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面桃花 正是三月间,庵堂外的桃花都开了,有一两枝从墙外探进来,不过就是几点淡淡粉红,却让这陈旧庵堂多了些许生动。 林妙坐在檐下,看着那几枝桃花,嘴角微微勾起,带起一朵甜甜的笑。 她已经在这庵堂里生活了八年,今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一会儿家里的人便会来接她,从此后,她就像那些来上香的姑娘们一样,穿着自己喜欢的衣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她还记得小时候她的院子里也有两株桃花,她离开时,桃花刚刚绽开花蕊。 “所有女尼都出来,快点!”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伴着粗声大气的男人呼喝,把正在神游太虚的林妙吓了一跳。 乌衣庵里怎么有男人了? 乌衣庵距离京城五十里,平日里来这里的,大多是周围村庄的善男信女。大成尊佛重道,乡下人虽然不如城里人讲究,可偶有男子陪女眷前来上香,也是只到庵外的小佛堂等待,并不入内。 林妙循声望去,吃了一惊,那竟是......官兵? 林妙想:这些官兵是说让尼姑们都到前殿去,她又不是尼姑,所以这事和她没关系。 于是她不但没去,反而掉头就走。今日一早,她已经去向住持、监寺和她的师傅慧清师太磕头道别了,只等着家里人来接她,便从庵堂后门离去。 现在虽不知官兵来此意欲何为,但大成重佛,僧人尼姑地位很高,就连当官儿的也要给几分面子,想来那些官兵只是来传达什么告示文书的,也不会造次。 她并不担心会有什么事,却也不想和这些官兵碰面,所以她挽起小包袱,准备这会儿便到后门等着,说不定家里人就要来了呢。 林妙刚刚走出禅房,便看到有三三两两的女尼从前殿走出来,看来官兵训话结束,倒也真是挺快的呢。 就要回家了,她的心情很好,蹦蹦跳跳向着后门走去,小包袱在肩上一荡一荡,就像她此时的心情,快要飞起来了。 “站住,玉嫦,你给我站住!”一声暴喝在身后响起,就像是春日里一声旱雷,林妙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人家又不是叫她呢。 “我让你站住,你还敢跑。”说时迟,那时快,一条身影疾追过来,手臂伸出,大手扣住了林妙的肩膀。 林妙被这大手一抓,险些摔倒,庵堂里粗茶淡饭造就了她娇小纤细的小身板。呵呵,看起来弱不禁风,其实浑身有力量! 她当然没摔倒,且就势抓住那个手腕,一个过肩摔......无耻小人,胆敢偷袭,本姑娘可是练家子! ......过肩摔没有成功,那只手扣住她的肩膀纹丝不动,别说摔了,她差点被那人倒摔一跤。 所以说,慧清师傅说的对,练武本就是强身健体,不能用来打架。 林妙回过头去,想看看这位偷袭她的高手是何方神圣,就在她一回眸间,那人却松开了扣在她肩膀上的手。 林妙也已看清眼前的这个人,约么十七八岁,逆着日光,那张原应华美绝伦的俊脸,却满是怒意,就像是她欠了他很多钱似的。 林妙五岁便在庵堂里,整整八年,见过的男人一只手五根手指便能数清,眼前的少年从未见过。 “这位施主,我和你前日无怨,近日无仇,你抓我干嘛?” 也不过就是这一句话间,少年脸上的怒意荡然无存,他竟然蹬蹬蹬向后倒退几步,面色苍白,就像白日见鬼一般。见他怔在那里不说话,林妙皱皱眉,冲他做个鬼脸儿,转身离去。 这人可能是认错人了吧,他要找的那个好像是叫玉常或者玉嫦。 这个不太愉快的小插曲没有影响林妙的好心情,事实上,能令她不开心的事情还真的不多。 可是接下来的那一天,林妙却不太开心了。她背着小包袱,从上午直到太阳西下,她在后门这里等了整整一天,也没有看到来接她的人。 她没有记错啊,就是八年前的今天,她被送到乌衣庵的,每年的今天她都会在墙壁上画一只小花猫,今天早上,她睁开眼便画上了第八只,莫非是自己数错了? 不会数错的,八年来,她每天都会数一遍,一定不会数错,一定是家里人太忙了,记错了日子,一定是的。 天色全黑下来,负责后门的老尼姑要上门了,看到门外墙根处有团小小的黑影,老尼姑胆子大,便走过去看看,这才发现林妙抱着她的小包袱瑟缩在庵墙下,歪着小脑袋已经睡着了,一条口水挂在嘴角,亮晶晶的。 老尼姑叹口气,这孩子也真是痴心,庵里自幼出家的小尼姑,偶尔也会有个亲戚来看望,可偏偏她一个带发修行的大家闺秀,八年来林家却没有派人来过一次。 或许他们早已不记得还有一个被遗弃八年的嫡长女。 虽已是三月天,但夜里还是春寒料峭,老尼姑心里不忍,轻轻拍醒沉睡的小人儿。 林妙正在做梦呢,梦中她握着大鸡腿正在猛啃,忽然惊醒,还以为有人抢她鸡腿呢。 月光下是老尼姑温和的脸:“夜深了,快回禅房去睡吧。” 林妙醒过盹来,没人和她抢鸡腿,也没人来接她。 前世她参加了一个洋快餐举办的吃炸鸡比赛,眼看别人都在中途弃权,她胜利在望时,她就倒下了。林妙不认为自己是撑死的,那也太丢人了,她只是被穿越大神看中了,胎穿了而已。 她扁扁小嘴,强忍着没让自己哭出来,低着脑袋,垂头丧气向庵堂走去。 可刚走几步,砰的一声,脑袋就撞到墙上,不对,比墙略软,像是......肉墙? 这深更半夜的庵堂墙外,哪来的肉?一定是她做梦吃肉做多了,臆想出来的。 可鼻子被撞得挺疼,林妙揉揉小鼻子,抬起头来,于是她便看到一张脸,一张被白惨惨的月光照得同样白惨惨的脸! 鬼啊—— 只是这鬼也太好看了些,倒像是上午抓她肩膀的那个怪人。 林妙也只惊诧了一下,便已看清了这张脸,这就是白天那个人。 白天时她急着出门,看得并不甚清楚,这时两人离得很近,几乎就是脑门对肩膀、鼻子对胸口......谁让她比人家矮了整整一头呢。 “林妙?深更半夜,你为何不回庵堂?”少年的声音宛如碎玉断冰,在这春寒乍暖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冷。 林妙眼睛一亮,又惊又喜:“哎,原来你真的认识我啊?你是我家里派来接我的,是吗?” 少年一头雾水,她家里? 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如果他记得没错,前世他临终之时,最后见到的便就是她。 眼前的少女虽然年纪尚幼,但只看一眼,他便认出了她,只是印像中她温婉懦弱,远不是这么活脱的性子,对了,上午她那一招分明就是过肩摔,且力道不弱,若不是他下盘功夫稳当,说不定就被她摔个狗□□。 “我不是来接你的,我问过住持师太,知道你叫林妙。” 第2章 一寸红尘 几天前,岳国公府内。 “大夫人,五少爷醒过来了,可这会子像是有些不对。” 大夫人许氏正在逗弄孙儿,听了婆子的话,眉头蹙起,有些不快。 “那个孽障,就此醉死便是,还醒来做甚?他能有何不对,不过就是酒还未醒。” 进来禀告的是五少爷的乳娘柴妈妈,见夫人全无过去看望儿子的意思,心里酸楚,可又为自家少爷不甘,便道:“五少爷虽是平素爱喝几杯,可这次却不怪他,是二少......” “你胡说什么,难怪那个孽障会长成这样,都是你给教坏的,若不是看你是老太君的陪房,就凭这件事,便能把你逐出府去,还不快出去!” 柴妈妈是府里的老人儿了,正如许氏所说,她是老太君的陪房,可眼下当着几个二三等的小丫鬟,她被许氏数落得土头灰脸,面上无光。 柴妈妈强忍着一口恶气,回到五少爷的院子里。一进门便问小厮:“五少爷怎样了?大夫来了吗?” “回妈妈的话,大夫看过了,只开了一副定神的药就走了,说是脉象平稳,没有什么事儿,想来就是酒喝多了,一时没有回过神儿来,过上一两日也便好了。” 柴妈妈松了口气,自从五少爷酒醒后,便一言不发,痴痴呆呆。她原是担心五少爷伤了脑子,虽说如今五少爷在府里地位堪忧,但大夫也不敢胡乱诊治。 五少爷再不争气,他也是大老爷的嫡子,老太君在世时,也最宠五少爷。 杜天行是过了晌午醒来的。昨夜他与一群五陵少年在醉红楼饮酒作乐,喝得酩酊大醉,被小厮们抬回府来,他并非第一次喝醉,也并非第一次被人从外面抬回来,只是这次却正撞到枪口上。 杜天行的父亲,大老爷杜子涛身为工部左侍郎,前阵去江南视察河务,昨日才返京,妻妾儿女都在府外相候,却不见五少爷杜天行。 杜子涛本已不悦,到了晚上杜天行醉得人事不知被人抬回来,大老爷便震怒了,气得摔碎一整套水天一色的茶具。 杜天行并不知道这些事,他平躺在床上,望着承尘,内心之中却如万马奔腾,乱成一团。 岳国公杜天行陪同太子代皇帝泰山祭天,归程途中那本是黄土铺路的大道之上,忽然几声巨响,火光冲天! 太子当场炸死,他重伤后坠入山涧之中。一个采药的郎中将他救起带回家中,但他伤势太重了,回天乏术。 他听郎中问他:“你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谁,我既救你回来,便不能让你做孤魂野鬼,总要找块木板帮你立个墓碑。” 他用尽力气,才说出“岳......国......公......杜......天......行......” 那郎中竟是惊讶得张大嘴,好一会儿才喊道:“妹子,你快来,这就是害你的那个人!” 杜天行早已奄奄一息,闻言却露出苦笑,他虽然只活了四十岁,却把旁人的一生都活过了,有朋友、有仇人,帮过别人,自然也害过人。只是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弥留之际,竟然还要遇到仇家。 一个女子出现在他面前,这女子做妇人打扮,应是三十出头的年纪,眉目如画,气质温婉。 杜天行黯淡的双目看了一眼这个女子,便疲惫地闭上了,他不认识她,甚至从未见过。 他似是听那女子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若不是你,我便不会被夫家退婚......又怎会被亲生妹妹加害......” 老天爷真是不想让他死得痛快,临死前还送来个催命鬼,这女子的唠叨就像催命符,身上又是一阵剧痛袭来,他的神志渐渐远去。 他并非长子,却在三十岁时越过父亲和兄长袭了祖父的爵位,三年后,他进入内阁位列阁老,成为大成立朝以来唯一一位进入内阁的勋贵。 曾几何时,他位极人臣,呼风唤雨,朝野上下,提及岳国公杜天行之名无不肃然。可最终,却连自己死在谁手都不知晓。 人生原就如此,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到头来也只化作荒岭中的一堆黄土。 杜天行醒来时,便已在这张红木雕花大床上,一个中年妇人带着几个丫鬟正在忧愁地看着他。 他认出来,这是早已去世多年的乳娘柴妈妈,想不到在阴间还能再遇。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匪夷所思了,他用了大半个时辰,才确定这里不是阴曹地府,而是他的家,岳国公府。 而他只有十八岁。 他重生了。 他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到了次日终于起身。他想通了,上天既让他重活一次,那便既来之,则安之。前世他浪费了太多时间,走了太多弯路,这一世他不会重蹈覆辙。 对于如今的处境,杜天行还记得这件事。祖母史老太君新丧不足一年,二哥杜天择便在外面包养了扬州瘦马。此时瘦马已有孕,此事被几个纨绔子弟知晓,杜天择十九岁进士及第,此时在翰林院任侍读,承重守孝期间私纳外室,若是传扬出去,他的名声他的前程便全都毁于一旦。 他知道五弟杜天行最是爱玩,和这几个公子哥也是认识的,便求了杜天行帮他摆平此事。 那日杜天行去醉红楼之前,曾问杜天择:“父亲大人可是今日归京?” 杜天择则道:“这事尚未确定,或许明日。” 想到二哥的这句话,杜天行冷笑,记忆中便是从这时起,他便被父亲彻底放逐,一度生不如死。他犹记得当年他落魄时,二哥的那副嘴脸。 “杜家有你真是莫大耻辱,你万万不可再提及你是杜家子孙!” 若非十几年后,他护驾有功,这岳国公之位也不会袭到他头上。同别的二世祖三世祖不同,他的爵位是他出生入死打拼而来。 他坐起身来,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催命的女子,耳边似是还能听到她如凄如诉的唠叨,这一切似乎就在刚才,也不过就是闭上眼睛再睁开,竟然隔了两世! 第3章 洗洗睡了 柴妈妈看到五少爷终于走出卧房,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五少爷,您原应去给大老爷认个错的,可现在府里出了事,大老爷正在气头上,您还是先别去了。” “出了何事?” 柴妈妈使个眼色,一旁的小厮和丫鬟全都退下,她这才低声道:“四小姐离家走了。” 杜天行一拍脑袋,他怎么忘了这件事! 大老爷杜子涛从江南回来的第三天,四小姐杜玉嫦便留书离去:宁为尼姑,不嫁蛮夷! 玉嫦所说的蛮夷便是刚刚袭位的梧州卫宣慰韦志敬,大成的宣慰使也就是当地土司。这门亲事是母亲许氏一手促成。 玉嫦虽是庶出,却一直受父亲宠爱,甚至超出许氏所生的五小姐玉瑾。因此早就被许氏视为眼中钉。韦志敬是粗人,不懂汉人规矩,袭位后进京面圣谢恩,在朝堂上闹出笑话。得知他想娶京城闺秀为妻,名门大户谁也不想与他联姻,可许氏却想趁机拔掉玉嫦这个肉中刺。 先前听闻许氏要将她嫁给韦志敬时,玉嫦还巴望着父亲回来后能够制止,可不知道许氏用了什么手段,杜子涛竟然同意了。 玉嫦若嫁,便要远离繁华京城,随韦宣慰远嫁蛮夷之地,以后想回京城也就难了。 毕竟不是一母所出,杜天行与玉嫦并不亲近,当年他年少气盛,不听柴妈妈劝阻,跑去找父亲为自己申辩,父亲正在气头上,硬是让人把他拉出去,打了二十藤条。 他在床上趴了几日才能下地,并不清楚玉嫦是如何被找回来的,但玉嫦回来后便被禁足了,那韦志敬当惯土皇帝,闻听国公府的小小庶女竟然不肯嫁他,一气之下便退了婚。 玉嫦虽是庶出,可也是大家闺秀,先是传出离家私奔的闲话,后来又被个蛮夷粗人退婚。从此后,她的闺誉也便毁了。 至于后来的事,杜天行便不知道了,因为那时他便很少再回来,直到他世袭爵位,光明正大搬回国公府后,才知道玉嫦早已去世多年,算起来她死时也还不到二十岁。 “唉,四小姐也真是命苦,偏又是个热心肠,您酒醉未醒时,大夫人和五小姐都没来看过您,只有四小姐亲手煮了醒酒汤给您送过来。” 听到柴妈妈这样说,杜天行心里一动,若是他先找到玉嫦,想个借口带她回来,把这件事大事化小,不让那些闲言碎语流出,玉嫦或许不会死得那么早。 他不是怜香惜玉的人,此时在府内亦是自身难保,他天生与父母缘浅情薄,到了后来在这府中亦没有立足之地,原以为所有亲人都已将他离弃,重生一回才知道,原来还有个庶妹曾经这般关心过他。 杜天行找了几家庵堂,却在乌衣庵看到一个身穿僧衣却梳着发髻的小小背影,他对玉嫦并不熟悉,在尼姑庵里见到有头发的女子,他本能以为这就是玉嫦。 只是杜天行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里遇到林妙,虽然容颜有些改变,但他还是一眼认出,这便是他临终前最后见到的那个女子! 杜天行是在离此十里的白云庵找到玉嫦的,白云庵的老师太以前见过杜四小姐,自是不敢给她下剪子剃头发,见到杜天行这才松了口气,献宝似的把杜玉嫦交给杜天行。 有白云庵的老师太配合,这件事便由杜四小姐逃婚出走,变成女儿庵堂颂经九九八十一日为父母祈福。既然杜玉嫦正大光明在白云庵颂经八十一天,那韦志敬是异族土司,自是不能在京中久留,等到杜玉嫦从庵堂出来,韦志敬应是已回梧州了。到时再想办法说服父亲,这门亲事也就不了了之。 杜天行把玉嫦在白云庵安置下来,天色已黑,这个时候城门早就关了,他又带了二十多个王府亲兵,自是不方便住在白云庵里,好在杜家在这附近有处庄子,他便带着亲兵准备到庄子里住一夜。路过乌衣庵时,他忽然心里一动,便独自骑马来到庵堂外面,没想到却又遇到林妙。 林妙看着面前的少年,满脸都是失望,原来他不是家里派来接她的......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眼前的少年虽然很好看,可林妙没有一点兴致,好看能当饭吃,能当肉吃啊! 杜天行可不知道,此时在林妙的眼里,他还比不上林府的胖管家来得可爱。 林妙从杜天行身边绕过去,耷拉着脑袋往庵门里走。 “哎,你去哪儿?”身后传来那个冷冰冰的声音。 林妙无精打采:“回去洗洗睡了。” 她娇小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瘦弱,宽大的青袍如同一道淡淡的影子,若有若无。 杜天行心里泛起一丝不忍,若干年后,这小小的女孩蜕变成荒山野岭中那如泣如诉的苦命女子,也不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事。她说自己害得她被夫家退婚,好像还说她被亲生妹妹害了...... 杜天行想不起来何时见过她,但上一世他少年时放荡不羁,中年后位高权重,这期间阅女无数,说不定还真的把这女子怎么样过。 杜天行哑然失笑,他决定了一件事,从今以后,对这个林妙能躲多远便躲多远,他虽然不是什么大好人,可害姑娘被退婚这样的事,没必要在同一个人身上发生两次。 林妙挺失落的,虽说早就知道家里人挺嫌弃自己的,可林妙还是挺想回家的。她从一出生便注定是个假小孩,她离开家时只有五岁,别人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可她其实都知道,只是她太小了,能力有限,更不能保护自己。 大多数五岁的孩子刚刚记事,可林妙连两三岁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她还记得父亲偶尔会抱抱她,父亲的怀抱很温暖;那时她最爱吃的是乳娘烧的樱桃肉,其实不只是樱桃肉,只要是有肉的菜肴她都爱吃。 只要一想到回家就能见到父亲,还能吃到乳娘烧的樱桃肉,她就觉得吧,这生活还是可以很美好的。 第4章 阿喵回家喽 夜里,林妙躺在窄小的床上,在黑暗中摸索着墙壁上那八只小花猫,很快便睡着了,梦里她回到了家,家里的桃花都开了,父亲站在桃花树下等着她。 八年前,时任户部郎中的林雨哲未出满月的爱子夭折了,这已是他夭折的第四个儿子了。 林雨哲的正室汪氏在生女儿林妙时难产而死,彼时年方十九岁。林雨哲科甲出身,二十几岁便已官居五品,仕途顺风顺水,无奈却没有子嗣。少年夫妻,虽是情重,但为了子嗣着想,汪氏去后刚刚半年,母亲任氏做主,便给三房妾室断了汤药,又从自己房里挑了两名年轻貌美身子壮健的丫鬟,给林雨哲抬了通房。 任氏对这些妾室和通房说了,无论是谁,但凡生下男丁便是嫡子,母凭子贵,通房抬妾,妾室则抬成续弦! 无奈五年过去,林家每年都有孩子出生,却除了一个庶女林晓月以外,那四个在娘胎里便是嫡子的儿子,全都没有活过三个月! 第四个儿子夭折后,一向对鬼神之说不屑一顾的林雨哲终于妥协了,遵从母亲任氏的心意,把嫡长女林妙送进庵堂带发修行。 早在一年前,任氏便请了一位高人来府里指点迷津,得知那让林家无后的罪魁祸首便是大小姐林妙。林妙甫一出生,便剋死生母,之后又剋死四个弟弟! 林妙离开家时也是阳春三月,距她六岁生日还差半年。按照高人的嘱咐,她来庵堂不能带着乳娘和丫鬟,就连日常用的东西也一件都不能带。换上缁衣的林妙孤零零坐上马车,来到城外五十里的这座乌衣庵。 八年来,家里的人从没有来看望过她,初来时林家给庵堂布施了一笔银子,庵堂的人还对她另眼相看,隔了两三年,见林家再没管过她,整个庵堂都知道,这位林小姐是被家里放逐的,于是脸色也就不好了,林妙七八岁便烧火煮饭,给师傅师姐们洗衣裳。好在她性格乐观,又天真无邪,从没将这些放在心上。 慧清师傅会武功,林妙是她的俗家弟子,初来时她身子瘦弱,常常得病,后来慧清师傅便教她些武功,强身健体,最近这几年,她连个感冒发烧都没有过。这也是让林妙得意的一件事呢。 乌衣庵里有个小菜园子,每日有小尼姑轮流收集夜香送到菜园子里做肥料。今天轮到林妙和另一个小尼姑静秋,静秋比林妙大一岁,两人一起长大,是无话不说的小伙伴。 两个小姑娘都是穿着青布袍子,一般高矮,不同的是一个有头发一个没头发。 别看她俩个子都不高,可力气却都不小,每人提着两桶屎尿却还是有说有笑,就像她们不是在送大粪,而是要去逛街一样。 “静秋师姐,我昨晚梦到我爹来接我了。” “切,你天天都梦到,师傅说了,你之所以整日做梦,就是六根不净,你像我这样剃度了,也就不会再做梦胡思乱想了。” “可是人如果不做梦那多没意思啊,再说我还是更喜欢有头发,小时候,我爹还夸我头发生得好呢。” “行啦,你都说了一百遍了,就好像只有你才有爹一样。” 是啊,这乌衣庵里的老尼姑大尼姑小尼姑,哪个不都是爹娘生的,到头来还不是四大皆空六根清净。 林妙扁扁小嘴,不说话了,拎着两只大粪桶健步如飞,静秋连忙跟上,笑着喊道:“阿喵,走慢点,当心摔倒溅一脸粪汤子。” 阿喵起先是静秋给林妙取的外号,现在整个庵堂里的人都这么叫她。她比别人懒一点馋一点贪睡一点,名字里还有个“妙”字,唉,怎么看都像一只小馋猫。 “阿喵,等等!静秋,快点叫住阿喵。” 林妙和静秋一起回头,身后跑来的是静玄师姐,静玄没有武功,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阿喵......你家来接你了!” 林妙闻言足足呆立了好一会儿,纯净双眸由惊诧变作茫然,又从茫然变作惊喜。 “静玄师姐,我家里真的来接我了?” “是真的。”静玄是庵堂里出了名的老好人,喘着粗气冲着林妙点点头。 林妙又看向静秋:“我没做梦吧?” 静秋笑得甜甜的:“这不是做梦,我帮你送夜香,你快去吧。” 林妙放下手里的粪桶,兴奋得蹦起来,边跑边喊:“我要回家喽!” 身后传来静秋的叮嘱:“你先去洗个手......” 阔别八年,林妙终于回家了! 和她梦里的不太一样,父亲没在桃花树下等着她,事实上,除了一个妈妈和一个小丫鬟,家里的亲人没有一个迎接她的。 不过林妙是不会在意的。别以为十三岁的小姑娘就没长脑子,她在乌衣庵里盼了八年,也就想了八年,当然,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带发修行不是长久之计,家里又早就断了香火钱,你见过不给钱还一辈子赖在庵堂里不剃度的吗?摆在林妙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回家要么出家。 前世的林妙喜欢运动喜欢旅游,更喜欢腻在父母身边撒娇,别说出家当尼姑,让她三天不吃肉她就能去撞墙。可她现在已经八年没沾过肉腥了,你认为她还能忍得住吗? 八年的青灯古佛没有洗脑成功,林妙还是更想回家。 迎接她的两个人全都不认识,熊妈妈和阿钉以前全是府里做粗活的,两人都是烧火间的。 堂堂林府嫡小姐只给两个人伺候,还都是以往没有服侍主子经验的,这分明就是故意刁难她。 林妙问道:“我以前的乳娘呢?” 熊妈妈和阿钉一起摇头,她们都是粗使下人,不知道这些事。 林妙心里有一丝惆怅,乳娘定是早已不在了,否则一定会偷偷摸摸到乌衣庵里看望她的。 林妙问熊妈妈:“我想先去给祖母和父亲请安。” 熊妈妈叹口气:“老爷这两日在京里没有回来,老太太吩咐过了,让您先回去歇着。” 老太太任氏的原话是:别让那个丧门星来见我,我这把老骨头还想多活几年。 熊妈妈心软,不忍心把这番话告诉林妙,但林妙已经猜到了,祖母不想见她。 对此她没有诧异,在她那为数不多的幼年记忆里,祖母从未给过她好脸色。 算了,不见就不见吧,让您老人家多活几年,您看我这个当孙女的多孝顺。 第5章 妹妹请自便 林妙很庆幸,她小时候住的院子还在呢,小剋星的院子没有人惦记着,保持完好,她走了八年,这门口的封条还是昨天打扫时才揭下来的。 院子里的桃花都开了,深深浅浅的粉色把这个不大的小院渲染得分外瑰丽。 林妙站在树下,仰头看着满树枝桠,这一刻,她是真的回家了。 屋里的家什还是以前的,只是把承尘被褥都换成新的了。箱笼里是几件她小时候穿过的衣裳,还有几件小孩子戴的金手镯金锁片,别的便什么都没有了。 熊妈妈看看林妙身上的青布海青和脚上的芒鞋,心里一酸,道:“一会儿我去库里领上两匹布,给小姐缝几件衣裳。” 林妙一边翻看着她小时候穿过的衣裳,一边笑嘻嘻道:“好啊,有劳妈妈了。” 熊妈妈松口气,原以为这位大小姐会是个哭哭泣泣的小可怜儿,没想到却是一派乐观,这样也好,免得日后想不开自己郁闷。 熊妈妈虽然一直都在烧火间,可她在林家也做了十几年,对府里的事情知之甚多,更何况这也不是秘密。 在林妙去乌衣庵的第二年,父亲便娶了续弦,新太太闺名于若云,是前任江宁府同知的小女儿,父母去世守孝三年后,她已是十九岁的老姑娘,这才被兄长远嫁给林雨哲做续弦。 这也是任氏选儿媳妇的一惯标准,她年轻守寡,只有一子一女,自是不想看儿媳脸色渡日。林妙的母亲汪氏便出身不高,这位续弦也是同样。但任氏的女儿林雨慧却是嫁得很好,夫婿是安昌侯世子,这也是最令任氏引以为豪的。 只是这位新太太于若云刚刚过门半年,却让陈姨娘陈曼华抢先一步生下儿子! 这件事就是这样邪门,陈曼华怀孕没人知道,直到六个月时肚子大到再也遮掩不住了,这件事才爆出来,而那时于若云还是刚成亲三个月的新妇。 也就是说早在林雨哲续弦之前,陈曼华便有了身孕。 陈曼华在此之前已经滑胎两次,至于这次为何连怀孕这样的大事都不肯声张,明眼人心里全都有数。 可惜她还是晚了一步,生下儿子也没能摇身一变母凭子贵。但任氏没有食言,逼着于若云把这个得来不易的孙儿认到名下,由庶长子变成嫡长子。 于若云却直到两年后才生下嫡次子。 林妙挺高兴的,父亲求仁得仁,求子得子,林家多了两位男丁,看来她在乌衣庵的八年没有白费啊白费。 她想起自己还有个妹妹林晓月,只比她小半年,也是陈姨娘所生,小时候她们常在一起玩。 “二妹妹好吗?她住得离这里远吗?” 熊妈妈冷笑:“二小姐自是很好,这府里除了两位哥儿,就属她过得最好。陈姨娘生下鲁哥儿,老太太便认定二小姐是个能招来弟弟的福气人,不但让太太把她接到身边抚养,还想让太太也认下她,好在老爷不同意,这二小姐再得宠,也还是个养在太太身边的庶女。” 林雨哲并不糊涂,嫡长子是庶出的,但这是一早便定下的,他也无法更改,除了林晓月,府里还有两个庶女,这碗水一定要端平,否则闹得家宅不安,这也是他不想看到的事。 林妙是下午到家的,直到晚饭时分,才有一个小丫鬟过来,说是太太请大小姐过去。 林妙便是穿着从庵里带回来的海青僧衣去见于若云的,脚上的芒鞋还缝了补丁。 于氏二十六七岁的年纪,相貌娟秀,但比林妙记忆中的陈姨娘还差了一截。 于氏上下打量着林妙,秀眉蹙起,对熊妈妈和阿钉道:“你们这些东西,怎么不给大小姐换过衣裳?” 熊妈妈忙道:“大小姐下午才回来,媳妇儿还没来得及到库里领衣料。” 于氏叹口气,这也真是怪不得这些下人,老太太做得也是太过了。白天她在任氏身边,明知道林妙回来了,她也要到服侍完老太太用过晚膳,这才能把林妙叫过来。 于若云还是第一次见到林妙,眼前的小姑娘只有十三岁,巴掌大的小脸儿上五官精致,尤其是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分外灵动。听说以前的大太太汪氏曾是出名的美人儿,这孩子看着也是美人坯子,可惜和她生母一样,也是个红颜薄命的。 “妙姐儿,你是否应称我为母亲?” 方才进门时,林妙是和熊妈妈一样,称呼于若云为大太太的。她甫一出生,生母便亡故了,从小到大,从未叫过“阿娘”、“母亲”之类的称呼。 于若华是父亲的继室,名正言顺的林家大太太,也是她的继母。 别以为庵堂里只有木鱼和颂经声,不敲木鱼不颂经时,大家也会说八卦,比如说哪个村的姑娘被继母喂了毒苹果啦什么的。 这时有穿着翠绿比甲的丫鬟端了果盘上来,林妙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那果盘里切成月牙儿的,不就是苹果吗? “母亲大人在上,请受女儿一拜。” 熊妈妈松了一口气,大小姐年纪虽小,但还算懂事,识实物者为俊杰。她连忙倒了茶捧过来,暗示林妙给于氏敬茶。 自幼在庵堂里长大,林妙并不懂这些俗礼,看到熊妈妈正在给她打眼色,她似乎明白了一些,跪在地上,双手捧茶:“母亲,请用茶。” 于若云满意地看着那双捧茶的小手,手上似有老茧,这应是在尼姑庵里长期劳作留下的。谁家的千金小姐会有这个,若是她亲娘还在,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女儿被人苛待如此。 她接过那杯茶,喝了一口,道声:“乖,府里给几位姐儿都请了师傅,教她们女红和琴棋书画,明日起你也到锦朝阁一起学吧。” 她又对身边的一个婆子道:“你去把我给大小姐准备的见面礼拿来。” 那婆子四十出头,穿着棕色比甲,头发梳得光光的,手腕上还戴了金镯子,看打扮应是于氏身边有头脸的管事婆子。 那婆子捧了只锦盒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鬟,手上各捧了两三匹五颜六色的布料。 于氏对林妙道:“妙姐儿,府里是老太太说了算,个中情由你也清楚,你屋里缺什么,不用到大库里领,直接来和我说。你屋里只有两个人是不够的,一会儿我让蔡妈妈挑几个合用的给你,你今天刚回来,也是累了,回去早先歇息。” 林妙谢过于氏,刚要离开,就听到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传来:“哎哟,我说姐姐怎么不在,原来在母亲这里。” 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阵香风,接着林妙便看到一位小美人,上身穿着莲色缠枝短褙子,下面是月白散花如意裙,梳双髻,头上插着两只金蝴蝶,脖子上戴着八宝镶玉金项圈,手腕上一对克丝缕金手镯,搽着胭脂,丹凤眼,眼角微微上挑,透着妩媚,樱桃小口嘴边未语先笑。虽只有十二三岁,一张俏脸上却已含了□□。 虽然和小时候的样貌有些改变,但这眉眼气质,像极了陈姨娘陈曼华,林妙一眼便认出了她,这是比她小半年的庶妹林晓月。 她和林晓月虽然嫡庶有别,又是差不多的年纪,但小时候林晓月就比她更会讨祖母喜欢。两人被乳娘领着,一起去给祖母请安,磕完头,祖母便不再理她们,自顾自的和牌搭子打牌,林晓月却走过去,给祖母捏腿,引来那些牌搭子的赞叹声,都夸任氏有福气。 虽然都知道那么小的孩子这样做一定是大人教的,可任氏还是眉开眼笑。 林晓月看到林妙,热情地拉住林妙的手:“长姐终于回来了,这些年可想死妹妹了。” 林妙冲着林晓月微微点头,却不说话,熊妈妈在一旁忍不住给自家小姐点个赞,这才是嫡长女应有的气度。 于氏看到林晓月,眼中掠过一缕愤怒,但也就是一闪而过,又恢复了方才的平淡无波。 “月姐儿,你也是高兴过头了,怎么忘记给长姐行礼,让老太太知道了,还以为我这个做嫡母的没有教你。” 林晓月面上一寒,嫡庶有别,她再得宠也是庶出,眼前这个穿得像个叫花子一样的半吊子尼姑才是嫡长女。 她的身子纹丝不动,面上的笑容却比方才更甜:“母亲多虑了,我和长姐自□□好,长姐是最亲近最没架子的,她不会逼我行礼的,对吗?长姐。” 林妙脸上还是那缕恬淡的微笑,眼睛看着桌上那碟苹果,淡淡道:“妹妹自便吧。” 这五个字说出来,就连于氏都睁大眼睛重又打量林妙,而林晓月却尴尬地僵在那里。 林妙重又向于氏行了大礼,带着熊妈妈和阿钉向外走去。 就在她从林晓月身边走过时,她看到林晓月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恨意,但也就是一瞬间,又是笑靥如花。 额,这姑娘...... 离开碧桐院,走出很远,林妙忽然记起一件重要的事,她想问问继母,父亲什么时候从京里回来。她还不太习惯使奴唤婢,想到便去做,转身就往回跑,熊妈妈和阿钉连忙从后面跟上。可她俩刚刚绕过一处假山,就见林妙站在一丛秋木兰后面鬼鬼祟祟。 她俩刚要出声,林妙已经看到了她们,用食指放到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蹑手蹑脚走过来,没有再去碧桐院,主仆三人匆匆离开。 熊妈妈和阿钉有些好奇,可她们懂规矩,自是没有多问。从碧桐院到林妙住的小跨院不太远,一路之上,林妙双唇紧闭,稚气的小脸上是与年龄不太相符的凝重。 就以方才,她亲耳听到被她气急了的林晓月使劲绞着手里的帕子正在自言自语:“别以为你回来了就什么都有了,这一世我还是能把你踩在脚底下!” 林晓月的声音很低,但林妙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第6章 久违 回到自己的小跨院里,熊妈妈这才笑着说道:“大小姐很得体,您没见二小姐的那副脸子,站也不是跪也不是,我还没见过她这样子,大小姐不知道,她平素有多嚣张,就连进太太院里都不用通传的。” 林妙挺得意的,这都行?我是因为不知道要怎样做,才随口说让她自便的。 只是林晓月说的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她说“这一世”,莫非她们两个还有前世吗? 林妙把前世认识的人都想了一遍,前世的她虽不是圣女白莲花,可也没和人结过仇怨......忽然,她记起前世看过的那些小说...... 重生! 林晓月是重生的! 林妙猜对了,林晓月确实是重生的。上一世她在志得意满之时,却死于非命,重生而来,她不会再重蹈覆辙。对于嫡出姐姐林妙,她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前世的林妙全无战斗力,不过一两个回合便满盘皆输。今生也同样如此。 林妙猜到林晓月是重生的,耸耸肩膀,她不知道林晓月和这具身体的原主有何恩怨,但刚才听她的口气,像是挺看不起自己的。她是胎穿的,没有原主记忆,不论林晓月和林妙前世如何,今生今生,她就是林妙,林妙就是她。 她早就知道回家后的日子不会顺畅,想不到下午才回来,晚上就有人向她宣战了,林晓月能这样嚣张向她示威,想来是满盘胜算,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她以为林妙读佛经已经读傻了,不知重生为何物?被人当成小白痴外加软脚蟹,林妙表示很受伤。 厨房送来晚膳,四菜一汤,菜是清蒸排骨、红烧面筋、蚂蚁上树和蒜茸青菜。 看到久违的排骨,林妙欢呼一声,举箸就吃。熊妈妈却是皱起眉头:“这也太埋汰人了,府里规矩,就是庶女也是六菜一汤,咱们小姐可是老爷的嫡长女。” 林妙停下筷子,嘴里还叼着一块排骨,口齿不清:“熊妈妈,等我吃饱肚子再说,既然把饭菜送来了,如果不吃给退回去,那多浪费。” 熊妈妈一愣,自家小姐这样的性子,日后在这府里也不知是幸亦或不幸。 八年没有吃过肉肉,林妙鸡冻得几乎热泪盈眶。虽然这排骨瘦得就像是被人咬过一圈,可那上面挂着的,真的是肉啊! 这八年来,林妙做梦都想吃肉,虽说排骨上的肉少了点,味道也差了点,可林妙还是吃得很开心。一盘子排骨吃完了,又有馒头把肉汤蘸着吃了个干干净净。 在熊妈妈和阿钉瞠目结舌中,林妙吃饱喝足,开始静下来想想今天发生的这些事。 过不多时,于氏身边的婆子来了,听熊妈妈说她姓蔡,是于氏的乳娘,跟着她从娘家来的。 蔡妈妈领来了五六个小丫头,又打开随身的包袱,里面是些衣裳绣鞋。蔡妈妈笑着说:“大小姐的新衣裳一时半刻也缝不出来,这些都是太太年轻时的衣裳,她说若是大小姐不嫌弃,就先改来穿几日,待到新衣裳缝好再换上。” 于氏来自江南,这些衣裳用的都是上好江南丝绸,配上苏绣,虽然过去多年,却依然完好如新。 林妙在庵堂长大,穿的都是俗家弟子的海青布袍,袍子洗得发白,缝缝补补,直到小得实在穿不下,才会弃而不穿。 看到这位继母想得如此周到,虽然这都是旧衣,可林妙还是很感激,她连忙谢过蔡妈妈,从于氏给她的见面礼中拿出一颗金豆子赏给蔡妈妈。 林妙还不懂打赏下人,她只是单纯得想谢谢人家,可是身边除了于氏方才赏的东西什么都没有,这才拿出颗金豆子送给蔡妈妈。 蔡妈妈不肯收,对林妙道:“大小姐的心意婆子心领,但这东西婆子不能收,您快快把东西收好,有点东西傍身也是好的。婆子要走了,否则让老太太知道了,咱家太太又要受委屈了。” 送走蔡妈妈,林妙把那几个新来的小丫头叫过来,挨个的问过名字,便让熊妈妈去给她们分工,下午还冷冷清清的小院子,一下子热闹起来。 林妙独自坐在窗前,托着下巴看向窗外,从这里正好能看到那两株桃花,暖暖的□□收在眼底,心也为之愉悦起来。 祖母不想见她,继母偷偷摸摸见她,庶妹趾高气扬来见她,这说明她在这家里还是个不受欢迎的扫把星,即使过了八年,即使添了两个弟弟,她还是扫把星。 既是如此,又为何把她接回来呢? 既然祖母见都不见她,那这件事定是父亲决定的,虽然和当年说定的日子晚了多日,可父亲还是把她接回来了。 和别的穿越女不同,林妙是胎穿的,也就是货真价实连皮带肉都是从汪氏肚子里生出来的,汪氏不在了,林妙对父亲林雨哲是有感情的。 虽然早就猜到父亲这个时候接她回来或许是有内情,但她的小心窝子里还是巴望着父亲能记挂着她。 至于这府里一大家子不待见她的人,林妙想都懒得想。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不是精英可也不是渣渣,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再说她们斗来斗去,不累吗? 林妙耳边又响起林晓月说的那句话,她不由莞尔,这位庶妹,你也怪累的。 与此同时,翠华轩里,林家二小姐林晓月也坐在窗前,昨日听说父亲身边的林福从京里带信回来,说是父亲要接长姐林妙回家。当时她正在春晖堂陪着祖母任氏聊天解闷,听到这个消息,她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那年她只有四岁,李姨娘刚刚出生两天的儿子夭折了。而她的生母陈曼华也刚好滑胎,她不肯跟着乳娘回屋,一定要陪着陈姨娘一起睡。夜里,她大哭着醒来,对陈姨娘说,她梦到长姐要掐死小弟弟。 陈姨娘陈曼华是个聪明的女子,她立刻眼睛一亮...... 不过十日,便有一位高人为老太太任氏指点迷津,林家大小姐林妙天生孤寒,克父母、克兄弟,出嫁克夫,夫死克子,总之,天煞孤星就是她。 一年后,如前世一样,林妙去了乌衣庵,这一去就是八年! 前世的林妙一直没被家里接回来,直到乌衣庵不慎失火,烧毁了整个庵堂,女尼们暂时到别的庵堂挂单,林妙身为俗家弟子,被她的师傅和师姐送回了林府。 可是这一世却是不同,父亲竟然主动把林妙从乌衣庵接回来了。在此之前,一切都和前世一样按部就班的进行,唯独这件事却有了变化,这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二小姐,不好了,大少爷生病了。” 丫鬟香雪跑进来,可能是跑得急,粉面上都是汗。 林晓月闻言诧异了一下,却又马上眉开眼笑。对了,上一世弟弟林鲁也是这个时候生病的,这场病来得太及时了。 第7章 孺子不可教 大成仿前朝之制,六部之下均设清吏司,仅户部便有十三司。林雨哲三年前由河南调任京司,虽然还是正五品的郎中,但上呈下效的事情却比以前更繁琐了。 在户部看来,这京司就是可有可无的,但有总胜于无,京司所辖只限京城附近两府十县,比起其他清吏司更加清闲,所以户部给京司临时指派的事务也就更多一些。 前几日,户部要清理陈年帐目,人手不够,便又把京司里的郎中和员外郎临时调来帮忙,只留一位六品主事处理琐事。 郎中林雨哲和员外郎李济到了户部,便去见右侍郎张新远。他们常来户部帮忙,每个月里倒有一半的日子是在户部办公。 没想到除了右侍郎张新远,左侍郎赵凤池竟然也在。林雨哲出仕便在户部,与这位左侍郎却并不相熟。赵凤池原在大理寺,今年才调来户部。 林雨哲和李济向两位上司行了礼,依次坐下,听张新远布置此次处理帐务的事项。 赵凤池并不插话,端起茶盏细细品着。待到张新远把事情布置完毕,林雨哲和李济起身告辞时,赵凤池却忽然抬起眼皮,看着林雨哲,似笑非笑:“听闻林郎中一心向佛,很是虔诚呢。” 众人皆一愣,不知赵凤池何出此言,张新远笑道:“雨哲,认识你多年,倒似未听你谈论过佛法。” 林雨哲忙道:“赵侍郎想是听错了,下官并非修士,远远谈不上虔诚二字。” 赵凤池却似故意想在这个话题上延伸下去:“林郎中将嫡长女送到尼庵中带发修行,从五岁到十三岁,一待便是八年,只留庶女承欢膝下,如此虔诚,林郎中就不要自谦了。” 这番话似是褒赞,可听着却让人打心眼里硌应。大成虽然重佛,可把女儿送到庵堂修行八年的也是少之又少,何况这还是嫡长女,把嫡长女送到庵堂,却让庶女承欢膝下,这就是兴庶灭嫡。大成最重嫡血,林雨哲又是读书人,赵凤池的这番话如同一记巴掌狠狠打在林雨哲脸上。 林雨哲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吱唔道:“小女自幼吃斋念佛,并非出家,只是在庵堂祈福......祈福......” 那日,林雨哲在户部如坐针毡,似乎看到所有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到了下午,他实在支撑不住,趁着还没有开始正式整理帐目,自己先回到京司,让随从林福速速回府知会老太太,然后到乌衣庵将大女儿林妙接回来。 林府在真定,距离京城约有三十里,林福直到次日才回来,告诉林雨哲已将大小姐从乌衣庵接回来了,老太太倒也没说什么。 林雨哲松了一口气,林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且还是原配汪氏所出,只是接连死了几个儿子,他也不得不相信母亲的话,对嫡长女多了几次嫌弃。只是林雨哲倒也并非故意不想把林妙接回来,他只是没有放在心上,隔了八年,对这个女儿早已淡忘。 他很少对人说起家事,也不知这位新来不久的左侍郎赵大人是如何知道的。 林雨哲甚是不解,好在女儿已经回来了,林雨哲放下心来。 他原是每日都会回真定,但这几日因为要在户部整理帐目,他和李济吃住都在户部,两人谁也没有回家。 又过几日,手头的事情做完,林雨哲和李济便回了京司,却见随从林福正在等着他。林福虽是他的亲随,可户部之内有规矩,但凡是开始整理帐目时,便不准与户部以外之人接触,即使是亲随也不能进入户部,这也是这几日他和李济吃住在户部衙门的原因。 “老爷,府里捎来话儿了,说是大少爷病了,请您抽空回去。” 林雨哲一听便心急起来,林福口中的大少爷便是他的长子,也就是陈姨娘所出的儿子林鲁,这孩子一向壮实,怎么说病就病了。府里传来的是口讯,也没有说明是生的何病,要不要紧,林雨哲已坐不住了,恰好明日便是休沐,他带了林福便出了京司。 京司对面不远处便是京城有名的醉红楼,户部的清吏司只是小衙门,选址时也没有避讳,附近不但酒楼林立,也有如醉红楼这般的勾栏楚馆。 林雨哲是文官,文官们大多附庸风雅,闲来无事他也常与两三好友到醉红楼喝酒听曲。可今日他没有这个心思,爱子生病,他心里记挂,只想快些回到真定。 他在附近租了处宅院,地方不大,只作临时歇息之用,他的马车平日里便停在那里。 他和林福从京司出来一路步行,准备先到宅院乘坐马车回去。 “这不是林郎中吗?相请不如偶遇,一起进去喝一杯吧。” 要说也真是凑巧,越是不想看到谁,却偏偏碰到,只见赵凤池刚从马车里下来,就站在醉红楼门前,他身边还有一位陌生的少年。 林雨哲多看了那少年几眼,也是不由得他不看,这少年太耀眼了,令人无法忽视。他不过十七八岁,一双眸子宛若寒潭深不见底,目光冷冷,却难掩清华高贵之气,周身上下,有一种与他年龄容色不相符的霸气,这个年龄这份霸气难免会显得骄纵,但于他却是稳重与朝气并存,浑然天成,让人觉得,他就应如此。 赵凤池堂堂三品,原也是风度翩翩的人物,在这少年面前却如跟班一般,全不见平素的锐气。 “这位是......”林雨哲问道,话一出口,他便觉失礼。他不过是个五品郎中,赵凤池是他的上司,他原本不应如此唐突。 “这位杜贤弟,是岳国公府五公子”,赵凤池倒是没有平日里在户部时的官架子,他又对那少年笑着道,“这位便是京司的林郎中,就是......” 那少年面无表情,扫了林雨哲一眼,打断了赵凤池的话头:“里面正等着我们开宴,快些进去吧。” 赵凤池原本还想对林雨哲客套几句,见这少年已转身走进醉红楼,他连忙跟上,把个正在与他说话的林雨哲晾在那里。 林雨哲有些尴尬,岳国公府的这位公子看上去像个人物,其实不过就是个目中无人的纨绔而已,这些勋贵后人,想来也只会舞刀弄枪,没有读过几本书的,难怪如此狂妄自大。 唉,孺子不可教也。 第8章 不就是禁足吗 林雨哲回到真定的家里,妻妾和几个儿女都已在二门恭候,他的目光一扫,果然不见长子林鲁。 “鲁哥儿怎样了?”他急问正妻于氏。 于若云忙道:“是水痘,虽说不是大病,可眼下也不能出门,还在发烧。” 于若云话音刚落,陈姨娘便拉住了林雨哲的衣袖,抽抽噎噎:“老爷,妾身总算把您盼回来了,若是大少爷有何三长两短,妾身也活不下去了。” 于若云秀眉微蹙,陈曼华是什么意思,自从鲁哥儿出水痘,她已让陈曼华去看望过了,且,这就是小孩子出水痘而已,她的亲生儿子林智去年也出过水痘,不过就是三五天的事,这陈曼华在老爷面前这样说,倒像是她这个嫡母虐待了鲁哥儿,才害得他大病一场。 林雨哲闻言,果然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于若云,但毕竟还顾忌着正妻的体面,不留痕迹从陈姨娘手里抽出衣袖,对于若云道:“我先去见过母亲,然后再去看望鲁哥儿。” 这也是大户人家的规矩,有老母在堂,自是要先去请安,再去看望幼子。 林家老太太任氏住在春晖堂,林雨哲正想举步去春晖堂,却又停下来,看向他的一众儿女,问道:“怎么没见妙姐儿,她不是接回来了吗?” 于若云叹了口气,凑过身来,低声说道:“鲁哥儿病了,老太太说是妙姐儿带回来不干净的东西,便把她关在院子里,不让出来了。” 林雨哲吃了一惊,他原本也挺担心林鲁的病,方才听闻是出水痘便放下心来,次子林智和二女儿林晓月也都出过水痘,他自己幼时也出过,大多数小孩都有这个经历,并非什么邪症。可没想到母亲竟把此事冤枉到长女头上,他心里掠过一丝不忍。 他又想到在户部时,赵凤池对他的冷嘲热讽,还有那些同僚们的窃窃私语,不由得一股怒气涌上来,对于氏道:“你让妙姐儿到书房等我,我这会子就去见老太太。” 林妙已被禁足三天了,也就是说她回到家里的第二天便被禁足了。 禁足原因竟是因为她的到来让弟弟林鲁出了水痘! 林妙觉得自己也挺有本事的,佛经里的阿修罗也不过如此。 不过就是禁足,又不是禁饭禁水禁睡觉,而且也只是不让她走出自己的小跨院而已,她还能在院子里看桃花练武功,厨房虽然给她送来的都是冷菜冷饭,但顿顿有肉吃,林妙挺知足的,她依然过得很快乐。 现在院子里除了熊妈妈和阿钉,再加上于氏给她的五个小丫头,总共七个人,热热闹闹,小院子里生机盎然。 今天她在院子里打了一趟拳脚,蹦蹦跳跳回到屋内,两个小丫头已经烹了茶,她拿起来喝一口,浓浓的茉莉香味,真好喝。 阿钉折了桃花花枝,用清水养上,满满一瓶子放在案头,红艳艳粉嘟嘟的,林妙凑上去闻了闻,真香。 熊妈妈看到小姐这么高兴,心里有些酸楚,终究是少不更事,不知道处境艰难。可也多亏是这么一个性子,否则非要憋屈出病来。 守门的小丫头金桔气喘吁吁跑进来:“大小姐,太太屋里的红李姑娘来传信,说是老爷回来了,让您到知露斋去候着呢。” 林妙正在喝茶,闻言呆了一下,紧接着便咧开了小嘴,爹爹回来了! 她放下手里的茶盏便往外跑,熊妈妈连忙叫住她:“小姐,您总要换身衣裳再去见老爷啊。” 既然老爷让大小姐去书房,那就是禁足令取消了,整个院子里的人全都松口气。大宅门里都是这样,主子好了,当奴才的也跟着沾光,若是遇到像林妙这样倒霉的主子,婆子丫头在府里也没有地位,好在她屋里的这七个人本就是府里最没地位的,现在索性连攀比之心也没了,能不禁足就已经皆大欢喜。 刚刚练完拳脚,林妙还穿着从庵堂带回来的半旧海青,倒不是她对这衣裳情有独钟,而是她怕把新衣裳弄脏了。 她笑嘻嘻脱下身上的旧衣裳,熊妈妈已经捧了干净衣裙出来,可这衣裙还没有拿到林妙面前,熊妈妈又改了主意,到箱笼里换了一套拿出来。 先前拿的是她刚给林妙缝的新衣裳,这会子换出来的则是于氏的旧衣。 旧衣重又改过,大小肥瘦都很合适,林妙开开心心换上衣裳,熊妈妈又给她重新梳了头发,插上玉簪,这玉簪还是于氏给林妙的见面礼,那个锦盒里是几件常用的头面首饰,这支簪子便是其中之一。 熊妈妈一边给林妙梳头,一边叮嘱:“大小姐,妈妈给您换的是大太太的旧衣裳,若是老爷问起,您只管如实说出来就行了。” 林妙没心没肺,可这小脑袋却不是白长的,她皱皱眉头,小脸蛋上有些不高兴:“熊妈妈,还是给我换上新衣裳吧。大太太给我这些衣裳是好心,我不想让父亲误会。” 虽然她已改口称于氏为“母亲”,可私下里还是不太习惯,从小就没娘的孩子,总觉得叫别人“母亲”有些怪怪的。 熊妈妈显然没想到林妙会拒绝,而且还挺不高兴的,她原也知道大太太是一番好意,本是想让小姐在老爷面前帮大太太说上几句好话,传到大太太耳中,对小姐有利无害。可看小姐的语气,倒似是误会了。 “小姐,妈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您在府里能有个靠山。” 林妙回过头来,冲着熊妈妈展颜一笑:“我知道妈妈是想让我借这件衣裳在父亲面前说些大太太的好话,让她日后能帮衬我,可您没见那日蔡妈妈来送衣裳时,都是偷偷摸摸的,若是大太太想让别人知道,定不会这样做。她不想声张,想来也是怕祖母知道,我又何必让她为难。” 熊妈妈重又打量眼前的林妙,她原以为大小姐天真烂漫,想不到还很懂事。 林妙知道熊妈妈在想什么,她笑笑没有说话。前世她虽是吃货一枚,可也不是受气包糊涂蛋。过去年纪小又在庵堂里,如今她终于回来了,她不但要自保,也不想连累别人。 第9章 终是亏待 自从原配汪氏去世之后,林雨哲便住在知露斋内,知露斋原是他少年时的书斋。汪氏去后,他没有为妻守孝,不到半年便奉母命进了姨娘的屋子,但直到于若云进门,他都没有搬出知露斋。 两个儿子先后出生,他又调到京司,每个月总有几日住在京里,回家后,也只是到继室于若云和爱妾陈曼华的屋子里,其他两个姨娘都已鲜少眷顾。 林妙来到知露斋时,林雨哲还没有从春晖堂回来。两个通房织云和纤云给林妙行了礼上了茶便在一旁垂手立着。 林妙对父亲的两个通房有印像,这两人都是祖母身边的丫鬟,二十五六的年纪,中人之姿,却甚是伶俐,两个人四只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林妙,一点也没有顾忌。 熊妈妈有些不悦,自家主子虽然在府内没有什么地位,可毕竟是嫡小姐,尊卑有别,哪有通房对嫡小姐如此不敬的。 她轻咳一声,原是想提醒她们顾忌一些,可那织云和纤云看都没有看她。 倒是林妙开口了:“两位姑娘,你们日常也是这样打量大太太的吗?” 织云和纤云自恃是老太太的人,对林妙根本没有放在眼里,没想到这位大小姐竟然这样说,两人的脸上都似四季飘过,织云讪讪笑道:“大小姐说笑了,奴婢哪敢啊。” 林妙微微笑着:“那你们却这般看着我,是我脸上有花吗?” “不是,咱们就是瞅着大小姐长得好看。”织云和纤云的眼睛已经移向别处,这两人脸上虽也挂着笑,却再也没有像方才那样肆无忌惮打量林妙了。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林妙却似没有感觉出来,自顾自喝着香茗。 直到林妙把一壶茶全都喝完,林雨哲才回来,英俊的脸上挂了丝薄怒。 看到林妙,他吃了一惊,八年未见,长女在他的记忆里还是个五岁的小孩子,没想到她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她穿着淡粉色的春衫,衣裳簇新,显然是回府后新缝的,双螺髻的一侧插了支碧玉的簪子,精致的眉眼和花瓣似的小嘴像极了生母汪氏,未涂脂粉,巴掌大的小脸白里透红,不似大家闺秀象牙般的肤色,倒似是刚从阳光下跑进来,红扑扑健健康康。 看到眼前的长女,林雨哲有些恍忽,就像是看到了汪氏,他募的想起汪氏临死前说的话:“我什么怨恨都没了,只求你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不要亏待了这个孩子。” 这些事他已经多年没有想起了,他不愿意去想,也不敢去想,他以为他已经忘了,却原来非但没有忘怀,反而清晰得宛如昨日。 汪氏进门后一直没有怀孕,第二年便由任氏作主,纳了刘姨娘和秦姨娘。只是那时林雨哲对汪氏正是情到浓时,对那两房妾室置之不理,因此没少惹得任氏生气。成亲的第四年,汪氏终于有了身孕,林雨哲也经翰林院外放,汪氏挺着肚子自是不能跟随。 那时,林雨哲在离家百里的申泽任职,闲来无事,常与同窗好友陈竞交往,一来二去,和陈竞之妹陈曼华渐生情愫。 陈曼华也算出身书香,又是未出阁的姑娘,这事情被老太太任氏知道后,担心会因此影响他的仕途,便逼着汪氏把陈曼华纳进门来。陈曼华进门时已有两个月的身孕,而汪氏已有七个月。 虽然前面已经纳了两房妾室,但那时汪氏没有怀孕,两个姨娘也是正大光明从后门进来的;而如今她已经有了身孕,丈夫却在外面与良家女子私通,买大送小,汪氏心里自是千般委屈,万般责怨。 林雨哲知道汪氏心里不痛快,到死都在怨着他,死前说是没了怨恨,可他知道她是把这份怨恨带进了坟墓里。 林雨哲看着林妙,在心里暗暗叹口气,这个孩子他终是亏待了。 “方才为父已与你祖母说过,即日起不再让你禁足,但你祖母那里你也不用去请安了,你大了,这些应是懂得。” 林妙当然懂得,其实吧,她压根也没想去给祖母请安,人家不喜欢她,她要是再往前凑,那就是犯贱! 林妙照过镜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不像是个犯贱的人。 “父亲请放心,女儿有自知之明,不会去让祖母心烦的。” 林雨哲放下心来,长女自幼不在身边,倒也乖巧懂事。 想到这里,看着女儿的目光也越发柔和起来。 眼前的父亲和记忆中没有区别,依然英俊,只是眼角多了几丝细纹,想来京司衙门里也不清闲。 林妙心里暖洋洋的,父亲虽然没像梦中那样在桃花树下等她回来,可父亲也是疼她的。 她不是孤儿,她还有父亲可以依靠。 “若是日后府内再有人生病,那女儿再不会被禁足了吧?”林妙的脸上一派娇憨,她问得幼稚,可是她就是想知道。 林雨哲没想到林妙冷不丁会这样问,他有些尴尬,今日一回来,听说林妙因为鲁哥儿出水痘而被禁足,他已觉不妥,他私自让林妙解禁,因此还被任氏斥责,但他也知道,若是真有下一次,母亲任氏怕是不会再任由他袒护女儿。 “妙儿,为父不信那些怪力乱神之说,然你祖母年事已高,有些事你还要委屈一二。别人都还好说,你闲来无事,不要和两个弟弟玩耍便也无事。” 林妙懂了,父亲是说让她离两个弟弟远一些,免得惹出事来,祖母再要责罚下来,父亲也帮不上她,她仍要受委屈。 林妙沉默,父亲是她在这个家里最初也是最深的记忆,就在刚才,她还以为日后父亲能给她作主,可现在看来,她真是天真。 她给父亲深施一礼,什么都没说,便告辞回自己的小跨院去。 看着女儿伶仃的背影,林雨哲心里终是不忍,他叫住林妙:“妙儿,回来。” 林妙转身看着父亲,不过就是隔着两三步,却似是相隔很远。 林雨哲对纤云道:“你们去把我屋里那只描金箱子搬来。” 那只描金箱子织云和纤云全都见过,在老爷屋里放了有年头了,却从未见他打开过。 待这箱子搬过来,林雨哲从随身荷包里取出一枚精巧的钥匙,连同那口箱子一起交给林妙:“这是你母亲的嫁妆,你拿去保管吧。” 林妙默不作声,让熊妈妈和阿钉搬了箱子就走,她对父亲很失望,连带着不想在这知露斋里多待一下。 第10章 双黄蛋 主仆三人回到小跨院,熊妈妈看出大小姐心里不高兴,她便赔笑道:“老爷真是有心,先前太太的嫁妆还都给小姐留着呢。” 林妙没说话,搬个小板凳坐到桃花树下,晚风吹过,有片花瓣落在她的肩头,林妙浑然不觉,这一刻,她正自嘲呢。唉,穿越大神的眼神要有多糟糕,才会选中她这个小笨蛋,小笨蛋穿成倒霉蛋,倒也挺相配,都是蛋。 林妙想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来。 阿钉知道小姐不开心,她正抠着树皮想法子,忽然听到小姐笑了,连忙问道:“小姐,您怎么了?”这小姐,该不会是给气傻了吧。 “嘻嘻,阿钉,我想吃蛋,炒来吃煮来吃都行,只要是蛋就成。” 林妙要吃蛋,她要庆祝!庆祝哪能没有蛋,最好是双黄蛋,倒霉蛋和小笨蛋装在同一只蛋里,那不是双黄蛋是什么。 林妙没给气傻,她是真心想庆祝。前一世她刚拿下铁人三项赛的金牌,就被告知脑子里长了一个瘤,病恹恹躺在床上,用最后一点力气溜出去参加吃炸鸡比赛,死也要做个饱死鬼,没想到竟然被撑死,被眼神不太好的穿越大神提溜到她娘汪氏的肚子里。 她身体健康脑袋没瘤,就凭这一条,就够吃上几只蛋庆祝庆祝的。 事实证明,所有的吃货都俱备自我治愈的能力,不过就是几只白水煮蛋,林妙就把自己治愈了。 兴高采烈打开母亲给她留下的那只描金箱子,林妙的小嘴就咧到腮帮子上了。 金银财宝? 钻石玛瑙? 统统没有,这箱子里装的是一大堆小孩衣裳,足有几十件! 小肚兜、小围嘴、小褂子、小棉袄,还有尿布呢。 说好的嫁妆呢,她娘的陪嫁是这些,打死她也不相信! 嘿嘿—— 不用说明书,林妙也脑补出这样一个场景,貌美如花的年轻妇人汪氏一边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一边甜甜蜜蜜给孩子缝衣裳。她绣啊绣,缝啊缝,把对宝宝的所有期盼和疼爱都缝在这些衣裳里,终于盼到宝宝降生了,而她,噗通一声倒下,香消玉殒。 脑补结束,林妙心里酸酸甜甜,谁说她没人疼来着,娘亲不知道多疼她呢。 她怕弄脏这些小衣裳,并没有一件件打开看,便把描金箱子重新锁好,嘱咐熊妈妈给她收起来。 这是娘亲留给她的纪念品,她会当宝贝一样永远珍藏。 同一时刻,林晓月正在倾听丫鬟青杏的汇报。据青杏探来的消息,林妙欢天喜地去了知露斋,出来时却是撅着嘴满脸不高兴,她还从知露斋里带回一口箱子。 至于那口箱子是什么,也很快打听出来,那是汪氏的嫁妆。 林晓月冷笑,那口箱子里是什么,她一早就知道。 前世,大太太于氏的兄长于若谷举家搬至京城。于若谷的老师萧觉先被贬多年,直到两年前终于起复,不到半年便入内阁,于若谷也从六品小吏连跳数级,调至京城任少詹事。而于家公子于晋更是人中龙凤,十八岁便中了举人。 前世的林妙直到十五岁,乌衣庵着火后才不得不被她师傅送回来。她刚刚回家不到半年,于家便请人上门提亲,口口声声要娶林家嫡长女。林雨哲不过五品郎中,任氏自是希望于若谷能在仕途上提携林雨哲,毕竟是姻亲关系,可林雨哲却是书生意气,不肯去和自家舅子过多亲近。如今于家主动上门求亲,任氏眼睛亮了,着实对林妙好了一阵子。 可没想到亲事尚未定下,林妙那克夫克子的名声便传到于家耳中,这门亲事也就没了。林老太太任氏当然不死心,便让于若云在中间穿针引线,林家又不是只有林妙一个女儿,于若云千般不愿,还是把林晓月认在名下做了嫡女,许配给自己的侄儿于晋。 如果因为林晓月是庶女,这门亲事不能成的话,非但任氏不依不饶,林雨哲也会怪她一辈子。 虽说是长姐未嫁做妹妹的不能先嫁,但整个林家没人把林妙当做嫡长女。林晓月还记得,出嫁那日,她看到林妙偷偷从门里张望,脸上都是羡慕。 那也是林晓月最得意的时候,她略施巧计,就让林妙那克夫克子的名声传到于家耳中,她算准了于家不会接受这样一个媳妇。 后来由陈姨娘牵线,林妙嫁给了一个比她年长二十多岁的男人,那男人已经死了几个老婆,媒婆说这才是天作之合,一个克夫,一个克妻,两个人配成一对,那就谁也克不动了。 林妙临出嫁时,父亲给了她这只描金箱子。她打开一看,顿时嚎啕大哭起来,那箱子里除了小孩衣物,什么都没有,而那些就是她的嫁妆。 据说林妙认定是父亲私下换走了母亲的嫁妆,一气之下,把那口箱子连带那些小孩衣物全都烧了,这让林雨哲很生气,从此后再没让林妙回过娘家。 听说那男人酗酒,喝醉后便把林妙打得死去活来,一天夜里,林妙跑了出去,从此生死不明,那男人又到林家要过两次人,但林家毕竟是当官的,他一介布衣,穷困潦倒,也只好作罢,悻悻而去。 至于林妙去了哪里,整个林家也没人关心,但只有林晓月知道。林妙曾经来投奔过她...... 活了两世,林晓月都没把林妙放在眼里,林妙只是一个炮灰,给她提鞋都不配的炮灰。 这一世有些不同,林妙提前两年回来,还是父亲派人接回来的。林晓月让人在任氏面前吹风,说是鲁哥儿生病是中了邪风,任氏自是马上想到林妙,二话不说就把林妙禁足了。林晓月正在偷笑,父亲却把林妙放出来,这让林晓月疑神疑鬼,自从林妙从庵堂回来,她就感觉有些不对,不只是父亲对林妙的态度与前世不同,就连林妙,也和前世不一样了,至于是哪里不同,林晓月也说不出来,还是那个模样,还是那个身材,可就是不一样了。 她林晓月的美好人生,便是从嫁给于晋开始的。嫁进于家后,她再也不是小世家的庶女,摇身一变,她是三品少詹事于大人的儿媳。十年后于家落难,举家回了原籍,她不但没有离开京城,反而和于晋和离,改嫁给早已互通款曲的广安侯为妾,广安侯的正室病入膏荒,若非她小产引发大出血死与非命,这广安侯夫人的名头迟早也是她的。 这一世,不论林妙和前世有何不同,她也终归要被自己踩在脚底下,就算林妙知道自己是重生的又如何,整个林家没有人会听她说话,她只是个人见人厌的扫把星。 只有把林妙踩在脚下,她才能如前生那样嫁给于晋,只有嫁给于晋,她才能接触到大成最上层的权贵名流,就能遇到广安侯司马青。她不会再让自己那样不小心,她要为广安侯生下世子,成为名正言顺的一品诰命。 第11章 吓喷了 一等爵岳国公杜准年逾七旬,一生戎马,三个嫡子却都是以科举入仕。大老爷杜子涛身为世子,眼下又已是工部左侍郎,官居三品;二老爷杜子浩是河间知府,正四品;三老爷杜子汶榜眼出身,诗词文章甚得帝心,三十五岁便已是国子监祭酒。 大成非战功不可封爵,勋贵之家多是行伍出身,儿孙们也大多都是练武之人,这便少不了惹事生非,靠着祖荫渡日的二世祖,如岳国公这般,三个儿子个个是人中龙凤国之栋梁的,在京城勋贵之中也只有杜家一门。 虽说德高望重,可朝中那些御史言官着实令人生厌,他是武将,眼下太平盛世没有仗打,武将们去上朝也就是当木头桩子,装聋作哑,无话可说。因此,杜老爷子已有一阵子没有去上朝了。 昨日有宫里太监来国公府传庆文帝口谕,说是让岳国公明日务必上朝。 既然小皇帝开了金口,杜老爷子不敢不去,当木头桩子虽然别扭,可也不能不给小皇帝面子。 杜老爷子眼中的小皇帝庆文帝年仅十八岁,他十岁登基,到如今已亲政三年。 杜老爷子对庆文帝没啥意见,说起来还有从龙之功。先帝三十岁便病入膏荒,身边五位皇子,却并未册立太子。自知时日无多,先帝便急着立下东宫之主。 皇后无子,这五位皇子都非皇后所出。当时朝中一大帮人都力主已十五岁的大皇子承继大统,只有岳国公杜准和一群武将拥戴皇五子为帝。不为别的,只因这五皇子的生母高贵妃出身将门,也是位练家子。这样的母亲生下的孩子定然也能身强力壮,不会像他爹那么体弱多病,年纪轻轻就挂掉。 杜老爷子便是把这个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理由,讲给病榻之上的先帝听的。先帝刚刚听完那些文臣们引证拒典的立储奏折,头晕脑胀之下,又听到杜老爷子的一番大实话,他霍然开朗。或许真如岳国公所言,大成目前急需的是一位不会短命的皇帝。 大皇子那副弱不禁风的小身板的确不如老五壮实,先帝没有犹豫,不顾那些文臣撞柱子死谏,立五皇子为太子,也就是现在的庆文帝。 庆文帝十岁登基,十五岁亲政,从这以后,杜老爷子便不怎么再去朝堂了。偶尔去一次,也是当木头桩子装聋作哑。 别以为武将出身就都是大老粗,杜准老爷子能在大成朝风光几十年,自然有他的一套为官之道。 他不去上朝,不仅是讨厌那些文官酸言酸语,更是不想让人认为他拥帝有功,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嫌,所以他在看到庆文帝亲政之后,但让自己半退休了。 这也是他的聪明之处,也正因此,他不但没有因为立储之事树敌,还令庆文帝快要忘了他。 别以为让皇帝忘了就是坏事,这总比让皇帝整日记得你是他的大恩人更安全。 没有我老人家,你小子能当皇帝吗? 有这种想法的人,脑子没有进水也是让驴给踢了。岳国公杜准人老了,但脑子清醒着呢,所以他选择做个闲人。 今日早朝,杜老爷子又是做了一早上的木头桩子,好不容易熬到退朝,老人家便想开溜,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张德海叫住了他。 “岳国公先别走,万岁爷让您到御书房候着。” 张德海说话的声音挺大,前后左右正在下朝的大官中官们全都听到了,个个拔着脖子竖起耳朵。杜老爷子挺不好意思的,你们都看到了,不是我老人家想去的,是皇上硬让我去的。 事实证明,岳国公有眼光,先帝亦有眼光。庆文帝得尽外家遗传,他若是不穿龙袍,就是天桥上卖艺的傻大个...... 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可却是个粗中有细的性子,否则也不会十五岁便甩脱那帮顾命大臣,顺利亲政。 看到岳国公,庆文帝表现出以前没有过的热枕。看着他那活力四射的脸,岳国公挺担心的,万一小皇帝脑子抽筋,向自己请教治国大事怎么办? 对了,别看杜老爷子贵为一等爵,可是说起治国兴天下,他一窍不通。 他的爵位是拿无数个敌将人头换来的,关治国啥事?木事! 好在庆文帝没和他客套,省去废话,更接切入主题。 “杜爱卿,朕的府军前卫目前指挥使之位空缺,朕有心让令孙担任,但他却不肯,朕想让杜爱卿劝劝他。” 此话一出,杜老爷子足足呆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摸摸耳朵,该不会是耳力不济听错了? 大成仿前朝之制,设亲军二十六卫,其中又以上十二卫居长,府军前卫便是上十二卫之一。与其他二十五卫不同,府军前卫全部都是从小培养的带刀护卫。而小皇帝口中的府军前卫指挥使则是正三品! 虽说就算是同一品级,武官也会比文官差了那么一点点,但对于堂堂上十二卫指挥使来说,这个位置决不能轻视,虽说比不上同是正三品的五寺寺卿,但比起六部侍郎丝毫不差! 岳国公最能干的长子杜子涛也不过就是正三品的工部左侍郎! 身为皇帝身边的带刀护卫统领,那自是前途一片光明,杜老爷子不禁心头大喜,老子的孙子就是能干,小皇帝上赶着把三品官放到面前,他都不答应,还要让他这个当祖父的出面劝说。 杜老爷子先是木愣,继而窃喜,窃喜之后又糊涂了。 既是要提拔三品指挥使,那自是从四品或五品武官中选拔。大成不论高低,武官均为世袭。可偏偏岳国公的子孙之中,却没有一个是带军籍的! 杜老爷子当了一辈子木头桩子,当然不想让自己的子孙也这样,所以整个岳国公府,除了他自己,其他人全部是科举入仕。 “万岁,老臣家中没有带军籍的啊?” 看到杜老头满头雾水,庆文帝微微一笑,让他先用茶。 “杜爱卿说得没错,朕所说之人正是白身。” 噗!杜老爷子一口热茶含在嘴里,差点喷出来! 没听错吧,白身?没有军籍也无功名? “万岁,您说的是老臣哪个孙儿啊?” 看到杜老头吓得不轻,庆文帝和言悦色:“朕说的是杜爱卿的长房嫡孙杜天行啊,难道杜爱卿膝下还有比他更出色的孙儿吗?” 杜......天行? 杜老爷子最终还是把一口茶喷了出来! 身为被清流们既看不起又惹不起的武勋,他这辈子在御前失仪也不是第一次了,可加在一起也没有这次离谱。 岳国公老当益壮,气势如虹,这口茶竟然越过几步之遥,喷到庆文帝的书案之上! 第12章 帝王之友 若问京城哪里的饭菜最是可口?那一定就是醉红楼。 若问京城哪里的姑娘最是可人?那一定也是醉红楼。 醉红楼的老板是个有商业头脑的,把酒楼和勾栏院完美结合,成为大成帝京贵而不俗,美而不淫的一朵奇葩。 所以你明白了吧,醉红楼的姑娘只能看不能摸,更不能睡,总之,就是让人打从心里痒起来的那种调调。 醉红楼的一楼大厅里,搭着圆形舞台,几位高鼻雪肤的异域舞娘正在翩翩起舞,她们长裙拖地,却又裸了半截腰身,手腕上戴着串串金铃,乐声靡醉,铃人悦耳,伴随着不停扭动的曼妙身姿,把楼上楼下的眼珠子全都吸引到她们身上。 整个醉红楼看歌舞最好的房间便是二楼的雅韵阁,透过雕花牙窗,整个舞台尽收眼底。 此刻,就在雅韵阁内临窗的桌子前,坐了两个少年。两人都是十七八岁年纪,却是不同的气质。一个人高马大,壮壮实实,一身半新不旧的青灰直裰,面色黧黑,长得虽然不丑,却也不美,就是掉到人堆里看不到的那种人;另一个却是面如冠玉,剑眉斜飞,双目宛若水气笼罩的寒潭,深不见底,明明长了一双桃花眼,却又透出一股冷意。 “咦,今日花雕姑娘没有来。”粗壮少年问道,语气中带着丝调侃。 花雕是醉红楼的当红舞伎,舞姿精妙,又生得妩媚动人。醉红楼虽是勾栏,却非青楼,不过却也会有姑娘来给客人们敬敬酒,但整个醉红楼的人都知道,花雕姑娘在此三年,也只给客人敬过三次酒! 这三次都是在雅韵阁。能令花雕姑娘如此看重的人,当然就是岳国公府的五公子杜天行了。自从杜五公子第一次出现在醉红楼,花雕姑娘的眼里便再也看不到别人了。 杜天行是醉红楼的常客,以前和他一起来的,都是城里的惨绿少年,而最近经常同他一起出入醉红楼的人,常常以风帽遮头,外人看不到他的样貌,但是到雅韵阁上菜的伙计说,那只是个普通人,看上去不像是个有钱的。 庆文帝喜欢微服出宫,且,他还为此准备了一驾马车,一驾破得四处透风的马车! 庆文帝真的不是有钱人,因为他的钱都在国库,每次从宫里溜出来,他都是身无分文,有一次还差点出丑,也就是在那次,他认识了杜天行。 听到庆文帝的调侃,杜天行蹙起好看的眉头,岔开了话题:“您真想让我进府军卫?” 庆文帝发出一声和年龄不太相符的叹息,以杜天行对朝政的见解和眼光,让他只做个三品武官实是屈才,可庆文帝虽是一国之君,官员任免却要通过内阁和六部,杜天行先前并无功名,若给他高位,那些阁老们定是不会同意。 亲军二十六卫,除了上十二卫,其他十四卫近年已由兵部管辖,也只有这上十二卫,才是他堂堂庆文帝能随意任免的。 先前他曾向杜天行提及此事,杜天行婉拒了。无奈之下,庆文帝只好找来岳国公,让他来劝说杜天行入府军卫,担任指挥使。 此时看到杜天行的神情,庆文帝知道杜老爷子是在背后使力了。 前世的杜天行落魄颓废,直到二十七岁才得到机会,进了金吾卫混了个小小官职,之后一次偶然机会,庆文帝出宫遇袭,他拼了性命救驾,这才受到提拔,之后青云直上。 与前世不同,重生而来的杜天行知道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能用,他也知道在哪里能够遇到庆文帝,他更知道庆文帝的喜好。 他很快就找到了一批人,并想方设法让他们为他所用,这些人都是前世他的左膀右臂,赵凤池便是其中之一。 前世他入内阁,位极人臣,对朝堂和治国之道自有一番见解,但他在庆文帝面前是内敛的,因为眼前的庆文帝还只有十八岁青涩少年,并非前世那个沉稳睿智的君主,讲得太多太深,他无法认同。 但只是这般的藏而不发,就已令庆文帝对他另眼相看,为了把他留在身边,为朝堂所用,庆文帝可谓费尽心思,这才给他安排了府军前卫指挥史的职位。 亲军十二卫中,府军前卫位列第三,但却是除了锦衣卫以外最特殊的,这些从小培养的卫士大多做过太子和皇子的习技幼军,庆文帝自幼习武,尚未亲政前,便常在习技幼军中挑选身手好的陪他练武比试。而当年陪他打闹练武的习技幼军们,如今都已成为正式的府军卫士。因此,在满朝文武看来,这府军前卫使挥使虽是三品大员,无非就是皇帝给自己找的玩伴而已,就连内阁阁老们也不会放在心上。 让杜天行坐上这个位置,都会认为是靠的祖荫,勋贵后人给皇帝做玩伴,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在庆文帝眼中,这又是个前途无量的位置,只要日后他稍做提点,便能青云直上。 庆文帝为自己能给杜天行安排这样一个合适的好差事沾沾自喜,没想到杜天行却不肯受命,无奈他才让岳国公帮忙的。 看到杜天行那满脸的无可奈何,这事定是成了,庆文帝心中窃喜,他终于越过内阁的那些老头子,做了一件大事,朝堂上的那些不知所谓的老家伙早就令他厌倦,假以时日,杜天行一定能取代这些老不休,成为国之栋梁。 “你终于肯做官了?” 年少的庆文帝眼中是藏不住的欣喜,令杜天行有些感动。前世的他,没有见过少年庆文帝,亦不知那冷静稳健的帝王也曾如此喜形于色。 “臣谢圣上垂爱。” 杜天行起身欲行礼,庆文帝拦住:“免了,朕说过,朝堂之下你我只是朋友。” 世上又有几人能与帝王为友,这是杜天行前世没有想过的,但今生他却做到了。 这样的恩典,若不能好好把握,反而会让人忘乎所以,酿成大祸,但杜天行不会,他重活一世,比任何人都知道如何把握机会。 “朕又添了一位公主,可惜长得很像朕。” 庆文帝已有两位皇子,如今再添公主,本是喜事,可看他好似并不高兴,杜天行脑补了一下小公主的样貌,不由失笑。 “没关系,皇帝女儿不愁嫁。” 噗,庆文帝郁闷了,你这是夸人呢还是损人呢。 好吧,无论如何,这话不假,公主生得再丑也能嫁出去。 “也好,反正你也尚未订亲,不如就多等些年,给朕做驸马吧。”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皇帝报仇,连打嗝的功夫都不到。 杜天行:算你狠! “臣谢圣恩,然臣高攀不起,这个驸马您还是换个人吧,对了,臣有一位在户部的朋友,他新添了一位公子,和小公主年龄相当。” 杜天行并非为了脱身随便拉人顶上,上一世赵凤池之子便是尚了公主,做了驸马爷,而那位公主拒说长得貌不惊人。 此时的庆文帝还不知道有赵凤池这号人物,他冷哼一声,正想反击,忽然眼睛一亮:“花雕姑娘来找你了。” 可不是嘛,杜天行也闻到了,人未到,一股香风便从门缝里飘进来,熏得两人都醉了...... 出了醉红楼,目送庆文帝坐上那辆破旧的老爷马车扬长而去,杜天行这才准备回家。 自从昨日祖父下朝回来,整个国公府便沉浸在诡异的气氛之中。 杜家一门上下大大小小的官有十几个,就连杜老爷子的亲随们也都有品级,也就是说杜家人都是在官场上混的,可谓见多识广。可是这个三品指挥使的头衔扔下来,还是把一家人都给砸晕了。 不是他们没见过三品官,而是他们没想到这个三品官怎么就落到杜天行头上了。 杜天行想到昨日父亲和哥哥们的表情不禁哑然失笑,一抬头,却看到了一个人正站在路边看着他。 这人三十七八岁的年纪,年轻时应是英俊倜傥,即使如今人到中年,也是儒雅隽秀。 杜天行觉得他有几分面熟,待看清这是在户部京司门口,他便记起这是谁了。 户部京司郎中林雨哲,林妙的父亲! 方才他想起家里亲人的样子,还觉可笑,可是见到林雨哲,他便一点也笑不出了,这种不顾骨肉亲情把女儿扔在庵堂的人,就不能给他好脸色。哼,明日就让赵凤池扔两双小鞋给你穿穿。 杜天行昂着头,目中无人地从林雨哲面前走过,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林雨哲一头雾水,他真的想不起何时得罪过这位贵公子,或许根本不是他的错,而是这位贵公子骄纵惯了,不学无术,目中无人!对,一定是这样的。 第13章 死给你看 春去夏来,转眼已是六月。院子里的桃花都谢了,池塘里的荷花红白相间,摇曳生姿。 锦朝阁临水而建,糊了绿烟罗的窗子四开着,阵阵莲香飘进来,让人精神为之一爽。 这个时候,就应该跳进水里,摘只莲蓬抠着吃,想想那带着甘爽的清甜,林妙吞了下口水,拿着绣花针的右手就那么一抖,扎到了左手的食指。她一痛,连忙把食指含到嘴里,旧伤未去又添新伤,可怜的手指头。 一声轻蔑的冷哼从身后传来,不用回头,林妙也知道这是府里请来教刺绣的贾师傅。 林妙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小姑娘,前世她就不是心灵手巧的人。看看那被鲜血染红的绣花绷子,林妙决定晚上多吃几块肉好好补一补。 贾师傅从林妙身边走过去,来到坐在不远处的林晓月身边,那张紧绷的脸笑成了喇叭花。 “啧啧,二小姐的绣艺真是越发精进了,看这蜻蜓活灵活现的,就像是风一吹就能飞起来似的。” 噗,林妙费了好大劲才没让自己笑出来,你见过当师傅的这样夸徒弟的吗?再说了,你见过风一吹不会飞起来的帕子吗?那蜻蜓就是绣在帕子上的。 熊妈妈一早就打听出来了,这位贾师傅是老太太娘家的家生子,后来给个绣坊铺子的老板娘做了干女儿,学了一身她绣活,虽说后来做了刺绣师傅,可也还是老太太的奴才。 自从来到锦朝阁学刺绣,这位贾师傅就没有正式教过林妙。三个庶妹都是六岁开始学习女红刺绣,林妙却是直到十三岁才是第一次拿起绣花针,可贾师傅非但连最基本的入门技法都没有教给她,反而每每嘲讽,若不是林妙想着给亲手给自己绣个小花猫的荷包,早就不想来看她的脸色了。 林晓月面色恬淡,从小到大,对这些夸奖她都习惯了。她淡淡道:“师傅过奖了,都是师傅教得好。” 贾师傅却撇撇嘴:“虽说都是老身教的,可也是二小姐天资聪慧,不像有些人,年纪不小了,拿不动针也拿不动线。” 三小姐林晓雪和四小姐林晓风也在锦朝阁里学刺绣,两人一个八岁,一个七岁,林妙一寻思,贾师傅指桑骂槐的那个年纪不小的人肯定是自己了。 于是她笑咪咪地对贾师傅道:“贾师傅,你这是在骂我吗?” 贾师傅在林家已有几年,自诩就连林老太太也会给她几分薄面。林家的事情她都清楚,眼下在锦朝阁里学刺绣的四位小姐中,就属这个大小姐最没地位,说起来还比不上她的三位庶妹,比起二小姐来更是天上地下。 像今日这番话,她背地里也不知道说过几次了,所以方才就这样说出来,俨然不觉得有何不妥。只是没想到,原该受气包似的不言不语的大小姐,竟然直接问出来了,这还不算什么,最让贾师傅无法接受的就是林妙的表情—— 呆萌呆萌的,满脸都是求知欲,就像她真不确定贾师傅挖苦的人是她一样。 贾师傅老皮老脸,也是怔了一下。她虽然是教小姐们刺绣的师傅,可也不过就是个手艺好些的绣娘,有何资格对东家小姐品头论足,更别说恶言恶语了。 她这里怔住,林妙的求知欲却丝毫未减:“贾师傅怎的不说话了,快点说啊,我还等着听呢。” “......大小姐说笑了,老身方才什么都没说。老身只是夸二小姐绣得好而已。” 噗。 林妙觉得挺没意思的,你有胆子说第一遍,怎么就没胆子说第二遍了,我绣得不好我承认,可我只是想告诉你,本姑娘年方十三,年轻得不能再年轻,一点都不是你说的年纪不小的。 “贾师傅用来夸奖二妹妹的话,怎么听起来倒像是骂我这个做嫡姐的,唉,看来我真是老了,耳力不好使。我去找人掏耳朵,贾师傅你也回去,用青盐好好刷刷牙,好臭好臭。” 林妙懒洋洋伸个懒腰,站起身来,拿着她那染了鲜血的绣花绷子就往外走,林妙用脚趾头发誓,她绣花绣得头晕眼花,又流了这么多血,这会子她真的只是想回去午睡。 可她这副模样令林晓月打从心底里硌应! 看来这个林妙还真当自己是嫡长女大小姐了,她不但拐着弯骂了贾师傅,还敢说走就走。林妙自以为被父亲接回来,就能真的变回千金小姐了。不行,不能让她这样嚣张,要像上一世一样,没等她冒头就要把她狠狠踩下去! 林晓月见过一只狗,自小就被小孩子们用石子追着打,开始时还敢龇牙,这狗被人打得越来越多,到了后来,见到人便吓得漏尿,再也不敢龇牙了。 她要让林妙也变成一只见人漏尿,不敢龇牙的狗! “长姐这是要去哪里?祖母让咱们姐妹在这里学刺绣,可没说过中途就能回去的,长姐是把祖母的话当做耳旁风了吗?” 林妙一听,笑了。这位二妹妹还真是厉害,这么快就能给她安上个对祖母不敬的罪名。 “二妹妹的耳力莫非也不好了,我方才都说了要去掏耳朵,你没听到吗?我耳朵都不好使了,哪来的耳旁风?” “你......”饶是林晓月伶牙俐齿,竟被林妙抢白得一时语塞,什么叫装傻充愣,什么叫蛮不讲理,这就叫装傻充愣,这就叫蛮不讲理! 林晓月上辈子活到二十五六岁,哪能让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呛住话头,她笑得得意,就像是忽然抓住林妙的痛脚:“长姐猜猜,若是你方才这番话被祖母听到又当如何,即使妹妹我不说,这锦朝阁里这么多人,难免就会传出去,长姐在庵堂修身养性这么多年,可说起话来还是如此粗俗,想来是那乌衣庵教得不好,祖母定会给长姐再换一家。” 林晓月刚把话说完,服侍她的两个小丫鬟已经笑出了声。自家二小姐就是厉害,狗屁大小姐,还不够给二小姐提鞋的。 好吧,我以为你重生一回有什么特殊本事,不过就是搬出个老太太来吓吓人。 不就是吓人吗?好像谁不会似的。 说时迟,那时快,林妙忽然一手抚着胸口,一手伸出她那伤痕累累的食指,哆里哆嗦指向林晓月:“你......你......你害我......” 说着,林妙翻翻白眼,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只听一旁的阿钉和熊妈妈一起喊了起来:“不好啦,出人命啦,大小姐让二小姐给气死啦!” 锦朝阁内乱成一团,只有林晓月呆呆站在那里,这是怎么了,林妙怎么就死了?被自己吓死了? 第14章 演戏演全套 林雨哲这几日诸多不顺,户部分摊下来的差事总是做不好,以往户部就把京司衙门的人当成闲杂人等,随意指派,近来尤为如此,甚至让堂堂郎中和员外郎到县郊查看暴雨后损坏的房屋!这本是县衙的差事,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摊派到京司头上了。 林雨哲和李济都是文弱书生,两人刚刚走了两个村子便体力不支。本想先回京司休整,明日再来,可刚进京司衙门,就见户部的一名司务就坐在里面等着他们。见他们回来,好一通冷言冷语,两位京司大人被个从九品的小司务挖苦一通,却无法反击,谁都知道,这司务能来这里,肯定是有人打发来监督他们的,防止他们偷懒。 无奈,两人只好又回去。天不作美,下起大雨,直到次日林雨哲和李济才回到京城。进京司大门时,差点被轰出去,两位大人都是一身狼狈,没有一点当官的样子。 次日本是休沐日,可偏偏户部又派人把林雨哲叫了过去,说是有一笔帐目不清楚,让他说个明白。林雨哲一看,这笔帐竟是几年前的,那时他还没有调来京司,可是当年也都是交接清楚的,且,原来的京司郎中早已离世! 这次就连一向器重林雨哲的右侍郎张新远也帮不上他,他被关进户部小黑屋反省,什么时候把这笔帐目弄清楚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这笔帐数目不多,只有区区三百两,林雨哲都恨不得自己补上,可是他又不能补,补了那就意味着是他贪墨了这三百两,不但传出去是个笑话,还要被治罪。 为了区区三百两,落个贪墨的名头,这也太不值得了。 可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昔日交接时这笔帐是怎么回事了,都过去好几年了。 林雨哲为官十几年,这当中的门道还是懂得。他已经隐隐猜到是有人在整他,可是谁会没事整他一个小小的五品郎中呢? 顶头上司张新远?那不可能,当日就是托上张新远的关系,才把他从河南调至临家很近的京司的; 左侍郎赵凤池?这也不太可能,虽说当日赵凤池调侃过他,可后来几次在户部遇到时,赵凤池都是满脸笑容,和蔼可亲,再说,他没事整自己有什么用。 尚书大人,那就更不可能了,最近两三个月,林雨哲就没见过尚书大人的面。 林雨哲独自一人在小黑屋里住了三日,还是没有想出来那三百两去哪儿了。 到了第四天,终于有人进来告诉他,不用在这里想了,回去慢慢想,这件事暂时挂起来,但是挂起不代表不追究,先去忙别的吧,这件事给你记着呢。 林雨哲已是几日没有回家,身上的衣裳被雨淋过又捂干,蓬头垢面,再不复先前儒雅倜傥的模样。 没想到一到家,便听说家里出事了,长女被二女儿气得昏死过去,好不容易才给救过来,这会子刚刚醒来,正给她喂参汤呢。 未出阁的姑娘之间出了这样的事,林老太太自是没让去请郎中,以免传扬出去。林妙被从锦朝阁抬回自己的小跨院,虽然还有气息,可却昏睡不起,任凭婆子丫鬟喊破喉咙,她就是不动弹。 虽说合府上下没有人重视这位嫡长女,可若是真的出了人命,这事也是不好听,且,家中还有三位姑娘,真若是传出二小姐把大小姐骂死的事,这林家女儿的闺誉也就都完了,还有哪家人肯上门提亲啊。 林晓月哭成了泪人,她真的只是听到长姐说出对祖母不敬的话,为祖母申辩几句,长姐便躺在地上不起来了,有两个妹妹和贾师傅作证。 三小姐林晓雪四小姐林晓风都只是七八岁的孩子,这时早就吓得哇哇大哭,由各自的乳母带回去了,贾师傅和林晓月的丫鬟们自是站在二小姐这一方,大家都得到同一个结论—— 大小姐肯定是装的! 又是掐人中,又是晃肩膀,林妙终于悠悠醒转,她睁开双眼,看一眼满屋子正在瞪着她的一双双眼睛,这里有林老太太,也有大太太于若华和三位姨娘。 “唉,二妹妹是要把我活活逼死啊,就让我死了吧死了吧。” 林妙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一歪,继续睡倒! 春困秋乏夏打盹,林妙已经打了一天盹,这会儿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只是她一句话却是把在锦朝阁里的那场戏顺利续演了。林晓月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跪在林老太太面前:“祖母要给孙女作主啊,孙女真的没有逼长姐,真的没有,祖母若是不信,孙女就一死以证清白。” 说着,林晓月朝着丫鬟青杏使个眼色,朝着桌子腿就撞过去。 噗! 青杏一把抱住自家小姐,陈姨娘也扑过来,抱着女儿哭泣,她们母女太可怜了,被那个霸道凶残的大小姐欺负得生不如死。 林老太太对林晓月一向看重,哪能由着那个扫把星如此冤枉自己的心肝宝贝,可是方才林妙的那番话整屋子人都听到了,林妙昏死过去也是事实。 “今日之事就此罢了,若是有人敢传扬出去,看我怎么收拾,先给那个扫......妙丫头灌碗参汤,别让她死不死活不活的。” 府里闹得再大,这事也不能传出去,否则不但林晓月闺誊有损,两个妹妹也受牵连。 这个扫把星真是害人不浅! 谁都知道林妙在装腔作势,可是谁也没法子揭穿她。你让她醒过来,她不醒,就是睡;有本事就把郎中请过来,那这件事就捂不住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总而言之,林家出了这个扫把星真是家门不幸! 林老太太任氏是个厉害人,她对身边的孙妈妈道:“这小东西怎会有这个心眼,想来是她身边的人教的,你去把那个熊婆子弄过来。” 熊妈妈以前不过就是烧火间的粗使婆子,在这府里没有依仗,要收拾她只是小菜一碟,孙妈妈领命出去,正好撞上大老爷林雨哲。 林雨哲虽然换了衣裳,可还是满脸颓唐,面色腊黄,眼窝深陷,就像是刚刚大病一场。 林老太太任氏问他怎么了,他不想让老母操心,便推说到县郊公干,刚刚回来有些疲劳。 任氏道:“说起来你也算是个京官,虽是在清吏司,可也整日出入六部,在外面也是个人物,怎么就连自己女儿都管不了。那个扫把星才回来三个月,就把这府里闹得乱七八糟,鲁哥儿大病一场,原本壮壮实实的身子到现在也没有复原,今天又把月姐儿往死里逼,若不是被人拉住,月姐儿这条命就没了。依我看,明日你便再给乌衣庵拿点银子,把她送回去吧,要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就被她折腾散了。” 林雨哲进门时已经听说这件事了,他没有在意,不过就是小姐妹间吵吵闹闹,装死也好,真死也罢,都是小姑娘的把戏,怎么就把家里闹得乱七八糟了。 他这几日已被折腾得精疲力尽,没想到回到家里仍不安宁。当下便道:“妙姐儿也十三了,到了该订亲的时候了,到时她嫁出去,母亲也便清净了,儿子还有些公事要处理,就不陪母亲聊天了。” 小跨院内,林妙吃饱喝足正在睡着,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叫她:“大小姐,出事了,您快醒醒。” 第15章 谁也别出去 林妙睁开眼睛,就见阿钉站在床前,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出了什么事?” “孙妈妈带人来了,把熊妈妈带走了。” 林妙睡得恍忽,一时还没有清醒,问道:“孙妈妈带走熊妈妈做什么?” “我的好小姐啊,老太太定是认定今儿个这些事都是熊妈妈弄出来的,这是要罚她呢。” 林妙这才醒过盹来,她真是没经验,这种大宅门里丫鬟都能看出来的事,她却这才省觉。她只顾自己痛快,却连个服侍自己的婆子也不能保护。 她让小丫头端来凉水,没让人服侍,自己把整张脸浸进水里,夏日里她习惯用冷水洗脸,刚汲上来的井水冰冰凉凉,林妙急躁的情绪顿时平静下来。 熊妈妈只服侍了她三四个月,没有多少照顾小姐的经验,人也不够细致,好在林妙全不在意这些,难得的是熊妈妈对她忠心耿耿。 她静下心来,问阿钉:“孙妈妈平素里是怎样罚人的?” 阿钉的眼泪又淌下来:“这要看老太太如何吩咐的了,去年知露斋的青荷不知怎么得罪了纤云姑娘,便忽然不见了,后来听说是让人牙子领去了。” 纤云只是林老太太提拔的通房,青荷便被人牙子领走,熊妈妈帮着林妙得罪的人,是老太太宠爱的二小姐! 真是不能背后说人,刚说到纤云,这纤云就来了。 正在这时,小丫鬟绣桔跑进来:“小姐,大老爷让纤云姑娘来给您送参茶了。” “父亲回来了?”林妙不常出门也知道父亲又已几日未回,说是衙门里公事繁忙。 “大老爷傍晚时回来的。” 林妙忽然眼睛一亮,对阿钉道:“你知道孙妈妈平时常在哪里处置人?” 阿钉虽然以前是烧火间的,但正因为是最低等的丫头,才更能肆无忌惮说起府里那些秘闻,反正也没人留意她们。 “就在东顺阁后面,有一片小土山,那里有个以前放柴禾的屋子,早就不用了,奴婢们私底下都说孙妈妈在那里处置人,只是挨过打的,谁也不敢明说。” 林妙点点头,对绣桔道:“你请纤云姑娘多等一会儿,就说正在叫我起身,既是大老爷身边的人,总不能没了礼数。” 一一一一一一 林雨哲从春晖堂出来没过多久,王婆子进来对林晓月道:“二小姐,从春晖堂传来消息了。” 林晓月正用支玉簪子逗着笼子里的画眉鸟,闻言轻声道:“父亲说了些什么?” 婆子回道:“老太太让大老爷把大小姐送回乌衣庵,大老爷没答应,只是说早些给大小姐订下亲事,让她嫁出去。” 林晓月冷笑一声,林妙还真是长本事了,竟然连父亲也帮她,她又问:“老太太还说什么了?” 王婆子想了想,又道:“听传话来的四儿说,看到孙妈妈带了人出去,那几个人都是粗壮婆子,有个手里还拿着口袋,像是去拿什么人。” 后宅之内,这种事并不少见,丫鬟婆子们只要看到便能猜出是怎么回事。 林晓月眼睛亮了,放下手里的玉簪子,对王婆子道:“你去找个能和大小姐屋里人说上话的,给我带个人过来,你知道怎么做。” 王婆子以前是陈姨娘身边的人,林晓月养在于氏身边,平日里不方便到陈姨娘那里去,陈姨娘便想方设法把王婆子安置到林晓月这里,一来能给母女之间传递消息;二来也能帮衬林晓月。 把事情安置好了,林晓月气定神闲坐在绣墩上,老太太果然也觉出林妙不对劲了,这才要从林妙身边人下手。当日林妙忽然被从庵堂接回来,出乎她的意料,以致没能挑出合适的人放在林妙身边。任由老太太身边的孙妈妈从烧火间找了两个人送过去,更没想到的是于氏竟然也送了五个人过去,这倒是让于氏占了先机。就看王婆子有没有本事,从这些人里找个聪明的出来做内应。 林妙一定有古怪,否则不会和前世的性子差了这么多。 一一一一 纤云被绣桔请到小厅里坐着,道:“大小姐就要起身了,劳烦纤云姑娘多等一会儿。” 自从林妙回来,纤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她打量四周,见这屋里的摆设都已陈旧,门帘和椅套子用的还是前几年的花式,不知哪个手巧的用红纸剪了朵朵红花贴在墙上,倒把已经昏黄发黑的墙壁衬托得明亮起来。 纤云和织云原本都是老太太身边的二等丫鬟,十六岁时被老太太选中做了大老爷的通房。对于这个劳什子的大小姐,纤云打从心眼里看不起。她一直在大老爷身边服侍,这些年来从没听大老爷提起过庵堂里的女儿,如今把林妙接回来,无非就是尽父亲的本份,找个人家把她嫁了,从此眼不见心不烦而已。 若非今日大老爷叮嘱说仔细看看大小姐的情形,纤云早就把那碗象征性端来的参茶扔下走了。 这时,从里屋走出个丫鬟,穿着翠绿比甲,端着铜盆走出去,这丫鬟看着细细弱弱,端着那盆子水晃晃悠悠,头垂得低低的,显然是担心那盆水溅出来,走过纤云身边也没抬头。 纤云秀眉皱起,都说伺候大小姐的是从烧火间里出来的,看来果真是没有规矩。 又过了约么一盏茶的功夫,一个刚留头的小丫头从帘子里探出头来:“纤云姑娘、绣桔姐姐,大小姐醒来了。” 纤云早就等得不耐烦,起身便向里屋走去,还没走近,就听到有女子的哭声从里面传出来。 纤云重又皱起秀眉,抬步走了进去,先前那小丫头连忙赔笑道:“纤云姑娘别介意,咱家小姐醒来后就一直这样子。” 只见林妙头冲里,还穿着下午那件藕色褙子,那褙子摔倒时沾了土,脏兮兮皱成一团,一看就是底下人没有尽心服侍。 “大小姐,大老爷打发奴婢来看看您,身子可好些了?”纤云耐着性子,和声细语的问道。 林妙并没应声,头还是冲着里面,许是用双手捂着脸,嘤嘤的哭得伤心,从纤云那里望过去,只看到她的肩头微微抖动,这哭声似是一时半刻都不会停下来。 绣桔叹口气,对纤云低声央求:“这府里都说纤云姑娘是大老爷最贴心的人,您劝劝咱家小姐,别让她想不开。” 下午在春晖堂的事,纤云也看见了,她习惯性摸摸手腕上翠绿的镯子,笑道:“你们别担心,你家大小姐怎会想不开,别忘了,在春晖堂里,要撞墙的是二小姐。” 绣桔暗中撇嘴,早就听阿钉说了,二小姐不是撞墙,她是撞的桌子腿儿!没听说撞桌子腿也能撞死的。 林妙还在哭,哭声倒是越来越大,从开始的低声饮泣,到现在的号啕大哭,哭得就像她刚死了奶奶刚死了爹一样。 纤云烦燥,可基于上次在知露斋里被林妙挖苦的事,她还真不敢在这里恶言恶语,今天连二小姐也吃了亏,更别说她这个通房了。只需回去把大小姐的恶行“如实”禀告大老爷,那比她在这里骂大街更有用。 她不阴不阳道:“奴婢已给大老爷看过大小姐了,这会儿就回去了,大老爷还等着消息,大小姐好好将养,万不要想些没用的幺蛾子,这府里还是老太太说了算。“ 显然是她的这番话把林妙震摄住了,林妙的哭声竟然缓和下来,又变成细水潺潺。 纤云冷笑,小丫头片子,不过几句话就把你吓住了,就这点手段也敢拿出来显摆,呸! 正在这时,只见又有一个小丫头从外面跑进来,慌慌张张:“不好了,外面闹轰轰的,说是有人出事了。” 纤云忙问:“是谁出事了?” 那小丫头道:“婢子听不清楚,好像是说老太太身边的孙妈妈。” 纤云一愣,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有没有听错,若真是孙妈妈出事,那还真是大事。 她转身便向门外走去,临走还不忘对绣桔道:“把门上了,谁也别出去。” 第16章 月光如水 今日和安定侯世子孙炽一起打猎,这里离京城不远,安定侯府在附近有庄子,杜天行和孙炽便带了猎物回到庄子。孙家祖上曾助□□登基,但后世人丁稀落,几代单传,子孙之中在朝堂之上再无建树,到了孙炽父亲这一代,也只有一个安定侯的爵位,靠祖业维持。 孙炽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做了很多荒唐事。上一世,安定侯去世后,庆文帝甚至迟迟没有册封,更派人寻访孙氏族亲,想从族亲中找男丁承爵。孙家虽然人丁不旺,但也还有几房远亲,眼看祖宗用血换来的家业就要落入旁支手中,孙炽便给庆文帝上了折子,请庆文帝给他五年期限,五年后他若是不能建功立业,爵位爱给谁给谁。 这折子经过内阁再递到庆文帝面前时,孙炽已经投军去了边关,由安定侯世子做了一名小小的百户。 庆文帝觉得这个花花公子还有血性,便准了奏折。只是到了五年之期,孙炽没有回来,瓦刺人犯境,孙炽战死杀场。 庆文帝没有食言,将爵位袭给孙炽的长子。 前世杜天行并不认识孙炽,也只是知道有这样一位用命保住自家爵位的先侯爷。前不久他偶然遇到孙炽,孙炽年方十五,听人说这个少年就是刚提拔的三品指挥史,他很是好奇,竟然约杜天行出城打猎,比比看谁打的猎物更多。 杜天行知道孙炽是不服气他年纪轻轻就是三品武官,变着法子想和他比试,觉得很是可笑。可又想起这个孙炽的结局,知道这人也算是条血性汉子,便一口答应,两人带了随从,整个下午都在这附近的山上打猎,最终,杜天行比孙炽多打了两只野兔一只山鸡,杜天行赢了。 孙炽认赌服输,请杜天行回庄子喝酒,喝着酒,又嚷嚷着要和杜天行比试骑马,他觉得自己总有一样会胜过杜天行。 杜天行也想出来透透气,便和他一起出来,两人分走两条路,约定半个时辰后在离此五里的枣林碰头。 天色已黑,路上已没有行人。杜天行独自一人策马狂奔,可走着走着,他就觉得不太对劲。 他对这一带并不熟,此时天又黑了,他赫然发现,自己迷路了。 别说五里外的枣树林子,就是孙家的庄子在哪里,他也找不到了。 远远的似是有人走过来,杜天行心里一喜,打马过去,便想问问路。离得远看不清楚,走到近些,依稀看出像是两个女子。 月黑风高的,怎么会有女子在外面,或许是附近农家的。既是女子,杜天行便没有靠近,远远问道:“两位大姐,请问这附近可有一处枣树林子?” “不知道。” 声音稚嫩,还带着童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 杜天行感觉这声音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他没有什么好奇心,又急着赶路,便策马掉头,准备继续走,却听身后那个声音又扬起:“能不能借您的马用用,就到离此不远的乌衣庵。” 乌衣庵?杜天行一愣,忍不住勒住缰绳。 那个稚嫩的声音又响起:“我们去乌衣庵,您如果不放心,那我把这镯子给您压上,用完马再来换回去,这总行吧?” 杜天行皱皱眉头,他忽然想起来这声音为何有几分熟悉,只是不可能啊,她不是早就回家了,一个大家闺秀,怎么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外? 他骑在马上,缓缓向前踱了几步,让自己看得真切一些。 林妙搀着重伤的熊妈妈,看着黑影中走来的一人一马。秋日的夜空星光点点,月光如水般洒下来,马上的人也越来越清晰。 月光下的少年鲜衣怒马,英俊的面庞宛若寒玉,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如同暗夜明珠,璀璨夺目,却又有无双风华,好看得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林妙瞪着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杜天行。活了两世,杜天行还没见过哪家的大家闺秀这样盯着男人看,但这双眼睛清澈如水,纯净得令人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妥。 熊妈妈强忍痛楚,拽拽林妙衣袖:“小姐......” 林妙这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小脸红红的,说道:“我们见过的,你还记得吗?就在乌衣庵里。所以你知道我不是坏人,不会借你的马不还的。” 杜天行已经看到林妙扶着一位妇人,那妇人似是受了伤,想来林妙就是想借马送这妇人去乌衣庵。 “你又被家里轰出来了?”杜天行问道,他已经看清楚,林妙和那妇人穿的都很普通,像是下人的衣饰,五品官员的女儿,穿成这个样子,想来是在家里过得不好,半夜三更被赶出家门也就不奇怪了。 杜天行的这句话中有两个字让林妙挺受伤的,一个是“又”,一个是“轰”。 她好像只见过这个人两面,这人就好像挺了解一样,认定她是被家里轰出来,而且还是“又”轰出来。 林妙不服气,你看我哪里像个受气包啊,这也太没面子了。 “才不是呢,熊妈妈受伤了,又没有地方去,我要送她到乌衣庵。” 熊妈妈对这大半夜遇到陌生人很防备,方才她被几个婆子装在口装里抽板子,没想到打着打着,就听到惨叫声,然后有人解开口袋把她放了出来,那人蒙着脸,只能看出穿着翠绿比甲,像是个丫鬟。再看孙妈妈和那几个婆子,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正在哭爹喊娘。 那人二话不说,背起她就走,两人左绕右绕,跑到离后门不远的院墙下,也不知那人怎么这样大的力气,背着她爬上墙头,她趴在墙上,远远听到有喊叫声传来,应是府里已出动家丁在抓她们。 她正自心惊肉跳,那人已经重又背起她滑下墙头,又跑出去好一段路,那人这才没了力气,把她放到地上,一边喘粗气一边解下蒙面的帕子,熊妈妈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救她出来的竟然是弱不禁风的大小姐! 在此之前,打死她也不敢相信,大小姐不但有这么大的力气,而且还能把那几个平日里如狼似虎的粗壮婆子打得鬼哭狼嚎。 林妙跑到那处废柴房里救人,躺在床上不停哭泣的那个,当然不是她,而是穿了她衣裳的阿钉,而她则换了阿钉的衣裳,正大光明从纤云面前走过去。 她从很小就跟着慧清师傅学武功,虽然不是什么高手,但对付几个泼妇还是绰绰有余。 只是她还是来晚了,熊妈妈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再晚到一步,怕是这条命都没有了。 林妙知道,熊妈妈是不能再留在府里了,除了乌衣庵,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安置熊妈妈。熊妈妈身上有伤,两人走得很慢,没想到却在这里遇到了杜天行。 第17章 望月兴叹 杜天行看着眼前的林妙,没有再问。翻身下马,对林妙道:“这马借你了,不用抵压镯子,用完把马留在乌衣庵,我让人去取。” 林妙闻言,小脸上绽出一朵大大的笑容,眼睛笑成了小月牙,连忙道谢,笑嘻嘻接过马缰,扶着熊妈妈爬上马背,然后自己也飞身上马,走了几步,勒住缰绳,调转马头,朗声道:“谢谢您啦,我一定会把这马照顾好,放心吧。” 说完,一抖缰绳,两人一马向着乌衣庵的方向驰去,薄薄的衣衫被夜风吹得鼓了起来,如同鸟儿的翅膀,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看着她的背影,杜天行摇摇头,这样喜形于色的直率性子,总是要吃亏的。年纪又小,少不了被人算计,这样的性情,这样的年纪,本应是被父母娇宠着,不知人间疾苦,可她却在深更半夜疲于奔波,也不知道她究竟出了什么事。 杜天行这么想着,这才想起他还在和孙炽赛马。马都借出去了,还有什么可赛的,杜天行不由失笑。 这时,远处有马蹄声传来,不是一匹马,似是十几匹。马蹄声由远及近,不多时,便来到杜天行面前,一马当先走在前面的正是安定侯世子孙炽。 “杜大人,这次您可输得彻底。”孙炽神采飞扬,满脸揶谕,他真没想到杜天行竟然还在半路上。 杜天行愿赌服输,笑道:“我输了,明日天香居,我请。” 看到杜天行的马不见了,孙炽什么都没问,只是让随从把马让给杜天行。 杜天行飞身上马,眼前却浮现出林妙上马的那一幕。她身材娇小,但上马的动作却是轻盈灵巧,干净俐落。帝京的大家闺秀们流行打马球,其中不乏骑术高超者,但林妙自幼在尼姑庵里长大,想不到也有一身好骑术,并不像是新手,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来到乌衣庵门前,林妙扶了熊妈妈下马,熊妈妈这才不再发抖,原来她老人家这是生平第一次骑马。 “小姐,妈妈方才......方才给吓死了,好在那位......公子没有让您把镯子压上,否则这可如何是好啊。” 林妙眨眨大眼睛,方才她也是一时心急,并没有想太多,那时在她心里,镯子只是件能抵钱的物件儿,她忘了自己是个女子,女子的贴身之物怎能随意交给不相干的男人。 对,那个借马给她的公子也不能算是不相干的人,先前见过的。 林妙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记起这位好心人的名字了,他好像说他是叫杜天行。 “小姐啊,是妈妈没用,拖累了您......” 熊妈妈知道,大小姐就这样出来,想要再回府那就难了。她本就是个下人,是死是活无关紧要,可小姐是千金之躯,原就在府里过得艰难,虽说没人认出来,可三更半夜出府,老太太还不知要如何处罚她。 林妙冲着熊妈妈笑笑,把那匹马拴在庵堂门外,对熊妈妈道:“我就不进去了,你只要找一位静秋小师傅,悄悄告诉她是我让你来的,她一定会帮你。” 林妙有自知之明,她这样从府里跑出来,自是不能再冒冒失失跑进乌衣庵,她信任静秋,也信任慧清师傅,她们一定会收留熊妈妈。 她躲在暗处,看着熊妈妈敲开山门,过不多时,有守门的老尼出来,把那匹马牵进庵中,林妙这才放下心来,开始琢磨自己怎么回去。 当时她只是不想连累熊妈妈,担心熊妈妈会被打死,脑袋一热,便学着前世电影里女侠做了件救人逃跑的壮举,这会儿把人安顿好了,她那沸腾的热血开始冷却下来,她发现自己正在面对十三年来最麻烦最头疼的一件事。 前世她拿过铁人三项赛的冠军,体力和耐力全都惊人,可现在这个小身板并没有那么壮实,她也不过就是比普通大家闺秀力气大了那么一两倍。打了一架,又背着熊妈妈走了好远,骑马也是件力气活,这几十里路跑下来,林妙的肚子已经饿得前心贴后心了。 “唉,这个时候要是有一碗皮蛋瘦肉粥,再加两个肉包子,那该多好啊。” 林妙望月兴叹。 她原是在考虑回家的对策,可是不知怎么的,看着圆圆的月亮就想到了肉包子。 耷拉着脑袋,林妙沿着来路往家走,不过就是几十里,走着走着也就到了,没什么。但是如果能赶在天亮之前回去,那她就能故伎重施翻墙头了,只是不知道府里的家丁在墙里拿着大渔网,等着抓她这个跳墙贼。 林妙想着想着,一抬头,发现大路上有个人猫着腰不知道正在做什么。 咦,这人该不会是劫道的,正在安置什么绊马索吧。林妙的古代生活经验除了乌衣庵就是林府,她能想到绊马索,还是得自前世看过的武侠小说。 别以为吃货都是愣头青,林妙热血沸腾去救熊妈妈,那是因为熊妈妈是被她连累的。她挺怕死的,前世她是顶着脑瘤活活撑死的,这一世她比谁都爱惜生命。 想到可能会有危险,林妙掉头就跑! 第18章 猫儿 林妙没跑几步,便看到草丛里有两点荧光,她揉揉眼睛,收住了脚步,如果她没有猜错,这里应是藏了一只小花猫。 猫儿的眼睛在黑暗中便如荧光般闪亮,林妙蹑手蹑脚走过去,弯腰拨开草丛,草丛里的小家伙弓着后背,做出一副随时要打架的样子,大眼睛紧张地瞪着林妙。 林妙笑了,没想到在这里遇到这个小家伙,只是它看起来很害怕呢。 “咪咪,别怕,快出来。” 小猫喵的一声,声音细细嫩嫩,林妙的心都跟着柔软起来,手上却没有犹豫,伸手便从草丛里抱起了那只猫儿。 “哎呀,原来你在这里,害得我好找。”一条人影闻声跑过来,林妙吓了一蹦,往四周张望,这就是方才在路边的那个人,原来他不是在安置绊马索,而是在找猫。 离得很近,林妙看清眼前的人,穿件半新不旧的淡色儒生衫,身后还背着书箱,像是个读书人。 “这小猫是你的?”林妙好奇,这人大晚上赶路还带着只猫,也是有些奇怪。她嘴里虽是这样问,可没有把猫交给人家的意思。 那人伸着脖子去看受到惊吓的小猫,道:“方才有人骑马经过,险些撞到我,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它就从书箱里跑出来了。” 林妙讪讪的,话说她方才骑马路过这里时,好像是差点撞到一个人。 那人这时正好抬起头来,这才发现面前的竟是个年轻女子,也是吃了一惊,连忙退后三尺,嘴里不停道:“抱歉,在下急着找猫,不想冲撞了姑娘,在下没有恶意。” 月色下,面前的这人十七八岁,斯文清秀,此时脸胀得通红,倒像是被冲撞的人是他一样。 林妙怪不好意思的,她看到那人的衣衫破了,可能就是方才摔跤时弄坏的。 “你怎么带着猫赶路?” 那人的脸更红,轻声道:“在下原是要到真定投亲,错过了宿头,只好连夜赶路,这只猫是我在路上捡到的,看它又小又瘦,就带上了它。” “真定?你在真定有亲戚?”林安儿问道,好巧,她也要回真定。 “姑娘也要去真定吗?在下去的是真定林郎中家,姑娘或许听说过。” 嘿嘿,真巧。 “你和林郎中是亲戚?” 那人点点头:“在下姓于,林郎中是在下姑父,在下的姑母便是林家大太太。” 还真是亲戚,这是继母于氏的侄儿。林妙记得听熊妈妈说起过,于氏的兄长是读书人,在江南做个小官,原来这人是从江南来的。 这人正是于氏的亲侄儿于晋,他去年在南直隶连中小三元,父亲为了稳重起见,求了同科的年兄写了荐书,让他到京城的松林书院读书,以备明年的乡试。 真定离帝京不过三十里,于晋原是想在进京之前来看望姑母,没想到错过宿头,这一路上又不见客栈,只得连夜赶路。 既是亲戚,林妙便不想和这人再多说话,免得露馅,于氏看上去也挺有心机的,林老太太和林晓月在抓她的短处,现在不是攀亲戚的时候。 她把小猫双手递过去,要还给于晋,可于晋却直摆手:“这猫儿也是于某捡来的,姑娘若是喜欢就拿去吧。” “真的?你舍得?”在乌衣庵时林妙常常省下斋菜喂庵堂四周的流浪猫,她喜欢小猫咪。 于晋微笑,脸庞却依然胀红:“在下说出的话自是当真,这猫儿虽小,也是一条性命,姑娘能好生待它就好了。” “能,一定能。” 林妙笑了,眉眼舒展,月色下,双眸清清亮亮。于晋看着一呆,连忙把眼睛移开。 一一一一一一一 林妙把小花猫藏在怀里,那猫儿倒也乖巧,林妙一路奔跑,它也没有再跳出来。就这样跑了一夜,五更时分,林妙终于神不知鬼不觉回到自己的小跨院。 阿钉和绣桔都快要急死了,看到小姐回来了,悬了一夜的心这才放下。 孙妈妈受伤了,春晖堂里的林贵媳妇带着人在府内搜寻,她们来到小跨院门口时,正遇到纤云出去,听说大小姐在里面鬼哭狼嚎,这群人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阿钉哭了一晚上,嗓子都哑了,说到这里,主仆三人都笑起来,只是又想起熊妈妈被打得遍体鳞伤,心里又都酸酸的。 那只小猫顶多一两个月,黑白花三色相间的皮毛,小爪子的肉垫粉嘟嘟的,绣桔还是小孩心性,看到这只小猫便就喜欢上了,央求小姐以后由她来照顾猫儿。 “小姐,您给这猫儿取个名字吧。” 这种三花毛色的都是母猫,林妙想了想:“就叫饭饭吧,吃饭的饭。” 噗! 林妙睡到日上三竿,这才起身。她只有十三岁,远远没有达到前世的体力,不眠不休奔跑了一夜,早已又倦又乏。 她刚起床,就有春晖堂的小丫头来传话,说是老太太让几位小姐全都过去请安。回府后,林妙便得到特赦,免去了她的晨令定昏,原因是老太太还想要多活几年,不想看到她这个扫把星。今天却忽然让她一早过去,十有*是为了熊妈妈的事。 阿钉正在给林妙梳头,闻听后紧张得手指都在发抖:“小姐,要不去求求大老爷,昨日纤云姑娘看到的。” 林妙笑着安慰她:“别怕,我有分寸。” 求父亲做什么,在这个家里,她早就没有依靠,求人不如求己。 绣桔是个不知愁的性子,这会儿端了碗加了肉沫沫的米粥坐在廊下喂猫儿,看到小姐从屋里走出来,起身笑着道:“大小姐,奴婢那里还有些碎布,一会儿给猫儿缝个棉窝窝。” 小奶猫看到人已不再害怕,林妙伸手摸它,它吐出小舌头轻舔林妙手指,它在林妙怀里藏了一夜,已经认识她了。 一个叫红菱的丫鬟走过来,冲着林妙福福身子:“大小姐,二小姐来了,要和您一起去给老太太请安呢。” 林妙没想到经历了昨日之事,林晓月还能主动来找她,这位庶妹还真是虚怀若谷,林妙表示很佩服。 第19章 风紧,扯乎 林晓月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了,水红蔷薇妆花褙子,鹅黄色八片裙,单螺髻上插着珠花,俏脸上抹了胭脂,粉面桃腮,香风阵阵.打死也没人相信,她昨天刚撞过桌子腿儿。 林晓月虽比林妙年纪小些,可个头儿却比她高了大半头,吃着鸡鸭鱼肉长大的和吃粗茶淡饭长大的就是不一样。 林妙穿的是于氏给她的衣裳,虽然都是好料子,可却不是时兴的款式。 “长姐脸色苍白,不如就多歇歇,妹妹会和祖母说说,免了长姐的请安吧。” 林晓月说得真诚,林妙都快要信以为真了。有那么一瞬间,她还真的不想去了。 “那正好,我还困着呢,有劳妹妹了,我回去睡个回笼觉。” 林妙说着真的转身往回走,她能想像出身后的林晓月一定是笑逐颜开的,哈哈,这个蠢蛋上当了吧! 可林晓月笑得太早了,林妙忽然一个华丽转身,她的笑容便凝在了脸上:“长姐,您怎么又回来了?” “算了,我还是去吧,免得祖母怪罪下来,让妹妹替我背黑锅。” 林晓月恨不得掐死她,咬咬牙,却还是化作甜甜一笑:“长姐对妹妹真好。” 林妙不知道林老太太让她们过去所为何事,但她觉得林晓月肯定知道,否则不会怂恿着不让她去。 按理说林老太太看到林妙就讨厌,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如果不是真的有事,林老太太是不会见她这个扫把星的,何况昨天刚刚见过,还被她气得不轻呢。 林妙猜得没错,林老太太让她们姐妹四人全都过去,是因为府里来了客人。 “你们母亲的娘家侄儿来了,他要进京求学,暂时会在府里住上三五日,你们虽然都未及笄,可也不要坏了规矩。不过说起来这是你们的表哥。” 于晋已经来向林老太太请过安了,于氏的娘家官职低微,又在南直隶,林老太太原本并不把于晋放在眼里,只是昨日她向林雨哲告状时,林雨哲曾说过早些把林妙嫁出去也就是了。偏巧今日一早,于晋便来了。 林家在真定算是大户人家,林家大小姐是天生的扫把星,这事很多人都知道,想在真定找个人家把林妙打发了,也不容易。 林老太太原是想托人寻门亲事,把林妙远远的嫁出去,最好这辈子也别回来祸害家人。现在于晋来了,林老太太的眼睛就亮起来。 离得远、门第低,就算于家嫌弃林妙,也不能不给林家面子。于氏若是敢胳膊肘往外拐,不让侄儿娶林妙,林老太太自信有的是法子整治她。 只是可惜了这个于晋,一表人才,又是秀才,若不是门第太低,和月姐儿才更般配。 听说是于氏的侄儿来了,林妙便想顶着锅盖快快溜走,也不知道昨夜月黑风高,那人有没有看清她的模样,万一被他认出来,自己的祸就闯得太大了。 还没等她开溜,于晋便过来了。林老太太有心把林妙这个眼中钉扫地出门,便对于晋客气起来,正好林雨哲也在,便在春晖堂摆了家宴,也让晚辈们认认亲戚。 于晋还是第一次来林家,就连亲表弟林智也没有见过。他一进门,目光一扫,便被林妙吸引住了。 林妙穿的是于氏未嫁时的衣裳,一抹淡蓝,袖口上密密麻麻绣了一圈碎花。于氏父母双亡,她跟着哥嫂一起住,时常帮着嫂嫂照顾侄儿于晋。那时的于若华便常常穿着这件衫子,和小侄儿一起玩翻绳儿。 这一刻,于晋便是想起了姑母,那时的姑母不过十几岁,常常给他缝衣裳做鞋子. 一大清早,林晓月便知道于晋来了,她很惊讶,这比前世提早了两年。 前世直到于家升迁调回京城,于晋才第一次登门拜访,而那时他已经中了举人,又是三品少詹事的公子,林家将他奉为上宾。于晋回京后,不过几日,于家便来提亲,求娶的是林家嫡长女林妙。于家来提亲的原因,林晓月直到嫁给于晋后才知道,并非是于晋看上林妙,只是因为做兄长的于若谷怜惜妹妹远嫁,又是给人做继室,便想亲上加亲,让于氏在林家的日子更好过一些。林妙顶着嫡长女之名,于家求娶的自然就是她了。 既然早就知道于晋当日并没有看上林妙,林晓月便更有信心了。这一世,她还要嫁给于晋,但是,如果于家从一开始求娶的人就是她,那就更好了。 她精心打扮,这身装束便是于晋最喜欢的,只要有她在,于晋的眼里便装不下别人了。 于晋衣着简朴,一身半新不旧的儒生袍,乌黑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十六七岁的年纪,宛若林间清泉,宁静隽永。 他的眼睛真的向这边看过来了,林晓月一阵欣喜,这一世,她终于抢在了林妙前面。 她大胆的迎上于晋的目光,但于晋的双眸却是斜着过来的,不偏不倚靠在她身边的林妙身上! 更让林晓月生气的,林妙竟然脑袋歪向一边,只给了于晋半张脸! 于晋却就是这样傻呵呵地看着林妙,竟似痴了一般,直到于氏咳嗽一声,于晋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的失态,一张俊脸登时红了。 看到于晋被两个弟弟拉着,远远坐过去,林妙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若是还在这里,她的小脖子就要扭掉了。 好在她方才够机灵,看到林晋进来,她便把脸扭到一边,否则被他认出自己,那可了不得。 于氏有些尴尬,侄儿初来乍到,竟然这样失态,真是年轻人不懂事,一会儿要好好叮嘱他。 “长姐,您的脖子不舒服吗?”林晓月关切地问道。 可能是刚才扭得幅度太大,林妙的脖子酸痛,她不过就是轻轻活动了一下,便让林晓月看到了。 “可能昨夜睡得不太好,脖子有些痛。” “那长姐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妹妹让人把饭菜给长姐送过去。” 多么体贴入微的妹妹啊,林妙瞬间感动,听说要和于晋一起有膳,她早就想开溜了,只是一时半会没有找到理由。既然林晓月帮她想好了,她乐于接受。 这里是春晖堂,到处都是林老太太的耳目,方才于晋见到林妙时的失态,早有人偷偷告诉了林老太太。 林老太太暗笑,果真是小地方来的乡下小子,没见过世面,看到林家小姐就忘乎所以,好在他看的是林妙,这事便就水到渠成了。 林妙过来请假时,林老太太当她在为方才的事情害羞,索性让林妙回去,也免得尴尬。 林妙溜得比兔子都快,再不走就要露馅了,风紧,扯乎! 第20章 议亲 家宴之后,林老太太把林雨哲和于氏叫住,不紧不慢说起林妙的亲事,然后又夸于家公子一表人才。 林雨哲和于氏都不笨,对老太太的话心领神会。林雨哲对于晋印像甚好,席间他曾问了几句学问上的事,于晋对答如流。他是科举入仕,对读书人自是偏爱。 于晋虽然很好,但于家离得太远,长女自幼便在庵堂里,如果再远远嫁出去,林雨哲有些于心不忍,脑海里又浮现出汪氏临死时的情景。 “于晋人品不错,只是他明年便要回南直隶参加乡试,眼下正是求学亲切,妻舅那里怕是还不想给他急于定亲。”林雨哲对这桩亲事不置可否,可在母亲面前也不能直接回绝。 看出林雨哲对这门婚事并不热衷,林老太太脸上不悦,一双老眼看向一旁的于氏。 于氏既是林妙的继母,又是于晋的亲姑姑,所以,她一定要表态。 “若是老太太真的舍得把妙姐儿嫁给我那娘家侄儿,那真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这孩子的脾气性格都随了我那兄长,一门心思做学问,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他是没有一点打算。儿媳这两日便给兄长写封信,问问他可否想给晋哥儿提亲,或是他有这个念头,待到明年晋哥儿回家参加乡试以后,再让兄长请媒人来提亲,老太太您看这样可妥当?” 林老太太虽然看不起于家,但婚姻大事哪有女方主动提亲的道理,何况不论门第还是官职,于家比起林家都要差了一大截。于氏说得面面俱到,林老太太很满意,只是一时半刻还是不能把那个扫把星扫地出门,林老太太也挺郁闷的。 三位家长想给林妙和于晋议亲的事,很快便传到林晓月耳中。 “二小姐,妈妈听说大太太的娘家早就破落了,她兄长拜错了恩师,好端端一个探花郎,被他恩师连累得十多年没有升迁。那位表少爷看着斯斯文文,其实轻佻得很,一见面就直勾勾盯着大小姐,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出息,怕是要当上一辈子穷秀才了。” 