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悬一线 凄厉的北风一阵比一阵刮得紧,卷起檐下的积雪,发出尖利地呼啸,让天寒地冻的气候变得更加可怖,彷佛一头吃人的猛兽。咣玒児伤 忠义候府东侧,三进的正房跨院里,地龙将屋子烧得温暖如春。鎏金狮子掐花镂空的四脚小香炉里,上好的沉香木正散发出淡淡暖香,前处的案几上放着个錾花卉纹银托盘,上面放着些新鲜果子。 陈宜宁躺在白底云纹绣金合欢的锦被下,浑身冰凉,面如金纸。只剩一丝意识仍在恍惚的游荡。 手腕忽然被人粗鲁的扯起,庶妹陈宜菡怒气冲冲的声音传入她耳中:“琥珀,你这死丫头也不知道来帮帮我!” 接着是陪嫁丫鬟琥珀怯生生的声音:“三小姐,不过一个镯子而已。大小姐眼看着就不行了。何苦连她贴身的镯子都要抢走?”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声,惊得陈宜宁清醒了几分,她强撑着挣开双眼,只见琥珀正捂着脸颊跪在地上。陈宜菡瞪着琥珀,清雅的脸上竟有狰狞之色:“贱蹄子!竟敢跟我顶嘴!等这短命鬼一咽气,我下一个就收拾你!” 陈宜宁意识浑浑噩噩,目光涣散的朝陈宜菡望去,短命鬼?她说的是自己吗?一向温柔和顺,待她恭敬有加的庶妹,今日怎么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本能的将腕上的镯子握得更紧,陈宜宁抬眸定定的看着陈宜菡,目光中满是迷惑。 见陈宜宁竟然醒来,陈宜菡吓了一跳,但随即镇定下来,冷笑一声:“看来你都听见了。也好,省得我再装了。装了十几年,日日对着你这张令人厌恶的脸,我真是受够了!你知不知道,我做梦都想撕了它!” 陈宜菡涂着艳粉丹蔻的指甲,轻轻划过陈宜宁憔悴的脸颊,停在在耳根不起眼处,突然用尽全力狠命一掐! 剧烈的疼痛仿佛一道惊雷劈下,陈宜宁只觉得脑门轰隆隆作响,意识却一点点清明起来。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陈宜宁眼中渐渐有了恨意,哑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欺骗她? 出嫁前,她是侯府嫡女,陈宜菡是郑姨娘所生之庶女,虽说嫡庶有别,二人却互相照拂,情同姐妹。 嫁入镇威将军府一年,她一直不孕,祖母将陈宜菡送入镇威将军府为妾,帮她为将军开枝散叶,为正房固宠。 虽是姨娘身份,自己对她却照顾有加,为她甚至不惜得罪婆婆,在后院几无立足之地。 自己付出真心,换回的却全是假意?!全是欺骗?!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因为你挡了我的路!”陈宜菡美丽的脸庞浮出一个扭曲的冷笑:“我哪点比不上你?我生得比你美,比你聪慧,就连人缘,我都比你好!可是,只要我跟你站在一起,我头顶上就只能飘着‘庶女’两个大字!” 陈宜菡逼近一步,眼中的狠厉之色更甚:“我对将军一见钟情,费尽心机谋划筹算,但最后嫁入镇威将军府,成为将军正房嫡妻的,却是你!你以为我真的甘心一辈子做妾室,永远低你一等吗?!” 陈宜宁静静的看着陈宜菡,一双明眸仿佛结冰的湖底:“所以呢?” 此恨滔天 听到陈宜宁的话,陈宜菡的脸上忽然浮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她走到床边,伸手握住陈宜宁枯枝般的右手:“当初你娘不过偶感风寒,却怎么治也治不好,最后竟一命呜呼。咣玒児伤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还有,两年前,你那个宝贝儿子,将军的嫡长子,抱在奶妈怀里,为什么好端端的会掉进荷塘里淹死?” 看着陈宜宁浑身颤抖,眼睛越瞪越大,喉咙里发出咔咔的声音却完全说不出话来,陈宜菡得意地一笑:“那天,我和我娘亲眼看见他拼命哭喊,可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他拼命的踢蹬着小小的身子,冰冷的池水一点点漫过他的嘴巴,鼻子,眼睛……最后,连头顶都看不见了……真是好惨啊!” 陈宜宁一双眸子渐渐变得血红而狰狞,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条条爆起。 “哦,还有一件事。”陈宜菡笑得和煦如春风:“其实你这次可以不用难产的,是我托接生婆帮了点忙。啧啧,你还真是命大,竟然能拖这么久。只可惜了这个男胎,听嬷嬷说,刚生下来的时候,那小手小脚还会动呢……” 如同在沸油里被煎煮,撕心裂肺的疼痛让陈宜宁眼前一黑,猛的喷出一口猩红的鲜血。 是她蠢笨如猪!是她瞎了眼!一直以为的好姨娘和好姐妹,原来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琥珀大哭着扑到陈宜菡的脚边:“三小姐,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刺激大小姐了!大小姐已经……已经不行了!” 陈宜菡一脚踹在琥珀的心窝上:“贱蹄子!喊什么喊!” 陈宜宁缓缓闭上双眼,深深的吸气,又慢慢的睁开。她突然朝陈宜菡笑了笑,笑容竟是说不出的温柔可亲:“妹妹,你不是想要这玉镯子么?你过来,我给你。” 陈宜菡狐疑的看着陈宜宁,她不信陈宜宁在听了这些话之后,还能对她如此可亲。 陈宜宁又吐出一口鲜血:“妹妹,我知道自己快死了,以前的事也不想计较了。只是,琥珀这丫头一直跟在我身边忠心耿耿,但求妹妹给她一条生路。” 陈宜菡的疑心顿时消失了一大半。原来陈宜宁是有求于她。难怪会舍得把玉镯子送给她。 陈宜菡得意洋洋的走到陈宜宁身边,俯身去夺她的玉镯子:“拿来。” 陈宜宁惨白的脸上忽然绽开一个笑容。伸出枯瘦的右手,拼却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将藏在手心的金钗狠命戳向陈宜菡的眼睛! 琥珀正伏在地上,忽然听到陈宜菡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她整个人如同疯狗一般,痛得满地打滚……刺目的猩红,从她眼中喷射而出,把洁净的地面染得一片鲜血淋漓! “琥珀,拿着这些……离开这里吧。”陈宜宁掏出床头暗匣里的卖身契和银票交给琥珀,用颤抖的手指一点点帮她擦去泪痕。 见琥珀恸哭不已,陈宜宁仰天长啸,一字一句,声声泣血:“苍天在上,厚土在下,我陈宜宁死得冤枉,愿来生化为厉鬼,一一索命!” 如此刁难 “姑娘,快醒醒……已经卯时了,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咣玒児伤”琥珀穿着一件葱绿比甲,手里端着红漆螺钿托盘,上面放着漱口的薄荷茶,轻轻唤醒了陈宜宁。 陈宜宁缓缓起身,恍惚了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重生的第十天,她回到了四年前。那时,她和陈宜菡还是“好姐妹”,她还没有嫁给季渊。 陈宜宁定定神,就着琥珀的手漱了口,又由琥珀伺候着,用柳条子蘸着茉莉牙粉细细刷了牙。 漱完口,刷完牙,接下来该净面梳妆了,屋子却还静悄悄的,去厨房打热水的红萼、绿桑仍不见踪影。 “姑娘且耐着性子等一等罢,想是那两个小蹄子又贪玩了,忘了送水过来。奴婢去催一催。”琥珀明知是厨房存心刁难,怕陈宜宁知道了难过,只推托是红萼绿桑贪玩。 话刚落音,红萼和绿桑垂头丧气地抬着热水进来了,精致的铁梨木鎏金小桶中,却只有半桶水。 琥珀拧眉训道:“怎的去了这半响,只抬回这么点水?” 红萼素来老实,低了头一言不发,眼圈微微发红。绿桑却扬头恨恨道:“还不是那起子腌臜老婆子捧高踩低,愣是拦着我和红萼不让取水,等五小姐的丫鬟把水抬走了,剩这么些才给了我们!” 绿桑口中说的五小姐,是陈宜宁的庶妹陈宜薇,谢姨娘所出。 谢姨娘年轻貌美,且知书善画,颇有风情,深受陈宜宁父亲陈泓的喜爱。陈宜薇也跟着水涨船高,极为得宠,向来眼高于顶,从来都不将陈宜宁这个嫡姐放在眼中。 听到绿桑的话,琥珀赶紧瞟了陈宜宁一眼,生怕她听了这些话又要伤心难过,只好低声斥责绿桑:“小蹄子胡说些什么?姑娘身子刚好,你没的浑说一通,倒叫姑娘生气。” 绿桑不服气的抬头,正要跟琥珀再辨两句,看到陈宜宁苍白的脸色,悻悻住了口。 姑娘上个月从慈恩寺烧香回来,忽然大病一场,浑身滚烫的烧了四天三夜,任凭什么汤药都不见好,太太连装殓都准备好了。十日前,烧却慢慢退了,人也活泛起来。 只是姑娘病好后脾气变了不少,昔日单纯见底的眼神,竟变得幽暗锐利了许多,不再是往日懦弱和气的模样。 琥珀将玫瑰精露倒入洗脸盆中,用手搅匀了,又试了试水温,才挽了陈宜宁寝衣的袖子,拿起细绒缎的帕子,准备帮陈宜宁净面。 “你们也不用瞒我,周妈妈她们仗着谢姨娘撑腰,苛扣我和母亲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陈宜宁净完面,趁着琥珀在她脸上细细涂抹润肤香膏,淡淡对琥珀说道。 听陈宜宁这么一说,绿桑终于忍不住了:“姑娘,要奴婢说,也是您以前太过小心,处处忍让,才让谢姨娘和五小姐愈加猖狂起来。” 说着,她愤愤不平地指指琥珀手中的香膏:“您瞧瞧这香膏,以前都是用的芙蓉斋的,用簪子挑那么一点子来,满室都是香气,擦在脸上润泽又滋养。现在这是什么东西?根本就是不入流的货色,不仅不能滋养颜色,反而让您的皮肤变得又暗又黄!” 准备反击 琥珀一听,唬了一大跳,赶紧瞪了绿桑一眼:“你胡沁些什么?还不快服侍姑娘更衣?” 绿桑却不怕琥珀,梗着脖子,声音更大了:“姑娘,您是嫡长女,在侯府,除了老太太、老爷和太太,您就是身份最尊贵的,您该拿出嫡女的气势和威风出来呀!该争的便要争,不然倒叫人看低了去。咣玒児伤” “哦,是吗?”陈宜宁看着绿桑,心里很是赞同,语气却只淡淡的。 上辈子,她受母亲影响太深,自矜身份,与人为善,处处忍让。结果呢?不仅没落到好,反而被人陷害,无辜枉死! 那些痛彻肺腑的画面,又开始在脑海里闪现,陈宜宁双手紧握成拳,目光变得深幽冷厉,似有万簇光芒在闪动:这辈子,她绝不会再低眉顺目任人宰割!她不存害人之心,但如果别人想置她于死地,她一定会狠狠还击,绝不手软! 看到陈宜宁脸色不好,琥珀怕她生气,赶紧跪在地上替绿桑求饶:“姑娘,绿桑这丫头在厨房受了气,说话口无遮拦,姑娘千万莫要跟她一般见识!” 陈宜宁在心中暗暗叹气,上辈子,她一味压制绿桑,把房中一切都交给琥珀打理。但现在看来,却是自己错了! 琥珀确实性格忠厚,行事稳妥,但性子却太过绵软懦弱,跟上辈子的自己一样,遇事只知逃避退让。 目前,她更需要绿桑这种性格泼辣,行事爽利的丫头为她冲锋陷阵! 陈宜宁招招手,示意琥珀、绿桑和红萼走过来。看到三个大丫鬟一字排开站在自己面前, 陈宜宁的眼神缓缓扫过她们的脸,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严厉: “以前的事且不论,从今往后,大家言行都要小心谨慎,循规蹈矩,不可被人抓住把柄,落人口实。但是,如果有人存心刁难,恶意挑拨,也不能一味胆怯忍让,被人骑在头上作威作福!不可挑衅滋事,更不可软弱可欺!” 陈宜宁眼神坚定,语气强硬,绿桑第一个抬起头来,用惊喜的目光看着陈宜宁:“姑娘,您终于想通了!” 就连红萼都倍受鼓舞。二小姐以前太懦弱太善良了,跟着二小姐,她们这几个贴身丫鬟也没少被人欺负,平白受了好多冤枉气。 这下好了,姑娘自己挺直了腰杆,她们在府里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只有琥珀忧心忡忡的看着陈宜宁,想说什么又默默的咽了回去。 太太常年生病,又没为侯府生下儿子,早被老太太和老爷所厌弃,连累得二小姐也不受宠。谢姨娘有老爷宠着,郑姨娘因为生了大少爷陈宜甫、四少爷陈宜重、三小姐陈宜菡,颇得老太太欢心。以前二小姐处处忍让,日子已是十分艰难。如果真跟那些人对着干,只怕会惹出什么祸事…… 看见琥珀忧虑的样子,陈宜宁拍拍她的手:“琥珀,放心,我自有分寸的。” 绿桑已经精神振奋的跑到隔间,从黄花梨的箱笼中拿出好几件衣服,一一摆放在床上:“姑娘,今日是您病好后第一次给老太太请安,您看看哪件衣服合适?” 祖母不喜 陈宜宁看看床上的衣服,一件芙蓉薄绣天水碧的曳地长裙,一件锦绣双蝶烟云纱的钿花褙子配银红挑线马面裙,还有一件大红的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罩着如意云纹褂子。咣玒児伤 一件清雅,一件俏丽,一件贵气端庄。 琥珀收拾心情,笑着对绿桑道:“姑娘的喜好你还不知道?这件天水碧的衫裙素净清丽,姑娘肯定挑这件。” 陈宜宁却摇摇头:“不,我今日穿这件大红牡丹的。” 绿桑喜滋滋道:“正是呢,姑娘圆润富贵,正好衬这浓艳的颜色。没的让三小姐和五小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却尽穿这些素淡不起眼的衣衫。您是嫡女,她们是庶女,您本就该比她们穿得更贵气。” 陈宜宁苦笑着看向镜子,镜中的女子说不上美貌,本来姣美的五官,却因为太胖而显得不够舒展。只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灵动莹澈。 绿桑伺候陈宜宁穿衣服,刚把牡丹花纹蜀锦衣穿上,正准备系腰带,她忽然惊喜的低呼了一声:“二小姐,您瘦了呢!腰身都松了许多!” “哦,是吗?那还真是因祸得福呢!”陈宜宁也有几分高兴。 上辈子,陈宜菡假意讨好她,给她送各种零嘴和甜点,又劝她每日喝碗大补汤,生生把她催肥成一个胖子。 新婚夜,她的夫君,那个薄情寡幸的男人季渊,用无比震惊的眼神看着她浑身的赘肉,让陈宜宁羞愧得无地自容,从此更加卑微怯懦,彻底失了季渊的欢心。 这辈子,她可不允许自己再继续肥下去。窈窕的腰身谁不喜欢?谁乐意整日对着一个又自卑又肥胖的女子? 现在想来,季渊也没有多坏,只是贪恋美色,有着天下男子的通病罢了。 等陈宜宁赶到陈家老太太的慈寿院时,已经辰时了。天已经大亮,院子的廊下肃然站着一群婆子丫鬟,屋子里隐隐传来说话打趣的笑闹声。 见陈宜宁进来,众人皆是一愣,屋子里本来热闹祥和的气氛顿时凝滞了起来。 “哟,不是说二小姐卧病在床吗?怎么今日穿的如此鲜亮?更衬得这脸像朵鲜花似的,一点都不像生病的样子嘛!二小姐,你该不会是在装病吧?”谢姨娘大惊小怪的说道。 陈宜宁今天一袭红衣,一改平日软弱退让的模样,竟真有了几分侯府嫡女的气派。众人心下都有几分惊讶。 对这些或惊奇或不屑的目光,陈宜宁一概不理会,只提着裙摆对着陈老太太盈盈一福:“孙女给老太太请安。” 陈老太太盯了陈宜宁一眼,语气很冷淡:“你身子才刚好,怎么就跑来了?我不是说过吗,免了你日常请安,只初一十五过来便好。” 再瞅一眼陈宜宁臃肿的身材,陈老太太更是不喜。 放眼京城,哪个名门闺秀不是身段窈窕,举止大方从容?偏她家这个胖成这样,带出去应酬交际都给侯府丢脸。 性格又凉薄,除了对母亲周氏真心,便只与三孙女陈宜菡交好,对祖母和父亲都是淡淡的。 陈宜宁如何不知老太太看她的眼神不善?前世,正是因为知道老太太不想见到她,所以她除了初一十五,从来不踏进慈寿院半步。结果,出嫁后她在婆家遭冷遇,娘家竟无一人为她出头。 现在她学乖了,她要和陈老太太搞好关系。毕竟,她是侯府真正掌权的实力派。 见招拆招 “祖母关心孙女,孙女心中万分感激。咣玒児伤孙女身体已大安了,自然该过来给老祖宗请安。以前是孙女不懂事,只想着不敢扰了老祖宗的清净,竟不曾每日伺候左右,实在有违孝道。” 陈宜宁低着头,垂着眼睛,恭恭敬敬的对陈老太太说道,语气柔顺,言辞得体。 三小姐陈宜菡暗暗和郑姨娘交换了一个眼神,这蠢丫头怎变得如此伶俐了?竟然知道讨好老太太了? 陈宜菡心中一动,正要喊陈宜宁过来坐在自己身边,却听见五小姐陈宜薇冷哼一声:“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你既如此孝顺,为何迟到了?我和三姐姐都已经吃了两盏茶了,你才姗姗来迟,还请安呢!一点诚意都没有!” 陈宜菡心中暗暗高兴,赶紧抬头看向老太太,果然,老太太本来缓和了一点的脸色,又变得阴沉起来。 陈宜宁的手在宽大的袖子中紧紧攥成拳头,语气却温婉有礼:“五妹妹,我今日从荣华斋过来,远远看到梅园里的红梅开得正艳,想着老太太最是喜爱红梅,若剪几枝带过来插瓶,老太太定然开心。因那梅园偏僻,路上又有冰雪,绕过去便耽搁了时间。” 陈宜薇不屑一顾:“你这纯粹是借口!谁稀罕你那两枝红梅!” 陈宜宁一脸的不好意思:“果然是我想左了,你住的凝香阁就在梅园旁边,想必你早为老太太送过梅花了,我却多此一举,还耽误了请安。” 陈宜薇眼神一黯,赶快去看老太太的脸色。果然,陈老太太瞟了她一眼,目光中微有失望。 陈宜宁把二人的情态看在眼里。知道自己赌赢了,陈宜薇这种自私自利的人,怎么可能起大早为陈老太太折梅枝呢! 正想着,姚妈妈喜滋滋的抱着着一个白底汝窑的鱼纹大花瓶走了过来:“老太太您瞧,多好看!” 瓶子里插着几枝鲜艳饱满的红梅,每一枝都花朵累累,枝形遒劲粗壮,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 听了陈宜宁的解释,又看到了瓶中怒放的红梅,陈老太太对陈宜宁迟到的不满早烟消云散,看着这个容貌平庸的孙女,第一次觉得有些顺眼: “罢了,你也是一片孝心,想着我老婆子喜欢这些花儿草儿,巴巴给我送过来。难为你有心,姚妈妈,把大姑奶奶上次送来的新式宫花给二小姐拿几枝。” 看着陈宜宁微笑着道谢,受宠若惊的样子。陈宜薇扁扁嘴,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宫花她和三姐姐早得了,老太太给那蠢丫头的,都是她和三姐姐挑剩的。 陈宜菡却感到了一丝危机。在陈家几个孙女中,老太太最喜欢的就是自己。她从来没把陈宜宁当自己的竞争对手。没想到,那蠢丫头病了一场,人反而变聪明了。 陈宜菡眼神一闪,热络的拉住陈宜宁的手,不住的打量陈宜宁身上镂金丝钮牡丹的锦衣:“二姐姐今儿这一身可真好看!只有二姐姐这般富态的气派,才衬得起这么艳丽的颜色!这腰带也配的好,把身段衬托得更加玲珑了。” 要是以前,陈宜宁一定以为陈宜菡是真心夸奖她,因为陈宜菡不止一次说过她胖得好看,胖得气派,一看就是高门嫡女。 陈宜宁扭头看着陈宜菡,陈宜菡的眼底一片清澈,看上去十分真诚。陈宜宁在心里微微一笑。 装吧!继续装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必须淡定 陈宜薇语带讽刺的看着陈宜宁身上的火红锦衣:“什么富态?是肥胖吧?女儿家竟然胖成这样,真是……”她咽下后半句话,掩嘴轻笑。咣玒児伤 周围的几个仆妇也开始窃窃偷笑起来。一时间,陈宜宁成为众人嘲笑的焦点。 “五妹妹,你怎么能这样说二姐姐呢?二姐姐不过是肌肤略微丰泽而已,你这样嘲笑她,不怕祖母不喜吗?” 陈宜菡走过去挡在陈宜宁身前,一副要保护她,为她强出头的样子。 好厉害的丫头!一句话,把陈宜薇和老太太都绕了进来。陈宜薇嘲笑她,老太太若责罚陈宜薇,陈宜薇会更恨自己;老太太若不罚陈宜薇,自己又会觉得老太太偏心,和她更加生分。同时,还会让老太太觉得自己身上是非多,更加厌弃自己。 刚才明明是她挑起的话头,让所有人都注意到自己臃肿的身材,现在却又来装好人! 陈宜宁心中冷笑,脸上却十分自责愧疚的样子:“三妹妹,你不要和五妹妹吵了,五妹妹说的也是实话,我这身材,确实有点太胖了。以后我一定少吃糕点和果子。让自己清减一些。” 太好了,她减肥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以后她拒绝陈宜菡的零食和点心,也不会让陈宜菡起疑心了。 老太太被她们几个吵得头疼,刚才那点好心情消失得无影无踪:“二丫头,不怪五丫头说你,你瞧你那模样,实在有损我们侯府的体面。以后少吃点罢。”说着,她无力的摆摆手:“你们都回去吧,闹了一早上,我也乏了。” 小姐姨娘们鱼贯而出,等在廊下的丫鬟婆子也各自跟着自己的主子往院外走去。 “二姐姐,祖母新得了一块昆仑山老坑玻璃种的翡翠茶杯,昨儿赏给我了。那杯子果然不凡,沏的茶格外清香甘冽。你去我那儿尝尝吧?”陈宜菡拉着陈宜宁的手,一派温柔和气的模样。 “不了,前些日子病着,一直没去看母亲。我今日要去给母亲请安。改日再去叨扰吧!”陈宜宁笑得比陈宜菡更加亲热。 以前陈宜菡常邀她过去用茶点,每次从陈宜菡那里回去之后,她都会胃口大开,半夜都被饿醒。这太不正常了,有机会,她一定要搞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你病后母亲也急得病情加重,一直闭门谢客,也免了我们请安。说起来都大半个月没见到母亲了,还真是想念的紧。” 陈宜菡说得真心真意,陈宜宁眼中更是闪着感动的泪花:“好妹妹,难为你一片孝心了。我一定把你的话转达给母亲。” 待陈宜菡一行人走远,陈宜宁眼中一片肃杀。孝心?前世,母亲正是吃了陈宜菡奉上的汤药才一命呜呼的!那大夫,也是赵姨娘请来的。 可恨自己那时就被猪油蒙了心,偏偏那么信任这对恶毒的母女。 陈宜菡,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陈宜宁咬紧牙关,在心里暗暗发誓。 重拳出击 周氏所住的荣华斋前冷冷清清,陈宜宁带着绿桑,穿过二仪门,经过山墙,一路都寒冷萧瑟。咣玒児伤正院前的小路上,竟然还有未清扫的积雪。 昔日尊贵的荣华斋,竟像冷宫一般黯淡破败,被人怠慢至此! 门口耳房里,几个婆子正围着火炉抹叶子牌,看到陈宜宁来了,也只是懒懒的站起来:“姑娘来了!” 领头的崔妈妈皮笑肉不笑,一双眼睛不停的觑着陈宜宁身上大红羽纱猩猩毡的披风,嘴角闪过一丝讥讽。陈宜宁心中冷笑,语气却温煦如春风:“崔妈妈,您看什么?” 崔妈妈眼中讥讽更盛:“二小姐您也太节俭了,衣服上的刺绣都已经黯了,却还舍不得把新衣服拿出来穿。咱们府里的姑娘,冬衣都是有定例的,这季的冬衣已经给您发了,您还故意穿旧的,岂不让人家笑话侯府克扣姑娘?” 好!等的就是这句话! “绿桑,给我掌嘴!”陈宜宁扭头看向绿桑,脸上的笑容依然温柔,声音却寒冷如冰。 崔妈妈仗着是伺候过老太太的,在荣华斋骄横跋扈,不可一世。绿桑曾被她刁难过很多次,早看她不顺眼了。一听陈宜宁的话,撸起袖子就狠狠往崔妈妈脸上扇了一巴掌! 这一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崔妈妈猝不及防,被扇得几乎跌倒在地,顿时大怒:“贱蹄子!竟敢对我动手?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告到老太太那里,乱棍打死你都是轻的!” 说着,便伸出粗壮的胳膊,要朝绿桑脸上胡乱猛扇。 陈宜宁往绿桑身前一*挡,对准崔妈妈的脸,扬手就是一巴掌!崔妈妈捂着脸,眼神又是吃惊又是怨毒:“二小姐,老奴是老太太跟前伺候过的,老爷夫人尚且给三分薄面,你一个大家千金,竟然对奴婢如此狠辣!” “奴婢?”陈宜宁冷笑一声:“现在知道自己是奴婢了?有敢嘲笑主子的奴婢吗?有指着骂主子是贱蹄子的奴婢吗?这是哪门子的奴婢?还请崔妈妈指点。” 崔妈妈巧舌如簧:“奴婢并未嘲笑姑娘,只是提醒姑娘,衣着过于简陋有损侯府体面。那贱蹄子也是骂绿桑的,并不是针对姑娘您。” 陈宜宁抬手又是一个巴掌,直扇得崔妈妈眼冒金星:“贱婢!竟然还敢顶嘴!绿桑是我的大丫鬟,行为做事都是听我的吩咐,你骂绿桑,就是对我不敬!况且,这披风是老太太所赠,你竟然说过于简陋,分明是污蔑老太太不慈!老太太如此信任你,你就是这样回报老太太的吗?! 说罢,对着呆立在原地的粗使婆子们大吼一声:“崔妈妈以下犯上,对老祖宗不敬,都给我上去打!狠狠的打!” 陈宜宁把老太太抬了出来,这顶帽子就扣的大了,粗使婆子们顿时不敢再围观,冲上去你一拳我一腿,把崔妈妈揍了个鼻青脸肿,哭爹喊娘! 门口正打的热闹,翠屏扶着周氏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死有余辜 陈宜宁赶紧上前搀住周氏:“母亲,你怎么出来了?这么冷的天,当心着了风!翠屏,还不快扶夫人进去!” “宁儿,你……你不能这样。咣玒児伤崔妈妈是老太太送过来的,你打崔妈妈,就是打老太太的脸!”周氏吓得脸色煞白,一连声的吩咐:“翠屏,快把崔妈妈扶起来!把我九星屉里的药膏子拿来,帮妈妈擦上!” 崔妈妈一听,马上又来劲了,爬到周氏的跟前连连叩头:“夫人,奴婢冤枉啊!奴婢只是看着二小姐穿的过于简素,故提醒了两句,二小姐却上来就掌嘴!夫人,你要为我做主啊!” 周氏有些责怪的看着陈宜宁,这下可怎么是好。回头老太太知道了,倒霉的还是自家女儿。 “崔妈妈,你说你冤枉?”陈宜宁嘴角噙着笑意,直直的盯着地上的崔妈妈:“我问你,夫人养病需要安静,你却聚众饮酒,吵闹喧哗,是何道理?你是老太太赐给夫人的贴身嬷嬷,本该随时服侍左右,等夫人差遣,却擅离内室,只顾自己寻欢作乐,又是何道理?” “对夫人不尊,对我不敬,对祖母更是大逆不道。你这样的刁奴要来何用?今日便活生生杖毙了,也是死有余辜!” 陈宜宁缓缓说道,语气犹如寒冬的朔风,一直冷到人的心底里。 “绿桑,着人把这刁奴捆起来锁进偏房,不许送饮水食物。让她好好反思!”陈宜宁说完,也不再理睬崔妈妈撕心裂肺的喊冤声,扶着周氏走进内室。 “宁儿,你今天是怎么了?”周氏拉着女儿的手惶恐不已:“崔妈妈是老太太的心腹,我们得罪不起啊!” 陈宜宁伺候周氏在床上躺下,又拿了一个秋香色绣海棠的大迎枕放在她腰侧,一边轻柔的帮她按摩着头部,一边轻声安抚: “母亲,不要怕,如果老太太问罪,女儿自有办法。以前我们太软弱太忍让,才生生让这些奴才踩在了我们头顶上。这世人的心,都是欺软怕硬,柿子捡软的捏。” 周氏长叹一口气:“不忍让又有什么办法呢?你父亲把谢姨娘和五丫头护得紧紧的,你祖母又偏心郑姨娘。郑姨娘是她娘家的庶侄女,不仅沾亲带故,又为陈家生下两儿一女。我看你祖母的意思,就等着我死了好给她扶正!” 周氏说得伤心,又开始咳嗽起来。 “母亲,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是侯府正室,在府里,除了祖母和父亲,谁也越不过您去!谢姨娘和郑姨娘再得宠,也不过是妾室!什么扶正不扶正的,您现在虽然身体不大好,但只要好好养着,定能长命百岁!” “宁丫头啊,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就只放心不下你!幸好你幼时便跟文表哥定亲了,只等明年及笄,就可以成婚了。只是不知道我这身子,还能不能拖到明年……”周氏用帕子拭着眼泪,苍白的脸,瘦得只剩下一副壳子了。 陈宜宁一阵心酸,拉着母亲的手,待要再安慰两句,听见翠屏走了过来。 翠屏端着一个粉彩花鸟小汤碗,里面是满满一碗漆黑的药汁:“夫人,药煎好了。快趁热喝吧。” 翠屏伺候周氏坐起身子,拿了一把小巧的银勺子,正要给周氏喂药,陈宜宁突然伸手拦住:“且慢。” 开始怀疑 周氏和翠屏都是一愣。咣玒児伤 “宁儿,怎么了?”周氏看着女儿,怎么看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以前的陈宜宁,眼睛总像受惊的小鹿一般,柔顺、温婉又有几分胆小。而现在的陈宜宁,眼神却变得坚定犀利,甚至连行动举止都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劲头。 “母亲,我怀疑这药有问题。”翠屏是母亲唯一留下来的心腹大丫鬟,陈宜宁说话也不避着她。 “药怎么会有问题?这是郑姨娘专门请了太医院的医官过来写的方子,药材都是从库里选的最好的。”周氏微微摇头,觉得女儿疑心病太重了:“郑姨娘素来对我们母女都颇为照顾,我看她和宜菡都是好的。” “母亲,您之前不过是偶感风寒,并不是什么大病,结果吃了这么些天的药,病不仅没好,身体反而越来越糟。且不论这药有没有问题,至少说明这个方子并不适合你。” 陈宜宁扭头叮嘱翠屏道:“这药先停了,我明天想办法重新找个大夫看看。” 翠屏点点头,正准备走出去把药泼掉,陈宜宁心中突然一动:“翠屏,这药你还是照样熬,熬好之后不要给夫人喝,你把药浸在玉米碴里,喂给厨房养的那几只鸡吃。做隐蔽点。别让别人发现。” “宁儿,你这是要做什么?万一被郑姨娘知道了,还道我们怀疑她没安好心,没的生出许多误会来。” 陈宜宁还不想这么早戳穿郑姨娘伪善的面目,她要用事实来告诉母亲,郑姨娘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所以,听了周氏的话,她只淡淡一笑:“母亲,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也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从今往后,你的一应饮食,都由我亲自来监管。我一定把你的身体养好,您的健康,才是女儿最大的福气。” 这番话,陈宜宁说的极为真诚,经历过重生她才知道,没妈的孩子确实是根草,哪怕母亲常年卧病在床,但只要母亲还在,她头顶就会有一片蓝天。 前世,母亲处处为她操心。今生,就让她来照顾母亲,她不再是那个怯弱的小姑娘,她要帮母亲养好身体、铲平姨娘,扬眉吐气的再活一遍! 母女俩正闲话家常,老太太身边的姚妈妈来了。 姚妈妈对周氏和陈宜宁一向还算和善,此刻,她看着陈宜宁的眼神有几分担忧:“二小姐,老太太请你过去。” “是为了崔妈妈的事吗?”周氏一听老太太传唤,顿时急了。 她的院子里,从来就锁不住任何消息。只是没想到,老太太这么快就知道了。 “二小姐,老太太正大怒呢。您过去可得小心点。那崔妈妈……”姚妈妈毕竟谨慎,话说一半还是咽了回去。 “宁儿,我跟你一起去!”周氏挣扎着要下床。 姚妈妈赶快一把扶住:“夫人,您这身子,怎么禁得起外面的北风?快好生躺着吧,二小姐过去认个错,事情就结了。崔妈妈再有体面,怎么比得上二小姐尊贵?老太太不会重罚的。” 不会重罚,意思就是老太太已经打定主意要罚她了?陈宜宁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兵来将挡 还没走进陈老太太住的慈寿院,陈宜宁就能感到那股压抑的气氛。咣玒児伤丫鬟婆子们都轻手轻脚的,一举一动都透着小心。 见陈宜宁走进来,几个有体面的婆子交换了一个眼色。 山雨欲来风满楼,看来今天之事必不会善了。陈宜宁在心里皱皱眉,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变,掀起秋香绣银红海棠的厚锦帘走进内室。 陈老太太坐在正中的炕榻上,一件延年益寿子孙锦的褙子,簪一支红珊瑚簪子。白希富态的脸上此刻满是怒容。崔妈妈正跪在旁边的地上,鼻青脸肿,一副狼狈相。 陈宜宁提起裙摆,姿态优雅的福了一福:“宁儿给祖母请安。” 陈老太太也不让丫头给陈宜宁看座,直接喝道:“二丫头,你好大的胆子!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吗?” “祖母这么说可真折杀孙女了。孙女待祖母至纯至孝,祖母今日何出此言?”陈宜宁看上去十分委屈。 “崔妈妈是我的陪房,因你母亲身体不好,我才派了她去荣华斋贴身照料。你却仗着自己主子的身份,对崔妈妈又打又骂,小小年纪,下手竟如此狠辣!”陈老太太越说越怒。 陈宜宁心中冷笑,脸上却更加恭敬:“祖母,您看孙女身上这件披风如何?” 说她打崔妈妈的事,怎么扯起披风来了?陈老太太愣了一下,皱眉看向陈宜宁身上大红羽纱猩猩毡的披风。 这件大氅本是陈老太太为陈宜菡做的,结果陈宜菡嫌样子老气,她才赏给陈宜宁的。 “你这披风,自然是极好的。可是这披风跟你打崔妈妈有何关系?”陈老太太不耐烦的说道。 “老太太,这么好的披风,崔妈妈竟然说破旧寒酸,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她分明是想挑拨孙女和老太太的关系,想让孙女觉得老太太不慈。所以孙女才动手打了她!” 陈老太太目光微闪,扫过披风领口的绣花。金色的绣线已经磨损了,确实是够破旧寒酸的——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崔妈妈说的对。 崔妈妈看老太太脸上神情变幻不定,就知道要糟糕,赶快大声哭喊:“老太太,我冤枉啊!我从来没说过……” 话刚说了一半,被陈宜宁打断了:“崔妈妈,我就问你一句,你有没有说过这披风太旧?” “我是说过这披风旧,今年分明有新冬衣,您为何不穿?” 陈宜宁点点头:“好,你承认就好。“她看向陈老太太,语气温婉:“祖母,这么好的披风,又是祖母赏赐之物,崔妈妈却非要说破旧寒酸。难道不该掌嘴?” “二丫头,你做的对。对这些刁奴,确实要严加惩戒!”陈老太太说得非常吃力,眼神像锋利的刀刃一样扫过陈宜宁。 如果她认定陈宜宁有错,那就坐实了崔妈妈说她对孙女不慈。现在,只能牺牲崔妈妈了! “事情既已弄清楚了,就各自散了吧。我也累了。”陈老太太盯着陈宜宁,越看越不顺眼,心里恼她,却又拿她无可奈何。 想就这么算了?那也太便宜你们了! 陈宜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老太太开恩!我们侯府的家规,凡奴才对主子不敬,拖出去乱棍打死。虽然今日崔妈妈对您不敬,但她毕竟是跟了您几十年的老人,求您放崔妈妈一马!” 崔妈妈跪在地上,又惊又怒,对陈宜宁恨得咬牙切齿。 陈老太太也气得要吐血:她什么时候说过要把崔妈妈乱棍打死了? “老太太,我知道您一向公平,去年,我房中的桂妈妈摔碎了您的花瓶,被打死扔到乱葬岗。可是您不能这样对崔妈妈呀!崔妈妈是您的陪房呀!” 陈宜宁急的快要掉眼泪了,跪在地上,哀哀的看着陈老太太。 陈老太太的手紧紧捏住手中的茶杯,几乎要把茶杯捏碎了:“崔妈妈对主子不敬,拖出打20大板。” 这个该死的丫头,句句紧逼,今天如果不惩罚崔妈妈,就会落下个偏心自己陪房,处事不公的恶名! 开小厨房 当陈宜宁从慈寿院里离开时,丫鬟婆子们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咣玒児伤 轻蔑和怠慢变成了隐隐的畏惧。 “姑娘!您真厉害!我刚才快吓死了。谁不知道崔妈妈是老太太派去监视夫人的?偏您就敢教训她!”绿桑兴奋得不了的,自家主子再也不是受气包了,她的腰杆也挺直了。 “正因为她是歼细,所以我才要动她。荣华斋要好好做一下大扫除,让母亲安心养病。”陈宜宁淡淡说道,心中也觉得畅快。 翠屏正带着两个小丫鬟在垂花门等消息,一见陈宜宁,赶紧迎了上来:“姑娘,您没事吧?” 陈宜宁和绿桑相视一笑:“我没事。崔妈妈被打板子了。” 翠屏拍拍自己的胸口:“可吓死我了。走,快去荣华斋吧,夫人还等着您用膳呢!” 陈宜宁和绿桑相视一笑:“我没事。崔妈妈被打板子了。” 翠屏拍拍自己的胸口:“可吓死我了。走,快去荣华斋吧,夫人还等着您用膳呢!” 到了荣华斋,周氏正在指挥小丫鬟摆饭,饭桌在东次间,明亮的房间里,地龙烧得正暖,院中的腊梅花开的如霞似锦,半开的花苞缀满枝头,清甜的香气直渗进房间来,让人精神为之一爽。 绿桑和翠屏服侍陈宜宁解开披风,又取茉莉粉净过手,母女二人便亲亲热热的在饭桌旁坐下。 桌上菜色并不丰盛,五菜一汤而已。正中摆放着一道松茸黑鱼汤,汤倒是乳白色的,只是漂在上面的葱段已经有些发黄了;一道蟹黄肉末煎老豆腐;一道四喜红烧狮子头,一道荷香糯米排骨,一道油焖酱香干烧鸭。 侯府的定例,老太太级别的是每顿饭七菜一汤,夫人和老爷级别的是五菜一汤,少爷、小姐、姨娘均是三菜一汤。 定例虽如此,但各方主子通常都会按自己喜好再加两个菜。估计只有周氏才这么守规矩。 “宁儿,快趁热吃吧。”周氏慈爱的看着陈宜宁。 陈宜宁看着桌上的皱起了眉:“母亲,这些菜我吃是没问题的,可螃蟹是寒凉之物,干烧鸭松茸黑鱼汤这些又是燥热之物,您现在身体病弱,这些都不适合您。为什么不让厨房加几道补身的药膳?” 周氏低下头:“哪儿有那么多讲究?我看这样就挺好。” 翠屏却不依了:“姑娘,您不知道,今天这些还算好的呢!上次送来的饭菜,那肉的味道都有些腐臭了!” “现在府中是郑姨娘管家,下人们怠慢也是有的。”陈宜宁叹口气:“母亲,要不还是重新把小厨房开起来吧?以后咱们想吃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再看大厨房那些人的脸色。” 周氏心中一酸,拍拍女儿的手臂:“宁儿,我们母女不受宠,你将来出嫁,公中能出多少嫁妆还不一定呢,母亲的陪嫁也快被折腾光了,现在再不为你攒一些嫁妆,将来你去婆家会被人看不起的。” 母亲舍不得吃,舍不得用,原来是为了给自己攒嫁妆! 一罐蜜饯 陈宜宁眼圈一红,偎进周氏怀里撒娇:“母亲,女儿不要您攒嫁妆,女儿只想要您养好身子。咣玒児伤您身体好,便比什么嫁妆都更让我欢喜。” 好一通软磨硬泡,终于缠得周氏答应重新开小厨房。母女二人开始吃饭,虽然饭菜有些凉了,可陈宜宁却吃得很香。 饭后,陈宜宁和周氏坐在榻边闲话家常。陈宜宁忽然想起一件事:“翠屏,我让你办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翠屏有些疑惑:“姑娘,我按你说的做了,可那些鸡吃了拌过药的玉米碴之后,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一个时辰前还去看过,还活蹦乱跳的呢!” 陈宜宁柳眉一皱:“鸡竟然没事?这药竟然真的没问题?”不可能啊,上辈子她临死时,陈宜菡亲口说过,母亲就是吃了这药才中毒而死的! 周氏松了口气,有些嗔怪的看着陈宜宁:“宁儿,我就说是你多心了。郑姨娘母女,对我们一向亲厚。” “夫人,二小姐,既然没问题,那刚才煎好的药我就不倒了,服侍夫人喝了好歇下。”翠屏急匆匆的跑出去端药。 陈宜宁拧紧眉头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翠屏端着药碗走了进来,用小瓷勺慢慢把药汁搅凉,递到周氏嘴边。周氏皱眉一口气把药汁都喝完了,翠屏赶紧拿过一个粉彩嵌折枝杨柳的官窑瓷罐,用银夹子夹出几枚蜜饯给周氏清嘴。 蜜饯做的很漂亮,小金桔被腌渍得晶莹透亮,块块闪着诱人的光泽,似成色极佳的黄玉,透着扑鼻的甜香。 周氏吃了几块蜜饯,见陈宜宁不错眼珠的盯着那瓷罐看,心中笑道,果然还是小孩子,还在贪零嘴的阶段。“来,宁儿,尝尝这蜜饯,是郑姨娘那日送过来的,说是松江那边的上用贡品,外面没得可买,稀罕着呢。” 听到是郑姨娘送的,陈宜宁皱了皱眉,但还是乖乖张口,吃下了周氏喂过来的蜜饯。 蜜饯味道果然不错。不像其他的蜜饯过分甜腻,非常的清甜爽口。陈宜宁慢慢咀嚼着,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疑云:这蜜饯初入口清甜无比,可回味却总透着一丝涩味。 这蜜饯不对劲!既然是上用的贡品,怎么会有这么明显的涩味?莫非这蜜饯里添加了什么不该加的东西? 陈宜宁心中起疑,却撒娇地拉着周氏的袖子:“母亲,女儿吃着这蜜饯甚好,不如全送给女儿吃可好?” 周氏笑米米的看着陈宜宁:“看你,这么大的姑娘了,还跟馋嘴猫似的!”说着,扭头吩咐翠屏:“把这罐子,还有剩下的那些,都给姑娘装起来,一会儿送到秋爽斋去。” “就知道母亲最心疼宁儿了!”陈宜宁伏在母亲怀中撒娇,内心却酸涩不已。母亲一向宽厚善良,与世无争,但只因她是侯府正室,便被那些歼人百般算计,最后竟丢了性命。 既然重生了,她一定要狠狠斗垮那些歼诈小人,还母亲一个公道! 暗暗心惊 回到秋爽斋,陈宜宁把药材和蜜饯取出来打成一个小包裹递给红萼:“红萼,你堂兄不是在二门当差吗?你把这药材和蜜饯给他,让他想办法去同庆堂找最好的大夫,瞧瞧这药材和蜜饯可有诡异。咣玒児伤” 晚上,面对饭桌上寒素的三菜一汤,陈宜宁实在是没有胃口。略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 “三小姐来了!”琥珀刚通传了一声,陈宜菡已经笑吟吟的走进来了。她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手中均提着五层的大食盒。 人到门口了,琥珀才来得及通传,大门的丫鬟婆子都是死的?她这秋爽斋,外人倒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了!看来不光是荣华斋,秋爽斋也需要大扫除一下。 陈宜宁一边在心中暗暗想着,一边笑脸迎了上去:“妹妹,你来了!怎么还带这么多食盒?” 陈宜菡亲热的挽着陈宜宁的胳膊:“二姐,你总抱怨饮食不好吃不饱,所以妹妹来给你送吃的呀!” 陈宜菡指挥小丫鬟把食盒里的食物一一拿出来摆在桌子上。陈宜宁冷眼看去,全是各种各样最催肥的甜食和小点心。 红艳艳的金沙枣泥糕,黄灿灿的蜂蜜果子松露,酥脆金黄的炸香油果子,酸甜的蓝莓酿山药,挂着晶莹糖霜的绿豆紫米糕,莹白甜糯的酥酪蛋奶卷。新蒸的蟹肉雪菜小笼包子,居然还有一碗撒了香菜末子的薄皮大馄饨,再配上煎得两面金黄的三鲜锅贴。 满桌子的美味香气四溢,琥珀和绿桑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看到陈宜宁只静静的看着桌子上的食物,根本没有一点要开吃的意思,陈宜菡心中疑惑不已:以前陈宜宁是最喜欢吃这些小点心的,一吃就停不下。所以她特意晚膳时间送来这么多美食,吃完这些东西再入睡,不愁她不发福。 为什么今天,她竟然这么沉得住气?秋爽斋的饭食,可是狗都不爱吃的啊! “姐姐,快吃吧!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夫人身体不好,现在姨娘当家,虽然有心贴补一二,可总担心被那谢姨娘抓住把柄告到父亲那里去。你知道,谢姨娘是父亲面前的红人……所以,姨娘和我便想了个变通的法子,每日单送些好吃的。这是姐妹情分,别人总不好多说什么。” 陈宜菡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一双秋水明眸,看上去一派温柔可亲。 陈宜宁的手紧紧握住裙角。想起当初季渊看到她身上赘肉时的眼神,心中一阵发冷。她待陈宜菡一片真心,她却处处算计,一心置她于死地!容貌对一个世家女子来说是多么重要,陈宜菡却处心积虑把她变成一个大胖子,让她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心中恨意蔓延,陈宜宁却只淡淡笑道:”妹妹对我太好了!宜宁感动万分。只是,今天请安祖母已经发话,让我不可再贪食长肉。祖母的教诲,我实在不敢忘记。” 陈宜菡看着陈宜宁,只觉得她变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唯唯诺诺,对她言听计从的姐姐了。陈宜宁身上,多了一些她琢磨不透的东西,让她暗暗心惊。 心生一计 陈宜宁虽然身材臃肿,腰身粗壮,但五官还是很漂亮的。咣玒児伤此刻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衬得一双乌黑幽深的眼睛闪出异彩,即便肥胖,也透出几分清丽。 陈宜菡心中暗暗咬牙,走过来撒娇般的拉过陈宜宁的手:“姐姐,这么冷的天,妹妹亲自送了食盒过来,你无论如何也要吃几口。不然,就是你觉得这些食物不够好,是在嫌弃妹妹。” 好一张利嘴,陈宜宁正要说话,红萼拎着小包袱走了进来。看到陈宜菡也在,愣住了。 陈宜宁一见红萼手里的包袱还鼓鼓囊囊的,就知道计划失败了,药材和蜜饯都没送出去。果然,跟前世一样,秋爽斋被郑姨娘控制得像铁桶一般! 陈宜宁侧过身避开陈宜菡的目光,朝红萼递了个眼色。 红萼也很聪明,匆匆给陈宜菡福了一福就准备往外走。包袱里的东西,被陈宜菡看到就糟了。 偏偏陈宜菡眼尖的很,盯着红萼手里的包袱,假装无意的问道:“红萼,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莫不是藏了什么好吃的,想背着我和姐姐偷偷享用?“ 红萼一向老实,被陈宜菡这么一问,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绿桑赶快过来圆场:“也没什么,二小姐最近在学女红,我们便找了些绣花样子过来。” “是吗?我这几天也正好在给老太太做鞋子,正好给我看看。”陈宜菡说着,就走过去要拿红萼手里的包袱。 红萼和绿桑已经急得快要冒汗了,忽然陈宜宁惊叫一声:“三妹妹,这馄饨里是什么东西?” 众人都扭头去看桌上的馄饨,陈宜宁正拿着勺子,从馄饨里舀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看上去像块泥巴。 陈宜菡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啊?刚才明明没有!” 陈宜宁苦着脸说:“面上是没有,这东西在碗底呢,刚才你们说话,我就吃了一个馄饨,结果,准备再吃第二个的时候竟发现了这个东西!三妹妹,厨房的人对你也太怠慢了!知道是你要的吃食,竟然还弄的这么腌臜,简直不把妹妹你放在眼里……” 陈宜菡眼珠转来转去,对陈宜宁的话半信半疑。陈宜宁这种蠢货,应该想不出这种陷害自己的法子吧?莫非真的是厨娘弄的不干净? 看着陈宜宁脸上惊讶和嫌恶的表情,完全没有一点作伪的迹象,陈宜菡彻底相信了陈宜宁的话。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之极:“这厨房的婆子竟敢如此懈怠!我倒要看看她们长了几个胆子!” 看陈宜菡怒气冲冲领着丫鬟走出秋爽斋,红萼和绿桑拍着胸口对视一眼:“好险!” 琥珀也用崇拜的眼神看着陈宜宁:“姑娘,你真是太聪明了。这法子一来转移了三小姐的注意力,让她没看成红萼手里的包袱。二来,厨房那帮婆子一直刁难我们秋爽斋,这下让她们好好吃一顿排头!” 绿桑补充了一句:“三来,姑娘您也不用被逼着吃下这么多东西,可以少长点肉。” 陈宜宁笑得眼睛弯弯:“四来,我还可以借此装病,正好让老太太给我请个大夫过来。不出府也能验那药材和蜜饯了。” 上吐下泄 第二日,陈宜菡、陈宜薇等几个早早到慈寿院给陈老太太请安。咣玒児伤过了一会儿,人都到齐了,陈宜宁却还未到。 陈宜薇撇撇嘴:“二姐还真是过分,昨天迟到不说,今天又迟到,分明是没把老太太放在眼里!” 陈老太太听了,脸上的不悦又多了几分,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陈宜菡赶紧孝顺的给老太太顺着胸口:“祖母莫要生气,听丫鬟说昨天夫人病又加重了,二姐许是去看夫人去了吧。二姐一片孝心,请祖母不要怪罪。” 陈老太太听了陈宜菡的话,脸色却更加阴沉。 长幼有序,二丫头竟然先去看过夫人才来给自己请安,她眼里还有没有她这个祖母! 看到老太太铁青的脸色,陈宜菡心中得意一笑:陈宜宁,你不是侯府嫡女吗?人人都说你身份贵不可言,我偏偏要把你踩进泥里! 姚妈妈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老太太,二姑娘房里的绿桑求见。” 绿桑走进来规规矩矩给老太太福了一福:“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金安。” 陈老太太不耐烦的皱皱眉:“二小姐呢?怎么让你个丫鬟过来请安?” 绿桑眼泪顿时流了下来:“老太太,二姑娘生病了。昨儿夜里上吐下泻,早上才稍微好点。” “上吐下泻?莫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们这群没用的,到底怎么照顾主子的!”陈老太太再不喜欢陈宜宁,那也是她嫡亲的孙女,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回老太太,二姑娘一日三餐都是吃的府中定食,怎么会不干净?只是昨晚……”绿桑瞟了陈宜菡一眼,停住了话头。 “昨晚怎么了?说话吞吞吐吐,这是谁教的规矩!”陈老太太愈加不耐烦起来。 陈宜菡心里一紧,难道真是昨晚那碗馄饨吃出毛病来了? 与其让绿桑告状,还不如自己辩解一番,于是赶紧站了起来:“老太太,我想着二姐惯常喜欢吃些糕点甜食,昨儿就命丫鬟送了一些过去。想是二姐吃多了积食才上吐下泻的。请大夫开几副药就好了。” 陈老太太伸手用力点了点陈宜菡的额头,很宠溺的样子:“你这丫头!以后不许再给她送吃的!她是个贪嘴的,送什么吃什么,也不看看自己已经胖成什么样了!京中的贵妇背后都拿她取笑,侯府的脸面都没地方放!” “祖母,菡儿以后不敢了。”陈宜菡回答得乖巧柔顺。 陈老太太这才满意的笑了:“对了,托皇上恩典,过阵子大姑奶奶要回来省亲,你这几日好好在家做点绣活,到时候大姑奶奶回来,你送上亲手做的东西,也在大姑奶奶面前露露脸。” 陈家的大姑奶奶,是陈老爷的亲妹妹,现在的陈贵妃。生了皇七子、皇十三子和九公主,在皇上面前颇有几分体面。 陈宜菡在心里就默默有了计较,郑姨娘要想顺利上位做继室,大姑奶奶肯定怠慢不得。她必须做点出挑的东西来讨好大姑奶奶。 唉,周氏的命还真硬,用了这么久的药,竟然还没死!陈宜菡都替自己的娘亲着急了! 看陈老太太只顾着跟陈宜菡聊天,压根不搭理自己,陈宜薇心中暗暗恼恨。同样是庶女,为什么老太太单疼这贱蹄子?老太太的心,确实偏得有点厉害了! 都没问题 祖孙俩聊得热火朝天,绿桑在地上跪得膝盖都疼了。咣玒児伤想着陈宜宁的吩咐,不敢再耽误,小声开口道:“老太太,您看是不是要请个大夫帮姑娘看看?我看姑娘今日气色很差呢!” 请个大夫,不是什么大事,侯府这点钱还是不缺的。陈老太太朝绿桑挥挥手:“你找外院小厮去医馆请一个吧!” 陈宜菡赶紧堆出一脸笑:“祖母,我找姨娘派人去请吧,是给夫人瞧病的太医,医术精湛。” 医术精湛,并且还早被自己买通了。干脆让他在陈宜宁的药里再加点料,让她半个月都爬不起来最好,触触大姑奶奶的霉头。 陈老太太不以为然:“不过是积食而已,医馆请个就足够了,用什么太医?真是牛刀杀鸡。” 绿桑低头道谢,心里却暗暗吃惊,二小姐真是料事如神,陈宜菡和陈老太太的反应,竟被二小姐算得准准的! 楠木垂花柱式拔步床上,雨过天青的软烟罗纱帐密密垂下,陈宜宁靠着海棠红的大迎枕,只把一截雪白丰腻的手腕从帐缝里伸出,放在白麻布的小药枕上。 一位须发皆白的大夫,正细细地为陈宜宁把着脉。他是著名的铁面大夫张召正,不仅医术高超,人品也是耿直刚正。 他这大齐国的男女之防虽也森严,但只要不是青壮男子,医生还是可以行走内宅的。 “张大夫,我这病如何了?”陈宜宁苦着脸问道。为了把戏演得更逼真,她昨晚在茶水中放了巴豆,让她拉肚子拉得天旋地转。 “从表征来看,只是腹泻而已,但小姐的脉象极奇异,既滑且实,既缓且跳,我从医以来,还从未见过此等脉象。”老大夫皱眉思索,不得其解。 陈宜宁在心中偷笑,当然奇异了,我可是重生过来的! 等老大夫开过方子,陈宜宁低声道:“张大夫,小女子还有一事相求。”说着,朝琥珀使了个眼色。 琥珀拿着药材和蜜饯罐子走了过来:“大夫,麻烦你帮忙看看,这药材和蜜饯可有异样?” 张召正拿出药材,细细查看了一番后道:“药材是普通的温补暖胃之药,并无异样。只是其中甘草加的稍微重了些,甘草性平味甘,多加几钱的用量,大概是为了让药更利口罢。” 陈宜宁心凉了半截。如果这药没问题,那母亲的风寒为何迟迟不好?身体还越来越虚弱? 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陈宜宁期待的看着张大夫:“劳烦您再看看这蜜饯可有异样。” 张大夫又用银夹子夹起蜜饯看了看:“这蜜饯色泽金黄,似温润黄玉,从外观来看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一看就是上贡的好东西。” 说着,他把蜜饯放入口中细细的咀嚼:“味道甘甜醇厚,只是回味略带苦涩……这里面,应该是加了甘逐,甘逐泻水逐饮,通利二便,有排毒之作用。加入蜜饯倒也不妨事。” 陈宜宁失望之极:“那就是说,药和蜜饯都没有问题?” 那她究竟该从何入手?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最后含冤死去吗? 不!上一世的事,她这一世绝不要再重复! 原来如此 正当陈宜宁心乱如麻之际,张大夫缓缓开口了:“药和蜜饯虽然都没有问题,但是两者配合着一起吃,却大大的有碍!甘草和甘逐,本是相克之物,若长期同时服用,轻则胸闷气短,四肢无力。咣玒児伤重则肺肾皆损,无药可救!” 陈宜宁的手,本来正虚虚搭在锦被上,听到大夫的话之后,猛的紧紧攥住那软滑的被面!华贵的白底云纹绣金合欢的软缎,被她捏出一团狰狞的褶子! 好歼巧的用心!万一出了什么事,父亲和祖母派人检查,药材和蜜饯都没有问题,谁会怀疑到两样一起食用却会置人于死地呢!赵姨娘,你果然好狠毒! 张大夫捋着胡须,微微摇头,大宅门内的阴私,他见的多了。不过这么歼巧的心机,他还真是第一次遇见。 好一会儿,陈宜宁才平静下来:“绿桑,把谢仪给大夫。” 绿桑赶紧把手里捧着的锦盒递给张大夫,盒子里放着一支赤金凤钗、二串南珠手串、一只蝴蝶双/飞碧玉佩,金玉闪耀,珠光宝气,闪的人的眼都花了。 张大夫坚辞不收:“侯府已经付过诊金了。这个在下不能收。” 陈宜宁甜美的声音从帐中传出:“张大夫,这不是诊金,这是谢仪,今日之事……” “今日之事,老夫决不会有一字泄露出去。小姐无需赠送如此贵重的谢仪试探老夫!”老大夫语气坚定,几乎有些恼怒了。 这老大夫果然生性耿直,刚正不阿。既然自己收买不了他,那郑姨娘也必收买不了他。陈宜宁在心中暗暗点头, 探查清楚这位大夫的人品,接下来,她就可以放手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送走大夫,琥珀煎了汤药,服侍着陈宜宁喝下,刚躺下,周氏带着翠屏坐着暖轿过来了。 周氏一袭玫紫折枝梅花绣纹褙子,领口袖口都掐一寸姜黄绒缎,头上是玫紫的抹额,只挽着简单的散云髻,一只莲花孔雀纹金钗微微晃动,脸色虽然苍白憔悴却难掩清丽。 翠屏扶着周氏走到陈宜宁的床边,周氏心疼的拉起女儿的手:“宁儿,你怎么样了?可曾吃过药?现在好些没有?” 看到母亲微微喘气,脸色愈加苍白,神情充满担忧,陈宜宁心中一痛,赶紧微微挣扎起来给周氏行礼:“女儿给母亲请安。” “快躺下!你这傻孩子!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周氏伸手抚着陈宜宁的脸:“到底是吃了什么东西?怎么会这么厉害?看这小脸,都瘦了一圈。” 陈宜宁目光微闪,朝琥珀看了一眼,琥珀带着绿桑、红萼走出内室,三人站在门口,把屋子守得铁桶似的。 陈宜宁这才拉着周氏的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周氏的眼睛越瞪越大,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宁儿,你莫不是弄错了?这蜜饯和药草,虽然是郑姨娘请过来的大夫开的,但丫鬟婆子手脚不干净也是有的。再说谢姨娘一向视我为眼中钉,郑姨娘却待我们母女向来亲厚,这事是谢姨娘暗中找人做的也不一定……” 说服周氏 周氏出身清贵,其父周承廷是翰林院侍读,如今最得皇帝信任的三王爷,便曾由周承廷授书讲学。咣玒児伤 周承廷并不纳妾,家中门风严谨,更没有姨娘庶女之类的内宅阴私,所以周氏虽出身翰林门第,为人端庄温厚,却对内宅争斗一无所知。 陈宜宁在心中叹了口气,若不是前世的亲身遭遇,她也不会料到郑姨娘和陈宜菡竟如此阴险毒辣。 但既然重生了,她就不能再任由她们嚣张!她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母亲,谢姨娘是贵妾,家中父兄深受皇上器重,自己也得父亲的宠爱,所以从不掩饰自己的嚣张跋扈。你看她管家之后,对我们母女的克扣和刁难,哪样不是做在明处?她没那个脑子,也没那个心机来这样暗算您。” 看周氏的脸色有松动,陈宜宁赶紧继续劝说她:“郑姨娘生了大哥、四弟和三妹,且是老太太的表侄女,老太太很是看重她,屡次放风出来,说要抬她做平妻。如果您出了事,得益最大的就是她!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周氏想了想,缓缓点点头。如果自己死了,郑姨娘被扶正的希望确实很大。毕竟这府中,现在还是老太太说了算。她又为陈家生了两个儿子。扶正之后,这两个儿子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子。 这种事,在大齐朝不是没有先例的。 陈宜宁看着母亲脸上渐渐露出失望和悲凉的神情,脸色却愈加灰暗,知道她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忙伸手紧紧握住周氏的手,轻声道:“母亲,您一定要保重身体,您把身体养好了,女儿才有依靠。” 现在,只有这样说才能让周氏迅速振作起来。 周氏扭头看着女儿,只见她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正哀求的望着自己,心中一阵酸痛,搂了陈宜宁,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宁儿,你的苦心,我知道了。昔日我轻信他人,与你父亲日渐疏远,在这内宅,渐渐失了依靠。让你也跟着受苦了……” “母亲,女儿不苦。只要您身体健康,能时刻照拂左右,女儿便似进了天 堂一般。”陈宜宁趴在周氏的怀中,闷闷的说道。 这些全是陈宜宁的真心话。没娘的孩子才是最惨的。上辈子,母亲去世之后,她就像风中的浮萍,无依无靠。 周氏摸着女儿柔软的额发,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夫人,郑姨娘和三小姐来了。”琥珀大声在门外通传。 接着就是郑姨娘温柔嗔怪琥珀的声音:“你这丫头,我都说了不用通传了,没的惊扰了宁丫头养病。” 陈宜宁和周氏对视一眼。怕惊扰她养病?怕是想偷听点什么吧? 郑姨娘带着陈意菡走了进来,见到周氏,二人都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这才走到陈宜宁的床边探视。 “姐姐,都是妹妹不好,想着姐姐喜欢吃那些小点心,特意送了过来,没想到倒让姐姐积了食。”陈宜菡故作歉疚的说道。 短短一句话,表面上是自责,实际上却暗指陈宜宁贪吃,又体现了自己的姐妹情深。真是虚伪狡猾至极! 硬气不少 郑姨娘也赶快为自己女儿帮腔:“二小姐,早上菡儿听说你生病的,急得都哭出来了。咣玒児伤你可千万要原谅她呀,她也是一片好意。” 陈宜宁讶然,郑姨娘这是什么意思? 刚要说话,一直沉默的周氏开口了:“姨娘,你这说的哪里话,菡儿一片好意为宁儿送吃的,纵然厨房的人手脚不干净,宁儿吃了闹的上吐下泻,可这不能全怪到菡儿身上呀。宁儿一向宽和,怎么会为此伤了姐妹和气呢?谁对她真心,谁对她假意,宁儿心里清楚着呢!” 陈宜宁用崇拜的眼神看向周氏!果然是翰林家出来的女儿,一番话说的滴水不露。不仅驳斥了郑姨娘,又敲打了陈宜菡。 郑姨娘偷偷和陈宜菡交换了一个眼色,彼此心里都暗暗吃惊。 周氏一向病歪歪的,对人温柔可亲,却也胆小愚蠢。今日怎么完全变了性子?似乎不再那么好欺负了…… 陈宜菡压下心中的惊讶,脸上笑靥如花:“母亲,是姨娘想左了。姐自然不会生我的气。” 郑姨娘也赶紧堆出笑脸奉承了几句。闲话了一会儿家常,又留下一大堆珍稀的补品,母女二人便离开秋爽斋,回到郑姨娘的院子。 郑姨娘屏退了一群丫鬟婆子,拉了陈宜菡坐下来说话。 “菡儿,你有没有觉得周氏有点不一样了?”郑姨娘的脸色透着深深的忧虑。 “正是。女儿也有感觉,这周氏似乎比以前硬气了不少。”陈宜菡皱皱眉:“难道是因为陈宜宁生病,她恼了我?” 陈宜菡一身月白色织浅绿忍冬花纹的弧领窄袖长襦,领口和袖口都绣着一指宽的浅绿色缠枝并蒂莲,绣线的颜色极淡极清雅,更衬得她的面庞白嫩如凝脂,虽皱着眉头,却更添几分婉约柔美。 郑姨娘看着女儿,越看越满意:“算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大姑奶奶过阵子便要回来省亲,你正好在她面前好好表现表现,挣几分体面。” “听闻姑母出嫁前就跟周氏交好,如今回来省亲,自然更看重陈宜宁这个嫡女,我去凑什么热闹,平白惹人笑话!”陈宜菡撅起嘴,她最憎恨的,便是自己这庶女的身份。 听了陈宜菡的话,郑姨娘的脸色便阴沉下来,她盯着陈宜菡,目光十分严肃:“菡儿,你怎可如此自轻自贱!论容貌,论品性,你样样都比陈宜宁强几十倍!这次若能讨得大姑奶奶的欢心,将来自有你的好前程!” 陈宜菡不解的抬头看着郑姨娘:“娘,莫非你想把我送如宫中?可是,女儿不想进宫,也不想做妃子!” 郑姨娘叹了口气:“傻丫头,娘怎么舍得送你入宫?我的女儿,自然是要嫁入高门,做正室太太的!”说着,她伸手抚着陈宜菡的脸颊:“娘做了偏房,这辈子处处小心,如履薄冰,好在生下了你们兄妹三人,这才在陈家站稳了脚跟。娘不会再让你受这份苦的。” 这个好说 陈宜菡点点头:“娘,我都听你的。咣玒児伤我一定努力讨得姑母的欢心。姑母是老太太的掌上明珠,现今又是皇妃,她的话,父亲都不敢反驳。等那姓周的死了,只要姑母发话,父亲肯定会把您扶正。” 郑姨娘欣慰的笑了:“我若是能扶正,你大哥和四弟有个好前程不说,便是你议亲,也多了许多砝码。菡儿,大姑奶奶结交的都是京中权贵,如果能得她的青眼,到时候高门贵户任你挑!” 陈宜菡想了想,又有了新的担忧:“娘,万一那陈宜薇更得姑母看重呢?” 陈宜薇长的娇俏明丽,虽不及陈宜菡清雅文秀,却也是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这个好说,你想办法压过她一头便是了。”郑姨娘笑得诡异:“你想想陈宜薇有什么缺点,到时候,让她好好的出一次丑就行了。” 陈贵妃省亲,不止是侯府的大事,更是整个陈氏宗族的大事。到时候陈家的二房、三房都会过来,京中的那些炙手可热的权贵人家也都会来参加。 在如此盛大豪华的场合,谁家的女儿要是出了丑露了乖,那这辈子就算是毁了。 因陈贵妃要回来省亲,陈府上上下下也都忙了起来。谢姨娘掌着库房的钥匙,每日都有丫鬟婆子去她房中问事,一时风头无两。 陈宜宁只管在秋爽斋养病。除了周氏和郑姨、陈宜菡时来探望,其他人均只派婆子丫鬟过来问候一声便罢。 这日天气晴好,外面的雪也都化得差不多了,风也温润了不少,眼看春天就要来了。 琥珀伺候着陈宜宁在镜前梳妆:“二小姐,何不再称病躲几天懒?反正你去不去请安,老太太也不会放在心上。” 琥珀帮陈宜宁梳了个斜飞的远山髻,只簪一根碧翠欲滴的梅花簪,显得分外素洁高雅。 陈宜宁微微一笑:“老太太放不放在心上是一回事,但孙女该尽的礼数,我一定要做全了。” 上辈子,她就是吃亏在这里。陈老太太发话让她不必日日请安,她就真的只初一十五才去请安,白白让陈宜菡等人捡了空,在祖母面前进了她许多谗言。 梳妆完毕,又伺候着陈宜宁换上浅碧色锦缎长褙子,配上素白的挑线月华裙,束一条墨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外罩一件银红羽纱面白狐狸皮的鹤氅,正待出门去慈寿院,陈宜宁吩咐道:“琥珀,带上郑姨娘送来的那枝大人参,对了,还有那罐蜜饯。” 琥珀不解:“姑娘,带人参也罢了,带蜜饯做什么?老太太还缺这个不成?” 陈宜宁笑的别有深意,一双水眸更是灵动神飞:“你带上便是。今天让你看一出好戏。” 琥珀大惊:“姑娘,你该不是想跟老太太告状吧?郑姨娘和三小姐颇得老太太欢心,你这样告状,老祖宗不仅不会相信,反而会责备你无理取闹,让家宅不安。” 知道琥珀是关心自己,陈宜宁心里暖暖的,伸出指头点点琥珀的额头:“你家姑娘会这么笨吗?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说郑姨娘一点不好的!相反,我会好好夸夸她!” 慈寿院中 等陈宜宁和琥珀到慈寿院时,谢姨娘正在跟老太太报账。咣玒児伤 自从周氏身体欠安,老太太便夺了她的管家大权,让郑姨娘和谢姨娘分头管家。郑姨娘主要管库房和人情往来,谢姨娘则分管厨房及家中主子丫鬟的日常开销。 按老太太本来的意思,是想将管家大权全部交给郑姨娘的,结果陈老爷发话,让二位姨娘共同管理,彼此制衡。怕母子离心,陈老太太这才答应了儿子。 如今瞧见谢姨娘那妖妖娆娆的样子,陈老太太心头就是一阵憋闷。听她报完,便挥挥手让她赶紧退下:“行了,知道了。就照这样办吧!” 陈宜宁带着琥珀走了进来,给陈老太太行了礼:“孙女给老太太请安了。老太太万福金安。” 陈老太太面色也只淡淡的:“你身体可大好了?” 陈宜宁满面笑容,似乎对祖母的关怀非常感动:“谢祖母关怀,孙女已经大好了。说起来,孙女能好的这么快,也有郑姨娘的功劳呢!” 果然,陈老太太一听,脸上露出几分喜色:“郑姨娘素来是个妥帖的,我瞧她也很好。” 陈宜宁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下谢姨娘,果然看到她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又愤恨的表情。 陈宜宁笑得更加温柔可亲:“祖母看人,自然是准的。”说着,从琥珀手中拿起一枝大人参递给姚妈妈:“祖母,您看看这枝老参,孙女也见过不少好东西,却从不曾见过这么大的人参呢!” 姚妈妈把人参递给陈老太太,陈老太太拿起来一看,这人参果然不同凡响,足有一斤多重,芦头修长,根须完整且繁多,横纹深厚,粗粗壮壮,便是千金,亦难买到! 陈宜宁见陈老太太不住的打量这根人参,便笑道:“这是郑姨娘送过来给孙女滋补身体的。孙女想着,恐怕老太太更适合用这种老参,正好今日请安,就顺便带过来了。” 郑姨娘明知道自己腹泻,竟然还送这种千年老参,一方面是故意让她虚不受补,亏损元气;同时,又全了自己慈爱温厚的美名,真真打的好算盘! 今日送给陈老太太,好好给她添添堵。 果不其然,听了陈宜宁的话,陈老太太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谢姨娘早在旁边笑道:“老太太,这种东西,二小姐的身子怎么禁得起!这种老参,本就该送来给老祖宗您享用才对!您一向疼郑姨娘,没想到她只一门心思巴结二小姐,却根本没把您放在心上!” 话刚落音,郑姨娘带着陈宜菡走了进来。把谢姨娘的话听了个真真切切。 郑姨娘心里一慌,她只想害陈宜宁,没想到这小践人却把这人参带到老太太跟前来了! 这下可怎么好!如果失了老太太的欢心,她在这个家中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郑姨娘赶紧跪在地上连声自责:“是我顾虑不周,那日收拾库房,看到这根老参,便顺手给宁丫头捎了过去。没想到宁儿年纪小,身子还弱,受不得这大补之物!” 诛心之言 陈老太太心中不满,却又不想在谢姨娘面前给郑姨娘没脸,只好淡淡说了句:“以后这种东西可不要乱送,起来吧。咣玒児伤” 郑姨娘却更加惶恐,她知道老太太的脾气,这样说话,便是生气了。慌乱之中补了一句:“这参虽然难得,可在老太太眼中也不值什么的,没想到二小姐偏拿过来,当宝贝一般讨老太太欢心呢!” 陈老太太瞟陈宜宁一眼,这大孙女最近性格倒是变好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对自己总是有几分疏远和戒备。 陈宜宁笑道:“祖母,您不知道,郑姨娘的好东西多着呢!上次孙女去给母亲请安,看到郑姨娘送给她清嘴的蜜饯,真是又漂亮又香甜!我特意问母亲讨了点,带过来给您尝尝。” 琥珀赶紧捧了蜜饯的罐子递给陈宜宁,陈宜宁打开小盖子,用银夹子取了一枚递给陈老太太。 陈老太太一看,那蜜饯呈浅金黄色,通体润泽莹透,外面一层均匀的蜜汁,竟似最上乘的黄玉一般,透着一股扑鼻的清香。 看到陈宜宁拿出蜜饯,郑姨娘和陈宜菡的脸刷的白了。陈宜宁到底是无心的还是故意的?为什么偏偏拿了蜜饯来给老太太尝? 郑姨娘和陈宜菡交换着眼色,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惧怕。 陈老太太现在日日在喝甘草参茶,偏这蜜饯中加了足量的甘逐,甘草和甘逐可是相冲相克的啊! 陈老太太是她们母女在陈府最大的靠山,如果陈老太太真出了什么事,她们可就完了! “老太太,你尝尝看,准保让您吃了一个还想吃第二个。”陈宜宁笑得十分乖巧,眼角的余光扫过郑姨娘母女的脸色,心中也有几分紧张。 其实,她也是在赌,赌郑姨娘会拦住自己,赌郑姨娘不会让陈老太太吃下蜜饯。老太太一直喝的是甘草参茶,如果真吃下这蜜饯,人老体弱,当场发作都是有可能的。 陈老太太虽然不怎么喜欢自己,但她毕竟是亲祖母,若真为此事伤了陈老太太,陈宜宁心里也过不去。 看到蜜饯绝佳的卖相,陈老太太被勾出了几分兴致,用银夹子夹着蜜饯就准备往嘴里送去。 郑姨娘纤长的手指紧握成拳,指尖几乎把掌心掐出血来。看到蜜饯马上就要被陈老太太送入口中,她再也忍不住,惨白着脸勉强笑道:“老太太,这蜜饯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何况这又是从夫人房中拿过来的,万一过了病气给您,反而不美。” 陈宜宁惊讶的扭头看郑姨娘:“姨娘这话说的好生稀奇,蜜饯还会过病气,宜宁还从未听说过。” 陈宜菡也马上反应过来,上前拉着陈老太太的手开始撒娇:“老祖宗,病人吃过的东西您也吃呀!您要是喜欢,我让人想办法再重新弄一些,岂不是更好?” 谢姨娘虽然不知道这蜜饯到底有什么问题,但她也看出来了,郑姨娘母女都不想让老祖宗吃下这蜜饯。这蜜饯中,一定有什么蹊跷。 谢姨娘冷笑一声:“菡儿,你和郑姨娘都拼命拦着老太太不让吃这蜜饯,莫非这蜜饯有什么问题?莫非你们在这蜜饯中做了手脚,想要害死夫人?” 谢姨娘这话说的有些诛心了。 周氏虽不受宠,但毕竟正房的地位摆在哪里,陈老太太再偏疼郑姨娘,明面上也不敢纵容姨娘谋害正室太太! 趁火打劫 陈老太太顿时变了脸色,“啪”地把银夹子狠狠扔在地上:“菡儿,这蜜饯到底有什么问题?为何你和姨娘都拦着我?” 陈宜宁心中冷笑,直到这个时候,陈老太太还只追问陈宜菡,而故意略过郑姨娘。咣玒児伤陈宜菡小小年纪,又是陈家的正牌主子,即便有了什么过错,大不了也就是禁足,最严重的不过是跪祠堂。但如果是郑姨娘有了什么过错,那就大不一样了。 陈老太太还真是把郑姨娘护得紧呀! 陈宜菡吓了一大跳,随即落下泪来,跪在地上哭诉道:“祖母,菡儿拦着您,真的只是怕过了病气给您啊!请祖母明察。” 陈宜菡哭的梨花带雨,大滴的泪珠从她白希秀美的脸庞上滚落,连陈宜宁看了都有几分怜惜。 “蜜饯有没有问题,岂是你空口白牙就能认定的?老太太,我看不如请个医官过来检验一二。”谢姨娘赶紧趁火打劫。 陈宜宁也显得有些胆怯似的点点头:“祖母,这个办法甚好。蜜饯有没有问题,医官来了一验便知。既可以解了谢姨娘的疑惑,也能还赵姨娘和三妹妹一个清白。” 郑姨娘跪在地上,狠狠盯着陈宜宁素白的挑线月华裙,恨不得用目光把她烧穿一个洞! 这个陈宜宁,怎么就偏偏拿出了蜜饯要给老太太吃?她到底知不知道蜜饯的秘密?郑姨娘惴惴不安的跪着,心里又气又恨。 听说要请医官来验蜜饯,陈宜菡反而松了口气。验就验呗,反正蜜饯本身是没有问题的,医官根本验不出什么来! “祖母,上次过来给宁儿看并的张召正张大夫素有清廉刚正之命,不如就请他过来检验,可好?”陈宜宁乖巧的坐在陈老太太下首的铁券梨花椅上,轻声询问道。 “便听你的吧。”陈老太太答应了。此刻,她心里也充满了疑问,难道郑姨娘在她面前温和孝顺的模样都是装的? 陈老太太本想着,若周氏病重而亡,便把郑姨娘扶正。毕竟郑姨娘为陈家生下了两个儿子。是陈家的大功臣。郑姨娘是自己的表侄女,对自己素来恭敬孝顺,若是扶正她,陈家的大权还是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今日郑姨娘的所作作为却实在让她起疑。陈老太太盯着郑姨娘,越看越心烦,早知道这也是个不省心的,索性还不如抬举周氏,周氏倒是个好拿捏的软性子。 张召正来的很快。因是外男,除了陈老太太和二位姨娘并几个丫鬟婆子,陈宜菡、陈宜宁都走到屏风后回避。 上过茶,闲话了几句之后,陈老太太便单刀直入:“张大夫,今日请你来,是想麻烦你验一验这蜜饯,看看可有蹊跷?” 张大夫一看那蜜饯,心中便已了然。拿起来放到嘴里尝了尝,恭敬的对陈老太太说道:“这蜜饯不过是普通腌制的,唯一特殊的,就是里面添加了甘逐,这种做法,在蜜饯中倒是少见。” 陈老太太心下松了口气:“就是说,这蜜饯虽然工艺特殊,但并无问题。人吃了,也不会有妨碍?“ “正是如此。”张大夫恭恭敬敬的答道。 如何知道 谢姨娘十分失望,瞟了郑姨娘一眼,见她脸上颇有得色,心中大是恼怒。咣玒児伤本以为这下子能抓到她的把柄了,没想到是白费心机! 陈老太太和张大夫又谈笑几句,正要送客,张大夫却状似无意地瞟了一眼陈老太太杯中的茶水:“老太太,请问您服用的是不是甘草参茶?” 陈老太太点点头:“年纪大了,精力颇不济,便喝些参茶,提提精神。” 张大夫肃容正言道:“老太太,这却不妥当。这茶水中有甘草,蜜饯中却有甘逐,甘草和甘逐同时服用,轻则胸闷气短,重则肺肾皆损,虚亏而亡!” 陈老太太心念电转,难怪刚才郑姨娘和陈宜菡死死拦住不让自己吃这蜜饯!这么说,她们对自己倒是没有坏心,可这蜜饯,却大大的有问题! 甘草乃常用药物,素有“药中之王”的美誉,许多药方都配有甘草。周氏身体一直不好,常年服药,那药材之中难免有甘草,郑姨娘却偏偏把这甘逐腌制的蜜饯送给周氏! 想到这里,陈老太太眼光冷冷地看向郑姨娘,郑姨娘脸色一片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老太太……” 话刚出口,已被陈老太太声色俱厉的打断:“你这是做什么!没看到家中还有外客吗?” 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都不懂,竟还敢痴心妄想,想做陈家的正经夫人! 郑姨娘抬头看向陈老太太,只见她眼底冰冷一片,昔日的温和慈爱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郑姨娘心头如被雪水浇过,知道自己开始被陈老太太厌弃了。 张大夫一走,郑姨娘马上伏在地上大哭起来:“老太太,这蜜饯是松江上供之物,前阵子菡儿的外祖特意托人带来几罐,我想着夫人日日吃药,有这蜜饯清嘴是极好的,便全送了过去。可这甘草不能和甘逐同服的道理,婢妾不过一内宅妇人,如何能知道?求老太太明鉴。” 陈宜菡的外祖,即郑姨娘的父亲,陈老太太同宗的表兄。这位表兄,幼年也曾和陈老太太一同玩耍,可长到十三岁上,却意外摔下马跛了足,从此成了残疾。 陈老太太想到表兄,又想到幼时曾对自己极好的表舅、舅妈,心不由得软了三分。 陈宜宁冷冷看着郑姨娘虚伪的表演,心中厌恶,脸上却只微笑道:“姨娘,您说什么?母亲服的药里也有甘草?这个您如何知道?” 谢姨娘再蠢笨,这下子也反应过来。这么好的机会,她要是不抓住好好挤兑郑姨娘一番就太可惜了。 谢姨娘赶紧幸灾乐祸地开口:“郑姨娘,老太太还没说什么呢,你就跳出来为自己撇清,说明你完全知道夫人的药里有甘草,更知道甘草不能与甘逐同服!你根本就是蓄意谋害夫人!” 妾室谋害正室,这罪名可不小。直接拖出去打死都是有的。 郑姨娘吓的拼命磕头喊冤,陈宜菡也哭得浑身颤抖,几欲晕厥。好端端的上房,乱成了一锅粥。 就此揭过 秋香色的锦缎厚门帘突然被掀开,一位长身玉立的少年走了进来。咣玒児伤 他身姿如一丛挺拔的青竹般清秀,一头鸦羽般的乌发用玉冠松松扣住,穿一件暗蓝色团纹交领长衣,腰束一条浅蓝色绣繁复玉兰花枝的腰带,腰带上挂一块通体碧绿,水色极好的四季如意玉佩,穗子上垂着一颗闪亮的青蓝色碧玺珠子。端的是唇红齿白,目朗眉秀。 这是陈家的庶长子,大少爷陈宜衡,郑姨娘所出,自小在老太太膝下长大,今年16岁,正在国子监念书,品学兼优,是陈老太太的心头肉。 陈宜衡给祖母请过安,又看看在地上哭成一团的郑姨娘和陈宜菡,眉头微微皱了皱:“祖母,这是……” 陈老太太脸色十分难看,只重重冷哼了一声。 陈宜宁只低头喝茶,心里却失望之极。陈老太太不说话,便是默许郑姨娘自己为自己说话,郑姨娘这副委委屈屈,凄凄惨惨的模样,看在陈宜衡的眼中,自然是万分可怜。 毕竟是她的亲生儿子,即便能听出其中的不妥,也是会为郑姨娘说话的。谁不知道大少爷是老祖母的心头肉。只消陈宜衡开口求情,陈老太太最多罚郑姨娘抄几遍佛经,此事也就揭过了。 果然,听完郑姨娘抽泣解释完,陈宜衡对陈老太太开口了:“祖母,姨娘她并不知道蜜饯是用甘逐腌制的,此事实乃无心之失,还请老祖宗念在姨娘这么多年克勤克俭的份上,宽恕一二。” 陈宜宁几乎要冷笑出声了。既然甘逐和甘草相冲,上供的蜜饯里,又怎么会随便添加甘逐?不怕哪位娘娘贵人吃过药又吃蜜饯,闹出大麻烦? 这蜜饯,必然是郑姨娘做过手脚的。这一点,陈老太太和陈宜衡,怎么可能想不到? 不是想不到,而是在他们眼里,周氏的性命,根本就无关紧要! 看着陈宜衡玉树临风的模样,陈老太太眼里满是慈爱。纵然她对郑姨娘有几分不满,但看在孙子的面上,总要给她几分体面才好。 “郑姨娘你做事马虎,险些酿成大祸,罚你禁足一个月。在院子里好好闭门思过。”陈老太太的语气仍然严肃,眼中的厉色却淡了。 “谢老太太!”郑姨娘大喜过望,伏在地上连连叩头。 陈宜宁嘴角浮出一个嘲弄的笑容,想扳倒郑姨娘,果然不容易!不过她不着急,这才是开始,且慢慢走着瞧吧! 一直没说话的陈宜菡站了起来:“祖母,既然姨娘被禁足,那夫人的医药,就让谢姨娘负责可好?” 陈宜宁葱白的指尖狠狠捏紧手中的粉彩缠枝杯,一双水眸气得微微发红。 陈宜菡打的好算盘!郑姨娘被赶走了,她又塞个谢姨娘过来! 陈宜宁慢条斯理的抚平裙摆上的褶子:“祖母,为母亲侍奉汤药,本是孙女分内之事。母亲的医药,还是交给孙女吧!谢姨娘这阵子也忙的脚不沾地,姑母省亲可是大事,耽搁不得。” 陈老太太想了想,点了点头:“宁儿,大姑奶奶未嫁时最疼的就是你。这次大姑奶奶回来,你可要跟她多亲近亲近才是。” 陈宜宁微笑着点头应了。陈老太太看着陈宜宁胖乎乎的样子,心里一阵憋闷:这陈家的嫡女,实在是有点拿不出手。 大姑奶奶回来,侯府必然贵妇云集,陈宜宁这副样子,真真是有损侯府的颜面! 看看陈宜宁,再看看清雅秀美的陈宜菡,陈老太太不由暗暗感叹,如果菡儿是嫡女该多好! 似乎变了 夜深了,陈宜宁放下手中的绣活,便由绿桑伺候着梳洗了。咣玒児伤 卸下钗环,散开一头如云般的秀发,任绿桑轻轻按压着头皮,陈宜宁掩住口打了个呵欠:“把暖阁的窗户关好,再把帘子放下来,拿青金石的狮子倚住。再把香炉拿罩子罩上,这沉水香味道太重,熏得人头疼。” 绿桑应了一声,又道:“大姑奶奶省亲,女眷送礼也只应个景罢了。姑娘何苦绣这劳什子护膝,太费眼睛了。不如求夫人要几样精巧的玩意儿,又体面,又省心。” 陈宜宁笑着点点绿桑的额头:“小蹄子,就知道偷懒!姑母贵为皇妃,什么好物件没见过?哪怕十丈高的珊瑚树,恐怕也入不了她的眼。不如做些绣活,更显得贴心。” 琥珀拿着佩兰精露浸过的温热软帕,把陈宜宁的手细细包住,轻轻揉捏着她的指尖:“姑娘,三小姐那边的凝烟,这几天老往秋爽斋跑,跟二门的丫鬟打听姑娘给大姑奶奶送的什么礼。” 陈宜宁享受着琥珀轻巧的揉捏,只觉得酸痛的指尖舒服多了:“风放出去没有?” “放出去了,都道姑娘要给大姑奶奶送亲手绣的屏风呢!”琥珀掩口一笑。 陈宜宁满意的点点头。上辈子,她精心绣了大半个月的屏风,被陈宜菡养的灵香猫“不小心”抓了个稀烂,最后只好从库房里挑了一对玉净瓶送给姑母。 比起陈宜菡亲手为姑母画的一副水墨小像,她的礼物虽更贵重,心意却逊色许多。 当初姑母接过玉净瓶看了一眼,只淡淡道了句:“二丫头有心了。”却捧着陈宜菡画的小像看了好一会儿,连声夸“菡儿果然画得一手好画!” 只因郑姨娘说“夫人身体病弱,怕过了病气给大姑奶奶。”母亲周氏,更是未能和姑母见上一面。 陈宜宁唇角浮出一抹嘲弄的笑容。如果没有记错,明天,陈宜菡就会抱着她的灵香猫露面了。 荷风斋里,陈宜菡正伏在郑姨娘的膝头撒娇:“姨娘,您已经禁足好几天了,整日里连荷风斋的大门都出不去,一定很憋闷吧?我让大哥去再去求求祖母,让祖母早点解了您的禁足令可好?” 郑姨娘白希柔美的脸庞上满是笑意:“菡儿大了,知道心疼娘了。只是,这次事情闹得大了,谢姨娘和陈宜宁又盯得紧,再去求老太太通融,只怕更加落人话柄。” 陈宜菡清丽的杏核眼中,缓缓乍开一丝寒光:“娘,您有没有觉得陈宜宁似乎变了?” 郑姨娘不露声色的看了女儿一眼:“是吗?菡儿,你且说说,陈宜宁哪里变了?” 陈宜菡皱起眉头:“从崔妈妈的事开始,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这次蜜饯的事又太过蹊跷,说是偶然实在有些牵强。女儿怀疑陈宜宁察觉到了什么。” 郑姨娘赞许的点点头:“菡儿,你果然冰雪聪明。蜜饯一事之后,咱们安 插在夫人那边的丫鬟婆子全都被打发了。现在那荣华斋,管的如铁桶般,夫人的医药之事,我们也再插不上手。这是陈宜宁在打扫咱们的人呢!” 陈宜菡恨恨道:“不知这小蹄子怎么就开了窍,以前她愚蠢的很,我说什么她都信。如今想从她嘴里套出点话,竟是千难万难。” 打点好了 郑姨娘沉吟半响,才抚着女儿的头缓缓道:“菡儿,咱们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万万不可被陈宜宁抓住把柄。咣玒児伤在人前,你对她和夫人,要比以前更加亲厚,更加恭敬。” “娘,既然她和夫人都已经对咱们有戒心了,何必再去装?”陈宜菡有些不解。 郑姨娘摇摇头:“正因为她们有了戒心,所以更要千倍万倍地对她们好。你父亲眼里只有谢姨娘那个狐媚子,老太太才是我们的靠山。在老太太面前展示我们温柔贤淑,总是没错的。” 陈宜菡想了想,又有些沮丧:“娘,谋划这么多又有什么用!荣华斋那位,身体看着竟是慢慢好起来了。您扶正的希望,眼看着越来越渺茫了。” 郑姨娘阴冷的笑了一下,柔美的面容竟有几分扭曲:“菡儿,莫要心急。娘向你保证,绝不会让你顶着庶女的头衔出嫁!” 陈宜菡撅撅嘴撒娇道:“娘,女儿不想出嫁,想一辈子陪着您。” “傻丫头,女儿家大了,哪能不出嫁呢?”郑姨娘看着陈宜菡肌肤胜雪,花容月貌的样子,爱怜的拉住她的手:“我给老太太说了,让老太太托姑母给你物色一个品貌兼优的夫君。你只管好好哄好姑母便是。” 陈宜菡羞的钻进郑姨娘的怀中:“娘,连您也打趣菡儿……” 母女俩嬉闹了一会儿,郑姨娘正色道:“菡儿,听闻陈宜宁那边准备的贺礼是一架双面绣的大屏风。你准备的画像可压得住她?会不会太单薄了些?要不要再绣几个荷包?” 陈宜菡得意的一笑:“我本来针线也不如她,何必绣什么荷包,反而露怯。再说,她的屏风,这辈子不会有机会露脸的!娘,您就放心吧,女儿都打点好了。” 郑姨娘眼中闪过一抹异彩,伸手拍拍女儿的脸:“你可是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陈宜菡俯到郑姨娘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语毕,母女二人对视一眼,抚掌大笑。 眼见就立春了,天气已一日日暖起来了,今日却又下了场雨夹雪。 陈宜宁这一夜睡的不甚安稳,刚到卯时就醒了,只觉得嗓子有些干渴,便低低唤了声:“琥珀,给我倒点茶来。” 琥珀睡在帘后的软榻上,听到陈宜宁的声音,赶紧披了褂子起来,从套着棉套的锦笼里拿出茶壶,给陈宜宁倒了杯温热的茶水。 “姑娘,才刚卯时,我看外面在下雨,今儿天冷。喝罢茶水,再歇会儿吧!” 陈宜宁就着琥珀的手喝了半盏茶水,才轻轻摇摇头:“不成,白天要绣那屏风,只能偷偷抽时间绣护膝和荷包,得早点起来才行。” “姑娘,您何苦这样熬着自己?您看您都瘦了一圈了……”琥珀替陈宜宁把中衣的领子抿抿好,有些心疼的说。 陈宜宁摸摸空了一大截的中衣,还真是呢!自从戒了宵夜,每餐也减了饭量,她这身子,还真是清减了不少。 “瘦了还不好吗?过几日姑母省亲,那些高门女眷少不得又要云集一处,七嘴八舌点评各家姑娘。我清减一些,说出去也好听。”陈宜宁倒是很开心。 夏日莲塘 琥珀伺候陈宜宁更了衣,净了面,正准备梳妆,绿桑从外间走进来了:“姑娘,老太太那边的夏妈妈刚过来了,说老太太吩咐,今日雨加雪,天气太冷,各房姑娘就不用过去请安了。咣玒児伤” 陈宜宁一听,也顾不得头上还插着一根累丝含珠金雀钗,几步走到床边,一个翻身便又滚进杏黄色的锦被里。 “嗳嗳,姑娘!刚才您不是还说要抽时间发奋做绣活吗?怎么这会儿又躺到床上了?”琥珀掩住唇边的笑意,打趣道。 绿桑也笑了:“我们姑娘是能偷懒时且偷懒,实在躲不过了,便比谁都勤奋。” 陈宜宁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贪着被窝中的热气,懒懒道:“今儿托老天爷的福,老太太给我们放假了。当然要赶紧享受享受!” 等到下午,雨渐渐小了,湿气却还是重。陈宜宁让琥珀吩咐婆子们把地龙烧得再热些 ,便偎着熏笼,舒舒服服的绣着屏风。 这是一幅夏日莲塘的屏风,陈家大 奶奶单名一个莲字。这屏风,便是暗喻她如夏日之秀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正绣着莲瓣,陈宜菡的声音透过暖阁传了进来:“听说二姐姐给姑母绣了个双面绣的大屏风,那水中的锦鲤,竟绣得活灵活现,我今日可一定要好好开开眼。” 果然来了!陈宜宁微微一笑,放下绣花针,吩咐琥珀上茶点。刚站起身来,陈宜菡已经走了进来。 陈宜菡一身浅蓝遍地缠枝芙蓉花的丝棉长袄,衬着淡金刺绣的杏子红月华裙,纤腰盈盈一握,文雅清丽。 身边跟着的大丫环凝烟,怀中却抱着一只小小的猫咪。这猫咪通体雪白,绒毛寸长,两只眼睛碧绿如翡翠,一看就不是凡品。 陈宜宁故作惊讶的看着凝烟臂弯中的猫:“三妹妹,这只猫咪稀奇的紧,我以前竟从未见过这种碧眼的。” 陈宜菡美目中波光流转:“姐姐你有所不知,这便是西域最珍稀的灵香猫。因身体有奇异香味而得名。不信,你过来闻闻。” 过来闻闻?陈宜宁可不敢冒那个险。上辈子,陈宜菡有胆子让猫抓烂自己的屏风。这辈子,她就有胆子让猫抓花自己的脸! 陈宜宁赶快往后挪了两步:“我自来怕这些东西,还是远远看看罢了。” 陈宜菡掩住眼底隐隐的不屑,掩嘴笑道:“姐姐果然还是那么胆小。不过是只猫儿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陈宜宁也不生气,声音还是温柔如水:“是呀,我自是不如妹妹胆大爽利。” 听了陈宜宁的话,陈宜菡大感得意,走到凝烟身边:“来,把猫儿给我抱抱。” 陈宜菡抱过灵香猫,这才装出刚看到屏风的样子:“哎呀,姐姐,这就是你为姑母绣的贺礼吧?真是好绣工!” 琥珀在旁边暗暗撇撇嘴,还隔着十丈远呢,就能看清好绣工了? 陈宜宁心中暗笑,嘴里只谦虚道:“哪里哪里,赶的有点急,很多针脚都不够绵密,只盼着姑母不要嫌弃才好。” 猫儿发狂 陈宜菡抱着灵猫在屏风边绕了一圈,边走边不住口的夸这屏风如何精致秀丽,绣工如何巧夺天下,边夸,边伸出右手在屏风上细细抚摸。咣玒児伤 尤其是绣得最繁复绵密的荷叶和花瓣上,更是着意多轻抚了几下。 绿桑不乐意了:“三小姐,这屏风可是送给大姑奶奶的贺礼,我们小姐绣的时候都是垫着丝帕的,怕手上的汗污了这纱绢。” 陈宜菡自矜身份,自然不会跟丫鬟斗嘴,只朝凝烟使了个眼色。 凝烟会意,马上冷笑一声:“哟,绿桑姐姐,你们姑娘还没说什么呢,你就急匆匆的跳出来了?我们三小姐向来心善面软,若是那厉害的主子,早一顿巴掌抽烂你这利嘴了!” 绿桑气得粉脸通红,正想驳斥凝烟几句,陈宜宁用眼神制止了她。 陈宜宁微微一笑,走到陈宜菡身边:“三妹妹,你素来温厚和善,怎么屋里的丫鬟一开口便是要打要杀?知道的,说是奴才刁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三妹妹你的授意呢!” 陈宜菡瞪了凝烟一眼:“你这小蹄子,愈发没规矩了,在二姐姐的屋子里,也敢大吵大嚷。绿桑姐姐是二姐姐身边最得脸的,你不看僧面也要看看佛面!” 这,是暗讽她为了护着绿桑,竟与一个小丫鬟置气。陈宜宁心中好笑,绿桑是她屋子里的丫鬟,打绿桑就是打她的脸。她当然要护着了! 刚想再说些什么,陈宜菡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只见那灵香猫竟似发狂般,在陈宜菡臂弯中拼命挣扎,陈宜菡浅蓝的丝棉锦袄,竟被锋利的猫爪撕成了条缕的碎片! 陈宜菡吓得一下子把猫扔到地上,惊魂未定的挽着陈宜宁的胳膊:“二姐姐,这猫儿怎么了?” 灵香猫一得到自由,便扑向那屏风,一双利爪在丝绢的绣面上疯狂的撕扯着,嘴里还发出啊呜啊呜的声响,样子极为骇人。 一屋子的丫鬟小姐都吓得呆住了。绿桑想要过去阻拦,被陈宜宁一把拉住了:“这畜生发狂了,你如何去得?当心把你也抓伤了!” 陈宜菡急得泪水盈眶:“姐姐,都是我不好!我想着这畜生稀罕,说带来给姐姐瞧个新鲜,没想到会出这种事!这屏风可是你送给姑母的贺礼呀!” 陈宜宁眼睛紧紧盯着那只猫儿,根本不搭理陈宜菡。 不是她生陈宜菡的气,而是她要弄清楚,这猫儿为什么突然就发了狂。 只见那猫儿只撕咬陈宜菡手指摸过的地方,绣的最繁复浓密的花瓣和荷叶,已经被它撕扯得破烂不堪,完全不能再修补了! 这架屏风,算是彻底毁了! 这时,陈宜菡才猛的反应过来似的,大声唤着门外的婆子:“张妈妈,刘妈妈!你们都死了不成!屋子里面闹这么大动静,也不说过来看看!快!给我把这小畜生乱棍打死!” 几个粗壮的婆子走进来,三两下就抓起发狂的灵香猫,准备用绳子套出去。 陈宜宁叹口气,猫儿何其无辜,只是跟了一个心思歹毒的主人,便要活生生丢掉一条性命! 你可知错 那猫儿似乎察觉到不妙,开始拼命的在婆子手中挣扎。咣玒児伤 一个黑胖的婆子拿绳子猛的套住猫脖子一勒,猫儿翻着白眼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叫,听得屋子里的女眷们齐齐打了个寒颤。 陈宜宁有些不忍:“三妹妹,放它一条活路吧!不过一只不懂事的畜生罢了!” 陈宜菡目光闪了闪:“二姐,你真的不生它的气?不怪它撕坏了屏风?那屏风,可是你辛苦绣了大半个月的呀!” 陈宜宁有些厌倦的皱皱眉,陈宜菡所有的话都有弦外之音,跟她打交道,总是要不停地勾心斗角,真的让她觉得很烦,很累。 “三妹妹,我都说了,真的不生气。畜生无知,何必一般见识?放它一条生路吧!” 陈宜菡大喜过望:“二姐姐,难怪府中上下都说你是菩萨心肠。这猫儿是西域珍品,好容易才得来的,我正喜欢的紧呢!今天若真打死了它,我也是不忍心的。” 陈宜菡倒是没说假话,这猫儿是她的新宠,每天睡觉都要抱着它的。 送走了哭哭啼啼再三道歉的陈宜菡,又让小丫鬟把地上碎裂的屏风收拾干净,陈宜宁这才坐了下来,轻啜了一口琥珀新沏的茉莉瓜片茶。 “姑娘,那灵香猫怎么突然就发狂了?”琥珀边在小几子上放下四色茶点,一边好奇的问道。 陈宜宁喝口茶,又掂起一块松露杏仁糕放入嘴中,慢慢嚼碎咽下才道:“灵香猫好端端的自然不会发狂去抓那屏风,除非有人在那屏风上做了手脚。” 绿桑皱起眉:“我们都在旁边看着呢,三小姐只是摸了几下,好像别的也没什么异样的。” 陈宜宁微微一笑:“你方才没注意吗?三小姐摸过的地方,便是猫儿发狂撕咬的地方。” 琥珀这才恍然大悟:“果真是!我记得三小姐在花瓣和莲叶上摸了好几次,那花瓣和莲叶,便被撕咬成碎片了!” “她的手上,必定涂了什么让猫儿发狂的东西。而且那东西是慢慢挥发的。她故意跟我们聊天,便是拖延时间,让药性慢慢发作,吸引猫儿去撕咬。” “三小姐手上涂了东西,那怎么不见猫儿去咬她的手?”绿桑在旁边插了一句。 琥珀白她一眼:“她的右手,之前一直筒在貂皮的手筒中,你没瞧见么?” 绿桑伸伸舌头:“三小姐好歼巧的心思!幸好姑娘做了两套贺礼。屏风坏了,还可以送护膝和荷包。” 绿桑崇拜的看着陈宜宁,觉得自家姑娘未卜先知,简直比神算子还神。 陈宜宁放下手中的茶杯,瞟了她一眼,突然道:“绿桑,跪下!” 绿桑本来正笑意盈盈,看到陈宜宁声色俱厉的样子,一下子懵了。琥珀拉拉她的袖子,她才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绿桑,你可知错?” “奴婢错了,不该放三小姐带灵香猫进来。” 绿桑咬着唇,小声说道。 “这个错不在你。你事先也不知道灵香猫会撕烂屏风。我说的是其他事,你再想想。” “奴婢……不知……” 绿桑低着头,十分委屈。 去送暖帽 “你错在对主子不敬!你是我的大丫鬟,在秋爽斋颇有几分体面,可三妹妹毕竟是主子,今日她手摸屏风,既然我没有阻拦,你又何必开口?我在,固然可以护着你。咣玒児伤可是万一我不在呢?她找几个婆子把你拖出去打一顿板子,你又能如何?” 陈宜宁叹口气道:“我怕今日之事,她已经记恨于你。以后你行事万万要小心,遇见她,定要留神!” 至此,绿桑才知陈宜宁的良苦用心,当即磕头行了个大礼:“姑娘仁心一片,处处为奴婢着想,是奴婢错了,不曾料到这人心险恶,险些给姑娘惹下祸患。以后奴婢行事一定更加小心谨慎。” “快起来吧!地上凉,跪久了当心膝盖落了风。”陈宜宁亲手扶起琥珀,又让琥珀打水给绿桑净了脸,重新匀了脂粉,主仆三人才坐下分头做绣活。 因天气渐渐暖和了,里外烧毛的暖帽已经戴不住了,陈宜宁便给周氏做了个细绒缎的暖帽。 温暖明亮的姜黄色绒锦,边沿嵌半指宽玄色软缎,最难得的是,那玄色软缎上,还用满地绣铺满了小朵小朵淡雅的桔花。端的是雅致精巧。 掌灯时分,暖帽终于全部做好了。 陈宜宁端详着暖帽,越看越满意:“绿桑琥珀,把那鹤氅拿出来,我们去荣华斋给母亲送暖帽去。” 绿桑看看外面的天色,发愁道:“姑娘,今天下雨路滑,外面又已经黑透了,万一您摔一跤,奴婢半个月的月钱就要罚没了。” 陈宜宁扑哧笑了出来:“你个小蹄子,我当你是关心我呢!原来是担心自己的月钱。也罢,你和琥珀一块过去吧。母亲戴了要是不合适,记下尺寸,回来我再改改。” 绿桑和琥珀去了荣华斋。红萼伺候着陈宜宁用了晚餐,刚就着琉璃灯看了几页书,只听见院子婆子一叠声的惊叫:“绿桑,你怎么了?怎么成这样了?” 陈宜宁心头一紧,赶紧站起身来。 琥珀和红萼扶着绿桑走了进来。绿桑一身浅绿的四喜如意云纹锦裙,已经被撕得不成样子,连手腕上都有好几道深深浅浅的血痕。 “琥珀,绿桑这是怎么了?”陈宜宁唬了一大跳,厉声向琥珀问道。 “姑娘,我和绿桑去给夫人送帽子,回来的时候路过三小姐住的荷风斋,不知怎的,正遇见凝烟抱着猫儿往回走,凝烟拦着我们问了几句,不曾想,刚说了几句,那猫儿便像下午一样,又开始发狂起来,扑到绿桑身上又抓又咬,要不是我拿着琉璃灯拦着,只怕脸都要被抓破相!” 琥珀显然心有余悸,说起话来声音还颤抖不已。脸上还带着一丝血痕,也不知道是被猫儿抓伤的,还是沾到的手上的血,看上去格外狼狈。 陈宜宁气的浑身发抖,这陈宜菡未免欺人太甚!设计猫儿撕烂屏风便也罢了,就当是畜生无知,她也懒得计较!可如今,竟然踩到自己的大丫鬟头上了! 真当她陈宜宁好欺负吗! 何必计较 红萼忙拿了药膏过来,帮绿桑把撕烂的裙子换了,又用清水细细擦洗了伤处,好在伤的不算太深,只要好好将养,应该不会落下疤痕。咣玒児伤 陈宜宁在旁边坐着,眼底深如寒潭,并无一丝涟漪。可她越是这样,绿桑和琥珀越是惴惴不安:二姑娘叫人越来越看不透了。 红萼刚把药膏轻轻涂上伤口,就听见二门的婆子通传:“三小姐来了!” 少顷,陈宜菡带着凝烟,一阵风般的卷了过来。陈宜菡一进门便跪了下来,哭得梨花带雨,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二姐姐,都是我管教不严,让凝烟犯下了大错。请姐姐责罚!” 凝烟更是拼命的磕头:“是奴婢的过错,奴婢没照看好猫儿,抓坏了绿桑姐姐的裙衫。求二小姐责罚。”打磨得光可鉴人的石砖地面坚硬异常,没几下,凝烟的额头就有些青紫了。 “三妹妹,你猜猜看,我会怎么责罚凝烟呢?”陈宜宁喝一口茶水,悠悠道。语气平静之极,未见一丝恼怒,反而带着一丝调侃。 凝烟和陈宜菡对望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丝诧异。 “二姐一向心善,我猜,二姐会罚凝烟二个月的月钱摆一桌酒席,给绿桑姐姐和琥珀姐姐压压惊。”陈宜菡巧舌如簧。 月钱?还真是打的好算盘!谁不知道荷风斋中金银对成山,一两银子的月钱,对陈宜菡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陈宜宁心中冷冷一笑,语气却愈发温和:“三妹妹真是爱说笑,不过撕坏绿桑一件衣服而已,也不是多大的事,姐姐怎么会惩罚你跟前得脸的大丫鬟呢?” 陈宜菡看着陈宜宁温柔的笑脸,心中松了口气:“那姐姐的意思是?” “都是一家子姐妹,何必这么计较。让凝烟跟绿桑道个歉便罢了。再说畜生无眼,只能怪绿桑运气不好,竟被那畜生惦记上了!” 陈宜宁说的云淡风轻,陈宜菡却越听越心惊,觉得后背阵阵发冷……陈宜宁的话,竟有些像含沙射影。难道这蠢丫头,察觉到什么了? 但看着陈宜宁平静的面容,又觉得不像。陈宜宁从来是喜怒哀乐写在脸上的人,她装不出这样的表情。陈宜菡在心里拼命说服着自己。 陈宜菡带着凝烟得意洋洋的走了。 看到绿桑和琥珀俱是一脸不服气的表情,陈宜宁淡淡道:“你们是不是奇怪我为何如此软弱?” 琥珀低了头不说话,绿桑却抬起头看了陈宜宁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陈宜宁葱白的手指轻轻敲着梨花木的桌面,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只有先把拳头收回来,打出去的时候才更疼。” 绿桑和琥珀似懂非懂的对视一眼,都不明白陈宜宁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琥珀,你明天想办法去找张大夫,把这两天的事隐晦的讲一遍,然后问问他灵香猫有什么习性。”陈宜宁只吩咐了一句,就继续低头看书,在她命人搜来的医学古籍里翻来翻去,不再说话。 玉观音像 今日天气晴暖,陈宜宁早早的就带了绿桑琥珀一众大丫鬟去上房给陈老太太请安。咣玒児伤 一进正房,便见老太太正摩挲着一尊半人高的天然白玉观音,啧啧赞叹不已。这尊观音直鼻方口,双耳过肩,神态宁静祥和,衣饰雅洁流畅,手持如意宝物坐于莲花之上,宝相庄严,一看就不是凡物。 陈宜菡在旁边凑趣道:“祖母真是有福气,姑母如此孝顺,才得了这么件宝物,就巴巴的派太监送到府里来。” 陈宜宁捏紧袖中的蜡丸,也微笑着夸赞道:“昨儿就听说姑母派人送了一尊弘严法师开过光观音像,今天有幸能亲眼得见,真是孙女的造化。” 陈宜宁一番话,听得陈老太太心里甚是熨帖,点点头道:“弘严法师已经闭关多年,能得到他开过光的圣物,实在是难能可贵。今儿拿出来让你们姐妹开开眼,便要叫姚妈妈收到祠堂供起来。” 陈宜宁笑的天真无邪:“祖母,如今我们府中可有两件稀罕物了。我们陈家还真是聚宝盆呀!” 陈老太太惊讶道:“两件稀罕物?除了这尊观音像,还有什么珍稀的,竟是我不知道的?” “祖母有所不知,三妹妹今日新得了一只西域灵猫,那猫儿通体雪白,两只眼睛却碧绿如翡翠呢!”陈宜宁绘声绘色的说道。 “不过是只猫儿,怎么能跟这尊观音相比!”陈老太太有些扫兴。 陈宜宁赶紧赔笑道:“老祖宗,这只猫儿可不是凡品,它身上有一种异香,闻了之后能让人脑清目明,延年益寿呢!” 果然,陈老太太有些好奇了:“三丫头有这么一件宝物,怎的也不拿出来让祖母见识见识!” 陈宜菡心里正暗暗叫苦,该死的陈宜宁,偏要加油添醋说什么猫儿的香气闻了能延年益寿,倒显得好像她有好东西都瞒着祖母似的。 再听陈老太太这么一说,只好吩咐凝烟回去把猫儿抱过来,让大家都瞧个稀罕。 猫儿一抱进来,果然满室异香。陈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气,对陈宜菡招招手:“三丫头,抱过来给我瞧瞧。” 陈宜菡得意的抱着灵香猫走到陈老太太身边:“祖母,您瞧,它的眼睛是不是绿得像两块翡翠?多漂亮呀!” 陈宜宁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圈,看到一众丫鬟婆子都围着猫儿啧啧称奇,便假装凑上去看热闹,一点一点把陈宜菡挤到玉观音旁边,又暗暗捏碎手中的蜡丸,把蜡丸中的膏体涂到陈宜菡的裙角。 灵香猫本来很乖巧的伏在陈宜菡臂弯中,慢慢的,却越来越烦躁。不停的在陈宜菡的臂弯中挣扎着。 陈宜宁巧笑嫣然:“猫儿害羞了呢!三妹妹,快把它带回去吧!别闹起来,撞翻了老太太的东西就不好了。” 话刚落音,灵香猫突然狂性发作,猛的往陈宜菡的裙角撕咬过去! 陈宜菡吓的一个激灵,臂弯一松,灵香猫更是发疯一般,衔着她的裙摆拼命的撕扯!众人都被突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 陈宜菡边尖叫边拼命躲闪。陈宜宁也急的大喊:“三妹妹,你快躲呀!”脚步却拦在陈宜菡跟前,把她往那尊玉观音像逼去。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那尊价值连城的玉观音,竟被惊慌的陈宜宁猛的撞翻在地,瞬间摔成了四分五裂的碎片! 面面相觑 猫儿趁着混乱,猛的撕咬下陈宜宁的一幅裙摆,随即,心满意足的衔着裙摆夺路而逃,瞬间便不知去向。咣玒児伤 只留下一屋子主子仆人面面相觑。 陈老太太心疼的看着地上摔成碎片的玉观音,用手捂住胸口,声音都在颤抖:“三丫头,你!你姑母当宝贝一样送来的玉观音,就这么被你生生摔碎了!” 陈宜菡也吓得不清,见老太太发怒,赶紧跪在地上,大声哭喊起来:“老太太,我,我冤枉啊!是这畜生拼命撕咬我,孙女一时害怕躲闪,才不小心撞倒了祖母的玉观音。孙女并非有意!” 陈宜宁冷眼旁观,心中闪过一丝怜悯。可怜陈宜菡,到如今还没看清老太太的真实面目。 在陈老太太眼里,陈家的男丁才是陈家的香火,才是宝贝。几个孙女儿,都无非是谋取家族利益的工具,心情好时,便搂在怀里说笑怜爱一把,心情不好时,孙女算什么?不过就是赔钱货罢了! 如今姑母贵为皇妃,让陈老太太在贵族女眷中颇有体面,自然是她的心头肉。陈宜菡一个小小的庶女,敢摔了姑母送的玉观音,这着实是找死! 在陈老太太的心中,恐怕陈宜菡应该拼着被猫儿抓的遍体鳞伤,也该保住那玉观音才对。 陈宜菡哀哀的哭着,却见陈老太太面上仍怒气冲冲,丝毫没有缓和的迹象。她眼珠转了转,突然灵机一动指着陈宜宁:“老太太,是二姐姐!是二姐姐故意要害我!” 陈老太太冷哼一声:“我看的清清楚楚,你二姐姐还帮忙护着那玉观音呢!你竟然指鹿为马污蔑她!” 陈宜菡心凉了半截,拼命地喊道:“祖母您想想,咱们好好的看着玉观音,二姐姐却偏偏提到那灵香猫,惹得老祖宗好奇,孙女才命人抱了那畜生过来。若不是猫儿撕扯孙女的衣裙,孙女又怎会撞碎玉观音?” 陈老太太瞟了陈宜宁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又对陈宜菡说:“接着说下去!” 陈宜菡心头一松,知道陈老太太被自己说动了,赶紧加油添醋:“二姐姐明知道这猫儿会发狂,偏偏让抱了来,不是故意的又是甚么?” 陈宜宁也哭得梨花带雨:“三妹妹,你这可冤枉我了!我只道那猫儿的异香,闻了可以延年益寿,想让老太太闻闻罢了,我怎么知道它会突然发狂?” 陈宜菡怒气冲冲的指着陈宜宁:“你还装!上次在秋爽斋,猫儿撕裂了你的屏风,你是亲眼看见的!后来,猫儿还把绿桑的衣服撕得稀烂,手腕子都抓破了!你别说你不知道!” 陈老太太眸光一闪:“抓烂了屏风?宁儿,怎么没听你提起?是准备送给大姑奶奶的屏风吗?” 陈宜宁低头垂泪:“正是。” “送给大姑奶奶的屏风,何其重要!竟然白白让那畜生抓烂了!你倒好,把这事瞒得紧紧的,一点风声都不透!我且问你,等姑母省亲,你拿什么讨她欢心?” 谁忠谁奸 无论是什么,只要和陈贵妃放在一起称量,陈老太太的天平马上就会倾向陈贵妃。咣玒児伤因为陈贵妃才能给她至上的尊荣。陈宜宁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大胆出手。 “孙女,孙女怕祖母责罚三妹妹……”陈宜宁小声说着,作出又害怕又委屈的样子。 陈宜菡口口声声说陈宜宁害她,陈宜却宁可自己受委屈,也不想让陈老太太责罚陈宜菡。 谁忠,谁歼,谁可信,谁可憎,一屋子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陈老太太更是心如明镜:二丫头一向老实本分得近乎怯懦,三丫头却口齿伶俐惯会做戏。 “祖母!二姐姐是故意的!她是故意的!”陈宜菡终于回过味来,拼命的磕着头,想粘贴祖母对她破碎的信任。 “住口!”陈老太太厉声道:“你一个闺阁女子,不知兄友弟恭,姐妹和睦,一有祸事就往姐姐身上推!哪儿有一点侯门千金的教养!罚你禁足十日,好好反思!” 禁足十日?那岂不是见不到陈贵妃的面了?想攀上高门的希望顿时渺茫了! 陈宜菡如何肯答应,震天的哭喊着,偏偏郑姨娘也被禁足了,左右连个替她求情的人都没有。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见陈宜菡大哭大闹,陈老太太真的动怒了,朝姚妈妈使了个脸色:“把三姑娘拖到祠堂去,让她闹个够!” 众人都愣了一下,罚跪祠堂,这是比禁足更厉害的处罚! 虽然天气转暖,但那祠堂也阴森可怖,又无地龙暖炕,在里面呆上一天,任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 姚妈妈倒是个好心的,低声劝道:“老太太,姑娘不懂事,训斥几句,禁足也罢了,那祠堂阴冷,姑娘的身子怎么受得住?等大少爷回来,该如何交代?” 大少爷陈宜衡,是陈家的庶长子,今年16岁,正在国子监念书,品学兼优,前途一片光明。陈家还指望着他兴旺发达呢,怎样也要给他的亲妹子一点体面。 陈老太太想了想,厌弃的挥挥手:“罢了,念在她大哥的份上,暂且饶她一次!派两个婆子把她押回荷风斋罢!” 陈宜菡大哭着被几个婆子架了出去,临走前还狠狠瞪了陈宜宁几眼,那目光,竟似钢刀一般,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陈宜宁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这场仗,她打赢了。可是为什么,她的心里却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 陈老太太对陈宜宁招招手:“宁丫头,你过来。” 陈宜宁依言走了过去,动作柔顺恭敬。 陈老太太拉了她的手,轻声道:“你素来是个好的,只是性子太过怯懦。三妹妹的猫儿抓破了屏风,你竟一声不吭,连祖母都瞒得紧紧的。你是陈家的嫡女,竟被庶妹欺得死死的。性子如此软弱,将来出嫁了,如何在夫家立足?” 陈宜宁心中有些讶然,陈老太太这些话,倒真真都是一片好意。 很快,幻想的肥皂泡就破灭了。 陈老太太语气转厉:“以后再出了什么事,一定要让祖母知道。祖母也好为你撑腰。” 原来,不过是想牢牢看紧侯府而已,不过是想掌握一切,控制一切而已! 陈宜宁嘴角嘲弄的弯起,恭声道:“孙女谨记老祖宗教诲。” 女儿不甘 从上房出来,陈宜宁便直接去了荣华斋。咣玒児伤 现在,她只想扑进母亲怀里,静静的享受母女亲情,忘掉所有的争斗和心机。 周氏正在软榻上绣一个莲青面的荷包。那花色款式庄重端方,竟像是给男子做的。 陈宜宁心中微微一动,母亲是在给父亲做荷包吗?母亲终于相通了,不再对父亲冷漠无视了? 这样想着,陈宜宁却不多问,只坐过去偎进周氏的怀中:“宁儿给母亲请安。” 周氏笑着斥责道:“不行礼,不磕头,这是请的哪门子安?” 陈宜宁赖在周氏的怀里,牛皮糖似的胶着:“母亲,翠屏跟您说了吗?” 周氏点点头,叹了口气:“宁儿,得饶人处且饶人,宜菡的猫儿抓了你的丫鬟,你便害得人禁足十天,会不会太狠了点?” 陈宜宁睁大眼睛看着周氏:“母亲,您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你昨儿鬼鬼祟祟的派人过来拿松香,还特特溶了之后用蜡丸封了。你当我不知道你打的鬼主意?那猫儿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发狂了?” “母亲,女儿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这样也有错吗?”陈宜宁咬住嘴唇,可怜兮兮的看着周氏。 周氏看着陈宜宁白净圆润的小脸,心中一软:“三丫头确实过分了,但你这样设计陷害她,却也实在太险!如今郑姨娘禁足关在院子里,外面很多事她鞭长莫及,若是郑姨娘没有禁足呢?你派红萼出去问张大夫灵香猫的习性,你又派人来我这里拿松香,这一件件,一桩桩对上来,谁还不知道是你做的手脚?” 陈宜宁愕然:“母亲,您,您怎么连张大夫的事都知道?” 周氏又好气又好笑:“听翠屏说猫儿抓伤了绿桑琥珀,你竟只要凝烟道了个歉便罢了,我心下就起疑了。伤了你好说,伤了你的丫鬟,那才是要了你的命!你轻轻揭过,心里必然是有了算计。那天琥珀过来送酥酪糕,我一问,她便什么都说了。” 陈宜宁脸一红,有些讪讪的:“这琥珀也太实诚了!” 周氏搂过陈宜宁,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宁儿,女儿家,最重要的是心性纯正。今ri你算计我,明日我算计你,便是多好的女孩儿,也腌臜了。” 这话说得很重了。陈宜宁眼眶一热,恨恨道:“那便由着她们欺负不成?女儿不甘心!” 上辈子,陈宜菡狰狞的笑脸仿佛又在眼前。她的烨儿,才刚两岁啊!陈宜菡竟活生生的将他淹死!还有她刚出世就惨死的孩儿!可怜,连母亲的奶都没喝上一口! 心如同在油锅中煎滚,疼得陈宜宁眼前阵阵发黑。不!凭什么!凭什么好人只能惨死,坏人却一世逍遥? 哪怕腌臜污秽,哪怕天打雷劈,哪怕受万人唾骂、万箭穿心,她也绝不能让上辈子的事再次发生! “宁儿,你怎么了?”看到女儿脸色突然惨白,额头大颗的汗珠渗出,周氏紧张的伸手摸陈宜宁的额头。 “母亲,我没事,突然有点头晕。大概是刚才走急了。”陈宜宁温柔的拉住周氏的手,声音却微微有些发颤。 姨娘闹事 从周氏那里回来,陈宜宁喝了杯清茶,吃了几块点心,又看了几页书,正要吩咐红萼把荷包拿来给她绣上几针,院子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咣玒児伤 还没等丫鬟通传,郑姨娘已经带着两位妈妈悲悲凄凄的闯了进来,一进门就扑通一声给陈宜宁跪下:“二小姐!求求您放过三丫头吧!三丫头年少无知,可她毕竟是您的亲姐妹呀!老太太也训斥她了,您气也出了,求求您,饶了她吧!” 她身边的妈妈也跪在地上不住的号哭哀求。整个院子哭声震天。 琥珀和绿桑都被这阵势唬了一大跳,呆呆的站着,竟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陈宜宁也不起身,也不说话,只端坐着,静静的看着郑姨娘和两位妈妈的卖力表演。 闻讯追上来的丫鬟婆子全都懵了,主子不发话,她们也不敢往外撵人,一时间,屋子里一片沉寂,只听见郑姨娘和两位妈妈的哭诉声。 郑姨娘哭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不对劲,竟然没人上来劝她,也没有人拉她起来问话,就这么被一圈人围在中间,像个耍猴的。 她用帕子擦了下眼泪,借着动作偷偷朝陈宜宁看去,却和陈宜宁的眼神撞个正着!那眼神,清洌,寒冷,还带着浓浓的鄙视。 郑姨娘莫名打了个寒战,哭声也不由得小了。 “姨娘既然哭累了,就好生坐下来说话罢。”陈宜宁给琥珀使了个眼色,琥珀端过一把小锦凳,低声劝郑姨娘坐了,又给她上了一杯热茶。 “姨娘,你不是被禁足了吗?怎么跑到秋爽斋来串门来了?老太太知道吗?”陈宜宁淡淡问道。 郑姨娘心中恨了一声,好你个陈宜宁!轻轻巧巧一句串门就想把我打发走?没那么容易! 用帕子角拼命的揉着眼角,把眼角揉的通红一片,郑姨娘哀哀落下泪来:“二小姐,您饶了菡儿吧!我知道现在您是老太太跟前的红人,只要您一句话,老太太就会放菡儿出来的!我求求您了,我给您磕头了!” 陈宜宁心中大怒,真是给脸不要脸,她好心说她是过来串门,好给她一个台阶下,她却心存恶意,铁了心要大闹一场! 她这样大吵大嚷,口口声声让自己饶了陈宜菡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想让侯府上上下下都认定,她陈宜宁阴险毒辣坑害了自己妹妹!这哪里是来求饶的,分明是来挑衅的! 陈宜宁微微一笑:“姨娘,三妹妹禁足是老太太的命令,您要是不服,就去老太太那里申冤呀,怎么告到我这儿来了?” 郑姨娘也机灵,马上接道:“二小姐,老太太的命令,婢妾岂敢不服?不过是老太太一向疼爱您,所以求您赏三分薄面,去帮菡丫头说说情。” 陈宜宁笑容更加温柔可亲:“都是老太太的孙女,老太太疼爱我们姐妹的心,都是一样的。姨娘这样说话,老太太听到了,还以为你指责她偏心呢!” 郑姨娘暗暗咬牙,怎么以前没发现这个陈宜宁竟有这么一张利嘴!横竖拿不住她的话柄! 不可如此 郑姨娘见陈宜宁油盐不进,话又说的一点漏洞都没有,只好暗暗朝旁边的婆子使个眼色,婆子会意,趁着混乱偷偷溜了出去。咣玒児伤 “姑娘,要不要拦住那婆子?”绿桑伏在陈宜宁耳边悄声问道。 陈宜宁皱皱眉,低声道:“让她去吧!我倒要看看,郑姨娘究竟能翻出多大的浪!” 郑姨娘见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二小姐,今日若是你不答应婢妾,婢妾只好……只好一头撞死在这里了!” 说着,便站了起来,作势要往那铁梨木的桌子撞。 旁边的婆子吓的赶紧拉住她:“姨娘,万万不可如此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二位少爷和三小姐怎么办啊!” “别拦着她!让她撞!撞死了我负责!”一个冷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一屋子的人都伏在了地上:“夫人!” “母亲!您怎么来了?”陈宜宁本来只是心烦,看到周氏裹着大氅,扶着丫头气喘吁吁的赶过来,顿时涌起了满腔的委屈。 “我若不来,恐怕这贱婢要把你的秋爽斋闹翻了天!”周氏恨恨瞪了郑姨娘一眼。 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吓唬谁呢!若不是红萼跑着到荣华斋报信,她还不知道郑姨娘竟敢跑到秋爽斋折腾宁儿呢! 看到周氏从天而降,郑姨娘眼中精光一闪。来的好,这下可以一网打尽了! “夫人,求求您,让二小姐饶了菡儿吧!菡儿年少无知,并不是存心害二小姐的!”郑姨娘又开始号哭起来。 自蜜饯一事之后,周氏对郑姨娘的印象一落千丈,如今看到郑姨娘哭哭啼啼,柔柔弱弱的样子,只觉得虚伪透顶,无比恶心。 “菡儿并不是存心害二小姐的?”周氏目光如电,直直的盯着郑姨娘:“这么说,菡儿曾害过宁儿?” “不,不,我的意思是……”郑姨娘一个不防备,竟被周氏抓住了话柄,顿时慌了手脚,只好趴在地上拼命磕头:“夫人,菡儿冤枉啊!” 周氏正要说话,二门的婆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大少爷来了!” 周氏和陈宜宁对视一眼,今日果然够热闹,连一向不管内宅之事的大少爷都惊动了,看来郑姨娘今日是铁了心要大闹秋爽斋了。 “母亲,二妹妹,究竟出了什么事?”陈宜衡进门之后,倒是先规规矩矩的对周氏行了个礼,才开始发作。 郑姨娘这下仿佛见到了救星,一下子扑过去拉住儿子的袍服角:“衡儿啊!你帮姨娘求求夫人和二小姐吧!菡儿禁足了,亲事要如何说啊!” 哭声震天,听上去可怜之极。 周氏刚要说话,陈宜宁拉了拉她的袖子制止了她,自己开口说道:“大哥,菡儿弄碎了姑母送给祖母的玉观音,祖母生气,让菡儿禁足十天。姨娘就闹到我这里来了,吵着让我向老太太求情呢!” 陈宜衡的目光缓缓扫过,看到陈宜宁脸上淡淡的嘲弄之意,又看到自己亲娘跪着,周氏却大剌剌的坐在上座上,心中一股恶气慢慢蔓延开来。 自甘堕落 “母亲,菡儿犯了错,的确应该受罚,被老太太禁了足,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咣玒児伤但姑母近日便要回来省亲,到时候高门云集,正是各府太太为自家公子相看儿媳的好机会。菡儿是庶女,说亲本就不易,如今被禁足,更是雪上加霜。菡儿虽是姨娘所出,但也是您的女儿,您就忍心看着菡儿终身无靠吗?” 陈宜衡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语气恭敬柔顺,却字字诛心。 一上来就抬出陈宜菡庶女的身份,如果周氏不去求情,便是周氏苛待庶女,为母不慈。 有名望大家族的正室太太,最忌讳被人说苛待庶子庶女,陈宜衡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谁能戴得了? 周氏并不擅长打嘴仗,遇到陈宜衡这么厉害的主,更是一下慌了神,只好端起主母的架子:“衡儿,并非我不想替菡儿求情,只是,老太太既已说了禁足,我又岂敢忤逆?” 陈宜宁暗暗摇头,母亲这话说得太弱了,陈宜衡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得寸进尺。 果然,陈宜衡目光一闪:“母亲,您是侯府正室夫人,菡儿是您的女儿,母亲管教女儿天经地义,便是老太太也说不得什么。只是看母亲愿不愿意去做罢了。” 陈宜衡,竟是步步紧逼,不给母亲留下一点余地! 陈宜宁倏地站了起来:“大哥,您这样说有失偏颇!一者,菡儿闯了祸,被祖母责罚,您身为长兄,应亲去教导菡儿孝顺知礼、体恤祖母,可您不去荷风斋,却来秋爽斋。二者,如果您真心心疼菡儿,不忍心她受罚,为什么不亲自去求祖母饶了菡儿?侯府上下谁人不知,祖母最最心疼的就是您这个长孙!三者,您口口声声求母亲救菡儿,却咄咄逼人,字字诛心,孝道二字在你眼中,原来竟一文不值!” 陈宜衡一张俊逸的脸,开始有点发白了:“二妹妹,菡儿……” 眼角的余光瞟见窗外陈老太太的身影越走越近,陈宜宁心念一动,马上打断了陈宜衡的话头:“大哥,您人才出众,品学兼优,祖母在您身上倾注了全部的希望!可是,您不在书院安心读书,却涉足内院,管起内宅妇人之事!您对得起祖母的养育之恩吗!莫非在您心中,姨娘和菡儿,竟然比祖母更重要?” “二丫头说得好!衡儿,你太让祖母失望了!” 陈老太太扶着姚妈妈的手缓缓走了进来,一双保养得益的眼睛,此刻正射出犀利的寒光。 一见到陈老太太,陈宜衡马上恢复了谦谦君子的模样,垂眼恭声道:“祖母,孙儿只是想给菡儿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以后好好伺候祖母。” “住嘴!”陈老太太脸色铁青,厉声斥道。 陈宜衡长到16岁,这还是陈老太太第一次对他如此声色俱厉,不由得心头大震。 “你是我陈家长孙,虽是庶出,却寄托了我陈家的所有希望。你不思精进学业,竟然在后院掺和,和一群妇道人家说长论短!你,你简直是自甘堕落,无可救药!” 陈老太太颤声说着,只觉得这个孙儿令人失望之极,再也不想多看一眼。 添个嫡子 郑姨娘这下慌了手脚,她能在后院立足,最大的依靠就是老太太,可现在,先是蜜饯事件自己惹怒了老太太,后是陈宜菡摔碎了玉观音被老太太禁足,现在连自己最倚重的长子,都被老太太厌弃了! 郑姨娘大声嚎哭着扑到老太太脚边:“老太太,都是婢妾的错!大少爷本来在书房看书,是婢妾派人去叫他,他才到这内院来的!” 陈老太太听了更是大怒:“你这践人!自己行为不端惹人诟病不说,还把我好好的孙儿也带坏了!真是烂泥扶不起墙!” 陈宜衡知道祖母动了真怒,不敢再说话,一双手却在衣袖中紧握成拳,对陈宜宁已是恨之入骨! 本来只是为菡儿求情,可被这小蹄子七绕八绕,最后竟变成他不思进取,对老太太不忠不孝! 见老太太气得狠了,周氏和陈宜宁赶紧扶老太太坐下,周氏帮老太太顺着胸口,陈宜宁亲手沏了一杯上好的参片茶:“祖母,大哥不过是因为关心姨娘和菡儿,才乱了分寸的,祖母且多体谅大哥的一片拳拳之心吧!” 听了陈宜宁的话,陈老太太的面色更加衰败,只觉得满心皆冰冷沮丧:郑姨娘和菡儿的禁足令,都是她下的。咣玒児伤衡儿若真有心求情,为何不亲自到慈寿院哀求?舍近求远,分明是心中对她这个祖母已有芥蒂! 陈宜衡在她膝下养到五岁,方由父亲带出去启蒙入学。自己对这个孙子,可谓巴心巴肝,从无半分假意。可在他心中,显然亲娘、亲妹妹才是最重要的! 罢了罢了,庶孙果然是养不家的白眼狼! 陈老太太忍着怒气,将郑姨娘的禁足令延长了一个月,又将陈宜衡训斥了一番,方和姚妈妈坐着暖轿回到了慈寿院。 “老太太,可别再生气了,衡哥儿一向孝顺懂事,跟您也是极亲近的,今儿做错了事,您训也训了,可该消消气了!”姚妈妈拿汤婆子拿熏笼把被子熏了,伺候老太太更衣就寝。 “和我再亲近,还能亲过他的亲娘亲妹子?可恨我陈家只得了两个庶子,若是有个嫡子……”陈老太太叹了口气,停了话头。 姚妈妈服侍了陈老太太一辈子,自然知道她的心意:“您以前总看夫人不顺眼,嫌她身子不好,不能为陈家开枝散叶。可细细想来,夫人的身体,是自打郑姨娘进了门才变糟的,夫人是个淳朴敦厚的性子,跟郑姨娘也和睦融洽,从来不知道防人的。” 这话说的含蓄,意思却很清楚。陈老太太重重叹了口气。她向来以为郑姨娘是个好的,蜜饯一事之后,才渐渐意识到,郑姨娘,也许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好拿捏。 姚妈妈一边用蘸了桂花水的桃木篦子为老太太篦头,一边轻声道:“夫人也不过三十出头,若是跟老爷琴瑟和鸣,再为侯府添个少爷也不一定。恭王府的侧妃,快四十了还诞下个小郡主呢!” 陈老太太心头微微一动。相对于郑姨娘的心机,周氏敦厚的性子,倒确实更容易拿捏。若周氏添一个嫡子…… 贵妃省亲 等到宜宁绣活都完工了,陈家大姑奶奶——陈贵妃省亲的日子也到来了。咣玒児伤 一大早,侯府中已经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丫鬟婆子们都统一换了新衣,侯府正门大开,门前的石狮子上悬一对大红洒金的红灯笼,檐下还密密吊起一串串大红鞭炮,只待陈贵妃进了侯府前的正街,便要开始燃放。 门窗廊柱都描金绘彩重新涂过,一派富丽堂皇的气象。每隔几步,便站一个肃手而立的丫鬟婆子,脸上笑意盈盈,却都规规矩矩的站着,既热闹又不显得嘈杂。 一大早,琥珀就唤醒宜宁,净手净面之后,便开始细细为她打扮起来。 上身一件大红百蝶戏花的缂丝对襟软缎褙子,下配月白色散绣兰草挑线裙,浅金色的缠枝并蒂莲,一路从领口,袖口蜿蜒到裙摆,繁复而美丽。 又将宜宁一头如云的秀发挽成一个端庄的望月髻,用百鸟朝凤的赤金大发钗固定好,鬓边只簪一枝早春新开的杯口大玉兰花,端的是贵气典雅。 这身衣衫是新做的。这阵子宜宁清减不少,以前的衣衫都已经全不能穿了。 琥珀和绿桑扶着宜宁走到陈老太太的上房里,只见陈宜菡和陈宜薇也是一身新装,陈宜菡穿了鹅黄的春衫,更衬得肌肤胜雪,明眸善睐。陈宜薇穿着银红遍地金的长袄,下面是蔷薇色暗银刺绣的月华裙,艳丽逼人。 陈老太太坐在堂上的正座上,周氏坐在下首,郑姨娘谢姨娘肃立在一旁。因为陈贵妃省亲,陈老太太已经解了郑姨娘和陈宜菡的禁足令。 周氏见到宜宁的装扮,满意的点点头。女儿皮色白腻,肌肤丰盈,最衬这种正红色。 陈老太太匆匆扫了宜宁一眼,倒是没多挑刺。只是温言道:“大姑奶奶回来,你们固然要知礼守礼,但也不必太过拘谨,大姑奶奶最是爽利,爱说爱笑,你们也不要唯唯诺诺,胆小怯场,没的扫了大姑奶奶的兴。” 谢姨娘忙笑道:“老太太过虑了,我们侯府养出的姑娘,自然是落落大方,怎么会像那小门小户的姑娘那般上不了台面呢?” 陈老太太扫一眼陈宜宁:“那也不好说。今日大姑奶奶回来,谁要是扫了她的兴,让她不痛快,我就让谁一辈子不痛快!” 对陈老太太的话外音,陈宜宁只当没听见,和两个庶妹一起恭声应了。 也不知道郑姨娘和陈宜菡又做了什么,这段时间,陈老太太又开始看她不顺眼了。陈宜宁在心底暗暗叹气,真是君子易躲,小人难防啊! 一屋子女眷都在正房等着,过了一炷香的时辰,突然听到大门口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便知是大姑奶奶的凤辇到了。 众人都按捺下心中的激动,静静等着。屋子里一时反而更加安静。 少顷,杂乱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老太太,大姑娘回来了!”姚妈妈在门外惊喜的喊了一声。 锦绣的门帘被掀开,陈家的男丁们簇拥着陈贵妃,并一众宫女嬷嬷一起走了进来。陈贵妃一进门便拜到在地:“母亲!” 话未落音,泪水便已滚滚落下。陈老太太忙扶着姚妈妈,走下去亲手扶起女儿。母女二人满心皆有许多话,但却说不出,只是相对呜咽哭泣。 周氏、谢姨娘并陈家的几个女孩在旁边看着,也都默默落下泪来。 比下去了 半响,陈贵妃才止住泪,强笑着安慰陈老太太道:“母亲,好容易今天能回来看看,大家不说不笑,反而哭不个停,明天我走了,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见!” 陈老太太忙擦了眼泪,引着陈贵妃见了一众女眷。咣玒児伤 陈贵妃先是和周氏见了礼,闲话了几句家常,又细细打量着三位姑娘。最后,方拉着陈宜宁的手亲热道:“宁儿,你比先前长大了好些。” 说着,又扭过头对周氏比划道:“大嫂,我走的时候,宁儿才这么点大,如今,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宜宁也偷眼去看多年未见的姑母,只见她头上带着八宝璎珞嵌金丝的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南珠钗,身上穿明黄绣金色大朵牡丹的蜀锦宫装,外罩五彩缂丝银红貂皮褂,裙边系着豆绿双缕宫绦,挂一只比目双衡碧玉佩,气质高华,不怒自威,只是眉宇间,却带着几分郁色。 “宁儿见过姑母,姑母凤体安泰。”陈宜宁微笑着看着姑母,听母亲说,姑母未嫁时,最疼爱她这个小侄女了。 “好孩子。”陈贵妃瞟了一下身后,一位宫装嬷嬷赶快拿过来一个锦袋塞进陈宜宁手中。陈宜宁偷偷捏了捏,分量不轻。貌似是小金馃子。 陈贵妃又拔下头上的朝阳五凤南珠钗插到陈宜宁的头上:“你打小就是个爱臭美的,每次见到我头上的发钗,便伸手吵着也要戴。可怜你那时头上还没几根头发呢!” 一番话,说得满屋子人都笑了起来。陈宜宁羞红了脸,只低着头不说话。 陈宜薇却耐不住了,走过来拉着陈贵妃的手撒娇道:“姑母,您就知道疼二姐姐,我和三姐姐难道不是陈家的女儿?” 陈贵妃看了陈宜薇一眼,见她生得唇红齿白娇憨天真,也有几分喜欢,微笑着赏了她一个锦绣的荷包。 又招招手,让陈宜菡走过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笑着赞道:“三丫头长得果然清雅标致,竟生生把我们宁儿比下去了!难怪老太太疼你!” 陈宜宁抿着嘴微微一笑:姑母果然是个跳脱直爽的性子,竟然直接就说自己容貌不及陈宜菡。若她和母亲是个小心眼的,这样说肯定会被记恨的。 陈宜宁赶紧偷眼去看周氏,只见周氏笑米米的,一点也不介意的样子,心中才松了口气。 她突然一下子就喜欢上这个姑母。在这勾心斗角的深宅内院,这样直爽真纯的性子,实在太难得了! 陈宜菡在陈贵妃面前得了脸,精致的面庞更是容光焕发。颇有得色的看了陈宜薇和陈宜宁一眼。 陈宜薇脸上虽勉强笑着,心里却愤愤不平。自己容貌并不差,为何姑母只赞陈宜菡! 等各自见过礼,一屋子女眷又坐着说了好一会儿话,陈老太太便朝周氏使了个眼色。周氏会意,笑着站起身来,带宜宁并两个妹妹去暖阁给宫里的姑姑们见礼。 一屋子的小姐丫鬟婆子顿时退得干干净净。 姚妈妈和陈贵妃的贴身姑姑又将房门掩上,牢牢守住门口。 陈贵妃知道是母亲要与自己说私房话,放下手中的茶杯,拿手樱桃红的丝帕沾沾嘴角,偏头笑道:“母亲可是有话要叮嘱女儿?” “莲儿,你实话告诉母亲,你在宫中过的可好?”陈老太太细细打量着女儿的脸,又捏了捏她细细的腕子:“怎的比去年见时,又清瘦了许多。” 宠冠后宫 陈莲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母亲许是看错了吧,女儿身子安康,并不曾清减。咣玒児伤 陈老太太盯了陈莲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伸手狠狠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还跟我说嘴!我问你,前些日子,皇上是不是新收了一个蕙嫔?” 陈莲脸色一沉:“是。” “听说你不依不饶,不顾蕙嫔正在侍寝,深夜带着宫女硬闯进去,还当着一众宫女太监的面,跟皇上大吵了一架?” “是!”陈莲低着头,手中一块樱桃红的丝帕几乎要被她扭破了。 陈老太太气得满脸通红,颤声道:“你!你还敢答‘是’!当面顶撞皇上,这可是欺君大罪,是要被诛九族的!就算你不怕死,也要顾念我们陈家上上下下几百口性命!” 陈莲脖子一梗,冷冷瞧了自己母亲一眼,不再说话。 陈老太太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太露骨了,忙放缓了语气,搂过陈莲道:“莲儿,我知道你跟皇上两情相悦,情深爱浓。可君王就是君王,他便是宠幸再多的女人,你也不能说一个不字!” 陈莲心中酸楚,怔怔垂下泪来:“女儿所求,不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罢了。” 陈老太太凄然一笑:“莲儿,这不过是女儿家的一点痴心罢了。且别论九五之尊,便是那普通人家,三妻四妾也是寻常。你又何苦求什么‘两心望如一’?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陈莲不说话,只是拿了帕子擦着眼角。 陈老太太拉过女儿的手细细摩挲着:“皇上现在对你还有几分爱重,才这样纵容你。你再如此任性胡为,早晚有一天他会厌了你,到时候,把你扔进冷宫都是好的!” “冷宫便冷宫!不让我看到他那些莺莺燕燕,我反而舒服!”陈莲赌气说道。 陈老太太气的一把推开陈莲:“你说的什么浑话!你现在宠冠后宫,一个月三十天,皇上倒有29天都宿在你宫中,你还不知足!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趁早收起你那点痴心妄想!你再这样疯疯魔魔下去,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陈莲看着陈老太太满头白发都在微微颤动,知道把老太太气狠了,也有些不忍,柔声说道:“我晓得了。母亲放心吧。以后……以后我就当自己是瞎子罢!” 穿越来这个异世已经十年了,她却还是接受不了古人三妻四妾的观念。 她好容易才慢慢放下心防,真心爱上了拓跋瑞这个霸道狠辣的皇帝,可很快就痛苦的发现,有几十,不,几百个女人正抢着要和自己分享老公! 外间的套阁里,周氏招呼宫中的太监宫女去了,只剩下陈家三姐妹坐着喝茶闲话。 “我听说这位姑母可不得了!后宫三千佳丽,皇上竟只专宠姑母一个呢!”陈宜薇语气有点怪怪的。 陈宜菡也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姑母怀上九公主的时候,皇上去一位嫔妃宫中留宿了一晚,第二天,姑母就挺着大肚子,带着两位殿下躲到了大慈恩寺。听说皇上急得什么似的,连夜飞骑赶到慈恩寺,求姑母原谅呢!” 这些事,陈宜宁竟然闻所未闻!她好奇的睁大眼睛:“这些秘辛,你们是如何知道的?” 陈宜菡掩口笑道:“全京城早就传开了!都说我们姑母,把皇上吃的死死的呢!” 看到陈宜菡和陈宜薇都很自得的样子,陈宜宁心中却隐隐感到不安。 独擅专宠,历来不是好事。后宫何其险恶,姑母这样,实在太过危险。 进献贺礼 晚宴就摆在大花厅里,因都是自家亲人,便只在中间隔了一个六折雕花酸枝木的鲛纱大屏风,男子和女眷分两桌坐了。咣玒児伤 传菜前,陈老太太携了陈莲的手在上座坐了,笑吟吟的看着三位孙女:“不是都给大姑奶奶准备贺礼了吗?快拿上来瞧瞧。” 陈宜宁的心一紧。重生之后,她对前世很多事情的印象都有些模糊了,记忆都变成了破碎的片段。但即便如此,她仍深深的记得,在进献贺礼的时候,曾闹出一场风波。 只是这风波到底因何而起,她却死活也想不起来了! 算了,静观其变吧。陈宜宁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陈宜薇第一个站了出来,她娇笑着朝身后挥挥手,贴身大丫鬟若紫捧过来一个托盘,托盘上盖着一块浅色的软缎。 陈宜薇揭开锦缎,里面竟是一个小巧玲珑的玉枕。那玉枕用透雕的技法,在两侧密密雕刻出繁复富贵的牡丹图案,从含苞待放到花开正艳,一点点展现了牡丹花开的全过程。心思之灵巧,工艺之精湛,实在是令人赞叹不已! 众人皆啧啧称奇,即便是莲贵妃,也看得目不转睛。 “姑母,这玉枕是姨娘自家中带来的传家之宝,不仅玲珑美丽,还有安眠美容的功效。听说您自十年前意外落水后,经常夜间惊悸,枕上这个枕头,保证让姑母您睡的安稳香甜!”陈宜薇侃侃而谈,少女的声音清脆娇甜,听着让人心中甚是舒爽。 “五丫头有心了!只是既然是传家宝,我收下却不妥,还是你留着吧。你的心意姑母领了。”莲贵妃把锦缎盖回玉枕,轻轻把托盘推向陈宜薇。 “姑母,您若是不收,便是看不起薇儿!”陈宜薇一张俏丽的小脸涨得通红,深感懊恼。 陈宜菡用帕子掩住嘴角,轻笑道:“五妹妹,你都说了是传家宝,姑母怎么好意思收下呢?你若诚心要送,自然不该提什么传家宝。” 陈宜薇虽然脾气急躁鲁直,但轮嘴皮功夫,那是万万不及陈宜菡的。 听到陈宜菡讽刺她没有诚意,也只愣愣的呆住,想要反驳,却找不到合适的话。 听了陈宜菡的话,陈莲目光一闪,语气淡淡的问道:“哦,是吗?三丫头,如果这玉枕是你送的,你会怎么说?” 陈宜菡嫣然一笑:“自然对传家宝之事略过不提呀!这样姑母才能收得心安。” 真是蠢材!陈宜宁轻轻摇了摇头,陈宜菡自诩聪明,却聪明反被聪明误。姑母既然性子爽利跳脱,自然会讨厌玩弄心计之人。 陈莲眼角的余光扫到陈宜宁满脸遗憾的表情,不由微微一笑:“宁儿,你为何摇头?” 陈宜宁只觉得姑母笑容和煦,让人看了十分舒服,于是毫无保留的回答道:“因为宁儿觉得三妹妹错了。一,三妹妹不该嘲讽五妹妹送礼不诚心。二,三妹妹不该为讨长辈欢心就隐瞒事实。” 陈莲拉了陈宜宁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菡儿,姐姐的教导,你可听清了?” 陈宜菡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愤恨和不甘,声音却依旧甜柔:“姐姐教训的是,菡儿记下了。” 丹青妙笔 陈莲缓缓道:“你们都是陈家的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咣玒児伤无论是在家中还是出外行走,都要牢牢记住这一点。姐妹们丢脸,便是自己丢脸。姐妹们体面,便是自己体面。万万不可为出风头而打压姐妹,挑衅滋事。” 陈老太太忙打圆场:“菡儿不过是想讨你喜欢罢了,她素日友爱兄姊,对我也是极孝顺的。” 陈莲淡淡看陈宜菡一眼,没再说什么。 见陈宜菡讽刺自己却被姑母训斥了一顿,陈宜薇心里乐开了花。趁着长辈们不注意,朝陈宜菡做了个鬼脸,把陈宜菡气了个倒仰。 见女儿挨了训,郑姨娘心中也郁闷万分。为了挽回劣势,她赶紧拉拉陈宜菡的袖子:“菡儿,你为姑母准备的贺礼呢?” 陈宜菡也想再博一把,恢复陈莲对她的好印象。于是赶紧捧了画像出来:“姑母,我为您画了一幅画像,您看看可喜欢?” 陈宜菡并两个大丫鬟一起缓缓展开卷轴,只见一幅丹青妙笔展现在众人眼前。 画面的背景是陈府的大花园,园中站着四个人:陈老太太,陈泓,陈莲,还有已经过世的陈老太爷。 一见画幅,陈莲顿时心头剧震:在她所处的21世纪,很流行照全家福。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照一张合影,是家庭相册中必不可少的项目。 她只不过偶然提过一句,陈宜菡竟然就记下了,而且还画的如此逼真。 陈老太爷的严肃端方,陈老太太的慈爱温和,兄长陈泓的儒雅俊逸,还有自己那美好的花样年华,全都在这幅画像中描摹得淋漓尽致…… 陈莲眼眶微微湿润,虽然仍惦记着自己21世纪的亲生父母,但在这古代住了10年,她已习惯了自己陈家女儿的身份。 看到陈莲微微发红的眼眶,郑姨娘和陈宜菡才松了口气。好歹又扳回一局! “姑母,您在深宫之中,若想念家人了,便可以拿出来看看。”陈宜菡说的很乖巧。 陈莲让姚妈妈收起画,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金镯子套在陈宜菡腕子上:“三丫头果然画得一手好画,容才兼备。” 两位妹妹都送过贺礼,现在轮到陈宜宁了。看到两位妹妹和两位姨娘虎视眈眈的表情,陈宜宁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贺礼,不过是一份心意,表达对姑母省亲的喜悦之情,何必非要分个高下,弄的剑拔弩张呢! 琥珀拿着托盘走上前来,陈宜宁很随意的把做好的东西拿了起来:两副护膝,一个肚兜。 陈宜宁先拿起护膝递给陈莲:“姑母,这副护膝是送给七皇子和十三皇子的,听说两位殿下正跟着太傅学习骑射,如今天气虽转暖,骑在马上,膝盖却容易受冷。有了这个,能稍微好些罢。” 这护膝做的极是精巧,玄色的贡缎,做成夹层的形式,在膝盖正中的里层,套了厚厚的烧毛,天冷加上,天热些便可把烧毛取下,只留棉胎。 这护膝厚实异常,却因阵脚平滑、设计精巧,丝毫不显得臃肿。 阖家欢庆 陈莲大是满意,拿着护膝翻来覆去看了好一阵子,赞了又赞,眼睛又滴溜溜看向盘子里:“宁儿,还有什么?快把宝贝都献上来!” 这话说得极孩子气,女眷们撑不住都笑了,陈老太太更是笑得开怀:“你这猴儿,都做娘的人了,还如此淘气!” 陈宜宁笑吟吟的把肚兜拿给陈莲看:“姑母,如今的肚兜,都只护前胸不护后背,九公主如今大了,会翻身了,后背也需要保暖呢。咣玒児伤我便做了这个,睡觉时给她穿上,也能挡着点风寒。” 大红的肚兜,前后两片的软缎,都用粉红的丝线绣了荷花,碧色的线绣了莲叶。在那荷叶底下,还有两尾活泼可爱的小鱼。悬针绣的技法精美绝伦,一看就是花了极大心思的。 陈莲有些过意不去了:“小孩子家的衣物,穿一个月就小了,何必用这么繁复的绣法,太浪费工夫了!” 陈宜宁笑嘻嘻的贴了过去:“不绣精心点,怎能换得姑母重重的打赏呢!姑母,你腕上这只玉镯子好漂亮,今儿就赏了我吧!”说完,还对陈莲促狭地挤挤眼。 她听母亲说过,姑母有一个玉镯子,是皇上送的生辰礼,姑母一向爱如珍宝。 陈莲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还真是没皮没臊,竟然开口问长辈讨东西!” 话一出口,一屋子人顿时都笑开了。大花厅里欢声笑语,一派阖家欢庆的气氛。 陈老太太看着,眼里也满是笑意。 陈宜宁果然心思玲珑,竟然想到为表弟表妹做东西。天底下的母亲,无一不把孩子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讨好陈莲的儿女,比讨好陈莲更让她高兴。陈宜宁这步棋,走的实在是讨巧。这个嫡亲的孙女,今天第一次给她长了脸。 众声喧哗中,唯有陈宜菡的笑容不曾到达眼底,只冷冷浮在表面。 看着陈宜宁大出风头,被陈莲搂着又说又笑,陈宜菡的心,一点点冻结成冰块。 庶女,难道就注定要卑微一辈子吗? 在侯府,陈宜宁已经一点点挤掉了她在祖母心目中的位置。如今,连姑母的一点欢心,她都不分给自己! 她是侯府嫡女,又早已和表哥订婚。她的人生,早就铺满了鲜花和锦缎。 而她呢?不过是个庶女,亲娘是个妾室,根本没有外出交际的资格。周氏又常年闭门养病,根本不带她出去行走。 她只比陈宜宁小五个月,明年她就要及笄了,亲事还完全没有着落。这让她如何不着急! 凭什么!凭什么什么好事都落在陈宜宁的头上!陈宜宁分明样样不如她,却偏偏能处处压她一头! 陈宜宁,我不会让你好过的!你笑吧!有你哭的时候! 陈宜菡涂了艳色丹蔻的指甲,深深的掐进掌心,直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从手心传来,她才觉得心头火烧般的疼痛减轻了一些。 陈宜菡紧紧盯着陈莲和陈宜宁,突然,陈莲衣袖里忽隐忽现的玉镯子吸引了她的注意,陈宜菡眉头一跳,一个计划倏然浮上了心头。 轮流敬酒 大花厅中,酒席才刚开始。咣玒児伤为了莲妃省亲,老太太特意请了京都最著名的大厨,各种佳肴珍馐此刻正流水般的往桌上送…… 紫檀木花架上的优昙花散发出馥郁的甜香,和着宴席上的酒香,菜香,让人熏熏欲醉。 花厅后的净房里,陈宜菡正俯在凝烟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听完了陈宜菡的话,凝烟不解的睁大眼睛:“姑娘,为何要说是绿桑和琥珀偷了那玉镯子?直接说是二小姐不是更好?” “真是蠢材!说是陈宜宁偷的,谁会信?”陈宜菡瞪了凝烟一眼,见她一脸疑惑,便细细解释道:“要对付陈宜宁,就要先斩断她的左膀右臂!再说,我早看绿桑那贱婢不顺眼了!” 二人又低头窃窃私语一番,才若无其事的回到花厅里。 酒席上,陈大老爷陈泓正领着两个庶子给莲妃敬酒。 陈莲看着长身玉立的庶长子陈宜衡和面容清秀的庶次子陈宜中,心中满是感慨,难怪老太太把添丁加口看得如此重要。陈家的男丁,也委实太单薄了。正房竟一无所出,倒让郑姨娘一人独大。 陈莲瞟了一眼周氏,只见她面色平和,并无一丝波澜。不由叹了口气,不争不抢当然是好的,但这大嫂,也太不争太不抢了! 男丁敬完酒,轮到女眷了。此刻行的是国礼,由陈老太太打头先敬,其次是周氏,陈宜宁,陈宜菡和陈宜薇。 “祝姑母凤体安康,青春永驻!”陈宜菡的声音真挚而甜美,充满了浓浓的孺慕之情。 陈莲笑了笑,浅浅啜了一口酒:“三丫头的一张小甜嘴,真是会哄人开心。” 陈宜菡脸上显出羞涩的笑容,恭敬的往后退了一步,让陈宜薇上前来敬酒。 陈宜薇端着雨过天青的小酒杯走上来,刚要说话,裙摆却突然被什么东西勾住了,陈宜薇脚下一个踉跄,一杯酒满满的全泼到了莲妃的裙子上!偏偏陈宜薇慌乱中想去用袖子挡住酒,又带翻了桌上一盅燕窝金丝枣,温热的汤汁,又*的浇了陈莲一手! 几个得脸的丫鬟婆子赶快上来为陈莲擦拭手上的汤汁和裙上的酒渍,一个个都小心翼翼,生怕被迁怒。 陈老太太更是一叠声的问:“莲儿,烫到没有?”又狠狠瞪向陈宜薇:“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敬个酒也这么毛手毛脚的!” “侄女鲁莽,请姑母恕罪!”陈宜薇又是委屈又是羞惭,赶紧跪下,惶恐不安的看着莲妃, 陈莲被吓了一跳,但很快镇静下来,不以为意的朝老太太笑道:“没事,没烫到。” 说着,又亲自去扶陈宜薇:“不过泼了杯酒,又不是什么大事,怎么就吓成这样了?快起来吧!” 陈宜菡用敬慕的眼光看了一眼陈莲:“姑母果然慈爱,这明黄的凤袍,染了酒渍怕是洗不干净了呢。” 陈莲本来很喜欢陈宜菡娟秀白净,清雅如水的模样,但此刻,她看向陈宜菡的目光却带了三分冷凝:这三丫头,长的一副好模样,心机却太重了,处处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陈宜菡被陈莲的目光看得打了个冷战,赶紧堆笑道:“姑母,您还是赶紧换一件裙衫吧。穿着湿衣服,染了寒气就不好了。” 陈老太太听得连连点头:“三丫头说的是。莲儿,秋爽斋离这儿最近,让宁儿带你去换条裙子罢。” 陈宜菡垂下睫毛,掩住眼中乍放的光芒。刚才她趁人不注意,故意把陈宜薇的裙摆勾在桌子腿下,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目前 ,一切都正在朝她预计的方向发展。 古方秘制 听了老太太的话,陈宜宁小脸通红,期期艾艾的说:“祖母……孙女……” 陈老太太心中起疑,眉头一皱:“怎么,姑母去你房中更衣,你不乐意?” 刚才闹了那么一出,下人都吓的战战兢兢,花厅里十分安静,更显得陈老太太的声音分外响亮。咣玒児伤顿时,所有人都看向陈宜宁。 陈宜宁的脸更红了,小声尴尬的说:“祖母,孙女当然乐意。只是,孙女身材丰润,姑母苗条,恐怕没有合适的衣衫。” 众人顿时轰然大笑。陈老太太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宁儿,不是祖母说你,你也该少吃点了!” 陈宜菡心里暗暗幸灾乐祸,脸上却笑得格外的温柔体贴:“姑母,菡儿与您身材相仿,不如您先去二姐房中洗手,我一会儿回屋里拿了衣衫给您送过去。” 陈莲点点头,携着陈宜宁的手往秋爽斋走去,绿桑和琥珀紧跟在后。 陈宜菡朝凝烟使了个眼色,凝烟会意的点点头,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花厅。 走出温暖的花厅,外面清冷的空气让陈宜宁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陈莲帮她把银鼠皮的貂毛大氅紧一紧:“宁儿,冷吧?” “不冷。胖人耐寒的。”陈宜宁笑得两眼弯弯,白嫩的小脸蛋看着分外讨喜。 陈莲失笑:“宁儿,你明年就要及笄,已经是大姑娘了,你再胖下去,当心文表哥嫌弃你!” 陈宜宁羞红了脸:“姑母,连您也打趣我,一会儿还想不想到秋爽斋换衣裙了?” 绿桑也笑道:“大姑奶奶,姑娘已经瘦了好些了。这阵子,姑娘连夜宵都不敢吃了呢!” “可怜见的,哪儿用这么克扣自己的!过两天你跟我一起回宫,让御医给你把把脉,开个清脂的方子,配几副药吃吃就好了。当初我产后发福,就是这么瘦下来的。”陈莲说着,又掐了一把陈宜宁的脸蛋:“其实胖点也好,手感好。” 脸蛋被掐得微微发疼,陈宜宁偏头看向陈莲,只见她正笑得灿烂,一双眼睛明亮得如同落进了星子,又爽朗又顽皮。实在不像23岁还生了三个孩子的妇人。 难怪府里的丫鬟婆子常说这姑母与众不同,果然是真的。她身上,有一种很特别,很迷人的气质,不由的就让人想亲近。 陈宜宁摇摇头,不理解自己上辈子为什么跟姑母如此生分。 到了秋爽斋,陈宜宁陪陈莲闲话,琥珀去小厨房打来热水,绿桑服侍陈莲卷起袖子,又卸下戒指镯子,用一块干净的软帕子细细将手洗干净。 陈宜宁在一旁看着,忽然想起昨天周氏送过来的润肤香膏,笑道:“姑母,昨儿舅母命人送了新鲜的香脂膏子,说是江南古方秘制的好东西,母亲赏了我一瓶。给您试试可好?” 陈莲对古代这些纯天然的化妆品素来好奇,当然赶紧点头:“快拿给我看看,古方秘制,听上去好厉害的样子。” 陈宜宁携了陈莲的手,走到套间的妆奁台边,用金簪从一个玫瑰色的小瓷瓶里挑出一点凝脂般雪白的膏子,轻轻涂抹在陈莲手上。 奴婢该死 这香膏涂上手之后,润白滑腻,触手细软之极。咣玒児伤陈莲闻着手上淡淡的蔷薇香气,赞道:“都说宫中的东西都是天下最好的,我看未必。这香脂膏子,就比我宫中用的要好。” 陈宜宁笑得眉眼弯弯:“姑母皮肤细腻,不用香脂膏子也是滑腻光洁的。” 陈莲打趣:“瞧瞧,不舍得把香脂膏子送给我,便这样吹捧我!” 二人说笑了一会儿,陈莲想起那玉镯子还在净房,便叫绿桑过去拿回来。 好一会儿,绿桑才脸色惨白的冲了进来,一进来就跪下拼命磕头:“奴婢该死!请娘娘恕罪!” 陈莲和陈宜宁面面相觑。 “起来吧,怎么了?回净房拿个镯子,怎么还磕起头了?”陈莲心中隐隐感到不妙。 绿桑已哭得满脸是泪:“回娘娘,那、那玉镯子不见了!” 陈莲倏的站起身来:“玉镯子不见了?刚才不是就放在净房的木几子上吗?这里又没有外人,怎么就不见了?” 陈宜宁也唬了一跳,这玉镯子是姑母的心爱之物,要是在秋爽斋丢了,那还真是麻烦。 赶紧笑道:“姑母,许是被帕子遮住了也不一定。我再过去找找。” 绿桑和琥珀找遍了净房的每一个角落,还是没找到那镯子。几枚价值连城的戒指都在,就少了那只镯子。 陈莲看看净房的窗户。这是乌木雕花的大开窗,为了空气流通,一向都不锁死。只虚掩着。窗下烧着一个大火盆,边沿的灰烬上有个隐隐约约的脚印。 陈宜宁顺着陈莲的目光看向那火盆,心中咯噔一下。 这净房后就是院子,因今夜合家宴饮,她便给二门看院子的小丫鬟放了假,只留下两个轮值的,其他的都放出去吃酒去了。 没想到就惹出这样的祸事! “姑母,二姐姐,你们真的都在净房。刚才红萼说了我还不信呢。”门口传来陈宜菡的声音,她笑吟吟的站在门边,手里捧着一件白底绿萼梅的对襟褙子并一条四幅云锦叠绣重彩马面裙。 陈莲没心情搭理她,只淡淡点了点头。陈宜宁只好硬着头皮笑道:“三妹妹,你是给姑母送裙子的罢? “是。我怕姑母等得急,便抄小路赶过来的。琥珀,你们为什么都挤在净房里?”陈宜菡一脸的好奇。 琥珀人憨厚,老老实实回答道:“大姑奶奶的玉镯子找不到了。奴婢跟二位主子正在找呢。” “玉镯子找不到了?哎呀!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陈宜菡话说了一半,才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捂住嘴。 凝烟跟在后面幸灾乐祸的笑道:“指不定是哪个不开眼的小蹄子,眼皮子浅,偷偷拿走了罢?” “别浑说!”陈宜菡瞪凝烟一眼:“二姐姐房中的丫鬟,自然都是极好的,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来!” “可秋爽斋能进内屋的大丫鬟就这么几个。难道那镯子还能长腿飞了不成?”凝烟阴阳怪气的说道,两颊有两团红晕,似乎是被冻的。 陈宜宁正要说话,红萼走进来小声道:“大姑奶奶,姑娘,老太太和太太来了。” 灭了火烛 陈老太太扶着姚妈妈走进来了:“莲儿,怎么洗个手洗了半个时辰?我们酒席都吃完了。