 叶清禾这样受人诟病的身份总是出现在小皇子身边,原本就不对,尤其现在孩子更是一碰到她就哭闹不休,有不好的风声传断断续续就传出来了。 宫人流言纷扰难听,就连唯一亲生的孩子都和自己不亲,像是骤然没了寄托,叶清禾独自守在偌大的深宫中,心里一点点被可怕的孤单和冰冷包围。 她从跨院回来就失魂落魄的,夏侯连澈不能一直陪着,他去议事临走前不放心,吩咐了红音寸步不离跟着。 夏侯连澈走出清雨苑,脸色阴沉沉的,声线冰寒的下令:“给朕去查!朕倒是要看看,是哪里来的手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搞暗鬼?” 跟在后面的常宇微微一怔:“小殿下?” “嗯。” 常宇震惊:“有人想要戕害小殿下?” “你说呢?这宫里但凡还有夏侯成烨的人没死绝的,都想要朕的性命。”夏侯连澈冷笑的说着,俊美高贵的脸上染了一丝狠厉之色:“这宫里到底留了多少暗桩,还不知道,不过朕早晚要通通拔干净的,夏侯成烨喜欢躲在背后做阴险小人,朕不把他彻底揪出来,怎么对得起他的阴谋诡计?” “传朕的旨意下去,凡是九燕门的余孽,不论身份高低还是老幼通通都不许放过!跨院这件事,你暗中去查!” “是,属下领命。” 说完,常宇就飞快的退下了。 夏侯连澈沉着脚步往前走,眸底阴暗寒冷。他在心里冷嗤一声,夏侯成烨,你以为不现身就万事无虞吗? …… 在江上徐徐航行的船舶平静淡然,雅致幽静的廊上,站着一位身姿出挑的男子,负手而立遥遥望着北面,那冰寒的眼神万分的神秘莫测。 “主子,京城那边的消息到了。”寒舞恭敬的将信封递了上来。 夏侯成烨俊朗的面容上漾开清浅的笑意,淡淡道:“好,此番辛苦你了。” “不辱使命,是属下分内之事。”寒舞跪在地上,垂着脑袋。 夏侯成烨瞥了一眼,语调一贯平顺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寒舞先是一愣,然后才犹豫的说:“属下万事听主子差遣,只是属下不解,只若主子现在就选择北上,是不是时机尚未成熟?” 夏侯连澈现在坐稳了皇位,京城朝堂已经大换血,先不说他们现在已经是元气大伤,就是能够暗中席卷重来,但是当时主子被夏侯连澈暗算身受重伤未愈,实在不能不说是太冒险。 “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夏侯成烨声音平静低沉,缓缓的拆开信封,笑意稍冷的说:“而且,你以为夏侯连澈手掌大权之余,就真的没有分心追查到我们所在?不过本座到底是真的低估了他,才至于会输了大半。” 自古轻敌必败,此言不假,这从知道夏侯连澈视死如归北上的时候,夏侯成烨就深刻体会到了。 所以那日皇宫出逃受的那几乎毙命一击,那种震惊和耻辱,让他深刻入骨。 寒舞一顿,嘴边的声音咽下去,他知道形势不如计划,而主子的决定是绝对不能忤逆的,只能进而问:“入京的安排已经准备好,只是如今凌天那走狗出尔反尔怕是不好笼络,接下来主子作何打算?” 寒舞语气带着怒意,这凌天贪图一时富贵,竟然背叛主子,他只要想到当时凌天那老东西背信弃义投靠了夏侯连澈,就恨不能马上手刃了那老混账! “什么都不必做,用不了多久,他自然会主动找上门。”夏侯成烨说话时视线还放在信纸上,笃定的语气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可是……” 信上的内容似乎很快就看完了,夏侯成烨便叠起了信纸,他扫了一眼满面忧虑的寒舞,声音淡漠又似在感叹道:“本座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这京城有本座至为重要的东西,再不回去要回来,怕是要晚了,是以这趟是免不了的,你该知道本座的脾性。剩下你担心的事本座自有打算,下去吧。” 都说到了这份上,寒舞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听命退了出去。 夏侯成烨慢条斯理的将信封放回信封里,温润儒雅的脸上染着丝丝浅淡的笑,不知道在想着谁,想着什么。 第178章 因为你不配 小皇子生病久久不见好转,叶清禾自然知道自己被人明里暗里的骂晦气,可她终究还是孩子的娘亲,连连病着不见好,哪有放心的道理? 入夜的时候,她听说小殿下热烧还没退,还是按耐不住,让红音带着去了跨院。 乳娘喂了奶水就暂时下去歇息了,这时房里除了近伺的小宫女也没有旁的人,小宫女见到叶清禾又来,虽心里有些不快接下来自己可能又要受罪,但她也知趣没有阻拦。谁让皇上对这个不详的弃妇还留着旧情? 红音看了那小宫女一眼,语气有些平和:“你先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那小宫女面色为难而后盯着气色不佳的叶清禾看了看,咬牙答应了一声,就退出去守在门口。 红音上前,皱着眉小声安慰道:“娘娘,小殿下比昨儿好多了,烧也退了不少,这里都有人专门盯着,出不了差错,您不用担心太过了,千万当心身子啊。” “嗯。”叶清禾目不转睛的望着摇篮上的小脸蛋,眼神柔和下来。 什么都不能做,至少在睡着的时候,她能来看一眼……也是满足的。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有灵犀。 本来是阖上双眼,乖巧熟睡的小东西,动作懒懒的蹬了蹬腿,然后蓦地睁开了双眼,视线毫无征兆的撞上了叶清禾愕然的眼睛。 一大一小,四下安静极了。 叶清禾有些局促紧张,急忙喊人,声音里有不安又有按耐不住的雀跃:“红音?过来过来。” 红音闻言走过来,脸上亦是惊讶,笑道:“呀,小殿下可算是醒了,娘娘先等着,奴婢这就去叫人来。” 不过她没走就让叶清禾拉住了,她的声音有些欣喜后难掩的哽咽:“先别喊人,让我再看两眼。”人来了,她就要走。 难得能这样静静看看孩子,她真舍不得。 红音一听,心里酸得厉害。 她娘娘本是皇上发妻,小殿下生母,现在却连名正言顺看一眼孩子都成了奢侈,明明已经够苦了,又再何止于如此? 只是有些话,红音是不能说的。 叶清禾不知道红音在想什么,只是目光温软的望着眼睛圆碌碌的奶娃娃,心坎酥软成片,恨不能将亲亲那肉嘟嘟的小粉拳,揣在怀里就带走了。 但也只能想想而已。 小孩子不哭也不闹,乌黑清澈的眼睛,像是好奇的望着眼前的人,胡乱挥着小小的手,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叶清禾弯了眼睛,一缕发丝不慎落入了摇篮里,痒痒挠着孩子的白嫩的脸颊,然后他就露出可爱的小牙床,咯咯的笑起来。扬着小手臂,就像撒娇要抱抱一样,嘴里哼哼唧唧的,可爱得不行。 那一瞬,叶清禾眼热得想哭。 世间有了这个柔软的小家伙,她突然觉得受什么委屈,都不是委屈了。 叶清禾伸出手想去抱,但是半空中停住了手,然后落寞紧促的收了回来。 没有得到抱抱,受到冷落的小皇子忽然嘴一扁。 叶清禾心下一惊,然后果然小东西的嘴就扁得更厉害了,一抽一抽的,方才还是笑呵呵的小脸蛋登时就难看了。 叶清禾心尖一凛,很快反应过来,来不及多想急忙将孩子抱起来,但是已经晚了,湿哒哒的小被褥已经不能看了。 然而更严重的是,她把孩子抱在怀里衣裤都还没有换下来,这孩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在她怀里整小身板跟被针扎着似的,扭着身子折腾起来。 本来就没有什么力气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撕裂开来,虚弱又痛苦。 “好了好了……”孩子哭得叶清禾心乱如麻,嗓音也一样的沙哑:“娘亲在娘亲在,小宝不哭了不哭了。” 红音听到动静赶来,而这时门外进来了一道幽然的身影。 凌可倾站在门口处,扬起轻蔑的冷笑,说话丝毫不留情面:“明知道自己不受人待见,还恬不知耻的半夜来这里找晦气,不怪就是亲生的也厌弃你。” “你!”红音气急,紧接着就被人左右拉住了。 叶清禾脸色紧绷看过去,下意识的抱紧孩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呵。”凌可倾一步步走过来,冷笑道:“这话该是本宫问你才对吧?” 叶清禾动了动嘴唇,但是接下来的话被孩子揪心的哭声止住了,她慌乱又心痛,只能红着眼看得意昭昭的凌可倾。 如今她带恨的眼神,在高高在上的凌可倾眼里,是最卑微的。 叶清禾越痛苦,她越快意。 “本宫说过,你早些认命便好了,现在这样难看都是你自找的。”凌可倾幽然的勾起唇角,笑容明艳又讽刺,话锋一转:“知道孩子为何总是啼哭不已吗?” 叶清禾心中一紧。 然后就听到凌可倾用最残忍直接的话告诉她:“因为他也知道,他天生是个尊贵的储君,你这样的生母不配。”说着,她就温柔从容的在她怀里,抱走了孩子。 叶清禾被刺激了正要夺回来,结果就震惊的发现啼哭不已的孩子窝在凌可倾的怀里,难受痛苦的哭声,渐渐的竟然平息了。 屋里只有凌可倾温柔清软的低哄,和孩子平息下来的哭声。 局外人,是她。 叶清禾傻傻的站在一旁,像是被闷雷劈下,不可置信的望着满目慈爱的凌可倾,手指都在发抖。 脸色从来不曾这么苍白过,宛若心底一直强有力的支撑骤然倒塌一般,瞬间让她彻底认清自己失去所有的现实,在无助中摇摇欲坠。 “为什么你要我的孩子?你明明也可以和他……”叶清禾咬着舌尖说着话,细小的声音沙哑难听,口腔里都是腥气。 话音未落,就被狠声的打断了。 凌可倾的眼里有些极致疯狂的恨意:“因为你先抢走了我的一切!是你先抢了我的!” 一愣,许久后叶清禾眼底染上了一丝讽刺和怜悯,然而僵硬的身体,让她说不出半句话。 “叶清禾,不论如何,你是斗不过我的。”凌可倾冷声下了最后的通牒,然后挑起高傲的眼,厌恶的盯着叶清禾素白无暇的脸:“你要真是为了这个孩子好,就应该知道怎么做。” 储君仅是这个孩子。 叶清禾就没有留着必要。 那晚冷凛的夜风,将叶清禾的心吹得冰冷。 闭上眼,流下一行不甘心的眼泪。 她当然知道怎么做。 第179章 叶清禾,不要对我道谢 叶清禾忘了自己那晚是怎么回来的,愤慨万分的红音一遍遍在耳边骂着、劝着,都丝毫听不进去。 可该来的,还是会来。 她心里一直都知道自己不肯低头,顶多是无能为力的挣扎而已,一点用都没有。 凌可倾咄咄逼人,又何尝不是势在必得? “皇上什么时候下旨?”叶清禾颓然的坐在窗边望着外头的天,眼神有些灰暗,呼吸沉重了一瞬,才继续说:“什么时候下旨让皇后……抚养小宝。” 红音有些不忍:“是、是今日。” “皇上力排众议,今儿朝上当着百官的面颁了圣旨册立小殿下为储君,封为太子,记入宗册,由……由皇后亲自抚养。” 这话里没有任何冲突不妥,合情又合理,既然是夏侯连澈封的储君,生母就不能够是无名无分的废王妃。或许在公,在私心,将她生的孩子交出去,对象再没有人比凌可倾更合适了。 好歹凌可倾才是正主,才是皇后。 叶清禾被日光晃得眼睛发疼,仓促的低下头,轻笑揉着眼睛,无可奈何的自嘲道:“红音,我当真是可笑,从头到尾成全了他们情深似海,其乐融融,为什么那么傻?明明一直都知道,可他这个人、这个人,总叫我看不清楚?” “娘娘,奴婢以为……皇上此番是不得已之举。”红音实在忍不住将心里的话隐晦的说了出口,她咬牙宽慰道:“奴婢多嘴,娘娘不要太伤怀了,奴婢相信太子殿下……小殿下总能回到您身边的。” 大抵知道红音是照着夏侯连澈的意思安慰自己的,叶清禾苦笑着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不可能了。 只要凌可倾还在,她这个低廉的替身就没有容身之所。 到底是人心都是贪婪阴暗的,要不是这次被逼到无路可退,叶清禾觉得自己还是会不知死活的顽抗。可她手段不高明,又有太多的顾忌,也比不得凌可倾那样不计代价的狠毒,所以只能是一败涂地。 或许她早就该彻悟,本就不该奢望不属于自己东西,最后掏心掏肺被摔了粉碎也活该。 夏侯连澈,从一开始啊,她就不能拉上他半片衣角的男子。 如今,往后,也是了。 红音看叶清禾脸色不对,眼里满是担忧:“娘娘……” “我没事。”叶清禾闭上眼,陷入黑暗中,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好累,哑声道:“你出去吧,我想静静。” 红音动动嘴,看叶清禾满面憔悴困倦,心里也有些难受,只好细声道:“那娘娘好生歇息,奴婢在外边候着。”说完,人就小心的下去了。 空荡荡的殿中,似乎外头呼呼飘着的细雪,不声不响都能将这冰冷的屋子彻底覆盖。 叶清禾趴在的窗边,瘦弱的身子骨像是被抽走了力气,她出神的望着景阳宫的方向,动作和呼吸都麻木了。 心底有道声音一直在要挟着她屈服,算了,就这样吧。 ……这么难受,你就算了吧。 从景阳宫出来,夏侯连澈就去了清雨苑,尊贵冷峻的面容在恭贺喜庆的氛围中,并无感染到半分似的。 他在清雨苑的门口停住了,良久才问红音:“她还好吗?” “不好。”红音如实回道,耿直的声音似乎也带了一丝怨气,但是她不敢随意发作,只能苦着脸小心翼翼的叫屈:“娘娘伤心,不爱说话,奴婢照着皇上原来吩咐的话去说,去做了,但是娘娘皆是无甚反应,这几天都吃不了多少东西,晌午时娘娘还昏了过去,奴婢担心……” “混账!朕要你们好好守着,怎么还让她昏了?”夏侯连澈厉声怒道,有些惊住了红音,不过说完他就冷着脸推门进去了。 进去他就看见叶清禾躺在长椅上,身上盖了一张毯子,垂下了大半吊在半空,她阖上眼面容柔和娴静,静得像是没有气息一般。 夏侯连澈没由来的心头一紧,飞快上前,第一反应是去探她的脉搏。 还好。 刚从外面回来,他都来不及想自己的手很冰凉,意识到自己神经紧绷太过时,急忙抽回手。不料,这时双目紧闭的叶清禾,嗓音干涩的开了口:“孩子烧退了吗?” 夏侯连澈先是一愣,没有想到她开口第一句竟然问的是这个,心口被她沙沙细细的声音绕得发紧。 他抿了抿唇角,不由自主的放柔了声音:“嗯,退了。” 叶清禾动了动喉咙,没说话。 “他很好,一点事都没有。”接着他就将叶清禾从长椅上抱了起来,转而低声问她:“累了吗?怎么又不吃药?饭也不吃,瘦成竹竿了,你没看红音急得团团转了?饭菜不动,是不是御膳房那群废物没做好,我回去就去收拾那些饭桶……” 突然她打断了他,低低嗡嗡的说:“我想见见我娘。” 夏侯连澈微微一顿。 叶清禾感觉得到他细微的僵硬,她从他的胸膛抬起头来,巴掌大的脸蛋气色差得让人心疼,可偏偏她此刻温柔又卑微的望着他,带着僵白的笑:“就一个请求,能不能答应我?” 许久他才道:“好,我去安排。” 叶清禾抿唇,垂下了眸眼:“谢谢你。” “叶清禾。”夏侯连澈忽然唤了一声,然后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嗓音沙哑隐忍道:“现在做什么,都不要与我道谢。” 他很想对她说,现在你可以任性,也可以冲着我发火,什么都行。 叶清禾挂在脸上的笑容。 莫名,就苦了。 当天夏侯连澈亲自督促,而叶清禾总算是吃了东西,也喝了药。 本来以为要经一番风浪或是折腾的两人,意外的平静掀了过去。原本夏侯连澈阴沉沉从景阳宫出来,路上来的时候他准备好一肚子的话要说,可叶清禾却对小宝的事,绝口不提。 她彻底温顺下来,听话了。 叶清禾像是想起什么,轻轻的放下了碗筷,声音还是细小的:“我听说,册封太子登了名讳尊号,小宝叫什么……” “连谕。”夏侯连澈几乎没等她说完就马上接话的,定定的望着她的眼睛,语气低沉黯哑:“就叫夏侯连谕,好听吗?” 叶清禾微微一怔,眼底带着一丝忽明忽灭的微光,她压着嗓音像是呐呐自语说:“很好,很好听。” 第180章 前提是,你得有命陪朕耗 对孩子,叶清禾分明处处是心如刀割,不舍到最后却是不闹不吵。 夏侯连澈点点滴滴都看在眼里,心里总是跳跃着别样的汹涌的不安。 要不是时机不对,他可能马上就能转身就把记事的宗册撕了! 然而理智还是控制住了夏侯连澈的冲动,等等,再等等。 临走前他只是寒着声音,对红音说:“你好好给朕看住人,不许有任何差池。” “是,主子放心。”红音应道。 这话什么意思,她很清楚了。 护好周全的言下之意,大概就是不让她家娘娘走出宫门半步了,监视外加圈,禁名为看守。 不过,叶清禾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 是真的什么都不在意。 红音都感觉到不对劲了,只能叨叨絮絮在跟前说话。 困在四方天的宫里,叶清禾除了打听小殿下在景阳宫近况好与坏时,脸上能有些表情之外,其他时候不是沉默无言,就是对着空气发半天的呆。 更显而易见的,雪天里冰冷刺骨,她的身体也是更加的不好了。 就连夏侯连澈一直用最金贵的药材养着,都于事无补,御医们战战兢兢也都只能说心病无医。 这话无疑是他暴怒的缺口,不知道摔碎了多少东西。 夏侯连澈很清楚,除了所谓心病使然,还有很大部分是她身上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人下了什么东西,才会日渐虚弱。 偏偏现下,他只能忍。 放下了手里的奏折,夏侯连澈声音冰冷:“常宇。” 很快,常宇躬身出列:“属下在。” “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夏侯连澈似乎冷静了下来,手指磨着茶杯的边沿,幽然问道:“还没有审出来吗?” “是,先前动了手脚的人出自景阳宫,在娘娘身上用了些药粉使得小殿下相斥,属下没有打草惊蛇,已经顺瓜摸藤除去了藏在清雨苑的内应。此外属下已经掌握了宫里形迹可疑之人,但是暂时和凌家扯不上关系。”常宇沉声一件件回道,最后有些迟疑道:“不过地牢的犯人,还是什么都不肯说也不肯招供,皇上要不要先延迟让淮氏入宫?” “不必,明日就让淮氏进宫。”夏侯连澈摸着温热的茶杯,冷冷勾起一笑:“至于地牢……她既然不肯说,那朕就亲自去审。” 想到主子的可怖手段,常宇背脊一冷:“是。” 夏侯连澈满目幽寒,沉着步子往外走去。 天牢不比策王府那独独劈出来的地牢阴暗恐怖,到底长年累月收押朝廷犯人的地方,刑具算是司空见惯的。 论起阴森骇人,当然比不上夏侯连澈亲自打造的地牢。 夏侯连澈到了牢中,走到最里面的角落处,在缩成一团不成人形的异物前停了下来。 “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夏侯成烨到底给叶清禾用了什么东西?劫走她,你们打算做什么?”他的声音极冷,透着冷森森的煞气。 蓝儿那张满是血痕的脸,闻声抬起来,恍惚了一瞬,随后讽刺一笑:“皇上圣断狠绝,不是知道她是底细么,怎么现在还打算要留着她吗?” 夏侯连澈冷眼看着她。 看他沉眸,蓝儿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狠声说:“我的任务就是要杀了她,可惜不成还是让你察觉了。呵,反正现在她已经是个彻底没用的废物,皇上留着她也不过是徒增隐患罢了,您多聪明的一个人,这样浅显的道理竟看不出来!与其白费心机拷问我,不如直接杀了她更有用!” “知道的挺多,看来夏侯成烨还没放弃你这颗棋子。”夏侯连澈阴邪的冷笑,没理会蓝儿顾左右而言他的废话,果然话落就惹得对方脸色大变。 接着蓝儿就听到他阴测测的说:“不用跟朕耍心眼,你尽管拖延时间,朕陪你们耗得起。” “但前提是——你得有命陪朕耗。” 不知什么时候夏侯连澈手里多出一把匕首,他几乎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砍掉了蓝儿的小指,狠辣直接得让蓝儿惊恐来得都被剧痛快! 而这时他的笑容阴狠又摄人:“朕知道你不会说,但是朕多的是折磨人的法子,你不怕死,总有人怕的。” “你想不想让你以为藏得极好的姊妹试试?” 战者攻心,夏侯连澈拿捏着人心阴暗恐惧向来都是最利落的,他越是笑得邪魅璀璨,越是像催命的恶魔。蓝儿意识到什么,声音一紧:“你想做什么?” 话音刚落,另一只手的小指也被砍了下来,痛得她尖叫一声几乎抽搐昏死,但是夏侯连澈是不会让她晕倒的,刀柄压着她的手掌。 他面无表情,一字一句阴冷至极的逼问:“他为什么对她下盅?想要拿她的心脏?”话听起来毫无依据,但是此刻他阴翳的眼神无疑是知道了什么的。 人在剧痛和极致的惊悚中,受胁中所有的反应会格外的直接,蓝儿一听本来苍白的脸色就僵硬了,似乎是难以置信:“你……” 夏侯连澈掀起凉薄的唇角,森冷道:“看来是了。” 蓝儿还来不及反口否认,接着又被削去了一根手指,她直接痛得昏死过去。 但是紧接着夏侯连澈掐着她的脖子,捏准她的侧动脉,在她濒死之际,冷幽幽的问:“他为什么将叶清禾送到朕的身边?生下孩子却又要将她抢走,你们想要什么?还有解药在什么地方!说!解药在什么地方!” 蓝儿因为剧痛和缺氧,整张脸已经泛青,什么都思考不了。夏侯连澈下手这么狠,已经是不打算让她活下去了。 但是她刚刚那极快的一瞬间还是听到了,夏侯连澈压低了声音对她说‘回最后一句,你护着的人无辜,不用死。’在身体上和心灵上被凌迟,人都是怕死的,对方施舍任何一丝希望,都是致命的毒药。 蓝儿血粼粼的手本能的抓住夏侯连澈绣龙衣袍,透着惊惧和愤怒的眼神,死死的瞪着置她于死地的男人:“没有解药……少主得凤血必……一统天下……” 第181章 你还能为了她杀了我不成! 话音一落,蓝儿就断了气。 常宇见状微惊,半天才担忧道:“皇上取了她性命,岂非断了线索?”要知道,他们一直都没有‘动真格’,就是为了能引蛇出洞。 主子骤然出手,就自己把人给杀了,不得不说此刻他于心还是挺震惊了。同时常宇也察觉到了,虽是主子一如既往的反复无常又阴狠无情,但是其中多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急切。 “除了死能让她吐出点东西,已经问不出什么话了,她不过是为了让你们拖延时间而已,不可惜。”夏侯连澈慢条斯理的拭擦干净匕首上面的血迹,不再去看地上瞠目欲裂的死人,他冷静的声音透着凉意:“比起这个,朕要交代你一件更要紧的事,半个月内朕就要结果。” 常宇脸色凝重:“是,属下听令。” “你去查夏侯成烨在谋划夺位之前的事,事无巨细,通通都给朕查清楚!连同当年太后那老太婆和瑜亲王之间的事,也要查。”夏侯连澈冷声说完,随后冷笑。 “朕偏不信,夏侯成烨能躲在暗处筹谋那么多事,就没有见不得人的秘密,没有破绽。” “属下明白。”常宇领命退出去。 夏侯连澈瞥见地上一滩血,脸色愈发阴沉。 本来夏侯连澈是打算去看一眼叶清禾的,但走到半路的时候,才发觉自己一身血腥煞气,怕吓坏她,就转身回去了。 不过他去了趟天牢,消息还是被所谓的有心人知道了。 第二天景阳宫的人就去了乾清殿问话,道是十五日子皇后请皇上一同用膳,顺带看看太子殿下。这话里隐晦的意思,其实是凌可倾有话想对夏侯连澈说,而掩人耳目罢了。 他冷冷一笑,对他行踪了若指掌?果然这宫里暗中盯梢的,还真是不少。 实际自从太子殿下入了景阳宫,因顾着叶清禾,夏侯连澈也就没有再见过他儿子了。 他倒不是无心,而是他知道凌可倾没那么蠢,也没那个胆子对她千方百计抢到手的孩子动手。就是不知道那小兔崽子知道认人了没有?……这小没良心的,知道认他亲娘了没有? 那宫女战战兢兢站着,眼见皇上面色幽寒的沉默着,谁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自然也不敢说皇后一定要皇上来的糊涂话。 最后夏侯连澈还是去了,正当凌可倾黯然伤神的对着满桌子的菜肴,霎时见到他清冷俊逸的面容,眼神徒然一亮。 “皇上来了,如意,如意快把菜去热一热,还有太子抱来吧……”凌可倾脸上挂着笑容,催促着如意,几日不见夏侯连澈的身影,此刻她美丽的容颜灵动起来。 夏侯连澈面无表情。 “这里有本宫伺候,你们都下去吧。”凌可倾对伺候用膳的宫女说,接着她轻步向着夏侯连澈走近,替他褪去外袍,柔声说:“皇上累坏了吧?皇儿最近很好,皇上应该多来看看。” 顿了一下,她带了一丝试探:“还有,臣妾听说皇上去了一趟天牢……” “皇后不是一清二楚吗?”夏侯连澈打断了她,嘴边掀起一抹冷笑,直接道:“拐弯抹角不适合你,凌可倾,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被甩了冷脸的凌可倾脸色一僵,娇艳的面上带着难堪和委屈的恼意:“你对我说话,一定要这样吗?” 她不明白,从前那个百依百顺的男子,真的是他吗? 凌可倾越是想过往,就越心痛。眼泪就可怜凄凄的翻涌着,那容颜,别提多美。 可夏侯连澈不放在心上,不想废话的时候,你哭得梨花带雨都没用。 “为什么会这样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你要的朕都给了你,就别做出一副全天下人亏欠你的嘴脸。你的情深和委屈,对朕没用,知道难看就收回去!”夏侯连澈始终是一副千里冰封的冷脸,他贯是嘴巴毒辣,说话也半分情面都不留,见到凌可倾煞白凄楚的面容,也没有一点动容。 他冷冷的:“你想问什么就说,朕没时间陪你瞎耗。” 凌可倾果真是收起了眼底的柔情和软弱,眼里带着不甘心的讽刺:“没时间陪我耗,是赶着去陪那个贱人吗?” 没说完,夏侯连澈凌厉的掌风已经掠起,下一刻就能掐上凌可倾纤细的脖子。 可她在惊惧之余,胆子反而因为嫉妒和恨意变得大了,她惨白着脸迎了上去:“怎么?你还能为了她杀了我吗?” 他就那么在意那个贱女人? 她不信,他还能不顾一切不成! 不得不说,很多时候,凌可倾是很了解夏侯连澈的。 就如这时候她知道他不可能动手,很讽刺可悲的笃定,却让她有恃无恐。 半晌后,夏侯连澈嗤出一声:“凌可倾,别以为你们凌家一家独大,朕就真的没办法了,你该了解朕不受控的脾气,朕不动,是因为什么?当初既你先开的口,朕劝你老实点。” 他的声音很低,威胁的语气毫不掩饰,就连染着若无其事的笑都十足的危险,又邪性。 凌可倾脸色差极,拳头紧握,不忿的追问:“所以你亲自去天牢审人,仅仅也是为了她?” 这愤然的话问出口,让夏侯连澈微微挑眉,仅仅? 他却不动声色:“不然你以为还有什么?” “你果真又是为了叶清禾……这样了你竟都放不下她么?她明明才是个不能留的人……”凌可倾喃喃自语道,想到叶清禾的脸,随后面色变得有些扭曲:“可你放不下,那又怎么样?你不能反悔,能让她暂时保住性命的东西只有我有!她根本就没救的!你想找解药,我告诉你,没有的!也没用的!” 夏侯连澈眼神沉幽,黑眸里卷着层层风浪:“夏侯成烨就是这么告诉你的?” “他倒是重情,身陷囹圄还不忘照应你,照应凌家。朕真是好奇,在这宫里面,他还留着多少人给你?”他的笑容没有温度,声线柔和带着致命的锐利:“你说,就算没有你配合,朕能不能把他揪出来?” 第182章 你知道后悔了吗? 凌可倾听后发狂的脸色一瞬间收敛了。 提及夏侯成烨像是掐住了死穴,那种恐慌在表露在脸上不言而喻。 然,夏侯连澈能这么说,想必是知道了什么。 凌可倾眼神里终于带了一丝凌乱,扯着一抹像听到笑话般的僵笑:“配、配合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朕说什么,你心里清楚。”夏侯连澈冷声撂下一句,也不打算追根刨底,只是眼底带着寒气:“尊荣地位、人前恩爱的把戏,朕都给你了,你还想什么?” 凌可倾的脸色苍白又令人垂怜:“阿澈……” 可夏侯连澈却没有顾忌到美人的悲痛,他微微俯下身子,眸子无波无澜,直接又粗暴的问:“所以暗中联系,你还是想要投靠夏侯成烨?嗯?” 他说话的语调很慢,优雅冷淡中透着压抑的戾气,似乎所有的掩饰都能被他犀利的目光刺穿,无声无息扼住人的喉咙一样。 凌可倾有点慌了。 “不,不是……”她急忙抱住他的胳膊,拼命的摇头:“没有,我没有,我没有跟他联络……也绝对不会联合他的人暗算你,你要信我!我满心都是你,阿澈,自从逃出京去战地找你,我就已经豁出去了性命,你不知道吗?我对你的真心,你不知道吗?” “要是我的心有那个人,当初何必冒着赴死的风险去找你?又如何再以性命相抵,要父亲答应开城门迎你入京?如今你心里有那个贱人也就算了,可你怎么能践踏我的真心!”凌可倾眼角留着凄美的眼泪,那样花容月貌的脸染上了一丝讽刺和极致的快意,全都是凋零的怨恨。 可怜至极。 最后,她甚至带着怜悯的语气的对脸色阴沉的夏侯连澈说:“你看看,如今你这般护着她,有什么用?她不过是个颗被人安插来害你的棋子,你当初不也是下了手?你后悔,着急也没用的,也不过将死的人……”说到最后语气显然的阴狠起来。 “闭嘴!”夏侯连澈大怒吼道,掌风猛地劈落满桌子的碟晚,噼里啪啦的碎声响在耳侧,而他的眸子卷着层层杀气:“她不会死!你听着,不管你们想做什么,朕都绝不会让她死!” 第一次见他情绪外露得彻底,凌可倾惊愕,凄楚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时,门外终于传来了响动。 外头的人也是听到一点争执,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战战兢兢的说:“……见过皇上,皇后娘娘,奴婢带了太子殿下过来……眼下,是不是要随主子用膳?” 凌可倾没反应过来,夏侯连澈就已经转身离开,那张高贵冷峻的面上已是风轻云淡,没有什么表情,似乎方才的凶狠不曾表露过一般。 看他从容自若的从乳娘手里抱起孩子就走,凌可倾心下一跳,慌乱的地上爬起来,只能睁大了眼睛,叫住他:“皇上!” 她徒然拔高了声音,声音尖锐:“你要把本宫的孩子带到哪里去!他是本宫的!” 凌可倾是真的心慌不安,所以才情急下在众人面前说出了这么欠妥的话来,她脱口而出说了‘本宫的孩子’,可见对夏侯连澈反常的举动,是有多么的紧张难安。 如意都吓出了冷汗,娘娘怎么能当着那么多宫人的面,说出这样找人非议的话?太子殿下是娘娘的,当然也是皇上的,怎么能明着阻拦? “呵,朕还不知道,皇宫尽是皇后的了,朕抱皇儿走走,还须得征求皇后意思了?”夏侯连澈的声音很冷。 被扣藐视君上的死罪,如意吓得当即跪了下来,拼命磕头称罪。 “你要去找她?”凌可倾眼神已经变了,带着痛恨和嫉妒喊道。 “你要把皇儿抱回去给她吗?去清雨苑那个贱人吗?……呵,皇上你是不是糊涂了?太子是由皇后抚养的孩子!她不配!” 夏侯连澈抱着孩子的手一紧,没有理会凌可倾话里的暗示和威胁。 他冷眼一扫跪在地上的宫女,冷笑一声:“皇后肝火旺,你们好好伺候,皇后凤体违和,你们就守着不要让皇后出门操劳了。” 凌可倾难以执行的望着男人远去的身影,他竟然要软禁她? 难道他真的要把孩子接回去给叶清禾? 怎么可能! 怎么可以! 如意眼见凌可倾情绪难以自控的想冲出去,急忙拖住了她的脚步,苦心劝道:“娘娘,皇上正在气头上,皇上、皇上只是带太子殿下出去一趟而已,娘娘这时候千万不能忤逆皇上的意思啊。” “什么出去一趟而已?皇上是要去那个贱人那里!”凌可倾气急败坏大声说着,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看起来有些吓人:“滚开!都给本宫滚开!太子是本宫的孩子,不能给那个贱人!” 她不知道现在自己这副濒临癫狂的样子,已经惊到不少的宫人。 她们原本高贵美丽的皇后,举止优雅娴静,却不想竟还有这样的破口大骂失态的时候,看来皇上偷偷在清雨苑藏着的那个废弃贱妇,怕真是了不得了。 然而夏侯连澈既然下了令,凌可倾自然是不能凭借着一腔怒火,就能冲出去的。 景阳宫凌乱不堪,而清雨苑却是静得出奇。 淮氏惶恐不安的被人送进宫,没等她弄明白皇帝将自己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最后弄来皇宫的目的,只见到消瘦不成形的叶清禾,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叶清禾窝在长椅上,脸色苍白得就连胭脂都盖不住,她欣喜又心酸:“娘。” “你这傻孩子。”淮氏心疼得眼泪唰唰的往下掉,又气又难受:“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不是让你苦了就不要再回来了吗?非要把自己折腾去半条命才罢休,你这是要气死娘,是不是!” 淮氏悲苦的吸了一口凉气,是气极又心疼至极:“原也怨我……娘原想你跟了策……跟了皇上便什么都好了,也不会计较你的出身……可是你、你偏偏又是个不会争的……你说,你这是遭了什么罪?” 第183章 不许你一副要死的样子。 短短几日间,叶清禾身子虚透了,现在靠在淮氏身上,都能咯到她身上骨头。 自回宫以来叶清禾就有种隐晦的直觉甚至渐渐趋于清晰,在那个地方被人关着再到被凌可倾灌了药之后她就不对劲,这回……自己可能很难熬了。 想到这里,叶清禾只是沉默的抓紧淮氏的衣袖,指骨泛白。 淮氏不知道此刻叶清禾在考虑着病重难挨这样沉重的事,只是在心疼她不会为自己打算,字句恳挚。 “丈夫没有,名分没有,孩子没有……耗到最后,你这样义无反顾,可知痛了?可知悔了?” “可知悔?” 继知道女儿被休弃,孩子被抢后,心中愤慨又无能为力只能心疼。淮氏是关心则乱,一边骂着一边抹着眼泪,句句紧逼无一不是往叶清禾的心口上戳。 悔了吗? 叶清禾闭上眼没有作答,疲惫的依偎在淮氏的怀里,嘶沙的嗓音像是大石磨砺过一样沉重难听:“娘,对不起啊,连累了您。” “其实清儿……清儿好想回去,真的好想。”她的声音又沙又低。 不想再待在这里压抑痛苦的地方了,真的,一点都不想了。 淮氏一愣,然后眼眶又是一红:“可,可他又怎么可能放过你?” 叶清禾喉头一苦。 不过短短一句彻悟,就让她尝尽情长痴缠的悲苦。 淮氏扯动唇角,像是犹豫着想说什么,不巧这时,红音就匆匆进来了。 “娘娘,皇上来了。”红音急促道,脸上带着惊喜的笑。 夏侯连澈来不是一次两次,比起淮氏的惊讶,沉默的叶清禾已然没有什么反应了,红音看在眼里,只是兴奋难掩的压低了声音:“娘娘快请迎驾吧,是带着小殿下来的。” 叶清禾沉寂的眸子一瞬有了光芒,愣愣的问:“真的吗?” 红音笑着点头,果然这时候也就只有小殿下能让娘娘开心起来了。 毕竟她是一日日看着她家娘娘消沉病重下去的,如果再没有办法让心病越发严重的娘娘多点念想,她都好怕困在后宫这个灰暗绝望的女人要撑不下去。 还好,皇上也察觉到了。 “孩子呢?已经到了?在外面吗?”叶清禾焦急问,她身上连外袍都没有穿,平时虚弱无力的身子突然有了力量,掀开被子就出去了。 红音点着头,而淮氏惊得也急忙跟着出去了。 彼时夏侯连澈动作僵硬的将粉雕玉琢的孩子抱到正厅的长椅上,正对着扁着嘴想哭的可爱小脸,英俊出尘的脸上有几分紧绷。 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却要硬撑着气势恐吓着儿子不许哭。 结果扭头看见叶清禾衣裳单薄的出来,他眉头一皱,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直接就撒开扁嘴的儿子。 “外衣都不穿,你跑出来干什么?红音呢?其他人呢?混账!干什么吃的,当的什么差!”他厉声一喝,话里已经带着重重怒火。 红音什么都不敢说,只能低着头受着主子的怒意,一边将手里的外衣递上去。夏侯连澈面无表情取过,亲手替叶清禾系好,眼底都是心疼和责备。 淮氏愣怔在边上看着两人诡异的亲密,心中对无情冷血的夏侯连澈汹涌恨意和怨气,都被搅乱得一塌糊涂。 随后她将目光放在长椅上玲珑剔透的小娃娃身上,眼睛一亮,就彻底移不开了。淮氏眼角的皱纹随着心都滚烫起来被熨平了,这是清儿的孩子,这是清儿的孩子…… 要不是红音拉扯着衣角,加上气氛不对,淮氏必然是舍不得走的。 叶清禾脸色并不好,听不到四周的话,呆呆的望着长椅上眉清目秀的孩子,一大一小,四目相对,似乎岁月的喧嚣都安静了下来。 她的心被孩子乌黑清澈的眼睛,泡得酸软无力,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想伸手去摸摸孩子白嫩的脸,可才动了一瞬,她就局促又小心的停下了,看了一眼夏侯连澈,瘦削的脸上煞白煞白的。 那么细小低微的举动,看得夏侯连澈心头一痛,她柔弱茫然的视线,轻易的就能把他的心口刺穿成洞,疼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伸出手轻轻的拥着她,他干涩滚了滚喉咙,沙哑的安慰她:“没事了,孩子不怕你,他也想你,抱吧。”方才他都有些怕,怕就连孩子,她都不牵挂了。 那该怎么办? 血缘亲近是无法言喻的,睁着圆碌碌眼睛的小连谕不知道是不是明白爹娘难言的苦衷,忽然咯咯的笑起来,胡乱的挥着小手,不知想要什么。 叶清禾眼眶一热,急忙弯腰将孩子抱在怀里,紧紧的抱在怀里生怕不是真的。 听到孩子的嘤咛声,她热泪滚滚落下,语无伦次的声音很低:“谢谢,谢谢你……”最后至少,能让她见上一回,抱上一回也是好的。 “叶清禾。”夏侯连澈呼吸梗住了难受得要命,隐忍的狠声道:“不许对我道谢,也不许你一副要死的样子。” 叶清禾低垂着的眸眼不动,只是睫毛轻颤了一下,暴露了她外泄的惶然。 而他握住她的肩膀的手,有些用力:“我会把你治好的,你别怕。陆清谷已经去找方法了,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好,知不知道?” 叶清禾很想露出个让他放心的笑容来,但是嘴角沉重得让她做不到。 大抵他急了,也更让她明白,或许才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连他都没有办法了。 叶清禾这一刻说不上心里这种感觉,是害怕还是遗憾。 夏侯连澈不知道她沉默着在想什么,想到最近得到全是没用的消息,心底乱得不行。 他有些急切的捧起她小巧的脸,似是无措又似在仓促的保证什么:“叶清禾,我们还有个孩子。你好好配合太医治病,很快!孩子就会回到你身边,我们一家三口好好一块不再有那些破事,嗯?” 一家三口。 亲密又遥不可及的几个字,让叶清禾差点没忍住眼泪,就砸下来了。 “真的?” 他立即道:“真的!” 这样的至高无上独裁一切的男子,必是承诺重若千金。 叶清禾麻木的任由他揽着靠在他肩上,可是啊,他这个人。 总是食言。 ——————怒撸脱了缰的剧情!想到小禾禾就要跳崖,我有点方昂~等不及的妹纸攒着看,爱你们,明天见~ 第184章 永远都护着你 这一天夏侯连澈把孩子抱到清雨苑,坐了一会儿就御书房处理政务去了,这段来之不易的温馨时光,他想留给郁郁寡欢的叶清禾,就望她别再死灰黯然。 彻底治愈她的法子和背后的阴谋诡计,由他来寻,他来顶着。 淮氏一脸慈爱的抱着孩子,诚惶诚恐的样子比叶清禾更甚,生怕自己粗糙的手脚怠慢了这冰雕玉琢的孩子。 淮氏笑呵呵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就是挤出了不合时宜的眼泪。 “孩子都生了……皇上对你是什么意思?” 叶清禾手指一顿,扯出一丝笑:“没有什么意思。” 察觉到叶清禾低落寂寥的情绪,淮氏缓缓的收起笑容,在一旁的红音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淮氏皱着眉,压低了声音忧心道:“你还是想走?” 叶清禾点着头抱过了孩子,轻拍后背,声音有些茫然:“娘,这里容不下我,谕儿被册封为太子,我、我身份低微……”话还没说完,她重重咳了起来。 淮氏急忙抱过孩子,眼神有些复杂,许久,才艰涩又似痛苦自责的问:“皇上介意你的身份?” 叶清禾低着头没有说话,而意思已经不能再明白了。 淮氏抱着孩子脸色一点点凝重了起来,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只是随后紧紧握住叶清禾瘦削的手,有点用力,振振道:“不论如何,多险多难,娘帮你。” 叶清禾一愣,然后轻笑了一下。 这世上她也就只剩她娘亲,一个永远都那么护着她的人了。 至于遗憾么,反而在此时此刻,她就容易看得淡了。 只是,现在的她还不知道这份温暖的倚靠,竟会如此沉重。 “什么?皇上把那女人的母亲也弄到宫里来?”凌可倾气极,差点没摔了茶杯,愤然的望向脸色沉凝的凌天,咬牙道:“父亲,你明知道她们都留不得,就是进宫怎么就没拦着?” 这下要让外人知道当中的隐晦,岂不是要他们凌氏大祸临头? 而且皇上如此高调,不是打皇后的脸吗?本来对她这个中宫皇后流言就多了,现在可不是再火上加油吗! “皇后娘娘息怒。”凌天此刻依然十分恭谨,凌可倾意会后,不动声色的谴退了殿中所有的人。 人走后,凌可倾语气还是急促:“父亲,这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女人原来不是在父亲的手上吗?”本是他们手里的筹码,怎么最后会又到了夏侯连澈手里? “哼,你又不是不知道,圣上手段了得,老夫在朝廷上克制得住一时,却不能事事左右。”凌天冷哼一声,心中不快此刻眼中透着一抹算计,语气一样不算好的解释:“这次皇上是亲自送人进宫,老夫也不能明着阻拦。不过比起担心这个,倾儿你如今恩宠无双,眼下那人找上你既有意,也正是个好机会,那个叶氏也该是除去了。” 凌可倾脸色微变,吃惊问:“父亲,你怎么……” “夏侯成烨在京中。”凌天沉吟,肃穆的脸色变得难看:“自然是他也找上了老夫。” “他回来了?”凌可倾眼神染了一抹暗芒,却又是带着恐惧的,声线扬高:“他被赶出京城不是被扫荡出局了吗?他还回来干什么?他想要做什么!呵,他以为还能只手遮天威胁到咱们吗?不可能的!父亲,我是绝对不会听他的!皇上会护着我,现在我是皇后!我是阿澈的皇后!” “倾儿,你先冷静。”凌天心里是有些吃惊的,忙安抚道:“为父自不会让他害到你,你先不要急。” 凌天心中隐隐不安,显然凌可倾这副激进的样子出乎了他的预料,不过这也才看得出来两分,夏侯成烨为何敢堂而皇之找上他了。 手里有把柄。 凌可倾有些头痛揉着额角:“那父亲可有什么办法了?” “夏侯成烨有备而来,自然不是轻易能解决的。”凌天想了半晌,脸色一沉:“可是不论如何,现在他铤而走险上京行的就是下策,他动不了咱们。只是不能小看夏侯成烨留下来的暗桩,想必宫里已经有他的人与你捎过话了,必不是你我躲就可以的。” 凌可倾细眉一蹙:“那父亲的意思……” 凌天脸上闪过一丝狠厉:“照他的意思去做,届时若是不小心将叶氏弄死,大错也不在你。”夏侯成烨能威胁他做事,但不表示他一点疏漏都不会故意弄出来。 凌天对于夏侯成烨冒险进京想方设法要的人不是太后,居然是个毫无干系的女人,很是吃惊,也觉得诡异。 但是不论如何,结果对他们来说是好的,就足够了。 凌可倾一听就明白,遂才冷冷笑着:“是,女儿明白了。” …… 夏侯连澈为了哄叶清禾欢心,不管不顾的把孩子送到清雨苑,然而再怎么强硬,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傍晚时刻,还是要送走的。 小连谕离开抱了自己一天的娘亲怀抱,被人抱走的时候,像是有了什么感应似的,到门口突然就嚎哭起来。 点大的小娃娃甚至不依不挠起来,孩子啼哭声在萧瑟的宫墙内突兀的响起,揪心得很。 孩子在哭,叶清禾也忍不住,哭声揉得她的心简直都要碎了。 红音看得难受,为难的转过头:“娘娘?” “……走,走吧。”叶清禾闭上眼逼着自己不去看,狠了狠心,声音有些颤抖:“送走吧。” 哭声终究还是远去了,直到消失彻底。 叶清禾紧揪的心也空了下来,淮氏看生离死别的场景看得眼热,喏喏的骂道:“明明舍不得,偏要硬撑!你若舍得开口,不就能多留一晚了?就没见过你这么傻的,闷葫芦急死人的性子,真是随了那个人……” “算了。”叶清禾听到前半句,只是苍白一笑:“我无名无分的,留多一晚,结果也一样。” 她转身回去,单薄的身子似乎风大一些就能把人刮走,才不过双十年华的女子,背影会这般极致沧桑,是太苦了。 淮氏眼神怔忪失神起来,然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跟上去小心又怜爱的握紧叶清禾的手,那双满是茧子的手在在寒风像是蓄满了力量,清儿,娘会护着你。 永远都护着你。 …… “娘,怎么一直看着我?” “清儿长大了,娘高兴,娘也心疼。”淮氏眼角的笑纹依旧温柔,动作轻柔的替叶清禾梳着发丝,眯着的眼藏着丝深幽,轻笑道:“一晃那么多年,我的清儿已结发生子,娘怕不能再替清儿梳女儿发了……唉,舍不得啊。” “娘糊涂了,说什么呢。”叶清禾病中的气息还是虚弱,只是语气难得轻松了点:“娘,我们出去了,清儿哪都不去了,一直服侍您。” 淮氏一笑,眼角的皱纹更深了。 灯火微澜,那晚叶清禾乖巧的伏在淮氏的膝上。 但是如何她都没想到,竟然是今生她们母女最后一句话了。 第185章 自尽了 第二日叶清禾头痛欲裂,喝了药竟也昏睡了大半天,如此不寻常又突然的病发,让红音都跟着急了。可是皇上如今又不在,她也不知道能去找谁? 她端了一碗刚熬好的药来,叶清禾浑浑噩噩的醒来,她脸上还是毫无血气,硬是撑起身子就是摇头不愿喝药。 “不用药哪行啊?”红音急眼了:“娘娘,入冬您就咳得厉害,怕是伤到脾肺了,这是淮夫人亲自煎的,这药得喝呀。” “先搁着。”因为许久不说话,叶清禾喉咙发出的声音很难听,突兀的问道:“红音,我的眼皮跳得厉害,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红音一愣,急忙摇头:“没有啊,娘娘您怎么了?太医已经来过一趟了,您的脸色怎么比原来还差了?可别吓奴婢啊。” 叶清禾身子沉得不像话,动一下都乏力,就连她一直知道自己是穷途末路了,眼下都觉得不对劲。她被红音扶着靠在软榻上,沉重的眼皮还是止不住的跳。 跳得她心底不安。 叶清禾烦躁的按住狂跳难安的心口,结果意外摸到胸口一小块冰凉的东西,掏出来一看,她顿时就愣住了,竟是一枚小麻绳系着的红玉。 叶清禾心下一凛,呆住了:“这是什么?” “啊?”红音脸色茫然回头,看了眼绳子,被问得莫名:“这不是娘娘随身戴的么?” “等等。”叶清禾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一变,忽而掀开被子下床差点谁摔在地上,她顾不上疼,只是急声喊道:“娘呢?我娘呢?” 红音吓了一跳,急忙扶住了她,忙道:“娘娘,淮夫人上小厨房煎药了……” 这时,门外连爬带滚的进来一个小宫女。 “不好了!” “不好了不好了!” “娘娘,夫人被请去景阳宫!出事了!” 叶清禾脸色唰的一下,变白了。‘出事了’三个字狠狠砸在头顶,轰得她强撑的身子摇摇欲坠。 “怎么去了景阳宫?”她凄声问:“怎么了?我娘怎么了?” “说话啊!我娘到底怎么了!”叶清禾嘶声一喊,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不知是愤怒还是惊慌:“我娘怎么会去景阳宫?皇后她做什么?说话!” 那小宫女在原地瑟瑟发抖,似乎是被吓傻了一般。 红音看清楚这略面生的小宫女,当即意识到诡异的地方了,急忙狠声对那小宫女喝道:“混账东西!竟然敢在清雨苑胡乱造谣,来人,快来人!把这不长眼的东西拖出去杖毙!” 那小宫女立刻被吓傻了,失声痛哭:“红音姐姐,冤枉啊!我没有造谣啊……娘娘,夫人是真的被抓走了啊,奴婢没有说谎啊……” 求饶声渐渐远去,叶清禾也听不见去任何劝阻,推开红音的手就往殿外跑,动作太急,灌了一口冷风,差点让她咳出血来。 红音大惊:“娘娘!您要去哪里?” 清雨苑外面都是夏侯连澈亲点的侍卫守着的,然而这次不知为何,竟也让急怒之下的叶清禾,不要命的冲了出去。 不过后面跟了个红音,终究还是拖住了神情可怖的叶清禾。 这寒冬里的风冷得刺骨,叶清禾走不动几步就踉跄靠回墙上,她被风刮得脸颊生疼,嘴里混着冷风的腥甜味,让她无所适从。 急,怒,又慌。 红音急哭了:“娘娘您不能吹风啊,您别急,奴婢这就去景阳宫,奴婢这就去替您接回淮夫人,娘娘您没听陆大人原先的嘱咐吗?千万别动气啊……” 叶清禾听不进去,甩开手就往前走,结果前面就匆匆跑来一个人,脸上全是煞白的惊恐和吓坏了的泪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这宫女是清雨苑的,这会儿身上还带了不少的伤,看来是来得惊慌仓促。 叶清禾眉心一跳:“怎么了?” “娘娘,皇后以太子殿下身子不适为由请夫人到景阳宫走一趟,不料身上搜出谋害太子殿下的毒药,皇后囚禁了夫人原打算让奴婢通报娘娘一声,可、可夫人抵死不认罪,方才投井自尽了……” 自尽了。 叶清禾两眼发黑,强忍在喉头里的一口恶血没忍住,哇的一下狠狠的吐了出来。 不堪接连重击,膝盖一软,她直接昏倒了。 红音也被吓狠了:“娘娘!您振作点!” “娘娘!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人!找皇上!” “……是,是!” 另一边,凌可倾同样脸色苍白,惊惧不已:“你,你说什么?那老妇跳井死了?本宫让你们去把人关起来!怎么把人弄死了!” 本来她趁着夏侯连澈不在的当口,动了夏侯成烨给她留在清雨苑的眼线,才将淮氏弄到景阳宫来的,是打算用这人,逼叶清禾就范再用些手段的。 可现在人死了!她这步棋岂不是白费了?凌可倾心里又急又怒,贱人!淮氏那贱妇,是故意的是吧?到她的宫里寻死是故意的! 如意冷汗直冒跪在地上:“……是,奴婢罪该万死!” “可是,可是,奴婢也没有想到,那淮氏如此识相竟在最后关头大吼大叫冤枉,引来了外人,还投了井自尽闹成这样,奴婢也始料未及啊皇后娘娘!” 凌可倾听后气极,怒摔了桌上的东西:“废物!一个个都是没用的废物!” 如意不敢说话,忍着痛任由被东西摔在身上。 “那贱人知道了?” “怕、怕是知道了……叶氏已经昏迷,据说太医已经进去了诊脉了。” 凌可倾闭上那双美艳的杏眸,暗自吸了一口冷气。 末了,她还是冷静问了一句:“皇上什么时候回来?” “尚未知晓……只是常宇副将已经回来了。”如意声音有些发抖,常宇赶来了就表示皇上也快回来了,她不安问:“娘娘,皇上回来肯定是会知道的,到时候会不会……” “不会!”凌可倾当即打断如意后面的话,双眼变得阴狠,掀起冷笑:“怕什么?皇上根本不可能为了一个底细不清的老妇降罪于本宫!她是该死,本宫动手,是成全了皇上而已。” 话是这么说的,她狂跳的心脏却不是这么回事。 她想起淮氏那贱妇临死前狰狞的笑,笑话她可怜卑劣,痛骂她才是冒牌货……凌可倾恨得心头滴血,指甲狠狠掐入了掌心。 第186章 给我交代?那就杀了她 夏侯连澈接到消息回宫,第一时间直奔兵荒马乱的清雨苑。 他乍然见到榻边一滩吐出来的血,登时暴怒:“混账!到底怎么回事?让你们好好看着你们主子,为什么不给朕好好守着?” 他一来,气氛更是冷得可怕。 “皇上息怒。”红音急红了眼,大哭道:“皇上,娘娘怒火攻心奴婢说什么也听不进去,连连吐了几口血,太医无法,皇上还请劝劝娘娘啊。” 夏侯连澈风尘仆仆赶回来,此刻面上尽是雪霜,他大步踢翻了挡道的矮凳,双眼阴翳的对跪在地上太医喝道:“用药!给朕用最好的药治!她要是出事,你们通通都别想活了!” 那些太医吓灰了脸,急忙称是。 房中乱成一团。 秉着最后一丝清明的叶清禾似乎听到了夏侯连澈的声音,全是血丝的双眼挂着眼泪,她顾不上此刻脸上的血迹,仓促的望向那人的方向,虚弱狼狈至极:“皇上……” “我在!”夏侯连澈大步过来坐到榻边,紧紧抓住叶清禾的手,语气有些焦虑顿挫:“清儿,我回来了,别怕,一切有我,别想不开。” 叶清禾死死的拽着他的手,很用力,问他:“我娘呢?” “我娘呢!”她情绪一激动,撕心裂肺的疼痛就从嘴边溢了出来,眼泪都随血丝流了出来,悲恸不已:“我娘是不是没有出事?你……你带我去看,带我去看一眼,好不好?” 夏侯连澈一惊,急忙擦去她嘴边的血。他许久才抿唇,干涩的声音一样沉重得很:“你,你节哀。” 叶清禾惊愕又恐惧的望着他,呼吸都停住了。 淮氏死了。 “清儿,别难过,你还有我。”他动作僵硬揽着她冰冷的身体,心底阵阵抽疼,后果已经酿成,他也只能断断续续的说话,苍白的安慰她:“你娘既为了你才选了这条路,你、你要好好的,此事我日后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你先别急好吗?伤及心肺,你很虚弱,现在不能情绪过激,陆清谷不在,你已经伤到心脉了知不知道?” 比起她的病势,目下在他眼里,其他的什么事都不重要。 叶清禾本来就气血两亏几乎无法维持气力,现在再急火攻心,简直是要她的命! “住口!我不知道!”叶清禾崩溃了,她的声音变得凄厉,突然挣扎起来:“她不是想要我死吗?怎么不冲着我来?你放开我!放开我!” 夏侯连澈用力抱住她,叶清禾失控已经口不择言了,他狠厉的使了一记眼色,红音立马将屋里所有人连同太医都一并请了出去。 “夏侯连澈,她杀了我娘啊。”叶清禾眼泪唰唰的往下流,通红的双眼全是恨意:“她想要我的命!是我娘替我去受的,你知不知道?” 夏侯连澈声音暗沉:“我知道。” “我苦便也就认命了,可是我娘有什么错?你强留我在皇宫,所以凌可倾才会害了我娘!呵,我知道了,我娘入宫该不会也是你的算计吧?啊?你是想要我也跟着去死对吗!对吗!……你们怎么能这么狠毒?若是我碍眼了,我可以成全你,可以成全你们!反正……我也没几天可活了……你,”嘴里一腥,她后面的话都说不下去了。 “你他妈胡说什么?”夏侯连澈那双沉寂的黑眸也红了,用力的几乎要把她嵌入怀里,咬牙切齿:“我怎么可能要你死?你难受、你痛苦我的知道,可别把什么错都扣到我头上,也别说寻死的狗屁浑话!总之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先听话,好不好?” 他会给她一个交代,但要忍,还要等。 “交代?”叶清禾咀嚼着这句话,突然低低笑起:“好啊。” 她从夏侯连澈的怀里挣脱出来,那张憔悴苍白无血的脸,染了前所未有的凶狠和痛恨:“我要凌可倾赔命!要她赔命!” 她的血和泪纵横的混在一起,眼神冷得好像来自阴诡炼狱,似哭似笑。 “皇上,您能答应我吗?” 你去杀了凌可倾。 你能给我这个交代吗? 夏侯连澈后背一顿,那种绝望的冰冷已经从她的眼里汹涌的蔓延到他身上,彻骨的冷。 那刹那,他沉默了。 “你不能。”叶清禾悲凉的笑着,替他回答:“不管她对我做了什么,不管我变成什么鬼样子,你都不可能为了我这个替身去杀了她……是我痴心妄想了……” 她的呼吸越发困难,悲愤和怨恨像烈火一般焚烧着她的理智,和她那所谓可怜的希望,一同化为灰烬。 融入黑暗中,永世不得翻身。 叶清禾觉得这世间,真的薄情冰冷透了。 好恨,好迷茫。 …… “回主子,宫里已然乱了套。”寒舞沉声回话,嘴边带着一丝阴险的笑:“夏侯连澈大抵也没有想到这时凌家会多管闲事,且经淮氏一事,少主要的人必会心如死灰。” “属下恭喜少主,少主筹划之事,指日可待。” 夏侯成烨清俊儒雅的面上没有多少欢欣,甚至目光有些黯淡,似乎是对寒舞说又似对自己说的,声音清凛道:“这次她心脉几乎尽毁,带出皇宫一事,要尽快了。” “是。” 独自站在楼阁,夏侯成烨背后是冷冷的寒风,有种不知名的落寞和惆怅。 淮氏是个认死理的人,也是个通透的明白人。 今日成全叶清禾,她选择赴死,大大的出乎了夏侯成烨的预料,不过就他施展布局的结果而言,却是再好不过的。 只要清儿真的对夏侯连澈死了心,那他便能把她彻底带走了。 到那个时候,谁都阻拦不了了。 思及此,夏侯成烨就沉着脸转身回屋,顺势取下了墙上的鬼面,高挑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淮氏不明不白死在皇后的宫里,然而终究是个身份微贱的外人,并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可景阳宫的人却知道,那日皇上是大发雷霆了。 皇后那时受训后见人,像受了巨大的惊吓,那惨白脸色,同样吓人。 第187章 谁死都抵不上她几滴泪 淮氏死得突然,叶清禾在宫里无名无分,隐姓埋名的结果无非弃置乱葬岗,都不能牵扯到清雨苑,引起任何风波。 