王婆幸灾乐祸,在林晓月面前卖乖。 林晓月的脸上却已罩上一层薄怒:“没见识的东西,休得胡说。表哥日后金榜提名,于家也能升迁,祖母真是糊涂,怎么能给林妙说上这么好的亲事!” 王婆才真是糊涂了,那位表少爷身上的衣裳都是半新不旧的,怎么看也是个穷秀才,八成是姐儿爱俏,二小姐看上表少爷的俊模样了。 前世和于晋做了十年夫妻,若不是遇到广安侯,林晓月以为她和于晋会白头携老。那时他们是京城里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只是于晋为人迂腐,只会读书,不善经营,为人也不够圆滑,遇到广安侯,林晓月才发现,她以前真是井底之蛙。广安侯风|流倜傥,知情识趣,最重要的是他在官场上长袖善舞,这一切都是于晋永远也比不上的。 可是如果不和于晋成亲,她就只能是小世家的庶女,这一世都没有机会遇到广安侯。想到这里,林晓月又急又气。 林晓月不能不着急,这一世有很多事都与前世不同了,林妙就像变了一个人,而前世的于晋从提亲到退亲,都没有见过林妙。但这一次不但见了,而且还是死死盯着林妙看,看得林妙都把脑袋扭到一侧去避嫌了。 如果于晋真的看上了林妙,那么就算她再像前世那样略施小计把林妙克夫克子的名声传到于家耳中,于晋也不会同意退婚的。 十年夫妻,林晓月比谁都了解于晋。只要认准一件事,便要一条路走到黑,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否则她也不会想方设法诬陷公爹于若谷,让于家获罪,她才能有机会和于晋和离。 林妙若是真的嫁给了于晋,那么这一世他们三人的命运都会改写。林妙会成为詹事府于大人的儿媳,于家不会获罪,于晋也会在翰林院稳稳当当一辈子,而她,想要遇到广安侯则比登天都要难! 不,她一定要阻止这一切,她重生而来,就是要重新遇到广安侯,她要做他名正言顺的正妻,她要和他永享富贵,绝不能让林妙破坏这一切! 一一一一一一 从知露斋的窗子里,能看到不远处的荷塘,正是六月天,荷花开得正好,朵朵白莲亭亭玉立,吴王台下开多少,遥似西施上素妆。 看着眼前美景,林雨哲心情大好,让纤云研墨,当下练起字来。 这时织云进来,柔声道:“老爷,二小姐来看您了。” 林晓月让丫鬟青杏留在门外,她接过炖盅,轻手轻脚走进来,似是怕打扰父亲雅兴。 “月儿,不是说你这两日身子不好,怎么还去炖了补品?” 林雨哲对这个庶出的二女儿一向喜爱,林晓月不但遗传了陈姨娘的美貌,人也聪明伶俐,最难得的是小小年纪却已很孝顺。 几名妻妾中,林雨哲最宠爱的便是陈姨娘陈曼华,四名女儿中,他最宠爱的便是陈姨娘所出的林晓月。 “父亲在京里多日未归,想来是衙门里公务繁忙,您看您又消瘦了,和您的身体比起来,女儿的小毛病又算得什么。” 这些日子林雨哲在户部受尽委屈,又是查帐又是关小黑屋,到如今身上还背负着怎么也说不清楚的三百两。此时听到林晓月的这番话,林雨哲那颗被虐多时的老心终于得到慰寄。 “为父不论多么辛苦,能换来家宅平安也是值得。”林雨哲是文人,文人常会多愁善感,这句话一说出来,林雨哲的眼角湿润了。 “能给父亲做女儿,是晓月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女儿立誓不嫁,永远留在娘家孝顺父亲母亲。” 林晓月只有十三岁,说话时带了几分娇嗔,看得林雨哲哈哈大笑,方才的酸楚一扫而光。 “孩子话,哪有女儿留在娘家的,待到你长姐的婚事订下来,便就轮到你了。” 林晓月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的脸说变就变,方才还是一派天真,这时却已眼中含泪。 “父亲,您该不会是要把长姐许配给表哥那个登徒浪子吧?” 第21章 好一朵白莲花 林雨哲闻言有些不悦,眉头微皱:“月儿,你怎能妄议长姐婚事,又怎可这般说你表兄。” 他对于晋的印像很好,清雅隽秀,谈吐不俗,若不是离家太远,倒是一门好亲事。 林晓月已是哭着跪下,如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父亲请恕女儿无礼,可这是女儿亲眼目睹,于家表兄盯着长姐看时肆无忌惮,当时女儿就在长姐身边,长姐受了惊吓,没有用膳便先走了。” 林雨哲半信半疑,林妙确实是先行离去,他并未多想,还以为是因了昨日的事,林妙还在别扭着。 其实这件事林老太太和于氏都知道,只是没人告诉他而已。 “此事当真?”林雨哲眼里再没有林妙这个女儿,林妙也是林家的嫡长女,于晋在林家对林妙如此轻浮,就是打了他这个当爹的脸。 林晓月就是知道林雨哲知道这事后肯定会很生气,只要父亲不答应,这门亲事就不能成。至于以后的事,林晓月并不着急,待到两年后于家升迁,于若谷心疼妹妹在林家不易,便会正大光明请媒人上门,求娶林家女儿。到那时于家官大几级,于晋又中了举人,就算林雨哲依然不同意这门亲事,林老太太也不会答应。 还有两年时间,林晓月自信一定能让林妙像前世一样,被她踩在脚底下。 “月儿,你一个姑娘家,莫要再管这些事,为父这便去找你母亲问个清楚。” 林雨哲口中的母亲自是大太太于氏,她的侄儿在林家如此轻浮,林雨哲当然要找她问问明白。 林晓月却又哭了起来,跪在地上拉住父亲的衣袖:“父亲,您万万不要去啊,母亲知道是我告诉您的,一定会不高兴,女儿不想惹母亲伤心,也不想看到父亲为难。” 多么孝顺懂事的女儿,像她生母陈姨娘一样善解人意,忍辱负重。 林雨哲不由得想起长女林妙,昨天明明是她的错,自己让纤云给她送去参茶,她非但没有领情,甚至还哭闹了整整一夜,和汪氏一模一样,自私任性,眼里容不得别人。 林雨哲忙让纤云和织云扶起林晓月,温言安慰:“月儿乖,不要担心,父亲只是问问而已,不会让你母亲怪到你头上。” 唉,看到月儿又惊又怕的样子,想来于氏平素对她也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好,终归只是庶女,可怜的孩子。 如果他知道陈曼华能生下鲁哥儿,当日便不会续弦娶于氏,阴差阳错,陈曼华生下长子却不能扶正,不但永远只能做个妾室,还要委屈求全骨肉分离。那日他偷偷把鲁哥儿写的一幅字带给陈姨娘时,陈姨娘哭成了泪人儿,也是如林晓月这样,跪在地上求他以后再不要这样做,免得被大太太知道,影响了鲁哥儿的前程。 自己平时常在京城,也不知道这个于氏是如何苛刻陈姨娘和月儿的,否则这善良温柔的母女,怎会提起她便如此惧怕? 唉,待到把那三百两的事情了结了,这个家真要好好整治一番了。 一一一一一 林妙可不如林晓月那样耳目灵通,她压根儿不知道林老太太想把她塞给于晋的事。这会儿,她正对着饭饭,拿着绷子,苦大仇深绣她的小花猫。 对,就是苦大仇深!妙姑娘的手指头都扎成蜂窝了,能不苦大仇深吗? “阿钉,你再去问问,咱们院子里真的就没有一个会绣花的?” 阿钉哭丧着脸,小姐想学绣花,那个教绣花的贾师傅狗眼看人低不肯好好教,可她们这几个连带着熊妈妈,以前全都是做粗活的,针线活倒是会做,可却没有一个会绣花的。 “小姐啊,烧火间里哪用绣花啊,奴婢们真的都不会。” 林妙挺伤感的,她不过就是想绣个小花猫的荷包,怎么就这么难。 “算了,我还是自学成材吧。” 这时,小丫鬟红菱跑进来:“小姐,大太太让红李姐姐给您送东西来了。” 看到红菱,一旁的阿钉立刻骂道:“没大没小的东西,这事轮得到你来通传吗?昨日你也是这样,越来越不懂规矩。” 红菱只是负责打扫的,这些事确实轮不到她,熊妈妈不在了,阿钉便自发管起这些小丫头来了。 说话间,绣桔已经陪着于氏身边的红李进来了,红李手中捧着只攒盒,里面是各色点心,另外还有只白瓷瓶儿,装的却是珍珠粉。 “大小姐,这珍珠粉都是上好珠子磨的,大太太自己舍不得用,让奴婢给您送来,说是用来定神压惊最好。” 直到红李走了,林妙才明白于氏为何要给她定神压惊。 其实这事很容易便能想出来,只是林妙作贼心虚,她首先想到的就是昨夜她的壮举! “小姐啊,于家少爷使劲盯着您看,大太太这是替她侄儿给您赔不是呢。” 额,原来如此。别说,在此之前,林妙还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只是在担心于晋已经认出她来,并把这事捅破传了出去。 现在看来,自己是虚惊一场,她虽然不知道于晋是否认出她,但她相信于晋绝对没把这件事泄漏出去。 知道一切安全,林妙放下心来,心安理得继续绣她的小花猫。饭饭做模特好一会儿了,已经烦了,冲着她喵喵叫着,你自己手笨绣不好,就不要再连累猫了。 “小姐小姐,了不得了,林贵家的亲自来请您过去。”红菱刚被骂过,这次没敢进来,跑进来的是方才送红李出去的绣桔。 整个林府后院,最牛叉的下人就是孙妈妈和林贵媳妇,这两位平日里都把鼻孔扬上天,别说林妙这个受气包小姐,她们就连大太太于氏也不放在眼里,没想到现在林贵媳妇却亲自来请林妙,这要多大的面子,这要出了多大的事! 这林贵媳妇,还真没把自己当成外人,一来便开始指挥,把林妙连带整个院子的人都弄得一头雾水。 “矮油,我的大小姐啊,您怎么穿得这么素淡,来人啊,快给大小姐换件衣裳,对了,头面首饰也要换过,捡着最好的都戴上,你们几个,还傻站着干嘛,还不快给大小姐穿衣打扮啊!” 第22章 有客盈门 林妙的新衣裳都是熊妈妈缝的,熊妈妈的针线马马虎虎,合体却不精致。头面首饰就是于氏给她的见面礼,平时还行,戴出去见客就有失体面了。 林贵媳妇跟着林老太太很多年,是见过世面的,看着好不容易打扮好的林妙,不住摇头。 “这样子出去,肯定要把老太太的脸面都丢光了,这可不行,老太太若是恼了,媳妇儿我可担当不起。” 林妙一听,索性把头上的绢花拽下来,赌气道:“我啥都没有,肯定是要丢尽祖母的脸了,那我干脆不去了,林贵家的你回去告诉祖母,就说我没衣裳穿,也没有首饰戴,见不得人,出不了门。” 虽然不知道是有什么事,可林妙也猜到定是府里来了贵客,还是非要让她见面的那一种。 林贵媳妇一愣,大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整个府里也没人敢这样和老太太说话。 “大小姐,您这不是为难小的吗?” “你也看了,我要衣裳没衣裳,要首饰没首饰,你若是不怕我丢老太太的脸,那我就去。” 林贵媳妇气得脸儿都白了,可她也知道林妙说的是实话,灵机一动,对身边的小丫头白芷耳语几句,白芷飞奔着走了。 过了不到片刻,白芷便回来了,手里捧了只锦盒。 “大小姐,老太太疼您,让奴婢给您拿来一套头面,您快些妆扮起来,贵客还等着您呢。”白芷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整套头面和两朵镶珍珠的绢花。 果然没有猜错,还真是来了贵客。 “哪里的贵客啊?”林妙好奇。 “来的是白云庵的住持师太和两位居士。” 听说是白云庵的住持师太,林妙红扑扑的小脸蛋立刻变成葱心绿。 额滴神啊,这是要把她从乌衣庵转学到白云庵的节奏吗? “那我不去了,哪里也不去。”林妙索性往湘妃椅上一躺,闭目养神。 林贵媳妇和白芷大眼瞪小眼,也只好苦苦相劝:“我的好小姐,您就别让奴婢们为难了,您过去走一圈,也不少块肉,您就去看看吧,行不?” 阿钉和绣桔也傻了,这林贵媳妇和白芷何时变得这样谨小慎微和蔼可亲了,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吧。 林妙索性破罐破摔,白云庵就白云庵吧,只是不知道那里的师太让不让养猫。 “你们去和老太太说,就说我不戴别人的首饰。” 都要去白云庵了,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白芷恨得牙根疼,没等林贵媳妇示意,她便转身跑去找林老太太告状了。 可也不过一小会儿,白芷垂头丧气又回来了:“老太太说了,这盒子里的东西都给大小姐了,不是别人的,这全都是您的。” 额。 林妙感动得一踏胡涂,瞬间脑补出一位温和善良又出手大方的祖母形像,可这好像和林老太太一贯形像不太像,且相差十万八千里。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林妙便打扮妥当,漂漂亮亮整整齐齐出现在春晖堂内。 林老太太早已等得不耐烦,可面对贵客,她只能强做欢颜:“姑娘家就是麻烦,在自家府里见客都要悉心打扮,真是让贵客见笑了。” 说着,她老人家还不忘狠狠剜了于氏两眼,你这个做继母的怎么调|教的女儿。 能让林老太太这样另眼相看的客人当然不仅是白云庵的住持师太,还有和老师太一起来的两位居士。 林妙来到春晖堂时,便看到慈眉善目的住持师太身边端坐着两个女子。 其中一位三十出头,容颜秀丽,气质温婉,另一个十四五岁年纪,眉目清秀,嘴角弯弯似是含着笑,长得极是喜兴。 两人衣著淡雅,淡扫蛾眉,但却从骨子里透着富贵。如同两朵素馨花,清贵淡雅不可方物。 林妙是女子,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们几眼,尤其是那位年轻小姐。都是小美人,可这位小姐就比林晓月让人看着舒服。 看到林妙好不容易来了,林老太太屈尊绛贵连忙介绍:“妙姐儿,这位就是白云庵住持师太玉矶大师。” 林妙弯腰刚刚行礼,林老太太又给她引见那两位女子,这时林妙终于明白林老太太为何要这般郑重了,原来她要见的贵客并非是玉矶大师,而是这两位。 年长的是安定侯夫人,年少的是岳国公府的四小姐杜玉嫦! 林妙正要行礼,杜玉嫦却站起身来,笑盈盈拉住她的手:“我和孙夫人在白云庵时,听说真定府林家大小姐在庵堂为家中长辈兄弟祈福整整八年,便好奇这要是个怎样孝顺的女儿,我俩便就央了玉矶师傅一起来了。” 安定侯夫人微笑道:“林老夫人和林大太太真是好福气,妙姐儿不但孝顺懂事,还是个美人坯子。我若是有个这样的女儿,一定好好疼她,把她照顾得妥妥贴贴。” 最后这句话从安定侯夫人嘴里说出来斯斯文文,可听在林老太太和于氏耳朵里,却像是小鞭子一样打着她们的脸。 林妙身上虽是新衣裳,可做工粗糙,样式也不时兴,还不如铺子里卖的成衣,谁家的千金小姐会穿这个。头面首饰虽还说得过去,但也和衣裳不相配,安定侯夫人和国公府的小姐哪个不是见过大世面的,林妙在林家过得怎么样,她们一眼就能看出来。 林老太太笑得尴尬,于氏却已羞红了脸。 第23章 有福之人 林妙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是交了什么好运,从人憎鬼厌的扫把星忽然变成美名传颂的孝女典范了。 她很想问问杜四小姐:姐姐你认错人了吧...... 玉矶师太引见时,也只说是杜四小姐,并没有说出杜玉嫦这个名字,若是林妙知道杜四小姐闺名玉嫦,或许还能想到什么。 安定侯夫人赵氏和林老太太、于氏又客套几句,杜玉嫦原本拉着林妙的手,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仔细一看,林妙的手上不但有薄茧,手指头上还有血印子。 “林家妹妹,你这手......” “绣花扎的。”林妙也怪不好意思的,也不知道像她这样的笨蛋多不多。 杜玉嫦却噗哧一声笑出来,低声道:“我小时候刚学绣花时也这样。” 林妙抿着小嘴也笑了,这位杜四小姐没有架子,很让人喜欢。 “那姐姐现在会绣花了吗?” 杜玉嫦摘下随身戴的小荷包,放到林妙手里:“这是我亲手绣的,绣得不好,妹妹别嫌弃。” 林妙拿起那只荷包,见绣的是翠鸟临枝,那鸟儿栩栩如生,比林晓月绣得还要好些。 “这鸟儿真好看,等我学会了,也绣一个荷包送给姐姐。”林妙有点心虚,也不知道她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绣好她的小花猫。 于氏一边和玉矶师太、安定侯夫人说着话儿,眼睛的余光看向这边,杜四小姐竟然把随身的荷包送给了林妙! 虽说未出阁的姑娘之间互送些小玩意没有什么,但也要是亲近的手帕交,才能把随身物件儿送与别人,这杜四小姐只是第一次见到林妙,竟然就摘了荷包给了她,这事透着不寻常,说起来,玉矶大师和安定侯夫人倒像是专程陪着杜四小姐来看望林妙的。 于氏正在寻思着,杜玉嫦已经拉着林妙的手走了过来,向林老太太和于氏弯腰行礼,巧笑盈盈。 “我和林家妹妹一见如故,便想着日后经常走动,不知道林老夫人和林大太太可否同意?” 大成无异姓王,国公便是超品一等爵,排在侯爷之上。立朝至今一百多年,也只封过五位国公,至今仍保有世袭爵位的,也只有三家而已,岳国公府便是其一。 这样的显贵人家,别说林家,就是整个真定府,也没有谁能和人家攀上关系!现在国公府的小姐要和林家姑娘结交,林老太太做梦都没有想到,她哪能不同意。 “承蒙杜四小姐青眼,只是我这孙女年纪小没见过世面,什么规矩都不懂,怕惹了四小姐笑话。” 杜玉嫦菀尔一笑:“林老夫人真是过谦了,您老人家能教养出林郎中那样的才子,又怎会有不懂规矩的孙女。再说妙姐儿孝顺懂事,我就觉得和她特别投缘。” 林老太太刚一点头,安定侯夫人已从手上除下一串碧玺珠子,让丫鬟捧了送给林妙,安定侯夫人微笑道:“妙姐儿人好又与佛有缘,白云庵的斋菜在北直隶是出名的,改日妙姐儿和我一起去吃斋吧。对了,玉矶大师最会相人,您来看看,妙姐儿这般懂事,可是个有福的?” 林老太太笑得脸都僵了,安定侯夫人是什么意思,竟然请玉矶大师给林妙看相? 大成重佛兴道,但同是庵堂,白云庵比起乌衣庵香火更盛,那里的居士多是达官显贵人家的太太小姐,玉矶大师盛名极高,平日里请她做一场法事,没有一万两银子根本请不到! 林老太太也去过白云庵,可还是头一回听说玉矶大师会看相,可这话既是出自安定侯夫人之口,那就不会有假。 “是啊,老身的孙女孝顺懂事,还请大师给看看,这孩子可是个有福的?” 好吧,说到孝顺懂事四个字时,林老太太的后槽牙快要咬掉了。林妙冷眼看着,挺替她老人家牙疼的。 玉矶大师六十开外,慈眉善目,面庞柔和宛若皎月含光。她微微一笑,上下打量着林妙,林妙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安定侯夫人怎么会想起来让玉矶大师给她相面了。有什么可相的,她是出名的扫把星,四岁那年就有位“大师”给她相过了。 玉矶大师满脸都是林妙看不懂的禅机,只见她手持佛珠不停拈动,字字珠玑:“阿弥陀佛,林老夫人不用担心,林大小姐是有福之人,日后更是旺夫旺子,个中因由,都是天机,贫尼不可多讲。” ...... 直到送走玉矶大师和两位贵客,林老太太还在那里错愕着。 林妙也觉得有些怪怪的,她可不想在春晖堂多待,送走贵客便回自己的小跨院玩猫了。 杜四小姐送给她的荷包还揣在袖子里,她拿出来打开,见里面装的竟是几颗糖果,林妙笑了,原来这位杜四小姐和她一样,也是吃货一枚。 用了晚膳,林妙跑到院子里,练了一趟拳脚,出了一身大汗,正想回屋里洗个澡凉快凉快,却见廊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林妙怔了一下,她虽然每天都会练拳脚,但也只有贴身的丫头知道。小跨院是两进的院子,少了熊妈妈,眼下只有六个人伺侯她。除了阿钉和绣桔,平日里别的丫头都在外院,没有吩咐不会进来,昨天晚上红菱因为随便跑进来,还被阿钉骂了一通。 除了阿钉和绣桔,没人知道她会武功,原本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了孙妈妈之后,这件事就更要保密了。 林妙回到屋里,从绣桔手里接过抹汗巾子擦擦汗,随口问道:“刚才你们在抄手廊子那里看我练武啦?” 绣桔笑道:“没呢,饭饭把绣花筐子给弄翻了,奴婢们正满地找线球儿,没人出去看。” 可不是嘛,阿钉还撅着屁屁在那里找呢。 林妙甩甩脑袋,或许刚才是她眼花吧,不用多想了。 今天挺高兴的,想想玉矶大师莫测高深的一番话,林妙忽然有种农奴翻身做主人的感觉。 我非但不是扫把星,竟然还是个有福的! 林妙咯崩崩咬一口脆麻花,觉得自己牙好、胃好、吃嘛嘛香,还真是个福的。 口福! 第24章 算计 送走三位贵客,林老太太马上就让于氏给小姑子林雨慧写了一封信,打听安定侯夫人和杜家四小姐的事。 林老太太越想越觉奇怪,不论是玉矶大师,还是安定侯夫人和杜四小姐,这都是平日里挖空心思也巴结不上的人。可今天这三人却一起来了,还是为了林妙那个扫把星而来。 林妙只是个深宅小姐,就连真定府的太太小姐都没人认识她,更别说京城的这些豪门望族了。 林雨慧的夫君是永昌侯世子,要打听这种事应是不难。林老太太猜的没错,次日,永昌侯府的小厮便送来了林雨慧的回信。 安定侯体弱多病,膝下只有一子孙炽,年少顽劣。孙家早已远离朝堂,只余下一个世袭的爵位。安定侯夫人赵氏为了夫君的病,常年吃斋念佛,与白云庵的玉矶师太是忘年之交。赵氏出身江南大户,祖父和父亲历任江南织造,宫里的赵淑妃便是她的亲堂妹。 杜四小姐闺名杜玉嫦,是岳国公杜准的孙女,杜家大老爷杜子涛的庶出女儿。杜家有八位公子五位小姐,杜四小姐虽是庶出,却甚是受宠,一直养在嫡母身边。 打听清楚,林老太太反而更加迷惑,这两位哪个都不像是能和林妙扯上关系的,听起来倒真如她们所说,是在白云庵礼佛时听人说起有个在庵堂住了八年的林家小姐,这才一时好奇,过来看一看。 这两位一个是赵淑妃的堂姐,一个是岳国公的孙女,林老太太叹口气,若是林妙真能和她们相交,连带着林家其他三位小姐都能沾光。若是让真定的那些大户人家知道林家姑娘有这样的手帕交,那还不是个个眼红啊。 林老太太一想到那些夫人小姐艳羡的目光,就像吃了人参果,全身上下都舒服。 林妙闲来无事,又坐在窗下绣她的小花猫,这小花猫绣了有一阵子了,可到现在她连一只猫也没绣出来。 这时,绣桔进来了:“小姐,二小姐和三小姐来了。” 林妙皱皱眉,她对这位二妹早就没有好感了,她来干嘛? 林晓月永远都是漂漂亮亮、光光鲜鲜,林妙怀疑她每日天不亮就起来梳妆打扮了。 看到林妙,林晓月破天荒地弯弯身子,给她行了半礼。倒是只有八岁的三小姐林晓雪,给长姐行了全礼。 林妙扶起三妹,让阿钉拿了糖果点心给她吃,这还是前日于氏给她送来压惊的。 林晓雪的生母是李姨娘,连着死了两个儿子,李姨娘的精神就不太好了,十天里倒有八天病着,对两个女儿也很少照顾。于氏进门后,把林晓月养在身边,这两年看到李姨娘的精神越发不济,就把林晓雪和林晓风也接过去抚养。 看到林妙手里拿着绣花绷子,林晓雪好奇地凑过来:“长姐,这是绣的什么?” “小花猫啊,你看,我是照着它绣的。” 林妙指指身边的猫儿,饭饭正巧打个呵欠,林晓雪只有八岁,小姑娘看到猫儿心里喜欢,颤生生伸出小手,就想摸摸小猫咪。 没想到这时林晓月干咳一声,林晓雪竟然吓得打个冷颤,伸出去的小手又缩回来,乖乖地站回二姐身后,不敢再靠过来。 林妙冷眼看着,没有说话。这位二妹,是想拿三妹来向她示威呢。 好吃好喝的什么不好,没事就想挑事儿,你把我踩下去,你也不能多长一块肉,何苦来着。 “长姐回家才三四个月,真定府也还没有逛过呢。过两日便是花会,祖母已经准了,让咱们姐妹四人到花会上逛逛呢。”林晓月边说边从青杏手里接过一只锦盒,放到林妙面前打开,里面是几只缨络。 “这些络子是妹妹自己打的,咱们姐妹每人一条,长姐先挑吧。” 林妙有些受宠若惊,这位重生而来的二妹对她真好,又是邀她逛花会,还又送她东西。 林妙随手拿了一只缨络,笑道:“可惜我手太笨,没有东西送给妹妹们。” “长姐太见外了,咱们是嫡亲的姐妹,哪用得着送这送那,不过花会一年也只有三次,长姐千万不要错过了,对了,妹妹刚缝了几件衣裳,一会儿就拿来让长姐先挑,到时长姐就穿着新衣裳去花会,也让真定府的闺秀们看看咱们林家的大小姐有多好看。” 在乌衣庵时还能和静秋一起玩,回家以后林妙连个能聊天的人都没有。既然林老太太都答应让她们去花会,不用林晓月提醒,林妙也不会错过。 送走林晓月和林晓雪,阿钉却在那里木愣愣地发呆。她以前是烧火丫头,原就比别的丫鬟长得粗壮,这会子站在那里发愣,活脱就是个二愣子。 林妙噗的笑出来,问道:“你想什么呢?” 阿钉张张厚嘴唇,好半天才说:“奴婢就是觉得二小姐对您去花会的事,也太热衷了些。” 林妙一边给猫儿抓痒痒一边笑道:“她整日算计着,活得可真累,咱们可不能像她一样,活得那么累干嘛,轻轻松松的多好。” “可小姐您不担心她算计您啊?”阿钉有点着急,自家小姐哪里都好,就是有点没心没肺,以前熊妈妈在时,还能给小姐出出主意,如今熊妈妈不在了,院子里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年纪小,就她大些,可脑子不够用,她怎么不急呢。 林妙叹口气:“她真想算计,咱们也不能总躲着她,反而不如正大光明站在太阳底下,看她怎么算计我。” 是啊,大小姐说的对,但凡是想着算计别人,那都是见不得光的,正大光明站在太阳底下,那些见不得光的法子也就使不出来。 阿钉觉得腰板一点点硬起来,就连心里也亮堂了。她忽然在想,跟着大小姐或许也会有扬眉吐气的那一天。 第25章 杜天行 杜家四小姐杜玉嫦兴冲冲地从真定回来,一进垂花门,就看到五哥杜天行正在那里等着呢。 杜玉嫦噗哧一声笑出来,这五哥,以前惹事生非,不是喝醉了就不会回来,现在做了官,整日陪着皇上出出进进,父亲想见他都要提前让人带信,没想到今天不但乖乖回来,还在这里巴巴的等她这个妹妹。 “五哥放心,那人儿我见了,虽说过得不是很好,可除了受些轻伤,并无大碍。” “受伤?”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他的心竟然抽了一下,那夜真不该就让她自己走,林妙还是出事了。 杜玉嫦暗暗吃惊,五哥竟然有这样的反应,在她眼中,五哥就是个谁也摸不透的性子,小时候被父亲用藤条打得皮开肉绽,他都没有皱下眉头。父亲最不喜欢的也是这一点。杜玉嫦还是第一次看到哥哥把表情写在脸上,那脸上分明就是懊恼。 “就是......嘻嘻......就是学绣花把手指头扎破了。” 杜玉嫦满脸都是坏坏的笑,捉弄五哥真有成就感。小时候她的风筝缠在树枝上,是五哥爬上去给她解下来的,虽然父亲和母亲整日都骂五哥不成器,可从那时起,杜玉嫦就挺想和五哥亲近的,但五哥却总让她有点怕怕的。她离家出走,想不到找到她的竟然是一向冷冰冰的五哥。做官后的五哥比以前说话更少,家里的兄弟姐妹想要亲近他都找不到机会。 杜玉嫦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么大胆子,原来五哥也能被人捉弄。 原来只是绣花扎到手指,这人也真是笨死了。杜天行皱起的眉头舒展开,竟似是松了一口气。 他转身从随从阿木手里拿过一只盒子送到杜玉嫦手里:“御膳房的点心,万岁赏的。” 杜玉嫦笑嘻嘻双手接过来,调皮地眨眨眼睛:“既是万岁赏的,我就谢过万岁,五哥可还欠我一份人情。” 杜天行也想不到这个妹妹这样淘气,好奇问道:“你想要什么礼物,五哥去给你找来。” 杜玉嫦把点心盒子交到丫鬟手里,笑道:“我还没想好呢,或许等到五哥要订亲的那日,就想起来了。” 说着,她朝杜天行福福身子,便从他身边走过去,带着丫鬟婆子们进了内院。 杜天行一头雾水,这关他订亲什么事,小丫头真是麻烦。 那日他和孙炽回到庄子,越想越觉得这事情蹊跷,天一亮,他便去了乌衣庵。用了些手段,熊妈妈终于说出林妙救她出来的事。 杜天行没想到林妙竟有这么大的胆子,他隐隐地觉得这事不妥,说不定那丫头已经出事了。真倒霉,她从家里跑出来遇到谁不行,偏偏三更半夜遇到自己,若是传扬出去,他杜天行又变成毁她名节的人了,说不定又要被退婚。想想上一世临死前,她哭哭泣泣抱怨他的情景,杜天行的脑袋都大了。 他可以让赵凤池找林雨哲的麻烦,却没有办法正大光明去打听林妙的事。这才让妹妹杜玉嫦出马,又担心杜玉嫦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方便,便请了玉矶大师和安定侯夫人一起去。 知道林妙平安无事,杜天行觉得心里好像有块石头落了地。但愿以后不要再遇到她,最好有多远就躲多远,对,就是这样。 他回到自己的院子,乳娘柴妈妈便迎了出来,低声道:“二爷听说您回来了,这会儿已经等您多时了。” 前不久杜天行的长兄杜天赐生下长子,家里的称谓也就改了。柴妈妈口中的二爷便是原来的二少爷杜天择。 自从杜天行做了府卫前军指挥使,在家里的地位也提高了,父亲虽然对他依然不予理睬,但几个兄弟却和他亲近起来。尤其是二哥杜天择,这阵子频频相约,都被杜天行以公事繁忙为由推掉了。 前不久,庆文帝赐了他一处宅子,大多数时候,杜天行都是住在那里,很少回来。想不到今天刚回来,二哥便找上来了。 兄弟二人寒暄几句,杜天择便道:“二哥今日进宫给圣上读书时,圣上忽然问我是不是你的兄长,看来五弟深得圣心。” 杜天行微笑:“二哥过誉了,小弟比不上二哥科举入仕,只是一介武夫而已。” “五弟这样讲,就是还介意上次的事,那次父亲忽然回来,二哥也不知道,怪就怪二哥懦弱,看到父亲怪罪你,没有站出来帮你解释,二哥也是不想让父亲为咱们兄弟担忧,他老人家刚回来,风尘仆仆,再说那件事若真传扬出去,对祖父的威名也会有损,说起来,五弟入仕也是靠的祖荫。” 杜天行第一次发现二哥的口才这样好,他微微一笑:“二哥多想了,都是自家兄弟,不用过多介怀。我回来拿些东西还要回去当值,这会儿要去给祖父和父亲母亲请安,二哥一起去吗?” 杜天择当然知道杜天行是在下逐客令,他在翰林院几年,也只是个六品侍读。虽然常能进宫为圣上读书,但除了今天庆文帝和他说了一句话以外,其他时候就是闭目养神,他的读书声反倒像是催眠曲。只知道好勇斗狠的杜天行都能得到圣上青眼,他自恃才学人品都高出杜天行几倍,缺的就是能被庆文帝关注。他听说庆文帝常和杜天行出宫行乐,若是杜天行能在宫外把他引见给庆文帝,那么庆文帝必会对他另眼相看。 可看杜天行的样子,倒似是早就知道他的想法,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世故了,以前还真是走眼了。 从杜天行那里回来,杜天择气冲冲地踢开房门,把杜二奶奶王氏吓了一跳。 “二爷,您这是怎么了?” “老五以为他是谁,当了个指挥使就连自家兄弟都不认了。也不看看,整个杜家只有他一人是靠祖荫入仕,丢尽了父亲的脸面,不过就是个不成材的东西,狗仗人势!” 杜二奶奶吓得连忙让丫鬟婆子们都出去,关上房门,低声道:“我的爷啊,您小声点儿,传出去可怎么得了,老太爷似是很看重五弟,昨儿个还夸他呢。” “夸他?依我看祖父是老糊涂了,当年若不是祖母护着他,他早就被逐出家门了,贱人生的贱骨头!” 王氏闻言吃了一惊,她嫁进杜家八年,还是第一次听自家相公说出这样的话,屋里也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她连忙拉住杜天择的衣袖追问:“二爷您这是怎么说的,五弟明明是长房嫡子,婆婆亲生的啊。” 杜天择自觉失言,不耐烦的甩掉王氏的手:“你问这些做甚,今天我说的话,万万不可传出去,听到了吗?” 王氏连连点头,心里却越发起疑。 第26章 逛花会,钓金龟 林妙在乌衣庵里就听说过真定花会。 别以为庵堂里的女子就不爱八卦,剃了光头也是女人,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 真定虽离京城只有三十里,可却只是个小小县城。无论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除了走亲访友,一年到头最重要的社交活动就只有两样,一是到寺院庵堂上上香祈祈福,第二便就是真定花会了。至于京城闺秀们流行的打马球茶会诗会之类,这里都没有。 比起到寺院庵堂上香,闺秀们更喜欢去花会。没有哪个姑娘没事喜欢来庵堂的,比如杜玉嫦吧,那是为了避开婚事装装样子;再比如林妙吧,那是身不由己被逼的。 但花会就不同了,一年里也只有春夏秋三次而已。真定花会远近驰名,就连京城和附近的获陆、高城、武极的人,也常常会来。每逢花会这一天,闺秀们都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看花倒是其次,憋着劲儿出风头才是真的。 自从十几年前林家姑娘林雨慧在花会上回眸一笑迷住了永昌候世子,破格嫁入侯府,这真定花会也就更加意义非凡。整个真定县的姑娘,上到县太爷的五位千金,下到豆腐西施家的老闺女,哪个不想一入侯门深似海,侯门深就深吧,嫁个高门大户好夫君才是真的。 就算林晓月没有邀请林妙一起去,林妙也想到花会上见识一番。你若是以为林妙是想去巧遇美男,你还真是高看她了,让林妙蠢蠢欲动的是花会上有名的小吃一条街啊一条街! 六岁时,静秋对她说:“我听人说那小吃一条街上最好吃的就是冰糖葫芦,咬一口嘎崩脆,又酸又甜。阿喵你回家以后,一定要去多吃几串,回来告诉我,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吃。” 八岁时,静慈对她说:“我听人说那小吃一条街上最好吃的就是驴打滚,咬一口软绵绵,又甜又香。阿喵你回家以后,一定要去多吃几块,回来告诉我,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吃。” 十岁时,静玄对她说:“我听人说那小吃一条街上最好吃的就是油炸糕,咬一口香喷喷,外焦里嫩。阿喵你回家以后,一定要去多吃几块,回来告诉我,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吃。” 十二岁时,...... 总之,身负从小到大这么多的嘱托,林妙若是不去小吃一条街把这几样全都吃到肚子里,那就太对不起这些师姐们对她的厚望了,当然,更对不起的还是她的舌头和肚子。 别看林妙比别人多活一世,可她上辈子是吃洋快餐长大的,她住的那个城市,这几样东西也只在电视上见过,从来没吃过。 虽说林妙在府里没什么地位,可也有每月二两银子的月例。据说二两银子是庶女的标准,以前姑姑林雨慧没出嫁时,拿的是每月五两的嫡女银子。可到了林妙这里,也就没有嫡庶之分了,可林妙还是挺知足,她没有什么花销,除了留给熊妈妈的二两,平日里给丫鬟们用去一两,她还有五两的存款! 在乌衣庵的八年里,林妙都是身无分文,如今有了五两存款,她当自己是个富翁! 自从收到林雨慧的亲笔书信,林老太太便存了心思。林雨慧在信上说,安定侯膝下单薄,只有一个独子名叫孙炽,年方十五。 很多时候,老年人的想法都会比较深远,比如说林老太太吧,她便深远到孙炽头上了。 安定侯夫人赵氏一出手便送了林妙一串碧玺手串,林老太太可是识货的,一看便知那非凡品。 一位太太主动登门,头回见面便送上厚礼,那说明什么?八成就是相中那家的姑娘了! 如果不是相中林妙,安定侯夫人为何要请玉矶大师给林妙相面呢,还不就是想让玉矶大师帮她掌眼,看看林妙有没有做侯门儿媳妇的福气。 林老太太越想越觉得这是真的,她索性把于氏叫过来商量。因为于晋失礼于林妙,于氏前几日刚被林雨哲质问,眼下听到林老太太提及孙炽,她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眼下夫君对于晋嫌恶,婆婆却又想让她撮合于晋和林妙的亲事。如果真如林老太太猜测那样,安定侯府相中林妙,那么林妙和于晋的事也就作罢,她也就不用两头为难。 林老太太这样猜测,于氏自是随声附和,于是林老太太更加确定她猜的都是真的。 安定侯府和林雨慧的婆家永昌侯府一样,都是空有一个爵位,虽然并不显赫,可也是勋贵,更何况安定侯夫人赵氏还是赵淑妃的亲堂姐。若是攀上这门亲事,那林家也就和皇室搭上了关系。想到从此成为皇亲国戚,林老太太笑得皱纹又多了几条。 眼看快到花会的日子,林老太太便吩咐于氏,给几个姐儿多缝几件衣裳,再打制几件像样的头面,若是来不及,就到首饰铺子里买现成的。尤其是林妙和林晓月,都要打扮得体体面面漂漂亮亮。 林老太太是这样想的,既然当娘的相中了儿媳妇,做儿子的说不定就会自己来相看,在花会上相看媳妇的历来就不少,那孙炽年方十五,自是好奇的年纪,所以他肯定会来。 林家并非只有林妙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那两个小的暂且不提,可还有一个不论容貌年纪都不输给林妙的林晓月!林妙若是扫把星,林晓月可就是林家的小福星,所以林老太太巴不得孙炽身边还有个堂兄弟表兄弟一起来,连带着给她老人家的宝贝疙瘩乖孙女林晓月也找个富贵人家。 你别笑,林老太太可没觉得她的想法新奇大胆,非但她不会这样认为,整个真定县城的老太太,都会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谁让十多年前小小的真定县出了位飞上枝头的林雨慧,所以这让一切变得皆有可能。 要钓金龟婿,就去逛花会! 喵的,林妙连打几个喷嚏,她还不知道林老太太的伟大计划,若是她知道了,一定会把昨天晚上的饭一起吐出来。 第27章 套圈圈儿 大成帝京附近的县城里,真定不是最大的。已是六月末,天气不甚炎热,今年的雨水来得多些,真定城外又有一大片的沱水湖,即使不下雨的日子,也有徐徐凉风拂过,带着水气,还有些微凉。 今天是花会,一大早,林妙就和三位妹妹去给林老太太请安了,这是昨天晚上林贵媳妇让小丫头通知的,说是老太太有话要叮嘱。林雨哲已回京城,只有于氏陪在林老太太身边。 林老太太打量着四个孙女,全都是新衣裳新首饰,她尤其是多看了几眼林妙,见她穿着淡粉的褙子,衣襟上缀着几十颗米粒大的珍珠,脸蛋白里透红,却又不像是抹了胭脂,倒似是原本的肤色。眉目虽还透着稚气,可已有了几分丽色,虽然比不上林晓月的妩媚,却也娇俏可人。 自从林妙回到家里,林老太太还是头一次正眼瞧她,没想到这丫头出落得也不错,难怪安定侯夫人一眼相中。 林老太太叮嘱了几句,无非是让她们在花会上要自重身份,莫要失礼云云。林老太太口气郑重,还特别叮嘱林晓月要和长姐在一起,不要分开。 林妙这才觉得今天的事真的有些不对劲儿。她的记性很好,从小到大,林老太太就没把她当回事,在庵堂的那些年不用说了,回府以后也是除了骂她罚她,对她就是不闻不问,从未对她如此重视,竟然还让最受宠的林晓月陪着她。 这事透着稀奇,透着古怪,林妙表示她一定不会听话,到花会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林晓月甩开! 林妙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不过还真费了点功夫。林晓月就像一块牛皮糖粘在她身边,又温柔又热情,甚至还从阿钉手里拿过湘妃伞帮她撑着,林妙受宠若惊。 “长姐,那边就是杨柳村送来的花,他们次次都会把花摆成又好看又好玩的样子,上次花会是摆的百鸟朝凤,也不知这次又摆出什么新花样了。” 林晓月是花会常客,说起来也是如数家珍。两个小妹妹林晓雪和林晓风,则被于氏带在身边,林晓雪胆子小,路上遇到和于氏相熟的太太小姐,便羞得躲到乳娘身后。林妙看到皱皱眉头,也不知道这孩子像了谁,怎么胆子这么小。 林妙轻轻拿开林晓月搀着她的手,转身走到林晓雪身边,对于氏道:“母亲若是放心,我带三妹四妹到那边转转。” 于氏正和两位太太聊天,刚想拒绝,那两位太太笑道:“好不容易来花会玩玩,林大太太就让她们自己逛逛,巴掌大的地方,还怕走散了不成。” 于氏也笑道:“你带上雪姐儿就行了,风姐儿跟我到前面喝茶去,你们多带几个丫鬟婆子,不要走得太远,一会儿到前面茶楼找我们。” 前面不远便是杨柳庄的花摊子,林妙带着晓雪过去看热闹,林妙是小孩心性,林晓月说得那么有趣,她也想去看一看,且,晓雪也只有七八岁,小孩子看看热闹再吃点好吃的,心情好了,胆子也会大些吧。 林晓月见她们走在前面,也带了丫鬟青杏随后跟上。 杨柳村的花摊子果然别致,用鲜花堆了个大大的聚宝盆,那聚宝盆中间放了只陶壶,箭枚做成花枝,上面还缀了绢花,有闺秀用面纱遮了脸,正在玩投壶的游戏。 聚宝盆旁边,则摆了几排的花盆,都是时令花草,花盆的摆放是九宫格,林妙一看就知道,这是套圈呢,谁套中了,这盆花就是谁的。 一位穿着杏色短褙子的少女正在套圈,扔了四五个,才套中一盆兰草,刚要让丫鬟去搬花,那摆摊的却不答应,说是只是套中几根叶子,必须把整盆花全都套中,这才算数。 少女不高兴了,觉得摆摊的要赖帐,索性争执起来。 少女的脸上是和衣裳同一颜色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眉眼,生得十分秀气,可吵起架来却毫不含糊。 林晓月在一旁轻笑:“那圈儿又不大,哪有人能把整盆花都套进去的,这摆摊儿的就是想要骗钱的。” 可那摆摊儿的也是个驴脾气,就是不肯让少女把花儿拿走,偏偏耳朵又尖,把林晓月说的话全都听到了。 “谁说老子骗钱,老子套给你看。” 他手里捏了十只圈圈儿,半眯起眼睛,把圈圈一个个抛出去,十只圈圈儿,套中七只,都是把整盆花全都套住。 有旁边看热闹的大声叫好,先前的杏衣少女显然没想到这摆摊儿的能套中七盆,虽然隔着面纱看不到脸色,可眼睛里有些惭愧,却又爽朗一笑:“我再买二十个圈儿,我就不信套不中。” 二十个圈扔完了,却也套中了一盆,少女很高兴,摆摊儿的也爽快,把那盆花抱过来交给少女的丫鬟。 林晓月心里有事,哪想在这里耽搁时间,她对林妙道:“长姐,咱们还是到那边玩投壶吧,这套圈儿又难又没意思。” 林妙闻言刚想走,却见身边的晓雪一双大眼睛正盯在摆摊人手里那一堆圈圈上,林妙心里一动,问道:“三妹,你想套圈吗?” 晓雪低着头,玩着腰上的丝带,摇摇头,却又恋恋不舍看一眼那些圈圈儿。 林妙笑了,这孩子明明是想玩儿,可又不敢说出来。 她让阿钉买来十个圈,拉起晓雪的小手儿,下场去套圈儿。晓雪年纪小,出门时也没有准备面纱,此时被长姐在众目睽睽下拉到花摊前,已经羞红了脸。 林妙把圈圈儿交给她,她吓得不敢接过来。林妙知道,在现代这叫做儿童心理疾病,需要慢慢引导。 “你不套也行,那你悄悄把你喜欢的花告诉长姐,长姐套来给你。” 林妙声音温柔,还带了软软的童音,晓雪紧张的心情渐渐平稳,听说长姐要套花给她,心里挺欢喜,可又担心长姐套不到,长姐让她挑一盆,要她不知道要哪盆,只觉得所有花都很好。 她指指海棠,又指指杜鹃,却又摇摇手,再指另一盆。 选择障碍! 林妙叹口气,轻声笑道:“你既然拿不定主意,那长姐就多套几盆送给你。” 她的笑声轻亮,周围的人都听到了,只觉得这小姑娘口气挺大的,可谁也没有放在心上。那么难套的花儿,方才那姑娘套了二十个,也才套中一盆,这姑娘看着年纪更小,说不定一盆套不中,要哭鼻子了。 林妙先是一指晓雪最早看中的那盆海棠:“先套那盆好不好?” 晓雪点点头,好奇地看着长姐手里的圈圈儿,却见林妙衣袖一挥,再看时,那圈圈儿已经稳稳当当把那盆海棠套在中间。 围观的人全都吃了一惊,这个戴着粉红面纱的小姑娘竟然一出手便套中一盆,就连正要离去的那位杏衣少女也重又站住,看着场上的林妙和晓雪。 林妙却又问晓雪:“下一盆要杜鹃好不好?” 晓雪点头,那盆杜鹃摆在最后面,长姐能套住吗? 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因为她再看时,那盆杜鹃又已被长姐套中了! 第28章 别提钱好吗 就在众人错愕之间,林妙却已套中第三盆! 这些用来套圈的花都是精挑细选的,除了摆在前面的几盆,全都是枝繁叶茂,不易套中的。先前那位杏衣少女套中的就是前面的,摆摊的自己套中的,大多数也是前面那些略微容易的,但林妙一出手就套住了第二排第三排的花。 围观群众全都惊呆了,摆摊的更是惊呆了,小姑娘从哪里来的,这还能不能快乐玩耍了。 晓雪那一向胆怯的大眼睛此刻亮堂起来,轻轻抻抻林妙的衣角:“长姐,那盆插着小鸟的可以吗?” 那是最后面的一盆花,上面还插了只红绒布做的小鸟,小孩子一看就喜欢上了,很多人就是冲着这盆花来套圈的,说穿了这盆花就是用来招揽人的,摆摊的就没想过这盆至少卖二两银子的花能被人套走。 事实证明,老经验害死人! 毫无悬念,林妙根本没有留给大家任何想像的机会,她轻轻松松套住了第四盆花,也就是晓雪看中的那盆带小鸟的极品! 摆摊的就差捶胸顿足了,大成一两纹银是一千文钱,他在这里摆上一天的摊儿,也赚不到一两银子,可那个小没良心的两文钱换了十个圈儿,一口气套走四盆花,其中还有一盆价值二两的极品! 别忘了,林妙手里还有六个圈儿,照着她这样的套法,六个圈儿就是六盆花,她还只套贵的不套便宜的,摆摊的默默为自己点根蜡,抬脚看看鞋底,早上出门没踩狗屎啊,怎的这么倒霉,遇到这个小煞星。 林妙:这怪我吗?这些花都是我妹妹挑的,我是套来哄小孩的,谁让你在花盆里面插小鸟招揽小孩,活该! 听说那边有个套圈儿百发百中的小姑娘,原本围在对面投壶的人们纷纷凑过来,尤其是一个傻大个,个子原就比别人要高些,他还非要往前凑,正挡住后面穿杏色衣裳的那个姑娘。 “五哥,你挡住我了。”姑娘不满意了,显然他们是认识的,而且还是兄妹。 她哥转过头来,冲她眨眨眼,低声道:“五哥是来告诉你,杜天行在那边投壶出尽风头,一群漂亮姑娘围着他,你快去看看吧。” 那姑娘一听,果然急了,狠狠一跺脚,转身朝那边跑去,套圈儿什么的,有何好看的,盯住心上人才最重要。 她哥看看妹子的身影,笑着摇摇头,转身看向场中,却见那个摆摊的捧了两盆花送到林妙面前,满脸堆笑:“两位姑娘,今儿个套圈儿的钱咱不收了,这两盆花白送的,两位姑娘移移步,小本生意还请多担待。” 摆摊儿的声音并不大,可围观群众还是有听到的,便开始起哄。这摆摊儿的倒也大方,冲着四周抱抱拳,自我解嘲:“没法子,今儿个遇到两位姑娘,咱算是涨见识了,心服口服。” 林妙明白了,人家是不想让她再套下去了,她指指那两盆花问晓雪:“这两盆喜欢吗?” 长姐真有本事,晓雪从来没见过这么有本事的人,长姐和她说话的声音也很温柔,晓雪的胆子大了些,她看看摆在身边的那四盆花,又看看摆摊的捧来的那两盆,觉得这两盆真的不如先前长姐给她赢回的那些好。她拔着小脖子又往场中看,摆摊的汗珠子全都冒出来了,场中还有一盆价值二两的,这个小祖宗该不会看上那盆了吧。 晓雪果然不负重望,小手指向那盆花,声音嫩生生的,已没有了先前的胆怯:“这两盆我不要,我想要那盆......上面的小黄鸡。” 晓雪短短的一句话,摆摊的有先死而后生的赶脚!他发誓以后再也不在花盆里面插什么小鸟小鸡的,吓死老纸了。 拿着心爱的小黄鸡和小红鸟,又让丫鬟们捧着四盆花,晓雪屁颠屁颠跟在林妙身边,开心得也像只小小鸟。 手里还有六只圈圈,林妙冲着摆摊儿的淘气的眨眨大眼睛,玉腕一伸,六只圈儿全都飞出去,齐刷刷套在一盆花上,对,是六只套在了一起! 摆摊儿的擦擦汗,多谢那只小黄鸡,要不就凭这一手,她要是套个没完没了,这要套走多少花,我不赔掉裤子才怪。 那个傻大个却已看傻眼,小姑娘这要多会玩,尤其是最后那招六六归一,老纸也想试一试。 他脑子一热,便走下场子,还和林妙打了个照面,只觉得小姑娘露在面纱外面的一双大眼睛,清清澈澈,一看就是位小美人。 他心情大好,笑呵呵的对林妙道:“姑娘慢走,在下想和你比一比。” 他这话一说出口,林妙倒没什么,那摆摊儿的快要哭出来了,刚送走一枚小煞星,又来个傻大个,好在这傻大个看上去粗手笨脚,不像是个有本事的。 林妙也挺想比比看,可她忽然在人群里看到林晓月正在看着她,小眼神透着那么点儿不安好心。 林妙心中一凛,玩得高兴,她都忘了身边还跟着个林晓月。 “我家妹妹玩累了,不比啦,改天再说。” 林妙说完,牵着晓月的手就走出场子,她冲着阿钉使个眼色,粉色的衣裾转眼便消失在人群中。 看着小姑娘就这么走了,傻大个有些茫然若失,人家都不肯和他比试。 他冲着摆摊的说:“给我也来十个圈儿。” 摆摊儿的拿过十个圈儿,却又冲他伸出另一只手,十个圈儿两文钱,给钱! 怎么走到哪里都要钱,套个圈儿也要钱,大成盛世,朗朗乾坤,别什么都提钱好吗?多没人情味。 明知道自己身上没钱,可他还是象征性的摸一摸,铜铃般的牛眼在人群里晃荡,整日价跟着自己的人呢,怎么连个过来主动付帐的都没有。 真是郁闷! 郁闷的人还有一个,那就是林晓月,她眼睁睁看着林妙和晓雪从场子里走过来,可是一眨眼,就只看到捧着四盆花的丫鬟们,林妙和晓雪全都不见了。 “大小姐和三小姐呢?”林晓月问阿钉。 阿钉木然摇头:“大小姐说带三小姐去逛逛,奴婢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也太古怪了,她明明看到林妙走过来,怎么就能忽然不见了,这林妙会飞吗? 第29章 公主当嫁 “长姐,咱们是玩藏猫猫吗?”晓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刚才长姐带着她左闪右闪,一转眼就把二姐和丫鬟们甩到看不到的地方了。 林妙冲她眨眨眼:“咱们去找小吃一条街,长姐请你大吃一通。” “真的啊?那会不会被二姐知道,二姐会告诉祖母的。”说着,晓雪紧张地左右张望,林妙先前还以为晓雪害怕的是嫡母于氏,却原来她最怕的是林晓月。 “有长姐在,二姐不会知道。”林妙安慰她。 晓雪稍稍松口气,又问:“那嫡母也不会知道吗?二姐说我要是不听话,嫡母也会把我送到尼姑庵里去。” 晓雪只有八|九岁,小孩子说话不知轻重,根本不知道她这两句话就触动林妙的伤心事,唉,原来她的经历都能吓唬小孩了。 她弯下身子,让自己和晓雪平视:“嫡母和二姐都不在,晓雪和长姐在一起,长姐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晓雪手里还捏着小黄鸡和小红鸟,这都是长姐给她赢回来的,长姐的本事真大,能套中那么多的花,长姐不会害她,一定不会。 晓雪很郑重地点点小脑袋,稚嫩的小脸上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林妙看着好笑,捏捏她的鼻子:“走吧,咱们先去吃驴打滚,再吃油炸糕,然后再吃冰糖葫芦消消食。” 一一一一一 杜天行玩投壶玩得兴起,一回头却不见了庆文帝。两个太监得胜和得喜正盯着他手里的花枝枚子,看得带劲,根本没注意自家主子去了哪里。 “龙公子呢?”杜天行问道。 庆文帝喜欢出宫游玩,就给自己取了个心驰神往的名字——龙霸天! 庆文帝觉得只有这个名字才能配得上他伟岸的身材、光辉的形像,当然还有他那至高无上的身份。 得胜和得喜呆了一呆,这才发现“龙公子”不见了! “杜五爷,您把龙公子藏哪儿了?” 额,杜天行抚额,俗话说皇帝不急太监急,现在是皇帝不丢太监不急。 “你们公子最爱凑热闹,哪里热闹就到哪里找吧。” 杜天行把余下的花枝枚子扔到一边,正要和两个小太监一起去找,正在看他掷枚投壶的姑娘们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她们已经在这里看了好一会儿,都盼着这位好看的公子能回头看到自己,怎么这就不投了,还要跟那两个娘娘腔的小子一起走。 可惜她们当中没有一个有勇气冲过去打招呼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俊俏公子转身离去。 怎么就这样走了,最起码也要知道这是哪家的公子,叫什么名字,可曾婚配。 忽然不知从哪儿跑过来一位穿着杏色衣裳的少女,少女看到杜天行,也看到杜天行身上那些眼珠子。 少女气不打一处来,五哥说的对,杜天行果然在这里招蜂引蝶,不对,是那群狂蜂浪蝶自己凑过来的。 宣告主权,她故意站在杜天行身后,摘下面纱,冲着那群大姑娘小媳妇冷冷一笑。 这一招还真管用,看到杏衣少女的这张脸,原本还心有不甘的姑娘们只能收回目光。 也不知道这一男一女是从哪里来的,整个真定城也没有这么俊的公子这么美的姑娘。 杏衣少女很得意,跟在杜天行身边去找她五哥。她这些小动作都被杜天行看在眼里,面对这位刁蛮公主,他也只能无奈摇头。 出云公主是庆文帝最疼爱的妹妹,二人为一母所出,与庆文帝不同,出云公主承继了父母美貌,是几位公主中最美的,当然,也是最骄纵的。 别的公主大多十三四岁便嫁了,出云公主已是二八年华,却仍待字闺中。满朝文武她谁也看不上,和亲远嫁更是想都不要想。太后宠着她,想着让她挑个自己对心思的,任由她变成十六岁“老姑娘”。 可自从三个月前,出云公主在皇帝哥哥那里遇到杜天行,这颗芳心就由不嫁变成恨嫁了。 只是这原本一道圣旨就能解决的事却诸般不顺,开始时她还以为是皇帝哥哥不同意,后来问了最受宠的赵淑妃才知道,原来是杜天行不想尚公主! 出云公主不生气,她真的不生气,只是把屋里东西全都砸了个稀巴烂。 砸完东西,出云公主的心情也就平复了。 别人都想尚公主,只有杜天行不想,那是因为他有志气,不想做驸马的才是千里马,我喜欢! 为此,出云公主把从太后那里得来的一串夜明珠转送给赵淑妃;赵淑妃不负厚望,把自己迷住皇帝的秘绝全都传授给她。 当然啦,赵淑妃说是全都传给她了,是不是真的就只有赵淑妃自己知道了。 有了绝招傍身,出云公主发誓一定要让杜天行自己送上门来,跪在皇帝哥哥面前求娶公主。 得胜和得喜嘴巴严实,可出云公主还是从赵淑妃那里得知皇帝哥哥又要和杜天行出宫了。所以这次,她哭着喊着要一起来,庆文帝被她缠得没有办法,只好带她一起来逛花会。 感情是要培养的,她要给足杜天行机会,让杜天行知道她是世上最美丽最高贵的公主。 杜天行一定会对她有意的,一定会的! 出云公主跟在杜天行身后,看着那个好看的后脑勺,心里甜滋滋的。 然后,几道水柱一起向她喷过来,出云公主吓了一跳,尖叫起来,身边的两个小宫女连忙用身体护住她,可还是晚了,衣裳上都是水,有几处湿哒哒贴在身上。 并非刺客,当然也不是天上下雨,只是养花人的孩子们拿着浇花用的喷壶正在打闹,出云公主比较倒霉,那么多路过的男男女女,只有她一个人被浇湿了。 淋了一身水本就委屈,更委屈的是杜天行居然连头都没回,也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总之,出云公主很心塞。 公主出行当然准备充足,不能像皇帝那么又穷又土,何况又是和意中人一起逛花会,出云公主不但带着妆盒首饰,糖果点心,就连替换衣裳也带了五身! 噗! 小半个时辰后,出云公主已经换下那身杏色衣裳,换了一袭淡粉色的长褙子,秀发重新梳过,挽成民间小姑娘爱梳的双螺髻。 出云公主对自己的新形像很满意,这样显得更亲民更接地气,她要让杜天行看到与平时不一样的自己! 第30章 销魂的丸子 终于可以大吃一通,林妙兴高采烈,她带着晓雪从一个摊子吃到另一个摊子,小吃一条街上好吃的太多了,除了传说中的驴打滚、油炸糕、冰糖葫芦,还有甜豆花、炸丸子、米花糖...... 晓雪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她虽然不像林妙那样从小粗茶淡饭,大户人家的小小姐丰衣足食,鸡鸭鱼肉她吃过,这种小吃摊子从未见识过。 “长姐,这丸子真好吃,您尝尝。” 晓雪扬起脚尖,扬起手里的丸子串儿,颤生生递到林妙嘴边,长姐这么好,她一定不会嫌弃自己的 林妙笑嘻嘻接过来,咬了一口,丸子炸得洽到好处,外焦里嫩,里面还有浓浓的汤汁。 “真好吃,晓雪真乖,吃完了,长姐再给你买一串。” “嗯。”炸丸子是晓雪主动要的,想不到长姐也喜欢,晓雪心里欢喜,抿着油哒哒的小嘴儿笑得甜甜的。 林妙也很欢喜,晓雪是自己的妹妹呢,这一世,她有很多很多亲人,可是肯亲近她、喜欢她的,只有晓雪。 姐妹俩个傻呵呵蹲在摊子前,拿着炸丸子你吃一颗我吃一颗,一串吃完再要一串。这炸丸子外面裹了酱汁儿,两人吃得嘴上粘粘的,满嘴都是酱汤汤。 “你看那个穿粉色衣裳的,就是方才套圈儿的小姑娘。” 庆文帝,不,龙霸天龙公子终于找到了他想找的人。 杜天行在套圈摊子那里找到他,他还心有不甘,他是练过暗器的,他就不信赢不过一个小姑娘。可人家不和他比,他也没办法。 杜天行告诉他,这里有个小吃一条街。趁着出云公主去梳妆打扮,他们正好可以去那里逛一逛。 庆文帝龙颜大悦,除了与民同乐,想要更深的体察民情,当然要去那里逛一逛,民以食为天,而他就是这大成王朝的天。 得胜和得喜早已拿了银针随时恭候,万一皇上要吃东西,他们就要先试毒。 庆文帝常常出宫,见惯人间烟火,他左顾右盼,便看到蹲在地上吃丸子的林家姐妹。 方才杜天行就听庆文帝说起有个套圈很厉害的小姑娘,这会儿便顺着庆文帝指的方向望过去,脸上立时罩上一层寒霜。 她怎么这样不知轻重,大家闺秀蹲在这里吃东西,还吃得满脸都是! “隔着面纱朕就猜到这是个小美人,杜卿,你看朕猜得没错吧。”庆文帝一高兴,忘记他是龙霸天,开口闭口都是朕。 若是往常,杜天行一定会岔开话题并且提醒他,可今天杜天行没理他,直眉瞪眼朝着那两个小姑娘走了过去。 庆文帝惊呆了,他甚至感到杜天行像是带了杀气,出了什么大事,值得他要去杀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 如同寒冬腊月里忽然扔过一个大冰团子,林妙吓了一蹦,噗的一下,丸子卡到嗓子眼儿,她张张嘴,想吐却又吐不出,想咽却又咽不下,她被卡得一愣一愣的。 林妙抬起眼睛,看到一双穿着蓝色官靴的大脚,再往上看,是宝蓝色的锦袍和锦袍上系着的一枚玉佩。 林妙能看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她蹲着,杜天行站着,且,她的嗓子眼里还卡着一枚炸丸子。 林妙张大嘴,喉咙被丸子噎得嗝嗝作响。完了,这辈子又是死在吃上,真丢人! 不对,不一样,上次她是被撑死的,这次她是噎死的,撑死和噎死,这有本质的不同。 林妙被卡得很*,她的手里还紧紧抓着一串没吃完的炸丸子。 “长姐,你怎么了?”晓雪吓得脸儿都白了,用小手在林妙后背一阵乱拍。 忽然,林妙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抓住,下一刻,她已经被人拉了起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拉了她闪进身后的布帘里。 那布帘子油脂麻花的,是炸丸子摊子用来暂时存放食材的。 一阵天旋地转,林妙头冲下脚朝上被人抱了起来,像面口袋一样使劲抖了几下,接着那人又把她放在地上,大手按着她的后背,使劲捶了几拳。 噗—— 一颗圆滚滚的丸子从林妙嘴里掉出来,滚到一边。 林妙头晕眼花,满眼都是泪水,就这么一小会儿,她就从阎罗王那里走了一圈儿。 接着,她便看到了那个救命恩人,不对,是罪魁祸首! 这就是上次借马给她的那个人!话说她还以为他是好人来着,现在才知道自己走眼了。 “你干嘛要害我?”差点噎死,当然是害她。 “你一个大家闺秀千金小姐,蹲在这里吃东西,成何体统!” 卫道士! 林妙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好端端吃东西也会飞来横祸。 “我吃我的,关你何事,你凭什么要害我,我上辈子欠你的吗?” 林妙真是气炸了,她出来一趟不容易,摆脱林晓月更不容易,好好的一次大食会就被这个人全毁了,也不知会不会吓到晓雪。 想起晓雪,林妙急了,正要撩开帘子出去,却见帘子缝里伸进一个小脑袋,正是晓雪。 晓雪忽闪着大眼睛,看看长姐,又看看站在长姐身边的陌生人,她的小脸红了,连忙钻进来躲在林妙身后。 “你看,你吓到我妹妹了。”林妙心疼得摸摸晓雪的脑袋。 杜天行已经平静下来,他忽然发现自己很失态,怎么会无缘无故对她发火了。 “你在家里原本就过得不好,让人知道你又偷跑出来,说不定又要把你送回乌衣庵。上次的事是侥幸,不是每次都那么幸运。” 杜天行的话让林妙一头雾水,他怎么知道自己在家里过得不好,这人也真八卦。 “谁说我是偷跑出来的,我是和母亲妹妹一起来的,她们都在前面茶楼等着我呢。” 林妙争辨着,她原本是怒气冲冲瞪着杜天行,这会儿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垂下眼睛,却正看到杜天行的一双手。 一双男人的手。 修剪得整整齐齐,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虎口处似有茧子,这是练武人的手。 第31章 抱抱 真是的,这人是干嘛的,凭什么在她面前指手划脚,明明他害自己差点噎死,他还要装出一副大家长的样子。那天晚上他的确帮过自己,可当时就道谢了,一件事归一件事,总不能你帮我一次,就能害完我,还要骂我吧。 谁说尼姑庵长大的就不会吵架,林妙从娘胎里自带吵架系统,小样儿,谁怕谁!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和你无怨无仇,你凭什么管我!一个大男人无缘无故闯过来,你才是成何体统,还有脸管我,我没骂你是便宜你。” 林妙抬起头,用她能想像出来最狠戾的眼神瞪着杜天行,一双小手却又把晓雪护在身后,就好像一只小母鸡保护小小鸡,晓雪胆子小,千万不能让这只大灰狼吓到。 算上前世,杜天行已经有年头没被人毫不留情的数落了,上辈子临死时遇到那个催命鬼除外。 前世他位极人臣,谁敢骂他。重生后他八面玲珑,飞皇腾达,一向视他如粪土的父母双亲也只是敬而远之,再不曾责骂过他。 也就是说,杜天行严重缺乏挨骂经验,他被林妙骂得一时语塞。林妙口口声声是他害她,那口吻和前世临终前一模一样,这一刻,杜天行有一种生死边缘的感觉。 上一次林妙说他害了她,然后他就死了;这一次林妙又说他害了她...... 死过一次的人,往往更加珍惜生命,何况杜天行重生而来,一切都是按他计划进行,发展得顺顺利利。 杜天行脸上宛若四季飘过,微微低下头,一双深不见底的星眸看着面前这只催命鬼。 催命小鬼原本正在恶狠狠瞪着他,杜天行一低头,两人的目光洽好遇到,林妙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就这样四目相对,她有点不好意思了。 林妙垂下眼睑避开杜天行的目光,略显卷曲的长睫毛宛若蝶翼微微颤动,却又不偏不倚看到杜天行的手,就是刚才,这双手刚刚抱过她。 虽说那姿势不甚优美,有些像是捣腾米袋子,可那也是抱抱啊。除了襁褓之中或许被她上辈子的老爸抱过以外,活了两世,林妙还是头一回被个大男人抱起来呢。 回家以后,四姐妹常在锦朝阁上课,有位女师傅给她们讲过《女诫》和《烈女传》,按那上面说的,就方才那样的抱抱,都够让她悬梁自尽的了。 先是噎死她,然后又要逼她自尽,这人是上辈子和她有仇吗? 虽然不知这个坏人姓甚名谁,林妙还是在心里问候了他全家。 骂归骂,林妙的小脸还是红了,很红很红,就像是抹了胭脂,娇艳动人。她的嘴角和脸蛋上还沾着酱汁,就像是只偷吃被抓住的小馋猫。 看到眼前这张娇羞的小脸,杜天行那颗正处于生死边缘的老心惭惭平静下来。他还真是害她了,虽是救人心切,可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对她的闺名却是有损。 “方才的事我不会说出去,你年纪还小,也不必太过在意,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们快去找家人吧。” 杜天行说完这番话,就像是做贼心虚,转身快步走了出去。自己一个大男人,这样说好像挺不负责任的,她也不小了,十三岁了,这么大的姑娘大多都已谈婚论嫁。这件事若是被人知道,她还怎么嫁人。 他从那个油脂麻花的破布帘子里钻出来,就看到不远处的庆文帝正冲着他贼兮兮地笑。 一个皇帝怎能笑得这么贱! 杜天行很怀疑前世那位睿智沉稳的帝王和眼前的小皇帝不是一个人。他忘记了,同样都是十八岁,可他是重生而来,庆文帝却是真真正正的少年郎。前世的杜天行在十八岁时,比庆文帝还要荒唐,还要不羁。 庆文帝用自认极具内涵的眼神深深看着自己的臣子,忽道:“朕的后宫之中真的缺少一位能陪朕玩耍的妃子,那姑娘不知是哪家的闺秀,父兄可有功名,得胜,你去查查,若是五品以上官员家里的闺秀,你知道怎么办了,若不是,你也知道怎么办了。” 得胜当然知道,大成皇帝选秀只限五品以上官员家中的闺秀。若这姑娘出身五品以上官宦之家,那自是好办;若不是,便要费上一番功夫,找位得高望众的致仕官员认个孙女什么的,总之就是弄个官冕堂皇的身份避过内阁和那些言官们的耳目。 做这种事,向来都是得胜的强项。 杜天行心里一凛,庆文帝先前就在四处打听那个会套圈的小姑娘,就在方才,他还在夸奖林妙美貌。后宫之中风起云涌,那个倒霉蛋那么笨,真若进宫就只有被人生吞活剥的份儿,太后据说规矩极严,她又呆又傻又冒失,根本不用那些后妃们算计她,单单一位太后,就能把她打入冷宫。 “不行,她还小,不能进宫,万岁还是换个人吧。”皇帝选妃什么时候轮到三品指挥使插嘴,可杜天行还是愣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大成皇帝选秀有年龄要求,最小十四岁,最大十六岁。林妙年方十三,还不够年龄。 庆文帝打个哈哈:“杜卿不必在此事上为朕担忧,她年纪再小也有十二三岁,朕不防多等一两年,让朕等待一位小美人长大,也是一件风花雪月之事,美哉美哉。” 噗,这傻大个什么时候也懂得风花雪月了?杜天行皱皱眉,一定是那群整日闲得淡疼的文臣教的,把皇帝全都教坏了。 偏偏这时,林妙牵着晓雪也从那破帘子后面走出来,她脸上的酱汁已经擦干净,可那张小脸儿还红着呢,如同春日清晨最美的朝霞。 看到林妙,庆文帝眼里放光,整整衣袍,理理鬓角,正想上前搭讪,忽听身后传来得胜的大呼小叫。 “皇......龙公子,公......小姐出事了!” 庆文帝和杜天行一时没有明白,得胜不是去打听林妙的底细了吗? “哪位小姐?”杜天行沉声问道。 得胜凑上来,压低声音道:“是出云长公主出事了。” ...... 林妙心里挺不痛快的,原本的好心情都被那个坏人打乱了。不过那人说的也对,这里并非久留之地,既然想吃的东西全都吃过了,她和晓雪还是去茶楼和继母汇合吧,如果去晚了,说不定林晓月又该找到机会给她告状了。 她和晓雪刚刚从布帘子后面走出来,便看到那个“坏人”和一个傻大个正匆匆离去。 咦,那个傻大个不就是要和她比试的人吗?原来他们是认识的。 第32章 突变 林妙和晓雪刚到茶楼外面,就看到阿钉正在门外张望,看到她们回来如释重负:“我的好小姐,您总算回来了,方才有位姑娘被人拉拉扯扯,袖子都给撕去一截,那姑娘远看上去,和您一样的装束,吓死婢子了。” 正说着,于氏身边的蔡妈妈从里面出来,给林妙和晓雪行了礼,道:“大小姐和三小姐回来就好,大太太正惦记着,您们快快进去吧。” 茶楼里坐着的大多都是来逛花会的女眷,于氏身边坐了几位相熟的太太,林晓月和林晓风则坐在一旁的桌子前吃点心。 林妙和晓雪给于氏见了礼,便在林晓月这张桌子前坐下,晓雪手里拿着她的小红鸟和小黄鸡,开开心心向晓风显摆。 却听那几位太太正在讲八卦,说的便是方才阿钉讲的那件事。 “那姑娘还带着两个丫鬟呢,丫鬟打扮得也是齐齐整整,手上的金镯子都是一指粗细,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这样的小姐和丫鬟哪见过下做混混,那几个人一出来,就把丫鬟推到一边,上下其手,撕扯那位小姐,啧啧,光天化日之下,这也真是色胆包天了。” 于氏问道:“可知是哪家的小姐?” 说话的胖太太摇摇头:“我家妈妈见了,说是从未见过,不像是咱真定当地的小姐,许是从外县过来逛花会的。” 一旁的李大奶奶插口道:“那位小姐穿着打扮和你家大小姐一样,就是个头比她高些。” 林晓月正热络地给林妙倒茶,闻言手上微微一颤,有几滴茶水溅到外面。 林妙的注意力都在几位太太的八卦上,什么都没有看到,再回头时,林晓月已把茶斟好,笑脸相迎:“这白菊花加了冰糖,长姐喝一杯消消暑。” “谢谢二妹。” 林妙笑着接过茶,正要喝时,只见茶楼的老板娘风风火火跑了上来。 “各位太太各位小姐,花会上不知怎的来了好多官兵,这会子外面乱得很,各位稍安勿躁,不要下楼。” 茶楼二楼的雅座,坐的都是女眷,有真定本地的,也有外县来逛花会的,听到老板娘这样说,便透过窗子向街上望去,也不知从哪里来了那么多的官兵,足有上百人,正在一个个花摊子进行盘查。 女眷中有沉不住气的,这时已是花容失色,慌乱起来。 县令太太和五位小姐也在茶楼上,大家凑过去纷纷问她:“张夫人,这可是县令大人执行公务吗?” 张夫人也是一头雾水:“县衙里哪有这么多人,再说他们穿的也不是衙役的服饰,或许是卫所的人。” 卫所的人?他们来花会上做什么,莫非是出了大事,要抓反贼?要打仗了? 有胆子小的闺秀已经吓得哭了起来,晓雪紧紧拉住林妙的衣袖,似乎这世上只有长姐才能保护她。林妙心里一软,把她揽进怀里,柔声道:“三妹别怕,当兵的要抓坏人,咱们是好人,没事的。” 这时,先前的胖太太灵机一动,说道:“依我看,刚才在街上被调戏的姑娘有些来头,说不定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千金,这会子官兵要抓的,或许就是那几个混混。” 出动上百官兵只为捉拿几个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混混?这位胖太太的想像力也真是挺丰富的,没人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依然窃窃私语,疑神疑鬼。 林妙正想再安慰晓雪几句,却见坐在晓雪身边的林晓月脸上阴晴不定,就连嘴边的那抹甜笑也有些心不在焉。 林妙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可脑子有些不够用,一时也想不明白。 这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女眷们连忙静下来,那些官兵们该不会连茶楼里的女眷们都要盘查吧。 只见几个人从楼下走上来,茶楼老板和老板娘在后面跟着。 “各位太太小姐,这几位爷一定要上来,咱们拦不住......” 茶楼老板话还未说完,就被上楼来的其中一人打断了:“请问户部林郎中的家眷可在此?” 于氏见说话的这人三十出头的年纪,穿一身素缎罗袍,举止斯文,倒像是官宦人家的门客,他身后几人也是仪表堂堂,衣着得体,不似是孟浪之徒,便冲蔡妈妈使个眼色。 蔡妈妈走到那几人面前,弯腰施礼,道:“我家夫人便是林府大太太,请问几位先生有何事?” 那人闻言,抱拳道:“外面有官家行事,多有不便,在下奉我家大人差遣,护送林夫人和几位林小姐回府。” 于氏心头一喜,她正担心如何回去,想不到竟然有人来护送她们,她连忙问道:“请问贵主人是哪位大人,与我家老爷可是认识?” 那人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蔡妈妈:“在下韩木,这是在下官凭,夫人大可放心,我家大人与林郎中同在京中为官,也算认识。” 说着,还煞有介事四下看看,显然是嫌人多口杂,不想说出自家大人的名讳。 这样一来,茶楼上的女眷们全都犯酸了。 来了那么多官兵,乱糟糟的,谁不想快些回家,可外面这么多官兵,又有哪家的夫人小姐敢出去。就连县令夫人和女儿这会子也要躲在茶楼里寸步难行。 林雨哲虽然只是个五品郎中,可也算是京官,做了京官就是不同,外面这么大的阵仗,也能有人护送他的家小回府。以前还真是小看了林家,孰不知林雨哲在京城官场上已有这么大的面子。 蔡妈妈把官凭呈上来,于氏也甚是惊讶,拿起官凭看去,原来这个韩木是位从七品的征仕郎。官凭不会有假,征仕郎是散官,并无实际官职,这位果然是某位高官府上的幕僚。 于氏是见过些世面的,此时不再有疑,带了四个女儿,让丫鬟婆子们收拾了随身东西,她起身来到韩木面前,道:“那就有劳韩大人了,妾身带着小女多有不便,还请韩大人和外面的兵士们通融一下。” 韩木并不多言,向于氏抱抱拳,便带了那几人率先走下楼梯,丫鬟婆子们陪着于氏和四位小姐在后面跟上,鱼贯走出茶楼。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花会此时一片混乱,穿着红色号衣的兵士们见人就查,看到年轻男子不分青红皂白,便给抓到一边锁了,有人想跑,当兵的追过去抓住,不由分说便是几个耳光。 韩木和那几个随从带着林家女眷从茶楼里走出来,那些兵士们看到韩木便纷纷让开数丈,于氏松了一口气,这韩木没有吹牛,看来他家大人确实位高权重。 待到林家女眷上了马车,韩木和随从们也翻身上马,小心护卫,花会外的大路上,也有兵士盘查过往行人,可林家马车却是一路顺畅,无人拦阻。 到了林府门前,隔了马车,韩木向于氏告辞,没等林家女眷下车,便带着随从催马离去,显然是男女有别,不想过多打扰。 虽是有惊无险,可方才花会上的场面委实吓人,除了林妙觉得好奇,就连林晓月也已面色苍白,晓雪一直紧紧抱着长姐的胳膊,这孩子已经把林妙当成最能依赖的人。 让林妙好奇的不只是花会上的突变,还有林晓月。 在她的印像里,这个二妹从小就像个小大人,沉稳精明,能说会道。可今天这是怎么了,自从在茶楼里看到她,林妙就觉得林晓月似乎哪里不对劲,不像是茶楼里那些女眷的慌乱,倒像是闯了大祸,作贼心虚。 比起大多数穿越女,林妙是笨了一点,可她前世毕竟活到了十八岁,也算是个成年人了,有些东西她也是能看出来的。 第33章 压惊 林老太太最想知道的是安定侯世子有没有到花会上相看,林家是否能有第二位第三位侯府夫人。可听于氏说起花会上的变故,又得知有位不具名的大人派人将她们护送回府,一向精明的林老太太先是一头雾水,继而又得意起来。 她老人家当时虽未在茶楼里,可也能想像出那些太太们惊讶的嘴脸。去年李老太太的次子补了四品知府,李老太太和李二太太也诰封恭人,当着一干人,李老夫人得意洋洋挖苦她:“您家大爷在户部做郎中也有□□年了,倒真是稳妥。” 哼,李家二爷是四品又如何,怕是这会子他们家的女眷还困在茶楼里,说不定那些兵士们冲上去一通盘查,连李家二爷的脸面也丢尽了。 京官就是京官,随随便便拔根寒毛也比你们腰杆子粗。 说起来,林老太太也是个要强的人,林老太爷去世后,她不顾林家长辈反对,把几个庶子庶女全都轰到庄子上,十几年没让他们上门,一门心思盼着嫡出的一双儿女能有出息。女儿林雨慧嫁了永康侯世子,给她争了脸面,只是儿子林雨哲仕途平淡,多年没有晋升,这是林老太太的一块心病。 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林老太太积在心里的一口恶气总算出来了。看来长子林雨哲这些年在京中也有些人脉,若是两个孙女能够高嫁,那做岳父的升迁之日也不会远了。 林老太太心情大好,就连一向嫌弃的林妙,此刻看着也顺眼了许多。她让于氏和几个孙女留在春晖堂用膳,详细问起花会上的事,闻听有混混当众调|戏良家女子,林老太太也是吃了一惊。真定花会有几十年历史,还是头回听说这样的事。 回家几个月,林妙还是第一次和家人一起用膳,没办法,谁让她是人憎鬼厌的扫把星呢,和她一起吃饭,人家担心会消化不良。 林晓月有自己的小厨房,林妙没有那样的特权,她平时吃的都是大厨房送来的饭菜,十天里倒有八天是冷饭冷菜。林妙身子壮实,铁打的肠胃,何况这样的伙食比起庵堂里要好多了,林妙从没把这些放在心上。 整个府里,就数春晖堂的厨子手艺最好,做出的饭菜也最精美。虽然在林老太太面前不能大吃大喝,可林妙还是吃得挺开心的,如果林老太太不怕被她克死,她愿意牺牲自我每天都过来吃饭。 “也不知道那些兵士在抓什么人,等雨哲回来真要好好打听一番,免得有漏网的歹人,街面上不安生。” 林老太太又说起花会上的那件事,于氏便道:“能够出动卫所的人,十有八|九是出了大事,这几日儿媳会管好门户,好在两个哥儿还小,也不会出去招惹是非。” 正在这时,林贵媳妇走进来,和于氏耳语了几句,于氏起身,对林老太太道:“母亲,门房的人在外面,儿媳出去看看。” 林老太太点点头,于氏转身出去。 “什么事啊,吃个饭都不清静。”林老太太问刚从外面进来的林贵媳妇。 林贵媳妇笑着道:“这事也是蹊跷,有人送礼过来,只说是给林大太太和林大小姐的,放下东西便走了,也不知道这送礼的是何人。门房自是不敢处置,便来问奴婢,这事奴婢也不能做主,就请大太太出去问个明白。” 林老太太有些不悦,这是哪家送礼的,这么不懂规矩,明知林府还有她这位老太太在堂,送礼却只提大太太和大小姐,分明不把她老人家放在眼里。 “都是送的何物啊?”林老太太问道。 “回老太太的话,奴婢问了门房,说是上好的珍珠粉,像是压惊用的。” 正说着,于氏从外面进来,身后的红李捧了只锦盒,既然这里是春晖堂,想来林老太太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于氏没敢隐瞒,把事情说了一遍,和林贵媳妇说的一样。 林老太太一双利眼看看于氏,又看看正在专心吃饭的林妙,这事一点也不蹊跷,林老太太已经猜到这压惊用的珍珠粉是谁送的了。 安定侯世子孙炽! 定是孙炽到花会上相看了,却又遇到官兵盘查,担心自己相中的媳妇被官兵冲撞,可毕竟还未正式议亲,他不方便露面,便让自家幕僚护送林家女眷回府,又恐她们受了惊吓,这才大晚上的派人送来珍珠粉压惊,可又不好意思主动示好,只好让人放下东西便走。 安定侯世子孙炽年方十五,听说为人顽劣,可这事做的倒也中规中矩。 事情一定是这样的,否则受惊吓的有四位林家小姐,为何只提林大小姐。 林老太太越想越觉得这是真的,看着林妙问道:“妙姐儿,今日花会上,你可遇到什么人了?” 林妙正在剥虾,小姐们吃虾都是丫鬟剥壳,可她觉得吃虾一定要亲自动手这才好吃,林老太太问她时,她的心思都在虾上,根本没听到。 看林妙不说话,林老太太有些不高兴,可看在安定侯世子的面子上,这一次她老人家忍了。 “妙姐儿,祖母问你话呢,今日花会上你可遇到什么人了?”于氏接着问道。 林妙这才听到,吓了一跳,她当然遇到人了,而且......还让人沾了便宜。 林妙的小脸顿时红了,红得就像她碗里那只煮熟的虾子。 “......我和二妹三妹去看花,没遇到什么人......”林妙睁着眼说瞎话,自己都觉得没底气。可她不能实话实说,她也说不出口,总不能说我被个帅哥吓得差点噎死,然后他把我抱起来抖落了几下......好吧,为了全家人的精神健康,林妙决定死不认帐。 “哎哟,长姐您套完圈儿就走开了,直到您回到茶楼上,妹妹才见到您。”林妙忘了,这里还有个林晓月,看到林妙脸色不对,林晓月就猜到林妙在说谎,定是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否则怎会羞成这样。 “妙姐儿,是这样吗?”林老太太声音中已经透出威严,孙炽若真的只是偷偷相看,林妙原该不会知情,可看她的脸色,那定是知道了,兴许两人还见过。 林妙的脑袋摇得就像拨郎鼓,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大堆贞操烈女的光辉形像,她们或悬梁或吞金,总之都是死得轰轰烈烈荡气回肠。 林妙可不知道孙炽的事,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破布帘子后面发生的事被人知道,她不想再被送回庵堂,更不想悬梁自尽,她只有十三岁,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是啊,原本是我和二妹三妹一起逛花会,一转眼二妹就不见了。对啦,二妹,你去哪里了?今天花会上那么乱,你没遇到什么人吧?” 好吧,林妙说的也是真的。林晓月恨得牙根都疼了,林妙这话说的,倒像是知道她做过什么,前世的林妙哪有这么难缠,究竟是哪里不对了,林妙就像换了一个人。 “妹妹一时和长姐走散了,让长姐挂念,是妹妹不对,有丫鬟们跟着,妹妹没事。” 林晓月几乎是在牙缝里挤出来这几句话,该死的林妙,竟然把矛头指到她身上。 林晓月甚至看到就在林妙一转脸间,竟然冲着她做了个鬼脸! 林妙是在捉弄她吗? 林妙已经知道今天花会上的事是她一手安排的吗? 这件事她已经计划多日,自从于晋来过林家,她便着手安排了。王婆的儿子在赌坊里做事,由他出面找了几个混混,在花会那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毁了林妙的名声,让她和上辈子一样,再也没有机会嫁进于家。 事情早就安排妥当,她们还没有出门之前,王婆就把林妙今日的穿着打扮送了出去,到时又有林晓月陪在身边,这件事决不会有差错。 谁能想到林妙竟然把她甩开,自己带着晓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那几个混混洽好看到一个穿着淡粉衣裳梳双鬟的女子,不由分说上去便撕下一截衣袖。她在茶楼里刚刚听说外面有女子被调|戏时,还在沾沾自喜,整个真定府除了林家人以外,没人认识林妙,初时众人不知那是林家大小姐也是正常,她就等着狼狈不堪衣衫不整的林妙回到茶楼,被那些现场观看的太太们认出来,从此传为“佳话”。 可没想到,林妙却是完好无缺的走进来,身边的晓雪也是喜气洋洋,还显摆她的小红鸟,两人都不像是出过事的,林晓月就猜到定是出了差错,那几个笨蛋认错人了! 第34章 什么仇什么怨 回到小跨院,绣桔用蜂蜜加了珍珠粉调成膏子捧过来,却见林妙摆弄着装珍珠粉的罐子若有所思。 “小姐......”绣桔轻唤,把手中的膏子轻轻放在林妙面前。 林妙拿起汤匙,一口气把膏子喝掉,或许是珍珠粉真的起了功效,林妙的心里安定了许多。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送珍珠粉的人是谁。既然送珍珠粉的是他,那让人护送她们回府的一定也是他。初时她并没有想到,可当那送珍珠粉来的人提到她,她便全都猜到了。 人往往总会执拗着一些没用的事,反而忽略着身边曾经发生过的细枝末节。等到记起来时,可能已错过良久。 林妙记起初见那人时,有几枝桃花从外面伸进来,把陈旧的庵堂衬托得明媚起来。那人在她身后叫着“玉嫦”,她一回头,就看到他站在背光的地方。林妙记起来,他口中的名字是玉嫦或者玉常。 那定是和他很亲近的人,且亲近得能够直呼闺名。 他也是知道她叫林妙的,那天晚上站在月亮底下,他叫她林妙,让她误以为他是父亲派来接她的。对了,他说他问过主持师太,才知道她的名字。 好像有些不公平,他知道她叫林妙,可她却不知道他的名字。 为何一定要知道呢,单单知道名字也不够,还要知道他的生辰八字,剪个纸人写在胸口上,用鞋巴子打得他手疼胳膊疼,谁让他臭不要脸抱她呢。 可若非是他不要脸,她就给噎死了,上辈子撑死,这辈子噎死,也挺丢人的。 林妙胡思乱想着,就听到阿钉和绣桔正在廊下嘀咕,隐隐约约有两句飘了进来。 “小姐今天穿过的粉色褙子还是咱们自己洗吧,免得小丫头们粗心,把上面的珍珠弄掉了。” 林妙心里一动,今天她就是穿着这件粉色褙子出门,这衣裳是于氏为了花会特意给她添置的,总共缝了三件,她原本想穿那件藕色缠枝的,早上喝粥时不小心洒了两滴在衣袖上,这才换成淡粉的这件。 花会上被人调|戏的姑娘也穿的淡粉色褙子,也是梳双鬟。阿钉和李大奶奶都说,那姑娘穿着打扮乍看上去,和她是一样的。 林妙的视力一向都好,林晓月那与平时不同的小眼神被她看得清清楚楚。 这件事太巧合,巧合到林妙都替自己抹把冷汗,如果不是她一早觉得林晓月热情得非比寻常,如果不是她心心念念冰糖葫芦和驴打滚,那被人当众调|戏撕去一截子衣袖的就是她。 只是可怜那位姑娘,好端端做了她的替身。 林晓月是重生的,也不知道她和自己是什么仇什么怨,一门心思要把亲姐姐踩在脚底下。 一个深宅小姐,私底下划圈圈诅咒她也就罢了,这要有多大的胆子才能找人在外面对付她。 林妙环顾四周,她似乎感到了来自林晓月的森森恶意。 林晓月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她甚至可能会知道所有的结局。所以她懂得什么时候要避开,什么时候要迎上去,而林妙却什么都不知道。 林妙不会预知未来,她也没有大智大勇,前世死时,她还没过十八岁生日,胎穿而来,现在也刚刚十三岁,前世她快快乐乐除了玩就是吃,到后来顶着脑瘤也没有妥协,吃得饱饱得完结生命,最终也没让自己死在病床上。 比起重生者,她这种没啥金手指的穿越女就是弱爆了,既然不能知道以后的事,那就不知道好了,还省心呢。 林晓月想算计,那就让她算计好了,操心也能累死她。 操心和省心,自己和自己过不去的人才想当操心的那一个呢。 林妙这样想着,心情也就愉悦起来,当然,若是今天没被人头冲下抱起来,她就会更愉悦了。 “喵——”饭饭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跳到她的怀里,正想撒娇卖萌,冷不丁就被林妙头冲下抱了起来,使劲摇了几下,这才把它放到地上。 虐猫啊,饭饭嗖的跳到柜子上面,居高临下藐视林妙,小眼神里都是嫌弃。 穿越变成猫已很可怜,给个二货主人当猫就更可怜。小样儿,猫也是有生命的。 林妙深有同感,猫被人这样抱起来都不高兴,就别说是人了,想过我的感受吗? 次日一早,王婆就找了个借口拿了对牌出府打探消息,昨天花会上兵荒马乱,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她和自家小姐一样,都是心荒意乱。 王婆刚从府里后门出来,转了一个弯,就看到她儿子王金发急火火地正往这边来。 “金发,一大早你怎么来了?”这里不远处就是林府后门,王金发定是来寻她的。 “阿娘,出事了,昨天花会上来了一干子卫军,见到青壮男子就抓,四顺子他们几个刚从花会出来就给抓走了,别人这会子都给陆陆续续放了出来,可他们几人却一直没回来。儿子心里担心,万一他们嘴上不严实,把昨天的事抖落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王婆担心的也是这件事,否则她不会一大早就出门找儿子探风声。既是卫军抓人,那定是出了大事,说不定是有反贼,倒也不会只为了抓几个调|戏良家妇女的二流子。 可若是四顺子他们几个没见过世面,一害怕把这事说出来,就是可大可小了。 那些卫所的军士不放在心上倒好,万一有个把多事的,用着这事来讹些钱财,四顺子他们几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自是会把这事推到自家身上。 都说京城附近的这些卫所军士十个里有八个是兵痞,遇到这种事,讹上些钱财花天酒地也并非不可。 王婆就这么想着,一时也没了主意。母子二人便先回家里,他们的家就在赌坊附近,那里三教九流,最是方便打探消息。 有几个昨日去过花会的,说起被军士抓走的事,只说这事透了稀奇。军士们抓人时很凶,抓走以后倒也没有打骂,只是让他们在屏风前面并排站着,过一会儿就给放出来了。 再问起四顺子他们几个的事,却没人知道,只说先前抓走时还看到他们,但放出来的人里面却没有,想来是被那些卫军们留下来了。 第35章 妻妾日常 王婆心里七上八下,从早上等到下午,也没有等到四顺子他们回来的消息。没办法,只好叮嘱了王金发继续打听,趁着天色未晚,她匆匆回到府里。 “二小姐,这次的事似是有些不对,要不咱们去和姨娘商量商量?” 林晓月摇头:“中午我去见过她了,这会子父亲回来了,咱们先去给父亲请安。” 想起生母陈姨娘,林晓月心里就不快。中午她带了点心去看望陈姨娘,原是想把昨日花会上的事说给她听,可见面后陈姨娘就在抹眼泪,怂恿女儿在林老太太面前说于氏的不是,原来她今天给鲁哥儿炖了补品送过去,被于氏的人原封不动又给端回来了,理由是鲁哥儿夏日里上火,吃不得这些东西。 “鲁哥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这做亲娘的要害他不成?若不是老爷急着娶填房,鲁哥儿怎会就被抱到她屋里养着,我这个亲娘想见他一面都要看她的脸色。月姐儿,你爹留在京城的时候比在府里多,说不定早在那边有了外室,鲁哥儿又小,娘亲能指望的只有你了,你不能看着娘亲被人欺负,明儿个你想个法子,让老太太把那个于若华罚了,给娘亲出出气。” 陈姨娘哭天抹泪,听得林晓月一阵心烦,这个娘就是这样不争气。 明明是个出身清白的黄花闺女,偏就一时糊涂被父亲搞大肚子,只能委屈求全给小吏做妾。现在上了年岁,不是拈酸挟醋,就是去给一双儿女添麻烦。若没有自己这个女儿出主意,瞒下怀孕的事,她连鲁哥儿也保不住,像前面那两胎一样,未足月就让人算计了。 这样的娘除了拖后腿还有什么用,若不是父亲对她还有几分宠爱,林晓月懒得再搭理她。 “娘亲,您不要整天把亲娘两个字挂在嘴边,鲁哥儿的娘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太太,您若是想让鲁哥儿有个好前程,就不要再去打扰他。” 若是往常,林晓月也不会对陈姨娘这样说话,可她今天心里烦,连带着对陈姨娘也没了耐性。 陈姨娘愣了半晌,指着林晓月的鼻子骂起来:“你个没良心的小蹄子,以为巴结上梧桐院里那主儿,就能嫁个好人家,对亲娘也没好气起来,我告诉你,你就死了心吧,你是我生的,于若华早就把你当成眼中钉,她是宁可拉拢那个扫把星,也轮不到你。” 林晓月被陈姨娘无端骂了一通,生了一肚子的闷气,只好回到自己院子里,等着王婆的消息,可直到日落西山,王婆才回来,把从外面听来的消息告诉她,林晓月就坐不住了。 别人都放出来,只留下四顺子他们几个,莫非真像胖太太所说的,百八十个卫军兵士只是为了抓几个调|戏女子的混混? 如果真是那样,花会上的那个姑娘是什么来头? 前世林晓月是见过大世面的,她和真定府里这些小世家太太们不一样。 如果那姑娘真的大有来头,很可能是出自手握兵权的勋贵之家。有兵权的勋贵,整个大成也没有几个,真若是撞到他们手里,那就倒霉到家了。 林晓月不敢再想下去,不管是否真有其事,她都要早做打算,好在这件事不是她自己出面,她还有办法善后。 林雨哲又有几日没回真定了,今天他在路上便听说昨日花会上的事,急匆匆回到家里,就去了梧桐院。 自从上次因为于晋斥责于氏之后,林雨哲和于氏一直呕着气。虽说娘家侄子失礼在先,可于氏毕竟是正室,被林雨哲恶言恶语说了几句,全不留情面,于氏堵着一口气,没再和林雨哲说过话。 这半年来,林雨哲在京司事事不顺,那怎么也对不上的三百两,就像个笑柄,虽不致于吃官司,可也让他没了体面。 礼部右侍郎李敏与他是同科,洽逢太常寺有位少卿孟大人丁忧,李敏有意帮他周旋,把他调过去补缺,正四品,又轻闲,不似在户部京司这样忙碌。原本这事十拿九稳,可前日得知,已从太常寺内部升迁一人,而那人无论资历背景全都比不上他。 虽然李敏和他打了保票,再有升迁机会一定会帮他离开户部,可他心里清楚,带着这三百两的黑锅,他就别想抬起头来。 他心里烦恼,又听说花会上出了事,担心妻女有意外,明知于氏正在使小性子,也还是厚着脸皮来梧桐院了。 于氏正在花亭里和三个姨娘做针线,看他来了,于氏也只是起身欠欠身子算是行礼,眼睛却还盯在手里缝了一半的斗篷上。 林雨哲脸上罩了层薄怒,李姨娘和孙姨娘见状连忙借故离去,陈姨娘上午在于氏这里吃瘪,正想借机说几句难听的,看到眼有的情状,她却没有想走,就在那里站着等着看于氏笑话。 “昨日你们在花会可还好吧?”林雨哲在于氏身边坐下,淡淡问道。 “有惊无险,几位姐儿都没事,老爷可放心。” 于氏眼睛的余光瞥到一旁的陈姨娘,恨得牙根疼。上次于晋的事,十有八|九是有人在老爷面前搬弄事非,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传到老爷耳中就变成于晋故意轻浮,没把林家放在眼里。自从李姨娘身子不好以后,整个府里能在老爷面前说上几句话的,也就只有陈姨娘母女。 现在看着老爷不高兴了,别人都走了,唯独她陈曼华要在这里看热闹,还真以为她于若云像当年的汪氏一样,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到头来活活气死,连女儿都无法照顾。 “老爷,这次说起来多亏您在京里有人脉,我们娘儿几个才能顺利回来,只是虚惊一场。风姐儿年纪小不知道害怕,雪姐儿却是一直缩在她长姐怀里,吓得小脸儿都白了。” 于氏说话时眼睛轻瞟了陈姨娘一眼,似笑非笑。 陈姨娘当年青春少艾,又有身孕,林雨哲对她动了真情,自是处处袒护,所以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让汪氏败下阵来。可随着汪氏死去,林雨哲心里有愧,对她也就大不如前了。她虽是比其他姨娘受宠,可若没有女儿林晓月指点,在这府里早就没有立足之地。 林晓月三四岁时,就懂得给亲娘出主意,这些年来,陈姨娘已经习惯事事让女儿为她考虑,日子久了,这脑袋也就越来越不够用了。 此时她看到于若云用眼睛瞟她,却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于若云好端端为何会提起林妙。 林雨哲原本还有些不高兴,又知道于氏这些日子都在恼他。忽听于氏说是多亏了他的人脉,母女才能有惊无险,又听于氏提起几个女儿,脸色便缓和下来。妻子是在主动向他示好,他岂能不知。 “晓雪性子内向,倒是和妙儿亲近,也是难得。” 看到林雨哲脸露微笑,于氏便笑道:“老爷,前阵子玉矶大师登门,早就说过妙姐儿天生福相,日后宜夫宜子。她本就是个有福之人,雪姐儿年纪小,小孩子愿意亲近的,都是有福又喜气的人。” 于氏说到这里,陈姨娘总算是听出里面的弯弯绕了。当年说林妙是扫把星的高人是她暗地里请来的,林老太太也深信不已。前阵子玉矶大师给林妙相面,林老太太虽然也愿意相信,但毕竟有高人批卦在前,也只是半信半疑,这事并未说出去,就连林雨哲也不知道。陈姨娘也只是从春晖堂里偷偷打听到的,没想到今天当着她的面,于氏就向林雨哲提起这件事。 林雨哲果然来了兴趣,便问起来龙去脉,于氏便把那日的事说了一遍。林雨哲对后宅之事甚少过问,今日闻言也并未多想,但心情却轻松许多。 “老爷,妾身有个请求,只是怕母亲有别的安排,便先向您报备,日后若是母亲怪罪,老爷还要帮妾身美言几句。” 这样就是撒娇了,于氏虽没有陈姨娘生得艳丽,但江南女子自有一番柔媚,当着陈姨娘,她就这般大大方方地对夫君撒起娇来,宛若少女。 陈姨娘的脸上如四季飘过,除了尴尬还有嫉妒。她最得宠时,也不能当着汪氏或于氏的面这样和林雨哲提要求,可于若云就可以,不是因为受夫君宠爱,而是因为她和林雨哲是夫妻。 林雨哲已有许久没见到于若云和自己说些软话儿,这时心里欢喜,笑着问道:“何事这般郑重,可是银钱不够,让为夫贴补?” 于氏柔声笑道:“才不是呢,两个哥儿自有母亲贴补,几个姐儿都是懂事的,处处节省,哪用我来操心银钱。妾身是想着有了玉矶大师的吉言,妙姐儿日后定是会有门好亲事,姑母当年住的园子一直闲着,妾身就想着修葺了给妙姐儿住,日后若是嫁个高门大户,让婆家知道她在娘家连个像样的闺房都没有,岂不失礼。李姨娘身子不好,雪姐儿独自住个小院子,我每日庶务又多,难免照顾不周,不如让她也搬过去,有嫡出的长姐照拂,妾身也便放心了。只是这样安排,妾身担心母亲嫌我多事,这才先和老爷说起。” 陈姨娘的脑子嗡的一声,林雨慧嫁后,她住的听风轩一直空置,没想到今天于氏竟然要让林妙搬进去。于氏一心拉拢林妙,无非就是想借机踩压她们母女。这些年来,于氏在老太太面前中规中矩,可在后宅却一直孤立,现在林妙回来了,她就想着把这个扫把星拉拢在身边,一起对付她陈曼华。 正室大太太加上嫡长小姐,说起来还真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就算把她们母女踩在脚底下,也是名正言顺。 陈姨娘再也听不下去了,她要快些离开梧桐院,把这些事告诉女儿林晓月。月姐儿一定有办法的,一定的。 她借故告辞,快要走出庭院时,还听到林雨哲笑着说:“一处园子而已,难得你为女儿们想得这般周到,你不必过虑,为夫去和母亲说。” 陈姨娘握紧双拳,指甲都陷进肉里。怎么会只是一处园子,那是林家嫡长女住的地方,林妙若是住进去,便再也不是随时会送回庵堂的扫把星了。月姐儿说过,只有压住林妙,她们母女才能在林家站稳脚跟。若是有朝一日林妙抬起头来,嫁个高门大户,又有于氏这个继母帮着,想要对付她一个姨娘又有何难。 毕竟,汪氏当年是因她陈曼华而死。所以一定要让月姐儿快些想个法子,压制林妙。 第36章 衣裳 出云公主被人当街调|戏,这是一件有辱皇家颜面的事。因此虽然出动上百兵士抓人,但却除了庆文帝和杜天行的亲随以外,没有人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只是看到青壮男子便抓,抓到后再由公主身边的宫女躲在屏风后辨认。 这两个小宫女记性都很好,更何况她们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对那几个混混自是记忆深刻,四顺子几人一出现,就被她们认出来了。 出云公主来逛花会是临时决定,这消息不会提前泄漏,因此不可能存在阴谋诡计。直到这个时候,杜天行还以为就是市井混混见色起意,如果不是公主,也可能会是其他女子。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不过二十板子拍下去,这几个混混就哭爹喊娘,抢着招认幕后黑手。 “冤枉啊,小的们是受人指使,拿人钱财,帮人办事。” 额,这一招供让负责主审的阿木硌应极了。原本杜天行给他的指示就是,象征性每人打个二十大板,便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这几人宰了,神不知鬼不觉。 别以为调|戏公主就要割了小*再千刀万剐以儆效尤,真要是那么做了,杜天行的脑袋没了,所有参与办案的人脑袋都没了。 公主还是没有成亲的黄花闺女,这种事真若传扬出去,什么贞节尊严就全都随风而逝了,所以遇到这样的事,公主也只能哑巴吃黄莲,有苦自己咽,把这几个混混宰了便是,顶多就是私底下灭他们满门。 让堂堂府军前卫兴师动众抓几个混混已经够无聊,还以为抓到人,这案子马上了结,宰了这几个人,再杀了他们全家,顺便把房子烧了也就行了。 噗,这是兵还是土匪?你们自己猜去...... 可是这几个家伙却又供出幕后黑手,这事真麻烦,所以阿木很硌应。 再硌应也要去查,很快便查出来,这个出钱让他们调|戏小娘子的就是赌坊里的,名叫王金发。 可是,王金发却跑了。 ...... 已是夏日,桃花早就谢了,碧绿的枝叶中藏了颗颗毛茸茸的小桃子。这品种的桃子长不大,要到秋后天气转凉时才能采摘。 林妙和晓雪坐在桃树下的石桌前,林妙前几日和绣桔学了最简单的梅花络,这会子正在和晓雪一起试着打。饭饭淘气,藏在脚下伸出小爪子拨弄丝线,林妙本就不够娴熟,被猫儿一折腾,更是怎么也打不出来了。 忽听宝瓶门外有小丫鬟叽叽咕咕的声音,阿钉皱起眉头,走到外面训斥了几句,过不多时回来,凑到林妙耳边低声道:“大小姐,府里出事了。” 林妙放下手里已经被饭饭抓得一塌糊涂的丝线,问道:“出了何事?” “二小姐身边的王婆子偷了几件首饰,这会子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二小姐对她一向不薄,寒透了心,已让刘管家去报官了。” 林妙可还记得这个王婆子,那可是林晓月的心腹,听说先前是陈姨娘的大丫鬟,比陈姨娘年长六七岁,原本许配的就是真定府的一户人家,丈夫死后她过得紧巴,恰逢陈姨娘嫁来真定,她便又来到府里做事,先是在陈姨娘屋里,后来又伺候林晓月。 这样的一个人,原该对陈姨娘和林晓月忠心耿耿,说她偷东西逃跑,林妙是一百个不相信。 花会上的事,十有八|九就是林晓月指使的,林妙先前还想不明白林晓月一个尚未及笄的大家闺秀,怎么能够和外面那些混混联系上的。如今出了王婆子的事,她就全都想明白了。 林家二小姐当然不会亲自出面,把这事交给王婆子远比交给青杏更加妥贴,何况听说王婆子的儿子就是在赌坊里做事的,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接触。 眼瞅着这件事闹大了,林晓月自是不会束手待毙,只要把王婆子母子搞定,她就还是贤良淑德的林二小姐。 至于王婆母子,是生是死谁也不会去关心,况且这事既已报官,王婆就是百口莫辩,无论她说什么,也是给自己开脱,冤枉自家小姐调|戏素不相识的姑娘,这事没人相信。 林妙就像吃了一百只苍蝇一样恶心,她没有心思再打络子了,一抬头看到绣桔正从房后收了衣裳回来,手里拿着的正是花会上她穿的那件粉色镶珠褙子。 林妙没有几件像样的衣裳,就数这件最名贵,绣桔担心小丫头们洗坏了,自己亲手浆洗干净,夏日里天气热,昨夜洗的衣裳,这会儿已经干透了。 林妙灵机一动,对绣桔道:“先别收到箱子里,你把这件衣裳叠好送到二小姐屋里去,就说是我说的,让二妹妹把衣裳看仔细了记清楚,然后你再拿回来,让她务必看看仔细,免得下次再认错了。” 绣桔一头雾水,不知道大小姐是什么意思,可还是按林妙说的,拿了衣裳出去见林晓月了。 “长姐,为何要把衣裳给二姐拿去?”晓雪边问边紧张地抓住林妙的袖子,一双大眼睛怯生生的。 林妙蹲下来,轻轻握住晓雪的手,柔声问她:“别担心,没事的,络子打不成了,咱们玩翻绳吧。” 晓雪还是很担心,她担心长姐会惹怒二姐,祖母会把长姐再送回庵堂,她不想让长姐走,她舍不得长姐。 林妙看她没有心情玩了,索性放下手里的丝线,从一旁的果盘里挑了只最大的苹果递到晓雪手里:“三妹,咱们不如别人会算计,可若是真的被人欺负过来,咱们也不能装聋作哑。” 这番话林妙是对晓雪说的,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大不了就是再给送回乌衣庵,她就是从那里回来的,没什么了不起。这次我幸运逃过一劫,也抓不住你的把柄,有本事你就继续放马过来,本姑娘不怕你! 没过片刻,绣桔便回来了,林妙笑嘻嘻地问她:“二妹妹可说什么了?” 绣桔小脸铁青,她从林晓月房里出来,一直在生气。 “二小姐看到这衣裳就哭了,哭得可伤心了,她说她有件和这件差不多的衣裳,原以为缝成杏色的不会抢大小姐风头,可大小姐还是不高兴了,所以那件衣裳她再也不会穿了,请大小姐不要生气。大小姐,二小姐硬说您拿衣裳压她,她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这林晓月也真行,这个时候她还能扮小白花。 装可怜是你的本事,我又不会装,所以你就当小白花,我就做那个专门欺负小白花的二货。 林妙觉得这样的分工挺好的。 第37章 脚上的蚂蚁 王金发与真定林府的关系,杜天行很快便知道了。但他也同时得知林家已报官。王金发是否真如四顺子所说是幕后指使不可得知,但王金发母亲偷了林家东西逃走却是事实,林家现在是苦主。 既然这事和林家有关系,杜天行心里就不踏实了。 他原本没把这个案子放在心上,这原也不该是他的府军前卫要管的事,但皇帝和公主是由他领着去花会的,他当然要负责到底,更何况据庆文帝所说,出了这样的事,公主不想让外人知道,所以必须由他来承办才最妥贴。 杜天行咽下一口苦水,原来在出云公主眼中,他已经不是外人了...... 想到林家,又想到出云公主,杜天行心头一动。拿起四顺子几人的供词仔细一看,果然,他们众口一词——看到个穿着粉色衣裳梳两个小抓髻的小姑娘,就过去调|戏了。 出云公主那日做何打扮,杜天行没有留意,但那个笨蛋穿的是淡粉色褙子,梳了双螺髻! 他当然记得清楚,他把人家抱起来又放下,又面对面教训了人家一通,他能不记得吗? “阿木,那个王婆子既能偷到首饰,想来是在府里有些体面的,你去打听一下,她是伺候哪位太太小姐的。”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他把林妙带到布帘子后面时,公主出事了,偏偏公主和林妙是做同一打扮,又偏偏指使混混调戏公主的人,又和林家有关系。 若是这件事和他猜想的一样,那么公主只是倒霉被人错认,林妙才是那些混混的目标。 那个笨蛋吃东西都能噎死,被自家人算计了也不知道,就没见过比她更笨的人。 不出杜天行所料,消息很快打听出来,王婆子先前在林府服侍的是林家二小姐,也就是林妙的庶妹。 杜天行对上世他死前,林妙哭哭泣泣说的那些话记忆深刻,对了,那个笨蛋就是被她亲妹妹害了。 王婆母子下落不明,林家又已报官,这件事查到这里也不能再查。林雨哲是朝迁命官,且,林家又是永昌侯世子的岳家,真若是把林家人抓来刑讯逼供,一来也问不出什么,二来牵扯上勋贵和官宦,很有可能会将公主被人非礼的事爆出来。再说杜天行也没有心思再管这事,他现在心里想的就是怎么才能把那个笨蛋从林家“解救”出来。 四顺子几个人是如何处置的,这个不用说了,无非就是死于非命、毁尸灭迹,外带全家死光光。 公主少了一截衣袖,民间便少了二十多口人,这也的确是皇家作风。 上次已经请了安定侯夫人登门拜访,总不能再去,林妙还是要留在林家,总不能盼着她再回庵堂吧。看来也只有给她找门亲事,只有嫁出去,才能离开娘家,不再让人算计。 想到给林妙选婆家,杜天行便想起了庆文帝,不行,林妙不能入宫,她吃丸子都能噎死,这么笨的人,怎能入宫! 她又笨又没心眼,也不太懂规矩,书香门第自是不行,武将之家是非也很多,她同样应付不来。找个聪明伶俐的夫婿,她这么笨一定会让人欺负;可若找个老实巴交的,两人笨到一起,那也不行。 眼前倒有个孙炽,虽是勋贵之家,但家世简单,只有孤儿寡母,安定侯夫人为人和善,对林妙很喜欢,嫁过门去也定不会难为她。 孙炽虽然贪玩,但为人机灵,也会察言观色,他和林妙一个十五一个十三,年纪相仿,对了,林妙也是个爱玩的,两人可以玩在一起,倒也是一门好亲事。 可是前世孙炽二十几岁便战死沙场,林妙若是嫁他为妻,岂非也要守寡,到时又要怪他害了她,日日打小人画圈圈咒他早死。 想到这里,杜天行打个冷颤,似乎又听到林妙在他耳边一遍遍的说:“是你害了我——” 重生而来,杜天行一切顺畅,且比前世活得还要好,他可不想像前世那样,不到四十岁便客死他乡。 当务之急,是让林家不要胡乱给林妙说亲,万一嫁得不好,日后住到荒山野岭,又要怪他杜天行害了她。 谁让他抱过她? 杜天行打心眼里看不上林雨哲,他当然不会亲自去“恐吓”,他也不想让赵凤池去做,那厮看他的眼神很揶谕。 “阿木,你去趟户部京司,告诉林郎中,暗示他有桩好亲事,让他不要急着给长女订亲,这话如何说,你自己琢磨。” 林雨哲是文官,和他说话当然要拐弯抹角,好在难不住阿木。 先让阿木去暗示林雨哲,杜天行决定抽空再好好给林妙挑门亲事。 可阿木去了一个时辰就回来了,回来时表情怪怪的。 “五爷,小的还没进京司衙门,便看到得胜公公从里面走出来,脸上喜气洋洋,像是去报喜的。” 得胜去了京司衙门? 杜天行忽然觉得从头到脚都不好了,他沉声问道:“得胜去做什么,你可打听出来?” 阿木屏退左右,低声道:“小的打听过了,得胜公公对林郎中说的话,就是小的准备说的。” 他准备说什么,无非就是让林雨哲不要急着嫁女儿...... 庆文帝当真了,他真的看上那个笨蛋了。 当然了,这种事只要庆文帝提过那么一句,自会有人替他记着,林妙年纪再小,也已十三岁,林雨哲官职再低,也是正五品,林妙明年就能堂堂正正进宫侍候皇上。 后宫之内水深火热,林妙连自己亲妹妹都不能对付,进宫后这条小命也不保了。 身为臣子,当然不能阻挠皇帝找女人,更何况找的还是大家闺秀黄花闺女,别说是他,就连那些言官也没有理由上本干预。 重生之后,杜天行长袖善舞,还没有事是他无法解决的,可眼下这件,就让他打从心底里硌应,就像是无数只蚂蚁爬在脚面上,不疼只痒,痒得难受,任凭他又甩又跺,那些蚂蚁就还在脚上,急不得,甩不得,就那么痒着他。 第38章 父亲 傍晚时下起大雨,大雨倾盆,电闪雷鸣,可林雨哲还是冒雨回到真定家中。 “老爷,这么大的雨怎么还回来,也不怕淋雨伤了身子。”纤云和织云一边帮他脱下被雨水打湿的外袍,一边小声埋怨。 林雨哲没和两个通房多做言语,换了衣裳,撑了伞便去了梧桐院。 于氏方才已听说老爷回府了,她心里正纳闷,昨日老爷还让人带信回来,说是月底有帐目要清算,这几日住在京城不回真定了,怎么今日突然回来了。 于氏正寻思着,小丫头喜莲从外面跑进来,脚丫子湿漉漉的:“大太太,老爷来了。” 于氏诧异,算算时间,老爷竟是一回府里便来她这里了。这样的事,别说这一两年没有,就是当年新婚燕尔也不曾有过。 林雨哲进了屋里,也和那小丫头一样,靴子已让雨水打湿。 于氏连忙从箱子里拿出一双新做的靴子,服侍林雨哲换上,以免寒气袭体,伤着身子。 看着妻子蹲在地上给自己换鞋,林雨哲心里多了几缕柔情。对这个继室,他谈不上喜欢,总觉得她有心机,表面上温柔贤淑,私下苛刻妾室和子女。但因为有汪氏的前车之鉴,在母亲面前,他仍对于氏维护有加,只是夫妻间终是少了些亲厚。 “若云,为夫自己来吧。”他轻声道。 于氏抬起头,秀丽的眸子平静安详,外面风雨交加,于氏却如一泓静水,让林雨哲感到了少有的安宁与轻松。 “妾身这里还有些红花和生姜,一会儿老爷回去时带上,让纤云姑娘给您临睡时用来泡脚,免得感冒。” 林雨哲闻言轻笑:“为夫一个男人,哪里那么娇气,你生智哥儿时伤了身子,红花什么的,留着自己用。” 于氏已给他换上新靴子,红李送上热茶,于氏在林雨哲身边坐下,林雨哲这才说起他为何回来。 “若云,妙姐儿十三了,府里可有人来提过亲事?” 一家有女百家求,当年林雨慧未嫁之时,提亲的踩断门槛,这一代林家只有林妙一个嫡女,又正值妙龄,按理说提亲之人不会少。 可林妙今年才从庵堂回来,花会上才是第一次公开露面,别说提亲的,就连知道林家有位嫡小姐的也不多。 “前阵子安定侯夫人登门,不知算不算......”于氏说道。 这件事林雨哲也知道,只是他并不如林老太太那般兴奋。如是于晋没有失礼人前,他反倒愿意和于家亲上加亲。 “今日皇上身边的得胜公公来衙门,和为夫云里雾里说了一通,让为夫不要给妙姐儿急着提亲,有一份大好姻缘在等着她。那得胜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别说我这个小小郎中,就是尚书大人也要给他几分薄面,他又怎会知道妙姐儿的?” 于氏闻言也是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道:“得胜公公既是万岁身边的,那会不会是万岁的旨意......” “不会,决不会!我只是个五品郎中,也只是在百官朝会上远远见过万岁两次,就连万岁长得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楚,万岁又怎会知道有我这个人,又怎会知道我还有个女儿。” “老爷,要是这么说,那就定是有人托了得胜公公出面,您说会不会是安定侯夫人啊?” 安定侯抱病多年,难当重任,因此除了世袭的爵位,并无其他官职。但安定侯夫人赵氏却是淑妃娘娘的堂姐,常常进宫,若说由赵淑妃出面,请得胜公公走一趟,倒也并非难事。 想通了这个环节,林雨哲的脸就挂起来了。 “自从听闻安定侯夫人登门看望妙姐儿,为夫在京城便打听了一番,便听到了那位安定侯世子的荒唐事。他原在国子监念书,那可是天下学子削尖脑袋也进不去的地方,他能进去也是承蒙祖荫而已,可偏偏他却不学无术,把个国子监闹得天翻地覆,没等国子监将他逐出去,他自己先不去念书了,整日飞鹰走犬,狎妓弄香,他不来提亲便罢,若是他来,我自是不允!” 和孙炽相比,于晋不过是多看了几眼林妙而已,这孙炽还比不上于晋。 于氏没有说话,真若是安定侯府来提亲,老太太自是满口答应,到那时怕是老爷一百个不愿意也是不行。 “妾身不知老爷有何打算?” 林雨哲皱眉,是啊,他有何打算?现在看来,把得胜公公搬来的人就是安定侯夫人,赵淑妃甚至也参与了。 他只是个小官,那三百两银子又把他升迁的路全都堵上,他现在谁也惹不起,更何况赵淑妃正得宠,听说还怀了龙胎。 这样一想,林雨哲方才的骨气去了一半,就连身子也软下来,重又坐回椅子上,长叹一声:“妙姐儿命苦,莫非真要许给那个浪荡子,唉!” 于氏正要劝解,又有丫头进来禀告:“大太太,三小姐病了,外面下着雨,不方便去请大夫,她屋里的乳娘过来给您报信了。” 于氏闻声连忙出去,见一个婆子正在外间候着,于氏认的,这是晓雪的乳娘王顺媳妇。 “我白日里还见过雪姐儿,怎么说病就病了?”于氏问道。 那媳妇忙道:“这几日三小姐都在大小姐屋里玩,晚膳也是在大小姐那里用的,没想到回来后便上吐下泻,这会子又发起了高烧,这么晚了媳妇儿原不该打扰大太太的,可是这会子怕是也请不来大夫,又怕耽误三小姐病情,这才过来,还请大太太看看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拿上我的名帖,去请周大夫,周大夫若是不肯来,再去请李夫子,我就不信,整个真定城,还没人肯来林家看病!”林雨哲在后面跟了于氏出来,他本就在气头上,听说晓雪病了,这些下人竟然不肯去请大夫,立刻火冒三丈。 林雨哲很少大动肝火,他忽然这样动怒,就连于氏也吓了一跳,连忙让王顺媳妇拿老爷帖子去请大夫,自己则换了衣裳和林雨哲一起去看望晓雪。 刚走到院子外面,就见两个小丫头撑着伞走过来,雨已经小了,可还是嘀嘀哒哒下着,小丫头的伞撑得低些,只能看到脚底下的路,并不知道旁边另一条小径上有人经过,两人还在说话:“那老尼姑说的一点都不对,大小姐就是个扫把星,三小姐不过就是在她屋里玩了几日,这就病得半死不活,不是扫把星是什么......” 林雨哲和于氏怔在那里,看那两个丫头提着灯笼走过去,夹杂着雨声,后面的话再也听不清楚。 第39章 番泻叶子 李姨娘原是个好生养的,进了林家十四年,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却只有林晓雪活下来,除此之外,她还先后落胎两次。 直到三年前,李姨娘再次落胎之后,她的精神便彻底垮下来,要么大喊大叫,要么一个人坐着发呆,对唯一的女儿也疏于照顾,有一次晓雪端茶给她,她不但把茶打翻,还高声尖叫。从那时起,晓雪便从李姨娘房里搬出来,住在离梧桐院不远的院子里,由于氏亲自抚养。 林雨哲和于氏来时,林妙和林晓月都已经到了,正坐在床沿上关切地看着晓雪。 床上的晓雪面色苍白,烧得迷迷糊糊,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 看到林妙和林晓月也在,于氏脸上掠过一丝不悦,但也就是一闪即逝,她柔声道:“妙姐儿,月姐儿,天色不早,你们快回去歇着吧,一会儿大夫就来了,毕竟是外男,你们避讳些。” 林晓月正在抹眼泪,闻听于氏的话,晶莹的泪水就像断线的珠子掉个不停。 “母亲,女儿可以回去,母亲却一定要让长姐留在这里,玉矶大师说过,长姐是有福之人,有她在这里,雪姐儿的病也好得快些。” 林雨哲和于氏在来的路上,刚刚听到小丫头们私下议论,说是晓雪的病全是因为林妙导致这个扫把星导致的,前后不过片刻,却又听林晓雪提起玉矶大师给林妙批的命数,林晓月说得诚恳,真情流露,可在林雨哲和于氏耳中,却是别样滋味。 林妙正在用手抚摸晓雪的脸,闻言转过身来,笑着对于氏道:“母亲,二妹说的没错,我还真的不能回去,三妹的病因我已经知道了,一会儿大夫来了,我要和他好好说说。” 这下子,就连林雨哲也吃惊不少,林妙说她知道晓雪的病因,上吐下泻和发烧除了吃错东西又感染风寒,还有什么病因不成? 林晓月吃惊得忘记流泪,上下打量着林妙。她和林妙是前后脚到的,她进来时,看到林妙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那时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私下里问过服侍晓雪的丫头,丫头告诉她,屏风后面放着的是马桶。 她看着林妙,只觉得林妙越发古怪,除了同一张脸,眼前的林妙和前世如同两个人。 “妙姐儿,你不懂医理休要乱说,免得大夫笑话。”林雨哲沉声道。 林妙的表情和林晓雪完全相反,林晓雪哭成泪人儿,林妙却是笑吟吟的,笑得自信,笑得坦荡。 “女儿方才摸过三妹的脸,我用力捏她,她也没有反应,可我再捏她的手,她却把手藏进被子里。三妹排出的秽物我也看过了,黑乎乎的,恶臭难闻。如果女儿没有猜错,三妹是喝过放了番泄叶子的水,她年幼体弱,这番泄叶子下的剂量又猛,身子撑不住,便发起烧来。” 看到林妙说得头头是道,林雨哲和于氏却是面面相觑。林雨哲自谓博学,却从未听说过番泄叶子,他不知道的事,没读过几本书的林妙又是如何知晓。 “妙姐儿,何谓番泄,你又由何得知?” 林妙前世是运动健将,可不代表运动健将就不用减肥,林妙就是用番泄叶子减肥的,她曾经专门查过资料,这是猛药,用量稍多便有副作用。看晓雪这样子,不是稍多,而是很多。 正在这时,王顺媳妇回来了,她请来了大夫。 李夫子年过半百,医术是家中祖传,他年青时中过秀才,曾在学堂里教书,因此被称为李夫子。 看到李夫子来了,林晓月连忙对林妙道:“长姐,咱们快些回去吧,明日再来看望三妹,有大夫在这里,三妹没事的。” 林妙笑嘻嘻看一眼林晓月,笑着道:“父亲大人虽然饱读诗书,可也不知番泻为何物,李夫子精通药理,想来是知道的。” 她的声音不高,但站在门口的李夫子却听得清清楚楚。他干咳一声,对正在寒暄的林雨哲道:“林郎中,方才老朽在路上问过令嫒的病情,莫非真是服用过番泻?” 原来林妙没有乱讲,还真有番泻这样东西。林雨哲忙问:“李夫子可是也知番泻?恕本官孤陋寡闻,对药材涉猎有限,竟是闻所未闻,只是方才才听小女提起。” 李夫子闻言笑道:“林郎中太过自谦,这番泻本就产自天竺,在我大成尚未有所种植,京城的铺子里倒是有售,只是价格昂贵,甚少有人使用。” 林妙吐吐舌头,想不到在她前世时最是廉价的番泻,在大成却是有价无市的高档货,早知如此,穿越时带上一麻袋。 李夫子给晓雪诊了脉,确实是腹泻导致体虚阴亏,又逢雨天,潮寒侵体,方才导致烧热。李夫子对番泻了解不多,但却知番泻过量后确是晓雪此时的症状。但若非林妙提醒,他也想不到晓雪的病因是番泻。 李夫子开了药,又对林雨哲道:“番泻虽可通便,却不可过多服用,令嫒年幼,经不得如此虎狼之药,林郎中日后要谨慎为好。” 送走李夫子,林雨哲的脸上便含了怒气,一转身看到于氏正吩咐王顺媳妇跟着李夫子回去拿药,厉声道:“你让蔡妈妈去,免得再出差错。” 看到老爷脸色有异,王顺媳妇吓得噗通跪下:“老爷,婢子虽然蠢笨,可对三小姐从不敢疏忽,再说这什么叶的,婢子听都没听过,见都没见过,又怎么会给三小姐服用,老爷,是婢子侍候三小姐不得力,可这乱用药的事,婢子打死也不敢啊。” 于氏心思慎密,她一边让蔡妈妈跟着李夫子回去拿药,一边又让红李找府里掌管药材补品的林才问问,可否买过番泻。 安排完了,她对林雨哲道:“老爷,处置下人的事先放一放,免得吓到晓雪。” 晓雪脸部麻木,说不出话来,却仍然眼巴巴看着林妙,泪珠子含在眼里,想哭却又不敢哭出来。 第40章 泼脏水 晓雪很害怕,她想让长姐留下来,她最喜欢长姐,长姐一定能保护她,可是她说不出来,她也不敢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长姐。 王顺媳妇还跪在地上哭喊,林雨哲对于氏道:“内宅的事你看着处置吧,别让她吵着晓雪。” 林晓月连忙上前,对林雨哲道:“父亲,您刚从京城回来,快回去歇息吧,女儿会帮着母亲照顾妹妹,您可宽心。” 看着林晓月脸上仍有泪痕,林雨哲心中不忍,这个女儿太重亲情,心地善良,只是心太软了些。 这四个女儿,晓雪和晓风年纪尚幼,妙儿和晓月差不多的年纪,可妙儿遗传了汪氏的任性,上次为了一点事就大闹一场,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让纤云去送参茶,她也不留情面,硬是任着性子哭闹了整夜;反而是晓月温柔懂事,事事忍让,可惜她是姨娘所出,想要嫁入高门大户是不行了。 林雨哲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走了。 见林雨哲走了,于氏也让人带了王顺媳妇回梧桐院去,走时留下了身边的张婆子照顾晓雪。 那夜,林妙没有离开,一直陪着晓雪,实在太困了,就让丫鬟搬来罗汉椅,守在晓雪身边睡了整晚。 