咣玒児伤” 陈宜菡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走过去搀了老太太道:“祖母,您不知道,姑母的玉镯子丢了。大家正在找镯子呢!” “镯子丢了?”陈老太太看了绿桑和琥珀几眼,脸色一沉。 陈莲丢了镯子,心中不悦,只淡淡应了一声。 “老太太,肯定是这秋爽斋里的内贼。拘了她们打一顿板子,便什么都说了。”凝烟赶快在旁边煽风点火。 涉及到秋爽斋丫鬟的名誉,陈宜宁不能不说话了,她狠狠瞪了凝烟一眼:“主子们说话,哪儿有你插嘴的份!” 陈老太太却朝凝烟点点头:“我倒觉得凝烟的法子不错。大家眼皮底下,竟然敢偷大姑奶奶的东西!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龙心豹子胆!” 既然老太太发话了,一顿板子是少不了了,绿桑和琥珀吓得脸色惨白,一下子跪了下来。 陈府的家法可不是闹着玩的,二十个板子打下去,撑不住毙命的大有人在。 陈宜宁盯着凝烟的脸,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进屋子有一会儿了,她脸上那两团红晕却还在,显见得是冻得狠了。 陈府大多数房间都有地龙,便是没有,也有火盆子取暖。平日里来往房舍间,几步路也不至于冻成这样。除非——她在外面呆了很长时间。 再联想到刚才火盆上的脚印,陈宜宁脑海里模模糊糊闪过一个念头。 “算了,人都有贪欲,一时鬼迷心窍也是有的。如果真是谁偷偷拿了,晚上偷偷放回净房便罢了。我也不再追究此事。”陈莲扫了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一眼,冷声说道。 陈宜菡脸上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这姑母也太心慈手软了,那么宝贝的一个镯子,丢了竟也不追究。可惜今天看不到琥珀和绿桑被打板子了。 “姑母,这样却不妥当。一来,坏了侯府的规矩。二来,也洗不干净琥珀和绿桑的嫌疑,这样以后我也不敢重用她们。”陈宜宁缓缓说道,心中已有了主意。 陈莲有些惊讶:“宁儿的意思是?” 陈宜宁稍稍侧开身子,避开众人的视线,向陈莲递了个眼色:“姑母,我记得您跟我说过,那玉镯子用的乃是昆仑山上的夜明玉,在黑暗中能发出荧荧光芒。不如把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拘来,再灭了火烛,玉镯子到底藏在谁身上,便一清二楚了。” 陈莲先是讶然,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玉镯子用的是夜明玉了?待听清了陈宜宁的话之后,眼中便满是赞赏。二丫头果然聪明!这招敲山震虎之计确实很妙。 绿桑和琥珀露出感激的笑容,凝烟的脸却顿时有些发白。她偷偷朝陈宜菡看去,眼神中含着一丝央求。 陈宜菡也大吃一惊,没想到这玉镯子竟有这个特点!万一真灭了火烛,藏在凝烟身上的玉镯子就暴露了! 这下该如何是好? 陈老太太眼睛一亮:“二丫头这个法子好。姚妈妈,去吩咐秋爽斋所有的丫鬟婆子过来集合,等人到齐了,再灭了各处的火烛。” 完全之策 凝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频频看向陈宜菡,希望她能想个万全之策出来。咣玒児伤 陈宜菡脸上仍带着温柔的笑容,大脑却在高速运转着。 刚才太匆忙,忘记让凝烟扔掉镯子,真是太失策了!要不找个借口,就说帕子忘在花厅了,打发凝烟回去拿?只要出了秋爽斋的门,随便把那镯子扔到哪个草丛就行了。 可这样也太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了! 陈宜菡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对策。 这时秋爽斋的婆子丫鬟已经纷纷往往院子里聚集了,陈宜菡沉得住气,凝烟却沉不住气了,她的脸色越来越白,身子也像寒风中的树叶,开始瑟瑟发抖。 陈宜宁把凝烟的反应看在眼里,状似无意的问道:“凝烟,你这是怎么了?为何脸色如此难看,莫非是身子不适?” 这句话就是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压垮了凝烟。凝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凝烟……错了,求,求二小姐责罚……” 陈宜菡的脸瞬间变了颜色!这凝烟,也太经不起事了!烛火还没灭呢,竟然就如此沉不住气! 看到众人诧异的脸色,陈宜菡决定先发制人:“凝烟,你何出此言?莫非姑母的镯子,是你捡到了?既捡到了,为何不早早报上来?弄的大家差点冤枉了二姐姐屋里的人!” 捡到了?听了陈宜菡的话,陈宜宁唇角浮出一个冷笑。 刚才一口咬定是秋爽斋的丫头偷了玉镯子,如今想出了找出镯子的法子,就变成了捡到了? 凝烟也机灵,听到陈宜菡这么说,马上会意过来,把镯子从怀中拿出来递给绿桑,趴在地上拼命磕头:“求大姑奶奶和二小姐饶了奴婢,刚才捡到了镯子,又害怕被人误会是奴婢偷的,只好忍住不提。是凝烟想左了,求主子们饶了奴婢这一回罢。” 陈宜宁唇角浮出一个冷笑,走到凝烟身边:“凝烟,镯子是在净房丢的,而从始至终,你根本没去过净房,这镯子你是如何捡到的?” 凝烟不妨陈宜宁竟有此问,支支唔唔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拼命的看向陈宜菡。 陈宜菡却避开她的目光,只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陈宜宁厉声道:“这镯子根本就是你偷的!方才你一直躲在净房的窗后,趁我们离开,从窗中翻进来偷了那镯子。窗边的火盆上还留着你的脚印!你把脚抬起来,让大家看看鞋底!” 凝烟拼死不肯抬脚,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走过来,一把把凝烟掀倒在地,提起她的两只脚来,青莲色的绣花鞋,两边绣的白玉兰果然已经被炭灰染得漆黑一片! 凝烟见大势已去,挣开婆子爬到陈宜菡身边:“姑娘,姑娘,您替我说句话呀!是您让我拿了娘娘的镯子……” 话还没说完,陈宜菡猛的一脚踢在凝烟的心窝上:“贱婢!你好大胆子!不仅敢偷姑母的东西,还敢栽赃给主子!来人,给我拖出去,堵上嘴狠狠的打!” 凝烟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姑娘!姑娘……您怎么……” 陈宜菡浑身颤抖的指着身边的婆子:“快给我拖出去!拖出去!”声音凄厉,让人心中发寒。 委屈你了 慈寿院中,陈老太太正倚在弹墨大迎枕上和陈莲闲话。咣玒児伤 “莲儿,今日委屈你了。好好的省亲,结果闹出这么一出。”陈老太太叹口气,有些愧疚的对陈莲说。 “母亲这是说的哪里话,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委屈不委屈。”陈莲伏在老太太膝边,轻轻的帮她捶着腿:“母亲,我看宁儿越来越出挑了。今日的事,多亏她想了那么个巧妙的法子。” 陈老太太也笑:“二丫头说出来,也唬了我一跳,我还想呢,没听说过这镯子黑暗中会发光呀。” “这正是宁儿心思玲珑之处。祖母,您以后要多疼疼大嫂和宁儿才是呀!今日我过去,好好的秋爽斋,弄的雪洞般,摆的东西也都寒素,比起三丫头的屋子,差远了。” 提到陈宜菡,陈老太太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莲儿,你说今日的事,到底跟三丫头有没有干系?” 陈莲淡淡一笑:“母亲,您既然问出这句话,心里肯定明镜似的。我看三丫头不能留了。也不用等及笄了,赶紧挑个人家打发出去罢。” 陈老太太犹豫了:“莲儿,我知道你心里对三丫头有了成见。可菡儿的娘,毕竟给我们陈家生了两个儿子,陈家人丁单薄,就指望你这两个侄儿有出息了。再说,菡儿的外祖,我也要喊一声表哥……” 陈莲摇摇头:“母亲,您果真偏心的厉害。大嫂是我们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抬回来的正经媳妇,郑姨娘再是亲戚,也只是姨娘。您这样嫡庶不分,混乱尊卑,内宅怎能安宁?” 陈莲心中实在是很无力。作为现代人,她真的很反感嫡庶尊卑这一套,但陈老太太太偏疼郑姨娘那拨人,她说周氏和陈宜宁再多好话也没用,只有拿嫡庶尊卑来说事了。 陈老太太闭上眼叹口气:“那你在京都高门里帮菡儿物色一个吧。须得是嫡子,嫁过去做正室。” 陈莲偷偷翻个白眼,高门,嫡子,正室。您倒也看看陈宜菡配不配的上啊! 陈家现在虽是侯府,大老爷陈泓还有爵位在身。可这已经是最后一代。陈泓在吏部领个闲职,官做的也没什么前途,在京都实权门第眼里,陈家已经算半没落了。若不是她这个贵妃撑着,还真没多少人买陈家的账。 陈莲想了想,轻声道:“母亲,我看那光禄寺少卿梁云甫家的嫡长子梁友柏不错。他年方16,刚进入太学,听说学业还不错。长的仪表堂堂,品行端方。” 陈老太太倏的睁开眼:“光禄寺少卿?不过一个四品京官,管的又是祭祀朝会宴饮这些,既无实权,又不够清贵。菡儿花容月貌,他家怎么配得上?” “母亲,光禄寺少卿,听上去无实权又不够清贵,但却是天子近臣。况且梁云甫掌管一应采买大权,油水是颇丰厚的。他家的正室太太已经过世了,现在管家的梁大太太是继室,菡儿嫁过去,上面没有正经婆婆,夫君又上进,家中钱财又丰厚,有什么不好的?京中好多人家都盯着他家呢!” 看得淡了 被陈莲这么一说,陈老太太动了心:“那你快去打听打听。咣玒児伤如果真的合适,索性先下了定。等菡儿明年及笄了,就嫁过去罢。” 陈莲笑道:“母亲,我说您偏心你还不认,你尽想着三丫头,五丫头也不过只比三丫头小一岁,您怎的连她的亲事问也不问?” 陈老太太的语气冷了三分:“她自有她老子娘操心,哪儿轮得到我这个祖母!” 那谢姨娘妖妖娆娆,自她进了门,儿子对仕途更不上心了,每日里从吏部回来,只往那荔香斋一钻,连跟自己的母子情谊都看得淡了。 陈莲知道陈老太太的心事,笑着帮她捏肩:“母亲,我看那谢姨娘也是不像样子。听姚妈妈说,自她进了门,大哥就没去踏过荣华斋的门。以前我未嫁时,大哥和大嫂还是恩爱的,怎么如今闹成这样了?” 陈老太太也觉得头疼:“你大哥不进她的门,我做婆婆又怎么好多说?弄的如今侯府连个嫡子都没有。” “母亲,依我看呀,您不如拟个章程,规定大哥每个月必须去正房歇几天,不能只让谢姨娘一个人独霸恩宠。这事可关系到陈家的子嗣呀。” 陈老太太听了,脸上却有些犹豫:“你大哥房中之事,我如何好管?除非你大嫂自己有这个心,愿意定这个章程。” 陈莲叹口气:“我跟大嫂说过,可看她的意思,竟和大哥早已离心了。” 母女二人闲话了一番,陈老太太有些困了,便吩咐丫鬟铺了床,又对陈莲说:“莲儿,你也早点歇着吧。明日陈家二房和你大嫂娘家那边都要过来恭贺,你少不得又是一番忙碌。” 陈莲笑道:“忙的是他们,女儿就坐着让他们行礼,再发几个荷包便完事了。舒服着呢!” 陈老太太笑骂道:“这么大人了,还没点端庄沉稳的样子!你在皇上面前也如此淘气?” 陈莲一边扶着丫鬟的手往外走,一边回头笑道:“母亲您不知道吧,皇上就喜欢我这泼皮无赖的样子。” 秋爽斋里,琥珀和绿桑正帮陈宜宁卸了钗环,用篦子将一头丰厚的长发轻轻篦开,准备服饰陈宜宁就寝。 “姑娘,听说凝烟被打了二十板子,抬回荷风斋不一会儿就断气了……”琥珀边梳头边说道,语气有些发颤。 绿桑心寒的摇摇头:“三小姐可真是狠心!她若拼死为凝烟求情,凝烟或许还能留半条命。听说,凝烟抬回去之后,三小姐去看她,她拼了全身的力气朝三小姐脸上吐了一口血沫!”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陈宜宁叹了口气:“她若不存害人的心思,又怎么会落到这般下场!” “姑娘,今日那玉镯之事,分明就是陈宜菡指使凝烟的。您为何不禀明了老太太和大姑奶奶?”绿桑犹自愤愤不平。 “禀明了又如何?让一屋子的丫鬟婆子知道陈府姊妹不和,丫鬟之间钩心斗角?”陈宜宁淡淡一笑:“再说,还用禀明吗?老太太和大姑奶奶,哪个不是人精?” 一向老实温厚的琥珀也忍不住了:“姑娘,若不是您想出那个法子,只怕我和绿桑真真要挨上二十板子!” 娇嫩得花朵一般的小姑娘,二十板子下去,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陈宜宁拧紧了手中的帕子:“陈宜菡实在欺人太甚!若不给她点厉害瞧瞧,还真当我们秋爽斋都是死人!绿桑琥珀,明日侯府大宴,我外祖家和陈家二房都要赴宴,明ri你们跟着我,不许离开半步!” 万念俱灰 荷风斋里,郑姨娘刚睡下,就听见院门口大丫环嫣红压低的声音:“三小姐,姨娘已经睡了。咣玒児伤要不您明日再来?” 随即一声响亮的耳光,陈宜菡的声音又急躁又尖利:“给我滚开!我见自己娘亲,你这贱婢竟然敢阻拦!” 郑姨娘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大声问道:“菡儿,怎么了?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陈宜菡已经冲了进来,一下子伏在了郑姨娘的身上便大哭起来:“娘,您要为我做主啊!刚才慈寿院的周妈妈偷偷过来对我说,老太太和姑母要将我许给光禄寺少卿家的嫡子!” 郑姨娘茫然的睁大眼睛:“光禄寺少卿家的嫡子,做的是正头太太罢?若是正室嫡妻,这亲事也不算差了。” 陈宜菡恨恨的顿足:“娘,光禄寺少卿,不过一个四品的官职!在京都,掉一块砖头都能砸死一个一品大员,区区一个四品文官算什么!” 郑姨娘这才反应过来:“这门户确实低了点!低娶媳妇高嫁女,我们菡儿长的这般模样,就这四品的文官,怎么配得上!” 陈宜菡咬着嘴唇气鼓鼓的不说话。一块帕子几乎快被她揪烂了。 郑姨娘忙安抚道:“菡儿,你别着急,明日娘找老太太说说。保证给你挑一门显贵,风风光光的嫁过去!” 陈宜菡眼泪刷的流了出来,凄声道:“娘,你当初还保证让我以嫡女的身份嫁出去呢!可如今,眼看陈宜宁在府中越来越得宠,那周氏身子竟也越养越好。我……我这辈子怕是只能做庶女了!” 郑姨娘心下也黯然:“那贱丫头生了场病,人倒机灵了不少。弄的我们母女处处被动,娘也想对荣华斋下手,却是无计可施。如今大姑奶奶也在,更是不好动手。菡儿,你再耐着性子等等吧!” 陈宜菡的声音尖利起来:“等?我等得!祖母等不得!听周妈妈说,打听好了就要先下定呢!”说着,又大放悲声:“我一个庶女,能嫁得多好?高门显贵,人家求娶的都是嫡女……娘,我为什么这么命苦?” 郑姨娘把陈宜菡揽入怀中:“娘何尝不想给你相看一门好亲事?可恨我只是姨娘身份,没办法外出行走应酬。” 陈宜菡擦了眼泪,偎在郑姨娘怀里,只觉得万念俱灰。 郑姨娘沉吟片刻之后,眼中突然闪出一抹精光。“菡儿,明日翰林院侍读周家会来我们陈家恭贺,周家的大少爷,已经考上进士了,马上就要入职翰林院庶吉士。我看,不如……” “翰林院侍读周家的大少爷?”陈宜菡瞪大了眼睛:“娘,您糊涂了吗?那可是陈宜宁的表哥!从小就订下了婚约的!” “娘知道。可现在一时之间,哪儿能找到更好的亲事呢?这周郁文少年英俊,颇得皇上赏识,将来入阁拜相都是有可能的!娘左思右想,这是门好亲事!” 陈宜菡还是不情不愿:“娘,我要真嫁入周家,我的婆婆就是周氏的弟媳。我抢了陈宜宁的未婚夫,周氏必然恨毒了我,肯定会怂恿婆婆处处刁难我的!” 郑姨娘摇摇头:“周家出身翰林,世代清贵,家教严格,你进了他家的门,就是他家的媳妇。只要你举止得当,谁敢刁难你?况且,那周家的家训,男子是不纳妾的。” “真的?”陈宜菡开始动摇了。不纳妾,这条实在难得。不由得她不动心。 “自然是真的。娘还会骗自己女儿跳火坑不成?”郑姨娘抚着陈宜菡柔滑的秀发,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要把这门亲事抢过来! 何必如此 这日天气晴好,用过早膳,琥珀便帮陈宜宁梳妆。咣玒児伤一袭昙花缠枝纹缂丝上襦,一条翡翠烟罗绮云裙,挽一个灵动妩媚的凌云髻,再簪上一只卷须三尾点翠衔单滴流苏的凤钗,那薄如蝉翼的翅须微微颤动,更衬得陈宜宁肌肤白希丰润,端庄典雅,贵气十足。 琥珀犹嫌不够,又往鬓边插了一枚赤金镶红宝石的梳篦,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姑娘今日真是美极了!” 陈宜宁只觉得满头珠翠坠得头疼,拔下赤金梳篦放回妆奁盒中:“琥珀,这未免太过隆重了。不过是自家亲戚,何必如此?” 琥珀只抿了嘴不说话,绿桑却在旁边掩嘴笑道:“姑娘,今日表少爷也要来的!您好好打扮起来,才能让表少爷眼前一亮啊!” 陈宜宁顿时会过意来,脸刷的红了,站起来就去拧绿桑的嘴:“叫你这小蹄子浑说!看我今日不撕了你的嘴!” 绿桑慌忙躲到琥珀身后大声求饶:“姑娘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提姑爷了!琥珀姐姐快救我~” “你活该!我可不救你!”琥珀把绿桑往前推,绿桑拼命往后躲。 一时间,主仆三人笑闹成一团,整个秋爽斋都喜气洋洋。 陈宜宁带了琥珀绿桑到了正堂,刚跟老太太、陈莲周氏等人见过礼,就听二门的小厮来报:舅太太和表少爷、表小姐已经快到大门了。 待周氏带着陈宜宁迎到二门时,只见迎头一匹高大马,周郁文骑在马上,一身玄色滚边的石青素缎长袍,腰间是玄色博带,绣着凤雀翟文刺绣,头上仅一枚极清润的白玉发冠,白希俊秀,温文尔雅,一派谦谦君子的气度。 后面一顶雪青帷饰绣银螭镶带的秋香色八抬双人暖轿,随后是婆子丫鬟及摆放贺礼的马车,人马喧腾,占了整条甬道。 待陈宜宁的舅母张大太太带着嫡女周郁菁下车之后,大家又是一通忙乱的见礼。 周氏拉着周郁文和周郁菁夸个不停,赏了两个沉甸甸的荷包。张大太太也携了陈宜宁的手细细打量道:“宁儿这一向却是瘦了不少。” 周郁菁亲热的拉过陈宜宁的手:“二妹妹是瘦了,不过也比以前漂亮好多!” 陈宜宁想跟周郁菁说笑两句,一偏头,眸子却一下子撞上了周郁文的眼神。这种眼神带着点淡淡的好奇,说不上有恶意,但也绝对没有过多的好感。 陈宜宁想了想,很快就明白了。以前她对舅妈一家总是敬而远之,舅妈私下提醒她,让她小心郑姨娘,她却把好心当做驴肝肺,左耳进,右耳出。 表哥对她没好感,也是很正常的事。现在他对她好奇,估计是觉得她变化很大吧。 陈宜宁在心里自嘲的笑笑。 对这个表哥,她还是有一份亲情在的,毕竟幼年时曾两小无猜的玩耍过。 前世她没有把握好和周郁文的一段婚约,被当成一颗棋子嫁给了季渊,换来了一段噩梦般惨痛的教训。 在经历过前世的种种之后,她才深刻意识到,比起季渊,周郁文真是最理想不过的夫婿。 女儿家,如果还奢望夫妻和美,恩爱始终,那就真是太愚蠢了。如今,她只求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平平淡淡的相夫教子,终老一生。 羞煞我了 周郁菁比陈宜宁只大三个月,长相甜美,性子温柔端庄,典型的名门闺秀。咣玒児伤 周郁文和两位太太在前面走着,周郁菁只管拉了陈宜宁的手说悄悄话:“宁儿,我看你性子倒是变了不少呢!” 陈宜宁心中一惊:“是么?姐姐何出此言?” “你以前胆子小,跟我们也不亲近,见了人只管往陈宜菡背后缩。生怕我们吃了你似的。现在却好多了。”周郁菁又压低声音:“刚才我大哥一直偷看你呢!肯定巴不得你早点嫁到我们家去!” “表姐你尽管浑说,我马上告诉舅母去。”陈宜宁提高了声音,吓得周郁菁赶紧摆手:“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你如今太厉害了,我不敢欺负你了!” 一行人到了正房,只见陈家二房已经到了。正坐在堂上和老太太、莲妃等人叙话。 陈家二房是庶出,已经分过去单过了。人口也不算多。陈二老爷名陈辽,夫人杨氏,生了嫡长女陈宜兰和嫡子二少爷陈宜白。陈宜白正在议亲,已经下定了,开春就要迎娶。 陈宜兰已经出嫁。本来是高嫁,嫁给了蕊妃的侄子,九门提督顾长平。 当初蕊妃得宠之时,顾长平一家借着东风一跃而成大齐炙手可热的豪门权贵。陈宜兰出嫁时也是十里红妆,风光至极。 结果陈莲进宫后,宠冠后宫,皇上很快把蕊妃抛到了脑后,蕊妃没有子嗣,又再也得不到宠幸,郁郁而终。 蕊妃的长兄是个没能耐的,不出几年,家就败光了。这顾长平又是个好酒色的,整日狎妓饮酒,有一年中秋节,顾长平在青楼厮混,京畿守卫松懈,皇宫家宴竟然混进了刺客。皇上震怒之下,褫夺了顾长平的九门提督之职,一大家子如今只靠陈宜兰的嫁妆过活。 二房还有两个庶女一个庶子,两个庶女都尚未及笄,分别是三小姐陈宜月和四小姐陈宜玫。庶子才刚满一岁。 陈宜宁并周郁菁过去见了礼,一大家子才又重新坐下来叙话。 陈宜玫年龄尚小,与长辈兄姊见过礼后,便专心坐在锦杌上吃各色点心。 陈宜月瓜子脸大眼睛,两弯柳叶烟眉,身体柔弱娇怯,穿一身芙蓉白银红滚边穿蝶戏花对襟褙子,下面系一条品红束腰烟水素缎裙,满头的乌发只挽一个慵懒的流云髻,用一支鎏金双凤衔珠簪簪住,鬓边斜斜插了一朵初开的茶花,说不尽的风流婉转,楚楚可怜。 “姐姐,早就听姨娘说过你,今日见了,果然是天仙一般的人物。”陈宜月拉了周郁菁的手,笑得有些刻意。 周郁菁被夸的微微脸红:“妹妹可千万不要这要说,羞煞我了。依我看,你才像画中走出来的人儿一般。” 陈宜宁在旁边笑道:“你们只顾着互相吹捧,我站在一旁好生冷清,你们好歹也抽空夸夸我罢!” 周郁菁大笑:“宁儿,你这脸皮越来越厚了!哪儿有求着别人夸自己的?” 陈宜月眼中飞速掠过一道光芒,拿帕子掩了口笑道:“二妹妹如今越来越风趣了,倒跟姑母有几分像了!” 短短几句话,把周郁菁、陈宜宁和莲妃都捧了个遍。 世子来了 三人正说的热闹,陈宜菡带着丫鬟走了过来:“姐姐们在说什么呢?如此热闹。咣玒児伤” 周郁菁一向不太喜欢陈宜菡,只笑了笑没说话,陈宜宁也没搭理陈宜菡,坐着专心喝茶。 陈宜月知道陈宜菡在大房向来得宠,忙笑道:“我们在说姑母说话风趣呢!” 陈宜菡妒忌扫了一眼陈宜月娇媚的脸蛋,冷笑了一声:“一口一个姑母,叫的还真亲热,可惜,再亲热也不是你嫡亲的!正经侄女还没发话呢,你的马屁倒拍得山响了!” 这是在挑拨陈宜宁和陈宜月的关系了。陈莲是大房的大姑奶奶,陈宜月却是二房庶出的女儿。轮亲疏,陈宜宁才是陈莲嫡亲的侄女。 周郁菁有些惊诧的抬眼看着陈宜菡。心中暗道,这陈家的庶女果然上不了台面。这种话人人心知肚明,只是心照不宣不说出口罢了。她倒好,直接就这么说出来,且尖酸刻薄,没一点大家闺秀的稳重端庄。 果然,听了陈宜菡的话,陈宜月马上红了眼眶:“三妹妹说的哪里话?姑母虽是大房的大姑奶奶,可也是我父亲的嫡姐,我对姑母存一份孺慕之情,难道有错吗?三妹妹自己也是庶出,为何要这样欺负我?” 陈宜月晶莹的泪花在美眸里转呀转,却偏强忍着不掉下来,看上去格外让人爱怜。 周郁菁看了大为同情,只是自己也是客人,不好多说什么。只好拿眼睛去看陈宜宁,只盼着陈宜宁好好教训一下陈宜菡。 陈宜宁也不说话,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茶水,才站起身来,携了周郁菁和陈宜月就往外走:“月姐姐别生气,有些人尖酸刻薄,不搭理她就是了。走,我们去偏厅说话去。” 三人带着丫鬟走了,只留下陈宜菡独自站在原地,气的满脸通红,一口银牙几乎生生咬碎。 陈宜宁这是公然要与她叫阵了?竟然敢这样下她的脸!好!很好!陈宜菡紧紧盯着陈宜宁的背影,眼神中满是怨毒。 看到陈宜菡的眼神,站在一旁的大丫鬟凝霜只觉得背上一阵发寒,暗暗为陈宜宁捏了把汗。 陈宜宁和周郁菁、陈宜月刚走到门口,一个小厮带着一位男子走了进来。 这男子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他面如冠玉,鬃如刀裁,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不说话也带着三分笑意。穿一件银白流云暗纹锦袍.淡金色织锦缎滚边,外头罩着一件雪白狐皮披风,用一枚质地温润的墨玉扣扣住,极是富贵清雅。 见有外男,陈宜宁等慌忙垂首回避。只听见陈莲惊讶的问道:“谧儿,你怎么来了?” 拓跋谧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回娘娘,皇侄本是去周府找郁文贤弟,听府中下人说他来陈府了,因想着您也在陈府省亲,便冒昧前来叨扰,给娘娘见个礼。” 陈莲大笑道:“来见礼是假,其实是来打秋风的吧?”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拓跋谧也笑:“难怪娘娘盛宠不衰,母妃也常夸娘娘风趣。” 陈莲也不以为杵,笑着为陈府众人介绍道:“这是三王爷的世子,坊间常提起的‘谧世子’就是他。” 淡淡嘲讽 陈宜月低低的惊呼了一声:“原来这就是谧世子!听说他才华横溢,无论是诗书策论还是武功骑射,都是皇族王孙中最拔尖的。咣玒児伤又爱结交清流,他家的桃花诗会,是大齐最引人瞩目的年度盛会呢!” 看到陈宜月又惊又喜的模样,陈宜宁和周郁菁对视一眼,表情都很淡定。 拓跋谧和周郁文交好,周郁菁在家中曾见过拓跋谧几次,此时并不感到意外。 陈宜宁当然更不意外了,前世拓拔谧和季渊是好友,拓拔谧不止一次的为季渊遗憾,认为陈宜宁容色粗陋,配不上季渊,为此,还送了好几个美妾给他。 “走吧,趁世子和姑母叙话,我们去偏厅吃点心去。这里太拘束了。”陈宜宁看了拓拔谧一眼,脑海中又浮现出前世的画面,只觉得厌烦,想赶紧离开。 “妹妹,这样不妥当吧?待会儿姑母定然会让世子与咱们姐妹见礼的。”陈宜月斜斜瞟了一眼谧世子,轻声道。 周郁菁也偷偷皱皱眉:“人多眼杂,刚才差点撞上谧世子。现在溜走确实不妥当。” 坐在正座的陈莲,也早瞧见三个女孩子嘀嘀咕咕在说小话,笑着对她们招了招手:“宁儿,还不带姐姐们过来见过谧世子。” 这下确实躲不过了。陈宜宁只好带着两个女孩儿一起过去。 陈莲笑着对拓拔谧介绍了三个女孩,三人也按照年龄顺序一一对拓拔谧行礼。 拓拔谧早认识周郁菁,彼此也比较熟悉,自不必多说,微笑回了礼便罢。待到眼神扫过陈宜宁和陈宜月时,拓拔谧却微微吃了一惊。 陈宜宁肌肤微丰,气质端庄,容貌虽不算出挑,但一双眼睛却十分出彩,乍一看清澈明媚,仔细瞧却深不见底,在与他对视的那一秒钟,她眼中似乎掠过一抹淡淡的嘲讽。 一般的大家闺秀,第一次见面时被他这样盯着看,早满面羞红,娇态毕露了。陈宜宁却只淡淡的,不仅神情不见任何异样,甚至对他似乎还有些不屑。 拓拔谧心中大为好奇。自己和她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嘲讽的眼神?难道是欲擒故纵?也对世子妃之位有企图? 拓拔谧尚未娶正妃,目前只有两个侧妃,是京都权贵圈里最热门的女婿人选。 这边,陈宜月已经盈盈一福:“民女陈宜月见过世子,世子金安。” 陈宜月声音轻柔悦耳,娇媚婉转,顿时把拓拔谧的注意力吸引了一大半。拓拔谧一看,好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身段风流袅娜,一双波光流转的明眸,和他堪堪对视一秒便垂下眼帘,说不尽的柔弱姣美。 看到拓拔谧眼中惊艳的表情,陈宜月咬住唇瓣,虽竭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两颊却还是飞起了两团淡淡的红晕。 拓拔谧玩味的看着陈宜月漂亮的脸蛋,心中点点头,这才是贵女们见到他的正常反应嘛! 在陈宜宁那里受到打击的自尊心,这时才恢复了过来。 拼死一搏 毕竟是闺阁女孩儿,不好与外男多接触。咣玒児伤见完礼,陈莲仍与众人叙话,放了陈宜宁等几个女孩自去玩耍。 “二位姐姐,昨日姑母赏了我一幅郑子夫的寒山独钓图,我们一起去秋爽斋看看?”陈宜宁笑着问周郁菁和陈宜月,她巴不得早点离开大厅,回自己的秋爽斋好好喝杯热茶,吃点可口的点心。 周郁菁眼睛一亮:“好呀!郑子夫的真迹,如今可太难寻了!没想到我今天还有这等眼福!走,去你的秋爽斋打秋风去。” 陈宜月却用帕子掩住心窝,微微皱眉道:“二妹妹,我就不去了。我身子弱,走不得太多路,你们去吧,我就在这边歇着。” 陈宜宁想了想,对陈宜月身边的大丫鬟说道:“秋菊,姐姐身子不适,你伺候她到偏房歇着吧,要什么吃的喝的尽管吩咐婆子就是了。” 秋菊点点头,依言扶了陈宜月去偏房休息。 看着陈宜宁和周郁菁的背影,陈宜月拉了秋菊走到抄手游廊里,从手腕上褪下一个赤金嵌流翠猫眼石的镯子:“秋菊,你把这镯子给周妈妈,让周妈妈打听一下谧世子今日可在府中用饭。” 秋菊也是个心思玲珑剔透的人,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四下无人,方低声道:“府中没分家时,我跟着周妈妈学针线,那时走动的勤,可如今已经许久没有来往了,不知周妈妈还买不买奴婢的账。” 陈宜月咬咬牙,又从头上拔下一个红翡滴珠的五凤朝阳赤金步摇:“这个也拿去吧。” 秋菊大吃一惊:“姑娘,这可是姨娘留给您最值钱的东西了。况且,刚才见礼的时候还戴着,过会儿没有了,太太问起来,您怎么说?” 陈宜月怔了怔,凄声道:“如今却顾不得那么多了。姨娘死的早,太太又是个不容人的,你当我将来能嫁得什么好人家?与其胡乱被太太挑户人家打发出去,还不如拼死一搏。若成了,是我的造化。若不成,是我自己命不好。怨不得别人。” 秋菊是陈宜月的大丫鬟,将来自然是要陪嫁的,主子嫁的是好是坏,直接决定了她们的命运。听了陈宜月的话,她心中也有些动摇,但还是轻声劝道: “姑娘,三王爷如今正得圣上重用,谧世子这门亲事,多少高门嫡女都盯着呢……” 陈宜月苦笑一声:“我一个庶出的庶出,世子妃之位是不用痴心妄想了。若能进王府做个侧妃,等生下一男半女,有了子嗣傍身,我后半辈子也能无忧了。” 秋菊见陈宜月心意已定,只好拿了首饰藏在袖中,匆匆去找周妈妈。 陈宜月在游廊中等了一会儿,秋菊小跑着回来报信了:“姑娘,谧世子今日在府中用饭,一会儿他会跟周家的表少爷一起去大少爷的书房。” 陈宜月皱皱眉:“表少爷也去?” 如果周郁文跟拓跋谧一起,那就棘手了。万一有个阴差阳错,她很有可能会被嫁给周郁文做妾室。 陈宜月横了横心:“秋菊,你在厅外候着,等表少爷出来了,你就说表小姐在找他,让小厮带他去后花园。你带谧少爷去大少爷书房,我在路上等着,到时候……” 不疑有诈 正房里,陈宜菡正陪着笑脸哄老太太和陈莲逗趣,凝霜轻手轻脚的走进来,远远朝陈宜菡使了个眼色。咣玒児伤 待陈宜菡走到廊下,凝霜马上兴奋的凑了过来:“姑娘,你猜我刚才听到了什么?” “做什么这么鬼鬼祟祟的?我叫你去摘的玉兰呢?没看见我头上这朵都蔫了吗!”陈宜菡拔下鬓边打蔫的玉兰花,扔进廊边的草丛里,不耐烦的斥道。 “姑娘别急,奴婢讲件事,您听了准保高兴。”凝霜笑嘻嘻的说:“刚才奴婢去游廊后面摘玉兰花,竟然听到二房的三小姐跟秋菊在密谋,要算计世子呢!” “什么?陈宜月要算计世子?”陈宜菡又是吃惊又是兴奋:“她们准备怎么做?” “一会儿表少爷要跟世子一起去大少爷的书房,三小姐让小厮把表少爷引到花园里,然后自己守在去书房的路上,借跟世子行礼的时候,假装晕倒,直接倒在世子怀中。然后秋菊就大呼小叫,把婆子丫鬟都引过来。让所有人都看见世子抱着三小姐。” “好不要脸!竟然敢算计谧世子!”陈宜菡眼珠转了转,心中大是懊恼: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谧世子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呢? 凝霜看出了陈宜菡的心思,笑道:“谧世子身份高贵,三小姐即使成功了,也不过做个妾室,能不能升成侧妃都难说。还是表少爷这样的好,进门就能当正头太太。表少爷家中又是不娶妾的。” 陈宜菡想了想,觉得凝霜说的有道理,便放下了勾 引谧世子的心思。冷笑着说:“好个陈宜月,竟然敢在我们家中勾 引外男!我去跟老太太告状去!” 凝霜慌忙道:“姑娘,您可千万别告状!依我看,这倒是个好机会。小厮把表少爷往花园里引,咱们正好将计就计,假装在花园和表少爷偶遇。这样将来夫人追查起来,也是那陈宜月唆使小厮引表少爷到花园的,跟咱们一点干系都没有。您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陈宜菡一想,果然如此。笑着戳戳凝霜的额头:“你这蹄子可比凝烟机灵多了。” 正房那边,秋菊塞了几两碎银子给一个小厮,交代好事情之后便跟小厮一起等在影壁旁边。 听见周郁文和拓拔谧的声音从影壁后传过来,秋菊赶快捅捅小厮。小厮走过去,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给世子和表少爷请安,表少爷,表小姐吩咐小人请您去后花园。” 周郁文心头一跳,周郁菁自然是跟陈宜宁在一起的。为何找他去后花园? 小厮见周郁文迟疑,怕他不肯去,赶快说道:“表少爷,小人带您过去吧。” 拓拔谧见周郁文面有难色,笑着招招手:“你去吧,我找个下人带我去书房便是了。” 小厮也机灵,笑着指指影壁:“我刚才看到秋菊姐姐就在旁边,世子爷,我叫她过来带您去书房吧。” 小厮喊来秋菊,装模作样地交代了几句。拓拔谧不疑有诈,跟周郁文道了个别,便由秋菊带着往书房走去。 欲语还羞 秋菊带着拓跋谧走了一段路之后,拓跋谧忽然道:“你是三小姐陈宜月的大丫鬟吧?怎么没在主子身边贴身伺候?” 秋菊心头砰砰的跳了起来,忙笑道:“小姐丢了一支金簪,因家中有外客不好声张,便让我到这边来找找。咣玒児伤” 拓拔谧点点头,二人继续往前走。 刚转过游廊,秋菊突然很惊诧的嘀咕了一句:“姑娘不是在偏房休息吗?怎么到亭子里来了?” 拓拔谧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陈宜月正靠在亭子边嗅一枝玉兰花。她上穿一件芙蓉白的对襟褙子,下束一条烟水素缎裙,外披一件品红镶貉子毛的披风,亭亭玉立的站在花树下,真是人比花娇,说不尽的风流婉转。 “姑娘!您怎么在这里?小心吹了风又不舒服了。”秋菊快步迎上去,赶快帮陈宜月把披风又扣紧一点,趁拓拔谧不注意,朝陈宜月使了个眼色。 陈宜月扭头,在看见秋菊身后的拓拔谧时,眼中微微露出一抹惊诧,赶紧微微蹲下身福了福:“民女陈宜月见过世子爷。” 一双如水的明眸,含着万千的情意,躲闪着从拓拔谧脸上扫过,欲语还羞。 拓拔谧少年英俊,风流自赏,家中也有不少美妾,但像陈宜月这样柔弱的彷佛风一吹就会碎的水晶妙人儿,还真是很少见到。 拓拔谧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不由得微微含笑:“春寒料峭,陈姑娘既然身子弱,还是不要在外面久呆,赶快回屋里歇着吧。” 谧世子果然怜香惜玉,知情识趣。陈宜月在心中暗暗想道,越发觉得嫁给拓跋谧是上上之选。 陈宜月抬眸对拓拔谧嫣然一笑:“世子爷说的极是。民女这就回去。” 说着,提起裙幅,就准备从拓拔谧身边绕过去。拓拔谧侧身让道,可陈宜月在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竟然脚步一个踉跄,一头往地上栽下去! 拓拔谧本能的伸臂托住陈宜月。之间陈宜月皱着眉头,双目紧闭,竟然已经晕了过去! “快来人啦!三小姐晕过去了!快来人啦!”秋菊拼命的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拓拔谧虽风流不羁,此刻也隐隐感到不妥,但佳人在怀,又如此病弱,他总不能直接把女孩儿直接放在地上吧? 拓拔谧撑着手臂,又要扶着陈宜月不让她摔倒,又竭力不让自己跟她身体相触,实在是有点辛苦。 等陈府的丫鬟婆子等到秋菊的喊声跑来时,映入她们眼帘的是拓拔谧正抱着晕倒的陈宜月,二人的身子几乎已经贴到了一起。 婆子们唬了一大跳,赶快谢过拓拔谧,又叫了小厮,命人抬了一辆软轿,几个婆子把陈宜月抬进暖轿,又把秋菊塞进去照顾主子,这才赶紧抬着轿子往正房赶。 进了轿子,秋菊偷偷俯到陈宜月耳边:“姑娘,成了。” 陈宜月微微睁开眼,扫了一眼轿子,见没有其他人,这才低声道:“一会儿太太肯定会问你话的。你一口咬定是碰巧就行了,其他的话,一句也不要多讲。” 秋菊点点头:“姑娘放心吧。周妈妈和小厮我都打点妥当了。不会出岔子的。” 秋爽斋中 秋爽斋中,陈宜宁和周郁菁赏完了寒江独钓图,嬉闹一番后就带着丫鬟准备回正房。咣玒児伤 刚过小桥,一个小丫鬟提着一个锦盒迎面走了过来,看见陈宜宁和周郁菁,赶快行了个礼。 二人点点头,正准备继续往前走,小丫鬟却有些好奇的问道:“表小姐,您怎么在这里?” 陈宜宁和周郁菁都觉得有些意外。周郁菁奇道:“怎么了?我为什么不该在这里?” 小丫鬟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刚才在路上遇见我哥哥,他正带着表少爷去花园呢。说是表小姐找表少爷说话,正在花园候着呢。” 周郁菁莫名其妙:“你听岔了吧,我没找大哥呀。” 小丫鬟疑惑的眨眨眼,提着锦盒走远了。 陈宜宁心头一跳,前世,周郁文莫名其妙的被丫鬟引入一间耳房,偏偏陈宜薇弄脏了裙子在耳房中清理,正好被周郁文撞见了。 周郁文坏了名节陈宜薇的名节,最后只好娶了她。 难道又是陈宜薇故技重施? 不行!前世她错过了自己的幸福,今生绝不能再错过!周郁文是自己的未婚夫,谁也不能抢走! 陈宜宁拖着周郁菁的手,匆匆往花园里跑去。 花园中,小厮正带着周郁文七绕八拐,周郁文皱皱眉:“表小姐到底在哪儿?你怎么尽往偏僻的地方绕?” 小厮点头哈腰的赔笑:“马上就到了,表小姐跟二小姐在池塘那边等您呢!” 池塘边,陈宜菡正带着凝霜假装看风景。 虽然已经是春天,可风刮在脸上,还是有点凉飕飕的。陈宜菡为了身段显得更玲珑,连披风都没披,只穿了一件乳云纱的对襟褙子和一条曳地的百褶凤尾裙,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越等越冷,陈宜菡跺着脚开始抱怨了:“不是说引周郁文过来吗?怎么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凝霜也冷的够呛,踮着脚有些焦急的往前方看去,只见一个青衣小厮领着一位年轻公子,正朝这边走来。那公子一身石青素缎长袍,不是周郁文又是谁? 凝霜忙扭头看向陈宜菡,惊喜的喊了一声:“姑娘,来了!” 陈宜菡赶紧站好,强忍着寒冷,假装饶有兴致的跟凝霜一起看着池塘里的枯荷,做出一副伤春悲秋的样子。 周郁文刚才是见过陈宜菡的,知道她是陈宜宁庶出的妹妹。见陈宜菡带着个丫鬟在荷塘边站着,只好走过来打了个招呼:“三妹妹怎么也在花园里?天气还冷,当心冻坏了身体。” 陈宜菡压抑住砰砰乱跳的心,回头做讶然状:“表少爷,好巧!你也是来花园赏景的吗?” 周郁文扫一眼荷塘,眼底掠过一抹好奇:“赏景?这荷塘只有残荷断梗,并无风景呀!” 陈宜菡矜持的一笑,垂下眸子看向荷塘:“表哥没读过李义山的诗么?留得残荷听雨声。残荷才有诗意嘛!” 周郁文16岁便中进士,自然精通诗词,听陈宜菡这么一说,不由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了:“表妹说说看,残荷为何更有诗意?” 此身如寄 陈宜菡心中大喜,周郁文既然这样问,可见自己已经成功的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陈宜菡敛住心中的狂喜,脸上浮出一抹淡淡的忧伤:“表哥,世人都喜欢赏那盛夏的荷花,我却偏喜欢冬日的荷塘,这些残荷断梗,岂不是像极了一场盛宴之后的曲终人散?每当妹妹看到这荷塘,便想到‘此身如寄’四个字。咣玒児伤细细想来,真是苍凉之至。” 陈宜菡说话,偷眼去看周郁文的反应,果然,在周郁文的眼中清清楚楚看到了欣赏之色。 昨天陈宜菡路过花园,见陈宜宁正盯着荷塘出神,便嘲讽她好雅兴,大冷天的竟然有兴致赏荷,结果被陈宜宁淡淡回了上面那些话。 今天她正好拿了这话来忽悠周郁文,如今看来,周郁文果然很吃这一套。 见火候到了,陈宜菡决定赶快演完下半场。 池塘边还有几支干枯的莲蓬,她彷佛发现新大陆似的:“表哥你看那几支莲蓬,摘下来插到瓶中,放在书案上是极清雅的。” 周郁文皱皱眉,刚才陈宜菡说出那段话,他本来还有几分欣赏,可如今要采枯荷做装饰,就未免有些太过矫情了。 还没等他在心里腹诽完,陈宜菡已经探过身子去够那莲蓬了。 “姑娘,小心脚下!”凝霜话还没落音,陈宜菡已经脚下一滑,身子直挺挺的掉进荷塘中! 池塘虽然不深,但那淤泥却是又滑又泥泞,陈宜菡挣扎了几下,却越陷越深,眼看池水就要没过头顶了! 凝霜扑通一声朝周郁文跪了下来:“表少爷,求求你,快救救我们姑娘啊!” 陈宜菡一身乳云纱的对襟褙子已经被水浸透,少女身体的曲线暴露无遗,周郁文有些犹豫,他毕竟是有婚约的人,下水救人难免会和陈宜菡肌肤相亲…… 想扭头找身边的青衣小厮下水,结果发现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命关天,水已经快淹到陈宜菡的嘴巴了。周郁文无暇多想,猛的跳入水中! 陈宜宁拉着周郁菁,带着琥珀和绿桑刚赶到花园里,正好看到了周郁文正跳入水中。 还是来晚了!陈宜宁心中漫过一阵冰凉的失望。 上辈子,应该是半年后她的及笄礼上,陈宜薇勾 引了周郁文。没想到重生之后,所有的事情都被打乱了! 陈宜宁只觉得浑身都有一种无力感。上辈子,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命运,这辈子,难道她还是只能被命运所操纵吗? “发生什么事了?”一身雪白狐皮披风的拓拔谧,突然出现在陈宜宁身边。 看见拓拔谧,陈宜宁脑海里突然如霹雳闪过,一个主意猛的浮上心头! “快!跟我来!”陈宜宁厉声对拓拔谧喊道,她的声音坚定有力,有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拓拔谧愣了楞,就跟着陈宜宁等人往池塘边跑去。 池塘里,周郁文正扯着陈宜菡的胳膊,想把她拖上岸。可惜池底的软泥实在太黏滑,陈宜菡又吓的瑟瑟发抖,一味只往周郁文的身上靠,周郁文自己都快要被拖下水底了! 你会水吗 凝霜看见陈宜宁、周郁菁、拓拔谧等人也赶到池边,赶快低头行礼,眼中却隐隐闪过一抹得意的神色。咣玒児伤 二小姐,看着你的未婚夫在池塘里跟别的女子拉拉扯扯,心中一定不好过吧? 陈宜宁看了眼池塘里的情形,扭头问拓拔谧:“你会水吗?” 拓拔谧丈二和尚莫不着头脑:“会,怎么了?” 扑通!拓拔谧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陈宜宁拽住胳膊,狠狠一把推进荷塘! “快!谧世子,帮表哥救人!”陈宜宁冲拓拔谧大喊道。目光却死死盯在陈宜菡的脸上! 周郁文正懊恼呢,没想到拓拔谧也下来了,顿时松了口气!这下子,他不用对陈宜菡的名节负责了! 陈宜菡却在看到拓拔谧的那一秒,眼中一片死寂:陈宜宁果然好歼巧的心思!现在入水救人的男子变成了两个! 周郁文、拓拔谧,都跟她有肌肤之亲!她总不能一女嫁二夫吧?两个选择等于没有选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用对她的名节负责了! 荷塘乱成一团的时候,陈府正堂里也乱成一团。 听说陈宜月在外面晕倒了,还正好被谧世子救了。陈老太太、陈莲、陈家二房的大太太杨氏,脸色都变了一变。 丫鬟婆子们又是掐人中,又是灌芜青汤,好容易才把陈宜月弄醒。 见陈宜月醒了,陈老太太使了个眼色,一屋子丫鬟婆子顿时退了个干净。 陈老太太也不问杨氏,只盯着陈宜月,语气里也没多少慈爱:“三丫头,你且说说,大冷天的,你为什么没在偏房陪姐姐妹妹们说话,却一个人跑到外面去了?” 陈宜月知道这关不好过,忙做出羞怯又自责的神情:“回老太太,孙女一个人在屋子里呆着气闷,就想着四处走走看看。不提防竟然碰见了谧世子。只怪孙女身子太弱,吹了风竟然就,就晕倒在……” 就晕倒在世子怀中了。只是剩下的这半句话,她一个姑娘家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只好拿着帕子掩面哀哀哭泣,看上去可怜又委屈。 陈老太太冷笑一声,转头问杨氏:“三丫头身子竟然如此怯弱?风一吹就要晕倒?怎么从来没听你这个嫡母说过?想是平日里对女儿太疏忽了吧?” 这是在责怪杨氏没教养好陈宜月,丢人丢到了大房来了。二房的庶女,竟然谋划着要爬上大房贵客的床! 杨氏心中气得咬牙切齿,却也只好堆起笑脸:“三丫头自来身子娇弱,是媳妇照顾不周,媳妇回家自当好好请大夫为三丫头调养身体。” 今天的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无论是杨氏还是陈老太太,谁不是从后宅争斗中厮杀出一条血路来的?陈宜月这点小手段,在她们眼里简直肤浅幼稚之极。 但杨氏也没办法,她总不能承认自己对庶女疏于管教,让庶女存了那龌龊下作的心思,妄图爬上世子的床吧? 打落牙齿和血吞,无论多么不情愿,她也只能努力帮陈宜月遮掩。 终身铭记 见陈宜月还是哭个不停,陈老太太心中怒气翻滚,拿起桌上的茶杯,用足了力气猛的往地上一摔!砰的一声,滚烫的茶水四溅,正堂中顿时安静得一片死寂。咣玒児伤 陈宜月不敢再哭,只拼命的磕头:“是孙女的错!孙女不该到处乱走!坏了自家的名节,也伤了侯府的体面……” 陈莲在心中摇摇头,二房的三小姐还真是一颗七巧玲珑心,不仅事情做得绝,话也说得句句充满心机。 陈宜月这是在暗示陈老太太,她是在侯府被谧世子坏了名节的,是要让侯府帮她出头,找谧世子为她负责呢! 杨氏心中已经迅速转了几百个弯,如果陈宜月真的心想事成,进了恭王府做了谧世子的侧妃,那她的嫡子嫡女说不定还能沾点谧世子的光。 于是杨氏也跪了下来:“老太太,媳妇管教不严,导致三丫头名节受损。可如今既然已经这样了,那谧世子也该给个说法。” 陈老太太冷哼一声:“给个说法?三丫头自己倒到别人怀中的,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我是没脸去恭王府家要求什么的,除非谧世子自己找人上门提亲。” 陈宜月的脸色顿时一片灰败,泪珠雨点般的落了下来,身前的大理石地面上,已经积起了一个小小的水洼。 陈莲虽然不喜欢陈宜月心机太重,可此时看着她也觉得可怜。她如此算计,也不过是为了挑个好姻缘,古代的女子真心不易啊! 陈莲示意姚妈妈把陈宜月扶起来,轻声说:“三丫头,你既然叫我一声姑母,你的事我也不能放任不管。你先别哭了。回头我问问谧世子的意思吧。他一向怜香惜玉,想来是愿意为你的名节负责的。” 陈宜月大喜,从姚妈妈手中挣开,膝行爬到陈莲脚边,砰砰砰的连磕了许多响头,白净的额头顿时红肿青紫一片:“月儿谢姑母体恤!姑母的大恩大德,月儿定当终身铭记!” 陈宜月还在表忠心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陈老太太皱起眉:“外面怎么回事!怎么这般没有规矩!” 紫檀雕花的木门猛然被推开,陈宜宁和周郁菁带着贴身丫鬟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凝霜。 周氏眼皮一跳,在女儿和侄女身上扫视了一遍,见没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来,赶紧问道:“宁儿,菁儿,这是怎么了?” 周郁菁是客人,自然不好多讲。陈宜宁看了凝霜一眼:“凝霜,你把刚才的事说一遍吧!” 凝霜哭哭啼啼的把荷塘边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说完,又哭喊道:“老太太,夫人,大姑奶奶,这可如何是好?姑娘是被表少爷从荷塘里扶起来,好多人都看见了……姑娘的名节已经全毁了!” 周氏的脸刷的一下子变得惨白!整个身体都气得瑟瑟发抖!她万万没想到,陈宜菡竟然打起了周郁文的主意! “好你个贱蹄子!大冷天的,不带着姑娘在暖房歇着,跑到荷塘边去做什么?!”周氏心慈嘴软,虽然气得浑身哆嗦,但说出来的话却完全没有杀伤力。 全傻了眼 本章节为空章节! 有何见教 拓拔谧朗声道:“我也是为了救人,情急之下才不顾男女大防。咣玒児伤再说,今日府中都是自家亲眷,只要把下人的嘴封牢了,二位小姐的名节又有何损?” 这摆明了是根本不想负责了。一时之间,整个厅堂寂静无声。有吃惊的,有失望的,也有暗暗气愤的。 陈老太太沉下脸,想斥责两句,可是顾忌到拓拔谧的身份,又不敢开口,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陈莲在心中暗暗摇头。拓拔谧又不是傻子,即使当时没反应过来,过后细细一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自己设了陷阱想让人家跳,人家不跳,又能怪谁?只能怪自己太蠢! 陈莲还没说话,陈宜月已经砰的一声晕倒在地了! 这次不是假晕,是真的晕倒了。 拓拔谧不肯娶她,杨氏又已经对她恨之入骨,她在家中,该怎么生存?不只是胡乱嫁出去的问题了,把她送入家庙,一辈子守着庵堂都是有可能的! 一屋子丫鬟婆子又开始为陈宜月灌芜青汤。拓拔谧却面色如常,朝陈莲和陈老太太行了礼,连饭也不吃,便要告辞了。 拓拔谧带着小厮刚走过垂花门,一个红色的影子亭亭拦在了他面前。 陈宜宁连披风也没有裹,身边也没个丫鬟,面沉如水的站在门边,专门等着拓拔谧。 看到陈宜宁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拓拔谧不仅不意外,反而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二小姐专程在此等我,有何见教?” “我知道谧世子出身高贵,蔑视世俗礼法。但月妹妹身体怯弱,敏感多思,你大庭广众之下坏了月妹妹的名节,若这样一走了之,我恐怕她活不过今夜。” 陈宜宁言辞恳切,她是真心想帮陈宜月一把。 上辈子,在一众姐妹里,陈宜月待她还是很不错的。虽然她有一些小心机,但庶出的女儿,如果全无心机,在大宅门里就不用活了。 拓拔谧眉尖一挑:“她活不过今夜,与我何干?”眼底尽是冷酷之意。 突然,他压低身子,俯到陈宜宁耳边:“若非你是郁文兄的未婚妻,今日堂上,我定会求娶你!” 陈宜宁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惊得目瞪口呆,又羞又怒,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拓拔谧低笑一声:“把我推下水,就可以保住自己的未婚夫了。你倒是个心思敏捷又有胆色的,只是手段太狠辣了!还好本世子命大。” 说完,他扬长而去,陈宜宁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走的远了,只剩恣肆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 陈宜宁脚步沉重的回到大堂时,陈宜月刚刚被芜青汤灌醒。 那些婆子手脚粗,褐色的药汁把陈宜月一身芙蓉白的衣裙染的斑驳一片,她一张俏丽的小脸,此刻惨白惊惶,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 杨氏扶着贴身妈妈,走过来照着陈宜月的脸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陈宜月被扇得一个趔趄,脸上马上一片红肿! 打死活该 “不知羞耻的东西!当我不知道你存的龌龊心思!这下好了!世子爷宁可得罪娘娘,也不肯娶你进门!连做个姨娘,人家都嫌弃!你自己一人丢脸也罢了,你大哥正在议亲,这事传出去,让我们陈府的脸面往哪儿搁!” 杨氏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妆花褙子上的金线绣菊不停的颤动。咣玒児伤 陈宜月只捂了脸哀哀的哭泣,一句也不敢分辨。 陈老太太只是低头喝茶,就像没看到似的。二房庶出的丫头,竟然敢跑到大房来抢男人,照她看,打死也是活该! 杨氏打完陈宜月,又吩咐婆子道:“把秋菊给我拖出去,狠狠的打上二十板子!我看这事跟她也脱不了干系!” 几个粗手粗脚的婆子马上走过来把秋菊往外拖,陈宜月慌了,挣扎着爬起来拦在秋菊跟前,对着陈老太太拼命磕头:“求祖母可怜可怜孙女,一切都是孙女的错,秋菊是无辜的,她不过是按孙女的吩咐去做罢了!” 秋菊也硬气,也伏下来砰砰磕几个响头:“老太太,整件事都是奴婢唆使姑娘的,老太太打死我便是了,不要为难我家姑娘。” 杨氏哪里等秋菊说话,只一叠声的催婆子把秋菊拖出去。 陈宜宁拦在秋菊跟前,婆子们一时也不敢动手,杨氏大怒,对婆子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谁拦着便把谁一起拖出去打!” 陈老太太仍慢条斯理的喝茶,一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陈宜宁心中一冷,刚想站起来,陈莲开口了:“弟妹这是要连月丫头一起打了?” 杨氏很是畏惧这个小姑子,赔着笑脸道:“月丫头败坏家风,让我陈家惹人耻笑,打她一顿也不为过!” 陈莲冷笑:“月丫头不过是身体弱晕倒了,碰巧倒在世子身边。怎么就败坏家风了?这还是在大房,你就对她要打要杀的,平时在家中,想来你对三丫头也慈爱不到哪里去!” 杨氏一惊,刚想解释,陈莲摆摆手止住了她的话头:“别解释了。既然你如此嫌弃月丫头,就让月丫头留在大房这边吧。一应用度,都和宁儿一样。我们大房虽不算泼天富贵,养几个女儿还是养得起的!” 这是要把陈宜月养在大房这边了。将来出嫁也从大房走,回娘家也回大房,基本就和二房没什么关系了。 陈宜宁心中一松,陈宜月更是惊喜至极,拼命的在地上磕头,刚才已经磕得青紫的额头,顿时渗出血痕来。 “姑母!陈宜月不能来大房!”陈宜菡清脆的声音猛然响起,她愤愤地站了起来:“陈宜月根本不是身子弱晕倒,碰巧被世子救了。她根本就是蓄意的!” 凝霜站在陈宜菡身边,想阻止她都来不及。三小姐太冲动了!她这么做,完全是杀敌五百自损三千啊! 果然,陈莲眉头一皱:“菡儿,你为什么这么说?” 陈宜菡把凝霜往前一推:“凝霜,把你在游廊后面看到的听到的,全部都讲给姑母听!” 何况菡儿 凝霜无奈,只好把她听到陈宜月和秋菊怎么密谋要算计谧世子的事说了一遍,只刻意隐去了故意引周郁文去荷塘一事。咣玒児伤 听完凝霜的话,陈老太太气的把手中的成窑五彩茶盅猛的摔在地上:“陈宜月你好大的胆子!我知道这件事有些蹊跷,没想到竟是你一步步算计出来的!谧世子身份何等尊贵,你敢算计他!真惹恼了世子,100个你都不够陪葬!” 陈莲安抚了陈老太太几句,转过头来问陈宜菡:“菡儿,你既然知道月丫头要做这种事,为什么不上前劝解?” 陈宜菡不提防陈莲竟然会问这个问题,讷讷道:“我,我怕姐姐不听我的。” 陈莲怒道:“强词夺理!即便她不听你的,你为什么不把这事禀告家中长辈?你分明是不怀好意,等着看她的笑话!” 陈老太太不乐意了:“莲儿,这怎么能怪到菡丫头身上?” 陈莲正色道:“月丫头是庶出的身份,又不讨嫡母喜欢,婚事上占不到任何便宜。她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谋划一二,这并没有什么。虽然方法用的不对,但其情可原。可菡儿呢?明知姐妹犯错,不去想办法阻止,等到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又出来看笑话。都是陈家的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像她这种自私自利的心态,哪天陈家真有了危机,第一个反戈一击的恐怕就是她!” 陈老太太也不是完全糊涂,陈莲一番分析,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看陈宜菡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失望。 陈宜菡忙跪了下来,哽咽着嗓子说:“姑母冤枉菡儿了,菡儿只是一时胆小,怕上前劝阻惹恼了姐姐。并不是存心看笑话的。再说,姐姐闹了笑话,对菡儿又有什么好处呢?” 陈莲一双明眸直直的盯着陈宜菡:“有没有好处还用我多说?表少爷没来由的为什么要去花园?大冷天的,你刚好还有兴致赏荷?若说巧,你掉入荷塘,倒比月儿晕倒更巧!” 一直站在周氏背后,连话都不敢插的郑姨娘终于忍不住了,走出来扑通跪在陈莲跟前,哀哀凄凄的哭道:“大姑奶奶,您不能这样冤枉菡儿啊!菡儿若是耍心思,怎么敢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且不说万一没救上来溺了水,便是救上岸了,这么冷的天,壮汉掉进去都要大病一场,何况菡儿!” 陈老太太听了,又有几分信了。郑姨娘说的对,虽然是春天了,但天气还是很冷的,那荷塘又偏远,若是耍心机,像陈宜月那样晕倒一下就够了。何必非要掉进池塘?万一弄不好,小命真的搭进去了。 陈莲懒得跟郑姨娘啰嗦,直接朝婆子一挥手:“你们都是死的?主子们说话,有奴才插嘴的份吗?给我拖下去!” 郑姨娘浑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陈家的两个儿子都是她所生的,她在陈家向来是横着走的。今天却被陈莲当面斥为奴才! 陈老太太也有些讪讪的。在陈府,郑姨娘平日比周氏还要多几分体面。陈莲不给郑姨娘面子,也是变相在打自己的脸。 陈莲看到母亲的脸色,知道她心中不快,但既然已经做了恶人了,不如索性做个痛快:“今日之事便这么罢了,以后任何人不许再提!若让我听到半句风言风语,今天所有在场的丫鬟婆子全都乱棍打死,直接扔到乱葬岗!主子们全部关到家庙,这辈子不许出来!” 变了脸色 众人皆肃然,没一个人敢说话。咣玒児伤陈莲平时没什么架子,跟奴婢说话都和颜悦色。可一旦发起威来,那气势还是很吓人的。 杨氏虽然刻薄寡恩,但人却不笨。见风向变了,马上笑着走过去把陈宜月拉了起来:“月丫头,你是个有福的,大姑奶奶竟然如此看重你,我看她疼你比疼大房几个姑娘还多呢!” 说话间,眼神斜斜的朝周氏和陈宜宁瞟过去。 陈莲疼二房一个庶女,竟然超过了疼大房几个姑娘,这话说的,分明就是存心在挑拨离间,一方面是给周氏难堪,一方面是让大房的姑娘对陈宜月心存不满。陈宜月住到大房这边来,也未必会有好日子过。 果然,听了杨氏的话,陈宜菡陈宜薇齐齐变了脸色。 周氏却是个宽和的,听见杨氏话里有话,也不理会。只笑米米的招手让陈宜月坐到自己身边来。 陈宜宁放下手中的茶盅,抿唇笑道:“二婶这话可说偏了,都是我们陈家的姑娘,姑母疼谁都是一样的。再说,月妹妹本来身子就弱,刚才又挨了打,姑母再不多疼疼她,月妹妹岂不是更加委屈?” 陈宜宁这是在暗暗讽刺杨氏。 高门贵族的正室太太,最忌讳的就是刻薄庶子庶女。杨氏却当众对陈宜月又打又骂,不顾一点体统。 杨氏一听,一张鹅蛋脸气的泛起一层薄红:“三丫头如今可出息了!跟长辈说话也敢夹枪带棒的!大房的姑娘果然好教养!” 陈宜宁垂下眸子微微一笑。 杨氏实在太蠢了,她这样直接把矛头指向大房,第一个得罪的就是陈老太太。陈老太太最是护短的。 果然,陈老太太把手中的茶盅重重往桌子上一磕:“大房的姑娘怎么教养轮不到你来插嘴!你还是好好管管你的好夫君吧!在外面养外室狎戏子,谏官弹劾他的折子早在皇上书案上堆成山了!若不是莲儿劝着,早革职查办了!” 陈老太太一出马就直指要害:要不是我们大房兜着,你们二房早喝西北风去了! 杨氏顿时蔫了,垂了头低低道:“老太太,媳妇也劝过,可老爷不听……” 陈老太太恨道:“那是你没本事!好好的爷们都让你惯坏了!” 满屋子的姑娘还有丫鬟婆子,老太太竟然当众下她的脸,杨氏紧紧咬住牙关,秀丽的脸都有些变形了。 同是儿媳妇,看杨氏没脸,周氏有些心软了,轻声道:“老太太,午饭已经摆好了,大家都累了一上午了,还是先吃饭吧!” 吃了午饭,天色不太好,似乎要下雨的样子,大家坐着叙了会儿话,张大太太就带着周郁文周郁菁兄妹告辞了。 杨氏也站起来:“老太太,家中还有事,我也带着孩子们先回去了。改日再来孝顺您。”说着,朝周氏行了礼,又恭恭敬敬的对陈莲磕了个头:“大姑奶奶,我回去就命人把月丫头的一应用品送过来。” 陈莲对这个弟妹素来瞧不上,只淡淡道:“不必了,刚才大嫂已经吩咐丫鬟婆子去给月丫头收拾院子了,吃的穿的用的都备好了。” 这是彻底要切断陈宜月和二房的联系了。杨氏心里暗暗咬牙,脸上却不露丝毫,只笑吟吟的携着陈宜玫走出正厅。 绕过山墙,见周围只有二房的丫鬟婆子,杨氏拔下头上的金簪就朝陈宜玫手臂上狠狠戳去!细嫩的胳膊被刺得鲜血淋漓,陈宜玫拼命忍住眼泪,一声也不敢吭。 面慈心软 杨氏走了,陈宜月一张苍白的脸终于有了点生气。咣玒児伤她与秋菊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大房的嫡母周氏是出了名的面慈心软。能到大房养在周氏膝下,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 陈莲把二人的表情看在眼中,再看看陈老太太的冷冰冰的表情、陈宜菡和陈宜薇莫名的敌意,心中隐隐有了些忐忑,一时间开始对自己产生怀疑,她强行把陈宜月要过来,真的能让她过上舒心的日子吗? 陈莲的身体里,有一颗现代人的灵魂,所以,对陈宜月算计拓拔谧,她并没有太大的反感。相反,对这种积极改变自己命运的努力,她还有几分欣赏。 但她欣赏不意味别人也能欣赏。这里毕竟是古代,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妄图自己挑亲事,那就是犯下了大忌讳。今日之事若不是她说情,陈宜月被打死都是有可能的。 陈莲招招手:“秋菊,你过来。” 秋菊唇角含着笑意走过来,规规矩矩的对陈莲行了个大礼。陈莲看着秋菊,葱绿比甲,银红裙子,腰间一根朱红的织锦腰带,纤腰粉面,非常的体面标致。 “秋菊,你家里还有老子娘吗?”陈莲的声音有几分无奈。 陈宜月算计拓拔谧,秋菊在中间肯定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存了这样的心思,是留不得她了。陈宜月需要一个懂规矩的丫鬟来提点。 “回娘娘,奴婢老子娘都在庄子上做活。奴婢是家生子。” “那更好了。明日让二太太送了你一家子的契书来,我再给你五十两银子,你们一家子自己找活路吧。” “娘娘要放奴婢一家子出府?”秋菊听了又惊又喜,又有点不舍。 陈宜月一下子反应过来了。陈莲今天虽然救了她,但心里对她的行为也是很不满的。不然不会把她最得力的大丫鬟打发了。 见秋菊还愣愣的站着,陈宜月赶紧拉着秋菊跪了下来:“姑母宅心仁厚,侄女替秋菊谢谢姑母的大恩大德!” 陈老太太赶紧说:“既然打发了秋菊,那明日我送两个大丫鬟给月丫头用吧。” 她得赶紧在陈宜月身边安插几个自己人,把陈宜月看紧了。这种狐媚子,留在大房根本就是个祸害。真不知道莲儿到底在想什么! 陈莲却摆摆手:“母亲,我看大嫂身子也健朗了不少。以后府中的大小事宜,还是交给大嫂来打理吧。母亲您就安心享几天清福好了。” 这陈府的正经管家太太是周氏,偏偏陈老太太一味抬举郑姨娘,弄得现在嫡妻不像嫡妻,姨娘不像姨娘,是该好好管管了。 陈老太太偏心,周氏软弱,那就只能由她这个小姑子出面了。陈莲瞟了一眼一直静静坐着喝茶的陈宜宁,以前周氏和陈宜宁都是软弱可欺的性子,索性让郑姨娘管家她还放心一点,反正她背后有老太太撑着。现在宁丫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柔中带刚,说话做事都很有分寸,十分得体。由她协助周氏管家,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陈莲此话一出,陈老太太和陈宜菡都变了脸色。 陈老太太皱了皱眉:“莲儿,现在府里是郑姨娘和谢姨娘在打理。你大嫂好几年没管家,怕是早就生疏了。” 最好不过 听陈老太太这么一说,陈莲心里就有了三分犹豫。咣玒児伤这事她事先没跟周氏商量过,还真不知道周氏乐意不乐意呢。 陈老太太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容,正准备说话,一直安静坐着的周氏开口了:“老太太,媳妇前阵子身体一直不好,府中事物都劳累二位姨娘和老太太操心,如今既好了,自然要帮老太太分忧。再说,媳妇自小就跟着母亲学习管家,如今不过是几年没管,哪里就会生疏?” 见周氏肯出头,陈莲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陈宜宁也很意外,照母亲那种淡然的性子,是根本不会跟老太太争管家权的。 “大嫂肯为母亲分忧那是最好不过的。”陈莲笑着扑在陈老太太怀里撒娇:“母亲,您年纪也大了,该享享清福了!” 陈老太太素来知道这个女儿的脾气,性子爽利明快,最是固执。她下定了决心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况且陈莲现在是最得宠的皇贵妃,陈家的享荣华富贵还要靠她来挣呢!陈莲要给周氏撑腰,她也只能先应了。 反正她只回家省亲几日,等她走了,周氏还不是照样拿捏在自己手中! 陈老太太想通了,脸上也有了笑意:“那就托莲儿的福,我也清闲清闲。” 陈莲坐直了身子,扫视了厅里的人一遍:“既是周氏管家,以后该遵守的规矩还是要遵守起来。” 因天气不好,眼看着要下大雨,陈莲便吩咐各自回去歇着,晚上也不用过来,大家都在自己屋子里吃饭。 陈宜月被陈莲单独留下来问话。陈宜宁便陪了周氏慢慢往荣华斋走。 “母亲,您今日怎么相通了?竟然愿意管家了?”陈宜宁好奇的眨巴着一对清澈的大眼睛。 周氏扶了陈宜宁的胳膊,眼神慈爱的看着她:“宁儿,若不是为了你,我是真不想管的。” 陈宜宁笑道:“母亲,您是不是想着,管了家就能让女儿好吃好喝,每季再多做几身新衣裳?” 周氏也撑不住笑了:“你这傻丫头,都快及笄的人了,怎么还是孩子心性,整日就想着吃的穿的。” 周氏帮陈宜宁把鬓边的碎发抿了抿:“今日三丫头分明是要打你表哥的主意。不然怎么就那么巧,她掉进池塘里被你表哥救上来?若不是你推了拓拔世子跳进水里,郁文还真被她算计上了!” 陈宜宁也大感头痛:“姑母和祖母不是已经开始为她相看亲事了吗?为何她还要打表哥的主意?” 周氏讽刺的一笑:“想必是看不上人家只是个光禄寺少卿的四品官职,想攀高枝。你表哥前程远大,又有你姑母这个助力,将来入阁拜相是极有可能的。所以就被惦记上了。” 说着,周氏只觉得气又开始往心头涌:“你父亲只顾护着谢姨娘和你五妹妹,你祖母又如此偏心,我若再不振作,你岂不是要被她们踩到泥里去!” 看着周氏瘦削的肩膀和眼角隐隐的细纹,陈宜宁又是感动又是心酸,挽紧了周氏的胳膊:“母亲,女儿已经长大了,会自己保护自己的。您只将养好自己的身子便是,不要太为女儿操心。” 周氏笑道:“你好歹还有我 操心,可怜你宜月妹妹,亲娘早就死了,嫡母又如此不慈,想想真是可怜。”说着,携了陈宜宁的手:“走,我们去桑竹斋,看看丫鬟婆子把她的院子收拾得怎么样了。” 雅致脱俗 周氏和陈宜宁走进桑竹斋时,丫鬟婆子刚把新帐子挂上。咣玒児伤鲛纱的薄帐,绣着极浅淡的水墨山水,雅致脱俗。 屋子里的一应摆设也都典雅大方,多宝槅上一对半人高的白玉净瓶,插着几枝盛开的玉兰,淡淡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让这空置多年的院子显得一点也不孤清,多了些尘世烟火气。 周氏四周打量了一圈,点了点头:“收拾的很好,宜月是个雅致的,诗词写的好,又会弹琴作画,这屋里的摆设还算配得上她。” 旁边的婆子笑道:“那三小姐看着娇滴滴的,真是呵一口气怕她化了,说话声音大了又怕把她震碎了。二太太那么个暴性子,三小姐竟然还能活到这么大,也是个有造化的。” 这话说的有些僭越了,一来说了二太太的不是,二来又暗暗猜忌了陈宜月有手段有心机。 周氏皱了皱眉。二房的主子再有不是,也轮不到一个下人来说三道四。 那婆子旁边的丫鬟忙捅捅她,婆子这才醒悟过来,啪啪就往自己脸上甩起了耳光:“是奴婢多嘴!奴婢该死!” 周氏淡淡道:“知道错了以后就不要再说这种没有分寸的话。传出去,别人还道我们侯府如何没有规矩呢。” 婆子忙恭敬的应了。 翠屏在门口脆生生的传了声:“夫人,二小姐,二房的三小姐来了!” 陈宜月带着两个丫鬟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见到周氏和陈宜宁在屋子里,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马上跪倒在地:“宜月给母亲和妹妹请安了。” “月丫头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为何行此大礼?”周氏慌忙弯腰扶起陈宜月。 陈宜宁心中感叹,陈宜月虽然命不好,投生到二房做了庶女,但她真真是个水晶心肝的聪明人儿,一下子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这一声母亲,真是叫到人的心坎里去了。 陈宜月红了眼圈,两颗珠泪缓缓从清瘦的面颊上滑落:“月儿承蒙母亲、祖母、姑母垂怜,接到大房中过活。大恩大德,此生没齿难忘!” 周氏用帕子帮她擦了泪:“傻孩子,既到大房中过活,以后就是一家子。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以后你跟宁儿都是一样的。喜欢什么便做什么,万万不可拘束。” 陈宜宁也笑道:“姐姐比我还爱哭鼻子呢!母亲,以后你可再不许笑我一个了!” 陈宜月扑哧一笑:“宁儿妹妹最是个促狭的!” 陈宜月本就长得娇媚至极,一笑脸颊又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真是美得无法描述,陈宜宁都看得有些呆了,暗暗想,将来不知道是哪个有福气的,能娶到月姐姐这么美貌的女子。 周氏又四处看了厢房、书房等屋子,见书房虽收拾的整齐明亮,墙壁却有些寒素,又吩咐翠屏回荣华斋取了一套晏之山的四时风物图来挂上。 陈宜宁啧啧嘴笑道:“母亲您真是偏心啊!这四幅画宁儿问你要过好几次,您都不给。今日姐姐一来您赶紧就给挂上了!” 陈宜月心头一跳,忙偷眼看向陈宜宁,见她口中虽不满,眼中却笑意盈盈,并无挖苦刻薄之意,这才放下心来。忙笑道:“妹妹说的哪里话,母亲不过是怜惜我,这才格外体恤。” 周氏一手拉一个女儿,笑米米地说:“还是月儿乖巧懂事,以后姊妹一处,宁儿你要多向月儿学习。” 陈宜宁冲陈宜月挤挤眼,笑嘻嘻的应了。 半夜回宫 “姑娘,今日簪这支双凤朝阳衔南珠的赤金钗可好?” 琥珀正站在妆台边伺候陈宜宁梳妆,一边说着,一边从妆奁盒拿出一支沉甸甸的金钗,在陈宜宁鬓边比划着。咣玒児伤 今日是姑母省亲第三日,许多高门贵族的太太奶奶要来府中拜见,必须打扮得隆重点。 “好吧,就这支吧。等姑母回宫了,就不用戴这劳什子了,没的坠得我脖子痛。”陈宜宁看着那足有五两重的金钗,叹了口气。 绿桑并两个婆子提着食盒进来了。听见陈宜宁的话,赶紧道:“姑娘,忘了跟你说了,早上姚妈妈过来吩咐,说今日不用去老太太处请安了。大姑奶奶已经回宫了。” 琥珀吃了一惊,陈宜宁也愣住了:“姑母回宫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绿桑忙解释道:“昨儿半夜,皇上带着羽林卫亲自过来接的。说是九公主吵着要母妃呢。” 琥珀把凤钗取下来,换了一支金坠角的小偏簪。陈宜宁抚着顿时轻松的脖子,又是喜又是忧:“竟然半夜回宫,这么紧急,会不会是九公主有什么事?” 绿桑压低了声音,抿着嘴角笑道:“姑娘,听姚妈妈说,九公主没什么事,是皇上有事。” 陈宜宁奇道:“这是怎么说?” 绿桑脸上忽然飞起两团红晕:“听说大姑奶奶回来这两日,皇上思念的紧,这才借了九公主的名义接大姑奶奶回宫呢!” 陈宜宁也莞尔。早听说拓跋瑞非常宠爱陈莲,如今看来,竟然比传闻中还要离谱。 在为陈莲感到幸福的同时,陈宜宁内心又有些微微的迷茫:周郁文将来也会这样真心地疼爱她吗? 经历了上辈子的那些伤痛,她还能敞开心扉,无条件的接纳一个男子,恋慕一个男子吗? 看陈宜宁出神,琥珀朝绿桑递个眼色,二人一起伺候她换下见客的大衣服,又换上家常的软缎小袄,准备吃罢早饭去给周氏请安。 陈宜宁正吃着早餐,陈宜月带着两个丫鬟过来了。 “姐姐来了,吃过早饭没有?不如在我这里再用点?”陈宜宁忙让琥珀给陈宜月看座。 “妹妹别忙了,我已经吃过了,倒是耽误了妹妹用餐。”陈宜月笑吟吟的坐下来:“我过来是想约妹妹一起去给母亲请安。” 周氏重新管家后,所有的子女每天都要过去给她请安。陈宜月果然乖巧懂事,竟然想到要先来约自己一起去。 陈宜宁在心中点了点头,笑着答应了。 陈宜宁吃着早餐,陈宜月只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一句话也不多说,眼神也不到处瞟。 绿桑和琥珀对视一眼,对陈宜月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吃完早饭,漱了口,又拿茉莉香角子在口中含了。陈宜宁才携着陈宜月的手一起去荣华斋。 周氏今天也起晚了。昨天皇上突然半夜到访,她带着丫鬟婆子接驾,忙了大半宿。 翠屏正服侍着周氏用餐,见陈宜宁和陈宜月手拉着手走了进来,一个端庄灵秀,一个娇美脱俗,便笑着说道:“夫人真是好福气,两个女儿一个比一个俊俏。” 周氏正要开口,郑姨娘带着陈宜菡和几个丫鬟婆子走了进来。 ---------------------- 求评论求打赏求鸡血~~亲们,给我一点动力嘛! 羡慕得紧 “夫人果然好福气,不用生养劳碌便多了个娇滴滴的女儿。咣玒児伤婢妾真是羡慕的紧啊!” 郑姨娘一开口就阴阳怪气的。以前她根本不用来周氏这里请安的。现在却好,每天都要低三下四的过来立规矩。 周氏性子温和,对郑姨娘酸溜溜的话只当听不见。只吩咐丫鬟给二人看了座。 陈宜菡不情不愿的行了个礼,便黑着脸坐在锦杌上。 郑姨娘见自己的话彷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周氏连半句反驳的话都没有,心中大感得意。 她就知道周氏是个软泥巴,谁都能捏一把的。 看到陈宜月娇娇弱弱,文文静静的坐在陈宜宁旁边,郑姨娘心中又咯噔一下。 按说菡儿已经是大美人了,没想到陈宜月竟然出落得比菡儿还要美。现在又养在大房,菡儿的婚事又多了个竞争对手。 她得好好敲打敲打陈宜月才是。 郑姨娘转转眼珠,沉下脸对陈宜菡说:“菡儿,你怎么这么没规矩?看见夫人在用饭,也不知道上前伺候着?” 话虽是对陈宜菡说的,眼睛却瞟向陈宜月。 很明显的指桑骂槐了。 陈宜月脸一红,有些不知所措的低下头。泪水都开始在眼中打转了。 陈宜菡勉强笑着走到周氏身边服侍她用餐。 周氏摆摆头:“菡儿,不用你服侍,你坐着和姐妹说说话罢。” 郑姨娘朝陈宜菡使了个眼色,陈宜菡于是笑道:“母亲说的哪里话,能服侍母亲,是女儿的福份。” 刚巧厨房送了一碗滚烫的燕窝雪梨粥过来,陈宜菡忙伸手准备接过托盘。 她嘴角噙着一抹莫名的笑意,侧着身子站在周氏旁边,不走到婆子身边去拿托盘,却从周氏背后伸长了手臂去接。 陈宜宁背后突然一阵发冷。刚想出声阻止,刺啦一声,陈宜菡的手竟然一抖! 那碗滚烫冒着热气的燕窝粥,全泼到了周氏的脖颈和后背上! 脖子上的皮肤是何等细嫩!周氏低低的惊呼一声,疼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陈宜菡忙扯起桌上的餐布,按着周氏的脖子用力的擦拭起来:“母亲,菡儿该死!都是菡儿粗心,烫到了母亲!” 脖子本来就被烫伤,哪里还禁得起这样大力的挫揉。周氏疼的一张脸都白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翠屏一把推开陈宜菡:“三小姐,让我来!” 陈宜宁急忙奔到周氏身边,吩咐翠画去浸了冷帕子过来,又细细查看周氏的伤势。 脖子上的皮肤烫得通红,并且已经开始起水泡了! 陈宜宁一叠声的催丫鬟扶周氏回内室换衣服,等丫鬟取了冷帕子和烫伤膏来,陈宜宁这才看到,周氏脖子上不光有烫伤,还有几道不浅的刮痕!明显是被锐物擦伤的! 陈宜宁脑中闪过陈宜菡小指上尖尖的金指套,心中怒火翻涌,提起裙摆,冲到陈宜菡面前,扬手就是狠狠一巴掌! 成功烫伤了周氏,陈宜菡本来正得意呢。 结果被陈宜宁重重一巴掌扇得清醒过来,捂着脸怒道:“姐姐为何打我?” 陈宜宁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欺负她,她可以不计较!但欺负周氏,就怨不得她心狠手辣了! 家法伺候 陈宜菡见陈宜宁一张脸铁青,姣好的五官几乎都有些扭曲,看上去十分骇人,心中也有几分害怕,狡辩道:“我不小心打翻了燕窝粥,是我的不是。咣玒児伤但我本来也是好意想要伺候母亲的呀!姐姐当着丫鬟婆子的面打我,让我以后在府中如何自处?” 烫伤周氏,故意用指套刮伤周氏,她竟提也不提一句!只说打翻了粥碗! 陈宜宁一双眼气得冒火,狠狠盯着陈宜菡,一字一顿的说:“不小心打翻了粥碗?我看你根本就是存心的!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阴险毒辣,别怪我容不得你!” “赵妈妈,把三小姐拖到院子里,家法伺候!”陈宜宁厉声斥道。 陈家的家法,对不孝不悌的子女,一律五大板子。 五大板子打下去,轻则红肿青紫,重则皮开肉绽!全看打板子的人怎么操作。 赵妈妈是周氏的陪嫁妈妈,当然是忠于周氏的。对陈宜菡必然不会手软! 郑姨娘这下慌了,急忙扑到陈宜宁脚下:“二小姐饶命啊!菡儿刚落水,身子还没将养过来呢,这五板子会要了她的命的!” 郑姨娘不提落水还好,提到落水,陈宜宁心中更怒,抢她的未婚夫,害她的母亲,这样的人如果她还心慈手软,那她真是天字一号缩头乌龟! 郑姨娘和陈宜菡带来的丫鬟婆子也都拦在跟前,不让赵妈妈带的人动手。 郑姨娘拉着陈宜宁的裙裾哀求,脸上的眼泪鼻涕把陈宜宁一件鹅黄的衫子弄的肮脏不堪。 陈宜宁厌恶的皱眉,朝绿桑看了一眼。绿桑会意,走过来想拉开郑姨娘,郑姨娘却偏偏无赖,不仅不松手,反而更用力,几乎把陈宜宁的裙子给扯开了。 绿桑再也按捺不住性子,一脚踹在郑姨娘的心窝上:“滚!” 郑姨娘还要再嚎,陈宜宁厉声道:“再求一句情,就加一板子!” “凡拦着的,不拘是谁,拿了棍子统统给我打!”陈宜宁看着站在陈宜菡跟前,拦着不让赵妈妈拖人的奴婢们,心中恼怒万分。 周氏扶着翠屏颤巍巍的走了出来:“宁儿,你这是怎么了?三丫头不小心泼了粥,骂几句也就完了,怎么这满屋子的人都要发落?” 周氏心慈手软,又爱面子,生怕打陈宜菡的事传出去坏了她宽厚慈和的名声。 陈宜宁感到很无奈。到如今,周氏还以为是陈宜菡不小心烫伤了她!到如今,她竟然还不肯承认陈宜菡和郑姨娘就是两条恶狼! 见周氏这么说,郑姨娘知道事情有了转机,赶快爬到周氏的脚边拼命的嚎哭:“夫人,二小姐这是要生生打死菡儿啊!都是一家子手足,菡儿年纪小不懂事,罚她骂她都可以。女孩儿家娇弱,怎么受得起这五大板子啊!夫人您一向宽厚,求求您,让二小姐饶了菡儿吧!” 陈宜宁冷笑一声截断了她的话头:“姨娘,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罚她骂她都可以。那好,我今日便替母亲做一次主,罚她去院子中跪三个时辰!” 虽然天气晴好,但毕竟春寒料峭,罚跪三个时辰,这跟打五板子也差不了多少了! 周氏知道女儿是为自己出头,也不忍太拂她的面子,便道:“那就按宁儿说的做吧,只是,跪两个时辰便罢了。” 果然来了 郑姨娘还想再说点什么,看到陈宜宁眼中冷厉的光,知道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咣玒児伤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婆子把陈宜菡拖到院子前的石板路上跪下。 郑姨娘暗暗朝旁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会意,趁众人不注意偷偷溜了。 周氏终究心软,让翠屏拿个锦垫给陈宜菡垫上。 陈宜宁真是无语。都被人欺到头上来了,竟然还这样为别人着想。难怪前世她们娘儿俩下场那么惨!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陈宜宁正在心中叹气,门口来了一顶秋香色的软轿,姚妈妈小碎步跟在旁边,脸上的神色有些担忧。 果然来了!刚才那嬷嬷溜出去,陈宜宁不是没看见。她就知道郑姨娘会去找陈老太太这个救兵的! 最硬的一场战斗要打响了!老太太不是一直护着陈宜菡吗?那她就揭开陈宜菡的画皮,让老太太看清她的蛇蝎心肠! “这是怎么回事!大冷天的!为何让菡儿跪在地上!”陈老太太一开口,便火药味十足。 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周氏,显然对她十分不满。 周氏对老太太还是有点畏惧的,见陈老太太声色俱厉的样子,面上就有些犹豫。 陈宜宁往前迈了一步,挡在了周氏的前面:“祖母,菡儿蓄意烫伤嫡母。所以,我作为长姊,罚她跪两个时辰。” 陈宜菡见到靠山来了,马上有了底气,开始哭天抹泪:“祖母,菡儿冤枉啊!菡儿不过是想伺候母亲用早膳,结果不小心打翻了粥碗,洒了些汤水在母亲脖子上!菡儿只是想尽孝而已,怎么会故意烫伤母亲呢!” 陈老太太看看一脸淡定的陈宜宁,又看看哭得伤心的陈宜菡,感情的天平还是偏向了陈宜菡。烫伤嫡母的罪名可不小,她不信陈宜菡有这个胆子。一定是陈宜宁冤枉她。 陈老太太把手中的龙头拐杖往地上一顿:“菡儿温和知礼,怎么会故意烫伤嫡母?宁丫头,你作为长姊,不友爱姐妹,反而这样口空白牙浑说一通,还罚菡儿跪两个时辰,实在让人失望!” 周氏忍不住了,欺负她可以,欺负她的女儿,是万万不可以的! “老太太,是我罚菡儿跪两个时辰反思的。此事与宁儿无关。”母爱给了周氏强大的力量,勇敢的与陈老太太对视。 “那你还不快扶菡儿起来!冻病了,我第一个不饶你!”陈老太太厉声对周氏说道。 一股怒火从陈宜宁心底一直烧到脑门,母亲被烫成那样,陈老太太竟然还要护着陈宜菡,她的心,实在偏得太厉害了! “且慢!”陈宜宁清斥一声,缓缓走到陈老太太面前:“祖母,就算菡儿并非故意烫伤母亲,这两个时辰,她也跪定了!” 一言既出,满院子的人都吃了一惊。陈宜宁这是在公然和陈老太太叫板啊!在陈府,陈老太太向来是一手遮天的,她的话,就连陈大老爷陈泓,也不敢不听。 “你说什么?”陈老太太难以置信的看着陈宜宁。她统治陈府几十年,第一次有人敢公然反对她。 家庙思过 陈宜宁心里冷笑,深吸一口气:“祖母,上次在你房中,菡儿打碎了姑母送的玉净瓶,您尚且还要罚她跪祠堂。咣玒児伤今日她烫伤了母亲,罚她跪两个时辰又有何错?难道在祖母心中,母亲尚不如一个玉净瓶?” 高门大户,嫡母最忌讳被人说对庶子庶女不慈,婆婆最忌讳说刁难媳妇。陈宜宁这句话,算是戳到了陈老太太的痛处。 陈老太太大怒,一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陈宜宁,语气阴渗渗的:“宁丫头,你说的对,尽管菡儿是无意的,但她毕竟烫伤了你母亲。该罚!今日便依了你,罚菡儿在这荣华斋中跪上两个时辰!” 听陈老太太这么说,周氏如释重负,脸上紧张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露出一丝笑容。 翠屏、绿桑、陈宜月等人都兴奋的交换了一个眼神!陈宜宁挑战老太太的权威,竟然赢了! 不仅她们,其他丫鬟婆子们看陈宜宁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敬畏。 陈老太太将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心中怒气更是不可遏制,提高了声音:“菡儿该罚!可是你也不能免罪!你口口声声质问祖母,又将嫡母与玉净瓶相比,不孝不义!目无尊长!今日,就罚你去家庙思过,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回来!” 家庙思过?周氏几乎快要晕过去了!陈家的家庙在三十里外的青峰山,偏僻幽冷,生活清苦。只有犯了大过的人,才发发落到那里去。 “老太太,求求你,宁儿年纪小不懂事,求老太太恕罪!”周氏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着,顾不得身份和仪态,冲到陈老太太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郑姨娘和陈宜菡脸上则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这阵子,她们在陈老太太身上的工夫果然没有白花,重新夺得了陈老太太的信任和宠爱! “母亲,快起来!天气还冷,您身子又不好,沾不得这硬石板地。快起来!”陈宜宁弯腰想搀起周氏。她心里在呐喊:不要跪!不要跪这种人!这种不辨是非,昏聩恶毒的祖母,不值得哀求,更不值得下跪!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怨愤和委屈,更没有一滴哀求的泪水!不是她不怨恨!不是她不委屈!而是陈老太太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她浪费感情! 是的,她认罚!但是总有一天,她会让陈老太太为今天的事后悔!今日她陈宜宁和母亲所受的冤屈,来日必十倍偿还! 陈老太太果然手段狠辣,当日就命陈宜宁收拾箱笼,丫鬟也只能带一个。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让陈宜宁好好吃点苦头。 陈宜月带着两个丫鬟,抱了一把古琴送给陈宜宁:“妹妹,姐姐也没什么好东西,就这把古琴还拿得出手。这是前朝传下来的焦尾琴,琴声清越不凡,妹妹带去山中,若寂寞无聊也可以消遣消遣。” 看陈宜月表情极恳切,陈宜宁也不推辞,笑着道了谢。陈宜月红了眼圈:“妹妹,家庙之中必然清苦,妹妹一定要多保重才是!” 周氏正指挥丫鬟收拾箱笼,听到陈宜月的话,心口一阵疼痛:“宁儿,是母亲无用!早知道如此,便不让陈宜菡和郑姨娘来请安了。宁儿,是母亲害了你!” 去家庙思过,家人要想过去探访,还得陈老太太点头同意。自陈宜宁出生以来,母女二人便从来没有分开过,如今不仅要分开,而且连什么时候能再见面都不知道! 周氏脸色惨淡,本来调养得开始丰腴的脸颊,又变得憔悴不堪。陈宜宁心中难过,一边好言安抚,一边低声道:“母亲,您好好想想,平日里,您对郑姨娘和陈宜菡可曾有半点苛待?可她们又是怎么对待咱们的?不是我们对人家好,人家就会对我们好。有些人,天生欺软怕硬,只有狠狠的给她们教训,她们才会怕你,敬你!” 周氏用帕子擦着哭得通红的眼睛:“宁儿,你说的我都懂,可是我们斗不过她们呀。老太太把她们护得紧紧的!你父亲又只知道疼爱谢姨娘,更是指望不上。咱们不柔顺温和一点,恐怕更无立足之地。” 陈宜宁拉起周氏的手,语气坚定:“不会的!母亲,您是正经的嫡母正妻,又有姑母撑腰,谁也不敢小觑了您!只要我们自己不小瞧自己,便没有人能欺负咱们!您且等着瞧吧!” 争吵之声 陈老太太这次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敲打敲打陈宜宁和周氏。咣玒児伤竟不许周氏送陈宜宁去家庙,只派了四个婆子两个丫鬟并几个管家小厮,箱笼装了两车,吩咐下人把陈宜宁送到家庙后便马上回府,只留下二等的小丫鬟红玉近身伺候。 周氏一听,再也忍不住了:“老太太,宁儿从小养在府中,不曾出过远门。您让她去家庙,媳妇不敢说半个不字,但红玉只是个二等丫鬟,平素连内室都进不去的,如何能服侍好宁儿?求求老太太,让琥珀绿桑也跟着去吧!” 谢姨娘也捏着帕子角笑道:“老祖宗,二小姐虽犯了错,但她毕竟是侯府千金,若是被外人知道,她在家庙思过,身边只跟着一个二等丫鬟,我们侯府的脸面往哪儿搁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苛待嫡孙女呢!” 谢姨娘知道陈老太太素来好面子,最重视侯府的脸面。陈莲一走,郑姨娘和陈宜菡又开始在府中兴风作浪,她早就瞧不顺眼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谢姨娘不介意给郑姨娘添堵。 听了谢姨娘的话,陈老太太想了想,开口道:“罢了,那就让琥珀绿桑也跟去吧。好好给我思过,什么时候想通什么时候回来!” 周氏千恩万谢的磕头,眼泪打湿了跟前的青砖地面。 陈宜宁看着周氏谨小慎微的样子,心中酸涩不已。走过去扶起周氏,陈宜宁朝陈老太太福了福身:“宁儿谨记祖母教诲。一定闭门思过,争取早日回府。” 现在还不是硬碰硬的时候,陈莲虽然是靠山,但她人在深宫中,陈老太太又把府里守得铁桶一般,想传消息进宫不是那么容易的。 现在,她一切只能靠自己! 石青色宝相暗纹帷饰的马车在官道上平稳的驰骋着。走完这条官道再走一段山路,便是青峰山陈家的家庙了。 “姑娘,喝杯茶罢。”琥珀从小几上拿过放在锦绣棉套里的茶壶,倒了半盏澄澈的茶水递给陈宜宁。 陈宜宁接过杯子在手中把玩着,久久没有喝下去。 能离开陈府去家庙住一阵子,她心底是乐意的。离开了侯府,就不用再每日提心吊胆和陈宜菡等人钩心斗角,说一句话,走一步路,都要左右思虑。 青峰山风景秀美,就当是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只是她担心母亲在府中无所傍依,更加被人欺负。她又是那么个慈和软糯的性子…… 还有陈宜月,本以为到了大房日子能好过些,现在自己走了,还不知陈宜菡要怎么欺负她呢! 陈宜宁正想得出神,马车突然一个剧烈的颠簸,陈宜宁身子一晃,半杯茶水全洒到月白的裙裾上。 前面一阵喧哗,似乎有争吵的声音。 陈宜宁侧耳听了一阵,似乎是自家马夫孙旺在跟一个妇人吵架。只听见那妇人道:“我们母子虽在街边摆摊做些小营生,可我们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你撞翻了摊子不说,还用马鞭抽我儿,天理何在!今ri你不道歉,我便去告官!” 顿时了然 陈宜宁和琥珀绿桑对视一眼,心中顿时了然。咣玒児伤 孙旺是郑姨娘院中孙嬷嬷的侄子,因郑姨娘得宠,孙嬷嬷在陈府也有几分体面。想必这孙旺仗着侯府势力,撞翻了人家的摊子不说,还打了人家的孩儿。 难怪这妇人如此不依不饶。 “告官?你知道这车里坐的谁吗?这可是忠义府嫡出的千金小姐!忠义府上的大姑奶奶,就是如今皇上最宠爱的莲妃!你去告吧!只怕还没进衙门就被轰出来了!” 孙旺还在洋洋自得的吹嘘陈府如何有权有势,陈宜宁听得又气又急。 莲妃宠冠后宫,多少人妒忌眼红呢!在这种情况下,陈家人本应该更加低调,这个蠢笨如猪的车夫,竟然在人来人往的官道上大放厥词! “我儿秋后是要参加秋闱的,考中了便是秀才,你们陈家再是权势倾天,我一张状子还是递得进去的!” 大齐读书人的地位非常高,只要中了秀才,每年便有五十石米的供养,见了衙门的老爷也不用下跪。算是有了一定的话语权。这孩子小小年纪竟然能去参加秋闱,可见也是个有才的。难怪母亲如此自傲。 “谁耐烦与你啰啰嗦嗦!还不快滚!”孙旺轻蔑的喝斥了一声。 只听见一声马鞭的爆响,和一声尖利的叫声,随即那妇人便疯了般哭喊起来:“青天大老爷呀!忠义府的奴才当街打人啊!可怜我们孤儿寡母,这样被人作践!” 陈宜宁再也忍不住了,掀开帘子边往马车外看去,只见一个穿青褐色粗布褙子的中年妇人,正哭哭啼啼的给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擦额头上的血。 那少年俊秀的小脸上,马鞭抽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看着十分可怖。 陈宜宁放下手中的茶杯就要掀帘下车。 “姑娘!这官道之上,人来人往,我们又不曾备帏帽,这样抛头露面,却是不妥!”琥珀忙拉着陈宜宁的胳膊。 陈宜宁脸上满是怒容:“这孙旺太可恶了!孤儿寡母何等可怜,他还要这样欺压人家!再说,这一行人,就我一个主子,我若不管,他只会更加嚣张,坏了陈府的名声还算好的,若连累了姑母,更是万劫不复!” 琥珀急中生智,拿出块丝帕覆在陈宜宁脸上,用头簪在耳后固定住,只露出一双眼睛。这样虽不如戴了帏帽,但也不算抛头露面了。 见陈宜宁竟然下车了,孙旺马上收起了趾高气扬,神色很是恭敬:“小姐,这泼妇拦着马车不让行走,惊了您的大驾了。” 陈宜宁一双水眸满是冷意,定定的看着马夫:“孙旺,过去给这妇人和她儿子道歉!” 什么?孙旺惊讶的抬头看着陈宜宁。他虽只是个马夫,但在陈府也是有几分体面的。如今竟让他跟一个穷酸婆子道歉? 陈宜宁冷冷的看着孙旺,一点也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 孙旺心中恼火万分,却又不敢违拗,只好走到那妇人面前抱了抱拳:“刚才无礼了,请多包涵。” 那妇人却不理会孙旺,只目不转睛的看着陈宜宁。 陈宜宁穿了一件月白色素缎长褙子,只在衣角和袖口用浅碧丝线散散绣了几朵重瓣芙蓉,下配绿翎流云锦马面裙,头上挽一个简单的如意髻,簪一根东珠赤金簪,鬓旁斜插一枝雾云纱芙蓉宫花。 虽不是珠翠环绕,却气质不凡,贵气逼人,清丽无双。 妇人知道这是陈府的嫡出小姐了,脸上却没有半分的惧色,反而扬声道:“天子脚下,你身为世家千金,却纵容恶仆伤人,是何道理?” 刮目相看 陈宜宁还没说话,跟着下车的绿桑忍不住了:“你这妇人好生无礼!我家小姐亲自下车命人向你道歉,你还口出恶言!简直是岂有此理!” 妇人一听绿桑的话更来气了:“你家恶奴打了我孩儿,本来就应该道歉!不仅车夫要道歉,你家小姐也应该道歉!不是主子对下人管束不力,下人怎会如此嚣张跋扈?” 陈宜宁细细看那妇人的面容,衣着虽贫寒,气质却不像乡野无知愚妇,听她说话的语气,显然也是受过教养的。咣玒児伤这妇人,倒像是落难的大家闺秀。 落难之时,尚有如此傲骨,倒叫陈宜宁对她刮目相看了。 陈宜宁走到妇人身边,语气很温和:“确实是我管束不力,恶奴伤人,我也有责任。在此向大娘和令郎道歉。” 陈宜宁从袖中拿出一个金裸子递给绿桑:“这是给大娘的医药费和误工费。” 绿桑把金裸子递给那妇人,妇人却不接:“医药费和误工费用不了这许多。我孩儿头上包扎一下,再加上这砸坏的摊子,总共200大钱就够了。” 陈宜宁和绿桑对视一眼,都感到很意外。这妇人身处贫贱却不贪不求,实在难得。陈宜宁眼中又多了几分欣赏,低头对绿桑耳语了几句。 绿桑拿着200枚大钱和一个锦匣递给妇人:“这匣子中是一套紫墨端砚。送给令郎学堂中使的。是我们小姐的一片心意,大娘收好吧。” 紫墨端砚,是砚台中的极品,磨出的墨汁浓而不滞,运笔畅而不滑,一向万金难求,是读书人的至爱。 妇人身边的小男孩脸上露出了惊喜至极的表情。妇人正要推辞,陈宜宁微笑道:“大娘切莫推辞。令郎年少才高,若秋闱能中秀才,也是我们大齐的福气。 妇人深深福了福身,又唤儿子:“琛儿,还不快跟陈小姐道谢!” 小小少年敛首行了个礼:“季琛谢小姐赠砚。” 陈宜宁也笑着回了礼,主仆一行才坐了马车继续向北驰去。 官道旁的酒楼上,拓拔谧正和一个男子坐在窗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拓拔谧穿着天水碧的锦袍,龙纹玉佩,轻裘绶带,贵气中透出几分风流不羁。旁边的男子面如冠玉,鬓如刀裁,一袭宝蓝素缎长袍,似瀚海波涛,汪洋接天,初看十分清雅朴素,眉目中却隐隐透出一股杀伐之气。 “季渊,你瞧这女子如何?”拓拔谧轻摇手中折扇,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盯着官道上越走越远的马车。 宝蓝素缎长袍的男子,正是季渊。他刚从平定南疆的战场回来,正要去青峰山拜见师傅,没想到半道碰见拓拔谧,二人便上酒楼小酌几杯。 “不焦不躁,进退有度。只是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有失体统。”季渊喝下杯中之酒,抬眼看向拓拔谧,淡淡道:“你既对她有兴趣,何不上门求娶?” 拓拔谧哈哈一笑:“她是陈家嫡出的二小姐宜宁,已经许给翰林周家了。况且,她可不像表面上看上去这般和气良善。” 官道上,马车已经去得远了,只剩一个小黑点。妇人也带着孩子收拾好砸烂的摊子准备回家去。 季渊扫一眼那对母子:“你有没有觉得,那孩子,看着似乎有几分眼熟?” 拓拔谧愣了下,转头盯着季渊:“确实眼熟……你不觉得,他跟你长的有几分相似?” 几乎窒息 在官道上耽搁了一会儿。咣玒児伤到了青峰山时,日色已经偏斜了。 琥珀和绿桑从匣子里拿了些细点出来,又为陈宜宁倒上一杯茶:“姑娘且先吃点吧,等赶到家庙再用些素斋。” 陈宜宁看看日色,有些担忧:“不知还要走多久?我看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这山道本来崎岖,等入了夜怕是更加难走。” 绿桑也皱眉道:“即便在官道上耽搁了一阵子,按说此时也该到了。小时候老太太带我来过家庙,路途并没有这么遥远。不会是走错了道吧?” 主仆三人正在担忧,马车又猛的一个颠簸,整个车身几乎都要翻转过来。 绿桑大怒:“孙旺这蠢货该不会又撞了谁的摊子罢!”话还没落音,一直带响的利箭嗖的射穿石青的门帘,正正钉在陈宜宁左侧的窗棂上! 琥珀和绿桑吓得尖叫起来。陈宜宁也大惊失色,忙掀开帘子朝外看去。一伙蒙着面巾的强人正从树林里蹿出来,手里都拿着兵器,正慢慢朝陈宜宁的马车聚集。 “姑娘!是强盗!我们遇见强盗了!”琥珀吓的快哭出来了。绿桑也惊得浑身颤抖。二人都朝陈宜宁偎过来。 “不要担心,我们陈家的护卫也不是好惹的。”陈宜宁极力镇定下来,安慰着两个丫鬟。说她不怕是假的,陈家的护卫只有5个人,但这强盗大概有十来个人。人数上明显占了上风。 大齐吏治清平,社会治安良好,青峰山附近有皇家鹿苑,故常有兵丁巡逻。不曾想竟然会遇见强盗! 陈宜宁主仆三人在前面的马车上,后面几辆马车都装着箱笼等用品。那伙强盗却对后面马车上的箱笼细软看也不看,专心围攻陈宜宁所坐的马车。 五个护卫拼死守在车前,只听见刀剑相触的刺耳声音,还有呐喊厮杀的喧哗声,不少人在混战中受伤,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陈宜宁脑中警铃大作,这不是劫道的强盗,这伙人来者不善,竟像是专门冲着她来的! 会是谁呢?这么处心积虑的想要对付她? 形势越来越危急,蒙面人围成圈子,把护卫们一步步往里逼,现在四个护卫几乎是贴着陈宜宁的马车浴血奋战! 一声尖锐的惨叫,守护在马车正前方的护卫头颅被削掉一半,痛苦的倒在地上抽搐。琥珀和绿桑吓得几乎快要晕过去了! 一个蒙面人趁机跳入护卫拳的缺口,把一把长剑狠狠往马车上砍去! 梨花木的马车,被剑锋砍出一道深深的裂口,崩裂的木块带着极强的力道弹到绿桑的头上,绿桑惨叫一声,被砸得晕了过去!陈宜宁的衣袖也被剑风割开一个大口子! “砰!”陈宜宁砸烂桌上的茶壶,把碎裂的瓷片分了一块给琥珀,自己也攥紧一块尖锐的瓷片护在绿桑身前:“若是有人敢上来,咱们就跟他们拼了!” 刚才那个蒙面黑衣人提着长剑,狞笑着把半掩的车帘猛的撕开! 陈宜宁想也不想,闭上眼狠狠把瓷片往那人的胳膊上划去! 瓷片割到一个健壮的胳膊,温热的血液流到了陈宜宁的手上。可那蒙面人并没有如想像中般狂扑上来,反而听见他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嚎叫! 陈宜宁睁眼一看,吓得发出一声尖叫!蒙面人的脖子,几乎被砍成了两截!鲜血喷泉般从伤口中狂射而出!血腥之极! 在他身边,一个年轻的男子手握一柄寒光四射的宝剑,剑尖犹在滴血。他身形高大,举手投足之间张扬恣肆,自有一种令人胆寒的煞气! 原来,刚才是这个男子救了她。 听到陈宜宁的惊叫,男子猛的回过头来。这是一张足以迷倒众生的英俊面容,深邃的线条,每一处都透着高高在上的王者之气。黑暗中,那双若隐若现的眸子如鹰隼般发出锋利冷酷的寒光,直直地看入她的眼底。 这一眼,让陈宜宁几乎窒息过去! 季渊!救她的人,竟然是季渊!她恨之入骨,今生永远不想再见到的人! 好胜之心 胸口仿佛被一只巨掌狠狠攥住,憋闷得喘不过气来,陈宜宁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季渊,几乎忘了自己正身处危险之中。咣玒児伤 看清陈宜宁的表情后,季渊眼中掠过一丝讶异。这个女子为何会有这样的眼神?不是惊恐,不是害怕,更不是感激。而是仇恨,铺天盖地的仇恨! 那双灵动澄澈的眼睛,此刻锋利如冰芒,正带着刻骨的仇恨,狠狠地与他对视着! 前面又传来几个护卫的惨叫声,不远处影影绰绰的人影增多了,蒙面人的同伙似乎赶来了。 敌众我寡,不宜恋战。季渊回头看看正包抄过来的蒙面人,低声咒骂了一句,长臂一伸,准备拉起陈宜宁飞身上马。 “别碰我!我不用你管!”陈宜宁一个激灵,拼命拉住窗棂,双手用力捶打着季渊的胳膊。 季渊一双冷厉的眸子带着不屑和嘲讽:“你不怕死?” 他的手臂被她用瓷片割伤,宝蓝的锦缎上,鲜血一点点洇了出来。14HT3。 陈宜宁死死的盯着季渊,一字一顿的说:“与其被你救下,我宁可去死!” 季渊瞟一眼歪在车厢角落的两个丫鬟,冷哼一声,打了个呼哨。一直跟强盗缠斗的小厮听到呼哨,奋力杀了过来。 季渊一手拖起琥珀,以后拖起绿桑,看准不远处的黑马,奋臂发力,把绿桑和琥珀扔上马背。扭头对小厮说:“带上她们,绕小路去山庄!” 小厮点点头,骑上旁边的白马,朝黑马打了个响哨,两匹马顿时冲开人群绝尘而去! 季渊踏在马车的车辕上,嘲讽道:“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也不好阻拦。就此别过,姑娘一路好走!” 说完,足尖一点,准备自己骑马离开。热脸贴冷屁股的事,他季渊这辈子还从来没做过! 结果,季渊还没来得及跃起,一个蒙面人突然猛的朝驾车的马匹砍去!马儿受惊,嘶喊一声发狂般向前冲去! “哐当!”一声巨响,马车被撞在道边的大树上,车轮顿时四分五裂,整个车厢轰然朝树林旁的山崖坠落! 一阵天旋地转,马车擦着山石和树枝一路跌跌撞撞,发出轰隆隆的声音。陈宜宁被撞得七晕八素。只觉得小腿突然剧烈的疼痛,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等陈宜宁醒过来时,已经是半夜了。天上一弯新月如钩,寒冷的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味。她躺在断裂的马车隔板上,身边燃着一堆篝火,还有,一个男人。 季渊坐在火堆旁,拿着一根粗壮的树枝在火上翻烤着。树枝上插着一只兔子,已经烤得微微焦黄,融化的油一滴滴落入火堆中,溅起一蓬蓬绚丽的火花。 明灭不定的火光中,季渊的侧脸刀削斧凿般鲜明而立体,高蜓的鼻梁,线条彷佛是用尺子画成的,英俊得有些邪恶了。 陈宜宁盯着季渊的脸,一阵尖锐的疼痛忽然如潮汐般涌入心房。那些椎心泣血的过去,他对她的厌弃和疏离,他对陈宜菡的宠爱和纵容,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她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她以为再相见她会淡然处之,付之一笑。 可是她错了! 深深的吸一口气,陈宜宁压下心中所有疼痛的回忆。现在,不是愤怒或者伤感的时候。 她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想看清周围的地形,左腿突然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啊……”陈宜宁禁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呻 吟。她低头一看,一块宝蓝色的布条将几根粗壮的树枝牢牢固定在她的腿上,整条腿完全动弹不得。想来是骨折了。 “醒了?”季渊并没有回头看她,只专注的盯着火上翻烤的兔子。语气淡淡的,也听不出任何情绪。 陈宜宁瞟了一眼季渊撕烂的衣角:“这是哪里?我的丫鬟怎么样了?” 也许是身处绝境之中,强烈的求生意识会缓和仇恨,陈宜宁现在倒顾不得去恨季渊了。 她只想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到底怎样才能离开这里,离季渊远远的。 “你的丫鬟很安全。”季渊拔出剑,戳了戳兔子,似乎在看兔子到底熟透没有。 听说琥珀和绿桑没事,陈宜宁不由得松了口气。她很了解季渊,他虽然心肠冷硬,但从不说谎。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里。陈宜宁强撑着身子,扭头打量着四周。 这里似乎是山崖的一处谷地,大约十丈见方,杂草丛生,靠山崖左侧有一道浅浅的溪流,为寒冷的春夜又增加了几分湿气。 季渊回头看陈宜宁一眼,冷冷道:“腿摔断了就不要乱动。” 陈宜宁环顾四周:“我们得想个法子出去才是。”琥珀和绿桑找不到她,还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呢。 这个时候,消息也传回侯府了吧,母亲一定会伤心欲绝的。 再说,一想到要单独跟季渊呆在这深山峡谷之中,她浑身就像爬满了冰凉的小蛇,又恐惧又恶心。 季渊很悠闲的翻烤着手中的野兔,语气非常轻松:“我看过了,这周围高山环绕,无路可走。” 他似乎倒很享受这深山野趣!陈宜宁气结:“那怎么办?难道就在这山中困一辈子?” “等天亮了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季渊扯下野兔一只后腿递给陈宜宁:“吃吧。” 后腿算是兔子身上最好吃的部位了。这只后腿虽不算粗壮,但烤得焦黄油亮,看上去十分可口。 “我不饿,你吃吧。”陈宜宁避开季渊的手臂,转开眼睛不想与他对视。 她不想吃他的东西,也不想欠他的人情。她只想离他越远越好! 季渊挑挑眉,眼底划过一丝阴霾:“随便你。” 二人都不再说话。寂静的山谷中,只听见野鸟凄婉的啼叫和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左腿的伤处疼得厉害,稍稍一动就是钻心的疼痛。陈宜宁咬紧嘴唇极力忍着,不让自己显出半分软弱。 上辈子,她在季渊面前总是那么卑微,那么怯懦,这辈子,她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季渊看着陈宜宁苍白而倔强的脸,心中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容貌俊美,身世显赫,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偏偏这个陈宜宁视他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说她怕他吧?她那副冷淡疏远的样子,不像惧怕,倒更像厌恶。 季渊并不是风流多情之人,女子在他眼中都只是打理内宅、传宗接代的工具。眼前这个冷冷淡淡,对他不假辞色的陈宜宁,倒激起了他的几分好胜之心。口被了情佛。 夜色越来越深,篝火已经难以抵挡春夜的寒冷。陈宜宁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浑身都被夜风吹透了。 现在她又饿又渴又冷又疼,陈宜宁竭力咬着唇瓣想让自己保持清醒,头却越来越晕沉,眼前有细小的金星飞舞。 一个强壮的手臂轻轻将她扶起,有清凉的液体轻轻湿润她干燥的嘴唇。是水!清凉甜美的溪水,陈宜宁本能的张开嘴,细细吞咽着。 喝了几口水,她神智终于恢复了一点。一睁眼,正好对上季渊幽暗的眸子。他手中拿着一片卷起的树叶,树叶上还有几滴残存的溪水。 他的右臂圈在她的腰间,几乎将她整个人揽在怀中。他胸膛宽厚而温暖,身上清清淡淡的龙涎香的气息,混杂着男子特有的体味,一点点浸入陈宜宁鼻中。 天啊!她竟然被季渊抱在怀中!这个曾侮辱过她,蹂躏过她,弃她如敝屣的男人! 陈宜宁又惊又怒,猛的用力推开季渊的胳膊:“你想干什么!” 她这一推,刚好撞上季渊受伤的胳膊。季渊脸色白了白,冷哼一声皱紧了眉:“真是不知好歹,若不是看见你又昏过去了,谁耐烦管你!” 陈宜宁低头一看,深色的血迹将季渊的半只袖子都染红了。想必伤口又崩裂了。这伤口,还是她在马车上用瓷片误伤的。 再厌恶季渊,陈宜宁此时也不由得有些讪讪:“我不是故意的……” 季渊冷了脸不说话,走过去加了点树枝把篝火拨得更旺,又从地上拿起一个用树叶包着的兔腿扔给陈宜宁:“吃掉!如果你不想死在这里。” 他的声音冰冷无情,莫名的就让人无法抗拒。陈宜宁接过兔腿咬了一口,一张苍白的脸儿顿时皱了起来。 季渊不耐烦的皱眉看她:“又怎么了?” “呃……”陈宜宁咬住唇不说话。肉冷了,又硬又腥。又没有盐,那真不是一般的难吃。 只是,喝了人家喂的水,还吃人家烤好的兔腿,她总有点心虚,不好意思再挑剔肉太难吃。 此刻的陈宜宁,没了倔强和疏远,尖巧的下颌,被月光勾勒出柔美的弧度,显得格外的柔弱和稚气。 季渊看她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两排细密的阴影,浑身冻得瑟瑟发抖,拿着兔腿左右为难的样子,心忽然就软了。 他脱下宝蓝的锦袍扔到陈宜宁的身上:“穿上!”他语气冷硬,动作粗鲁,完全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意思。15898353 季渊宝蓝色外袍下是白色的内袍,类似女子的衬裙,一般只有妻子才能在内室看到丈夫身着内袍的。 陈宜宁像被火烧了似的,赶快把锦袍往旁边推:“不用,我不冷……” “呆在这里不要动。”季渊压根不理睬她的抗拒,拿起剑,转身往峡谷口走去。 陈宜宁张张嘴,硬生生把一句“你去哪儿”咽了回去。 季渊白色的袍角在寒风中猎猎舞动,让他修长的身躯显得更加邪肆而冷酷。 陈宜宁盯着他的背影,再看看地上的蓝色锦袍,拼命抱紧双臂,让自己蜷缩得更紧更小,抵御着山谷阴冷的夜风。 为何不穿 也不知季渊到底走了多久,篝火慢慢黯淡下来,陈宜宁只觉得夜风刺骨,浑身都像浸在冰窖中一般。咣玒児伤 “嘶嘶……”旁边的的草丛中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向她靠近。 陈宜宁警觉地回头一看,一条一尺来长的大蛇盘旋在草丛中,正缓缓朝她移动,锥形的蛇头,鲜红的信子,青碧发亮的颜色,很显然是一条毒蛇! 陈宜宁吓得手脚发麻,浑身的寒毛一下子竖了起来!她离篝火还有一点距离,现在腿又不能动,想从火堆中抽一根燃烧的树枝出来吓唬蛇都做不到! 幸好,蛇天生怕火,这条蛇虽然饿得狠了,但对燃烧的火堆还是有几分忌惮。陈宜宁浑身都绷直了,紧张的与蛇对望着,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蛇等了一会儿,见陈宜宁没有任何动作,开始试探性的,一点点朝陈宜宁油走过来。 陈宜宁浑身冷汗淋漓,眼睁睁的看着那条蛇离她越来越近,三丈、二丈、一丈……她甚至能闻见蛇身上腐臭的腥气了! 突然,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季渊白色的衣袍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一直高度紧张的陈宜宁终于崩溃了,尖叫着大声哭喊道:“救命啊,有蛇!” 季渊几步就跃了过来,剑光一闪,陈宜宁还没反应过来,那条蛇已经身首两处了! “怎么样?你没事吧?”季渊蹲下身来,盯着吓得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的陈宜宁,心中轻轻的疼了一下。 “我很好。”陈宜宁强撑着说道。泪珠挂在睫毛上,盈盈欲滴,声音颤抖得不像样子,能听到牙齿互相磕碰的声音。 季渊在心底叹口气,这女子为何竟如此倔强?分明害怕得紧,却偏偏不肯承认,甚至不肯在他面前哭泣。 见惯了大家闺秀娇滴滴怯弱弱的模样,陈宜宁的表现着实让季渊感到好奇。 眼神扫过地上的锦袍,季渊浓密的眉毛又危险的皱起:“既冻成这样了,为何不穿这袍子?” 陈宜宁根本没听见季渊的问话,此刻她心里正悔恨之极,她不能原谅自己刚才的失态!她不能原谅自己,竟然像看到救星一样,哭喊着向季渊求助! 上辈子,她在他面前流了太多眼泪,她跪在他跟前哀求过太多次。今生,她绝不会再对他卑躬屈膝! 见陈宜宁竟对自己的问话置若罔闻,季渊不耐烦了,英俊的面容蒙上一层薄薄的怒气:“说话!” 陈宜宁垂着眸子,根本不与季渊对视:“小女子不冷,多谢季公子好意。” 她的声音清冷如水,像一座冷漠的冰山,横亘在她和季渊之间。 季渊气结。不冷?不冷为何她一张脸冻得发青?为何说话时牙齿都在打架?她不是不冷,只是宁肯冻死也不愿穿他的衣服而已! 季渊的眸子变得更加阴鸷幽暗,脸上的表情冷硬如山岩。他不再说话,朝篝火里扔了几把枯枝,拖了块断裂的马车壁板,自顾自的躺下了。 见季渊不再搭理她,陈宜宁心里反而松了口气。她不需要他的关怀!不需要他的好意!只可惜腿受了伤,实在无法挪动,不然她一定逃得远远的,哪怕饿死冻死,也要离他远远的! 季渊就躺在离她不远处的篝火旁,渐渐的,他的呼吸慢慢变得深长而均匀,显然已经睡着了。 已经又累又困的陈宜宁,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慢慢合上了眼。 陈宜宁是被小鸟清脆的叫声惊醒的。睁眼一看,天色已经大亮,峡谷又深又长,看不到太阳的影子,判断不出是什么时辰。 篝火已经熄灭了,清晨的露水很重,陈宜宁只觉得浑身快要被冻僵了。眼睛算涩,咽喉肿痛,看来果然是着凉了。 当眼神扫到篝火旁的马车隔板时,陈宜宁的呼吸突然停滞了一下。那块木板上空荡荡的,季渊已经不知去向。 他去哪里了?是早上偷偷扔下她离开了吗?她一个人在这山谷中,腿又无法动弹,该如何生存? 木板旁边,有几个已经蔫了的野果子,深红的表皮上落着一层晶莹的露水,看来是昨晚就采下来的。 陈宜宁讶然的睁大眼,昨晚季渊突然跑开,是去找这些野果子吗?找来了为何又没见他吃? 难道,难道是他特意为她找的?因为她嫌弃兔肉不好吃,他就跑去采了这些野果?因为她不肯穿他的袍子,他生气了,所以野果也懒得拿出来了? 只是,昨晚夜色正浓,危险四伏,季渊怎么可能专门为了她去采这些野果子?陈宜宁摇摇头,觉得自己把季渊想的太好了,季渊此人狠戾无情,怎么可能为一个陌生的女子做这种事?想必是顺手捡到的罢了。 陈宜宁胡思乱想着,垂下眸子,突然看到自己身上裹着那件宝蓝色的长袍。季渊的长袍。昨夜被她固执的扔在地上,看也不看一眼的长袍,此刻竟然严严实实地披在自己身上! 是季渊帮她披上的?他不是一向冷酷绝情吗?怎么会变得这么好心?他到底想做什么?难道是有求于自己?可是除了姑母的身份地位,她陈宜宁实在没什么可利用的。14HT3。 季渊到底有何企图?陈宜宁揪着长袍的前襟,皱眉思忖着。 陈宜宁正要把锦袍从身上扯下来,“呼啦啦”草丛中传来一阵脚步声,季渊拖着一捆枯枝走了过来。 他身形修长,步伐洒脱有力,硕大一捆枯枝,他拖的竟很轻松,丝毫不见半分吃力。 陈宜宁心中一动。季渊武功高强,如果不借助他的力量,她根本别想逃出这座山谷。 也许,她不该跟季渊对着干,他既然不存好心,她不妨顺便利用利用他。 “你……回来了?”陈宜宁开口说道。喉咙痛得厉害,声音也是嘶哑难听。 季渊讶异的抬眼看她,这小女子昨天还一副横眉冷对的样子,今日竟然主动跟他说话?季渊细细的打量着她的表情,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到答案。 陈宜宁被他探询的目光看得十分窘迫。垂下眼帘,心中暗暗着恼,这季渊果然粗鲁无礼,有这样盯着一个女孩儿家使劲看的吗? 见陈宜宁穿着自己的锦袍,苍白的脸颊上浮着淡淡的红晕,季渊不知为什么心情突然变得很好:“你的腿怎么样了?疼痛可好些了?”15898353 “嗯,好些了。”陈宜宁低着头并不看他。忽然想起自己身上还披着季渊的长袍,赶快手忙脚乱的把它扒拉下来。 “穿着吧。山中湿冷,你若冻死了我还得为你收尸。”季渊冷着脸把树枝扔到篝火旁边,掏出火石打了几下,又将篝火燃了起来。 深山野外,生存才是第一位的,若是因为男女大防而不肯穿他的衣服,那简直是愚不可及。 不过,愚不可及也比因为嫌弃他而不肯穿他的衣服好吧?真不知道她扔掉他的袍子究竟是因为什么。 难怪孔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人家果真是一种麻烦的动物。季渊闷闷的想。 听到季渊的话,陈宜宁眉头一皱。收尸?这个男人果然言辞歹毒,粗野无礼,毫无教养! 不渊草有季。季渊把树枝堆成一个中空的小垛,让火苗更充分的燃烧。见他动作甚是熟练,似乎做惯了这等事,陈宜宁心中不由暗暗好奇。 季渊是神武将军季廉的长子,季廉当年跟太上皇一起并肩打天下,深得太上皇重用,差点被封为并肩王。季氏一门都深得圣宠,季渊尚未举行冠礼,便被授为虎贲将军。在大齐朝,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出身如此显赫,竟然也能放下身段引火烧柴,吃那粗陋的野兔。 陈宜宁发现,她上辈子虽然跟季渊夫妻五载,却根本不了解他。她对他的了解,只限于他的霸道,冷酷,残忍无情。 燃起了篝火,季渊从树枝里掏出一团用树叶包好的东西,打开树叶,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里面竟然是一只黑乎乎的大鸟。那鸟儿鹰隼般的爪子,鸟头上一个小洞,血迹斑斑,看上去十分可怖。 季渊拿了鸟走到溪边,几下就把毛拔得干干净净,又用剑开膛破肚,在水里清洗干净。陈宜宁伏在木板上,闻着阵阵血腥气,只觉得恶心欲呕,张开嘴,却只吐了一点胆汁出来。 季渊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动作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陈宜宁拿帕子掩在嘴边,心中尴尬万分。 大家闺秀讲究的是妇容妇德妇功,妇容是排在第一位的。她当着外男的面呕吐,已是十分不雅。 季渊把大鸟扔在溪边的草地上,走过来捡起篝火旁的野果子,拿到溪水里洗干净扔给陈宜宁:“吃!” 陈宜宁已经饿过了劲,根本没什么胃口。低声道了谢,虽然接过果子,却没有马上去吃它。 季渊看陈宜宁不吃,心中有些烦躁。 他十三岁后就混在军中,跟一帮糙老爷们一起舞枪弄棒,屋里虽有几个通房,但都是为了解决生理需要的。几乎没什么和女人打交道的经验。 见陈宜宁不吃果子,以为陈宜宁嫌弃野果粗陋,犯了大小姐毛病。 皱着眉毛,语气冷硬,充满嘲讽:“深山野岭不比家中,没那膏粱细点给你享用!” 一言不发 陈宜宁当然听得出他话中的讽刺和不耐烦,只低了头一言不发。咣玒児伤 季渊长相俊美出身高贵,又有大将之才,除了当今圣上,就连内阁元老们都要给他三分薄面。何曾受过这样的冷脸!偏偏陈宜宁却一副疏远冷漠的样子,眼底眉梢都藏着戒备和淡淡的嫌恶。 季渊心中大是恼怒。也不再理陈宜宁,径自把大鸟内脏掏洗干净,用树枝叉了,在火上慢慢翻转烧烤着。14HT3。 等到鸟肉都泛出诱人的金黄色,季渊也不理睬陈宜宁,自顾自把一只鸟吃了个干干净净。 陈宜宁已经虚弱得神志渐渐昏迷,盯着天空中的云朵,脑海里渐渐变成一团白蒙蒙的迷雾。 我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陈宜宁感到自己的体力正在急剧的流失,而不远处,似乎有一团光亮温暖的东西,在吸引她不断靠近…… 一个温暖的怀抱突然圈紧了陈宜宁,她本能的靠了过去,觉得自己仿佛是躺在母亲的臂弯中,身上不再发冷,小腿也不再疼痛,那么安全,那么舒适。 她满足地叹口气,将头往母亲的怀中拱得更深一点,嘴中轻轻呢喃了一声:“母亲……” 将她圈得紧紧的臂弯突然一僵,季渊低头盯着怀中陈宜宁的脸,冷峻而不耐烦的表情不自觉的缓和了下来。 怀中的女子,显然已经慢慢陷入昏迷中,她浑身冰冷如铁,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一双总带着冷意和戒备的明眸,此刻紧紧闭着,只有睫毛在不安的颤动,本来丰润的下颌,短短一天就变得尖巧下来。15898353 此刻的她,不复那般疏远淡漠的样子,此刻的她,更像个小小的孩子,寻求着母亲的保护和爱怜。 季渊心中微微一痛。小的时候,他顽劣乖戾,常常被父亲教训,在父亲那里挨了板子之后,也常常像陈宜宁这样,到母亲的怀抱中寻求庇护和温暖。 只是,母亲已经去世13年了……曾经的慈爱怜惜,如今早化做一堆白骨…… 陈宜宁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浅,身体竟也越来越冷。季渊心中骇然,也顾不得那么多,用手狠狠掐着陈宜宁的:“陈姑娘,醒醒!不要睡!” 一旦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战场上,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 陈宜宁正陶醉在母亲温暖安全的臂弯,恍惚中听到一个男声不停的唤着她的名字,人中一阵阵的刺痛,更有男子的气息沁入鼻端。 男子的气息?怎么回事?!陈宜宁昏昏朦朦的意识突然一个激灵,猛的睁开了眼! 只见季渊正掐着她的人中,使劲的摇晃着她的身体。而自己,正躺在季渊的臂弯中,二人的身体,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间隙! “啊!”陈宜宁尖叫一声,使出全身力气,狠狠往季渊脸上扇去! 他果然够无耻!够下流!竟然在这深山野岭之中,对她作出这等下作之事!前世,他就是个见色忘义,冷酷薄情之徒,今生,他果然还是一点都不曾改变! 陈宜宁已经快要休克虚脱,虽然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打在季渊脸上也不过像挠痒痒的。 季渊皱紧眉头,耐住性子好言道:“不要乱动,你现在体温太低,若不捂着点,小命就没了!” 季渊头疼的看看旁边已经慢慢熄灭的篝火。这谷底的干枝枯柴,已被他悉数找来烧光了,如今便是想再燃一堆篝火,却也没有枯枝可烧了。 陈宜宁头脑昏昏沉沉,哪里听得清季渊的解释,季渊的话落在她耳中,就像几只嗡嗡叫的苍蝇,只听得到声音,却根本听不清内容。 “滚!滚开!不许碰我!你这个下流无耻的小人!”陈宜宁在季渊怀中拼命挣扎着,受伤的小腿踢到季渊的身上,又是一阵刺入骨髓的剧痛,让陈宜宁几乎再次昏死过去。 季渊从来就不是什么善人。在战场上茹毛饮血,杀人如麻,人称冷面将军的就是他,他鹰眸一扫,便是七尺男儿也要瑟瑟发抖。今日陈宜宁一个小女子,竟然对他又打又骂! 是可忍孰不可忍!季渊忍了半天的暴戾终于爆发了,大手猛的揪起陈宜宁散乱的长发,将她一张俏脸抬起面对自己,一双幽暗嗜血的眸子盯紧她的眼睛:“发什么疯?你真当我不敢杀了你?” 陈宜宁脸色雪白,嘴唇却鲜红欲滴,衬着雾气蒙蒙的眼睛和一头鸦黑的长发,整个人竟有一种诡异的美:“那就杀了我!我宁愿死,也不想被你碰到一个指头!你让我恶心!” 怒气上涌,季渊幽暗的眸子慢慢开始冲血,他真是后悔,真是不该记住陈家马车的徽饰,不该为了一念之慈,将她从歹徒手中救下!管她是死是活!是被砍杀还是被襁坚!都与他季渊没有半分干系! 陈宜宁瞪着他,眸中尽是鄙薄和痛恨!季渊被彻底激怒了,顺手抽过鞘中宝剑抵在陈宜宁脖子上:“想死?那我成全你!” 冰冷的刀刃触着细嫩的脖子,陈宜宁心中却无半分惊骇。只盼着季渊顺势砍下来。她真的好累,斗姐妹,斗姨娘,还要跟祖母钩心斗角,以为去了家庙能清净几天,结果竟然遇见季渊! 苍天对她陈宜宁何其不公!砍吧!死了就清净了。活着,太累…… 锋利的刀刃割破了陈宜宁的肌肤,一线温热的血顺着刀刃滴了下来。陈宜宁抬眸看着季渊,眼神淡漠,毫无任何求生之意,嘴角甚至还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季渊见过太多临死之人的眼神,却从来没有过陈宜宁这样的。 她仿佛,是真的只求一死。是真的对这个人世厌倦透顶。她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气息都在透露着一件事:她是真的想死。 季渊眸中的猩红淡了几分:陈宜宁不过一个锦衣玉食的贵族女子,为何会有这种看尽世态炎凉的眼神? 这个女子,竟然像一个谜,让他看不清,猜不透,却偏偏成功的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吱……咕……吱……咕”头顶上突然传来刺耳的叫声。季渊心中一动,抬头往天上看去。 蓝天上正盘旋一直通体白色的大雕,金色的喙和金色的脚爪,在阳光中熠熠生辉,分外清楚。 季渊心中大喜,“砰”地扔下陈宜宁,撮起嘴唇朝空中吹了几声清越而悠长的口哨。 那雕仿佛通人性一般,听到哨声,一个俯身冲刺,径直朝峡谷底下冲来! 季渊站起身来,那雕正好冲下来,他一把抱住雕儿,用脸在它白色的羽毛上磨蹭着,说不出的亲热:“小白!你果然找来了!” 小白也吱咕吱咕叫了两声,仿佛在回应一般。 陈宜宁被季渊扔在地上,浑身痛的仿佛要断掉一般,她冷眼看着季渊和小白亲热,忽然想起来,前世季渊也有这么一只雕,说是出征南疆时的战利品,花了很长时间驯化,对他忠心耿耿,是他的心头所好。可惜这雕儿三番五次企图抓伤她的烨儿,她一怒之下,命人毒死了小白。从那时候起,季渊就再没踏过她的房门。 季渊从身上撕下一幅布条,又刺破中指,写了一封间断的血书,栓在小白的脚爪上。又打了个呼哨,小白便展开两只巨大无朋的翅膀,长啸一声朝峡谷外冲去。 季渊盯着空中越来越远的大雕,直到它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再也看不见了,才调转眼神冷冷的看着地上萎顿的陈宜宁。 陈宜宁仿佛纸糊的人偶一样躺在草地上,不动,也不说话。两只雾气朦朦的眼睛已经完全失去了焦距。 季渊心中一紧,忙伸手探探陈宜宁的鼻息,只有出的气,几乎快没有进的气了!季渊皱紧了眉,有些烦躁又有些不耐的叹口气,扶陈宜宁躺好,双手抚在她的后颈,开始为她渡送真气。 触手的肌肤,虽冰冷,却自有年轻女孩儿特有的丰润和细滑,季渊心中微微一荡,一股真气在穴道处逆乱一团,几乎差点走火入魔。 为陈宜宁渡完真气,看她神智将要清明,季渊忙点了她的昏睡穴。他可不想等她醒来再挨一巴掌! 这女子的心,真不知是什么做的,竟然比他还冷,比他还硬!季渊有些无奈的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是何苦来,自己身上本来还有伤,这么乱用真气,对经脉的耗损是极大的。再说,即便用了,人家也未必承他的情!真是疯了! 季渊见过无数的女子,世家闺秀,小家碧玉,市井良家,青楼女子,无论什么样的女子,不外乎两种:娇羞多情的或者端庄自持的。 宜然上分当。但他从来没见过陈宜宁这种女子,她的眸子清澈如水却望不见底,波光潋滟之下,是冰封而清冷的湖底。让人好奇,又让人不解。谜一般的存在。 季渊闭上眼,摒弃掉脑中的杂念,盘腿坐着开始调息,将弱乱的真气重新在体内运转流布。他脸色苍白,额头上有大颗的汗珠低落下来,将身前的衣襟都湿透了。 多了怜惜 “姑娘,您醒了!呜呜呜……您终于醒了……” 陈宜宁刚动了动手指,还没睁开眼,守在细螺钿拔步床前的琥珀,便惊喜的哭了出来。咣玒児伤 绿桑正端着黄铜的面盆走过来,听到琥珀的声音,喜得把盆子放在地上就奔到床边:“姑娘,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饿了?喝点粥可好?” 陈宜宁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浅青色的帐幔,上面绣着细致的缠枝海棠,并不是在自己的闺房,可也不像是在家庙。 陈宜宁微微偏过头,看着守在床边喜极而泣的两个丫鬟:“我……我这是在哪里?” 她的嗓子干哑,头也昏昏沉沉的。 “姑娘,这是虎贲将军的师父,梁国师的山庄。是虎贲将军季渊救了我们!前儿将军的大雕捎信过来,说您和将军一起掉入落阳谷了。梁国师和梁夫人便找到落阳谷,将你们救了出来。梁夫人还帮你的腿重新敷了药,说好好将养一阵子,大约百天便好了。”绿桑的话说得爽脆清楚。 陈宜宁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忙追问道:“是何人救我出山谷的?” 她的腿伤了,那山谷又高达数百丈,必是有人背了她攀援而上的。 琥珀跟了陈宜宁这么久,最了解陈宜宁的心意,忙答道:“姑娘不用担忧,是梁夫人背姑娘上来的,不曾被其他男子亲近。” 陈宜宁脸上却蓦的一红。想来琥珀还不知道,其实,在谷底,她已经被季渊轻薄了! 在女子名节大于天的大齐,她这样失了名节,会让家族成为笑柄。与其被季渊所救,还不如就让她死在谷底罢了! 陈宜宁心中暗暗悔恨,葱白的手指紧紧握成拳头,一双眸子并没有绝处逢生的喜悦,反而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琥珀和绿桑对望一眼,正想说些宽慰的话。一个四十左右的美妇走了进来,一身枣红色锦缎长褙子,浮云绣花,金线镶滚,束一条青金闪绿梅花攒心丝绦,头上远山髻,只簪一根碧翠欲滴的梅花簪,薄施脂粉,既有名门贵妇的端庄,又有世外高人的洒脱不羁。 “梁夫人!”琥珀和绿桑齐齐站起来福了福身。 陈宜宁也勉力抬起身子,在枕上朝梁夫人点头致意:“梁夫人,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梁夫人为人落拓不羁,颇有几分江湖儿女的豪侠之气,见陈宜宁行礼,忙走过了搀扶她躺下:“你身子还没大安呢,行什么礼,何必学老夫子这般迂腐。快躺好歇着吧。” 陈宜宁见她说话干脆直爽,也不再谦让,躺下来微笑道:“夫人救了小女子一命,恩同再造,这礼,无论如何是要行的。” 梁夫人细细打量着陈宜宁的容貌,笑道:“果然生的好模样。我说渊儿为何宁可留在那山谷里受苦呢,敢情是有这么个美貌的小丫头。” 这梁国师本是武林中人,当年在太上皇夺嫡之战中曾立下大功,太上皇登基后便封他为国师,与内阁首辅共同辅佐新皇。 可这梁国师习惯了江湖中洒脱不羁的生活,在京城呆了两年便受不了官场的迎来送往,辞了官印,携了夫人隐居在青峰山中。 梁夫人本来也是江湖儿女出身,说话自然是直爽干脆,没有京城豪门贵族那么多讲究,如今当着陈宜宁的面,竟直言不讳的打趣季渊对她有意思,倒叫陈宜宁一张脸蛋儿羞得通红。 琥珀和绿桑也在旁边用帕子捂了嘴吃吃的笑着。 陈宜宁羞得几乎不敢睁眼,只偏了头去,不看梁夫人,口中低声呐呐道:“夫人为何这般打趣宁儿?须知女儿家的闺誉是一等一重要的。” 梁夫人抚掌笑道:“好好好,是我的不是。我在山中住久了,竟忘了京城的那些繁文缛节。今儿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几样好吃的赔罪。” 听梁夫人这样说,陈宜宁却惶恐起来:“这如何使得?夫人救命之恩尚未及报,如今怎好继续叨扰麻烦夫人?不知此处离陈家家庙可远?送我入家庙中休养便可。” 梁夫人拍拍陈宜宁的手臂:“我知道你心中想什么。你放心,渊儿和你在谷底共度一夜的事,只我夫妻两个并你两个丫鬟知道。若要说出去,便说是我直接把你从谷底救出就行了。绝对损不了你的名节。你且安心在山庄休养吧。” 琥珀也忙道:“姑娘,昨儿已经给府里报信了,夫人怕是马上就要过来看您了。您且安心歇着吧。那天知道您掉下山崖,夫人哭的几乎厥过去了。” 陈宜宁想要打听一下陈府里的情况,碍于梁夫人在旁边,也不好多说。只点了点头。 正说话间,一个小丫鬟走了进来,朝陈宜宁福了福身,便对梁夫人说:“夫人,季公子后背的伤口有些溃烂脓肿,老爷说夫人这里有玉骨生肌膏,命我过来找夫人取了送去呢。” 季渊虽然是梁国师的徒儿,但这梁国师夫妇两个并无子嗣,平日是将季渊当儿子一般看待的。梁夫人听丫鬟这么说,皱了皱眉:“不过落下山崖而已,以渊儿的身手,后背怎会被岩石刮伤?那谷底也有小溪,他早点清洗一下伤口,也不至于溃烂脓肿了。走,我随你过去看看。” 梁夫人嘱咐了陈宜宁好生调养,便带着小丫鬟过去看季渊了。 看着梁夫人的背影,陈宜宁脑海中猛的闪过一个模糊的印象:当初她从悬崖落下时,除了腿骨不小心撞到壁板受伤外,并没有感到过多的撞击。14HT3。 好像,有人一直将她拉在胸前,随着坠落翻滚的角度,替她挡住了岩石的冲撞。本来压在脑海深处模糊不清的意识,如今渐渐清晰起来。 难道,季渊真的是为了保护她才受伤的?可是,季渊这种心思歹毒,视人命如草芥,对女子只懂得玩弄和发泄的人,又怎么会甘愿自己受伤来保护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子呢? 陈宜宁想来想去想不明白。索性甩甩头不再去想。 琥珀和绿桑煮了点清淡的碧梗粥,用粉彩的小碗盛了,拿匙子一点点喂给陈宜宁吃。 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一下子克化不了太油腻的食物,只能喝点清粥慢慢先把肠胃调理顺了。 陈宜宁饿了几天,这时才算有了点力气,就着琥珀的手,慢慢吃了大半碗粥。绿桑刚拿帕子帮陈宜宁拭了嘴角,周夫人和梁夫人带着一众婆子丫鬟赶过来了。 周夫人一见到陈宜宁,眼泪马上掉了下来。上前搂住陈宜宁心肝肉儿的哭不个不停。又细细看了陈宜宁的脸,捏着她的腕子道:“才几天工夫,竟然就瘦成这样了。宁儿,是母亲对不住你,那日拼死也该求老太太收回成命的!可怜我好好的一个女孩儿,竟要受这样的罪……” 说着,又是哭个不停。 一直站在梁夫人背后的陈宜月走上前来,扶着周夫人的手臂,红着眼圈劝道:“母亲不要伤心,妹妹吉人天相,如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妹妹将来的福气还大着呢。母亲应当快快节哀才是。”15898353 梁夫人也过来劝,周氏方忍痛擦了眼泪,与梁夫人坐下叙话。 陈宜月走过来握着陈宜宁的手:“妹妹,你受苦了……”话音未落,声音已是哽咽。 陈宜月穿了一身天水碧的织锦长褙子,鹅黄的挑线裙子上绣着疏疏落落的萱草,头上的朝霞髻上斜簪一枚淡色南珠攒心纱制宫花,一双盈盈妙目含着泪珠,将落未落,娇滴滴,怯生生,柔弱无依,让人不由心生怜惜。 满府的兄弟姐妹,竟只有一个二房的陈宜月跟着母亲过来探望自己,陈宜宁心中感动,也回握住陈宜月的手,温言道:“姐姐素来体弱,山中不比京都,风大露重,你何苦跟着母亲过来跑这一趟?” 陈宜月含泪道:“妹妹待我如同亲生姐妹,如今妹妹受了伤,我若不来,还是人吗?” 她边说边环顾着室内陈设,又偷眼看了看外室正跟周氏聊天的梁夫人,压低了声音道:“国师府中固然素朴典雅,可到底不如自家府中舒适自在。待妹妹回府边求老太太恩典,接了姐姐回府休养罢。” 听了陈宜月的话,陈宜宁心中微微叹气。她知道陈宜月的意思,是嫌弃这山庄不够豪华阔气。确实,这山庄的陈设简朴低调,并不崇奢华。但它依山而建,门前有碧潭深湖,屋后有苍翠青山,天人合一,是一处不可多得的美宅。 陈宜月啊,骨子里还是豪门贵族的做派,一味以繁华富丽为美。 再说了,老太太未见得多喜欢她,她哪儿来的面子,能在老太太面前求得恩典?她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讨好自己和母亲罢了。 娘了黄子醒。女子不卑不亢,端庄典雅才是最好,陈宜月这样过分小心,过分谦卑,反而有些落了下乘。 不过再转念一想,陈宜月在二房一向不得宠,因她生的美,像她那个去世的娘亲,杨氏视她为眼中钉,那些奴才们又都是捧高踩低的,她若不这样委曲求全,又如何能在夹缝中活下来呢? 陈宜宁这么想着,心中倒对陈宜月更多了几分怜惜。 哭笑不得 周氏这次来明月山庄,带了足足五大车礼物。咣玒児伤袍子皮、狐狸皮、貂皮等高档皮子100张;家腊猪、家风羊、鲟鱼、各色杂鱼等自家土仪共一百斤;还有野鸡青羊等野味各200只;另加海参蛏干等海味各五十斤。再加上云锦、贡缎、刍纱等各二十匹,各色器皿玩赏共一百件。 周氏把礼物单子递给梁夫人,言辞十分诚恳:“我膝下只得了宜宁这一个女儿,说她是我的命根子也不为过。夫人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区区薄礼,略表心意,望夫人笑纳。” 梁夫人接过礼单,扫了一眼便放到旁边:“陈夫人大老远的送这么多礼物来,我若不收,你还得命人赶车带回去,倒是更麻烦。如此我便收下,只是以后切不可再提什么救命之恩。” 见梁夫人如此爽快洒脱,周氏也是欣喜。心想幸亏梁夫人身怀武功,若是宁儿是被男子所救,无论如何闺誉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梁夫人喝了口茶笑道:“宜宁如今伤了腿,倒是不宜多挪动,不如在我这里多住几天。” 周氏颇有些过意不去,又担心叨扰了梁夫人,脸上就有几分犹豫。 陈宜月在里间听见了,走出来笑道:“母亲,妹妹的腿伤了骨头,若是勉强挪动,只怕会落下病根,您就让妹妹安心在这里养阵子吧!您若不放心,我也带几个婆子留在这里陪妹妹可好?” 陈宜月在陈府日子十分难过,周氏虽疼爱她,奈何最近刚掌了管家大权,各房下人只听命于郑姨娘,周氏整日忙着跟下人拉筋扯皮,根本顾不上她。陈宜菡又不是个好相与的,老太太对她也只不冷不热。 与其回陈府受罪,还不如留在这山野之中清闲几日。而且,这样还能显出她对陈宜宁的关心和厚待,赢得陈宜宁的欢心。 在大房要想和陈宜菡等人抗衡,她只能指望周氏和陈宜宁了,除了把砝码押在这边,她别无选择。 梁夫人细细打量了陈宜月几眼,在心中赞一声:好一个娇滴滴怯弱弱的小美人儿!若说陈宜宁是聪慧端庄、落落大方的美,那陈宜月便是娇怯病弱、风流宛转的美,比较而言,后者倒更容易让人心生怜惜之情。 梁夫人也打趣道:“陈夫人,你便放心吧,你带了这么多吃的用的,宜宁和宜月在我这里住几日,我不仅不赔本,还有得赚呢!”15898353 见梁夫人性子洒脱风趣,周氏也难得开了回玩笑:“那我便多留几个婆子在你山庄住下吧,多捞点本回来。” 一屋子人顿时都笑了。陈宜宁在里间也笑了。陈宜月能留下来,她也很高兴,她知道陈宜月在府里的日子必定不好过。 梁夫人出去安排午膳了,周氏便遣了丫鬟婆子,只带了陈宜月留在榻边陪陈宜宁闲话。 “宁儿,我回去就禀了老太太,等你腿伤好些了,便接你回府。那家庙哪儿是养病的地方!想吃口热汤水怕是都不方便!”周氏抚着陈宜宁的头发软语安慰道。 陈宜月在旁边看着周氏慈爱的眼神,心中有些羡慕又有些妒忌。难怪俗话常说,宁死当官的爹,莫死讨饭的娘。有娘的孩子才是个宝啊。 只可惜,她的娘亲已经去世好几年了。她如今就像无根的浮萍,注定了要漂泊无依。14HT3。 陈宜宁拉着周氏的袖子:“母亲,我不想回府,您就让我在家庙养伤吧,那儿清净。” 周氏明白陈宜宁的意思,想想府中那些庶女和姨娘,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犹豫了片刻还是点点头:“也好,我听梁夫人说,你的腿伤用了她家独制的膏药,20天便能好的差不多了。你索性在家庙住上半个月,等好利索了我再去接你。” 陈宜月也忙说:“妹妹,二十天后你可一定要回府啊,我的及笄礼就在三月底呢!” 周氏拍拍脑袋:“哎哟,月丫头,幸亏你提起这事,不然我还真给忘了。这阵子太忙了。竟差点把你的及笄礼都给忘了。你如今过到我的名下,这及笄礼一定要好好操办操办。” 用了午膳,周氏便带着下人回府了。陈宜月早起赶路。也乏了,梁夫人叫丫鬟收拾好客房,陈宜月就携了大丫环秋菊回去歇午觉了。 许是昏睡久了,陈宜宁精神倒还不错,见琥珀和绿桑二人都有些朦朦睡意了,便吩咐她们去旁边的隔间歇午觉,不用管自己。 明月山庄的格局跟一般豪门内宅的格局不太一样,主子的内室旁并没有留丫鬟宿歇的地方,听见陈宜宁的吩咐,琥珀有点犹豫:“要不还是奴婢留下来值守吧,两人都去偏房歇午觉了,一会儿姑娘要点什么我们都听不见。” 陈宜宁摆摆手:“我看会儿风景,累了也歇下了。你们快去吧!哪里来这么多话。” 琥珀和绿桑这才轻手轻脚掩了门,自去歇息。 陈宜宁靠在美人榻上,看着窗外的青山白云,只觉得风景怡人,心情十分舒爽。 “吱咕……吱咕……”窗外忽然传来几声鸣叫。陈宜宁刚探头往外看,一只通体雪白的大雕正朝这边飞过来,见陈宜宁看它,雕儿也转着两只滴溜溜的黑眼珠与她对视,十分通人性的样子。 陈宜宁醒后听琥珀她们讲过这雕的故事,此刻见到了,不由得大是好奇。扬了手唤它:“小白……过来,让我看看你。” 小白似乎听懂了陈宜宁的话,它扑棱着巨大的翅膀飞过来,停在乌木的窗棂上,却并不靠近陈宜宁。金色的喙,金色的脚爪,衬着浑身雪白的羽毛,又英武又神奇。 陈宜宁看了欢喜,可身边又没有什么可以逗弄它的,想起头上的金钗坠着几个细小的铃铛,是可以发音的,便拔下钗来,在身前轻轻的晃着:“小白,来,过来,过来我把铃铛给你顽。” 小白金色的爪子只牢牢抓住窗棂,两只小黑眼珠盯着陈宜宁手中的金钗看,却偏偏不过来。 陈宜宁玩心大起,把金钗往半空中一扔,让小铃铛发出更加清脆的声音。 “嗖”的一阵风过,陈宜宁还没反应过来,小白已经扑过来叼住那支金钗,雪白的翅膀卷起一阵腥风,呛得陈宜宁连连咳嗽。 陈宜宁又好气又好笑:“嗳,小白你太无礼了!快把金钗还给我。” 小白抢了金钗,又用小黑眼珠看了陈宜宁几眼,两只翅膀猛的一展,金色的爪子腾空而起,飞走了! 陈宜宁哭笑不得。这桩生意真是做的太亏本了,想调戏雕儿没调戏成,反而丢了支金钗。 陈宜宁刚才一通咳嗽,早已惊动了琥珀,她忙跑过来:“姑娘,怎的又咳嗽起来了?我去找梁夫人过来看看可好?” 琥珀来的仓促,身上浅绿的衫子还没穿好,陈宜宁心中感动,微笑道:“咳了两声罢了,哪里用得着这么紧张?你去歇着吧。我也困了。” 琥珀听了这才放下心来。把窗边湘竹的软帘轻轻放下,又拿石狮子倚了熏炉,把陈宜宁身后的大迎枕取下,换了银红软缎的蚕丝枕,伺候陈宜宁舒舒服服睡下了,这才关好门出去。 书房中,季渊正在一张洁白的草宣上写着什么。旁边磨墨的小厮左儿探过头看了几眼,赞叹道:“好词!好字!” 宣纸上,纵横写着几行词: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季渊的一手狂草写得恣肆张扬,霸气十足,墨汁淋漓间,雪白的宣纸几乎竟束缚不住。 “渊儿,写的什么好词?让为师也欣赏欣赏?”话音未落,梁国师穿一身雪白的交领长袍,摇着羽毛扇走了进来。 季渊忙放下笔,又令左儿为师父倒茶,笑着回答道:“不过随便瞎写而已。” 梁国师走到书案前,抽出季渊刚才写的那张看了,眉头却轻轻锁了起来:“字如其人,渊儿的字果然越来越有功法了。”他捻着胡须沉吟片刻:“只是,峣峣者易缺,皦皦者易污。渊儿,你的字虽好,锋芒却太过外露。” 季渊对这个师父向来尊重,闻言点头称是。 梁国师放下手中的宣纸,正要拿起压在下面的一张,季渊却突然有些慌张的伸手把那摞纸拿走:“师父,这些都是我乱写的,不登大雅之堂。我们去院子里吧,我有套掌法正要向师傅请教。” 氏来斤蛏次。梁国师跟夫人一样,都是爱说爱笑爽利洒脱的性子,听了季渊的话,两只眼睛精光一冒:“渊儿,你如此慌张,却是为何?” 季渊素来沉稳内敛,此刻却呐呐说不出话来,声音低若蚊蚋:“渊儿……并不曾……慌张。” 梁国师哈哈一笑,猛的抽走季渊手中的宣纸,跳到离季渊三丈远的地方,展开宣纸。 雪白的宣纸上只两行墨黑大字: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 思慕之情 梁国师把纸上的字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看完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季渊,抚着颌下短须笑得很畅快,也很促狭:“果然,渊儿今年17,已经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了。咣玒児伤”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这两行诗句已经完全暴露了季渊对某个女子的思慕之情。 季渊此刻哪里还像战场上的夺命将军,浑身的霸气和煞气都没了,一张俊脸隐隐泛出红色:“南疆尚未平定,渊儿无暇考虑其他。” 梁国师摇摇头:“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过冷硬端方。娶妻生子,人间至乐,何须讳言?我看你这几个字写得就很缠绵温柔,不似刚才那‘沙场秋点兵’般狠戾。你老实说,是不是喜欢上哪家的女儿了?” 左儿作为季渊的贴身小厮,对季渊还是很了解的,听梁国师这么问,插了句话:“我看公子是喜欢上陈家姑娘了。” 季渊脸上微微的红色此刻已经变成了通红,凶神恶煞的瞪左儿一眼:“休得胡言乱语!” 梁国师哈哈大笑:“你当他不说我就看不出来?那日从谷底上来,自己身上的伤都溃烂脓肿了,还惦记着怕损了她的闺誉,再三叮嘱此事不可外传。你这冷寂的性子,哪怕顺手救了人,也不过扔一边不管,偏偏对她却如此上心。” 季渊还想狡辩,刚想开口,梁国师打断了他:“可惜了,陈夫人已经走了。若是我早几刻知道你的心思,便替你去求亲了。” 季渊沉默了片刻:“师父一片心意,渊儿心领了。陈姑娘早已定亲,渊儿对她,也并无其他想法。” 梁国师知道季渊从不说谎,又盯着他的脸细细看了片刻,看他的表情也不像有假。心想,他这徒儿心性坚韧,又极为慢热,不是轻易能动心的性子,他对陈姑娘,估计是懵懂的一点好感罢。 便放开这个话题不提,和季渊到院子中讲起掌法来。 一套掌法切磋下来,季渊和梁国师都出了一身汗。梁国师自回房中洗沐,季渊洗了澡出来,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小白扑闪翅膀的声音。 “小白!”季渊唤了一声,像平常一样,伸开左臂,准备让小白站上来。小白却只绕着他打转,不肯停下来。 季渊暗道奇怪,细细一看,难怪这畜生不停下来。它脚爪间抓着一支金钗呢! 那金钗用料考究,做工精细,双翅各镶一颗米粒大的红宝石,浑圆透亮,一看就是上品。金钗的穗子上垂着三只小铃铛,每只铃铛只有黄豆大小,却精雕细琢,声音也清脆悦耳。 这金钗,很明显是年轻女子所戴,应该不会是师母的东西。季渊心中一动:难道,这钗是陈宜宁的?15898353 但是在谷中也没见她戴啊。季渊摇摇头,周氏走时留下好几个年轻的姑娘,这金钗也许是其他人的也不一定。 季渊把金钗塞到小白的尖喙中让它叼着,轻轻点点它的小脑袋:“小白,这钗你从哪儿得来?快去还给人家。” 小白听了季渊的话,不仅不飞走,反而“吱咕”叫了一声,金钗顿时从它口中滑脱,落在季渊的脚边。 季渊对这只通人性的大雕一向心爱的紧,想打骂一番又舍不得,只好自己捡了钗往门外走去,准备去找师母,让师母代为归还原主。 明月山庄不想豪门贵族,院子还分内院外院,因平时也没什么人造访,仆从之间走动也十分随意。 陈宜月歇了午觉起来,带了秋菊往陈宜宁的厢房走去,想找她叙话,却见陈宜宁的房门闭得紧紧的,琥珀和绿桑守在廊下,手里正打着一条梅花攒心长穗的络子。 二人见陈宜月过来,忙起身行了个礼:“大小姐,姑娘刚歇下,还不曾起来哩。” 陈宜月忙笑道:“那我和秋菊去园子里逛逛吧,我来的时候见这山庄有许多杜鹃花开的十分好。” 说完,带着秋菊就往花园里走去。拐过甬道,秋菊见四下无人,开口道:“没想到夫人竟答应咱们留下了。我看这山庄虽有些简陋,但却没那么多规矩压着。那梁夫人和国师都是热情好客之人,在这里住着,竟比在大房住着更舒服呢。” 陈宜月低声斥道:“休要浑说。我既过到夫人名下,便是陈府的嫡女,什么大房二房的,反显得生分了。” 陈宜月午睡起来换了一件浅粉色的软烟罗衫子,桃红色的八幅素缎马面裙,裙裾上绣满了粉白色的桃花花瓣,更衬得肌肤白希得近乎透明,整个人娇怯婉约,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秋菊看得转不开眼睛,应了声:“是。”又道:“姑娘出落得越发美貌了,便是莲贵妃见了也要自愧不如。” 陈宜月真是觉得头疼,秋菊对她确实忠心,可这嘴,也确实太没个收敛了。陈宜月正色道:“你要是说话再这么不知分寸,我索性求了夫人打发你去庄子上。省得哪天被人抓了把柄,连小命都保不住!”14HT3。 秋菊这才真的害怕起来。忙道:“姑娘,我错了,我省得的,以后不该说的话,我一句也不多说!” 二人正说着,前面的小径上迎面来了个男子,一身玄色的宝相暗纹锦袍.白色织锦缎滚边,腰间佩着一块通体晶莹的比目双色玉佩,整个人体格精壮却又长身玉立,本是英俊至极的一个男子,浑身却无端端透出一个狠厉危险的气息。 虽然是住在山庄,不比京城讲究多,但私下见外男还是不太合乎礼数,陈宜月刚要带着秋菊避开,秋菊却小声嘀咕道:“咦,那男子手中,怎么拿着二小姐的发钗?” 陈宜月心头一震,忙朝季渊手中看去,那金光闪闪的一枚,可不正是陈宜宁的发钗吗! 莫非,陈宜宁和这男子…… 陈宜月心中一阵猜疑,又扫了男子两眼,长相极俊美,浑身又透着一股上位者特有的霸气,这个男子,应该就是梁夫人所说的,梁国师的徒弟,虎贲将军季渊了。 听闻虎贲将军人才出众,智勇双全,极得皇帝重用,前途是一片大好。 陈宜月咬住唇,眼底有了点犹豫和挣扎。 犹豫的这一会儿,再回避已经来不及了,季渊已经走进了。陈宜月只好垂下眸子福了福身:“民女陈宜月见过虎贲将军。” 陈宜月,那大概是陈宜宁的姐姐或者妹妹了。