但是草率的后事,还是被夏侯连澈暗中拦了下来,他虽然也知道淮氏并非苍国人,可还是命人迁回了淮氏始终牵挂的村落。 皇后宫里出了事,被勒令禁足。这算是皇上第一次妄顾凌老丞相乃至凌家的面子,明着惩罚皇后,谁敢说情,谁就是找死。 然而,宠后凌可倾娇弱矜贵,受不了冷落非议,美人病倒乞怜,抱着小太子声泪俱下陈情,苦肉计也就凑效了。 叶清禾枯坐在殿中,听着红音气愤填膺的说时,脸上没有什么波澜,只是末了冷冷一笑。 瞧他信誓旦旦的交代,多敷衍。 谁的死都抵不过凌可倾几滴眼泪。 “皇上不会轻纵了那个贱人,娘娘别难过。且说皇上天天陪的是娘娘,奴婢相信,皇上的心全在娘娘您这里的,景阳宫那个贱女人得意不了多久。”红音小心的安慰道,说话也不避讳了。 叶清禾闭上疲惫的眼,摇了摇头,她不难过,真的。 只是心冷,不知道该有什么感觉了。 因为她什么都没有了。 连着好几日叶清禾都被噩梦缠身,满头冷汗醒了又睡,睡了又醒。 外面明明没有雷雨天,可她总是混混沌沌的犹如置身于雷雨天的压抑中,痛苦得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她梦到好多人,好多事,仿佛过往岁月那么多年只是稍纵即逝的幻影,她拼命想去抓,却只能是流沙逝于掌心,什么都抓不住。 半夜睁开眼,满脸的泪,分不清是梦是现实。 她看到床头伫立着一道诡异又狼狈的人影时,麻木得竟然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她抬眸看了一眼,直觉那影子像勾魂的鬼魅,自嘲的勾起唇角:“终于记得收走我了吗?” 那身影融在夜色中,传来的声音也是阴阴沉沉的,开了口:“你想走去哪里?” 叶清禾睁眼望着床幔,说:“哪里都好。” 反正也活不了多久,哪里都好,只要不是这个快让人疯的鬼地方。 不知想什么,那人目光深深如幽潭,沉吟道:“你很快就能出去了。” 没有回答,听到外头一声响动的叶清禾,很快又陷入了黑暗中。 接连出事后,狠意滔滔的凌可倾也变得安静下来,可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胁迫? 只夏侯连澈眼看带着怨气的叶清禾一天天消瘦下去,急得火气旺盛,但陆清谷回来之前,他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叶清禾。”他压着胸腔里一口郁气,还是悉心的替她擦手,淡淡的说:“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只有活着,你才想做什么都可以。” 这话他几乎每天都说,但是不论他暴跳发火还是阴沉着脸威胁,叶清禾还是像个没有活气的木偶,没有丝毫的反应。 然而,这次她突然想通了似的,像是不经意的问了一句:“我还能活吗?” 夏侯连澈一愣,眼中微光凛凛,然后他一贯冷静的语气都有了不易察觉的欣喜:“当然,陆清谷那小子快回来了,是好消息,不用多久了。” 叶清禾后面又没有说话了,夏侯连澈却是受了鼓舞,又说了许多的话。 病了那么久,心结难解,夏侯连澈也知道对她这个面上软弱实际倔得不要命的女人,不能急在一时。可他不知道,此时叶清禾的心,已经冷得快要死了。 然而得知新帝东猎提前举行,叶清禾一反常态,竟然主动问夏侯连澈,她能不能跟着去? 事反常态必出其极,夏侯连澈神思多敏锐犀利的人,想着什么,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没等他开口,叶清禾就扯出一抹僵白的笑容:“我听红音说,照习俗谕儿是太子也是要去的,我平时不能见……外头总可以看几眼的。而且,你们都不在,我也不想在这里。” 她最后喃喃的一句似乎取悦了夏侯连澈,他笑了一下,柔和下来的目光依旧摄人心魄:“好,将开春了,天气也暖和了不少,带你出去散散心也好。” 看她病恹恹的却难得有兴致,接着他又说了几桩儿子的琐碎小事。分明尽是不值一提的破事,但是让他温声细语的人是她,就不觉得无趣了。 叶清禾听得出神,时而微微弯起了眸眼,才让夏侯连澈终日提着的心,落了下来。 不论如何不待见自己,只要她能有牵挂就好。 只要儿子在,她就会狠不了心。 夏侯连澈是这么笃定的,可最后还是算错了。 冬猎出行那日,天气格外的好,萧瑟寒冷的天里,冬阳艳丽。 夏侯连澈出行的时候,将孩子和叶清禾安置在一辆马车里,让好些人守着。 他是手段凌厉的年轻帝王,首次亮相于百姓人前,英武威严的一身衣袍衬得他俊朗绝尘的面容,更加的夺目璀璨,真龙天子的威仪彰显无疑。 短短的半年的时间,似乎都快要让人忘了,他曾是个心狠手辣的乱臣贼子。 衣妆华贵美丽的凌可倾随他策马同行,感受着至高无上的荣恩和艳羡的目光,渴望了多年的场景实现了,她的笑容并不有多由衷。 她把目光盯在后面徐徐行来的马车上。 另一头,叶清禾眼睛望着方能坐着的小团子,目光柔软得不行。 红音看着她家娘娘高兴,也跟着高兴,不过她很快就皱眉了,问:“娘娘,您怎么一直在交代奴婢小殿下的事?” 叶清禾笑容微敛,许久才道:“我在宫里也不能看几回谕儿,你当差能到处走……届时皇上有了其他的孩子,有你看着,不至于让谕儿受了人欺负。” 红音眉头皱眉:“娘娘……”她想说皇上是不可能和其他女人有子嗣的,凌可倾那个贱女人也不可能。 “没有妄自菲薄,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叶清禾淡淡道,然后抬起眸子,带着一丝温和的笑:“谕儿你可要替我看好啊。” 红音愣愣的点头。 恰时马车停了,叶清禾嘴边的笑容也随之黯淡了下去。 第188章 你的一往情深,不值钱 冬猎扎营的地方离京城不远,隆重也就是因为夏侯连澈登基称帝以来,帝后第一次在宫外面见外臣百姓而已。 叶清禾身份尴尬要避嫌,加上她身体虚弱不能被惊扰,只能安置在偏僻的地方,不过忙得混天昏地的夏侯连澈还是暗中遣了好几个得力的宫人伺候,明目张胆的袒护倒是丝毫都不避讳。 然而被厚待的本人,脸上却没有多少笑容。当然叶清禾气色不济,多半是旧疾缠身,瘦弱的躯体再多华服恩宠在身,也明艳不起来。 她不需要夺人耳目,只要悄无声息的感受别人的得意就够了。 可谁都没有想到,出事后凌可倾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来,来找叶清禾。 叶清禾畏寒,裹着夏侯连澈留下来的大氅坐在火炉旁,苍白的小脸衬出了几分红润。似乎是早就若有所感,现在她身边并没有侍婢,哪怕再见到凌可倾,本该怨毒狰狞的神情,并没有出现在她脸上。 叶清禾眼神冰冷至极,冷笑中带着阴毒:“皇后娘娘扮成下人,鬼鬼祟祟到这里来,你不怕轻贱身价,我还嫌你脏呢。怎么?流几滴眼泪向男人摇尾乞怜,就想逼我就范?” “你不恶心吗?” “贱人,你得意什么?”凌可倾被她轻蔑的语气激怒,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深吸一口气才冷静下来,她居高临下的走来。 她冷笑,也不拐弯抹角了:“如你见,本宫来看你这丧门之犬轻而易举,你还是输彻底。不为你那短命鬼的娘或是你那有缘无分的孩子,眼见你苟延残喘也没几天能活,不如本宫成全你啊,干脆直接消失如何?” 凌可倾心中阴暗的想,不如直接自己一头撞死了,多省心。 “你要我的命多容易,不过你弄那么多事出来,不就是让我心死再身死吗?”叶清禾轻嗤出一声笑,温婉娴静的脸变得暗幽起来:“现在你不是做到了,还来威胁我这个快要死的人干什么?凌可倾,别以为能逼死我,你就会好过了。” 叶清禾慢慢的站了起来,一步步靠近凌可倾,本来她单薄的身子就很孱弱,但是眉目染了暗色的恨意时,脚步一深一浅的走过来,就有些吓人了。 “别说我娘,就是我死了,都会变成厉鬼绝不会放过你!”叶清禾阴测测的笑着,看见凌可倾脸色有一瞬间的惨白,她的表情有些扭曲:“你知道吧?只要害死过人的都有罪业,你兴许不信鬼神……可我恨啊,床底下都是扎满针的人偶,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你噩梦连连?你的景阳宫后院那口井,我那天晚上去过,半夜你的床头我也去过,那晚差点我就能割下你的脑袋了,你知道吗?” “你、你说什么!”凌可倾被这一番话吓得汗毛竖起,惊悚的寒凉从后背窜上来,更多是因为叶清禾的恐吓竟然让她丝毫都不怀疑。 这样失心疯的女人,很可怖。 “你觉得用这些幼稚的伎俩能吓唬我?”她惊恐极了,声音微微一颤,同时也怒极:“贱人,你不过是顶替我凌可倾送到阿澈身边受死的冒牌货!别给脸不要脸,现在我来是受人所托,可怜你才选择给你个痛快!恨又如何?诅咒又如何?你以为事到如今,你还能威胁到我吗?” “我是不能!”叶清禾不知道哪里生出了狠劲,竟然生生截住了凌可倾欲挥下掌捆的手,她厉声一字一句道:“但是我成魔成鬼你都休想好过!” 凌可倾几乎踉跄倒下,半晌后讽刺冷笑:“叶清禾,你以为我会怕鬼?” 她要是还是从前那个娇贵柔弱不染尘埃的女子,早就死透了。 “本来你要是识相,我还不打算让你死前仅恨我算是好过一些,可你就这么不识好歹。”凌可倾明丽的笑容,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意,反手揪住叶清禾的衣领:“你知道自己快要死,所以什么都豁出去了,可是你知道为什么你如今会虚弱至极吗?” 叶清禾睫毛微颤。 此刻她面无表情,心跳却沉了下来。 有的时候,从起疑到印证,不过是让插在心脏那口刀子扎得更深一点而已。 “阿澈那个时候不杀你,便是为了我,而后也是。不然你以为为何不论我做了什么,他生气震怒,都不会动我半分?还有你的心疾,你的所有病痛,为什么他会这么上心?”凌可倾幽幽道:“因为你的身子做我名副其实的‘替身’最合适不过了,因为你啊,什么都和我一样,你的心脏,原本就是他为了救我准备的。在王府的时候,他就在你身上用了药,要不是你突然有了孩子,让他动摇了,也让我用不了了,否则你现在的这颗心,已经被挖走了!我告诉你,没有利用价值的你,现在只能带着他的愧疚等死而已。” “他的深情,一直都是另有所图,你明白吗?”凌可倾眼睛带着肆意的讽刺和痛快,摔下了叶清禾:“贱人!你哪点能跟我斗!除了死,你没有别的出路!” 他供养着你,不过是利用而已。 你以为你可笑的一往情深,值多少钱? 别傻了。 全身宛如置身冰窟之中,凌可倾嘴里所谓毫无保留的真相,不管有多少真多少假,都不影响它在心上每一块地方肆意的凌虐。 叶清禾手脚冷透了,心跳和呼吸都被外面的飘落的冰雪封住了。 “是啊,我没有别的出路了。”她半伏在地上,突然低低笑起,犹如阴鬼:“可是凌可倾,我就是死都会拉你下水的!” 凌可倾微微一怔,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眼见发丝凌乱的叶清禾就已经扑了过来,竟然还对准她暗藏短刀的衣袖出手。 叶清禾突如其来的袭击和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力气,让凌可倾得意笃定的脸色,顿时变了变:“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 凌可倾后面的话立刻被尖锐的刺痛止住了,她的脖子已经割破皮肉,流血了。 “我成全你们。”叶清禾咽下了一口血腥,冷冷一笑:“只是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呵,利用人就不容别人反抗么,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全让你占尽了?” 想到什么,凌可倾脸色一白:“你想干什么?” 第189章 抱歉啊,这次我真的不等你了 “外面都是驻守的侍卫,里里外外都是人,你要是动手,你这屋子的人全部都得死!你不要命,却要让你忠心耿耿的奴才替你送死吗?”凌可倾有些慌了,暗示威胁的声音都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 她按指示冒险来作饵,料过叶清禾可能会发狂,但不论如何算计都不是真的要她送死的!叶清禾这架势俨然是不要命了,凌可倾不得不慌张。 叶清禾确实是不要命了,四下所有愕然惊骇的目光和动乱,都无法撼动她眼中冰冷决绝的恨意。 她用短刀抵着凌可倾的脖子,乍一看那汩汩流出的血染红了衣襟,很是触目惊心。哪里都惊叫声连连,叶清禾这样敏感的身份,手里捏着的又是皇后的命,却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你疯了吗?”凌可倾痛得几乎睁不开眼,嗓音里止不住都是害怕:“叶清禾,我跟你说,你最好现在松手,你在那么多人面前做这样出格的事,就是皇上也保不住你!” 叶清禾本来沉重的身体快撑不住,可她狠狠的将掌心掐出血逼着自己,她不能在这里就倒了!对耳边凌可倾变了调子的威胁警告置若罔闻,从后门她一直拖着凌可倾走。 路上流了好多的血,有凌可倾的,也有她的。 叶清禾踩着混着血气的泥路,明明向着地狱一步步靠近了,可沉重压抑的心情从来都没有这么畅快过,茫茫一条无望路走过来,岂止泣泪泣血。 好辛苦,太辛苦了。 “你说什么?”夏侯连澈霍地一下站起来,也不顾帐子中的使臣,他满面阴翳狠戾,暴怒一吼:“废物!朕让人守着都是死的吗?皇后怎么混到那个地方去的!” “属下罪该万死。”常宇飞奔而来,额上的热汗和冷汗直冒,急声道:“皇上,此事稍后属下自行请罪。只是现在当务之急,是劝……” “混账!”夏侯连澈眸子杀意沉沉,气急得摔了手边的酒杯,飞溅到跪在地上人的脸上,只听到皇帝急怒道:“快带朕去!若她出事,朕要你们的命!” 话音刚落,肃杀的气息随冷风席卷而去,眨眼间高座上那人已经不见了人影。 被晾在一边的外来使臣脸色愕然,他们虽然早就听说过苍国新君性情暴戾,但是眼真真见着了夏侯连澈勃然大怒的情形,还是觉得有些胆颤。那摔的酒杯碎片飞溅,当时就让人的脸见了血。 大抵猜到了什么,孔非令脸色一沉,掩盖住心下不详的预感,他知道自己还是要替夏侯连澈收拾残局的,所以心有不安也只能挂着儒雅和煦的笑:“各位大人莫急,陛下突有急事处理,诸位使臣方才洽谈之事,还请日后继续。” 孔非令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说什么?就是有对夏侯连澈后宫女人私情撇下家国大事不满的,屈于人下,也只能生生咽回肚子里去。 然而谁都没有发现,淹没在使臣中有人的脸色也是极其难看。 叶清禾竟然要和凌可倾同归于尽? 怎么可能! 她想寻死!竟然想用这样的方式寻死! 夏侯连澈阴寒着脸策马赶到营地后面山林最边缘的悬崖,骤然见到寒风萧索尽头那纤瘦的身影时,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要暂停了。 怨恨,痛苦,决绝,都随着她的衣袂翻飞。 只要风再大些,她都能跌落彼端,带着所有的苦痛粉身碎骨。 夏侯连澈觉得好慌张,心跳都不听使唤了,斩荆披棘归来的那高大英挺身姿,第一次似乎能被微不足道的风吹倒。 因为最温顺听话的女人,站在刀尖上,要和他决裂。 凌可倾失血过多,见到夏侯连澈时,虚弱的声音仍旧掩不住她的激动可怜:“皇上……” 所有护卫手持弓箭蓄势待发,哪怕孽犯带刀挟持皇后,没有皇上的命令,也不敢随便妄动。 叶清禾嘴里被冷风灌进,一说话像刀子割裂这喉咙般疼,她无奈的苦笑:“皇上,我犯大错了,你要护着她还是我?” “我当然护着你!”夏侯连澈毫不迟疑,不顾四周诧异的目光,他小心的一步步走近,声音带着似乎安抚的诱哄:“清儿,听话,你放开她。”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去赌叶清禾的理智,只能小心谨慎的靠近她。夏侯连澈保她可以什么都不管,但凌可倾绝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在她手里。 “你总是要我听话……”叶清禾喃喃自语,眼泪不受控制在小巧的脸庞流淌,那么凛冽的冷风,似乎把她撕碎了似的:“我很想信你,也想听话……可是你这人总是骗我,我好累,不想等了……” 叶清禾说话间还在仓促的往后退,只差一步下面就是寒风凛凛的食人谷悬崖,夏侯连澈心下一凛。凌可倾更很害怕,在死亡面前,她所有的矜持和高贵都土崩瓦解。 顾不上脖子上的痛,她嘶声喊道:“你这贱人…你快死了要怨我吗?快放开我!” “阿澈!救我,救我啊!你快杀了这个疯女人!” “她疯了!” 夏侯连澈俊朗如刻的面上紧绷绷的,他什么都听不见,眼里装着叶清禾灰败绝望的脸庞,胸口好痛,满地流着的血就像是他的。 叶清禾裂出一抹残忍的笑,一字一句:“要她,还是我?” 说着,她手里的刀一用力就刺入喉咙的伤口更深了,刺骨的痛楚疼得凌可倾失声惊叫! 霎时气氛冷凝,齐刷刷的一下,所有弓箭手对着叶清禾。 只要一声令下,她肯定会万箭穿心,死状惨烈。 “住手!不许动!”夏侯连澈脸上所有的冷静瞬间崩裂,似极其慌张又狰狞的朝背后的人厉声怒喝:“谁让你们动了?混账东西!谁他妈都不准动!” 然而,已经迟了。当中手快的弓箭手控制不住,只见一支脱弦的长箭飕的一下朝着叶清禾方向飞驰而去! 那一刻,夏侯连澈感觉身上的血液都凝固了。 “言哥哥。”叶清禾望着夏侯连澈那张俊美出尘的脸苍白如纸,她带着哭腔难过万分的声音很低,瞬间消弭在风中:“……我从来都舍不得为难你的呀。” 视线,越来越朦胧。 他那张风光霁月的脸一点点变白,连同错愕惊恐的神色交错在明晃晃的白光中,血泪、声影斑斑。 踉跄跑过来又狼狈的摔了一跤,他红着眼慌张害怕得像个孩子,仓促的喊着她的名字。 痛苦比他来还要快……这下就真的、等不到了。 叶清禾笑得眼泪婆裟:“抱歉啊,这次我真的不等你了。” 第190章 对!我爱她! “你敢!”夏侯连澈那双眸子瞬时猩红如血,惊慌失措的嘶吼被寒风割裂得支离破碎,嘶声大喊:“叶清禾!你站住!给我站住!” 他发了狂冲过去,狠狠的摔到地上,可触手可及的那半片衣角,都被风无情的吹走了。 “混账!混账!”夏侯连澈急怒攻心,嘴边一腥:“叶清禾——” 要不是常影反应够快,冒着生命危险死死拉住暴动的夏侯连澈,若非这力度也够及时,说不定他就这么冲下去了! “松开!朕要、要找她!她跳下去了!跳下去了知不知道!”夏侯连澈仪容凌乱了,猩红的双眼很是骇人,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控制,挣脱着就狠狠在拖住他脚步的人扣了重重的一掌,暴怒厉喝:“滚开!都给朕滚开!” “属下……马上派人搜救。”常影被打得生生吐出一口血,更是死都不敢松手,狠声道:“食人谷悬崖深不可测,皇上切莫冲动前往,太子殿下尚在营地万不能此时出事,三思啊皇上!” 情急之下搬出小殿下稍稍控制主子狂躁的情绪,常影也没有办法了,他一点都不会怀疑疯了一般的夏侯连澈会追着叶清禾跳下去。 然而话音落下,常影就被神情恐怖的夏侯连澈一脚踢开了。 一边负伤累累的凌可倾全身痛得几欲昏厥,亲眼看见叶清禾跳下去心里漫天而来的快意和得意还没有彻底回拢,下一刻就吓得一点都不剩。 她看见夏侯连澈满脸肃穆阴寒,死死盯着前面深不见底的悬崖,带着死寂般的阴森。 凌可倾惊声道:“阿澈,你要做什么?” 也顾不上全身的疼痛,捂住流血的脖子,她恨铁不成钢的凄声大喊:“为了她,你竟要寻死?” “就为了这一个该死的贱人!你要跟着冲下去?你是皇帝!她是个众目睽睽挟持皇后、威胁君上的大胆罪犯!她找死也本就该死!” 夏侯连澈眸光倏地一厉,凌可倾怨恨愤怒的话还没有全说完,就被窒息的痛意取代了。 凌可倾满眼的惊骇:“你……” “你对她说了什么?”他的双眼全红了,妖孽又十足的悚然,狠狠出口每一个字都是淬着阴毒:“凌可倾,别以为朕不敢杀你。” 实际杀意已经动了,他的手指在收紧,染着血迹的指骨,咯咯作响。 他竟然真的想杀了她。凌可倾心头被巨大的痛苦和恐惧笼罩上了,悲苦在下一瞬变得就让她面目狰狞:“你杀啊!今日你在这里为了她杀了我,我倒是看看她为你留下来的孩子怎么办?我活不了,那个贱人的孩子也休想平安的活!” 所以她是心思缜密阴狠的女人,哪怕到了这时候,还不放言威胁为自己挣生路! 区区一个叶清禾值得她赔命? 做梦! 传言道至为尊贵恩爱的两人在悬崖边上霍然相杀,气氛幽冷。 阴寒的风呼呼的,吹得人心头龟裂。 “凌可倾,为你这个阴险狠毒的女人,朕竟眼瞎了那么多年。”夏侯连澈紧绷语气带着浓烈的愤恨和自嘲,嘶沙的嗓音带着无尽的疲累和冰冷,他低低的说:“朕寡情,为着从前所有乃至你的付出和或真或假的爱,哪怕再怒再厌弃,朕从来都不曾想有朝一日将你杀了……原是朕错得离谱。” 错得无可救药。 但凡冷血狠绝之人于情之一字偏执得厉害,凌可倾再有那么多的不堪入目,可她不论如何都是曾入过夏侯连澈的心,捂热过他那颗千里冰封的心,她从前付诸真心的情,他信。 不为她最开始是如何伺机介入他和叶清禾懵懂之年,还骗了他开脱,她也曾为他受过重伤,曾陪他走过那段阴暗时光,曾经她也是纯洁无暇的女子流着泪说陪他生死……最初始的感情劣迹斑斑,但夏侯连澈珍视过,哪怕他不再爱,也做不到手刃抹杀。 就算他失了耐性,也可以用更狠辣的手段对付她,可到底还是想放她生路。 然而这份对自己释怀往昔的纵容,不代表能让她逼死叶清禾! 逼死她…… 夏侯连澈的心疼得麻木,手指不受控的用力。 重伤的凌可倾被掐得呼吸困难,悲痛不已:“你……你就这么爱她?” “对!”他几乎是吼出声的,发红的眼睛卷着黑暗,冰冷的声音冷静残酷至极:“你听着,不管那时候越州救朕的人是不是你,朕爱过你,朕不会去否认。但是从你选择背弃选择进宫那时起,也在朕开始为叶清禾处心积虑开始,你就已然不在朕的心中。如今留着你性命,是为什么你知道。可是凌可倾,朕这样容忍,你最后还是让朕如此失望,甚至绝望!” 凌可倾脸色大变:“阿澈……” 她心中的恐惧和不安来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实动荡。兴许是头一次见到这样黯淡绝望的夏侯连澈,仿若窥见了那年满身满身伤痕的少年,她心口愤恨到了极致开始心痛起来。 夏侯连澈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绝望阴狠的语气、眼神对她,更没有将这样悲哀决绝的话说出口。哪怕他嘴再毒再贱,她都知道他没有真的对自己下过狠手,她知道自己在他心里还是有位置的,所以她为弄走叶清禾这个碍眼的女人,变得不折手断。 她爱他,不比叶清禾对他少。 可凭什么被踢出局的人她?凭什么! 所谓的有恃无恐,不过是仗着他心里留了寸几之地而已。 但如果……如果、他心里连同情和怜悯都没有了,真的无情起来,那么她…… 想到这里,凌可倾满眼悲伤哭得花容失色,泪痕满脸潋滟凄美,慌乱无措的抓住他的衣袖:“我错了我错了,我会变成这样无非是爱你啊……没有叶清禾,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她的啊!阿澈,我们……还可以重头再来。” 凌可倾的惶恐和醒悟都太晚了。 现在的夏侯连澈比狂躁恶疾病发的时候还要可怕,听不得半点没有叶清禾的话,他指骨泛白掐着她脖子,曾经的情爱深长真的逝水东流,他对她半分情面都不会留了。 凌可倾脸色青紫,在这一刻,她惊恐的发现自己的生命在他用力的手掌中,一点点流失。 他真的能为那个贱女人,杀了她的。 不甘心! 不甘心啊! ———————唔,凌可倾算是夏侯连澈的初恋,虽然所有是她用手段骗来的,顶替了原本小禾禾的位置~但是年少情真,嗯,你们懂得,爱过~现在只有恨啦~ 第191章 朕要她活着! 可就在她以为快要死的那一刻,夏侯连澈却松开了手。 凌可倾摔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风里夹着他沉冷如冰的话语,似讽似悲的传过来:“清儿还没回来,朕不会让你死。她没回来,她回来之前,朕不让你死!” “你……”凌可倾眼眶通红,可能过度的惊惧和悲哀一涌而上,刺激得她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场上有未遣散的目睹了主子所有始料未及的举动后,都震得动都不敢乱动。 直到常影震惊的声音响起:“皇上!您要去哪里?” “守营的御林军,全都给朕调来!”夏侯连澈呲目欲裂厉喝,不管不顾往悬崖边上走,他胡乱的擦了嘴边的温腥的血丝:“全都下去给朕去找!找不到她,朕要你们陪葬!” 常影脸色有些犹豫:“可是皇上……”其实他刚刚就让人抄小路下崖了,然而要是当真是人能被半道的枝桠截住,这会儿已经有消息了…… 现在人已经彻底的掉进食人谷底下了,只怕是凶多吉少。 “闭嘴!”夏侯连澈脸色狰狞的打断,徒然高扬起的声音带着煞气:“没有可是!都给朕去找!找!朕要活着的人!朕要她活着!” 他疯起来,下死令已经完全没有理智了。 “全都给朕搜!搜!朕不许她死……阎王也不能跟朕抢人!”夏侯连澈急怒严重伤及心脾,走路都踉跄了一下,而他像失常发疯般阴测测的下完命令,顾不上手下们的错愕,就毫不犹豫的跃身跳下一旁的乱石小路。 “皇上!”常影惊声喊道,随后也狠了心:“快!快跟上!保护皇上,不惜一切代价,去找回娘娘。” “是!” 常影替主子传达的这句找回,大抵有不惜代价找回尸身的意思,比夏侯连澈的发疯正常多了。 毕竟他们都知道,这地方下面是乱石堆,野狼纵行。 从悬崖上面跳下来,是不可能活命的了。 “什么!”孔非令飕的一下站起来,脸色变得铁青:“叶清禾刺杀皇后不成,跳崖自杀?” “皇上也跟着去了?!” “是……皇后重伤已经回帐子请御医去了。”暗卫身上沾了来不少霜雪,有些急促的回话:“只是皇上急怒攻心,如今寒气汹涌,又是夜里,皇上吐了几口血,大有不祥之兆,孔大人还请去劝回皇上!” “胡闹!”孔非令气急大喝,夏侯连澈要真是这时候交代在半路,那是他才要急得要吐血! “不能惊动营地的人,尤其那些外来使臣,凌家人以及皇后那边让人死死守着,不许走漏不点风声!营地防卫不能缺,暗卫剩下的人全都护好太子殿下!”孔非令面色阴沉,心中惊骇于叶清禾跳崖自尽之事,又想到半途不见的使臣,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然而现在想再多都没有用,他只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吩咐剩下的事,这时候出事绝对不可能是巧合,他就怕夏侯连澈发疯! 交代所有事,孔非令也就匆匆忙忙从营帐出去了。 彼时,红音手足无措的抱着哭得不停的小团子,着急又心痛:“小殿下从傍晚就哭个不停,也不知道怎么了?怎么哄都哄不好,还是快去传御医来瞧瞧吧。” 然而,等随行的宫女脸色苍白的跑回来,已经传来了她家娘娘的噩耗。 “你、你说什么?”红音如同雷劈在场,脸色全白了。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家娘娘突然平静如常,为什么她家娘娘总是嘱咐她看好小主子…… 稚子的撕心裂肺的啼哭声,越听越揪心。 然而,可怜无辜的小连谕这时还不知道,没了娘的同时,差点还让他没了爹。 夏侯连澈连夜开路下山,正逢雨雪交加的天。尤其半路见到一方被枝桠撕裂的衣角,他更红了眼,跟疯了一样往悬崖下面冲,高贵不可比拟的帝王,已然一身狼狈。 “到崖底了吗?” “没有。”常宇也是满脸狼狈,干涩道:“皇上,照此地形走势,下面可能……都是乱石……”所以不可能活着的了。 “闭嘴!”夏侯连澈狠狠剜了一眼,带着滚滚煞气,清儿不会摔在这些破石头上的,不会的…… 气氛冷凝至极,常宇和常影静静跟着,都不敢说话。 夏侯连澈拖着未愈的身体又秉急怒彻夜深林找人,果不其然,没撑到最后,他就倒下了。 要不是孔非令及时赶到,可能他阴沉着脸,就粗着脖子滚着下去了。 孔非令觉得头痛不已,却也只能是冷静恭敬道:“皇上,臣知道您急,但是这天候皇上这样下山寻人,极其危险。皇上先回去,臣已经派人四面去找了。” 夏侯连澈说:“放开!朕要去找她!” 话一说完,他脚步沉重踩了一脚松动的乱石,差点摔下漆黑不见底的悬崖!还好孔非令眼疾手快猛地拉住了他,气急大吼:“想死吗?夏侯连澈!你他妈给我冷静一点!现在出事,你在这里发疯有个屁用!想把自己的命也折在这里吗?” 夏侯连澈抬起眼,里面的凛凛眸光都是死的。 这种目光,让孔非令觉得陌生又熟悉。 “人已经吩咐下去了,天亮就有结果。”孔非令努力将自己的语气压了压,动作颇有几分晦涩的拍上夏侯连澈的肩膀:“……又没有人说她死了,你放心,不会有事的。就算有事,你也该受着,你儿子还在上面,给我滚回去。” 他没说完,游离暴怒边缘的夏侯连澈,拳头已经攻上来了。孔非令似乎早有预料,闪身避过但最后还是受了两拳,不过闷声不吭的夏侯连澈双眼猩红,没过多久终于倒下了。 孔非令心悸难平,无比感激自己来的时候带了点陆清谷留下来的药,不然他都有可能被这个疯子打下乱石山挂掉! “先把皇上送回营地。”孔非令喘着气站起来,架起人高马大的夏侯连澈,艰难的往回走,走了两步他咬牙道:“还有,不论生死,娘娘一定要找回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192章 已经气绝,节哀 那一夜寒风萧索,暗卫连夜下山谷找人。 而夏侯连澈被弄回营地,根本就没有熬过一个晚上,就醒了。 冷风夹雪的夜里,他睁着通红的眼睛看营帐上头,用了强药合该是入睡的,但是他却一直睁着眼,目光里是一片死寂,也不管外头几乎急昏了头的御医。 他在等消息。 可是原本是早该传消息来的人,却迟迟不见踪影。 这一趟下山可谓凶险,山间天气恶劣,夜间半山腰上突发乱流,生生让暗卫耽误了半夜的时间。等常宇拖着倦怠不堪的身影回来的时候,天际已经微微泛白。 常宇站在主帐外头,突然感觉脚步沉重得不敢踏进去。 可夏侯连澈立刻就发现了人影,甚至没等常宇掀开帘子进来,就先语气急促开了口问:“人呢?” 常宇咬牙掀了帘子进去,直接跪了下来:“皇上恕罪。” 夏侯连澈吃力的撑起身子,脸色变得青白:“人呢?朕要你们去找人,都一夜了!她人呢?” “回皇上,昨夜属下等奉命寻人,途中暗遭乱流耽搁了时候故而来迟,只是食人谷下乱石扎堆,娘娘摔崖而下,已是……已是气绝身亡。”常宇后面的话越说越低:“属下们到时,娘娘早已没有呼吸了。” “你说什么!”夏侯连澈噌的一下坐起来,瞠目欲裂厉喝:“你再说一遍!” 耳边嗡嗡作响,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气绝身亡……叶清禾气绝身亡。 常宇僵硬的扯动唇角,俯首道:“属下无能,皇上节哀……” 他们同是无措惊骇却也无能为力,到的时候,人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放屁!”夏侯连澈破口骂道,不顾拖着沉重的身体,他掀起被子就狠狠的揪起常宇的衣领,狞笑着:“这就是你给朕的答复?啊?!人在哪里?带朕去见她!” 常宇不敢推脱更是阻止,见主子满脸的暴怒和惶恐,只能一脸悲沉的给主子领路。 都已经成了事实,如孔大人满腔惆怅所言,长痛不如短痛。 营地最边缘的阁房,正是来时夏侯连澈替叶清禾安置的地方,晨曦微光茫茫,屋内的视线昏昏沉沉的,压抑得让人呼吸都困难起来。 夏侯连澈本来是心急火燎的赶来,进了门口脚下却像是被钉住了一般,他突然有点害怕,万一要是真的呢? 鼻端悄然闻到混着泥土气的血腥味,像是有无形的刀子,在割裂他的胸膛。 他僵硬的抬起脚进去。 红音已经哭得快要昏过去了:“皇上……” 常宇沉着脸使了一记眼色,红音抑制不住的哽咽两声,恨恨的把眼泪一抹。最后两人都不动声色的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屋子里静默无声,冷得瘆人。 机械的上前走了两步,夏侯连澈喉咙滚了滚,对自己自嘲一笑:“怎么可能。” 明明是不相信用那嗤之以鼻的语气,但是他俯下身时,伸手去揭开那块黑布的时候,手指却是不受控制的颤抖。 狠下心掀开那块布,乍然入眼的是面目全非尸身,血肉模糊的躯体已经看不清楚原有的面目,深可见骨的伤口凝固的血液黑一块红一块遍布全身,就连手脚都断了,诚然是被接到到一起。 死相极其惨烈。 饶是夏侯连澈见惯血腥残暴的画面的人,此刻竟觉得胃里一阵酸苦恶心翻涌,但是他表露在脸上瞬间化之为狰狞凶恶:“想骗我?不可能!不可能是你!” 他似疯了一般撕碎一层层黑布,掰过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想去翻找一丝一毫熟悉的眉目,但是除了一手的血,什么都看不到。 吧嗒的一声,在他托起这具零散的尸身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掉了出来。 一串染了污泥血迹的绢花。 夏侯连澈的脸色全白了,他记得这东西,在元林郡花灯节那夜他送给叶清禾的。这既不华美不值钱的玩意儿,她一直宝贝得很,上头的劣质花身掉了两片下来,她都小媳妇似的一针针补回来,还偷偷念叨着是他送的,几乎都舍不得戴。 哪怕在越州死里逃生回来,她在宫里这般委曲求全,都收得好好的。 他想起她胆小羞涩的在妆镜台前偷偷摸摸戴在头上暗自欢喜,然后惊讶发现他在背后,红着脸低软的唤他连澈。 他想起在她愁容满面的坐在清雨苑的后院长椅望着宫墙,手里总是捏着小小的东西,似在在等他,又似没有…… 幕幕有她的记忆画面走马观花般闪回,掐住那只满是血迹又冰凉彻底的手,神情痛苦扭曲的夏侯连澈终于熬不住,猛地吐出一口热血。 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清儿啊。 “皇上!” “皇上!来人!快传御医!” …… 夏侯连澈彻底昏迷了过去,刺激过度将经脉崩裂,大有重病之兆。孔非令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在返程之前硬是将远行在外的陆清谷弄了回来。 “皇上怎么样了?”凌可倾清醒过后,第一件事就是焦急的问身边人,虚弱问:“本宫睡了多久?皇上还好吗?” “奴婢不知,外来使臣已经尽数遣返,只是皇上……皇上怕是染了风寒,眼下有陆大人在主帐照料着。”婢女小心回道。 果真是他也跟着出事了,凌可倾脸色微变:“扶本宫起来,本宫要去看看皇上。” “皇后娘娘不可!”那婢女赶紧扶住了凌可倾,慌慌张张道:“眼下皇上气急攻心,正是要紧时候,怕是娘娘不能去瞧啊。” 凌可倾脸色就更白了:“是皇上的意思?” 那婢女诚惶诚恐的低着头,她可不敢随便回话,她刚送皇后回来那会儿,皇上在悬崖边那几乎要杀人的眼神让她至今难忘。 若非情急,她都觉得皇上真的一剑就能把皇后给杀了。 凌可倾重重的跌坐回床上,脸色苍白又嘲弄:“那畏罪自戕的贱人呢?” 诡异的沉默。 瞬间让内心慌乱的凌可倾暴躁起来:“说!本宫在问你话!那贱人死了没有?” “皇上娘娘恕罪……”那婢女抿唇,低低道:“只是奴婢隐约瞧见了,尸首大抵已在崖下寻回。” 第193章 从前的事,我不记得了 凌可倾一愣,然后表情有些扭曲的笑起,喃喃道:“终于死了,她终于死了。” 那个贱人终于死了!再也不会和她争抢高低,再也不会夺走阿澈了! 想到那张脸,凌可倾捂着缠满了纱布的脖子,简直想痛快的放声大笑。 没了叶清禾碍眼,她就可以和阿澈从头开始了。 哈哈,不过一个替身还妄想取缔她?该死!叶清禾你该死! 然而,心境阴暗又诡异欢悦起来的凌可倾,还没有发现自己誓死捍卫的地位,已经摇摇欲坠了。 苍国这场冬猎,让食人谷变成了人间炼狱。 那年冬末,有个人死了,有个人的心也跟着死了。 残酷冷凛的寒冬终将还是熬了过去,入春繁花开尽,漫山遍野的生机盎然,可偏偏这该温暖的季节,三月春风还是尤其的冷。 叶清禾醒过来的时候,如那天赴死的噩梦在目,盯着简陋的房屋上梁,久久的回不过神来。 哐当一声,重物闷声砸下的动静伴随惊愕狂喜的声音,一下在狭小的茅草房各处窜得老高:“欸……二娘!娘!醒、醒了!” 叶清禾缓缓闭上深陷下去的眼睛,眼眶里疼得发热。 她活下来了。 不多时,匆匆忙忙进来了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妇人,叶清禾浑浑噩噩的睁不开眼看清楚来人的相貌,只是断断续续的听到人声。 “好好好,就说是个有福气的…那个地方摔下来还吊着半口气儿,好歹撑下来了,真是作孽哟……栓子傻愣着干啥?傻小子,看傻眼啦?赶紧去喊大夫!还不快去!” “哦……哦哦!我、我这就去!” 后面鸡飞狗跳的动静,叶清禾已经听不到了,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在昏迷过去的那一刻,她脑中只有片刻无比清晰的念头,她是真的离开那个地方了。 离开他了。 叶清禾再次醒来的时候,陈泉正端了盆水到跟前,似乎正是想偷偷打量两眼榻上沉睡的人,不料被一双徒然睁开的眼睛撞了个正着。 被抓了个现行的陈泉又惊又窘迫,急忙道:“你你,你醒啦!……那个,我去喊二娘!” “不忙。”叶清禾嗓音嘶沙,精神却比头一次醒的时候好多了,她问:“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请问公子,此番我睡了多久了?” 陈泉这样的糙汉子从来没有被人唤过‘公子’,刚毅的脸庞不禁有些脸红,一时间说不出别的话,只好老实回道:“快、快两个月了,你先别乱动,我去叫娘。” 叶清禾有些吃惊,竟然已经快过去两个月了。 她刚醒,躺了那么久全身酸痛得厉害,然而就当她正想动身起床的时候,才发现身上所有在沉睡时麻痹的地方,瞬间痛得直窜脑门! 她心中一咯噔,她的左手和右腿,都摔断了。 叶清禾这才想起来自己从那个地方摔下来掉落半道上歪脖子树上,本来还吊着一口气儿,可她一心寻死亦断了等夏侯连澈来救的念头。 她想松手让自己摔下去,不想脚下一栽,竟然让她直接跌到被矮草枯木遮挡的山洞中,接着就滚到了不知所向的深潭中。 半死不活的她被恰逢上山的陈泉救了回来,后来便是一直昏迷了。 陈泉是这溪水村的独户,半夜捡回来一个衣着不凡的女人可是大事,当时也就隔壁的陈二娘知道了这件事。本来胆小的陈二娘怕出事也没少提醒侄子别管,但是陈泉就是死了脑筋,一定要救活人,这才将叶清禾从鬼门关捡了回来。 深山村民重情如此,让悲凉绝望的叶清禾感激涕零,她不止一次将身上贵重的首饰答谢,可陈泉就是梗着脖子不肯要,反而一日日带药回来。 陈二娘执拗不过,悄悄看叶清禾眉目和善,伤好了些还会帮忙干些农活儿,也不像是坏的,也就随他去了。 “姑娘哪里人?怎么就掉进了深谷那口深潭里?”陈二娘忍不住开了口问,眼见叶清禾养了段时间气色好了些,说话也就直接了些:“栓子那小子不经事,姑娘你可不像一般人家,可别是打歪注意才好啊?” “二娘您放心,我这命是陈大哥救回来的,怎么会忘恩负义?”叶清禾也不生气,只是怔然过后,苍白着脸蛋低了低声音:“就是从前的事……我不记得了。” 过去太难堪,她便不要再记了。 她早就想通了,那天她纵身一跳隔断前尘往事侥幸活了下来,要是老天这样安排,她也便受了。 就是往后默默无闻的待在闭塞的穷山沟了,在野花烂漫中求清贫安心,孑然一身轻,安静的老去,没有仇恨,没有算计,没有夏侯连澈,也挺好。 陈二娘本来还有几分疑虑,眼见侄子回来了也就叹了口气,闭嘴了。 只是临走前瞧了眼床上娇媚温顺的小女子,目光不自觉又柔和了一些。 这姑娘长得好,遭了罪大抵也是命苦罢了。 更重要的是,她那闷了半辈子的侄子上了心。 陈泉回来就看见叶清禾手边的绣球,呐呐道:“青妹子,你的手上的伤才好了一些,别费伤神的功夫了。” 叶青,是叶清禾为今后的自己安的名字。 “不碍事的。”叶清禾恭谨的轻笑,除了最开始的无措,现在的她在这个安静的村落生活了一段时间,算是能和憨厚老实的陈泉说上话了。 叶清禾的腿没有痊愈,哪里都不能去。 看见满院子的东西,想起陈二娘来时的话,她突然问:“陈大哥,你要去县里一段时间么?” 陈泉到现在还是不大能直视着叶清禾清澈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思,救人回来本不是怀什么龌蹉心思,可总就是看不得这么个仙女儿似的人儿。 “……嗯。”他含糊的应了一声,怕叶清禾不明白缘由,就生硬的解释了一番:“要服徭役,这里地方小能用的人没几个。当今圣上龙体欠安,朝堂上的官老爷可不急了么,修缮百年古庙权当是县令一些明面工程罢了。” 叶清禾脸色微微一顿。 第194章 至少还有个她的孩子 龙体欠安。 夏侯连澈病了? ……自冬猎回来后病发的吗?那少说有大几个月了。 叶清禾刻意将自己沉淀在静谧幽然的山乡中,自以为早已看透所有,远离世俗尘埃。 但是猝然听到夏侯连澈的消息,她平静的心中却还是会晃动几下,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原来溃烂的伤口就算愈合,都会发痒的。 “哟,青妹子,搁路边发什么愣呢?竹筐里的谷子都要都撒出来啰!”传来后面憨厚的打趣声让叶清禾回过神,她抿唇轻笑:“可不留神看花了眼,刘大娘,您收菜回来啦?那个二娃子的小衣正好刚刚大爷山里回来顺道取了回去,晚上不劳你跑一趟了。” “那敢情好。”刘大娘乐呵呵直笑:“看看,栓子家的远房表妹子就是热肠热心,能认字能绣花的巧妇,真是好福气啊。” 叶清禾素白的脸蛋上微微一红:“……刘大娘莫要打趣我了。” 那大娘笑呵呵的打趣她脸皮子薄,人看得舒心,更觉得和陈家小子般配。 她被陈泉救回来后腿伤未愈,也去不了远的地方,只好待在这里养伤。她压了身上值钱的饰物换药钱,钱财尽数给了照料自己的陈氏,也做些小工对付自己生活。 可她这么个姑娘家平白住着,难免招人口舌。 于是陈二娘就对外说是投奔而来的远房亲戚,大伙都觉得村里多了这位美丽精致的姑娘身份看似不简单,但又眼见叶清禾腿脚不大方便,时而做起些农活十分上手,渐渐的也就信了,是以村里亲近的几户人家都热情的唤她栓子表妹。 当然既是表亲了,搁在独身男子院中,难免容易让人误会。 叶清禾受陈家恩惠,自然是不费余力解释,但是效果甚微。 陈泉算是村里身格出挑的猎户,模样周正好看,此前看上他的姑娘不少,可自打叶清禾出现了之后,热情就歇了许多。 耽搁了恩人婚事,叶清禾心里不安。 “不怨你,栓子没那根筋,不然早就成家了哪轮得到现在还打着光棍?”陈二娘宽厚的笑着说,然后又压低了声音,若有所指道:“说不定被人传了和青妹子好的几句话,那小子还偷着乐呢。”言下之意明显了。 陈泉上了心。 叶清禾一愣。 “那小子这趟约莫得走一个多月,今儿早上临走磨磨蹭蹭的可叮嘱了我好几遍好生照看你。哎呀~原瞧着栓小子是块没冷没热的闷石头,想不到是个能疼人的……” 叶清禾听这陈二娘絮絮叨叨的话,脸色变得僵硬起来,垂着眼扯出一丝笑:“……嗯,陈大哥是挺好。” 决定几乎是瞬间定下来的,这个地方她也不能待太久了。 好在陈二娘懂分寸,难得她那闷葫芦侄子开了窍,她可不能太过直接反而把人姑娘吓跑了,话点到为止,没坐多久她就回去了。 幽静安详的村落传来鸡犬的鸣声此起彼伏,叶清禾神思忽然飘得好远。 然而同在此时,思绪悠扬的不止她一人。 乾清殿。 幽暗的殿中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药味,紧绷的氛围压得人心头发寒,御前首领太监端了药进去,没多久就听到了刺耳的摔碎声。 “滚!都朕滚出去!” “皇上,龙体要紧,太医说了您不喝药不行啊。”首领太监急得要哭了,皇上连连病了那么久,脾性愈加暴虐易怒,如今竟是用药都安抚不住了。 至于原因,宫里多多少少有人知道一些,皆揣测是因为原来清雨苑那位去了趟冬猎没了……想到这里,首领太监大着胆子往里阁看一眼。 “耳朵聋了吗?给朕滚出去!”夏侯连澈眸光一厉,直接将人踹了出去,眼神阴翳无比:“信不信朕挖了你的眼睛。” 首领太监当然信!狼狈的爬起来,颤声道:“奴、奴才不敢……奴才告退!” 他可不敢忘前一任的御前太监是怎么死的,不过是多嘴说了两句前朝臣子隐晦规劝的话,涉及了死去的那位罪孽深重又声誉不佳的话……不想才两句竟触动龙颜,殿前就活生生给打死了。 连带着皇后为此事从自己宫里送来伺候的宫人,通通都死得凄厉。 都说圣上还是王爷的时候,便暴怒嗜杀成性,可见并非空穴来风。 宫中人人自危。 偌大的宫中空无一人,安静得落针成声。 夏侯连澈转身走到屏风后面,似乎阴寒的面容缓和了两分,弯腰收拾起地上掉落的外裳,对着榻上的一堆凌乱的衣服,轻声道:“清儿,我把人都赶走了,你别怕。” 是,夏侯连澈病了。 他病得很重,已经出现幻象了。 亲自去清雨苑将叶清禾所有用过的衣物通通都搬到了寝殿,他企业目光灰败的对着榻上一堆死物,仿若就能看得见叶清禾,甚至时不时会说上几句话。 分明是情深一片的样子,神态却很瘆人。 要不是陆清谷和孔非令拼了老命将他和那具尸体分开,说不定他抱着的就是死人了,以他们的话说,夏侯连澈已经是彻底发了疯的变态! 不多时,陆清谷来了,他身上的酒气也都还没退,看夏侯连澈神叨叨的模样只觉得头痛。 这他妈是人不人鬼不鬼了! 他按住发疼的额角,终于把语气放低了下来,难得深重长远起来:“人死不能复生,小嫂子在那个地方跳下去多少也为了一点你,她不会想要你这般要死不活的,你也该走出来了。”陆清谷难有这样耐心温和的时候。 夏侯连澈抬起眼,嗓音沙哑说:“我终究没能让她等到,她失望透了。” 好多年前他就失约了,天不假年,蹉跎了那么多岁月后,执掌天下的他再食言再失约,翻手浮云有如何呢?独独在她的面前,他活得一通浑噩乱账。 有什么用? 连心上那块软肉都护不住,他最后逆风翻盘有什么用! 陆清谷嘴里渗着烈酒的苦涩,他很想安慰两句,然而在空洞消沉的夏侯连澈的面前,什么安慰训斥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是啊,自己悄悄按在心里好多好多年的那个女人才认出来,说没就没了,再对他说什么你还会有妃子的狗屁话,是人听的吗! 陆清谷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许久才缓声道:“你好歹还有和她的孩子,别他妈寻死啊。” 第195章 爱啊,可谁给我机会了? 可怜的小太子好几月被他父皇遗忘在景阳宫的偏殿,凌可倾日夜守在正殿里打听着乾清殿的大小事,终日失魂落魄,倒是没有对小太子动歪念。 矜贵的小殿下一夕之间成了没有爹疼娘爱的娃娃,所幸他够争气,终于等到他浑浑噩噩的父皇想起来他的时候,自己就能规规矩矩坐在榻上了,甚至能扶着墙自己走了。 肉嘟嘟的脚丫子不肯停歇,不管在门口被乳娘抱回多少次,就是固执扒拉着东西想朝外头走。 而夏侯连澈赫然出现在景阳宫时,吓得一众人等冷汗直冒。 被冷落久到发慌的凌可倾更是受宠若惊,美目随风飞扬起,她高兴得语气都急促起来:“皇、皇上……皇上怎么来了?也不见李公公通传一声,好让臣妾准备准备,对了太医送去的……” 话还没有说完,凌可倾就被狠狠的掐住了喉咙。夏侯连澈动手又狠又快,一点征兆都没有,甚至枉顾当着这宫里上上下下的人,就掐起了皇后的脖子! 如意吓得惊叫一声,紧接着就听到他冷幽幽的声音:“朕有话要对皇后说,都给朕滚出去!” “……是、是是!” 景阳宫所有宫人吓得几乎都是连滚带爬出去的。 此刻凌可倾心头上的柔情蜜意终于被湮灭,看他冰冷的眸子,悲哀讽刺的笑出一声:“皇上…皇上病好了…要和臣妾说什么?” “朕有病没病,皇后不是更清楚吗?”夏侯连澈冷冷道,唇边掀起冷翳的弧度:“清儿回不来了,你觉得你可以善终?凌可倾,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凌可倾镇定的面上闪过一丝慌张:“你要做什么?你别忘了,不论如何我也是你正统皇后!”他……他难道还想为了叶清禾杀了她不成? 俊美阴寒的面容扯出一丝冷笑,多日的颓然和阴郁让夏侯连澈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悚然,他将语调放得轻慢:“朕当然知道你是皇后,你放心,除了叶清禾,这世上没人能取代你做朕的皇后。你要这位子,你要她的东西,既然你千方百计都要得到这一切,朕怎么能不让你如愿?所以恭喜啊,你这个残旧的顶替品,派上用场了。” 他字句清冷无情:“费尽心机终于让自己成了坏死的赝品,高兴吗?” 赝品。 “你……”凌可倾难以置信的望着她深爱的男人,不敢相信他会对自己那么残忍,控制不住的大叫:“你疯了吗?她已经死了!” “你要杀了我供奉那个贱人吗?你是苍国的皇帝,群臣百官乃至天下人都盯着你的后宫看,你还疯了不成!” “朕是疯了!”夏侯连澈猛地松开手,目光变得凶狠:“朕性情阴暗杀人如麻,从来都不是个仁善之辈,从前顾忌凌家你真当朕一点除掉你们的办法都没有吗?凌可倾,朕一直给你机会,可你不珍惜!清儿为你丧命,是你们一个个逼死她的。朕告诉你,你们都休想逃!” 凌可倾重重的摔到地上,因为此前被叶清禾挟持伤了脖子,被狠力一勒更是痛得透不过起来。她痛得流出眼泪,怆然大笑:“我逼她?是你逼我!” “你留她的用处原本就为我而死的!这么多年你心心念念都是我,凭什么半路你能为了她!一个明面上的冒牌货转头就能妄顾我的生死?我的心换不了,你却为她百般千般寻医救治。是啊,你爱她了,那我的呢?如此我恨她哪里不对?!呵,别说你多无辜,最初若非你心存利用,我用计又怎么会得手?”凌可倾美丽的倾世容颜上怨恨痛苦纵横错乱,她最后嘲弄冷笑:“夏侯连澈,你和他都一样,谁都不比谁高尚。” 说到底,叶清禾最后会死,明里暗里都少不了他们的猜忌和利用! “闭嘴!”夏侯连澈怒喝,眸子里翻涌着巨浪,似恨不能掐死了眼前的女人。 凌可倾又何尝不是快逼疯了?她已经豁出去了:“踩到你痛脚了吗?你到底和他一样,光明正大打着护她的名头实打实在做着害她送死的事,我是这样,叶清禾那个贱人也是,哈哈,不过是她更惨……” “给朕闭嘴!”夏侯连澈眸子泛红,猛地抽出长剑,差点就从凌可倾纤细的脖子劈了下来。 就是凌可倾被愤怒和怨恨冲昏了头,看眼见寒光凛凛的剑稍前即可夺命,心下还是不由的害怕。 她白了脸,手指颤抖:“……你、你要替死人报仇?” 没错,夏侯连澈早就动了杀心。 “诚如你说,这样窝囊的护着她却害了她朕是错了,可最大的错就是对你存了一丝该死的怜悯。”夏侯连澈一点点收敛起暴虐凶悍的神色,到最后笑得让人心底发寒:“朕不让你死,你放心,你稀罕的所有一切都会慢慢耗完你的心力到死为止。凌可倾,你从清儿手里拿走的一切,那就好好替她守着——在这座华丽的冷宫。” 凌可倾愕然,随后气急愤怒得说不出半句话。 他清醒过来就立刻要将她打入冷宫,此番来竟然打算让所有人都知道,为叶清禾羞辱她! 凌可倾的怨愤直至绝望,惊慌失措的爬过去抓住他的衣角:“阿澈,阿澈你要这么对我?真要这么对我?不不不,我爹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朝臣也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是啊。”夏侯连澈的冷笑几乎扭曲:“所以朕就彻底让他们闭嘴。” 反正她都不在了。 先前所有的小心筹划都等不到叶清禾了,那些恶心碍眼的东西全都弄死好了。 凌可倾痴然跌坐回地上,脸色全白了。 她知道夏侯连澈这样说代表什么,他为了泄恨,是不惜代价了。她怎么忘了?他可以忍辱负重,可他也是个暴戾冷血的人! 夏侯连澈眼里不带一丝温度,扔下佩剑,转身走向偏殿。 走到廊上才听到凌可倾哭喊,可怜凄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夏侯连澈不能这么对我!做了那么多,我也是爱你啊,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那个贱人她明明死了!明明都死了!” 夏侯连澈俊逸的面容彻底被阴影遮盖住,他面无表情,脚步没有停下来半分。 机会? 他也爱得痛不欲生。 可……谁他妈给他机会了? 第196章 他总不至于不管孩子死活 无人看管的小连谕扶着门框往外走,猝不及防被一道阴影覆盖住。 血缘的天性是无法言喻的,小家伙本来还是肉鼓鼓的脸没什么小情绪,一心想往外跑。这会儿抬头一瞧见他阴寒着脸的父皇,缩了胖小手吓了一跳,然后就似很委屈的扁扁嘴,眼泪汪汪的要哭不哭的样子,真是看得让人心疼。 可终究是孩子,兴许是见他父皇脸色不好盯着自己看,也不抱自己,觉得害怕觉得委屈极了,没撑多久就哇哇哭起来。 不哭还好,一哭起来就是惊天动地。 “娇气。”夏侯连澈冷峻的面上依旧是沉寂,低低的骂了一声,然后弯腰顺手就把小东西捞了起来。 他望着儿子渐渐长开的眉眼,眸光变得深沉悲切,嗓音微哽咽:“走吧,父皇带你去看看你娘。” 小太子并不懂事,往夏侯连澈轻抚在脑袋上的手心拱了拱,乌黑清澈的眼睛巴巴的吊着眼泪。这股浑然天成的卖乖可怜劲,和她有几分相似。 被抱走的小连谕始终仰着脖子看他父皇,明明脸上还有乱七八糟的泪珠,抓着一把父皇垂落的墨发,莫名其妙又笑起来,咿呀呀的露出粉嫩的小牙床。 那一刻,夏侯连澈突然觉得有种无法言表的悲戚,和深深的无力。 ……往后就他们爷俩了。 臭小子你笑个屁。 太子殿下从景阳宫接出去,而自皇上在那次出入过后,皇后的寝宫就被侍卫围了起来。 那天满脸阴翳的皇上对皇后动手的事,只有景阳宫的人知道,但是那些宫人当作源头传出流言,已经很足够了。 皇上虽然没有下旨封宫,但是明眼人都看出来端倪了,皇后紧接着卧病不起连太医院的人都进不去了,这不明摆着吗?压抑忍耐了那么久,皇上终于动手了。 眼下连太子殿下都亲自接走了,可不就是让皇后在景阳宫自生自灭么? 然而夏侯连澈要做的,远远不止这些。 势力强盛的凌家本就仗着有功在身,朝廷上党羽深厚,早就是夏侯连澈的心头大患。而现如今又带头上奏提醒他勿忘国本,凌天更是明里暗里暗示他不要公然冷落皇后,否则惹恼了凌家,他这个皇位也坐不稳。 结果夏侯连澈面无表情看完,把奏折通通扔进了火炉! 他冷笑:“一群道貌岸然的老东西,真以为朕不敢动他们?” “来人,传孔大人觐见。” 搜集了那么多凌天的罪证,也够让他们死透了。 事到如今,凌天还妄想牵制他?真当他那么久以来的隐忍,是白瞎的吗! 夏侯连澈的隐忍从来都不会白费,别人捅他一刀,那等他回头算账,就不止是奉还回来那么简单了,叫你生不如死。 自冬猎回来那场大病后,皇上病得厉害,上朝也是有一下没一下的,但人却越发的阴狠冷漠,手段也越发的凌厉。 很多暗地里较真的争斗甚至都不惜摆到明面上来,所有人都体会到了。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皇后失宠被圈禁,凌家先是后院出事,其故交党羽接着在要职政务上更是错漏百出,而公差而归凌家大公子更是在半路上废了腿。 眼看那新帝登位之初枝繁叶茂的势力,接连受重创,几乎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一直以来官场得意的凌丞相,似乎突然苍老了许多。 “老爷,倾儿在宫中可好?纪儿伤了腿,后半生可算是废了!皇上这么狠心,竟连旧情和名声都不顾,要置我们凌家于死地啊!”凌夫人气急得只能抹眼泪,又恨恨道:“千错万错,都是因为那个小贱蹄子!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得圣心,贱胚子还生了皇太子!白白害苦了咱们的倾儿!” “闭嘴!”凌天听得都烦了,气道:“到底是你教的女儿不成大器!区区一个乡野丫头都容不下,沉不住气反而酿成大祸!