晓雪到了次日中午,终于退烧,也不再泻肚,只是小脸还是煞白,有气无力躺在床上,却是已能说出话来。 林妙凑到她耳边,轻声问道:“告诉长姐,你从长姐那里回来,可喝过什么吃过什么?” 昨夜晓雪虽然烧得迷迷糊糊,可长姐说的话也听到几句,她压低声音说道:“渴,喝过甜茶。” 晓雪喝过甜茶,小孩子都爱吃甜的,那茶很甜,她很喜欢,喝了几盏。 番泻叶子有些味道,但混在甜茶里就尝不出来了。在甜茶里放番泻,当然不会是为了给晓雪通便。 晓雪这几日都是在林妙房里用晚膳,半个林府的人都知道。 晓雪在林妙房里吃完饭,便大病一场,她只是个瘦弱的小孩子,哪里禁得住大剂量的番泻,这样一来,人人都会怀疑是林妙这个扫把星害了晓雪。 林妙秒懂,晓雪不会得罪人,得罪人的是她,晓雪只是被自己连累了。 她先前并不知道番泻在大成是稀罕物件儿,番泻的症状不同于其他泻药,下药的人也是想到这一点,以为没有人会发觉。没想到林妙却恰好知道,经她提醒,李夫子这才记起来确有这种番国药材。 整个府里最恨她的就是林晓月,若真是林晓月做的,这人的心肠也太歹毒了,有本事你朝我来,你对付晓雪做什么! 林妙越想越气,她再也信不过晓雪身边的人,她正想去找于氏,没想到孙妈妈带了几个婆子来了。 上次孙妈妈被林妙打伤,她虽然不知道打她的人是谁,可熊妈妈是林妙的人,打伤她救走熊妈妈的人一定和林妙有关系。所以对这位大小姐,她是一百个憎恨。可偏偏安定侯夫人来过之后,林老太太就对林妙高看一眼,她想说林妙坏话都没有机会。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三小姐病了,整个病里都在说是大小姐克的,听说大小姐整夜都在三小姐身边,老太太一气之下,让她带人过来,把大小姐请回自己院子,再把三小姐接到春晖堂调养。接下来大小姐会怎样,十有八|九会被禁足,让她在院子里关到出嫁,老太太是不会放她出来害人了。 林妙有一阵子没见过孙妈妈了,她不像林晓月那样日日都去春晖堂请安,当然也就见不到这些她不想见的人。 看到孙妈妈带着人,杀气腾腾闯进来,林妙眉头都没眨。她笑吟吟站在晓雪卧房门口,不让她们惊扰到晓雪。 “大小姐,您辛苦了,老太太让您回自己院子,免得害了三小姐,您和三小姐是亲生姐妹,总不会这样狠心吧。”有老太太撑腰,孙妈妈鼻孔都快要扬到天上去了,看着这位扫把星小姐,她满脸不屑。 林妙猜出有人为了害她连累晓雪,她已经很生气,听到孙妈妈这么说,她立刻火冒三丈。 是人都有几分脾气,林妙也一样。 林妙很生气,事情很严重。 “就凭你们几个也想带走三妹,我不放心,我和你们一起去春晖堂。我也是祖母的孙女,三妹能住在春晖堂,我也能。阿钉,去给我收拾东西,我和三妹一起住过去。” 孙妈妈猜到林妙会发火,会哭哭啼啼,可她却没想到林妙竟然要跟着一起住进春晖堂。 “大小姐,老太太只是让您回自己院子,可没说让您一起住过去。再说了,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可禁不住您折腾。” 孙妈妈的话外音:你都把三小姐给克病了,就别再克老太太了。 林妙眨着好奇的大眼睛,满脸都是三个字:听不懂! “孙妈妈是说祖母老了不中用了,可我看祖母身康体健,面色红润,孙妈妈你这是咒祖母啊,难为祖母那么疼你,你竟这样对待她老人家,这是猪狗不如啊,你这样做,你家祖宗知道吗?” 孙妈妈语塞,她明明是来收拾人的,怎么却让人给收拾了? “大小姐,您这是冤枉我老婆子了,老太太对我有恩,我能咒她老人家吗?大小姐您自己克了弟弟,又来克妹妹,还想着到春晖堂克老太太,大小姐,您......” “住口!”林妙早就知道她在这家里没有地位,可孙妈妈不过是个下人,竟然也敢当面说她克死亲人,她紧紧握住拳头,对阿钉道,“孙妈妈糊涂了,忘了尊卑,你让她清醒清醒。” 看到孙妈妈这样辱骂自家小姐,阿钉早就想打架了,听林妙这么说,顺手抄起一盆子凉水,朝着孙妈妈劈头盖脸泼了过去。 这盆水是方才给晓雪洗过沾上秽物的帕子的,酸酸臭臭,孙妈妈躲闪不开,被泼成了落汤鸡,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嚎的一声哭喊起来。 “老太太啊,您来给奴婢做主啊,老太太啊!” 第41章 我害怕 但凡这些在府里自认有些身份的婆子,个个都不是善茬,撒起泼来更是一把好手。 孙妈妈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又哭又喊,早有跟她一起来的粗使婆子小跑着到春晖堂报信去了。 昨夜于氏让自己身边的张婆子留下来照顾晓雪,这会儿张婆子刚去吃了午饭,从后面的下人房里出来,把这场面看得满眼,她立时转身就去,回梧桐院给自家太太报讯。 大小姐招惹了孙妈妈,老太太定会怪罪自家太太管教无方,太太在府里本就过得艰难,哪能为了这个不得宠的大小姐再被数落。 孙妈妈坐在地上不肯起来,任凭几个小丫头好说好劝,她依旧哭得山响。她就是要等着老太太亲自过来,打狗也要看主人,她要让老太太看看,这个扫把星有多猖狂。 见她不肯起来,林妙索性让丫头们干自己的活儿去。她让阿钉搬了把软背子圈椅放在晓雪卧房门口,她就坐在圈椅上做起针线来,这方小花猫的帕子是绣给晓雪的。 林妙原以为不过片刻林老太太就会杀过来,揪着她的小辫子把她扔进小黑屋关起来。林妙现在什么也不怕了,晓雪差点为她赔上半条命,自己还有什么顾忌。先有熊妈妈,后有晓雪,两人身份不同,却都是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可她们都被她连累,就连花会上那个素不相识的姑娘也是受她所累。 上一世十八岁就死了,这一世也只有十三岁,活了两世林妙全都没有过多生活经验,但她不是胆小怕事的人,她今天就是要把这件事闹大。 可是出乎她的意料,林老太太却没有来,来的是继母于氏。 “哪有在小姐院子里撒泼的事,这成何体统,来人,把孙婆子给我拉起来。” 张婆子带着几个粗使妇人,不由分说便将孙妈妈拽了起来。府里虽由林老太太掌家,但这几年来,零碎琐事都由于氏管理,更何况她还是正儿巴经的主子,林家的大太太。 孙妈妈再是泼辣无状,也要给于氏几分面子,林老太太能罩着她,可再过上几年,这个府里还是于氏的天下,孙妈妈如果真是个浑人,也不会能混到现在。 “大太太,您可算来了,老太太让婆子我来接三小姐过去,大小姐不分青红皂白就让个小丫头子拿脏水泼我,若不是还想请大太太给作主,婆子我恨不能一头撞死。” 于氏早就知道是什么情况,张婆子一早就把这边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她了,她抬起眼皮,看着林妙,轻声细语:“妙姐儿,你一个千金小姐,站在门口算怎么回事,晓雪若是醒了也该饿了,你快去看看她。” 林妙一头雾水,她原以为于氏来了,即使不像林老太太那样罚她,至少也会把她和孙妈妈各打五十大板,可没想到,于氏竟然只是斥责她不应站在门口,别的什么也没有。 晓雪果真已经醒了,听到外面吵吵闹闹,她吓得用被子蒙住脑袋,小小的身子蜷缩着,簌簌发抖。 “三妹,别怕,长姐在这里。”隔着锦被,林妙轻拍着晓雪的背脊。 晓雪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叫一声“长姐”,便呜咽起来。 “三妹,祖母要接你去春晖堂,你别怕,长姐陪你一起住过去。” 晓雪含着眼泪,使劲点点头,有长姐在身边,她就不会害怕。 既是林老太太来接人,那就一定要去。 过不多时,于氏便让张婆子进来,帮着晓雪的丫头收拾东西,那边绣桔和几个小丫头也已经把林妙的东西送到春晖堂门外。 孙妈妈眼睁睁看着林妙抱了晓雪坐进肩舆,一起去了春晖堂。 孙妈妈隐隐觉得,这次可能真的要出大事了! 林老太太也已得了消息,她没有过去,是因为她让人把林雨哲叫过来了。 今天是休沐日,林雨哲没回京城,原想和真定的几位名流畅饮,却没想到被母亲叫过来训话。 “你这个长女越发不成样子,若不是看在安定侯夫人的面子上,老身定当狠狠罚她。” 林雨哲原本对孙炽没有好感,对这门亲事也正烦恼着,听母亲又提起,便道:“那安定侯世子放荡无状,依儿子看来,这门亲事就算了吧。儿子倒是看好于晋,虽然上次失礼于有,但也是少不更事,于家诗礼传家,对子女管教甚严,于晋不过稍显浮躁,总比那孙炽无法无天要好些。” 林老太太都快忘了于晋这个人,这阵子她早把孙炽当成孙女婿了,至于当日想要把林妙远嫁到于家的事,她早已忘了。 听到林雨哲提起于晋,她有些不悦,这个长子就是太过迂腐,难怪这么多年都不能升官,孙炽再不像样也是勋贵嫡子,日后就是正二八经的侯爷;于晋又算什么,不过就是个贬官小吏的儿子,一个穷酸秀才。 当日她看中于晋,只是想打发林妙这个扫把星,可今时不同往日,安定侯府相中了林妙,哪有嫁低不嫁高之理。 林妙再可恨,她也是林家女儿,那安定侯体弱多病,恐是不久于人世,孙炽早晚都会承爵,到时林妙就是安定侯夫人,而林家就是安定侯的岳家。 一个府里出了两位侯夫人,别说是小小的真定,就是整个北直隶也并不多。 林老太太对林雨哲早就不抱太多期望,但两个嫡孙却是她的病根子。再过十年,两个嫡孙就能和永昌侯、安定侯的世子公子们称兄道弟,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姑表兄弟。两个孙儿小小年纪读书就好,到时考取功名,又有这些表兄弟帮扶,不愁没有好前程。 可惜她最疼爱的林晓月还是运气差些,庶女身份也就罢了,又缺了玉矶大师这样的贵人引荐,白白把个世子夫人的头衔给了林妙这个臭丫头。 林老太太一直认为,就是因为林妙有在乌衣庵的经历,才会被玉矶大师知晓,安定侯夫人才会相中这个准媳妇。 好在她老人家还没有后悔,当初送进庵堂的是林妙而不是林晓月,否则那才好玩。 这时,有丫鬟进来:“老太太、老爷,大小姐和三小姐来了。” 林老太太只知道林妙让人给孙妈妈泼脏水的事,却不晓得林妙要来春晖堂,她闻言一愣:“妙丫头来做什么,我又没让人去接她?” “妙儿给祖母请安,给父亲请安,有人想要加害妙儿和三妹,见祖母让人接三妹过来,妙儿不敢自己待着,就也来了。祖母千万不要轰妙儿走,妙儿害怕,除了祖母这里,妙儿哪里也不去。” 林老太太还在错愕,林妙却已经抢先一步进来了,她就站在门口,穿了件湖绿的短褙子,月白色的长裙,清朗明净,宛若清晨的露珠儿。 第42章 因祸得福 对于昨夜的事,林雨哲也觉蹊跷。依照李夫子的说法,这番泻并不常见,寻常人家也不会有这种药材。若说晓雪是误食,那不太可能,可若不是误食,这件事就不太对了。 但林雨哲打死也不肯相信,在他的府里,会有下药害人的事的,林家书香门第,诗书传家,又怎会有那种下做的事情发生,林雨哲不信! 可林妙口口声声说是有人要加害她和晓雪,林雨哲的眉头皱在一起,对于这个女儿,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是要斥责她,还是要让她继续说下去? “父亲,您可是不相信女儿说的话?”林妙的大眼睛清澈见底,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件事摆到桌面上。不论那下药的人是谁,这事也是见不得光的。 林妙年纪还小,但她也懂得一个道理,凡是不能见光的东西,全都最怕摆到阳光底下。 只有让自己站在阳光下,想害她的人才无从下手。 “妙儿,在祖母面前休得无礼。分明就是晓雪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怎会就变成被人害了呢?林家没有那种事!” 看到这个迂腐固执的父亲,林妙从心底冷笑,她早就对父亲不抱希望,他有这样的反应也是她意料之中的。 “或许父亲认为林家不会有这种事,但昨天让三妹生病的番泻叶子又是从哪里来的,该不会是三妹自己买来用的吧。半个府里的人都知道,三妹这几日都和女儿在一起,她病成这样,女儿能不怕吗?” 她又转向林老太太:“祖母疼爱孙女,既然把三妹接过来,那更加不会亏待我这个嫡孙女,所以啊,祖母,一日没有抓住那个下药的人,孙女就留在春晖堂里服侍您。” 林老太太的眉头皱得比林雨哲还要紧,无论玉矶大师把林妙说得有多么有福,在林老太太心里,林妙还是个扫把星。现在这个扫把星居然要来日日夜夜守着她,侍候她,林老太太眼前一花,似乎看到半空中飞来两道身影,一黑一白,一个长着牛的脑袋,一个长着马的脸...... “死丫头,你是想要克死我......妙姐儿,你别听那些下人们胡说八道,哪有人害你们。”林老太太变脸比唱川剧的还要快,方才还和林雨哲说起林妙的婚事,这会儿可千万不能骂林妙是扫把星。 “哇——”一直靠在林妙腿前的晓雪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把林妙也给吓了一跳。 话说晓雪虽然爱哭,可这孩子胆子小,就连哭声也比别人小,顶多就是抽抽嗒嗒,默默掉眼泪,像这样嚎啕大哭,还是第一次。 “雪姐儿,这是怎么了?”林老太太连忙让林贵媳妇把晓雪抱了过来。 “我好怕,我要长姐,我要长姐在身边......”晓雪大病初愈,大哭几声就没了力气,又变回抽抽嗒嗒的小可怜儿。 正在这时,有婆子进来,问道:“老太太,大小姐的东西都搬过来了,您看看是放在哪间?” 噗! 林老太太只觉得脑袋发晕,眼前那一黑一白两条倩影更加勾魂儿。 “哪里都不放,连同雪姐儿的东西,全都送到听风阁,以后她们姐妹就住那里,什么害不害的,咱们府里就没有那回事,让那些婆子丫鬟们仔细服侍,再有让小姐们吃坏肚子的事,全都让牙子婆领走!” 前些日子林雨哲找过林老太太,想要依着于氏的主意让林妙和晓雪搬到听风阁,林老太太一直没有表态,想不到今天却这么痛快。 慈祥祖母现身?才不是,担心被林妙克死才是真的。 听风阁空置多年,但这里曾是林雨慧的闺房,虽然隔了十几年,却都有专人打扫,院落收拾得井井有条,院内草木扶疏,花开似锦。 林妙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因祸得福,原本是想申冤的,却变成了乔迁。 她和晓雪都不是在府里受宠的,东西也很少,不过半日,姐妹俩连同丫鬟们全都搬进了听风阁。 晓雪的乳娘王顺媳妇没有跟着过来,听说被于氏打发到庄子里了,林妙屋里自从熊妈妈走了之后,便没有管事婆子,现在姐妹两个住进听风阁,没人管事自是不行。 于氏把林妙叫过去,想把昨日帮忙侍候晓雪的张婆子给她。张婆子是林家的家生子,兄弟姐妹、丈夫儿子都给林家做事。 林妙摇摇头,她不想要张婆子,这样的家生子她惹不起,也管不起,她只想要熊妈妈。 可是熊妈妈是偷跑出去的,怕是以后也不能回来了。林妙想了想,对于氏道:“母亲,我想要我小时候的乳娘,我前几日听说她在灵熟的庄子里,可否让她回来?” 灵熟距真定有几百里,那里都是山区,林家在山里有处小庄子,自从林妙去了庵堂,她的乳娘贞娘便和她男人一起被打发到山里的小庄子里,一待便是八年。 这个消息是林妙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的,她觉得这件事于氏应该会答应。 林府掌家的还是林老太太,于氏也只是帮着管理府中庶务,田庄和铺子的帐目从未经手,对于灵熟的小庄子,她的印像也只限于逢年过节庄子里会送些山货过来,至于贞娘的事,她还真的不知晓。 她没有多言,只是让林妙先回去,这事还要问过老太太。 待到林妙离开,蔡妈妈问道:“太太,莫非您真要答应大小姐,把那乳娘接回来?” 于氏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才道:“一个乳娘而已,能有多大的能耐,如果真有本事,也不会在山里待上这么多年,想来在府里也没有依仗,让她回来,正好可以把张婆子打发到别处,到时只说是大小姐不想要她便是了。” 张婆子在府里甚有根基,原就是老太太的陪房女儿,后来嫁的也是府里的管事,若不是蔡妈妈是于氏的陪嫁,这梧桐院管事婆子的差事早就落到张婆子身上。 林妙既然不想要张婆子,那就正好趁机把她打发了。 林妙可不知道梧桐院里的这些事,她和晓雪正在高兴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手牵手把听风阁四处逛了一遍,只觉得这里好大,好宽敞,好漂亮。至于谁在背后捅刀子,谁又在背后动坏心思,管他去! 第43章 选秀 杜天行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有必要做些手脚。 比如把林雨哲的官职降到六品。 可是这条路好像也是崎岖难行,庆文帝既然看上人家闺女,就不会让林雨哲只做六品官。到时林雨哲刚刚降职,得胜立刻软硬兼施让吏部尚书给林雨哲连升三级,庆文帝不好意思做的事,得胜都能去做。 杜天行忽然发现,他真是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 这件事的棘手指数四颗星,与此相比,出云公主也只是三颗星。 自从他抓了那几个小混混,给出云公主出了恶气,出云公主便彻底不把他当成外人了,昨日他刚回到自己那套宅子,公主便让人送来了点心。 看着正在批阅奏章的庆文帝,杜天行皱起眉头,这对兄妹,全都是麻烦精。 这些奏章都是已经内阁批阅过的,送到庆文帝面前不过就是走个手续。虽然已亲政三年,但那些阁老们,并没有真正把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小皇帝放在眼里。 杜天行正在走神,庆文帝忽然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对他说:“杜卿,朕要提醒你,若是尚主,便不能纳妾,更不能眠花宿柳。” 杜天行脸上似有四季飘过,皇桑万岁,您不是在看奏章吗? “臣不敢高攀,更无尚主之心,还望万岁莫再拿臣取笑。”杜天行连忙跪下,这里是御书房,并非外面的倚红楼,君是君臣是臣,不能有半丝含糊。 皇帝当然不会日日穿着黄灿灿的龙袍,偶尔也会换个形像。庆文帝今天穿的是袭淡蓝的儒生袍,这衣裳穿在他身上,就像是庄稼汉子偷了秀才袍子,怎么看都是不顺眼。 杜天行默默腹诽,却听庆文帝又道:“朕这便告诉皇妹,就说杜卿贪恋红粉胭脂,广有博爱之心,无缘匹配公主,让皇妹另择佳婿。对了,杜卿,你说朕是把你同花雕姑娘的那些风|流韵事讲给皇妹听呢,还是说说你和弱柳姑娘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杜天行咬牙切齿,我和花雕弱柳在一起时,你都在场,你说我能和她们有什么二三事,明明是你想和人家有些什么,人家谁也不搭理你而已。 杜天行在心里问候了大成皇帝列祖列宗,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恭敬有加:“万岁若能令公主另择良人,臣甘愿背负骂名。” 若不是重生了,这一世的他还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早就是父亲眼中的烂泥,眠花宿柳的事,他又不是没有做过,如果能趁机让出云公主断了心思,再多些骂名也是值得。 杜天行十五岁时差点订亲,那姑娘是京兆尹的庶女。当时老太君已病入膏荒,得知许氏竟然要让自己最疼的孙儿迎娶庶女,气得当场昏死过去,这门亲事也便不了了之。再后来,老太君过世,依例要守制一年,订亲的事也便没有再提。现在他位居三品,父母亲自是不能再擅自给他订亲。出云公主心仪杜天行的事,京城的太太圈子里早有风言风语,这几日传得更甚,前日他回国公府,许氏还旁敲侧击试探过他。 “杜卿如此深明大义,朕自是责无旁贷,关于杜卿的那些事迹,朕一定会详详细细说与皇妹听的。” 额,皇帝陛下,您这是在表决心吗? “谢陛下,陛下圣明。”这七个字一个一个从杜天行牙缝里挤出来,让庆文帝心花怒放。 男神?国民偶像?哼,朕终于可以和你好好玩耍了! “杜卿啊,朕这般帮你,你该如何报答朕呢?” 啧,这人哪有当皇桑的样子,杜天行感到森森的恶意,他甚至开始为大成盛世担忧,眼前的庆文帝怎么看就不像是前世那位人到中年,睿智不凡的吾皇万岁。 “臣是陛下的臣子,臣愿为陛下呕心沥血,肝脑涂地。” 庆文帝闻言看看面前的白玉盏,那是赵淑妃刚让人送来的杨梅羹,红艳艳、粘兮兮,很像是杜天行说的呕心沥血,肝脑涂地。 好吧,庆文帝的脑洞开得有点大了,于是,他果断干呕! 朕招你惹你了,你这么恶心朕,这还让不让朕吃饭啊! “呕心沥血肝脑涂地的事就免了吧,朕不是番邦那些嗜血君王。这样吧,你帮朕一个忙,也不枉朕对爱卿一番赏识。” “臣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嗯,这话还算顺耳,总之没有那么令人恶心了。 庆文帝显然被这十个字感动了,他霍的一声从龙椅上站起来,迈着龙步,挺着龙肚,龙灵活现的走到杜天行面前,伸出扶起了他:“爱卿,快快平身。” 杜天行就势站起,他用眼角微微一瞟,便在庆文帝那双铜铃般大的龙眼里看到了狐狸的诡笑。 小家伙,你也想当狐狸,你还嫩点! “万岁,臣洗耳恭听。” 嘿嘿,我倒要看看你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原定今年选秀,可朕想暂且放上一放,明年再选,若是那些言官们唧唧歪歪,爱卿要为朕据理力争。” 就这事?您的脑子进水了吧。 今年本是三年一次的选秀之期,又为何推迟一年? 莫非是庆文帝良心发现,不想再祸害那些名门闺秀?不像! 莫非是太后或阁老们想借选秀大作文章?也不像! 等等,明年是什么日子? 明年林妙十四岁! 大成选秀是自愿报名,五品以上官员嫡出之女,只要年龄在十四至十六岁之间,尚未订亲,便可踊跃报名。当然你不报名也没事,只是若是皇帝早就盯上你家闺女,你就是不报名,那花名册上也会有你闺女的名字。 管你愿不愿意,皇上他是愿意了。 想到此处,不知为何,杜天行竟然打了个冷颤儿。 你这么处心积虑,算计一个笨啦巴唧的小姑娘,你家祖宗知道吗? “万岁,臣身为内卫指挥史,不好涉及皇上家事,然,臣以为先皇立下的规矩不可擅改,避免太后有所误会,万岁您还是三思而后行吧。” 当然了,即使不经过选秀,只要一道圣旨,林妙依然能够进宫,只是那样会显得庆文帝挺好|色,你不是去年刚刚选了一批美人,今年又看上五品小官的女儿,你还有完没完? 这些闲言碎语不用传得太远,只是内阁里那些阁老们的唾沫星子,就能让庆文帝洗个热水澡。 第44章 认出他了 林妙没想到这事会这样顺利,立冬刚过,乳娘贞娘便从灵熟庄子里回来了。 贞娘的父亲做过私塾先生,当年汪氏临盆在即,最后选了贞娘,也是看中她识文断字。 林妙从出生,生母便亡故了,直到她被送到乌衣庵,都是和贞娘在一起。回府以后,她一直在私下打听贞娘下落,直到前不久才得知贞娘一家都在灵熟山里。 隔了八年,贞娘的眼角已有细密的皱纹,原本细滑的手掌已变得粗糙不堪,但那双手却依然温暖,她用这双一手抱大林妙的手,紧紧握着林妙的小手,哭成了泪人儿。 于氏让贞娘做了听风阁的管事婆子,这让张婆子很生气。凭她家生子的身份,早就应该当管事了,可在梧桐院时有个蔡妈妈,得知大太太想让她来侍候大小姐和三小姐,她便知道这听风阁的管事一准儿是她的。这两位小姐在府里没有地位,那还不是任由她掐捏,纵观整个林府,就属这听风阁的差事最好做。 可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贞娘,又听说是大小姐看不上她,不想让她当管事,张婆子气得牙根儿疼。 自从贞娘来了,林妙的日子过得好了许多,贞娘不但做得一手好针线,还烧得一手好饭菜。听风阁里原本就有小厨房,贞娘回来后,把这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林妙和晓雪再不用吃大厨房送来的冷菜冷饭,每日三餐都由贞娘亲自打理。 自从王婆跑了之后,林晓月安生了好一阵子,自从上次林妙跑到春晖堂闹腾了一通,不论是林老太太还是林晓月,都没再找她的麻烦,这段日子,反而是林妙回家后过得最惬意的。 转眼便过了年,接下来便是元宵节。北直隶的元宵节热闹程度不亚于新年,过了初五,真定城里便是连续十日的社火,高跷、旱船、舞龙舞狮,到了正月十五那天,还有灯会。 可是因为前次花会上出了调戏姑娘的事,今年元宵节,大户人家都把自家女儿管束起来,无论外面有多么热闹,小姐们也只能在家里聊聊天,玩玩小牌。 林妙贪玩,活了两世,她也只是在十岁那年,跟着静秋偷偷摸摸溜出乌衣庵,原本是想去看舞狮的,可是街上人太多了,她们两个小孩子挤在人群里,什么都没有看到。 林妙从初五就在找机会想要溜出去看热闹,可直到元宵节前一天,她还在府里转圈圈儿。 你说林妙真的不看社火就不行吗?当然不是,她是想出去透透气。 真定是小地方,这里的大户人家,全都沾亲带故。逢年过节,闺秀们便会串串门儿,有时还会相互请客,可是整个真定,认识林妙的没有几个,汪氏本就是远嫁而来,林妙在真定连外家也没有,她就是彻底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现在听说外面有那么多好玩的,林妙的小心肝早就飞出去了,前世电影里看过的踩高跷、舞旱船,她一定要去见识一下。 “晓雪,你也想去看踩高跷吧?”林妙决定铤而走险,可又不想教坏小盆友。 晓雪摇头:“我才不想去呢,万一被踩死怎么办?” 好吧,这孩子真懂事。 林妙放下心理包袱,把阿钉偷偷给她找来的男装换上,故伎重施,找到当日带着熊妈妈逃跑的那处隐蔽墙头,翻墙走了!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贞娘、阿钉和绣桔,贞娘起初不答应,可经不住林妙那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儿,没办法,老实沉稳的贞娘便做了林妙的帮凶。 林妙不是第一次翻墙出府了,所以她的胆子更大了。跑在通往大街的小路上,林妙的心都飞起来,冬日里的寒风吹在她的小脸上,她都不觉凛烈,外面的空气真新鲜,就连光秃秃的树枝都是那么美。 街上到处都是周围十里八村来看社火的人,人山人海,就连树上也爬满了小孩。 林妙买了一串冰糖葫芦,一边吃着,一边拔着脖子四下张望。 有人喊:“快看,大平乡的高跷队来了!” 然后一堆人往一处跑,林妙也跟着一起跑。她孤陋寡闻,不知道这大平乡在哪里,可是既然这么多人在等着,那肯定是很好看。 可是就和她十岁那年一样,林妙被挤进人群里,前后左右都是人墙,蹲下,只能看到别人的脚丫子,抬头,她刚到人家的肩膀头,林妙拔着脖子跳起来,可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原以为长大了长高了,就能看到小时候看不到的东西,可她过完年就十四了,还是只能看到人家的后脑勺。 林妙沮丧得快要哭出来了,她冒着风险跑出来,就是想要看社火,可是真的来到这里,她却什么都看不到。 忽然,一条手臂揽到她的腰上,林妙吓了一跳,胳膊肘向后,朝着那人就是一肘,想沾便宜,这就是找揍,一肘即出,不死也伤,姐是练家子! 她的小胳膊肘还没有挨到那人身上,身子却已离了地。 “别怕,是我。” 一个比寒冬腊月的冰渣子还要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妙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便被那人抱了起来。 等她想起来要挣扎时,她已经稳稳当当坐在那人肩膀上! 林妙吓得差点叫出声来,那人却已扬起了脸:“别喊,快看。” 大平乡的高跷队穿着五彩缤纷的衣裳,踩着高跷,高跷上还缀着铜铃铛,那个扮成孙猴子的绑着两尺多高的木跷,正在表演翻跟头。 人们都在大声叫好,要是往常,林妙肯定是巴掌拍得最响的那一个,可现在她的精神都没在那上面。 就在那人扬起脸来的一刹那,她就认出他了。 这就是遇到过三次的那个人,抱她的那个人! 第45章 这算是求婚吗 锣鼓喧天,林妙的心里同样打着鼓点儿,震得她全身麻嗖嗖的。 她坐在杜天行的肩头,身子僵得像个木桩子,大脑里的那根弦似断非断,如同前世里大雨天断了的高压线,在风里摇摇欲坠,可是摸不得碰不得。 其实好多半大孩子都像她这样,坐在家里大人的肩膀上看热闹,可人家应该都是真的小男孩吧,她是个女孩家。女孩家坐在别人肩膀上已经挺不好意思了,可那人却还不是自己的父兄,而是他,那个上次抱过自己的人。 大平乡的高跷队真是有两下子,绑着高跷,能翻筋头,还能拿大顶,人们震天价的叫好,可林妙却觉得时间似是静止,直到高跷队向远处走去,人们纷纷散去,到另一边看别的,杜天行才把林妙从自己肩头放下。 “还看别的吗?”杜天行问道。林妙的小脸红彤彤的,就像绽放枝头的红梅花,杜天行的心里忽然痒起来,就像是有千万只蚂蚁爬着,从里到外痒得难受。 “胆子越来越大,大白天就这样偷跑出来,好在是碰到我,否则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就在人群里,杜天行就开始训起人来,他的样貌本就出众,刚刚训了两句,就招来无数目光,这次,连他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隔了衣袖,他拽了林妙的手腕走出人群,林妙想要挣脱,可甩了几下都没有挣开,杜天行皱皱眉,回过头来,就看到林妙虎着小脸正在瞪着他。 “好不容易出来了,就多看几样,那边有跑旱船的,我也没看过。” 这样的话从杜天行嘴里说出来,林妙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这样凶巴巴的人,也想看这些玩艺吗? 林妙怔怔着,身不由己的被杜天行拉着,又钻进另一拨人群里,她忽然想起什么,用另一只手抓住杜天行的手臂,慌慌张张:“你不许再抱我了,否则我就不看了。” 杜天行垂下眼睑,看着抓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小手,沉声道:“把手拿开,大街上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林雨哲也不知是怎么教女儿的。” 尼玛!到底是谁在拉拉扯扯,我爹怎么教女儿关你屁事! 林妙挺生气,抬起脚丫子朝着杜天行的小腿就是一脚,这次她踢得挺准,可杜天行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依然拽着她,三挤两挤就挤到人群的最前面。 看社火的人虽然多,可像他穿得这样体面的也没有几个,哪有贵公子挤在人堆里看这个的,有这功夫,都去喝花酒了。杜天行却似不觉得他在这里有何不妥,大模大样挤到最前面看跑旱船的,大手却一直抓着林妙的小手腕,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有放开过,他不敢松开,万一那个小笨蛋被挤丢了怎么办。 看完跑旱船,两人又去看舞狮,路过卖炸丸子的小摊子,杜天行掏钱买了一串,递给林妙,却又道:“慢点吃,别再噎着。” 丸子递到林妙面前,林妙却没接过来,她没有吃陌生人东西的坏习惯,再说了,吃人家的嘴短,她虽然是吃货,可这个道理还懂。 杜天行看她不肯接过去,便道:“别害怕,有我在,噎不死的。” 噗,你说这人的自信心有多么强大,他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救世主。 林妙狠狠白他一眼,接过那串炸丸子,狠狠咬了一口。 她忘了,那丸子刚刚出锅,还烫得很,丸子里面是空心的,林妙咬上去,里面的热油溅出来,烫得她啊的一声。 杜天行恨不得找个口袋把她塞进去,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笨的人,上次吃丸子差点噎死,这次又差点烫掉舌头。 这几日是休沐日,鬼使神差他来了真定,就遇到这个小笨蛋。街上这么多人,她打扮成小男孩,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这么笨,胆子又这么大,真若是进宫了,怕是连三个月都活不到,就让人生吞活剥了。 尽管被烫到了,林妙还是顽强地把那颗丸子吞下去了,可她还是像小狗一样,伸着小舌头直呵呵,好烫得说。 探出来的那截小舌头鲜鲜嫩嫩,红艳艳的,杜天行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全身上下全都不好了,就好像有只又高又大的长颈鹿在他心口上横冲直撞。 “走,到那边去,我和你说点事。” 在之后的很多年里,不论是杜天行还是林妙,全都认为这一刻,他们一定是中邪了! 旁边有条小巷子,说是巷子,其实就是一道小夹缝,两个人并排着挤挤也能走过去。 不由分说,杜天行拉着林妙钻进那条小夹缝里;不由分说,林妙身不由己也跟着他钻进来了。 两人贴着墙站着,不约而同低下头,原本杜天行还是隔着衣袖拉着林妙的手腕,可不知何时,那衣袖已经跑到一边了,他就是那么臭不要脸的直接抓着小姑娘的手腕子。 一个松开手,一个立刻把手藏到身后,林妙的小脸重又胀得通红,就连杜天行那张老皮老脸也泛起一抹潮红。 林妙快要哭出来了,她怎么这样倒霉,总共才遇到他四次,就被他抱了两次,就连小手也让他摸了,这人是故意的吧! “你别怕,出了正月,我就请人到你家提亲。” 杜天行的声音就像是从地底下飘上来,林妙惊得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提亲?你?我?”好吧,林妙是真的给吓傻了。这个几乎还不认识的人,竟然要向她提亲,这也太不科学了。 是啊,抱都抱过了,她若是找不到好婆家,一定又要怪他害了她,再说她笨成这样,胆子又大,早晚会出大事,干脆他自己吃点亏娶了她,有他在,万不会让她再受欺负,庆文帝再是不要脸,也不好意思和臣子抢老婆吧。 “正月里不便提亲,过了正月,我便找个妥当的人,去你家提亲。” 这一次杜天行说得很清楚,林妙听得也很清楚,她的小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重复几次,这才说道:“我们好像还不太认识呢。” 杜天行叹口气,遇到个笨蛋真是麻烦。 “我姓杜,名天行,虽然出身国公府,但我排行第五,与爵位无缘,我在家里并不受宠,已经搬出另住。我虽是三品官,但除了圣上赐的一处宅子,别无恒产,只靠俸禄生活,你嫁给我,或许并不如表面上的风光,你若是不愿意,现在还来得及。” 丑话说在前面,现在的他不过是个三品指挥史,除了能护着她,别的还给不了她许多。 林妙张张嘴,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杜天行心里一沉,像是被什么扯了一下,他问:“你不愿意?” 这会子林妙的心里就像是有一大群草泥马飞过去,乱成一团麻。 这算是求婚吗? 这是做梦吧? 这人有病吧? 可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是有病的,可是嫁给他好不好呢? 总之,林妙的脑袋里已经变成一团浆糊了。 听到杜天行问她,她摇摇头,傻乎乎的说道:“你那么穷,是不是连彩礼也拿不出来啊?” 第46章 见过四次,抱了三回 杜天行已经忘了他有多少年没有做过这样冲动的事了。就在方才,他把林妙拉进墙缝里时,还只是想要把皇帝选秀的事告诉她,可是话从嘴里说出来,却变成他要去提亲了...... 衣袖跑到一边,两人牵了小手,看到林妙那红彤彤的小脸,杜天行脑袋里就生出一个先前从没起过的念头——抱都抱了,摸都摸了,干脆娶了她吧。 再说她这么笨,在娘家被人欺负着,嫁了人也一样会受气,他娶了她,定不会让她像前世那样,流落荒野孤苦伶仃,谁让他抱过她了,便宜不是白沾的,娶她总比娶公主要好吧。庆文帝也不能再把臣子的老婆挂在嘴边上,想起每当林妙这两个字从庆文帝嘴里说出来的样子,杜天行就恨不得给林妙改个名字,最好改个只有他知道的名字,别人谁也不能叫...... 看着林妙红扑扑的脸蛋和那怯生生的小眼神,杜天行心里忽的一宽,小笨蛋担心他拿不出彩礼,这是表示她同意了? “原本去年秋天的选秀推迟到今年春天了,皇上早有后妃十几人,凭你父亲的官职,你若是进宫最多就是封个才人,相当于作妾,还是最小最没地位的,和通房丫头差不多。彩礼的事我会想办法,不会让你嫁得寒酸,我杜天行迎娶正妻,不但要排排场场,还要给你请封诰命,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庆文帝如果是千里耳,就能气到驾崩。你想娶媳妇就拉朕当炮灰,她嫁你就是诰命夫人,嫁给朕就是通房丫头,呸! 林妙眨眨大眼睛,杜天行还是高估了她的智商,她一头雾水,不明白进宫当通房丫头和她有啥关系......噗! 虽然不知道杜天行有什么办法凑彩礼,可林妙却觉得他一定能凑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杜天行身上就有一种魔力,能让人信任的魔力。 “内什么,我没有嫁妆。”人家都告诉她没钱了,她当然也要实话实说,她娘留给她的嫁妆只有一箱子小孩衣裳和尿布,她也不指望着父亲能拿钱给她置办嫁妆,对那个爹,她早就死心了。 杜天行皱皱眉,他高大威猛,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要靠老婆嫁妆贴补的小白脸吧,这傻丫头真是不懂事,成亲后要好好管教。 “没有嫁妆就没有吧,我想法子,不会让人说三道四,你别为嫁妆的事担心。” 即使杜天行不在乎林妙有没有嫁妆,岳国公府的其他人也不会给林妙好脸色,杜天行当然要想办法,他要想的事情还有很多。他有祖父,有父母,还有一大堆亲戚,娶媳妇的事哪能说娶就娶,他忽然发现,他给自己找了个□□烦。 前世杜天行直到二十多岁才订亲,可惜他惹上官非,女方便退亲了,那姑娘不久便另嫁。后来他袭爵,前任岳家想把小女儿许配给他,他拒绝了,父母因此和他大吵一架,从此他便没娶正妻,虽有几个妾室,但国公夫人的位置一直空着,想和国公府联姻的很多,许氏也想把外甥女娶进门,他全都没有答应。 活了两世,他竟是第一次娶妻,而且还是娶个□□烦,杜天行默默为自己点根蜡。 “晚上有灯会,还看吗?”杜天行问道,小笨蛋出来一次不容易,她还这么小,正是贪玩的时候,既然出来了,索性让她好好玩个够,成亲以后再管教也不迟。 林妙哪还有心思看灯会,她现在心里乱成一团,太多太多东西无法消化,她只想回到自己的小床上躲进被窝里睡一觉——明天再想...... “不看了,我想回家。” “那我送你回去,对了,你是怎么出来的?” “爬墙。” 杜天行的牙都疼了,他实在脑补不出大姑娘爬墙头的场景,好吧,爬墙就爬墙吧,成亲后再管教也不迟。 “走吧,我的马就在前面的客栈里面。” 林妙一边答应着,一边可怜兮兮看着他:“我想吃炸丸子,我还想给三妹带两串回去。” 杜天行的嘴角抽了抽,强忍着没有训她,算了,她想吃就让她吃吧,成亲后再管教也不迟。 冬日里天黑得早,趁着太阳还没有下山,杜天行把林妙送回家......外面的墙头下。 墙头里外都是树,极是隐密,平日里下人们都很少往这边走。看着站在身边的杜天行,林妙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撸起袖子就要爬墙,杜天行一把拉住她。 “姑娘家爬墙头成何体统,我抱你上去吧。” 想抱抱你就明说嘛。 两个起落,杜天行抱了林妙稳稳当当站在墙头里面。见过四次,抱了三回,这第三回时两人的关系已经不同了,所以抱得也就更暧|昧了。 “你乖乖的,不要再跑出来,等着我来提亲,对了,如果你父亲逼你进宫,你不要答应,进宫后就再也不能出来,还不如回庵堂呢,你记住了吗?” 林妙点点头,其实杜天行真的不用连哄带吓的,前世时林妙看过电视剧,她对宫斗没好感。 杜天行的两只手还在林妙腰上,见她点头,才把她松开,挥挥手道:“快回去吧,别让人发现。” 看着林妙的身影消失在树林后,杜天行这才跳上墙头,离开了林府。 两人的心思都在彼此身上,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不远处,有个人影一闪即逝。 “你没有看错,那真的是大小姐?”陈姨娘激动得两眼冒光,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林妙竟然与男人私会! “千真万确,奴婢起先还觉得奇怪,怎么两个男人抱在一起,便躲在矮树丛里想看个究竟,可那两个却分开了,矮的那往园子里面跑过来,奴婢正好看到她的正脸,当时也吓了一跳,那真的是大小姐。” “那男的是谁,你看清楚了吗?”陈姨娘的声音都在颤抖,这个消息太震撼了,也太让她高兴了。 丫鬟小翠摇摇头:“那人侧着身子,奴婢没看到他的脸,只知道他身材高大,穿得也很富贵,奴婢敢发誓,那绝对是个男人!” 第47章 媒人 “长姐,长姐。” 晓雪连叫几声,林妙都没有答应,直到最后一声,她才如梦方醒。 “怎么了?” 晓雪皱皱小眉头,长姐这是怎么了,自从昨天给她送来两串炸丸子之后,就是魂不守舍的。 唉,能让个七八岁的小包子看出来的事,这也太明显了。 “长姐,您的筷子拿反了。” 嘿嘿,林妙的脸红了,不是因为筷子拿反了,而是因为她刚才正在想的事。 晓雪纳闷,她是不是不该提醒长姐啊,你看长姐都害羞了。 “晓雪,今天出正月了吗?” “长姐,您忘了,昨天是正月十四,今天是元宵节。” 林妙撅撅嘴,怎么才是正月十五啊,从昨天到现在,她都觉得过了好久。 今天是元宵节,林雨慧虽未归宁,却让人陪了次子蒋镇过来送礼。林老太太在春晖堂摆下宴席,蒋镇是自家外孙,但也只是逢年过节才会登门。 蒋镇今年十岁,生得肥头大耳,小时候生过病,脑子不太灵光,他没有见过林妙,但和林晓月却是自小认识。 他原本和林鲁、林智一起坐在长辈的桌上,远远看到林晓月,便放下筷子跑了过来,挤着林晓月坐下,笑嘻嘻地道:“二表姐,我早就想来看你了,娘亲不让我来。” 他的嘴边还沾着菜汤,笑起来时露出大牙肉,林晓月心里厌烦,可脸上还带着笑:“二表弟,那位就是我家长姐,也是你的大表姐,你快过去陪大表姐说会儿话。” 昨天晚上,陈姨娘就把林妙与男人私会的事告诉了林晓月,以前看在姑母面子上,林晓月还与蒋镇说说笑笑,现在她的心思都在林妙身上,哪有心情搭理这个傻小子。 她绞尽脑汁也没能给林妙安上失贞的名声,哪想到林妙竟然真的与男人私会了。林妙一直都在府里,除了那次去花会,她从未走出过林府大门,又是从哪里认识的男子,莫非早在乌衣庵时就勾搭上了。 若是从那时就开始了,外面流传的林大小姐在庵堂内为家人祈福八年的孝女名声也就全没了,玉矶大师定不会再为她说话,安定侯夫人更不会要一个这样的女子做儿媳,于家本就是礼学之家,自是连提亲的事也免了。 林妙心不在焉的样子,就连晓雪都能看出来,更不用说长着七窍心肝的林晓月。 偏偏蒋镇是个实成孩子,从小就喜欢二表姐,他看一眼林妙,见这位大表姐目光呆滞,一点都不如二表姐好玩,索性拉着林晓月问这问那,林晓月起初还很反感,看着傻小子憨憨的胖脸,她忽然灵机一动。 有这么一个传话筒送上门来,不管林妙私会的男人是谁,也不管他们是在哪里认识的,林妙的名声也就完了。 一一一一 杜天行一旦决定的事,就会很认真的去做。昨日与林妙分开后,他便回了京城,却没有回到自己的府第,而是直奔户部尚书黎阁老的家。 不久前黎阁老的二公子惹上麻烦,是他给压下的。黎阁老欠他一个人情,原本想要留做后用,现在就提前使用了吧。虽说有些大材小用,但他想来想去,也唯有黎阁老最合适。 元宵节这日,杜天行回了国公府。虽然现在他位居高位,再不是父亲口中的烂泥,但他平素甚少回去,偶尔一次,也是到骏园见祖父。 自从老太君过世,岳国公杜准便搬进骏园,这里原是杜家儿郎操练用的,只是一干儿孙全都弃武从文,骏园也就变成了杜老爷子养马的地方,现在更是他的寝园。 今天是元宵节,杜家儿孙们都回来了,二老爷杜子浩也从河间回来,陪杜老爷子一起过节。 杜家后代中,属长房最出风头,大老爷杜子清本就是世子,现在又是工部侍郎,几个儿子中,就连一向最不成器的杜天行也是三品指挥史。 大太太许氏听着妯娌们的恭维话,脸上似笑非笑,只觉得句句刺耳。整个国公府,谁不知道老五杜天行是个废物,可如今这些人口口声声夸的就是老五,反而把老大和老二全都给比下去了。 那个混帐有何本事,不过就是靠了祖荫而已。 “长嫂,听说太后有意让老五尚主,您可听说了?”说话的是六姑太太杜云燕,这位姑太太自从夫君过世后便以夫家无女眷,瓜田李下多有不便为由,长年住在娘家,就连逢年过节也在这里,不但惹来闲言碎语,也让嫂嫂们嫌弃,可她却从不把自己当成外人,东家长西家短,毫无寡居妇人的样子。 提起尚主的事,许氏更加心烦,老五本就是个祸害,若是尚了公主,以后这个国公府就是他们夫妻的天下了,即使日后大老爷袭爵,她做了国公夫人,在公主儿媳面前仍是低上一头。 国公府已经够富贵,不用再娶公主来添光彩。 “若真有这事,老太爷怎会不知,姑太太别听那些风言风语,让人以为杜家攀龙附凤事小,坏了公主名声事大。” 许氏这话一说,女眷们果然安静了许多,杜家再富贵,也是皇上给的,涉及皇家之事,还是少说为妙。 从酒席上出来,许氏便盘算着是时候给杜天行订亲了,只有把亲事提早订下,才能把尚主的事彻底压下来。 她原是想给杜天行娶个庶女,这样也和他的身份,庶女在娘家没有地位,嫁过来也是不敢造次。可现在杜天行身居高位,若是再给他配个庶女,那确实说不过去,传到那些御史言官耳中,对大老爷的仕途也有影响。 许氏年前便给娘家弟媳去信,请她在娘家侄女甥女中找一个。虽然把娘家亲戚嫁给老五有些委屈,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自己的侄女自是会知恩图报,有这样的人盯着杜天行,她才能高枕无忧。 “大太太,信阳来信了。” 许氏正在琢磨这件事,弟媳的书信便到了。堂兄家里有位侄女,年已十七,只因退过一次亲事,这才耽搁到现在。许氏大喜,连忙回信,让弟媳过了正月就把那个侄女送到京城,她不但要先看看,更要好好调一教一番。 婆子刚刚拿了书信出去,就有心腹史妈妈进来:“大太太,方才黎阁老来了,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老太爷就让人请了大老爷和五爷过去。” 史妈妈口中的黎阁老是户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岳国公虽然德高望重,但和内阁阁老们的关系也只是泛泛,反不如同在六部的大老爷相熟。今日元宵节,黎阁老竟然亲自登门拜访,想来也是看在大老爷的面子上,只是大老爷怎么糊涂了,这样一个好机会,为何不让老大和老二过去,反而带上那个孽障。 “你去骏园那里候着,有消息就让人传信过来。” 杜家一门富贵,可子孙中却没有一个有军功的,靠的都是祖荫和自己打拼,眼下有这样一个实权人物登门,这样的良机怎可错过。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骏园便有消息传过来,却原来这位黎阁老竟是来提亲的! “给谁提亲?” “回大太太,是给五爷提亲。” 许氏的心猛的沉下去,她还是晚了一步,黎阁老当然不会是给自家闺女提亲,可放眼望去,能让黎阁老亲自上门,即使不是给尚主提前打招呼,也会是一位贵女。 迎娶贵女,老五的仕途会更好。可是这样的贱种,怎么配呢?他的前途光明,那她和她的儿子怎么办,这个国公府,岂非就要落入这个贱种的手里。 “快去打听一下,是哪家的千金。” 根本不用再去打听,大老爷杜子清从骏园出来,便来到许氏的屋里,把黎阁老的来意说了一遍。 “户部林郎中的嫡长女?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许氏不解,她原以为黎阁老做媒的会是位贵女,没成想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之女。 “黎阁老所言,他的夫人曾在乌衣庵见过此女,见此女秀外慧中,甚是喜爱,可惜膝下无可以匹配的子侄,一直抱憾。日前见了老五,便觉得这是一桩良缘,便来做媒,若是这边没有异议,他便去和林郎中说项。” 许氏根本不用再问,也知道公爹和夫君自是一口应下,儿女亲事而已,又是黎阁老亲自做媒,自是不好推辞。 可这件事太过蹊跷,先不说一个小吏之女如何就能认识阁老夫人,单说黎阁老这样的人,怎会管起这种闲事来了。 “老爷,这事有些不寻常,莫非当中有何内情?” 见许氏这样说,杜子清赞许地点点头,这些年来,许氏一直令他满意,不但把府中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看事情也不同于寻常妇人的短浅。 “老五虽然是内卫,不涉朝中事,但他与圣上走得很近,圣上对他推崇倍至。他不过十八岁,便有此造化,前途必是不可限量。依我看,黎阁老也是看上这个,想要借机把他拉过去。林雨哲只是户部郎中,黎阁老是他的顶头上司,林雨哲定当以黎阁老马首是瞻,到时老五是林家女婿,那自是要和黎阁老站到一处。” 杜子清在官场上混迹多年,这当中的奥妙自以为早已参透。 听到夫君这样说,许氏恍然大悟,只是听到杜天行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她还是全身上下都不好了。 “老爷,那林家算什么东西,他家女儿怎配得上咱们,依妾身看......” 她的话还未说完,杜子清便笑着道:“你不是一直担心老五尚主吗?现在娶个没有那么高身份的,岂不更好,日后她定不会像老五那样不服管教。” 许氏想想,这倒也是,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儿,能有多少手段,到时还不是任凭她这个当婆婆的拿捏。她是过来人,自是知道男人在外面再威风,也最怕后院起火,家宅不宁,只要把这个五儿媳捏在手里,就不怕杜天行翻上天去。 第48章 可惜了朕的套圈小佳人 过了元宵节,百官们的年假也就全都结束了,回到各自衙门,新的一年开始了。 内阁送来几份折子,庆文帝正在一份份打开来看,眼睛的余光一扫,就见得胜站在一边,身子动来动去,就像是生了虱子。 得胜从七八岁便跟着他,也有十来年了,这小子动动身子,庆文帝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像现在他动得这样*,那就是有话要说。 “得胜,有话快说。” 得胜快急死了,可看到皇上下朝便忙正事,他正在寻思着怎么找个机会告诉皇上呢。 听庆文帝问他,连忙弓着腰凑过来,低声道:“正月十四那日,有人看到杜大人进了黎阁老的家,第二天,黎阁老便去了岳国公府。” 庆文帝早知杜天行并非池中物,若不是事事都要通过内阁,当日他给杜天行的不会只是三品指挥使。但他想重用杜天行是一回事,杜天行暗地自己找机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庆文帝的眉头皱起来,这个消息令他很不是滋味。 “他是何时和黎阁老站到一起的?” 得胜摇头:“奴才不知道他们何时站到一起,但奴才知道黎阁老是去给杜大人做媒的。” “做媒?”庆文帝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且,展得好大好大,以至于原本铜铃似的龙眼眯成了一条缝儿。 能当皇帝的绝壁不会真的是笨蛋,他们在娘肚子里就在学着算计人了,就像庆文帝吧,只听得胜说到做媒两个字,他就知道是给谁做媒,为何会请黎阁老做媒。 黎阁老不但是东阁学士,他还有一个很大很重要的官职——户部尚书。 户部有很多官儿,其中有个五品郎中,家里有个女儿......尼玛,这事情哪能这么凑巧! 杜天行,有你的,你竟然瞒着朕暗渡陈仓,这样一点也不好玩,不好玩! 庆文帝嘿嘿冷笑,对得胜道:“`采办十名美女给朕的杜爱卿送去,快去快去!” 把得胜轰出去,庆文帝靠在龙椅上喘着粗气,朕原本去年秋天就要选秀的,为了这件好玩的事生生推后半年,结果你给朕来了招釜底抽薪,朕绝不让你好过! 杜天行来见庆文帝时,见庆文帝正在套圈儿,每套中一个,旁边的宫女和太监就夸张地拍手叫好。 杜天行暗地里皱皱眉,打从心眼里酸起来,成亲后林妙若是再玩套圈儿,他就把她的手给剁了! “杜爱卿,你看,朕的套圈儿技术越发精湛,待到林婕妤入宫,朕就能日日陪她玩耍,想想就开心啊。” “林婕妤?”杜天行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就是林妙啊,朕原想给她个康妃的名号,可惜她父亲官职甚微,只好委屈她先做个婕妤,待她为朕添了龙裔,便可母凭子贵。杜卿,你怎么了?怎么你不为朕开心吗?对了,朕没宣你进宫,你为何来了,可是因为朕昨日赏你美女,你来谢恩了?” 杜天行早在心里骂了大成皇帝十八代祖宗,那十个美女现在还在他府里,那是御赐的,他想把她们轰出去都不行! 原是要出了正月再请黎阁老找林雨哲做媒的,看来这事不能等了,他恨不能现在转身就去找黎阁老,至于那十名美女,管她们呢。 可是庆文帝正在眼巴巴看着他,一副大号好奇宝宝的模样,杜天行咬咬牙,小狐狸,你是故意的! “臣谢万岁的赏赐,美人如玉,臣会好好消受。” 庆文帝眨巴着大眼睛,他有点不相信,杜天行怎么就乖乖接受了,真是不好玩! 他看着杜天行,等着他继续往下说,可杜天行嘴巴紧闭,不说了。 “这就完了?” “完了。” “杜爱卿没有别的事要向朕启奏的吗?” “大成盛世,国泰民安,臣无事启奏。” 庆文帝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不好了,这还让朕怎么玩,太没意思了! 朕日理万机,劳心劳力,好不容易才发现这件好玩的事,你竟然不陪朕玩了,这算什么臣子啊。 “爱卿啊,朕即将选秀,而爱卿却仍是孤身一人,朕心痛啊,既然爱卿与皇妹缘份未至,那不如朕将皇侄女许配给爱卿吧,朕有十几位皇侄女,待朕给爱卿选个最般配的。” 庆文帝真的有十几位皇侄女,这些郡主最大的二十几岁,最小的尚在襁褓之中,如要选位与杜天行般配的,倒也并非难事。 不尚公主,就娶郡主吧。 杜天行恨得牙根都疼了,咬咬牙,跪倒在地:“臣承蒙万岁厚爱,不胜惶恐,可惜臣家中已为臣议了亲事,若臣再配郡主,便是不忠不孝,还请万岁为郡主们另择佳婿。” 别以为庆文帝会八婆的问他议的哪门亲事,庆文帝才没有那么笨。只要他问了,那就是要赐婚,总不能高喊着“你敢抢朕看中的人”,然后把杜天行踢出去吧,那当然不行,传到那些阁老的耳朵里,朕的脸面全都丢尽了。 这小子请黎阁老做媒,除了因为他是户部尚书,还因为他是阁老! 到时整个内阁都知道这门亲事是黎阁老做冰人,就算有人说这是皇上先看中的,也没人相信,相信了也没有帮朕。 杜天行,你太损了! 庆文帝做个深呼吸,强忍着没有踹杜天行。 “既是如此,也便罢了。对了,杜爱卿啊,若是你那未来岳家得知你已有十位姬妾,你说他们会不会不答应这门亲事啊。” 杜天行微笑:“我那尚未过门的娘子最爱热闹,多几位姐妹陪着她,她才不会烦闷,臣的后宅安宁,才能全心全意为圣上做事。” 如果眼神能杀人,庆文帝已把杜天行凌迟处死。真是太没意思了,搞了半天,倒像是朕一个人在玩耍。 “对了,薛觉先那人真的很烦,你还说他是人才,每日三本,朕快要被他烦死了。” 去年,次辅丁忧,庆文帝拿着几位阁老们报上来的官员名录犹豫不决。 杜天行的脑海里闪过薛觉先的名字,前世薛觉先比他先入内阁,后因学生于若水的案子受到牵连,三起三落,却仍是一代名臣。 此时薛觉先被贬江州已有十年,这份名录上没有他的名字。 庆文帝不会贸然起用一个人,但他却用了心思,没过多久,薛觉先起复,入内阁,踏上他的名臣之路。 “薛觉先是挺烦人的,别人不敢让万岁知道的事,他全都说出来,万岁嫌他烦,就让他不要再上拆子好了。” 庆文帝狠狠瞪了杜天行一眼,念在你这小子给朕举荐了薛觉先,朕就恕了你私自订亲的事,唉,可惜了朕的套圈小佳人...... 第49章 神一样的思维 刚过元宵节,于氏便接到家书,她的兄长于若水即将升迁,进詹事府任三品少詹事! 当年于若水高中探花,并拜当朝名士薛觉先为师,一时风头无俩,之后仕途顺利,引人羡慕。但好景不长,薛觉先被贬,于若水也被贬到偏远县城做了整整十年县令。 去年薛觉先起复,进入内阁,但于若水却依然未动,都道薛觉先想要成就名臣之路,不想提拔自己的得意弟子。 没想到这刚刚过年,就传来了好消息,于若水不但重回詹事府,还升任少詹事。 于氏急着去白云庵酬神,林老太太也很高兴,从今以后,有了于家这棵大树,说不定儿子林雨哲也能升升官儿。 “当日我原是想把妙姐儿许给于家少爷,可后来安定侯夫人又相中妙姐儿,这才把和于家的亲事缓下来。可你看这几个月都过去了,安定侯府再没有音讯,也没请人来提亲,八成是有变动,早知如此,还不如上次于家少爷来时,就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林雨哲无奈看着自己的母亲,其实在他心里,本是看好于晋的,可惜于晋失礼于人,令他很是反感,然要让孙炽那种纨绔子弟做女婿,他也是一百个不愿意。 他还没有说话,林老太太又道:“妙姐儿还是福薄,若是月姐儿,必不会如此。可惜月姐儿是庶出,对了,你和于氏说说,把月姐儿记在她的名下,算她的嫡女,于家是她娘家,只要她在中间周旋,这门亲事也就成了。” 林雨哲被母亲说得云里雾里,茫然问道:“不是在说妙姐儿的亲事,怎么又说到月姐儿了,您究竟是想给谁议亲?” 林老太太最看不得儿子这副迂腐的样子,耐着性子道:“原以为妙姐儿被安定侯夫人看中,能有门好亲事,可没想到她就是个没福的,于家的亲事还是要议,那于家和咱们本就是亲家,如今亲上加亲,于家少爷我也见过,学问好长相也好,妙姐儿哪里配得上,还是月姐儿更般配。” 以前林老太太便提过要让于氏认林晓月做嫡女的事,没想到现在又重提起来。 林雨哲被母亲唠叨得烦燥,借口有事便出了春晖堂。 他正准备回知露斋,就看到随从林福气喘吁吁跑过来。 “大老爷,黎大人府里来人,请您去一趟。” 林雨哲要用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谁是黎大人! 黎大人就是黎阁老,他的上司,户部尚书! 他在户部多年,和黎阁老说话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他常去户部,可顶多见到两位侍郎,偶尔见到黎阁老,也只是远远行礼,再没有别的。 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黎阁老为何要请他过府,莫非是为了那三百两的事? 一想起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三百两,林雨哲的牙都疼了,他多年的清誉全都毁在这三百两上面! 他来到京城黎阁老府上时,天色已晚。黎阁老正在宴客,宴请的人他也认识,就是户部的左右侍郎赵凤池和李济。 小厮却没有带他去宴客处,反而把他引到书房,让他在这里等着。林雨哲的心里七上八下,按理说宴请的既是户部的人,又都是他的顶头上司,最起码也会让他过去打个招呼,可却把他单独请到书房里,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事。 他和李济关系关系融洽,左侍郎赵凤池是个笑面虎,表面上一团和气,说起话来却是软刀子硬刀子一起来,当日因为长女在庵堂的事,赵凤池当面落他面子,让他被同僚们嘲讽了许久,后来这三百两银子的事,也是赵凤池让查的,不用说,定是席间赵凤池对黎阁老说了他很多不是,黎阁老把他请来单独问话。 可是仔细一想,他好像还不到这个级别,赵凤池要对付他,黎阁老万不会再把他叫过来。 林雨哲左思右想,不知不觉已是大半个时辰过去,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一抬眼,黎阁老已经进来了。 他穿着家常的儒服,没有戴冠,头发用根木簪绾着,甚是随意。反而是林雨哲一身官服,正襟危坐,倒显得很是尴尬。 林雨哲给黎阁老见了礼,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黎阁老微微一笑,请他落座,开门见山:“易农啊,听闻你家长女曾为长辈兄弟在庵堂八年,至亲至孝。” 林雨哲一愣,这是怎么回事,黎阁老为何问起女儿的事,莫非赵凤池又以长女在庵堂之事,在背后给他捅刀子? “黎大人,在下长女幼时确是在庵堂,可自从去年春天便回家了,黎大人万不可轻信旁人之说。” 黎阁老对这位下属并不熟悉,只知他的字写得很好,今日一见,却觉此人极不着调,说话也是冒冒失失,不由得皱皱眉头。 林雨哲看到黎阁老皱眉头,一颗心便沉了下去,彻底完了,别说升迁,怕是他连京城也不能待了。 黎阁老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对林雨哲道:“本官请你过来,是受岳国公所托,来做冰人。” “岳......岳国公?他请您来做媒?”林雨哲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岳国公是什么人,那是勋贵之首,他请黎阁老做什么媒? 他虽有些迂腐,却不愚笨,可今日他在府里已被母亲林老太太唠叨得心烦,又被黎阁老突然叫过来,心里忐忑不安,一急之下,便失了分寸。 黎阁老对这个下司已经很无奈,他真是想像不出,这样的人能养出什么样的女儿。 “听闻令嫒孝心可嘉,又秀外慧中,岳国公便请本官来给你们两家做媒。” 黎阁老寻思,本官这样说你总算听明白了吧,可没想到林雨哲竟然脸红脖子粗,急了! “下官也听闻岳国公的夫人前两年过世了,但他老人家没有八十也有七十了,小女年方......年方十几岁,红颜白发,不般配啊!” 黎阁老只觉得一群苍蝇从头顶飞过,嗡—— 林雨哲啊林雨哲,你的逻辑思维真的不是常人能有的! 你连自己女儿具体多大都不知道,却能想到要给岳国公当岳父,你也真敢想啊! 黎阁老毕竟是有涵养的,他用招牌微笑示意林雨哲稍安勿燥,又让僮儿换了茶,再让人捧上一份大红庚帖。 这才笑咪咪道:“这份庚帖你先看下,看看可有异议。” 第50章 这门亲事要不得 林雨哲是文人,文人大多思维敏捷,联想丰富,于是此时,他已在纠结到时是该岳国公向他行晚辈之礼,还是他向岳国公行下官之礼呢? 看他呆愣着,不像是要接过庚帖的,黎阁老有些来气,他原本以为由他出面提亲,不论提的是哪家公子,林雨哲都会感激啼零,满口答应。可没想到这位下属是个缺魂儿的,竟连庚帖都不接。 嘿嘿,杜天行尚未弱冠,却行事老辣,看上去竟比他这个未来岳父还要老成持重,日后这翁婿二人在一起,也不知是谁教训谁,倒也可笑。 林雨哲终于接过那大红的庚帖,咦,岳国公怎么这样年轻了......杜天行? 好吧,林郎中眼神不太好,看了半天才看到上面杜天行的名字。 十八岁便位居三品,皇帝身边的新贵,传说中文武全才的勋贵公子! 林雨哲虽在京司,可也知道杜天行的名字。现在文武百官,又有谁不知道这位指挥史杜大人呢?若论前途不可限量,放眼整个大成,杜天行当排第一位。 黎阁老要保媒的人是杜天行! 林雨哲彻底傻在那里。 “本官要保媒的便是府军前卫指挥史杜天行,杜家是开国元勋,又有从龙之功,杜天行是杜家长房嫡出,父亲便是工部左侍郎杜子涛。杜家可谓一门锦绣,文武兼备的名门望族。” 不用黎阁老细说,林雨哲也知道杜家有多么富贵,和杜家相比,永昌侯、安定侯府根本算不上。林雨哲是文官,文官素来看不起勋贵,但杜家除外,杜氏家族中过进士的大有人在。 况且,杜天行不但是真真正正的名门公子,他还是当今圣上眼前的红人,少年得志,意气风发。 这样的人竟然要娶林妙? “易农,易农?这门亲事你看如何?”看到林雨哲发呆,黎阁老忍不住好心提醒。 林雨哲这才如大梦方醒,连忙道:“下官多谢黎大人,只是这门亲事来得太过突然,下官还需回去和母亲、内子商量再做决定。” 黎阁老暗地皱眉,一家有女百家求,男方提亲,女方摆谱倒也正常,可这是由自己来保媒,男方又是这么高的门第,你林雨哲还要和本官摆谱,你的脑袋十有八|九是让驴踢了。 别以为东阁大学士不会骂粗话,黎阁老在心里就是这样骂的,只不过他的脸上还是大官们一惯的招牌笑容,淡淡的,很有内涵的。 “既是如此,易农,你便带上庚帖,回府商议吧。然,莫要拖得太久,三日之期足够了吧?” 三日?还有期限?林雨哲有些纳闷,哪有这样保媒的,不像是提亲,倒像是逼迫。 “黎大人,下官......” 没等他把想说的话说出来,黎阁老已经端茶送客:“易农啊,本官府中还有客人,就不陪你多聊了,三日后,你把令嫒的庚贴送过来,本官交给杜家去。” “黎大人,下官......” 林雨哲还想说儿女婚事不能操之过急,可他的话还没说完,黎阁老已经起身走了,带他进来的僮儿恭恭敬敬走过来:“林大人,小的送您出去。” 唉,林雨哲长叹一声,这都是什么事,这都是什么事啊! 从黎家出来,林雨哲一直在想,自家长女怎么就被杜家看中了,而且还要许给杜家最有前途的那一个。 直到在城门前掏出官凭登记出城手续时,他才猛的想起来,他见过杜天行,且,还不是一次! 那次在倚红楼门前,和赵凤池在一起的就是杜五公子,岳国公府只有一位五公子,就是杜天行! 他还记得那个锦衣少年,看他时满脸的不屑,就像他欠了很多钱一样,后来又见时,杜天行还是那副表情,他当时还在想,自己究竟是何时得罪过这位贵公子呢。 这门亲事要不得! 这么高的门第,自己本就高攀不起,若是个谦谦君子也还罢了,偏偏杜天行又是个目中无人的家伙,真若成了亲,也不会把自己这个岳父泰山放在眼里。 宁可给林妙择个小户人家,也不能嫁给杜天行这个狂妄之徒! 林雨哲打定心思,决不能答应这门亲事。可是还没到真定,他又想起一件事来。 话说几个月前,皇帝身边的得胜公公到京司找过他,不让他给长女随意订亲,还说有门大好的亲事正在等着他。 那时他还以为得胜公公是受赵淑妃所托,为娘家外甥孙炽提亲做铺垫,现在看来,恐怕得胜公公口中的好亲事不是安定侯府,而是杜家! 杜家能请黎阁老保媒,却请不到得胜公公当传话筒。能让得胜公公来跑腿的,除了宫里的太后、皇后、宠妃,还有一位更重要的人——当今圣上! 安定侯府早己没落,但杜天行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得胜公公所说的好亲事,莫非就是指的杜家? 难怪黎阁老肯来做冰人,原来这是圣上的意思。 完了,全完了,他林雨哲是作了什么孽,竟然找了这样的女婿,早知如此,还不如把妙姐儿许给于晋,无论如何,于家诗礼传家,于晋万不会如杜天行那样蔑视他这个岳父老泰山。 对了,还有三天期限,如果在三天之内,把妙姐儿许给于晋,不论黎阁老,还是当今圣上,都不能逼他给女儿退亲吧。 可是订亲之事甚是繁琐,三天怎么够,况且这件事还没有和于家提过,唉。 林雨哲长吁短叹,回到府里,便想直接回知露斋缅怀一下自己那被黎阁老和杜家凌虐的小心肝,却见林贵媳妇挡在面前。 “大老爷,老太太听说您回了京城见上司,心里惦记,让媳妇儿在这里等着,见您一回来便让您快去春晖堂。” 林雨哲怀疑他的知露斋四面透风,否则怎会就连自己去见黎阁老的事,也能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呢,唉! 与此同时,林妙抱着饭饭坐在窗前又在发呆。贞娘看着自己一手抱大的小姐,心里叹息,千不该万不该,那日不该让小姐偷偷出府,从那天回来直到现在,小姐就是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贞娘,出正月了吗?” “小姐啊,您都问了好几回了,还没出正月呢。” 林妙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她又问:“贞娘,你说若是嫁给一个自己基本不认识的人,那是不是挺可怕的。” “小姐啊,大户人家的小姐,不似那些市井之女,整日抛头露面在街上闲逛,除非是表亲或世交,不然哪有成亲前就认识的。” “那......”林妙想说,那也没有像她这样,人家说提亲,她就立马应允的吧...... 她怎么就答应了呢?不就是抱抱吗,抱就抱吧,抱抱又不会怀孕,她不该答应得那么痛快的。 最起码也要问问他,日后劈不劈腿,找不找小三,讨不讨小老婆;他若是全都说不,也要让他指天发誓;他若是不肯发誓,那就打得他发誓,发毒誓,胆敢花心就变太监那样的毒誓。 别怪林妙想得太远,她娘汪氏就是前车之鉴。 所以林妙决定,趁着杜天行还没来提亲,她要和他见上一面,把这些事全都说清楚。 活了两世,林妙从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嫁过人,以她对婚姻大事为数不多的了解,她觉得吧,这些事一定要提前说个明白。 可是,她到哪里找杜天行呢? 第51章 盛怒 不到半日,整个真定林府便全都知道了这件喜事。 岳国公府看上了林家小姐,请了当朝阁老来保媒了! 对于林雨哲来说,这不是喜事,但林老太太却很高兴。当然了,如果杜家看上的人不是林妙那个扫把星,那她老人家就更高兴了。 杜天行虽然行五,和袭爵无缘,但他本人已是三品武官,三品啊!林老太太可不知道谁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可是单只这个三品指挥使的头衔,已经让她老人家笑得合不拢嘴。 真定虽然离京城只有三十里,但整个真定也没有一个三品官。 林雨慧的婆家永昌侯府,也不过空有一个爵位,靠着祖宗留下的家产渡日。 想想当日李老太太的儿子补了四品,便在她面前颐指气使。不过就是个恭人而已,而现在,他们林家出了诰命夫人! 可是杜家怎么会看上林妙呢,除去少了一个嫡女的身份,乖巧温顺又有福气的月姐儿才应配得上这样的人家。 虽说有些遗憾,可林老太太还是高兴,林妙再是扫把星,她也是林家女儿,鲁哥儿和智哥儿有了杜天行这个姐夫,日后定能有个好前程。 “你再说一遍,给大小姐提亲的是谁?”林晓月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声音竟然带了颤抖。 丫头青杏又把她从春晖堂打听来的消息重说一遍:“听说昨日大老爷回京城,是有人给大小姐提亲,那男的是国公府的公子,府军前卫指挥史,名叫杜天行。听说这位杜大人虚岁才十九呢。” 林晓月身子摇晃了一下,她连忙扶住桌子一角,没让自己倒下去。 她当然知道杜天行,前世,整个京城有谁不知道杜天行呢。 曾经的纨绔公子,后来的岳国公,当朝阁老! 只是为何与前世不同了,她记得杜天行直到二十几岁才入仕,而这一世,他尚未及冠便已官居高位。 前世整个京城都知道,岳国公杜天行没有正妻,因此在他袭爵之后,一直没立世子。而这一世杜天行竟然要娶林妙! 林妙怎么能嫁给杜天行,不能,她只能嫁给那个年老凶悍的鳏夫,像前世那样,走投无路,却还天真的以为亲妹妹定能帮她...... 虽然于家也听说林妙命格不好,但于晋对这些也只是一笑了之,当日真正令于家和于晋决定退亲的原因,而是因为有人告诉他,林妙早在乌衣庵时,便和京城有名的花花公子杜天行有染! 那时的杜天行也不过二十上下,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加上他又是那样的出身,京城里都知道杜家出了个败家仔。 为了让于家退亲,林晓月和母亲陈姨娘处心积虑编出这套谎话,又托了舅舅“无意”中说给于晋知道。 之所以借用杜天行的名字,一是因为这人的确名声不好,这样的事放在他身上,没有人会怀疑;二来也是因为杜家门槛太高,于家即使心里憋屈,也不能把杜天行怎样,况且又是刚刚订亲不久,惹不起躲得起,退亲了事。 后来杜天行飞皇腾达,林晓月起初还有些害怕,担心当年的事会被杜天行知晓,好在于家是读书人,最好面子,这种事自己都不想去提,更不会传到位高权重的杜天行耳中。 可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杜家为何要来提亲? 前世林妙和杜天行扯在一起,全是她林晓月一手安排,无中生有,可这一世却又是为何,两家门第悬殊,杜家怎会看上林家。 先前安定侯府看上林妙时,林晓月并没有放在心上。前世安定侯世子孙炽不到二十岁就死了,至死都没能袭爵,即使林妙真的嫁进侯府,也不过就是十几岁便当寡妇。 可现在却不同了,只有林晓月才知道日后的杜天行会有怎样的做为,前世他那般不学无术,都能平步青云,如今少年得志,前途更是不可限量,这样的人怎能娶林妙? 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何这一世会有这样的变化? 林妙再不是那个软弱可欺的弱女子,杜天行也不是富贵丛中的烂泥,前几日更传来于家起复的消息,比之前世也提早了整整两年! 但这些比起杜天行要娶林妙来说,全都不算什么。 林晓月无法相信这个事实,她强做欢笑,亲自来到春晖堂,果见春晖堂里一团喜气,那张大红庚帖就摆在炕桌上,上面赫然写着杜天行的名字。 杜家的庚帖上写得详细,就连杜天行的姻缘避讳的几个属相也都列出来了,林妙的属相不在其中。 林晓月脸色煞白,她机关算尽,却没算到这一天。若是林妙真的嫁给杜天行,那将来便是诰命大妆。林妙不是应该一直被她踩在脚底下的吗,又怎能超过她呢。 看到宝贝孙女脸色不好,林老太太心疼,这孩子八成是看到这样的好亲事轮不到她头上,心里难受了。 唉,可怜这么个十全十美的人儿,偏偏就是姨娘生的,林妙那个只会气人的扫把星,却是从汪氏的肚子里生出来的。 “月姐儿啊,祖母答应你,一定给你找个顶好的人家。” “祖母,月姐儿才不嫁人,月姐儿要一直留在祖母身边孝顺您。”林晓月从丫头手里接过玉锤,动作轻柔地给林老太太敲腿。 林老太太看着这个孙女,只觉得这孩子又孝顺又好,十个扫把星林妙也比不上她。 无论林雨哲多么不愿意,三日后,林妙的庚帖也转交到杜家,林家应允了这桩亲事。 虽然这都是杜天行意料之中的,可他的心情还是为之一宽。偏就这时,阿木跑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杜天行的脸色骤然冷下来,问阿木:“查了没有,这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下属查过了,是永昌侯府的二公子蒋镇说的,这就是蒋镇身边的小厮传出来的.自从去年花会之后,您让留意真定林府的事,下属不敢怠慢。永昌侯府的二公子年纪尚幼,脑子不太灵光,元宵节那日,他曾去过林府。” 杜天行面沉似水:“小孩子不会编出这些事,你想办法问问他是听谁说的,对付个小孩子,不用我教你吧。” “可......五爷,那这事......” 杜天行淡淡道:“蒋镇的那个小厮,还有出银子买他消息的,全都办了吧。” 阿木领命出去,杜天行一转身,一脚把红木圆几踢翻,瓷器茶盏碎了一地。 第52章 朕与你同去 “小姐,听说那位杜大人很年轻,一点都不老。”贞娘满脸喜气,起初听说提亲的杜大人是位大官,她还以为会是个半老头,没想到居然那么年轻。 “是啊,不但年轻,还很好看呢。”林妙小声嘀咕,好在贞娘没有听清楚。 “对了,张婆子跟了二小姐,现在接替王婆做了二小姐屋里的管事妈妈。” 林妙还记得这个张婆子,当日于氏还想把张婆子塞给她呢。连她都知道不能要张婆子了,林晓月那么聪明,为何还要把张婆子放到自己屋里? 那个张婆子是个烫手山芋,整个林府,除了春晖堂谁敢要她,可偏偏林晓月要了,这事可真不寻常。 林妙懒的为这事浪费脑细胞,她脑子里想的都是她的亲事,越想越荒唐,越想小心肝就越是跳个不停。 不是说好出了正月才来提亲吗?怎么现在就来了,这人性子也太急了些。 “祖母和父亲怎么说?”林妙问道。 贞娘眉开眼笑:“老太太自是高兴还来不及,已经把小姐的庚贴换过去了。倒是大老爷听说不太高兴,说是嫌杜大人骄傲了一些。其实大老爷真是多虑了,依妈妈来看,那么大的官哪能不骄傲的,只要他日后对小姐好那就足够了。” 林妙知道贞娘是真心为她好,可她和杜天行的事,却连贞娘也不能说。 若是静秋在这里就好了,她们就能像小时候一样,缩在被窝里说悄悄话。 贞娘见小姐又在发呆,忍不住笑了,小姐长大了。 林妙看到贞娘偷笑,小脸又红了,不理贞娘,抱了猫儿到院子里晒太阳。 物似主人形,饭饭也是个好动的性子,到了院子里便从林妙怀里挣脱出来,一转眼就不见了。 林妙皱皱眉,早上才给它洗了澡,这会子又去疯,刚刚立春,便有发春的野猫跑来勾搭它,千万别给带跑了。 林妙顺着饭饭消失的方向一路找去,听风阁比她原先的小院子要大得多,她和晓雪连同十几个丫鬟婆子住在这里还很宽敞。这会儿正是中午,晓雪在睡午觉,丫鬟们也都在偷懒,园子里静悄悄的。 穿过宝瓶门,是几株硕大的冬青树,林妙正想叫猫儿,忽听冬青树后有人在说话。 “你说那位杜大人怎会看上大小姐的?” “谁知道呢。” “说不准他们先前就认识呢。” “嘘,快别乱说,贞妈妈听到会骂的。” 林妙耳朵灵,这时她已经听出来了,这两个说话的,一个是跟着她从小跨院里过来的紫菱,还有一个则是晓雪的丫鬟桃红。 紫菱一向话多,阿钉和绣桔都不喜欢她,一直没有让她服侍林妙,大多时,紫菱就是打扫院子和应门。 又听紫菱问桃红:“三小姐整日和大小姐在一起,我猜她肯定知道。桃红妹妹,你不是喜欢我绣的荷包吗,明儿我就给你绣一个,你在三小姐那里听到新鲜事儿可一定要告诉我。” 桃红只有十岁,和晓雪差不多,只是小孩子,听说紫菱要给她绣荷包,立马高兴了,拉着紫菱姐姐长姐姐短的,屁颠屁颠的,怕是一转眼就要去找晓雪打听事情了。 林妙叹口气,自己身边竟有这样的人材,也真是有趣。 想想那次还在小跨院时,她偷偷打拳,就曾看到有人影一闪,她进屋问过阿钉她们,谁都不知道,说不定就是这个紫菱。 她没有打扰她们,蹑手蹑脚退出宝瓶门,却见饭饭正和一只大黑猫眉来眼去,林妙一叉腰,遂作泼妇状——不许早恋! 大黑猫远遁,饭饭用嫌弃的眼神看着她——讨厌! “贞娘,如果你儿子和个姑娘偷偷好了,然后让你去提亲,你是去还是不去呢?” 贞娘正在做针线,眼皮都没抬:“小姐又在乱说了,我家儿子就在庄子里做活儿,真要是和哪个姑娘好了,那姑娘也定是庄子里的,庄户人家哪有那些讲究,让我去我就去呗。” 这个问题相当于没问。 林妙不甘心,又问:“可要是那姑娘不是庄户人家的呢,比如说是位千金小姐呢?” “哎哟,那可不行。千金小姐很少出门,哪能认识我儿子,除非是个狐媚子,我家虽不是高门大户,也不能娶个狐媚子。” 好吧,林妙秒懂。 那打发紫菱打听这些事的人,就是想让她在杜家变成狐媚子,要么这亲事不能成,要么成亲后也让婆婆妯娌看不起。 先让紫菱打听,然后添油加醋,编出个香艳故事传到杜家耳中。 你说这人累不累啊,你让我倒霉,你就能过得更好吗?心理扭曲! 林妙决定日行一善,不能让人为她白操心,她要有所回报才对。 林晓月正和陈姨娘在屋里说话,丫鬟小翠跑进来:“二小姐,听风阁的妈妈把紫菱姑娘带来了,说是大小姐说了,既然二小姐喜欢,就把紫菱给您了。这会儿紫菱姑娘哭得泪人儿似的。” 林晓月脸色一变,问道:“听风阁的人呢?可还说些什么?” “她们把紫菱姑娘扔下就走了,别的什么都没说。” 林晓月沉着脸:“让紫菱进来。” 紫菱一进门便扑到林晓月脚下,她脸上清清楚楚几个紫红指痕,一看就是被人打过。 紫菱哭着道:“二小姐,大小姐全都知道了,您看奴婢的脸,这是阿钉打的。” 林晓月恨不得再打紫菱一顿,这丫头看着伶俐,其实是个笨蛋。林妙让人收拾她,她就全招了,林妙这才把她送到自己这里。 其实吧,林晓月真的高估林妙了,林妙什么都没问,就是让阿钉扇了紫菱几巴掌而已。 林妙打发了紫菱,那边春晖堂和梧桐院全都送东西来了。林老太太和于氏赏的都是补品,说是妙姐儿太瘦了,祖母和母亲看着心疼。 林妙叹口气,因为一个杜天行,她竟然成了家里头号人物了,她还想偷溜出去找杜天行问上几句话,现在这么引人注目,看来都没有机会了。 正在看公文的杜天行连打几个喷嚏,一边的庆文帝嫌弃地看着他,感冒了就别传染朕,朕是龙体,娇贵着呢。 进宫前阿木已经从蒋镇口中打听到,那些话是林家二小姐教给他的。先前逃跑的王金发,他母亲也是侍侯这个林二小姐的。 这个林二小姐还真是不一般,林妙前世所说的那个害她的亲妹妹想必就是她了。 想到林妙身边还有这样一个妹妹,杜天行又是连打几个喷嚏,那个笨蛋哪里能应付,这些日子没见她,还不知道让人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想到这里,杜天行决定亲自去一趟林家,只有他亲自去,才能显出他对这门亲事的重视,断了那些小人的龌龊念头。 看到杜天行又要打喷嚏,庆文帝连忙别过脸去,生怕唾沫星子溅了他的龙颜。 “万岁,臣要先行告辞,臣家中有些事。” 切,庆文帝才不信,看了一个公文,你走神三次,朕才不信你的话。 “既是国公府有事,那朕和你一起回去,说起来朕已有许久没有见过岳国公了。” 杜天行头疼,当皇帝的这样烦人真的好吗? 算了,索性断了你的念头! “臣正在议亲,臣不放心,想去未来岳家走一趟。” 哈哈,好玩的事终于来了!庆文帝的嘴咧到腮帮子,他一早就知道杜天行请了黎阁老去提亲,为何还要亲自去,难不成林家不买帐? 这真是太好玩了,朕一定不能错过这样好玩的事。 “咦,杜爱卿真的在议亲吗?那让朕与你同去吧,有朕在杜爱卿身边,还有哪家女子不肯嫁的。对了,杜爱卿的未来娘子是哪家千金,不知她比起朕的林婕妤又如何呢?” 第53章 登门 林老太太正和娘家表亲尤四奶奶闲话家常,就见林贵媳妇匆匆忙忙进来,给尤四奶奶见了礼,便凑到林老太太耳边低声道:“老太太,外面有人求见。” 林老太太不悦,林贵媳妇怎么忽然不懂事了,不过是来客人了,还要偷偷摸摸,在尤四奶奶面前真是丢人。 “什么客人啊,还值得这样慌张。”林老太太边说边掂起粒桃仁儿放到嘴里,这桃仁儿是月姐儿亲手择的,这孩子就是心细。 “来了两位公子,其中一位说他叫杜天行......” “杜天行?”十日前,林老太太还真不知道这个名字,可是现在,这名字对于整个真定林府都是如雷贯耳。 杜天行怎么来了,这会子还在议亲,要来也是杜家的媒人或府里的亲戚,怎么他竟然亲自来了。 好像有点儿不合规矩,可对于杜家这样的门第,杜天行这样的身份,好像也没有什么,说不定是杜天行想要亲自相看呢。 事实证明,世上万事万物都能瞬间改变,比如林老太太,她就能片刻间把不合规矩的事,变成百无禁忌! “大老爷回来了吗?”林老太太忙问。 “大老爷下午时就回来了,这会子八成在知露斋看书练字呢。” “快去把杜......杜大人请去宴息处,再叫大老爷也过去,再去梧桐院把大太太请到我这里来,对了,听风阁也去一趟,请大小姐来一趟。” 尚未正式订亲,杜天行只能算是外男,林雨哲若是不在,林老太太也是不方便见他。 林贵媳妇小跑着出去,尤四奶奶连忙试探:“老姐儿,莫非这就是和你家孙小姐议亲的那位?” 林老太太早没心思搭理尤四奶奶,可听她问起,不免得意,道:“可不是嘛,国公府也真是客气,这才刚换了帖子,这位杜大人就亲自登门拜见长辈了,端底是大世家,就是懂规矩,知礼仪。” 尤四奶奶心道:先前听说杜家提亲的事,还以为是林家自抬身价,想不到今天却正碰上杜家来人,可倒要好好看一看,也不知道这位杜家公子是个怎么样的歪瓜裂枣,不然怎会看上林家那个尼姑庵里出来的闺女。 林雨哲正在练字,听闻杜天行来了,他的脸就黑了。 杜天行来做什么?相看? 哪有这样的,这根本没把林家放在眼里啊,即使订亲前男女双方会相看,那也都是暗地里,哪有这样正大光明上门看人家姑娘的,真是胡闹! “杜天行一个人来的?”当然了,若是同黎阁老一起来,那自是不同,可若是他自己来的,这小子就是来找麻烦的。 “不是,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位龙公子。小的没见过,他也没有递拜帖。” 林雨哲皱眉,什么龙公子,想来就是平素里和杜天行走得近的那些纨绔子弟,兵部有位龙郎中,不知是不是他家公子。 林雨哲打心眼里不想去见杜天行,可老太太已经吩咐了,他又不能置之不理,且,他又是一家之主,两个儿子年纪尚幼,不能替他出去招呼客人。 林雨哲硬着头皮来到宴息处,还没走进去就是一肚子的气。 宴息处外面的廊下挂着几只鸟笼,养着画眉黄鹂儿。一位穿着墨绿襦袍的少年正在逗鸟儿,那少年人高马大,样貌粗豪,一看就是个惹事生非的家伙。 林雨哲咳嗽一声,原是想要提醒那少年注意形像,可那少年抬头看到他,嘿嘿一笑:“咦,我认得你,你是字写得很好的那位林郎中。” 林雨哲的脸比锅底还要黑,这是哪来的愣头青,真是物以类聚! 这人既是陪着杜天行来拜望未来岳家,就应谨言慎行,谦恭守礼,哪有这样口无遮拦,没大没小的。 于是林雨哲理都没理这人,从他身边大咧咧地走过去! 庆文帝,不,龙霸天龙公子,原本还等着林雨哲认出他来,顶礼膜拜、三呼万岁,可人家没理他! 其实吧,林雨哲是见过庆文帝的,可那都是在百官朝会上,他的官职低微,自是站得靠后了些。且,读书人大多眼神儿不好,庆文帝尽管高大威猛龙霸了那个天,可在林雨哲眼中,那就是黄乎乎金灿灿的一坨,看不清长相。 所以,林雨哲板着脸,心怀坦荡气度高华地从庆文帝面前走过去,背后那碎了一地的,是当今天子的水晶玻璃心。 和外面那个愣小子比起来,杜天行还算是斯文守礼,只是也不过就是冲着林雨哲抱抱拳:“林大人,在下贸然前来,原是不合规矩的......” 林雨哲不悦,我虽然官职比你低了一大截,可也是你的岳父,你不下跪叩头也就罢了,还在下在下的,真是不懂规矩。 可又转念一想,现在也只是刚刚议亲,杜天行还真不能算是自家女婿。 第54章 相看 林妙来到春晖堂时,穿了件家常穿的银红小袄,梳着双螺髻,头上插了支红珊瑚簪子。没抹胭脂,脸蛋却是白里透红,透着水灵。 林老太太直摇头,林贵媳妇真是的,也没让妙姐儿打扮打扮再过来。万一杜天行想要相看,看不上她可如何是好。 这时,林雨哲派人来请林老太太到宴息处,林老太太便让于氏带了林妙也过去,只是先别进去,在外面的花亭里候着。 于氏暗地里皱眉,老太太这是做好相看的准备了。女儿家娇贵,哪有让男方这样相看的道理,真若是这门亲事谈不成,妙姐儿的名声也就毁了。老太太不知是老糊涂了,还是铁了心卖孙女。 林老太太有心显摆,让尤四奶奶陪自己一起进去。看着她们的背影,于氏问林妙:“虽说婚姻大事都要长辈做主,可若是你不愿意,我去告诉老爷,老爷也定不会为难于你。” 林雨哲不满意这门亲事,于氏自是知道。于家升迁,林雨哲和林老太太都想和于家亲上加亲,不是林妙,也会是林晓月。 对于氏而言,于晋是自己的亲侄儿,于家是她的娘家,今后还要仰仗。如果真的要让于晋娶林家女儿,她宁可那人是林妙,也不愿意侄儿娶林晓月! 一来林妙才是名正言顺的嫡女,二来整个府里,没有人比她更恨陈姨娘! 没有哪个正室能容忍在自己进门后,姨娘抢在她前面生下儿子,还要把庶长子记在自己名下变成嫡长子,而自己的儿子却由长子变成次子。 林晓月又是个伶俐过头的,以为有老太太撑腰,从未把她这位嫡母放在眼里,和林晓月相比,于氏更希望嫁到于家的是单纯简单的林妙。 林妙没想到于氏会这样问她,其实吧,自从正月十四那日杜天行说要来求亲开始,她就特别想找个人说说心事。 但这个人不会是于氏。上一世在蜜罐子里泡到十八岁,这一世虚岁还不到十四,无论怎么算,林妙都只是个小嫩葱,没有多少人生经验。但她并不笨,有些事也能看出来,比如说上一次于氏把张婆子塞给她的事,她就挺硌应的,虽说这位继母没有给她吃毒苹果,她也不会再信任于氏。 她半低着头,看着脚尖儿,脚上是贞娘给她做的新鞋子,鞋面上绣着小碎花,是她钟爱的花样儿。 “妙儿一切听祖母和父亲安排,没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于氏诧异,林妙虽然单纯,可从来就不是受气包,不论对林老太太还是父亲,都是你们不疼我,我就当你们透明人的态度,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听话了。 这时,有小丫鬟跑过来:“大太太,老太太请您过去。” 于氏叹口气,对林妙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或许一会儿老太太会叫你进去,千万不要走开。” 见林妙答应,于氏这才走进宴息处。 一进宴息处,她便看到了杜天行。 身姿挺拔、剑眉星眸,他只着便装,一袭宝蓝暗纹直裰,他尚未及冠,乌黑的头发用玉簪束起,只是简单的装束,却令人为之眩目。 杜天行身上有股少年人罕见的沉稳,却又与他的贵气和傲气完美结合,浑然天成,骄傲却不显张扬,宛若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 只听杜天行正对林老太太说道:“......晚辈这次来,原是不合规矩的,但我很在意这门亲事,不想委屈了妙姐儿,所以便来了。” “老太太请放心,我不是来相看的,黎阁老夫人和舍妹都夸奖妙姐儿,我自是不用再看,免得再亏待了她。” 于氏偷眼看向林雨哲,见夫君脸上的神情并不好看,他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平日里和言悦色,鲜少如现在这般,脸上竟有些尴尬。 杜天行说不想委屈了妙姐儿,还说免得再亏待了她,这个“再”字是什么意思,他是说妙姐儿在娘家一直受委屈,娘家人亏待了她。 听到杜天行说不必相看,一旁的龙霸天公子不乐意了。朕大老远陪你从京城跑过来,原以为能看到些香艳缠绵的场面,没想到却是陪着林家这些无聊的人说话。 朕都把婕妤让给你了,你都不陪朕好好玩耍。 龙公子无聊透顶,遂连招呼都没打,重又起身走出去。 宴息处外面是个池塘,此时还在正月,池塘里结着薄冰,几片枯败的叶子落在上面。一座小桥把池塘和对面的假山连接起来,假山上有个花亭,一个人儿正站在花亭里向这边张望。 练武的人眼神都好,隔着小桥,龙公子一眼就认出来了,亭子里穿红衣裳的小姑娘就是林妙。 比起去年花会之上,林妙似是长高了,好像还更漂亮了。 不行,这样的可人儿不能就这样便宜了杜天行,朕现在就过去告诉她,杜天行家里有十个美妾,哈哈哈! 当皇帝的人都有点任性,十八岁的小皇帝当然也如此。 庆文帝大踏步走过去,然后忽然出现在林妙面前,把林妙吓了一跳。 阿钉和绣桔看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傻大个,连忙挡在前面拦住他。 “这位公子,您是府里来的客人吧,有女眷在这里,请您避讳一二。” 庆文帝立刻泄气了,真没意思,这两个丫鬟都是杜天行的卧底吧,要不怎么这样警觉。 林妙却已经认出他来,这人不就是花会上的那个人啊,话说那日她看到杜天行就是和他在一起,想来他今天是陪杜天行一起来的。 其实吧,要是往常林妙是不会这样听话,乖乖等在这里,她之所以在这里等着,是想找个机会问杜天行几句话。 什么话?当然就是她想问了许久的那几句。 “林小姐啊,据在下所知,杜大人已有十位御赐美妾,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是正妻,那些都只是小妾,到头来还是你管着她们。” 事实证明,每一只龙霸天都是有头脑的,他们除了够酷够拽,还会抓住女人的心。 比如说现在就是,林妙的小脸立时就绿了。 她没有看到,假山后面芙蓉色妆花褙子一闪而过,那是林晓月平素里喜欢的衣裳。 第55章 我不嫁 “等等,这位公子,我有事要问。”林妙叫道。 龙霸天公子大喜,小佳人真给力。 他笑咪咪转过身来,问道:“林小姐有何事要问在下,在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见自家小姐叫住了这个傻大个,阿钉急了:“小姐,这人不像好人,咱们快走吧,不要理他了。” 林妙扁扁嘴,却仍问道:“你说那十名是御赐美妾,也就是说那都是皇帝赐的?” “是啊。”龙霸天点点头。 林妙的小脸立刻耷拉下来:“我听说前朝的昏君就是喜欢乱赐美女,害得那些大臣们全都不务正业,荒淫无道,哪还有心思治理国家,所以就亡国了。” 林妙的话刚刚说完,就看到眼前这位粗豪公子脸色不对了,怎么形容呢,这表情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又揉了揉接着再打一拳,总之,就是很狼狈。 林妙摇摇头,长叹一声,似是很为大成盛世有这样一位昏君而伤感,她对两名丫鬟道:“咱们回去吧,母亲想来先不来了。” 主仆三人转身离去,只留龙霸天公子独自站在那里,唉,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得胜,得喜!” 叫了两声,龙霸天才想起来,他让这两人留在林府外面,没有跟进来。 唉,朕连个能发号施令的人都没有,朕现在的心情谁能理解,朕被人骂昏君啊,昏君啊! 那林妙年纪还小吧,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朕不生气,朕当然不生气。 庆文帝垂头丧气回到宴息处,见杜天行已经起身告辞了,林雨哲当然不会亲自相送,只打发亲随林福送他们出去。 送走娇客,尤四奶奶立刻恭维:“老姐儿啊,你家孙小姐真是有福的,这位杜大人年青有为,相貌堂堂。” 林老太太在娘家亲戚面前赚足面子,心里喜欢,却还是拿腔作态:“杜大人倒真是体面,可惜跟他一起来的那位却不知是哪里来的乡下汉子,粗俗不堪,真没想到,以杜大人的家世,竟然还会有那样的朋友。” 尤四奶奶连忙附和:“可不是嘛,我都没听说过有姓龙的高门大户,这位龙公子,说不定就是杜家门客,混饭吃的。” 额。 林妙回到听风阁,小脸绷得紧紧的。也不知道那人说的是真是假,杜天行竟然已有十房妾室! 她呆坐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事不能就这样完了。 “绣桔,帮我磨墨。” 她要给杜天行写信,告诉他咱俩完了,你不用因为抱过我而娶我,我也不用你来负责,你都有了十个老婆,也没必要再多娶一个。 可是她刚刚提起笔来,林贵媳妇就来了,老太太有请! 原本听说杜天行亲自来了,林妙那时还是挺开心的,可现在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了,撅着嘴跟在林贵媳妇身后。 活了两辈子,好不容易红鸾星动,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自从正月十四那天开始,这十来天里,她常常会想起那日杜天行向她求婚的样子。 情窦初开的小少女,也偷偷幻想过有朝一日,她穿着喜袍入洞房的情景,心里甜甜的痒痒的。 可现在不甜也不痒了,如果杜天行在她面前,她一定会扑上去捶他一通! 尤四奶奶已经走了,林老太太把林妙叫进来,今天杜天行亲自过来,林老太太知道这门亲事肯定能成。杜天行对林妙这样重视,她自是不能再给林妙脸色看了。 当下便和言悦色,用她老人家能想像出来的慈祥形像对林妙道:“妙姐儿啊,你生母去世太早,看不到你风风光光嫁进杜家了。你能嫁得这样好,说起来也多亏你这些年在庵堂修行积下的功德。当日祖母硬下心肠把你送到乌衣庵,也是为了有朝一日你能有门好亲事。如今和杜家的亲事定下来,祖母也算是放心了。只是你万不可忘记自己是林家女儿,你那两个兄弟都要靠你照拂。” 林妙原就心情不好,听了林老太太这番话,只觉得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卡着,不吐不快。 “祖母,妙姐儿不想嫁到杜家,您还是把我再送回乌衣庵吧,我想继续修行。” 林老太太的头发根儿全都立起来了,这丫头在说什么,她不想嫁到杜家? 她以为她是谁,她能嫁出去已经很幸运,更何况还是杜家那样的人家。 若是月姐儿,定不会像她这样,林妙这样不懂事,日后怎能帮衬到林家。她爹的前程,两个弟弟的前程,还要靠她在杜天行耳边吹枕边风。 为何杜家看上的不是月姐儿,而是这个扫把星! 林老太太强忍着没让自己发作,和杜家的亲事不能吹,尤四奶奶今天全都看到了,真若不能成,那就丢尽脸面,日后她还怎么在亲戚面前显摆。 “瞧你这孩子,都要嫁人了,还是净说孩子话,那位杜大人今天来了,祖母和你爹娘都看过了,人品那是一等一的好。他位居三品,只要你嫁过去,便能上奏圣上,给你请封诰命,这是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那些孩子话以后不许再提,这门亲事板上钉钉,你想不嫁都不行。” 林妙还想拒理力争,林老太太已经轰她了,她被轰回听风阁。 林妙晚上睡不着,又开始琢磨对策。实在不行她就逃婚,总之,和十个女人共侍一夫的事,打死她也不干! 林妙的计划没有成功,到了第三日,杜家便来人正式行纳吉之礼了。 就连林老太太全都咂舌,这杜家也太急了些。黎阁老当日直接把杜天行的庚帖塞给林雨哲,三日后又把林妙的庚帖要去,交换了庚帖,现在不过十几日,刚出正月,黎阁老夫人连同杜家大太太许氏便亲自登门,带着礼品送聘书了。 同行的还有柴妈妈,她在外面便对于氏行礼,道:“我家五爷派老婆子过来,服侍林大小姐。” “这位妈妈如何称呼?”于氏问道。 “婆子姓柴,是我家五爷的乳娘。” 于氏吃了一惊,哪有送彩礼连自己乳娘一起送过来的,只不过这不像是派人来服侍,怎么看着倒像是来监视的? 这都要下聘礼了,杜天行究竟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派来乳娘监视未来娘子。 唉,自从那日庆文帝从宴息处偷偷溜出去之后,杜大人不放心的事多着呢。 那个笨蛋别的不会,却会翻墙! 第56章 礼品 许氏原是不想来林家的,但这门亲事是黎阁老保媒,她是杜天行的母亲,若是不来,不但会被人笑话,更会得罪黎阁老,虽是万般不愿意,她还是和黎阁老夫人一起来了。 一进林府,许氏看着府里的布置和丫鬟们的打扮,便很是不屑。这林家,顶多算是个小门小户,连给杜家提鞋都不配,也不知他家几辈子积德,竟能和杜家联姻。 得知黎阁老夫人和杜家大太太亲自登门,林老太太特意换了身上好料子的衣裳,戴了整套头面首饰出来。许氏看着林老太太衣裳上那几道在箱子里压出来的褶子,打从心底看不起。 无奈旁边坐着黎夫人,许氏还是很大方得体平易近人,几句恭维话说出来,让林老太太有些飘飘然,真以为自己家规井然,满屋子芝兰玉树。 过不多时,林妙由于氏陪着过来给许氏见礼。许氏早就知道林妙是丧母长女,若非黎阁老保媒,单凭这一条就给杜家做妾都不够资格。 这时,许氏上上下下打量着林妙,倒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年纪还小,是个美人坯子,可也还尚未长成。一双眼睛清清澈澈,一看就是涉世不深心思纯净的性子。许氏暗暗松了口气,她原本担心林妙是个厉害角色,日后不好管束,现在看来不过就是个年幼无知的小丫头,她的生母早死,娘家又不能依靠,日后嫁进门来,稍用手段就能让她听任摆布,杜天行就是齐天大圣,也不能阻拦婆婆调|教儿媳妇。 许氏微笑道:“我前日进宫,淑妃娘娘和安定侯夫人都还夸奖你,今日一看果真是个乖巧孩子,成亲后也是个贤惠的......” 林妙原本巴望着许氏看不上自己,那她就不用去和十个女人共侍一夫了,没想到许氏不但满脸喜欢,还让身边婆子送上见面礼。 林妙接了礼物,谢了几句,也没有多说话便退下去了,把个林老太太气得恨不能踢她几脚。若是月姐儿就不会这样,定能哄得许氏眉开眼笑,可这个扫把星,倒好像很不情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林妙离开宴息处,就见柴妈妈正在外面等着她,脸上笑意盈盈。 方才她已经知道这位是杜天行的乳娘,会在林府侍候她直到出嫁。 她也同样想不明白杜天行为何会派自己的乳娘过来,这位柴妈妈看上去和蔼可亲,倒也不像府里那些厉害婆子,只是自己想要逃婚就更难了。 “大小姐,五爷让老奴给您带了些东西,方才已经送到您屋里去了,这会儿等着您回去清点呢。” 林妙无精打采:“不是说过几日才过彩礼吗?怎么现在就送来了。” “回大小姐的话,这不是彩礼,是五爷自己送给大小姐的。” 若是几日前,林妙肯定雀跃着跑去看,可现在她一点兴趣都没有,恹恹的,耷拉着脑袋。 柴妈妈不由皱眉,难怪五爷打发自己过来,看这样子,林小姐对这门亲事似是并不热衷。 杜天行让柴妈妈带来的东西足足有五只大箱子,这几只大箱子抬进听风阁时,便被很多人看到了,这会子晓雪、晓风,就连林晓月都在听风阁里,等着看看杜天行究竟给林妙送来些什么。 林妙是长姐,几个妹妹来她这里原也正常,只是林晓月也来了,让她总觉得怪怪的。 “长姐,快看看,里面说不定有好吃的。”晓雪和长姐最要好了,她也最着急,拉着林妙的手摇晃着。 还在回听风阁的路上时,林妙就想着把这五口箱子原封不动让柴妈妈带回去。可这会儿几个妹妹都在这里,她若是不打开看一看,反而不好。 五口大箱子一打开,大家顿觉眼前一花。第一口箱子里都是绫罗绸缎,其中竟有两匹蜀锦;还有一口箱子里都是西洋玩艺儿,带机括能报时的西洋小鸟钟,刻着美人图案的八音盒,还有水晶制成的梳妆镜子,这些东西别说是在真定,就是在京城也不多见,有银子也不一定能够买到。 晓雪和晓风拿着八音盒爱不释手,舍不得放下,林妙叹口气,看来要把这些东西退还给杜天行是不太可能了。 倒是柴妈妈笑着对晓雪和晓风道:“这两位想来就是三小姐和四小姐吧,五爷早就听闻大小姐最疼两位妹妹,特意叮嘱老奴,这里有三只八音盒,其中两只便是送给三小姐四小姐的。” 说着,她又从箱子里拿出两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对林妙道:“这是给大少爷和二少爷的,大小姐您派人给两位少爷送过去吧。” 林妙无奈,只好让阿钉把给两个弟弟的东西送过去,晓雪和晓风全都欢天喜地。 林晓月脸上很不好看,这个柴妈妈是什么意思,这些事真的是杜天行嘱咐的吗?所有的弟妹都有礼品,唯独她没有。 林晓月心里生气,脸上却还是笑得很好看,偏偏柴妈妈却像是故意在对她说:“大小姐,五爷说您为人实诚,保不准就让人算计了,让老奴留在您身边帮衬着,若是还有人在您背后捅刀子,五爷绝不饶她。” 林晓月气得七荤八素走出听风阁,她觉得近日事事不顺。 那天杜天行过府,她在假山后偷听到林妙和那位龙公子的对话,心里本是幸灾乐祸的。杜天行家里竟然早有十名妾室,而且还是御赐的。谁都知道这种御赐姬妾最难打发,林妙嫁过去,就是面对十位祖宗,哪个她都惹不起。 可是之后她看到杜天行从宴息处走出来,心里便不是滋味了。前世她也只是知道杜天行的名字,从来没有见过。更没想到,杜天行不但年少,竟然还这般俊逸不凡。 少年得志也还罢了,杜天行居然还生得这么好。 林晓月心里酸溜溜的,像杜天行这样的人物,即使他家中早有姬妾又如何呢,若是她林晓月,定有办法把那些妾室收拾得服服贴贴。 可惜杜家看上的是林妙,不是她。 第57章 嫁妆 柴妈妈是个稳妥的人,来到林家不过几日,便把林家这些事情打听清楚,难怪五爷要让她来伺侯少奶奶,原来是担心少奶奶尚未过门就让*害了。 “大小姐,万岁的确是赐了十位美人给五爷,可五爷碰都没碰她们,还是婆子我把她们安置的,五爷在城西租了处宅子给她们住,并没有和五爷住在一起。” 那日龙公子向林妙爆料时,阿钉和绣桔也在,柴妈妈既是未来姑爷那边的人,两个丫头自是来找她核实真相,是以柴妈妈终于明白林妙为何老大不愿意。 “那就是养外宅了,还不都是一样的。”林妙不想再说,抱着猫儿找晓雪去了。 柴妈妈叹口气,一旁的贞娘连忙赔笑:“老姐姐,小姐年轻,不知轻重,您万不可太介意,媳妇私下里会劝她的。” 听说这位柴妈妈是先前杜府老太君的人,大宅门里,这样的下人比一些主子都要厉害。贞娘心疼自家小姐,生怕日后嫁过去,小姐会受人挤排。 柴妈妈拉住贞娘的手,道:“你多想了,我亲生儿子不到五个月就夭折了,五爷是我一手抱大的,我做梦都盼着这世上能有个人疼惜五爷,小姐是五爷看重的人,我就是担心她因为那些女人的事,还没过门就和五爷有了芥蒂。” 柴妈妈既然在林府,杜天行自是也安排了人让她差遣,不过两日,柴妈妈的消息便送到杜天行手里。 他的脸顿时比锅底还要黑,千防万防,还是让庆文帝在林妙面前说了他的坏话。 那十个女人的事,怎能让林妙知晓啊。 “告诉柴妈妈,这事不用管,成亲后再说。”当务之急是把那个笨蛋娶过来,免得她在娘家被*害了,至于别的事,成亲后再说。 三日后,杜家的彩礼便送过来了,婚期定在三个月后。林妙虽还别扭着,可看到杜家的彩礼,心里没来由的竟然松了一口气,她还担心杜天行拿不出彩礼呢。 相比杜天行私下里给林妙送来的这些,杜家的彩礼并不丰厚,但也决不失礼,林老太太还是挺满意。 但最让她满意的,则是如今整个真定,都知道林家和杜家联姻的事了。林家本就是永昌侯府的姻亲,现在又和岳国公联姻,林家大太太的兄长又升迁了,整个真定城里,林家眨眼间便成了数一数二的人家。 林雨哲再是不满意这门亲事,他在户部的地位也同以往不同了。再去户部办事,所有人对他都是笑脸相迎,比起以往对他的冷嘲热讽,他心里还是挺舒服的。 还有三个月女儿就要出嫁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给女儿准备嫁妆。 长女虽然不如次女会讨他欢心,但林雨哲心里对这个女儿还是亏欠的。 他做官多年,却两袖清风,家中产业也都是母亲林老太太掌管,他手头并不宽裕。 他也知道母亲不喜欢这个孙女,又贪着杜家门第,八成不会给林妙添妆,就让她这样嫁过去。 是以他从京城回来,便去春晖堂和母亲商量林妙的嫁妆。 “母亲,当年汪氏的东西......” 林雨哲虽然猜到林老太太会生气,可也没有想到,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林老太太手里的杯盏就扔到地上。 “你当官当糊涂了,汪氏的东西都是贼赃,你还提起做甚!” “可那毕竟是汪氏带来的嫁妆,按规矩,汪氏虽没了娘家,可那些东西也应留给妙姐儿。” 林雨哲还想再争辩,当日汪氏进门时足足一百抬的嫁妆,那时谁不知道林家娶了个有钱商贾的女儿为妻,虽说出身低了些,但是有钱。可惜不到一年,就传来消息,朝廷剿匪成功,海盗王汪大齐父子服法,称霸东海多年的汪氏一族全部杀光殆尽。 看到汪氏哭得死去活来,林雨哲这才知道,汪氏便是汪大齐的幺女。或许是汪大齐想让女儿有个好归宿,在汪氏十二岁时送给南方一个小商贾做义女。 这件事被林老太太知道后,便以担心朝廷查到为由,堂而皇之将汪氏的嫁妆接管过去,不久又给林雨哲纳了妾室。 这件事也只有林老太太和林雨哲两人知晓,外人只以为汪氏失宠是因为一直没有开枝散叶而起。 此时听到林雨哲要把那些东西给林妙,林老太太立刻火冒三丈:“当年是谁贪恋汪氏美貌,哭着求我要娶她过门的,得知她的嫁妆都是贼赃,又是谁帮你善后的,你以为凭你那点官俸,就能足够这一大家子开支了,咱家那些店铺田庄,没有一个是赚钱的。我告诉你,把汪氏的嫁妆全都贴补进去,也还不够用。” 林雨哲面如土色,虽然他早就猜到母亲把汪氏的嫁妆贴补府内开销,可也没想到竟然全都用进去了。 “可是也总不能让妙姐儿光秃秃嫁过去吧,那她日后还如何在杜家抬头?” 林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看着自己的长子,叹了口气:“你真当我老糊涂了,怎会让她没有嫁妆就嫁出去。她嫁的可是杜家,整个真定都在盯着看呢,不让她风风光光出嫁,我这老脸往哪里放,我想好了,给她二十抬嫁妆。” 林雨哲这才松了口气,虽说二十抬还有少了,但总比没有要好。从春晖堂出来,他便去梧桐院找于氏商量。 自从定下亲迎的日子,林妙便依规矩留在听风阁做女红。贞娘和柴妈妈的针线活儿都很好,有她们二人,林妙省力多了。 “柴妈妈,我的手笨,你别笑话。” 柴妈妈手把手教给林妙绣花,林妙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想起当日初见杜四小姐时,杜四小姐便看过她那被扎得满是针眼的小手。那时还不知道杜四小姐就是杜天行的妹妹,现在想起来,原来杜四小姐那次登门,说不定也是杜天行安排的,就连玉矶大师和安定侯夫人,也是他找来的。 想到这里,林妙心里甜了,那十名美人的阴影略微淡了些。 淡了不等如没有,别看柴妈妈拍胸脯保证,杜天行从没碰过那些女子,可林妙还是硌应着呢。 “柴妈妈,我娘亲针线活做得可好了,您等着,我给您拿来看。” 看到小姐还是小孩性子,柴妈妈和贞娘相视而笑。贞娘低声对柴妈妈说:“先前的大太太是个命苦的,想来早知自己时日无多,小姐还没出生,就给她做了整整一箱子小衣裳,还对老爷和我们都说了,那是留给孙子或外孙子的,让谁也不要动。小姐把那箱子东西当宝贝一样,她肯拿出来给您看,是把您当成自己人了。” 过不多时,林妙已经打开了那只红木箱子,献宝似的把柴妈妈拉过去,指着满满一箱子的东西显摆。 柴妈妈随手拿了放在上面的两件,不禁莞尔,这位过世多年的亲家太太也真是个妙人儿,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在尿布上绣花的呢。 知道这是大小姐的宝贝,柴妈妈自是不好乱动,连忙让林妙收起来,免得弄脏。 第58章 太后 刚把杜家的亲事定下来,林老太太便让于氏从中撮合,想和于家结亲。林家女儿嫁进岳国公府,再和你们于家联姻就不算高攀。 于若水官微言轻,不得已才把亲妹子远嫁真定给林家做填房,为此,他一直对妹妹于若云心存愧疚。听说林老太太有意亲上加亲,他自是一口应允。倒是于太太郑氏心细一些,对夫君道:“妾身听闻于家嫡长女刚和岳国公的孙儿定亲啊,如果没有记错,林家只有一位嫡女。” 于若水闻言眉峰微蹙,却又安抚妻子:“或许是你听错了,林家和咱们是姻亲,妹夫是读书人,为人清正,又怎会拿庶女来与咱们结亲,先让晋哥儿到林家去一趟,和他姑母问问清楚。” 于晋是于氏的亲侄子,侄儿看望姑母也是正常,只是看望,又不议亲。 早春二月,天气乍暖还寒,园子里的迎春花全都开了,一簇簇娇黄,透着清新。 晓雪让丫头帮着,用迎春花枝编了小花环,献宝似的给林妙送过来,花环却并非给长姐的,而是送给小猫饭饭的。 养了一年,饭饭长大了许多,却比小时候更顽皮了。这会儿又已是春日,常有些外面的猫儿跑来勾搭它,林妙把它看得很紧,生怕它被人拐走。 晓雪要抱饭饭出去玩儿,林妙原是不想答应的,可看着晓月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她心软了,这个妹妹和别人不同,最是敏感,林妙舍不得看她伤心。 可是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晓雪还是哭哭啼啼回来了,猫儿丢了。 “长姐,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呜呜呜。” 听说饭饭丢了,林妙顾不上埋怨晓雪,她原在拔步床上做针钱,闻言放下绣花绷子,趿了鞋,就跑出去找猫了。 林妙带着两个丫头,出了听风阁,一路找过去,猫儿一向都是绣桔照顾着,她也带了两个小丫头向着和林妙相反的方向去找。 离听风阁不远便是假山,绕过假山就是于氏住的梧桐院。 忽然,有几声猫叫传来,林妙笑了,这是饭饭的声音,她对饭饭的叫声太熟悉了。 阿钉连忙拿出小鱼干,这是绣桔晒的,饭饭最爱吃。 又传来几声猫叫,主仆几人寻着声音找过去,那声音却是从梧桐院的方向传出来。 梧桐院得名于院内院外的几棵梧桐树,只是此时还是早春,梧桐树还没有长出叶子,光秃秃的,添了几分萧索。 一个人坐在门前树下的石凳上,手里抱着一只猫。 那猫儿远远看到林妙跑过来,噌的一下从那人怀里跳出来,窜到林妙面前,冲着她喵喵叫着。 “小淘气,原来你跑来这里了,让我们好找,快些回去,晓雪都哭了。” 林妙一边唠叨着,一边抬头看那个人,这一看,她吓了一跳。 于晋! 她缩缩脖子,正想开溜,于晋已经走到她面前。 “真的是你啊,方才我看到这只猫时就觉眼熟,想不到这真是当初我捡的那一只。太巧了,原来你是林家的。” 其实去年于晋在林府就见过林妙,只是那时他的注意力都在林妙的衣裳上,反而没有留意她的长相。今天先是捡到饭饭,觉得和自己去年捡的小猫很像,再看到林妙,便想起那个晚上的事情。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林妙有种妖精现身的感觉。 “嘿嘿,真是好巧。”林妙干笑。 眼前的少女似是比去年长高了许多,也漂亮了,一双大眼睛清澈明净,带了丝尴尬,可看在小骚年的眼里,那就是萌萌哒,萌到心坎里。 于晋脸红了,小声问道:“你是林家哪房的丫鬟?” 上次遇到林妙时,林妙穿着葱绿比甲,打扮成丫鬟模样,今天是匆匆跑出来,梳着双螺髻,未戴首饰,身上穿的也是半新不旧的家常小袄,于晋又是先入为主,便当她是府里的丫鬟。 林妙还未说话,一旁的阿钉却早看于晋不顺眼了,她认识这是表少爷,去年在春晖堂,就是他死盯着自家小姐看的,这会儿反而装成不认识。 “什么丫鬟啊,这是我家大小姐。” 主仆二人不想再多停留,抱了猫儿,转身离去。 直到走出很远,阿钉回头一看,对林妙道:“大小姐,那位表少爷还在那里看着咱们呐,快点走吧。” 今天无意中遇到于晋,林妙起先还挺担心的,生怕于晋把那夜她偷跑出去的事说出去,好在一夜无事,她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快要出嫁了,说不紧张那是假的,活了两世,林妙自有一套减压的办法,那就是吃。 贞娘炒菜很好,柴妈妈却是煮的一手好汤水,点心做的比大酒楼的都要好,这两位总是觉得小姐太瘦了,既然小姐想吃东西,她们变着花样做些拿手的,让她从早吃到晚。 次日,林家姑太太林雨慧回娘家了。自从永昌侯夫人过世后,身为世子夫人,林雨慧便在侯府掌家,虽然真定离京城只有三十里,但平素里庶务繁忙,林雨慧也只是逢年过节才回娘家,大多时候,就是打发儿子回来给外祖母和舅舅请安。 慈宁宫里的太后闲来无事,时常会召些命妇进宫陪她闲话家常。前日林雨慧进宫时,太后忽然问道:“你娘家姓林,可是和真定林家有亲戚?” 林雨慧忙道:“那是妾身的娘家。” 太后便笑着道:“原来如此,看永昌侯世子夫人就知道了,林家出美人,想来令侄女定是位倾国倾城的美人了。改日带她进宫,让哀家瞧瞧。” 林雨慧心里一凛,她可不是真定小县城里的林老太太,她常和京里的名门贵妇们有往来,又时常出入后|宫,关于太后想让杜天行尚主的传闻,她早就听说了。 后来杜家向林家提亲,黎阁老保媒,她和永昌侯世子都认为这是黎阁老想要拉拢杜天行,除此之外,也并未多想。 可现在听太后的语气,显然是为出云公主不甘,堂堂御妹长公主,却比不上五品小官之女,不论太后,还是公主,都咽不下这口气。 只是眼下皇帝虽然亲政,但大小事务仍由内阁把持,岳国公虽然早就不理朝政,但他在武官之中一呼百应,黎阁老和岳国公定下的亲事,太后再为女儿不甘,她也不能失了分寸,这些阁老重臣,她哪个都动不得。 “妾身的侄女年纪尚幼,长得倒还端正,却也并非天姿国色,小孩家不懂规矩,进宫怕是要让太后见笑了。” 太后微微一笑,用帕子擦擦嘴角,道:“无妨,你去准备一下,过几日她进宫时,你陪着一起来吧。” 第59章 扫把星 林雨慧匆忙回到娘家,便是让林老太太和于氏准备林妙进宫的事. “太后既然这样说了,懿旨想来也就要到了。宫里会派嬷嬷来教礼仪,这个倒也不用担心,只是杜天行是出云公主相中的人,妙姐儿这次进宫怕是......” 林雨慧话没说完,林老太太已是脸色大变:“也就是说太后原想让杜天行尚主,可杜家却和咱们订了亲事。这个扫把星,果真是不能指望,得罪了太后和长公主,日后林家可怎么办!” 于氏连忙劝慰:“母亲莫要着急,姑太太也说了,太后只是想见见妙姐儿,想来也不会牵连林家,况且老爷在户部多年,又有黎阁老保媒,太后即使不看林家,也要给黎阁老面子。” 林雨慧秀眉微蹙,道:“说起来这桩亲事也真是蹊跷,杜家怎么会看上妙姐儿了,我听说去年时杜家四小姐就曾登门看望妙姐儿,这事哪有这么巧。莫非杜天行和妙姐儿一早就认识?” 林老太太暗自吃惊,她还真没往这处想过。杜家怎么会看上林妙的,杜天行登门却不相看,现在想来,他分明一早就知道林妙是什么样子。 林妙去年才回来,这一年来也只有上次花会时出过家门,莫非就是在花会上和杜天行见过? 她不由得想起花会之上,帮林家女眷解围的那位大人,当时送珍珠粉时就是说送给林家大太太和大小姐,这样说来,那人说不定就是杜天行。 想不到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林妙就和杜天行勾搭上了,难怪太后会生气,这小丫头胆子也太大了,竟然连长公主的墙角也敢挖。 “去把妙丫头叫过来!”林老太太越想越气,眼下因为林妙,太后很可能会降罪林家,今天不收拾这个扫把星,她就出不了这口恶气。 早有人飞奔着去告诉了林晓月,林晓月也是吃了一惊,听林老太太的意思,林妙竟然和杜天行早就认识! 这么说,当日小翠看到的那个男的,很可能就是杜天行。 难怪她费尽心思散出去的消息,就如石沉大海,没有兴起一丝风浪。她开始时还奇怪,杜天行的人收到这消息为何没有通知杜天行,若是他知道了,这门亲事绝对不能成。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原来林妙的奸夫就是杜天行,杜天行得知这事传出来,只会加快速度议亲,生米煮成熟饭,即使让人知道他和林妙有染,也无伤大雅。 林晓月恨不得揍自己一顿,她怎么这样糊涂,心关算尽,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裳,林妙非但没有像前世一样,变成于晋耳中不守妇道的女子,反而因祸得福,和杜天行正式定亲。 至于林老太太担心太后会在此降旨连累林家,林晓月却不担忧。 这边林妙已被叫到春晖堂,她可不如林晓月消息灵通,再加上这阵子日子过得舒服,她毫无预警就被林老太太骂了一通。 林老太太读书少,骂起人来却内容丰富,以至于林妙给她骂得一愣一愣的。 “祖母,您不满意我的亲事,那就退亲好了,我巴不得呢。” 林老太太愣了一下,可不是嘛,当日林妙对这门亲事并不情愿,莫非自己猜错了,林妙和杜天行并没有私情? 可现在林家被林妙连累却是真的,儿子、孙子、她老人家自己,都被这个扫把星拖累了。 林雨慧看情况不妙,连忙劝慰母亲,这样咒骂林妙,若传到杜家耳中,会以为林家对这门亲事有想法。 “这亲事既然已经定下来,倒不如叮嘱妙姐儿,进宫后要如何小心应对。” 林妙被林老太太骂了好一会儿,终于弄明白是出了什么事,原来是太后要让她进宫。 进宫就进宫吧,致于这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吗? 林老太太终于不骂了,正想再说,宫里的懿旨已经到了。 谁也没想到太后这次这么麻利,也不过两日,懿旨便到了。 林雨哲不在府里,林老太太和于氏接了旨,随同传旨太监来的嬷嬷笑着对她们道:“恭喜恭喜,您家小姐能进宫见太后,真是天大的福气,这两日由我来教她规矩礼仪,怕是要打扰贵府了。” 这是宫里的嬷嬷,林老太太再是看着林妙生气,却也不敢再做什么,让人收拾出一间上房,请嬷嬷住下。 林妙回到听风阁,气得小脸通红。当日杜家来提亲,你们屁颠屁颠答应了,恨不得立刻把我送给杜家攀高枝,现在得知招惹了太后和公主,就又换了一副面孔,说我连累了全家,这变脸比唱戏的都要快。 