季渊看了陈宜月一眼,只觉得这个女子美貌怯弱,水汪汪,嫩生生,怕是手指头一碰就要碎了。 当下点点头回了礼,便准备继续往前走。 陈宜月却突然开口了:“将军请留步。民女有一事求教。” 季渊愣住了。大户人家的女子,碰见外男早就远远的躲开了,这个陈宜月倒很特别,不仅不回避,反而还喊住他说话。 季渊出身虽显赫,但常年混迹军营,又受教于梁国师,对世俗礼法看的很淡,陈宜月如此大胆,不仅不让他反感,反而让他有点刮目相看。 陈家的女儿还真是与众不同,莲妃,陈宜宁都已经让季渊暗暗吃惊了,这个看似怯生生的陈宜月,也如此不落窠臼。季渊嘴角有了几分笑意:“陈姑娘有何事相询?” 陈宜月抬起头,飞快的看了季渊一眼,两排长长的羽睫颤抖得如同蝴蝶的翅膀,让人心里痒痒的:“请问,将军手中所拿之钗,从何而来?” 季渊反应过来了,莫非这金钗是陈宜月的?他朗声道:“是从我的大雕爪中夺来。不知这畜生从哪里捡到的。” 陈宜月松了口气,她赌对了!这金钗并不是陈宜宁私下送给季渊的,而且,季渊也不知道这金钗的由来。 陈宜月微微抬起头,将自己花骨朵一般娇嫩的小脸迎向季渊,让他把这张美貌的脸看得更加清楚,自己却水眸微垂,一副不胜娇羞的样子:“将军,这金钗……是小女子的。放在窗边的妆奁里,不知怎么竟不见了……” 这样正好,省得他再去找师母。师母的厢房和陈宜宁的屋子只隔一道花墙,想到要从陈宜宁屋前过,季渊心里就有点莫名的躁乱。 季渊把金钗递给旁边肃立的秋菊:“给你主子吧。”又转头对陈宜月道歉:“抱歉,畜生不知礼节,叼走了姑娘的金钗,望姑娘宽恕一二。” 陈宜月眼中慢慢蓄了泪水,一双明眸更见迷朦缠绵:“将军言重了。不过这金钗对我来说确实很重要。这是家母留我的遗物。月儿一向看重。” 国纸家行把。家母?看样子是陈家的庶女罢。这眼泪汪汪的,莫非陈夫人和陈宜宁待她不够亲厚?季渊脑海中一念闪过,却也懒得多问。陈家的私事他没兴趣。 于是抱抱拳行了个礼:“姑娘节哀,我有事要先走了。”说完,就大步流星的往回走。 看季渊走远了,秋菊忙拉着陈宜月的袖子问道:“姑娘,您为何要说这金钗是您的?回头二小姐知道了,岂不是会穿帮?” 并无心事 “放心罢,我自有主张。咣玒児伤”陈宜宁盯着季渊的背影消失在月门外。 秋菊有些担忧的问:“姑娘,您……不会是对季将军……”话说了一半,又咽了下去。 陈宜月垂下眸子,伸手摘下路边一朵开得正娇艳的杜鹃,涂着丹脂的指甲一点点掐着那花瓣,直到花汁子将她白希的手指染得血红,才幽幽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无非是觉得我不该这样主动接近季将军。可你想想,即便夫人愿意为我找门好亲事,上头还有老太太呢,她不喜欢我,又怎会愿意我嫁得好人家?若是将军这样的门第亲自提亲,便又不同。她再不喜欢我,也不会拦着不让我嫁,平白得罪了权贵。” 秋菊点点头,低声道:“姑娘说的是。如今夫人身边只二小姐一个嫡出,府中两个少爷都是郑姨娘所出,究竟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现在还不一定呢。确实要早做筹谋才是。” 陈宜月将簪子在袖子中收好:“走,去看看二小姐起来没有,咱们去给她送簪子。” 秋菊瞟陈宜月一眼:“姑娘,既然是有了计较,不如索性做全了。咱们过来时不是带了一幅晏之山的寒江图,准备送给二小姐吗?我看,不如找个机会,送给将军,就说是答谢还钗之恩。” 陈宜月想了想,点点头:“也好。不过机会要找好。不要让别人看出了端倪。” 秋菊凑过来笑道:“若是在府中,这件事还确实不好办。但在山庄这化外之地,却好办的多。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姑娘尽管放心。” 二人商议完,慢慢走到陈宜宁的厢房。陈宜宁刚起来,琥珀和绿桑正伺候她梳洗。先帮她用玫瑰甘草露掺的山泉水净了面,又往手心倒了一点子冷香膏子,滴两滴玫瑰露将膏子细细匀开,方轻轻抹在面颊上。 陈宜月有些艳羡的看着,微笑道:“难怪二妹妹肤色洁白如凝脂,我看这冷香膏子是极好的。这不是府里公中采买的罢?”14HT3。 陈宜宁扭头笑道:“怎么不是?府中姑娘都有定例,每月二两银子,两瓶香膏子,两瓶胭脂膏子,螺黛两块,香露两瓶。我这冷香膏子就是公中采买的定例。” 陈宜月奇道:“我用的也是公中采买的,可我瞧你这冷香膏子的成色,却比我的似要细腻许多。” 陈宜宁抿嘴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是绿桑专门给我淘淀过的。所以才会细腻。” 说完,朝绿桑使了个颜色。 绿桑会意,忙笑道:“大小姐,这香脂膏子我确实淘淀过。先拿小银炉将那膏子烧化,再撇去上面一层灰白的浮油,将汁子搅匀了,再倒小半瓶玫瑰花露进去,然后再搅,直到花露和香脂完全融合,就撤了那小银炉,将装香膏的金鉴子放入冷水盆中浸着。等第二天起来,膏子便重新凝固了,就成了我们姑娘用的这种。” 陈宜月这才悟过来,不由赞了句:“好细巧的心思。绿桑,难怪妹妹喜欢你,你这份心思,旁的丫头是再也想不到的。” 琥珀正帮陈宜宁梳头,听见陈宜月的话,笑着打趣道:“大小姐,你当绿桑真是好心为姑娘淘淀冷香膏的?她是嫌丫鬟们用的香脂不好,可又怕用自己的香脂淘淀,做坏了不得用。这才拿了姑娘的香脂来做着试试呢。没想到竟真成了。” 绿桑笑着追过来要打琥珀:“你这搬弄是非的小蹄子,当着大小姐和姑娘的面就敢浑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陈宜宁笑得仰后合:“书中说,狗咬狗,一嘴毛,今日可让我见着了。” 众人听见都哈哈大笑,房中一片欢声笑语。 陈宜月也凑趣的笑着,看着陈宜宁房中其乐融融的景象,心中大是羡慕。 她现在虽然过到了周氏的名下,从宗谱里讲,是大房的嫡女。可实际上她的底细谁又不知道呢?不过是寄人篱下罢了。即便是在大房,她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从不敢多走一步路,多说一句话。 何曾像陈宜宁这般想说就说,想笑就笑呢!人比人,气死人。出身和地位摆在那里,容貌再出众,心思再玲珑,在那些太太奶奶眼里,不过只是个出色的庶女罢了。为自家嫡子挑选媳妇的时候,是根本不会考虑的。 她陈宜月在这世上根本没有人可以依靠,如果自己再不搏一搏,那就只能嫁了做偏房或者做继室,别说荣华富贵,搞不好连温饱都成问题。 琥珀帮陈宜宁挽了个疏懒的堕马髻,又挑了根碧玉钗戴了,方问道:“姑娘,上午戴的那只红宝石垂铃铛的金钗呢?怎么四处都找不见?” 陈宜宁正要说话,陈宜月从袖子中拿出那支金钗递给琥珀:“琥珀,你说的是不是这支?” 琥珀奇怪道:“咦,果然是这支。怎么会在大小姐的手里?” 陈宜宁也暗暗奇怪。睁大眼睛看着陈宜月。 陈宜月微微一笑:“我刚才和秋菊去花园中赏杜鹃,看到一只通体雪白的大雕飞过来,嘴里就叼着这支金钗呢。秋菊喊了一声,那雕儿受了惊吓,扔下这金钗就飞走了。我捡起来一看,这不是妹妹上午戴的那支吗?就拿过来还给妹妹了。” 陈宜宁的金钗确实是小白叼走的。所以,听了陈宜月的话她丝毫没有起疑,笑道:“这只雕儿看着凶猛,其实性子还是挺温顺的。就是太顽皮了。”15898353 大家又坐着闲聊了一会儿,梁夫人派人来传饭了。因陈宜宁的腿有伤,琥珀和绿桑去厨房提了食盒,把饭菜拿到房中来。 陈宜月忙帮着琥珀绿桑把饭菜摆好,陈宜宁拦着道:“姐姐,我这里有人伺候。你自去用饭吧,怕是梁夫人已经等得着急了。” 陈宜月笑的很温柔:“不妨的,我这就过去。妹妹慢用。”这才扶了秋菊的手往花厅走去。 与中午不同,今天的晚餐,季渊也来了。梁夫人想着陈宜月毕竟是深闺未嫁的女孩儿,便分了两桌,梁国师与季渊在东花厅,她自带着陈宜月在西花厅用餐。 小丫鬟把菜一道道捧上来,四干四鲜,荤素搭配,另加两份爽口小菜和一份时珍八宝榛蘑汤,数量虽不如陈府,但菜品都新鲜别致,颇有深山野趣。显见得是用了心的。 陈宜月此刻却没有心思欣赏菜色,东花厅和西花厅离的并不远,中间只隔一道矮矮的爬满紫藤的女墙。 季渊和梁国师谈笑的声音,时不时从女墙那边传过来。 梁夫人为陈宜月盛了一碗八宝榛蘑汤,笑道:“山中也没什么好的,只这蘑菇倒还新鲜。你且尝尝,看吃不吃得惯。” 陈宜月忙起身接过汤碗,又连声道谢。 梁夫人嗔道:“这么客气做什么,我常年住在这山中,也没什么亲朋好友走动,你和你妹妹过来住几天,我反而欢喜。你就当这里是自己家,行动都随意些,不用如此客气。” 既然季渊在东花厅说话这边能听见,那这边说话,季渊也能听见才是。 陈宜月想着,提高了声调,柔笑道:“谢夫人赐汤。宜月并不是客气,而是心中欢喜。宜月虽自小长在公侯之家,如此别致又有野趣的菜品,却是从来未曾尝过。且京都深闺紧锁,规矩又大,现在来到山庄中,只觉得襟怀顿然开阔,住着却比京都适意许多。” 陈宜月从小在夹缝中生活,看人脸色的本事是一流的。这番话亦真亦假,既赞了山庄的风物和菜色,又迎合了梁夫人洒脱不羁的性子,听得梁夫人十分高兴。笑着对陈宜月说:“你和你妹妹两个,都是妙人儿。宁儿看似贤淑,骨子里高傲倔强。你呢,却柔弱如春水,又生的如此美貌,叫人看了就再也转不开眼的。” 季渊正低头吃饭,忽然听到西花厅传来一个柔美异常的女声,声音婉转低回,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季渊心头一跳,难道是陈宜宁到花厅来用饭了?再一想,顿时明白了。估计是那个娇怯怯的陈宜月。 陈宜宁腿伤虽也无大碍,但要下地走动,却还得十来日。怎么可能到花厅来用膳? 明日便要回去,想见她一面,已是不太可能了。季渊心中有些怅然。 不过,转念一想,即使见了又能怎么样?她对他那般厌恶,见面了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见不到反而更好,不然徒增烦恼。 季渊虽这么想着,心里终究有些闷闷的。看了一眼桌上的酒壶,吩咐左儿道:“给我也倒杯酒。” 心自半边我。季渊背上伤口未好,梁国师不让他喝酒。所以桌上只一个酒杯。梁国师听季渊说要喝酒,本来要阻止,等看到了季渊脸上的神情,却不再说话。 左儿倒了一杯碧青的竹叶酒,季渊拿起酒杯,一仰头,把一盅竹叶酒喝得干干净净。 “渊儿,你有心事。”梁国师难得用很正经的语气跟自家徒儿说话。 季渊的手在空中顿了三秒,语气淡淡的:“师父看错了,徒儿并无心事。” 好生郁闷 梁国师把手中的酒盅子往桌子上一放:“你自幼跟着我习武,我太了解你了。咣玒児伤若不是有心事,你怎会如此糟蹋自己的身体?你一向自制力极佳,冷静自持,可今ri你却屡屡失态,面色似有惆怅之意。” 被梁国师如此犀利地戳破了*,季渊十分尴尬,只好道:“刚才飞鸽传书,南疆的战事怕是又要拖延一阵子了。” 说道南疆,梁国师的脸色也凝重起来:“南疆太子骁勇好战,若这次让他占了上风,怕是还会得寸进尺。实非黎民之福啊。” 季渊遣走伺候的仆从,低声道:“师父,我倒有个妙计……” 听了季渊的话,梁国师眼睛一亮,拿筷子头蘸了酒水,便在乌木桌上画了南疆的地形图来,二人指着地图,低声商议起来。 西花厅,陈宜月略用了几口便吃不下了。刚从梁夫人口中得知,季渊明天就要走了。她本想趁着在山庄住的这几日,能一举擒获季渊的心。可没想到天意弄人,眼看到手的鸭子,又要飞了。 梁夫人见陈宜月停了筷子,关心道:“宜月,你身子本就娇弱,更应该在膳食方面多加进补,可你这胃口,却跟小雀子似的,吃这么点东西,如何能滋养血脉?” 陈宜月摇头笑道:“我自小在家中便是这般饮食。想多吃却也不能够,身体克化不得。” 梁夫人伸手细细把了陈宜月的脉,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怎的你这脉象如此虚滑?竟似有中毒的表征?” 中毒?陈宜月大惊。她自小身子便弱,娘亲在时,也请过大夫来看,大夫只说先天不足,好好调养便是。没想到竟然是中了毒! 梁夫人见了陈宜月的表情,便知道她并不知情。来的客人在自己家中查出中了毒,这可不是小事,万一陈宜月真出了什么问题,她还真担不了这个责任。 梁夫人也顾不得许多,命丫鬟到东花厅请了梁国师过来看看。梁国师在武学和药剂方面都颇有造诣,多个人把脉,总稳妥些。 梁国师正和季渊谈得投机,听说夫人请她过去,有些不耐烦的咂咂嘴,但他一向怕老婆,也只能乖乖的跟了过去。 山庄之中也没那么多忌讳,用一块丝帕覆在陈宜月娇嫩白希的纤腕上,梁国师伸手帮她把脉。 足有半盏茶的事件,梁国师才停了手,又命陈宜月张开嘴:“你把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陈宜月依言给他看了,梁国师的眉头越皱越紧:“照你的脉象和舌苔看,这毒已经种的很深了,不像是近几日才有的。我看,怕是从你小时候起,就有人在你饮食中下毒。” 梁夫人并不知道陈宜月的真实身份,只知道陈宜月是陈家大房的庶女,现在过在周氏的名下。 听梁国师这么一说,脸色顿时变了。她看周氏温婉厚道,以为是个好的,没想到竟然背后做出毒害庶女之事!即便是妾室下的毒,那也说明她治家不严,对庶女不够关照,为母不慈。 梁夫人对周氏的好印象,顿时打了个大大的折扣。连带着对陈宜宁,喜爱之情也减少了许多。15898353 陈宜月心中一片冰寒,一定是杨氏做的。她早就看不惯自己一张脸长得十足十的像娘亲,话里话外总说她长大了也会是个狐狸精。本以为她只是说话刻薄,饮食起居刁难一二,没想到竟然如此狠心! 陈宜月眼中噙了两颗泪珠,颤声问道:“国师,请问……这是什么毒?还有医好的希望吗?” 梁国师微微有些犹豫:“据我所知,中原并没有这样的奇毒。我估计是南疆那边的。我有个徒儿,对南疆的巫毒十分了解,若姑娘不介意,我想请他过来看看。” 一听梁国师竟然要请季渊过来,陈宜月心中又惊又喜,她费尽脑筋筹谋,想要得到一个见面的机会,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就有了! 陈宜月忙敛住心中的欢喜之情,柔弱无依的点点头:“一切但凭国师做主。” 季渊大步走了过来。陈宜月双眼含泪,怯弱如梨花的绝美脸庞上,带着一个怯生生的笑容,那笑容细小而惊慌,仿佛一只受惊的小白兔。让人无端端的就生出一股保护欲来。 听见季渊的脚步声,陈宜月忙微微侧头,又迅速抬眼看了他一眼。 虽然只是一眼,但她确信,自己梨花带雨的娇美模样,季渊百分之百是看清楚了。 陈宜月本来就貌美,再这么柔弱羞怯看季渊一眼,饶是季渊心如铁石,也微微有些惊艳。 陈宜宁这个姐妹长的还真是绝色。只可惜,太过柔弱,完全激发不了他的征服心理。季渊暗暗想道,如果现在坐在这里的是陈宜宁,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如此镇定。 季渊伸手帮陈宜月把脉。虽然隔着薄薄的丝帕,但他大手上温热的温度还是清清楚楚传到了陈宜月薄嫩的皮肤上。 他剑眉入鬓,一双星目深邃如深潭,五官的轮廓都俊美而英武,男子气十足。此刻,他正垂着眼睛认真地帮陈宜月把脉,专注的神情让他看上去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陈宜月羞红了脸,侧过头去,再也不敢看季渊一眼。若说之前她只是把季渊当作一枚跳出不幸命运的棋子,此刻之后,她是真心的爱上了季渊。 季渊把完脉,皱起了眉头:“这毒确实是南疆的一种巫毒,无色无味,下在饭食中,吃了便在体内中下毒根。这毒最奇特之处是,只用下一次,但只要中毒者吃了和中毒时相同的饭菜,毒性便会加深一分。若想解毒,只要找出当日那巫毒究竟是下在什么饭食中,以后不再碰这种饭食便可。” 国手力面把。梁夫人怒道:“好歹毒的心思!若是那毒下在粥饭中,这辈子便不再吃粥饭了?”14HT3。 季渊挑挑眉:“正是如此。” 梁夫人素来古道热肠,又是个有话直说的性子,扭头转向陈宜月:“好孩子,你受苦了。我本瞧着那陈夫人端庄雍容,心慈绵软。没想到竟然在内宅让你受这么大的委屈!” 陈宜月知道梁夫人弄错了,把杨氏头上的这笔债算到了周氏头上。却只低头拿帕子拭泪,装出一副太受打击,完全说不出话的样子来。并不开口为周氏解释。 正说话间,绿桑拿了一个梅花攒心的络子过来道谢:“梁夫人,姑娘说府中饭菜十分可口,故命我送过来一根亲手打的络子,聊表谢意。” 绿桑性情爽利,梁夫人本来对她很亲热的,此刻却笑容也无一个,只淡淡道:“多谢。你家姑娘有心了。” 绿桑看到陈宜月在旁边哭哭啼啼的,梁夫人又一脸的不满,还以为是陈宜月惹了梁夫人不高兴,忙帮陈宜月说话:“夫人,我家大小姐性子娇怯,若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夫人,还请您宽恕一二。” 梁夫人冷哼一声:“她倒并不曾得罪我,只是刚才查出来她身上中了毒,她委屈难过罢了。” 绿桑这下是真的惊呆了:“大小姐中了毒?”刚来这明月山庄,怎么就中了毒呢? 梁夫人冷冷道:“这毒并不是今日才中的,照她的脉象来看,已经中了十来年了。” 绿桑更是惊讶,扭头转向陈宜月:“大小姐,这么说来,您在二房时便中毒了?您可知是何人所为?” 陈宜月用帕子拭泪道:“不知。” 梁夫人虽直爽,却也十分聪明,这下听出点端倪来,问道:“陈府二房为何要对你们大房的大小姐下毒?” 绿桑忙解释道:“大小姐本是二房的姑娘,只是和我们夫人投缘,便由我们府里的老太太做主,过到了夫人的名下。半个月前才刚住到大房来。” 梁夫人这下子才弄明白其中的原委。心道好险,若不是绿桑刚好过来,她竟差点冤枉了陈夫人。 只是,刚才陈宜月也听得明明白白,为何不为陈夫人辩解?陈宜宁在二房时被下了毒,可见她在二房过的很不如意,陈夫人将她接到大房,还过到自己名下,这真是天大的恩德。在陈夫人被人误会时,陈宜月竟然不开口为她辩解半句。 梁夫人看陈宜月的眼神,莫名多了几分冷意。 陈宜月拧着帕子哭得十分可怜:“宜月出身卑微,能活到今日已是上天的恩赐,诸位不用再为我多费脑筋,让我自生自灭罢了。” 哭声凄婉,让人动容。 季渊瞟了一眼绿桑,开口道:“陈小姐也不必如此悲观。我不日即将启程去南疆,到时候可以帮你寻一下解毒之方。这毒是慢性的,一时之间并不会伤及性命,陈小姐且宽心罢。” 绿桑被季渊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听见季渊这么说话,心中暗道,这季将军还真是惯会怜香惜玉,前日在山谷里救了自家小姐,今日又来向陈宜月大献殷勤。 只是看陈宜月哭的可怜,绿桑也有些不忍。想着出来的久了,怕陈宜宁担心,便跟梁夫人等行了礼就回去了。 季渊见自己说过那番话之后,绿桑脸上不仅没有肃然起敬的神色,反而多了几分嘲讽,心中暗暗纳闷。 他知道绿桑是陈宜宁的贴身大丫鬟。一会儿回到陈宜宁房中,必然会把花厅的所见所闻都讲给陈宜宁听。 他特意对陈宜月说那些话,不过是想通过绿桑的嘴传给陈宜宁,让陈宜宁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冷酷残暴的人,不过是想让陈宜宁对他的印象变好一点罢了。 季渊在心里叹口气,南疆战事吃紧,他过去是督军的,哪儿有时间寻什么解药。 为了讨好陈宜宁,才勉强揽下这差事。可是看绿桑刚才的表情,估计自己弄巧成拙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让人好生郁闷。 你说什么 吃完晚饭,天色尚早,陈宜宁在屋子里窝了一天,觉得浑身难受,便让琥珀并一个婆子抬了一个花梨木的贵妃榻,在上面铺了厚厚的毡子和锦褥。咣玒児伤丫鬟扶着陈宜宁慢慢躺了上去,又抬了那贵妃榻放到廊前的花树下。 四月的黄昏分外的舒适,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气,晚霞在山后铺开锦绣般绚烂的色彩。陈宜宁欣赏着美景,喝着山庄里自产的银针白茶,只觉得心旷神怡,整个人都通透起来。 琥珀坐在贵妃榻旁的小杌子上,一边打着络子,一边皱眉道:“绿桑过去送根络子,竟去了这许久还没回来。” 陈宜宁轻轻摇着手里的素纨宫扇,头上的红宝石垂铃铛的金钗泠泠作响:“许是梁夫人留下来吃些茶点吧。反正又没什么事情,何必非巴巴的让她也守在身边?” 琥珀摇摇头:“婆子丫鬟们都去吃饭去了。姑娘的药马上就要熬好了,我还要去炉子上端药,绿桑再不回来,姑娘旁边可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陈宜宁笑道:“何至于这般紧张?你端药不过半盏茶的时间,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又有何妨?我一个人赏赏花,听听鸟鸣,反而自在。” 二人又闲话了几句,琥珀便放下络子,提了裙子去东边厢房端药。陈宜宁有些口渴,便放下纨扇,从旁边的小几子上取了茶盏,正准备喝呢,突然来了阵小风,纨扇轻薄,竟被风扑楞楞吹到垂花门边去了。 四下无人,想令人把纨扇捡回来也没办法,陈宜宁只好眼睁睁盯着那素色的纨扇躺在地上,心中只担心尘土污了颜色。 季渊吃完晚饭,见梁夫人还在和陈宜月叙话,便道了声抱歉先走了。他心中燥气上涌,也不知是在烦些什么,只觉得胸口闷闷的,总是想叹气。 出得花厅,见外面蕙风和煦,暮色迷人,便在园中四处走走看看,想理清心中那缕不明不白的惆怅之感。 不知不觉,竟走到陈宜宁所住的厢房这边,眼看已经到垂花门了,季渊才恍然醒悟过来,心中惊悸不已,忙扭头准备往回走。 转身的那一瞬间,眼睛的余光看到垂花门边吹过来一个东西,细细一看,竟是一把女子所用的纨扇。 轻薄素白的细绢上,绣着几朵细巧的桔花。耳边听到有女子“嗳”了一声,却又没了声息。 季渊心中奇怪,便偷偷从那垂花门边女墙的孔洞中朝里面看去。只见海棠树下摆了一张秋香色的贵妃榻,铺着银红的毡子和褥子,陈宜宁一身月白色的素缎褙子,只挽一个家常的慵睡髻,正躺在贵妃榻上往门外看呢。 见陈宜宁周围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季渊顿时明白了,大概是丫鬟们有事走开了,纨扇被风吹到门外去了。 季渊盯着地上的纨扇,犹豫了片刻,走过去捡起纨扇,大步的朝院子里走去。 陈宜宁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绿桑回来了,刚要开口喊绿桑捡扇子,只见一个男人手里拿着纨扇,脚步如风的往这边走过来。 陈宜宁呆了一呆,才认出竟然是季渊! 季渊一走近,陈宜宁本能的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仿佛有危险正慢慢靠近。 他来干什么!陈宜宁心中顿时警觉起来。如今旁边一个人都没有,他偏偏挑这个时候来她的院中! “是你的扇子吧?”季渊把扇子递给陈宜宁,两只眼睛情不自禁的去寻找陈宜宁的眼睛。 陈宜宁却垂了头不去看他,只淡淡道了句:“多谢。”也不接他手中的扇子。 陈宜宁清减了不少,衣衫穿在身上稍嫌有些大了,她低着头,月白绣重瓣芙蓉的衫子,领口微微有些宽大,更显得脖子纤细修长,耳后的鬓发微微有些乱了,新生的发丝细细密密,婴孩般柔软。季渊看在眼里,心里竟有些痒痒的,真想伸手去抚弄一番那软密的细发…… 季渊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感觉,有点点酸,又有点点甜,还有些微微的苦涩。见陈宜宁不接自己手中的扇子,方悟过来,大齐的规矩,贵族女子不会轻易接受外男手中的东西。 是他一时情急,唐突了。 季渊把扇子放在榻边的小几子上,无意中瞥见陈宜宁头上的金钗,镶嵌着红宝石,垂着几枚细巧的小铃铛。这不是陈宜月的发钗吗? 见季渊放下扇子,陈宜宁心中总算松了口气。还了扇子,他总该走了吧?说实话,季渊站在她旁边,她还真是浑身不自在。 季渊身形高大精壮,浑身又透着一股冷厉的气息,很容易给人压迫感。14HT3。 陈宜宁等了片刻,季渊却还没走。虽然山庄是化外之地,但未婚男女这样私下相见也是很不妥当的。传出去,是会被人说闲话的。 他怎的还不走?陈宜宁心中烦躁,不由抬眼去看他,没想到正好对上季渊的眸子。 那双眸子幽暗不明,眼底深处却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陈宜宁只觉得心中一跳,脸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她又窘又怒,正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季渊开口了:“你很喜欢这金钗?” 什么意思?陈宜宁讶然地再次抬头看他。这次却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只瞟向他的下颌:“你说什么?” 季渊指指她头上那支金钗:“你很喜欢它?”语气很是不可思议,仿佛她陈宜宁戴的这支钗是偷来的,抢来的似的。 陈宜宁只觉得莫名其妙。她喜欢不喜欢碍他什么事呢?简直是好笑,虎贲将军竟然关心起未婚女子的首饰头面来了。她真讨厌他这种倨傲轻慢的态度。 “对。很喜欢。”陈宜宁简短的回答道。脸色冰冷似水。 琥珀端着药碗走过来了。见季渊站在贵妃榻旁边,唬了一跳,忙上前行礼:“季将军金安。” 季渊点点头,也不说什么,略略瞟了陈宜宁一眼,转身便走了。 清凉的晚风吹在身上格外舒爽,季渊心中却如同长了一把野草,蓬蓬勃勃的一股势头,说不上是欢喜还是烦乱,只觉得压抑得厉害。 看来陈宜宁真的很喜欢那只金钗,竟找陈宜月讨来戴在头上。他瞧着那金钗也没什么出奇之处嘛,无非是几只铃铛有些特别。 女子的心思,还真是琢磨不透。他提到金钗时,陈宜宁看他的眼神也很奇怪,仿佛被惹恼了似的。季渊长叹一声,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想他好端端一个七尺男儿,竟被一个小女子的一嗔一笑弄的魂不守舍,还要细细回味,细细探究原因,简直是可笑!季渊摇摇头,自嘲的苦笑一声。15898353 “姑娘,将军怎么……”琥珀端着药碗,欲言又止的看着陈宜宁。私下相见,传出去名声可不大好听。这个季将军还真是胆大妄为! 陈宜宁皱眉:“找婆子来把我抬进屋子里去。以后把门看紧了。” 季渊这种人,能少接触就少接触。看来这山庄并非久留之地。这里没有内院外院之别,又是季渊师傅的府邸,住着总不踏实。 婆子刚过来抬贵妃榻,绿桑回来了。 陈宜宁一向好脾气,此时也冷了脸:“怎的去这么久?” 绿桑看自家姑娘脸色不好,忙陪笑道:“在梁夫人那里耽搁了一阵子,回来的路上肚子疼,又去方便了一会子,故回来晚了。” 等把陈宜宁扶上床,婆子们都退干净了,绿桑方低声道:“姑娘,我在梁夫人那里碰见大小姐了……” 完天毡那饭。等听绿桑讲完陈宜月中毒一事,陈宜宁和琥珀都呆住了。琥珀抚着胸口道:“菩萨呀!大夫人平时看着虽严厉,却没想到竟会如此阴毒!大小姐太可怜了!” 陈宜宁无奈的摇摇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难知心。大宅门里的阴私,永远是这么龌龊。 郑姨娘不也在母亲的药中下毒吗?如果不是自己重生,谁会知道郑姨娘和陈宜菡的心思呢? 想在深宅大院里活下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绿桑又压着嗓子低声道:“姑娘,我看季将军像是对大小姐存了几分心思。” “哦,怎么?”陈宜宁忍不住追问道。 如果季渊真的对陈宜月动了心思,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季渊此人心狠手辣,并非良人。 绿桑神神秘秘道:“大小姐中的那个毒非常难解,季将军便说要亲自去南疆为她找解药呢。” 季渊要帮陈宜月找解药,绿桑只听了半耳朵,把季渊是顺便找解药的事,曲解成专程去南疆为陈宜月找解药了。 陈宜宁心中突然有些刺痛,别开脸道:“别浑说,若季将军对姐姐有意,自会上门求娶,你这等胡言乱语,反害了姐姐的闺誉。” 陈宜宁很少这样声色俱厉的跟下人说话,绿桑一听,吓的连声道:“姑娘说的是,奴婢再也不敢乱嚼舌根子了。” “绿桑,你从我的妆奁盒里拿支珠钗去看看大小姐,让她好生歇着,不要忧心。”陈宜宁又吩咐绿桑和琥珀把宫灯调暗些,便不再要人伺候了。 回到偏房,琥珀嗔道:“绿桑,你这蹄子越来越没眼色了。我看姑娘对季将军颇不喜欢,你偏偏还要在姑娘面前屡屡提起他来。” 绿桑拧着帕子不服气的顶嘴:“我倒瞧着,姑娘对季将军和对其他男子不同。” 琥珀吓得去拧绿桑的嘴:“你疯癫了么!姑娘听见还不撕了你!” 故意试探 秋菊扶着陈宜月走在回房的小路上,见陈宜月面色灰败,秋菊只好温言安抚道:“姑娘,且先别如此焦虑,季将军不是答应了会帮您找解药吗?况且这毒是慢性的,只要姑娘好好养着,身子也不会坏到哪里去。咣玒児伤” 陈宜月只觉得万念俱灰,她一颗争强好胜的心,此刻已经死了一大半。梁夫人说了,这毒十分奇巧,是个慢慢熬人的毒。虽要不了命,但身体会越来越坏,到最后,会咳血而死。 看陈宜月这般模样,秋菊也很心疼。咬了牙恨恨道:“姑娘,奴婢看来,就是大夫人下的毒!梁夫人不是说您血中已经带毒,若将您的血拌入饭菜中,也能令所吃之人中毒吗?您的及笄礼,大夫人肯定会来,到时候……” 陈宜月苦笑道:“害了大夫人,我的身子就会好起来吗?” 秋菊呐呐道:“虽不会,但好歹出口恶气。” “只是出恶气有什么用。恶人自有天收。咱想办法把自己的日子过舒坦了才是正事。”陈宜月叹了口气。如今,怎样才能把日子过舒坦?首先当然是要为自己找门好亲事,不再寄人篱下,凡事都如履薄冰。 回到自己房中,陈宜月对着镜子重新匀了面,上了脂粉,又淡淡洒上几滴玫瑰香露,吩咐秋菊道:“你去把晏之山的岁寒图找来,我们去答谢季将军。” 秋菊闻言去找了画来,递给陈宜月,又吸吸鼻子道:“二小姐送的香露果然好味道。闻着颇似花香味,香气四溢且又清淡宜人。” 陈宜月淡淡道:“这是宫中贡品,当然不比市井之物。姑母对妹妹一向疼爱的紧。” 秋菊见自家姑娘似乎又有惆怅之意,忙陪着笑脸道:“我看娘娘也很喜欢您。不然怎么会下令把您过到大房来?” 陈宜月微微一笑:“也许吧。不过说到底我是二房的姑娘,到底隔着一层。” 秋菊笑道:“回头您多做几个荷包坠子,托夫人送到宫中,好哄了娘娘欢心。” 陈宜月也不接话,二人默默的往前走。快到季渊所住的厢房时,陈宜月突然有些紧张起来,拉着秋菊问道:“我的妆面没花吧?” 天色有些黑了,秋菊提了宫灯细细看了一遍道:“姑娘,妆面好着呢。您生的美,即便是不上妆,容色也是极美的。” 走了两步,陈宜月又道:“头发还整齐吗?”她一头青丝斜斜的挽一个流云髻,鬓边插一支双股绞丝嵌绿宝石的双凤滴珠簪,再无别的装饰,素净中带着几分妩媚风流。 秋菊笑道:“姑娘,都好着呢!全府上下,再没人能比您更好看了!快进去吧,天色晚了,送完画,我们赶紧回去吧。”只 门口小厮见是陈宜月带着一个丫鬟过来,愣了一下:“姑娘,您这是……?” 大晚上的,还真没有大姑娘来找爷们的道理。 陈宜月自矜身份,当然不可能回答小厮。秋菊忙接口道:“小爷,我家姑娘是陈府的大小姐。将军对我家姑娘有救命之恩,今日特来道谢。大晚上的确实不相宜,但听闻将军明日天亮就要启程回京,只好冒大不韪前来。还请小爷通传一声。” 季渊正在书房看兵书,左儿笑嘻嘻的走过来:“公子,门外陈姑娘求见。” 陈姑娘?季渊心中一喜,猛的站起来:“还不快请!” 等左儿转过身往门外走去,季渊才反应过来,陈宜宁的腿受伤了,怎么可能过来见他?再说,就算她能行走,大概也只会躲他躲的远远的吧? 左儿带了陈宜月和秋菊走了进来。秋菊捧着一副画轴,陈宜月令秋菊打开画幅,满面酡红,娇娇怯怯的开口道:“将军,这是晏之山的岁寒图,望将军笑纳。” 说着,她款款走近季渊,托起画轴,将画幅全部展开。陈宜月身上幽幽飘来一股暗香,季渊轻轻吸吸鼻子,这香味,竟是如此熟悉…… 今日海棠树下,陈宜宁身上传来的,也是这么一股好闻的花香气。想到陈宜宁颈边耳后毛茸茸的碎发,季渊心中隐隐起了燥热。看向陈宜月的眼神,就炽热了几分。 陈宜月一向心思玲珑剔透,哪儿能看不出季渊态度的转变,侧着身扭着腰,装作让季渊更好的观赏画作的模样,将身体的曲线全部展露在季渊眼中。 绿桑带着一个婆子,提着琉璃灯走到陈宜月所住的院子中,门口只一个明月山庄的婆子守着门,见绿桑过来了,忙道:“姑娘,您是来找陈大小姐的吧?她带着贴身丫鬟出去了。” 菊陈了性着。“出去了?天色已经黑了,她们去哪里了?”绿桑有些奇怪。 “不知道。但我看她们是往那边走的,许是去季公子的屋里了。”那婆子指着右边的甬道说。 陈宜月去找季渊?绿桑眼皮一跳。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天黑了去找爷们?这是什么道理?传出去,陈家的姑娘还要不要嫁人了? 绿桑怕婆子看见什么不好,遣了婆子回去,她自顾自往右边的甬道走去。她倒要看看,陈宜月到底在搞什么鬼。14HT3。 季渊住的厢房也没有院子,只几丛青青翠竹掩映着几间房屋。绿桑轻手轻脚的过去,外面竟连个值守的小厮都没有。 屋门大开,两个小厮站在廊下,探头探脑的望屋子里看,还时不时对视一眼,有些促狭的笑一笑。 绿桑心中大怒,这陈宜月丢人都丢到府外来了!她藏在竹林的阴影里,往屋里看去,只见陈宜月正侧着身子,仰头对季渊说着什么,那模样娇媚极了,但凡是个男子,见了没有不动心的。 绿桑是个爆炭的性子,实在看不下去了,朝地上“呸!”地吐了口口水,拔脚恨恨往陈宜宁的屋子走去。 琥珀见绿桑走路都带着风,奇道:“又怎么了?不是让你去给大小姐送珠钗吗?这样黑头丧脸的回来是什么意思?” 绿桑拉了琥珀往陈宜宁屋里走去:“一块儿进去罢,我有话跟姑娘说。” “姑娘已经睡下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也不迟。”琥珀扭住绿桑的手不让她进去。 “明天?等到明天,黄花菜都凉了!”绿桑甩开琥珀的手,伏到门边轻声唤道:“姑娘,姑娘……” 陈宜宁正要朦胧睡去,突然听到绿桑的声音,她屋里的丫鬟一向有规矩,主子睡着了还叫醒,定是出了大事。 忙喊道:“我还没睡着,进来罢。” 琥珀有些责怪的看着绿桑,走过去帮陈宜宁扶起来,靠在一个大迎枕上,又帮她披上衫子。 绿桑也知道扰了主子休息,忙一口气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陈宜宁听了,却不像绿桑想的那样惊怒,她细细捻着迎枕上的穗子,轻声道:“想是季将军答应了要帮姐姐找解药,姐姐过去道谢罢。” 绿桑恨道:“道谢偏要晚上去不成?非要自己亲自去不成?何不把谢礼交给梁夫人,让梁夫人转交?我看她是存心想勾 引季将军!” 陈宜宁皱皱眉,白希的脸上有一层浓重的阴影,也不知道是灯影,还是心里不痛快:“绿桑,都是自家姐妹,你如此说话,被外人听见岂不是要笑话?” 绿桑急道:“我的好姑娘!她作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她可有丝毫顾忌侯府颜面?可有丝毫想着姐妹们将来还要定亲?她都这般了,你还护着她!照我看,马上传几个婆子,将她拉回来才是正道!” 陈宜宁忧心道:“姐姐这样做确实于礼不合,但她本来性子就敏感小心,因为自己是二房庶女过到大房的,一直小心翼翼,看人脸色行事。今日若真叫了婆子过去,让她没脸,我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绿桑听了愣住了。她就没想到这一层。那陈宜月确实是个多心的。万一这事传出去了,她寻死觅活的,反而更不好看。 “二房都是怎呢教姑娘的!好好一个姑娘,教成这般模样!”一向厚道的琥珀,也小声说了一句。 陈宜宁叹道:“你当大夫人还真用心教导庶女?还不是跟着姨娘过活,混口饭吃而已。算了,等回了府,再让母亲好好教教她罢。” 若陈宜月还没走到季渊屋里,她去阻止还来得及,但现在人已经进去了。再去喊她回来也没用了。横竖是已经私下相见了。不如就由她去吧。反正外面有小厮看着,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陈宜宁想想也觉得庆幸,幸亏这是在深山里的明月山庄,若是在京都,未出阁的女孩,找到爷们房中去了,这绝对是爆炸性的丑闻。15898353 她真没想到陈宜月会这么大胆。 厢房中,季渊却不肯收陈宜月的画:“不过举手之劳,姑娘何须如此客气。” 陈宜月又推辞了几下,见季渊确实不收,便卷了画幅道:“难怪妹妹说将军素有侠义之风,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其实,陈宜宁并未说过这话,她故意这么说,好试探季渊对陈宜宁的态度。因为刚才季渊拐弯抹角的问了几次陈宜宁,让陈宜月觉得有些不对劲。 心中酸苦 果然,季渊听她提起陈宜宁,眼底有光芒闪动,冷峻的脸浮上一个轻浅的笑容:“令妹真这样说过?” 季渊表情的变化被陈宜月一点不落的尽收眼底,心中顿时一片冰凉。咣玒児伤果然!季渊对陈宜宁,比对自己有兴趣! 勉强撑着笑脸和季渊说了几句,陈宜月便携了秋菊告辞了。 秋菊打着羊角宫灯,见周围没人了,伏在陈宜月耳边咕咕哝笑道:“姑娘果然好计谋!我看季将军是逃不出姑娘的美人计了!” 陈宜月心中酸苦,不想说话,也不搭理秋菊,只闷头往前走。 偏偏天黑,秋菊看不清陈宜月的脸色,犹自伏在她耳边道:“姑娘生的如此美貌,便是个铁石人儿也要化成一滩水了。姑娘,说不定,等季将军从南疆找到解药,便会上府里提亲呢!” “住嘴!”陈宜月一把推开秋菊:“你这贱蹄子,怎么满口胡言乱语!” “姑娘?”秋菊说的正高兴,被陈宜月这么一推,差点摔倒了,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家姑娘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 “别说了!跟我回房!”陈宜月冷着脸,自顾自的往前面走。 她的美貌,一向是她最为自负的东西,从小到大,凡是见过她的人,没有不赞叹的。人都说男子贪恋美色,可那陈宜宁,容貌分明比不上自己!季渊为何偏偏对她动心? 陈宜月涂着丹脂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直到火辣辣的一片疼痛,她方回过神来。摊开手掌一看,一线猩红的血痕正一点点在手心洇开…… “姑娘!您流血了!”秋菊慌了,忙从袖子中抽出帕子帮陈宜月裹上手。惴惴不安的看着她。 姑娘这是怎么了?刚才和季将军谈的很投机啊,怎么一出门脸色全变了? 陈宜月看着掌心的血迹,心中突然一跳。若是把这血,掺入陈宜宁的饭食中…… 如果陈宜宁死了,季渊会不会喜欢上自己呢? 一阵冷风吹来,陈宜月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不,这样太阴毒了!在陈府,周氏和陈宜宁一直庇护着她,陈宜宁待她如同亲姐妹,她不能这样恩将仇报。 陈宜月紧紧挽着秋菊的手,颤抖着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不,她不是魔,她只是一个想要追求自己幸福的女子罢了! 走到院子门口,婆子忙迎了上来:“陈大小姐,您可回来了!方才陈二小姐的丫鬟过来了。” 陈宜宁的丫鬟来找自己?今晚的行动会不会暴露了?陈宜月忙问道:“你怎么跟她说的?” 婆子垂着手恭恭敬敬答道:“我跟她说您可能是去将军那边了。” 这婆子是明月山庄的仆妇,对高门大户的规矩根本不懂,未婚女子私下见男子,在她看来,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陈宜月听她这么一说,脸色却霎的变了。千防万防,竟然栽在这婆子身上了!竟让她看出自己是去了季渊那里。 绿桑那蹄子一向机警,又是个爱生事的,说不定已经尾随过去看到了自己送画给季渊的事。回去肯定会跟陈宜宁说嘴的。 她刚进陈府,还没站稳脚跟,如果失了陈宜宁和周氏的欢心,她能不能在大房活下去都不一定。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补救! 又是担忧陈宜宁恼她不守规矩,又是恨季渊对陈宜宁又好感却根本无视自己,又是悲哀自己命运可怜,身中剧毒却无药可解,陈宜月一晚上翻来覆去,根本就没怎么合眼。 第二天秋菊给她梳洗时吓了一跳:“姑娘,您这是怎么了?眼下全是青黑的眼圈。” 陈宜月把头上的石榴石嵌蜜蜡的发钗拔下来,又让秋菊换下那套杏黄色的褙子,挑了一件素白的。 秋菊懵了,姑娘一向把容貌打扮看得比天大,对衣衫钗环向来是务求漂亮雅致,今日是怎么了,竟然对这些都不上心了? “简单给我梳妆一下便罢了,我要去见妹妹。”陈宜月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演苦肉计,那当然要来全套。 妆容不能太将就,衣衫也要穿素净一点,这样才能显得楚楚可怜。正好昨晚没睡好,两眼硕大的黑眼圈,让陈宜宁知道她并未说谎。 陈宜月携秋菊来到陈宜宁屋里时,陈宜宁刚起床,还没梳洗。琥珀正帮她挽了头发,拿了蘸了青盐的柳木刷子准备漱口。 然听点对渊。陈宜月一进门便跪下了:“妹妹,宜月昨儿做了错事,求妹妹责罚。” 陈宜宁隐隐猜到了陈宜月为何而来,但哪儿有姐姐跪妹妹的规矩?忙令琥珀搀起陈宜月:“姐姐有话慢慢说,何须下跪?可折杀妹妹了。” 陈宜月这才坐在锦杌子上,拿丝帕拭泪道:“妹妹,你也知道我在二房时中了毒,如今这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昨儿梁夫人让季将军帮我诊脉,诊出这毒只有南疆的解药可解。季将军古道热肠,便说要帮我去寻那药方。我心中感激季将军,想送点谢礼表达敬意,可昨晚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了,想要找梁夫人代为转送,又怕扰了梁夫人休息。因季将军对这毒物也有研究,我便亲自去了季将军房中,一来是送谢礼,二来是想私下问问季将军,我……我这日子……究竟,究竟还有几天可活……” 陈宜月越说越悲痛,本来是做戏的,到最后,想到自己坎坷悲苦的命运,竟真的开始悲泣起来。 陈宜宁听了心中难过,好端端的女孩儿,只因嫡母恶毒,便落得如此田地,真叫人打心底里同情和怜惜。 对陈宜月私下见外男的不满,早被陈宜月的一番眼泪和辩白冲的干干净净,如今,陈宜宁心中只剩同情和怜悯。 忙让绿桑打了热水拿了丝帕过来,和秋菊一起伺候陈宜月洗了脸。陈宜宁见陈宜月眼下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便道:“姐姐,我知你心中悲苦,可也不能糟践自己身子啊!季将军不是说这毒有药可解吗?你且保重身体,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解药了!” 陈宜月哽咽道:“我昨天只想着求季将军帮我寻解药,竟忘了男女大防,连累了陈府的名声和姐妹们的名节,都是我的错!” 这解释非常合情合理了。陈宜宁心中有的那点芥蒂也一扫而光,真心实意道:“姐姐,这明月山庄本就是化外之地,男女大防在此并不算什么。今日我再求求梁夫人,让她约束好小厮和婆子们的嘴。这事不会传回京都的。你且放宽心罢。” 陈宜月知道自己过关了。心中大大的松了口气。看着陈宜宁柔声安慰自己,情真意切的样子,心中又有几分愧疚。14HT3。 陈宜宁母女,待她确实是极好的。 季渊离开明月山庄了。陈宜宁听到这个消息后,马上命婆子把贵妃榻搬到海棠树的花荫下,山庄风景优美,窝在屋中岂不可惜。 陈宜月也日日拿了绣活过来找陈宜宁,二人在树下聊着天,做着绣活,梁夫人也时常过来跟她姐妹二人一起说笑取乐。 日子就这么平缓的过着,转眼间,陈宜宁的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虽仍不能走动,但坐车是没问题了。 这日,陈宜宁命琥珀和绿桑开始收检东西,准备禀过梁夫人后,便搬到家庙去休养。梁夫人虽热情爽朗,但此处毕竟不是自己家里。叨扰多日,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陈宜月在旁边看着琥珀收拾东西,有些羡慕的说:“妹妹,不若我同你一起去家庙算了,回到府里,可没有外面这么清闲自在。” 陈宜宁笑道:“家庙生活清苦,日日吃斋念佛,你受得了吗?再说,你马上要办及笄礼了,还要赶一些送给奶奶太太们的绣活罢?”15898353 二人正闲聊间,梁夫人捧着一个锦盒走进来了。 陈宜宁和陈宜月忙向梁夫人行礼。梁夫人笑米米的看着陈宜宁:“宁儿,这锦盒是有人托我转交给你的。” 陈宜宁笑道:“是母亲让您送过来的罢?” 梁夫人笑的有点神秘:“不是。你先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这锦盒彩绣斑斓,上面还密密镶嵌着米拉般大小的鲛珠,发出熠熠的光华。光是这盒子,便价值千金。谁会送她这么贵重的东西呢? 陈宜宁好奇的打开盒子,一支金碧辉煌的单凤朝阳累丝钗跃入眼中。这支金钗沉甸甸的,做工是一流的,凤凰身上的羽毛一丝丝纤毫不错,刀工流畅优雅,绝对是出自名师之手。 更出彩的是,凤凰口中衔的不是珍珠,而是一枚两寸见方的六檐小铃铛,铃铛中间的舌片,竟然是用一枚通体透明澄澈的琉璃珠,这琉璃珠波光流转,竟仿佛是活的一般,看得直教人挪不开眼。 不说陈宜月和琥珀绿桑,便是梁夫人,也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赞叹。 不过,这还不算最出奇的,最出奇的是那铃铛,六个檐下各自又吊着六个小铃铛,每个铃铛又是六个檐,中间的舌片,是更小的六颗透明琉璃珠。 六个小铃铛的六檐下又吊着12个更小的铃铛。最下面一层的铃铛,小的肉眼几乎有些看不清了。那小小的珠子却仍波光流转,比一粒灰尘也大不了多少了。 刁蛮婆子 陈宜宁那只红宝石金铃铛的发钗本来还算贵重,跟这支钗一比,简直就是小孩子的玩意儿了。咣玒児伤 但是,究竟是谁,会送她如此价值连城的宝钗呢? “你很喜欢它?”蓦地,季渊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回荡起来。海棠树下,他盯着她头上的金钗,似乎很不屑,很奇怪。 陈宜宁心头一跳。莫非,这金钗是季渊所送?可他为什么要送自己如此贵重的发钗?难道是送错了人,本来是准备送给陈宜月的? 陈宜宁合上锦盒,把盒子还给梁夫人:“夫人,这钗是不是送错了?宜宁并不认识什么什么朋友,能送如此贵重的发钗。” 梁夫人微笑道:“当然没送错。指明了要送给你陈宜宁的。” 陈宜宁老老实实答道:“这支钗我不会收的。太贵重了。宜宁愧不敢当。” 梁夫人笑着把锦盒往她手中塞:“你且收下吧。这是渊儿无意中得来的。说这铃铛合了你的名字中的宁字,正好他要给师父捎东西,就顺便送给你了。” 果然是季渊送的!陈宜宁心中冷笑。她怎么可能会收他的钗呢?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陈宜宁淡淡推辞道:“夫人,宜宁是定过亲的人,私下接受其他男子的首饰,传出去有碍闺誉。还请夫人体谅。” 梁夫人拍拍脑袋:“瞧我糊涂的。渊儿忘了这些繁文缛节,我竟然也忘了!既然如此,我便不勉强你了。这就托小厮还给渊儿。” 站在旁边的陈宜月,脸色越加的苍白,她双眼紧紧盯着那只锦盒,指甲再次狠狠掐进手心,本来已经结痂的伤口,再次变得鲜血淋漓! 季渊!竟然是季渊送的!虽然她并不明白其中原委,但这支钗分明是精心挑选的礼物,怎么可能是无意中得来的! 那材质,那做工,便是用在皇后娘娘的祭天大典上,也是够体面了!竟然还要找借口说是无意中得来! 季渊对陈宜宁,只是碰巧见过一面,竟然就情根深种了? 那么她呢?她用尽心思筹谋,以为能得到他的青睐,结果完全是一场笑话!为什么!为什么陈宜宁甚至不需要跟季渊说一句话,甚至不需要看季渊一眼,就能得到季渊的喜欢?她分明比陈宜宁美貌,比陈宜宁更懂得讨好男子,却得不到季渊的眷念? 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就因为她只是个卑微的庶女?就因为她的娘亲曾出身青楼,这辈子,她就注定了要被人看不起? 梁夫人命贴身嬷嬷收好金钗,看到陈宜宁已经收好的箱笼,点点头道:“我就知道留不住你的。也罢,我派两个武功高强的护院,再加上你母亲留下来的护卫,一行人送你去家庙吧。” 陈宜宁待要推辞,梁夫人摆摆手:“你这孩子,可不许再跟我客气了。” 陈宜宁笑道:“不是跟您客气,是月姐姐也要回府,我怕她身边的护卫不够。” 听陈宜宁这么说,梁夫人不由多看了她几眼。这孩子是个心善的,自己上次被土匪劫了道,差点命都没了。如今还惦记着姐姐路上安不安全。难怪渊儿思慕她。只可惜已经定亲了,不然倒是桩好姻缘。 梁夫人亲切的拉过陈宜宁的手,温言道:“放心吧,你月姐姐的护卫已经安排好了。你放心的走就是了。” 吃过早饭,又收拾好箱笼等,陈宜宁和梁夫人、梁国师道过别,便和陈宜月分头上路了。 到了家庙才刚中午。琥珀和绿桑下了车,又吩咐婆子们把箱笼往外抬,家庙中却并无师太出来迎接。只一个年幼的小丫鬟,怯生生的在树后朝她们张望。 “王婆子呢?快命人抬一张软榻过来。我们姑娘如今还不能走路。”绿桑瞪起眼睛,吓得那小丫鬟一溜烟的跑了。 陈宜宁在马车上看得好气又好笑:“绿桑,你何苦吓唬小孩子。再说了,这个管事的王婆子是祖母的亲信,你见得了尊称一声妈妈,怎可这样呼来喝去的?听了叫人笑话我对下人约束不力。” 绿桑忙低头应道:“是。”扭头却偷偷朝琥珀做了个鬼脸。 过了片刻,一个穿石青色云纹盘锦褙子的管事妈妈走了出来,头上插几只赤金钗,腕上也带着两只明晃晃的金镯子。 “这妈妈倒是爱俏。看个家庙罢了,还穿金戴银打扮的像去吃酒的。”绿桑低声和琥珀嘀咕。 眼看着婆子走得近了,琥珀忙拉拉绿桑的袖子,朝着王婆子福了福身:“王妈妈大安。” 王婆子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朝车内的陈宜宁看过去,嘴里不咸不淡的打了个招呼:“姑娘可来了。我们可一直盼着呢。那日听说姑娘掉下山崖了,吓得我们念了一夜的佛。” 王婆子一开口,陈宜宁就知道这不是个好相与的。奴婢跟主子说话竟然敢说“我们”?这且不论,一见面,不说先找人把她抬进屋子里休息,反而打听起掉下山崖的事来。背后到底有什么用心,还真不好说。 陈宜宁也敛了唇边的笑意,淡淡道:“王妈妈有心了。宁儿命大,掉下山崖竟蒙贵人相救。才得逃脱一死。”15898353 陈婆子又追问道:“听说是明月山庄的梁夫人救了姑娘?可我听护卫说,姑娘是和一个男子一起落入山崖的。” 陈宜宁冷冷一笑,果然,她猜的一点都不错。王婆子哪里是关心她,分明是想找她的碴。 “王妈妈,您这话我可就不懂了。我说是贵人相助,您不信,却偏偏要去相信一个护卫的话。您这眼里还有主子吗?” 陈宜宁语气虽谈,一双充满冷意的眼睛却直直的盯着王妈妈的眼睛。 王妈妈心中打一个突,心想,这个二小姐如今怎么变得如此厉害,一双眼睛竟像刀子般,要割人的皮肉呢!14HT3。 绿桑早不耐烦了:“王妈妈,姑娘一路劳累,还是麻烦你找几个婆子过来,抬了姑娘进去歇息吧。” 王妈妈不甘心的瞪了绿桑一眼,方命人去喊婆子抬了张湘竹的贵妃榻过来。 绿桑和琥珀二人小心翼翼的抬了陈宜宁躺在贵妃榻上,王妈妈在前面带路,几个婆子把贵妃榻抬进了后院一间厢房。 “就是这间。”王妈妈眼中掠过一丝冷笑,指着山墙旁边的一间厢房说道。 婆子们正要把贵妃榻抬进屋里,绿桑惊叫起来:“王妈妈你老糊涂了吧?你竟然让姑娘住这种地方?” 陈宜宁从贵妃榻上撑起身子一看,也气得脸发白。 这厢房在院子的最深处,屋旁的小径上都生满了绿苔,湿气浸人。旁边半截山头,高大的竹林把屋子的光线都遮挡完了,不过,屋子阴暗倒是其次,若有歹人过来,只消顺着山头爬过来,就能进入她的屋子。 看来,这王妈妈是奉了某些人的命令,铁了心要给自己吃点苦头了! 宜只如蓦那。陈宜宁想了想,笑道:“王妈妈,您看,我的腿伤还没好,住这种屋子,恐怕不利于养伤。还是麻烦您帮我另换个住处吧!” 王妈妈干笑一声,脸上掩饰不住的刻薄:“这屋子离佛堂最近,最适合您住了。二小姐,您怕是忘记了,您是来家庙思过的。”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陈宜宁也不动怒,只扭头问旁边的婆子:“老太太素日来住那间?” 那粗使婆子看了王妈妈一眼,怯生生的指着前院视野最开阔的一间厢房道:“老太太过来时,都住在那间厢房中。” 陈宜宁点点头。直接对几个抬贵妃榻的婆子说:“把我抬到中间那间屋子里去!” 王妈妈大惊:“二小姐!那可是老太太住的屋子!您没有得到允许擅自入住,不仅对老太太不敬,更是不孝!” 想拿不孝来压我?你还真是白活了几十年!陈宜宁心中不屑,脸上却笑得一团和气:“王妈妈,老太太素来最疼爱孙辈,宁儿受了伤,老太太一定心疼极了。别说这屋子空着,便是老太太在,怕是也要让给宁儿住呢。老太太慈爱仁厚,在京都是出了名的。您说呢?” 王妈妈本来准备给陈宜宁一个下马威,没想到陈宜宁竟然这么说,一时愣住了。她若说不是,那就是说陈老太太对孙辈不慈。 这话要是传回陈府,她有几条命都不够用的。陈老太太最在意的就是陈府的名声。 所以,哪怕她再不喜欢陈宜宁,也不会亲手收拾她,只会暗示下人来对付陈宜宁。 见王妈妈愣愣的站着不说话,陈宜宁轻笑一声:“绿桑琥珀,还不快点过去收拾。” 周围的婆子都看在眼里,知道王妈妈吃了二小姐的排头,几个平时都被王妈妈欺压的婆子,脸上就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来。 王妈妈面上挂不住,冷哼一声:“既然姑娘这么有主意,那就自己收拾吧!”说完,朝几个得力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就带着她们自顾自走了。 绿桑冲她的背影低声啐了一口:“老虔婆!” 陈宜宁也不去理会,自吩咐了几个留下来的婆子过来打扫清理,又命绿桑琥珀把车里带过来的东西一一清点好。 正该如此 梁夫人送了许多熏腊过来,干鸡干鱼,熏肉熏羊,装了小半车。咣玒児伤 绿桑边指点着婆子搬东西,边笑道:“梁夫人一片好心,可惜都要浪费了。我们在庙里住着,每日吃斋念佛的,这些东西只能喂猫了。” 琥珀打趣道:“我看你是馋了吧,这才刚来呢,你就馋了,等吃几天青菜豆腐,你怕是半夜要爬起来把这肉和鱼啃上几口吧!” 一个胆大点的宋婆子闻言笑道:“姑娘,不怕您笑话,奴婢闻见这熏肉极香,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我们在庙里,根本不能吃这些荤腥之物的。幸好王妈妈走了,她若是见到你们带这些来,定会叫人扔出去的!” 另一个马婆子撇撇嘴:“她就是装装样子,玉儿那小丫头说,王妈妈经常偷偷煮些鱼肉来吃酒。只是不叫我们晓得罢了。” 陈宜宁冷眼旁观,知道这家庙里的婆子已经分成了两派。一派以王妈妈为首,仗着老太太的势,在家庙中为所欲为,一派是平时不得王妈妈看重,对王妈妈颇有微词的婆子,比如眼前这两个。 很好。至少她和绿桑琥珀不会是完全孤立的了。即便是动起手来,也有几个帮手。 东西刚收拾好,门口有个婆子探头探脑的往里看,喊了一声:“传饭了。” 绿桑对琥珀说道:“你留在这里照看姑娘,我过去拿饭。” 说完,提了食盒便跟那婆子走了。 琥珀把床上的帐子挂好,又把装首饰的花梨木透雕盒子拿出来,准备摆在妆台上。 陈宜宁摆摆手:“琥珀,收起来罢,在家庙哪里用得上这些东西?以后都素衣素服,头发简单挽个髻子便好,不用如何打扮。” 琥珀也反应过来:“是我糊涂了。这些首饰放在这里,说不定就被什么腌臜婆子盯上了。” 二人正说着闲话,绿桑气冲冲的拎着食盒回来了。一进门,砰的把食盒放在屋中间的大圆桌上:“姑娘,奴婢看这家庙是待不得了!” 琥珀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走过来,对绿桑嗔道:“小祖宗,你可轻点罢,仔细汤汤水水都洒光了。” 绿桑冷笑一声:“还汤汤水水,你做梦呢!你自己看看,这里面到底是不是人吃的东西?” 琥珀揭开食盒一看,第一层是几碟子素青菜,青菜叶子已经黄了,叶片上还都是虫洞,炒得半生不熟,一看就让人没食欲。 琥珀心里凉了半截,又揭开第二层。第二层竟然是一碗酸豆角和一碟子半老的竹笋,那笋片都已经枯干了,便是乡户人家喂猪,也不稀罕用这个的。 第三层,第四层,全都是炒得黑乎乎的各种素菜,第五层放了三碗杂粮饭,颜色灰暗难看。 饶是琥珀脾气再好,此时也变了脸色。咬牙恨道:“这个王妈妈太可恨了,完全没把姑娘放在眼里!” 陈宜宁虽看不见食盒里的东西,但看绿桑和琥珀的表情,也知道肯定是王妈妈做的太过分。 将身子在迎枕上舒舒服服的靠好,陈宜宁吩咐绿桑:“绿桑,你去把匣子里梁夫人带的点心拿出来,我们先将就用点。” 绿桑嘟起嘴:“姑娘,我们总不能以后日日都吃点心吧?就这么一匣子,吃完就没了。” 陈宜宁笑道:“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吃完点心,你拿了干鱼熏肉,再让宋婆子马婆子去旁边林子里拔几颗嫩竹笋,在灶上把饭做好送过来。” 绿桑一听喜笑颜开:“姑娘!家庙中不能吃肉,您如今怎么不忌讳这个了?不怕对菩萨不敬么?” 陈宜宁摇摇头,笑得有几分俏皮:“要说不敬,王妈妈早把菩萨得罪了!如今多我一个也不算多。” 既然王妈妈存心刁难,铁了心要给她难看,那么就看看谁的手段高明罢! 绿桑带了婆子拿了干鱼熏肉,又拔了几颗最鲜嫩的竹笋,一个婆子眼尖,看见竹林里还长了荠菜和蘑菇,也一并采了来。 两个婆子在灶上忙活着,绿桑守在旁边,没多大会儿,一个熏肉炒蘑菇,一个素拌荠菜,一个干鱼闷鲜笋便好了。 那熏肉切得薄薄的,颜色十分诱人,瘦肉如同上好的红玉,肥肉却完全是半透明的,衬着鲜美的蘑菇片,闪着油亮的光泽,看着就让人口水直流。 素拌荠菜碧绿清爽,干鱼焖笋也香气四溢。饭做好了,两个婆子都偷偷吞了吞口水。 绿桑用食盒把饭菜装了,又盛了几碗白米饭,看着婆子垂涎欲滴的样子,把鱼肉又拨了一些到一个干净的盘子,笑道:“二位妈妈如果不嫌弃,且将就着吃些吧。晚上咱们再多准备些食材,好好吃上一顿。” 两个婆子千恩万谢的应了。绿桑提着食盒走回屋子,琥珀忙迎了上来。 一打开盒子,满屋子饭菜的香气。陈宜宁吃了半块玫瑰糕,嫌太甜就扔了,此时正有点饿了,闻见着香气不由得胃口大开。 琥珀洗了手,正要服侍陈宜宁吃饭,门口传来王妈妈的声音:“二小姐,您竟然在庙中吃这鱼肉荤腥!也不怕冲撞了菩萨吗!” 王妈妈带着几个粗壮的婆子站在门口,脸色铁青,眼底却隐隐有得意的光芒。 陈宜宁微微一笑。这王婆子真可笑,不过吃点肉而已,她还以为自己抓住了什么天大的把柄呢! 见陈宜宁不说话,王婆子愈加嚣张起来,她吸吸鼻子,贪馋的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厉声对身后的婆子道:“把这些都收走!老太太吩咐过,二小姐来家庙是念经思过的,怎么能吃这些东西!” 婆子们闻到香气早按捺不住了,冲上来就要抢食盒。 “放肆!”陈宜宁脸一沉,修长的柳叶眉一挑:“在我的屋子里,竟然就想动手抢东西!这是谁教的规矩?” 王婆子气结。好个陈宜宁,本来是不让她吃荤腥,她却说是抢东西!这么以来,性质就完全变了。试问,哪个奴才敢到主子屋子里抢东西? 王婆子慢慢往陈宜宁的床边走去,语气阴渗渗的:“二小姐,不是奴婢抢您的东西,而是因为这东西根本不该出现在庙里!” “哦?是吗?”那你房梁的木筐子里放的是什么?您别告诉我是佛经。”陈宜宁语气转厉:“若说冲撞菩萨,我看您比我冲撞得厉害!” 中午在灶上做饭,绿桑从两个婆子处打听到,王妈妈的腊肉就吊在房梁上的大木筐子里。想吃的时候就割一小块,宝贝的紧。 王妈妈不提防陈宜宁这么快就知道了自己的秘密,脸顿时白了。呐呐道:“奴婢的木筐子里不过是些针线活计。二小姐提这个做什么?” 陈宜宁懒得跟她废话,直接吩咐琥珀:“把饭菜端过来。姑娘我饿了。” 琥珀端了饭菜往床边走,王妈妈却挺身一站,拦在琥珀面前:“庙里食用荤腥,成何体统?!”14HT3。 陈宜宁理也懒得理,朝绿桑使了个眼色。绿桑走过去,把王婆子猛的往旁边一推:“快走吧,别在这里贼喊捉贼了!” 王妈妈没想到陈宜宁态度竟然这么强硬,见绿桑来推她,她眼珠转了转,身子就势一歪,猛的往床上倒去,一下子倒陈宜宁的身上。 “哎呀,二小姐,老奴不是故意的!”王妈妈假装站稳身子,右手猛的在陈宜宁的腿上重重一按! “啊!”陈宜宁发出一声惨叫。绿桑和琥珀吓得变了脸色,猛的冲了过去。绿桑想也不想,抬起手就狠狠给了王妈妈一巴掌! “杀千刀的老虔婆!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明知道姑娘的腿受伤了,竟然还敢去按!你好歹毒的心思!” 琥珀惨白着脸,声音都在打颤:“姑娘姑娘,您没事吧?是不是疼的厉害?” 陈宜宁皱紧眉头,表情极其痛苦:“琥珀,快拿药来,我疼的厉害,这腿怕是要断了。” 王妈妈拼命压下脸上得意的笑容,假装害怕的说:“二小姐,老奴真的不是故意的,您可千万别怪罪老奴。” 她心里再痛快,此时也得装无辜,奴才蓄意伤主,报了官会直接被打死的。陈老太太只让她给陈宜宁一点苦头吃,可没说让她弄断陈宜宁的腿。 “滚出去!”琥珀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看姑娘痛苦的样子,她心疼坏了。 王妈妈故作内疚状低头退出屋子,一出门,便和几个婆子挤眉弄眼的低声笑了起来。 绿桑拿了膏药过来准备给陈宜宁涂抹,听到外面的低笑声,咬紧了牙咒骂道:“杀千刀的老虔婆!下辈子投胎做猪做狗!” 听到王妈妈一行人走远了,陈宜宁推开绿桑的手扑哧一笑:“呆丫头,你们还当真了?” 绿桑和琥珀都愣住了。 “我刚才是装的!她压的是我这条腿!”陈宜宁调皮的晃了晃左腿。 两个丫鬟这才反应过来。绿桑拍拍胸口:“姑娘,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腿真的断了!阿弥陀佛!” 夫了我的送。陈宜宁笑道:“怎么样?我的演技还不错吧?” 琥珀关好房门笑道:“那王婆子今晚估计乐得睡不着觉。” 陈宜宁眸光倏然变冷:“今晚她肯定睡不着觉。不过,我保证不是乐的。” 绿桑讶然道:“姑娘,您的意思是……” 陈宜宁招手叫两个丫鬟过来,低声在她们耳边说了几句话。两个人听完都笑了:“姑娘,您这计划真真是极好的。这王婆子太歹毒了,正该好好教训教训她!”15898353 幸而饭菜还未凉,主仆三人说说笑笑,竟哄得陈宜宁吃下了大半碗饭菜。 打断最好 主仆几人吃完饭,宋婆子和马婆子过来收拾了食盒,准备抬出去清洗。咣玒児伤 绿桑假装无意的问道:“二位妈妈,中午的饭菜可还吃得?” 宋婆子脸色有些僵硬,却还是堆了笑脸道:“姑娘赏的饭菜,自然是极好的。” 绿桑见宋婆子说的有些勉强,心中起了疑心:“是吗?怎的我看你面色不太好?” 马婆子偷偷瞟了绿桑一眼,小声道:“当然面色不好,那些肉咱们根本就没吃上。” 陈怡宁皱皱眉:“绿桑不是赏了一盘子给你们吃吗?” 宋婆子瞪了马婆子一眼,忙赔笑道:“老奴们正准备吃呢,王妈妈带着人进来了,二话不说,便把饭菜都端走了。不仅如此,还赏了老奴几个耳巴子!” 陈宜宁一看,二个婆子脸上果然隐隐有几道掌掴的手印。 马婆子委屈道:“后来我去柴房搬柴火,看到她自己在吃那些菜呢,还喝着小酒,逍遥的很!” 陈宜宁心中大怒,好个刁奴,不仅对主子不敬,对其他下人也如此蛮横霸道!不好好整治整治她,她还真当自己是吃素的! 陈宜宁朝绿桑使个眼色,绿桑会意,招了两个婆子到隔壁的小耳房,叮嘱了一番。 两个婆子自去厨房不提,绿桑回了房中,朝陈宜宁点点头:“都说好了。她们也巴不得好好整治整治那老虔婆呢!” 陈宜宁腿伤未愈,没有办法礼佛,下午就躺在床上看看佛经,绿桑和琥珀守在旁边做做针线,很快就要到晚饭时间了。 绿桑和琥珀故意大敞着门,把梁夫人送的干鲜腊货取出来,在廊下晾晒。二人一边把肉挂起来,一边大声聊天:“山中潮湿,这些肉要是不多晾晾,怕是要霉坏了。” 院子角落里一个粗使婆子在扫地,眼睛不住的往这边瞟着,尽在那几块肉上打转。 绿桑认出这个婆子是王婆子一伙的,心中暗暗好笑,声音更大了:“琥珀,晚上掌灯了可要记得把这些肉收回去呀,在庙里,这些可是好东西。中午那个熏腊肉炒蘑菇鲜得我的舌头都快掉了。” 琥珀也扬声道:“那个干鸭焖笋也是极鲜美的。咱们在侯府可都没吃到如此美味的菜肴呢!山里的肉菜果然都特别可口!” 二人一唱一和,把那几块肉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听得扫地婆子口水几乎都要滴出来了。 把肉晾好,琥珀见那婆子拖着扫把鬼鬼祟祟的往王婆子住的厢房走了,才和绿桑相视一笑,回到屋子里。 王婆子以为自己压断了陈宜宁的腿,连面也不敢露了,晚上陈宜宁又喊了宋婆子马婆子,切下几块腊鱼,又撕了两条风羊,配上庙里晒干的长豆角,山后挖的新鲜野菜,几个人美美的大吃了一顿。 吃了晚饭,陈宜宁和绿桑琥珀喝了会儿茶,又趁着日头未落,开始做些针线活计。 做了会儿针线,天色渐渐晚了,琥珀看看外面的天色,走到床边,在暗匣里掏出一个首饰盒,挑了一支赤金嵌五彩宝石的双尾垂珠凤簪,两只老坑玻璃种的翡翠镯子,拿一个丝帕子包了,放在袖子中。 绿桑也看了看窗外,小声道:“宋婆子和马婆子怎的还不来?该不是反悔了吧?” 话音刚落,两个婆子一脸是汗的赶了过来。见绿桑的表情有点不悦,宋婆子忙道:“老奴来晚了,王妈妈吩咐老奴帮她洗床褥子,这才耽搁了。姑娘勿怪。” 琥珀走过去掩了门,又从袖子中掏出丝帕子递给宋婆子。宋婆子捏捏丝帕里的东西,讨好的看着琥珀道:“姑娘,您说让我放些东西在王婆子的枕头下,说的就是这个吧?” 琥珀点点头:“你做的隐秘些,别让别人看见。这事要是办的妥当,里面的东西都赏给你们。” 马婆子听了万分眼红,那丝帕子里隐隐透出珠光宝气,一看就知道里面是好东西。她忙抬头看着琥珀,陪着笑脸道:“姑娘,我力气大,今晚一定好好教训教训那老虔婆!” 绿桑掩口笑道:“好!等事成了,我让小姐也重重赏你!” 二位婆子千恩万谢,不停的鞠躬作揖。 琥珀看看天色已经黑了,低声道:“你们就守在旁边的耳房里,一会儿见到人影,拿好烧火棍就赶快出来,看到王婆子就使劲给我打。” 绿桑接口道:“你们记着,专门打腿!打断最好!” 两个婆子诺诺应了,自办了差事到耳房潜伏着。 琥珀服侍陈宜宁洗漱了,又吹了灯,便和绿桑伏在陈宜宁床下的脚榻边守着。 陈宜宁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的睡意。今日月色特别好,月光透过窗纸照进屋里,连地板上石头的纹样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山里的夜格外寂静,只听见小虫子的鸣叫声。陈宜宁抬头朝窗外看去,檐下挂的那几块鸡鸭鱼肉,在窗纸上映出模糊的黑影,正在夜风里微微的晃动。 慢慢的,似乎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靠近。绿桑用手掩住嘴,轻声道:“姑娘,来了……” 琥珀捅捅绿桑的腰,绿桑赶快闭了嘴。 脚步声越来越近,到了廊下停住了。陈宜宁和绿桑琥珀都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静静的等着。 “刺啦……”窗户上传来轻微的破裂声,有人用手指头捅破了窗纸。陈宜宁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朝外看去,窗扇上破了一个小洞,一双鱼泡眼正鬼鬼祟祟的朝里面看过来。 陈宜宁唇边勾起一个冷笑。她果然猜的一点不错。王婆子这种人,贪心不足蛇吞象。今日,她就给她点教训,让她牢牢记住,什么人是她能欺负的,什么人是她不能欺负的!14HTg。 主仆三人都屏住呼吸慢慢等着,一会儿,檐下传来绳索摩擦的声音,还能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嘀咕:“这绳索好生奇怪,怎的竟栓得这样牢?解都解不开……” 接着是王婆子的低声咒骂:“你这老货真是没用,连个绳子都解不开!我要你来何用!” 两个丫鬟和陈宜宁对视一眼,都掩着嘴轻声笑了起来。 这绳索是琥珀特意找的鲛丝搓成的,坚固异常,不费点功夫,怕是没那么容易解开的。 “砰~”的一声巨响,旁边的耳房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宋婆子和马婆子抄着两根烧火棍从耳房里蹿出来,照准屋檐下的两个人就开始狂打。 那扫地婆子刚把腊肉解下来抱到怀里,还没抱热乎,就被人劈头一顿狂揍,吓得拼命求饶。 “哪里来的毛贼!偷东西竟然偷到我们侯府的家庙里来了!我看打不死你们!”马婆子人高马大,认准了王婆子,拿着烧火棍拼命的朝她身上乱打。 “马婆子,你个老虔婆发什么疯!是我!您看清楚!”王妈妈被打的眼冒金星,那宋婆子更是歹毒,使劲往她腿上招呼,王妈妈被打得瘫在地上,拼命用手护着自己的双腿,感到腿骨疼的快要裂开了。 宋婆子和马婆子哪里听她哭喊,也不去管旁边的扫地婆子,一阵乱棍猛挥,专门狠揍王婆子。15898366 扫地婆子见势头不对,赶紧寻个空溜了,去搬救兵。 王婆子被打的鬼哭狼嚎,拼命哭爹喊娘。 陈宜宁在里面听见差不多了,低声对琥珀说:“快去拦着点,别真的闹出人命来。” 她只想跟王婆子一个教训,可没想真的要她的命。 琥珀装出一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打开门大喝一声:“姑娘睡着呢!你们在门前大吵大闹,喊打喊杀的,是想反天不成!” 宋婆子扔下棍子,忙道:“这个毛贼跑来偷腊肉,被我和马婆子看见了,所以才打她的。” 王婆子被打的鼻青脸肿,哭喊道:“姑娘,是我啊!我是王婆子,不是什么毛贼!” 琥珀奇道:“王妈妈,你晚上不在自己屋中休息,怎么跑到我们屋前来了?” 王妈妈支支唔唔道:“我下午看见二小姐的肉晾在屋檐下,怕晚上被野兽叼走了,这才来帮她收好的。” 这时,扫地婆子也带着一群拥护王妈妈的婆子赶了过来,在廊下围得水泄不通。 绿桑走出来,叉着腰厉声道:“不问而自取谓之贼,谁知道你是好心帮忙,还是想偷来自己煮着吃呢!” 房门大开,陈宜宁披了外衫,躺在床上朗声说:“夜深人静,吵吵闹闹成何体!绿桑,家庙中清苦,王妈妈嘴馋了想吃点肉罢了,你拿几块送给王妈妈,带回去慢慢吃。” 听到陈宜宁的话,那些拥护王妈妈的婆子脸色都变了变。本来侯府是有定例的,家庙中的仆妇,除了初一十五和菩萨斋日不可吃荤,其他时间都是可以吃肉的。可王妈妈说怕冲撞了菩萨,从来不让厨房做肉食。 她们早馋得口流清涎了,只是碍于王妈妈的权威,从来不敢偷吃。没想到这王妈妈说一套做一套,自己带头不遵守规矩,竟然跑来偷小姐的腊肉!仆吃得娘了。 陈宜宁将婆子们的脸色都看在眼里,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嘲讽,大声吩咐道:“王妈妈被马妈妈、宋妈妈当成贼人挨了棍子,走路不利索,你们抬着她回去养伤罢。” 心肠太软 王妈妈一听,马上朝几个赶过来的粗使婆子哭嚎道:“你们都是死的么?这两个老虔婆把我打成这样,你们却站在旁边干看着不成?把她俩给我捆了,拖到柴房去,一人打四十板子!” 听着是在骂粗使婆子,其实是在指桑骂槐。咣玒児伤陈宜宁如何听不出来?也不做声,唇边带着点淡淡的笑意,等着看好戏。 自己偷吃的时候不想着这些婆子,如今要用到别人的时候,只怕指使不动。15898366 果然,听了王妈妈的话,几个粗使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人动手。其中一个婆子劝道:“王妈妈,既然二小姐已经发话了,您还是回去歇着吧。也好把伤口敷点药。” 绿桑扑哧一笑:“可不是嘛!您这穿金戴银,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脸上却红肿青紫,看着可大不相宜!” 琥珀和宋婆子、马婆子也笑了起来。几个粗使婆子想笑,碍着王妈妈的面子,生生把笑容憋了回去。 王妈妈气得几乎吐血,怨毒的朝内室看了一眼。心中暗暗发狠:不管老太太事后会不会责罚,她都一定要把陈宜宁弄死在这家庙中! 反正到时候就说是得了传染病,她不信老太太会为这个一直看不顺眼的孙女亲自验尸! 绿桑见王婆子眼神阴毒,心中也打了个突,赶紧催几个婆子道:“快把她抬走!血渍呼喇的,看着让人恶心!” 妈马不四子。见婆子们忙着抬人,琥珀忙道:“绿桑,你在这里守着姑娘,我跟妈妈们过去瞧瞧。” 绿桑会意,叫宋婆子打了几盏灯笼,一群人咋咋呼呼的把王婆子往厢房里抬去。 进了屋子,绿桑对宋婆子使了个颜色:“宋妈妈,快吧铺盖摊平,扶王妈妈躺好。” 宋婆子走到床边,把枕头和被子猛的掀起来一抖!丁铃哐当,几声清脆的金玉碰撞之声,灯笼的光亮清晰的照出了地上的两件首饰:一枚华贵异常的嵌宝石凤钗,两只通体碧绿欲滴的翡翠手镯。 屋里的婆子都惊呆了,她们平素连小姐的内室都进不去的,看到这些贵重的东西竟出现在王婆子的屋子里,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宋婆子假装惊讶的叫道:“这不是二小姐的凤钗和镯子么?怎么在王妈妈的床上?” 绿桑冲上去甩了王妈妈一耳光,打得王妈妈的头猛的一偏:“你这挨千刀的老虔婆,我说姑娘的首饰怎么找不到了?还以为是记错了地方,原来是被你这腌臜老货偷了!” 王妈妈再蠢笨,此时也明白自己掉进了圈套,无论是檐下挂着的鸡鸭鱼肉,还是眼前的珠宝首饰,都是一个精心的骗局,专门诱哄她往下跳的。 “绿桑姑娘,我真的没偷,真的没偷啊!老奴哪儿有这个胆子,敢去偷小姐的东西?您行行好,饶了老奴这条命吧!老奴错了!以后再也不敢对二小姐不敬了!”王妈妈哭得涕泪交流,她现在是真的怕了。 陈宜宁看上去温厚宽和,那天她故意去按她受伤的腿,结果陈宜宁也没把她怎么样,她心里便以为陈宜宁是个好拿捏的软骨头,没想到她竟然是个绵里藏针的笑面虎。 她若只是对陈宜宁不敬,老太太说不定还会赏她,但她若敢去偷陈宜宁的东西,老太太便容不得她了。下人手脚不干净是大忌。 王婆子想到这一点,哭得更加大声了。 绿桑冷着脸大声斥道:“你现在知道后悔了?爪子伸出去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天?还敢说不是你偷的?刚才还在檐下偷肉,再偷点首饰也没什么奇怪!” 几个粗使婆子素来是王妈妈的狗腿,看到王妈妈偷东西证据确凿,如今也吓得赶快与王妈妈撇清,在地上跪了一地:“姑娘,这事老奴等并不知情,全是这王妈妈一人所为。求姑娘在二小姐面前美言,千万不要怪罪老奴等!” 王妈妈本来还指望这几个婆子能为自己求求情,说几句好话,此时一看,大势已去,脸色灰败如枯叶,闭了眼躺着不再做声,只两行泪潸潸从眼角流下。 绿桑恨不得直接叫几个婆子把王婆子拖出去乱棍打死,但想到陈宜宁的嘱咐,只好忍了脾气道:“你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不配再掌管家庙。从今日起,家庙所有一应采买物品,都由宋妈妈来负责。钥匙和钱粮,都统统交给宋妈妈!” 短短一天,就完全变了天。风头无两的王妈妈,一下子从权利的顶端跌落下来,宋妈妈成了家庙里的实权派。 众婆子这才知道了真正的主子是谁,看着绿桑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敬畏和崇拜。 绿桑满足的拎了灯笼回到陈宜宁的屋里,把事情的经过全部讲了一遍。绿桑本来就擅长讲故事,模仿起王婆子可怜又可笑的表情时,惟妙惟肖,把陈宜宁和琥珀逗得前仰后合。 笑完了,陈宜宁吩咐琥珀从箱子里拿出一瓶药膏:“琥珀,你把这药膏给王婆子送去,她年纪大了,挨这么一顿打,骨头怕是难得长好。” 绿桑皱眉道:“姑娘,王婆子恨不得压断您的腿骨,您怎的还这般体恤她?照我看,打死她都是罪有应得!” 陈宜宁靠在迎枕上淡淡道:“她固然可恶,但我们设计害了她,也不见得如何光明。送点药膏过去,也能稍稍消解心中的罪恶之感。” 绿桑暗自摇摇头。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心肠未免太软了些。 惩治了王妈妈和一干跟红顶白的老婆子,陈宜宁在家庙中的生活惬意起来。山中食材新鲜,每日里让婆子们挖点竹笋,采点菌菇,再到山脚下跟农家换些鲜鱼活鸡,配上菜园里婆子们自己种的蔬菜,每日饭菜都可口异常,陈宜宁住了一段时间,腿伤就好的差不多了。 这日琥珀在窗下帮陈宜宁梳妆,陈宜宁看着铜镜中自己的脸,有些奇怪的道:“这庙里的日子惬意,每日里又吃得多,我怎的看着没胖反而又瘦了些?” 琥珀笑道:“姑娘你虽吃的比以前多,但做的活也比以前多呀。以前不过坐在窗下绣绣花,去园子里走走。如今经常帮婆子们伺弄菜园,又种了一些花,经常活动,可不就瘦了吗?” 绿桑帮陈宜宁插上一之白玉的扁簪:“姑娘,您现在气色真真是极好的。您要是再这样养一段时间,等回府的时候,容貌肯定能盖过大小姐。” 陈宜宁笑着拧了拧绿桑的嘴:“你的意思是,如今我长的不如月姐姐了?” 绿桑撅起嘴小声嘀咕道:“大小姐的美貌是出了名的,在侯府,只有大姑奶奶能跟她比。” 陈宜宁不由笑着打趣道:“你倒真是直心直肝!说的话这么不中听。” 三人说笑了一阵子,陈宜宁也打扮好了。忽然想起前几日从山中移栽的一株野花,已经好几天没去看了,也不知成活没有,便吩咐琥珀带了小铲子和银剪子,一起过去看看。 陈宜宁腿伤刚好的时候,便吵着要去山上,不顾琥珀和绿桑的阻拦,从山里挖了很多奇花异草种在后院。 三人一走进后院,顿时吃了一惊。前几日从山中移栽的那株野花竟然消失了,空地上,大一片一模一样的野花开的正艳。 “姑娘!这花竟然繁殖得这么快!太漂亮了!”绿桑喜欢得什么似的。 那花颇奇特,每株花只有一支细细长长的茎干,茎干顶端,只开一朵或红或白的花儿,花儿只有婴儿拳头大小,颜色却极艳丽璀璨,夺人眼目。 陈宜宁看着繁殖了一大片的野花,有些不安的皱皱眉头:“这花繁殖的太快了,如果让她这样生长,怕是要将这院子都淹没了。得拔掉一些。” 吩咐了几个婆子过来把花拔掉,陈宜宁却又有点舍不得了,那花开得实在太美了。她让琥珀去端了个托盘,用小银剪子剪了满满一盘子花。 这花茎干并不肥硕,汁水却颇为丰茂,剪下花枝的时候,乳白的汁水把陈宜宁的手背都濡湿了。 “小姐!这边有个木匣子!”一个老婆子突然叫了起来。她刚拔掉一束花,这枝花的根扎的颇深,拔出来的泥土下,有个檀色的木盒子露出包了银边的一角。 陈宜宁大为奇怪,命琥珀去取了木匣子过来看。这木匣子做工考究大方,四个角都包着银边,因年头久,银子已经发黑了,但还是看得出来,这盒子应该是贵族女子的首饰盒。 这里是陈府的家庙,外人根本进不来。后院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木匣子?莫非其中有什么蹊跷? 见婆子们都围过来,绿桑正要打开木匣子,陈宜宁赶快道:“这木匣子上都是泥土,先拿回屋弄干净再打开吧。” 说着,带着琥珀和绿桑往自己屋子里走去。只留下一众又好奇又疑惑的婆子继续拔花锄草。14HTg。 到了屋子,陈宜宁让琥珀拿帕子拂净匣子上的泥土,轻轻用银篦子打开了精致的小锁。匣子里的东西顿时显露了出来。 花汁神奇 匣子里装的竟不是金银首饰,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宝贝,而是一个用信笺装订起来的小册子。咣玒児伤 泥金云笺纸,正是陈家内眷常用的纸张。陈宜宁心头一跳,忙轻轻揭开册子看去。 这册子似乎是一个女子的日志,秀丽的簪花小楷,在第一页的右下角写了个“堇“字。 子的头日钱。木匣子想是埋在地下进过水,信笺上很多地方的字已经洇开看不清了。 陈宜宁勉强翻看着,只见纸上断断续续写着“赵丽影毒妇……我可怜的儿子……野种……老爷却当心肝宝贝……立嫡……死不瞑目……” 看完这几行字,陈宜宁捂住怦怦乱跳的胸口,心头如被滚石砸到般巨震! 赵丽影正是赵姨娘的闺名!这信笺上所写之事,竟然是赵姨娘的秘密! 陈宜宁忽然想起来了,以前曾隐隐约约听府里下人说过,在谢姨娘之前,府里还有一位堇姨娘,人生的貌若天仙。可惜刚生下儿子就染病去世了。那孩子先天孱弱,没多久也随母亲去了。 堇姨娘,信笺上的“堇”字,陈家内宅专用的泥金云笺纸,所有的信息串起来,指向一个事实:这匣子里的信笺,正是堇姨娘的手笔!14HTg。 只是,堇姨娘不是染病去世的吗?为何在后院的地下,竟然发现了她藏日记的匣子?她信笺上所说的野种又是谁?她不可能说自己的儿子是野种,那只有一个可能,赵姨娘所生的二个儿子中,有一个,不是父亲的骨肉…… 一念至此,陈宜宁后背猛的起了一身冷汗!秽乱内宅,混淆血脉,这是滔天大罪,是要浸猪笼的! 堇姨娘的信笺上写到了“立嫡”,意思是不是说,父亲曾想把这个野种立为嫡子?在陈府,有资格被立为嫡子的,只有一个人——她的大哥,陈府的庶长子陈宜衡! 陈宜衡?竟然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陈宜宁捂住嘴巴瞪大眼睛,被这个猜测彻底惊呆了。 琥珀见陈宜宁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忙给她倒了一盏温热的茶水:“姑娘,快喝口水。您这是怎么了?怎么惊吓成这样?” 绿桑也连忙过来帮陈宜宁顺着背,好奇的问道:“姑娘,这纸上都写了些什么?” 陈宜宁喝了口茶水,怦怦乱跳的心才稍微平静了一些。听见两个丫鬟问她,心中沉吟了片刻。 虽然绿桑和琥珀都是她的心腹,对她足够的忠诚,但此事涉及到陈家的子嗣,是天大的事情,再说目前也只是她的猜测,事实到底是不是这样还不一定。 所以只淡淡合上木匣子,轻声道:“没什么,只不过一个离奇的故事罢了。你把这匣子锁好。用帕子包了放到我的箱笼里。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许打开。” 绿桑和琥珀好奇的对视一眼,见陈宜宁不说,也只好取了帕子,打开箱笼把匣子牢牢的收好。 陈宜宁想了想,吩咐琥珀唤了马婆子过来细细打听。 “马妈妈,您来家庙多久了?”待马婆子来了,陈宜宁喝了口茶,假装不经意的问道。 马婆子为人鲁笨些,不如宋婆子那么精明。听陈宜宁问话,便老老实实答道:“已经来了十六年了。” “哦,那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发配到家庙来的?” 家庙里的下人,都是从府中赶出来的。要么是犯了事,要么是不得主子喜欢的。总之,是陈府下人中的边缘人物。 马婆子听了恨声道:“二小姐,当年老奴是老爷院中的粗使丫头,那日赵姨娘抱着大少爷来老爷屋子玩耍。因老奴在院子中洒扫,水溅到石板路上,她便诬陷老奴想害她,想让她滑到,摔死大少爷,打了老奴三十板子遣到家庙来了。” 陈宜宁听着奇怪,一个粗使婆子,也值得赵姨娘大动干戈? 目光微闪,陈宜宁又追问道:“你一直在老爷院子里做粗使婆子?” 马婆子脸色变了变,躲躲闪闪道:“老奴之前是堇姨娘院子的浆洗丫头。”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本来只是想先找个婆子问问,没想到竟然就找到了堇姨娘以前的丫头! 陈宜宁心中一喜,忙问道:“既然是堇姨娘的浆洗丫头,怎么会被打发到老爷院子里做粗使丫头?” 马婆子犹豫了片刻,方低声道:“堇姨娘……病……死后,满院子里的丫头都被发卖的发卖,被打死的打死。老奴算是幸运的。” 这是郑姨娘在清洗堇姨娘留下来的人,怕走漏了消息。她这样小心防范,不惜大开杀戒,堇姨娘之死一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那堇姨娘是怎么死的?” “姨娘一直好好的,突然有一天就发起烧来,浑身出疹子,大夫来瞧了,说是烈性传染病,老太太就把堇姨娘送到家庙中休养。结果来了不到三日,姨娘竟然就去了……” 原来堇姨娘最后竟然惨死在家庙里!难怪地下会埋着她的信笺! 堇姨娘当时可是生了位少爷的,在府中地位并非一般妾室可比。郑姨娘却冒大不韪害死堇姨娘,这其中必有缘故。 最大的可能就是,堇姨娘手中掌握了她的某些把柄,比如说,堇姨娘无意中知道,大少爷陈宜衡并非陈大老爷亲生儿子。所以,郑姨娘甘愿冒着风险,也要置她于死地。 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陈宜宁反而犹豫起来。陈宜衡并非陈大老爷亲生儿子,可他是陈府长子,若母亲膝下再无所出,陈宜衡将来就是要继承陈府爵位的。 若老太太和父亲知道陈宜衡的真实身份,侯府将卷起怎样一场滔天巨浪!又有多少人的命运将会改写! 不,此事不宜马上披露,先慢慢观察探访吧。毕竟一切只是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 郑姨娘既然与人有私情,那只要派人细细打探,总会找到蛛丝马迹的。 陈宜宁沉吟片刻,心中拿定了主意。便叫琥珀赏了马婆子一个银馃子,送她出去了。 知道了陈宜衡的真实身份,陈宜宁心中有些闷闷的。虽然她并不喜欢这个大哥,但他也算年少有为,将来若能继承侯府,也能给侯府撑起家门。 陈家本就男丁单薄,只得了两个庶子。四少爷陈宜重又是个贪玩惫懒的性子,怎么撑得起侯府的门户? 陈宜宁是侯府的嫡女,即便祖母不慈,父亲对她淡淡的,她也是陈家的女儿。陈家若是不好,她将来嫁得再好,在婆家也是没有底气的。 陈宜宁心烦意乱,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便吩咐绿桑端了水来帮她洗手。 刚才在后院剪花,花汁溅了她一手。刚才忙着追查堇姨娘的事,连手都没来得及洗。15898366 绿桑拿铜盆端了半盆温水,帮陈宜宁挽起袖子,又卸下镯子和宝石戒子,拿丝帕子细细的帮她清洗。 “咦,姑娘,您手上的伤痕怎的没了?”绿桑突然惊讶的说道,抬起陈宜宁的手,指着她的手背说道。 陈宜宁的手和胳膊,当时在坠落山崖的时候都擦伤了,现在虽好了,但还有些红痕,虽无大碍,但对容貌总还是有损伤的。 陈宜宁朝自己手上看去,果然,那些红色的伤痕,竟然已经变成极淡的粉红色,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了! 陈宜宁大为奇怪,这是怎么回事?因嫌膏药擦在手上黏糊,她已经很久没擦那去瘢痕的药膏子了。怎么手上的伤痕反而好了? 陈宜宁抚着额头想了想,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花汁!一定是那花汁!今天剪花的时候,那乳白的花汁黏黏的糊了她一手! 那花开的妖艳,她向家庙中婆子打听了个遍,竟无人知道那花的名字,都说便是山中,也很少看见这样的花。没想到,它的花汁竟然还有这样的奇效! 绿桑是个水晶心肝的人儿,此时也隐约猜到了,期待的看着陈宜宁:“姑娘,莫非是那野花的花汁,竟然有去瘢痕的功效?” 琥珀喜道:“不仅这瘢痕没了,姑娘手上的皮肤也变得细腻多了!” 绿桑细细一看,果然是。陈宜宁右手采的花,上面沾染的花汁多一些,那右手的皮肤就明显比左手更细嫩一些。粉白晶莹,简直就像上好的和田白玉。 绿桑兴冲冲道:“咱们赶紧去多采点花汁,把姑娘手臂上和小腿上的擦伤也都消掉!” 陈宜宁也是孩童心性,先把陈宜衡的事抛开不提,拿了几个瓷瓶子,带着两个丫鬟到后院又折了几支花,把几个瓷瓶子装满了花汁回到房中。 依照上午的样子,绿桑和琥珀把瓶子中的花汁涂在陈宜宁的左手的手背上,然后等了一柱香的工夫。 上午一直忙碌着剪花,倒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如今这花汁敷在手上,陈宜宁明显感到手背上有些冰冰凉凉的,仿佛一道清澈的泉水缓缓流过,感觉甚是舒服。 绿桑感觉时候差不多了,便又同刚才一样,端了盆温水帮陈宜宁把手上乳白色的花汁洗净。 等到陈宜宁的手从铜盆里拿出来时,绿桑和琥珀都发出了一声惊叹! 天!简直太神奇了!陈宜宁的左手竟如同剥壳的鸡蛋一般嫩白,比初生婴儿的手还要细滑! 上午只是溅了些花汁,现在绿桑是厚厚的涂了一层,功效果然更见卓著,左手手背上的擦伤,连淡淡的红痕都看不见了。完全的宛如新生! 琥珀喜不自禁:“姑娘!这花汁果然神奇!瘢痕一点都没有了!您快坐下来,我服侍你把手臂和腿上也都涂上!” 绿桑抿嘴笑道:“姑娘,若是这花汁也能涂脸,涂身子,那您一定会变成全京都皮肤最好,最白嫩,最细滑的小姐!到时候别说月小姐,便是宫里那些后妃娘娘,也都没有您美貌了!” 如此失态 看到花汁竟然有这样的奇效,琥珀有些后悔了:“早知这花汁子竟这般好用,早上便不该让婆子们拔掉了。咣玒児伤” 陈宜宁笑道:“无事,那花儿繁殖的极快,今日拔掉,怕是明日又长起来了。等再长多一些,我们采过来便是了。” 又过了几日,后院中拔掉的花果然都重新长起来了。绿桑和琥珀也不要婆子们帮忙,自己带了银剪子和铜盆,到园中忙碌了半上午,接了满满一盆乳白的花汁。 到竟殖等起。这花汁经太阳一晒,竟然散发出馥郁的香气,煞是好闻。 陈宜宁正坐在案几边看书,看两个丫鬟笑嘻嘻的抬着一盆花汁回来了,扭头笑骂道:“小蹄子,弄这么多做什么?也不嫌重,仔细闪了腰!” 绿桑笑 米米的答道:“姑娘,奴婢跟琥珀商量好了,把大姑奶奶给的玫瑰露掺入这花汁中,然后再兑上点温热的山泉水,服侍您洗浴一番。您看可好?” 陈宜宁掉下山崖时,虽然是手和小腿上的擦伤最厉害,但身上也有星星点点的擦伤,如果一点点敷,确实又麻烦又不方便。不如索性泡浴一番。 陈宜宁想了想,笑着点点头:“就你这蹄子心思奇巧。”心中也对这花汁泡浴的效果十分好奇。 琥珀把陈莲送的栀子香露掺了玫瑰花露一起倒进装花汁的盆子中,又吩咐几个婆子从后山接了山泉水煮烫了,倒进铁梨木的大浴桶中,待到水温温热宜人之时,把掺了花露的花汁一点点倒入浴盆中,只留了一小瓷瓶花汁,放在浴桶旁边。 绿桑和琥珀服侍陈宜宁脱了衣服,扶着她慢慢坐入浴桶中。浴桶里的花汁如同牛乳般细滑,轻柔的裹着肌肤,触感极其舒服。 陈宜宁舒服的叹了口气:“我瞧着这花汁子泡浴,竟比花瓣水还舒服。赶明儿你们俩也采点花汁泡一泡才好。” 琥珀拿了块崭新的丝帕,用瓷瓶子里的花汁全部浸湿了,对陈宜宁说:“姑娘,您闭上眼,我把这丝帕子敷在您脸上。” 绿桑笑道:“若是这花汁真有这般奇效,姑娘让刘管事在京都开间铺子,专门卖这花汁子,准保赚的金山银山。” 陈宜宁闭着眼,任凭琥珀将丝帕子敷在她脸上,享受着那种细滑清凉的感觉,听了绿桑的话笑道:“哪儿有闺阁的女儿自己开铺子赚银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陈家已经没落到这般田地了。”15898403 琥珀也笑了:“如今大姑奶奶在宫中,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光景,娘家即便再败落,也不至于要闺中的姑娘们自己去赚银子。这传出去岂不是个笑话?” 陈宜宁点点头:“这花汁子之事,不过是闺阁女儿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自家姐妹顽顽也罢了。” 泡浴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水慢慢有些冷了,琥珀替陈宜宁揭开面上的丝帕子,又打了清水,拿薄绢布把陈宜宁身上细细冲洗了一遍,这才替她穿好亵衣,扶到床上去。 净房里光线昏暗还不觉得,等走到内室,光线明亮起来,绿桑这才惊叹起来:“阿弥陀佛!姑娘,这花汁子真真是绝了!您快看看您的皮肤!” 绿桑奔到妆台边,拿过铜镜递给陈宜宁。 陈宜宁一看,自己也吃了一惊!镜中的人儿,皮肤白希细润之极,比上好的白玉还要通透,没有一丝瑕疵,柔光若腻,肌肤深处透出珍珠般淡淡的光泽,美得叫人转不开眼睛。 便是只有七分颜色,叫这肌肤一衬,也变成十分了。何况陈宜宁本来底子就好。 琥珀呆呆的看着陈宜宁的脸,只觉得自家姑娘从没这么漂亮过:“姑娘,您真是美极了,我看这京城再没人能超过您去。” 女孩儿家哪儿有不爱美的。陈宜宁瞧见自己容貌变得更加出众,心中自然也是开心的。扭头对二个丫鬟笑道:“等回府的时候多带几瓶子花汁,回去给母亲两瓶,其他的分给各位姐妹罢。” 陈宜宁说着,突然皱皱眉:“琥珀,这亵衣是新做的不成?怎么穿在身上觉得有些粗糙?刺得皮肤微微作痛。” 琥珀奇道:“在家庙里哪儿能做新衣服?这就是姑娘素日穿的。前日也是奴婢亲手洗的,并没有经过旁人之手。”14HTR。 绿桑眼珠一转,拍手笑道:“姑娘!是您的皮肤变得太嫩了吧?所以连这上好细绢做的亵衣,穿着都扎皮肤了!” 陈宜宁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臂,果然是真的,手臂上的皮肤跟脸上一样,嫩得一碰就要出水似的。 绿桑掩了口笑道:“表少爷真是好福气!姑娘这般粉雕玉琢的人儿,竟能让他娶了去!” 陈宜宁又羞又恼,伸手便去拧绿桑的嘴:“叫你这蹄子浑说,等回了府就给你配个小厮去!” 主仆三人笑闹成一团。 因这花儿只开花,并没瞧见花种子,待吃了午饭,陈宜宁便带着两个丫鬟上了后山,想去找点花种子。 青峰山到京都路途虽不算太遥远,但这花儿若拔了根带回去栽,只怕是栽不活的。当初她们从后山挖了好几次花带回来栽,也不过只活了几株。 已经是暮春十分,天气有些微微热起来了。陈宜宁只穿了一件浅绿的翠烟软罗长褙子,下面是白色牡丹烟纱马面裙。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小偏簪随意地点缀发间,素净雅致中透出几分少女特有的清新。 琥珀和绿桑提着小篮子跟在旁边,三人说说笑笑找了一会儿,却连花的影子都没瞧见半分。 “奇怪,我记得上次就是在这附近看到的。怎的今日却死活找不见?”绿桑自言自语道,又往前面走了一些。 琥珀忙叫住她:“绿桑,别再往前走了,过了这片小树林就不是我们陈家的地界了。万一有歹人可怎么是好?” 绿桑却偏偏顽皮,不顾琥珀的阻止继续往前走:“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哪个歹人敢到这里来?若是能找到花种,便可带到府中养植,以后日日用花汁子给姑娘敷脸,岂不更好?” 琥珀没办法,只好朝陈宜宁求助:“姑娘,你瞧那小蹄子,没个轻重,早晚要闯祸的!” 陈宜宁无奈的摇摇头:“绿桑跟那些婆子费了半天口舌,好容易出来一趟,也不用太拘着她。旁边就是皇家林苑,想来也没歹人敢过来惹事。咱们过去看看,若是没有便回来吧。” 前面远远的传来绿桑的欢呼声:“姑娘快来!这里有一株花好像结种子了!” 陈宜宁忙提着裙摆,快步跟琥珀奔了过去,果然,林子旁边的小路边,正长着一株花儿,花朵已经谢了,茎干的顶端结着一颗青色的球状小果子。 琥珀用手轻轻捏了捏那球状的青果子:“这果子里面应该就是种子了。不过看这颜色,应该还没成熟。不知道带回去能不能养活。” 陈宜宁也弯下腰细细的看着那枚青涩的小果子。 “是陈小姐吗?你们怎么在这里?”突然,一个清朗的男声猝不及防的闯入三人的耳中。三人惊骇的回头。 只见拓拔谧正带着一个头戴女子从小路上经过,拓拔谧勒住马,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们。他穿一件白色的素缎长袍,袍内露出墨色镂空木槿花的金纹镶边。头上一枚紫玉金冠,剑眉下是一双细长的桃花眼,此时正有些讶异的盯着陈宜宁。 陈宜宁不提防竟然会在这里碰见拓拔谧,只好站起来朝拓拔谧福了福身:“民女陈宜宁见过世子。” 拓拔谧点点头算是还礼,一双桃花眼却眯起,紧紧盯着陈宜宁,露出惊艳之色。 上次在陈府见到陈宜宁时,她肌肤微丰,尚未脱掉孩童的稚气,如今不过短短几个月,她的身材竟然变得苗条清瘦,肌肤如雪,脸颊不上胭脂却粉润如初开的芙蓉,更衬得一双漆黑的眸子莹澈灵动,仿若一池秋水,明明深不见底,却清澈得令人心惊。 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盛开,拓拔谧情不自禁地下马走到陈宜宁身边,他的目光如炽烈的火焰,毫不遮掩的落在陈宜宁的脸上,身上。这种目光意味着什么,任何女子都能轻易地感觉到。 陈宜宁心中大窘。在大齐,男子和未嫁女子见面本来就有诸多避讳,若实在不可避免的碰见了,见过礼各自离开才是符合礼数的。拓拔谧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她,饶是她再冷静,也有些窘迫不安了。 见陈宜宁羞恼薄嗔的样子,拓拔谧心中更是有些痒痒的。看着陈宜宁半低的粉脸,几乎想伸手抬起她的下颌,把她的脸看得再清楚些。 拓拔谧又向前走了一步。 陈宜宁惊觉,抬起眼飞快的看了拓拔谧一眼,迅速向后退了一步。心中暗暗作恼。莫非那日自己将拓拔谧推下水塘,他今日要来找碴不成? 绿桑和琥珀见拓拔谧步步紧逼,赶快挡在陈宜宁面前,齐声道:“奴婢见过世子爷,世子爷金安。” 这是在提醒拓拔谧休得无礼了。 拓拔谧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太孟浪了。他府中姬妾无数,几位侧妃更是出了名的大美人。他在女子面前一向潇洒自若,没想到今日却如此失态。 思慕之心 回过神来,拓拔谧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问道:“二小姐怎会出现在这深山之中?方才见你们东张西望,似是在寻找什么,莫非是丢了钗环?” 陈宜宁垂下眸子看着脚尖,脸上淡淡的:“并非丢了钗环,只是在找花种罢了。咣玒児伤”她指指路边那株花:“想找几枚种子带回府中栽种。” 拓拔谧瞥一眼那花儿,一株顶端结了个青色的小果子,另一株开的倒是娇艳,只是有些妖气,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花种。 “不过是山林野花罢了。二小姐若喜欢花儿,我府中前日正好得了几株重瓣珍珠牡丹,开花时节灿若云霞,远非这山林野花可比。改日叫小厮送到陈府罢。” 拓拔谧的语气之中,大有看不起这山林野花的意思,倒好像她陈宜宁没什么见识,没见过名贵花种,所以连这野花都当了宝贝。 陈宜宁微微一笑:“世子此言差矣,各花入各眼,此之蜜糖,彼之砒霜。世子喜欢名贵的牡丹,偏宜宁只喜欢山林野花自由烂漫。何况,同样是花儿,何必因为生长之地不同,品种不同,便非要分个高低贵贱出来?人世间秩序森严,已是无趣,何苦在这些玩赏之物上也弄的如此泾渭分明?” 陈宜宁话一出口,旁边的小厮脸色猛的变了。拓拔谧身份何等尊贵,这小女子竟敢直言斥责他无趣?若是惹恼了世子,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拓拔谧脸上却并无恼意,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反而带了点兴味:“二小姐这话说的大有道理,拓拔谧今日受教了。”14G7H。 他这倒不是自谦,大齐以礼治国,讲究的是尊卑有别,长幼有序,处处等级森严。在当时齐人眼里,世间万物都有各自的地位,尊卑之间泾渭分明,而陈宜宁养在深闺,竟能提出“齐万物”的思想,实在令他惊叹不已。 看向陈宜宁的眼光,又多了几分欣赏。 陈宜宁敛眸一笑:“谧世子过谦了。民女愧不敢当。” 小厮本来提心吊胆的等着拓拔谧发怒,没想到竟然无事,这才松了口气。他抬头看看日头,小声提醒拓拔谧道:“世子爷,日头快落了,静妃娘娘怕是等急了。咱们赶快过去吧。” 正说话间,路上来了一驾华贵异常的马车。雪青软缎的绣帘四角都镶着五色宝石,驾车的马通体雪白,只四个蹄子是黑色,神骏异常。马车后跟着一队护卫,穿着三王爷府中的玄色箭袖弁服。 马车驶得近了。软缎的车帘被掀开,一只纤长葱白的玉手从探出扶住车棂,娇脆的声音如黄莺出谷:“世子爷,您带着小禄子说是要追一只孢子,怎的追到这里来了?” 陈宜宁朝马车中看去,一位妇人带着两个丫鬟坐在车中,她宫装打扮,一袭浅紫色绣着木槿花的碧霞罗衫子,裹着白色蛟珠纱的抹胸,微露出丰满的胸部,一头秀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满头的珠翠在阳光下闪着炫目的光芒,一双眼睛比桃花还要娇媚,十分勾人心弦。 都说谧世子的侧妃个个貌若天仙,今日看来果然不假,这位静妃娘娘,便是比起姑母来,也是丝毫不逊色的。陈宜宁心中暗暗想着,走过去对静妃行了个礼:“民女陈宜宁见过静妃娘娘。” 那静妃也爱答不理的,只当作没听见,笑意温软的只看着拓拔谧,掩口娇嗔道:“世子爷,您留静儿在那边等着,原来是过来私会这位姑娘来了。”15891573 这话说的太刻薄了。陈宜宁的衣饰发髻,一看就是未婚女子,未婚女子在野外私会男子,一旦传出去,名誉扫地是肯定的。 陈宜宁脸色一变,刚要说话,拓拔谧已经低声斥道:“静儿,休得胡言乱语!这是莲妃娘娘的侄女,忠义侯府的嫡出二小姐。” 莲妃的侄女?静妃某种冷光一闪。静妃本是成显皇后娘家的庶出外甥女,一向和成显皇后亲近,时常在宫中走动。莲妃在后宫宠冠无两,成显皇后一直恨得牙痒痒,在静妃面前不知说了莲妃多少坏话。 如今见到莲妃的侄女就站在她面前,静妃如何能轻易放过? “哎哟,我说是谁呢,把我们世子的三魂七魄都勾走了,原来是莲妃娘娘的侄女。莲妃娘娘貌若天仙,这侄女果然也生的好颜色。难怪世子如此青眼有加。” 静妃仗着拓拔谧宠爱,又有皇后当靠山,说话一向口无遮拦,今日见到陈宜宁,新仇旧恨一起涌来,索性口出恶言。 拓拔谧听着还好,有人把陈宜宁和他扯在一起,他心中反而有些美滋滋的。只是听着静妃说着太不像了,只好象征性的斥责一句:“不过偶尔碰见,便下马见个礼罢了,你休要浑说,伤了陈小姐的闺誉。” 陈宜宁却气的脸色微微发白。本来她和拓拔谧素无瓜葛,今日不过偶然碰见。这静妃却一上来就说她和拓拔谧私会,话里话外都是在讽刺她不守妇道。 马车后还有一队护卫,人人都听在耳里,人多嘴杂,这事若传出去,她纵有几百张嘴也洗不清了! 陈宜宁吸口气,平稳一下心情,脸上仍带着端庄的笑意:“静妃娘娘说笑了。不过是偶然碰见,民女出于礼数向世子爷问个安罢了。世子爷可是和您一起出门的,若在您眼皮底下还敢私会民女,这不是打您的脸吗?娘娘不该怀疑自己的魅力,更不该怀疑世子爷的人品。” 过拓们握东。听了陈宜宁一番话,拓拔谧几乎要鼓掌叫好了。这静妃仗着皇后是娘家人,向来言辞泼辣爽利,把府中其他侧妃姨娘压得死死的。没想到今日竟栽在陈宜宁手里了! 真是太有趣了!上次在陈府,他就隐隐感到这女子不同寻常,没想到不仅心思缜密,言语竟也犀利如此!若能娶回家,时常拌拌嘴,定然另有一番风味。 拓拔谧毫不掩饰对陈宜宁的欣赏,一双桃花眼笑 米米的看着陈宜宁,把静妃几乎气个半死。待要再刺陈宜宁几句,却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只好把一双水眸死死瞪着陈宜宁。 陈宜宁看见静妃的表情,知道今日这梁子是结下了。心中顿时大感厌烦。本来只是到后山游玩一番,结果前脚刚遇见风流世子,后脚又遇见这么个悍妇,真是扫兴。 敛了裙裾朝拓拔谧盈盈一拜:“世子爷,娘娘,日色偏斜,民女出来的久了,也该回去了。不如就此别过罢。” 静妃鼻孔里冷冷一哼,一双葱白的玉手猛的摔下帘子。 拓拔谧这下是真的有些恼了。这静妃的举动也太过分了。陈宜宁虽只是无品级的未婚女子,但却是陈莲的嫡亲侄女。陈莲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头号宠妃。 便是寻常女子吃醋,也该有个度,何况陈宜宁身份特殊,她对陈宜宁无礼,便是对莲妃无礼。若皇上知道了,必然和父亲生下罅隙。 看来这静妃是不能再宠了。拓拔谧厌恶的朝马车瞥一眼,温言道:“这后山虽靠近皇家林苑,不至有歹人出没,但你只带了两个丫鬟,终究是不太安全。我派一队护卫护送你回去吧。” 拓拔谧是想搞清陈宜宁到底住在哪里。刚才追问了两次,她都不肯告诉他为何会出现在这后山。 静妃就在帘子里听着呢,她若是还要和拓拔谧扯上什么关系,估计又是一场风波,陈宜宁赶紧摇摇头:“谢世子好意,民女就住在不远处的家庙。很快就能回去。无需护送。就此别过,民女告辞了。” 拓拔谧翻身上马,却并不马上离开。只扭头看着陈宜宁的背影,眼中隐有惆怅之意。 可惜已经许给了周郁文。不然,世子妃也不用再东挑西拣了。陈宜宁的模样,脾气,都对极了他的胃口。 王府中美人虽多,却没有一个能像她这样,看着端庄大方,谈吐却犀利有趣,颇有见识。让人情不自禁就起了思慕之心。 静妃把帘子偷偷掀开一条缝,看着拓拔谧的举动。见他一直盯着陈宜宁的背影,心中醋意翻腾,娇嗔道:“世子爷若真是喜欢,便娶回家里做个姨娘罢了。反正府中莺莺燕燕已经够多了。再多她一个也无妨的。” 这话,是直接把陈宜宁拉低到姨娘的水平了。 拓拔谧闻言大怒,转身猛的从腰间拔出宝剑,用剑身挑开锦帘,一双总是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此刻竟杀气毕露:“你再多嘴一句,我便用剑划烂你这张脸!” 冰冷的剑尖贴在静妃艳若桃李的腮边,再多一寸,便要刺破那如玉般莹洁的肌肤。 静妃两行泪唰的流了下来,抬头哀哀的看着拓拔谧:“世子爷,您竟为一个女子如此待我?” 拓拔谧冷冷瞧着她的脸,昔日觉得美貌可人的一张脸,今日竟越看越是憎恶,厉声道:“你不过一个侧妃!我想什么,做什么,你有何资格置喙?以后说话,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回到侯府 陈宜宁带着绿桑和琥珀快步回到家庙中。咣玒児伤等进了自己的屋子,陈宜宁才算松了口气。 这静妃绝非善茬,前世,她在恭王府兴风作浪,害死的姨娘侧妃少说也有数十人。今日不得已跟她起了冲突,实在并非幸事。 如今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行踪,难保今后不会生出什么事来,这家庙是不能再住下去了。 陈宜宁写了封家信,让琥珀找了两个粗壮可靠的家丁送回陈府,又开始让绿桑和琥珀收拾箱笼。 琥珀奇道:“姑娘不是喜欢庙中清净,想多住些日子吗?莫非是记挂夫人了?前日夫人不是送信过来,说她在府中一切都好吗?姑娘何不再住几日?” 陈宜宁不想说静妃的事,怕琥珀担忧。便只淡淡道:“马上就是月姐姐的及笄礼了,早点回去也好帮她打点打点。” 绿桑却是个心细的,皱了眉头道:“姑娘,奴婢看那静妃娘娘并非好相与的,今日得罪了她,只怕以后有祸事。” 陈宜宁不由笑道:“你个小蹄子倒是惯会看人眼色。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且走一步看一步罢。” 绿桑抿嘴嘻嘻笑道:“姑娘,奴婢瞧着,谧世子似乎对您很有心意……” 话还没说完,便被陈宜宁厉声打断:“休要浑说!谧世子身份高贵,岂是你能胡言乱语的?” 琥珀也狠狠拧了一下绿桑的胳膊:“你这蹄子越来越没规矩了。姑娘已经定亲了,这话传出去,对谧世子无碍,对姑娘的名声却是大大不好。幸好姑娘是个心善的,不然打死你都是轻的!你以后可得把嘴守牢了!” 绿桑羞红了脸,惴惴不安的低声道:“姑娘,绿桑再也不敢了。” 陈宜宁瞧她那样子又好气又好笑,用手戳戳她的额头:“过来给我磨墨。我要给梁夫人写信。” 陈宜宁住在家庙中,梁夫人曾带着厚礼过来看望过几次。如今要回府了,不说一声不合礼数。 绿桑边磨墨边道:“姑娘,那梁夫人真是极好的。行事说话又大方又爽利,且待人亲热和气,京都中的官家太太里,再找不出这样的。” 陈宜宁笑着打趣道:“可惜梁夫人膝下无子,不然把你嫁过去做媳妇是再好不过的。” 绿桑不依了:“姑娘刚才还不让我浑说,如今自己却浑说起来。” 琥珀笑得前仰后合:“你如今可算吃了瘪了。姑娘这就是报复你刚才胡说呢!” 三人笑闹一阵子,又收拾好箱笼,吃过晚饭便歇下了。 想是过了一个月,陈老太太已经消了怒气。信送出去的第二日,侯府就派了车马和婆子护院几十人,来接陈宜宁回府。 一路上走的极顺利,半下午就到了陈府。 见到门口的两对大石狮子和一排描金溢彩的大红灯笼,陈宜宁心中百感交集。不过是去庙中住了一个月,却像是过了一年。 她又要开始面对一群心怀鬼胎的姨娘庶妹,又要开始钩心斗角的生活了。 周氏欢天喜地的带着陈宜宁和一群仆妇在门口等着。见到了陈宜宁的黑色平头金漆的车子,忙迎了上来。 陈宜宁扶着绿桑琥珀的手下了马车,对周氏行了个大礼,声音不由有些哽咽了:“女儿见过母亲。” 周氏眼中也落下泪来,女儿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离开她这么长时间。站在旁边的陈宜月忙拿帕子帮周氏擦了眼泪:“母亲,妹妹回来是喜事,您快别伤感了,我看妹妹在庙里住了几日,倒越发出落得美貌了。” 周氏拉了陈宜宁的手细细一看,陈宜月说的果然不错。女儿气色极好,肤色白腻的几乎半透明了,更衬的面如芙蓉,眉如柳烟,虽更清瘦了些,容貌却是更加娇美动人了。 这才满意的笑道:“想是山中景色开阔,山林的野味也养人。宁儿果然出落得更标致了。”15898437 陈宜宁抬头看着自家母亲,却暗暗心惊。她走的时候,周氏经过一番调理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如今却面容枯槁,身形瘦削,说话明显中气不足,显见得身子比先前差了许多。 周氏看着陈宜宁的表情,知道她心中所想,怕她担忧,只微笑道:“这阵子管家事情多,劳碌了些。宁儿,你是不是瞧着我气色不大好?” 陈宜宁心中酸楚,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陈宜月抢着说了:“母亲气色甚好。我瞧着倒比我们都还显得年轻呢!” 周氏嗔道:“你就拿话哄我开心罢!”说着,左手携了陈宜月,右手携了陈宜宁,去上房给老太太请安。14HUp。 陈老太太坐在湘妃榻上,靠着一个墨青色的弹袱大迎枕,见了陈宜宁,也只淡淡问了几句。说不上热情,但也不算太冷淡。 赵姨娘却偏了嘴,目光闪烁的在陈宜宁脸上、身上扫来扫去:“二小姐真是好福气,掉下山崖竟然毫发无伤。你那救命恩人身手果然了得。只是这男女授受不亲……” 陈宜宁心中一动。自己掉落山崖,是季渊所救,这件事只有梁国师夫妇和季渊、自己四个人知道,就连周氏,她都瞒了不曾提起。外间都以为她是梁夫人所救。且那晚陈家的护院全部都被劫匪所杀,并无留一个活口。 这赵姨娘如何得知救她的是个男子? 莫非,那伙劫匪正是赵姨娘派去的? 暂时压下心中的疑虑,陈宜宁笑道:“姨娘听何人说救宁儿的是个男子?救宁儿的是明月山庄的梁夫人。” 陈宜宁紧紧盯着赵姨娘的眼睛,赵姨娘被她盯得心里发虚,忙转过头去冷冷一哼:“是梁夫人救的么?那许是我记错了。” 她当然不敢说出陈宜宁是被男子所救,这样一来,她买通劫匪拦杀陈宜宁的事就会曝光。 姨娘谋害嫡女,在大齐律法里是要凌迟处死的。陈老太太再偏爱她,也保不住她。 陈宜菡见母亲没讨到便宜,冷笑道:“听说姐姐在家庙中不曾拜佛念经,反而日日大鱼大肉,只顾着养些花花草草?难怪这气色比先前还要好了。” 陈老太太脸一沉。她送陈宜宁去家庙,本来是要她好好吃点苦头的。结果她不仅没吃到苦头,反而把她手下的妈妈打断了腿,还把自己养的白白嫩嫩。看上去,日子比在府中还要自在! 陈宜宁目光一闪:“宜宁腿摔伤了,大夫说要多吃些鱼肉滋补身子。按说庙中是最好不要动荤腥的,但宜宁想着祖母一向体恤慈爱,若是为了养伤吃些荤腥,祖母定然不会怪罪的。祖母,您说对吗?” 陈老太太心中再不满,此刻也只能僵硬的点点头。她总不能说陈宜宁不该吃鱼肉荤腥,不该养好身子吧?那样岂不是显得她对孙女太过刻薄? 陈宜菡盯着陈宜宁的脸,心中妒忌得发狂。本来这陈府之中,她是最美貌的一个。谁知来了陈宜月,一下子将她比下去了。 如今好歹能算第二美貌吧?结果陈宜宁从庙里回来了,竟然也出落得如此美貌,那皮肤洁白细嫩,柔滑如脂,竟然又生生把她给比下去了! 在陈老太太那里走了个过场,陈宜宁不耐烦跟陈宜菡等人唇枪舌剑钩心斗角,便借口说乏了,便和周氏一起带着丫鬟回去了。 陈宜月回自己房中不提,周氏却不放心女儿的起居,带着几个婆子又过来布置了一番。 等都妥当了,翠屏瞧瞧日头,小声提醒道:“夫人,该回去换药了。” 陈宜宁耳尖,一下子听见了,马上追问道:“换药?换什么药?母亲身上哪里受伤了吗?” 周氏作了个眼色,叫翠屏不要说话。 翠屏深知自家这位夫人最是面慈心软的,二小姐走后,她这菩萨性子,在府中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如今二小姐回来了,翠屏也有了主心骨。 翠屏假装没看见周氏的眼色,委委屈屈的对陈宜宁道:“姑娘,并不是新伤,还是那日三小姐用热汤烫的伤口。一直脓肿不退,如今日日敷药呢。” 什么?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烫伤竟然还没痊愈? 陈宜宁心中惊骇,忙屏退众人,与翠屏掀开周氏姜黄的烟罗褙子。只见脖颈之间红肿一片,烫伤最厉害的地方还有脓肿,丝丝黄水正从未结痂的伤疤上渗出。 陈宜宁大怒,抬手几乎想给翠屏一个耳光:“翠屏!你是怎么服侍夫人的?这烫伤怎会变成这个样子?那日不是请了大夫开过药吗?我走的时候,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如今过了一个月,怎的反而更差了?” 宜着府有才。很少见陈宜宁动这么大的怒,翠屏吓得一下子跪在地上,哭诉起来:“姑娘,您有所不知。本来这伤口敷了药已经结痂了。可那日郑姨娘上门来磕头道歉,说三小姐不懂事烫伤了夫人,她有一盒灵药,去疤痕是极好的。请夫人务必收下。夫人心软便收下了。那日敷完药,夫人想试试着这药,便让奴婢拿了丝拨子细细擦了一些上去。刚开始极清凉的,夫人也说好。于是就擦了几日。结果后来伤口竟然恶化了,结痂的地方又开始溃烂。这才晓得这药不好,停了那药。只是这伤口却再也好不起来了。无论再敷什么药,都长不好了。” 开始下手 琥珀的话总结起来就是一个意思:擦过郑姨娘送过的膏药,伤口便恶化,之后就再也好不了了! 陈宜宁听得大怒,咬牙切齿道:“那郑姨娘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她送过来的膏药你也敢给夫人用?夫人是个心软的,你也跟着糊涂了不成!” 翠屏忙跪了下来,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是奴婢的错。咣玒児伤害夫人受如此大罪,请姑娘责罚。” 周氏忙亲自搀了翠屏起来,又拉了陈宜宁的手道:“宁儿,是我要用的,不关翠屏的事。她也劝过我。因我想着那郑姨娘哭的情真意切,看着不似作伪,于是便用了。没想到……” 陈宜宁看着这个善良又心软得近乎懦弱的母亲,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敛了怒气道:“这事老太太知道吗?可曾罚那郑姨娘?” 周氏有些疲惫的低声道:“翠屏去老太太跟前告过状,老太太不过斥责两句,那郑姨娘又是一番巧舌如簧。最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了了之?妾室把正妻害成这样,不仅毁容,差点生命都有危险,竟然不了了之?好一个偏心寡恩的祖母!好一个蛇蝎心肠的姨娘! 陈宜宁看着自己母亲脖子上渗出黄水的脓肿,心中恨极了! 她葱白的手指将丝帕几乎拧出水来,一双莹澈的眸子此刻竟微微发红:“母亲,谁害了您,宁儿必让她十倍、百倍偿还!” 周氏见女儿这样,心中也难过,把她揽到自己跟前道:“我这些日子忙的脱不开身,你回来了正好有个帮手。明日再寻个好大夫,治好了便罢了。你刚从家庙回来,老太太气还没消,这事你就别管了。没的惹得老太太不喜,谁知又会生出什么事来。” 陈宜垂首应了,又道:“母亲,何须明日,今日便请张召正大夫过来给您诊治吧。便是有天大的事情,也先放一放,先把脖子治好再说。” 周氏见女儿一片孝心,便点点头,吩咐翠屏拿了她的帖子,去二门找小厮去请张大夫。 周氏带着陈宜宁并一干丫鬟婆子到了花厅等着,刚坐了两柱香的功夫,张大夫就带了药箱过来了。陈宜宁在屏风后,听到翠屏把症状和经过一一说得清楚明白,心中点点头,这个翠屏确实是个可靠的,刚才真不该对她那般疾言厉色。 张大夫仔细看过了伤口,又拿一枚细细的金针挑破了一个脓肿,用一张洁白的云片纸接了那流出来的黄水,放在鼻端闻了闻,方笑道:“夫人这疮口本来也不甚厉害,只是烫伤感染罢了。只是起先用过的药里含有脓杆朱,这下就雪上加霜了。我这里正好配有一味丸药,你每日把药丸捏碎,把里面青碧的药汁子涂在伤口上,不出半个月便好了。” 陈宜宁听张大夫这样说了,一颗心才放了下来。还好,并不是不能治的。估计老太太派人请来的大夫也是庸医,谁知道郑姨娘又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竟然一直拖着治不好。15898437 刚松了口气,那张大夫又道:“伤口虽能愈合,只是这疤痕恐怕是消不掉了。这脓杆朱药性太霸道,只怕伤口即便好了,也要留下大片瘢痕。” 周氏心中微微酸苦。高门大户的女子,自然都把容貌看得一等一的重要。如今天气不算太热,还可以把衣服穿的厚一点,稍微把脖子遮一遮,将来天气热了,换上纱衣了,这脖子上大片的疤痕,如何在高门之间应酬走动? 待张大夫瞧完病留下药走了,陈宜宁从屏风后走出来拉住周氏的手道:“母亲,不用忧心,宁儿有个法子,可以去掉瘢痕。到时候保管让您不留一点瘢痕。” 陈宜宁把家庙附近发现奇花一事讲给周氏听了,周氏奇道:“竟还有此等奇花。宁儿,你可曾带了些花汁子回来?” 陈宜宁叹气道:“走的太匆忙,没来得及带。无妨,等你伤口愈合了。派人去家庙找便是。家庙后院种了一大片。尽够用的了。” 周氏点点头:“此事你勿要宣扬出去。那花儿太过神奇,传出去了,保不齐是祸是福。” 陈宜宁点点头,犹豫再三,不知道要不要把堇姨娘的事说出来。又见周氏面有疲惫之色,便吩咐翠屏扶了周氏回房休息,自己也带了绿桑琥珀回房。 回到房中,绿桑咋舌道:“这郑姨娘可真够毒辣的。竟然敢对夫人下这种狠手!” 陈宜宁眼中却已是一片平静:“绿桑,你去母亲房中,把赵妈妈叫过来,就说我有事找她。” 赵妈妈是周氏的陪嫁妈妈,为人忠厚老实,对周氏也是死心塌地。前世,周氏病逝,赵妈妈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此事事关重大,唯有派赵妈妈去做她才能放心。 赵妈妈一身暗紫福字纹的长褙子,雪青绣十锦的马面裙,头发规规矩矩用一根赤金的扁簪簪住,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老成持重。 珀总切给恶。陈宜宁屏退了下人,又关了门,叫绿桑和琥珀守在门口。方请赵妈妈坐下来,亲手为赵妈妈上了一盏茶。 “姑娘,这可使不得!折杀老奴了!”赵妈妈本来斜签着身子坐了,这下子惊得赶快站了起来。14HUp。 “妈妈且坐下吧。您是母亲跟前服侍的老人,便如同宁儿的长辈一般。倒盏茶罢了,妈妈当然受得。” 二人喝了会子茶,陈宜宁见赵妈妈心中疑惑却又不敢问,便笑着开了口:“赵妈妈,今日请你来,实是有事求助于你。” “姑娘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便是,还说什么求助?没的折杀老奴。”赵妈妈说着,又要站起来了。 陈宜宁忙按着她的肩膀坐下来。表情转为严肃:“赵妈妈,您是府中的老人,管二门的小厮,管角门的婆子,都认识几个。今日宜宁就托您办桩事,您将府中所有的眼线都放出去,好好盯着郑姨娘的举动。瞧瞧她平日的都和什么人来往,收了什么东西,又送出去什么东西。” 赵妈妈心中一震,二小姐这是要拿郑姨娘开刀了。太好了,夫人软弱,二小姐却是个能出头的!正房有盼头了! 赵妈妈抬起头看着陈宜宁,眼中竟闪烁着泪花:“二小姐,老奴明白您的意思。一定用心办好差事。不辜负您的嘱托!” 陈宜宁大感欣慰。没想到赵妈妈竟是个如此通透的人。她还什么都没说,看赵妈妈的样子,竟像已经知道她要对郑姨娘下手了! 赵妈妈如此聪明上道,陈宜宁彻底放心了。但还是叮嘱了一句:“无论打探到什么,定要守口如瓶。只过来回了我便是。若是事体重大,要先禀了我再作下一步打算。” 赵妈妈唯唯应了。陈宜宁带了绿桑,送赵妈妈回荣华斋。 正好也快到晚饭时分了,便顺路一起去叫陈宜月,准备去周氏那里服侍她进晚膳。 刚转过花园的凉亭,陈宜衡带着两个小厮迎面走了过来。 陈宜衡穿一件浅蓝贡缎绣如意流云暗纹的长袍,袍角露出浅金错银的白色镶边。腰间挂着一块通体莹绿的玉佩,长身玉立,风度翩翩,一派贵公子的气度。 陈宜宁走过去行了礼:“宜宁见过大哥。大哥身体安泰。” 陈宜衡却冷冷扫一眼陈宜宁,语气颇为讽刺:“原来是二妹妹。听闻二妹妹冲撞了老太太,被罚到家庙思过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陈宜宁盯着陈宜衡那张白希俊秀的脸,心中冷冷一笑,到底是谁家的野种还不一定呢,竟然还在她这个嫡女面前摆起大少爷的款来! 这样想着,陈宜宁脸上的微笑却丝毫不变:“老太太体恤孙女,故早早接回家中。毕竟是嫡亲的孙女,即便做错了事,气几日也就过去了。” 老太太虽然不喜欢她,但嫡亲的就是嫡亲的,血统上是站得住脚跟的。若是外来的野种,再捧在手心里,只血统这一条,就足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且嚣张吧,好戏还在后头! 陈宜宁说完,朝陈宜衡福了福身就带了丫鬟径自走了。 郑姨娘和她的几个子女,她现在一眼也不想多看。 陈宜衡正想再刺陈宜宁几句,她却已经转身走了。陈宜衡气得在背后冷哼一声:“果然粗蛮无礼!” 纵然是嫡女又如何?周氏懦弱,祖母不喜,父亲又整日窝在谢姨娘的逍魂窝里,从不踏正房的门。身份再高贵,将来一顶轿子抬出去嫁了人,这侯府还是自己的! 周家无嫡子,他这个庶长子就是合法继承人。她现在若来讨好讨好自己,将来她嫁了人,被夫家欺负,说不定他还会为她撑撑腰。可她竟这般不识好歹,见了长兄态度竟如此轻慢!难怪姨娘和菡儿对她恨之入骨! 陈宜衡在心里恨恨的想着,愈发觉得陈宜宁碍眼。 陈宜宁到陈宜月院子时,她穿了一件水红绣白色梨花的素锦褙子,正在廊下绣一副荷包。见陈宜宁来了,忙起身笑着让座:“妹妹来了,秋菊,快上茶。” 好不销魂 “姐姐果然好绣工!”陈宜宁拿起荷包看了看,那荷包上绣着蜂蝶扑花的图样,蝴蝶须子绣得栩栩如生,竟仿佛在微微颤动似的。咣玒児伤 陈宜月忙笑道:“妹妹过奖了。因要赶着及笄礼送出去,这阵脚就不甚细密,算是应个景罢了。” 陈宜宁奇道:“姐姐及笄礼的绣品不是一个月前就开始绣了么?怎的如今还没绣完?过几日便是及笄礼了,母亲那边酒宴的单子都拟好了。你怎么还在绣荷包?” 陈宜月低下头轻声道:“我手拙,绣的慢。” 旁边的秋菊却撅了嘴道:“二小姐,不是我们姑娘绣的慢,姑娘的绣活早就做完了。那日三小姐过来看姑娘,瞧见了姑娘做的荷包,说是绣工好,非要讨几个。姑娘脸薄,便送了她几个。结果没过几日,她竟又带了五小姐一起过来,又从姑娘这里拿走了好几个荷包。挑的还都是绣给太太奶奶们的。所以,姑娘只好再重新做荷包,这才耽搁了。” 秋菊一说,陈宜宁就明白了。敢情是陈宜菡带了陈宜薇直接上门来抢来了。 陈宜月从二房过来,记在周氏名下,身份上本来就有些尴尬,陈宜菡和陈宜薇不仅没有丝毫体恤,反而联手起来欺负她。简直是太过分了! 陈宜宁看着陈宜月清瘦秀美的脸,想到她可怜的身世,心中怜惜不已,挽了她的手臂轻声道:“姐姐勿要着急,宁儿这几日反正无事,帮姐姐多绣几个罢。” 陈宜月抬眸看向陈宜宁,只看到她眼中一片澄澈,目光极是真诚。心中不由一阵感动,也挽了她的手道:“谢谢妹妹一片好意。” 周氏母女确实待她一片赤诚,周氏要管家,自己身上还有伤,却时常派人过来看她,隔三岔五送些吃的玩的,陈宜宁也是真心拿她当姐妹看的,对她竟比对大房的几个庶女更要好上千百倍。 陈宜月微微低下头,想到在明月山庄,自己竟然动过害陈宜宁的心思,脸上火烧般的赤红起来,羞惭得无以复加。 陈宜宁却不知道陈宜月心中的百转千回,只拉了她的手道:“走罢,先去母亲那里吃过了晚饭再说。荷包晚上再绣也无妨的。” 才走到半路,正好碰见赵妈妈带了两个婆子往这边赶过来,赵妈妈见到陈宜宁和陈宜月忙行礼道:“姑娘,月小姐,夫人让老奴来告知两位小姐,不必去正房用膳了,各自在屋子里吃便罢了。” 陈宜宁见赵妈妈脚步匆忙,额角似乎还有微微的汗意,心中顿感不妙。赵妈妈一向老成持重,如今这般忙乱,定然是正房出了什么事。 忙喊住赵妈妈问道:“赵妈妈,可是母亲房中出了什么事情?”果绣阵及奖。 赵妈妈瞟一眼陈宜月,低声道:“不过是老爷去夫人房中说话罢了,没什么大事。”14VOK。 陈宜月还好,陈宜宁听了这话就知道不对劲了。印象中,父亲已经好几年没踏过正房的门了。即便是她,平日里都极少见到父亲。 陈宜宁知道必然有事,匆匆和陈宜月交代了几句,便随了赵妈妈往正房走去。 刚走到正房院子门口,“砰”的一声巨响,一个汝窑雨过天青的大瓷瓶从门里飞出来,在门口的青砖地上砸得粉碎! “你这妒妇!不过是抬个姨娘进门,你竟也这般推三阻四!你进我陈家十几年,只生了个女儿,如今眉娘已有身孕,大夫把过脉,是个男胎!你竟拦着不让进门!我要你这妒妇何用!索性休了倒干净!” 陈大老爷陈泓暴怒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接着是周氏低低的啜泣:“老爷,如今家中几个儿女都大了,都到了说亲的年龄,您这样不明不白抬个外室进门,孩子们的亲事该如何说?” “衡儿的亲事自有他姑母操心,薇儿年纪还小,等过两年说亲的时候,谁还记得外室这件事?你这般阻拦,分明是故意刁难眉娘!”陈大老爷怒气冲冲的说道,屋子里又传来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 “衡儿、薇儿!老爷眼中为何只有庶长子和谢姨娘所出的庶女?我的宁儿便不是老爷的女儿?宁儿眼看着要及笄了,周家又是翰林清贵,若一个来路不明的外室进了家门,要连累亲家的声誉一并遭殃!我便是死,也不会同意让眉娘进门!”周氏声音虽不大,却很坚定。 赵妈妈看着陈宜宁,语气甚是无奈:“姑娘,老爷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外室,吵着要夫人赶快抬她进门呢!” 陈宜宁皱起眉,父亲房中的事,她作为女儿,并不好插手。 但父亲态度如此之恶劣,母亲又明显落了下风。这事她却不能不管。陈宜宁想了想,吩咐赵妈妈道:“您派几个婆子在门口守着,只要不是吵得太过分,先不去管它。您亲自去凝香阁一趟,找到谢姨娘,就说老爷要抬一个美貌的外室进门,那外室已经怀了男胎。荣华斋里已闹成一团了。” 谢姨娘独宠专房已经好几年了。如今抬个美貌的外室回来,对她的威胁是最大的,郑姨娘好歹为侯府生了儿子,她膝下可只有陈宜薇一个女儿。 目前,最重要的是转移周氏身上的火力,让谢姨娘来对付陈泓,左右是一场闹,不如索性闹大一点,看最后倒霉的到底是谁! 不出陈宜宁所料,谢姨娘很快带着几个婆子丫鬟过来了。 谢姨娘一身银红杏花软纱春衫,逶迤拖地的烟笼梅花百褶裙,腰系一根雪白的丝绦,眼如春水,脸如凝脂,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 陈宜宁故意作出害怕的样子,对谢姨娘道:“姨娘,父亲要抬一个美貌的外室进门呢,母亲不同意,正在里面大吵,姨娘快去看看吧。也好好劝劝父亲。” 谢姨娘听赵妈妈说了一耳朵,已经是急火攻心,如今再听陈宜宁一说,更是大为恼怒,也不等丫鬟通报,掀开帘子便走了进去。 周氏和陈泓正斗鸡似的僵持着,忽然见谢姨娘走了进来,二人都是一愣。 谢姨娘一进门,那眼泪便如雨点般不停的落了下来,她哀哀凄凄的哭着,也不避讳旁人,扑在陈泓的身上娇嗔道:“难怪老爷这几日都不到青儿房中,青儿还道是老爷公务繁忙,原来,原来老爷是外面有人了!” 谢姨娘生的千娇百媚,哭的也很有技术,虽眼泪汪汪,妆容却丝毫不乱,不仅不叫人讨厌,反而更添了几分楚楚的韵致。15951902 陈泓这几日虽一直宿在外室家中,但那外室已经有孕,并不曾行那房中之事,今日见了谢姨娘这娇媚缠绵的模样,身子早酥了一半,忙拉了谢姨娘坐到旁边的榻上,好生安抚道:“青儿休要哭闹,便是那眉娘进了门,也要叫你一声姐姐的。到时候她为我们陈家开枝散叶,薇儿也多一个弟弟,有何不好?” 呸!你个老匹夫!那眉娘也不知是哪个窑子里的下流浪荡货,即便生了儿子,又与我何干?谢姨娘心里恨恨的骂着,嘴里却哭得更加可怜:“老爷,您是不是嫌青儿年老色衰,服侍得老爷不尽兴了?青儿把房中的嫣红开了脸给您享用便是。” 陈宜宁在屋外听谢姨娘说的越来越不堪,心中又羞又气,待要走开,又怕母亲受了委屈,只好立在檐下继续听着。 陈泓听了心里一喜,他对嫣红垂涎已经,偏那谢姨娘看得紧,一直没能得手。听谢姨娘说愿意把嫣红给了他,口就松了一半:“青儿,你这话可当真?” 谢姨娘知道美人计奏效了,忙伏在陈泓耳边说:“当然是真的。今晚便把嫣红送与老爷。” 周氏坐在旁边,冷眼看着陈泓和谢姨娘黏黏哒哒,旁若无人的耳鬓厮磨,心中恶心至极。别开眼去不再看他们。 陈泓要到了嫣红,又开始惦记外室肚里那个男胎了:“要不,还是要眉娘进门吧,也不用给名分,就当通房丫鬟养着,等肚子里的儿子落地了再说。” 他这是想以退为进,反正先把人抬进门,等生了儿子,再抬姨娘,到时候谁也说不得了。 谢姨娘如何肯答应,只好哄了陈泓道:“那便等生了儿子再说。反正也不急着这几日。老爷让姐姐好生在府外养胎,若急着进门,动了胎气反而不美。” 陈泓本来也不见得对眉娘多情深义重,只不过看重她肚子里的男胎,听谢姨娘这样软语哀求,也就点头同意了。 陈泓瞟一眼冷冷坐在旁边的周氏,心中暗道,若这周氏有谢姨娘一半的温柔风情,说不定正房还能添个嫡子! 谢姨娘见陈泓回心转意,忙哄了陈泓到她房中:“老爷,青儿前日刚得了一坛上好的女儿红,老爷左右要用晚膳,不如去青儿房中喝一杯?” 陈泓点点头,自和谢姨娘携手走了。到了谢姨娘房中,早被那谢姨娘一番媚功哄到了床上,宽衣解带,翻云覆雨一番。伺候得陈泓好不逍魂。 敬而远之 见陈泓携了谢姨娘出来,陈宜宁忙避到了旁边的耳房中。咣玒児伤对这个父亲,她一向是敬而远之的。 陈了不郁陈。等陈泓和谢姨娘走远了,陈宜宁进了周氏的屋子,见周氏正坐在榻上,表情有些郁郁的。 夫君好几年不来她屋里,一来就是求她放外室进门。这且不说,刚才当着这么多婆子丫鬟的面,被姨娘几句话就哄走了,这让她这个正头夫人的脸往哪儿搁! 陈宜宁亲手倒了杯热茶递给周氏,撒娇道:“母亲,宁儿饿了,快吩咐翠屏摆饭可好?” 周氏接过女儿倒的茶喝了一口,看到陈宜宁乖巧孝顺的模样,心中的一股郁气才散消解了一些。 无论如何,好歹她还有这么个聪明美貌的女儿。苍天待她也不算太薄! 陈宜宁竭尽所能哄着周氏把一顿饭吃了,又和翠屏服侍她换了药,说了会子话,见周氏情绪平静下来,才放心的带了绿桑回到自己院中。 绿桑边给陈宜宁铺床边道:“谢姨娘真真是个有手段的。只几句话,竟哄得老爷回心转意了。” 陈宜宁冷冷一笑:“哪儿有这么容易的事?你且等着吧,还有得闹呢!” 陈泓不过是想尝尝嫣红的滋味,所以才暂时放过眉娘一事不提。等他对嫣红的几分热度退了,眉娘的事肯定还要再翻搅一番的。 没想到陈宜宁还是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 第二日早上刚吃过早饭,赵妈妈就一路小碎步的跑过来了:“姑娘,快去瞧瞧罢,那外室竟挺着个大肚子跪在大门口,一口一句求太太放她进门呢!” 什么?外室竟然找上门来了?这还得了!陈宜宁惊的站了起来:“夫人现在何处?” 赵妈妈忙道:“夫人带了几个婆子正要赶过去呢。那外室闹的太不像话,大门口站了好多人围着看呢!” 这种时候,母亲怎么能自己抛头露面去跟那外室一般见识呢?那外室只要没进门,就跟她这个正头夫人扯不上半天干系。便是要解决,也该是陈大老爷出面。15951919 母亲若是出面与那女子纠缠,不仅失了身份,更是给了外面围观的闲人诸多话柄。 陈宜宁忙推了赵妈妈往外走:“赵妈妈,你快带几个婆子去拦住夫人,把夫人请到我屋里来。” “绿桑,琥珀,快给我换了衣服,我要去见老太太。”陈宜宁回头连声吩咐道。 绿桑机灵,马上回内室捧了一套颜色淡雅的素锦褙子和挑线裙子,急急帮陈宜宁换下家常半旧的衫子,便随着陈宜宁到了上房。 陈老太太这边显然还没听到什么风声,她正神态安闲的跟郑姨娘一起吃着早餐,陈宜菡在旁边说话凑趣,好一副母慈子孝的天伦之乐图! 陈宜宁可没心情欣赏这等其乐融融的画面,进门对老太太行了礼之后便直接把外室一事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 陈老太太听完顿时大怒:“好个下贱的狐媚子,竟然敢跑到我们侯府门外来撒泼!姚妈妈,给我带几个小厮,赶快把她撵走!” 陈宜宁不由扶额,本来指望陈老太太能把这事顺利摆平了,结果陈老太太比她想的还要愚笨。 现在外面那么多人围观着,派小厮上去把人打走,被人看见了,岂不要说侯府仗势欺人?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挺着个大肚子跪在大门口,本来就容易让人心生同情。再这么一撵人,众人情感的天枰更会向那眉娘倾斜。 见姚妈妈正要往外走,陈宜宁忙拦住她,扭头对陈老太太道:“祖母,直接在门口撵人,叫人看了终究不大好。我看不如索性把那女子请到府中来,究竟让不让她进门,不过老太太一句话的事情。” 儿子的外室妾室等等事情,本来该由嫡妻处理,陈宜宁却说陈老太太一句话便可定夺,这是承认了陈老太太在陈府至高无上的权威。 陈老太太听了心中十分舒服,便对姚妈妈点点头:“宁儿说的有道理。你带几个婆子喊她过来,我倒要见见是个何等天仙般美貌的女子,竟把泓儿哄得要让她进门!” 见陈老太太果然揽下这事,陈宜宁这才长出一口气。 母亲和父亲的关系本来就势同水火,若是再为阻拦这女子进门闹的更僵,那便是得不偿失。既然陈老太太那么爱揽权,就让老太太去管这闲事。 眉娘进了门,郑姨娘和谢姨娘怨的是老太太,与周氏无关。 眉娘若进不了门,陈泓怨的也是老太太,也与周氏无关。只要能把周氏摘出去,管它眉娘进不进门,都跟陈宜宁没半点关系。 反正自己是定了亲的人了。大不了被人说几句闲话。又能如何?倒是陈府其他几个庶子庶女定亲会比较麻烦。 陈宜宁放下心,安安闲闲的坐在旁边喝着茶。且等着看老太太怎么处理眉娘。 没一会儿,几个婆子便把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带了过来。那女子穿着一件云霞锦绣的杏黄襦裙,一头黑鸦鸦的秀发用一根碧玉簪子簪了,鬓边戴了一朵碗口大的牡丹。瓜子脸,柳叶眉,皮肤白腻如鹅脂,容貌果然生的一等一的好。 那女子也是个乖觉的,进了院中看见院子里的陈设装饰,便知这是老太太的住处。她先前也听陈泓说过,在侯府,老太太才是后院真正的掌权者。于是便十二万分的小心,提了裙子准备跟姚妈妈进屋里。 姚妈妈正要进去向陈老太太禀告,眼角的余光瞟到那女子竟然也要跟进来,心中暗暗咂舌,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姚妈妈冷了脸,回头忙拦住那女子:“你且在廊下候着吧,老太太的屋子岂是你随便进的?!” 那眉娘这才知道自己造次了,两颊顿时窘的通红一片。趁姚妈妈进去禀告,她偷眼四处打量了一番。 院子里收拾得精致气派,处处透着高门大户的讲究和贵气。就连廊下挂着的鹦鹉笼子,都是纯金打造的。 院子里站着几个婆子,全都是绫罗绸缎的穿着,手腕子上笼着沉甸甸的赤金镯子。那份体面,便是寻常人家的当家奶奶也不及的。 侯府果然气派非凡,若真能进了门,哪怕只做个姨娘,这荣华富贵也是唾手可得的。眉娘在心中暗暗有了计较,眼神却愈发恭敬起来。 因天气热了,陈老太太只在门上挂一副鲛珠纱的帘子,门外那眉娘的举动,便一点不剩的落入众人眼中。 其他人倒还好。郑姨娘心中却是警铃大作。这女子不仅容貌娇媚,看那样子,竟也是个机灵有心机的。她若进了门,到时候肚子争气生下个哥儿,将来庶子分家时,还不一定能给自己的儿子留多少呢! 忙伏在陈老太太耳边低声道:“老太太,我瞧这女子眼神不端正,怕不是好相与的。若真的进了门,定然家宅不宁。” 陈老太太瞟郑姨娘一眼,郑姨娘打的什么主意她当然知道。若是寻常外室,断然是进不了门的,可方才瞧这女子腰身粗壮,竟似胎儿已经坐稳了。事关陈府的子嗣,她倒想再多问几句了。 陈老太太也不让眉娘进屋,只让姚妈妈搬了张锦杌子让那眉娘坐了,隔着纱帘盯着她问道:“你这身子几个月了?”14VP1。 见老太太身边的妈妈亲自给自己看了座,眉娘心里就定了三分。陈府子嗣单薄,果然对自己腹中的胎儿还是很看重的。 便恭声答道:“回老太太,已经有五个月了。” 陈老太太的语气就多了几分期待:“请大夫瞧过没有?” 眉娘机灵,早听出了陈老太太话里的意思,心中暗喜,忙朗声道:“请京城同善堂的大夫把过脉,说是男胎。胎像也很稳,大夫说,会是个体格健壮的哥儿。” 陈老太太一下子喜出望外,没想到这眉娘怀的竟是个男胎! 刚才陈宜宁只说有孕,可没说是个男胎。 陈老太太喜不自胜,似乎那孙子已经抱到了自己的怀里。忙吩咐姚妈妈打了帘子让那眉娘进内室说话。 眉娘进了内室一看,满屋子珠围翠绕,绫罗绸缎,金玉首饰晃得她睁不开眼。 先敛首对陈老太太拜了拜,看到郑姨娘穿着打扮皆华贵异常,眉娘便以为郑姨娘是周氏,跪下来行了个大礼:“求太太看在我腹中哥儿的份上,放我进门罢。” 郑姨娘知道她认错了人,一张脸窘得通红。恨恨的扭过头冷哼了一声。 姚妈妈忙道:“这是郑姨娘。” 眉娘这才知道自己弄错了。这不过是个姨娘罢了。心想暗道,如果那正头夫人也在就好了。今日正好求了她,把茶顺便敬了,进门一事也就定下来了。 陈宜宁瞧着好笑,拿帕子掩了嘴也不说话。只坐在旁边看。 陈老太太盯着眉娘看了半天,见她容貌虽娇媚柔弱,胸部却丰满异常,那屁股也生得又大又圆,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心中就有些满意。 于是和颜悦色道:“既然已经有了男胎,就先进府吧。等生下了哥儿,再抬了姨娘也不迟。” 一句话,眉娘进府的事就定下来了。 好生厉害 周氏在秋爽斋坐了半响,茶也喝了好几盏,却仍不见陈宜宁回来。咣玒児伤问了身边婆子,才知道陈宜宁竟然在上房。 周氏急了,生怕女儿在老太太跟前受了什么委屈,带着赵妈妈急急的赶到慈寿院。 走在路上,赵妈妈见四下无人,才低声对周氏道:“夫人,姑娘让老奴带您到秋爽斋,就是想让您避开这件事。您何苦偏要找上门去呢?” 周氏斥道:“天底下哪个母亲会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却让自己未出阁的女儿去处理这等腌臜事的?你休得再拦我!” 赵妈妈在心里叹一声,那是因为您心思手段都不如二小姐啊! 见周氏动怒,也不敢再说话,跟着她到了慈寿院。 陈老太太正在为眉娘的生活起居发愁,见到周氏来了,难得的对她露出笑容:“你来的正好。” 周氏跟陈老太太行完礼,这才看到屋角的锦杌子上坐着一个穿杏黄衫子的女子,生的极为美貌,正小心的凑趣应承着屋里的姨娘妈妈们,心中顿时了然,这就是那找上门来的外室了。 眉娘见周氏穿了一身雀蓝折枝重绣海棠的暗纹褙子,领口袖口都镶一寸的银色绒缎,只挽着家常的散云髻,一只珍珠孔雀纹金钗微微晃动,打扮的虽不甚富贵逼人,却自有一种端庄大气的做派,便知道这才是正头太太。马上起身拜了下去:“眉娘见过夫人。” 陈老太太见眉娘如此乖觉,心中大是满意,笑道:“好好,都是一家子,快起来说话罢,别伤了腹中男胎。” 陈宜宁自打见周氏进来就捏了把汗,此时见到眉娘行如此大礼,陈老太太又如此说话,分明就是逼周氏承认眉娘的身份。心中更是大感不妙。 周氏一个侧身,避开眉娘的大礼,抬起头看着陈老太太道:“我是府中正妻,按大齐律法,老爷若要纳妾,必先经过正妻同意,老爷背着我养了外室也罢了,如今竟要抬外室进门,我是万万不会同意的。府中几个孩子都快到了说亲的年龄,这眉娘出身低贱,若抬了她进门,孩子们的亲事要如何说?” 陈宜宁心中大急。周氏为何到此时还看不清呢?眉娘进门,对郑姨娘和谢姨娘的威胁才是最大的。她何苦自己当了这出头的靶子,替郑姨娘和谢姨娘挡枪呢? 果然,陈老太太大怒,指着周氏的鼻子道:“你这妒妇!如今眉娘有了陈府的孙儿,你竟也拦着说三道四!若你肚子争气,能给陈府生下几个儿子,说这话倒有几分资本,可恨你只生得一个女儿,却也敢拦着不让我陈府的孙子认祖归宗!” 郑姨娘在旁边看着,心中痛快万分。只盼着周氏和陈老太太大吵一架才好。哪怕阻止不了眉娘进门,也要恶心她一把。 陈宜宁见势头不好,忙走上前拉着周氏的胳膊道:“母亲,既然老太太都已经答应了。您顺着老太太的意思便罢了。老太太看中的人,总不会错的。” 是老太太同意眉娘进门的,哪位姨娘若有怨气,可别撒到周氏身上,直接找老太太便是。周氏即便同意了眉娘进门,那也是顺着老太太的意思。 陈宜宁的手藏在袖子里,轻轻捏了捏周氏的胳膊。周氏朝陈宜宁看去,只见女儿朝她使了个眼色,眼中大有深意。心中也有些明白了。 便垂下眸子淡淡道:“既然老太太已经同意眉娘进门,媳妇听老太太的便是。” 本以为能看一场好戏,结果却被陈宜宁这丫头四两拨千斤,就这么轻轻揭过去了。郑姨娘心中暗恨,却也无话可说。 陈老太太见周氏顺着自己,心中才又舒服了几分,冷着脸道:“既然你答应了,那以后眉娘的饮食起居便由你来照应吧。你是正妻,家中延绵子嗣,也是你的分内之事。” 陈宜宁大惊,陈老太太这是把眉娘托付给周氏照顾了,眉娘若能平安生下这个孩子还好说,若这胎儿出了什么问题,那就是周氏的过错! 这分明是把周氏往火坑里推! 陈宜宁忙站了起来,笑着对老太太道:“祖母,我看这事却不妥当。母亲如今管着家,日日操心,事情本也多,何况她脖子上的伤势越来越严重了,有时候走在路上,脑子竟然都会发晕呢。怕是没有多余的心力来照顾孕妇。我们陈府男丁本就单薄,万一照顾不周出了什么纰漏,岂不是太可惜了吗?” 见陈宜宁提到周氏的伤势,郑姨娘和陈老太太脸上果然就有些讪讪的。 陈老太太想了想,对郑姨娘说:“既然太太精力不济,眉娘的起居就由你来安排吧!要吃什么用什么,一概找太太开销便是。” 陈宜宁闻言皱皱眉,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陈老太太说了会儿话也有些乏了,便挥挥手让众人都退了。151JI。 眉娘抱着一个小包袱,挺着肚子跟在郑姨娘的后面,出了慈寿院的垂花门便讨好的笑道:“素日听老爷说姐姐是个机灵的,以后眉娘还要仰仗姐姐多加照拂了。” 周氏携着陈宜宁走在旁边,只听见郑姨娘假笑一声:“我哪里照拂得了妹妹?如今府中管家的是太太,你便是想吃什么用什么,都得太太点头我才好去安排。” 郑姨娘的意思是,将来若对眉娘照顾不周,那也不怪不了她,都是周氏从中作梗。氏斋氏前跟。 周氏如何听不出来郑姨娘的言外之意,顿时气得脸煞白,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陈宜宁微微一笑,柔声道:“母亲,郑姨娘说的有道理,我看不如索性这样吧:只要是眉姨娘想要的,不用经过您的同意,直接在册子上登记了,找了各自管事的去领用便是了。这样大家都爽利,您看呢?” 郑姨娘不是把眉娘视为眼中钉吗?那她偏偏要抬举眉娘,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反正眉娘对周氏的正室地位没威胁,不过是姨娘们斗来斗去罢了。 周氏不如索性袖了手瞧个热闹。 周氏倒没想到这一层,只觉得陈宜宁这个法子省心。眉娘要什么给她什么便是,她眼不见心不烦。 只要不折腾到她的嫁妆,陈家败光了她也无所谓。周氏现在已经对陈鸿和陈老太太彻底失望了。 郑姨娘不提防陈宜宁竟然会这样抬举眉娘,吃惊之后马上反应过来,陈宜宁这是想把周氏从这事里摘的干干净净呢!将来不管眉娘出了什么事,左右是和周氏无关了。 郑姨娘斜着眼瞟了一眼眉娘的肚子,心中连连冷笑:骚狐狸,往后还有你的好日子过呢!你当那谢姨娘是吃素的么?即便周氏同意你进了门,只怕你这男胎也生不下来! 那眉娘出身青楼,很有几分狐媚的功夫,在床上把陈鸿哄得五迷三道的,早把自己家中之事细细讲给眉娘听过。 眉娘知道周氏是不得宠的。不仅陈鸿不喜欢她,连陈老太太也不待见她。只是碍于主母的身份,她之前才不得不做小伏低,哀求周氏让她进门。 如今既得了陈老太太的首肯,已经同意她进府中起居,等将来胎儿落地,抬成姨娘还不是十拿九稳的事? 既然周氏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眉娘看周氏的眼光就多了几份挑衅。15974654 见天气已经有些热了,周氏还穿着高领的褙子,便掩了嘴笑道:“夫人却也奇怪,天气已经这般热了,夫人怎的还穿的这么厚?老爷可不喜欢这种打扮,老爷喜欢妇道人家打扮的光鲜些。” 她这么说,一方面是取笑周氏讨好郑姨娘,另一方面是炫耀自己在老爷面前得宠:她自己的杏黄衫子才够光鲜的,老爷就喜欢她这样的。 周氏如何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只是淡淡一笑,根本不接她的话茬。周氏出身翰林世家,自小金尊玉贵的养大,一个青楼出身的外室,还真的不值得她去反唇相讥。 无视就是最大的蔑视。眉娘见周氏竟直接无视自己的话,又见郑姨娘眼中明显幸灾乐祸的笑意,顿时觉得颜面扫地,心中又窘又怒,涨红了脸小声道:“清高什么!不过一个失宠的黄脸婆子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少体面呢!” 周氏仿佛没听见似的,眼角都不曾瞟眉娘一眼。只加快了脚步拉陈宜宁往前走。 陈宜宁却挣开周氏的手,走到眉娘面前站定:“眉姨娘刚才说什么?可否请您再说一遍?” 陈宜宁语气淡淡的,一双眼睛却如同千年的寒冰,一直冻结到最深处,一双莹莹的水眸,竟有了隐隐的杀气。 眉娘被陈宜宁的眼神震住了,讪讪往后退了一步,小声嘀咕道:“便是正头夫人,也不能对人不理不睬啊!” 陈宜宁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唇角一弯:“你是什么东西?外头青楼里来的chang妇罢了!陈府的猫狗都比你尊贵!太太不搭理你,是怕脏了眼睛,脏了嘴!” 说完,扶着周氏便扬长而去。只留下眉娘泫然欲泣的拉着郑姨娘:“姐姐,这位二小姐好生厉害!” 英俊之极 拐过月门,看不见眉娘和郑姨娘的影子了,周氏才拉了陈宜宁的手道:“宁儿,你何必跟眉娘一般见识?回头她告到你父亲或者祖母那里去了,又是一场风波。咣玒児伤” 陈宜宁不服气道:“母亲,她一个青楼出身的chang 妇,竟敢对您大不敬,今日没让婆子狠狠赏她几个耳光,便是便宜她了!您是侯府堂堂正正的嫡妻,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如何倒叫那小蹄子爬到头上去了!” 周氏轻叹一声,语气中尽是无奈:“不得宠的嫡妻,连姨娘也不如的。宁儿,你以后且收敛点性子,不可再这般锋芒毕露。” 陈宜宁知道周氏是担心她今天骂了眉娘,回头会受到父亲和祖母的责罚。见母亲忧愁的样子,本想再争辩几句,又不忍心,只好低声应道:“是。宁儿以后不敢了。” 陈宜宁在荣华斋用过晚饭便带了两个丫鬟准备回去。刚走出院子,见赵妈妈垂手站在门边等着。 “赵妈妈,可有消息了?”陈宜宁朝琥珀和绿桑使了个眼色,两个丫鬟忙到路口守着。 赵妈妈面有失望之色:“二小姐,我已经着人细细查问过,并无蛛丝马迹。那赵姨娘整日呆在府里,平常也就是去慈寿院走动走动。” 陈宜宁沉吟半响道:“要想揪住狐狸尾巴,总需些时间。你且按我的吩咐继续打听。一有消息,马上禀报于我。不拘多少钱,只要找到那牢靠之人细细盘问了便是。此外,对郑姨娘的行踪也要盯紧些。” 赵妈妈应了一声便回去了。看着赵妈妈的背影,陈宜宁唇边浮出一个冷冷的笑容:父亲和祖母不是最看重大哥陈宜衡吗?如果他们知道陈宜衡是个野种,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是痛不欲生还是吐血两升?15898465 真是想想都让人觉得痛快! 回到秋爽斋,陈宜宁头上已出了一层薄汗。 绿桑帮她脱下见客的衣服,又换上家常半旧的衫子,抱怨道:“如今才刚入4月呢,天气竟越来越热了。我看过两日这贡缎也穿不着了,须换上纱衣了。” 琥珀打水过来帮陈宜宁净面净手,也笑道:“夫人前日已经请了针线上的人了,准备给各房小姐少爷量了尺寸好做夏天的纱衣,明日就要过来了。姑娘清减了不少,又长高了些,以前的衣服怕是全都穿不得了。” 到了第二日,气温竟骤然升高。火辣辣的毒日头照下来,走几步就要流汗了。 周氏心疼女儿,特命屋中的老妈妈来秋爽斋吩咐陈宜宁,不用去正房请安,三餐就在自己院子里吃便罢了。 绿桑煮了银耳绿豆苏仁汤,又在井水里湃得沁凉了,方端过来给陈宜宁。 陈宜宁见那桃粉色的小瓷碗里,浅绿的汤水冰凉可爱,看着就凉爽宜人,便吩咐道:“给母亲和月姐姐也送几碗过去。” 话还没落音,琥珀的声音在院子门口响了起来:“姑娘,秋菊姐姐来了。” 陈宜宁忙吩咐绿桑给秋菊看座,又问道:“这大热天的,怎的不在屋里歇着,竟顶着毒日头过来了?” 秋菊汗也顾不得擦,带着哭腔道:“二小姐,我们姑娘生病了!” 月姐姐生病了?陈宜宁忙问道:“怎么回事?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说病就病了?” 秋菊道:“本来无大碍,今日天气热,姑娘贪凉吃了几枚井水湃过的果子。结果就不好了。一直腹泻,拉得腿都软了。” 陈宜宁忙道:“禀过母亲没有?天热了,这腹泻最是厉害,要马上请大夫过来诊治才是。” 秋菊道:“禀过了。小厮们已经去请大夫了。姑娘吩咐过来跟二小姐回一声,下午不能来秋爽斋做阵线了。” 陈宜宁又好气又好笑:“都病成这样子了,竟还想着做什么针线。月姐姐真是太憨直了。” 回头吩咐琥珀道:“琥珀,把那件云锦的月白衫子拿出来与我换了,我要去看看月姐姐。” 