何况荣宠身份俱在,竟还生不下个一儿半女,若是有个子嗣,好歹让皇上顾忌着也不至于凌家被如此打压!” “哼,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挑唆倾儿对付那弃妇,没有你参的一份?” 凌夫人脸色一僵,哭诉道:“老爷,妾身……妾身也是为了咱们女儿着想,再说那些人都已经找上门,妾身是害怕……也是想为老爷分忧,可怎么会料到变成这样?” 说到这里,凌天的脸色更加阴沉难看了,他当然知道皇后连同凌家会这么遭皇上忌恨,更甚不计后果的报复,原不过是因为夏侯成烨还盯着凌家不放。 夏侯成烨…… 想到那个人,凌天的头就止不住的发疼。 “交代下去,现在皇上将凌家盯得紧,今后凌家门楣要干净,谁犯了事直接就是死救不得!不许生事也不许再提皇后的破事,我要出一趟远门。” “老爷……”凌夫人觉得不甘心,她做不到不管女儿死活,可见到凌天彻底黑沉下来的脸色,后面的话只能生生吞了下去:“妾身知道了,只是老爷要去哪里?” 凌天语气低沉阴翳:“那个人不除掉,我们就永无安宁之日,皇上也不会真的对我和倾儿放心。” 凌夫人一愣,意识到这话的意思是要除掉夏侯成烨表忠心请功,她脸色微白:“那、那老爷可要小心。” “嗯。”凌天说完就出门了。 此番去他是打算彻底翻脸了,可凌家就是狗急跳墙用了狠招,心思沉重的夏侯成烨又岂是那么容易的被弄死的? …… 午后烈日消歇了,叶清禾将没卖完的络子收好,纵使聒噪的镇上市井气交错,可沦落到人群中,粗布麻衣都遮挡不住她眉眼间的温婉娴静的风姿。 今天的生意不错,她抿唇笑了笑,准备回溪水村。 如今她的腿伤几乎好了,本来打算是马上离开村落的,但是她若要走没有盘缠肯定是不成,所以左右琢磨下,这才自己想法子营生。 为了不让村里人拿她和陈大哥开玩笑,她从陈家的院子搬了出去。自己就到镇上卖手工小玩意儿,她待在皇宫王府里久了,知道什么东西是富贵人家喜欢的,以此干了一段时间,也勉强攒了点钱。 日子如水清淡凉薄,可她的心却是从未有过的踏实。 因为忙起来了,她就不会胡思乱想。 ……所以就算他病了,总不至于不管谕儿的。 这样挺好,她没什么可牵挂的。 第197章 清儿,我不是皇上 叶清禾想着想着,眸光黯淡下来,在街尾等了好一会儿的陈泉见到她过来了,咕噜的一下就从牛车上翻了下来,眉梢都是憨厚爽朗的笑容。 他见叶清禾似有心事,本来他就不是话多的,也不好多攀几句话。 其实他能感觉得到叶清禾的不寻常和古怪来,只是从来没有说破,他呐呐的开口:“这天怕是要下雨,你的腿没好全,咱们还是早些赶路回去吧。” 叶清禾闻声回神,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有些不好意思:“又麻烦陈大哥了,我自己也可以回去的,还要你特地跑一趟,太折腾了。” 陈泉顺手就接过了她手里的箩筐,娴熟又自然“你跟我客气什么?你一个人走哪里,我都不放心。” 叶清禾一愣,然而对方没有察觉到话里不妥当。她垂着眼坐上了牛车,默默的望了皮肤黝黑、身量壮实的陈泉一眼。 这个老实忠厚的男子,闷声不吭的,真的帮了她好多。若换在从前,没有那段前尘往事安分的待在杏花村,没有替嫁,没有夏侯连澈,什么都没有,说不定她会和这样一个老实巴交的农家汉子就过一辈子了。 从此竹篱茅舍,为妇素手作羹……不过,这都不能再想了。 清风拂耳过,山野清静让人的心都能平静祥和下来,叶清禾由衷的轻声道:“陈大哥,这段日子以来,谢谢你的照顾。再过些时候,我可能就要走了。” 她一直没说,其实每每出镇上见到官府的衙役出没她心里都是慌张的,尤其最近宫里的朝政风声都能传到偏僻村镇了,她感觉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可能会出事,而这种直觉很不好。 “走?你要去哪里?”因为太突然,陈泉急得把绳子都扯断了。 叶清禾被他急促炽热的眼神惊了一瞬,随后苦笑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喃喃道:“……嗯,可能要到远一些的地方去吧。” “你,要是没打算好的话,留……留下来不好吗?”陈泉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将憋在心底的话说出口的。 紧张过了头,本来想好的话,也变得磕磕巴巴的:“别听村里人乱说,你你别介意,也别谢……”到底是心性简单的男人,掏心窝的话也极尽短促含蓄。 “我愿意对你好。不论你怎么都对你好,我我愿意对你好。”他咬牙的重复了一遍,着急又紧张。似乎是已到了极限,倏地窘迫转过身,染着昔阳余晖的耳根通红。 多腼腆,多好的人啊。 叶清禾满眼的愕然,灰暗疼痛的世界被那天的夕阳照了一缕余晖进来,温暖得她眼睛发烫。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远在云端的夏侯连澈无可奈何说她傻时,是什么心情了。 “你怎么哭了?”陈泉再回头时吓了一大跳,甚至不知所措:“我,我说错话了?” 叶清禾也是慌乱擦拭眼泪,低头仓促的笑道:“没有,风沙迷了眼。” 四周山野环绕,安静得过分。陈泉背对着叶清禾心潮涌动得厉害,他不止一次抿唇,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收住了嘴。 可能是各怀心事,他们这趟走得慢,到村头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叶清禾神情有些凝重,路上收拾好了心绪,打算好好说明白,可偏偏天已经开始下雨了。 而就在他们踏进前院的时候,突然听到沉闷的一声重响从柴房传来,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也就散出来了。 有过逃亡经验的叶清禾脸色一凛,陈泉瞬间也警惕起来:“你别过去!” 说完,陈泉抄起了长刀就朝柴房走去了,她脸色紧绷也跟在后面。然而等她点了灯看清躺在地上那人的容貌时,吓得让她差点把灯笼都扔了! 是他! 陈泉以为她见血害怕,急忙说:“你别怕,我给你弄走。” 可这时,一身是血的夏侯成烨突然睁开了眼,那双黑亮的眸子出现叶清禾煞白的脸时,瞳孔亦是微微一缩,嗓音粗粝沙哑:“清儿……” 陈泉愣住,看惊骇在原地的叶清禾,再看看地上的男人,眼里全是震惊和惶然。 叶清禾下意识的转身想逃,可是夏侯成烨根本就不给她这个机会,尚有余力的一只手死死握住了她的手腕。 不知这么用力他是求救还是威慑,反正是要她不能不管了。 叶清禾只觉得手指冷得要命,强作镇定的声音都很不自然:“是……是我认识的人,陈大哥你别管,也不要说出去,快回去吧。” 陈泉怎么放心?急眼了:“可是!他是不是……” “不是!”叶清禾心慌的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有些大,随后僵硬的扯着唇角:“没事,陈大哥你快回去,晚些时候,我再和解释。这里不能见人,我去关门了,你回去吧。” 陈泉就是不放心,他沉着脸应了一声,盯着伤势极其严重的人看了两眼,他感觉得到这人肯定危险,偏偏他又说不上话拦着!郁闷不快极了,但走前他还是替叶清禾将人拖回了房间。 他叮嘱道:“要是哪里不对劲,你要马上喊我!我今天就睡茅草小屋那边,记着喊人,知不知道?” 叶清禾表情沉重的看了一眼竹床上的人,点了点头,很局促道:“嗯,还请陈大哥不要说出去,我可能又让你为难了,对不住了。” “也不是。”陈泉有些懊恼的挠头,他只是担心她而已,临走前十分不放心的说:“那你自己小心,我心里有数。” 叶清禾点了头,拿了油纸伞将人送了出去。 然而,她脚步沉重转身回到的屋子的时候,发现躺在竹床上脸色苍白的夏侯成烨睁着眼睛,黑亮深沉的眸子直勾勾望着她。 那目光浸透着极强的穿透力,光是看着就让人不敢乱动。 他还清醒着。 是在等陈泉走。 叶清禾头皮发麻,僵硬的扯出一点点笑来:“皇上……” 夏侯成烨默然的看她许久,而后也抿出一点微凉的笑,语气坦然又直接:“清儿,我早就不是皇上了。” 第198章 他轻笑:我想该怎么去找你? 亲近莫名的语气,听得叶清禾入肺的呼吸都是凉的,直到这一刻她才清楚的意识到:自己似乎对这道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是打从心底的恐惧。 也只不过短短的一句话,轻而易举的就能她尘封已久的血腥记忆翻涌而上! 她怎么会忘了?这个男人就是活生生剥了她记忆的人,当初将她掳走收归棋子当用,将她送到夏侯连澈身边后又将她劫走关起来……他从不曾公然露面过,可一直都在她的身边。 这个曾经儒雅仁厚的皇上,亦是九燕门真正幕后主人,可想而知,其人是极其神秘极其阴邪。 叶清禾只要一想起自己的性命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的被掌控在这样的人手中,手指都止不住的发抖。 更别提,经历所有的事后再遇见这个曾是她主子的男人,眼下的四目相对,她是多紧张了。 大抵目光幽然的那人,并没有发现她潜藏至深的害怕。 夏侯成烨看向她,身上有伤他的呼吸有些深,讽刺一笑:“真是阴差阳错……我终于找到你了,当时……当初你旧疾和身上的病发撑不了多久,我把解药给了凌可倾。”他没料到那个女人竟然不守諾,而叶清禾也竟然这么决绝狠心,会选择轻生了断! 叶清禾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夏侯成烨会突然说起这个。 把解药给了凌可倾? 他把这话告诉她做什么? 内心本就不平静的叶清禾,往下猜更是心乱如麻,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然而不论对方这番话是出自真心还是什么目的,这已经足够提醒她现在自己的处境了。 夏侯成烨还想说话,但是他的伤势根本就容不得多耽搁,重重一咳,似乎已经带出血腥味。 叶清禾吓了一跳,急道:“你别动,我去拿点药来。” 夏侯成烨果然没有再动,隐去锐利的冷凉的眸光,闭上了眼。他身上的剑伤很重,伤口并不多但是受伤的地方几乎都刺到了要害处,可谓狠又准,看样子是被人偷袭了。 虽然不知道什么人能做到偷袭这个神出鬼没的人,但是眼下在这个贫瘠穷困的山村碰上了,叶清禾就是想对夏侯成烨坐视不管,可自己脱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谁知道他的人什么时候会找上来?而且若是他万一死在这里,那些无主的手下会不会为了泄恨,残忍屠村? 越想越心惊,那晚叶清禾没有合眼,她不敢张扬,怕别人知道夏侯成烨身份,当然更重要的是,她担心会连累到无辜的人,尤其还是恩人。 叶清禾要离开的决定强烈无比,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夏侯成烨那样的人身上一般都会带着稀罕的救命药,叶清禾惴惴不安的照看了一晚,到底是没让夏侯成烨失血过多而咽了气。 天还没有大亮,陈泉就急哄哄找上门来了:“你还好吗?我、我担心你出事,那人怎么样了?” “我没事。”叶清禾一夜未眠,脸色很差,她小声道:“对了,陈大哥,你能不能替我去抓些止血补气的药来?” 她都不敢说,昨夜夏侯成烨流血夸张得吓人,换成平常人可能就撑不过去了。 陈泉盯着塞到手里的碎银,良久才呐呐道:“你,你和那人真当是交情甚好吗?他是什么人?”他没直接问他们什么关系,可看起来,已经有不为旁人言道的意思在了。而且他觉得那个男子看起来不是等闲之辈,倒是像…… “什么?”叶清禾没听清,脸上有些茫然。 “没什么。”陈泉飞快掩去脸上的黯淡和落寞,支支吾吾道:“总之你小心点,他受那样的伤像是被人寻仇的,且看起来也不是简单的人,你、你也别让自己伤着。” 叶清禾微微吃惊,有些意外陈泉敏锐的观察力。 接着,陈泉奔跑而去的身影,就已经飞快的消失在重重雾气里。 叶清禾目光也随之沉了下来,心里沉重无比。至少陈大哥有句话说对了,夏侯成烨不是简单的人,他留在这里始终是祸患所在。 叶清禾心神不宁煎药,回到屋子的时候,发现夏侯成烨竟然已经醒了。 这样异于常人的恢复力不得不让叶清禾惊诧,然而这种惊讶中是带着害怕的。 她顿在门前,僵硬了好久才挤出一句极细极小的声音:“少……少主,您醒了。” 夏侯成烨嗯了一声,然后青白俊雅的脸上染了一丝苍白的笑:“我以为,你昨夜就走了。我刚醒来的时候,还在费尽心思的想——该怎么翻了这村子到处找你?” 他慢条斯理的语气沉稳冷静,透着丝丝冷意。 那种穿透力极强的目光,似乎能摄住人的魂魄一般,让叶清禾瞬间想起这人是九燕门的鬼面主子,手段向来狠辣,她妄想随便跑! 刹那心思就被猝不及防的揭穿了,她脸色微微大变,情急之下忙道:“你要做什么?我,我我没有走,也没有泄露你行踪。村里人都不知道的,不要去伤害他们!” 夏侯成烨抿唇伸手取过她手里的汤药,指尖也和他似有若无的笑意,是冷的,让人捉摸不透。 他说:“你不用怕,我既是折了半条命逃亡到这里的,自然没人知道。就算是他们找来了,也不会伤及这里无辜的人,难不成在清儿眼中我就是那么凶狠无情的人?” 叶清禾扯了扯唇角,说不出话,只是局促僵直的站在原地。 她想尽量让自己存在感弱得能让他忽视。 但是,不可能的。 接着她就听到夏侯成烨突然问,声音有些难言的暗沉:“你……从那里跳下来后,所有人都以为你摔下了食人谷,夏侯连澈去找了,我也去找了……可清儿你怎么会到了这里?” 叶清禾微微一怔。 瞬间,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响动,是去而复返的陈泉实在不放心叶清禾,借带东西的由头硬是进来了。 叶清禾脸色微变,夏侯成烨俊雅清淡的面上轻轻一笑,询问的眼神轻浅的扫了过去:“是因为他?” 第199章 因为好久好久之前,我就喜欢你 没等叶清禾说话,外面的人就已经进来了。 比起她的不安惶恐,夏侯成烨脸色倒是清雅又平静。 陈泉见到两人相安无事并无不妥,有些不自在的挠了后脑,看向叶清禾:“那个……人已经醒了吗?我放心不下,过来看看有什么可帮你的?” 叶清禾满面紧绷。 她怕。 怕真容未掩的夏侯成烨会杀人灭口。 屋里一时静谧无声。 “已经暂无大碍了。”夏侯成烨替叶清禾答了,虚弱的脸上撑起一抹和善的笑容:“公子善举,在下没齿难忘,待日后伤养好,在下必重重答谢公子大义。” 本来满腔的戒备警惕,被夏侯成烨这么郑重其事的一道谢,坦荡得反而让陈泉觉得自己心胸狭隘,有点不大好意思。 他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担心来人身份复杂对叶清禾不利。 但是现在来看,似乎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陈泉下意识的去看叶清禾,再看榻上气色虚白的男子身上,在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人眼熟至极,但是又想不到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不过看见器宇不凡的男人之后,有个尖锐的念头冒出来令他万分沮丧是真的,他从开始就觉得叶清禾不是寻常女子,仙女似的美得让人不敢轻易肖想,可她孑然一身,他心底终究是有些期待的。 如今有了个姿容极其出众的男子出现,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异想天开。 陈泉确定了夏侯成烨不会伤害叶清禾才回去了,他答应了不会将此事说出去。适逢梅雨天,叶清禾搬到的这个地方偏远,基本没有什么人走动,夏侯成烨就留了下来养伤。 之后陈泉又好几次偷偷跑来看叶清禾,不甘心,可怎么看都没用。 直到有一次他瞧见了那个仙袛般的男子拉住了叶清禾的手,而后就不见了两人的身影。 他微惊,然后明悟后又是苦笑,自己不过一介粗衣莽夫,他图什么呢? 那天他冒着雨回去了,背影格外的冷寂落寞。 夏侯成烨望了眼雨帘,眉眼深沉,说着鄙夷伤人的话却用着温柔的语气:“他配不上清儿。” 叶清禾脸色一白,有种强烈的愤怒和厌恶霎时涌上心头,这样的笃定又独裁的语气简直和夏侯连澈如出一撇。 盛气凌人,习惯理所当然的将人踩在脚下。 凭什么。 怨气和恼怒是行不通的,她不能冲动,只好可悲的隐忍道:“他是好人……请少主别为难他。” “你还是这么善良。”夏侯成烨温润的眸子带着柔情,拉过她的手,笑了一下:“清儿,等伤好了,我带你回去。” 他笑起来很好看,一派清风冷月,带着斯文优雅。 叶清禾怔怔的,又听到这种亲昵古怪的话,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到了这个时候,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是觉得害怕,还是觉得无语了。 她看不懂夏侯成烨这个人,想不透自他突然出现后,他为什么和自己这样亲近?还当她是颗可用的棋子?可他也该知道,她不可能回到皇宫里去了。 不问前尘往事,朝夕相对,他对她的疏离和抗拒一概不理。她想不明白,这莫名其妙的深情款款,他做起来为什么从容得还一丝隔阂尴尬都没有? 叶清禾真的看不懂这个人的任何举动,他对她,就好像是熟悉了相识相处了好多年的样子。他身上有种神秘的力量,没有理由的对她好起来当真是真挚得吓人。似乎是在无声无息的告诉她,有没有从前那些苦痛都一样,他对她好,这是理所当然的。 这种感觉很诡异,不正常到让人心生不安。 叶清禾脸色绷得紧紧的,几乎带着赴死的勇气对夏侯成烨把话挑明了:“……我什么用都没有了,你想我做什么?” 夏侯成烨回头:“嗯?” 叶清禾呼吸一顿,扯着僵白的笑:“少主,为什么这么对我?” “我已经没有用了。” “我以为你一定会知道的。”夏侯成烨兀自叹息般沉吟道,然后俊逸的面上温和笑着,明明是双清朗的眼,视线却滚烫得惊人:“因为我喜欢清儿,好久好久之前就喜欢。” 喜欢到,可以毁灭所有。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清儿,你信不信? …… 在御书房的夏侯连澈,眉心突然跳起来,心头阵阵不适就涌了上来。 他烦躁的掐住额角,手上一个不稳,摔了手边的茶杯。 这一声响立刻唤来外头的人,如今御前侍奉的人都很谨慎小心,因为现在的皇上脾性反复无常,任何风吹草动惊扰了陛下,随时都可能会死人的。 不过这次进来的是常影。 夏侯连澈捏着眉心,绝尘俊颜上的阴郁浓重:“什么事?” 常影满脸喜色回道:“回皇上,有夏侯成烨的消息了。” 夏侯连澈动作停了,沉寂的双眼闪过一丝厉光,他嘴边噙起冷笑:“终于露出尾巴了,不枉费朕用尽心机,逼凌天那老东西自断后路,让他们狗咬狗。” 常影也是不屑一笑:“是啊,如皇上所想,凌家和九燕门的余孽没有彻底断了联系。这次凌家大抵是被逼急了,孔大人的几句暗示让凌天那狐狸下定了狠心,竟用阴招刺杀夏侯成烨还险些得逞。如今两败俱伤,凌家的后路断了,夏侯成烨在混乱中走散出逃,已经泄露了行踪,常宇追查,已有些眉目了。” 末了,常影有些迟疑:“朝中事宜眼下步入正轨,陆大人提醒皇上抱恙,此番那打算……” “还打算什么?”夏侯连澈冷哼一声,眼神阴狠:“朕亲自去!这点破病算什么?他躲在阴暗里算计了朕那么久,朕要他的命!新账旧账,朕一定要加倍奉还!” 夏侯成烨这个奸诈小人,暗算他,算计凌可倾,算计清儿,这也便罢了。 可他竟然利用凌可倾害死叶清禾! 罪无可赦! 常影小心问道:“那活抓的余孽还留下吗?” “杀!都杀了!”夏侯连澈动怒,神色就变得十分可怕,阴翳深重的双眼没有丝毫的情绪,阴森森的。 别说是寻常人,就是跟着他那么久也早就深知他阴暗凶狠行径的常影,现在都觉得冷汗涔涔。 自从废王妃跳崖死了之后,主子已经越来越不像正常人了。 第200章 骗子,不是最爱我吗? 不过在夏侯连澈发狂之前,外面传来了内事太监战战兢兢的声音。 “回皇上,太子殿下来了。” 常影的飞快看了一眼主子脸色,随后才沉默的退出去,宫里上下无人不知,只有在眼见小太子的时候,皇上的暴躁阴郁才会稍稍收敛。 毕竟这偌大的皇宫乌云密布,讨不得主子好,人人苦不堪言,而能和这位年轻帝王亲近的,也就只有一个孩子而已。 小太子周岁才过,就已经能自己走路了,矮矮小小的团子歪歪扭扭的跑进来,嘴里咿呀呀的喊着:“父皇,皇——抱!谕儿抱抱。” 大抵是聪慧早蒙,这小太子样样都像足了夏侯连澈,冰雕玉琢的脸蛋俊俏得很。小太子似乎是天性就比别人懂事得多,不吵不闹长到那么点大,还像块暖糯糯的小米糕,格外的爱黏他那人人畏惧的父皇。 夏侯连澈垂眼,看见不到膝盖高的小儿子抱着他的小腿,凶狠狰狞神色缓了不少。 “娇气!”冷哼一声,他弯腰抱起挂在腿上小软糕,淡漠的对跟来的内侍官说:“太子今夜留在乾清殿,出去吧。” 内侍官也不敢说什么:“是,是,奴才告退。”只是一想到皇上每每要带太子殿下去那个地方……他心下不免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人都退下去之后,殿中冷冷清清的只剩下孤零零的父子俩。 “臭小子,又闯什么祸了?”夏侯连澈掸开粉嫩脸蛋上的污渍,脸色和声音都是冷冰冰的,但动作却很轻:“去吧,去看看你娘亲,不许闹。” 孩子那么小听得懂的话其实不多,可是对他父皇口中说的那个‘娘亲’他心底是不抵触的,因为每次说到‘娘亲’,父皇眼神会柔和下来,甚至也会朝着他笑。 他父皇很少很少笑。 但是每回抱着他去后院的时候,都会笑。 静谧空旷的后院,冒出新芽的几株柳树被微风摇曳而起,拂过一方矮矮的墓碑。 夏侯连澈肃穆的脸色变得有些朦胧,好像过去了那么久,明明是什么都没有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就是日夜陪着这寸冰冷的沙土,他那颗空洞的心脏还是会流血。 他轻轻的放下了小连谕,声音黯哑:“去,跟你娘亲问好。” 小太子知道他的‘娘亲’有些不一样。 除了父皇,没人会跟他提起他的娘亲,而父皇也从不对他说什么,就是每每抱着他,就会到这个地方来,教他说话,教他认字,教他磕头问安。 夏侯连澈目光温温,抚着冰凉的石碑,笑得有些苦涩:“清儿,谕儿长这么大了,能走路说话了。这臭小子随我,大抵也会有些混账,不过你放心,只要我不死都会护着咱们孩子长大的……” “我每日来看你,你是不是觉得烦了?” …… “我就知道你这梗脾气的小村妇难哄……可真那么恨么?” …… “骗子,不是最爱我么?怎么,怎么连梦里你都不来见见我?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小连谕听不懂他父皇每每黯然神伤的喃喃自语,只是觉得父皇难过,他嘟囔着嘴揪了揪衣角,眼泪一包:“……父皇,谕儿要,要抱!” 每次娘亲都不说话,只能他陪父皇呀。 “抱什么抱!没长脚吗?”夏侯连澈沉着脸,然后还是舍不得小软糕眼泪汪汪,他把人抱起来,轻嗤一声:“也就会在你娘面前撒娇,出息。” 说着,他却是搂紧了安静趴在怀里的小连谕。 夏侯连澈觉得自己这副鬼德行很狼狈,万一要是她没留下个孩子,可能他已经疯了。 不过现在,形如鬼魅的他跟疯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不久后常宇就回来复命了,夏侯连澈当机立断几乎即刻动身走的,因为不放心,他还是带上了小太子。 虽说这宫里被他肃清血洗了一遍,但是他不能完全保证没有心怀不轨的内应,夏侯连澈临走前又派了一队人死死的守住景阳宫。 任由里头的人如何发疯,他都一概不理。 “不知好歹的狗奴才,给本宫滚开!皇上没有下旨限制本宫出行!你们想造反吗?”凌可倾简直快要疯了:“丞相明明上奏请旨觐见了,为什么不让本宫见?让皇上来见本宫!” 挡在门外的侍卫面无表情:“丞相大人告病不上朝,而且皇上不希望娘娘随意走动以免伤了身体,望皇后娘娘还是不要为难属下。” “放肆!”凌可倾那张美艳的脸蛋都快要扭曲了:“皇上把本宫关在这里那么久了,是想废了本宫吗?若真是如此,不如让皇上给本宫个痛快!” 她似乎是被关了那么久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楚了,如意听到吓得一大跳,急忙拉住人:“娘娘息怒,您糊涂了!这话说不得啊!” 凌可倾踉跄的被拉回去,坐在石阶上,凄凉自嘲一笑:“还有什么说不得的?那个贱人死了,他就是守着那堆晦气的骨灰,也不愿意见我。打压铲除凌家,把我关在这里,不闻不问,想要我生不如死为那个贱女人殉葬吗?那个说生生世世护着我的皇上啊,他何时变得如此狠心?” 这时候如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咬紧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定,她凑近耳边出主意:“娘娘,那个贱妇已死,只要皇上一日没有废后,您就还有机会。而且……皇上既然绝情,娘娘另寻出路也是情有可原啊。” 凌可倾灰败的眸子倏地抬了起来,声音微沙:“你知道了什么?” 如意抿抿唇,靠近她的耳边细细说了几句话,顿时惹得凌可倾大惊:“你说什么?皇上带着太子出宫了?” “是,这是奴婢废了好大功夫才得到的消息。”如意小心道:“娘娘,丞相大人说这便是机会,如今前朝可牵制,而中宫有您,不如……” “不行!”凌可倾立马打断,带着震惊和不可理喻的声音徒然就拔高了:“皇上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留空子让人钻?父亲他疯了不成!” 如意眼底不甘:“可是娘娘……” “别说了。”凌可倾脸色变得阴沉凝重起来,冷冷的扫了一眼如意:“本宫不知道你说的话是谁传出来的,但你还想好好活着,今后半个字都不许再提!本宫绝对不会背叛皇上。” “是……” 然而主仆两人并没有发现,角落隐去了一道阴寒的视线。 第201章 你别怕我,好不好? 雨后放晴的天,碧空如洗,被乱世遗忘的山林深处,漫山遍野都如画盎然。 叶清禾背着竹箩筐弯腰采一株野菜,不慎划伤了手指,尖锐的刺痛突兀的传来,不知怎么的让她头脑霎时一空。 夏侯成烨见她流了血动都不动的发怔,就从善如流的替她包扎好伤口,语气清润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叶清禾心头一凛,急忙想缩回手,但是夏侯成烨没有留让她乱动的余地。 夏侯成烨清淡一笑,也不顾她的抗拒,他选了一条幽静的山路,拉着她的手信步往里头走。漫山的春花似锦,身长如玉的男子衣襟半湿,恣意悠然的样子,清雅出尘得没有半分世俗尘埃气。 谁都想不到,他会是个双手血迹斑斑,满腹阴谋算计,心思诡谲之人。 叶清禾是怕他的,被逼迫的顺从,让她对着从容自得的夏侯成烨很心力交瘁。 夏侯成烨似乎陷入了回忆,清朗的声音漾在山林中,凉凉的,低低的:“你还记不记得?最开始你入山那会儿胆子小得很,不敢说话,许多人以为你是小哑巴。但是饿坏的你却敢半夜敢偷溜进少主的后院,将人参草当作野菜拔了,我花了几年培植出来的药草啊,竟被你拔了大半。” 他说完还低低的笑,目光揉着细碎的柔光:“你那时很小,胆子也小,我都担心你活不下去,离谷前悄悄跟了你好几天。” 叶清禾煞白着脸,一时哑口无声。 那段记忆她是很模糊的,与其说是她记不得,不如说是那半年她最不想记起来的恐惧记忆,被刻意遗忘的经历,几乎都是血色阴暗的。 她不懂,在那个食人不吐骨的泥淖山谷中,死人无数,大人孩子都是阴诡的傀儡。可为什么他将那个地方回忆起来,能说得这样风轻云淡? 至于他说的喜欢……更是让她就站在他身边,都感觉到一股悚然寒气。 夏侯成烨很像一类将阴柔森然匿藏得极深的人,一身翩跹脱尘的清贵之气,眉目和煦如风,可骨子里却渗透着带血腥味的森森杀意。 “那个时候,你一身是伤都拼命想跑出那个地方,我是想过带你离谷的……”夏侯成烨满眼的遗憾不知是真是假,叹息声都对着回忆遥远得不见痕迹。 叶清禾手心一冷,这她倒是不知道,也并不相信。 那时候她见到什么东西都怕,那个魔鬼窟血腥不见底,当时她只是想活命,满心惦记着娘亲还有远在天边的夏侯连澈,为了逃跑几次被打断了腿,也在所不惜。 然而最后那次眼见就要成功,但还是被人发现了,她真没了半条命。 再往后,在绝望中的她,才错愕发现原来自己身边那个苦心搭救的病弱男子,被兵荒马乱的人群中笑颜隐隐,正是鬼面少主。 那时,震惊、害怕、愤怒、委屈全都有。 可她什么都来不及计较,记忆就全都没有了。 叶清禾扯了扯唇角:“那个时候,你骗我。” “答应和你一块出去,就只和你一人说了而已。救你、半夜与你说话……我都是真心的,可,可你骗我,一开始就骗我……”她抿着一丝苦笑,猝不及防将心底的话说出来,声音很低,竟也听不出来是无所谓的释然,还是埋怨:“你是不是觉得很傻?” 夏侯成烨微微一怔。 那样绝境的地方,傀儡都是冷血无情的,偏偏最容易丧命的她很天真,冒着性命危险救他出去,不想到最后,被当作傻子耍得团团转。 “不是。”夏侯成烨敛去了脸上最后一丝笑容,他不是觉得她傻。 可对现在的叶清禾来说,其实真的不是那么重要了。她无话可说,只能迎风清浅的笑着。 “你不傻。”夏侯成烨沉沉的重复了一遍,清澈温润的眼里说不上是诚挚还是无奈,良久,只听到他的声音温凉如清泉:“不论从前我做什么,今后你终究会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所以清儿,你别怕我。好不好?” 叶清禾垂下眼盯着素色的麻衣,静默无声。 山间的溪流汀咚作响,将人的思绪飘得很远,头顶日光明艳得她紧绷的心头发颤。 她突然发现,与眼前这个清风如月的人,似乎没有亲近过,但似乎也没有远离过。她在时,他一直都在。 为什么啊。 无言中步履渐远,露水打湿他衣袖。 他止住了脚步,叶清禾听到他忽然的放低了声音,问:“知道在我心中,你是怎么样的吗?” 叶清禾不知道。 大抵是无可救药的傻瓜。 夏侯成烨微微弯起了眼睛,语调有点缥缈了:“我总是记得半夜的月光冷凛,你赤脚站在石阶上焦心替我放哨掌灯,对月成影,很坚强美好的样子,一切都是。……那个样子,没变过,一直都没有。” 有的人可能被放在注定触摸不到的地方,谁念念不忘,就只留下了那个人美好的样子。就譬如那么多年过去了,夏侯成烨一直都只记得住她那时并不惊艳的样子。 叶清禾怔怔的看他。 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她甚少去想那个时候的事。 一半是记不得了,另一半是她觉得自己内心深处是怨那个明明说相依为命却临阵背叛的少年郎的。因为难过委屈,所以强行选择淡忘。 “我那时不知道你是主子。”叶清禾声音也放低了,可能是因为对方说起往事比较平静,她霎时也放松了不少。 于是她便大着胆子将一直放在心底的话,呐呐的说了出来:“……既然少主记着我有几分真心相待,那今后天涯海角了无痕,我、我知道我运气一贯不怎么好,也不奢望活多久。” 最后一句,让夏侯成烨蓦地脸色一寒。 而叶清禾声音渐渐的低了下来,旋即僵硬的扯出一抹笑,沙哑道:“好和不好我都认,只是……看在我如何都活不长的份上,您能不能放我走?” 这话是她的真心。 不提前尘往事,不提恩怨情仇,她不知道自己挣扎着能活多久,甚至连未来都不想。 “不会!”夏侯成烨眼神徒然冷了下来,那双清雅和煦的眸子逼近,清楚的倒映着她愕然的脸庞,他又似安抚般朝她微微一笑:“清儿别怕,跟我走,如何都好,我会让你活下去的。” 第202章 活着,她活着! 叶清禾后来终于知道夏侯成烨说的跟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天后,他几乎是毫无征兆的直接绑了带她走,事先一点要离开的痕迹都没有,行迹匆忙得让她怀疑要出事了。 实际上她猜对了,真的是出事了。 夏侯成烨身受重伤在溪水村养伤没有多久,他的得力手下已经找来了,不过来去匆匆,叶清禾也只是夜里见过一次寒舞而已。 她知道像夏侯成烨那样精于筹谋的人,哪怕是形势对他不利,也不可能心无旁骛的留在偏僻的山村瞎耗的。 可是他这会儿那么着急,不得不让她心生疑虑,然后越是深想越难安,沉寂的心开始猛烈的跳动起来。 ……是不是夏侯连澈? 马车飞快的奔腾,外面乔装的寒舞传来声音,愤懑又急促:“主子,对方的人来势汹汹,根本就不打算打探虚实,显然是事先知道的!官道怕是走不得了,而且我们的人进不了城。怎么办?” 叶清禾手脚不能动,只能急切又不满的看向夏侯成烨,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蛛丝马迹。 可是他沉寂阴冷的脸上没有给她任何答案,嗓音深沉又冷静:“立刻分开切断联系,调头!往中南山的小路走!” 叶清禾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 中南山是什么地方她不知道,可是不走官道贸然调头抄小路,显然是要逃亡! “别怕。”夏侯成烨眉宇间染了郁气,还是温声回道:“清儿只稍忍忍,过了边境一切就好了。” 边境。 就是说他们要离开苍国了? 破旧不起眼的马车飞快的消失在蒙蒙阴雨中,什么都一无所知的叶清禾被夏侯成烨强制关在里头,侧耳那不曾停歇的马蹄声如同她不安难平的心跳。 她以为自己形影单只什么都能熬过去的,但是现在她才知道其实不是,至少夏侯成烨无缘无故要带她离开苍国地界,她心底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是怕的。 “皇上,找到夏侯成烨的行踪了!原先他身受重伤留在一处村落休养,他们的人很是小心,期间几乎没有风声传出,难怪我们在这片地方找了许久不曾发现。而且在我们来这里之前他们就立刻收到了风声,常影领了一路人马已经去追了。另外属下抓了一批人,皇上要如何处置?”一声雨水泥泞归来的常宇,此刻面色还算冷静,只是声音已经微微带喘了。 一声肃穆玄色长袍的夏侯连澈目光阴暗,狠声道:“关起来,朕要结果,就是死人嘴里也给朕把话撬出来!” 这次夏侯成烨休想逃出生天! “是!”常宇不敢耽误,很快就出去。 然而他才退了出去不到半刻,外面急急的就冲进来一个人,让人意外的是,来人竟是保护小太子的近身暗卫。 夏侯连澈眉头一拧:“太子怎么了?” “回皇上,殿下没有事。”那暗卫急得满头大汗,连声音都变了:“只是属下来报,是属下奉旨为太子殿下四处寻药,巧遇一名急躁莽撞村夫,他说他说……” 本就满腔阴郁的夏侯连澈耐心极差,登时就怒了:“混账!话都不会说了吗?他说什么!” 暗卫硬着头皮,咬牙道:“城门前贴好的逆党画像悉数下达,属下亦是在医馆碰到的那伤得极重的村夫,他说逆党一行人在溪水村落脚过……似乎,似乎娘娘今日被逆党强行带走了!且看那人紧张万分,不似有假啊皇上!” 他三言两语将路遇受伤的陈泉这事说完,具体他是如何察觉陈泉口中‘青姑娘’可能废王妃那些细末小事盖过了,可还是怕主子不行,急得不行,连汗都忘记擦了。 “皇上,娘娘大抵还活着!” “皇上?” 夏侯连澈冷峻阴翳的面容还散着杀气,可这会儿似乎还没从惊涛骇浪中反应过来,高大英挺的身影被暗影晃了晃。 “你说什么?”他黯哑不已的声音不自觉放低了,似乎怕是声音稍稍大了一点,这随风而来的消息就能散了,眼底盛着小心翼翼又带着至极的煞气:“你说,叶清禾还活着?” 不敢相信。 可他又不敢不信。 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毫不犹豫去赌。 “是,属下不敢妄言!” “那人此刻被陆大人留下了救治,只是眼下昏迷不醒,皇上若心存疑虑,可事后去问……” 如同一连串的惊雷炸到夏侯连澈的头顶,他只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在被碾碎了之后,轰然倒塌,麻得他瞬间失去了知觉一般。 然后全身的血液都跟着沸腾起来,尖锐到发痛的声音四处叫嚣:活着!她活着! 飕的一下,夏侯连澈几乎是马上从座上跳起来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扯出一个极其古怪的表情,似笑又不似笑,现在他就连手指都兴奋得跟他厉喝的声音一块颤抖:“来人!” “来人!!” 话落,精锐暗卫很快到位。 “你们听着!”他狠声,眼角勾着烈焰般摄魂的火光:“不惜一切代价,把夏侯成烨的人杀光了,都给朕去追!把这块地掀翻了也要把人给朕找出来!” “是!”气势迫人的声音,听得人精神一抖。 这是打算不留任何余地了。 而夏侯连澈二话没说,直接踹开门就翻身上马了,完全没顾忌后面的属下满脸惊恐的说了什么,他抽鞭飞快跟着人影消失在尽头。 迫不及待! 恨不能马上就能见到她。 这种感觉,恍若沉寂到快要不跳的心脏,突然间就活了过来,就像挖掉化脓坏死的伤口分明撕裂得很痛,却感觉得到流出鲜红的血来,竟是激动的。 冰冷的雨打在夏侯连澈的身上,却半点都凉不透他内心汹涌澎湃的激动! 闻讯赶来的陆清谷急哄哄的跑出来,气得眉头都歪了:“夏侯连澈!嫌命长啊?你他妈身上有伤!” 真是气死他了,臭小子不省心,他妈老子更是头不要命的疯牛! 这时太子的近身暗卫悄悄走过来,偷偷道:“大人息怒,皇上听到娘娘的消息险些激动得吐血了,拦都烂不住。” 陆清谷听后,一脸怒火霎时消弭了不少,然后重重的哼了一声:“他最好死之前把小软糕的娘带回来!” ——————今儿的更完啦,明儿补三更,明天见~(??ω??)? 第203章 他这么紧张,你高兴吗? 叶清禾只觉得这般路上颠簸异常,哪怕她根本没有看得到外面是什么情形,都感觉得到狭隘的车厢里弥漫着那股沉重的杀意。 夏侯成烨从出现在她面前,这样孤傲清冷的人,重伤在人前遮遮掩掩,都是风轻云淡的优雅的姿态,他的脸色从来都没有像现在那么严峻阴沉过。 可见这次是真的威胁到他了。 叶清禾发麻的肩膀轻微的动了一下,她被夏侯成烨封了穴位动弹不得,但是她一路沉默不显,其实方才已经能轻微的动一小下了。 若能寻到机会,她说不定能跑。 然而夏侯成烨注意力一直停留在外头,没有发现她细微的小变化。 这时,外面的马蹄声突然躁动了起来。 马车急刹停住了,幽静的偏僻林间山雨唰唰,四周安静下来,更使得一切都风声鹤唳。 叶清禾心下一凛。 夏侯连澈追上来的时候,拉起长弓,他已然将寒舞的黑马折下,湿透了的一身衣袍肃穆非比。踏着冷风而来,眼见阴暗林子出的马车越来越近,他眸光熠熠,不知是兴奋还是快意。 “都朕围住他们!” “一个都不许跑!” 夏侯成烨温雅清冷的面色微微一变,没有当即掀起帘子,只是眸光沉入浓墨,嗤笑出极低的一声:“竟然亲自来了。” 叶清禾清丽的面容染上了一丝愕然,眼底满满的都是震惊,还有后知后觉的不知所措。 夏侯连澈的声音,下辈子她都不会忘。 他来了,就在外面。 掀开帘幔就能看得到他。 明明不得动弹那么久全身都麻了,可是这个时候听到他熟悉的声音猝然的响起,还是让她的心脏狠狠的晃动起来,密密麻麻开始发紧,发疼。 雨势渐渐有将凶猛起来的趋势,夏侯连澈勒紧缰绳,一步步靠近路中央的马车,声声气势迫人。 “夏侯成烨!这回如何你都跑不掉了!出来!” “朕给你个机会,把人给朕带出来,否则数一下,你的人就死一个!” 夏侯连澈冷冽的声音回荡在丛林,一下下敲击着车里人的心,分路围剿现下他带来的人不算多,但是用来擒住陌路之徒是够了。 “一。” “二……” 外头杀戮已经血红一片。 刀光剑影犹如在眼前,听得叶清禾心头发麻。 此刻夏侯成烨俊朗的面容被掩住了半大在阴影里,他定定的看向角落处的叶清禾,轻柔扯出一抹诡异的笑:“清儿,我再问你一次,你跟我走还是他?” 他话里还带着笑意,与现在弩张剑拔的氛围,十分的违和。 偏偏那眼里带着蛊惑的意味,又不得不让人觉得说不定,他在这节骨眼出逃,是可行的。 叶清禾不敢乱动,她不知道夏侯成烨想做什么,难以动弹的身体贴在马车后面。 眼前是阴柔执着的夏侯成烨,外面是狠戾暴怒的夏侯连澈,哪个她都想躲。 下一刻,夏侯成烨就在她肩膀上飞快的点了两下,目光黯晦下来,沉声道:“清儿放心,我知道你并不想见他……这个选择我替你做了,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叶清禾然后感觉到自己的腿能动了,没有给她说话和反应的时间,夏侯成烨马上掀开了帘子,将她整个人带了出去。 阴沉沉的天,冷雨打在她的脸上,艰涩的睁开眼睛,那种冰冷的痛意直袭而来,清楚得让人眼角发酸。 终于,还是见了。 她就知道,只要这世上还有个夏侯连澈的人出现过,死过一遭都躲不掉。 怨、怒、恨,通通在心上滤了一遍! 当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夏侯连澈瞳孔紧紧一缩,在那一刻,朦胧的雨帘冲刷进了血骨里,血液都在倒流。 他几乎握不住手里的缰绳,将他内心惊天浪涛的涌动都融进了雨声中,语无伦次道:“叶清禾……你、你,居然真的……” 不过转瞬的功夫,他便和方才的满脸阴翳杀气而来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夏侯连澈动作比想法要快,当即挥了鞭子就冲过去,眼中血丝通红:“夏侯成烨!玩阴的算什么英雄好汉?你给我放开她!”急怒起来,连尊称都忘了。 然而夏侯成烨早有准备,勾着冷笑:“恕不能从命。”他仅仅用了的一个挟持叶清禾的动作,就成功的让夏侯连澈停了所有行动。 当然,取而代之的,是对准他们那齐刷刷的弓箭。 纵然置身于死地之中的夏侯成烨却面无惧色,只是对着马上那人露出嘲讽的冷笑,语调阴冷:“你还想让之前的噩梦重演?” 夏侯连澈当然不能让悲剧重现!他仓促甚至惊慌的转过头,嘶声厉喝:“住手!谁让你们动了?不许动!都他妈别给我乱动!” 受制而惊慌失色于人前是大忌讳,显然夏侯连澈犯错了,浑然不觉的弱点捏在对手的手里,往往是致命的。 夏侯成烨一身白衣很狼狈,可他面上还是风雨不动的模样,哪怕危难之际他从容文雅气息犹在。甚至他还哑声一笑,似乎看见了笑话般,幽幽的伏在叶清禾的耳边轻声说:“看他如此紧张在意,清儿死后一番彻悟,现在觉得高兴吗?” 叶清禾双唇抿得死死的,雨水顺着嘴角入了口中。 冷得她发抖。 “他的目标是少主你……”她费力扯出一丝笑:“用我……你威胁不了他的。” 他们多精于算计的人?这样不伦不类的对峙,仅仅用她作饵,肯定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夏侯成烨脸上原本幽然的笑容渐渐不见了,眸眼黯淡了下来:“是吗?” 这时,躺在地上气息虚弱的寒舞眼见情形可逆,和剩余受伤的黑衣人顿时起了杀意,抄起一把冷剑腾空而起。 “狗皇帝,休想动少主!” 他冲向一马当前的夏侯连澈,动作很突然,手法凌厉的通砍那马前蹄,顿时乱了所有人的马! 夏侯连澈在视死如归的剑影中晃花眼了,只挥剑见血那刻,他的第一反应是去找叶清禾消失的身影,暴怒厉喝:“叶清禾!回来!” 第204章 算是报复,这次你走吧 只有一瞬间的反应时间,夏侯成烨趁乱当即带叶清禾翻身上马,飞快的向前跑。 “混账东西!”夏侯连澈骂道,急红了眼:“给我站住!” 他狠狠的抽出带血的长剑,抽起鞭子就去追! 不可能,他不可能让夏侯成烨那王八蛋带走她!不可能! “还差一点。”夏侯成烨目不斜视,冷雨伴着他的安抚,根本听不进叶清禾的心里去:“清儿别怕,只要过了这片林子,就安全了。” 叶清禾动不了,雨打到她的眼睛根本就睁不开,清醒的苦笑道:“少主,带着我,你是跑不了了。” 不提她是不是身无武力的累赘,就算能出了这林子,那然后呢? 只要夏侯连澈追了上来,他就带不走她。 “能。”夏侯成烨充耳不闻,暗自咬牙,难以自制的声音带上极致的偏执:“我可以,清儿信我,这次一定可以带你走的。” 好不容易等到了现在,从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彻底将她从夏侯连澈身边带走! 急风骤雨中的夏侯成烨眸色变得阴翳痛恨,让她失心、解盅、甚至生了夏侯连澈的孩子……怎么可以放弃?让他怎么能放弃? 叶清禾却知道,他说的带她离开,成功的机会太渺茫。 身后是可靠的胸膛,叶清禾在朦胧雨中微眯起清澈的眼睛,看向不远处开阔的树林尽头。 她突然想起来,当初她头破血流都死死拉着身后这个满腹诡计的男子,要逃出魔窟的情形,那种挣扎和痛苦,历历在目。 “……容师兄。”她嗓音干涩,细碎得很:“我在想,那个时候……你能和我一块能逃得出来就好了。” 夏侯成烨身形明显一顿,那时在山谷临时胡诌的名号,已经太久没有被她提及过了,几个字既熟悉又心痛,但是这一霎不由的让他不安起来。 “清儿?” “那时的事我真的没怪你了,而我大抵算完成了棋子的使命,但是也不想与你纠缠……我想了想,我们还是不要再有瓜葛的好。”叶清禾觉得自己现在的笑容,一定是很难看的,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夏侯成烨脸色大变,而后面紧追的杀意已经更近了。 “我彻底不欠你了。”叶清禾咬紧牙说道,扯出一抹融在烟雨中的清笑来,猛的挣脱开夏侯成烨的桎梏:“算是报复,这次你走吧。” 一人骗一次,很公平。 上次她被他骗得辛苦没逃得出谷,这次也算了。 扯平了。 夏侯成烨声音一惊:“清儿!” 他显然没发现叶清禾自己是怎么能动的,何时能动的,此刻眼中满满都是难以置信,为她意外的举动,为她意外的话。 “你干什么!”夏侯连澈眼神一凛,怒喝的声音跟着狠戾起来:“叶清禾!” 哗啦一声响,他眼睁睁看见叶清禾突然从马上脱离,跌落在浅滩河里,四处飞溅的水花刺红了眼睛。 她这是想寻死? 不想见他,还想寻死? 只若当时她无情决绝跳崖的场景重现,想到她要离他而去,想到她要去死……他的心就彻底失控,宛如心脏被人活生生的撕裂般痛苦! 想死? 叶清禾你做梦! 脸色变得狰狞的夏侯连澈几乎想都没想,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他狼狈的滚落在地。他义无反顾的下马,这无疑是毫无防备的留下让人偷袭的机会。 已经远去一段的距离的夏侯成烨,不知道什么时候,猛地朝他射了一箭! 中箭的夏侯连澈闷哼了一声,目光阴翳望过去,恨恨的骂道:“小人!” 这箭刺入肩膀杀伤力并不强,但是足以拖住他的脚步, 夏侯连澈反手狠狠拔了箭,现在他可管不了那么多,直接跳下河将叶清禾捞了起来。 “叶清禾?” “醒醒!清儿?” 叶清禾昏迷了,雨水打在她苍白无血的脸上,寻不到一丝生气。她全身都湿透了,伤口流出血,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支离破碎的。 夏侯连澈受的伤更重,汩汩流出的鲜血比她厉害多了,可抱着她那一刻,似乎是全身都感觉不到痛似的。 他猛地将身上的外袍一脱裹紧了她身子,厉声怒道:“来人!死哪去了?” “属下在!”急急赶来的暗卫,身上全都是拼杀过后的血腥。 “快!把马给朕!即刻回程!” 常宇一愣:“可是……” 好不容易追到这里了,逆党不管了吗? 夏侯连澈双眼阴戾,已经不见一丝冷静:“聋了吗?快!” “……是!”常宇一惊,立刻翻下了马,紧张道:“可是皇上,您身上的伤……” “无碍。”夏侯连澈翻身上马,然后面色冷冷的下了死令:“不用管朕,你派两个人到前面去追,不用留活口。” 常宇得令后,当即就领了两个人飞快的追上去了。 此刻的夏侯连澈早已经没有心思留在追杀上面了,他策马飞快的往回走,满是血迹的手紧紧的搂着昏迷的女人,只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回荡在耳边嗡嗡的。 他最重要的东西终于找回来了,找回来了,再没什么比她更重要了…… 叶清禾叶清禾! 你居然敢寻死!居然敢藏起来! 委屈、心痛和不着边际的愤怒同时在心底席卷而上,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所有的宣泄无从发落,只能加快步伐赶紧回去! 他乱糟糟的脑子想的全都是:把她先治好,然后再找她算账,然后把这个可恶的女人藏起来,藏起来。 看她还敢不敢随便死了? 看她还敢不敢随便跑了? 夏侯连澈夜里抱着叶清禾回来的时候,苍白的俊颜上也就只有那双摄魄的眼睛是红的,还死死抱着人不肯松手。 眼见夏侯连澈这副鬼样子都把人带了回来,陆清谷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才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说他是不要命的变态! 现在的夏侯连澈就是魔怔了,面无表情的,死都不松手。 不能跟疯子一般见识,陆清谷按住暴跳的青筋,最后放缓了声音:“放手,我看着,人跑不了。” 第205章 他很委屈:这就不想看了? “我得看着。”夏侯连澈没什么表情的脸,扯出一抹狞笑:“你说,她还是想走怎么办?”那偏执的表情看得就叫人害怕。 人还没醒走个屁!陆清谷气得简直连白眼都不想翻了。 “你换身干净的衣裳,让人把你的伤口弄好,皇上您这鬼样子别先把人给吓死了啊我操。还有你儿子哭着找了你这个突然发疯的爹半天了,我哄不好,头疼,你快去看一眼!”脾气极差的陆神医撸起袖子赶人了:“快滚快滚,想早点让人醒过来就别烦老子。” 这个疯子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几头忙的陆清谷头痛得心里直骂娘,可他哪边都不能耽搁,只好偷偷让人支走死赖着不走的夏侯连澈。 面色阴寒的夏侯连澈后来是被小连谕的哭声引出门的,说来这娇气的小太子当真是个机灵鬼,明明之前哭得小嗓子都哑了,可一眼见到亲爹,立刻就不哭了,连哄都不用哄。 夏侯连澈看得有些心软,嫌弃的声音有些沙哑:“老子找你娘去了,你哭什么?” “父、父皇。”把白嫩嫩的脸蛋上的眼泪鼻涕一抹,小连谕委屈的跑过去抱住夏侯连澈的小腿,扁着嘴,可怜巴巴的仰头:“父皇,抱!谕儿抱抱。” 夏侯连澈认命的弯腰把儿子抱起来。 他换好一身干净的衣裳,面容上的神色并不多好,方才他又匆匆去看了一眼昏迷的叶清禾才的放心回去处理自己的伤口,因为失血过多,他喝了药昏沉眯了半会,可极不安稳又马上惊醒。 夏侯连澈肩膀受了伤只能单手抱着孩子,不过冷冰冰的面色此时和平常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 就是现在他望着儿子粉嘟嘟的脸蛋,想着什么,沉默了良久,才冷血的说:“明天见到你娘,敢哭我就打断你的腿,听到没有?” 小连谕似乎全能听得懂了似的,倏地眼睛亮起来,兴奋的咿呀咿呀说了话:“娘亲娘亲!” 夏侯连澈冷寂的目光柔和了一些下来:“嗯,你娘亲回来了。” “娘亲抱抱,谕儿要抱……” 他没理会儿子叽叽喳喳的声音,望着对面灯火微澜的窗,女人和孩子都在身边,他的心在这一刻是觉得温暖的。 叶清禾不算伤得很重,陆清谷当夜也就没有费多少功夫,不过让他头痛的是夏侯连澈这个神经病,半夜三更不睡觉,非要守在床边看着。 光是他一个人发疯也就算了,偏偏还要带上个小的。 常影也是一脸难为,陆清谷直接把在夏侯连澈怀里睡着的孩子抢了过来,塞给常影:“人要明天才醒,让他自己去疯,小太子抱去屋里睡。” 这回夏侯连澈倒是没有什么反应,让孩子抱走了,只是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后,他坐在椅子上将静静沉睡的人儿看了许久。 要是半夜醒过来,有人看见他这目不转睛还闷声不吭的阴森样子,估计能吓死。 夏侯连澈真的看了很久,过后他才脱了靴子钻进了被窝里,用他没伤到的那只手伸过去,将叶清禾轻轻的抱住了。 他动作不敢太大,这种感觉很微妙,既怕她醒了还是他醒了到头来发现是个梦而已,又怕她或是他都不醒,漫漫长夜里,谁都永世不再相见。 他动作很轻将自己的脸贴近的她脖子,像是寻求安慰一样,脆弱又沉重的声音黯哑:“我早知道是你就好了,清儿,早知道就好了……” 早知道是你。 哪里还要走那么多弯路? 哪里还要经历这么狗屁混账事? 想到从前的种种,想到那些干过的混账往事都在溃烂流脓,他就恨不得给自己捅上一刀!倾儿,清儿,都是她。 就夏侯连澈你他妈眼瞎啊。 夏侯连澈从来都觉得自己是心狠手辣的,踏遍尸骨得来掌中权,生来不知后悔为何物?为求目的从来不在乎利用了谁、牺牲了谁,从小活在阴暗血腥的地方,他的心和血,早就冷了。 可叶清禾不一样的。 在他寂寞阴暗的世界里,舍得头破血流闯进来的,只有她而已。可当初为了夺权算计,说利用、说牺牲,用在身世不清的她身上,到最后一刻他都没有停过…… 越往下想越是心惊,夏侯连澈闭上晦涩的眼睛。 也罢,只要她回来就好,反正还有一生去还。 叶清禾醒的时候,天色才微微蒙亮,窗外还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罗帐中暖,一切都祥和宁静得沁心。 可她知道自己的心,并不平静。 身旁躺着的男人将手死死的护在她身上,姿势像是被固定住了一样,如本人的脾气,强硬又霸道。 夏侯连澈就睡在她旁边,虽然从马上跳下来的那刹那就想到了会有现在,可她没想到他竟然在她昏迷的时候都不放过,直接监守在床上。 叶清禾微微转过脸看向身侧的男人,如刻般完美的五官染了风霜的气息,这副精致尊贵的皮相依旧很勾人摄魄。他入睡的时候敛去清醒时张狂的戾气,少了半分狠劲,其实更好看。 叶清禾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近去看他的容貌,掠到他眼底重重的乌青,目光沉了沉,没有长年累月的错乱失眠,怕是形不成的。 也……过得不好吧? 想到昨日他红着眼失控的模样,叶清禾只是沉默的看着,细微的扯了扯嘴角,最后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可是她转过脸的时候,突然听到他沙哑低沉的嗓音传了出来。 “这就不想看了吗?”暗沉嘶沙的声音,是从他喉骨深处发出来的,又像是蕴着的外头雾气,话里头的难过、不快和委屈都朦朦胧胧的。 叶清禾身子一僵。 她的反应永远都是最不聪明的,下意识的想掀开被子起来,却被身旁那人翻身先飞快的扣住了手腕。 他落下的墨发丝丝缕缕挡住叶清禾的视线,可她仍然瞧得见他那双璀璨如星辰的黑眸。 直白缠绵的视线里,好像是用不尽的深情。 她恼了:“放开。” 第206章 清儿,我错了错了 夏侯连澈是不可能松手的,他将她轻轻一带,连同落下半边的被角都一同拽了起来。 被窝里温暖的微风卷着他身上的气息,悉数向叶清禾脸上袭来,紧接着他更是得寸进尺翻身一扣直接把她抱住了,亲密无比的姿势不由的让叶清禾呼吸一顿。 她自持冷静终于消失殆尽,咬牙冷声道:“松手,你放开。” “不放。”夏侯连澈负气般狠声说,将他的额头贴在她的,那双眼明亮如星辰,就是声音是透着虚弱的沙哑:“清儿,我一直都在想你。” 想得快疯了。 “你怎么能毫无音讯的走了那么久?你这个可恶的女人,不想我的吗?不要我,孩子也不要了吗?” 心在寸寸颤抖的叶清禾硬撑着,她面色清冷的听着,没有回应。只是渐渐的的,她已经察觉到夏侯连澈失常到失控的不稳定情绪了。 “长本事了啊,那种地方都敢跳,什么都不怕了?嗯?”夏侯连澈听不到她的一句半语,满是怨气的声音,最后竟变得森冷起来:“为什么不说话?” 他怒火来得突然,多半是因为恍然若失的恐惧日月累积,堆砌成疾。 常常对着空气中的幻象自言自语,养成了习惯,哪怕现实摆在眼前,可半点无人回应的空气都让他感觉到害怕,还有无能为力的愤怒。 他说:“……我知道了,你这个没有良心的女人,把谕儿扔给我就算完事了,自己好去逍遥是吗?