最可恨就是杜天行,有十个妾室不算,竟然还招惹了公主。 你尚公主就是了,跑来抱我做什么? 林妙觉得自己快要变成小怨妇了,事实是任何人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全都会想不开。 次日,林妙便开始跟着宫里来的嬷嬷学礼仪,她虽然心里委屈,可学起东西来却并不慢,不过半日,便已学得似模似样。 晚上林晓月来看她,口口声声羡慕她能进宫,不像是为她高兴,反而更像幸灾乐祸。 林妙强忍着没让自己骂她,林晓月巴不得林妙骂她,宫里的嬷嬷就在林家,杜家乳娘也在这里,只要林妙骂她,她便委屈求饶,到那时,林大小姐泼辣蛮横的名声也就传出去了。 林妙今天不想骂人,她直接让丫头送客。你想磨牙回你的一亩三分地,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快给我滚出去! “大小姐,方才老奴真担心您会和二小姐吵起来。”说话的是柴妈妈,她来林府前,杜天行特别叮嘱过,让她多留意林家二小姐。 眼下宫里嬷嬷就是府里,这位林二小姐就是来者不善,若是大小姐真和她掐起来,传扬出去对大小姐是很不利的。是以柴妈妈捏了一把冷汗。 林妙却反问:“杜大人为何不尚公主?做驸马不是挺好的吗?” 柴妈妈为自家少爷点根蜡,您这还没成亲,您那点事就全都让少奶奶知道了。 “大小姐您别在意,那就是外头的人乱猜,五爷常和万岁在一起,难免有人会嚼舌根子,府里大太太还当众说过绝无此事。您放心吧,五爷和长公主的事根本就没有,如果真有,又怎会来向林家提亲呢。” 林妙扁扁小嘴,谁说的她都不信,她现在就想见到杜天行,面对面让他说个清楚。 第60章 进宫 转眼便是进宫的日子,林雨慧带着林妙,坐马车由真定去往京城。 刚刚走出真定,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林雨慧隔了车帘问道:“怎么不走了?” 却听外面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在下杜天行,想借此地与林大小姐说几句话,还请世子夫人应允。” 林雨慧吃了一惊,杜天行竟在半路候着,他和林妙虽已订亲,可这也是不合规矩的。 她正要开口拒绝,林妙却道:“姑母,我正有话要问他,他来得正好,您就让我和他说几句吧。” 林雨慧无奈,便对外面的杜天行道:“杜大人请说吧,千万不要误了进宫的时辰。” “杜某谢过世子夫人”,杜天行顿了下,道,“妙儿,公主冰清玉洁,与我并无牵绊,太后想要见你,想来也只是想看看杜家媳妇,你不必心有芥蒂,若是太后问你的话不会应对,那便不要讲,我自会想办法替你周全。” 杜天行说完,又隔了帘子向林雨慧告辞,外面重又恢复了宁静。 马车继续前行,林雨慧长松一口气,这虽是不合规矩,但杜天行把握得恰到好处,没有令她为难。 “这位杜大人做人有担当,尚未成亲便对你维护有加,也是你的福气。”林雨慧对林妙道。 林妙的小脸还红着,她虽然挺想找杜天行问个清楚,可也没想到他会在半路上等着,只为了说这几句话。 她虽然没有机会开口问他,可是他这样一说,她又觉得没有什么可问的了。 只是他这人也真是的,当着姑母的面就说起和公主的事,倒好像是怕她生气似的,她哪里生气了,一点都没生气。 呵呵,呵呵呵。 进了宫,姑侄二人在外面候着,这还是林妙第一次进宫,她很想东张西望,可教规矩的嬷嬷再三叮咛,进宫后千万不要左顾右盼,那会被视为不敬。 终于有太监出来,让她们进去。林妙跟着林雨慧三跪九拜,就听一个声音说道:“走上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林妙原以为太后是个老太太,没想到太后并不老,也不过三十五六的模样。 林妙一早就听林雨慧说过,太后姓高,出身将门。太后一双妙目上下打量着林妙,见林妙穿着茜红缠丝妆花褙子,鹅黄镶珠月影裙,梳着双髻,左右各插一支珠钗,脸上润了胭脂,淡淡的,巴掌大的小脸白里透红,眉目如画,却还透着青涩,倒也是个美人坯子,只是年纪还小,尚未长成。 太后温声道:“今年几岁了?” “回太后,臣女十四岁。” “听闻你在庵堂修行多年,为何却没有出家?” 林妙心里一动,杜天行还说太后没有恶意,没恶意为何要问她为何不出家。 “回太后,臣女在庵堂只是为家人祈福,并无出家之念,是以期限已满,家父便将臣女按回家中。” 正在这时,太监弓身进来:“太后,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来了。” 有命妇和林妙在这里,太后自是不能让皇后等着,便道:“那正好,快让她们进来。” 皇后和赵淑妃一起来的,林雨慧带着林妙给她们行礼,皇后笑着对赵淑妃道:“这便是你和本宫说过的林家小姐啊,果真是水灵灵的,难怪皇上想要给她赐婚呢。” “赐婚?”太后秀眉微蹙,先前没听说皇帝要给杜天行赐婚,更何况杜林两家已经定了亲。 “可不是嘛,皇上一直想给杜指挥史赐门亲事,听说林郎中的女儿为家人在庵堂祈福多年,是个孝女,便想着给杜指挥史赐婚了。没成想这两家也真有缘份,皇上还是晚了一步,人家都已经正式定亲了。” 皇后的这番话说出来,太后也不能再说什么。且,皇后搬出来的是皇帝,皇帝想把林妙赐婚给杜天行,压根没有公主什么事。 太后虽然享尽荣华,却没有垂帘听政的本事,她也拿捏不住皇帝儿子。就像出云公主的亲事,她和皇帝提过几次,想把公主尚给杜天行,可皇帝却不置可否,那道赐婚的圣旨一直没有下发。 太后问林妙:“皇帝这般看重你,你可见过皇帝?” 林妙摇摇头:“臣女自幼在庵堂里,回家后也甚少出门,还是第一次来京城,从未得瞻圣颜。” 太后轻笑:“原来如此,说起来也有趣,皇帝那么忙,杜指挥史真若等他赐婚,怕是要误了青春了。林家姑娘哀家看着喜欢,惠宁,你去把那玉如意取来,哀家赏给这孩子。” 林雨慧连忙拉了林妙谢恩,道:“妾身的侄女何德何能,这玉如意万万承受不起。” 太后微笑道:“杜大人位居三品,成亲后自会为娘子请封诰命,这玉如意自是受得起的。” 林妙跟着林雨慧从慈宁宫出来,却见一人正在宫外站着,正是安定侯夫人。 林妙连忙给安定侯夫人见礼,她明白了,皇后和赵淑妃是安定侯夫人给她搬来的救兵。 “妙姐儿,见了太后了,可还顺当?”安定侯夫人低声问道。 林妙点头:“妙姐儿谢过夫人,一切都很顺当。太后还给了赏。” 安定侯夫人拍拍胸口,笑着道:“顺当就好,难为杜贤侄急得什么似的,你快些回去吧,有了太后的赏赐,你在家里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就安心等着出嫁吧。” 林雨慧就在林妙身边,听到安定侯夫人的这番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想起那日母亲当着她的面骂林妙是扫把星,连累了全家人,她脸上便火辣辣的。 安定侯夫人的话结结实实打了林家的脸。 一个外人都会怜惜林妙,而她们这些娘家人却是处处刁难这个孩子。 慈宁宫里,所有人全都退出,出云公主才从屏风后面闪出来,对太后道:“母后,那个林家小姐抢了女儿的驸马,您为何还要赏她?” 太后摇摇头,这个女儿真是让她宠坏了,说起话来不分轻重,若是传出去,真是失了体面。 “杜天行没有尚主,这分明也是你皇兄的意思,后|宫连着前朝,你皇兄不让杜天行做驸马自有他的深意,你万不可再闹下去,母后给你另择一位佳婿便是。” 出云公主大睁着双眼,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掉下来,她原以为经过花会的那件事,她和杜天行会水到渠成,没想到斜次里冒出个林妙,竟然没容她去做什么,杜林两家便已定了亲事。 “母后,女儿就相中杜天行了,别人无论多好,我也不要。” 第61章 议亲 京城,于府。 前几日让于晋去真定姑母家中探望,顺便问问于林两家结亲的事。于晋回来后,却什么也没说。于若水治家严谨,于晋素来惧怕父亲,于夫人郑氏便私下里问儿子:“订亲的事你可问过姑太太了?” 于晋的脸腾的红了,吱唔道:“......孩儿没问。” 郑氏皱眉,心想这孩子也真是的,去一趟真定却什么都不问,真是脸皮子薄。 郑氏又问:“林家那几位表妹,你应该全都见过。母亲记得林家只有一位嫡女,你去姑母那里,可听说林家和杜家的亲事?那个和岳国公孙儿定亲的,是不是那个嫡女?” 于晋闻言一怔,连忙问道:“定亲?母亲说的已经定亲的是哪一个表妹?” 郑氏叹了口气,这儿子读书读得越发呆了,让他去了林家,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咱们初回京城,和那些官宦人家尚还不熟。母亲前几日遇到李二奶奶,她和咱们是同乡,听她说林家有位小姐许给了岳国公的孙儿。以杜家的门第,万不会娶庶女,可林家又有意和咱们结亲,母亲记得你姑母膝下只有一位嫡女,是前面太太所出,是林家大小姐。” 于晋刚才还像红布似的脸,现在面色煞白,好一会儿,他才道:“母亲真的没有记错,林家的嫡女是大小姐吗?” “林家前面的太太生下这个女儿便去了,这个孩子自幼送去庵堂了,姑太太成亲后,膝下只有一子,并没有女儿。这位大小姐应该也有十四五岁,如果杜家要娶林家女儿,只有可能是这位大小姐。” 郑氏想了想,又道:“咱们在县城里时也听说过岳国公的威名,以杜家的门第,林家是高攀了,能和杜家定亲的一定要是嫡女,不会是庶女。可若真是林大小姐和杜家定亲,那林家为何还要想和咱们结亲呢,若真是那位大小姐倒也算亲上加亲,可若是妾室所出的庶女,咱们是万万不会答应。” 于晋攥紧拳头,手心里全是冷汗,他咬咬牙,鼓足勇气对郑氏道:“......孩儿见过这位大小姐,只觉得天下间的女子,属她最合孩儿的心思......” 郑氏心里一凛,林大小姐虽不是于若云亲生,可和于晋也算表亲,于晋去过两次林家,应是正式见过表弟表妹的。她原以为儿子只会读书,不懂儿女情长,想不到竟然已经心仪这位表妹。 若是没有听说林家和岳国公府上结亲,她此时一定会很高兴,立刻请身份适合的人去林家提亲。这位大小姐是丧母长女,又自幼长在庵堂,想来是在家里不得宠的,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出身清白,亲上加亲,更重要的是儿子喜欢。 但现在郑氏却高兴不起来,如果林大小姐已经定亲,儿子怕是要空欢喜一场。 于晋心里凄苦,那日他在梧桐院外面重遇林妙,只觉得两人真是有缘。初时以为她是林家丫鬟,待后来知道这是林家大小姐,心里便说不出的欣喜。他知道林家想要亲上加亲,于家家教极严,他从未与女子接近过,那时他便想着,如果能娶这位表妹,那定是世上最美好的事。 他甚至想过,她喜欢养猫,他也喜欢,到时就养上一堆猫,闲时她逗猫为乐,他便以她为画,画上一屋子仕女逗猫图......她一定也会喜欢。 看到儿子失魂落魄的样子,郑氏不想再犹豫着,她道:“让人备车,我现在就去真定,和姑太太当面问个清楚。” 林妙从京城回来,整个真定都知道林家大小姐进宫得了太后赏赐,且,赏的是玉如意。 和前朝一样,大成皇室对于如意的赏赐很是郑重。多是赏给妃嫔和诰命。大成正三品以上官员的母亲和正妻均可请封诰命,杜天行位居三品,林妙嫁过去便是诰命夫人。现在尚未亲迎,这个时候太后赐她玉如意,意同赐婚。 原以为林妙进宫全家都要倒霉,没想到却带回一柄玉如意,林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玉如意被供奉起来,林家的大门几乎被贺喜的踩破。 当年林雨慧出嫁也没有这般风光,林雨哲不仅为难,这门亲事弄得这么大,再给林妙二十担嫁妆,那就真要惹人笑话。 可若再跟母亲商量给林妙添嫁妆,势必也没有结果,说不定还会弄得家宅不宁。 他正烦恼,就见纤云匆匆忙忙进来:“大老爷,方才奴婢听说杜大人给大小姐送来二十担东西,说是添妆......” 林雨哲一愣,问道:“什么,东西呢?” “杜大人的乳娘就在府上,东西已经抬进听风阁了,说是等着过嫁妆时一起送到国公府。” 林雨哲的老脸通红,杜家分明是知道林妙嫁妆寒酸,你林家不要面子,我杜家还要,索性送来二十抬东西,权当嫁妆。四十抬虽然依然不算多,可也能免得落人口舌。 林雨哲有心让人把这二十抬嫁妆给杜家送回去,可话到嘴边还是忍了。真若送回去,妙姐儿就只能带着二十抬嫁妆出嫁,他想要贴补女儿,可也无能为力。 听风阁内,林妙看着这二十抬嫁妆,忍不住记起正月十四那日,她曾对杜天行说过自己没有嫁妆,他说这些她都不用管,他会想办法。没想到他竟真的把这事放在心上了。 他知道自己在娘家被嫌弃,就请了安定侯夫人和玉矶大师上门,让林老太太不敢嫌弃她;花会上遇到官兵盘查,他怕她受到惊吓,就让人护送她和家人回来;他怕她在娘家被人算计,不但亲自登门,还让柴妈妈过来守着自己;听说她进宫,他就求了安定侯夫人搬来皇后和淑妃娘娘为她解围...... 林妙心里暖暖的,那人虽然对她总是凶巴巴的,可是从没有人像他一样,处处为她设想。 成亲的日子已经临近了,林妙原本如万马奔腾的小心脏忽然平静下来,可是想起那十名姬妾,林妙就又硌应起来了。 郑氏来到真定,就看到林府一派喜气洋洋,一问才知是太后给了大小姐赏赐。问清楚赏的是什么,郑氏倒吸一口冷气,真让她猜对了,和杜家定亲的果然是这位嫡小姐。 儿子肯定是要白白欢喜一场了,可林家一边和杜家定亲,一边又来和自己这边议亲,这算什么事?于家虽然不如杜家门第高,可也是三品京官,又和林家是姻亲,林家这样做太不厚道。 于氏正陪着林老太太招呼客人,听说娘家嫂子来了,心里一阵嘀咕。看到郑氏面色不悦,她忙赔笑道:“大嫂,您怎么不说一声,我好让人去接您。” 于氏直到十九岁方才出嫁,在娘家时嫂子对这位小姑很好,她对嫂子也很尊敬。郑氏索性开门见山:“姑太太,你膝下有几位嫡女?” 于氏是水晶心肝,听娘家嫂子这样问,她立刻猜到是怎么回事。可这事真怪不得她,老太太让她给娘家写信,透露想要亲上加亲的意思。这件事最初想要议亲的是林妙,可后来因为于晋失礼而耽误了。待到后来林老太太再让她提起亲事时,要议亲的人就已经换成林晓月了。 嫡女换庶女,于氏难以启齿,是以在书信中并未写明是哪个女儿。 “大嫂,看您这记性,先前的大太太只有妙姐儿一点骨血,妹妹又只生了智哥儿......” 没等于氏说完,郑氏便打断了她:“也就是说林家只有妙姐儿一个嫡女,其他的都是庶出。那嫂嫂再问你,林家和杜家是从何时开始议亲,该不会也是十日之前吧。” 于氏的书信便是十日前送到于府的,若是在和杜家议亲之前倒也好说,可杜家和林家那时早就定亲多日。 于氏知道这件事想瞒是瞒不住的,下个月就要亲迎了,怎么可能是十日前才议亲的。她只好硬着头皮道:“不瞒大嫂,我家老太太一早就相中晋哥儿了,都是妹妹拖沓,把这事给延误了。到后来妙姐儿许给了杜家,老太太心里遗憾,还是想和于家亲上加亲,正巧家里的二姑娘虚岁也快十四了,老太太便想着......” 郑氏是个急脾气,于氏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已经火冒三丈。 “姑太太,当年咱家落难,你又因为守孝误了青春,这才委曲嫁给林家做填房。我和老爷都觉得对不起你,好不容易现在回了京城,日子好过了,就盼着和你亲上加亲。可没想到你竟然这样打娘家的脸啊,你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能把个小老婆生的丫头嫁给自家侄儿吧!老爷如今位居三品,你侄儿也已中了举人,你把嫡女许给杜家,却拿庶女来和于家议亲,晋哥儿是于家长子嫡孙,你让老爷和晋哥儿日后如何见人。将来到了下面,你有何脸面去见老太爷和老太太!’ 林雨哲听闻郑氏来了,原想过来客套一下,没想到才到梧桐院的花厅外面,便听到里面的郑氏和于氏的对话。郑氏如今是诰命夫人,可骂起人也毫不含糊。 且,郑氏知道自家儿子看中了林妙,可林妙已经许配出去,让儿子娶个庶女已是不能,更何况这还不是儿子的意中人。 所以,郑氏也是豁出去了,这些年她看尽世人白眼,一家人含冤受辱,如今云开月明,于家重又受到重用,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没想到一直疼爱的小姑子却这样对待娘家,她这口气咽不下。 林雨哲的脸上火烧火燎,他疼爱二女儿晓月,一心想给她说门好亲事。长女林妙虽然和杜家定亲,但林雨哲心里是不愿意的,一来杜家是武勋,二来杜天行太过骄矜,远不及于晋谦和,所以当林老太太要把林晓月许给于家时,他没有拒绝,在他眼里,次女晓月和于晋是天生的一对。 可现在听到郑氏的这番话,他这才猛的醒觉,无论他多么看重林晓月,在旁人眼里,林晓月也是个妾室所出的庶女,难登大雅之堂。让林晓月和于晋议亲,对于家来说,就是莫大的耻辱。 第62章 妖怪附身 当天晚上,梧桐院里的这场争吵便由小丫头传给了林晓月。 林晓月面色惨白,一旁的张婆子连忙陪笑:“二小姐千万别在意,那于家算什么,当初老太太想把听风阁的那主儿许给他们,还不是看他家又穷又不够体面,现在不过就是做了少詹事,就不知自己是谁,二小姐肯嫁他家儿子,那是他们于家祖坟上烧了高香,二小姐啊,这家不嫁还有更好的,老婆子看啊,您一脸贵气,听风阁的那主儿能嫁给国公府的公子,您......” 若是往常,林晓月会觉得张婆子的这番话很中听,可现在却是声声刺耳,满含嘲讽。 “闭嘴,你给我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滚!”林晓月像疯了一样,把炕桌上的茶盏和针线筐子向张婆子身上砸去。 张婆子是林老太太的人,整个林府谁也不敢要她,可林晓月敢要。平素里她对张婆子极好,张婆子也没少在林老太太面前帮她说好话。 林晓月也是急了,这才对张婆子出言不逊。张婆子不比以前的王婆,她对林晓月没有那么忠心,看到林晓月这样,她的脸色一变,冷笑道:“二小姐,别嫌不好听,眼下大小姐才是林家的掌上明珠,说不定日后老爷和两个哥儿都要依仗她。您再这样闹下去,也只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有本事就让她那门亲事不能成,这才解气呢。” 当日于氏原是让张婆子去听风阁做管事,林妙没要她,反而从山里庄子接回贞娘。张婆子这口气一直没有咽下,眼看着林晓月恼羞成怒,她索性火上浇油,把矛头指向林妙。 林晓月是活了两世的人,前世她活到二十七八岁,毕竟不是小女孩。虽然生气,可也很快压下火气,换了一副笑脸,对张婆子道:“方才我也是让于家给气糊涂了,妈妈千万不要生气。唉,我虽是长在大太太身边,可大太太从不把我当做女儿,我自己的亲娘又是个不成事的,多亏还有妈妈真心对我,只是我地位低下,害得妈妈跟我一起受委屈。” 说到这里,林晓月已是潸然泪下。她还不到十四岁,小小女孩哭得伤心,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即使是张婆子这种泼辣婆子看着也不禁动容。 林晓月虽然夸张,可这泪水却是真的。前世林妙许配给于家,她先是把林妙克夫克子的事情让王婆通过于家下人传过去,但于家却没有介意。无奈,她便请了舅舅,在文会上把林妙和杜天行有私情的话“无意”中说与于晋知道。不出三日,于家便坚决不要林妙了。 这一世,她也是依法炮制,更何况林妙和男人在墙下私会是事实。可同样的话传到杜天行耳中,不但没有退婚,反而加快了定亲速度。非但如此,杜天行竟然没按规矩,未等林妙及笄,便迎娶林妙。从议亲到成亲,还不到四个月! 林晓月原本还在得意,于家破落时,林老太太想把林妙许配于晋;到了于家兴盛了,林老太太就想着把她许过去。她终归还是比林妙要强上一头。 可没想到,于家竟然没等正式议亲就来大吵一通,郑氏来的这一趟,除非林妙和杜天行的亲事取消,否则于林两家再无议亲的可能。 林晓月只觉得说不出的伤感,她不在乎嫁不嫁于晋,但如果不能嫁进于家,以她庶女的身份,再想嫁给高门大户做正妻那就比登天还要难。 不能跻身大成的富贵圈子,她根本没有机会遇到广安侯。 重生一次,她只想和广安侯再续前缘。当年广安侯夫人病体支离,但为人贤惠,得知她怀了广安侯的骨肉,便把她接进府中,对她小心呵护。太医私下告诉她,广安侯夫人活不过一年了,那时她就知道,只要她能为广安侯生下骨肉,广安侯夫人的头衔一定是她的。 可惜她却死在广安侯夫人前面,最终也没能生下那个孩子。 想到此处,林晓月已哭成泪人儿。都是林妙,如果不是这一世的林妙像变了一个人,那么她怎会全盘皆输。 对啊,林妙为何和前生不同了? 她还记得前世她风光出嫁时,林妙躲在小跨院门后偷偷看着,眼中都是羡慕。 林晓月脑中灵光闪过,她自己是重生的,莫非林妙...... 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前世林妙的性子,就是重生也不会再有改变。那时的林妙多愁善感,胆子比晓雪还要小,她只要一个眼神,林妙便吓得不知所措。 可现在的林妙......林晓月都想呵呵了,别说是她一个眼神,就是她瞪着林妙冒出火来,林妙也是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就像没看到,偶尔还会说几句话,让她恶心上半天。 紫菱说见过林妙练武功,单凭这一点也和前世不同。前世林妙嫁的那个男人,不过就是个酒鬼,也能把林妙打个半死。林妙如果真会武功,怎么会那样受欺负。 林晓月越想越觉得奇怪,如果林妙不是像她这样重生的,那就一定是被妖怪附身了。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林妙正在吃点心,忽然鼻子痒了,连打几个喷嚏。 “咦,谁在背后骂我啦。”林妙揉揉鼻子继续吃,她担心成亲后杜天行不让她练武,所以这阵子练功特别勤快,运动量大了,也就特别容易饿。 绣桔笑道:“才不是呢,依婢子猜啊,一定是杜大人正在念叨呢。” 林妙满脸呆萌:“念叨啥?” 绣桔摇头晃脑,假装男人说话的样子:“怎么还有十五天才到亲迎的日子啊,我都要等不及啦。” 林妙红了脸,啐她一口,却又忍不住笑出来。 一旁的柴妈妈看着欢喜,大小姐自从去过宫里,对五爷似是上了心思,再不是她刚来时那种不情愿的模样。说不定大小姐进宫时见过五爷,唉,那十名姬妾的事,果真是自己帮着解释一百句,都不如五爷说上一句。 其实吧,杜天行倒也没提那十位美人的事,他甚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林妙自己脑子开窍了。 虽说和这人还不熟,也还没到情啊爱啊那个境界,但是有一个人处处为自己着想,那也是件挺好的事。 第63章 捉妖记 “祖母,家里要办喜事了,不如请位高人来看看,家里的摆设都要是吉位才好。” 林晓月一边给林老太太敲腿,一边趁机进言。 林老太太对这个孙女一直喜欢,总盼着她能嫁进高门大户,日后帮衬两个孙儿,于家不肯议亲,她因此几天都没有搭理于氏。 若是早早把林晓月记在于氏名下,怎会到现在被于家奚落,说起来都是于氏心胸陕隘,误了林晓月的大好亲事。 “也好,是要找人来看看。” “姨娘家的舅母以前总是梦魇,请了位高人看过,动了动家里的摆设,又换了两个同她相克的丫头,不但没有梦魇,就连铺子里的生意也好起来了。“ 陈姨娘的娘家虽然摆不上台面,但她的兄长和林雨哲是同窗,那两口子又是懂事的,逢年过节便来给林老太太请安,林老太太对他们素来高看一眼。 听闻林晓月这么说,林老太太立刻动心了,道:“月姐儿啊,那就让陈姨娘去走上一趟,让她娘家人把那位高人请过来,妙姐儿的亲事好归好,可我这心里总是不安宁。” 林晓月暗地里撇嘴,你恨不得把孙女全都卖出去贴补两个孙子,那个林妙眼瞅着就不是你能指望的,你当然心里不安宁了。 别看表面上林晓月对林老太太孝顺有加,可她永远也忘不了前生林老太太在得知于家获罪时的嘴脸,甚至对外说没有她这个孙女,直到她做了广安侯的妾室,林老太太才又对她笑脸相迎。 三日后,由陈姨娘的哥哥和嫂子陪着,青云上人来到林家。指点了几处吉位之后,青云上人对着东南方向望去,忽然脸色一沉,对林老太太道:“那里是什么人住着,似有妖气笼罩。” 东南方向就是听风阁,那里住着林家大小姐和三小姐! 林老太太吓得魂不附体,哆里哆嗦道:“上人,府里怎会有妖气,您没有看错吧?” 青云上人不悦,一抖拂尘转身便走,陈家大舅连忙拉住他:“上人,您别走啊,如若真有妖气,您还要帮着化解啊。” 林老太太也忙道:“上人,您再给看看,那里是何方妖气?” 青云上人煞有介事又看了看,掐指一算:“府上可有在外多年而归的人?” 林老太太想了想,那不就是林妙吗?果然是那个扫把星! “老身的孙女曾在庵堂多年,可庵堂乃佛家之地,怎会沾上妖气?” 青云上人摸着胡子,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他道:“还是请贵府几位小姐全都请出来,让贫道看上一看。” 林老太太听说这妖气和林妙有关,早就信了几分,林妙就是个扫把星! “快去,你们去把四位小姐都请过来,让道长看看。” 一旁的于氏忙道:“老太太啊,妙姐儿待嫁,这时不能见外男的啊,您看......” 林老太太现在看到于氏就来气,哪里肯听她说话,对孙妈妈道:“你亲自过去一趟,把大小姐带过来!” 昔日苏妲己便在进宫的路上被妖孽占了魂魄,谁知道林妙由庵堂回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事,说不定扫把星变妖星。 贞娘给猫儿缝了只小绣球,林妙和晓雪逗猫玩得开心,就见有小丫头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孙妈妈带人来了,说是请大小姐和三小姐到前院宴息处去一下。” 林妙一早就听说府里请来位高人正在看风水,只是不知道让她和晓雪过去做什么。 “莫非是让那位高人给我相面?”林妙问道。 柴妈妈皱皱眉,有些不悦:“再过几日便要亲迎,怎么这个时候让小姐去见外人,虽说道长是方外之人,可这也不妥当。” 可是孙妈妈就在外面,又是林老太太派过来的,柴妈妈自是不好阻拦,只好和贞娘陪着林妙和晓雪一起出了听风阁。 林妙笑着安慰柴妈妈和贞娘:“没事的,顶多就是说我是扫把星啊,从小到大我都被人说惯了。若是那道长也这么说我,我一定骂回去,实在不行就揍得他满脸桃花开。” 孙妈妈在前面带路,闻言不由得打个冷战,去年她抓了熊妈妈,就是被个不知哪里来的丫鬟打得满脸桃花开,后来查了许久也没查出是谁打她的。 她忍不住回过头来,忽然发现大小姐的身形和那夜的丫鬟很像,咦,怎么以前没有想到? 林妙见她看过来,冲着她咧咧嘴,做个鬼脸。 听风阁到宴息处有一段路,林妙走得又磨蹭,一行人刚走到半路,就见几个小丫头慌慌张张跑过去,孙妈妈皱皱眉,拉住其中一个骂道:“大白天的,有鬼追你啊,乱跑什么?” 那小丫头见是孙妈妈,吓得差点哭出来:“孙妈妈,官兵来抓人了,吓死人了。” 官兵抓人? 众人都是一惊,林家出了什么事,还是林雨哲出了事? 贞娘连忙对林妙道:“大小姐,咱就先别过去了,快回去避避吧。” 林妙把晓雪把贞娘身边一推,道:“你带着三妹先回去,千万别吓着她,家里出了事,我要去看看。” 柴妈妈在心里暗道:这大小姐果然和寻常闺秀不同,别的闺秀听说来了官兵,早就吓得半死,大小姐却想着要去看个究竟。 “大小姐,妈妈陪您过去。只是您需远远看着,让妈妈进去问问清楚。” 林妙点点头,拉着柴妈妈一路小跑着来到宴息处对过的假山上,却见一队官兵正押着三个人走出来,为首一人穿着道袍,是个出家人,后面的是一男一女,这两人她都见过,这是陈姨娘的兄嫂。 见到抓走的不是林家人,林妙和柴妈妈全都松了一口气,没等柴妈妈进去询问,官兵便撤走了,当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看到没有外人了,林妙和柴妈妈走进宴息处,见林老太太半靠在圈椅上,林贵媳妇正在给她揉太阳穴,小丫头拿着鼻烟小心服侍着,显然是受了惊吓。 林妙低声问在一旁服侍的于氏出了什么事,于氏惊魂未定:“今儿个陈姨娘的兄嫂请了位青云上人过来,可没想到忽然就来了官兵,说那青云上人妖言惑众,是官府在抓的要犯,青云上人既是陈姨娘的兄嫂请来的,那队官兵二话不说,把他们也一起给抓走了。多亏你来晚一步,否则被官兵们冲撞了,真是没办法和杜家交待。” 这时,林老太太已经悠悠醒转,对于氏喊道:“你快让人把雨哲叫回来,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还不让他回来。” 说完,她一眼瞥见林妙,又喊道:“还有你啊,你那未来夫婿不是三品的指挥史吗?有官兵堂而皇之来他岳家抓人,他也不管吗?” 林妙真替这位老太太牙疼,她很庆幸自己是胎穿的,否则说不定会遗传到林老太太的“优点”。 祖母,您的药真不能停啊! “咦,是谁把官兵招惹来的?”林妙问林贵媳妇。 林贵媳妇不知道大小姐为何这样问她,只好老实回答:“是那妖道。” 林妙点点头,又问:“那是谁把妖道请来的?” 林贵媳妇看看林老太太,硬着头皮说道:“是陈姨娘的娘家兄弟。” 林妙恍然大悟,对林老太太道:“原来如此啊,祖母您不用担惊受怕,这全是陈姨娘的兄弟惹来的祸事,他们又不算咱家正经亲戚,就算官府怪罪下来,也和咱家没关系。” 第64章 出嫁 正在这时,陈姨娘披头散发的跑了进来,门口的婆子想拦却没有拦住。陈姨娘噗通一声跪在林老太太面前,嚎哭着:“老太太啊,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家兄长啊!他可是为了林家才被抓走的啊!” 林老太太刚刚缓过气来,陈姨娘这么哭闹,她立刻被气得面色铁青,指着陈姨娘骂道:“这都反了,谁让你进来的,快来人把她拖出去!” 于氏使个眼色,两个婆子过来拽陈姨娘,陈姨娘却不依,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肯起来,这时林晓月从外面跑进来,她是一路追着陈姨娘来的,可还是晚了一步。 只听林老太太正在骂着:“你还有脸跑来求我,要不是你那娘家兄弟招惹妖道,官兵又怎会来府里抓人,想来等到明天,整个真定就都知道了。林家的脸面都让你们丢尽了!” 陈姨娘却仍然哭道:“老太太啊,您不能这样说,我那兄弟也是为了林家啊,再说青云上人怎会是妖道,定是那些官兵抓错了人。” 林晓月快让她这个胸大无脑的娘给气死了,官兵来抓人,林家定要受到牵连,这个时候躲还来不及,陈姨娘还是送上门来找骂。 林晓月连忙给林老太太行了礼,委委屈屈地道:“祖母快别生气了,姨娘只是一时急些,没有别......” 看到林晓月,林老太太猛的想起来,就是林晓月怂恿她请高人来看风水,也是林晓月说她舅舅认识一位高人。 林晓月话还没有说完,林老太太一口唾沫便啐到她脸上,骂道:“没用的东西,和你那生母一样的上不了台面,都给我滚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得再走出院子!” 活了两世,林晓月还是头一回挨骂,且,骂她的人还是一向对她很好的林老太太。 林晓月自认早就能把握林老太太的心思,但凡是她想的事,都能让林老太太答应。 可现在这是怎么了,林老太太竟然这样骂她! 不让走出院子,那就是禁足了,怎么会让她禁足呢,禁足这种事,不是应是林妙的专利吗? 想起林妙,林晓月这才发现,林妙也在这里。方才她进来时心急,没有留意,原来不只是林妙在,于氏也在。 林妙穿着蔷薇缠枝长褙子,头上戴着两朵镶宝石的绢花,这绢花林晓月见过,就是刚定亲时杜家送来的五箱东西里面的。以前的林妙衣著寒酸,常常穿着于氏的旧衣,现在快要出嫁,穿衣打扮也明艳起来。 于氏倒还是家常衣裳,但发髻上那两只羊脂玉的簪子,却不会是父亲的俸禄能买得起的,说不定是娘家贴补的。 不论是林妙还是于氏,都是神采奕奕,衣履光鲜。可再看陈姨娘,发髻散乱,一只金钗快要掉到耳朵上了,脸上哭得脂残粉褪,哪里还是平日妩媚动人的美妾。 林晓月挺直背脊,她不想在林妙面前一丝一毫的狼狈,林妙算什么,不过就是凑巧被杜家看中而已,即使不嫁于晋,她也一定能想出办法结识广安侯。 总有一天,她也一定能像前世一样,把林妙踩到脚下,永不翻身! 林妙看着林晓月那张强做欢颜的俏脸蛋,一头雾水。她想不明白,林晓月都被禁足了,为何还要装得很高兴。 唉,聪明人的世界,她这种吃货永远不懂。 不过她也终于搞明白了一件事,原来请道士看风水的事,是林晓月给林老太太出的主意。 不论这主意是香还是馊,林晓月肯定没安好心,十有八|九是要对付她。 林妙挺为林晓月着急的,你说你整日搞三搞四,累不累啊,有这个时间,睡睡觉吃吃东西,这世界多么好。 吃货的生活大多相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林妙就是依着她的想法过着她认为很快乐的生活—— 睡了吃,吃了睡。 转眼便到了亲迎的日子,林家大小姐要出嫁了! 陈家大舅和舅妈一直没有放出来,陈姨娘和林晓月都被禁足,也不能去看他们。倒是于氏本着对姨娘的关心,打发人去打听,可打听来打听去,却不知道这两人被关在哪里。 直到林妙正式出嫁的这一日,也没有他们的音讯。但除了陈姨娘和林晓月也没人惦记他们,林家喜气淡淡,张灯结彩,办喜事了! 天还没亮,林妙就被贞娘叫起来,于氏领着几个儿女双全的妇人来给她梳头。 于氏虽然不是林妙生母,但她是林家名媒正娶的大太太,林妙的继母,这梳头的事自然是要由她来做。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望着菱花镜里俏丽的容颜,于氏心里有些堵。林妙出落得越发好了,难怪自己的侄儿喜欢她。唉,若是今日林妙嫁的人是侄儿该有多好。 自从那日郑氏大闹一场之后,于氏和娘家好久没有往来,今次林妙出嫁,林家给于家送去请帖,于家也没有来人。 于氏对娘家看得很重,此时心里百感交集。以往也没觉得林妙有多好,可现在却是挑不出什么毛病,若真是硬挑,那就是日后没有娘家照应,难免孤苦了些。 可若是让她做了自己的侄媳妇,以兄长和嫂子的厚道,晋哥儿对她的一往情深,定会疼她怜她,让她过上安稳日子。 唉,只是可惜了晋哥儿的一份心思。 林妙并不知道于氏在想什么,她现在只有一个字:饿! “贞娘,你去给我拿几块点心。” 她的话刚刚说完,就听于氏身边的妇人们说道:“大小姐,您嘴上抹了胭脂,不能吃东西的,忍忍吧,吉时就快到了。” 忍...... 第65章 洞房 林妙一直忍到进了洞房,孤零零坐在喜床上,蒙着盖头等着新郎倌进来. 听着没有了脚步声,她偷偷撩开头顶的红盖头打量着这间陌生的屋子。只见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红,和她一起陪嫁来的几个丫鬟都在外面,屋里只有她一个人。 肚子里饥肠辘辘,好在喜床上有的是花生红枣,可她刚刚吃了两个,吱扭一声,门开了,有人走进来。 林妙吓了一跳,以为是杜天行来了,连行放下盖头,嘴里还含着半颗枣子。 “五奶奶,外面客人多,五爷说他要晚些进来,吩咐奴婢给您送点心来。”这丫鬟分明是强忍着笑,林妙伤感,刚才她掀开盖头吃东西的样子肯定被她看到了,刚成亲就在下人面前原形毕露,真的不好玩。 含着枣子,林妙唔了一声,算是答应,待到那个丫鬟出去,她连忙撩开盖头,只见喜案上摆了四样点心,竟然都是小小的......杜天行担心她被噎死在洞房里。 杜天行果然是到了很晚才回来,身上带了酒气,人却还很精神。 只是他一进来就怔住了,林妙还蒙着盖头,只是半靠在圈椅上,显是睡着了,大红绣鞋一只半挂在脚上,另一只却脱下来掉到地上。 随着杜天行一起进来的阿钉和绣桔也傻了,天啊,小姐这要被姑爷笑话了。 两人正要过去叫醒林妙,杜天行挥挥手,示意她们先出去。 杜天行决定了一件事:立规矩,从现在开始! 他一把拽起林妙,扯下她头上的盖头,就这样睡觉,她也不怕闷死。 林妙一下子惊醒,看到面前的杜天行......隔了好一会儿,才尴尬地笑了笑:“咦,酒宴散啦?” 噗,这位的反应弧度有点长。 杜天行看看案上的空碟子,又看看林妙沾在嘴角的渣渣,小嘴上原是抹了胭脂,这会儿都给吃没了。 “你看你成何体统,谁家新娘子像你一样,快点起来!” 林妙还没有醒盹,脑袋里还有点迷糊,眨着一双如梦如幻的大眼睛,傻傻地说:“我没睡在床上,我是在椅子上睡的,没有坏规矩。” 临出门时,贞娘千叮咛万嘱咐,新娘子万不可坐到喜床上,那会长病不起。 林妙最怕生病了,所以她睡觉也要睡在椅子上。 杜天行板着脸,冷冷道:“要喝合卺酒了,把罩头盖好。” 林妙挺委屈的,她原本盖头盖得好好的,还不都是你给我掀开的。 她刚刚正襟危坐,柴妈妈便带了几个丫鬟进来,手里端着金盘,里面是一只酒壶两只酒杯和几样象征富贵吉祥的点心。 杜天行这才面色稍霁,重用喜秤掀开林妙的盖头,两人喝了合卺酒。 柴妈妈喜气洋洋,五爷终于成亲了。 她连忙吩咐丫鬟们服侍两位新人洗漱,她则笑眯眯地退了出来。 片刻后,林妙换上大红的寝衣从净房里出来,看到杜天行正靠在喜床上等着她。 林妙的头发根儿都竖起来了,她甚至忘了害羞。 “我还没有及笄呢。”在她曾经的那个时空,她还是未成年人!不对,是刚刚脱离儿童身份的未成年人! 杜天行皱眉,反问道:“你这么害怕做甚?” 林妙在距喜床一丈开外站住,不敢上前,嘟哝道:“咱们还不熟......” 好吧,连她自己都觉得做作了,可是两只脚像生了根,就是不敢往前走了。 杜天行叹口气,掀开喜被躺进去,对她道:“今晚你就站着睡吧,不许动啊。” 说完,杜天行就让丫鬟放下纱幔,把林妙彻底隔在外面。 阿钉和绣桔无奈的看着自家小姐,不知如何是好。贞娘叮嘱了很多事,可独独没有这一件啊。 却听杜天行在纱幔后说道:“全都退出去,这里不用你们服侍了。” 待到阿钉和绣桔不得不都出去,屋内就只余林妙一个人孤零零站着。 床上传来杜天行均匀的呼吸声,林妙松了口气,这人喝多了,已经睡着了。 杜天行让她站着睡,她是不会听话的,有本事你站一夜试试,小样儿。 趁着杜天行睡了,林妙蹑手蹑脚走到床前,龙凤喜烛微微跳动,满室暗红,她撩开绣着百子千孙的喜帐,看到杜天行脸朝里睡着。 林妙小心翼翼脱了鞋子,她刚刚沐浴,光溜溜的脚丫这会冻得冰凉,她轻轻掀开被子一角,躺到枕头上,生怕碰到杜天行,就把身子缩成一团,紧贴着床沿。虽说这样睡不太舒服,总比站着睡觉要强吧。 林妙也真是又困又累,头一挨到枕头,便睡着了。 所有的吃货都有一个共同优点,那就是吃得香,睡得香。林妙的睡眠一向很好,也没有换地方睡不着的毛病。她一觉醒来时,天已蒙蒙亮了。 她睁开眼睛,用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什么地方。 这一下子她就彻底醒过来了,连忙向身边望去,杜天行还在睡。 离得这样近,他又闭着眼睛,林妙可以肆无忌惮看着杜天行。以前只知道他长得好看,现在看得仔细,只觉得这人不是好看,是哪里都好看,古铜色的皮肤透着健康,是她前世最喜欢的那种类型。 其实吧......她所谓的喜欢也只是对着电视而已,阿喵姑娘活了两世,还是头回红鸾星动。 嘻嘻,虽说有点紧张,可是一想起来从今以后这么一个大美男就是她的人了,林妙忍不住傻兮兮地笑了。 她正笑得忘形,一只手臂伸过来,把她拉起了怀里,林妙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杜天行说:“你看够了吗?” 尼玛这人装睡! 太坏了! “你放开我。” 林妙挣扎,可杜天行的力气比她大了许多,林妙挣扎的结果就是被杜天行压到了身下。 早上的男人不能招惹,林妙真的没有经验。 杜天行身上越来越热,林妙的脑袋里一片空白,身子绷得紧紧的,小心脏快要跳出来了。她甚至能感到有个东西正硬绑绑地顶着她。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没滚过床单也看过黄书,林妙被这东西顶着,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连挣扎都忘了。 第66章 媳妇茶 林妙只觉身上一凉,大红的寝衣剥落,露出里面绣着鸳鸯戏水的肚兜。她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身体微微颤抖,雪白的肌肤泛起一片胭脂色。杜天行的呼吸愈发浑浊,吻像雨点般落下来,顺着她的脖颈一点点下移...... “五爷、五奶奶,时辰快到了,要去给老太爷、大老爷和大太太敬茶了。”柴妈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幔帐内正欲实施暴行的某人身子忽的一震,随即无奈地翻身平躺在枕头上。 林妙身上轻下来,心里松了口气,可却又空荡荡的,就像是一盘子红烧肉摆在面前,做好准备一筷子夹下去,有人把肉端走了......尼玛,你想过筷子的感受吗? 杜天行却已坐起身来,从枕边的锦盒里拿出元帕。 看到元帕,林妙的小脸腾的红了,元帕洁白无瑕,干干净净。 她也坐起身,把寝衣穿好,可怜兮兮地问杜天行:“这怎么办呢?” 杜天行冷冷地看她一眼,可不知为何,林妙觉得他的眼神好淫那个荡的说。 “来不及了,我想办法吧,你别管,若是母亲问起,你就装成害羞别说话就是了。” 当然不能让她说话,这笨蛋一张嘴就露馅了。 待到林妙洗漱出来,那元帕上已有斑斑血迹,如同雪地红梅。 “这是谁的?”林妙傻傻地问道,嗯,还酸溜溜的。 杜天行看看这个傻货,只觉得这小东西虽然傻得可以,但好在年纪还小,慢慢调一教还来得及。 “我脚上的。”他淡淡道。 林妙低头看向杜天行的脚,见他已穿上鞋子,什么也看不到。可一想到这人把脚割破了滴血,她就忍不住咧开了小嘴:“疼不?” 杜天行看都没看她,径自向门口走去:“还好啦。” 岳国公尚在,杜家所有的新媳妇进门都是在骏园敬茶。杜天行和林妙一前一后向骏园走去,丫鬟婆子们在后面跟着。 这个情景很有喜感,杜天行走在前面昂首挺胸,林妙耷拉着脑袋在后面跟着。做为史上第一个用新郎脚上的血冒充处子之血的新娘,林妙也挺难为情的,再说了,杜天行让她装得害羞一点...... 杜府众下人:五爷真腻害,把五奶奶收拾得走不动路了。 囧! 岳国公杜老爷子和世子杜文清都是第一次见到林妙,昨日蒙着盖头,今天看清楚了。年纪还小,梳了妇人的发髻,虽然羞得“无话可说”,可也算落落大方,没有小家子气,杜老爷子和杜文清倒也算是满意。 许氏看到林妙却是不甚满意,昔日在林家初见时见林妙长相还好,话也不多,她倒也挑不出毛病。可现在做了她的儿媳妇,许氏看林妙的眼光便挑剔起来。 她接过林妙敬上来的茶呡了一口,一双美目上下打量着跪在下首的林妙。 “杜家不比那些小户人家,是有规矩的。做媳妇的要昏定晨省,你大嫂和二嫂都是这样,从明日起,你每日卯中便到我房里来候着吧。还有,杜家的聘礼没少你的,你娘家多多少少也算有点嫁妆,可你没有头面吗?这副样子让亲戚们笑话了。敬完茶你就回去重新梳妆,一会儿回来我带你去认亲戚。” 林妙按杜天行的叮嘱,脑袋垂得低低的,可许氏越往后说得越难听,林妙忍不住抬起头想辩驳。她戴了首饰了好不好,头上的累丝镶红玛瑙的金步摇,她还是头一回戴呢。 “母亲,她怕是以后只有逢年过节才能给您昏定晨省了,过了三朝我们便回荣华街上的宅子住了。” 没等林妙说话,杜天行已经抢在了她的前面。 不但许氏愣住,就连杜文清也怔在那里:“那处宅子只是你平素里暂住的,既然已经成亲了,媳妇自是要在府里敬孝,怎能随你住在外面?” 杜天行答道:“孩儿平素里公务繁忙,身边需要有人照顾,我总不能刚刚成亲便纳妾吧,让她随我搬过去,就是让她进为人妻子的责任。” 许氏一听便急了,现在杜天行官做得这么大,她想管他本就很难,原本还想林妙进门后,她把林妙拿捏住了,杜天行也就乖乖就范。否则她也不会同意娶林妙,还不是看她没有娘家依靠,随她这个婆婆唆摆。 可现在杜天行不过几句话就打乱了她的全盘计划,许氏自是不肯答应。 “那不行,杜家没有这个规矩,三老爷在河间做官,三太太也是独自留在京城照顾长辈抚育儿女,更何况你就在京城,并没有外放,从国公府到荣华街也不过半个时辰而已。” 杜天行满脸恭敬:“孩儿明白母亲的心意,日后会经常带她回来,好在也只有半个时辰的路程。” 许氏让他气得差点跳起来,正欲再说,久未说话的岳国公杜老爷子开口了:“媳妇茶都已经喝了,就别让他们再跪着了。天行如今是内卫,自是要繁忙一些,就让孙媳妇随他搬出去吧。我这把老骨头是不用他们服侍,你们两个还都要媳妇随时伺候着吗?那还要那些下人做什么?” 杜老爷子这样一说,杜文清和许氏都不能再说什么。 许氏心里气不过,见一旁柴妈妈捧着装元帕的锦盒,便道:“昨日可洞房了?” 林妙的小脑袋垂得更低,也不说话,这让杜天行很满意。 柴妈妈笑吟吟地把锦盒端过来,许氏往里面扫了一眼,道:“一会儿到祠堂外面烧了吧。” 听到许氏这么说,林妙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古代人没有dna,否则她一准儿露馅。 她正想转身朝杜天行做个胜利的表情,没想到却被杜天行狠狠瞪了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傻货,你少得意,晚上再和你算帐! 喵~~ 从骏园出来,杜天行便被一帮堂兄弟拉走了,林妙跟着柴妈妈和贞娘回房梳妆——戴首饰。 还没走进杜天行的院子,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五嫂,等等我。” 林妙过了足足五秒才想明白这是在叫她呢。她转身回头,就看到了杜四小姐杜玉嫦。 “咦,是杜四姐姐,看到你真高兴。”林妙是真心高兴,她在杜家两眼一抹黑,杜天行又冷口冷脸的,好不容易才看到杜玉嫦,她当然开心了。 杜玉嫦笑着拉住她的手,道:“五嫂快别再叫我姐姐了,如今您是我嫂嫂,咱们更近了一步,是姑嫂了。” 林妙脸上一红,上次见到杜玉嫦时她都不知道杜玉嫦和杜天行的关系,可现在她就已经嫁过门来了,这也太快了一点。 “我原是想下午再来看你的,可五哥不放心,担心就这么一会儿你就被人欺负了,就让我来陪着,嘻嘻。” 林妙没想到竟是杜天行把玉嫦叫过来的,连忙解释:“才不是呢,他怕我不会打扮,再让婆婆骂。” 玉嫦已猜到林妙定是被许氏数落了,直到姑嫂二人回到屋里,见四下无人,玉嫦道:“五嫂你别在意,母亲就是那样,大嫂二嫂进门时也同样,况且父亲和母亲一向偏心大哥和二哥,对五哥很不好,好在五哥有出息,他们也不能拿你们怎么样。” 林妙一怔,她一直都以为杜天行是个骄宠着的贵公子,却原来他和自己一样,都是家里最不受宠的那一个。 “公公婆婆真的对五爷不好吗?难怪五爷要搬到外面住。” 玉嫦点头:“先前老太君在世时,母亲便要把京兆尹的庶女许给五哥,把老太君气得大病一场,这门亲事才算作罢。前一阵子,母亲又从乡下找来个不知道拐了几道弯的表侄女,也是想要许给五哥做正妻的。好在黎尚书给你和五哥保媒,祖父一口应允,母亲才不得不答应了。我把这些事告诉你,是让你多留个心眼,别让人算计了。不过有五哥在,也没人能欺负到你,你不知道,自从五哥得知你在娘家过得艰难,就恨不得立刻把你娶过来呢。” 林妙真没想到,许氏这个母亲竟然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先是让他娶庶女,又是把自己乡下的表侄女嫁过来,这分明是把杜天行踩到脚底下。 在她眼里,杜天行是无所不能的,大到把她从花会上送回来,小到帮她在元帕上做手脚,就连方才许氏数落她,杜天行也是一心维护,甚至让她不用像别的媳妇那样整日在婆婆眼皮底下。 可现在她才知道,原来杜天行在家里过得并不好,和她也没什么两样。 唉,人比人真是气死人。都是爹娘不喜欢的孩子,可杜天行就能很强大,而她只是个小吃货。 在杜玉嫦帮忙,林妙很快就打扮好了。不过就是在头上多插了两支羊脂玉的簪子而已,许氏挑剔的目光重新打量她,愣是什么都没说。 玉嫦告诉林妙:羊脂玉比黄金要贵重上档次,母亲自是不会再数落你,否则就显得她没有品味,不够贵气。 国公府的大太太,当然是贵气凌人的。 第67章 妻子的职责 林妙跟着许氏认亲戚,初时她还挺开心的,杜家的亲戚真多,收的红包当然也多。可是一圈儿走下来,她的脑袋就大了,她悲催的发现,这些七大姑八大姨,她竟然一个也没记住。 “老五媳妇,去给三姑太太敬杯茶。”许氏白了林妙一眼,这个新儿媳妇她是越看越不顺眼了。 林妙根本不记得哪个是三姑太太,她看到一个贵妇人正对她笑,这妇人梳着圆髻,笑眯眯的,一定是三姑太太正等着她去敬茶。 林妙果断走过去,从阿钉手里接过茶端到那妇人面前,妇人喝了一口,遂笑着对她说:“老五媳妇倒是个懂事的,知道来给我这个六姑太太敬茶,不像你那个婆婆,狗眼看人低。” 额,认错人了。 六姑太太杜云燕长年累月住在娘家,和大嫂许氏很不对眼,杜云燕再讨人厌,她也是岳国公的嫡女,许氏娘家并不显赫,虽然如今是掌家,对这个小姑子也招惹不起。 林妙稀里糊涂就当了小炮灰,被杜云燕借机挖苦许氏,活脱脱就是个人肉小炸弹。 林妙转身回去,就看到许氏黑着一张脸,狠狠剜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天行怎么就看上你了。” 林妙自己也想问问,杜天行怎么就看上她了呢?为毛啊,那人的脑袋让驴踢了吗? “孩儿的亲事是祖父作主,孩儿只是遵从祖父的安排,没有什么看上看不上。” 蓦地里一个声音传来,把许氏和林妙都给吓了一跳,杜天行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林妙身边。 林妙尴尬地冲着杜天行咧咧嘴,笑得比哭都难看。你快来救我吧,我把你的老脸都丢尽了。 “母亲,这么多亲戚,她一时也记不住,我带她四处走走,免得她日后在府里迷路。” 许氏眼里冒出火来,老五这个混帐,自小就不听话,刚刚成亲就处处护着媳妇,日后这府里哪还有她这个当婆婆的说话的地方。 “天行,你也是成了亲的人了,这点规矩也不懂。你媳妇是新妇,新妇自是要认亲戚,你去前院应酬吧,就让她陪着我在这里打马吊。” 杜天行看一眼林妙,小东西快要哭出来了。他道:“那孩儿也在这里陪母亲吧。” 许氏忍无可忍,若不是当着这么多的亲戚,她已经指着杜天行破口大骂了,她也不是没有骂过。 这时,四太婆拄着龙头拐杖走过来,对杜天行笑道:“老五当了官,却越发没出息了,这么一会儿没见媳妇就跑过来,是担心咱们把你媳妇吃了不成?” 四太婆和岳国公是同辈,在座女眷属她辈份最高。她这么一说,别的女眷全都附和,有几个年轻的干脆对许氏说:“大嫂,老五媳妇看着年纪还小,难怪老五不放心,快让他们小两口自己热乎去,咱们打马吊。” 许氏换上一副笑脸,笑着埋怨杜天行:“你这孩子,也不怕长辈们笑话,你带你媳妇在府里四下逛逛去吧。” 杜天行和林妙又行了礼,两人相跟着从厅里走出来。 杜天行转身对几个丫鬟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带五奶奶四下逛逛,不用你们服侍。” 说完,杜天行就径自往前走,林妙回头看看站在原地不敢再跟的阿钉和绣桔,只好耷拉着脑袋在后面跟上。 走到没人的地方,杜天行忽然停住,居高临下看着林妙,看得林妙心里发毛。 然后,杜天行冲她伸出了手,林妙呆愣着,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杜天行在心里叹口气,这个笨蛋也真是笨得可以! “把手给我。” 林妙把拢在袖子里的右手伸出来,杜天行皱皱眉:“换一只。” 林妙想起前世养的一只小狗,让它握手,它抬起爪子,让它换一只,它就再抬起另一只爪子...... 于是,她抬起另一只爪子。 这次杜天行觉得顺手了,拉起她的小爪子继续向前走。林妙连忙甩手:“我没穿男装,一会儿让人看到了。” 上次两人牵手时,她穿着男装来着,让人看到也没事。 杜天行停下脚步,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林妙,他忽然笑了。 林妙给吓了一跳,尼玛的,原来这人也会笑! 杜天行笑得很好看,就像是有阳光透过冰封的雪峰照过来,明亮耀明,令人眩目。 林妙怔在那里,不知道杜天行笑什么。 “那就让人看到好了。” 杜天行说完就拽着林妙往前走,不管你愿不愿意,反正我是愿意了。 事实证明,杜天行不是个合格的导游,国公府又很大,林妙看哪里都好奇,刚问了两个问题,杜天行就不耐烦了,陪小女孩逛花园的事,他还是头一回。 “改日再逛吧,咱们回去,我困了。” 林妙眨眨大眼睛,你昨晚睡得死猪一样,怎么大白天的又困了。 她忽然想起早上的事,小脸腾的红了。 “还是不要了,我不困......” 杜天行停下脚步,深不见底的眼睛阴沉沉地看着她:“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林妙心想,你不就是想耍流|氓啊。可她又不能说出来,只好装傻继续摇头,反正她不用装也是一副呆傻萌的模样。 “你昨天晚上又说梦话又踢被子,折腾得我没有睡好,我现在就是想补觉而已。” 林妙惭愧,她确实有说梦话踢被子的毛病,贞娘就说她做梦也在练功夫。 “对不起,要不我今晚睡罗汉床吧......” 杜天行一个冰团子般的眼神扔过来,林妙冷得一激凌,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说错了。 杜天行:你还敢和我分床睡,反了你了! 他们住的小院就是杜天行以前的院子,杜家几位嫡孙之中,他的院子最小也最旧,如今办喜事,倒也布置得喜气洋洋。 进了院子,林妙又问:“过了三朝,我真的随你搬出去住吗?” 杜天行看都没看她,面无表情:“你想留就留下,我自己出去住,逢年过节回来看你。” 林妙闻言小脸都皱成一团,今天这才刚成亲,她就被婆婆骂了好几次,杜天行不在,她可不敢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不想,真的不想,可是别人会不会说啊,好像没有这样的吧。” 大户人家除非分家单过,否则哪有刚成亲就搬出去的。 “要说也是说我,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啊,都成亲了......”林妙小声嘀咕。 “成亲?”杜天行转头看她,声音里带着揶谕,“你也知道成亲了,那就做些妻子应该做的事吧。” 林妙正想问问妻子应该做什么事,身子已经凌空被他抱了起来! 天啊,这还在院子里呢,丫鬟们都看着呢。 待到她被杜天行平放到喜床上,她也就知道为人妻子首要做的事是什么了。 嘴欠啊! 作死啊! 第68章 白日宣...内什么 “......白日宣淫,不太好吧。”——出自林妙前世看过的一本黄书。 这次轮到杜天行吃惊了,这个笨蛋竟能说出这样有内涵的话,可以培养。 “我只是补觉,谁说要白日宣淫了,你很想吗?”杜天行板着脸,眼神里全是淫|荡啊淫|荡。 林妙红着脸,只觉得自己又掉坑了,还是那种掉进去就爬不上来的坑。 缺什么都行,千万不能缺心眼。 缺心眼的小萝莉遇到重生归回的假少年,那就是被人家吃得死死的,吃得干干净净,连根骨头也不剩。 “......我才不想呢。”林妙的身子崩得紧紧的,她看到杜天行脱了外衣,只着中衣坐到床沿上,且,随手放下了幔帐。 “把外衣脱了,刚才你路过假山时沾上苔藓了。” 杜天行说的像真的一样,不由得林妙不信。于是那吃货果真自己动手把外衣脱了,只着中衣。 杜天行很满意,抬腿上了床,睡觉! 看他规规矩矩闭目躺着,林妙松了口气,原来这人真是要睡觉。 今天很早便起来,又被许氏带着认亲戚,林妙原本也还没有觉得困,可看这床、这枕头和枕头上的那张睡颜,她忍不住打个哈欠,眼皮越来越沉,索性也躺下睡觉。 她刚刚躺下,一条手臂伸过来,把她揽进怀里。虽然隔了中衣,林妙还是能感到杜天行身上热呼呼的男人气息,她被他拥在怀里,身子紧绷得像一张弓,一动也不敢动。 杜天行的手探进她的衣裳里,顺着腰际向上摸,感觉到她的紧绷,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平日里胆子不是挺大,怎么这会吓成这样,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不吃她那这是干嘛? 他在她耳边说话,鼻端的热气让林妙耳朵痒痒的,痒到心坎里。 于是她果断大脑发蒙,晕晕呼呼。 “听说会很疼的......” 杜天行的手已从她的背后摸到前面,听她这么说,揶谕地对她道:“今日还要和亲戚们晚膳,明日三朝回门,事情太多太忙,我怕是没有时间让你疼,你别急。” 好吧,说得就像是林妙上赶着要和他圈圈叉叉一样,林妙的反应弧度一向都很长,于是她果断犯二:“......我不急。” 林妙虽是什么都不会,杜天行前世活了三十几岁,这些事他当然全都懂。 自家媳妇年纪还小,真要硬来怕是会伤了身子,且,这两日应酬太多,她也不能将养。他没有唬弄林妙,他真的没打算在这里做那件事,回到荣华街的那幢宅子,林妙就是整日赖在床上也没关系。 隔着肚兜,杜天行的大手慢慢游弋,忽轻忽重,时而轻抚时而揉捏,林妙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四周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她的身子就像不是自己的,动弹不得。 她正想张开嘴大口呼吸,杜天行的唇已经压了下来,她还没有明白过来...... 许氏打发人来叫他俩过去用膳时,两人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从床上坐起来,且,全都衣衫不整。 林妙的发髻已经乱成鸡窝,脸上的脂粉褪了大半,身上的中衣不知怎么的还被撕破了。 洗脸梳头换衣裳又磨蹭了好一会儿,待到两人匆匆忙忙赶到骏园时,杜家几十口人都在等着他们! 至于小俩口为何来得这么晚,根本就不用问,看看林妙的脸就知道了。 小脸蛋晕红着,眼中雾气腾腾,春光明媚。 咳咳咳。 许氏的脸比锅底都黑,恶狠狠剜了她几眼。恨不能一会儿就罚她去跪佛堂。 用了晚膳,林妙跟着杜天行回去,走在路上,林妙轻声道:“母亲很不高兴,以后大白天别这样了,好吗?” 杜天行看看漫天星斗,反问:“哪样?” “......就是那样。” “就是哪样,你说清楚点儿。” “就是......就是你亲我的那事。” 杜天行强忍住笑,忽然停下脚步,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林妙:“那你喜欢吗?” 夜色低迷,杜天行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误入繁尘的星子,明亮深邃,却又引人深沦。 林妙张张嘴,又闭上,她也不知道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这种感觉很新鲜也很刺激,她从未有过。 杜天行见她不回答,有点不高兴,身子前倾,离她更近,如同一座山峰随时要压下来。 林妙忽然明白,杜天行问的喜不喜欢可能不是指的下午那件事,而是问她是否喜欢他。 加上成亲的这两日,她和他也只见过几面而已,并不熟悉。除了他抱过她那个原因以外,林妙甚至想不明白杜天行为何要娶她。 “咱们好像还不太熟......” 好吧,不作死就不会死,这是真理! “那你走快点儿,咱们回去继续熟悉。” 一回生,二回熟,等到了第三回,我看你还敢不敢说和我不熟。 林妙不敢,所以她果断狗腿,被杜天行拽着还在喋喋不休:“我现在觉得和你很熟悉了,熟得不能再熟了,真的。” “嗯,有多熟悉,说来听听。” 看杜天行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林妙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我还在庵堂时就认识你,后来你还借马给我,这不就很熟吗?” 杜天行没有回答,似是等着她继续说下去,林妙无奈,只好接着说:“你害得我差点被噎死,你抱过我。” 杜天行像是微微满意,道:“这就算熟了吗?除了抱过你,别的呢?” 林妙恨不得踹他一脚,可她不敢,以她的“经验”,只要她敢踹他,他立刻就会把她抱起来,然后当着丫鬟婆子的面,把她一路抱回去,扔到床上...... 话说傍晚时她从幔帐里出来,阿钉和绣桔给她梳头时,都是忍不住的在笑呢,糗大了。 “我们还拜堂了,成亲了。” 杜天行看着她,似笑非笑,这人的脑子里肯定又在想那些不纯洁的事,短短一天,她被他吃了两次豆腐了,早上一次,下午又一次,喵的,晚上不能再有第三次了。 好在杜天行决定放过她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逗她,这小东西太好玩了。 “明日一早便要回门了,晚上早点睡......” 第69章 不是省油的灯 次日回到林家,令林妙想不到的是,不但姑母林雨慧在,姑丈永昌侯世子蒋振德和两位表弟也在。而让林妙受宠若惊的是,两个亲弟弟林鲁和林智全都和她近距离接触了。 她从去年回到家里,大弟弟林鲁生疹子,林老太太便把罪过归到她身上,因此不但父亲告诫她离两个弟弟远一点儿,就连府里的下人也是这样。远远看到她走过来,那些乳娘丫鬟们就像躲避瘟疫一样,拉起两个弟弟就走,生怕沾上她的秽气。即使后来她和杜家定亲,在府里的地位高了一截,在两个弟弟的问题上也依然如此。 这两个男孙,是林家的希望,容不得她这个扫把星祸害。 没想到不但林家最尊贵的亲戚永昌侯世子来了,就连两个弟弟也上前给长姐和姐夫行礼,林妙挺纠心的,万一两个弟弟磕着碰着头疼屙肚子,那她的罪过就大了。 杜天行前世认识永昌侯世子蒋振德,知道此人虽然看似平庸,但为人圆滑,蒋家靠祖荫顺风顺水,虽然没有大富贵,却也明哲保身,平平安安。 蒋振德是个懂得见风使舵的人,杜天行对这个姑丈远比自己岳父有好感。 好吧,除了他媳妇,他就没见过比他岳父更二的! 既然杜天行已经是自己女婿,林雨哲委实更加不客气起来,摆着张臭脸,从杜天行进门他就没给好脸色。 林妙很难受,在杜家时,婆婆为难她,杜天行立刻就来给她解围,把她保护得严严实实;可现在回了娘家,自己父亲对杜天行臭着一张脸,可自己却不知道怎么办。骂她爹一通?好像不行,拉着杜天行转身就走?好像也不行。 好在于氏是个懂事的,和女眷们拉着林妙问长问短,蒋振德则陪着杜天行闲聊,几个兄弟都围上去,找新姐夫要红包。 林雨哲越看这个女婿越不顺眼,索性回知露斋练字去了。把个林老太太给气得,只觉得这个长子越发不中用了。 几个庶妹来见林妙和新姐夫,晓雪一把抱住林妙的腿,泪珠儿在眼眶里直接转,临来时,婆子叮嘱过她,这是大喜的日子,见到长姐千万不能哭。 这也是杜天行第一次见到林晓月,只觉得这个庶妹眼睛闪烁,一看就是心里有鬼。 林晓月心里当然有鬼,杜天行在这里,蒋镇也在这里,那是个傻孩子,如果嚷叫起来,定会把咬出来。 她已经让张婆子拿了些精致点心把蒋镇骗到自已院子里去玩儿,可一抬头,正好和杜天行的眼睛对上,那双眼睛,似是要看到她的心里。 那日远远看去,只知道杜天行年轻英俊,气宇轩昂。今日离得近了,更觉俊朗无匹,更难得的是杜天行身上有一种气势,沉稳成熟,让人混淆了他的年龄。 林晓月暗叹,即使是风|流倜傥长袖善舞的广安侯,与杜天行相比也要逊色几分,这样的人物,怎么就看上林妙了。 林妙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插着丹凤嵌宝凤头钗,手上一只金丝虾须镯上,镶嵌的珠子足有指肚大小。这些绝不是娘家陪嫁的,想来都是杜天行给林妙置办的。 看到杜天行正在看她,林晓月眼波流转,神色变得妩媚起来,竟向杜天行抛了个媚眼。 杜天行随即冷笑,这个庶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上次林晓月让蒋镇讲林妙的事非,他便有心把林晓月除去。无奈林晓月是未嫁之女,真若在娘家有些什么事,这事并不好办。他原是想等到林晓月嫁出去再说,可现在一看,这个庶妹真不是省油的灯。 他走到林妙身边,低声问道:“哪个是姑母家的二表弟?” 方才几个男孩子找他要红包,他分不清谁是谁。 林妙四下看看,却不见蒋镇,摇摇头:“方才还在,这会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杜天行遂来到蒋振德面前,道:“方才见姑丈家的两位表弟都是一表人才,不如把他们叫过来吧。” 蒋振德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听杜天行这么说,立刻觉出这个身居高位的内侄婿是有意和自己亲近,这无疑是件好事。 他连忙让随从去把两位公子叫过来,可找来找去,却不见了二儿子蒋镇。 蒋镇脑子不灵光,虽然不傻,可比同龄孩子迟钝许多。 虽然这是妻子的娘家,可儿子找不到了,蒋振德还是有几分担心。 可问了蒋镇的兄弟和两位表弟,谁也不知道这孩子去哪里了。这下子连林雨慧也着急了,她那儿子缺心眼,万一掉到水里井里怎么办,遂叫了婆子家丁一起去找。 杜天行看到这个情景,心里雪亮。他把林妙叫过来,低声道:“你让人到你二妹院子里找找。” 府里的下人们就是把府里翻个儿,也找不到小姐的香闺里去。且蒋镇虽然还是孩子,可也有十一岁了,和林家女儿都是表亲,不是亲姐弟,毕竟男女有别,到表姐闺房找表弟,这传出去也不合体统。 林妙虽然不知道蒋镇和林晓月有何关系,但这事对她并不难,她也想找找看。 “说不定是二表弟看到哪个院子里的花儿开得好,自己跑去玩儿了。贞娘,你和蔡妈妈一起到听风阁找找吧,顺便把其他几个院子也看看。” 今天是林妙三朝回门的日子,她这个嫡长女平日再没地位,今天众人也要看在新姑爷的份上,给足她的面子。 况且她是让贞娘和蔡妈妈先去听风阁,顺便再去其他院子。听风阁是林妙出嫁前住的地方,她主动让人到她那里去找,别人想不让都不行了。 蔡妈妈是于氏的人,素来心细如发,见大小姐让她和贞娘一起去,心里便就起了疑。遂和贞娘带了几个丫鬟去了听风阁。 晓雪拉拉林妙的袖子,小声道:“为什么要去咱们那里找啊,二表哥才不会去呢,他和二姐最要好了。” 林妙恍然大悟,可又觉得奇怪,她都没有留意过的事,杜天行怎么知道的。 林晓月这时正和林老太太撒娇,说她头疼,想回房休息。林妙冷笑,只盼着贞娘和柴妈妈趁着林晓月还没回去,先一步把蒋镇找到。 她有些不解,林晓月在这里,她把蒋镇藏起来做什么呢? 贞娘和蔡妈妈果然麻利,还没等林晓月走出宴息处,两人已经带着蒋镇回来了。 蒋镇看到林晓月就喊:“二表姐,那婆子带我去你那里,她还说你让我过去的,让我一个人等了你好半天,你都没来。” 蒋镇是个大嗓门,这几句话整个大厅的人都听到了,原来蒋镇在林晓月那里,可是林晓月一直在这里,见大家找蒋镇,她怎么一声不吭? 林晓月脸色一白,正想说几句好听的洗白自己,忽见一个人从屋外进来,正撞到蒋镇身上,蒋镇一抬头,看到这人的脸,吓得啊的一声,哭着就往他娘身边跑,边跑边喊:“你别抓我,我再也不敢了。” 第70章 欺负小孩是不对的 从外面进来的那个人长得五大三粗,脸上一道伤疤狰狞恐怖,别说是小孩子,就是厅内的女眷也都吓了一跳。 那人看到惊了小孩子,连忙冲着蒋镇咧嘴笑笑,他这一笑牵动脸上的伤疤,扭曲诡异。 “小少爷,别害怕。” 好吧,他还不如不说呢,蒋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都说了那是二表姐让我说的,你干嘛还来找我,哇,我再也不敢了!” 那人一脸无辜,看向杜天行:“大人,另外五抬礼品小的已经送来了。” 杜天行点点头,道:“你下去吧。” 原来这是杜家送礼的人,众人松了口气,可蒋镇还在哭着,林雨慧忽道:“月姐儿,这是怎么回事,你让镇哥儿说了什么?” 方才林雨慧就不太高兴,明明都在找蒋镇,林晓月却不出声,结果蒋镇却是在她的院子里找到的,还口口声声说是她让人把他领去的。 那些事她还没有来得及去问,蒋镇又一副作贼心虚的样子,说是林晓月让他说的。 刚才那人是杜家下人,蒋镇只有十岁,没有家里人领着,从来不出门,又怎会见过那人的。想来是小孩子看到那人长相凶恶,吓得口不择言。 林晓月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便很快便笑着道:“姑母,我都有些日子没见过二表弟了,怎会教他?反倒是二表弟看到方才那个吓成这样,这才奇了。” 林妙冷眼旁观,她不知道杜天行要做什么,她刚想问,杜天行轻轻握住她的手,让她不要多言。 “姑母,都是侄婿想得不周全,这送礼的事,原该找个样貌好的,没成想吓到表弟。” 见杜天行这样说,蒋振德连忙打圆场,道:“国公府里很多下人都是上过战场为朝廷出过力的,方才那位五大三粗,看上去倒像是个军人。” 杜天行点头:“姑丈说的正是,此人姓袁,其父曾随家祖征西,他也庶边多年,如今是府军前卫经历,从七品。” 大成军人都是世袭,这位袁经历既是杜家家奴,又是朝廷命官,蒋镇怎么见过这个人。 林雨慧问蒋镇:“那人你可见过?” 蒋镇哭着摇头:“我没见过,可他是风筝,是风筝,那人和风筝长得一样,哇,我再也不敢说大表姐坏话了,那都是二表姐教我的,哇——” 谁都知道蒋镇这孩子缺心眼,竟说那人长得像风筝,小孩子犯浑倒也没啥,但蒋镇最后说的那两句话却委实把众人全都惊住了! 林晓月让蒋镇说林妙的坏话! 今天是新女婿登门的大喜日子,自是不能当着新女婿的面再问下去。于氏看看林老太太,见林老太太眉头紧锁,显然也是很不高兴。不但新女婿在场,永昌侯世子也在,林家两代娇客个顶个的身娇肉贵,这件事偏又把蒋镇和林妙卷进来,林老太太见过大场面,也无法应对。 于氏对蔡妈妈道:“月姐儿方才就说头疼,你带她先到老太太的春晖堂吧,你贴身服侍,免得二小姐不舒服身边没个贴身的人。” 林晓月的丫鬟青杏也要跟着,被蔡妈妈推了个踉跄,吓得再也不敢动了。 其实这件事还真不关那位袁经历的事。当日杜天行让阿木去做事,私下里办了蒋镇身边往杜家传话的两个下人,他们虽然做事无所用其极,但弄死小孩的事也还做不出来,何况那还是个缺心眼的孩子。吓唬小孩很容易,不过就是买通永昌侯府的人,把蒋镇吓了一通,唯恐不够恐怖,又把个有恶鬼图案的风筝在蒋镇面前晃悠,这风筝是阿木画的,他直接给画成了好哥们袁经历。 蒋镇没说谎,他真的没见过袁经历,他只是见过那个风筝,好吓人啊。 嗯,这件事杜天行是不会告诉林妙的,欺负小孩是不对的。 杜天行和林妙在娘家待到用了晚膳,又和林老太太、蒋振德和林雨慧打了几圈马吊,当然是杜天行玩,林妙在旁边看着,额,她不会。 说起玩的东西,林妙全都精通,唯一这打马吊,她真心学不会。杜天行挺满意的,就他媳妇这个笨劲,真要是学会了,那还不把他的裤子都给输光了。 不会最好,永远不会才好。 趁着城门未关,小两口回到京城,在马车上,林妙问杜天行:“月姐儿是不是做过什么对我不好的事,你瞒着我没说。” 瞧瞧,她其实并不笨,只是阶段性智幛,比如在床上...... “已经过去了,她日后已没有机会翻身,我也不会让她翻身。” 前世林妙曾经亲口说过,她之所以沦落到荒郊野岭,是亲生妹妹害了她。这个亲生妹妹不会是年龄幼小的林晓雪和林晓风,只能是林晓月。 林妙忽然想起一件事,她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说出来,真若说了,杜天行怕是也不会相信。 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月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杜天行把她的神情尽收眼底。 “我们已经成亲了,你不许有事瞒着我,想说什么就说吧。”明明是个花前月下的场景,可杜天行说出话来就像训导主任。 林妙扁扁嘴:“可我方才问你,你也没说啊,你还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是大人,你还是小孩。” 林妙翻翻白眼,你不过比我大了几岁而已,也还是个没有及冠的小屁孩。 唉,话虽是这么说,杜天行全身上下从里到外,真没有一处地方像小屁孩的。 看她不说话,杜天行有点后悔了,原本这几日他是想和她培养感情的,可这会儿却好像又把两人拉远了。 杜天行当然不能允许自家媳妇离自己越来越远,所以他长臂一挥,林妙就被挥进他的怀里。 晚膳时杜天行喝了酒,嘴边还有淡淡的酒香,林妙缩在他的怀里,额头正触到他的唇,于是这个吃货的小心窝子又抽了,且,月光下的杜天行比平时还要俊美...... 林妙扬起小脸,期待着杜天行的唇压下来,可杜天行却没动...... 美男计要点到为止,杜天行在这方面一向收放自如。 林妙眼中露出失望,这三天她被杜天行吻啊吻的已经习惯了。且,这个还会上瘾。 她只好自己把小嘴凑上去,可杜天行把头扭向一边,就像她有口臭一样。 气得林妙只好张开血盆小口,在杜天行的耳朵上咬了一口。其实那也不算咬啦,就是用牙磨了磨。 杜天行对她的主动显然很满意,却依然冷着一张脸:“有什么事瞒着我?” 话外音:你不说出来,就别想让我亲你。 美男计的最高境界,那就是贱到极处却高高在上。 林妙为自己点根蜡,她发现不过三天而已,她已经堕落了,堕落到很想很想......把眼前这个家伙推倒!!!蹂|躏!!!吃干抹净!!! “月姐儿不是普通人,她是重生的。” 林妙狠是以为杜天行会一头雾水的问她什么是重生,可又让她失望了,杜天行没问 非但如此,他的眼睛里还有两朵光芒,那是兴奋! 这年头,遇到个重生的不容易,还好还好,这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林晓月也挺杯具的,原以为重生而来一枝独秀无往不利,却没想到还有一个人也重生了。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瞒着我的吗?” 林妙想摇头,却忽然眼前一亮:“你知道我上辈子是怎么死的吗?” 杜天行眼皮都没抬:“不是撑死的就是噎死的,你还有别的死法吗?” 这还用猜吗,真是笨蛋。 好吧,确实没有,你完胜! 第71章 为妻之道 过了三朝,杜天行便带了林妙搬到位于荣华街的那套宅子。许氏猜到二房三房的妯娌们肯定会暗地里笑话她,连个小宦之家出身的儿媳妇都摆弄不住,任由她跟着那个孽幛住到外面。可这是杜老爷子答应的事情,别说她这个媳妇,就是世子杜文涛也不能说什么。 比起国公府,荣华街的这套宅子小了点儿。但也是三进的宅子,还有个小花园。 林妙很兴奋,连衣裳也没换就四下里参观。除了待客用的大厅和杜天行自己住的房间,大多房子全都空着,连家具都没有,偏院里更是空空荡荡,一看就是久无人居住。 林妙松了口气,她还真担心那十名姬妾就在这里藏着。话说,成亲后的这几天,她天天被杜天行弄是晕晕乎乎,早把那十名姬妾丢到脑后了。直到来到这里,她才想起来。 “小姐——” 自从成了亲,林妙就被人五奶奶前五奶奶后的,忽然听到有人叫小姐,她还挺亲切的。 转身看去,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宝瓶门前唤她的,正是熊妈妈! 林妙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过熊妈妈了,想不到在这里还能遇到。 “我的好小姐啊,妈妈终于盼到您嫁过来了。”熊妈妈抹着眼泪。 “你怎么在这里?”林妙问道。 当日她把熊妈妈送到乌衣庵后便断了音讯,熊妈妈的丈夫早就不在了,女儿远嫁,她只有孤伶伶一个人,林妙还以为她仍然在乌衣庵呢。 “姑爷早就让人把我接过来了,我日日盼着,盼了三个月,终于盼到我的好小姐嫁过来了。” 熊妈妈在这里三个月,算来就是杜天行和林妙刚一定亲,就把熊妈妈从乌衣庵接到这里。 林妙心里甜滋滋的,那人虽然冷口冷脸,还总是“欺负”她,可对她真的很好。 用晚膳时,杜天行问道:“四处看过了?” 林妙点头。 “这次相信我了,那十个女人没住这里?” 林妙脸一红,原来杜天行早就知道她的小心思。 “那你把她们养在外面也不好吧,别人会以为你养外宅。” 什么别人,分明就是她自己。 杜天行心情很好,这个傻媳妇别的人不会,却会吃醋。 “那你想个法子,看看如何把她们打发掉。” 不过两句话,就把这烫手山芋扔给了醋娘子,杜天行还不忘再补充一句:“都指挥同知丁忧,万岁有心把我调过去。” 都指挥同知,从二品。 亦就是说自家相公要升官了。 你要打发那十名御赐美人,前提就是不能得罪皇上,否则你家相公想升官就难了。 林妙扁扁嘴,很是委屈:“那我怎么做才好啊?” 杜天行板着脸:“你是我的正妻,后宅之事自是都由你来处置,若你不知道如何去做,可以回国公府请教母亲,或者请她老人家来主持庶务亦可。” 你说这人有多坏,他不但把烫手山芋扔给她,还要拿许氏吓她。 林妙就算让尿给憋死,她也不会去找婆婆帮忙! 看到小东西在那里咬牙切齿,画圈圈扎小人,杜天行心情舒畅,问道:“你的东西全都整理好了吗?” 林妙“嗯”了一声,继续画圈圈儿。 杜天行又问:“睡房收拾妥当了吗?” 林妙又“嗯”了一声,她忽然想起杜天行说过,等到从府里搬出来,就...... “今天搬家,我累了。” 杜天行揶谕地瞟她一眼:“圣上许了我十日婚假,还有三日,明天不用早起。” 林妙还没明白杜天行这话是什么意思,身子已被他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回房,让夫君好好教你为妻之道。” 你能教我如何打发那十名美人吗?你所谓的为妻之道还不就是...... 自从成亲后,杜天行可没有闲着,几乎日日都在床第间与林妙培养感情,只有他自己清楚,他能忍到今天委实不容易。 成亲第一天他就“摸”清楚了,林妙看着不胖,但身子却结实且柔韧,不是弱不禁风的少女。不过几句话,他便套出来了,林妙会武功。 杜天行并没有意外,初见林妙时他就发现了,但他还是挺高兴,他终于发掘出林妙的优点,牙好胃口好,身体倍儿棒。 此时,红鸳被内,林妙已被他剥得光溜溜的,羞得把小脸埋进锦被里,不敢抬起头来。 这几日以来,两人每每亲热,也会衣衫不整,可还是第一次脱得干干净净,林妙有些手足无措,可这时,一个滚烫的身子钻进锦被里,把她紧紧抱住...... 杜天行没有怜惜她,任凭她喊疼,他也没有片刻停顿。剧痛过后,是一阵紧似一阵的酸胀,林妙娇小的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花朵,刺激得杜天行恨不得一口吃了她。 “你怎么还没好啊,你快点行吗?”林妙哀求,声音都打颤儿了。 杜天行心里好笑,哪有催男人快点的,真是个笨蛋。 看着那张满是泪珠的小脸,杜天行还是于心不忍了,第一次就先饶了她吧,慢慢再来。 一股灸热喷薄而出,他慢慢从她身体里拔了出来,结实精壮的身体跪坐在林妙身上,林妙羞得不敢看他,拉了被子遮住自己的眼睛。 杜天行轻声笑了,霸道地把锦被扯开,让她和自己直视,她的眼中还有泪水,脸蛋上却如红霞般娇艳。 “宝贝,知道什么是为妻之道了吗?” 林妙只觉得浑身酸痛,两条腿似已不能并拢,腿间粘乎乎的,都是他和她的东西。 她咬着嘴唇,不想理他,他刚才真的弄疼了她。 杜天行重又覆下身子,在她的小嘴上轻轻吻着,然后把她从床榻上抱了起来,走进一旁的净房。 杜天行早有安排,他怕林妙害羞,让丫鬟们准备了热水便全都退去不用服侍。他把林妙放进水中,轻轻爱抚着她娇嫩的身体,方才的情愫尚未褪去,她的身体因他的爱抚微微颤栗,下面重又伸展开来,他忍不住又想要她。 可他还是忍住了,却也不敢再逗弄她,匆匆清洗了,便抱她回到床上。 林妙几乎一挨到枕头就睡着了,她好累,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在庵堂时挑上十桶水也没有这么累! 迷迷糊糊的,她听到杜天行在她耳边说:“明天你不用早起,我让人把早膳给你送过来。” 第72章 喜欢你 到了次日早上,林妙就明白杜天行那句话的意思了。 她的身体像散了架,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晕晕沉沉的,她感到有个*的东西在顶着她,她伸出手,想把那东西推开,可没想到,有个不要脸的就顺势把那东西塞进她的手里。 她猛的惊醒,眼前的景象让她脸红心跳,可又没出息的把身子往人家身边靠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已是晌午,枕边空空的,杜天行不在。 林妙肚子里咕咕直叫,坐起身刚想下床,就见幔帐撩起半幅,拔步床一侧放了一张小几,上面摆着几样点心。 这点心显然早就放在这里了,她想起早上的情景,脸又红了。前世在书上看过的情节,竟然真的发生在她身上,且,她还得心应手,很快就适应了。 用凉茶漱了口,把小几上的点心全都吃下去,林妙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索性重又躺下,继续睡。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杜天行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坐在床边看着她。 林妙想起她好像从昨晚到现在就没穿过衣裳,吓得她连忙裹紧被子。若是让杜天行看到,说不定要来第三次。 “好点了吗?” 林妙猛劲摇头:“不好,一点也没好。” 杜天行叹口气,好像很遗憾:“我原想带你去骑马,你既然这么累,那就接着睡吧,我自己去。” 天啊,骑马!林妙忘了她有多久没有骑过马了,好像从投胎转世到现在也只骑过一回,就是送熊妈妈去乌衣庵的那一次。 “内什么,我没事了,躺了一天,人都快要生锈了。” 杜天行暗笑,你就这点出息。 天色已黄昏,晚霞染红了一方天际。出门的时候,杜天行让贞娘给林妙换了一身男装,那还是他小时候穿的衣裳。 林妙的马是杜天行给她选的,一匹枣红色的母马。 两个人骑马走在前面,几个随从远远地尾随其后。五爷想和五奶奶培养感情,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出了城门,两匹马便放开了步子,憋了一股劲比试了起来,可无论林妙怎么策马扬鞭,杜天行总在她前面一个马头的位置。 他舍不得把她落下太远,荒郊野外,这笨蛋迷路怎么办。 又跑了小半个时辰,月亮爬上了枝头,两匹马这才停了下来。 杜天行侧目望去,林妙额头上薄薄一层细密的汗珠,一绺碎发沾在额头上,竟然让杜天行心里痒痒的。 他伸出手臂,一拉一提,把林妙抱到他的马上。 “是骑马好玩还是套圈好玩?”他没头没脑问了这么一句。 林妙不明觉历,她想不明白骑马和套圈有什么关系。 “当然是骑马好玩啦。”她冲口而出。 杜天行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做为奖励,他从怀里掏出一包点心,拿了一块塞到她的嘴里。 “以后你听话,为夫便时常带你出来玩耍。” 林妙想问怎么才算听话,忽然想起早上的那一幕,身子便随着一紧。却发现杜天行身上比她更紧,还是别问了,万一他说早上那就是听话,岂不羞死了。 杜天行放松了缰绳,让马儿慢慢踱着,又拿了块点心放进林妙嘴里。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月光下,一个喂一个吃,直到把那包点心全都吃完,林妙这才问道:“你怕我受委屈,这才从国公府里搬出来的?” 算这个笨蛋有良心。 “爹娘对我不好,把你留在国公府,肯定要受欺负。” 林妙已经从杜玉嫦那里听说了杜天行在家里过得并不好,也就是如今做了官,地位也提升了。 可这话从杜天行嘴里说出来,林妙还是挺难受的,她想像不出,杜天行这样骄傲的人,这些年在府里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轻轻握住杜天行的手,柔声道:“谢谢你。” 杜天行故意问她:“只是口头上谢谢吗?” 林妙知道他要说什么,忙道:“早上已经谢过了。” 杜天行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 林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笑得这样开怀,别说是这样大笑,他平日里就连丝微笑都很少有。 他把她重又扔回到小红马的马背上,道:“从这里回京城,看看谁先到。” 说完,他策马扬鞭,抢先跑了出去。 林妙怔了下,也催马追上。 城门已经关了,杜天行有官凭,一行人顺利回到府里。 林妙满头满脸都是汗,小衣被汗湿透,紧紧贴在身上。 杜天行却不肯让她去洗澡换衣裳,抱着汗淋淋的林妙进了睡房。 “不要啦。” “你不喜欢吗?” “不是。” “那你喜欢吗?” “不喜欢。” “那我还是做吧,一直做到你喜欢为止。” 说着,杜天行作势要去脱她衣裳,林妙吓得哀嚎:“已经很喜欢了,不用再做了。” 杜天行的眸子黑黝黝的,看得林妙直发慌。 “喜欢什么?” “......就是那个啦。”其实吧,她也不知道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虽然身上还是有点酸痛,可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是畅通无比,像是一间屋子,被人拾掇收拾了,通透得很舒服。 “除了那个还喜欢什么?”这人就是不肯饶她。 林妙吱唔,这人怎么总是想问这个问题啊,成亲的第二天他就在问,现在第五天了,他还要问。 见她不说话,杜天行的一只大手盖到了林妙的咪咪上面,像是随时都准备把她扒光,然后吃干抹净。 林妙真的怕了,她怀疑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应付第三次。 “......喜欢你啦。” 杜天行真的满意了,这四个字从这个笨蛋嘴里说出来,格外的悦耳。 他把手从她胸前拿开,却又坏坏地道:“先饶了你,过两天再收拾你。” 媳妇还小,让她好好调养两日,就当放假了。 第73章 古代蜜月日常 杜天行说话算数,真的给林妙放假两天。这也是他婚假的最后两天,他让林妙打扮成他的小僮儿,跟着他四处乱逛。 说出来没人相信,林妙长这么大,还没有逛过京城呢,虽然真定和京城距离只有三十里,她也没逛过啊没逛过。 林妙:“我听人说,京城有家富贵酒楼,里面的酱肘子可好吃了。” 杜天行嫌弃地看她一眼,好在你穿着男装,千万别说你是我媳妇,丢死人了。 不过杜天行真的带她去了富贵酒楼,点了一桌子的菜,其中就有这道酱肘子。 林妙吃得满嘴是油,心情爽到无法形容,她感激地看着坐在上首的那个一脸嫌弃的男人,满脸的卑恭屈膝。 她现在是人家小厮,能和主人同桌吃饭已经是恩典了,当然要坐到下首的下首,对,就是店小二上菜时最容易被洒菜汤的那个位置。 杜天行只用鱼翅泡了点米饭,就不再动筷子,看着她大吃特吃。 杜天行恨不得把他岳父林雨哲拎过来暴揍一通,你看你把我媳妇都饿成这样了。 其实这也真是怪不得林雨哲,林妙在娘家过得虽然不好,可也还能吃饱肚子,毕竟是小姐,伙食再差也不能饿肚子。 她正在长身体,饭量奇大,当然这也不是真正的理由,至于真正的理由嘛,杜天行当然比谁都清楚,那就是—— 她是个天生的吃货! 杜天行虽然嫌弃得恨不得把林妙塞进被窝里藏起来,可还是从头到尾都在看着她吃,真相只有一个—— 他担心这个吃货会被噎死! 吃饱喝足,林妙还没有来得及抹嘴,雅间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真没规矩! 进来的那个人长得五大三粗,人高马大,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娘里娘气的奴才。 这人一见杜天行就喊:“掌柜的说你在这里,我还不信,还以为你去倚红楼找花雕姑娘了呢。” 这话说完,他这才看到了林妙,立刻就像发现了新大陆。 “咦,这是你刚买的娈童小男宠?长得不错,比以前那几个强多了。” 杜天行黑着一张脸,阴森森地瞪着这个家伙,不过两句话,老纸就变成男女通吃的大□□了,你是安的什么心? 当然是没安好心了。 林妙扁扁小嘴,她想哭...... 刚吃完饭就听到这么恶心的事,真要把那些好吃的都吐出来,你是替我吃了还是怎么滴。 林妙很生气,况且,她已经认出来了,这个多嘴多舌的“长舌妇”就是那个龙公子,那十名姬妾的事就是他说的,你说这人有多贱! 大成皇帝庆文陛下低估了一件事,那就是男神的魅力! 这几天来,男神已经用他的美色把那个小吃货彻底收服。人家两个人现在是夫妻,睡一张床,钻一个被窝。 “咦,这位公子你以前也是他的男宠吗?” 林妙愣不丁的一句话,杜天行差点笑喷了,庆文帝差点把昨天的饭全都吐出来! 朕是他的男宠???!!! 朕刚选了十几名美人补充后|宫,朕会是男宠? 朕高大威猛,一看就是个留恋女色的风|流恶少,你居然说朕是他的男宠? 庆文帝很受伤,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他此时的心情,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林妙更伤感了:“原来我猜的都是真的。” 谁说是真的了,朕何时说过那是真的,不是! 得胜和得喜看到庆文帝如此受伤,连忙倒了茶想给他顺顺气。 可能是太委屈了,一口茶喝下去,庆文帝竟然大声咳嗽起来,继而又开始打嗝儿。 “嗝儿......我不......嗝儿......不是......嗝儿......杜天行......嗝儿......管......嗝儿......管管她......嗝儿......” 自家媳妇闯了祸,杜天行果断起身:“龙公子,下官还有要事在身,不陪您体察民情了,恕罪恕罪。” 朕还没有玩够呢,你让朕再玩一会儿,你不许走! 所以庆文帝指着杜天行的鼻子,不住的:“嗝儿......嗝儿......” 林妙被杜天行生拉硬拽往外走,她是个好心的姑娘,临走时还不忘提醒这位没事找事的长舌妇:“弯着腰猛喝几口水,就能止住打嗝儿啦。” 得胜连忙倒了凉茶,庆文帝弯着腰撅着屁|股大口喝下去,别说,这法儿还挺灵,打嗝儿真的止住了。 可杜天行呢,朕的套圈小美人呢? 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庆文帝立刻觉得酒也不香了,肉也不美了,真的太没意思了。 “刚才那人是谁啊,看上去很讨厌的说,以后你别和他在一起了,免得让他把你带坏了。” 十四岁的小娘子背后数落起人来,一点也不比四十的差。 杜天行憋着笑,板着脸对她说:“他就是当今天子,庆文皇帝。” 额。 林妙足足呆愣了十秒钟,太匪夷所思了有没有! 那人竟然是皇帝! 秦始皇是皇帝,四阿哥也是皇帝,为什么刚才这个长舌妇竟然也是皇帝! 人比人气死人啊,别人穿越时遇到的皇帝都是英明神武,鸟生鱼汤,我为何遇到个逗逼当皇帝! 看到自己媳妇嘴张得足能吞下一只鸡蛋,杜天行连已趁人没有看到,用手把她的嘴给合上了。 “我刚才挖苦他了,我是不是犯了欺君之罪?”合上嘴的林妙终于会说话了。 杜天行一脸为难:“罪过很大,好在他以为你是我的小厮,打狗也要看主人,我帮你求情吧,不过你以后要听话,知道吗?” 林妙果断抬起两只小爪子,汪~~ 杜大人对自家娘子的要求其实很简单,不用千娇百媚,只要让他看着顺眼;不用秀外慧中,只要心地善良;不用相夫教子,只要乖乖听话。 所以说,林妙符合杜大人一切择偶标准,就只最后一条,还需继续教导。 笨点傻点没关系,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你只要紧紧抱住我的大腿,从今以后我罩着你。 只是这“乖乖听话”四个字,听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主仆”二人走在大街上,几个小孩从他们身边走过,一个说:“红毛人的马戏真好看。”另一个说:“变魔术的才好看。” 林妙拽拽杜天行的袖子,一双大眼睛巴啦巴啦的看着他,好期待的样纸。 杜天行打从心眼里不想带她去,这种红毛人的马戏,女的露胳膊露大腿,和男人搂搂抱抱,他担心会把媳妇教坏了。 好吧,成亲多少天,他就孜孜不倦地教坏她多少天,且,越来越深入。 看他没有要去的意思,林妙只好送给他一个傻白甜的笑容。 只要你肯带我去看马戏,我保证乖乖听话啦。 杜天行叹口气,老夫少妻真是头疼,好在她还是很听话的。 唉,他忘了这辈子他也只比林妙大了几岁,且,好像最终听话的那个人是他。 “我带你去,不过以后你要乖乖听话。” 林妙使劲点头,听话,保证听话。 这两天是林妙这辈子过得最开心的日子,每天跟着杜天行吃吃喝喝,看马戏、听评书、逛天桥,杜天行甚至带她去了倚红楼! 那可是杜天行的根据地,那里到处都是他的红颜知己,可杜天行还是带着林妙来了,原因当然是林妙很乖很听话。 “杜大人,花雕姑娘来给您敬酒了。” 杜天行脑袋嗡的一声,怕什么来什么,他看一眼林妙,这个笨蛋正在对付一碟子葱烧海参,压根儿没把小二的话放在心上。 话声刚落,一阵香风便飘了进来,花雕姑娘一身绯红的纱衣,玲珑的香肩若隐若现,娉娉婷婷飘到杜天行身边,春葱似的玉手搭在杜天行的肩上,轻声细语:“听闻杜大人成亲了,奴家这颗心也一起碎了,原以为再也不会见到您了,想不到这就又见到了,杜大人......” 林妙终于把眼睛从海参上面移开,于是她正好看到那双纤纤玉手,正把一杯酒喂进杜天行的嘴里。 而那双玉手的主人,一手揽着杜天行的脖子,半边身子都几乎挂在他身上。 林妙傻了,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狐狸精? 于是她直眉瞪眼的走过去,一拳砸在狐狸精的鼻子上! “哎哟......”花雕姑娘那张精美的脸蛋顿时扭曲,缩成了一团儿,两条鼻血飞流直下,流进樱桃小嘴里。 那天回来的路上,林妙被杜天行狠狠修理了一通,这么粗鲁,哪有大家闺秀的样子,现在不管教,以后就来不及了。 “以后还打人吗?” “下次不打了。” “把女诫抄上二十遍,明天我检查。” “十遍行吗?” “不行!” 书房里,林妙坐在书案前拿着毛笔咬牙切齿,想不到她的新婚假期最后一夜竟是这样渡过的。 狐狸精凑过来,你不会把她轰出去啊,现在反而要罚我,老纸不写了! 睡到半夜,杜天行醒了,枕边空空,林妙还没有回来。 不就是打了个送上门的女人吗,打就打了,他也赔了医药费了,她还小,以后慢慢教育就行了,等她长大了,总会明白女人不能太粗鲁。 杜天行走进书房,想像着林妙可怜兮兮坐在书案前,边哭边抄女诫的动人画面。 想像是想像,现实往往与想像中的不一样。 现实就是—— 林妙躺在罗汉椅上呼呼大睡,书案上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女诫女诫女诫......” 杜天行数了数,足足二十个。 他媳妇还真得很乖很听话,她把女诫这两个字真的抄了二十遍! 第74章 闲妻 林妙在杜天行去衙门之后,就恢复了以前在娘家的生活,练练功夫、绣绣花、逗逗猫,其余的时间就在吃吃喝喝,不过比在娘家要惬意了。在这里,她不是扫把星,整个府里,杜天行老大,她老二。杜天行又很忙,晚膳也很少在家里吃,他回家一般只做一件事,睡觉。 对于林妙来说,这个夫君很好打发,他也不是次次睡觉都折腾她,她还小,他有点舍不得,所以大多时候,他都教她用另一种办法为他舒解。可林妙初尝禁果,正是心里最痒痒的时候,一次两次可以,到了第三次,她就不高兴了,用被子蒙了头侧身装睡,不肯理他。 杜天行没有讨好女人的习惯,所以他从她背后拥住她,长躯直入。 只是每次这样行房之后,他都会让柴妈妈给林妙用上汤药。 林妙嫌苦不想喝,可这药汤子不喝不行,杜天行说她还太小,最好过个两三年再生孩子。 林妙没有异议,年纪太小就生育,对母子都不好,这个她懂得。且,她还不想顶着个笸箩到处跑。 “若是婆婆嫌弃我没有给你开枝散叶怎么办?”有了她娘汪氏这个前车之鉴,林妙在这件事上很慎重。 杜天行摸摸她的头,道:“一切有我。” “你会纳妾吗?” “暂时不会。” “那什么时候会?” “你不听话的时候。” 这还是没成亲时,林妙想问杜天行的话呢,如今问了,却是这样的回答。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他如果纳妾,就是因为她,谁让她不听话来着。 林妙果断举起白旗:“我会听话啦。” 杜天行看一眼这个没志气的媳妇,果断决定还是不要纳妾了。他媳妇这么笨,真若是纳了妾,她根本不会管束那些妾室,说不定还要让妾室欺负了,到时还要他为她操心。他每日忙于政务,接下来的十几年是他人生中很重要的时刻,他可不想为了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分心。 现在这样挺好的,他只有她一个,又从府里搬出来住了,母亲和那些三姑六婆也不能为难她,这里的婆子丫鬟们,在娶她进门之前,他便都换成老实本分的,在这里,除了他没人敢欺负她。 杜天行升迁的事,一个月后便有了结果,从府军前卫调任都指挥使司,出任同知,从二品。 杜天行十八岁入仕,□□已比别人高出一大截,不到两年便升迁,而他至今尚未及冠。 他很低调,一群好友要给他庆贺,他婉言谢绝。在都指挥使司不比以前,现在他上面还有顶头上司,说是升迁,但比以前更加艰难了,他还是低调为好。 这是他选的路,也是他日后进内阁的必经之路。 很多人都发现,成亲后的杜天行不再锋芒毕露,他越发稳重,看上去有些沉默,但却言之有物。 他没有拉帮结派,但他身边总有一些人,凭着前世的记忆,杜天行清楚知道这些人里哪些可为友,哪些要敬而远之,哪些要坚决打压。 杜天行的沉稳内敛,精明睿智,让那些原本对这个少年得志的贵公子不屑一顾的阁老们叹为观止,也不知杜家如此培养出这样一个人。 黎阁老给杜天行保过媒,对他自是要比别人亲厚几分,可杜天行的出身在那里,别人也无法把他算做黎阁老一派。毕竟人家的爷爷人家的爹,哪个也是朝廷里响当当的人物。 林妙不知道这些朝堂中的事,杜天行也不会把这些带回家。白天他很少回来,回来也是换身衣裳又匆匆出门。初时林妙还等他回来吃饭,后来也就不等了,天晚了就自己睡觉,常常睡到很晚时,杜天行才蹑手蹑脚爬上来,轻轻抱住她。 林妙怀疑,如果不是因为她,他可能连家都不回了。 她问柴妈妈,果真如此。五爷没成亲之前,都很少回来。 林妙不是个爱计较的人,杜天行又给了她充份自由,整个大宅子由着她折腾,想干啥干啥,小姑子杜玉嫦也时时来陪她聊天,有时两人也会坐了马车去逛街,自从上次的亲事不了了之以后,玉嫦一直没有议亲,姑嫂两个成了最好的朋友。 又过不久,林妙的诰命封下来了,按规矩,她要进宫给太后和皇后请安,谢恩。 杜天行一下子紧张起来了,刚刚升迁太忙了,他竟然忘记林妙还要进宫谢恩。 林妙不是第一次进宫了,所以她一点也不紧张,吃得好睡得香,反而是杜天行为她捏着一把汗。 “我会把一切全都安排好,你别害怕。” 林妙皱眉,她有什么好害怕的? “我们都成亲了,太后也不会让长公主来咱家当妾吧。那要是真的当妾了,你说我让她端尿盆,要是她不肯怎么办?” 杜天行很为自家媳妇的脑洞担忧,你脑洞开得这么大,那要进多少水啊。 他只好给媳妇顺顺毛:“你放心,太后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林妙放心了,像只小狗一样在杜天行身上蹭啊蹭的,他只好把她推到一边去,明天就要进宫了,他可不想让她疲惫不堪,这笨蛋说不定会当着太后的面打哈欠。 第75章 花瓶 转眼便到了林妙进宫谢恩的日子,杜天行早早就把她叫起来穿衣打扮。柴妈妈和贞娘、熊妈妈三个人围着她,诰命夫人的品阶衣裳里里外外足足八层,林妙很担心她会中暑。 打扮了一个多时辰,林妙才被收拾妥当,站在杜天行的面前。 “好看吗?”林妙问道,她猜她这样盛装打扮一定是美得冒泡了。 “除了成亲那天,你最丑就是现在了。” 额,林妙泄气。 杜天行没有逗她玩儿,林妙不过十四岁,平日里清清秀秀很好看,可是上了浓妆,再穿上诰命服饰,头上金光闪闪戴了一堆,看上去就像个偷了母亲衣裳的小孩子,怎么看怎么别扭。 林妙撅着嘴,满脸怨气看着杜天行,杜天行假装没看到,哄媳妇的事,他从来没做过。 林妙不是第一次见太后和皇后了,只是上次有林雨慧带着,这次和她一起的,却是婆婆许氏。 许氏嫌弃地看一眼这个不争气的儿媳妇,只觉得怎么看都不顺眼。没好气地道:“你懂点事,不要丢了天行的脸。” 林妙耷拉着脑袋,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反正我也不和你住在一起,你爱怎么骂就怎么骂,骂完各回各家。你是长辈,我又不能还口,所以你就尽情骂吧。 除了林妙,许氏还有两个儿媳妇,那两个都比林妙嘴巴甜,可也没少了被她整治。偏偏这个最小的,无论她老人家说什么,都像个没嘴的葫芦,你说你的,我当没听到。 许氏气得咬牙切齿,那个孽障怎么就看上她了,两口子一个比一个的让她来气。 直到给太后和皇后谢了恩,林妙还是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这下子太后和皇后也看出来了。 太后是过来人,看看精明强干的许氏,再看看受气包似的林妙,心里暗叹,多亏没把公主许给杜天行,虽说公主高人一等,可有这样的婆婆,想来日后也不会快活。 “听说你随夫君从府里搬出来了,可是当真?”谁说太后就是在宫里享福啊,那些进宫陪她聊天的夫人们随时都把京城的新鲜事说给她听。 杜家没有分家,杜天行新婚燕尔就带了媳妇搬出来住,这种事当然早就传出去了。 林妙也觉得太后有点三八,人家家里的事,你也要问。 “五爷太忙,让我搬到荣华街的宅子里,方便服侍他。” 太后又问:“那岂非就不能孝敬公婆了,还有岳国公年事已高,身边也要有儿孙服侍。” 林妙摇摇头:“回禀太后,就是祖父让妾身随五爷搬出去的,祖父知忠孝不能两全,让五爷以国事为重。” 许氏眼睛都瞪大了,林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利齿了,她不是没嘴的葫芦,任由她这个婆婆骂来骂去的吗? 太后点头,对皇后道:“岳国公一生忠义,如今年迈,还不忘教导子孙,真是群臣典范啊。” 皇后早就听庆文帝说起过杜天行和林妙的那些乐子,对林妙印像很好。上次林妙进宫时还是姑娘打扮,清清甜甜的一个小美人。 她叹口气,真若是当日皇上认真了,把林妙选进宫里,怕是她还不如现在过得好些。 谢恩到了这里,原是要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太后和皇后赏赐了,可偏偏这时,有太监进来:“启禀太后娘娘,启禀皇后娘娘,出云长公主驾到。” 没等太监说完,出云公主已经一阵风似的进来了。 太后秀眉微蹙,这孩子怎么这般任性,也不怕失了规矩。 许氏连忙带着林妙给长公主行礼,出云公主上上下下打量着林妙,上次林妙进宫,她躲在屏风后面看不真切,这次可要好好看看,看看她哪里能配得上杜天行。 看了好一会儿,出云公主得了一个结论,林妙从头到脚没有一点能配得上杜天行的,她能嫁给杜天行做诰命夫人,纯属交了狗屎运。 其实吧,林妙也是这么觉得。虽然她和所有女孩子一样,都有个迎娶高富帅的美梦,可她有自知之名,从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个梦会变成真的。 当然了,如果杜天行不是那么拽,对她和蔼可亲一点那就更完美了。事实上,她几乎每天都被他嫌弃着。 不过这个她也习惯了,那人就是爱装逼,明明和她一样,也就是个半大孩子,却整日装得像个成年人一样。 出云公主还在打量她,看得林妙怪不好意思的,杜天行说她今天很难看,她可不想给情敌留下这个印像。 出云公主真的很美呢,不但美,还很仙,一身名贵的装束穿在她身上,就像是与生俱来的,不像她这样,像是偷来的。 为了表示对公主的崇敬,林妙送上一个傻白甜的笑容,顿时让出云公主像吞了苍蝇一样难受。 “这就是杜大人的新夫人啊,果真是位美人呢”,说着,出云公主一指桌上的琉璃花瓶,“就像这瓶子,晶莹剔透,美得紧呢。” 林妙再笨,也能听出来出云公主是骂她花瓶来着。她觉得公主娘娘真是抬举她了,能当花瓶的都是美人,连她自己也想不到,她都能这么美,变花瓶了。 所以她果断谢过,喜欢得屁颠屁颠的。 太后担心长公主还会继续挖苦下去,当着这些外命妇们,传扬出去就丢死人了。 所以她果断笑道:“这么一说,哀家也觉得这只瓶子很配诰命夫人,不如就把这瓶子赐给你吧。” 林妙开开心心谢恩,眼睁睁看着出云公主还想说什么,被太后一个眼刀子制止住,她松了口气。若是出云公主再说她像什么,太后岂不是又要赏赐,那多不好意思啊。 回到府里,她把那只花瓶用细棉布仔仔细细擦拭了,又从小花园里摘了几枝芍药插上去,等到杜天行回来了,她指着花瓶向他显摆。 杜天行已经知道今天的事了,看着媳妇满脸喜气,他忽然觉得,找个迟钝点的老婆真心很好。 如果是个水晶心肝的,这会子怕是正对着那瓶子生闷气呢。 第76章 都是你的 自从三朝回门后,林妙一直没有回过娘家,她也不知道娘家的事。除了晓雪,她也不想念哪一个,她猜晓雪一定也在想着她。 她在京城过得很舒服,除了每月初一十五要看婆婆的臭脸以外,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儿。杜天行虽然对她冷口冷脸,但林妙脸皮够厚外加心胸宽广,没和他一般见识。 只是那十名美人的事,她还没有想出对策来。她想来想去也就不去想了,杜天行整日那么忙,应该也没时间找她们吧。 此时,杜五奶奶半靠在湘妃竹椅上,光着一双小脚丫,看着天上偶尔飞过的小鸟,闲得淡疼。 不远处传来几声变调的猫叫,春天已经过了,怎么还有骚猫跑来勾三搭四。 林妙对饭饭保护极严,在她没有给饭饭选定夫婿之前,是不会让它自由乱爱的。我都没有谈过恋爱,你更别想! 可饭饭在她怀里已经蠢蠢欲动,大有要冲开牢笼寻找爱情的模样。林妙很气,这个小婊咂,你就这么没出息! 这时,小丫头绿芸喊道:“五奶奶,五爷回来啦。” 啊,他怎么大白天就回来了。 林妙立刻把翘得高高的小腿放下来,手忙脚乱找袜子,饭饭利用这个空当,嗖的一声,寻找真爱去了。 林妙顾不上追饭饭,她急着找袜子,但愿他才到二门,千万不要进来,千万不要进来,否则肯定要挨骂! 她一边嘟哝一边找袜子,可也不知道把袜子踢到哪里去了,她正想起身,两只小脚丫子已经被人抓到手里了。 “我不在时,你就这么没规矩!” 林妙使劲挣扎,顺便送上个自认为最风|骚无比的媚笑。 看她笑得这样难看,杜天行把她的脚松开了,雪白的小脚丫却已经有了一圈红印子,杜天行的心里抽了一下,好像有点心疼。 “今日衙门里没有什么事,我原本想带你出城的,你这么不像话,哪里也不去了。” 杜天行说完就走,看这样子,是准备去书房了。 林妙在府里闲得快要生蛋了,哪能放过这个好机会,她光着脚趿着鞋,跟在杜天行后面,也不说话,就那么跟着。 杜天行一回头,见她像个跟屁虫似的,皱皱好看的眉毛,道:“好吧,我带你去,你去把袜子穿上。” 女人不能受凉,把身子弄坏了,怎么给他生儿子。 林妙美得像只偷油成功的小老鼠,得意洋洋,她当然知道杜天行最怕烦了,且,最怕她默不作声可怜兮兮在后面跟着。 她原以为杜天行是带她骑马的,还巴巴的换了身男人的衣裳,她的男装都是杜天行小时候穿过的,一身衣裳夫妻两人穿,真是节省。 杜天行看她一眼:“不去骑马,换女装,我们坐车去,你打扮漂亮点。” 好吧,他这最后一句话还不如不说,基于上次进宫被杜天行说难看的惨痛教训,林妙已经不知道要怎么穿衣打扮了。贞娘给她选了件鹅黄缠枝纹妆花褙子,配了月白综裙,头上只插两朵酒盅大小的宝石芯子皱纱花。她年纪小,浓妆本就不适合,所以只给她描了眉毛。 再走出来,杜天行的眼睛果然一亮,就再也移不开眼,当着一堆下人的面,挽了她的手,走出门去。 一路之上,林妙都在问杜天行:“我们去哪里呢?” 杜天行目光直视,就是不理她。 林妙无奈,只好掀起窗帘看风景。杜天行一把放下窗帘,怒道:“你想让整条大街的人都看到你啊!” 林妙翻翻白眼,这是什么人啊。 两个人就这么别扭着,谁也不理谁了。马车出了城,又走了好远好远,终于停了下来。 杜天行下了车,林妙还是别扭不肯出来,出来干嘛,让整条大街的人都看到啊。 杜天行走了几步,一回头,身后少了个跟屁虫,他有点不习惯,只好转身回去,伸手去拉林妙,林妙也是练过武的,除非她愿意,否则哪能让他轻轻松松拉出来。 杜天行有点不耐烦了,索性故会重施,把林妙拦腰抱起来...... 随从、丫鬟、过路的、看热闹的......全都果断闭眼。 林妙大窘,就算他们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可也不能这样吧。 “我自己走......我自己走......” 杜天行: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和我使小劲子! 林妙:滚你个犊子! 一切照旧,一个在前面昂首挺胸,一个在后面耷拉着脑袋跟着。 这才是这对夫妻一贯的形像,众人全都松口气,总算正常了。 待到林妙抬起头来,她的眼前赫然是一片硕大的庄子。 庄子依山而建,房屋并不多,外墙上爬着绿萝和蔷薇,屋后却是一片平坦的山坡。此时夏开,草长莺飞,五彩的野花星星点点,把这一切点缀得生机盎然。几匹骏马正在山坡上吃草,悠然自得。 “你整日无所事事,闲得难受,这里是给你买的,我和祖父要了几匹马,全都养在这里,你可以经常过来骑马,地方够大,足能跑得开。” 林妙的嘴巴拉得大大的,这一切太惊奇了。 “我们哪来这么多钱,这里一定很贵吧。”这也不怪林妙,杜天行第一次向她提亲时,就说自己没钱了,他能凑够彩礼又给自己添了嫁妆,林妙已经觉得很难得,所以成亲后她很节省,每次和小姑杜玉嫦一起逛街,她连盒胭脂都舍不得买。 杜天行没钱,她又没有陪嫁的铺子啊田地什么的,所以过日子一定要节省。 现在杜天行说这座庄子是买给她的,她能不震惊吗?不但震惊,她还害怕了,杜天行该不会贪墨了吧。 杜天行叹口气,把媳妇的嘴巴合拢:“你夫君如今是从二品,别说是这座庄子,再多的也买得起。只是现在我不想太引人注目,只能委屈你住在原有的那所小宅子里,这座庄子离京城远了些,但风景很好,地契是你的名字,京城咱们住的宅子也是你的名字,以后再买的产业也都是你的,如果哪天我不要你了,你还能有产业傍身,不用流落荒山野岭。” 杜天行难得和她说上这么多话,林妙有点受宠若惊,但她也更加吃惊了,杜天行竟把他手里唯一的两座产业,全都改在她的名下! 杜天行再有自信,他也不能忘记前世不足四十便死于非命。若是今生他仍然逃不过那一劫,林妙怎么办? 他不想让她流落荒山野岭苦苦渡日,即使没有他照护她了,她还能靠他给她的这些活下去。 第77章 真好 活了两世,林妙是杜天行唯一的正妻。如果今生依然不能躲过那一劫,即使他在世时贵为岳国公,在他身后,林妙没有娘家可以依靠,以她的性格也无法和族中的兄弟们相争。如果他们能有儿子承爵倒也还好,如果没有,爵位依然会落入大哥和二哥手里,到那时,林妙在国公府也没有立足之地。 即使有儿子,如孙炽那般,拼了自己一条命,才能把父亲的爵位给了幼子,而他至死也没能袭爵。 前世各个勋贵之家为了爵位做的那些事,杜天行历历在目,即使是他后来跃过父亲和兄长,袭了祖父的爵位,也并不光彩,背后也有很多见不得人的事。 这些事,他能做,林妙却是做不出来的。 还不如趁着他现在有心有力,为她和孩子们安排好以后的生活,即使真有那么一天,她也能从容面对。 林妙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她也不知道杜天行是重生而来,但她心里却是酸酸楚楚的,长这么大,从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虽然他说以后说不定会不要她,但她知道,他一定不会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知道。 她轻轻拉住他的衣袖,小声说道:“我以后不惹你生气了。” 杜天行叹口气:“以后你在家里闷了,就来这里玩吧,让人带信给我,我从衙门回来,直接出城找你。” “我可以每天都来?”林妙的眼睛亮了。 杜天行想笑,每天都来你也会烦的。但还是说:“可以。有了身孕就不能来了。“ 没想到他忽然说起这个,林妙脸有点红,轻声说:“你不是让我喝汤药了吗?” “明年你及笄后,请御医给你问诊,确认无事,就把汤药断了吧。” 林妙不知道杜天行为何忽然又急着要孩子了,她可不知道杜天行是担心生得太晚,等他死时孩子们都还太小,林妙无法照顾。 林妙是练武的,脑袋不好用,可身子骨那就是一个字,棒! 林妙若是知道杜天行连身后事都在提前安排,她一定会给吓死。 不过听说明年两人就要开始造孩子了,林妙的小心窝子就抽了,扯着杜天行的袖子摇啊摇的,弄得杜天行心里痒痒的,恨不得立刻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她推倒。 “别闹了,我给你去挑匹马。这些马都是祖父的,我费了好多口舌才向他讨了来,你要好好爱惜,听到了吗?” 好吧,林妙觉得吧,自从成亲后,她就越发笨了,杜天行除了在床上以外,从不把她当成正常人类,他可能一直认为自己娶了个白痴、笨蛋、残障儿。 那日他们在庄子里玩到日落西山才离开,刚走不远,就见旁边的小路上来了十几匹马,为首的一人高呼道:“前面可是都指挥史司同知杜大人的马车?” 杜天行掀开车帘,对阿木道:“过去问问是谁。” 他伸出手臂,把林妙往怀里搂了搂,他很不喜欢带着林妙出门时遇到人,他自己是男人,自是知道男人之间常说些什么,不外乎就是谁家太太长得好,谁家小妾身段够骚。他不想林妙也被人这样品头论足。 自家媳妇好不好,自己知道就行了。 过不多时,阿木便回来禀告:“五爷,来人是广安侯。” 杜天行眉头微蹙,虽然也是勋贵,但广安侯此人八面玲珑,很善钻营,这阵子听闻想进锦衣卫,一直在上下活动。这样一看,在这里遇到他,绝非偶然。 “你告诉他,我有家眷在此,不便与他见礼,改日再叙。” 阿木依照杜天行的吩咐和广安候说了,没想到广安侯却似早有准备,让人送上一只攒盒:“这盒内是贱内亲手做的糖果,送与杜夫人在路上品尝,区区小物,无足挂齿,还请杜夫人笑纳。” 人家送的不是金银玉器,也并非田地房契,只是一盒自家妻子做的糖果,阿木只好捧了糖果回到马车前,如实向杜天行说了。 杜天行面沉似水,忽然看向林妙:“送给你的,收吗?” 林妙眨眨大眼睛:“收下的话会对你有影响吗?” 杜天行嘴有泛起一抹笑容,若有若无,媳妇不懂朝政,但却知道以他为重。 “倒也无妨,只是他家太太日后可能会再找机会与你相交,拉你进她们的太太圈子。” 林妙嫁过来也有几个月了,自是知道京城是有这种太太圈子的,且,好像还分成好几派。 杜天行是从二品的当朝大员,她自己也有诰命封号,早有资格进这个圈子。姑姑林雨慧也拉她去过一次,不过就是一群太太们在那里东家长西家短,我买了个二百两的珠钗,你打了个三百两的戒指。 她一直认为杜天行没钱,官儿也不是很大,而那些太太们又都很老,所以她只坐了小半个时辰就借机离开了。 一听说收下这盒子糖果还会有这些麻烦事,林妙果断摇头,对阿木道:“你就说我牙疼,吃不得糖果,广安侯夫人的美意我谢过了。” 直到马车重新上路,林妙才问道:“你的权利真的很大吗?连侯爷都要来和你结交?” 杜天行把林妙重新揽进怀里:“不大,还差得远呢。我只是个武官,在朝堂上说不上话。” 林妙放心了,杜天行以前是在府军前卫,她知道那是皇帝的亲卫,可现在杜天行去了都指挥史司,她就搞不太清楚了。 不过还好啦,他的权利并不大。 “我觉得这样才好,你看看不论是历史上,还是戏本子里的,所有权利很大的官儿,都没有好下场。要么被皇帝杀了,要么被仇人杀了,就算是亡国,也要先捡着大官来开刀。你现在最好了,不是很忙,官也不是很大,也没有很多钱,我们省下钱就买房子买地,太太平平的。” 林妙今天玩得很累,说到后来,眼皮已经抬不起来了,靠在杜天行怀里睡着了。 看着那两排蝶翼般的长睫毛慢慢合拢,杜天行觉得自己的心正在一点点融化。 他想起前世临终之时,林妙也是这样唠唠叨叨,那时他只觉说不出的心烦,没有想到,会有那么一天,这唠叨于他,就是世间最美好的乐声。 他少年得志也好,雄才伟略也罢,对她来说都不重要,她想要的只是那个和她一起太太平平过日子的夫君。 第78章 回门 没过两日,娘家就传来消息,林老太太想孙女了,让林妙抽空回趟娘家。 林妙坐在屋里好一阵出神,祖母会想她?她才不信呢。 可她想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林老太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偏偏杜天行出京去了卫所,要几日后才能回来。她无人可以商量,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她还能趁这机会看看晓雪。 真定距京城仅有三十里,林妙是不打算在娘家过夜的,她也有理由,杜天行不在,府里不能没了主子。 知道五奶奶要回娘家,柴妈妈和熊妈妈就开始忙碌起来。三朝之后,林妙还是第一次回娘家,各种礼数自是不能少了。 贞娘就忙着给林妙准备回娘家的衣裳首饰、路上用的妆盒、点心,也全都一应俱全。 林妙快要被她们吓傻了,她不过就是回娘家而已,而且是当天就回,你们这是要干嘛? “五爷是从二品的高官,您也是诰命夫人,日常出行自是和以前不同了。” 次日一早,林鲁和林智由府里的管事带着,来接林妙回真定。这两个弟弟和林妙都不太熟,看到长姐都有几分怯怯的。林妙让阿钉拿了糖果给他们,又把给他俩准备的狼豪笔拿出来,两人才不再拘束。 到了真定,得知她要回来,府里早就来了一堆亲戚,林妙也不知道娘家怎么有这么多的亲戚,她以前都不认识的。 其实亲戚一直都有,只是她以前是扫把星,亲戚来了也不让她出来而已。 林妙先到春晖堂给祖母请安,于氏也在,林雨哲在京城没有回来。 林妙给林老太太和于氏磕了头,丫鬟搬了杌子请她坐下,林老太太这才上下打量着林妙。 只见林妙穿着大红织金如意纹长身褙子,梳了牡丹髻,戴了两支赤金镶红宝石的簪子,身后婆子丫鬟跟着十来个,个个都是衣著光鲜,戴着指宽的金镯子,果然是二品诰命夫人,比起林雨慧可要气派多了。 林老太太暗暗叹了口气,没想到她从来都看不上的这一个,反而成了气候。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气派,别说整个真定没有,就是在京城,也是能数得上的了。 “听说你没在国公府住?”林老太太问道。 林妙点点头,只道:“祖父说五爷公务繁忙,就让我陪他住在荣华街的宅子里,方便照顾。但每逢初一十五也是要回国公府的。” 这话一说,在座的那些亲戚女眷个个羡慕得要死。这个大小姐成亲前大多数的日子都是庵堂里,又是丧母长女,既没学过女红,又没学过持家,至于管理妾室侍侯公婆的那些,更是一窍不通。 可是笨人有笨福,谁家新妇不是被婆婆支使得团团转,她却能随了夫君搬出去,自由自在没人管,关上门就是掌家娘子当家主母。 “听说杜五爷府上有御赐的姬妾,也一起搬出去了吗?五爷可是国公府的公子,通房也应有几个吧?”这个说话是位堂姐,比林妙大了两岁,去年嫁的,今天也来了。 林妙皱皱眉,御赐姬妾的事,想不到全都传遍了,这些人也真是闲得淡疼。 “五爷没有通房,开脸的丫头或许有吧,成亲时我没见到。至于那些御赐姬妾,既是御赐,自是要好生供奉,专门租了间宅子给她们住,住得很远,平日里不来我们这里。” 