琥珀和绿桑都阻拦道:“姑娘,外头日头正毒。万一中了暑气如何使得?待晚点凉爽些再过去罢。” 陈宜宁嗔道:“撑把伞便是了。” 陈宜月身子本来就弱,她血中的蛊毒怕是越来越厉害了。如今又腹泻,简直是雪上加霜。想着陈宜月的身世,陈宜宁眼中一片怜惜之意。 秋菊在旁边冷眼看着,心道,这二小姐果然是个心善的,对自家姑娘也确实一片情真意切。若是亲姐妹,那该有多好。不是亲姐妹,再好也还是隔着一层。 陈宜宁带着几个丫鬟到了陈宜月的院子里,大夫刚刚瞧完病开了方子。周氏也来了。 问过了大夫并无大碍,只是吃了寒凉之物伤了肠胃,周氏和陈宜宁才放下心来。 “虽无大碍,但这位小姐身子太弱,也不能用那性冲之药,只能开些温补的方子慢慢调理,须得过几日才能大好。这些日子天气炎热,要好好养着才是。屋子中不可用冰,也万万不可劳累。” 众人皆点头应了,婆子们送走大夫,陈宜宁方从屏风后走到陈宜月的床边。 陈宜月盖着一床薄薄的蚕丝凉被,浅蓝底镶如意合欢云纹的锦被上,露出的一只手臂纤弱得不堪一握。那皮肤白的透明一般,连里面淡蓝的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 见到周氏和陈宜宁,陈宜月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周氏忙按下了:“好孩子,你快躺着罢。身子弱成这样了,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 陈宜月咬了嘴唇,凄苦道:“母亲,月儿身子不争气,叫您和妹妹操心了。” 陈宜宁忙拉了陈宜月的手安慰道:“都是自家姐妹,说什么操心不操心。你好好养着,过两日便好了。” 陈宜月垂泪道:“后天就是及笄礼,母亲连帖子都发了,我却病成这样,岂不是添乱吗?” 周氏这才明白陈宜月在忧心什么,忙笑道:“你这孩子就是思虑太多,所以身子才一直不好。及笄礼有什么妨碍,推迟些日子便是了。我回去就重新写了帖子叫小厮们送出去。改了日期便是了。” 陈宜月这才勉强撑出一个微笑:“劳母亲费心了。月儿一定好好养病,早日好起来伺奉母亲。” 三人才说了会儿话,陈宜月便被丫鬟扶着去了好几次净房。陈宜宁见陈宜月精神不济,温言安慰了她几句便和周氏回去了。 走在路上,绿桑道:“姑娘,我瞧着月小姐是个多心的。” 陈宜宁笑道:“你又瞧出了什么?” 绿桑皱皱眉:“月小姐担心她生病了,及笄礼就取消不办了,可嘴上偏偏不肯说出来,倒叫夫人去猜她的心思。” 陈宜宁笑笑道:“她从前在二房时,行动做事都要看二太太脸色,稍不留神就会招来斥责。自然会养成这个性子。你不怜她孤苦,还拿这个来说嘴。” 绿桑张张口,想驳斥两句,却又无话可说。只好闷闷的撑着伞,一路随陈宜宁回到秋爽斋。 刚进院门,丫鬟婆子们就过来禀道:“姑娘,珍绣坊的师傅来了。正在厅里等着给您量体裁衣呢。”14HUR。 绿桑和琥珀都喜道:“夫人管了家果然不同,今年请来裁衣裳的竟是珍绣坊的师傅。” 珍绣坊是京都最著名的绣坊,专门给贵族豪门的内眷做阵线。无论是花样还是绣工,都是全大齐最新最好的。 周氏房中的妈妈早开库房取了几匹衣料堆在厅里的黄花梨大桌子上。陈宜宁带着绣娘一起过去挑选。 一匹大红底鸟兽纹的上造云锦,一匹缎金团压花流云掐丝软烟罗,一匹天水碧的素色鲛纱,还有月白、浅粉、豆绿、藕荷等各色软缎轻纱,将偌大一个梨木桌堆得满满当当。 过看母楼气。见陈宜宁的目光停在那匹天水碧的素色鲛纱上,绣娘便笑道:“府上果然富贵。天水碧的鲛纱最为珍贵,我只在恭王府见过一回。若拿这布料裁了褙子,配了白色的挑边绣上些素素淡淡的花,夏日里穿是再合适不过的。” 旁边的年轻绣娘也啧啧不已:“这颜色真真是极难得的。天水碧的料子本就罕见,能染得如此通透清澈,仿佛一泓清水似的,那就更是无价之宝了。” 说着,她皱眉想了想,扭头问旁边的同伴道:“昨日虎贲将军得胜回朝,从西华门进城的时候,穿着的袍子似乎就是也是这种天水碧?” 听到虎贲将军的字眼,陈宜宁的心不由自主的跳快了一拍。她屏住呼吸,只听那年纪大些的绣娘道:“是了!正是这天水碧。虎贲将军人生得英俊之极,正衬得起这贵气的颜色,昨日西华门边不知多少女子都看得挪不开眼呢!” 年轻绣娘一脸神往的表情:“那虎贲将军真真是个美男子!都说谧世子生的好,去年咱们去恭王府裁衣服,也见过他一面。我瞧着不如虎贲将军有男子气。” 年纪大的点绣娘笑道:“可惜你已经成亲了,不然卖身去将军府做个丫鬟,说不定哪天还能抬个通房。” 琥珀听二人越说越不像,担心陈宜宁着恼,忙低声咳嗽了一声。 两个绣娘这才醒悟过来,忙偷眼去看陈家二小姐的脸色。只见她目光淡淡的盯着窗外,脸上并无恼怒之意。 绣娘朝窗外看去,只见院中的芙蓉花瓣一朵朵被风吹落在地,香气慢慢散入屋子里。 宠妾灭妻 年纪大一点的绣娘赔着笑拿出几块帕子来:“二小姐来看看这帕子上的花样可好?这是我们珍绣坊今年新出的,芙蓉牡丹这些花样便罢了,最新奇的是这铃兰花的绣样。咣玒児伤这是从外洋学来的新鲜样子,别处再也没有的。” “外洋传来的?”陈宜宁也觉得有几分新鲜,走过去拿起帕子来细细看了,一朵朵乳白色铃铛状的小花,衬着浅绿稚嫩的花柄,又灵动又清新,果然别致的紧。 见陈宜宁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绣娘笑道:“那就用这铃兰绣样配这天水碧的鲛纱罢?准保姑娘穿起来清雅贵气。” 绣娘把花样衬在鲛纱料子上比给陈宜宁看,琥珀和绿桑在旁边看着,也赞叹:“果然不俗,姑娘,就这样搭罢。好看的很。” 陈宜宁却别过头不去看那天水碧的鲛纱,只从旁边拿了一匹烟黄的软烟罗:“用这料子罢,烟黄、乳白、浅绿,也是配得的。” 绣娘愣了愣,方笑道:“自然也是配得的。二小姐果然好眼光!” 刚量好尺寸,一个穿桃红比甲,系着葱绿绦子的小丫鬟跑进来了:“二小姐,不好了!谢姨娘和新来的眉姨娘打起来了!夫人刚过去,翠屏姐姐怕有什么闪失,让我来找您过去瞧瞧!” 陈宜宁瞟一眼站在旁边的两个绣娘,皱了皱眉没说话。绿桑赶紧斥道:“在姑娘的院子里也咋咋呼呼的,哪里学的规矩?” 两位绣娘常年行走高门大户,自然知道陈宜宁是不想让她们听这些内宅*,忙收拾了布料和花样告辞了。 陈宜宁这才道:“怎么回事?怎的夫人也过去了?现在管眉姨娘起居的是郑姨娘。为何不去找郑姨娘?” 小丫鬟擦着汗道:“服侍眉姨娘的丫鬟白露找过郑姨娘了,可她正好身子不舒服,躺在床上养病呢!白露才去求了夫人过去。” 陈宜宁怒极攻心,忙带了丫鬟婆子们往眉姨娘的院子赶去。 郑姨娘倒聪明,装病不接这烫手山芋。她不管了,后宅之事就名正言顺落到了母亲身上。哪怕是再厌恶眉姨娘,也不可能袖手旁观了。 陈宜宁压住心中的怒气问道:“谢姨娘怎么就和眉姨娘打起来了?” 小丫鬟忙道:“眉姨娘好好的在院子里养胎,谢姨娘带了丫鬟上门去拜访,也不知说了什么,眉姨娘突然就动了胎气,当即就歪在榻上就起不来了。” 刚走到眉姨娘所住的偏院门口,就听见里面又哭又喊,好不热闹。 陈宜宁走进屋子,只见谢姨娘正满面怒气的对周氏道:“夫人,这贱妇一派胡言!她哪里是动了胎气,根本就是装的!是想拿婢妾做筏子呢!” 一天之内,一会儿是陈宜月生病,一会儿是姨娘闹事,周氏真有些精力不济了。她皱着眉,脸上一片疲惫之色:“你究竟跟她说了什么?怎的就歪在榻上起不来了?” 谢姨娘有些讪讪的:“不过骂了她几句狐狸精,也没说别的。” 周氏便是再讨厌眉姨娘,此时也不得不斥道:“她是双身子的人,你不老老实实呆在凝香阁里,为何偏要跑来骂她?万一腹中的胎儿有个三长两短,老爷和老太太都饶不了你!” 眉姨娘看周氏也帮她说话,哀嚎之声更大了:“大夫怎的还没来?婢妾腹中好痛!孩儿怕是保不住了!姐姐,我才刚入府,便有错处,您细细说与我听,我改了便是,为何非要打骂于我?” 陈宜宁往眉姨娘脸上一看,果然,左颊隐隐有个红掌印。看来谢姨娘不仅骂了她,还打了她。 谢姨娘受宠多年,养成了骄纵的脾气,听了眉姨娘的话,冲上去就朝她脸上吐了一口唾沫:“呸!就你这窑子里出来的女昌妇,也配喊我姐姐?浑身一股狐臊气,还好意思腆着脸进我们侯府!” 眉姨娘这下疯了般撒起泼来:“夫人,您评评理啊!眉娘出身低贱不假,可也是老爷、老太太点了头让进来的。姐姐这般说,岂不是打老爷、老太太的脸吗?” 话音刚落,门口突然传来打雷般一声怒吼:“打我和老太太的脸?我今日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众人齐齐扭头看去,只见陈鸿满面怒气,红头赤脸的正往屋里走。 翠屏刚好站在门边,陈鸿看也不看,狠狠一巴掌甩在翠屏脸上:“没眼色的女昌妇!挡在门口挺哪门子尸!” 纪的纪外鲜。翠屏被打得身子往后一窜,几乎摔倒在地。眼泪顿时就流了出来。却只敢拿手捂了脸,垂泪退到周氏的身后。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翠屏是周氏的贴身大丫鬟,打翠屏就是直接给周氏没脸。周氏气的浑身发颤,脸色一片惨白,一双眼睛喷火似的瞪着陈鸿。 陈宜宁忙搀住周氏的胳膊,用力捏了捏她的掌心。151MP。 谢姨娘早扑了过来:“老爷,婢妾想着眉姨娘刚进府,想说几句贴心话都找不到人。今日便过来探望她,本来只夸她颜色生的好,会服侍老爷,结果她却恼了,说我骂她狐媚子,一句话的工夫,就捂住肚子喊痛。” 眉姨娘没想到谢姨娘竟然当着她的面颠倒黑白,气的脸红脖子粗的,扯着嗓子哭喊道:“老爷,她扯谎!她一进门就羞辱婢妾,说婢妾在青楼里接客学了一身狐媚工夫,在床上把老爷哄得服服帖帖的,还污蔑我是用了春药。老爷,我怎么敢对您用那种虎狼之药?” 这话说的太不堪了。陈大老爷讪讪的看了一眼站在屋角的陈宜宁,恼羞成怒的冲着周氏道:“内宅妇人之事,你怎的把宁儿也带来了?简直是胡闹!” 陈宜宁冷笑,这个好色无能的男人,摆不平自己的两个妾室,竟把怒气撒到母亲身上来了! 陈宜宁走上前对陈大老爷福了福身:“父亲,此事不关母亲的事,是女儿自己过来的。父亲若嫌弃青楼女子说话鄙俗不堪,怕污了宁儿的耳朵,宁儿与母亲走开便是。” 说着,携了周氏的手就要往外走。有本事自己摆平这两个妾室吧!这场猴戏不看也罢! 陈鸿气还没消,冲周氏怒道:“后宅不宁,你这个夫人当的着实失败!眉娘有了身子,你不好生派人照拂着,却弄的这般鸡飞狗跳,若动了胎气,休了你都是有的!” 休妻?周氏难以置信的看着陈鸿:“我是陈家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抬进门的正房太太,今日为了个外室,你竟然要休了我?”15974847 陈宜宁惊得目瞪口呆,她知道父亲宠妾灭妻,但没想到竟然会离谱到这个程度。为了个青楼女子,竟然要休掉自己的正妻? 这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难怪他的官一直做不上去,有大姑母那么个硬的靠山,就愣是只能在吏部混个闲职。 陈鸿冷笑一声道:“娶妻娶贤,如今后宅闹的鸡犬不宁,你贤在何处?” 周氏无语的望着陈鸿,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当初父母千挑万选,怎么就会相中这么个女婿! 陈宜宁气得满脸通红,手攥在衣袖里拼命发抖。 她把周氏往自己身后一拉,面对面站在陈鸿面前,抬眸直他道:“父亲,宁儿斗胆问一句:今日挑衅滋事之人是谢姨娘,污言秽语之人是眉姨娘,为何不责骂二位姨娘,却口口声声说母亲不贤?这二人都是父亲看重之人,您曾求着母亲要抬她们进门,若二位姨娘品行有亏,岂非父亲看人不准?所宠所爱之人,皆不贤不惠,无德无品!” 在陈鸿印象中,这个嫡女一向和周氏一向,是个软绵懦弱的性子,没提防她竟然敢当着院中这么多人的面顶撞他,顿时大怒道:“好好的闺阁女子,不学那妇言妇德,却如此牙尖嘴利,顶撞尊长!养你这种女儿何用?明日便给你寻个亲事,直接打发了事!” 周氏心冷如铁。陈鸿羞她辱她都不要紧,但若敢动陈宜宁,她便是拼了自己一条命,也要抗争到底的! 周氏心疾言厉色,语气中全是浓浓的恨意:“为了两个妾室,不仅要休了发妻,还要胡乱嫁了嫡女。不知道在大齐,这算不算宠妾灭妻、算不算为父不慈?明日我便写了信笺,托郁文送到谏官手中,仔仔细细问个明白!” 周氏的父亲出身翰林,曾是天子侍读,为三王爷授书讲学,门生遍天下。在谏官中找几个他的门生,想必并不困难。 见陈鸿脸上有犹豫之色,周氏发狠道:“若还不成,便要大姑奶奶递了御状上告天子!左右不过是被人耻笑!若要闹,索性大家闹个痛快! 陈鸿这下真的紧张起来了。他素来有些怕陈莲这个妹妹,更何况她现在是皇上的头号宠妃,若惹了她不喜,别说仕途了,陈府能不能撑下去都成问题。 偏她又和周氏交好,对陈宜宁也颇为喜爱。这事若传到陈莲耳中,只怕自己不死也要脱层皮。 陈鸿忙换了脸色,赔着笑意道:“夫人息怒,我不过是急得狠了,才说出这等胡言乱语。夫人嫁入陈家十几年,端庄贤淑,老实本分,我怎么会随意休妻,做出那等宠妾灭妻之事呢?宁儿一向乖巧懂事,我也是极喜欢的。” 周氏看也不看陈鸿一眼,拉了陈宜宁的手,带着几个贴身丫鬟就往外走。 跨出屋门之前,陈宜宁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眼底的轻蔑和仇视再也遮掩不住。 很好,陈宜衡一事,本来她还想给陈鸿留一点面子的。如今看来,竟是她太心软了! 刀子要深深的捅进皮肉里才痛快! -------------- 今夜亥时 走出眉娘的院子,周氏一直绷得紧紧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咣玒児伤她的手在宽大的衣袖中紧紧握住陈宜宁的手,哽咽道:“宁儿,不要怕,你和郁文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母亲一定会让你顺顺利利的风光大嫁!” 陈宜宁看向自己的母亲,只见她脸色惨白,瘦弱的身子一直在发抖,显然是气得狠了。 陈宜宁心中一痛,反手揽住周氏的手臂道:“母亲,有您在,宁儿什么都不怕!” 陈宜宁送周氏回了荣华斋,又好言安抚了她一阵子,见周氏情绪慢慢稳定下来,才带了丫鬟婆子回到自己的院子。 日子就这么平静的过着,不知道陈鸿用了什么办法,竟把眉姨娘和谢姨娘给安抚好了。从表现上看,陈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只是,这表面的平静之下却是暗流涌动。 这日,陈宜宁吃过晚饭,刚坐在廊下的树荫里看了几页书,赵妈妈一个人过来了。见到陈宜宁,赵妈妈低声道:“二小姐,老奴有要事禀告。” 赵妈妈的表情有几分欣喜也有几分诡异,陈宜宁心中一动,忙带她走到屋子里,又遣了丫鬟婆子,让绿桑琥珀守着屋门。 “二小姐,您让我打听的事有眉目了!”赵妈妈轻声道。 陈宜宁知道必然是郑姨娘那里有消息了,忙问道:“如何?” “那日郑姨娘推脱身子不舒服,叫了二门的小厮去同庆堂请庄大夫过来诊病。往日郑姨娘身子有恙都是找的庄大夫,所以这事倒并不蹊跷。只是,诊病而已,那庄大夫竟在郑姨娘的院子里待了一个多时辰。” 陈宜宁忙问道:“那庄大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妈妈道:“我问过二门的小厮,庄大夫三十出头,长身玉立,长的一表人才。他家祖上本是御医,因得罪了宫中的贵人,被夺了御医的名号,才开始坐馆行医。” 见陈宜宁若有所思,赵妈妈又道:“今日下午,念锦一个人坐了车又去了同庆堂,只是既没拿药,又没诊病,便只去了一趟便回来了。” 念锦是郑姨娘身边的贴身丫鬟,是心腹之人,念锦去同庆堂不看病不拿药,最大的可能就是去送信了。 由此看来,郑姨娘和庄大夫,不说必然有首尾,但肯定关系不一般。念锦究竟送了什么口信,郑姨娘又要做什么? 陈宜宁正想不出头绪的当儿,赵妈妈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二小姐,说来运气,同庆堂里一个熬药的灶头小厮,正好是老奴的远房侄儿,我托他细细打听了一番,竟真的打听到了。” 这个赵妈妈倒真会卖关子,本来一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她偏偏弄的这般曲折跌宕。 陈宜宁急道:“好妈妈,您就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赵妈妈方袖了手凑到陈宜宁耳边说:“郑姨娘约那庄大夫今夜亥时在东侧花园的假山边私会呢!” 什么!陈宜宁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虽然她猜到郑姨娘和庄大夫有些蹊跷,但没想到庄大夫竟然就是郑姨娘的歼 夫! “赵妈妈,您可听清楚了?”陈宜宁忙敛了神色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若真被抓了歼,郑姨娘的命是保不住的。 “绝对不会有错。我那侄儿和账房里的一个小丫鬟要好,那小丫鬟去给庄大夫伺候茶水,亲耳听到的!”赵妈妈信誓旦旦:“二小姐,你若不信,今晚咱们带了人候在那假山边就是了。是真是假,到时候一看便知。”15c8J。 陈宜宁沉吟半响方道:“如此也好。须的亲眼瞧见才能当真。此事你万不可声张,亥时你且潜在假山旁边,我自会带人过来与你会合。” 打赏了赵妈妈两个沉甸甸的赤金蛟纹凤鸟镯子,又亲自送了她出门,陈宜宁这才叫琥珀何绿桑进来。 这件事事关重大,她若要有所行动,必须借助琥珀和绿桑之力。 陈宜宁关紧了屋门,这才低声把郑姨娘和庄大夫之事讲给绿桑和琥珀听了。 琥珀惊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绿桑却撇撇嘴道:“我说那郑姨娘怎么三天两头的犯头疼病,原来是要找个由头会情郎。” 陈宜宁冷冷一笑,眼中光芒流转:“不知父亲知道这件事后会如何,怕是会暴跳如雷罢。” 暴跳如雷?气死他最好!然后再把陈老太太收拾了,让母亲从宗族中过继一个男孩儿养在膝下,百年之后照样有人上香供奉。 绿桑素来好热闹,忙撺掇道:“姑娘,今夜咱们去假山旁候着,若真逮住他二人私会,当即揪到老爷那里,看那郑姨娘以后如何再跋扈!” 陈宜宁目光幽深至极:“父亲若把这事捂在府中,偷偷把郑姨娘打死了事,这事也就揭过了,谁也不会知道陈府竟出了这样的丑事。” 说着,陈宜宁声色转厉,声音黯哑而充满仇恨:“我绝不会这样便宜他们!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头上戴了一顶怎样的绿帽子!” 绿桑从来没见过陈宜宁这般模样,惴惴不安的看着她,追问道:“姑娘,你准备如何做?” 陈宜宁垂下眸子掩住眼中恨意,淡淡道:“等过了今晚,我就知道该如何做了。你们且听我的吩咐罢。” 陈宜宁让琥珀打点好了秋爽斋管角门的婆子,又吩咐琥珀道:“琥珀,找几件深色的衣衫出来,一会子我们去花园,你和绿桑也换上深色的衣服。” 琥珀何绿桑对视一眼,知道今晚要跟陈宜宁一起去花园里抓歼了。眼神里就都有了几分兴奋与担忧。 绿桑忙道:“姑娘,奴婢把你头上的钗环也取下来吧,夜里怕月光照了晃亮。” 琥珀为陈宜宁找了一件深紫色的褙子,墨紫的挑线裙子,自己也和绿桑换上了暗青色的比甲,又吹了灯,对外面伺候的婆子只说是姑娘已经睡下了。让她们各自检查好门窗,留下大门值夜的,也各自歇下。 出院得氏事。陈宜宁看看桌角的漏刻,已经戌时了。便轻手轻脚的带了两个丫鬟溜出屋子,避开大路,从角门向花园走去。 各处灯火都灭了,整个陈府都已经沉浸在睡梦中。只有清风吹着花叶的轻轻婆娑声。 只是今夜天气却不太好,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层中,连半点影子都看不见。绿桑和琥珀搀着陈宜宁,轻声提醒道:“姑娘小心脚下。” 因怕遇上值夜的婆子,陈宜宁带着两个丫鬟只抄小路走。小路上更是万籁俱寂,夜静得让人隐隐心惊。 陈宜宁循着跟赵妈妈约好的地方找去,果然看到赵妈妈一个人正蹲在假山旁的木槿林里。身上黑乎乎的,若不是约好了,根本瞧不出这里潜着一个大活人。 赵妈妈找的地方甚好,刚好贴着假山旁边,周围的景物全都看的清清楚楚。 四人也不说话,屏息守在木槿林里。 过了大约两柱香的工夫,慢慢有脚步声朝这边走来了。陈宜宁偷眼从树缝里往外一看,一个穿着浅色衣衫的男子正走到假山旁边。夜色太深,看不清模样,只依稀看得出身形高大,皮囊似乎还不错。16014645 那男子靠在假山上,不住的朝荷风斋的方向张望着。 又过了一会儿,郑姨娘扭着碎步出现了。她一个人过来的,身边连个大丫鬟也没带。 那庄大夫见到郑姨娘的身影,忙低声喊道:“桂姐!我在这里。” 原来郑姨娘的闺名叫桂姐,这听上去倒像个乳名,陈宜宁暗道,莫非这庄大夫和郑姨娘打小就认识了? 郑姨娘忙匆匆走过来,刚来到假山边,已经被庄大夫一把抱住:“可算来了!让我等的好生心焦!” 郑姨娘嗔道:“放尊重些罢,怎的一见面就又亲又抱的,叫人看见可怎么得了!” 那庄大夫却不听她的,将她按在假山上,手就探入裙底开始乱摸:“这月黑风高的,哪儿有什么人。快让我亲一亲罢。那日在你房中,虽也快活了一番,可到底不曾尽兴。外面都是婆子丫鬟,稍稍一动,那床就震天价的响,好生憋闷。” 郑姨娘被庄大夫一顿挫揉,早就气喘吁吁了,把嘴凑到庄大夫嘴边娇滴滴的道:“那今日便叫你尽兴罢!” 赵妈妈还好,毕竟是过来人。陈宜宁和两个丫鬟却都还是黄花大闺女,一个个听得面红耳赤,却又无法起身避开,只好血红着脸继续听二人的春宫戏。 庄大夫和郑姨娘偷 情惯了的,当下也不再说话,只含住郑姨娘的舌头拼命吮 吸。郑姨娘身子早瘫软了,庄大夫把她压在假山上,又扯掉她的亵 裤,用手一摸,那亵 裤的裆部已经粘哒哒沾湿了一大片。 当即兴动不已,抬起郑姨娘的一条腿,将那四寸长的尘柄,硬撅撅地一下子尽根没入! 郑姨娘刚三十出头,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偏陈老爷又一直迷恋谢姨娘,久不曾入她房中,如今被庄大夫如此一弄,全身都酥麻了,当即软了身子,娇了声音,仍由那庄大夫抽查怂动,嘴里哼哼唧唧的不住叫唤着。 送给你的 陈宜宁脸上火烧似的又热又烫,浑身都不自在,深恨自己思虑不周。咣玒児伤若知道这二人竟会如此厚颜无耻,她说什么也不会亲自过来探听。 二人还在继续,庄大夫又换了个姿势,让郑姨娘伏在假山上,从背后进去,只听见二人连接处一阵阵咕唧咕唧的声音,倒像泥鳅在泥里钻来钻去。 如此折腾了几柱香的工夫,二人方收了芸雨,伏在假山边说话。 庄大夫伸手到郑姨娘的裙中,边把玩着她的身子,边问:“桂姐,你今日急吼吼的叫我来却为何事?莫非是旷的狠了,想尽兴干弄一番?” 郑姨娘假装啐他一口,嗔道:“休要胡言乱语!今日叫你过来,是有正经事求你。” 重点来了!陈宜宁忙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只听那郑姨娘轻声道:“庄郎,你给我弄几副媚药来可好?” 庄大夫勃然变色道:“你不是说与那老狗并无房中之事么?为何问我讨要媚药?莫非你心里还念着陈家老狗?” 郑姨娘忙柔声道:“庄郎快快息怒,并不是我自己用,是用在别人身上!” 庄大夫这才止了怒气,奇道:“你要用在何人身上?素日听你说正房的嫡女十分毒辣,莫非你是要用在她身上?” 陈宜宁心中砰砰直跳,黑暗中,感到琥珀和绿桑挽在她臂上的手猛然收紧了。 郑姨娘不屑道:“她且放到日后再说罢。如今老爷新纳了一房姨娘,是青楼出身,一身狐媚工夫十分了得。我在她院中安插了一个丫头,我听那丫头说,那姨娘在孕中竟然还勾 引老爷呢,隔三岔五就要行 房,有时候大白天的,也遣了丫鬟婆子,关上门来做那苟且之事。” 庄大夫点点头:“虽是孕中,若胎像平稳,男子再用力轻些,也是行得房的。当初你怀衡儿的时候,咱们不也行过房吗?衡儿一样好好生下来了。” 听庄大夫提到陈宜衡,陈宜宁的心又是重重一跳。 她感到自己离真相越来越接近了。谜底似乎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郑姨娘娇嗔的推了庄大夫一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提它作甚。我是想让你给我开几副媚药,我让那丫鬟偷偷下在老爷的茶水中。” 庄大夫笑着捏了捏郑姨娘的脸:“桂姐儿果然好心计!陈鸿喝了掺有媚药的茶水,行 房之时就必然癫狂,那腹中胎儿如何受得了?若药下的重,必定当即落胎!” 郑姨娘得意道:“且这媚药是青楼常用之物,若万一查出茶水中下了药,我便让丫头指认是那姨娘为了固宠自己下的,只是没控制好量,结果反害了自己!” 二人相视一笑,庄大夫道:“等衡儿娶了妻,这陈府的爵位和财产便都由衡儿继承了。到时候,万一陈家老狗暴毙……这家产……” 郑姨娘忙捂住他的嘴低声道:“休要乱说。若万一走漏了风声,你我死无葬身之地!” 庄大夫听了,忙敛声道:“这媚药好制,我今日回去便给你配上,明日叫念锦来拿就是了。”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恋恋不舍的又亲摸了一阵子,方各自分两路往外走。 见二人身影走远,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陈宜宁方带着赵妈妈和两个丫鬟站起来。 幸好夜色深,遮住了陈宜宁满脸的尴尬和羞惭。 若周氏知道她一个侯府千金,竟伏在树丛中偷看狗男女的活春宫,怕是活活打死她的心都有了吧? 琥珀和绿桑也尴尬的紧,一时三人尽皆无语。16014645 赵妈妈如何不明白几个黄花大闺女的心思,只若无其事道:“没想到郑姨娘的心思竟如此阴狠!我看明日她拿到了媚药便要动手了。姑娘,咱们该怎么做?” 怎么做?当然是顺其自然! 陈宜宁脑中又响起眉姨娘那句话:清高什么!不过一个失宠的黄脸婆子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少体面呢! 就冲这这句话,她就该死! 陈宜宁冷冷一笑,目光冰寒如水:“可惜了她腹中的胎儿。希望它下辈子投个好胎,莫要再托身青楼女子腹中了!” 这话的意思,是不救眉姨娘和她腹中的胎儿了。 赵妈妈心中大为快慰,本来她还担心陈宜宁像周氏一般,过于善良懦弱,总是以德报怨。没想到二小姐竟然如此干脆利落! 这回若真能把眉姨娘、郑姨娘都一并收拾了,那才是大快人心! 赵妈妈嘴角含笑,低声道:“谨遵小姐吩咐。” 陈宜宁想了想,又道:“赵妈妈,既然你那侄儿也在同庆堂,你找他想想办法,照着庄大夫给郑姨娘配的媚药方子,为我也弄些媚药。” 赵妈妈惊的嘴都合不拢了,想问又不敢问,最终还是诺诺答应了。 陈宜宁带琥珀绿桑自回到秋爽斋,绿桑本来一肚子话想说,见自家姑娘脸色淡淡的,心情不是很好的模样,也不敢多嘴,伺候着陈宜宁脱了衣服,又拉好雪青帐子,便也睡了。 张大夫医术高明,敷了阵子膏药,周氏脖子上的伤已经全好了,瘢痕也留的不多。 陈宜宁在荣华斋伺候着周氏吃早饭,微笑道:“母亲,过几日我派人去家庙拧了那花汁给您涂上,过几天这瘢痕就全消了。” 周氏看着自家女儿,一张纷嫩得几乎要滴出水的小脸上,黑白分明的眸子盈盈流转,端的是美貌可人,心中不由大为骄傲,将陈宜宁揽到怀中道:“我的宁儿长成大姑娘了,这模样竟出落得越来越好了,等你舅母见到了,还不知怎样喜欢呢!” 周氏在心里暗暗盘算着,等把陈宜月的及笄礼办了,就要开始为陈宜月相看人家了。等陈宜月嫁了,陈宜宁也及笄了,婚事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照陈鸿那个脾气,若不早早打点宁儿嫁了,只怕将来还有什么变数。陈莲纵然疼爱陈宜宁,但她人在深宫中,便是想管陈府之事,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吃完早饭,丫鬟刚把桌子收拾了。赵妈妈拿了一张帖子过来了,笑道:“夫人,二小姐,明月山庄的梁夫人前来拜访。” 周氏眼睛一亮,忙道:“快请快请!梁夫人可是贵客!”梁夫人是陈宜宁的救命恩人,那是万万怠慢不得的。15c8J。 宜火浑的来。赵妈妈忙小跑了去前面通传,没过一会儿,梁夫人就带着两个丫鬟进来了。 周氏和陈宜宁忙迎上去,陈宜宁对梁夫人盈盈一拜:“宜宁见过夫人,夫人金安。” 梁夫人和周氏寒暄两句,眼睛就落在了陈宜宁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惊讶赞道:“才几日不见,宁儿竟出落的如此美貌了!这皮肤白润的,啧啧,全大齐找不出第二个了! 陈宜宁羞得低了头:“夫人,您又打趣宁儿了!” 梁夫人拉了她的手笑道:“我说的可全是真真儿的真话!宁儿这般好模样,将来嫁了人,夫君夜夜做梦只怕也要笑醒!” 陈宜宁这下真的羞了,挣开梁夫人的手躲到周氏的身后,脸红的快要滴血了。 说笑一阵子,又喝了两盏茶,吃了些细点,梁夫人方道:“陈太太,你家大小姐的病有救了。解药找到了。” 解药找到了?陈宜宁心中大喜,忙问道:“真的吗?那何时可以开始给姐姐服用?” 周氏忙道谢:“真是叫您操心了。本来宁儿在府上住了那么些日子,就够叼扰了。如今还要麻烦您帮月丫头找解药。” 梁夫人笑道:“这解药可不是我找的。是虎贲将军季渊找来的。”说着,眼睛瞟了陈宜宁一眼,眼底似有光芒闪动。 陈宜宁没来由的红了脸,垂首喝茶,不再参与自家母亲和梁夫人的话题。 周氏好奇道:“就是在南疆打了胜仗,被皇上大加嘉奖的那个虎贲将军么?他怎么会去帮月丫头找解药?” 梁夫人一听,才知道陈宜宁很多事都没对周氏讲。便含含糊糊道:“季渊是我家相公的徒弟,也叫我一声师娘。月丫头中的那蛊毒,本就是南疆传来的。正好渊儿要去南疆督战,就顺便寻了那解药来。” 说着,梁夫人从袖中拿出两只通体莹碧的小玉瓶:“这解药就在瓶中,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各服用一次。连服用三个月毒就能解了。” 周氏感念的接过来了收好了。梁夫人又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 周氏笑道:“你这袖子倒如同百宝箱一般,一会子变出个宝贝,一会子又变出个宝贝。” 梁夫人哈哈大笑道:“你今日可说对了。这锦盒中装的,确实是无价的宝贝。” 梁夫人小心翼翼的打开锦盒上的纯金搭扣。盒子一开,屋子里顿时满室异香。 众人都好奇的朝盒子里看去。只见大红绒锦的衬垫上,放着一枚赤金的单钗,钗上并无任何装饰,只一颗乳白色的半透明珠子。 那珠子龙眼大小,香气扑鼻,既不是珍珠又不是玉珠,比珍珠通透,比玉珠圆润,端的是莹洁可爱。 梁夫人把盒子递给陈宜宁,笑道:“你摸一下它看看。” 陈宜宁心中好奇,轻轻用手碰了碰那珠子,触手冰凉,竟似冰雪一般寒凉。 梁夫人笑道:“这珠子看着普通,实则无比珍稀。它名唤寒冰珠。夏日里佩在头上,最是清凉解暑的,连冰都无须用的。” 陈宜宁点点头道:“这珠子确实通体沁凉。” 梁夫人把锦盒往她手中一塞:“这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且收着吧。” 为何不用 听梁夫人这么说,周氏和陈宜宁都吃了一惊。咣玒児伤 陈宜宁忙推辞道:“梁夫人,这却不妥,这珠子太过珍贵,宁儿受不起如此大礼。” 梁夫人拉过陈宜宁手笑道:“我并无儿女,见到你就如同自己的女儿一般,喜欢的很。你若再推辞,我可真要恼了。” 周氏见梁夫人说的恳切,又有心结交于她,便笑着朝陈宜宁点点头道:”宁儿,你便收下吧。难得梁夫人疼你,把你当自家女儿般看待。” 见周氏也让她收下,陈宜宁只好笑着接过锦盒,朝周氏福了福身:“宁儿谢梁夫人大礼。” 陈宜宁一张白净柔腻的小脸,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眉如新月,清眸流盼,粉润的唇瓣此刻正微微含笑,隐隐露出珍珠般亮白的贝齿。 梁夫人越看越喜欢,禁不住伸手将陈宜宁揽到身边:“我若真是有这么个女儿,便是少活十年也愿意的!” 周氏听了心中一动,忙笑道:“既如此,你便收了宁儿做义女如何?” 梁夫人听了大是高兴,惊喜的抬眸看着周氏:“此话当真?”还等不及周氏回答,又转向陈宜宁道:“宁儿,你可愿意?” 陈宜宁怎么会不愿意?梁夫人性格豁达爽朗,比男子还要爽利三分,虽在世俗礼法方面不甚讲究,但是一等一的古道热肠、性情中人。 陈宜宁也不回答梁夫人,只敛了裙裾跪下,肃容朝梁夫人行了个大礼:“宁儿见过娘亲。” 梁夫人乐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拊掌大笑道:“今日来侯府可来对了!竟得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苍天待我果然不薄!” 梁夫人从头上拔下一枚沉甸甸的赤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又从腕子上褪下两只娇翠欲滴的翡翠镯子,一股脑塞到陈宜宁手中:“今日来的仓促,没带什么好东西,等我回去再好好给你备一套认亲礼。” 周氏闻言大笑,难得的开了句玩笑:“原来一个女儿能换这么多宝贝。翠屏,快去把大小姐,三小姐,五小姐都叫过来认干娘!” 梁夫人指着周氏大笑道:“你这算盘倒打得精!敢情我这么多年省吃俭用,攒下点好东西,都是为你们陈家攒的?” 周氏和陈宜宁撑不住大笑起来,一屋子婆子丫鬟也都笑嘻嘻的围上去找梁夫人讨赏。整个正房都笑语盈盈,一派融洽和睦的景象。 中午周氏叫厨房备了一桌极为隆重丰盛的饭菜,洗了手,又焚了香,陈宜宁和梁夫人重新见过一番礼,这干亲算是正式定下了。 梁么吃说都。待吃过午饭又坐着闲聊了几句,梁夫人便起身跟周氏告辞:“你如今管着家事情多,我就不叨扰了。改日备了薄酒,再请你和老爷上门做客罢。宁儿也正好去山庄中见见义父。” 周氏见天色晚了,也不多挽留,携了梁夫人的手道:“知你伉俪情深,我也不留你了。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周氏叫赵妈妈开了库房,将干鲜吃食,绫罗绸缎,珠宝玉器等各挑了最好的,给梁夫人满满的装了一车一并带回去。 梁夫人也不推辞,笑吟吟的收下了。将陈宜宁又揽进怀里揉了一番:“宁儿,过阵子定要去山庄住几日,山庄中夏日清凉,不比京都奥热难耐。” 陈宜宁笑着应了,梁夫人这才上了车往明月山庄赶去。 送走了梁夫人,陈宜宁见周氏面有疲惫之色,便拿了药瓶道:“母亲,女儿去给姐姐送药罢,您且歇着。” 周氏应酬了大半天,确实是有些乏了,便笑着点点头:“也好。月丫头心思重,你送药过去,正好也开解开解她。你们小姐妹说起话来更方便些。” 琥珀用丝帕子包了那两个小玉瓶,和绿桑一起随着陈宜宁到了陈宜月院子中。 陈宜月大病初愈,穿着一身家常的素蓝云锦褙子,额上缠着一幅月白绣金蝙蝠花纹的抹额,正靠在美人榻上看书,见陈宜宁进来忙匆匆站起来:“妹妹来了?快,秋菊,把昨日新得的云片茶沏些给妹妹尝尝。” 陈宜宁见陈宜月虽行动无碍,但脸色仍有些苍白,忙扶了她躺下:“自家姐妹何须如此客气,快躺着吧。我坐会儿就走的。” 陈宜月幽幽叹口气:“今日天气不算炎热,本想去找妹妹做会子针线的,谁曾想,刚走出院门,头又晕了起来。只好又回来歇下了。唉,我这身子……” 陈宜宁忙从琥珀手里拿过玉瓶,便解开丝帕边笑道:“姐姐,等你看到这丝帕里的东西,保管你的头晕马上全好了!” 陈宜月瞧陈宜宁欢天喜地的样子,好奇的朝丝帕子里看去,只见两个通体碧绿的玉瓶子,虽玉质通透细腻,但究竟也不算多么出奇,以为是陈宜宁带给她顽的小东西,心里失望,嘴上却笑道:“妹妹从从哪里寻来这等别致的小东西?拿来盛些胭脂汁子倒是极好的。” 陈宜宁抬眸笑道:“姐姐!这不是普通的顽意儿,这里面装的是解药!” 陈宜月心头剧震,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问道:“解药?是季将军从南疆为我寻的解药么?” 听到季将军三个字,陈宜宁脸上僵了僵,但很快恢复了原状:“正是。这解药是梁夫人今日送来的。说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各服一次,连服三个月便能好了。” 秋菊正端了茶过来,听到陈宜宁的话大喜道:“太好了!没想到我们姑娘的病竟然还有救!没想到季将军竟真能找到解药!” 陈宜月接过玉瓶紧紧捏在手心里,苍白的脸颊微微泛出红晕,一双美眸波光流转,隐隐有期待之意:“梁夫人她,她有没有捎什么话给我?” “捎话?”陈宜宁愣了一下,摇摇头道:“不曾捎什么话。” 陈宜月眼神一黯,盯着那玉瓶轻声道:“妹妹,待我身子好些,便向梁夫人修书一封,以表感激之情。” 秋菊笑道:“若要感激,也该感激季将军。这药可是季将军寻来的呢!” 陈宜月忙瞟了陈宜宁一眼,见她脸上笑意盈盈并无异样,方笑道:“男女授受不亲,我便是想向季将军道谢,怕是也不能够。” 陈宜宁不知为何心中有些烦躁,便站起来笑道:“咱们只须记着梁夫人的情意便是了。季将军愿意为姐姐寻解药,想必也是碍于梁夫人的情面。” 陈宜月忙笑道:“妹妹说的是,是我想偏了。”15e6d。 折腾了一天,陈宜宁也有些累了。又嘱咐陈宜月按时吃药,好好将养身子,便带着两个丫鬟回了秋爽斋。 绿桑见陈宜宁闷闷不乐,有些忧心的与琥珀对视了一眼,便上前轻声道:“姑娘,奴婢见您从大小姐屋子里回来后便郁郁不乐。您是担心大小姐的病情吗?” 陈宜宁看着窗外,眼神已经飘到了极远的远处:“不是。梁夫人拿来的解药,必定有用。只要姐姐按时吃了,那蛊毒定能解除。” “那您为何心事重重?”琥珀也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陈宜宁垂下眸子,葱白细长的手指挫揉着粉彩大花瓶中的并蒂莲,细嫩的指尖被花汁染得微微发发:“我并没有心事重重,只是有些疲累罢了。” 陈宜宁没有对琥珀和绿桑说真话。她确实心事重重,因为她注意到,刚才陈宜月提到季渊时的表情,明显有些不对劲。她的语气……似乎有些过于热忱。 季渊生得伟岸俊朗,确实很容易吸引女子。陈宜月若喜欢上他,也在情理之中。 但重活一世的陈宜宁却清楚的知道,季渊绝非良人。他霸道狠辣,翻脸无情,心思深不可测。嫁给他,只会是一场噩梦。 更何况,闺阁女子,婚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家先动心思,绝非幸事。 陈宜宁想来想去,想不出个头绪,只好闷闷的拿过绣花绷子绣起花来。 但愿是她多想了。但愿陈宜月只是感激季渊的救命之恩,对他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陈宜月的屋子里,秋菊喜滋滋的拿过玉瓶,举在眼前看了又看:“姑娘,我瞧季将军对您真真是上心,我听厨房的妈妈们说,南疆的仗打的极是惨烈。在那么危急的形势下,季将军还千方百计的为您寻这解药呢!”16022177 陈宜月没接话,唇角却浮出一个极浅淡的笑容。 秋菊知道主子高兴,又凑趣地掰着指头算道:“过两日便是初一了,姑娘就可以服用这解药了。” 陈宜月却淡淡道:“把玉瓶收进檀木柜子里吧。下个月再用。” 秋菊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姑娘,您糊涂了不成?有了解药为何不用?” 陈宜月目光猛的一冷,嘴边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急什么?我身上的血,留着还有用呢!若吃了解药,解了蛊毒,这至阴至毒的血,就浪费了。” 秋菊惊道:“姑娘,您要用您的血做什么?” 陈宜月却扭过头不理她,只看着窗外发呆。良久,才回道:“我自有用处,过几ri你就知道了。” 怜悯一瞥 今日天气凉爽宜人,琥珀和绿桑服侍着陈宜宁睡下了,又在鎏金狮子掐花镂空的四脚小香炉里燃上安神的萱香,便也在外面套间的榻上歇下了。咣玒児伤 夜凉如水,淡淡的月色映在窗棱上,朦胧中是一圈冷冷的光华。陈宜宁盯着那圈光晕看了一会儿,便朦朦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耳边忽然响起一阵远远的喧嚣声,夜里宁静,声音传得特别远,只听见似乎有人在凄厉的喊叫。 绿桑和琥珀也惊醒了,忙披上外衫进内室,见陈宜宁支起身子往窗外看,赶紧为她披上衣衫道:“姑娘,似乎是东南角那边的声响呢!” 东南角?眉姨娘就住在东南角的院子里。 陈宜宁眉心几不可察的跳了跳:“服侍我穿好衣服,一起过去看看罢。” 走出秋爽斋,只见一群丫鬟提着灯笼,带着一个面生的婆子正匆匆忙忙的往东南角赶。 绿桑拦住领头的大丫鬟道:“白露姐姐,府中可是出什么事了?为何人声鼎沸的?” 那丫鬟脚步不停,一边回答一边小跑着喘气:“眉姨娘出事了,肚子疼的直叫唤,老爷吩咐叫稳婆过去看看呢!” 绿桑看了陈宜宁一眼,见她眼底冷光流转,一双眸子在黑夜中竟灿若星辰。 陈宜宁也不说话,携了绿桑琥珀,便随着人群走进了眉姨娘的院子。 周氏也带着翠屏刚赶过来。方才眉姨娘院里的婆子又是撞门又是哭喊的跑到荣华斋,说眉姨娘出了事,老爷让她赶快过去照料。 院子里丫鬟婆子围的水泄不通,周氏见陈宜宁带着丫鬟过来了,皱眉道:“宁儿你怎的来了?这妇人之事,未出阁的姑娘如何看得?琥珀,快扶了你主子回去!” 陈宜宁倒没想到这一层,听周氏赶她回去,心中大为着急,好戏她还没看到呢,怎么能轻易回去?忙拉住翠屏的袖子:“翠屏姐姐,快帮我求求夫人。” 翠屏嗔了陈宜宁一眼,方笑着对周氏道:“夫人,二小姐也快及笄了,这内宅之事,也该让她多看看,多听听了。况且您又在旁边守着,这样并不算出格。” 及笄之后就要发嫁了,即使周家不纳妾,周家还有二房三房呢,妯娌之间,也未见得就多么清净。趁着还在家中,多学些内宅之事,将来也能多加防范。 周氏想了想,朝陈宜宁点点头道:“宁儿,无论何事,你看着,听着便罢了。万万不可出头。” 话音未落,只听见内室传来眉姨娘杀猪般的尖叫声:“老爷,我,我不成了……好痛,好痛!” 接着是陈泓怒气冲冲的声音:“若保不住眉娘肚里的男胎,我便把你们一个个拖出去打死!” 周氏只道眉姨娘身子欠安,没想到竟这般严重,忙带着翠屏掀了帘子进去。又扭头叮嘱陈宜宁道:“你在外间老实呆着罢。” 周氏一进内室,便闻见浓烈的血腥气,眉姨娘面如金纸,躺在大红湘绣鸳鸯交颈的锦被上不住的扭动着,她身上yi丝不gua,只搭着一幅香云纱的凉被,雪白的大腿裸露在外,上面沾满了鲜红的血迹。 见周氏进来,陈泓一叠声的吩咐道:“快去开了库房,捡最好的人参拿过来!” 旁边的稳婆满头大汗,见主母进来方松了口气道:“夫人,姨娘凶多吉少,须得先用人参吊住胎息,若是能顺利产下来,胎儿说不定还能活。” 周氏到底心软,见眉姨娘哭喊得实在凄惨,忙拿了钥匙交给翠屏去开库房。想到今晚陈泓宿在眉姨娘房中,正想问问陈泓究竟是怎么回事,眸光一扫,却发现陈泓双眼赤红,头发散乱,只穿着雪白的中衣,腰间的布钮竟也没扣上。 周氏心里打了个突,又往眉姨娘身上看去,只见她脖子、胸口、手臂上尽是嫣红的淤痕,形状和色泽都极像欢 爱后留下的痕迹。15amj。 周氏心中有了底,眼中弥漫起浓浓的鄙视和厌恶。她万万没想到陈泓竟然好 色至此。眉姨娘已经怀了6个月的身孕,他竟然还如此孟浪! 翠屏带着婆子一路小跑拿了一支又粗又大的人参进来,稳婆已经备好热水和剪刀等物,见人参到了,正要切一片让眉姨娘含在嘴里,却听见眉姨娘猛的发出一声凄厉之极的惨叫,随即双眼朝上一翻,人竟晕厥过去! 稳婆再也顾不得许多,手伸到眉姨娘下身探了进去,过了好一阵子,方把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抽了出来,朝陈泓摇摇头道:“大老爷,不成了。胎儿保不住了。” 周氏心中一凉,陈泓已经跨到稳婆面前,狠狠一脚朝她身上踹去:“没用的东西!” 人命关天,便是胎儿没救了,眉姨娘可还没断气呢!周氏忙吩咐丫鬟扶起稳婆:“你快看看姨娘,既是胎儿保不住了,保住大人也是好的!” 稳婆忙诺诺走到床边,拿一枚金针在眉姨娘人中上狠狠扎了一下。又拿了参片含在她口中。 眉姨娘悠悠醒转,见到稳婆的神色便知道胎儿保不住了,先是哭嚎一番,见陈泓满面懊恼之色,又哀声道:“老爷,等我养好身子,定能再怀一胎,到时候眉娘一定给老爷生个聪明漂亮的小少爷!” 正说着,外面传来丫鬟通传的声音:“老太太和郑姨娘来了!” 陈老太太扶着郑姨娘走进屋里,见到陈泓忙问:“胎儿怎么样?” 陈泓沮丧的摇了摇头。陈老太太顿时明白她抱孙子的梦想彻底化成了泡影,脸色顿时一变。 陈老太太看看衣冠不整的儿子,又看看眉姨娘身上嫣红的淤痕,眼底怒气更甚,劈头朝眉姨娘骂道:“你个贱 妇,大着肚子竟也要勾 *引爷们,如今倒好,好好一个男胎,就这么弄没了!果然是青楼里出来的女昌妇,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眉娘没想到陈老太太不仅不安慰她,反而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通责骂。顿时委屈得红了眼:“老爷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竟一味缠着眉娘要个不停,并非眉娘故意勾 引。” 日爽和在下。郑姨娘看着屋内的光景,心里痛快得如同三伏天喝了一杯冰凉的雪水。听见眉姨娘辩解,便冷声道:“你大着肚子还日日叫丫鬟喊老爷过来歇宿,这不是故意勾 引又是什么?怕是担心自己怀了孕,老爷便冷了你吧?” 陈老太太气得把手中的龙头拐杖在地砖上猛的一顿:“你这淫 妇!我好好的儿子也叫你勾 坏了!如今孙儿也没了,还要你何用?” 说着,扭头吩咐姚妈妈道:“找几个婆子来,马上把她给我抬出去,不拘扔到哪儿,只别叫我看见!” 如同一个炸雷劈过头顶,眉姨娘惊得眉眼都错位了,愣了片刻后,拼命的挣着身子想往陈泓身边爬:“老爷救我!求老爷救救眉娘!如今肚里的胎儿还没落下来,若抬出去,眉娘就是死路一条!老爷,求求你!救救眉娘!” 陈泓素来惧怕陈老太太,见眉娘哭的凄惨,心中虽有几分怜惜,也只好冷冷瞪她一眼:“若不能为我陈家开枝散叶,传宗接代,我要你何用!” 眉娘难以置信的看着陈泓。疯子般尖叫哭喊着,全然不顾凉被已从身上滑落,整个身子全都yi丝不gua的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 眉姨娘肚子里的胎儿虽已死了,可肚子却仍膨大如鼓,在加上遍体的淤痕和鲜血,看上去分外的可怖。周氏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凄惨万分。16007799 先失去了孩子,随即又遭到夫家的抛弃。同样是女人,周氏完全能体会到眉姨娘心中的绝望和愤恨。 周氏在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朝眉娘投去怜悯的一瞥。 四个粗壮的婆子已经拿着儿臂粗的绳子进来了,眉姨娘看到周氏的眼神,挣扎着爬到她的脚边:“夫人救我!夫人您一向宅心仁厚,求您救救眉娘,将来眉娘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她拖着笨重的身子拼命磕头,额角的鲜血流了一脸,一张娇美的容颜狰狞得像恶鬼。 陈宜宁在窗外听到眉娘的话,嘴角浮出一抹冷笑。眉姨娘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她竟然要向一个“失宠的黄脸婆子”求救吧? 真是风水轮流转,人在做,天在看。天道循环,因果报应是屡试不爽的。 周氏皱紧眉,还没来得及开口,陈老太太已经不耐烦的斥那几个婆子道:“都是死人么?还不给我绑了扔出去!” 周氏忙道:“老太太,眉姨娘肚中还有死胎,就这样扔出去怕是活不了。” 陈泓也赶紧劝道:“索性把她扔到庄子上去罢,若能活下来,便是沾了老太太的福气。” 郑姨娘忙道:“这贱妇使那些狐媚子手段,把好端端的爷们都带坏了。打死她都是活该!” 陈老太太听他们在耳边吵得头晕,厌恶的挥挥手:“扔到庄子上去罢。也不用请大夫,让她自生自灭便是!” 婆子胡乱拿件衣衫裹在眉姨娘身上,不顾她拼命的挣扎呼号,用绳子捆住了便往外走。 陈宜宁站在窗下,见婆子们扭着眉姨娘从旁边走过,朝她们招招手道:“来,我有句话想跟眉姨娘说。” ————————— 竟敢顶嘴 咣玒児伤 眉姨娘见陈宜宁唤她过去以为陈宜宁心软想救她忙高声哭嚎道:二小姐救我眉娘知道您跟夫人都是心善的求二小姐救救眉娘 婆子扭了眉姨娘走到陈宜宁身边眉姨娘本来的脸如今全是血污和着眼泪鼻涕看上去可怜又可憎 陈宜宁唇角勾起一个极温和的微笑附身凑到眉姨娘耳边轻声道:我本来可以救下你和这胎儿的你可知我为何不救 眉姨娘猛地抬起头直愣愣的看着陈宜宁眼神犹如笼中困兽:为何 因为——不敬主母罪不可赦陈宜宁脸上的笑容倏然变冷语气肃杀如刀 眉姨娘如遭雷击扯开嗓子嘶喊起来:老爷是夫人是夫人和二小姐害我的老爷眉娘冤枉老爷15e6G 院中一片嘈杂很快就淹没了眉姨娘的声音陈宜宁厉声吩咐婆子道:还不快堵上她的嘴拖出去 看着婆子扭着眉姨娘消失在院子外陈宜宁方扭过头来不经意间眼神正好撞上了郑姨娘的眼神 郑姨娘正站在门口死死的盯着她看一双乌沉沉的大眼中一丝惊惧和狠厉转瞬即逝 周氏掀开帘子出来正看见陈宜宁盯着郑姨娘看二人的目光胶着在空中竟像你死我活的搏杀 周氏从未见过陈宜宁这般冷厉的模样心中一惊忙走过去拉住陈宜宁的手:宁儿你怎的还在 陈宜宁收回目光柔顺垂眸道:母亲宁儿想等您一起回去 周氏好气又好笑的伸手点点她的额头:如今却又胆小起来了你快回去罢我还有事要处理 稳婆的封口费婆子丫鬟的责罚和处理这些陈鸿和老太太是不会管的 陈宜宁很想劝劝周氏但又不知从何劝起只好恭声应了带了绿桑和琥珀自回房中不提 等到第二天眉姨娘院中已经一片安详宁静婆子丫鬟全换了新的院子里也重新洒扫过完全看不出昨夜这里曾发生过惨剧眉姨娘留下的痕迹被完全的抹去了 陈家平静了几天又迎来了一波忙碌陈宜月的及笄礼就在今日及笄礼对闺中女儿来说是大日子周氏早发了帖子宴请相熟的亲眷一大早绿桑和琥珀就拉了陈宜宁起床梳洗 陈宜宁用手掩住嘴巴打了个呵欠看看外面的艳阳道:今日瞧着就热月姐姐还要穿受礼的大衣服可有得罪受了 琥珀拿了件白底金绣昙花纹鲛纱褙子和一条素白云雾烟罗裙准备伺候陈宜宁穿上:姑娘今儿穿这身吧素净些天儿热大红大绿的看着闷气 陈宜宁摇摇头:把那件碧霞云纹广袖鸾鸟缂丝裙拿来罢 绿桑笑道:姑娘方才还可怜大小姐要穿大礼服如今自己却巴巴的抢着受罪这可怎么说 陈宜宁也笑了:我道你这小蹄子精明你却是个糊涂的今日是姐姐的大日子须得盛装才显得尊重 打扮完毕陈宜宁吩咐琥珀道:去把赵妈妈找来就说我有事交给她办 不一会儿赵妈妈小跑着过来了陈宜宁让绿桑给她上了茶又遣了屋子里的婆子丫鬟方低声道:赵妈妈我吩咐你找的媚药可找到了 赵妈妈点点头:早备好了二小姐的意思是 陈宜宁眸中光芒乍现:今日便动手罢 赵妈妈垂首应道:老奴省得都安排好了吃过午饭郑姨娘都要歇午觉的我让念锦给庄大夫捎信就说郑姨娘请他过去然后再让药房的小幺儿给郑姨娘捎信说庄大夫约她在花房里厮见 陈宜宁点点头:念锦和小幺儿都收买妥当了这两个人至关紧要万万不可出了差错 赵妈妈低声道:念锦本就和庄子上的管事儿子有私情听说姑娘答应事成之后求夫人把她指给那儿子立時就应了小幺儿和我侄儿是拜把兄弟又收了姑娘五百两银子如何不肯 陈宜宁这才放心道:花房周围今日不要安排值守发几吊钱给那些婆子们吃酒去就说是大小姐的好日子让她们也沾沾喜气 赵妈妈一一点头应了陈宜宁这才由琥珀绿桑伺候着用了早饭 用完饭陈宜宁便带了琥珀绿桑去找陈宜月 进了屋子只见陈宜月正坐在镜前梳妆身上穿了一件香云纱的牡丹妆花的广袖曳地裙纱衣上的牡丹纹样全都是暗金丝织成每朵花都栩栩如生而花蕊亦是用细如胎发的金丝线绣成上面缀着细小光润的东珠和灿若繁星的晶曜石举手投足间皆流光溢彩高贵华丽至极 陈宜月气质柔媚娇弱平日打扮也是走妩媚清丽的路线如今穿上这种华丽端庄的衣裙反而更显得娇小婉约弱不胜衣让人心生怜惜 陈宜宁由衷赞叹道:姐姐今日真是美极了说是天上仙子下凡也不为过的 陈宜月正在大妆不好多动只微微偏头对陈宜宁笑道:妹妹又在取笑我了妹妹今日这身穿得才叫好看呢如此隆重已然把我比下去了 绿桑从镜子中瞟了陈宜月一眼怎么都觉得她的语气有些酸酸的 再扭头看看自家姑娘只见陈宜宁正拉着陈宜月的袖子全身关注地研究牡丹花蕊上的东珠和晶曜石竟似根本没听出陈宜月的言外之意 绿桑撇撇嘴大小姐大概是嫌姑娘穿的太隆重抢了她的风头罢真是不识好人心大热天的当谁乐意穿那些大衣服呢 陈宜宁用手抚着牡丹花蕊上的珠宝笑道:这绣工真是巧难为绣娘怎么想出来的 陈宜月放柔了目光道:母亲真是极疼宜月的这衣服是珍绣坊的头等绣娘做的听说光手工就是五百两银子 陈宜宁装出酸溜溜的语气道:生得美貌果然讨巧连长辈都多偏疼些 陈宜月听了心中十分舒坦忙拉了陈宜宁的手笑道:妹妹生的也是极美的等妹妹及笄時礼服定然比这件更华贵陈子过是就 绿桑不以为然插嘴道:姑娘是夫人嫡出的女儿及笄礼自然隆重的 陈宜宁怕陈宜月多心忙瞪了绿桑一眼又看向陈宜月见她低眉微笑并无不悦之意这才放下心来 陈宜月的手在宽大的袖子中紧紧攥成拳头脸上笑得如沐春风:妹妹且先喝茶罢等我梳上头便好了 待陈宜宁携了陈宜月的手走到前面宴客花厅時里面已经坐了一些亲眷了陈家二房杨二太太也带了嫡女陈宜兰和庶女陈宜玫先到了 陈宜宁和陈宜月先走过去和其他相熟的夫人们见了礼又过来给二房的众人见礼 看到陈宜兰陈宜宁惊喜地拉着她的手道:二姐姐今日竟也来了 陈宜兰嫁给了蕊妃的侄子张子旭因婚后一直无所出在张家颇不受宠张子旭又是个好酒色的整日流连青楼楚馆陈宜兰在家守着婆婆被婆婆管得如惊弓之鸟般甚少出来走动 陈宜兰样貌生的倒不错一张瓜子脸颇有几分姿色只是面色萎黄形容憔悴一身银红细云锦广绫合欢襦本来明丽端庄却衬得她容色更加衰败 陈宜宁知她在夫家过的不好心中暗暗叹息前世这个堂姐在婆家就一直过的很糟糕后来被婆婆逮了个过错写了休书她竟气不过投井自杀了 陈宜月也走过来对陈宜兰福了福身:宜月见过二姐姐 陈宜兰见到陈宜月眼前一亮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目光中颇有惊艳之意:月丫头今日可真是好看我瞧着气色也比从前好些了16022206 陈宜月淡淡一笑:母亲待我极好众姊妹也都和气敦厚宜月气色自然变好了 这是在暗暗影射从前在二房过的不好 陈宜兰知道自己母亲刻薄的脾气尴尬的笑了笑也不好再说什么 杨氏在旁边听到了却冷哼一声:可笑才到大房几天就一口一个母亲叫的如此亲热了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翅膀一硬便端起大小姐的派头来了还真当自己是嫡出的千金呢不过寄人篱下罢了 陈宜月气的瑟瑟发抖脸上却拼命维持着笑容:纵然是寄人篱下也好过日日遭人白眼 她声音不大语气也温和杨氏却勃然变了脸色厉声道:小蹄子越发张狂了竟敢跟我顶嘴 这是要呛起来了坐在不远处的大理寺少卿夫人和英山伯夫人已经扭头朝这边看了陈宜宁忙拉过陈宜月的手道:走我们去前面瞧瞧舅母和郁菁姐姐过来没有 二人带着丫鬟走出门外陈宜月终究忍不住眼圈一红眼泪就大颗大颗的顺着玉白的脸庞滑落下来 疯狂之意 陈宜宁知她心中委屈,忙扶她到了花厅旁的偏房,从袖中拿了帕子与她拭泪,又柔声安慰道:“姐姐,你何苦跟二伯母置气?今日是你的好日子,该开心才是。咣玒児伤快收了眼泪罢,哭花了妆面就不好看了。” 陈宜月拭了泪,哽咽着对陈宜宁道:“妹妹,你去接舅母和表姐罢,我让秋菊回去拿些脂粉来补补妆面。” 陈宜宁见她妆面并没有花,心里只道她心情不好,要独自静一静,便笑道:“也好。那我先出去迎舅母,一会儿叫了郁菁姐姐过来,我们姐妹一起顽罢。” 陈宜宁走后,秋菊也准备往外走,陈宜月叫住她道:“你去哪里?” 秋菊奇道:“姑娘不是让我回去拿脂粉补妆吗?” 陈宜月笑着摇摇头,那笑容竟说不出的诡异阴森:“我不过是想支开陈宜宁罢了。” 她头上梳着流云髻,戴着华美的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鬓边又插着几只偏簪和绢花。陈宜月抬手拔下一支赤金镶珠小簪,迎着阳光,眯眼看着簪子锋利的尖端。 秋菊呐呐道:“姑娘,您要做什么?” 陈宜月笑道:“不做什么,不过是想让你回去,把夫人早上送的玫瑰金丝糕端一碟子过来罢了。” 秋菊暗暗心惊,但看着陈宜月脸上有些扭曲的笑容,也不敢多言。叫了两个二等丫鬟进来伺候陈宜月,一路小跑着回屋子取了玫瑰糕来。 那玫瑰膏暗红如血,细腻如脂,香气浓烈而馥郁。放在玉白的小磁碟中,甚是诱人。宜心扶帕气。 陈宜月遣了屋中的丫鬟,把一节雪白的腕子伸到秋菊面前,又把尖尖的金钗递给她:“把我手腕刺破。刺得深一些。务必要见血。”15amG。 秋菊大惊道:“姑娘!不可!夏日炎炎,您身子又弱,若感染了可如何是好!” 陈宜月哈哈一笑,眼中竟有疯狂之意:“我不过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我是死是活又有何打紧?若真死了,许能在地下见着娘亲,不再这般孤苦无依……” 她越说声音越低,最后一句细微几不可闻,叹息般凄苦深长,秋菊眼圈一红,上前抱住陈宜月道:“姑娘,您不是孤身一人,您还有奴婢。” 陈宜月扭头看向秋菊,眼神柔和至极,伸手握住了秋菊的手。 秋菊哽咽着劝道:“夫人和二小姐,对您也是极好的。您万万不可如此轻慢自己啊!” 陈宜月凄然一笑:“不过是怜悯我罢了。我陈宜月自出生以来,所见之目光不过两种,一种是厌憎,一种是可怜。” 她仰头逼回眼中之泪:“我陈宜月有才有貌,何须别人怜悯!” 秋菊哽咽道:“姑娘,出身寒微,这是命。便是皇家,妃子所出的公主也比不上皇后娘娘生的公主尊贵。” 陈宜月哑声道:“我不服!我样样不输人后,为何要低头认命?便是逆天,我也要讨回属于我的东西!” 她用金簪将玫瑰糕中间刺出一个细长的深洞,又推开秋菊,毫不犹豫的将簪子狠狠刺入手腕之中! 陈宜月将玫瑰糕贴在金簪旁边,然后猛的拔出簪子,一股猩红的鲜血顿时喷射出来,全部流入洞中! 秋菊看着陈宜月又快又狠的动作,心中暗暗叹息,可惜小姐是个闺阁女子,若是男子,这份狠辣劲,便是上战场做将军也是使得的! 做完了一块之后,陈宜宁用丝帕子堵住伤口,又去拿第二块玫瑰糕。秋菊忙道:“姑娘,只一块就够了罢?” 陈宜月摇摇头:“若杨氏刚好没有拿这一块呢?” 秋菊担心道:“若是都浸入血,其他人吃了如何是好?” 陈宜月冷笑一声:“那便都为杨氏陪葬罢!” 将碟子中的糕点全都处理完,秋菊用帕子将陈宜月的手臂包扎起来,又帮她整理了一遍钗环衣饰,便端着盘子往花厅走去。 快到花厅了,陈宜宁带着周郁菁刚好过来了。陈宜月和周郁菁见过礼,陈宜宁笑嘻嘻的指着陈宜月手中的碟子道:“好啊!我说宫里赏的玫瑰金丝糕我怎的一块都没见到呢,原来母亲全送给你吃了。” 见那玫瑰糕颜色浓烈,香气扑鼻,周郁菁也赞道:“这玫瑰糕做的可真别致,我瞧着跟外面点心庄子里卖的都不一样。” 陈宜宁笑道:“月姐姐,表姐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快赏她吃一块吧!顺便让我也尝尝鲜。” 陈宜月却扭身一偏头笑道:“你们两个馋猫,这碟子里的是我专门送去给二伯母吃的!你们若想吃,一会儿我带你们回去拿便是了。我屋子里还有几块呢!” 给二伯母吃的?陈宜宁心中微微奇怪,但转念一想,陈宜月刚才和杨氏呛了几句,大概是要拿着玫瑰糕去赔礼道歉的。 于是笑道:“姐姐是个孝顺的。那我们便不阻碍姐姐行孝道了。回头再去你屋里叨扰几块罢。” 站在一旁紧张得手心微微出汗的秋菊,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女孩儿们说说笑笑到了花厅,各家夫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陈宜月让秋菊端着碟子避在一旁,自己先去跟夫人太太们见了礼,方从秋菊手里接过碟子,款款走到杨氏面前。 杨氏狠狠瞪她一眼,自扭头和陈宜兰说话,理也不理陈宜月。 陈宜月咬了咬唇,笑容显得十分柔顺真诚:“二伯母,宜月方才出言无状,顶撞了伯母,请伯母恕罪。” 杨氏只当没听见,低头喝着茶。陈宜兰忙拉拉杨氏的袖子:“母亲,妹妹年纪小,你又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陈宜月直接跪了下来:“伯母,这是宫里赏下来的玫瑰糕,宜月舍不得吃,今日特意拿来请伯母品尝,算是赔罪。若伯母赏脸吃一块,便是原谅了宜月。” 见陈宜月下跪,花厅里的夫人太太们都往这边看过来,周氏顺着众人的目光朝这边一看,一张脸顿时气的通红。 这个杨氏也太过分了,大房的女儿及笄礼,好意请她来吃酒,她竟然当众给人家没脸! 杨氏见众人纷纷往这边看来,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过到大房又如何?见到她这个二房太太,还不是照样下跪求饶? 杨氏把架子都做足了,才傲慢的朝陈宜月点点头:“起来罢。” 陈宜月不起身,把碟子高举过头顶:“母亲吃了宜月的糕点,便是不再生宜月的气了。” 杨氏得意洋洋的拿过一块糕点吃了。陈宜月眼中光芒一闪,又把碟子递给陈宜兰道:“姐姐,你也尝一块吧,味道是极好的。” 陈宜兰见陈宜月言辞恳切,便拿起一块糕点,文文雅雅的吃了。 杨氏皱眉道:“这糕点看着好看,味道倒有些怪怪的。宫中的东西怎会做的如此粗糙?莲妃娘娘莫非已经失宠不成?” 话里话外,都是一片幸灾乐祸。 大家闲话一阵子,陈宜月便告辞了,今日她是主角,及笄礼马上就要开礼了。 陈宜宁也兴奋地带着相熟的几个闺阁千金前去观礼。 只见迎厦前的开阔空地上,已经铺上了华贵的地毡,摆好了花果和祭品。夫人太太们均带着丫鬟在旁边坐下。 周氏请了陈宜宁的舅母张氏做正宾,为陈宜月加笄。又请了英山伯夫人做赞者。 陈宜月焚香净手,垂首肃立在礼台之上,英山伯夫人由丫鬟协助着为陈宜月梳了头,张氏拿出早备好的点翠嵌珍珠缠丝芙蓉的花簪,稳稳的插入陈宜月的发髻之中。 陈宜月本就生的美貌,今日又细细打扮过,服饰皆华丽庄重至极,站在台上,如同春晓花开,端的是亭亭玉立,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大理寺少卿夫人刘夫人对周氏打趣道:“你们陈家的几个女儿都生的如此美貌,将来我们家的女儿可怎么挑夫婿?没的只捡你们剩的了!” 周氏笑道:“你这老货偏要说嘴。谁不知神武将军府上的林夫人对你家嫡女颇为有意。那日在容县主府上赏花,林夫人还跟你套近乎呢,你以为我不知道?” 陈宜宁坐在周氏旁边,听见神武将军四个字时,眼皮微微跳了跳。 刘夫人微笑道:“那虎贲将军年少英俊,又战功卓著,深得皇上赏识,只是不知品性如何。” 正说着,陈宜月行礼完毕,管家婆子过来请示周氏是否可以开席,周氏忙对刘夫人笑道:”你且陪她们先坐会子,我过去打点一下。” 刘夫人微笑着点点头。又见陈宜宁垂眸坐在旁边,定定的看着地上地毡上的花纹,那模样又沉静又端庄,便拉了她的手笑道:“宁儿,你如今出落得越发好了,性子也开朗了些。倒比从前更讨人喜欢。” 陈宜宁猛的回过神来,忙微笑道:“夫人谬赞了。宁儿愧不敢当。比起蕙音姐姐,宁儿实在粗鄙不堪。”16007822 刘夫人的女儿名唤蒋蕙音,因身子不太舒服,今日没有过来参加陈宜月的及笄礼。 刘夫人见陈宜宁谈吐得体,举止端庄大方,心中更是欢喜。暗暗想,周氏温婉厚道,陈家女儿教养必然不差。陈宜宁虽已订了亲,但陈宜月还没许人,若能娶回家做个庶子媳妇,也是极好的。 便笑着道:“你姐姐回去更衣去了。一会儿吃过饭,你和她带我一起逛逛园子可好?” 陈宜宁眼中波光流转,微笑道:“夫人肯赏光,是宜宁的荣幸。老太太前日新得了一盆烟罗紫的玉簪花,正开着花呢,等会儿我和姐姐带您去花房看看可好?” 刘夫人点头笑道:“烟罗紫的玉簪花,这可奇了。等会子咱们便去瞧瞧罢。” 花房看花 陈家的花厅颇为敞阔,外面种着高大的枧树,烈日下投下浓密的树荫,花厅四面全开着大大的轩窗,厅侧是陈府的大荷塘,正值夏日,荷塘中莲花盛开,荷叶翠绿如盖,清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让人炎热尽消。咣玒児伤 陈家的席面就摆在花厅中。花厅四周都摆满了大冰盆子,晶莹洁白的冰块蒸腾出白白的雾气,让整个花厅都凉爽宜人。 席面开了八桌,夫人太太们各自跟私交好的坐了,小姐们又自分几桌坐了。陈宜宁和陈宜月作为东道主,帮着周氏指点婆子丫鬟,又安排坐席,忙的不可开交。 好容易把众人都安置下来了,丫鬟们也开始上菜,才歇下来安心吃酒。 闺阁小姐们坐在一处,话题自然离不开钗环脂粉,美颜保养一类的事情,陈宜宁这桌坐的是工部尚书杜家的嫡女杜清言和杜锦言、光禄寺少卿梁家的嫡女和幕侯将军黄府的几个嫡出女儿。 杜清言生的极为美貌,平日里最是高傲自持,她见昔日并不出众的陈宜宁,竟然出落得如此清丽姣好,尤其是那细白清透、毫无瑕疵的皮肤,更是远远把她比了下去,心中便有了几分酸意。 又听见梁家的庶女夸陈宜月身上的烟纱碧霞罗的衫子好看,便冷笑着对陈宜宁道:“宁妹妹,你这庶姐及笄,竟办得如同嫡女及笄似的,不说那排场,单是她加笄时穿的那件牡丹妆花广袖裙,便已是华丽贵重之极,你将来要穿什么才能胜过她去?” 陈宜月本来正在和人说话,听到杜清言的话,脸上笑容顿时僵硬了几分。陈宜宁怕陈宜月心中难过,又厌恶杜清言挑拨离间,忙笑道:“姐姐说笑了,都一样是陈家的女儿,何必分什么高下呢?如今姐姐记在母亲名下,姐姐体面便是我体面,母亲疼爱姐姐,宜宁心里也是极高兴的。” 陈宜月感激的看了陈宜宁一眼,垂下眸子也不去看杜清言挑衅的目光,两只葱白的玉手暗暗在袖子下握得紧紧的。 杜清言本以为陈宜宁听到她的话必然心中对陈宜月不满,哪知她不仅对陈宜月没有丝毫恼意,反而还帮她说话。心中更是恼怒,声音就又大了些:“宁妹妹真是会说话,陈家果然姐妹和睦,闺阁严谨。” 陈宜菡、陈宜薇和另外几个庶女坐在隔壁桌,正好听到了杜清言的话,陈宜薇扭过身子嘲讽道:“杜姐姐,你不知道,我这二姐姐嘴皮功夫可是一等一的。你想从她嘴里讨便宜,怕是不容易呢!” 陈宜菡却拿帕子掩了口笑道:“二姐姐虽是嫡女却不受宠,若嘴皮不再厉害些,在陈家可怎么活呢?杜姐姐今日可长见识了罢?” 陈家宴客,自家姐妹却如此拆台,陈宜宁心中暗暗感叹,正要说话,杜清言却先开口了。 杜清言气得脸发白,柳眉一挑道:“嫡女们说话,一个小小庶女竟也敢来插嘴了!我大齐嫡庶尊卑的律法莫非已经改写了?” 隔壁的席面上坐的都是庶女,听到杜清言的话,脸色就都有些难看了。气氛变得尴尬又凝重。 真是没一个省心的,全都不是善茬。陈宜宁心中暗恼,脸上却不露丝毫,笑着给杜清言斟上一杯淡酒道:“姐姐,今日是月姐姐的好日子,大家都是相熟的姊妹,何必为点子小事而不快呢?刚才是宜宁出言无状,给姐姐斟杯酒,道个歉,姐姐快消消气罢。” 陈宜宁这个面子可谓给的足了,杜清言这才消了些恼意,接过酒道:“宁妹妹你倒好脾气。只是我该劝你一句,庶出的和嫡出的,身份上本就有差别,若嫡庶不分,将来必有苦头吃的。” 陈宜宁只笑笑,也不接话。陈宜月却暗暗咬紧了牙关,一只手放在桌下,将那白底暗梅纹的桌布几乎捏成了碎片。 饭菜吃的差不多了,各人又坐着喝了会儿茶,又闲聊了一阵,周氏见众人都用完饭了,便笑道:“府中今日请了几台小戏,戏台子那边已经密密地遮了凉棚,又放了冰盆子,大家现在可想过去观看?” 刘夫人笑道:“你们先去罢,我先和宁丫头,月丫头去花房看花去。”15e75。 夫人们都奇道:“什么奇草异花,竟能劳动你大驾,巴巴的跑去看?”家颇大敞颇。 刘夫人笑着看向周氏道:“就是看你府上那盆烟紫色的玉簪花,玉簪常见,这烟紫色的却真真是稀罕!”16022231 周氏闻言大笑道:“你这老货倒精乖,陈家有烟紫的玉簪花,我都还不知,你却先晓得了!” 众人尽大笑起来。英山伯夫人也对刘夫人和周氏笑道:“既如此,我们便也凑个趣,先一起去花房看看那玉簪花罢。看看到底是何等奇花,让你们两个吵得斗鸡眼似的!” 那边小姐们也撤了宴席,一大群人带着婆子丫鬟,沿着花厅边的回廊往花房走去。 陈家的花厅建在湖边,沿着湖边又建了曲曲折折的回廊,一路通到花园和花厅。所以虽然是炎炎夏日,走在这回廊中却并不奥热,清风徐来,花香阵阵,反而怡人心怀。 夫人们小姐们刚吃完,正微微犯困,走在这曲苑荷塘之中,心神顿时为之一爽。都说说笑笑,指着园中景物一一赏玩。 花房里,郑姨娘正坐在外间的贵妃榻上,就着窗户上的琉璃查看着妆面,一个身影神不知鬼不觉的晃了进来,把郑姨娘吓了一跳。待看清是庄子卿,才抚着胸口道:“庄郎,你可吓死奴了。” 庄子卿扫了一眼,见屋中只有郑姨娘一人,便笑道:“小亲亲,前些日子才刚见过,今日便又忍不得了?” 说着,便把手探进她衫子里开始揉捏。郑姨娘嗔怪的打了一下他的手道:“庄郎,你为何约我……” 话还没落音,庄子卿已经急吼吼的将她揽进怀中,嘴唇猛的吸住了她的红唇。 郑姨娘本来想问庄子卿为何要约她在这花房中见面,这里虽然僻静,可到底比不上内室安全。 可是,被庄子卿这么一揉捏,一吸一吻,郑姨娘便是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微微喘了气,伸臂将庄子卿的腰搂住,仍由他百般爱抚。 陈家的花房虽然用了双层的琉璃,冬暖夏凉,但两人这样搂抱抚摸了一会儿,身上也开始有些汗意了。 庄子卿那话 儿早已铁一般的硬厥起来,见郑姨娘香汗微微,云鬓散乱,一线雪白的胸肉从烟罗纱的衫子里露出,心中更是难耐。 一边将郑姨娘按在贵妃榻上拼命的啃咬,一边伸手到她身上,从里到外,把所有衣衫剥了个精光。 因是夏日,怕把花房里名贵的花儿晒坏了,房顶上都搭了凉棚,室内光线比较柔和。郑姨娘一身雪白的皮肤,在柔和的光线下更是洁白柔腻,看得庄子卿兴动不已。 庄子卿胡乱扯光自己身上的衣衫,便把郑姨娘两只白嫩嫩的腿儿分开提了起来,郑姨娘下 面顿时门户大开,郑姨娘羞的忙要并拢腿儿,不让那庄子卿看:“你却偏瞧那里做什么?” 庄子卿笑道:“平日里都在房内,帐子遮得密密实实的,哪里看得清这里什么模样?今日便宜我一回罢。” 说着,伸手到那腿儿中间擦摸着,又用手指勾了那滑腻的水丝出来,黏黏在周围打着转。 郑姨娘又羞,又觉得异常酥快,舍不得叫他挪开,只好故作恼怒的闭上眼,恨声道:“你今日便折腾我罢!” 庄子卿用手把玩了一会儿,见郑姨娘竭力忍住喉间的声音,满脸晕红,根本不像二十七八的妇人,倒像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心中火焰烧得越来越高,身上某一处几乎涨得要爆炸一般。 庄子卿实在忍不住了,提高了郑姨娘的两只腿儿,分别挂在自己的两个肩头,又将腰往前一送,沉身而入。 郑姨娘本来就被挫揉得浑身软麻,水儿淌湿了贵妃榻上的软垫,如今被庄子卿这么大力的一偛,顿时舒服得几乎要飞上天了。 双手揪住贵妃榻软垫上的丝穗子,嘴里便哼哼唧唧的低声叫了起来。 陈宜宁和陈宜月伴在周氏和几位夫人周围,领头往花房走去,嘴上虽笑着和刘夫人等说话,心中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她本来只想带几个太太们来花房,当场抓住郑姨娘和庄大夫的苟且之事,结果没想到姑娘们也都跟着一起来了。 那日假山边那等龌龊之事,她事后想起来就脸红尴尬,如今各府的小姐们都还没出嫁,如果进花房看到那等龌龊下流之事,闺誉便全毁了。好几个女孩儿都还没定亲,将来婚事都成问题。 正焦急间,杜锦言指着她淡红的指甲问道:“妹妹,你这指甲颜色染的可真好看,我在家也用凤仙花汁子染过,颜色却不如你这个嫣红可爱。” 陈宜宁心中一动,忙笑道:“正是呢,若单用那凤仙花汁染,颜色并不浓艳,且容易褪色。须得在花汁子里再加上些明矾和燕草汁才好。” 杜锦言奇道:“燕草汁?这是什么东西?我竟从来没听说过。” 一顶绿帽 陈宜宁看了看越来越近的花房,压下心中的焦急,微笑道:“燕草确实不多见,是我家三伯父从江南捎来的种子种的,如今只在花圃中种了一小片。咣玒児伤姐姐若是有兴趣,我带你过去看看,顺便给你折上几株,让丫鬟带回府上,你晚上便可研了燕草汁,和着凤仙花汁一起染指甲了,明日起来,保管你的指甲比我还漂亮呢!” 其他几个跟过来的小姐听到了,也都很有兴趣:“宁儿,我们也去,也折几枝送给我们罢?” 陈宜宁求之不得,忙一一应了。扭头对周氏和刘夫人道:“母亲,您先带诸位夫人进花房赏花如何?我且带着姐妹们过去采些燕草,一会儿回来找你们可好?” 刘夫人忙点头应道:“你们小姐妹难得见面,且去玩耍罢。”周氏见刘氏并无不悦之色,方笑道:“你这孩子,本来是你要带夫人过来赏花的。你们采了燕草便回来吧,可别被暑气熏到了。” 陈宜宁大喜,忙带了小姐丫鬟们往花房侧边的花圃走去。不经意间回眸,却发现杜清言没有过来,还跟在夫人堆里往花房那边走。 陈宜宁急得直冒汗,忙轻声喊道:“清言姐姐,你不跟我们一起去采燕草吗?” 杜清言撇撇嘴,举起自己素白的柔荑伸到眼前细细欣赏着,淡淡道:“我这指甲,便是不染花汁也是好看的。你们去吧,我就不掺和了。” 杜清言的双手修长细白,确实很美。但此刻不是欣赏手指的时候,陈宜宁几乎急得要跺脚了。陈宜月走到陈宜宁身边轻轻拉拉她的袖子,压低声音道:“妹妹,管她做什么?咱们走罢。” 陈宜宁见杜清言已经转身跟着夫人们往前走了,这边又一群小姐正眼巴巴的等着自己,便只好强装了笑意道:“清言姐姐不去,咱们走吧。” 花圃就在花房侧边的树荫下,和花房隔开了小半个花园的距离。花房那边若发生了什么事,这边马上就能看到。 花房内,庄子卿正在卖力的耕耘,郑姨娘浑身香汗淋漓,已经快到紧要关头了,她拼命扭动着身子,一 挺一 挺地迎合着庄子卿的锸送,喘着气低声喊道:“庄郎,再快一些罢,奴……奴要泄了……” 庄子卿闻言加快了速度,只听见啪嗒啪嗒的菗击声,在寂静的花房内显得格外的银靡。一阵强烈的块感如浪涛般汹涌袭来,郑姨娘眼睛朝上一翻,几乎晕厥过去。 庄子卿的那话 儿也被郑姨娘下 面狠狠的一吸一夹,舒服得让他几乎也泄了身。庄子卿赶紧定住身子,不敢再动。 等郑姨娘缓过劲来,庄子卿笑道:“桂姐儿,如今却轮到我了。” 郑姨娘满面桃红,佯装不解道:“何事轮到你了?” 她眉眼含着春 色,烟波潋滟得狐媚至极。庄子卿兴动不已,猛的提起那东西,轻轻抵在那氵同口处打磨,语气轻佻道:“你说呢?” 话音未落,将那东西尽根抵入!深深一锸到底! 郑姨娘氵良叫一声,抱住庄子卿道:“好人,你快些罢,我似乎又要来了。” 庄子卿听了更是心痒难耐,扯开郑姨娘两只雪白的腿儿,便开始大力送动起来。 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只听见水渍声和着啪嗒啪嗒的声音,混乱作响。 郑姨娘正眯眼享受着,突然有些警觉的推推庄子卿:“庄郎,外面似乎有人声。” 室内二人交女冓发出的声音太大,根本听不清外面的声音,只隐隐约约听见似乎有人在说话。 庄子卿正要到紧要关头,哪里肯停下来听,只咬紧了牙关道:“怕是丫鬟婆子路过的声音。无妨的。”15e75。 郑姨娘觉得不对劲,想推开庄子卿:“这边素来僻静,丫鬟婆子很少过来。好人,你快起来罢,我怕有祸事哩。” 庄子卿正向顶 点冲 刺,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只拼命压着郑姨娘的身子不让她乱动,狠力的锸弄着。 块感聚集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强 烈,终于,脑中似有一道白光闪过,庄子卿腰眼一麻,一股浓米青激身寸而出! 与此同时,花房的门被砰的推开! 周氏带着张氏、刘夫人谢夫人等一众夫人并婆子丫鬟站在花房门口,目瞪口呆的看着室内教缠在一起的两具白花花的身体! 杜夫人尖叫一声,忙拉住杜清言往后一退,伸手捂住了杜清言的双眼,可是已经晚了,杜清言走在最前面,这一幕清清楚楚的落入了她的眼中! 看到门口的一堆人,庄子卿和郑姨娘顿时面如土色,慌忙想找衣衫遮住自己。可惜刚才衣衫在兴动之时已经被庄子卿脱得精光,如今想穿上也没那么容易。 周氏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伸手指着郑姨娘,颤声道:“你,你……你好不知羞耻!竟做出这等下流无耻之事!” 同来的夫人们都赶快背过身去。这实在是天大的丑闻!陈府女儿的及笄礼,姨娘不跟着夫人打点,反而跟男子在花房偷情! 大户人家的妾室偷情倒也不算什么新闻,但当众被这么多贵族夫人看到的,郑姨娘却是第一个!宜越中近越。 庄子卿此时也顾不得郑姨娘了,慌慌张张的穿好衣服,便想夺路而逃。 周氏对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的婆子们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给我扭住!” 几个粗壮的婆子这才反应过来,上前扭住了庄子卿。一个机灵的丫鬟跑到前面的隔间找了个粗麻绳,将那庄子卿牢牢的捆住了。 郑姨娘抖抖索索的穿好了衣服,嚎哭着扑倒周氏脚下道:“夫人救我!婢妾心情烦闷,故到这花房中赏花,结果这庄大夫却不知从哪里钻入,一把按住婢妾便要求 欢,婢妾誓死不从,怎奈身软力弱,竟被他得了手!此事是非婢妾所愿,求夫人明鉴!” 她一边哭诉着,一边砰砰在地上磕头,哭号声震天。16022231 陈宜宁刚带了小姐们采好燕草,便听见花房里一阵喧哗嘈杂,又有喊打喊杀之声,心中便知郑姨娘和庄大夫被抓了个正着,唇边便浮出一个冷冷的笑容。 陈宜菡向花房张望道:“花房里似是出了什么事,咱们过去看看罢。”说着,又朝陈宜宁瞟了一眼,讥讽道:“莫不是那烟紫色的与簪花被猫儿吃了,母亲伤心得大哭大喊?” 陈宜宁几乎快要笑出声来了:“妹妹听左了罢?我觉得这声音不像是母亲的,倒想是郑姨娘的。” 陈宜菡脸色一变,忙侧耳听了听,果然越听越像是自己娘亲的声音,忙站起身道:“我且过去看看!” 此时郑姨娘和庄大夫想必已经穿好衣服了罢?陈宜宁忙拉了其他的小姐道:“咱们也过去瞧瞧罢,好像是出了大事呢!” 小姐们常年守在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来走动的机会并不多,何况此刻还有热闹可看,都满心兴奋的跟在陈宜宁身后往花房走去。 陈宜宁带众人走到花房门口,只见庄大夫被几个粗壮的婆子押在窗边,郑姨娘正披头散发的跪在地上磕头,额头已经青肿破皮了,鲜血把青色的地砖染红了一大片。 陈宜菡第一个冲到房门口,一眼便看见郑姨娘正跪在地上磕头,又听见周氏厉声斥责道:“还不快起来!偏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她没看见旁边缩成一团的庄大夫,只看见周氏怒骂郑姨娘,心中顿时大怒,血往脑子上一冲,便蹦到周氏面前道:“母亲,你何故责罚姨娘?” 她语气凶狠,脸上又满是愤恨之色,又是突然冲了过来,倒把周氏吓了一跳,噔噔噔往后退了几步。 刘夫人忙扶稳周氏,皱眉道:“你是三小姐宜菡罢?怎的如此对你母亲说话?” 陈宜菡瞪眼道:“母亲对姨娘刻薄寡恩,我为何不能仗义执言?” 陈宜宁这时也赶过来了,正好听到了陈宜菡这句话。心中顿时大怒,想也不想,走过去便朝陈宜菡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住嘴!” 陈宜宁明丽秀美的脸,此刻满是怒容,一双水眸深处涌动着戾气,竟如地狱罗刹般让人不寒而栗。 陈宜菡看着陈宜宁,生平第一次从内心深处感到了浓浓的恐惧。 郑姨娘见陈宜菡被打,更是大哭起来:“夫人,菡儿不懂事,求夫人放过菡儿吧。有什么事冲着我来!” 周围围观的夫人们都面面相觑,简直觉得不可思议,陈家三代侯爵,陈莲在后宫又宠冠无两,可陈家内宅竟然乱成这样!连一般官宦人家都不如! 姨娘和男子偷情,庶女竟敢当面质问嫡母。姨娘又敢暗讽嫡母对庶女不慈!这简直是要反了天了! 陈宜宁的舅母张大太太见局势乱成一团糟,周氏又气得直打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忙对陈宜宁说:“宁儿,如今府中出了事,我先送了太太奶奶们回去,你赶紧派人把你祖母请过来,再叫丫鬟扶了你母亲回屋中休息。” 见众人不注意,又伏到陈宜宁耳边低声说:“这事叫你母亲别掺和,交给你祖母和父亲处理便是。” 陈宜宁懂得舅母是一片好意,感激的点点头。 各府夫人见陈家出了这等丑事,也都识趣的带了丫鬟,向周氏道了别便回家了。回家之后,自然少不了要把陈府这惊世骇俗的丑事讲给丈夫,妯娌,婆婆等人听了。 一夜之间,全京都都知道莲妃的哥哥陈泓被自家姨娘带上了一顶大绿帽。 罪有应得 陈老太太不喜陈宜月,天气又热,便推脱不舒服,没有参加陈宜月的及笄礼。咣玒児伤 正躺在凉榻上由姚妈妈轻轻捶着腿,说些闲话,听见外面大丫鬟道:“老太太,荣华斋的赵妈妈有事禀告。” 陈老太太皱皱眉,若是周氏出了什么事,她还真不想管。 姚妈妈见陈老太太不吭声,轻声道:“老太太,今日府中宴客,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罢?” 陈老太太眉心一跳,这才坐起身子道:“请赵妈妈进来说话。” 赵妈妈走进内室,恭恭敬敬的对陈老太太行了礼,低声道:“老太太,出事了。郑姨娘她……” 赵妈妈话说了一半,停了下来。陈老太太平日里最是维护郑姨娘,若知道郑姨娘做出这等事来,不知会如何反应?老宜推赵月。 陈老太太本就不喜荣华斋里的人,见赵妈妈话说一半停下来,不耐烦斥道:“到底何事?郑姨娘到底怎么了?” 赵妈妈垂下眸子,掩住眼底的快意,轻声道:“郑姨娘和男子在花房偷 情,被夫人们撞个正着,如今正在花房里等老太太发落呢!” 什么?郑姨娘与男子偷情?这怎么可能?! 陈老太太猛的站起身子,劈头盖脸的朝赵妈妈脸上扇了个耳光:“你这老女昌妇胡沁些什么!快来人呀!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 姚妈妈同情的看了赵妈妈一眼,忙拉着老太太劝道:“老太太,此等大事,赵妈妈如何敢乱说?怕是真出了什么岔子也不一定,我让丫鬟备了凉轿抬您过去看看罢。您别动怒,千万保重身子才是!” 赵妈妈捂住被扇得生痛的脸颊,心中不仅不怒,反而感到痛快,陈老太太越是发怒,越说明这事对她的打击是多么惨重! 陈老太太坐着凉轿往花房赶时,花房中,陈宜宁正拉住周氏的袖子轻声道:“母亲,此事你不要管,左右有老太太和父亲,咱们且站在一旁看着便罢了。” 周氏点点头,心情颇复杂的朝郑姨娘看去。 郑姨娘瘫坐在地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头发散乱的披在脸上,额头上的鲜血染得到处都是,哪里还有半点昔日的富贵华丽! 陈宜宁站在周氏身边,目光如利剑般森冷的刺向郑姨娘。 前世,就是这个女人,亲手把她的烨儿推进了池塘!就是这个女人,买通了稳婆,害死了她的第二个孩儿!她苦命的孩儿,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看一眼这个世界,就生生离开了母亲! 她怀胎十月,如珠如宝般珍爱的两个孩儿,全都惨死在这个女人手中! 苍天有眼,今日让她得以雪此深仇大恨! 陈宜宁心中恨意弥漫,只觉得胸口疼痛得窒息,几欲晕倒。周氏本来正握住陈宜宁的手,感觉到了她手心渗出的冰凉冷汗,忙扭头问道:“宁儿你怎么了?怎么脸色如此难看?莫不是中暑了?” “母亲,宁儿没事。”陈宜宁看看周氏慈爱温和的脸,眼角余光瞥见她脖子上紫红的瘢痕,心中更是恨意翻涌,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郑姨娘,一双盈盈水眸杀气大盛。 郑姨娘似乎也有感觉一般,猛的抬起头,目光就这么对上了陈宜宁的目光。 一触及到那冰寒森冷的目光,郑姨娘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从陈宜宁眼中,她看到了浓浓的恨意,还有——复仇的块感? 郑姨娘心头一颤,忽然想起眉姨娘出事那日,眉姨娘在院子里大喊“是夫人和二小姐害了我!” 眉姨娘究竟知道了什么?陈宜宁又知道了什么? 郑姨娘觉得浑身发冷,如同看着鬼魅一般看向陈宜宁,分明是夏日,浑身却如同泡在冰水中一般,彻骨的寒冷! 陈老太太怒气冲冲的由婆子搀扶着走了进来,本来她还有些不信,等看到跪在地上披头散发的郑姨娘和一旁衣衫凌乱的庄子卿时,脸唰的一下子变得惨白! 郑姨娘见到陈老太太,像见到救星般扑了上来:“老太太救我!都是那庄大夫强迫于我,婢妾是被逼的!” 陈宜菡也扑过来求情,跪在陈老太太的脚下痛哭不已:“老太太,一定是有歼人陷害!求老太太明察!” 庄子卿那肯受这般委屈,忙大喊起来:“陈老太太,陈家门禁森严,岂是我想进就能进的!分明是郑姨娘勾 引于我,我一时把持不住,才犯了大错。求老太太饶恕则个!” 陈宜宁心中冷笑:果然是一对歼 夫淫 妇,大难临头,各自拿了对方去挡刀枪,巴不得脱掉自己身上的干系! 陈老太太惊怒交加,举起手中的龙头拐杖就往郑姨娘身上狠狠砸去:“你这贱 妇!我素日待你如何?你竟作出这等事来!你让我有何颜面再见泓儿?” 郑姨娘大声哭嚎着,陈老太太却愈加心烦,连带着把陈宜菡也狠狠打了几下。一时间屋子里哭嚎之声震天。 庄子卿不过一个坐馆的大夫,又无深厚背景,便是打死,也不过赔些银子。陈老太太命管事将庄子卿狠狠打了几十板子,捆起来扔到柴房,等陈泓从衙门回来处理。 又命婆子拿破布堵了郑姨娘的嘴,一路拖在地上带到慈寿院。 郑姨娘从小娇生惯养长大,嫁入陈家虽是做了姨娘,却样样不输周氏,哪里吃过这等苦头,软烟罗的纱衫在粗硬的地上磨破了,细皮嫩肉全都被砂土磨出淋漓的鲜血,沿路经过的地方,皆是血红一片! 陈老太太气的牙痒痒,她再偏疼郑姨娘也越不过自己的儿子,儿子才是她的命根子,是她晚年唯一的依靠。郑姨娘竟然在府中给自己儿子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叫陈老太太如何不恨! 陈泓一回到府中就被人请到了慈寿院。一进门便看见郑姨娘捆得如同粽子般倒在地上,浑身鲜血淋漓,竟然不成人形了。 郑姨娘全身刀割般疼痛,嘴巴又被堵上说不得话,只一双眼睛含着惊恐和绝望,瞪得老大。 看到陈泓走进来,她心中更是一片冰凉。陈泓待她本来也一般,如今她给他戴了绿帽子,还想让他放过自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陈泓在路上就听管事的说了前因后果,如今进了院子,也不说话,走过去就朝郑姨娘头上狠狠踹了一脚! 这脚带着十足十的力道,郑姨娘闷哼一声,竟一下子厥了过去!陈泓还不解气,又狠命的朝郑姨娘的肚腹要害之处猛踢! 陈宜菡见郑姨娘几乎要被踢死了,忙跑过去伏在郑姨娘身上嚎哭道:“父亲,姨娘便有千般不是,也为您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便饶她一条性命吧!” 陈宜菡不过来哭喊还罢,她一哭,陈泓更加烦躁!这个贱 妇大白天的就敢公然在府中给他戴绿帽子,生的这几个儿女,还不知是谁的种呢! “滚!”陈泓厉声吼道,狠狠一脚把陈宜菡也踹翻在地! 景象太过惨烈,周是有些不忍的别开眼去。陈宜宁伸手紧紧握住周氏的手,低声道:“母亲,不知她们昔日害您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陈宜宁是在提醒周氏不要心软。郑姨娘此时纵然再悲惨再可怜,那也是她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陈泓仍嫌不解气,喊了婆子道:“解开她身上的绳子,给我狠狠打!打死这个贱 妇便是便宜了她!” 婆子们解开郑姨娘身上的绳子,拿了粗重的桦木板子来,狠狠一板子打了下去! 一阵钻心的剧痛将郑姨娘从晕厥里生生拉了回来。她刚扯下嘴中的布团,还没来得及哭喊,又是一板子下来,如同千百把钢刀刮骨般疼痛,郑姨娘痛得眼中的血管全部爆裂,双眼赤红如滴血般可怖。 郑姨娘身上本就有伤,二十大板下去,人已经不行了。婆子看看郑姨娘,又看看陈泓道:“老爷,再打人怕是不行了!” 陈泓走到郑姨娘面前,恶狠狠的用脚踩着她的脸,刚要开口说话,郑姨娘却幽幽睁开了双眼,拼尽了最后的力气轻声道:“老爷,我活不成啦,您的气总该消了罢?看在我们几个孩儿的情面上,您叫夫人过来,我有话跟夫人说。”15cQ6。 陈泓看着郑姨娘的脸,只觉得万分憎恶,不耐烦再看,便叫了周氏过来,自己进到屋子里喝茶不提。 陈宜宁搀着周氏走到郑姨娘身边,郑姨娘只剩下一口气,声若悬丝般断断续续道:“夫人,您是个心善的,菡儿还未及笄,也未许人,如今我出了这事,老爷和老太太是不会再管她了,夫人,您行行好,替我好好照顾菡儿。桂姐泉下有知,一定感念夫人的大恩大德。” 周氏见郑姨娘形状凄惨,心先软了三分,忙握住她的手道:“你放心,菡儿就如同我的女儿一般,我定然不会亏待于她。你安心去吧!”16017334 郑姨娘这才放心的点点头,眼角重重落下一颗泪珠来。 周氏见郑姨娘已经不行了,忙吩咐丫鬟婆子去准备热水衣服,准备帮郑姨娘收尸,又起身往上房走去,准备给老太太和陈泓报信。 陈宜宁见周氏走远,伏到郑姨娘耳边轻声道:“姨娘,您猜,是谁给庄大夫送的信,约他到花房中私会?” 郑姨娘眼睛猛的睁开,一双血红的双眼紧紧盯着陈宜宁,失去了焦距的瞳孔尽是怨毒之色! 陈宜宁侧过身避开众人的目光,脸上的笑意和煦如春风:“姨娘您且安心去罢,我会好好照顾三妹妹的!” 郑姨娘猛的喷出一口鲜血,手脚在地上狠命的蹬了几蹬,便怒睁着一双血红的双眼,彻底断了气。 不敢想象 郑姨娘死了,管事的战战兢兢的低着头,小声问陈鸿道:“老爷,那庄子卿还关在柴房,是直接乱棍打死还是报官?” 在大齐,姨娘是半个奴才,主人可以随意处置,庄子卿却并不是陈府的奴才,而是受法律保护的平民。咣玒児伤虽说凭陈家的权势,打死也无大碍,但这管事素来谨慎,还是决定向陈鸿请示一下。 陈鸿恼羞成怒的挥挥手:“直接打死!再拖出去扔到乱葬岗上喂狗!” 打死了庄子卿,陈宜衡的身世可就没那么容易暴露了!怎可如此便宜了他? 陈宜宁心中冷笑,款款走到陈鸿面前低声道:“父亲,方才我听那庄大夫称呼姨娘时,一口一个桂姐,听上去颇像乳名。想必庄大夫和姨娘久已相识,只不过今天才揭出此事。依我看,还是审讯那庄大夫一番才可靠。” 陈宜宁说的含蓄,陈鸿脑中却如同被泼了一盆雪水,顿时清明起来。 若庄大夫和郑姨娘早就认识,那苟且之事必然不只今天这一遭。郑姨娘所出的三个孩子,说不定就混有庄子卿的种! 陈鸿刚才本来也怀疑到这一点,只是气急了,忘了可以从庄子卿身上下手。听了陈宜宁的话,忙吩咐管事把庄子卿带过来。 庄子卿一进院子,一眼就看见了郑姨娘的尸体,顿时吓得腿都软了!没命的开始磕头:“陈老爷,是我鬼迷心窍,被那郑姨娘迷住了心神,才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求陈老爷饶我一条贱 命罢!” 陈鸿见到庄子卿,两眼发红,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走到庄子卿面前狠狠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说!郑姨娘所生的几个孩子里,究竟有没有你的种?” 陈宜宁看满院子的婆子丫鬟都竖起耳朵在听,心中不由得叹气,她这个爹,实在蠢得够可以! 涉及到陈家的子嗣,这么大的事情,竟然都不懂得屏退众人,难怪郑姨娘敢给他戴这么多年的绿帽子。他根本就没脑子! 陈宜宁忙朝赵妈妈使了个眼色,赵妈妈会意,带了得力的几个婆子,将众人遣得干干净净,又将院子的门关上。自己亲自守在大门口。 庄子卿见众人都走了,心知陈家是担心子嗣混乱的事泄露出去。 陈佳人丁单薄,男丁更是只有郑姨娘所出的两个少爷。庄子卿心道,若是招出了陈宜衡是自己的种,估计陈宜衡也活不了了。 今日之事,陈鸿必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若自己有个三长两短,留得陈宜衡在,庄家的血脉还能保住一条,好歹也给庄家留了后。 陈鸿等了一会儿,不见庄子卿回答,心中怒火更甚,冲过去狠狠揪起他的头发道:“说!到底有没有你的种?” 庄子卿心中主意既定,便装出害怕的样子道:“老爷,确实有……那四少爷陈宜重……便是小人与郑姨娘所生。” 陈宜宁站在旁边,猛的瞪大了眼睛。陈宜重?怎么竟然会是陈宜重?有陈宜衡在,陈宜重是无论如何也没有立嫡可能的! 是堇姨娘记错了?还是庄子卿在撒谎? 陈鸿一听血往脑子里一涌!他本来还心怀侥幸的想,即便是混了血脉,说不定也是陈宜菡。左右不过一个女儿,偷偷下了药,毒死之后发殓了便是。 可是,事实永远比想象的残酷,他就只得了两个庶子,其中竟然还有一个是野种! 陈鸿扭头朝管事的怒吼一声:“给我把陈宜重找来!” 敢混乱他陈家的血脉,那他就在庄子卿面前活生生打死陈宜重,然后再打死庄子卿,让这父子俩黄泉路上结伴而行! 陈宜宁冷眼旁观,见庄子卿竟然这么爽快就招认了,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不对,这事肯定有蹊跷! 陈宜宁忙站起来道:“父亲,不能只凭庄大夫一面之词便作判断,自古就有滴血认亲的法子,今日竟然对郑姨娘所出子女的血脉有怀疑,何不滴血认亲?” 陈鸿看陈宜宁一眼,心道,难怪妹妹陈莲喜欢这个嫡女,此女果然心思敏慎。 庄子卿的话,确实不能轻易相信。于是点点头道:“把大少爷,四少爷都给我找来!”姨管头却奴。 管事亲自带人去书院叫了陈宜衡和陈宜重回来。 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玉树临风的庶长子和一团稚气的庶次子,陈鸿心中又痛又恼。他平素虽不甚宠爱郑姨娘,但对这两个儿子还是很看重的。 陈宜菡也被婆子拉了过来,并肩和兄弟们站在一起。16017370 陈宜宁吩咐姚妈妈准备了三只雪白的官瓷小碗,碗中各盛了半碗清水。 陈宜衡在路上就听小厮偷偷通报了郑姨娘偷 情之事,此刻见陈鸿如此做派,心知是要滴血认亲。一颗心顿时揪了起来。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是姨娘和庄子卿所生的孽种,等着他的将是何种后果! 不行!他不能就这样束手待毙!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能冒这个险! 可是现在他该怎么做才能逃过滴血认亲,才能不被陈鸿怀疑? 陈宜衡飞快的思索着,后背涔涔冒出冰冷的汗水。 姚妈妈已经把装有三只雪白瓷碗的托盘端到陈鸿面前,并递给他一枚金针。15cQG。 陈鸿拿起金针,伸出左手中指,将金针往手指上猛的一刺! 院子中静得令人窒息,几乎能听见鲜血重重落入碗中“咚”的一声闷响。 突然,一直老老实实跪在树下的庄大夫竟发起狂来,刚才打死郑姨娘的木板子还没收走,他抓到那鲜血淋漓的木板子,蹿起来朝周围的人一通乱打,边打边胡乱的嘶吼着,竟像已经疯狂了一般。 众人皆惊叫着闪避。陈鸿不提防已经被打的半死的庄子卿竟然还能作祟,忙一叠声的吩咐道:“快抓住他!给我狠狠打!打死有赏!” 偏身强力壮的管事婆子都被遣出去了,院子里只几个心腹的妈妈和丫鬟,一时局面混乱不堪。 庄子卿趁乱撞到陈宜衡身边,低声道:“衡儿,去找白矾!白矾化入水中,不是亲人鲜血亦能相溶!” 陈宜衡心头巨震!庄子卿故意装疯提点他,只说明了一件事:自己确实是个野种!是郑姨娘和庄大夫的儿子! 一念闪过,还没来得急多想,庄子卿已经伸长了手指猛的朝他脸上抓来!庄子卿的指甲虽短,但使了十足十的力度,陈宜衡的额角顿时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猛的飙出来,一下子就流满了整张脸! 院门外的管事小厮此时也涌了进来,一股脑揪住庄子卿,劈头盖脸的便是一通痛打!庄子卿嘶吼乱叫,拼命挣扎,院子中到处都血迹斑斑。 陈宜衡的贴身小厮也进来了,见陈宜衡受伤,忙跑过来:“大少爷,您怎么样了?” 陈宜衡在他耳边轻声道:“快!快回去拿白矾!拿到了偷偷给我!”这小厮是个机灵的,愣一下之后马上趁乱跑了出去。 陈老太太气得躺在榻上,见陈宜衡满脸是血的走进来,忙吩咐姚妈妈为他清理伤口。 陈宜衡假装被庄子卿打到了头,不停的唤着头晕欲呕。陈老太太心疼孙子,忙让姚妈妈扶着陈宜衡先在榻上躺会子。 白矾能收敛止痒,将白矾与蓟草煮成药汁,涂在皮肤上能治蚊虫叮咬。如今又是夏日,陈府各房都备有白矾。 小厮狂奔回去拿些白矾藏在袖中,待他大汗淋漓的来到慈寿院时,陈宜衡刚被姚妈妈扶起来,准备去院中滴血认亲。 见小厮来了,姚妈妈斥道:“你这惫懒顽货!刚才去哪里了?还不快扶你家少爷去院子里!” 小厮忙唯唯应了,扶了陈宜衡往院中走去,悄悄将袖中的白矾塞入陈宜衡的手中。 陈宜衡心情大定。装作头晕的样子慢慢走着,手在袖中将白矾一点点捏成粉末藏于指甲缝中。 刚才被庄子卿那么一闹,瓷碗里的水早洒了一地。姚妈妈又重新盛了三小碗水,放在托盘上,递到陈鸿面前。 陈鸿用金针刺破手指,在每个碗中都滴入一滴鲜血。 第一个验血的是陈宜菡,她苍白着脸,仍由姚妈妈刺破她的中指,鲜血落入碗中,顺利的和陈鸿的血融为一团,再也辨不出间隙。 陈鸿的脸色顿时灰败如土,既然陈宜菡不是野种,那两个庶子是野种的可能性就大了很多。 第二个验血的是陈宜重,他年龄尚小,此刻已经吓的快要哭出来了。抖抖索索的伸出手指,姚妈妈用金针刺破了,一滴血滴入碗中,竟也顺利的和陈鸿的血融合了。 第三个验血的是陈宜衡。陈鸿看着长身玉立的庶长子,心情十分的复杂。在陈宜衡身上,寄托了陈家所有的希望,如果陈宜衡竟然是个野种,陈家的希望几乎就全部毁灭了! 这是他无法接受的后果。 姚妈妈端来托盘,陈宜衡将手伸了出来。突然,他身子一歪,手臂几乎撞翻了托盘。 “大少爷,您没事吧?”姚妈妈见陈宜衡脸色苍白,担忧的问了一句。 “无事,刚才伤到了头,突然头晕了一下。”陈宜衡温文说道。将右手食指递到姚妈妈面前 如此熟稔 姚妈妈将金针刺破陈宜衡的食指。残璨睵伤 一滴殷红的鲜血,从陈宜衡的指尖重重落入水中。鲜血一点点洇开,与陈泓指尖之血一点点融合,最后完全融为一体! 姚妈妈惊喜的叫了一声:“老爷!老太太!融了!两位少爷和三小姐的血,都和老爷的血融合了!” 陈老太太捂住胸口连道:“阿弥陀佛!” 陈泓惊喜的瞪大了眼,没想到郑姨娘虽和庄子卿偷情,但还存了一丝良心,没有混乱陈家的血统! 陈宜菡这才大哭起来,扑入老太太怀中:“祖母,菡儿好害怕!” 都融了?这怎么可能?难道真的是堇姨娘弄错了吗?陈宜宁看着碗中融成一团的鲜血,脑海中一片混乱,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她脑海深处若有若无的飘动,可她却偏偏抓不住! 一场混乱总算结束。陈家给庄家赔了点钱,又用草席卷了郑姨娘和庄子卿的身体,趁夜半扔到乱葬岗,从此,荷风院中再无郑姨娘。 当日晚上回屋之后,陈宜衡找了管事和婆子,细细盘问了今日之事的所有细节。 在听到庄子卿已经指认陈宜重是野种,陈宜宁却偏偏提出要滴血认亲时,陈宜衡的脸猛的扭曲了,一双清俊的眸子充满了惊惧和冷意。 陈宜宁,她到底知道什么? 打发走管事和婆子,陈宜衡坐在桌前久久无语,眸中光芒闪烁不定。 “大少爷,夜已经深了,奴婢服侍你歇下罢。”银杏走过来帮陈宜衡按摩着肩膀,娇声道。 银杏是陈宜衡的通房丫鬟,打小就跟在他身边伺候,是陈宜衡身边第一得用之人。 陈宜衡只用手摩挲着银杏细嫩的手背,却没有起身梳洗的意思。 银杏暗暗奇怪,大少爷于房中之事最是贪婪,几乎日日都要的,今天为何如此淡漠?难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吸引不了他了? 银杏扭着身子坐在陈宜衡的大腿上,柔声道:“大少爷,您在想什么?” 陈宜衡的手探入银杏的衣衫,猛的握住她的两团丰盈,狠狠的用力一拧,声音阴寒如冰:“我在想,有些人怕是活不长了!” 银杏浑身一颤,猛的抬头看向陈宜衡,见他斯文俊秀的脸,此刻看上去竟有几分狰狞。 秋爽斋中,绿桑和琥珀熏了沉香,拿小金狮子倚住纱帘,又将铺了床,服侍陈宜宁梳洗了,方到外面套间里歇下。 陈宜宁躺在床上,闻着沉香清淡的香味,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万万没想到,陈宜衡竟然通过了滴血认亲!难道是堇姨娘弄错了?还是这件事什么地方出了纰漏? 陈宜宁在脑中将今天之事反反复复梳理了好几遍,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眼见天就要亮了,才合上眼,朦朦胧胧睡着了。 荷风斋里,陈宜菡正痛哭失声。 凝霜在旁边轻声劝着:“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仔细哭坏了身子。” 陈宜菡拉着凝霜的袖子哀声道:“娘亲如今也去了,父亲和祖母也都厌了我。我今后该如何是好?” 凝霜道:“无论如何您也是陈家的女儿,姨娘走之前托付夫人照顾您,夫人是嫡母,照顾您也是她的分内之事。” 陈宜菡恨恨道:“夫人虽是个傻的,那陈宜宁却精明着呢!先前咱们对她们也并不好,如今她巴不得落井下石呢!” 凝霜劝道:“便是落井下石,那也是人之常情,若二小姐挤兑您,你且忍着,表面上做的好些,等熬到出嫁便好了。夫人最是要面子的,总不会给您找个太差的婚事。” 陈宜菡咬紧牙关不说话,脸上却尽是不甘之色。 凝霜叹气道:“姑娘,小不忍则乱大谋,若想有个好亲事,您必须得忍!” 陈宜菡想一阵,哭一阵,又恨一阵,闹到天亮才筋疲力尽的睡了。 因晚上睡得晚,早上陈宜宁就起得晚了些,琥珀刚给她梳洗完,正要伺候着她用早餐,赵妈妈一路小跑过来了。 “赵妈妈,什么事如此急?瞧你这一身汗的。”陈宜宁忙让绿桑给赵妈妈看座。 赵妈妈摆摆手喘着气道:“姑娘,宫中传旨了,莲妃娘娘令你今日进宫呢!” 姑母令自己进宫?陈宜宁愣了愣,忙问道:“可知为何事?” 赵妈妈低头轻声道:“怕是郑姨娘的事闹的京都人尽皆知了。莲妃娘娘心中着急,想找姑娘进宫问一问罢。” 见陈宜宁不说话,赵妈妈又道:“昨日消息便传得沸沸扬扬了,今日老爷上早朝,也被同僚笑话,怒气冲冲的告了病就回来了。刚去谢姨娘院子里了。说是心口疼,正传了太医过来瞧呢!” 陈宜宁冷冷一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15cQV。 二人说了几句,周氏也带了翠屏过来了。进了门见陈宜宁还穿着家常的衫子,忙道:“我的小祖宗,大姑奶奶传旨你进宫,你怎的还不赶紧打扮起来?”16017385 又扭头吩咐琥珀道:“将前些日新做的那件桃红羽纱衫裙拿出来给姑娘换上!再把那副嵌红宝石的莲花金丝缠枝头面拿出来。” 琥珀赶紧开了箱笼去拿衣服和首饰。 周氏又道:“还有那枚镶翡翠的吉祥如意六福赤金锁,也一并拿来罢。” 陈宜宁缠住周氏笑道:“母亲,不过是进宫见姑母罢了,大热天,弄这么多珠宝头面,戴着怪累的。” 周氏不理她,自己从妆奁匣子里拿了一支荷花头的红宝石簪子,又拿了一对镶东珠的鎏金累丝双凤簪,在陈宜宁头上比了比,道:“还是插这支凤簪吧,贵气些。宫里那些贵人妃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打扮的太素净了,倒叫人笑话。” 琥珀拿了衣服过来,绿桑忙一起伺候着给陈宜宁穿上了。浅玫瑰粉的羽纱比甲,里头一身月白软烟罗的衫子,下面是海棠红的流云蝙蝠挑线裙子。颜色明丽柔和,衬得陈宜宁肤色白腻入脂,容色更是清艳逼人。 周氏又拿了璎珞要给陈宜宁戴上。陈宜宁别开身子,说什么也不从:“母亲,这样打扮了进宫,还不被人笑话死,没的像开珠宝铺子的。” 周氏噗嗤一笑:“就你惯会说嘴。” 这么一番折腾,陈宜宁额角已经微微冒汗了,周氏见了心疼道:“今日天气本就炎热,入了宫门又不可坐轿,从宫门到你姑母的寝宫,只能自己走。那路上又连树荫也无的,宁儿,你今日怕是要遭罪了。” 陈宜宁笑道:“所以女儿说不要戴太多首饰,本就热,再这么压着,更是喘不过气来。” 周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是我老糊涂了!宁儿,那ri你义母过来不是送了一支金钗么?上面镶了颗寒冰珠,夏天插在头上,再清凉也没有的!” 说着,连声叫琥珀去取了珠钗来。 因这东西宝贝,陈宜宁素日也不舍得戴,一直收在箱笼中,今日取出来插在头上,果然只觉得遍体生凉,浑身的暑气消的一干二净! 陈宜宁带了绿桑琥珀,周氏又吩咐管事叫了几个护院,一行人坐了四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往宫门驶去。 到了宫门下得车来,陈莲早派了接引姑姑候在门口了。 绿桑琥珀等人是不能进去的,陈宜宁吩咐她们带着府里的人等在门口,自己便随着接引姑姑往宫内走去。 接引姑姑带着陈宜宁,边走边说一些宫中的礼节及忌讳等等。 刚要到景阳门,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清脆的马蹄声,陈宜宁暗暗奇怪,谁人如此嚣张,竟然能在宫中骑马而行,招摇过市! 接引姑姑见陈宜宁面有好奇迷惑之色,笑道:“能在宫中骑马而行的,除了皇族,便只有那虎贲将军了!” 虎贲将军?难道这骑马之人竟是季渊?陈宜宁心中一跳,忙和接引姑姑一起避在路侧,眼睛看着地面,肃手而立。 马蹄声越来越近,陈宜宁终究忍不住,抬眸飞快的朝马上瞥了一眼。 果然是季渊!他穿着一身浅碧色的袍子,正迎着阳光疾驰而来。他修长的身材劲松般笔挺有力,面容如刀刻般棱角分明,俊美异常,薄薄的唇微微抿着,在嘴角两侧形成两个小小的酒窝。一双深邃的眸子此刻被阳光照亮,光华流转。 仿佛心电感应般,季渊眸光一转,朝肃立在路边的陈宜宁看过来。 陈宜宁垂眸肃立,只听见马蹄声在自己身前戛然而止。陈宜宁的心竟然不受控制的砰砰跳了起来,两颊开始微微发热。 季渊翻身下马,旁边的接引姑姑忙行了个礼:“奴婢见过季将军。” 季渊点点头,目光却看向一旁的陈宜宁:“你今日怎么也进宫了?” 好几个月不曾见面,他却开口便如此熟稔,仿佛昨日才见过一般。 陈宜宁故意忽略掉他语气里的熟稔和惊喜,抬眸看他一眼,恭声道:“莲妃娘娘召我进宫一叙。” 妈刺指三住。陈宜宁的声音很冷淡,很官方,很公式化。 季渊眼中的惊喜之色暗了几分,转头朝接引姑姑道:“入了景阳门女眷便可乘轿了,劳烦姑姑唤了太监去抬一乘过来罢。” 太无礼了 入了景阳门,只有朝廷命妇才可乘轿,这陈姑娘并无品级,按说是不能乘轿的。残璨睵伤但她是莲妃的嫡亲侄女,贲将军又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那是万万得罪不得的,既然是虎贲将军开了口,接引姑姑也乐得做个好人,忙恭声应了。 又扭头对陈宜宁说:“委屈陈姑娘先在这里候着,奴婢去唤了太监抬凉轿过来。” 见教引姑姑走远,陈宜宁只觉得浑身都被火烤着似的,季渊炽烈的目光,她不用抬头都能感觉到。 季渊也不说话,只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陈宜宁,浅粉的衫子,海棠红的裙子,把少女的好气色烘托得更加明艳照人。 几个月不见,陈宜宁竟又清减了许多,完全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季渊的目光掠过她盈盈一握的腰身和丰润微隆的胸口,目光暗了暗,慌忙将眼神移到陈宜宁的脸上。 陈宜宁的皮肤白嫩得没有一丝瑕疵,在夏日的阳光下更显得通透如玉,叫人几乎忍不住伸手上前,去细细感受那温润柔滑的质地。 陈宜宁知道季渊正肆无忌惮的打量她,心中暗暗着恼,在大齐,有涵养的世家男子都不会这样盯着一个女子看个不停,这是非常失礼的举动。 果然是战场上茹毛饮血的莽夫!陈宜宁的脸慢慢烧红起来,垂着眸子将头压得更低,仿佛如此就能避开季渊炽热的目光。 陈宜宁低头的时候,头上的金钗在阳光中微微晃动,珠宝的光泽在空中划出一道柔和的弧线。 季渊这才注意到陈宜宁头上那支金钗,它被斜斜的插在她的鬓边,寒冰珠在日光下光晕流转,散出淡淡的雾气。 季渊微微抿着的嘴角挑出一个开心的弧度,满意的看着陈宜宁烈日下仍清凉无汗的面容,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情人间私语似的:“一直晒着,不热罢?” 陈宜宁羞得满脸通红,他是她什么人?竟然用这么亲昵的语气跟她讲话?简直是太无礼了! 陈宜宁后退几步侧过身子:“将军入宫,想必是有要务在身罢,民女就不妨碍将军公差了。” 这是在赶他走了。宫中虽规矩严整,太监宫女们都远远经过,他们的谈话并不会被人听见,但众目睽睽之下,未婚男女这样驻足闲聊,传出去也是会被人说闲话的。 季渊眸子暗如深夜,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在唇边,声音里的温柔亲昵消失得无影无踪,语气变得平直板正:“既如此,我先走便是。”了只轿朝乐。 话说到最后,尾音竟然带了一丝孩子般的委屈。 在南疆数月,生死血战之间,睡意朦胧之间,她的身影常常就会闯入他的脑海,让他猝不及防,也让他迷惑不安。 不过一个女子,为何就能将他的心志扰乱成这样? 刚才乍一见到她亭亭站在路边,他还以为又是脑中的臆想。 下一秒,他却真真切切看清了她的脸,那一刻,世间任何言语都无法描述他的狂喜。 见到了她,他才知道,原来他一直在想念她。 只是,她却如此疏远,如此冷淡…… 季渊翻身上马,马儿带着怒气似的狂奔而去。 陈宜宁垂首肃立远处,直到马蹄声再也听不见了,才抬起头来长吁一口气。 每次见到季渊,她都本能地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只要他在身边,她就会不自在,她心跳的速度,似乎也偏离了正规。16022286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前世他的绝情犹在眼前,如今却摆出这么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来,岂不可笑? 更何况,她已经定亲,待及笄之后,便要嫁入周家,与表哥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接引姑姑带着两个太监,抬了一顶华丽清凉的凉轿过来。陈宜宁坐在轿中,心中烦乱不已。想到季渊竟然也在宫中,她的心就莫名的乱了。 进了陈莲寝宫,宫女进去通传了一声,就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姑出来接陈宜宁。 陈莲打扮的很家常,一身浅紫遍地绣白玉兰对襟振袖收腰宫装,淡扫峨眉,鬓边斜插着一支芙蓉出水墨顶翠色串珠步摇,举手抬足间,步摇微微晃动,珠光流转,与陈莲灿若晨星的眸子相映成趣。 见陈宜宁来了,陈莲忙亲热的迎了上来,拉住陈宜宁的手上上下下看个不停,先是赞陈宜宁出落得越发美貌了,又担忧道:“宁儿,是不是热坏了?这大暑天的,本不该召你进宫。” 陈宜宁忙笑道:“不热,我头上戴着这颗奇异的宝珠呢!” 说着,把寒冰钗从头上取下来递给陈莲:“姑母,你瞧你珠钗,夏日戴在头上清凉宜人,遍体生凉呢!” 陈莲瞧陈宜宁小孩子献宝般的举动,脸上笑意越发浓了,待看清陈宜宁手中那支金钗时,眼中却露出惊讶之色:“宁儿,你怎的也有这钗?” 陈宜宁有些纳闷,将梁夫人送她钗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陈莲听完,眼中露出促狭之意,揽了陈宜宁的手臂笑道:“只怪我们陈家的女儿生的太美貌,还没及笄呢,就被人盯上了。” 陈宜宁虽莫名其妙,但陈莲话里的打趣还是听得出来的,红了脸道:“姑母,你再这般说话,宁儿便不理你了!” 陈莲哈哈大笑,在陈宜宁的脸蛋上捏了一把道:“这寒冰钗本是南疆蕊珠皇后的心爱之物,世上仅此一支,夏日清凉,冬日温润,是南疆的镇国之宝。连我都只是听说过,却从没想到有生之年能亲眼看见。今日托宁儿的福,竟然能近距离观赏一番。” 南疆,蕊珠皇后……听说季渊大破南疆之后,生擒了南疆皇室……梁夫人……季渊…… 陈宜宁脑中电光一闪,猛的会意过来,顿时恼羞成怒,猛的将那寒冰钗掷于地上:“谁稀罕他送我东西!” 陈莲拍掌大笑道:“害羞了!宁儿害羞了!宁儿,若你没跟郁文定亲,我看这季将军就很不错,配得上你!” 陈宜宁羞的满脸通红,恨恨扭着陈莲的手腕道:“姑母,您看看您,哪儿像已为人母的样子,身上没半点稳重端庄!” 陈莲也不以为杵,反笑得更加花枝乱颤:“谁规定为人母了就要稳重端庄?让端庄的人自己端庄去,我反正是要泼皮无赖的!” 哪儿有人这样形容自己的?陈宜宁听得噗嗤一笑,无奈的摇摇头,她这个姑母可比她孩子气多了,简直是任性妄为。 说笑一阵,宫女又上了茶点,二人方坐下来慢慢用茶。 陈莲一向笑嘻嘻的脸上才有了三分郁色:“宁儿,这两日陈家的事到处传得沸沸扬扬的,什么姨娘与大夫私会,在花房里被人抓个正着,什么杜家的未出嫁的女儿竟然也亲眼看见了,羞耻不过,在家中闹着要自杀。你跟我说说,那郑姨娘究竟是怎么回事?”15e7Y。 陈宜宁知道陈莲必然是要问这个问题的,来时心中已打好了腹稿,便一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陈莲听了。 陈莲细细听完,两道入鬓的长眉皱了起来:“这事倒有几分蹊跷,月丫头的及笄礼,府中去那么多客人,为何郑姨娘偏偏在这时私会那庄子卿?更何况,花房虽僻静,到底是公开场合,若真要私会,在郑姨娘屋子倒方便些。” 陈宜宁心中一紧,素日就听母亲说这姑母古灵精怪,心思玲珑剔透,果然,满府的人,就她对郑姨娘一事产生了怀疑。 陈宜宁垂下眸子道:“或许另有隐情,但郑姨娘和那庄大夫之事,是众目睽睽之下被抓住的。铁证如山,她也死得不冤。” 陈莲点点头,一声叹息:“人的命运,往往就是一念之差,就有天壤之地。” 说话间,一个容长脸蛋,面容颇清秀的宫女走进来禀道:“娘娘,皇上请您去凉亭下棋呢。” “下棋?”陈莲皱皱眉:“我这里有客人,不方便。你叫他找别人陪吧。” 那宫女方笑道:“皇上是和季将军下棋,下不过季将军,搬您来做救兵呢!” 陈莲闻言也笑了,吩咐宫女退下去之后,瞟了一眼陈宜宁道:“皇上唤我去,我可不能不去,圣意难违啊!走,宁儿,你随我去一遭吧!” 陈莲心里憋着笑意,脸上就带出了几分。 陈宜宁知道她的促狭心理,唯恐天下不乱,明知道季渊也在,还故意要带她过去。 陈宜宁撅起嘴:“要去您自己去吧!民女贸然见圣颜,本就不妥,何况还有外男在场。” 陈莲揪揪陈宜宁的鼻子,嗔道:“小小年纪,满脑子僵死教条。皇上是你姑父,有何见不得的?” 说着,又哈哈笑了起来:“季将军可是大齐第一美男子,多少闺阁女子想见他一面还见不到呢!你如今可有眼福了!” 陈莲不知道,她刚才就在景阳宫门口见过季渊。 陈宜宁一拧脖子道:“我才不稀罕呢!” 陈莲本是穿越女,根本不在意什么男女大防,又一心想撮合陈宜宁和季渊,见陈宜宁不答应,摆出皇贵妃的架子道:“莲妃娘娘的命令,你也敢不从?你有几个脑袋呀? 为何厌我 陈宜宁明知陈莲是故意的,却也不能不从,只能无奈的叹气道:“民女谨遵娘娘旨意。残璨睵伤” 陈莲掐一把她雪白纷嫩的脸颊笑道:“小小年纪叹什么气,弄得比我还老气横秋。走罢,我们去凉亭下棋去!我倒要看看季将军是怎么个厉害法子!” 二人坐了凤辇来到御花园,远远就看见湖边的凉亭里对坐着两个男子,一个穿靛蓝锦袍,一个穿浅碧长袍,正专心致志的对弈。 陈宜宁的眼神刚落到季渊身上,突然想起姑母坐在旁边,生怕被她看出端倪,忙急急转开眼神。 耳边却听见陈莲笑道:“果然认真的男人最迷人!皇上最帅的时候就是他批阅奏章和下棋的时候。” 还真是第一次听见女子这样大言不惭夸奖自己夫君的。陈宜宁忍着笑朝陈莲看去,只见她看着拓跋瑞的身影,眼中满是欣赏和骄傲之色。唇角微微弯起,笑意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了。 陈宜宁也含笑朝拓跋瑞看去,发现这位皇上确实生得俊伟不凡,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气质却十分沉稳内敛,就那么坐着下棋,浑身也自然而然的散发出上位者的雍容与霸气,不怒自威。 陈宜宁心中暗暗赞道,如此男子,方配得上她这精灵古怪,爽利洒脱的姑母。 凤辇离凉亭越来越近,陈宜宁的目光情不自禁的朝那个浅碧的身影瞟去。 季渊正单手支着下颌,微低着头在看棋盘上的局势,湖边的清风吹起他锦袍的一角,让他挺拔如松的身姿有了一份飘逸的动感,减少了他身上原本浓重的杀伐狠戾之气,更多了几分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气度。 陈莲又笑道:“季将军确实出色,皇上的气质已经是一等一的好了,季将军坐在他身边,竟然毫不逊色!” 陈莲笑得有几分促狭,陈宜宁顿时大窘,只道陈莲看见她在偷看季渊,赶快移开眼睛低下头,再也不敢到处乱看。 到了凉亭边,太监尖着嗓子通报了一声:“莲妃娘娘驾到。” 凉亭中对弈的两个男人都抬起头来。 各自见过礼之后,拓跋瑞笑着对陈宜宁道:“难怪莲妃时常念叨你,果然是个玉雪可爱的小丫头。” 陈宜宁垂着眸子,只恭声应道:“皇上谬赞,民女愧不敢当。”15cRt。 陈莲却得意地携了陈宜宁的手道:“怎么是谬赞呢?我们陈家的女儿貌美,在京都是出了名的!” 陈莲这么一说,顺带把自己也夸上了。 拓跋瑞哈哈大笑,指着陈莲道:“没见过这样抬举自己的!你羞也不羞?” 语气中尽是宠溺之意。 季渊瞧在眼里,心中一动。都道莲妃宠冠后宫,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拓跋瑞为人城府极深,喜怒从不形于色,唯独在这个莲妃娘娘面前却如此放松,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 若真心喜欢一个人,在她面前,心性确实会改变罢? 季渊想着,情不自禁的朝陈宜宁看去。 只见她唇边含着笑意,正微偏着头看向陈莲。她肌肤白腻如玉,一双水眸澄澈莹透,两排长长的睫毛蝶翼般扑闪着,说不尽的娇媚可爱。 季渊的心像是被一只小手轻轻的挠了一下,有些酸软,有些甜蜜,又有些疼痛。 此刻,他眼中再也看不见其他东西,天地再广阔,也只剩一个陈宜宁。 听见拓跋瑞和陈莲打趣,陈宜宁心中也是高兴的:看来皇上真的很宠爱姑母。 陈宜宁收回看向陈莲的眼神,正想看看湖中的荷花,眼神却一下子撞上季渊的眼神。 那眼神炽烈如火,却又深邃如夜,眼神里有渴望,有倾慕,还有一丝不明不白的疼痛…… 陈宜宁的心忽然狠狠的疼了一下。 前世,她曾多么渴望能得到一个这样的眼神!她曾那么卑微,那么胆怯的爱着他,可他却从来不曾多看她一眼。 哪怕她暴雨夜跪在他书房前恳求,哪怕她拼死为他生下两个嫡子,他都不曾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宜莲不们把。前世负心薄情之人,今生她又怎可动心动情? 况且,她早已和郁文表哥定下三生盟约,只待及笄,便要嫁入周家。 陈宜宁冷冷转过身,避开季渊的目光,说服自己专心欣赏湖中碧绿的莲叶和粉红的荷花。 “宁儿,在看什么呢?”陈莲走到陈宜宁身边,携了她的手问道。 “姑母,这湖中风光真是极美的。”陈宜宁笑着回道。 陈莲突然眼睛一亮:“宁儿,我们去游湖吧!今年夏天我还没游过湖呢!” 说着,她又兴奋的回头对拓跋瑞和季渊说:“皇上,季将军,我们去游湖可好?如今莲花初开,正是游湖的好时节。” 拓跋瑞有点踌躇道:“你和宁儿去顽罢,朕和季将军,一会儿还要要事相谈。” 陈莲皱眉嗔道:“我不管!反正你今天必须陪我!” 陈宜宁没想到姑母竟然敢用这种语气跟皇上说话,心里暗暗为她捏了把汗。 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一句话说不好都会掉脑袋的。 没想到拓跋瑞只叹气道:“都做母后的人了,怎的还如此任性?朕真真是怕了你了!” 说完,便喊了太监过来,让他们立即准备一艘游船。 陈莲趁拓跋瑞不注意,得意的朝陈宜宁挤了挤眼。 陈宜宁心中暗笑,她这姑母,竟然比自己更像个稚童! 陈莲特意挑了一艘只可坐四个人的小船。说是亲自划船才更有乐趣。拓跋瑞只是无奈的摇摇头,并没有反对。季渊和陈宜宁更是只有听命的份了。 幸好这游船虽小却颇为舒适,船顶上覆了一层宽大密实的湘妃竹帘,便是在炎夏的湖面上,也阴凉宜人,并不觉得暑气熏蒸。 船两侧是舒适的黄花梨坐椅,上面各放了四个湘妃竹的小靠枕,中间的黄花梨小几上摆着一壶上好的银丝云雾茶,四个海棠春睡的官窑茶杯中,已经盛好了半盏澄碧的茶水。 陈莲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见季渊自刚才便有些闷闷不乐,就笑着问道:“季将军可是觉得亲自划船有些大材小用了?您在战场上统帅千军万马,此时却要在湖面上划这小船。” 季渊也不知在想什么,神情恍惚的微低着头,竟然没听见陈莲的话。 拓跋瑞忙看了季渊一眼,又猛的咳嗽了一通。季渊这才回过神来,两眼有些茫然的看着拓跋瑞。 陈莲笑道:“季将军方才在想什么呢?竟然如此入迷。” 季渊瞟了一眼正自顾自看着湖面的陈宜宁,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臣并不曾想什么。” 陈莲在心里暗暗好笑,还敢说没想什么,别以为她看不出来,他魂不守舍的,不就是因为宁儿没搭理他吗? 她刚才在暗处很认真,很仔细的观察过了,季渊和宁儿之间绝对不对劲!宁儿倒还不怎么看得出来,但季渊那眼神,啧啧,简直猫儿见到老鼠的眼神嘛! 恨不得马上就吃掉的那种! 陈莲作为一个穿越女,作为一个大量阅读过《恋爱秘笈》《迎男而上》等等爱情兵书的渊博女子,如果连季渊那点小心思都看不出来,那她真是白活了两世了! 说实在的,她觉得季渊还是很不错的。又帅,又有男人味,家世又好,看那身板,床上功夫想必也不差。 综合素质没话说的季大将军,怎么就入不了陈宜宁的法眼呢? 陈莲觉得她和陈宜宁之间有代沟,而且还很深。 其实周郁文她也挺喜欢的,只是比起季渊来,还是差了一点点。 陈莲决定做回好人好事,助季渊一臂之力。 船划到湖中心的小岛边时,陈莲忽然笑着对拓跋瑞道:“皇上,去年我们划船经过这里时,曾到岛上散过步,不如今天也上去走一走?” 陈宜宁一听松了口气,坐在船上时,她和季渊一直是面对面的,虽然季渊低着头一直没怎么再看她,但她还是浑身的不自在。 现在能上岸走一走,摆脱掉季渊强大气场的压力,她真是求之不得。16017419 听到陈莲的话,拓跋瑞却有些愣住了,他和陈莲去年根本没上过这湖心的小岛啊,陈莲为何要这么说? 刚要开口询问,却见陈莲拼命的朝他使眼色,意思是让他别吭声。 拓跋瑞一头雾水,只好站起身来道:“那便上去走走罢。” 陈宜宁和季渊也站起身来,准备一起跟着上去。 陈莲却扭头笑道:“我和皇上有些悄悄话要说,你们二人在船中等着便是了。” 陈宜宁心中一急,刚想开口央求陈莲带她一起上去,又觉得不妥,姑母都说了要和皇上说些私房话,她再跟上去,岂不是太煞风景了? 只好怏怏坐了回去。双手暗暗在宽大的袖子中将一方丝帕绞来绞去,只觉得浑身一万个不自在。 陈宜宁不说话,季渊也没说话,船中一片沉寂,只听见湖面上水泡破裂的细小声音。 沉默中,只听见季渊低声道:“你为何,为何如此厌我?” 谁人敢管 季渊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清朗,有几分低沉几分迷茫,倒叫人有些不忍了。残璨睵伤 若是前世,季渊用这样的声音跟她说话,她怕是会掏心掏肺,不管他提什么要求,纵然是要她去死,她也会心甘情愿罢? 陈宜宁在心底对自己苦笑一下,吸了口气道:“季将军说笑了。不过泛泛之交,宜宁何须厌您?” 这话说得极是冷淡。不过泛泛之交,你还不值得我讨厌。我压根就没正眼瞧过你,何来厌烦一说? 听道陈宜宁的回答,季渊的脸色一片颓败,眼眸深处的光亮一点点熄灭。 良久,才听到他淡声道:“是季某造次了,陈姑娘见谅。” 从之前的亲昵熟稔到如今的陈姑娘。二人之间的气场再度从暧昧回到了官方。 这样很好,陈宜宁在心底对自己说,这样才是正确的轨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她对他的世界没兴趣,他也不要来招惹她。 可是不知为何,心里却有一丝苦涩慢慢蔓延。 惠风和畅,天朗气清,船中男女却默然对坐,彼此的眼神只停留在茶杯上,湖上,莲花上,刻意避开对方的眼睛。 陈莲和拓跋瑞上了湖心岛,待走入树林之后,避开季渊和陈宜宁的目光后,拓跋瑞拉住陈莲的手,锐利的双眸中全是笑意:“坏丫头,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陈莲佯作无辜睁大眼睛:“什么?你说什么?臣妾怎么听不懂?” 拓跋瑞一把揽住陈莲的腰,唇凑到她耳边昵声道:“你故意把季将军和宁儿留在船中,当朕不知你安的什么心?” 拓跋瑞口中的热气扑在陈莲的耳根,痒痒的,陈莲扭着身子避开他,笑道:“那你说我安的什么心?” 拓跋瑞低笑一声:“你避开众人眼目,带朕踏上这荒岛,自然是想引 诱朕,和朕亲热一番咯。” 说着,大手就欺上了陈莲的脸颊,细细的摩挲着。一双明亮的眸子含着宠溺和笑意,盯着她。 陈莲笑道:“好你个无耻荒淫的昏君,人家分明是想成全一桩美事,怎么又变成想勾 引您啦?” 陈莲又说又笑,一张脸如春晓之花,明艳无法言语。 拓跋瑞心中一热,将陈莲紧紧搂紧怀里,滚热的唇轻轻含住她的唇,喉间暧 昧不清道:“既然莲儿不想勾 引朕,那朕勾 引莲儿好了。” 湖心岛上虽然有树木葱茏,但他们二人还没走远,陈莲担心陈宜宁和季渊会从树缝看见她和拓跋瑞亲密,忙推着他的腰道:“不要……被人看见……” 她被拓跋瑞亲得气喘吁吁,声音也很不稳,尾音拖得长长的,软腻娇嗔,怎么听都不像是拒绝,更像是邀请。 “小狐媚子……”拓跋瑞哪儿受得了这样的挑 逗,将她的身子搂得更紧,舌尖深深探入她的口中,小蛇般灵活的卷住了她的舌尖,细细的研 磨品尝着她的美味。 陈莲一阵天旋地转,虽然已经入宫十多年了,和拓跋瑞也做过无数次夫妻之事,可每次只要和他亲热,她还是会和第一次一样,有强烈到眩晕的感觉。 林木细碎的阴影下,陈莲星眸微闭,沉醉的享受着拓跋瑞的亲吻,脸儿娇美得如同湖中粉红的莲花。 拓跋瑞越亲越动情,只觉得这样还不够,他还想要更多! 他的大手抚摸着陈莲的后背,隔着清凉的鲛纱宫装,在陈莲敏 感的后背上燃烧起一串串火花。 他的呼吸也越来越粗重,浑身着了火一般滚烫。16022327 陈莲的身子已经瘫软得像一汪水。她太了解拓跋瑞,知道他想做什么,忙挣扎着嗔道:“大白天的,莫非你还真想在这湖心岛上?” 陈莲说的含蓄,拓跋瑞却一下子就懂了。大手仍贪恋的揉捏着她的浑 圆,低声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想在哪里、做什么事,谁人敢管?” 陈莲白他一眼道:“瞧你那得意劲,昏君面目暴露无遗。” 拓跋瑞闻言哈哈大笑。他就爱陈莲这一点,其他后妃都当他是皇帝,敬他,畏他,却不曾从心底里用爱一个男人的方式爱慕他。 只有陈莲不是,在陈莲眼中,他并不是九五之尊的皇帝,而只是她的夫君。 所以在他面前,她敢任性,敢调皮,敢取笑他,敢做所有其他女人不敢对他做的事。 偶尔午夜醒来,拓跋瑞看着身边沉睡的小女子,心中对上苍的感激之情就会油然而生。 生长在皇家,他从小见惯了勾心斗角,刀光剑影,早将世间情愫都看得淡了。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能遇见一个陈莲。 让他第一次有了动心的感觉,第一次发现,原来爱与被爱,都是如此幸福之事。 见拓跋瑞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出神,眸子深处情深似海。陈莲倒有几分害羞了,微红着脸颊道:“为什么这样看我?倒好像我是什么可口的美味。”15e8D。 拓跋瑞笑着再次将她揽入怀中:“猜对了。朕在想今晚要好好吃你。连皮带肉,一点不剩。” 陈莲脑门三条黑线。难怪都说人性是相通的,古代的皇帝和现代小言里的男主也没什么差别嘛,见到喜欢的女人,脑中所想不过四个字:吃干抹净。 二人又厮缠了一阵,陈莲见拓跋瑞眼神闪烁,大手总是有意无意的就滑进她的衣衫,心知再这样下去,搞不好真的要被拓跋瑞野 战一把。 侄女就在外面船上,她思想再开放也不好意思做出这种事。 渊失分往心。于是推开拓跋瑞跳到一个安全的的距离道:“出来玩了许久,我都饿了。中午叫上宁儿和季将军,我们一起吃午饭如何?” 拓跋瑞心中一把火烧起来了,哪儿肯就这样放过陈莲,走过去将她拉到怀中,笑道:“莲儿既饿了,先吃朕如何?” 呸!那是吃你吗?那是你吃我好不好? 陈莲心中暗暗腹诽,嘴里却不得不讨饶:“皇上,晚上再吃你好不好?中午莲儿想吃饭。肚子好饿饿。” 陈莲知道,只要她这样撒撒娇再卖卖萌,拓跋瑞是百分之百招架不住的。 果然,拓跋瑞眼中熊熊燃烧的谷欠火慢慢变成了宠溺,摸着她的头发笑道:“好,那先去用午膳,晚上再好好吃大餐。” 陈莲失笑,跟她在一起呆久了,拓跋瑞也学了一口现代俚语,宽袍博带的古代皇帝,说着一口现代话,真是怎么听怎么搞笑,怎么听怎么可爱~ 陈莲情不自禁的踮起脚尖亲了拓跋瑞一口:“好乖。”又拉了拓跋瑞的手往回走:“走,回去看看季将军有没有好好把握机会哄了我们宁儿开心。” 拓跋瑞反手紧紧握住陈莲的手,宽大的袖子中,二人十指相扣回到船上。 在陈莲的设想中,陈宜宁此刻应该和季渊正谈笑风生,二人眉梢眼角都是情。 结果她看到的景象却是二人各自看着湖上的莲叶,气氛僵冷如冰。 陈莲心道,季渊这个大笨蛋,会打仗有什么用,连女孩子都不会追。看来本宫要好好给他上上恋爱课程才是啊! 见陈莲和拓跋瑞手拉着手回来,陈宜宁和季渊都呆了呆。 陈宜宁是没想到姑母竟然如此洒脱。季渊则在心底惊掉了下巴。威严端肃的拓跋瑞,竟在臣子面前公然握着妃子的手! 莲妃何止是宠冠后宫,简直是独步天下! 看到季渊和陈宜宁惊讶的目光,陈莲不仅不抽回手,反而把身子也往拓跋瑞身边靠了靠。 嘿嘿,其实她就是故意的,是别有用心滴~ 看到别人幸福的样子,自己也会想要恋爱。如果看到她和拓跋瑞恩爱的样子,会让陈宜宁这小妮子开了情窦,她这般豁出脸面表演就很值得了! 她是真的很欣赏季渊,很想把他骗过来做自己的侄女婿。但宁儿有婚约在身,想撮合这一对,还是有些难度的。 要不要再烧一把猛火?陈莲一双黑眼珠滴溜溜的在季渊和陈宜宁脸上转着,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 船很快便划到了岸边。早有太监候在一旁准备迎四人上岸。 拓跋瑞走在最前面,其次是陈莲,再次是陈宜宁,季渊走在最后。 正要踏上岸时,陈莲装作身子闪了一下,往后猛退一步,脚一下子踩住了陈宜宁的裙摆。 陈宜宁本来正要抬足,被陈莲这么一踩,身子顿时失去了重心,朝后面倒去,眼看就要倒入季渊的怀中。 陈宜宁心中大急,她可不想和季渊再有什么纠葛!众目睽睽之下,如果倒入他怀中,那又算什么? 陈宜宁的手胡乱朝船舷上抓去,想要稳住身子。 可是为了防晒,船舷上的竹帘子拉下来了。那竹帘本来也不固定,飘飘荡荡的,陈宜宁这么一抓,不仅没稳住身子,反而一头栽进了湖里! “啊!救命!我不会水!”陈宜宁刚来得及喊一句,整个人已经朝湖底沉了下去。 三人皆大惊。 “快来人!……”拓跋瑞和陈莲本想喊太监救人,话音还未落,季渊已经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 如何罚她 看着落入水中的二人,陈莲大为懊恼,本来她只是想踩住陈宜宁的裙摆,绊她一下,让季渊扶她一把的。残璨睵伤没想到却害得陈宜宁落入湖中。 清凉的湖水霎时没过陈宜宁头顶,她想张开嘴呼救,嘴里却马上涌入大量湖水,顿时呛得咳嗽起来。 脑中一片混沌,只感到一股胸腔都疼的快要爆炸了。 突然,一双大手稳稳的托住她的腰,轻柔的拉她上浮。陈宜宁本能的紧紧抱住这根救命稻草, 一种莫名的安全感霎时驱散了她心中的惧怕。她昏蒙着双眼也知道,自己安全了。 季渊却没那么好受了。他没想到,入水救陈宜宁,竟让他一世英名几乎毁于一旦。16017457 季渊正托着陈宜宁的腰身上浮,身体却突然被陈宜宁紧紧抱住,她的柔软和丰盈毫无保留地贴在他的身上。 他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几个月前的青峰山中,他抱着她坠落之时,她身上的幽香也是这样一点点钻入他的鼻端,一点点让他失了心志。 她的发簪落入湖中,长长的头发缠住了他的脖子,和她的身体一样,柔软,顺滑,多情。 浑身的血液都涌上头顶,季渊在水中用力的回抱住陈宜宁,似乎要把她融入自己的骨血。 他多希望这一刻永远不要停止,哪怕就这样死去,也心甘情愿! 陈宜宁不会水,不能在水下呆太长的时间,季渊忍住心中的万分不舍,抱着她浮出水面。 “浮上来了浮上来了!快,快过去扶宁儿上来!”一看到季渊和陈宜宁冒出水面,陈莲就赶紧一叠声的唤着太监。 清新的空气重新回到陈宜宁的鼻端,她剧烈的咳嗽着,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下一秒,她一双灵澈的水眸却倏然瞪得大大的! 她,她竟然在季渊怀中! 他的身体贴着她的,他的气息扑在她的耳边,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强健的肌肉。 陈宜宁猛的往后一挣,想摆脱季渊的钳制。 季渊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抱着陈宜宁,忙微微松开手。结果陈宜宁用的劲太大,再加上季渊这么一松,她差点又重新落入水中。 季渊大惊,手臂猛的一个用力,重新将陈宜宁拉入自己怀中。陈宜宁猝不及防,脸颊一下子撞上了季渊的嘴唇! 陈莲目瞪口呆的在岸上看着,心道,本来只是想让季渊扶一下宁儿,没想到让这小子占了这么大个便宜!估计他今晚都要失眠了! 幸好今天近身伺候的都是她和拓跋瑞的心腹。不然这香艳的一幕若传出去,还不定怎么被人津津乐道呢! 陈莲想着也觉得有些后怕,有些心虚的朝拓跋瑞看了一眼。 拓跋瑞好气又好笑的瞪她:“这下你满意了?难怪刚才踩宁儿的裙摆呢,原来安的这份心思。” 陈莲这下是真的惊呆了:“你,你怎么知道?你背后有眼睛?” 拓跋瑞也不理她,只吩咐太监赶快将二人从水中搀起来。 幸好是夏天,虽然落入水中,却对身体无大碍,陈莲忙命宫女抬了轿子,带陈宜宁回寝宫更衣。 季渊也随了小太监去更衣。 陈莲寝宫。宫女先是服侍陈宜宁洗了个热水澡,又为陈宜宁拿了一套宫装换上。 陈莲心疼又抱歉道:“宁儿,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踩了你的裙摆,你怎么会落入水中。” 陈宜宁只笑道:“姑母不用愧疚,宁儿这不是好好的吗?再说您也不是故意的。” 陈莲眼神躲闪着不敢看陈宜宁,在心里小声道:“傻丫头,我就是故意的。” 内疚了一会儿,陈莲到底还是不甘心,一边和宫女一起帮陈宜宁擦干头发,一边假装若无其事道:“季将军果然神勇,当时看到你落入水中,丝毫都没犹豫,马上就跳进了水里。” 她要在陈宜宁面前多帮季渊美言几句。女孩子就是这样,耳根子软,别人说多了,她自己慢慢就上心了。 说完,陈莲偷眼看向陈宜宁,想看看她的反应。 结果,让她万分失望的是,陈宜宁脸上不仅没有感激之色,反而有一层羞恼之意。 此时,陈宜宁最不想听到的名字就是季渊。 当时挣扎中季渊亲到了她的脸,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她的闺誉几乎已经毁在了他的手上。 若此事传出去,周家找她退亲,她也丝毫不会奇怪。 陈莲在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她这侄女果然对季渊一点意思都没有。真是可惜啊,这么帅的男人,竟然不能拐来做侄女婿。 本来陈莲还想拉了季渊和拓跋瑞一起过来吃饭,现在也不敢再提了。跟陈宜宁两个人吃了饭,又问了一些陈府的事,细细叮嘱了陈宜宁,才叫了姑姑送她出宫。 陈宜宁今日落水受了惊,陈莲担心她身子禁不住,便吩咐姑姑用凉轿抬她一直送到陈家马车上。 大齐有宵禁,皇亲也不可在宫中过夜。陈宜宁今天一天也够累了,早点回去歇着是正经。 陈宜宁穿着陈莲的宫装,坐在凉轿上,被几个太监抬着悠悠往宫门走去。 日光渐渐的淡了,宫殿巍峨的影子在夕阳中显得更加威严逼人。陈宜宁心乱如麻,脑海中不断闪过一个个凌乱的片段。 一会儿是季渊将她抱在怀中的情景,一会儿是他那双炽烈得野火一般的眸子,一会儿是她的脸撞上他的嘴唇之后,他既惊讶又甜蜜的表情。15cS5。 陈宜宁摇摇头,想把季渊的影子从自己脑中甩开。 前世的痛楚和绝望,莫非她已经忘了吗?刻入骨子里的记忆,又怎会被几个暧昧不清的动作磨损? “哎哟,我说是谁呢,竟然敢在景阳宫里坐着轿子出入,原来是莲妃娘娘的娘家侄女!” 一个娇脆又有几分刁蛮的声音突然闯入陈宜宁的耳中。 陈宜宁吃了一惊,想必是刚才走神走得太过彻底,竟然没注意到身边竟然已经多了一顶凤辇。 这凤辇极其华丽,五彩祥云的罩顶上镶满了珍珠和五彩的宝石,在阳光下发出夺目的光辉。凤辇之上,坐着两个宫装丽人。 一个三十出头,一身大红遍地金宫装,绣着华丽的牡丹,月白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逶逶迤迤,手挽碧罗薄雾纱。云髻峨峨,戴着一支镂空九凤衔珠钗,面容虽已不再年轻,却气度威严,端庄秀雅。 她旁边坐了一个年轻的女子,淡紫色的繁花宫装,宽大的衣摆上锈着深紫色的花纹,一头丰盈的青丝挽成一个祥云髻,额前垂着一枚宝石攒珠钗,白嫩的脸蛋娇媚如月,眼神顾盼生辉,却正是谧世子的侧妃静妃。 大齐对女子饰品也有品级规制的,只有皇后才有资格佩九凤钗。看到年长的贵人头上那枚华丽至极的凤钗,陈宜宁便知这是当今的成显皇后。 忙规规矩矩跪下去行了个大礼:“民女陈宜宁见过皇后娘娘,见过静妃娘娘。” 皇后和静妃只当没看见陈宜宁跪着一样,二人在凤辇上悠闲地聊起了天。 着中为马中。“静儿,这位就是莲妃的侄女?礼部陈大人的嫡女?”成显皇后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阴阴的。 静妃笑靥如花:“娘娘,您都知道礼部陈大人?莫非陈家的事,也传到宫中来了?” 成显皇后的语气多了几分不屑:“如此丑闻,竟然发生在我大齐门阀世家。内宅不治,何以治天下?陈大人这个官,不做也罢!” 这是在敲打陈宜宁了。 陈宜宁刚落过水,身子本就有些虚弱,再这么一直跪着,头开始有些眩晕了。 静妃瞟一眼陈宜宁苍白的脸,心中暗暗得意。嘴上却继续挑拨离间:“皇后娘娘,照臣妾看,陈大人的官只怕还会继续做下去。人家的妹妹是皇上的宠妃,便是有天大的不是,也动不了他的丝毫!” 后宫佳丽三千,成显皇后最恨的就是陈莲。陈莲不仅夺走了属于她的荣耀和宠爱,拓跋瑞甚至有意废掉她所生的太子,改立陈莲所生的三皇子为太子。 这让成显皇后如何不怀恨在心! 如今听见静妃这么说,更是觉得刺心。看陈宜宁的目光更加阴冷:“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陈宜宁极力忍住一阵阵的头晕,将脸缓缓抬起来。只是眸子仍谦恭的低垂着,并不与成显皇后对视。 展现在成显皇后面前的,是一张明丽无暇的脸。尖尖的下颌带着几分灵动。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却更显出少女的淡雅和清新。柳眉入鬓,非画似画,竟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成显皇后目光阴晴不定的盯着陈宜宁。一时没有说话。静妃却不肯放过这报仇的大好时机,忙道:“娘娘,后宫有规制,除皇族之外,其他人都只可步行。今日陈宜宁竟然无视宫规,是不是该好好惩罚一番,以示警告?” 成显皇后盯着陈宜宁和陈莲有几分相似的脸型,心中本就十分厌恶,听静妃如此说,正中下怀,目光闪烁道:“静儿,你想如何罚她?” 疼了一下 静妃轻摇纨扇,美目流盼,笑得十分畅快:“她毕竟是莲妃娘娘的侄女,罚得太重了,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就掌嘴二十罢!” 掌嘴二十,听上去并不算什么,可宫中的掌嘴不比民间,二十下打下去,不是青紫红肿的问题了,直接就是毁容。残璨睵伤 陈宜宁骇然。她知道静妃并不是好相与的,但没想到她竟狠毒至此!怎么办?该怎么办?她脑中飞快的思索着,可是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 后宫之中皇后最尊贵,哪怕她是侯府千金,哪怕姑母是皇贵妃,皇后要掌她的嘴,她也只有磕头谢恩的份! 成显皇后唇边露出一丝冷笑:“那便听静儿的罢!嬷嬷,还不快掌嘴!” 她对陈莲恨之入骨,奈何拓跋瑞把她护得紧紧的,她连陈莲的毫毛都动不了一根。今天陈宜宁送上门来,正好拿她来发泄发泄怨气! 两个跟在凤辇旁的嬷嬷走到陈宜宁身边,一个将她按住,另一个伸出手就往她脸上狠狠扇去! 这一掌用了十足十的力气,陈宜宁脸上马上浮出五条红肿的掌印,衬在雪白娇嫩的脸上,格外的触目惊心! 陈宜宁被打得眼冒金星,本就眩晕,这下连跪都不住了。她咬紧牙关极力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去,娇弱的身子还是微微晃动了几下。 静妃用纨扇遮住唇边得意的笑容,娇声道:“果然是水滴滴花一般的美人呢!就这么扇一个耳光,就要受不住了!啧啧,若莲妃娘娘知道了,定然心疼极了!” 成显皇后冷笑一声:“陈家的女儿,果然惯会装模作样!嬷嬷,给本宫继续打!” 那嬷嬷伸出手来,正要继续朝陈宜宁脸上甩去,一匹马疾驰过来,马上的男子大喝一声:“住手!” 陈宜宁强撑着朝声音处看去,会是谁来救她呢?是季渊吗? 一个穿莲青色锦袍的男子正骑马疾驰而来。他面如冠玉,鬃如刀裁,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此刻满是焦急和怒气,正朝她看过来。 拓跋谧。 妃扇畅盼快。有些失望,又有些释然、有些轻松。陈宜宁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太阳晃得她头晕脑胀,几乎连拓跋谧的脸都看不清了。 拓跋谧翻身下马,刚要跟皇后说话,陈宜宁身子一歪,整个人都软软的朝地上倒去。 拓跋谧一惊,本能的伸出手去扶住了陈宜宁。 拓跋谧身上清凉的薄荷香气让陈宜宁精神稍微振作了一点。她忙稳住身子,挣开拓跋谧的双手,低声道:“民女陈宜宁见过世子爷。” 拓跋谧还没来得急回礼,静妃已经忍不住了:“好一个狐媚子!做戏的工夫真是一等一的厉害!方才还好好的,如今见世子爷过来了,马上就开始装可怜!” 拓跋谧脸色难看之极,狠狠瞪静妃一眼,压住心中怒气对成显皇后道:“娘娘,陈宜宁是侯府千金,又是莲妃娘娘的嫡亲侄女,这大暑天的,让她跪在烈日下被嬷嬷掌嘴,若传出去,恐对娘娘的懿德有碍。” 拓跋谧不提陈莲还好,提到陈莲,成显皇后目光中的怨恨又多了三分,她厉声道:“谧儿,这陈宜宁无视宫规,区区一个没品级的白身,竟然在景阳门内乘轿,今日若不罚她,岂不被人笑话本宫治宫无能?” 拓跋谧是三王爷的世子,三王爷和皇上是一母同胞,拓跋谧也深得拓跋瑞的喜爱,况且拓跋谧也算她的外甥女婿,他亲自帮陈宜宁求情,成显皇后心里再有怒气,嘴上也只得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拓跋谧当然知道违反宫规只是借口,但成显皇后的身份摆在这里,又是他的长辈,他只好放低姿态道:“娘娘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世人皆有目共睹。谁会这等小事挑娘娘的不是呢?她既犯了宫规,教训几句便是了,何苦弄的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弄的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不过是弄的陈莲脸上不好看罢了! 成显皇后闻言大怒,静儿嫁是拓跋谧的侧妃,无论如何拓跋谧都应该站在她这边的,结果今天竟然为莲妃的侄女跟她顶撞!简直是罪不可恕! 成显皇后目光阴寒如冰,也不睬拓跋谧,只对嬷嬷厉声道:“给本宫继续打!” 拓跋谧拦在陈宜宁跟前,嬷嬷想动手,又怕碰到拓跋谧,成显皇后又一叠声的催促嬷嬷赶快动手。 正胶着时,陈莲乘着一顶凤辇匆匆赶到了。 远远看见陈宜宁跪在大太阳底下,陈莲心疼得不行了,冲抬凤辇的太监大吼一声:“还不快跑!” 四个小太监气喘吁吁的抬着凤辇停在了皇后的凤辇前。 陈莲扶着宫女下了凤辇,提了裙裾朝皇后行了个礼:“臣妾陈莲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抬眸冷冷瞪着陈莲,根本没有回礼的意思。 很好,平时拓跋瑞都把她护的紧紧的,她想找茬都没机会。今天倒好,自己主动撞上来了!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陈莲也不理睬皇后的冷淡无礼,皇后这点小伎俩,在她眼里根本就是个渣。不过,先礼后宾,她先把礼节做到位了,等会儿“兵”的时候才更站得住脚。 陈莲走到陈宜宁身边,亲手扶起她,柔声道:“宁儿,你今天惹得皇后娘娘生气了,还不快向皇后娘娘赔礼道歉?”16022365 见陈莲来了,静妃本来很兴奋,以为可以看好戏了。没想到陈莲竟然主动要陈宜宁向皇后道歉。 陈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静妃拧起眉,不解的看着陈莲。 陈宜宁虽然也不知道姑母在打什么主意,但她还是按照陈莲的吩咐,柔顺的朝皇后福了福身:“民女冲撞了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息怒。” 皇后可没这么容易就放过她,冷哼一声,话虽是朝陈宜宁说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陈莲:“既然知道错了,那为何不乖乖认罚?” 陈莲来的路上也听说了,皇后是借口陈宜宁在景阳门乘轿,犯了宫规而罚她的。 听皇后这么问,微微一笑道:“皇后娘娘,臣妾让宁儿道歉,只是因为她惹得您不高兴了,并不是因为她犯了错。” 皇后大怒:“区区一个无品级的白身,在景阳门里乘坐轿辇,还敢说没犯错?” 陈莲紧紧握住陈宜宁的手,长眉一挑道:“宁儿虽无品级,但皇上亲自开恩准她在宫中乘坐轿辇,难道这也有错?” 她顿了顿,语气转为冷厉:“皇上乃九五之尊,金口一开,便是律令。是皇上的律令大,还是娘娘您的宫规大?” 陈莲说的并非全是假话,陈宜宁落水之后,拓跋瑞曾吩咐她好生照顾陈宜宁。 好生照顾,当然包括了乘坐轿辇出宫门了。这大热天的,若是自己走出去,不中暑才怪呢! 听陈莲把拓跋瑞搬出来,成显皇后的脸气的煞白,五官都扭曲了:“莲妃,你是在拿皇上来压本宫吗?” 看皇后气的脸白脖子粗的,陈莲心中简直舒服得不行了,敌人越是气急败坏,她越是云淡风轻。她笑吟吟道:“娘娘,您这样说实在太不妥当了。臣妾不过实话实说,怎么能说是拿皇上来压您呢?皇上的话,莫非您也敢怀疑?” 句句诛心,把成显皇后一步步逼到了死胡同里。 成显皇后勃然变色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贱 人!别以为仗着皇上撑腰就敢在后宫横行霸道!本宫今天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这后宫到底是谁说了算!” 说完,嘶声朝嬷嬷吼道:“嬷嬷,给本宫掌嘴!看这贱 人还敢再巧舌如簧!” 拓跋谧大惊。他早听说皇后和莲妃势如水火,没想到皇后竟然敢在后宫公然责打莲妃! 陈宜宁也惊呆了,她万万没想到成显皇后竟然会如此疯狂,竟然连陈莲都敢打! 她忙挣脱陈莲的手,朝凤辇上的成显皇后跪了下去:“娘娘,是民女不懂规矩,冲撞了娘娘,有什么惩罚让民女一人领受便是了,请娘娘放过莲妃娘娘。” 看见陈宜宁脸上五道红肿的掌印,身子摇摇欲坠还强撑着帮她求情,陈莲心中感动不已,拉了陈宜宁的手,将她揽在自己身边,目光如利刃一般直刺皇后,语气冰冷凛然:“我倒要看看,谁敢打我!” “皇上驾到!”宫殿的一角,突然出现了一队人马。一群小太监在前面开道,中间簇拥着拓跋瑞和季渊。15e9f。 静妃惊慌的看了一眼成显皇后。谁不知道陈莲是拓跋瑞心尖尖上的人,若知道成显皇后竟然敢对陈莲动手,不知拓跋瑞会如何暴怒呢! 万一罚下来,搞不好连自己都会栽进去。 静妃忙跟着大家一起屈膝行礼,身子却偷偷挪动了几步,离成显皇后远一些。 陈宜宁抬眸朝拓跋瑞和季渊一行人看过去,却正好撞见季渊也朝她看过来。季渊一向冷峻淡漠的脸,此刻紧张得有些苍白,眸中的怜惜再也遮掩不住。 陈宜宁的心,轻轻疼了一下。 送她回府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拓跋瑞很自然的站到陈莲身边,朝成显皇后问道。残璨睵伤 陈莲也不说话,白嫩的柔荑偷偷从宽大的袍袖中伸到拓跋瑞的袖中,拓跋瑞马上反应过来,反手回握住她的手。 陈莲的手在拓跋瑞的手心里轻轻颤抖着,似乎在诉说自己有多么害怕,多么委屈。拓跋瑞用掌心紧紧包住她的手指,扭头在她耳边轻声道:“莲儿不怕,有朕在,没人能欺负你。” 陈莲甜蜜地看了拓跋瑞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心里却快笑翻了。 拓跋瑞你这个大傻瓜!哈哈,你真以为我会怕皇后?其实,人家只是想跟你撒撒娇而已…… 不过,好像男人就吃这一套。每次只要她娇滴滴地显出柔弱无助的模样,拓跋瑞的宠溺马上就会爆棚。 陈莲和拓跋瑞的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皇后的眼睛。 