我告诉你,你做梦。” 身上传来的痛意,还有他身上传来的血腥味让叶清禾脸色微变,怒道:“放手,夏侯连澈你发什么疯?” “我是疯了!”他丝毫都没有在意肩膀上裂开的伤口,愤怒的捧住她的脸,眼中的执念染成沉沉的墨色,笑容阴冷骇人:“叶清禾,你这个可恶的骗子……你敢再试一遍骗我,我绝对饶不了你!呵,不过你就是想,也没有机会了,我不会再你走了,哪里都不会让你去,从今往后老实点给我待着,一辈子你都休想离开!” 想要跟夏侯成烨走? 到阎王殿做梦去吧。 叶清禾这时顾不上痛了,只是觉得心头发冷,用嘲弄的语气伤着自己都疼:“饶了我?所以到头来,皇上还是将我视作禁脔?……我什么都听你的,唯这一次忤逆你便这样暴跳如雷,接受不了?” “你这人,”她的喉咙一紧,怨恨和委屈都到了极点:“除了威逼利诱还能做什么?……能不能讲点道理?” 任何时候都一样,任性的在她狭隘的世界里留下遍地狼藉,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最后所有的错竟然还是她,这是什么道理!这凭什么! 叶清禾心底攒了好多年的委屈和郁气都争先恐后的汹涌而出,突然觉得自己过往半生多么的不值,摊上他这个王八蛋!烂人! 夏侯连澈一愣。 似乎脑子暴动的情绪渐渐的在回拢,让他瞬时回过神来,怔然对着眼泪吧啦吧啦掉的小女人,手足无措起来。 他习惯性的板起脸,不轻不重的冷哼了一声,然后声音僵硬紧绷:“哭什么?我说错了你吗?” 你哭个屁,老子才想哭。 叶清禾愤恨的瞪着他,眼泪哗啦啦的流着,梨花带雨的容颜,带着深重的讽刺和怨气。 无言的对峙撑不过半刻,受不了的,当然还是罪魁祸首。 夏侯连澈被她的眼泪的泡得,简直心尖都软了:“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清儿别哭了,别哭了啊,我错了!不该那么与你说话,别哭了啊。”他并不知道自己极力扯出讨好的笑来,是相当的诡异。 夏侯连澈笨拙的给她擦眼泪,从来没伺候过人,眼下他哄人的话也苍白得很。 “皇上能有什么错?”叶清禾狠狠的推开他的手,愤然的背过脸,冷了声音:“我累了要睡觉,不要碰我。” 夏侯连澈手指僵直的听在半空中,心也跟着空落了下来。 这时,门外突然兵荒马乱起来,两人皆是一愣,紧接着就听到了小连谕软腻的奶音在门前嚷起来:“谕儿不要陆叔!……父皇父皇!娘亲……娘亲亲……” 叶清禾惊住了。 连冲天的怒火都忘了,她愣住半晌,扭头不可思议的看向夏侯连澈。 孩子能说话了? 这小子总算没白养!夏侯连澈在心里给儿子一通狂赞,然后他不甚自在咳了一声,垂眼对上她的眼睛,压住眼底冒出来的欢喜甚至语气带了点低微的讨好:“谕儿来了,看看?” 当然看,叶清禾马上就坐起来了,她带着阴郁的冷脸顿时就维持不下去了。夏侯连澈反应也够快,伸手从衣架上抽下衣裳,给她披好。 这么猝不及防的,马上就见许久没见的孩子,本是沉寂冷静的叶清禾突然紧张僵硬了起来。从前那几桩事,让她的心理留下了严重的阴影……孩、孩子,会不会怕她呢?还……能不能抱抱她的孩子? 骨肉至亲,到底谁能轻易割舍的呢? 那举目无亲的地方,每每夜深人静时,想到自己再也见不到亲生孩子,叶清禾偷偷抹眼泪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想孩子,很想很想,想得心痛。 “别哭了。”夏侯连澈沙哑着声音说道,温声安抚了一下:“不用怕,他记得你,也不怕你的。” 叶清禾一愣,意识到自己又流泪了,慌忙背手去擦。 不能吓着孩子。 沉寂在悲伤激动情绪中的叶清禾,无力思考其他,也就没有留意,自己是乖乖的被夏侯连澈牵着手走出去的。 陆清谷焦头烂额的抱着扭捏的小软糕,乍然看见夏侯连澈满脸温柔的牵着低头抹眼泪的叶清禾,不禁愣住了。 那么快和好了? 这狗娘养的,夏侯连澈这贱人又用了什么阴招? “哟!微臣来得不巧啊,失礼失礼。”陆公子迫不及待的甩了怀里扭着身板的小东西,看了红着眼极其可怜凄凄的叶清禾,不正经的笑起来:“看来皇上受了伤雄风依旧威武,微臣佩服!眼见小嫂子也已无大恙,那皇上和太子殿下那就拜托小嫂子啦,微臣午后再来,告辞告辞。” 撞了好事的陆清谷,脚底抹油就一下就没了人影。 寂静的屋子里,只有互相都有些隔阂的一家子。 第207章 骂吧,反正我就是混蛋 叶清禾紧紧的盯着刚过膝盖高的孩子,粉嘟嘟的脸儿五官精致得不得了,玲珑的小人儿轻轻碰他一下,她都不敢,就傻傻的看着,眼圈就更红了。 “父皇……”小连谕抱着夏侯连澈的腿软软的撒娇:“父皇,谕儿饿……” 夏侯连澈看了一眼泫然欲泣不敢动的女人,又看了一眼底下没心没肺撒娇的儿子,叹了一口气,大的小的都轻易的能让他这呼风唤雨的皇帝,感到深深的无力。 “饿什么饿?”他只能对儿子冷了语气,眼神威慑,冷冰冰的:“还不快叫你娘。” 那眼神分明是说:不替你爹先套好关系,你小子西北风都别想喝! 年龄还小的小连谕被莫名训斥很是懵了一下,然后扭头瞧见边上两眼红红的女子,他那颗机灵非比的小脑袋顿时明白了父皇口中所说你娘的意思。 对着孩子澄澈的眼睛,叶清禾倒是先无措起来,哽咽的唤了一声:“谕儿。” 她弯下了腰,想张开手去抱孩子,可想到什么,动作又下意识的迟疑了起来。 然而,下一刻却是暖乎乎的小软糕扁扁嘴,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先嚎起来,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委屈的:“娘亲、娘亲!谕儿想、想娘亲。”他就知道,父皇从前每天去看的那块石头,肯定不是娘亲。 肯定不是娘亲,这才是!这才是! 哼。 骗子。 被小胖手搂住脖子的叶清禾吓得脸色都慌了,马上心焦的抱住孩子:“娘亲也想谕儿,不哭,谕儿不哭。” 她的眼泪极浅,抱着日思夜想的宝贝疙瘩,舍不得动手。可能意识到自己孩子是愿意亲近自己的,叶清禾简直高兴得不能自己,这一下哭得什么心肠都软了。 夏侯连澈站在一旁,这俩母子抱头痛哭的场景,倒像是他是个冷血的外人。 “……好了。”他面色有些僵硬,表情紧绷:“别,别哭了,去吃点东西再嚎,谕儿不是饿了?” 叶清禾点点头,擦干眼泪抱起小连谕,不过下一刻就被夏侯连澈抱走了。 他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自然从容的牵着她,然后轻声道:“我说了,孩子也想你,别胡思乱想,走吧。” 看两眼孩子趴在夏侯连澈肩上苦巴巴的小脸,委屈得不能自己的小表情,这一刻叶清禾暖得不行,眉眼也弯了。 老天给她的,总算不全都是苦难。 叶清禾不经意将目光稍稍偏向身侧姿容俊朗的男人,眸光还是黯了黯。 金贵娇气的小太子一贯是夏侯连澈带的,刚会说话就会察言观色的小家伙,机灵懂事得简直跟人精似的。想也是,每次他父皇冷了脸发怒,他都能死皮赖脸抱大腿撒娇,可见这是自小的本事。 可毛还没长齐的他现在有个很大难题,是父皇给的。 他父皇好像想要利用他,去讨好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生气的娘亲。 那天他父皇面色阴沉森冷的对他说了好久的话,说了好多,他懵懵的没听懂几个字,可最后一句他听懂了:你父皇过得不好,呵呵,臭小子你准备倒霉吧。 要是再大一点,小连谕肯定要气得跳起来指控他父皇心狠手辣,连亲儿子都利用! 可现在的他对父皇惟命是从,毕竟他是父皇唯一乖巧又贴心的小战甲啊! 整装出发的队伍飞快前行着,当中被暗卫团团围住的马车尤其显眼,一身贵气凛然的夏侯连澈始终跟在马车的后面,视线就没从那里离开过。 生怕人会凭空不见了似的。 陆清谷翻了一记白眼,忍无可忍:“你能不能正常点?人都被你威逼利诱弄回宫了,真这么不放心,大不了你不要脸上前挨两巴掌就进去了!否则一路上你这狼狗眼神,看得老子伤眼睛。” 夏侯连澈目光突然一厉:“朕没有逼她!” 陆清谷皮笑肉不笑哼了一声。 骗鬼吧你。 娇贵的小太子乖巧的窝在叶清禾身上,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叶清禾怕孩子小受不了路途奔波很担心,不住的皱眉:“怎么了?谕儿哪儿不舒服?” “谕儿没有不舒服。”小连谕声音仍旧有些闷,这会儿小小的眉头都快皱到一块去了,他小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小肩膀,泫然欲泣的嘟囔着:“娘亲,父皇这里痛,外面冷。” 叶清禾一愣。 似乎才记起来夏侯连澈身上是带伤的,她的脸色还是不是很好看,他大张旗鼓的把她带进宫根本就不是带着商量的态度来的,也不顾她反对抗议。 这个可恨的男人,竟然半句废话都没有,直接把她绑了扛进马车! 还威胁说她若是不跟着,把儿子也跟着扔下去。 叶清禾震惊又愤怒的骂他,谁知道他勾着邪气的冷笑说:“骂,继续骂,反正我就是个人渣。别想半路偷跑了,路上你就好好看孩子,我看你,半夜偷跑什么的就早点死心吧。” 叶清禾真是恨死夏侯连澈这王八蛋了! “你父皇……你父皇他好得很,不疼也不冷。”叶清禾扯出一丝笑对孩子说,安慰的话说了,可目光还是似有若无瞟向外头。 “疼的!父皇疼!谕儿看见了。”小连谕急得要哭起来,指着自己的小肩膀,痛苦万分的说:“这里流血,疼疼。” 叶清禾微微一怔。 见娘亲无动于衷,急坏了的小连谕扁扁嘴,眼泪汪汪揪着娘亲的衣袖,可怜兮兮的抽泣起来:“娘亲……谕儿想父皇抱,娘亲不喜欢父皇吗?那、那娘亲不喜欢父皇,是不是也不喜欢谕儿了?嘤嘤嘤……” 一听,叶清禾心就软了,小孩子心性是至脆弱敏感的,骨子里就害怕父母生离再抛弃。 其实若非夏侯连澈做得太可恨了,她又怎么舍得在孩子面前摆出冷脸? “娘亲不喜欢谕儿,也不要谕儿了!……父皇他也不要了!” “喜欢喜欢,娘亲怎么会不要谕儿呢?不哭了。”叶清禾慌乱又心疼的哄着觉得马上要被父皇娘亲抛弃绝望痛哭的小软糕,她恨恨的咬了咬牙。 算了。 入暮时分,夏侯连澈面无表情的策行在马背上,然后就看见一张白皙素雅的脸蛋,不情不愿的从帘幔中露出来。 很好,儿子是亲儿子。 她冷幽幽的看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今天更完啦,明天三更~~明天见 第208章 走?你想都不要想 夏侯连澈明知故问:“什么?” 一副正气凛然坦荡的样子,装得倒是丁点都不含糊! 叶清禾冷下脸,放下帘幔转身回了马车里。 夏侯连澈如愿以偿回到马车里,期期艾艾嚎哭的小太子马上就老实了。他抹了眼泪鼻涕,钻进他父皇的怀里卖乖,夏侯连澈满意的拍拍儿子屁股以示嘉奖。 父子两人配合亲密无间,叶清禾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只能没什么表情的坐到一旁。 不过她看见孩子趴在他肩膀上活蹦乱跳的,不禁有些心惊,皱眉犹豫的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夏侯连澈微顿:“嗯,没什么事。” “父皇痛吗?”小连谕立刻消停了,盯着药味甚浓的肩膀那处,担心问道:“是不是不能抱谕儿?” “嗯,不能抱。”夏侯连澈面色肃然,然后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角落处,一本正经道:“除非,有人能给你父皇上药。” 小连谕马上惊喜的看向脸色僵硬的叶清禾,小声乞怜:“娘亲……” 叶清禾:“……” 真真是个磨人的小机灵鬼。 看到车厢里药膏纱布一应俱全时,叶清禾算是知道了,这一大一小就是故意而为之的,可她又不能一刀眼就将人赶下车,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她认命的去给夏侯连澈换药,他倒是十分自觉把上衣脱干净了。纵使顶着邪魅俊美的皮相,他这副身材的看头却是很足,深深浅浅的伤疤纵横在骨架上,像是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青天白日的,叶清禾有点脸热,不自然的垂下眼。 小连谕被蹲在角落处玩拨浪鼓,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着车厢里莫名焦灼的空气。 叶清禾拿了药给他换,仔细去看血肉模糊的伤口,她才惊觉这个人竟然完全没有处理自己的伤口,胡乱一通摸了草药就了事了。这会儿她手指轻轻一动,就能蹭掉发黑的皮肉来,看起来更是狰狞。 夏侯连澈看她眉头紧皱,心里有些高兴,冷邦邦的面上又装出没什么大不了的风轻云淡:“怕什么?又不是要命的。” 心下又想这箭伤要是伤得更厉害点,那就更好了,说不定他就能直接躺在她膝上无病呻吟了。 唉,可惜! 叶清禾小心翼翼的洒上金创药,而她细小的声音也跟着马车摇摇晃晃的:“你大可不必这样……” 夏侯连澈盯着她的眼睛看:“我哪样?” 叶清禾抿唇不语,心中清明一片。 其实既然什么都知道了,那些支离破碎的往事和面目全非的真心,到如今又怎么能全都修复无痕?经历了那么多事,他已经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不论于公于私,都不该迎她回宫。 而且她累了,死过一次的人,累得已经不能再义无反顾的随他同生共死。 ……可他怎么能一直都这么恣意妄为,又独裁任性呢? 叶清禾狠了狠心,直接又冷静的说下去:“你不该让我回去,既然你有皇后,有宗亲法度,我是废弃之身又当众挟持过皇后……是人尽皆知的罪人,那么你的身边就不该有我的位置。” 她把话说得简直不能再明白了。 他不可能不懂。 他沉默后,只是皮笑肉不笑的反问了一句:“你怕别人的闲话?” 叶清禾觉得他想偏了方向,不过是没让她沉住气往下说,他就粗暴的打断了:“没人敢乱说八道!我要接你回来,自然会堵住那些不知死活的人的嘴!跟我回去,我会护着你们母子的,别说什么要走的蠢话,我不喜欢听,你也别说。”说到最后他的脸黑沉沉的。 叶清禾扯出一丝苦涩嘲弄的笑:“要是我不想呢?” “你说什么?”夏侯连澈身体绷紧,目光变得阴冷起来:“你还想去什么地方?” 叶清禾放缓了手上的动作,将心里的藏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嗓音微沙:“哪里都好。” 只要各自安生就好。 “哪里都好?”夏侯连澈倏地脸色一变,狠狠拽住了她的手腕,表情扭曲了起来:“你还是想走?只要离开我,去随便一个角落都可以是吗?呵,我就知道……叶清禾,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从前什么都喜欢闷着,扔下所有一切跑了回来,就胆大包天的什么都敢说敢做是不是?非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才甘心吗?嗯?” 他喘着粗气,凶狠道:“叶清禾,我告诉你,你别做白日梦!” 离开? 休想! “等我死了,你再想跟他走吧!”夏侯连澈冷笑着,他现在满脸一脸狠戾阴郁的样子,显然把小连谕和叶清禾都吓坏了,他激动起撕裂的伤口,肩膀上嫣红的血液汩汩流出。 叶清禾一惊,忙捂住流血的伤口,气急道:“还不放手?你又发什么疯!” “老子早就疯了。”夏侯连澈松开她的手腕,丝毫没顾忌自己的伤,狠狠将她扣在怀里:“别想走,你哪里都别想走,否则我打断你的腿!听到没有?”反正从他找到她那一刻,就决定了的,不论用什么穷凶恶极的方法,都要把她绑在身边! 叶清禾想挣脱,但是又不敢用力,只能任由他抱着。 眉间尽是颓废和无奈。 回去的路上一切顺利,除却她脸上的愁云惨淡之外,所有人都显得格外的意气风发。 叶清禾知道夏侯连澈心意已决,他要做什么事贯是铁血手段,决计没有让他回心转意的可能,心里千百个不情愿,也就由着他摆布。 可她没有想到,他光明正大带她回宫,不光没有人前避忌隐晦的目光,他还直接在众人面前直接下了一道圣旨:即日册封太子生母叶氏,赐金宝策,为清贵妃。 众人哗然,平静的皇城之内引起轩然大波。 叶清禾都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你、你!……太乱来了!” 这样不是昭告天下她是太子生母的身份?他先前的旨意连同荣宠正盛的皇后,岂不是都成了笑话?朝臣不闹翻天才怪! “意外吗?”夏侯连澈嘴边噙着邪性的笑:“我早就想这么乱来了!” 第209章 你自己来,还是朕动手? 浩浩荡荡回宫,夏侯连澈以迅雷不掩耳之势下旨册封,原先一声招呼都没有打,无异于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别提宫里有些知道内情的,猛然见到皇上带了那个‘已死’的弃妇回来是吓傻眼了,更别说皇上再如此声势浩大的给废王妃正名了。 且莫提旁人,夏侯连澈的雷厉风行的下令,就连知根知底的陆清谷都感到挺意外的。他原以为夏侯连澈要等手头上所有棘手的事解决了,才会放手去给他女人名分。 没想到,他干脆什么都不等了! 好歹考虑一下后果啊,陆清谷头疼的摇摇头,都疯了。 “你说什么?”凌可倾眼中露出凶恶的目光,动听的声音都带着不可置信的颤抖:“你说,你那个贱人没死,她回来了?” 如意咬牙回道:“……是,千真万确。” “不!不可能!”凌可倾推开扶住她的宫女,兀自冷笑起来:“那个贱人跳下悬崖尸身都找回来了!怎么可能活下来?皇上不过没来看本宫而已,就轮得到你们这些奴才一个个都来糊弄本宫吗!” 她不信。 叶清禾半年前就死了,怎么可能会活着?她是不会信的! “娘娘,这是真的。皇上已经下旨了,册封那叶氏为贵妃,在大明宫前就当着所有人承认了叶氏是太子生母啊!”如意急红了眼:“皇上是真的把那个贱妇带回来了!娘娘您得想法子啊。” 叶氏,贵妃。 轰的一下,宛如厉雷落在凌可倾的头顶,劈断她最后一点仅存理智。 “什么贵妃?”她厉声大喝:“本宫不信!本宫不相信!” “快!带本宫去见皇上!本宫要问皇上!” 凌可倾跌跌撞撞冲出景阳宫的门,可能是她一心想着叶清禾怎么可能活着回来了,情绪偏激得厉害,也压根就没注意到素来戒备森严的侍卫,竟然轻易的被她挣脱开了。 夏侯连澈担心叶清禾再回皇宫会心生抵触,会想不开,进宫下旨后直接将人留在乾清殿。眼下她在哪里都不放心,只能留在身边。 不在宫中那么长时间,积攒下来政务堆了不少,再加上夏侯连澈刚回来就弄出了那么大动静,着急要做的事自然也就繁重了。 这时,御前太监急冲冲从门外进来:“禀、禀皇上,皇后娘娘在外头。” 夏侯连澈的目光没在奏折上移开,只是冷淡道:“她来干什么?” “奴才不知,只是皇后静休多时,情绪难免有些激动,眼下侍卫拦着……奴才瞧着皇后娘娘的神色不大对劲,皇上可要传见?”御前太监小心说道,生怕自己说错话,又轻声补了一句:“贵妃娘娘和太子都在后殿,是否要移驾?” 这话的意思就是告诉夏侯连澈,皇后在外面大有拦不住的势头了。 “不必。”夏侯连澈合上折子,目光微冷:“让她进来。” 该来总要来,既然她这么耐不住气,他连台阶都不用留了。 凌可倾怒容沉沉的进来时,对上夏侯连澈的视线,她脸上的表情甚是古怪:“皇上真的带了她回来?” 他目光沉冷:“对。” 凌可倾娇艳无双的面上露出悲哀至极的神色,勉强维持着冷笑,讽刺道:“皇上你糊涂了吗?叶清禾已经畏罪自戕了,她死了!你要封什么女人不行?呵呵,你是去带了另一个替身回来吗?还是傀儡?专门来刺激我,还是恶心我?”显然她在尖酸刻薄的话,逼着自己也不要去信叶清禾没死的鬼话。 “你恶不恶心,朕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夏侯连澈面无表情,冷笑着都没有温度:“不过清儿是回来了,新旧账有的时间算,你不用着急。” 凌可倾身体一僵,光是听他这般语气就能分辨得出来真假,叶清禾那个贱人真的回来了?她眼底闪过一抹痛恨:“她竟然还活着?” 那个凶险的地方跳下去,竟然还有命活下来? 那个命硬的贱人! 夏侯连澈冷冰冰说道:“她若是不活着,朕要你替清儿守着的东西,有什么用?” 凌可倾听后不禁觉得后背发凉,残酷的事实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终于让她茫然无措起来。 她望向他那双深邃的黑眸,霎时露出经久不见的凄楚可怜和怯懦:“……阿澈,我才是你公于天下的皇后,她回来又怎么样?我终究是助你成大业的女人,你不能这么狠心对我的。” 夏侯连澈漠然的站了起来,一步步走下台阶。 他居高临下对着她,声线冷如冰霜:“事到如今,你都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的吗?” 凌可倾泪流满面的看着他,眼中全都是痛苦,是啊,陷害栽赃所有的所有是她咎由自取,可将她拖入万劫不复地狱的怎么少得了他们的手笔? 明明高贵无暇的是她!叶清禾才算什么东西? 他们为什么都只要那个贱女人!为什么要这样狠心对她? “朕会让她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你要自己留余地,还是朕亲自动手?”他冷眼看着,语气没有一点波澜。 眼神里那种彻骨的寒意,堪比陌路人。 凌可倾怔怔的抬起头,梨花带雨的娇弱面容,谁见了都要心疼一番,她似讽似苦道:“动手?若我不愿意,你还想为她正名直接杀了我铺路?” 她知道他不会杀她,不论如何都不会的。 可下一刻,夏侯连澈无情冷笑:“你也可以试试。” 从他嘴里的说出这样的话,心存一丝侥幸的凌可倾的脸色,一瞬就全白了。 他说什么? “你不会!你不会的!你的大局,不能没有我!”凌可倾慌乱的打断他后面残忍的话,亦是在拼命的宽慰自己,只是那紧绷的神经已经深深刺痛她的心脏。 夏侯连澈肃杀的站立在一旁,表情木然冰冷。 殿中沉冗的静默,让凌可倾置身于无尽的冰冷中变得麻木起来,她冷声一笑:“皇上别忘了,她永远是我凌可倾的替身,就算她成了贵妃,冒牌货的身份依旧不干净!” “我是不会让她抢走我的后位的,谁都别想!我就是死,也是你夏侯连澈世人皆知的妻,不是她!” 夏侯连澈突然掀起冷笑:“不过是个顶名的皇后,你凭什么以为你是我的妻?” 第210章 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强烈的不安让凌可倾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夏侯连澈没有解释,只是勾着冷笑道:“什么意思都不重要,很快你就会知道了,这一切不属于你的,还是趁早放手的好。” 凌可倾脸色煞白,接着就看到他冷冷转身,冷声下令:“来人!送皇后回景阳宫!” 直到被人带出殿外,凌可倾纷飞的思绪都没能回拢。 那个贱人回来了,他想废了她这个皇后? 不可能!绝不可能! 嫉妒和痛恨在凌可倾的心底疯狂的滋生,叶清禾啊叶清禾,你都已经把我大好前程毁成这样了,怎么还不去死? 乾清殿是皇上的寝宫,辉煌大气也空旷冷清得很,叶清禾被带到这里来,就没有见到一个贴身伺候的宫人。 想也知道,那些人是被夏侯连澈遣走的。 她茫然的走到后院时,猛地看见柳树下一块扎眼的石碑,吓得不轻。 然而,走近看清上头刻得并不精细却刀刀深刻的字迹时,心下一跳,然后闷闷的疼痛从胸腔深处蔓延了出来。 真是魔障了,竟然把‘她’埋在这种地方。 叶清禾轻轻将手搭在冰冷的石头上,扯动干涩的唇瓣,喃喃自语的轻叹似无声:“如果你就这么算了,多好。”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打断了她的心绪。 飞奔而来的红音简直哭红了眼,激动道:“娘娘!真的是您!奴婢就知道娘娘不会有事的,奴婢不信流言,一直都在等娘娘回来,可娘娘……娘娘你那时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啊?好歹小殿下还在,娘娘哪怕再心伤,也断不能这么做啊。” 一连串的哭诉何尝不是往叶清禾的心口上刺?她知道自己当初伤心欲绝一去,是了无牵挂却也是自私的,叶清禾把地上的红音扶起来,不禁哽咽了一声:“对不起,让你替我担心了。” “娘娘别怪奴婢多嘴。”红音擦擦眼泪,很是委屈:“娘娘不知道,那时候皇上简直都快要疯了!病得厉害就连小殿下,小殿下都几乎不顾了……奴婢都怕,怕……” 她多怕主子那时快撑不住了。 想到夏侯连澈时不时露出狰狞古怪的神情,可见那段时间他过得也是煎熬的。叶清禾心间一涩,故作轻松的笑了一下:“我知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红音伤怀的点点头,因为许久不见,主仆两人有好多话要说,红音又对叶清禾说了好多她不在时,这宫里发生的事。 叶清禾诧异道:“幽禁了皇后?” 她想过夏侯连澈发起火肯定会做出格的事,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会对心心念念护着的心头肉,会这么狠心? 红音冷哼了一声:“那是她活该!不仅如此,如今小殿下也不归她所抚养,皇上那日亲自去接了太子殿下乾清殿,还下令将景阳宫圈禁了起来,真是大快人心!哼,要不是那些朝臣嘴碎惹皇上心烦,不然这个皇后早就该废了!她怎么还能走得出宫门?” 叶清禾整个人愣住了,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涸苦涩,低低的问:“皇上不是很喜欢她吗?怎么舍得?” 是啊,当初那样为了保全凌可倾,他竟舍得? 可能是声音实在太小,红音注意力被外面的动静分散了,也就没有听到后面的问话。 叶清禾抬眼一看,是夏侯连澈来了。 他一身明黄金线龙袍站在走廊上,金冠高高束起的墨发微微拂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容颜,看起来那样清朗华贵,高不可攀,偏偏他又似乎从来都该是这样的。 她一眼看过去时,竟有些眼热。 红音急忙起身行礼,夏侯连澈只是淡淡的挥手:“去叮嘱太子用膳,没事就下去吧。” “是。”红音二话不说就退出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冲着她家娘娘揶揄的笑笑。 意思是说皇上现在可比小殿下难伺候多了,半刻都离不开您啊。 夏侯连澈一早就注意到叶清禾微红的眼圈,叹气道:“怎么说两句话,又要哭?”说着,他就轻轻拥着她,僵硬的拍着后背,像是安抚小猫儿似的在顺毛。 叶清禾并没有哭,只是眼睛发红而已,她被动的靠在他身上,深深的叹气:“让人弄走吧,你这样……挺吓人的。” 这指的当然是底下埋着不知打哪儿来的枯骨,还有刻着她名字的墓碑。 皇宫深院他堂堂一个皇帝,竟然和死人朝夕相对,多亏那些伺候的宫人胆子够大,没有被他阴森诡谲的行径活活吓死。 扫了一眼旁边萧条的石头,夏侯连澈眉头微蹙,想到那段时间抱着这块破石头消沉不成人形的鬼德行,他的眼神冷得要结冰,飞快道:“好!等一下就让常宇扔出去。” 自己做了惊世骇俗的蠢事,他一点都没有自省的觉悟,反而是蹬鼻子上脸的幽幽说道:“所以你得看住我这疯子,不然多少人都能被我吓死。” 叶清禾气恼的瞪了他一眼。 夏侯连澈眉眼含笑,他喜欢看她如今鲜活生动的样子,对着冷冰冰的墓碑怎么也听不到半句她的声音也看不到她半点人影那种感觉,他真是受够了! 那个时候空气都是压抑的,哪里都有无形的网笼罩在他的心上,越是挣扎就越缠得厉害,就像是快要窒息。 那时越想她,越想从前,都心痛愤怒得他想杀人,事实上他也对牵扯进去的人这么做了。就是他这种深藏在骨子里极致阴暗的暴虐,比夏侯成烨在身上下的毒,来得凶狠多了。 叶清禾被他抱着,有些透不过气来:“你先放开我。” “我不。”他抱着她不肯松手,有点像个犯了错又负气的孩子,他的嗓音黯哑得不行:“清儿,从前所有都是我的错,真他妈瞎了眼,竟不知你在我身边那么久……把你绑在身边,我是阴险奸诈,可你知道,我从前就那鬼样子,不能没有你的。少年岁月逝水东流,可往后还有许多许多的日子,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第211章 你还不如一个冒牌货! 叶清禾沉默了好久。 她勾唇讥诮:“那凌可倾呢?” 抬起头,她温温凉凉的目光蕴着水雾,语调缓慢:“你准备如何对她?怎么才算重新来过?你……要哄我很容易,可别忘了你是皇上啊……万一我要你让我做皇后呢?你能答应吗?” 明知故问的,她是在为难他。 不管夏侯连澈是怎么想的,若是她将凌可倾现在的位置取而代之,权势更替背后肯定又是阵阵腥风血雨,这无异于将凌家逼上绝路,这对好不容易镇稳朝政的他来说不是好事。 何况他对凌可倾,尚有一段旧情呢? 再不必说,现在她这么无理取闹的要求,他答应得了吗? 夏侯连澈目光沉沉,似乎没有考虑,只是飞快的问了一句:“你想要做皇后?” 叶清禾脸色有些怔忪,咬住了舌尖:“是。” 她以为夏侯连澈暂且做不到兴许会说其他的话敷衍两句,可没想到噙着浅笑的他竟只是目光灼灼的问:“只是这样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叶清禾心头冒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以至于脸色有些紧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夏侯连澈喉咙里发出愉悦的低笑,重重的抱住她,一字一句道:“记得你说的话就好。” 皇上册封了贵妃的消息传遍全宫,死而复还的叶氏大摇大摆的入宫受封,且说这些年外传这叶氏早就名声狼藉,可皇上如今竟然一点都不介意。 一举封妃,皇上就连把那女人尴尬的身世都不屑给外人遮掩一下! 都知道皇帝登基以来,后宫就只有一位独宠的皇后,现在光明正大迎了被废黜的叶氏回宫,这巴掌给凌家打下去,很是难看。 皇帝做事出格也太伤风败俗,憋了许久的御史言官们自然是跳起来闹的!明指暗讽贱妇妖媚惑主,帝王昏庸无道以此种种。 听说有偏激的,当场就请旨圣上收回成命甚至头撞蟠龙柱险些血溅当场,奈何怎么都撼动不了半分夏侯连澈这昏君的心。 到最后,他只是似笑非笑:“有伤风化?朕册封皇后还是个罪孽的后宫,那时候众爱卿怎么不血溅当场?叶氏被废便可重封,她乃太子生母,莫说贵妃,皇后都是能担得起的。” 此言一出,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别说这话说得半点错处都挑不出来,更要紧的是—— 那圣上的意思是,有另立新后的打算了? 尤其百官之首的凌老丞相听了,差点就气得吐血了。 实际皇上接连打压凌氏已经让他们元气大伤,可古言有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道理,凌家世代为名门在朝堂上根基早就渗透彻底,彻底挖干净也是要时间的。譬如到了这般没落境地,还能煽动那么多言官御史,可见其厉害。 朝廷上越发力不从心的凌天是急了,夏侯连澈的不满和压制已然毫不掩饰的表露出来了,他们要自保自救,前提是凌可倾的中宫之位绝对不能再失去了! 如意将凌天的话带给凌可倾听,意思大抵还是想办法争宠怀上子嗣,她嘲讽一笑:“皇上不顾脸面名声都要把那个死人接回来供着,本宫还能有什么办法?” 叶清禾这个贱人,明明怎么样都是半个死人了,还要回来和她争! 如意苦声劝道:“娘娘,您可别说这样的话,凌府和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娘娘还是皇后,禁令也解除了,可见皇上对娘娘还是念着旧情的,这种时候,您可不能便宜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 凌可倾垂下美眸,没有马上接话。 她冷了目光:“准备一下,本宫要见那个贱人。” 如意马上意会,高兴的答应了一声,就退出去了。 叶清禾想过心高气傲的凌可倾迟早都会找上门的,但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又是以乔装的方式,偷偷摸摸的来造访。 若不是她没有午睡的习惯,说不定就被偷偷溜进来的人给一刀子抹脖子了。 凌可倾能在夏侯连澈的眼皮子底下神出鬼没的出入,也可见这宫墙之内的水,也是相当深的。 看来人恨意汹涌,叶清禾觉得可笑,这个杀人凶手,该恨也是她恨! “皇后娘娘要传唤嫔妾通传一声就是,何必总是干些偷鸡摸狗的行当?”她扯出一丝平静的笑,实则讽刺得很:“否则只要嫔妾不识好歹喊一声,皇后你就难看了。” 眼前这个凌气逼人的叶清禾,和从前那个唯唯诺诺怕事的村妇已然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凌可倾觉得心中阵阵发冷又是厌恶又是讽刺,她死死的盯着叶清禾的脸:“真是命硬的贱人,从那个地方跳下去,你竟然没有死!竟然没有死!” 平白被噩梦折磨了那么久,叶清禾总算是死了本勉强也算是件快事,可没想到最后,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还活着! “是啊,我没打算活下来的。”叶清禾微微垂下眸眼语气清淡,很快她又冷冷一笑:“可如今见皇后娘娘如此失望,我觉得无比痛快,可见老天也觉得我命不该绝。” “你……”凌可倾愤懑的话被狠声打断了。 “你现在有什么可不忿的?呵,凌可倾,你不是总是痛斥我轻贱配不得做你的替身,只要我死了,你便能和他双栖双宿么?现在看来,你过得比我死前还凄惨!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叶清禾双眼蔓上恨意,一步步走了过去:“知道了吗?你这个可悲正主,还不如一个一无是处的冒牌货!” “闭嘴!闭嘴!”凌可倾被刺激得双眼微红,嗤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本宫说话?别以为他现在宠着你,就能取代我的位置,别说外头有那么多人拦着,就是你自己,都没有命消受我的一切!” 叶清禾动作轻微的一顿。 凌可倾自然也注意到了,她勾唇冷笑:“如果我没记错,九燕门有种阴邪盅术,动则能操纵人情意念乃至消弭人的记忆,盅毒随年岁深入骨髓,根本无药可医。你现在想起来那么多事,已经大有病入膏肓的势头了,就是阿澈再有本事给你换心都于事无补。你连命都快要没有了,拿什么和我争抢?” 叶清禾深藏的致命伤,被这样轻而易举的暴露出来。 让她恐惧,却更让她愤怒。 霎时间,叶清禾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第212章 连澈,你不要管我 “所以你又想方设法威胁我?”叶清禾胸腔里堵着汹涌的恨意,那纤细的手腕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直接抓起了凌可倾的衣领,狠声道:“你放心,就算你有所谓的解药我也不需要。反正我都是个活不了多久的人,不就是你死我亡么,但至少在我没死之前,你就别想好过了,皇后娘娘!” 凌可倾的力气要比叶清禾大,她反手用力一推,早就用尽力气的叶清禾就被推倒了。 被如此低贱的女人威胁她就恨得滴血,双眼凶狠:“就凭你?贱人,你做梦!” “我告诉你,你不知好歹没跟夏侯成烨走就是自寻死路!我倒是要看看,你死了后能有什么东西留得住?” 叶清禾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争执的动静引来了守在外面的侍卫,等情绪不稳的凌可倾反正过来的时候,夏侯连澈已经赶到了。 “废物,都愣着干什么?”他急忙抱起脸色苍白的叶清禾,登时怒喝:“传太医!” 凌可倾愣住了:“……我,她……” 夏侯连澈将叶清禾放回床上,转身狠厉的掐住她的脖子:“凌可倾!真行啊,你真是越来越活得不耐烦了!” “阿澈……”凌可倾终于回过味来,清高尊贵的她第一次感受到蒙冤受屈的滋味,心中又恨又怒:“我,我不过是和她说两句话,是她动的手!” 要是换作以前,掐住脖子的肯定是叶清禾。 然而凌可倾实在太大意了,原本该她主导的好戏,却不想被叶清禾捷足先登。只若众目睽睽之下无辜的是叶清禾那个女人,那她来这里之前花费的心机全白费了! “皇后买通人手偷偷溜进来,是为了说几句话?你以为朕是傻子吗?”夏侯连澈语气极冷,靠近她时更是阴测测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做什么打算,叶清禾她要是现在有一丁点事,你第一个遭殃!” 这样的夏侯连澈很熟悉,从前宠溺她袒护她,用的就是这样的眼神。 心痛得无法呼吸,失落心伤至深的凌可倾声音尖锐起来:“皇上一味听她的,就不分青红皂白处置臣妾?”叶清禾这个贵妃的名声本来就不好听,他为了这个女人胡乱动怒降罪,就不怕外面的言官那支笔? 她不信。 夏侯连澈冷笑:“是又怎么样?” 拿清誉教条束缚皇帝言行是有用的,但对夏侯连澈来说,拿这种东西威胁他就是个笑话!因为他这人发起火来,就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 “来人,传朕口谕!”夏侯连澈冷声厉喝,一点情面都不留:“皇后失德,撤走凤印金册,即日起禁足于景阳宫非传召不得出,若违者当斩!” 这相当于打入冷宫了! 凌可倾满脸的难以置信,颤抖的指向榻上的叶清禾:“你真打算为了这个贱人废了我?你当真要这样对我?” 红音和宫女拉着凌可倾出去的时候,只听到她可怜凄凄又怨恨不甘的声音狠厉的响起:“夏侯连澈你也这么对我?……当初是我到营地救的你!是我求父亲开的城门助你入主!你忘了吗?夏侯连澈,你怎么能如此忘恩负义?心呢?你的心呢?……我告诉你,你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 殿中静幽幽的,侍卫们都不大敢看面色阴沉的主子。 不得不说皇后说的话,在他们心里还是十分震撼的,毕竟这些密事知情的人并不多。 若真是如此,狡兔死走狗烹,那皇上……是不是太薄情寡义了些? 夏侯连澈冷冷的扫了一眼:“打算看到什么时候?滚出去!” 太医匆匆嘱咐了两句也慌忙退了出去,他还想活命,可不敢看到什么不该看到,还有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闲人散尽,幽静的空气变得有些冷寂。 “我说过你要做什么都会由我来做,你瞎掺和什么?”夏侯连澈沉默的在榻边坐了下来,俯身轻吻上她的额头,沉沉的语气里听出来喜怒:“伤着自己就高兴了?嗯?” 叶清禾双眼阖上,没有任何反应。 很多时候沉默都是很伤人的,不费一兵一卒,都要叫人心肠寸断。夏侯连澈显然知道这个笨女人这么做是想让他清醒,提醒他不能乱来,但她也是想自断后路。 哼,小心思小诡计倒是挺多。他的目光却一点点暗沉下来,只是觉得深深的无力感从内心深处窜出来,散至四肢百骸。 可你怎么就始终不明白,我就是什么都可以为你做的呢? 然而你这个人总是那么可恶,退避三舍想躲还是想身先士卒?……蠢货。我再怎么做再怎么说,你无动于衷到底还是不信呢,还是害怕呢? 望着叶清禾那张虚弱青白的脸蛋,夏侯连澈兀自苦笑一下,算了。 他缓缓的站起来离开,不过抽身离开的那一刻,他的手掌被拉住了。 “那你呢?”叶清禾沙哑的嗓音从底下传来,带着丝丝哽咽:“值得吗?” 夏侯连澈一愣。 他转过身,又坐了下来,染着吊儿郎当的笑:“不是不想理我吗?” “你没必要这么做。”叶清禾慢慢的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温顺的依着他靠过来的身躯倚在他肩膀上。许久后,她才茫然的继续说:“……你想为我做的,还是当初瞒着我做的什么事,我大概知道,我、我也信。我跟你回来其实想过放下的,但是我每每想到我娘她……我没有办法不恨!……连澈,你不要管我,我可以不牵连你的。” 哪怕想报仇,哪怕自不量力,其实她都可以不连累他的。 听到久违的轻唤和她藏在心底按得死死的真心话,夏侯连澈僵硬着身子又抑制不住内心的悸动,可他偏要阴阳怪调的说:“这才是你真心话对吧?早就对你说了,一切都有我撑着,叶清禾你到底在怕什么!老子真想干脆把命都拴在你手里算了,你他妈什么还不要我管?” 叶清禾被他吼得一怔。 接着就被他搂得死死的:“放心,凌家还是其他人都不足为惧。清儿别怕,你只要把一切都交给我就好。” 第213章 知道我第一次见你,在想什么吗? 凌可倾再次被关在景阳宫,不比以往皇上单纯的冷落无视,这次是直接因为得罪新宠下旨禁足的。 她自入宫以来,哪怕是从前的夏侯成烨虚情假意做戏也罢,也都没有这样叫她在宫闱之内如此难堪。 凌可倾真是恨死了叶清禾这个女人!贱人竟然陷害她?她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绝对不会! 如意看她家主子失魂落魄回来,痛心道:“娘娘您与皇上撕破脸这又是何苦?好歹您也是皇后,有丞相大人在,皇上是不会让那个贱人取代您的位置的。” 至少现在不会,凌家只要还在,在朝中尚有立足之地就不会轻易废后。 可在如今这当口,激怒了皇上就真的难说了。 “取代本宫?是啊,她不能也不配。”凌可倾冷笑了一声,眼神怨毒无比:“如意,本宫一定要除掉这个女人!你帮本宫,帮本宫除掉她。” “娘娘,奴婢……”如意愣住后眼神闪烁。 “本宫知道你有办法的。”凌可倾抓紧了如意的手,视线有些冰冷,笑容带着浓烈的讽刺:“本宫不能等着那个贱人自行死去再行动,父亲什么意思本宫知道,真是狠心,父亲想让族中适龄女子顶替本宫么?哼,他以为把其他女人塞到后宫,皇上就会让她们怀上子嗣吗?不可能的!与其要保住这破位置,还不如彻底除了那个碍眼的女人让皇上死心,来得更直接!” 从她父亲不满她这皇后被冷落又无所出那刻起,已经对她旁敲侧击过许多遍了,在那时她就明白自己地位已是岌岌可危了,只是她选择了视而不见。 因为这种威胁在叶清禾出现前,根本不足以撼动她分毫,可是现在!叶清禾终究是轻而易举的抢走了阿澈,甚至要抢走她的一切!她不能无动于衷! 虽然主子说这话正中下怀,但是真要去做了,如意却有些胆颤。 她像是下定决心般咬住咬唇,犹豫问:“那……娘娘希望奴婢怎么做?” 别说现在景阳宫被禁着出不去,就是她能想到办法偷偷出去,可皇上把叶清禾牢牢的看管在身边,她也并没有下手的机会啊。 凌可倾脸色阴沉,偏头对如意悄悄的说了几句话,目光很冷。 “娘娘果真思虑周全。”如意听后喜上眉梢,随后又疑虑了一瞬:“可是……要是皇上不来怎么办?” 不肯踏进这里半步,因为他现在整颗心装的都是叶清禾吧?凌可倾冷笑,当中却带着痛恨和绝望:“这你就不用管了,本宫自有办法。” 如意退出去后,凌可倾独自对着窗外阴霾的天发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走到这步? 她是高高在上的瞩目女子啊,拥有高贵的出身,国色天香姿容,品行才情万里挑一……明明没有叶清禾,她和阿澈决计不会变成这样的。 良久后她低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她口中的泪水咸苦,复而盛满了恨意:“是你们逼我的。” 夏侯成烨!夏侯连澈!还有叶清禾! 都是你们逼我的! 叶清禾正式被册封那日典礼很隆重,大有昭告天下的意思,夏侯连澈猝不及防给的‘惊喜’令她很局促,可他硬拉着她去宗庙,也根本不容她拒绝。 这礼由夏侯连澈亲自主持,事无巨细都亲自过问,这强势的态度也说明了他的立场。 皇上在告诉所有人,现在他独掌大权,要为他的女人他的发妻正位,谁要是敢多嘴再说一句,他就能下令赐死你。 反正谁都拦不住了。 谁有怨言,也就只能憋着。 “皇上到底喜欢她什么呀?明明长得也就那样,上不得台面便罢,比皇后差远了,难道就仗着是太子生母?”底下面目清秀的宫女小声嘟囔,越看高座上气色病白的叶清禾就越不满。 旁边的人立刻紧了声:“你管呢?反正皇上此前为了这位贵妃做的事是够吓人了,你要是想留着性命,就少嚼舌根。我听说,前不久不知道哪个嘴上没把门的,私下议论贵妃流落在外时和男人纠缠不清的传言,被皇上知道了,当即被拔了舌头,死相极惨啊。” 那宫女脸色微变,随后似乎是好奇继续问道:“真有此事啊?林姐姐,你说这传言是真是假啊?你想啊,这流言都关系到圣上颜面和太子殿下的血统上了,皇上就没半点怀疑呀?” “谁知道?反正再复杂错乱的宫闱密事都不关你我小小宫婢的事,行了行了,快去干活吧,当心挨板子!”那宫女被推搡着走了,只是望着高座上的人目光变得灰暗。 册封典礼持续到傍晚才结束,这浩荡喜庆连片的盛景全然是照着皇后册封等制办的。这是夏侯连澈的意思,哪怕不合礼数,可宫人都战战兢兢把乾清殿布置如大喜婚房,一般无二。 叶清禾被红艳艳的花烛恍惚了视线,她望着眼前的衣袍尊贵的俊容男子一步步靠近,心弦被拨动了一下,平静的心湖划开了点涟漪,荡漾出岁月中少年郎的模样。 有点熟悉,有点陌生,有点无措,有点心动。 他抿着一丝浅笑:“累了吗?” 叶清禾摇摇头,她心里不安:“你这样,得罪很多大臣的。” “怕什么?”夏侯连澈掀起一丝不以为意的笑,坐到她的身侧,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手心里揉暖:“不用担心,如今你是名正言顺,谕儿是我们的孩子,凌天再有本事都抹不掉的干系,他们闹也翻不出浪花来。”更重要的是,皇后没有子嗣就足够压死他们所有小动作了。 况且从前顾忌不能做的事,现在已经不能掣肘他左右了。 现在就差彻底铲除凌家了。 叶清禾抬眼看他,她气色并不好,抹着胭脂粉黛都透出隐隐的病气。 可夏侯连澈觉得好看得心醉,他倾身微微靠近她,笑意邪肆:“清儿,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吗?” 他不知道哪里摸出来的一方小小的喜帕,突然盖在叶清禾的头上,全然不顾她的错愕。 第214章 我觉得下不了手 叶清禾下意识想去掀盖头,可是被夏侯连澈抱住了:“别动。” 夜风吹得榻边的那对红烛一晃一晃的。 叶清禾心底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所有温暖得让她眼角微酸。 仿佛那么多年的人事都光影错乱,让反正所有的怨,所有的恨都失了方寸。他们错过了好多年,做错了许多的事,不甘心的重来一遍……其实不大可能了。 掩住容颜的叶清禾蓦然扯出一丝笑:“你什么时候见我?” “在王府,你嫁过来的时候,我掀了你的盖头。”夏侯连澈目光有些深,对开始的冤孽纠缠,他避重就轻的说。 叶清禾听着他微微滞涩的语气,知道他在想什么,没有做声,安静的听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那个时候,他应该是想杀人灭口的。 她知道。 果然,嘴毒的他没让她失望,用诡异的语气说:“那晚我喝了很多酒,但是没醉,本来我打算秉着盛怒了结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就算第二天被发现也无妨,只要我想,多的是息事宁人的法子。” 的确,是他会做的事。 叶清禾问:“那为什么不这么做?” “因为掀开盖头的那瞬间,我昏了头,突然改变想法了。”夏侯连澈动作轻缓的掀开红帕子,对上她清澈的眼睛,温澜灯火下四目相对:“莫名觉得你很漂亮,让我下不了手。” 这是真话,也是经久磨砺于心的情话。他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那晚红罗帐中,她黑白分明的眸子,还有头顶一颤一颤的金凤钗。 叶清禾一怔。 没想到他的理由竟然是这样的,果然甜言蜜语都是动听悱恻的,让她无奈得连怒火都发不出来,反而气笑了:“可你哪里有一点像下不了手的样子?” 想想他那时的恶行,完全是要她死无葬身之地的狠劲。 还下不了手? “不管你信不信,这是真话。”夏侯连澈绷着声音闷闷的说,他抚着她的侧脸,可能也是想到了那时候自己为猜忌而折磨她的斑斑劣迹,此刻他的眼里的心疼和懊悔就更深了。 那些往事都是个屁。 “清儿,从前的事是我不好,可一切都过去了。我由始至终娶的唯你一人而已,你是我的妻子,我以后会对你好,永远都对你好,就是有三宫六院,都不会有第二个女人。再说,当初也是你自己要我娶了你的,我做到了,晚了点却还不算太迟。你那么小的时候就拐走了我的婚约还有一颗乱七八糟的心,我们甚至还把孩子都生了,正儿八经的闺房事都干完了,现在你不打算认账?嗯?” 夏侯连澈虔诚的真心徐徐摊开,滚烫得让叶清禾心尖为之一颤。 她眼角染了一点点不知心酸还是高兴的水气,气急道:“你……明明都是你做的,怎么反而都是我的错了?” “不告而别是你,认错人是你,什么都是你……除了那天没等到你,我哪里错了?”越说越委屈了。 “我!我的错!”他当机立断。 然后眼角荡开清凛好看的魅色,笑得邪魅横生:“不过我们拜过宗庙,拜过天地,结了发,掀了盖头,反正你就是不想认账也晚了。反正跟了我这种不要脸的混账,你就认命吧。” “你……” 叶清禾后面想说的话被堵住了,夏侯连澈扔了手里的红帕子,吻住她红唇,搂着她的后背压向身下大红的床褥。 本来体虚的叶清禾身上都是冰寒的,可是被他压下来的那一刻,她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接着连全身都暖烘烘的,像是掉入了火炉子里,火热炙烤着仅剩的清醒,根本翻不了身。 夏侯连澈温热的亲吻缠绵又多情,在温婉的夜里却他火热难耐得像疾风骤雨,似乎是想要把他积攒了这么多年的思念,全都掏出来给她看见。 他究竟有多想这死丫头,多么想,多么想她。 叶清禾在被剥落最后一件衣物之际,瞬时清醒了过来,想到了陆清谷嘱咐的话,她仓促的推开他:“等等……你别,我不可以……” “没事。”夏侯连澈低吟了一声,温柔从容的扔了她身上最后一件衣物。这种事,他就早就问过陆清谷了。 浮在温软的缠绵中,叶清禾清澈的眸子朦胧一片,稀里糊涂的就被剥干净了。 她想再说什么,但是夏侯连澈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这回的洞房花烛夜,他不论如何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叶清禾整个人陷入厚厚的被褥中央,什么都无力思考,算了,就随他去吧。 “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轻轻的咬住她的下巴:“那时我告诉你,我的表字瑾延。绵延的延,不是言行的言,记住了。” 瑾延,绵延的延。 不是和你有过破定亲的那个短命鬼走货郎那名字里的言! 叶清禾努力回想他这句话的意思,但很快就忘了。 一室蚀骨缠绵,乾清殿的红烛,燃至天亮。 第二日,叶清禾转悠悠的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她没想到夏侯连澈竟然还在。 他就在躺在她身侧,样子看起来是早就醒了,直勾勾盯着她看。 “怎么不去上朝?”她开口的嗓音带着娇弱无力的沙哑,不用说自是被昨夜那个没节制的疯子被弄的,果然下一刻就瞥见他微扬的嘴角,叶清禾脸色蓦地一红:“流氓!” “春宵苦短日高起,君王从此不早朝。再说我过了那么久再好不容易爬上你的床了,上个屁的朝。”夏侯连澈说的简直理直气壮,气得叶清禾都不知道是红脸还是冷脸了。 狗改不了吃屎。 见她挣扎,他才板起脸抱她解释:“身子还疼呢,别闹了。向来皇帝新婚罢朝三日,今日不必去早朝,我陪你。” 叶清禾愣住了:“新婚?” 她以为典礼办得隆重是为了堵住众人悠悠之口,也以为他昨夜说的权当是两人的新婚,可没想到他竟是认真的。那册封她的典礼,是以皇后的仪制办的。 他说的娶,是这个意思。 叶清禾错愕的看着他。 第215章 无药可医,我也不怕 “你这样做,凌家的人怎么肯?”她急得几乎坐起来,气急之下心里的话就脱口而出了:“你知不知道,夏侯成烨如今下落不明意欲未知,他们当中许多都还是他的人,你万一惹急了他们怎么办?” 就是这么没有一点点防备,叶清禾在溪水村对夏侯成烨暗中留意到的所有一切,都气急败坏的告诉了他。 夏侯连澈先是一愣,显然他都没有想到,她竟然也知道了这些事。 不过他很快掩去晦暗不明的眸色,慢条斯理的将被子盖在她身上:“这些事我有分寸,你不用管,也什么都不用知道,知道吗?” 叶清禾看他面色平静,半晌后呐呐问:“你是不是打算要做什么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笑着将她抱在怀里,低低道:“嗯,反正你只要信我就好。” 叶清禾下意识想抬眼看他,她心里不安因为不知道他接下来到底要做什么,可是他这人做事狠辣凶悍,既这么说了,那肯定是她也撬不出来的。 她只能闷闷的应了一声,不知是无奈还是叹气:“……你别太乱来。” “怕什么?胆小鬼。”夏侯连澈鼻子哼笑一声,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眼底幽深如墨。 他不会乱来。 但也不会再忍着不动手了。 凌家断是不能留了,不过在这之前……他们还有点利用的价值。 但愿带回来的消息不会让他失望。 …… 叶清禾如今在宫中的盛宠直叫人看红了眼,皇上封了贵妃殊荣不说,就连折子都搬去她的寝宫去批了。比起从前的厚待带了点偷偷摸摸的味道,现在的皇上是真的丝毫都不避讳让人知道他宠爱贵妃了。 不过也有人看不过眼的,暗暗讽刺贵妃承恩也病榻缠绵晦气,哪怕新贵得宠也不是个有福气的。 风言风语就这么传来了,叶清禾也不在意。 “娘娘不用理会那些酸话,哼,想也知道是景阳宫那边有人推波助澜的缘故,皇上迟早要收拾他们。”红音冷哼,有了上次的意外,她委实担心叶清禾会听到一些诋毁的话不开心,就安慰道:“这狗奴才的话都不值得放在心上,娘娘千万别又想不开才是。” 叶清禾正细心的给小连谕剥桔子,她的脸色并不多好,只是笑容浅淡让她看起来有些精神气。 她轻轻一笑,有些自嘲:“凌可倾大概是急了,没有了依仗,她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我又怎么轻易让她如愿?终究是见不得我抢了她的东西,可谁才是抢的那个?呵,从前我以为连澈和她……罢了,到底是我傻。” 顿了一下,叶清禾似看开般笑道:“红音你不用终日提心吊胆,今后我不会想不开的。我既回来,他在谕儿也在,我就算是有一天无药可医病死,也认了。” 没什么可怕的。 叶清禾语调很轻,然后朝满目忧心的红音露出一抹释然的笑,让她放心。 “娘娘胡说什么呢?”红音也知道叶清禾身子难愈大部分的内情,心里难受,可听她家娘娘说这番真心话,又莫名欣慰想哭:“……不过娘娘只要明白皇上用心,娘娘和皇上走到今天不容易,奴婢真是、心疼又高兴。” 破镜重圆的代价沉重得让人压不过气来,勉强能有今日,这两人实在也不容易。 “娘亲,什么是病死?”小连谕突然放下橘肉,警惕的仰起头。 叶清禾和红音皆是一愣,被悲伤迅速包围的敏感小软糕抗议的皱起小眉头,像是难受极了登时放声哭诉:“谕儿知道了,难怪父皇说娘亲总想走,谕儿不乖吗?娘亲为何要走?娘亲不能住进石头里面的!谕儿不要娘亲进去,谕儿不要。” 小连谕想到那块总让他做恶梦的破石头,想到最爱的娘亲要走,难受得嚎啕大哭。 叶清禾的心快要被苦碎了,急忙抱着小泪人儿哄道:“娘亲哪里都不走,哪儿都不去,谕儿在哪娘亲就在哪里。” 小太子十分的机灵敏慧,才点大年龄就能跟半个小大人似的说话了,加上这副精致俊俏的模样讨人疼,可爱懂事得不得了。 