好吧,那位堂姐气得牙疼,杜五爷竟然没通房,有姬妾相当于没有。她嫁的不过是个举人,家中就有三个通房,婆婆还整日念叨着要给相公纳妾的事。 林妙觉得吧,她就像是在开记者招待会,一堆人围着她问这问那,盼着听到她过得不好的消息也好解解恨。 林妙是挺想让她们如愿以偿的,可她也说不出过得有何不好的,若真要强说,那就是杜天行总是换着花样欺负她了......床上的事当然不能告诉别人了。 她看看四周,没有看到林晓月,不免有些吃惊。以前林老太太最看重林晓月,亲戚来了也都带着她,怎么今天反而不见了。 她想起三朝回门时出的那档子事,过后她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莫非就是因为这个才不让林晓月来见她的? 过了一会儿,晓雪和晓风由各在的乳娘领着来了,晓雪看到林妙,小脸儿兴奋得通红,拉着林妙的手不肯松开。 林妙索性对于氏道:“五爷常常出去公干,我一个人在府里也怪无趣的,不如让三妹四妹随我去住几日,母亲看看行吗?” 于氏当然不会拒绝,两个小姑娘开心地立刻跑回去收拾东西了。 见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终于不再采访了,林妙才得了空子问于氏:“二妹呢?” 于氏脸色有些不太自然,道:“她乱说你的坏话,还扯上姑太太家的镇哥儿,姑太太自是不肯答应,哭闹了一通,依姑太太的意思,是想要弄死月姐儿的,妾生的丫头,死了也就死了,免得她日后再生事非。可老太太不答应,这阵子便让人给月姐儿提亲事,想着早些让她出阁。” 想想父亲对林晓月极是看重,林老太太匆匆忙忙要把林晓月嫁出去,父亲难道会同意吗? “父亲大人也是这样想的吗?” 于氏叹口气,她夹在中间委实为难:“老爷自是不同意的,但拗不过老太太,月姐儿又是个爱挑事的,硬是让老爷和老太太大吵了一通,已经有几日没有回来了。” 听于氏这么说,林妙更不明白了,府里现在鸡犬不宁的,怎么林老太太还有心思让她回娘家呢。 “月姐儿的亲事提的是哪一家,让父亲这么不高兴?” 于氏看看林妙,毕竟已是妇人,这位大小姐比起以前在娘家时沉稳多了,倒像是长大了不少。 “月姐儿有个好样貌,也不知道她给老太太灌了什么迷汤子,老太太一心想给她找个像样的人家,相信日后她对娘家有好处。可她又是庶出,到头来就是高不成低不就的。这次议亲的是吏部清吏司史郎中。史郎中的太太前年去了,老太太托了几位老姐妹,才攀上这门亲事。虽说是填房,可也是名媒正娶的正室。” 林晓月不是心比天高吗?这门亲事听起来也不错啊,林妙更糊涂了,林晓月不同意,父亲林雨哲也不同意,难道他们是想再找个杜天行吗?不对,杜天行提亲时父亲也同样不高兴来着。 “这不是挺好的吗?父亲和二妹为何不同意呢?” 于氏叹口气:“那史郎中已年过半百,孙儿都已成亲了。月姐儿只比你小半年,刚刚十四岁。” 好吧,林妙为林晓月点根蜡。上次的事她原以为顶多罚林晓月禁足也就罢了,没想到那位平日里面团似的姑太太林雨慧竟这般狠厉,竟是想要了林晓月的性命。 不过好像杜天行说过,林晓月死上十次也是便宜她了。 第79章 解围 于氏的嘴巴很严,林老太太没有下命令,她对这次为何让林妙回来只字不提。 不过倒也不用急,很快,林老太太就让林贵媳妇把林妙请到了后面。 林妙进屋,见林老太太盘腿坐在炕桌旁,而坐在林老太太下首的却是林雨慧。 方才外面一堆亲戚,林妙没有看到林雨慧,还以为这位姑太太没有来呢。 见林妙和于氏进来,林老太太和言悦色让丫鬟给林妙端上茶点。 “这是你姑姑亲手做的,你尝尝。” 林妙有点受宠若惊,林雨慧在娘家时犹如天之娇女,嫁人后更是被捧上天,每次回来都像皇后省亲一样,怎么这次还亲自下厨给她做茶点了。 世上当然没有那么容易吃到的茶点,林妙很快就知道原因了。 永昌侯世子原是在金晤卫供职,这几年都没有起色,眼下想调到锦衣卫,想让杜天行走走门路。 林妙想起那日遇到的广安侯,好像也是想进锦衣卫。 “五爷只是都司同知,锦衣卫的事,他说不上话的吧。”其实林妙也不知道杜天行能不能说上话,但她不想给杜天行找麻烦。 林雨慧忙道:“妙姐儿整日在府里,想来不知朝堂上的事。杜五爷虽是在都司衙门,可这上二十四卫,哪个不买他的面子,只要他开开金口,我家世子的差事也就成了。” 其实永昌侯世子和杜天行相处融洽,但身为长辈自是不好开口,这才让林雨慧出面。 林老太太把这个女婿看得比自己亲儿子还要高些,自是打了包票,无论如何也要给女婿把这个差事谋下来。 林妙其实也猜到杜天行定然是有那个能力,否则广安侯和姑丈不会全都找他。可她不敢给杜天行做主,她和杜天行在一起,她是被吃的那一个,就是被杜天行吃了又吃的那个。 林妙只好老实回道:“这些事我都不太懂,五爷去卫所公干了,只是他也并非主管这事的人......” 林妙话还没有说完,林老太太就不高兴了。她早就猜到林妙远不如林晓月孝顺,即使让她嫁进高门,也是帮不上娘家。 “妙姐儿,想当日你进宫时还是你姑姑陪你去的,若不是有你姑姑,太后怎么知道有你这个人,杜家怎会把你高看一眼。你从小没了娘,祖母送你去学佛法,否则怎会被杜家相中,如今你封了诰命,夫君又升了官,娘家就是这么小的一件事让你办一下,你不知报恩,反而推三阻四,你还有没有良心!” 林妙被林老太太这劈头盖脸的一番话给搞糊涂了,她也没说什么吧,杜天行就是去卫所了,他也并非主管这事的人啊。 且,她今日才知道,原来林老太太让她去庵堂还是好心来着,是为了让她学习佛堂,以备日后嫁入豪门,这也太神奇了! “这种官场上的事,我是不如祖母明白,五爷也没有告诉过我。那就等五爷回来了,我问问他吧。” 林老太太闻言更气,她听出林妙是拿话搪塞,那即便指着林妙骂起来:“早知如此,杜家来提亲,我就让月姐儿嫁过去了,哪里轮得上你!” 这次连林雨慧也皱眉了,自己的母亲做得太过了。林妙如今是什么身份,好生哄着还来不及,你还拿那个妾室养的丫头和她比较,就连于家都不要那丫头,堂堂国公府怎会娶个妾生的,传出去也不怕你笑话。 她正想开口打圆场,见林妙的一个丫鬟小跑着进来:“五奶奶,五爷来接您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杜天行竟然来了! 林妙不是说他去卫所公干了,怎么会突然来了真定? 林妙也吃了一惊,但心里一块石头却落了地,她正不知如何应付林老太太,杜天行来接她,这就太好了。 过不多时,杜天行就进来了,身上还穿着一身官服,一看就是刚刚忙完公室。 “小婿来接妙姐儿回去。” 穿着官服的杜天行,原就冷傲的面孔又多几分威严,站在那里,令人不寒而栗,方才还趾高气扬的林老太太竟然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得知杜天行来了之后,她还想着要让杜天行当面承诺下来,可看到杜天行,她却不敢再说了。 林雨慧不是林老太太那样的无知妇孺,可在杜天行面前也不敢再说什么。 这就是官威。 林老太太和林雨慧只能眼睁睁看着杜天行拉起林妙的手,走了出去。 她们从始至终,没敢向杜天行多提一个字。 晓雪和晓风早就在马车上等着,可看到姐夫,也吓得不敢说话。 杜天行摸摸林妙的头发,柔声道:“你带着两位妻妹先回京城吧,我过几日才能回去,府里辛苦你了。” 林妙还以为他是提前回来,得知自己回了娘家这才来接她呢,却原来他还是应在卫所的,不知怎么知道了,就赶到真定帮她解围。 她有点舍不得他,拽着他的袖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一旁的晓雪和晓风贼眉鼠眼看着他俩,杜天行无奈,只好对林妙道:“快把手松开,我过几日就回去了。你再这样,我就舍不得走了。” 林妙这才红着脸松开小爪子,却还是可怜兮兮看着杜天行:“我以后不会自己回娘家了。” 虽然不知道刚才的事,杜天行也猜到她定是又受委屈了,心里不由得一阵火起,自家媳妇自己一个人欺负就行了,哪能让别人也欺负,成亲前也就罢了,现在她是自己的夫人,林家这些人也真是过份。 “以后我陪你回娘家,没人敢再为难你。” 直到杜天行带着人走出很远,只剩下几个小黑点,林妙还在傻傻笑着。 抱大腿的感觉真好。 “长姐,您是不是想跟着姐夫一起去啊?”晓雪问道,这丫头年纪渐大,胆子也比以前大多了。 “他是去卫所,又不是好玩的地方,我才懒得去。” 话虽这么说,林妙心里却是一百个想去。 以前做姑娘时都是一个人睡,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现在杜天行才走几天,她就在床上睡不着了,盼着他早点回来。 明年她就要及笄了,及笄后就要齐心合力造孩子了。 他和她的孩子呢。 第80章 广安侯夫人 晓雪和晓风来到京城长姐家里,一点儿也不拘束,姐夫又不在,她们索性里里外外四处看。 “猫儿怎么不爱吃饭啦?”晓雪最挂心的就是饭饭,可饭饭没有精神,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林妙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前阵整日往外跑,这几天不出去了,就是这副样子。” 贞娘看这三姐妹一个比一个迷糊,就笑着道:“依妈妈看啊,猫儿八正是怀了小猫了。” 好吧,全都傻了。 林妙都快要哭出来了,她的饭饭还是被糟蹋了,也不知是那只大黑猫还是那只老黄猫,老黄猫足能当饭饭的祖爷爷了! 对比林妙的悲风伤秋,晓雪和晓风这两个无良小儿反而很开心:“长姐长姐,猫儿生了小猫,送我一只。”“我也要一只。”“我们都要。” ...... 又过几日,阿木回来送信,说是卫所那边还有些事,五爷要再晚几日才能回来。 两人成亲后还是第一次分开这么久,虽然有两个小鬼头陪着,可林妙还是很惦记杜天行。她拿了新做的罗袜让阿木给杜天行带过去,她的针线是柴妈妈和贞娘亲手教的,比以前好多了,但做活很慢,这双罗袜做了许久。 林妙觉得吧,她可能是真的喜欢上杜天行了。以前两人在一起时,她也没有这种感觉,刚成亲时,杜天行逼着让她说喜欢他,那真是逼的。现在若不是两个妹妹都在,她就想着换了男装到卫所找他了。 “五奶奶,您去吧,婢子听人说卫所里有营妓,万一哪个不要脸的教坏了五爷,那可怎么办?” 杜天行是练武的,那方面是很强的,如果不是林妙身体结实,根本承受不住。林妙也听说过军营里有营妓的事,可她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他才不会找营妓呢,我就是担心他太想我,想出病来。” 噗! 好像是你快要想出病来了吧。 姐妹三个又去了郊外的庄子骑马,两个小的谁都不敢上马,但是在草地上过家家也玩得很开心。 正玩着,有家丁过来禀报:“五奶奶,外面有位广安侯夫人,说是听说杜五夫人来了,过来拜会您。” 广安侯夫人?不就是那日要送糖果给她的吗? 林妙有心不见,可人家都到门口了,自己再不见好像不太好,就让人请她进来。 广安侯夫人二十出头的年纪,容长脸儿,眉眼弯弯,嘴巴小小的,是个美人儿,长得也喜兴。 见到林妙不卑不亢,道:“我家在这旁边也有处庄子,闲来无事我就在这里住着,那日才知道这里卖出去了,还是京城的杜大人,真好,以后我再来这里就有伴儿了。” 她这次来,只带了自家园子里的一篮子杜鹃。那花儿红红艳艳,开得灿烂。 “这花儿开得真好。”林妙由衷称赞。 “我闲来无事,就是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杜夫人若也喜欢,我让人移几株给你。这就是山里边的野花,不值什么钱,也好养活,但开起来却真是好看。” 没过一会儿,广安侯夫人果然让人移了几株杜鹃过来,帮着林妙栽了起来,叮嘱下人如何照管,这花儿果然是耐活,比起那些娇贵的花都易打理。 第一次见面,林妙对这位广安侯夫人很有好感,她把那篮子花儿带回京城,准备插起来。 没想到,京城的家里早有人在等着她,来的人竟是姑姑林雨慧。 “妙姐儿,那日真是难为你了,你知道的,人老了脾气大多不好,你不要生祖母的气。” 林妙苦笑,她那位祖母什么时候对她好过,自己不过是因为嫁出去了,懒得理她而已。 “姑母原以为你会连带着也生姑母的气,哪成想你家五爷竟真的给锦衣卫打了招呼,把你姑丈的事给办成了。” 这下子,连林妙也给吓了一跳,她根本没有告诉杜天行这件事,且杜天行一直在卫所,他是如何得知的? “他一直都没回京城呢,这事八成不是因为他吧。” “怎么会?”林雨慧眉开眼笑,“那办事的人亲自到府里来,还说早知是杜五爷的亲戚,这事哪用这么麻烦。就算不是你家五爷亲自去办的,也是他让人打了招呼了。” 林雨慧千恩万谢走了,晓雪和晓风才从屏风后面跑出来:“长姐,姑姑她是不是吃错药了?” 林雨慧在林家是神仙般的人物,别说是她们,就是在大太太于氏面前,这位姑姑也是鼻孔扬上天。 林妙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好在杜天行两日后就回来了,待到把两个小姨子支开,杜天行就把林妙抱起来就往里屋走。 躲在外面偷看的晓雪和晓风捂了脸扭头就跑,教坏小朋友了。 贞娘连忙招呼着去烧热水,小姐和姑爷这么恩爱,她看着就高兴。 “我们分开好久了。”一到床上,林妙又开始扯他袖子。 杜天行被她弄得好笑,只好说:“你扯住我袖子不放手,我什么都不能做了。” 林妙一下子明白他在说什么,羞得小脸都红了。 小手刚刚松开,却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想我了?你做的罗袜我已经穿上了。” 林妙红着小脸点点头,顺势把脸藏到他怀里。可杜天行却不许,把她的脸扳过来,霸道地问她:“快说你想我。” 林妙笑着不肯说,可小脸被他捏着,想躲又躲不开,杜天行的另一只手探进她的衣裳,轻轻揉捏着,嘴里却仍在催促:“说你想我,快点,我等不及了。” “想你,真的想你......” 林妙刚说了一半,杜天行的唇已经压下来,深深地吻住了她。 ......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从她身体里出来,两人身上都是汗淋淋的。看着昏昏欲睡的林妙,杜天行有点心疼。每次都会心疼,可又忍不住使劲要她。 “我去沐浴,你再睡一会儿。” 林妙强撑着睁开眼睛:“我和你一起去。” 杜天行无奈:“我跑不了啦。” 林妙困得快要没有意识:“他们说卫所里有营妓。” 杜天行忍不住笑了,这个小醋坛子原来一直在疑神疑鬼。 第81章 亲事 “姑丈的差事真的是你帮忙?”林妙问杜天行。 杜天行只是嗯了一声,就不理她了。 林妙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广安侯想进锦衣卫,杜天行没有管,姑丈要去,杜天行却管了,且,他明明是在百里之外的卫所,却还要插手亲卫的事,这对他应是不太好吧。 “对你会有影响吗?让那些御史言官知道了,会在朝会时参你吧?”林妙一边用香胰子往杜天行后背上抹,一边小声问他。 杜天行这才转过身来,摸摸她那湿漉漉的秀发,声音却还是没有温度:“蒋进德是个聪明人,做事稳妥,又没有野心,日后有他在锦衣卫帮我也是好的。” 看看林妙一头雾水的样子,杜天行没有多说,前世他深知蒋进德此人,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他收为己用。至于广安侯,此人野心勃勃,为在目的无不用其极,此人不会久居人下,这样的人,谁爱用谁用,他是不要的。 朝堂上的事没有必要告诉林妙,免得她担心自己权利过大。外面的事交给他,而她只要别吃成大肥婆就好了。 林妙的小爪子还在他后背上抓来抓去,让她给自己搓背简直就是......弄得他心里比猫抓都难受。 “我自己来吧。” “让我来让我来。”好不容易有机会巴结巴结杜天行,林妙屁颠屁颠的。 杜天行无奈摇头,娶个傻媳妇真好。 “贞娘说猫儿怀了小猫了。” 杜天行又回过头来:“你也想怀个小阿喵?” “才没有呢。”林妙狠狠拧他一把,杜天行哈哈大笑。这人很少这样笑,笑得林妙直发毛,她这有多犯傻才能把他逗成这样。 “你回娘家可见到你二妹了?” 林妙不知道杜天行怎么会突然问起林晓月,茫然摇头:“人是没见到,但听母亲说她过得很不好,祖母给她说了个老头做填房。就是吏部清吏司史郎中。” 杜天行冷笑:“那有何不好,这是抬举了她。史郎中家底丰厚,又是先帝时的进士,才高八斗。她不肯也好,免得再坑了史郎中一家。” 林妙眨眨大眼睛:“为何这样说?” 这个时候,杜天行不想瞒她,自家媳妇一定要知道世道险恶,这才不会以后被人骗了。 “若非是我给压着,她早就坑了娘家,连你也要受连累。你可知当日在花会上被人调戏的姑娘是谁?” 林妙摇摇头,她早就猜到那姑娘身份非比寻常,可也想不出会是什么来历。 杜天行凑到她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林妙顿时惊得张大了嘴。 杜天行说得没有错,如果不是他给压下来,林家灭门之罪都是有的! “你还记得元宵节前那次,我送你回家去,八成是被人看到了,没过多久,便有杜家下人告诉阿木,说你与男人在后园私会。我让人去查,就查到蒋镇头上,小孩子胆子小,吓了吓他就说出来这是林晓月教他说的。” “即使到了我们成亲之前,陈姨娘和她兄嫂勾结,请了位所谓的高人,就是想给你捏造妖怪附体的罪名,杜家若是知道了,定会退亲。好在我一直让人监视着,派人当场把那妖道连同姓陈的一起抓了。” 林妙怔怔地看着杜天行,你说这人的嘴有多严啊,成亲这么久,他才把这些说出来,前提还是因为担心林妙犯傻插手林晓月的事。 “月姐儿不想嫁给史郎中,父亲也不同意,这亲事十有八|九也不能成。” 杜天行嗯了一声,对她道:“你娘家的事我不方便多管,这事你不要再管了,如果再来接你回去,我和你一起去。” 林妙点点头,有前几天那件事她就受够了,再也不会巴巴的回去了。 可是没过几日,娘家又来信了,这次是竟是喜事,林晓月和史郎中的亲事定下来,让林妙回去。 那天杜天行正好在家,直接对送信来的林贵说道:“你告诉老太太,就说一个庶女订亲,没有必要惊动嫡小姐,她正式成亲时会再赏添箱的。” 说着,让阿钉到林妙的小库里取了两只凤头钗就当随礼了。这两只凤头钗又细又轻,是林妙成亲时收礼收来的。 林贵拿着凤头钗傻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要知道林老太太一向很看重二小姐的,虽说因为上次陈家舅爷的事,陈姨娘在府里没了地位,二小姐又得罪了姑太太,母女两个都已大不如前,可自从议了这门亲事,老太太整日都把二小姐挂在嘴边,眼瞅着二小姐又和从前一样了,可没想到大姑爷一句话就把二小姐踩到脚底下了。 他来京城,不但要给大小姐送信,也要给姑太太送信,去永昌侯府就要经过荣华街,所以他先来给林妙送信了。 林贵垂头丧气又去永昌侯府,林雨慧听说是林晓月定亲,本就来气,这时蒋进德忙让丫鬟把自家夫人叫出去,让她先问问杜五夫人是怎么说的。 林贵见姑太太问他,只好实话实说,林雨慧又把那对凤头钗拿过来看了看,不由冷笑,她原还担心会被母亲和兄嫂怪罪,林妙既已做在前面,她还怕什么。 当下让人拿了对金耳坠子交给林贵,至于回去,她嫌*份。 林晓月是给人当填房,嫁的又是个老头子,林老太太不想让史家亲戚们把林家看低了,这才让人去接林雨慧和林妙,就算两个女婿没有来,就凭一个世子夫人一个二品诰命,足能让史家人高看一眼。 可没想到这两人不但都没来,随的份子也一个比一个拿不出手。 “她们的丫鬟出嫁,我看也不会只给这一点吧。”说这话的不是林老太太,还是林晓月,看到这两份礼物她就哭出来了,林妙也还罢了,林雨慧以前对她还是很好的,上一世更是把她当成亲女儿一般,哪会如现在这样只用一对耳坠子就把她给打发了。 还不是因为上次蒋镇的那件事,这才让林雨慧恨死了她。都是因为林妙害的,林妙怎么不去死! 林晓月之所以答应嫁给史郎中,当然不是因为她想洗心革面,给史郎中安安份份当太太。史郎中年纪虽大,官职也不高,但他却是实打实的京官,家宅也在京城,嫁了他,也就等于加入京城的太太圈子了,这和嫁给于晋是一样的,凭她的聪明伶俐,肯定能够很快在太太中间拔出尖来,老夫少妻,史郎中对她宠还来不及,当然舍不得管束于她,她仍然有机会遇到广安侯。 她梦萦魂牵的广安侯啊,重生而来,她就是为了和他再续前缘,共享富贵。 她把这对凤头钗和那副耳坠子全都扔给了丫鬟青杏,她才不希罕这些东西。 林妙,你别得意,我手里还握着一张王牌,终有那么一天,就连杜天行也不会再护着你,你等着吧。 第82章 生气 林晓月定亲,林家原本来了一些客人,这些人当然不是冲着林晓月而来。男的是想借机与杜天行和蒋进德混眼熟,女的则是想和林妙和林雨慧套套近乎。见这两家人谁也没来,这些人也觉得没意思,一个庶女定亲而已,自己还上赶着跑了过来,传出去让人笑话。 方才还在说着喜庆话的一堆人,转眼间走了个干干净净,把个林老太太气得半死。 林雨哲有一阵子没回真定了,今天好不容易被林老太太从京城叫回来,看到客人全走了,林雨哲心里有气,一甩袖子也走了。 林老太太找不到人出气,难听的话全都朝着于氏扔过来:“你那娘家也太目中无人了,月姐儿怎么说也是你的女儿,他们竟然一个人也没来,贺礼也没有一份。” 这当然怪不得于家,于氏压根儿没让人去送请帖! 她可没有林老太太这张老脸皮,上次的事已经让她在娘家抬不起头来,或是林晓月嫁得好倒也罢了,不过就是嫁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做填房,还要通知于家,让嫂嫂知道了,岂不是要笑死她。 想到这里于氏再也忍不住了:“当初若不是您一心想让月姐儿攀高枝,也不会有今日这样的事,我娘家好是不好,也没沾林家半分便宜,我这个媳妇再不成器,也给林家生下嫡子。” 于氏牵了儿子林智,索性回碧桐院去了,让林老太太一个人在那里闹腾。 她自从进了林家门,还是头一回这样。兄嫂一向疼她,可是如今却和她有了嫌隙,以前娘家混得不好,她才在林家抬不起头,如今兄长做到了少詹事,她若再委委诺诺,日后林家就没人把她这个大太太放在眼里了。 回碧桐院的路上,正看到陈姨娘娉娉婷婷往知露斋走,她的火气立时来了。上次因为陈家大舅的事,陈姨娘被禁足了一阵子,也不知道林晓月给林雨哲灌了什么迷汤,硬是又把陈姨娘放出来了。林雨哲心疼她被关着,只要回到真定就到她房里去,别说另外两个姨娘,就连她这个大太太的屋里也不去了。 这阵子林雨哲都没有回来,好不容易今天在府里,陈姨娘又去知露斋。于氏心里本就有气,看到这个更来气了,当时就让蔡妈妈把陈姨娘揪了过来。 “大太太,您找妾身有何吩咐,妾身急着去服侍老爷呢。” 陈姨娘话音未落,于氏已是两个嘴巴抽了过去。你这个狐媚子也真是嚣张,当年汪氏被你气死,我可没有那么好欺负! “明知道老爷在书斋里读书,你还过去,也不照照镜子,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学刚过门的小娘子撒娇卖乖,看你那副德性!蔡妈妈,把她带到碧桐院,让我这个做姐姐的好好调|教调|教。” 陈姨娘被打懵了,她打死也没想到这个面团似的大太太会出手打她!且,还挖苦她年老色衰! 凭心而论,陈曼华虽然不如于若云年轻,但她保养得宜,看上去依然年轻。她的容貌生得好,体态又妖娆,这些年来,林雨哲对她的宠爱虽不及年青时候,可也超过其他两名妾室,也超过了正妻于氏。 她知道今天于若云是故意找茬儿,她可一点儿也不害怕,老爷今天就在府里,知露斋就在不远处。 她干脆哭喊起来:“老爷啊,您快来给妾身作主啊!” 话音未落,蔡妈妈把团帕子塞进她的嘴里,两个粗壮婆子拖起她就走,任她不停挣扎,可她娇生惯养,哪里是那些婆子的对手,不过一会儿,便消失在柳荫深处。 知露斋里,林雨哲还在练字,两个通房纤云和织云,一个在里面研墨,另一个在廊下喂鸟,前面不远处发生的事,织云全都看在眼里。她狠狠啐了一口:“不知天高地厚的骚|货,看看今天大太太怎么收拾你!” 这些年来,她们两人原本拿了陈姨娘和林晓月不少好处,可是前不久大太太说了,要给她们抬妾! 她们跟了大老爷整整十年,如今终于可以抬妾了。 远在京城的林妙并不知道娘家的这些烂事,晓雪和晓风全都回真定了,杜天行每日早出晚归,她又变成闲妻一名。好在杜天行虽然把她管得很严,却从不限制她出入,只是她若出门,一定要带上十几个护卫。 这些护卫都是杜天行养的,平日里并不在府里,自从杜天行升了都司同知,林妙出入便要带上他们了。 闲来无事,她除了去他们在城外的庄子,有时也会去乌衣庵,和静秋她们聊聊天儿。 她还会到集市上闲逛,从街头吃到街尾,只是现在杜五奶奶已是诰命夫人,当然不能再蹲在路边啃肉丸子,你见过那样的诰命夫人吗?所以大多时候,她都是让阿钉和绣桔去给她买回来,她躲在马车里大快朵颐。 有时杜天行很晚回来,看到家里还有林妙从外面带回来的芝麻糖、冰糖葫芦,就知道她是又跑出去胡吃海塞了。 比起那些千伶百俐的宅斗精英们,林妙是有些迟钝了,但杜天行不认为这样有何不好。前世时他的几个妾室,整日斗得死去活来,个个都想被扶正,争当大夫人。却不知他压根儿没有娶正室的心思。 这一世,原本一切都按前世轨迹有条不紊,他比前世做得更好。十八岁官居三品,十九岁从二品,假以时日,再过几年,他必能掌六部,入内阁。可偏偏这时出了差错,这差错就出在林妙身上。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想要抱她,抱了一次不成又抱第二次!既然抱了,那就娶了吧,既是负了责任,又能一生一世全都抱着她。 娶了林妙,从此后多了一份责任,多了一份牵挂,这都是前世从没有过的感觉。无论忙到多晚,他都想回家,哪怕不碰她,只看一眼她的睡颜,他心里也觉得安稳。 活了两世,他都不是风花雪月的人,亦不懂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好在林妙对这些要求不多,这也让杜天行很满意。 更让杜天行满意的,当然就是林妙不但长得顺眼,身体也比别的女子要壮实,他最不喜欢那些弱不禁风仙风阵阵的美女了,就他媳妇这样,能吃能玩长得不胖却又不小,这才是他心里的绝色啊绝色。 总之,别人打死也不会相信,狂拽炫酷*炸天的杜大人对正室的要求其实就是这样简单,还有点恶趣味。 所以现在,他看着睡得一塌糊涂的林妙越看越觉得顺眼,想想再过一两年,林妙抱着个像她一样的吃货孩子等他回家,他就打从心眼里高兴。 今天他回到府里时,柴妈妈告诉他,广安侯夫人李氏来找过林妙,给她送来两盆海棠。 海棠并不名贵,李氏给林妙送花,顶多算是内宅女子之间的交往,可他却觉得这事不太对劲儿,这广安侯夫妇也太会见缝插针了。 少詹事于若水应算林妙的舅舅,他还记得前世时于若水原本有恩师薛觉先的关照,在詹事府风声水起,可忽然就被人告发,竟然卷进了许多年前的一桩文字狱。 当年的文字狱本是先皇错判,如今又被翻出来,庆文帝面上无光,索性就把于家发配西北,于若水的儿子于晋原本高中三元,却也只能随老父一起流放。 如果杜天行没有记错,于家的案子和这位广安侯有着莫大的干系。是以,这一世他招揽结交了不少人,却对广安侯敬而远之。 于家和林家是姻亲,但前世时杜天行并不知道有个林家,林雨哲官职不高,还不能入他的法眼。想不到这一世,广安侯夫妇竟然主动登门结交,找他不成,就从林妙身上打起主意,这让杜天行很不高兴。 男人做事,却让自家女人出马,这样的人本就让他看不起,如今又牵扯上他那傻媳妇,杜天行就不止是不高兴,而且还很生气。 第83章 养马 次日便是初一,杜天行下朝便直奔国公府,他要接林妙回去。 每月的初一十五,杜天行和林妙都要去国公府给祖父、父亲母亲请安。只是早上杜天行要么上朝,要么去衙门,只能是林妙一个人过去。岳国公和杜家大少爷杜文涛都有自己的事,林妙实际上只是向婆婆许氏一人请安。 许氏膝下有三个儿媳两个女儿,四小姐杜月嫦是庶出,五小姐杜月姝是嫡出。每个初一早上,三个儿媳和两个女儿都围在许氏身边,服侍婆婆早膳,陪婆婆聊聊家常里短。 对于自己那个娘和自己那个媳妇,杜天行是不敢放手让她们在一起的。如果不是每天上午他都很忙,是不会把林妙自己回国公府的。 今天刚到府里,一个小丫头就偷偷凑过来,低声道:“五奶奶正在抄佛经,怕是一天也抄不完了。” 杜天行皱皱眉头,林妙每次回来请安,许氏都会想些法子刁难她,好在林妙心宽,从没放在心上。 他刚想去许氏那里把林妙接出来,就看到大哥杜天养带了几个人正走过来。 杜天养去年从陕西调回京城,现在吏部供职。看到大哥,杜天行连忙行礼,杜天养指指身边的几个人,对杜天行道:“五弟,难得你回来,这几位都是吏部同仁,中午一起到望江楼坐坐吧。” 杜天行对这位大哥素来尊敬,见盛情难却,便道:“我多日没回来,还要去给祖父和父母双亲请安,只能改日再去了。” 杜天养也知他肯定要去请安,没在强求,便道:“那这话可是说定了,三日后我在望月楼请客,你务必要来,到时不得再推辞,否则大哥绝不依你。” 和杜天养告辞,杜天行便去找林妙。林妙正在厢房里抄佛经,厢房光线很不好,大白天也是昏昏沉沉。她抄得头晕眼花,正在盼着杜天行来解救她。 她也不是第一次给许氏抄佛经了,这是许氏整治儿媳妇最常用的法子,据说这样可以磨心性,让媳妇们更加沉稳懂事。 她今天来给许氏请安,从头到尾没有半丝差错。早膳时给婆婆布菜也是井井有条,许氏没找到机会骂她,就打发她来抄佛经了。 阿钉和绣桔一个在门口把风,一个在屋里给五奶奶擦汗,已是秋末,杜五好奶硬是抄出满头大汗。 看到杜天行来了,林妙把一脑门子汗全都蹭到杜天行的朝服上,杜天行连忙嫌弃地把她推开。 看看她抄的经文,眉头都皱起来了,不是说她抄了整个上午,怎么才抄了这么两页? 他一手拿起经文,一手拉起林妙:“陪我去骏园给祖父请安。” 杜老爷子有些日子没有看到杜天行了,看他带了媳妇一起来请安,心里高兴。问了几句朝堂上的事,便拉着杜天行去看他刚得的那匹雪中青。 杜天行忙道:“孙儿不能去了,还要陪她去给母亲抄佛经。怕是整个下午都抄不完了。” 杜老爷子骂句小兔崽子,就对身边的小厮道:“你去告诉大太太,就说老五家的佛经就算抄完了,不用再抄了。” 老爷子说完一回头,却见林妙正冲杜天行眨眼睛,便道:“孙媳妇,老五从我这里给你讨了好几匹马,你养得怎么样了?” 林妙是挺喜欢这位老爷子的,年轻时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老了以后也是老当益壮,说话从不矫情,也不会知乎者也。 老爷子说话都是直来直去,可杜天行一点也没有遗传到老爷子的粗豪性子,若是他也能这样,林妙就爱死他了。 “回祖父的话,那几匹马个个骠肥体壮,长得胖着呢。” 好吧,杜老爷子快要哭出来了,这要多么恶趣味的,才能把那些名驹都养成大胖子啊。 于是杜老爷子指指这匹雪中青,问林妙:“孙媳妇,你觉得老夫这匹马怎么样?” 林妙上下左右仔细看看雪中青,摇摇头:“养得太瘦了,交给我来养,保证让它又肥又胖。” 这一次,杜老爷子眼睛亮了,话说这匹马性子极烈,自从跟了他就不肯好好吃草,原本一匹塞外名驹,硬是瘦了一圈,皮毛都没了光泽。 “你真能把这匹马养得白白胖胖?” 林妙点头:“养胖了再给你送回来。” 回来的路上,一向不苟言笑的杜天行忽然笑了出来,林妙一头雾水看着他,好一会儿,杜天行才道:“父亲、几位叔叔、还有我的两位兄长和那些堂兄堂弟们,都是挖空心思想要博取祖父欢心,想不到反而不如你。” 第84章 朕被遗弃了 自从杜天行成亲以后,就很少陪庆文帝出宫冶游,这让庆文帝很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 “京城里新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庆文帝问得胜。 得胜知道,今天圣上又被那些阁老们虐到了,现在想要找个地方减减压,放轻松,可他一个太监,能知道什么好玩的地方。 “朕的杜爱卿最近都在做些什么?”庆文帝终于问到正题了。 “杜大人从衙门出去就回家,陪......”得胜说到这里,惊觉失口,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哪能说杜大人家陪媳妇呢,那圣上该有多桑心啊。 可皇帝陛下已经桑心,且,桑得凉汤汤的。 朕让给你一个媳妇儿,你不但没有表示感谢,还把朕一个人晾在这里,有你这样为人臣子的吗? 难得今天衙门里没有什么事,杜天行回来很早,林妙和几位妈妈在廊下坐着做针线,难得媳妇能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杜天行不想防碍她,便在宅子里四下走走。 林妙嫁过来大半年了,这处宅子也变样了。以前光秃秃,后面的七八间屋子全都空着,现在却都已收拾得妥妥当当。后园的小池塘里种了睡莲,这个时候花已经谢了,却还有几片荷叶浮在水面上,别有一番趣致。 最有趣的是,池塘里有几只小船,五彩缤纷的颜色给这秋末凭添了几分热闹。 杜天行想像着自家媳妇坐在池塘边玩纸船的情景,不觉莞尔。 “五爷,外面有位龙公子求见。”门房递上一张拜贴,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大字——龙霸天! 杜天行的好心情全都没了,他忙让人请五奶奶回房去。 家里地方小,保不准就让庆文帝看到自家媳妇,那可不行! 可还是晚了,龙霸天公子没等通传,便大咧咧走了进来,林妙尚未回去,被他看了满眼! 杜天行赶过来时,就见林妙正对着庆文帝发呆,庆文帝的一双牛眼正死万盯着她! “臣不知万岁驾到,有失远迎,拙荆不懂规矩,还请万岁恕罪。” 庆文帝打量着林妙,见她穿件银红色家常小袄,长发松松垮垮用支红珊瑚簪子挽起来,脸上薄施了脂粉,还带着稚气,却更加明艳,还多了丝妇人才有的韵致。 难怪杜天行要把媳妇藏起来,这样又鲜又嫩的小媳妇,换上谁也要藏起来。 其实吧,林妙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位是当今天子来着,上次杜天行说起,她就被惊得五雷轰顶,现在重又遇到了,她惊得差点跳起来,大白天活见鬼了! 庆文帝伤感,这么可爱的小媳妇,可惜是别人家的。 林妙已福了身子,掉头走了。庆文帝挺来气的,走那么快,都没让朕再多看几眼。 第85章 绸缎庄 接下来的日子,广安侯夫人又来找过林妙几次,林妙客气接待,每每听她说起朝堂上的事,她都一副傻白甜的模样应对,这根本不用装,这副表情用在她身上,那是真的不能再真。 广安侯夫人叹口气,这位杜五奶奶虽然得宠,可年纪太小了,什么都不懂,这马屁真是白拍了。 这样连续几次,广安侯夫人也就不来找她了,林妙乐得轻松。又过了不久,饭饭生下一窝小猫,足足五只! 这下林妙有的忙了,每天照顾小猫比猫妈妈还要费心,睡到半夜还要爬起来偷偷下床去看小猫,结果就是被杜天行拎着脖子提溜回来,在粉嫩嫩的小屁股上打了两巴掌。 “我要去看小猫嘛。” “嘘,明年我们自己生一个。” 林雨哲近来心情很不好,疼爱的二女儿许给了史郎中,史郎中的年龄比他还要大上十多岁,他是个好面子的,觉得同僚们都在背后指指点点。 下午他又到户部办事,就有人拿这事取笑,让他很是生气。好不容易把手里的事情做完,他正想快点离开户部,就见赵凤池笑咪咪走过来:“林兄,令婿来了,黎大人有请。” 史郎中来了?他没事来户部做什么,还嫌自己这个岳父不够丢脸啊! 他跟着赵凤池出来,就看到方才还取笑过他的那位正毕恭毕敬冲他点头哈腰呢。 这画风转变也太快了吧。 猛的,林雨哲明白了,来的这个女婿不是史郎中那位二女婿,而是杜天行这个大女婿。 林雨哲的腰杆挺了挺,他虽然看不上杜天行,但无论如何杜天行也还不到二十岁,怎么看都像他的女婿,而史郎中,唉,说是他爹都有人相信。 杜天行正在黎阁老屋里坐着,看到岳父进来,连忙起身行礼,别看娶了人家闺女也有大半年了,他也没见过岳父几次。林雨哲不待见这个女婿,每次他陪林妙回娘家,林雨哲都是避而不见。 当着黎大人和赵凤池,林雨哲自是不能再摆谱,可也只是点点头,让女婿不要多礼。 黎大人心情很好,对林雨哲也和颜悦色起来,最后由赵凤池做东,几个人一起去倚红楼吃饭消遣。 林雨哲在户部多年,还是第一次和黎阁老一起出门,虽然是沾了女婿的光,可腰杆还是挺直了。 几人刚刚离开户部,户部的大大小小的官儿就凑到一起嘀咕起来:“看到了吧,生个好女儿比什么都强,你看看林郎中。” “他不是还有个女儿要给史老头当填房啊?” “那是庶出的,不算数的。别忘了,林郎中可是杜天行的岳父,正二八经的岳父老泰山。” 吃完饭,杜天行让人送林雨哲回他在京城的那套宅子,林雨哲多喝了几杯,忽然一把拉住杜天行的手:“你要好好待妙姐儿,娘家是亏待她了,你不能亏待她,否则我饶不了你。” 杜天行没有说话,若不是看在黎阁老的面子上,他也不会和岳父亲近,如今听岳父这样说,他心里略微舒服了一点儿。 你们林家人的良心倒也不是全都被狗吃了。 晚上回到家里,他告诉林妙是同岳父一起吃饭,林妙也是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说:“你如果不想见他们,就不要难为自己。我不想你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杜天行心头一暖,小媳妇懂事了,也知道关心他。他和林妙差不多,都是家里不受关爱的孩子,好在现在他们有了彼此,他不会再让林妙受委屈,林妙也会疼着他关心着他。 他把林妙搂进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道:“不为难,你乖点就行了。” 林妙觉得吧,她已经挺乖的了,一个像她这样整日闲得淡疼的人,再不装乖那也没别的事做了。 就现在而言,她对婚姻生活还是挺满意的。真要鸡蛋里挑骨头,那就是杜天行太忙了,两人只能在床上交流。杜天行说别家夫妻也这样,这个她相信,可她真的太闲了,人闲起来就爱胡思乱想,她特别想让杜天行陪她一起胡思乱想。 可那是做不到的。 “我存了点钱,给你买家铺子,只是你千万不能都赔光,你男人赚钱不容易。” 林妙两眼冒光,杜天行竟然让她做小生意! “我没学过呢。”她实话实说。别的大户人家,嫡女从很小就跟着学习持家理财,还有的索性帮母亲打理铺子和田地的帐目。可林妙没有啊,除了念经和武功,她什么都没学过。 “我会找人帮你,你少吃一点,脑子会变得聪明些。”好吧,这话也太伤自尊了。 “要是我赔光怎么办?” 杜天行想了想,非常郑重:“把你卖了。” 杜天行给林妙买下的是绸缎庄,原来的东家年老又没有亲人,但卖了铺子回乡养老。这庄子原来的掌柜李叔在这行干了二十多年,杜天行就把他留下来了。 这家绸缎庄在京城小有名气,李叔又有经验,也不用林妙去打理,只要每个月看看帐目便可以。 林妙还是很尽责,几乎每天都去铺子,其实吧,她不去铺子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临近过年,绸缎庄的生意特别好。因为大多都是女客,林妙也就不用避违,高兴了还会亲自招呼客人。 那天连着来了几拨客人,林妙正准备回去,忽然记起杜天行要添置冬袜了,便想选块料子带回去。 她正在布匹堆里翻腾,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娘亲,您干嘛非要拉我进来,哪有男人逛布庄子的,我还是在外面等着您吧。” 这声音很熟悉,林妙一时想不起是谁,所以她就从布匹堆里出来,到柜台前面去看。 没想到她的眼睛正和那人的目光对上,原来那竟是于晋! “咦,你不是于表哥吗?” 林妙对于晋的印像并不坏,于晋对猫儿很好呢。 她并不知道林家和于家因为亲事闹的那一出,她也不认识于家大太太。 第86章 外家 于晋已经怔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在这里遇到了林妙! 林妙穿着件绯红小袄,月白挑线裙子,梳着妇人的发髻,插着两朵酒盅大小的皱纱花和一支羊脂玉的簪子,袖子挽着,站在一堆布匹前面,俏生生看着他。 于晋脸红了,嘴角抽动了几下,才说出话来:“大表妹......” 于家大太太郑氏脸色变了,虽然没有见过,她也知道这是谁了。 林妙! 话说当日得知林妙许给了杜家,于晋把自己关在屋里好几天,直到被于若水骂了,这才出来。 自从那日和于氏吵了一架,郑氏再没登过林家大门,也没有接于氏回过娘家。 郑氏是见过林晓月的,她原以为林妙的容貌会和林晓月很相像,都是弱不禁风我见犹怜那类型的。可看到眼前的林妙,她才知道自己儿子的口味并不是她想像的。 林妙生得明艳俏丽,珠圆玉润,还带着婴儿肥,和弱不禁风完全是两码事。举止也是落落大方,一点也不扭怩。 若是真的挑毛病,那就是这孩子嫁得太早了些。 “这位是......”林妙看向郑氏。 于晋忙道:“这是家母。” 林妙连忙给郑氏行礼:“甥女给舅母请安。” 阿钉和绣桔连忙搬了杌子请郑氏和于晋坐下,又让伙计上了茶水点心。 郑氏环顾着这家铺子,颌首道:“你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国公府应是待你不薄。” 林妙满脸都是甜蜜,笑吟吟点点头:“五爷和长辈们都对我很好。” 其实吧,岳国公不管事,杜文清和许氏对她并不算好,但有一个杜天行也就够了,林妙是个容易知足的人。 郑氏自是知道成亲后杜天行又升了官,看着林妙也是个旺夫的,这孩子不像林晓月那么有心机,看她在铺子里忙碌,想来日后也是个持家的好手,杜家真会挑,也要调|教媳妇,进门不久就让她打理铺子,过个几年就能掌家了,难怪不尚公主也要娶她了,尚公主的人家哪有这样轻松,少不得要受些闲气,还落个靠裙带的名声,凭你有再大的本事,在别人眼里也是靠公主富贵。 郑氏想得多了些,于晋却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再见到林妙,只觉得她比以前漂亮了许多,他想多看她几眼,却又不敢看。 林妙压根不知道于家曾经想要和她提亲的事,所以她落落大方。 “于家表哥,猫儿生了一窝小猫呢,你若想要,我送你一只。” “真的?......算了,我还是不要了。” 林妙有些莫名其妙,她记得这位于表哥挺喜欢小动物的,人家不要就算了。 郑氏看出儿子又不对劲儿了,便起身告辞,临走时又对林妙道:“你既然嫁了,娘家能不回就不要再回去了。” 林家那一家子都是什么人,她是领教过的,眼前的女孩儿看着欢喜,自是不想让她再去受委屈。 林妙谢过郑氏,其实郑氏就是不提醒,她也不想回去了,上次若不是杜天行把她解救出来,她说不定让人吃干抹净。 于晋又看了一眼林妙,心里有些酸楚,他从未和女子接触过,林妙是他唯一喜欢过的。 林妙也觉得这位于表哥好像怪怪的,以前没有经验,现在杜天行天天培养她,她再笨也觉察出于晋对她好像有点那个。 她还记得那个晚上,她先是遇到杜天行,然后就遇到了于晋。 这就是缘份啊! 那天晚上,杜天行看到她对着烛光傻笑,嫌弃地瞪她一眼,全都懒得问她。 他平躺在拔步床上,双眼微闭,看上去有些疲倦。 林妙凑过去,问他:“今天怎么这么累?” “皇上想要招安汪同和,阁老们却是主张杀一儆百,我被他们吵得头疼。” “汪同和是谁啊?” 杜天行捏捏她的鼻子,随口道:“东海海盗猖獗,汪同和便是势力最大的一支。” 这是朝堂之事,若林妙不是深闺妇人,他也不会和她说,且,他的媳妇他清楚,这种事根本不会上心的,左耳进右耳出。 可今天她却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把脑袋都贴到杜天行胸口上了:“给我讲讲海盗的事,比如他们有多凶残,有多强大,有多少战船,皇上准备怎么打仗。” 杜天行后悔了,他竟然忘了林妙是个崇尚武力的家伙。所以他果断把她推开,美人计什么的,你就省省吧。 “姓汪的不多呢,我娘也是姓汪的。”林妙又发现了新大陆。 杜天行叹口气,你能不能别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行吗? “汪同和是巨盗汪大齐的次子,当年万岁初登基,便将汪大齐和他的长子全部剿灭。汪同和逃过一劫,几年前卷土重来。汪家横行海上几十年,和你娘只是同姓,并不同宗,这种话和我说就是了,不要再对别人讲。你也不小了,该懂事了。” 媳妇不知个中利害,这种事要教给她。 林妙又挨骂了,她当然知道就算是平头百姓也不愿意和这种事搭上边,何况杜天行又是当官的,她知道自己又口无遮拦了。 “内什么,我在外面不会说的啦。” 杜天行也不会因为这个就给她好气,板着脸没理她,却把她的小脑袋拉过来放在胸口上。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问道:“你外家在哪里,你在庵堂那么多年,外家也没有去看过你吗?” 若是林妙不提,他还真没有想过这件事。当时他让人打听过关于林家的事,汪氏是小商贾之女,成亲时一百抬嫁妆,在真定风光一时。那时他并没有在意,这时无意中听林妙提到亡母,这才觉得这事有些不妥。 能给出一百抬嫁妆的娘家,却在女儿去世之后对外孙女不闻不问,且,林妙成亲时是没有什么嫁妆的,还要靠他暗地里贴补,林家竟敢把汪氏的嫁妆全都私吞,定是料定汪氏的娘家不会来找麻烦,那汪氏的娘家究竟出了什么事? 林妙摇头,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可能娘亲过世了,父亲就不和外家往来了吧,我也不知道。” 杜天行摸摸林妙的脑袋,这孩子要多没人待见啊,连外家也不管她,命中注定就是我一个人的。 第87章 海盗王 夜色如水,两个人影忽然来到荣华街杜府门口。 “我们是五爷的人,有急事见他。” 来人取出一枚腰牌递给门子,门子看了一眼,转身进去,过不多时便出来了,什么都没有说,带着两人进府。 杜天行披件狐裘,已经走到书房前,看到这两个人,他没有说话,率先推门进去,两人在后面跟上,门在里面轻轻关上。 “五爷,前几日和次辅在望江楼密谈的人都已查清,一个是广安侯,还有一个......” “是谁,但说无妨。”杜天行阴沉着脸。多年前便是次辅主战,当时以首铺石大人为首的几位阁老均要招安,只有次辅要杀一儆百,将汪大齐父子斩杀,东海之上那些小盗寨见汪氏父子死了,立刻蠢蠢欲动,海靖不过两年,东海上便又涌现出十几股巨匪,一时民不聊生,直到最近几年,这些人被汪同和一一剿灭收编。 “是大爷。”两人的声音很轻,生怕杜天行会生气。 杜天行面沉似水,他那刚从陕西调回京城不久的大哥,怎么也卷进这件事了? 次辅孙高第出自福建,福建和浙江官员以他的门生最多。前世直到杜天行死前的一年,才将孙高第扳倒,而那时孙高第已高居首辅。 大成自先帝时便已实施海禁,东海一带百姓生活艰苦民不聊生。很多百姓受不了饥饿做了海盗。汪大齐便是其中之一。时任福建同知的孙高第与倭人勾结,将丝绸棉花等经东瀛运往暹罗等地赚取私利,那时他便是与汪大齐合作,利用汪大齐的船做走私贸易。 汪大齐也是依靠他的力量,从几只船的小舵子不到十年,便成为拥有上百只船的大海盗,有了汪大齐的配合,孙高第屡屡剿匪成功,说穿了不过就是汪大齐派人登岸滋事,最后扔下之前抓住的俘虏,砍了脑袋让孙高第领功。 十年之后,汪大齐建立了自己的海上王国,孙高第也由同知坐到总督,后来又调回京城,入内阁,权倾朝野。 孙高第进内阁后做的第一位事就是抹去自己的黑历史,当时庆文帝只是小小幼童,朝中大事都由阁老把持,几位阁老都提议将汪大齐招安,只有孙高第力主杀一儆百。 然大成多次派兵,都没能动汪大齐半分毫毛,孙高第亲往福建,派了自己的儿子亲自给汪大齐送招降书,许偌凭他们多年的老交情,他已在圣上面前为汪大齐请旨,只要汪大齐肯登岸,便开海禁,不给汪家定罪,让汪大齐做太平商人,永享安逸。 孙高第太了解汪大齐了,汪家世代做的就是海上生意,只因先帝海禁断了汪家财路,这才造私船下海为盗,如有机会,他们定会重新上岸经商。 孙高第还怕汪大齐不肯就范,让儿子告诉汪大齐,汪家在东海书院读书的小儿子汪同和已经到了福州,正在等待父亲和大哥登岸。 汪大齐的几个子女都死于海上风暴,活下来的只有跟在他身边的长子汪同兴,汪同兴是他的左膀右臂,汪大齐担心有朝一日,他和长子都死了,汪家无人传宗接待,十几年前就将自己已经怀孕的小妾偷偷送往浙江,那个小妾生下龙凤胎,其中一个儿子就是汪同和。 这个秘密只有几个人知晓,但孙高第还是查出来了。 就是孙高第儿子的这句话彻底让汪大齐决定走上不归路,他准备搏上一搏,在招安书上按上了手印! 汪大齐父子到达福州后,被孙高第待为上宾,三日后即被软禁,十日后斩杀! 此次剿匪成功,孙高第居首功,第二年次辅荣休,由阁老中最末一位成为次辅直至如今。 当年杜天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扳倒孙高第,在这之前,他与孙高第几次交锋并无胜算,直至他查出孙高第在福建的事,逼得孙高第狗急跳墙,欲杀他而后快,这才落入他的圈套,将孙氏一党铲除。 因为在孙高第下台的第二年,杜天行就出事了,所以重生归来,杜天行便一直怀疑当年他的死和孙高第余党有关。是以他一直派人暗中监视孙高第,可万万没想到,他一向尊重的大哥杜天养竟然也和孙高第凑到一起。 如今的杜天行,无论官职还是实力都与孙高第相差甚远,他尚未进入内阁,不过就是都司同知,且,他还只是尚未及冠的少年。首辅石大人和黎阁老虽然对他另眼相看,也不会因他而得罪孙高第。 让那两人走后,杜天行没回睡房,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 林妙睡到半夜醒了,寒冬腊月,屋子里有地龙,可林妙还是怕冷。她是被冻醒的,这才发现给她取暖的那个人不在了。 杜天行火力壮,林妙就是缩在他怀里睡,暖洋洋一觉睡到天亮。 她趿了鞋,随手拿件衣裳披上,就下床找杜天行。两人成亲后,杜天行就不让丫鬟在外间值夜,免得林妙行房时害羞。值夜的丫鬟都是睡在隔壁的屋子里。 她就这么走出来,也没人发现,直到走出睡房,一阵冷风吹到脸上,林妙这才完全清醒过来。寒风冷嗖嗖直往脖子里灌,廊下挂了两盏羊角琉璃灯,在夜色中散发出清冷的光辉。 “五奶奶,您怎么站在这里,快回房去吧,会冻着的。”柴妈妈端了托盘走过来,看到林妙站在廊下,吓了一跳。 柴妈妈手里端着红木托盘,托盘是茶壶。林妙愣了愣问和:“五爷在书房?” 柴妈妈点点头,眼里都是心疼。 林妙从柴妈妈手里拿过托盘:“我去送吧,您老回去睡吧。” 柴妈妈看林妙穿得单薄,忙进屋给她拿衣裳,再出来时,林妙早没了踪影。 柴妈妈叹口气,却又为五爷高兴,五爷自幼孤苦,好在现在夫妻恩爱,五奶奶虽然年轻,却已知道心疼五爷了。 书房里亮着灯,却并不明亮,杜天行背着光坐着,林妙进去时,他还以为是柴妈妈,待看到是林妙,剑眉皱起,把林妙抱到腿上,低声斥责:“你怎么跑出来了,还穿得这么少,都这么大了,一点也不懂事。” 林妙蜷缩在他的怀里,脸蛋埋在狐裘里,痒痒的。 “我是不是打扰你了?”她像只小猫,轻轻问道。 杜天行依然板着脸,声音却已变得温柔起来:“我只是在想些事情,你来了更好,可以陪陪我。” 他把林妙的小脑袋向下按了按,让她靠得更舒服。 身子进来时身子冻得冰凉,靠在杜天行怀里暖和得想睡觉,她强撑着不让自己的眼皮打架,但也不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杜天行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儿,他终于下了决心。 如果当年他的死真的和孙党有关,那就提前把这些人剪除殆净,不留后患。这一世他娶了妻,接着他会有儿子有女儿,他想给妻儿一世繁华,而非孤儿寡母郁郁而终。 第88章 管家婆 接下来的日子,杜天行对林妙要求越来越苛刻,至少是林妙这样认为。 “过年采办的礼品单子你都详细看了吗?”杜天行问林妙。 林妙摇摇头,她不说谎,她真的没有仔细看,上面那么多要送礼的人,又有那么多东西,管事的字写得又小又密,她看着头晕。 杜天行的脸比锅底还要黑,沉声问道:“那总计需要多少银子,你总记的吧?” “这个记的,是三百......三百......我忘了......”林妙把脑袋耷拉下去了,她发现成亲后她被杜天行养得越来越像猪了。 “是二百五十二两!”杜天行冷冷说道。 看着林妙扁着小嘴,一副委屈的样子,杜天行硬起心来继续训她:“你知道你夫君一年的俸禄是多少,你又知道国公府给咱们的月例银子是多少?你全都不知道,也从来不问。这些不问也就罢了,府里的开支你也不问,我今天还在,若是我不在了,家业没了都不知道!” “那你让我怎么办,以后你的俸禄是不是都要交给我管啊?” “我就是让你把府里所有帐目全都要亲自过目,不是像看那采买单子一样,看了和没看一样,是要让你仔细看看,哪笔帐是该出的,哪笔是不该出的。你若是再学不会持家,我就纳个能持家的小妾来帮你。你自己想想,是要多个姐妹帮忙,还是自己管帐。” 这还用问啊,傻子才想要个“姐妹”帮着持家呢。切! 自从成亲以后,府里的帐目虽然都会报到林妙这里,但她从没有认真看过,真正掌家的还是杜天行。 现在看来杜天行是要罢工了,以后这些事都要她来管了。 你见过十四岁的管家婆吗? 这也太强人所难了。 林妙想到她以后要抱着帐簿子打瞌睡就觉得生无可恋,那天晚膳有她爱吃的煎酿猪蹄和酒酿丸子,她都没吃几口。 看她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杜天行当没看到,自顾自吃饭,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五奶奶啊,别家的太太巴不得能掌家呢,您不知道咱府里大太太那是熬了多少年也拿到钥匙的,您这才嫁进门不到一年,五爷就让您独个儿掌家,这是多好的事儿啊,您别不高兴了,您要是饿瘦了,五爷看着又心疼了。” 柴妈妈边说边给贞娘和熊妈妈使眼色,五奶奶是小孩子,生气也就是一会儿的事,从不会影响吃饭,今儿个连饭都没吃几口,这气头子是够大了。 贞娘笑道:“今天那道酒酿丸子做得挺好,我去热热给小姐端过来。” 厨房里还没有熄火,贞娘自己动手,那道丸子上屉热过了,端着刚走到最后一进的院子,正遇到杜天行。 “里面是什么?”杜天行指指托盘。 贞娘掀起盖子,笑着说:“小姐晚饭没有吃饱,老身给她把这丸子热了端过去。” 杜天行皱皱眉:“她吃丸子时你们看着点,以后若是只有她一个人,不要给她吃这么小的东西。” 贞娘一头雾水,她当然不知道杜天行是担心他不在时,自家媳妇会被噎死。 屋子里熊妈妈和柴妈妈绞尽脑汁,总算说得林妙重新燃起了生命之火,噗,就是准备做个管家婆了。 你们猜对了,林妙前世活到十八岁,除了运动以外没有一样精通的,她就是那种在蜜罐里泡大的孩子,父母呵护在手心里,她喜欢运动喜欢玩,那就全都依着她,至于别的当然就被忽略了。所以这姑娘的故事告诫我们,千万不要随着孩子的心思让她成长,万一有一天她不小心穿越了,那可怎么办? 林妙虽然没学过管家,但身边有柴妈妈、贞娘和熊妈妈真心实意在帮她,在她嫁进来之前,杜天行也把府里的人全都调换了,如今上至管家下至烧火丫头,全都是可靠的。那时杜天行就做好了准备,不能让下人把媳妇欺负了。 府里的帐目其实并不多,只有两个主子,开销也不大。杜天行没有说错,他是挺穷的,他和林妙也只有这处御赐的宅子,他们新买的庄子和那个绸缎庄,偏偏杜天行花钱很大方,所以他们能省下钱来并不容易。 林妙也清楚,杜天行在官场上,花钱自是不能省,把帐目上的事搞明白,她就更节省了。 林妙原本也不是爱花钱的,她在娘家节俭惯了,杜天行每月给她十两银子做零用钱,她高兴得屁颠屁颠的,根本花不完。 现在杜天行不管这些了,也没人给她零用钱了,家里所有的钱都由她管着,她更舍不得花了。 只是她很不明白,杜天行为何忽然逼她管帐,以前他明明说过,要等她长大一些再管这些事的,为何又改变主意了。 可凭她的本事,想从杜天行嘴里抠出话来,那比登天还要难。 “过年的所有东西都准备妥当了,我给你缝了件过年穿的新袍子,对了,还有新鞋。” 管家婆杜五奶奶靠在夫君怀里,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指探进他的寝衣,在他胸前画圈圈,她早就发现了,只要她这样,杜天行很快就进入状况。 杜天行很满意,媳妇被他调|教得越来越像女人了。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低声问道:“给自己缝衣裳了吗?” 林妙点点头:“缝了,大红的,还镶了白狐狸毛。” “头面呢?” “我有的戴,不用打了。” “那不行,哪家太太过年没有新头面,要是来不及了,明天就到宝玉轩选套现成的,这个钱不要省。” “还是算了,过年银钱比较紧。” 说到这句话时,林妙已经快要受不住了。鬼才知道杜天行怎么这么会折腾她,明明在说家长里短,他的手却已经把她弄得开始打颤了。 “说了让你添置你就去,对了,你知道有些人为何要纳妾吗?” 杜天行的手指终于从林妙的身体里移出来,湿漉漉的。 林妙身上一松,轻声问道:“为何啊?” 杜天行却又已分开她的双腿,整个人翻身上去:“就是因为元配不会打扮,整日荆钗布裙,所以他就另纳小妾好好打扮起来了。” 他还嫌刺激她不够,狠狠的贯入了她。 林妙被他弄得一痛,忍不住咬住他的肩膀,在他光滑的肩膀上留下一溜牙印儿。 “好吧,我明天就去置办,你敢纳妾我就再也不要理你。” ...... 杜天行早就发现了,林妙因为娘家的事,对纳妾一事甚是抵触,他原就没想纳妾,林妙够笨,再纳上几个小妾后宅就乱套了,到时麻烦的人是他。可每当林妙不听话时,他还是会把纳妾的事搬出来。 林妙乖乖就犯。 杜天行语录:吃定一个人很容易,除了在床上,还要能抓住她的弱点。 第89章 停药 庆文帝看着跪在下面的杜天行,许久没有说话。 杜天行也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抬头,就那样跪着,君臣二人如同两尊雕像,纹丝不动。 得胜公公还是头一回看到皇上和杜大人这个样子,他不敢说话,紧张地看着这对君臣。 良久,庆文帝才道:“朕许你日后飞皇腾达,你不必冒此风险,富贵险中求。” 杜天行微微抬头,双目却还是垂着,绝美的双眸映下一排影子。 “臣只想趁着年轻去做这件事情,这件事若被臣做成,从此后,万岁便能真正亲政。” 庆文帝十五岁亲政,但大权却仍然握在阁老手中。他决定的事情抵不过阁老们的笔,而阁老们议定的事情,他不能反对。 现今因为东海靖海之事,阁老中分成两派,一派主剿,要杀一儆百,将汪同和杀得片甲不留;而另一派则想招安,以盗治盗。 庆文帝明明没有决定的权力,却偏偏被这两派夹在中间。 就在这时,杜天行来找庆文帝请缨,他要远征东海! 以杜天行的所奏,他要根据当地的情况再做打算,招安不成,便剿匪。 庆文帝知道,杜天行虽然出身将门,但他没打过仗,他甚至没有从军经验。打海盗和打普通土匪不同,不便要懂兵法,还要会打海仗。大成会打海仗的将军廖廖无几,这也是阁老们想要招安的主要原因。 但杜天行却要去,且,他态度绝决。 现在他又让庆文帝明白,他这一去,不但是为自己的前程,更是为了庆文帝。 一旦杜天行凯旋而归,阁老们只能慨叹,这是庆文帝做的决定,不关他们任何事,一个在军事上有过建树的君王,是大臣们再难操控的。 庆文帝苦笑,他何其幸也,有杜天行这样的人辅佐他,甘愿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朕先许你一个月的假期,留个后再去吧。” 杜天行大喜,磕头谢恩:“万岁深知臣心,臣也有此意。” 庆文帝笑道:“那就看你小子有没有本事了,哈哈哈。” 那日,林妙正在摆弄她刚从宝玉轩买回的头面首饰,绣桔气喘吁吁跑进来:“小姐,宫里来人了,说是皇后娘娘有赏赐。” 林妙皱皱眉,依规矩是要正月初五,皇帝请四品以上臣子和家眷进宫饮宴时才会有赏赐,怎么提前来了。 宫里的太监放下东西,拿了赏钱就走了,林妙从地上爬起来,看看那赏赐的单子,不由得又皱起了眉。 这礼单上竟然都是些补品,燕窝、阿胶、雪蛤、当归......还有宫制的各种补药。 “五奶奶,这些都是女人用的补品和补药啊,怎么赏这些啊。”柴妈妈是国公府出来的,见多识广,这时也是一头雾水。 没想到当天下午,宫里的赏赐又来了,这次是皇帝赏的,也不知道这对富贵之极的夫妻是怎么搞的,皇后的赏赐竟比皇帝的还要早了几个时辰。 皇帝赏的东西和皇后的完全相反,虎鞭、鹿茸、海龙、虫草......还有几个瓷瓶子,里面装着蜡丸,也不知是些什么,想来和那些一样,都是些壮阳的补品。 林妙一头雾水,皇上和皇后这是要做什么啊,一个壮阳一个滋阴,莫非是嫌弃她嫁进来快一年了肚皮还没有动静? 说起这个就来气,林妙前不久刚被杜二奶奶挖苦过。据说杜家大奶奶和二奶奶都是嫁进门来不过几个月就有喜的,像她这样快一年还没有的,这是头一份。 我没怀上也不怪我啊,是杜天行给我用着汤药呢。 杜天行从衙门回来时,就看到林妙满脸不高兴,一问才知道来了两轮赏赐,再一看那些东西,他差点笑出来。 他让人把东西全都抬进库里,从今天起就给五奶奶用上。他自己则拣了那几个瓷瓶子拿到睡房。 “你猜这是什么?”难得他有耐心逗林妙玩儿。 林妙认出这是御赐的,便道:“肯定是壮阳的吧,万岁嫌我没给你生孩子,就让你好好补一补。” 杜天行笑着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林妙大羞,让他快把这些拿出去,杜天行却笑着把这几个瓶子放在了床头。 “今晚就用,和你好好试试。” 林妙白他一眼:“过了年我就十五了,可你要到秋天才及冠,没及冠就是小孩子,这东西还有那些补品都不许你用。” 杜天行强忍着笑,小声告诉她:“那东西都是给你用的,不是用在我身上。” 林妙第一次大着胆子满屋子追着他打,柴妈妈和贞娘、熊妈妈在院子里做针线,老远都能听到小两口的嬉闹声。 “难得五爷和五奶奶这么恩爱,就盼着快点有个小少爷让咱们抱着。” 柴妈妈刚说完,贞娘就嘘了一声,小声道:“姑爷说了,从今儿起,就给小姐把汤药停了。” “真的啊?”几位老妈妈都是又惊又喜,她们都是真心疼着这小两口,如今知道他们终于准备生孩子了,自是心里欢喜。 那日杜天行和林妙有没有用瓷瓶里的东西就没人知道了,但次日他们却是真的睡到晌午。 纵是林妙身板壮实,也是腰酸腿疼,她一睁眼就是咬了杜天行一口。杜天行没有避开,宠溺地看着她,接着便吻下去。 两人又在床上缠|绵了好一会儿,这才磨磨蹭蹭起床,林妙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今天怎么不去衙门,年假还没到呢。” 杜天行轻笑:“万岁看你一直没给我生出儿子,便又要赏我姬妾,我怕他再逼我休妻,便请了假专心回来和你造孩子。” 林妙白他一眼,杜天行这是怎么了,以前从不会和她开玩笑的,要么板着脸训她,要么就是在床上狠狠要她,什么时候像这样和她说话了。 小丫鬟服侍着林妙洗脸打扮,这时贞娘端了托盘进来,林妙还以为是汤药,心里正嘀咕,昨晚杜天行做了那么多次,一碗汤药也不知够不够。 碗筷摆上来,林妙这才看清楚,原来并不是汤药,而是鸡汤燕窝。 她满脸疑惑,看向贞娘:“这是怎么回事?” 贞娘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姑爷吩咐了,从今儿个起,把汤药停了,还让给你多进补,把身子养得壮实点。” 林妙原本就比普通姑娘壮实了,好在她整日练拳,所以也就是珠圆玉润,倒还不算胖姑娘。 可现在杜天行的劲头,不把她养成肥猪,他就誓不罢休。 第90章 有孕 总体来说,这是他们婚后最快乐的时光。除了还是硬逼着林妙管家管帐以外,杜天行把她宠得没有边了。 那么严肃的一个人,竟然带了林妙来到庄子里,亲手放烟花给她看。林妙想去西岭看雪,他怕她累到,抱着她踩着雪一步步爬到最高处,看那在京城里难得一见的雪景。 林妙心情好,和丫鬟们剪了窗花,院子里的红梅开得特别好,她插了一大瓶子梅花摆到杜天行的书房里。 杜天行亲手写了春联,所有屋子全都写了,喜气洋洋的。 这是他们两人在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除夕守岁,两人对着傻笑,这是他们成亲后第一次守岁。 林妙告诉杜天行,她在乌衣庵时,很羡慕那些和家人一起过年的孩子,所以每年的除夕晚上,她都会把庵堂四周的猫猫捉了来,和她一起守岁。野猫大多有跳蚤,所以每年的大年初一,她都被跳蚤咬得蹦来蹦去。 她问杜天行以前是怎么过的,杜天行想了半天,这才发现他竟什么都想不起来。 要么是喝酒,要么就是处理公事,似乎和平日没有两样,因此才会记不起吧。 “和你,是我第一次成亲,以前没有正妻,也便没有这些事了,我似是没有守过岁。” 林妙听他说得别扭,笑了起来:“你才多大,当然是第一次成亲了。” 杜天行笑而不语,把林妙揽进怀里。 大年初二,杜天行陪着林妙回娘家,回来的路上带她去拜访了安定侯夫人,也就是孙炽的母亲。 就是在孙家,林妙彻底觉得杜天行是不想要她了! 她听到杜天行诚恳地拜托安定侯夫人照顾她! “我们都成亲了,你干嘛让别人照顾我?”回京城的路上,林妙质问杜天行,杜天行摸摸她的脑袋,什么都没说。 次日是大年初三,杜天行在家里设宴,款待的是蒋进德和林雨慧夫妇,也就是林妙的姑母一家。同样,杜天行又是请同住京城的林雨慧闲来无事来这里陪陪林妙。 “侄婿公事繁忙,无法陪伴于她,还要劳烦姑母。” 送走蒋家夫妇,林妙再也忍不住了,问杜天行:“你是不是真的要养外宅了,先是逼我掌家,现在又让别人照顾我,你呢?” “我本就很忙,你又快要怀孕了,像我这样有时几天不回家,你一个人怎么行,你又没有娘家可以依靠,这才请她们帮着照顾你。” 杜天行的话让林妙无法反驳,好在她也不是敏感的人,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大年初五,杜天行带着林妙进宫,皇上和皇后给林妙的赏赐比其他命妇要多了一些,林妙也没有多想,自家夫君和皇上关系好啊,多赏点东西也正常啊。 初五过完了,这个年也算是过去大半了。林妙开始筹备着元宵节,杜天行却已经恢复日日不着家的状态了。 他似乎很忙,正月里也没有空闲,前一阵子他每天都陪着林妙,忽然又忙起来,林妙有些不太适应。 就这样直到正月十四那天,林妙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这个月的月事没有来! 她从上午就在盼着杜天行回来,她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还有,去年的正月十四,他和她在街上遇到了,所以林妙想和他一起逛街去,看看高跷,看看旱船,若是明晚能看元宵灯会就更好了。 可是那天杜天行回来得很晚,林妙等着都睡着了。 杜天行把她抱到床上,她睡眼惺松,只说了一句话,就又接着睡了。 “我的月事没来......”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杜天行摇醒的,因为大夫来了。 “恭喜五爷,五奶奶是喜脉。” 好吧,原来对于年轻力壮的小姑娘来说,怀孕就是这么容易。 杜天行送大夫出去,回来时看到林妙正在傻笑。 嘿嘿,一年前这个时候他说要到她家去提亲,今年这个时候她就有了他的孩子。 这也太神奇了,这一世她真争气,这样算来,十六岁她就能当娘了。 “我十六岁当娘,那我三十岁会当祖母吗?” 她想得真远,目标真远大。 杜天行把她抱起来,狠狠地亲她。 只要有孩子,就算他有何不测,国公府也不会弃林妙不顾,毕竟她有杜家骨肉。 林妙不会经营,他能留给她的产业并不多,到时坐吃山空,还要依靠国公府。虽然他逼着林妙学着掌家,但他是不对笨媳妇抱着太大希望的,只要她别被人骗个精光就行了。 有了孩子,她也就有了依靠。 有了孩子,即使他出了事,她也会坚强地支撑下去。 今天是正月十五,林妙吵着要去逛街,杜天行依着她,带她去看杂耍,又带她去了小吃一条街。林妙换了男装,杜天行也是书生打扮,两人走在街上并不违和,心情轻松,玩得更开心。 晚上有灯会,两人吃饱喝足就在街上闲逛,一直等到夜幕降临,花灯纷纷挂出来。 灯会上好多猜迷的,林妙爱玩,可是猜迷这玩意太费脑子,她一个也猜不出来,失望得想往杜天行身上撞头。 两个男人在街上拉拉扯扯算怎么回事,杜天行只好帮她猜。 不多一会儿,就拿来五六个泥娃娃,这泥娃娃源自江苏,又叫大阿福,个个憨态可掬,都是猜灯谜赢回来的。 林妙爱不释手,担心摔坏了,撩起袍子一角把娃娃兜起来,杜天行嫌弃地看她一眼,这傻媳妇真笨。 前面有卖花灯的,他问林妙想要哪一盏,林妙挑了半天,却只要一盏最便宜的。 元宵节的花灯好贵的,她有了宝宝,更要省钱,以后开销比现在还要大,不省钱怎么行啊。 杜天行没有答应她,给她挑了一盏荷花灯,那灯做成荷花花瓣,精致得不成不成的。 林妙拿着花灯,就不能再兜着泥娃娃了,杜天行这才帮她拿过来,随手买了只布袋,把娃娃装进去。 不远处有套圈的,林妙磨拳擦掌要去套圈,杜天行一把扯住她。 “别去了,套圈的地方有好多坏人,专门勾引良家小媳妇,咱们到那边去玩儿,哥哥给你买冰糖葫芦吃。” 额~~ 第91章 离别 那日两人玩到很晚,林妙有点累了,他们这才想起,林妙正在怀孕,真的不应该这样贪玩。来的时候为了闲逛,把马车停在很远的地方,现在要走过去,杜天行担心林妙。 他索性把林妙背起来,几个随从帮不上忙,只好在前边跑,抢先一步赶到放马车的地方,让车把式把车赶过来。 林妙趴在杜天行的背上,手臂环着他的脖子,她感到自己的体力好像是不如平时了。 “京城的灯会真好玩,明年你还带我来。” 杜天行心里酸涩,明年的这个时候他应该在福建。无论如何,他都是不能陪她的。 “那时你已经生了,正在做月子,不能看灯会了。” 林妙有些失望,小声嘟哝:“那你记着买一盏灯挂在床头,我想看着。” 次日早上,林妙醒来时看到杜天行正在看上她,她嘤咛一声缩进他的怀里,想让他搂着继续睡。 杜天行把她的脸蛋从怀里扳开,轻声道:“我和你说点事。” ...... 杜天行说完了,林妙一声不吭,杜天行问她:“不高兴了?” 林妙扁着嘴,想哭又强忍着,可声音还是带了哭腔:“你现在让我怀孕,你是故意的。我想和你一起去。” 杜天行有愧,他的确是故意让她怀孕的,一来也是早就计划的,让她生个孩子,若他仍然逃不脱那一劫仍要早死,孩子也已长成,林妙不会孤苦无依;二来他这一去也是危险重重,先不说汪同和,就是孙高第也会极力阻止,十有八|九会派人杀他,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林妙凭着孩子也能得到国公府的护佑;再有,他的媳妇他知道,没有多少心眼,胆子却大得很,说不定真要跟着他一起去,怀孕了,有孩子拴着她,她也就不敢冒冒失失了。 “我过去可能要打仗,再说那里早已海禁多年,民不聊生,苦海沿边,风浪很大,你哪里受得了。” 他不敢告诉她这一去有多么凶险,孙高第那条老狐狸,恐怕在路上就已备好杀手。 “我是练武的,身体很好,对了,我上辈子,就是噎死的那辈子,常到海里游泳。” 杜天行没理她,你上辈子能被噎死,也精明不到哪里去,快别拿来做比较了,不然我更不放心了,你吃饭都能噎死。 林妙挺不开心的,难怪这些日子杜天行总是陪她玩,原来他这一去就要很长时间。不能陪她怀孕,很可能也不能陪她生孩子,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他竟然不在身边。 林妙沮丧地把脑袋藏在锦被里,小屁股却留在外面。杜天行知道她在撒娇耍赖,想像以前那样任由她自己画圈圈,自己转身离去,可心里终是不忍。 他把手伸进被子,想把她的头拉出来,却发现触手之处一片潮湿,傻媳妇躲在里面偷偷哭了。 她不想拖累他,甚至不敢当着他的面流泪,这媳妇要有多笨,连女人最常用的法子她都不会。 “乖,等那边局势稳定了我就回来,顶多一两年。等我回来你已经长大了,是大姑娘了。”他自己也觉得别扭。 “为何一定要让你去,朝廷里没有别人了吗?” 杜天行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一些事情说给她听。 “我这一去,如果能够功成,不但能帮圣上重整朝局,也能改变我的命运。所以我必须要去,而圣上为此承受的压力也不会比我更少。” 他很少会对林妙说起朝堂上的事,即使现在,也只简单一说,林妙听得一知半解。 杜天行又说:“府里的事我都已安排妥当,我会留下十几人给你用,你是我最大的牵挂,别人也会用你协迫我就范,所以你要万万小心。你娘家那里暂时也不会有什么事,但林晓月你不可不防。” 林妙含着泪,不停点头,她也不知道会面对什么,但她不想让杜天行走得不放心。 “等孩子生了,我会写信告诉你的。” “对不起,下次你再怀孕,我一定陪着你,再不会离开。” “你不能找别的女人,让我知道了我就杀了你。” 杜天行只觉得酸风阵阵,这个媳妇脑子不太灵光,可吃起醋来不亚于任何一位宅斗精英。就她那个愣头青的劲头,她说杀了他,这事还真有可能。 “我若是找别的女人,肯定先把你休了,你放心吧,没接到休书我就不会找别人的。” 林妙原本眼里还噙着泪,这时破啼为笑,被他逗乐了,一口咬在他的耳朵上。 杜天行好不容易挣脱开,却又把唇压下去,吻住了她。 肚子里有孩子,两人不敢像以前那样亲热,林妙感到杜天行身下*顶着她,她小声说:“你进去时轻点儿,别吓到孩子。” 杜天行覆下头,把脸埋进她的花丛...... 庆文帝要派杜天行去浙江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很多人都在猜测,皇上怎么忽然派杜天行去浙江巡视海禁事宜,莫非终是要对汪同和开战? 如果开战派谁去呢,肯定不会是杜天行这样一个毫无经验的毛孩子。 孙阁老在福建多年,这一仗十有八|九还是要派他出马。 原本是定在二月初一出行,但杜天行却在正月二十那日,只带了十几个随从,轻装简骑提前出发了。 他要去的地方当然不是浙江,而是福建。 第92章 二小姐来了 院子里的桃花开了,一簇簇压满了枝桠。春风拂过,花瓣纷纷扬扬随风而落。 这院子里原本光秃秃的,林妙嫁过来之后,这才有了花,有了树。这几株桃花还是杜天行亲手移来种上的,据说是皇庄里的名种,一棵树上能开出桃红和粉红两种颜色的花儿。 桃树移来时已经错过了花期,今年终于开了。可惜杜天行不在,古代没有照像机,林妙真想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在桃花下拍照寄给杜天行。 我和孩子,还有咱们的桃花。 林妙的妊娠反应很大,别人是恶心呕吐不想吃东西,她是整日吃不饱,吃完就呕吐,吐完还想继续吃。 阿钉和绣桔抬了湘妃榻放在廊下,这里比屋内更透气,虽然还有些春寒,但拥着锦被靠在上面也不冷。 她刚才又吐过,这会儿用香茶嗽了口,正在吃贞娘蒸的鲜肉卷子。 她其实也挺不好意思的,贞娘辛苦做的东西,她现在吃下去了,隔一会儿还要吐出来,怪浪费的。可大家都说,她现在一人在吃两人的饭,能吃总比不吃要好。 “五奶奶,安昌侯府上来人了,明日两位小公子会来。” 也不知这有没有科学依据,林雨慧坚定认为大肚婆要多看看小男孩,这样才能一举得男。所以时不时的,就让自家两个儿子过来转悠一圈。 林妙苦笑,就她家蒋镇那个傻小子,唉。 不过她还是挺高兴他们来玩的,她爱热闹,这两个皮猴儿似的小子过来,府里也有了生气儿。 一碟子鲜肉卷子下肚,绣桔忙拿了痰盂站在一旁等着,林妙又快要吐了。 果不其然,只听林妙哇的一声,刚才吃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了。 也不过就是刚刚嗽了口,林妙的肚子又咕噜噜叫起来,她又饿了。 肚子里的东西全都吐光了,当然饿了。 “贞娘,你说我肚子里怀的是个什么小孩啊,他怎么这么能折腾?”林妙扁扁小嘴,快要哭出来了。 贞娘把林妙拥进怀里,像小时候一样拍着她的背:“我的傻小姐,有了身子是这样的,当年大太太也这样,贞娘猜啊,这小少爷就和小姐一样,胃口好,身子壮。” 贞娘您真会说话,也就是说你家小姐肚子里怀的又是一枚吃货。 熊妈妈又从厨房里端来一碟枣泥糕,林妙刚要吃,小丫鬟秋儿跑进来:“五奶奶,二小姐来看您了。” “哪个二小姐?”林妙首先想到的就是杜天行的堂姐杜玉娴,但一想不太可能,这位二堂姐远在河间呢,怎会忽然来她这里。 “是五奶奶您娘家的二小姐啊。”秋儿回答。 林晓月! 话说自从那次林晓月订婚送了两只凤头钗后,林妙都快要忘记这个人了。 林晓月和史郎中的婚事定在秋后,也就是林晓月及笄后,这个时候正应在家里备嫁,怎么来京城了? 听说她这个长姐怀孕了,特来看望? 林妙可没有这么天真,她怀孕的消息送回娘家,只有继母于氏陪着林雨慧来看过她一次,送了些孕妇能吃的补品,其他时候,就只有林雨慧来看她了,当然这也是杜天行临走时安排的。 林晓月一心一意要把她林妙踩在脚底下,背后做了那么多阴损的事,现在竟然来看她,林妙表示,肯定是没安好心。 几个月没见,林晓月清减了几分,却更增俏丽。她穿着月白的短褙子,翠绿的八片裙,素淡典雅,宛若夏日里盛开的亭亭白莲。 “听说长姐有了身孕,妹妹一直心里惦记着,好不容易今天来京城,就来看长姐了,长姐身子还好吧?” 林妙也没什么不好的,换了别人整日吐啊吐的,那定是瘦成皮包骨头,她不但没瘦,还胖了一圈,小肚子微微挺着,一半因为怀孕,一半是因为长了膘膘。 这就是爱运动的人的悲哀,一旦不运动了,就要长肉肉。自从确定怀孕那天起,她就被勒令不能再做剧烈运动了,别说骑马,就连练拳也不能了。整日价补啊吃啊,不长肉也怪。 小胖妞看着林晓月不盈一握的纤腰,忽然想起她以前没怀孕时腰也没有这么细过,杜五奶奶一直都是丰满健康型的,不然也承受不住杜五爷的折腾啊。 “我身子还好,劳烦二妹妹挂心了。” 杜天行临走前叮嘱过她,要防着林晓月,林妙自忖是斗不过林晓月的,所以越少招惹越好。 “长姐这话就见外了,倒像是咱们不是一家人似的。待到秋后我嫁到京城,还免不了常和长姐走动。姐夫不在,只能咱们姐妹多亲近了。” “唔,那倒也是。”林妙把腿上搭的锦被拽了拽,让自己更暖和一些。 “长姐,这才三月天,春寒乍暖,我还有陪你到屋里坐着吧。” 林妙摇摇头,林晓月热情得让她觉得别扭。 “不用了,这里空气好,我坐着反而没有那么想吐,就在这儿吧。” 柴妈妈端了燕窝走过来,看到林晓月也只是微微弯弯腰,便笑着对林妙道:“五奶奶,您该喝燕窝了,小栓子一早到府里取来的新鲜牛乳,我给您加了几勺,您尝尝看,比昨天的要好喝些呢。” 林妙皱皱眉:“喝了也要吐出来,还是别喝了。”话说昨天的燕窝她还没有喝完就全吐了,林妙看到这个就有心理阴影了。 “这可是五爷吩咐的,您看您肉皮子越来越好,都是燕窝的功劳,您就这么一直喝着,保管生下来的小少爷也是白白胖胖,水嫩着呢。” 林晓月在一旁冷眼旁观,她还是头一回来到林妙在荣华街的这套宅子。宅子虽然不大,但据说是御赐的,林妙一过门就和杜天行住进这里,就国给侍候婆婆这种事也免了。 那个柴妈妈是国公府出来的,杜天行的乳娘,这会儿苦口婆心服侍林妙,林妙这才怀孕三四个月,就给捧上了天,碰不得惹不得。 这么好的亲事,这样的身份,本就是她林晓月才能有的,林妙就是应该嫁个老鳏夫,怀孕的时候还要打她,她从家里偷跑出来回到娘家,被娘家挡在门外,只能求她这个妹妹收留。 那才是林妙要过的日子,凭什么让她摇身一变嫁了这么好的夫君,成了国公府的少奶奶,凭什么! 第93章 姓汪的 林妙虽不知林晓月在想些什么,可也能猜到这位妹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果然,林晓月继续说话了:“长姐啊,外面都说姐夫去剿匪了,我听说那汪同和就是昔年的海盗王汪大齐的儿子,和他父亲一般的狠毒,怕是姐夫这一去凶多吉少啊,妹妹每每想到此处,就为长姐难过,长姐已是丧母之女,若因为此再落个新嫁克夫的名声,日后在国公府也难立足了。” 说到这里,林晓月抹抹眼角,伤心极了,姐妹情深发自肺腑。 可是林妙却不买帐,你来这里就是想用这种话刺激我啊,你是摸准了我会坐不住,跑到福建找他,最好没出京城就小产,你丫真是好心。 “咦,二妹妹是料定五爷此去必死了,这是上次那位青云上人教给你的,你也会坐坛起法了?过几日皇后娘娘宣我入宫时,我倒是要把这些话和她说一说,连万岁都不知道的事,我家二妹妹却提前知晓了,说不定万岁还会为此给史大人加官进爵,瞧瞧,二妹妹就是比我有福气,我只会克夫,你是帮夫,还没嫁过去就有帮夫运了。” 别以为五奶奶吃会吃,五奶奶吵起架来从来不会输给谁。 柴妈妈和贞娘原本听到林晓月的那番话都在咬牙切齿,这会儿见林妙这样说,便松了一口气,自家五奶奶真不是受气包。 林妙当然不是受气包,她原本也不是!以前在娘家时还担心被禁足送回庵堂什么的,如今她是嫁出去的女儿,这里也不是国公府,是她自己的家,她怕什么! 林晓月不是第一次和林妙交锋了,这么说吧,她没有一次在嘴上讨过便宜,林妙的脑袋不如她灵光,可斗嘴皮子的事,除了杜天行她还真没输给过别人。你看看把庆文帝给恶心的程度就知道了,这姑娘的嘴绝壁不是只会吃饭。 可林晓月还是要这样说,这番话甚至还有更气人的,她已经准备很久了,久到一听说杜天行去了福建她就在准备了。 杜天行是秘密去福建的,庆文帝对外宣称他是去浙江! 就在这一刻,林妙忽然想到了这件事,虽说隔了两三个月,应该也有消息传回京城,那些不想让杜天行去的人都应知道了,但林晓月是如何知晓的,她只是闺阁之人的待嫁女子,又怎么会晓得这些国家大事? 且,真定不是京城,那里见不到京城之中的这些高官夫人,自是也不可能有枕边风泄漏出来。 可林晓月怎会知道? 林晓月也真是修炼到火候,被林妙这样挖苦,她还是笑得很无辜,如果是不知真相的人,会以为这个可怜的妹妹正在被姐姐欺负。 “长姐这话说的真让妹妹寒心,妹妹也是担心长姐和还没出生的小外甥。可话也说回来了,长姐一看就是有福的,也说不定姐夫能活着回来呢,就算残疾了不能再做官,有国公府这个大树荫,长姐也定能过得舒服。” 呸!你还敢咒杜天行残疾! 如果不是担心动了胎气,林妙就想挥拳揍她了。 她强忍住,可胃里一阵翻腾,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可能林妙太生气了,这次吐得又太突然,没人拿痰盂给她接着,于是这一口噗的一声便喷了出来! 林晓月原是坐在林妙的贵妃榻旁边,看到林妙嘴里喷出东西,她慌忙往一边躲,好在林妙这一口的威力不大,没能喷到林晓月身上,可还是有那么几滴溅在她素雅的衣裳上。 看着那黄里带绿的污物,林晓月一阵恶心。两个丫鬟忙给她擦拭。 这林妙真是拿不上台面,堂堂诰命夫人这般粗鄙,竟然当着人就呕吐,杜天行真是瞎眼了,竟然要她! 丫鬟婆子七手八脚,这个给林妙漱口,那个忙着收拾地上的污物。 柴妈妈冷冷地对林晓月道:“二小姐,我家五奶奶身子不舒服,这会子也该去屋里躺着了,您若是没有别的事就回去吧,奴婢们都忙着,怕是没功夫侍候您了。” 这是逐客令,一个乳娘就敢对她这个亲家二小姐下逐客令,林晓月脸皮再厚,这个时候也拉下脸来,身边的丫鬟为她不平,怒道:“你算什么东西,大小姐还没说话呢,哪里轮到你了。” 那丫鬟话音未落,阿钉已经叉着腰站到她面前:“五奶奶带着身子,你要干嘛?” 林晓月狠狠咬咬牙,皮笑肉不笑地对林妙道:“那妹妹就先回去了,长姐好好安胎,可要放宽心,妹妹不会说话,你就当没听到。” 能没听到吗?你先是咒人家男人死了,又咒人家残疾。 林妙这回子刚刚吐完,胃里还在翻腾,生怕一张嘴会再吐,可这林晓月着实是气人,看来不把她气得小产,林晓月是不会善罢甘休。 她强忍着继续呕吐的欲|望,对林晓月道:“五爷活着回来,这一院子的人都跟着鸡犬升天;五爷若是为国捐驱,我和我肚子里的这个,这一辈子都能依靠他的福泽吃喝不愁。二妹妹不知官场上的这些事,这也不能怪你,我身子不好,就不送妹妹了,妹妹走好。” 林晓月笑得比蜜都甜:“那妹妹就先回真定了,改日再来看望长姐。只是妹妹有一事如哽在喉,临别之际还要提醒长姐。听闻那汪同和是汪大齐的儿子,姐夫不避嫌疑这样去了,若是让万岁知道这其中的利害,怕是姐夫能给长姐和外甥留下的福泽也荡然无存了吧。” 说完这番话林晓月就走了,丫鬟们要扶林妙进屋歇着,林妙摇摇头。 她问柴妈妈:“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柴妈妈也是一脸茫然。五爷去福建要避什么嫌疑,这当中又有什么利害关系? 柴妈妈是看着杜天行长大的,她久在国公府,对这些官场上的事比林妙还要清楚,可这会儿连她也不明白了。 “把二木头叫进来,我要问问他。” 二木头是阿木的胞弟,也有个从七品的官衔。阿木跟着杜天行去了福建,二木头就留在府里给林妙差遣。 没过一会儿,二木头就来到后院,给林妙请了安。 “二木头,我且问你,五爷以前可认识汪同和?” 二木头摇摇头:“我们兄弟自幼跟在五爷身边,五爷认识的人里面,二木头不记得有姓汪的。” 第94章 遗产 “那你回去再好好想想,五爷有没有提过哪个姓汪的。”林妙带着身子,这会儿也累了,就让二木头先下去。 二木头告辞,刚走了几步,却又折回来,把林妙吓了一跳。 “五奶奶,二木头想起来了,五爷提到过一位姓汪的,只是......” 看二木头一副想说又不能说的样子,林妙追问:“只是什么?五爷走时交待过,你们都要听我的,我让你说,你不必瞒着,五爷知道了也不会怪你。” 二木头还有些迟疑,一旁的柴妈妈插嘴道:“二木头,你磨蹭个啥,五奶奶如今带着身子,急不得的。” 怀孕果然是杀手锏,再给二木头一个胆子,他也不敢急坏五奶奶的身子。 “那个......五爷提起的姓汪的,不是别人,就是五奶奶的外家。” 林妙轻轻“啊”了一声,她看向贞娘,贞娘也是吃了一惊。 待到二木头走了,林妙这才说道:“五爷提起我外家,倒也不稀奇。先前我听到汪大奇的名字,还说过我娘也姓汪,为此五爷还训过我呢。” 贞娘笑道:“天底下姓汪的多着呢,先前的大太太是姓汪,可娘家是殷实商人,和那海盗王八竿子也打不着。“ 林妙伸个懒腰,她是真的累了:“怀孕真不好玩,以前都没有这样累过。” “您如今是两个人,当然会累了,快去歇一会儿吧。” 几个人七手八脚,服侍着林妙回屋歇息,林妙觉得腰有点酸,肚子里的宝宝明明还很小,可她就像揣着千斤坠似的,她不由的想起那从未见过的娘亲,娘亲怀她是也是这样亲苦吧。 她对娘亲没有记忆,她出生还没睁眼,她娘就死了。她对娘亲所有的一切就是那口红木箱子。 “把那口箱子搬来,打开看看,箱子里有的东西,你们就别再添置了,我娘都给准备好了。” 林妙不是心细如发多愁善感的人,别看她把她娘给她的嫁妆当宝贝一样,可是也就打开过那么两次,一次是刚从她爹手里拿到时,还有一次是打开给柴妈妈看的。 若不是刚才二木头提到她的外家,即使方才觉得肚子坠得慌,她也不会想起她娘来。她从来没有见过娘亲,比起跟着亲娘长大的孩子,感情上终归淡了那么一点点。 现在她想起来那个箱子,心里便愧疚起来。她怀孕这么久,都没记起打开箱子看一看,那里面放着的,是她娘对她所有的期望,也是她这辈子得到的所有亲情! 阿钉和绣桔抬来箱子,林妙找出钥匙打开来,小心翼翼捧起一块尿布,尿布上用银线捆了边,还绣着几朵小花,娇娇俏俏。 “唉,怕是那些皇子皇孙们也没有这么精致的尿布了,亲家太太真是细心,小少爷有福气了。” 这箱东西林妙以前也只是大致翻了翻,没有仔细看过,现在再过上几个月就要用了,她靠在罗汉椅上,让柴妈妈和贞娘一件件都打开看看,又让阿钉拿纸笔记下来。 柴妈妈和贞娘每拿出一件就啧啧称奇,也不怪她们大惊小怪,汪氏的绣功和针线都是一等一的好,不论尿布还是小衣裳,件件精致。 忽然,噗的一声,有样东西从一件小衣裳里掉了出来,贞娘连忙捡起来,却是一张发黄的纸。 贞娘不识字,连忙交给林妙。 林妙的心里一阵鸡冻,莫非是娘亲的遗书? 纸质发黄,已有些年头,林妙小心翼翼打开,一下子愣住了,那竟是一张地契! 地契的名字是汪同珊,而这处田地的地址却是在山东,整整五百亩田地! 汪同珊......这名字对林妙来说很陌生,她怀疑这是她娘的闺名。林府上下对汪氏的事讳莫若深,甚至没人告诉过林妙,她娘叫什么名字。她对她娘所有的了解,都是从贞娘这里听到的。 “贞娘,我娘是叫汪同珊吗?”明知道贞娘也不会知道,林妙还是要问一句。 贞娘想了好一会儿,眼睛一亮:“对了,奴婢想起来,大太太刚没的时候,有一次大老爷来看小姐,我听到他自言自语,说什么珊儿,现在想来,那真可能是大太太的闺名。” 这地契真的是她娘的,她娘把地契藏在这箱子东西里面时,想来已知自己命不长久,担心这东西给不到女儿手里,这才放到箱子里,希望女儿长大成人后可以看到。 林妙的眼睛模糊了,强撑着从罗汉椅上站起来,走到箱子跟前,亲自动手,一件一件翻看衣裳。 一张张泛黄的纸接二连三从衣裳里掉出来,地契、房契、铺子,竟有十几处。这些的名字全是汪同珊,地址除了山东,还有临近的浙江和江苏,甚至还有两间铺子是在福建! 最后找到的是一封书信,信封上写着四个字“吾儿亲启”。 她娘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但无论男女,都是她的至亲骨肉。 她没有留给林雨哲只言片雨,却给自己的孩子写了一封信。 这封信看完了,林妙哭得几乎昏过去,她娘在信里说,她身心交瘁,怕是不能看到他(她)长大成人了,便事先留下这些,这些小孩用的东西,想来林家人不会吞了,能平安转交到他(她)手上。 她娘早已算准,无论男女,她的孩子在她死后,在林家都会过得很艰难,而这些东西,显然就连林雨哲也不知道,汪同珊还是留了一手,她给林家赔上了一百抬的嫁妆,但把更值钱的东西全都私藏了起来。 或许刚开始时,她只是担心都拿出来,会让林家人觉得不可思议,还想着日后用这些慢慢贴补家用。 后来她在林家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再后来陈曼华进门,让她彻底对林雨哲断了心思,索性把这些全都藏起来留给自己的孩子。 林妙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至于她娘为何会有这么多的家当,凭她的小脑袋,一时半刻是想不到的。 这个时候,她也无法静想。任何一个人,忽然之间得到这么多的遗产,都会有些发懵,更何况这当中还包含着那么深的亲情和母爱。 林妙的脑袋里一会儿乱七八糟一堆念头,一会儿又是空白一片。 这些地契房契只有她一个人看过,柴妈妈和阿钉虽然识得几个字,可也没有拿到近前去看。这会子谁也不知道林妙又哭又笑是怎么回事。 第95章 孕吐 林妙很想把这件事告诉杜天行,可杜天行不在,她想写信又怕影响他。而且,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这信要怎样才能送到杜天行手中,她知道他如今在福建可能并非正大光明的。 林妙很少会有心事,眼下她就有了心事。 等到平静下来,她不再哭了,把她娘留给她的房契地契连同那封信,全都收起来,和杜天行交给她的房契放到一只大锦盒里。 捧着那只锦盒,她忽然发现一件事,那就是她已经是个财主了。 这阵子杜天行就逼着她学习持家之道,还把他们的房产都归到她的名下,林妙知道,他是担心有一天他不能护着她了,她还有钱傍身,不会被人骗光家产。 刚成亲时,他们只有这一处御赐的宅子,后来的庄子和城里的绸缎庄都是后来存钱买的。虽然衣食住行,杜天行都给她最好的,可林妙在娘家节省惯了,每月的例银她全都舍不得花,成亲一年多,她的零花钱也存了不少了。 在国公府里,杜天行不受宠,她这个当媳妇的也挺不招人待见,杜天行排行第五,与爵位无缘,日后国公府的一切也落不到他手里。 杜天行在外面辛苦赚的钱都给她买了房子买了铺子,现在她不但有杜天行给她的,还有她娘留给她的那么一大笔嫁妆,可杜天行却什么都没有,林妙想到这里,眼泪又流下来了。 自从肚子里有了宝宝,她就变得有些多愁善感,贞娘说女人怀孕会这样的,她也知道在现代这叫孕妇综合症。 她娘当年怀着她时可能也这样,偏偏她爹又跑到外面偷吃,还把陈姨娘接进来,她娘这才对她爹彻底死心了。 可林妙对杜天行没有死心,她比平时更加想他了。 杜天行走了三个月,连一封信都没有,这阵子害喜严重,林妙睡觉也不踏实,常会在半夜醒过来,坐在床上呆呆出神。 杜天行不在身边,她很不习惯,甚至还有点委屈。 她虽然身子骨比同龄少女要强壮,可也还没有完全发育好,怀孕对她来说很辛苦,这个时候,她比任何时候都想让杜天行陪着她。 捧着锦盒,林妙忽然想去找杜天行,她趿上鞋子,试着在屋里走走,以前的她是健步如飞的,她可以骑着马从京城跑到福建找他,可现在,她不会就是在屋里走了一圈,头上便是细细密密的虚汗,胃里又是一阵翻腾,没等拿到痰盂便呕吐出来。 正在外面收拾的绣桔带着两个小丫头跑进来,倒了香茶,比林妙漱口。 屋里弥漫着呕吐物难闻的味道,小丫头往香炉里放了香料重新燃起,绣桔开了窗子透气,林妙这才觉得好了一点,一边吃着青梅子,一边看向窗外的桃花。 她觉得自己现在是个废人了,一个连屋子都走不出去的废人。 所以多愁善感的孕期综合症又一次爆发,林妙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大家劝了好一会儿,林妙这才止住哭声,她苍白着一张小脸,正想躺下,肚子里咕咕直叫,只好又开始吃东西,吃饱喝足当然是继续呕吐。 就这样苦不堪言,又过了两天,孕吐一次又一次,林妙站一会儿都要打颤。 但让林妙高兴的是,杜天行终于来信了! 虽然只是廖廖数句报了平安,但林妙拿着那封信舍不得放下,看了一遍又一遍。 怀孕的人容易多愁善感,林妙这会儿就是这样。 肚子微微隆起,她摸着肚子,她感到宝宝似在蹬她,她很想把这种感觉告诉杜天行。 “五奶奶,明日是十五了,您今天早些休息吧。”柴妈妈小声提醒她。 别以为这些日子林妙都是在家里安胎,她依然像以前一样,初一十五回国公府给公婆请安。 好在她害喜太严重,每次在许氏面前就吐个不停,许氏厌恶不堪,早早把她打发回来,她倒也没受什么委屈。 明天再去请安,林妙虽然一个头有两个大,但觉得应该也不会有事了。 次日天没亮她就起身,二木头亲自赶马车,送她去国公府。 到了国公府的时候,许氏还没有起身,大奶奶姚氏,二奶奶王氏都已在小厅里候着,林妙进来,给两位嫂嫂微微行礼,便也候在一旁。姚氏看一眼她的肚子,又看看她的面色,关切道:“五弟妹气色不好,害喜又重了吧?” 林妙点头:“多谢大嫂惦记,这阵子时常呕吐。” “五弟妹好好将养身子,千万不要累着。”姚氏柔声道。 一旁的王氏也笑道:“五弟也真是的,明明知道五弟妹带着身子,还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五弟妹是不知道,他们这些武官啊,每到军营里那就是风|流快活,五弟年轻英俊,那还不……” “母亲快要起身了。”见她越说越离谱,姚氏连忙岔开话题,正好这会儿几名丫鬟端着托盘走进来。 王氏却冷笑一声:“大嫂啊,您真是杞人忧天了,五弟妹也嫁过来一年多了,五弟过去的那些事,她早就应该知晓了,瞒也瞒不住了。” 姚氏本就是个不爱惹事的人,听王氏这样说,也只好收声。 林妙没有说话,依然闷声坐着。杜天行过去在府里并不受宠,现在官职比二爷杜天泽要出一截,王氏心里不忿,说些酸话也有可能,可她口口声声说什么事瞒也瞒不住,这又是什么意思? 见她没有接茬,王氏有些不甘,又道:“我听说那些营妓都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家里犯了事才给送到军营里,那可是比寻常青|楼女子更会哄男人。” 杜天行从没告诉她关于二哥家的事,但林妙也知道,这位二嫂不是善茬,虽然每次假惺惺的,可也没像这次,说话这么难听,摆明就把她当成弃妇了。 第96章 偷听 许氏搭着大丫鬟汀云的手走了出来,三名儿媳连忙请安。许氏的一双利眼在三人身上扫过,最后在林妙的肚子上停住,问道:“老五媳妇,这几日身子可好些了?” 林妙好不容易脱离苦海,不再吐啊吐的,前世的铁人今生变成病娇,对她的打击是很大的,她现在恨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又是生龙活虎好汉一条。 因此,许氏问她时,她想都没想,立刻说道:“没事啦,吃得比以前多些,已经不呕吐了,也不觉得头晕目眩了。” 许氏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好像也松了口气:“老五这一走,我这做娘的心里总是不踏实,既然你身子不碍事了,就去抄经文吧,抄好的经文给我拿到祠堂外面烧了,请祖宗们保佑老五平平安安的。” 林妙傻了,她恨不得给自己一拳,好了伤疤忘了疼,她怎么就没提防还有这一手。 以前有杜天行护着她,杜天行走了还有大肚子当借口,现在是她自己把大肚子这个借口给放弃了,你说还有她这么笨的吗? 林妙觉得她以前好像也没有这么笨,果真是一孕傻三年。 最终结果,姚氏代替婆婆去打发逃难来的穷亲戚,王氏陪着婆婆吃茶嗑瓜子,而她杜五奶奶则是灰溜溜去抄经文了。 林妙边走边安慰自己,你看,姚氏打发穷亲戚那是最受力不讨好的,还要挨骂呢,这个不适合她;王氏陪婆婆吃吃喝喝,这也不适合她,她还这么小,和老人家没有共同语言,这个差事也不好。所以啊,还是抄经文最好了,又有文化,又能给杜天行祈福,还能练字呢。等到杜天行回来,她就把前世看过的那些不正经的黄段子写了给他看。 想到她和杜天行躺在被窝里看黄段子,她就脸红心跳的,她的床底下还放着《鸳鸯集》和春宫图,那是杜天行找来的,小两口没少了按照那上面的姿势做运动。 林妙觉得吧,她也真是跳跃性思维,竟然能比抄经书这样高大上的事,联想到啪啪啪。 唉,她是太久没有啪啪啪了。 谁说年纪小就对男女之事不懂啊,成亲一年多了,她让杜天行给调|教得很懂很懂。 所以她也问过杜天行,你是不是和很多女人啪啪啪过啊,否则肿么这样懂行呢? 杜天行的回答令她心花怒放,却又确定他是在胡说八道,他竟然说:“这辈子我只有你一个,你现在是第一个,以后会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就要看你的表现,你不乖不听话,那我就多找几个来帮着你。” 林妙发现自己又走神了,只要想到杜天行,她就能联想到很多很多事,床上的,床下的,反正很多。 她摸着肚子,甜甜笑了。 阿钉看着自家小姐,感觉小姐越发傻了,不就是怀个孕吗,怎么就能傻成这样了? 许家故意刁难林妙,放着宽敞明亮的地方不让她用,反而让她在间小得不能再小的屋子里抄经文。这屋子没有窗子,阿钉找了一圈也没看到有烛台什么的,林妙却毫不介意:“没事,我年轻,眼神好。” 阿钉翻翻白眼,难怪姑爷总是训小姐,你怀着孩子都不知道爱惜身子,若是五爷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顿骂,说不定还要罚你。 屋内昏暗,林妙初时也不觉什么,可是抄了一会儿,就是双眼发酸,她原本就不爱写字,这会儿只觉得不只是眼睛难受,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起来。 屋外不远处便是荷塘,荷塘两侧是雕栏画柱的长廊,从这里直通外院。 林妙索性扔下笔,她要出去走走。不为自己,也要为肚里的孩子,上课有课间休息,小孩子不能总对着书本啊。(噗,明明对着书本的人是你,关孩子什么事!) 她伸伸懒腰,又在太湖石上压压腿,甚至还做了几个高难度的转身出拳的动作,把阿钉和绣桔吓个半死,小姐啊,您这是要作死啊。 好在林妙日行一善,看到丫鬟们吓白的小脸,她及时收手,冲她们扮个鬼脸,优哉游哉走上长廊。 国公府的荷塘比真定林家的大了几倍,站在长廊上放眼望去,接天连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无数荷花在层层叠叠的荷叶的衬托下,朵朵茎直,红的白的粉的,宛若仙境。 嫁进杜家这么久,林妙还是第一次来这里看荷花,以往杜天行带她逛过,但她被吃了一路豆腐,也不知杜天行怎么那样容易发情,只要四周没有什么人,就把她按住亲上一通,乃至景色没看多少,豆腐让人吃了不少。 林妙边看边往前走,不知不觉已经穿过荷花池,走到了长廊的尽头,阿钉连忙唤她:“小姐啊,再往前走就是前院了,咱们回去吧。” 林妙正想回去,却赫然发现不远处便是一片假山,从外面看倒像是前世去过的狮子林。 她很好奇,拔腿就往那片假山丛中跑去,待到近前,就更像狮子林了。 姑苏城内的狮子林并没有狮子,而是酷似形态各异的狮子的假山,狮子林不是树林子,还是以假山组合在一起的石头林子。 杜家的这片假山林子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各式各样用奇石堆成的假山座落在内,如同一片石林。 林妙抬腿便走进石林,只见里面另有亭台楼阁,却见上面写着三个字:藏书阁。 原来这里是杜家的书库。杜家自杜文清开始便弃武从文,一屋子读书人,只有杜天行一个异类。 铁定这藏书阁里不会有武功秘笈,也不会有她和杜天行在被窝里看的小黄书,更不会有街面上流行的话本子,所以林妙没兴趣到藏书阁里看一看,她对这些奇石假山更感兴趣。 忽然,她听到有声音从藏书阁里传出来,那是在藏书阁的一楼,天气热,窗子虚掩着,露出一条缝,这声音便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林妙耳朵灵,只听到几个音符便确定这是二爷杜天择。 因着今天杜天择的正妻王氏对自己冷嘲热讽,又一副看好她会成为弃妇的模样,林妙听到杜天择的声音,首先想到的就是杜天择背着王氏正在这里偷情! 偷情的对象可以是府里的丫鬟、婆子、戏班子里的小旦,也可以是来投亲的穷亲戚的女儿。 没办法,杜五奶奶刚才还在想着杜天行吃她豆腐的事,所以听到在这样的地方传来杜天择的声音,她自然而然就往不健康的方面想了。 正在这时,她听到杜天择说道:“孙大人想得真是周全,老五这会子八成也只有半条命了。” 旁边一个人笑道:“二爷说得没错,孙大人在福建也设了局,就算杜五爷真有命到了福建,也同样是个死。” 第97章 逃生 四周没有人,只有夏蝉在树上啼鸣,林妙的心里砰砰直跳,他们说的那个要死的是杜天行,是她的夫君,也是她肚里孩子的父亲! 林妙原本身子就还没有恢复正常,也就是今天舒服些,从早上到现在也没吐过,如果不是她硬充好汉,许氏也不敢让她去抄经文。折腾了大半个上午,方才又运动了几下,她的腰和腿已经酸痛,这会子听到这两个人的对话,再也支撑不住,哇的一声呕吐出来。 她虽然是个吃货,但她并不傻,她立刻想到大事不好。 假山林子里地势错综,转着转着就找不到出路,阿钉和绣桔这会儿也不知被她甩到哪里去了,林妙索性藏身在一座假山后面,用帕子掩着嘴。 透过假山的缝隙,她看到有人从藏书阁里走出来,不是别人,正是二爷杜天择! 杜天择四下里张望着,看看没人,正要回到藏书阁里,却见一个人从几座假山中的小路上走了过来:“二弟,怎么了?” 虽然这人背着身子,但他这一声“二弟”叫出来,林妙还是认出这是大爷杜天养! 她知道杜天行一向很尊重这位大哥,而大嫂姚氏对她这个弟妹也很关照。 所以林妙对杜天养夫妇是很有好感的。 看到杜天养来了,她松了口气,如果她不小心被杜天择发现了,有大哥在这里,想来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方才听到外面有动静,我出来看看。”杜天择说道。 “看到什么人吗?” “没有,想来是鸟叫声。”林妙也只是哇的叫了半声,后半声就被她用帕子堵住嘴了,所以杜天择并没有听清楚。 “小心,换个地方,方才我在来的路上看到有两个丫鬟正在找人。”杜天养说道。 “丫鬟,哪个屋的?” 杜天养摇摇头:“我不认识,不像是府里的,今天是十五,说不定是老五媳妇的人。” “老五媳妇?”杜天择一听就有点慌了,他远不如杜天养沉稳,立刻挨个假山后面继续找。 “别找了,你看这里。”杜天养指着地上一处说道。 杜天择过来一看,那是几滴污物,不用凑近去闻,也知道那是有人刚刚呕吐的。那污物滴滴哒哒,一直沿伸到一座假山后面。 老五媳妇有了身孕,据说这阵子身子便不好。 兄弟两人快速交换了目光,向着那座假山跑了过去。 当他们过去时,假山后面早就空了,只有一摊呕吐物。 林妙几乎是连滚带爬从假山林子里跑回来的,若是以前,这点路根本不算什么,杜天养和杜天择兄弟加在一起她也不怕他们,可现在不行,她就像只软脚蟹,别说打架了,就这样急匆匆跑出来,都是小脸煞白。 好在阿钉和绣桔找不到她,就在长廊上等着,她们看五奶奶今天精神不错,也没呕吐,横竖这里是国公府,也不会有危险,索性让她玩玩散散心,打死也没想到若不是林妙机灵,看到杜天养猜到是她,便先跑一步,怕是就要一尸两命。 “小姐,您怎么了?”她们是陪嫁丫鬟,不当着外人时,还是叫她小姐。 “快走,快走。”林妙顾不上多说,拉着她们就跑。 回到那间抄经的小屋子,林妙还是觉得不妥,杜天养和杜天择若是想要灭口,只要和许氏说一声,就能把她强行留下,那样她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她不能死,孩子不能死,杜天行更不能死! 林妙就这样想着,又是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她的衣裳上这会子已经沾满污物,方才在假山后面,她虽然捂了嘴,可那些污物还是沾到衣裳上,鬓发蓬乱,发稍还沾着蛛网,看上去狼狈不堪。 “绣桔,你去找四小姐,请她快点过来。” 虽然林妙没有多说,可阿钉和绣桔也猜到小姐定是遇到事了,两人不敢怠慢,阿钉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进来,绣桔则飞奔着去请四小姐杜月嫦。 杜月嫦今天身子也不适,和很多女孩子一样,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肚子酸疼。因此早上她没去给许氏请安,这会子正在床上半靠着看书,丫鬟进来,说是五奶奶的人跑来要见她。 没来由的,杜月嫦心里就是砰砰直跳,她诧异着,自己这是怎么了,以往五嫂子也来找过她啊,怎么这次会心慌呢。 她连忙让人把绣桔喊进来,绣桔一见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四小姐,我家奶奶八成遇到事了,您快些随婢子去看看吧。” 杜月嫦吓了一跳,五哥临走时虽然没把五嫂托付给她,却也叮嘱她有空多陪陪五嫂,都怪她疏忽了,明知道今天是十五,还是没有到嫡母那里去,十有八|九是五嫂在嫡母那里受委屈了。 杜天行没让杜月嫦照应林妙,也是因为杜月嫦自己也是庶出,虽然甚得父亲欢心,但在府里也没有地位,尤其是许氏的眼中钉。 可杜月嫦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她趿上鞋子带了两个丫鬟跟着绣桔就往外走,待她们四人来到林妙抄经的那间小屋子外面,就见二嫂王氏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正在门口,显然是要进去,阿钉拦着,硬是不让进。 “哎哟,你这蹄子才在外面几日,就不懂规矩了,我要进去看看弟妹,你也敢拦着,给我滚一边去。”王氏的声音又尖又细,她身边的两个丫鬟正在撸袖子,显然要硬来的。 国公府的大丫鬟们说起来比普通人家的小姐养得还要娇些,日常都有小丫鬟侍候着,而阿钉是烧火丫头出身,自小劈柴烧火,论起打架,别说这两个,就是再多几个她也不怵。 可这里是国公府,就像王氏所说的,还真轮不到她造次。 阿钉任凭那两个丫鬟推推搡搡,可就是堵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去。 眼看阿钉就要吃亏,杜月嫦咳嗽一声,从一旁的小路走了过来。 “二嫂也在啊,怎么您也来抄经给五哥祈福啊。”杜月嫦给王氏见了礼,轻声笑道。 王氏素来知道杜月嫦和林妙交好,看到她也来了,心里暗暗叫苦,一个林妙已经不好对付,又来个杜月嫦,这下子怕是要把事情闹大。 “五弟妹身子不好,又在这里抄经,我这当嫂子的心疼她,过来看看。” 杜月嫦心里暗骂,你会关心五嫂才怪呢,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才不信你有这么好心。 “方才我遇到骏园的人了,说是让我给五嫂带个话,老太爷想他的马了,要让五嫂过去回话,还不就是担心他老人家的马给五嫂养瘦了。” 第98章 杀手 在国公府,岳国公杜准是最有用也是最好用的,且,林妙给杜老爷子养马的事,整个府里上上下下全都知道。 若是平时,杜老爷子的名头的确好用,但今天王氏也是拼了,夫君杜天择告诉她,不把老五媳妇叫出来,这事就大了,搞不好连身家性命都要赔进去。 王氏只是深宅妇人,虽不懂得出了什么事,但杜天择既说了这事关他们身家性命,那她就是拼死也不能让杜月嫦把林妙带走。 可她忽略了一件事,或者说这也不能怪她,谁让林妙自从成亲后就在婆家扮演受气包的角色呢,所以杜二奶奶真的误以为林妙就是个软脚蟹。 听到杜月嫦的声音,正在屋子里转圈圈的林妙立刻来了精神,有杜月嫦和她里外配合,她还真没把王氏放在眼里,出这个门不难,难的是从这里回到荣华街,但有杜月嫦帮她,这些事都能迎刃而解。 屋里的门忽的从里面打开,吐得满身狼狈的林妙笑嘻嘻走了出来。 “四妹妹,我这就随你去见祖父”,然后她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看着王氏,表情夸张得让阿钉都想笑,“二嫂,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你不是陪着母亲喝茶嗑瓜子吗?怎么,你也想抄经文啊,里面现成的笔墨纸砚,你进去慢慢抄吧。” 说着,她便从门里往外走,王氏一看慌了,若是林妙就这样走出去,去了骏园,再想弄住她就难了,她伸出胳膊就想把林妙拦住,可她却没想到大肚婆的力气会这么大,林妙一只手按抬起她的胳膊,另一只手顺势拎起她的腰,啪—— 一个过肩摔,王氏便飞进屋里,嗯嗯,抄经去了……如果她能爬起来的话…… 林妙拽上已经惊呆了的杜月嫦:“快走,去骏园!” 杜月嫦是真的惊呆了,五嫂子把二嫂子给扔进屋里去了,这武力值也太爆棚了,她还是个整日吐啊吐啊的大肚婆呢。 身后传来丫鬟们大惊小怪的尖叫声,伴随着还有王氏的哭喊:“杀人啦,杀人啦!” 林妙翻翻白眼,你就不能喊点别的,你这么说,别人谁也不会相信,肯定以为你失心疯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会想到那个跟在杜天行身后耷拉脑袋的小受气包会有这两下子。 几个人没敢停留,阿钉去找二木头,其余人往骏园里跑。只是国公府太大了,从林妙抄经的小屋子到骏园还有一截子路,别看林妙刚才还是威风凛凛,可那也就是爆发力,就这么一会,她便支撑不住了,杜月嫦本就是柔弱的大家闺秀,刚跑几步便气喘吁吁,可就在这时,横次里冲出两个人来,这是两个陌生的丫鬟,不但林妙没见过,就是整日在国公府的杜月嫦也没见过。 “四小姐,您先回吧,让婢子们来服侍五奶奶吧。” 杜月嫦一惊,这两个丫鬟眼生得很,眉宇间凛凛的,似有杀气。 她们是哪里来的,林妙究竟是惹了什么事,二嫂要对付她,这下又来了两个丫鬟。 看她站在那里不走,两个丫鬟一步步起近,她们看都不看杜月嫦,根本没把这个四小姐放在眼里,她们只是盯着林妙,绣桔见不好,连忙护在林妙身前,林妙暗叫不妙,她握紧拳头,看来这一架不打不行了,盼着肚子里的小东西能够结实一点,千万不要出事。 这是她和杜天行的孩子,杜天行这个时候让她怀孕,不但是要留个后代,也是想给她留个依靠,这些日子,每当她想起杜天行,都会摸摸自己的肚子,虽然还没有出生,但她已经对腹中的小东西有了感情。这几个月,她受了这么多的辛苦,就是为了肚里的这块肉,孩子不能有事,杜天行也不能有事,今天她一定要逃出去。 两个丫鬟以越来越近,林妙感受到来自她们身上的威压,那不是普通人能有的,这是在刀尖上历练出来的。 但林妙却没有这种历练,她会武功,却没有临敌经验,她学武功不是为了打架,而是强身健体,吃得更多,吃再多也不会长胖。 林妙忽然笑了,她觉得她从来也没笑得这么好看过,总之就是很傻很白很甜的笑了。 两个丫鬟看到她的笑,也是呆了呆,心想她这时不是应该吓得直哭吗?笑什么? 可就是她们这么一呆之间,就被林妙占了先机,她朝着其中一个的鼻子就是一拳! 她们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当然不会让林妙就这样打个结实,那人身子一晃,避开她这一拳,反手抓向林妙的胳膊,林妙身子一矮,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她竟然就地十八滚,全无形像的向小径一侧的草丛里滚了进去! 林妙以前来过这里,草很高,繁花点点,是一处结合田园风光的景致。有一次林妙就是在这里被杜天行亲的险些断气,她知道这里的草虽然长势很高,但却很软,草丛后便是一道斜坡,通向国公府的前院正门口! 只要到了那里,这两个丫鬟胆子再大,也不敢动手。 她那因怀孕而越来越圆的身子像个球一样消失在草丛里,顺势向坡下滚去,两名杀手抬脚便追,杜月嫦这时终于明白过来,一声令下,她和两名丫鬟以及绣桔四个人全都扑了过去,扯袖子的扯袖子,抱大腿的抱大腿,她们只是寻常女子,并不会武功,但撒泼打架是天生就会的,抓头发,撕脸皮,这两名杀手虽然自幼接受训练,但她们的训练项目中却没有遇到泼妇时的应对策略,就这么撕扯间,林妙已经消失无踪了。 前世林妙参加过多次铁人三项赛,还拿过冠军,她的身体素质和意志力绝非寻常人能及。这一世虽然年纪还小,又挺着肚子,但她依然咬着牙滚下山坡,全身上下都是泥土和草屑,也不知是不是摔到哪里,身上又酸又痛,她强忍着爬起来,继续往前跑,前面有几个护卫,还有出出进进的小厮,林妙松了口气,大爷和二爷胆子再大,也不会明目张胆在这里对付她。 “咦,五奶奶,怎么到这里来了?” 几个从狂奔着跑过来,林妙叫不上名字,但是也知道他们是二房杜天择的人。 她暗叫不好,正想夺路而逃,却见又有两个人跑过来,林妙差点高兴得哭起来,那是二木头和阿钉! 第99章 逃离 二木头是接到阿钉报信才来的,马车在大门口外面候着,他正在车里打盹儿。阿钉风风火火跑过来,也没细说,只说五奶奶出事了,让他快点进去救人。 他一听就急了,怎么好端端在国公府也会出事,五爷和他哥阿木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就是拼了他的性命,也要保护五奶奶和她肚里的孩子。 别看阿木和二木头兄弟两个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他们从没把自己当回事,无论官有多大,都是主子给的,他们就算有朝一日做了大将军,也是主子的奴才。 这会子二木头看到五奶奶浑身是土,披头散发跑过来,眼珠子都红了,都怪自己托大,以为来到国公府就没事了,没想到让五奶奶受了这么大的罪。他正想跪下给五奶奶请罪,就见那几个人气势汹汹来者不善,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似是要和他干架。 二木头自幼长在国公府,和这些恶奴虽不相熟可也认识,他知道这几个都是二爷的人。以前五爷和二爷倒也还好,可自打那次五爷因为在倚红楼替二爷出头,反被大老爷打了一顿板子后,五爷和二爷就有了嫌隙。 府里哪位爷做大,阿木和二木头都不去管,他们都是自幼跟着五爷的,五爷才是他们的主子,五爷吃肉他们跟着喝汤,若是五爷有一日败落,他们就跟着五爷吃糠咽菜也不反悔。 所以看到杜天择的人一副要打架的样子,二木头冷冷一笑,别看这里是国公府,敢祸害他家女主子,就是二爷的人,他也一样揍。 杜家几兄弟哪个都不是善茬,杜天行养了死士,杜天养和杜天择也都有,但是和杜天行一样,他们的人都是养在外面,能放在国公府里的,也就是那两个假装丫鬟的女子。女子的目标小,又是做丫鬟的,平素里不出自家院子,府里也就没人察觉。 因此,这几个恶奴虽然来者不善,可也就是寻常壮汉,和二木头这样训练有素的人打起来,不过几下,就全都躺在地上。 “二木头,别管他们了,咱们快走。”林妙说话间,已由阿钉扶着向大门口走去,二木头狠狠地朝地上的几人吐口唾沫,护着五奶奶走出了大门。 在这里公开打人,这个祸事是闯下了,但二木头浑然不觉,只要保得五奶奶和她肚子里的小少爷平安,他们兄弟就是被砍头也无妨。 林妙这个时候,才终于明白杜天行为何要给她留下十几人使唤了,这些人不是用来看管她的,而是要保护她。她原本还以为杜天行杯弓蛇影,现在一看,分明就是他未雨绸缪。 国公府离他们荣华街的宅子有半个时辰的路程,说起来也是跨越了大半个京城。林妙回到自己家里,这才安下心来。她又让人去府里接绣桔,他们离府时匆忙,没有来得及和绣桔汇合。 好在绣桔一直跟在杜月嫦身边,杜天养和杜天择想要对付的是林妙,却忽略了还有这个丫头留在府里。 林妙派出的人去接绣桔的时候,少不得被人盘问一番,好在绣桔是林妙陪嫁来的,国公府的人倒也没能为难他们。 看到所有人都回来了,柴妈妈、贞娘和熊妈妈这才松了口气。下午时看到五奶奶狼狈不堪的回来,把她们吓得半死。 “五奶奶,依妈妈看,还是请太医来给您看看吧。”从草坡上滚下来后,林妙的肚子一直不太舒服,杜天行临走时都安排好了,她的身子一直是太医院擅长千金科的徐太医给调养着,徐太医原是每隔几日便来府上给她把平安脉,这会子她身子不适,的确该请徐太医过来。 可经过今日之事,林妙已经感到风声鹤唳了。今天差一点她和孩子全都性命不保,想到那两个假丫鬟身上的杀气,她的心里就砰砰直跳。 如果她不是顶着个球,她也不会这样害怕,可现在肚子里还有个小东西,她想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不是还有十三太保吗?你们去煎了给我拿过来喝了就行了,也不知道徐太医是谁的人,可不可靠。” 好吧,杜五奶奶已经快要神经错乱了,只要不是这个宅子里的,她谁也不相信了。 这也不能全都怪她,她先前只知道藏书阁里的两个人,有一个是杜天择,她当时倒也没觉意外,她早就知道杜天行和他二哥不对盘,连带着二嫂王氏对她也是唇枪舌剑的。杜天择巴望着自己的五弟送死,倒也罢了,可让林妙想不到的,是杜天养也参与在内,那个要杀她灭口的指令,十有八|九就是杜天养下达的。 想起杜天行一向尊重大哥,林妙心里就是一阵酸楚,杜天行已经算是很有心机的了,却不知杜天养才是深藏不露。 杜天行排行第五,爵位根本与他无缘,他又早早搬出了国公府,就是这样,那些人还要害他,盼着他去死。 林妙越想越难受,肚子便更加疼了起来。 看她脸色越发苍白,柴妈妈急了,再这样下去,五奶奶怕是真的撑不住了。 “五奶奶啊,左右府里这么多人,就算徐大夫被人收买了,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下对您不利,就请他过府吧。” 林妙白着一张脸,对柴妈妈道:“让人偷偷去永昌侯府,请我姑母找位大夫过来,不要露了行迹。” 林雨慧夫妇这步棋,是杜天行一早就安排下的,这个时候,要用到他们了。 第100章 女大夫 请永昌候世子夫人的事,自是不能寻常人去。熊妈妈自从被杜天行从乌衣庵接过来,平日里深居浅出,国公府的人认识柴妈妈和贞娘,却没人见过熊妈妈。 “五奶奶,您猜得没错,前后两个门都有人盯着。” 听到二木头的汇报,林妙的眉头蹙起来,大爷二爷是不想念及骨肉亲情了。 