她的心像被人用刀子狠狠割了一道似的,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十五岁,她嫁给他,陪他走过皇子相争的刀光剑影,用自己娘家的权势,助他一步步登上太子之位,最终戴上那顶皇冠。 十七岁,她难产,鬼门关上九死一生之时,他带兵在南疆平叛。她一人苦苦支撑,为他生下嫡长子。 十八岁,他登上皇位,昭告天下,封她为后,母仪天下。嫡长子被立太子,保她一世荣华。 十九岁,他后宫三千佳丽,最宠爱轻盈善舞的蕊妃。然而,宫中内宴,坐在他身边的始终是她。 二十岁,陈莲入宫。自此天翻地覆,在他眼中,再无其他女子。夜夜同宿同寝,宠冠无两,三宫六院尽成炮灰。 看到拓跋瑞看陈莲的眼神,她才恍然大悟,她用尽生命去爱慕,追随的男子,自始至终,从来没有爱过她。 成显皇后垂下眸子,不去看拓跋瑞和陈莲紧紧交接的衣袖:“皇上,莲妃侄女在景阳门内乘坐轿辇,于礼不合,故臣妾教训几句。” 教训几句?陈莲冷哼一声,当人都是瞎子吗?只是教训几句,宁儿脸上红肿的指印从何而来? 拓跋瑞捏捏她的手,示意她冷静。 拓跋瑞根本懒得跟皇后玩文字游戏,直接吩咐道:“把动手的嬷嬷拖到慎刑司,凌迟处死。擢升陈宜宁为东阳县主,并赐金绿腰牌。” 皇后和静妃都猛的瞪大了眼睛! 有了县主的品级,陈宜宁就再也不是白身,见到她们再也不用行下跪之礼,而且县主每年还有万两白银的供奉。 金绿腰牌,意味着可以在宫中随意走动。莫说是坐轿子,便是骑马,也没有任何问题。 们做自她身。皇后颤声道:“皇上,陈宜宁对我大齐有何功何德,您竟如此厚赐与她?” 县主除了承袭外,一般是朝廷为了表彰有卓著贡献的未婚女子,而赐予的称号。 金绿腰牌,整个大齐,也只季渊和已故的探花郎各有一枚。 探花郎死后,这枚腰牌也被朝廷收回。 这样严格算起来,只有季渊和陈宜宁有。季渊是战功卓著的铁将军,是朝廷重臣,有一枚金绿腰牌倒也罢了。可陈宜宁凭什么? 听见皇后的话,拓跋瑞浓眉一挑,冷冷道:“你是在质疑朕的旨意?” 成显皇后打了陈宜宁,拓跋瑞心中固然不悦,但最让他生气的是,皇后的举动吓到了陈莲 ! 莲儿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最是爱说爱笑的性子,可今天却被这悍妇吓的直发抖! 刚才陈莲的手怯生生的伸到他袖子中时,拓跋谧简直心疼坏了,若不是众目睽睽之下,早把陈莲拉倒怀中柔声安抚一番了。 见拓跋谧脸色难看,皇后只好咬紧牙恭声道:“臣妾不敢。谨遵皇上旨意便是。” 见皇后服来了软,拓跋谧脸色才缓和了一些。正携了陈莲的手想带她回寝宫,陈莲却挣开他的手道:“皇上,宁儿在宫中无故受辱,若只用一个县主,一块腰牌打发了,臣妾心中实在不服!” 她就是咽不下去这口气,她可以受皇后的气,可以在后宫处处躲着她,不和她正面冲突。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拿宁儿出气! 拓跋瑞柔声道:“你要如何?” 陈莲瞟了一眼牙关紧咬的皇后:“臣妾要皇后向宁儿道歉!” 她字字如刀,掷地有声。15cSj。 陈莲是穿越女,脑子里的尊卑观念本就淡一些。在她的世界观里,错了道歉,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皇后听了却气得直哆嗦:“你,你!陈宜宁是什么东西!竟然也想让我向她道歉!” 陈宜宁也大惊失色。人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姑母如此咄咄逼人,无疑是在为自己树敌。皇后固然失宠,但她娘家却颇有势力。 陈家背景,连给人家提鞋都不够。若把皇后得罪得狠了,只怕姑母在后宫的日子不会好过。 陈宜宁忙上前拉住陈莲的手道:“娘娘,皇后娘娘宽厚仁德,宽恕了宁儿,宁儿已经感激涕零了,皇后娘娘若是道歉,宁儿是万万受不起的。” 陈宜宁眼神极其恳切,急得只差没哭出来了。 陈莲知道陈宜宁在担心什么,心中不由暗暗叹气,当古代人就是这点不好,官大一级压死人,想要个道歉都得瞻前顾后。 她平时都尽量避着皇后,能忍就忍了。今日好不容易想仗着宠妃的身份任性一次,结果她这侄女小小年纪,竟比她还理智。 听见陈宜宁的话,拓跋瑞眼中闪过一抹欣赏之色:小丫头果然聪慧识大体,知道进退,可比她这个任性胡为的傻姑母强多了。 拓跋瑞宠溺的回眸看着陈莲:“既然宁儿都这么说了,那此事便这么揭过可好?” 陈莲知道拓跋谧也忌惮皇后家中势力,不好太为难他,于是嫣然一笑道:“那皇上再赏 宁儿锦帛五千匹。” 拓跋瑞笑道:“都依你便是。” 闹了这么一出,陈宜宁面色越发苍白,纤柔的身子也有些摇摇晃晃了。 陈莲知道今天累到她了,忙道:“皇上,宁儿一个人回去臣妾不放心,季将军正好顺路,让季将军护送她回去如何?” 从宫里到陈府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呢,谁知道中途会出什么幺蛾子? 季渊身手了得,又对陈宜宁颇有好感,让季渊护送她回去,再合适不过了。 季渊闻言大喜。脸上却不敢带出分毫,只垂下眸子低声道:“臣谨遵娘娘吩咐。”16017471 陈莲几乎要失笑出声了,这傻小子,都不知道忍着点,皇上还没亲自下令呢,他就慌得先谢恩了! 拓跋谧当然知道陈莲的鬼心思,也不揭破她,只吩咐季渊要安全的把陈宜宁护送回家,若出了什么事情,唯他是问。 季渊心里美滋滋的,正要答应,拓跋谧在旁边开口了:“皇上,季将军公事繁忙,侄儿正好要到陈府附近办事,不如由我来护送县主回府?” 拓跋谧一身莲青色锦袍,在日光下泛着幽幽的光泽,一派皇族公子的雍容气派。他语气淡淡的,目光似是无意地瞟过陈宜宁的脸。 季渊太熟悉拓跋谧眼底那抹光芒的意思了。 男人的直觉告诉他,拓跋谧对陈宜宁,应该也很有好感。 季渊心中警铃大作,扭头看了陈宜宁一眼。他想知道,在他和拓跋谧之间,她到底会选择谁。 陈宜宁微微低着头,只露一节雪白的粉颈,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道弧形的阴影,季渊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看见她的睫毛扑闪扑闪的,惹得他的心都乱了。 陈莲当然是希望能让季渊送陈宜宁回去,忙对拓跋谧道:“季将军武功高强,还是让季将军送宁儿回去吧!” 拓跋瑞笑笑:“那便让季将军送吧。谧儿,你随朕到上书房来,朕有话与你讲。” 陈莲朝拓跋瑞投去赞赏的一瞥。果然上道!不仅让季渊送陈宜宁回去,还想了个借口把拓跋谧拖住了。 今晚要好好犒劳犒劳这家伙。嘿嘿…… 从景阳门到宫门口陈家的马车还有一段距离。 陈宜宁坐在轿辇上,季渊骑马走在旁边。 二人皆静默不语。只听见马儿清脆的蹄声,踢踢踏踏。 陈宜宁心里一直紧紧揪着。有些害怕,有些抗拒,又似乎有些期待,只觉得气都有些喘不上来。 季渊骑在马上,月白的袍角在风中翻飞,他五官的轮廓被夕阳描出一道细细的金边,神祇般俊逸深邃,途中遇上的宫女皆偷眼去看他,脸上微微浮出羞涩的红晕。 到了宫门,嬷嬷将陈宜宁扶下轿辇,绿桑和琥珀等了一天,见陈宜宁出来了,忙欢天喜地地迎了上来:“姑娘快上马车罢。” 陈家的马车颇高大阔气,陈宜宁踩着轿石正要上马车,突然,裙摆被绞紧了,似乎有东西钩住了裙角。陈宜宁正要扭头去看到底怎么回事,耳边传来季渊的声音:“别动。” 他的声音温柔低沉,似乎就在她耳边。陈宜宁心头一跳,想喝住他,让琥珀或绿桑过来帮自己,嗓子却像被堵住一般,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季渊从马上俯下身,轻轻将陈宜宁的裙摆从木钉中慢慢拉了出来。 绝尘而去 琥珀和绿桑站在车边,被季渊的举动惊呆了。残璨睵伤两人对视一眼,琥珀正要上前来帮忙,绿桑偷偷伸手拉住了她,低声道:“你去添什么乱?” 琥珀虽憨直,但看看绿桑唇边促狭的笑意,又看看自家姑娘羞红的脸,顿时有些明白了。忙退到一边,嘴角也情不自禁的扬起。 季渊轻轻将裙摆从木钉中拉出,视线无意中看到了陈宜宁月白色的绣花鞋,丹棱纱的料子,上面绣着一朵朵小小的绿萼梅,每一朵花蕊中皆缀着一颗绿豆大的珍珠。鞋头尖尖的,各缀一簇浅绿的穗子。 她的脚掌十分小巧,瞧着竟比他的手掌差不多大。若是握上去,不知是什么感觉……季渊仿佛被蛊惑了一般,竟伸出手去,想去触摸一下那只小巧玲珑的脚。 手在接触到绣花鞋时,季渊猛的清醒过来!他这是在干什么,怎么做起这等孟浪之事来了? 仿佛有感应似的,在季渊的手堪堪触到陈宜宁的绣鞋时,她把脚往裙下缩了缩。 季渊心中一震,抬眸朝陈宜宁看去。 陈宜宁也正好低头朝季渊看过来。她一双盈盈水眸似怒似嗔,眼波流转,季渊心中顿时方寸大乱。 千言万语,却无法开口。 陈宜宁早提了裙摆走进车中,季渊还痴痴站在马车边,深邃的五官此时带着莫名的光彩,英俊到了极点。 琥珀在旁边瞧着不像,忙挣开绿桑的手,走过去轻轻道:“将军,现在启程可好?” 这是在提醒季渊赶快给马车让开路。季渊刚才帮陈宜宁提裙摆,虽只短短几秒钟,但毕竟是在宫门口,宫女太监穿梭来往,若被有心人瞧去了,终究不大好。 季渊这才回过神来。回眸看了藕荷色的车帘一眼,淡声道:“启程罢。” 琥珀和绿桑也上了车。见陈宜宁手肘支着下颌,目光落在自己的绣鞋上,似乎在发呆,便也不再多话,只静静为她倒了茶水,又把点心摆好。 陈宜宁心中又羞又恼,烦乱至极。脚尖被季渊刚才触到的地方,似乎还有些发热。她在心中恨恨道,此人果然轻浮浪荡! 她与他是什么关系?竟然就伸手摸她的绣鞋了!他当自己是什么?青楼楚馆的戏子吗? 若不是姑母让他护送自己回府,她宁可让谧世子送,也不会选他! 珀站动站来。骑在马上的季渊,心中却百味陈杂。指尖那点余温似乎仍在。似有淡淡的馨香萦绕鼻端,让他欲罢不能。 又想起水里他搂住她时,她的身子柔软得似乎要化掉一般。 季渊心中一荡,小腹竟微微发热起来。忙敛了心神,不敢再想。若是再想,怕是要当街出丑了。 马车走得还算顺利。再过三条街口,就是陈府了。远远的,已经能看到陈府巍峨的屋檐了。 季渊心中若有所失。想见陈宜宁一面,实在太难了,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又能相见。 正惆怅间,忽然听见马车轰隆一声脆响,车内琥珀和绿桑猛的发出一声尖叫。季渊扭头一看,车轮竟然卡在石板中间的间隙上了! 季渊翻身下了马,和车夫一起查看,这一看才知道情况大大不妙,车轮卡住倒不要紧,车轴竟然从中间齐齐折断了! 琥珀和绿桑也掀了帘子下来查看。见车轴断了,两个丫鬟都苦了脸:“这下子可如何是好?总不能叫姑娘走路回去罢?” 说着,又忙问车夫多久能修好。 车夫也苦了脸:“车轴坏了,根本使不了了。只有换了新的才能走。” 琥珀和绿桑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季渊道:“无妨,此处离季府甚近,我回去派一辆马车过来,送你们回去便是。” 陈宜宁在车内听得清清楚楚,忙道:“不用劳烦将军了。琥珀,你叫个小厮回去,从家里再送一辆车过来罢。” 她才不想坐季家的马车呢。本来今天季渊护送她回府就不是太好,若再坐了他家的马车回去,还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呢。 季渊抬头看看天色:“陈姑娘,天色已晚,若这么来来去去耽搁了时间,天黑前怕是回不了府了,不如就坐季府马车可好?” 陈宜宁心中暗恼,这人为何如此霸道?她都说了不想坐他家的马车,为何非要强迫于人? 当下也不搭理季渊,只一叠声吩咐琥珀赶快命小厮回府找马车。 季渊无奈,只好走到马车旁边,隔着一道锦帘低声道:“你若不想见我,等你上了马车,我回去便是。何苦这样折腾自己?” 他的声音暗哑低沉,带着点宠溺和纵容,又带着点淡淡的伤感,陈宜宁在车中听得面上一热。幸而车中只她一人,并无旁人看见。 陈宜宁想说点什么,嗓子却哽得厉害。只垂着头,用手指狠狠揪着车帘上的穗子。 季渊见陈宜宁不说话,以为她态度有松动,放柔了声音道:“季府的马车也甚是宽敞舒服,并不比侯府的差。你听话罢。”15e5s。 这般暧昧温柔,简直是诱哄的语气了。丈夫对自家妻子说话,也不过如此了。 陈宜宁羞得一张脸滚烫,红的快要滴血了! 好一个不知羞的男人!还在大街上呢,他竟敢这般轻薄于她!若被人听见了,还当她与他有什么私情呢! 简直是无耻! 陈宜宁又羞又气,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话来回击季渊,忽然想起头上的寒冰簪,狠狠的拔下来,又从车帘中狠狠扔出去:“我陈宜宁之事,不用季大将军操心!这支簪子还给你!我当初收下之时,并不知这是你的东西!此外,京都治安甚好,无需你护送回府,请季将军离开吧!” 这话说的非常绝情了。彻底的把自己和季渊撇得一干二净了。 季渊呆呆的看着滚在脚下的簪子,那颗价值连城的寒冰珠,在地上跳了两下,又滚进了石板中间的缝隙里。 季渊只觉得浑身冰凉。眼前的世界忽然变成了单调的黑白,一切景物都黯然失色,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内心深处,某个曾变得柔软的角落,重新被坚冰覆盖,彻骨寒冷。 他也不去捡地上的金钗和寒冰珠。顿了顿,轻声道:“季某得罪了。” 说完,翻身上马,一声轻啸,马儿如得到号令,毫不留恋的绝尘而去! 这突然的情况,让琥珀和绿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说了几句话,季将军竟然抛开她们自己走了? 绿桑掀开帘子,刚想问问陈宜宁刚才和季将军说了什么,为何季将军的脸色如此颓败。 “姑娘……”刚脱口喊出一个姑娘,又生生憋了回去。只见陈宜宁满面怒色,眼中似乎还噙着泪水。 从来没见过陈宜宁这样,绿桑心中忐忑,正要再说句什么缓和一下气氛,陈宜宁突然厉声道:“出去!” 绿桑忙放下车帘。心中却奇怪到了极点。 陈宜宁对她和琥珀从来都温和仁厚,哪怕是犯了错,也从来没有半句重话。今日竟然如此斥责自己! 难道季将军刚才说了什么无礼的话?可是她看得清清楚楚,季将军分明是很喜欢自家姑娘的。 绿桑摇摇头,心中一百个不解。 等陈宜宁回到陈府时,天已经快黑了。 周氏带着陈宜月和婆子丫鬟候在二门边,见到陈宜宁的马车,忙双手合十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陈宜宁走过去挽住周氏的手臂道:“宁儿回来晚了,叫母亲担忧了。” 周氏道:“可算顺利的回来了。今日真是霉运,好端端的偏马车坏了。饿坏了吧?我吩咐厨房给你做了菜,等你一回来就送到你屋里去。” 说着,拉着陈宜宁上上下下看个不停。嘴里还念叨着:“不过进了趟宫,怎的就瘦了一圈?” 陈宜月也走过来笑道:“妹妹可算回来了,若再不回来,恐怕夫人要亲自带人去接了。” “想必是姑母喜欢,所以留姐姐多玩耍了一阵子。我们家这么多女孩,姑母最疼爱的就是姐姐。可见姐姐果然出色。” 陈宜菡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陈宜宁这才注意到,陈宜菡竟然也出来迎接她了。16022130 陈宜菡素来穿的富丽贵气,今日竟穿了身素净的鹅黄褙子。又站在陈宜月的身后。难怪她刚才没看见。 陈宜菡嘴上说着话,眼睛却贪馋的看着陈宜宁身上的宫装。 陈宜宁穿的是陈莲的衣服。面料和绣工都是一等一的好,并且还用了许多平民女子不能用的绣饰,端的是繁复华丽。 陈宜宁心中暗暗纳闷,陈宜菡这是唱的哪一出?今日不仅来接她,话里话外,也都是奉承阿谀之意。 陈宜月鄙夷的看了陈宜菡一眼,拿帕子掩了口笑道:“三妹妹若是羡慕宁儿进宫,改日也让姑母请你进宫便是了。” 陈宜菡如何听不出陈宜月话中的讽刺之意,心中暗暗着恼,嘴上却不敢回击,陈宜月素来和陈宜宁交好,又深得周氏宠爱。 而她呢,郑姨娘死后,她在陈家的地位一落千丈,眼下只能先夹着尾巴做人了。 陈宜菡脸上赔着笑,目光却阴冷的扫过陈宜月、陈宜宁、周氏,心中暗暗咬牙道:且走着瞧罢! 万无一失 陈宜宁和周氏等人聊了几句,周氏见她面有疲惫之色,知道她今日入宫受累了,忙命琥珀和绿桑扶了她回去休息。残璨睵伤 回到秋爽斋,早有丫鬟婆子准备好了晚膳,等陈宜宁回来了,伺候她洗了手便端了上来。 菜色琳琅满目,将一个梨花透雕的大圆桌摆得满满当当的,陈宜宁虽然很饿,但却没什么胃口,略吃了几口便停了筷子。 琥珀和绿桑指挥丫鬟们收拾了桌子,低声道:“姑娘,是看会子书,还是现在就伺候您梳洗了?” 琥珀心中暗暗担忧,姑娘从跟季将军说过话后情绪就一直不对。刚才在二门,虽然她也跟周氏等人说说笑笑的,但琥珀看得出她并不高兴。 琥珀的话,陈宜宁仿佛没听见似的,她的目光越过她,看到了很远的地方,眼神中隐隐有迷茫不安之意。 琥珀又问了一遍,陈宜宁才回过神来:“伺候我梳洗罢。” 绿桑把镶金错银的大浴桶放好水,便和琥珀一起搀着陈宜宁坐进桶中。 琥珀边帮陈宜宁擦洗着后背边道:“姑娘,我瞧三小姐今天有些怪怪的,倒像变了个人似的。往日那般高傲,今日却一副谄媚相。” 绿桑鄙夷道:“还不是见郑姨娘倒了,祖母又厌了她,现在赶紧来抱夫人的大腿了。姑娘,照我说,您可别再心软,别给她好脸子!往日她是怎么待您和夫人的,如今便怎么待她!” 陈宜宁只笑笑,也不说话。 她现在根本没心情去管陈宜菡的小心思。她整个脑子都乱成一团糟,季渊的脸老在她面前晃动,让她心里仿佛长满了野草似的,又是烦恼,又堵得慌。说不出的滋味,十分难受。 绿桑和琥珀伺候陈宜宁梳洗过了,又铺了床,把冰盆子里的冰加足,便放了帐子吹了灯,各自也歇下了。 次日起了床,刚梳洗完毕,还不曾用膳,宫里的太监已经来宣旨了。 绿桑和琥珀忙给陈宜宁隆重的打扮了,才急急坐了小凉轿赶到正厅。 一身暗蓝锦袍的大太监正坐在厅里和陈老太太、周氏一起喝茶,见陈宜宁来了,忙站起身来,走到香案旁边尖着嗓子道:“圣旨到,陈府嫡女陈宜宁接旨。” 陈宜宁忙在大红的锦垫上跪下,耳中听那太监念道:“陈氏长女,端方贤淑,聪慧颖悟,堪为女子表率。特赐县主称号,封地三千亩,年俸一万两。并赐锦帛五千匹。钦此!” 陈老太太和周氏等人也跟在后面跪着,大声谢恩。15e5s。 宣完旨,周氏从袖子中拿出一个足有五十两的金裸子递给大太监,笑道:“公公受累了。” 大太监却赶紧摆摆手,不敢接:“为莲妃娘娘办事,这礼咱家可万万不敢收。” 陈宜宁听得心头一跳。分明是皇上下的圣旨,大太监却说是为莲妃娘娘办事,显然,宫里上下,已经把姑母的旨意等同于皇上的旨意了。 如此荣宠,实属罕见! 只是,这究竟是福,还是祸? 太监走后,陈老太太和周氏都面有得色。 陈老太太嗔道:“宁丫头,你入宫中得了封号,回家竟一声不吭。若不是公公宣旨,我们都蒙在鼓里呢!” 陈宜宁低头谦虚道:“宁儿赖姑母照拂,方有如此造化。昨日回府太晚,怕扰了祖母休息,故未曾禀报。” 陈老太太听她这么说,心里异常舒服,昂了头道:“莲儿在宫中果真受宠!连你入宫一趟,竟都能得个县主!我们陈家幸好还出了个皇贵妃。若只像你爹那样,每日里守着姨娘过活,一点出息也无,陈家怕是早就垮了!” 郑姨娘死后,陈泓愈发变本加厉,一口气收用了谢姨娘房中的三个大丫鬟。并之前收用的嫣红,一共是四个通房,昨日吵着陈老太太,要把她们抬通房呢! 祖母说自己父亲的小话,陈宜宁自然不好接茬,只低了头不说话。宜氏面氏忙。 周氏却喜滋滋道:“老太太,宁儿如今封了县主,有了品级,也该请亲朋好友吃吃酒席,大家庆祝一下才是。” 陈老太太却脸一沉道:“过几日若鸿儿还闹着要抬通房,少不得依了他。到时候又要宴客,又是一通闹腾。宁儿被封一事,你请几个至交好友即可,其他人便罢了。 陈老太太说的冠冕堂皇,其实就是舍不得在陈宜宁身上花钱。 周氏心中清楚,嘴上却不得不应承着。 陈老太太又道:“宁儿如今有了封地又有了俸银,未嫁的女儿家,哪里用得了那么多花销?不如先充入公中,等她出嫁之时,再一并陪嫁就是。” 周氏闻言大怒,不舍得在宁儿身上花钱也罢了,竟然开始算计宁儿手中的财产! 周氏再是好脾气,此刻也忍耐不住了:“老太太,五千匹锦帛充入公中倒无妨,左右是皇上赐的。可这封地和俸银,确实官家记录在案的,若并入公中,恐不妥当,被人知道了,还当陈家牟图宁儿的私产呢。请老太太三思。” 周氏这番话说的半真半假,陈老太太被她唬住了,转念一想,五千匹锦帛也不是小数目,况且又是宫中赏下来的,逢年过节做衣服也是极体面的。于是便揭过不提。 过两日,周氏便拟了宴客单子,准备请陈宜宁的舅母及英山伯夫人等几个过来庆贺一下便罢了。 周氏把单子递给陈宜宁,笑道:“宁儿,你看看还有没有要添的?杜家和梁家的那几个女儿,你也可以请过来,姑娘们单独开几桌热闹热闹。” 陈宜宁忽然想起杜清言,忙问道:“母亲,杜家嫡女杜清言如何了?” 陈宜宁问得含蓄,周氏却一听就懂了。将陈宜宁揽进怀中,叹了口气道:“本来八王爷的正妃相中了她,准备娶回去给世子做正妃的。结果听说她……便退了亲。杜清言在府中上吊被救了下来,人没死,只是弄的疯疯魔魔了。” 陈宜宁心中一阵难受。若那日,她不听陈宜月的劝阻,执意去把她拉回来,她的闺誉就不会受到影响,她就会顺利嫁入王府,做上尊贵的世子妃了吧。 那么美貌的女子,如今却落了个疯疯癫癫……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陈宜宁只觉得心头沉重异常:她欠杜清言一个清白。这债,也许今生都无法偿还了…… 绿桑和琥珀在后面的次间备茶,琥珀小声嘀咕道:“你有没有觉得姑娘这段日子都不太对劲?” 绿桑道:“正是呢,自打那日从宫中回来之后,姑娘沉默了许多,不爱说话,也很少笑了。” 又叹气道:“姑娘睡的也不好了。昨日夜里还听她说梦话,似乎是在说‘前世负我也罢,今生又羞辱于我’,想是魇住了。” 琥珀道:“大小姐那日还问呢,说姑娘似乎心情不好,向我打听那日入宫发生了什么事。” 绿桑急道:“你都跟她说什么了?” 琥珀无辜的睁大眼睛:“宫中之事我如何会知道?我只跟她说了那日姑娘似乎和季将军有争执,但是我们站的远,我也没听清。”16022130 绿桑顿足道:“蠢丫头!你不知道月小姐对季将军颇有想法么?还巴巴跑去对她说这个!她如果多心了,倒害得我们姑娘不落好!” 琥珀狐疑道:“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大小姐听说季将军和姑娘说过话,脸上虽还笑着,但我看她的手一直在袖子里发抖。” 绿桑白她一眼:“你这种没心眼的,以后别人问你什么,你一问三不知便是了。没的害的我们姑娘到处树敌。” 琥珀自知理亏,呐呐应了,也不敢再多话。 荷风院里,陈宜菡正盯紧凝霜道:“你说周郁文也要来?” 凝霜道:“夫人那宴客单子上写的有呢!厨房的管事大娘递给我看了,男宾那桌,就有周家表哥的名字。” 陈宜菡葱白的手指紧紧攥住手中的茶盏,沉吟道:“陈宜宁现在防我像防贼似的,想做点什么,倒不太容易。” 凝霜急道:“姑娘,我瞧夫人对您也多有戒备,如今姨娘又去了,大少爷忙于学业,也很少到后院来。您马上就要及笄了,若再不为自己打算打算,恐怕就晚了!” 陈宜菡眼眶微红,哽咽道:“我自来便是苦命的。往日姨娘在时,便有千般宠爱万般疼惜,可惜庶女的身份改变不了,上面永远压着一个陈宜宁。如今姨娘去了,更不必说了。我便是风中的飘絮,谁人还会管我的死活?” 凝霜忙拿了帕子帮陈宜菡拭泪道:“姑娘,您可不能这么想,越是没人疼惜,咱越是不能泄气。左右夫人和老太太也不会为你挑什么好婆家,我瞧着这倒是个机会。您不如……” 陈宜菡皱眉道:“上次那般设计,不仅没让周郁文入毂,反而被周氏和陈宜宁猜忌。如今再这样,怕是也无用的。” 凝霜忙凑到陈宜菡耳边道:“姑娘,我有个主意。绝对万无一失……” 什么主意 陈宜菡半信半疑道:“到底是什么主意,你且说来听听,我瞧瞧到底妥不妥当。残璨睵伤” 凝霜走过去掩了门,神神秘秘道:“姑娘,那日您让我去姨娘屋里送樱桃,我端着碟子走到门口,刚好听到姨娘在和念锦说话,姨娘拿了个药包让念锦收好,说里面是媚药。” 陈宜菡大吃一惊,怒道:“小蹄子休要胡说!姨娘怎么会用那等下流的东西!” 凝霜忙解释道:“姑娘,您先听奴婢说完。那媚药并不是姨娘自己用的,是给眉姨娘用的!” 陈宜菡脑中电光石火的一闪,眉姨娘浑身淤痕,赤身果体倒在床上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难怪!难怪眉姨娘大着肚子还要争宠侍候父亲过夜,原来,是自己娘亲下了药! 陈宜菡冷笑一声:“青楼出来的女昌妇,死了也是活该的!如今却说她做什么!” 凝霜低声道:“姨娘去了,奴婢也帮着收拾装殓了,那媚药还剩下一小包,念锦让奴婢拿出去扔了,奴婢想着怕以后还用的上,所以就收起来了。” 说着,她走到箱笼边,在夹层里摸索了一阵,拿出一个妃色纸包递给陈宜菡:“姑娘,这里面装的,就是那媚药。” 陈宜菡后退几步,离那媚药远远的,大声斥道:“快拿走!这种腌臜的东西,你竟敢放在我的屋子里!” 凝霜笑了笑:“姑娘,您可不要嫌它脏,若是用得好,可以帮您的大忙呢!” 陈宜菡何等聪明,稍一沉吟便明白了凝霜的意思,一张粉脸顿时臊得通红:“你的意思是,让我对周郁文用这个?” 凝霜道:“姑娘,若是有更好的法子,自然不会用这下三滥的东西。可是夫人出门应酬根本不带您,那些高门大户的太太奶奶们,又如何知道姑娘您的容貌和才情?上次您又烫伤了夫人,想让她帮您挑门好亲事,怕是千难万难。” 陈宜菡虽然心地歹毒,但到底是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听了凝霜的话,只扭着帕子不说话,脸上一片羞红。 凝霜已经16岁了,对男女之事已经有所了解,知道陈宜菡心中害羞,只好道:“姑娘,我瞧着如今并没有其他的法子,若不把生米煮成熟饭,怕是进不了周家的门。” 周郁文白希斯文的模样在陈宜菡脑中一闪。她正值情窦初开的年龄,对男女之事本就好奇,若真要和周郁文一试,她心底倒也有几分乐意。 只是太过羞人。 凝霜见陈宜菡面色松动,忙又劝道:“姑娘,如今也顾不得羞了,将来拜了堂成了亲,谁还记得这些?再说周家又是翰林,最是要脸面的,此事断不会传出去的。” 陈宜菡挣扎了半响,终于点点头道:“依你便是。只是此事要做的谨慎些,别叫陈宜宁瞧出了端倪。”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脸也羞的红透了。 凝霜忙应道:“姑娘放心,我做事必然稳妥。” 凝霜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她是陈宜菡屋里的大丫鬟,按照规矩,将来自然是要陪嫁的。她为陈宜菡打算,其实就是为自己打算。 周家不纳妾又如何?先进了周家的大门,回头再勾 引周郁文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只要周郁文上了她的床,她就不怕抬不成姨娘! 等到陈家宴客这日,老天爷竟也赏脸,厚厚的云层遮蔽了毒辣的日光,还有阵阵南风吹过来,让炎热的夏日多了几分清凉。 陈宜宁是主角,自然早早就起来打扮了,一身缂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纱的褙子,繁复华丽。斜斜挽一个菡萏芙蓉髻,却只插几支简单的赤金钗,每支钗头都镶一颗龙眼大的珍珠,掩映在如云的鬓发里,既贵气又低调。 陈宜宁满意的看着镜子夸道:“琥珀,你今日倒机灵,没把那翡翠滴珠莲头金步摇、金镏银镶珍珠的大凤钗这些给我插得满头都是。” 琥珀笑道:“姑娘,您上次说了,衣衫华丽了,首饰就要简素,今日缂丝泥金银的云纱褙子尽够华丽了,所以首饰就只戴珍珠和金子。这样才能又庄重,又不过分奢华。”宜道个说和。 绿桑拿着香粉盒子走过来道:“我们姑娘穿什么都好看的。便只穿一件白衫子,也能比大小姐、三小姐、五小姐都比下去。” 琥珀笑道:“还好今日不算太热,不然穿这种大礼服还真有些受罪呢!姑娘,您那日怎么就把那寒冰钗给扔了?那钗真是宝物,别说您戴着,便是我靠近了,都有些微的凉气呢,极是舒服的。” 陈宜宁本来正笑着,听到琥珀的话脸顿时沉了下来。 绿桑忙瞪了琥珀一眼,又笑嘻嘻的走到陈宜宁面前:“姑娘,我倒觉得您扔的好!您在车中没看见,季将军的脸,当时唰的一下子就白了!” 绿桑心中揣测着陈宜宁是讨厌季渊的,所以故意这么说,好让她开心开心。 结果,陈宜宁的面色不仅没有缓和,反而更加难看了。冷声道:“怎的一个两个都如此多话?若是闲得狠了,叫婆子拖出去打几板子罢!” 绿桑忙缩回脖子,与琥珀惴惴对视了一眼。 姑娘这是怎么了,说季将军的好话她不高兴,说季将军的坏话,她一样不高兴! 绿桑和琥珀当即认定了,在陈宜宁面前,季将军季渊就是一个禁区,只要提到了必然要挨训! 陈宜宁带了绿桑和琥珀到了花厅,大理寺少卿夫人、英山伯夫人等已经到了。陈宜宁的舅母张氏却只带了两个贴身的婆子丫鬟过来,没看到周郁菁的影子。 陈宜宁和各府夫人行过礼,忙走到张氏面前问道:“舅母,今日怎的只来了您一个?” 陈宜宁的意思是问表姐周郁菁怎么没来,张氏却笑道:“怎的只来了我一个?你表哥也来了,在前院和大少爷吃茶呢!” 陈宜宁知道舅母是故意打趣她,脸顿时羞得通红。 周氏见了朝自己嫂子笑道:“我素日道你是个好人,原来也是个为老不尊的。” 张氏这才笑着拉了陈宜宁的手道:“前几日天热,你表姐贪凉,结果受了风寒,如今在家里养着呢,也不敢叫她出门,怕过了病气给你们。” 周氏笑道:“宁儿早几日就盼着郁菁过来呢!今日却不凑巧了。等过几日让宁儿去你府上看看郁菁罢,小姐妹该多走动才是。” 张氏笑着应了。16434146 大家正说着话,陈宜月带着秋菊走过来了,笑盈盈的走过来跟张氏见了礼。 张氏赏了她一个金绣的荷包,又对周氏道:“你这两个女儿一个赛一个的标致,我看这月丫头也是个美人胚子!将来不知被那家得了去。”16XgS。 周氏笑道:“月丫头已经及笄了,马上要说亲了,你也多帮我留意着点,看看有那家的孩子好。 话音刚落,陈宜菡竟然也出现了,她今日打扮得格外明艳动人,一件逶迤白梅滚雪细纱褙子,下束一条散花水雾萱草祥纹百褶裙,腰间缀着四指宽的紫绣游鳞流苏绦。若要俏,三分孝,她的打扮不像以往那么华丽,却更增添了一份楚楚动人的气质。 陈宜菡带着凝霜,款款走到周氏和张氏面前,行过礼之后便亲热地挽了张氏的手道:“好些日子没见舅母了,菡儿思念的很呢!” 陈宜宁和陈宜月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清陈宜菡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以往正房办什么事,陈宜菡要么托病不来,要么就冷冷坐在一旁,大小姐架子十足。今日这是怎么了,竟然对张氏如此热情? 周氏心里只道是郑姨娘死了,陈宜菡想抱正房的大腿,倒也没多想。只笑着在旁边坐着。 张氏却没那么好说话,脸色淡淡的道:“三小姐今日嘴巴倒甜的很,往日来你们家,你可从来没叫过我一声舅母。” 陈宜菡脸色僵了僵,憋出一滴泪噙在眼中,低声道:“舅母,菡儿往日不懂事,怠慢了舅母,往您大人大量,宽恕菡儿罢!” 张氏也是个心善的,心中虽不以为然,脸上却不好显得太冷淡,只好缓了脸色道:“你往日仗着姨娘和老太太疼爱,在府中霸道惯了,如今姨娘去了,你也好好敛敛性子,孝敬嫡母,友爱姐妹,一家人和和气气的过日子才是!” 张氏说的话,句句发自肺腑,倒是真心为陈宜菡好。 陈宜菡嘴上连连称是,心中却暗暗恼道:“老虔婆!要不是想着你那嫡子还有三分人才,谁耐烦与你多话!” 又在心中暗自发愿,等她进了周家,定要把家里把持得滴水不漏,叫这老虔诚婆没一天 好日子过! 大家又坐着闲话一阵子,便有婆子上来问周氏,是不是要开席,周氏看看日晷道:“开席罢,男宾那边叫大少爷好生招呼着。别怠慢了贵客。” 婆子自领命去了。凝霜刚好站在婆子旁边,听见周氏的话,暗暗朝陈宜菡使了个眼色。陈宜菡会意,轻轻朝凝霜点了点头。 浑身发软 宴席还是开在花厅,四面开阔,又有风景可赏。残璨睵伤姑娘们坐一桌,太太奶奶们各坐一桌。 陈宜菡没吃几口,突然皱眉对陈宜宁等人道:“我肚子有些疼痛,怕是早上贪凉吃坏了,姐姐们先吃着,我要去一趟净房。” 大理寺少卿夫人刘大人家的嫡女刘蕙音掩嘴笑道:“宁儿,你瞧你妹妹,一桌子人吃饭呢,她要去净房自己去了就是,偏偏说出来恶心人!” 陈宜宁一向对陈宜菡没好感,听刘蕙音这么说,只淡淡一笑 :“理她做什么?偏你多话。” 刘蕙音心中微微有些惊讶,陈宜宁一向待人和气,能让她这么直接地表达出不喜欢的人,肯定不是好相与的。看着陈宜菡的眼光就多了几分审视。 陈宜菡将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中,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暗暗咬牙道:“陈宜宁你这个 贱 人,你就给我等着吧!过会子,我叫你哭都哭不出来!” 陈宜菡带着凝霜走出花厅,见四下无人,忙低声道:“都安排好了吗?” 凝霜也小声道:“早上已经跟大少爷说好了,待酒席开始了,大少爷就在周公子酒里下药。” 陈宜菡急道:“只下药有什么用?周郁文若不去那屋子可怎么办?倒叫我白跑一趟!” 凝霜忙安抚道:“姑娘,放心吧,都安排妥当了。少爷会叫小厮带周公子过去的。您且安心在院子里呆着便是了。” 说着,又从袖子中掏出一块香木道:“大少爷说,这块香木也有催 情的作用,叫奴婢拿去在香炉里烧了。等周公子进了那屋子,又是媚药,又是熏香,他便是石人也要动 情的!” 陈宜菡心中又是害羞,又是紧张,又有几分期待。听凝霜这么说,只红了脸,加快了脚步。 到了院子里,果然守院的婆子一个都不在,陈宜衡已经帮她们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陈宜菡进了屋子,凝霜从院子的箱屉里拿出一条水红的鲮裙,低声道:“姑娘,我先避开了。一会儿听到门口有脚步声,您便脱下身上的裙子,假装换这条鲮裙罢。” 凝霜说完,脸红着又犹豫了一下,还是叮嘱道:“姑娘,记得把亵 裤也脱了。” 裙子下面还有亵 裤,若是不脱掉,怕勾 引不了周郁文。 陈宜菡已是满面通红,低着头小声道:“我晓得了,你快些走吧,等周公子进来之后,记得在院子门口把着风,莫要叫别人闯进来了。”席花去姑然。 凝霜低声应了,又把那香木放在炉中,小火慢慢烧了,便用香灰掩住,叫香气慢慢透出来。 陈宜菡手里紧紧攥住那条水红的鲮裙,惴惴不安的坐在床沿,心中紧张的气都透不过来了。 等了半响,院子里却还是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无。 那熏香慢慢蔓延开来,陈宜菡只觉得浑身开始发热,四肢百骸似乎有小虫子在咬似的,说酸不甚酸,说麻也不甚麻,只觉得身体里空虚得厉害,又热又痒,只盼着能有个什么东西进去挠一挠才好。 正焦急难耐间,忽然听见院子一个男声在唤小厮:“四儿,你在哪儿?” 陈宜菡知道是周郁文来了。忙从床沿站起身来,抖抖索索的去脱那萱草祥纹的百褶裙,偏偏身子发软,手指也没了力气,解了两下,裙子的纽襻竟然没解开。 陈宜菡心中一急,猛的往下一扯,嘶啦一声,亵 裤裹在裙子里,竟然也一下子被拉了下来! “四儿,你……”周郁文的声音猛的停顿在门口,目瞪口呆的看着屋子里衫裙半退的陈宜菡! 陈宜菡脸颊嫣红似云霞,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泛着桃花,百褶裙下,雪白的两只腿儿正露在外面,手中还握着一条水红的裙子。 见周郁文进来,她吓的猛的用裙子捂住自己的腿,可周郁文还是把那两只白嫩嫩的腿儿看的清清楚楚。 下 腹本来就有热火在烧,此时更是蔓延成一片。 周郁文着了魔似的一步步走近陈宜菡,声音轻软得如一片云彩:“三妹妹,你怎的也在这里?” 陈宜菡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此时此刻和男子这般接近,她还是羞得抬不起头来:“表哥,我,我过来换裙子。” 周郁文心中躁 热难耐,周家不许纳妾,他长到16岁,竟连通房也无一个,少年人又正是热 血方刚的年龄,见到陈宜菡这副娇滴滴的模样,怎能不血脉贲 张?何况陈宜菡的身子几乎还半 裸着! 理智告诉周郁文,他该马上离开,可心中越烧越猛的火焰却让他的脚像生了钉子似的,根本挪不动分毫。 周郁文又往前走了几步,他和陈宜菡只见只隔着半幅紫纱帐子了。 男子的热气熏得陈宜菡浑身发软,那熏香甚是霸道,她本来就有些动 情了,如今更是难耐,只低声道:“表少爷……” 其实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这么低低喊了一声。 可是听在周郁文耳里,这种呢哝软语,就是最好的邀请。他手臂一伸,便托起了陈宜菡的下巴,如痴如醉的看着陈宜菡娇美动人的脸庞。16Xhy。 陈宜菡也不知怎的,身子一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倒进周郁文的怀里了! 周郁文本来就是使出了全部的意志才把持住自己,陈宜菡这么一倒,他所有的理智顿时全抛到脑后去了。 他猛的抱住陈宜菡,滚烫的嘴巴已经贴上了她的,喉间无意义的呢喃着:“表妹,给我罢……给我好么?” 陈宜菡浑身本就又麻又痒,被周郁文这么一抱,麻痒似乎又加剧了! 她情不自禁的把身体贴上周郁文的身体,双 腿绞 紧不停的扭动着:“表哥……都给你……便是了……” 周郁文再也忍耐不住,大手探进陈宜菡的褙子,这才发现她竟然连亵 裤也不曾穿,触手所及之处,尽皆湿滑一片! 周郁文已经完全被熏香和媚 药冲昏了头脑,发疯般的狂吻着陈宜菡,大手肆意地在她身上揉着捏着。 陈宜菡被弄的浑身绵软,整个人仿佛坠入云雾中一般的眩晕。 周郁文将陈宜菡抱了起来,轻轻放到床上。又解开自己的锦袍,整个清秀柔韧的身体便展露在陈宜菡面前。 陈宜菡如今也不知道羞了,两只眼只紧紧盯着周郁文,脸颊上嫣红似火。 周郁文又俯下身子解开陈宜菡的褙子,他的腰紧紧贴着她的腰间,他那话 儿已经硬如铁柱,直棱棱的顶在她的股 间。 陈宜菡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低低的娇吟。 周郁文仿佛受到了鼓励一把,三两下就扯下陈宜菡的褙子,那件粉白绣着粉红芙蓉的肚兜,顿时出现在周郁文眼前。 周郁文将嘴唇贴在那肚兜上,隔着轻软的薄绸去咬那两粒,陈宜菡只觉得身体那处像着了火一般,一股股的水儿,竟源源不断的流了出来。 周郁文自然知道陈宜菡已经完全动了情,扶着自己的那话 儿,对着那处氵同口,一点点的往里揷进去。 陈宜菡虽然未经人事,但今日因了那熏香,已是极为动 情,所以被周郁文这么一弄,也不觉得疼,只扭着身子,无师自通的迎合着。 周郁文终于一点点全部揷了进去,顿时觉得被一个温热紧窒的东西完全包裹住了,舒服得直吸气。 揷了一会儿,他不满足于这种静止不动的包裹了,试着挪动了一下。摩攃所带来的强烈感觉让周郁文尝到了甜头,开始不停的松动起来。 进出之间,只感到无比的畅美。 陈宜菡身体里憋着的那股劲这时才有了疏通的管道,她扭动着身子,意志已经被欢乐冲的无影无踪,嘴里只顾着哼哼唧唧。 这样直直弄了一炷香的工夫,陈宜菡身子猛的缩进,两只雪白的腿儿也拼命的开始并拢,鼻子里发出极粗重的喘息声。 周郁文也是第一次,并不知陈宜菡是要到了,他正在得趣,见陈宜菡这样更觉兴 动,忙加快速度,一下下重重的撞击着。 陈宜菡突然紧紧抱住周郁文的背,尖利的指甲刺进他的皮肉里,大喊一声:“啊!我不成了!” 说着,下亻本猛的一阵经挛,开始一松一紧的收 缩起来! 周郁文正快美无比,突然感到那话 儿仿佛被一张小嘴 口及住一般,一下子松,一下子紧,脊背仿佛有一道电流似的,从后股一直蹿到头顶。那种噬 魂的快活,便是任何言语也形容不出! 周郁文浑身一颤,也抱紧了陈宜菡,跟她同时泄 了。 二人筋疲力尽的躺在床上。周郁文泄 过了,头脑这才有些清醒了,瞧着怀中的陈宜菡,心里开始后悔起来。 没想到自己今日竟如此孟浪,竟然和陈府的三小姐发生了这种事。这可如何是好?万一被人知道,这脸却往何处搁? 陈宜菡浑身香汗淋漓,躺在周郁文怀中,正想拉过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却见他脸色阴晴不定,似乎有后悔之意。16434188 陈宜菡心中大骇,眼珠转了转,忙拿手捂住脸,假装羞愧的哭了起来:“表哥今日为何如此孟浪?这事若传出去,菡儿只有一死罢了!” 陈宜菡一边哭,一边不动声色的扭着身子,故意让自己的身体完全袒 露在周郁文面前。此时,她便是再害羞,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她必须让周郁文对此事负责,必须得到他的亲口承诺! 一道惊雷 周郁文闻言大是羞愧,忙低声道:“表妹,今日是我的不是。残璨睵伤我……不该……” 话说了一半,却说不下去了。陈宜菡一头乌发散落,雪白的身子半遮半掩,竟是说不出的you惑。 周郁文本是血气 方刚的年轻人,又是初次尝到这极美的滋味,心中虽愧疚,身体的某一处却又开始蠢蠢欲动了。16Xhy。 陈宜菡从手指缝里偷偷看着周郁文的表情,见他极力控制着自己,但眼神还是情不自禁的往自己身子上飘去,心中明白周郁文贪恋她的身子,若要想得到他的承诺,怕是还得从这方面入手。 于是也不哭了,将手从脸上拿下来,半羞半怯的拿衫子遮住自己的重要位置,媚声对周郁文道:“表哥,菡儿已经是你的人了。若是表哥不嫌弃……便是日日如此,菡儿也是愿意的……”话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几不可闻,分外的撩人。 周郁文其实没听懂她的暗示,但见她满面羞红,眼含春波,一副闺中女儿情窦初开的娇媚样子,不由得伸手揽住陈宜菡道:“三妹妹,我自会对姑母有交代,你且放心吧。” 在周郁文看来,陈宜菡是庶出,既然已经失 身于他,大不了抬进门做个姨娘。姐妹共侍一夫的现象,在大齐多的是,并不妨碍他与陈宜宁的亲事。 只是若被姑母和陈宜宁知道他竟然在陈府和陈宜菡做了这等事,面子上有些下不了台罢了。 陈宜菡心中大喜,脸上却还做出懊恼和后悔的模样:“表哥,若母亲和姐姐知道你要退亲娶我,定会恨我的。” 周郁文这才明白陈宜菡是想嫁进周家做正室,脸上就有了几分犹豫:“菡儿,我与你姐姐的亲事,是幼时便定下的。若要退亲,恐伤了亲戚间和气。只是,今日我既和你有了夫妻之事,少不得给你一个交代。你虽是粉轿进门,但我心里并不拿你当妾室。你姐姐又是个心地慈软的,你们姐妹二人在内宅也好有个照应。” 陈宜菡心中大怒,一口银牙几乎生生咬碎。但此时此刻,她却不敢跟周郁文闹翻。 只好忍下心中的气哭道:“菡儿恋慕表哥久矣,今日表哥突然索欢,菡儿以为表哥是情之所至,故委身于你。不曾想,你只当菡儿是玩物一般。菡儿今生曾发下毒誓,宁死不做妾室的。若表哥不肯娶菡儿,菡儿只有一死!” 到别人府上做客,却睡了人家的小姐,周郁文心中本来就惭愧,听陈宜菡一说,更是羞惭不已。 正不知所措间,陈宜菡柔软的身子贴了上来,樱唇迎上他的嘴唇,低声呢喃道:“人皆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我们已做了这等夫妻之事,表哥,你就忍心见菡儿命丧黄泉吗?” 少女的身体柔嫩又光滑,周郁文按捺不住,一把把陈宜菡搂得紧紧的,张开嘴口及住陈宜菡的舌头,又伸了手在她身上又搓又揉。 陈宜菡也顾不得矜持和羞涩了,终身大事,在此一搏。 她伸出两条白嫩的腿儿,缠住周郁文的腰,腻声道:“表哥,疼疼菡儿……” 周郁文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挑豆,整个人都充 血了,他扶住自己早已坚如铁的那话 儿,对准陈宜菡的那里,猛的揷了进去。 又是一番翻 云 覆 雨,陈宜菡无师自通,使劲了浑身的解数迎合着周郁文,把周郁文弄的神魂颠倒,便是死在陈宜菡身上,他也是乐意的。 周郁文家教严格,但越是这样,在遇到诱 惑时反而越是把持不住。 等二人云消雨散,陈宜菡已经把周郁文哄得服服帖帖,答应一会儿就去跟周氏提亲。 二人缠 绵了好一阵,刚穿好衣衫,凝霜有些惊慌的跑过来敲门:“姑娘,您换裙子怎的换了这么久?雨荷说夫人在找您呢!” 陈宜菡忙从床上站起身来,装模作样的对周郁文低声道:“我先出去,你过会子再走,莫要叫别人知道了。” 周郁文正害怕被凝霜撞见脸上不好看,见陈宜菡如此善解人意,忙笑着应了。 陈宜菡满面含春的走出房门,见凝霜等在门前,脸马上就红了。 凝霜见陈宜菡粉面桃腮,别有一番妩媚的风致,便知事情已经成了,心中也是大喜。 二人携了手走到花厅,宴席已经散了。因天上积了厚厚的云彩,各府夫人担心晚来落雨,故宴席结束就都坐马车回去了,只张氏找不到周郁文一同回府,便和周氏在偏厅坐着说些家常。 陈宜月见陈宜菡满面含春,眉梢眼底都泛着桃色,心中微微觉得有些奇怪,便笑道:“三妹妹去净房怎的去了这么久? 陈宜菡支吾两声,也不说话,只坐下来喝茶,心中一遍遍回味着刚才房中的旖旎风光,暗道,难怪人家道闺房之乐,原来成亲竟有这般美妙的滋味。 只恨不得哪天能找了周郁文再尝试一次。 陈宜宁根本不搭理陈宜菡,只当她是透明的,自和陈宜月等人说说笑笑。陈宜菡一边等着,一边暗暗算计着时间。 果然,又吃了几盏茶,陈宜菡听到偏厅那边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随即是张氏的怒吼声:“你这不成器的东西!你是吃了猪油蒙了心罢!” 花厅里的几个姑娘都竖起了耳朵。 又听周氏颤声道:“郁文,你一向是个温和守礼的好孩子,今儿却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要退亲?” 退亲?周郁文要退亲?陈宜宁只觉得脑子轰的一炸,像一道惊雷从头顶上劈过。郁是这我发。 陈宜月也惊讶得瞪大眼睛,惴惴地看向陈宜宁。只陈宜菡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 张氏又怒道:“退亲一事,你想也别想!那陈宜菡是个什么东西?亲娘跟坐馆大夫有染,满京城都晓得的,这样的姨娘生出的女儿,能是什么好货色?你若要娶她,除非从我的尸首上抬过去!” 陈宜菡气得浑身发抖。她平生最恨别人拿她庶女的身份说事。张氏不仅瞧不上她的出身,连带着连郑姨娘也羞辱了一番。 周氏又道:“郁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一定要娶菡儿?” 花厅里的三个女孩儿都屏住呼吸,等着周郁文的答案。偏厅里却一片安静,听不见一丝声音。 陈宜菡有些着急了,她知道周郁文脸皮薄,开不了口说他已经和自己有了夫妻之实。 正焦急间,听见张氏冷声道:“我知道你年轻气盛,家里也没个通房,你若是喜欢陈宜菡的模样,回头给你挑个和她长得相仿的,放在你屋里便是。娶她进门,你是想也别想!” 陈宜菡再也忍不住了,提了裙子就往偏厅奔过去。 陈宜月惊讶的和陈宜宁对视一眼,也都带着丫鬟跟了过去。陈宜月是想看好戏,陈宜宁却是惊怒交加。 陈宜菡走到偏厅,二话不说,对着张氏便跪了下来:“舅母,表哥执意要娶菡儿,是因为……”她顿了顿,到底有些说不出口。 张氏鄙夷的一笑:“是因为什么?你到是说呀!” 陈宜菡心中又羞又恨,索性豁出去了,抬起头梗着脖子道:“舅母,表哥执意要娶菡儿,是因为表哥夺走了菡儿的清白!” 一语既出,举座哗然! 陈宜宁一口气堵在胸口,几乎没晕过去! 周氏更是气得脸都白了,指着周郁文道:“你快跟我说!菡儿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周郁文不提防陈宜菡竟然会闯进来,更不提防她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他们的苟且之事抖露了出来。 苍白了脸色,低头呐呐道:“她说的……是真的。” 周氏气的两眼一翻,几乎背过去,陈宜宁忙走过去,又是端茶,又是抚胸口,周氏这才缓了过来。 张氏怒道:“你这下流胚子!你,你!你真是要气死我了!我周家世代清贵,爷们个个洁身自好,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无耻的东西!你说,你在前院坐着吃酒,如何能碰见陈宜菡?” 周郁文也羞愧无比,低声道:“孩儿吃多了酒,叫小厮带着去净房,结果三拐两拐迷了路,进了一间屋子,正好碰见三妹妹在更衣,孩儿一时冲动,便……”16434188 陈宜宁在旁边听着,只觉得这事蹊跷得不能再蹊跷了,周郁文去净房,刚好就迷了路,刚好就进了那间屋子,陈宜菡又刚好在换裙子。这实在太凑巧了! 根据她对陈宜菡的了解,她几乎可以百分之百判断,这件事一定是陈宜菡设计的! 难道前世的命运又要重新轮回了吗?只是这一次,换成周郁文而不是季渊? 陈宜宁看着跪在地上羞愧不已的周郁文,只觉得心一点点结成了冰。 这世上的男子,果然都是薄情寡义的多!周郁文既然能做出这种事,她又怎么还能指望能和他白头偕老,举案齐眉呢? 这样的夫君,不要也罢! 她不想和陈宜菡共侍一夫,更不想将来被周郁文宠妾灭妻,落得个无辜枉死! 如此强硬 周郁文闻言大是羞愧,忙低声道:“表妹,今日是我的不是。残璨睵伤我……不该……” 话说了一半,却说不下去了。陈宜菡一头乌发散落,雪白的身子半遮半掩,竟是说不出的you惑。 周郁文本是血气 方刚的年轻人,又是初次尝到这极美的滋味,心中虽愧疚,身体的某一处却又开始蠢蠢欲动了。16Xhy。 陈宜菡从手指缝里偷偷看着周郁文的表情,见他极力控制着自己,但眼神还是情不自禁的往自己身子上飘去,心中明白周郁文贪恋她的身子,若要想得到他的承诺,怕是还得从这方面入手。 于是也不哭了,将手从脸上拿下来,半羞半怯的拿衫子遮住自己的重要位置,媚声对周郁文道:“表哥,菡儿已经是你的人了。若是表哥不嫌弃……便是日日如此,菡儿也是愿意的……”话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几不可闻,分外的撩人。 周郁文其实没听懂她的暗示,但见她满面羞红,眼含春波,一副闺中女儿情窦初开的娇媚样子,不由得伸手揽住陈宜菡道:“三妹妹,我自会对姑母有交代,你且放心吧。” 在周郁文看来,陈宜菡是庶出,既然已经失 身于他,大不了抬进门做个姨娘。姐妹共侍一夫的现象,在大齐多的是,并不妨碍他与陈宜宁的亲事。 只是若被姑母和陈宜宁知道他竟然在陈府和陈宜菡做了这等事,面子上有些下不了台罢了。 陈宜菡心中大喜,脸上却还做出懊恼和后悔的模样:“表哥,若母亲和姐姐知道你要退亲娶我,定会恨我的。” 周郁文这才明白陈宜菡是想嫁进周家做正室,脸上就有了几分犹豫:“菡儿,我与你姐姐的亲事,是幼时便定下的。若要退亲,恐伤了亲戚间和气。只是,今日我既和你有了夫妻之事,少不得给你一个交代。你虽是粉轿进门,但我心里并不拿你当妾室。你姐姐又是个心地慈软的,你们姐妹二人在内宅也好有个照应。” 陈宜菡心中大怒,一口银牙几乎生生咬碎。但此时此刻,她却不敢跟周郁文闹翻。 只好忍下心中的气哭道:“菡儿恋慕表哥久矣,今日表哥突然索欢,菡儿以为表哥是情之所至,故委身于你。不曾想,你只当菡儿是玩物一般。菡儿今生曾发下毒誓,宁死不做妾室的。若表哥不肯娶菡儿,菡儿只有一死!” 到别人府上做客,却睡了人家的小姐,周郁文心中本来就惭愧,听陈宜菡一说,更是羞惭不已。 正不知所措间,陈宜菡柔软的身子贴了上来,樱唇迎上他的嘴唇,低声呢喃道:“人皆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我们已做了这等夫妻之事,表哥,你就忍心见菡儿命丧黄泉吗?” 少女的身体柔嫩又光滑,周郁文按捺不住,一把把陈宜菡搂得紧紧的,张开嘴口及住陈宜菡的舌头,又伸了手在她身上又搓又揉。 陈宜菡也顾不得矜持和羞涩了,终身大事,在此一搏。 她伸出两条白嫩的腿儿,缠住周郁文的腰,腻声道:“表哥,疼疼菡儿……” 周郁文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挑豆,整个人都充 血了,他扶住自己早已坚如铁的那话 儿,对准陈宜菡的那里,猛的揷了进去。 又是一番翻 云 覆 雨,陈宜菡无师自通,使劲了浑身的解数迎合着周郁文,把周郁文弄的神魂颠倒,便是死在陈宜菡身上,他也是乐意的。 周郁文家教严格,但越是这样,在遇到诱 惑时反而越是把持不住。 等二人云消雨散,陈宜菡已经把周郁文哄得服服帖帖,答应一会儿就去跟周氏提亲。 二人缠 绵了好一阵,刚穿好衣衫,凝霜有些惊慌的跑过来敲门:“姑娘,您换裙子怎的换了这么久?雨荷说夫人在找您呢!” 陈宜菡忙从床上站起身来,装模作样的对周郁文低声道:“我先出去,你过会子再走,莫要叫别人知道了。” 周郁文正害怕被凝霜撞见脸上不好看,见陈宜菡如此善解人意,忙笑着应了。 陈宜菡满面含春的走出房门,见凝霜等在门前,脸马上就红了。 凝霜见陈宜菡粉面桃腮,别有一番妩媚的风致,便知事情已经成了,心中也是大喜。 二人携了手走到花厅,宴席已经散了。因天上积了厚厚的云彩,各府夫人担心晚来落雨,故宴席结束就都坐马车回去了,只张氏找不到周郁文一同回府,便和周氏在偏厅坐着说些家常。 陈宜月见陈宜菡满面含春,眉梢眼底都泛着桃色,心中微微觉得有些奇怪,便笑道:“三妹妹去净房怎的去了这么久? 陈宜菡支吾两声,也不说话,只坐下来喝茶,心中一遍遍回味着刚才房中的旖旎风光,暗道,难怪人家道闺房之乐,原来成亲竟有这般美妙的滋味。 只恨不得哪天能找了周郁文再尝试一次。 陈宜宁根本不搭理陈宜菡,只当她是透明的,自和陈宜月等人说说笑笑。陈宜菡一边等着,一边暗暗算计着时间。 果然,又吃了几盏茶,陈宜菡听到偏厅那边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随即是张氏的怒吼声:“你这不成器的东西!你是吃了猪油蒙了心罢!” 花厅里的几个姑娘都竖起了耳朵。 又听周氏颤声道:“郁文,你一向是个温和守礼的好孩子,今儿却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要退亲?” 退亲?周郁文要退亲?陈宜宁只觉得脑子轰的一炸,像一道惊雷从头顶上劈过。郁是这我发。 陈宜月也惊讶得瞪大眼睛,惴惴地看向陈宜宁。只陈宜菡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 张氏又怒道:“退亲一事,你想也别想!那陈宜菡是个什么东西?亲娘跟坐馆大夫有染,满京城都晓得的,这样的姨娘生出的女儿,能是什么好货色?你若要娶她,除非从我的尸首上抬过去!” 陈宜菡气得浑身发抖。她平生最恨别人拿她庶女的身份说事。张氏不仅瞧不上她的出身,连带着连郑姨娘也羞辱了一番。 周氏又道:“郁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一定要娶菡儿?” 花厅里的三个女孩儿都屏住呼吸,等着周郁文的答案。偏厅里却一片安静,听不见一丝声音。 陈宜菡有些着急了,她知道周郁文脸皮薄,开不了口说他已经和自己有了夫妻之实。 正焦急间,听见张氏冷声道:“我知道你年轻气盛,家里也没个通房,你若是喜欢陈宜菡的模样,回头给你挑个和她长得相仿的,放在你屋里便是。娶她进门,你是想也别想!” 陈宜菡再也忍不住了,提了裙子就往偏厅奔过去。 陈宜月惊讶的和陈宜宁对视一眼,也都带着丫鬟跟了过去。陈宜月是想看好戏,陈宜宁却是惊怒交加。 陈宜菡走到偏厅,二话不说,对着张氏便跪了下来:“舅母,表哥执意要娶菡儿,是因为……”她顿了顿,到底有些说不出口。 张氏鄙夷的一笑:“是因为什么?你到是说呀!” 陈宜菡心中又羞又恨,索性豁出去了,抬起头梗着脖子道:“舅母,表哥执意要娶菡儿,是因为表哥夺走了菡儿的清白!” 一语既出,举座哗然! 陈宜宁一口气堵在胸口,几乎没晕过去! 周氏更是气得脸都白了,指着周郁文道:“你快跟我说!菡儿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周郁文不提防陈宜菡竟然会闯进来,更不提防她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他们的苟且之事抖露了出来。 苍白了脸色,低头呐呐道:“她说的……是真的。” 周氏气的两眼一翻,几乎背过去,陈宜宁忙走过去,又是端茶,又是抚胸口,周氏这才缓了过来。 张氏怒道:“你这下流胚子!你,你!你真是要气死我了!我周家世代清贵,爷们个个洁身自好,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无耻的东西!你说,你在前院坐着吃酒,如何能碰见陈宜菡?” 周郁文也羞愧无比,低声道:“孩儿吃多了酒,叫小厮带着去净房,结果三拐两拐迷了路,进了一间屋子,正好碰见三妹妹在更衣,孩儿一时冲动,便……”16434188 陈宜宁在旁边听着,只觉得这事蹊跷得不能再蹊跷了,周郁文去净房,刚好就迷了路,刚好就进了那间屋子,陈宜菡又刚好在换裙子。这实在太凑巧了! 根据她对陈宜菡的了解,她几乎可以百分之百判断,这件事一定是陈宜菡设计的! 难道前世的命运又要重新轮回了吗?只是这一次,换成周郁文而不是季渊? 陈宜宁看着跪在地上羞愧不已的周郁文,只觉得心一点点结成了冰。 这世上的男子,果然都是薄情寡义的多!周郁文既然能做出这种事,她又怎么还能指望能和他白头偕老,举案齐眉呢? 这样的夫君,不要也罢! 她不想和陈宜菡共侍一夫,更不想将来被周郁文宠妾灭妻,落得个无辜枉死! 撞了邪气 陈宜菡又道:“你给我记着日子。残璨睵伤快到时间了,想办法请表少爷来府一聚。” 凝霜这回听懂了,连声赞叹道:“姑娘果然好算计!若是有了身子,张氏再是厌憎您,也要顾念着您腹中周家的血脉,要进门就顺利许多。” 陈宜宁用手抚着脸颊,目光中尽是算计之色:“待我进了门,把表哥哄得服服帖帖的,再收拾了那老虔诚婆,不愁将来没有好日子过!” 凝霜也喜道:“您若生下长子,再收拾了张氏,表少爷定会扶您做正室。” 陈宜菡得意一笑:“那是自然。表少爷对我……” 话说一半,也觉羞涩,便住口不提。周郁文初尝男女之事,正是新鲜之时,对她还是很有几分眷念的。 次日早上,周氏去伺候陈老太太用早膳,顺便说了跟周家退亲的事。 陈老太太不仅不生气,反而有几分高兴:“退了也罢,以我们宁儿这般品貌,嫁一个翰林的庶吉士岂不是委屈了?你那侄儿虽一表人才,但性子过于单纯老实,将来恐难有大出息。宁儿的婚事可以再瞧瞧,我看三王爷的世子就不错,又不曾娶正妃。” 周氏心中一惊:“您是说拓跋谧?” 陈老太太点点头:“正是。三王爷与皇上一母同胞,拓跋谧在京中也颇有势力,宁儿若做了世子妃,对莲儿也是个助力。” 周氏心中冰凉一片,她本以为陈老太太是真心为陈宜宁着想,没想到只是想让她巩固陈莲的在后宫的地位。 见周氏不说话,陈老太太又道:“菡儿嫁给你侄儿,对衡儿将来的举业也有帮助,周家世代翰林,门生遍天下,衡儿和周家结成连襟,对他将来的学业也是极好的。再有莲儿在宫中相助,我们陈家光耀门楣只怕也不远了。”16Xhk。 陈老太太打的好算盘!左右陈家是不吃亏的,只苦了她的宁儿!且不说能不能嫁给拓跋谧,便真是做了世子妃,拓跋谧屋里的莺莺燕燕,哪个是好相与的? 周氏心中愤懑,脸上却不敢带出来,只恨不得把陈宜菡千刀万剐了,方能消她心头之气。 陈老太太见周氏低头不语,心中知道她定然是对陈宜菡抢了陈宜宁的亲事不满,目光微闪道:“菡儿我就交给你了,郑姨娘早先已经给菡儿备好嫁妆了,封在荷风斋东边的厢房里。你把嫁妆单子清点好,交给我过目便是了。” 周氏听了又好气又好笑,陈老太太莫不是老糊涂了?竟以为陈宜菡能嫁过去做正妻呢? 当下冷哼一声道:“老祖宗,菡儿不过一个庶女,嫁过去也只是个偏房,还提什么嫁妆单子呢!” 陈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陈宜菡竟然是嫁过去做姨娘,脸上顿时不悦道:“宁儿跟周郁文的亲事也退了,菡儿如何做不得正头太太?” 正妻的大哥要谋举业,小舅子是必须要帮忙的,但姨娘的大哥要谋举业,小舅子帮不帮忙,就不好说了。 周氏心中有气,语气就有些冷冷的:“想做正妻,也得周家看得上!郑姨娘怎么死的,老太太又不是不清楚,有个这样的娘亲,你还想菡儿能嫁给什么好人家?做偏房都抬举了她!” 听周氏提到郑姨娘,陈老太太不说话了,只好道:“做偏房便偏房罢了!将来衡哥儿的学业,周家也不好一点不帮罢?” 见周氏满脸怨愤之色,陈老太太厉声道:“我知你心中不满,但你是陈家的媳妇,行事要以陈家大局为重。今日我便把话挑明了,菡儿就交给你了,若她大嫁前出了什么事,我便只问你的不是!” 为了陈宜衡,陈老太太这是要护着陈宜菡了。周氏满心苦涩,却也只好点头称是。 周氏从慈寿院出来,便直接去了秋爽斋,早上琥珀过来说,陈宜宁今日不舒服,便不来荣华斋请安了。周氏听了心中甚是挂念。 到了秋爽斋,见琥珀和绿桑正伺候着陈宜宁用膳,陈宜宁双眼微肿,眼底似有隐隐的青黑眼圈。 周氏心中一痛,走过去拉过陈宜宁的手道:“宁儿,琥珀说你身子不舒服,是哪里不舒服?我派人请张大夫过来瞧瞧可好?” 陈宜宁笑着摇摇头:“不过有些头疼罢了,歇阵子就好了。用不着瞧大夫。” 周氏也不避讳琥珀和绿桑,恨声道:“宁儿,你不用难过,母亲再为你挑门好亲事便是了!郁文竟做出那等伤风败俗之事,这亲不结也罢!” 陈宜宁淡淡道:“母亲,您不觉得此事太过蹊跷吗?表哥并非孟浪之人,为何竟做出这等事?” 周氏眉心一跳:“你的意思是?” 陈宜宁掩住眼底的光芒,微微一笑:“若说陈宜菡不曾做手脚,我是万万不信的。母亲,陈宜菡此人心术不正,歹毒异常。若任她为所欲为,恐非家门之福。” 周氏忙屏退了琥珀和绿桑,掩了门小声道:“宁儿,你可是有什么主意了?” 陈宜宁看着周氏的眼睛,认真道:“孩儿想除掉陈宜菡。” 周氏咬牙道:“我也正有此意思。只是老太太如今想借陈宜菡和郁文结亲,帮助衡哥儿的举业。若事情走漏了风声,我倒不要紧,恐怕会拖累你。” 周氏想了想,方道:“宁儿,你告诉我怎么做,我安排人去做便是了。你却不要出面。” 陈宜宁道:“若想彻底除了陈宜菡,只有想办法让父亲开口。老太太都做不了主的。所以此事须从父亲身上下手。” 周氏道:“你父亲近来日日住在谢姨娘的院子里,那谢姨娘不知从何处得知,道家有秘方可以生男丁,整日请了道姑在院子中开坛做法,弄得满院子乌烟瘴气的。” 陈宜宁缓缓道:“如此正好,我就是要借这个东风。” 她偏过头去,在周氏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周氏眼睛一亮:“宁儿,你这主意倒不坏。只是,万一那巫蛊之术真的显灵,可如何是好?” 陈宜宁是已经死过一回的人,如何会怕这个,怕周氏担心,笑道:“等那道姑做法的时候,想办法把那几个人偶塞到香坛下去去晦气便好。” 周氏沉吟片刻道:“如今也只有这个主意了。” 第二日,周氏竟也病倒了,只说心口疼,请来大夫也瞧不出个所以然,这样拖了两日,周氏竟渐渐有些疯魔起来,屋子里的丫鬟竟也被她打伤了几个。 消息传到陈老太太耳朵里,陈老太太对姚妈妈嘀咕道:“莫不是中了邪?谢姨娘请的道姑那日就说过,咱们府里有些邪气。” 姚妈妈笑道:“怕只是道姑为敛财编的借口罢,依老奴看,还是要另请高明点的大夫瞧瞧才好。” 正说着,陈宜宁带着丫鬟走了进来,对陈老太太行过礼,便落泪道:“老太太,您去瞧瞧母亲罢,母亲的精神竟一日不如一日了。昨日我过去看她,她说夜里做梦,梦见白胡子道人说她这病是撞了邪气,若要根治,须要找到邪气的根源方可。” 陈老太太本来心里就有怀疑,再听陈宜宁这么一说,更是深信不疑。忙道:“谢姨娘的院子里正好有两个道姑,请过去帮你母亲看看罢。”16434174 陈宜宁没想到竟会这么顺利,陈老太太开口便让她去找道姑。陈宜宁眼底掠过一丝惊喜,忙应了,带了琥珀和绿桑到了凝香阁。 院子里香烟缭绕,谢姨娘和陈宜薇正拈了香在一尊金像前跪拜。见陈宜宁来了,谢姨娘倒是笑脸相迎,陈宜薇却冷了脸道:“哟,二姐姐今日竟也有空来凝香阁?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陈宜菡懒得跟她多话,直接走到谢姨娘面前道:“姨娘,母亲这几日身子不大好,精神也有些恍惚。昨日夜里做梦,梦见白胡子道人说她这病是撞了邪气。因想着姨娘院子里正好有道姑,老太太便吩咐请过去替母亲看看。”宜给腹想请。 郑姨娘倒台后,谢姨娘在这院子里可谓呼风唤雨,风光无限,哪里会在意一个失宠的主母?况且又是陈老太太吩咐,忙笑道:“夫人生病,婢妾心里也难过,既然老太太也吩咐了,那您带一个姑子过去便是了。” 陈宜宁道了谢,正要走,却听见陈宜薇小声幸灾乐祸道:“若是中了邪,怕是没那么容易好,请十个姑子看也没用的。” 谢姨娘忙瞪了陈宜薇一眼。她才不服气的住了嘴。 那道姑听在耳中却十分不悦。在凝香阁住的这阵子,陈宜薇便处处挑刺,如今又这么说话,不是摆明了说她们是骗钱的么? 陈宜宁把道姑的脸色看在眼里,心中又多了几分把握。 等走出凝香阁,便拿了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丝囊递给姑子:“一点小小见面礼,不成敬意,还望仙姑莫要嫌弃。” 道姑用手掂了掂私囊的分量,足有五十两。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忙道:“为人消灾弥难,本是分内之事,小姐客气了。但凡任何吩咐,小姐开口便是。” 陈宜宁眼中光芒闪动,淡笑道:“那便有劳仙姑了。事成之后,宜宁还有重赏。” 脸色剧变 到了荣华斋,周氏正躺在床上,一条莲青的帕子缠在额头上,双眼紧闭,嘴里却喃喃说着胡话。残璨睵伤 见陈宜宁领着道姑走进来,翠屏忙迎了上来:“二小姐,仙姑,你们可来了。” 陈宜宁问道:“大夫开的药,可曾喂给母亲吃过?” 翠屏拿帕子擦着眼角:“吃过,可总不见好。今日瞧着气色倒更差了。二小姐,您赶紧让仙姑给夫人瞧瞧吧。” 周氏听见说话声,睁开眼,声音听上去很虚弱:“宁儿,这就是你请的仙姑?” 那道姑忙上去和周氏见了礼,见她穿一身如意莲纹的藕荷色云纱衫子,一头乌发只松松挽着个髻子,面容和蔼端庄,神志也很清醒,只是面色有些苍白。 道姑心里便有数了,这根本不像撞了邪的样子,请她来,大概是要瞧一瞧心病。当下也不多说话,只轻声道:“夫人,听小姐说您夜里梦见白胡子道人,说您是中了邪?” 周氏不擅长做戏,别过脸道:“正是。那道人说,邪气就在府中东南角。不如请道姑在东南角做做法罢。” 陈宜宁奇道:“东南角?那不是三妹妹住的凝香阁么?难道说……”陈宜宁停顿了片刻,方道:“仙姑,既是请了您为家母看病,我也不瞒你,东南角的荷风斋曾住着一位姨娘,前不久刚过世。母亲梦中的白胡道人说邪气在东南角,莫不是那姨娘阴魂不散?” 这道姑本来也是个江湖骗子,哪里有什么真本事,不过是行走内宅,骗些大户人家的无知妇人罢了。 听陈宜宁这么说,忙点头道:“既有仙人托梦,东南角又确实死过姨娘,那邪气在东南角的院子里无疑。 陈宜宁忙道:“既如此,不如请道姑去拿荷风斋看看,若真有污浊之物,还请道姑施展法术,将其驱逐才是。” 道姑拿了陈宜宁的银子,哪敢不从,忙赔笑道:“如此也好。正好我身上也带了符表,直接过去开坛做法便是。” 陈宜宁带了琥珀绿桑,又喊了一大群婆子丫鬟,方簇拥着道姑往荷风斋走去。 荷风斋里,陈宜菡正在床下绣着一只鸳鸯戏水的荷包,凝霜突然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姑娘,不好了!二小姐带着一个姑子,还有一大群丫鬟婆子往我们这边来了!” 陈宜菡奇道:“带了姑子要到我们院子里来?” 凝霜苦着脸道:“我听秋爽斋洒扫的婆子说,夫人中了邪,道姑说邪气在咱们院子里,故带了符表要过来做法呢!” 陈宜菡心中顿时大感不妙。忙站起身道:“凝霜,这件事定然是陈宜宁的计谋。你马上带丫鬟把屋子彻底搜查一遍,看看有没有多出什么物件!” 凝霜见陈宜菡脸色一下子就白了,知道这件事干系重大,忙应了,带了丫鬟婆子搜查院子不提。 陈宜菡的身子阵阵发冷,如果她没有猜错,陈宜宁这次带人来她的院子,必然是有备而来,是要对她下手了! 可是,她实在想不出来陈宜宁到底是怎么设计她的! 若是诬陷她与男子有染,藏了男子的贴身物件在她院子里,那为何要带个道姑过来? 带道姑过来,说明这件事肯定和巫蛊之事有关! 巫蛊,巫蛊……陈宜菡的脑子飞快的转动着。若真是这样,陈宜宁会把那些东西臧在哪里呢? 不知道凝霜能不能搜出来,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陈宜菡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手里攥着绣了一半的荷包,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 现在是敌在暗处,她在明处,她根本不知道陈宜宁到底是用了什么招数,又怎么去想应对之策呢? 此刻,陈宜菡的眼神活像一头困在笼中的野兽,她万万没想到,向来只有被她算计的陈宜宁,如今竟然主动算计起自己来了! 陈宜宁为人心思细腻敏捷,若她要下狠手,自己有没有招架的余地,还真是不好说。陈宜菡越想越心惊,虽是暑天,浑身却冷汗淋漓,纱衫的后背全湿透了。 还没等陈宜菡想出个完全之策,守在院子门口的婆子已经过来通传了:“姑娘,二小姐过来了。” 还不见凝霜的人影,想必屋子还根本没有搜查完。陈宜菡脑袋嗡嗡直响,第一次感到如此绝望和无助。 她扶住案几,努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倒下去,颤声道:“请二小姐进来说话罢。” 事到如今,她又能怎么办?总不能把陈宜宁拦在院门外吧?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陈宜宁刚带了道姑进门,凝霜也跟在后面进来了。陈宜菡一边吩咐丫鬟给陈宜宁和道姑上茶,一边用眼神询问凝霜。 凝霜知道陈宜菡是问她有没有搜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忙轻轻朝陈宜菡摇了摇头。 陈宜菡知道屋子里没搜出什么东西,心中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偷眼朝陈宜宁看去,只见她面色平和,对她虽冷淡,但也没什么明显的怒气。陈宜心中暗暗警醒,这陈宜宁竟然比她所设想的更有城府,更沉得住气。 她竟完全猜不出她的心思! 说了几句话,陈宜宁便直奔主题:“三妹妹,我今日来,是带仙姑过来做法事的。母亲近日身子欠安,你也知道的。前日梦见白胡子道人说,她这病是撞了邪引起的。且说邪气就在陈府东南角,荷风斋之中。所以今日带了仙姑,想借妹妹的院子一用,驱些晦气。不知妹妹可否愿意?” 这话说的很客气,但却丝毫不容拒绝。 陈宜菡心中再是不愿,此刻也只好堆了笑容道:“姐姐说的哪里话,母亲病重,我心中也是极难过的。若在我这院子里做了法事,便真能医好母亲之病,那也是菡儿的功德。只是,若医不好,只怕这病并不是荷风斋有邪气冲撞了夫人。” 最后一句话竟让含了些咄咄逼人的意思了。若道姑做了法,医好了便好,若医不好,便是你陈宜宁故意挑我荷风斋的不是。 陈宜菡说完了,自己也有些后悔。毕竟她现在处在弱势地位,对陈宜宁应该恭顺一些才是。但她一向在陈宜宁面前冷言冷语惯了,一时竟说溜了嘴。 陈宜菡有些惴惴不安的朝陈宜宁看去,陈宜宁脸色却丝毫不变,只淡淡道:“妹妹这话我可就有些听不懂了。无论是不是荷风斋有邪气冲撞了母亲,既然梦见有白胡子道人提点,那总该试试才好。治病本来就是如此,若一直治不好,总要多试几副方子才是。” 听了陈宜宁的话,陈宜菡顿时气红了脸。陈宜宁的意思是,无论如何,她是要为周氏治病的,至于是否打扰了荷风斋,那根本不是她考虑的问题。 陈宜菡不敢回嘴,压了心底的怒气,强装着笑脸道:“既如此,那便请道姑做法罢。” 那道姑本来也是个江湖骗子,见陈宜宁示意她做法,就装模作样的从袖子中掏出一张黄色的符表,吹了几口气,又找了铜盆烧了。 待香灰融进水中时,道姑将铜盆中的水倒入地上,自己蹲在水边看了一会儿,忽然大叫一声,接着双眼翻白,如同鬼上身一般,在院子中疯疯癫癫的又喊又叫。 闹了好一阵子,道姑方道:“这邪气就在偏院里,待我过去捉拿那厉鬼罢。”16434203 了氏药帕小。偏院就是以前郑姨娘住的地方。陈宜宁在来的路上假装无意的对道姑透露过。 听见道姑的话,陈宜宁眼底闪过一丝讽刺的笑意。对陈宜宁道:“三妹妹,看来果然是有邪气,莫非姨娘死不瞑目,所以日日在这院中盘亘? 一席话,听得陈宜菡脸色发白。大齐还是很相信鬼神一说的,郑姨娘也确实死的惨,郑姨娘的院子和她的院子只隔一道月门,叫她如何不怕? 陈宜菡白了脸,跟在陈宜宁和道姑的身后,正准备往偏院走去。 绿桑却突然喊了一声:“姑娘,那是什么东西?”16XhN。 众人都朝绿桑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见院中花圃的泥土里,隐隐露出一角暗红的布条。那布条的颜色和花瓣的颜色极为接近,若不细看,还以为是落在地上枯萎的花瓣。 陈宜菡的心没来由的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让她后颈一片冰凉。 绿桑走到花圃旁边,伸手捏住那布条,用力往上一拉。 刺啦一声,泥土被连根拔起,一个布帛做的人偶出现在众人面前。 绿桑睁大眼睛,扭头看向陈宜宁道:“姑娘,谁做了这么个小人儿,埋在地下?这小人儿的身上,还有字呢!” 陈宜宁倒还好,道姑的脸色猛的一变!忙快步走到绿桑身边,接过那人偶细细查看。陈宜宁也走过去,看了几眼那人偶,嘴里奇道:“仙姑,这人偶身上,为何还写着家父的名字?” 陈宜菡脸色剧变!浑身颤抖得像风中破碎的树叶!她终于明白陈宜宁到底是想做什么了! 原来,陈宜宁是想通过巫蛊之术诅咒父亲,并嫁祸到自己身上! 不可小觑 凝霜站在陈宜菡身边,也惊得目瞪口呆,她刚才带着丫鬟把院子彻底搜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样,还以为只是一场虚惊,没想到陈宜宁竟然把人偶埋进土里! 陈宜菡的大脑飞速的运转着,她看了一眼院子中乱成一团的婆子丫鬟,微微俯首,凑到到凝霜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残璨睵伤 她的声音虽然很低,却有一种破釜沉舟般的狠辣和辛厉。 听了陈宜菡的话,凝霜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姑娘,万万不可啊!这岂不是自己诅咒自己吗?若真有万一,您……” 陈宜菡压低声音怒斥道:“现在如何还顾得了那么多!快去办!休要啰嗦!” 凝霜面色苍白,颤抖着嘴唇看了陈宜菡一眼,就转身朝内室奔去。 凝霜刚趁乱溜走,陈宜宁已经带着道姑来到陈宜菡面前。 “三妹妹,为何你的院子里竟会有这种东西?”陈宜宁面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一双眼睛,锋利如刀。 陈宜菡的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面上却哭得梨花带雨:“二姐姐,我并不知此事!菡儿待父亲至纯至孝,怎会心肠如此歹毒?此事必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求二姐姐为菡儿洗白冤屈!” 看着陈宜菡装模作样的脸,陈宜宁只觉得心中恶心,唇角挑出一个冷冷的笑容:“无论如何,这人偶确实在你院中搜出。俗话说,捉贼拿赃。若说有人栽赃陷害,你且拿出证据来。” 陈宜菡借着拿帕子拭泪的机会,偷偷朝内室看了一眼,此刻,她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给凝霜缝制布偶的时间。 陈宜菡脸上尽是委屈之色:“姐姐,为何如此之巧,你刚带了道姑来我院中做法,绿桑就无意中发现了这个人偶?” 陈宜菡特意将“绿桑”二字咬得极重,话中的意思很明白,绿桑的行为太凑巧了,她很怀疑。 陈宜宁面色一沉:“你的意思是绿桑有嫌疑?” 陈宜菡哭着道:“妹妹并没有说绿桑有嫌疑,只是这件事太过凑巧,妹妹觉得有些蹊跷。” 陈宜宁正要驳斥陈宜菡,道姑在旁边阴阳怪气的开口了:“蹊跷不蹊跷另当别论,这人偶是在你院子里找到的,这总是事实罢?” 陈宜菡眼角的余光朝屋里看了一眼,见凝霜的身影在门口闪了一下,又消失在廊下的窗边,心中顿时有了底气。 仰起头对陈宜宁道:“姐姐,这人偶是在我院子里找到了,我无话可说。但我怀疑这是有人栽赃,希望姐姐能把院子彻底检查一遍!” 陈宜宁有些意外,陈宜菡竟然提出要检查院子?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陈宜菡见陈宜宁踌躇,心中笃定了:“姐姐为何犹豫?难道姐姐不想帮菡儿讨回清白吗?” 说着,她咄咄逼人的上前一步,走到陈宜宁面前,死死的盯着陈宜宁的眼睛道:“还是说,姐姐其实很乐意看到菡儿被冤枉?” 不对劲!陈宜宁心中一动,陈宜菡的反应太不对劲了!铁一般的证据摆在眼前,她竟然还敢如此嘴硬,这其中必有原因! 但是到底是什么原因呢?这件事办的非常隐秘,她事先绝对不可能知道。 那,她凭什么竟能如此嚣张? 陈宜宁也冷冷的盯着陈宜菡的眼睛,二人目光在空中对接,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 霜身边然异。陈宜宁的眼底,是坚冰般的寒冷和仇恨。陈宜菡有些顶不住了,垂下眸子道:“姐姐既认定了菡儿有罪,便把菡儿送给父亲惩罚便是。” 她这样说,其实就是以退为进,院子中这么多丫鬟婆子看着,若陈宜宁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捆了她送给陈泓处理,倒真显得陈宜宁心中有鬼了。 陈宜宁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 当即冷冷一笑道:“既然妹妹执意要搜查院子,那便查吧!若真是被人栽赃,我定然还妹妹一个清白。” 无论如何,写了陈泓名字的人偶是在她院子中发现的,她就不信她能脱了干系! 陈宜宁发了话,丫鬟婆子乐得看热闹,都自告奋勇的前去搜查。 凝霜站在陈宜菡身边,静静看着院中鸡飞狗跳的景象,心中为陈宜菡捏了一把汗。 突然,搜查内室的丫鬟叫了起来:“二小姐,这里也有个人偶!” 陈宜宁眉心皱了皱,她只让人埋了一个人偶在院子里,怎的还会有其他的人偶?” 忙唤丫鬟拿过来看。 那丫鬟并不识字,也不知其中利害,直接把人偶递给陈宜宁。 陈宜宁接过人偶一看,顿时如一盆雪水从头淋到脚!全身的血液都瞬间冰冻了! 那人偶上,清清楚楚写着陈宜菡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人偶的心口处,还密密麻麻扎着几根针! 她终于明白陈宜菡刚才为什么那么硬气了! 在院子里找到了陈泓的人偶,在屋子里又搜到了陈宜菡的人偶,陈宜菡诅咒陈泓是有可能的,但她怎么会诅咒自己呢! 既然陈宜菡不可能诅咒自己,那这巫蛊之事就并不是她所为!就是有人栽赃陷害她! 陈宜宁心头剧震,她万万没想到,陈宜菡竟然有这般胆识,竟然敢拿自己的命来搏一把! 大齐人对巫蛊之术是非常忌惮的,这种人偶心口扎针的诅咒更是巫蛊之术中最为恶毒的一种,中了这种诅咒的人,非死即伤,不是死于非命就是恶疾缠身! 陈宜菡,竟然敢拿自己的性命来冒险!难怪刚才凝霜一直不在,原来是去办这件事了! 即使再厌恶陈宜菡,陈宜宁也不得不承认,她这一手干的极为漂亮! 陈宜菡,确实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见陈宜宁脸色变幻不定,陈宜菡知道自己这仗打赢了。 心中得意万分,脸上却一派震惊和愤怒,走到陈宜宁的身边哭道:“姐姐,究竟是何人如此恨我和父亲?竟然下了这等恶毒的诅咒!求姐姐禀告父亲和祖母,定要找出这歼诈小人来!” 陈宜宁深深的看着陈宜菡,淡淡道:“我自然会禀告父亲与祖母,定会妹妹一个交代!” 目送着陈宜宁带着一群婆子丫鬟离开荷风斋,凝霜低声道:“姑娘,您真真是冰雪聪明!” 陈宜菡带着凝霜回到内室,方道:“陈宜宁固然好算计,可我陈宜菡也不是好欺负的!” 凝霜的脸色却多了几份担忧:“姑娘,这巫蛊之术最是毒辣霸道,您如今却以身犯险,万一真的有什么不测,可如何是好?” 陈宜菡心里其实也很后怕,她并不是不信巫蛊之术,只是实在是走投无路。 若不这么做,诅咒父亲的罪名她是万万担当不起的。 本来郑姨娘死后父亲对她就颇为不喜,若还在她院子里搜出那种东西,她有几条命都不够用的!178OB。 陈宜菡将手中的帕子猛的绞紧,眼中尽是怨毒之意:“若真有什么不测,那也是陈宜宁害我的!好个贱妇,竟想出这等阴毒的法子来害我。我陈宜菡对天发誓,今生定要食其肉,寝其皮!” 陈宜菡眼中的狰狞之色看的凝霜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陈宜宁带了两只人偶来到慈寿院。 果然,陈老太太一见到这两只人偶顿时勃然大怒,将一只汝窑的雨过天青大花瓶摔得粉碎,命令全府上下马上进行大搜查,一定要查出到底是何人在作祟。 陈宜宁带着绿桑和琥珀回到秋爽斋,掩上门低声吩咐道:“将做人偶的布料全部绞碎,不要留一点痕迹!赵妈妈那里也提醒她多留意,此事万万不可泄露出去!” 绿桑和琥珀应了,又担忧道:“姑娘,三小姐竟连自己的诅咒都敢下,心肠毒辣狠厉至此,真真难以相信!” 陈宜宁用葱白的指尖揉了揉眉心道:“陈宜菡果然不可小觑,以后你们与她往来,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此人心思缜密,行事毒辣不计后果,若被她算计了,不死也要脱层皮。” 琥珀也皱眉道:“尤其是郑姨娘死后,她失了依傍,更加疯狂起来。如今闹了这么一出,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姑娘,您可千万要小心提防才是!” 陈宜宁叹口气道:“整日提防有何用?防是防不住的,我们只有主动出击才是!” 绿桑忙道:“姑娘,您可是已经有了主意?” 陈宜宁叹口气道:“如今府中风声紧,先避一阵子罢。” 她停顿了片刻,又道:“只是,陈宜菡不除,终究无法安寝。” 想了想,陈宜宁又吩咐琥珀道:“你去给我找几匹白绫来。过几日恐怕用得上。” 琥珀不解道:“姑娘要白绫做什么?” 白绫是最低档的绢帛,陈府里,便是下人,也看不上这个。 陈宜宁微微一笑,一扫刚才的沉重和阴霾:“既做戏,当然要做全套。今日被陈宜菡逃过一劫,你当我能善罢甘休?你们家姑娘,也不是好相与的!”16478521 绿桑走到桌边,为陈宜宁倒了杯茶水,笑道:“姑娘,您若真不是好相与的,只怕三小姐早死过好多次了!您若早能下定决心,她早活不到今日了 打雷而已 此次巫蛊之事把整个陈府闹得沸沸扬扬 ,陈泓得知后大怒,下令把陈宜菡的院子挖了个底朝天,但除了埋在冬青树下的长寿佛经外,什么都没挖出来。残璨睵伤 最终只好将陈宜菡院中的婆子丫鬟打死的打死,发卖的发卖,整个荷风斋被彻底清洗了一遍。 不过这样倒给周氏和陈宜宁提供了可趁之机,周氏趁机安插了几个自己的亲信进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陈府又慢慢平静下来。生活照常继续。只是陈宜菡经过此事,又重新得到了陈老太太的欢心。 因为冬青树下那卷长寿佛经。 陈宜菡说,是她亲手抄写的,为了祈求陈老太太福寿绵延,如冬青树一般万古常青,所以埋在树下,日日焚香祷告。 当时,陈老太太听了喜不自胜,一把搂住陈宜菡道:“好孙女,你的心意祖母知道了。如此孝顺之事,为何不当面禀明祖母?” 陈宜菡则做出一副害羞的样子:“祖母,人常说祈求之事,说出来就不灵了,故菡儿只默默藏在心底。只凝霜一人知道。” 陈老太太更是感动:“你这傻孩子,若不是今日挖院子挖出来 了,祖母还不知道你这番心意呢!” 自此,陈宜菡日日去慈寿院,为陈老太太伺候茶水,祖慈孙孝,在陈府传为美谈。 秋爽斋中,绿桑边帮陈宜宁把头发挽成一个祥云髻,插上一只新制的粉白芙蓉宫花,边道:“姑娘,荷风斋那个可真是好算计,竟又哄得老太太喜欢了。” 陈宜宁看着镜子中雪白粉润的女子,笑道:“那也是人家有本事。” 绿桑扁扁嘴:“那卷佛经,我看着墨色还新,可荷风斋那个竟敢说已经在地下埋了半年了!” 陈宜宁站起身拧拧绿桑的鼻子道:“罢了罢了,各人自有缘法,陈宜菡就是入得了老太太的眼,你又何必愤愤不平?” 绿桑忙辩解道:“姑娘,奴婢是替您不平呢!若不是您和夫人,这府里早乱的不像样了!偏老爷只疼五小姐,老太太只疼三小姐!” 陈宜宁回眸一笑:“我还有母亲疼呢!” 琥珀也忍不住了:“姑娘您到是好性子,这么不急不躁的,难道您真打算放过荷风斋那个?” 陈宜宁敛了笑意,目光朝院子里望去,淡声道:“当然不是。我非圣贤,伤母抢夫之仇,如何能忍?” 说着,命琥珀过去关了门,又低声问道:“琥珀,我上次让你找的白绫可有了?” 琥珀忙道:“已经收在箱笼中了。” 陈宜宁点点头:“你和绿桑用这白绫缝两个人性的布偶吧,要跟真人一般大小。”次整个最子。 绿桑不解道:“姑娘,上次的人偶已经被陈宜菡避过了,故技重施,怕不奏效罢?” 陈宜宁摇摇头,眼中竟有顽皮之色:“当然不奏效!但是,我命你们缝布偶,却并不是要故技重施!”16478510 说着,附在绿桑和琥珀耳边低语了几句。 听了陈宜宁的话,琥珀眼前一亮:“姑娘,这个计策好!上次三小姐自己给自己下诅咒,如今心里怕也有几分忐忑,缝了这人偶,命李妈妈半夜拿到她窗前晃上几晃,纵然吓不死她,也能让她夜里睡不好!” 李妈妈是周氏趁陈泓清洗荷风斋安插进去的心腹。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绿桑玩心大起,忙道:“难怪前几日姑娘让我打黑色的络子呢,正好缝在头上当头发!” 琥珀笑道:“再用红布条剪一条血红的大舌头!可不更像厉鬼索命了?” 听绿桑和琥珀说得热火朝天,陈宜宁脸上反而有了一丝淡淡的惆怅。 绿桑奇道:“姑娘,能好好收拾收拾陈宜菡,您应该开心才是啊,怎的看您脸色反而不好。” 陈宜宁垂下眸子,看着鎏金狮子掐花小香炉里冒出的袅袅轻烟,语气有些低落:“母亲自小就教导我与人为善,可今时今日,我的所作所为已经越来越背离母亲的教导了!” 绿桑安慰道:“姑娘,您想想,您若不对付她,她就要来陷害您!您这是迫不得已。” 陈宜宁叹息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但愿了结陈宜菡之后,府中能恢复宁静。整日里勾心斗角,实在是累得很!” 绿桑脑中闪过陈宜月虽柔弱却总带点警醒的目光,刚想说一句:“怕是未必。” 想了想,又忍住了。 傍晚时分,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了,一扫多日的暑热,天气竟有几分寒凉。 荷风斋里,凝霜正准备服侍陈宜菡进晚膳。 打开五层高的食盒,凝霜只看了一眼就惊喜的叫了起来:“姑娘!今日竟有茯苓糕呢!看样子,像是五芳斋出来的。”178Oq。 茯苓糕是京都特产,其中又以五芳斋的最为著名。五芳斋的茯苓糕,选料精良,做法繁复,保留了传统工艺,且每天只蒸数笼,卖完便收市。故在京都名声极响,豪门贵族宴客时,莫不以席上有五芳斋的茯苓糕为荣。 普通的茯苓糕只是乳白的一块,五芳斋的却是格外软糯如脂、莹白细腻,咬在嘴中如初雪般冰凉爽口,入口即化,夏日吃最是相宜。 凝霜喜滋滋的把盛茯苓糕的半透明的红髓冰纹碟子端了出来,笑道:“姑娘真真聪明,讨了老太太欢心,果然就有好东西!” 陈宜菡却看都不看那茯苓糕一眼,嘴角噙着一抹不明的笑意,淡淡道:“这有何稀罕?等我入了周家,做了正头太太,想要什么没有?几碟子茯苓糕就把你乐成这样?” 凝霜听了也不生气,美滋滋的笑道:“姑娘,等您做了周家的嫡妻,奴婢也跟着您过好日子,日日吃上一碟子茯苓糕!” 说的陈宜菡也笑了起来,遣了其他丫鬟,回头瞥凝霜一眼道:“日子算准了吗?” 凝霜忙低声道:“算准了。奴婢已经跟大少爷说好了,过五日,大少爷便请表少爷来府饮酒赋诗。到时候让表少爷和您在大少爷的书房里……” 陈宜菡脸上有了三分羞意,忙打断凝霜道:“你跟大少爷商量好便是,没的说这么多闲话!” 凝霜知道她是害羞了,也不说话,只笑嘻嘻的服侍她用了晚膳,闲话一阵子,又伺候她梳洗就寝。 陈宜菡躺在床上,心中却微微兴奋,有些睡不着。要说她对周郁文没半点情愫是假的,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何况二人连那等事情都做过了。 正是小女儿情窦初开之时,陈宜菡回想那日房中旖旎的情景,脸慢慢羞红了一大片,身体又开始有些异样起来。恨不能明晚就约周郁文相会,把那等畅美之事再做一回才好。 正心痒难耐之际,忽然听见外面的风声一阵大过一阵,雨点密刷刷的敲在窗棱之上,打得窗纸哗哗作响,正对着床的那扇窗户,竟然慢慢开了一条小缝。 窗户被吹开的声音一点点渗入耳膜,那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和诡异,让陈宜菡头皮一阵发麻。 陈宜菡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正要唤凝霜过来把窗户关紧,窗缝中突然出现了一只血红的人眼! “啊!”陈宜菡吓得尖叫了一声,惊恐的睁大了眼,却看见窗纸上一个人影正披头散发的朝窗纸撞来,似乎要穿窗而入一般! “啊!有鬼啊!”陈宜菡吓的连声大叫,那窗户砰的一声被撞开,一个白衣女鬼披着齐腰的长发,惨白的脸上,一条血淋淋的舌头吐出一尺来长!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凝霜和一个值夜的丫鬟披着衫子忙跑了过来,看见陈宜菡脸色惨白得不成人形,赶紧问道。 “有……有鬼!有鬼!”陈宜菡吓得浑身发抖,指着窗户,颤声说道。 凝霜和那丫鬟忙朝窗户看去,只见窗户被大风吹开,冷雨丝丝飘了进来,并无其他异常。 凝霜以为陈宜菡发了梦魇,忙安抚道:“姑娘,不碍的,只是风吹开了窗户,您是魇着了罢?” 陈宜菡披着头发,歇斯底里喊道:“真的有鬼!披头散发 ,吐着血红的舌头!” 凝霜见陈宜菡额头尽是冷汗,忙命丫鬟倒了一杯温热的参茶过来,服侍陈宜菡喝下,又柔声道:“姑娘,您定是魇住了。奴婢把窗户关了,你且安心睡吧!” 凝霜这么说着,心里也犯了嘀咕:莫非三小姐真的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次行那巫蛊之术,难道真的有反应了? 凝霜抱了薄被铺在陈宜菡的床踏下,挑了些好听的话说给陈宜菡听,又安慰了许久,陈宜菡才慢慢平静下来。 凝霜见陈宜菡不再尖叫发抖了,才慢慢合了眼。 白日里帮着陈宜菡伺候陈老太太,凝霜着实有些困了,闭上眼没多久就睡着了。 陈宜菡心里却始终不安定,一直紧张的盯着窗户,听着窗外冷雨敲窗的声音,又听着凝霜微微的鼻息声,陈宜菡心中不仅没安定下来,反而越来越紧张。 轰隆一声,天空突然一个炸雷,把漆黑的夜晚照得雪亮! 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陈宜菡看见窗纸上映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 陈宜菡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猛的用被子盖住自己的头! 凝霜被吓的一下子醒过来,忙问道:“姑娘,莫怕,打雷而已!” 陈宜菡从锦被中伸出一只手,抖抖索索的指着窗外:“有鬼!有鬼!她一直站在窗外看着我! 半推半就 凝霜吩咐大丫鬟凝雪陪着陈宜菡,打着灯笼和两个心腹婆子悄悄把荷风斋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却都没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残璨睵伤 第二日起床,陈宜菡眼底两片青黑的眼圈,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 凝霜昨夜也闹了一夜没睡好,但还是强打起精神伺候陈宜菡梳洗。 因见陈宜菡气色不好,特意挑了件月白缂丝暗莲纹的妆花纱衫,配了条鹅黄色提花软绸的百褶裙。又薄施了脂粉,匀了胭脂,专挑了些鲜润清媚的色彩,终于让陈宜菡恢复了原有的妩媚。 陈宜菡却没心思看自己的装扮,两只眼睛犹自带着惊恐,不停的往窗户上看去。 看到窗户上只斜斜落了一片朝阳柔和的光辉,并无其他东西,陈宜菡心里才稍微舒展了一些。178Pa。 正要扭过头来审视一下镜子里自己的妆容,陈宜菡的目光无意中落到窗棂上,顿时又惊跳起来:“凝霜!你瞧!你快瞧!” 凝霜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窗棂上似乎粘了些暗红的东西,心中也有些奇怪,便走过去细细查看。 陈宜菡也跟在她身后走到窗边,待看清后顿时尖叫起来:“凝霜!那是血!是血呀!” 那暗红的东西呈水滴状滴落,已经凝固了。凝霜拿了抹布轻轻一碾,里面还没完全干透,果然是血! 凝霜的脸也倏地变得惨白!荷风斋昨夜并没有什么人出入,窗棂上怎么会有血迹!难道,昨晚小姐看到的是真的?真的有厉鬼? 见凝霜脸色剧变,陈宜菡心中更是惊惧:“凝霜,你现在可信了我吧?真的有鬼!” 凝霜刚想劝慰几句,陈宜菡已经喊了起来:“不成!我要去找老太太!我要换个院子住,这院子阴气太重了!姨娘生前就住在隔壁院子里!谁知道她死后会不会作祟!” 凝霜目瞪口呆的看着陈宜菡。郑姨娘可是她的生母啊!郑姨娘死后,陈宜菡也只哭了一天,便像没事人一般。如今,竟然连生母住过的院子也嫌弃起来。 凝霜心里微微有些发冷。 陈宜菡带着凝霜朝慈寿院走去,刚走到花园里,远远看见陈宜宁和陈宜月携着手朝这边走来,看上去十分亲密的模样。 “姑娘,是二小姐和月小姐呢!”凝霜低声道。她现在真有点怕陈宜宁了,陈宜宁看上去端庄和善,也很体恤下人,但她眼底有一种东西却让凝霜不寒而栗。 凝霜现在只希望陈宜菡能忍一忍,不要和陈宜宁发生正面冲突。若陈宜宁真下狠手,只怕陈宜菡根本招架不住。 陈宜菡讽刺的一笑:“装什么姐妹亲善,陈宜月就是一条毒蛇,只不过现在还没伸出毒牙而已。陈宜宁这个蠢货,还当她是什么好人呢!” 凝霜忙道:“姑娘,小声些罢,她们走过来了!” 陈宜菡傲然一笑,仰着头朝陈宜宁和陈宜月走过去。 “三妹妹也是去老太太屋里请安么?”陈宜月脸上带着柔顺的笑意,主动向陈宜菡打招呼道。 陈宜宁却瞪大了眼,像看见洪水猛兽似的看着陈宜菡的背后,眼中都是惊恐之意:“三妹,你,你……” 陈宜菡莫名其妙朝自己背后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荡荡的花园。 陈宜菡哂道:“姐姐为何这副模样?倒像见到恶鬼一般!” 不说还好,她这么一说,陈宜宁的脸色更是难看,紧紧挽住陈宜月的手臂,颤声道:“姐姐,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三妹妹的背后……好似……有一个穿白衣的女子?” 陈宜月讶然道:“不曾见到。什么样的女子?” 陈宜宁的声音惊恐至极:“就是一晃而过,我也没看清,那女子穿着白衣,披散着头发,把脸全遮住了。” 陈宜菡一听,只觉得后背一片阴冷,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你,你休要胡沁!光天化日的,如何会有厉鬼?!” 陈宜宁揉揉眼睛,脸上还带着三分惊恐:“许是我眼花了罢!大白天的,确实不该有那种东西!” 绿桑却插嘴道:“姑娘您不知道,鬼魂若是被施了法术,白天也可在人间游荡的!比那些夜间出现的更加可怖哩!” 陈宜宁忙斥道:“休要胡言乱语,没的惊吓了姑娘们。” 陈宜菡心中惊疑不定,不停的看着地上的影子,只怕下一秒就会看到自己背后多出一个人影来,只觉得自己头顶发冷,冰凉阴森。 昨晚的事,她吩咐过凝霜,要封得死死的。所以,陈宜宁不可能知道昨夜她院子里闹鬼。既然不知道,陈宜宁就不可能是故意吓唬她。 既然不是故意吓唬,那就是她真的看到自己背后有东西! 陈宜菡顿时毛骨悚然,大暑天的,浑身也冷汗如浆。没想到这巫蛊之术竟这的如此灵验!听说父亲前几日也病了一场。 父亲那个人偶还没扎针,可她为了避嫌,还让凝霜在人偶的心口密密麻麻扎满了针! 到了陈老太太院子里,陈宜菡也不敢说见鬼之事,自从巫蛊之事后,陈府对这种事都非常忌讳。她可不敢触老太太的霉头! 见陈宜菡吞吞吐吐,似乎有话想说,陈老太太笑道:“菡儿,你怎的欲言又止?是想向祖母讨银子呢,还是讨首饰呢?” 姚妈妈凑趣道:“老祖宗,您可太看扁菡丫头了。说不定菡丫头又偷偷想了什么鬼主意为老祖宗祈福,又不好意思说呢!” 陈宜菡听在耳里,怎么都觉得姚妈妈的话有点讽刺的意味,抬眸朝她脸上看去,又看不出一点端倪。16478556 只道是自己多想了。 陈老太太开怀大笑,催促道:“菡儿,且说说,你有何事要禀告祖母?为何开不了口?” 陈宜菡忙笑道:“祖母,夏日天长,菡儿想多陪陪祖母。” 陈老太太笑着点点陈宜菡的鼻子道:“你这丫头,如今一日有半日赖在慈寿院,还嫌不够?我屋里的水果糕点都快被你吃尽了!” 霜雪陪起陈。陈宜菡忙装出柔顺的样子,笑道:“陪祖母聊天,半日自然不够。不如,菡儿搬到慈寿院来和祖母一起住,您看可好?” 凝霜正端了茶递给陈宜菡,听到她的话,手一颤,半盏温热的茶水一下子泼到她的裙子上。将她一件月白缂丝暗莲纹的妆花纱衫淋得透湿! 陈宜菡刚想斥责凝霜,却见她微微朝她使了个眼色,心知其中必有缘故,便住了嘴,只道:“你怎的如此不小心?” 凝霜装出惶恐的样子,忙道:“姑娘,是奴婢刚才手颤了,奴婢先扶您回去换了衫子,再回慈寿院伺候老太太吧!” 陈老太太也怕烫伤了陈宜菡,忙催着陈宜菡和凝霜回去。 陈宜宁和陈宜月坐了一会儿,见陈老太太淡淡的,便也福了福身,各自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秋菊皱眉对陈宜月道:“姑娘,凝霜那盏茶可泼的稀奇,说巧不巧,三小姐刚说要搬到老太太的院子里,凝霜的茶便洒了。” 陈宜月微微一笑:“这还瞧不出来么?凝霜不想让陈宜菡搬到老太太院子里去。” 秋菊奇道:“凝霜为何不想让陈宜菡搬过去?”刚说完,秋菊忽然有些明白的点点头:“老太太的院子守得像个铁桶似的,住进去只怕没那么自由了罢。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陈宜月点点头赞道:“你倒越来越聪明了。正是这个道理。如此看来,陈宜菡必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私。凝霜泼茶,那是提醒她呢!你等着瞧罢,等陈宜菡换完衫子,定然绝口不提住到慈寿院的事了。” 荷风斋里,凝霜拿出一身锦缎烟霞红的提花直身纱褙子给陈宜菡换上。 陈宜菡屏退了丫鬟婆子,问道:“你方才为何拿茶水泼我?” 凝霜忙道:“姑娘 ,您不想想 ,老太太的院子守得铁桶一般,进出都有人盯着。您若住了进去,五日后如何跟表少爷私会?” 陈宜菡红了脸道:“左右是在大哥的书房,难道慈寿院的婆子还一直跟着我不成?” 凝霜苦笑道:“姑娘,我素日道您是最精明不过的,今日怎的糊涂了?慈寿院夜里一掌灯,角门二门都要关的,周妈妈如今失了势,您跟那些婆子又无交情,谁会为您通融开门?那便只有白天去跟表少爷相会。白天人多眼杂,不定就被人看到了,若老太太和大老爷知道您在府中与表少爷私会,那可如何了得!” 陈宜菡这才明白过来,忙点头道:“却是我疏忽了,凝霜,还是你想的周到。回头去慈寿院,若老太太再问起,就说怕扰了老太太清净,不提此事便罢。” 凝霜笑着应了。又道:“姑娘,那时你穿什么衣衫,可曾想好?” 陈宜菡一时没明白过来,见凝霜眼中的促狭之意,方明白过来。脸一红,低声道:“左右都是夜里,穿什么都一样罢。” 穿什么最后都要脱掉的。 凝霜摇头道:“姑娘,这您却不知了。我嫂子是出嫁做了妇人的,往日曾跟我闲谈,说男子最注重妇人的容貌衣衫,若打扮的好了,三分颜色也变成七分,男子见了,眼也直了,心也慌了,还有不一颗心紧紧栓在妇人身上的?” 陈宜菡羞红了脸,扭捏道:“那你便为我挑身最好看的衣衫罢!” 凝霜笑嘻嘻的应了,又压低声音凑到陈宜菡耳边道:“我嫂子说,坊间还有一种奇书呢!就是把那闺房的春意,画成图画,男男女女,栩栩如生。奴婢明日家去,找嫂子讨一本来给您看看,如何?” 陈宜菡脸红的如胭脂熏染一般,正要斥责凝霜,凝霜又道:“若您能牢牢拴住表少爷的心,还愁做不了周家的正头太太么?” 陈宜菡心中一动,这才半推半就的答应了。 悔之晚矣 白日过的飞快,眼见天慢慢黑了,陈宜菡心中害怕,吩咐几个贴身大丫鬟都进到屋子里伺候,又命婆子牢牢把院门看紧。残璨睵伤 用过晚膳,坐着闲聊一阵,凝霜便伺候陈宜菡卸了妆面梳洗了,方换了熏香和冰盆,准备服侍陈宜菡就寝。 陈宜菡却摇摇头道:“凝霜,我今夜不睡,就候在屋中罢,不管是人是鬼,我今夜定要看个明白!” 凝霜道:“姑娘,您的意思是?” 陈宜菡道:“我仔细想过了,若今日在园中,陈宜宁真看到我身后有白衣女鬼,为何其他人都不曾看见?莫不是陈宜宁派了人来装神弄鬼?我今日定要看个清楚!” 凝霜忧虑道:“姑娘,您要看个分明,我和凝雪、婆子们守着便是了。您若不好好歇息,人憔悴了,过几日怎么见表少爷呢?” 陈宜菡想了想,道:“也罢,那你们可把屋子给我好好守好,都把眼睛睁大些,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凝霜点点头:“姑娘,我就睡在您床踏边,有什么响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的!” 屋子里几个大丫鬟守着,院子里全是婆子看着,陈宜菡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闭了眼,朦胧了一阵子便睡着了。 这一觉倒睡得出奇的安稳,等她醒过来,天已经大亮了。 陈宜菡看着床边困得眼皮直打架的凝霜,笑道:“凝霜,你瞧!果然是人在作祟,并不是真有什么厉鬼!昨夜不是好好的吗?什么事都没发生!” 凝霜也笑道:“还是姑娘聪明,竟识破了歼人的计谋!” 陈宜菡低声道:“今夜不用再如此大动干戈了,让婆子丫鬟们都各自睡觉,你且私下挑两个心腹婆子,命她们守在窗下,只要看到那装神弄鬼之人,直接给我拿下,乱棒一顿好打!” 凝霜点点头:“姑娘,您如何知道是二小姐所为?” 陈宜菡冷笑道:“现在只是猜测罢了,等到今晚,定会拿到证据!我抢了她的未婚夫,她必然恨毒了我,上次巫蛊之事被我逃脱,她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秋爽斋中,绿桑边帮陈宜宁梳妆边道:“姑娘,您真是神机妙算,您怎的知道昨晚荷风斋会被守的铁桶一般?幸好昨晚没让李妈妈行动,不然定然会被捉住!” 陈宜宁侧过头看看镜子中自己的妆面,打趣道:“你这蹄子马屁拍的越发顺溜了!不过是情理之中的事,怎么算得上神机妙算?前夜陈宜菡受到了惊吓,昨晚定然严加防守。不但昨晚不可行动,今夜也不能有任何举动。陈宜菡心思狡诈,极为聪敏,恐怕她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琥珀担忧道:“姑娘,那可如何是好?难道就这么放过三小姐不成?” 陈宜宁拈起梳妆台上碧玉盘中的殷红的梅子放入口中:“当然不是。这才刚开始呢。你家姑娘的招数多着呢!” 绿桑捂嘴笑道:“姑娘,您让李妈妈把羌芷粉撒在地上,又让她拿朱砂调了彤芸凃在鞋底,是不是有什么机巧?”178Oq。 陈宜宁笑着点点她的额头道:“果然聪明!确实有机巧。羌芷粉是淡青色的粉末,洒在青砖的地面上,便是仔细看也看不出丝毫。朱砂和彤芸本都是血红色的药物,可二者调和在一起,却会变成灰黑色。” 琥珀不解的问:“姑娘,奴婢越听越糊涂了,又是羌芷,又是朱砂彤芸的,这究竟是要作何用途?” 陈宜宁喝了口茶方笑道:“羌芷粉遇到朱砂和彤芸,便会变成血红色。” 琥珀还没会意过来,绿桑已经拍手叫了起来:“姑娘!奴婢明白了!您让李妈妈把朱砂彤芸凃在鞋底,地上又撒了羌芷粉,若李妈妈从地上走过去,地上就会出现血脚印!” 琥珀这才反应过来,也连连赞叹陈宜宁心思之机巧。 陈宜宁见绿桑和琥珀惊叹的样子,不由玩心大起,又加油添醋道:“最妙的是,那朱砂彤芸遇到羌芷后,地上的羌芷粉要过阵子才会变成血红色。这样,就绝对不会引起人的怀疑了!” 绿桑也赞道:“即便陈宜菡怀疑,去检查院子里婆子丫鬟的鞋子,李妈妈的鞋底也是灰黑色,就如同踩脏了一般。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端倪的。”日见天闲丫。 琥珀奇道:“姑娘,这等古灵精怪的法子,您究竟是从何处得知?” 陈宜宁笑道:“你不记得我找张大夫讨了本医书?这些稀奇古怪的法子,便是那书上记载的。” 说着,陈宜宁垂下眸子,眼中隐隐有不安之色:“张大夫正直纯良,若知道我用医书中的法子去做这种事,怕是不会原谅我。” 绿桑安慰道:“姑娘,往日三小姐步步进逼,您步步退让。若不是她烫伤了夫人又设计了表少爷,您怎会这样对付她?自作孽,不可活。您万万不可心软才是!” 陈宜宁想了想,叹气道:“你说的对。我若不想办法了结了她,只怕她会生出更多的事端。到时候悔之晚矣。” 荷风斋里,凝霜帮陈宜菡穿好衫裙,又从净房中打了水,准备伺候陈宜菡梳洗。 陈宜菡睡的还不错,又想到过四日便可以看到周郁文了,心情大为愉快,懒洋洋伸个懒腰对凝霜道:“先去把窗子打开透透气罢。” 凝霜应了一声,走到窗边,将窗户一扇扇打开。 刚打开正对着陈宜宁绣榻的那两扇窗户时,不知凝霜看到了什么,突然发出一声尖叫,“砰”的一声,猛地关上窗户! 陈宜菡心中一惊,忙问道:“凝霜,怎么了?为何吓成这样?” 凝霜扭头看陈宜菡一眼,期期艾艾道:“没什么,窗边停着一只大马蜂,吓了奴婢一跳罢了!” 陈宜菡笑道:“不过一只马蜂,也值得大呼小叫的?去唤婆子撵走便是了!” 凝霜应了一声,走到陈宜菡身边站着,却不敢出门。 陈宜菡打趣道:“又不是厉鬼,瞧你吓成这样?也罢,今日我伺候你一回,去找婆子来撵那马蜂!” 说着,便准备往门外走。 凝霜脸色惨白,嘴唇都失了颜色,颤声道:“姑娘,您不要出去,奴婢,奴婢派人去唤婆子便是了!” 陈宜菡慢慢敛了脸上的笑意,深深看进凝霜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凝霜,你方才究竟瞧见了什么?” 凝霜见陈宜菡的表情,便知她已经起了疑心,不敢再隐瞒,只好轻声道:“姑娘,奴婢……” 话说一半,却停了下来。担心的看着陈宜菡的脸色。 陈宜菡不耐烦的一把推开她:“究竟是什么东西如此神秘!我自己去看罢!” 陈宜菡快步走到窗边,猛的拉开窗户! 在愣了两秒钟之后,荷风斋响起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 婆子丫鬟都吓的扔下手中的活计朝院子里奔来。 陈宜菡站在窗边,脸色惨白如纸,一双清丽的水眸充满了恐惧和惊吓,指着窗外不停的尖叫着!几乎已经失去了理智!16478510 窗外的地上,一行清晰的血足印,从院子门口一直蔓延到她的窗下! 那扇窗,正对着她的绣榻! 婆子和丫鬟们也都吓得叫了起来。胆小的丫鬟甚至被吓得晕倒了! 婆子们都小声交头接耳,前夜就听说院子里在闹鬼,昨夜平静了一晚,不曾想,还是出了事!瞧着血足印,分明就是恶鬼所为! 也有婆子辩驳道:“恶鬼都是飘在半空中的,如何会有足印?” 有阅历的婆子驳斥道:“阴曹地府,恶鬼形形色色,有飘在半空中的,如何就没有走在地上的?不然,好端端的院子,还不曾有人洒扫,怎的会凭空出现血足印?” 众人皆议论纷纷,在府中稍有根基一点的,已经在心里盘算着要换主子伺候了。 荷风斋是不祥之地,若再待下去,性命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 陈宜菡将婆子们的话听在耳里,心中对陈宜宁的怀疑顿时烟消云散,越发认定荷风斋真有不干净的东西出现,环视四周,昔日雅致的闺房,竟变得阴森可怖起来! 陈宜菡再忍受不住,跌跌撞撞的往慈寿院跑去:“凝霜!我要换院子!我要去找老太太!” 慈寿院里,陈老太太刚听说了荷风斋的怪事,陈宜菡已经脸色灰败的闯了进来。 她浑身发抖,昔日清丽雅致的模样全没了,整个人看上去似乎苍老了十岁,头上的发髻也散了,胡乱披在脑后,看上去竟如同疯婆子一般。 姚妈妈不悦道:“三小姐,进老太太的屋子,总该等丫鬟们通报一声罢?您这样闯进来,若惊吓了老太太如何是好?” 陈宜菡理也不理姚妈妈,只凄厉的哭号道:“老太太,求求您,给菡儿换个院子住罢!那荷风斋,那荷风斋里有鬼!菡儿无论如何是住不下去了!” 上次巫蛊之事后,陈老太太最忌讳府中妄议鬼神之事,听陈宜菡这么说,不由得皱皱眉:“三丫头,你可瞧清楚了,真的是血脚印?莫不是有人胡闹罢?” 祖母体恤 陈宜菡嚎哭道:“老太太,是真的!我叫凝霜瞧过了!真真切切是血脚印!老太太,孙女前夜就在窗户上见过恶鬼的影子!只是怕老太太忧心,故不曾禀告!昨夜无事,还以为是孙女自己被魇住了,结果今日一起床,便在院中发现了那行脚印!” 陈老太太本就是迷信之人,听陈宜菡这么说,顿时也信了几分。残璨睵伤心中暗暗惊惧,面上却沉吟不语。 陈宜菡见陈老太太不说话,以为她不相信自己的话,忙哭道:“老太太,因为前夜见过厉鬼的影子,昨夜孙女便让丫环婆子都在院子里守着,整整一夜,无人合眼。到早上天亮方离开。荷风斋守得如铁桶般,若不是闹鬼,这脚印如何能凭空出现?” 陈老太太正要说话,陈宜菡又道:“若说有歼人作祟,命人穿鞋在鲜血中踩过,又到院子里走动,那血迹为何只有院门到我窗下的一截?其他地方全干干净净,并无一丝血痕?” “啊!竟有此事?”陈老太太听得心惊胆战,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陈宜菡说的对,若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断断无法做到这么干脆利落! 陈老太太又是恐惧又是心烦,上次的巫蛊之事刚完,这次又闹鬼,这荷风斋还真是不祥之地! 见陈老太太满脸惊惧之色,陈宜菡便知道她相信了自己的话,忙扑通一声跪在陈老太太的脚下,抬头哭诉道:“老太太,若不让孙女搬院子,孙女的小命,怕是保不住了!” 陈老太太还指望陈宜菡跟周家结亲,为陈宜衡谋前程呢,忙安抚道:“荷风斋住不得了!一会儿回去便搬院子罢!” 陈宜菡大喜,忙问道:“祖母,可是搬到慈寿院与您同住?” 陈老太太刚要答应,忽然想到,荷风斋招鬼,说不定陈宜菡身上已经有了阴气,若搬到自己院中,恐怕会对自己不利。 于是转转眼珠道:“你母亲的荣华斋甚是宽敞,你父亲又从来不去,你住过去最是相宜。等日子定下来你便要出嫁了,跟着你母亲学些针线也好。” 陈宜菡大惊失色,她万万没想到陈老太太会让她住到周氏的院子里。 刚要拒绝,凝霜在后面不动声色的拉了拉她的衣襟。陈宜菡想了想,顿时明白了,陈老太太定是怀疑她身上有煞气,怕过到她身上。正好她又不喜欢周氏,刚好嫁祸于周氏! 陈宜菡心头一片冰凉。 陈老太太看似疼爱她,其实对她全无半分真心。以前她不懂,如今却趁这个机会将她的嘴脸看得清清楚楚! 陈宜菡垂下眸子,掩住眼底的恨意,柔顺道:“谢祖母体恤,菡儿定当好好服侍母亲,与姊妹们好好相处。” 陈老太太这才勉强扯了个笑容:“如此最好。你且去吧,叫了丫鬟婆子过去打扫屋子,早些搬过去。” 陈宜宁和衬衣月正在周氏屋里用早膳,听赵妈妈说陈老太太要陈宜菡搬到荣华斋,都愣住了。 翠屏皱眉道:“老太太这是打的什么主意?荷风斋闹鬼,竟让三小姐搬到荣华斋来住!” 周氏并不知道陈宜宁装鬼的事,以为巫蛊之事后她已经收手了,听到这个消息也不免有些惊吓。16478510 陈宜宁心中却暗暗高兴,陈宜菡搬到荣华斋,岂不是羊入虎口?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见周氏面有忧色,忙夹了一只水晶蟹饺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笑道:“母亲,子不语乱力鬼神,这些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您不必惊怕。多派人值守便是了。” 赵妈妈也忙道:“夫人,老太太已经派人去大慈恩寺请高僧去了,下午便能在荷风斋作法,便是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定能驱得干干净净!” 周氏这才有些放心了。上次陈宜宁埋了陈泓的人偶,没过几天陈泓果然生了场大病,可见鬼神之事不得不信。 不过既已请了高僧作法,想必能驱干净罢! 陈宜月见众人都惊惧万分,尤其是听到窗外发现了血脚印,所有人都尖叫了起来,只琥珀拿着汤碗的手丝毫不抖,照常伺候陈宜宁用膳,脸上无丝毫恐惧之意,心中暗暗奇怪。 琥珀素来老实,不会做戏。她既如此平静,必是已经知道了什么。琥珀背后的主子是陈宜宁,琥珀若是知道了,陈宜宁定然会知道。 陈宜宁为何会知道?莫非,此事根本就是她策划的?陈宜菡抢了她的未婚夫,陈宜宁定然恨毒了陈宜菡。 陈宜月偷眼朝陈宜宁看去,但见她微微蹙眉,似乎也有担忧之意。心中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无论如何,此事和她毫无关系,即便是陈宜宁装神弄鬼,反正也没害到自己头上。再说,那陈宜菡本就可恶,若她有机会,也想狠狠整治她一番! 想到这里,陈宜月便放过此事,不再去追究陈宜宁究竟和此事有无瓜葛。 聪明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知进退,有分寸。陈宜月也一向以此来要求自己。 傍晚之前,陈宜菡大张旗鼓的搬到了荣华斋的偏院里。那偏院许久不曾住人,虽打扫的干净整洁,却总透着点清冷。 陈宜菡吩咐凝霜和箱笼一一清点好,扫视了一圈,低声抱怨道:“老太太真是打得好算盘,既恶心了太太,又堵了我的嘴,不知情的,还道她多体恤孙女呢!” 凝霜忙捂住她的嘴道:“姑娘!小声些!荣华斋不必荷风斋,周围都是夫人的人,若听见什么,可怎么得了!” 陈宜菡鄙夷的冷笑一声:“听见又如何?夫人不过是个懦弱没用的东西!若陈宜宁住在这里,我倒有三分忌惮,夫人?我还真没放在眼里!” 凝霜吓得赶紧去关门,拉住陈宜菡的手道:“我的小姑奶奶,您可忍着点罢!等府里清净了,咱们再搬回去,可这些日子,您可千万要谨言慎行,在夫人面前,哪怕是做戏,您也得装几天才是!” 陈宜菡知道凝霜是真心为她好,忙笑着讨饶道:“凝霜姐姐果然真心疼我,我都依你便是!” 入夜之后,凝霜早早把角门关了,又把丫鬟婆子都叫到院子中,吩咐她们多留神一些,便伺候陈宜菡梳洗睡了。 陈宜菡拉着凝霜跟自己一起睡在床上,紧紧拉着凝霜的手不敢松开。眼睛警惕的瞪着窗户,生怕窗纸上突然出现厉鬼的影子。 凝霜喝了一天的浓茶,夜里果然没有睡意,便安抚陈宜菡道:“姑娘,你且闭上眼睛睡吧,奴婢就在您身边,若真有厉鬼作祟,奴婢便是拼了一死,也要护你周全的!” 陈宜菡心中有些感动,握紧凝霜的手道:“偌大一个陈府,只你一人待我是真心的!” 凝霜道:“姑娘如今怎的也说起肉麻话来了?奴婢本是您的贴身丫鬟,便是为您赴汤蹈火,也是应该的!” 见陈宜菡还是睁着眼不敢睡觉,凝霜只好又安慰道:“下午静悲大师已经在荷风斋做过法,想必已经无事,姑娘且安心睡吧。过几日表少爷就要来了,您若不养好身子,被表少爷厌弃了可如何是好?” 陈宜菡听了这话,才勉强闭上眼。 正睡得朦胧间,忽然听见床下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陈宜菡一惊,猛的睁开眼,伸手去拉身边的凝霜:“凝霜!床下是什么?” 手一伸,却摸了个空,借着月色看去,身边空空荡荡,哪里有凝霜的影子! 陈宜菡吓得撕心裂肺的尖叫起来:“有鬼!有鬼啊!救命!快来救救我!”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吓的赶紧涌进来,凝霜披着衫子跑在最前面。 陈宜菡见到凝霜,眼睛一下子直了,满脸的惊恐顿时变成了愤怒:“你这贱蹄子,方才跑到哪里去了?”宜太是为就。 凝霜忙道:“姑娘,我白日里浓茶喝多了,刚才起夜去了!” 众多丫鬟婆子都在旁边看着,陈宜菡觉得万分丢脸,起身下床狠狠扇了凝霜一巴掌:“既是起夜,为何身边没留人看着?” 凝霜在陈宜菡面前向来得脸,今日却被她当着众人的面扇了一巴掌,心中又委屈又心寒。这才知道,三小姐的感动根本就当不得真的!178Oq。 上一秒感动,下一秒就恨不得杀了她! 凝霜也不辩解,只垂着眸子磕头道:“凝霜疏忽,害姑娘受了惊,请姑娘责罚!” 陈宜菡脾气出完了,面子略略找回来一点,见凝霜单薄的身子跪在地上,也有几分后悔,忙厉声训斥婆子丫鬟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滚!” 待婆子丫鬟散去,方扶起凝霜道:“方才我又惊又怕,才打了你。快给我看看,可曾伤到了?” 话说的很体贴很疼爱,凝霜笑着道:“姑娘说的什么话,奴婢本就是下人,姑娘打骂,是因为奴婢做错了事。不过一巴掌罢了,哪里就打伤了呢?” 脸上虽带着笑,笑意却不曾到达眼底。凝霜的眼底,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叫人看不分明。 烟熏火燎 这么闹腾了一出,陈宜菡再也睡不着了,屋子里和院子里似乎都有些奇怪的响动,窸窸窣窣的,听上去阴森而诡异。残璨睵伤叫人打了灯笼去看,却又没看见什么异样。 虽是暑天,陈宜菡却浑身冰凉,她总觉得窗外有一只血红的眼睛在盯着她,随时都有可能闯进来要了她的性命。 陈宜菡躺在锦被下,紧紧握住凝霜的手,整个人都僵硬了。她就这么睁着眼睛熬到天亮。 等到早上,凝霜为陈宜菡梳洗时才发现,陈宜菡昔日白希清丽的容颜憔悴不堪,眼底下两团青黑的眼圈,便是用厚厚的脂粉也遮掩不住。 陈宜菡见凝霜面色有异,忙朝镜子中看去,镜子中的女人,也瞪着两只失神的大眼睛看着她。 看到自己憔悴的模样,陈宜菡顿时满心怨气,拿起水粉描花的胭脂缸子,“砰”的一声,狠狠砸在铜镜上! “姑娘!不过是没睡好,气色差了些罢,好好歇息两日便好了,您的容貌向来是极美的!”凝霜忙放下手中犀牛角梳,边帮陈宜菡揉捏着后颈,边好言安抚道。 陈宜菡却咬牙道:“不是已经请过高僧作法么?为何夜里院子中还有莫名的响动?” 凝霜笑道:“是姑娘多心了罢,奴婢就睡在姑娘旁边,并不曾听到什么响动。姑娘,您且放宽心,方才我倒院子里瞧了,也没再见到血脚印,想必那不干净的东西已经被驱走了!” 陈宜菡细细看着凝霜的脸色,见她笑容坦荡,不似作伪,心里才慢慢安定下来。 静悲大师乃当今得道高僧,想必不会连只恶鬼都镇不住罢? 凝霜用兰花露揉开香膏,在掌心捂化了,细细帮陈宜菡涂在面上,又用丝茧子沾了官粉,将她眼下的青黑眼圈一点点遮了。再调了胭脂,染了娥眉,整个妆上完之后,陈宜菡的面色果然好了很多。 凝霜又从箱笼里拿了一件淡紫色木槿暗花的鲛纱收腰、月白色文锦镶边的长褙子,和一条姜黄滚银线马面裙,给陈宜菡换上。 又为挽一个望月髻,佩戴了一只赤金嵌五彩宝石的蝴蝶簪,那蝴蝶的触须用了两根细如发丝的金丝做成,顶上缀两只指头大小的珍珠,走动起来触须不停颤动,带得两颗珍珠也晃动不已,煞是灵巧可爱。 打扮好之后,陈宜菡面上虽还有憔悴之色,但容貌也恢复了七八分,颇看得过去了。17l1l。 陈宜菡满意的看着镜子中娇滴滴的女子,对凝霜笑道:“你果真是个手巧的。这样妆扮起来,谁也看不出端倪。若顶着两只青黑的眼圈出去,被陈宜宁和陈宜月那两个践人看见,只怕又要取笑于我。” 凝霜笑着奉承道:“姑娘的容貌,便是憔悴了也比她们好看。” 主仆二人说笑几句,陈宜菡便带着凝霜到周氏屋里去请安。 陈宜宁和陈宜月已经先到了。正站在周氏身边,准备和丫鬟一起服侍周氏用早膳。 陈宜菡强作笑颜,走过去向周氏行了礼,又朝陈宜宁和陈宜月福了福身:“二位姐姐也来了。” 陈宜宁只淡淡点了点头算是回礼。陈宜月却笑道:“妹妹如今就住在荣华斋隔壁,怎的也起这么晚?” 么陈乎么乎。陈宜菡心中暗暗恼怒,脸上就带出了几分,她看着陈宜月身上素淡的蜜合色褙子,冷笑道:“菡儿资质粗陋,自然要在装扮上多花些功夫。不像姐姐,随便穿件褙子,便到正房来给嫡母请安了。” 在大齐,为了表示敬重和礼仪,贵族小姐在见长辈时是需要认真装扮一番的,越是重要的场合,越应该打扮得隆重。 陈宜月本想刺陈宜菡几句,不提防她竟会回嘴,一时倒愣住了。 她素日本也是爱打扮之人,在衣饰上极其用心。只是见陈宜宁家常只穿些素净的罗裙,也不耐烦带金钗玉簪,打扮的极是清雅,她有心讨好陈宜宁,便也学了她,专捡些素净的衣衫来穿。 不想今日竟被陈宜菡拿来说嘴。 陈宜宁把一只玉色的琉璃碗摆在周氏面前,又用乌木嵌银头的筷子帮她夹了一块茯苓糕,方道:“三妹妹多虑了,母亲不是那挑剔刻薄之人,穿什么衣衫过来请安倒在其次,关键是真的有孝心。再说,姐姐天生丽质,便是穿件素白的衫子,也如梨花映月,清雅贵气。” 说着,又淡声道:“三妹妹,你是该认真打扮一下,我瞧着你气色不太好,眼圈也有些青紫,莫非是昨夜没睡好?” 陈宜菡心中大怒,知道陈宜宁是在看她的笑话,却碍于周氏在场,也不敢太过嚣张,只好勉强笑道:“姐姐说笑了,妹妹昨夜睡的很好。今日早起,凝霜还夸我气色好呢!” 陈宜宁心中暗暗好笑,陈宜菡这要强好面子的性子,这辈子定然是改不了了!昨夜撕心裂肺地尖叫了半天,如今又说自己睡的很好。 好罢,既然屋子里放老鼠进去吓不到她,那今天便改毒蛇好了。 陈宜宁也不跟她争嘴,只微笑着服侍周氏用早膳。 周氏瞟陈宜菡一眼道:“三丫头,你不是日日早起去慈寿院伺候老太太进早膳么?既已请过安,便过去罢。恐怕老太太还在等你呢!” 很明显,周氏是在下逐客令了。陈宜菡心中愤恨,不情不愿的对周氏行了礼,竟然理也不理两个姐姐,便带着凝霜等走了。 自从陈老太太吩咐了周氏和陈宜宁等不用日日过去请安,陈宜宁也乐得清闲,在周氏这里蹭了顿早膳后,便带了绿桑和琥珀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到秋爽斋,陈宜宁命琥珀将廊下的竹帘放下来,又搬了贵妃榻到窗边,便偎在榻上看起医书来。 早上去荣华斋请安之前,绿桑命婆子将瓜果桃李放在水晶盆子里,又用吊桶放到井里湃着。 回来之后便喊婆子把吊桶拿出来。将瓜果切成小块,又用银签子扎了,放在一只白底缠枝莲花遍地金的大盘子里,笑着放到贵妃榻边的小几上。 “姑娘,吃些瓜果罢,刚从井里取出来的,正好消消暑气!”绿桑边说着,边把榻边的冰盆子稍微挪远一点。 琥珀就是耳根子软,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姑娘贪凉,冰盆子快放榻上了,琥珀也听她的!若是招了凉气可如何使得! 绿桑在心里嘀咕着,听着陈宜宁一声不吭,竟似没听见她的话一般。忙扭过头去看陈宜宁,只见她全神贯注的盯着手中的医书,眼睛都不眨一下。 绿桑笑着摇摇头,姑娘一看起书来,竟比爷们还要用心呢,若是男儿身,怕考个状元也不难的! 正想着,陈宜宁突然眉眼一展,扔了书哈哈大笑起来:“终于被我参破了!原来解药就在书里!” 绿桑也不理,仍由她疯疯魔魔的喜笑颜开,只拿银签子扎了块西瓜放到她的嘴边:“姑娘,快吃块西瓜罢,正凉着呢!” 陈宜宁咬下西瓜,一叠声的唤琥珀道:“琥珀,你让小厮去药店给我买几样药材回来。” 琥珀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跑过来,听陈宜宁一一报了药名。有的药名甚是生僻,琥珀苦了脸道:“姑娘,您且慢些说,奴婢记得慢。” 陈宜宁也不生气,笑着下榻拿了泥金的云纹纸,又命绿桑磨了墨,在纸上一一写得清清楚楚。 琥珀拿起那云纹纸一看,一色的柳体小楷,清劲挺拔,全无半点闺阁的脂粉之气。 琥珀奇道:“姑娘,您抓这些药做什么?” 陈宜宁顽皮一笑,神秘道:“先不告诉你,过几ri你便知道了!” 琥珀忧心道:“姑娘,你的医术是半路出家,万一开的方子吃死了人,可如何是好?” 陈宜宁听了倒愣了一下,想了想,方点点头道:“还是你考虑的周全。药方抓回来后,须得先试一试,待成功了才好用它。” 绿桑最是机灵,心中隐隐猜到了几分,忙笑着问道:“姑娘,这方子,可是用来对付偏院那个的?”16525439 陈宜宁笑着捏了捏她的耳朵:“小蹄子,莫要乱猜,当心我拿你做药引子!” 傍晚时分,药终于抓回来了。 陈宜宁也不用厨房的婆子,命琥珀在廊下支了小炉子,又亲自挑了个不大不小的瓦罐,一边看着医书,一边小心翼翼的把药材放进瓦罐。 又要把握火候,又要不停地翻搅药材,还要时不时看一眼医书,把陈宜宁弄的手忙脚乱,雪白无暇的脸上也沾了一道黑色的烟灰,看着颇有几分童趣。 绿桑和琥珀在廊下看着她忙碌。陈宜宁不准其他人过去,她们倒乐得清闲。 绿桑拿纨扇掩了嘴笑道:“琥珀,你瞧姑娘那认真的劲儿,便是将来给姑爷做膳食,也不会如此上心罢?” 琥珀也笑了:“姑娘真是孩子心性,这大热天的,烟熏火燎的,她倒受得住!” 绿桑笑道:“只别叫我们试药就好了!姑娘的方子太霸道了,想想那血脚印,我还瘆的慌呢!” 琥珀忙朝周围扫一眼,见四下无人,方去拧绿桑的嘴:“小蹄子,小声些!” 一起疯魔 搬进荣华斋旁的偏院之后,陈宜菡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残璨睵伤不是走路摔跤,就是床上突然钻出条通体碧绿的毒蛇,院子里总不宁静,半夜时分,廊下似乎总有窸窸窣窣的走路声。 虽然血脚印没再出现,陈宜菡却吓的夜夜无法安寝,人越来越苍白憔悴,短短几天,眼下的黑眼圈用再多的官粉也遮不住了,人也瘦脱了形。 昔日的花容月貌,如今渐渐枯槁退色,少女的水灵竟被生生磨灭了七分。 终于熬到和周郁文见面的这天,一大早,凝霜就把箱笼里所有夏日的衣衫取了出来,把一张酸枝木嵌螺钿的拔步床堆得满满当当。 “姑娘,您看这件可好?”凝霜拿着一件月白色遍地绣柳枝纹的缂丝衫裙,问陈宜菡道。 陈宜菡摇摇头:“怕是太素淡了些,我这几日面色也不大好,月白色显得脸色萎黄。 凝霜想了想,又拿起一件玫瑰粉的对襟交领褙子,领子上绣着缠枝蔷薇,配暗纹宝妆花的宝蓝镶深边褶子裙,笑道:“姑娘,这件总使得罢?玫瑰粉和宝蓝色搭配起来最是亮眼,表少爷见了,准保喜欢!” 陈宜菡拿着褙子走到镜子前,将褙子衬在自己下颌下比了比,见玫瑰粉确实衬得颜色好了几分,便轻轻点了点头。 凝霜帮陈宜菡穿好衣服,又道:“那日我见二小姐穿一身品红遍地金的衫子,头上只戴几只珠钗,又富贵又清雅。姑娘今日衣衫也很鲜亮,头上也只插几只珠钗可好?” 说着,便到妆奁里去找赤金珠钗。 陈宜菡却一下子变了脸色,一挥手将桌边一只粉彩茶壶摔得稀烂,双眼冒火地紧紧盯着凝霜,冷笑道:“在你眼里我也不如陈宜宁?连梳妆打扮都要学她不成?” 凝霜这才惊觉自己犯了陈宜菡的忌讳,忙跪在地上猛的朝自己脸上扇去,一遍扇耳光一边哭道:“姑娘,您误会奴婢了!奴婢只是见二小姐那样打扮好看,想着您若那样打扮了,准保比她更美艳三分!” 听了凝霜的解释,陈宜菡脸色才缓和了几分,只是脸上的怒气仍未消除,她看了看镜子中自己枯槁的脸色,咬牙切齿道:“既然我倒霉,弄的不人不鬼的,那我也绝不会让陈宜宁好过!要疯魔,大家一起疯魔罢!” 凝霜听得胆战心惊,眼前的三小姐,真是越来越陌生了。昔日眼神虽狠厉,但总还是正常的,如今眼神竟有些癫狂起来了。果然有几分疯魔的迹象。 凝霜再不敢多说一句,小心翼翼的帮陈宜菡上了妆,又为她插上钗环,戴上手镯和戒指,方道:“姑娘,表少爷用过午饭便在书房等您。看内院角门的婆子我已经打点好了,书房那边的人也都遣干净了。到时候我陪您悄悄过去便是。” 陈宜菡还是有些担心:“大白天的,我从内院走到外院书房,万一被人撞见可如何是好?” 凝霜忙道:“午后最易犯困,天气又热,大家都在屋里避暑歇晌,除了丫鬟婆子,谁会出门?姑娘您放心,丫鬟婆子早让周妈妈打点好了。周妈妈虽失了势,但在府中总有几分根基,再使了银子,哪有不妥当的?”17l1l。 陈宜菡听着果然缜密,便笑着点点头。对凝霜道:“我若嫁过去做了正妻,便给你挑个身家雄厚些的管事,你便做管事娘子,协助我打点内院罢。” 管家娘子?凝霜心中失望至极,她处处帮陈宜菡出谋划策,并不是想谋个管事娘子! 管事娘子,说到底还是奴才! 若能做了姨娘,好歹也是半个主子,再生下儿子,等儿子大些分府过活,还能熬上个老祖宗当当,在家中说一不二,那日子才叫快活呢! 谁稀罕管家娘子? 虽万分失望,凝霜却只笑笑道:“谢姑娘体恤奴婢。姑娘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陈宜菡见凝霜如此说,也满意的笑了笑。 周家是不纳妾的,她嫁过去做了正妻,就能独宠专房。给凝霜寻个有能耐的管事嫁了,也不算辱没了她。 这日天气格外炎热,烈日当头,蝉鸣声震天,各院用罢午膳,便都闭了院门,各自歇晌。 “姑娘,我服侍您卸了钗环歇午可好?”秋菊看陈宜月坐在窗边的凉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一本书,便问道。 陈宜月放下书卷皱皱眉:“中午多吃了几个翠微虾,如今觉得胃里有些堵的慌,怕是不能歇午。” 秋菊笑道:“奴婢劝你少吃些,您不听,那翠微虾最是寒凉,多吃了伤脾胃。” 陈宜月无奈道:“喝些热茶不知会不会好些?” 秋菊忙道:“不可。会积食的。依奴婢看,不如出门散散步,一来晒晒太阳,驱些寒凉。二来也消消食。” 陈宜月望望外面的大太阳,点点头道:“也好。你给我取了帷帽,我们去荷塘那边采些莲子,晚上煮些莲子茶给夫人送去。” 秋菊赞道:“姑娘您是个有心的。难怪夫人疼爱您。” 陈宜月眸色一冷:“我寄人篱下,若不再乖巧些,怕是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秋菊忙点头称是,去箱笼给陈宜月找了帷帽和,伺候她戴上,主仆二人便沿着树荫慢慢朝荷塘走去。 天气比想象的还要炎热,陈宜月走了一会儿,便有些受不住了,扭头对秋菊道:“咱们还是回去罢。等日头落些了再来采莲子。外面这般炎热,若中暑就不好了。” 秋菊也热得浑身冒汗,一件豆青色弹花暗纹绸衫子已经湿透了。 听了陈宜月的话正要答应,眼睛却远远瞟见花园一侧的两个身影,定睛一看,竟好像是陈宜菡和凝霜。 秋菊忙指给陈宜月看:“姑娘您瞧,三小姐和凝霜竟也出来了!莫非三小姐中午也吃多了,要到园子里来消食?” 陈宜月一看,可不正是凝霜和陈宜菡嘛! 陈宜菡穿了件玫瑰粉的褙子,竟连帷帽也不戴,带着凝霜步履匆匆的往花园尽头走去。 陈宜月心中暗暗起疑,陈宜菡当然不会那么巧也吃多了出来消食。 那么,这么热的暑天,她大中午的到花园里来做什么? 陈宜月和秋菊刚好走到没有树荫的地方,秋菊没戴帷帽,被晒得两眼发花,忙催陈宜月道:“姑娘,我们回去罢!” 陈宜月却拉了秋菊隐在树后,轻声道:“且等等,我看看陈宜菡在捣什么鬼!” 只见陈宜菡带着凝霜走到花园尽头,竟伸手去推那角门。 陈宜月吃了一惊,这扇角门是内院通往外院的。陈宜菡既从这里走,那定然是要去外院!16525439 外院住的都是男子。她若是去看陈宜衡,也该托人邀陈宜衡到花厅见面,或者在上房老太太处见面。为何要私自跑到外院去? 又见陈宜菡推开角门便往外走,角门竟然不像有人看守的样子。陈宜月心中更是起疑。 忙带了秋菊道:“我们过去看看!” 秋菊也看到陈宜菡走到外院去了,听陈宜月说要去外院,唬了一大跳:“姑娘,若被夫人和老太太知道您去外院,定是一顿训斥!” 陈宜月却根本听不进劝告。她直觉陈宜菡不对劲,若能一举抓住她的把柄,好好整治她一番,那才是大快人心呢! 陈宜月低声斥道:“园子里连鸟雀都无一个,怕什么!走,我们跟过去看看!” 秋菊无奈,只好随着陈宜月走出角门。 外院竟也无一个人影,只听见枯燥的蝉鸣声。 陈宜月和秋菊跟在后面,只见陈宜菡带着凝霜径直朝水榭旁的一间书房走去。 那是陈宜衡的书房,难道陈宜菡真的是去见陈宜衡?这怎么可能呢? 陈宜月的好奇心被完全调动起来,拉着秋菊在树后闪闪避避,一路紧紧跟着陈宜菡。 陈宜菡和凝霜好几次四处张望,亏得陈宜月机警,都避到了树丛里。 走到那书房前,见陈宜菡和凝霜停下来说了几句,凝霜便离开了书房,拐到旁边的水榭里避凉。 陈宜菡自提了裙子,快步闪进书房。 陈宜月和秋菊对视了一眼,都感到有些棘手,没想到陈宜菡会让凝霜在水榭里守着。 陈宜月伏在树后等了一会儿,只觉得浑身汗如雨下,暑气如蒸笼一般,热得她腿脚都有些发软了。 陈宜月怕再熬下去会中暑,拉了秋菊道:“走罢!” 秋菊却瞪了眼睛看着水榭的方向道:“姑娘,凝霜走了!” 陈宜月一看,果然,凝霜站起身来,朝四周看了好几遍,便离开水榭,朝书房侧面的树荫走去。 那水榭里,湖水反射着阳光,想必更是热的厉害罢?凝霜肯定受不了暑气了。 陈宜月心中大喜,觉得炎热也消了几分,那树荫在书房侧面,她们从这边走到书房,正好不会被发现。 事不宜迟,陈宜月忙拉了秋菊的手,快步朝书房走去。 因是夏日,二人都穿着丝薄的绣花鞋,走起路来无声无息,很快就到了书房的廊下。 书房前用半人高的瓷盆种着茂盛的茶花,绿叶清脆茂盛,正好将陈宜月和秋菊遮了个严实。 进偏子进子。如此一来,便是有人偶然经过,也不怕被发现了。 最后一眼 季渊一身浅蓝绣银丝点素团纹的交领锦袍,腰束一条湖蓝色缀青蓝碧玺珠子的锦缎腰带,一头墨黑的头发用一枚玉冠松松扣住,英俊的脸轮廓分明,贵气中带着些不羁和冷峻。铪碕尕伤 他大步走了进来,见前厅多是外府女眷,似乎稍稍愣了一下。 陈宜宁的心莫名的紧张了起来,她看着季渊身上浅蓝的锦袍,心道,刚才二门外那个骑马的人果然是他! 又见季渊的目光一扫,似乎在寻找什么,忙垂下眸子,把身子又往陈宜月后面缩了缩。 “渊儿,快来,见见夫人和小姐们。”英山伯夫人含笑着朝季渊伸出手。 她存心在诸位夫人面前显摆一下自己的外甥。如此一等一的好男儿,家有未嫁嫡女的夫人们要抓紧啊! 季渊跟英山伯夫人见过礼,又献了贺礼,方跟着英山伯夫人身后,跟诸府夫人小姐一一见礼。 眼见快要走到这边来了,陈宜宁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正胡思乱想间,一双白底黑缎面的云靴停在她旁边周氏的跟前,季渊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季渊见过陈夫人。” 只听见周氏笑道:“季将军多礼了。这是我家两个女儿,宜月和宜宁。” 周氏已经这么说了,陈宜宁再不起身行礼就太失礼了。 刚站起身来,旁边陈宜月已经微笑着跟季渊见礼道:“宜月见过季将军。上次季将军送的解药,宜月还不曾亲自道谢,今日正好趁这个机会谢谢将军。将军万福金安。” 陈宜月脸若三月桃花,眼中波光潋滟,头上凤尾簪上的珍珠步摇在额上微微颤动,分外的娇媚动人。 季渊淡淡笑着回了礼。眼角的余光扫过站在陈宜月旁边的那个人儿身上。 她五官精致清丽,肤色白希得有些透明,唇瓣粉红水润,盈盈欲滴,让人忍不住有想品尝的冲动。季渊心中一荡,忙挪开眼神,却无意中发现,她身上镂冰丝绣玉兰的衫子,竟和他穿的锦袍颜色一模一样,都是浅浅的蓝色。 季渊心中莫名涌上淡淡的甜意,又见陈宜宁低着头,两腮虽有两朵若有若无的红晕,但却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将眼睛密密覆住,一丝眼神也看不到。 她连看都不愿看自己一眼!季渊苦涩的想道。心头淡淡的甜意,瞬间变成了巨大的痛楚,眸色不由暗了几分。也不去看陈宜宁,只低声道:“季渊见过二小姐。” 陈宜宁低着头,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垂着眸子站起来福了福身道:“将军万福金安。” 她的声音十分平静,平静得有些冷淡。 陈宜月将二人的互动看在心里,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冰窖,浑身的血都凉透了。 季渊对陈宜宁绝对有不同一般的情愫!虽然他们没有正视对方一眼,没有任何眼神的交接,看上去关系似乎比别人更冷淡,但他们之间的那种气场是骗不了人的! 跟她见礼时,季渊何其洒脱自若,何其云淡风轻。为何只一句“季渊见过二小姐”,就能让他的嗓子哑成那样? 恐怕,他对陈宜宁的感情,比她之前猜到的还要深! 陈宜月的双手在宽大的袍袖中不停的颤抖着,脸上桃色的红晕褪得一干二净,手心冰冷如铁。 陈宜宁却并不知道陈宜月此刻心中翻腾的波澜,听见季渊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心中一直吊着的一口气才放松下来。 若不是怕失礼,她真想马上吩咐婆子驾了马车送她回府。若知道季渊今日会来英山伯府,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的! 这样见面,真的很尴尬。 这样想着,陈宜宁情不自禁的扭头朝门口看了一眼,只要季渊在这厅里,她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一抬眸,却正好撞见季渊也正回头朝她看过来。 他一只脚已经踏出厅外,走之前的最后一眼,朝她看了过来。16640507 他神情有些郁郁的。厅堂上方镂空的雕樑,隔着日光洒下斑驳的光影,投在他俊美如玉的面庞上,将那双幽暗双眸中的痛楚之意,清晰可辨地映了出来。 陈宜宁心口猛的一痛。忙扭过头来假装吃茶,心却乱得一塌糊涂。 她没想到季渊也正好回头看她,她本来只想偷偷看看他走了没有,他却将她的眼神抓了个正着! 仿佛小偷作案被人当场抓住,陈宜宁又羞又窘,拼命将一盏微烫的茶水一气喝干。 周氏见了嗔道:“怎的一下子全喝了?也不嫌烫的慌!” 陈宜宁这才发觉舌尖被烫的微微有些发麻。讪讪笑道:“宁儿有些渴了……” “妹妹说话怎的前后矛盾?”坐在一旁的陈宜月也笑着道:“方才丫鬟斟茶时,妹妹还说不渴,不让斟呢!” 不知怎的,陈宜宁觉得陈宜月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刺耳。 她偏过脸一看,却见她笑意盈盈,眼中只有打趣之意,并无半分讥讽。 看来竟是她多想了。陈宜宁有些烦躁的揪着手中的丝帕,该死的季渊,他一出场,就什么都乱了…… 正心烦意乱间,坐在她们旁边的柳明娅突然拍掌笑道:“宁姐姐,我知道了!我知道你像谁了!” 陈宜宁讶然回头笑道:“妹妹,你在何处见到和我想象的人了?” 柳明娅只十二岁,是家中的嫡次女,最是天真活泼的性子,在家中深得英山伯及夫人的喜爱。 陈宜宁也乐得逗逗她,好赶快把脑海中那个浅蓝的身影驱走。 柳明娅笑道:“你像我堂兄画的画上,那个美貌的姐姐!” 柳明娅的堂兄?不就是季渊吗?季渊的画上,有跟自己相似的女子? 陈宜宁心头一跳,忙压低声音道:“想是妹妹看错了罢?画上的人物大多大同小异,怎的看得出像与不像呢?妹妹,你家的茶我吃的甚好,是白矛罢?” 陈宜宁想赶快转移话题,陈宜月却很有兴趣的追问道:“妹妹,既是你堂兄画的画,你又如何能见到?” 柳明娅得意的笑道:“那日我去长兄书房顽,看到他书案上有几幅卷轴。我打开一看,所有的卷轴都画的是一个穿浅粉衫子的姐姐,就跟宁姐姐你长的一模一样。我便夸那姐姐好看,问我哥哥她是谁,结果我大哥说,那是堂兄的画。他去堂兄书斋讨稷山道人的画,堂兄让他自己拿,结果他拿错了,把堂兄自己画的画拿回家了。” 陈宜宁的脸瞬间羞的通红,忙掩饰道:“世间女子,长的相似的太多了。想必是你堂兄画工不佳,所有的人物都画成了一个样子罢!” 柳明娅不满的撇撇嘴:“我堂兄画技虽算不上一流,但我见那几幅卷轴都画的极好。那女子一颦一笑都极生动的。” 陈宜月脸色苍白,脸上却犹带着亲切的笑容:“你看清楚了,真的跟宁妹妹一个模样?” 柳明娅忙点头道:“真的一模一样。我和宁姐姐已经大半年不曾见面了,以前宁姐姐身子丰润,不若现在这般好看。所以,那日见了画我并没看出那女子像宁姐姐。方才堂兄过来见礼,我才想起那几幅画来。再一看宁姐姐,果然跟画上的女子一般无二!” 渊银气他袍。陈宜宁是羞恼得说不出话来,陈宜月是心中恨得说不出话来。 柳明娅见她二人不说话,以为是不信,忙又道:“那画上的女子穿着浅粉的衫子,海棠红的裙子,插了镶东珠的鎏金累丝双凤簪。那模样真和宁姐姐像极了!” 浅粉的衫子,海棠红的裙子,镶东珠的鎏金累丝双凤簪——正是自己进宫那日的装扮。陈宜宁心中微微一颤。 几分羞恼,几分排斥,亦有几丝淡淡的甜蜜。 又想到刚才英山伯夫人的话“这孩子是个苦命的,前阵子刚从南疆回来,进了趟宫,回府后竟大病了一场,性子又倔,也不肯吃药,差点没把小命丢了。幸好苍天保佑,竟也挺了过来。” 从宫中回去,他便大病了一场…… 陈宜宁轻轻咬了唇,那日她将寒冰钗扔出马车外,他在车外也不说话。半响才低声道一句“季某得罪了。”说完,就策马绝尘而去。 是那日回去之后,便大病了一场吗? 陈宜宁心中如煎如沸,脸上一阵滚烫,一阵冰凉,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柳明娅又道:“更好笑的是,那日已经很晚了,堂兄自己骑了马,巴巴的跑到我家来,找我大哥讨那几幅画回去!” 陈宜月心中酸意弥漫,嘴上却淡淡道:“看来那几幅画对你堂兄来说很重要。” 柳明娅道:“那是自然,我大哥见他神情紧张,便骗他说弄丢了。堂兄立刻瞪了眼睛,要我大哥马上去找,即便把京里都翻一遍,也要找回来!” 见陈宜月听的专心致志,柳明娅愈加讲的起劲:“我大哥便问堂兄画上女子是谁,是不是堂兄的意中人。” “明丫头,你在跟姐姐们讲什么呢?如此眉飞色舞的!走罢,前面戏台子搭起来了,猴戏怕是已经耍起来了,咱们快去瞧罢!” 五门提督家的大小姐带着一个大丫鬟走过来,对柳明娅笑着说道。她是柳明娅的表姐。17OXh。 柳明娅本是孩子心性,一听说有猴戏,早把堂兄的画扔到脑外去了,朝陈家两位小姐行了礼,便跟着表姐去看猴戏了。 太过露骨 其他府上的夫人也带了自家女儿纷纷往戏园子那边走去。铪碕尕伤周氏也站起身笑道:“宁儿,月儿,我们也过去看戏罢。听刘夫人说今日不仅有戏听,还有猴戏看呢!” 陈宜宁和陈宜月忙站起来,跟着周氏,一起往戏园子走去。 英山伯府的戏园子建在山坡上,长长的石级两旁种着高大茂密的香樟,枝叶婆娑,浓荫蔽日,走在石阶上,一阵阵清凉的山风自林间吹来,让人心旷神怡,暑热顿消。 进了戏园子,便有打扮得清秀体面的大丫鬟迎了上来:“陈夫人和二位小姐且这边坐罢!” 陈宜宁一看,英山伯府中的戏园子还真是阔大,轩窗半敞,雕梁画栋,窗下密密摆着冰盆子,木几子上摆着冰镇的瓜果和各色茶点,黄花梨的透雕的圈椅上,都靠着细篾编成的凉枕,里面塞着燕草,人坐在椅子上靠着,又凉爽,又柔软舒适。 因今日是寿辰,各府也来了许多小字辈的男子。这戏园子里便竖了几扇巨大的屏风,将空间分割成两半,男宾和女眷各坐两边。 因陈宜宁是县主,身份颇高,便被安排在第一排的正中间。陈宜宁身边放着一个冰盆子,冰盆子旁边便是蜀绣的鲛纱大屏风。 屏风背后,似乎有穿着浅蓝袍子的人影在晃动。陈宜宁心中微微一动,便马上垂下眸子,眼观鼻,鼻观心。 男宾那边尽是寒暄之声,嘈嘈切切也听不清楚。陈宜宁也有意无意的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子,却终究没听到那人的声音。 好在没过多久,猴戏便开始了。 两只古灵精怪的小猴子被一个中年妇人牵着,身上穿着锦袍,头上还斜斜戴一枚玉冠,便走边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豌豆来吃,样子甚是滑稽可笑。 女眷们都哄堂大笑,柳明娅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她坐在陈宜宁的后面,从椅背上探过头在陈宜宁耳边笑道:“宁姐姐,我瞧那猴儿的打扮,倒有些像我堂兄!” 陈宜宁一看,也不禁噗嗤一笑,猴儿身上的锦袍虽做工粗陋,但也是浅蓝色的,头上也戴了枚玉冠,可不正有几分相似么! 见陈宜宁笑了,柳明娅忙指着屏风道:“宁姐姐,我堂兄就在旁边呢!和你只隔一道屏风的!” 陈宜宁大窘,幸好众人都在说笑,若是园子里安静,柳明娅这句话说出口,还不定引起多少人的猜忌呢! 忙扭头低声道:“收声罢,猴戏要开始了!” 台子上锣鼓声已经咚咚咚瞧了起来。那猴儿也利索,听见锣声,忙把手心最后几颗豌豆全部塞进嘴里,骨溜溜就打了几个跟斗! 那跟头翻得又稳又高,堂下一片掌声和喝彩声。 打完跟斗,那妇人笑着朝台下作了个揖,朗声道:“奴家这猴儿耍猴戏已有五年了。今日贵人云集,我让它表演个拿手的,让各位贵人主子开心逗乐一番罢。” 说着,命她两个徒弟搬来几个木架子,木架子上套着铁圈,缠着火线棉,妇人手里拿着一根燃烧的火折子,笑道:“这猴儿的拿手技是钻火圈。请各位贵人主子看清楚了,待会儿若是满意,还请给些掌声和喝彩。” 锣鼓轰鸣,妇人将火折子在那火线棉上一燎,火线棉便“刺啦”一声,一下子全部燃了起来,四个铁圈瞬间变成了火圈。 那猴儿穿着锦袍,大模大样的站在火圈旁边,目光颇深沉,似乎在研究怎么钻才合适。16640507 陈宜宁用纨扇捂住嘴轻声一笑。蓝袍玉冠,猴儿这身打扮,还真是像极了某人! 堂中正安静,陈宜宁的声音虽不大,屏风旁那个端凝不动的蓝色身影却倏的转过头来,隔着薄薄的丝绣屏风,朝陈宜宁这边看过来。 陈宜宁脸颊瞬间火烧一般热了起来,忙敛了笑容,正襟危坐,眼睛完全不敢朝屏风上看。 可那该死的身影却偏偏一直扭头看过来,隔着屏风,也炽烈得要把她融化一般! 陈宜宁又羞又恼,索性用纨扇遮住右边的脸颊,专注的朝台上看去。 台上,夫人帮猴儿把锦袍撩在腰间,那猴儿翻了几个跟斗,便身手敏捷的朝火圈里跳去! 一个,两个,三个,三个火圈都被它利索的翻了过去。 堂中顿时掌声雷动,喝彩声叫好声连成一片,戏园子的屋顶都快被掀翻了! 那猴儿似乎从没见过这等阵仗,被吓了一跳,停在第四个火圈前不钻了。 妇人好说歹说,又喂它吃了几粒豌豆,猴儿才怪叫一声,打了个跟斗朝火圈跃去! “砰”的一身巨响,那猴儿竟弄翻了火圈,巨大的火圈猛的朝妇人身上倒去! 那妇人似是被惊呆了,竟傻傻站在原地,神情极惊骇的看着火圈朝自己身上倒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季渊一个漂亮的移形换影,一下子冲到妇人跟前,也不见他怎么动作,那妇人就已经迷瞪瞪的被送到台下了。 巨大的火圈轰隆一声坍倒在台上,台下宾客齐声惊呼! 猴儿身上的锦袍着了火,身上的猴毛也被燎着了,它被烧得龇牙咧嘴,尖叫着朝女眷席上冲来! 陈宜宁就坐第一排,眼见猴儿就要冲过来了,一排的女眷吓的叫了起来! 季渊一个八步赶蝉飘到陈宜宁跟前,手掌竖起如刀,正要朝猴儿头上劈去,陈宜宁忙喊了一声:“莫要伤它!” 季渊变掌为转,一把抓起猴儿,顺势将它按进了旁边的冰盆子里! 猴儿身上的火倒是都熄了,可仍龇牙咧嘴尖叫不已,怕季渊又要伤它,陈宜宁忙道:“它不过是个无知畜生,又不曾伤到人,便放过它罢!” 陈宜宁脸颊微微苍白,粉润的唇瓣微微张开,一双明眸水光潋滟,哀求的看着季渊。 季渊心中软得一塌糊涂,深深的看着陈宜宁,眼神几乎无法从她脸上挪开。陈宜宁被他炽烈的眸子烘烤得承受不住,羞得低下头,心中却微微起了怒意:大庭广众之下,有这般看人的么? 那眼神,竟是要把她……要把她完全吃进肚子里才满足。太过露骨,太过无礼! 陈宜宁羞恼交加,季渊却还提着猴子站在她面前,陈宜宁怕被人看出端倪,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方听见季渊低声道了句:“你开了口,我自然不会伤它。” 柳明娅却在后面拍手叫道:“堂兄好俊的身手!我还没瞧见你如何行动,猴儿就被你抓到了!” 陈宜月牢牢攥住手心里的帕子,垂眸看着杯中的茶叶,面上一派平静,额角的青筋却微微暴起,在白希的脸上显得格外显眼。 妇人跑了过来,拉了猴儿朝季渊频频道谢。英山伯府的仆妇小厮们上前把火圈灭了,又打扫了台子。 英山伯夫人怕扫了宾客雅兴,忙命传了小戏来唱。 吱吱呀呀的胡琴声响了起来,青衣旦唱腔优美,扮相惊艳,陈宜宁却全无心情再看下去。她和季渊只隔一道薄薄的屏风,她的一举一动,他在那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陈宜宁只觉得浑身极不自在,脸颊如火烧似的,冰盆子放在身边都不起作用了。 低声对周氏和陈宜月说了一声,也不叫琥珀服侍她,陈宜宁提了裙摆便偷偷溜出戏园子。 刚走到廊下,忽然听到身后有人笑着喊她:“宁姐姐,等等我罢!”他也和建园。 陈宜宁回头一看,竟是柳明娅。她笑着小跑过来,头上一对红珊瑚珠镶的金丝缠枝发环在阳光下不停的颤动。 陈宜宁奇道:“你怎的也出来了?” 柳明娅皱起鼻子孩子气的嗔道:“猴戏演完了,这些嗯嗯呀呀的小戏我可不耐烦听。还不如出来顽耍一番。” 陈宜宁失笑道:“那你想去哪里顽?” 柳明娅拉了她的手道:“宁姐姐,我父亲收藏了许多奇石呢,就在那边的坊院里,我带你去看罢!”17OXh。 见陈宜宁犹豫,又不高兴的撅嘴道:“宁姐姐,你以前闷闷的,胆子又小,跟你说话也不怎么理的。如今你瘦了,变好看了,人也和气了,只是性子还是如此不爽利!” 陈宜宁伸出手指,笑着点点她的额头道:“绕了一大圈夸我,原来还是为了贬我呢!” 柳明娅方笑着拉了陈宜宁的手道:“那你陪我去顽好不好?” 话音刚落,一个磁性低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明丫头,你又在淘气了!” 陈宜宁浑身一震,后背顿时僵了。 柳明娅却欢呼一声扑过去:“渊哥哥,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要问你呢!” 陈宜宁忙转身道:“妹妹,既然你和堂兄有话要说,我便先告辞了。” 她虽垂着眸子,眼睛的余光仍能感到季渊正盯着自己。