刚刚叶清禾自嘲的话显然被他理解错了,望着瘦孩子满是泪水的小脸蛋,小手紧紧扒着她的衣角,那股难舍难分的依赖劲儿,瞬间让叶清禾沉重的心都软了。 她哪里舍得? 哪里舍得? 可是不舍得又能怎么样呢?她早知道自己身上的盅毒根本世上没药可解,夏侯连澈用尽天下医术都无法的,她已然是半个要死的人了。 原本离他和孩子远远的,她总是无奈的想着寄份相思在远方,无牵无挂的,再静静的死去也不错。 可人总是贪婪的,回到他和孩子身边,笨拙低劣的冷漠一演就砸得粉碎,死过一回的她依旧是最没用的那个叶清禾。 叶清禾一直以为没甚出息的自己最认命,任凭生死,也早就看开了。可是所有的自我暗示和安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然变了,她开始舍不得,开始难受,开始害怕,甚至开始怨恨。 一定要死的,为什么非要是她呢? 恨,真的好恨啊。 彼时,御书房的冷气压,也是一样阴沉得无以复加。 一种风雨欲来的森冷。 “救清儿只有这一个办法?”夏侯连澈抬眼看向陆清谷,满面阴翳,语气紧绷如冰:“万一,她要是不是呢?” 陆清谷冷笑,提醒道:“可夏侯成烨的阴谋是真的,他这人从来不做无用功。” 是啊。 夏侯成烨这个奸诈伪君子,行事从来不做无用功。 这时的夏侯连澈的脸色变得阴翳可怖,甚至那双眸子都变得猩红起来。 其实夏侯连澈从接到他派出死侍作密探追查夏侯成烨底细的加急信函那时开始,直到现在他满满堵在心里都是震惊和暴怒的。 原来如此。 夏侯成烨非要叶清禾不可的理由,是为了他那时搜刮来的竹书上头用诡异符文所书的宝藏!更可恨的是,他竟然是南楚后裔! 第216章 他冷笑:不要逼朕用狠的 这时,夏侯连澈萦绕在心头多年的迷雾终于一散而开,心底深处冒出来的阴寒凉气和愤恨无边无际的将他包围,腐肉蚀骨。 难怪当年他父皇在外征战,竟会死在回来路上,身死在毫无干系的南楚边境,何以如此惨烈仓促?不是巧合,不是军中逆党偷袭,是背后还有一只手,是南楚国。 好一个里应外合,夏侯成烨在动乱中坐稳皇位!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皇室血统几乎屠杀殆尽。 还不仅如此,他还暗手操纵九燕门这等邪门暗道门派,爪牙散至苍国乃至邻国各地,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他不仅要光复没落楚国,还要一统天下。 而叶清禾,就是他要拿到逐鹿天下机会的祭品。 夏侯连澈心上的熊熊怒火蹭蹭的往上冒,可在这血粼粼的阴谋诡计中,除了血海深仇的痛恨暴怒之外,他第一次为对方的野心和深藏不漏的势力,感觉到刻骨的威胁。 这趟大费周章查到这些被封死的内情,还多亏了碰巧夏侯成烨挟持叶清禾未果重伤不察,还有他不动声色细查凌家多年所露出的马脚,才能知道这层隐晦复杂的关系! 那次夏侯成烨要把清儿带走,是要她的命! “用十几年下一盘棋局,夏侯成烨如此费尽心血,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夏侯连澈冷冷的狞笑,眼神下一刻变得阴翳无比:“如果清儿不是那什么狗屁邪教血统,他是不是要清儿白白受尽折磨送死!” 夏侯成烨早年在叶清禾的心脏下动了手脚,下了那么阴邪狠毒的盅后,又设计她与自己断情,身心俱失的她几乎生不如死,做到这地步岂止是利用?他诚然是想要她性命! “是不是,你到现在心里还没个数吗?”知情的陆清谷心里只剩下冷翳,只能残忍的回道:“而且万一不是,你也只能赌。” 要赌,就表示已经无路可走。 “那种盅毒邪术源自南楚阴邪教会,早年邪教被剿灭许多古法已经失传,根本没有别的办法!我知道你急,可现在唯一的办法也就只能相信夏侯成烨那王八蛋的阴谋是真,只能相信他也不想让小嫂子这么早死。我们除了铤而走险,没别的路选。” 陆清谷字字锥心,听得夏侯连澈脸上阴风阵阵,宛如修罗。 接而陆清谷又冷笑说:“我说夏侯成烨那时候费尽心思,怎么就非小嫂子不可了?原来是发现凌可倾不是那个南楚邪教神女真正的血统,利用完了就扔,想起自己放出去的才是真主,后悔不迭,才千方百计弄回去。要不是淮氏临死前的托付,再加上你查出夏侯成烨身世有异,怕死都翻不到这层破关系!” 夏侯连澈压着流窜的怒火,狠狠捏碎了手里杯子,霎时碎片四溅。 “夏侯成烨那混账!是一直打算把清儿弄成不人不鬼的怪物吗?” 陆清谷缄默不语。 这个时候他也不能说什么,他在等夏侯连澈做决定。 他眼神幽幽的提醒道:“凌可倾既然先开了口,你还等什么?” 夏侯连澈目光冰冷,没有回答。 但他没有拒绝,其实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 夏侯连澈深夜到景阳宫来的时候,他行踪神秘并没有人察觉。 除了独守空房的凌可倾一直痴痴然的等到来人,没有人会知道皇上会夜深到景阳宫来。 半夜对着簇拥的海棠花孤芳自赏的凌可倾,回头看向他,嘲弄的冷笑:“你终究还是来了,我真以为你不信我,什么都不在乎呢?” 夏侯连澈皱眉,声音冰冷又直接:“说你的条件。”半句废话都没有。 如果可以,他绝对不会再踏入这里半步。 见到她这种高贵娇艳的脸,就会想到叶清禾所遭受的种种,这个女人一直和夏侯成烨暗度陈仓,一想到她用尽心计逼叶清禾跳崖身死,他是废了好大的力气才不至于立刻掐死她! 当初他竟然将这样歹毒阴险的女人如珠如玉的放在心上,真是瞎了眼了! 凌可倾怎么看不见夏侯连澈眼底的阴冷?她勾唇一笑,轻讽道:“皇上,有求于人的时候,您是不是该放低点姿态?” “你别忘了,现在只有我能救她的命!”凌可倾眼神变得怨恨起来,疯狂的毒恨里带着可悲的疯狂:“夏侯成烨对她下的毒盅,同样的东西只在我身上用过,要是我不把血给她,那她就只能等死!” 弄到最后,只有她能救活叶清禾这个贱人! 多可笑,多讽刺。 凌可倾在夏侯成烨败后再一次找上她,她就隐隐知道了,叶清禾那个女人才是夏侯成烨最后的目标。 只是跟在夏侯成烨身边的日子,曾经亲密如斯,她流掉了那个孩子全是一团黑血,她怎么会察觉不到夏侯成烨对她用了阴邪毒物? 她心有不安,怨恨又惧怕,但是不敢去细查,只能阳奉阴违的弄死叶清禾。 可惜,风水轮流转,如今她竟然为了夹处逢生,要自己去救那个贱人! 凌可倾屈辱如此,何止是恨? “有求于人?”夏侯连澈望着她冷笑:“半斤八两而已,朕什么心性手段你该知道,不要逼朕用狠的。”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意思是她若不识抬举,他不会介意用下作狠辣的手段。 凌可倾微微一愣,然后苍凉的笑出一声,漂亮的眸子泪光潋滟:“是啊,我都忘了,现在的你都能为了她杀了我。所以你不论如何都留着我,就是为了今天?”从前她若尚还苦苦的对他抱着一线希望,那么现在还执迷不悟看不透他的心就真的白活了! 夏侯连澈冷冷的看着,不语。 这个铁血绝情的男人心上没了你的位置,哪怕曾经多呵护温柔缱绻,他一旦狠起来,绝对是对你最冷血刻薄的那个。 凌可倾的背影染着灯光,荒凉至极,她含着悲戚痛恨的笑恨恨的控诉:“叶清禾,她抢走你,抢走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害我遂着她的影子步入阴诡地狱,万劫不复……阿澈,你知不知道?我真是恨死她了!明明你也放了我在心上,可你却要救她,你们都要牺牲我救她!” 你和他,一个个,都是为了那个贱人……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对着悲恨交加的女人,夏侯连澈始终是无动于衷,冷冷道:“你说够了没有?” 第217章 行啊,今夜你陪我 凌可倾泪痕斑驳的看他。 夏侯连澈面无表情:“朕没空跟你废话,纵是为了清儿,这是最后一次你提条件。” 最后一次,也是最后的情面。 凌可倾扯动唇角,深吸了一口气:“好,我答应换血。” 夏侯连澈垂目看她,果然就听到下一句她提了条件,字句清晰:“今夜,你留在景阳宫陪我。”像是思虑挣扎已久的话,说出口那刻都感觉得到凌可倾那两分难堪的滞涩。 显然这要求出于意料,他循着视线望去已然是孤注一掷的凌可倾,脸色阴沉得可怕。 半晌后夏侯连澈掀起一丝凉薄的笑来,语气并无波澜:“凌可倾,你何必?” 终其所有,他们之间的缠绵悱恻走至形如陌路,一路走来似乎也比不过一句,你何必? 凌可倾心里自嘲一笑,什么自持,什么自尊,她不在乎了。 她缓步走向他,声音轻缓温凉:“你要我救她,而我想要你,反正我都到这地步了,谈什么何不何必?” 话落,她外披的纱衣悄然落地,雪白如玉的香肩随着她双手揽上他脖子的动作,荡起阵阵魅惑人心的幽香。 柔情似水,媚色天香。 “什么都没有了,我也不求,阿澈,你答应我好不好?”凌可倾动情的抱着岿然不动的男人,侧脸贴在他宽厚的胸膛,眼里早已是一片痛苦不堪:“我就一个要求。” 就这一个要求。 你成全我,也就是成全叶清禾了。 夏侯连澈抿唇不说话,微蹙的眉头已经说明了他阴郁隐忍的情绪。可是现在的凌可倾全然看不到,看到也全然不管,她缠绵的视线顺着他颈脖至下颚再往上…… 气若幽兰的温热气息蔓延到夏侯连澈的唇畔之际,他突然反手掐住凌可倾的下巴,制止住了她的动作。 他的力度算不上多重,但对于不顾尊严辗转献媚的凌可倾来说,无异于扇了一个火辣辣的耳光。 “皇后屈辱求欢倒是理所当然。”夏侯连澈面上没有任何一点温度,甚至冷笑中还带着伤人的嘲讽:“朕要是不答应呢?” 这话就很刺人了。 “不,你会答应的。”被悲哀怨恨蒙彻底蔽住心的凌可倾挑起好看的眉眼,笑容璀璨夺目,在他耳边低声浅吟:“你答应我,我就把血换给她。”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反悔。 若我活不成,叶清禾也休想活了!最坏不过同归于尽。 从来只觉得和叶清禾那个贱人性命相关是恨之入骨的关系,现在反过来竟成了利器威胁,突然让凌可倾觉得极其的痛快! 夏侯连澈面无表情,片刻后用力将人抱起起来,眼底全是冷意。 “一定这样作贱自己就满意了?”他的嗤笑冷酷又无情,最后对她说:“朕不知道你想玩什么花样?但凌可倾你记着,自轻贱,往往自作孽。” 凌可倾咽下喉咙里那口腥重的恶气,死死的抓住衣袖,荒凉苍白的安抚着自己那颗鲜血淋漓的心。 从当初选了进宫受封那条回不去的错路,她早就开始作贱自己了,还差这一回吗? 相爱不成了,就那相恨。 …… 叶清禾半夜突然醒来。 闷沉沉的黑夜突然打起厉雷,刺目森白的雷擎在冷寂的夜里张牙舞爪,好像直要将人往绝境里逼。 叶清禾睁开眼,望着漫漫黑夜呆了好一会儿,一下下敲击着心绪难平。自从病势越来越沉重之后,她白日里清醒的时候变少了很多,更别提半夜惊醒了。 深夜闷雷骇人,连她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红音……” 叶清禾的声音很小又沙哑,立刻就被雷声淹没住了。不知怎么的,没有得到回应那短暂的一刻,她素来平静的心里竟有种说不出来的害怕。 她吃力的将自己身子撑了起来,往外看了一眼:“红音?红音你在哪里?” 安静到诡异的房中没有任何人影,叶清禾嗓子干得发疼,今夜红音没守夜,睡在偏房这会儿怕是叫不动了,她只好掀开被子自己起身。 不过她刚动,房门吱呀的一声就被推开了,一阵冷飕飕的风就猛然灌了进来。 叶清禾半睁的眼睛没来得及看清那道森森的黑影,来人就已经飞快的到了她跟前,娴熟的按住了她的身子,轻柔道:“别动,回去躺着,我去给你倒。” 夏侯连澈来得匆忙,衣襟上还沾染了带寒气的雨水,跟他的手一样,有些冰凉。 叶清禾大抵是真渴了,喝得有些着急,夏侯连澈在后面替她顺背,嗓音难见带了沙哑的疲倦:“怎么半夜醒了?做噩梦了?” 叶清禾摇摇头,隔着昏暗的光线的看他:“没有,你去哪里了?” 夏侯连澈背影微微一顿,淡淡说:“批西北加急军务,就耽搁了时辰。” “我看这破天要响雷下雨了就匆匆来看你,怎么?陆清谷那小子给你开的安神汤不管用吗?还是雷雨天害怕,睡不着?嗯?”他细心的替她盖好被子,语气如旧平常。 只是他紧皱的眉头隐没在忽而一晃的白光中,足以窥见他并不好看的脸色,像极了风雨欲来的暗夜。 叶清禾看到了。 她安静温顺的躺下来,动作细细的抓住了他的手:“我没事,你怎么了?” 多数夏侯连澈不高兴,或是生气的时候,她是能感觉得到的。 尤其今夜的他平静面容下还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杀气,让她想不过问都难。 是不是真的凌家人暗中使绊子,刁难了? 见他反常的沉默着不说话,叶清禾心下微微一沉,扯动着唇角,嗓音晦涩沙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因为我?” 想如今会让他在朝中为难的,也就只有她这半路捡回来的贵妃是祸端了。 “别瞎想!不好的事干你什么事?你要静养,少给我想些有的没的,听到没有?”夏侯连澈语气似不悦似的打断,有些冷邦邦的。 随后他俯身替她拢了拢被子,吻了吻她额头,声线粗粝得如同砂石磨过一般,黯涩沙哑道:“你先睡,我这沾了满身臭泥不干净。去洗了换身衣裳再陪你睡,好不好?” 叶清禾清凉的眸子直勾勾的望着他,似风透着渗入人心的力量。 “嫌弃老子了怎么着了?”他邪性的勾唇一笑,眸光深邃,有些意味不明的说:“放心,我绝不让你沾上那些恶心的东西。” 第218章 他要血,不要命 那晚雷雨交加,静谧的皇宫内在雨夜中暗涌流动。 夜里夏侯连澈始终紧紧抱着叶清禾,那夜她听到他一反常态的说了很多话。听他在耳边叨叨絮絮的,精神不济的她开始还能含糊的应上两句,后来就不行了,沉沉的睡了过去。 并没有看到夏侯连澈在黑暗深处,那阴翳的脸色。 “娘娘怎么突然又昏迷了?”有小宫女第二日知道贵妃又沉睡不醒时,吓得都要哭了:“完了完了,皇上要是怪罪下来,我哪还能活啊?” “不许乱嚼舌头妄论主子!”红音冷声斥道,其实她心里惊急也没有底,但现在也只能冷静下来等皇上来。她让宫女退了下去,焦虑的催促道:“快去请皇上,你先下去吧。” 宫女得令后不敢耽搁,立马就转身往外面跑。 不过没到宫门就看到一位不速之客,小宫女生生止住了脚步,眼里尽是震惊:“皇……皇后娘娘?” 红音倏地一下回头,果不其然就看到了姿容焕发的凌可倾,高傲清冷的站在门口,眼中带着几分厌恶乃至嘲弄的气焰。 这种时候来?不管红音如何端想揣测,都明白凌可倾这女人肯定不怀好意! 她面色还算冷静,扯出僵直的笑,恭敬道:“奴婢如果没记错的话,皇后娘娘应该在静修,这时候贵驾亲临来这里,不知是娘娘有何指教?” 凌可倾置若罔闻,冷着脸进去,但是被红音挡住了去路。她这时才挑起杏眸,眼神狠毒尖锐:“本宫要去哪里、要干什么,何时轮得到你一个狗奴才插嘴?” 红音气极:“你……” “怎么?她还怕本宫一怒之下掐死她不成?”凌可倾冷笑着,随后眯着眼恨恨道:“放心,那贱人命好,有皇上这么护着,本宫现在动不了她。” 满面沉怒的说完,凌可倾狠狠的推开了挡住路的红音:“给本宫滚开!” 红音一惊,正想冲上去阻拦,而夏侯连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 这会儿是见了救星,红音急忙求助:“皇上……”她家娘娘出事了,千万不能让这个女人进去啊! 然而夏侯连澈只是淡漠的看了一眼笑意讥诮的凌可倾,沉步走来,他面无表情的冷声道:“让皇后进去,传朕口谕,所有人都退出去,不准踏进殿内半步。” 红音一愣。 主子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不敢细问,心中飞快的盘算,既然皇上让这女人来的,肯定是另有打算的。她急忙领着殿中同样在不知所措的宫人,全都退了出去。 夏侯连澈再看凌可倾时眼神冰冷,居高临下的狠声威胁:“别给朕耍花样。” 凌可倾笑容微微一僵,不忿的嘲讽冷笑道:“我人都来了,还能在你面前对她动手不成?” 夏侯连澈掀起凉薄的唇角:“没有最好。” 凌可倾咬住下唇,愤恨的转身,眸底神色阴寒无比。 殿中所有人被清空,她进去才见到叶清禾惨白着一张脸,安静得如同无息的躺在榻上,这种感觉很诡异。 凌可倾握紧了拳头,真的很想这个该死的女人,就这么安静的死去多好! 偏偏…… 她今天是来给这个自己恨之入骨的贱人换血的! 陆清谷来时,伴随着一大股令人作呕的药味入殿,他手里拿着符文古怪的皿器,就连上头沾了一点血丝的短刀都渗着森森冷意。 也不知道陆清谷是不是故意的,平日挂在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此刻带了几分刻薄看起来更像血腥的巫医。 凌可倾看得有点害怕。 可周身寒冷的夏侯连澈不会怜香惜玉,冷冷开口:“开始吧。” 凌可倾脸色煞白不肯把手放下来,冷眼看陆清谷,声音警惕又紧绷:“你不会将我的血放干对吧?” 陆清谷挑起英气的眉眼,皮笑肉不笑的说:“皇后放心,不比从前你指明要微臣挖人心脏那么凶残血腥……这只要您放血而已,死不了。” 这话从前凌可倾要求有多理直气壮,现在换到自己身上就有多讽刺可悲。 其实抛却恩怨阴谋种种,比起胆量和气骨这点,陆清谷心底是瞧不起这个徒有其表的女人的。 想当初夏侯连澈满腹心思放在她身上时,凌可倾暗示夏侯连澈利用柔弱的叶清禾,她躲在绝对安全的地方,受用得无比理所当然。 现在换了身份,连区区一把匕首都怕得不行。 要知道当初,为追寻夏侯连澈的小嫂子抱着一线微妙的希望,努力得几乎放干了血,都要咬紧牙没喊一句疼!陆清谷不由的心中轻嗤一声,人和货一样,都是比不得的。 陆清谷转身给沉睡中的叶清禾动刀子,似乎是取出了一丝捆着银丝的刀子,准确又狠快的在穴位上划开口子,血流出来丝线霎时就红了。 夏侯连澈隐忍的闭上眼,声音冷邦邦的威胁:“你给朕小心点!” “知道了,行了行了,你他妈别再这里碍眼,再废话就给老子滚出去!”陆清谷烦躁道,他行医时脾气一起来,谁的面子都不给。 凌可倾看着两人小心谨慎的神情举动,熟悉的画面让她恍然失神,像是心上失了一块很重要的东西,瞬时冷成一片。 曾几时何,夏侯连澈也是这么对她的。 夏侯连澈终究没有出去,目光寸步不离黏在唇色渐渐发紫的叶清禾身上,满眼的心疼和难受,似恨不能他去承受了。 他甚至不知道,脸色苍白的凌可倾一直在背后用绝情伤情的目光望着他的背影。 血肉模糊的手心被放出的每一滴血,都染红了她那双浸满嫉恨的眼睛。 叶清禾…… 失血过多的凌可倾没有撑到最后,在皿器盛满了血之前,她昏了过去。 夏侯连澈意在要血,不要命。痛到几近昏迷的凌可倾没有被送回去,只是在她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还是强制被放够了血才罢休。 像极了供血的祭品。 这对于她来说的确都屈辱的,但是那时虚弱不堪的她已经没法计较那么多了,只能将恨意更加强烈的放在受用着她的血的叶清禾身上。 满是呛人的气味混着血腥味,诡异得让人不安。 在进行最后至为关键也是最凶险的一步时,面色沉寂冷静的夏侯连澈突然拉住了陆清谷,声音有些晦涩:“等等。” 第219章 你找死,别怪朕无情 本来紧张得满头冷汗的陆清谷被他这么一打断,不知怎么的,光看夏侯连澈紧张到难看的脸色,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反而松了一些。 “都到这步了。”陆清谷抿唇似叹息,而后又生硬的安慰了一声:“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如果搞错了,叶清禾会立刻七窍流血,死在这里。 这就是冒险的代价,非生即死。 陆清谷很怕稍有差池,夏侯连澈会接受不了:“算了算了,还是你先出去吧,万一你……” 夏侯连澈面色冷硬的摇头,动作艰难的松开了手,声音晦涩极致:“动手吧,朕要陪她。” 哪怕还是什么都瞒着她,生死都有他陪着。 陆清谷没废话,手法熟练快速的入针,刺目艳红的血液引入银线中,从血色一点点染成诡异的黑色。 然而,叶清禾原本苍白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入血而变得好起来,反而本来是发紫的嘴唇渐渐的也变成骇人的黑色。 不对劲,很不对劲。 夏侯连澈吓得急忙去探她脉搏,结果发现心跳都一点点虚弱了下来,他顿时脸色大变,又惊又怒:“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连心跳都快没有了?怎么回事!”他几乎是红了眼咆哮。 陆清谷也慌了,难道从夏侯成烨那里拿到的消息是假的? 不可能的。 脑子里所有讯息飞快的转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当机立断:“把线都切了!你看看小嫂子的胸口有什么异样?快!” 夏侯连澈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挥掌劈下来的动作很猛很快,应声而断的银线血花飞溅,但是这些都掩饰不住他微微颤抖的手。 他剥开叶清禾的衣领才震惊的发现,原本她肩头上的梅花胎印变黑了,那团诡异嗜血的痕迹连绵至胸口,妖娆得让人心惊。 夏侯连澈咬牙:“胎记变黑了!怎么回事?” 巫术盅毒这种东西他不懂,可是这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的黑印蔓延到心脉,显然是要命的! 他慌乱的抱着叶清禾,冒险换血是他估算错了吗?还是太自负了害了她? 迟钝锐痛的情绪交织成团团黑暗的旋涡,夏侯连澈觉得现在自己的一颗心被扎得血粼粼,也不知道是该惊慌还是痛恨,只知道自己这一刻真恨不得杀了夏侯成烨!那奸诈小人竟然给她下了如此阴邪的毒术! 本来就打算用这么阴毒的法子要她死的吗? 王八蛋! 身为医者的陆清谷冷静很多,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狠了脸色,焦急的催促:“把人放下来!方才凌可倾的血不对,你快把人再弄回来,取心头血!快!” 夏侯连澈那张阴森诡异的脸,听到这句倏地抬起来。 看叶清禾苍白如纸的脸色,陆清谷憋在心头都有火了!他隐隐约约理出一丝明路来,凌可倾那个女人既然知晓这个法子,大概是心里有数的,提前割了手腕血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 血毒逆流,几乎当即毙其心脏。 更重要的是,现在的凌可倾几乎放了那么多血,再取,可能就没多少可用了! 这不是等于经他的手杀人吗?满手是血的陆清谷微微抖了两下,都气急得都忍不住骂了一句:“妈的!老子的活招牌要毁了!” “逆血散毒,自毁心脉经络,去他娘的是死路!” “闭嘴!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换血逆行也好,巫术阴损也好,一定要把清儿救回来!”夏侯连澈狠声一喝,面部阴狠的表情微微有些扭曲,狞笑一声:“再说了,心脏朕都能挖出来,心头血算什么?” 陆清谷一愣。 夏侯连澈疯起来什么都能做的。 陆清谷一点都不怀疑,这当口视死如归的凌可倾若耍了点心机害死叶清禾,那冷血无情的变态神智错乱起来,心脏直接掏出来都是有可能的! 夏侯连澈面沉如水,那种蓬勃的杀气瞬间在殿中扩散开来。 什么话都没说,他猛地转身抬步出去了。 凌可倾意识模糊的半睁着眼睛,手腕上传来的痛意简直逼得她几乎要昏过去,可她还是强忍着一丝理智,哪怕她已经虚弱不已,可心底最深处阴暗的声音依旧发狂的叫嚣着,让她迫不及待想知道,换了血那个贱人死了没有? 是不是真的七窍流血,死相十分惨烈恶心? 此刻的凌可倾心里全被阴暗狠毒填满了,死了吧?死在她最爱的男人手里,呵,她记得夏侯成烨曾经说过…… 然而她还没有来得及动一下,身上就被一道肃杀的阴影覆盖住了。凌可倾微微一愣,看见夏侯连澈满是阴狠的脸,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身子:“阿澈……” “凌可倾,你以为用这样的狗屁诡计就能不动声色的弄死她了?”他阴沉沉道:“别怪朕无情,是你自寻死路。” 凌可倾心下一慌:“你、你你在说什么?” 接下来她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因为神情阴翳的夏侯连澈拖起她就摔在贵妃榻上,连衣服都没有碰一下,锋利的刀刃就刺入了心口,瞬间见血。 这绝情的一刀下去,又快又狠。 惊惧难当的凌可倾痛得连一个字都说不来,眼睁睁的看着心口汩汩流血,精致娇柔的面上震惊得血色尽无,而那种怵然濒死的冷意从脚底直窜而上! 她痛苦的呜咽了一声,恐惧和怨恨的目光都没能在面前的男人落下来,她眼前一黑,就彻底的昏了过去。 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凌可倾真的一概不知了。 只知道撕心裂肺的痛意在阴暗的噩梦中都不肯放过她,滴血的刀刃逼迫得她几乎要窒息,在噩梦里恐惧又痛苦的眼泪就像她身上流出来的血一样多。 夏侯连澈。 你真的好狠心。 …… 一天一夜没合眼的陆清谷,从殿中出来的时候,满身都是可怕的血迹,往日面上潇洒英气都生生逼成了满目颓然阴暗。 守在门口的红音见到人就马上飞跑过来,语无伦次的声音带着惊慌的紧促和小心:“陆,陆大人,成了吗?已经两天了没有一点消息,娘娘她……她还好吗?” 陆清谷摇了摇头,他熬出了满眼的红血丝看起来无比疲累郁卒,他只是语气严肃沉重的吩咐:“皇上情绪不稳定,不要放任何人进去。” 红音呆滞在原地,脸色煞白煞白的。 第220章 这可是你自己选的,清儿 她后面的话不敢问了,也知道问不出结果了。 是以谁都不知道,这古怪阴诡的闭门医治最后到底有没有成效? 只知道皇上守了两天都没有出门,而当时失血过多的皇后被抬出来,也是不省人事。 夏侯连澈颓然枯坐在榻边,然后习惯性安静的看了半天,他像为求心安似的温顺的躺在叶清禾的身侧,外面什么风吹草动都像是听不到一样。 他很不安,很抗拒,也茫然,所以将整个人关在房中,更是沉默阴寒。他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榻上沉睡的人,木然麻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因为叶清禾一度心跳气息全无,他的心跳几乎也是跟着停了。 要不是陆清谷咬紧牙拼了老命控制住他,后果不堪设想。 夏侯连澈眼睁睁叶清禾在他面前停了心跳,如此巨大强烈的刺激,发生得突然差点让他当场就失控发疯了。 好在他在双眼猩红暴怒失控之际,身体冷寂到极点的叶清禾,很突然的,恢复了微弱的呼吸。 这动静很小,真的很小,可是足够在夏侯连澈心里刮起狂风巨浪! 宛如失而复得那种酸涩肿胀的感觉一涌而上,感觉到她微弱的呼吸那刹那,不禁让他喉头一紧。 夏侯连澈第一次发现在至尊位上只手遮天的自己,胆子也就那么点大而已。 没用得难看。 很难看。 彼时,另一个地方,气氛同样凝重。 在翠林山脉耸立的半山腰,云遮雾绕的吊脚楼四处分散,透着神秘又危险的气息。 一身如雪白衣的夏侯成烨端坐在窗前,清俊的面容上染着几分病气的虚白,看起来确如元气大伤不假。在他的面前,放着一只花纹繁杂诡异的铜炉,里面散着出刺鼻浓重的气味,隐隐带着一丝血气。 然而夏侯成烨浑然不觉,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烧着的小铜炉,清润的眼中蕴上阴寒的暗色。他这个样子越是全神贯注,就越是让人心生惧意。 已经两天了,他不眠不休的盯着这东西看,已经两天了。 冷不防的山风吹来,刺骨冰冷,不知为何竟惹得夏侯成烨仓促不及的咳出一口热血出来。 几乎是同时的,被血溅到炉子咔嚓的一声,生生裂开一道纹路清晰可见的口子,血丝和不知名粘稠的液体一同流了出来。 身后寒舞猛地一惊:“少主!” “没事。”夏侯成烨抬手止住他的动作,动作温和的拭去嘴边的血渍。 他突然兀自轻笑出一声,语气儒雅清和却有些苦涩的嘲弄,喃喃自言:“不用我动手,不用我费心,不用我忧心,她终究还是自己做到了。” 被层层束缚包围禁锢的蝴蝶,折断骨血终究破茧而出。 可惜啊,见证那令人心颤一刻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寒舞也反应了过来,惊喜道:“恭喜少主,时机到了。”他从那次残暴的厮杀中捡回一条命,随主逃回来后有一只眼睛已经看不见了,比起从前妖艳阴狠的样子,现在看起来更是恐怖。 但是他丝毫都不在意。 “是啊,时机成熟了。”夏侯成烨望着外头绮丽风光,清冷的语调有些漫不经心。 等了那么多年,终于是等到了。 此刻夏侯成烨的嘴边带血的笑得很平静,眉宇间郁气萦绕着似悲似恼似狠的气息,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可说了这句话后,他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冷静的坐着。 让自己身上的温度,随着屋里安静的空气一寸寸冰冷下来。 “少主,这疆族的长老已经被我们的人控制,南楚皇陵密室位置已经探出,很快藏宝库下落就会见分晓。至于梁国的三殿下已经回信,作为少主扶持他夺位的回报,他日登基便全力支援少主大业,在苍国南边挑起战事,回应少主。”寒舞将近来的大事一一道来,语调铿锵,心中是按捺不住的激动。 明里暗里筹谋了那么久,终于快要结束了。 少主忍辱负重背负的雄图霸业,很快就会变成撼动山河的事实! 静默无声的夏侯成烨突然淡淡开口问:“凌家人那边什么动静?” 寒舞冷了声音回道:“势力正渐渐被夏侯连澈铲除殆尽,强弩之末而已,已然起不了作用。上次凌天狗胆包天害少主遇险几乎命陨,竟然还有脸回头求少主,此等忘恩负义之辈,实在可恶,少主要不要……” “不用。”夏侯成烨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会咬人的狗还是有用的,你去回话,给点看得见的好处,让他们自己跳进来。” “可是少主,若是这些阴险小人反悔怎么办?” “没什么比保命更重要,夏侯连澈已经容不下姓凌的,凌可倾的皇后也做不了多久了,他们不蠢自然知道怎么选。”夏侯成烨冷冷清清的说着,随后挑起清凛的眸子,神情幽冷而意味深长:“我只要清儿,说明白我的条件,他们会同意的。” “是,属下知道怎么做了。” 寒舞领命后就退了出去。 没有声响的屋子冷冰冰荡着幽幽的山风,夹着雾水的风吹来冷透人心。 夏侯成烨清俊的面上寂然到冷漠,眼中容下的风景都是没有颜色的。 清儿,这是你自己选的。 …… 宫中气氛冷凝。 夏侯连澈已经整整呆了两天没有出过那扇门,也没有人能进去。 红音战战兢兢在门口,鼓了极大的勇气才说了话:“皇上,陆大人让奴婢熬了药,给娘娘服用的,陆大人叮嘱说这药力凶猛但是必要喝的,陆大人说请皇上放心不会有事的。还、还有小殿下求见皇上,奴婢要不要把太子殿下抱来?” 陆大人叮嘱的话管不管用不知道,但是这药红音今天是必须得送到的,否则娘娘可能会像陆大人说的撑不住。 而要说这皇宫上下除了贵妃之外,还有谁能让皇上不会情绪失常而会顾忌的,也就只有太子殿下了。所以这时红音才不得已,搬出太子小殿下来。 听不到回应的红音心中焦急不已,久到她快以为没戏丧气的时候,屋里里沉沉的嗓音传了出来:“进来。” 红音心中一喜,立马道:“是!奴婢马上去请太子殿下!” 面色惨白无血的叶清禾真的一丝力气都没有,她废了好大力气才睁开了眼。 一入眼帘,就是夏侯连澈那张绷得紧紧的俊颜,满是通红血丝的眼死死盯着她看,明显的刹那间眼角都红了。 第221章 我只要你好起来,什么都不管 似他抹过眼泪的惊愕错觉。 不过哭和没哭,这表情落在他脸上,怎么看都有点吓人。 “夏侯连澈。”叶清禾是微微愣住了,费劲的动了动身子想起来但发现自己根本就动不了,只好放弃了,只是久不开嗓的声音干哑得难听:“……我又没死,你别这样。” 夏侯连澈的眼角就更红,声音急促又凶狠:“不许说死!” 叶清禾的手腕、脖子、还有胸口都是细小的伤口,刚刚结痂稍微动一下就会流血。她不能动,只能由着夏侯连澈像个失了魂的疯子一样,死死的抱着自己。 他声音沙哑的喃喃自语,语气里都带着没有散尽的郁气:“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你就没了心跳离我而去了,你知道我那时有多害怕吗?” “陆清谷那小子反应再慢一点,说不定就出不了这门了,你知道不知道……” 叶清禾头疼得要命,这样的夏侯连澈她有些招架不住,只好吃力的安抚着他躁动的情绪:“我知道,你不用怕,我没事了。” 这时候都不用他解释,看着满地的狼藉和斑驳的伤口,叶清禾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她一直都知道夏侯连澈在暗中找药方,妄图救治她这具病入膏肓的身体,她不问不说,是对自己的恶疾心中有数。 不过叶清禾心里很清楚,她能强作平静,也只不过是对直面死亡的恐惧,懦弱的选择视而不见罢了。 然而她没有想到,什么都看在眼里的夏侯连澈竟然也无声的配合,所以到最后做决断什么都没告诉她。 独自承受生和死所有的压力,为她做到这一步。 此刻叶清禾说不上来心里该是高兴还是难过,伤口还在痛的胸口,暖烘烘的。 有些感动是真的。 但生气也是真的。 五味杂陈的情绪堵在心头,霎时就让她的眼睛红了:“不过你不是最能耐么?你还怕什么?明知道这么做危险,偏要瞒着我,且不和我说一声,你就不怕我真的醒不过来吗?……你这个人啊,一直都这么讨人厌,什么都不肯说,也不过问我愿不愿意,如果我就这么死了,你是不是准备什么都自己扛着?然后扛不住就杀人泄恨吗!夏侯连澈你现在是皇上,这么乱来,你是不是疯了!” 刚苏醒过来的她力气很虚弱,怨怒的语气听不出本该有的凄厉,但是这孱弱的控诉对夏侯连澈来说,是扎到心坎上的软刀子,比什么都有力。 “对,我就是个疯子。”脸色阴寒的夏侯连澈想都不想就马上应了,声音紧绷绷的安抚道:“别气了,自作主张也好,麻木无情也好,什么都是我的错。” 叶清禾红着眼瞪他,你何止是疯? 他却深深的捧住叶清禾的脸,然后扯出一丝有点扭曲又可怜的笑:“但你要知道,我这人就算是皇帝没了理智时都跟疯狗没两样,什么都不管,我只要你好起来,其他什么都是屁话。” 叶清禾突然就什么话都骂不出口了。 他从以前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声音有点哽咽:“你……” 然而后面两人还没有来得及说体己话,屏风后面就飞快的跑来一道小身影,像一阵小风似的卷到榻边。 “娘亲娘亲!”小连谕焦急的扑到被子上,下一刻又委屈得不得了:“谕儿几天见不到娘亲,红音也不让谕儿来找娘亲,父皇也不见了……哇啊啊,我知道了,你们是不是嫌谕儿烦了?是不是想不要谕儿了?那、那那谕儿以后不捉弄太傅,不吃甜糖还不成吗?” 这几日宫里气氛极其糟糕,压抑得连无忧无虑的小连谕都知道慌了。 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害怕起来满脑子想着他的亲娘亲爹,可是他一出宫门谁都拦着他,哪里都不准去,这些人简直是要将他关起来! 那还得了?可他哭和闹都没有用,这两日哭醒了睡,睡醒了继续哭,小小的泪人儿可别提多可怜了。 孩子的情绪就像场湍急的骤雨,说哭就哭,豆大的眼泪说掉就掉。 叶清禾一慌,心软得下意识的想抱起孩子想哄,可是她还没动身后的人就已经坐起来,将哭得肝肠寸断的小软糕一把提了起来。 夏侯连澈脸色一沉:“闹什么闹?没见到你娘亲病着吗?再吵信不信就真的扔了你这臭小子出去。” 吓得眼眶里吊着泪珠的小连谕,立刻就不敢吱声了。 就是心里更难过了,父皇待他一如既往的残暴无情,嘤嘤嘤。 看孩子委屈吧嗒的小可怜样,叶清禾就心疼:“你别吓他。” “别乱动,免得弄疼了你娘亲,听到没有?”夏侯连澈绷着脸命令儿子,小连谕懂事的点了头,他才将小东西放在床上,放到两人中间。 小连谕立刻就爬过去,可能也看出了娘亲白着脸好像是很痛的样子。 他小心翼翼的伸出小手心,煞有其事的摸了摸叶清禾的额头,无措的看看他沉着脸的父皇,又看看虚弱的娘亲,简直难过得要哭:“娘亲还疼吗?很疼很疼吗?” 叶清禾心中暖得一塌糊涂:“不疼,一点都不疼。”她努力的扯出一点笑,但是苍白虚弱得很。 抹了眼泪的小连谕乖巧的趴在一旁依偎着叶清禾,好像他觉得这么做,就有用似的。 叶清禾眼里盛满了爱怜,将孩子轻轻的搂住,这孩子内心敏感,实则很缺乏安全感。哪怕夏侯连澈这混蛋对亲儿子都是冷冰冰的,也就只有这孩子懂事贴心,从小就知道自己必须要没心没肺的黏着不冷不热的父皇。 对这早慧懂事孩子,她就真的心疼得不得了。 看母子俩苦兮兮的依偎在一起的画面,铁血冷厉的夏侯连澈也难见的觉得有点无奈尴尬,只是看叶清禾高兴,他也不由的跟着她笑。 连心跳都是暖和有力的,似乎他萧条冷寂半生后的人生如此,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有她,有孩子,就有家。 足够了。 夏侯连澈也跟着躺了下来,伸出长臂轻轻的环住母子二人,伏在她耳际深深道:“清儿,谢谢你。” 第222章 他是等不及了 叶清禾整个人猛地怔住,他轻轻的一句话让她感觉恍如隔世,牵动那么多年来所有的爱怨情仇,多深的爱和恨其实看清楚了也浅薄得很,缘不过简单的几个字而已。 她抱着小连谕默默掉眼泪,也不说话。 但也没有挣脱了。 算了,她不去计较了,什么都不去计较了。 太累了。 眉眼柔和下来的夏侯连澈也默契不再开口,只是手臂搂得更紧了一些,紧紧的把他的全世界都抱在怀里,铁血心肠软得无以复加。 过去了,什么都过去了。 他朦胧粗略的想,雨过天晴,大概就是这种心情吧。 叶清禾终于彻底痊愈,夏侯连澈沉郁冰冷的脸色终于好看了起来,那种表露出来的明朗轻松明显到宫里所有人都感觉到熬过了严冬。 不用孔非令气急败坏的三催四请,夏侯连澈自觉去处理好了剩下所有的政务。 可宫里处处春暖花开的氛围,丝毫感染不到卧病在床,脸色孱弱阴森的凌可倾。 如意端了药进来,小声道:“娘娘,您身子要紧,皇上已经准了丞相大人进宫看望娘娘,娘娘稍安勿躁,还是喝点药吧。” “滚出去!”凌可倾狠狠的摔了药碗:“什么药都扔了!扔了!全都给本宫扔了!” 如意吓得急忙将碎片捡起来,苦劝道:“娘娘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都到那一步了,皇上都要护着叶清禾。那个女人彻底痊愈,代价分明是要置皇后于死地。 “是啊,本宫为何跟自己过不去?”凌可倾可悲自嘲的冷笑,她失去的气血没有补回来,脸色极差,那倾国倾城的绝色容颜就褪去了夺目的光彩,只剩下一片黯淡无光,阴森狰狞。 “本宫是这样将皇上放在心上的啊,可没想到……没想到他竟这样对本宫!为了那个贱人,他竟然这样对本宫!”凌可倾睁着双眼,心脏的位置伤口没有愈合,越是清晰的疼痛就越是让她心寒痛恨,怨毒的眼神也随之变得十分可怕:“叶清禾和夏侯连澈,本宫不会放过你们的,本宫要你们死!本宫要你们统统去死!” 她那点苟延残喘的期待和情痴执念,终于在被夏侯连澈那一刀刺下来瞬间碾碎成渣滓,让她亲自尝到了见血封喉的刻骨之痛! 恨,从来没有这么恨过。 “娘娘!”如意被她家娘娘一番宣之于口的恶言吓了一大跳,慌忙回顾四周:“娘娘气糊涂了!这话可不能乱讲啊!” 这要是被人听了去,岂止是杀头那么简单? 凌可倾不以为意的勾唇冷笑,她的心此刻犹如暖不回来的身体一样,冰冷至极。 人一旦怨恨蒙蔽了心,就变得什么都不在乎了。 不在乎了,就不怕死了。 凌天低调而来,从前还是权势滔天的两朝丞相如今用了几乎低微的姿态,灰暗的来景阳宫看望重病在身的皇后。 “从前那么多机会可以让你免受苦难,也提醒了你那么多遍偏不听,现在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可曾后悔?”凌天痛心道,从前是怒其不争才忽视不理可到底是亲生骨肉,看见凌可倾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没法不心疼,恨恨道:“皇上的心也未免太狠了。” 放了皇后那么多血去救一个贱妇,他竟然也下得去手! 凌可倾的心早就冷透了,冷笑道:“他不狠,又怎么能将我逼到如此境地?” “你也知道,如今的皇上可比夏侯成烨狠多了……”凌天也悔不当初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堵在心上的是忌惮又是愤怒。 夏侯连澈这人上位以来行事凌厉全然不计后果,做的事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根本无法预测夏侯连澈背后暗藏势力和动向,现在回想,他原想掌控新政皇权简直是痴心妄想! 带着心事沉默下来的凌天神情肃穆,布满沟壑的苍老面容冷幽幽的,对着眉眼冰冷的凌可倾,正犹豫着是否直接将心里的计策说出来时,结果下一刻凌可倾就重重的跪了下来。 “父亲,从前都是女儿一意孤行,是女儿的错。皇上心狠手辣,全然不顾往日情分,女儿心寒至极,如今痛悔不迭,早该听父亲的安排……还请父亲给女儿一个机会!” 凌天一愣:“倾儿你……” “女儿想通了。”凌可倾冷冷一笑:“父亲说得对,儿女情长在帝王家只会害死人,女儿不想一错再错了” 凌天微微敛起目光,依旧沉默。 似乎在等着什么。 凌可倾缓缓的抬起眼,压低的声音透着决然的恨意,一字一句说出了凌天想听的话:“夏侯成烨要求父亲做的,倾儿可以替父亲去办。” 凌天那张堆满皱纹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好!这才是爹的好女儿。” 送走行色匆匆的凌天,凌可倾僵硬挂在面上的笑没有任何的情感,麻木又冰冷。 手里捏着一封密信,死死抓出狰狞的褶皱来。 御书房。 “疆族全灭?”夏侯连澈听到这个消息狠狠皱眉,停住了笔端,看向常宇:“怎么回事?” “我们外放的眼线留在南楚地界监视夏侯成烨一举一动,但是月前不知道为何安插深层的暗卫全被暴露了,我们损失及其惨重。最后也就只有皇上特派的死士活了回来,但还是重伤不治,只在临终前带回了消息,道是夏侯成烨暗通南楚皇室得老皇帝支持,以私仇为故歼灭了南楚边陲之境的疆族。” 夏侯连澈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一个不留?”做到赶尽杀绝的地步,看来夏侯成烨是因为什么等不及了。 “是,此举甚为古怪,皇上是不是要再派人去查?”常宇有些犹豫的再开口:“还有,属下早前听陆大人说那邪教出自疆族,贵妃娘娘血统如是,那么或许可以……” “不可以!跟她没有关系!”夏侯连澈没等常宇把话说完当即冷声打断了,他目光冷飕飕的:“朕不管你听到了什么还是知道了什么,你只要记着,和夏侯成烨的恩怨是朕的事,叶清禾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没有半点干系!别动不该动的心思,知道了?” 常宇心头一凛:“是,属下知罪。” “还有,这段时间,给朕盯紧凌家。”夏侯连澈眸光微冷,不知在想着什么。 “是!” 第223章 不如朕帮你? 夏侯连澈批阅奏折,他出了御书房没有立刻去找叶清禾,而是一反常态,去了趟早已被废弃的寝宫。 自他称帝夺位以来,太后就被囚禁了起来。那老东西为等她那儿子东山再起,拼死吊着一口气熬了那么长时间,说实话这股难能可贵的毅力是出乎他意料的。 可惜,她就是再怎么挣扎,夏侯成烨都不可能回来救这个生母了。 没用的累赘就是弃子。 而这不肯消停的老女人之所以还留着,是因为对她夏侯连澈来说,还有点用。 瘦骨如柴的太后如今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年雍容华贵,虚弱的脸上萦绕的全是怨气,她凶狠的瞪着夏侯连澈:“你这大逆不道的狗贼!夺我晔儿皇位,弑君叛道,行天理不容恶事,你定不得好死!” 想到当初没有亲手了结这祸害,以至于自己沦落到今日这地步,她的心就恨得不得了! 果然是那明皇后那贱女人生的孽种,和她一样,都不是好东西! 夏侯连澈勾唇冷笑:“弑君夺位?叫屈前别忘了你们早年的嘴脸,这皇位本来就是朕的,就算抢也是天经地义,你等丧门之犬乱咬什么?” 当年的旧账他不想去翻,不代表事实就能被磨灭了。 留着这董明月的老命,一是为了引夏侯成烨出洞,结果没成;二来他就是想要她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当年要不是有这个女人的暗算,他的母后不至于死得如此悲壮惨烈。 太后气得喘不过气来:“你你……晔儿不会放过你的!” 夏侯连澈不以为意道:“所以朕等着他来卷土重来,不过可惜的是,现在你是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你一手养大的孩子如此弃你于不顾,太后是不是觉得很心寒?不如让朕来猜猜原因,夏侯成烨为何在南楚混得风生水起,还如此得那老皇帝的宠信……”夏侯连澈说到这里特地顿了一下,冷冷的端详着太后神色大变的面色,随之冷笑:“那是因为他原本就是南楚王的儿子,他根本无需顾忌你。身为苍国太后,私通外族篡夺皇位,通叛敌国,你真的好大的胆子!” 太后脸色这下全白了,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尖声叫起来道:“胡说!你胡说!我没有!晔儿是我的亲生骨肉,他就是苍国皇室血统!” 这激烈的反应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如果董明月真是夏侯成烨的生母,就不可能完全弃她于不顾……如此看来,这里面的关系复杂得很呢。 实际上夏侯成烨到底什么身世?夏侯连澈一点都不想知道,要不是关系到叶清禾,他宁愿将所有和这个小人有干系的都抹了杀了个干净! “别急。”他的笑容很冷:“丑陋不堪事实暴露了太后也不用担惊受怕,夏侯成烨入了宗族玉碟可血统不正,清理门户分内事,朕会亲自杀了他。” “闭嘴!”承受刺激的太后像是被逼急了,可最后反而在暴怒中冷静了下来,重重的冷哼了一声:“就凭你这孽种也配质疑我儿的身份?我告诉你,休想用我来牵扯晔儿,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要么就杀了我!” 这老东西倒是嘴硬。 夏侯连澈心中冷冷一笑,不过他有的是法子让这老太婆吐出真东西来。 “这么便宜的杀了你,朕怎么知道你暗中和什么人接触?”他双眼微微眯起,冷笑道:“董明月,别以为朕没去管,你私底下的小动作朕就不知道了?” “既然你至今都没放弃联系夏侯成烨,不如朕帮你个忙,将你的话带给他?” 太后猛地抬起眼:“什么?” 下一瞬猛地想到自己几月前开始一去无返的亲信,还有那些毫无音讯的消息,太后那颗原本就不安的心就隐隐发冷。难道这些被中断阻挠的事都是夏侯连澈干的?他早就知道了? 怎么可能? 那些都是晔儿培养多年的暗桩子! 太后眼里透着一丝惧意,还有一股秘密被暴露的难堪和愤恨:“你什么都知道,还问什么?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别给朕顾左右而言他!”夏侯连澈的耐心快要消耗完了,眼神变得凶狠可怕:“是朕问你!夏侯成烨连你这废子都用到了,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别以为能糊弄朕,你今日要是不说,死的就不仅仅是你!朕倒是要看看,你是想要靠夏侯成烨不着边际的允诺苟且偷生,还是想要保住你背后所剩不多的亲族?” 夏侯连澈饶了那么大弯子探出虚实,最后才下通牒可谓是一剑封喉,这就只剩死路可选了。 太后急怒攻心,气得她恨不得马上杀了这混账! 可是她不能,也做不到。 晔儿心狠不可能不顾一切营救,她自身难保,谈何骨气谈何筹码?更枉顾要搭上全族性命,没用,一点用都没有。 “你动我的亲族也没用。”太后痛心的闭上眼,语气微微颤抖:“你若想在帝史臭名万年,赶尽杀绝,同样不会有好结果!” 屁用都没有的要挟,夏侯连澈无动于衷。 却是举步维艰的太后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是前所未有的疲惫,威胁中挣扎不下她只能选择后路。 没有办法。 半晌她咬牙才说出了暗藏着的辛秘:“他们要叶清禾,需要那个女人的血。” 夏侯连澈的眼里似乎是淬了一层寒冰。 果然。 重重打击下的太后呼吸都渐渐变得困难起来,心理失去有力支撑的她,一时间觉得自己硬撑下去也没有了希望,大有将撑不住的势头。 她死死盯着夏侯连澈那张和那人似曾相似的脸,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痴痴的笑起来:“从前他做不到的事,你身为他儿子也做不到。……我从来都没错,是你们姓夏侯的都不识好歹。” 夏侯连澈眉头狠狠一皱。 急怒悲戚中的太后艰难的呼吸着,胸前起伏越来越大,那双深陷的眼睛瞪得很大,痛恨的嘶声道:“终有一天,晔儿他一定会踏平这片土地,独步天下的!而你们通通都不得好死!” 夏侯连澈冷冷的睨了一眼:“那就等着瞧。” 他说完拂袖而去。 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临近暮色。 夏侯连澈心事重重的来到乾清殿,正殿中的叶清禾正抱着孩子笑着说什么话,温柔娴静。 那画面很宁静美好,竟让他看着顿住了脚步。 第224章 不如给我再生一个吧 叶清禾发现了站在外面石阶上的他,微微一笑:“忙完了?” 她的语气自然又亲近,眉目温柔,似乎什么纷争错乱都不会发生到她身上似的,这种感觉很好,也让人莫名感觉到不安。 夏侯连澈嗯了一声就走了进去,接着小连谕就飞快扑到他的怀里,哼哼唧唧的抱怨道:“父皇这两日总是很晚才来,娘亲做好的团子都放凉了,因着父皇都没来,都让谕儿给吃了。” 夏侯连澈干脆将孩子抱了起来,冷哼一声:“都便宜你了还嚷嚷什么?” 叶清禾在背后温柔的看父子两人的背影,弯了嘴角。 她始终也没有问夏侯连澈这些天不大对劲是为了什么,一如往常的听他的话,听陆神医的话,喝药补气,修身养性。 不过,身子慢慢的好起来有一点不好的地方,就是夏侯连澈最近黏人黏得实在是有点厉害了。 而且夏侯连澈今夜更是特别的热情,沐浴更衣出来就抱着叶清禾亲个不停,热情似火,二话不说就把她压在榻上。 眼看他耐不住要撕扯衣裳,她羞红了脸,嗔骂道:“你干什么?孩子还在呢。”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孩子精力旺盛,白日里玩疯了,夜里睡得也极早。叶清禾才哄睡了小的,大的那个不要脸就缠着她了。 夏侯连澈皱眉,看一眼撅着屁股睡得正酣的儿子,不满道:“把这小子扔回去。” 说来平日里小太子就十分懂事,小小年纪识文断字很是认真,基本什么也不用人操心。这硬要说让夏侯连澈不高兴的地方,就是他这儿子像块讨人嫌的小软糕总爱粘在叶清禾身上。 白天也就算了,晚上居然也来跟老子抢人。 翻天了都。 “都这么晚了,你好意思差人?”叶清禾瞪了他一眼然后拉过被子躺好,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抱在被窝的最里头。 夏侯连澈冷冷一哼,笑话,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打扰他谁媳妇儿,莫说旁的不相干的人,就是亲儿子都可以撵。 不过这会儿他沉默的看着叶清禾和孩子挨在一起睡,心里却荡漾起别的心思来,眸光随着烛影沉沉浮浮的。 叶清禾察觉到他的视线:“怎么了?” 夏侯连澈俯身过来,低头啄了啄她的嘴角,嗓音沙哑的说:“我在想,等你身子好了些,我们再生一个,这臭小子太黏你了,讨人厌。” 叶清禾听后脸色微微一僵。 陆清谷怕是没有对他说,如今她的身子已经很难生育了,或者说是不能了。 身为君王,尤其对夏侯连澈来说,子嗣零丁是件极危险的事,何况他还迟迟不纳嫔妃,朝中已经引起许多非议了。他从不说这些烦心事,但是她知道这个人闷声不吭的一直顶着压力。 叶清禾忽然有些沮丧,她觉得自己一向都不是什么深明大义的女人,处在这样为难的位置上,她依旧自私的希望他不要纳妃,也想自己能再有和孩子,可是…… 叶清禾垂下了眸眼:“连澈,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后还会有妃子的?我是不高兴,可我觉得……孔大人说的其实没错,现在的你大抵是需要一些人来稳固朝政的……” 夏侯连澈的脸色倏地一下变了,隐隐动怒:“你说什么?” 叶清禾声音微涩,剩下的话就说不下去了,说这些话,难受又不止他一个。 只是她带了点无措和委屈的声音很小,她拉了拉他的衣角:“我不说了,谕儿睡着,你,你别气……” 夏侯连澈还是气的,表情冷冰冰的:“那你胡说八道什么!这宫里有你一个女人就够了,还要什么妃子添乱?孔非令那小子一贯喜欢小题大做,他脑子有病,你理他做什么?” “怎么着?你急着将你男人分出去?”他阴测测的笑,莫名带了点邪魅的味道。 叶清禾觉得冤枉极了,可她下一句辩驳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他咬牙切齿的一句堵住了:“哼!叶清禾我告诉你,别以为弄点幺蛾子出来,你就能冷着我了!嫔妃没有,你男人只有一个,你要有时间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再给老子生个小公主?” 叶清禾下巴被夏侯连澈挑起,双唇被噙着,属于他那炙热的气息在鼻端肆意纵横。 他咬了一口她的下唇,沙沙道:“别瞎操心,我做皇帝也就只有你一个妻子,一个女人而已。” 只要有你,三宫六院都可以不要。 因为已经足够了啊。 叶清禾被他撩拨得软成一滩水,在这个疯狂的男人带着惩罚意味的情欲中,她疼得舒展不开眉头,但是夜里对着他深邃的眸眼,心里却是欢喜的。 她想,要是还能有孩子,真的很好很好。 …… 未眠的夏侯连澈半夜坐在床头看了熟睡的女人和孩子,那双平时冷翳的眸子变得柔和下来。 他虚虚的披着一件薄外裳,肩上披散着未束的墨发,在黑夜中,让他看起来格外的邪肆阴柔又是难言的深情。 无论如何,他不能让她再出事。 夏侯连澈没有睡,出了房门后,常宇很快就出现了。 “皇上,孔大人进宫候着了。” 他嗯了一声,淡淡道:“知道了,让他先在御书房等着。” 夏侯连澈将自己简单的收拾了一番,换好衣服才姗姗来迟到御书房,他到时孔非令就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都坐不住了。 看夏侯连澈气定神闲的模样,孔非令气急败坏至极不免冷嘲热讽道:“都这时候了,皇上还有心情摆谱,微臣看,微臣不是被皇上扔给微臣的琐事操劳猝死,就是被你气死的。” “哦。”夏侯连澈掀起眼皮看他:“所以到底什么事,能把你给气死?” 孔非令脸色难看的将一封密信交到常宇:“你自己看。” 常宇将信封递了上去,夏侯连澈神情漠然的撕开信封,目光凉凉的掠过信上的内容。 他勾起冷笑:“夏侯成烨和梁国勾搭上了?” 第225章 你都这把年纪的老男人了 孔非令冷静的坐下来:“怎么?看你这反应,是早就知道了?” “不知道。”夏侯连澈如实回道,他慢条斯理的放下信纸:“不过朕早就知道他不可能安于本分,什么都不做。只是这盟友竟然是梁国新上位的皇帝,此人两面三刀是跟朕过过招的,并不可靠。夏侯成烨用的到底是险招,是让朕挺意外的。” 