半个时辰后,七八个丫鬟小厮一起从府门里出来,挽着菜篮子有说有笑。杜五爷的府第并不排场,也没有京城其他大户人家那样土豪,杜五爷没有什么私产,仅凭官俸刚刚够维持生活,还要靠国公府的月例贴补。自是不能像国公府那样,每日有专人来送菜送米,何况原本也只有两个主子,这会子也只有一位。 因而平日里就是下人们自己去菜市场采办食材,今天是十五,五奶奶早膳午膳都是在国公府用的,下人们这会出去买菜,是为了晚上的晚膳。 熊妈妈带着两个护卫就混在这些人里面,出了府,见四下无人,三人迅速拦了过路马车,去了永昌侯府。 永昌侯府距离荣华街并不太远,没有一会儿便到了。林雨慧虽然尚未掌家,但她为蒋家生了两位金孙,所有人都对她高看一眼。听说是世子夫人的娘家来人了,门子屁颠屁颠便进去通传了。 过不多时,便有林雨慧屋里的丫鬟出来,带了熊妈妈进去,两位侍卫也进了府里,在院外候着。 院子里有几只硕大的陶瓷鱼缸,里面种了睡莲,红的黄的肥大的金鱼游来游去。 林雨慧站在鱼缸前,一手摇着团扇,一手则从丫鬟手里端着的托盘里捏起鱼食,洒到鱼缸里。 熊妈妈被带到林雨慧面前,她二话不说,噗通跪倒,林雨慧皱眉:“你是哪个屋里的,以前怎么没见过,老太太那里可是有什么事吗?” “回姑太太,婆子不是真定林府的,婆子是荣华街杜府的,侍候的人是杜五奶奶。” 听说这是林妙的人,林雨慧有些奇怪,心里隐隐得不安起来。 虽然杜天行拜托她和夫君蒋进德照顾林妙,但这几个月来,倒了没有什么事,林妙虽然身子不好,但怀孕之人大多如此,林雨慧也是那样过来,因此也并未放在心上。 这时见熊妈妈行此大礼,她就心慌起来,该不会是林妙那里有事吧? “是你家奶奶让你来的,她还好吗?”说着,她便让人扶起熊妈妈。 熊妈妈却不肯起来:“姑太太,我家奶奶遇上事了,这会子动了胎气,却又信不过旁人,不敢请太医过来。五爷不在家,在这京城里,我家奶奶只有您这一个娘家人能依靠,求您帮她寻个稳妥的大夫去看看。” 熊妈妈虽然没有说也具体出了何事,但林雨慧心思缜密,一听便知林妙定是遇到麻烦了。 她没有多问,对身边的丫鬟道:“快点给我更衣,再让人去备马车,咱们去请寿娘子。” 熊妈妈闻言大喜,她平日里很少出门,并不知道寿娘子是京城有名的千金科女大夫,林雨慧怀两个儿子时,都是由寿娘子帮她安胎调养的。 一个时辰后,林雨慧便带着寿娘子来到位于荣华街的杜府。 寿娘子给林妙号了脉,立刻开了方子。林妙问道:“大夫,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她很担心,万一孩子有何不恻,她一定会恨死自己的。 “唉,您年纪小,这时怀孕原就不易,好在您身子壮健,胎象虽不稳,倒也并不大碍,好好调养几日便可,只是您下次一定要当心。” 林妙松了一口气,自从她有了身孕,府里的各种药材便没有断过,有杜天行临走前备下的,也有皇后赏赐的,林妙让阿钉按方子去找药材,没有的再让二木头亲自去药店里配来。 她问寿娘子:“您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回五奶奶,我家相公死得早,只有两个女儿,这会子也都嫁了,说起来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了。”寿娘子不知道这位头回见面的小太太为何打听这些,但也如实相告。 寿娘子是寡妇,亦无子,按理说这样的人看千金科,免不了会被嫌弃,有些毛病多些的婆婆们,说不定还会把自家媳妇生不出男丁的事,怪到她头上。 但二十多年来,寿娘子非但没有被排斥,反而站稳脚跟,这和她善于为人处事有很大关系。 林雨慧听闻林妙并不大碍,也松了一口气,这时便笑着插话:“寿娘子的千金科,说起来兴许比太医院的太医也不差,这京城里由她看过的妇人,怕是能沿着荣华街走上一圈了。” 林妙微笑:“既然寿娘子家里也没有什么人了,那不如来我府里住些日子,待我做完月子,您再走,只是这阵子就不要再给旁人问诊了,银钱上自是不会让您吃亏,您在别处少赚的,我都给您补上,您看如何?” 林雨慧和寿娘子都没想到,林妙竟然要长雇寿娘子。大户人家里,常会供养大夫,但供养千金科的却并不多,何况寿娘子还是位寡妇,瓜田李下,好说不好听。 但林妙是女子,这会子杜五爷没在府上,她想请位女大夫在身边随传随到,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寿娘子有些犹豫,她从未做过这样的活儿,林雨慧连忙劝她:“我这侄女原是请太医给她调养身子的,可太医毕竟不如寻常大夫那么方便,这才托我寻一位妥当的大夫。寿娘子不但是大夫,还是女子,由你贴身照顾我家侄女,真是比太医都要放心。” 寿娘子终于心动了,她倒也没有狮子大开口,只向林妙开了一百两的价钱,林妙欣然答应,当下就让贞娘从她的银钱匣子里拿了五十两银票给了寿娘子,这只是头款,余款以后按月付清,待到孩子平安出生,坐完月子更给五十两做额外奖励。 这也是从小到大,林妙对自己最奢侈的一次了。 她也从未给自己用过这么多的钱,可是现在,这个钱不能省。 她有自知之明,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潇洒的说走就走了,顶着个大皮球,每走一步都要小心,何况如今危机四伏,无论如何,身边能有个大夫总是好的。 第101章 毫不犹豫 你们没有猜错,林妙是在计划离京。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一定要走。 并非只是因为杜天养和杜天择要致她于死地,更重要的,她要和杜天行在一起,就算是杜天行被人害死,也要有个收尸的吧。 送走林雨慧,又安顿了寿娘子,林妙呆坐了好一会儿,她重又把今天的事想了一遍,尤其是在假山林子里听到的那几句话。 她让阿钉把二木头叫了进来。 “二木头,朝堂上可有位有权有势的孙大人吗?”她问道。 二木头点点头,不明白五奶奶何时关心起朝堂上的事了。 “次辅孙高第孙大人位高权重,五奶奶您说的是他吗?” 次辅?孙高第? “你给我好好讲讲关于这位孙大人的事,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还有,五爷和他关系如何?” 听五奶奶这样问,二木头面露难色,讲讲孙大人的事,这个好说,可五奶奶问起五爷和孙大人的关系,他就不知该如何说了。 五爷只说让他保护五奶奶,可没说让他把什么事都告诉五奶奶啊。 五爷一向都不喜把外面的事带回后宅,有一次因为他们有事急着找五爷,把五爷从卧房里叫出来,为此,五爷还骂过他们。 五爷不想让五奶奶为他操心。 五爷只比五奶奶大五岁,但却像是把五奶奶当孩子来看的。 五奶奶是挺孩子气的,可今天遇到这么多事,听绣桔说五奶奶险些被那两个丫鬟害了,若是寻常女子,这会子怕是吓得只会哭了,可五奶奶却很镇定,还有闲心问他朝堂上的事。 想到这里,二木头不想再瞒着林妙,他缓缓说道:“孙大人是从福建发迹的,他因征剿海盗有功,十年里连升几级,后又进入内阁,之后,他亲自回福建,诱杀巨盗汪大齐父子,从此后青云直上,成为次辅。这次在对待汪同和这件事上,内阁阁老们分为主战和招安两派,而他是主战的。” 汪大齐、汪同和、福建! 林妙明白了什么,只觉得原本如一团烂线头的思绪稍微理清了一些。 杜天行去的地方也是福建,而孙高第却要对付他,无疑,孙高第在福建有见不得人的事。 “五爷平素里和孙高第关系如何?”她继续问道。 二木头回道:“表面上自是礼尚往来,有礼有节。但私下里……” 他还在犹疑,但看到五奶奶平静的目光,终于下定决心,把五爷不让他说的话说了出来。 “五爷一直在让人查他的事。” 原来如此,自家夫君果然也不是善类。 林妙长舒一口气,既然杜天行早就不信任孙高第,那么他去福建,也是有所防范。 杜天养和杜天择以为他会死在路上,这次肯定是让他们失望了。 对了,藏书阁里另外那个人是谁呢? 那是一个陌生的声音,至少不会是林妙熟悉的人。 那个人和杜天择先到的藏书阁,杜天养是后来才去的。听杜天择和他说话的口气,不像是和下属讲话,倒名是平起平坐的同谋。 “明天,你想个法子,让外面监视的人以为我去了庄子。” 二木头明白,那些人一直在外面盯着,说不定会放把火,连同这宅子和这宅子里的所有人一起烧了。 这些才是杀人灭口,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但如果这样做,目标太大了。这里是荣华街,是京城里名门望族聚集之地,在这里别说把整座宅子全都烧了,就是刚烧一间小厨房,都能惊动内卫。 五爷本就是内卫,十二上卫里都有五爷的人,府前亲卫更是五爷的子弟兵。 所以五奶奶在京城才是最安全的,可她为何要把注意力转移到庄子里呢? 二木头有功名,他亦是有军籍的,自幼也读过一些兵书,但五奶奶的做法令他不解。 但他只是一块木头,五爷有令,他就是保护五奶奶的,所以什么都不用问,五奶奶让怎么做,他就去做,哪怕去死,他也不会犹豫。 第102章 去找我相公 清晨,天刚蒙蒙亮,一驾翠幄朱缨的华盖马车从荣华街上杜府门前驶出,而这个时候,送水的、倒夜香的,还在后门忙活。 马车沿着荣华街向前走,车走得很慢,已经把颠簸降到最低,但车厢内仍然传出女子的声音:“走慢点儿,五奶奶的身子受不住。” 又走了一会儿,和车把式并排坐在车头的一名仆从跳下马车,飞奔着跑上另一条街。马车也停下来,一个丫鬟从车厢里出来,手里拿着痰盂,她走到路旁,找处避静地方,把痰盂里的秽物倒掉。 这次等了约末一盏茶的功夫,先前下车的仆从才回来,手里拎着几只糖果盒子,盒子上印着采芝堂三个字。采芝堂的果脯最出名,其中腌青梅子、糖姜片、杏子干,是怀孕的奶奶们最爱吃的。 “怎么去了这么久?”方才出来倒痰盂的丫鬟埋怨着,一边接过仆从手里的糖果盒子。 “这么早采芝堂还没开门呢,我敲了好一会儿,他们才给开了一条缝。” 仆从老大不乐意的,跑得气喘吁吁,还要被数落,换谁都不高兴。 车厢里传来女子的催促声,那丫鬟这才拿了糖果盒子上车,马车重又上路,这一次,走得比方才还要慢些。 与此同时,林妙已经坐在一驾乌篷马车上,正向城外驶去。 她带了寿娘子,而服侍的人却只带了阿钉一个。 二木头穿着粗布短打,本来就不白的脸又抹了碳黑,看上去就像个真正的车把式。 林妙只带了他们三个人,四面楚歌,人越少越不会引起注意。而其他十几个护卫,则在昨天夜禁之前便偷偷出城,在城外十里处等着他们。 这是林妙的安排,早上她和寿娘子、阿钉便是混在送水的人里溜出来的。 “寿娘子,劳烦你要陪我走远路,辛苦你了。”林妙由衷的说。 寿娘子很年轻便守寡了,她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女儿,却又在富贵锦簇的京城建立了自己的事业,这样的女子,注定不会平凡。 闻言,她轻轻笑了:“只盼着东家不要短了我的俸银便好。” 我收了你的钱,是给你打工的,你不必为此不安,我也不会挑剔,咱们两个相欠。 林妙最喜欢这样的人,不矫揉造作,洒脱睿智。 她自己不够聪明能干,所以就特别佩服聪明能干的人。 林妙的法子果然管用,他们顺利与侍卫们汇合,寿娘子这才问:“五奶奶,咱们是去哪里?” 林妙拍着已经隆起的肚子,笑道:“去福建,找我相公。” 远在福建的杜天行,忽然连打几个喷嚏,阿木拿起披风要给他披上,杜天行摆摆手拒绝了。海风虽大,却也并不碍事,他的身体还挺得住。 他拿起西洋千里眼,看向一望无际的大海,忽然,有一个小黑点驶进来,很小,并不清楚,但是他敢肯定,那是一条船。 一条私自下海的船。 第103章 血书 大成朝自先帝时便颁下靖海令,没有官府的文碟,任何人都不能私自下海。而今年为了防止海盗滋事,自从开春便没有签发过一份出海文碟。 这艘船有问题。 杜天行放下手里的千里眼,问阿木道:“派出去的人有消息了吗?” 阿木摇摇头。 杜天行派出去的人已走几日,这几日海上风平浪静,如不出意外,他们的船应该已到鲨鱼岛。 那里就是汪同和的大本营. “再等三日,还没有消息,我亲自过去。”杜天行声音平淡,就像是说着一件极为普通的事。 阿木却已惊得转过头来,看着这个他自幼便辅佐的人:“五爷,那使不得。” 杜天行没有回答,目光平静淡然,他又拿起千里眼,向着东北方向望去:“听闻汪家早年和倭人也有往来,你去查查。” 阿木却是吃了一惊,关于汪家的案宗他也看过,厚厚一本,没有提到倭人半个字,五爷为何有此一问? “五爷,这事如何查?” 杜天行闻言转过身来,俊朗的长眉微微蹙起:“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我让你去查,就是让你把这件事落到实处。” 阿木抚额,他还能从哪里学呢,难不成无师自通,当然是从您那里学的啊。 既然五爷要把汪家与倭人有往来的事落到实处,那阿木知道如何做了。 杜天行在沙滩上走着,脚上踢到一个硬物,他低头一看,原来是只大海螺。 他把海螺捡起来,小心翼翼拿在手上,这海螺很大,形装古怪却别有趣味。家里那个笨蛋兴许会喜欢,她最喜欢这些玩艺儿。可又舍不得花钱去买,听月嫦说,有一次逛街,那笨蛋就是看上一只海螺,砍了半天价,最后也没舍得买。后来他下朝后亲自到那个地方看了,可惜那只海螺已经被人买走了。 离开京城几个月了,那个笨蛋的肚子应该很大了。她那么能吃,这会子怕是变成肉球了。杜天行的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他的眼光真好,女子大多矛盾,身强力壮的大多都是膀大腰圆;貌美如花的大多都是弱不禁风。 难得有一个林妙,不但身强力壮,还生得貌美如花,若不是笨一点,在杜五爷眼里就是十全十美了。 “五爷,五爷,鸽子飞回来了!”大喊着奔跑过来的是护卫王彪,他的哥哥王雄就在去鲨鱼岛的四人当中。 杜天行面上一寒,刚想把手里的大海螺让王彪拿着,却又改变主意,用外袍的下摆把海螺包了掖在腰间。 这是给那个笨蛋的,既是她的东西,就不能再让别的男人碰。海螺也不行。 他从鸽腿上解下一只小铜管,从里面取出一块布条,只看了一眼,他的脸上便涌起一片严寒。 “战船约百艘,备西洋火器,有倭人上岛。王雄上。” 这块布应是从衣裳上撕下的,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呈暗红,这是血书。 王雄递出这份情报时,应已处险境。 杜天行派去打探的四个人,如今生死未卜。 更有可能,这封信是王雄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送出的。 昔日孙高第以朝廷之命骗汪大奇父子登岸,三日后杀之。 今日杜天行再以朝廷之命派人送去招安书,汪同和自然不肯上当。因此,只能智取,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 最可笑的是,汪氏家族厚厚的资料中,竟没有只言半语提到他们有多少船只和武器。 福建知府衙门和当地总兵,做的都是表面功夫。 杜天行又拿起千里眼看向一望无际的大海,那个小小的黑点越来越近,已能看到风帆。 “让所有人做好准备,海盗来了。” 第104章 野草 林妙带了大夫、带了丫鬟、带了侍卫,还带了整整一篓子酸梅子,她认为这是她活了两辈子干过的最稳妥最周详也最成熟的事。 这一次杜天行一定不会骂她,说不定还会表扬她呢。 想到他的表扬,林妙腿间某处就是痒痒的,不过很多时候,他的惩罚和表扬好像也是差不多。 林妙发现,她竟然直到今天才发现这么重要的问题。 她的反应弧度好像是有点长了。 但这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发现杜天行其实就是利用对她的奖励和惩罚来满足他的兽|欲。 对,兽|欲! 林妙摸摸她的肚子,瞧瞧,罪证在此,这就是兽|欲的证据。 但兽|欲的过程她还是很回味的,回味得肚子很饿,想要狠狠吃一顿来填饱。 她靠在丁香色暗缎引枕上,饥饿难忍地回忆着她和杜天行的点点滴滴。 小嘴微张,目光迷离,这是她经典的招牌表情。 阿钉司空见惯,寿娘子却是头回见到。 从她给林妙问诊,直到林妙声东击西偷偷上路,林妙给寿娘子留下的印像,都是一位年轻却沉着冷静的太太。 可这会子,看着眼前的林妙,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了。 这位五奶奶怎么看都是个长年大脑进水的主儿啊。 好在五奶奶终于回魂了,收起了招牌表情,因为她又要呕吐了。 一番狂轰乱炸之后,林妙累了,靠在引枕上开始打盹儿。 长途跋涉的辛苦远远超出她的预想,前世在没有生脑瘤之前,她常常背着行囊四处旅行。她的学习成绩平平无奇,一直是学校里的中下游。但她个性迷糊,又酷爱例如马拉松、登山、自行车之类“重”体力运动,以至于就连学校的训导主任也不忍呵斥她。 几乎每个见到她的人都会说一句:听说你又要参加铁人三项赛了,好好休息,吃点好的,学习不要那么刻苦。 林妙是个很老实的孩子,所以除了吃就是睡,吃饱睡足做运动,然后当驴友到处跑。 因此,她小看了这次的旅行。 她骑自行车都能走上一两千里,何况还是坐在马车上,想吃就和,想睡就睡。 但她没想到,这一路的颠簸对于一名孕妇来说是很艰难的,好在还有寿娘子,一路之上帮她调养着。又走了十几日,林妙的状态终于稳定下来,也不似先前那样吃了吐,吐了吃。 林妙不是个娇弱的人,身体刚刚稳定,她就在马车里坐不住了,恨不能自己骑了马,立刻飞奔到杜天行身边。 “二木头,从这里到福建还有多少日子?” “还要两日便要坐船了,船上怎么也要十几日。” 坐船,林妙先前没有预料到,她忘了还要坐船…… 这一路之上都是风平浪静,林妙很得意,她觉的吧,自从和杜天行在一起之后,她变得比以前聪明了。 就说这次吧,就连杜天养和杜天择也让她给耍了,你说她要多聪明啊。 所以说,嫁个聪明人当老公真是太重要了,智慧这玩意儿,除了言传身教,还要通过某些液状物体融会贯通。 当然啦,想到那种液状物,林妙又开始口干舌燥,某处痒得难受了。 两日后,他们一行人终于弃车登舟,向着更远处行进。 为免引人注目,他们分成两批人。 林妙和寿娘子、阿钉,连同二木头在内的四名侍卫在一条船上,他们也没有假扮身份,就是富家太太和家里的丫鬟仆从。 其余十几名侍卫则扮成丝绸商人,这也是他们一路之上扮演的角色。 杜天行和林妙有家丝绸庄子,这些货就是从布庄里调用出来的。 前世林妙经常坐船,但还是头一回坐古代的船。于是,五奶奶出其不备的晕船了。 不但她晕船,阿钉和寿娘子也晕船,她们都是北方人,自幼长在京城,别说这样的船,就连湖里泛舟也没有过。 三个女人全都吐得面青唇白,寿娘子强撑着照顾林妙和阿钉,好在上船的第三日,三个人终于慢慢适应,尤其是林妙,她的适应能力一向都很强。如果把女人比喻成娇弱的花朵,林妙就是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第105章 竹筏 又过几日,林妙一行出了山东,进入了浙江境内。杜天行对外就是宣称来浙江的,当然,要对付他的人早已经知道他真正的目的地了。林妙又想起那日在藏书阁外听到的那些话,心里立刻揪紧。 这一路之上,运河两岸风光无限,若是平日,林妙肯定忙着观景,高兴还来不及。可现在不行,她的心早就飞到孩子他爹身边去了。 她已经离开家很多天了,如果杜天行有家书到了,她也收不到。而她根本不知道杜天行现在是生是死,说穿了,就算是去收尸,她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收。 林妙心浮气燥,让阿钉陪了,到甲板上透气。 就连寿娘子也说了,她已经熬过怀孕最难受也最危险的日子,接下来就是等着孩子出生了。 虽然不再孕吐,但林妙的饥饿感却越来越强。 以前是吃了就吐,现在是吃了又吃。 她总是觉得饿,恨不得不停的吃。她原本就贪吃,这会子饭量是以前的三倍。 孕妇大多会有些挑食,哪怕以前爱吃的东西,怀孕期间也会口味大变。 但林妙却没有这些毛病,她什么都吃,就没有她不爱吃的东西。 就连见惯大肚婆的寿娘子也连连称奇,大肚婆多了,像杜五奶奶这样好胃口的却是少之又少。 水上风大,林妙站在甲板上,河风吹起她的秀发,怀孕的人多多少少会有点邋遢,何况身边又少了一个对她严格要求的人,林妙甚至没有挽髻,像没成亲时那样,长发散在脑后,这样她靠着躺着时会更舒服。 可这会子被风一吹,没有挽起的长发便飞舞起来,有几缕吹到她的脸上,遮住了眼睛。 她用手把长风拂开,解下别在衣襟上的帕子,正想让阿钉用帕子帮她把长发束起来,一回眸,就看到一只竹筏正朝着她们的船驶过来。 运河之上常见竹筏,这倒也不足为奇。奇就奇在这只竹筏上只站着一个人。 这人手里没有撑筏的竹竿,而是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大咧咧任由竹筏飘过来。 一路之上,侍卫们的船要么是在前面,要么是在后面,河道宽广时则是在侧面。而这时就在她这条船的右侧。而这只竹筏却是正对着她们的船驶过来。 艄公已经在向竹筏上的人高喊,让他让开,可那人充耳不闻,直眉瞪眼向着她们的船驶过来,且,速度极快,也不知那人是用的什么法子,不用撑竹筏,却驶得风驰电掣。 艄公眼见不妙,大喊着别转船头,他们所在的船虽然不大,但此时河上有风,船不能立刻转过来,而那只竹筏却已近在咫尺。 “咦,那人就要撞上了!”阿钉惊呼。 林妙脑中却是灵光一闪,不对不对,这人不可能是想不开来撞船的,这是竹筏,而非木筏啊! 她这样一想,拔腿就要往河里跳。前世她的水性很好,曾经横渡长江,今世虽然没有机会下水,但她对自己很有信心。 她除了忘记自己是个大肚婆以外,别的都还记着。 阿钉一见立刻急了,死命拽住林妙的胳膊:“五奶奶,使不得啊!” 阿钉没有武功,但她自幼就在烧火间里劈柴,练得一身蛮力,林妙想要甩开她,一时半刻也是不行。 眼看那竹筏越来越近,林妙急得直跺脚。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人影从旁边的船上弹起,向着河水跳了进去。 第106章 匕首 那人身形瘦小,如同一只青蛙,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度,便落入水中,林妙惊讶地发现,他竟然把水花压得若有若无,如果不是水面的涟漪,根本无法相信,有一个人跳进去了. 前世的林妙是游泳高手,她看到这能与跳水冠军相媲美的入水姿态,也不禁瞠目。 好在杜五奶奶还记得她正身处险境,没有二到拍巴掌叫好的地步。 这倒也不是她变得敏锐了,而是她清楚看到,那个竹筏上的人抽出长刀,正往竹筏的缝隙里捅呢。 林妙瞬间明白了,那人正在竹筏下面企图阻止竹筏前行! 别以为林妙除了吃还是吃,前世像她这样的人,平时看的当然不会是谈情说爱的电视剧,她最喜欢的就是杀人放火的纯暴力电影! 把两端削尖的竹子做成竹筏,就是攻击性武器。如她们这样的普通船,一戳就是一个窟窿。 这也是林妙方才拼命要下水的原因。 她不是要制止那人撞船自杀,而是要阻止他的进攻。 就这么一闹腾,两条船上的侍卫全都出来了,有人已经跳下船支援同伴。 但更让他们震惊的,是在他们的船后面,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竹筏驶了过来。 二木头冲着阿钉大吼一声:“快扶五奶奶进船舱,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出来” 阿钉不是娇弱的少女,她闻言拽着林妙就往舱里走,林妙不肯:“我会武功,我不会拖累你们。” 二木头面色森然,冷冷道:“万一五爷有何不测,您肚子里的,就是五爷在世上唯一的骨血。” 林妙愕然,她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她还有肚子里孩子。 她什么也没说,跟着阿钉回到船舱里。 三个女人站在船舱窄小的窗子前,谁也没有说话。从这个角度是看不到外面的情景的,只能看到因为打斗而不再平静的运河水。 “这里就是浙江呢,我那死鬼男人在世时,常跟我说,等到药铺子的生意好了,就带我去杭州看西湖”,还是寿娘子打破了宁静,她娓娓道来,声音平缓,“我说那要走很久吧,我男人就说啊,坐上船一路看着风景,很快就到了。五奶奶,等咱们从福建回来,也到杭州去逛逛吧。” 林妙甜甜的笑了:“那时我怕是已经生了,您可能还要帮我带着孩子,咱们要换上一路的尿布,在西湖边上给孩子换尿布也说不定呢。” 阿钉明白了,五奶奶和寿娘子这是在缓解心情,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害怕的。 她也笑道:“没事没事,五奶奶和寿娘子你们只管看景儿,到湖里泛舟,这给小少爷换尿布的活儿,阿钉我全包了。” 林妙打趣:“谁说我这怀的就是小少爷啊,说不定是个闺女呢,我倒是盼着生个闺女,漂漂亮亮陪我玩儿。” 寿娘子摇头:“老身见过的孕妇多了,五奶奶这肚子又圆又凸,怎么看怀的都是位小公子。” 正在这时,船身忽然震了一下,三个人险些摔倒,阿钉连忙扶住林妙。 “五奶奶,那竹筏子该不会撞上来了吧?” 林妙拍拍肚子,低下头轻声对肚子里的孩子说:“宝贝,别怕,有娘在,谁也伤不了你,咱们一起去找你爹。” 说着,她转身从包袱里取出一柄匕首拿在手中。 这匕首是她在府里找到的,应是杜天行的东西,出门时她恐路上有事,便偷偷带出来了。 略显昏暗的船舱内,匕首发出冷冷的光芒。 一寸短,一寸险。 匕首是最有利的杀人利器。 这柄匕首应是杜天行专门找人打制的,寒光闪闪,还带放血槽。林妙把匕首握在手上,只要有人胆敢对她和孩子无礼,她立刻就把那个人戳个几个透明窟窿。 第107章 这次套的是人 又是砰的一声,船被撞得剧烈震动,她们谁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寿娘子担心林妙的身子,连忙扶她在小几旁坐下。 “小姐,让奴婢出去看看吧.。”平素里,阿钉都是称呼林妙“五奶奶”,这会子危急时刻,一着急又叫起成亲前的称呼。 可就在这时,就听舱外“啊”的一声,像是惊讶,接着,舱门被一脚踢开,一个男人站在门口。 这人三十出头的年纪,粗眉粗眼,脸上还有一道伤疤,身上穿着水靠,一看就是刚从河里潜上来。 “你叫她什么?”那人吼道。 阿钉怔了一下,刚才舱内最后一个说话的人是她,这个人定是对她说话。 “这是我家小姐,你敢动一下,我就和你拼了!” 说话间,阿钉已经抄起板凳,向那男人扔过去。 那男人一晃闪开,根本没把阿钉放在眼里,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坐在小几后面的林妙。 “你不是那个京城来的官家太太?” 就这一霎那,林妙明白了。今天她为了省事,没有挽髻,长发披散着,分明就是未嫁女子的妆扮。阿钉称她小姐,她坐在小几后面,小几上的台布遮住了她的大肚子,看上去就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 “你胡说,我还没嫁人,哪是什么太太?”她喊道。 寿娘子也明白过来,和阿钉一起护在林妙身边,骂道:“大胆贼人,这可是未嫁的小姐,你敢碰一下,这官司你吃定了。” 那人是来找人的,根本不是为了劫色,他又看向寿娘子,寿娘了四十开外,也不是他要找的年轻太太。 他的眼里有一丝迷茫,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眼前忽然有什么东西闪过,下一刻,他的脖子已经被绳索牢牢套住! 其实这也不是绳索,这是林妙的丝绦,丝绦上缀着玉坠子,稍有些份量。就在阿钉用凳子扔过去的时候,她藏在小几下的双手飞快地做了这个长绳套圈。 她给杜老爷子养马,知道马场的人追惊马时就是用的这个办法。 林妙套圈出神出画,这次她套的不是花,而是人! 那人的脖子忽然被套住,吃了一惊,林妙使出吃奶的劲儿扯着绳索的另一端,阿钉见状,也帮着她一起扯。 那人手里有刀,挥刀砍向绳索,随着丝帛的断裂声,绳索在中间断开。眼看那人就要扑过来,三人大惊,林妙抽出匕首就准备冲过去。 但令她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人却没有扑过来,而是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林妙惊讶地看过去,却见二木头就站在门口,他的刀已经刺入那人的后心。 “好一个声东击西”,二木头拔出刀,在那人的尸体上抹了抹,对林妙道,“五奶奶,您没事吧?” 林妙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笑出来,她笑道:“没事,你快去吧。” 船舱的门敞开着,外面的厮杀声清晰可闻,二木头没敢托大,叫了一名侍卫守在门口:“就是你死,也要保护好五奶奶。” 那侍卫点头,持刀站在门口。 林妙却觉得这名侍卫有些眼熟,虽说这些人一路都在保护她,可也只见其中几个人。毕竟男女有别,这些人都有避讳,没有吩咐,不敢近前。 “你就是方才第一个跳进水里的那个。” 这人身材瘦小,即使是站在这里,也像一只猴子。 不对,不能说猴子,猴子又不会水,这分明是一只青蛙。 “你的水性很好啊,你叫什么?”林妙问道。 那人谦恭地弯腰拱手:“小可水生,自幼就随父兄在长江上讨生活。” 说得简单,但林妙秒懂,这人就是长江上的盗贼出身,也不知她家五爷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人,竟连水匪都有。 侍卫们多是北方人,即使有会水的,在这里也派不上大用场,好在还有这个水生,如果不是他潜起来制住那条竹筏,这会子怕是船已经撞沉了。 第108章 死伤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外面的厮杀声终于没有了,二木头回来:“五奶奶,您可安心,已经无事了。” 林妙闻言走出船舱,只见侍卫们正在清理两条船上的血迹。看到血,林妙问道:“咱们的人可有伤亡?” 二木头的神色有些黯然:“折了两个,大多都负伤了。” 林妙攥紧拳头,又问:“仔细说说。” “他们一面用竹筏撞船,另一面让人藏身水下,咱们的人大多都是北方人,好在有几位是和水生一样的出身,这才险胜。刚才去检查过了,您的船无恙,另一条船进水,咱们需在最近的码头靠岸,再置新船,这会子只能让他们先来您的船上,五奶奶看可否?” 林妙大大咧咧惯了,再说这些都是为了保护她才负伤的侍卫,说起来也不算外男。她道:“没事没事,都上来吧,就是这船舱太小了,他们怕是要在甲板上委屈一下,对了,离最近的码头还有多远?” 二木头道:“我问过艄公,还有一日路程。” 林妙点点头:“那两位折了的,上岸好好安葬吧。” 运河河道窄,很快便靠了岸,林妙拿了一百两银子,让二木头找人把那两个死的侍卫好好安葬。 二木头不敢疏忽,派了一个人去找义庄,另一个去采办食粮补已。 侍卫们都已上到林妙的船上,有两上伤势较重,但也没有生命危险,其他人都是轻伤,林妙让寿娘子带着阿钉去给他们包扎医治,她也想帮忙,被二木头劝了回来,只好去和艄公说话。 “这里常有水匪吗?” 她当然猜到这并非普通水匪,但这些人水性这样好,不像是从京城追过来的,倒像是就地取材。 “回您的话,小老二在这运河上混了三十年,这运河是人工挖凿的,河面窄,比不得长江黄河那样的大水域,水匪也常有,但都是驾着船过来,直接抢东西,像这样上来就杀人的,小老儿还是头回遇见。” 这些人不是抢东西的,他们原本就是来杀人的。 他们要杀的是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无端连累了侍卫们。也许在所有人看来,这些人本就是死士,他们随时要为主人牺牲,但林妙心里不好受,在她曾经的那个时空里,可能也存在这样的死士,但那不是她的世界,她的世界是美好单纯的。 就在她走进国公府那片假山林子之前,她打死都不会想到,杀人灭口这样的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杜天行给她留下那些侍卫的时候,她甚至还以为这些人的职责就是抓小偷看家护院。 寿娘子和阿钉已经帮侍卫们处理了伤口,这时候煮了压惊茶,硬逼着她喝了一碗。 阿钉说:“您是不害怕,可小少爷还小,他会害怕。” 林妙想笑却又笑不出,这是杜天行和她的孩子,他们的孩子也不会是胆小鬼,当然不会害怕。 义庄来人,将两具尸体装进棺材带走安葬,他们的船也离岸继续前行。 “那两名侍卫就这样走了,也不知道会葬在哪里。”林妙看着河水,神情黯淡,第一次有人为她而死,她很难接受。 “江湖人便是如此,他们为主人而死,死得其所。五奶奶莫要难过,身体重要。”说不难过是假的,二木头的眼睛也是红红的,死的是他的同袍,是他的手足。 “五爷这一路上,遇到的事怕是比我多了几倍,也不知他是如何挺下来的,他会不会受伤呢?” 林妙担心杜天行,比在京城时更加担心,以前她还只是想像,现在她亲身经历了一番生死,对杜天行感同身受。 次日,他们这条船来到了最近的码头,重又雇了船,继续前行。十几日后,终于到了杭州。 在船上多日,终于上岸,林妙竟然有些不适应。这里便是杭州了,前世她旅游曾经到过杭州,但现在看来,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城市。 她无心闲逛,也没有住进官驿,让二木头找了一定不显眼的客栈住下。 “二木头,这里离福建很近,或许有人了解福建的地型,你找人绘张图来。” 她从京城来到浙江,行程几千里,现在和杜天行已近在咫尺,但她也清楚,最危险的时候到了。 第109章 和笨蛋不同的想法 二木头很快便把地图绘来,古代地图虽然不如现代的精确,但大致的路线还是有的。 “福宁、福州、泉州、兴化、漳州,五爷会在哪里?”林妙问二木头。 这几处州府都是临海的,但她不知道哪处才是杜天行安营扎寨的地方。 “兴化的平海卫、泉州的永宁卫、漳州的镇海卫,福建驻军之中,所有战船集中在这三卫,因此五爷去这三个地方的可能性最大。传说汪同和的大寨就在鲨鱼岛。” 二木头和阿木一样,都是在军中有官职的,这些就是他方才找到一位和国公府有些关联的旧人打探出来的。 这位并不详尽的地图上,也只标有几个岛屿,普通人对海上的事并不了解,这几个岛都是最有名的。 林妙在图上找到鲨鱼岛的位置,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说:“如果是我,一定会去兴化,但五爷却可能在泉州。” 二木头一头雾水,问道:“五奶奶为何认为五爷在泉州呢,那里与福州还隔着兴化。” 福州是福建的首府,按理说杜天行应在福州,或者也会去紧邻福州的兴化。 听二木头这样问,林妙索性发起呆来,好一会儿才说:“因为他比我聪明,所以他会选福州。” 看到二木头脸上那副想撞头的表情,林妙决定日行一善,把她的想法告诉他。 “你看啊,孙高第在福建当官多年,福建官员大多都是他的人。如果是我,决对不会去福州,去了也办不成事啊。我会去兴化,那里也有卫所,鲨鱼岛的距离和泉州差不多,而离福州却是最近的,方便打探福州各路官员的动静。” 二木头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也不由得点头,原来五奶奶是大智若愚,不笨不笨。 可林妙接下来的话,却让二木头又想去撞头了。 “但这是我的想法啊,并非五爷的。五爷的想法从来就和我不一样,,但他也肯定不会留在福州,所以我猜他定会去泉州。你这就去准备,明天一早咱们就动身去泉州。” 好吧,她的理由很充分—— 因为杜天行的想法和她从来就不一样,所以她要去泉州。 “五奶奶,万一五爷不在泉州呢?” 林妙又歪着脑袋想了想,无奈一孕傻三年,她原本也不太聪明,所以干脆大脑一片空白。 “就是泉州了,如果他不在泉州,那咱们就去漳州,反正他不会在兴化的。” 杜天行天天说她是笨蛋,所以他的想法肯定和她这样的笨蛋不一样,嗯,一定是的。 二木头失魂落魄地出来,对正在外面守着的水生道:“去准备一下,明早起程。” 唉,五爷啊,您可一定要在泉州啊! 二木头出去了,林妙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她让阿钉去把水生找来,过了一会儿,水生便从五奶奶的房里出来了,那个脸色也和方才的二木头差不多,一副想撞头的样子。 “水生,五奶奶有何吩咐?”二木头看到他的脸色,就知道肯定没好事。 水生的表情生不如死:“五奶奶让我去卖布。” “卖布?”二木头这时候的表情尽得五奶奶真传,就是有点呆的那样。 “五奶奶说,一群北方人带着布来杭州,简直就像傻子一样,一看就是假的,让我把布卖了,再买些杭州的特产装到车上。” 杭州出丝绸,自是没有从北方购买丝绸的事情。 二木头点头,女人果然细心,他没想到的事情,五奶奶都想到了:“那你去找个布庄子把这些布卖了吧。” 水生闻言差点哭出来:“五奶奶说了,这些布大老远的从杭州运到京城,再从京城运到杭州,如果很便宜卖给布庄子,那就亏本了,她让我摆个摊子把布卖了。” 让水匪摆摊卖布,杜五爷您真是娶了个好媳妇。 二木头拍拍水生的肩膀,珍而重之:“五奶奶看好你,你一定行的!” 第110章 定亲 次日清晨,城门一开,他们一行人便出城了。 别看已到浙江,但要去泉州还要再经过金华、处州,进了福建后,再经建宁和延平,才能到达泉州,还有一千多里的路程。 好在终于不用坐船了,对于北方人来说,这也算是一件高兴的事。 两日后,他们到达了处州府。 处州多为山区,到处都是林子,二木头让所有人加强警戒,在这里不但要提防大爷和二爷的人,更要小心当地土匪。 三日以后,他们终于出了浙江,进入福建,一进福建,就真正到了孙高第的地盘。 “二木头,既然大爷和二爷的人在路上没能把我杀了,到了福建,孙高第便不会动我了吧。” 二木头点头:“应该不会了,但可能会有别的。” 林妙苦笑:“他们会抓住我,用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威胁五爷。” 想到这里,她不敢怠慢,连建宁府都没敢进,就让二木头去找镖局子。 侍卫们大多都是江湖人,很快便找来镖局的人。 水生身材矮小,原本计划由他扮成林妙,没想到一旁的阿钉忽然跪下:“小姐,还是让我来吧,让男人扮成您,若是真的被抓了,那就露馅了。他们还是会追您的。” 二木头原本也想过让阿钉假扮林妙,但他也知道林妙不会同意,只是没想到阿钉竟然主动请求。 林妙的脑袋摇成拨郎鼓:“你没有武功,被抓住就麻烦了。再说这也太危险了,不行,不行。” 阿钉的眼圈红了:“小姐,这世上您是对婢子最好的人,您就给我这个机会报答您吧,再说您也说了,他们不会杀人,只会用来威胁五爷。所以婢子是死不了的,若是真被抓了,待您见到五爷后,再派人把我救出去。再说,有这么多人保护我,他们想抓人也不容易。” 林妙还是不肯答应,阿钉就是不起来,眼看这事耽误不得,二木头只好和寿娘子一起劝她,林妙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无奈她心里过不了这个坎儿。 想来想去,她终于答应了,她对二木头说:“你虽说有功名,但也是五爷的奴才,我把阿钉许给你,不算违制,等到回京,我就把阿钉的卖|身文书交还给她。从今天起,阿钉就是你的人,你要护她周全。” 二木头和阿钉谁也没想到五奶奶会来上这么一招,两人都有些呆怔。 倒是寿娘子强做欢笑,对二人道:“五奶奶许的这门亲事真是合适,你们还不给五奶奶磕头啊。” 二木头和阿钉也算相熟,可他们谁也没想到,五奶奶竟把他们凑成一对。 见他俩还在发呆,林妙问阿钉:“你看不上他吗?” 阿钉一向泼辣,这会儿却红了脸,她早到了要放出去嫁人的年纪,也猜到小姐快要给她找婆家了,可没想到会给她找个有功名的,一时有点发怔:“人家是有功名的,我配不上。” 林妙又问二木头:“你嫌弃阿钉是丫鬟吗?” 二木头也红着脸:“阿钉姑娘是五奶奶的丫鬟,平日里也有人服侍,比起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娇贵,我当然不会嫌弃,只是大哥还未娶妻,我又怎能越过他。” 林妙松了口气:“那就是你们两人都愿意了,行了,这事定了,回到京城给你们成亲。” 活了两世,这是林妙第一次当媒婆,虽说简单粗暴,可这事也算说定了。 林妙索性又请寿娘子做媒人,给两人换了文定。二木头身上也没带什么东西,林妙就让他拿了锭银子给阿钉,又亲自动手,从阿钉头上拔了根银钗给了二木头。 瞧瞧,这亲事就定下来了。 阿钉换了林妙的衣裳,塞上笸箩,二木头个子并不高,索性由他自己扮成丫鬟,陪着坐进马车里提前上路。 林妙和寿娘子则换上粗布衣裳,带了水生和两个侍卫,摇身一变,成了跟随镖局子护送自家货物的下人。 镖师们看到有大肚婆,觉得好奇,但打趣道:“你家主人怎么挑个大肚婆跟着出来,该不会是搞大了丫鬟肚子,想要借机让她出去避避风头,免得让老婆知道了闹个没完吧。” 林妙在脸上涂了少许炭灰,看上去非但不丑,还有几分黑里俏,到和闽西山区的女子有些像,那些镖师们没有怀疑。 林妙心里暗笑,她可不就是被杜天行搞大肚子了,真倒霉。 跟着镖局又走几日,开始时还能看到沿途有二木头他们留下的标记,但这标记到了延平地界就看不到了。 林妙悄声问水生:“他们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水生没有说话,他和林妙猜的是一样的。除了阿钉以外,其他人身手都不错,二木头做事稳妥,他决不会忘记留标记的。 即使没有被抓住,这会子怕是也给打散了。 但这时已经顾不上了,好在马上就到泉州了,只盼着五爷真的在泉州。 第111章 嘤咛 对于杜天行究竟是在哪里,林妙根本没有深想,更不像二木头和水生那样提心吊胆。 她认定杜天行在泉州,如果不把泉州挖地三尺,她决不会换地方。 你若问她为何这样执拗,她还是那个理由—— 杜天行的想法肯定是和她不一样的,她认为会去兴化,所以杜天行就会去泉州。 眼看就要到泉州了,她的心情反而紧张起来,她紧张的不是杜天行有没有在泉州,而是二木头和阿钉,还有那些侍卫。 一路安全,不应该这样安全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出事了。 阿钉代替她被抓走了! 而她这个和镖局子混在一起的未婚先孕乡下丫头苟存下来。 “五奶奶,泉州到了,咱们要和镖局子分开了,我先去找个客栈吧。”水生看出五奶奶魂不守舍,如果都像她一样,怕是要全都发呆了。 林妙就像没有听到一样,呆呆地看着前面的大道,阿钉还活着吗?二木头会保护她的,可若是二木头也出事了呢? 镖师们已经招呼着他们帮着搬货物了,到了泉州,镖局的差事完成,大家就要分道扬镳. 搬货这种事当然不用大肚婆帮忙,就连寿娘子也过去跟着搬搬抬抬,只有林妙站在路边发呆,嗯,发呆。 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几匹健马从大路上飞奔而过,所有人都在干活,谁也没有抬头去看,直到那几匹马跑出很远,水生和寿娘子才听到传来五奶奶的声音:“五爷,那是五爷!” 噗通一声,装着金华火腿的箱子掉到地上,水生飞快跑过来:“五奶奶,您说什么呢?” 林妙看着已经远去的那几匹马,目光茫然,喃喃道:“我好像看到五爷了……” “您仔细想想,那真是五爷吗?”水生抹一把已经淌到眉间的汗珠子。 林妙懊恼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大肚子:“我没看清……我就是感觉刚才他离我很近……” 水生急得朝自己的脑袋打了一拳……他总不能去打五奶奶吧。 都怪他太笨,竟然无法理解五奶奶伟大的思维模式! 一一一一一 接到延平府传来的消息,杜天行没有迟疑,他只带了四五个人,便一路狂奔赶往延平。 那个笨蛋竟然从京城来了,二木头没有拦着她,还陪她一起来了! 耳边只有猎猎风声,两侧的树木整整向后倒去,忽然,他硬生生勒住缰绳,问阿木:“刚才你看到一个大肚婆吗?” 阿木摇头,他和杜天行一样,什么都没有留意。 杜天行没有再问,一夹马肚,继续前行,可是没走几步,他忽然掉转马头,返回他们的来时的路。 众人不知出了什么事,也纷纷跟上。 一群人正在清点货物,旁边还有插着忠胜旗子的马车,一看就是镖局子正和主家办交接。 杜天行的目光在人群中掠过,然后他就看到正在发呆的那个乡下丫头。 挺着大肚子的乡下丫头。 他忽然有种要打人的冲动! 他跃下马奔,直眉瞪眼走过去,托住那丫头的后腰打横抱了走来,边走边问:“你掉到煤堆里了?” “是碳灰……” 已经怔住的众人长舒一口气,水生又打了自己脑袋一下,竟然真的让五奶奶给蒙中了。 五爷不但真的在泉州,而且在大马路上发呆也能遇到。 杜天行把林妙肚子冲上横抱在胸前,马儿走得很慢,他紧闭着双唇,一句话也不说。 听着林妙语无伦次:“阿钉假扮成我,可能被抓了,你快去救她,还有二木头。”“我没有不听话,你不要骂我,是大爷和二爷要杀我,他们还说有个孙大人要杀你,我这才来找你的。”“我带了好多布,都是咱家绸缎庄子的,可是全都卖赔了,少赚好多钱。”…… “还有吗”他终于开口。 “在运河里,死了两个人,其他人也都伤了,现在还没有好呢……还有,我已经不吐了,寿娘子说我的胎已经安稳了。” 杜天行的脸上终于露出浅浅的笑容,他腾出一只手,伸进林妙粗糙的衣裳,在她圆鼓鼓的肚子上轻轻摸索。 “现在没事了,一切有我。” 嗯,林妙当然知道没事了,只要有杜天行在,什么事都不怕,天塌下来都有他给她顶着。 她的眼皮直打架,马又走得很慢,而杜天行带着汗味的身体离她那么近,她感到很踏实,好久也没有这么踏实了。 于是她睡着了。 见她好一会没有说话,杜天行低头看她,才发现这个笨蛋已经睡着了,口水流出来,沾在他的衣袖上。 他嫌弃地皱皱眉,快要当娘的人了,还是这么不长进。看到她傻站在路边,一副丢魂的样子,他原本想狠抽她屁|股一顿,可现在却又不想了,他想要她,狠狠要她。 林妙一直在做春|梦,梦中她把杜天行推倒一次又一次……然后,她醒了。 烛光把罗帐内染得妩媚旖旎,她吸吸鼻子,就闻到非常熟悉却已久违了的味道。 接着,她就看到她的双腿被推得曲了起来,那个好看的脑袋正伏在她的腿间…… “不要……”她嘤咛一声,却把他的头紧紧夹住了。 见她醒了,他却仍然不舍得放开她,声音低哑,如同砂纸摩擦着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再要一次,我不进去……” 第112章 肚兜 沿海的阳光也和京城不一样,晨曦透过幔帐照在两具年轻的*上,带着温润和暧|昧。 林妙好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这么香了,她在晨光中睁开双眼,发现杜天行已经坐起来,正在看着她。 他的精神饱满,目光灼灼,丝毫不像辛苦耕耘整整一夜的样子。 想起他昨夜做的那些事,林妙的脸蛋红了。他说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她才不相信呢。前世她看过两次岛国动作片呢,都不知道还能这样做…… 她正想再问问他,他却覆下身子:“醒了?我又想了。” 林妙无奈地把两条*分开,成亲这么久了,她当然知道杜天行的这些好习惯…… 待到他的晨运结束时,已是天光大亮,林妙偎依在他的怀里,轻声问道:“你还行吗?” 这句话说完,她就知道闯祸了,某个隐密之地被杜天行狠狠咬了一口,疼得她叫得像只猫似的,杜天行强忍着没有再要一次。 昨天在马背上林妙便睡着了,醒来时已经深更半夜,这时她才看清这间卧房,比起他们在京城的家里要简陋许多,他们折腾了这么多次,也没见杜天行要水。两人的衣裳扔得到处都是,可想而知,昨天一回来,杜天行就迫不急待了。 她正想开口问问这是什么地方,杜天行却已经伸出手臂,把她的肚兜从杌子上拿过来,问道:“你有多久不洗澡了,这上面一股汗味,还有,怎么沉甸甸的,你该不会把咱家的家当全都藏在这里面了吧?” 林妙连忙把肚兜抢在手里,宝贝似的放在枕边:“我怕他们把房子烧了,所以就全都带着了,对了,金银首饰没有带,太沉了,我埋在你种的那株桃花树底下了,如果房子和树都烧了,还能挖出来,可这些不行,埋在地下容易受潮。” 杜天行满头黑线,他的傻媳妇还真是背着全付家当在逃难。这个笨蛋一贯没心没肺,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被逼成这个样子了。 他心里很不舒服,那种感觉就像是当爹的,眼睁睁看到自家孩子被人欺负了的感觉。 嗯,这个比喻不太合乎两人的身份,但确实如此。 杜天行的潜意识里,只有他才能欺负林妙,别人想都不要想。 现在林妙竟然被人欺负到生死逃亡,这口气他咽不下,也不想咽。 看他脸上的线条又绷了起来,林妙用脑袋蹭蹭他,就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主人的小花猫。 杜天行的嘴角牵起一丝温柔,又把那件肚兜拿过来,捏了捏,又掂了掂,问道:“你把银票都换成十两一张的了,怎么这么厚?” 林妙手里有多少家庭他当然知道,这件肚兜沉甸甸的,好在林妙的身子比以前圆了好几圈,穿的衣裳又肥大,从外面倒也看不出来。 “嘘——”林妙把手指放在嘴边做个噤声的动作,又煞有介事看看四周,这才把肚兜从杜天行手里拿过来,直接一口,咬断上面的缝线…… 杜天行嫌弃地看着她的一连串动作,你就不知道用剪刀拆啊,竟然用牙咬! 林妙小心翼翼把肚兜上夹层拆开,拿出厚厚一叠纸,足有几本戏本子那么厚。 “找到你就好了,你替我背着,我睡觉都不敢脱下来,快要累死了。”说着,那把那些东西放到杜天行面前,示意他打开看看。 水墨画般的长眉微微蹙起,杜天行随便抽出一张看了看,眉头蹙得更紧,连续又看了几张,这才问道:“汪同珊是你娘?” 林妙佩服得五体投地,你说这人怎么就能这样完美呢,长得好看,还又这么聪明,自己真是赚到了。 “你还记得我娘留给我的那只红木箱子吗?就是装着宝宝衣裳和尿布的那只箱子,这些东西就是藏在那里的,你看,这里还有我娘留给我的信呢。” 她一阵翻腾,抽出她娘的那封亲笔书信。 杜天行的面色越来越冷,好一会儿,他才说道:“这件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林妙摇摇头,又点点头:“贞娘她们看到里面有纸掉出来,可是她们不识字,离得也远,我和谁都没说。” 杜天行松了口气,傻媳妇这次倒还不太傻。 “这事情有些复杂,你把这些都收好,除了我以外,跟谁都不要提起。” 林妙答应着,却又低声问道:“我给缝到你衣裳里面行吗?背着这么多东西,真的好累啊。” 话说,她自从离开京城,就没有换过肚兜,出来多久,这肚兜便就穿了多久。 唉,杜天行真好,竟然没嫌她身上有味道。 第113章 心事 娶了林妙,杜天行从未后悔过。虽然他时时挑剔她嫌弃她,挑剔她不懂持家,嫌弃她没心没肺,但凭心而论,他从没认为这是无法忍受的缺点。 不会持家,找个得力的管家帮她便是了;没心没肺,他身边有的是精明算计的人,有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反而能调节身心。 活了两世,杜天行对妻子的理解只有两点: 一是能用来陪他睡觉;二是能给他传宗接代。 若是还能貌美如花,又不爱勾心斗角惹他讨厌,那就更好了。 而这些,林妙全都符合。 现在她挺着为他传宗接代的大肚子,行程几千里来陪他睡觉,仰起貌美如花的脸,傻呵呵都不知道该找谁来勾心斗角。 好吧,杜天行恨不得把她放到身上某处藏起来,需要使用时再拿出来,用完再藏,不让任何人伤害她,也不让那些不干净的事影响她。 看着林妙喜滋滋把那些家当全都缝起他衣裳的夹层里,他忍不住问她:“这都是你娘留给你的,虽是嫁妆,可也没有两家认可的登记单子,你把这些全都交给我,不怕我不要你了,连这些也不给你了。” 林妙咬断丝线,仰起晶莹的小脸,嘻嘻笑着:“你不会不要我的,你舍不得。” 杜天行脸都黑了,什么时候开始,林妙已经吃定他了。 “那可说不准,你这么能吃,生了孩子变成大肥婆,我就不要你了。”难得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情逗她玩儿。 林妙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我这么爱运动,才不会变成肥婆呢,生完孩子,我只会越来越性|感,迷死你。” 这个小东西什么时候这么会撩拨人了,根本不用生完孩子,现在她身子某些地方,就比以前大了至少两个圈儿,如果不是担心伤着孩子,他都像以前那样,换着花样要她了。 “嗯,那你这几天哪里也别去,就在这里好好调养,把身子养好些,生完孩子迷死我。白天让寿娘子陪着你,晚上我会回来,你记着,千万不要再乱跑,这里不比京城。还要,你娘姓汪的事,也不要再提,连寿娘子也不要说。” 好不容易来到福建了,可却又把她管得这么严,就好像她是专门给他圈圈叉叉用的一样。 林妙扁扁嘴,问道:“你什么时候让人去救阿钉和二木头啊?” “男人的事,女人不要管。” “可阿钉是我的丫头。”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床上待着去,你的腿抬了一个晚上,不累啊。” 流|氓,他还好意思说这个,真不要脸。 但她的腿真的酸疼,而且还有些水肿。寿娘子帮她按摩时还奇怪呢,前些天这样辛苦,五奶奶也没有水肿,怎么这会子安稳下来,反而不行了呢。 虽说杜天行不让她出去,可不出门四下走走也行啊。 林妙这时才发现,原来这是卫所,难怪没有服侍,这里都是当兵的,看不到一个女人。 想来这就是那个什么永宁卫吧。 空气潮湿,夹杂着淡淡的咸味,还有隐隐的海浪声,这里离海很近了。 送午膳的小厮是自家的,林妙认识。午膳是米饭和两道用鱼做的菜,军营里的饭菜不用挑剔,弄熟就行了,味道不敢恭维。 可林妙吃得很多,杜天行平日里也就是吃这些,他能吃,她和孩子也一样能。 她问一直在附近守卫她的水生:“五爷呢?” 水生摇头,心想您都不知道,我们更不知道了。 “他提过去救二木头和阿钉的事吗?” 水生还是摇头,五爷的事岂会随便说起呢。 林妙叹口气,找了个太阳好的地方,就想坐下晒太阳。水生连忙劝她进去:“五爷说你在外面透透气就行了,海边日头足,风沙大,对您身子不好。” 林妙无奈,只好又回到床上,杜天行就是让她在床上。 寿娘子用两个枕头垫在林妙的脚下,让她水肿的小腿舒服了一些。 杜天行回来时,林妙已经睡了,她听到隔壁有水声传来,她知道那是杜天行在洗澡。过了一会儿,杜天行轻声轻脚躺到她的身边,身上是淡淡的胰子香味。 那夜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摸摸她的肚子,便睡了,很快便有鼾声传来。 杜天行没有打呼噜的习惯,除非是他累极了。 见他睡了,林妙这才睁开眼睛,床前留了盏小灯,淡淡的灯光下,杜天行眉头微蹙。林妙不知道他有什么心事,就连睡觉也是皱着眉。 第114章 乳娘 早上醒来时,杜天行已经走了,听寿娘子说,他让人去采办了补品、肉类和新鲜蔬菜,还请寿娘子亲自做给林妙吃,显然猜到林妙吃不惯这里的吃食。 林妙哪有吃不惯,虽然她不太喜欢吃,可一样吃得饱饱的。 早膳是寿娘子亲手煮的鱼片粥,果然比昨日送来的那些要美味可口,林妙喝了好多,她感觉自己的肚子更大了。 她后悔昨晚为何困得睁不开眼,她应该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觉,问问杜天行关于阿钉和二木头的事。 吃饱喝足,林妙便开始沮丧。其实没有阿钉的事,她也发现,最近她的情绪真的不太好。寿娘子说怀孕妇人常常会这样,倒也没有什么,林妙却对自己很担心。 当年她娘就是做月子时心情不好,所以生下孩子就挂了,她可不想也这样。 杜天行没像她爹那样劈腿、纳小妾,他住的这里连个照顾起居的丫鬟都没有,再说,就看他要个没完的劲头,也知道他是憋了很久了, 所以她不应该心情不好啊。 可林妙就是心情不好,而且是那种挺惆怅的感觉,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就好像前世里有一次她捧了奖杯兴冲冲回家,等着家人为她庆祝,才发现父母亲都不在,那时她就是这种感觉。 来了几日,杜天行都是早出晚归,除了第一天和他说了点话以外,这几天他回来都是倒头就睡,甚至没有再要她。 整日无所事事,林妙就是吃了睡,睡了吃,顶多在她住的屋子前面走一走。孩子已经八个月了,寿娘子也说可以适当走走,这样生孩子会容易些。 屋子里的东西渐渐多起来,摇篮、小被小褥子,甚至还有拨郎鼓。这都是杜天行让人到镇上现买的。林妙很伤感,贞娘和柴妈妈、熊妈妈,早在她刚怀孕就在准备东西,还有她娘留给她的那些,想不到这会子全都派不上用处。 也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放火,把那些东西全都烧光光。 如果真放火,贞娘她们怎么办呢,能逃出去吗? 她坐在摇篮前面,有点沮丧。这时,寿妈妈进来:“五奶奶,有个军爷过来,说是五爷给您请的几个奶|子婆来了,让您自己挑挑。” 这人要有多细心,连奶|子婆都给她找了。大成朝的福建,和林妙前世生活的那个时空是不同的,远没有沿海地区的繁华和富庶,这里是大成的苦海沿边,再加上朝廷靖海多年,百姓民不聊生,杜天行给她和孩子添置的东西,虽然远不如京城的精致,可也是极尽所能,他要给她们最好的东西。 林妙并不知道,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杜天行两世以来唯一的正妻和嫡子。如果不是出了事,她会按杜天行的安排,在京城里舒舒服服等着孩子出生,锦衣玉食,一堆丫鬟婆子服侍着。 因此,那日看到站在路边,穿着粗布衣衫,脸上抹着碳灰的她,杜天行心里像刀割一样。 他那身怀六甲的老婆,被他的亲兄弟害得离乡背井,甚至要把他的嫡长子生在苦海沿边。 这是对他的侮辱,也是最大的挑衅。 这些事,林妙全都不知道,还有一件事,她更加没有想到,她不知道如今的她,已令杜天行陷入前所未有的僵局。 “寿娘子,我又不会选奶|子婆,还是你帮我选吧。” 所谓奶|子婆,就是大户人家担心怀孕妇人奶水不够,找来的带着奶水的妇人。却又和宫里的奶婆不同,挑选的并不严谨,只要主家看中便可,哺乳期过了,是留是走,全凭主家的意思。 寿娘子笑道:“自是要选身强体壮年纪轻的,最好是生过男胎,这样也是好兆头。” 几个奶|子婆依次走进来,林妙皱皱眉,却见其中有个四十开外的,她想起方才寿娘子说过要找年纪轻的,所以就对那个上岁数的妇人说道:“给一吊钱,你先回去吧。” 这几人都是典型的当地人,面色黧黑,身子粗壮,反而是这个当岁数的,却生得白净纤柔。 听到这位年轻太太让她先回去,这妇人却没有走,而是站在那里端详着林妙,眼神怪怪的,看得林妙有些莫名其妙,这人莫非是家里等钱用,看到把她刷下去了,这才不肯走吗? 她正想开口问,却听那妇人说道:“我婆家姓唐,都叫我唐嫂子。这位太太若是不嫌弃,我想和您单独说上几句话。” 第115章 旧事 林妙诧异,寿娘子更是自然而然往林妙身边靠了靠,她常在大户人家走动,对那些事早有耳闻,且,这一路上发生的事,她的戒备之心更强了。 林妙倒是很淡然,她天生就不是胆子小的,甚至还有点愣头青。看这妇人文文弱弱,真要动起手来,别看自己带着身子,也不一定就能输给她。 “寿娘子,你随我到隔壁,这位唐嫂子,你也一起来吧。” 说着,她起身就要往外走,却听唐嫂子道:“太太,若您不担心您家相公的前程,自可让人陪着,若是担心,最好是单独和我说话。” 林妙心里一凛,唐嫂子居然以杜天行的前程做要协! 她使劲瞪着唐嫂子,想在她脸上看出端倪。无奈,林妙什么都看不出来。 却见唐嫂子微微一笑,右手从衣袖里伸出来,拳头展开,手掌心在林妙眼前晃了一下。 她晃得极快,那个角度也只有林妙可以看到。 虽是一晃之间,但林妙眼神很好,她看清楚了,那里写着一个字—— “汪”。 杜天行那日刚刚叮嘱过她,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关于她娘姓汪的事,就连寿娘子也不能说。 可这时,这个想要和她单独说话的唐嫂子,手心上就是写了一个汪字。 林妙怔住,怎么说什么就来什么,唐嫂子手心里的那个汪字,是她娘汪同珊的汪,还是海盗王汪大齐的汪? 不论是哪一个汪,只要关系到杜天行的,林妙便不想迟疑。 “好,你随我来,你们谁也不要跟着。”说着,她竟然伸手扯了唐嫂子的胳膊就走,寿娘子想拦也拦不住,只好叫来水生,在门口守着,一旦里面有什么动静,立刻冲进去。 厢房内,唐嫂子依然在端详着林妙,忽然道:“像,真的像,比延平府里那个要像多了。” 林妙心里一阵发慌,阿钉她们就是在进了延平地界后才没有消息的,这个唐嫂子说的,该不会就是阿钉吧。 “你究竟是什么人,想说话就说,别兜圈子。”林妙学着杜天行的样子虎起脸来。 唐嫂子莞尔一笑,轻声道:“说起来你还要叫我一声表姨妈,我的母亲和你外婆是亲生姐妹,我和你母亲汪同珊是表姐妹。我比她年长一岁,她叫我表姐。” 这一惊非同小可,林妙从没见过外家人,甚至也没听人提起过,若不是当日杜天行问她,她甚至没想过她还有外家。 现在来到福建,竟然冒出来一个表姨妈! “不可能,我从没听娘家人说过有你这个亲戚。” 唐嫂子面露冷笑:“林家那群势力小人,又怎会提起我这样的亲戚,怕是他们瞒还来不及。” 林妙一头雾水,脑子里似是有什么闪过,可又抓不住,她呆呆地问道:“你既是我娘的表姐妹,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露面?” “唉”,唐婆子也不客气,自己在杌子上坐下,目光似是没有焦距,静静看着前方,好一会儿,林妙看到她的眼圈儿红了,“出了那么大的事,我们都以为活不下去了,更不想连累你娘和你舅,还记得那天晚上,你舅舅却忽然从浙江跑过来,跪在我男人面前,死活让我们带他出海,他一个书生,若不是家破人亡,他又怎会也走这条老路。我和我男人带着他,连同你外公残留的旧部,就去了扶桑,这一走就是好几年,直到前几年,你舅舅羽翼长成,这才杀回来。我也想过去找你娘,可他说不想把她卷进去,我们便一直都没有去,直到去年我们派到京城的探子才有消息送回来,原来你娘早就死了多年了……” 说到这里,唐嫂子已经泣不成声。 林妙却已经呆在那里,唐嫂子说的这些话,她一时之间无法消化,唐嫂子说的她外公和她舅舅是什么人,那年又出的什么事。 还有,她外公怎么还有旧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却见唐嫂子擦擦眼泪,又在继续说下去:“林家那样的人,想来也不会对你有多好,好在听说你嫁进国公府,做了诰命夫人,我们这颗心才算落定。后来那个姓杜的小哥来了,几次三番送信想约你舅舅详谈,我们都没有答应。我们早就打听到他的底细,他就是你的夫君。这事闹到这一步,定会要有死伤,我们便想着一直拖着,直到朝廷换个人过来再说,可没想到几日前却传来消息,说是姓孙的那些龟孙子们绑了杜天行的老婆。你舅一听就急了,可又不知这消息是真是假,还是我假扮成老妈子,暗中潜进去,那姑娘长得虽然不丑,可又怎会是我那同珊表妹的骨血,同珊表妹美貌,那个姓林的负心汉也生得一表人材,自是不会生出相貌平平的女儿,你就不同了,这眉眼,这小嘴,活脱就是当年的同珊,根本不用问,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林妙就是再笨,这个时候她也彻底明白了。 她外公便是当年的海盗王汪大齐,她舅舅就是现在的海盗王汪同和,她母亲汪同珊就是汪大齐的女儿! 难怪她从没有听娘家人提起过她的外家,难怪她娘有那么多的财产,却不敢正大光明留给她。 林家知道她娘的财产都是汪大齐的,而汪大齐那时也已死了,这些财产他们全吞了,也没人知道,更不会传到她的手里。 林妙的心阵阵发冷,继而从头到脚全都冷了起来,杜天行怕是早就猜到了,难怪他不许她提起关于她娘的事。 他是奉命过来剿平海盗的,却没想到这些海盗竟是妻子的家人。 他连睡觉都在皱着眉,心事重重,想来这件事困扰着他,强大如他,也没有法子了。 “他是我夫君,是我肚里孩子的父亲,你们不要伤害他,求求你们了,不要伤害他。”林妙哭了,她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外家没有什么感情,可是这件事关系到杜天行,杜天行才是这个世上对她最重要的人。 唐嫂子看着这张似曾相识的脸,叹了口气:“当年你那个没良心的爹也不知道给你娘灌了什么迷汤,你娘一门心思要嫁给他,我劝了她好几次,可她就是不听。最后我只好偷偷让人给你外公送信,没想到你外公却说,让她嫁到北方也好,虽说离得远无法照应她,但多给些嫁妆,那林家虽然自恃书香门第,可也就是个小门小户,见到这么多的嫁妆,看在钱的份上,也能多疼你娘几分。你看你现在这样子,哭得泪人儿似的,和你娘当年一个样。你是你娘留下的唯一骨血,你舅舅和你娘是双胞兄妹,他又怎会伤害你夫君呢。我们也不想和你相认,你现在是诰命夫人,自是不能有门当海盗的亲戚,我今天来,就是让你劝劝你夫君,让他趁早带着你回京城去,不论是福建还是浙江,这水太深了,深得他无法想像,让他快走吧,免得让你怪我们一辈子。” 第116章 我信你 唐嫂子不再说话,她看着林妙,有怜爱有悲苦,依稀仿佛,她似乎看到同珊就站在她的面前,同样娇嫩同样美丽。 她记起同珊站在繁花似锦中诉说心事,同珊说爱上了一个男人,他有功名也有学问,他真心迎娶,带她去北方,那里紧邻京城,他们会在那里相亲相爱,开枝散叶,白头携老。 眼前的林妙宛若另一个同珊,她们如此相似。 泪已模糊了双眼,十年的惊涛骇浪,十年的颠沛流离,她的心早已磨砾得如同大海中坚硬的礁石,但看到林妙她依然会记起当年的同珊,她依然泪流满面。 林妙呆在那里,她心里如同万马奔腾,信息量太大,她不知所措。 厢房的窗子打开着,有风吹进,空气里带着淡淡咸腥,那是属于大海的味道。不远处便是大海,是她的外祖父和舅舅们两代人为之洒下鲜血的地方。 而此时,她和她的男人,还有他们的孩子,也在这里。 这也许是宿命,如同一道绳索,把几代人牢牢拴在同一条海岸线上。 林妙深深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做了个深呼吸,既然是宿命,那就是逃都不能逃了,既然不能逃,还哭哭啼啼患得患失干嘛,该咋地就咋地吧。 “表姨妈,我能这样称呼您吗?”她看向唐嫂子。 唐嫂子抹抹眼角,微笑道:“你是官家太太,我们只是盗匪,这个称呼还是免了吧。” 林妙目光坚定,看着唐嫂子的眼睛,轻声说:“我相公原是京官,他离京时我刚刚有孕。他从京城一路过来,也不知遇到多少凶险,而我之所以挺着大肚子行程几千里来到这里,并不是要与他团聚,在京城我险些被人灭口,为了保住这点骨血,我九死一生来到福建,您在延平府见到的那个替身是我的丫鬟,那些人要用我来要协我相公。他们为什么那么做,我是不清楚,但我相公肯定知道,您和我舅舅肯定也知道。我相公没有低头,我也不会让他为我为难,他如果想要回去,那他不会来,来了他就不会走。” 唐嫂子想来也没想到林妙会这样说,她怔了一下,这才说道:“你还年轻,很多人都不知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做官的都是一样的。当年你外公和大舅就是因为错信了当官的,这才赔上性命。” 林妙摇摇头:“我不知道以前都发生了什么,但我想我娘如果还活着,一定希望您和舅舅,我和相公,还有我们的孩子,都能平平安安的。我从来不知道相公在外面做的事,但是我信他。” 门忽然从外面打开,屋内的两个人全都吃了一惊,转身望过去。 杜天行身穿海棠红的官服,就站在门口。也不知道方才的话他听到多少,他面沉如水,对唐嫂子冷冷地说道:“唐宁氏,你若是来探亲,本官便放你离去;你若是想要利用本官妻子,最好断了这个念头,外面都是我的人,你插翅难飞。” 没等唐嫂子说话,林妙便抢在前面急急说道:“她只是来看看我,没有别的,我是要当娘的人了,谁对我好谁对我有目的,我能分清。” “妙姐儿……”唐嫂子想说什么,张张嘴,又不知说什么好。 杜天行冰冷的眼神从唐嫂子脸上扫过,凌厉得让一旁的林妙也打了个哆嗦,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杜天行。 “阿木,把这个死赖着不走的奶|子婆从后门轰出去!” 唐嫂子又看一眼林妙,眼中的神情如释重负,她淡淡一笑,什么也没说,便跟着阿木从后门走了出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离开视线,林妙依然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站在门口的杜天行。 好一会儿,她才伸出双臂,做了个要抱抱的动作。 杜天行没有说话,却走过来,拦腰抱起她,回到卧房。 短暂的亲昵之后,林妙把脸从杜天行怀里抬起来:“你全都听到了?” “没听全,但我听到你说你信我。”杜天行重又把她的头按下去,却又翻了个身,把他的脸埋在她的双峰之间。 “嗯,我信你。” 林妙又重复一遍,她知道此刻的杜天行背负了许多许多,但她也知道,她的男人顶天立地,能为她遮风挡雨。 第117章 好好表现 “我已经来了多日,阿钉的身份怕是已被人识破了吧?”既然唐嫂子能混入延平府见到阿钉,又能来这里和她相当,孙高第的人一直都在暗中监视杜天行,而她来到泉州的事想来也已经知道了。 杜天行正引导着林妙的柔夷给他缓解某处的火热,愣不丁的,她来了这么两句大煞风景的话,杜天行叹口气,快当娘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 他用手捏着林妙腰间的细肉,浑浊的鼻息喷到她的耳边:“别停,专心点,想想我怎么教你的,做得好我就告诉你。” 林妙果然不敢再问了,按杜天行教给她的要点,还讨好得把小嘴也凑上去…… 完事后林妙仰面躺着,杜天行靠着迎枕半坐在榻上,手却依然在她身上。 “还有三个月。” 他说得郑重,林妙“啊”了一声,拖着笨重的身子,吃力的坐起来,问道:“什么三个月?” 她正等着杜天行“奖励”她,把营救阿钉的计划破例告诉她呢。所以杜天行说到三个月,她自然而然就往阿钉身上想了。 因为怀孕,她比以前丰腴许多,皮肤却更加细嫩白皙,这样半靠着,锦被滑到胸口,整个香肩便露了出来。 杜天行刚刚灭了的那团火又从小腹灼灼升起,他强忍着再要一次的想法,回答她的问题:“我问过寿娘子,再过三个月就能像以前那样,尽情要你。” 林妙没想到他说的三个月竟是这个,她并不知道,她男人和她在床上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 “你刚才说了,我做得好你就告诉我的,你说话不算数。”林妙嘟哝着,是啊,这人怎么这样呢,都要当爹的人了,还这么欺负人。 昏黄的灯光下,林妙撅着殷红的小嘴,老大不乐意。媳妇怀着孩子,还是别让她生气了,这样好像对孩子不太好。 “唐宁氏能见到阿钉,我的人自是也能见到。” 林妙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讨好地挪动着沉重的身子,把脸蛋贴到他的胸前,就像个找主人撒娇的小动物。 杜天行满意了,傻媳妇越来越懂事了,自己教育得真好。 “他们已经被救出来,现在就藏在延平,一时半刻还不能回泉州。” “真的啊,你怎么不早说。”林妙又惊又喜,张开小嘴在杜天行胸前咬了一口。 杜天行被她咬得麻麻痒痒,故意逗她:“你还有力气,那就咬别处,这次多咬一会。” …… 虽然怀着孩子,畏手畏脚,两个人还是缠|绵悱恻,难舍难分。直到外面有寿娘子的声音传来,杜天行这才撩开罗帐,问道:“何事?” 阿钉不在,杜天行又不放心随便找来的丫鬟,便请了寿娘子照顾林妙,今天是奶|子婆来的第一天,寿娘子一早便起来,把一些规矩说与她听。 外面有事,这通传的事也就落到寿娘子头上。 杜天行穿上中衣,走了出去,不多时便回来,手里是一张大红的拜帖。 林妙拔着脖子看过去,见拜帖上有赵直的名字,便问:“这是谁啊?“ 杜天行没有说话,又看向另一张单子,原来同拜帖一起拿进来的,还有一份礼单。 “福建都司指挥使赵直,听闻你来了,便让夫人亲自带了礼品过来。” 大成天下,福建设有福建都司和福建行都司。行都司掌管着闽西山区,而都司掌管的则是沿海一带。都司衙门就是设在泉州。 “人见吗?礼收吗?”林妙问道。 人家既然是让夫人过来,那就是要绕开杜天行。杜天行是朝廷命官,自是不能插手后宅妇人之间的往来。 可只要是和杜天行在一起,林妙就没有自己拿过主意,有人能依赖,她不愿意去想,想也想不出来,她的脑袋早就让杜天行撩拨得变成一团浆糊了。 “福建都指挥史,比你夫君官要大,人家的夫人亲自来看望你,你若是不见,那就是不知好歹,我家媳妇,自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再说你看这礼单,都是些安胎补身的,这位赵夫人做事不温不火,恰到好处,我们自是不能拒绝。” 好吧,林妙挠头,杜天行说了一大堆,就是没告诉她这位赵大人是孙高第的人呢,还是别的。 她想再问,杜天行已经去洗漱了。 她只好也起来,叫来寿娘子帮她换了件杏黄的刻丝齐胸襦裙,自从她有了身孕,便常穿这种衣裳,她觉得这很像现代的孕妇装。 她从京城过来,随身没带几件头面,来到福建,自是没有再去置办,好在还有两支羊脂玉的簪子和一副羊脂玉的耳坠子,虽是凑不够整套的头面,倒也不算失礼。 “寿娘子,我这样不会给五爷丢人吧?”怀孕以后,她一直邋遢着,除了去国公府,也顶多见见自家女眷,早就疏于打扮。 寿娘子笑道:“五奶奶才及笄的人儿,青春年华,花朵似的样貌,稍做装扮便是天仙似的。” “五爷总说我难看……”可不是嘛,杜天行最大的乐趣就是挑剔她,然后教训她。 闻言,寿娘子笑得看不到眼:“五奶奶是五爷心尖上的人,他恨不能把您藏起来才是,说您难看那都是反话,舍不得您抛头露面让别人看到才是真的。” 林妙又嘟哝上了,是真的吗?杜天行真的不是嫌弃她,只是不想让别人多看她吗? 他那么本事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想法,所以说,这就是寿娘子瞎猜的,杜天行才不会这样想呢。 不想让赵夫人多等,林妙收拾妥当便扶了寿娘子的手走了出去。 卫所简陋,会客的地方也没有太多避讳,赵夫人显然也是想到了,偶有军士经过,她也没有忸怩,却对林妙道:“杜夫人带着身子,和杜大人也住在这里,实是委屈了。我和老爷在城里还有套宅子,一直空着,杜夫人若是不嫌弃,不如搬到那里。” 第118章 难受 赵夫人出身浙江名门,三十出头,容貌娟秀,说话细声细气,典型的江南女子。她先前听赵大人说起这位杜夫人从京城过来,竟能平安找到夫君,因此在来这里之前,她猜想林妙若不是精明能干,也是个彪悍女子。可没想到眼前的杜夫人只是十四五岁年纪,嫩生生的,还有点天然呆,若不是挺着肚子,怎么看都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林妙却已经在拒绝了:“多谢赵夫人的美意,这边都已经安排妥当,我住了几日也习惯了,没有什么委屈的。” 赵夫人又再邀请,林妙还是笑着推辞了。虽然没有问过杜天行,可她相信杜天行也一定不会去的,且,她自己也不愿意。 赵夫人又问日子大概在什么时候,林妙便说是下个月。赵夫人问起稳婆和奶|子婆,林妙说都已经找好了,还从京城带了位千金科女大夫。 赵夫人知她是第一次来福建,便说起福建的风土人情,林妙听得入神,冷不丁就听赵夫人说:“福建虽好,却不太平,三天两头闹海盗,倭人也想过来分一杯羹,这海战一日不开,这百姓们的苦就没完没了。” “海战?是和海盗们开战吗?”林妙问道。 “是啊,杜夫人不知道吗?杜大人这次来福建,就是要集聚沿海军队,和海盗们打仗的。”说着,赵夫人瞟向林妙,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出端倪。 无奈她什么也没有看出来,林妙还是那副呆萌萌的眼神。 林妙哦了一声,像是忽然恍然大悟:“原来要打仗啊,我今天才知道。” 赵夫人在心里把她一顿臭骂,你男人来了福建,你千里迢迢追了过来,还不就是担心他战死,这会却要装出不知情的样子,小丫头,你和我斗,你还嫩点。 林妙压根儿就没想和谁斗,这场仗是打还是不打,杜天行也没有和她说准了,所以她直接忽略。 “怎么,杜大人连你也没有说啊?”赵夫人不死心,杜天行来了以后,谁也说不清他在做什么,既没有与汪同和谈判,也没有调集军队,可他有钦差大臣的名头,福建使司也无法干预。 林妙摇头:“万岁让我家夫君来这里体察民情,也不知道真要打起来,会不会连累到他。唉,听了赵夫人的话,我好害怕啊,这肚子也不太舒服,怕是要小产了,寿娘子,快来扶我!” 寿娘子岂有不知,装模做样给林妙把脉,登时大惊失色:“脉象繁乱,五奶奶,您快随我到后面去躺着。” 赵夫人吓了一跳,也不知这位杜夫人是真的还是装的,但害人小产的罪名可是承受不起,她只好趁机告辞。 目测杜夫人年少无知,不像个有心眼的,所以很可能这是真的。 好吧,她真的猜错了,林妙就是装的。 她没有太多心机,但却不傻,赵夫人是在帮自家夫君来试探呢,她能听出来,却不会应付,所以就只有装肚子疼了。 把赵夫人打发走了,林妙还真的有点累,她半靠在迎枕上,吃了几个红糖鸡蛋,还是觉得累,下半身像是有些不对劲。 “五爷呢?”她问道。 “阿木把五爷叫走了,这会子还没回来。” 林妙自己把迎枕挪开,躺平身子:“寿娘子,你去忙吧,我有点累了,睡一会儿。” 寿娘子猜想可能是方才应付那位赵夫人给累着了,也没有在意,便去和那个奶|子婆去整理赵夫人送来的补品。 林妙果然累了,几乎一挨枕头就睡着了,她睡时还是上午,等她醒来时已经是下午的巳时了。 已经不困了,可还是觉得肚子不太对劲。 “寿娘子啊,再给我拿点吃的吧。”杜五奶奶最大的爱好就是吃,所以吃的东西都是常备的。 问林妙想吃什么,林妙想了想,还是吃红糖鸡蛋吧,也不知道怎么就想吃这个了。 又是几个红糖鸡蛋吃完了,杜天行还是没有回来,林妙就觉得坐立不安起来。身上总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是怎么不对劲,她就盼着杜天行快点回来,或许两人到床上运动运动就好了呢。 她在屋里走来走去,又对寿娘子道:“屋里太闷,憋得难受,你陪我到外面走走。” 寿娘子忙问:“五奶奶,您是不舒服了吗?” 林妙摇头:“五爷还不回来,我心里不踏实。” 可不是嘛,那位赵夫人说了几句打仗的事,哪个当媳妇的也不会踏实了。 寿娘子拿了件披风给她穿上,陪她一起出去:“五奶奶也别多想,咱们也来了些天,也没见有啥风吹草动,依我看这仗兴许打不起来了呢。” 她们住的房子后面是个小院子,院子不大,光秃秃,连棵树也没有,林妙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天空,海边的天空是碧幽幽的澄蓝,蓝得赏心悦目。 林妙就这么抬着头,直到脖子也酸了,她才说:“寿娘子,您说八个多月能生孩子吗?” 寿娘子吃了一惊,也不知五奶奶为何有此一问,便道:“怎么不能啊,很多都是不足月就生产的。” “哦”,林妙应了一声,就又不说话,还是看着天,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对寿娘子说,“那我可能要生了。” 第119章 闯关成功 杜天行虽然表面上很淡然,但实际上,这阵子他都处于两难之地,而且林妙与汪家的关系一旦传扬出去,他在朝廷就会腹背受敌。 但这一切他不会让林妙知道,一来她还小,为了他九死一生;二来以杜天行的性格,他也不想让女人来分担男人的责任。 昨日唐宁氏假扮奶|子婆混进卫所,见到林妙,这让他很不高兴。这样一来,他想瞒住林妙已是不能,好在傻媳妇不是太敏感,待她想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时,他也已把这件事处理妥当了。 “五爷呢,五爷在里面吗?” 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这是水生。水生一向谨慎,可这次嗓门却很高,杜天行在里面也听到他在嚷嚷。 他给阿木使个眼色,让阿木出去看看。阿木出去很快回来,急慌慌道:“五爷,五奶奶要生了!” 杜天行的脑袋嗡的一声,上午离开时林妙还是好好的,怎么说生就生了。 杜天行没有迟疑,手里的事都没有交待,急匆匆往回赶,心里火烧火燎。林妙行程几千里从京城赶来,一路上危机重重,好在她心宽体胖,若是换上别人,长途跋涉又担惊受怕,怕是连孩子也保不住了。 林妙只有十五岁,这个年纪生孩子的倒也很多,但林妙不一样,她这才八个多月,又是刚刚安定下来,身子没有完全恢复,这个时候生孩子是很危险的。 木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踢开,把屋里的人都给吓了一跳,只见杜天行风风火火闯进来,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稳婆,他的眼睛在屋内扫了一圈,却见林妙并没有如他想像的那般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而是……而是正在吃东西! 他悬起的心稍稍放下,走到她身边,问道:“不是说你要生了吗?” 看到他回来了,林妙高兴得差点又噎着,放下汤匙,拽着他的袖子,摇啊摇的,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杜天行叹口气,他那傻媳妇高兴起来就是这个傻样。 他只好压低声音问道:“不是说你要生了吗?” 是啊,他媳妇吃得热火朝天,怎么也不像是正在生孩子吧。 林妙点头,使劲把嘴里的东西咽进去,这才说道:“就是要生了啊,所以我多吃一点,这样才有力气。” 好吧,她说得好像也挺有道理,杜天行竟然无法反驳。 他只好去问寿娘子,寿娘子这会子正郁闷呢,她这京城千金名医的名头,算是要毁在杜五奶奶身上了。 若是杜五奶奶再慢上半拍,她是连准备的功夫也没有了。 杜天行刚问了几句,就听到他那吃得正香的媳妇带着哭腔的声音:“我怎么尿了……” 杜天行愣了,寿娘子也愣了,但很快,寿娘子就明白过来:“是羊水破了!” 杜天行一听,三步并坐两步走到林妙身边,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早就请来的两位稳婆撸胳膊挽袖子走过来,掀起林妙的裙子,奶|子婆则把杜天行往外轰:“五爷您也看到了,五奶奶能吃能喝的,没事,您快出去吧,这里不是爷们儿进来的地方。” 杜天行无奈,只好推门出去,却又不放心,就是站在门外等着,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好在方才寿娘子已经告诉他了,林妙虽然早产,但她身子壮实,胎位也稳,想来也并无大碍,只是孩子或许身子弱些。 杜天行这样发慰着自己,可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尤其是里面传来林妙的哭声,更让他的心像针扎一样疼, “啊……好疼啊,我不生了,我不生了……” “五奶奶,再忍忍,您这么多苦都捱过来了,熬过今天就母子平安了。” “啊……啊……呜呜呜”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林妙现在就很害怕。她娘汪氏就是生孩子时死的,她担心她也会这样。 在她穿越前的那个时空,像她这样的叫做早恋,而她不但早恋,而且早婚、早育。 “我不要死,呜呜,我不要死……”林妙哭着哭着忽然停住,她感觉到有一双大手紧紧握住她。 “妙儿,我在这里陪着你,你不会死,别怕。” 这是杜天行的声音,林妙心里一松,他竟然进来了。 杜天行的手很大,上面有薄薄一层茧子,磨擦着林妙细滑的皮肤,暖暖的,让她慌乱的心渐渐回复安静,杜天行说了她不会死,那她一定会活下来,一家三口平平安安回到京城。 时间如同静止,随着一声响亮的儿啼声,林妙听到寿娘子惊喜的声音:“恭喜五爷、五奶奶,是位公子啊。“ 林妙的心忽然就放下了,孩子生下来了,闯关完成。 杜天行刚想和林妙说两句话,再看她已经睡着了,而且睡得很香。 他哑然失笑,什么是没心没肺,这就是没心没肺。 第120章 今生未晚 孩子已经洗干净用小被子包起来,寿娘子把孩子抱到杜天行面前,杜天行看了一眼,皱巴巴的小脸,看不出长得像谁,虽然没有足月,却也不是太瘦,媳妇壮实还真是有好处。 他想让林妙看看自己千辛开苦才生下来的儿子,可林妙双眼紧闭,一直睡着。杜天行坐在床边,把林妙的手握在他的大手里,林妙睡得很香,甚至还打起了呼噜。 她真的太累了,虽然顺产,可生孩子也是件体力活,何况她自己也还是个孩子。 看着熟睡的林妙,杜天行忽然一阵惶恐,他问寿娘子:“她会不会就这样一直睡下去,不会醒了?” 寿娘子先是觉得可笑,接着心里一阵酸楚,五爷多么明智果断的一个人,这会儿也会说些糊涂话了,这是关心则乱啊。 “五爷啊,您把心放在肚子里,五奶奶这胎虽是早产,却顺风顺水,现在母子平安,五奶奶这就是累了,没事的。” 杜天行叹口气,也觉得自己这话问得有些可笑。莫非傻病也能传染,他被林妙传染了? 无论如何,母子平安,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他让奶|子婆照看孩子,又请寿娘子给林妙多做些她爱吃的,他这个媳妇,也没有别的爱好,除了吃还是吃,趁着坐月子,就让她吃个痛快吧。 林妙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清晨,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昨天发生的事,忽的一下坐了起来,对啊,她生孩子了,孩子呢? 晨曦透过菱花窗子洒进来,斑斑驳驳,帐子卷起来,架子床旁边放了一张藤椅,杜天行坐在藤椅上,两条长腿搭在床边,双目微翕,原来他在这里陪了她整整一夜。 隔壁传来孩子的哭声,林妙的心立刻揪了起来,那是她的孩子,她抬腿就要下床,这时,杜天行也睁开了眼睛,看到林妙,他皱起眉头,瞪了她一眼,提起她的腿放回床上:“你躺着,我去看看。” 下午刚刚生完,这会儿就要下床,你真把自己当成铁打的了。 杜天行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沉着脸说道:“我回来看到你又不老实,就用铁链子把你锁到床上。” 好吧,你这样对待老婆,你媳妇知道吗? 过了好一会儿,杜天行才抱着儿子过来。林妙果然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杜天行把她扶起来靠在引枕上,一手托着儿子,一手开始解林妙的衣裳。 林妙傻了,张大了嘴,你也太饥渴了吧。 “寿娘子说,最快也要等我出了月子,咱们才能那个。” “哪个?”杜天行问道。 “就是那个啊。”林妙白他一眼,衣襟已经被解开了,里面竟连肚兜也没穿。她生孩子时出了很多汗,衣裳都像水洗了一样,现在身上的衣裳干净清爽,显然是有人给她换过了,肚兜都没穿,不用问一定是杜五爷亲手给她换的。 杜天行嫌弃地瞪她一眼:“我就是想让儿子认认娘亲,你就是再急,也要再等两个月。” 尼玛的,你才急呢,倒好像是我着急一样,再说,认娘就认娘吧,你解我衣裳干嘛,分明就是你想趁机揩油。 “这会儿还没有奶呢。”林妙小声嘟哝,她对杜天行的所有不满只能咽在肚子里。 杜天行没理她,捏起林妙的咪咪就塞进儿子嘴里,那个口气,就像儿子欠了他一样:“你小子一出生就吃别人的奶,记清楚,这才是你娘。” 刚才听到儿子在隔壁哭,他便过去,想把儿子抱过来给林妙看看,却看到奶|子婆正给儿子喂奶,那个小吃货看到有吃的,立刻就止住哭声。 待到小家伙吃饱喝足,杜天行就把他抱过来,别以为有奶就是娘,这个才是你娘呢。 搞明白是怎么回事,林妙忽然觉得挺搞笑的,都说一孕傻三年,杜天行没怀孕,就是当爹了,怎么也傻了,倒像是和他的年纪一致了,像个刚刚及冠的毛头小伙子了。 屋子里并不冷,杜天行还是用锦被把林妙围起来,孩子的小嘴包裹着她,痒痒的,还有点疼,那种感觉很奇妙。 “没有奶水,儿子会不会不高兴啊。”林妙还是第一次看到儿子,她当时只是知道儿子生下来了,便就睡着了,来不及见儿子一面。 “不会,他刚才吃饱了。”杜天行看着眼前的一幕,也有些不可思议。前世他有过子女,但因为没有正妻,所以子女也都是庶出,林妙怀里的这个小家伙是他两世以来第一个嫡子,是他的嫡长子。 昨天他走的时候,林妙还挺着大肚子,现在大肚子已经变成小毛头了。 “妙儿,辛苦你了。” 成亲这么久,杜天行训导主任还是第一次对林妙同学予以肯定,所以林妙果断受宠若惊。 “内什么,儿子怎么长得不像你啊,好像也不太像我,你说他这是像谁呢?” 杜天行满头黑线,方才的肯定全都变成怨气,你说儿子不像我的,那你说是谁的? 见过不会说话的,就没见过像你这样不会说话的。 “怎么不像我了,我看着挺像我的,你看眉毛、眼睛,都很像我。”杜天行就是这样自信,虽说眼前这皱巴巴的一团,真的看不出来眉毛眼睛长得什么样,可他还是有信心,儿子一定是长得像他的。 林妙撅起小嘴:“才不呢,贞娘说我刚出生时也是皱巴巴的,你看他也是,所以他像我才是。” 杜天行忽然想笑,故意逗她:“你以前见过刚出生的孩子吗?” 林妙摇头:“弟妹刚出生时,我全都没有见过。你呢?” 杜天行想了想,他似乎也没有见过。前世有过几个子女,但因为是妾室所出,直到孩子出生两三天后,他才去看了一眼。 他叹了口气,前世的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争权夺利上,即使儿女双全,也没有过承欢膝下的乐趣,儿女们都很怕他,远远看到,便吓得不敢说话。 大多时候,他都是住在前院,很少去后宅,知道妾室们为了争夺正妻的位置,闹得不可开交后,他就更加心烦,索性全都冷落了,临死前的那几年,他甚至没有亲近过女色。 儿子吸吮了几下,没有吃到奶水,小嘴扁起来,不肯再吃了。林妙看着好玩,就用手指轻轻戳他小脸,刚刚出生不到一天的小家伙,居然皱起了眉头,很不耐烦的样子。 “你快看啊,他皱眉呢,皱眉的样子好像你呢。”林妙兴奋了,那小样儿真的很像杜天行呢。 杜天行探头过来看,小家伙果然皱着眉头,他伸手想给他抚平,又担心自己的手太粗糙,弄伤了嫩嫩的小脸儿。 看着眼前娇嫩的儿子,和差不多同样娇嫩的妻子,一股清甜从杜天行心里涌上来,越来越多,继而遍布了全身,原来有妻有儿的感觉竟是这样美好,眼前的这个正看着他和儿子傻笑的女子,前世我为何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才遇到你呢? 好在今生还不晚。 第121章 委屈你了 说出来怕是没人相信,大成朝酷拽狂霸的杰出代表,杜天行杜大人愣是瞅着媳妇和儿子,整整瞅了一天,这一天他愣是没有瞅得厌烦。 反倒是林妙嫌他烦了,她这才是坐月子的第一天,就有个人时不时拿双大手往她咪咪上摸,嘴上说是帮她按摩疏通,让儿子早日吃上亲娘的奶,可只有当事人林妙才知道,他摸的那个手法根本就不对,不是按摩,分明就是揩油。 林妙不是男人,她当然不知道她比起以前更诱人了,以前她是个又涩又小的青苹果,现在则是青里透红,红里透着嫩的鲜苹果,如果不是还没出月子,杜天行一准就吃了她。 对于杜天行假公济私的作法,林妙表示很鄙视。但她在杜天行面前一向逆来顺受,虽然鄙视也不能反抗,她想反抗也不行,她现在还不能下地,杜天行说了,如果她敢不老实,就用铁链子把她锁在床上。 所以她只能用眼神表示她的愤慨,只是可能表达得不太好,反而让杜天行误解了。 “抛媚眼也不行,两个月后再说。” 六月飘雪!!! 林妙索性闭目养神,况,生孩子这种力气活,她还是头一回体验,因此她想慢慢回味,至于旁边那个初当爹的,她直接忽略了。 林妙的睡眠一向都很好,没心没肺的人不会失眠,连闭目养神也能迅速演变成呼呼大睡。所以林妙几乎是一闭眼就睡着了。 她并不知道,她刚刚睡下,阿木就来到了门外,压低声音:“五爷,五爷。” 他们住的是卫所里的一处小院子,除了侍卫就是卫兵,连个传话的下人也没有。 杜天行皱皱眉头,他忽然发现天伦之乐被人打扰真的很烦。日后回到京城,包括阿木在内的侍卫们谁也不许进后宅找他,他和妻儿在一起时,谁也不要打扰他。 阿木扬扬手里的信封,杜天行接过来,看看上面的火漆封印,竟然是国公府的印鉴,这是家书。 当日林妙收到他的信后,千言万语想要和他诉说,却不知道该把这信寄到哪里。可是国公府的人却能轻而易举把这封家书交到他的手上,果然神奇。 杜天行冷笑一声,坐在林妙床边的藤子椅上,拆开上面的火漆封印,展开薄薄的信笺。 这封信是父亲杜子涛写给他的,信上斥责他不务正业,到浙江后不代君体察民情,反而转道福建,于君是不忠,于家是不孝。训斥之后又是舔犊情深关怀备至,既到福建,可与福建都司赵直赵清吾、福建总兵严之慰多加亲近,那是杜家至交,云云。 杜天行把这封信反复看了几遍,信上的字迹确是父亲的笔迹,但这封信是否父亲大人亲笔却不得而知。 前世他记忆犹新,父亲对他虽然放逐不管,但一个巴掌拍不响,也和他的倔强及二哥的陷害有关系,再加上母亲许氏对他素来不喜,常常在父亲面前说些风凉话,最终令父亲对自己彻底失望,之后他又跃过父亲,继承了祖父的爵位,父子之情从此断绝。 但父亲虽然对他凉薄,却为人严谨方正,不拘言笑,为官的口碑也很好。据他所知,父亲和孙高第一党并无瓜葛。 但这封信,字里行间都是在为孙高第铺路,因此杜天行对这封信的真实度不置可否。 不论这信是否真是父亲亲笔所书,于情于理,杜天行都应回信。且,儿子出生,也要告诉一声。 卫所简陋,只是在他们的卧房间隔了帘子放了一张书案,权作书房。杜天行自己研墨,第一封信却并非写给父亲的,而是给庆文帝的奏折。写完奏折,他提起笔想了好一会儿,这才写了一封家书,对父亲信中内容只字未提,只说林妙被他接到福建,已诞下男丁,开枝散叶,母子平安,并请祖父拟名。 他用普通的信封装好家书,又用同样的信封将奏折装起,家书用的是他专用的火漆封印,家书的收信人是父亲;而奏折的信封却是用左手而写,火漆也是他的一枚私章,寄给安定候世子孙炽! 这个时候,他与京城的所有往来都会被人在中途截下,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奏折,都是以这种方式送出的。 当年他和庆文帝冶游时,有几次也拉上了孙炽,孙炽年纪小,又贪玩,和庆文帝都属于胆子大的那种人,一来二去便认识了。孙炽虽然不能随时见皇帝,但他却有办法联络得胜。 而庆文帝每次给他的回复,也用的是相似的办法。这对君臣便是以这种外人不知的方法私下里传递着消息。 处理完这些事情,杜天行回到卧房,见林妙已经醒了,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正在看着他:“我闻到墨香,你在写字吗?” “嗯,给家里报喜”,他掖掖林妙的被角,可怜他的小媳妇坐月子都没人服侍,可这个时候,哪能随便找人过来,“我已经让人去接阿钉了,今晚她就赶过来了。” “真的啊。”林妙眉开眼笑,虽说阿钉已经被救出来了,可是没见到人她终归还是不太放心,这下好了,阿钉回来,她的一颗心算是放到肚子里。 看到林妙这么容易知足,杜天行伸出大手摸摸她的脸蛋,当年若是真的尚了出云公主,在这种地方生孩子坐月子,还不知会如何委屈,即使不是公主,随便一位千金小姐,怕是也受不了这种苦,可他的傻媳妇却甘之若饴,丝毫没有觉得有何不好。 “妙儿,委屈你了。”他看着她,深情款款。 林妙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不知所措,只好傻笑,继而说了一句煞风景的话:“那你让人给我多做点好吃的。” 真是个吃货,你就这点追求,连借机撒娇提条件都不会。 林妙真的不知道还能对杜天行提什么条件,让他别纳妾,一早就说过了,再说下去他不嫌烦,她也烦了;让他给她金银珠宝,杜天行早就把全副家当都交给她了;让他更争气飞皇腾达,整个大成怕是也没有像他这样少年得志的了,而且林妙也不希望他做很大的官;让他多陪陪自己,他都陪了一天了,好烦呢。 第122章 送礼 次日林妙醒来,便是阿钉来服侍她的。虽说依照老规矩刚刚生产完了,不能洗漱,可林妙不同意,她坚持用温水洗脸漱口后才肯用膳。 阿钉比以前晒黑了些,但看上去反而漂亮了,林妙悄悄问她,二木头对她好不好,阿钉红了脸,只说道“他身上只有一块干粮时,全都给了我。” 林妙好感动啊,很久以后她满脸羡慕向杜天行说起这件事时,两人正在吃饭,杜天行反手把自己碗里的饭全都扣到她碗里,然后转身出去了,让这个笨蛋吃个够。 林妙又问起阿钉在延平的事,原来他们一行一到延平境内便让人扣住了,依照二木头的吩咐,众人没有反抗,束手就擒。抓他们的人都是普通穿着,看不出是否公门中人。 他们被带到一处宅子里,并未吃苦,相反吃住都是上乘,甚至还派了个稳婆过来,要给阿钉看身子,被二木头一脚从门里踢了出去,二木头道:“我家五奶奶是诰命身份,岂是你们这些下作东西想看就看的。” 阿钉学二木头说话时,眼睛里都是崇拜,虽然她只是替身,但是被男人这样保护着,还是甜滋滋的,更何况这还是她的未婚夫君。 林妙笑道:“我和五爷说了你们的事了,他也赞成,还说等你们回来就完婚。我倒是觉得太仓促了,这是我第一次嫁丫头,就是想风风光光让你出嫁,免得以后被婆家看低了。不过你如果心急,那就按五爷说的,在福建给你们成亲。” 阿钉的脸红艳艳的,好半天才嘟哝道:“谁急着嫁了,我才不急。我还想多侍候小姐几年。” 听她这样说,林妙心里也不好受。她从庵堂回来,就是阿钉侍候她,她嫁到杜家,还是阿钉侍候她,二木头是有功名的,阿钉嫁过去在家就是少奶奶,在外是官太太,自是不能太服侍她了。等以后绣桔也嫁了,如果她闯了祸,都没有人帮她在杜天行面前打掩护了。 主仆二人又说了好一会子话,都是分别后的点点滴滴。这让林妙很惭愧,阿钉对她的忠心无法言表,而她想的却是以后有没有人帮她打掩护…… 好在她看到了襁褓中的儿子,这不就是个新一代挡箭牌吗? 她偷溜出去玩,就说是儿子要出去;她偷看黄书,就说是儿子要看的。 不对,最后这件事好像不太对,杜天行肯定不会相信的。 林妙胡思乱想好一会儿,这才想起她有半日没见到杜天行了。 以往在京城时,杜天行也是很忙,很多时候甚至不回家吃饭,还有时她睡到后半夜时他才回来。可这两日她生孩子,杜天行整日陪在她身边,陪着陪着也习惯了,今天他不在,她就像是少了点什么,哪里哪里都不自在。 正在这时,寿娘子从外面进来,原来是赵夫人家里的管事来给送贺礼了。 杜天行添丁,并没有声张,且,这两日他也没有离开卫所,一直陪在林妙身边。想来是那日赵夫人离开时,林妙假装肚子疼的事,让她心里嘀咕,便派人留意着。这事只要留意,便能看到端倪,先是有稳婆出入,接着又有人去街市买些补身下奶的老母鸡猪脚之类,由此推断出林妙早产也不足为奇。 只是现在尚未满月,赵夫人急着送礼,倒让林妙觉得她过于热络了。 或许她认为林妙早产是因她而起,或许是真的想借缝插针,这当中的门道不是林妙能想明白的。 林妙这么想着,顺手接过礼单来看,赵夫人上次送的都是些药材补品,因此林妙以为这次也是,顶多再有些小孩子戴的金锁片之类。可是礼单才看了几样她就吓了一跳。 的确有金器,但并非金锁片,而是金盆金碗金箱笼,这些足量二十斤! 在大成,一两金子相当于十两白银,而针对金银则是十六两制,也就是一斤金子相当于十六两,即是一百六十两白银,二十斤金子便是三千二百两白银! 不算她娘在箱子里留给她的那些,她和杜天行全部家底都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 赵大人比杜天行的品级还要高,这当然不是行贿。或许这就是同僚间的礼尚往来,但这么多的金子,林妙不敢收。 说不定就是看准了她呆傻萌,这才把礼品送到她手上,让她稀里糊涂收下来,收了的东西再退回去那是不可能了。 “赵家送礼的人走了吗?”林妙问道。 “还没呢,按规矩要领了赏才能走。”寿娘子回道。 “就说这东西太贵重,咱们不能收,让他们带回去吧,如果他们不肯,你就让水生把东西搬到卫所外面,他们爱拿不拿,礼单子咱们不收也不算送到。” 赵家来的人果断不肯,闹腾了好半天,终究是按林妙说的法子,水生带了几个人出面,作势要所东西搬到卫所外面,赵家的人这才嘟哝着带了东西离去。自家老爷那么大的官,真要是送礼被人把东西扔到外面,这脸面就丢大了,卫所里的兵痞们还不知要如何取笑。 林妙把这些人打发了,自己靠在床上,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道做得对不对,那个赵大人官很大的,万一得罪了,杜天行会不会训她啊。 那日杜天行到了很晚才回来,一进门便直奔卧房,林妙还没有下奶,奶|子婆抱着孩子正在喂奶,看到杜天行进来,连忙避到隔壁。 “赵家来送礼了,我没收……”林妙看着杜天行,她心里没底。 “嗯,我知道了,你没收就对了”,杜天行坐到床沿上,大手探进她的衣襟,“还没下奶?” 林妙点点头:“寿娘子说明日就差不多了。” 杜天行看着她,低声道:“明日我送你和孩子离开这里,免得那些人总来烦你,月子也坐不踏实。” “离开?”林妙吃了一惊,坐起身来,下意识地扯住杜天行的袖子,他该不会把她送回京城吧? 第123章 慢慢嫌弃你 “我和孩子不会给你添乱的,我不回京城。”林妙把脑袋摇成了拨郎鼓,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就这么把我打发了,我死不瞑目。 杜天行瞥她一眼,眼神里都是莫名其妙:“你以为我会和你一样傻,这个时候把你和儿子送回京城?果真是一孕傻三年,你是越发傻了。” 喂,我怎么说也算劳苦功高,你这么说我也太没有人情味了,打工的还有员工奖呢。 林妙撅起嘴翻着眼皮看着杜天行,就听他继续说道:“我让阿木租下了一处院子,倒也清静,这几日都在让人打扫整理,明天就把你们送过去。” 林妙咧咧嘴,话说好像母亲留给她的契书里也有两处福建的产业,其实不用另租的,只是这个时候住过去不太好吧,杜天行这才另外租了一处。 “那你呢?”就是这么没志气,刚才还在画圈圈,这会儿又开始扯住人家的袖子了。 杜天行对她扯自己衣袖的举动早就见怪不怪了,扯衣袖有很多涵义,撒娇,依赖、不舍,还有她不会表达的所有情愫。 他叹了口气,反过手来,把她正在扯着衣袖的小手握在他的大手里,说话的口气却还像训导主任:“我自是和你们在一起,只是接下来会越发忙碌,或许不能每日回去。” 林妙低头抿着嘴笑了,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儿子。 杜天行却已经把她推回枕头上:“躺着,别乱动。” 林妙这个时候没有睡意,她又问:“明年我们再添个女儿,行吗?” 她原以为杜天行会爽快答应,在她心里杜天行对造孩子很感兴趣。 可是她猜错了。 杜天行回答得斩钉截铁:“不行,出了月子你就续上汤药,两年内都不许再生了。” 这次就不应该让她怀孕的,她还太小,连着生育对身子伤害很大,这个媳妇就是个傻的,真想像她娘那样,给儿子找个继母吗? 林妙继续翻白眼,播种的那个要罢工,她也没办法,再好的地没有种子也不能发芽啊。 次日一早,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林妙和儿子就搬出了卫所,住进了泉州城南的一处宅子里。一进去,林妙就很喜欢。杜天行是用了心思了。 房子不大,只是两进。院子里有紫藤花架,墙跟处放着大大小小的花盆,全是京城里少见的花卉。屋里也摆着白瓷瓶,插了时令鲜花。承尘幔帐和被褥都是全新的,儿子的房间也布置得清新雅致,藤子编的摇篮上还挂着一串串的小铃铛,小手一抓就能碰到,叮铃铃的,林妙也喜欢。 除了二木头和水生,杜天行还留了七八人住在前院,林妙和儿子、寿娘子、奶|子婆,连同阿钉住在后院。虽说服侍的人手还是不够,但林妙挺知足的,杜天行已经考虑得很周到了,再说她也就是在月子里需要人服侍,出了月子,就又是生龙活虎一条好汉,自己照顾自己就行了,到那时连同阿钉,都去照顾儿子吧。 杜天行把她们安置好便走了,晚膳也没有回来,林妙也不觉有何不妥,在京城时他也是这个样子。 昨天她就下奶了,儿子终于吃上了她的奶,她的奶水不多,主要还是要靠奶|子婆。 晚膳是寿娘子给她炖的红枣花生猪蹄汤,她又吃了两只肉沫卷儿,打着饱嗝半靠在床上,玩着儿子的布老虎。 儿子刚出生,还不会玩呢,所以这些玩具暂时都归她了。 杜天行到了很晚才回来,手里拿了一只锦盒。 “原是不应收的,但想来你会想要。”他把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只玉石麒麟的坠子。林妙虽说不太懂行,可也看出这并非贵重之物,坠子上的缨络虽然鲜艳,却也能看出有些年头。 听杜天行这么说,脑子里难得的灵光一闪,问道:“舅舅送的?” 杜天行点点头:“今日他托人送来,送礼的人说这是早在你还没出生时就备下的。想来那时他还在浙江的书院里读书,看这坠子的成色,应是自己买来想要送给外甥的,只是后来出了变故,他辗转多地,九死一生,这坠子一直没能送给你。听说你生了儿子,便将这个送来了。” 林妙捏着这只玉麒麟,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以舅舅汪同和现在的身家,当然能送出更好的东西,但他知道他们肯定不会收下,唯有这只旧物,林妙却是非收不可。 “你对舅舅的事知道得这么多。”这些事她全都不知道,但杜天行竟连舅舅的心思也能分析出来。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杜天行嘴里迸出这八个字,林妙忍不住抬头看向他。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问道:“你会像当年孙高第对待外公和大舅舅一样,对待他吗?” 杜天行深深地凝视了她:“如果万岁当年亲政,决不会让孙高第杀降灭口。” 林妙松了一口气,方才悬起的心放了下来,却又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我的身世一定给你添麻烦了,你不会嫌弃我吧?” 杜天行狠狠瞪她一眼:“你笨成这样,我哪有一天不嫌弃你的。” 是啊,俗话说虱子多了不觉咬,嫌弃你的事也太多了,再多一件也就那样了。 林妙嘿嘿笑笑,也怪不好意思的,总让人嫌弃着,换了别人早就吐血了,她倒好,一直茁壮成长。 所以她又开始扯杜天行的袖子:“内什么,我以后会听话啦。” 杜天行捏捏她那越来越圆的脸蛋,没好气地说:“好好坐月子,把身子养好,闯过这一关,咱们至少能有二十多年的太平日子,到时我慢慢嫌弃你。” 林妙眨眨大眼睛:“只有二十多年吗?” 杜天行继续捏她的脸:“人生漫长,我无法向你许诺太多,若我们能一起到白头,那自是最好的。” 前世他不到四十便死了,今生他真的不能向她许诺得太过长久,但只要他还在,便会为她遮风挡雨。 第124章 圣旨 或许是杜天行这一次把林妙的行踪藏得严实,林妙直到出月子,也没有人来打扰他。但杜天行还是在泉州最大的酒楼为儿子摆了满月酒,请了泉州当地的达官显贵。 林妙穿上代表正室的大红遍地金牡丹纹的通袖袄,乌黑的青丝梳成堕马髻,却只插了支赤金镶红宝的簪子,她从京城过来,也只随身带着几件钗环,这是最喜庆的一件,虽然简单了,但她还是鲜嫩的年纪,自有一番成熟贵妇们没有的娇艳。大红的衣裳更衬得她肤光胜雪,唇若丹樱,刚出月子的身材比以前丰腴,却是曲线玲珑,和英俊挺拔的杜天行站在一起,堪称一对璧人。 因为在外公干,以免给御史们留下嚼舌根子的机会,因此满月酒也只摆了十桌。男宾们六桌,女眷们则在隔壁摆了四桌。 今日来的女眷之中,以赵直夫人身份最高。她还没到时,女眷们还在私下议论,听说杜五奶奶生孩子的日子原是这个月,就是赵夫人去看望了,说了几句话,当时便害得杜五奶奶身子不适,连带着早产一个多月。 当然这种话也只能在私下里说,赵夫人一到,女眷们自动收声,但是赵夫人是何等心细之人,一看众人的脸色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不动声色,心里却很不高兴。 正在这时,林妙带着儿子过来敬酒了。在座的女眷,也只有赵夫人见过林妙,起先听说这位杜五奶奶大老远的从京城到福建寻夫,还以为会是个粗壮狠戾的角色,却原来竟是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全都吃了一惊。 看到林妙,赵夫人脸上有些不自然,先是害得林妙早产,之后送去的三十斤黄金又被拒收,说起来自家夫君比起杜天行还要官大一级,在整个福建的官太太中,属她的身份最高,就这样被人打了脸,却还要落个害人早产的名声,赵夫人委实不高兴。 赵夫人有多么不高兴,林妙是不知道,就算她知道也懒得去想,杜五奶奶天生就不是个跟自己过不去的人。 虽说杜天行说了,这个微妙时期不宜收厚礼,但正常的往来也无所谓,林妙方才去看了礼单子,都是些金锁片金手铃之类的小玩意,杜天行也都让一一登记造册,以备日后有人盘查。 林妙给众位女眷敬酒道谢,又让奶|子婆抱了儿子给大家看,问起小公子的名字,林妙微笑道:“大名还要祖父来取,现在就有个乳名叫麒哥儿。” 说起来这个名字还是昨晚才取的,眼看着明日就要满月了,家书迟迟未到,岳国公的给重孙子取的名字当然也没有到,杜天行和林妙这才发现,儿子出生一个月了,就是儿子儿子的叫,连个乳名儿都没有,麒哥儿也是依了汪同和送的那只玉麒麟之意,叫起来倒也顺口。 众人都夸这名字取得好,又夸麒哥儿生得俊,都是些吉利话。 按先前和杜天行计划的,林妙和儿子出来和众人见一面,便要让二木头和水生偷偷把她们母子送回住处,他们现居的那处宅子,一直没让人发现。 林妙让奶|子婆抱了麒哥儿,正要告退,却听外面一阵喧哗,阿钉出去看了看,回来报喜:“五奶奶,圣旨到了,还有传旨太监呢,五爷让您带着七少爷出去一起接旨接恩。” 一旁的女眷们全都吃了一惊,虽说各家大人也都是朝廷命官,但圣旨还真没有接过,福建地处偏远之地,朝廷的旨意也都是以公文形式传递,如这般让传旨太监几千里宣旨的,还是头一回。 外面的男宾虽然没有穿官服,也按品级先后跪了一地,林妙抱了麒哥儿出来,杜天行让她跪在一旁,其他女眷们则跪到隔壁门前,把酒楼的走廊全都占满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约,就都使挥使司行知杜天行代朕视察浙闽政绩斐然,拙升为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在闽期间,赐兵部虎符,闽、浙、鲁各卫所调军之权,钦此。“ 圣旨宣完,杜天行叩首谢恩,宣旨太监却笑道:“杜大人先别急着谢恩,圣上还有口谕呢。” 听宣旨太监接着道:“传圣上口谕:杜爱卿抢在朕赐婚之前定下亲事,又一举得男,这取名的事却万万要由朕来,朕问过岳国公了,你这孩儿应是浩字辈,那朕就赐名‘浩闽’吧,杜爱卿浙闽之行,光照青史,浩气永存。” 杜天行和林妙叩头,麒哥儿也由奶|子婆抱着谢恩,除了赐名,天庆帝又赐了麒哥儿一面东宫令牌,众人见了纷纷咂舌,庆文帝虽已有两位皇子,但至今尚干册立太子,未立太子而赐东宫令牌,这就意味着,日后无论哪位皇子未列东宫,杜浩闽均为太子陪读。 这样的恩赐,大成立朝后也只有过一次。 杜天行刚刚二十出头,便有了这样的恩典,如今非但军权在手,就连儿子的出路也已铺好,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孙高第的人,见到此时此景无不捏了冷汗。 这圣旨来得太过突然,他们竟然先前没有得到消息,按理说孙大人应该早有所闻,八百里加急密函告知他们,可也就是到了现在,他们才知道这件事,这太不正常了。 众人忙着给杜天行道喜,又是一番热闹。杜天行给传旨太监见了赏,并让人送上儿子的满月酒,那传旨太监也只是喝了一杯,便告辞,赶回去向万岁交旨。 太监一走,酒楼的宾客们也纷纷告辞,今天这一出委实太过突然,他们要急着回去商议对策。 杜天行来到福建也有半年多了,一直没有动静,没想到动静不来是不来,来了就是个大动静。 圣上赐虎符,给他暂调兵士之权,看来这一仗还是要打啊。 但,凭借杜天行这么一个从未领过兵的毛头小子,怎么打仗? 这里是福建,要打的是海战,别说是他杜天行,就是他那位军功盖世的祖父岳国公杜准亲自领兵,也打不成海战! 第125章 家书 林妙对那位皇帝的印像并不好,每每想到皇帝,她都会想到“长舌妇”这三个字。以她并不是很正的三观来看,这位皇帝就是个逗逼。 现在这个逗逼不但给她的夫君升了官,还给她儿子铺垫了一片大好前程,按理说这是天大的喜事,可她的心里却惴惴不安起来了。 林妙不是个喜欢辗转反侧的人,可今天晚上,她大睁着双眼,怎么也睡不着。 因为之前还在坐月子,杜天行没有和她睡在同一张床榻上,他隔着纱帐安置着木榻,搬到这里后,他一直睡在木榻上。 如今虽说出了满月,可寿娘子叮嘱过,林妙年纪小生育早,难免对身体有损伤,出了月子最好再隔上一两个月,把身子彻底养好,再行夫妻之事。 因此,杜天行今夜依然睡在木榻上,两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真若是睡在一起,难免会擦枪走好,索性还是暂时分开睡为好。 听到架子床上林妙翻来覆去睡不着,杜天行当然也没有睡。记忆中林妙从没有这样过,因此杜天行忍不住下了木榻,走过去,挨着林妙躺下。 “睡吧。”他把她搂到怀里,轻拍几下。 林妙却抬起脖子,身子欠起,露出大片雪白的酥胸浑然不觉:“皇上是认定你要送死,这才给麒哥儿做了安排,让你无后顾之忧,是吗?” 林妙也并不太傻,杜天行来福建之前,皇帝特意给他放了一个月的长假,又送来大量补品,就是想让他临走前造人成功,留个后代。现在后代有了,他老人家又是赐名又是送东宫牌子,无非就是让杜天行把心放到肚子里,你的儿子朕给你照看着,你去给朕送死吧。 杜天行平躺在床上,看着林妙,从他那个角落,正好看到林妙的□□,话说以前林妙的沟也就是浅浅的,生完麒哥儿,这沟就越来越深,明明是在说一件挺悲催的事,可杜天行某个地方却伸展开来。 他艰难地咽下口水,把林妙的脑袋按到胸口,不让自己再受视觉影响,如果不是怕她因为这件事影响身子,他是不会和她挤到一张床上,总是这样忍着,真会忍出病来。 “你夫君今年才刚刚及冠,还不想早死,所以你最好把心放到肚里,不要总想着当寡妇,还是多想想等你人老珠黄,我不要你了,你该怎么办。” 好吧,她今年也才是及笄的年纪,等她人老珠黄,那应是二十多年以后的事了。到那时麒哥儿也应成亲了,说不定她已经当上祖母了,他敢不要她,她就带上儿子孙子一起找他算帐,打也要打得他再要她为止。 林妙就这么想着,忍不住笑出来,也不再去纠结什么,伏在杜天行胸前沉沉睡去。今天是儿子的满月宴,又是招呼宾客又要接圣旨,她委实累了。 杜天行哑然失笑,他这个媳妇就是这么容易哄的。她的心肯定比正常人要宽广,说不定都能跑马车了。 林妙的确是心宽,但更重要的是她对杜天行的信任,杜天行既然说要等到二十年后,那就是还有很久很久,那么久的事,现在烦心干嘛呢。 清晨,她醒来的时候,杜天行已经不在了,她安稳地睡在床榻上,还是隔壁传来麒哥儿的哭声才把她吵醒的。 奶|子婆抱了麒哥儿过来,刚满月的孩子,已能看出眉目俊秀,根本不用再猜,一看就是杜天行的儿子,活脱就是小一号的他。 林妙把麒哥儿接过来,这是麒哥儿的习惯,早上都要哭上几嗓子,直到娘亲抱过来这才停下哭声,倒像是故意叫他娘起床一样。 林妙的奶水不多,杜天行也没让寿娘子刻意给她调理下奶,麒哥儿吃的更多的还是乳娘的奶。这个奶|子婆二十五六岁,已是三子之母,带孩子很有经验,长得也是白白胖胖面团一般。林妙有心让她日后跟着一起回京城,又担心她舍不得自己的男人和孩子,原本还想连同她全家一起带到京城去,可接了昨天的圣旨,她就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既然那个逗逼皇帝给了麒哥儿这样的前程,那她这个当娘的就不能把儿子养得太娇惯。待到他们一家回京城时,麒哥儿也该断奶了,没有必要让专门的乳娘跟着他,到京城后,就让柴妈妈和贞娘照顾他吧,尤其是柴妈妈,她能把杜天行养得高高壮壮,也能帮着自己把麒哥儿养大成人,将来像他爹一样,成为新一代男神。 好吧,林妙早就被杜天行迷得晕头转向的,连带着也想着养个小男神出来。 这时,外面传来说话声,是二木头和阿钉的声音。他们虽是未婚夫妻,可都在一处宅子里住着,也没有避讳。 林妙问道:“阿钉,怎么了?” 阿钉撩了帘子进来:“二木头刚从五爷身边回来,说是国公府的家书到了,里面还夹着一封真定大老爷给您的信,五爷让二木头捎回来了,您快看看。” 府里的人称呼林妙的娘家都是亲家,阿钉是陪嫁丫鬟,因此她口中的真定大老爷就是林妙的父亲林雨哲。 无论是没出嫁前在娘家,还是出嫁以后,林雨哲这位父亲对林妙都是很冷淡的,除了她最初回家时,父亲把母亲汪氏的那口红木箱子交给她时,父女二人说过几句话,其后便再无几次交集。待到她嫁进杜家,每次回门,父亲要么避而不见,要么也是冷口冷脸,就好像她和杜天行欠了他多少钱一样。 因此,生下麒哥儿,林妙也没有给娘家写信报喜。一来杜天行在福建之事当时并没有公开;二来她也不知道娘家除了晓雪和晓风以外,还有谁会为她高兴。 晓雪和晓风都还是孩子,她的信也不会落到她们手上。 姑姑林雨慧也会高兴,可是姑姑也没在真定。 说不定,林晓月还会再有什么幺蛾子呢,林妙还没有忘记,她怀孕时,林晓月来看望她,说的那些让她恶心的话。 现在娘家给她的信夹在国公府的家书中,想来是杜天行给国公府写信时,也另外夹送了一封让人送往真定,父亲看后便当场回信,让国公府送信的人带了回来。 第126章 未雨绸缪 和林妙想像中一样,父亲给她的信只有寥寥数语。林雨哲的字写得很好,和他的人一样,隽秀方正。可就是这么几句话,却让林妙像吞了苍蝇那么难受。 除了赞扬她为杜家一举得男,余下的几句话便全是斥责她不尽妇德,夫君外出,她不在家伺候公婆,却自己跑出去…… 林妙叹了口气,女儿放着好端端的京城不待,大老远跑到福建生孩子,娘家人竟然没有感到奇怪。 想来她如果死在半路上,他们可能还会认为她是自找的,活该。 成亲以前,林妙是被奚落惯了的,那些明枪暗棒子她全都不在意,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或许是嫁人以后被杜天行护着,过得太滋润,这会儿看到这封信,她打心眼里难受起来。 她想起好多事,想起母亲给她的遗书,也想起表姨妈唐宁氏告诉她的,关于母亲当年的那些事。 或许她以前会不明白,但现在她为□□,为人母,对母亲当年的心态也明白了一些。 那时的母亲一定是很喜欢父亲的,虽然明知两家相差太多,这份婚姻其实就是冒险,可她还是毅然决然跟着他嫁到北方。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不过几年,先是身世暴露被夫家嫌弃,接着她深爱的夫君在她怀孕时在外面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 林妙想,那时的母亲一定是内心崩溃的,父亲和兄长都死了,另一位同胞哥哥也下落不明,婆婆对她苛刻,丈夫又有了别的女人。 