他浅蓝的袍角就在她跟前,离得如此近,她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龙涎香的气息。 “宁姐姐,不要走嘛,这件事跟你也有关。你听完就知道了。”柳明娅一团孩子气,仰着头问季渊道:“渊哥哥,你画的那些画上,那个穿浅粉衫子的姑娘,是不是宁姐姐?” 彻心彻骨 陈宜宁万万没想到柳明娅会问出这句话,她震惊的抬眸看向柳明娅,明澈如水的双眸满是羞恼之意。覔璩淽伤 柳明娅却压根没注意到陈宜宁的尴尬,只好奇的扑闪着大眼睛追问季渊道:“渊哥哥,你快说呀,是不是宁姐姐?” 季渊的脸唰的一下子全红了,他抬手拍了一下柳明娅的头顶:“明丫头,不许胡闹!” 嘴上虽是对柳明娅说话,一双眼睛却情不自禁的去寻找陈宜宁的眼睛。 她穿着一身浅蓝的衣衫,站在树荫下,看上去就像一株嫩生生的玉兰。 她一张小脸涨的通红,却偏偏强撑着。水盈盈的眸子恨恨瞪着季渊,竭力做出恼怒的模样,但脸颊和眼底的羞意,却让她的表情看上去更像是娇嗔。 季渊仿佛被人施了咒一般,眼睛粘在陈宜宁身上再也挪不开了。 他忘记了柳明娅,也忘记了自己,只痴痴的看着陈宜宁,看她似娇似嗔的水眸,看她两颊桃花般纷嫩的红晕,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疼痛,恨不能把这个小人儿揉进怀中好好亲昵一番才好。 柳明娅年纪虽小,却也看出二人之间不太对劲,伸手拉住季渊的袖子道:“渊哥哥,你别只顾着看宁姐姐,快回答我的问题呀!” 季渊的眼神太过炽烈,滚烫的让陈宜宁浑身都发热起来,听到柳明娅的问题,她再也顾不得礼数,转身就往花墙后走去。 刚转过头,就听见季渊在背后低低应了一声:“是她。” 柳明娅顿时欢呼一声:“渊哥哥,我就知道你喜欢宁姐姐,你刚才瞧她的样子,像……像……”柳明娅歪着小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只好给自己转圜道:“反正你瞧她的样子,就像守财奴瞧见了稀世珍宝!” 守财奴瞧见了稀世珍宝?陈宜宁脚下一个踉跄,嘴边却情不自禁的弯起一个弧度。 “嗳,宁姐姐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柳明娅忙拉住陈宜宁的手,头却扭向季渊:“渊哥哥,宁姐姐已经退亲了,你若喜欢姐姐,何不上侯府提亲?” 说着,又拍掌笑道:“若你娶了姐姐,宁姐姐就是我大嫂了!我也很喜欢宁姐姐的!” 陈宜宁羞的脸都要爆炸了,也不敢抬头看柳明娅,只拼命挣脱她的手往花墙后走。 季渊心头剧震!陈宜宁已经退亲了? 他眼中涌出一阵狂喜,正要再问柳明娅两句,柳府一个婆子慌慌张张跑过来,附身到柳明娅耳边说了几句话。 柳明娅脸色顿时大变,匆匆跟陈宜宁和季渊行了个礼,便提了裙子跟那婆子快步往花园的方向跑去。 树荫下便只剩陈宜宁和季渊了。 陈宜宁更是不敢再停留,也不跟季渊行礼道别,低了头就往花墙那边冲。 “宁儿……”季渊的声音有些不稳,饱含着巨大的狂喜,却又温柔得不像话。 陈宜宁的心砰砰直跳,几乎快要跳出胸腔了。也说不出是害怕还是害羞,她匆匆加快脚步,想逃离这暧昧的空气。16640510 季渊见她也不搭理自己,只低了头想要逃走,心中一急,来不及多想,一把伸手拉住了陈宜宁的手臂。17OXk。 陈宜宁的手臂被季渊握得紧紧的,他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薄纱的衫子清晰的传到她的皮肤上,陈宜宁羞怒交加,扭头狠狠瞪着季渊道:“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季渊动作极温柔、然而极坚定的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强迫她与他面对面站着,一双眸子燃烧着狂喜的光芒,哑声道:“宁儿,我只问你一句话,问完便放你走。” 二人正站在小路的拐角处,虽众人都在戏园子看戏,但保不齐会有丫鬟婆子经过,陈宜宁又羞又急,挣扎了好几下也没挣脱。 季渊的大手隔着纱衫子,触到了她温热细腻的肌肤,有着不可思议的柔软、不可思议的弹性。那么细,那么娇弱,他一只手掌就能全部圈住。 季渊情不自禁的又靠近一步,现在,陈宜宁的头发几乎就在他颌下,只要一低头,他就可以触到她的脸颊。 季渊又想起那日湖中,他将她救起来时,她的嘴唇在挣扎中贴到他的脸颊,那奇妙得让人终生难忘的触感,那种一直甜到心底的感觉,是他今生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季渊的呼吸倏变得粗重,整颗心都因为极度的渴望而疼痛起来。 陈宜宁没想到季渊竟敢如此孟浪,她用力的往回扯着自己的胳膊,想要挣脱季渊的钳制,可她一个金尊玉贵的闺阁千金,哪里是玉面阎罗季将军的对手? 挣扎了几下,不仅没能挣开,反而让两人的距离变得更近了。 陈宜宁这下是真的怕了,万一有人从旁边经过看到这一幕,她便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陈宜月在戏园子里坐了一会儿,看到陈宜宁离开不久,屏风后面的季渊竟然也起身离席了,心中便有几分不自在。 耐着性子又坐了片刻,心中终究烦躁不已,便对周氏告了罪,也从戏园子里溜了出来。 清风拂面,阵阵花香让人神清气爽,陈宜月心里却一直揪得紧紧的,胸口又闷又疼。难道陈宜宁真的偷偷溜去和季渊私会了? 他们是什么时候发展的?为什么自己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难道,是自己多想了? 陈宜月正满心烦躁的顺着花墙往外走,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那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但陈宜月却一下子听出来,那是陈宜宁的声音!正因为声音被压的很低,所以听上去格外暧昧!宜柳季姐抬。 陈宜月忙踮起脚尖,从花墙镂空雕花的墙壁上朝小路上望去。 这一看,她的心口像被人猛的割了一刀似的,疼得她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小道上,季渊正拉着陈宜宁的胳膊,微微低头看着她。他的目光炽烈得犹如正午的烈日,饱含着万千的柔情和渴望。陈宜月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一切。 季渊对陈宜宁的情愫,比她想象的要深一万倍! 那是怎样的目光啊,爱恋,不舍,冲动,宠溺,心疼,甜蜜,悸动,不安……季渊的目光,将这些诠释得如此生动,如此深刻。 陈宜月用手捂住嘴,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东西,季渊就这么送给了陈宜宁。 她费尽心机也得不到的东西,却被陈宜宁弃若敝屣!为什么!苍天为什么如此不公平! “你再不松手!我便要叫人了!”陈宜宁羞的根本不敢抬头看季渊,两排蝶翼般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让季渊的心都要化了。 “宁儿,你真的跟周家退亲了?”季渊低头问道,欣赏着陈宜宁娇恼的模样,拼命抑制住自己想要伸手抬起她下颌的举动。 “跟你有关系么!快放开我!”陈宜宁急得都想去踹季渊一脚了。 偏偏季渊还不知死活,又伏到她的耳边,声音极轻极柔的问道:“宁儿,你若退亲了,我便去你家提亲可好?” 他口中的热气,混着身上淡淡的龙涎香一起扑到她敏感的耳垂,陈宜宁只觉得浑身倏的麻了一下,无数细小的电流从四肢百骸窜过。 她身子一颤,全身的血液都冲到脑子里来了,季渊竟敢如此轻薄于她! 大齐女子婚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样私下相询,和私定终身有何区别? 难道在他眼里,她竟是那般轻浮不知检点的女子么! 若还和他僵持下去,不知他还要说出多少轻薄的浑话来! 陈宜宁惊怒交加,再也顾不得许多,猛的低下头,朝季渊的手背狠狠咬下去! 这一咬,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季渊不提防她竟然会咬自己,一惊之下松开了她的手臂。有些吃惊的看着她。 陈宜宁满脸通红,一双明媚如水的眸子直直地瞪着他:“若季将军以为我是那等轻浮女子,那便大错特错了!我定亲与否,退亲与否,都与将军毫无关系!望将军自重,不要再纠缠于我!” 季渊愣愣的看着陈宜宁,他万万没想到,形势竟然一下子急转直下,刚才看陈宜宁又羞又恼的娇嗔模样,他还以为她终究是对自己有几分情意的。 没想到,他说了要上门提亲,她竟如此生气! 她心中爱慕的,一直都是那个表哥周郁文罢?仿佛一盆雪水兜头浇下,季渊只觉得心头一片冰凉,方才有多少甜蜜,此刻便有多少痛楚。 季渊的眸子中的火焰一点点熄灭,看着陈宜宁怒气冲冲离去的纤巧背影,下意识的抬起那只刚被她咬伤的手,放在眼前定定看着。 手背上,两排细小的压痕入皮甚深,小麦色的肌肤,印下了一个椭圆型的圈痕。 季渊心中又酸又痛,着了魔似的将手背抬到自己唇边,着了魔似的张开嘴,在陈宜宁咬过的地方,用力深深咬了下去! 嘴里有些腥甜的味道。季渊却丝毫不觉得痛。 似乎唯有这样,才能让心中的痛显得不那么难以接受,不那么彻心彻骨…… 花墙外,陈宜月看着季渊的举动,眼泪纷纷流了一脸…… 那该多好 该多好 陈宜宁提着裙子一口气跑到了垂花门外,等停下脚步,才发现自己脸上已经全是泪水。覔璩淽伤 心中疼痛得厉害。疼痛,还有后悔。 为什么?她要一次次给季渊伤害她的机会? 前世,他视她若草芥,在她羞怯的等在书房,为雨夜晚归的他送上一碗热汤时,他却用那么冷淡的眼神看着她,语气是那么的不耐烦:“我的书房,你以后不要随便进来!” 可陈宜菡却可以随意出入他的书房,弄坏了他心爱的端砚,也没见他如何动怒。 刚才,她为何不早点咬伤他的手?是贪恋那点温柔,贪恋那点心动的甜蜜吗? 可事实很快就狠狠给了她一巴掌!他若对她真有几分真心,又怎会说出那种话?这与私相授受,私定终身有何区别! 在他眼中,她就如此不值得尊重,不值得以礼相待吗? 如此孟浪的拉住她的胳膊,将她的闺誉置于何地!若被人看见了,他作为男子,最多落个风流的名声,而她呢?她的一生,也许就全毁了! 陈宜宁又悔又恨,恨不得把自己的胳膊砍掉心里才能舒服些。 刚擦了泪,就听垂花门后有嘈杂的人声和忙乱的脚步声,似乎一大波人正朝这边走来。 陈宜宁忙拿帕子又拭了拭眼睛,又抬手抚了抚鬓角,方朝垂花门走去。17OXk。 周氏和英山伯夫人以及其他一群夫人太太刚穿过垂花门,便看见陈宜宁红着眼角正往这边走来,忙上去拉了她的手道:“宁儿,你去哪里了?怎的半天都不见回戏园子?你眼睛怎么红了?” 陈宜宁忙笑道:“不过是刚才看雀儿打架,迷了眼睛罢了。不妨的。母亲,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周氏扭头看了已经走到前面的英山伯夫人,低声道:“府里出事了!英山伯的庶子,方才被人发现掉到塘里淹死了!” 陈宜宁大吃一惊:“就是三姨娘所出的六少爷罢?早上来的时候还跟我们行过礼,最是乖巧标致了。六少爷有小厮跟着,好端端的怎会掉入塘中?” 周氏同情的点点头:“正是他。说来也巧,小厮刚好肚痛,到净房去了。另一个小厮被他派回屋里拿钓竿去了。结果没想到……” 周氏说着,眼里也微微有些湿润了:“他嫡姐柳明姝正好在亭子里,亲眼看到二姨娘所出的庶妹柳明荃把六少爷推进水里。” 难怪刚才柳明娅急匆匆的跟着婆子跑了!原来是因为这件事。这庶妹柳明荃也太狠毒了些! 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垂花门后有个穿浅蓝锦袍的人影正朝这边走来,陈宜宁忙拉了周氏的手道:“母亲,我们也去瞧瞧罢!” 说着,便慌忙拉着周氏从垂花门这一头往前跑去,追上了英山伯夫人的大队伍。 待到了荷塘边,看到六少爷小小的身子穿着一件蛋青的单绉袍子,正躺在塘边的草地上,英山伯夫人还好,只是脸色沉了下来,陈宜宁却心中一痛。 前世,她的烨儿被人从荷塘里捞出来时,也如这般躺在草地上,一张小脸,也是冰冷苍白得可怕。 陈宜宁的眼中涌起一阵水雾,她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身子不要颤抖,脸色却一下子变得苍白。 柳明姝正和柳明娅站在一起,她是柳家的嫡长女,头上挽着两个圆圆的蝴蝶鬏,插着红珊瑚番莲花嵌宝石赤金钗,一袭云纹绣百蝶穿花曳地裙,容貌虽不如柳明娅,却也楚楚动人,颇有几分少女的甜美。 看见英山伯夫人来了,柳明姝忙扑上来哭道:“母亲!六弟死的好惨!母亲一定要为六弟做主啊!” 英山伯夫人扫一眼旁边吓的缩成一团的五小姐柳明荃,厉声道:“荃儿,你为何将六弟推入池塘?” 柳明荃才七八岁的样子,生的怯怯弱弱,巴掌大的瓜子脸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几乎占了半张脸。 见英山伯夫人怒斥她,忙小声道:“母亲,六弟不是我推下池塘的。我方才过来时,六弟正在水面挣扎,我忙叫小桃去喊婆子过来救人,然后我拿了根树枝想把六弟拉起来,结果大姐姐就过来了!” 柳明姝忙怒声呵斥道:“一派胡言!我刚走到亭子旁,便听见六弟拼命喊救命,我跑过来一看,你就站在岸边对六弟冷笑呢!” 说着,她拉了自己身边的一个丫鬟道:“芜菁,你说,你是不是也亲眼看见她把六弟推到池塘了?” 那丫头怯怯的看柳明姝一眼,又看英山伯夫人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奴婢亲眼看见五小姐推六少爷的!六少爷在水里一边挣扎一边喊救命,五小姐却理也不理!” 陈宜宁心中一动,眉尖微微蹙起。 人在落水时,是根本没办法大声呼救的。上次在皇宫划船,她掉入水中后就是如此。只要一开口,便是一大股水流涌入喉中,只有拼命挣扎,根本不可能呼救!16640510 看样子,柳明荃说的是真话,而柳明姝却在说谎! 柳明姝为何一口咬定看到柳明荃将刘少爷推进荷塘?难道,她才是真正的凶手? 陈宜宁打了个寒颤,若真的是柳明姝为了陷害自己的庶妹,而生生将庶弟推入池塘,那她的心肠也太狠毒了! 正想着,柳明荃哭着跪了下来:“母亲,她们在撒谎!荃儿真的没有推六弟!” 英山伯夫人勃然大怒道:“明姝和芜菁都看见是你推的,你还敢狡辩!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等老爷回来家法处置!” 柳明荃哭得撕心裂肺,拼命挣扎着不让婆子带走她,手指在地上胡乱抓着,指尖渗出殷红的鲜血,把草叶都染绿了。 陈宜宁犹豫了片刻,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走到英山伯夫人面前。 她知道自己只是客人,这样强出头与礼不合。但她真的无法看到好人被冤枉,而真正的坏人却逍遥在外! 这些孩子有什么罪,为何要被人如此算计?看到躺在草地上的六少爷,她便无法克制的想起她的烨儿。 “夫人,宜宁有几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陈宜宁恭恭敬敬对英山伯夫人行了个礼,轻声说道。 英山伯夫人正为自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而心烦,听陈宜宁这么说,只淡淡道:“你说便是。” 陈宜宁知道她心中不悦,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指着地上的柳明荃道:“夫人,宜宁觉得此事颇有些蹊跷,想分别问大小姐和五小姐几个问题,可以吗?” 众目睽睽之下,英山伯夫人即便不悦,也不好当面拒绝。便道:“自然可以。” 陈宜宁走过去蹲在六少爷小小的尸首前,细细的检查了一遍。 方站起来轻声对柳明姝和柳明荃道:“有一件事,你们一定还不知道。方才婆子跟夫人说,六少爷的手掌里,握着一枚金钗。捏的太紧取不出来,也不知是你们谁的。” 陈宜宁的话刚落音,柳明荃的目光便瞟向六少爷握得紧紧的掌心,同时下意识的朝自己头上摸去。 陈宜宁看在眼里,又见柳明荃只是呆呆盯着六少爷的掌心,心中便又多了几分肯定。上前一步,冷声对柳明姝道:“妹妹,你方才为何抚摸头上的金钗?” 柳明姝心中一惊,忙朝陈宜宁看去,只见她眼底隐隐有冷厉之色,心中便起了几分恐惧。 陈宜宁正要继续问话,却突然发现,季渊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此刻正不动声色地站在了人群的最后。 季渊身材高大,便是站在人群的最后,也能轻易看到场中的情景。 见陈宜宁发现了他,他也抬起眸子朝她看过来。 他眸子里的炽烈消失得一干二净,阳光将他浓眉的阴影投射在眼睛上,让那双眼睛幽暗不明,充满了不可知的阴翳。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在阳光下,五官的轮廓鲜明得有些咄咄逼人,英俊得让人无法正视。宜一要前脚。 陈宜宁心中微微一痛,忙调开眼睛不去看他。 见陈宜宁被火烙一般的调转眼神,季渊心中自嘲的一笑:“她果然厌我,便是连多瞧一眼也不愿意。” 季渊只觉得额角开始出汗,也分不清是左手的伤痕在疼痛,还是心口在疼痛。 他真想马上拔腿就走,可又实在好奇陈宜宁接下来会做什么。也许,就这样在人群外,偷偷看看她的样子的机会,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今日,算是她和他彻底翻了脸罢。 季渊心中黯然。又想起方才在花墙后遇见陈宜月的情景:他刚绕过花墙,迎面便撞上了陈宜月,陈宜月双眼微红,正站在花墙边发呆。 见他来了,一双眼睛含情带羞的看向他,盈盈一拜道:“宜月见过季将军。” 他心情不好,淡淡回了个礼便准备离开。没想到陈宜月在背后叫住他道:“将军,您的手怎么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掌已是鲜血淋漓,血痕顺着指尖滴到地上,可他竟浑然不觉! 陈宜月温柔体贴的递过自己的帕子让他包扎伤口,轻声提醒他不要让伤口碰到水,要记得涂抹药膏。 她那般细心温柔,仿佛他不是个纵横沙场杀人无数的将军,而只是个需要被照顾被关心的婴孩。 季渊烦躁的摇摇头,将自己脑海中陈宜月的影子赶走。唉,如果说这些话的人是宁儿,而不是陈宜月,那该多好 你若信我 英山伯夫人听见陈宜宁的话,觉得有几分奇怪,感觉她似乎对自己的嫡女颇有几分怀疑,便冷声道:“宜宁,你这样问明姝有何用意?” 本来陈宜宁强出头周氏就很不赞同,刚才想拦一下没拦住,现在听英山伯夫人这么说,心中便知不好。覔璩淽伤 英山伯夫人最是护犊,将她所出的两个嫡子和嫡女,看的比眼珠还重要。 可听陈宜宁刚才那一问,似乎她对柳明姝有些怀疑。这必定会惹得英山伯夫人不悦。 宁儿这样树敌,实非幸事。 周氏刚上前一步想要说话,季渊拨开人群走了过来,看着英山伯夫人道:“姨母,我也觉得此事有几分蹊跷。我想分别问明姝、明荃、陈姑娘和芜菁几句话,您看如何?” 刚才柳明姝和柳明荃哭诉时,季渊还没过来,并没有听到她们说的话,英山伯夫人素来欣赏这个外甥,知道他行事是一等一的缜密严谨,便点点头道:“使得。你好好查查罢,看看明荃究竟为什么要害死六少爷,是不是受到了别人的挑唆和指使!” 季渊点点头:“外甥明白。” 季渊带了柳明姝走到离池塘不远处的亭子里说了几句话,又带了芜菁过去问了几句话。最后走到陈宜宁面前:“陈姑娘,季渊有几句话想问你。姑娘随我去亭子里可好?” 陈宜宁不知季渊打的什么主意,心中一百个不乐意,但众目睽睽之下,他态度这般官方的请她过去,打的又是六少爷落水的幌子,她又如何能拒绝? 便只好淡淡点点头。跟在季渊的后面走到亭子里。 这亭子距离池塘有一段距离,池塘边的人能看见他们的举动,但只要声音不是太大,是听不见他们在亭中谈话的内容的。 陈宜宁虽季渊走到亭子中,季渊很自然的站到她的面前,用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亭子中人群的视线,压低了声音,直截了当道:“我知道你怀疑此事是明姝所为,你想为明荃出头。可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没有?” 陈宜宁心中暗暗吃惊,她才问了一句话而已,季渊竟然就能将她的所思所想猜得清清楚楚,这个人太可怕了! 陈宜宁扬起头冷冷看着他:“我想做什么,不需要你季大将军指点!” 她扬起的小脸白希水嫩,一双明澈的眸子含着微微的冷意,分明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可看上去却偏偏那般动人! 季渊紧紧盯着她的脸,心中又觉得难受,又觉得欢喜。 但是此刻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亭子外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 季渊收敛一下内心的悸动,低声道:“明姝是我的嫡亲表妹,我自然要管。我且问你,你怀疑明姝,可有证据?” 陈宜宁见他一副就事论事,真的想调查清楚此事的样子,心中的戒备反而放下了几分。犹豫了一下方道:“我自然有证据。一者,落水之人不可能大声呼救,而明姝和芜菁都说听到了六少爷的呼救声。二者,我骗明姝说六少爷手心里攥着一枚金钗,她立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鬓发。三者,我检查过六少爷的尸首,他右手中指的指甲,有破损的痕迹。想必挣扎时曾抓破过嫌犯的皮肤。只要让明姝、明荃和芜菁伸出手臂一验便知。” 陈宜宁振振有词的说完,抬眸去看季渊,却发现他正痴痴盯着她的眼睛,目光中充满了赞叹和欣赏。 山陈何拦似。此刻,季渊的心中不仅充满了赞叹和欣赏,还有掩饰不住的爱慕。他没想到陈宜宁竟如此聪慧,不过小小的蛛丝马迹,竟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并且,她还善于通过不同的途径来检验自己的猜测,可惜她生为女儿身,若是男子,定是大将之才!17FXl。 见陈宜宁抬头看他,季渊情不自禁的开口赞道:“宁儿,你竟聪慧至此!与你一比,世间女子竟全是庸脂俗粉了!” 他的声音压的极低,又用梦呓般的语气柔声说出,像极了爱侣之间情动之时的轻声呢喃。 陈宜宁大窘,面上顿时火烧般的红了起来。她忙别过头去,后退一步避开季渊的视线,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冰冷一些:“季将军,请你尊重些罢!” 季渊的眸子一暗,这才回过神似的,扫了一眼亭子外交头接耳朝这边看过来的人群,低声道:“你说的很对。但你想过没有,若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揭露出真相,会给明姝和柳府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陈宜宁心中一震,这个问题她确实没想过,六少爷躺在草地上的样子,让她想起了烨儿,所以才一心想要为他讨个公道。 但之后的事情,她确实没多想。 见陈宜宁若有所悟,季渊又耐心解释道:“如今府中这么多高门贵妇,真相若披露出去,明姝、姨母,乃至明荃,都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明姝自然是没脸再活下去,姨母颜面受损,又痛失爱女,自然会把怒气转到明荃身上。并且,这件事对柳府的声誉也是致命的打击。” 他深深看了陈宜宁一眼,语气极温柔的补了一句:“况且,你又何必出头,白白招人怨恨呢?这件事,交给我便好。” 不用她来出头,一切,交给他便好。 这句话,竟让陈宜宁的心莫名的暖了一下。 从来都是她一个人冲锋陷阵,面对各种阴谋和陷阱,步步惊心,如履薄冰。 从来,她都知道,没有一个肩膀可以给自己倚靠。 可今日,季渊竟说,一切交给他便好。 陈宜宁忙垂眸掩住眼中的情绪,低声道:“难道就这样放过真正的凶手,让六少爷枉死吗?” 季渊扫了一眼亭子外越来越躁动的人群,语气十分坚定:“自然不是。我定会还六少爷一个公道。你若信我,就不要再管此事,好么?” 她若信他,可是,她还能再信他吗? 陈宜宁抬眸迷惘的看向季渊。季渊微微低头,深深的看进她的眼底:“宁儿,相信我。” 鬼使神差般,陈宜宁轻轻点了点头。 季渊的嘴角挑起一个开心至极的笑容,整张脸庞都明亮起来:“那我们便说定了。一会儿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必须保持沉默。” 陈宜宁点点头,看着季渊微笑的嘴角,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竟然还有两个极小的小酒窝。 上一世,她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也许是因为,上一世,他从来不曾这样开心的对她笑过。 陈宜宁心中钝钝的痛着,慢慢跟在季渊身后回到池塘边。 众人早等得不耐烦了。见季渊和陈宜宁回来,英山伯夫人忙道:“渊儿,不要在卖关子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季渊瞟了一眼神情有些紧张的柳明姝,淡淡道:“姨母,方才我已经查清楚了,此事并非明荃所为,真正的凶手是芜菁!” 一语既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陈宜宁也瞪大了眼睛,她万万没想到,季渊所说的交给他处理,竟然是要栽赃给另一个无辜的女子! 陈宜宁刚要开口,忽然想起自己曾答应过不再插手,便忍住了。只一双眸子狠狠瞪着季渊。 她果然又被他骗了!她为何如此之傻,经历了上一世的痛苦之后,竟然还会选择相信他? 季渊话音刚落,芜菁便哭着跪到英山伯夫人的面前:“夫人,都是奴婢的错。今日在园中,小少爷拦住奴婢,让奴婢陪他玩耍,因奴婢要去当差,不肯答应,小少爷便拦在奴婢面前不让奴婢离开,奴婢心中着急,便推了小少爷一些,结果不提防塘边湿滑,小少爷竟一下子落入池塘。奴婢害怕夫人责罚,才将过错推到五小姐身上。呜呜呜……是奴婢错了,求夫人饶命!” 陈宜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芜菁分明是无辜的,为什么要主动揽下这件事?16605915 柳明姝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走到芜菁身边,抬手就是一耳光:“你这贱婢!差点将我也骗了过去!你口口声声说你亲眼瞧见五小姐将六少爷推进池塘,怕众人不相信你一个奴婢所言,便哭着求我为你作证。原来,原来你才是真正的凶手!” 柳明姝说的声情并茂,把一个受贴身奴婢蒙蔽的宽厚主子的形象演绎得十分到位。陈宜宁在旁边冷眼看着,心中实在很是佩服柳明姝颠倒黑白的本领。 这些话说的滴水不漏,而且和芜菁的供词完全吻合。看样子,刚才季渊分别叫她们去凉亭根本极是避人耳目。 不过是想将戏演得更逼真些罢了! 一个庶子的性命,谁会在乎呢!他是柳夫人的外甥,柳明姝的表兄,自然处处设身处地为她们着想,竭力将这桩丑事遮住. 陈宜宁心中万分失望。这出戏她再也不想看下去了! 陈宜宁拉了周氏的手轻声道:“母亲,我们走罢,这里怪热的,宁儿胸口有些闷,再呆下去只怕要中暑了!” 周氏一听,忙挽住她手臂道:“快些到前面亭子里去歇会子罢!” 面上一红 陈宜宁和周氏在亭子里的石凳子上坐了,看到草地上英山伯夫人喊了管事的来抬走六少爷的尸首,又叫婆子用绳子绑了芜菁,嘴角不由浮上一个嘲讽的笑容:“母亲,你真的相信六少爷是柳明姝推下去的吗?” 周氏奇道:“她都承认了,自然是她推的罢!” 陈宜宁摇摇头,将自己方才所观察到的证据一一说了出来。覔璩淽伤 说完,自嘲的一笑:“母亲,你说,我竟然会相信季将军,我是不是很傻?” 周氏却连连道:“宁儿,你相信季将军便对了。” 说着,又赞道:“难怪季将军能被皇上如此看重,他行为做事,果然是极妥当的!” 陈宜宁奇道:“母亲,他为了保住自己嫡亲表妹的名声,竟然牺牲一个无辜的丫鬟,这也算行为做事妥当?” 周氏摇头道:“傻孩子,现在当着众人的面,这丫鬟自然是被婆子扇了耳光拖下去捆了。可以后如何处置,众人又如何得知?如今拿这丫鬟顶了罪,事后还了她的卖身契,再压上些银子,挑门好亲事嫁出去,对这丫鬟来说,岂不是更好的出路?” 陈宜宁这才恍然大悟。自己枉活两世,竟连这点都不曾想明白。 周氏又道:“宁儿,你该感谢季将军方才拦住了你。你虽是县主身份,这个头也出得,但你若真毁了柳明姝,便是毁了自己。一者英山伯夫人会记恨于你,将来保不齐会怎么对付你;二者,此事传出去之后,谁还敢上我们陈家提亲?谁敢娶如此厉害的儿媳妇进门?” 陈宜宁默然不语,心中却隐隐有几分欢喜。原来,竟真是她看错了季渊。 见陈宜宁不说话,周氏又叹息道:“宁儿,你固然聪慧,但终究是个闺阁女子,女子无才便是德,锋芒太露,反而会害了自己。往后处事,万万不可如此莽撞!” 陈宜宁低低应了一声,不由得偷眼瞟了一眼草坪上正和柳夫人善后的季渊。 他一身浅蓝的锦袍,在阳光下显得身姿挺拔,俊逸非凡。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般,季渊忽然扭头朝她这边看了一眼。陈宜宁吓得猛的转过头来,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 “母亲,妹妹,你们在说什么?”陈宜月穿着银红霞影纱衫子,笑意盈盈的走了过来。 陈宜宁简单的把刚才池塘边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只略去了季渊对她说的那些话。 陈宜月听了也赞道:“季将军果然算无遗策,缜密周到。” 陈宜宁见池塘边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害怕英山伯夫人看到她们坐在亭子里,会带了季渊一起过来,忙拉了周氏和陈宜月道:“英山伯夫人正忙着,我们还是去前堂罢。” 周氏也道:“府中出了这等事,怕还有得她忙呢!我们去和管事婆子说一声,先回去罢!” 周氏左手携了陈宜宁,右手携了陈宜月,沿着亭子边的草地朝外面走去。 陈宜月本来还等英山伯夫人和季渊过来跟她们攀谈几句的,结果没想到陈宜宁和周氏都急着要走。 她瞟了一眼草地上的季渊,见他似乎正朝这边看过来,她心中正要一喜,却发现他的目光并不是落在自己身上,而是落在陈宜宁身上! 陈宜月心中酸痛不已,为什么她的温柔体贴,她对他的爱慕和崇拜他都感觉不到? 除了身份不如陈宜宁尊贵,她无论是容貌,才情,哪里比不上陈宜宁?为什么他的眼中只有陈宜宁一个? 陈宜宁对他冷淡如冰,甚至还狠心咬伤他的手背,可他却还不死心! 为什么,为什么她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东西,陈宜宁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 陈宜月咬紧嘴唇,她不能就这样束手待毙! 她孑然一身,无依无靠,如果自己再不争取,就根本不会有任何机会! 陈宜月将手藏在宽大的袍袖中,用指尖将腰间悬挂玉佩的丝绦一点点挑松。 终于,玉佩一点点从她腰间滑落到草坪上。整个过程静无声息,陈宜宁和周氏完全没有察觉到。 陈宜月嘴角浮出一个笑意。如果她没猜错,季渊会跟过来的,只要他跟过来,就会发现草地上的玉佩。 果然,陈宜月和陈宜宁刚和丫鬟一起搀扶着周氏上了马车,二人携了手,正要坐上前面的马车,季渊快步走了过来。16605915宜亭绑相山。 他浅蓝的锦袍被风吹起一角,露出袍角内侧玄色滚银边的翟鸟纹镶边,极其低调的华贵。 陈宜月眯起眼睛看着季渊,心道,看似素净的锦袍,里面竟藏着如此玄机。季氏一门绵延十代,果然是真正的贵族做派。 陈宜宁自然也看到季渊走了过来,正要上车避开他,他却三步并作两步,转瞬间就来到了她面前。 “陈姑娘,这玉佩可是你的?”季渊拿着陈宜月的玉佩递给陈宜宁道。 方才他跟英山伯夫人正说着话,眼角的余光看见陈宜宁和母亲、姐姐一起朝前堂那边走去。 他匆匆忙忙结束了跟英山伯夫人的谈话,急急的想要跟过来。结果却在草地上发现了这块玉佩。17FXl。 这是一块遍体通透的玫瑰比目霜纹玉佩。上面打着一个四季如意的葱绿绦子。一望便知是年轻小姐们贴身带的。 季渊没来由的就一厢情愿地认定这是陈宜宁的玉佩。他将玉佩紧紧握在手心,温润的玉质仿佛还带着女孩儿身上微微的体温,散发着阵阵的馨香。 季渊心头砰砰直跳,他情不自禁的把玉佩拿到唇边,做贼似的在上面印下一个吻。 就这么一个极轻极浅,还带着慌乱和羞怯的吻,却让他的心甜得仿佛要化开一般。 陈宜宁看着季渊手心的玉佩,讶然道:“这是我姐姐的玉佩,将军从何处得来?” 陈宜宁匆匆瞟了一眼季渊便挪开了眼神,不知为何,季渊的眼神总让她心悸不已。多看一秒,面上便有些发热。 她真想厉声斥季渊几句:你不知这样直勾勾的盯着人看是极其失礼的举动吗? 是陈宜月的玉佩?季渊心中失望之极,顿时觉得自己在玉佩上印的那个吻太可笑,太让人难堪了。 “将军,这是宜月的玉佩呢!幸好将军捡到了,不然宜月还真的不会发现呢!”陈宜月笑盈盈的走过来说道。 一双妩媚的大眼睛水波荡漾,声音和举止却非常礼貌而得体,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季渊有些怏怏的把玉佩递给陈宜月:“陈姑娘,冒犯了。” 陈宜月忙接过玉佩,巧笑道:“将军说的哪里话,您帮我捡到了遗落的玉佩,月儿感激还来不及呢!” 说着,她又补充道:“说来将军真是月儿的贵人。之前在南疆帮月儿寻解药,如今又捡了姨娘留给我的唯一信物。月儿真的不知该怎么感谢将军才好。” 季渊瞟了陈宜宁一眼,见她微微低头,垂着眸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头上金钗上的红翡滴珠在阳光下微微颤动,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季渊心中有些痒痒的,想要逗她也和自己说几句话,便微笑道:“陈姑娘若要感谢我,叫我送你们一程便好。陈府素来出美人,季渊若能护送二位姑娘回府,也是一桩美事。” 陈宜月没料到季渊竟主动提出要送她们回家,一时喜出望外,正要应下,陈宜宁却开口道:“将军,有母亲陪同在旁,您送我和姐姐回府固然并无不妥。但外人并不知道我和姐姐有母亲陪护。您送我们回家,恐怕会招来闲话。” 她一双盈盈的水眸就那么似喜似嗔又似怒的看着他,看得季渊心里一阵热,一阵冷,又一阵惆怅。 到底,她不肯和他靠的太近。真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排斥自己。 陈宜月见陈宜宁如此说,也只好应声附和。 季渊笑了笑,轻声道:“如此,季某便不耽误二位小姐回府了。” 说完,季渊又走到周氏的马车前跟周氏道了别,正要带了小厮回去,却听见陈宜月在背后叫他:“季将军留步,宜月还有一事相询。” 季渊停了脚步,朝陈宜宁和陈宜月走过来。 陈宜宁有些讶然的看着陈宜月。姐姐这是在做什么?听她说话的语气,好像她和季渊是熟识的? 陈宜月当然注意到了陈宜宁的惊诧,脸上笑得更加妩媚,语气却带上了三分羞怯和七分尴尬,低声问季渊道:“将军,宜月的帕子,您还是还给宜月罢!毕竟是女孩家的东西,遗落在外总是不妥。” 陈宜宁一惊,忙抬眸朝季渊看去。陈宜月的帕子,怎么会在季渊哪里? 听到陈宜月的话,季渊也是一愣,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语气有些懊恼:“真是对不住,是我疏忽了,后来去敷药的时候,我吩咐小厮取下帕子之后,忘了收起来还给姑娘了!” 敷药?陈宜宁的目光微微闪烁,滑到了季渊的手背上,他手背上敷着一些浅黄的药膏,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陈宜宁脸上一红:那手背,可不正是被自己咬伤的么! 计划奏效 陈宜月蹙眉轻呼一声:“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被旁人拾了去……” 听陈宜月这么说,季渊颇有些过意不去,忙道:“我即刻回去寻那帕子。覔璩淽伤请陈姑娘稍稍等我一会儿。” 陈宜月看了季渊一眼,用衣袖掩住嘴巴笑道:“将军,您若寻回那帕子,绞碎了扔了便是了。不必还给宜月了。那上面血迹斑斑,您便是还给我,也是不能再用了。况且,宜月怎好劳烦母亲和妹妹一直等着呢?” 话虽这么说,陈宜月心里很笃定,季渊一定会找机会去陈府,将帕子还给她的。不管是真的为了还帕子,还是为了想办法见陈宜宁一面,季渊一定会去陈府一趟的。17FXY。 只要季渊能去陈府,她就能想办法制造出机会。事在人为,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也要想办法把握住。 陈宜宁站在旁边,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季渊和陈宜月之间,似乎有属于他们的小秘密,她不知道,也猜不出。 陈宜宁不由抬眸看了季渊一眼,带着点困惑和好奇。 感觉到陈宜宁的眼神,季渊马上也朝她看了过来。二人的眼神在空中碰撞,陈宜宁有些羞恼和慌张的别开了头。 季渊的目光是那么的专注和深邃,似乎想要看到她的心底里去。让她没来由的一阵心悸。 更何况,他竟丝毫也不懂得掩饰自己眼中的喜悦和爱慕之意,就那么微笑着,定定地看着她。完全忘了旁边还有一个陈宜月。 若是被宜月看出来什么端倪,那可如何是好?她这个大家闺秀的脸该往哪儿搁? 陈宜宁心中惴惴不安,偏季渊还不知死活,一边和陈宜月说话一边频频看她。 其实季渊只是想引逗陈宜宁再多看自己几眼。 和她对视时的感觉是那么美好,一个眼神,便胜过千言万语。 可是,陈宜宁看了他一眼之后便不肯再抬眸看他,只一径低着头,葱白的指尖将一块粉白的帕子揉得全是褶皱。 季渊忽然很羡慕她手中的那块丝帕。 当锦帘垂下,马车开始启动时,陈宜宁终于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接受季渊眼神的烘烤了,这个人真是太不知羞了…… 陈宜月的手一直在宽大的袍袖中紧握成拳,直到锦帘垂下,阻隔了季渊和陈宜宁目光交流之后,她的掌心才慢慢松开。 见陈宜宁微微低着头,捧着茶盏发呆的样子,陈宜月心中猛的涌起一股恨意和悲愤。 她向季渊媚笑,说季渊喜欢听的话,费尽心机讨好他,季渊都不曾多看她一眼。 可陈宜宁呢?她一句话也不用说,甚至连动都无须动一下,就能让季渊的眼里全是渴望和迷恋。 陈宜月深深吸了口气,敛下眼底的冷意,微笑着问陈宜宁道:“妹妹,你在想什么呢?竟有些呆呆的。” 陈宜宁猛的回过神来,忙掩饰的端起小几上的茶盏,浅浅喝了一口方道:“并不曾想什么。今日累了一天,只盼着早点到家。” 陈宜月心中冷笑,先前她不信陈宜宁对季渊也有好感,如今看来,这丫头竟似也有些动心了! 现在,她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兵行险招了。 陈宜月也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轻声低笑着道:“妹妹,你看季将军如何?” 陈宜宁心头一跳,以为陈宜月看出了什么端倪,忙开口掩饰道:“我只见过季将军几次,哪里就能看出什么?姐姐问这话的意思是?” 陈宜月亲热的挽起陈宜宁的手臂,把嘴唇贴在她耳边道:“妹妹,你年纪还小,自然瞧不出什么,我瞧着季将军却是极好的。” 陈宜宁心头一跳,不知道陈宜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胡乱点了点头。 陈宜月却将她揽得更紧,一副小女儿的情态,脸上也含了七分羞意,轻声耳语道:“宁儿,我有一个秘密想告诉你,你可否为我保密?” 陈宜宁莫名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好奇心最终战胜了而一切,她轻轻点了点头:“姐姐,你说便是。宁儿一定为你紧守秘密。”16605954 陈宜月在心中微微一笑。陈宜宁一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她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所以,她并不怕今天的谈话会泄露出去。 陈宜月假装犹豫了一阵子,才语气甜蜜的低声道:“宁儿,我……我觉得季将军似乎是有几分喜欢我的样子……” 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陈宜宁心头剧震!她万万没想到陈宜月竟然告诉她,季渊喜欢她! 她说的是真的吗?那季渊看向她的那些炽烈的眼神呢?难道都是装出来的吗?还是说,季渊对所有的未婚女子都显得脉脉含情?他根本就是一个风流种子? 上一世的季渊,虽说不上好色,但房里也收了好几个姬妾。 陈宜宁心中那点甜蜜刹那间荡然无存! 未婚的女子,脸皮便是再厚,也不至于厚颜到编造这种谎话。若季渊没有给陈宜月任何暗示,陈宜月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感觉? 一定是季渊对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所以才会让她产生“季渊有几分喜欢她”的感觉。 陈宜宁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一阵阵的恶心翻涌上来,在心中结成了一块坚冰。 她本以为那些暧昧和悸动都是专属她一个人的,现在才知道,季渊根本不吝啬这个,他 可以一边频频用眼神寻找她的眼神,一边和陈宜月做着暧昧的游戏。 比如那块帕子,分明是陈宜月的东西,为什么会被季渊拿去包手? 陈宜宁越想脑子里面越乱,本来就不是太好的心情,更是变得阴云密布。 陈宜月假装羞怯不已的样子,笑着在陈宜宁耳边轻声嘀咕道:“宁儿,你千万要为我保密呀!若是被父亲母亲还有祖母知道了,定不会轻饶我的!” 一副好姐妹说些贴心话的架势。 陈宜宁点点头,心中一片冰凉,却终是忍不住好奇,低声问道:“季将军对你说过喜欢你?” 陈宜月听了脸上浮起两朵红晕,伸出白希细长的手指点点陈宜宁的脑门道:“这种事情还需要开口说么?一个眼神便懂了!” 陈宜宁脸上笑着道:“姐姐富有洞见,宁儿自愧不如!” 陈宜宁心中那棵刚冒头的嫩芽一下子便枯萎了!她默默警告自己:上一世你死的还不够惨吗?今生为何还要和季渊继续纠缠? 陈宜宁素来豁达,在路上一番反思之后,等回到陈府时,陈宜宁的心情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 无论如何,季渊都不是她该招惹的人。 反正本来也不会有太多交集。以后若是见到了,躲开便是了。宜一帕笑将。 见陈宜宁的脸色从苍白到通红,再到最后恢复正常,眸子里的那点甜蜜一点点慢慢消失。陈宜月便知道,自己的计划奏效了。 陈宜宁一定以为季渊曾对自己说过什么或者做过什么吧。这样一来,她怎么可能还会正眼看季渊呢?“ 陈宜月用纨扇遮住半张脸,心中有胜利的喜悦,却也有几分愧疚和自责。 陈宜宁和周氏待她并不坏,不仅不坏,甚至还很好。是真心把她当嫡亲的的女儿那样宠的。 陈宜宁更是帮过她太多次忙。若没有周氏和陈宜宁,恐怕她早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算了,以后再想办法弥补她吧!婚姻毕竟只有一次,好的夫君更是百年难遇。她本来就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若自己再不主动一些想点办法,那等着她的命运就是冻死饿死,或者被人害死! 她不想害人,不想做这种卑鄙的事,可是她的出身和环境,让她根本无法选择。 要想出头,就只能踩着别人的头往上爬。要想得到季渊,就必须牺牲陈宜宁。 想通了这些关节,陈宜月的愧疚之心也减淡了许多。 跟陈宜宁两人一路无话。各想各的心事。 回到府中,因大家都累了,周氏便吩咐不用伺候她用膳,各自回自己的院子里单独吃便可以了。 陈宜月带了秋菊回疏影斋,陈宜宁也带着琥珀回到了秋爽斋。 秋爽斋里,绿桑正依在书案前绣一块帕子,见陈宜宁和琥珀回来了,忙低头迎了上来:“姑娘,琥珀,你们回来了!” 陈宜宁一直有些心神不定,还没发现什么,琥珀却虎着脸拉了绿桑走到门口光亮处道:“绿桑,你的脸怎么了?” 陈宜宁听到琥珀声音不对劲,也忙走过去朝绿桑脸上看去。 不看还好,着一看,陈宜宁的脸色马上变得极难看! 绿桑的右颊高高肿起,平时白希的肤色已经完全变成了赤红,挤得右眼几乎变成了一条缝,看上去十分可怜,这分明是被人扇了耳光所致! 陈宜宁脸色冷的如寒冰一般:“绿桑,这是谁打的?” 琥珀也恨声道:“这是谁,竟下得了如此狠手!且莫说你是大丫鬟,在府里颇有几分体面,便是个二等丫鬟,打你之前也须先经过姑娘同意!” 绿桑见陈宜宁脸色难看,也不敢再隐瞒,只委屈的低声道:“是三小姐打的!” 也有猫腻 陈宜宁眉心狠狠一皱,双眼几欲冒出火来,她深深吸了口气,压住心中的暴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一些:“究竟是怎么回事?把事情的经过讲给我听一听罢。蒲璩奀伤” 绿桑是陈宜宁的贴身大丫鬟,郑姨娘倒台后,陈府上下谁不高看她一眼?没想到今日却吃了这样的排头。 饶是她如此泼辣爽利的性子,此时也红了眼圈:“姑娘,今日公中发各房姑娘的胭脂水粉,奴婢便和红萼一起去管事妈妈那里去领。因姑娘素来喜欢绿色,奴婢见各色装装胭脂的罐子里,有一个粉绿色嵌桃纹的罐子,就先挑了。反正罐子里的胭脂都是一样的货色,这个也不算什么。结果三小姐带着凝霜过来了,三小姐看见奴婢手里的胭脂罐子,就让奴婢让给她。奴婢不答应,说姑娘喜欢绿色,左右胭脂是一样的,不过是个罐子讨巧。结果三小姐就恼了,说奴婢是趁着姑娘不在家,故意与她作对。奴婢便道,便是姑娘在家,也该是姑娘先挑。姑娘是嫡,她是庶,走遍大齐都是这个道理。结果,结果三小姐二话不说,抬手就给了奴婢一巴掌。” 陈宜宁抬起绿桑的下巴,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冷声道:“只一巴掌便打成这样?” 绿桑抽抽噎噎道:“三小姐打完了还不解气,又喊了个婆子过来打,而且只让打右脸。所以……所以才成了这副模样。” “砰!”的一声巨响,陈宜宁终于忍不住了,抬手把桌角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大齐以右为尊,打脸便也罢了,还专门打右脸,这摆明了是要故意羞辱绿桑! 除了上次陈宜菡烫伤夫人,绿桑和琥珀还从没见过陈宜宁发过这么大火,两人都呆住了。 琥珀忙喊了丫鬟进来打扫了地上的碎瓷渣子,又为陈宜宁倒了杯茶递到她的手里:“姑娘,莫要气坏了身子,喝点茶消消气罢。” 陈宜宁也不喝茶,命琥珀找了药膏子帮绿桑细细擦过一遍,又独自坐在书案便沉思了许久,方道:“琥珀,姑母回来省亲那回,赏了我一个檀木七彩螺钿嵌珍珠贝母的首饰匣子,你给我找出来罢。” 琥珀愣了一下:“姑娘,您找这东西做什么?上次我说要拿出来放那些首饰,您说这匣子太贵重了,若磕了碰了就太可惜了。今日为何又要拿出来用它?” 陈宜宁眉尖一蹙:”叫你拿便去拿,何来这么多话?” 陈宜宁待下人素来温和宽厚,她若出声斥责,便一定是气得狠了。琥珀唬得不敢做声,忙应了一声,便到箱笼里去找那匣子。 三小姐这次定然没有好果子吃了。前几天姑娘见她被熏香弄的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又有些心软了,这下可好,她自己偏偏不知死活的要往刀口上撞! 琥珀摇摇头,三小姐真真是个蠢的。心肠又歹毒,这种人,怕是死一百遍都不知悔改的。 找到了匣子,琥珀小心翼翼的双手捧给陈宜宁:“姑娘,匣子找到了。” 陈宜宁将匣子拿在手中细细把玩着。这匣子用的是上好的南越紫檀,和一般的紫檀不一样,这是水檀,因生长在南越的溪岸河流旁,故木质虽坚硬致密,却轻盈而润泽,色泽也是极难得的浅紫色,这种紫色,别说是万里挑一,十万棵紫檀中,也不一定能找到一棵。 光这匣子所有的木头,已经是价值千金。 况且,这匣子上海镶嵌着七彩的螺钿和珍珠贝母。螺钿自不必说,那珍珠个个都有小指头大小,散在云母片里,真真是珠光宝气,华彩四溢。 陈宜宁托着木匣子,眼中毫不掩饰的浮起一抹轻蔑:“如此华丽的首饰匣子,陈宜菡没有不喜欢的道理罢?” 晚上,琥珀服侍陈宜宁梳洗了,她却不上床睡觉。拿了几块黑乎乎的熏香放在一个银鉴子上,用文火慢慢焙了,又将那檀木匣子悬空吊扣在银鉴子上,让那香烟一点点全部灌入匣子中闷着。 琥珀和绿桑见陈宜宁心情不好,俱不敢多言,只默默的在旁边服侍着。 陈宜宁又让琥珀准备了草药茶,三人各自喝了几杯。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便对琥珀道:“今夜你和绿桑轮流值守。待熏香用尽了,便再换几块。今晚务必要将那盒子熏上一整夜。” 琥珀和绿桑都点头应了。陈宜宁方放心的尚了床。 陈宜宁的心情十分低落。一夜的梦也做得凌乱而莫名。 一会儿是季渊含笑看她的眼神,一会儿是季渊和陈宜月携手离去的背影,一会儿是陈宜菡狞笑着伸出尖利的指甲,想要抓破她的脸…… 宜皱竟大量。早上醒来时,冷汗已经湿透了薄薄的丝绢亵衣。陈宜宁看着雪青色的纱帐,梦中,看到季渊和陈宜月携手离去时,那种心痛的感觉竟然逼真。 陈宜宁有些烦躁的掀开纱帐,猛的坐了起来。 琥珀和绿桑听到动静,忙过来服侍她起床。 梳洗打扮完毕,陈宜宁略用了些早餐,便对绿桑道:“走,绿桑,你随我去向三小姐道歉。” 绿桑惊讶的睁大眼:“姑娘,您说什么?” 陈宜宁看着她犹然肿胀的脸道:“你随我去向三小姐道歉。你装几块熏香放到那檀木匣子里,对了,那粉绿罐子的胭脂也带上罢。” 绿桑见陈宜宁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又听见让她拿熏香,顿时有几分明白了:,压低了声音道“姑娘,恐怕三小姐不会用您的熏香呢!” 陈宜菡这个人狡诈的很,她在周氏房中都不喝一口水不吃一块糕点的,陈宜宁送去的熏香,她又怎么会用呢? 陈宜宁淡淡一笑:“无妨。总有她会用的东西。” 绿桑听得莫名其妙,也不好多问,便依言将熏香装入檀木匣子,又带了那罐惹事的胭脂,便和琥珀一起跟着陈宜宁来到荣华斋。 陈宜宁先到周氏屋里说了会儿话,放拿了东西走到偏院去找陈宜菡。 陈宜菡最近越发癫狂了,动不动就在屋里砸碗摔杯,一屋的丫鬟都怕了她了。除了凝霜还敢近身服侍,其他人提到三小姐都是一副如见蛇蝎的样子。 陈宜宁带了两个丫鬟进去时,陈宜菡正坐在桌边用早膳。 她穿着一件玫红色的丝褙子,头发挽个望月髻,面色萎黄却偏擦了厚厚的粉,不仅没有遮掩住她的憔悴,反而显得更加老气了。 见陈宜宁来了,她站起来敷衍的行了个礼,语气尖酸刻薄:“哎哟,姐姐今日怎么有空,竟到我这又偏又破的院子里来了!” 她住的本是荣华斋的偏院,这么说,很明显是在说周氏对她不慈。17FYt。 陈宜宁扫一眼她屋子里华丽的陈设,淡淡笑道:“妹妹,昨日绿桑冒犯了你,我特意带她过来向你陪个礼。”16605985 绿桑听了陈宜宁的话,心中尽管不情不愿,还是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绿桑给三小姐道歉,昨日绿桑不该对三小姐道歉,请三小姐责罚。” 陈宜菡眼皮都不抬一下,压根看都看绿桑一眼,只冷笑道:“你若真心道歉,便再扇自己二十个耳光罢!” 绿桑顿时气的脸色惨白,琥珀也变了脸色。 陈宜宁却仿佛根本没听出陈宜菡话里的挑衅,脸上的笑意依温和:“妹妹说笑了。妹妹最是体恤下人,怎么会忍心让绿桑再挨耳光呢!罢了,我知道妹妹心中还有怒气,我新得了一块星洲密香,最是平心静气。今日带过来了,妹妹若用着好,回头我再送几块来。” 说着,朝琥珀使了个眼色:“把密香和胭脂拿给三小姐。” 琥珀把那檀木匣子打开,又把那粉绿的胭脂罐子一并递给陈宜菡。 自古以来,内宅争斗,在熏香中做手脚的便多的是,陈宜菡自然不会收陈宜宁的熏香。她正准备开口拒绝,却一眼被琥珀递过来的紫檀匣子吸引住了。 陈宜菡有些急切的拿过那熏香匣子,目光并没有落在熏香上,只是上上下下打量着那匣子。 那匣子华丽至极,当初陈莲赏给陈宜宁时,陈宜菡不知道有多眼红,没想到陈宜宁竟拿这个来装熏香送给她! 陈宜菡忙命凝霜收了匣子和胭脂,脸上却装模作样道:“既然姐姐如此有诚意,那绿桑这事我便揭过不提了。” 说着,扭头趾高气扬的对绿桑道:“主子就是主子,奴婢就是奴婢,绿桑,你可记住了?” 绿桑心道,就你一个不讨喜的庶女,下作的勾 引男子抢自己姐姐的未婚夫,还好意思来教训我? 嘴上却只能闷闷应了声:“奴婢谨记三小姐教诲!” 陈宜宁带着绿桑和琥珀走后,陈宜菡忙拿出那紫檀匣子不停的看了又看,珠光宝气的,木质又是上乘的,还散发着好闻的香气,真是越看越喜欢。 凝霜看了觉得有些不对劲:“姑娘,二小姐最是心疼她院里的丫鬟,您昨日打了绿桑,她不仅不生气,反而还送您熏香,莫不是想对姑娘不利?您刚才不该收下这熏香的。” 陈宜菡笑道:“你当你家姑娘是傻的?我虽收了她的熏香,可这不代表我就会去用它!不过是见盛熏香的匣子好看,便留了下来而已。” 说着,她吩咐凝霜道:“把那熏香给我扔了,扔的越远越好,谁知道陈宜宁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呢!” 凝霜道:“姑娘,我瞧着这匣子也有几分古怪,二小姐为何要送您如此贵重的东西?这里面莫非也有猫腻?” 何物咬伤 陈宜菡得意一笑:“有什么古怪?不过是她怕我不收熏香,特意寻个华丽的盒子,哄我收下罢了!凝霜,你把那熏香给我扔得远远的,一丝气味也不要让我闻见!” 凝霜想了想,也想不出别的理由。蒲璩奀伤便点点头,将那熏香用银夹子夹起来,拿棉纸包了,远远的扔到院子外的树丛里。 陈宜菡得了檀木盒子,如同得了宝贝一般,心道,等嫁进周家后,将这盒子摆在妆台上,倒是一件颇体面的嫁妆。 陈宜宁带着琥珀和绿桑正要回秋爽斋,陈宜月带着秋菊正往荣华斋走过来,见到陈宜宁忙笑道:“妹妹,你也过来给母亲请安了?看来我还是比不上你有孝心,母亲说不用日日请安,我便偷了懒。妹妹你却起的早。” 陈宜宁顽皮一笑:”我不过是来荣华斋蹭些子点心吃罢了。姐姐既来了,少不得再陪姐姐过去吃几块。” 二人带着丫鬟说说笑笑的进了荣华斋。陈宜月给周氏请了安,刚坐下来吃了半盏茶,赵妈妈过来通报道:“夫人,勇毅侯府的季渊季大将军拿了帖子求见,老太太让您去花厅呢!” 一听见季渊的名字,陈宜宁和陈宜月脸色都微微一变。宜有丝起意。 陈宜宁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有些期待,又有些烦乱,想了想,方咬着唇瓣道:“母亲,您既然有事,我和姐姐便不打扰了。” 说着,拉了陈宜月的手道:“姐姐,不如你去我院子里坐坐?我院子里的天竺早上又开了一朵。我叫绿桑给你剪几枝带回去插瓶可好?” 陈宜月心中自然是想见季渊的,听陈宜宁喊她一起回去,心里就有几分不乐意,转了转眼珠,笑道:“妹妹,咱们也好些日子没见到祖母了,不如一起随母亲过去看看她可好?” 陈宜宁心中一动,看了陈宜月一眼。只见她笑得一片坦诚,似乎真的是想顺道去看望老太太一般。 只是,她的脸颊上,却微微有两团晕红。 陈宜宁一下子就明白过来,陈宜月想随周氏一起去花厅,怕是想见到季渊吧?之前在马车上,陈宜月告诉她,季渊对她有几分喜欢。现在看来,怕是陈宜月自己也有几分动心了罢? 陈宜宁咬住嘴唇,心中竟微微有些酸意。 “既如此,那姐姐便跟母亲一起去罢,我就不去了。”陈宜宁压住心中的那点不舒服,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周氏却携了陈宜宁的手道:“你也去瞧瞧你祖母罢!今日有外客,她定不会扫了你的面子。况且,季将军跟咱们以后也是亲戚了,顺便见见,也是无妨的。” 陈宜宁奇道:“母亲,以后也是亲戚,这话怎讲?” 周氏笑米米道:“你表姐郁菁,跟季家二房的长子定亲了。腊月就要过门了!” 陈宜宁大吃一惊:“表姐定亲了,我为何不知?” 周氏笑道:“郁菁是个贞静含羞的性子,你还要她敲锣打鼓来告诉你不成?我也是前日才知道的。” 陈宜月眼睛一亮,忙问道:“母亲,听说季家十代豪贵,富可敌国,想必二房也是极富贵的。郁菁姐姐果然好福气!” 周氏听了,脸上的喜色却淡了几分:“季家虽富贵,府中关系却颇复杂。季有四房,两房嫡子,两房庶子,都在一起过活,也不曾分家。这盘根错节的,季家的媳妇,可不好当啊!” 陈宜月忙道:“便是再盘根错节,左右管好自己房里的事便好了。我瞧郁菁姐姐这婚事是极好的。” 周氏有些意外的看了陈宜月一眼。陈宜月平时都柔弱乖顺,今日怎的如此多话了? 陈宜月话一出口便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多嘴了,又见周氏扫了她一眼,心中更是后悔,怎的今日听到季渊要来,便有些得意忘形了。 忙低了头,红着脸道:“母亲,月儿多嘴了。月儿听到郁菁姐姐定亲了,心中为姐姐高兴。” 周氏心里的一点不悦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想到陈宜月的年龄,便在心中暗暗点点头,是该赶快为月丫头寻门亲事了。已经及笄了。再不定亲就有些晚了。 陈宜宁却压根没注意到陈宜月和周氏之间的暗涌,她心中正暗暗惊诧,前世,周郁菁嫁给了巡盐御使,一直随着夫家外放在江南一带。没想到今生,周郁菁竟然会嫁进季家! 不过,季家二房的长子季澜,倒不失为一个好的夫君人选。季二老爷也是季家嫡子,走的是文官之路,一直颇得皇上器重。季澜人品和才貌也都还算不错。 “宁儿,走罢!”周氏携了陈宜宁和陈宜月的手,又带了丫鬟婆子,朝花厅走去。 陈宜月猜到季渊这几天要过来还帕子,今天自然是盛装打扮了一番。 上身是一件莲花白茜红滚边藕丝琵琶藕丝琵琶衿褙子,下面系一条曳地的烟云纱暗纹挑线裙,满头的乌发挽成一个妩媚的流云髻,用一支珍珠双凤衔红翡滴珠的金簪簪住,鬓边斜斜插了一朵初开的木槿花,看上去分外的风流婉转,楚楚可怜。 陈宜月瞟一眼陈宜宁身上素净的银丝昙花暗纹鲛纱褙子,心中又对自己多了几分把握。 轮容貌,她和陈宜宁都差不多,只是陈宜宁肤色更润白一些。如今她盛装打扮起来,陈宜宁肤色的优势便也显不出太多了。 听说男子自来喜欢娇滴滴的女儿家,等她见了季渊,抛几个眼风,再柔柔弱弱的说上几句话,她就不信吸引不了季渊。 陈宜宁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如何能讨得男子的欢心呢?17FZ4。 陈宜月信心满满,几乎迫不及待的想快点见到季渊了。 花厅里,季渊正在跟陈老太太叙话。他今天带了厚礼来,送给陈老太太的便是一尊六寸的翡翠弥勒,上好的老坑冰种,放在黄花梨的底座上,清凉莹绿,衬得屋子里的暑气都退了几分。 陈老太太向来贪财,见了如此厚礼,面上的笑容都热情了三分。 “季将军今日登门拜访,所谓何事?”寒暄了一阵子,陈老太太终于把话转到了正题上。 季渊终于松了口气,陈家这个老太太,他着实不太喜欢。刚要回答,周氏带着陈宜宁和陈宜月进来了。 季渊扫了陈宜宁一眼,见她简简单单穿了件昙花暗纹的月白褙子,鬓上只插了几支单钗,进了门也不看他,只低头行了个礼,便跟陈老太太请安去了。 季渊心口发热,想多瞧她几眼,又怕被旁人看出端倪,便笑着上前和周氏见了礼。 陈宜月也提了裙摆盈盈一福:“宜月见过季将军。将军万福金安。” 陈宜月一边行礼,一边大胆的抬头,用眼梢斜斜的瞟了季渊一眼。 季渊穿着一件月白滚边的宝蓝锦纹长袍,腰间是月白色博带,绣着深蓝色的瀚海波纹,长期的军旅生涯,让他体型精壮健硕,气质威严沉着,却又自有一股门阀世家的贵气和闲散。 陈宜月心头砰砰直跳,越看越觉得季渊不愧是大齐第一美男。拓跋谧跟他想比,少了几分沉着,周郁文跟他相比,又少了几分威严。 季渊自然也看到陈宜月妩媚的眼神,心中颇有几分遗憾的想道,若是宁儿肯用这种眼神看他,便是让她再咬几口也是心甘情愿的! 大家分头落座,陈老太太又接着刚才的话题问道:“季将军今日登门拜访,怕是有什么事罢?” 季渊微笑道:“正是有事。昨日在英山伯府上,我的手受了伤,府上的大小姐把自己的帕子借与我包扎,昨日回府后我命丫鬟洗干净了,今日特意送过来。” 周氏奇道:“怎的你周围没旁人吗?非要用月丫头的帕子?” 未婚男女之间,这样私下接触实在不太好。 听到周氏的话,陈宜宁心里也咯噔一下,这也正是她始终想不明白的。季渊究竟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非要用陈宜月的帕子来包扎伤口呢? 陈宜月一直用眼睛的余光观察着陈宜宁和季渊的表情,此刻,她察觉到陈宜宁正有几分好奇的看着她,便马上做出有些惊慌的样子,抬眸飞速地看了季渊一眼,似乎要掩盖什么似的。16606022 她知道,这一眼足以让陈宜宁产生误会。 她用这种眼神看过季渊之后,无论季渊如何解释,陈宜宁心里的怀疑都不会消除了。 她知道陈宜宁是个心细如发的人,那她就肯定不会漏掉自己这个眼神。 果然,陈宜宁的眸光冷了几分,收回了看向她和季渊的目光,只低头静静吃着茶。 听了周氏的话,季渊赶紧解释道:“那日我的手被咬伤了,周围刚好无人,陈大小姐正好要去找二小姐,迎面撞见我,见我的手在流血,便借了帕子给我。” 季渊边说,便瞟了一眼陈宜宁,见她正低头吃茶,似乎对他和周氏的话题丝毫不感兴趣一般。心中便隐隐有些失落。 陈宜月的帕子为何在他身上,他一直都想解释给陈宜宁听,但是昨日一直都没有机会。今日好容易陈老太太主动问起,他有机会解释了,可是她却好像并不关心此事! 难道,她心里真对自己一点感觉也没有?若是有感觉,定然不会如此无动于衷。 周氏的目光落在季渊的手背上,麦色的皮肤上,红红的齿痕仍很清晰。 周氏又好奇地笑着问道:“季将军,你的手是被何物咬伤的?” 着实可爱 陈宜宁正喝着茶,听到周氏的话,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噎得她脸通红,猛的咳嗽了起来。瞙苤璨伤陈宜宁又羞又窘,忙用袖子掩住嘴,头都不敢抬了。 季渊见陈宜宁呛得咳嗽起来,嘴角弯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轻轻瞟了陈宜宁一眼。 周氏忙道:“宁儿,慢些!”又忙吩咐丫鬟过去为陈宜宁拍背。 陈宜月自然知道陈宜宁为什么会被呛道,柔声笑道:“妹妹一向稳妥,今日怎的喝茶都被呛了? 她本来是讽刺陈宜宁的,听在季渊心里却别有滋味。 一向稳妥,听到周氏的问话却被茶水呛到,这是不是说明,在她心里,还是很在意那件事的?也许,她也像自己一样,夜里百转千回,也在细细回味那日的情景? 陈宜宁一通咳嗽,这么一打岔,本以为周氏已经忘了刚才的问题。 结果陈老太太也问:“季将军,你的手究竟是何物咬伤?我瞧着这齿痕倒不浅。” 季渊唇边笑容更深,语气却甚是柔和:“那日在英山伯府,见到一只小狗,可爱的紧,便想过去逗两下,不曾想,那狗儿脾气倒坏,刚靠近它,它便一口咬了过来。” 说着,还目光闪烁的朝陈宜宁这边看了一眼。 陈宜宁如何听不出他促狭打趣之意?心中又羞又恼,忍了忍,终究还是忍不住,抬眸瞪了季渊一眼。 季渊终于哄得陈宜宁看了自己一眼,心中大喜,也迎着陈宜宁的眼神,深深的看进她的眼底。 季渊眼中含着笑意,冷峻的五官此时全是一片温柔宠溺之意,看得陈宜宁耳热心跳,也不敢再瞪他,慌得赶快转开了眼神。 陈宜月在旁边将二人眉来眼去的经过全看在眼里,心中酸的几乎要滴出水来了。 她有些突兀的笑了一声,道:“季将军统率千军万马,没想到竟会喜欢小猫小狗。” 季渊笑笑道:“平日不喜欢,昨日英山伯府的那只,着实可爱。” 陈宜月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可脸上细小的肌肉还是不停地痉 挛着。季渊果然是个聪明人,他这么说,其实就是在对陈宜宁表白,只是他说的隐晦,若不是她昨日亲眼看见陈宜宁咬了他,自然也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 陈宜月心中仿佛被一万枚钢针扎着一样疼痛。她根本就不用去看身侧的陈宜宁,就知道她必然脸红了。 这样当着众人的面,听季渊说一些只有他们二人才听得懂的话,感觉一定分外甜蜜罢? 只可惜,这甜蜜之人,并不是自己!17FZy。 说了会儿话,陈老太太有些乏了,连打了好几个呵欠。 季渊见陈老太太精力不济,心里便是再想多留一会儿,也只得站起来道别,将帕子拿出来还给了陈宜月,又拿出一枚润白的玉如意和四个镶金嵌玉的荷包递给周氏:“夫人,今日过来,家母再三交代,托小侄带了些见面礼。这柄如意是送与您的。这四只荷包是送与府上四位小姐的。” 周氏有些意外,陈家和季家素无交情,刚才季渊送的那尊翡翠弥勒,已是重礼,如今又送了一柄如此贵重的玉如意,再瞧那四个荷包,彩绣斑斓,倒像是珍绣坊里出来的东西,不像是内宅针线上出来的。 季渊送如此厚礼,却是为何?莫非是心仪府上哪位姑娘? 周氏扫了一眼陈宜宁和陈宜月。陈宜宁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压根就没往这边看一眼。 陈宜月却含情脉脉的瞟了季渊一眼,又转眸看着周氏手上的荷包。 周氏心中一动,莫非季渊和月丫头之间有些首尾? 瞧月丫头的样子,倒像是对季渊有几分好感。季渊又巴巴的带了厚礼上门来还她的帕子,想必是对月丫头也有些不同。 周氏在心中长叹一声,若季渊确实有心,也该让季夫人上门提亲,这样与月丫头私下来往,并非幸事。况且,季家人口众多,各房之间关系复杂,以月丫头庶出的身份,想做季家长房长子的嫡妻,其中的阻力,可想而知。 宜听嘴眼窘。忽然想到周家三房的庶子也不曾娶妻,周氏便笑着问季渊道:“你三伯父家的长子季澈,可是属狗的?” 季渊恭声道:“正是。” 周氏算了算,喃喃自语道:“戌狗、亥猪,正是良配。” 周氏声音虽小,陈宜月却听得清清楚楚。她正是属猪的!周氏的意思是想为自己相看季家三房长子? 季家三房,是庶出,那长子也素来默默无闻,如何能跟季渊相提并论? 陈宜月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不过想想也是,陈宜宁退了亲,亲事还没着落呢,有好的亲事,周氏自然是先想着自己女儿,陈宜宁挑剩的,才会留给她罢? 陈宜月的手握紧茶杯,心中一股怨气无处发作。 只听见季渊对周氏道:“夫人,这四个荷包分别是赤白青蓝四色。按齿序分别送给府上四位姑娘。不过是些小顽意,夫人不必介怀。” 陈宜月眸光一闪,特意将荷包分出颜色来,想必里面装的东西也不同罢?不知那只白色的荷包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至此,陈宜月几乎可以断定,这荷包绝对不是季夫人送给陈府几个女孩儿的,怕是季渊找了借口,想送陈宜宁一些东西罢? 罢了罢了!周氏不帮她也罢,季渊眼里分明也没有自己! 陈宜月心中难过,不由看了季渊一眼。如此好男儿,却偏偏不属于自己!她再争强好胜又如何?终究敌不过命运。 季渊先对陈宜月道过别,然后才站在陈宜宁面前。 季渊特意把身子往旁边侧了侧,挡住众人的目光,方微笑着对陈宜宁道:“季渊就此别过,他日若有机会,再登门拜访。” 隔离了众人的目光,他也不再掩饰眼中的光芒,一双眸子炽烈的几乎要烧起来了。 陈宜宁站起身行了个礼,低声道:“宜宁恭送将军。” 她双颊微微晕红,眼神半抬,险险擦过季渊的眼神,却并不与他对视。16606052 季渊心里急得如猫儿抓挠似的,只恨不得能抬起她的下颌,好好看上她一眼来安抚一下心中的渴望。 想再多说两句,又怕被旁人看出端倪,惹得陈宜宁不悦。只好轻声叮嘱了一句:“将那珠串泡在水里。” 他的声音极轻,只陈宜宁一人能听见。 “珠串泡在水里?”陈宜宁听得莫名其妙,正想问季渊究竟是何意,他已转身与陈老太太及周氏道别了。只好按下不提。 季渊走后,周氏把荷包分别递给陈宜宁和陈宜月,又吩咐丫鬟把另外两个给陈宜菡和陈宜薇送去,这才有意无意道:“宁儿,月儿,你们如今也大了,自己的贴身物件务必稳妥看好。若落在外头,被有心人捡了去,又是一场闲话。” 陈宜月只觉得后背冷汗涔涔,周氏心中,终究还是介怀她借帕子给季渊包扎伤口。 陈宜宁和陈宜月都应了。周氏方道:“我与老太太有些话要说,你们姐妹先回去罢。” 陈宜宁和陈宜月行了礼,便依言各自回去。 走出花厅,陈宜月便打开自己手中的荷包。只见里面装着一对赤金缠丝翡翠镯子和两对珠钗金簪。 首饰的成色都是极好的,做工也精致细巧,一看就是上品。 陈宜月心中有几分满意,心想,季渊毕竟还是花了心思的。这对镯子和珠钗金簪,也并非市井常见之物。 也许,季渊对自己,也还是有几分好感的罢? 陈宜月将东西也给陈宜宁看了,方瞟了一眼陈宜宁手中的荷包,笑道:“妹妹,不知你的荷包中装的是什么?也拿出来瞧瞧罢?” 陈宜宁犹豫了一下,转念又想到,季渊再大胆,也不至于在荷包里装什么东西罢?便让绿桑把荷包打开。 荷包打开后,陈宜宁和陈宜月都愣住了。里面只装了两只红色的珠串。那珠串非玉石也非蜜蜡,也不知是什么材质,既不甚光亮,颜色也并不通透,瞧上去十分普通。 陈宜月心中大喜,真没想到,季渊送给她的礼物竟比送给陈宜宁的还要贵重。说季渊对她没半点好感,她是不信的。 陈宜宁也有些奇怪,按说同是一样的荷包,送的东西也应该差不多。为何送给她的和送给陈宜月会差别这么大? 忽然想起季渊那句话“将那珠串泡在水里。”心中顿时有几分明白了,这珠串必有些蹊跷。 只是碍于陈宜月在旁边,也不好多说。只笑了笑便叫绿桑把荷包收起来了。 刚才看到季渊看陈宜宁的眼神,陈宜月本来已经有些死心了,没想到季渊送给她的礼物竟比送给陈宜月的要贵重。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几丝希望,便美滋滋的拿着荷包带着秋菊回了疏影斋。 陈宜宁带着绿桑琥珀自回了秋爽斋。 绿桑拿出珠串准备收在箱笼里,瞧了一眼,撅嘴道:“姑娘,这季夫人还真是奇怪,按说您是嫡女,送给您的礼物便是不比其他小姐贵重,至少也不应该差太多。可您瞧,这是什么东西?怕是市井的妇人,也瞧不上的!” 陈宜宁却只淡淡道:“取一盆水过来,把珠串泡在水里瞧瞧罢。” 渊儿喜欢 “把珠串泡在水里?”绿桑愣了一下,还是依言去端了一盆清水进来。瞙苤璨伤 陈宜宁把珠串放在眼前又瞧了瞧,还是看不出什么端倪。便让绿桑挽了袖子,将珠串投进水里。 那珠串刚放进水里,表面就起了一层细小的气泡,好像上面涂了什么东西在慢慢溶解似的。 “姑娘,您看!这珠串在慢慢融化呢!”绿桑和琥珀都大奇,指着盆子里的手串对陈宜宁说道。 原来,那珠串外面包裹了一层蜡油一般的东西,入了水之后,外面那层东西化开了,慢慢露出里面嫣红的本色来。珠绿子涂盆。 里面却也是一串红色的珠串。 这是什么意思?既然里面也是红色的珠串,为何又要在外面特意包上一层蜡油? 见珠串外面包裹的东西已经融尽了,陈宜宁便叫绿桑把珠串取出来。 两串嫣红可爱的手串展露在陈宜宁面前。陈宜宁心里猛的一跳,这手串上面的珠子,竟全是用红豆串成! 那红豆一颗颗圆润可爱,大小也都完全一样,全都是最最难得的正圆。显见得是花了心思的。 琥珀惊讶地叫了起来:“姑娘,这是相思子呢!好生奇怪,季夫人为什么送您用相思子串的手串?” 绿桑聪明,反应也快,听琥珀这么说,忙撞了一下琥珀的手臂。琥珀见绿桑脸上含着笑意朝她挤挤眼,也会意过来。忙住了口去看陈宜宁。 陈宜宁瞧着那两串相思豆串成的珠串,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似喜似嗔又似有薄薄的怒气。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纸,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红豆又称相思子,在大齐,常是男女之间传递爱情的信物。 这手串必不是季夫人送的,定是季渊假借季夫人的名头,特意送给自己的。怕别人瞧出端倪,方用蜡油将外面裹了一层。 陈宜宁心中又有些甜蜜,又有些羞恼,季渊如此做,和私相授受有何区别! 一转头看到琥珀和绿桑都笑得贼兮兮的,更是羞恼交加:“笑什么!快将这劳什子拿出去扔了!” 说着,将珠串狠狠往水盆里一扔,也不看绿桑和琥珀,红着脸往书案边走去。 琥珀老实,捡了珠串,往门外走去,真的准备将它扔了。绿桑忙拦住她,瞧了一眼陈宜宁,方伏在琥珀耳边轻声道:“你收起来便是了!现在扔了,姑娘回头要,你却去哪里找它?” 琥珀也压低声音道:“姑娘让扔了,若不扔,等会子姑娘见了又要心烦。” 绿桑神秘一笑,轻轻摇摇头道:“你果然是笨,你竟瞧不出来,姑娘心里是喜欢的。只是面子上过不去罢了。且收着吧,听我的准没错。” 琥珀也忍不住笑了,忙拿帕子擦干珠串上的水,又找了一个精致的锦盒,稳妥的收了起来。 陈宜宁如何不知道绿桑和琥珀的小动作,手中翻着书,只假装没听见罢了。 她没想到季渊竟如此大胆。想到他那双含笑的眸子,心头不由得砰砰跳了起来。 又想到他说“平日不喜欢,昨日英山伯府的那只,着实可爱”,分明就是将自己比喻成一只小狗,实在可恶! 陈宜宁的心乱得连书也看不下去,又觉得烦躁,又觉得甜蜜,又没来由的想哭。索性把书往案上一扔:“琥珀,伺候我洗澡罢!” 此刻,如果能将季渊从脑子里赶出去,还她一分宁静,便是做什么都愿意的。 却说季渊从陈府回去后,直接便奔到上房去找继母林氏。 林氏正和季老将军季廉商量事情,见季渊进来了,微微有些诧异,忙叫丫鬟上茶。 林氏三十出头的年龄,穿一件莲青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的丝绉褙子,配一条绯紫色弹花暗纹挑线裙子,头上绾一个圆翻髻,插着金镏银镶珍珠的草虫头簪,鬓边又簪几只新制的宫花,白希圆润的鹅蛋脸上薄施脂粉,既有豪门贵妇的端庄,又别有一股风流妩媚。 季廉四十来岁,蓄着一部大胡髭,面容威严,气度不凡。穿一件赭石色的家常薄绸袍子,见季渊进来,也笑道:“渊儿,今日怎的想起来见你母亲?” 季廉二十多岁才得了季渊这么一个嫡长子,季渊的亲生母亲在他两岁时便过世了,季老将军素来怜惜他年少丧母,对他也是十分疼爱。 季渊也不多话,跟季廉和林氏见过礼,便直接了当道:“父亲母亲,我想求娶忠义侯府陈家的嫡长女宜宁。想请二老备了木雁上门提亲。” 季廉和林氏大吃一惊。他们正在商量季渊的亲事呢,没想到他来的如此之巧,一进门便要求娶陈家嫡女。 季廉放下手中的茶盏,皱眉道:“渊儿,以前你母亲为你相看过众多高门闺秀,你都不允,今日为何定要娶陈家的嫡女?” 季渊双目坦然直视季廉道:“渊儿喜欢。” 季老将军摇摇头道:“渊儿,陈大老爷是个庸碌无为的,陈家二房也不堪一提。陈家三房老爷倒是个有前途的,可惜也是庶出,和大房并不齐心。那陈家看起来烈火烹油,不过是仗着莲妃在宫中受宠。可皇宠这种事,到底不长久。说没了也就没了。你若娶了陈宜宁,对你并无半点助力。” 林氏也忍不住插嘴道:“我瞧大理寺少卿刘家的嫡女刘蕙音便很不错。刘家的几个儿子都有出息,家中连襟也都是朝中大员。若能与刘家结亲,对你和你弟弟们的前途是极好的。” 季渊心中冷冷一笑。与刘家结亲,只是对林氏所出的几个儿女有好处罢了,他本身已有虎贲将军的封号,又正得圣眷,何须岳家借力? 林氏本是庶出,惯会做小伏低,把季老将军哄得服服帖帖的。将府中权柄握得牢牢的。虽然她对季渊也是百般拉拢,可季渊却始终觉得她假惺惺惯会装腔作势。与林氏便始终亲近不起来。 此时听林氏如此说,也不理她,只看向季廉道:“父亲,渊儿倾慕陈家嫡长女宜宁,望父亲成全。” 林氏奇道:“渊儿,那陈宜宁我也曾见过一面,品貌皆不出众,性子也懦弱绵软,并非良配。你为何执意要求娶她?” 品貌不出众?季渊不由想起了陈宜宁那双盈盈水眸,便只轻轻一转,就叫他的心软得不成样子。 至于性子懦弱绵软,季渊看看手背上犹然清晰的齿痕,唇角突然弯出一个浅浅的笑意。小野猫一般,不由分说便咬了他一口,这若也算性子绵软懦弱,战场上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南蛮岂非算得上温文恭谦? 手背上的齿痕早已不痛了,可这一口却像咬在了季渊的心上,从此再也割舍不得。 “母亲,渊儿喜欢。想求娶与她。”季渊眸中一片坚定之意,并无半点犹豫和退却。17FWj。 季廉和林氏诧异的交换了一个眼神。16605851 林氏试探的问道:“渊儿,我和陈夫人素无往来,如今贸然上门提亲,若是被拒,季家颜面必然受损。你今日如此笃定要求娶陈姑娘,可是与她已有些首尾?” 林氏问的含蓄,心中却在等着看好戏。季廉最反感不守闺训的女子,若是陈宜宁和季渊私下有了些什么,季廉是断然不会让她进门做季家媳妇的。 季渊眉心一皱,目光锐利如刀,盯着林氏道:“母亲,这只是渊儿一片痴心,陈姑娘并不知情。” 季廉倒有几分动容。他这个儿子素来冷峻稳重,小小年纪便已统率全军万马,心思深沉,处事稳妥周全。很少见他有如此感情外露的时候。 想必是极喜欢那陈宜宁罢? 他二十多岁上才得了这么个儿子,自然是心疼的。正犹豫着要不要答应他,林氏忙道:“渊儿,既如此,我和你父亲再商量商量。娶妻是大事,总要商量好了再去上门提亲方才妥当。” 林氏既已如此说,季渊便也不再多说,只抬眸看着季廉道:“父亲,渊儿非陈姑娘不娶。若父亲母亲不同意这门婚事,渊儿便自己上门提亲。” 季廉心中本已有几分动摇,听季渊这么说,不禁大怒道:“孽障!我道你历练沙场,心中已有几分城府,没想到竟如此糊涂!如今只是你自己一片痴心,陈家如何想,还根本不知!你便要自己登门提亲!你将自己的颜面置于何地!将我季家的颜面置于何地!那陈家是什么门第?不过仗着一个莲妃得宠罢了!陈泓是什么东西?便是给我提鞋都不配!你倒好,竟拿出不娶陈宜宁你就要和季家决裂的派头来!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一日,你便休想娶陈宜宁进门!” 季渊没想到季老将军竟会严词拒绝,一时有些愣住了。 林氏在旁边看着,肚皮都快要笑破了。脸上却只能做出忧虑的样子,连连帮季廉顺着胸口,劝他消消气。 季廉性子刚直粗鲁,季渊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这下倒好,也省了她游说季廉娶大理寺少卿家的嫡女了,季廉自己就把季渊的路给封了。 季渊深深看了季廉一眼,低声道:“那孩儿便终身不娶!” 季廉气得将桌上一只紫砂雕暗八仙的茶壶猛的掼在地上:“不娶就给我滚!我季家不少你这个儿子!” 血迹斑斑 这日早上起来,绿桑边为陈宜宁梳头,边压低了声音道:“姑娘,听偏院那边说,昨日夜里,三小姐又发癔症了!披头散发的,拿着剪子到处奔,见人就刺,伤了好几个丫鬟。瞙苤璨伤” 陈宜宁从镜子中看着绿桑,轻声道:“三小姐的癔症竟这么厉害了?” 绿桑忍住唇边的笑意道:“正是呢!如今疯疯魔魔的,不发作的时候越来越少了。偏院里的丫鬟都怕了她了,连凝霜有时都不敢近身伺候了!” 琥珀拿着首饰盒过来,也摇头道:“昨日她打骂小丫鬟,凝霜不过劝了几句,她便拿金簪子将凝霜脸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我看凝霜的脸怕是好不了了,容貌定要毁了。” 陈宜宁也不说话,等琥珀和绿桑为她上好妆,方道:“我们去瞧瞧三妹妹罢!” 陈宜宁带着绿桑和琥珀刚来到荣华斋,陈宜月也来了,二人一起给周氏请了安,又略坐着吃了盏茶,因管事婆子过来给周氏报账,二人便携了手一起去偏院见陈宜菡。 几日不见陈宜菡,陈宜宁和陈宜月都大吃了一惊。陈宜菡竟然连妆容都不收拾了,一头黑鸦鸦的长发就那么胡乱挽着,穿着一件葱绿绣鹅黄迎春的薄绸衫裙,呆呆的躺在贵妃榻上,眼皮半睁半垂,竟像半个死人了。 凝霜脸上一道深深的血痕,眼皮浮肿着吩咐丫鬟给陈宜宁和陈宜月上了茶,方轻声喊道:“姑娘,大小姐和二小姐过来看你了!” 喊了几声,陈宜菡只是不理。陈宜宁和陈宜月叫唤了一个眼神,正准备说几句就走,陈宜菡却猛的一下子贵妃榻上坐起来,眼神直愣愣的盯着陈宜宁和陈宜月,语气阴森森的:“两位姐姐真是稀客,今日竟舍得来看菡儿!” 陈宜宁在房中扫了一眼,见那紫檀匣子就放在床后的长条香几上,又见陈宜菡眼神疯疯癫癫的,心中暗道,那熏香果然霸道,瞧陈宜菡这样子,已然是疯魔了。 正要拉了陈宜月走开,陈宜月却语带讽刺道:“听说妹妹的病又发作了,我们做姐姐的,自然要过来探望一二。” 日桑拿从音。说着,边朝贵妃榻走去,边道:“啧啧,妹妹素日最重妆饰的,如今怎的连头也不梳了?如此憔悴邋遢,如何能嫁入周家做正头太太?” 陈宜菡双眼满是血丝,恶狠狠的瞪着陈宜月,身子却一动也不动。陈宜月见陈宜菡不动,胆子更大了几分,走到陈宜菡身边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脸上做出一副怜悯的神情来。 陈宜菡捡了她的帕子,还想害她嫁给那泼皮秀才,其心可诛!如今看陈宜菡如此狼狈,她心里真真是痛快万分! 陈宜菡的手在背后紧紧攥着一把金剪子,见陈宜月越靠越紧,也将那剪子越攥越紧。 陈宜宁在后面看着不对劲,陈宜菡虽躺着不动,但她腮帮咬得紧紧的,浑身的肌肉也慢慢绷起一股劲,显然是想做什么! 陈宜宁刚朝陈宜月喊道:“姐姐!快闪开!” 陈宜菡已经一跃而起,拿着手中的金剪子狠狠朝陈宜月脸上扎去! 陈宜月大惊,忙闪身往旁边避去!凝霜就站在旁边,忙猛的将陈宜月拉了一把,这才堪堪避过陈宜菡的一击! 陈宜菡哪肯收手,抓着剪子又朝陈宜月扑过来,陈宜月吓得魂飞魄散,见陈宜菡铁了心专往她脸上刺来,忙把凝霜往前一推,想用凝霜去挡陈宜菡的剪子。 凝霜见陈宜菡发狂,正想从后面抱住她的腰,没想到陈宜月却把她往剪子上推,身子一时站立不稳,那锋利的尖头狠狠从头皮上划过,鲜血顿时哗的喷了一脸!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陈宜宁和绿桑等人这时才反应过来,忙大声喊婆子进来。 院子里的婆子却瑟瑟缩缩的,一个个站在门口不敢入内。 陈宜宁大怒,走过去朝门口最壮实的婆子脸上甩了一耳光:“下作的东西!养你们有何用?打二十板子全撵出去罢了!”17FWj。 那群婆子见平日和颜悦色的二小姐动了怒,这才抖抖索索的跑进来,陈宜菡拿着剪子将陈宜月追的满屋乱跑,凝霜手捂着额头,地上一地的鲜血,混乱至极。 婆子们好容易才将陈宜菡制住。陈宜宁忙命绿桑和琥珀把凝霜带下去清理包扎,方对丫鬟道:“将三小姐用绳子栓在床边,把这房中所有的利器全都收走。包括金簪子银篦子,所有尖利的,全都给我锁起来!” 婆子丫鬟们忙应了。陈宜月见一切都安排停当了,这才捂着胸口从书案后走过来,对陈宜宁道:“宁儿,方才可吓死我了。三妹妹莫不是真的疯了?” 陈宜宁看着陈宜月,一张白嫩的瓜子脸满是惊悸之色,眼神里却带着几分讨好。心中微微一动,刚才那一幕便闪现在眼前。 刚才陈宜菡去扎她的脸,若不是凝霜拉了她一把,她这张俏脸定然会被划破,可陈宜菡再次扎过来的时候,她分明有逃脱的机会,却偏偏推了凝霜去挡那剪刀! 便是刚才凝霜没拉她一把,她这样做,也太过狠毒了,何况凝霜还救了她一次! 陈宜宁看着陈宜月,眼神变幻不定,心情十分复杂。 陈宜月刚才本能的推了凝霜去挡剪子,如今也后悔不已,只怕被周围人看出端倪,毁了自己苦心营造的柔弱良善的形象。 如今见陈宜宁盯着她的眼光有几分审视,心中更是慌张,忙红了眼圈解释道:“方才我慌了手脚,竟不小心推了凝霜一把,害的她被三妹妹扎到。也不知道凝霜伤的厉害不厉害。” 陈宜宁见陈宜月哭的十分动情,心中一叹,在最危急的时候,人的本来面目才会彻底的显露出来罢? 说到底,凝霜不过是个下人,又是陈宜菡的贴身大丫鬟,陈宜菡上次栽赃陷害陈宜月,怕是凝霜也没少出力。 陈宜月恨凝霜,也是正常的。只是这份心思,终究有些让人齿冷。 便淡淡道:“凝霜昨日脸上被三妹妹划伤,今日额头又被刺伤,怕是好要好休养一阵子才得好呢!” 陈宜月也拿不准陈宜宁有没有看见她推凝霜,见陈宜宁面色淡淡的,心中惊疑,只是也不好再说什么。 回到秋爽斋,绿桑一边帮陈宜宁换下身上的粉色纱衫子,一边低声道:“姑娘,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宜宁奇道:“你这蹄子一向快人快语,今日怎的吞吞吐吐起来?果然是长大了,开始学些闺秀模样了。” 绿桑撅嘴道:“姑娘,您再如此打趣,奴婢不说便是了。” 陈宜宁忙拉了绿桑的手笑道:“是我错了,你快说便是。” 绿桑咬咬唇低声道:“姑娘,今日在三小姐屋里,您瞧见月小姐推凝霜没有?” 陈宜宁蹙蹙眉:“瞧见了。若不是姐姐推那一下,凝霜便不会被扎到。” 绿桑道:“月小姐分明可以躲过去的。可是她偏把凝霜往剪子上推。姑娘,您以后多防着月小姐一点罢。” 陈宜宁点点头:“我省得。这事你也不要乱传,且慢慢走着瞧罢。” 正说着话,陈宜宁见妆奁旁边的锦盒半开半闭,里面正放着那对手串,心头一跳,脸又微微有些发烧了,瞪了绿桑一眼道:“不是叫你把这东西扔掉么?怎的还收在盒子里?” 绿桑嬉皮笑脸道:“这相思子一颗颗圆润难得,扔掉太可惜。日后配衣服且用的上呢!先收着罢!”16605851 陈宜宁脸一红,斥道:“那便收在箱笼里罢,大喇喇放在外面是做什么!” 绿桑吐吐舌头,知道陈宜宁是怕被人看见。很想打趣她几句,又见她脸色绯红,怕她真恼了,只好应了一声,将那盒子牢牢收在了箱底。 陈宜菡被绑在床头,床后放着净桶,床前的案几上放着一个红漆的托盘,托盘里装着几盘饭菜,一口也没动。 凝霜头上包着白绫,脸上抹着药膏走进屋子,见陈宜菡两眼无神面容枯槁的样子,心中只觉得一阵嫌恶。对她曾有的那点主仆之情,如今已经荡然无存! 容貌对女子来说何等重要!可是拜陈宜菡所赐,她这张脸,如今算是全毁了!她以后别是是嫁个像样的人家,便是做奴婢,也只能是个粗使丫鬟了! 高门大户,谁会让一个毁了容貌的奴婢进内室做贴身丫鬟呢? 她这辈子,算是彻底没有任何指望了 ! 凝霜冷冷瞪着陈宜菡,心中冰冷一片。昔日,她跟陈宜菡一条心,最恨的便是陈宜宁,如今瞧来,竟是陈宜宁心地最好。她处处帮衬的陈宜菡,亲手用剪子毁了她的容貌。就连那陈宜月,都是披着羊皮的狼! 正想着,陈宜菡突然面目扭曲成一团,手捂着肚子开始在床上打滚,一边滚一边叫:“凝霜,我腹中好痛!你,你快叫夫人叫大夫过来瞧瞧罢!” 凝霜也不搭理她,只站在榻边冷冷看着她。 陈宜菡痛得满头大汗,开始用头去装床尾放着的香几:“凝霜,你个小女昌妇还不快去!小心打折你的腿!” 凝霜正要冷笑一声,却见陈宜菡的裙子突然被大片的鲜血洇红。金地云纹的锦被上,刹那间血迹斑斑! 生不如死 凝霜唬了一跳,忙叫了丫鬟过来看住陈宜菡,自己狂奔到荣华斋,也不等通报,便往院子里冲。瞙苤璨伤 赵妈妈厉声道:“你这小蹄子越来越没规矩了!夫人在屋里对账呢!你到处乱冲乱撞,小心拖出去狠狠打上几板子!” 凝霜吓得脸色煞白,哭喊道:“妈妈,求您快点通报一声,三小姐,小三姐下 身在出血!” 陈宜菡再不讨喜也是个主子,赵妈妈慌忙通报了,周氏忙令人去请了大夫,又放下手中的账册,亲自带了几个丫鬟婆子过去探望陈宜菡。 陈宜菡一身粉绿绣葱黄迎春花的衫裙上全是血迹,捂着肚子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停打滚哀嚎着。 周氏是生养过的,见陈宜菡这副模样,心里起了几分疑心,忙叫了凝霜过来问道:“三小姐的小日子是什么时候来的?” 凝霜算了一下,顿时变了脸色,陈宜菡的小日子,竟然已经推迟十多天了! 难道……凝霜脸色煞白,愣愣的看着周氏不敢说话。 周氏见凝霜那副模样,心中更加起疑,厉声道:“快说!” 凝霜不敢再瞒,垂眸颤声道:“回夫人,姑娘的小日子,已经……已经推迟十多天没来了!” 周氏气了个倒仰! 刚想发作,忽然想到日子不对,陈宜菡和周郁文之间做下那腌臜事,是上次陈宜宁封县主陈府宴客之时,时间上对不上。 兴许不是有胎了罢?周氏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听见外面院子里说张大夫来了,如今也顾不得许多,忙吩咐凝霜放下帐子,请张大夫赶快进来。 陈宜菡在床上翻来覆去,张大夫连她手腕也捏不牢,周氏忙命丫鬟到床上按住陈宜菡,将她一只枯瘦的手腕从帐子缝隙里递出来。 张大夫余光只瞟见床上一团血红,心中暗暗心惊。忙搭了陈宜菡的脉搏细细探了,眉头顿时紧紧皱了起来。 见张大夫诊完脉,周氏忙问道:“张大夫,三丫头究竟怎么样了?” 张大夫一听说是三小姐,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他本来以为是一房妾室。没想到,竟然是没出阁的大闺女! 张大夫倒尴尬起来了,含糊其辞道:”三小姐这……身子怕是保不住了……胎像本就不稳,又似中了邪气,扰了神志,更是雪上加霜。” 仿佛一个晴天霹雳,周氏惊得几乎差点摔倒了,没想到竟果真是有孕了! 张大夫常行走内宅,见周氏的模样,心知这三小姐也是背着嫡母做下了这等苟且之事。也不好多说,忙拿笔写了方子叫丫鬟去煎药。 周氏吩咐婆子送走了张大夫,恨恨的走到陈宜菡床边,将帐子一掀:“你这践人!竟背着我做下这等事体!郁文是上上个月宁儿封县主宴客时来府中的,你这胎却是上个月怀上的!你老实交代,到底是谁的孽种?!” 陈宜菡疼的死去活来,几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是不停的干嚎着。 周氏气的一巴掌甩在凝霜脸上:“你主子做了这种下作事,你也脱不了干系!你且老实交代,她腹中的孽障到底是谁的!” 凝霜见瞒不过去了,忙跪下来道:“夫人,姑娘腹中的胎儿,确实是表少爷的!” 见周氏不信,凝霜忙把那日怎样约了表少爷到书房,陈宜衡又怎样支开丫鬟婆子,让二人做成好事,一一细细讲了一遍。 如今陈宜菡已经指望不上了,只有想办法讨讨周氏的欢心,说不定还能在府中谋个好点的前程。 周氏听得怒火中烧,将陈宜菡床头一个半人高的大梅瓶狠狠砸的稀烂:“好一个不要脸的小女昌妇!我周家好好的爷们都叫你勾 引坏了!还请什么大夫,吃什么药!死了倒干净!” 周氏越说越气:“还有那陈宜衡!好好一个爷们,整日不专心念书求取功名,竟混在后宅做出这等无耻下作之事!我去找老太太,让她看看郑姨娘的儿女都是什么东西!” 周氏怒气冲冲的带着丫鬟婆子走了。凝霜呆呆跪坐在地上,只觉万念俱灰。 陈宜菡如今滑了胎,想嫁进周家是彻底没希望了。她若真是有了胎,杨氏定会让她进门。可落了胎,又大不一样了。 她本来神志也有些不清醒,如今容貌也凋零了,别说是杨氏,便是周郁文见到了,怕是也会厌弃。 却说周氏来到慈寿院,见陈老太太正在廊下逗着笼中的画眉鸟,一派悠闲自得的模样,心中恨得牙痒痒。 如果不是她一向偏疼郑姨娘,把郑姨娘惯得无法无天,郑姨娘如何敢公然偷人?如果会教出那些个不成器的儿女! 不仅坏了陈家的名声,更毁了宁儿的婚事! 见周氏气冲冲的带着丫鬟婆子过来,陈老太太眼角一扫,冷声道:“你这是怎么了?摆脸色给谁瞧呢!” 周氏气得胸口一阵发闷,吸了口气才道:“老太太,三丫头小产了!” 陈老太太惊的手里的鸟食一下子掉到地上:“你说什么,三丫头怎么了?” 周氏直直的瞪着陈老太太,一字一顿道:“三丫头小产了!已经怀胎四十多天了!” 陈老太太眼皮一翻,差点没厥过去。丫鬟忙拿了热茶过来伺候她喝了,又为她拍着胸口顺气。 陈老太太这才拍着椅子的靠背嚎了起来:“苦命的三丫头,若这胎保住了,进了周家生个儿子下来,保不齐还能做个正头太太!如今倒好,胎儿掉了!只怕周家也不认账了!衡儿秋后就要上场应试,倒时候想找周家借点力,怕是也不好开口!” 周氏目瞪口呆的看着陈老太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16605851 事到如今,陈老太太还只念着陈宜衡,陈家的名声,陈家女儿们将来的前程,她竟一概不管不顾! 周氏默默站了一会子,只觉得心都冷透了。 也不坐下喝杯茶,行了个礼便带着翠屏走了。她对陈家真是失望透顶!等宁儿出嫁后,她便进家庙清修罢了,再也不想看到陈氏母子恶心的嘴脸了! 只是,如今宁儿的婚事究竟要如何办?17FWj。 周郁文跟陈宜菡闹了那么一出,想让宁儿心甘情愿嫁入周府,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了。 况且,陈家的名声如今已不太好,不过是仗着陈莲在宫中得宠,看上去还似富贵。大齐真正的权贵家庭是根本不会考虑陈家的,一来顾忌陈家名声不好,二来若跟陈家联姻,也怕被人说是趋炎附势,想走莲妃受宠的捷径。 周氏越想越觉得心头惘惘,恨不得冲到偏院去生生扒了陈宜菡的皮! 偏院里,陈宜菡吃了药,腹痛稍稍止住了,便精疲力尽的昏睡过去。 陈宜菡的屋子已没人敢再进来。凝霜坐在一只锦杌子上守在门口,看着满院的萧条和陈宜菡昏睡中蜡黄的脸,心中只觉得万念俱灰。 她自小就生的清秀,跟了陈宜菡之后又处处拔尖要强,见陈宜菡在府中得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想着将来能跟着她陪嫁到一个好人家,等主子收了房,再抬个姨娘,将来也能过上锦衣玉食,呼奴唤婢的生活。 可如今看来,往日种种幻想竟都是泡影! 凝霜抬手轻轻抚上自己脸上刚刚结痂的疤痕,心中又恨又怨,两汪眼泪慢慢在眼眶里汇集成两滴黯淡的泪珠,缓缓的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床上,陈宜菡忽然又被惊醒了,又开始在床上翻滚起来:“我腹中好痛,凝霜……快拿药来与我!好痛……” 凝霜坐在杌子上,目不转睛的凝视着陈宜菡的脸。 陈宜菡猛的睁开眼,满眼都是猩红的血丝,见凝霜只盯着她看,一点都没有要去拿药的意思,又开始癫狂起来:“你个贱婢,竟敢这样盯着我看!你是想作死么!还不快去拿药!等我好了,看我不狠狠打上你几十板子!” 凝霜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陈宜菡面前站定,短促而尖利的笑了一声:“哈哈,姑娘,您真以为您还有好起来的一天?我告诉你,您便是好了,也是生不如死!” 凝霜对陈宜菡从来都是服服帖帖的,陈宜菡没想到凝霜竟敢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刚想再骂几句,腹痛又如刀绞一般,让她连连哀嚎,在床上拼命的翻滚着。 凝霜眼光扫过床尾香几上放的紫檀匣子,用帕子包住手,将紫檀匣子扔得远远的,轻声道:“姑娘,您日日闻着这股子香气,竟还能撑到如今!那日我不过帮您摆弄了一下这匣子,夜里便一直梦魇不断。” 霜叫你撞狂。陈宜菡痛得死去活来,压根没注意凝霜在说什么。凝霜脸上挂着一抹冷冷的笑意又道:“姑娘,您别怪凝霜不提醒您。凝霜跟着您担惊受怕,实在是够了!如今您也疯了,我的脸也毁了,大家一起痛痛快快死了倒是干净!” 陈宜菡一双涂着丹蔻的指甲几乎将锦被都要抓烂了,她痛得面容全部扭曲成一团,嘶吼道:“凝霜,求求你,我再也不打骂你了!你快去端些药来与我喝罢!” 凝霜微微一笑:“姑娘,我不敢靠近您呢!怕您又拿簪子划我的脸。您瞧,你如今神志又不清醒了,我还是出去避一避罢!” 说着,凝霜款款走出屋子,将门窗一扇扇细心的密密关上。 转瞬即逝 第二天早上,周氏刚起床,赵妈妈便慌慌张张的过来报信了:“夫人,三小姐去了!” 周氏眉心一跳,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方道:“先叫管事的把装殓准备了,我梳洗好了便过去。瞙苤璨伤对了,你去慈寿院跟老太太说一声,再去谢姨娘那里找老爷,就说三小姐殁了,问问怎么发殡。” 陈宜菡死了的消息瞬间传遍了陈府。 陈宜宁听到消息时,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只是淡淡对绿桑和琥珀道:“给我换那件月白素绣的褙子罢。用过早膳我们也过去看看,毕竟姐妹一场。” 绿桑和琥珀都面有喜色,只恨不得出去挂一串鞭炮放放才好。喜气洋洋的服侍陈宜宁吃了早膳,正拿了柠檬掺桂花窖过的清口茶来让陈宜宁漱口,陈宜月也带着秋菊过来了。 二刚方慈阿。“妹妹,听说三妹妹昨夜去了?”陈宜月脸上做出一副悲伤的样子,眸光却闪闪发亮的盯着陈宜宁。 陈宜宁叹口气:“正是。早上赵妈妈刚过来报的信。走罢,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二人带了丫鬟婆子一起来到偏院,偏院门口已经糊上了白纱,吊上了白灯笼,旁边的抱厦门口,几个婆子正围在一起,抬什么东西出来。 见陈宜宁和陈宜月来了,管事婆子忙拦住二人道:“大小姐,二小姐,且先到夫人屋子里坐着喝茶罢,她们在抬凝霜的尸首呢,怪骇人的。”16605869 陈宜宁心中一惊,忙问道:“凝霜也去了?是怎么回事?” 管事婆子忙带陈宜宁和陈宜月往荣华斋那边走,轻声道:“凝霜姑娘昨夜就在柴房上吊了。起初奴婢们并不知道。后来抬三小姐的尸首出去时,四处寻不到凝霜,遣了婆子四处找,才在柴房里找到她。吊在那横梁上面,舌头伸得老长,几个婆子吓的魂飞魄散的。” 陈宜宁心中有些不忍,便只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陈宜月却道:“三小姐死时是什么模样?” 那婆子见陈宜月好奇,来了兴致,加油添醋道:“三小姐死的惨,昨夜像是腹痛难忍,身边竟连个伺候的也没有,自己从床上生生爬到门口,地上拖了老长一道血痕。偏偏房门不知被谁从外面锁上了。三小姐的手指甲全抓断了,门槛上鲜血淋漓,真真是极凄惨的。”17FWB。 陈宜宁心中黯然。听到陈宜菡死的如此凄惨,为何她心中却并无复仇的块感? 只觉得胸口憋闷的快要透不过气来。 绿桑和琥珀也有些默默的,陈宜月本想再问几句,见陈宜宁等人面色皆不好,便也忍住了,吩咐婆子道:“我们自己过去便罢了。你带人将屋子好好打扫一番,将地面都洗净了罢。” 到了荣华斋,周氏却不在。屋里的二等丫鬟对陈宜宁和陈宜月行了礼道:“夫人去上房和老太太、老爷商量发殡去了。” 二人带着丫鬟来到慈寿院,只见院子里满满当当都站着下人,姚妈妈在门口守着,只放了陈宜宁和陈宜月进去。 二人进去时陈大老爷正在发怒:“未出阁的女儿家,竟死于小产,这若传出去,陈家还要不要做人了!还发什么丧,一口薄棺拖出去埋了,只是染了时疫殁了便是了!” 陈大老爷虽昏庸无能,发起怒来还是很吓人的。陈老太太有心说几句,也唬的不敢开口。 周氏倒是巴不得一切从简。大操大办,陈府丢不起那个脸。简单些,大家都省心。 陈大老爷见陈宜宁和陈宜月走进来,脸色更是不悦:“你们两个都是做姐姐的,往日见菡儿行事有不妥之处,你们若能稍加提点,又怎么会闹得今天这样难堪?同时陈家女儿,菡儿死了,你们也难辞其咎!” 陈宜宁心中讶然,怎么陈宜菡做了下作之事小产而亡,反而是她和陈宜月的过错呢? 人若偏起心来,是什么借口都能想得出的。 周氏心中不服,站在陈宜宁身边道:“老爷这话可有失公允,菡儿和郁文做下那等事,宁儿和月丫头如何知情?这两个丫头素来老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是各府间走动,都是极少的。又怎么会料到菡儿竟如此不守闺训,胆大包天?” 陈大老爷大怒道:“你如今还好意思犟嘴!周郁文是你的侄子,到我们府上吃酒,竟睡了我家的女儿!你们周家简直是满门混账!” 当着几个女儿和姨娘的面,陈大老爷竟然这样下周氏的面子,陈宜宁一双手在袖中紧紧攥起,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 她好恨!若不是这好色昏庸的爹,陈家如何会落到今日下场!上次在英山伯府中做客,已有人半讥讽半试探的询问郑姨娘之事,若陈宜菡小产而死的事再传了出去,将来陈家女儿怎么有脸外出走动! 陈大老爷发了一通脾气,仍不解恨,命几个女儿跪下来,恨恨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若是今后再发现你们私下与男子有任何往来,当即打断你们的腿!宁可让你们嫁不出去,也不能让我陈家再丢一次脸!” 谢姨娘用帕子掩住口娇笑道:“老爷,瞧您说的。我们宜薇向来最老实不过了。别说与男子有什么,出府的机会都屈指可数的!” 谢姨娘一方面是为陈宜薇说好话,另一方面是暗示周氏很少带陈宜薇出门,让她没有见客的机会。 陈泓如何听不出来,当下便对周氏道:“既然你管教无方,以后府中大小事务也不用你打理了。都交给谢姨娘罢!” 陈老太太一听不乐意了,周氏性子温软,她还能拿捏一二,换了谢姨娘当家,只怕真要骑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了! 忙道:“泓儿,你这是何理?周氏是当家主母,谢氏不过是个姨娘,怎的放着主母不用,倒叫姨娘管起家来了?” 陈泓心中憋着一股怒气,听了陈老太太的话,冷声道:“母亲,昔日您不是也让郑姨娘管家么?郑姨娘管的,谢姨娘便管不得?” 一席话,说得陈老太太哑口无言。只频频看周氏,希望周氏能出头说几句。 周氏心灰意冷,看着陈泓只觉得恶心欲呕,便淡淡道:“我身子不大好,管家也颇吃力,交给谢姨娘管甚好。” 周氏已经打定了主意,谢姨娘管家了倒好,她也什么都不用管了。只把宁儿和月丫头的婚事办好了,便到家庙清修去。 陈宜菡的丧事办的很快,陈大老爷发了狠,将府中几个多嘴多舌的婆子全都打死了,自此,陈宜菡小产身亡一事再无人提起。变成了陈家一个永久的秘密。 陈宜菡的死讯传到周家去时,周郁文倒是伤心了好一阵子,只是二人不仅没定亲,连庚契都不曾换过,有心到陈府去拜祭一番,却没有任何名头,只好作罢。自己在花园里为陈宜菡烧了些纸钱,算是一番露水夫妻的情谊。 杨氏却喜得只拍巴掌道:“总算是老天有眼!竟把那践人给收了!不然真进了我们周家,还不知怎样搅得内宅不安呢!” 杨氏又开始打陈宜宁的主意。觉得陈宜菡这个大麻烦去掉了,陈宜宁该不会再拒绝嫁入周家了。 正好这几日天气也转凉了,便叫婆子到陈家去,邀请周氏带了两个女儿回娘家吃酒,顺便散散心。 周氏正和陈宜宁、陈宜月坐在屋中闲话,听周府的婆子说杨氏邀请她们去吃酒,心里也明白了几分,杨氏是见陈宜菡殁了,想重新再结亲呢。 周氏还没说话呢,陈宜宁放下茶盏道:“母亲,您带了姐姐去便好。宁儿身子不舒服,先回房了。” 周氏便知陈宜宁心中不乐意,忙拉住她笑道:“宁儿,我知你心中所想。你且放心,我就得你一个女儿,你若不乐意,母亲绝不会逼迫于你。只是杨氏本是你舅母,你郁菁表姐腊月便要发嫁了,以后日日要闷在家中做绣活,你便趁这个机会去见见她罢!” 周氏的意思很明白,你便是不愿意嫁给周郁文,周家总是你的舅家,杨氏总是你的舅母。这层关系是永远改变不了的。 陈宜宁想了想,便道:“那便依母亲便是。上次之后,已经许久不曾见到表姐了。” 陈宜月坐在旁边,听见周氏的话,抬眸看了陈宜宁一眼,眼中尽是羡慕之色。 陈宜宁何其幸运,竟有如此慈母! 周氏固然懦弱,但对陈宜宁,却十分维护疼爱。 明明在家中没什么地位,为了陈宜宁,却敢于挺身而出。 而自己呢?自己有什么?除了一个忠心耿耿的丫鬟,便是孑然一身,无可指望! 周氏看见了陈宜月的神情,心中也怜她孤苦,走过来揽住陈宜月笑道:“宁儿,你多跟你姐姐学学罢。我们陈家几个女孩儿,还是月丫头最温顺体贴。” 陈宜月也朝周氏怀中偎去,半真半假的笑道:“既然我如此温顺体贴,母亲也多疼疼月儿罢!” 陈宜宁撑不住笑了,刮刮自己的脸皮羞陈宜月道:“没羞没臊的,多大的人了,还争宠呢!” 顿时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陈宜月也笑得开怀,眼底一抹忧伤转瞬即逝。 灿若晨星 第二日起来,陈宜宁正坐在妆台,由绿桑服侍着梳头,赵妈妈捧着个首饰匣子过来了。玒琊朄伤 见到陈宜宁行了礼方道:“姑娘,夫人吩咐我为您送首饰过来。” 陈宜宁打开首饰匣子,见一色全是时新的珠宝头面。有千叶攒金牡丹的赤金头面,也有玲珑点翠、云脚珍珠等头面。 绿桑在旁边被一盒子珠玉宝贝晃花了眼,笑着对赵妈妈道:“夫人怕是把压箱底的首饰都送过来给姑娘了!” 赵妈妈也笑道:“正是呢!夫人前日从箱笼里挑了些成色好的,拿到金铺里重新熘过。这些珍珠和点翠的头面,是用了一整套上好的翡翠头面换的。夫人说翡翠头面太老气,年轻的姑娘们戴着不相宜。” 陈宜宁想了想,又问赵妈妈道:“姐姐那里可也得了?” 赵妈妈忙笑道:“姑娘有心了。大小姐那里,郑妈妈也送去了一匣子。” 陈宜宁这才放下心来。向赵妈妈道了谢,又打赏了一个银裸子,放叫绿桑送了她出去。 绿桑从匣子里挑了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簪在陈宜宁鬓边,低声道:“姑娘,您既也看出月小姐心思不正,为何还要对她如此之好,自己得了首饰,还怕她没有,担心她多想。” 陈宜宁看着镜子中自己白希水嫩的肌肤,衬着一头乌鸦鸦的黑发,显得极为清新动人,心中也十分满意,听绿桑这么问,便笑道:“我做好我该做的便是了。她若真心术不正,早晚会露出马脚,那时再想办法对付也就是了。世间万事都有变数,也许她只是一念之差。若改了,便也罢了。若是不改,自有她受苦的那一天。” 绿桑想了想方道:“姑娘,您真是菩萨心肠。” 陈宜宁绞紧手中的丝帕子,语气黯然:“菩萨心肠?你不见陈宜菡死的有多惨?有这样害人性命的菩萨么?” 绿桑见她神情颇有些自嘲,忙好言安慰道:“姑娘不必自责,陈宜菡死的惨,那也是她咎由自取。” 陈宜宁长叹一声,半响方道:“我不主动害人,但若别人欺负于我,我也是不能忍的!若以德报怨,又以何报德?” 绿桑点点头,和琥珀一起帮陈宜宁换了件烟霞紫的绫子如意云纹衫,束了条月白蝶纹的挑线裙子,打扮整齐了,方一起到周氏房中,准备一起坐车去周府。 陈宜月早等在荣华斋了,见陈宜宁来了,忙笑道:“妹妹可来了,母亲正准备过去催呢!” 陈宜月穿着一身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清新婉约,妩媚风流,陈宜宁不由赞了一声:“月姐姐今日真是美极了!”二宁咐第侍。 陈宜月瞟了一眼陈宜宁头上的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亲热的笑道:“妹妹明艳动人,容色可胜过我许多呢!” 又指着陈宜宁头上的步摇道:“这支步摇十分精巧,往日怎不见妹妹佩戴?” 陈宜宁心中微微一动,盯紧陈宜月的眸子道:“这是今日母亲才让赵妈妈送与我的。故以前不曾戴过。” 陈宜月见陈宜宁紧紧盯着她看,心中便有了几分不自在,那份争强好胜之心也不敢再显露出来,忙转圜道:“正是呢!今日母亲也派人给我送来了一匣子首饰。都是顶好的,可见母亲真是极疼我的。” 陈宜宁笑笑道:“走罢,马车怕是已经套好了。” 周氏上了前面的黑色平头镶金马车,陈宜宁和陈宜月坐在了后面的马车上,一路逶迤朝周府驶去。 今日早上天色便不大好,马车走了阵子,眼见得天上的云越来越浓了,跟在车前的婆子忙掀了帘子问周氏道:“夫人,天阴得厉害了,怕是要落雨了,不如从旁边的斜街抄近路去周府可好?” 周氏从锦帘的间隙朝外看了一眼,果然浓云密布,似乎要下雨的样子,忙点头道:“使得。快些罢。大小姐身子弱,淋了雨怕是要生病了。” 婆子点了头,忙跟车夫说了。领头的车夫便调转马头,朝大街旁的斜街驶去。 前面倒一路顺畅,走到一半,前面的一家府邸门口,又是马车又是货物,将路堵得水泄不通。 周氏掀开帘子瞧瞧天色,忙催婆子道:“去跟前面说一声,让他们稍稍把路让开些,让我们四辆马车先过去罢。” 婆子忙下车大喊道:“前面的可否让开些?车上坐的是忠义伯府的夫人和小姐,让我们的马车先过去罢!” 那搬运货物的几个粗壮的汉子,听见婆子的话俱大笑道:“忠义候府又如何?便想叫我们与你让路?我们正给虎贲将军搬家,若是耽搁了,东西叫雨淋坏了,兄弟们可担当不起!” 婆子只听见说不肯让路便怒斥道:“休要胡言乱语!虎贲将军自然住在勇毅伯府,怎会往这小巷子里搬家?还不快给我让开!”16606097 汉子们听她说的不客气,也着恼了:“这是季将军的私宅,你若想过去,须得讨了季将军点头!” 周氏在车里听得明白,心里暗暗嘀咕,勇毅伯府可谓京都最奢华的府邸之一,季渊怎会在京城另置私宅?只怕是汉子打了季渊的名头故意拦着路罢? 婆子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扬声道:“单凭你红口白牙的,我便信这是季将军的私宅?民不与官斗,你等快快给我让开。让我家夫人与小姐顺利通过,此事便不提,若是故意阻拦,有你的好果子吃!” 旁边一个形容猥琐的汉子阴阳怪气道:“季将军又不在府中养了你家女儿做外室,是不是季将军的私宅,你如何得知?季府门前的路,想让你走你便走得,不想让你走,你便是告了御状,也一样走不得!” 说着,也不再搭理婆子,自顾自和那几个壮汉一起搬运东西。 陈宜宁和陈宜月都在马车中竖起耳朵听着。听见外室二字,两人眉头都皱了起来。 周氏又气又恼,又没有办法,正要吩咐车夫赶快调转车头,隔着一堆货物,对面街传来一阵得得的马蹄声。似乎有两个人骑着马过来了。 随之,一个小厮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道:“为何在这边大吵大嚷?。这么点东西,竟还没搬完!” 那汉子委屈道:“那边来了四辆马车,说是忠义伯府的,叫小的们让路呢!便耽搁了一阵子。” 小厮还没来得及接话,一个清朗的男声传了过来:“忠义伯府?你等还不速速让开!” 竟是季渊的声音。周氏心中大喜。只是行走在外,不曾戴得帷帽,也不好下车,便只好在车中等着。 季渊越过那堆货物,下马走到这边来,见陈家四辆平头镶金的马车正在这边排队等着,眸光一闪,瞟了一眼第二辆马车上悬挂的莲青色锦帘,朗声对周氏道:“季渊见过陈夫人,陈夫人金安。” 周氏忙在马车中回礼道:“将军多礼了。今日我带了两个女儿回娘家吃酒,见天色阴沉似乎要落雨,便想抄近路赶过去。不曾想将军正在此处搬家,倒是叨扰了将军。” 季渊目光盯着第二辆马车上的锈帘,见那帘子纹丝不动,心中隐隐有些失落,便有些心不在焉的对周氏道:“夫人客气了。本是我家奴仆不知礼数,冲撞了夫人,改日季渊备了薄礼亲自登门道歉便是。” 陈宜宁只垂眸听着周氏和季渊闲话,旁边的绿桑却捂嘴笑了起来:“季将军果真多礼,又要备了薄礼来我们府上道歉,怕是又要破一大笔财了!” 陈宜月听在耳中,心中突突直跳。恨不得掀开帘子往外瞧一眼。但见陈宜宁端坐着不动,也不好造次,心中却火烧火燎。17G0h。 周氏和季渊客气了几句,那边几个汉子也将货物挪开了,周氏便跟季渊道了别,马车正要开动,周氏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忙问季渊道:“季将军,此处果真是你的别院?” 季渊愣了愣,方道:“正是。今日方搬过来。” 周氏见季渊答的含糊,似乎不愿多说,便跟季渊道了别,吩咐马车加紧赶路。 天上已经开始落下一些小雨点了,车夫慌忙甩鞭赶马,马儿撒开蹄子奔跑起来。 季渊站在路边,第二辆马车从他身边开过时,马儿奔跑带起的风儿,正好吹开了马车上的锦帘。 季渊一眼看见了陈宜宁的眸子,她也正扭头朝他看过来。一双水盈盈的双眸,灿若晨星,脸颊白希细润得犹如玉兰花瓣。 季渊心中一阵悸动,胸口竟有些疼痛,情不自禁地前追了半步,却又生生收住脚步。 陈宜宁的面孔从季渊眼前一闪而过。很快便消失在迷蒙的小雨中。 季渊站在路边,竟似痴了一般。虽只是惊鸿一瞥,在他心里,却像过了千山万水。 他默默站在雨中,盯着地上的车辙发呆。直到小厮左儿过来为他撑起一把伞,他方反应过来。 “将军,您看什么呢?”左儿盯着地上左看右看,除了几道车辙,什么都没有。 季渊脸上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恍惚得厉害,轻声笑道:“没什么,回去罢。” 眼高于顶 马车在迷蒙细雨里飞驰着。玒琊朄伤陈宜宁和陈宜月都低着头默默不语,绿桑和秋菊也不敢说话,马车内,一片寂静。 陈宜月用涂着丹蔻的指尖死死扣着玉色襦裙上缠枝堆花的花瓣,心如同在沸油中煎煮一般疼痛难忍。 方才,她和陈宜宁都朝马车外看去,她离马车的窗户还要更近一些,可在那一瞬间,季渊的眼神却在第一时间就迎向了了陈宜宁的,而不是自己的!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仿佛沙漠中干渴至极的旅人,突然见到了一汪清泉,那般的渴切,又那般的欣喜若狂。 陈宜月闭上眼,极力压住心中翻滚的情绪。 季渊的眼神却一直浮现在她脑海中。他看向陈宜宁的眼神,那般欣喜又那般小心翼翼,仿佛生怕眼神的重量会将陈宜宁压碎一般。 如珍如宝,如珠如玉,也不过如此罢? 只可惜,这眼神并不是投给她的! 陈宜月盯着自己葱白细嫩的指尖,心中酸楚不已,再如花似玉又如何?再心思玲珑又如何?季渊根本看不见! 他的眼中,分明只有陈宜宁一个! 以前她总以为季渊对自己总有几分情意,现在看来,竟是她错了! 陈宜月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陈宜宁,见她垂着眸子,定定的也不知在想什么,心中又是一阵发狂般的妒忌:此刻,陈宜宁心中一定甜如蜜糖,正在细细回味着和季渊对视的旖旎情景罢? 陈宜月只猜对了一半。季渊的眼神在陈宜宁心中只闪回了几下,便被其他的事情赶到角落里去了。 陈宜宁正在苦苦思索一个问题,季渊为什么放着季府不住,偏偏搬到这幽僻的院子里来? 难道正如那汉子所说,是特意买了这院子来养外室?若不是养外室,方才母亲问他这里是不是他的别院,他为何含糊其词,一副不想讲太多的样子? 陈宜宁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心中又气自己何必枉费心神来操心一个不相干的人。 季渊养不养外室又与她何干?说到底,季渊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罢了! 马车很快就到了周府,杨氏和周郁菁早带了丫鬟婆子,撑了大大的油纸伞候在大门外了,见了陈家的马车,忙吩咐婆子拿了马凳子,撑了伞服侍周氏和两位姑娘下了马车。 进来花厅,管事妈妈早备好了茶水和细巧的水果点心,杨氏还嫌不够,又吩咐丫鬟婆子将厨上新做的茯苓糕端上几碟子,再倒了茶水,添上滚热的新茶,让周氏等驱散寒气。 周氏见她把丫鬟婆子指挥得团团转,打趣道:“大嫂今日如此殷勤,可是有事有求与我?” 杨氏扫了一眼陈宜宁,方瞪着周氏道:“人人都道你这老货慈眉善目,最是菩萨心肠,为何说起话来嘴却如刀子般割人哩?你往日过来,我哪次不是热汤热水的伺候着,就只今日殷勤妥帖了?” 周氏抚掌笑道:“罢了罢了,若论嘴皮子工夫,我是不如你的!可我今日带了两个女儿过来,若轮番上阵,怕你和郁菁加起来也不够使的!” 杨氏大笑道:“你这老货又打错算盘了罢?我府上还有这许多丫鬟婆子呢!” 一番话说得一屋子都笑了。 又坐着闲话了一阵子,周郁菁瞧瞧拉了拉陈宜宁的衣袖:“我们到旁边花厅里说话罢,这里拘的慌。” 杨氏正想找个机会跟周氏单独说话呢,听见周郁菁的话,忙笑道:“去罢,你们小姐妹一起坐着说话,省得在这里碍我们老婆子的眼!” 陈宜宁见杨氏性格爽朗谈吐诙谐,心中也有几分惋惜,若不是陈宜菡和周郁文做出那等事,嫁入周府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到了花厅,周郁菁命丫鬟把茶水换了,又重新上了清淡细巧的点心,方道:“宁妹,你可许久没过来看我了!” 陈宜宁打量着周郁菁,见她脸颊红润,肤色白希,眉眼间尽是盈盈的笑意,便知她对这门婚事是满意的,便打趣道:“正是呢,许久不曾见到你了,今日赶紧过来看看,等过了腊月,想见面就没那么容易了!” 腊月周郁菁就要出嫁了。周郁菁的脸一下子红了,轻轻拧了一下陈宜宁的手臂道:“你这小油嘴,还是这么讨打!” 陈宜宁忙笑着讨饶:“好姐姐,我错了,以后再不敢打趣你了!” 陈宜月却在旁边笑着道:“菁姐姐,季家人口众多,你若过了门,便是荷包香囊都不知要做多少个呢!” 周郁菁顿时苦了脸道:“正是呢,周家本来就有四房,我嫁的是二房的嫡长子,二房又有许多兄弟姊妹,真真是头疼!如今荷包我才绣了十来个,连床帏都还没绣好呢!只怕到时候赶不过来。” 陈宜宁笑嘻嘻道:“做不过来打什么紧,偷偷拿到针线上叫人做了便是了!” 周郁菁素来老实,听到陈宜宁的话惊得瞪眼道:“这样也行?万一被婆家知道如何是好?” 陈宜宁伏在她耳边道:“谁会去管这些?你若怕走漏风声,告诉我要什么样的,我拿回家给你做,十天半个月就完工了!” 周郁菁见陈宜宁一脸顽皮,便也笑了:“那你便帮我绣季家大房的荷包罢!” 听见季家大房,陈宜宁和陈宜月心中都是一跳。 周郁菁却并不知她们心中所想,只道:“季家大房便是神武将军季廉那一房。除了神武将军和继室林氏,还有三个少爷两个小姐。三个少爷里,排行老大的是虎贲将军季渊,唯他一人是先前正室所出。其余的二少爷三少爷和四小姐五小姐,都是继室林氏所出……” 陈宜宁听得头大,便皱了眉头道:“嗳嗳,快别说了!我听着便头大如斗了!你只告诉我要多少个荷包便罢了!” 周郁菁板着指头算了算道:“便做二十个吧,那些得脸的大丫鬟和管事妈妈,也都是要赏的。做五个细巧的送给大房的少爷小姐,其他的可以稍微粗糙些。” 陈宜宁呼口气道:“这个好说,我拿回去叫丫鬟们也帮着做些,针线上人也帮着做些,很快便好了。” 周郁菁忙嘱咐道:“给那虎贲将军季渊的,你还是找个妥当的人用心做罢,听闻他最是挑剔不过的,他的生母,以前是内阁首辅家的千金,金银珠玉堆里长大的,养出的这个儿子也是眼高于顶,若做的不够精致,怕是看也不会看一眼的!” 不知怎的,陈宜宁眼前突然浮现出在山谷中,季渊捧着一只烤得黑乎乎的兔腿,啃得无比认真的情景来。 不由得抿嘴微微一笑。若周郁菁看到那一幕,还不知还会不会说他眼高于顶,金尊玉贵了。 陈宜月突然插嘴道:“给虎贲将军的,便由我来做罢!我针线上还是过得去的。” 陈宜宁扭头看了陈宜月一眼,忽然想起陈宜月那天的话“宁儿,我……我觉得季将军似乎是有几分喜欢我的样子……” 心中突然雪洞般清明:不是季渊喜欢陈宜月,而是陈宜月喜欢季渊! 此刻,陈宜宁几乎百分之百可以断定,陈宜月喜欢季渊! 既如此,那日她为何要说季渊喜欢她呢?是女儿家的羞涩,还是别有深意? 陈宜月见陈宜宁盯着她看,目光中似乎大有深意,才猛的意识到自己刚才表现的太过急切,叫陈宜宁看出了端倪。 陈宜月心中惊疑不定,正要把话题岔开,周郁菁已经拍手喜道:“月妹妹,你若肯绣这荷包自然是极好的,你的绣活是我们几个姐妹中最拿得出去的。” 陈宜月一边笑着敷衍周郁菁,一边偷偷观察陈宜宁的眼神,见她别过头,专心去挑了碟子上的点心吃,心中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车里死马低。希望刚才是自己的错觉。若陈宜宁真瞧出些什么,只怕她将来在陈家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中堂中,杨氏正在跟周氏闲话。 “那陈宜菡既然已经死了,宁儿和郁文的亲事也该重新定下来罢?”杨氏喝口茶,有些惴惴不安的看着周氏。 周氏知道杨氏必定要提这件事,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答道:“只怕这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我探过宁儿的口风,她不愿意。” 杨氏没想到阻力竟然来自陈宜宁,忙拉着周氏的手道:“儿女的婚事自然都是听父母安排,宁儿再有主意,能越过了你去?” 周氏叹口气道:“你也知道,我就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但若宁儿心中不乐意,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强迫她的。” 说着,周氏掉下眼泪:“我的宁儿命苦,跟着我在内宅受了不少委屈,祖母一向不喜欢她,她父亲又是个那样的人。你说,若我连她的婚事也不让她如意,我还配做个母亲吗?” 杨氏默然良久,方道:“是我们郁文没福气,娶不到这样的媳妇进门。唉,还不知便宜哪家的小子了!” 周氏擦了泪道:“你也帮我相看相看,我身子不好,平日里也少在外走动,你对京中贵门的圈子比我熟,你帮我多留意些罢!” 杨氏叹口气道:“放心吧。成不了亲家还是亲戚呢!自然会帮你留心的。” 又问周氏道:“我瞧二房那个宜月也出落的花骨朵一般,且也及笄了,也该好好寻个人家了。” 周氏皱眉道:“月丫头生的好,又是个心高气傲的,偏出身低微了些。庶出的庶出,想挑个好亲事倒是不容易。我也四处留意了一圈,竟都没有合适的。” 杨氏咋咋舌道:“还挑什么?庶出的庶出,身份摆在这里呢!哪家嫡子会娶她?要么在京都找个庶子嫁了,要么就到地方上看看,说不定还能寻个知府、巡按人家的嫡子嫁了。” 周氏忙摆手道:“月丫头孤苦无依,嫁在京都,我们还可以照拂一二,若远嫁到地方上,山高皇帝远,便是受了气吃了苦,我们又如何晓得?” 杨氏摇摇头道:“你呀,还是多小心点罢,我瞧她言谈谄媚凑趣,是个心思活络的。可别又是第二个陈宜菡才好!” 周氏瞪了杨氏一眼:“你瞧着谁都像坏人。以前你还不喜欢宁儿呢!月丫头在二房吃了不少苦,养成这谨小慎微的性子也正常。慢慢的娇养着,也就好了。” 杨氏见周氏如此说,也不好多说。 到了中午摆了酒,又叫丫鬟婆子去请周郁文和周大老爷过来一起吃酒。 婆子去了一会子,回来禀告道:大老爷与同僚在郑府参加一个雅集,不回家用膳。大少爷书房里也有客人,是三王爷府上的谧世子。听说是女眷摆酒,便也不过来了。 杨氏知道周郁文是怕见了陈宜宁尴尬,也不戳穿,只招呼周氏和陈宜宁等入席。 吃完酒席,天也放晴了。天边竟出现一道彩虹,横贯周府东西,映着雨后初晴的蓝天,格外的绚烂迷人。 陈宜宁顽心大起,指着彩虹道:“菁姐姐,月姐姐,我们去花园的亭子里看彩虹罢!” 周郁菁和陈宜月也觉得稀罕,对视一眼,都笑着提了裙子道:“那得快些!晚了怕就没了!” 三个女孩儿带着几个大丫鬟小跑着来到周府花园最高处的亭子里。那彩虹正慢慢东移,因三人站的高,那绚丽的颜色竟似就在她们头顶,格外的惊心动魄。 惹得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笑成一片。 周郁文和拓跋谧也沿着花园的小径朝这边走来,远远便听到女孩们清脆的笑声。 周郁文皱皱眉:“府里的丫鬟越来越不成样子了,这样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拓跋谧抬眼朝远处的亭子看了一眼,笑道:“恐怕不是府中的丫鬟罢!” 周郁文也顺着他的眼睛朝亭子里看去,脸色顿时僵住了,嘴里喃喃道:“怎的竟是宁表妹?” 拓跋谧本来没看清陈宜宁,听周郁文一说,忙定睛朝亭子里看去,那穿着烟霞紫的衫子,束着月白挑线裙子的女子,可不正是陈宜宁么? 一转眸,见周郁文竟有回避闪躲之意,拓跋谧打趣道:“要见到未婚妻了,为何你并无半点欢喜之意?” 周郁文最怕别人提到此事,可拓跋谧问了,他却不得不答。只好垂眸呐呐道:“我与陈家的婚约,已经退了。” 拓跋谧愣了片刻之后,眸中顿时充满了惊喜之意:“此话当真?你和陈宜宁已经退亲了?”16606097 周郁文没想到拓跋谧竟如此激动,奇道:“我与陈宜宁退亲,你如此激动却为那般?” 拓跋谧仰头一笑,又正色看着周郁文道:“若我说,我想求娶陈宜宁,你会如何?” 周郁文睁大眼睛:“你,你何时盯上她的?” 他对陈宜宁本来并无太多男女之情,可看见拓跋谧如此兴高采烈的样子,心中却没来由的有些酸酸的。 自己的东西,本来是不甚在意的丢掉了,却发现别人捡到了竟当个宝,再回头一看,顿时也觉得那样东西变得珍贵了。 周郁文此刻的心理正是如此。 拓跋谧笑的得意:“自然是在你和她退亲之时。” 这分明就是调侃之语了。周郁文见拓跋谧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忍不住泼冷水道:“你若是想娶她做正妃,恐怕三王爷是不答应的。可若娶她回去做侧妃呢,陈家定然也不会同意。所以,我劝你还是死了心罢!” 拓跋谧哈哈一笑:“你都已经退亲了,还说这么多做什么?我娶她回去做什么,何用你来操心?” 说着,拉了周郁文的手就往亭子那边走去:“走,去见见你家如花似玉的表妹罢!” 周郁文心中暗暗忧虑。若拓跋谧真说服了三王爷,上门求娶陈宜宁做正妃,陈家没有不同意的。只是,这拓跋谧虽才貌出众,为人却最是风流花心,陈宜宁若嫁给他,只怕后宅的风流韵事就够她头疼的。 周郁菁也见到自家哥哥带着拓跋谧朝亭子走过来,忙跟陈宜宁和陈宜月道:“我 哥哥和谧世子过来了。” 陈宜宁和陈宜月低头朝下面的小路宜看,果然,两个锦袍公子一蓝一白,可不正是周郁文和拓跋谧么? 陈宜宁心中有些尴尬,可此时再避开也来不及了。便只好和周郁菁等在亭子里等着。 拓跋谧和周郁文上了亭子,和三位姑娘见过礼之后,便一直盯着陈宜宁看。 陈宜宁丝毫不怵,大大方方的回看过去,笑道:“世子爷为何一直盯着宁儿看?莫非宁儿妆容有污?” 拓跋谧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满是笑意:“一别数日,陈姑娘倒变得爽利了许多。” 陈宜宁微微一愣,心道,我何时不爽利了?17G0h。 脑海里忽然又浮起季渊含笑的眼神。似乎,只有在季渊看着她时,她才会手足无措,羞的不知如何是好。 对拓跋谧,她向来还是比较从容的罢? 陈宜宁别开眼睛淡淡一笑:“宜宁向来如此,是世子爷看偏了。” 说完,也不再搭理拓跋谧,只和周郁菁、陈宜宁说些园中的风物。完全当周郁文和拓跋谧是空气。 周郁文倒还好,陈宜宁不理他他反而自在些。 拓跋谧心中却被激起了几分不服,他出身显赫,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又不曾娶正妃,高门大户待字闺中的女孩儿,谁见了他不是双眼含情? 偏这个陈宜宁总对他淡淡的! 有情有义 陈宜月一边和周郁菁说话,一边冷眼旁观,见拓跋谧对陈宜宁态度殷勤,心中大为不悦。琊残璩伤宜郁了中边。 这陈宜宁到底有什么好的?季渊也好,拓跋谧也好,见了她都与旁人不一样。 陈宜月心中有点酸酸的,不由扭头朝陈宜宁看去。 陈宜宁正在和周郁菁说笑,雨后柔和的光线将她的脸衬托得格外白嫩清透,一双波光流转的眸子,三分俏皮,六分清冷,还一分神秘隐藏在漆黑的瞳仁中,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会光华大盛,让人不敢逼视。 本来并不华丽的素净衣衫,穿在她身上不仅不显得简素,反而更多了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飘逸之气。 陈宜月妒忌的盯着陈宜宁浅浅微笑的侧脸,心道,自己五官并不比她逊色,只皮肤不若她那般白希细腻,整体上便差了许多。 如果陈宜宁的皮肤毁了,她这美貌怕是也要减掉三分罢? 阴冷的念头如毒蛇吐信般倏然一冒,陈宜月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打了个寒颤。 她慌忙转回眸子,宽大的袍袖中,手指痉 挛地握紧。她怎么能有这种念头呢?陈宜宁待她那么亲厚,上次陈宜菡拿了她的帕子害她,如果不是陈宜宁,恐怕她现在已经嫁给那穷酸秀才了! “月姐姐,你怎么了?”陈宜宁察觉到陈宜月不对劲,扭头关切的问道。 陈宜月脸颊苍白,额角还渗出了一些冷汗。看上去很不舒服的样子。 见陈宜宁问她,陈宜月心中一惊,忙强作笑颜道:“突然有些头晕,不妨事的。” 周郁菁见陈宜月面色不好,忙拉了她的手道:“许是在这亭子里被风吹了罢,走,我们回屋里去。刚下过雨,外面湿气大,妹妹的身子怕是禁不住。” 拓跋谧此刻仿佛才看到陈宜月一般。 陈宜月一张娇媚的瓜子脸苍白得如同雨中的梨花,眼眸半垂,更显出一种柔弱娇怯的媚态来。 拓跋谧忽然想起上次在陈家,陈宜月倒入他怀中的情景。心中微微一荡。 暗暗道,陈家果然出美人,陈宜宁美貌无双,这个陈宜月竟也如此娇美动人。 陈宜宁和周郁菁扶着陈宜月一起往回走。 因那亭子通往下面的小径颇狭窄,周郁菁便道:“宁儿你不用管你月姐姐,我和秋菊搀着她便好。你自己当心脚下就是了。” 陈宜宁应了一声,便落在了周郁菁和陈宜月的后面。 拓跋谧突然甩下周郁文,紧追几步来到陈宜宁面前,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意,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和周郁文退亲了?” 陈宜宁吃了一惊,没想到拓跋谧竟会问起这件事。 当即瞟了他一眼冷冷道:“退亲与否,又与世子有何相干?” 拓跋谧哈哈一笑,眸子斜睨着陈宜宁,语气甚是轻快:“当然相干。我府中正缺一位正妃。” 说完,又大笑一声,将锦袍下摆一撩,昂首阔步走到前面去关心陈宜月了。 陈宜宁心中忐忑,拓跋谧这样说,究竟是何用意?难道他想让三王妃上陈家提亲? 上次听母亲说,祖母也有和三王爷府结亲之意。若三王妃亲自上门提亲,祖母定然会应允。 陈宜宁眯起眼睛盯着拓跋谧的背影,拓跋谧容貌英俊,身材修长,神采飞扬,自有王孙公子的潇洒气度。在许多闺阁女儿眼中,他无疑是最佳夫婿人选。 可他,真的是自己想要的良人吗?难道,她真的要与拓跋谧共度一生吗? 但愿,他只是随口一说。但愿,他不要到陈家提亲。 陈宜宁垂下眸子,心中惊疑不定。季渊的影子突然毫无预警的闯入她的脑海中。 让她心口微微窒息般的疼痛。 拓跋谧走到前面去了,现在反而是陈宜宁和周郁文落在了后面。 陈宜宁心中颇不自在,刻意加快了脚步,此时此刻,她真的不知道该和周郁文说些什么。 周郁文沉默了片刻,很突兀的开口道:“三妹妹埋在哪里?” 大齐的规矩,未出阁而夭亡的庶女不能葬在家族的坟地。陈宜菡不过是一口薄棺抬到乱葬岗胡乱埋了。 陈宜宁惊讶的扭头看了周郁文一眼,心中倒对他有了几分敬意。 不过一场露水夫妻,陈宜菡竟能得他如此惦记,不管他是不是识人不明,能有这份心意,周郁文也算有情有义了。 陈宜宁心中有些感慨,轻声道:“三妹妹埋在城东的乱葬岗上。坟前并无墓碑。” 乱葬岗,又无墓碑,便是想拜祭,也根本不可能找到坟茔。 周郁文的眼神黯淡了几分,也不再说话。 二人默默走了几步,周郁文轻声道:“宁儿妹妹,你可恨我?” 陈宜宁扭头看了周郁文一眼,认真回答道:“不恨。” 周郁文吃惊道:“我,我和菡儿……你为何不恨我?” 陈宜宁淡淡一笑:“各人自有缘法。便是结一段孽缘,也是上苍的安排。我们凡夫俗子,又何必怨天尤人?”16607696 周郁文眸中尽是迷茫之意,低声喃喃道:“宁儿,我却不如你想的通透。” 看着周郁文的神情,陈宜宁在心中暗暗感叹,若表哥知道陈宜菡的真面目,知道自己放不下的女子竟是那副嘴脸,不知该如何伤心呢! 不知道也许更好。就让陈宜菡永远以一个饱满鲜活、对他充满爱慕的花季少女形象而存在吧! 陈宜宁和陈宜月、周郁菁回到屋中,又陪杨氏和周氏说了会儿话,周氏便道:“今日叨扰了大半日,我们也该回去了。” 杨氏苦留用过晚膳再走,周氏笑着推辞道:“我带着如花似玉的两个女儿,若回去了晚了,怕路上不安全。以后日子还长着,且有得叨扰你的时候呢!” 杨氏听了,只好叫婆子装了满满一车礼物,这才带着周郁菁送周氏和两个女儿到二门。 周郁菁念念不舍的拉着陈宜宁的手道:“宁儿,以后我出来的机会就少了。你若得空,记得常来看看我。” 陈宜宁忙笑着应了。陈宜月也笑着道:“姐姐安心备嫁罢,你吩咐的东西我们一定尽心做好,回头让宁儿给你捎来便是了。” 周郁菁有些羡慕的看着陈宜宁和陈宜月,叹道:“你们姐妹能在一处真是极好的,平日里也能做做针线说说话。我府中只我一个女儿,便是想找人闲谈也是不能的。” 陈宜宁打趣道:“既这样,我便让母亲说服舅舅娶几房妾室罢,给你多多的生上几个妹妹。”17Gq4。 周郁菁吓得连连摆手:“那还是算了!幸而我家中并无姨娘,不然不知要闹腾成什么样呢!” 陈宜宁方正了脸色道:“正是呢!多少人羡慕你家不纳妾,人口虽简单,内宅却安宁无忧。” 周郁菁小声嘀咕一句:“我家既这般好,你为何不肯嫁进来?莫不是心中已有了意中人罢?” 陈宜宁顿时脸涨得通红,伸手就要去撕周郁菁的嘴:“我叫你浑说!” 周郁菁吓的赶紧躲到周氏的背后:“姑母救我!宁儿要撕我的嘴呢!” 杨氏笑着对周氏打趣道:“你教的好女儿!到别人家做客,倒撕起主人的嘴来了!” 周氏也笑着道:“宁儿,吃了吃了,喝也喝了,东西也收了一车了,还是对主人家好些罢!” 听周氏这么说,陈宜宁只好停下来,眼睛却还是不肯罢休地恨恨瞪了周郁菁一眼。 周郁菁也不生气,只躲在周氏身后笑嘻嘻的看着陈宜宁。 陈宜月在旁边看着,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妒忌。脸上虽也笑着,心中却酸楚不已。 陈宜宁待她再好,也从来没有像对周郁菁这般说笑打闹。她待她再好,终究也隔了一层。 而不像与周郁菁一样,处处都透出真正的亲昵和信任。 她陈宜月便是做的再好又怎么样呢?终究,是融不进去的。说到底,她只是二房的姑娘,一个寄人篱下的庶女罢了。 方才耽搁了一会儿,上了马车,太阳已快要落山了。 因后面马车装了礼物,陈宜宁便和陈宜月一起,和周氏挤在一辆马车中。 眼见马车要拐上大街了,周氏将帘子掀开一条缝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忧心道:“没想到竟会这么晚了。” 陈宜月心中一动,垂着眸子,看着自己手指上嫣红的丹蔻,看似无意道:“母亲,不若还是抄近路罢!若回的晚了,怕老太太担心呢!” 抄近路?那岂不是又要经过季渊的私宅?陈宜宁脸上情不自禁有些发烧起来。 忙低了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听见陈宜月的话一般。 周氏却点点头道:“使得。季将军的东西也搬完了,想来也不会堵着路了。” 周氏对坐在车前的婆子说了一声,婆子又吩咐了车夫。车夫马鞭一抽,马儿便朝那幽僻的小街奔过去。 马蹄声清脆,陈宜宁的心没来由的跳了起来。 突然,车夫长“吁”了一声勒住了马,马车停了下来。 陈宜宁和陈宜月对视了一眼,脸颊都有些发烫。周氏皱眉朝马车外问道:“又怎么了?” 果然大方 听周氏问话,婆子忙答道:“夫人,虎贲将军的别院门口又堵住了呢!” 周氏奇道:“东西不是已经搬完了吗?” 说着,伸手将锦帘撩开一道缝,朝外面看过去。琊残璩伤 只见那立着两只石狮子的大门口正停着一辆极华丽的马车。油青的车壁用金粉描了流云的图样,桃红的车帘用了上好的云锦,流光溢彩。 更奇巧的是,从车顶四角还垂下四只小巧精致的水晶琉璃宫灯,拖着长长的穗子。 周氏嘀咕一句:“这车是女子所坐。莫非是季夫人过来看望季将军?” 陈宜宁摇摇头,正要说话,周氏又皱眉道:“这车虽华贵,却颇有些轻浮。不像是季府里的车驾。难道季将军真养了外室?” 陈宜宁瞟了一眼那招摇妖艳的桃红锦帘,眼中掠过一丝嫌恶。 正经的贵族子弟,再好色也只是多娶几房姨娘小妾,再出格一些,在家里养些歌姬舞伎,像这样直接别府另居,养一房外室的,当真少之又少。 季渊17岁尚未娶亲,若真打熬不住,家中通房丫头也是有的,何至于就如此不顾廉耻,公然养起外室来了? 陈宜月听了周氏的话只是一笑:“母亲,季将军少年英俊,又不曾娶妻,便是养几房外室也在情理之中。这些女子,就如同猫儿狗儿一般,本身就是爷们闲时的玩物。” 陈宜宁讶然看着陈宜月。她万万没想到陈宜月会说出这种话。 果然,周氏一听道陈宜月的话马上沉下脸:“月儿,这种话以后万万不可再说! 一者,你是未出阁的小姐,玩物这种话,岂是大家闺秀该说的?二者,爷们三妻四妾是平常,但养外室却有违纲常伦理,市井的清白人家都不会容忍这种事,何况是高门望族!你若如此想,将来婚后如何打理内宅,管好姨娘和通房?” 周氏声色俱厉,心中十分失望。平素看陈宜月柔顺乖巧,说话行事也都颇为妥帖,教养是分毫不错的。如今看来,她千金小姐的礼仪规矩竟全都是表面上的! 到底是庶女,还是差了一些。 周氏瞧一眼端坐一旁的陈宜宁,见她脸色淡然,鬓边金簪上的红翡滴珠半点不动。心中暗暗点点头,到底还是宁儿识大体,端庄秀雅。 陈宜月羞的满脸通红,忙低声道:“母亲,是月儿错了。往日在二房只在内宅与姐妹相处,也无人教我道理。以后还请母亲多多提点。” 周氏见她脸色惶恐不安,羞愧难当,心中又有些怜惜,一个庶出的女儿,二房的嫡母自然也不会多花心思去教养。 周氏叹了口气,拍拍陈宜月的手背道:“以后多留心便是了。” 正说着,外面一阵喧哗,只听见一个女子清脆娇蛮的声音:“你们这帮刁奴,将军不在便敢如此对我!若还不放我进去,等将军回来,我定让你们一个个生不如死!” 周氏从帘中看过去,只见一个女子正扶着一个妈妈的手,气冲冲的从马车上走下来。 这女子生得十分美貌,穿一身翠纹织锦的羽纱衫子,下面束了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子。头上乌云高耸,插满了珠翠。纤腰盈盈一握,胸部却丰满圆润,看上去十分风流妖媚。 周氏皱皱眉放下帘子,正要吩咐马车调转车头回去。又听那女子怒斥道:“我手中有将军的令牌,若还不放我进去,将军回来见到了,定会将你们责打一番,到那时,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 这定是季渊的外室无疑了。想必是门口当差的小厮没见过,不肯放她进去。她便拿着季渊的令牌狐假虎威起来。 周氏摇摇头:“这虎贲将军也太不像话了!竟养了这种女子做外室!季老将军若知道了,还不知气成什么样呢!” 忙吩咐车夫调转马头,径自朝大街上驶去。 车帘周氏没完全放好,还留有一道缝隙。陈宜宁从缝隙中瞟了一眼那女子,心中又是嫌恶又有一股说不上来的难受。 像是委屈,又像是失望。 原来,季渊竟是这种人,竟会喜欢这种女子! 郁菁表姐说他眼高于顶,真真是抬举了他! 一路上,陈宜宁都有些郁郁的,听陈宜月凑趣和周氏聊些家常,心中也觉得十分憋闷。 只想快点回到秋爽斋,什么也不做,好好洗个热水澡。 周氏见女儿闷闷的,忙伸手探探她的额头:“宁儿,你怎么了?为何脸色不好?是身子不舒服罢?” 陈宜宁强作了一个笑颜道:“今日舅母府中饭菜极是鲜美,多吃了一些,现在有些犯困了。” 周氏这才放下心来,笑着嗔道:“你这傻丫头,到舅舅家中吃回酒,竟就吃撑了。让人听见还不笑死!” 陈宜宁也乐得做出小女儿的娇态,挽着周氏的胳膊腻了一会儿,方闭上眼假寐起来。 不闭眼还好,一闭上眼,脑子里各种念头就如杂草般疯狂生长起来。 一会儿是季渊温柔的声音“宁儿,你若退亲了,我便去你家提亲可好?”,一会儿又是那绿衣女子妖媚的模样和她骄横的声音“我手中有将军的令牌”。 她若不是季渊的外室,手中又怎会有他的令牌? 季渊这个人心思极深沉,若非他深信之人,又怎会轻易交付令牌? 陈宜宁只觉得心里又酸又痛又嫌恶。真是后悔不该来舅母家吃酒,碰到了神经兮兮的拓跋谧不说,又亲眼看见这么一出好戏。 平静的心情全搅乱了。 陈家马车刚拐上大路不久,季渊边骑马从旁边的巷子里穿了出来,径直朝别院奔去。 守门的小厮见季渊回来了,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将军,您可回来了!翠羽姑娘在等您呢!” 季渊听得莫名其妙,剑眉一挑:“翠羽姑娘?” 小厮见季渊一脸迷惑的样子,也懵了:“将军,就是,就是拿着您令牌的翠羽姑娘啊!她说……说是您的……相好。” 相好这两个字,小厮说的很艰难。翠羽姑娘说的可比这生动多了,翠羽姑娘说,将军倾慕她很久了。 季渊皱眉,英俊的脸上乌云密布:“你们就这样让她进去了?”周忙撩东正。 听季渊这么说,小厮才放下心来,至少将军确实是认识那个翠羽姑娘的。还好,没有乱放人进府。17GrY。 忙赔笑道:“翠羽姑娘说她手中有您的令牌……所以……”16607814 季渊大怒,扬手一鞭子抽在小厮的身上:“简直是胡闹!” 他一双锐利的眸子此刻全是怒气,小厮吓的赶紧趴在地上磕头。季渊也不搭理他,直接打马朝门里奔去。 旁边的厢房里,娇美的翠羽姑娘正在吩咐带来的两个粗使婆子:“把这些衣服都叠好收起来!若弄皱了,仔细你们的皮!” 她身边站着一个贴身丫鬟模样的人,有些不满的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撅嘴道:“姑娘,我瞧世子爷府上可比这阔气许多!咱们放着那好端端的屋子不住,何苦跑这里来受气?” 翠羽妖媚一笑:“你懂什么?这不过是季将军的偏院。季家延绵十代,若论家底,比三王爷府上还要富贵呢!咱们好好服侍将军,若得了将军欢心,能进了季家的门,抬上姨娘,那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丫鬟想了想,忧心道:“可那日在王府里,您要陪季将军酒,他都不肯的!” 翠羽不屑的冷笑一声:“不过是假正经罢了!那日宴客,王孙公子谁不是左拥右抱,偏他装腔作势,一个人喝着闷酒。今日我送上门来,我就不信他不吃!” 话刚落音,房门被“砰”的一声撞开,季渊面若冰霜的走了进来。 翠羽见季渊穿着一身雪青的锦袍,剑眉星目,英俊贵气的模样,身子就先软了一半,忙娇声道:“将军,您可回来了!翠羽等得好苦!” 一边说着,一边将身子朝季渊身上贴去。 季渊站的笔挺如松,单手拧起翠羽的下巴,一双冷峻幽深的眸子逼视着她的眸子:“你为何会有我的令牌?是拓跋谧给你的?” 季渊手下毫无怜香惜玉之意,铁钳般的手指拧得翠羽下颌咯吱咯吱作响,疼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将军,轻些罢!痛杀奴了!” 季渊面色更加冷厉,不仅没松开手指,反而加大了力道:“少废话!回答我的问题!” 翠羽见他眸中一片冰寒,面上竟有杀气,吓得浑身直哆嗦,也不敢喊疼了,忙抽抽噎噎道:“是……是世子爷给的!世子爷让奴来伺候您的!” 季渊气结。 那日拓跋谧宴客,找了家中美貌歌姬作陪。翠羽便是拓跋谧召来伺候他的。可他根本没有逢场作戏的心思,一整晚都没搭理翠羽。 结果拓跋谧便戏言,回头将翠羽亲自送到他府上,看他收不收用。 没想到他竟真的做得出来! 翠羽见季渊一副无语问苍天的样子,以为事情还有转机,忙凑到季渊跟前道:“将军,就让奴伺候您一夜吧!” 一边说,还一边扭着水蛇般的细腰。一副妖媚入骨的样子。 季渊看着心烦,直接一把拎过她的脖子往门外一扔:“滚!” 季渊是沙场鏖战之人,臂力惊人,翠羽尖叫一声,竟被他生生扔到门外的台阶上,翻了好几个身,才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翠羽吓的面色煞白,一道嫣红的血痕从额角汩汩流出,将那张美貌的脸弄得滑稽可怖。 翠羽缩着身子瑟瑟发抖,想哭又不敢哭,心中顿时恨毒了季渊。 她本是三王爷府上最美貌的歌姬,每次宴饮,那些王孙公子见了她就如同豺狼见到鲜肉一般,那个对她不是垂涎三尺? 季渊竟如此对她! 还虎贲将军呢!不是好男风便是不举!不然她这种大美人送上门来,还会有男人不动心? 翠羽在心中狠狠将季渊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旁边吓傻了的丫鬟才慌忙奔过来扶她:“姑娘,姑娘!您如何了?” 翠羽浑身的怒气无处发作,抬手狠狠朝丫鬟脸上扇了一巴掌:“嚎什么丧!我还没死呢!” 季渊听她们吵吵嚷嚷,厌烦的闭闭眼。声音低沉得犹如来自地狱:“还不快滚!” 旁边的婆子机灵,忙把刚拆封的箱笼衣服重新收拾好,几个人扶着翠羽跌跌撞撞的朝门外跑去。 刚出大门,一个青衣小厮又追了上来,递给翠羽一张银票:“将军赏的。快走吧!以后别再来了!将军说了,如果再让他在这周围看到你,一掌劈断你的脖子!” 翠羽吓的一抖,忙连滚带爬的钻进她的马车,一叠声的吩咐车夫赶快跑。 等马车离别院远了,翠羽才稍微松了口气。 “姑娘,您不看看银票的面额?”旁边坐着的丫鬟一边帮翠羽擦拭着脸上的血痕,一边小声提醒道。 翠羽咬牙切齿,一双妩媚的眸子里全是恨意和不甘:“他连门都不让进,还会给多少银子?不过是打发叫花子一般罢了!” 说着,展开捏在手心的银票。这一看不打紧,翠羽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手指摩挲着银票,嗓子竟颤抖得说不出话来了! 丫鬟凑过去一看,惊喜的尖叫了一声:“姑娘!是五千两银子呢!” 翠羽喜得哭了出来:“真没想到!这个不举将军竟然出手如此大方!这下好了!够我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丫鬟也喜道:“难怪您说季家富贵,如此看来,果然不假!随随便便一出手,便是五千两银子!” 秋爽斋中,琥珀伺候着陈宜宁用过晚饭,见她一个人在书案坐着,一本书瞧了半响,也没翻动一页。 绿桑端着一碗燕窝羹正准备服侍陈宜宁用宵夜,琥珀见了忙朝她使了个眼色。二人便一起走到门外。 绿桑道:“怎么了?夫人说姑娘这几日瘦了,吩咐厨房熬了燕窝羹,给姑娘补补身子呢!” 琥珀叹口气道:“你没瞧出来么?姑娘在生闷气呢!还是等一会儿再上燕窝羹罢,省得挨骂!” 绿桑忧心的看了一眼陈宜宁清瘦的侧脸,低声道:“也不知谁惹了姑娘,不过去了一趟周家,回来怎的便这样了……” —————— 那般孤寂 下过一场大雨,天竟有些凉了。琊残璩伤绿桑和琥珀收拾了箱笼,拿出几件稍厚一些的衣裳出来。 过竟服衣了。琥珀一边收拾一边道:“姑娘,如今也不热了,等换过衣服,奴婢和绿桑陪你去花园走走可好?您这几日都在屋子里看书,别闷坏了才是。” 陈宜宁放下手中的书,打趣道:“是你自己闷坏了,想出去走走罢?” 看着陈宜宁脸上的笑意,琥珀开心道:“姑娘,您可总算笑了!” 陈宜宁讶然地摸摸自己的脸:“瞧你这话,倒仿佛我平日都绷着脸,凶神恶煞一般?” 绿桑抿嘴笑道:“姑娘平日性子最是温和不过,可这几日都板着脸呢!您没见秋爽斋里都没人敢高声说话了?就怕撞上您的火气呢!” 陈宜宁有些歉疚的看了绿桑一眼。她没想到,只是因为自己的心情不好,就害得满院子的丫鬟婆子都如此压抑。 “好了,本姑娘宣布心情已大好。晚上发几吊钱,让婆子们做几桌子好菜,你们聚在一起吃酒罢!”陈宜宁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快一些,脸上带着笑意说道。 绿桑和琥珀都欢呼了一声。 绿桑笑道:“若是照这样,倒巴不得姑娘心情不好了。姑娘不高兴三日,我们便有酒席吃了!” 陈宜宁笑着拧了下绿桑的胳膊:“小蹄子,偏你话多!还不快去收箱笼!收完箱笼咱们去荷塘里采几支莲花回来,把那粉彩瓶里的芍药换了罢!” 绿桑忙笑吟吟的应了。和琥珀一起把衣衫收捡整齐。 琥珀拿了银剪子和花篮,三人便朝花园里走去。 因天气凉了,陈宜宁换了浅碧遍地缠枝玉兰花的丝缎褙子,束着淡金刺绣的素白月华裙,头上只简单插了一支金钗并几朵珠花。 琥珀看了看道:“姑娘,您头上太素了些罢?不如把瓶里的芍药剪一朵簪上?” 陈宜宁笑道:“又不用见客。打扮的那么隆重做什么?走罢!” 刚走出垂花门,赵妈妈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二小姐!快去花厅罢!夫人叫您赶快过去呢!” 陈宜宁奇道:“可是有什么事情?妈妈为何如此匆忙?” 赵妈妈朝周围瞟了一眼,忙道:“英山伯夫人替外甥上门提亲来了!夫人让您过去呢!” 英山伯夫人的外甥?那不就是季渊吗?陈宜宁的心砰砰跳了几下,脸刷的红了,怒嗔道:“妈妈,您是老糊涂了罢?这种事,母亲怎么会叫我过去?” 媒人上门提亲,无论同意不同意,都是嫡母说了算,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小姐去抛头露面。 赵妈妈急得顿足道:“老太太也在花厅呢!一听说英山伯夫人是来为外甥提亲的,一口便应允下来。夫人怕您不乐意,便叫老奴过来喊您过去。” 陈宜宁嘴角浮出一个讽刺的笑容。陈老太太自然是一口答应了,季渊那般家世,她岂有不应之理? 想来是周氏拿不准她愿意不愿意,让她趁亲事还没定下来,赶紧过去表个态罢。 陈宜宁心乱如麻,她没想到季渊真的会上门提亲。心底深处隐隐有一些甜意和期待,但随即,那日那绿衣女子的模样又浮上脑海。 若真嫁给季渊,她会幸福吗?那般美貌妖娆的外室,她能够忍受吗? 前世的雨夜,她跪在季渊面前求他回房,他是怎么对她的?如果嫁给他,噩梦会重演吗? 陈宜宁的心中,有太多的担忧、恐惧和不确定…… “二小姐,快走罢!再不去,怕老太太就与英山伯夫人定下来!”赵妈妈连声催促道。 陈宜宁咬紧嘴唇,提了裙摆就跟着赵妈妈快步走到花厅。 花厅里,英山伯夫人正坐在鸡翅木官帽椅上,慢悠悠的品着茶。见陈宜宁带着丫鬟走进来,先是吃了一惊,很快脸上就绽开了一个笑容。 陈宜宁跟英山伯夫人见了礼,英山伯夫人看着陈宜宁肤白如雪,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举止端庄娴雅,一身打扮虽素净却难掩高华之气,心中暗暗点点头。 虚扶了陈宜宁一下,又笑着夸道:“难怪渊儿心心念念要求娶你,真真是个大美人!” 陈老太太向来好面子,听英山伯夫人这么说,面上也有几分得色。 扬声道:“我们陈家的女儿自然是好的。季将军固然少年英俊,我们宁儿也是配的上的。” 周氏却没那么得意,若前几日没见到那外室,季渊上门求娶,她是千肯万肯的,但还未娶妻就先养了外室,若宁儿嫁过去,还不定会受什么委屈呢!16607827 想来想去,还是叫了陈宜宁过来问了方安心。 周氏见陈宜宁低着头垂着眼睑,脸上还有一片红晕,知道她一个未嫁女儿,听了这些话定然害羞尴尬,正要开口说话,陈宜宁开口了。 “祖母,宁儿不愿意。”陈宜宁仍垂着眸子,面上虽有羞涩,语气却很坚定决绝。 陈老太太和英山伯夫人都吃了一惊。 陈老太太厉声斥道:“女儿家的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来你置喙的余地?我已经应了,你休要多说!” 见陈老太太当着外人的面,也不给陈宜宁留几分颜面,周氏心中大怒。站起身将陈宜宁护在身后道:“老太太,我是陈家的主母,宁儿的婚事,我也有一半发言权。您答应了英山伯夫人,我却还没答应!” 陈老太太不提防周氏竟如此硬气,一时有点呆住了。 英山伯夫人也愣了一下。陈家真正掌权的是陈老太太,这事人尽皆知,刚才陈老太太答应了婚事,她本以为这事已经成了。没料到中途竟会出这样的岔子。 呆了半响,陈老太太反应过来,瞪着周氏冷声道:“季将军十代贵胄,富甲一方,又生得英俊不凡,深得皇上爱重。比起你那个侄子周郁文,岂不是云泥之别?哪点配不上宁儿?”17Gsb。 周氏见她越说越不像,正不知怎么回击,陈宜宁低声道:“祖母,季将军便是再好。宁儿也是不乐意。祖母若真心疼宁儿,便依了宁儿一回罢!” 英山伯夫人本是内阁首辅家的嫡女,出身显赫,夫家也门第高贵,本来就有几分傲气。听陈宜宁这么说,脸上也挂不住了。 站起身来冷声对陈老太太道:“既然二小姐如此反感渊儿,这门亲事便不结也罢!没的成了仇人,反而不美。” 说着,便向陈老太太和周氏等道了别,带了贴身妈妈就往外走。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陈老太太也不好再挽留,狠狠瞪了周氏和陈宜宁一眼,气的浑身直颤。 上了马车,英山伯夫人贴身的妈妈才惋惜道:“夫人,将军若知道陈家不答应,不知该如何失望呢!” 英山伯夫人这才猛然想起季渊将三牲和一车礼物交给她时,那殷切热望的眼神。心中便有些懊恼。 方才若不把话说那么死,回头以陈老太太的威势,强逼了周氏应了这门婚事。陈宜宁便是再心不甘情不愿,照样也得嫁。 半响,英山伯夫人方叹了口气道:“那有什么法子?终究是没有缘分。我姐姐走的早,只留下这么一个嫡子,无论人品相貌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什么样的高门贵女娶不到,何苦受这种窝囊气!” 一路无话。回到英山伯府,季渊已经在中堂等着了。见英山伯夫人面色淡淡的下车,脸上的光彩就黯淡了几分。 “姨母,陈家……可曾答应?”季渊眸中神情变幻不定。虽然心中知道可能是被拒绝了,但还是怀着最后一丝希望。 英山伯夫人何曾见过季渊这种样子?她这外甥,向来霸气沉稳,心思深沉,小小年纪统率千军万马,自有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度。 可如今,竟如此患得患失,惴惴不安。 英山伯夫人心中不忍,轻轻摇摇头:“陈家……拒绝了。” 季渊眼中的火苗一下子熄灭了。站在英山伯夫人面前,目光似乎看向很远的远处,脸色苍白得没有任何血色。 英山伯夫人劝道:“渊儿,想开些罢。京都如此多高门贵女,又不止她陈宜宁一个!” 季渊垂下眸子掩住眼中的表情,英挺的五官有了几分淡淡的倦意:“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高门贵女再多,陈宜宁却只有一个。” 英山伯夫人心疼道:“可我瞧陈宜宁对你并无情意。陈老太太都已经答应了,若不是她突然闯进去,说不愿意嫁与你,这亲事定然已经成了。渊儿,大丈夫何患无妻,你豁达些罢,莫要再惦念她了!” 本来只是一句劝慰的话,季渊却像遭受了雷击一般,身子猛的颤了一下,抬眸定定看着英山伯夫人,哑声道:“她说不愿意?是她……亲口说的?” 季渊的声音黯哑得不成样子,幽暗的眸中,竟是一片浓浓的绝望! 英山伯夫人暗暗心惊,她万万没想到季渊竟已经对陈宜宁用情如此之深! 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季渊竟连礼也忘了行,失魂落魄的转身朝门外走去。精壮修长的背影,看上去竟那般孤寂,那般萧索… 痛彻肺腑 燕云楼是大齐首屈一指的豪华酒楼,不仅菜色精致丰富,店内陈设也俱极尽奢华铺张。琊残璩伤大齐的贵族子弟最爱在此宴饮作乐。云屈饮店极。 拓跋谧刚和两位年轻公子走上沉香木的台阶,穿着藏青短打的小二已经迎了上来,见是拓跋谧,顿时喜出望外,如见到救星般连连鞠躬作揖:“谧世子您来的太好了!季将军也在楼上喝酒!将军只一个人,不如您等上去跟他凑一桌?” 拓跋谧微微有些诧异,季渊此人颇为自律,饮酒也颇为节制,今日怎会一个人独自前来饮酒? “那便带我们过去罢!”拓跋谧朝小二点点头,身后几个公子也极有眼色的跟了过来。 小二忙诺诺在前面引路,将三人带进了二楼的雅间。 雅座用三座巨大的屏风与周围隔开。那屏风全是紫檀木嵌玉石透雕牡丹纹路,外面只影影绰绰看到桌边一个人影。 拓跋谧走进去一看,季渊已经喝的半醉了。满座的菜肴竟一丝未动,酒壶倒东倒西歪的摆了半桌子。 见拓跋谧来了,季渊也不起身行礼,只点了点头,便又如同未看见一般,一仰脖子将一杯酒直直灌入喉中。 拓跋谧笑嘻嘻的走到桌边坐下,托腮看着季渊,眼睛眨也不眨。 季渊瞪拓跋谧一眼:“瞧什么?莫非我脸上刻着字?” 拓跋谧哈哈一笑:“可不是刻着字么!失意两个大字刻得颇深!” 季渊也不搭理他,只当他是空气。他一双修长的手指搭在青色的云瓷酒壶上,冰冷中带着点淡漠和疲惫。 拓跋谧继续目不转睛的盯着季渊,语气十分欢快热烈:“啧啧,竟能让季大将军借酒浇愁,让我猜猜,究竟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大事……” “皇上削了你的兵权?”拓跋谧抛出一个问题。 季渊眼皮抬都不抬。 “皇上指婚让你尚公主?”拓跋谧又兴奋的问道。 季渊继续不理不睬。 “莫非……你不举了?”拓跋谧一副参透神机的模样:“难怪那天你把翠羽赶走了,原来……唉!” 季渊一个杯子狠狠朝他砸过来。 拓跋谧嬉皮笑脸的接住杯子道:“别恼呀!明日我去宫中给你寻个御医,三服药下去,保你重振雄风!” 季渊一个凌厉的掌风凌空劈过来,拓跋谧吓得一下子从桌边跳来了起来,刚堪堪避过,耳中吱呀一声,铁翅木的桌角竟脆生生断了! 旁边坐着的两位公子吓的脸色煞白。早听说虎贲将军武功盖世,没想到竟这般厉害! “本世子好意劝解你,你小子竟下如此辣手!”拓跋谧瞪着季渊,语气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季渊扫他一眼,扔给他一个酒壶。一双眸子幽暗得如同最黑的深夜:“若想喝酒就留下,不想喝酒马上滚。” 拓跋谧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让本世子滚?你这厮还真是狗胆包天!” 季渊危险的皱起眉:“话我只说一遍。” “好吧,你狠!”拓跋谧拿起酒壶,一仰头一饮而尽。见两个跟班还在身边,朝他们甩甩头:“你们自己去找乐子罢,我要陪季将军饮酒。” 两位锦衣公子早被季渊一身的酒意和杀气吓的直哆嗦,听拓跋谧这么说,如蒙大赦般赶紧走了。 喝了几壶酒,拓跋谧刚来了兴致,转眸一看,季渊已经趴在桌上了。 嘴里还喃喃喊着什么。 “嗳嗳,怎的如此不中用?”拓跋谧无奈的摇摇头,闻着季渊一身的酒气,便知他醉了。 拓跋谧走到窗边,朝外面探出头去,楼下几个人影警觉的朝上看来。 拓跋谧把手指伸到唇边打了个呼哨。 过了一会儿,几个护卫出现在雅间里。 “去找辆马车来。送我和将军回王府。”拓跋谧觉得自己简直冤到家了,本来想出来找找乐子,结果却成了季渊的马夫。 这大晚上的,马上就要宵禁了。算了,就带他回王府住一夜罢。 本世子真是宅心仁厚,佛祖如来投胎转世啊!拓跋谧在心中为自己送上了至高无上的赞誉。 护卫行动十分迅速,很快便找来一辆高大宽阔的马车,并协助拓跋谧将季渊塞进车厢。 季渊双眼紧闭,高大的身躯颓然靠在车厢的一角,额角的一缕发丝从玉冠中滑落,垂在脸颊旁边。随着车厢的颠簸而微微飘拂。 “这厮果然生的英俊!难怪名头能超过我,被誉为大齐第一美男子!”拓跋谧靠在车厢另一侧盯着季渊,心中十分郁闷。17Gms。 以前他一直不服,自己如此俊逸风流,排名竟会落后于季渊。今日看到季渊颓废得惊人又英俊得惊人的脸,他终于暗暗承认,江湖排名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到了王府,让小厮把季渊扶进屋子之后,拓跋谧想了想,又皱眉道:“吩咐翠羽过来为季将军沐浴侍寝。” 昏昏渺渺中,季渊只觉得浑身的沉重被温热的水波包围,身体骤然变得轻盈。 喉间开始感到干渴的焦躁,季渊皱眉低声呢喃:“水……” 随即,嘴巴被一个软滑香甜的东西堵上,一条蛇一样灵活的舌尖,轻轻撬开他干燥的嘴唇,将清凉的茶水缓缓渡入他的嘴中。 如此甘美。季渊睁开迷蒙的双眼,一张白希娇媚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他竭力想看清这张脸,视线却昏蒙不清。 季渊痴迷地伸出手,极轻极慢的抚上那张脸,梦呓般低语:“宁儿,是你吗?” 一声轻柔娇媚的笑声。一个香软的身子偎进他的胸膛:“将军。是我。” “宁儿……我知道你对我是有情意的。对么?” 喃喃低语中,大手情不自禁的将怀中的人儿揽得更紧。 “唔……将军……”怀中的女子发出一声柔媚至极的惊呼,身子已被季渊紧紧圈在胸前。 一个炽热的嘴唇轻轻贴在她的唇上。就那么轻轻贴着,蜻蜓点水般小心翼翼,仿佛她的嘴唇是天底下最易碎的东西。稍一用力,就会伤害到它。 女子有些意外的扭了扭身体。如此轻柔,如此恋慕,如此珍宠的吻,她今生还从来没有遇到过。 这扭动仿佛一个导火索,一下子引爆了季渊心中压抑得快要发疯的渴望。他极深长极满足的叹了口气,用大手托住女子的后脑,舌尖毫不犹豫的钻入女子微微开启的唇瓣,缠住她的舌尖,仿佛品尝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一般,那么不厌其烦的探索、舔咬。 如此炽烈的一个吻。16607472 炽烈的仿佛要融化时间的一切。只剩这一个吻。 女子从最初的刻意逢迎,到最后完全沉迷其中。两颗泪珠从她的眼角缓缓滑下,滴落在水面,发出两声清脆的叮咚。 风尘女子,男人给她的浓情蜜意,全都是逢场作戏。所求的,不过是她青春无暇的躯体。 而如今这个吻却如此不同。 只一个深吻,便叫她知道,她是被珍惜,被疼爱,被放在心灵深处认真恋慕的。 原来世间真有这样的感情。戏文中不全是假话。 如果说她之前不过是贪图他的家世和富贵,在这个吻之后,她真正爱上了这个男人。 她是歌姬,还不曾被拓跋谧收用。她的身子还算干净。今夜,她渴望能完全的交付自己。 她的双手滑到季渊蓄势待发的坚硬上,轻轻的握住,又缓缓的上下移动,她的身子,在水波中柔柔款摆,荡漾出you惑的弧度。 季渊果然受不了了。喉间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贴在女子耳边轻声道:“宁儿,宁儿……愿意给我吗?” 女子不说话。此刻,她多希望自己便是他口中的宁儿。 她不认识“宁儿”,不知她何等容貌,何等性情,她对她一无所知,但此刻,她是那么的妒忌她! 她张嘴轻轻咬住他的耳垂。柔声道:“将军,我愿意。” 当他的硕 大进入她时,她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挺起身体迎合他,让他得到更多的自己。听他在耳边不停的呢喃着“宁儿” 她任命的闭上眼。 只得片刻欢愉,也是好的。至少此刻,与他欢好的这具身体,是自己的。 宁儿是谁?她不关心。 风尘女子,竟能得到片刻的真心,这难道还不是上苍最大的慈悲吗? 一夜好眠。 季渊醒来时,盯着头顶上月白色的锦帐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在别院的床上。 门外伺候的丫鬟听到动静,忙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巧笑嫣然:“将军,您醒了?世子爷吩咐,等你醒了,带您过去和他一起用膳。” 原来是在拓跋谧的府上。季渊闭上眼,脑海里有一个身影挥之不去。 那般甜蜜,那般疯狂,原来,只不过南柯一梦。 心口又开始疼痛。仿佛无数的小刀子,一点一点生生割进肉里。 丫鬟见季渊突然脸色煞白,惊慌的开口问道:“将军,您怎么了?” 季渊翻身起床,脸色已是一片冷峻和漠然:“无事。伺候我梳洗罢。” 语气平淡温和,仿佛从不曾痛彻肺腑。 入宫贺寿 “姑娘,快起来罢!今日您要入宫贺寿,可迟不得呢!”天还没大亮,琥珀便已走到床前,一边撩起薄绸水红金丝霭霞鲛纱帐子,利索的挂在床边的金钩上,一边轻声唤道。琊残璩伤 今日是太后的生辰,凡是有品级的命妇贵女,都要大妆入宫贺寿。 陈宜宁悠悠醒转,叹口气,认命地坐起身来,仍由琥珀服侍她梳洗了,刚在妆台前坐定,绿桑笑吟吟地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大红真丝织金鸾凤云纹广袖翟衣叠得整整齐齐,上面放着一件薄如蝉翼的金丝绣花团云褙子。 一团火似的颜色让陈宜宁苦了脸,虽已立了秋,可天气并未凉下来。这大红的颜色瞧着就热。 绿桑伺候陈宜宁穿好了衣裙,又为她梳了一个倭堕如意髻,簪上一支赤金五凤朝阳的展翅飞凤挂珠大钗,那珍珠颗颗都有拇指大,圆润光洁,璀璨夺目。 绿桑犹嫌不够,又换下耳上海棠滴翠珠的耳环,换上一对红宝石凤纹金坠子。最后又在胸口挂上一个双燕送吉赤金璎珞红宝福锁项圈。陈宜宁端坐在春凳上,只觉得脖子都快要被压断了。 刚打扮完毕,赵妈妈带着翠屏进来了,行罢礼,上上下下将陈宜宁打量一番,方笑道:“夫人怕二小姐太过素淡,特意吩咐老奴过来瞧瞧。如今看来,夫人竟是多虑了。二小姐如此打扮,真真是天仙下凡一般了。” 绿桑抿嘴一笑:“赵妈妈,您没见姑娘的脸已经黑的如锅底一般么?幸而太后寿辰一年只一次,要是一个月一次,只怕姑娘早急得哭鼻子了。” 琥珀和赵妈妈都撑不住笑了。陈宜宁狠狠瞪绿桑一眼。赵妈妈忙笑着携了她的手道:“二小姐,走罢!夫人在二门等着呢。” 到了二门,陈宜宁便和周氏一起上了一辆三驾马的宽敞大车中。里面放着冰盆子,两个锦座中间放着一个精巧的黄花木茶几,上面摆着点心吃食。坐进去倒也凉爽宜人。 因起的早,大街上没什么人,一路车辘滚滚,很快便进了皇城。周氏和陈宜宁忙下了马车,又换了宫中的软幔凉轿,待到慈宁宫,便须下轿步行了。 两位身穿枣红色薄锦暗纹宫装的嬷嬷早候在一旁,见到周氏和陈宜宁忙笑道:“陈夫人和县主快请罢。” 周氏和陈宜宁道了谢,便跟着嬷嬷往前走。陈宜宁还是第一次来慈宁宫, 一路虽不敢乱看,但却用眼角余光将宫殿扫了一圈。只见布局宏伟壮丽,廊柱皆描金绘彩,处处奢华不凡。 刚绕过偏门,只听见身后隐隐有男子的声音传来。陈宜宁和周氏都愣了一下。 那嬷嬷见了忙解释道:“往年寿辰都是命妇与男子分开贺寿,颇为铺张,今年汝阳大旱,太后命一切从简,命妇与贵戚权臣皆一起贺寿。” 陈宜宁心头砰砰跳了起来。 贵戚权臣也要来贺寿?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会见到季渊? 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些期待,又有些轻微的害怕和抗拒。 可是容不得她多想,嬷嬷已经带她们跨过高高的门槛,进了正殿。 陈宜宁咬住嘴唇,将那些芜杂的念头赶出脑海。 大殿里铺着青金石的地砖,光洁得可以照出人影来。鎏金的香炉里缓缓燃着龙涎香,轻薄的烟雾缓缓三开,空气清凉而芬芳。正殿里衣香鬓影,下首的锦椅上影影绰绰坐满了人。 陈宜宁不敢抬头乱看,只隐约看见上首端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穿着深青织金云霞凤文霞帔,下端垂着金坠子,腰上围着镶满珍珠和宝石的革带,头上绾着一个庄重的圆髻,戴着珠翠花鬓双凤衔珠鸾凤冠。端庄肃穆,气度高华。 周氏忙携了陈宜宁跪下叩首,齐声贺道:“臣女谨祝太后娘娘生辰吉祥,凤体安康,千岁千岁千千岁。” 道贺完毕,又献上贺礼。太后礼节性的瞟了几眼贺礼,又夸了几句,这个过场便走完了。 陈宜宁在心里缓缓松了口气,这时才恍然意识到,在左侧坐王孙权臣的锦椅中,有一道锐利的目光正朝她射过来。 陈宜宁忍了忍,终究还是忍不住,眼角的余光斜斜朝那边扫了一眼。 果然是季渊。他端坐在锦椅上,一双眸子正穿过人群朝她这边看过来。 他素日穿的清淡,今日竟也穿了一身红色的锦袍。胸口和领口都绣着金丝蝙蝠云纹团花,看上去贵气十足。 陈宜宁便是再不愿意,也在心里暗暗赞了一声。 很少有男子能把红色穿得如此出众。这种浓烈张扬的颜色,很容易将人压住,偏偏季渊挺拔高大,肩宽背直,生生将红色穿出了一股器宇轩昂的霸气。英姿勃发。 周氏携了陈宜宁的手走到女眷丛中,早有一双柔滑的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宁儿,你可来了!路上热坏了罢?” 陈莲含笑低声问道。 她一身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带着金丝累珠嵌各色宝石的的大凤钗,彩绣辉煌,端庄秀雅。 陈宜宁忙笑着摇摇头:“劳娘娘挂心了。那马车中备有冰盆子,并不热。” 陈莲和周氏又低声说了会儿话,方扭头对陈宜宁说:“一会儿朝贺完了,在清凉殿中有歌舞看。都是胡姬,一个个金发碧眼,生得十分奇异。宁儿你定然新鲜。” 娘日霞到日。陈宜宁点头笑道:“早就听说过宫里养了胡姬,上次来没见到,今日正好开开眼。” 说话间,陈宜宁突然感到压在身上的那道目光消失了,轻松之余又隐隐有些失落。忙偷眼朝那边看过去。 只见季渊没再朝这边看了。他正襟危坐,眼睛定定的看着前面的椅背,似乎正在神游天外。 陈宜宁心中竟涌起一股委屈,刚要转过眸子,眼神却被半道劫住。 拓跋谧一身宝蓝锦袍,头上戴一枚赤金嵌墨玉金冠,正含笑看着她。 见陈宜宁看到自己,他轻轻颔首作礼,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流光溢彩,似乎大有深意。 陈宜宁有些诧异。拓跋谧为何会对她露出这种笑容?仿佛她是他的猎物,只要他伸出爪子,便可以轻而易举捕获她一般?17Gt7。 “宁儿,你真的拒绝了季渊的提亲?”陈莲刚听周氏汇报完前几日发生的事,忙震惊的找陈宜宁证实,却发现陈宜宁目光正若有所思的看着拓跋谧。16607885 陈莲心中微微一动,宁儿拒绝季渊,难道是因为拓跋谧?宁儿喜欢的人,其实是拓跋谧? “宁儿,娘娘问你话呢!”周氏见陈宜宁不回答陈莲的问题,忙低声斥道。 陈宜宁这才回过神来:“啊,娘娘,您方才问宁儿什么?” 陈莲叹口气:“宁儿,你为何不愿意嫁给季渊?” 陈莲的声音压的很低,饶是如此,陈宜宁还是情不自禁的又朝季渊那边看了一眼。 季渊仍低着头,面沉如水。根本没有往她这边看一眼。 陈宜宁垂下眸子,掩住眼底的失落,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陈莲的问题。 陈莲不赞同的摇摇头:“宁儿,你真是错失了一门好姻缘。” 陈宜宁默然无语。她该怎么告诉姑母上一世的纠葛和阴影?该怎么向姑母描述那个媚态横生的外室? 陈莲见陈宜宁不说话,放柔了语气道:“宁儿,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拓跋谧?” 拓跋谧?陈宜宁讶然的瞪大眼,慌得连连摇头:“姑母,宁儿没有。宁儿对谧世子绝无任何私情。” 陈莲轻轻点点头,又道:“那你可愿意嫁给拓跋谧?” “不,宁儿不愿意。”陈宜宁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 好生奇怪,陈莲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听了陈宜宁的话,陈莲一下子皱紧了眉头:“宁儿,你可知道,今日拓跋谧进宫第一件事,便是求太后指婚,让你嫁给他!” “什么?”仿佛五雷轰顶般,陈宜宁完全惊呆了! 拓跋谧求太后为他指婚,让自己嫁给他? 陈莲皱眉道:“宁儿,你为何拒绝季将军的提亲?依我瞧来,季渊比拓跋谧更值得托付终身。” 陈宜宁根本没有心思再听陈莲分析这些,她拉住陈莲的手,低声哀求道:“姑母,求您帮帮宁儿,宁儿不想嫁给谧世子!” 陈莲瞪她一眼:“早知道这样,当初不如索性答应了季渊的提亲!如今太后已经允诺了拓跋谧,我又有什么法子?” 陈宜宁心中一片冰凉,失望之情仿佛一片漆黑的乌云,阴冷的罩在她的头顶,让她再见不到一丝光明。 她下意识的朝季渊那边看去。却发现季渊正在盯着她看。 季渊本来是在偷看陈宜宁,他远远的看见陈宜宁正在跟陈莲说着什么,没想到她竟会突然朝自己看来。 季渊仿佛被电击了一半,目光赶紧惊慌的闪开。 他不知道陈宜宁会不会喜欢被自己注视,当他听见英山伯夫人的那句话之后,所有的信心都崩塌了。 陈宜宁脸色煞白。整个人都开始瑟瑟发抖。 陈莲瞧着心中不忍,想了想,方对陈宜宁道:“如今只有去求皇上了,看看还能不能有转圜的余地。” 大地回春 拓跋瑞坐在男子那席的正上首。琊残璩伤正和三王爷在交谈。 陈莲朝金柱旁候着的宫女招了招手。宫女低眉顺目的走了过来,轻声道:“娘娘有何吩咐?” 陈莲压低声音道:“你叫皇上去廊下等我,就说我有要事与他商量。” 宫女领命去了。陈莲扭头对陈宜宁道:“宁儿,你如今也是县主身份,便是太后指婚,也要顾及你心中意愿。我去找皇上说说,你且耐着性子等着罢。” 陈宜宁忙点头应了。心中对季渊失望至极。索性低着头,也不再去寻找他的目光。 季渊远远坐在男宾席中,只见陈宜宁一身大红的吉服,肤色白希光洁,脂光粉艳,娇美动人,竟生生把满大殿的贵女命妇全比下去了,心中又是喜欢,又是骄傲,又是疼痛。 素日他知道陈宜宁穿浅淡的颜色好看,今日才知道,这种浓烈饱满的颜色,竟然更衬她。 只是,从她刚才瞟过他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朝他这边看过一眼。 墙内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季渊低下头,唇角挑起一个自嘲的笑容。多情却被无情恼,这便是他的真实写照罢! 阔大宽敞的廊下,拓跋瑞站在柱子的阴影里,帮陈莲将鬓角的碎发抚到耳后,眼中的笑意宠溺得快要溢出来:“做什么走这么急?鬓发都散了……” 陈莲瞟一眼站在不远处侍立的宫女太监,娇嗔道:“怎的老动手动脚的?被人瞧见,成什么样子!” 拓跋瑞瞧着她含嗔带笑的娇俏模样,心中有些痒痒的,轻笑一声,伏在她耳边声道:“这几日政务繁忙,都宿在乾安殿,莲儿可曾想我?” 拓跋瑞话中之意陈莲如何听不出来,这下真的羞了,狠狠瞪他一眼道:“都当父皇的人了,还如此不正经!我叫你出来,有急事呢!” 拓跋瑞见她语气急促,也不再撩拨她,忙问是何事。17Gp5。 陈莲后退一步,将身子藏在拓跋瑞的影子里,避开宫女和太监的视线,放柔了声音,撒娇道:“皇上,谧儿不是求了母后为他和宁儿指婚么?此事,可否收回再议?” 拓跋瑞愣了一下,皱眉道:“太后已经应允,如何收回再议?莫非是宁儿不愿意?” 陈莲点点头:“嗯。我方才问过宁儿的意思了。” 拓跋瑞眉头皱的更紧:“母后亲自指婚,这是何等的荣耀,宁儿竟还不愿意?” 陈莲听他语气不好,又知道他素来孝顺,对太后的意思很少有违逆的。心知今日之事怕是凶多吉少。 心中一急,便红了眼眸,凄声道:“皇上,虽然女子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您也知道,我陈家如今只宁儿一个嫡女,婚事关系到她一生的幸福,自然还是要问一声她的意愿。谧儿品貌虽出众,可府中侧妃姬妾甚多,宁儿敦厚和善的性子,进了王府岂不是任人宰割?皇上,您求求母后,让她收回成命可好?” 陈莲素来刚强爽利,性子最是倔强,拓跋瑞很少看到她如此柔弱无助的模样,见她哭的伤心伤意,心中不由软了三分。 碍于在殿外,不好做出什么亲热的举动,只好握紧她的手,柔声安抚道:“好端端的,哭什么呢?朕又没说不帮你。快把眼泪擦擦罢。” 陈莲见拓跋瑞态度有松动,忙擦了眼泪,撒娇道:“皇上,您就去跟母后说,指婚一事由您来宣布。好么?” 拓跋瑞挑挑眉:“你又在动什么鬼心思?朕来指婚还是母后指婚,又有何区别?左右都是把宁儿指给谧儿。” 陈莲忙道:“皇上,您指婚的时候,在措辞上可以留些余地。您就说想把宁儿指给谧儿,问宁儿愿不愿意,若是母后指婚,话定然就说死了,再无转圜的余地。” 拓跋瑞何等聪明,一下子就听明白了陈莲的意思,由他来指婚,既然没有违背对拓跋谧的允诺,不会伤了他和太后的面子,又给了陈宜宁选择的机会。果然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拓跋瑞笑着点点陈莲的头:“你这个鬼精灵,果然满肚子的鬼主意。这法子,便是连朕都想不出来!” 陈莲见拓跋谧满脸的宠溺和骄傲,心中甜蜜万分,瞟一眼四周,见宫女和太监都低眉顺目,垂手而立,无人敢往这边张望,便踮起脚尖,飞快的在拓跋谧唇边吻了一下。 拓跋瑞身子一震,他没料到陈莲竟这么大胆。震动之余,心中也是甜蜜万分,看陈莲笑靥如花,柔情似水,只恨不得扑上去好好疼爱一番才好。 盯着陈莲深深看了一眼,终究压住心中的蠢动,微笑着携了她的手,低声道:“大胆莲妃,竟公然调戏于朕,今夜朕定要好好惩罚你一番。” 语意之间,暧昧无限。陈莲故作凶狠地瞪他一眼,脸却羞得通红。 二人笑着回了大殿。因朝贺已毕,太后正在与身边的命妇闲话,拓跋瑞便走上前去,附身在太后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太后有些讶然的瞧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陈宜宁紧张的盯着拓跋瑞和太后的一举一动,心知自己的命运就握在二人的手中。 陈莲伸手握住她冰冷的双手,轻声道:“宁儿,莫要怕,等皇上问你,你说出自己的意愿便好。” 陈宜宁努力对陈莲挤朝一个笑容:“谢娘娘提点。”16607635 话音刚落,便见拓跋谧抬手止住殿中嗡嗡的的低声闲谈,目光威严的朝殿中扫视了一圈。 所有人都噤了声,静静等着拓跋瑞发号施令。 拓跋瑞朝陈莲看了一眼,对殿下众人朗声道:“朝贺既已结束,朕有一事要宣布。” 拓跋谧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朝陈宜宁这边看过来。 偏陈宜宁低首垂眸,端坐如许,便是连五凤挂珠钗上的大粒珍珠,也不曾稍稍晃动一下。 拓跋瑞见众人安静下来,顿了顿方笑道:“今日是母后的吉日,朕亦想成就一桩美事。谧世子年少英俊,品貌皆优,尚不曾娶妻。陈家嫡长女宜宁端方贤淑,堪为良配。” 话音刚落,殿中便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那些盯着拓跋谧,妄图将自己女儿嫁进去的高门贵妇们,莫不失望万分,彼此交换着震惊和失望的眼神,又齐齐朝陈宜宁看过去。 陈宜宁眼观鼻,鼻观心,挺着脊背坐得笔直,便是连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 拓跋谧脸上带着清浅的笑容,远远欣赏着陈宜宁端庄美貌的模样。 季渊却抬起眼,难以置信的看向拓跋瑞。他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便是陈家拒绝了他的提亲,也没有此刻更让他绝望。 皇上金口玉言,指婚便是皇命。世间又有谁人敢违?除非不要命了。 难道,今生,他注定要和陈宜宁无缘吗? 心口痛如刀绞,季渊死死的扶着铁梨木的券椅,才能支撑着自己维持表面的淡定。 一张脸,却全然失去了血色。 拓跋瑞停了几秒,又道:“陈宜宁,你可愿接受朕的指婚,嫁与谧世子?” 大殿中低低的骚动顿时变成一片哗然。 自古指婚便是直接命令,像拓跋瑞这样,还要征求贵女的意见,确实破天荒地头一遭。 所有羡慕妒忌和难以置信的目光都朝陈宜宁扫射过来。 拓跋谧猛地瞪大了双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指婚么?为何又要询问陈宜宁的意愿。 不过他并不担心。他是三王爷的世子,大齐最炙手可热的夫婿人选。无论品貌家世,配陈宜宁都是绰绰有余。 季渊也猛的瞪大双眼看向拓跋瑞,绝望和沮丧被一扫而光,脸上狂喜的神情几乎就要按捺不住。他的手指将扶手握得太紧,铁梨木的券椅,发出了轻微的碎裂声。 宁儿,不要答应。不要答应他。季渊在心中喃喃低呼着,心里却对自己的祈祷没有半点把握。 拓跋瑞抬抬手,止住了大殿里的喧哗。 陈宜宁提着裙摆走到殿前,盈盈下拜,对拓跋瑞行了君臣大礼。 她一身红衣艳丽如霞,白希的脸上并无太多的表情,只头上轻轻颤抖的珠钗暴露了她的紧张和不安。 她水眸低垂,粉润的唇瓣轻启,轻声然而极坚定地说道:“宜宁不愿意。”跋那娘候男。 陈宜宁的话不啻是一枚重磅炸弹,整个大殿都沸腾了! 除了拓跋瑞、陈莲、周氏、季渊之外,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用看疯子一般的目光看向陈宜宁! 季渊眼中的笑意再也隐藏不住,脸上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唇角漾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既然如此,那朕便为谧儿另觅闺秀罢!”拓跋瑞马上心虚地接口说道。他有些抱歉的看了拓跋谧一眼。心中暗道,谧儿,不是皇叔不帮你,若帮了你,莲儿定要三个月不理朕了。 陈宜宁行了跪礼谢恩之后,便缓缓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去。 回眸之间,眼神忽然撞上了季渊的眼神。 狂喜,还是狂喜。季渊的眼中,全是狂喜。 唇边的小酒窝,竟显出孩子气的天真。 陈宜宁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竟朝他微微一笑。 这一笑,冰雪消融,大地回春。似乎是劫后余生,二人共同守护了一个秘密。 静无一人 指婚一事,就这么有惊无险的过去。殩齄玕伤拓跋谧固然震惊失望,陈宜宁更成为京都大街小巷都津津乐道的热门人物。 若说之前还有高门的太太奶奶跃跃欲试想来陈家提亲,此事之后,陈家门前冷清了不少。 连谧世子都敢拒绝的人,还能看得上何等人家! 更有坊间小道消息指认,此前陈家也曾拒绝过季家为嫡长子季渊的提亲。 京都两大最热门的单身男子,竟都栽到了陈宜宁手里,人们在惊讶之余,也暗暗生出了几分莫名的崇拜。 有好事者穿越整个京都,镇日守候在陈家门前,只为能一窥陈家大小姐的芳容。 在豪门的圈子里,陈宜宁的美貌指数直线上升,与宁王府的明乐郡主并驾齐驱,时人称为京都双秀。 “姑娘,今日还出门么?”琥珀端着一碟子厨房刚做好的水晶枣泥糕走进来,又为陈宜宁沏上一杯热茶。 立秋之后,天气便渐渐冷了。陈宜宁穿一件葱绿盘金银双色缠枝花的蜀锦褙子,正坐在窗前帮周郁菁绣荷包。 听琥珀问她,便站起来扭了扭酸痛的脖子道:“自然要去。表姐大嫁,我也得备点礼物,昨日已经跟母亲说过,今日一起去珍珑阁去给表姐挑一套别致些的头面。” 玲珑阁是最近才开业的一家首饰庄,因做工精致,款式新巧,材质珍稀罕见,已经在京都名贵圈里名声大噪。它家首饰的价格也高的令人咋舌,莫说一般的官宦人家,便是高门望族,想买他家的首饰也得掂量掂量价格。 但正因为如此,京都贵族圈反而更加追捧玲珑阁,贵女出嫁,能有一套玲珑阁的头面,是极体面的。 绿桑听了笑道:“姑娘您才有几个银子?竟然敢去玲珑阁?”陈宜宁俏皮一笑:“那便跟掌柜的多砍砍价罢!” 琥珀也抿嘴笑道:“绿桑,你不知呢!姑娘把抓周抓到的金馃子都拿出来了。攒了十几年的家当,全要拿去送给玲珑阁呢!” 绿桑惊得张开嘴:“姑娘,何不让夫人凑些银子,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陈宜宁淡淡一笑,声音中有几分惆怅:“姐姐与我幼年便交好,如今姐姐大嫁,我亲自买套头面,方是心意。季家虽富贵,终究人口众多,盘根错节,姐姐多带些嫁妆也好傍身。” 绿桑见气氛有些低落下来,忙笑道:“姑娘对表小姐,真真是极好的!”16613652 琥珀也笑道:“放心罢!将来你出嫁,姑娘少不得也要填几个金馃子压箱的!” 绿桑听了,便不依的冲过去,要拧琥珀的嘴。 陈宜宁在旁边只看着笑,也不去约束她们。女儿家的好日子,又能有几天呢?能过一日,便过一日罢! 二人说笑打闹够了,陈宜宁方带了她们朝荣华斋走去。 快到荣华斋了,却见赵妈妈脚步匆匆的朝这边走来。 见了陈宜宁忙道:“姑娘,夫人今日有事,不能送您去玲珑阁了,夫人说了,让多派几个护卫婆子看着,送您过去呢!” 陈宜宁见她脸色不太好,眼角还有些红红的,忙忧心道:“妈妈,母亲有何事?” 赵妈妈摇摇头:“二房的嫡母杨氏有些不大好了。怕是拖不了几日了。偏兰姐儿又和婆家闹翻了,如今带着伤躲回来了。 赵妈妈所说的兰姐儿,便是二房嫡女陈宜兰,她当初本是高嫁,嫁给了蕊妃的侄子,九门提督顾长平。结果蕊妃失宠之后,夫家败落,如今一大家子全靠陈宜兰的嫁妆过活。 靠着嫡妻的嫁妆过活,婆家竟然还敢动手打人?陈宜宁讶然的睁大眼:“是姐夫打的,还是婆婆打的?”17HY8。 赵妈妈叹口气道:“虽然是顾大姑爷打的,但顾夫人怕也逃不了干系!顾夫人嫌兰姐儿嫁入顾家一年了仍无所出,便张罗着把自家的远房侄女抬了妾室,想为顾家开枝散叶。结果那妾室进门半年了,肚皮也没有半点动静。顾夫人找了道姑上门去看,道姑说是正妻煞气太重,妨了顾家的子嗣。顾夫人想撺掇顾大姑爷休妻,结果姑爷又贪恋兰姐儿的嫁妆,不肯开口。顾夫人便整日在家指桑骂槐,兰姐儿稍有不合她心意的,便又打又骂。” “竟有这等事?”陈宜宁听了震怒不已:“今日大姐姐躲回家来,便是因为在顾家挨了打?” 赵妈妈道:“正是呢!因怕顾夫人到二房去找,兰姐儿只好躲到我们府里来了。如今正在上房和老太太、夫人说话呢!” 陈宜宁沉吟了一下,她有心去看望陈宜兰,只是自拒了季渊的提亲后,陈老太太便瞧她一百个不顺眼,若过去了,怕又要受一肚子闲气。 见陈宜宁迟疑,赵妈妈也明白她的意思,忙劝慰道:“姑娘,您且先去玲珑阁罢。回头再瞧兰姐儿也不迟。左右还要住几日的。” 陈宜宁点点头,让琥珀吩咐小厮套了车,自去玲珑阁不提。 到了玲珑阁,只见一栋飞樑画栋的红木三层八宝楼。大红廊柱旁密密种着碧绿的海棠花树,树下放着一人多高的白瓷花盆,里面栽着没见过的奇花异木。 这楼倒气派。陈宜宁瞟了一眼楼正中的牌匾,中间斗大的三个“玲珑阁”草书,写得恣肆张扬,透出股浓浓的不羁和傲气。 字如其人,陈宜宁暗道,这题字之人定是一个霸气十足的八尺男儿。 “姑娘,您瞧,那檐下挂的风铃,竟有些像您那个红宝石金钗上垂着的铃铛呢!”绿桑抬头指着屋檐道。 陈宜宁戴着帷帽,也看不太分明,隐约间瞧着是有几分相像,便笑道:“这玲珑阁的掌柜倒有几分意趣。” 说笑着走进店内,一个穿粉绿比甲淡红衫子的双环女子忙迎了上来。绿桑和琥珀伺候陈宜宁取下帷帽,绿桑道:“我们姑娘想瞧瞧你们的头面。” 那女子却仿佛没听见绿桑的话一般,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她看个不停。绿桑恼了,沉了脸正要骂她,那女子却一叠声的朝屋里喊道:“苏姑姑,来贵客了!” 喊完了,也不再搭理主仆三人,自顾自的朝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世间竟真有这般美貌的女子。我还当画像是假的呢!” 绿桑等听得莫名其妙,低声道:“还说是大齐最气派的首饰庄呢!竟如此粗蛮不知礼数。” 陈宜宁心中却微微一动。想起了英山伯夫人府上,柳明娅追问季渊,那画上的女子是不是自己的情景。婚有之清惊。 当时当日的恼羞不已,今日却变成淡淡的惆怅和一丝丝莫名的甜意。 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迎了出来,她穿了件深紫色缠枝桔花对襟褙子,蜜荷色棉罗裙,头上简单的绾了个圆髻,用一根通体剔透的翡翠扁方定住,打扮的又利索又体面。 她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把陈宜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眼中掠过一抹异彩,随即便笑道:“姑娘,请这边请罢!” 玲珑阁里沿着墙壁摆了一溜木架子,上面放着各式最新式的首饰。 陈宜宁瞧了一遍,觉得并不如意,有些失望道:“都说玲珑阁的首饰最是别致,我瞧着倒也不算太出挑。” 那苏姑姑朝旁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道:“先给小姐沏杯上好的碧螺春来,再拿了我的钥匙,去把楼上那套珍珠头面取下来。” 说完,方对陈宜宁笑道:“姑娘,您有所不知,摆在外面的确实并不是我们店里最珍奇的首饰。最体面最尊贵的头面首饰,都收在二楼呢。只有来了有实力的贵客,方取出来让客人挑选。” 陈宜宁点点头,首饰铺子大抵如此,这种做法也不稀奇。 那丫鬟磨磨蹭蹭的取了头面来,小心翼翼的放在陈宜宁身边的矮背宽椅上。陈宜宁本来满怀期待,结果一看那头面,顿时无比失望。 珍珠倒是够大够亮,一颗颗圆润明净。可样式不过就是普通的金凤衔珠,蜻蜓草虫,石榴包金等。并不见得多么别致出彩。 那妇人却偏偏指着头面,舌灿莲花的说了半晌。说完见陈宜宁不满意,又让丫鬟上茶水。 茶水都喝过两巡了,并未见到多么稀罕的头面。陈宜宁觉得这苏姑姑有故意拖延时间的嫌疑了。 正站起身要走,只见先前那个丫鬟有些匆忙的走了进来,朝苏姑姑点了点头。 苏姑姑脸上露出喜色,忙对陈宜宁道:“姑娘,这些若您都不满意。我们店里还有一套镇店之宝,在顶楼。我带您去瞧瞧?” 陈宜宁心道反正也来了,不如索性瞧个周全。便点了点头。苏姑姑又道:“因首饰太过贵重,所以两位丫鬟还是留在这里,我带姑娘上去便是了。” 陈宜宁还没来得及说话,绿桑第一个反对:“不行,你一人带姑娘上去,万一姑娘出了什么事,你担当的起吗?” 苏姑姑笑道:“自然担当的起。您若不放心,可以先上去瞧瞧,三楼是我们的禁室,全放着最顶级的头面。轻易不让人上去。如今上面都是空的呢!” 陈宜宁有些累了,想来在闹市之中也不会有什么事。便朝绿桑点点头,随苏姑姑上了楼。 苏姑姑带她来到一扇紫檀透雕牡丹芍药的门前,轻笑道:“姑娘,请进去罢!” 陈宜宁推开门,里面光线昏暗,八仙桌旁影影绰绰坐着一个人影,看上去竟像一个年轻男子。 陈宜宁心头一惊,忙扭头喊道:“苏姑姑!” 身后却静无一人。 失控边缘 楼梯拐角处的如意雕花木槅,竟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关上了。頙琊璩伤陈宜宁的后背倏然冒出一层冷汗。 她提起裙子奔到雕花木槅旁边,正要举手拍门,身后传来男子低沉磁性的声音:“宁儿,是我。” 是季渊! 陈宜宁的后背猛的僵住,手举在半空中,身子却猛的转了回去,一双盈盈秋波睁得大大的,难以置信的看向季渊。 季渊缓缓站起身,朝陈宜宁走过来。 “别过来!”陈宜宁本能的后退一步,葱白的手指摸到了门上的铜合扣。 光线很暗,季渊又是背着光的,陈宜宁看不清他的脸。季渊是习武之人,目力惊人,陈宜宁脸上的神情却没有逃出他的视线。有点惊讶,有点戒备,也有点羞涩。 季渊心中一软,脸上的表情愈加温柔:“宁儿别怕,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而已。你过来,我保证不碰你。” 语气极轻柔,几乎是诱哄的语气。 陈宜宁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如此狭小而封闭的空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应该马上打开门就走。 可是季渊的语气却像有毒的蜜糖,让她明知不应该,却还是禁不住想要去尝上一点点。 季渊身子一飘,已经来到陈宜宁跟前,他英俊的面容此刻有几分憔悴,眼中却都是欣喜之色。 他就那么站在陈宜宁身边,微微低着头,看着她的眼睛。 眼神炽烈的如同一团火。 两人离得这么近,陈宜宁能闻到他身上淡淡龙涎香的味道。 季渊魔怔一般看着陈宜宁一双盈盈欲滴的水眸,心中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口,喉咙哽得厉害。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陈宜宁脸上发热,却还是竭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 季渊微微一笑:“宁儿,玲珑阁就是我开的。” 他盯着她形状美好,粉润得让人想咬一口的唇瓣,要使出很大的努力才能不让自己孟浪的拥她入怀。 原来玲珑阁就是季渊开的,难怪那个苏姑姑一直在拖延时间,大概是给季渊报信去了。 陈宜宁秋波一转,微微皱眉道:“苏姑姑为什么会认识我?” 她虽然最近名声大噪,但毕竟一直呆在深闺之中,不是相熟的人家,根本不可能见到她的。 季渊笑得非常的宠溺,声音轻柔得能滴出水来:“因为我把你的画像拿给苏姑姑看了。” 陈宜宁恼了,抬眸瞪着季渊道:“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陈宜宁刚才走的急,有几缕鬓发从金簪里滑落下来,随着她说话的动作,在光洁白希的额角旁微微飘拂。 季渊看着那几缕青丝,越看越觉得俏皮可爱。 陈宜宁和他见过的所有大家闺秀都不同。她不仅有端庄温婉的一面,也有俏皮,倔强,果敢的一面。更让他着迷和不解的,是她笑容的背后仿佛总含着几分苍凉。 分明是一双黑白分明的潋滟明眸,偶尔波光流转之时,眼底竟仿佛藏着万古不化的坚冰。 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经历,让她拥有了这样的眼神。每次看到,都让他心疼不已。 季渊压制住自己想要抬起手帮她把鬓发抚到耳后的冲动,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宁儿,想见你一面太不容易了。所以只好出此下策。” 陈宜宁转眸避开他的眼睛,边伸手去拉那雕花木槅,边低声道:“谁要见你!” 她的话虽说的很是冷淡,语气却像极了娇嗔。季渊心中甜蜜,竟忘形地去拉她的手:“宁儿,别走!” 他的大手滚热如火,长期征战中磨砺出的粗茧,生生磨痛了陈宜宁娇嫩的肌肤,陈宜宁羞的赶快用力把手往回抽,语气冷了几分:“做什么?再如此动手动脚的,我要叫人了!” 季渊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孟浪了,忙低声哄道:“好好好,是我不好,我不碰你,你听我说几句话可好?” 他高大的身躯拦在门前,竟是不放她走的意思了。 若她硬要走,就必然会碰到他的身体,陈宜宁心中又羞又气又无奈,只好后退几步离他远一点,瞪他一眼:“说罢,我听着就是了!” 虽然被她瞪了一眼,季渊心里还是觉得甜蜜,能这样近距离站在她的身边,与她说话,周围再无别人,他心中已万分满足。 “宁儿,那天你拒绝了皇上的指婚,你不知道我心中有多欢喜。” 季渊把声音压得极低,这样对一个女子表白,在他17年的人生中,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心中有按捺不住的激情,有几分羞怯,更有几分惶恐。 陈宜宁耳朵红的快要透明了,一丝甜意一点点蔓延开,脑中却倏然闪过那个绿衣女子的身影。 陈宜宁微微侧着头,避开季渊炽烈的目光,冷声道:“我拒绝皇上指婚,又与你何干!” 季渊上前一步,语气中满是欢喜和雀跃:“只要你未许亲,我就还有机会。” 陈宜宁无语。世间竟还有这么厚脸皮的男子。17LNj。 她倏然转过头,眸光刚好对上他一双含笑的眸子:“季大将军难道忘了,我也拒绝过你的提亲?” 季渊没想到陈宜宁会这么回答,愣了一秒之后方低声道:“宁儿 ,那我今日便问你一句,你为何不愿?” 陈宜宁心中一股委屈和怨愤无处发作,快步走到雕花木槅旁,纤长白希的手指将那铜环猛的扣下,低声道:“男子三妻四妾本属平常,可我却偏不愿与人争夺。况且还是养了外室!” 外室?季渊听得一头雾水。他哪里来的什么外室? “宁儿为何这样说?我并曾养什么外室!”季渊见陈宜宁要走,顿时急了,又不敢动手去拉她,只好拼命将身子挡在门前,急的眼睛都快要红了。 “那日在你别院门前,我亲眼看见那绿衣女子!若不是外室,为何会有你的令牌?” 陈宜宁只想快点离开这里,想到那个绿衣女子,想到季渊的所作所为,她心里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 令牌?绿衣女子?季渊猛的醒悟过来,陈宜宁说的是翠羽!那日翠羽上门胡闹,没想到竟然刚好被陈宜宁碰见! “那是拓跋谧送到我府上的,宁儿,我从不曾养什么外室!我与那翠羽,并无一丝瓜葛!” 季渊语气急促的解释道。心中却有狂喜一点点蔓延。梯意要手候。 若宁儿只是因为这个误会而拒绝他的提亲,那是不是意味着,宁儿对他也是有情意的? 宁儿如此生气,是在吃醋吗? 宁儿竟然为他而吃醋了!光线有些幽暗的室内,季渊的眼中却有光芒在闪动,整个人都明亮起来,光彩起来。 那女子,不是季渊的外室?陈宜宁抬眸惊讶的看向季渊。 经历过前世,她自问还是有几分了解季渊的,他虽冷酷无情 ,但却从不说谎。 不知为什么,一看到他眼中的光彩,她马上就知道了,季渊并没有骗她,那绿衣女子并不是他的外室! 心中有什么东西突然冲破了冰冷的心防,一股甜蜜的暖流从里面缓缓流出,陈宜宁羞红了脸,手虽然还在拨拉着那个铜环,指尖却颤抖得不像话,不过是一个环扣,却怎么也拉不开。 半明半暗的光线中,陈宜宁白希得透明的肌肤上,两朵红云娇艳晕染,平添了几分柔媚和娇羞。 季渊心中一荡,再也忍耐不住,伸手扣住陈宜宁的腰往自己怀中一拉,另一只手抚上陈宜宁去开铜扣的柔荑,俯下身低声在她耳边呢喃道:“宁儿,别走,再陪我一会儿。”16628357 季渊看上去并不壮,但浑身的肌肉都是在战场上锤炼出来的,胸膛极为精壮铁硬,陈宜宁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拉,整个人都倒入他的怀中,只觉得季渊浑身都紧绷绷的。 季渊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呼出的热气扑在她敏感的耳根,让陈宜宁浑身猛的一颤。 她使劲用手顶在季渊的胸膛上,想要推开他:“你疯了!快放开我!” 她羞恼交加,拼命的想要挣开季渊。 她身上的香气一点点沁入季渊鼻端,让他心中的小火苗一下蔓延成熊熊的野火,他不管不顾的抱住陈宜宁,任由她的粉拳在他肩背上拼命的捶打着。 嘴巴贴在她鬓边,梦呓般低语:“宁儿,别动好么?让我抱你一会儿。” 怀中的身子芳香柔软,她的挣扎扭动更让他几乎达到失控的边缘。 陈宜宁这下真的急了。挣扎吧,她力气小,季渊的手臂又极强壮,她根本挣不开一分一毫。想喊,又怕被人看见她和季渊这副样子。 又急又气又羞又恼,陈宜宁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用手捶打着季渊的肩膀,低声哭喊道:“你就知道欺负我!” 话一出口,上一世的疼痛和委屈又排山倒海的涌上心头,陈宜宁哭得更加厉害了,抽噎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季渊没料到自己的举动竟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心疼得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冷却了,忙抬起手臂,笨拙的用衣袖帮陈宜宁擦拭眼泪,柔声歉意道:“宁儿,别快哭了,是我不好,我不该这样。我再也不碰你了。别哭了好么?” 滚烫的吻 陈宜宁别过头去,避开他的衣袖,恨恨道:“季家不是已经在为你相看大理寺少卿家的嫡女么?你何苦来招惹我!” 她挣开他的怀抱,戒备的站到红木八仙桌后面,睫毛上还有将落未落的泪滴。夹答列伤 分明是埋怨和不满的语气,季渊听在心中却如同三伏天饮下一盏雪水,整个心都熨帖无比。 他的唇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嘴角边两个小小的酒窝:“宁儿,季家为我相看嫡女,你不高兴了?” 其实,他很想说,宁儿,你是在吃醋么?又担心臊着陈宜宁,只好这么含蓄的问了出来。 陈宜宁本来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在看到他脸上又得意又满足的表情后,马上反应过来。 脸上一红,嘴硬道:“我为何要不高兴?季家为你相看谁,根本与我无关!” 见她分明羞红了脸,却还不肯承认,季渊心中甜蜜,脸上笑意更深,也不说话,只看着陈宜宁傻笑。 陈宜宁恼了,扭头不去看季渊,转身准备往外走:“我要走了,你不许再拦着我!” 季渊柔声道:“宁儿,你听我说。北狄犯我边境,皇上派我率军抗击,几日后就要启程。此仗凶险异常,北狄所派之兵皆为精锐,主帅更是沙场老将,此去我并无必胜把握。” 陈宜宁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猛的揪紧,不由放柔了语气低声道:“你素有长胜将军的美誉,此次征战,自然能大获全胜。” 季渊低头看着她白希娇嫩的面庞,轻声道:“你拒绝了我的提亲也好,不然,若我此次战死沙场,你……” 话未说完,已被陈宜宁急急打断:“休要胡说!你武功盖世,谋略过人,定能凯旋归来!” 陈宜宁对他向来不假辞色,今日竟如此褒奖他,季渊一双明亮的眸子里满满的全是笑意,正想再逗她几句,门外传来绿桑和琥珀的声音:“姑娘,姑娘!您在里面吗?” 陈宜宁脸色大变,虽然绿桑和琥珀是她的心腹丫鬟,可让她们看见她和季渊这样共处一室,也是万万不妥的! 陈宜宁扫视了一遍室内,见根本无处可躲,只身旁这个八仙桌,上面覆盖着菊纹苏绣的锦幔,长长的垂到地面,桌下正好可以躲一个人。 “姑娘!您在里面吗?”门外琥珀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铜门环被拨弄得叮铃发响。 陈宜宁顾不得许多,拖着季渊的袖子就把他往桌子下面推:“快躲进去!” 季渊这辈子还没做过这种钻桌底的事,但此刻,便是陈宜宁让他上刀山,他也是千肯万肯的。 刚把季渊推到桌子下藏好,在桌边的锦椅上坐下来。绿桑和琥珀已经打开门冲了进来。 “姑娘!您真的在这里!我和琥珀姐姐快急坏了!”绿桑见陈宜宁端坐在桌前,拍着胸口道。 琥珀也惊喜道:“姑娘!您上来许久,我和绿桑等得着急,想问那苏姑姑,却又找不到人影,心中担心出事,才这么急匆匆的冲了进来。” 二个丫鬟说了好几句,才发现自家姑娘脸上泛着红晕,虽然好像是在听她们说话,但垂着眸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夹答列伤 陈宜宁何止是心不在焉,简直是如坐针毡。 那八仙桌并不大,季渊高大的身躯躲在桌下,他的脸正好贴在陈宜宁的大腿边。虽已是夏末秋初的气候,但衣衫仍穿得单薄。 季渊浑身滚烫,呼出的气息更像小火苗一般,贴着陈宜宁大腿敏感的皮肤,将她烘炙得鼻尖都渗出细汗来。 陈宜宁紧紧并拢双腿,竭力让自己离季渊远一点。可桌下空间有限,她再如何躲避,季渊的脸仍堪堪贴在她的大腿旁。 绿桑见陈宜宁脸上发红,额头上有薄薄的汗意,忙道:“姑娘,您可是身子不舒服?为何脸色如此奇怪?” 陈宜宁巴不得支开绿桑和琥珀,快点让季渊离开:“我有些渴,你和琥珀去倒杯茶水过来吧!” 琥珀忙道:“奴婢去楼下找那婢女便是了,绿桑留在这里陪着姑娘吧!” 绿桑也觉得此处相当诡异,满屋子的珍稀珠宝首饰,却连个管事姑姑都没有,就自家姑娘一个人坐在这里。 自然要留一个人陪着姑娘才是。忙对琥珀点点头:“你快去罢!我陪着姑娘便是。” 桌子下面,季渊的煎熬也不比陈宜宁好多少。 陈宜宁身上的香气一阵阵传入他的鼻端,让他心跳如擂鼓,整个身子都滚烫起来。 隔着薄薄的丝绢,陈宜宁柔软馨香的身子近在咫尺,只要把头稍微侧一下,就能贴上她的腿。 可是季渊却不敢,也不愿。 若此时他做些什么,陈宜宁碍着丫鬟在旁边,自是不敢言语,只能仍由他予取予求。可季渊知道,只要他稍微动一下,他这辈子,便再也和陈宜宁无缘了。 只是这种感觉太过煎熬,仿佛是在一个快要饿死的人面前放上丰盛的菜肴,却又用铁笼子将那菜肴罩了起来。 只许看,不许吃。 这比看不见也闻不见更让人痛苦。 季渊深深吸口气,拼命的压抑着心中的渴望和*。可因为深呼吸,陈宜宁身上的香气满满的灌入他的鼻腔,让他身上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了!17R96。 琥珀端了茶水过来,绿桑递给陈宜宁,看到桌子上一个梨木雕花镶各色珠宝 的盒子,便好奇道:“姑娘,这盒子里是什么?” 陈宜宁这才发现这个盒子,方才一直和季渊说话,根本没注意到桌子上还有个盒子。听绿桑问,下意识的打开盒子道:“你瞧瞧就知道了。”宜避后他去。 盒子一打开,珠光大盛,竟是一套顶级的绿宝石头面。总共十二只发钗,有五福大金凤的挂珠钗,也有轻巧细致的小偏簪和端庄典雅的扁簪。每只钗上,都嵌着成色极好的绿宝石。 绿桑喜道:“姑娘,我瞧这套头面送给表小姐便很相宜。又贵气又不过分华丽,表小姐一定很喜欢。” 话刚落音,苏姑姑笑着从门外走了进来,对绿桑和琥珀道:“咦,方才梅儿说你们都上来了,我还不信。你们是怕我吃了你们家姑娘么?” 绿桑道:“我们刚才来的时候,就我们姑娘一个人坐在这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你还好意思说嘴!” 苏姑姑瞟一眼桌角边一线青色的袍角,不动声色的走过去,用鞋尖将袍角踢进锦幔底下。 绿桑和琥珀没注意到苏姑姑的动作,陈宜宁却看的分明,脸一下子红透了。 苏姑姑知道季渊在桌下,今日若没有苏姑姑从中推波助澜,她又怎么会沦落到要避开自己的丫鬟在桌下藏一个男子?侯门千金的体面,已经被葬送得干干净净了! 陈宜宁心中又羞又恼,狠狠瞪了苏姑姑一眼。 苏姑姑却恍若不觉,表情泰然自若。 陈宜宁气不过,抬脚狠狠在桌下踢了季渊一下。只是怕引起两个丫鬟的疑心,她不敢太用力,动作幅度并不是太大。 季渊正意乱情迷之间,腰间突然被陈宜宁轻轻踢了一下。这么点力道,对季渊来说就像瘙痒一样,简直有点*的意味了。 季渊心中痒痒的,想去捏一捏那穿着浅绿绣花鞋的脚丫,却又怕陈宜宁生气,只好生生忍住。 浑身绷的快要爆炸了。 苏姑姑听见绿桑盛赞那头面,又见陈宜宁眼中也有喜欢之意,便笑道:“小姐若是喜欢,一百两银子便可成交。” “一百两银子?”绿桑琥珀和陈宜宁都睁大了双眼。 这也太便宜了吧。且不说头面上上好的绿宝石,便是这套金饰下来,也远远超过100两银子。 苏姑姑笑的意味深长:“小姐有所不知,我们东家开这玲珑阁,一是为了赢利,二是讲究个缘分,若首饰碰见有缘人,便是低价,亦可卖出。” 绿桑和琥珀对视一眼,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傻子。今儿姑娘可是赚到了。 苏姑姑故意将“我们东家”“有缘人”咬的很重,话外之音陈宜宁如何听不出来。 心中羞恼,当即站起来冷声道:“这头面固然便宜,我却不敢冒昧自许是有缘人。绿桑琥珀,我们走罢!” 说完,看也不看苏姑姑一眼,带着绿桑琥珀便朝门外走去。 见陈宜宁和两个丫鬟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苏姑姑方笑道:“少爷,您还不出来么?” 季渊一个轻巧的翻身,掀开桌子便跃了出来。 脸上和眼中都是笑意。 苏姑姑打趣道:“少爷,我这次的差当的如何?”话中尽是促狭。 季渊这下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微笑道:“若刚才能留陈姑娘多说几句话便更好了。” 说完方觉不妥,心中有些懊恼。宁儿若知道他背后这样打趣她,不知又会如何气恼呢。 苏姑姑看见他的表情便猜到了他的心意,笑道:“少爷,这位陈姑娘虽然高傲,但真真是个大美人。” 季渊皱皱眉道:“今日之事确实是我唐突了宁儿,她平日最是和气温婉。并不高傲。” 苏姑姑在心中暗笑,还没如何呢,就已经这么护着那陈家的二小姐了!若真是进了季家的门,那还了得? 也不敢再拿陈宜宁说事,只好打趣季渊道:“我看陈姑娘以后不会再来玲珑阁了。少爷,我看不如关了玲珑阁,再开一家绸缎庄罢。夫人小姐们,有时也会逛逛绸缎庄。” 季渊点头笑道:“这个法子不错。” 苏姑姑大笑道:“少爷,您不嫌累,奴婢还嫌累呢!夫人过世时,让奴婢照顾您,可不是为您开首饰铺和绸缎庄的!” 季渊语气有些萧索:“除了你,府中我并无可以信任之人。此事关系到宁儿的闺誉,只有交给你办,我才能放心。” 苏姑姑叹口气道:“少爷,林氏和老将军都不答应您求娶陈二小姐。若是勉强为之,怕以后只能和家里生分了。” “季家的儿子多,并不少我一个。”季渊语气冷漠,眼中却有一抹痛苦之色闪过。 苏姑姑心中怜惜,轻声道:“陈姑娘对您的态度也并不明朗,为了她和府中闹翻,值得吗?” 季渊并不答话,唇角带着微微的笑意盯着那梨木盒子里的绿宝石头面,半响,才低声道:“值得。” 见苏姑姑不解,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宁儿对我如何,我心里自然明白。你不用多说。” 这句话他说的很快,但语气中的甜蜜却根本掩饰不住。 苏姑姑心中暗暗惊讶。她是季渊生母最得用的陪嫁丫鬟,季渊母亲嫁入季家不久,便把她指给了季家最得力的一个管事。 这管事人品相貌都出众,对她也恩爱体贴,可惜好日子没过多久,管事便害了急症去世了。她成了寡妇。季夫人怜她孤苦,对她多有照拂。 季夫人临死之时,只对她说了一句话:“替我好好照顾渊儿。”她感念季夫人的恩德,对季渊也是忠心不二。 伺候季渊这么多年,苏姑姑太了解季渊了。他生性坚韧隐忍,城府极深。她便是做梦,也想不到季渊在提到陈宜宁时会有如此甜蜜的表情。 “若没其他事,你先下去罢。”季渊也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定了定心神对苏姑姑道。 苏姑姑应了一声,便走出门去。16648928 关上门的时候,她看见季渊站在窗边,正朝外面张望着。 他的侧脸英俊如斯,带着点温柔的笑意,眼神中尽是依恋和宠溺之意。 不用猜,苏姑姑也知道此刻从窗外看出去,正好能看到陈宜宁离开的背影。 苏姑姑突然很羡慕陈宜宁。能被季渊这样的男子钟情,真是天底下最幸福不过的事情。 季渊站在窗边,一直等到陈家的马车看不到影子了。才坐回桌边。 脑中尽是方才和陈宜宁见面时的片段。她的笑,她的嗔,她的娇羞和生气时瞪他的眼神。 他魔怔般举起自己的手,细细看着掌心的纹路。就是这只手,方才拉过陈宜宁的手,接触过那细腻柔滑而温热的肌肤。 季渊将掌心靠近嘴唇,在上面印下一个深深的,滚烫的吻。 完全凉透 陈宜宁带着琥珀和绿桑回到府里,便找了婆子打听陈宜兰住在哪里,准备去看看她。夹答列伤 宜和话到看。结果那婆子撇撇嘴道:“二小姐,您不知道,二房大小姐的婆婆和小姑子都过来了,正在上房坐着说话呢!” 婆子语气里尽是嫌恶。陈宜宁皱了皱眉。 来者不善,恐怕陈宜兰的婆婆和小姑子过来,不是说话那么简单,更像是过来闹事。 陈宜宁想了想,吩咐绿桑和琥珀道:“我们过去瞧瞧罢。” 二房是庶出,陈老太太对二房素来冷冷淡淡,陈宜兰若真有什么事,指望陈老太太是指望不上的。 陈宜宁对这个苦命软弱的堂姐倒颇有好感,若能劝着周氏帮她一把,自然也是好的。 到了上房,只见堂下的锦椅上坐得一个眼生的中年妇人和一个年轻的媳妇,俱穿得珠光宝气,耀得人眼晕。 见陈宜宁来了,周氏道:“宁儿,这是顾夫人和锦大姑奶奶。”17Rbs。 陈宜宁心知那中年妇人便是陈宜兰的婆婆顾夫人,那年轻媳妇便是她的小姑子顾锦了。 陈宜宁瞟了一眼顾锦头上满满当当地插着的七八支珠钗和金簪,微笑着上去见了礼,然后恭敬的到周氏身边站好。 顾夫人自陈宜宁进来就一直打量着她,等陈宜宁见了礼,方笑道:“啧啧,果然是侯府的嫡女,不仅生的好模样,举止做派也是一等一的好。” 顾锦也凑趣道:“母亲说的正是呢!别看二小姐腕上带着镯子,裙边又坠着玉佩,方才行起礼来,这么多首饰竟连一丝撞击的响声都没有呢!” 说话时,眼睛不住朝陈宜宁腕上和头上的首饰打量着,一副恨不得讨来戴在头上的模样。 陈宜宁只假装没看到,心中暗暗惊讶,听说这顾锦也是嫁给了一个四品大员,怎的眼皮子竟如此之浅。 顾锦见陈宜宁只是笑,也不多言,便又朝陈老太太笑道:“听说二小姐和周家已经退亲了?我夫家的叔兄,今年16岁,在国子监念书,不仅功课好,生的也俊秀,老太太,今日趁着母亲来接宜兰回去,索性把这亲事定了可好?” 陈老太太还没来得及说话,周氏早已气了个倒仰。夹答列伤 顾锦夫家的叔兄是什么东西!一个国子监的小小监生,出身商户,家中虽富贵,入国子监也还是托了周家的关系。就这种门第,还想娶宁儿?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 陈老太太也没想到这顾锦竟然脸皮厚到这个程度,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当即冷了脸道:“宁儿是县主,你那夫家叔兄不过是个监生,如何配的上?” 顾锦竟像听不出陈老太太话中之意似的,又道:“莲妃娘娘宠冠六宫,听说皇上对她言听计从。若我们两家结了亲,求皇上赐我那叔兄一个官位和品级也就般配了!” 果然是打的好算盘!陈宜宁低下头掩住眼底的鄙夷。能把话说的这么赤luo裸的人,这世间还真是少见,今日可叫她开了眼了! 陈宜兰嫁进这种人家,真是够受的。今日顾夫人带了顾锦来,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顾锦的话一出口,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更凝滞了。屋里伺候的陈家的丫鬟奴婢,俱都睁大眼,难以置信的看向顾锦。16649074 顾夫人也觉得自己女儿的话有些过于直白了,忙打断道:“锦儿,今日先不说这些。先把你弟妹的事了结了再说罢。” 陈老太太听得心中厌烦,便扭头对陈宜兰道:“你婆婆也过来接你了,你便跟她回去罢。以后好好孝顺公婆,友爱妯娌。” 陈宜兰脸色煞白,刚要说话,顾夫人皮笑肉不笑道:“兰儿,你回去之后,仍做 你的正头太太,我们顾家是厚道人家,断然做不出休妻的事来。只是,你须得让那倩红姑娘进门。你嫁进顾家一年多了,却一个孩儿也没生出来。若是别的人家,早把你休了!” 周氏皱皱眉,谁不知道顾家现在是靠陈宜兰的嫁妆过活,顾夫人偏还把话说的如此冠冕堂皇!简直是厚颜之极! 本想痛快说她几句,又见陈宜兰在旁边垂泪,可怜兮兮的模样,怕话说的太过,让陈宜兰以后在婆家不好做人,只好温言劝道:“亲家母,话不是这么说的。兰儿进你顾家的门,也不过才一年半的时间,妇人家婚后两三年才生下孩儿的多的是,我听兰儿说已经为大姑爷讨了几房姨娘了。若再让这外室进门,实在是于礼不合。” 顾夫人冷笑一声:“倩红姑娘已经有孕了,还拦着不让进门,是想让我们顾家绝后么?” 听顾夫人这么说,陈宜兰再也忍不住了,哀哀戚戚对顾夫人哭道:“婆母,婚后不到五日,相公便不进我的屋子了,一个月三十天,倒有二十九天都在书房,书房里侍候的五六个丫头,都被他收用遍了。我瞧着不像,便张罗着为他纳了几房姨娘,可相公热乎了几天,便抛到脑后。婆母怨我不贤,说我拦着不让相公纳妾,这话着实冤枉儿媳了。” 顾夫人厌恶的瞪陈宜兰一眼:“我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你就是怕倩红进了门生下儿子,抢了你的光彩!今日当着你们老太太,话我摆在这里了,你若还想做我顾家的媳妇,倩红就必须进门!” 陈宜宁讶然。用着儿媳妇的嫁妆,怕是身上的绫罗绸缎都是儿媳妇的陪嫁,顾夫人竟还敢如此嚣张! 周氏和陈老太太对视一眼,心中都憋了一股怨气。 在大齐,女子被夫家休弃是极丢脸的事,不仅关系到女子自身,连娘家都颜面无存。顾锦见周氏和陈老太太都没说话,还以为二人害怕了,得意的笑着对陈宜兰道:“弟妹,我劝你还是做个聪明人罢!别以为躲到陈家大房来,老太太就能为你撑腰。” 陈宜宁暗暗摇头,这个顾锦真是个蠢货,她若只拿陈宜兰说事,陈老太太不一定会管,但她直接点明了陈家大房和陈老太太,陈老太太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了。 果然,话音一落,陈老太太的脸就阴沉了下来:“兰儿是我陈家的女儿,在婆家受了委屈,自然要回娘家来消消气。既然你们将那外室看的这般重要,那今日我便问夫人一句,若是兰儿坚决不肯让那女子进门,你们待如何?” 顾夫人趾高气扬道:“若媳妇定要如此不贤不孝,那我顾家也只好休书一封,让她下堂去罢!” 周氏气得连声道:“好好好!为一个外室,你顾家竟然要休掉正室太太!” 陈宜宁见陈宜兰面色苍白,额上尽是细密的汗珠,身子也不停的颤抖着。心中大为怜惜。 又怕陈老太太将话说死,忙朝周氏使了个眼色,朗声道:“母亲,快到午膳时间了,不如先传了膳,请顾夫人和大姑奶奶先用些,有话回头再说可好?” 周氏见陈宜宁朝她使眼色,知道她肯定有什么主意,便也对陈老太太道:“老太太,先用过膳再说罢?顾夫人原来是客,坐了这么会子,怕是也累了。” 陈老太太也有些饿了,便点头应了。 顾夫人和顾锦对视一眼,面上得意又多了几分。 谁说顾家败落了?富贵显赫的陈家大房,不也照样要高看顾家几眼?本来不过是上门接陈宜兰回去,她们还巴巴的留下自己用午膳。 陈宜宁朝陈宜月眨眨眼,笑道:“月姐姐,麻烦你带顾夫人和姑奶奶去隔壁小花厅罢,我伺候大姐姐在祖母房中匀一下妆面。” 很明显,是要让陈宜月支开顾夫人和顾锦,让陈老太太、周氏、陈宜兰等能说几句私房话。 陈宜月何等聪明,马上笑吟吟走到顾夫人身边道:“夫人,月儿先带您去偏厅用膳罢。祖母腿脚不好,母亲要留下来伺候轿辇。” 顾夫人也没多想,傲然携着顾锦的手,跟着陈宜月去了。 顾夫人一走,陈老太太便猛的把手中一个金瓷套彩的茶盏狠狠在桌上一顿:“这顾家真是太张狂了!一大家子都靠兰儿的嫁妆养活,还有脸让兰儿张罗着讨外室!” 陈宜兰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一双手在宽大的袍袖中抖得不成样子。 周氏看了陈宜兰一眼,叹气道:“兰儿嫁过去,连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当年我劝弟妹不要把兰儿嫁入顾家,弟妹只是不听……” 陈老太太冷声道:“如今说这个又有什么用!我瞧这顾夫人是不肯善罢甘休的。索性让顾家写了休书罢了,还能把嫁妆都讨回来!” 陈宜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太太,若真是被顾家休了,兰儿又有何颜面苟活于世?索性死了倒干净!” 陈老太太没想到陈宜兰竟如此不争气,怒道:“你既然还想回顾家,那为何又死活拦着不肯让那外室进门?让我们跟着你也平白受了许多冤枉气!” 陈宜兰面色灰败,伏在地上只是不说话。 祖母薄情,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没料到竟会当着她的面说出这种话来,一颗心顿时如泡在雪水中,完全凉透了。 自有公断 陈宜宁冷眼旁观,见陈老太太为了讨回嫁妆,竟不顾陈宜兰的死活,直接让顾家写休书,心中也失望之极。5 当即走过去扶起陈宜兰,柔声道:“大姐姐先起来罢,天气凉了,地上冷。若是受凉了,祖母定然心疼。” 陈宜兰不敢起来,怯怯的看了陈老太太一眼。 陈老太太瞟她一眼,淡淡道:“起来罢!越大越不中用了!跪在地上做什么?叫人看见,还以为我如何不慈呢!” 陈宜兰脸羞得通红,忙站起来低声道:“孙女不敢。” 周氏实在看不过眼了,忙打圆场道:“老太太,也不怪兰儿着急,若真被顾家休了,兰儿下半辈子该如何过?弟妹身子越来越不好了,说句不好听的,也不知还能撑几日。便是想为兰儿张罗也不能够了,大房若再不为兰儿出头,兰儿只怕会被顾家吃得骨头都不剩!” 听了周氏的话,陈老太太只是喝茶,却不开口。 陈宜宁知道周氏的话对陈老太太来说根本就是无关痛痒。陈宜兰是死是活,陈老太太根本就不关心。 陈二老爷本来就是庶出,当年没分家时,陈老太太也不见得多喜欢这个庶子,如今庶子的嫡女被婆家欺负了,她又怎么会轻易出头? 陈宜宁站起来,愤慨道:“祖母,顾家着实太嚣张了!大姐姐虽是二房的女儿,但总归是姓陈的。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顾家这么对大姐姐,简直就是在打我们陈家的脸!” 陈宜宁这招果然奏效,陈老太太怒道:“顾家一个破落户,还敢跟我们陈家叫嚣!还真当我们陈家没人了么!” 周氏叹气道:“可如今又有什么法子?若硬拦了不让那外室进门,顾夫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陈老太太又不耐烦了:“那又能如何?又害怕被顾家休妻,又拦着不让外室进门,这事却难办!” 陈宜宁一双明眸波光流转,状似无意道:“祖母,不是还能和离么?听说只要请了通判和录事,再把双方的族长叫来做见证,写了契书,婚约就算是解了。” 陈老太太皱眉道:“和离?顾家一家子全靠兰儿的嫁妆过活。若是休妻,兰儿的嫁妆她们便留不下一分一毫,全部都要还给我陈家。若是和离,怕她们没那么容易松手。若狮子大开口,嫁妆一分不还,我们岂不是吃亏了?” 陈宜宁和周氏对视一眼,皆无语至极。5事已至此,陈老太太最关心的不是陈宜兰的终身幸福,反而是那笔嫁妆。 陈家大房和二房早已分家,陈宜兰的嫁妆便是全部返还,也轮不到陈老太太伸手。真不知道她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宜见气讨走。周氏含蓄提醒道:“老太太,嫁妆本是兰儿的傍身之物,如何处置也该兰儿说了算。兰儿若不在意,和离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陈宜兰自然是千百个乐意。和离不比被休,被休的女子在人前都抬不起头来,和离却不一样,和离之后,女子再嫁也是使得的。 嫁妆能不能全部拿回来,对陈宜兰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顾家破落成那样,她的嫁妆变卖的变卖,挪用的挪用,早就不剩多少了。 更何况,陈家大房愿意大张旗鼓的为她请录事、通判和双方的族长来主持和离,已经是天大的情面了。 忙站起来落泪道:“兰儿愿意和离。” 陈老太太想了想,陈家二房和三房都是庶出,是同一个姨娘生的,陈二老爷和陈三老爷感情十分深厚。陈二老爷虽然平庸,陈三老爷却是个精明能干的,如今正外放在地方历练,等回了京,升个三品是没问题的。 陈三老爷仕途通畅,对陈莲也有好处。今日为二房出头,也是给了三房人情。 于是缓了脸色道:“既然兰丫头也同意和离。那便和离罢!我陈家的女儿,总还是不愁嫁的!” 商量完毕。一行人带着丫鬟婆子到了偏厅。 顾夫人带着顾锦大刀金马的坐在尊位上,见陈老太太等人进来,皮笑肉不笑道:“想必老太太已经说服了兰儿,让倩红进门罢?” 陈宜宁心道,这顾夫人倒不傻,知道刚才是要把她和顾锦支开商量陈宜兰的事呢。 陈老太太看见顾夫人这副样子,心中气不打一处来,高声道:“我陈家贵为侯府,陈家的女儿怎么可能和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共侍一夫?今日也不用多说,和离便是!” 顾夫人没想到陈老太太竟变得如此强硬,和顾锦对视一眼,二人都吃了一惊。 顾锦大叫道:“和离?你们倒想的美!此等不贤不孝的妒妇,休书一封都是便宜的!” 周氏咬牙道:“不贤不孝的妒妇?亏你说的出口!兰儿进了你顾家的门,不到半年便为你弟弟纳了三房姨娘,何谓不贤?自打嫁入顾家,她一个月倒是二十多天都守在你母亲屋里立规矩,伺候饮食端茶递水,打不还口,骂不还手。何谓不孝?” 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窃窃私语起来,面露鄙夷瞧向顾夫人和顾锦。 顾夫人再是厚颜,被周氏这么一说,也有几分不自在,老了脸皮道:“和离也使得,但宜兰既嫁入我们顾家,嫁妆便是我们顾家的,万没有返还的道理!” 陈老太太大怒道:“这种话你也好意思开口!既瞧不上我们家的女儿,还留着我们陈家的嫁妆做什么?莫非已经穷的活不下去了,全靠我陈家的嫁妆支撑一大家子的嚼用?” 虽然是事实,但被陈老太太这么直白的说出来,顾夫人的老脸还是红了一下。 愤而站起身道:“破船还有三斤钉,我顾家虽不若以前显赫,但也不至于要吞了你陈家的嫁妆来过活。你陈家如此盛气凌人,你们家的女儿我也不敢再接回去了,就让她老死在你们陈家罢!” 顾夫人的意思,是既不接陈宜兰回去,也不休妻和离,就慢慢耗着她,顾家的儿子可以继续三妻四妾,陈宜兰一个已婚妇人,长时间住在娘家却不像话,即便陈家愿意养着她,她这辈子也完了。 这分明就是要逼死陈宜兰。 周氏气得浑身发抖,高声道:“休妻与否是顾家说了算,和离与否顾家却做不得主!明日我便去请了通判与陈顾两家的族长提请和离,是非曲直,自有公断!” 陈宜宁笑着道:“母亲,何须如此麻烦?不如直接告到官府,把顾家宠妾灭妻,妄图私吞嫡妻嫁妆一事禀告长官,参顾大姑爷一本,岂不更妥当?” 顾夫人和顾锦瞠目结舌,没想到陈家竟如此豁得出脸面。 正要说话,陈宜宁又道:“官府一看是莲妃娘娘的侄女递上的状子,少不得认真审理罢?” 周氏知道陈宜宁是在吓唬顾夫人,也笑道:“还是宁儿想的周到。这样也不用请通判和族长了,一纸诉状便了结了。” 顾夫人这下是真怕了,若陈家真撕破脸皮告到官府,官府看在陈莲的面子上肯定会判和离,到时候别说是嫁妆要全部返还,便是顾长平想再续弦,怕是也难了。 顾夫人脸上还在阴晴不定,顾锦已经沉不住气了,换了笑脸道:“二小姐说笑了,不过是和离罢,大家好聚好散便是了,何必要闹到官府去,倒叫别人看笑话了。” 顾夫人狠狠瞪了陈宜宁一眼,都是这个贱蹄子在里面兴风作浪,若不是她多嘴多舌,形势怎么会急转直下? 顾夫人思来想去,也找不到更好的法子,陈家抬出一个陈莲来,别说一个小小的顾家,便是皇后的娘家也要靠边站。 只好垂头丧气道:“和离也不是不成,但兰儿在我家吃住一年半,开销也不算小,这些开支,便从嫁妆里扣掉罢!” 陈宜宁和周氏听得好笑,正要再说话,陈宜兰已经苍白着脸道:“顾夫人,兰儿嫁入顾家一年半,从未做过新衣衫,打过新首饰,饮食也是大厨房的份例。即便宽裕了算,花费也不过一千两银子。当初兰儿过门时,嫁妆银有一万两,如今只剩三千两,所陪嫁的锦缎布帛亦所剩无几,便是田庄,当初为了给叔兄捐官,也割卖了一半。这些损耗,又该如何计算?” 陈宜兰在顾家一向是低眉顺目,说话都不敢大声,今日竟壮了胆子算起帐来,顾夫人一是震惊,二是面上挂不住。17RcD。 顿时厉声斥道:“当初使了你的嫁妆,你也是点了头的。今日却又来翻旧账!” “如此说来,顾夫人是承认顾家一直在拿大姐姐的嫁妆贴补自家的亏空了?”陈宜宁马上接道。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顾夫人。 顾夫人顿时语塞,一张脸涨得通红,转身拉了顾锦就往外走:“走罢!明日请了通判和离便是!陈家财大气粗,又有莲妃娘娘撑腰,咱们得罪不起!” 听顾夫人终于同意和离,周氏和陈宜宁等人心里才安定下来。也不去留顾夫人,忙让陈宜兰通知自己在顾家的陪房,赶快把嫁妆单子清点出来,连夜送到陈家来。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又安顿陈宜兰歇下了,周氏方揽着陈宜宁忧心道:“宁儿,你今日锋芒太过,那顾夫人和顾锦都不是好相与的,怕她们将来会对你不利。”16649147 陈宜宁浅浅一笑:“女儿行得正走得稳,怕她们作甚!” 僵了一僵 陈宜兰和离的事办的还算顺利,怕顾家纠缠,嫁妆亏空的部分也不计较了,只把剩下的抬回了二房,众人都道此事终于了结了,京里却渐渐开始有流言传了出来,说陈家二小姐宜宁狠毒狡诈,傲慢无状。夹答列伤 这日,陈宜宁正在廊下靠着美人榻看书,琥珀气冲冲的提着食盒大步走了进来。 绿桑见了忙道:“姑奶奶,你可小心些罢,仔细洒了汤汤水水。” 琥珀冷着脸也不说话,只和绿桑抬了食盒进了偏厅,一起将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 绿桑见琥珀仍阴着脸,奇道:“你这蹄子,去了趟厨房,为何回来就这个样子了?莫非又是哪个妈妈给脸色你瞧了?” 琥珀瞟了一眼窗外树下的陈宜宁,压低了声音道:“今日去厨房,五小姐的贴身丫鬟,那个叫碧菱的,竟在跟婆子们嚼舌根呢!” 绿桑翻个白眼:“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呢,竟让我们素来好脾气的琥珀姐气成这样。原来不过是碧菱和婆子嚼舌根!” 琥珀低声道:“她们在说姑娘的坏话呢,说姑娘如今名声在京都已经臭了,将来想嫁个好人家怕是难了。” 绿桑大吃一惊:“这小女昌妇胡吣什么呢!姑娘是莲妃娘娘的嫡亲侄女,又是皇上御赐亲封的县主。素来美名在外,何来名声臭了一说?” 琥珀恨恨道:“许是胡言乱语罢!我看碧菱这蹄子欠一顿好打!” 二人说了几句,见外面陈宜宁已经合上了书,忙过去扶她进了屋,又伺候她吃了小半碗饭。 陈宜宁见绿桑和琥珀都有些闷闷的,便笑道:“你们还真担心我名声坏了,嫁不出去么?” 二个丫鬟对视一眼,都没想到刚才说话时声音压的那么低,还是被陈宜宁听见了。 琥珀忙跪了下来:“姑娘,奴婢不该多嘴。不过是下人之间嚼舌根罢了!” 陈宜宁对琥珀淡淡一笑:“怎么动不动就下跪?快起来罢!别人如何说我,又怎能损我分毫?嫁何等人家,又不是她们说了便能算数!” 琥珀方讪讪站起身来。陈宜宁看着桌上插着的桔花,心却突然有些乱了。 季渊带的大军已经出发半个月了,北边不断传来消息,一会儿,大齐的军队打了胜仗,一会儿,北方的狄人占了上风。夹答列伤目前的战局已经发展到双方僵持不下,战事成胶着状态。 若季渊能凯旋而归,他会再次上门求娶吗?如果他再次提亲,自己该如何回应? 真的要答应他吗? 季渊受伤了吗?能平安回来吗?陈宜宁看着桔花瓣上丝丝缕缕的纹路,只觉得心中越来越乱。 好不容易让自己静下心来绣了半个荷包,慈寿院的孙妈妈过来了。 陈宜宁忙叫琥珀为孙妈妈看座上茶。 孙妈妈却笑着道:“二小姐,不必麻烦了。老奴过来带句话,便要去疏影斋给大小姐传话。” 陈宜宁笑道:“妈妈,您既然有事,我便不多留您了。请问妈妈所来何事?” 孙妈妈看着陈宜宁温和的笑脸,心中暗道,难怪二小姐招人妒忌。出身高贵,生的美貌不说,性格也温和知礼。 “二小姐,江苏巡盐御使家的王夫人,带了帖子过来拜见老太太,老太太叫几个小姐都过去行礼呢!”孙妈妈恭声道。 “巡盐御史家的王夫人?”陈宜宁微微皱了皱眉,这个巡盐御使是成显皇后的人,仗着后宫的势力,贪污*,为害一方,早就被谏官弹劾过无数次,不知为何,拓跋瑞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 皇后和陈莲在后宫势如水火,皇后的人,为何会来陈家拜会王老太太? 见陈宜宁沉吟不语,孙妈妈笑着行了礼便告辞走了。 陈宜宁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头绪,便吩咐琥珀将身上家常的鹅黄色细锦对襟衫子换了下来,又穿了件蕊红绣折枝石榴花的倭缎斜襟褙子,束一条轻烟淡柳色的镶深边褶子裙。又重新上了妆面。方带着两个丫鬟朝慈寿院走去。 快到垂花门,远远看见陈宜月也带着秋菊等人朝这边走过来,便站在门前的柳树下等她一起进去。 陈宜月穿的十分素净。上身是极浅淡的冰蓝绣红萼梅花的对襟褙子,下面束一条素白的马面裙。乌云斜挽,只簪一只莲蓬头的碧玉簪子,斜插几朵浅粉的纱制宫花,看上去十分清新出尘。 陈宜宁心中有些奇怪,家中有客人,为何反而穿的更加素淡? 见陈宜月走近了,笑着迎上去道:“姐姐,一起进去罢!” 陈宜月瞟了一眼陈宜宁身上明丽的衣饰,亲热的携了她的手道:“妹妹今天真是美艳动人,王夫人见到妹妹,怕是要惊艳不已呢!”17Rly。 正说话间,陈宜薇穿着一身大红鸟兽纹的轻纱阑衫走过来了,眼睛扫过陈宜宁和陈宜月交握在一起的手,冷笑着讽刺道:”二位姐姐果然是姐妹情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真是一母同胞呢!” 陈宜宁也不愿意为意,大大方方的伸出手臂道:“五妹妹若是羡慕,我也挽着五妹妹便是了!” 陈宜薇纤腰一扭,不屑地从二人身边走过:“如此肉麻做作之事,我可做不来!”16649700 陈宜月瞟一眼陈宜薇美丽高傲的脸,嘴角微微浮出一个冷笑。 她花了大心思才收买了陈老太太身边贴身的孙妈妈,方才孙妈妈急急过来报信,说巡盐御使家的王夫人来为自家的庶子相看媳妇,老太太有意将她许配过去,让她早点做好准备。” 巡盐御史虽然是朝廷重臣,但毕竟外放在江浙一带,又是庶子媳妇,若远嫁过去,将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如何比得上在京都找一个显赫的人家? 反正她陈宜月是一万个不想嫁的。 陈宜宁是没办法了,侯府嫡女,又是县主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嫁给一个巡盐御史的庶子。 看来,只有把陈宜薇推出去了。 进了慈寿院正厅,只见陈老太太旁边坐着一个中年妇人,身着一件枣红色的缂丝暗纹妆花长褙子,外面罩着一件暗红色的弹花暗纹比甲,蜜荷色棉罗裙。头上绾了个四季如意大髻,用一根通体莹碧的翡翠透雕扁方定住,皮肤白腻润泽,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只是眼神却十分精明凌厉。 陈宜宁心知这定然就是王夫人,忙和陈宜月上前行了礼。 王夫人拉着陈宜宁的手看个不停,边看边向陈老太笑道:“可惜,我家的三儿配不上二小姐,不然……唉!” 陈老太太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也不点破,只微笑道:“我这几个孙女都是极好的。薇丫头和宁丫头你都见过了,这个穿蓝衫子的,便是月丫头了。” 见陈老太太提到自己,陈宜月巧笑倩兮,又敛裙对王夫人福了福身,态度十分殷勤。 陈老太太见了便有几分欢喜。 王夫人这次来,说是和陈家联谊,其实是来投诚的。 巡盐御史王大人最近被弹劾颇多,成显皇后已经快罩不住了。王大人疑心拓跋瑞正在找机会干掉他。 为了自保,只有赶快背弃皇后,投靠陈莲。天下谁人不知,能说服拓跋瑞的,只有陈莲一个人。 王夫人这次来,就是要从陈家挑一个貌美得宠,能在陈老太太和陈莲面前说得上话的庶女。 说话间,见陈宜月面容秀美,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心中便十分满意。 陈老太太见王夫人面有满意之色,心中也暗暗高兴。 巡盐御史是朝廷重臣,若能用陈宜月收买王大人,不仅陈莲在后宫与皇后争宠多一个砝码。将来三皇子也可以有所图谋。 陈宜月暗暗观察着陈老太太和王夫人的神情,知道时机到了。 于是笑着对陈老太太道:“祖母,月儿最近苦练茶艺,已小有成就。我瞧头巡茶已经喝过了,这第二巡茶,就让月儿为诸位长辈和姐妹斟上,祖母意下如何?” 王老太太巴不得陈宜月能在王夫人面前多露露脸,忙笑着点头应了。又对王夫人道:“我这孙女,最是心灵手巧的。” 陈宜月抿嘴一笑,似乎无限娇羞的模样。 旁边的丫鬟早拿了茶具和茶叶过来,陈宜月将衣袖挽了挽,一双纤纤素手便有条不紊的开始动作起来。先用一枚小银勺子挑上适量茶叶,然后再用沸水冲涮茶杯和茶叶,最后再将洗好的茶叶倒入沸水。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优雅自如。看得人眼花缭乱。 斟好茶,第一杯先敬给陈老太太。陈老太太含笑接过茶杯。一副仁慈长者的模样。 王夫人远来是客,第二杯便要敬给王夫人了。 陈宜月走到小几子旁边,拿起金地描粉彩花卉虫鸟的茶盏走到王夫人跟前,恭恭敬敬的抬高手臂道:“夫人请用茶。” 王夫人对陈宜月十分满意,笑吟吟的正要接过茶盏,眼神在不经意间扫过陈宜月抬高的衣袖,整个人顿时僵了一僵。宜办传部二。 幸灾乐祸 陈宜月宽大衣袖高高抬起,里面露出的月白中衣袖子,边缘竟然已经磨损出毛边了! 王夫人心里打了个突,又将陈宜月身上冰蓝绣红萼梅花的对襟褙子细细看了一遍,衣料是极上乘的冰纱,绣工也极精致细巧,看上去确实是富贵人家受宠女儿的穿着。夹答列伤 只是,这冰纱的衣料分明是夏季穿的。如今早已立秋了,天气也渐渐凉了,为何还穿着夏季所做的衣服?莫非并没有其他见客的好衣服穿? 眼神扫过陈宜月的腰身,王夫人心里又是一沉,这褙子的腰身分明有些紧了,裙摆似乎也有些短了。整套衣裙,都不甚合身。 高门显贵之家,最注重细节,若真是受宠的庶女,怎么会在秋天穿夏天的衫裙,而且衣裙竟还不合身? 只有一个解释,陈宜月,在陈家根本不受宠!难怪中衣的袖子都会磨成那样!别说是小姐,便是稍微体面些的丫鬟,也不会穿这种破衣衫! 王夫人又想起之前打探到的信息,在心中暗暗点点头。 陈宜月毕竟是二房的庶女,过到大房来,本就是寄人篱下。众人都说周氏极疼爱陈宜月,现在看来,完全都是周氏会做戏罢了! 王夫人又气又怒,这次过来,本来就是为了讨好陈莲。陈宜月如此不受大房待见,在陈莲面前又能说上什么话? 想必是陈家趁此机会打发掉一个不受宠的庶女罢了! 陈宜月看到王夫人的眼神滑过她的袖口之后,便不动声色的用外面的大袖遮住残破的中衣。 见王夫人目光闪烁,若有所思,知道王夫人定然起了疑心。脸上笑得更加柔顺恭敬,几乎有几分谄媚了:“夫人请用茶。” 王夫人看着陈宜月的笑脸,心中更是烦躁,若不是不受宠的庶女,为何会有这种阿谀谄媚的笑容?想必是平时做小伏低做惯了。 当下只淡淡接过茶,放在嘴边略饮了一口,夸了句“果然好茶艺。”便放下了茶盏。 陈宜薇在旁边看着,心中暗暗幸灾乐祸。 陈宜月本来是想在王夫人面前露一手长长脸,结果人家王夫人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遍之后,脸色就冷淡下来了。 想必是那娇娇弱弱狐媚风骚的样子让王夫人不喜罢? 于是笑道:“今日托王夫人的福,让我们都能尝尝大姐姐的茶艺。5平日里,大姐姐可是没有闲功夫斟茶给我们吃呢!” 王夫人见陈宜薇一身大红鸟兽纹的轻纱阑衫,生的白净甜美,谈吐活泼,心中便微微一动,随口问道:“那你大姐姐平日都忙什么呢?” 陈宜薇正要讽刺几句,陈宜月忙笑着接道:“夫人,月儿闲来无非是做些针线罢了。”17*u。 陈宜薇撇嘴笑道:“可不是!大姐姐虽是千金小姐,平日里倒比针线上的人还要忙些!” 其实陈宜薇是在讽刺陈宜月为了讨好陈宜宁和周氏,将周郁菁出嫁前的绣活都揽过来做。听在王夫人耳朵里,却别有一番意思。 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平日了都忙着做针线,比针线上的人还要忙。陈家大概就拿陈宜月当绣娘在使罢? 不只是不受宠,简直就是陈家大房的眼中钉罢? 陈宜月脸上微微露出点尴尬的神情,笑着道:“夫人,月儿自来不如五妹妹手巧。所以只好多勤勉些。您瞧五妹妹腕子上的手串,是妹妹亲手串的呢!我瞧着比外面首饰铺子里做的还好!” 见陈宜月提到自己手腕上的珍珠手串,陈宜薇十分得意,忙抬起手扬起手腕给王夫人看,道:“父亲知道我喜欢东珠,特意命人找来一些给我拿着顽,我瞧着这些珠子倒还好,就拿来串了手串。” 王夫人盯着陈宜薇手腕上套着的三串珍珠手串,眼里的讶异一闪而过。 那手串上的珍珠都一般大小,颗颗都有紫葡萄那么大,圆润洁白,珠光柔和而璀璨,真真是极品。 这么大的珠子,成色又如此之好,便是高门贵女,一般也只得几颗镶在钗环戒指上罢了,陈家的五小姐却只拿这些来“顽”而已,随随便便在腕子上一挂就是三串。 陈家竟富贵至此!想必这个五小姐也是极受宠的罢? 王夫人盯着陈宜薇瞧了好几眼,越看越觉得她更顺眼。 大家坐着说了一会子话,便有妈妈过来请午膳了。 陈老太太和周氏带着王夫人走在前面,陈宜宁也先随了管事妈妈过去打点。陈宜月和陈宜薇带着丫鬟落在后面。 刚走出屋子,陈宜宁突然小声低呼道:“哎呀!我的衫子!” 众人一瞧,她冰蓝色的褙子上不知何时沾染了一大坨枣泥。秋菊忙拿了帕子过去帮她擦。 那枣泥是暗红色的,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一大片污渍,在浅蓝的褙子上显得格外刺眼。 陈宜月瞧着王夫人等走得有些远了,便笑着对陈宜薇道:“妹妹,你的凝香阁离这里近,把你的衣衫借给我穿一会子可好?你那件银霓红细云锦的广绫合欢襦,我穿着想必也是好的。” 周氏和陈宜宁待陈宜月亲厚,弄得她一个庶出的庶出,在府里倒比陈宜薇这个正头主子更有体面,陈宜薇早就瞧陈宜月不顺眼了。 只是这陈宜月惯会做戏,见了她脸上总带着三分笑,叫她想发作她一顿都找不到借口。 今日见陈宜月求她,陈宜薇心中舒坦得不得了。笑着讽刺道:“夫人待你如亲生女儿,你的衫裙我瞧着比二姐姐还好呢!向我借衣服,不怕寒酸么?” 陈宜月忙笑道 :“妹妹说笑了,谁不知妹妹是父亲的心头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好顽的都往凝香阁送呢!妹妹的好多衣衫,我瞧着都眼馋呢!” 陈宜薇性子鲁直骄纵,人倒并不是太坏,听了陈宜月服软的话,只觉得每个毛孔都熨帖,吩咐丫鬟道:“你去跟老太太和夫人禀一声,就说我和月姐姐晚点来。” 说着,便带着陈宜月到了凝香阁。陈宜薇为了炫耀,把自己最华丽的衣衫都拿了出来,铺了一床让陈宜月随便挑。 陈宜月挑了件银红浅绣芙蓉的合欢广袖襦裙,又殷勤的夸赞了陈宜薇屋里的摆设和装饰,方和陈宜薇说笑着回到花厅用膳。 二人回到花厅,丫鬟婆子们正在传菜。陈宜薇告了个罪,便大喇喇的坐了下来。陈宜月却和丫鬟一起传膳布菜,忙的不亦乐乎。 陈宜宁见了心中暗暗奇怪。月姐姐大概是想在王夫人面前好好表现表现罢?那虽巡盐御史是朝廷重臣,家中也颇有钱财。但毕竟远在江南,嫁的又是庶子,将来若在婆家受了气,想找娘家撑腰都不能够。算不得是顶好的亲事。月姐姐为何如此上赶着要讨王夫人欢心呢? 王夫人见了陈宜月的表现,心中更认定了陈宜月在陈家地位低下,堂堂一个主子,竟要跟丫鬟们做一样的事。宜高是褙人。 周氏笑着问了句:“月儿,身上的衣衫怎的换了?” 陈宜月轻笑道:“方才吃茶时不小心弄脏了,便换了一件。” 吃过饭,又奉了餐后甜茶饮了一会子,陈老太太有些乏了,便让姚妈妈搀着她回屋歇觉,叫周氏带了王夫人自去戏园子里看小戏。 周氏带着陈宜宁和王夫人走在前面。 王夫人正跟周氏闲话,听见后面陈宜月小声对陈宜薇道:“妹妹,你这件芙蓉襦裙上的刺绣真好看,是请的珍绣坊的绣娘绣的吗?” 陈宜薇傲然道:“你倒好眼力,这是爹爹特意请了珍绣坊的头牌绣娘为我绣的。这花样,整个京都,也就我这一件才有。还没上身呢,倒给你先穿上了。” 王夫人微微扭过头去,只见陈宜月抚着自己身上那件合欢广袖襦裙,满脸的艳羡不已。 敢情身上这件银红绣芙蓉的襦裙又是借的!王夫人在心中冷笑一声,顺势瞟了一眼那襦裙,腰身有些紧,裙摆也有些短。跟先前穿的那件冰蓝纱衣大小差不多。 果然,陈宜薇才是陈府真正得宠的庶女,陈宜月的几身好衣服都是借的陈宜薇的! 王夫人回过头去和周氏说话,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看戏的时候便对周氏道:“陈夫人,我瞧着你们家五小姐倒不错。性子活泼爽利,我是极喜欢的。” 周氏明白王夫人没看上陈宜月,看上了陈宜薇。倒有几分惊喜,她本来是不舍得把陈宜月外嫁的,可是毕竟拗不过陈老太太的意思。如今王夫人主动提出要定陈宜薇,自然是愿意的。 忙笑道:“只要老太太同意,我自然是没话说的。” 陈宜薇平日高傲,一年之中给她请安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出来。把她远嫁了,正好也煞煞谢姨娘的威风。16655214 看过了戏,二人去见了陈老太太,把王夫人的意思说了,陈老太太想也不想便同意了。 她素来瞧不上谢姨娘妖妖娆娆的狐媚样子,陈宜薇不过一个庶女,早点打发出去倒省心。 陈宜薇的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一道血痕 陈老太太当即叫人拿了陈宜薇的庚帖给王夫人,王夫人允诺五日后派官媒上门提亲。5便欢欢喜喜的带着婆子上了马车,圆满了完成了她此次进京的重任。 消息传回凝香阁时,王夫人的马车早就走的没影了。陈宜薇气得大哭,跑到慈寿院,也不顾看门婆子的阻拦,径直闯入内室。 陈老太太正躺在榻上假寐,大丫鬟在旁边为她轻轻捶着腿。 “老太太,您为何如此狠心,竟将薇儿远嫁到江南?将来便是想看娘亲一眼都是难事!” 陈宜薇红着眼睛,嘶声质问道。 陈老太太眉心一皱,一股怒气从心头冲到了脑门。 陈宜薇一上来就责怪她不慈,口口声声只提到看望娘亲不方便,眼里哪里还有她这个祖母? 陈老太太厉声斥道:“女儿家的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过一个庶女,你的婚事,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陈宜薇性子倔强鲁直,也不看陈老太太的脸色,梗着脖子道:“那为何不嫁陈宜月?她今年都十五了!庶出的庶出,正好配那巡盐御史的庶子!” 陈老太太听了更是来气。她虽然也不喜欢陈宜薇,但比起陈宜月,陈宜薇毕竟是她的亲孙女,若要为家族牺牲,她肯定是首选陈宜月。 只是王夫人偏看上了陈宜薇,她有什么办法? 正要发怒,姚妈妈忙端了温茶过来伺候她饮了,又为陈老太太顺气,轻声道:“老太太,您年纪大了,哪里禁得起这样动怒?”16656027 说着,又扭头对陈宜薇道:“五小姐,说来这事不能怪老太太。本来老太太是想把月小姐许给王家的。可王夫人认定了您在陈家才是最受宠的,她一心想为庶子找个后台硬一些的娘家,自然就舍了月小姐,选了您。” “此话怎讲?”不止陈宜薇惊呆了,陈老太太也惊呆了。忙急着问道。 姚妈妈轻声道:“中午进膳时,王夫人的贴身妈妈找老奴打听五小姐和月小姐呢! 老奴原原本本说了,那妈妈偏不信,说五小姐显然是个受宠的,不仅腕子上带的手串价值连城,身上的衣衫首饰也都是顶好的。” 陈老太太听得有几分明白,陈宜薇却猛的从地上蹿起来厉声道:“我说陈宜月为何盯着我腕子上的手串不停夸奖呢!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老拿香影车。5说着,又想起陈宜月找她借衣衫穿,气的双眼血红道:“老太太,陈宜月还特意借了我的衣衫穿!显见得是想让王夫人认为她不受宠,我才是受宠的那个!” 陈老太太这才会过意来,点点头道:“我说她身上的衫子为何不合身,想来是故意裁过,就是想让王夫人认为她连件体面的衣衫都没有!没想到月丫头竟然如此好心计!” 陈宜薇哭诉道:“老太太,陈宜月如此陷害于我,求老太太为薇儿做主啊!” 陈老太太瞟陈宜薇一眼:“只怪你自己太蠢!我能怎么为你做主?难道乱棍将她打死?她生的好样貌,心机又深,我留着她,日后怕还有大用处呢!” 陈宜薇万万没想到陈老太太胳膊肘会往外拐,气的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出来。 半响,才狠狠一跺脚,推开姚妈妈便往外冲。 陈宜月正坐在院子里绣花,听见门口一阵喧哗,看门的婆子一叠声道:“五小姐,您先等我通传一声可好?” 陈宜月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妆容,方缓缓站起身来朝屋子门口走去。 陈宜薇不是傻子,等她想明白了,肯定会过来找自己的。陈宜月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陈宜月刚走到门口,陈宜薇已经一阵旋风般冲了过来,见到陈宜月,一抬手狠狠就是一巴掌! 陈宜月被打得眼冒金星,两行眼泪顿时流了下来。 她后退几步捂住脸,无辜地睁大眼睛道:“妹妹为何打我?” 陈宜月本就生得柔弱娇美,再这么一哭,整个人更是楚楚可怜。 陈宜薇被她这副装模作样的嘴脸气得几乎吐血,逼近陈宜月,猛的朝她脸上吐了一口口水,怒道:“你这践人!竟敢陷害于我!亏我还好心借衣衫给你穿!” 陈宜月心中暗道,你那是好心么?不过是为了炫耀罢了!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认账,装出一副懵懂的样子道:“妹妹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陷害过你了?” 陈宜薇平日在府中骄横跋扈惯了,疏影斋的下人见她凶神恶煞的冲进来,都吓得不敢过来。 秋菊方才在净房,此时听到动静才冲过来,见陈宜薇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忙拦在陈宜月前面。 陈宜月却慢慢拨开她的身子道:“秋菊,妹妹心中对我有误解,就让她出出气罢!” 这件事,确实是自己做的不地道。就让陈宜薇出出气罢,反正不过是骂几句,打两个耳光。 这点惩罚,比起一桩远嫁的婚姻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这是她欠陈宜薇的,她愿意偿还。 听了陈宜月的话,陈宜薇不仅没消气,反而怒火更炽。陈宜月平素用这么一副柔弱无助不知骗了多少人,今日做出这等阴险下作之事,竟还想装无辜! 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烧,正好秋菊又被推到了旁边去,陈宜薇捏紧手中的金簪,冲上去猛的朝陈宜月脸上一划:“践人!你不让我好过,我也绝不让你好过!” 金光一闪,陈宜月吓的脸色惨白,慌得忙朝旁边躲避。 只是陈宜薇的动作太快,这一划又用尽了十足的力气,饶是陈宜月动作敏捷,额头还是被金簪划了深深一道血痕! 鲜血顺着陈宜月白希娇美的脸蛋滴落下来。秋菊呆了两秒之后,气红了眼,但碍于身份,又不敢把陈宜薇怎么样,只厉声斥责婆子丫鬟道:“都是死人吗!没看见姑娘受伤了吗!还不过快拿清水和止血药膏过来!” 陈宜薇站在门口,把门堵个严严实实,冷笑道:“陈宜月,人贱自有天收!这就是你的报应!时时记着你额上的疤吧!提醒自己少去害人!” 说完,扔下手中的金簪,带着丫鬟踢门摔窗扬长而去! 陈宜宁和周氏赶过来时,陈宜月已经躺在床上了,头上敷着厚厚的药膏,脸色苍白,神情萎靡。 周氏见了心疼道:“薇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仗着你父亲疼爱,性子越来越骄纵了!”17SZB。 陈宜宁却觉得有些奇怪,轻声问陈宜月道:“姐姐,五妹妹为何会拿金簪划你的脸?她素日虽骄纵,但还不至如此狠毒。” 陈宜月忙垂下眼睑,掩住眼中的一丝慌乱,委屈道:“五妹妹不知听信了哪里的谗言,竟说王家的亲事是我陷害给她的。亲事是王夫人开口跟母亲提的,我一个小小的庶女,还能左右王夫人的意见不成?” 周氏忙道:“这纯属一派胡言!王夫人亲口跟我说,看上了五丫头。这怎么能赖在月丫头身上呢!” 陈宜宁微微皱起眉头,王夫人的态度确实很奇怪,刚开始对陈宜月很热情,后来陈宜月为她斟过茶之后,明显面色就冷淡了。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自始至终,陈宜宁只觉得陈宜月当着王夫人的面夸陈宜薇手上的手串有些诡异,但陈宜月平时见了人也总是连笑带夸,嘴巴甜的很。 况且,区区一串手串,也不至于让王夫人改变主意要娶陈宜薇当儿媳妇罢? 陈宜宁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便索性放下不再去想。 大概真是陈宜薇受了刺激,拿陈宜月出气罢! 见陈宜月面色郁郁,便道:“姐姐是忧心额上会留疤痕吗?不用担心的,我知道一种花汁,拿来涂了那伤疤,皮肤便如同新生的一般。且能润肤美白。回头等姐姐额上伤好了,我便派人去取了那花汁来。” 陈宜月听了大喜:“竟有这等神奇的东西?难怪母亲后颈上那片疤痕竟消得无影无踪呢!就是用了这花汁罢?” 陈宜宁笑道:“正是呢!” 陈宜月也笑:“此等好事妹妹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陈宜宁道:“那花汁也不是时时能得的,况且姐姐之前身上也没有疤痕的。” 二人说笑了一会儿,周氏又拿出补品,吩咐丫鬟如何熬制,闲话一阵子,便带着陈宜宁回去了。 秋菊见丫鬟把人参收在匣子里,忙道:“这个可不能放在木匣子里,要放到瓷罐子中才好。这些日,屋里常有一种蚂蚁,不仅咬木头,还咬药材呢!” 陈宜月随口问道:“是那种小白蚁罢?去库房领了药来洒上就好了。” 秋菊摇摇头:“可比那白蚁厉害多了。去库房领过药了,根本没用。幸好我发现的早,抓得勤,蚂蚁不剩几只了,不然整个屋子都要被蛀空了。” 陈宜月失笑:“有那么厉害么?” 秋菊撇撇嘴道:“姑娘您是不知道呢!这种蚂蚁稀奇的很,它蛀过的木头,外面看着都是好的,里面全空了。左厢房的窗框就是如此,看上去好端端的,手一碰上去,如粉末般全碎了。” 陈宜月心头一动,忙道:“下次抓了这蚂蚁不要弄死,先养在瓷瓶子里罢!” 秋菊奇道:“姑娘养这害人东西做什么?” 陈宜月微微一笑:“我自有用处。你偷偷养起来便好,莫要声张。” 琥珀之死 过几日,陈宜月额上的伤口便结痂了。夹答列伤白嫩的肌肤上,深红色的伤疤格外刺眼可怖。 早晨起来梳洗完毕,秋菊看着陈宜月额上的伤疤道:“姑娘,我给您剪一些刘海下来遮着这疤痕罢!这样直接露在外面,太有损您的容貌了。” 陈宜月看着镜子中那道细长的疤痕,嘴角浮出一个冷笑:“不用。我就是要露着这疤痕,让府中人人都知道,陈宜薇何等霸道毒辣!” 秋菊看看左右无人,轻声道:“五小姐姐在府里大肆宣扬,是您陷害她的呢!” 陈宜月得意的一笑:“她又没有证据,空口无凭,谁会信她?左右我不承认,众人便是听她那般说,也只半信半疑罢了!” 秋菊又道:“其他人倒无妨,就怕夫人和二小姐对您也起了疑心。” 陈宜月冷声道:“你还没瞧出来么?陈宜宁对我已不如往日那般亲厚了,怕是早就有戒心了。” 秋菊惊道:“不会罢?若二小姐已不再信任您,昨日她为何主动提出要拿花汁给您去疤痕呢?” “她自来如此。便是陈宜薇脸上被我划了,她一样会拿花汁子为她去疤的。不过,我们在大房,毕竟要仰仗周氏和陈宜宁。以后行事再谨慎些罢!”陈宜月有些无奈的说道。 她越来越觉得形势危急了,她今年已经十五了,眼看过完年就十六了,亲事却还迟迟没定下来。 周氏口口声声为她四处相看,可相看了这么久,却都没有合适的。也不知是真没有还是推脱其辞。 靠别人终究靠不住。可她一个孤女,又长在内宅,不能抛头露面,便是想为自己谋划一二,也终究有心无力。 那日逃掉了王家的婚事,还不知是福是祸,以后能不能遇到比王家更好的,真的不好说。庶出的庶出,想在京都嫁入高门做嫡妻,真真是难如登天……陈宜月盯着窗外的秋海棠,只觉得心底一片迷茫。 长叹一口气,陈宜月方对秋菊道:“那些蚂蚁养大了罢?” 秋菊走到妆台边,从暗匣里拿了瓷罐子过来,打开盖子瞧了瞧道:“大了许多。肥肥壮壮的,只怕一根木头几秒钟就能蛀空呢!” 陈宜月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我约了陈宜宁和陈宜薇今日去花园赏桔花。到时候,我们会登上花园的凉亭。你见我们上去了,便偷偷把蚂蚁放在凉亭的第一条台阶上罢!” 秋菊心中一惊,睁大眼睛道:“姑娘,那台阶是木头做的,蚂蚁把台阶蛀空了,人若踩上台阶,一定会从上面摔下来的!” 陈宜月笑得如春花般妩媚:“我正是要让某些人从上面摔下来!” 秋菊想了想,忧心道:“姑娘,您是想让五小姐……?” 陈宜月点点头:“她划伤了我的脸,你以为我能轻易饶过她?” 见秋菊还有些犹豫,嗔道:“你就放心罢!那台阶并不算高,死不了人的,顶多摔断腿罢了!” 秋菊这才把蚂蚁装进一个极小的花露瓶子。放进随身带着的荷包里。跟陈宜月往秋爽斋走去。 秋爽斋中,陈宜宁用完早膳,又赶了琥珀和绿桑去用早膳,便坐在窗边的书案上准备看几页书。 刚坐下来,只觉得一阵疾风猛的拂过。陈宜宁一惊,忙抬头朝窗外看去,这一看不打紧,陈宜宁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窗棂上,竟站着一只通体雪白,爪子金黄,刚猛异常的雕儿! 是季渊的白雕! 陈宜宁心中竟紧张起来,看着雕儿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走了它。 白雕也站在窗棂上,一双乌黑的小眼紧紧盯着陈宜宁,似乎是在辨认她。 陈宜宁一看,雕儿的左脚爪上,拴着一个铜皮的卷筒,看上去倒像是装着信函。 陈宜宁的呼吸顿时紧凑起来,是季渊给她送的信吗?是胜利的好消息,还是……噩耗? 恍惚间,那雕儿已经咕唧一声跳到了她的案几上,灵巧的抬起左脚爪,似乎在邀请陈宜宁取下那铜皮的卷筒。夹答列伤 陈宜宁颤抖着手指,好半天才解开那卷筒。那白雕也很乖觉,站在案几上一动也不动,任由陈宜宁在它脚上忙活着。 陈宜宁刚拆下那卷筒,就听门口嬷嬷通传道:“月小姐来了。” 陈宜宁不知怎的就有几分慌乱。在明月山庄,陈宜月也见过季渊的白雕的。忙把那铜卷筒捏在手心。 正要赶那雕儿走,陈宜月进了院门,一眼看见了窗口书案上站着的白雕。惊讶道:“宁儿,这雕儿好生眼熟!” 何止是眼熟,这根本就是季渊的那只白雕! 陈宜月心中当然清楚,她这么说只是为了试探一下陈宜宁。果然,她看见陈宜宁的脸迅速红了一下方笑道:“这雕儿好生奇怪,一大早突然飞过来停在我的书案上。” 陈宜月走进屋子,眼睛瞟过陈宜宁攥得紧紧的手心,黄铜的卷筒,从手里露了一截出来。 “是么?如此说来,这雕儿和姐姐定是有缘的!” 陈宜月假装无意的说道。 “怕是走丢了罢?不知是京里谁家养的呢!如今找不见了,定然正着急呢!”陈宜宁便说,便赶那白雕飞走。 那雕儿咕叽咕叽叫了几声,见陈宜宁执意赶它走,绕着窗口飞了几圈便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陈宜宁这才松了口气。被陈宜月看见白雕停在她的房中,她真有一种做贼被抓赃的感觉。17SZB。 幸好,看陈宜月的样子,并没有认出这只白雕。 看白雕飞的没影了,陈宜月才收回目光,笑着对陈宜宁道:“妹妹,今日的赏菊之约,我想再邀请一个人。不过,这个人我是请不动的,要劳烦姐姐去请。” 陈宜宁将卷筒紧紧攥住,笑道:“是邀五妹妹罢?姐姐能不计前嫌主动邀她看桔花,果然是个大度的!” 陈宜月微微一笑:“五妹妹不知听了谁的谗言,大概还在生我的气呢!妹妹同我一起去请她可好?” 陈宜宁本想把卷筒收起来,可碍于陈宜月在旁边,怕被她看出端倪,只好假装整理裙摆,将卷筒放入腰间挂着的荷包里。 陈宜月将陈宜宁的动作看在眼里,心中醋意迷茫。 见陈宜宁如此宝贝这个卷筒,她已经百分之百可以确定,这卷筒里,肯定是季渊写给她的信笺! 不知季渊在上面写了什么……如果有机会,定要偷偷拿来看看。 陈宜月一边想着,一边狠狠的在袖中握紧拳头,让指甲狠狠掐进手心,只有钻心的疼痛才能让她保持清醒,才能让她继续维持住脸上温柔的微笑。 到了凝香阁,谢姨娘正在院子里指挥丫鬟们晒冬衣,见陈宜宁带着陈宜月来了,十分意外。 忙热络的上前对陈宜宁行礼:“二小姐今日怎么来了?真真是稀客呀!” 眼皮竟是扫也不扫陈宜月一眼。 陈宜薇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她一个姨娘,再不满意又能如何?将来发嫁还要看周氏给多少嫁妆,自然要多笼络陈宜宁。 再说了,两个小姐过来,她只对陈宜宁热络,这就是变相的打陈宜月的脸。 几上这在秋。陈宜月心中恼怒,脸上仍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心中暗暗道,谢姨娘,咱们走着瞧罢!再过几个时辰,有你哭的时候! “姨娘,五妹妹在么?我和月姐姐去花园赏菊,想叫上五妹妹一起。”陈宜宁微笑问道。 自从亲事定下来以后,陈宜薇一直窝在房中郁郁寡欢,谢姨娘也担心她闷出病来,听陈宜宁这么说,忙道:“薇儿正在屋里绣花呢。你们姐妹一起顽,叫上她自然是极好的。” 说着,叫丫鬟请陈宜宁和陈宜月进屋喝茶,又派人叫了陈宜薇过来。 陈宜薇一张白希的圆脸本来就没几分笑意,见到陈宜月也在,马上变得冷若冰霜,开口讽刺道:“月姐姐,你的脸既然毁了,为何还四处走动,没的吓坏了旁人。” 陈宜月按捺住心中的怒气,微笑道:“只不过是妹妹无心之失,划伤了我而已,我若天天闷在屋子里不走动,倒叫别人以为我对妹妹耿耿于怀呢!” 谢姨娘听了心中暗暗吃惊,素来听说陈宜月心思玲珑,今日一见果然不假。这话说的何等冠冕堂皇。16656027 一方面提醒众人,她脸上的伤正是陈宜薇所为,反击了陈宜薇的讽刺。另一方面又显示了自己的豁达大度。 谢姨娘不由多看了陈宜月几眼,这个月小姐倒是个人物,不可小觑。自己的傻女儿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 若还这么不依不饶的,怕是将来还会吃这个陈宜月的亏。反正陈宜月的脸也被划伤了,女儿家容貌最是要紧,毁容是何等致命的打击!这么一算,双方也算扯平了。 便笑着对陈宜薇道:“薇儿,你月姐姐宽宏大量,不计较你鲁莽失手。今日还和二姐姐一起叫你去花园赏菊呢!你带了丫鬟婆子,和她们一起去罢!” 陈宜薇撅了嘴正要拒绝,谢姨娘背着陈宜月和陈宜宁狠狠在她手臂上掐了一把:“还不快去换衣服!莫叫你二姐姐久等!” 陈宜薇想到之前姨娘跟她说过,让她这段时间多和周氏、陈宜宁走动,便忍了心中的不愿意,跟丫鬟回去换了游园的裙衫,随了陈宜宁和陈宜月一起朝花园走去。 秋高气爽,花园里的桔花已经次第开放,假山旁边的菊园里遍栽名贵桔花,姹紫嫣红一片,十分漂亮。 陈宜宁陪陈宜月和陈宜薇看了会儿花,手指无意间触到腰间的荷包,想起了荷包中的铜卷筒,便有些心不在焉,神情有些恍惚起来。 陈宜薇一路对陈宜月夹枪带棒的挖苦讽刺,陈宜月只当没听出来,笑着如沐春风,格外和气。 陈宜宁心想,陈宜月虽有几分城府,但涵养真是极好的,亏得她能忍! 陈宜月见陈宜宁总不自觉的抚向腰间的荷包,就知道她是在摸那铜卷筒,心中酸得要命,恨不能夺过荷包拆开那卷筒看个究竟。 将园子逛了一遍,陈宜宁有些意兴阑珊了,便对陈宜月和陈宜薇道:“我有些累了,咱们回去罢?” 陈宜薇也有些累了,正要点头,陈宜月很有兴致的指着假山上的亭子道:“我们上去坐着歇会子,叫丫鬟拿些茶点过来用些,边吹风,边赏景,岂不风雅?” 先歇一会儿自然好,陈宜宁和陈宜薇都点头同意了。 上了假山,陈宜月对秋菊使了个眼色道:“秋菊,你去取些茶水过来,再叫婆子去厨房拿些新做的点心来罢!” 秋菊知道陈宜月是支开她方便她行动,忙笑着点头应了。 待婆子上去送点心布置茶水的时候,秋菊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瓷瓶,在袖子中偷偷揭开瓶塞,又弯腰装作整理裙摆的模样,将瓶子里的蚂蚁轻轻倒在木头的台阶上。 陈宜宁和陈宜薇喝了几杯热茶吃了几块点心,都恢复了几分体力。见陈宜月吩咐婆子端茶递水,小心照拂,陈宜薇不由冷笑道:“月姐姐倒是惯会做人,不去做王家的媳妇真是可惜了!” 刚才陈宜月看见秋菊弯腰拨弄裙摆,手中白瓷瓶光芒一闪,便知她已经行动了,心中早已笃定,此时听见陈宜薇嘲讽,脸上的笑意就有了三分真诚:“妹妹说笑了,妹妹国色天香,又得父亲疼爱,便是在京都找个高门嫡子也是嫁得的,妹妹做王家媳妇才真真是可惜了!” 陈宜月本来说的是实话,败落高门的嫡子,陈宜薇这种身份的庶女当然是嫁得的。 可这话听在陈宜薇耳朵里,却更像是赤luo裸的讽刺,顿时大怒,袖子一扫,将石桌上的茶盏掀翻在地,气冲冲的对陈宜月道:“别给我装好人!你那副嘴脸,我瞧着就恶心!” 说着,也不向陈宜宁告辞,带了丫鬟就准备走。 陈宜宁真是头疼,陈宜月也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陈宜薇怎的就又暴跳如雷了? 见陈宜薇要走,忙拉了她道:“五妹妹怎的这么大的脾气?姐妹之间,便是有几句话说左了,也不该如此恶语相见罢?” 她不过是碍于面子略劝一劝,结果陈宜薇正在气头上,不管不顾的将陈宜宁一推:“你也别装好人!你们一个个巴不得我嫁得远远的!最好我死了才趁了你们的心!” 陈宜宁不提防陈宜薇会来推自己,身子一歪,脚便踩向亭子外的台阶! 陈宜月大惊失色,正要去拉她,琥珀已经扑过去扶住了陈宜宁:“姑娘,小心些!” 话音未落,二人脚下的木台阶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呀声,整整一层阶梯,竟然猛的从中断裂开来! 琥珀和陈宜宁双双从假山上掉了下去! 陈宜月暗道不好。她本来是想对付陈宜薇的,没想到陈宜薇傻人有傻福,竟让她逃过一劫! 忙带了丫鬟三步并作两步下去查看。 假山边,陈宜宁正一叠声的唤道:“琥珀,琥珀,你怎么样了?” 陈宜月忙道:“宁儿,你怎么样了?” 陈宜宁面色惨白的摇摇头:“我没事,毫发未伤。可是琥珀……” 话未说完,眼泪已经纷纷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她旁边躺着的琥珀已经不省人事,头上被地上散落的石头撞出一个大洞,鲜血正汩汩的朝外冒出来。 陈宜宁拼命撕下自己的衣袖想要帮琥珀包扎住伤口,奈何伤口太大,鲜血根本止不住,喷泉般的流得到处都是! 绿桑吓的哭了出来:“琥珀,你快醒醒!不许吓我!” 陈宜宁呆呆的看着绿桑,突然崩溃地哭了出来:“绿桑!琥珀是为了救我!她是为了救我才摔成这样的。方才掉下来时,她一直把我托在上面!若不是她,摔成这样的本该是我!” 十几年主仆的恩情,琥珀忠厚仁义,体贴忠诚,陈宜宁一直将她视为亲姐妹一般。见了琥珀的样子,真如万箭穿心,痛彻肺腑! 绿桑见陈宜宁崩溃的样子,也抱住琥珀放声大哭起来。 主仆二人抱着浑身是血的琥珀哭成一团。 陈宜月心中也有几分难受,琥珀一直待她客客气气的,拿她当陈家的正经主子看。并不像其他的仆人那样阳奉阴违。 转眼看见陈宜薇呆呆地站在旁边看着陈宜宁等痛哭,心中更是愤恨,陈宜薇倒是命大!连累琥珀为她送了葬! 正要安慰陈宜宁几句,突然瞥见陈宜宁腰间暗绣芙蓉遍地金的荷包散落在地上,心中一动,见周围的人注意都在陈宜宁和琥珀身上,便跪在荷包旁边,用裙摆盖住那荷包,又装出安慰陈宜宁的样子,一边好言劝慰,一边将手偷偷伸到裙下,攥住那荷包。 终于得手了!铜皮卷筒中装着什么,她马上就能看见了!陈宜月心中又紧张又激动,一张脸涨得通红。再也顾不上替琥珀伤心。 待大夫赶来时,琥珀已经断气了。 双眼圆睁,只一颗大大的泪珠含在眼中,将落未落,看得人分外的揪心。 陈宜宁亲手将琥珀的双眼合上,不顾众人的阻拦,用身上的衫子一点点擦净琥珀脸上的血迹。 直到周氏命人将琥珀的尸体抬走,陈宜宁才眼前一黑,猛的晕倒在地上。 一夜无眠 陈宜月混在人群中安慰了陈宜宁一会儿,见她只是低头落泪,对所有人的劝解一概无视,一副伤心得有些恍惚的样子,心知此时此刻,谁的劝解她都听不进去的,便皱眉忧心的对周氏道:“母亲,你好生劝劝妹妹罢,她这样子,只怕会伤心过度,生出病来呢!” 周氏心疼的看着陈宜宁,眼圈也红了:“你妹妹是个重情的,琥珀打小跟在她身边服侍的,说是姐妹也不为过。5如今琥珀去了,她怎会不伤心!宁儿性子倔强,现在她这样,谁劝都没用,只有等她自己慢慢想开了罢!” 见陈宜月也哭得眼睛红肿,忙拉了她的手道:“月丫头,你先回去罢!忙乱了一下午,大家都水米未进,你身子弱,禁不起这样折腾的。快回去歇着罢!” 陈宜月低头应了,便带了秋菊回了疏影斋。 回去之后,也顾不得更衣吃饭,先叫秋菊关了门窗,自己坐在窗边,将那黄铜卷筒从袖中缓缓取出。 那铜卷筒做得颇精致,上面雕着精致的纹样,陈宜月细细一瞧,竟是缠枝的合欢花。 心中猛的一痛。缠枝合欢代表着什么?可见,这卷筒中定然是季渊给陈宜宁私下写来传情达意的信笺! 颤抖的手指轻轻打开卷筒上的盖子,几页卷成细条的信笺顿时显露在陈宜月眼前。 很普通的锦白信笺,上面的字体铁钩银划,虬劲有力,显然是男子的笔触。 陈宜月轻轻展开信笺,一页页开始看起来。 越看心中越是绞痛不已。信中并没有说什么很肉麻的话,只是问陈宜宁有没有好好饮食,好好安寝。随后又说了一下北方的战事,狄人十分顽强,这场仗打的很艰苦,目前双方正处于胶着状态,大齐并无必胜的把握。 语气虽都十分平淡,但字里行间的关切和压抑的思念却是短短两页纸隐藏不了的。 只是,在信笺的最后,季渊的一句话,让陈宜月妒忌得几乎将红唇咬破! 季渊写道:上次玲珑阁一聚实在仓促,有一句话还未来得及问。宁儿,若我凯旋归来,再入陈府提亲,你可会允我? 玲珑阁一聚实在仓促?原来,陈宜宁已经和季渊在玲珑阁私会过了! 说不定,早已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了!不然,已经被陈宜宁拒绝了一次,季渊哪里来的信心,竟还要第二次上门提亲? 午夜梦回,陈宜月也曾脸红心跳的幻想过自己和季渊大婚的情景,新婚之夜,他抱住她,与她缠绵欢爱,软语呢喃。 所有的一切幻想,怕是已经发生过了,只是,躺在那鸾凤床上的女子,并不是她! 陈宜月妒忌得发狂。双手将那信笺猛的捏紧,恨不得将它撕得粉碎!16656027 但她最终压下自己心中的醋意,将信笺原样装好。这封信笺,是陈宜宁下作无耻,私会男子的证据,留在自己手里,说不定还有用。 琥珀的丧事办得很隆重。已经超过了一个贴身大丫鬟应有的排场。夹答列伤陈老太太看到丧葬单子时眉头皱得紧紧的,瞪着陈宜宁道:“不过一个大丫鬟,竟要如此铺张?死了姨娘也不过如此了!” 陈宜宁脸色惨白,直直的看着陈老太太,轻声道:“孙女作为县主,有封地亦有俸银,上次皇上所赐珠宝绸缎,都还封在库里。孙女算过,这些用来发送琥珀,已绰绰有余!” 陈宜宁虽贵为县主,但从来不用身份压人。平日里仍是恭俭朴素,甚少追求排场和奢华。倒是陈老太太,偷偷挪用了不少皇上赐给陈宜宁的东西。 听陈宜宁抬出自己的身份,陈老太太也没奈何,心中有气却有发作不得。只好狠狠的把丧葬单子往地上一扔:“便照这个办罢!幸好只是个孙女,若是衡儿这般不懂事,陈家早被败光了!” 陈宜宁在心里冷冷一笑,等陈老太太发现陈宜衡根本不是自己亲孙子的时候,她面上的表情,一定会很好看罢? 发送完琥珀,陈宜宁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周氏看着女儿衣衫松了腰身,心疼道:“宁儿,人死不能复生。你若不好好保重身子,琥珀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 陈宜宁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是女儿不孝,叫母亲忧心了。” 周氏叹口气道:“琥珀去了,你屋里现在只剩三个大丫鬟了。你准备提谁上来?” 陈宜宁伤心过度,亏空了身子,正是该好好调补的时候。只三个丫鬟,定是不够用的。 陈家的小姐都是四个大丫鬟。陈宜宁屋里有绿桑、琥珀,红萼、紫菱四个大丫鬟。 但陈宜宁平素最信任绿桑和琥珀二人,能进内室的,也只有这二人。 如今琥珀去了,理论上讲,是应该从二等丫鬟里提一个上来的。 陈宜宁意兴阑珊的叹口气:“母亲瞧着谁好便提谁罢!” 她现在总觉得琥珀还没走,只要一扭头,就能看到琥珀笑着走进来:“姑娘,快尝尝厨房里新出的桂圆糕!” 想着想着,心中又酸痛起来。眼圈又红了起来。 周氏知道她又在想琥珀了,瞧着她憔悴的模样,心疼不已,忙道:“依我瞧,暂时先不提大丫鬟了。若提了不可信之人,百害无一益。我瞧那紫菱也是打小服侍你的丫鬟,这么多年没出过差错。以后就叫紫菱和绿桑一起进内室伺候吧。” 陈宜宁根本没心思想这些,听周氏这么说,便点了点头:“母亲选的自然是好的。便提紫菱罢。” 送走了周氏,绿桑低声道:“姑娘,那件血衣,扔了罢?未出阁的女儿家,闺房里放这个,总有些不吉祥。” 绿桑说的,是游园那日陈宜宁穿在身上的衫子,当时为了帮琥珀把脸擦干净,上面已是血迹斑斑。 陈宜宁想了想,强打起精神道:“把那衣服烧掉,再选几样琥珀平时心爱的东西,一起埋了罢!” 绿桑点头应了,正要往外走,陈宜宁又道:“那衣服里还有一个芙蓉暗绣遍地金的荷包。你给我拿过来罢!” 绿桑应了便出去了。 绿桑刚走,紫菱进来了,一见陈宜宁便跪下来行了大礼,恭声道:“夫人拨紫菱进内室伺候姑娘,紫菱定当忠心敬事,好好服侍姑娘。” 紫菱生得白净面皮,五官十分俏丽讨喜,看上去倒和陈宜月有几分相似。是个俏生生的大丫鬟。 陈宜宁点点头:“起来罢,以后你跟着绿桑服侍便好。有什么不明白的,问绿桑就是了。” 紫菱虽是大丫鬟,平素却并不得陈宜宁重用,陈宜宁在内室只要琥珀和绿桑服侍,行走见客也只带琥珀绿桑。 如今琥珀死了,她顶了琥珀的缺,外出走动的机会就多了许多。夫人小姐们的打赏,说不定比月银还要高呢! 不仅如此,能进内室服侍,也让她一跃成为陈府最有体面的大丫鬟之一,日后也能给其他丫鬟婆子脸色看了。 紫菱心中欢喜,正要点头应了,绿桑进来了。紫菱忙亲热喊了声:“绿桑姐姐!” 绿桑也不搭理她,只对陈宜宁道:“姑娘,并未见到您说的芙蓉暗绣遍地金的荷包。” 没见到那个荷包?陈宜宁着急起来。这几日忙着琥珀的丧事,她没时间也没心情去看那卷筒,如今想起来了,那荷包竟不见了! 卷筒中季渊到底装了什么,她根本就不知道。万一他又孟浪起来,写一些超乎礼仪的话,或者送一些不该送的东西,被人看见,她还有何脸苟活于世? 陈宜宁倏地站起身来,急得声音都有些不稳了:“快去给我找!这是贴身物件,若被有心人捡了去,该如何是好?” 怕被人看见荷包中的东西,陈宜宁不许绿桑声张,只让她暗中寻找。 可怜绿桑一个人翻遍了秋爽斋,也没找到那个荷包。 已经上灯了,绿桑方疲惫的过来回陈宜宁:“姑娘,四处都找了,没有寻见那荷包。” 陈宜宁脸色顿时苍白了几分。她和绿桑仔细的回想整个经过,想来想去,还是游园那日最可疑,从假山上摔下来时,荷包极有可能脱落。 可当时动静太大,不仅主子来了,丫鬟婆子也围了一大群。究竟是被谁拾去了,还真是无从查起。 陈宜宁脸色难看之极。千算万算,没算到这荷包会丢了。 也不知季渊究竟在那卷筒中放了什么……陈宜宁越想越头疼,当夜竟一晚无眠。 同样一夜无眠的还有季渊。 战事吃紧,他在帐中和手下将领商量完作战计划之后,已经是寅时了。季渊捏捏眉心,正要歇下,帐外突然传来白雕咕叽咕叽的叫声。 小白回来了!季渊心中大喜,忙打开帐门放小白进来。 雕儿似乎累极了,一下栽进他的怀中便不起来了。 季渊有些心疼的摸着小白风尘仆仆的翅膀,低声道:“辛苦你了!等回京了,一定好好犒赏你!” 一边说,一遍用眼睛搜索着小白的脚爪。 金黄色的脚爪上只有一个足环,却并没有他想看到的铜皮卷筒。 季渊怀着一丝侥幸,又将小白的身上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最后终于确定,小白是独自回来的。陈宜宁,并没有给他回信。 季渊的心情一下子落到了谷底。 他的问题,她还是避而不答。难道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吗?陈宜宁对自己,其实并无多少情意? 那日在玲珑阁,他情不自禁的一抱,以及陈宜宁含羞带嗔的目光,让他以为,那已经二人的定情之日。 难道,竟是他多想了? 转转反侧没有答案,待疲倦至极刚刚合上眼时,天色已经微亮了。已经没有时间再休息了。 秋爽斋中,紫菱和绿桑正在服侍陈宜宁梳洗。 见紫菱拿了件云霞妆花织缎的海棠锦衣,陈宜宁还没说什么,绿桑已经先皱起了眉毛:“你没见姑娘这几日都穿的素色衣衫么?琥珀姐姐的头七还没过呢!你偏拿了这种艳色的衣衫!” 紫菱心中打了个突,倒是她疏忽了。她只道陈宜宁平日喜欢素净的颜色,却忘了琥珀刚死,陈宜宁怕是在为她戴孝。 只是主子为丫鬟戴孝终究说不过去,所以才刻意穿了素净的颜色,聊以寄托哀思。17SZB。 紫菱转转眼珠,忙道:“绿桑姐姐,夫人一再交代我,让我劝着姑娘,不要太过哀伤。今日去给老太太请安,若叫老太太和夫人瞧见姑娘穿的如此素净,又要为姑娘担心了。所以我才特意选了艳丽些的颜色。” 绿桑听了,有些不好意思道:“竟是我疏忽了,只想着姑娘的喜好,忘了今日是要去给老太太请安。还是你想的周全。” 陈宜宁想了想,也觉得紫菱说的有道理,便点了点头,由紫菱伺候着穿上那件云霞妆花织缎的海棠锦衣。带着两个丫鬟朝慈寿院走去。 今日是初一,每个月的初一,都是大日子,全家老少都要去给陈老太太请安。 陈宜宁昨夜没睡好,今日就起的稍有些晚了,进了慈寿院时,大部分人已经到了。 果然,周氏见了她身上艳色的衣衫,脸上神情就放松了许多。 陈宜宁心中暗叹,这紫菱还真是个水晶心肝的人儿,这份机灵劲,倒不比绿桑差。 只是不知道她够不够忠心。 紫菱见了周氏和陈宜宁的脸色,便知自己早上的狡辩过关了。昨日陈宜宁令绿桑神神秘秘的找一个荷包,也不知道那荷包里有什么东西,竟她们如此紧张。 只是,从始至终,陈宜宁都只吩咐绿桑一个人去找。压根就拿她当空气。 宜中忧好恍。可见自己虽然进了内室伺候,却还没有得到陈宜宁的半点信任。琥珀死了,大丫鬟还有三个呢,撤了自己,马上有红萼顶上。 紫菱想着,只觉得前途并没有她之前想的那么美好了。 现在只盼着陈宜宁定一门好亲事,她作为陪嫁丫鬟,过去迟早是要做通房的,等生下一儿半女,便有抬成姨娘的希望了。 谜底揭晓 陈宜宁和陈宜月、陈宜薇等人刚按年龄齿序请过安,陈宜衡便带着陈宜重过来了。夹答列伤 陈宜衡穿了一件暗蓝色团纹交领锦袍,腰上束一条浅蓝色绣缠枝玉兰的腰带,长身玉立,眉目清秀疏朗。他站在堂下朝陈老太太行了礼,朗声道:“孙儿宜衡给祖母请安,祝祖母福寿安康。” 陈老太太一听便喜得眉开眼笑,忙命丫鬟给陈宜衡赐座,嘴里连声道:“你马上就要下场考试,功课正是吃紧的时候,不是说了免了你初一十五的请安么?怎的还是来了?” 陈宜衡浅浅一笑,朗声道:“祖母体恤孙儿,孙儿感恩在心,可在孙儿看来,功课再要紧,也不如来给祖母请安问候更重要。” 陈老太太听了更是开怀,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老桔花:“乖孙儿,还是你孝顺。” 紫菱平时都在秋爽斋,很少有外出走动的时候,碰见陈宜衡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见陈宜衡进来,便偷眼朝陈宜衡看去,只觉得他身姿挺拔清秀,唇红齿白,竟比以往更俊秀了。 脸便微微热了一热。 心中暗道,将来姑娘嫁的姑爷,若能如大少爷般,那做个通房倒也是很不错的。 如此想着,一双眼睛便朝陈宜衡瞟了又瞟。 陈宜衡虽未娶亲,家里的通房丫鬟却也收用了不少,自然是知情识趣之人,见陈宜宁身边一个眼生的丫头频频朝自己张望,心里便有几分了然。 也斜了眼睛去觑那丫头,只见她生的妩媚婉约,身材高挑丰满,一双明媚的眸子含着三分情意,正朝自己看过来。 二人目光对上,陈宜衡心道,好一个俏丫头。听说琥珀死了,这个丫头大概就是接替琥珀的那个紫菱罢? 陈宜衡眼神在紫菱胀鼓鼓的胸部扫了一圈,心中便有些躁热起来。 待到请过安,陈宜衡便故意落在后面,跟在陈宜宁身后往回走。 紫菱知道陈宜衡跟在后面,顿时步子都不自然起来。将腰身扭得更加迷人,趁着和绿桑说话,还回头朝陈宜衡张望了一下。 见陈宜衡正朝自己看过来,心中顿时有了几分窃喜。 陈宜衡虽是庶子,但很得陈老太太的宠爱,周氏跟陈泓势同水火,根本没可能再生个嫡子出来。5 陈家将来迟早是要交到陈宜衡手中的,若能攀上陈宜衡,做个姨娘,倒比虽陈宜宁陪嫁要更好。 谁知道陈宜宁将来能嫁个什么样的姑爷呢! 真没想到第一天随陈宜宁来慈寿院请安,便能和陈宜衡暗通款曲。紫菱觉得苍天真是太厚待自己了。 紫菱将手中的帕子藏进袖中,便突然停下脚步轻呼了一声:“哎呀!我的帕子呢?” 绿桑奇道:“你的帕子丢了?方才在慈寿院还瞧你捏在心中呢!” 紫菱忙道:“怕是落在慈寿院了。姑娘,我回去找找罢?” 陈宜宁点点头:“去罢。” 紫菱福了福身,便扭身朝回走去。16656027 跟在后面的陈宜衡,见紫菱又往回走,便搭腔道:“紫菱姐姐怎的又回来了?” 紫菱没想到陈宜衡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心中又惊又喜,见周围没有旁人,便红着脸扭着身子道:“我的帕子落在慈寿院了,回去捡帕子呢!” 说话间,腰身扭得如水蛇般。紫菱本就生得丰满,这么一扭,一对胀鼓鼓的胸几乎要把翠绿的比甲给撑破了。 陈宜衡心中躁热更甚,眼睛不停的在紫菱胸前扫视着,话语也带了几分挑 逗:“不过一方帕子罢了,丢了就丢了,捡回来也腌臜不能使了。不如我送姐姐一条新的?” 紫菱一听心中一动。便知陈宜衡对她有意,扭捏的笑道:“怎敢劳烦大少爷?” 话虽这么说,脚下却一丝不动,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陈宜衡心中便明了了。见四下无人,便上前几步,离紫菱更近一些,低声道:“我那里有一条上好的鲛丝帕子,今夜子时,姐姐在花园假山旁等着我,我拿给姐姐可好?” 很明显,这是在约紫菱私会了。紫菱没想到自己运气竟这般好,忙娇羞的应了。 又怕陈宜宁和绿桑疑心,含情脉脉瞥了陈宜衡一眼,便匆匆朝前走去。 陈宜衡忙着秋闱,搬到书房去睡,已经有一阵子没碰通房丫鬟了。正巧这个紫菱撞了上来,姿色也比自己房中的丫鬟好上许多,心中也是跃跃欲试。 紫菱追上陈宜宁和绿桑,抽出自己袖中的帕子笑道:“果然是落在慈寿院了。” 绿桑和陈宜宁也没多想,三人便回到秋爽斋。 琥珀没了,荷包又丢了,陈宜宁心烦气躁,做什么事都静不下心来。便吩咐紫菱道:“我要写大字,你拿书案上的小瓷缸接些清水过来罢,一会儿给我洗笔。” 紫菱笑着应了。拿了小瓷缸接了一缸清水,便端过来准备放到书案上。 她心里想着晚上的幽会,心思便有些恍惚,走到门边,竟被那门槛绊了一下,瓷缸哐当一声在地上摔裂了大半个口子,她的手指也被锐利的瓷片划破了,鲜血滴落在缸底,如漂浮的一尾金鱼。 绿桑也正走到门边准备出去,见紫菱摔了一跤,忙过去搀她起来,因怕瓷缸里的水流出来弄湿了地毡,便伸手去拿那瓷缸。 结果瓷缸旁边还沾着一块碎片,锋利的尖端将她细嫩的手指也划破了,一滴鲜红的血珠缓缓滑进缸底。 紫菱见绿桑的手也划破了,忙道:“绿桑姐姐,小心些!都是我不好,害的你的手也割破了!” 绿桑正要答话,却一下子瞟见她和紫菱的两滴血在缸底竟慢慢融合了! 绿桑大惊,不是只有血亲的血液才能在水里相溶么?她和紫菱的血,怎么也会?17SZB。 忙朝陈宜宁喊道:“姑娘!您快过来瞧瞧!” 待陈宜宁走过来之后,绿桑惊骇的指着瓷缸底部两团已经完全相溶的血道:“姑娘!太蹊跷了,我和紫菱刚才都割破了手,手指上的血都不小心滴入了瓷缸,结果,我和紫菱的血竟然在水里相溶了!” 陈宜宁心中巨震。紫菱是扬州人氏,四岁时从人牙子手里买的。绿桑却是地地道道的家生子,只是五岁时娘老子都患病去世了,周氏怜她孤苦无依,便拨了她来秋爽斋伺候。从一个洒扫的小丫鬟,一步步做到陈宜宁的贴身大丫鬟。 紫菱和绿桑,绝对不可能是血亲! 可是,不是血亲,为什么鲜血竟能相溶呢!陈宜宁心中有几分怀疑,担心是绿桑看错了,又割破自己的手指和绿桑的手指,将鲜血滴在水中试验了一下,果然!两滴血亦在水底亲密无间的相溶了! ”怎么会这样?”陈宜宁讶然,难道是这水有什么玄机? 便急切的问紫菱道:“这水是从哪里弄来的?” 紫菱不明所以,有些怯生生道:“就是从净房直接打过来的。” 水没问题!那装水的瓷缸呢? 陈宜宁又问道:“这瓷缸先前是装什么的?” 紫菱进内室的时间还很短,对陈宜宁的用品器物都不是很熟悉,绿桑回忆了一下道:“姑娘,这瓷缸先前是放白矾的呢!白矾有吸湿干燥之效。前几日潮湿,奴婢便拿了白矾放在书卷里,好让书页不生霉。” 白矾!难道真是白矾的功效,让非血亲的血亦能相溶? 陈宜宁心念电转,马上想到那日在慈寿院中,陈奕衡和陈泓滴血认亲的场面,心中顿时有些明白了! 若白矾真能让非血肉之亲的血液相溶,那么,那日陈宜衡和陈泓的血能相溶,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陈宜宁心念一动,忙吩咐绿桑道:“你去请了张大夫来,就说我有事请教他。” 虽然有些怀疑确实是白矾,但毕竟不能最终肯定。也说不定是碗中残留的其他东西,让绿桑和紫菱的鲜血相溶的。 张大夫为人正直,学识渊博,向他求教是最稳妥不过的。 张大夫来的很快,陈宜宁命丫鬟奉了茶,便开门见山道:“张大夫,宜宁有一事想您请教。” 张大夫瞟一眼纱帘后隐隐绰绰纤瘦身影,微笑道:“陈姑娘您且说吧!” 陈宜宁想了想,掩住眼中的期待和惊喜,低声道:“大夫,请问白矾是不是有溶血的功能?非血亲的鲜血,加入白矾之后亦能在水中融合?” 张大夫回忆了一下方道:“医书上确实记载过这个方子,不过事实上还没见人这么试验过。也不知医书上说的准不准。”宜人疏朝上。 听张大夫很笃定的说医书记载过,陈宜宁心中便有了几分肯定。 送走张大夫,陈宜宁又端了一碗清水,将白矾在水中融化了,又割破自己的手指和绿桑的手指,将两滴鲜血缓缓滴入水中。 不出所料,两滴毫不相干的血,竟然也在水中慢慢融合为一体,再也看不出曾是两个不同的人流出来的血。 陈宜宁终于长长的吁了口气,困扰了她许久的陈宜衡和陈泓溶血之谜,今日总算解开了谜底! 水陆道场 晚上,听到陈宜宁屋里再无响动,身边的绿桑也传来均匀的鼻息声后,紫菱强忍着睡意,看着月色,似乎已到了寅时,便悄悄披了衣衫,连鞋也不敢穿,赤着足便偷偷溜了出去。5 已经入秋了,夜风颇为寒冷,紫菱为了幽会,衣衫下连亵衣都不曾穿,只在外面整整齐齐穿了褙子和比甲,夜风一吹,真是全身都要冷透了。 左等右等,也不见陈宜衡的人影。万籁俱寂,周围黑影幢幢,紫菱又怕又急,正要拔脚往回走,小路的尽头出现了陈宜衡的身影。 紫菱忙迎了上去。娇嗔道:“大少爷怎的这时候才来?紫菱都快冻僵了!” 陈宜衡压根已经把晚上幽会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半夜起来起夜,见外面月色如白昼,才突然想起跟紫菱约了在假山旁见面,心中银兴大发,忙提了裤子奔过来。 见紫菱嗔怪,便笑着赔礼道:“好姐姐,老太太为了让我应考,派了婆子将门户守得牢牢的,我溜出来花了许多工夫,就耽误了!” 紫菱听陈宜衡这么说,才又转嗔为喜道:“那你这些日子,怕是憋坏了罢?” 这话很明显是在挑豆陈宜衡了。陈宜衡心中一荡,便将紫菱搂入怀中,轻声道:“可不是憋坏了?今日见到姐姐,便如见到仙女下凡一般,魂儿都没了!” 紫菱虽然下定决心要爬陈宜衡的床,但毕竟还是处子,被陈宜衡这么一抱,也有几分羞涩,便扭捏着要挣脱。 陈宜衡哪里肯答应,不管紫菱挣扎,牢牢抱紧了她,便把嘴巴凑上她的嘴,响亮的亲了一下道:“好亲亲,你身上为何这么香软?” 紫菱格格笑着扭着身子道:“是周围的花香罢?” 陈宜衡被她扭得动了火,紧紧抱住,舌尖就往她嘴里探去。 紫菱闭着眼,微喘着仍由陈宜衡吸着她的舌头。 陈宜衡太贪心,吸的又急又猛,紫菱哪里见过这阵势,只觉得舌尖一阵刺痛,便推开陈宜衡笑道:“大少爷,您要把奴的舌头咬破了!” 陈宜衡调笑道:“那你也咬破我的舌头罢!” 说着,便把自己的舌尖又往紫菱的嘴里喂过去。 紫菱娇笑着闪开,笑道:“若我的也破了,你的也破了,两处的血混在一起,怕是分不出谁是谁的了。” 陈宜衡道:“怎么会分不出来?只有血亲的血才能混在一起密不可分的。” 紫菱笑道:“那可不一定。今日我和绿桑的血便在水里混成一处了。二小姐见了奇怪,还特意找了大夫过来问,那大夫说,白矾亦有溶血的功能,若水中有白矾,便不是血亲的鲜血,亦能在水中融合呢!” 陈宜衡听了眼皮猛的一跳!陈宜宁为何要专门去找大夫问这件事?一般人,便是觉得奇怪,笑笑也就过去了。 陈宜宁却如此重视,显见得她心里已经有什么念头了。 陈宜衡又想到,郑姨娘死得蹊跷,他多方探听,竟都没打探出个结果。似乎有人在里面操控着整场事件。5 郑姨娘和人有私被当场抓获,陈泓和陈老太太自然会怀疑他的血统,滴血认亲,查出他并非陈家子嗣,简直就是水到渠成之事! 一件件事,若联系起来想,真叫人不寒而栗! 若说没有人背后操纵,那所有的事情都接连发生,也着实太巧了! 陈宜衡心中万分惊惧。有人躲在背后一直暗算他,他竟一直都不知道!如今看来,这个人是陈宜宁的可能性极大! 她对非血亲之血竟能相溶一事如此看重,正说明她一直在怀疑自己的血统! 陈宜衡心中冰寒,自己的真实血统若被查出来,怕是只有死路一条!陈老太太宠爱了自己这么多年,若知道所疼者并非自己的亲孙子,只怕所有的宠爱都会变成刻骨的仇恨! 陈宜衡心中又惊又怕,手便停止了对紫菱的揉 捏。紫菱正陶醉呢,见陈宜衡停下动作,一脸的凝重,便笑道:“少爷,您的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陈宜衡想了想,如果要对付陈宜宁,紫菱倒是个很好的工具。她现在是陈宜宁的贴身丫鬟,陈宜宁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若让紫菱监视陈宜宁,也许自己还能有绝地反击的机会。 毕竟,陈宜宁现在即使知道自己是用何种方法逃脱滴血认亲的,她想要向陈老太太和陈泓告发自己,也要去搜集证据,证实那天他确实偷偷往水里添加过白矾。 他还有一点点时间用来除掉陈宜宁!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让紫菱对自己死心塌地,愿意为自己做任何事情! 陈宜衡想明白了,便敛了愁容笑道:“我在想,我们这样偷偷摸摸的要到什么时候?不如等我秋闱之后,便开口向老太太讨了你如何?” 紫菱一听大喜,哪里还有不同意的,腻着声音撒娇道:“能时时刻刻陪在大少爷身边服侍,是紫菱的福气。” 陈宜衡见紫菱容色娇媚,声音甜腻,心中也有兴动,再加上本身就想讨好紫菱,好让紫菱死心塌地为他做事,当下便打起精神来,使出十八般武艺,将紫菱伺弄得娇喘连连,整个人都如同腾云驾雾般舒畅快美。 芸雨既毕,紫菱粘在陈宜衡怀中道:“大少爷,我听人都说第一次疼痛的紧,为何今日我并无疼痛?” 陈宜衡伸手往紫菱身下一摸,坏笑道:“那是因为你已经水润滑腻了!” 紫菱羞道:“还不是您使坏,故意把我弄成那样的!” 陈宜衡十分得意,笑着在紫菱胸上咬了一口道:“你真真是个狐狸精,我讨了你去,怕是夜夜都不得安寝了。有这么个宝贝,谁还舍得睡觉啊!” 二人调笑了一番,陈宜衡便又来了情绪,便叫紫菱趴在假山上,从后面又来了一番。 待二人都畅快过后,天色已经微微发白了。紫菱初尝芸雨情事,自然是万分不舍。偎在陈宜衡的胸前道:“大少爷,您可不要忘了紫菱啊!等秋闱之后,记得向老太太讨了我过去!” 陈宜衡笑着道:“放心,自然不会忘记你的!” 自然不会忘记你的,还要利用你为我办事呢!陈宜宁这个眼中钉,到了不得不除的时候了! 又与紫菱海誓山盟了一番,便伏在她耳边道:“菱儿,你回去之后,帮我多盯着些陈宜宁可好?她见什么人,说什么话,都记着,过两天我再找个机会,你到我书房里去罢,在这里,毕竟不尽兴,许多招式都施展不出来。” 紫菱听见陈宜衡让她监视陈宜宁,本来有些疑心,又听见陈宜衡要约她去书房幽会,心中又甚是欢喜。 她初尝男女情事,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巴不得一天能来上十次八次。听见陈宜衡约她再次幽会,岂有不肯之理?忙娇声应了。 紫菱蹑手蹑脚的回到秋爽斋,所幸大家都还沉浸在睡梦中,没有人发现她偷偷溜出去幽会了。 紫菱轻轻躺在床上,回味着方才和陈宜衡的缠绵,只觉得又舒服又疲倦,便合上眼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陈宜宁刚起来,赵妈妈便过来了。 陈宜宁屏退了紫菱,留了绿桑一人在屋里伺候,便问赵妈妈道:“妈妈,可曾查出什么来?” 赵妈妈低声道:“都查过了,那木阶梯也着人细细瞧了,是被白蚁蛀空的,并无人为弄断的痕迹。” 陈宜宁皱紧眉头道:“那其他的台阶都看过了么?可曾有白蚁蛀过的痕迹?” 赵妈妈道:“好几根台阶都被蛀空了。难为她们那天怎么下来的。我已经让园工换了新的台阶上去了。这白蚁实在太可恨了!” 陈宜宁想了想,也没想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里。若说是陈宜薇故意害她,但陈宜薇怎么能准准猜到自己会去拉她回来呢? 若说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陈宜宁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摔死自己,对谁最有利?陈宜菡已经死了,陈宜月还要仰仗母亲和自己照拂,就连陈宜薇都要远嫁了,自己死了,对她们都没有任何好处。 难道是陈宜衡?陈宜宁心中浮出一个念头,随即又摇摇头。陈宜衡毕竟是男子,入内院的机会少之又少,他若要算计自己,怕是没那么容易下手。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陈宜宁便带了绿桑和紫菱去荣华斋找周氏。 周氏也刚用完早膳,见陈宜宁来了,唤她过来到自己身边坐下,又细细打量着她的脸色,忧心道:“宁儿,琥珀也走了这么些天了,你为何还如此郁郁寡欢?” 说着,拉起陈宜宁的手摩挲道:“你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从今往后可要好好饮食,不许再这样折腾自己了!” 陈宜宁知道周氏担心,抬头柔顺的朝周氏笑了笑。轻声道:“母亲,琥珀何我主仆一场,情同姐妹,明日我想去法源寺为琥珀做个水陆道场,请母亲恩准。” 上屋足秋似。周氏有些为难了:“明日怕是不成,季家三太太邀了我和刘夫人等去她府上赏花,我想趁这个机会帮月丫头把亲事定下来。” 季家三房虽是庶子,但季家有财有势,嫁过去又是做正头太太,离陈家又近,娘家也能照拂一二,确实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陈宜宁便笑道:“法源寺又不算远,我自己带了丫鬟婆子,再加几个护院过去便是了。母亲不用照看左右的。” 周氏想了想道:“那便带上十个护院罢。法源寺就在内城,天子脚下,想来也出不了什么事。” 紫菱将陈宜宁的话暗暗记在心中,趁中午去厨房拿食盒,便匆匆找到陈宜衡说的传话婆子,将陈宜宁明日要去法源寺的事说了。1665602717SZB。 陈宜衡听了婆子传过去的话之后,心中暗暗有了主意。 八王爷有个世子,名唤拓跋烨,为人好色银荡,不知祸害了多少大家闺秀。自从陈宜宁在慈宁宫拒绝了皇上为拓跋谧的指婚,名声大躁之后,拓拔烨便对陈宜宁十分好奇,多次向陈宜衡打听他这个二妹妹。 机会难得,平时陈宜衡很少有机会进内院,若这次不把握好这个机会,下次想对付陈宜宁,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当即也顾不得温书,马上要小厮套了马,直奔八王爷府去找拓拔野饮酒。 二人到了酒楼,拓拔野睨了陈宜衡一眼道:“不是听闻你家老太太拘了你在书房温书么?今日怎的有时间找我饮酒作乐?” 陈宜衡笑道:“您素日不是仰慕我家二妹妹么?明日有个机会,可以亲眼见到她,你可愿意过去?” 拓拔野眼睛一亮,忙坐直了身子道:“那自然是愿意的!你妹妹要去哪里?大家闺秀出门都要蒙上帷帽,想见她真容,怕是难!” 陈宜衡道:“明日她去法源寺做法事,是戴不了帷帽的。你且放心吧。明ri你先去法源寺找一件僻静的厢房住下,回头自有丫鬟引你去偷偷看上我妹妹一眼。” 拓拔野一阵狂喜,心道,若是被我看见了,怕就不只是看上一眼那么简单了。京都双秀之一的宁县主,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尝上一口的。 心中虽这么想,却怕陈宜衡看出他心术不正,只笑着应道:“那一切便拜托衡弟了。” 怕陈宜衡反悔,又拍着胸脯保证道:“我只看一眼便走,绝对不会对你妹妹动什么歪脑筋的!” 陈宜衡看着拓拔野眼中的火苗,如何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心中暗道,我果然没找错人,这个拓拔野,果然是色中饿鬼。若让他和陈宜宁独处一室,陈宜宁的清白之躯,定然会被他毁掉! 脸上却装出一副兄长情深的模样:“我这个妹妹性子高傲,你瞧一眼就走,万万不许对我妹妹有非分之想!” 拓拔野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大不了我娶回去做个侧妃罢!” 见陈宜衡脸上不悦,又忙笑道:“开玩笑的!谁不知道宁县主连拓跋谧的正妃之位都瞧不上。做我的侧妃,真真是明珠暗投。” 陈宜衡心道,若被你玷污了清白,以陈宜宁的性子,别说是侧妃,只怕连活下去的心思都没有了! 陈宜宁若真死了,天下就太平了! 法源寺中 这日陈宜宁起了个大早,叫绿桑和紫菱备好一应用品之后,便带上二人并几个婆子、十个护院,坐上平头青金的马车,朝法源寺驶去。夹答列伤 马车行驶到平阳街时,突然停下不走了。耳中只听见一阵阵人声喧哗,还有一个女子凄惨的哭声。 陈宜宁皱皱眉,吩咐绿桑道:“下去看看是怎么回事?马车为甚么不走了?” 绿桑应了一声便下去了,没一会儿,便掀开帘子进来了,眼里含着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姑娘,是顾府门口在闹事呢!” 顾府?陈宜宁这才想起来,陈宜兰的婆家顾家,就在平阳街上。现在大概是到了顾家门口了。陈宜宁心中一动,轻轻将锦帘掀开一丝缝隙朝外看去。 大门口,一个女子挺着大肚子,扶着两个丫鬟,正要上一辆马车,一个管事妈妈模样的中年妇人正在苦劝:“倩红姑娘,您便是要走,也要等太太回来。如今您肚子里可是顾家的血脉,怎么能轻易落在外面呢?” 原来是那个外室! 之前不是哭着喊着要进顾家的门么?今日为何要走了?陈宜宁讽刺的一笑,也不吩咐车夫改道,就停在路边看热闹。 那倩红穿一身杏红绣遍地洒金牡丹的云锦对襟褙子,一条迷离繁花镶东珠的八幅罗裙,一头秀发高高挽起,插满了珠宝玉饰,看上去十分华丽张扬。 听了管事妈妈的话,她扭头冷笑一声道:“你还好意思开口!素日我见大爷出手阔绰,以为顾家好歹也是高门大户,便是瘦骆驼,也有几日的富贵光景。没想到竟是绣花枕头一包草!陈宜兰和离带了嫁妆走,顾家竟连荤也吃不起了!” 管事妈妈听她这么说也有几分生气,便冷了声音道:“若是没有怀上身子,你想走顾家自然不会拦你,可如今你肚子里有了顾家的子嗣,我若放你走,只怕太太回来饶不了我!” 说着,便吩咐几个粗使婆子拦住倩红的马车。 倩红猛的转身,盯紧管事妈妈,脸上露出一个极恶毒的笑容:“顾家的子嗣?你们还真是想的美!今日我便把话挑明了,我肚子里的,根本不是顾长平的种!” 管事妈妈大惊,抬手指着倩红,脸色难看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5 倩红冷笑道:“顾长平几房姨娘,通房丫鬟无数,怎么就没一个能怀上胎的?不是陈宜兰的肚子不争气,是你们家大爷的子孙根不争气!” 这话说的太粗鄙了,陈宜宁厌恶的放下帘子,对绿桑道:“吩咐车夫改道走罢!” 马车掉头朝东驶去,还听见倩红的声音在风里飘荡:“你们顾家上上下下全是窝囊废!打着九门提督的旗号,其实全靠陈宜兰的嫁妆养活!太太小姐们身上的绫罗绸缎,哪样不是陈家的陪嫁?……” 绿桑跟着陈宜宁听了一阵子,终于忍不住拍手道:“该!今日可算大快人心了!顾太太若知道那外室肚子里不是顾家的血脉,怕是气得要吐血了!” 陈宜宁微微一笑:“真是善恶有报!顾家如此不堪,幸而大姐姐和离了!” 陈宜兰今年也才17,既然是能生养的,若不挑出身门第,嫁到商贾人家做个嫡妻也是使得的。只怕到时候还有好日子过呢! 法源寺不远,就在内皇城里。马车一路走的顺畅,很快就到了法源寺。 陈宜宁戴了帷帽,丫鬟婆子和护院跟了一大群,从侧门进了寺庙。 之前已经跟庙里商量过了,做法事的一应家伙都准备好了。等陈宜宁到了,便焚起了檀香,数十个和尚随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开始做起了法事。 陈宜宁带着绿桑和紫菱也在隔间里焚起一炷高香,低头喃喃随着和尚念经祷告。 法事要做好几场,今日一天才能做完。中午用过了素斋,绿桑便道:“姑娘,离下午的法事还有两个时辰,不如先去禅房歇息一阵子?这禅房是昨日便已打点好的,单独有个小院子,是专门为贵女们置备的,最是清净无扰的。”19CKm。 陈宜宁见绿桑紫菱也面有疲色,便点点头道:“也好,你们便随我一起过去罢。庙里清净,你叫婆子和护院也自去歇了罢!” 紫菱听着绿桑和陈宜宁的对话,心急如焚。瞧瞧日头,那拓拔野应该已经进厢房等着了。可是,陈宜宁已经准备去歇午了,怎样才能把陈宜宁引道拓拔野所在的厢房里呢? 琥珀之死,陈宜宁一直无法释怀,目前要想引开陈宜宁又不引起她的怀疑,只有利用琥珀。 紫菱想了想,心中便有了主意。 眼见陈宜宁已经准备朝自己住的厢房走去了,紫菱忙道:“姑娘,方才我听大和尚说,旁边的厢房里供着两卷至严法师开过光的药师咒和地藏经。若能照着这个经卷吟诵一遍,便能早日超度亡灵到西方极乐世界呢!” 陈宜宁悼念琥珀心切,听了紫菱的话心中一动。至严法师是法源寺的修为最深厚的得道高僧,可惜已经于半年前去世了。