梁国一直都和苍国交恶,双方自古视之为敌国,是历史遗留下来的大问题。可现在回头想想,当时梁国大肆滋扰苍国南边地界,恰逢朝廷妄图从中削弱夏侯连澈的势力,这里头的种种算计,极大可能是由夏侯成烨煽动的。 而现在各方再次蠢蠢欲动,就是夏侯成烨发动的信号。 他要开始动手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梁国大军已经踏进苍国地界,那些混账东西趁虚而入,连连占了几座城池,这势头,可不是糊弄玄虚那么简单而已。”孔非令沉声道:“怕是对方贪心不足,意欲蚕食我苍国南方。” 要真是如此,必然是要开仗的,那情况就比单独对付夏侯成烨糟糕多了。 只是梁国来势汹汹和南楚左右钳制,对苍国开攻,而对于经历了一场恶战不久的他们来说,处境就变得十分危急! 夏侯连澈冷笑道:“梁国皇帝是野心熊熊,想要开疆扩土,可中间不是先隔着个南楚吗?” 吞并整个苍国?胃口可不是普通的大,就是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孔非令先是愣住,然后讳莫如深的笑了起来:“离间计?” “单单离间计未必有用,既然夏侯成烨的据点在南楚,那就从他的根本下手。”夏侯连澈冷冷一笑,语气深远而冰冷:“南楚老皇帝那么多个儿子,总不会都甘心让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子篡权的。具体的,你知道怎么做。” “是啊,那老皇帝病危,现在可是关键时刻。”孔非令笑了一下:“好,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 夏侯连澈眼神很冷,当中杀意隐隐而现。 他沉声说:“但是尽管如此,我们能做的依旧很有限,为永除后患,有些事,朕必须去亲自去了结。” 孔非令面色微变:“你打算亲自动手?” 夏侯连澈点了点头,微微垂下眼光,嗓音有些暗沉:“他好像想要对清儿动手,不把亲手把他弄死,朕不放心。” 夏侯成烨一天不死,就一天惦记叶清禾,那么这种说不清道不明令人作呕的危险,就是双重的。 他无法忍受,而且是一刻都不想忍。 可是孔非令并不赞同夏侯连澈冲动的决定,他冷静的分析:“不可,别忘了现在是内忧外患,你就是有非要去做不可的理由,现在也不是时候。” “凌家不可信,虽然现在他们是无比安分守己,识相的主动交权表忠心,但不表示不会在背后反咬一口,所以你不能这个时候离京。而且现在更重要的是,先去把外敌从苍国赶出去,再清理门户才是正道。” 夏侯连澈靠在椅背上闭眼不语,沉默的听着,他不说话时旁人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孔非令苦笑:“我说的话很多时候可能不中听,贤臣讨人恶,但是我好歹只为你好的。别的不说,要是你要个什么闪失,我父亲第一个不放过我,为你掏心掏肺还不讨好,我他妈容易吗?”这还是潇洒恣意的孔公子为人臣后第一次吐露心声,语调轻松得都少了那份拘谨。 夏侯连澈突然的就笑了。 他戏谑道:“看来你的怨气攒了不少,回去的时候你带话让孔老大人放心,朕总不至于乱来,连千辛万苦夺回来的江山都守不住就是了。” 孔非令也随之一笑,轻浅的抿了一口茶:“你别说,我父亲盯着你可比我要紧多了,如今病得起不来还不忘赶着我替你排忧解难,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他娘的不是亲生的。” 本来是脱口而出的玩笑话,这下反倒弄得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得的浑话,孔非令心下一惊,急忙放下了茶杯,跪了下来:“微臣胡言乱语罪该万死,皇上恕罪!” 夏侯连澈似乎头疼的捏了捏眉心:“行了,你和陆清谷那小子什么德行,朕还不知道吗?别动不动就罪该万死就跪,朕知道轻重。” 他顿了一下,想了想有些话捻着藏着不好,毕竟孔非令和陆清谷还是不一样的。 他沉思片刻,就将心底话坦坦荡荡的说了出来:“非令,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放心,你怀疑的事绝对不可能。皆是孔老大人念旧情,朕的父皇临终前只让朕相信孔家人,你便知深浅,一直以来,朕对孔家对你们很是感激。” 夏侯连澈的声音不大,但是每一句都落在了孔非令的心里。 老实说,一直以为自己心胸坦荡清明的孔非令,也就在这一刻亲耳听到这番话,才知道自己先前心中其实都是暗藏龃龉的。 所幸,夏侯连澈先他一步发现了。 毕竟他们都知道上一辈人的瓜葛恩怨,孔老大人当年心悦于明皇后,而那段关系延续下来再到他们身上,是有些微妙的。 手指微微颤抖的孔非令心里羞愧之余,内心深处还有些隐隐的沸腾、激动,这就证明了他不辞辛劳,追随夏侯连澈这样气吞山河、心胸坦荡的君王登鼎是没错的。 然而夏侯连澈很多时候,依然是挺贱的就是了。 他幽幽的端去一眼:“你也别总以为孔老大人对你视而不见,早些时候你父亲就让佩之来探朕口风了,你这把年纪的老男人了,是时候娶亲了。” 孔非令嘴角微抽,并不能理解话锋为何会偏到这种神奇的旮旯来? 再说,他年方二十有五的壮盛年,谁他妈老了? 他面无表情的理了理衣襟,坐了起来,从善如流道:“大业未成,还不是微臣安下心成家的时候。” 然后他到听夏侯连澈不要脸的往下说:“你就放屁吧,老子儿子都生了,你看,谕儿放到民间都能上街打酱油了。行了,你也别耗着了,你终日跟那个大老爷们混在一起,弄得孔老大人都以为你有龙阳之好,陆清谷已经被你牵连了,你就没发现陆清谷走路都黑着脸离你三丈远了吗?长点心吧。” 孔非令:“……” 第226章 最后一次,陪我走吧 夏侯连澈说风就是雨,这事这么一提,接着他竟真的抽出一沓京中待字闺中的适龄贵女的名单,大有让孔非令立选立娶的势头。 孔非令怒了,当他娶妻是挑萝卜白菜吗! 到最后正气凛然的孔大人是被气走的。 这时候,常影适时的出来提了个醒,低声说:“皇上,实际凌丞相早前曾有意将凌家旁支的侄女许配给孔大人,但是孔大人并没有答应。” 不是陆清谷,偏偏是孔非令,这里头文章就大了。 “眼看朕的后宫塞不进去,就打起朕身边的人的主意吗?”夏侯连澈冷笑,目光阴冷了下来:“挑拨干系?老东西想得倒是挺美。” “皇上打算如何?” “朕要拟一道旨意。”夏侯连澈微微垂眼,声线冰凉不带一丝情绪:“是时候该让上蹿下跳的凌家断气了。” 哪怕当初是利益互换明知这关系迟早会玩完,后来他也给过凌家人机会,可惜他们都不珍惜。 天色微微蒙亮的时候,夏侯连澈才离开了御书房,罢了早朝在回去的路上,就遇到了凌可倾。 她在宫道的另一头,衣裳素淡,落簪披发。 别的不说,光是这身低调到卑微的装束,比她这个平日端着皇后华丽的头冠故作高清,或是顶着所谓倾城容颜张牙舞爪的样子,顺眼多了。 至少现在夏侯连澈看来是这样的。 “你来干什么?” “臣妾在等皇上。”凌可倾微微一笑,缓步靠近,眉眼深处是让人看不透的平和。 看出夏侯连澈脸色阴沉,她自嘲一笑:“好歹臣妾让她活过来了,哪怕臣妾开始是用错了心思,可也尝到了苦果差点害自己没了半条命,难道皇上就这么狠心,看一眼的臣妾都不愿意吗?” 夏侯连澈眉头微微一蹙,显然他不觉得凌可倾此番来仅仅是叫屈的,于是他带着冷笑的语气和目光一样冷静而直接:“别拐弯抹角,所以你想如何?” 凌可倾靠近他两步远,缓缓的抬起眼对上他的视线,风轻云淡笑了:“皇上说笑了,一切尽在皇上掌握之中,我还能怎么?” 夏侯连澈漠然的看她。 他沉默清冷的听凌可倾自怜自弃地说下去,将寡情冰冷演绎得彻底。 “我知道很多事错了就是错了,回不了头,我是爱你,是恨不得叶清禾那女人死,但眼下正如你当初说的是我咎由自取……阿澈,我是真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也没有一点机会了不对吗?” 夏侯连澈还是一言不发,深邃的眸子里似有探究,又似什么都没有。 凌可倾嘲弄的笑起来:“你不用这么看我,现在我知道自己没什么可有恃无恐的地方了。早在你把心完全放到叶清禾身上时,我就知道早晚你就会弃我而去,我就是、就是……” 就是不甘心而已。 夏侯连澈唇角微动,不过他没有说话,凌可倾压着恨意将后面的话抢了去,她痛苦的闭上眼:“我把皇后的位置主动腾出来,还给她,什么都还给她的。你要对付谁都没有关系,我只求你,给我一条生路……废后也好,冷宫也好,我都不会挣扎半分。求你看在我们曾有过一段情的份上,看在我也救了她的份上,或者——是看我可怜的份上。”可怜这词从凌可倾的口中得出形容自己,可见当真是走投无路了,自保同时她求的也是家族的生死存亡。 现在的凌可倾很清醒,前所未有的清醒。 要是连命都保不住,何谈其他?她不能再任性,不能在不对等的位置上去毒恨叶清禾,不能揭斯底里的悲痛,也不能在肆无忌惮的高傲自持。 “你怎么不说话?”凌可倾笑容明明是冷的,但是眼角却有泪:“废了我,你就能和她有情人终成眷属,我成人之美啊,没了我这个碍眼的皇后,皇上不高兴吗?” 他怎么可能不高兴? 扫了一眼凌可倾脸上含怨带悲的复杂神色,沉默良久的夏侯连澈终于开了口,只是他目光冷沉而危险:“好,既然你想得明白,那朕就不妨再费多一次口舌,你说的朕会答应你。但是你记着,以后你要是言不符实,那朕一定亲自动手,你知道朕能做到什么程度。” 凌可倾半晌后扬唇一笑:“好,我记着了。” 不然他以为如她现在,还能怎么样呢? 记住了,记得牢牢的。 她回头挑眼望去雾气渐散的前路,眼神有些荒芜的悲凉和伤感,说:“权当最后一回,这半段石子路皇上陪臣妾走吧。” 最后一次,最后一段路,走完了就不再是你的皇后了。 夏侯连澈没有拒绝。 他步子依旧很快,凌厉,果断。 那天走过小小的一段路,自欺欺人的恩爱燕尔幻影很快就结束了,快得连凌可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完的。只记得自己孤独的望着夏侯连澈远去的背影,冰凉的雾气冷透了她的心,伸手连他的半片衣角都触不到。 如意搀扶住凌可倾,眼中露出精光:“娘娘,还是身子要紧,皇上已经答应留娘娘母家一条生路,就不算全输。娘娘虽然被废了后位,但是也挣得了机会,您千万可别想不开啊。” 凌可倾嘴边扬起苦涩的弧度,怨恨的话第一次带了点可怜无助的味道:“我终究是输得干干净净,她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拿走,都拿走了。” “属于娘娘的,谁都不能争抢。”如意狠了声调,这个时候她可不能干看主子迷茫丧失斗志,她继续说:“娘娘放心,只要您照主子的话去做,料想那女人也就只能过过做两天皇后的瘾了。” 凌可倾疲惫的拧了拧眉心,什么都没说,挥手让如意退了出去。 她将自己关了起来。 一夕之间,皇苍国朝堂又掀起了大风波。正逢敌国入侵之际,凌家将领驻守边关不力,竟几天时间连连痛失两座城池!攻破城池后,更令人发指的是守城将领什么都不做就临危时弃城而逃,让无辜百姓浮尸遍野。 浩浩怨愤自下而上,皇帝龙颜大怒,终于连曾权倾朝野的凌老丞相也没能幸免于难,受牵连当场被撤职打了所有人个措手不及,紧接着就连皇后亦是无情被废。 夏侯连澈下手既快又狠,一点情分都不留,可国难大事当前,谁都不敢乱求情乱说话。 这节骨眼儿,给辱国丧权之臣求情,这不是找死吗? 第227章 反正遇见你时,我是瞎的 然而本就岌岌可危的旧势力眼见要倒台,到底还妄想负隅顽抗,可是这回栽在夏侯连澈手里任它什么抵抗,全都没有用。 更何况夏侯连澈隐忍不发这么久早就看破利弊要害,譬如这看似坚不可摧的贼窝里头的矛盾早就不是一两天了。 这一猛刀砍下去,纵使凌天有三头六臂拼命挽救也无济于事,利益驱使当前,狗咬狗的结果只能是让自己摔得更惨而已。 在夏侯连澈不留情面的雷霆之势下,根深蒂固的大世家势力,很快土崩瓦解。 那天被摘了官帽的凌天,刚出大明宫门就气得吐血了:完了,真的完了。 “废后,撤职,抄家,凌家这回真是要死透了。”陆清谷啧啧道,然后意味不明的看夏侯连澈,轻笑道:“只是皇上动作这么大,不担心有人造反啊?” 百年根基就这么断了,凌天肯定痛得心血发颤。 这狗逼急了,能咬人啊。 “是最好。”夏侯连澈掀起一抹阴邪的冷笑:“朕拭目以待。” 到时候鱼死网破,夏侯成烨也就逃无可逃,便是决一死战的时候。 他们有笔账总要有清算的时候,而离那天不远了。 “对了。”陆清谷想到什么,话锋一转:“这次梁国来势汹汹,看那梁帝登基上任野心不小,此番收复失地事不宜迟,你准备派谁出战?” 夏侯连澈淡淡道:“孔非令请旨去了。”当然了,孔非令最主要的任务是当个说客,周旋其中。 “他?”陆清谷并不知道其中缘由觉得很意外,随后又翻了翻白眼:“你哪根筋搭错了,老大人不是叮嘱他娶亲吗?你怎么跟人家交代?再说了,你手里不是还有能用的人吗?别怪我不提醒你啊,那小子之前北上征战时落下了点毛病,别到时候出事了,你再差遣本大爷去救命。” 夏侯连澈突然凉凉道:“这么担心,不如你也跟着去?” “哼,别以为本大爷不知道你想要老子去挡刀。”陆公子矜贵不满的哼了一声:“想得美!”他这身细皮嫩肉好不容易养点回来,岂能随便再去风餐露宿摧残? 夏侯连澈懒得跟他废话。 不过他也是随口说说罢了,并没有真的打算让陆清谷和孔非令都离京。叶清禾身子才刚好了点,这个时候离不开陆清谷捣鼓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药。 只是…… 夏侯连澈说:“等时机成熟,朕打算去趟南楚,非令此去如果不能事成,势必四方大乱,苍国地域辽阔正处中央,一旦敌国从西南关口打进来,到时候可不是边境失守那么简单了。且夏侯成烨已经开始有所行动,朕不能空等,更不能坐以待毙。” 陆清谷一愣,委实是没有想到,夏侯连澈会这么突然告诉自己他的打算。 可很快就回过味来了,他哭笑不得的骂道:“妈的,我说怎么就这么好心独独留了老子下来呢?原来我还是得跟着你去挨刀,说吧,你这回失了两座城池不惜自毁一臂,有意将凌家逼上绝境,是为了斩草除根呢?还是引蛇出洞?” 夏侯连澈但笑不语,一副阴险狡诈的样子,看得陆清谷后背有些发凉。 谈完了正事,夏侯连澈面色淡然的继续说:“对了,初八是良辰吉日,朕要册封清儿为后,你来主持。朕没有纳妃的打算,届时可能会出点小意外,那些条件合适的王公贵女大抵会看中你,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 好吧,这话简单的说:陷阱我已经挖好了,你不跳也得跳了。 面无表情的陆清谷气得心里真想骂娘了。 你他妈上天入地的得罪完了那些老臣,还要老子替你讨人情擦屁股,你的脸呢?脸呢? 潇洒恣意的陆公子也被气走了。 另一边。 听红音甚是痛快大骂不知好歹的凌家终于玩完了诸如此类的话,叶清禾都只是安静的听着,她从不过问也隐约听到了些风声,只是听到废后的事,她才惊诧问道:“是凌可倾主动请旨废后?” 她心里暗暗称奇,凌可倾那样高傲不可一世的人,怎么突然间想开了? 红音回道:“是,那个嚣张跋扈的女人总算是识相了一回,不过现在已经是废后了,囚禁在冷宫,非诏不得出。” 叶清禾愣住了,心中一时间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有点莫名的不安。 红音看她脸色不对,担心的皱眉道:“娘娘,您怎么了?这是好事啊,从此她再不能威胁到您和太子殿下,凌家倒了,再也不会有好事者对您和皇上的事乱攀乱咬了。您和皇上,实乃天造地设,从前的隐忍,皇上是用心良苦啊。”许是怕叶清禾听不明白,红音最后一句说得特地慢了下来。 叶清禾无奈的笑了一下:“嗯,我知道。” 她知道夏侯连澈如此大刀阔斧搅出那么大动静,除了他要排除异己彻底掌控政权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为她。 他说他会护着她,从来都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他是要做到让那些反对的人闭嘴,要她这个曾经被废弃的王妃在所有人面前名正言顺的回归,用一种很强硬的态度告诉所有人他的妻子是她,他的皇后是她,无可争议。 夏侯连澈在一点点兑现当初他许下的承诺。 想到记忆中遥远时光停滞不前的少年,当初他咬牙说娶她的时候,想必真的下了逼自己走上不归路的狠心的。 叶清禾不由的勾唇一笑,他们两人中间好像空白了好大一块地方,但如今看又并没有可遗憾的。 夏侯连澈来的时候,没让人通报,来时瞥见她不知想什么莞尔一笑,不禁也轻了脚步。 他也不自禁的跟着微微勾起唇角。 然后言不由衷的哼了一声:“晋一级做个皇后而已,就这么乐不开支?叶清禾,你庸俗。” 叶清禾转头看是他,笑容未敛,声音有些温柔有些轻:“嗯,我庸俗的。” 夏侯连澈一愣,接着听见她眸眼微弯的说:“所以夏侯连澈,你眼光太差。” 他最受不了她这副温软幽然的模样。 想令人垂涎欲滴的红果子,让人想一口咬了吞进肚子,恨不能渣都化在里头。 “你眼光好就行了。”他猛地抱起她,笑得邪肆:“反正遇到你的时候,我就是瞎的。” 第228章 我这辈子交给你了 说完,夏侯连澈抱起叶清禾就走。 意识到他不是要进房,而是往外走,她慌了:“去哪里?” 他脚步未停,勾唇笑一下打算卖关子:“到了就知道了。” “可是你……先放我下来!别人都在看,你别闹了。”叶清禾红着脸挣扎,又羞又急,这人来人往的皇宫里面,他堂堂一个皇帝,大摇大摆抱她往外走算什么? 不成体统。 夏侯连澈不以为意,一点都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理所当然说:“朕抱的是皇后,人前抱自己女人有何不妥?他们喜欢看就看,帝后恩爱天经地义,还轮得到其他人说三道四吗?” “别叽叽歪歪的,不想摔下去就老实待着。”他把她抱得更紧,步履愈加沉稳,唇角微微翘起。 那天午后,沿途宫人都惊愕又好奇的纷纷侧目,眼睁睁看威严无比的皇上,在青天白日里抱着柔弱的女子向宗庙方向走去。 帝王肆无忌惮的恩爱荣宠,羡煞四方。 “天呐,皇上这是要把她当作杨贵妃来宠啊。” “谁说不是呢?你不知道皇上才颁了旨意将贵妃晋封为后,接着就着人修缮芷萝宫了,寝殿极尽雅致华美不说,听说皇上为了日后来去方便,还劈出了一条宫道,专为这位打造的呢。” “你说皇上这样尊贵不可比拟的人,合该坐拥后宫三千,可想不到竟对一个废妃做到如此地步,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唉,也不知道贵妃是用了什么好手段?倘若这份恩宠要是能分一点出来落到我身上,那该多好啊?”有人亦是觉得不甘心,皇上正值华茂之年,姿容俊美又睿智狠厉,以后若都不纳妃,岂不是太可惜了! 有人立刻就打断了:“你就别做梦了,这样的话可千万不能乱说了,皇上可是最不喜欢心思复杂的宫婢生心眼,忘记前些时候御前侍奉那个女官了么?仗着几分姿色,妄想爬龙床可是当场就被皇上处死了!肖想皇恩,你是活腻了。” “我哪敢啊?只是说说罢了……” 窃窃私语的嘟哝声渐渐远去,墙角处有位衣着普通宫女低头扫地,眼神阴冷下来,眼角的余光望向宗庙的方向。 夏侯连澈当真是一路将叶清禾抱到宗庙,也不管什么规矩什么议论。宠她,他一点都不介意让所有人都知道。 他放下人后,就牵着叶清禾往空无一人的宗庙里面走,眼神温柔又深情。 叶清禾隐约猜到他带自己来这里的用意,心中惊愕过后又觉得有些难受,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红音说过当初凌可倾受封的时候,他没有和皇后拜宗庙。 那时盛世大婚,并没有拜祭他的父皇母后。 叶清禾觉得手心被他握得发烫,声音细软对他说:“我明白你的心意……你不用这样。”她知道他想对她好,也真的对她好。 哪怕他不这么直白显眼的做,她都知道的。 已经够了。 “我哪样?”夏侯连澈却丝毫不觉,定定的看她:“你不用不安,事实上我做的还远远不够,日后我给你的会更多更好。还有,虽然我们拜过堂,也大婚过了,什么都做了,可有件事还没有做。” 叶清禾看他。 他淡淡的笑了一下,眸光潋滟:“我想让父皇母后知道,才是我的妻子。叶清禾,今日就当着我父皇母后神位起誓。我这辈子交给你了,堂堂一国之君不要佳丽三千,便宜你了。” 我这辈子就交给你了。 我只要你,所以你什么都别怕。 叶清禾蓦地红了眼圈,这种时候却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局促的将他握住自己的手捏了捏:“都到这里了,你正经一点。” “好好好,你最正经。”夏侯连澈敷衍道,取过香烛递给她,嘴边还漾着看似吊儿郎当的笑:“给父皇母后打声招呼,正经认真的皇后。”最后一句,他的语气很温柔。 叶清禾柔和了神情,循着恭敬谨慎的礼制上香叩首,夏侯连澈和她一并跪在神位前,始终牵着她的手,叶清禾心底暖洋洋的,她说了几句话。 那段阴暗血腥的日子,夏侯连澈过得很辛苦。 虽然他几乎从来都不提及双亲,但她知道,在夏侯连澈的心里,他的义无反顾从来都是被亡故的父母支撑着的。 如今的他有多冷血狠戾,那颗冷如铁石的内心就有多渴求温暖,也就有多重情。 想想他刀光剑影中来去朝不保夕的日子,从十几岁就开始动荡不安的一生,背负仇恨磨灭天之骄子的傲气,狠了心肠练就了全身坚硬的盔甲,又哪里不是用一道又一道伤痕换来的? 一想到那时孤独苍白的少年郎,她就觉得心疼,很心疼。现在的他什么都有了,但也什么都没有了。 叶清禾,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啊。 夏侯连澈没那么坚不可摧的。 眼角微红的叶清禾在心底默默说的话,夏侯连澈没有听到,只是觉得如今她在身侧,他的内心无比安定,无比温暖。 父皇母后,以后我有她了,不孤单,你们可以放心了。 静谧的殿中散发着幽幽的香烛气味,落在跪在一起的两人身上,哪里都是岁月无声的模样。 上了香也拜过后,夏侯连澈把她拉了起来,面上还挂着浅淡的笑。 “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叶清禾站起来跟着他,懵懂的问:“什么?” 夏侯连澈没有回话,只是往里面走。外面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越往里面走,屋内的视线就越阴暗。 叶清禾有些好奇,直到夏侯连澈推开了一道折叠屏风,不知是撞上了什么东西,突然就听到类似金属晃动那种细微的响动声。 她一脸惊讶。 夏侯连澈勾唇一笑,他蹲下身子,原本完好无缺的地板被不知怎么的被他掌风一劈,骤然出现一个四方洞口,稍稍往下竟然还有石阶。 叶清禾惊呆了,心中震荡无比简直说不出话来:“你…你这样……” 皇宫密室可是与君主性命攸关所在,除了皇帝绝对不可为外人所知,他竟这么轻易的就让她知道了?叶清禾觉得十分震动,身体都僵硬起来。 然而光线阴暗处的他,眸底依然深邃,似笑非笑的:“我都说了,这辈子交到你手上了。” 命都可以交给你,荣幸吗? 叶清禾。 ——————最近更新不是很稳定,但还在更的~正文剧情进入最后部分,正一点点靠近结局,等不及的妹子可以攒着看,么么~ 第229章 也不差再疯一回了 叶清禾是从贵妃晋封为后的,按礼制是不能过于隆重的,但是礼部的人心有不满再怎么据理力争,也不敢得罪皇帝。 皇上非要宠,劝都没门的,他们能怎么办? 叶清禾只好温软的去劝夏侯连澈:“西南战事告急,这样的时候奢靡高调不好。典礼办了就好,你不要为难他们,我不在意这些的。” 她冲着脸色阴郁的夏侯连澈笑了笑,声音温婉如水:“而且我们早就拜过堂了,不是吗?别气了。” 册封不过是给世人看的一种形式而已,没那么重要。 只要他们在一起就好了。 夏侯连澈阴寒了一天的脸色这才终于好看了一点,似不悦的闷声哼了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那些老顽固早晚老子要削了他们!” 叶清禾没有作声,只是安静温顺的跟着他。 威严的大明宫前,他一步步牵着她走上最高处,俾睨天下。 “哇,娘亲好漂亮。”回到寝殿,小连谕一遍遍摸着叶清禾身上的凤袍那袖口处的璎珞珠子,眼睛闪闪发亮:“红音昨日告诉谕儿这漂亮衣裳是新娘要穿的,不让谕儿看,那娘亲如今是不是新娘子?” 叶清禾脸色霎时一红。 被自己孩子这么提一嘴,那还真的是…… “当然是新娘。”夏侯连澈微微扬眉,勾唇一笑,然后语气冷肃纠正儿子:“以后叫母后,没大没小。” 小连谕反应倒是极快:“是,母后!可是谕儿好饿啊,母后几天没有和谕儿用膳,御厨做的东西都不好吃,没有母后做的团子好吃。”矜贵的小太子嘟着嘴,扑到他母后的怀里抱怨撒娇。 叶清禾笑了笑,抱起孩子喂红枣。 小连谕被母后疼爱很是享受,可是夏侯连澈很嫌弃,好歹也算洞房夜,这臭小子扒在他媳妇腿上撒娇算什么回事? 夏侯连澈无情的将黏人的小太子从新房里提了出去,扔给了守在门口笑吟吟的红音。 “父皇总是霸占娘亲,不公平!”小连谕气急抵抗,还,还以大欺小! “不公平?”夏侯连澈掀起一抹得意的冷笑,居高临下的说:“等你小子毛长齐了,就去娶一个回来啊。不许瞎嚷嚷,给我老实在你的寝殿里呆着,夜里若是再烦你母后装可怜,老子明天给你找个童养媳,听到没有?” 小连谕:“……” 红音:“……” 只听懂了一半意思的小连谕觉得被自己被父皇嫌弃得彻底,趴在红音的肩膀上好想哭,嘤嘤嘤,我可能不是亲生的。 眼角抽了抽的红音抱着小太子转身要走,心里盘算着以后夜里她得好好看紧小殿下了,下次皇上可不是仅仅将小殿下扔出房门那么简单了。 亲儿子都嫌碍眼啊。 临走前,红音突然想到一件事,说:“对了,皇上还有一件事,奴婢请示皇上的意思。” 夏侯连澈语气淡薄:“说。” 红音语气微微迟疑道:“就是景阳宫那边出了点事,那位似乎是病了,想请太医来瞧。皇上下旨没有口谕那边不得进出,奴婢没有应下,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在红音心里,凌可倾这样阴险狠毒的女人会病在这种时候,肯定是想弄出什么幺蛾子,所以她本来是不大乐意禀告这件事的。 可是,她怀疑归怀疑,讨厌归讨厌,这种事却不能擅作主张。 有些实情红音并不大清楚,所以她也并不知道凌可倾会病其实不奇怪。自从凌可倾耍了小计俩反而害苦自己给叶清禾换了更多的血之后,她就伤到了根本。 夏侯连澈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表情也是淡淡的:“那就让人进去。”既然答应了凌可倾留她性命,总不至于让她死在那里就是了。 不过凌可倾……你也最好别动歪念。 否则谁都保不住你。 “记得让人盯着景阳宫,还有看好太子,下去吧。” “是,奴婢明白,奴婢告退。” 夏侯连澈收敛了眼中的冷意,转身回了殿中。 另一边,景阳宫内气氛孤寂冰冷。 老太医探脉后,摇摇头说道:“娘娘,您身子虚弱怕是伤到了底子,如今又染了寒气,怕是大不妥。娘娘若还想要养好身子,还是不要熬夜伤神的好。” 最后一句,说得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凌可倾大抵是听懂了,扯唇冷笑看向面生的老太医:“我既选了糟蹋这具破身子就没打算反悔,你既然来了,总不是要替你主子劝我放弃的吧?” 她知道对方是夏侯成烨的人,潜伏暗探了那么久,这点把握她还是有的。 老太医突然一笑,跪在地上:“看来娘娘是打定了主意,主子果然没有看错人,还请娘娘恕微臣方才无礼。以此娘娘要微臣做什么,尽管开口,微臣定当全力配合便是。” 凌可倾虚弱畏寒的身体实在到了弱不经风的地步,她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的衣裳,全身臃肿更是显得她那张美丽苍白的面容,神情阴寒。 她只是冷声问:“你能出入芷萝宫吧?” 老太医微微一顿,面上似乎有些为难,其实夏侯连澈将芷萝宫封锁戒备得密不透风,一般人很难靠近,哪怕是他这样身份明白坦荡的太医,都不能随意走动。 但是老太医推诿婉转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凌可倾打断了,她冷冷一笑:“别跟我说没有办法,我知道夏侯成烨远在天边同时也伺机而动,倘若他想我配合,那让他先信我。反正我都成这副鬼德行了,不差再疯一回。” 老太医一听,急忙道:“娘娘言重了,言重了,微臣一定想办法。” 后面凌可倾没有说话,她寒气侵体一直在重重的咳嗽,也说不上几句话。只是临走前老太医偷偷塞给她一包药粉,就走了。 除了声声难受的咳嗽,景阳宫依旧看似风平浪静。 第二日,笼罩在低沉氛围下的朝上,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大殿外信使匆匆而来,大声道:“禀皇上!孔大人八百里捷报,我军挥师南下势如破竹,孔大人收复两座城池,梁军败退十里!” 第230章 我,无路可退 南边的捷报瞬间让空气沉重的朝堂明亮起来。 大臣们纷纷高呼万岁,也有人很镇静,但更多的武将则是愤慨提议道:“皇上,臣以为趁如今形势大好,皇上可增派援兵将敌军一网打尽,再而以此讨伐梁国,强者制强,必要痛击梁国令其恭贺臣服,永不敢犯我朝,扬威四方。” 毕竟这才是根本所在,只有自己拳头硬才能叫周边蠢蠢欲动的邻国老实,现在区区一个梁国竟敢三番两次滋扰苍国边境,实在猖獗。 夏侯连澈懒懒的挑起冷幽的目光,不置可否。 果然下一刻,立刻就有人出来反对了:“微臣以为不可,梁国毗邻南楚,眼下战事发生在苍国境内恐伤及根本,且如若此番彻底与梁国交恶,难保此二国会不会勾结一气,危害我苍国,皇上还请三思!” “方大人此言差矣,打仗平乱本该一鼓作气,我朝能人武将辈出,趁势何愁收拾不了敌患?再说了,蛇鼠之辈岂能与我苍国相提并论?大人要是贪生怕死就好好待在家里哄娃子,在下愿率兵出任定不辱圣上使命!”武将的脾气和耐性一直很差,这会儿热血当头说话直接,根本不怕得罪人。 文官顿时被激怒了:“将军这话何意!下官也是为江山社稷考虑,将军如此轻狂轻言至此,简直……哼,不可理喻!” 自古来朝廷大臣吵来吵去为战事无非就两派,不怕死的主战,刻板保守的议和。 若是放在往常,夏侯连澈心里早有论断,大臣们所谓争执的话他说不定随便听听当打发消遣就算了,因为再怎么吵,做决定的还是他。 但是刚刚主张和谈的大臣一席话让夏侯连澈起了点兴趣。 他挑眼望去方才说话的官员,嘴边掀起一抹不冷不热的笑:“那依爱卿所言,是觉得朕该与梁国和谈?” 夏侯连澈说话的语气一贯冷冰冰的,带着不怒自威的气魄,在偌大的朝廷上跟他对上视线说话,十分能磨砺人的胆气。 那被叫到的官员定了定心神,几乎是咬牙上前继续说下去:“是,回皇上的话,微臣以为苍国这几年经受灾情侵害,导致国库吃紧怕是长期内耗不起战事。吾皇雄才伟略要踏平小小梁国自不在话下,只是微臣认为当下更该韬光养晦,大肆征伐现在并不是最好时机。” 到底文官能言善辩,这三言两语就点明了利弊关键最后还不忘拍一拍马屁讨好,哪怕自己这主张和皇帝想法相悖,也不用担心骤然被治罪。 “你倒是很有见解。”夏侯连澈语气有些意味不明,也让大臣们摸不清头脑,所以皇上这是要征讨还是议和? 这件事夏侯连澈并没有直接当堂给说法,便下了朝。不过值得众人注意的是,皇上临时在御书房召见了那个主和的方大人。 这个隐晦的信号一放出,就让人隐隐约约猜到了皇上的意思。而大臣当中觉得欣喜的竟远远多于不甘的。 或许是感慨他们皇上是头一次看清了形势做出了退让的态度,或者欣慰于皇上是终于意识到凡事不能恣意妄为才这么做。可不管如何,皇帝深重考虑国事总归是好事。 夏侯连澈放了那官员出宫不久,陆清谷后脚就来了,时间掐得很准,不过他是鬼鬼祟祟来的。 “所以你打算和谈?”陆清谷玩味的看夏侯连澈,啧了两声挖苦道:“难见你这么冷静,我怎么觉得其中有诈呢?” 夏侯连澈扯出一丝冷笑:“你当朕是傻子不成?当然不会议和。” 陆清谷微微挑眉。 “不过刚刚方敬有几句话说的有道理是真的,朕要出奇制胜,就不能事事明着来。”说着,夏侯连澈慢条斯理的取过一封密信扔给陆清谷,冷声道:“非令已经到了南楚,不过情况比朕原想的要糟糕多了,夏侯成烨快要上位了。” 陆清谷拆开信看,眉头越皱越紧,气急骂道:“妈的,我们动用了那么多关系和花了那么多精力,竟然抵不过那老皇帝一时偏心?还有他那些儿子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一个半路冒出头的私生子都干不过?他娘的,接下来夏侯成烨要是夺位成功,他若借梁国之力,岂不是要践踏苍国从南边直驱而入?这那个王八蛋筹谋了那么多年,不把火烧到苍国,肯定誓不罢休!” 夏侯连澈面色阴沉,所以这回夏侯成烨步步紧逼,甚至毫不避讳的扔了躲躲藏藏的面具,诚然是卷土重来的! 陆清谷骂完了,才稍稍的冷静下来,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缓兵之计,先和梁国周旋,拖延点时间。”夏侯连澈一字一句的说,眼神冰冷又狠戾:“然后在夏侯成烨登基之前,就干掉他,接下来就没其他乱七八糟的破事了!” 然后他顿了一下,语调冷幽幽的慢了下来:“至于后继无人的亡国么,朕到时候自然有的是说法收拢。” 陆清谷听懂了,微微一怔。 此刻他的眼睛里带着惊诧,还有不能言说的兴奋:“所以你打算灭了南楚?” 世间男儿志在建功立业,哪怕陆清谷也不例外。 哪怕他如今一路扶持夏侯连澈登上大宝,铲除了攀附夏侯成烨而谋害陆家的世家大族报了血仇,已算是功告事成。 然而如今收敛锋芒沉寂后,追随的君主有意建筑雄图霸业,怎么不让他兴奋如狂? 夏侯连澈睨了一眼过去,忽然勾起一丝狂傲的笑意:“不,朕要扫平天下。”他要的不仅仅是南楚这小小的偏角一隅。 他要这天下大统,锦绣山河尽数收于手里,护住自己女人和孩子,做到真正的至尊至强。 夏侯连澈第一次冒出这种念头时,当时在急怒之下只觉得是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而这种激扬的斗志融在骨子里一天比一天强烈,根本按耐不住。就让他父皇当年未成的遗愿,统统交给他。 再说,夏侯成烨呕心沥血谋划那么多年想做的事,能做的事,同样落到他头上,怎么可能甘愿望而却步? 更别说,现在夏侯成烨与他已是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 倘若他止步不前,那他的妻儿都会没命。 如何难于上青天的事夏侯成烨能做得到,他就没理由做不到。 第231章 看不出来,你挺饥渴啊 “皇上壮志凌云,霸业指日可待。”陆清谷若是平时说这话,必定是冷嘲热讽带暗骂的,但放到现在却是显出不多见的真诚和敬意。 他眼睛明亮无比,笑吟吟问:“所以皇上现在要我做什么?派我去?” 夏侯连澈早就敛去眼底寒光,恢复了平时那种不以为意的语气,面无表情道:“你还能做什么?说回来你的破药也吃了不少了,清儿的病到底彻底好了没有?” 热血沸腾等着接大任未果的陆清谷翻了一个白眼:“当然没有!你天天这么不要脸往人家床上爬,能好好静养才见鬼了。” 憋着怨气,陆清谷没好气的才将话说重了,其实叶清禾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好歹是耗了那么久的恶疾,身子不可能说好就马上痊愈养好起来,得花时间将养。 但夏侯连澈听后似乎是真的在反思自己,他沉默半晌后,突然开了口,声道:“那朕不在的时候,你替朕好好看住她。” “谁他妈管……”怨气汹涌的陆清谷本打算骂人的,但是听明白后愣住了,舌头打了个转,惊诧问道:“你要离京?” 陆清谷完全意会到夏侯连澈话里的意思后不免还是震惊,语气急促道:“等等,你不是说现在还不能对凌家掉以轻心吗?你这要是先一步离京,保不齐他们会暗中倒戈,万一你……” 夏侯连澈当即冷声打断:“没有万一,孔非令已经替朕争取到了时间和战机,但他撑不了多久。很快边界战火就会烧起来,到时候对手便是夏侯成烨,朕非去不可。” 陆清谷一噎。 难怪夏侯连澈之前就突然对他说出那么多今后的打算,原来他是早早就算好了账,就为了等候时机让他提前准备着,显然现在就是了。 妈的,这一个两个瞒得严实,到这节骨眼儿上,娘的真是一点余地都不给他留啊。 “老子上辈子欠你一屁股冤孽债是吧?”陆清谷气急败坏骂了一句:“要看自己看,老子不干!” 夏侯连澈凉凉看他。 陆清谷瞪了一眼:“看什么看!”夏侯连澈说得轻巧,这要是他回不来,岂不是要他执行遗言了?这讨人厌的破事,总是落到他头上。 夏侯连澈也没有逼他,表情寡淡低头抿了口茶,沉默以对,用以他身上那股无形的压力威慑着陆清谷点头答应。 其实,话都说到这里了,陆清谷也不可能真的撒手不干,这跟临危受命没有区别,大业当前,他只能妥协。 是以,怄气不过半刻的陆公子,气恼之余终于还是恨恨的问了:“什么时候动身?我可警告你,你要御驾亲征可以,但是别忘了你现在可不比从前钢筋铁骨的身体,再中招,命可能都会保不住的!” 夏侯连澈嗯了一声,垂眼看着自己手掌:“朕知道,不会有事。” 而后夏侯连澈低声说了一些密事和自己打算都道出给陆清谷听,静谧的御书房一时无声。 陆清谷听后脸色凝重,夏侯连澈却一脸平静淡漠:“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再不靠谱的事朕和你当年都冒险过,凌家已不成气候,别废话,你给朕看住人就行了。” “放心个屁!”人又不是你看。 陆神医肚子有气,鼻子里不快的哼了一声就出去了。 这时,外面匆匆来人了,小心问道:“皇上,常影副将今日已经到了,可要现在接见?” “不必了。”夏侯连澈有点疲惫的捏了捏眉心,挥了挥手:“去芷萝宫。” “是。” 今天做的事太多了,桩桩件件都是他忘寝废食思虑出来的结果和决断,尤其对于叶清禾的事上,他是慎之又慎,实则独留她在宫里他是千万个不放心的,可他又不能带她走。 送走陆清谷后,那种烦躁沉闷的心情更是沉重得他脸色都变了,当然这点他没有让任何人看出来,陆清谷也不例外。 用晚膳的时候,夏侯连澈正好到了芷萝宫。 叶清禾在门口等他,脸上浅浅笑着:“回来了?吃饭了,进来吧。” 真的挺像个等夫君回家的小村妇,她身上带来这种别样温暖的感觉,夏侯连澈很喜欢。 “不知道你身子不好吗?还傻不拉几的站在这里吹什么风?给我回去!”夏侯连澈冷着脸,马上搂了她进屋,似叹息的低声说:“说了不用特地等我,每天我都会来陪你的。” 感觉到身上的暖意,叶清禾浅笑的应了一声。不是她的错觉,他还是那个习惯冷言冷语的夏侯连澈,不过现在的他,对她是越发温柔了。 被他这样细心的呵护着,眼前所有的一切和梦里憧憬悄然重叠起来,就像岁月特地补偿她错失的破碎时光一般,让她幸福得有些不知所措。 夏侯连澈忙了一天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陪叶清禾吃饭,心情放松下来倒是进得挺香,比平时多吃一碗饭。 叶清禾看得心里高兴,看他柔和的眉目,也忘了动筷子。 然后若有所感的夏侯连澈顺着视线往上,俊美的脸上悄然扯出一抹邪魅的笑容来,也放下了碗:“怎么?你男人就这么秀色可餐,光盯着看就饱了?” 突然被调戏的叶清禾脸色涨红,接着他继续不要脸的继续说了:“真看不出来啊,叶清禾,天天晚上剥光了给你看都不够,你还挺饥渴。”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没有!”叶清禾气呼呼的瞪了他一眼:“你别闹,吃饭。”这个人真的是吃饭都不安生。 看她受气绵软的小模样,夏侯连澈不由的勾唇一笑,把碗推到她面前,然后只手撑着侧脸懒散的盯着她的脸看:“皇后没闹,那先伺候饥渴的我啊。” 叶清禾对他耍无赖是无可奈何,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又这样了,不过她也没有多想,低头细细的给夏侯连澈挑鱼刺。 只是没挑道一半,就忽然听到他语气低沉的问:“你这衣服哪里来的?” 第232章 我是高兴的,你选了我 叶清禾一愣,然后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愣愣道:“内务府循例新送来的,怎么了?” 这些都是寻常的规制衣裳,担心自己单独要的东西不合规矩,她还特地问了内务府的首领太监,如今她宫里所用之物都并没有不妥的地方。 哪里不对么? 夏侯连澈拧眉盯着她身上穿的杏色苏绣外裳,样式觉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来得隐晦,让他有些在意。 叶清禾被他看得紧张了:“怎么了?” 见他一脸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着,她心里更是没底了,不自然的呐呐道:“是不是不大好看?你不喜欢的话,我去换了它。” 唉,都怪红音总是说她打扮得朴素太过,这才让她惦念起花点心思在妆容服饰这上面来。 难怪了他会不喜欢。 不过叶清禾才动了身子,转眼就被拉住了。 “没有,不用换。”夏侯连澈将她抱在怀里,然后舒缓了眉眼笑了一下,伏在她耳边,很不正经的低声说:“就是很少见你穿这么亮眼的颜色,终于开窍了一回,知道投其所好,我觉得挺新奇。” 这话轻佻,但也是真话。 从前风流连连的夏侯连澈纵身花丛中早见惯了姹紫千红,什么样的倾世容颜都见过,也不见谁能掀起他内心半点涟漪。 独独对着素脸朝天的叶清禾,一颦一笑都在意得不了了。 随随便便簪了什么珠花,穿了什么衣裳,都觉得美得不行。 可能眼里心里装了她,就看什么都不入眼了,才会这么处处紧张过度。 叶清禾这女人,真的随时能把他将死。 夏侯连澈怀里抱着柔软的人儿,慢慢的就开始心猿意马了,四处游走的手也开始不老实了。 在他身边那么久,叶清禾早就知道他假正经的鬼德行,红着脸马上推开他:“你别动手动脚,先把饭吃了。” “不吃。” 叶清禾也横了心,瞪着眼威胁道:“不吃就不许碰我!”说完,就夹了一块鱼肉塞到他嘴里。 “……” 夏侯连澈凉凉的看她,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早晚不一样得被我扒光了,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叶清禾当然躲不了,以前她就知道这人无耻好色至极,跟他对着干根本不可能有好果子吃。否则,以这个男人在床上的无赖劲,能叫你怕到腿软发抖。 可今夜的他,无赖热情得也有些过分了。 全身绵软无力的叶清禾香汗淋漓的窝在锦被里,狂风骤雨的情事让她体力全无,媚眼如丝,像颗熟透了的果子,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夏侯连澈看得心动到发颤,狠狠的咬了一口她的耳珠,额头上的汗珠顺着他俊逸的脸上滑落,他低低的骂了一句:“妈的,我早晚得死在你身上。” 怎么要都不够,怎么爱都不够,他不止一次这么想,想把这个女人融入骨子里去,谁都抢不走。 生生世世都要和她纠缠在一起。 叶清禾半睁着眼眸,眼睛深处汪着动人的微光,双臂软软的搂着他,这副害羞又依赖着他的女儿家的姿态,让人心醉不已。 “叶清禾。”夏侯连澈突然唤了她一声,深情的吻了吻她一缕发丝,低声道:“我爱你。” 爱你,可以为你披荆斩棘。 叶清禾显然一愣,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这种深情缱绻的话,像是有一股暖流窜到了后背,瞬间酥麻了全身。 她溢在嘴边的话没有说出口,就被他霸道的吻了去,风卷残云般一点都没有留有余地。 抵死缠绵浸在浓稠的夜色里,直到半夜明月西沉。 半夜夏侯连澈抱着软成一滩泥的叶清禾去清洗了一番,明明一整晚那么不要命的人是他,可最后依旧神清气爽的还是他。 叶清禾被抱回榻上,感觉裙摆下飕飕的发凉,她没能忍住就抓住了他不加收敛的手,红着脸咬牙道:“你……都,都这么多回了,你不要太过分了。” 夏侯连澈动作微顿,然后嘴边噙着一丝邪肆的笑:“这倒是清醒了,不是睡死了吗?” 被揭穿小心思的叶清禾又恼又羞,根本不想搭理他。要不是装睡,说不定现在她都泡在浴桶里出不来了,他真的是太不要脸了。 又那么好色。 不过这回夏侯连澈倒是没有闹她,只是轻轻的隔着锦被将她整个抱住了,像抱着个易碎的宝贝似的。 两人都不说话,室内温软香馨。 叶清禾顺从的闭上眼,感觉得到他洒在她脸上的热气,然而此刻他反常的沉默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叶清禾抬眼看他,轻声问:“你怎么了吗?” 夏侯连澈垂眼抚摸着她的脸蛋,指腹眷恋的流连在她肌肤上,很温柔难舍,然后他才低声说:“过些时候,我要去打仗。” 叶清禾一愣。 她马上撑着身子起来,诧异道:“你亲自去?” 夏侯连澈嗯了一声,还是动作柔和揉着她的发丝,三两下说明白其中缘由:“南楚要和梁国同谋起事,夏侯成烨在南楚国站稳脚跟已经死灰复燃,决战在即,我要亲自除掉他。” 与其说是对方筹谋暗算要他非去不可,但不如说是这场战早晚都要来的,现在是他要主动出击才对。 叶清禾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两人恩怨,但是对于当初放走了夏侯成烨的事,她的心里说没有一丁点愧疚是不可能的。 要是当时她没有那么悲痛怨恨被蒙蔽了眼,说不定夏侯成烨就逃不走了,现在也就不会威胁到夏侯连澈。 “对不起。”叶清禾的声音又低又沙哑,带着愧疚和无措:“都是我的错,放走了他,让你半途而废。”到底最后她还是这么没用,连累了他。 “这有你什么事,你道什么歉?”夏侯连澈皱眉抱住她,不悦似的将她按在怀里,然后再缓缓道来:“当时就算没有你,到了那个地方夏侯成烨也有办法逃得走,不过当初的结果是他终究没能带走你,就是捡回一条命,对他来说也并不算什么好事就是了。说回来,你当时能从他的马上跳下来,我是欣喜若狂的。” 叶清禾微微一顿,满脸愕然的看他。 “就是在那种绝望的时候,明明都要被他抢走了。”夏侯连澈勾唇一笑:“你最后也选了我。” 第233章 你逃不出我手掌心 叶清禾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喉咙一点点发紧。 她眼眶微热,声音也变得晦涩万分:“你就不怕我又是底细了?” “怕什么?”夏侯连澈不以为意的哼了一声,然后将她抱得更紧,低低的说:“就是你自投罗网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了,只要你回来在我身边,什么都我能承受得住。” 叶清禾声音有些哽咽:“傻子。” 早就傻了,为你神魂颠倒。夏侯连澈勾着浅淡的笑,抱着她没有说话。然后两人有一下没一下聊着,直到深夜,再沉沉睡去。 前朝政务繁忙,多半是为南方的战事,此前夏侯连澈一反常态作出议和的态度,着令朝廷上不少人松了一口气,至少不用担心自己因为战事而身家不保了。 双方歇兵休战,两国为尽快达成共识,议和的所有事宜都提上了日程。而夏侯连澈从中调遣了皇城军队,似乎为此事清洗一番了京城中的留守军队。 然而他饶了那么大个圈子不动声色的去做这些事的原因,大概只有陆清谷才知道他目的为何了。 意外的是,凌家竟然没有任何异样。 彼时,南楚国境内,山崖间光线昏暗,黑沉沉的天看得人心头压抑。 寒舞将梁国和苍国的战事一一禀告上来,凝重道:“梁国败退已生异心,如若夏侯连澈借议和之名暗中调兵遣将,留足了缓劲的时间,到时苍国兵强马壮,对我们是极大的不利,主子!您一定要想办法劝阻梁帝倒戈。” 夏侯成烨负手而立,本是优雅的身姿,现在俨然拢上了浓烈的阴戾之气,他冷笑一声:“夏侯连澈早就想到了这一步,这和谈书大抵已经在路上了,梁国本来就是夹在中间的墙头草,跟夏侯连澈硬碰硬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你还指望梁帝能去做?” 寒舞一急:“可是!” 夏侯成烨神情清淡的瞥了一眼,顿时惊得寒舞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而后,寒舞听到夏侯成烨慢条斯理的说,语气嘲弄冰冷:“既然是缓兵之计,那就把和谈书半路拦下来,那就不是没有理由议和了吗?” 寒舞微怔后听明白了,心中一喜:“是,主子圣明!” “给凌家下最后一道命令,告诉凌天,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夏侯成烨接着继续说,眼神阴冷:“此次夏侯连澈不会毫无防备,此次战事将手下所有精锐派出去,死攻玉龙关,不得有误!” “是!” 寒舞退下去后,夏侯成烨缓步走出了山洞,步履轻盈从容,路过大片的树荫怪石,他的清雅的身影沾着雾气的冰寒,让人靠近不得。 山洞中央安置着刻满诡异符文的巨石,而两侧那几乎遮天的石柱藤蔓缠绕,挡住了天边的日光,留下暗沉沉一片。 就是这么个阴森隐蔽的地方,是他苦心孤诣谋划那么多年的目的所在。想到这里,夏侯成烨冷寂阴暗的内心一点点翻起层层浪涛来。 疆族最后一个长老供出这开启天门的秘密后就已经死了,这地底下的泼天宝藏,已经全然归他所有了。 就差最后一步。 夏侯成烨安静自持的坐在巨石上,抚摸着粗粝的痕迹,动作温柔,可背影是难言的落寞。 该来终于还是会来的。 …… 苍国风平浪静没几日,南边又传来不利消息。 果然不出夏侯连澈所料,梁国私下毁约并不打算议和,且撤退军队汇合南楚边疆之师,与之联手起来,一同进犯西南边界,苍国南边要塞玉龙关腹背受敌,大有失守之兆。 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让大臣们乱了阵脚,比之前南下郡县城池失守更慌张,要知道玉龙关那个地方历来是边疆要塞之地,相当于苍国南面的国门。 一旦攻破就相当于苍国粮仓大门被破,敌军顺水路直通北面,往上就是直逼京城了! 原本不久前的捷报才让朝中气氛缓和了下来,然而现在马上就愁云惨淡,更甚是厄运临头再雪上加霜了! 本来那些还主张的议和的大臣都纷纷闭嘴不敢乱说话了,这梁国不守信义也就算了,竟然背后捅他们苍国一刀,此等阴险之辈哪里是能握手言谈的对象? 比起卑躬屈膝放低姿态求和,还不如豁出去打一仗,何况现在两小国沆瀣一气侵略进犯也没有后路可退了!是以,愤慨的武将情绪都分外激动,就差没撞上盘龙柱请旨率兵了。 似乎这事真的是大大的冒犯了龙颜,夏侯连澈这回没有半点含糊带过的意思,当场点兵迎战,一口气调走了朝中大半的武将。这仗势看得人心振奋,可这么大动作,又隐隐的让人觉得有些不安。 可夏侯连澈仍旧字句铿锵有力:“犯我疆土者必诛杀之,梁国与南楚数次侵犯南方边境,实在天理不容。诸位将军皆是骁勇之辈,堪当守土开疆大任!此次战事凶险,诸位爱卿追随朕荡平此二国,一统天下!” 壮志豪言听得众人先是气血沸腾,然后等他们听到后面一句时,不禁大吃一惊。 皇帝要御驾亲征? 当中好些老臣立即站出来劝了:“此行凶险万分,皇上万万不可啊!” “臣附议!京中还要皇上坐镇,御驾亲征虽能大涨士气,可万万不能让龙体有失啊皇上!” 其实不怪那些老大臣极力反对,毕竟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就是先帝。 战死沙场! 还有更要紧的一点,就是如今皇帝膝下子息薄弱,太子年幼资浅,根本没有能力监国。 然而夏侯连澈早就想好了对策,淡淡道:“朕心已决,势必要将敌国一击而破!众位爱卿不要多言。至于监国一事,全权交由陆大人,另辅佐太子监理政务,为保万事无失,朕决定恢复凌丞相官职,一同议事商讨,为稳朝政,众爱卿以为如何?” 这番话可把的不少人都听愣了,皇上竟然在这种紧急时候恢复了凌丞相官职,实在不知道该说是匪夷所思,还是说圣心难料了。 “什么?”凌可倾满眼惊诧:“皇上恢复了父亲官职?” 第234章 我明明只有你了 “当真吗?皇上亲口说的?”凌可倾语气有些急促,一脸的难以置信。 如意回道:“是啊,奴婢听御前的人说了,千真万确。” 本来这消息很突然,她刚听到的时候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可这会儿怕是圣旨都已经到凌府了,错不了。 “在这种时候,皇上要恢复父亲职位若为笼络人心,大抵是有可能的。”凌可倾觉得头痛,晃了晃虚弱的身子,皱眉疑惑自语:“为什么会是现在呢?” 现在可真不是什么好时候。 不早不晚,刚刚是夏侯成烨下最后通牒的重要时刻。 如意着急道:“娘娘,那现在该怎么办?若丞相大人官复原职被那么多人盯着看,那大人此前部署好的计划岂不是没用了?” 凌可倾捏了捏眉心,让如意扶住自己,眼神冷得几乎要结冰:“父亲已经没有后路可退,而且都到了这一步,我也不能让父亲回头了。” 如意听后,脸上露出一丝极隐晦的笑:“娘娘说的是。” 消息传得很快,芷萝宫的人也就听到了,夏侯连澈决定要御驾亲征和恢复凌天官职的事。 红音最怕叶清禾不高兴再想不开,只能小心的劝道:“娘娘不要想太多了,不论如何皇上都是护着您和太子殿下的,即便如此,人被打入了冷宫就不可能再威胁到您。皇上这么做,怕是另有打算。” 看红音满脸紧张想替夏侯连澈解释,叶清禾笑着摇摇头:“我知道,红音你不用总是紧张我,我信他的。”他说什么做什么,必然是有道理的,这点她心里是有数的。 看叶清禾神情柔和平静,真没有哪里不妥,红音不由的也跟着笑了笑。 其实什么样都好,主子从来不必对她这样的手下道实情,而她的任务也只是要看好叶清禾而已。主子好,她就觉得好了。 叶清禾拢了拢身上外衣,她有时候觉得有些发冷之余还有些犯困。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入夏的时节,她总是时不时觉得身上发冷,虽然这种感觉并不怎么明显。 红音看出了一点不对劲:“娘娘觉得冷?” 叶清禾轻笑道:“也不是,就是觉得困,可能是陆大人的药效力烈了些。”现在她的身体是在一点点好起来,她都能感觉得到。虽然天天喝药是苦了点,但是看得见自己好起来,她心底总是愿意的。 红音觉得不放心,皱眉道:“要不要找陆大人来瞧一瞧?” “皇上交给陆大人的事应该是堆积如山了,没什么大事不必去到叨扰他,这些小事下一次陆大人来换药的时候再瞧就是了。我去躺躺就好了,放心。”叶清禾声音还是轻轻柔柔的,经历那些苦难之后,现在整个人比从前更多了那种令人舒服的温婉娴静气质。 红音也柔和了眉眼:“那好,奴婢先出去了,娘娘您好好歇息。” 关上门后,屋子里归于一片沉静,案上香炉青烟袅袅。 叶清禾很快就沉睡了下去,陷入了深沉的梦里。 不过这个梦里可没有什么美好宁静的画面,全都是血腥阴暗的场景。 一幕幕残忍的画面在眼前浮光掠影般晃过,接着又狠狠刺入她内心里最脆弱的地方,目光所及之处猩红成片。 然后就是她满面惊恐的躺在冰冷的棺材里,全身都动弹不得。 四周全都是血,不知道是她的还是别人的,粘稠的洒在她身上,任凭她怎么嘶声呼救没有任何回应。 什么地方?好冷,好可怕—— 身体被黑暗包围吞噬,与此同时似乎有很重要的东西在身上一点点流逝,她觉得自己身上冷透了,冷透了。 而在漆黑昏暗的尽头,隐隐约约出现一道人影,步步靠近她,目光明明是温柔的,语气却带着沾满血腥味的残忍。 他似乎在笑,幽幽的说:“清儿,别怕,忍一忍,流干血很快就不疼了。” 但是他的笑容很快就不见了,面上只剩一团阴森的黑气:“你为什么不跟我走呢?明明是死路,你还要傻傻回头?” “清儿,我很难过,也很生气。” 那种压抑的感觉让她觉得好痛苦,真的好想睁开眼睛看清那脸的容颜,可是没有用,动不了啊。 “你……” 她半个字都没有问出口,那人突然表情变得狰狞起来:“我明明只有你了,你怎么能总是弃我而去?”