她的身体彻底垮了,撑到最后一口气把女儿生下来,自己却撒手人寰。 林妙这么想着,自己也郁闷起来,寿娘子烧了她爱吃的栗子蹄膀,她也只吃了几口就不再动筷子了。 阿钉和寿娘子飞速交换了目光,这要是出了天大的事,五奶奶才能吃不下饭啊。 “这板栗是北方产的,能在福建买到不容易呢,您多吃点吧,就是您不吃也要为哥儿想想。” 阿钉劝着,林妙挑了块带皮肉吃了,却再也吃不进去。 这几日杜天行特别忙,甚至连着两日都没有回来。起先林妙自己别扭了一天,第二天忽然想起来,若是自己一直这样别扭下去,岂不就是和娘亲一样了。 她娘是孕期抑郁症,她是产后抑郁症。 想到这个,林妙吓坏了,拉着阿钉和寿娘子要出去走走,她千万不能抑郁,她也不想像娘亲那样和自己过不去。 其实她还真是杞人忧天,她除了样貌遗传自汪氏,脾气性格完全是前世的翻版,汪氏细腻敏感的性格,她一点也没有,而且,还恰恰相反。 反而是林晓月重生之前的林妙更像汪氏,而她这个穿越来的,完全是货不对版。 也只不过用了一天,林妙就把自己的产后抑郁症“治”好了,为此,她没少得意。 只是杜天行那边却并不乐观。林妙帮忙、寿娘子煲了火腿鸡汤,她让水生送到卫所,这才知道杜天行根本没在卫所。 阿钉出去,也听外面的百姓们议论纷纷,说是金龙口停满战船,许是要和海盗王开战了。 金龙口是距离鲨鱼岛最近的一处港口,平素里都没有战船的,现在竟然停靠了几十艘。 林妙抱着麒哥儿,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对二木头说:“你让人到金龙口盯着,有动静就来告诉我。” 她又对水生说:“你们辛苦辛苦,把这里守住,除了咱们自己人,不能让任何人进来,不能让人用麒哥儿威胁五爷。” 经过上次的事,林妙心有余悸,如果在延平时被抓走的不是阿钉,而是她,怕是都没有今天的这一切了。 她和麒哥儿,就是杜天行的软肋。 她要保护自己,也要保护麒哥儿,这样才能不拖累杜天行。 她拿出三百两银子,让水生安排一名侍卫送寿娘子回京城。 当日她和寿娘子也就是约定照顾她直到孩子出生,她带着寿娘子来到福建,一路艰辛,三百两银子虽然比约定的要多,但林妙仍觉得远远不够,现在说不定要打仗了,她不能再连累寿娘子。 她和麒哥儿都是杜天行的家人,这里的其他人要么是杜天行的死士,要么也如阿钉那样,是她的人,和寿娘子的情况完全不同。 几个月来,寿娘子和她在一起经历风风雨雨,早已有了感情,但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真要留在这里,反而要拖累林妙,好在麒哥儿也满月了,目前来看林妙和孩子母子两个都是壮壮实实。 寿娘子千叮万嘱,这才依依不舍离开了泉州,踏上回京之路。 全都安排完了,林妙让水生取来匕首,自己和阿钉把匕首藏在身上,她会武功,阿钉虽然不会但也有一把子力气,真若是有事,她们二人拼死也能护住麒哥儿。 正在这时,外面的侍卫进来,原来是杜天行又派了五十人过来,这五十人都是从京城来的,一问才知昨日刚刚到泉州。 他们都是京卫营的人,算起来都是杜天行自己的人。杜天行从京卫营暗调一百多人过来,做为自己和妻儿的亲兵。 “五奶奶,五爷让您不要出门,也不要多想,只管如以往那样照顾哥儿,调养身子便是,五爷还说,过上几日他便回来了。” 第127章 上船 杜天行把人手调配完毕,又从卫所中调来两旗人,守在金龙口,他又对阿木道:“船可备好?” 阿木点头:“就是平素里在近海打捞的普通渔家的船。” 杜天行很满意,待到夜幕降临,他换下官服,只着一件鸦青箭袖,带着阿木和几名亲随来到海边。 大成海禁,也有几处近海是可让渔民打鱼为生的,但只限于此,若是再往远处走被巡逻的看到,那就是大罪。 杜天行轻装简行,只带了几个亲随,趁着夜色,登上一条陈旧的乌篷渔船,他要去的地方也并非传说中汪同和所在的鲨鱼岛,而是距此更远的小浦湾。 这是他派去的死士得来的情报,汪同和的战船就是停在小浦湾,而并非鲨鱼岛。 福建沿海卫所多年与海盗周旋,朝廷也屡屡嘉奖,却是连汪同和的老巢都不知晓。 杜天行早就查出来,汪同和重操父兄留下的旧业,却没有和任何官吏合作,显然他不想再走父亲当年的老路,这也就让福建一带的各卫所更加头疼,每每汪同和作案,都是出乎他们的意料,往往待到汪同和的战船走得连影子都看不到,他们才能赶过去,为了交差,有时甚至以出海打鱼的渔民交差,砍下头颅,当成剿杀的海盗。 当天边现出鱼肚白,太阳就要从海上升起时,杜天行的船已经到达小浦湾。 “什么人?”一条小舢板横次里冲出来,挡在渔船前面。舢板上两个穿水靠的汉子。 阿木纵身一跃,稳稳落在舢板之上,将手中早已备好的名帖交到汉子手中:“去告诉汪同和,我家杜大人到了。” 说完便又是一个飞身,重新回到渔船上。 两名汉子上上下下打量着站在船头的少年,没有说话,拿着名帖掉船离去。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又有一条小舢板划过来,却并非方才的那一条,舢板上是个中年男子,冲着渔船上的杜天行抱抱拳:“在下汪世镜,奉我家主人之命引杜大人上船,只是您这几位随从需要留在这里。” 阿木和另外几个亲随勃然大怒,汪同和竟是要让杜天行独自前往! 杜天行向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燥。他整整衣衫,纵身跃到舢板上,对汪世镜道:“有劳了,请带路。” 汪世镜略微吃惊,这个杜天行看上去就是个富家少爷,又生得俊朗,原以为就是个不中用的小白脸,没想到却露了这么一手,竟是个练家子。 踏着晨曦,小舢板穿梭在一条条战船之间,看到这些鳞次栉比的战船,杜天行也不禁暗暗吃惊。 只是停在这里的战船就有五六十艘,汪同和在其他地方也有船,鲨鱼岛虽然不是他的老窝,但那里也有一二十艘战船。真若贸然与他开战,战斗力并不强悍的大成水师与他难成对手。 小舢板在一艘大船前停下来,几名青壮后生正站在船舷之上,其中还有一名劲装少女。 汪世镜陪同杜天行上了大船,那几名后生都是目露敌意,以警惕的目光打量着杜天行,倒是那名少女,一双明媚的大眼睛吃惊地看过来,竟似带了几分颀喜。 汪世镜道:“杜大人,主人就在里面,请。” 杜天行目不斜视,昂然挺胸,跟着汪世镜向船舱走去,脸上的神情是他一惯的倨傲清冷。 待到他们走远了,劲装少女才收回目光,忍不住说道:“这位杜大人竟然这么年轻,真气派啊。” 站在她旁边的后生面露不悦,忿忿道:“不过就是朝廷鹰犬,细细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少女冲他做个鬼脸,嗔怪道:“你知道汪叔并不是什么人都见的,既然决定和他见面,这人定然有些本事。” 少年原想再说,但看到她那艳丽的容颜,终是什么都没说,却又握紧了拳头。 这名少女名叫柯细细,是汪同和结义兄弟的女儿。昔日汪同和从浙江偷偷来到山东,找到了表姐唐宁氏,也就是唐嫂子,请她和丈夫将父亲的旧部交给他,那时唐宁氏夫妇带着汪大齐的残余战船已由福建来到山东避祸。 从此,汪同和和唐嫂子的丈夫唐金生一起带着这些残余的旧部在风浪中穿梭。不久后,他又与另外两股海盗,柯初九和李归海结盟,成为生死与共的结义兄弟,也将三股势力合并一处,从此终于能和其他盗寨抗衡。 三人之中汪同和是年龄最小的,但他足智多谋,又是汪大齐的儿子,虽然他当时的力量最为薄弱,但柯初九和李归海还是听命于他。那时他们多在山东一带,抢夺倭人财物,却从不骚扰沿海居民,多年后柯初九在与倭人火拼中战死,汪同和便与李归海,连同唐金生夫妇带着所有战船回到福建,这里是当年他父亲和大哥的大本营。 柯细细便是柯初九的独生女,今年十七岁,从小便在海上长大,因为她生得妍丽,倾慕的人很多,方才那个少年便是其中之一。他叫李思农,是李归海的长子,和柯细细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和他们在一起的其他几个后生,也都是柯初九和李归海的子侄或徒弟,他们虽然都还稚嫩,却都已独挡一面,很受汪同和重用。 原本听说朝廷正式派人来剿匪,又听说是个正二品的大官,近日调兵遣将,在金龙口一带布满战船,他们都在磨拳擦掌,准备把官兵打得落花流水。 打回福建,为老当家报仇,这是汪同和灌输给他们的,也是他们从小的愿望。 他们都和福建水师交过手,在他们看来,这些官兵除了欺负手无寸铁的渔民以外,全无别的本事,凭他们现在的实力,足能把这些官兵打得抱头鼠窜。 正当他们都在暗中使劲,准备给福建水师迎头一击的时候,大当家却让他们稍安勿躁,昨日更是让他们所有人全都回到小浦湾,任何人都不许出海。直到现在他们才知道,原来大当家要在小浦湾与这个京城来的小白脸密谈。 不仅是李思农心里不忿,其他几人也是满脸狐疑,这几年来,福建使司和各卫所多次派人过来送信,想与大当家会面,但全都被拒绝了,今年听说从京城来人了,这个姓杜的也是多次约谈大当家,大当家同样没有同意。 几个月前,他们在鲨鱼岛抓住姓杜的派来的细作,原是要扔进海里喂鱼的,唐爷却给阻止了,那几个人里除了一人跑了,其他的都还在鲨鱼岛关着。 大当家是什么心思,现在没有人能够摸清楚,就连和他结义的李三叔也不知道。 “思农,你说大当家该不会真的像当年老当家那样与当官的合作吧?”说话的是李思农的堂兄李庆农,他父母早亡,自幼便跟着叔叔长大。 李思农冷冷道:“当年老当家是怎么死的,你们都忘了吗?你们如果没有忘,大当家更不会忘记。” 另一个叫马小锐的说道:“可若非大当家想和当官的合作,这个姓杜的来了快一年了,大当家为何迟迟没有动手?” 马小锐是柯细细的表弟,今年只有十六岁,却是这几个少年中最有心计的。 听他这么说,李思农也不说话了,反倒是李庆农想起一件事:“我听说唐嫂子前一阵子上岸去了。” “上岸?”几个人全都吃了一惊,他们长年在海上,平日里也只是派专门采买的属下上岸补足船上所需,唐嫂子是唐爷的娘子,又是大当家的亲表姐,更是官家通缉多年的女匪首,这上岸的事,是不会让她去的。 几个人都不在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柯细细笑道:“都别瞎猜了,我到里面看看去。” 说着,不等别人回应,便向船舱跑去,她穿了一身大红的短打,秀发上系着大红的英雄巾,海风把她的衣裳吹得鼓起来,玲珑的身段在薄薄的衣衫下若隐若现,几个少年看得眼睛都直了。 李思农跺跺脚:“我还是跟去看看,别让细细闯祸惹大当家不高兴。” 柯细细胆大心细,当然不会闯祸,可他就是不放心,方才柯细细看到那个京城来的小白脸时,眼睛比平时亮了几倍。 那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最会祸害小姑娘,细细可不能让他骗了,一定要过去盯着。 第128章 气派 汪同和三十几岁的年纪,眉目清秀,唇红齿白,穿着松青色的细棉布襦袍,手上一把羽扇,不像传说中杀人如麻的海盗王,倒似是哪个书斋里的教书夫子。 杜天行打量着他,汪同和与林妙的生母汪同珊是双生子,民间都说外甥像舅舅,林妙的脸上果然有汪同和的影子,可惜那吃货的性情却不知是像了谁。 汪同和也在暗暗打量杜天行,前一阵子唐宁氏上岸,与杜天行有过一面之缘,也说是个刚及冠的少年,他原是以为杜天行以这个年龄登上如此高位,想来是靠的祖荫,心里难免轻视。 今日一见,却见这少年俊颜清冷,却已褪去清涩,双眸沉稳,宛若两泓寒潭深不见底,从容稳健的气质,让人混淆了他的年龄,而他周身上下,却又有一股雍容清傲之气,这是与生俱来,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杜天行的目光落在汪同和脸上,目光温和,并不凌厉,却让汪同和心里打了个突儿。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怎么目光却似是洞悉一切,一直看到人心里去。 这分明不是这个年龄的年轻人应有的目光,这是看尽人世百态的人才会拥有的睿智。 “杜大人,久仰。”汪同和语气谦和,却并恭敬。 杜天行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汪先生不必拘束,请。” 这句话从他嘴中说出来,平淡无奇,听在汪同和耳中却是怔住,这人也真不客气,这里明明是自己的水寨,自己的船,他孤身一人深入龙潭虎穴,非但毫无惧意,反而劝他不必拘束,倒是反客为主。 不说别的,就是这份胆色,也足以解释皇帝为何派他来福建了。只是不知道姓林的那一家人,又是如何攀上这样的人物,把外甥女许配于他。 船舱外面,柯细细把帘子撩开一条缝,往里面偷看。把门的喽罗见是她,也并不说什么,只是暗示她莫要被大当家发现。 柯细细瞪他们一眼,她才不会害怕,被人发现才好,若是那个姓杜的大官看到才最好呢。 方才上船时,他目不斜视,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听说岸上那些大户人家的少爷都是很早便成亲了,这个姓杜的想来也早就成亲了吧,也不知道要是怎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 船上的娘们都说京城的千金小姐们如果不坐车坐轿就连路都走不动呢,还会时不时就要晕倒,丫鬟们都要随身带着鼻烟的,如他这样的人,也会喜欢那样的女子吗? 李思农就站在她身边,见她的双眸一眨不眨的,看的却不是大当家,而是那个姓杜的,李思农浓眉蹙起,拉拉她的衣袖,柯细细没有看他,只是手臂用力一甩,把袖子从他手里挣脱开来,眼睛却还看着船舱里的杜天行。 却听杜天行说道:“……汪先生多年来卧薪尝胆,自是对世情洞若观火,然以先生如今的情形,在下劝你莫要硬敌,到时海上腥风血雨,自非是一年半载便可结束,惊涛骇浪,于朝堂之上也不过一道折子而已,万岁不见血光兵戈,闲时问起几句,便会一战再战,朝廷今日折的船力人力,不出一月便可补齐,周而复始,以大成今日之国力,自不惧小小沿海之战。然先生于这海上,却从此再无登岸之机。纵使今日船足人壮,也禁不起长久之战。海上之乱,终是万岁心头之刺,此刺不拔,于帝王,于黎民,于大成江山社稷百害而无一利,因此,平乱是免不了的。” 杜天行娓娓到来,声音不高,却字字入耳,柯细细忍不住看一眼李思农,杜天行虽然没有咬文嚼字,但他们也不能完全听懂,不过大致意思还是明白的,那就是真若开战,朝廷或许不是汪同和的对手,但朝廷有的是人有的是时间,船只粮草更是源源不绝,即使打不死你,也能生生把你们耗死。当今的情形,朝廷就是要平息海乱,你们就是肉中之刺,必须连根拔起,不留后患! 李思农脸上勃然变色,甩开帘子大踏步走了进去。 “姓杜的,你别在这里危言耸听,老子不会上当,大当家更不会上当,京城的小皇帝有何可嚣张的,老子就是要把你们的水师打得落花流水!” 杜天行目光平静,依然看向汪同和,李思农一番大吼,他竟似没有听到,甚至连个眼角子也没给。 柯细细也跟了进来,正要说话,就听汪同和沉声道:“没规矩,谁让你们进来的,全都出去!” 柯细细看向杜天行,见他一派坦然,于李思农的一番谩骂无动于衷,离得近些,那张俊颜看得更加清晰,竟是比方向的惊鸿一瞥更令人心动,天下间竟有这么俊的人,不只是英俊,而且还气派,这种气派是她从未见过的。 第129章 风平浪静 李思农还要再争辩,却见柯细细双眼水汪汪地盯着杜天行,俏脸上泛起红霞,李思农心里一紧,酸酸苦苦的味道涌上心头,他拉起柯细细,头也不回便出了大舱。 “你拉我干嘛,手腕都疼了。”出得大舱,柯细细气愤地甩开他,揉着被他扯痛了的手腕。 李思农恨恨道:“若是没有这些狗官的算计,咱们不会被逼得要去找倭人讨生活,初九叔也不会死在倭人手里,这个时候,你竟然还看上那个小白脸,你对得起初九叔吗?” 他口中的初九叔就是柯细细的父亲柯初九,早年在一场海战之中,柯初九死在倭人刀下。 柯细细聪明伶俐,听出他话里的酸味,冷笑道:“你说得大义凛然,还不就是看人家长得比你好看,心里不高兴了。我就是喜欢这样又俊又气派的,你凭什么管我,哼!” 水生水长的女子没有寻常姑娘家的拘束,说话做事也如这海上的风,带着一股子特殊的味道。 柯、李两家和汪家不同,汪家原是世代商人,只因朝廷禁了海上贸易,生意越来越差,到了汪大齐这一代已无法维持,索性私造商船,用丝绸瓷器去和倭人易货,被沿海卫所发现后,索性做了海盗。 而柯、李两家都是福建疍民,地位低下,在前朝终生不得上岸。大成对疍民的宽松许多,疍民可与岸上人家通婚,也可上岸另谋生计。但这些疍民世代都在水上,依然以船为生。后来朝廷海禁,初时他们未受影响,只是在近海处打渔为生。但后来因为无法海上通商,越来越多的人如汪家那般铤而走险,疍民的生活也受到影响,其中便有很多人跟着做了喽罗,再后来,像柯、李这样羽翼渐丰的便自立水寨,成为真正的海盗。 这些年来,跟着汪同和,他们去过扶桑,也去过更远的地方,但水上人家原有的性子却依然没有改变,比起汪同和和宋金生,柯李两家的这些人更加野性。 柯细细与李思农不同,也和她的祖辈不一样,柯初九死后,汪同和膝下只有一子,对这位世侄女如同亲生女儿,她穿绫罗,戴珠宝,也跟着唐宁氏读书识字,学过女红针织。她知道在这大海之外还有另一份天地,那也是大当家和唐宁氏他们一直怀念着的地方,那里繁花似锦,没有风浪,空气也不是又咸又腥的。 水寨里中意她的后生很多,其中以李思农追得最紧,李思农是李归海的儿子,就连大当家也很器重他。 他和柯细细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柯细细对他也有好感,但她却不想嫁给他,如果嫁了给他,那就像船上那些娘们儿一样,这一生都在海上,那传说中的繁华世间,再也与她无缘。 他们的船偶尔在扶桑上岸,也有与他们有生意往来的倭人对她献殷勤,但倭人身材矮小,柯细细连个眼角子也不给他们。 船到浙江和福建时,有相熟的茶商和丝绸商人和他们联络,但也都是些中年大叔,偶尔看到她,便惊艳于这海盗船上怎会有这样一朵鲜花,那眼神都是猥琐的,让她恶心。 但杜天行是不同的,杜天行不但长得好看,而且他是她从未遇到却一直向往的那种人。 远在泉州的林妙打死也没想到,自家夫君就这么也能让人看上,她揣着刀,一手抱着孩子,只一手正在啃猪蹄子,她啃猪蹄子不是为了下奶,纯属个人爱好。 没办法,她有些精神紧张,别人紧张会害怕会睡不着,林妙紧张起来就是吃东西,不停的吃,吃饱喝足再睡一觉,天塌下来也有杜天行给她顶着。 这种解压方式是林妙上辈子就会的,那时她生了脑瘤,就连医生都震惊一个脑瘤患者可以有这么好的胃口,换做别人早就抑郁得吃不下喝不下了。 啃着啃着,她听到有微小的啜嘴的声音,一低头,就看到麒哥儿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更眼巴巴看着她手里的猪蹄子,小嘴一啜一啜,口水都流出来了。 咦,你这小吃货,刚刚满月就想啃猪蹄子了,不行! 可看着儿子馋嘴的样子太可怜,林妙果断决定多吃一个,这样就能把猪蹄子变成奶水,喂给儿子吃啦。 杜五奶奶真聪明,真贤良,真淑德,真……无语。 两只大猪蹄子吃下,林妙紧张的心情已经舒解,她喝着福建特有的大红袍,问阿钉:“五爷几天没回来了?” 阿钉叹口气:“您今天都问了六回了,五爷五天没回来了。” “才五天啊,我怎么觉得都好久了呢。你再问问二木头,看看他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吗?” “今天有信传回来,风平浪静,还没有开打,那些船都在金龙口泊着的。” 阿钉心里也挺难受的,这番话她今天也是不只一次说出来了,五奶奶心里挂念着五爷,别看她除了吃就是睡,可那把刀却从不离身,就连麒哥儿,也是一直由她来抱着。 第130章 吓死你不赔命 “五奶奶,赵夫人府里的一位妈妈来了,说是给您送请帖。” 林妙闻言愣了一下,道:“让她进来吧。” 来的人四十上下,穿着酱色比甲,戴着金丁香和指宽的金镯子,圆髻梳着一丝不乱,应是赵夫人身边有头脸的婆子。 婆子满脸堆笑:“婆子姓陈,跟着我家夫人也有些年头了,今天本是我家夫人的寿辰,可这阵子大人公事繁忙,夫人不想大事铺张,就让婆子挨家挨户请了几位相熟太太手帕交,过府听戏吃顿便饭,还请杜五奶奶别嫌弃,一定要赏光。” 陈婆子说的婉转,也就是说要请林妙到赵府做客,只是闺友之间的小聚。 林妙道:“既是赵夫人寿辰,我也没有准备,这样过去自是不好,还请妈妈先回去,一会儿我让人把寿礼送过去。” 陈婆子连忙摆手:“我家夫人说了,眼下海上局势紧张,我家大人早就说不让她在这个时候做寿了,这才到了今日才来送帖子,就是不想收礼,让大人知道了,反而会怪罪夫人。夫人临来时叮嘱了,若是各位夫人太太们一定要送寿礼,谁手头上有自己绣的帕子啊荷包啊或者旁的小玩意,选一两位给夫人就是了,她就稀罕这种物件呢。” 林妙眉头微蹙,她对这位赵夫人没有什么好感,第一次赵夫人说了些要打仗死人的话来吓她;第二次,又送来三十斤黄金,若非她那天没糊涂,这些斤子就让杜天行和赵大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了。 她虽然不够精明,可也感觉这位赵夫人像是不停在挖坑,然后引着她去跳。 赵夫人也是三十来岁的人了,而她只是十五六岁刚及笄的萝莉级小娘子,可能在赵夫人眼里,这位年纪小小呆呆萌萌的杜五奶奶就是棵菜,随便她掰帮子、切叶子,再放进锅里煮。 林妙咧咧嘴,想像着做为一棵没脑子的菜煮在热锅里的感觉,无论如何,那感觉都是不美好的。 杜五奶奶坐完月子,还有一身小肥膘,怎么看也不像是青涩小白菜吧。 “阿钉,我好像还有两块新帕子,你去取来,只是赵夫人千万别嫌弃,这要是让我家五爷知道了,一定会怪我不懂事的。” 陈婆子忙陪笑:“怎么会呢,我家夫人还不知道要多高兴呢,礼物虽轻,可都是心意,再说杜五奶奶的帕子也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 林妙冲她干笑,是啊,说的也是呢,只是这帕子也还真不是她绣的,是贞娘绣给她的。 帕子取过来,一方绣的是两个黄鹂鸣翠柳,另一方绣的则是一行白鹭上青天,陈婆子又是一番称赞,赞得林妙全都飘飘然了,就好像这帕子真是出自她的小手。 她会绣,也绣过些小玩意,只是后来怀孕以后,就懒得绣了。 “劳烦妈妈了,这两方帕子小小心意,送给赵夫人把玩吧”,林妙又对阿钉道,“陈妈妈大老远看一趟,辛苦了,看赏吧。” 阿紫笑吟吟地拿了几粒银豆子赏给陈婆子,林妙则已抱着麒哥儿起身回卧房了。 见她走出去,陈婆子有些急了,顾不上谢赏,便追着道:“五奶奶,您这就随婆子我过府吧,外面的马车都给您备好了。” 林妙冷笑,我搬到这里住,原本是极隐密的,你们都能打探出来,还再找个做寿小聚的借口,想要干嘛,我就是用脚趾头也能猜出来。 “你回去告诉赵夫人,就说我这才刚出月子没有多久,身子还没养好,就不去给她亲自祝寿了,待我养好身子,带了麒哥儿再过去吧,请她恕罪则个。” 陈婆子哪里肯依,但却还是强做欢笑:“五奶奶啊,看您说的,咱家夫人当然不会怪您,只是会不高兴些,今日去的都是各府的夫人太太,一半是冲着咱家夫人,另一半可就是冲着您杜五奶奶的面子,您若是真的不好,可让咱家夫人怎么和那些夫人太太们解释啊,有人会说是您身子不好,更多的怕是要说您自恃身份,对杜五爷也有影响,对杜五爷的仕途也没好处啊。” 哎哟,这婆子好厉害的一张嘴,竟把这事和杜天行的仕途联系到一起了。就好像杜天行官居二品,全靠老婆没事出去歪歪来的。 林妙嘿嘿笑笑,道:“说出来你和你家夫人可能都不相信,我还真是盼着我家五爷的官小一点儿,这样他就不忙了,可以多些时间陪我和麒哥儿。算了,我也乏了,你回吧,阿钉,送送陈妈妈。” 这话说到这里,陈婆子也是再不能说什么,她原是想吓上几句,可又想起进门时那重重保护,连她都没想到,这座不大的宅子,竟然有这么多的护卫,自家大人和夫人的算盘是打错了。 偏就这时,只能咣啷一声,从林妙身上掉下一样东西,陈婆子眼尖,一眼看到,那竟是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天啊,杜五奶奶怎么随身带着这个? 却听林妙道:“咦,怎么掉出来了,真碍事,还是扔一边去吧。” 陈婆子只觉眼前寒光一闪,林妙素袖挥出,那柄匕首从她眼前飞过去,噗的一声插到她身边的门框上,竟然□□去了一半,这杜五奶奶要多大的力气! 陈婆子出入内宅,妇人间的唇枪舌剑见多了,送红花放麝香也没少干过,但像这样真刀真枪的,她还真是头一回。 她只觉两腿直打颤,险些摔倒,若不是阿钉笑着扶住她,她真要当场晕过去了。 这地方哪里还是能留的,快快回去报告夫人才是,再不走,这位杜五奶奶或许就给她戳个透明窟窿,只说一句眼神不好,捅错了...... 第131章 半夜 吓跑了陈婆子,林妙觉得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谁知道杜天行那边的事要何时才能解决,下一次,这些人如果不是如今天这般诱|拐,而是真刀真枪,即使自己这里有五六十人,其中还有京卫的五十人,但难免会寡不敌众。从京城来福建时,这一路上死过人,也有人受过伤,这些人都是为了她,现在,林妙不想再有人为她赴死。 况且,现在她有了麒哥儿,就连庆文帝都知道要给杜天行留个骨血,她这个当娘的更要先保护孩子。 林妙好一阵郁闷,又啃了两个猪蹄子,这才觉得好受一点儿。 她看着摇篮里的麒哥儿,这小子有些日子没有见到他爹了,都说这么小的孩子还不会认人,但林妙就觉得麒哥儿应是认识他爹的,只要是杜天行抱着他,他就会嘻嘻直笑,杜天行就说这儿子哪里都像他,就是这副看到他就傻笑的样子,和他娘一模一样。 这些日子杜天行没有回来,麒哥儿连傻笑也没有了,除了哭就是吃,除了吃就是睡,唉,贞娘不在,林妙也不知道她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杜天行一定不会这样,他那么聪明那么男神,小时候一定也是运筹帷幄,决胜于尿布之上。 林妙这么想着,自己又笑起来,忽然觉得这也没啥可郁闷的,这些人真要杀过来,大不了就拼了,寿娘子走了,她和阿钉哪个都不是柔弱的,顶多就是拼出一条命,这么多人在这里,怎么也能保护麒哥儿。 又过两日,她睡到半夜,便被麒哥儿的哭声吵醒。这么大的孩子常会半夜哭闹,倒也不是大事,只是林妙听到外面似有动静。 她连忙叫阿钉,阿钉隔着帘子就睡在外间。 在京城时,杜天行担心有丫鬟值夜影响林妙啪啪啪的情绪,便从成亲的那天起就不让丫鬟在屋里值夜,要水的时候再叫人。杜天行这些日子不在,林妙担心夜里有事,自己又睡得死,便让阿钉隔了帘子安了一张床,有事也好随时叫她。 她叫阿钉,阿钉却不在,林妙心里一沉,她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她披了衣裳,趿了鞋子下床,正要推门出去,见阿钉从外面回来。 “出事了?”林妙问道。她还是睡得太沉了,阿钉定是听到动静已经出去看了一圈儿了。 阿钉沉声道:“有人抓了些想来找事的,给咱们连夜送过来,让五奶奶您发落。” 林妙吃了一惊,正想再问,却听隔壁的麒哥儿哭得厉害,她对阿钉道:“边走边说。” 来到隔壁,见奶|子婆正抱着麒哥儿在屋里转圈圈,她忙把麒哥儿接过来,说来也怪,麒哥儿看到她就不哭了,小脑袋直往她的怀里钻,明明吃得鼓鼓的小肚子,只要看到娘亲就还要吃奶。 林妙要喂,奶|子婆忙道:“五奶奶,先别喂了,哥儿刚吃过,再喂要噎奶了。” 林妙只好把手指头塞进儿子嘴里,可惜古代没有奶嘴,不然给儿子叼着就好了。 她对阿钉道:“接着说,到底怎么回事?” 阿钉看一眼奶|子婆,把林妙拉到一旁,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来人是个女子,四十来岁的年纪,说是姓唐。那伙子人要来咱们这里,被她带的人全都打散了,抓了一些,就给您送过来了,方才二木头把我叫出去,都是觉得这深更半夜的,您还是别见为好。” 林妙愣住,姓唐的女子,那不就是表姨妈唐宁氏吗? 她听杜天行说过,朝廷通辑唐宁氏已有十几年了,算起来当年汪大齐父子伏法之时,就开始通辑他们夫妻了。 唐宁氏的丈夫唐金生和汪大齐的长子汪同兴当年是汪大齐的左膀右臂,有海上双龙之称,而唐宁氏虽是女子,却智勇双全,曾经以仅仅五条船的兵力独挑倭人水寨,在海上称雄一时。 后来汪氏父子于杭州斩首,唐金生夫妇便不知所踪,那时朝廷便颁下海捕文书捉拿这对夫妇。但海上不比陆上,除非他们上岸,否则这海捕文书也只是一纸空文。 自从那日唐宁氏假扮奶|子婆来和林妙见面,林妙对这位表姨妈是很有好感的,虽然唐宁氏对杜天行有戒心,但林妙能感觉出来,她是真心关心自己。 从小到大,林妙都没有享受过多少亲情,所以唐宁氏对她的这种发自肺腑的关怀让她感到很温暖。 虽然她现在有了杜天行,夫君虽然挺嫌弃她,可也挺宠她的,但亲情和夫妻之情毕竟不同,从小倍受家庭冷落的小媳妇也是很缺爱的。 “给我找件衣裳换上,我去见见。” 阿钉不放心,有心想要阻止,但林妙已经让奶|子婆给麒哥儿拿了小斗篷裹住,她竟是要带着麒哥儿去见那个唐宁氏! 第132章 不怕 唐宁氏昂然而立,她一身黑色短打,青丝用英雄巾束起,如果再仔细看去,黑色的衣襟已被鲜血浸染,不像是她的,倒似是溅在身上,这让她娟秀姣好的面容多了几分肃杀。 “表姨,您怎么来了?”林妙问道。 听到这声表姨,唐宁氏的眼中闪过一抹温柔,但她的口气依然透着疏离:“这些小子想着过来偷袭你,逼姓杜的就范,恰好被我知道,就把他们一锅端了。” 唐宁氏说得轻松,但林妙心里明白,定是唐宁氏一早就在保护她,所以才会抢在那些人前面动手。 “他们是什么人?官兵还是府卫?”林妙问道。 “傻孩子,这个没脑子的劲头真是像极了你娘。他们要抢走诰命夫人和她的儿子,难道会用官兵和自己的府卫吗?当然是雇的亡命徒,这些家伙我问了,全是二道围子的那伙人,有几个硬茌子,专门抢劫外地茶商,做没本买卖。” 林妙抚额,她只知道自己没脑子,却原来她娘也是个没脑子的。 不过想想也是,若是她娘像她舅舅那样英明神武一代枭雄,又怎会被她爹忽悠了,生下她这个小没脑子的呢。 “甥女谢过表姨。”说着,林妙抱着麒哥儿给唐宁氏深施一礼。 这里只有她们,就连阿钉和二木头也不在,唐宁氏带的人将那伙家伙扭送过来便走了,只有唐宁氏一个人留下来。 她深信同珊的女儿不会加害她。 唐宁氏看着林妙,目光又移到麒哥儿身上,似是想说什么,却又强忍着,没让自己说出来。 林妙了然,唐宁氏没有走,当然不会只是告诉她刚才那些话,她应是有别的想法。 她抱着麒哥儿走到唐宁氏身边:“麒哥儿,你快看看,这位是表姨婆,等到麒哥儿长大了就会喊人了。” 唐宁氏的目光落在麒哥儿冰雕玉琢般的小脸上,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我能抱抱吗?” 林妙微笑,大方地把麒哥儿送到唐宁氏面前,唐宁氏下意识地把手在手上抹了抹,伸手刚要去抱,却又停住,尴尬道:“还是不抱了,我方才杀过人,别把血腥沾到麒哥儿身上。” 林妙心里一酸,她能想像得出来,这些年来,唐宁氏风里来雨里去,在刀尖上找生活,她其实是很想安居乐业的,以她这个年纪,应该早就是做祖母的人了。 唐宁氏却已往门口走去,林妙快走几步追上:“表姨,您是回海上吗?” 唐宁氏回过身来,笑着看着林妙:“你家夫君安然无恙,你放心,你舅舅不会伤害他,也不会让别人伤到他。” 这时的林妙脑子里忽然开窍了,她想,杜天行可能并没在泉州,他这会或许是和舅舅在一起。 他是去谈判了吗? 既是谈判,那他准备那么多的战船做什么? 对了,那个孙高第是主战的,巴不得把舅舅打得落花流水,姓汪的永远不能翻身,如果杜天行真要向汪同和开战,孙高第和他的人理应高兴,万不会一而再、再而三想把她和孩子绑走。 林妙全明白了,就是因为杜天行主和,他要招安汪同和,孙高第和他的党羽才会害怕,才会紧张,他们担心当年的事会大白于天下! 当年真正的海盗不仅是汪大齐,还有孙高第,孙高第不但利用汪大齐帮他走私赚钱,还让原本只截倭人船只的汪大齐骚|扰沿海船只,而孙高第再带兵剿匪,以渔民的头颅冒充海盗领功,孙高第在福建战功赫赫,平步青云。官做得越来越大,他开始担心当年的事会被揭穿,这才杀汪氏父子灭口! 而现在,杜天行要做的事,就是要招安汪同和,揭穿当年的事,将孙高第一党一网打尽! 孙高第已经不再是当年的他了,现在他位高权重,杜天行要对付孙高第比登天都难。 林妙以前对这些事都是一知半解,杜天行不想让她知道,她也没问过,问了也白问,但现在她全都明白了,这些日子以来的担心害怕全都没有了,心情反而轻松了。 有这样一个夫君,她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杜天行不怕,她和麒哥儿也不会怕。 第133章 你要纳妾吗 汪同和并没有答应杜天行的要求,且,接下来的两日,他将杜天行困在船上,每日好吃好喝,却就是不谈正事。 杜天行不急,不但没有提出要见随从,而且泰然自若,全无半丝焦急。他甚至要了鱼竿,坐在甲板上钓起鱼来。 这里停靠着许多战船,鱼儿大多远远绕开,却也能钓上一两条。每当钓上鱼来,杜天行却不把鱼放进鱼篓,而是重又扔回海里。 他正当年少,英俊的面庞宛若象牙雕成,不像这船上的汉子们那样,一张脸被海风吹得黧黑粗糙。他还穿着来时的那件直裰,却打理得干净整洁,连丝皱褶都没有。而他的头发,却被海风吹起几缕发丝,不显凌乱,反而让整个人更加灵动。 柯细细躲在一旁,看得痴住。这世上怎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子,不但好看,还有一种旁人没有的贵气。他的一举一动都是恰到好处,就连钓鱼也像是公子哥在打发时间。 他平素里都做些什么呢?船上的汉子们偶尔上岸,就是去找青|楼和暗门子的姑娘,把他们刀尖上舔血赚来的银子全都花在那些不要脸的娘们儿身上,就连李思农也跟着他堂兄偷偷去过。 他呢?他也会去那些地方吗?柯细细觉得他肯定不会的,他不会喜欢那些女子,他怎会看上她们呢。 杜天行又钓上一条鱼,他把鱼从鱼钩上取下来,挥手便向远处抛了出去。他的衣裳被海风吹得鼓起来,像是随时都要飞走,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一条金边,他的手臂挥出,衣袖飘飘,那条鱼带起一道银光,攸的便消失在暗蓝的大海中。 柯细细心头似有什么在涌动着,她再也控制不住,从暗处走出来,一直走到杜天行身边,她蹲下身子,看着他。 杜天行却似浑然未觉,甚至没有侧过头来看她一眼。 柯细细有些诅丧,从小到大,她都被众星捧月一般,从没有哪个男子,像杜天行这样对她视而不见。 那日他初上船时如此,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还是如此。 柯细细不甘心,虽然父亲不在了,但汪大当家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在水寨里,她娇贵得如同公主。 杜天行虽然好看,又是朝廷的大官,可到了这里,他只是个囚犯。 他凭什么不理她呢,她不但长得漂亮,武功也好,她自信她比那些动不动就晕倒的大家闺秀更有吸引力。 “你成亲了吗?”这是她一直想问的,第一次见到杜天行时她便想问了。 “嗯。”杜天行终于说话了,只有一个字,却让柯细细心里为之一沉。 他果然已经成亲了,能配得上他的女子会是什么样的? “你夫人很美吗?”都说唐嫂子年轻时是美人,还有人说那些读书人最喜欢如唐嫂子那般娟秀的容貌,莫非杜天行的夫人也是那个类型的? 杜天行的双眸如同天上最亮的星星,他的目光一瞬不瞬看着面前一望无限的大海,淡淡道:“还好。” 是啊,还好。林妙长得不丑,却也并非天姿国色,可也达到了杜天行的审美标准,所以就是还好啦。 可这两个字听在柯细细耳中,却如同针扎一般。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杜天行不过就是刚刚认识两三天的人,且,她和他还是第一次说话。 柯细细觉得嘴里酸酸的,她又问:“何为还好,那是美还是不美呢?” 杜天行却已又下了鱼竿,他依然没有去看柯细细,也依然是那种淡淡的口气:“她美是不美都不关别人的事,我觉得还好便是了。” 这话说得柯细细有些堵心,又问:“听说你们当官的都会纳妾,你也是吗?” 别说当官的,就是汪大当家和李大叔,都有几房妾室。而他,长得这么英俊,定然也有吧。 不知为何,柯细细忽然觉得很紧张,她下意识地握紧拳头,紧盯着杜天行的侧脸。 “没有。”杜天行并没有显得不耐烦,但淡然的口气中增加了几分疏离。 他显然不想回答这种问题,不是这个问题难以回答,而是因为这是他的家事,而提问的人身份不够。 柯细细也听出他的疏离,她强忍着从心底透出的紧张继续问下去:“是你夫人不让你纳妾吗?” 这次,连她自己也觉得无聊了,她打听这些做什么,可是不问这些,她也不知道该和他说点什么。 她猜杜天行说不定会拂袖离去,这是自家的船,他当然不会太过火,可肯定会很反感吧。 可她没想到的是,杜天行不但没走,反而转过脸来看向她。 柯细细猜想,这可能是他第一次看她,而且,还离得这样近,她甚至能看到他星眸中的两点光亮,宛如两个小小漩涡引人沉沦。 “我夫人刚刚及笄,且,也刚刚给我生下嫡子。因此,我无心纳妾”,说到这里,他的唇边泛起一丝揶揄,“你还有要打听的吗?” 柯细细被他这样一问,俏脸竟然红了,她忽然感觉好害羞,他是以为她想给他做妾吗? 她当然不会给任何人做小老婆,哪怕是他杜天行,她也不会。 可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会问他这么愚蠢的问题,让她在他面前,显得是这般的可笑。 柯细细气得使劲跺跺脚,转身跑开了。 她不是在气杜天行,而是气她自己,她为何要在他面前这般没有面子,他一定认为她很可笑。 第134章 您家五爷知道吗? 林妙正在摇篮前打盹儿,忽然就打了几个喷嚏,让她睡意全无。 “五奶奶,您是不是着凉啦?”阿钉问道,顺手拿了件通袖大袄给林妙披在肩头。 林妙还在那里发呆,好一会儿,才说:“你说该不会有狐狸精勾搭五爷吧?” 阿钉噗哧笑出来,她侍候五奶奶也有几年了,连她都忍不住要佩服五奶奶了,这要多强的脑回路,你在京城那样的花花世界都从没担心过五爷,来到这种苦海沿边,你倒是想起来这回事了。 “五爷这会子去打仗了,哪会遇到那种事,再说就算真有狐狸精,五爷也看不上啊,他心里只有小姐您呢。” 阿钉是陪嫁丫头,虽说早已改口叫五奶奶了,可私底下也有时会迸出一句“小姐”来。 “嗯,要说也是,我和麒哥儿早就把他的心占得满满的,除了我,他谁也看不上。” 五奶奶的自信心就是这么强大,她当然有她的道理,杜天行那个的欲|望挺强的,而她呢,就特别能配合他,两人在那方面特别融洽,还一直向着更高更强的高难度挑战,如果真的换个搭档,他说不定就阳那个萎了,所以一定肯定必须绝对就是她。 只能是她,他若是敢再找一个,她就和他拼了。 她才不会像她娘汪氏那样只会和自己过不去,最终连命也搭上。她若是和他拼了也不行,那就阉了他,把他那物件儿像腊肠一样风干挂起来,看他以后还敢不敢。 至于那物件儿变成腊肠了,她日后如何使用,杜五奶奶没去想,这种事哪用杜五奶奶操心,杜天行一定会有办法的。 “哇——”母子连心,麒哥儿像是知道他娘在想什么,吓得哭起来。 吓死本宝宝了,本宝宝有了心理阴影,长大后还肿么娶媳妇。 林妙哄着麒哥儿,就听外头有人说话,阿钉出去,很快便回来:“五奶奶,水生回来了。” 林妙叫过奶|子婆哄着麒哥儿,她来到外间,也让阿钉把水生叫进来。 “五奶奶,按您的吩咐,那帮家伙已被送到泉州府衙了。”水生道。 这真是林妙的吩咐,天一亮她就让水生带着人把昨夜唐宁氏送来的那帮家伙扭送到泉州府衙。 这是在泉州地盘上,我们帮着官府捉贼,理应有赏,若是你们手头紧,那就算了,请记住,我们的名字叫红领巾。 不用谢,么么哒。 “后来呢?”水生是一早就走的,按理说不会到这个时辰才回来。 “我让人把府衙的前后门全都盯着,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就看到泉州同知李敬业从后门走出来,上了轿子。我们一路跟着,就见这轿子进了都司衙门。” 大成在福建分设都司和行都司,行都司在建明,掌管闽西一带的山区,而都司则在福州,掌管沿海一带。 自从朝廷要整顿海事,便在泉州设了临时衙门,都司使挥使赵直也举家迁到泉州。因此眼下福建都司有两处衙门,一处在福州,另一处便在泉州。 林妙得意,自己真是越来越聪明了,算准了把人送过去,那些家伙一定会有所行动。 但他们这会儿也只能自己商量对策,却也不敢再在她和儿子身上打主意了。 打草惊蛇了,当然要小心。 这回她就是蛇。 林妙有时也会有灵光一闪的时候,只是这灵光很少出现而已。 “五奶奶,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做?”瞧瞧,就连水生这样的江湖悍匪,不对是江湖侠客出身的,都越来越佩服五奶奶的智慧了,虽说五奶奶大多时候都在发呆,可从京城到这里,五奶奶所做的事件件桩桩都是对的,也件件桩桩都是闪烁着智慧的光茫。 五奶奶说五爷在泉州,五爷还真在泉州。 五奶奶到了泉州也不忙着找五爷,只是泰然自若往大路边上那么一站,五爷就出现了。 五奶奶掐指一算,便让他带人去衙门,还真让她算对了,那些人果然去给二主子报信了。 林妙志得圆满,小人得志地咭咭咭笑了一会儿,这才说:“让厨下多烧几个好菜,今天大家吃个痛快!” 水生愣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五奶奶您真有大将风度,这个时候竟然还能想到要犒赏三军,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五爷厉害,就连五奶奶也厉害。 林妙可不懂什么犒赏三军,她只是觉得大家也忙活了一个早上,早该饿了,多吃点也有力气,谁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呢。 平日里她都是让杜天行养活着,吃杜天行的穿杜天行的,晚上还要用杜天行,到了杜天行有事时,她当然不能给他扯后腿,她要让杜天行安心去做大事情,别为她操心。 吃饱喝足,林妙又开始嘀咕上了,这回她嘀咕的不是杜天行,她是个通透的人,一旦想明白她在杜天行心里的地位,便不会再疑神疑鬼,甚至连打小三这种光荣而坚巨的任务,也会一并交给杜天行自己去做。 她现在和阿钉嘀咕的,是她和杜天行在京城的那点产业和留在府里的人。 “你说那些家伙不会为难她们吧?”林妙问道。 阿钉想了想,宽慰道:“横竖都是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下人,大爷和二爷还能怎么样,又不能到府里去拿人。” 是啊,杜天行又升官了,他这会子不在京城,大爷和二爷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府里杀人放火,那可是天子脚下。 “唉,也不知道咱家的布庄子怎么样了,这次带出来的布,赔了那么多,足足有几百两,她家杜天行的官俸也没有那么多,想想就心疼,林妙都决定,回到京城后,她自己亲自到布庄子里卖布,还可以省一个人工。 阿钉不懂做生意,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听着五奶奶自说自话。 好在五奶奶又有灵光闪过:“对啊,福建这里出茶叶,咱们走的时候多带些茶叶,京卫里调来那么多人,到时每人挑上一担子茶叶,回到京城卖给那些茶庄子,一定能把那几百两赚回来。” 杜五奶奶,您这么会做生意,您家五爷知道吗? 您不当诰命夫人而去站柜台,您家五爷知道吗? 您让京卫里的人给您当挑夫挑茶叶,您家五爷知道吗? 第135章 变故 就在林妙显示大智慧时,汪同和的水寨出事了。 那夜海上的天气阴沉沉的,没有月亮也看不到星星,忽然,大当家汪同和的船上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便有人喊道:“有刺客,出事了!” 水寨里时刻都有警戒,夜里也是灯火通明。几十条人影飞快奔向汪大当家的船舱,方才那声惨叫便是在汪同和的舱里传出来的。 泊在汪同和的大船旁边的十几艘船也全都被惊动了,各位头领调集人手,向大船靠拢。正在这时,有人喊道:“快看,三当家来了!” 三当家李归海的船原是停在稍远的地方,显然也被这边惊动了,李归海带着儿子李思农,侄儿李庆农和几名心腹站在船头,正向这边驶来。 大船四周的船只纷纷让出一条水道。李归海四十多岁,他和柯初九都比汪同和年长,却奉汪同和为老大,当年柯初九在世时是二当家,他是三当家,这个称呼一直沿用至今。 李归海的船靠近大船船头停住,李归海站在船舷之上,厉声喝道:“出了何事?” 只见大船上人影绰绰,叫喊声和哭声不绝于耳,李归海向着侄儿李庆农使个眼色,李庆农带着七八个穿着水靠的汉子跃上大船,向着船舱里跑去。 不过片刻,李庆农便跑了回来,向着停在四周的各船大声喊道:“大当家的出事了,那个岸上来的大官带人把大当家的……” 他说不下去了,抱头呜呜哭了起来。站在各自船头正在等候命令的头领全都急了,不顾李归海还没有发号施令,便纷纷跃上船来:“庆农,大当家的到底如何了?” 李庆农哭着指指船舱:“你们自己去看吧,那个当官的带人偷袭了大当家的,这会儿人已经不行了。” 最后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几乎所有人都往船舱跑去,但没跑几步,他们便收住脚步,因为一个人,正在缓缓走来。 杜天行! 就是这个当官的带人偷袭了大当家的,怎么还让他在这里,为何没有将他拿住? “把他拿下,给大当家报仇!”李归海一声令下,他身边的几个人已经向杜天行冲了过去。 他们都是跟着大当家风里来浪里去的,当年狗皇帝派人杀了老当家,大当家能够保住性命,又在这海上开枝散叶,可现在,这个当官的却害了大当家,即使三当家不下命令,他们也要杀了这个小白脸,给大当家报仇。 杜天行冷冷地看着他们,如玉石雕就的俊脸被灯光照得更加晶莹,清冷高贵,眼眸中都是不屑。 “是他,就是他杀的大当家!”声音尖利,一个妇人披头散发从船舱里跑了出来,这妇人二十出头的年纪,样貌俊俏,眉端有颗朱砂痣,虽是衣衫不整,满脸泪痕,却遮不住眼底眉梢的媚态。 她是大当家的小妾柳氏,自从大当家汪同和正妻去世后,便没再续弦,柳氏是近两年最受宠的小妾。 杜天行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背脊挺直,昂然而立,似是在看着一场笑话。 李归海向杜天行走过来,在距他十步之外停下,冲着手下吼道:“为何还不将他拿下,动手啊!” 十几个扑向杜天行,忽然,一个苗条的身影从人群里冲出来,挡在杜天行面前:“三叔,不是他,他不会杀汪叔的。” 说话的人是柯细细,她显然是刚被从睡梦中惊醒,头发篷乱,水红的短袄还没有系好,几个少年的眼睛全都看向她的衣襟。 “细细,快些让开,你不要护着这个狗官,就是他杀了汪叔,我堂兄亲眼所见。”说话的是李思农,他伸手就要拉柯细细,被柯细细一掌挥开。 “我不信,他不会杀汪叔的,一定是柳氏,她是个婊|子!” 她喊得声嘶力竭,但没有人会相信,柳氏只是弱质女流,手无缚鸡之力,大当家虽然武功平平,但凭柳氏也不能动大当家分毫。 李归海怒道:“你这丫头越大越不懂事了,柳氏如何杀人,你又没有看到,快些闪开!” 柯细细反问:“可你们谁看到他杀汪叔了,不是也没人看到。” “我看到了,我睡在大当家身边,就是他杀的,我亲眼看到!”柳氏尖锐的声音传过来,带着哭腔。 柯细细咬咬牙,还想再说,她的表弟马小锐一把将她拉了过来:“表姐,不要再为那个小白脸说话了,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来什么?有何看不出的,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吗? 柯细细的目光从杜天行脸上移到正在痛哭的李庆农身上,又从李庆农身上移到三叔李归海脸上,只见李归海满脸怒容,杀人似的看着杜天行。 是啊,三叔和大当家亲如兄弟,他一定是要给大当家报仇的。 她又看向和她最亲近的李思农,她的目光落在李思农的脸上,李思农忽然把脸别到一边,似是不想和她对视。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从小到大,李思农都像一块粘人的膏药,她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儿,若是哪个小伙子和她说话,或者送她东西,他都会气得大喊大叫,可他今天是怎么了,倒像是不想面对她。 柯细细的心忽然砰砰直跳,一个从来没有想过的念头从她心底升起,她抬头看向表弟,马小锐无声地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枉动。 而此时的杜天行,依然悠然自提地看着这一切,潇洒自如,气定神闲。 柯细细终于低下头去,站到马小锐的身后。 第136章 回归 汪同和就死在船舱里,身为兄弟的李归海竟连尸体都不去看,反而忙着对付杜天行! 这些事与理不通。 原本还是群情激动的人们,经过柯细细这样一闹,很多人全都想到了,他们怔住,今天的事情不对了。 李归海挥挥手,十几个手下向杜天行挥刀砍来,竟是招招下了杀招,他们不想留下活口。 “老三,你就这样盼着我死吗?” 声音并不粗壮,但字字清晰,在这个不宁静的夜里,如同一道惊雷震住了所有的人。 有人已经怔住,还有人停下了手,他们一起看向这声音传来的方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李归海带来的船旁边多了一只船,那个站在船头的人,羽扇绾巾,做文人打扮,那不就是大当家! …… 林妙摆弄着一只拨郎鼓,看着摇篮里的儿子,杜天行已经有二十天没有回来了。 二木头派出去的人倒是有消息传回来,得知杜天行和阿木他们都已经回到岸上,但他依然没有回来看她们母子。 除了这些,别的事情她一无所知,二木头派的人也只能打听到这些事。 那些战船依旧泊在金龙湾,这场海仗还没有开打,就已令人胆战心惊。 林妙百无聊赖,把拨郎鼓摇得咯咯直响,吵醒了熟睡的麒哥儿,哇哇哭了起来。 林妙还在想像着她变成寡妇的情景,越想越觉得做寡妇这事好像不太适合她。 她抱着麒哥儿,柔声哄着,麒哥儿却是不依不饶,有你这样当娘的吗,抢儿子的玩具不说,还要把本宝宝吵醒。 奶|子婆把麒哥儿接过去,轻拍着在屋里走来走去,可麒哥儿还是哭个不停。 正在这时,忽听有人说道:“把他给我。” 这是男人的声音,奶|子婆吓了一跳,转身去看时,却见五奶奶已经向着一个人飞扑过去。 那是五爷! 杜天行穿着官服,他的眼波如同和煦的春风,低头看着扑进他怀里的林妙。 “想我了?”他问。 “嗯”,林妙像小狗似的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我觉得可能有狐狸精想勾搭你。” 就连奶|子婆也傻了,这五奶奶啊,您怎么这样不懂事,好久没见自家相公了,就不能说点别的。 杜天行却不以为忤,声音冰冷:“麒哥儿一直在哭,把他抱过来。” 麒哥儿哭得更大声,林妙把儿子从奶|子婆手里接过来,交给杜天行。 杜天行抱起麒哥儿,说来也怪,他刚把麒哥儿抱过来,这孩子的哭声便嘎然而止,就连见怪不怪的林妙也觉得奇怪了。 这小东西,方才还哭得声嘶力竭,他爹一抱过来,他立马不哭了,这不是欺负人嘛。 非但不哭,麒哥儿还咧开没牙的小嘴,伸着杜天行嘻嘻地笑。 “哎哟,哥儿也知道是父亲在抱着他呢,瞧他高兴的样子。”奶|子婆陪笑道。 是啊,这么笑的孩子也知道在这个家里,谁才是老大。 小小年纪趋炎附势,林妙觉得这孩子一准儿不像她。 杜天行亲亲儿子柔软的小脸蛋,这才把麒哥儿交回给奶|子婆。他那傻媳妇偏又冒出一句:“以后就让你来哄孩子吧。” 那还要你这个娘亲干嘛?就是抢儿子的玩具吗? 奶|子婆识趣地抱了麒哥儿退了出去,阿钉也跟着退出去。杜天行这才重又把林妙拉进怀里:“就是嘴上说想吗?” 林妙不害羞:“全身上下哪里都想。” 杜天行哈哈大笑,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过了,偶尔的几次也不能淋漓尽致,说不想那才是假的。 杜天行把林妙打横抱了起来,却又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像是怕一个不小心,就把她给摔坏了。 他正想放下帐子,林妙却已经从后面抱住了他,细嫩的小手吃力地解着他身前的盘扣,可是解了好一会儿,连一颗也没有解开。 杜天行叹口气,这个笨蛋,想当一回如狼似虎都不行,指望她来把他强了,那就能把他给急死。 第137章 无题 谁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除了卧房里的两个人,别人都很好奇。 就连二木头也忍不住,把守在门口等着上水的阿钉叫了出去。 这里不像京城那样讲究,又是特殊时期,二木头也能随时出入后宅。 “阿钉,五爷回来可说什么了?”他轻声问道。 阿钉比普通姑娘要泼辣,可面对自己已经订亲的人,又想起屋里那一对,脸上红了起来:“五爷一回来,抱了抱哥儿,就拉了五奶奶进帐子了,什么都没说。” 二木头心急,这仗到底还打不打,还有他哥,为何没跟着五爷一起回来呢。 里面传出声音,是要水了,阿钉连忙红着脸对二木头道:“你别在这儿站着,快走吧。” 二木头也明白过来,看着阿钉送水进去,他也面红耳赤。这五爷,一回来就钻进五奶奶的屋子里,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林妙靠在枕头上,看着杜天行坐起身来,把衣裳一件件穿上,她颤声问道:“你要回卫所了吗?” 他是穿着官服进来的,一进门就和她做这事,现在又要走了,倒像是就是为了这个才回来的。 杜天行闻言转过身来,看到那个小笨蛋可怜兮兮看着他,忍不住捏捏她的鼻子:“二木头他们在外头定是等得急了,我还有正经事要吩咐,你睡一会儿,等我回来。” 他说他还会回来! 林妙索性坐起身来,拽住他的衣袖,问道:“你今天不回卫所了?” 她都不记得杜天行有多久没有在她身边了,上一次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杜天行叹口气,又扯袖子,你就不能换个表达方式啊。 他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道:“不回了,等到圣旨到了,便启程回京。” 回京?回京! 杜天行说要回京城了! “福建的事,都解决了?”林妙试探地问道。 杜天行原是不习惯在内室和自家女人说这些事情的,可这次还是依了她:“全都解决了,只能圣旨到了,就可回去。” “我舅舅和表姨呢?” “都活着。” 活着,他们都还活着,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了。 林妙长长呼出一口气,全身松懈下来...... 杜天行身上又开始涣发勃勃生机,他索性坐到床沿上…… 直到那个小笨蛋哆嗦着扭动着身子往大床里面爬,他这才松开手,拿起枕边的丝帕擦了擦,道:“这下肯睡了?” 林妙已经连滚带爬地躲到床里面,用锦被把自己包起来,却又探出个脑袋来:“那真的有狐狸精勾搭你吗?” 亏她都抖成那个样子了,还不忘问这个。 杜天行没好气:“你再敢不睡觉,那我继续了。” 好吧,她不敢,她真的不敢了。 大眼睛立刻就闭上了,初时还想装睡,可是她被杜天行折腾得实在太累了,眼皮刚一合上,便睡着了。 杜天行摇摇头,没见过比她更笨的女人。 不会讨夫君欢心,连撒娇都不会,偏偏还是个醋坛子,女人的缺点她全都占了。 他从卧房出来,见阿钉红着脸站在门口,便道:“让厨房把五奶奶的补品炖上,先送几道点心,放到床头案子上。” 他那个吃货媳妇,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吃。 第138章 笨蛋 接下来的一个月,杜天行忙到脚不沾地,麒哥儿的百日宴也只是在府里办了几桌酒席,让底下人一起乐呵乐呵,没有宴请宾客,有送礼来的也一并回绝。 换做别家太太,定会替儿子抱怨,林妙却没当回事,对儿子说:“省下钱给你娶媳妇。” 杜五奶奶,您的目光也太长远了。 林妙有几次想问问这些事究竟是怎么办的,办成什么样了,像赵直他们,还会不会来找麻烦,可是她刚问,杜天行就道:“先把你的小肚子弄下去,我再告诉你。” 好吧,生完孩子的杜五奶奶虽然更加性|感迷人,可她肚子上的那堆肉肉也是真实存在的。 “可能是这阵子带麒哥儿太累了,我总是很饿。”林妙捏着肉肉,也有些犯愁。 前世她身上没有一丝赘肉,摸上去*的,还有键子肉呢,可这一世可能是先天体质差异,她哪里都是软绵绵的,现在还堆出这么多肉来,切吧切吧够吃上两顿了。 杜天行懒得理她,你没有孩子时也总是很饿,我印像中你就没有不饿的时候。 不过林妙还是找到一点得意的地方:“我长高了呢,刚怀麒哥儿时缝的裙子,这会儿都能露出绣鞋来了,回到京城后,我要添置新衣裳了。” 这话还不如不说呢,杜天行看着自家媳妇,忽然生出一种残害儿童的愧疚。所以他果断决定:“回京城后从江南请几位裁缝师傅和绣娘过来,留在府里,专门给你缝衣裳。” 林妙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柴妈妈和贞娘的手艺就很好了,她们帮我缝就行了,我也可以到铺子里买现成的,我又不是太胖,能买到合适的。咱们现在有了麒哥儿,日后开销更大了,能省就省吧。” 杜天行捏捏她那胖得圆嘟嘟的脸蛋,柔声道:“你是堂堂二品诰命,府里早就应该养这些人专门伺候你了,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也免得整日担心我被狐狸精勾走。” 言之有理,林妙欣然接受,却又补上一句:“要是咱们银子不够用,你就看看把我的嫁妆拿出来。” 这孩子真不懂事。 杜天行不和她一般见识:“那是你的嫁妆,你想给我们的儿女,那是你的事,我找人帮你管着,银子都是你的,你想如何分配是你的事,别总想着拿出来贴补我这里,你把嫁妆看管好,日后我不要你了,你还能有个安身之所。” 林妙撅起了嘴,那些嫁妆她觉得很烫手,她想让杜天行给她收着,可杜天行却说不管了,他不管谁管啊,他是她的夫君、监护人、长期饭票。 根本不用去问,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杜天行抚额,这笨蛋若不是被他收了,还不知道被人算计成什么样子,怎么就这么笨啊,哪个女人不是恨不能把所有的银子都由她管着,可这傻蛋连自己的嫁妆也要上交夫君。 求求你,给我拿着吧。 别的女人的心思,林妙是无法理解的,她就是觉得只有把这些嫁妆全都交给杜天行,她才能放心。 她大老远的把那些房契地契全都带过来,就是要交给杜天行的,她自己拿着怕丢了,也怕被人抢了,所以交给杜天行是最稳妥的。 杜天行对这个笨媳妇早就习惯了,话说如果不是因为她太笨,他担心她被别人骗了,他还不会想起来娶她。 那时的林妙只是个青涩的小丫头,又不是绝代佳人,如果不是她太笨,他怎么会看上她。 噗,这话听上去怎么就这样别扭呢。 第139章 身世 林妙在府里每日除了带麒哥儿,便就是吃饭睡觉,自从杜天行嫌弃她的小肚子之后,她每天都会在后院练上几趟拳脚,再做上几十个仰卧起坐外加俯卧撑,又找了根绳,有空时就跳绳。她年纪小,生完孩子原就容易恢复,不到一个月,小肚子上的肉肉就没有了。 躺到床上,她拉着杜天行的大手在她的肚子上摸啊摸:“你看,是不是没有了。” 杜天行懒得理她,他对她肚子上的肉并不反感,枕在上面也挺舒服的,这下子没有了,他少了一个软枕头。 他之所以让她减肥,就是想给她找点事做,免得问三问四。 林妙不出门,杜天行让她断了外头的信息,根本不知道这一个月来,整个泉州乃至福建,都已经翻天覆地。 又是半个月之后,圣旨终于到了。 林妙在家里,不知道圣旨的内容,待到她知道有圣旨来了,杜天行已经打发人给她联系了一位茶叶商人订了一百担茶叶。 “那些茶叶什么时候送来啊?”林妙正在帮着阿钉整理箱笼。 杜天行道:“待到你回到京城,他们自会送过去。” 原来还可以雇人运过去,不用自己挑着担子回京城。 林妙很想知道圣旨的内容,可杜天行不肯说,她一个内宅妇人又能到哪里问去。 三日后,他们一行终于踏上了回京城的路。 林妙直到这时才知道,原来汪同和也要去京城,但和他们没有走在一起。 “舅舅去京城,他这是要封官吗?”林妙不傻,杜天行说汪同和没死,这仗又没有打起来,她就知道自家男人把自家舅舅招安了。 杜天行这才说道:“汪同和如今已是泉州永宁卫指挥同知,从三品武官,他将战船和兵器全部上剿朝廷,他这次是要进京谢恩的。” 林妙放下心来,可仔细又觉得更揪心了:“舅舅这和外祖父一样的做法,会不会也是同样下场?” 杜天行握住她的手,安抚她道:“自是不同,我现在有李归海与赵直勾结,谋害他嫁祸于我的人证物证,赵直也已拿下押解回京,福建的孙氏余党全部肃清。汪同和进京不会有事,且,他也留了后招。” 林妙正要再问,她忽然发现一件事,杜天行称呼汪同和都是直呼其名,全没有将他当做长辈。 “你……我……我不能与舅舅相认吗?”林妙小声问道。 杜天行把她的脑袋揽进怀里,低头吻下她那光洁的额头:“我已给岳母重新弄了出身,她是汪士敏的嫡孙女,因有相士说她及笄前不能养在家中,否则命运多舛,这才将她寄养在同乡商人汪启伦家中,由汪启伦的太太教养。汪士敏是浙江绍兴人,祖上是绍兴有名的大财主,他本人曾做过刑命师爷,后卒于任上,岳母是他的儿子汪九城嫡出,汪九城中过秀才,但因体弱多病,没有继续投考,二十岁时死于肺病,无子传宗,那时岳母只有两岁。” 林妙简直听傻了,杜天行不但给她的母亲重造了出身,而且滴水不露,从此后,林家先太太汪同珊便是汪士敏孙女,汪九城的女儿。这个出身并不高,但因为汪士敏父子均有功名,因此,这个出身既体面,又不张扬,反而更像真的。 “那我那些嫁妆呢?”林妙问道。 “你的嫁妆都是岳母名下的产业,那也是当年汪家给女儿的陪嫁。浙江富庶,汪家祖上又是财主,汪九城除了你母亲再无其他儿女,把他那一支应得的全都给了岳母又有何疑问,那些嫁妆你安心拿着便是。汪家选了族中一人,算起来是你的堂舅,他过几日会到真定,向林家盘点岳母出嫁时的嫁妆。” 杜天行说完,嘴角含着笑意,看着林妙。 林妙张大嘴,小脸上全是崇拜。杜天行比她年长五岁,怎么就这样会办事呢。 “我母亲的嫁妆册子怎会在汪家?”她问完就后悔了,她可真笨,杜天行给母亲重做了出身,自是舅舅汪同和同意的,古时嫁女,嫁妆册子一式两份,婆家娘家各一份。母亲的嫁妆册子定然是在舅舅手中,他只要交给杜天行,杜天行再让另一个汪家以汪同珊娘家人的身份正大光明到林家查点便是。 “你怎么会想到我母亲的嫁妆?”林妙不提问就难受。 杜天行已经懒得再和这个笨蛋多说了,可那双充满求知欲的大眼睛太勾魂了,他只好说下去:“汪同和说起当年汪大奇担心林家苛待岳母,给了一百抬的嫁妆。这也和我先前让人在真定打听的一样,那时林家娶新妇,曾经轰动一时,就是因为岳母那一百抬的嫁妆。但到你成亲时,林家却凑不上嫁妆给你,而岳母明明有比那一百抬嫁妆更加丰厚的东西,却不敢正大光明留给你,而要藏在箱子里,也就是说,连她也知道这些如果通过林家留给你,根本到不了你手里。” 好吧,话已如此,林妙若是再听不懂,那她就是榆木脑袋了。 由浙江汪家出面,去真定林家讨要嫁妆,林家若是不肯交出来,汪家一纸状子告到衙门里,林家的脸面算是丢尽了,就连林雨哲的仕途也完了。 于是她继续冒傻气,充份显示她十六岁无知少女的本色:“可若是浙江汪家再反悔怎么办,人家凭什么要找麻烦,跑去我娘家帮我讨嫁妆啊。” 杜天行对自家媳妇佩服得五体投地,整个大成的人,都知道她现在有多么富贵,偏偏只有她自己不知道,除了整日担心她夫君的俸禄养不起她,就是担心麒哥儿长大后没钱娶媳妇。 想想林妙之所以会这样,说来说去还是成亲前,他告诉她自己一无所有的原因,就是那样的几句话,自家媳妇就一根筋的认为她相公这辈子也是一贫如洗了, 他只好耐心解释:“浙江汪家这一代更有七八位待字闺中的小姐,若是外嫁女中有你这样一位诰命,那汪家的小姐便全都跟着得了好处,且浙江汪家祖上虽是土财主,但近几代来无不以入仕为荣,他们眼下有了我这个外孙女婿,你说呢?” 好吧,林妙终于明白了。 第140章 国公府 从京城到福建,这一路上都是惊心动魄,从福建回京城,林妙再也不用担心了。不仅是因为有两百多人的随从,更重要的是有杜天行在她身边。 天塌下来有杜天行给她顶着。 他们回到京城时已是五月。天气晴暖,风也和煦,大成帝京依然繁花簇锦。 离开京城快一年了,林妙有些小激动。走的时候她还顶着球,回来时那球队已经会哭会笑了,多么神奇。 他们家的宅子完好无损,没有被人烧掉,当然,烧掉这件事是林妙说的,她把焦虑告诉杜天行时,被他好一通嫌弃。 柴妈妈和贞娘、熊妈妈虽然早就得知五奶奶已经生下小少爷,可看到她们回来,还是哭个不停。 麒哥儿已经六个月了,会自己坐着拿着拔郎鼓摇晃,摇着摇着就啃上了。 “哥儿是个不挑嘴的,以后一定能长得壮壮实实的。”柴妈妈看着麒哥儿,怎么看怎么喜欢。 “五爷小时候挑嘴吗?”林妙问道,她还想让人知道,麒哥儿能吃的性格不是从她这里遗传来的。 “挑啊,那小嘴刁得不成不成的,好在后来练了武,身板才越来越壮实了。” 噗,这孩子还是像了你了。 换了衣裳,稍做歇息,一家三口便去了国公府。 林妙终于扬眉吐气了,却还是提醒杜天行:“多带上些人,免得再被追杀。” 杜天行抚抚她的秀发:“一切有我。” 一切有他,她只要吃饱喝足就行了。 果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林妙索性靠在杜天行身上,就像没骨头一样。 杜天行无奈,坐在马车上,任由一大一小两个吃货欺负他。 国公府已经得了杜天行回来的消息,张灯结彩,杜天行如今已是正二品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兼都察院右都御史,麒哥儿不但有圣上赐名,还赐了东宫玉牌,这天大的恩惠全都落到杜天行头上。 此时骏园之内,世子杜文清正与父亲杜准一起品茗。 “父亲,老五此次平乱有功,听闻汪同和也已一起回京,万岁怕是又要给老五晋升了。” 杜老爷子却不以为意,喝一口杜天行让从福建给他送来的大红袍,道:“老五立了功,给他晋升实至名归,你这个做父亲的还不想让儿子升官吗?” “可他去年才及冠,小小年纪已是正二品,若还要晋升,儿子只怕他不知天高地厚了,他的性子您也知道,一向就是几个兄弟中最是不堪的。” 杜老爷子脸上的笑容隐去,把天青釉的茶盏重重地放到红木茶桌上,怒道:“老五是如何不堪了,你倒是说说看。他是欺负大嫂,还是把小弟媳逼得连京城也待不下了?” 杜文清大吃一惊,这些事情父亲是如何知晓的,那日老大杜天养来见他,他已将此事瞒下,为何父亲还是知道了。 “父亲,您不要听底下人胡说,哪有这种事。老五媳妇当日怀有身孕,疑神疑鬼,胡乱猜疑而已,老大和老二的性子您最清楚,一个纯厚,一个温吞,那种事万万做不出来的。 杜老爷子冷笑:“就是你一向认定许氏所出的这两个儿子最像你,出了这样的事,你就全都信了他们。要知道当时老五不在京城,老五媳妇那时刚刚及笄,也还是个小孩子,嫦姐儿亲眼看到,她被逼得从草坡子上滚下去,若不是几个人拉住那两人丫鬟,她肚里的孩子怕是就不保了。” 杜文清赧然:“此时儿子也让许氏查过,那两个丫鬟全都不是府里的,不知何时混进来的,出了这样的事,她们知道行藏已露,全都自尽了。” “是啊,自尽了,人死了就不能说出来,是谁指派的她们,只是苦了老五媳妇,连京城也不敢留了,跑到福建去生孩子。”杜老爷子怒斥,脸上已看不到笑容。 杜文清咬咬牙,他一定要为两个嫡子出头,或是杜老爷子不阻拦,那个孽障回来了,定是要做出手足相残的事情来。他做的出的。 “父亲大人,那林氏的娘家就在真定,距京城不过几十里,若她真是被人加害,自是可以回娘家去,可她却去了福建,依儿子看来,这林氏才是最该交给许氏管束,非但不守妇道,私自远行,还明知夫君去办差,也要跟在身边,更是不守妇德。” 杜老爷子正要开口,有小厮进来:“国公爷,五爷和五奶奶带着小少爷来给您请安了。” 第141章 造孽 杜老爷子眉开眼笑,转头对杜文清道:“你若是不想看看孙儿,自是可以先走。” 说得容易,杜天行夫妇已经进了骏园,杜文清再是心里有气也不能走了,一旦他走,倒像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心里有鬼一样。再说,他也想看看自己的孙子。 正这样思量着,杜天行带着林妙和麒哥儿已经走了进来。 杜天行和林妙给杜老爷子和杜文清分别行礼,麒哥儿也由柴妈妈抱着给曾祖父和祖父见礼。 “祖父,这是麒哥儿,皇上给赐了名字叫浩闽,待到他及冠,还要请祖父赐个表字。” 杜老爷子抱过麒哥儿,麒哥儿看到面前的老人,忽然就咧开小嘴咯咯地笑起来,一旁的柴妈妈忙道:“哥儿平时见人也没有这样高兴,这是看到曾祖了,就乐成这样,这真是缘份啊。” 杜老爷子也高兴,让人去取了见面礼,又道:“待到麒哥儿及冠,就由祖父出面,请位当朝大儒来给麒哥儿取个表字。” 杜文清并没有准备,便将随身戴了多年的玉佩送给了麒哥儿。 杜老爷子问起福建的情形,林妙便抱了麒哥儿退下,带着柴妈妈和贞娘,去给许氏请安。 许氏的院子里很热闹,杜家几个房头够身份的女眷都来了,谁不想看看这个满月宴上就被定为太子伴读的孩子,虽说杜家子孙个个都是含着金匙出生,但从满月就赐东宫牌子的,别说杜家没有,就是大成朝也是头一回。 林妙原本就认不清这些亲戚,隔了一年更不认识了,这也不能完全怪她,这些妇人有的更老了,有的更胖了,有的换发型了,还有的减肥成功了,这让杜五奶奶怎么认呢。 好在有个柴妈妈在身边,一个个低声告诉她,让她该行礼的行礼,该叫人的叫人,女眷们这个抱抱麒哥儿,那个摸摸他,一旁的熊妈妈和贞娘,手里全是各房给的见面礼,拿都拿不下了。 可是说来也怪,麒哥儿平日里也是个挺标准的夜啼郎,别说晚上,大白天哭起来也是没完没了。可这会儿却像是懒得哭了,小脸蛋上一直挂着笑,再加上他生得眉清目秀玉雪可爱,那几位辈份最高的女眷都是越看越喜欢,夸奖这孩子长大后必成大器。 林妙觉得自己挺悲催的,嫁了个大男神,生了个小男神,可偏偏她不是女神。 这一圈走完,她的脑袋已经发胀了,坐到婆婆许氏身边,和几位女眷寒暄,起初这些人还是问起福建的风土人情,问着问着,就有人问道:“老五侄媳,听说老五走的时候没有带着你,是你自己千里迢迢找去的?” 问这话的当然就是许氏的死动头,长年累月住在娘家的姑太太杜云燕。 长房虽然捂着盖着,可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就没有姑太太打听不到的。 五奶奶那日是来府里请安,先前在小屋里抄佛经,之后就忽然走了,走的时候好像还挺狼狈的,这一走不要紧,就走到福建去了,她可不是一个人走的,她还顶着球! 能让个大肚婆不留在家里舒舒服服待产,而要大老远千里寻夫的,十有八|九是她出了事,这个京城不能待了。 姑太太分析得极有道理,在她身上无时无刻都在闪烁着宅斗精英的光辉。 她的这话一出,那些女眷都不说话了,被问的人是林妙,可这些女眷们却是看向许氏。 你一向爱刁难儿媳妇,这事就是跟你有关系。 前面说过,许氏虽已主持中馈,但在亲戚里的人缘并不是很好。原因是她为人太过精明,且出身并不高。 杜家不是普通的大户人家,这样的人家里,主持中馈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林妙张张嘴,让所有人都盯着许氏看了个够,她这才最后一个看向许氏,那目光里都是期期艾艾,众人明白了,她是要看许氏的眼色才能决定是说还是不说。 “夫君在福建,我一个人害怕,就去了。” 嗯,这理由真牵强,一看就不是真的。 杜天行虽然精明,可谁都知道,他娶的这个媳妇迷迷糊糊的,这事从她刚成亲时认亲戚时就知道了,那时她错认人,被许氏当着众人的面数落,还是杜天行来给她解围,杜家亲戚里就没有不知道这件事的。 许氏为人精明会算计,可林妙却是这么一个又笨拙又迷糊的媳妇,注定要被婆婆刁难。 这件事已经很清楚了,是许氏趁着儿子不在,逼走了她,让她怀着这么一位大成朝未来的中流砥柱千里寻夫去了。 造孽啊! 第142章 回家 许氏狠狠剜了林妙几眼,如果不是为了两个儿子,她才不会对这个蠢货慈眉善目。 林妙早就感到两道眼刀子落到她身上,她用脚趾头也知道这是婆婆正在剜她呢。她就想不明白了,许氏明明是杜天行的亲娘,怎么还比不上于若云这个后娘呢。 于若云虽说也谈不上太好,可至少不会对她冷言冷语,更不会包容其他儿子。 话说她听杜月嫦说起过,在此之前,许氏先是想让杜天行娶庶女,后来又想把自己乡下的侄女塞给杜天行。 阿呸! 杜天行出色得连她都觉得配不上,别人更不行啦,也不知道婆婆是脑子进水,还是跟自己儿子有仇。 林妙拍拍麒哥儿,自言自语:“宝贝儿子,你放心啦,以后娘再生了弟弟妹妹,也会一碗水端平,决不会苛刻你。” 林妙觉得自己的声音并不大,可是花厅里的人全都在盯着她呢,她自说自话,别人可全都听到了。 可想而知,许氏的脸上如四季飘过,惟恐天下不乱的杜云燕眉飞色舞,其他人等挤眉弄眼,唯有杜五奶奶浑然不觉。 “老五媳妇,你这是说什么呢?”许氏终于忍无可忍,拿出婆婆的威严。 林妙如梦方醒,咦,我说什么呢,我好像什么也没说啊。 她眨着大眼睛,莫名其妙看着许氏,小眼神里分明在说:婆婆,您神经病了吧。 不知是谁第一个笑出来,然后别人也跟着一起笑,先是用帕子捂着嘴吃吃地笑,接着便是实在忍不住嘿嘿地笑,总之,这些笑声要多刺耳就有多刺耳。 许氏强压怒火,正要方作,林妙的救星就来了。 杜天行被祖父拖住了问了些关于福建的事,因为牵连甚多,他不欲多讲,又担心林妙,从骏园出来,便找过来了。 看到他,林妙长舒一口气,真不好意思,我可能又闯祸了。 杜天行借口麒哥儿要吃奶了,带着林妙和麒哥儿回到他成亲前住的小院子。 他们刚回到京城,还没有来得及给麒哥儿找乳娘,林妙便自己喂奶,这一路之上也是她来喂奶,只是奶水不是很足,麒哥儿还要配着米粥一起吃。 好在回到京城,有柴妈妈和贞娘帮着照看,麒哥儿有牛乳和羊奶,再也不用喝米粥了。 柴妈妈把热好的羊奶端过来,喂给麒哥儿吃,麒哥儿却把小脸扭开,冲着杜天行伸出小手。 杜天行心里一软,对柴妈妈道:“我来喂吧。” 柴妈妈吓了一跳,忙道:“这等么使得。” 杜天行笑笑,没有说话,只是从柴妈妈怀里抱过麒哥儿放在腿上,用汤匙舀了羊奶一口一口喂给麒哥儿,动作娴熟,一看就是经常喂孩子。 柴妈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五爷竟会做这些事。她忍不住看向五奶奶,见五奶奶好整以暇坐在那里,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 柴妈妈明白了,在福建请的奶|子婆没有跟回来,这一路上,都是五爷帮着五奶奶照顾麒哥儿,难怪麒哥儿一定要让五爷喂他。 麒哥儿吃饱了,又伸着小手找娘亲。林妙笑着把他抱过来,亲亲他的小脸蛋,对杜天行道:“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如果不是要回来看望祖父,杜天行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着,他正要说话,就听绣桔在帘子外面说道:“五爷、五奶奶,四小姐来了。” 他们回来,杜天行的兄弟姐妹一个也没见到,想来许氏都让他们回避了,杜月嫦却还是跑来了。 看到杜月嫦,林妙迎上去,拉着杜月嫦的手,问道:“那天我走以后,他们为难你了吗?” 那天多亏杜月嫦和自己的丫鬟们拼命抱住那两个女杀手,否则林妙连命都没有了。 杜月嫦道:“我没事,我们几个只是擦破点皮,那两个女人没有伤害我们。” 她们都是杀手,没有接到命令,不敢伤害其他人。 尽管如此,林妙和杜月嫦想起那日的事,两人还是哭了起来,麒哥儿已经认识爹爹和娘亲,他看到娘亲不理他,就不高兴了,哇的一声哭起来,杜月嫦这才想起她是来看望小侄子的。 她想抱抱麒哥儿,可又不敢,可怜巴巴看向杜天行:“五哥,我能抱抱他吗?” 林妙叹口气,杜天行平日里要有多吓人啊,自家妹妹想抱抱他儿子全都要征求他的同意。 见哥哥点头,杜月嫦开心地抱起麒哥儿,又摘下一只平安扣送给麒哥儿。 杜天行和林妙没有留在国公府用膳,便回到荣华街自己的府第。 回来后才知道,姑姑林雨慧听说他们回来,已经来过了,还留下口讯,若是乳娘不够用,她帮着在□□馆找个合用的。 林妙喜出望外,连忙派人去安昌侯府跑一趟,带了两盒从福建带回的大红袍,请姑母帮麒哥儿找个乳娘。 杜天行看着她,微笑道:“多了一个麒哥儿,就又要多加点人了,府里地方不够用,咱们换处宅子吧。” 林妙便道:“你看看我娘留给我的那些契书里有合适的房子吗,咱们搬过去。” 杜天行真的懒得再和她解释,可是不解释又不行,他媳妇真的会认为他很穷,穷得要住到她的房子里。 “那是你的嫁妆,你留着收租,赚的钱自己花,也可以留给麒哥儿,不用总想着贴补我。我在福建立了大功,万岁会有赏赐,而且我手头也有些银子,以前是不想太过张扬,才委屈你跟着我住在这里,如今我已是二品大员,理应搬到大宅子去住。” 去福建之前,杜天行便已把掌家的权利交给林妙,林妙知道杜天行有小金库,可她没想到他的小金库都够买大宅子了。 “你千万别贪墨啊,到时你被发配三千里,我和麒哥儿又要去找你了。” 杜天行抚额,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谁家媳妇听说要住大宅子,会像你一样。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他把她拉进怀里,绣桔见了,连忙红了脸给其他几个小丫鬟使个眼色,带着她们退了出去。 第143章 添人手 林妙坐在杜天行的腿上,问道:“我舅父现在哪里?” 汪同和与唐金生带同他们的人已经进京,林妙却也只是在杜天行口中听到只言片语,但他们也是刚回京城,见杜天行这会儿心情不错,林妙便想问问他。 别以为她给杜天行生了儿子,就能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就拿福建那些事来说,杜天行也只是把结果告诉她,至于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一字不提。 成亲快三年,林妙也早就习惯了,杜天行从不把外面的事带进后宅,以前他进后宅只有两件事,那就是折腾老婆和抱着老婆睡觉。现在他进后宅还多了一件事,那就是麒哥儿。就连照顾杜天行长大的柴妈妈都不敢相信,五爷那么清冷的人,会这样疼孩子。 今天见过祖父,杜天行心情很好,否则也不会和她提起买大宅子的事,更重要的,是他的手现在还在她的衣裳里呢。 林妙刚刚给麒哥儿喂过奶,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杜天行答非所问:“早点把乳娘的事定下来吧,我快等不及了。” 林妙一时忘了她正在向他打听舅舅的事,便问:“请乳娘的事,有啥等不及的。” 杜天行轻笑,手上用了一分力气,轻轻捏着她的红蕾,声音带着几丝轻佻:“麒哥儿有了乳娘,你这里就归我了。” 林妙秒懂,这人是想和儿子抢奶吃! 刚出满月时,杜天行是强忍着,但在他上船之前,两人也亲热过几次,只是因为寿娘子叮嘱过,杜天行从没进过她的身子。但即使这样,每次还是弄得溢出乳汁。于是杜五爷没有浪费,把他娘子的乳汁全都舔了……且,还发掘出新的乐趣。 离开福建后,虽说那时两人已经可以像过去一样欢好了,但是因为没有奶|子婆,林妙的奶水不够吃,麒哥儿胃口大,还要搭配米粥,林妙的奶水一滴也不能浪费,所以杜天行只能强忍着,再没舍得和儿子抢奶吃。 现在闻到林妙身上的乳娘,他恨不能立刻就把她放到床上,弄得她乳汁四溢。 “姑母生了两个儿子,和奶|子馆那边的人很熟悉,一定能给麒哥儿找个可靠的人。明天我再催催她,把杭州新到的尺头送两匹给她。” 杜天行使劲亲她一口,媳妇越来越乖巧了。这才想起她刚才问的事情,便道:“汪同和现在很安全,待到大朝会那日,便会带他上殿面圣。” 林妙放下心来,整个身体也松驰下来,靠在杜天行怀里,由着他上下其手,直到两人都忍不住了,杜天行坐在绣杌上,让林妙骑坐在自己身上…… 接下来的几日,林妙忙得几乎手脚并用。先是奶|子馆那边送来几个人,让她挑选。如今和在福建时不一样了,她身边不但有林雨慧,还有柴妈妈和贞娘这两位资深乳娘,有她们给参谋着,林妙选了一位夫家姓韩的李姓妇人给麒哥儿做了乳娘。 韩李氏的父亲和丈夫都是屡试不第,后来便断了科举之心,安心回家种田。受他们影响,韩李氏认识字,还读过《女诫》、《烈女传》,知书达礼,说起话来也是斯斯文文,这让林妙很满意。 请了乳母,就要给麒哥儿选屋子里的人。她把这事交给柴妈妈,没过两天,柴妈妈便把一二十人带到林妙面前,林妙吓一跳,麒哥儿只有六个月,身边就要这么多人侍候吗? “五奶奶,这也是延用的国公府的规矩,各房的嫡子开蒙之前,屋里都是一名乳娘、一名管事嬷嬷,两名一等丫鬟、四名二等丫鬟、四名三等丫鬟,粗使婆子四人,粗使丫鬟八名。另有陪哥儿一起玩的适龄小厮两人。咱家哥儿得万岁爷厚爱,老公爷很高兴,昨个让人带了话过来,让给哥儿再多选两名出身清白玩伴,花销全都从老公爷自己的私帐上出,不用公中银子。可这样的人不好找,像样的人家谁舍得把儿子送来当小厮,好在哥儿还小,倒也不急,还能慢慢挑选。” 林妙脑袋都懵了,她的儿子只有六个月,却要有二十来人侍候着,听柴妈妈说这还只是开蒙之前的,等到开蒙以后,还要再添人。 麒哥儿屋里就要这么多人,看来是要另僻院子的,难怪杜天行要换大宅子,他们现在住的这座三进宅子,根本不够住啊。 “那麒哥儿的管事嬷嬷找好了吗?如果是从国公府过来的,最好先问过五爷。”国公府来的嬷嬷,多半都是婆婆指派的,那些世仆,她杜五奶奶可惹不起。 柴妈妈笑道:“五爷早有吩咐,他属意熊嫂子,我和贞娘商量一下,也觉得熊嫂子给哥儿做管事嬷嬷最是合适不过。” 柴妈妈口中的熊嫂子就是熊妈妈,林妙想不到杜天行会连这种事也要叮嘱柴妈妈,显然他是担心柴妈妈指派的人,林妙不满意。 而熊妈妈却是林妙的人,对林妙死心塌地,由她管理麒哥儿屋里的事,林妙肯定放心。 柴妈妈在国公府多年,自是知道个中情由。五爷重用五奶奶的人,那就是在帮五奶奶立威。五爷已是二品大员,府里的人也会越来越多,五奶奶年纪轻,又不是个会用心机的,五爷索性自己把五奶奶捧起来,别人见他把五奶奶当成宝贝,当然也就不敢小看五奶奶,继而对五奶奶言听计从。 林妙却还在迷糊中,她无精打采问柴妈妈:“除了祖父让加的两个小孩,其他人都采办齐了吧,不用再添人了吧。” 杜天行虽说要换大宅子,可谁知道何时才能买得起呢,府里增加了二十来人,林妙现在发愁得是让他们住在哪里。 柴妈妈却道:“现在勉勉强强刚把哥儿的人凑上,还有五奶奶您的人呢,江南离得太远,一时半刻从那边请人也不方便,好在京城里还有很多家江南作坊,就从那边给您先请了五个人,您先用着,如果觉得不行,再从江南物色。” 林妙脑袋都疼了,皱着眉头问道:“我身边的人手都够啊,不用再添了,阿钉虽然要放出去,可还有绣桔呢。” 第144章 算帐 柴妈妈笑道:“京城的大户人家都雇着针线婆子,真定亲家府上不是也有三四位吗?国公府里更是雇了二十位。五爷十八岁开府,家底薄,难得五奶奶没有嫌弃,平素里的衣裳就让我和贞娘凑和着,稍微像点样的,只能到外头的裁缝铺子里去缝。可您不是普通人家的太太,您一进门便封了夫人。五爷嘴上不说,心里总觉得委屈了您。“ 林妙大致听明白了,她也想起来了,在福建时杜天行就说过,回来后要给她雇上专门的人缝制衣裳。在福建那么艰难,他还记得这件事,可不就是像柴妈妈说的,他心里一直有根刺,觉得委屈她了。 这人真是的,他哪里委屈她了。 “没有啦,五爷每个月都会给我制办新衣裳新首饰,我还有好几件新衣裳都没有穿过呢。”林妙真的不认为杜天行委屈了她,如果杜天行有啥不好的,那就是总是折腾她吧。话说,他昨晚把她折腾惨了,她虽然身强体壮,可两条腿还是不能并拢,再这样下去,她就变成罗圈腿了。 就这么一想,林妙的脸就红了,目光缱绻,嘴边含笑,她原本就生得明媚,现在更是娇艳欲滴,柴妈妈服侍林妙也有两三年了,一看就知道五奶奶又在记挂着五爷的好处呢。 她看着杜天行长大,杜天行对她来说,比亲生儿子还要亲。五奶奶肯定是很喜欢五爷的。都说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可她就觉得,五奶奶才是五爷的小棉袄。 她笑着又说下去:“没有哥儿时还好说,有了哥儿就不能乱了规矩,事事都要按照定制。先前给您找的那几位江南来的,是裁缝和绣娘,这是五爷特别叮嘱的。我和贞娘年岁大了,也不知道外面时兴的款式,五爷便让请上几个人,专门来给您操办一年四季的衣衫。若是她们得空,也能缝缝五爷和哥儿的衣裳鞋袜。五爷再三叮嘱,府里人口简单,自是不必像国公府那样雇上一二十人,咱们府里五六人足矣。但这五六人却不能凑数,五爷让一水儿的请江南来的师傅。整个京城也没有几户人家用的都是江南师傅,就连国公府,也只有一位而已。再说咱们府里就这么大地方,请的人手多了也住不下啊。” 这是说到林妙的心槛上了,杜五奶奶这阵子烦心事儿就很多。当前一件就是安置麒哥儿的那一堆人。府里挤得满满当当,她只能让他们分男女挤在两间房里。连睡觉都睡不好,哪有精力照顾麒哥儿。 杜天行许偌要买大宅子,可他后来也没有再提,想来是真的凑不够银子。 她噌的站起来,喊着让绣桔给她拿帐本,又让阿钉把她的私房银子全都拿来。 看着银子,林妙有点怪不好意思的。杜五奶奶成亲时也有四十抬嫁妆,虽然有些寒酸,可也不是最差的,还有比林家更抠门的呢。但是她的嫁妆里没有压箱钱,这阵子去福建花销又很大,所以杜五奶奶省吃俭用也只有二百两私房钱。 再看帐本,加上她的绸缎庄子,能动的银子也只有二千两, “柴妈妈,街上随便一处五进宅子要多少银子啊,您知道吗?”林妙郁闷。 “唉,京城里什么都贵,最贵的就是房产地皮了。咱们如今住的三进院子,少说也要五千两,五进院子,地界好的,怕是要破万了。” 破万?林妙咂咂嘴,杜天行的俸禄加上国公府公中分的银子,还有绸缎庄子的钱,就算不吃不喝,也买不起一套五进的宅子。 更何况还要养活那么多仆从和侍卫。 现在住的这套宅子虽说是御赐的,但杜天行既能改在她的名下,如果私下卖了,也不关杜天行的事吧。 她手里还有很多东西,有宫里的赏赐、成亲时收的礼品、逢年过节的仪礼,这些也值不少银子。 她虽然没有多少嫁妆,可杜天行也没在吃穿嚼用上苛待过她。她还有很多首饰,虽然不知道值多少银子,可是有几件就连姑姑林雨慧也说是好东西。 这样加起来应该能够上万两吧,如果不够,她还有娘亲留给她的那些房契地契。 是啊,那些值很多很多钱。 杜天行说要给她找专门的人来管理,可她后来没听他再提过,想来还没有人管。平时只要她提起动用那些,杜天行都不高兴。唉,可惜这些契书全在杜天行手里,她想偷偷变卖都不行。 …… 林妙胡思乱想着,和柴妈妈说话也是心不在焉。她一向都这样,柴妈妈也没在意,索性让乳娘也抱了麒哥儿出去,由着五奶奶天马行空。 林妙想来想去,也没有很好的主意,如果把手头的这些全都卖了,应该可以买套大宅子,可杜天行肯定不答应。 她不计较别人怎么看,她就是一辈子住在这套院子里都会很高兴,可是现在是真的住不下了。 先不说别的,就是麒哥儿身边的二十来人,她都没地方安置。 好在杜天行不纳妾,否则那些小妾就要睡到官房里了。 官房就是茅厕,想到把小妾们放到茅厕里,林妙噗哧一声笑出来,这个提议真好玩。 直到这个时候,杜五奶奶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杜天行还有十名皇帝赏赐的美姬! 这些人是住在别处的,但是具体处在哪里,林妙不知道。可是她把帐本子从头翻到尾,也没有关于这些姬人的花销。 皇帝给的女人,那是不能卖也不能放出去的,杜天行要养着她们,可这些银子不是家里的,那就是杜天行小金库里的钱。 也就是说,别人顶多养上一个外宅,杜天行在外面养了十个! 其实她在没成亲之前就知道这十个女人,成亲后得知杜天行把她们养在外面,而且一下也没动她们,刚开始她还想找机会把这些女人发落掉,后来她被杜天行迷得魂都没了,早把这十个女人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现在她才想起来,这十个女人的吃穿嚼用,四季衣裳首饰,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家里这么缺钱,哪能再养她们! 养十个女人,比养活二十个仆从更花银子。 林妙越想越兴奋,如果把这项开支免了,那就能省下一大笔银子,把这些银子全都存起来,买大宅子就更有盼头了。 第145章 计划 杜天行回家之前,林妙已经运用她为数不多的现代人智慧,为那十名御赐美人拟定了一整套方案,既能唯护皇帝威仪,让这十名美人少有所养,老有所依,在杜家的羽翼下幸福成长,又能省出一大笔开支。总之,杜五奶奶,不对,是杜五夫人对她的计划满意极了。 但她必须要把这件事告诉杜天行。 她也知道杜天行听到以后,可能会不同意,但她必须要说,不得不说,因为她不知道那十名美人的下落,阿木肯定是知道的,二木头或许也知道,可是没有杜天行的吩咐,他们个个装聋作哑,林妙无奈,只好先和杜天行谈判。 杜天行回来时,林妙抱了麒哥儿在垂花门前迎接,这让杜天行怔了怔,他家什么时候这么大规矩了?但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站在那里真是赏心悦目,就像是懂事的大女儿带着小弟弟,他不由得生出几分成就感,越发认为让林妙过两年再添第二个孩子是正确的,林妙就和他的女儿一样,他已经儿女双全了。 林妙当然不知道杜天行会有这个想法,回到卧房,她帮杜天行在屏风后脱下官袍,换上一袭家居穿的细布道袍,刚一转身,杜天行在身后抱住了她,吻住她的脖颈。 “丫鬟们在外面等着给你净脸。”林妙小声提醒。 杜天行在她耳边低语:“乖,小声点儿。” 林妙脸涨得通红,两个小丫鬟这会儿自端着水盆在外面呢,这人不会是这会儿就要吧? 自从成亲以来,只要杜天行在家,卧房里就不让丫鬟值夜,两人都不喜欢行房时被人在外面候着,所以这让林妙感觉就像是在偷|情。 她的心砰砰直跳,想要推开杜天行跑出去,可双脚就像钉在地上,手臂更是已被杜天行箍住,她只好安慰自己,我对偷|情没有兴趣,我这样做是为了色|诱他说出那十个女人的下落。 …… 两人在屏风后面磨蹭了半个时辰,出来时才看到丫鬟们都已经退到门外了,想来他们虽然自以为没有发出声响,可外面的人还是都知道了。 林妙脸蛋红红的,看杜天行时目光潋滟,水波粼粼,杜天行心里一动,索性让丫鬟们都退下去,抱了林妙到炕上又是一番胡天黑地。 外面传来麒哥儿的哭声,已经迷迷糊糊的林妙这才坐起来,胸前空空的,她感觉自己真是对不起孩子,瞪了杜天行一眼,杜天行笑笑,起身穿了衣裳,要叫绣桔进来给林妙梳妆,林妙没让,杜天行轻笑:“她们都知道我们刚才在做什么,不用害羞。” 那样也不行,林妙穿了衣裳,把头发挽了个髻,就开了门让韩李氏抱了麒哥儿进来,麒哥儿见了林妙就往胸前钻,韩李氏见林妙面红耳赤,便笑着把麒哥儿接过来,到屏风后喂奶,好在这孩子有奶就是娘,呜咽了两声就吃上了。 用了晚膳,杜天行进了书房,林妙也跟着进去,可怜兮兮看着杜天行。 杜天行叹了口气:“看在你今天这么乖的份上,说吧。” 真好,没有白白奉献,色|诱成功。 林妙志得意满,把她的计划说了一遍,然后歪着脑袋,等待杜天行夸奖。 杜天行难得愣住,他过了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你让那十名姬人披上料子在绸缎庄子里招揽客人,你怎么想得出来?” 解释一下,杜五奶奶虽然没有见过那十名姬人,可也能猜出肯定个个都是有胸有屁屁的小妖精,所以她觉得不能浪费,她在绸缎庄子时常常看到那些太太小姐们拿着料子看来看去,不知道哪块料子做出衣裳更好看,她便有了这个想法,就是让那些姬人做试料子的模特儿。 嗯,就是模特儿。对于一位技能为零的穿越女来说,她认为她能想出这个点子,是惊天地泣鬼神的,是值得杜天行大大夸奖一番的。 见她笑咪咪得意洋洋,杜天行觉得吧,他今天做错了,真的不应该在吃饭之前就要了她,林妙肯定是因为饿着肚子,被他弄得大脑缺魂,彻底傻了。 他不想再刺激她,柔声安慰:“宝贝,赚钱的事都交给我,你只要照顾好麒哥儿就行了,后宅的事如果忙不过来,就让柴妈妈和贞娘帮你。你身子已经养好了,好好服侍我,我不会找那些女人,过两年你再给麒哥儿添几个弟弟妹妹,若是不想用汤药,我就用别的法子,倒也不是没有。” 好吧,林妙知道他误会了,他还以为林妙在吃醋,变着法子折腾那十个女人呢。 她想争辨,杜天行已经吻住她的嘴,林妙的身体刚刚从激情后恢复过来,就被他放在书案上,翻来覆去又要了一次。 这一次林妙是真的说不出话来,如果不是杜天行把她抱到罗汉床上,她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了,至于她的那个大计划,连她自己也想不起来了。 就是想起来她也不敢说了,如果她再提,杜天行为了不让她吃醋,还不知道接着会怎么折腾她。 第146章 登门 一转眼,杜天行和林妙已经回到京城七天了,真定林家终于派人送来了书信,如果姑爷没有异议,想在三日后接大姑奶奶和表少爷回娘家小住。 看了信,杜天行就不太高兴了。虽然待到浙江汪家去了真定之后,两家人少不了会有冲突,但无论如何,林妙都是真定林家堂堂正正的嫡长女,因此他虽然不喜欢岳家,却从未慢怠,在京城时大小节礼从未短过,从福建回来,他便让人去真定报喜,同时也给林雨慧和孙炽府上送了信。林雨慧和孙炽的母亲次日便来了,他们刚好去了国公府,于是这两位第三天又来了,就连在乌衣庵的慧清师太和静秋也托了安定侯夫人送来开过光的平安符,让林妙高兴得直掉眼泪。 可偏偏就是她至亲的娘家却是直到现在才给了回信,杜天行有心把送信的轰走,转身便看到林妙低着头没精打彩的样子,这让他记起重生后第一次遇到林妙的那天晚上,他在乌衣庵外又见到她,她背着小包袱一心一意等着家里人来接她,等到深更半夜却遇到了他,见他知道她叫林妙,她喜滋滋以为他是来接她的,知道弄错的时候,她也是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已经做娘的人了,可还是个小姑娘。如果不让她回娘家,她心里肯定是不高兴,有他护在身边,林家人也不敢造次。 想到这里,他对来送信的人推说刚回到京城,这几日太后和皇后依例会召林妙进宫,因此不方便离京,老安人、岳父岳母和弟弟妹妹们,若是想看看麒哥儿,可以来京城,杜天行又让柴妈妈打赏了来人十两银子,让他欢欢喜喜回去。 林妙感激,有点不好意思:“这种人原该我做的。” 杜天行懒得理她,你除了耷拉脑袋就不知如何是好了,我不替你出头,你就让人欺负死了。 林家人如果眼里真有这个姑奶奶,就自己进京探望,真定离京城那么近,真想来也就是一两个时辰。 杜天行倒也没有胡说,林妙的二品诰封还没有下来,这几日她还真的不能离开京城。娘家的事她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都是姑姑林雨慧告诉她的。林妙都没有想到,成亲前没见过几面的姑姑,现在却是她最亲近的娘家人。 林晓月去年秋后已经成亲,上个月随史郎中回陕西老家祭祖,要下月才能回京城。史家是陕西巨富,史郎中虽然已经出仕,但凭借公中每年的分红,不愁吃穿,有田庄有铺子,是六部郎中里出名的身家丰厚。他的长子是庶吉士,如今在翰林院,次子去年也中了举人,都是人品端庄,对林晓月这位庶母也是恭敬有加,正如杜天行所言,林晓月能嫁进史家,是她的造化。 林妙憨厚,对林雨慧道:“父亲当初对这门亲事甚是不喜,如今看到二妹妹过得好,心里应该也消气了。” 林雨慧无奈地看一眼侄女,心想难怪侄女婿总是不放心,这么厚道的性子,还真是个不记仇的。 “你以为都像你和姑爷一样,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月姐儿比你还小半年,去年才及笄,今年也不过二八年华,论年纪,大侄婿刚刚及冠,史郎中却已年过半百;论官职,大侄婿年纪轻轻已是正二品,史郎中不过是个五品官;论出身,大侄婿是岳国公的嫡孙,天生富贵,史郎中出身商贾,史家虽也出了几位进士,但若和国公府相比,那就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我看着月姐儿长大的,她的性子我知道,最是心高气傲,这门亲事她怎会满意,史郎中待她再好,她也是意难平,这日子十有八、九过得并不好。” 自从那年发生林晓月怂恿蒋镇,还把蒋镇藏在自己院子的事情,林雨慧便从心里恨上了林晓月,她是个母亲,有人伤害她的儿子,即便这是自己的侄女,她也不会姑息。 林妙想想也是,林晓月不是普通女子,她重生而来,让她就这样嫁个老头儿,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可是林晓月还能做什么呢,想让史郎中升官超过杜天行?还是让史郎中返老还童,摇身一变像杜天行那么好看?好像这都不太可能吧。 林妙摇摇头,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她不喜欢林晓月,与其为了自己不喜欢的人纠结,还不如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再说她现在忙着呢。 林雨慧见府里加了那么多人,也是直蹙眉:“这宅子是小了点,可像荣华街这么好的位置,买套五进宅子最少也要一万五千两,你们不如让国公府帮衬帮衬。” 一万五千两? 林妙吓了一跳,那日柴妈妈说破万,她就觉得很多了,现在姑姑说最少一万五千两啊,是最少。 去向国公府要银子,大爷和二爷或许可以,杜天行肯定不会去的,再说国公府是婆婆掌家,她一个子儿也不会多给的。 林妙叹口气,杜天行和她一样,都是没有福气啃老的。 “好在麒哥儿还小,这两年我也不会再给他生弟弟妹妹,等到他该娶媳妇时,五爷和我也能攒出一万五千两了。”她笑嘻嘻的。 林雨慧不忍心打击她,等到麒哥儿长大了,这房价还不知道要长成什么样呢。 不过,连杜天行也没有想到,就在把真定送信的人打发回去的当天晚上,林雨哲亲自来了。 他平日里大多都是住在离衙门不远的那处小宅子里,虽然同在京城,可也还是第一次来女儿家里。 自从林妙嫁给杜天行,他在衙门里便顺风顺水,虽然没有升官,可那三百两银子的事却很快搞清楚了,就那么巧合,那日衙门里清理陈年旧帐,就把那三百两银子的凭证翻了出来,林雨哲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帐目他全都查过的,怎么那时没有看到呢? 他为官多年,这些事也不会想不明白,很快他就猜到这是看在杜天行的面子上,有人想要放他一马,总不能让杜天行的岳父落个贪墨的名声吧,那是可大可小的。 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林雨哲就像吞了十只八只苍蝇,打从心眼里不舒服。 他进士出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了六部,可现在他在衙门里的一切倒像是全凭杜天行的面子,偏偏这个女婿又是他看不上的,目中无人不学无术,就连当官也不走正经路子。林妙在福建生下嫡长子,岳国公亲自让人到京司衙门给林雨哲报喜,林雨哲那日又到户部加班,刚刚下衙,那报喜的就来了,就在户部门口,又是说吉利话又是讨赏,林雨哲初时还觉欢喜,可这时同僚们全都围上来了,纷纷道贺,林雨哲都能感觉到那些人的酸溜溜,他的好心情顿时没了,回到住的地方,写了家书让国公府的人带给林妙,家书里只是略表关心,极为平淡。 听说林妙回来了,他也挺好奇自己的外孙长得什么样子,可又一想,林妙回娘家,说不定又会不欢而散。林老太太让杜天行给蒋进德找路子,当时林妙没答应,林雨哲回家后,林老太太在他面前数落了林妙一个时辰。可据说蒋进德能进锦衣卫,就是走的杜天行的路子。所以他没有打算接林妙回真定。 可今天真定来人了,给他来请安,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到京城给林妙送信的,只是姑爷回绝了,还让娘家人到京城来。 林雨哲坐不住了,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女儿就在京城,他自己登门看一眼不就行了。 所以他下了衙,就来到荣华街,这也是他第一次来女儿家里。 成亲之前,林妙早就不想搭理父亲了,她对父亲不抱任何希望。可她天生就不是记仇的人,何况父亲至少没有苛刻过她。 看到父亲来了,她还是很开心,吩咐厨下准备宴席,留父亲在这里用饭,又让乳娘抱了麒哥儿出来。 林雨哲有些笨拙地接过麒哥儿,麒哥儿刚刚吃过奶,心情正好,看到林雨哲也不认生,咧开小嘴冲他傻笑,林家好久没有这么小的孩子了,林雨哲看着欢喜,对林妙道:“你小时候也是这样,我一抱你,你就傻笑,也不知道怎么那样高兴。” 说完,他又觉这话甚是不妥,女儿这么大了,当爹的还这样说,有些尴尬。 林妙没有在意,她是胎穿的,比普通小孩记事要早,她还记得小时候父亲有一次摘了桃花枝给她做了花冠。 父亲也是疼她的吧。只是比疼弟弟妹妹要少了一些。 林雨哲摘下随身戴的一枚小印送给麒哥儿,这枚小印是他亲手刻的,已经戴了十几年。 “这块青田灯光冻,还是你母亲送我的。”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这时杜天行也回来了,看到林雨哲来了,他没有吃惊,倒像是早就知道。 林家那个送信的家丁,就是被他打发去找林雨哲的。 我再看不上你,你也是我儿子的外祖父,你不来上一趟,我媳妇肯定不高兴。 林妙是真的欢喜,傻呵呵地不知如何是好,她很少和父亲相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杜天行开了一坛御赐的玉梨白,和林雨哲喝了几盅,没想到林雨哲的酒量很好,两个人竟然喝了一坛子。到后来还是喝多了,林妙索性让林福扶了林雨哲住在客房,没有回到他在京城租住的宅子。 “你好像挺高兴,父亲也挺高兴,我看你和他挺聊得来的。”林妙偎依在杜天行怀里,她难得看到父亲和杜天行同桌喝酒,心里挺激动的。 杜天行心道,真是个小傻瓜,我就是再看不上这个岳父,也要对他恭恭敬敬,这样别人才能对你高看一眼,你是我娘子,我可不想总是让别人以为你配不上我。 第147章 茶叶蛋 接下来的几日,林雨慧陪着婆婆去蒋家在山东的老宅喝喜酒,杜玉嫦又是未嫁女,不方便时时过来。林妙就在家里照顾麒哥儿,看着柴妈妈和贞娘调|教新来的那些人。 她不出门,也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杜天行又不喜和她说朝堂上的事,好在这时,从福建买的茶叶到了。 她想想在福建时也没有机会去逛街买手信,索性就拿些茶叶做手信吧。 这批茶叶都是杜天行让人去采办的,有铁观音、大红袍、水仙,还有白毫银针。林妙对茶道一知半解,但这些茶既是杜天行让人采办的,那一定都是好东西。在她心里,杜天行无所不能,他给逗逼皇帝办差事办得最妥当,他和她生的儿子也是最可爱的,他买的茶叶当然就是最好的。 林妙不知各人喜好,拣着据说价格最高的那几种做了手信。她让人给安定侯府和永昌侯府各送了一些,给乌衣庵也送了,出家人不喝酒,茶却是没有禁忌的。 她记起父亲上次来时,好像赞过她沏的白毫,便拿了两盒白毫,又从库里拿了两坛子御赐的玉梨白,让人送到父亲在京城的宅子。 又想起岳国公杜老爷子最爱吃肉,可他年纪大了,肉也不能多吃,不能吃肉总能吃鸡蛋吧,林妙灵机一动,就亲自下厨,煮了一大锅茶叶蛋。 这么多茶叶,不煮茶叶蛋真是浪费。 待到茶叶蛋入了味,她就让二木头亲自跑了一趟,把茶叶蛋连同祖父喜欢的大红袍一起送过去。 杜天行刚到家,杜天爷子就派人来了,来的是杜老爷子的亲随杜兴。杜兴说:“老公爷说他有年头没有吃到茶叶蛋了,一口气吃了五六个,我们几个劝着才停下来。让把这两样东西给五奶奶拿过来,五奶奶的茶叶蛋做得好,把这个当奖励了。” 说着送上一只锦盒,杜天行听得头发根都要炸起来了,他媳妇给祖父送了茶叶蛋?茶叶蛋!茶叶蛋…… 杜兴走后,他捧着锦盒到后宅找林妙,林妙拿着拨郎鼓正在逗弄麒哥儿,见他进来,笑吟吟地道:“你快来看看,麒哥儿伸手和我抢拨郎鼓呢。” 杜天行一看,麒哥儿果然伸着小手要抢林妙手里的拨郎鼓,他觉得好玩,就把拨郎鼓放到麒哥儿手里,没想到麒哥儿却把拨郎鼓扔了,去抓他爹的衣袖,杜天行皱皱眉,还是伸了胳膊让麒哥儿扯住衣袖,麒哥儿扯着他爹的衣袖,冲着他爹傻笑,杜天行叹口气,这和林妙一模一样。 “你给祖父送了茶叶蛋?”他问道。 林妙正在戳麒哥儿的脸蛋,随口说道:“是啊,那么多的茶叶,不煮茶叶蛋太浪费了,厨房里还有很多,我亲手煮的,你要吃我让人给你端来尝尝。” 杜天行有点心疼那些茶叶,这些上好茶叶被他媳妇拿来煮了茶叶蛋,让那些文官们听到,又该说他们这些勋贵之家奢糜,不对,是说他们牛嚼牡丹。 路边一文钱两个的茶叶蛋,又有哪个勋贵之家会煮来送礼呢。 “怎么了,是不是我不应该给祖父送茶叶蛋呢?”林妙看到杜天行眼色有异,有点不知所措。茶叶蛋还是贞娘教给她的,她在娘家时最爱吃贞娘煮的茶叶蛋了,出嫁以后,府里有专门的厨子,贞娘没有机会下厨,连带着她也没有茶叶蛋吃了。 “不是,刚才杜兴来了,说祖父吃了五六个,还说他老人家有年头没有吃过了,很高兴。”杜天行边说边腹诽,杜家各房都削尖脑袋想往老爷子身边凑,绞尽脑汁搜罗好东西给老爷子送过去,若是知道老爷子因为几个茶叶蛋特意让杜兴跑一趟,那些人除了瞠目结舌,还能给气炸肚皮。 “真的啊?嘿嘿,我第一次煮,还怕不好吃呢,祖父他老人家喜欢,我以后经常煮给他吃,反正这么多茶叶呢,如果卖不出去可怎么办,还好能煮茶叶蛋。”林妙挺开心的,她终于能有一件事是能在婆家被人称赞的了。 看着林妙天真无邪的笑脸,杜天行摸摸她的脑袋,这个媳妇还真是容易知足,单纯得让他心疼。前世他的后宅里全都是些精明过头的,怎么就没有一个这样的,不过如果真有这样的,怕是也被吃干抹净了。 他这才想起祖父还赏了林妙东西,就把那只锦盒拿给她:“茶叶蛋煮得好,这是祖父赏给你的。” 夫妻两人半靠在引枕上,麒哥儿躺在他们中间。所以杜天行就是随手把炕桌上的锦盒递给林妙,林妙一只手半撑着身子,另一只手接过锦盒,放在麒哥儿脑袋边上,随手打开。 “咦,这是……” 杜天行还以为锦盒里顶多就是老年人喜欢赏给小辈的福禄寿金馃子之类的物件儿,所以他也没有在意,林妙能让祖父欢喜就足够了,至于赏点什么,那都是祖父的一片心意。 听到林妙大惊小怪,他这才抬眼看去,这一看也是吃了一惊,锦盒内竟是一整套祖母绿的头面,颗颗都是鸽子蛋大小。 他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杜家的传家宝之一,我见祖母戴过其中几件,却也是头回见到整套头面。”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宋家的传家宝,历来都是传给长房的,祖母过世后,他还以为这些头面首饰都给了母亲许氏或者给了大嫂姚氏,想不到今天祖父吃了林妙的几颗茶叶蛋,就把这套祖母绿给了林妙。 而且给的并不显山露水,就连他都以为只是寻常的小物件儿。 虽说老人年纪大了,都是小孩似的心性,有些任意枉为,但以祖父的阅历,断不会因为孙媳妇孝敬了几颗茶叶蛋,就把传家宝赏出去,如果被母亲和几位婶婶、嫂嫂们知道,能给气个半死。 “传家宝啊,这也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你快给送回去吧。”林妙脸都红了,她进宫时,看到太后娘娘发簪上的那颗祖母绿,比这里的还要小上一圈儿呢,她不过就是送了点茶叶蛋,哪能要祖父这么贵重的东西,不行不行,坚决不行。 杜天行却已经想到了,两个兄长加害林妙的事,祖父定是已经知道了,无论孙高第的案子能够扯出多少人,以杜老爷子的性子,杜天养和杜天择如果也牵连其中,杜老爷子不会姑息,他定会把这两个孙儿交出去,以保全整个杜家。而杜天行又立了大功,杜家并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在圣上面前失势。当然这是朝堂上的事,做为孙媳妇的林妙可没有地方去申冤,杜文涛夫妇定然也知道这件事,他们二人不表态,林妙也只能哑巴吃黄连。 杜老爷子送出这件传家宝,不仅仅是因为那几颗茶叶蛋,还是给林妙脸面,堵上杜家所有人的嘴,免得他们再说林妙不守本份跑到福建。 “长辈赐,不能辞。这是祖父赏你的,你就心安理得收下就是”,杜天行随手拿起一颗坠子在林妙胸前比了比,“挺好看的,十五那天,你就戴着这套祖母绿回去请安,祖父见了一定高兴。” 林妙直摇头:“这么大的祖母绿,我全都挂在身上,人家会以为我是卖鸽子蛋的,还是绿鸽子下的蛋。” 杜天行满头黑线,换上别人家的媳妇这会子八成抱着这些头面乐得在屋里转圈儿了,你倒好,还嫌弃起来了。 “你不用全都戴上,只挑一两件,你看这支发簪,配你新缝的那件褙子就挺好看……”杜天行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他要对女人这样连哄带骗。 祖母绿,配他这位年方二八的媳妇,好像是有点老气,所以他只好又说:“只是回国公府时戴上,平时不用戴,以后麒哥儿的媳妇如果孝顺,你再赏给她就是了。” 林妙终于高兴了,也不过再等上十几年,就能把这个打发出去了,真好。 “祖父给了这么贵重的东西,那多不好意思啊,要不我明天再多送点茶叶蛋给他老人家吧。” 好吧,你想送就送吧。 杜天行抚额。 第148章 挨骂 又过三天便是十五,大成官员逢十休沐,也就是每月的初十、二十和月末是休沐日,十五这天,杜天行还要去衙门,林妙带着麒哥儿一起回了国公府。 她身上穿的是件崭新的浅碧色缠枝葡萄暗纹褙子,梳了牡丹髻,头上戴了的就是杜天行给她挑出来的那支鸽子蛋大小的祖母绿簪子,胸前还戴着祖母绿项圈,她照照镜子,原以为会有成熟之美,就是风|情万种的样子,可是左照右照,还是像个偷戴了娘亲首饰的小姑娘。 鸽子蛋也不能拯救她。 她顿时兴趣索然,如果不是担心杜天行知道后又要训斥她不听话,她真想把鸽子蛋摘下来,换成两朵绉纱宫花。 可是很快她就知道杜天行为何要让她戴着祖母绿回国公府了。她去得很早,盘算着太早去打扰祖父不太妥当,便先去许氏那里晨昏定省。 因为在园子里耽搁了一会儿,她进门时是最后一个。今天是十五,不但姚氏、王氏、杜玉嫦都在,就连外放的二老爷家的两个儿媳也来给许氏请安。 于是一屋子里五个女人十只眼睛全都盯着她身上的祖母绿。 因为大爷和二爷眼下都有把柄在林妙手里,所以就连多嘴的王氏也没有说话,反而是二老爷家的三奶奶和四奶奶先说话了:“五弟妹身上的这两件祖母绿成色可真好,以前没见你戴过呢。” 她们两人进门晚,没有见过老太君的这两样东西,但姚氏和王氏却是认识的,她们脸色泛白,却谁也没有说话。杜玉嫦也见过,她笑盈盈地道:“三堂嫂四堂嫂进门晚不知道,这可是咱们家的传家宝,我小时候见过老太君戴过这枚簪子,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后来不常戴了,倒是喜欢一枚祖母绿的戒指,我见她老人家戴过几次呢。” 稍微有点脑子的,这会儿也就不说话了,可林妙是个实成人,见杜玉嫦识货,立刻接口道:“原来老太君最喜欢的是那枚戒指啊,我也喜欢,可惜我戴着有点大,五爷拿到银楼去改了。” 好吧,随了杜玉嫦,整个屋子的人脸都垮下来了,杜玉嫦却是又惊又喜。 正在这时,许氏由两个丫鬟虚扶着从内室出来了,大家连忙曲膝行礼。 许氏眼尖,一眼就看到林妙头上的簪子,接着又看到她胸前的坠子,她的脸上顿时如四季飘过。 想都不用想,这是老爷子赏的。老爷子这不是打她这个世子夫人的脸吗?她是超一品的世子夫人,又是杜家长房长媳,当年她成亲时,老太君赏了一整套的赤金头面,七八件珠玉首饰,虽然也都是上等的成色,但那时她就从杜云燕嘴里知道,这些都不是杜家的传家宝。杜家的传家宝是一整套鸽子蛋大小的祖母绿、全套一百零八件羊脂玉的碗碟、七彩宝石项圈和另外几件东西,给她的和这些传家宝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姚氏是长孙媳妇,她进门时,老太君也同样是给的赤金头面和几件珠玉首饰,但也没有拿出任何一件传家宝。可谁想到老爷子竟然私底下把这套祖母绿给了那个孽障的媳妇! 老爷子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大老爷,还有没有大爷和二爷啊。 好在杜云燕不在,否则那位姑太太还不知道会怎样挖苦她呢。可没有不透风的墙,今天老五媳妇戴着这两件东西在府里走上一圈,明天各房头的全都知道了,怕是连府外住的那些旁支也会得到消息。 传家宝不给世子夫人,却要给林妙,她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小吏家的丧母长女,也不知道交了什么狗屎运,被老五看上,嫁进国公府。这个林妙简直没有可取之处,现在不过就是生了男丁,老爷子就把传家宝给了她,而她这个当婆婆的,膝下早就有三个儿子,却连传家宝的毛都没有一颗。 杜家这一代也不是只有她生了儿子,大爷和二爷都已有了男丁,老爷子也不过就是送了些名砚名墨之类的,虽然也是千金难买的好东西,可也比不上这些传家宝。 宋家的传家宝早已超过本身价值,更多的则是在这个家里的荣耀。 现在老爷子没把这份荣耀给她这个世子夫人,也没给姚氏王氏,却给了老五媳妇,这是硬生生打了所有人的脸! 许氏恶狠狠盯着林妙,眼里都要喷出火来。偏偏林妙一头雾水,仔细检讨自己,今天虽然来晚了,可那时婆婆还没出来,她应该也不知道啊。有次我来时没有上妆,婆婆说我对她不尊重,今天我不但抹了粉,还涂了胭脂呢。衣裳是新的,连个绉褶都没有,麒哥儿也没有哭闹吵着婆婆,可她干嘛这样看着我啊,怪碜人的。 于是杜五奶奶果断冲着许氏嘿嘿一笑,笑得没心没肺的,可看在许多眼里,这笑要多嘲弄就有多嘲弄,她一口恶气没上来,当下便晃晃身子,昏了过去。 众人一片忙乱,又是拿毛巾又是找鼻烟,许氏终于醒过来,睁开眼睛便指着林妙骂道:“这是老五教给你的吧,你个坏了心肠的小娼|妇,你就是想来气死我啊,我告诉你,就是我死了,国公府也轮不到那个孽幛出头!” 许氏虽然厉害,可平日里也是装出一副闲淑的面孔,即使偶露峥嵘,也不会当众说出这种粗俗的话。一时之间所有人全都愣住,二房的两个侄媳更是恨不能立刻找个借口避出去。 林妙也愣住了,在娘家时她没少挨骂,可也没人骂过她小娼|妇,她婆婆不是大家闺秀出身,不是名门贵妇吗?怎么会这样骂她? 林妙憨厚,可她却不是受气包,论起打架,她谁也不惧。 看在你是我婆婆的份上,我就不抽你耳刮子了,可是这口气我咽不下,我不骂回去,我就是软包子! 第149章 动手 “老公爷,出大事了,大夫人和五奶奶吵起来了,五奶奶骂了大夫人一通,府里也没有长辈的女眷,您看这事可怎么办啊?” 杜老爷子正在亲自给他的爱驹“追风”刷马毛,听到这件事,皱起眉头,婆媳吵架也来烦我,老爷子我打从年轻时就没管过后宅的事,现在七老八十,当然更不会管。 再说五奶奶不是老五媳妇吗?那丫头整日笑嘻嘻跟在老五身后,看着是个老实孩子,一定是让许氏欺负了,许氏一向霸道,说她被媳妇骂,打死也没人相信。 杜老爷子不悦:“不是还有长嫂吗,让姚氏去看看,什么事都来烦我,就连女眷的事也来找我,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唉,您老爷子在骏园里,如果不是出了大事,谁会来找您呢。 姚氏就在现场,可她管不了,也不敢管。印像中的杜五奶奶是个受气小媳妇,每日跟在五爷后面,耷拉着脑袋,说话时也是一副神游太虚的样子,看上去不是精明伶俐的,但好在长得漂亮,年纪又嫩,是那种明明媚媚的漂亮,和五爷是少年夫妻,成亲时她还没有及笄,除了家世差些,又是丧母长女以外,两人倒也相配,站在一起就是一对璧人。 可今天的杜五奶奶却把姚氏吓得动弹不得,她从没想到,当儿媳的还能把婆婆的话反骂回来,而且骂得理直气壮。 “要不是看您是五爷的娘,我还真当这话是从狗嘴里吐出来的。不对,狗哪会骂人,我这么说分明就是污辱狗了。对不起,母亲大人,我可没说您是狗,您千万不要对号入座。狗也有疯狗,有忠狗,疯狗咬起人来不分清红皂白,可偏偏有些人看上去装模作样,像个大户人家的主母一样,其实说的都不是人话,干的当然也不是人事,母亲,您干嘛冲我抡胳膊啊,这是要揍我吗?婆婆打儿媳,这可不是正经人家做的事,母亲您可千万不要老糊涂啊。” 接下来许氏说上一句,杜五奶奶就有一堆关于人和狗之间和平相处的大道理,许氏气得七窍生烟,当杜五奶奶最后一番关于狗的言论说出来之后,许氏拿起一只茶盏朝林妙扔过来,林妙闪身避开,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茶盏砸到地上摔得粉碎,却连林妙的衣角都没有沾上,林妙的身法轻盈得超乎所有人的想像。 许氏目瞪口呆,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在她没有再次昏倒,昏倒也没有用,杜五奶奶根本不吃这一套。 姚氏吓得嘴唇直哆嗦,就连一向多嘴多舌惟恐天下不乱的王氏也吓得不敢多言。不是因为吵不过林妙,而是自家相公都有把柄被林妙握里手里,因此,姚氏愣是眼睁睁看着林妙把婆婆骂得狗血淋头,她也没有摆出长嫂的架势,开口呵斥林妙。 许氏见没有打到林妙,索性指着姚氏和王氏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把这个目无尊长的给我拿下!” 她喊归喊,林妙已经从乳娘怀里接过麒哥儿,带着柴妈妈和绣桔出去了。 柴妈妈在府内多年,看到林妙把许氏招惹成这个样子,便道:“五奶奶,咱们快些回去吧。” 林妙却道:“我才不回,我还要去给祖父请安。” 许氏哪敢到骏园去闹,待到林妙从骏园出来,正遇到得了消息匆匆赶来的杜天行。 杜天行面沉似水,听阿钉让二木头带给他的消息,知道许氏竟然向林妙动手,他万般后悔。看到林妙,众目睽睽下,他便后握住林妙手腕,把林妙左看右看:“你伤到哪里没有?” 林妙看到他,委屈地扁扁嘴,却又强笑道:“没有,我没有受伤。” 看到林妙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杜天行依旧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和麒哥儿回到他们在府里的那个小院子。 他对阿木和二木头道:“带人守住院子,谁也不要放进来。” 