一掌狠狠的劈向她的心脏! “不!不要!”叶清禾猛地惊叫一声,满头大汗惊坐起,心脏跳得极快! 刚刚噩梦里的感觉太真实,让她有种惊醒后自己仿佛还困在一片漆黑的棺材中,根本分不清现实的错觉。 直到她看清夏侯连澈那张俊美而熟悉的脸,眼泪才唰的一下掉了下来。 突然安心下来。 “哭,哭什么?是不是做噩梦了?”夏侯连澈慌忙的抱着她,吻了吻她被汗水打湿的额头,梗着声音安慰道:“梦里都是不顶用的破玩意,怕什么?出息。” 叶清禾鼻端闻着他身上隐隐的檀木香,心绪似乎平静了下来。 夏侯连澈替她顺着后背,还没问她做什么噩梦了,她就怔怔的开了口:“我……我梦到我躺在棺材里,全都是血,全是我的血。”那是茫然又害怕语气。 茫然的是她为何一连几天会做这种相似的梦,害怕的是她竟然觉得那些乱七八糟的场景莫名熟悉。 尤其那股血腥味,真实到了恐怖的地步。 夏侯连澈倏地脸色一变。 但是很快他就冷了脸色,然后不知道为何突然气恼了起来:“梦里什么狗屁东西都假的!什么你的血,我的血,不许胡思乱想。好好待着,我一滴血都不会让你流的,听到没有?” 叶清禾惊讶的看他,下意识顺从的嗯了一声,然后不经意瞥到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她这一睡,好像是太沉了点。 “唉,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小村妇,能不能让我放心一点,嗯?”夏侯连澈叹息了一下抱起她,放到贵妃榻上,手臂撑在她的两侧,眸眼璀璨如星辰。 叶清禾呼吸一顿,声音绵软细小。 “你生气了?” “生气啊。”听他的嗓音低沉又沙哑:“气你不争气,做个噩梦都能吓成小傻子,你说,明日老子怎么舍得走?” 第235章 我一直都会等你的 “明天?”叶清禾满眼惊讶,然后咬了下唇:“那,那么急吗?” 她以为这次出行非同寻常,兵部和户部的人光准备还有好几天的,而她给他做的衣服也都没有打好,他竟然明天就要走了。 “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天,不算急。”夏侯连澈从容的笑了一下说道,然后眼底闪着微微碎光:“你就好好在这里等我,我好早去早回啊。” 叶清禾也轻笑起来,顺势握住了他的手掌:“嗯,你不用担心我。” 夏侯连澈当然是不可能不担心的,不过这次他留了陆清谷在这里,好歹也放心不少。 这场战非打不可,已经是迫在眉睫的要事了。在他看来,这要是能彻底铲除夏侯成烨而保全她,是最快的路,也不怕冒点风险了。 叶清禾靠在他肩膀上,细声问:“这次你要去多久?” 这次又是去多久?要她等,那什么时候能回来?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其实她最怕就是等。越是临近他离开的时候,她的心就越发不安。 夏侯连澈大抵感觉到了她语气里的落寞不安,坚定道:“尽快,我会尽快回来,一定会回来。”他不能断定具体归期,但他绝对会回来。 现在情况远比当初凶险,他不能轻易定归期,做不到反而会让她失望,像上次失约错过与她约定的归期的苦果,他可不想再尝一遍了。 “兵马军队早就筹码完毕,前线形势也没有那些小题大做的大臣说得那么不容乐观,总之我不会有事。”夏侯连澈搂着她的肩膀,笃定的语气十分柔和低沉,让人不由的觉得信服,他轻轻的嗅着她头顶的发香:“所以清儿,你再等我一次,好不好?” 最后一次,再等等。 所有的阻挡在我们面前的妖魔鬼怪,所有的障碍,所有的阻扰,全都由我来踏平碾碎它们! 叶清禾听他低哑着声音说等等他时,心脏一点点的抽紧,似乎当年天涯各方临别前夕他搂着她也说过这样类似的话,往昔一幕幕在脑海中闪回,酸涩涩的又暖烘烘的。 一直都是她等。 一等就是好多年好多年。 可是除了他,她平静的人生也没有可坚持了,等了也就等了吧。 她目光温柔的靠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边低低的嘱咐:“那你一定要回来,我等你,一直都等你的。” 一直都等。 “那还用说吗?”夏侯连澈嘴边抿着邪气的笑,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笑意温澜。 他们依偎的靠在窗前,烛光跳跃晃动着他们分不开的身影。 那一夜叶清禾还是咬牙将没有收尾的衣服缝好了。在战场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她能替他准备的东西不多,只若是她能亲手替他做的,哪怕只是细枝末叶的一点点,她都想做好。 夏侯连澈拗不过她,冷傲尊贵的皇上只好一面矜贵的抱怨一面认命的替她理线团,也陪着她熬到了后半夜。 从前从来都没有觉得,他现在发现就这么待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自己女人替自己缝衣服,哪怕什么都不做,那种感觉都是好的,满足的。 然而他更清楚,要守住这种安宁和温暖,首先有场仗要打。 第二天早上,夏侯连澈走前没有让叶清禾送,态度还十分冷硬决绝,只是穿上了叶清禾替他做好的衣裳就走了。 他把她按回床上,强制的替她盖好被子:“哪里都是挤来挤去的人,送什么送?等老子回来。” 叶清禾是很想跟着百官送他出华南门的,但是夏侯连澈怎么都不让她出门,她大概也猜到了一点他这么强硬别扭可能也是舍不得,不过最有可能是因为他怕会出事才不让她去送的。 所以叶清禾也妥协了,只是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拉住他的手,红着脸让他俯身下来,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平安话。 她说:“夫君万事小心。” 看来昨晚耍无赖的坚持卓有成效,夏侯连澈眼底含笑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知道了。” 皇上御驾亲征,浩荡军队气势无比高涨。 听高呼的仪仗声渐渐远去,叶清禾久久才反应过来,夏侯连澈真的亲赴沙场了,他已经离京走远了。 小连谕扑到她的怀里,仰着小脑袋问:“母后在想什么?想父皇吗?母后不要难过呀,父皇说了,要谕儿天天陪母后说话,乖乖的等父皇回来。父皇还说只要谕儿听话,父皇他很快就回来了,谕儿很听话的。”说完他就乖乖的坐在叶清禾的怀里,像块暖乎乎的小团糕子。 知道怎么哄人,乖巧懂事得很。 叶清禾笑了一下,抱住孩子轻声说:“好,和谕儿一起等。” 红音也站在一旁笑着,心想不愧是皇上的孩子,小殿下很聪明也很懂事。昨天皇上才独独对小殿下说了几句话,小殿下就牢牢记在心里了。 果然父子一脉,心里记挂着人面上做的也毫不含糊。 有了孩子热乎的黏着,叶清禾脸上就没有流露出明显悲伤寂寞的表情,时不时还得亲自下厨给孩子做糕点吃。遇上孩子闹腾的时候,她更是忙碌得不可开交。 少了夏侯连澈,这后宫清冷的日子空白又漫长了起来,但也总归有孩子陪着她,添了几分暖意。 这天用了午膳没有多久,小连谕又趴在叶清禾的怀里睡着了,不知道是不是玩累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小脸蛋红红的,睡得极沉。 叶清禾有些费解:“跨院的乳娘都说谕儿性子活泼难御,可这孩子还挺贪睡的啊。” 红音也稍稍觉得奇怪:“那可不?太子殿下平时里这个时候可最不喜欢睡觉,可这些天日日都乖乖的躺在娘娘的怀里睡得沉沉的,也不闹腾。” 叶清禾微微一怔。 不过一说完,红音又笑了起来:“不过小殿下说不准就喜欢粘着娘娘,这才安分老实的,毕竟母子总是亲近的。话说回来,太子殿下啊,也就在娘娘面前是那么乖巧的。” 叶清禾也随之笑笑,将孩子抱回了榻上。 她摸了摸小连谕的脸颊,有点发热,但也不像是发烫的那种。 叶清禾以为是天热了,孩子被捂得难受发热,就脱了外衣,不小心就看到了孩子脖子一侧出现了的星星点点的红斑。 叶清禾脸色一变:“红音,快去叫陆大人来!” 第236章 你出事,他会砍死我的 红音闻声立马赶来:“娘娘,怎么了?” 叶清禾拉下小连谕的衣领,脸色一下沉了下来,甚至有些发白:“谕儿脖子上面这些疙瘩,好像不大像普通的疹子,快去找陆大人来。” 微怔的红音不敢耽搁,马上道:“是!奴婢这就去请陆大人!” 叶清禾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孩子突然生病,兴许是紧张得有些过度了,她急哄哄的给孩子换衣服擦身子的时候,眼前也是一阵阵发黑。 好在红音很快就带人来了,陆清谷应该是急冲冲赶来的,木箱子都七零八落的挂着东西。 陆清谷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打趣道:“小嫂子你有啥话,就不能好好传个伶俐点的人来跟我说,来来来,十万火急的到底怎么回事?” 叶清禾没有心情开玩笑,语气急促起来:“先别开玩笑了,你快看看,孩子脖子上的红色斑点是怎么回事?才一会儿而已,已经越来越多了。” 陆清谷眉头一拧,肃了脸色,马上放下木箱直接掀开被子看小连谕脖子上的红点。 随后他又翻找了孩子身上其他发红的地方,脸色一点点阴沉了下来。 叶清禾注意陆清谷脸色不对,心里更是不安:“怎么了?” “小嫂子放心,还不是很严重。”陆清谷安抚了一下叶清禾,然后对红音沉声说:“去把太子的乳娘找来。” 红音和叶清禾皆是一惊,然后红音急忙出去了。 人带上的时候,陆清谷已经给孩子敷好了药膏。 面上镇定冷静如斯,他心里早就骂开了,真他娘的是反了天了,夏侯连澈前脚刚走,就有人吃了雄心豹子胆对他儿子下手? 陆清谷面色沉冷,冷冷的扫了两位怯懦不安的乳娘一眼:“你们都给太子殿下吃什么了?” 那两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突然被这么一问,吓得急忙跪下来:“回皇后娘娘、大人的话,奴才给太子殿下的吃食都是御膳房送来,自太子殿下出生后身子便一直都没有出过任何差错,奴才也绝不敢有任何含糊啊。” “要是娘娘和大人不信,大可清查御膳房送来的膳食,皇上对奴才恩重如山,奴才绝不敢也绝不可能做出半点谋害皇子的罪孽之事来啊。” 叶清禾心中沉重了起来,其实她知道乳娘都是夏侯连澈安排的人,不大可能会害谕儿。 陆清谷烦躁的拧了拧眉心:“行了行了,我又没有说你们下毒,别哭天抢地的!给我好好说说太子殿下都吃了什么,用了什么东西?”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看了一眼沉默无语的叶清禾,呐呐道:“太子殿下吃用并无变化,只是说起最近的话,太子殿下都是在……” 叶清禾蹙眉,低低的接过了话头:“谕儿是在我宫里用膳就寝的。” 四下安静下来,陆清谷眉梢微微一跳。 旁边的红音看出气氛不对,就不动声色的将乳娘都带了出去。 人一走,叶清禾就马上报出自己这些天自己给孩子吃过的东西,生怕疏漏,到哪里玩过碰到什么东西都一一数来,陆清谷一时沉默无语。 那就很奇怪了,吃的东西都一样,睡在一起,大人没事,仅仅是孩子。 见陆清谷不说话,叶清禾心里更没底了,脸色难看的问道:“是……是因为我给谕儿吃了什么吗?” 陆清谷将沾了什么东西的手指放在鼻子闻了闻,随后摇摇头,冷笑道:“应该不是吃的问题,这种红斑可不是寻常发热蹭出的痱子,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让人莫名其妙发冷发热,昏昏欲睡,还扰人心神的,大概是毒。” 叶清禾心头猛地一震。 她连声音都变了调:“毒?” “对,有人已经把目标放到小太子身上了。”陆清谷压低了声音,想到什么,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小嫂子你听我说,大概夏侯连澈一走,有人已经按耐不住了,而且这内鬼在暗,这件事不能太声张。” 叶清禾脸色一白。 而陆清谷更是满眼沉重阴郁,这些事夏侯连澈一开始就交代下来了,但是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对准的目标不是叶清禾,而是小太子,而且动手还那么快! 太不正常了。 “小连谕中毒很浅,现在用了药大抵没事,你放心,但是今后你吃穿用度都要格外的小心。这点我也会交代下去的,小嫂子你不用担心。”陆清谷这么说着,然后看了一眼叶清禾青白的脸色,仔细一看,他才突然觉得她的脸色好像也不大对。 他问:“小嫂子,你怎么了?” “没,没事。”叶清禾扶着椅背坐了下来,心中有什么东西压制得厉害,声音有点颤抖:“清谷,你看看,我是不是也是中了毒?” 这是一种很诡异的直觉。 陆清谷微微一愣,随后马上给叶清禾把了脉,果不其然,他的脸色随之一变。 他气得咬牙:“是毒,比那小子还深。” 叶清禾愣住了,然后陆清谷倏地站起来:“不行!这里不能待了!” 他气哄哄的在心里骂道:妈的,夏侯连澈先前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吗? “搬出去?”叶清禾沉思了一会,看了眼床上沉睡的谕儿小脸儿全红了,心疼又愤怒,她咬了咬牙:“但如果那些人是想要我的性命,说不定就是那人对付连澈的暗桩,不揪出这些内鬼,谕儿还是危险。既然他们是趁着连澈不在的时候对付我们母子,与其让你替他做大事还分心护着我如此接应不暇,还不如干脆让我冒险。” 叶清禾说这话时脸色很差,她的情绪一点都不如话说得那么冷静,手指都在微微抖着。 然而就是那么个柔弱胆小的女子,坚强起来的时候勇敢得让人讶然。 陆清谷彻底被震住,半晌后他才恢复平时神色,吊儿郎当的笑了:“要是你出事,夏侯连澈能当场砍死我。” 叶清禾垂下眼眸,似乎在承诺又似在提醒自己,呐呐道:“我等他回来,不会有事的。” 他不在,她也能保护自己的,也能保护孩子的。 陆清谷敛着眸光打量着眼前身子瘦弱的女子,那种骨子透出来孤勇让他肃然。他突然很明白,为什么夏侯连澈死也要保护她了。 这女人值得的! 第237章 知道他最忌讳什么吗? 陆清谷很快就从房中找出了东西,发现竟然是香炉里面的香料掺了迷骨粉。 说起来也是,这殿里只有待的时间最长只能是叶清禾和小连谕了,其他人并不是长时间不间断的闻这东西,自然没事。 这要是时间一长,在他应顾不暇之时没有人察觉,说不定就真的被他们得手! 陆清谷倒了一杯凉茶浇灭了烧着香料的铜炉,冷声一笑:“熏香的确是好下手的地方,闯不进来芷萝宫,这卑鄙的法子真难为他们想得到。” 叶清禾脸色苍白,咬住下唇:“那我该怎么做?” 陆清谷微微一笑,然后眨了眨眼,有些意味深长的说:“自然是把人引出来啊,小嫂子你等着看吧,很快就会有人按耐不住了的。不过在这之前,先委屈一下小嫂子你。” 叶清禾微怔,然后点了点头。 她听了陆清谷的打算。 两日后,皇后和太子突然病倒的消息骤然传开了,宫里上下无一不震惊,这两位一下子几乎同时都在皇上离京的时候倒下,这可不是危险至极的讯号吗? 不过在惊慌之余,有些人心里还是镇定的,毕竟还有陆大人。 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回竟然连陆大人的医术都不管用,连连出入了两日芷萝宫都一筹莫展。 至于皇后太子病因何故而起?该如何医治?都毫无办法。 “叶清禾病倒了?”凌可倾嘴边扬起一抹阴寒的笑,道:“这么说来,之前那些消息真是可靠了?” 果然夏侯成烨的人办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狠准。 如意也随之笑道:“是,照现在的情形发展下去,怕是陆清谷都没有办法开解,芷萝宫都快封宫了。” 顿了一瞬,然后如意压低了声音继续说:“娘娘,此乃天助我也,而且既然一切都在计划中,那趁现在,我们是不是直接把叶清禾……” 凌可倾立刻就拒绝了:“不行,还不到时候。” 如意一急:“可是,机不容失啊娘娘!” “我当然知道!”凌可倾眼神一厉,随后她微微眯起眼:“先等等吧,陆清谷到底是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的人,必然是有本事的。而且,我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大对劲……正是机会只有一次,所以我们更是要小心,还有提醒父亲,先静观其变,不要冲动。” “是,奴婢知道了。” 如意退了出去,凌可倾坐在简陋荒凉的殿中细细的品茶。 叶清禾,他不在身边护着,你果然半点都支撑不住啊。 对外宣称卧病在床,叶清禾和小连谕也不能踏出宫门半步,陆清谷几乎每天都来两趟,用那些据说‘没屁用’的药给她们医治,两人中毒不算太深所以好起来也很快 守株待兔的日子是煎熬的,在查清楚偷偷潜入芷萝宫的眼线之前,叶清禾只能将自己关在殿中,哪里都不能去。 好在小连谕好了之后也没有闹腾,叶清禾领着孩子说起悄悄话,她先是肃着脸色避重就轻说了两句不能出去的话,然后担心孩子听了害怕也就笨拙的解释,可就是不管她说什么,小连谕也乖乖的听着。 只是小连谕倒是真的听懂了似的,安静老实的粘着他母后,去哪里都在屁股后面跟着。 孩子不吵不闹,让叶清禾松了一口气。 母子俩躲在殿中完全不见人影,蔓延在宫里的压抑气息就更明显了。 宫人做事更战战兢兢了,都无一不在担心,要知道现在可是外臣辅佐监国的特殊时期,这时候万一皇后和小太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皇上回来后怕是要发疯! 更重要的是,往往这种时候,就不得不让人在意起蠢蠢欲动的外臣。 要是有人在这种时候造反……后面的事,简直都不敢想。 陆清谷在乾清殿的外殿焦头烂额批公文的时候,外面匆匆进来一个暗卫。 “大人,已经查到嫌疑一人,属下等照大人吩咐,只是暗中跟踪细查,没有打草惊蛇。” “很好!”陆清谷啪地一声合上了公文卷,声音冰冷:“什么人背后搞的鬼?” “此人是服侍过太后的宫女紫梅,后来到内务府做粗活,此人能出入芷萝宫后院,最近却半夜频频往冷宫跑。”暗卫回道,然后又问了一句:“大人,现在是到冷宫还是直接拿人?” 陆清谷眉头狠狠一皱:“居然是那个老女人。” 他之前一直都在提防着凌可倾,也让人死守着景阳宫,结果却是没查到什么动静,然而是忽略了那个贼心不死的老太后了,所以正是如此,才让钻了空子? 夏侯连澈都留了那老女人一条命了,结果对方还远远不满足,竟还是妄图害死叶清禾和夏侯连澈儿子,替夏侯成烨扫清障碍! 陆清谷冷声一哼,扔了手里公文:“去冷宫!” 太后躺在榻上正和跪在地上的宫女说话,气息断断续续的,表情有些扭曲,显然是情绪过度激动后的结果。 冷宫的门常年都是闭关的,在这阴暗潮湿的宫中更是让人觉得阴森。 结果两人的秘密谈话还没有结束,砰的一声,门就被踢开了。 陆清谷动手是二话不说,直接阴寒着脸下令:“把人给本官押起来!” “不!不不,太后救命!”紫梅直接吓哭了,抓着地面拼命求救:“太后救救奴婢!” 太后脸色一慌,登时气急喝道:“放肆!你们要做什么?哀家还是太后,何时轮得到你一个外臣上门提人?放肆放肆!” “哟,您还当自己是太后呢?”陆清谷冷笑一声,居高临下的盯着太后瘦如枯柴的脸看:“看来你这么多年对替你儿子谋权篡位这阴损事上还是不死心呢,知道夏侯连澈最忌讳什么吗?你想害叶清禾和他儿子,不就是自己找死吗?” 太后气得几乎快要咽气,手指都在发抖:“放肆!你……你!哀家已经落到这境地,何须再害她!” 陆清谷冷冷一笑:“到底是不是,你还是留着老命对夏侯连澈说吧。” 第238章 不必留,就地诛杀! 不管感觉愤怒屈辱的太后如何疾言厉色痛骂,都没能保住那个宫女。 反抗的结果,反而是自己被软禁了起来。 陆清谷动作很快,连带暗中和紫梅有过接触的人全都抓了起来,行事有十分夏侯连澈的雷厉风行,却并不张扬。 叶清禾听到消息的时候,陆清谷已经把人带进地牢了。而知道太后是背后主使,纵使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她还是很吃惊。 “是太后和夏侯成烨的人串通,要害我和谕儿?”叶清禾吃惊问道,她一直以为太后被夏侯连澈圈禁了那么久对暗中谋反什么的早就放弃了,才一直病榻缠绵没有任何动静的。 结果却是趁夏侯连澈不在,伺机对她和谕儿动手! “目前看来没错。”陆清谷语气微沉,然后从回怀里取出两张药方子:“现在还查不清夏侯成烨这次到底暗中留了哪些人,所以那个内应还不能死,而且这事还要小嫂子你配合。” 叶清禾点头,迟疑道:“嗯,那我去见她?” 陆清谷摇摇头,随后沉着脸色附耳说了几句话,叶清禾眉头微蹙,只得点头答应。 紧张时期,宫里宫外都暗涛汹涌。 夏侯连澈即将抵玉龙关时,先收到了京中来的急信,信上的内容全是禀报皇宫内的近况,果不其然他走后,宫里马上就出事了! 他当场勃然大怒:“不是要他看好人吗?陆清谷那王八蛋干什么吃的!” 常宇急忙上前解释道:“皇上息怒,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虽被暗算,但眼下都平安无事,且陆大人必定想办法保全,京中一切尚好,皇上不必过度忧心,战事要紧。” 夏侯连澈面沉如水,他当然知道早就做好准备的陆清谷能解决这些事,只是明明白白牵扯到她和孩子,他心里总是不安。 最近眉眼更是跳得厉害,并不是好兆头。 稍稍往坏里想了想,夏侯连澈就掐住眉心烦躁的用力一压,不会有事的。 他转而望向阴沉沉的天,问:“还有多久能到玉龙关?” 常宇回道:“若是不扎营歇息,大概明日就能抵达。” “不行,行程不能再拖!传令下去,全军整装前行,南楚军已经攻入外城,援军不能懈怠,今夜就要入城!” “是!” 浩浩荡荡的军队气势昂扬南下,踏破天边沉沉暮色。 玉龙关地势险要,是个易守难攻的绝佳城都,作为苍国的南面国门它御敌的作用十分重要,可以说是兵家必夺之地。原来孔非令率军镇守击退了梁军,战事本来是停歇了一阵,可怎么也没料到梁国竟突然变卦,联合南楚一同夹攻! 在敌军强打猛攻的严峻形势下,他们困在城中坚守了月余,后备供应军粮军需极其短缺,俨然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 狼烟四起的城墙之上,到处弥漫着厮杀过后的气息,孔非令身受重伤吃力撑着身子,痛心的望向城下死伤无数,暗自咬牙:要是援军再不到,恐怕就要守不住了! “主帅!敌军突袭用石车攻西面城门,怕是,怕是守不住了!”一声狼狈的士兵心急如焚跑来报,咬牙不甘心的道:“主帅还请先出城吧!” 现在逃命,至少还能保住主帅将军。 孔非令神情一厉:“闭嘴!圣上天师很快就到!去守,给本帅死守!” 他的声音很大,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坚定不移的语气俨然有种赴死的决绝。 众人热泪盈眶:“是!!” 孔非令负伤亲守阵地,他是在硬撑,但他也只能这么做,才不至于军心大乱。要不是他一直以来死守在前线,不让军心涣散,说不定这玉龙关早就被夏侯成烨用奸计拿到手了。 带着旧器残兵的孔非令在城门前浴血拼杀最后关头,终于等到了援军,夏侯连澈率兵凶悍而来。 他赶来得及时完全是在敌军意料之外,毕竟京城离这里近乎千里之远,谁能想得到他竟然来得那快。 混战厮杀声震耳欲聋,双方强弱很快见分晓,曾有沙场阎罗之称的夏侯连澈下了死令,战俘降与不降勿论,全都就地诛杀。 他暴戾的手段顿时击溃敌人心理最后一点防线。 偷袭的敌军除却少数逃命出去的,全都毙命于城中。 孔非令捂着鲜血直流的伤口,对着满面阴冷的夏侯连澈,有气无力的笑骂了一句:“我他妈还以为死定了。” “辛苦了。”夏侯连澈拍了拍孔非令的肩膀,面色有些沉重,生死交情搁在上面他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显得矫情了,他转身对常宇说:“把军医叫上!扶将军去医治。” 常宇很快就将人扶走了。 劫后余生的众将士得以面见他们皇帝,见识到他们君主威严霸气很是激动。而夏侯连澈又赶在这种危机时刻前来救援,众人纷纷高呼万岁。 一时间,阴暗如死灰的士气,突然高涨起来。 这就是好开局。 夏侯成烨在营帐中得知派出的五千精兵突袭失败的消息时,正在在地图面前商议要事,闻言脸色微变。 他垂着阴寒的眸子沉吟:“御驾亲征?”就是说夏侯连澈上来就厮杀,他动作竟然这么决断,这么迅速。 那士兵咬牙回道:“是,回皇上,苍国援军勇猛无比,此行我军近乎尽数折损,一无所归。” “呵,来的真快。”他冷冷哼了一声,这回夏侯连澈竟能提前到来出乎了他的预料,冷笑着摔下了手里折扇,对报信的士兵冷声道:“玉龙关非破不可!传朕旨意,令诸将领即刻到主帐议事。” 寒舞在一旁小声道:“主子,如今要紧的不该是苍国京城那边吗?” “没错。”夏侯成烨微微一笑,下一瞬清雅的面上染了几分狠色:“所以必要全力以赴,在这里拖住夏侯连澈脚步。” 寒舞应了声就退了出去。 夏侯成烨幽幽的转过身,兀自走到烛火前,然后慢条斯理的取出袖子里的信封,火舌将信封吞噬了干净。 很好。 棋局都布好了,接下来就等着他去动手了。 第239章 听着,你不要出去 孔非令负伤累累,情况不容乐观,夏侯连澈直接去找他的房间议事,其实也有一部分原因他是来送药的。 夏侯连澈扔过来一包东西,说:“临行前,陆清谷特地让朕给你的。” 这简单粗暴又实用至极的关心也就只有陆清谷能做得到了。 孔非令笑了一下,收好了东西,苦笑道:“亏这小子还知道我可能会没命。” 夏侯连澈坐了下来,没有搭腔。而后孔非令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瞬间变得严肃起来,说起正事。 “对了,我之前派出去的密探大抵是回信了,我让人直接送到你手上。这次夏侯成烨亲自坐镇,分两翼夹攻西南面,除却主力攻打玉龙关没有得手,其他敌军大概已经攻下州郡了,你打算怎么办?” 现在可是危机时刻,毕竟除了前方虎视眈眈的夏侯成烨,后面还有一个狼子野心的梁帝,现在苍国境内可谓是背腹受敌,十分危险。 夏侯连澈嗯了一声,声音沉稳冷静:“朕来前就部署好了,姑且不用担心这个。再说敌军旁翼攻下城池也是空城,得不偿失,州府兵力足以应对。现在要紧的是击溃主力,朕必须要将夏侯成烨按在这里,动弹不得!”最后一句,他明显透出了杀意。 孔非令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不然我死守在这个破地方一点用都没有,白白浪费了你的支援。” “嗯。”夏侯连澈语气低沉下来,直勾勾看向孔非令,直接开门见山的问:“比起这个,你在南楚还打听了什么?” 孔非令微微一顿,然后脸色也变得沉重下来:“不用我说,你大概也知道了。夏侯成烨血洗了南楚皇室现在已经登基上位,不仅如此,他还屠杀了疆族全族,找到了传说的宝藏这才趁势举兵入侵,他下一个目标大抵就是吞并苍国了。” 夏侯连澈倏地冷冷一笑:“已经找到了?” 所以,他才会这么着急对吗? 既然如此,那这场仗就更不能输了。 孔非令不知道夏侯连澈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只是皱着眉头往下说:“为上位他没有留任何一点余地,南楚内部现在都是他的人,反间计怕是行不通了。这场硬仗,必须要打赢了。” “当然!”夏侯连澈站了起来,眼里透着隐隐的凶狠:“无论是吞并苍国,还是夺走她,朕不会让他得逞的!” “你好好养伤,接下来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孔非令还有些挣扎:“可是!你才到这里不能冲动……” “没有冲动。”夏侯连澈就按住了他,嘴边勾着冷翳的弧度:“你不用劝,朕现在脑子很清楚,朕今夜就排兵部署,玉龙关不能只死守,到底他们营地近在咫尺,有了进攻的条件,突袭就很轻而易举了。” 他都这么说了,孔非令自然知道轻重,也就没有劝了。话说回来夏侯连澈做什么决定旁人都不可能轻易逆转的,因此他只能信服。 孔非令只是叮嘱了一句:“万事小心。” 夏侯连澈轻微的点了下头,随后就转身离开了。 南方战火连天,水深火热的恐惧感从南面一路蔓延北上,直到宫里。 叶清禾收到夏侯连澈报平安的书信,是半个月之前的。现在宫里的人心惊胆战的议论战事,她没有去打听也不敢,怕听到不好的消息怕他出事,心里惶恐不安。 好在,现在知道他没事。 叶清禾将信纸放好,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他在战场浴血厮杀,她也得坚强起来,不要怕。 她放好东西出来正殿的时候,红音就从外面急冲冲跑回来,脸色焦急紧张:“娘娘,不好了,太后殁了,今早宫人伺候的时候发现已经没有了气息。” 叶清禾愣住了。 太突然了,而且怎么会是这个时候突然死了呢? 心头闪过不祥的预感,她急问道:“那个紫梅呢?陆大人那边可有传什么消息?” 红音凌乱的摇摇头。 她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回来告诉她家娘娘了,其他的还没有来得及问。 然而着急的叶清禾披上外衣,还没有出门就被外面神色匆忙慌乱进来的宫女拦住了去路,跪在面前:“娘娘!陆大人让奴婢传话,娘娘留在殿中,暂且不能出宫门。” 叶清禾脸色一僵:“怎么回事?” 这宫女她认得,不是面生的,好像是懂些医理的医女,陆清谷带她出入过两次芷萝宫。 “奴婢不知。”那宫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跑得太急,脸色又红又苍白,颤声道:“娘娘!大人交代奴婢带话,恳请娘娘务必和太子殿下好好待在殿中,不能随便出宫门!” 叶清禾听得心头发慌,紧声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这宫女传陆清谷的话没错,可是突然封宫的话,就算是暗示未免也突兀奇怪了。尤其是这种紧绷诡异的氛围下,实在不能让人不去多想。 “求娘娘别问了。”那宫女重重的磕头跪在地上:“奴婢真的不知。” 叶清禾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马上冷静了下来,握紧了自己有些发凉的手心,将人扶了起来,镇定说:“好,本宫知道了,你出去吧,记得别慌张。” 后面一句,她是贴近那宫女耳边说的。 那宫女微微一怔,然后感激看着叶清禾,欠了欠身:“是,奴婢记着了,娘娘万安。” 接着很快她就转身走了。 叶清禾目送人走后,转身脸色紧绷起来,陆清谷不会突然找人这么隐晦的提醒她,他这么做,那就说明他那边可能真碰上什么麻烦了,还是说凌家…… 咬了咬牙,后面的她都没敢继续往下想。 叶清禾喊了红音过来:“红音,快把谕儿叫来。” 这种气氛莫名凝重的时候,红音也没敢多问,也赶紧去把待在偏殿的小连谕抱了过来。 叶清禾看见孩子手里抓着的红漆拨浪鼓,心间一紧。 没记错的话,她宫里清了杂物清了人后就没有这样精巧的东西。 叶清禾脸色猛地一沉:“谕儿,这东西谁给你的?” 第240章 放心吧,你不用顾忌我 小连谕被母后突然沉冷下来的脸色吓得连拨浪鼓都不要了,马上讨好的搂着他母后的脖子:“谕儿捡的,母后不喜欢,谕儿不要,母后别生气。” 他被闷得难受,就是贪玩也不能让母后生气。 叶清禾抱住孩子,然后向红音使了一记眼色。 红音走后,她才柔声道:“母后没有生气,谕儿听话,从现在开始,不可以随便乱跑知道吗?” 小连谕似懂非懂的点头,叶清禾就牵着孩子进屋了,她直接把孩子安置在内殿。 红音很快就回来了,叶清禾沉声问:“怎么回事?” “回娘娘,芷萝宫里的人都是陆大人亲点留下来的,没有问题。就是奴婢听知翠说太子殿下经常一个人到小院子玩,那些小玩意若不是芷萝宫原有的,那大概都是从小院子捡回来的。” 叶清禾神情十分沉重,现在特殊时期,她和孩子都是众矢之的,不管如何,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都不能碰,更不能留。 她说:“把东西处理干净,不要让谕儿再碰,现在陆大人怕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暂时不能到芷萝宫来,我们自己要小心。” 红音意识到事态严重,点点头:“是,奴婢知道了。” 说着,她就把东西全都扔了。 不知道是不是神经紧绷得过度了,叶清禾觉得头痛和晕眩一阵阵的来,她慌忙坐在椅子上调息。 红音一惊:“娘娘,你怎么了?” “我没事。”叶清禾拧着太阳穴,吩咐道:“红音,你想办法看能不能让人到外面,看看是出了什么事了?” 陆清谷举动如此反常,怕是大事不好,可她这么待着,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知道,也只是徒增急虑而已。 红音也着急:“好,奴婢这就去,娘娘你歇息好,和太子殿下先待在殿中,奴婢去去就回。” “等等!”叶清禾喊住了人,然后她艰难的走到内阁似乎写了什么东西,将一方罗帕交给了红音。 她叮嘱道:“你千万要小心。” 红音一愣,这时也知道自己手里的东西非比寻常,点点头就关上门出去了。 殊不知,外面早已经风雨汹涌。 陆清谷入夜后才马不停蹄从宫外回来,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回来的,看起来很狼狈。 他认出穿着太监衣服神色闪闪烁烁的红音时,脸色一变,但也是将人扯进乾清殿才问话。 陆清谷拽过红音,脸色阴寒,语气还带着冷怒:“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都在芷萝宫呆着吗?皇后出事了?” 红音吓了一跳,然后急忙摇头回道:“没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都没有出事,是娘娘让奴婢来这里的。” “娘娘担心陆大人出事,让奴婢见到大人,一定提醒大人务必小心,不必顾忌芷萝宫。”红音把叶清禾的原话带到,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一方帕子,交到陆清谷手上。 陆清谷拧着眉头,接过帕子:“这是什么?” 红音道:“娘娘说,大人看到就知道。” 陆清谷摊开帕子,上面只有一行字:勿犹豫顾忌,后路已留。 这话的意思陆清谷立刻就看懂了,凌家意欲谋反之事他本来打算等他安排好一切,转移了她们母子出去才说明缘由的。结果却是他还什么都没有说,叶清禾就已经什么都猜到了。 甚至把他的后顾之忧都解决了。 夏侯连澈果然是不放心,所以早就把后路留给了他女人孩子。 为这事急得抓心挠肺的陆清谷现在不知道是该骂娘还是该笑了,还有是谁说叶清禾胆小怕事,这他妈反应比他都快。 他飞快的将帕子放在烛台上,烧了,只是沉声道:“皇后的意思我知道了,你回去带话,让皇后等消息。只一点,提醒皇后现在千万不能出宫门。” 红音脸色一紧:“是,奴婢知道了。” 说完她匆忙的转身就走,陆清谷皱着眉,朝着她瘦弱的背影喊了一句:“你也小心点,别出来。” 红音愣了愣,猛地收住脚步后,错愕回头看他。 不过这时陆清谷已经转身进了主殿,看不到他一点表情。 红音压下嘴边的翘起的弧度,沉着步子飞快的从偏门跑了出去。 阴沉沉的天,半夜终于下起大雨来。 就像在京城之中积攒了很久的恩怨,终于要从天上倾盆而下了。 此时,景阳宫内没有一点火光。 如意小声道:“太后已经死了,陆清谷再有天大的本事也查不到我们。娘娘,现在可耽搁不得,我们必须要马上动手了。” 凌可倾目光阴冷的扫了一眼如意,脸色阴翳:“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 如意垂下眼,不敢说话。 凌可倾那双漂亮的眸子闪着微微寒光,冷笑着自言自语道:“夏侯连澈用丞相辅助监国之名想牵制父亲,手段是磊落高明,可他一定想不到父亲终于是策反了他多年前的旧部,届时皇宫会出现‘叛军’造反,而父亲那段日子训练培养的私兵就派上用场了。夏侯连澈调走了大半的御林军,皇宫内守卫正是虚弱的时候,仅仅一个陆清谷顶着,不够用的。” 如意细声讨好道:“这里面还多亏了娘娘的功劳。”要不是那个旧部正好,贪恋美色…… 话落,凌可倾的眼神就变得尤为可怕,扬手狠狠的向如意脸上摔了一巴掌:“闭嘴!给我闭嘴!” 如意吓得急忙跪下,捂着脸请罪:“是是,奴婢多嘴,娘娘息怒。” 凌可倾脸上的表情狰狞阴森,她抓住如意胳膊的手很用力,狠声道:“马上联络暗人通信,事不宜迟,让他们随时准备起事!” “滚!马上给我滚!” 如意被推倒在地,急问:“可是,娘娘您呢?” 一旦起事宫内动荡,那人质肯定就是凌可倾了!而且现在要是逃命,芷萝宫守得死死的,没有机会得手的话,那先前所有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我?”凌可倾突地冷声一笑,声音悲凉又阴毒:“我当然要留在这里,亲自送那个贱人下地狱。” 第241章 这天早晚会来 当夜京城暴雨如注。 小连谕害怕自己一个人睡觉,就黏着叶清禾不肯睡觉,像是事先有预兆似的,平时都十分听话的孩子,今晚却怎么哄都哄不睡。 “母后不要走,谕儿害怕打雷。”小连谕抓着叶清禾的衣角,把大半边脸蛋藏在被子里,可怜兮兮的小模样。 叶清禾柔和了眉眼,轻轻的拍打孩子的后背:“不用怕,母后不走,快睡吧。” 面上情绪不显,其实这时候她的心里也不安极了。 现在外面什么消息都没有,压抑的氛围下弄得人心惶惶。她担心,她怕,这要是真出事,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能如自己所想带着孩子安然无恙。 听着哗啦的雨声,就不由的想到夏侯连澈,他是不是也没事呢? 叶清禾下意识的搂紧孩子,贴近胸口的位置。 片刻过后,有些透不过气来的小连谕终于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小声问:“母后?” 混着沥沥雨声,叶清禾含糊的应了一声,声音很滞涩。好难受,她的心跳一点点往下沉。 就连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 叶清禾在混沌中之中,隐约听到外面骤然响起的喧闹声,还有孩子焦急的哭喊声,她很想安抚孩子,但是不知为何,全身都乏力。 又来了。 这种烦人的感觉又来了。 直到房门被猛力推开,风雨声哗然灌进来!那道肆意的冷风穿堂过,让她瞬间一激灵。 “娘娘!不好了!不好了!”红音从外面跑进来,淋得全身都湿透了,差点就摔在地上,愤恨的声音颤抖不已:“凌氏逆贼造反,宫里护卫军出现奸细,北玄门被破,眼下已经包围了皇宫!陆大人派来的人挡在半路上,最后也只有外头守宫的侍卫能抵,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娘娘快走!” 叶清禾惊得猛力撑起身子,冷风呛得她重重的咳出声,一口淤血堵在胸口:“你说什么!” 凌家造反了!选在这个时候! 红音已经来不及解释了,因为外面隐隐传来的打杀声已经靠近了。 “不行啊,娘娘快跟奴婢走!快!快来不及了!”红音快急哭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起叶清禾就走。 到了这节骨眼上,叶清禾当然知道事情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她强忍着心脏阵阵绞痛,抱起孩子就走。 她胡乱的擦去孩子脸上的泪水,心疼的吻了吻:“谕儿听话,别怕,母后会保护你,不要出声。” 小连谕睁大了无辜的双眼,眼泪一包,乖巧可怜的点点头,趴在叶清禾的怀里。 大概也是知道出大事了,小身子在阵阵发抖。 外面的厮杀声愈发临近,叶清禾咬紧牙跟着红音从偏殿的侧门出去,连蓑衣斗篷都没有带,几乎没有多少反应甚至胆怯害怕的时间,她直接抱着孩子冲进夜雨中。 漆黑昏暗的宫道很长,很阴森安静,她只能拼尽全力跑。 这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很熟悉。 熟悉到犹如她打从心底的畏惧,早就预言这一天会来一般。 皇宫北面那方果然已经混战连成一片,惨烈的喊声回荡不绝,听得人心惊肉跳。 叶清禾很快发现了更糟糕的事,明明她们动作已经够快够隐秘了,但是后面竟已经有几个黑衣人追了上来! 红音恨恨的咬牙:“娘娘!奴婢去引开那些人的!您和小殿下先走!” 叶清禾一怔,死死的抓住红音的手:“不!红音不可以!” 这样凶险的时刻,引开那些黑衣人哪里都是绝路,这等于就直接让她去送死! 急雨将红音发丝打得凌乱不堪,她勉力扬起一抹难过不舍的笑:“娘娘,奴婢很感激。奴婢这条命是皇上给的,随时准备为主子牺牲,这点觉悟奴婢早就做好了。再说是为娘娘您和小殿下,红音很值得。” 红音一直都知道自己终会有这么一天的,若说原来她对性命还是十分挣扎不舍,逼到现在这地步,已经容不得她犹豫了。 叶清禾对她一直都很好,从开始见面,是第一个没有对她丑陋面容恶语相向的人。那时候新嫁入王府的王妃对她温婉又带着苦涩轻笑的样子,到现在她都还记得。 哪怕对她这么个卑微甚至居心叵测的婢女,作为主子的叶清禾从来都真心以待,这红音清楚的。这在炎凉世事中不多得的温暖,叶清禾给了她,她一直都很清楚。 所以,她性命用来护着这样的主子,是值得的。 叶清禾喉咙一苦,声音哽咽起来:“红音……” 红音蓦然红了眼,到拐弯处的偏门,她脚步稍顿用身体挡住了叶清禾,然后用力一推:“娘娘快走吧!” 接着,红音根本就没有给叶清禾再说话的机会,自己就朝着黑暗不见底的末路跑去了,冷雨把她单薄的背影吞噬干净。 叶清禾的眼泪汹涌而出,而怀里的小连谕哭出了声音:“红、红音……” 她飞快反应过来,就是声音还是哽咽的了:“谕儿不怕,别哭。” 小连谕淋着雨已经难受得满脸通红,呼吸和声音都弱了下来。 不行,她得走,得马上带孩子走。 叶清禾用力将舌尖要出血,口中腥重的血味让自己清醒冷静下来,然后她将孩子死死抱住,朝着宗庙的方向跑。 还差一点。 就差一点而已。 凌可倾混在黑衣人中,暴雨中看不清楚远处逃跑的人影哪个是叶清禾,只见一处岔口突然窜向乾清殿方向的人影,她马上追了过去,厉声道:“去追!不能让她和陆清谷汇合!” 不管怎么说,好不容易父亲才让府兵在前面拖住了陆清谷,精于算计的陆清谷这才在余力不足的后宫留下了让他们有机可趁的漏洞,所以现在绝不能让叶清禾去跟他们碰头! “是!” 黑衣人很快都追向乾清殿方向,而凌可倾满面阴冷的跟着追上去。可是骤然经过岔口时,不知道为何,她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转过身,冷冷的望向阴暗无光的偏门。 从这个偏门往上走,是宗庙…… 凌可倾冷冷提了一把弓箭,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 第242章 死也要拉你下地狱! 雨越下越大。 叶清禾抱着孩子拼命往宗庙跑,耳边轰鸣的打杀声渐行渐远,滚烫的眼泪混着雨水,很痛苦,但现在她只能往前跑。 至少她不能辜负拼死保全她的人,不能辜负红音,不能辜负夏侯连澈…… 嗖的一下,冷箭穿透雨丝带着幽寒的气息,冷森的杀气从她背后直逼而来。 叶清禾只觉得腿上一麻,铺天盖地的疼痛瞬间从腿上窜向身体各处!她痛苦的嗞出一声,踉跄了两下靠在墙上,声音沙哑:“好、好痛。” 果然已经追上来了吗? 她还是,撑不到那里吗?明明就快了,叶清禾远远望去隐在黑暗中的宫宇,身体越来越沉重。 “母后?”小连谕的声音小得跟猫儿叫一样,滚烫的小手慌忙抱紧叶清禾,声音带着哭腔:“母后是不是疼了?” 叶清禾疼得冷汗直冒,还是努力挤出一点笑安慰孩子:“不疼,母后不疼。” 身子发热发烫的小连谕很害怕,想哭又不敢哭,只能躲在他母后的怀里一下一下的抽泣。 小小身子蜷缩在怀里,叶清禾一颗心疼极了,冰凉下去的心脏突然沸腾了起来,好像有一道力量狠狠的推了一下,以至于让人在这一刻忘了所有的不安和胆怯。 不能,她不能带着孩子倒在这里! 叶清禾把孩子抱得更紧,咬牙将推到了墙上放着花架,所有东西七横八竖的挡住了去路。这样就能争取一点点时间,至少能让孩子藏好。 叶清禾一瘸一拐的往前走,血腥味越来越浓,她不管。 后面死死追上来的凌可倾始终阴冷笑着,一个防备不及,就狼狈的在花盆烂泥中摔了一跤!她更是火冒三丈! 凌可倾目光狠毒的盯着前方:“叶清禾,你以为你跑得了吗?” 她爬起来踩碎了花枝,追着前面远去的人影。 叶清禾觉得自己毕生所有的力量都快用尽了,身体变得很重又好像变得很轻,在擦干净最后一处沾满混着雨水和血迹的地板,推到最后一面屏风彻底掩盖住密道位置之后,她就重重的跌落了下来。 “谕儿听话,不要出声。” “发生什么事都……都不许出来。” 这是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合上开关地板,扯着苍白的笑对孩子说的话。 她真的努力了。 这是她最后能为他、为孩子做的事了。 叶清禾背靠在神位前的八仙桌脚下,大口大口的呼吸,全身的疼在静谧绝望的困境中一点点被放大,满室的黑暗似乎正在将她吞噬。 其实在这一刻她真的不怕死了,只是心里强烈的牵挂让微弱跳动的心死死的纠缠着,总是想要是……要是能再看他一眼就好了…… 没机会了吧。 砰的一声,关紧的大门被破开了,叶清禾费劲的抬起沉重的眼皮。 而一阵冷风灌入,猛地冲过来的凌可倾一脸凶狠的扯起她的头发,将她整个人提起来:“贱人!你以为这次你还能逃得掉吗?” 叶清禾头皮疼得睁不开眼,眸子映出凌可倾表情扭曲的脸庞,旋即扯住一丝讽刺的笑:“我是跑不了了,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凌可倾居然冒险自己留在皇宫,亲自来追杀自己,这人真的是不要命了。 连着恨意和痛苦,这份勇气,竟有天她能从凌可倾身上看到,何其讽刺何其可笑。 叶清禾咬牙恨恨道:“所以你忍耐屈辱了那么久,就是为了今天?费尽心机做了那么多事,真是难为了你。今日是打算为了我的性命,反而将自己赔上吗?明明他给你那么多次机会和选择!陆清谷手里有镇守皇城的秘密兵符,援兵很快就到,哪怕现在你们势如破竹,也根本不可能占领皇宫!而这些,你不可能不知道!可你还是要这么做,你是不是疯了?” “选择?夏侯连澈给我选择?哈哈哈!”凌可倾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肆意狞笑起来,然后满面阴冷的狠声道:“他留给我只有死路!死路!我早就疯了,被你们所有人逼疯的!族人早就将我抛弃了,我父亲视如一颗废棋却还妄想利用我,那我为什么要在意他们死活?他们贪心不足会灭门惨死,也是活该!所有利用我背叛我的人,都该死!我父亲是,凌家人是,还有你们也是!” 亲耳听到凌可倾一脸恐怖的说出这种活该血亲惨死大逆不道的话来,狠狠的冲击着叶清禾的内心:“你……你疯了。” “是啊,我连死都不怕,当然是疯了。”凌可倾呵呵的笑起来,抖动着身体,甚至笑出了两行不知悲喜的眼泪。 那是叶清禾从来不曾在凌可倾身上,见到过的疯狂和茫然绝望。 凌可倾随之靠近她,用带着冷笑的语气,森森道:“所以在我被关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时就想明白了,利用价值被榨干了的人,没有人会管她的死活。我也想过要认命,可还是觉得太不甘心了,我不甘心。我可以接受成王败寇,但唯独不能接受你这个卑贱的替身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原本该属于我的一切!你不知道吧?你和他恩爱燕尔,我日夜不能眠,跪在佛前下咒,做梦都想撕碎了你这个贱人……所以啊,我就死也要拉上你下地狱!” “你……” “所以你现在知道我有多恨了吗?”凌可倾像个疯子死死掐住叶清禾的脖子,阴测测道:“叶清禾,全都是你的错,全都是你的错,我的锦绣前程,我的灼灼年华,我的骄傲,我的尊严,我的情爱……全部,全部都被你给毁了!我如此痛不欲生,你说,你怎么能安然无事的活着?我怎么能让你活着?不公平,这不公平!” 你一个替身啊,怎么能毁了高贵的我一生? 你怎么能! 你怎么配! 只有你死了,才能平息我对这个阴暗的世间所有怨恨和愤怒,才能安抚我的受过的伤! 凌可倾笑容可怖的冲出长箭,对着叶清禾的心脏的狠狠的刺了下去,她隐在黑暗中的笑容放大。 结束了,这样所有恩怨情仇就结束了! 叶清禾胸口一痛,嘴边溢出一丝血。 视线模糊了,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癫狂发疯的女人有点可怜,这个名为凌可倾绝世无双的美人,可怜,可恨,又可悲。 第243章 想跑吗?做梦 人在濒死之际,眼中所见的任何动作看起来都变得迟钝起来,叶清禾觉得她应该被一箭穿心,在清醒的情况下凄惨死去。 突然,哐噹的一声,已经刺入皮肉的长箭被一道冷剑劈飞! 凌可倾被震得手心发麻,猛地回头:“谁!” 然而她才回头,寒光凛凛的剑锋毫不犹豫的在她胸口落下,凌厉利落的刺入心脏,空气都凝固了。 凌可倾难以置信的看那气势迫人的黑衣人,吐出一口血:“你!你你竟……” 黑衣人冷冷的看她,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一剑直中要害,凌可倾痛苦的趴在地上,她知道自己快要完了…… 可她还是淌着血迹爬了过去,愤恨痛苦的咬牙道:“我已经答应你们主子的条件了,我要她死……” 此刻她呲目欲裂的样子,看起来很恐怖。 “是。”他的语调很慢也很冷:“但您也破坏了约定,在下得罪了。” 这个生死交易,凌可倾当初答应蛰伏反叛若她不多此一举,就可安稳余生了,可她偏偏在最后关头,轻举妄动。 夏侯成烨不可能答应她杀了叶清禾。 既然不想活,那凌可倾就只剩下死。 “我要……我要她死!要她死……”凌可倾死死抓着黑衣人的靴子,那双漂亮的眸子全是不甘的戾气和怨恨,被血染得通红。 黑衣人眸光阴冷,无情的举起剑:“抱歉,恕不能如您所愿。” 凌可倾所有痛苦的挣扎在瞬间了结,死不瞑目的双眼还是死死的瞪着门口的方向。 属于她的一切,连同残缺的生命,全都在阴暗的雨夜中落幕。 不甘心,也只能不甘心了。 为首的黑衣人冷漠的将叶清禾扛起来,跟在后面另一人沉声提醒道:“少掌使,那个孩子大概还藏在这里……” 这样的好机会,能顺道将夏侯连澈唯一的嫡子送上路,又是大功一件,不能白白错过! 称作少掌使的男人冷眼扫了一圈殿内,目光定格到一处屏风,微微眯起眼,眼底渗出汹涌杀气。 不过现在的他们没有机会了,外面的打斗厮杀声更靠近了,为首的黑衣人挥掌将方才说话的人推了出去,残酷的冷声道:“你出去挡着!剩下的人掩护本掌使,撤!” 陆清谷的反应实在是很快,他们趁乱偷偷潜入皇宫都撑不了多久。要不是有凌家那群蠢货孤注一掷为能篡位红了眼在前面挡着,还有凌可倾这个疯女人一直以来暗中设套算计叶清禾,今日说不定他们的计划就完成不了了。 肃杀的黑影迅速的消失在雨夜中,很快没有了踪影。 砍了叛贼首级而满脸是血的陆清谷匆匆赶到宗庙时,看到地上死相惨烈的凌可倾,眼皮一跳,坏了! 他气急厉喝:“传令!关城门!内城,外城,立刻封闭!快!” 身后的将领微微一愣,不知道陆清谷为什么会下这种命令,但见陆清谷脸色难到了极点,急忙应声:“是、是!” 陆清谷的太阳穴突突的跳,这才是夏侯成烨的目的吗? 声东击西,不惜代价、不计后果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最后的猎物竟还是叶清禾! 还有凌家那群乱臣贼子和叛徒,都是他们推出来替死鬼,同时也是障眼法…… 意识自己到中计,陆清谷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血来,这一路杀来身上受了不少伤但是他还是撑住了。 突然想到什么,他把人都轰出去后,动作很急促,他循着叶清禾之前从前留给他的暗示,找到了开关。 然后他慌乱的扒开倒落的屏风,打开密室猛地瞧见昏迷在角落不省人事的小连谕时。他愣住了,心里瞬间堵得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那个蠢蛋把生路留给了叶清禾。 而叶清禾把生路留给了孩子。 陆清谷抱起全身滚烫的孩子,手指都有点颤抖,只保住了小的,这下他怎么跟夏侯连澈交代? 他咬牙切齿的痛骂道:“夏侯成烨你这个心狠手辣的王八蛋!” 陆清谷抱着孩子出了宗庙,狠声命令道:“去找!放了凌天那老东西,派人跟着他!死也要把路线给老子查出来!” 另一方,夏侯连澈率兵夜袭敌营,血光冲天。 而正在前线冲锋陷阵的夏侯连澈突然眉骨一跳,完全没有征兆的心慌让他失神了片刻。 “皇上!小心!”常宇厉声一喝,咬紧牙替夏侯连澈挡住了刺过来的长枪。 夏侯连澈迅速的回过神来,当即挥刀狠狠斩下袭击他的敌人头颅,动作依旧凌厉冷血。 他冷声下令:“常宇,西北阵地已破,去西面支援叶将军!今夜就给朕把这寨口拿下!” “是!” 持续凶猛进攻,夏侯连澈亲自披袍上阵,天子打头阵顿时让大军士气大涨,不仅接连收复失地,将梁军打得落花流水,更有乘胜追击的势头! 现在难对付的是南楚军,躲在营帐后面运筹帷幄的夏侯成烨从不露面,但是突袭奇招不断,几度让夏侯连澈身临险境,十分难缠。 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了一个突破口,已经两天没歇息的夏侯连澈几乎是毫不犹豫冲在最前头,敌营就在前方,不为别的,就为了亲自取下夏侯成烨的脑袋! 夏侯连澈在战马之上犹如嗜血修罗恶鬼,直向敌人营地杀去。照这样攻打仗势,拿下这敌营势在必得! 南楚主帅踉跄进来:“皇上,敌军半夜袭击,试图将我军围困于内,西面、北面相继被破!臣请皇上马上离开!” 夏侯成烨将手中的信笺一点点烧尽,俊雅的面容晃着冰凉的光影。 他扯出一丝冷笑,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是该走了。” 将夏侯连澈的脚步拖到这里,这场战事就该暂且结束了。 南楚军营地被突袭攻破,眼见大势已去,在一片混乱之中,夏侯成烨被一队精锐将士掩护送出战地逃生,趁着暗沉夜色,一路南下。 夏侯连澈神思何其敏感,才稍稍攻进内部,就发现本最该拼死奋战的士兵却在最后关头纷纷私下逃窜,他立刻反应过来! 群龙无首,护卫的亲兵才各自安生逃窜……而夏侯成烨,他竟然弃营而去! 夏侯连澈脸色变得更加的阴暗暴戾起来,到了今日这天翻地覆的地步,夏侯成烨你还妄想临阵逃脱? 做梦! 第244章 凭你?算什么对手 常宇见到夏侯连澈单枪匹马冲着南边远去,震惊大喊:“皇上!” 擒王的时刻至为关键,千万不能让主子情绪过于偏激乃至受伤,而且这说不定还是敌人埋伏,不得不让他警惕起来。 常宇立刻转过身对身后的人下令:“刘副将!带上几名弓箭手,立刻跟上保护皇上!快!” “遵命!” 夏侯连澈一心追着远去的人马,根本顾不上战场那边如何善后,他死死盯着前方,下手挥鞭更加用力。 他一定不能让夏侯成烨活着回去! 夏侯成烨策马飞驰,紧随其后的将士急忙追上来,禀告道:“主子,不好了!后面有人追了上来!” 夏侯成烨眉头一皱,冷声道:“到前面岔路分开走!” 他想过夏侯连澈会发现不妥,但是没想到对方竟然那么快就追上来了!看来是哪怕那么多年过去了,他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对夏侯连澈掉以轻心。 夏侯连澈感觉得到前面一旦有岔路,就会让夏侯成烨有机会逃脱,所以他直接向跟在自己后面的将士喊了一声:“把弓箭给朕!” 那将士没敢犹豫,便把背上的弓箭扔给了夏侯连澈。 荒野间急促的马蹄声回荡不绝,形势紧迫危急。 “放箭!”夏侯连澈扬手大喝,然后他自己也拉起弓,犀利的黑眸对准一道模糊的人影,眼神凶狠:“休想逃走,夏侯成烨!” 夏侯成烨随行护卫相继倒下,他仓促的回头,不过在那一瞬间,有位将士替他挡住了朝他后背射来的冷箭。 他一惊,局促的回头,而夏侯连澈一身杀气,正提着弓箭飞奔而来。 夏侯成烨冷下脸色,冷喝一声:“把剑拿来!” 说时迟那时快,两队人马混战在一起,而夏侯连澈动作更是迅速,靠近那瞬间直接提剑劈了上去,要不是夏侯成烨早有防备,说不定这一剑他就被斩于马下了。 夏侯连澈用力压下长剑,冷冷一笑:“怎么?大张旗鼓的攻入苍国境内,现在输不起就要跑吗?” 这是那么长久以来,他第一次见到夏侯成烨真面目,出事后这混账一直躲在暗处煽风点火,十足阴险狡诈本性。 只要一想到这伪君子不仅时刻陷害自己,还处心积虑想要叶清禾性命,夏侯连澈就恨不能马上手刃了他!当然,现在也快了。 夏侯成烨咬牙顶住迎面而来的刀锋,倏地勾起唇角:“你觉得我输了?” 气息冷岑岑的,那眼神里,分明带着强烈的嘲弄。 “不然你以为呢?就是胜负未分,今日你也该死了。”夏侯连澈也冷笑着,接着砍得更用力,那力道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也要把人置于死地的凶狠。 相较之下,夏侯成烨并不十分精于武术,至少不及夏侯连澈长年累月不间断的练武的身子。是以这来回几番近身缠斗下来,明显落于劣势的是夏侯成烨。 夏侯成烨俊雅的面庞溢出几分戾气,不行,他没时间在这里跟夏侯连澈瞎耗! 他趁夏侯连澈不察,咬牙用右手挡剑的同时,突然一排细微的银针从袖口射出,直逼夏侯连澈胸口,袭击向那最为致命的地方。 寒光一闪的瞬间,夏侯连澈当然察觉到了。他飞身避过之际,勒马后退好几步,但还是伤到了手臂,刺穿皮肉血珠渗透了衣裳。 夏侯连澈感觉到手臂微微发麻,脸色一变,然后暗暗咬牙:“卑鄙!” 他竟然深藏暗器,用在这种时候。 阴暗的卑劣小人! 夏侯成烨急急的握住缰绳,随后转过身对捂住手臂的夏侯连澈阴寒一笑,语调讽刺:“夏侯连澈,你看你,永远都只差这么一步。” 夏侯连澈面沉如水,如果现在他的手臂还能用猛力,肯定能削了对方的脑袋!接着他又听到夏侯成烨扬着声音,阴测测的笑着说。 “我承认你远比我之前所遇过任何对手都难对付,因为你的插足,我平白花费了十几年的时间抹掉你这个横生而出的意外,可没想到你中了那么厉害的毒,居然都撑了那么久活了下来。平心而论,你是个令人畏惧忌惮的对手,拜你所赐,这些年我就算坐上了皇位,都一直活得很小心谨慎。诚然你我是该有个了结,但不是现在。” 夏侯连澈从喉咙里嗤笑出一声,字句伤人而毒辣:“说得那么磊落大气,不过是藏在阴诡地狱的老鼠而已,你算个屁的对手!” 以夏侯成烨那样的见不得人的身世,扭曲阴诡又虚伪的性格,跟他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对手?别开玩笑了。 似乎被踩到了痛处,夏侯成烨眼神变得阴狠,不过终究还是冷笑了一下没有回话。他用力拽着缰绳的手心也溢出了血,猛地抽起马鞭,转身就走。 他最能隐忍蛰伏,根本不必逞一时之快。 而你能嘴硬逞强,也就只有现在了,夏侯连澈。 “皇上小心!”后面赶来的常宇一声厉喝,堪堪让手臂麻痹的夏侯连澈闪身避过暗箭。 夏侯成烨的护卫亲兵一大半折在了这里,也丝毫平息不了夏侯连澈的暴怒,他猛力抽出挂在马背上的弓箭,也不顾发麻的手臂传来的剧烈疼痛。 冒着冷汗用力拉着弓弦,对着远去的人影数箭齐发!他同时暴喝:“追!给朕去追!” 喘着粗气的夏侯连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骤然跌落下马,常宇吓得急忙跳下马扶住他。 夏侯连澈红着眼,大声厉喝:“不用管朕,去追!把他的人头给朕带回来!” 常宇不敢违抗,将人放在路旁之后,自己立刻翻身上马,飞快的向远去的几人追去。 背靠路旁树干上的夏侯连澈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一是因为中了毒气息絮乱,二是因为他竟然又是差一点就能杀了夏侯成烨,就差一点! 呵,别以为他就这么算了。 这场仗还没完! 夏侯连澈对着身后将士,狠声下令道:“传旨下去,投降的南楚军留下一半,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都要让他们今夜就把通往南楚地界的陆上线路、水路通通都吐出来!” 第245章 为什么你偏偏不要? 经历那场宫廷混乱后,叶清禾闭上眼,就失去了所有知觉。 她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人带走的,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是浑浑噩噩的处于一片黑暗之中,连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都分不清楚。 只是始终牵挂着孩子,谕儿大概是没事了吧? 叶清禾转转悠悠的醒过来,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少天,漫长的时间在脑中完全是空白的。她睁开眼,望着雕栏画栋的房间,只觉得恍惚。 吱呀的一声,房门被打开了,沉稳的脚步伴随着药味一点点在靠近她,熟悉又陌生。 夏侯成烨看见她醒来,似乎没有多惊讶,只是温柔和煦的轻笑:“醒了?” 那种温和亲近的语气,仿佛他并不是将她掳到这个地方来的人一般。 叶清禾想撑起身子起来,但是很快就发现自己全身都动不了。 她怨愤的看向从容不迫的夏侯成烨:“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的嗓音变得很粗粝,说话都十分吃力。 根本不用怀疑,夏侯成烨肯定是在她身上动了手脚,何况躺了那么久,还是全身僵硬而冰冷。 而他像是没有看到叶清禾满腔的愤怒一般,叹了一口气坐到榻边:“你刚醒,情绪不宜动怒过激,对五脏不好。” 说着,他吹了吹端着手里的药碗,声音清润:“来,把药喝了。” 叶清禾被迫让他扶了起来,冷冷看他清隽的面容,此刻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寒冷,而那样隐晦的冷厉是从他身上传过来的。 见到他端碗的手,她这才注意到他缠了纱布的手心血痕很深,那股浓烈的药味有一部分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 夏侯成烨受伤了? 是连澈弄的吗?他怎么样了? 叶清禾七上八下的心里有一大堆疑问想要知道,但眼下的这种情况,是不大可能有人会告诉她夏侯连澈怎么样了。 可是她没有想到,下一刻夏侯成烨居然就告诉了她,猝不及防的。 他语气幽然,甚至还带着笑意:“玉龙关战役夏侯连澈大胜,除了些无忧性命的伤,毫发无损,实在不容小觑之人。然而遗憾的是,清儿你在这里那么久,可惜了他还不知道。” 叶清禾心底咯噔了一下。 果然,下一刻他将碗递到她的唇边,深沉如潭的眸子对上她的,微微一笑:“不过他就是知道,恐怕也晚了。” 从他得手那时起,夏侯连澈作任何挣扎都已经晚了。 黝黑的药汁灌入喉咙,那味道苦涩难喝得叶清禾心口发苦,宛若剧毒,寸寸灼烧着内脏。但是现在的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就连最起码的抗拒抵触都是奢侈的。 夏侯成烨悉心替她擦去嘴边的污渍,动作优雅,眷恋深沉的眼神,像极了病态似的对待心爱女子一般无二,叫人不安,叫人害怕。 从心脏传来的阵阵绞痛愈发清晰了,叶清禾咬紧牙关,话语零碎的开口:“明明我的性命早就在你手里,为什么……你要饶那么大的圈子?” 她不懂,一点都不懂。 为什么这个人要这么做?只若要她性命,最开始直接将她杀了不就好了吗? 没有夏侯连澈,没有凌可倾,没有她母亲,也就不会有现在这样血腥凄惨的结局。明明最后他要的命仅仅是她而已,可他却饶了那么大圈子,重重阴谋,将那么多人害死才罢休! 这个疯子! 夏侯成烨看着她痛恨悲哀的眼神,似乎觉得很受伤,皱起了眉头,他捂住了叶清禾那双清澈的眼睛,低沉道:“清儿,别这样看我。” “我之前做了那么多事,你知不知道我全是为了你?所有人都可以指责我,唯独你不行,唯独你。”夏侯成烨抱着叶清禾,渗着丝丝寒意的声音越来越低:“可我这么做,最后就连你,都要离我而去,我很难过,也很生气。” 夏侯成烨俊朗的面上染着悲哀的笑,孤独而疯狂:“清儿,终究你还是选了他,你太让我失望了。” 叶清禾动弹不得,只能强迫自己无动于衷的样子,现在光是闻到他手心传来的药味,她就觉得恶心得想吐。 她这辈子没有认真的恨过几个人,对凌可倾的恨有一半是为了她无辜死去的娘亲,剩下的才是自己怨恨。可对于夏侯成烨这个人,她真的恨透了,他躲在背后操纵了那么多事,借别人的手杀了那么多人,怎么他还可以如此理所当然如此堂而皇之? 都说夏侯连澈嗜杀如命,但是细想他杀的人哪个是无辜的?可见世人眼拙,分明夏侯成烨才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全身无力倒在他怀里的叶清禾,从来都没有一刻那么怨过自己那么柔弱无力,要是可以,她真的很想在死之前跟这个人同归于尽。 但是她做不到。 再也做不到了。 叶清禾属于自己的意识渐渐被剥夺,周围的所有,都一点点的变得模糊起来。 然后她被夏侯成烨抱出了房子,外头阳光正好,山水秀丽的风景连绵不绝,远远的传来婉转缠绵的笛声,熟悉得过分了。 叶清禾脑海轰然掠过一大片白光,那里穿着像繁重胡服的人影在窜动,她突然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纵情于山水间的那种感觉了。 夏侯成烨抱着叶清禾在栏杆前,深深的将秀丽山水收于眼底,轻笑着喃喃道:“你是属于这片山水的女子,我一直都盼着有天能和你再回来到这里看看的……还有那个时候,我是真的想跟你走的。不过……终于等到了今日,时过境迁,我们却都回不去了。” “清儿,你后悔过吗?” “我啊,从来都想你活着……明明只有我能救你,为什么你偏偏不要呢?” 叶清禾咬紧牙:“你、不可能的……为我”你只会为自己,肆意伤害别人,都能找得到冠冕堂皇的理由安慰自己肮脏的私心。 夏侯成烨一怔,然后无奈的笑了,似在喃喃自语。 “只有这个荒唐的不可能,才是真的。” 山风吹得叶清禾心头乱跳,她真的很想去看一眼说着话时夏侯成烨的表情,但是她没有力气,只能急促的呼吸,直到最后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知道,只要自己这次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了。 ——————圣诞快乐~~结局开始倒计时啦,明天见~ 第246章 叶清禾,给我撑着! 暗沉压抑的山崖密室里头只有寥寥的两个人,身穿肃穆的黑衣,表情冷然。 夏侯成烨抱着叶清禾进来,眸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见到如此情形,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不免心下一惊,少主该不会是打算反悔了吧?牺牲了那么多人和心血,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这绝对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所以很快就还是上前提醒了一句:“主子,时辰快到了,事关我大楚千秋大业,望主子不要犹豫。” 夏侯成烨闻言,才稍稍抬起头,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他望向石棺中央投掷下来的阳光,淡淡的光圈快要移到了中央的位置。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他轻轻地将叶清禾放进了巨石中央,繁杂诡异的神秘符文缠绕在她身侧,显得诡异又阴森。这巨石下面就是精妙绝伦的死亡开关,而要开启这道暗门,非疆族邪教后裔正统血脉不可。 说起来真讽刺,这被灭族的疆族邪教世代死守的宝地妄图永世共存,代价竟然是自取灭亡。 就连唯一可能逃脱厄运的叶清禾,哪怕她什么都不知道,终究也不能幸免于难。 夏侯成烨眸光微沉,深深的望着双目紧闭的女子,神情悲戚又沉重。 清儿,要是你当初没有和夏侯连澈相遇,没有心悦于他一定要到至死不渝的地步不可,多好?否则,你就不会死在这里了。 夏侯成烨闭上眼,凉薄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挥手道:“动手吧。” “是。” 一切准备妥当,接下来,就是血祭了。 话落,两个穿着祭司黑衣的恭敬上前,拉过两侧的铁拷,锁住叶清禾白皙纤细的手腕,然后取出了弯刀,割破了她的手腕,嫣红的血液霎时流出。 顺着凹下的符文轨迹缓缓流下,那徐徐盛开华丽图案,妖冶而罪恶。 叶清禾如果有意识,那种痛、那种绝望肯定她承受不来的。 现在的她,就如同一只被钉在死亡柱上的蝴蝶,鲜血淋淋的。 …… “皇上!不好了!苍国大军攻入我朝境内,边防失守,正逼近京都!” 夏侯成烨赶回到宫内,听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噩耗。 到底还是太出于意料,他脸色顿时变了几瞬:“苍国军队不是班师撤离了吗?怎么回事?” “是,原本该是按陛下所言,苍国大军粮草不继,开不了仗的。但不知道为何我们暗中通连路线被暴露了,混进了敌国的探子,加上战俘提供了南楚实境地图,眼下夏侯连澈趁势而发,亲率军队,直攻而上!”报信的将士声音都颤抖了:“形势急迫,还请陛下示下。” 夏侯成烨大怒,气得摔了茶杯:“废物!” 儒雅清贵的气质尽失。 他重重的坐回了龙椅上,面色阴冷森然,心下在飞快的盘算,刚打完一场胜仗的夏侯连澈竟然这样不管不顾贸然进攻,凭他如此反应和决断,显然是知道了叶清禾的消息。 有人泄漏了出去。 夏侯成烨暗自咬紧牙,站起来往外走:“让里安将军到城中营见朕!不论如何都给朕守住城!” 现在不是时候,他还不能完全跟夏侯连澈硬碰硬,而且……如今正是关键时刻,不能让任何人阻止他的大业。 尤其是夏侯连澈。 凶残的战火一路烧到南楚京都,踏血而来的夏侯连澈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前后才不出十日。他便让苍国大军进入南楚境地如入无人之境,如此魔鬼神速和狠戾手段,根本都不能用恐怖来形容。 要不是夏侯成烨的亲信钦定将军在边关苦苦撑了一阵子,说不定京都中的人连敌人是怎么来的都没有时间反应! 不过现在最要命的是,反应再如何迅速都已经来不及了。苍国大军用了最快的水路,直接采用最短的路程进犯南楚国都,相当于这把利剑直插南楚心脏,一旦守不住城,后果是致命的。 南楚举国震惊,突如其来的战争让所有人都乱成了一团,哀嚎连片。 此时,混乱的京都城外,一行人策马而来,个个神色煞气如鬼。 尤其为首那人,满是血丝的眼睛全是暴戾的杀意。 “听着!这京都撑不了多久,你们留下一部分人暗中支援孔将军。至于跟朕一同去山崖的,但凡抓到夏侯成烨的利爪,一个都不用留。” “是!” 一对人马很快就分开两拨消失了,夏侯连澈一路杀过来,几乎日夜不眠,全身都十分狼狈,颓败之态但依然挡不住他的威严和滔滔盛怒。 夏侯成烨那个王八蛋,竟然将叶清禾弄来那种地方! 要她死是吗! 夏侯连澈只要一想到那时陆清谷在密信上说的,皇宫兵变到暗杀皇后太子再到神不知鬼不觉将人掳走,他就抑制不住的想杀人,积攒在心中那暴虐邪气,几乎快要将他的理智烧光! 呵,好一个阴险的万全计谋,要是他不是早有防备,说不定等他真的从战事中缓过神来时,就什么都晚了! 夏侯连澈紧紧的抓着缰绳,想到叶清禾那张垂眉浅笑的脸,心痛得他几乎快要勒出血来:叶清禾,不许有事!给我撑着! 炽烈的艳阳将人的惶恐不安、焦急、愤怒,通通都煎熬到了极点。 第一道城门在嘶吼声中被破,南楚国就被逼到了绝境。 兵临城下,离毁灭就差一步而已。 夏侯成烨阴沉着脸亲自上阵,并不是无人可用,而是到了这节骨眼他已经没有选择,哪怕是最坏的时机,最坏的打算,最坏的对手,而他也必须得站出来和夏侯连澈做个了结,躲不过去了。 然而等他披甲上马的出城迎战的时候,却没料到见到的竟然是冲在最前头的孔非令。 孔非令冷冷一笑:“别来无恙,南楚陛下。” 夏侯成烨脸色一变:“怎么是你?” “怎么不是我?”孔非令伸手扬起夏侯连澈披的战袍,眼底尽是讽刺:“夏侯成烨,你真以为全天下就你一个人会玩阴的不成?” 夏侯成烨冷寂的眸底瞬间掀起惊涛骇浪,坏了! 第247章 我就知道一定会等到你的 几乎是犹豫都来不及,夏侯成烨阴寒着脸扯过缰绳立刻猛地调头,但是在他行动的那一刻,眼疾手快的孔非令同时也出手了。 他勾起一抹幽冷的笑:“现在才想起来,你怕是赶不上了。” 夏侯连澈已经在路上了。 果然,夏侯成烨听后的面色变得很难看,那种被算计愚弄的暴怒一涌而上,那双幽深的眸子迸发出重重杀气。如此狰狞的表情挂在清俊的面容上,十分的违和。 可稍后却只见他阴测测的笑起:“到底是谁赶不上,还说不定呢。” 孔非令笑容一敛。 “是又如何?”他冷哼一声,狠狠道:“反正不管怎么样,今日你都跑不了!受死吧!夏侯成烨!”提起刀,狠狠的劈了过去。 夏侯成烨迎面扛了下来,用力回击,招式凌厉凶狠,稍有不慎就可能致命。然而就是在如此攻势之下,却让人感觉到了一丝他的急躁。 孔非令隐隐的勾起唇角,难得有一天,夏侯成烨也会犯这样的大忌。 可见是真把他逼上绝境了。 刀光剑影纵横,厮杀声不绝于耳,让这片地富饶宁静的地方,沦为一片焦土。 另一边,同样也是风雨血腥。 夏侯连澈带人从山庄脚下一路杀上来,将夏侯成烨暗中操纵的爪牙,通通血洗干净。 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极了鬼面修罗,看着就让人胆颤。 杀完最后一个守门的侍卫,他提着滴着鲜血的冷剑冲进来那刻,巨石中央躺着的人那张脸映入眼帘,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娇小的身子下全是嫣红的血,阴诡神秘的符文被血融得清晰可见,而被锁链拷住手腕的她,宛如一只被钉死折翼蝴蝶,用尽心头血浇灌底下那块的冰冷石头。 那画面罪恶而凄美,叫人觉得触目惊心。 我的叶清禾啊。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夏侯连澈脸色都白了,跑过去的踉跄了两步,而跪在石棺旁边的祭司瞪大了双眼,震惊不已:“你!怎、怎么会?” 结果话都还没有说完,他就被迎面而来的一剑刺穿了胸膛,瞪大了双眼,根本连反应的时间和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当场毙命。 夏侯连澈愤怒得红了眼,动作粗暴又凌乱的从死人身上翻出铁锁的钥匙,要是可以,他真的想把这些狗东西的五脏六腑,都掏出来喂狗。 竟然敢对他的清儿! 竟然敢拿她当祭品! 混账!混账!! 巨石上头的血将他的眸子染得更红,他跪在一旁,颤抖手指去开锁,沙哑的声音很慌乱:“清儿别怕,我、我我来了,我来了。”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个支离破碎的女人抱起来,满手都是冰冷的血,全都是她的。一沾染到手里就像一根根长刺,直接扎进他的心口,痛得无以复加。 更让他觉得可怕的是,叶清禾的身子全冷了。 这鬼地方要吸干了她的血! 夏侯连澈伸手去把她抱起来,但是他用力才动了一下,马上就发现了不对劲,咔的一声闷响,地下传来阵阵巨石相撞的声音。 而石棺猛地往下沉了一寸,夏侯连澈眉心狠狠一跳,急忙松了手。 这时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寒舞惨烈又疯狂的笑起来。 “……没,没用的,血祭已完成,这里将是你们的葬身之地……主上将会……” 夏侯连澈满是暴戾恶煞的眸子一凛,还有活口? 他飞快起身,将寒舞的脑袋狠狠的踩在脚下,杀气腾腾的睨着脚下如同蝼蚁般的人:“朕可以留了你一条狗命,说,怎么停了它?” 寒舞痛苦的趴在地上,嘴边留下一行血,狰狞道:“你就是杀、杀光天下人都……没有办法停,这女人活不下了,夏侯连澈……你也乖乖等死吧…这天下终究还是…” 没让他说完剩下的话,早就控制不住情绪的夏侯连澈就阴狠着脸色,给了他最后一击。 他不允许,谁说清儿活不下去的,他绝不允许! 夏侯连澈抽起鲜血淋淋的剑,愤怒阴邪的冷笑:“夏侯成烨你未免太小看我,不就一个破机关么?” 他直接跳起巨石中央,伸手将叶清禾抱起来的同时,用力挥剑砍断了连着的锁链,紧接着是同一时间,石棺下面的巨石应声而碎。 在连人带棺掉落下来的那个瞬间,夏侯连澈卡住手里的剑,然后死死的抱住了叶清禾,生生受了地底下断层的机关射上来的冷箭。 感受到后背尖锐的疼痛之余,瞥见阴暗幽深的地下,夏侯连澈眼睛闪过一抹精光,胸腔里心脏狂跳。 这机关没有完全开启,还没有! 这就还有希望。 夏侯连澈咬紧牙将人托上地面,然后不顾自己受伤的后背,直接将叶清禾背了起来。这山洞已是摇摇欲坠,要走也只有很短的时间。 可是在走之前,他望了眼满是鲜血的石棺,心里恨得心血狂滴!内心阴暗冷笑:既然是夏侯成烨千方百计都要得到的东西,为什么不顺便毁了这狗屁玩意? 夏侯成烨。 这下你真的玩完了。 …… 叶清禾血流不止的手腕用布条绑住了,她被夏侯连澈背着下山路,身上几乎快没有了气息,冰冷的身体,无力垂下的双手,无一不彰显着她的生命在一点点的流逝。 呼吸快没有了。 心跳一下比一下弱,真的……快撑不住了。 不行!不行!不可以!叶清禾不可以! 夏侯连澈一辈子不知畏惧害怕为何物,可这时候他狼狈奔跑的脚步,是从来没有过的慌张,下坡的时候竟不慎摔了一跤。 他吓了一跳,滚落下来的时候还是垫在了叶清禾的身后,背后磕上石子痛得他闷声一哼。 可能人在生死边缘徘徊之际,强唤回的意识总是格外不可言喻的。 那时叶清禾不知怎么的,就似乎在苍凉绝望的世界尽头,悄然听到了夏侯连澈的声音。恍若是在去往黄泉的路上,让她生生停住了脚步。 她动了动眼皮,嗓音脆弱又沙哑:“连……连澈……” 夏侯连澈猛地一震,急忙将她抱了起来,抵着她的额头嘶沙的应道:“在,我在,我在这里。” 叶清禾听清楚了他的声音,虚弱的呼吸着,然后用力的扯出一丝很浅的笑,似高兴又似满足:“我就知道……我,我一定能等到你的。” 第248章 你不在,天下有何用? 她伸手想摸摸他的脸,可是全身一丝力气都没有,一身的血,连她自己看得都觉得惊心可怖:“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夏侯连澈微愣,然后急忙把她抱紧,红了眼骂道:“胡说八道什么!” 叶清禾眼皮真的越来越沉了,呼吸都缓缓虚弱了下来,再等一会儿,恐怕是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吧?她大概撑不住了…… 虽然夏侯连澈冷着脸只管带她走,但是她知道自己是撑不到跟他回去救治的,这点夏侯连澈心里肯定也清楚的。 她已经半只脚踏进阎罗殿了,偏偏他还死死拽着。 叶清禾安静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急促有力的心跳,只有这个时候,冰冷下去的身体似乎才感受到了一点温度。 她心口被什么东西堵得紧紧的,幸福得有点难受,不管过去多久,身在何处,他都能找得到她。 真好啊。 走到最后都有他,还有什么可遗憾的。 叶清禾闭着眼,任由冷风吹着她苍白的脸颊,那刹那间她所有的感觉都迟钝了,就连夏侯连澈气急败会的声音都快听不清楚了。 “听话,你不会有事的。” “叶清禾,不能睡,听到没有?” “我们这就回去,马上就回家!” 叶清禾真的好想抱紧他。 回家,她也好想回家。 那段陡峭崎岖的山路,是夏侯连澈这辈子走得最艰难最煎熬最慌乱的路,因为怀里抱着的女人,随时都有可能在他怀里死去。 那种无能为力的恐惧,不能言语,不能痛诉,只能咬碎了牙,血往肚里吞! 明明天下唾手可得,可他却护不住挚爱,就算翻手可覆云雨,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夏侯连澈踉踉跄跄的走出山林的时候,不论他怎么呼唤,叶清禾已经不会低声回应了,那种寂静到极点的感觉,很可怕。 他的眼睛变得猩红无比。 若她不在了,那他的天下有何用?有种疯狂而扭曲的东西在心底狂长,瞬间要湮灭他所有的理智!然而在他发狂之前,突然被一道姗姗来迟的声音给制止住了。 “大爷的……总算让爷找到了……”一身惨败破衣的陆清谷狼狈的矮林中爬了出来,骂咧咧道:“愣着干什么?把人放下来!” 拼尽全力厮杀而来的陆清谷气吁吁冲着夏侯连澈怒吼了一声,那个瞬间四周的一切定格住了。 夏侯连澈整个人被钉住了,他忘了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 只知道那时陆清谷满脸的错愕震惊,然后一口憋着在喉咙里的血就吐了出来:“咳咳!……别别哭啊,恶心死了你他妈神经病吗,我不会让你女人有事行了吧?别别……” 夏侯连澈牙缝里透出了微微嘶哑颤抖的一句:“多谢!” 陆清谷愣了。 很久很久后陆清谷再回忆起来,那天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惊悚最不可思议最头皮发麻的画面。 那个呼风唤雨、顶天立地的妖孽,竟然不堪一击到如此地步。 活见鬼了。 “报——” “禀将军,城门西面已破!” 被砍伤臂膀的孔非令吃痛的拿起剑,虚弱的眼睛拢上一丝快意的精光:“好!全力以赴,歼灭南楚主力,攻下南门!” 刚刚夏侯成烨砍中他的肩膀,差点让局势大转!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偷偷增派暗探的陆清谷那小子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潜入了敌军内部策反了领兵将军! 这就等于在京都这牢不可摧的城池撕开了一道口子,断了根基,接下来只等这座摇摇欲坠的大厦轰然倒塌了。 到了这境地,只怕是夏侯成烨有三头六臂,都无力回天了。 这内里腐朽不堪的南楚好不容易择出了一位能干精睿的君主,可什么都还没有开始,就死在决策万里的夏侯成烨手里。 彻底玩完了。 离破灭仅剩一步之遥的南楚京都还在负隅顽抗,纵使夏侯成烨的亲信一直在抗战死守,但是南楚皇室宗亲到最紧要的关头竟然还对他们力缆狂澜的皇帝暗算倒戈,经受不住敌人抛出的诱饵蛊惑,将仅剩的权力一分再分。 一连串可笑又恶心的累赘彻底拖垮了夏侯成烨的计划,国都被破就什么都没有了。 皇宫内已经乱成一团糟,逃命的逃命,搜刮值钱财物的搜刮,四处奔走的宫人,都全是亡命徒。 夏侯成烨身穿落魄的战袍坐在宫殿的石阶上,身姿依旧挺拔尊贵,只是他那深幽的眸子蒙上一层雾。冷眼望着兵荒马乱的人影,和连天的战火和哀嚎,他突然觉得很可笑。 可笑他呕心沥血的筹谋算计了那么多年,最后竟是这般下场。 他不明白,也不懂,究竟哪里出了错? 明明可逐鹿天下的人聊聊无几,出众才能、苛刻的条件、付出沉重的代价,他哪样没有? 为什么天不遂人愿,竟还是叫他败给夏侯连澈。 还输得一塌糊涂。 夏侯成烨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是啊,输得一塌糊涂。 在疯狂极致的野心面前,虚伪的人总是选择麻痹自己,杀出这条残忍的血路对别人是狠了,可他自己呢?失去了至亲,失去了至爱,失去了触手可及的宝藏,失去了唯一的机会。 他从来都不敢仔细回想,没了吞噬了本性的欲望,他究竟还剩下什么? 没有了,他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外面全都是混乱的哭骂声,捂住大半脸的夏侯成烨静坐在殿中,他从来都没有如此心力交瘁过,似乎又在自嘲诡异的低笑着,他千方百计得来的结局,简直不能再难看了。 其实他早就预料到的。 成王败寇,不过如此而已。 这时,外面进来的老太监苦苦哀求道:“陛下!趁现在将士死守皇城之际,老奴跪求陛下即刻出城!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陛下!” 夏侯成烨掀起眼皮,望着跪在不远处的忠仆,俊逸的面上带着别样平静和柔和的神情。 他站了起来垂眸抽出了长剑,目光端详着幽光凛凛的剑锋,他淡淡的对那老太监说:“不想死的话,趁这点时间,你就赶紧逃吧。” 他就算了。 第249章 是啊,我输了 “皇上!”那老太监痛哭流涕,大声道:“只要陛下还在,南楚不愁没有东山再起之望!陛下不能糊涂了啊!奴才死不足惜,只若能护住圣上渡过眼下的难关,奴才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逃出生天而东山再起?夏侯成烨骤然笑出声来,嘲弄讽刺的吐出一句:“逃?早就来不及了。” 自敌军压境,沦落到兵临城下那刻起,他就已经没有机会了。 夏侯成烨收回目光:“你走吧。” 那不肯弃主而逃的忠贞老太监最后还是被弄走了,夏侯成烨亲自关上沉重的红漆大门,将外头动荡的狼烟烽火全都隔绝在外。 直至他萧条孤寂的身影,完全隐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夏侯连澈率师大破南楚京都,千军万马直捣黄龙,而等他攻入皇宫那时,主殿中已经浓烟滚滚了。 他眉头狠狠一拧:“怎么回事?” 匆忙赶来的属下立即道:“禀皇上,宫里内外悉数已被我军掌控,楚帝孤立无援,意欲焚宫自尽!” 夏侯连澈心下一沉,忽然觉得讽刺至极,夏侯成烨走投无路竟然会选择这种窝囊的方式了结恩怨,不敢认输?呵,不知道当真自己高看了他,还是从来没看清过这个人。 然而,夏侯成烨想不正面对决便自行了断,夏侯连澈偏不能让他如愿! 他厉喝:“来人!把这火给朕灭了!” 很快随从将士纷纷领命去救火,而夏侯连澈也寒着脸向着火的宫殿中走去,他没顾手下的阻拦,还是向烈火未熄的里面走了进去。 偌大的主殿大火烧掉一大片,夏侯连澈选了逆风的方向一步步走了进去,他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夏侯成烨就在前面,再等着自己给他送最后一程。 如若不能亲眼看他死,或是不能亲手杀了他,自己这颗心怎么都不能安宁! 逼到这境地,满腔仇恨的夏侯连澈,是绝对不可能放过这个报仇泄恨的机会的。 终于在浓烟滚滚的大殿北侧,他找到了枯坐在石阶上的夏侯成烨,一身威仪的龙袍,儒雅高贵的气质在绝望的废墟之中都没有损去半分。 平心而论,夏侯成烨的帝王风范,并不比任何一位君主少。 只可惜了,他毕生的对手是夏侯连澈。 你死我活的死敌,已经掐住他的喉咙了。 夏侯成烨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夏侯连澈会亲自来,抬起眼时,他也只是勾唇自嘲的笑了一下:“你亲身前来,就是说清儿已经被你带回去了,看来终究还是我输得十分难看。” 夏侯连澈微微扬起下颚,充满杀意的眼神桀骜又阴冷,狠声道:“对,你输了,今天你输得干干净净!全都是咎由自取的恶果,所以你他妈就好好的给我去下地狱,给我父皇母后谢罪吧!” 话音未落,他抽出的长剑已经刺入了夏侯成烨的胸膛,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楚。 夏侯成烨似乎也懒得挣扎,汩汩的流出鲜血,只是凉薄的掀起眸眼,讽刺的看了一眼满是怒火的夏侯连澈:“谢罪?我除了不慎走错棋败给了你之外,我何错之有?夏侯连澈你当初被流放逐出皇宫,你对我恨之入骨是十分理所应当,可万事皆因果报应,你觉得你死去的父皇他的手就十分干净吗?” 有恩怨必有因果,这场牵连了几代人错综复杂的阴谋,参与进来了,谁都别说谁脏。 别忘了,最初的最初,兵强马壮的楚国还没有被吞噬分裂之前,也是一片干净乐土。要不是当年夏侯连澈的父皇用尽阴谋诡计,强盛的楚国不会四分五裂,今日这处处受制于人前的南楚小国,夏侯成烨的血骨至亲也不会沦落到惨死的地步! 比起凄惨痛苦,至少被养尊处优养了十多年的夏侯连澈,哪里能体会得到他还不会说话就过上朝不保夕日子的绝望? 他的恨,只会比夏侯连澈更多! 不过与夏侯连澈不一样的是,他血海深仇的恨里多了点野心而已,多出了那个部分日积月累盘踞于心,让他比夏侯连澈更精于算计,更冷血无情了而已。 夏侯连澈闻言动作微滞,他从来没有想到,有天能从夏侯成烨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毕竟一直痛恨不能自己的人,单方面背负仇恨的从来都是自己,而不曾想,对方竟同样怀着雪恨。 可,那又如何? 夏侯连澈还是扬起冷笑,笑意阴狠:“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无辜可怜,夏侯成烨你要是良心还在,回头看看你做了那么丧心事,哪点不抵死?再说成王败寇,不是你当年亲口对我说的吗?如今你就是再恨再怨,都没屁用了,取你性命的,依旧是我。” 夏侯成烨怔了一下,然后低声笑了起来,嘴边溢出了血丝。 他喋出一口血,笑着说:“是啊,我是并不无辜,也不可怜。如今败了,全都是我棋差一招的结果,就是死,我没有什么怨言可说。” 殿中的火势越来越大,浓烟四处翻滚着,压抑又让人觉得窒息。 脸色苍白的夏侯成烨颓败的靠在一边,嘲讽般低低继续说话:“可你知不知道?我会败,多半是因为清儿。你到底算什么?我认识她比你早多了,真不甘心……要是她没有先遇到你,要是她没有把心交付到你身上,而我早点狠下心来的话……今日死的人,就是你夏侯连澈了。” 夏侯连澈顿了半刻,冷冷一笑:“说得那么动情你也不觉得恶心人吗?什么因为叶清禾,哪怕她瞎了眼跟了你,你这种不择手段的人,到最后始终也是会杀了她!实际到头来,你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满足你的野心而已。” “为自己找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没有狗屁用,你也不配得到她!” “是啊。”夏侯成烨似在追忆什么,嘴边的笑苦涩到了极致,只是他再抬眼时,黑沉的眸子慢慢都是戾气:“所以我最痛恨最嫉恨的人,还是你。” 我最恨的还是你。 明明一样都是活在阴诡地狱的人,为什么你就能得到那么美好的东西?我就不行,我就什么都没有。 夏侯连澈眸底冷绝无情,薄唇吐出一句:“那你就到地狱去恨吧。” 话落,他的长剑就狠狠的刺入了夏侯成烨的心脏! 结束了。 都结束了。 第250章 你可以安心去死了 夏侯成烨被一箭穿心,临死前露出了一丝解脱的笑容来,身边都是熊熊的烈火,似乎都在为他即将逝去的一生狂舞。 走到了这一步,他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气若游丝的他只是低笑了一声说:“只是遗憾,天下终究是你的了……”她也是你的了。 没有不舍得,不过是恍然觉得人生一遭,浮光掠影般匆匆而过,他临了什么都抓不住,觉得有点遗憾而已。 之前夏侯成烨很多时候都会想,如果回到那时清白年华,自己还会不会走上这条血路? 但是他现在不想了,也想不出什么结果,因为挽回后悔什么,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遗憾什么?你就好好的在这里看。”夏侯连澈哐的一声扔下了手里的长剑,字句清晰道,嘴角微扬:“你做不了的,我父皇做不了的,终将功成在我手中!” “我这一切苦难仇恨拜你所赐,可我最后要感谢的人其实是你。你放心,你的雄图霸业不会被滚滚尘世摧残消弭,剩下的,我替你去做。” 你没命去完成的雄心霸业,我替你去做。 你可以安心死了。 夏侯成烨愣了一瞬后突然笑起来,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有种说不出来的悲怆,那样的笑里有无奈,有嘲讽,也有释然 火舌蔓延之处那噼里啪啦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浓烟烈火层层包围住大殿,夏侯连澈绝然无情的身影消失在尽头。 就让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在这场大火中烧干净吧。 再不会有干系。 夏侯连澈出来的时候,主殿的火已经烧得红透了半边天。 那样汹涌澎湃的火势控制不下,主子单枪匹马冲进火里久久没有出来,可急坏了常宇。他一见到夏侯连澈表情淡漠的孤身一人从里面走出来,实话说是有些吃惊的。 他以为主子最后执意面见夏侯成烨,以主子凶狠的秉性,是要将人活抓凌迟处死来泄恨的,可没成想,主子竟然自己出来了。 常宇拿不准夏侯连澈的心思,只好问道:“皇上,这火势凶猛,属下等仅仅控制其他宫宇不受牵连已是吃力,眼下怕是人手不够,是否差遣士兵来灭了它?” 夏侯连澈抬起眸眼,望向如同炼狱般的冲天业火,半晌才低沉的道:“不必了,让这座宫宇烧了个干净吧。” 最后留这点颜面,就让夏侯成烨死得好看一些吧。 时隔那么年,再看到这令人绝望哀嚎的大火,他说不上来心底是什么感觉,既觉得夏侯成烨是罪有应得,但也觉得他这个人可悲。 不过怎么样都好,这所有的一切总算是过去了。 “余下善后之事,全权交于孔非令处理,传朕旨意让军师立军规昭告,入驻京都后,诸将士不得肆意杀戮,不得强抢横行,不得贪赃枉法,犯之当斩。还有即刻吩咐下去,朕要一队人马,三日后班师回朝。”夏侯连澈说完转身就走了。 常宇微愣,随后急忙道:“是,属下即刻去办!” 听到这番话,实际他心里有些欣慰和高兴,皇上和从前比,有些不一样了。 若换作从前,但凡是夏侯连澈怀恨夺城,为了立威泄愤,若碰上有一丁点不顺他意的动静,少不得一场血腥杀戮。 这种铁血镇压的做法说好,但也不好,因为这样是能迅速平定镇压乱民,但在天下万众面前,主子身为帝王十分失人心,以长久计,暴戾横行必定不妥。 可现在皇上为了大局,竟已经放下了私怨,冷静的对亡国行怀柔之策,这也就说明主子此行的态度和决心,狼烟烽火中杀出重围,他并非仅仅是为了报一己之仇那么简单。 常宇觉得热血沸腾,他似乎看到了未来耀眼得让人心潮澎湃的盛世。 “夏侯成烨焚宫自尽?”孔非令有些惊讶,自然他惊讶不仅仅因为这样,更是因为夏侯连澈明知竟也选择也成全。 常宇回道:“是,皇上只是下令将残存下来的皇族宗亲圈禁了起来,左右是寥寥无几的旁支皇室而已,大可不必留,不过皇上的意思是暂且不动他们。” 孔非令一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然后笑了起来:“他这个臭名远扬的残暴煞神,总算是冷静了一回。”话是这么说的,但语气里满满都是欣许的感叹。 夏侯连澈变得更成熟,更狠绝,更沉稳,如今的他终于站在了问鼎天下的位置上。 南面战火平息,苍国征讨大获全胜,国威滔滔,霎时令八方忌惮侧目。 然而,不管局势如何,都改变不了夏侯连澈凭铁硬手腕,独手让积弱多年的苍国一跃成为强国的事实。 他赢了夏侯成烨,吞并南楚,为他的霸业开疆拓土,当真做到万夫莫能及的地步。 御驾亲征收复失土征服敌国而归的夏侯连澈,在那样内忧外患的情况下咬牙杀出血路,让苍国上至朝廷百官下至百姓都对他们这位铁血君主无一不是敬佩、仰仗。 凌家造反彻底败落,如今局势天翻地覆,没有人能威胁得到夏侯连澈的地位,也没有人再能对他的后宫指手画脚,也没有人敢。 芷萝宫。 入冬后庭院的树桠都裹上了灰白色的晶莹银装,安静空荡的宫殿,没有一点声响,像沉睡中的人儿,静待岁月的安抚。 床榻前烧了一盆火红的炭,烘得整间屋子暖暖的,还带着点檀木香。 夏侯连澈批完最后一道奏章从容的收了笔尖,习惯性的看一眼榻上安然熟睡的女子,他叹了一口气站起来。 自回宫以后,他就把书房都搬来了这里,日夜都陪着叶清禾。像这样安静得让人心烦的白天,他已经熬过去一年多了。 当初她命悬一线,差点就救不回来。要不是陆清谷拼了老命搭上一身医术,给她留了一口气,已经快没了呼吸的叶清禾说不定半路上就香消玉殒了。 人是勉强的留住了,可人事用尽,最后只能剩下听天由命了。 筋疲力尽的陆清谷那时无奈的摇头说:“我尽力了,可能醒不过来,你……做好心理准备。” 不眠不休赶回来的夏侯连澈听到这句话,他不记得那刹那自己是什么反应了。 对这样的结果,对那时心惊胆颤的他来说,可以说是很满意了。 她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第251章 岁岁年年(上) 只是任由时间肆意消磨蹉跎,人心总是不安宁的,而有时候他仅仅对着没有动静声息的她,还是有些不满足而已…… 夏侯连澈走近床头,指腹抚了抚叶清禾被暖炉烘得微微发红的脸蛋,声音低低的:“你怎么还不醒?” 春秋又一轮过去了,清儿你怎么还不醒呢? 榻上沉睡之人没有丝毫的动静,双眼阖上从没有睁开过,当时她心脉寸断血气大崩的危险情形,恍若已经是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 然而其实也不过是一年而已。 若如陆清谷那时说的,其实受了那样重的伤,她永远都醒不过来更有可能,不过提醒劝解的话,夏侯连澈半句都没听进去就是了。 小连谕来的时候,夏侯连澈刚替叶清禾擦好了手,瞥了一眼安分站在旁边的儿子,淡淡的问:“今日学堂功课完了?” 小连谕恭敬的挺直腰背站好,点了点头回道:“是,回父皇,是太傅准儿臣回来的。” 其实提前回来除了他早早做好功课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教礼教的老太师实在太无趣,他在枯燥的学堂待不下去,就想来看看母后。 经历过那个时候惊心动魄的政变逼宫大事之后,生性活泼顽劣的小连谕似乎在一场高烧中长大了好多,整个人变得更懂事安静了。 尤其每日来芷萝宫看他母后,那张拼命忍住不哭的小脸,趴在床边盯着他娘看,不哭闹也不撒娇,仅仅是难过得不行,十分招人疼。 都说孩子尚小不经事,其实并不是,懵懂的孩子该记得的事一件都不会少。譬如小连谕,哪怕轮番噩梦缠身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母后为了保住他,将他关进密道,把生路留给他。 在那么可怕黑暗的地方,他连哭都不敢哭。 而让他更害怕的是,自自己醒来之后,他母后就睡得沉沉的,怎么喊都不醒。 小连谕依依不舍的拉着叶清禾的手指,带了怨气的声音终于委屈的哽咽了起来:“父皇,好久之前啊,清谷告诉儿臣等前院的树叶掉光了母后就睡醒了,可那树叶早就没有了,为何母后还是不醒?为何?” 夏侯连澈一愣,然后温柔的揉了揉孩子的脑袋,开口时嗓音有些微滞:“……大抵是母后太累了。好了,今日太傅都教了你什么,念给你母后听吧,你母后会高兴的。” 这基本都成了小殿下必备功课,小连谕每日都要到芷萝宫请安,被严厉的父皇检查功课同时顺带就是算作和母后一块说话了。 孩子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用奶里奶气的小嗓子说话,瞬时让这寂静得快没有人气的屋子明艳起来,夏侯连澈目光稍稍柔和了下来。 他转过身,想起正事坐回书桌前,然后端起一杯热茶,问旁边的常影:“陆清谷最近怎么样了?” 自清儿昏迷不醒后,陆清谷也跟着没了人影了。夏侯连澈当然知道那小子躲着不见人,是怕自己魔障熬不住,然后去逼迫他用什么极端偏激的法子让叶清禾醒过来。 不得不说,这点陆清谷很了解他。 “陆大人还是老样子,时常不见所踪。”常影如实回道,顿了一下,又说:“不过月前去了一趟天南山,前几日才匆匆赶回来,之后便一直称病闭门不出,属下等也无法。” 夏侯连澈抿了一口茶,神情平静反问了一句:“因为红音?” 常影眼皮一跳,这话他可不敢乱说,只能呐呐回道:“皇上恕罪,属下不知。” 夏侯连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艳道:“那小子真以为什么都不说,便能瞒住朕了吗?你让常宇去告诉他,这个冬天过去,皇后若还是毫无起色,就把他偷偷摸摸藏着的宝贝弄到宫里来,朕倒要看他还能不能如此事不关己!” 常影眼角微抽,还是底气不足的领了命:“属下遵旨。” 小连谕是用了午膳再被常影带走的,现在芷萝宫里红音不在了,夏侯连澈更是下令不许宫人在芷萝宫随意进出,可每日都过来的小太子殿下不能随便扔给别人照顾,是以悲催的常影就成了带孩子的业余奶妈。 孩子走后殿中又安静了下来,夏侯连澈静悄悄的看着始终双目紧闭的叶清禾,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笑得有点落寞:“喂,叶清禾你听到没有?我们儿子都觉得你睡得太久了。” 无人回话。 窗外冷风呼呼吹着,幽静至极的地方,听什么都是格外清晰的。夏侯连澈抬眼望去外面,天边渐渐开始飘起细碎的雪花来。 今年的初雪来得稍稍有些早了。 漫天飞舞的细雪迎风而动,夏侯连澈沉默无声的看着,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唇角掀起了一丝笑意。 这样轻轻的握着也叶清禾的手,让他觉得有点温暖。 无人时,他总是喜欢回想起从前黯淡的日子。 说出来大抵没人会信,他这一生寒风萧萧,从对世事麻木到知道贪恋温暖,这挣扎痛苦的过程没有一刻离开过这个纤弱的女子。 他是离不开她的,这辈子。 夏侯连澈将叶清禾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不知道是握着太用力了还是怎么的,他明显感觉到绵软无力的手突然收紧了一瞬。 他先是一愣,然后眼底瞬间掀起惊涛巨浪,就连呼吸都不自觉的放轻了。 夏侯连澈那矜贵俊颜上的表情紧紧绷着,然后倏地站起来,急步走向门外。 “来人!来人!!” “把陆清谷给朕绑进宫!快!” 幽静的宫殿里兴奋紧绷的声音响起,惊落了外头枝桠上的雪。 叶清禾在一场沉重长久的梦里愀然醒来,缓缓的睁开双眼,视线模糊得很。然而门外夏侯连澈雀跃难掩的声音,她远远就听到了,刚醒干涩的眼角微红。 傻瓜。 真傻。 叶清禾短暂的清醒后又很快沉睡过去,匆忙赶来的陆清谷在夏侯连澈那神经病聒噪的叮嘱下,小心翼翼的用针。陆清谷终于确定苏醒之兆后,众人都大大的松了口气,个个喜出望外。 真是太好了! 夏侯连澈在人前面色依旧沉寂冷静,只是端着杯子就都抖出了半盏茶水出来,数不清是第几次问了:“真的没事了吗?” 陆清谷都听烦了:“真真真!真服了你了,爷的耳朵都起茧了,没意外明日就能醒行了没!!” 第252章 岁岁年年(下) 所有人都散去了之后,夏侯连澈还是有种不大真实的恍惚,他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关了门,不让任何人接近,他就守在叶清禾身边。 高高在上的冷血帝王,彻夜守在榻边,安静得让人觉得心酸。 可夏侯连澈却想不到那么多,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始终沉默无声,然而他心里唯一想的就是不能错过叶清禾清醒,希望她第一眼就能看得到自己。 毕竟他是真的等了很久了。 细雪下了一整夜,幽寂的房间却是暖暖的。 叶清禾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在半夜,没有一点点征兆,没有一点点防备。浑噩无力的她呼吸还都是绵软的,然后转过头就猛地看见杵在床边宛如雕像般一动不动夏侯连澈。 世间所有的喧嚣,顷刻都安静了下来。 叶清禾大概是有些惊着了,但是在混沌惊愕之余,这样的画面,莫名觉得熟悉得让人眼热。 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眼神骇人又偏执。 偏偏他死死抿着唇,什么都不说。 这样的他最让叶清禾心疼,她动了动僵硬酸痛不已的身子,想去抓他的手,想去抚抚他满是阴郁忧愁的眉眼,然而她还没有碰到衣角。 噌的一下,夏侯连澈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很快又很僵硬。 叶清禾愕然的看他。 夏侯连澈的半边脸被床幔挡住了,灯火在俊朗的轮廓在半明半灭,他嗓音沙哑:“你别动,我怕醒了又是一场梦。” 深爱就会情怯,情怯就会患得患失,心如钢铁也能化作绕指柔。夏侯连澈不知道自己这种翻腾肿胀的心绪为何故变得小心翼翼,要说怕害怕梦醒,这就是了。 叶清禾心口那处萦绕着一团暖流,融至全身各处,连心跳都温柔下来。 她柔和了目光,伸手去拉住他小小的一片衣角:“……连澈,不是梦。” 叶清禾初醒,极力扯出嘶沙的声音十分粗粝难听,却温柔深情无比。 我在,就在你身边,不是梦。 夏侯连澈握住她的手,情绪有些激动,甚至有些语无伦次:“梦也好,真也好,哪都别走了。答应我,不论如何以后我们都在一块,死都要在一起,好不好?” 叶清禾扯出笑颜,眼角含泪,点了点头:“嗯,死都要在一起。” 死里逃生那么多回,若非有你固执的拉着,我哪里还能和你在一起? 交付此生的人是你,与有荣焉。 …… 皇后苏醒成了宫中头等大事,这一下可谓是让很多担心他们皇帝因皇后久病不醒而迁怒暴虐的人,都大大的松了一口。 为此宫人们都纷纷议论着皇上为此事,顷刻间一改全身的阴戾幽寒,转身变得春风满面起来。本该是政务缠身不得松口气的皇帝,却每日几趟的来芷萝宫。 “听小顺子说你又召孔大人进宫了?得胜归来那些战后大小事堆积泛滥成灾,再有朝政那么多事没得解决,你这么一天几趟的跑来躲懒,真不怕他们连连熬夜通宵,两个都起来造反吗?何况红音才稍有起色,清谷怕是忙不过来。”叶清禾无可奈何对夏侯连澈说,叹息道:“且再说现在我又没事,你别老实神经兮兮的。” 不怨她烦,这人实在黏人得厉害。 她醒后,他光是把半个御书房搬到芷萝宫也就算了,还每日都好几趟的来盯着她,现在就差没粘在身上了。 岂料,他厚颜无耻道:“此前有事先是他们腆着脸求我来着,这苦差事合该是他们自找的,与我有何干系?再说回来,我忙得底朝天,在皇后宫里一日三餐用膳不正是天经地义吗?叶清禾,你休妄想虐待我,去盛饭。” 叶清禾:“……” 话是嫌弃他常往后宫跑没节制,但是他能来陪着自己,叶清禾心里总归是乐意的。 这么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饭,在偌大的宫殿中,是最难见的平和温馨,这样宁静安稳是她最想要的。 可是每次备受排挤的小连谕就不这么想了,因为他父皇真的是太太太不要脸了,连饭都要跟他抢!在不知道第几次被挤走的小太子殿下终于奋起抵抗了。 被挤到饭桌远远一边的小殿下咬着筷子,特地大声道:“父皇,儿臣听清谷说,傅老大人在朝上要父皇扩充后宫,今日晌午,谕儿在御书房前都瞧见傅大人了,父皇却还什么都不管在这里吃饭!” 父皇,您得去干正事啊正事!跟乖儿子抢什么饭! 叶清禾盛汤的手,猛地顿住。 夏侯连澈也是没料到这臭小子突然给他来这么一下,先是愣住,然后接过叶清禾手里的碗,镇静的对她说:“别听谕儿胡说八道,傅纪那老东西上了年纪,最是喜欢没事找事,放心,我自有办法让他闭嘴。” 叶清禾嗯了一声,眸光微暗,夏侯连澈从来都不让她知道这些事,是为了让她安心。而她却知道,外面的人盯着他的后宫看依旧是风不平浪不静。 到底是过去那么久,她没能再生个孩子。 叶清禾声音有点放低了:“是不是因为我没能再替你连绵子嗣?” “胡说八道!”夏侯连澈严肃着脸放下了碗筷,兴许是真看不得她半点神伤,就只好柔了声音,叹了一口气道:“本来我是想缓些时候告诉你的,但是现在就先和你说了吧。我不会纳妃,也没有什么选秀,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傅纪虽然迂腐但是个心性通透的忠心老臣,我自有办法堵住他的嘴。” 叶清禾愣住了:“办法?” 夏侯连澈点头然后端起了碗筷,面无表情的看了儿子一眼:“我择了傅纪嫡出小孙女选作太子候选。” 小连谕当场就被鱼汤呛到了,吓得舌头都打结了:“父、父皇……” 夏侯连澈点了点头,慈悲的笑道:“乖了,以后你也是个有小媳妇的人了,别总是没大没小,天天的往你母后寝宫里跑。” “……” 小连谕欲哭无泪。 我不服!凭什么别人都是儿子坑爹,偏偏落到他头上就是,亲爹坑儿子! 然而心高气傲的小殿下再有不服和抗议都没有用,皇帝一言九鼎,他人小言微,没人管。 不过自那之后,小连谕突然明白了一个深刻的道理,在他父皇面前,没有谋略和脑子和他父皇对着干简直是凄惨送死,深感危机重重的太子殿下便更用功。 叶清禾很欣慰。 夏侯连澈也觉得很满意。 这样一来碍事的儿子也知道居安思危,主动回东宫刻苦用功了,而朝廷上得了满意答复的傅纪也不会再提扩充后宫的破事,而且那精明的老东西为了自己宝贝孙女着想,还会替他挡住不少这种纳妃进宫的风头。 如此甚好。 用过膳后,挥走了儿子,夏侯连澈抱起叶清禾就往里阁走:“听你刚刚说的意思,是埋怨我没让你再怀个孩子。” 叶清禾脸蛋爆红:“你、你胡说什么?我没有……现在还是白天,你别这样不正经。” 夏侯连澈也没有管她,只是笑容里隐着一丝邪肆:“正经怎么生孩子?” 然后他抵着她的额头,用动情的嗓音在她耳边轻声的说:“而且,好久之前我就与你说了,我做梦都想要个像你一样的女儿。清儿,如你所见,我就是那么无可救药爱你。” 叶清禾最承受不了他缠绵悱恻的情话,红透的脸颊微微垂下,嘴边抿着一丝幸福的笑。 她声音小小的:“我也是。” 夏侯连澈倏地笑起,张扬又清朗的笑声,交织着明艳的阳光,回荡在宫殿的每个角落。 相爱相守很难,但也很容易。 不论世事如何变迁,只若你在我身边,余生再风起云涌,也无所畏惧。 苍国屹立在强国之列,夏侯连澈平定天下,改年号,收故土,修国策。 晋元帝一生戎马,手段铁血狠戾,征战四方,将天下分裂疆土归一,记入史册,其功绩浩荡无可比拟。 传言晋元帝膝下三子,皆出自其皇后叶氏,后宫仅此一女人。 帝后伉俪情深,难为世间真情,为世人所称颂。 …… 越州,郊外青山苍苍郁郁,十月风景甚好。 一面容娴静温婉的妇人脚步急促的往山路里头走,果不其然,在破庙前面站立着一道俊挺出尘的身影,背对着她似在回忆着什么。 “想什么?” 夏侯连澈转过身,眉眼如刻,对她轻轻的笑着:“那个时候,你怎么就那么大胆?要不是我奄奄一息,你就出不了这山了。” 叶清禾也跟着笑起来:“大抵是我鬼迷心窍。” “不过,我依旧将你带出山了,皇上觉得遗憾?”她走过去轻轻的牵过他的手,不过下一瞬立刻别反握住了。 他笑了:“不,荣幸至极。” 叶清禾靠在他肩膀上低低的笑着,望着蜿蜒崎岖的山路溪流,好似瞧见了好多年前少年郎的身影,牵着后头傻兮兮的小丫头,渐行渐远。 岁岁年年,静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