说来也怪,麒哥儿一点也不怕,没哭没闹,杜天行让韩李氏抱到到隔壁歇息,他让绣桔打了热水服侍了林妙洗脸,这才把林妙抱到床上:“别怕,一切有我,你睡一会儿。” 林妙却拽了他的衣袖,有些慌张:“你别走。” “嗯,我陪着你。” 林妙放下心来,靠在杜天行的臂弯里闭上眼睛,她是真的累了,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见林妙睡下,杜天行亲亲她的额头,低声道:“是我连累了你,我只是没有想到她竟会那样撕破脸面。” 林妙刚睡着,就听到杜天行在她耳边说话,她呜呜了两声,杜天行把搂得更紧些。 林妙也是累了,睡了足足一个时辰这才醒过来,杜天行却已不在枕边。 杜天行这个时候已经去了骏园见过了杜老爷子,听到杜天行的话,杜老爷子也愣住,先前听说许氏和老五媳妇吵架,可后来老五媳妇来给他请安时,那孩子啥也没说,还谢谢他赏的物件儿。 却不知就是这物件儿闯了祸。 良久,杜天行问道:“祖父,我究竟是不是我娘亲生?” 他心里早就有数,可还是想要问下祖父。 杜老爷子愣住,良久才道:“我累了,你带着媳妇回去吧,这边有人说起,我给你挡下来。” 也不用再问了。 杜天行起身告辞,接了林妙和麒哥儿回到荣华街。 “以后初一十五也免了,没有我带着,你不要回国公府了。”杜天行说道。 林妙便问:“这样不好吧。” 杜天行冷笑:“有何不可的,她都这样了,难道我还要顾忌她吗?” 二木头把许氏的那番话林妙的应答全都一一告诉了杜天行。二木头没有亲眼看到,但这是阿钉告诉他的。禀明杜天行时,他有些难堪,可还是都说出来了。 杜天行气得咬牙切齿,二木头都不好意思从嘴里说出来的话,许氏竟然用来骂林妙! 他的媳妇只有他一个人能骂,轮不到别人,哪怕是许氏这个名义上的娘也不行。 第150章 进宫 林妙耷拉着脑袋,她觉得自己可能是闯祸了,但她不认为做错了。只是杜天行没有训她,而且还像是在哄她。 这让她很不安,她骂了他娘,他应该也骂她的吧。 所以她主动来到书房,找出女诫,免得杜天行要罚她时,她找不出来。 刚成亲时,她的书房就是在杜天行的书房里用屏风隔出一间,没过多久,她就发现这样太影响杜天行读书练字了。因为只要是两个人同时在书房里,杜天行就拽着她一起读书,然后……也就没有然后了,有几次两人甚至就在书房过夜。 所以后来,她就把厢房的一间耳房做了她的书房,房间很小,但是光线很好。黄花梨的书案、浅绿玉树根笔洗、和墙上挂着燕子风筝,窗台上摆着那年他送她的莲花灯有些不搭,但这都没什么,关键是书案上摆的都是市面上流行的话本子,对了,这间书房就是杜五奶奶用来看话本子的。 杜天行找了一圈,才在书房里找到她,见她坐在书案前,面前摆着一本女诫。 杜天行皱皱眉,问道:“这是要和我赌气吗?” 林妙从不和他赌气,她连撒娇都不会,更不会赌气了,所以杜天行觉得挺新鲜的。 林妙是个老实孩子,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我骂了婆婆,你是不是要罚我啊,不过我觉得我没有做错,是她先骂我的,你都没有那样骂过我,她更不能了,再说她拿茶盏砸我,我如果不躲就是傻子了,我只是躲开,又没有朝她砸过去,你想想啊,凭我的身手,我如果想砸她,就能把她砸得满脸开花,所以你看,我根本就没想动手,对吧?” 杜天行愣了愣,他媳妇这是在和他……讲道理? 这也太好玩了,这才多大的人儿,也会讲道理了? 噗,你媳妇已经当娘了! “我不是没有说你什么吗,为何还以为我要罚你?”杜天行有些不解,在国公府里他已经哄过她了,怎么还这样想不开啊,这孩子不是爱和自己过不去的人啊。 林妙低着脑袋:“你虽然没有骂我,可那是你娘啊,你嘴上不骂,心里却一定有疙瘩,我不想和你别别扭扭过日子,所以你想罚就罚吧,这样我保证一个字一个字去写。” 嗯,上次她把花雕姑娘打成猪头,杜天行罚她,她把女诫两个字写了二十遍。 杜天行站着,林妙坐着,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个乌黑发亮的小脑袋,和小脑袋上戴的珍珠发箍。上次他拿了一斛珍珠让她去打首饰,小东西只打了一只小得不能再小的珠花,问了玉嫦才知道,她舍不得。于是他就亲自带她去了银楼,打了这只珍珠发箍,她喜欢的不成,常常戴着。 “你就是怕我心里疙瘩,怕我不高兴也不告诉你,所以你想让我出出气,对吗?” 林妙点头:“嗯。” 杜天行失笑,这笨蛋怎么就笨成这样。 “罚你写字我也是不高兴,这口气郁结着,总是不舒服,以后免不得会无缘无故冲你发火。” 林妙有点迷糊:“那要不你罚我抄经文吧?” 杜天行摇头,想抄经文,美得你啊! “你站起来,快点。”杜大人下了命令。 林妙正纠结着,她有点后悔说抄经文的话了,或是他让她抄录整套经文那可怎么办啊。 听到杜天行下了命令,她想都没想就站起来了。 “过来,站到书案前面,面向书案。”杜大人又下了命令。 于是林小同学照做。 接着她就看到有双手正在掀她的裙子,扒她的…… “你骗我……”林妙后悔啊,她怎么就这样没脑子呢,可这会儿她已经挣扎不脱了,杜天行用一条手臂紧紧箍着她,另一只手则在轻柔又粗暴地探寻着。 直到她变得湿润,他终于放开她,却又把她推得趴在书案上…… 半个时辰后,某人终于消气了,心里的疙瘩也没了,惬意地抱着她斜靠在罗汉床上。 “好久没在书房做了,你休息一会儿,再来一次。”杜天行开始发号施令。 林妙默默舔拭伤口,心灵的伤口,又被人骗了! “我不要了!”她终于鼓足勇气。 “嗯……好的,不在后面进去了,你坐到我腿上来。”杜天行若有所思,你既然不喜欢,那就换个姿势好了,女人有时也要依着她。 林妙翻翻白眼:“我也不要坐到你腿上。” 这小东西越来越麻烦,索性……他没再说话,直接把她的腿抬了起来…… 那日两人又睡在书房,直到次日清晨,杜天行去上朝时,林妙还在睡着,杜天行亲亲她的额头,傻丫头应该是不会再纠结了,但他要摆平的事情还很多很多。 林妙没有想到,许氏要抢儿媳东西的事很快便传了出去,刚从山东回来的林雨慧火速来找她,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林妙愣住,问道:“姑姑您都听到什么了?” 林雨慧气得脸色铁青:“我一回来妯娌就说让我快来看看你,说是我那嫁进国公府,堂堂二品诰命的侄女,因为被国公爷赏了几件头面,就被她婆婆嫉恨上了,不但当众骂儿媳,还动手打人。他国公府的门槛再高,也不能这么对待我们家的姑奶奶吧,先不说你已是御赐的诰命,就凭你为杜家生下男孙,她这做婆婆的也不能这样苛刻你。等到再进宫时,我一定要让太后给评评理。” 林妙吐吐舌头,这是谁给传出去的啊,怎么没说她也骂婆婆了呢。 “内什么,姑姑啊,我也没有吃亏,我也回骂她了,把她气得半死。五爷给我做主,免了我的初一十五的晨昏,五爷说了,以后他不在的时候,就不让我去国公府请安。对了,五爷还送了只点翠大花给我呢,你看看,好看不?” 看着侄女献宝似的找出新打的那朵点翠大花,林雨慧忍不住苦笑,这孩子的没心没肺是遗传了谁呢。汪氏那么敏感的人,否则也不会早早死了;哥哥林雨哲倒是有点愣,但是也没有这孩子的憨厚。 也不知道这性子是好还是不好,好在杜五爷宠着她护着她,如果真是换个没有担当又担当不起来的男人,这孩子就要吃亏了。 “只要你没有吃亏就行了,姑姑快给气死了,哪有这样对待儿媳的,那许氏平日里端庄娴淑,原来全是装出来的。谁能想到她竟然下作得要和儿媳妇争东西的,听说当年太后有意让杜五爷尚主,如果真是尚主了,看许氏还敢不敢端着婆婆的架子,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 林妙好不容易才把林雨慧劝走,安定侯夫人也来了,她也听到了传闻,二人见面少不了又是一番契阔。 次日,林妙的二品诰封就下来了,传旨的太监告诉她,不用递牌子了,皇后娘娘让她今天就随着一起进宫谢恩。 林妙慌了,手忙脚乱换上刚赏的二品命妇大妆,跟着太监进宫谢恩。她前脚一走,柴妈妈就让二木头去衙门给杜天行报信。 五奶奶还是个小孩子,以前进宫都有长辈陪着,没有长辈也是跟着杜五爷,现在是她自己进宫啊,还不知道要出多大的差错呢。 对了,皇帝来时,曾经说过,这个媳妇是他让给五爷的,那就是说皇帝也看上五奶奶了,天啊,这次看到五奶奶自己进宫,皇帝该不会来强的吧。 要知道五奶奶可比成亲前还要漂亮,那皮肤都像是能掐出水来。 放下柴妈妈的焦虑不表,林妙跟着传旨太监进了宫,好在一进宫便有皇后身边的女官在等着她,带她去见皇后。 林妙给皇后行了大礼,皇后让宫女赐了座,笑着问她:“你从福建也回来一阵子了,前朝事情太多,本宫也不好就把你召进宫来,趁着让你进宫谢恩,把你叫过来说说话。” 林妙心里清楚,杜天行是押着福建一干官员回来的,又有汪同和归顺,所以这阵儿朝廷的事情很多,听林雨慧说,孙高第已经被软禁起来了。杜天行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而她就是杜天行的夫人,她的二品诰命延迟下封也是情理之中。 皇后见她规规矩矩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的,像个等着夫子训话的小小蒙童,皇后觉得好玩,又想起当年皇帝变着法子想给她和杜天行做媒的事来,便道:“今天来得急,竟然忘了让你带浩闽来了,下个月太后宴请命妇,你一定要把浩闽抱过来给皇上、太后和本宫瞧瞧,杜天行和你都长得漂亮,你们的孩儿定然也好看。” 听皇后说起儿子,林妙的精神就来了,笑嘻嘻地说:“承蒙皇后吉言,麒哥儿真的很好看呢,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全像五爷,可是却又很像我,您说奇怪不,他怎么就能长得像我们两个人呢。” 皇后哭笑不得,难怪皇上和杜天行都喜欢她,这么直率的性子,见过这么多的命妇,也就只有一个这样的。 “我听说杜天行免了你初一和十五的晨昏?”皇后问道。 林妙懂了,原来皇后在宫里也能听到八卦啊,唉,插手臣子家的私事,您家皇上知道吗? “嗯,是免了,但五爷说他休沐时会带回去给祖父和父亲大人请安的。” 皇后又问:“究竟是什么样的头面,就让你婆婆又打又骂的?” 唉,皇后每隔几日便会召见命妇,不论是外命妇还是内命妇,哪个都具备三姑六婆的本质,皇后让她们说点京城的新鲜事,这岳国公府的新鲜事当然就一一道来。 更何况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许氏以堂堂超一品命妇之尊,为了几件头面首饰,就对儿媳又打又骂,这种事想要不传都觉得便宜她了。 看到林妙有些犹豫,皇后又道:“没事,本宫也就是问问,你不想说就算了。” 话里话外,还是逼着你去说啊说啊说啊。 林妙左右看看,皇后皱眉,使个眼色,女宫后退后几步,林妙这才说道:“就是祖父赏了我一套头面,五爷说是杜家的传家宝之一,是之一啊,不是全部。然后我戴着两件回国公府,想着谢谢祖父,可是祖父还没有见到,就被婆婆先看到了,于是……您都知道了。就是祖母绿,其实我也不是太喜欢,准备以后赏给麒哥儿媳妇的,不过婆婆如果没有骂我,她若是喜欢我也能送给她的。” 皇后怔了怔,这小媳妇是真逗啊真逗。你准备赏给你儿媳妇的东西,可是你婆婆看上了,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你婆婆没有骂你,而是好好的和你要,你也是可以不赏给儿媳妇而改送给你婆婆的。 哈哈哈,笑死本宫了。 皇后其实整日也挺郁闷的,既要应付太后娘娘,又要对付后宫那些小妖精,更要每日揣磨皇帝的心思,所以她过得很累,也很忐忑。 听到林妙的这番话,她竟然没来由的觉得很痛快,她就不敢有这样的想法,更不敢像林妙这样堂而皇之说出来。 她就不信那些命妇大妆们会没有林妙这样的想法,她们也有,只是她们不会说出来,要么是背后使绊子,要么就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只有林妙,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的良善,她的厚道,她的单纯,甚至她的粗鲁,全都让人一览无余,但却又让人打从心底里怜惜她,生怕这么一个小人儿会因此被人欺负了,算计了。 “好在当初杜天行抢先一步和你订下亲事……”后半句话皇后没有说出来,以杜天行对林妙的维护,她可能并不知道她差点进宫的事吧,不知道那就不要说了,免得让皇帝成为夫妻两个的笑料。 皇后赏了枚羊脂玉的平安牌给了林妙,笑着说:“这平安牌是大相国寺圆通法师开光的,你拿着吧,若是你婆婆再想要你的东西,就把这个给她,看她敢不敢接过去。” 说完这番话,皇后自己也怔了怔,这还能传染的吗?怎么这番话不像是她能说出来的呢。 第151章 澄心纸 林妙出宫时是兴高采烈的,如果不是穿着繁琐的命妇服饰,又顶着一脑袋珠翠,她就能开心地跳起来。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当一个人终于被人理解,且,还被人支持,就是这样。 她出了那两道红彤彤的大门,就看到了杜天行。 杜天行穿着官服,面无表情。可林妙知道,每当他面无表情时,那就是正在压抑内心的波澜,嘻嘻,他是来接她的。 她伸出双臂,才想起来这是在外面,不能抱抱,只好笑咪咪走到杜天行面前。 杜天行没说话,亲手扶着她上了马车,到了车上,林妙一把扯住杜天行的衣袖,冲着他傻笑,嗯,傻笑。 杜天行皱眉,满脸嫌弃,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把她的手从袖子上掰开,免得把官服拽皱了。 “什么事这么高兴?”杜天行沉着脸。 林妙献宝似的掏出那枚平安牌:“皇后娘娘赏了这个。” 杜天行看一眼,哼了一声,你就这点出息! “一个玉牌子把你高兴傻了?”他问。 “不只是这个,皇后问我那天的事,我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所以高兴啊。” 杜天行的脸色又冷了几分,你还能更气人吗?我是缝了你的嘴了还是怎么的,你要找皇后说心里话,说完了还这么高兴。 看到杜天行脸色有好,林妙不解,伸出爪子又要去拽杜天行的袖子,杜天行闪身避开,她只好拽住杜天行身上的衣裳,小声道:“你吃醋啦?” 以为我不知道啊,我对皇后说出心里话,没有对你说,所以你吃醋呗。 杜天行狠狠瞪她一眼,小没良心的,我担心皇后和太后因为近来的事难为你,这才急匆匆赶过来,你倒好,没心没肺的。 “你和皇后娘娘说的什么?”他瓮声瓮气的。 林妙抿着嘴笑,就是不告诉你。 “说不说啊?” “不说。” 杜天行真的不高兴了,还反了天了,你不告诉我,还能告诉谁。所以他一把捏住林妙的脖子,提溜到腿上,大手伸进她的衣襟…… 好吧,林妙全招了……杜天行要欺负她,真的不用太多智谋,她哪里最敏感,他最清楚了。 看他依然绷着脸,林妙有些忐忑,毕竟要把给儿媳妇的东西送给婆婆,这好像是有些说不过去。 所有的人都知道许氏为何这么生气,只有林妙这个当事人一直没想明白。 不就是几件头面吗?婆婆就气成这样。 可这是传家宝啊,早已超出本身价值,这东西给了她,说明杜老爷子就没把杜文涛夫妇放在眼里,老爷子心里最看重的是杜天行! 这才是令许氏咬牙切齿的,所以林妙就是个小炮灰,杜天行的炮灰。 杜天行黑着脸,懒得再理她,难道有话就不能和他说吗?他是听不进她说话的人吗? 为了表示他的不快,他在她的花蕊上狠狠捏了一把,林妙当时就老实了,偎在他怀里不敢动弹。 按理说二品诰命的封诏下来了,林妙要举办宴会,把京城里能说上话的名门贵妇们全都请过来,但是现在正是多事之秋,杜天行又牵扯在孙高第的案子里,且京城里和孙高第有关系的太多了,这个时候也只能大事化小。 即使是这样,杜天行还是请林雨慧帮着林妙操持,请了十几位勋贵家的夫人小姐过来,又请了凤鸣班过来唱堂会。林妙还是第一次举办宴会,也没觉得紧张,用她自己的话说,稀里糊涂就办完了。 堂会之后,娘家终于来人了,继母于若云带着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一起来的。 于氏有些不好意思:“原该早点来的,可府里事情太多。” 林妙也不傻,心里明白一定是祖母林老太太想让她回去,可是杜天行不答应,又僵持了几日,眼看着林妙的封诰下来了,很多有头有脸的夫人太太都来祝贺,娘家若是再不来人,实在说不过去了,林老太太这才让于氏过来。 韩李氏抱着麒哥儿过来见外祖母,于氏有几分忐忑,她生了智哥儿之后就没有开怀,并不是她的身子不好,而是林雨哲除了去陈姨娘那里,便是在墨留居,偶尔去碧桐院,也只是说些府里的庶务。 自从出了青云上人的事,陈姨娘便失宠了,于氏没少研磨她,只是却也没能令林雨哲移情于她,夫妻二人还如以前一样,林雨哲长年在京城,偶尔回真定也是住在墨留居里。 看着麒哥儿,于氏便想起小时候的林智。明明是嫡子,却要排在林鲁这个庶子后面,不论林老太太任氏,还是林雨哲,对待林智都不如对林鲁那般珍爱,长子和次子是有差异的。 还是麒哥儿有福气,刚一出生,父亲就升了官,又有皇帝赐名,想来日后在国公府也是如珍如宝。 她拿出给麒哥儿的见面礼,除了砚台和几盒狼毫,居然还有一刀澄心纸! 澄心纸价比黄金,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 看到林妙吃惊,于氏笑道:“这是老爷让给麒哥儿送来的,他好不容易才淘换来的。月姐出嫁时,想找老爷要半刀澄心纸放在嫁妆里,老爷给推搪过去了,却原来是要留给外孙呢。” 林晓月是去年秋天成亲的,那时麒哥儿刚刚出生,父亲应该还不知道喜讯,这纸倒不一定是要留给麒哥儿的,但是父亲前些日子过来时见到麒哥儿,一定是很喜欢这个外孙,这才把澄心纸送给他。 林妙留了于氏住下,于氏起先推辞,可晓雪和晓风不住求她,这才勉强住了一夜。林鲁见到姐父却似比以前更加畏惧,倒是林智反而还主动问起福建打海盗的事情,听到杜天行说到战船,他的眼睛里闪闪发光,分明就是个爱热闹的男孩子。 于氏私下里告诉林妙,陈氏虽然不再禁足,但老爷已经一年没有进过她的屋子,林鲁可能是因为陈氏的事,所以胆子很小,老太太却更加怜爱他了,今年让林雨哲又换了一位西席,读书倒也很好,只是待人接物上却差了一截。 第152章 庄子 林妙发现,她现在对娘家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了,倒是听说林晓月嫁给史郎中以后,夫妻恩爱,相见如宾,她感觉挺吃惊的。原以为林晓月这样一个心比天高的人,勉为其难嫁给史郎中,会过得很不舒心呢,这画风转换得果然超出她的想像。 她不是个喜欢琢磨别人的人,况且,她又不喜欢林晓月,林晓月过得好与不好都和她无关,她懒得费精神去想。 送走于氏和几个弟妹,林妙也觉得累了。自从她的诰封下来之后,就没有得闲,现在终于可以静下心来休息一下了。 那天杜天行回来,她就在他身上蹭歪,就差摇尾巴了。 杜天行嫌弃地看着她,没好气地问道:“你又闯祸了?” 林妙嘻嘻地笑:“我想去咱们郊外的庄子骑马。” 自从林妙怀孕那日起,杜天行就不准她去骑马了,为了防止她偷偷跑过去,还让人把庄子关了,即使夫人去了,也不会把马放出来……也就是说,林妙已经快两年没有骑马了。 所以,林妙想去自己的庄子里骑马,还要杜天行收回禁令。 她原以为杜天行肯定会先教训她一通,然后才会勉为其难答应她。可没想到,今天杜天行看似很好说话,略一思忖,便道:“也好,你带上麒哥儿,在那里多住些天,我休沐时会去看你们。” 林妙怔了怔,傻傻地说:“不用,我只玩一天就行了。” 杜天行道:“你从有了身孕便没有好好玩过,趁着这个机会休息一下,麒哥儿交给乳娘和柴妈妈她们带着,你只需玩自己的,别累坏身子便好,多带些人过去服侍,临近过年再回来。” 现在才是秋日,杜天行让她过年再回京城…… 林妙还想再问,杜天行就不理她了,把柴妈妈和贞娘叫进来,又让二木头和熊妈妈也进来,告诉他们,林妙要去庄子里暂住的事,让他们这两日就把林妙和麒哥儿要带的东西全都准备妥当,后天便动身。 接下来的一天,杜天行都很忙,林妙想等他回来好好问问,可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她醒来时,杜天行已经去上朝了。直到临走前的那天晚上,杜天行直到三更天才回来,带着凉气就钻进被子,林妙迷迷糊糊醒过来时,他已经在她身体里了。 事实是,林妙次日早上两腿发软,是杜天行把她抱上马车,上车之时她偎在杜天行怀里继续睡,再醒来时,已经在庄子里了。 “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为何把我送到庄子里。”林妙的样子,就像是即将被抛弃的小动物,她死死拽着杜天行的袖子。 这所庄子并不太大,房间不多,但园子宽阔,足够遛马,林妙以前很喜欢,没怀麒哥儿时,她几乎每隔两日便要来一次,可现在她却惴惴不安起来,总觉得又像上次一样,杜天行扔下她就走了,去了福建。 杜天行叹口气:“我就是看你这阵子太忙太累,想让人好好玩一玩,再有,浙江汪家的人这两日便到真定了,到时真定那边说不定会来烦你,让你避开,是省得你麻烦。” 林妙懂了,咧开嘴笑了,可又觉得好像还是哪里不太对,于是拽着杜天行的袖子不松手,杜天行无奈,只好再多说几句:“赵直已经下了诏狱,接着就要三司会审,孙高第已经软禁了,这个案子牵连甚多,你留在京城,各府的女眷少不得要去你那里打听消息,你来庄子里了,她们总不能再找到这里,你落个耳根清静。” 唉,原来是你心疼我啊,你直接说出来不就行了,害得我胡思乱想,以为你要瞒着我养小三呢。 总体来说,杜天行还是挺安慰的,就从林妙的表现来看,傻媳妇好像长心眼了,想糊弄她也不太容易。 那日,杜天行把林妙和麒哥儿送到庄子里,用了午饭,和林妙又在炕上腻磨了一会儿,这才回了京城。 看到空了一边的枕头,林妙心里也空空落落,自己在炕上发呆,直到乳娘抱了麒哥儿进来,她才有了精神。 麒哥儿八个月,会爬以后就特别好动,他在炕上爬来爬去,看到什么也往嘴里啃,贞娘在旁边直笑,说林妙小时候也是这样。 乳娘已经喂过奶了,麒哥儿没过一会儿就又往林妙怀里扑,小脑袋拱来拱去的,林妙只好再喂他。这孩子能吃能睡,吃饱喝足,自己就爬到林妙的枕头上睡觉去了。乳娘想抱他回屋,林妙舍不得,让他就在自己屋里的炕上先睡着。 麒哥儿刚出生时也看不出究竟长得像谁,现在长大一些,就越来越像杜天行了。可脾气却比杜天行好得多,整日笑嘻嘻的,又养得白白胖胖,谁看到他都想抱一抱。他也不认生,不知道害怕,来到庄子的第二天,林妙抱着他出来看大马,他伸出小手就去拽马耳朵,把柴妈妈和熊妈妈吓个半死,他却笑得哈哈的,好像是看到了最好玩的事。 林妙挺自豪的,自家儿子从小就不是胆小鬼,这个像她,也像杜天行。 她让韩李氏抱着麒哥儿,自己翻身上马,麒哥儿看到了,就冲着马背上的娘亲伸出小手,想要抱抱。 林妙索性弯腰把他也抱到马背上,让他坐在自己胸前。 麒哥儿两条小胖腿劈开刚刚能骑坐在马背上,林妙一手挽着缰绳,一手揽着他,把周围的人吓得齐声惊呼:“五奶奶啊,您快把七少爷放下来吧。” 麒哥儿在杜家这一代的男孙中排行第七。 麒哥儿却不害怕,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两只小手一会捻成兰花指,一会儿又去揪马耳朵,后来索性拍起小巴掌,这是他前两天刚刚学会的。 林妙让马儿慢慢遛着圈子,可没过一会儿,麒哥儿就觉得不过瘾,扯着马耳朵哇哇直叫,像是在催促着马儿快些走,好在林妙还不是太缺魂,一直没有纵马飞奔,带着麒哥儿遛达了一会儿,就把他放下来,让乳娘抱着,她自己纵马跑了几圈儿这才回来。 从那天起,麒哥儿每天都要去骑马,而且都是那个时辰,到了时辰如果还没有去,他就用又喊又叫,用他自己的方式表示抗议。骑马回来,他就又吃又睡,醒来以后还特别精神,就连二木头和水生这些护卫,看到麒哥儿这么爱骑马全都啧啧称奇,从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爱骑马的。 第153章 四周无人 麒哥儿是早产儿,好在这孩子胃口好,天生是个能吃能睡的,刚生下来时比足月的孩子略小,到了他们从福建回来时,比起很多小孩还要壮实,不但个头大,而且养得白白胖胖,雪球一般。来到庄子住了几日,小家伙心就野了,天已经凉了,他却整日不肯在屋子里,杜天行来的时候,就看到林妙披着翠纹织锦的斗篷正在骑马,麒哥儿穿着连袜脚的丝棉裤坐在他娘前面,笑得哈哈的。 杜天行愣了下,他的儿子在骑马? 林妙看到他,打马缓缓过来,麒哥儿已经认人,冲着杜天行伸出小胳膊,杜天行索性让林妙下马,他飞身上去,和乳娘要了块包巾带子,把麒哥儿兜在胸前,策马扬鞭,绝尘而去,把柴妈妈和熊妈妈吓得脸色发白,一边一个抓住林妙的胳膊:“五奶奶,您快把五爷叫回来啊,他骑得这么快,七少爷会受惊的。” 平时林妙虽然也带着麒哥儿骑马,可也就是慢慢踱着,从未像杜天行这样驰骋,别说柴妈妈和熊妈妈害怕,就连林妙心里也噗通噗通的。 她勉强挤出笑脸,安慰快哭出来的柴妈妈和熊妈妈:“五爷心里有数,麒哥儿没事,没事的。” 好吧,但愿没事,杜天行你把我儿子玩坏了,就赔我十个! 杜天行骑得快,很快就围着跑马场跑了一圈儿,一堆妇人七手八脚把麒哥儿抢过来,心肝宝贝的喊个不停,再看麒哥儿不但不害怕,反而像是不想下马,已经被乳娘抱到怀里了,他还冲着杜天行伸着小手抓啊抓的。 “你把麒哥儿养得很好,我还担心他整日跟着妇人,日后少了男子气慨。”杜天行高兴了,摸摸林妙的脑袋。 林妙腹诽,谁家八、九个月的孩子不是跟着妇人在一起,难道让他跟着你,或者跟着阿木吗?那也要你们肯带孩子才行啊。 “你怎么来了?”林妙问道。 二木头过来牵马,杜天行把缰绳扔给他,却又道:“你让马倌儿把我那匹雪里驹牵出来。” 他这才转身对林妙道:“今天我休沐啊,你是怎么做娘子的,连夫君何时休沐都不记得。” 这么多天没见了,一见面就训人,你是怎么做夫君的。 只是林妙也只敢私底下画圈圈,她瓮声瓮气:“你平日里那么忙,休沐日也不在家里,我哪知道你究竟哪天算是真的休沐啊。” 大成皇帝比起前朝还是仁慈的,十日一休,清明、端午、中秋、重阳、新春,还另有假期。只是杜天行重生之后,恨不能一天当做两天用,正像林妙说的,休沐日他也大多都在忙着公事、忙着应酬,再或者就是和庆文帝不知去哪里鬼|混。所以林妙慢慢的也就习惯了,什么休沐不休沐的,她基本没有概念。 听到林妙这样说,杜天行闭嘴不骂她了,想了想,俯下身子凑到她耳边道:“让夫君再忙上几年,给你挣套一品诰命的凤冠霞帔。” 果然不出他所料,林妙把脑袋摇成拨郎鼓:“我不要一品诰命的凤冠霞帔,现在这套二品的就够沉了,一品的那还不把我的脖子压弯啊,我只想换套大宅子,能给麒哥儿有个单独的小院子,再养上很多花,挖个池塘,夏日里能带着麒哥儿去凫水。” 他的傻媳妇就是这点追求,但这追求并不过份,杜天行忽然在想,若是前世便娶到林妙,自己或许不会急功近利,再或许,说不定也不会死那么早。 “好,你想有个池塘去凫水,那夫君就给你撑个带大池塘的宅子。”他很认真很认真地对林妙说。 林妙的脸红了,真是的,他干嘛这样说话呢,倒好像她特别贪财似的。 “其实没有大宅子也没事,麒哥儿还小呢,咱们慢慢存钱,总能存够的。”林妙就想,哪天趁着杜天行心情好,把她娘留给她的那些地契啊房契啊,偷一两张出来,卖了换成银子,就说自己中了白鸽票,到时杜天行总不能去查啊,人家卖白鸽票的也不让他查啊。然后就能买大宅子了! 林妙这样想着,就得意起来,小眼神亮晶晶的,杜天行冷哼一声:“你又想什么馊主意了,别想动你的嫁妆,我已经给你找了管帐的,过几日便到京城了。” 林妙寒毛直竖,杜天行难道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变的?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呢。 唉,看来白鸽票的谎言肯定会被他揭穿,真没意思。 雪里驹牵过来了,这马一身雪白,神骏异常,是杜天行刚进府军前卫时,祖父送给他的,他很珍爱,去福建时都没舍得带上,一直养在这里。 即使是公卿之家,也没有几家能养马的,更不用说像这样一个专门用来遛马的庄子了。这些马大多都是从杜老爷子那里讨来的,美其名曰是帮老人家养着,养着养着就变成自己的了,但这匹雪里驹却是杜天行的,当然也是杜老爷子送的。 杜天行纵身上马,一伸手就把林妙也提了上去,对,是提的,不是抱的。 这让林妙很没面子,她已经是孩他娘了。 “你干什么啊?”林妙抱怨。 杜天行轻笑:“庄子里不好玩,我带你到外面走走。” 外面?林妙在庄子里住了十天了,还没有出去过呢,能在这里骑马,她已经觉得挺好玩了,想都没想过出去玩。 阿木带了几个侍卫,也牵了马要跟着,杜天行道:“不用了,你们留在庄子里吧。” 林妙这才展颜,哇,不带侍卫,只有他们两个人,这种情况几乎没有过呢。 “咱们去哪里啊,这附近有水吗?有农田吗?有村子吗?村子里有大黄狗吗?”她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杜天行却冷起脸来:“你若是想到村子里去,我就把你留在那里,让大黄狗看着你。” 好吧,林妙不说话了,你说这人怎么就这么没意思,气死人了。 两人一骑出了庄子,却没有上大路,而是走上一条羊肠小径。秋高气爽,有黄叶随风飘舞,秋风吹到脸上,凉嗖嗖的,杜天行伸手把林妙从身后抱到胸前,让她面向自己,双手却松开缰绳,解开了林妙的衣襟。 林妙吓了一跳,向四周看看,荒郊野外,看不到一个人影! 第154章 偷那个...... “别,别这样,会让人看到的。”林妙的心砰砰直跳,下意识地拽住杜天行的袖子。 “松开,这里没有别人,你包得这么严实,根本看不到的。”杜天行其实也觉得自己挺过份的,他媳妇自幼在尼姑庵里长大,又没有亲娘,刚成亲时每次亲热,她次次都红着脸要去净房。也就是说,林妙是他一点点培养起来的。 衣衫解开,林妙的娇躯因为紧张微微发红,却让杜天行更加亢奋,两人的披风将他们重重包裹,马蹄声声中传来一两声娇吟…… 痉孪之后,林妙伏在杜天行的怀里,任他给她穿好衣衫:“你让我看的书里没有这个。” 这个媳妇就是好,只要是新奇的都想尝试,就像现在,刚开始还是又惊又怕,没一会儿就进入角色了,现在还有点儿意犹未尽。 “嗯,来庄子的路上我刚想出来的。”马背上,杜天行把林妙紧拥在怀里,虽然外面裹着披风,媳妇的身子娇嫩,千万不要冻坏了。 来庄子的路上…… 杜大人,你整日在想些什么啊。 林妙这才想起,他们好像折腾了小半个时辰,那现在这是走到哪里了。 她从杜天行的怀里探出头来,东张西望,这才发现这里地势较高,远处还有片枫林,深秋的时节,山野之中已是一片萧索,唯有那片枫林依旧红彤似火,似乎要将整片田野染红。 “你看,那里好美!”林妙惊叹。 杜天行显然也是刚刚发现,他忽然发现,方才他有多么荒唐,竟然什么都不顾,就和林妙在马背上胡天黑地折腾一番,现在甚至都不知道来到哪里了。 他环目四望,很快便搞清方向,好在雪里驹应是识得路的,倒也不用惊慌。其实吧,杜五爷既然在来庄子的路上就在盘算着,他带着林妙出来骑马也只有这一个目的,目的达到,按理说也该回去了,可是看到林妙惊喜的样子,他不忍心了。 他把她扔在庄子里已经八、九天了,他不在时,林妙也只能在庄子里骑骑马,好不容易带她出来,索性就到枫林里看看,如果枫林里没有人……好吧,杜五爷素了八、九天了,这会儿某处又开始蠢蠢欲动,亲亲林妙的面颊:“刚才你觉得冷吗?” 林妙不知道他为何这样问,她是个老实孩子,实话实说:“刚开始有点冷,后来运动开了还出汗了呢。” 杜天行满意,这个媳妇怎么就这么合心意呢,除了笨一点儿,他也挑不出她有什么缺点了,但凡是他比较在意的,林妙全都对他心思。 他又亲亲林妙花瓣似的小嘴,催马便往枫林的方向奔去。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地势颇高,枫林侧在下坡的地方,看着很近,实则还有一段距离,忽然,杜天行勒住缰绳,林妙皱皱眉头,问道:“怎么了?” “有人。”杜天行轻声道,却下意识地别转马头,拐上另一条岔路。 从这里能清清楚楚看到那片枫林,但枫林里出来的人却从这个角度看不到他们。林妙也看到有两匹马从枫林里缓缓踱出,看衣着像是一男一女。 林妙悄声道:“你说这两人该不会也是到枫林里偷|情的吧?” 她说了一个“也”字,杜天行面上一红,低声训斥:“胡说,咱们是夫妻,夫妻欢好,不叫偷|情。” 真是的,林妙当然不会知道杜天行的想法,只能是她也想到枫林里把某人再次扑倒。 她翻翻白眼,放着卧房里的高床暖枕你不用,非要跑到荒郊野外,这不是偷|情又是什么? 那两人离得越来越近,林妙已能看清他们的相貌,她大吃一惊,猛的抓住杜天行的袖子:“那女的,那女的,是……是月姐儿?” 马背上的女子穿着时兴的胡裙胡裤,披着猩猩红的斗篷,梳着堕马髻,粉面桃腮,柳眉凤眼,生得妩媚多姿,楚楚动人,正是好久不见的林晓月。 而与她并驾齐行的男子戴着紫金冠,穿着酱紫色的箭袖,面如冠玉,丰神俊朗。 林晓月看着那男子,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含情脉脉。 杜天行显然也已经认出来了,这个小姨子虽然没见过几次,但印像深刻。 林妙又道:“原来月姐儿已经从陕西回来了,咦,史郎中一点也不显老啊,看上去就像二十多岁的人呢,你如果到了那个年纪还能保养得这么好,我就喜欢死你了。” 杜天行无奈地看她一眼,傻媳妇,你这是什么眼神啊! “那不是史郎中。”他淡淡地说道。 “不是史郎中?”这一次林妙比方才还要吃惊,林晓月和一个男人来钻树林子,而那个男人不是她的夫君史郎中! “那是广安侯魏涣魏楠生!”杜天行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热度,林妙却已面红耳赤。 她的庶妹,与别的男人从这林子里出来,当然不会是偶遇,他们是…… “你没有看错吗,那真的不是史郎中?”林妙再问,她虽然对林晓月没有好感,但是林晓月做出这样的事,还是让她震惊。 “不会认错,这个广安侯曾经让他的夫人对你示好,还给你送过花,如果我没有记错,他家在这附近也有一处庄子。” 杜天行第一次带着林妙来这处庄子时,回去的路上便遇到广安侯,广安侯还以他夫人的名义给林妙送了糖果,再后来,广安侯夫人亲自登门,送给林妙一些花草。 那时林妙初嫁,并不懂这当中的道道儿,问了杜天行之后才知道广安侯想进锦衣卫,托了他的门路。于是林妙便疏远了广安侯夫人,杜天行则把进锦衣卫的机会给了永昌侯世子蒋进德,也就是林妙的姑夫。 并非杜天行要重用妻子这边的亲戚,而是他前世便对广安侯印像不好,相反,蒋进德却是个忠实可靠的人。 第155章 无法反驳 看着愈来愈近的林晓月和广安侯,林妙的心里乱成一团麻。在她穿越而来的那个男女平等的时空,这叫劈腿;在现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这叫偷|人,在南方会被沉塘,在北方则是骑木驴,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事。 林妙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以杜天行道:“若是史郎中知道月姐儿给他戴了绿帽子,该不会把她送官吧?” 杜天行也是万万没想到会有眼前的一幕,他早就知道林晓月是个坑货,可做为一位大男子主意的杰出代表,他还真没想过林晓月会给史郎中戴上绿帽子,所以直到那一双含情脉脉的人从面前走过去,杜天行才回答林妙的问题:“不会,史郎中是进士出身,又与岳父同在六部,自是还要顾着脸面,想来也就是私底下把林晓月送回娘家而已,再借个无后或者有疾之类的幌子,给她一纸休书。” 看到林妙还在呆呆出神,杜天行又道:“以广安侯的精明,是不会让史郎中发现这件事的。他有爵位,没有必要为个荡|妇毁了自己的前程。” “我明白你说的,你是说如果换做你是广安侯,和林晓月只是逢场作戏,玩玩而已,不会负责任,也不想因为这事影响到你。可我就是想不明白,月姐儿不是普通人,她是重生的,她知道所有发生过和将要发生的事,她难道不知道这是对不起自己的夫君吗?我听于太太说,史郎中对她很好的。” 林妙口中的于太太是指她的继母于若云,她从小到大没有叫过娘亲,所以也不习惯称呼于氏为娘亲或母亲,索性就叫于太太。 杜天行听着林妙的这番话,眉头皱成疙瘩,你拿什么打比方不行啊,你拿我和广安侯相比,怎么这样不懂事。 可他也不禁在想,林晓月一个深宅妇人,史郎中又是个不爱交际的人,林晓月又是怎么和广安侯勾搭上的。还有,林晓月无论怎样,在外人眼里都是他杜天行的妻妹,眼下朝中风起云涌,而他就是风口浪尖上的人。这个时候,广安侯搭上林晓月,是否还有别的意图? 想到这里,他已经没有了带着林妙去钻小树林的兴趣,对林妙道:“咱们回去吧,改日我再带你来这里。” 没想到林妙却比他还要急:“以后我也不会来了,我们换个地方。” 小丫头活了两辈子只谈过一次恋爱,只有这一个男人,所以多多少少有点洁癖,对于林晓月的所作所为,她难以接受,就连那片看上去美不胜收的枫树林,在她眼里也变得污秽了。 杜天行对林妙的反应却是很满意,亲亲她的额头,道:“下次休沐我提前一天连夜赶过来,好好陪陪你和麒哥儿。” 林妙抬头瞪着他:“你现在要回京城了吗?” “嗯,有些事我需要回京城查一查。”他看着广安侯和林晓月越来越小的背影,若有所思。 林妙撅起小嘴:“你都没和我说话,也没和麒哥儿说话。” 杜天行知道她在赌气,便道:“那好,我下次多和你们说会儿话,这总行了吧。对了,浙江汪家的人已经到了,算起来应是你的族舅,他带来帐房,还有一位族中做师爷的从兄,也算是你的旗舅。这几日正和林家扯皮,岳父大人又有几日没回真定了,老太太派人到京城找过你,但你不在府里,也只好作罢。” 林妙闻言皱起眉头:“我娘已经留给我很多嫁妆了,这事别人不知道,可你却是知道的,我也不能算是没有嫁妆了,你和浙江汪家说一声,如果祖母真的不想把娘亲留的东西交给我,那就算了,我不要了。” 杜天行捏捏她的鼻子,轻声道:“傻孩子,你以为我让他们过来,真的只是为了那几十抬嫁妆吗?” 林妙不解:“难道还有别的?” “你说你怎么就不长心眼呢?”杜天行嫌弃地看着她,媳妇十六了,过了年就十七了,可还是单纯得像个孩子。 林妙早就被他嫌弃惯了,这会儿也不觉什么,只是把脑袋又往杜天行怀里靠了靠,借此表示她虽然挺傻,可是很萌。 杜天行没好心地把她推开:“你的簪子扎到我了。” 切,那会儿你马震时,可没嫌有簪子。现在兽|欲缓解,就挑剔起来。 林妙表示不和他一般见识,遂做摇尾乞怜状:“你快说嘛。” 杜天行恨铁不成钢地瞥她一眼:“浙江汪家这么一闹,我们和福建的关系便彻底撇清了。” 林妙心中一颤,可不是吗?汪同和是杜天行去招安的,他没有打仗,却让汪同和弃舟上岸,若是被孙高第及其党羽挖出她和汪家的关系,那先不说杜天行用命换来的这个大功劳会泡汤,他也会被人弹赅。 可是现在浙江汪家这样一闹,即使有人再说汪氏是汪大齐的女儿也没人相信了。若是林家不肯答应,这事迟早会被传到御史耳中,林家肯定不会因小失大,到时少不得拿出汪氏的嫁妆赔给林妙,这件事一锤定音,杜天行的先岳母出自浙江汪家的事,便是板上钉钉。 这种一箭双雕的事,杜天行当然会安排妥当。 林妙苦笑:“父亲若是知道是你在背后捣鬼,他一定很生气,下次再见到你肯定又没好气了。” 话说翁婿关系有所缓解,上次林雨哲还在女儿女婿家里喝多了呢。 杜天行正色:“原就是他们欠你的,我只是帮你拿回来而已,且,这也只是物质金钱上的,你从小到大受的那些苦,又岂是这几十抬嫁妆可以补偿的。” 林妙笑道:“其实我也不亏啊,别忘了,你就是在庵堂里遇到我的,如果我没在庵堂,你能找到我这么好的娘子吗?” 杜天行抚额,这么歪的理论,他竟无法反驳。 第156章 锦上添花 而这个时候,真定林家已经闹开了锅。汪家派来的人名叫汪玉涵,是汪家四房小长房的嫡子,十年前便中了举人,却因是四房长子,没有继续科举,只在苏州做了两年师爷,便回家打理庶务,汪家四房没有分家,汪玉涵如今管着整个四房的生意和产业。 大成早在高宗时,曾因文字狱禁了浙江一省的举试,但凡是浙江的士子均不能参加乡试和会试。浙江原就是人杰地灵之地,历届生员居全国之首。朝廷一纸令下,便也断了浙江读书人的青云之路。因此在之后的十余年里,浙江的读书人很多便做起了幕僚。虽然之后英宗皇帝重又恢复浙江一省的科举资格,但浙江师爷的名头却已经打响,官吏们无不以拥有浙江师爷为荣,再加上科举艰难,很多读书人中了秀才或举人便放弃举业,通过同乡介绍,谋上一份薪酬丰厚的师爷差事。 汪世敏生前便是有名的师爷,除此之外,汪家在绍兴亦是家宅丰厚,嫡子汪九城少亡,但也有秀才功名。汪九城就是林妙现在的外祖父,这次汪家派来的汪玉涵是林妙的表舅。 汪玉涵不但是举人,而且也做过师爷,如今又管理汪家四房的生意,他本就是厉害精明的角色,否则汪家长辈也不会派他来真定。 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位师爷和一位帐房先生,护院和小厮还带了十几名。 由此可见,汪家对于已经故去的姑太太汪同珊非常重视,得知表姑奶奶林氏三年前已经嫁了,他们便来到真定,清算汪同珊和林妙的嫁妆。 汪玉涵一到真定,并没有急着去林家,而是找了真定最大的客栈住下,这才正式给林家送去帖子。 林雨哲远在京城,林老太太任氏收到拜帖便如坠雾里。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亲家啊,汪同珊的身世是当年她自己亲口承认的,关这浙江汪氏什么事,莫非是当年的海盗王的汪家胆大包天,敢来真定认亲戚不成? 可这拜帖上籍贯、功名全都写得明明白白,浙江绍兴的汪举人! 林老太太立刻就让林贵去京城找林雨哲,她又觉得还是不妥,便又让林禄去了荣华街找林妙。 林雨哲听林贵说了这件事,立刻挥挥手:“无稽之谈,先太太的娘家早就没有人了,这个什么浙江汪家的人就是来打秋风的,轰出去就是。” 林贵愣了好一会儿,大老爷您也太简而化之了吧。 “老爷,那人是位举人,就这样轰出去怕是不妥啊。” 林雨哲的眉头皱成川字:“胡说,有何不妥,举人就了不起吗?我还是进士呢。” 林贵一个头有两个大,难怪老太太整日忧心,这大老爷三十多岁的人了,可还是个拎不清的。 林贵见说不动林雨哲,只好去永昌侯府找姑太太林雨慧,这也是出门前林老太太嘱咐过的。 可林老太太过于心急了,她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林雨慧并不知晓汪同珊的身世! 林雨慧记得清楚,当年的汪氏就是从浙江远嫁而来,而且对浙江的风土人情娓娓道来。 而汪氏去世时,她的娘家确实没有来人。林雨慧为此问过林老太太,林老太太只是淡淡说汪家已经没人了。 更让林雨慧惊讶的还有林雨哲的态度。 兄长连人都没见,为何一口咬定来人是来打秋风的呢? 皇帝还有几家穷亲戚,何况这个汪玉涵还是举人,汪氏本家或许已经没人了,可说不定是她的远亲呢。 林雨慧虽然纳罕,可她是见过世面的,总觉得这件事有哪里不对。 蒋进德正好在家,她便说了出来,蒋进德笑道:“夫人这又不懂,你管这亲戚是不是真的,汪家是大侄姑奶奶的外家,大侄姑奶奶若是认下,那自是真的,她若是不认,汪家胆子再大,也不敢从浙江来到人生地不熟的真定吧。” 林雨慧恍然大悟,自己怎么就这般笨呢,这样浅显的道理,还要让世子提醒。 “可妙姐儿没在京城,带着麒哥儿去她家在城外的田庄了,我一时半刻也找不到她。”说到这里,她猛的觉醒。前阵子她给麒哥儿做了几件冬衣,让人送到荣华街,才知道林妙带了麒哥儿去了庄子,她听林妙说起过,那座小田庄是杜天行买来给她养马的,那时她还嘀咕,林妙年轻不懂事,怎么杜天行也不管着她呢,这大冷的天,还由着她的性子带着孩子去田庄里玩儿。现在才明白,原来人家小两口早就算计好了,这是躲出去了,免得因为这件事让林妙夹在中间为难。汪家的人八成是杜天行找来的,林妙这孩子是个实诚性子,若她留在京城,被林老太太接回真定,她又没见过汪家人,到时真的也变成假的。 “唉,听世子爷这么一说,我还真是觉得这汪家来得蹊跷了,妙姐儿成亲时他们没来,怎么现在来了呢?而且听说汪家在绍兴是大户,还是耕读之家,举人就出过好几个,我还听说江浙一带的大户人家,比起咱们北方的更有家世,很多都是百年世家。前面大嫂的祖父和父亲都是有功名的,她虽是遗腹女,可汪家并没有过继子侄,反倒是把她父亲的那一份都给了前面大嫂。而且所言非虚,前面大嫂成亲时,仅是摆在明面上的,就是一百抬的嫁妆。我还记得孙妈妈兴高采烈地进来说,那些嫁妆填得别提多瓷实,两边连手掌都插不进去。那时娘也高兴得眉开眼笑,整个真定都知道前面大嫂出身浙江富商。娘和兄长都是好面子的人,为何不直接告诉别人,汪家太老爷和汪家老爷都是有功名的呢?有这样的出身,前面大嫂也没有必要隐瞒啊。” 见林雨慧还在纠结,蒋进德笑道:“你还说大侄姑奶奶是实诚人,我看你也是,过去那么多年的事,你还去想那些做甚,明日你便找个人去荣华街,若是大侄姑奶奶还没回来,那你就回真定,劝劝岳母,这事既然是这样了,那就做得漂漂亮亮的,别让汪家人看笑话。若是大侄姑奶奶已经回来了,那你也不妨把这事说说,看她是什么态度,不过依我之见,大侄姑奶奶肯定还没有回来。” 林雨慧勉强笑笑,却又喃喃道:“那一百抬嫁妆虽然不少,妙姐儿出嫁时给了四十抬,余下那六十抬也不知道还能凑够多少。” 说到这时,她心里一惊,当日林妙出嫁的时候,她明明是听母亲只给二十抬的,可后来却是四十抬,而且排在前面的那些还都是些好东西,仅克丝料子就有二十匹。 当时她还以为是长兄私底下贴给林妙的,可现在细想起来,长兄手头也没有那么宽裕,于氏嫁进来时于家正落魄,她也没有什么嫁妆,更是贴补不起。 难道……林雨慧的脸上火烧火燎,难怪杜天行要把汪家人找来,林妙千难万险去寻夫,又不足月生下麒哥儿,前阵听说国公爷一高兴,把杜家的传家宝赏了林妙,还把她婆婆气个半死。京城里都在说杜家真会娶,明明是个小门小户乡下地方的丧母长女,娶进门来却是个旺夫的,不到三年,杜天行就连升两级。可即使这样,林妙在杜家还是矮半截,出身低、没嫁妆,难怪那许氏为了几件头面也要找她麻烦。 林妙现在什么都不缺,杜天行宠着她,就又觉得当年林家委屈她,这才让汪家兴师动众过来给林妙要嫁妆,更把林妙外家的家世宣扬出去,她生母出身江浙大户,继母又是于若水之妹,这样的出身和杜家比,虽然并不高,可也比现在要体面。待到林家再把那八十抬嫁妆补过去,许氏也该闭上嘴了。 蒋进德见妻子终于想明白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次日一早,林雨慧就派人去了荣华街,不久便回来相告,杜五夫人果然没有回来,且,昨日真定也有人去找过她。 林雨慧叹了口气,待到蒋进德回来,她便如实相告,夫妻二人商量好,林雨慧回真定去看看。蒋进德拿了张一千两的银票交给林雨慧,若是林家真的把汪氏的嫁妆凑不出来,就按嫁妆册子再置办,万不可让汪玉涵闹上公堂。 一千两虽然不多,可林雨慧还是谢过蒋进德,面红耳赤收下了,她深知林老太太的处事方式,她甚至怀疑当年她的嫁妆里面,就有汪氏的东西。 杜天行这是在替林妙打脸,打了整个林家的脸。 “世子爷,我都不知道以后该如何和妙姐儿相处了。”林雨慧泪盈于睫,她还是在太后向她问起这个侄女之后,才开始注意到林妙的。在此之前,她和所有人一样,几乎忘记林家还有个在庵堂的嫡长女。 和林妙越走越近,也是从杜天行给蒋进德安排差事开始的。蒋进德在锦衣卫一切顺利,外人以为是因为他是永昌侯世子,其实他们自己知道,那是因为蒋进德是杜天行的姑丈。 说起来是她这个姑姑在京城照顾着林妙,可事实上是他们夫妇都是在林妙这棵越来越粗的大树下乘凉。 蒋进德笑道:“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依我看,杜天行并非泛泛之辈,他的前程不止于此。大侄姑奶奶是什么样的脾气性格你最清楚,永昌侯府也是公卿之家,名门望族,咱们只需与她如以前那样来往,尽长辈之责便是。能锦上添花,就不要扯人后腿。” 第157章 镜子 远在田庄的林妙正在纠结着,她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自从那日看到林晓月和广安侯,她心里就别扭着。 无论林晓月有多可恨,都是她的同父妹妹。林妙不是半路来的穿越女,别人穿越的是肉身,她穿越的是胚胎,对,胚胎。 林晓月比她小半年,从她记事起,林晓月就是她的妹妹。虽然她一直不太明白,林晓月为什么这样恨她,可现在看到林晓月做出这样的事,她还是打从心眼里不舒服。 无论是她前世的现代,还是托生来的古代,林晓月做的事都是不对的。 阿钉和绣桔小声嘀咕:“那日五爷带着五奶奶出去骑马,回来后五奶奶就是闷闷不乐,以前她可不是这样啊,五爷每次带她出去玩,她都能兴奋几天。” 绣桔也皱着眉头:“阿钉姐,我就一直奇怪,这大冷的天,五爷怎么就让五奶奶和七少爷住到庄子里了,该不会是……” 绣桔想说五爷是不是嫌五奶奶碍眼了,可没敢说出来。 阿钉心里也是一震,在福建时,五奶奶坐月子,五爷夜里都在屋里陪着她,可男人的事谁又说得清呢。 “没事没事,五奶奶如今有了七少爷,什么都不用怕。五爷就是纳上几个侍妾,那些侍妾还是要来给五奶奶晨昏定令,她们生的孩子还是要管五奶奶叫母亲,百年之后陪在五爷身边的,也还是五奶奶,子孙后代也是给五奶奶香火。” 阿钉和绣桔想像着百年之后,林妙的牌位放在杜天行旁边,承受后世香火时,两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所以看到五奶奶不开心,她们就用这番话安慰五奶奶,于是杜五奶奶彻底迷茫了。 杜五奶奶浮想联篇,她是死过一回的人,她仔细冥想,可却想不出前世死后谁去参加了她的葬礼,当然更想不出以后的清明中元,谁去拜祭过她。老爸老妈肯定会去吧,她那几个好基友一定也会去,她们一定会给她带去好多好吃的,林妙砸砸嘴,表示她一次也没有吃到过。所以阿钉和绣桔说的这些话,都是无稽之谈,死了以后的事,关她屁事,说不定那时她又穿越了。 咦,她们告诉自己这些做什么?莫非杜天行要纳妾? 好吧,林妙终于从林晓月的事情里走出来了,她神采飞达,摩拳擦掌,准备面对即将到来的挑战——打小三! 阿钉和绣桔都不明白,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家奶奶怎么就一下子兴面了呢。 她们不知道,林妙是个武力值爆棚的好战分子,在这太平岁月和平年代,她不能去当花木兰,但在自家后宅里打小三也是一场战役。 可最终,杜五奶奶的这一切想法全都毁在一面镜子上。 两日后,已是晚膳时分,杜天行却突然回来了,给她带来一面一人多高的西洋美人镜。 林妙有一面西洋美人镜,还从荣华街带到田庄里,但是也只有一尺见方,像现在这样一人多高的,林妙在古代还是头回见到。 “明天不是休沐日,您怎么回来了?”林妙问道,让小丫鬟添了碗筷。 韩李氏抱着麒哥儿正在玩一只缨络,麒哥儿看到杜天行就咿咿呀呀喊个不停,小腿一蹬一蹬的。 杜天行连忙把他接过去,抛到半空,带落到他的怀里,麒哥儿高兴地哈哈直笑,林妙和屋里的丫鬟婆子却都吓白了脸。 “五爷,麒哥儿才十个月。”林妙自己是个愣头青,可她也不会把儿子当球扔来扔去的。 “没事,男孩子就应该这样,你看麒哥儿多高兴,一点都不害怕。”杜天行对儿子的表现很满意,在他的胖脸蛋上亲了一口。 别人家的早产儿,都像只瘦弱的小猫,他的儿子,早产了一个月,生下时虽然有点弱,可从出生到现在,连个感冒发烧都没有过,小身板壮壮实实。最让杜天行自豪的,就是儿子的胆子大。前天庆文帝问起来,他说起麒哥儿骑马的事,庆文帝羡慕嫉妒恨,当天下午就把人把三个皇子全都扔到御马苑…… 林妙白他一眼,又把刚才的话重复问了一遍。 杜天行便道:“就是给你送镜子来了,明日天不亮我还要赶回去。” 平时在京城时,杜天行也是天不亮就要出门,田庄离京城几十里,他岂不是半夜就要走。 林妙心里就甜滋滋的,抿着嘴笑了,这样的镜子,怕是皇宫里也没有,杜天行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担心打破了,便大老远给她送过来,自己真是太幸福了。 这时,阿钉进来,像是有什么事,林妙便问:“怎么了?” 阿钉道:“厨房里的婆子让问问,五爷带回来的是什么东西,怎么吃的?” 林妙皱眉,问杜天行:“你还带什么了?” 杜天行想到那东西红彤彤很好看,便对阿钉说:“去拿几个给五奶奶瞧瞧。” 过不多时,阿钉捧了只水晶碟子进来,林妙一看就乐了,那是番茄! “这是番茄啊,北方人叫西红柿。”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这一世她长在真定,也算是北方人了,就呵呵笑起来。 杜天行奇怪道:“这是从南边来的,说是大冷的天,这也算是稀罕物了,想不到你却认识。” 林妙笑着对阿钉道:“把这几个用糖拌了端上来,余下的明天炒蛋做汤吃。” 杜天行也只是奇怪了一下,也就不足为奇了,林妙是个吃货,别的事上她不知道,和吃有关的,她是一点就透。 林妙吃着糖拌番茄,心里就更甜了。可是很快她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用了晚膳,杜天行又和麒哥儿玩了一会儿,就让韩李氏把麒哥儿抱下去,对林妙说:“让小丫鬟进来铺床,明天我还要早朝。” 丫鬟铺完床,杜天行也从净房里出来,穿了月白的中衣,英俊的脸庞如同上好的玉石雕成,林妙正站在西洋美人镜前美呢,又做鬼脸又扭屁屁,这一世活到十六岁,才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这么清楚的镜子。 女孩子都爱照镜子,林妙也一样。 看到杜天行从净房出来,她笑咪咪跑过去,拉着杜天行的袖子傻笑。 杜天行问她:“有什么高兴事?” 林妙就笑着说:“吃到番茄,又有这么大的镜子,还有就是你来了。” 杜天行腹诽,吃是第一位,爱美是第二位,你夫君我只排第三。 第158章 琐事 杜天行眼锋扫过,丫鬟们纷纷退下。杜天行忽然伸手把林妙抱进怀里,一双手却在给她脱着衣裳。 林妙有些害羞,小声说:“前几天刚做过,您怎么又急了?” 杜天行的声音里带着暧|昧:“今天他们把这面镜子送过来,我便在想,和你在镜子前一定很美…….” 林妙顿时明白,这人是荷尔蒙发暴爆发了。她嗜哝着,刚做过的啊。 杜天行笑道:“那天在马背上,我没能看清楚。” 好吧,林妙只好由着他把衣裳褪了干干净净,放到西洋美人镜前看得仔仔细细,然后…… 到了后半夜,林妙已经像瘫肉泥偎在炕上,迷迷糊糊任由杜天行撰取。 等她醒来时,早已天光大亮,杜天行上朝去了。 林妙拥着锦被,唏嘘了好一会儿,又问:“他用了早膳吗?” 这话有些多余,有柴妈妈在这里,不但早饭用了,还带了干粮。 杜天行这一走,直到休沐日的前一天才回来,林妙怕他再把自己放到镜前像做科学实验似的研究,便主动把他推到炕上,骑坐了上去…… 杜天行对林妙这个新习惯表示满意,便又做了一次“科学实验”,还说了好多话,把林妙弄得晕头转向,稀里糊涂就让他为所欲为了。 次日林妙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才知道田庄里来了客人,杜天行让等她起身就到小厅里去。 见林妙来了,杜天行便介绍那两个人,一个叫路大川,另一个叫周志夏。他们是给她打理嫁妆的大管事和帐房先生。 “这快到年根底下了,我们便来给夫人交帐,这是帐本。” 林妙一头雾水,拿过帐本翻了翻,这才知道今年她赚了五千多两。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笔八万两的银子存在万祥银号。 “这是半年的,咱们刚把这摊接过来,以往只有铺子和庄子里有收益,由周先生管着帐,这些年来有赚有赔,但银钱上却是一清二楚。房子都是空置着,今年杜大人把我找来,就把其中几套房子租了出去。夫人若有哪套房子想留下不租,就告诉一声,我便留出来。” 林妙不知如何是好,求救地看向杜天行。杜天行却很大度,对那两人道:“不用拘礼,就让他们在田庄里暂住几日和你对帐,就从明日开始吧。” 今天是休沐日,他还想和他的两个孩子好好相处,嗯,两个孩子。 林妙感激得不成不成的,拽着杜天行的袖子傻笑,杜天行费了好大劲才把她的手指头掰开:“你像昨晚那么乖,为夫会更疼你。” 林妙在这种事上一向举一反三,她秒懂,昨晚是她主动的,好吧,某人长年做攻,偶尔受了一回,就觉得很好,你说这人有多贱! 于是到了晚上铺床的时候,林妙就又把杜天行扑倒了,只不过做攻的一方是如何被做受的那方逆袭成功的,她就不知道了,因为早就昏厥过去。 又过了几天,林妙的小日子来了,她这才想起,最近和杜天行胡天黑地的,她没喝汤药,竟也没能怀孕。 她心里就落寞起来,该不会是因为上次早产,落下病根,以后怀不上了吧? 她去问贞娘,贞娘和柴妈妈商量之后,两人都着急了,尤其是柴妈妈。 杜天行特意告诉过柴妈妈,不再给五奶奶用药,还说那药如果长用下去,会伤身体。 两人想请太医给林妙看看,可现在庄子里,就是派人拿了五爷的名帖去请,太医也不方便出城。 以前林妙还小,并不懂这些事,现在当娘了,便就很在意。 她想趁着年轻,给麒哥儿添个妹妹。麒哥儿刚出生时,杜天行说过两年再让她生,现在麒哥已经十一个月了,下个月就要过周岁礼了,杜天行这个时候给她断了汤药,这阵子她在庄子里,他甚至不到休沐日就过来播种,想来也是想让她明年这个时候生下他们第二个孩子。 林妙想到自己以后可能不会生了,心情便又沮丧起来。何况她还来了小日子,每次来小日子时,她便全身不对劲,心情也格外不好。 好在她是个没心没肺的,随着小日子过去,这件事也就放下了,又听杜天行说再过几日就接她和麒哥儿回京城去,她就兴高采烈,让丫鬟婆子收拾东西。 待到回了京城,林妙这才知道林家给她补了八十抬嫁妆,是八十抬,而不是六十抬。林家把当日欠她的嫁妆全都补给她了。 浙江汪家的人已经走了,可现在这件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杜五奶奶成亲快三年时,娘家被外家逼着补嫁妆的事,早已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再也没人把林妙和汪同和联系起来。 这才是杜天行的目的,林家补不补嫁妆都不重要,和汪同和撇清关系才是最重要的。 林妙想到从她爹身上割了这么一大块肥肉,心里有些不忍,便把御赐的玉梨白拿了几坛,又拿了一盒湖笔,让人一起送到林雨哲租住的帽沿胡同。 林雨哲把东西收下,让人给麒哥儿带了金手镯金脚镯,是老吉祥打制的,显然早就备下了。 待到林雨慧过来串门,林妙小心翼翼问起林晓月的事情,林雨慧竟也面红耳赤,显然林晓月和广安侯的事情,她也听到风声了。 “前不久陈老夫人寿宴,好在你没在京城也就没有去,我在那里遇到了广安侯夫人,她主动问我是不是有个嫁到史家做续弦的侄女,我看她目光闪烁,隐隐透了丝不屑,心想这广安侯夫人一向八面玲珑,怎么这次却像是看不起我似的,便留了心思,从陈家出来,就让人去查这事,这才知道,月姐儿仗着和广安侯夫人是手帕交的原因,在侯府出出进进,有时还住在那里。” “史大人已经致仕在家,他难道不管吗?”林妙惊问。 林雨慧苦笑:“月姐儿是个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定是把史郎中哄得晕头转向,不知道有这种事啊。咱们现在是知道了,可也不能去和史家去说,月姐儿毕竟是林家女儿,林家还要出来见人,就是我和你这样嫁出来的,也免不了因她被人戳脊梁骨,你回来就好了,我还能和你商量,自从陈家寿宴之后,我都没有再出门,免得再与广安侯夫人撞上,可偏偏这事又不能对人说,我连世子爷都没有告诉。” 林妙尴尬:“我是瞒不住了,五爷和我一起看到的……不过他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这事。” 林雨慧的脸也是火烧火燎,杜天行那么目下无尘却又胸怀锦秀的人,这件事被他亲眼看到,又怎会在林妙面前提起。先是有汪家的事,现在又有林晓月的事,林家真是不太平。 第159章 回门 京城这边的风俗,嫁出去的姑娘是大年初二回娘家,到了那一天,林妙和杜天行一大早就出了家门,先是到永昌侯府,蒋进德和林永慧都已经在等着,昨日在宫里已经见过,相互拜年,这时还是免不了一番契阔,杜天行又去给永昌侯拜年,林妙带着麒哥儿则去拜见永昌侯夫人,回来时麒哥儿得了一只缀着实心赤金小鱼的荷包,荷包里是两个长命百岁的金馃子。 她把荷包给杜天行显摆,指着上面有鳞有巴的赤金小鱼说:“蒋夫人给麒哥儿子压岁钱有点重了,咱们给两个侄儿的倒显得轻了。” 杜天行微笑,显然觉得林妙懂事了,便对她说:“无妨,亲戚之间也不用斤斤计较,镇哥儿不是二月里的生日吗,你送份厚礼给他就是了。” 两家人一起出了侯府,十多辆马车浩浩荡荡离开永昌侯府所在的志贤胡同。 有来给侯爷拜年的便艳羡不已,想不到蒋家和杜家现在走得这么近。 来到真定,给林老太太、林雨哲和于氏拜了年,就连林妙这样后知后觉得都看出娘家不对劲。 端上来的果品没有福桔,只有蔫蔫的苹果,点心也是不应季的四色小碟,根本就不是过年的样子。 林妙悄声问杜天行:“我记得咱们先前送来的年礼上,有两筐福桔呢,糕点也有十二色。” 杜天行瞪她一眼,暗示她不要多说。林雨慧也是眉头皱起,她给娘家送来的年礼也有一车,怎么会连招待姑爷都这样寒酸呢。 直到他们两家坐了好一会儿,林晓月和史郎中才来。这还是林妙第一次见到史郎中,五十出头,身子倒也看着硬朗,并不是想像中的糟老头子,相貌儒雅,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林晓月穿着大红遍地金通袖,梳着堕马髻,头上赤金八宝凤衔珠的步摇,赤金镶红宝的鬓花,红宝石的耳铛,赤金八宝的项圈,雍容华贵,艳光四射。 林雨哲皱皱眉,没有说话,倒是林老太太眉开眼笑,她的月姐儿和林妙站在一起,硬生生把个二品诰命都给比下去了。 被林晓月比下去的,还有林雨慧这个超一品的世子夫人。 于氏怔了怔,趁着去净房时对身边的蔡妈妈说:“她这是要做什么,虽说是姐妹,可嫡庶有别,她穿成这样,让大姑奶奶怎么想?” 蔡妈妈冷笑:“她是终于能穿上大红了,表面上是想把大姑奶奶压下去,可实际上……” 蔡妈妈没有说下去,可于氏明白,林妙不但是嫡女还是正妻,她当然不稀罕穿不穿正红,林晓月这身衣裳分明是穿给于氏这位嫡母看的,陈姨娘一辈子都不能穿的颜色,林晓月在于氏面前堂堂正正穿上了。 到了宴席摆上来时,就更是寒酸,这下子就连林雨哲也坐不住了,把于氏叫到外面,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今天招待的是姑爷和姑奶奶们,你这是做甚?” 于氏面红耳赤,她又何尝不知呢。菜单子送到林老太太那里,被改过了才交给她。她清楚林老太太的心思,就是想让林妙和杜天行看到,因为补给你八十抬嫁妆,你把娘家淘空了。 “这是婆婆改的菜单,大老爷全都怪到我头上,大姑爷和大姑奶奶送来的年礼上,有御赐的点心,四腮鲈鱼、还有顶花的暖室小黄瓜、绿油油的菠菜;姑太太的年礼上有两头的鲍鱼,极品山珍。” 林雨哲的脸上如四季飘过,母亲这样做,打的是他的脸。他勉强和妹夫、女婿们喝了杯酒,就回了墨留居。 用过团圆饭,男人们凑在一起聊天,谈论时事,女眷们则陪在林老太太身边聊天说话。林晓月更是送了只赤金如意大钗给林老太太:“祖母,这是御制的,这雕工比起金玉轩的,还要高出一截。” 林老太太欢欢喜喜收下来,直夸林晓月懂事。 林雨慧和林妙悄悄交换目光,凭史郎中的身份,能买得起金玉轩里最贵的头面,却也拿不出能送人的御制的东西。 想来这是广安侯府的物件儿。 林老太太现在看到林妙恨不能把她戮个窟窿,说话夹根带棒,说着说着就说林妙连同外人一起来诈娘家东西云云,就连于氏和林雨慧都听不下去了,若是汪氏真的没有这些嫁妆,打死你也不会拿出来给林妙补过去吧。 这时有小丫鬟进来,对林妙道:“五奶奶,荣华街那里来人了,说是万岁爷让常喜公公去传旨,让五爷带了七少爷进宫给他老人家瞧瞧,说是昨天人太多,也没有细看,不知道七少爷长成什么模样了。” 林妙如释重负,她可不管什么长面子的事,那个逗逼皇帝这个时候召杜天行和麒哥儿进宫,可算是给她解围了。 一家三口来向林老太太和林雨哲辞行,林雨慧和蒋进德也借机一起走了,史郎中看出岳父不悦,也要带林晓月回去,林晓月却不依,硬是用了晚饭才离开真定。 回来的马车上,林雨慧叹道:“一样米养两样人,大嫂虽是继室,可待月姐儿也薄,这些年她在府里过得比妙姐儿这个嫡女还要好上许多,可她今天却这样打大嫂的脸,我这做姑姑的都要看不过去了。” 这是岳家的事,蒋进德不好说什么,只好安慰林雨慧:“史郎中还是可交之人,二侄姑奶奶那里,你若是不喜,以后少来往便是。” 林雨慧又想起林晓月和广安侯的事,心里更是烦燥,偏偏这件事是家丑,她连蒋进德都不能提起,就盼着过两日不太忙了,和林妙好好吐吐苦水。 杜天行带着麒哥儿进宫,庆文帝亲手抱起麒哥儿,笑道:“竟是这么重了,比上次见他又长个子了。” 这时三位皇子都过来了,庆文帝便对三位皇子道:“你们都过来抱抱,看看麒哥儿更喜欢找你们哪一个。” 杜天行闻言心里咯登一下,心想这事可万万使不得,但这个时候,他想把这件事掀过去已是不能,只好眼巴巴看着麒哥儿。无论麒哥儿喜欢找哪一个,这就是一件大事。 没想到方才还在又扭身子又蹬腿的麒哥儿,这时却转过身来,紧紧抱着庆文帝的脖子,无论三位皇子怎么逗他,他都不肯过去。 杜天行松了口气,笑道:“看来麒哥儿最喜欢的还是万岁。” 庆文帝当即深深看了杜天行一眼,赏了只赤金小马给麒哥儿,麒哥儿看到小马,立刻抱在怀里,无论谁和他要,他都不肯给,把众人逗得哈哈大笑。 三位皇子也全都打赏,大皇子赏的是羊脂玉步步高升玉牌,二皇子和三皇子各赏的富贵吉祥金馃子. 皇子们年纪尚幼,这些东西想来是有人暗示的,看到各自赏的东西,杜天行心里已是有数. 从宫里回来,林妙看到杜天行面色郑重,便问可是出了什么事,杜天行道:"宫是看着是要有大事了,你给岳母送个信,让她到娘家多走动,日后总没有坏处。” 自从当年于晋和林妙的亲事做罢之后,于氏和郑氏的姑嫂关系也就僵了,两家已经许久没有走动。 林妙把消息送到真定,于氏愣了愣,便去问林雨哲,林雨哲便道:“那是你的娘家,你想走动就走动,何须问人。” 于氏想了想,便趁着过年,和林雨哲一起,带了鲁哥儿和智哥儿回了娘家。 第160章 肚子 过了正月,宫里果然传出喜讯,大皇子封了太子,入主东宫,闲置多年的詹事府忙碌起来。 林妙摸摸脑袋,问杜天行:“你早就猜出来了,所以和让于太太和娘家多走动?” 于氏的兄长如今便是詹事府少詹事。 大成历来便有立贤之说,现在的庆文帝也不是长子,因此,哪位皇子会入主东宫,一直是个未知数。 太子新立,孙高第一党便也判了,孙高第和赵直都是斩刑,孙氏一家流放三千里,永不起复,牵连的党羽也各有处置,岳国公府也受了牵连,杜天养和杜天择各降一职,罚半年俸禄,杜文涛教子无方,收回世子封号。 据说两个孙儿是岳国公杜准亲自绑了送到锦衣卫的,因此才只是降职罚俸,与岳国公府并无影响。 只是庆文帝却免了杜文涛的世子封号,这让杜老爷子长叹了一口气。 杜文涛来骏园见他,杜老爷子便道:“子不教父之过,你也不必委屈。” 杜文涛便道:“儿子不信,万岁爷难道还能跨过我这个当爹的,把爵位给了老五不成?” 杜老爷子见长子还是心有偏见,便道:“等我百年后你便知道了,没有什么信不信的。” 这次查抄的人家很多,刚到三月,庆文帝便赐了九知胡同的两处宅子给了杜天行,这两处宅子,一处是孙高第的,还有一处也是孙党一派,现在他们死得死,发配的发配,家产都已充公。 杜天行让人把两处宅院打通,宅子还在修整时,带着林妙去看过一回,林妙笑得傻兮兮的,她原本还想把 她存在万祥银号的八万两银子拿出来用呢,这下省了。 麒哥儿已经会走路了,起先是追着饭饭玩儿,偏偏饭饭又是个机灵过头的,施展轻功,麒哥儿抓不到,就哭个不听,林妙见了,就给他养了两只狗。 这狗不是太太小姐们喜欢的白狮子狗,而是两只从小就看着凶神恶煞的家伙。 两只狗来的第一天就把韩李氏咬了,第二天咬了陪麒哥儿玩的小厮,第三天,杜天行到麒哥儿的园子里去,被两只恶犬追着咬…… 杜天行来气,让人把两只狗弄走,林妙不依,麒哥儿见他娘气得鼓鼓的,就跟着哭了起来,杜天行无奈,只好把这两只狗送到庄子上,又买了两只长毛狮子狗送给麒哥儿。 林妙这才高兴起来,让绣桔给两只狗缝了衣裳,整天在府里到处乱跑,杜天行从外面回来,踩了一脚狗屎。 杜天行扯了林妙过来质问,林妙委屈:“又不是我让你踩的。” 杜天行气极,把她按在床上折磨得死去活来,韩李氏抱了麒哥儿进来时,杜天行已经更衣坐在炕上看书,林妙却没精打彩靠在迎枕上,麒哥儿在炕上,一会儿滚到他娘身上,一会儿又滚到他爹脚边,弄得两人无可奈何。 林妙让韩李氏把麒哥儿留下,打发她下去,她对杜天行道:“也不知道是你不行了,还是我不行了,我都断药这么久,可还是没有动静。” 杜天行皱眉:“你急什么,现在只有一个麒哥儿,就折腾得人养马欢,再多一个,你就照顾不过来了。” 林妙不依,把麒哥儿哄得睡下,就把手伸进杜天行的衣裳,杜天行被她捣弄得火烧火燎,担心把麒哥儿吵醒,两人躲到净房里折腾了大半个时辰。 杜天行嘴里不说,心里被林妙说得也想再添几个,儿女都行。林妙养了这么久,身子已经完全恢复,她十七岁,早就褪去了青涩,正值青春茂盛的年华,他也挺卖力的,可这一胎却不如麒哥儿怀得那么快。 再进宫时,他便去找了燕喜嬷嬷…… 这事很快就让庆文帝知道了,庆文帝好不得意,他有三位皇子四位公主,杜天行只有一个儿子,朕太厉害了,哈哈哈。 为了抚慰爱卿,他又赏了一堆补药。 林妙看到宫里赏的这堆东西,就问杜天行:“您该不会是不行了吧,要不万岁为何赏了这些?” 杜天行咬牙切齿,拽了林妙就进了卧房,林妙以为他要白日宣淫,连忙把丫鬟们全都打发出去,杜天行却道:“你好好自省,看看是不是该帮夫君纳上几个姨娘传宗接代了。” 这下林妙傻了。 杜天行见她傻愣愣地站着,知道玩笑开得过头了,便抱了她到炕上,好一阵抚慰,林妙这才做罢。 可没过几日,林妙跟着杜天行回国公府时,许氏就对她冷嘲热讽,又见丫鬟给她端着红糖水,知道她小日子来了,便质问有没有安排通房给相公侍寝。 林妙怔住,她嫁人也不是一两日了,这些事当然懂。姑父和姑母夫唱妇随,可姑母也给姑父纳了三名妾室,四个通房,姑母也曾提醒过她,还说既然不纳妾,通房却是免不得的。 林妙咬着嘴唇没说话,任凭许氏把杜文涛世子被免的罪责全都怪到她的头上。 这件事杜天行很快就知道了,他问林妙:“二木头已经和我提过了,想快些迎娶阿钉,还有水生,他也想向你求门亲事,我看绣桔也不小了,不如把她配给水生吧。” 林妙想想,这倒也不错,就笑呵呵答应了,又让人去合了八字,不久就把水生和绣桔的亲事订了下来。 林妙屋里还有两个十□□的大丫鬟,见阿钉和绣桔都配给了五爷的亲随,别人眼热,就连国公府的也有人来托人求亲,大老爷的世子免了,大爷和二爷又降了职,这世子之位会落到谁的头上,毫无悬念都看向杜天行,若是能娶了杜五奶奶身边的丫鬟,日后的前程就不用说了。 没过多久,林妙屋里另外两个大丫鬟也都订了亲事,她是第一次嫁丫鬟,心里美得冒泡。 贞娘就把她拉到一边,对她说:“五爷是在给您吃定心丸呢,您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别糊涂。” 好吧,林妙是真的不知道,贞娘给她指点了,她这才明白。许氏逼着她给杜天行配通房,杜天行就不动声色把林妙身边的大丫鬟全都许配出去,余下的都是些十一二岁的,既不让林妙为难,也不让她疑神疑鬼。 所以那晚杜天行回来,林妙早早地脱光光等着他…… 第161章 春宴 阿钉嫁给二木头是做官太太,她出嫁时杜家新宅子已经修整妥当,林妙便让她在荣华街的旧宅出嫁,阿钉喜极而泣,能在主子的家里出嫁,这是天大的体面。 林妙给了她一百两银子的添箱,于氏和林雨慧也各给了五十两的添箱。杜天行则私底下给二木头置了处两进的宅子。 绣桔成亲时,林妙也是给了一百两的添箱,绣桔哭着求林妙:“水生没有功名,我也不用做太太,您就让我留在您身边吧。” 林妙知道,依国公府的规矩,男人若是在外院,媳妇是不能留在府里的。她也舍不得绣桔,就去问杜天行,杜天行想了想,对她说:“我早就把水生给你了,再说他在咱们这里是荐约,又不是卖身契,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林妙兴高采烈,绣桔成亲后的第二个月,就回到府里,不过再也没有人叫她绣桔了,她现在是水生家的。 一转眼又到了吃螃蟹赏菊花的季节,杜天行就让林妙办秋宴,邀请女眷们过来赏秋。麒哥儿已经会说简单的句子,听到爹爹让娘亲办秋宴,林妙还没有答应,他便欢快地喊起来:“螃蟹,麒哥儿要吃螃蟹,办,办。” 杜天行笑道:“这个小吃货,还是像你。” 林妙做个鬼脸,办秋宴就办秋宴吧,有了新宅子也该热闹热闹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办宴会了,有柴妈妈和贞娘帮着,她把请客名单拟好,又看了几遍,还让杜天行又看了一遍,这才写了请帖。 可到了秋宴那日,却多来了一堆人,都是请帖上没有的。 林妙当时就有点发蒙,这些来的人里面还有广安侯夫人和林晓月!这两人竟是一起来的,而且好得就像姐妹一样。 她让水生家的去前院找杜天行,问问这事该如何办,又把的有没有邀请自己来的客人也一一列出来。 杜天行如今身居高位,想过来巴结的人自是很多,别人也就罢了,广安侯夫人和林晓月却让林妙很别扭。 水生家的来的时候,杜天行正在书房里见客人,门外一堆护卫,全都不是府里的装束,把水生家的吓了一跳。 她战战兢兢地跑回来,把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林妙扁扁嘴,肯定是那个傻大个皇帝来了。 没有杜天行的指示,她只好自己看着办了。她便把所有没有请帖自己来的客人安排了两桌,你们自己凑一块玩去吧。 林晓月却亲热地拉了林妙的手,一口一个姐姐,引得几位侯夫人都过来称赞:“原来杜五夫人还有位这么标致的妹妹啊。” 林妙微笑,却没有说话,那几位夫人见状,心里有数,便笑着走开了,林晓月想不到林妙连这点面子也不给她,笑容僵在脸上。林妙一转身,就看到广安侯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晓月,她道:“今天客人来得多,二位慢用,我还要到那边看看。” 方才的那几位夫人见了,连忙让人去打听,杜五夫人不但没把自己的亲妹妹放到永昌侯世子那张桌子上,甚至连亲近的话也没有一句。 没过一会儿,小丫鬟就打听回来:“杜五夫人的这位妹妹是庶出的,杜五夫人的生母是被那位姨娘活活气死的。” 好吧,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若是当年,若有人说汪氏是被陈姨娘气死的,汪氏免不了落个善妒的名头,可现在时过境迁,众人只能惋惜,好端端的正室太太被姨娘气得早亡,没能看到女儿做了诰命夫人这一天。 这次秋宴之后,林妙就听很多人和她说,广安侯夫人和林晓月关系很好,亲如姐妹,只要有宴会,她都会带着林晓月去。 但是林晓月和林妙不对盘的事也在秋宴上就传出去了,无论广安侯夫人如何把林晓月夸成一朵花,也没有哪位夫人太太肯和她亲近。 林妙就有些不解,她傻傻地问杜天行:“您说广安侯夫人怎么这样大度呢?” 杜天行捏捏她的鼻子,想要不告诉她,可又一想,林妙既然做了他的夫人,即使给她一个简单的后宅,可她也要与这些夫人们打交道,有些事情还是要教给她,免得被人骗了。 “这是捧杀,让林晓月自食其辱,把她捧得越高,摔得也越重。这位广安侯夫人是个厉害角色,你对她敬而远之吧。” 林妙似懂非懂,但也觉得杜天行说得挺有道理的,从那天起,凡是有广安侯夫人和林晓月的场合她一概不去。过了没有多久,便有人发现了这个端倪,广安侯哪里比得上杜天行,杜天行即使不管女眷的事,得罪他的夫人也不太好,何况那位杜五夫人没有架子,人也很和气,看着是个良善的。 到了次年的三月三,再办春宴时,不但林妙的春宴上看不到广安侯夫人和林晓月,其他几位常办宴会的夫人们也没有邀请她们。 办完三月三赏春,林妙正想好好休息几天,家里便来了客人,来的人是唐宁氏,她的表舅母,和唐宁氏在一起的,还有一位年轻小姐,长得很标致,名叫柯细细,她的父亲和汪同和生前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现在柯细细已经正式被汪同和认做义女,做了林妙的表姐。 柯细细还是第一次见到林妙,眼前的林妙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丁香色百蝶纹妆花褙子,梳着牡丹髻,戴着珍珠发箍和两朵红宝石芯子的蜜蜡花,皮肤欺霜胜雪,笑起来眉眼弯弯,是个明媚的女子。 她想起当年在船上时,杜天行说他的夫人刚刚及笄,现在看着也还很年轻,却已没有了青涩。 林妙看到这位表姐非常喜欢,送了两只羊脂玉的簪子,柯细细也送了只西洋珐琅镶宝的怀表给她,又送了装着金馃子的荷包给麒哥儿。 林妙把宴席设在水阁里,水生媳妇笑着过来:“五爷听说唐太太来了,过来问安。” 府里来了女客,杜天行是不必见客的,现在来的是唐宁氏,虽然和福建汪家早就不再是亲戚,但杜天行还是要给林妙面子,见见唐宁氏。 柯细细听说杜天行要来,心里便砰砰直跳,隔了两年,也不知他还记不记得自己。 这里是他的家,眼前的美人是他的妻子,那个粉妆玉琢般的孩子是他的儿子。 杜天行穿着松青色的直裰,乌黑的头发用根竹簪绾起,朴实无华,却又透着高贵。他还是那样清俊,大了两岁,比起当年更加成熟。 柯细细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如果当年嫁给杜天行的是自己,这座雕梁画柱的大宅子就是她的家,那个可爱的孩子就是她和他的嫡长子。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这本书快要完本啦,可能再有不多的字啦,争取下周完本,谢谢大家对我的不离不弃,上周有些卡文,所以断了一周,现在给大家全都补上。、 错过了新年问候,在这里一并补上。 第162章 打小三 杜天行和唐宁氏寒暄几句,却只对柯细细礼貌的笑笑,他的目光从柯细细身上扫过,落到林妙身上,于是脸上的笑容就变了,方才还是客套的微笑,看到林妙时,目光中却多了一抹温柔。 “请唐太太在府里多住几日,你们多亲近,我还有公事处理,不在后院用饭,你来安排吧。” 有公事只是借口,有女眷在这里,爷们都要避一避。 但柯细细却是不懂的。她生在海上,长在海上,对这些繁文琐节全都不懂,她并不知道杜天行是有礼貌地避嫌,她以为杜天行是故意给她难堪! 水阁四面环水,只有一架石桥通往岸上,此时还是春日,荷花尚未盛放,但晚风习习,带着淡淡的潮气,水阁内外都点了宫灯,水面上灯影绰绰,美不胜收。 柯细细却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她不是林晓月那样的人,她的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 林妙先前并不知道柯细细和杜天行是认识的,可现在,就连她这个粗枝大叶的,都能看出来这位柯表姐和自家男人肯定有什么事! 所以回到她住的翠薇堂,看到早就在床上等着她的杜天行,她便像母老虎一样扑了过去…… 被杜天行吃干抹净之后,她这才想起来好像有什么事要问他,偏偏杜天行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在她那个地方又亲又舔的,弄得她大脑索性一片空白,天大的事也不记得了。 次日是休沐日,杜天行习惯在休沐日的早上要个没完没了,今天依然这样,可这时林妙忽然就想起来一件事。 她朝着杜天行就是一脚,杜天行没有防备,硬生生被她从床上踢了下去。 噗通! 杜天行哎哟一声。 林妙也没想到杜天行会被她踢出去,她惊讶地看看自己的脚丫子,这武功好像又有长进了。 新来的两个小丫鬟没有经验,听到里面有人惨叫,二话不说,立刻推门进来! 于是她们就看到平日里冰山一样的杜五爷赤条条地从地上爬起来。 两人吓得也是一声惨叫,想捂脸不看,可又忍不住想多看一眼,唔,五爷的屁屁。 总之,那个早上是杜天行重生以来最混乱最狼狈的一次,如果还能退货,他恨不得把他媳妇塞回岳母肚子里回炉再造! 受了惊吓的丫鬟们是不敢再进来了,杜天行恶狠狠瞪着抱着脚丫儿正得意的林妙。 “好端端地为何把我踢下去?”杜五爷说这句话时,下面那昂扬挺立着的,还骄傲地动了动。 林妙的注意力终于从脚丫子转移到杜天行的命根子上了。 “咦,摔个跟头也没摔软啊,让我摸摸看……” 接下来的事情可想而知,杜天行忽然又不想把他媳妇回炉再造了。话说再造出来的那个,还能有这么好玩又好用吗? 林妙在那方面是太好用了些,好用得让杜天行恨不能整日和她胡天黑地。 待到林妙重又记起柯细细的事时,她已经睡了回笼觉起床了。杜天行没在,隔着帘子,也能听以外间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的说话声。 “娘赖床,爹爹打她屁屁。” “不行,打坏了就不能给麒哥儿生小弟弟了。” 林妙满头黑线,有你这样教育儿子的吗? 把哪儿打坏了不能生小弟弟了,是不能制造小弟弟吧! 这日子,还让不让人活了。 唐宁氏和柯细细住在潇湘馆,话说潇湘馆这名字是林妙取的呢,来自前世她读过的一本名著,看到这个园子里种了几竿翠竹,她便脱口而出了,把杜天行震惊得不要不要的,好在随后林妙就吵着要吃竹笋炖排骨,这才把他拉回现实,他媳妇没有被人顶包,还是那个吃货。 在大成,晚饭才是正餐,即使是大户人家,午饭也就是几碟点心,或者清粥一碗。但林妙自从成亲,就是和杜天行在外面单过,不管国公府是什么规矩,她府里后宅的事还是她说了算。 今天杜天行在家,自是不方便请唐宁氏和柯细细过来,看到午饭有鱼虾,林妙想到唐宁氏和柯细细都是常年生活在海上的,一定喜欢吃这些,就每样都拨出一半,装到食盒里,让春雨送到潇湘馆。 唐宁氏和柯细细住在这里,自是当成上宾的,丫鬟婆子们知道这是五奶奶重视的客人,也不敢轻视,且唐宁氏又是出手大方,给丫鬟们的打赏也丰厚,昨天陪她去潇湘馆的人,不论是领路的还是掌灯的,每人都有封红。 听说是让给潇湘馆送菜,春雨挺高兴的。她只有十岁,是搬进新园子之后才调到大奶奶身边的,在翠薇堂的地位比较低,能有这么一个好差事,小丫头高兴得不成。 可没想到,没过一会儿,这孩子哭丧着脸回来了,正被水生家的撞上,看她提个食盒,水生家的想起她是给潇湘馆送菜去了,就问她怎么了。 春雨扁扁嘴,强忍着不哭。老子娘得知她来侍候五奶奶了,全都高兴得合不拢嘴,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闯祸,在五奶奶身边侍候几年,说不定也能像阿钉和水生家的那样,有门好亲事。 所以她含着眼泪使劲摇头,就是不肯说。可她也只是个小孩子,没有几下子,就被水生家的吓唬得说了实话。 原来她高高兴兴去了潇湘馆,唐宁氏的一个丫鬟,新近许给京郊的一户人家,得知唐宁氏来了京城,她来给唐宁氏磕头请安,春雨来的时候,唐宁氏正在旁边的屋子里接待客人,根本不知道林妙让丫鬟来给送菜。 春雨来了,有小丫头就菜提进去,春雨便喜滋滋等着打赏。果然,没过一会儿,方才那个小丫头就出来,说是表小姐让她进去。 春雨欢欢喜喜进去,看到柯细细坐在红木炕桌旁,炕桌上摆的就是那几道菜。 见她进来,柯细细瞥了她一眼,冷冷地道:“五爷可在府里?” 春雨不知表小姐为何问起五爷,便老老实实回答:“今天是休沐日,五爷没有出去,正和五奶奶一起用饭呢。” 听闻杜天行正和娘子用饭,柯细细就全身都不好了。 她已经双十年华了,现在孤零零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里,而她心仪的那人,近在咫尺,却连看她都不看。昨天不觉什么,现在看来,那个林妙也不是省油的灯,她选在这个时候让丫鬟来给送菜,分明就是笑话她。 当年她对杜天行表白的事,林妙一定是知道了吧,所以林妙才会这样羞辱她。 柯细细不是大家闺秀,她更不是低眉顺目的小家碧玉,她从小到大就是风里来雨里去,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遇到不高兴的事就用武力解决,遇到讨厌的人,直接一刀砍了。 她现在就是恨不得把林妙砍了。 但她还有自知之明,她和唐宁氏来这里,身边只带了几个亲随,虽然都是有武功的,但她见识过杜天行的手段,一个在重重包围的水寨里反败为胜的人,就她们这点武力值,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唐宁氏看上去对林妙甚是疼爱,如果自己要杀林妙,唐宁氏是肯定不会与她联手的。 想到这里,柯细细满腔怒火,手臂一挥,噼里啪啦,炕桌上的菜全都扫到地上。 春雨给吓呆了,人家是进来讨赏钱的,你怎么上演全武行。 看到吓得魂不附体的小丫头,柯细细轻蔑地笑了,林妙,这就是你身边的人,你们陆地上的女子,全都是废物,也不知杜天行怎么就看上你了。 “告诉你家那个什么五奶奶,就说这些饭菜全都不合我的胃口,已经倒掉了。” 春雨虽然不知道这位表小姐为何这样生气,可她还是哭着把她听到看到的都告诉了水生家的。 水生家的气得不成,五奶奶好心给她送菜,她还这样,早听说这位表小姐是水师的人,原来这些水上女子果真这样粗鲁。 林妙从庵堂回来,水生家的就侍候她,除了阿钉,她就是林妙身边最贴心的人。她转身进屋,就看到她那没心没肺的主子也不知说了句什么,被五爷瞪了一眼,傻笑着正在玩儿子去了。 水生家的就更伤心了,五奶奶这么实成的人,表小姐怎么还会这样对她。 她越想越气,趁着五爷去书房,便把春雨听到看到的事和林妙说了一遍。 林妙一听,立刻秒懂,尼玛这是引狼入室了! 你敢抢我男人,做梦! 她抡起那柄常用的短剑就准备杀到潇湘馆打小三,好在临出门的那一刹那,她忽然想起,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小三可恶,渣男更可恨。 你都说过了,只要我听话,你就不纳妾,连通房都不要的。 从昨天到今天,你要了那么多次,我全都给了,我这么听话,你还要这样,你这么说话不算数,你家二货皇帝知道吗? 所以林妙没急着去打小三,她提着短剑去了上院,打小三之前,先找渣男问个清楚。 第163章 你还记得朕 常喜尿急,可他但凡出宫,就没有勇气一个人去茅厕。做为一枚正值妙龄的伪娘,被人看到蹲着嘘嘘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搞不好会菊花凋残,所以,常喜叫上常胜和他一起去。 这样一来,书房外面就只有阿木和二木头了。偏偏他们两个都拿一个人没办法,那就是五奶奶。 眼看五奶奶拎着寒光逼人的短剑像一头小母老虎一样冲进书房,他们除了张大嘴就只有发呆了。 庆文帝正在吃点心,这点心在宫里吃不到,这是街口小寡妇卖的老婆饼,每次来杜天行这里,他都要让杜天行打发人去给他买上几十个,吃不完的带回宫里,赏给那帮小妖精。 庆文帝吃得口干,正要喝口茶,一抬眼皮就看到黄灿灿的茶水里映出寒彻彻的光,庆文帝吓得一缩脖子,护驾! 护驾二字刚一出口,他便想起朕是个武林高手来着,哪能在杜天行面前怂包,所以他扬起脖子看向那寒光暴起之处,这一看,他就乐了。 那道寒光被一只嫩生生的小手拿着,那小手的主人更是嫩生生的……别人家的媳妇。 话说别人家的媳妇就是好看,尤其是她手里的短剑正抵着她家相公的时候,真是太好看了,朕甚喜之! 就在庆文帝准备拍掌叫好时,林妙终于发现书房里还有一个人,咦,这不是二货皇上吗? “万岁,您吃您的,别管我们。”林妙很有礼貌。 庆文帝得意地看看生不如死的杜天行,开心地说:“好,你们继续!” 如果庆文帝没在旁边,杜天行直接就把林妙搁腿上揍一通屁屁,可是屋里多了个皇帝陛下,他只能忍了。 “有话出去说,别在这里闹。”杜天行冷冷道。 “出去就出去,谁怕谁!”林妙收起短剑,率先走了,杜天行立刻跟上。 看着这对风一样的男女就这么走了,庆文帝顿觉小寡妇的老婆饼没有滋味了。你们别走啊,朕还没看完呢。 找到个没人的地方,杜天行忽道:“麒哥儿怎么来了?” “哪呢?”林妙四下张望,也就是这么一分神,手里的短剑就被杜天行劈手抢过去了,你说这人有多坏! “这是我给你防身的,你没事拿出来做什么,险些惊了圣驾!”杜天行低吼。 林妙咬着嘴唇,就那个二货皇帝,你看他像是被惊驾的吗? “你说实话,你和柯细细究竟是怎么回事?”林妙大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看着杜天行,你敢说和她有一腿,我就撅折你的第三条腿! 杜天行抚额,这就哪儿跟哪儿啊。 “什么事也没有,你别胡思乱想。” “肯定有事!” 看到林妙梗着脖子,一副受到严重伤害的模样,杜天行秒懂,自家媳妇虽然是个吃货,但她是个老实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一定是被人欺负了。 他的脑海里便浮现出柯细细以前嚣张跋扈的样子,不禁皱眉,他真的不该让柯细细也留在府里。 他原本想把当年的事告诉林妙,但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 “这府里你是主母,后宅也是你说了算。若是你看哪个不顺眼,直接轰出去就是,不要什么事都来麻烦我,若是你实在没有办法了,再让我帮你。” 杜五爷就是这样威风八面,就这么几句话,林妙就眉开眼笑了。自家相公和那女人什么事都没有! 所以她笑盈盈地走了,准备轰人去了。 可刚走几步,就觉一阵头晕,可能是刚才来的时候跑得太急,累了吧。她没当回事,又往前走,可才迈开腿,身子便晃悠了几下,摔了下去。 她没有摔到青石板地上,杜天行一个箭步抱住了她。 这是怎么了,自家媳妇一向心宽,怎么就给气晕了。 杜天行顾不得再去陪天庆帝,抱着林妙就往后宅走,边走边对路上遇到的小厮吼道:“把大夫请来,快!” 府里供养着大夫,很快便来了。林妙已经醒过来,听说要让大夫把脉,她就抱怨,不过就是晕一晕,小题大做。 杜天行瞪她一眼,亲手在她的手腕上铺了丝帕,请大夫把脉。 林妙嘟着嘴,看向别处,杜天行伸手把她的小脸板过来,也就这么一会儿,就听大夫笑道:“恭喜五爷,恭喜五奶奶,这是喜脉啊,月份还浅,但凭学生的经验,确是喜脉无疑。” 林妙呆住,这么说来,好像小日子是有些时候没来了。 她一直担心因为生麒哥儿早产,会影响以后的生育,现在说怀就怀上了。 杜天行更是大喜过望,打赏了大夫,就高兴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上一次林妙怀孕时,他没在她身边,这一直是他的遗憾,这一次,他会陪着她,直到生产。 “柴妈妈,您快去库里看看,缺什么补品马上让人去买。” “玉娘,您看这床是不是要换换,夫人昨天说睡着有点硬。” …… 庆文帝吃完老婆饼,还没见杜天行回来,心里寻思着,小美人该不会杀夫了吧,可别,那小子虽然抢了朕一个媳妇,可朕还真不能没有他。 “常喜,常胜,快去找找杜爱卿。” 那两人磨蹭着进来:“万岁,不用找了,若是您不叫奴婢,奴婢们正想和您请假呢。” “请假干嘛?” “杜夫人有喜了,那些人都跑去领赏了,杜大人手面一向很大,奴婢们也想去讨赏。” 庆文帝顿觉一群像马又像骆驼的生物从头顶飘过,你们是逗朕玩吧,刚才还喊打喊杀的,就这么一会儿,就有喜了? 朕准了吗? 你们不是生了一个了吗?怎么还生? 好在杜天行终于记起来皇帝陛下还在书房里晾着,连忙回到上院,见他兴冲冲进来,脚步都带着风,庆文帝泪牛满面,杜爱卿啊,原来你还记着朕。 常喜和常胜看到杜天行两眼就冒出光来:“恭喜杜大人又要当爹啦!” 杜天行随手就是两个厚厚的封红,把庆文帝气得牙都酸了,两个混帐,从来没见过当太监的穷成这样的。 第164章 浩南哥 得知林妙有了喜脉,唐宁氏很高兴,正想带着柯细细去翠薇堂,跟随她多年的婆子就对她耳语几句,她脸上的笑容凝住了,细细这孩子,莫非对姑爷存了心思? 婆子告诉她的,就是柯细细为难林妙丫鬟的事。唐宁氏比起普通的后宅妇人,更多几分见识,何况她也是女子,就这么一猜,心里便明镜似的。 她不动声色,独自带了贴身婆子去看望林妙。 也不过半日,林妙就成了精细瓷器。柴妈妈和水生家的,正在指挥人在庑廊上铺地毯,那地毯花色杂乱,倒像是用整块地毯剪出来的。 “五奶奶走路带着风,五爷让铺了毯子,免得摔到。” 唐宁氏咂舌,这京城里流行这样娇惯媳妇吗? 好在杜天行没在,说是上院有贵客,唐宁氏坐到炕沿上,笑咪咪地看着林妙:“妙姐儿,都说月份浅时不要声张,免得把孩子吓着,你们倒好,就差敲锣打鼓了。” 林妙有点不好意思,悄悄说道:“表舅母,说出来您不信,这个孩子是五爷和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怀上的,能不高兴吗?” 对于这个表甥女,唐宁氏打从心眼里喜欢。一来是爱屋及乌,她和汪同珊是好姐妹,连带着对林妙也亲厚;二来她喜欢林妙的性子,当日在福建时,林妙明知她这个表姨手染鲜血,却没有害怕,反而把麒哥儿抱到她面前。 且,林妙心思简单,却又不像汪同珊那般任人宰割,就像一株小草,细嫩平凡,却生机勃勃,给点阳光她就能凭添几分春|色。 唐宁氏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和林妙说说柯细细的事,毕竟柯细细是她带来的。 “妙姐儿,细细的事我知道了,我会……”唐宁氏正想说她会尽快带着柯细细离开,话头子就被林妙打断了。 “没事没事,等我歇一会儿,就去把她轰出府。” 唐宁氏怔住:“妙姐儿,你这是……” 林妙笑道:“她看上我家相公,我总不能装不知道吧,何况这是我的家,轮不到她看我不顺眼。” 枕榻之旁怎容别人窥伺! 什么七出之条,什么三从四德,敢抢我相公,滚开! 唐宁氏心里凄苦,当年的汪同珊若是有林妙的一半,也不会郁郁而终。 柯细细是在次日清早被林妙轰走的,唐宁氏假装不知,待柯细细走后,她这才以担心柯细细出事为由,追着去了。 从这之后,林妙就被杜天行软禁了,每天就是在翠薇堂吃了睡,睡了吃,没过多久,就胖了一圈儿。 看着她那越来越圆的身子,杜天行很高兴,有时整夜都摸着她的肚子睡觉。麒哥儿见爹爹这么喜欢娘亲的肚子,趁着他爹不在,就说:“让妹妹出来玩。” 他两周多了,偶尔能说五六个字的句子。 日子就这样如水般过去,林妙的肚子越来越大。于氏带着晓雪和晓风来看过她,说起娘家的情况,原来自从浙江汪家来真定大闹之后,林老太太任氏的身体便不好了,常常梦魇,听林福家的说,老太太经常尖叫着醒来,还偷偷去给原先的大太太汪氏做了一场法事。 林妙默然不语,可笑祖母,直到被刮走了身家,这才感到肉痛。如果不是她这个当婆婆的挤兑,汪氏也不会被小妾活活气死。 林雨慧和安定侯夫人常来看她,有一次安定侯夫人一直磨磨蹭蹭不肯走,林妙便问她有什么事,安定侯夫人这才说,她相中了杜四小姐杜月嫦。 自从那年和宣抚官的亲事不了了之,杜月嫦的亲事便耽搁下来,这还要拜嫡母许氏所赐,表面上是要给月嫦挑门好亲事,实际上却是故意拖延。月嫦已经年近二十,寻常女子到了这个年纪,早已做了娘亲,可她却还是待字闺中。 安定侯夫人赵氏早就见过杜月嫦,最近几次再遇到,就觉得杜月嫦越发沉稳,虽是庶出,但言谈举之却是大家风范。而自己的独子孙炽却是个静不下来的性子,安定侯体弱多病,对儿子疏于管教,赵氏一介女流,久而久之,孙炽飞扬跋扈不说,还心比天高,虽然在认识杜天行之后有所收敛,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赵氏每每想到,他日由孙炽执掌门户,若是再没有一个贤内柱,还不知会怎样。 因此,看到大方得体的杜月嫦,她就动了心思。 但孙炽比杜月嫦还小了两岁,杜家又是许氏掌家,赵氏早就听说许氏故意难为杜月嫦,这才耽误了她的青春。 赵氏担心许氏不肯答应,但先和林妙说了。 林妙和小姑素来交好,待到杜天行回来,她便说起安定侯夫人想提亲的事。 杜天行怔住,前世孙炽死得很早,且,是死在战场上,至死也没能袭爵,安定侯的爵位给了他的儿子。 孙炽在投军之前是成了亲的,但娶的不是杜月嫦,而是另一位大家闺秀,但那位世子夫人身体柔弱,生下嫡长子便撒手西去。 而前世的杜月嫦,不到二十岁便郁郁而终,算起来正是现在这个年纪。 杜天行心里一紧,这阵子他在外面忙于朝堂上的事,回到府里便是陪在林妙身边,怎么就忘了这件事。 前世他和月嫦并不熟悉,而今世他们兄妹感情很好,如果没有月嫦从中穿针引线,他也不会和林妙进展得那么顺利。 既然这样,那索性成全孙炽和月嫦的亲事,或许因为这个,他们两人的命运也能改变,不会死得那么早。 杜天行决定了这件事,便立刻去办。他没让孙家立刻去提亲,而是先和祖父说了,他说圣上对孙炽青眼有加,而他也觉得孙炽是个人材,因此,想把妹子许配给他,缔结两姓之好。 杜老爷子对孙炽没有印像,但却是知道安定侯,那人从年青时就是个病秧子,他老人家还以为安定侯早就死了呢。 就是因为安定侯一直病着,这些年来孙家只靠吃老本,除了一个爵位,也没有什么了。 杜老爷子虽然年事已高,却并不糊涂。孙家比起杜家,门第虽然差了许多,但若是迎娶的是杜家庶女,倒也没有什么了。 根本没有惊动杜文涛和许氏,杜老爷子便与安定侯府把亲事定了下来,待到杜文涛和许氏知道的时候,两家已经要纳采了。 杜月嫦嫁到孙家的时候,林妙已经快要临盆了。 和上一胎不同,这次她安安稳稳养着她的肚子,没受半丝委屈,既没早产,也没延迟,顺顺利利生下了她和杜天行的第二个孩子。 只是让他们失望了,这一胎还是儿子。 得知生的不是小妹妹,麒哥儿哇哇大哭,爹爹和娘亲都说要给他添小妹妹了,可这个小弟弟是哪里来的,本宝宝不高兴了! 次子乳名麟哥儿,担心再被庆文帝抢了先机,杜老爷子连夜给重孙取了名字。 杜浩南。 林妙很喜欢这个名字,她觉得没有什么比这名字更牛掰的了。 平生不识杜浩南,要称英雄也枉然。 老纸就是浩南哥……他娘! 第165章 气死 让林妙吃惊的是,杜天行对麟哥儿很严厉,刚出满月就让麟哥儿跟了乳娘,和当年麒哥儿小时候完全不同。 林妙舍不得,杜天行便道:“麒哥儿是长子,日后要承继爵位,他要有担当,也要亲和厚道。但麟哥儿却只能依靠自己,当然不能养得太过娇惯,待到十三四岁,我就把他送到西山大营,好好摔打几年。” 林妙心疼得不成,立志坚决不生儿子了,女儿生得再多,那个狠心的爹也不会把她们送到西山大营吧。 但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麟哥儿八个月时,林妙便马不停蹄又怀上了,来年生下她和杜天行的第三个孩子。 还是儿子! 筋疲力尽躺在炕上的林妙,听到稳婆说:“恭喜五奶奶,您又添了位公子。” 于是她哭了起来。 她又有一个儿子要被送到西山大营了。 林妙因为生了太多儿子而郁闷,可是在旁人眼里却是艳羡之极。 她嫁进杜家五年,生了三个儿子,十九岁已有三子伴身。其中最是羡慕的就是广安侯夫人李氏。 李氏嫁给广安侯十几年,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好在她管得严,才没有庶长子,否则她的脸都要丢尽了。 可偏偏这个时候,林晓月怀孕了。 李氏用脚趾头也能猜得出来,这个孩子不是她相公史郎中的,绝对是广安侯的。 林晓月的夫君史郎中早就因年老多病而致仕,他要带林晓月回原籍养老,而这时林老太太恰好也病了,林晓月便以照顾祖母为由留了下来。林晓月和广安侯的风言风语,早就传到史郎中耳里,只是碍于林晓月和杜天行夫人是姐妹,他才忍气吞声,后来实在受不了这些闲言碎语,这才致仕返乡。 既然林晓月不肯随他一起走,他索性不再管她,把京城的宅子变卖了,只给林晓月留下五百两银子。史郎中虽然官职不大,但家财丰厚,史家又是当地大户,史郎中返乡后买了两个年轻美妾,不到一年,两个美妾都有了身孕,史郎中老来得子,高兴得紧,再不去管林晓月的事了。虽然没有和离,却再也没有了夫妇情分。 他留下的五百两银子,如果节衣缩食也足够林晓月花用几年,但林晓月根本没把这些看在眼里,史郎中前脚返乡,她后脚就住进了广安侯给她置办的外宅。没过多久,李氏便亲自过来,以干姐姐的名义,把她接进了侯府。 与其让自家男人整日在外面的狐狸精那里流连忘返,还不如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只要你进了府,我就是大的,而你,连小的那个都不是,不过就是个红杏出墙的逃妻而已。 眼瞅着林晓月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李氏气血攻心。 到了杜家给瑞哥儿办满月酒时,李氏还在病着,倒是林晓月,居然就这样挺着肚子,厚着脸皮跟在她嫡母于若云身边,去喝满月酒了。 李氏气得几乎吐血。 不但她生气,于若云更是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二姑爷早就回乡了,林晓月的肚子是怎么回事? 她立刻明白了,林晓月是拿她当枪使呢,想趁着来杜家喝满月酒的机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人知道,她怀了广安侯的孩子。 林晓月和广安侯的事早就传得人尽皆知,广安侯和夫人即使想要留子去母,可若是在林妙面前把这件事捅出去,他们便是真的不敢了。杜五爷现在的身份地位,高出广安侯太多太多。林妙和林晓月虽然不睦,但只要林家还有长辈在,广安侯夫妇也不敢把事情做绝。 于氏越想越气,林晓月不怕丢脸,她这个做嫡母的可没有这么厚的脸皮。 所以走到半路,于若云忽然捂着心口,装病了。 如果不是林妙提醒,于氏和娘家还没有走动,林妙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林智却是林妙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杜天行的小舅子,比起林鲁,林妙才是林家货真价实的嫡子。 林晓月打死也想不到,于氏竟然耍赖装病! 于氏没去杜家,林晓月也然也没有去成。 回到真定。进了垂花门,方才还病秧秧的于氏立刻健步如飞,来到春晖堂,把林晓月有了身孕的事告诉了林老太太任氏。 任氏哪里相信,四个孙女里,她最疼的就是林晓月。 起先她不相信,骂于氏歹毒,把屎盆子往林晓月头上扣,待到后来,她问过跟着于氏一起去的婆子和丫鬟,这才知道这竟是真的。 任氏立刻让人把林晓月叫回来,可派出去的人回来通禀,二姑奶奶要安胎,暂时不回来了。 林老太太闻言,气得登时昏了过去。 她老人家原本就在病着,被林晓月这么一气,这病便严重起来,不过几日便滴米不进,挺了一个多月,要强了一辈子的林老太太就这么撒手而去。 办丧事的时候,却唯独不见二姑奶奶林晓月,真定离京城很近,很快就有女眷把听来的事情说了一遍,甚至早就从林家下人那里传出消息,说林老太太就是让二姑奶奶给气死的。 那些女眷们正在耳语,就见林妙在夫君的陪伴下,七八个乳娘和丫鬟簇拥着,带着她的三个儿子来给祖母上香。 众人纷纷叹息,都是林家女儿,境遇竟是迥然不同,一个堂堂正正,另一个也不知躲到哪里生孩子去了。 而此时,广安侯府内,广安侯夫人李氏也已病入膏荒,她是硬生生让林晓月气得。 即使这样,她还是拉着林晓月的手,对她说:“妹妹你放心,姐姐已经求过侯爷了,给你弄个体面的出身,待我去了,就委屈你给侯爷做填房,照顾我那两个女儿。” 自从有了身孕,广安侯对林晓月便是千依百顺,就连其他的几房姨娘都已冷落,这一世的广安侯对自己丝毫不比前世差了一分,林晓月就像泡在蜜罐里,她重生而来,就是要和广安侯重续前缘。 因此,她对肚子里的孩子,不敢有丝毫疏忽,她不想再像前世那样滑胎又搭上自己的性命。 第166章 挣扎 林老太太过世之后,林雨哲按制要丁忧三年,他在户部京司已经有些年头,这么多年没有提升,如今要丁忧三年,也就意味着他的仕途即将完结。 早在林老太太病重期间,于氏就把林晓月怀孕的事告诉了他,林雨哲气得险些吐血。 这个不守妇道的女儿,不但气死祖母,还连累了亲生父亲丢了官职,有了这样一个姐姐,两个儿子怕是也要落人话柄。 自从上次贼道的事,陈姨娘便已彻底失宠,如今又出了这件事,没等林老太太过完头七,林雨哲便签了放妾书,把陈姨娘送回了娘家。 林老太太不在了,于氏便是当家主母。她恨死陈姨娘,恨不得把她交给人牙子发卖了。可看老爷的意思,是要顾忌林鲁的脸面的,所以她就由着林雨哲,给了一百两银子,把陈姨娘轰出了林家。 陈家原就是家道中落,前几年又吃了官司,眼下更是家徒四壁。见陈曼华被林家轰回来,她的兄长一个大嘴巴抽过来,把陈曼华打得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你就是个没用的,给林家生了三个儿女,还落个被轰出来的下场,你现在人老珠黄,就是把你卖到窑|子里都没人要了,你回来干嘛,滚!” 陈曼华也不是善类,见兄长这样侮辱她,她气得冷笑:“当年我还是黄花闺女,是谁把我送到林雨哲的床上去的,还不是你这个当哥哥的,你看上林家家大业大,不惜让我挺着肚子嫁过去,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没有我,你哪来的三百亩良田,哪来的大房大屋,我用青春给你换来的家当,是你自己折腾没的,你还有脸说我?” “我折腾没的,谁让你生了那么个不知羞耻的赔钱货,不是她,我和你嫂子怎会和那贼道一起被人抓走,又怎会为了上下疏通赔上家当。说来说去,都是你这个下贱坯子生了个好女儿,坑了祖母坑了亲爹,连带着还坑了我这个当舅的。” 陈曼华被兄嫂推推搡搡从娘家轰出来,一不小心,身上的包袱掉到地上,那一百两银子和她这些年攒下的金银细软全都散落出来。 她兄嫂又惊又喜,不顾她的哭求,把她推到一旁,连同那一百两银子,还有珠宝首饰全都抢夺一空。 “还算你有良心,从林家带出来这么多东西,足够把那三百亩良田赎回来了。” 陈曼华哭求了半晌,两个侄儿出来,把她推出了家门,除了几件换洗衣裳,她身上只有几两碎银子。 她雇了一架骡车,到京城投奔女儿林晓月。她知道林晓月住在广安侯府,径直到侯府找林晓月。 听说外面来了一个妇人,自称是她的亲娘,林晓月差点昏过去。天底下的娘亲都知道心疼女儿,可她这个当娘的,却唯恐别人不知道她是姨娘生的,还要巴巴的来这里拆她的台。 林晓月有心让人把陈姨娘轰走,可又怕陈姨娘闹起来,惊动侯爷和夫人。便让丫鬟悄悄把陈姨娘带到她的面前,这一看就惊呆了。原本粉面桃腮风韵犹存的陈姨娘,如今脂落胭残,满脸憔悴,一脸老相,如同霜打过的残花败柳。 陈姨娘哭着说了被林家轰出来,又被娘家抢了细软的事,哭天抢地了一通,又让林晓月去找侯爷给她做主,逼着林雨哲收回放妾书,把她接回去。 林晓月被她气得头晕,你这么笨,难怪当年还是黄花闺女时就让人搞大肚子,做了个低三下四的妾室。你进门没多久汪氏就死了,可你却眼睁睁看着于氏做了大妇,你生了长子也还是个姨娘。 我怎么就有个你这么笨的娘亲! “你竟然让我去求侯爷,你还真张得开嘴啊,若是让侯爷知道你的丑事,我的脸面都没了!”林晓月吼道。 见亲生女儿居然这样说她,陈曼华恼羞成怒,指着林晓月的鼻子骂了起来:“我的丑事,若不是你红杏出墙怀了孽种,又怎会把老太太气死,老爷又怎会怪到我头上,说来说去,都是因为有你这个做娼|妇的。“ 林晓月没想到亲娘会骂她是娼|妇,她气急败坏,让丫鬟把陈姨娘抬出去。可陈姨娘一屁|股坐到地上,又哭又闹,任凭丫鬟们又拉又扯,她也不起来。 林晓月担心她再这样哭闹下去,会传到侯爷耳中,灵机一动,对陈姨娘道:“算了算了,亲生母女,哪有那么大的怨气,我先给你找地方住下,咱们慢慢再做打算。” 陈姨娘惟恐她是借机打发,依然不肯走,林晓月只好掏了张一百两的银票塞给她,她这才跟了林晓月的丫鬟出了侯府。 陈姨娘前脚刚走,林晓月就变了脸色。这个当娘的是不能留了。夫人已经让王爷给她做假身份了,到那时再和史郎中和离,她用假身份找个大户人家结了干亲,就能正大光明嫁进侯府做填房。如果陈姨娘继续这样纠缠,只能把事情给她搅乱,说不定还要失去侯爷的宠爱。 想到这里,她便记起前世她对付林妙的那一招。 前世,从夫家逃出来的林妙到于家投奔自己的亲妹子,林妙瘦弱得如同风中的小花,楚楚可怜,看到林妙的姿色,林晓月心里说不出的硌应,她担心林妙被于晋看上,便骗林妙,先住到外面的一处宅子里。 可就在林妙住进去的第二天,牙子婆带了几个人,把林妙绑走了。 林晓月把林妙卖了五十两银子! 从那时起,林妙就彻底消失了,至于后来如何流落荒野,就没人知道了。 这一世的林妙已经不是她能对付的了,如果说早几年她还想把林妙踩到脚底下,到了现在她是想都不敢想了。杜天行少年得志,林妙千万寻夫,又连生三子,早被传说成王宝钏似的人物。而她林晓月却还在为了名分苦苦挣扎,又哪里能和二品诰命的林妙相提并论。不说别的,她现在就连想见林妙一眼都难于登天。 第167章 命丧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为了自己的前程,林晓月决定了一件事,她下了狠心。 陈姨娘暂住的这里,是处一进的宅子。院子里有青花大缸,养了金鱼,还有两棵石榴树。虽然比不上真定林家,但也还雅致。 林晓月还派了两个丫鬟服侍陈姨娘,这两个丫鬟一个叫金红,一个叫银红,都是手脚麻利嘴巴又甜,把陈姨娘哄得很开心。 陈姨娘在这里住了几天,林晓月还派人送过点心和衣裳首饰,陈姨娘见她还算孝顺,便安心住了下来。 又过两日,来了一个婆子,还带了位彪形大汉. 婆子说她是这里的房东,来问问太太住得可舒适,却绝口不提那大汉是谁. 陈姨娘有心回避,可那婆子拉着她问长问短,她一时无法脱身,而那大汉却毫不顾忌地上下打量她,那眼神就像是要扒下她的衣裳。 隔了一丈开外,她都能闻到大汉身上的油腥气,那味道令她做呕。 陈姨娘并不知道,婆子和那大汉出了宅子,刚刚拐出胡同,那婆子便问:“如何,可相中了?” 大汉咧嘴笑了,露出一嘴大黄牙:“长得细皮嫩肉的,就是老了点儿。” 婆子啐他一口,骂道:“就你个杀猪的,莫非还想找黄花闺女吗?别看老了,可你也看了,那肉皮子又白又嫩,一看就是整日喝燕窝养出来的,女人就是到了这个岁数才有味道,随你怎么折腾都没事,就你那副急色鬼的样儿,换个小姑娘还不几天就让你玩死。再说,人家要的也不多,只有三十两而已,三十两能买点啥,也就是几头猪的价格。” 大汉嘿嘿直笑:“这阵子生猪长价,三十两刚够买两头猪的。好吧,就要了她吧,还算值!” 大汉掏了三十两,婆子抽了五两,余下二十五两给了林晓月。 当天夜里,大汉带着几个青壮后生,从那处宅子里把陈姨娘带走了。 陈姨娘哭爹喊娘,可白天还对她笑脸相迎的金红银红,这时候全都翻了脸,拿块破布塞了她的嘴,恐吓道:“你以为你真的在这里享福呢,告诉你吧,咱家太太就是让你养得水灵点儿,再找个人家卖出去。那家人是杀猪的,你这辈子都不愁没有猪肉吃了。” 陈姨娘打死也不相信,她的亲生女儿会把她卖掉,她不相信,她可是给林家生下长子的人! 可任凭她如何想哭喊谩骂,她的嘴被堵得严严实实,也只能咽到肚子里。 终于把这个害人精打发出去,林晓月松了一口气。更让她高兴的是,李氏病得更重了。 她不怕辛苦,亲手给李氏熬汤煎药,挺着越来越大的肚子,在病榻前服侍。 广安侯看着心疼,让她去歇着,林晓月不肯:“姐姐待我亲如骨肉,如果可以,我恨不得替她生病,侍候她更是应该的。” 她坐在病榻前,一边照顾李氏,一边给李氏生的两个女儿做衣裳,李氏感动得热泪盈眶,褪下手腕上的一双镯子戴到她的手上:“这是婆婆在世时给我的,是侯府用来传家的,我是不行了,这镯子不能带到坟墓里,你戴上,等到世子长大成亲,再把这镯子传给世子夫人。” 晚上,广安侯看到林晓月腕上的镯子,愣愣地落下泪来:“她…….一向宝贝这副镯子,现在却给了你,看来她是真的不行了。” 林晓月哭得泪人儿似的,正在这时,丫鬟进来,说是夫人不太好了,这会儿已去请太医了。 林晓月一听,立刻拉着广安侯去看望李氏。一进门,就见李氏的两个女儿全都跪在地上,正在嘤嘤哭泣。李氏大口的呕吐,屋里弥漫着难闻的气味。 看到她来了,李氏挣扎着对丫鬟说:“快去点香,妹妹闻不得这味道,她带着身子呢。” 丫鬟们搬过青铜鎏金的大香炉,放了些香料进去,很快,屋里的酸臭味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阵阵幽香。 李氏面色如纸,有气无力地靠在迎枕上,她冲着林晓月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林晓月走过去,坐在她床边的杌子上,听李氏断断续续地说道:“我这辈子活得真累啊,好不容易遇到妹妹,我这才解脱了…….” 话还没有说完,李氏便昏死过去。 太医来了,看过之后对广安侯说:“夫人怕是坚持不了几天了,准备后事吧。” 李氏的后事早就开始准备了,倒也不用慌乱,只是林晓月还是哭得死去活来,让广安侯好不心疼。 但,更让广安侯心疼的事情发生了,可能是劳累过度,也可能是伤心过度,林晓月当天晚上就开始发作了,一直折腾到天亮,还是落胎了。 她已怀孕六七个月,稳婆一眼看出,那落下的是个男胎! 听说掉的是男胎,林晓月便昏了过去。 说来也怪,原本只是落胎,可林晓月却血流不止,偏偏这时,李氏那边又不好了,广安侯眼睁睁瞅着成型的儿子没了,心里有气,索性懒得再看林晓月,到上房去陪李氏了。李氏垂危,来探病的很多,这个时候,他正可以落个不离不弃的好名声。 林晓月的血一直没有止住,两天后,她便香消玉殒。 得知她的死讯,李氏一下子就有了精神,原本已是油烬灯枯的人了,硬是又挺了十多天才闭上眼。 她终于死在那个狐狸精的后面了! 她可以给丈夫纳妾,也可以掏银子让他去教坊司,更可以把自己的丫鬟给他,但唯独不能忍的,就是像林晓月这样,口腹蜜剑整日想着和她抢男人的淫|妇! 她就在广安侯面前,不落痕迹地给林晓月落了胎,又要了她的性命。 那香炉里的香料,普通人闻着没事,但怀孕的人却不行,她担心不能一招致命,又在里面多加了几样东西,林晓月那个贱|人,打死也想不到她这个将死之人,还能一尸两命。 林晓月住在广安侯府名不正言不顺,因此,她的死讯并没有通知史郎中,只是让人给林家报了信,说她死于小产。 得知林晓月死在广安侯府,林雨哲臊得几乎撞墙,还是于氏出面,告诉报信的人,让广安侯看着发丧吧,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史郎中不在京城,林家也不便多管。 广安侯当然不能正大光明给林晓月发丧,只是置了口薄皮棺材,在城外找了个荒坡,草草埋了。 大半年后,史郎中才从林家人那里得知林晓月的死讯,倒也没说什么,次年,便娶了个寡妇做了填房。 第168章 再来十串肉丸子 来年,又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林妙抱着饭饭,看着三个儿子在草地上追猫儿,饭饭和她一样,都很能生,饭饭的孩子也都能生,到了现在,府里已经养了五六十只猫了。 饭饭懒洋洋偎依在林妙怀里,听着她唠叨:“你看你多幸福,没有生活在我来的那个现代。那里有很多人对科学一知半解,以为怀孕就不能养猫,其实只要做好防护就没事,就像你吧,不吃生鱼生肉,我又不用摸你的便便,怎么会影响怀孕呢,可惜我这辈子是不能回去了,否则一定让他们看看我生的这三个儿子,个个都那么漂亮,个个都那么聪明。饭饭啊,你生在古代,就偷着笑吧。” 饭饭嫌弃地白了她一眼,不满地喵了一声,老纸和你一样,也是打那边来的好不好,只不过你穿成人了,老纸变成猫!喵~~~ 林妙摸摸微微隆起的肚子,忽然想起一件事,她连忙把水生家的叫过来:“你和水生去安定侯府,找四姑奶奶,把她家大姐儿接过来住几天。” 水生家的叹口气:“五奶奶,怀三爷时,您不是就接过三小姐和四小姐啊。” “那不一样。我现在想明白了,之所以生的还是儿子,是因为三小姐和四小姐是孩子的亲姨,这个不管用,所以这次咱们把四姑奶奶家的大姐儿接来。” 杜月嫦嫁给孙炽,第二年便生下女儿,次年又生了儿子,名符其实的先开花后结果。 水生家的无奈,拉着水生一起去安定侯府。 正在这时,小丫鬟春雨跑进来:“五奶奶,国公府来人了,说是……说是大夫人病了。” 林妙皱眉,上个月她才见过婆婆许氏,还挟枪带棒骂她是妒妇呢,怎么这就病了。 她让乳娘们去给三位公子换衣裳,这时杜天行也回来了。 “太医院的人已经去了,咱们这也过去吧。” 多亏抢救及时,许氏没有生命危险,但她的嘴却歪了,说不出成句的话,一向干净俐落的人,现在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这种病,林妙前世是见过的,这是中风。 “大夫人先是和五姑太太吵了几句,然后……然后听说万岁又给五爷加封了太子少傅,她一气之下,就这样了……” 林妙叹为观止,这世上能像许氏这样的可真不多,听说儿子封了官,她老人家竟然气得中风,这要多么高风亮节才能做到啊。 杜天行阴沉着脸,拉着林妙去了骏园。 孙子已是正二品了,许氏又和傻了没有区别,杜老爷子东拉西扯了好半天,这才说道:“她不是你亲娘,那时你爹纳了新姨娘,许氏担心姨娘抢了她的宠爱,就把娘家庶妹接过来…….那女子生你的时候难产死了,你爹恨你克死生母,你明明是庶出,却又是生在许氏屋里,只能做她的嫡子,许氏自是看你不顺眼,你祖母看不过去,才把你养在身边……”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五年后,已经袭爵的杜天行一袭青衫,一手抱着小女儿,只一只手牵着娇妻,后面跟着三个儿子,一家六口到离自家田庄不远的镇上闲逛,今天正是赶集的日子,上次水生从集上买回的烤猪蹄,林妙和女儿都爱吃,三个儿子则是想吃集上卖的泡猪皮。 嗯,忘记说了,这四个孩子都随了林妙,个个都是小吃货。 “娘啊,您看,那个老婆婆盯着您看呢。”卖烤猪蹄和泡猪皮的小摊子还卖猪肉,小女儿眼尖,指着猪肉摊上的一个老妇人对林妙说。 林妙看了一眼,见那妇人满脸沧桑,有几分面熟,却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她便对长子麒哥儿说:“看着眼熟,或许在咱们府里做过事,你去买斤猪肉,多给她一两银子。” 闻言,杜天行也看了过来,他笑着摇摇头,他的傻媳妇,最大的优点,永远不会把那些曾经带给她痛苦的人和事记在心上。 那是陈姨娘陈曼华,曾经间接气死她的亲娘,又害她在庵堂住了八年的人。 他一直都在留意着林家的事,查出来陈姨娘被林晓月卖给一个屠夫,却原来几经辗转,她们一家来到了这里。只是也难怪林妙不认识她了,若不是知道陈姨娘的男人是杀猪的,杜天行也不知道她是谁。 “再来五个猪蹄子,外加十串肉丸子!” 旁边传来林妙清脆的声音,悦耳动听,杜天行却蹙起眉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了过来,肉丸子啊肉丸子,如果他不在旁边,那个吃货会被噎死的! 一一一一一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