若真能将他开过光的佛经念诵一遍,也是对琥珀的一份心意。 便点点头道:“既如此,我们便过去看看罢。” 紫菱说的倒不全是假话,法源寺确实珍藏着两卷至严法师开过光的药师咒和地藏经,只是不在旁边那间厢房。 紫菱见陈宜宁听从了自己的话,心中一阵窃喜,没想到刚才无意中听到大和尚的几句话,此时竟派上了用场。 陈宜宁带着紫菱和绿桑朝旁边的禅房走去,刚走到门口,紫菱突然捂着肚子皱眉道:“姑娘,奴婢肚子好痛,怕是小日子来了!” 陈宜宁忙道:“既小日子来了,便不要进去罢!你守在门口便好,我带绿桑进去。” 紫菱装出尴尬又难为情的样子道:“姑娘……奴婢……没料到今天会来小日子,连那草木灰的布带子也没有备上。此时……此时怕是亵裤已经弄脏了。” 绿桑道:“你竟也如此糊涂!既没带,你回去拿便是了。” 紫菱夹 紧双腿做出一副难受的样子对绿桑道:“奴婢不敢动,一动只怕血会流得更多。姐姐,你回去替我拿些草纸来可好?” 绿桑皱眉道:“今日来庙里,谁会带草纸?我没有备那东西,你自己可带了?” 紫菱低声道:“带了,就在那个潞绸的小包袱里,夹在衣服里面,你找找便是了。” 绿桑无奈,只好对陈宜宁道:“姑娘,您先进去罢,我回头拿了草纸给紫菱便过来。” 陈宜宁见那禅房宽敞透亮,窗户半开,里面空无一人,便点头道:“快去罢!今日出来也不曾带衣衫,紫菱的裙子若脏了,就太不雅了。” 紫菱见绿桑走开,忙对陈宜宁道:“姑娘,厢房无人,您快进去罢。奴婢在门口替您守着。” 陈宜宁点点头,便朝厢房走去。 进了厢房,里头是一张朴素无华的铁木罗汉禅桌,两旁放着两把铁木扶手劵椅,两面山墙上都摆着一个高大的桦木架子,上面整整齐齐摆满了佛经和古书。地上是打磨的极其光亮的青石板。 陈宜宁扫视了一圈,并无紫菱所说的供奉起来的药师咒和地藏经。心中莫名就有些发寒,正要往外走,背后突然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陈家二小姐果然国色天香,貌若天仙!” 陈宜宁大骇,后退几步扭头一看,一个身穿正紫锦袍,满脸含笑的年轻男子正摇着折扇站在她身后! 那男子眼神色米米的,相貌生的倒不错,与拓跋谧竟有几分相似。 陈宜宁心中又惊又急,厉声斥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这男子正是拓拔野。 见陈宜宁惊慌失措,一双盈盈秋波戒备的盯着自己,肤色白希,欺霜赛雪,平添一段风情,便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脸道:“我是八王爷世子拓拔野,这是在下宿歇的厢房,二小姐为何突然闯入?莫非是对小爷情根暗种,今日特来一诉衷情?” 一双眸子滴溜溜的盯着陈宜宁上下打量,一边说着,一边欺身上前,调笑道:“难怪拓跋谧对你念念不忘,果然是个大美人!”17070234 “你要做什么!”陈宜宁一边往后退,一边扫视着窗外的情景。 一看之下顿时彻底明白,自己掉进了一个圈套。 日早头源之。院门口不仅见不到紫菱的人影,那扇门,不知何时已经被关上了! 拓拔野是大齐出了名的好色世子,今日落到他手中,只怕自己难保清白之身!单凭紫菱一人之力,不可能会设计出这个陷阱,背后定然还有其他同谋! 能勾结八王爷世子来害自己,陈家上下只有一个人有这个可能,那就是陈宜衡! 只怕这院子早就被人控制了,绿桑便是来了,只怕也无力回天!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眼见拓跋野越走越近,陈宜宁装作害怕躲避的样子侧过身去,避开拓拔野的视线,从鬓边拔下一支金簪,紧紧攥在手心。 无论如何,她不能束手待毙! 急转直下 绿桑回到禅房,便打开紫菱所说的潞绸包袱,见陈宜宁的几件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里面,绿桑动手把衣服都翻了一遍,却没有看见紫菱所说的草纸。5 这蹄子,想必是记错了罢?绿桑嘀咕了一句,实在找不到可以给紫菱替换的东西,便只好拿了几块帕子,且先凑合着吧。 真没想到会如此晦气,小日子来了还来庙里,姑娘若早知道,定然不带她来了。 绿桑将帕子掖在袖子里,便朝旁边院子走去,陈宜宁一个人进那禅房,虽然里面并没有人,但终归是不妥的。 来到院子门口,紫菱竟然不知去向了!绿桑气得顿足,小女昌妇!说是不能走路了,现在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竟然留姑娘一个人在院子里! 再一看院子大门,绿桑心里顿时一突!院门竟然被关上了!紫菱来了小日子,自然是不敢进那禅房的,可是,姑娘一个人在里面,又怎么会关上门? 绿桑忙伸手去拉那门上的铜环。急切间,听到陈宜宁惊骇的声音:“你别过来!再走一步,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绿桑大急,顾不得许多,砰的一声撞开那扇门,旋风似的就往里面冲! 陈宜宁和拓拔野正在僵持间,突然看到绿桑跑了进来。 “绿桑!”陈宜宁惊喜的喊了一声,随即又意识到,绿桑也不过一个弱质女子,虽是丫鬟,可是比平常人家的小姐还要养尊处优,平时不过在内室服侍,粗活重活都不曾干过。拓拔野若铁了心要下手,绿桑便是来了,怕是也阻拦不住! 八王爷是懿太妃所出,懿太妃是皇后的姑母,八王爷背后的势力,连拓跋瑞都要忌惮三分,自己若真被拓拔野污了清白,要么嫁入八王府做拓拔野的侧妃,要么就只能以死明志! “姑娘,您快跑!”绿桑急红了眼,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抱住拓拔野的腰,朝陈宜宁喊道。 拓拔野一看,进来的丫鬟一张俏丽的瓜子脸,腰身窈窕,身量高挑。竟也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便yin笑两声:“你来得正好,主仆二人一起为我暖床罢!” 一边说,一边将手朝绿桑的胸上摸去。陈宜宁在旁边看得真切,气得柳眉倒竖,想也不想,抬手便将手中的金簪,狠狠朝拓拔野手上扎去! 拓拔野吃痛,猛的放开绿桑,暴怒地逼近陈宜宁:“宁县主果然好烈性!连我拓拔野也敢动?今日我就让你知道世子爷我的厉害!” 正说话间,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人声。夹答列伤 “世子就在这间禅房看经呢!咱们进去找他罢!” “没想到世子竟然改性了,不去熙春院,竟跑到法源寺来拜佛来了!” “拜佛是假,怕是又盯上哪家来进香的小姐了罢!” 陈宜宁听得真切,交织的人声中,声音最大的那个人,就是陈宜衡! 怎么办?虽然拓拔野还未得手,但若被众人看见她和拓拔野呆在一起,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拓拔野素来好色,谁会相信她是清白的? 陈宜宁一张脸刹那间变得惨白。难道真的是天要亡她么?重生一世,最后只能以一条白绫结束自己的生命? 绿桑也听到了门口的声音,看到陈宜宁惨白的脸色,心中又惊又怒。 现在可以百分之百肯定,紫菱是被人收买了故意来害姑娘的!现在该怎么做?怎样才能保住姑娘的清白? 惊慌间,一个念头闪电般劈入脑海。绿桑红着眼睛道:“姑娘!您快喊救命!快!再晚就来不及了!” 说着,绿桑开始拼命的撕扯自己的衣衫,很快,衣服就已经被扯得凌乱不堪,领口都撕破了! 陈宜宁大惊,她忽然明白绿桑想做什么了! “绿桑!不要!或许……”陈宜宁的话刚说到一半,绿桑已经将自己剥得精光! 少女青涩柔嫩的身体乍然暴露在空气中,玲珑的曲线让拓拔野双眼闪出热切的光芒,他吞吞口水,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绿桑胸前的倍蕾和双 腿 间的初生的林地,低声道:“小美人,你想爬我的床也不用如此急切嘛!” 来不及了!若再不行动,绿桑的心血只会付诸东流! 陈宜宁咬紧牙关,双目含泪,高声嘶喊道:“救命啊!有人非礼!” 门口的脚步声更加杂乱,陈宜衡带着一群人猛的冲了进来! 陈宜衡本以为会在屋里见到拓拔野非礼陈宜宁,没想到屋里不止有拓拔野和陈宜宁,竟然还有一个裸着身子的丫鬟! 陈宜宁迅速捡起地上的衣物遮住绿桑的身子,一双大眼睛充满了愤恨,盯着人群中走在最前面的陈宜衡。 陈宜衡假装不解的问道:“宁儿,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是真的被弄糊涂了。 陈宜宁咬紧牙关,忍住心头翻涌的刻骨愤怒,委屈的哭道:“大哥,世子爷他……他非礼我的丫鬟!” 绿桑抖抖索索的穿好衣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哭喊道:“大少爷!您要为绿桑做主啊!绿桑听紫菱说这屋里有至严法师开过光的药师咒和地藏经,便想过来看看,为琥珀姐姐积积福。结果,刚进来,世子爷便闯了进来,二话不说,便开始对奴婢动手动脚!奴婢的衣服都被……别他扯烂了!” 拓拔野被急转直下的形势弄的惊呆了,他指着绿桑道:“你,你……” 可是现在他又能说什么呢?说他想非礼的不是绿桑而是陈宜宁吗?领头的人就是陈宜宁的大哥,后面还站着那么多世家子弟,他这话说出去,不是坐实了自己意图非礼陈宜宁的卑劣行径吗? 陈宜衡终于明白了,原来是绿桑忠心护主,不惜在众人面前袒露自己的身体! 须知,未婚女儿家的身子是多么金贵,如今被这么多人看过了,便是拓跋野愿意讨她回去,也就是做个暖床丫头,连通房都做不上的! 陈宜衡深深震惊了,陈宜宁究竟有何魅力,竟然让绿桑对她如此肝脑涂地!不惜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也要护她周全! 但此时此刻,最害怕当众对质的人就是他。若拓拔野说出是他通风报信,说出陈宜宁今天要来法源寺做法事,只怕所有人都知道,他竟然对自己的亲妹妹下手! 以后,别说士林了,他怕是在京都都混不下去了! 好在拓拔野只是震惊,还没有说出事情的真相。陈宜衡忙大声对陈宜宁道:“宁儿,这只不过是个误会。世子爷住在这间禅房,绿桑不知情,误闯进来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事,既然世子爷毁了绿桑的清白,让世子爷讨了绿桑回去便是了!不过一个丫鬟,有什么大不了的!” 陈宜宁垂着眸子,看着地面,脸上满是委屈和哀戚,心中的怒火却如野火燎原一般熊熊燃烧。 好你个人面兽心的陈宜衡!她现在可以肯定,紫菱就是被陈宜衡收买来故意陷害自己的!不然的话怎么会这么巧?拓拔野刚出现没多久,陈宜衡就带着一帮人赶过来了? 他根本就是存心过来抓自己和拓拔野的! 不过一个丫鬟,有什么大不了的? 刚走了一个琥珀,如今,连绿桑他们也不放过!他们竟连一条活路都不留给自己! 桑紫都看叠。听了陈宜衡的话,拓拔野倒是喜出望外。 虽然得不到陈宜宁,但能得到美貌的丫鬟,也是很不错的事! 便将手中扇子一甩,不可一世对绿桑道:“不要再哭哭啼啼了,我讨了你回去便是。金山银山随便你用,绫罗绸缎随便你挑!保证让你比正牌的姨娘更加体面!” 绿桑的身子有没有被其他男人看见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不过是玩物,玩两天厌了也就丢了。 陈宜宁心中再是不愿意,现在也毫无办法,绿桑的身份摆在那里,要陈家出头为一个丫鬟讨公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拓拔野和绿桑的身份,相差实在太远太远。几乎是云泥之别。17070239 除非绿桑现在一头撞死,否则,做拓拔野的暖床丫鬟,是她唯一的出路。 陈宜宁的心痛得缩成了一团。19CKr。 绿桑是为了救自己才会这样的!她本来可以有个好的前程,自己都已经为她打算好了,出嫁前就找个最能干体面的管事将她嫁了,让她做个堂堂正正的正头太太。 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都怪自己!为什么要听信紫菱的话,为什么没有多留个心眼? 陈宜宁后悔得直想撞墙!前一世悲惨的遭遇,为什么没能让自己变得更警惕一些?以为除掉了陈宜菡,天下就太平了? 陈宜宁不说话,一双波光潋滟的大眼睛静静看着陈宜衡。 眼中无情绪,眼底却有一道锋利的光芒闪过。 陈宜衡,既然你想玩,那我一定奉陪到底!看最后鹿死谁手!看最后谁能笑到最后! 陈宜衡被陈宜宁的眼神看得发毛,不由自主的扯出一个干笑,对陈宜宁道:“宁儿,你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我?事已至此,你当节哀才是!” 陈宜宁不说话,良久,才低声道:“宜宁听从大哥教导。” 此话一出,就意味着绿桑的命运已经尘埃落定。陈宜宁痛苦的闭上眼,几乎不敢去看绿桑的脸。 镜中映像 绿桑却松了一口气。夹答列伤 她自小父母双亡,被寄养在叔父家,叔父过世后,便被婶娘卖给了人牙子,有幸进了陈府,从扫地的三等丫鬟开始做起,直至被周氏看中,挑她做了嫡女的贴身丫鬟。 陈宜宁待她情同姐妹,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什么好吃的好顽的,从来不吝啬,她虽是个丫鬟,却比普通人家的小姐更娇贵三分。1711151219Nu8。 她很知足,能在陈宜宁最需要她的时候挺身而出,能真的实践了自己当年对周氏的诺言:奴婢一定待姑娘忠心耿耿,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她虽只是个丫鬟,众人眼中的贱籍。可她重情义,守信诺,哪怕在阎王爷面前,她也可以堂堂正正的挺直脊梁。 虽这么想着,可心中终究难过,绿桑使劲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 陈宜宁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那力道,几乎要将两双手完全融为一体。 绿桑不敢看陈宜宁的脸,害怕自己会痛哭出声。可她垂下的眼眸,却清清楚楚看到,陈宜宁的绣花鞋前缀着的一颗珍珠,被一滴重重落下的眼泪濡湿得失去了光彩。 绿桑最终还是被一顶小轿抬走了。陈宜宁大病了一场,等病好之后,整个人都瘦脱了形。 周氏不放心陈宜宁,将自己身边的翠屏拨过来归了陈宜宁,与红萼一起入内室伺候。 “翠屏姐姐,月小姐来探望姑娘了,要通传吗?”红萼走到廊边,悄声对在窗下绣肚兜的翠屏道。 自从琥珀和绿桑接连出事之后,姑娘性情大变,从前总是温厚和气,待下人也亲热,如今却只冷冷的,便是翠屏,平常若没什么事,姑娘也不许她进屋的。 生病的这段时间,更是什么人都不肯见。月小姐来探望过好多次,每次通传给姑娘,她都只摇摇头。 翠屏看了看室内正翻看医书的陈宜宁,又想起周氏的吩咐:“平常多逗姑娘说几句话,不要叫姑娘闷坏了。” 便点点头道:“传吧。我进去跟姑娘说。” 陈宜宁翻着医书,眼神却根本没在书上停留,当初滴血认亲一事之后,陈宜衡便把身边帮他拿白矾的小厮打发到庄子上去了,她派人去庄子上打听了,才知道念儿到庄子上去了没多久,便得了急病暴毙了。5 陈宜宁轻轻的合上书页。没有人证没关系,她手里还有物证,堇姨娘的亲笔日志还锁在箱笼的最底层。 拿了堇姨娘的亲笔日志,再向陈老太太坦言此事,她就不信陈老太太还会偏袒陈宜衡! 只要一验血,一切便能真相大白了! 陈宜衡,那我们便拼个你死我活罢!这是你欠陈家,欠绿桑的!陈宜宁面色清冷如水,眼神中的柔和已被锐利的锋芒所取代。 “姑娘,月小姐来了,您可要见她?”翠屏微笑着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陈宜宁想了想,还是吩咐道:“请她进来罢!” 陈宜月额头梳着厚厚的刘海,遮住了额上的疤痕,穿一件葱绿绣白玉兰的蜀锦褙子,束一条浅鹅黄滚月白镶边的挑线裙子,一张娇俏的瓜子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一见到陈宜宁,眼眶便红了:“妹妹,你受苦了!” 陈宜宁站起来浅浅一笑:“姐姐,你来了。我病了这么些日子,倒是姐姐日日惦念着,经常派人来看我。” 陈宜月打量着陈宜宁,见她已经瘦得弱不胜衣,一张小脸上,一双大眼睛几乎就占到了一半。只是,陈宜宁虽瘦成这样,皮肤倒也不见蜡黄,仍白希得近乎透明,倒叫她的瘦弱显出了几分柔弱无力的美来。 陈宜月的心情很复杂,有几分妒忌,也真有几分心疼。 她当初真的不是故意要害死琥珀的,琥珀之死本来就对陈宜宁打击很大,如今绿桑又出事了,难怪她会病成这样。 陈宜月拉住陈宜宁的手道:“宁儿,你大病初愈,不宜久站,我扶你过去躺下可好?” 陈宜宁身子虚弱,刚才坐了一会儿也确实有些累了,便点了点头,让陈宜月和翠屏搀着她在酸枝木的拔步床上躺了下来。 陈宜月这次来,看陈宜宁是一个方面,但最主要的还是想向陈宜宁讨那花汁。 只是现在看见陈宜宁没什么精神,就有几分开不了口。 便扫视了一遍屋里的摆设,看见窗下书案上汝窑的大花瓶里插着几支波斯菊,便笑道:“这波斯菊看着普通,没想到插在瓶里竟如此好看。” 翠屏用雕花的托盘端了一杯热茶,恭恭敬敬的递给陈宜月,笑道:“月小姐不知道呢,我们姑娘对花瓶里插什么花也有许多讲究的。一者要根据时节插时令的鲜花,二者花枝的长短肥瘠也讲究疏落有致;三者还要花朵也须有个半开全开的区别。别看只是一瓶子花,要插得好看也要费不少功夫呢!” 陈宜月盯着那花瓶赞道:“姐姐果然好心思!” 果然好心思,果然是豪门嫡女,侯门千金的做派。衣食住行无一不雅致奢华,看着不起眼的一个迎枕,仔细一看,花蕊上镶的竟是真正的东珠。正是这样的锦衣玉食,才能养出心思淳厚,不知人间冷暖的贵族千金。 陈宜月心中泛酸。回想起自己在二房过的日子,再跟陈宜宁一对比,方知道自己虽也顶着侯门千金的头衔,骨子里实在差陈宜宁太多太多。 出身不止是出身,更代表了教养和阶层。单凭这一点,陈宜宁已经远远把她甩在了后面。她本来就没有可以胜过陈宜宁的,如今连自己最得意的容貌,竟也毁了。桑自直牙她。 陈宜月掩住眼中的痛苦,假装无意的对陈宜宁道:“姐姐上次说的花汁,便是从花瓣里提取出来的罢?” 她终于按捺不住了,若自己再不提起,怕是陈宜宁已经忘了答应给她找花汁的事了。 今日过来,真不该用刘海将额头遮住的。 陈宜宁微微一笑:“不是,是从花的茎干里直接挤出来的。对了,姐姐,等过几日我身子好些了,便带人去为你找那花儿罢?” 陈宜月心中有些不悦。不过是采几枝花,直接吩咐下人去采来便是了,她偏说要自己亲自去,这分明就是借口。 脸上却仍笑着道:“妹妹何须着急?你赶快养好身子才是大事!花汁的事,不用着急。” 听陈宜月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旁边的秋菊忍不住了,急急道:“二小姐,我们姑娘额头上的疤痕已经成深红色了,怕是再也淡不下去了。夫人本来要带姑娘出门走动的,如今额头伤成这样,又如何好出门走动?那花汁既然那般神奇,若能早早用上了,姑娘容貌也能早几日恢复。” 说着,怕陈宜宁不上心,又加了一句:“我们姑娘急得这些日子都睡不好呢!二小姐,若是方便,你吩咐下人早些去取了那花汁来罢!” 陈宜月急得睡不好,却又对自己说不用着急?若她是怕自己身子刚好累着了,为何方才又主动夸花瓶里的桔花,将话题绕到花汁上来? 陈宜宁心中微微一动,正要扭头问陈宜月,眸光却倏然扫见了妆台上的大镜子里映照出的陈宜月的动作。 陈宜月的右手放在身侧,正借着袖子的遮掩,朝秋菊竖起一根大拇指! 这动作,很明显是在夸秋菊说的好! 若陈宜月不是刚好坐在镜子对面,若陈宜宁不是刚好准备扭头,她也许永远看不见这一幕! 陈宜宁眸光微闪。陈宜月此番来,看她是假,想要花汁是真罢?秋菊刚才这番话,根本就是她授意的。想必是她觉得自己不方便开口,才借秋菊说出来。 自己待她一片赤诚,她何须玩弄此等心机呢! 陈宜宁心中像吃了一只苍蝇一般,咽不下去,却又吐不出来。 她并不讨厌有心机的人,她也知道陈宜月有些心机,只是她没想到,在这等区区小事上,她都要对自己玩弄心机! 之前她对季渊做的一些事,她可以理解为女子对自己姻缘和终身大事的争取,可花汁这件事上玩弄心机,这又算什么? 陈宜宁压下眼中的情绪,淡淡道:“那花儿并不常见,我也不知道它的名字,便是描述出样子叫下人去找,只怕他们也是找不见的。所以须得我亲自前去。并非故意拖延。” 果然,听了陈宜宁的话,陈宜月的表情便有些讪讪的。 又与陈宜宁坐着说了几句,见陈宜宁只是恹恹的,一副精神欠佳的样子,便起身告辞道:“姐姐你先歇着罢,明日我再来看你。” 陈宜宁也不起身,只靠在大迎枕上对翠屏道:“翠屏,你将母亲今日赏的桂花乳酪装上一碟子,叫月姐姐带回去吃着顽顽罢了!” 陈宜月本来有些担心陈宜宁看出了她的心思,见陈宜宁和以前一样,见她要走又送一些东西,心里才算放心了一些。 陈宜月带着秋菊刚走到门口,秋菊突然指着门框上一只蚂蚁惊道:“二小姐!怎的你们屋里也有这种蚂蚁? 根本不配 陈宜宁躺在床上,还没听清,便问了一句:“你方才说什么?” 秋菊正要说话,陈宜月抢着说道:“没什么,这种蚂蚁倒是少见,秋菊觉得有些稀奇罢了!” 翠屏这才看到门框上那只肥硕的蚂蚁,忙拿帕子将它碾死了,皱眉道:“婆子们也不知干什么吃的,竟让这些东西都钻到屋里来了。5若是爬到姑娘的床上可如何是好?” 秋菊笑道:“这蚂蚁可不吃被褥呢,专吃木头的。” 陈宜月看了秋菊一眼,又赶快道:“你个小蹄子懂什么?没的浑说一通。”19Nub。 说着,又扭头对陈宜宁笑道:“妹妹,你身子还不曾大好,赶快歇着罢。明日我再来看你。” 见陈宜宁点点头,便携了秋菊匆匆走了。 翠屏唤了负责洒扫的粗使婆子来,在院里训斥道:“你们一月个拿着200钱的月例,怎的连活计都做不好?方才在姑娘屋子里发现了一只极大的蚂蚁,若不是秋菊提醒,不定晚上就钻到姑娘床上去了!你们都眼瞎了不成?这些腌臜东西都瞧不见的?” 领头的婆子低了头呐呐道:“昨日发现了一只,已经捏死了。以为没有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翠屏更气了:“昨日都已经发现了,今日为何不更仔细些?如此敷衍差事,要你们何用?索性撵出去罢!” 见翠屏动怒,一院子的丫鬟婆子吓得都跪了下来。 陈宜宁躺在床上听着,心中没来由的一动,扬声吩咐翠屏道:“且让她们下去罢!以后仔细些便是了!” 翠屏还想再训两句,听陈宜宁这么说,只好遣了婆子,走进内室有些嗔怪道:“姑娘,都是你素日心软,才让这起子小人惫懒懈怠的!虽说做主子要仁厚,可该责骂的时候也要责骂才是啊!” 翠屏是周氏的贴身丫鬟,陈宜宁自然是要给几分面子的,听翠屏颇有些嗔怪之意,忙笑着讨饶道:“好姐姐,是我错了,以后我定当严谨从事,但凡丫鬟婆子有任何错处,一概二十大板撵到庄子上去!” 翠屏听了忍不住扑哧一笑:“姑娘,奴婢跟您说正经的呢!您又插科打诨了!” 陈宜宁见翠屏消了气,方正色道:“翠屏,你扶我起来,我去看看那门框。” 方才秋菊提到门框上有蚂蚁时,说的是“怎的你们屋里也有这种蚂蚁?”这说明疏影斋里也有这种蚂蚁。夹答列伤 这话本来很平常,可陈宜月却马上接过话头,一副生怕秋菊继续往下说的样子。这却有些蹊跷了。 第二次秋菊说到那蚂蚁不吃被褥,专吃木头,陈宜月又笑着斥她胡说八道。这就更令人费解了。宜听到道便。 秋菊在疏影斋见过这种蚂蚁无疑,可陈宜月为什么要拦住秋菊,不让她提起有关蚂蚁的话题呢? 她是想掩饰什么吗?还是,蚂蚁一事牵涉到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翠屏扶着陈宜宁走到门框旁边,手指着乌木的门框道:“姑娘,方才就是在这里发现了蚂蚁的的。” 陈宜宁睁大眼睛认认真真的瞧了瞧那门框,门框并没有很明显被啃啮的痕迹,这蚂蚁根本就是平凡无奇,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陈宜宁失望道:“没什么稀奇的,扶我回去躺着罢!” 翠屏扶着陈宜宁正要转身,陈宜宁又停住脚。陈宜月心机既然如此之深,就绝对不会为一只平凡无奇的蚂蚁而失态。 这蚂蚁必有蹊跷。陈宜宁看着乌木门框,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喃喃道:“到底有什么玄机呢?” 话刚说了一半,那门框竟在她的指尖散成了碎片! 外观完好,一碰却完全碎裂!陈宜宁的脑中如同一道闪电划过!整个身子都因为震惊而僵硬如冰! 这种断裂的方式是多么熟悉!假山上的木头阶梯,不正是这样断裂的吗? 当时她的脚一踩上去,那阶梯就完全碎了!尽管表面上它完好无损! 赵妈妈的话又回荡在耳边:“那阶梯的木头只是从外面看是好的,里面已经全被蛀空了!” 是陈宜月!那木头阶梯,是陈宜月做了手脚!不然,区区一只蚂蚁,她何至于紧张至此? 定是她在疏影斋发现了蚂蚁,故意放到那木头的阶梯上去害人! 陈宜宁脸色煞白,浑身瑟瑟发抖,一双水眸竟有了隐隐的血丝! 她待陈宜月,用亲如姐妹来形容也不为过!念着她一个庶女独自在二房生活不易,又被杨氏下了那样的毒手,无论是衣衫还是饮食,还是一应起居,母亲都将最好的留给她。便是母亲偶尔有想不到的地方,她也看在眼里,务必要给她补齐。 可她,竟然设下这样的毒计!生生害死了她的琥珀! 陈宜宁心口绞痛,只觉得呼吸快要喘不过来,双眼也阵阵发黑。 翠屏见陈宜宁神色不对,吓得一叠声的问:“姑娘,您怎么了?为何脸色这般苍白?可是身子不舒服了?奴婢请张大夫过来为您瞧瞧可好?” 陈宜宁极力稳住身子,对翠屏道:“你扶我回去躺下罢。没什么,不过有些头晕而已。” 翠屏忙拿了迎枕让陈宜宁躺下,又吩咐红萼去端了参茶来。 陈宜宁心中怒火熊熊,后背和手心却全都是冷汗。 上一世,她轻信郑姨娘和陈宜菡,重生一世,郑姨娘和陈宜菡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她却仍然轻信了陈宜月! 陈宜宁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和否定中。又想到琥珀死时那滴没有落下来的眼泪,心中痛得几乎要撕裂一般。 陈宜月!你为何要如此待我?陈宜宁在心底厉声质问,却觉得喉头一甜,忙用衣袖掩住了口鼻吐了出来。再拿起衣袖来看时,却发现月白的衫子上,落下了一团猩红的血迹。 翠屏刚接过参茶要端给陈宜宁,看到她袖上的血迹,骇得几乎打翻了茶盏。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您不要吓翠屏啊!”翠屏再也顾不得陈宜宁的阻拦,连声吩咐红萼去禀了周氏,速速去请大夫过来。 吐过了血,陈宜宁神志反而清明许多,只是身子却软得再无一丝力气。 现在又能如何呢?假山上的木接替已经全部换了新的,尽管她对自己的猜测有十足十的把握,可她手里却没有确凿的证据!17111515 她只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过一会儿,周氏带着丫鬟匆匆忙忙赶来了,一进门就扑到床边拉着陈宜宁的手道:“宁儿,你怎么样了?不是已经好多了么?为什么突然就吐血了?” 周氏的声音里满是心疼和焦虑,陈宜宁看着周氏略显憔悴的脸,心中一酸。 母亲待人向来赤诚忠厚,便是郑姨娘那般欺辱于她,她也不过能躲就躲。对陈宜月更是视若己出,若她知道陈宜月想害死自己,不知会如何伤心欲绝…… 陈宜宁拉了周氏的手轻声道:“母亲,不妨的,吐了口淤血,反而觉得身子爽利了些。再吃些滋补之物养一阵子,定能大好。” 周氏心疼极了,一叠声的追问张大夫为何还没来。 张大夫赶到时,周氏的耐心几乎快要耗尽了。不过,在听完张大夫的话之后,她的脸色才算缓和了下来。 张大夫仔细瞧了陈宜宁的舌苔,又为她把了脉,方微笑对周氏道:“陈夫人,不打紧的,不过是有些急怒攻心,吐了这些淤血出来,反而更好些。” 周氏听张大夫跟陈宜宁一般说法,才放下心来。命翠屏额外给了张大夫二十两银子,方吩咐丫鬟送了他出去。 陈宜宁看着周氏慈爱温和的脸,终究忍不住试探道:“母亲,你瞧着月姐姐如何?” 周氏因陈宜宁无大碍,心中松快,便笑道:“你月姐姐是个有福气的。你在病中我还不曾跟你讲过,月丫头和季家三房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只不过还没过明面,等过阵子澈哥儿秋闱过了,便要开始议亲了。” 季家三房是庶出,嫡长子名唤季澈。资质虽平平,但家中财力雄厚,长相又斯文俊美,陈宜月能挑得这样的亲事,实在是一桩幸事。 陈宜宁眉头一挑:“母亲,月姐姐知道这件事吗?” 周氏笑米米道:“自然不知道。毕竟还没过明面呢!只是我和季三太太私下的约定。” 难怪陈宜月还急着想要花汁,生怕自己容貌上的瑕疵影响到议亲。 既然还没定下来,那一切就好办了!陈宜宁嘴角挑起一个冷冷的笑意。 如此一桩好姻缘,若真成了,那便是真的没有天理了!一个手上沾满了琥珀鲜血的人,怎么配得到这样的好亲事? 见陈宜宁唇边一抹古怪的笑意,周氏奇怪的皱眉道:“宁儿,你为何这般表情?看着倒有几分可怖。” 陈宜宁看着周氏,犹豫着要不要把陈宜月的事告诉她,在心中挣扎了半天,还是决定保守住这个秘密。 为了她生病的事,母亲最近已经够操心的了,何必再让她担惊受怕? 陈宜宁忙撒娇般揉进周氏的怀里:“母亲,女儿只是为月姐姐高兴罢了!她若知道自己能嫁进周家三房做嫡妻,不知该如何高兴呢!” 周家三房嫡妻?陈宜月根本不配! 陈宜宁脸上虽笑意盈盈,眼中的冷意却越发浓了。 一个手印 一回到疏影斋,陈宜月便屏退了下人,又吩咐秋菊关上门窗,方厉声道:“秋菊,你给我跪下!” 秋菊本以为陈宜月有私房话要嘱咐与她,没想到她竟然声色俱厉的让自己跪下,脸上就带上了三分委屈。5 陈宜月见秋菊脸上诧异和不解的表情,脸色更加阴沉,努力平复了半天心情,才缓缓道:“秋菊,你可知我为何让你下跪?” 秋菊低声道:“奴婢不知。” 她一路跟着陈宜月,从二房被欺辱的庶女变成了大房受宠的“嫡女”,用相依为命来说也丝毫不为过,陈宜月待她素来亲厚,从不曾这般严厉过。 听秋菊这么说,陈宜月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咬牙道:“你竟还不知!真真是驽钝之极!我问你,你今日在秋爽斋为何要提到那蚂蚁?” 蚂蚁?秋爽斋的蚂蚁?秋菊顿时明白了,脸色刷的变得雪白,脸上的委屈退得干干净净,惊惧道:“姑娘,您的意思是?” 看见秋菊脸上表情的转变,陈宜月便知道秋菊想到了,低声恨恨道:“陈宜宁何等冰雪聪明!琥珀又是她最看重的大丫鬟,你还怕她查不出那木阶梯是我们弄断的么?还偏偏主动去提那蚂蚁!” 秋菊惊慌道:“我只是看见二小姐房里有那种蚂蚁,怕她们不知道厉害,所以才说了一句,是奴婢多嘴了!奴婢该死!” 陈宜月怒道:“陈宜宁若知道琥珀是我们害死的,还不知会怎么对付我们呢!现在只盼她一时疏忽,想不到这一点。” 秋菊忙道:“二小姐心地最是仁善,便是猜到那木阶梯是我们弄断的,大概也不会如何。陈宜菡那般恶毒,我见二小姐待她也只是不理不睬,并不过分刁难。” 陈宜月冷笑道:“若死的是旁人,兴许她不会如何,可死的是琥珀!她身边一等一最得意的红人,她若不报复我们,她便白姓了陈!你当陈宜菡真的是闹鬼闹死的?从郑姨娘被抓歼,到陈宜菡之死,一件件环环相扣,我就不信这世上真有那么巧的事情!” 秋菊惊道:“难道……三小姐是二小姐害死的?” 陈宜月皱皱眉:“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并无确实的把握。陈宜菡死了,对陈宜薇倒是最有好处,可谢姨娘只会狐媚工夫,陈宜薇又鲁莽愚蠢,断无那般心机。夹答列伤想来想去,也只有陈宜宁一个人了。” 秋菊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真没想到,二小姐竟这般可怕!” 陈宜月唇边浮出一个冷笑:“叫我说,陈宜宁真真是个聪明的,从上次陈宜衡拿帕子想陷害我,她想出那么个计策替我解围,便可以看出。跟这么聪明的人,最好是做朋友,而不是做敌人。” 秋菊点点头:“姑娘,照奴婢瞧来,二小姐待您是真心的。” 陈宜月叹口气:“正因为她是真心待我,若知道琥珀竟是我害死的,才会更加伤心失望,才会更加恨毒了我。如今说什么也晚了,只盼她大病初愈,头脑没那么清醒,想不透其中的关节罢了!” 秋菊后悔得直掉眼泪:“姑娘,奴婢真不是故意的!是奴婢多嘴了!奴婢该死!” 陈宜月走过去扶起秋菊,缓和了语气:“罢了!事已至此,再说这些也无意义了。琥珀毕竟已经死了一些日子了,府里上下谁都没有怀疑,你一时松懈了,也是有的。” 说着,语气又转为严厉:“我们在这府里的处境,可谓如履薄冰,你我万万要打点起所有的精神,一句话也不可说错,一步路也不可走错,不然,等着我们的,便是万丈深渊!” 秋菊含泪点头应了。 陈宜月没心情用午膳,秋菊劝着她略吃了些稀粥,便伺候她歇午觉了。回便的我退。 陈宜月躺在床上,看着月白色帐子上蔷薇花的绣纹,脑中如沸水煎煮一般。 说心里话,她并不想和陈宜宁为敌,陈宜宁待她不薄,周氏对她也颇多照拂,若不是陈宜宁母女,只怕她早已被杨氏吃的渣都不剩了! 可事已至此,须得做最坏的打算。若陈宜宁执意不放过她,那她也只能背水一战。无论如何,她手里还有一张王牌。 季渊写给陈宜宁的那封信,便是她的底牌。 若陈宜宁要逼得她走投无路,她也只能让全京都人都知道,陈宜宁和季渊婚前私通款曲,寡廉鲜耻。 又静养了几天,陈宜宁感觉身子好多了。便吩咐翠屏从箱笼里找几件颜色鲜艳喜庆些的衣服,让她先挑一挑。 明日便是十五,陈府上上下下,都要去慈寿院给陈老太太请安。 到时候,陈宜衡和陈泓都会去。 当场滴血认亲,是最方便不过的。经过郑姨娘一事,陈泓本来就对陈宜衡等人的血统有怀疑,这时再拿出堇姨娘的亲笔日志来,不怕陈泓不信服! 这一次,陈宜衡断无逃脱的可能! 翠屏挑了几身富贵喜庆的衣衫出来,在酸枝木的拔步床上摆好了,陈宜宁走过去瞧了瞧,指着一件葱绿盘金彩绣绵对襟褙子和绿地绣花素刍罗裙道:“明日去慈寿院,便穿这件罢。” 选好了衣衫,翠屏又捧了个鹅蛋形的沉香木盒子过来,那盒子做工十分精致,四角都镶嵌着的流云龙形金带环纹的金角子。看上去异常华贵。 陈宜宁奇道:“这是我屋里的东西么?我怎的没见过?”19Nub。 翠屏笑道:“姑娘,这是您生病时大姑奶奶从宫里赏过来的。当时您病的糊里糊涂的,夫人便让我收了起来,等您病好些了,再拿出来。” 陈宜宁正要说话,翠屏又道:“大姑奶奶对您可真是心疼。夫人前阵子病了,也不过送了些吃食和补品。” 陈宜宁不由笑着打趣道:“姐姐在母亲身边伺候了那么久,没想到还是浑身的铜臭味!吃食和补品,在你眼里,都不如金银珠宝来的珍贵罢?” 翠屏也笑道:“那是自然。吃食吃过了便完了,珠宝放在手里,日日都能见到。自然更珍贵些。” 说着,便打开盒子给陈宜宁瞧。饶是陈宜宁见惯了珍奇珠宝,眼睛也被闪了一下。盒子里放着一套蓝宝石头面。那黄金赤澄闪耀,分量极足。蓝宝石则颗颗硕大闪亮,不仅大小相似,且每一颗都有拇指那么大,湛蓝莹澈,通透无比。 在大齐,红宝石较为常见,绿宝石珍稀得多,蓝宝石则是十分罕见。如此一套蓝宝石头面,放在整个大齐,怕也是独一份。 陈宜宁赞叹道:“姑母出手真是大方,花起皇上的银子来,果真是毫不手软!” 翠屏抿嘴笑道:“那可不是么?皇上宠莲妃,天下谁人不知?连那蛮夷之国进俸贡品,都要托太监先问了莲妃娘娘的喜好。” 陈宜宁先是欢喜,听翠屏如此说,心中又忧虑起来。 她入宫几次,亲眼见到了拓跋瑞对陈莲的宠溺娇惯,也见到了成显皇后对陈莲的深深敌意。 陈莲固然得宠,可陈家却如此不堪。表面上光鲜,骨子里却已经衰败。陈泓撑不起陈家的大局,被陈家寄以厚望的陈宜衡,身上流的,根本不是陈家的血! 陈家,根本无法给陈莲任何助力。比起皇后背后的势力而言,陈家不仅无用,甚至还是陈莲的拖累。 陈宜宁心中忧虑,脸上只淡淡的:“你先收起来罢,如此贵重,平日里哪里用得上。便是进宫面圣,只怕也太过招摇。” 翠屏依言收了木盒子。为金托底红宝石牡丹花样的珠钗,和方才选好的衣衫一起放在红漆的托盘里,见午膳时间到了,便叫红萼吩咐婆子传饭。 待饭送过来了,翠屏便从食盒里将碗碟一一取出摆在桌上。 陈宜宁一瞧,一道山泉鲜烹银鱼羹,一道山蘑松茸爆炒鸭胗,一道甜酸味的凤梨酥肉,一道双菇酱闷带骨肉。还有几道时令小菜,清清爽爽的摆在盘子里,看着就叫人胃口大开。 陈宜宁病的这些日子,周氏只叫小厨房里做些清淡的饮食,便是鱼虾河鲜,也只剁了肉糜煮在粥里,并不肥美膏腴。 禁了这么些天的口,陈宜宁瞧着丰盛的菜色不由跃跃欲试,坐在桌边等翠屏替她卸了手钏戒指,又挽了袖子,用温茉莉水为她净了手,便要开动。 陈宜宁刚拿了勺子准备去舀那银鱼羹,眼神不经意瞟到盘子边沿,手便停了下来。 鹅黄豆沙绿底白瓷的八角盘子边沿,影影绰绰印着一个大拇指的手印。 陈宜宁有轻微洁癖,平日里吃的用的都甚是讲究,院子里若来过外人,连青砖地面都要重新洗一遍的。 陈府上下,人人皆知。17111515 厨房做饭的妈妈,竟会如此不小心,装盘的时候留下如此明显的手印? 陈宜宁心中微微一动,细细朝那手印看去。从手印来看,这只手骨节粗大,不像是厨娘的巧手,倒像是粗使婆子的手。 并且,手印中间的螺纹很清晰,边缘却模糊不清,说明留下手印的人,当时十分匆忙紧张。 陈宜宁伸手触了触盘底,并不十分滚烫。说明这菜已经做好有一阵子了。并不是赶时间匆忙烧出来的。 若真是厨娘不小心所为,在菜已经烧好,时间很充裕的情况下,手印为何如此匆忙凌乱? 引蛇出洞 食盒是红萼带了二等丫鬟到厨房去拿回来的。夹答列伤 别说红萼了,秋爽斋的二等丫鬟都不干粗活重活的,断不会有这般粗糙的大手。问题一定出在厨房。 动她的菜品,目的恐怕只有一个:在菜里加些什么东西,轻则让她上吐下泻,重则让她一命呜呼。 她大病初愈,本就是最虚弱最无防范之力的时候。在她生病时,周氏曾派出大量人手在秋爽斋服侍照顾,如今这些人手,刚刚撤走。 下毒之人,果然很会挑时机。 事情虽是在厨房做的,只怕这屋内的丫鬟中,也有内应之人罢?不然如何传递消息? 陈宜宁抬眸假装不经意的扫了屋内的丫鬟一眼。 一个个都垂手肃立,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廊下的婆子也都各司其职,并无探头探脑之人。 “姑娘,怎的只顾发呆,也不动筷?”翠屏早已为陈宜宁布好菜,见她只是盯着桌上的菜看,便好奇的问道。 “今日菜品果然做得颇精致新鲜,瞧着就有食欲。”陈宜宁边说,边舀了一勺银鱼羹,朝嘴边送去。 不知怎的,手一抖,一勺银鱼羹竟全洒在胸前了。 银红绣杏榴花的芙蓉锦褙子,顿时弄脏了一块。 “姑娘,烫到没有?”翠屏赶紧拿了帕子帮陈宜宁擦拭着胸前的汤汁。 “不妨事。你伺候我进去换件衫子罢。”陈宜宁放下勺子,带着翠屏往内室走去。19TJj。 翠屏拿了件玫粉的衫子准备给陈宜宁换上,陈宜宁一边抬臂转身,好让翠屏脱衣服,一边低声把方才盘子上手印的事讲了。 翠屏脸色一变。生在深宅之中,她自然明白盘子上的手印意味着什么。 咬了牙恨恨道:“姑娘,把今日厨房里轮值的婆子全拖过来打上二十大板,再把院子里伺候的丫鬟打上几十板子,便什么都招了!” 陈宜宁笑道:“照你这么个打法,只怕陈家明日就无可用的下人了。个个都是带伤的!” 翠屏急道:“难道就仍由这些人这么害您?服侍的人这么多,想查出究竟是何人所为,怕是需要些日子。这些日子里,难道姑娘便不吃不喝了?” 陈宜宁抚了抚翠屏的背道:“翠屏姐姐,先消消气罢!我自有法子。5一会儿我假装用膳,你用身子替我挡住屋里丫鬟的眼目便是。” 翠屏点点头,又忙嘱咐道:”姑娘,你可一定要当心,谁知这菜里下的是什么毒呢?你可千万一点也不要沾到口中才是!” 盒丫些她别。陈宜宁点头应了。带了翠屏出去。 红萼见陈宜宁在桌边坐下,忙问道:“姑娘,这些菜都有些凉了。要不要拿回去叫厨房重新热一下?” 陈宜宁眉心一紧,红萼为何对此事这般上心?难道她正是内应? 经过紫菱一事,陈宜宁对谁都不敢轻易信任了。 抬眸对红萼淡淡一笑道:“无事,天气还不算太冷,这些菜还温热着,也不算凉了。就这么吃着罢。左右我也吃不了多少。” 说着,便朝翠屏使了个眼色,翠屏忙笑着走到陈宜宁侧前方道:“姑娘,你尝尝这酸甜口味的凤梨酥肉罢?是刘妈妈新想出来的菜式。” 陈宜宁笑道:“我瞧着这银鱼羹不错。” 说着,便舀了一勺,眼角的余光看到翠屏已经将丫鬟们的眼光挡得严严实实,便将勺子里银鱼羹全倒到一块帕子里,将帕子牢牢藏进袖中。 假装吃了几口,陈宜宁便道:“翠屏,我吃完了,你吩咐人把桌子收拾了罢。” 翠屏忙应道:“姑娘若是嫌这些不合口,一会儿奴婢和红萼亲手给您再做些清淡的罢。” 陈宜宁眸光一转,瞧向红萼道:“你素来爱吃鱼,这银鱼羹我不过略用了几勺,赏与你吃了罢!” 说罢,便紧紧盯着红萼的脸,不漏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只见红萼愣了一愣之后,便笑着福了福身道:“姑娘还记得奴婢爱吃鱼,这太湖里的银鱼本就珍稀,今日托姑娘的福,奴婢竟也能尝尝这千金难求的太湖银鱼羹了。” 陈宜宁笑道:“我身子刚好,刚吃了几口便感觉有些不舒服。想来是肠胃还弱,禁不得这些荤腥之物。你就在这里吃罢,我吃不了,瞧着你吃也能解解馋。”17135517 这是在试探红萼,若红萼也掺和了此事,听陈宜宁说吃了不舒服,是万万不敢吃这银鱼羹的。 听了陈宜宁的话,红萼笑道:“既然姑娘不嫌弃,红萼便在这里用了。” 说着,便大大方方的走到桌前,取了一个白瓷金边粉彩的小碗,斯斯文文的舀了一碗银鱼羹,毫不犹豫的舀了一勺,就准备朝嘴边送去。 不是红萼!她一连串的动作毫无任何犹豫和思量,纯粹是下意识的。说明她根本毫不知情! 陈宜宁心中一惊,想要出口喝止,又担心被其他的有心人看出端倪。忙身子一软,就朝地上一头栽去。 翠屏就站在她身边,忙扶住陈宜宁,焦急的喊道:“姑娘,您怎么了?可是又头晕了?我扶您去躺躺可好?” 红萼见陈宜宁晕倒,急得把勺子一扔,奔过来和翠屏一起,扶着陈宜宁便往床边走去。 陈宜宁故意装出痛苦的样子,不停的低吟道:“为何我觉得肚子如同刀绞一般?难道是早上果子吃多了,凉了肠胃么?” 红萼忙道:“姑娘,我去禀了夫人请大夫过来罢!” 陈宜宁忙拉住她的衣袖:“不必了,这一向我身子都不大好,母亲为我 操碎了心,何必在去惊扰她老人家呢?你们秘密的去请了大夫来便是了。” 红萼点头应了。陈宜宁又吩咐翠屏放下烟罗软纱的帐子,趁翠屏将一个藕荷色的大迎枕靠在她头上,轻声对翠屏道:“把屋子看紧了,一会儿如果有人来打探消息,记住那人的名字来回了我。” 翠屏这才知道陈宜宁是打算用装中毒的法子来引出藏在暗地的歼人。心道,姑娘果然好心思,这么一来,怀疑的范围马上就缩小了。想找住幕后主事之人,便容易许多。 当下便将屋里伺候午膳的丫鬟遣得干干净净,只留下红萼和她。 陈宜宁并不知道菜中所下的究竟是什么毒,她其实也在赌,赌这种毒见效慢。 若见效快,她前脚吃了饭菜,后脚就暴毙而亡,是个人都能猜出是饭菜中出了事。 所以,为了不引起众人的怀疑,这毒必然是发作缓慢,但药性霸道,堪要人命的那一种。 张大夫来的很快,陈宜宁吩咐屋里只留红萼和翠屏服侍,其他人一律退下。 一只白希纤瘦的手腕从烟罗软纱的帐子里伸了出来,张大夫知道里面躺的是陈宜宁,一见到她的手臂不由得吃了一惊。 他第一次见到陈宜宁时,她是个还有点婴儿肥的胖丫头,没想到如今却瘦成这样了。大宅门的日子,外人只看到花团锦簇烈火烹油,哪儿知道内宅之中更是步步惊心呢? 张大夫有些同情的瞟了一眼那截腕子,正要说话,帐子中传来陈宜宁的话:“张大夫,我的身子好些了没?” 张大夫拿一块白色的帕子覆盖住那一段欺霜赛雪的腕子,又仔细把了脉,方道:“姑娘气血不足,需要好好调养,不过您脉象还算通常顺达。并无大碍。” 陈宜宁便就养生问题和张大夫瞎说了几句,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吩咐红萼送客。 见红萼的身影消失在窗外,陈宜宁低声对翠屏道:“你给我把院门和屋子都守牢了,只要看到有婆子或丫鬟过来鬼鬼祟祟的打听我,马上叫婆子捆了绑到我跟前来!” 翠屏应了,这才明白陈宜宁的计策,是要引蛇出洞。 将帐子放下,红萼正好送走张大夫,从外面回来。 见翠屏守在门口,忙道:”姑娘身子不舒服呢!你怎么就这么把姑娘一个人扔在屋里,怕是想喝口水都找不到人倒。” 翠屏笑道:“就你这蹄子会心疼人。我这就进去罢。” 二人正说着,院门口有个婆子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瞧过来。 翠屏一瞧,竟是院中管花草的李妈妈。这李妈妈四十出头,家里有一个独子在外头商铺上做事,一家老小的卖身契都掌在周氏手里呢,她怎么有胆子敢来害陈宜宁? 正惊讶间,李妈妈期期艾艾的走了过来,朝翠屏和红萼行了个礼,便道:“二位姑娘为何在这里站着?姑娘在内室想找个使唤的怕都不方便。” 翠屏心中了然,脸上只愁眉苦脸道:“姑娘也不知吃了什么东西,说肚子绞痛,不让我们进去服侍呢!” 李妈妈一脸的紧张:“姑娘肚子绞痛?难怪方才瞧见张大夫进了院子,原来是给姑娘看病的。” 还注意到张大夫来瞧过陈宜宁了。这内歼,怕就是她罢! 翠屏不动声色,只皱眉道:“姑娘身子刚好,这下子怕是又要煎熬一阵子了。” 边说,边注意着李妈妈的反应。 李妈妈忙追问道:“那姑娘身子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姑娘的肚子,是不是像小日子快来一般的疼痛?” 她竟然连中毒后的症状都说的清清楚楚,内歼,是这个刘妈妈无疑了! 出去瞧瞧 翠屏想了想,故作忧心道:“这个却不知了,姑娘只说肚子绞痛,可是方才张大夫来瞧了又说无大碍。夹答列伤“ 李妈妈眼中闪过一丝暧昧不明的光芒,劝道:“往日里夫人和姑娘有什么不适,也都是张大夫来看的,想必出不了差错罢。姑娘许是夜里着凉了。” 翠屏将她的神情看在眼底,淡淡笑道:“倒是劳烦妈妈操心了,你去忙罢。我也要进屋伺候姑娘了。” 李妈妈一个管花草的,本不该在院内逗留。听翠屏这么说,倒在心里打了个突。 几天前,夫人刚将看守秋爽斋的人撤走,紫菱便在花园里截住了她。 紫菱突然从秋爽斋的大丫鬟,摇身一变,变成了大少爷房里伺候的通房丫鬟,陈家上上下下都有些流言蜚语。但陈宜宁病着,那日陪着去法源寺的婆子嘴巴又紧的很。紫菱如何上位的,竟成了个谜。 李妈妈见紫菱竟突然出现在花园,并拦住自己的去路,就有些惊讶,忙赔笑道:“紫菱姑娘,听闻您去大少爷房里伺候了,老奴还没恭喜您呢!” 听见李妈妈说话颇客气,紫菱心中也很是得意。那日把陈宜宁哄进禅房后,她便知道陈宜宁事后定然不会饶过她。当天便直接跟着陈宜衡回到他的院子里,陈宜衡去陈老太太那里求了恩典,她便成了陈宜衡屋里的通房丫鬟。 压根没经过周氏和陈宜宁的手。屏这什的作。 虽然现在只是通房丫鬟,但等主母进了门,她再生下个一儿半女,抬成姨娘是迟早的事。到时候也是半个主子,在陈家也是有地位的人了。 心中虽然得意,紫菱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亲亲热热道:“妈妈说的哪里话,左右都是伺候人的奴婢,有什么可恭喜的?” 李妈妈见紫菱穿一身粉红绣缠枝玉兰花镶两指宽的明红宽缎边的斜襟长褙子,下系着茜红的月华挑线裙子,头上的发式已是妇人打扮,挽着一个堕马斜髻,插着一对赤金累丝的流苏钗,钗头上镶着拇指大的东海珍珠,迎着日头熠熠生光。心道,不过一个通房丫鬟,这身打扮,倒比正经姨娘还气派了!看来大少爷宠她果然是真的。 语气便更恭敬了三分:“姑娘找我可是有事?” 紫菱环视了一下四周,见并无旁人,便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塞给李妈妈:“我在秋爽斋的时候,妈妈对我颇多照看,这荷包是紫菱的一点小小心意,还望妈妈不要推辞。夹答列伤” 李妈妈捏了捏荷包,沉甸甸的,一对圆圆的东西应该是镯子,似乎还有些碎银子和珠钗之类的东西。 紫菱跟她素来无交情,今日为何突然送她这些东西? 李妈妈心中惊讶,忙推辞道:“紫菱姑娘,这可使不得!无功不受禄,老奴不敢收姑娘的东西!” 紫菱抿嘴一笑,又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递给李妈妈:“妈妈既如此说,那紫菱便求妈妈替紫菱做一件事。这油纸包中是一些药粉,最有滋补功效的,您将它放入二小姐的茶汤之中,给二小姐好好补补身子如何?” 李妈妈惊得浑身发抖!她也是内宅的老人了,怎么会不懂紫菱话里的意思? 什么滋补药粉,根本就是想让她去害二小姐! “不不不!老奴不敢!厨房里夫人守得铁桶一般,二小姐的一应饮食起居,都是贴身大丫鬟在照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老奴僭越的!这个忙,老奴真的帮不了!”李妈妈吓得连连后退,拔腿就想跑。 紫菱脸色一变,拦在李妈妈面前,冷声道:“李妈妈,听说你还有个独子在外面铺子上做事?” 李妈妈脸色煞白,声音抖得不像样子:“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紫菱嘴角的笑意十分刺眼:“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今日这个忙,你是非帮不可!不然,若过几日,你那独子突然暴病身亡,你可不要怨天尤人!” 李妈妈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怎样接过油纸包,又怎样回到秋爽斋,一概经过,她都已经记不清了。 只知道自己在厨房守了好几日,终于等到机会,趁刘妈妈弄破了手出去找膏药,偷偷将那纸包里的粉末放入二小姐的羹汤之中! 不过方才听翠屏说话的语气,似乎还没觉察到什么。 李妈妈松了口气,出了秋爽斋的门,便抄小路往外院奔去。 看见李妈妈消失在门口,翠屏低声吩咐身边的三等丫鬟坠儿道:“去,跟着李妈妈,看到她去哪里,见什么人。偷偷的看在眼里,回来禀了我。” 坠儿是个机灵的,见翠屏重用她,忙应道:“是。坠儿一定悄悄的,不叫李妈妈知道。” 翠屏赞许的点点头:“快去吧!这事办好了,自有你的好前程!” 回到屋里,翠屏便低声将李妈妈过来打探的事对陈宜宁说了,又说派了坠儿去打探消息。 陈宜宁略略沉吟了一会儿,便道:“这背后之人定是陈宜衡无疑!上次在法源寺被我逃脱,他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只是,他为何如此着急要下手?难道……” 翠屏蹙眉道:“怕是紫菱在他面前说了姑娘什么坏话罢?” 陈宜宁笑道:“陈宜衡又不是三岁的孩儿,紫菱说些我的坏话他便要来害我?” 话音刚落,陈宜宁突然心头一跳,紫菱,紫菱……紫菱是在内室贴身服侍的人,自己的一举一动自然都逃不过紫菱的眼睛。 紫菱究竟对陈宜衡说了什么话,让陈宜衡不顾一切要将自己置之死地呢? 那只有一个可能:他明白自己已经猜到了他的真实出身! 那日紫菱和绿桑的血在水中相溶,以及后来请了张大夫过来询问,紫菱都一直站在旁边! 紫菱自然不知其中的干系,但若是机缘巧合,被陈宜衡知道自己在追查白矾能溶血一事,他定然什么都明白了! 陈宜宁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背后顿时冷汗涔涔。忙吩咐翠屏道:“坠儿回来了,让她马上到内室来见我。你让红萼带两个婆子去找李妈妈,找到了马上将她绑在院子里,等我发落。” 翠屏见陈宜宁脸色发白,心知此事关系重大,忙点头应了。到门外叫红萼带了婆子去找李妈妈不提。 翠屏一走,陈宜宁便挣扎从床上下来,慢慢的,一步步的朝放在屋角的箱笼走去。17135503 堇姨娘的亲笔日志就藏在箱笼的最底端。她本来想等自己身子好些了再去揭发陈宜衡,如此看来,竟是等不得了! 她和陈宜衡,现在已经到了生死搏斗的时刻!不是陈宜衡死,便是她亡! 箱笼上面都压着衣服,陈宜宁病后身体虚弱,根本无法把手伸到箱笼的底端,只好将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放到床上。 这么点小事,已经累得她浑身虚汗,脚步发软了。 好容易摸到锦缎包着的那个木匣子,陈宜宁才松了口气,轻轻的将那锦缎包袱拿了出来。陈宜宁拿出木匣子放到妆台下面的小抽屉里,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便直接将那锦缎包袱抱在胸前。 这才安心躺在床上,静静的等着坠儿和红萼的消息。 没过多久,翠屏进来了,见满床铺着衣服,吃了一惊:“姑娘,您要找什么衣服?怎的不叫奴婢来找?您身子还不曾大好,怎么禁得起如此折腾?”19TJ5。 陈宜宁也不回答翠屏的话,只问道:“坠儿呢?” 翠屏忙道:“在廊下候着呢!奴婢这就叫她进来。” 坠儿生得眉清目秀,一张小巧的鹅蛋脸还带着三分稚气,束一个双鸦鬟,系着碧绿青金双色的绦子,十分灵巧秀美。 “姑娘,李妈妈去了外院大少爷的院子。”坠儿对陈宜宁行了礼,便口齿清楚的答道。 陈宜宁点点头:“李妈妈见的什么人?” 坠儿忙道:“大少爷的院子看的很紧,奴婢不曾进去,所以并未看见李妈妈见的何人。” 陈宜宁有些失望。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陈宜衡既然视她为眼中钉,他的院子又怎么会轻易让秋爽斋的丫头进去? 见陈宜宁一脸失望,坠儿忙道:“不过,奴婢朝院子里洒扫的丫鬟打听过了,她说,李妈妈见的是紫菱姐姐。奴婢担心洒扫丫鬟看错了,又秘密的多打听了几个人,大家的说法并无二致。可见,李妈妈见的,果然是紫菱姐姐。” 紫菱!果然是紫菱!一件件,一桩桩,所有的事件都可以串在一起了! 陈宜宁握紧了胸前的木匣子。陈宜衡,这一次你死定了!不仅混乱陈家的血脉,还敢陷害陈家嫡出的小姐! 陈宜宁按下心中翻涌的情绪,退下腕子上一只金镯子递给对坠儿道:“你果然是个机灵的,办事很妥当。我很喜欢。” 坠儿大喜,忙跪下道谢。陈宜宁又对翠屏道:“将坠儿升成二等丫鬟罢。这般机灵,三等丫鬟着实委屈了。” 坠儿更是感激不尽,不停的磕头道谢。 翠屏刚扶了坠儿起来,院子里突然传来李妈妈杀猪般的喊声:“你们这些小蹄子,做什么说绑就绑?我好歹也是秋爽斋的老人,你们的老子娘见了我也要尊一声妈妈!” 李妈妈回来了。陈宜宁唇边勾起一个冷冷的笑容,对翠屏和坠儿道:“你们扶我出去瞧瞧。” 怪你自己 院子的地上,李妈妈正被两个婆子按在地上,身上捆着一根极粗的麻绳。夹答列伤 见陈宜宁出来了,忙哭喊道:“姑娘救救老奴!这两个女昌妇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将老奴绑了起来!” 翠屏端了把锦椅,又拿了软垫,伺候陈宜宁舒舒服服的在廊下坐下。 陈宜宁直直的盯着李妈妈,见她虽哭声震天,眼神之中却并没有惊慌和委屈。脸上就带出了一个讽刺的笑意:“妈妈做什么哭的这般委屈?当ri你与他人勾结陷害我时,便应该想到会有今日!” 李妈妈拼命的磕头道:“姑娘,老奴冤枉啊!什么陷害,老奴并不知情!老奴有没有熊心豹子胆,怎敢陷害姑娘?” 竟然还要嘴硬!陈宜宁心中怒气翻涌,脸上只淡淡一笑:“妈妈不必犟嘴了。紫菱都已经招了!” 紫菱招了?李妈妈震惊的看向陈宜宁,神经质的摇着头道:“不可能!我方才还见过紫菱!怎的这么快她就会招了?” 陈宜宁皱皱眉:“你不信?紫菱对夫人说,她拿了你的独子威胁你,说若你不老老实实听她的话,你的独子便会暴毙而亡!” 陈宜宁本是诈李妈妈的,结果她胡诌的一句话,竟然刚好和紫菱的话对上了。 李妈妈的嘴巴再也硬不起来了,整个人如同被抽去脊梁一般,身子委顿在地上瑟瑟发抖:“求姑娘饶了老奴吧!老奴实在是无奈啊!若不听紫菱的,老奴的儿子便没命了!老奴二十三岁才得了这么个儿子,又是三代单传,若儿子没了,老奴也活不下去了!” 陈宜宁微微一笑:“所以你就让我活不下去,对么?” 这个老蠢奴,她若将紫菱的话拿来与自己商量,无论如何自己也会护她一家周全。没想到她宁愿选择相信紫菱铤而走险,也不肯与自己一条心。 李妈妈哭道:“姑娘,您想想,紫菱哪里敢有这么大胆子?这事显然是大少爷指使的。大少爷才是陈家的继承人,您纵然再心慈再仁厚,也是女儿家,早晚要一顶花轿抬走的。老奴要在这府里活下去,又怎么敢违背大少爷的意思呢?姑娘,求求您,体恤体恤老奴的身不由己罢!” 陈宜宁气得想笑了。谁说李妈妈糊涂?肚子里的小算盘打得精着呢!看准了陈宜衡背后有陈鸿和陈老太太撑腰,是得罪不起的,她陈宜宁不过空顶着一个嫡女的名头罢了! 陈宜宁懒得再跟李妈妈废话,吩咐红萼道:“你将李妈妈说的话全部写下来。夹答列伤” 红萼做事也颇利索,刷刷几下,便将李妈妈方才的话全写了下来。 陈宜宁瞧了瞧白纸上写得工工整整的供述,将白纸递给红萼道:“拿去让李妈妈在上面按个手印罢!” 李妈妈心知不好,身子拼命的扭着,不肯去按那手印。 陈宜宁朗声道:“你方才的话,院子里这么多丫鬟婆子都听得清清楚楚,岂是你说不按手印就能不按的?” 说完,命令红萼压着李妈妈的手,蘸了印泥,在白纸上按下一个猩红的手印。 陈宜宁将白纸叠好放入装堇姨娘亲笔日志的木匣子里,便吩咐翠屏红萼道:“扶我去慈寿院。再让坠儿带几个丫鬟婆子,去找老爷、夫人。” 已经快到酉时了,陈泓想必已经从衙门回来了。这件事,没有陈泓可办不成。 翠屏看看陈宜宁单薄的身子,忧心道:“姑娘,晚风颇凉,您身子又不好,有什么事,不如明日再去回了老太太如何?” 陈宜宁摇摇头:“明日就晚了!” 她这边绑了李妈妈又按了手印,不出一炷香的工夫,陈宜衡定能得到消息,若再拖延下去,谁知又会出现什么意外呢? 翠屏为陈宜宁换下家常半旧的褙子,又拿出准备好的葱绿盘金彩绣绵对襟褙子换上,再为她薄施了些脂粉,上了些胭脂,方叫婆子抬了一顶平呢的软轿,扶陈宜宁坐了上去。 因在自家府里,怕轿子坐了气闷,翠屏便将锦帘揭开,自己跟在一旁,边走便和陈宜宁说些闲话。 事已至此,陈宜宁反而心中笃定。瞧着府中秋日风景,跟翠屏说些家常闲话。 刚走过荷塘,远远瞧见一个穿玉色丝褙子的女子,带着几个粗使丫鬟模样女孩儿,正朝这边走来。 竟是紫菱!翠屏瞧清楚了那女子的脸,心中暗暗吃惊。 紫菱为什么去了陈宜衡房中做通房丫鬟,别人不知道,翠屏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 今日狭路相逢,说是仇人相见也毫不为过。不知姑娘会如何处理?翠屏有些担心的看了看陈宜宁。 这些日子姑娘本来身子就不大好,今日见了紫菱,只怕一气之下更伤了身子。 “姑娘,那边风大,我们从旁边的月门过去罢!”翠屏朝抬轿的婆子使了个眼色,便动手将锦帘半垂下来。 “把帘子打起来!”陈宜宁的声音淡淡从轿中传出。她自然也看见了紫菱,也知道翠屏命令绕道是怕她气坏了身子。 她倒要看看,紫菱究竟能猖狂到何等程度! 先是串通陈宜衡暗算于她,又撺掇婆子在她饭菜里下毒。今日她若放过这个贱婢,她便不姓陈!19TJF。 等紫菱发现陈宜宁的时候已经晚了,婆子们抬着软轿正径直朝她这边走来。紫菱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 陈宜宁坐在轿中,脸色有些苍白,消瘦憔悴的如同纸片人一般,一双秋水明眸却更加莹澈清冷,仿佛结冰的深潭,幽深冰冷,令人不敢直视。 紫菱心中有些惴惴,脸上却不露分毫,理了理鬓发,若无其事的走过去对着陈宜宁行了个礼:“二小姐,您也出来了?今日风大,仔细被风吹着。” 二小姐?一般丫鬟婆子对自己屋里的主子都叫“姑娘”,显得亲热随意。紫菱换称呼倒换的快。 子两翠吃昌。陈宜宁上下打量了紫菱一番,见她一身鹅黄贡缎褙子,头上金珠翠玉,腕上手钏戒指一样不缺,连绣花鞋都用的上好的蜀锦,绣着精致的富贵牡丹,便冷笑道:“紫菱姐姐去了外院,果然大不一样了。瞧着这身穿着打扮,便是郑姨娘在世时也比不过呢!呆在我们秋爽斋,果然是委屈了你。” 紫菱听陈宜宁这么说,知道陈宜宁是在记恨她,左右逃不过了,索性撕破脸笑道:“二小姐,紫菱只是个奴婢,大少爷看中了紫菱,让去外院服侍,大少爷可是老太太和老爷心尖尖上的人,府中谁人不知?紫菱便是有几百个胆子,也不敢违抗呀!奴婢非是贪慕富贵,只是身不由己而已!”17135539 话里话外,都在讽刺陈宜宁不受宠,不得陈泓和陈老太太的欢心。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投靠陈宜衡也是逼不得已。 陈宜宁听了却大怒。好一个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贱婢! 若不是她勾搭上陈宜衡,又怎么会给他机会来暗算自己?若陈宜衡没有机会暗算自己,绿桑又怎么会被那好色薄情的八王爷世子带回王府? 一切的一切,这个贱婢都脱不了干系! 陈宜宁眯紧了眼睛,对紫菱招了招手:“你过来,我有句话想对你说。” 紫菱见陈宜宁面色如常,并没有动怒的迹象,心道自己现在好歹也是陈宜衡身边最受宠的通房,陈宜宁便是想对她如何,也要先斟酌斟酌。 便放心走到软轿旁边,假笑道:“二小姐有什么话要说?可是要紫菱在大少爷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脆响!紫菱脸上顿时狠狠挨了一巴掌! 紫菱捂住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陈宜宁道:“你,你竟然打我?” 陈宜宁收回手,从袖中抽出一块丝帕子将手仔细擦了擦,方冷冷道:“这一巴掌,是替绿桑打的!” 紫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索性冷笑道:“二小姐也别装菩萨心肠!绿桑是替你顶的灾,若要怪,第一个便要怪你自己!” 陈宜宁大怒,厉声对翠屏道:“把她给我扭住!” 紫菱见陈宜宁双目喷火,心知自己把她气狠了,也有些害怕,忙对身边跟着的几个粗使丫鬟道:“你们都是死人么?还不快护住我!” 粗使丫鬟哪里敢动陈家嫡女的贴身大丫鬟,吓得呆呆的站在旁边,一动不敢动。 紫菱又急又气,奈何势单力薄,已经被翠屏和抬轿的婆子狠狠扭住。 陈宜宁扶着轿门走下来,扬手狠狠朝紫菱脸上又扇了一耳光:“你是什么东西?还跟跟我犟嘴?莫说你只是陈宜衡的通房丫鬟,便是陈宜衡的姨娘正妻,我打了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紫菱惊得张大了嘴,指着陈宜宁哑声道:“你!你竟然敢直呼大少爷的名讳!大少爷若知道你如此欺负我,定然不会轻饶于你!” 陈宜宁讽刺的挑起嘴角:“是么?我倒想看看陈宜衡如何不轻饶我!是杀了我,还是剐了我?” 说完,便命翠屏放开紫菱,扶她上了软轿,自往慈寿院走去。 劣等茶叶 因天气凉了,姚妈妈正指挥婆子,将慈寿院窗户上糊的霞影纱换成较厚的碧罗绸,见翠屏和红萼等搀着陈宜宁进来了,吃了一惊,忙走过来笑道:“二小姐来了?您身子还未大好,今日又有风,想要什么,派过婆子过来讨便是了,怎的亲自过来了?” 姚妈妈素来待人厚道,陈宜宁也温言笑道:“姚妈妈,我今日过来,是有一件极重要的事禀告祖母,烦请妈妈替我通传一声。夹答列伤” 姚妈妈忙一叠声道:“老奴马上便去,二小姐稍等会子罢。” 姚妈妈进了内室,见陈老太太正眯在软榻上,旁边大丫鬟玲珑正跪着为她轻轻捶着腿。便轻声道:“老太太,二小姐来了。说是有极重要的事要禀告您。” 陈老太太已有些困意,正要迷蒙睡去,听见陈宜宁来了,便皱了皱眉:“她素来避我如蛇蝎,今日奇了,竟主动要来见我?真不巧,我有些困了。叫她候在厅里罢。不论是什么事,等我睡醒了再说。” 天挥姐一成。姚妈妈有些为难,方才见到陈宜宁她也吓了一跳,以前雪白纷嫩的一个千金大小姐,如今竟瘦得一阵风就能吹走了。瞧她面色郑重,怕是真的有什么要紧事禀告。 姚妈妈想了想,还是低声劝道:“老太太,二小姐身子还未大好,今日过来,怕是真的是有要紧事呢!不如,您还是先见见?” 话还未落音,陈老太太已经厉声斥道:“你是老糊涂了罢!连我的意思都敢违逆?你既如此心疼她,便拨了你去秋爽斋做个洒扫婆子罢!”17135585 见陈老太太动了气,姚妈妈忙跪下来:“老祖宗,是老奴僭越了,以后不敢了。” 姚妈妈是陈老太太的陪嫁丫鬟,终身未嫁,一直跟着陈老太太服侍左右,是陈家一等一有脸面的妈妈,没想到今日为了陈宜宁,竟被陈老太太如此训斥。 跪在榻边为陈老太太捶腿的大丫鬟玲珑也吓得赶紧跪了下来,心道,姚妈妈也真是,明知老太太素来不喜二小姐,二小姐要见老太太,叫她等着便是了,何苦巴巴的劝说?别为了一个二小姐,弄得一屋子奴婢都受责罚才好。 陈老太太冷哼一声:“起来罢!在屋里伺候着,叫玲珑出去传话。” 玲珑最是机灵,让玲珑出去传话,给陈宜宁一点脸色看看,她心里才舒服。夹答列伤谁叫这小蹄子这般没眼色,偏挑了她困乏的时候来求见。 玲珑是新提上来的丫鬟,因为善于揣摩陈老太太的心思,很快就一跃成为慈寿院头等红人。连陈宜薇见了也要客客气气叫一声玲珑姐姐。 陈宜宁正被翠屏搀着站在廊下,见锦帘一掀,一个身材高挑,容长脸蛋,生的颇伶俐的丫鬟走了出来,穿一件蕊红比甲,腰间系着银红的绦子,便知道她是新提拔的大丫鬟玲珑。 陈宜宁含了笑意正要说话,玲珑不冷不热开口了:“二小姐,老太太困了刚歇下,您若是要等呢,便在厅里等着。若是身子撑不住呢,便改日再来罢!” 话说的是没错的,可她眼角眉梢的敷衍和怠慢却逃不过陈宜宁的眼睛。 当下便敛了唇边的笑意道:“本来事情紧急,想麻烦姐姐再通传一声,但姐姐是新提上来的,想必在老太太跟前也说不上话,我还是在厅里候着罢。” 说完,也不理玲珑,带着翠屏和红萼便朝偏堂走去。 玲珑气的七窍生烟,她本来已经打算好了,等陈宜宁追问她时,便好好刺她几句。没想到不仅被陈宜宁讽刺了一番,还冷着脸就这么走了。倒叫她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劲无处使了。 见陈宜宁走进偏堂,便对伺候茶水的小丫鬟低声道:“捡粗使婆子吃的茶叶末子给她上一些便罢!” 小丫鬟战战兢兢道:“姐姐,小的实在不敢呀!二小姐再不得老太太喜欢,也是陈家的嫡女,万万不可如此怠慢!” 玲珑斥道:“有何不敢?这是老太太的旨意。你照着去做便是!” 小丫鬟半信半疑,只好点头应了。 陈宜宁和翠屏红萼等了好一阵子,方见一个小丫鬟端着雕花的托盘进来奉茶。 陈宜宁折腾了一天,早是又累又乏,便接过茶水,想喝上一口提提神。 揭开盖碗一看,茶汤浑浊发黄,不仅毫无茶水的香气,反而有一股隐隐的霉味。 这哪里是用来吃的茶,用来浇花都嫌太次! 陈宜宁虽不得宠,但出入慈寿院这么多次,还是头一回被人用这样的茶水招待。 陈老太太自然不会用这些小事来羞辱她,能做出如此小家子气举动的人,想必是方才那个玲珑。 果然是狗仗人势!等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陈宜宁心中暗暗着恼,脸上却不露分毫,泰然自若的轻轻啜饮了一口茶汤。极苦,极涩,难以下咽。 但陈宜宁还是一点点咽入喉中。她不怕苦,因为,再过几个时辰,她将尝到比这甘美十倍的胜利滋味! 内室里,陈老太太被陈宜宁这么一打断,睡意已经烟消云散了。闭目养了会儿神,正要让玲珑扶她起身,姚妈妈又进来通报道:“老太太,老爷和夫人来了。” 陈老太太心中奇怪,今日又不是初一又不是十五,怎的一个个都到慈寿院来了? 想了想,便吩咐姚妈妈道:“叫老爷夫人到偏堂里候着罢,我这就过去。” 陈泓也来了,男女有别,不好在内室说话,陈老太太让他们去偏堂,一会子正好连陈宜宁也一起见了。 陈泓和周氏到了偏堂,见陈宜宁正坐在锦椅上吃茶,才知她还没见到老太太。周氏正要说话,陈泓已经冷了脸道:“宁儿,你去请我来见老太太,究竟是为何事?口口声声说有要事,定要我前来,为何你自己却坐在这里喝茶?” 陈宜宁盈盈起身朝陈泓行了个礼,笑道:“父亲,因祖母困乏歇觉,所以玲珑姑娘叫我在偏堂候着。” 周氏心疼的拉过陈宜宁的手道:“宁儿,你在这里等了多久了?你身子还未大好,这偏堂又冷,你如何禁得住?” 陈宜宁微微一笑:“也没有多久,不过三盏茶的功夫罢了。” 竟等了三盏茶的工夫!周氏听了更是气恼,不由狠狠咬了咬牙。好毒的老虔婆!自己嫡亲的孙女,在陈老太太眼里还不如一个大丫鬟体面! 陈泓也觉得有些过分,便缓和了面色道:“宁儿,你找我和你母亲过来见老太太,究竟是为何事?”19TKp。 陈宜宁正在喝茶,听见陈泓问话,忙放下手中的茶盏,动作太急,深褐的茶水从茶盏里飞溅出来,一袭葱绿盘金彩绣绵褙子前襟,顿时濡湿了一大片。 翠屏忙拿了丝帕子过来擦,陈宜宁皱眉惋惜道:“今儿刚上身的衫子,怕是要废了。这茶水褐色一大片,染上了怕是洗不掉了。” 周氏本来没注意,听陈宜宁这么一说,便朝她的褙子看去,只见葱绿的底色已经有了一大片灰褐的污迹。 周氏皱眉道:“这茶水怎的是这种颜色?看着污糟糟的。” 陈宜宁浅浅一笑:“这种茶汤的颜色确实少见,想来茶叶品种就是如此罢!” 周氏心下起疑,走过去揭开陈宜宁的盖碗看了看。这一看不打紧,周氏气得面白眼赤,身子颤抖着道:“这茶是谁给你上的?好刁奴!竟敢如此怠慢羞辱主子!” 陈泓见周氏大怒,便也好奇的走过来看了看茶盏。 之间茶盏中茶汤浑浊,面上还飘着几根粗梗,分明就是最粗劣最末等的茶叶! 刚要发怒,心中突然一闪念:老太太素来不喜陈宜宁,说不定是老太太故意叫人拿了这种茶叶过来刁难她。 便摆出一家之长的威严对周氏道:“不过奴才错端了一盏茶罢了,何须这般大惊小怪?没有一点当家主母的稳重!” 见陈泓脸上神色的变化,陈宜宁便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又见他竟不问是何人上的茶,只一味斥责周氏,心中更是气恼。 “父亲,母亲非是大惊小怪,她只是担心将来若有了贵客,奴才也拿错了茶叶,会害了我们陈府的声誉。叫人以为我们陈家秩序混乱,家计艰难呢!”陈宜宁淡淡道。 陈泓本想将此事轻轻揭过,听陈宜宁如此说,却不得不管了。 陈泓无能,勉强在吏部混了个官职,本来就是尸位素餐,偏偏他最担心别人说陈家不过是仗着陈莲受宠,其实外强中干。 陈宜宁这话,一下子戳中了他的心窝子,陈泓勃然变色道:“我们陈家绵延几代,根基雄厚,别说是正经的主子小姐,便是粗使婆子吃的茶,也比这个要好十倍百倍!究竟是哪个刁奴,竟故意拿出这等低劣的茶叶,若叫人见了,还真以为我们陈家败落了!” 伺候茶水的小丫鬟早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见陈泓追问,哭着道:“大老爷,是老太太身边服侍的玲珑姐姐叫奴婢这么做的。非是奴婢本意,求老爷明鉴。” 话音刚落,姚妈妈和玲珑搀着陈老太太走了进来。 深深恐惧 小丫鬟的话,陈老太太一行人听得清清楚楚。5 姚妈妈皱了皱眉,陈老太太却不以为然的对小丫鬟斥道:“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我跟老爷有话要说,快滚出去罢!” 玲珑刁难一下陈宜宁,在陈老太太看来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这个二孙女是越来越惹她讨厌了。之前拒了季家的提亲,已是十分不明智。后来在宫里竟然还拒绝了皇上为她和拓跋谧的指婚。简直是愚不可及! 凡事只考虑自己,半点不为莲妃考虑,不为陈家的家族利益考虑,这样的孙女,要来何用! 还不如陈宜月知冷知热,温柔讨巧了! 听到小丫鬟供出自己,玲珑一时吓得变了脸色,奴婢对主子不敬,这可是大忌,拖出去打死都是有的。没想到陈老太太只斥了小丫鬟一句,竟连半点过问此事的意思都没有。心中顿时大感得意,便朝陈宜宁斜了一眼,颇有些示威的意思。 陈宜宁心中暗暗好笑,见小丫鬟连滚带爬的准备往外溜,忙对陈老太太说:“这小丫鬟不仅吵吵嚷嚷,方才她还诬陷您身边的玲珑姐姐呢!祖母竟也不责罚,可见您真真是菩萨心肠。” 这话表现上是在吹捧陈老太太,其实是说给陈鸿听的。 果然,陈鸿的脸更黑了,厉声对小丫鬟道:“刁奴!分明是你蓄意对二小姐不敬,竟还诬陷他人!今日不打你二十大板,难正我陈家的家风!” 小丫鬟一听要打板子,哭得眼泪鼻涕全流了出来:“大老爷!真的是玲珑姐姐让奴婢拿最末等的茶叶梗子给二小姐泡茶的。这事紫痕姐姐也知道,叫了她过来一问便知!奴婢真的没有说谎!” 玲珑正是踩着紫痕上位的,叫了紫痕过来对质,紫痕自然不会说她半句好话,只怕还会加油添醋。 玲珑后悔至极,当时吩咐小丫鬟的时候,怎么就忘了旁边还站着一个紫痕呢! 心知今日之事不可能善终了,忙跪下来对陈泓磕头道:“老爷,奴婢只是想跟二小姐开个玩笑,并没有别的意思!求老爷宽恕!” 玲珑这么一说,就是承认了。陈泓见陈老太太见过茶水之后脸上也有几分讶然,便知并非陈老太太指使玲珑刁难陈宜宁的,心里顿时再无任何压力,直接一脚踹到玲珑的心窝上:“贱婢!宁儿是我陈家嫡出的二小姐,你是什么身份!竟敢跟她开玩笑!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说着,便唤人道:“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狠狠的打,打死为止!” 陈老太太忙袒护道:“泓儿,你这是做什么?还嫌府里出的人命太少吗?玲珑是有错,但错不至死,依我瞧,打十板子便够了!我还指着她伺候我呢!” 陈老太太的面子还是要给的,陈泓点了点头,玲珑便被几个婆子架了出去。夹答列伤 临走前,她的目光和陈宜宁在半空相遇,陈宜宁对着玲珑嫣然一笑。她眉梢眼角都和煦如春,眼底偏偏冰寒一片,叫玲珑生生打了个冷颤。 她终于明白,温和仁厚的二小姐,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丫鬟上了茶水,陈老太太和陈泓闲话了几句陈宜衡的婚事,便扭头对陈宜宁道:“宁丫头,你说有要紧之事向我禀告,还特特叫了你父亲母亲过来。究竟是什么事?”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刻了。一切的谜底都要揭晓,真相即将大白于人世了!陈宜宁压住心底的愤恨和激动,轻声道:“请祖母屏退了下人说话。” 陈老太太见陈宜宁神情郑重,便挥挥手叫下人都出去。只留姚妈妈在身边伺候。 陈宜宁想了想,笑着对姚妈妈道:“妈妈,您也出去坐着吃盏茶罢,祖母这里,自有宁儿伺候。” 姚妈妈自然听得懂陈宜宁话里的意思,忙告罪道:“是老奴糊涂了,主子们要说话还守在这里。老奴先出去了,若老太太需要什么,喊一声我便进来了。”9338849 姚妈妈走后,陈老太太马上不耐烦的皱眉道:“如此装神弄鬼做什么?有什么话要说,赶快说便是了!” 陈宜宁从桌上的锦缎小包袱里拿出木盒子,又打开木盒子,将堇姨娘已经发霉虫蛀的亲笔日志递给陈老太太道:“老太太,这是堇姨娘亲笔所书,宁儿去家庙思过时无意间得到。您先瞧瞧罢。” 陈老太太满腹疑问,耐着性子将日志翻了几页,见都是堇姨娘的自哀自怜之语,便冷笑道:“宁儿,你究竟想说什么?想说堇姨娘死的太惨,我们苛待了她?” 陈宜宁摇摇头,脸上的神情十分凝重:“祖母,您再往后翻几页便知。” 陈老太太将日志一扔,厉声斥道:“你究竟想说什么!我可没耐心陪你拿乔做戏!” 拿乔做戏?陈宜宁在心中冷冷一笑。扬起头直视着陈老太太,一双明眸清冷如谁,一字一顿道:“堇姨娘日志中说大哥的血统有问题!说他根本不是我们陈家的亲孙子!” “你说什么?!”陈老太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给的陈宜宁这个胆子,竟敢拿着一本破烂不堪的册子,便来质疑陈宜衡的血统? 陈宜宁摇摇头,她早就猜到陈老太太和陈泓会是这般反应。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来了个竹筒倒豆子:“我在家庙时曾暗中打听过,堇姨娘确实死得蹊跷。况且,她日志中所言,涉及到我们陈家子嗣的血统所归,无论她是妄言,还是说出了事实,我们都改查验一二才是!” 陈泓却有些动摇了,当初他对堇姨娘很是宠爱了一阵子,堇姨娘之死,他也觉得蹊跷,只是暗中查了一阵子却什么也没查出来,便丢在一旁不再管了。如今听陈宜宁这么说,心中更加起疑,忙作色斥道:“上次滴血认亲你不是也在吗?衡儿的血,和我的血能完全融合到一起!” 陈宜宁淡淡一笑:“父亲,若水中有白矾,则无论是不是至亲骨肉的鲜血,都能融合到一起!” 说听吵有。陈泓道:“你的意思是,衡儿上次做过手脚?可白矾能溶血,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又如何会知道?你莫要血口喷人才是。” 陈宜宁简直对陈泓的愚蠢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吸了口气,按捺下心中的不耐烦道:“父亲忘了?那日,庄大夫庄子卿,也在院中!” 周氏也被这条惊天消息弄得脸色煞白,颤声道:“宁儿,你的意思是,庄子卿也参与了这件事?他是大夫,白矾溶血一事,想必庄子卿是懂的。天!……” 周氏拿帕子掩了嘴唇,不敢再说下去了。DbsB。 陈老太太也有些明白过来了,脸色顿时惨白如雪,身子开始不停的颤抖起来。嘴里喃喃自语道:“衡儿素来孝顺懂事,怎么会……怎么会不是我陈家的血脉……” 说着,又转头斥骂陈宜宁道:“你好毒的心肠!衡儿讨了你身边的大丫鬟走,你心中不服,竟拿了衡儿的身世来胡沁!” 事到如今,陈老太太竟然还要包庇陈宜衡,陈宜宁真是无语了。 她上前一步走到陈老太太跟前,声音冰冷而不带任何感情:“说道大丫鬟,我倒忘记跟祖母说了,当日在法源寺,紫菱故意设下陷阱,诱我进入禅房,又唤了外男入室,想坏我名节。若不是绿桑相帮,只怕我早已沦为京中笑柄!紫菱已经招了,是大少爷陈宜衡让她设下这个局的。” “什么?竟有这等事!”周氏闻言拍案而起,陈宜宁怕她担心,一直没有告诉她那日在法源寺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本以为只是绿桑被八王爷世子看中了,强迫要纳了她。没想到,其中竟还有这等原委。 陈老太太皱眉道:“不是说血统的事么,怎的又扯到法源寺了?” 陈宜宁笑道:“法源寺事件,充分说明大哥对我的忌惮有多深。他为何会如此忌惮我?” 陈宜宁说着,一双盈盈秋波将室内之人环视一圈,方一字一顿道:“因为他猜出了,我知道他根本不是陈家的血脉!他身上流的,没有一滴陈家的血!“ 陈宜宁的话掷地有声,陈老太太和陈泓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害怕和深深的恐惧。 陈宜衡是陈家的支柱,功课素来也不错,陈家本来还指望着陈宜衡能巩固一下陈家的地位和财富,没想到……他竟然是个野种! 见陈老太太面色灰白如纸,陈宜宁心头掠过一阵复仇的块感。她朗声道:“祖母,宁儿说了这么多,毕竟都是一家之言。只要把陈宜衡叫来,查验他和父亲的血迹便可!” 陈老太太猛的抬头,如看毒蛇一般看着陈宜宁,从牙缝阴阴挤出几个字道:“若衡儿是我陈家的血脉呢?你又待如何?” 陈宜宁笑得犹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若真是宁儿猜错了,宁儿的婚姻大事便全交给祖母做主。” 陈老太太咬咬牙,对陈泓道:“去传了衡儿到慈寿院来!我倒要瞧瞧,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孙子,身上流的到底是不是陈家的血!” 掩盖事实 外院陈宜衡的书房里,紫菱一张白嫩的瓜子脸上两道红肿的掌痕,正哭得梨花带雨:“大少爷 ,您要为奴婢做主啊!二小姐实在太过分了,谁不知道我是大少爷您的人,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她竟这样下我的脸面。夹答列伤她这分明是在指桑骂槐呢!” 陈宜衡脸色铁青,咬牙道:“这践人,为何疯狗一般咬住我死活不松口!上次法源寺让她逃了,这次下毒竟然又被她给逃过了!听秋爽斋的人说,李妈妈已经被捆起来了,陈宜宁带了丫鬟到慈寿院去了,怕是要去告状呢!” 紫菱忙道:“告状又如何?只李妈妈一个证人,谁会信她?您是陈家的大少爷,老太太当您心肝宝贝一般,定然会护着您的。” 陈宜衡皱眉道:“真是妇人见识!老太太再袒护我,陈宜宁毕竟是陈家嫡长女,别的不说,单是纵容恶奴谋害嫡女这一条,便能压得我抬不起头来。” 紫菱偎进陈宜衡的怀中撒娇道:“大少爷,反正奴婢是断然不会出卖您的。” 说着,媚眼如丝,白嫩的手指已经探进了陈宜衡的衣襟。 陈宜衡看了一眼紫菱,见她面上虽红肿,一双眼睛却妩媚生波,腰身不停的扭动着,颇有几分狐媚的风情,便也动了几分兴致,俯首含住紫菱的樱唇道:“狐媚子,不过一日没有做那事,你便骚媚成这样了?” 紫菱仍由陈宜衡吸吮着自己的舌尖,含糊不清的娇笑道:“大少爷,紫菱不过是见您温书辛苦,想好好伺候伺候您罢了!” 说着,便跷起两条腿盘住陈宜衡的腰,身子也开始做起那款摆起伏之态来。 陈宜衡银兴大发,一把撕开紫菱的裙子,嘴里发狠般调笑道:“狐狸精,今日看我不弄得你死去活来!” 紫菱早已动情,忙扯了陈宜衡的裤儿,伸手握住那东西,正要往自己的水源地送去,门外突然传来通传的声音:“大少爷,慈寿院的姚妈妈来了,说老太太请您过去呢!” 陈宜衡正在兴头上,刚要入港,听到这话,大感扫兴,厉声道:“叫姚妈妈先回去罢,我马上就过去。” 紫菱忙推了推他:“大少爷,老太太可怠慢不得。您还是赶紧去罢。陈宜宁告您的状,您得去辩解呀!” 陈宜衡想了想,便扫兴的从紫菱身上翻下身来,紫菱起身为陈宜衡整理袍子才发现,方才太急切,暗蓝锦袍上的金纽子竟也扯落了两颗。夹答列伤 便笑道:“大少爷,换件袍子罢,这件袍子少了两颗纽子。” 传话的丫鬟在门外等得着急,便又催道:“大少爷,您还是赶紧去罢,听说老爷和夫人也都过去了,怕是有什么要紧事呢!” 陈泓和周氏也去了?陈宜衡心里猛的跳了一下。如此大的阵仗,真的只是为了告李妈妈下毒吗? 不对,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蹊跷。内院之事,陈泓完全不必出面。可今日,陈泓竟也去了慈寿院!1aahe。 难道……陈宜衡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额角也开始慢慢渗出冷汗来。 若陈宜宁说出白矾之事,再让自己和陈泓当场滴血认亲,他又该怎么办?如何才能逃过这一劫? 陈宜衡如困兽一般在屋中急得团团转,却始终想不出什么头绪。俊秀的面容因紧张和恐惧而变得扭曲,看上去十分骇人。 紫菱看的心里发寒,忙柔声道:“大少爷,袍子已换好了,您赶快去慈寿院吧,怕老太太等得急了。” 慈寿院,老太太,陈泓,这是问题的关键,如今想要逃脱过去,只能从此处入手! 脑中灵光一现,陈宜衡忙对紫菱道:“紫菱,今日我要托你做一件事,这件事性命攸关,若做成了,我便有一条生路,若失败了,整个院子的主子奴才都是死路一条。” 紫菱心中一惊,忙道:“少爷,是什么事?听上去为何如此骇人?”17199124 陈宜衡压低了声音道:“我叫你去库房放火。你敢么?” 陈老太太最贪财,库房是她的命门所在,若库房失火了,陈老太太定然无心滴血认亲,定然会亲自过去查看一番。 只要能拖过了今日,明日等陈泓从衙门回来,派几个人潜伏在路边,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便是! 陈泓一死,滴血认亲便彻底无法进行!他陈宜衡的血统究竟是否纯正,怕是连老天也不知道了! 陈泓死后,陈家就剩自己和陈宜重两个男丁,要支撑门楣,还得靠他陈宜衡!到时候再找个机会收拾了陈宜宁母女,彻底扫清障碍,偌大的侯府,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紫菱哪里知道陈宜衡心中的小算盘,听见陈宜衡叫她放火烧库房,虽吓得脸色煞白,却强作镇定道:“大少爷让奴婢何时动手?” 陈宜衡见紫菱如此,心中暗暗点点头,真没看出来,这紫菱倒有几分胆识。将来抬她做个姨娘也是使得的。 “等我去慈寿院之后动手,从我出门算起,三炷香的时间便差不多了。你现在赶快去准备。看管库房的婆子,该打点就打点,万万不要心疼银子。” 说着,陈宜衡从书房木柜的暗格里拿出一叠银票:“快去吧!” 陈宜衡到慈寿院偏堂时,室内气氛正如死水一般沉寂,压抑得叫人透不过气来。 陈宜宁柔顺的站在周氏身边,眼观鼻,鼻观心,一派镇静淡漠。 陈老太太则心绪难平,脸色带着不正常的苍白,腕子上的碧玉套金镯,竟也失态的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院菱菱脸嫩。 郑姨娘一事对她的打击其实比对陈泓的打击更大。陈泓不过是丢些脸面,行走朝中时被同僚背后看些笑话。可陈老太太偏疼郑姨娘这么多年,信任有加。结果偏偏是她,被众多高门女眷当场抓到与人偷情! 如今,连郑姨娘所出的孩子,她最疼爱的长孙,竟然也可能是个野种! 不!她不信!这绝不可能!一定是陈宜宁的胡言乱语!陈老太太神经质的握住锦椅的扶手,两眼直直的瞪着门口。保养得益的脸,竟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锦帘被掀开,姚妈妈带着陈宜衡走了进来。 陈宜衡一看见屋中八仙桌上摆着的一盆清水,脸色便又白了几分。果然!果然被他猜对了!陈宜宁这个践人,竟真的将这事抖出来了! 按下心中的惊惧和惶恐,陈宜衡微笑着朝陈老太太行礼:“衡儿给祖母请安,祖母金安。” 陈老太太点了点头,陈宜衡正要对陈泓和周氏见礼,陈老太太已经迫不及待道:“衡儿,你过来。” 陈宜衡见陈老太太手边的几子上放着一根寒光闪闪的银针,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没想到陈老太太竟如此急迫,一进屋便要验血,这么点时间,只怕紫菱那边还没开始行动。 陈宜衡恭顺的微笑道:“祖母唤衡儿来是为何事?” 陈老太太站起来,一手拿着银针,一手牵着陈宜衡的手,走到金盆旁边,方道:“衡儿,祖母唤你过来,是要你指尖一滴血。” 陈宜衡装出不解的样子:“祖母,这是要滴血认亲么?上次不是已经验过了吗?为何又要验血?” 现在,他必须拖延时间。只要紫菱那边动手了,他就有逃脱的机会了。 陈老太太冷哼一声,朝陈宜宁扫了一眼:“府中有人质疑你的血统,口口声声说你并非陈家子嗣。为了堵着悠悠之口,少不得要让你吃些苦头了。不过就是一滴血,也并不疼。衡儿不要害怕。” 陈宜宁冷冷看着这副祖慈孙孝的情景,几乎要笑出声来了。衡儿不要害怕,多么慈爱疼宠的口吻,她陈宜宁作为嫡出的孙女,从小到大,也没听到陈老太太用这般语气跟她说过话呢!事到如今,陈老太太竟还是选择相信陈宜衡!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陈宜衡心中暗暗着急,为何还没婆子惊慌失措的过来报信,说库房走水呢? 他该要如何来拖延时间呢? 陈宜衡眼珠一转,便上前一步走到陈宜宁面前,语气极恳切道:“二妹妹,我讨走了紫菱,我知你心中不悦,可你也不该用这种方式来陷害我罢!” 陈宜宁知道陈宜衡是在拖延时间,他脸上笑的灿烂,额角上却隐隐暴起了几根青筋,正说明他此刻非常紧张焦虑。 陈宜宁轻声笑道:“既然提到这茬,我便请教你几个问题罢:法源寺你挑唆紫菱哄我进了八王爷世子的屋子,故意造成我和世子独处一室的局面,究竟是为了什么?还有,紫菱让李妈妈在我的茶汤之中下毒,又是为了什么?” 陈宜衡挑起眉角正要辩解,陈宜宁却根本不给他插话的机会,一步步逼近他,一字一顿道:“你若真是我的亲哥哥,怎会对妹妹我下如此毒手?你敢如此铤而走险,原因只有一个:你从紫菱那里知道我在追查白矾溶血,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已经败露!你痛下杀手,不过是为了掩盖你并非陈家子嗣的事实!” 环环相扣 陈宜宁声音清脆,字字掷地有声。夹答列伤陈宜衡的后背已全是冷汗。他知道陈宜宁难对付,但没想到她竟如此句句在理,咄咄逼人。 陈宜衡勃然变色道:“你,你这纯粹是血口喷人!在座的各位长辈俱都眼明心亮,你以为凭你一张利嘴,巧舌如簧,便能颠倒是非,混淆黑白?” 陈宜宁冷笑一声,从匣子里拿出一张白纸“混淆黑白?这纸上是李妈妈的供词,后面有她亲自按的手印。她指认紫菱让她在我茶汤之中下毒。紫菱身后站着何人,还用我说出来吗?” 周氏大怒道,伸手指着陈宜衡道:“你竟如此狼子野心,宁儿大病初愈,你竟敢做出此等事来!真当我大齐不分嫡庶,没有尊卑么!” 陈宜衡也不去管周氏,直接伏在陈老太太的膝下道:“祖母,孙儿冤枉,求祖母为孙儿洗清冤屈。” 只要不追究他的血统,让他承认下毒一事他也认了。 陈老太太正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喧哗声。随后是姚妈妈惊慌的声音:“老太太,库房走水了!” “什么!”陈老太太倏的站了起来,陈宜宁见她动作太大,担心她摔着,忙走过去搀住她。DbsB。 陈老太太猛的摔开她的手:“衡儿!快扶我过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的就走水了?” 陈宜衡走过来扶住陈老太太就准备往外走,嘴角的笑容格外真心:“祖母,慢点,小心摔着。” 库房怎么会走水?因中秋将至,库房昨日刚收了一批年节的礼,听翠屏说母亲已经格外增加了人手看守,为何会无缘无故走水? 陈宜宁脑中警铃大作:这水,走的也太巧了罢!不早不晚,偏偏在滴血认亲的紧要关口! 事出反常必为妖,这事,绝对不那么简单! 陈宜宁忙起身拦住陈老太太和陈宜衡:“老太太,天色已经晚了,夜风又凉,您现在过去,若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不如让母亲带着几个得力的妈妈过去瞧瞧,有什么事回来禀了您便是。” 陈宜衡忙打断道:“老太太,库房实乃重地,东厢房里放的是送给莲妃娘娘的中秋贺礼,若走水烧了,一时想置备起来怕是不容易。孙儿扶您过去瞧瞧罢!不然恐怕您一宿也不得安睡。夹答列伤” 见陈宜衡如此怂恿撺掇,陈宜宁更确定了自己的判断:这火,一定是陈宜衡派人故意烧的!目的就是为了转移陈老太太和陈泓的视线,为自己赢得反扑的时间! 今日若放过了他,还不知明日又会有何等变故!滴血认亲之事今日必须有个结果! 陈宜宁打定了主意,索性高声道:“大哥不顾祖母的身体,本已夜黑风凉,却仍撺掇祖母出门查看火情,祖母素来疼爱你,没想到你却如此寡情不孝!你若真是陈家的子孙,怎会有如此不义不孝之举?” 听到陈宜宁的话,陈老太太的脚就轻微的停顿了一下。 秋风已经凉了,况且为了滴血认亲,慈寿院的晚膳还不曾开,空着肚子出去吹冷风,对她这种年纪的人来说,确实不妥当。为何陈宜衡如此热切的要搀她出去?9338849 陈宜宁将陈老太太的举动看在眼里,心知若再有半分犹豫,今日必会被陈宜衡逃脱!事已至此,只有背水一战了! 陈宜宁扑通一声跪在陈老太太的脚下:“老太太,正因为陈宜衡并不是陈家的子嗣,所以他才会对您的身体毫不关心!若老太太不信孙女之言,只要银针一刺,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陈泓虽然昏庸无能,但人并不算太蠢,方才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陈宜衡极力撺掇陈老太太出去查看库房,这点确实可疑。 听见陈宜宁这么说,便点头道:“老太太,库房走水,便是您过去瞧了,损失也挽回不了。衡儿的血统关系道我陈家的根本,今日必须水落石出!” 周氏也道:“滴血认亲不过一会子的工夫,老太太您便是放心不下库房,等结果出来了再去库房查看也不迟!” 众人之话句句在理,陈宜衡面色惨白如纸,心知今日定然逃不过了,若等结果真的出来,陈家人在盛怒之下,将他乱棍打死也是有可能的! 不行,绝对不能束手就擒!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必须争取逃脱! 陈宜衡摸摸腰间早已藏好的万两银票,心中暗暗庆幸,幸好自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抬眸见陈老太太转身朝 桌边走去,陈宜衡一不做二不休,猛的朝陈老太太冲过去,狠狠的将她推倒在地! 人衡想咄。“砰”的一声巨响,陈老太太一下子被撞在铁梨木的几子上,她年老体弱,哪里禁得起这样冲撞,头磕在桌沿,鲜血猛的冒了出来。陈老太太惨叫一声,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屋里所有人都被突来的变故惊呆了。陈宜衡撞到陈老太太后,拔腿便朝外跑去。因为走水,慈寿院的丫鬟婆子也被叫走许多去救火。院子里只剩姚妈妈等几个年老的妈妈。 见陈宜衡猛的冲出来,都愣住了。 陈宜衡也不理睬她们诧异的眼光,拔腿就朝府外狂奔。他让贴身小厮在二门备好了马车,只要上了马车,顺利出了皇城,腰间万两银票,去哪里不能买房置地,过上逍遥快活的日子! 偏堂里,陈宜宁第一个反应过来,马上连声唤了姚妈妈进来,又对周氏道:“母亲,您速速派人去请大夫,宁儿去找外院管事拦住陈宜衡!” 陈泓又惊又怒,气的浑身直颤,手指着门外对陈宜宁道:“快去追!这女昌妇生的贱种!竟然敢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来!追上了直接给我打死!” 陈宜宁哪里有心思听陈泓发表感言,匆匆敛衽一拜便朝门外奔去。 本该守在门外的翠屏也被叫去救火了,门外只姚妈妈几个。 “姚妈妈,快!叫慈寿院剩下的妈妈都去找外院管事,,让他调一批青壮男子分成两拨,一拨守住府里所有的大门!见到陈宜衡,一起上去将他捆了!一拨在府里给我搜寻陈宜衡!每一处草木,每一块山石都不可放过!” 陈宜宁声色俱厉,姚妈妈从没见过她这般神情,方才又听见偏堂似乎传来陈老太太的惨叫,心知必有大事发生,也不多问,忙领了命自去忙活不提。 陈宜衡果然好心计!他所做的每一步都环环相扣。 派人去放火烧库房,在府中制造慌乱和紧张,若真能拖延时间,逃避掉滴血认亲,明日自然会有新的计谋。 若逃不了,便破釜沉舟,利用陈老太太受伤转移陈泓的注意力,加上慈寿院的人大多已去救火,院内无人可用,他破釜沉舟逃出陈府便无障碍! 自己还是低估了陈宜衡的心机和应变之能,本以为铁板钉钉的事,偏就能被陈宜衡弄出这么多变数来! 若他真是陈家的子嗣,也许陈家真的能在他手上兴旺起来。陈宜宁在心里又是懊恼又是感叹。 若陈宜衡要逃出陈府,他会怎么做? 找个隐秘之处躲起来,等夜深人静之时再偷偷逃出去的可能性很小,多呆在陈府一会子,便多了一分危险。陈宜衡断不会如此愚蠢。 既然如此,那他必定是要趁乱逃出陈府。陈府有八个门,东南西北四个大门,四个大门旁边又各有偏门,陈宜衡若想速速逃出陈府,定然会选一个离慈寿院最近的偏门逃走! 那么慈寿院东边的二门便是他最有可能选择的路线! 陈宜宁心中一动,忙吩咐一个看上去粗粗笨笨,身子却颇壮硕的婆子道:“妈妈,你快随我来!” 正说话间,翠屏也带着红萼赶回来了。 陈宜宁无暇过问库房的情况,匆匆拉了她们便道:“快随我一起去二门!” 陈宜宁病后身子虚弱,快走了几步脸色已经苍白不堪,翠屏便道:“姑娘,有什么事您交代奴婢们去做便是。您回去歇着罢。” “不行!此事事关重大,我必须亲力而为!”陈宜宁咬住嘴唇,勉强支撑道。 陈宜衡如此诡计多端,狠辣狡诈,又顶着陈家受宠庶子的名头,虽派了管事去找他,可他如果硬要乱闯,谁敢拦他? 毕竟,他非陈家子嗣一事,陈家上下还都蒙在鼓里。他目前有身份有地位,陈泓和周氏又都在慈寿院伺候陈老太太,目前只有她这个嫡女才能在身份上压过他一头! 那粗壮婆子见陈宜宁气喘吁吁,便惴惴道:“二小姐,您若不嫌老奴粗陋,老奴背您如何?这边有一条近路通到二门,老奴经常走。” 事已至此,陈宜宁顾不得许多了,忙点了点头,便在翠屏和红萼的帮助下,伏在婆子的肩上,由她背着朝二门奔去。 快到二门时,远远的看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借着门边的角灯,影影绰绰能辨认出,那车旁的身影,正是陈宜衡的贴身小厮! 陈宜衡还没跑出去!这小厮驾着马车在门边等的,就是陈宜衡! 陈宜宁心中大喜,忙吩咐婆子道:“妈妈,快!加快些脚步!” 一声尖叫 婆子背着陈宜宁来到二门,翠屏和红萼刚扶陈宜宁站好,陈宜衡也气喘吁吁的往这边跑来。夹答列伤 看到马车旁的陈宜宁,他猛的顿住脚步,眼中满是惊诧和不解。 看到陈宜衡的那一刹那,陈宜宁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她做梦也没想到陈宜衡竟然会对陈老太太动手。 就算不是亲祖母,毕竟也疼爱了他这么多年,如珠如宝的捧在手心里长大,不曾让他受过半点委屈。陈宜衡为了能自己能脱身,竟然狠心对她痛下杀手!并且直接就往桌角上推!完全不顾及陈老太太的死活!这等心肠,狠毒一词已不足以形容! 陈宜宁心中怒气翻涌,一双莹澈的眸子满是轻鄙和恨意,站在马车旁边,死死盯着陈宜衡。 陈宜衡在惊恐过后,发现陈宜宁身边只两个大丫鬟和一个粗使婆子,心中大定。 他缓缓朝陈宜宁走过来,语气十分轻佻:“宜衡何德何能,劳烦妹妹亲自过来送我。” 说完,朝小厮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马车的车门打开,方便他一会儿冲上去。 “住口!你是什么东西,竟敢以我的兄长自居!”陈宜宁满腔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厉声道:“你三番五次陷害我倒也罢了!如今你连祖母都敢暗算!枉我陈家养你16年,你竟是个忘恩负义,歹毒阴险的白眼狼!” 陈宜衡仰头哈哈一笑:“白眼狼?若不是你步步紧逼,我何苦演这出戏?我倒是愿意在陈家好好做一个合格的庶长子,为陈家撑起门楣,是你不给我机会!我是个野种不假,可如果不是你死死揪住不放,谁会知道我的身世?陈家需要一个有出息的男丁支撑门户,我需要一个显赫的家族铺平仕途,大家各取所需,有何不可?你为何偏不给我一条活路?!今天的一切,全都是你一手造成!老太太若是撞死了,这笔账也要算到你的头上!” 世上竟还有如此无耻之人!陈宜宁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盯着陈宜衡,定定看了几秒钟,满腔的怒火突然淡了下来。 这种卑劣下作之人,跟他说话简直是自贬身份。 陈宜宁转过头对马车边的小厮道:“陈宜衡并非陈家子嗣,方才他蓄意推倒老太太,陈家上下正在捉拿他。夹答列伤你今日若带他走,便是同谋之罪。除非你们逃到天边去,否则,只要在我大齐的疆域内,你就是戴罪之身,终生躲躲藏藏,难见天日!” 小厮顿时惊得目瞪口呆,难怪刚才陈宜衡说自己是野种,原来他真的不是陈家的儿子! 他是忠于陈宜衡不假,但那是建立在他是陈家的庶长子,将来能继承陈家的家产和爵位的基础上,若陈宜衡根本不是陈家的子嗣,那自己对他再忠心,也不可能有任何前途! 见小厮面色犹豫,陈宜衡心知不妙,疯犬一般就准备朝马车上冲。陈宜宁马上对粗使婆子和小厮道:“给我绑住他!重赏白银一千两!” 粗使婆子和小厮一听,再没有半点犹豫,扑过去就把陈宜衡扭了个结结实实。 陈宜衡素日养尊处优,虽奋力挣扎,仍被婆子抽出裤腰带,绕了全身绑成了一个粽子。 一身华贵的锦袍被扯得皱巴巴的,因被婆子扯了裤腰带,中衣从腰间滑落,胡乱的堆在脚背上,头发也在挣扎中散乱了,乱七八糟的披了一脸,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子门门扶也。昔日锦衣玉冠的豪门公子,瞬间狼狈落魄如街边疯汉。 翠屏和红萼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用帕子掩住嘴角笑了起来。陈宜衡仗着陈老太太的宠爱,在府中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真没想到他也有今日! 陈宜衡看见翠屏和红萼讽刺的笑容,心中的恨意如毒蛇般丝丝作响,他双目赤红,要吃人一般瞪着陈宜宁:“践人!我陈宜衡若还有翻身的一天,绝对饶不了你!食肉寝皮,你且给我等着!” 陈宜宁根本不搭理他,只对婆子和小厮道:“你们今日立了大功,明日到管事那里领赏罢!”17199131 小厮和婆子欢天喜地的应了。 陈宜衡犹在嘶吼不止,陈宜宁实在听得心中烦乱,走到陈宜衡身前,皱了皱眉,轻声道:“翻身的一天?别做梦了!如果我没有猜错,明天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陈宜衡听了更是暴怒,满口污言秽语,咒骂不停。 陈宜宁淡淡道:“翠屏,他若再骂半句,便割了他的舌头!” 她语气虽淡,脸上也没有什么愤怒的表情,一双眼睛却锋利如刀,陈宜衡心中一凛,知道她并非吓唬他,一句咒骂的话本已到嘴边了,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慈寿院里,陈老太太额角的伤请大夫过来看了,又敷了膏药,喝了参汤,人虽仍然衰弱憔悴,但已经恢复了几分精神,正躺在软榻上,周氏和陈泓陪在旁边伺候着。 库房那边,由于陈宜月去得及时,领着众人救火抢物,调度得益,所以损失并不算太大,只烧了南侧装皮毛绸缎的厢房。 此刻,陈宜月和谢姨娘、陈宜薇也赶来了,三人皆惴惴站在榻边,静候事态的发展。 陈老太太刚才已听管事妈妈禀报过了,这次救火全是陈宜月一手调度,做得十分妥帖周到,最大限度的挽救了财物,见陈宜月也过来了,便撑起身子问道:“除了皮子绸缎,可还有其他损失?” 见陈老太太询问,陈宜月忙敛眉恭声道:“回祖母,所幸只烧了南侧厢房,除了皮子绸缎和一些布帛帐幔,并无其他损失。” 陈老太太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看了陈宜月几眼,道:“你倒是个能干的,素日是我小瞧了你。今ri你救火有功,回头去姚妈妈那里领赏罢!” 陈宜月顿时红了眼圈,恳切道:“宜月是陈家的女儿,为陈家分忧解难本是分内之事,何谈赏赐?祖母如今身子不大好,赶紧歇着养好身子才是陈家上上下下的福气。” 陈老太太见陈宜月言辞恳切,目光中一片孺慕之情,心中十分受用。 以往她厌恶庶出的二房,连陈宜月这个二房的庶女也讨厌上了。从不正眼瞧她。没想到,在关键时刻,竟是二房的庶女能挺身而出,为陈家排忧解难。 周氏也十分欣慰。陈宜月这次好好露了一把脸,又讨得了陈老太太的欢心,将来的嫁妆银子定然能再加五千两。一万五千两的嫁妆银子,放在哪家都是体面的。 就连脸色一直铁青的陈泓,听到陈宜月的话也缓和了脸色,微微点了点头,正要说几句话嘉奖一下陈宜月,门外突然传来通传的声音:“老太太,老爷,夫人,大小姐,二小姐绑了大少爷求见。” 陈宜衡被抓住了!陈泓一叠声道:“快传!” 翠屏扶着陈宜宁走进屋里,后面跟着粗使婆子和五花大绑的陈宜衡。 陈宜宁见陈宜月、谢姨娘、陈宜薇等都在,微微吃了一惊。陈宜衡并非陈家子嗣一事,传出去绝对是天大的丑闻。 京都上上下下,谁不知陈宜衡虽是庶长子,日子却比嫡长子过的还要体面? 如今好了,千疼万宠的儿子,竟然是个野种!这叫陈泓将来如何在朝中行走?就连周氏的脸面,也要被削掉一半! 陈宜宁正要开口请谢姨娘、陈宜薇、陈宜月出去,陈泓已经迫不及待的冲了过去,狠狠朝陈宜衡脸上甩了一个耳光:“女昌妇生的野种!竟然敢老太太也敢算计!今日不打死你,我便不姓陈!” 陈宜宁在心中直叹气,真没想到自己这个爹会如此莽撞。 忙将下人遣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屋子陈家的主子。1aahl。 陈泓竟然骂陈宜衡是野种?陈宜月和陈宜薇、谢姨娘都惊得目瞪口呆。齐刷刷的朝陈宜衡看去。 陈宜衡此时已经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嚣张跋扈,完全不顾及任何形象的嚎啕大哭道:“父亲,推搡祖母实非衡儿所愿,方才衡儿不过是脚下滑了一下,本能的便想去扶住什么东西平衡一下身子,不提防祖母正巧在旁边,所以……” 话还没落音,脸上又挨了陈泓一耳光:“贱种!竟然还敢狡辩!一屋子人看得清清楚楚,你分明就是蓄意的!” 说着,厉声朝门外道:“来人!把这野种拉出去,乱棍活活打死!” 陈宜宁真是无语,口口声声野种,生怕陈家的家丑不能外扬么? 陈宜宁正要说话,一直躺在榻上的陈老太太缓缓开了口:“打死?未免太便宜他了?叫人砍断他的手脚,割断他的舌头,泡在水瓮里做个人彘罢!” 一语既出,屋里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陈宜薇甚至吓得发出了一声尖叫! 陈宜宁浑身发冷,冷汗从额角和后背涔涔冒出。整个身子都惊惧得几乎要痉 挛起来! 她猜到陈老太太不会放过陈宜衡,但她万万没想到,她的心肠竟如此狠毒!竟然会对陈宜衡用这种酷刑! 心存善念 人彘是一种惨无人道的酷刑。夹答列伤 西汉时期,皇后吕雉因戚夫人极得刘邦宠爱,并曾鼓动刘邦废除她儿子的太子之位,改立自己的儿子赵王如意为太子,而对戚夫人恨之入骨。刘邦死后不久,吕雉便派人把戚夫人抓了起来,将戚夫人的四肢剁掉;挖出眼睛;用铜注入她的耳朵;割去她的舌头;用哑药灌入喉咙,破坏她的声带。 戚夫人被做成人彘扔入厕所,她既无两手,又无两足,两眼只剩两个血肉模糊的窟窿,身子虽还能活动,一张嘴凄厉的张得老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比活死人还要凄惨万分!1aahl。 陈宜宁只觉得喉头发干,全身惊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泓也面露不忍之色,嗫嚅道:“母亲,这……若传出去,定会有人说我们陈家心肠过于狠辣。依我看,乱棒打死便是了!” 话刚落音,外面又传来一阵哭喊声:“冤枉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老太太,老爷,夫人!求你们救救奴婢罢!” 陈泓狠狠的一皱眉,厉声道:“何人在外喧哗!姚妈妈,给我狠狠抽她几耳光!” 陈宜月忙上前道:“父亲,是陈……宜衡的通房丫鬟紫菱,以前在宁儿屋里伺候的那个。” 陈泓暴怒未消,语气十分严厉:“怎的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到上房来含冤了?还不快给我拖下去!” 陈宜月真是服了陈泓的愚蠢,按下心中的鄙夷,恭声道:“父亲,紫菱之所以被婆子绑到上房,是因为她就是库房走水的嫌犯!” 是紫菱放火烧了库房?陈泓还没说话,陈老太太已经怒道:“叫她进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烧我们陈家的库房!” 彘刑刑吕夫。紫菱哭哭啼啼的走进来,看到五花大绑,狼狈不堪的陈宜衡时,一下子愣住了。 陈宜衡心如死灰,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整个人都如同被抽去脊梁一般委顿在地。他没想到陈老太太竟如此狠辣,他之前心里还存有一丝幻想,利用陈老太太对他多年的疼爱之情,换一个不死的结果。 可如今,陈老太太不仅要他死,还要让他受尽痛苦,凄惨万分的死去!17199131 “大少爷,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会被绑起来?”紫菱的心砰砰乱跳,直觉大事不好。夹答列伤 “大少爷?哼!不过一个野种,你竟也如此忠心耿耿,真真是可笑!”谢姨娘酸溜溜的丢出一句话。 “野种?您说什么?!”紫菱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我说,陈宜衡根本不是什么陈家的大少爷,他是郑姨娘和庄子卿生的野种!他身上没有半分陈家的血!”谢姨娘得意的说道。 陈宜衡出事,最高兴的人就是她。因为,她今天刚从大夫那里知道,自己竟然怀孕了。在生下陈宜薇之后,十几年没有动静的肚皮,竟然又怀上了! 陈宜衡倒台来了,陈宜重的血统也很可疑。即便陈宜重真是陈家的孙子,他在陈家也没什么地位可言了。 她若是能生下个儿子,将来陈家的一切,岂不都掌握在她手里? 紫菱的脸色顿时一片煞白!难怪!难怪当初幽会之时,陈宜衡听到自己说到陈宜宁在追究白矾溶血,他的脸色会那般难看! 当初郑姨娘和庄子卿偷情一事败露,陈宜衡、陈宜菡、陈宜重的血统便成了疑问。但滴血认亲时,他们三个都顺利通过了。陈家上下都以为郑姨娘只是与庄子卿偷情,并未生下野种。没想到,当初滴血认亲竟是陈宜衡用了诡计逃脱了! 他就是真正的野种! 紫菱本就是个机灵人,如今一件件,一桩桩对应起来,她终于明白,陈宜衡一直都在利用她! 若不是他,自己现在还在陈宜宁身边做着体面的大丫鬟,将来陈宜宁嫁人,说不定会将她指给季家某位得用的管事,让她做个管家娘子。 可如今,一切全完了! 紫菱心念电转,索性跪在陈泓的脚下大哭起来:“老爷!是这个野种让我放火烧库房的!奴婢不过一个下人,便是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啊!都是这个贱种,他威胁我,如果我不按他的吩咐做,我便活不到明日!” 陈宜衡难以置信的抬眸朝紫菱看去,平素对他温柔小意,巴心巴肝的通房丫鬟,如今竟也变了脸色,口口声声骂他是野种,贱种! 陈宜衡冷笑一声,用力抬起头来看着紫菱:“就你这种下贱的奴才,也敢骂我是贱种?是哪个贱种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假装掉了帕子来勾 引我?又是哪个贱种,为了方便与我行 房,连亵裤都不曾穿上?我贱?哈哈,我看你比我贱一百倍!” 这话说得太露骨了,屋里几个未嫁的女孩脸上都有了一层羞恼。 周氏忙喝斥道:“胡吣些什么?污了姑娘们的耳朵!再扯这些,当心叫婆子剪断你的舌根!” 如今再看到陈宜衡的脸,陈老太太只觉得万分厌恶,又觉得身子酸痛不堪,便直接吩咐道:“将两个贱种都做成人彘,扔到水瓮里泡着罢!” 人彘?紫菱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疯子一般的高音几乎将人的耳膜震破!陈泓忙一叠声叫婆子赶紧将二人拖出去,照陈老太太的意思,今晚就将二人做成人彘泡了! 陈宜宁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身子也摇摇欲坠。陈宜月在旁边看见了,忙扶了她的手臂道:“妹妹,你怎么来了?为何脸色如此难看?” 陈宜宁一抬头,见陈老太太一双鹰眼正直勾勾盯着她,忙强打精神道:“无妨,就是有些累了。” 今日闹腾到半夜,她连晚膳都不曾用过,本来身子就不曾大好,又听见陈老太太要将陈宜衡做成人彘,大受刺激之下,身子有些撑不住了。 周氏忙对陈老太太和陈泓道:“老太太,老爷,今日大家都累了一天了,老太太额上还有伤,不如早点散了罢,老太太也好赶紧歇下。” 陈老太太点点头,又对陈泓咬牙切齿道:“人彘做好了,明ri你陪我去看看罢!将那野种千刀万剐,都无法解我心中之恨!” 走出慈寿院,陈宜月脸上便换上温柔可亲的笑意,亲热的挽着陈宜宁的手道:“妹妹,你怎么猜出陈宜衡并非陈家子嗣的?” 陈宜宁微微一笑:“不过机缘巧合罢了!人在做,天在看,因果报应,总有轮回的。” 陈宜月听了心中却是一惊,觉得陈宜宁的话里似乎颇有深意,忙朝陈宜宁看去,只见昏黄的灯光将她苍白的脸色染上一抹暖色,让她的憔悴也有了一份令人惊异的美丽。只是,那双如水的黑瞳之中,流动的波光却明灭不定,让人看不清,也看不透。 回到秋爽斋,翠屏和红萼忙从厨房拿来食盒,一套四层的食盒,打开来是各色精致的小菜和一碗碧梗粥。 菜色虽清爽,陈宜宁却没什么胃口,扫了一眼便对翠屏道:“你和红萼吃了罢!我吃不下。” 何止是吃不下,一想到陈老太太要将紫菱和陈宜衡做成人彘,她的胃就一阵阵翻涌。这实在是太残暴,太狠毒了! 翠屏以为陈宜宁是嫌太寡淡,便笑着劝道:“姑娘,您现在身子还未大好,禁不得荤腥之物。等您大好了,鸡鸭鱼肉定是餐餐不断的。” 陈宜宁这才知道翠屏误会了,实在太累,也懒得解释,便道:“你先伺候我洗个澡罢!我困乏极了,洗过澡便要睡了。” 翠屏忙拿了掺茉莉花粉的澡豆过来,又叫婆子将浴桶里装满了温热的清水,方伺候陈宜宁宽了衣衫,准备扶陈宜宁到浴桶里坐下。 陈宜宁走到浴桶边,一见那潾潾的波光,心中便是一紧。今夜,陈宜衡和紫菱就要被砍断四肢泡在水瓮里了。 那将是怎样凄惨绝顶、痛苦不堪的一夜! 她有些后悔了,也许,在二门旁,她真应该放陈宜衡一条生路。 她是想要陈宜衡死,但她没想到他会以如此凄惨痛苦的方法死去! 陈宜宁想了想,又让翠屏帮自己将衣衫穿好。 翠屏不解道:“姑娘,您不是要洗澡么?为何又不想洗了?是嫌水不热了么?” 陈宜宁摇摇头,轻声道:“你随我到内室去。” 走到内室,陈宜宁从木匣子中拿出一个小纸包递给翠屏道:“你去打听一下,陈宜衡和紫菱被泡在哪里,打听到了,趁四下无人看守,将这个纸包里的粉末洒进水里罢!” 翠屏讶然道:“姑娘,您这是?” 陈宜宁看着窗外的月色,良久,才长叹一声:“这里面是毒药。溶于水之后,经由皮肤破损行走至经脉,瞬间便能致死。” 翠屏垂目轻声道:“姑娘真真是菩萨心肠。陈宜衡和紫菱那般对您,您却心存善念。” 陈宜宁叹息道:“陈宜衡虽死有余辜,但人彘却实在泯灭人性。任何人,都不应该被如此残忍的对待。” 报应一说 陈宜衡死后,陈家似乎一下子萧条了许多。5偌大一个金碧辉煌的府邸,在秋风中却透出几分萧瑟来。 宜子煌金昨。这日清早起来,陈宜宁才发现昨夜竟下过雨,清晨的风夹着雨丝,从未关紧的窗户缝里钻进来,竟有着彻骨的寒意。 翠屏一边帮陈宜宁梳头,一边笑道:“夫人说今日降温了,小姐们都不必过去请安。各自在自己屋子里用早膳便是了。” 陈宜宁点了点头,正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红萼的声音:“姑娘,荣华斋的赵妈妈求见。” 赵妈妈?难道是荣华斋出了什么事?陈宜宁忙道:“快请进来!” 赵妈妈带着一身寒气进来了,陈宜宁忙吩咐翠屏:“快给赵妈妈上盏热茶暖暖身子。” 翠屏忙捧了茶过来,对赵妈妈笑道:“昨夜下了场雨,没想到今日竟冷成这样了。” 赵妈妈接过茶盏却不坐下,匆忙道:“姑娘,二太太快不行了,二房过来报丧了,太太叫我过来通知您,要带了府里的姑娘们一起过去探望。”17245408 陈宜宁一听是杨氏不行了,也不敢留赵妈妈喝茶,忙道:“劳烦妈妈了,我收拾一下马上过去。您先回去跟母亲回话罢。” 赵妈妈走后,陈宜宁忙吩咐翠屏道:“把我那身月白色的夹丝褙子找出来,裙子也要素净的颜色,头上的金玉首饰一概不要,只簪几枚珍珠发钗罢!” 杨氏病了很长时间了,前段时间就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二房早备好了她的装殓,没想到今日竟真的来报丧了。 陈宜宁带着翠屏和红萼到荣华斋门口时,陈宜薇、陈宜月也各自穿了浅色的素净衣服,等在马车旁边了。 陈宜月一身莲白绣缠枝玉兰花的倭缎斜襟褙子,底下是珍珠灰的镶深边褶子裙,头上规矩的梳了个弯月髻,只插着一对双喜如意白玉长簪,素净中不乏雅致贵气。更衬得肤色莹润,明艳秀美。 陈宜薇在谢姨娘的授意下也穿了一身纯白的衣衫,脸上却有些不情不愿。陈宜薇生的圆润娇憨,更适合活泼俏丽的颜色,白色的衣衫反而将容貌压了三分下去。 见到陈宜宁穿的月白丝褙子上连一朵绣花也无,白色的挑线裙子也并无半点纹饰,头上也只几颗珍珠,陈宜薇便撇撇嘴对陈宜宁道:“二姐姐,你真是有心的。夹答列伤不像某些人,去奔丧还要打扮得花枝招展,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美貌如天仙。” 刚一进荣华斋的院子,陈宜宁就看到周氏正在廊下跟管家婆子们交代事情,周氏的脸色看上去十分憔悴,神情虽还算平和,眼角却透出疲惫紧张,眉心中间更是显出一道思虑的深痕。 瞧着周氏这副样子,陈宜宁正有些心疼,听见了陈宜薇的话,眉头顿时紧紧皱了起来:“二太太马上就要殡天,母亲操心劳碌,就是为了打理好内宅。你不知为母亲分忧,反而处处和姐妹争抢风头,唯恐天下不乱!” 陈宜薇很少到荣华斋来,平时和陈宜宁也接触甚少,陈宜宁每次见到她也都客气可亲,她本以为陈宜宁是个好相与的,今日本来是想拉拢陈宜宁一起孤立陈宜月,没想到却被陈宜宁训斥一顿,心中顿时羞怒交加,但碍于陈宜宁嫡女又是长姐的身份,只好生生咽下这口气。 陈宜宁训完陈宜薇,便朝周氏那边走去。马车旁只剩下陈宜薇和陈宜月。 陈宜月用袖子掩住嘴角轻笑一声:“妹妹,你的手是不是很疼?” 陈宜薇莫名其妙:“你什么意思?” 陈宜月笑得更加开怀:“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手定然有些疼吧?” 陈宜薇大怒:“践人!你一个青楼女昌妇生的东西,竟敢嘲笑我?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不过仗着嘴皮子讨巧,哄了夫人和陈宜宁高兴,便真以为自己是侯府千金,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了?” 陈宜月瞟了一眼陈宜薇身后正朝这边走过来的周氏和陈宜宁,脸上的笑容马上换成了委屈,语气也十分可怜:“妹妹,你为何要骂我是青楼女昌妇生的贱种?我虽是二房的庶女,但已经过继到夫人名下,你这样骂我,岂非存心对夫人不敬?夫人素来宅心仁厚,善待庶女,你心中为何还有怨毒之念?” 陈宜月的话,周氏和陈宜宁听得清清楚楚,周氏眉头顿时皱了起来。陈宜宁瞟了一眼陈宜月,心中冷冷一笑。 陈宜月素来说话轻声细语,这几句话却说得颇为高声,很明显是故意想让人听见的。1amjK。 陈宜宁看到周氏皱起的眉头,知道母亲果然是上当了。忙扶了周氏走过去,对陈宜月道:“姐姐,你方才在说什么?是五妹妹对你不敬,辱骂于你么?” 陈宜月眼圈微红,忙笑道:“妹妹,是你听岔了罢?五妹妹方才和我说些衣衫首饰之事,并没有辱骂于我。” 话虽如此说,她的眼神却躲躲闪闪,提到陈宜薇的时候,脸上显出几分惊恐和不安来。 陈宜薇气的半死,却又无可奈何。陈宜月要是直接承认自己骂了她,她还可以对周氏辩解一二,可陈宜月这样矢口否认,倒叫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周氏和陈宜宁只会以为陈宜月是害怕自己事后报复她,才故意隐瞒的。这样更显得她骄横跋扈,不敬长姐、不敬嫡母。周氏和陈宜宁定然更看她不顺眼了! 陈宜宁看着陈宜月装模作样的脸,心中十分惊讶,以前,为何自己竟没发觉她有这样的嘴脸? 周氏不悦的看了陈宜薇一眼:“姊妹之间要和睦相处,都是陈家的女儿,何必互相踩压,弄的斗鸡眼似的?” 陈宜薇心中又气又急又委屈,梗了脖子正要辩解,周氏摆摆手:“走罢!都上马车罢!如论如何要赶去看二太太最后一眼。” 因有事要商量,周氏带了贴身妈妈坐上最前面的一辆马车。陈宜宁、陈宜月、陈宜薇三人共乘一辆大马车。 一上马车,陈宜月便亲热的拉着陈宜宁说话,一会儿赞她皮肤白希如玉,毫无瑕疵,一会儿赞她衣衫虽素净,穿在身上却十分清丽标志。 话稠密得水都泼不进,生生把陈宜薇晾在了一旁。 陈宜宁假装没看出来,只淡淡的应付着陈宜月。也许人就是这样,在没有看出瓷器上的裂痕之前,只觉得瓷器精美至极,无一处不惹人喜爱。待看出了瓷器上的裂痕,便处处都能挑出毛病了。 她对陈宜月,也有点这种感觉。以前只觉得她身世可怜,人又乖巧懂事,对周氏更是尊重孝顺,加上前世陈宜月待她的恩情,让她情不自禁拿出一片真心待她。 谁知,最狡猾的敌人往往是隐藏得最深的! 直到如今,陈宜宁都想不出,陈宜月为什么要算计自己。若说是因为季渊,可季渊现在北狄督战,生死未明,陈宜月根本没有半点理由要对自己下手。 陈宜宁越想越头疼,索性不去想这件事。她不会让琥珀白死,但她必须先弄清楚其中的关节,才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到了二房的门口,早有丫鬟婆子迎在门口了。门边的地上放着几个白灯笼,只等杨氏一咽气,便要将白灯笼挂上去。 周氏忙带了几个女儿赶到正房。 杨氏瘦得皮包骨头,陈宜兰,陈宜玫等几个围在床边,个个都眼圈红肿,满面泪痕。 见周氏等走进来了,陈宜兰带着弟妹迎上来行了礼,话未出口,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大伯母,母亲……怕是不成了!” 周氏正要温言宽慰她几句,病榻上的杨氏突然挣开眼道:“姐姐,你来了……” 声音虽低弱细小,但吐词却很清楚。 陈宜兰等惊喜的对视了一眼,以为杨氏的病情有好转了。周氏心里却明镜似的:这大概就是回光返照了。杨氏的身体,确实不成了…… 周氏应了一声,忙走到床边的锦杌上坐下,拉着杨氏枯瘦如柴的手轻声道:“妹妹,你受苦了……” 杨氏的脸颊消瘦得完全凹下去了,整个人就如同死人一般,只有眼睛的间或一眨,才让她有了一些生命的迹象。 陈宜月站在榻边看着,和陈宜宁等人一起从袖中抽出帕子来擦拭着眼角,将眼角擦的生疼,眼中也挤不出一滴泪来。 她确实哭不出来,若当初季渊没有为她找到解药,今日这般凄惨的躺在病榻上的,就是自己。 她自问没有菩萨心肠,对杨氏这种心肠歹毒,刻薄寡恩之人,她真的做不到同情和怜悯。 杨氏强打着精神和周氏说了几句,便对周氏道:“你带着姑娘们到外间喝盏茶水罢,我有话要跟宜月说。” 周氏有些吃惊,但转念一想,陈宜月本来就是二房的女儿,杨氏临死前想祝福陈宜月几句话,也很应该。便点点头,带了女孩儿们出去了。 房中连下人也不留半个,只剩下杨氏和陈宜月二人,单独面对。 如此咒我 瞧着杨氏枯槁如鬼的面容,陈宜月心里隐隐有些惊惧。夹答列伤她在心里暗暗为自己打气:陈宜月你怕什么?她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瞧她现在这副样子,你应该解恨,应该快意才是! 可她握住丝帕子的手,却情不自禁的有些颤抖。 杨氏愣愣的盯着陈宜月看了半响,才道:“月丫头,你说,世界上究竟有没有报应一说?” 陈宜月脸上绽出浅淡的笑容:“二伯母为何如此问?” 杨氏不回答她的话,只自言自语般轻声道:“我本以为你活不过15岁,没想到你不仅活到了及笄,而且还出落得更加美貌。” 陈宜月心中一冷,想起当初自己中毒之后体弱多病的各种难熬,语气就有些冷冷的:“托二伯母的福,宜月去了大房后,身子竟渐渐好了。二伯母一定有些失望罢?” 杨氏突然发出一声尖利急促的笑声:“哈哈,我确实很失望!你这个贱种,凭什么能健康的活下来?” 说着,她的声音开始变得疯狂起来:“苍天!你为何瞎了眼?我腹中的胎儿没能活下来,那青楼女昌妇的女儿竟能好端端长到这么大!” 杨氏是在说一桩旧事。当初,她六个月的胎儿被萍姨娘下药害死,等稳婆将死胎从她身子里生生掏出时,那胎儿已长得颇具人形了,是个健壮的男胎。 杨氏因此落下了病根,不仅不能再生育,更落下了妇人病,小日子一来就是大半个月,淋淋漓漓总不见好。 这桩旧事,陈宜月也听说过。此刻见杨氏提起,也恨恨道:“那都是我姨娘作下的孽,与我又有何干系?你为何要如此咒我?” 杨氏哈哈大笑:“不咒你咒谁?我本想对她下手,结果她自己先死了。我便是想吃她的肉,喝她的血也没机会了!你是她留在世上的血脉,害死了你,我才能报了这不共戴天的大仇!” 不等陈宜月接话,杨氏又阴惨惨的发出神经质的笑声:“苍天无眼,竟让你如此好命,中了那般阴寒的蛊毒,你竟能活到15岁!” 原来杨氏还不知道她身上的蛊毒已经解了。陈宜月有些怜悯的看着这个已经失去理智的女人,微微一笑:“二伯母,你怎么就不奇怪呢?为何你如今得病的症状,跟我当初那般相似?” 杨氏浑身巨震,猛的抬头看着陈宜月,眼神疯狂的骇人:“你说什么?!你究竟在说什么?!” 陈宜月瞧着她疯魔的样子有些害怕,起身站得离她远一些,方低声道:“我说什么,你自己好好想想罢!” 说完,便准备朝外走去。5 杨氏哪里肯放她走,拼命在榻上挣扎着起身,想拉住陈宜月。结果身子失去平衡,扑通一声从榻上摔了下来。 陈宜月吃了一惊,扭头看杨氏时,杨氏已经伸手拉住了她的裙摆,干枯如骨的手,将她的裙摆攥得牢牢的:“陈宜月!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你对我下的毒?” 陈宜月蹲下身子,一根根掰开杨氏的手指,耳语般道:“七岁那年的冬天,天寒地冻,因我不小心摔碎了你的套花瓷杯,被你在院中罚跪。大雪下了一夜,天明洒扫婆子过来时,我的半个身子都埋在了雪里。若再晚半个时辰,我这条小命便捡不回来了。母亲,您还记得么?” 杨氏身子一颤,嘶声道:“那是你活该!那套花瓷杯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念想,你竟毛手毛脚摔碎了,不罚你罚谁!” 陈宜月冷冷一笑:“好。就算是我摔碎了东西,活该挨罚。十岁那年,你将五根银针扎入我后背的事,也是我活该么?” 不待杨氏回答,陈宜月咬牙切齿道:“不过因为王夫人赞我比陈宜兰生的美貌,错认我为二房嫡女,你便命孙婆子将五根银针生生扎入我的胸口!我疼痛难忍,终夜不得安寝,却不敢哭喊,若不是好心的孔妈妈,你当我还能活到今天?” 说着,陈宜月扭紧杨氏的手臂,一双眼睛冷厉如地狱罗刹:“母亲,方才你问我世界上究竟有没有报应,我现在可以回答你:有!若无报应,你呼风唤雨的二房主母,怎会落到如此田地?!苍天真是有眼,让我有生之年,能看到你猪狗一般苟延残喘,委顿于地!” 陈宜月说完,便猛的推开杨氏,昂首朝门外走去。1amjK。 推开房门之前,陈宜月整理了一下鬓发,又深深吐了一口恶气,方换上忧伤的表情,走到外间。 周氏正在外面焦急不安的等着,见陈宜月出来,忙带了几个女儿进去。 一进门,便看见杨氏仰卧在地上,双眼圆睁,面如金纸,已经断气了。 陈宜兰和陈宜玫等大哭起来。周氏唤了婆子进来将杨氏扶到榻上躺好,又问陈宜月道:“方才二伯母跟你说什么了?”着容在惊该。 陈宜月低下头哭道:“伯母说,往日我在二房,她确实不曾善待于我,如今想来也十分后悔,让我原谅她。” 陈宜宁一眼瞟见了陈宜月裙摆上深深的褶皱,再看看杨氏虚空握住的左手,心中起疑,便问道:“二伯母为何会掉到地上去?为何你不喊人扶她上榻?” 陈宜月心中一惊,忙垂下眸子掩住眼中的惊慌道:“我也不知,许是我方才出门后她才掉下去的罢!” 这个解释也说得通。陈宜宁心中的疑惑却不能消除。 她盯着陈宜月的脸,越看越觉得心惊。陈宜月的心机之深,只怕已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她不敢说杨氏之死一定和陈宜月有关,但陈宜月刚才说杨氏临死前向她忏悔,一定是在撒谎! 她为何要撒谎?她想隐瞒什么?她到底对杨氏做了什么?她身上究竟还有什么秘密?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17245408 陈宜宁的后背开始渗出冷汗来,一点点将夹丝的褙子浸得冰冷一片。 陈宜月见陈宜宁一直盯着自己的裙摆看,心中暗暗惊惧。现在的陈宜宁越来越捉摸不定了,她对她还是很好,好吃的好顽的,上等的首饰衣料,照样往她房中送,并无半点异样。可她的眼神却变了,昔日清澈见底的眸子,如今深沉得如黑夜一般,再也看不出半点真实情绪。 陈宜月不知道是琥珀和绿桑的相继离去让陈宜宁性情大变,还是她已经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和戒备。 但愿是前者,陈宜月无奈的想道。若真的逼于形势,她不得不与陈宜宁为敌。她还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斗得过陈宜宁。 二房死了主母,姨娘们又都不堪重用,周氏带着丫鬟婆子,帮二房料理杨氏的后事,等忙完了,整个人都累得瘦了一圈。 这日,陈宜宁带着翠屏去容华斋请安。见周氏正坐在窗下,大丫鬟碧云拿着一柄白玉的篦子,正为周氏篦头发。 周氏见陈宜宁来了,有些惊讶道:“宁儿今日怎的来这么早?天冷了,多睡会子也无妨的。 碧云也笑道:“二小姐真是极孝顺的。夫人都已经免了日常的晨昏定省了,二小姐还是日日都来。” 陈宜宁笑着揉进周氏的怀中道:“不过是想过来混几口好吃的点心罢了!” 周氏搂着陈宜宁笑道:“都这么大了,还说这些孩子气的话!将来到了婆家,若还这么一团孩气,定叫人笑话了!” 陈宜宁脸上一红,正扭着身子要撒娇不依,周氏突然敛了笑容道:“宁儿,你姑母托人从宫中捎信来了,让你明日进宫一趟。” 姑母宣自己进宫?陈宜宁点头应了,又问道:“姑母宣我进宫,怕是要问陈宜衡之事罢?” 周氏叹口气道:“正是。陈家虽对外宣布陈宜衡暴病而亡,但大姑奶奶毕竟是自家人,老太太已经把陈宜衡的死因休书一封送到宫中了。你见了姑母,一一如实说来便是了。” 听说陈老太太已经往宫中送过信了,陈宜宁的嘴角就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那老太太有没有说,陈宜衡是被做成人彘,困在水瓮中惨死的?” 周氏忙捂住陈宜宁的嘴:“宁儿,不许对祖母无礼!” 陈宜宁皱了眉头不再说话,周氏却叹息道:“老太太这般狠辣,实非明智之举。人常说善恶有报,老太太这般做,怕是……” 周氏话说了一半,惊觉不妥,忙将剩下的半句话咽回了肚里。 在周氏屋里说了会儿话,周氏命碧云拿出一个乳白莲花纹的方口碟子,装了一些茯苓糕,对陈宜宁道:“听丫鬟说月丫头这几日身子不大好,我这里不得闲,你替我去看看她罢!” 陈宜宁故意撅嘴道:“方才见碧云姐姐拿茯苓糕出来,我还以为是母亲赏给我吃的呢!母亲,您也太偏心了罢!什么好吃的都先顾着月姐姐!”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陈宜宁现在确实不希望周氏对陈宜月太好,陈宜月这个人的底细她虽还没摸清,但她绝不像看上去那般简单纯良。 周氏心底善良性子软糯,应该离陈宜月这种人越远越好。 周氏以为陈宜宁是在撒娇,忙笑道:“瞧瞧,一点子茯苓糕,就让你委屈成这样了?” 碧云忙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提盒塞到翠屏手里,笑道:“翠屏,快把这茯苓糕收好,一会儿弄丢了,二小姐怕是要委屈得哭鼻子了!” 一席话说的大家都笑了,陈宜宁跺跺脚,带着翠屏就朝门外走:“我不在这里受你们冷眼了!我去瞧月姐姐去!” 一试便知 陈宜宁带着翠屏来到疏影斋时,陈宜月正坐在妆台前,让秋菊为她上妆。夹答列伤 见陈宜宁来了,忙起身笑道:“妹妹来了。秋菊,快给妹妹上茶。” 陈宜月挽着一个俏丽轻巧的蟠桃髻,额前厚厚的刘海梳得整整齐齐,鬓边各插一枚金角发钗,钗头用一根金丝串了一串洁白光润的东珠,将刘海轻轻压住。十分清丽秀雅。 陈宜宁笑道:“妹妹好巧的心思,这种发式和首饰,我往日竟不曾见过呢!想来在大齐也是独一份的。” 秋菊一边奉了茶上来,一边觑着陈宜宁的脸色道:“二小姐,我们姑娘想出这种发式也是迫不得已,如今天气凉了还好,要是夏日,这么厚的刘海捂着,额上定然要生痱子的。” 秋菊是在把话往陈宜月额上的疤痕上引,陈宜宁心知肚明,却不接她的话,只笑米米的看着手中的茶盏道:“姐姐,这是秋眉罢?果然一股山林之气,闻着便清爽宜人。” 陈宜月见陈宜宁不接秋菊的话茬,心中暗暗着急,她已经隐隐听到一些风声,说周氏有意将她许配给季家三房的嫡子。看过季渊写给陈宜宁的信后,她对季渊已经彻底死心了。季渊喜欢的是陈宜宁,她便是费尽心机嫁给季渊,只怕也难以得到他的心。 如今的情势下,她能嫁入季家三房做个正头太太,已经是很不错的选择了。 听说,等秋闱一过,季家就要来提亲了。将来她总不能带着额上的伤疤嫁入季家吧?新娘的发式是不能留刘海的,要将前面的额发全部梳起。她无法想象,喜帕揭开,季澈看到她额上的疤痕时,会是怎样嫌恶的表情! 陈宜月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怎样才能将话题自然的过渡到花汁上。只好心不在焉的随口应道:“这茶是老太太昨日赏的。说是宫里赏下来的。味道确实冲淡清雅。” 是陈老太太赏的?陈宜月果然好手段,借着库房走水,一下子赢得了陈老太太的好感。陈宜宁看着陈宜月精致的侧脸,心中暗暗感叹,若没有琥珀事件,若陈宜月不是这般虚伪,心机不是这般深,冲着她这份机敏和才干,她倒真愿意与她做好姐妹。 陈宜宁让翠屏把茯苓糕拿出来递给陈宜月,又闲话了一阵子,便起身准备告辞。5 她就不信,在秋菊那么明显的试探过自己之后,陈宜月还能沉得住气! 果然,见陈宜宁要走,陈宜月也顾不了许多了,直接开口问道:“妹妹,上次说的花汁子,你现在方便去取吗?前些日子你身子不好,我也不好意思开口。” 陈宜宁眸光一转,懊恼的浅笑道:“哎呀,姐姐,你为何不早点提醒我呢?那花儿是夏日所开,如今天气已经凉了,怕是采不到花汁了。” 陈宜月大为失望,愣了半响方道:“那便算了,明年夏天再说罢。” 陈宜宁见陈宜月失神的样子,突然想起前世,她大病将死时陈宜月去看她,在病榻旁拉着她的手温言相劝的情景,心不由软了一下。 “瞧我这记性,现在虽然取不了花汁,但我手里还有一些风干的花粉,去疤痕的效果也是不错的。姐姐,我叫翠屏拿来给你敷上如何?”陈宜宁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微笑着看向陈宜月。 陈宜月心念电转,忙笑道:“有花粉自然也是好的。有劳翠屏姐姐了。” 翠屏回秋爽斋拿花粉去了,陈宜宁坐在窗边与陈宜月闲话。 陈宜月在院子里辟了一个花台,种了些名贵的花木,此时天朗气清,清风徐来,人在屋里闻着花香,喝着清茶,只觉得惬意非常。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翠屏拿着一个绿地白花的瓷罐子进来了。 陈宜宁接过瓷罐子,把丝帕子拿出来递给陈宜月:“姐姐,这里面便是花粉。连敷七日,疤痕便能淡许多。” 陈宜月接过瓷罐子连声道谢:“妹妹待我真好,便是亲姐妹也没有妹妹这般贴心的。” 陈宜宁微微一笑,站起身道:“姐姐待宁儿也是极好的,宁儿自然要投桃报李才是。快到午膳时分了,宜宁不打扰姐姐用膳了。”17245408 说着,便带了翠屏告辞,回到秋霜斋。 陈宜宁刚走,秋菊便喜滋滋道:“姑娘,我帮你把这花粉敷上罢!若是疤痕能快些消了,姑娘便不用日日梳这刘海了。减了姑娘的美貌不说,还要提防刮风下雨把刘海弄湿了、吹起来了,露出了额头。” 说着,便要打开罐子。 陈宜月轻声道:“放着罢。” 秋菊奇道:“姑娘,您不是最在意自己的容貌么?如今有了这花粉,为何又不用了?” 陈宜月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秋菊,你没看出来么?陈宜宁如今对我所说的每句话,似乎都大有深意、暗藏玄机。你说,她送的花粉我敢用么?” 秋菊忙分辨道:“姑娘,奴婢瞧着二小姐是个心善的,该不会有这等害人之心罢?” 陈宜月摇摇头:“你方才没听出来么?她说‘姐姐待宁儿也是极好的,宁儿自然要投桃报李才是’这句话时,语气何其讽刺?以她的教养,若不是知道了琥珀摔死的真相,又怎会说出这种含沙射影的话来?” 秋菊大惊道:“二小姐已经查出了琥珀摔死的真相?” 陈宜月长叹一声:“恐怕是的。她明敏机灵,连陈宜衡的身世都能查出来,自然更能查出琥珀一事的真相。” 见秋菊脸色灰败,陈宜月放柔了声音道:“也不必过于忧虑,以后多提防些便是了。” 秋菊忧心道:“那您脸上的疤痕怎么办?若真带着疤痕进了季家,只怕得不到夫君的疼宠。” 陈宜月垂下眸子道:“得不到疼宠又如何?只要八抬大轿迎了我进门,我便是季家三房堂堂正正的嫡妻。” 话虽如此,语调里终究带着些无奈和伤感。 秋菊心中恻然,也无话可劝,只好吩咐婆子摆了饭,伺候陈宜月进了午膳。 陈宜宁回到秋爽斋,翠屏便笑道:“姑娘,既然有这花粉,上次夫人的脖子烫伤留了疤,您为何还巴巴的亲自带了人去山上采花?” 陈宜宁只淡淡一笑:“新鲜花汁的效果自然比花粉要好。” 这自然不是真话。翠屏虽然是周氏的贴身丫鬟,待她也忠心耿耿,但毕竟是半路跟过来的,对翠屏,陈宜宁不可能像对绿桑和琥珀那样,推心置腹,什么话都说。 陈宜月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手,她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头绪,杨氏断气那天,陈宜月和陈宜薇的争吵让她猛然惊醒,也许,陈宜月想对付的是陈宜薇,只是陈宜薇运气好逃过了,倒让自己和琥珀替她挡了灾。 陈宜薇毁了陈宜月的容貌,所以她设计报复,故意让蚂蚁弄断了阶梯,让陈宜薇摔下去。结果不凑巧,陈宜薇和陈宜月争执,竟连累她不小心跌了一下,踩上了做过手脚的木阶梯。琥珀为了救她,才坠下了假山。 这样一推理,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只是,她还是不能确定自己的推理是否正确。宜影菊前桃。 这次的花粉,就是在试探。若陈宜月真用了那花粉,就说明她对自己并没有戒心,那么琥珀之死就真的是个意外。 若她不用那花粉,说明她在提防自己。她真正要对付的,就是自己!而不是陈宜薇! 一切,再过两炷香的时间便能水落石出了。 那丝帕子中的粉末,并不是花汁子熬出来的,而是一味中药粉。只是,这中药粉要想敷上额头,等闲的清水根本调不开,须要用麻油方可。 若陈宜月真的想用花粉敷脸,她肯定会发现无论怎么弄,花粉都没办法黏在脸上。她就一定会派丫鬟过来花粉的调和办法。 陈宜月如此爱美,若真心要用花粉,定然是等她走了就会行动。所以,两柱香之后,若有疏影斋的大丫鬟过来问花粉的调和方法,陈宜月就不是蓄意要害死自己,琥珀之死,她的罪责就减轻许多。 若没有大丫鬟过来询问,陈宜月这个人基本就可以归结到敌人的行列里了。 陈宜宁定定看着香炉中的檀香,目光闪烁不定,脸色却有几分紧张。 翠屏叫婆子传了饭,走到陈宜宁身边笑道:“姑娘,该用午膳了。”1amjK。 陈宜宁怅然回头,轻声道:“翠屏,有疏影斋的人求见么?” 翠屏笑道:“没有呢,现在各房大概都在用午膳罢。便是月小姐想找你顽,也要到下午歇过午觉才回来。” 陈宜宁瞧瞧炉中燃尽的檀香,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原来果然没有人来找我。” 翠屏奇道:“姑娘在等月小姐?” 陈宜宁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我不过有些感概而已。人心,果然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正午的阳光透过侧窗,在门前的地上投下一方明亮的格子。陈宜宁白希如玉的脸被映得明丽动人,眼神中却写着深深的落寞。 旖旎春色 今日要入宫见莲妃,陈宜宁早早起床,匆匆用了些粥点,便由翠屏伺候着坐在妆台前,为她细细打扮起来。5 因二房杨氏尸骨未寒,陈宜宁还在孝中,鲜艳明快的颜色便不能穿,翠屏愁道:“姑娘,要挑些素净的衣衫倒也不难,只是您这是入宫见莲妃娘娘,若太简素了显得不敬。可又要素净又要隆重,真真是太难了!” 陈宜宁笑道:“这有何难?上次不是新做了一件银白的素妆缎织锦褙子么?你去箱笼里拿出来,再配一条玉白淡绣芙蓉的挑线裙子便够了。首饰就戴珍珠和玉簪花罢。” 翠屏虽仍嫌简素,但找来找去,也没有更合适的衣衫,只好伺候陈宜宁换上方才说的那身。 待衣衫换好,翠屏紧皱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了。 连声赞道:“姑娘,瞧您素日都穿的简单,还以为您对衣饰没什么讲究。如今看来竟是奴婢错了。您随手一搭配,穿起来竟如此好看!” 陈宜宁本来就生的白净,肤色细白如雪,银白的颜色不仅没压住她半分美貌,反而更显得玉骨冰肌,竟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之气。1amjN。 陈宜宁笑道:“你嫌这衣服简素,是你没看清这裙子上的绣花。”说着,她指着裙摆上浅淡得几乎看不出的绣花对翠屏道:“这绣花是珍绣坊老绣娘的封笔之作。丝线是将鲛纱一分为二,用牛毛般细密的小针,花了半年的时间才绣成的。” 翠屏咋舌道:“鲛纱已经那般细密了,还要一分为二,那岂不是像蛛丝一样漂浮轻盈了么?” 陈宜宁笑道:“要的正是这效果。你瞧这绣花,淡如云霞,若有若无,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有绣花,细细的去瞧,才能看出其繁复华丽。而且这绣花用的是透针的技法,有浮雕般的效果,绝非平常的针法可比的。” 翠屏本来没看出来,听陈宜宁这么一提醒,才注意到,讶然道:“果然呢!这芙蓉一朵朵竟像开在花枝上一般,如此栩栩如生!” 陈宜宁微微一笑:“现在不嫌简素了罢?” 翠屏感慨道:“姑娘,我如今才明白了什么叫真正豪门望族的气派。” 陈宜宁转眸一笑:“哦?说来听听罢?” 翠屏道:“真正的豪门望族,便是在这些乍一看不起眼的小细节上大做文章,有心的人,一看便懂了。5不懂的人,便是瞧上一百遍,也看不出究竟好在哪里。” 陈宜宁笑道:“你悟了!” 长乐宫中,拓跋瑞轻手轻脚的起了床,旁边伺候的宫女已经见惯不怪了,也不拉开锦帘,只静静迎上去,伺候拓跋瑞穿衣。 刚穿完中衣,锦帘微微晃动,一只白嫩小巧的脚丫伸出帘外,陈莲伸个懒腰,睡意朦胧道:“今日不是休沐日么?为什么还起这么早?” 拓跋瑞见自己还是吵醒了陈莲,索性朝宫女挥挥手让她退出中帐。 眼神落在那只慵懒伸出帐外的玉足上,这只小脚丫白嫩细腻,足趾都纤巧修长,指甲又小又圆,光洁莹润如珠,在昏暗的烛光下透出令人心醉的粉红色。 拓跋瑞心神一阵荡漾,情不自禁走到床边,将那只脚丫抬起,放到嘴边轻轻啃咬起来。 “痒……”陈莲笑得只喘气,拼命想收回自己的脚丫。 拓跋瑞偏偏不放,掀开锦帘上到床上,嘴唇沿着足趾一路攀沿,顺着光洁的小腿来到膝盖处,在膝盖后面的小窝里打转。 “嗳嗳!真的不行了!好痒……饶命啊!”陈莲笑得花枝乱颤,另一只光裸的腿胡乱在空中踢着。 大红平金的缎被从她身上滑落,整个玲珑剔透的身体都显露出来。17245411 日宁翠点中。拓跋瑞的眼神一热,直勾勾的盯着陈莲,大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 陈莲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赶紧拉起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瞪眼嗔道:“昨晚不是要过了吗?怎么还要?我就那么美味可口吗?” 拓跋瑞已经习惯了她这种奇奇怪怪的说话方式,十分配合道:“是啊,美味可口,让朕忍不住一尝再尝……” 话音未落,嘴唇已经噙住了陈莲的舌尖,在口里一点点慢慢吮 吸着。 陈莲虽是个现代女,但古往今来,没哪个女人不爱听这种情话的,顿时软了身子,仍由拓跋瑞汲取她口中的甜蜜。 厮磨了一会儿,陈莲发现拓跋瑞越来越得寸进尺了,忙按住他的手道:“今天不行,我召了宁儿进宫说话,我要赶紧起床梳洗了。” 拓跋瑞不依不饶,拱在她怀中道:“朕今日连军务大事都不理会了,你又开始拿乔。” 陈莲被他弄的喘不过气来,忙转移话题道:“军务大事?是北狄的战事吗?季渊那么厉害,一个小小的北狄,怎么打了这么久还没打下来?” 听陈莲提到北狄战事,拓跋瑞的身子就冷却了下来,将陈莲揽在胸前,皱了眉道:“北狄已韬光养晦了几十年,如今新王登基,励精图治,颇得人心。已经将北方的几个部族全都联合了起来。狄人本来就骁勇善战,我军是有劳师袭远,在战略上占不到半天便宜。季渊能撑这么久,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 听拓跋瑞这么说,陈莲大吃一惊:“这么说,你派季渊过去,就是让他去送死的?” 拓跋瑞在她脸上重重拧了一下:“又乱说话!我派季渊过去,一是想探探狄人的虚实,二是想利用北狄战事调动王家的兵马,削弱王家的势力。季渊是我的得力爱将,怎么可能会让他 去送死?” 拓跋瑞所说的王家,就是成显皇后的娘家。王家执掌西北军权多年,势力早已根深蒂固,这次借着北狄的战事,拓跋瑞拨了不少西北军的精锐去支援,让王家的势力削弱了不少。 陈莲忧心道:“眼看天气冷了,北狄那边很快就要天寒地冻,不仅士兵的御寒成了大问题,就连粮草的运送,怕是也会更加困难。” 拓跋瑞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莲儿是个有见识的。确实如此,北狄的战事不能再拖了。王菅野那个老狐狸已经察觉到我的意图了,最近已经不再调拨军队支援季渊,季渊一个人苦苦支撑,形势实在是艰难至极。” 陈莲想了想,方道:“那便令他班师回京罢。胜败乃兵家常事,偶尔打个败仗也不影响他战神的声誉。” 拓跋瑞沉吟道:“今日我召了军机大臣到乾安殿,正是要商讨这件事。北狄的战事有转机了。北狄王最小的七公主看上了季渊,声称如果能嫁给季渊,北狄便退出中原,侵占我们的领土也一并交还!” 陈莲眼睛一亮,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还有这种好事?季渊这小子真有艳福!七公主可是北狄最出名的美人。” 拓跋瑞白她一眼:“所有人都觉得是好事,偏偏季渊不这么想。他说已有意中人了,待回京之后便要上门提亲。” 陈莲心中念头一转,脱口而出:“季渊的意中人是宁儿?” 拓跋瑞叹口气道:“正是。” 他摩挲着陈莲如云的秀发,轻声道:“莲儿,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你可愿答应我?” 陈莲坐直身子离他远一点,脸色有些不悦:“我知道,你想让我说服宁儿,不要答应季渊的提亲,让季渊死了心,老老实实娶了北狄的七公主,好为你巩固疆土,拉拢狄王。对吗?” 拓跋瑞摇摇头,肃然道:”现在不是我想巩固疆土,是北狄之人不肯退让。即便我让季渊班师回京,你以为狄人就会止步不前么?他们觊觎中原良久,如今又粮草充足,兵强马壮,如此大好机会,你以为他们会轻易放过?季渊娶八公主,不是为我巩固疆土,而是为了天下苍生黎民!寒冬将至,若战事绵延不止,我大齐的边境子民将尸骨遍野!” 陈莲知他句句是真话,默然良久,只觉心乱如麻。 季渊对宁儿的心意她知道。宁儿对季渊有没有情意,她却看不出来。她害怕宁儿的姻缘毁在自己手上,又不忍心见生灵涂炭,拓跋瑞夜不安寝。 拓跋瑞见陈莲为难,便拉了她偎在自己的胸口,轻声道:“既然为难,此事不提便是了。你与宁儿闲话些家常就好。家国大事,本来就无须女子操心。” 拓跋瑞这般疼宠,陈莲反而有些过意不去了,抬头看着他的眸子道:“今日宁儿来了,我先试探一下她的心意。只要她说一句喜欢季渊,此事便不必再提。你和军机大臣们另想办法罢。若她对季渊并无情意,我便劝她修书一封给季渊,劝他娶七公主,造福苍生黎民。” 拓跋瑞点点头,在她唇上印下一个轻吻:“莲儿,此事不必勉强,你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便是。不必过多考虑我。” 陈莲点点头,仰头回吻了拓跋瑞一下。换来了拓跋瑞更深更浓烈的吻。锦帘里的大床上,一片旖旎春色。 告诉姑母 陈宜宁是宠妃陈莲的侄女,又是皇上御赐的县主,这次入宫,自然不用再步行到景阳门,直接一顶平金小轿,抬到了陈莲的长乐宫。夹答列伤 陈莲的长乐宫坐北朝南,旁边是碧波如倾的御池,亭台雄伟开阔,气势宏大。风景十分秀美。 见陈宜宁来了,两个宫装丽人忙迎了上来,将陈宜宁迎入正殿,便去内殿通传。 陈莲一身孔雀绿的刻丝暗纹宝妆花宫装,头上只简单插几枚单钗,妆容虽随意淡淡,一双明眸却流光溢彩,三分俏皮,七分灵动。完全不像一个二十多岁,生养过三个孩子的妇人。 陈宜宁忙笑着行了礼。心里暗暗道,难怪姑母能盛宠十年不衰,且不论容貌如何,光是这浑身的精气神,就把那些庸脂俗粉,每日只知打扮争宠的宫妃甩出老远了。宜又然入边。 陈莲一把拉住陈宜宁的手,上下把她打量了一番,眉头就皱了起来:“宁儿,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陈宜宁老老实实答道:“前些日子病了一场,不思饮食,所以就清减了一些。” 陈莲捏了一把陈宜宁的脸颊道 :“现在病好了,你要多吃些,再长点肉才好。太瘦了反而不好看。八王爷的正妃,以前看着花容月貌的大美人,因为世子出了事,没几日竟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上次宫里家宴看到,吓了我一大跳。” 陈宜宁脱口而出:“八王爷的世子出了什么事?” 陈莲摇摇头道:“前些日子他和几个王孙公子出去喝酒,结果晚上回去的路上被强人拦住劫财,抢走了银子还截了他一双腿。” 真是报应!陈宜宁心中暗暗称快,又觉得有些奇怪:“既然抢走了银子为何还要截他一双腿?这强人倒有些蹊跷。” 陈莲点点头:“宁儿你果然是个聪明的。我看这并不是什么强人,劫财不过是借口,对方真正想要的是他一双腿。” 说着,又叹道:“拓拔野性子顽劣,又最是嗜酒贪色,想来定然是得罪了谁,才被人这样报复。” 陈宜宁道:“这人胆子还真是大,谁不知八王爷是皇上的胞弟,竟然敢对世子动手!” 陈莲微微一笑:“这绝对是个高手,事情做的极干脆利落,八王爷派人查了那么久,连点影子都没查出来。夹答列伤” 说着,又朝陈宜宁眨眨眼:“我倒觉得这是位锄歼除恶的义士。拓拔野作恶多端,早该被人收了!” 陈宜宁骇然,忙扭头四处张望,轻声道:“姑母,小声些罢!您这话若被人听见,怕是不妥呢!” 陈莲哈哈一笑:“无妨,我在皇上面前也是这么说的。皇上也只笑笑罢了。拓拔野什么德性,大齐谁人不知!如今他残废了,不知多少人在心里暗暗叫好呢!” 陈宜宁面上一红,忙低头喝茶。 陈莲并不知道她和拓拔野的过节,陈宜宁却还是有点心虚。 喝了会儿茶,陈莲不经意扫到陈宜宁的裙子上,眼睛顿时挪不开了:“宁儿,你这裙子好别致!是哪儿的绣娘的绣的?” 陈宜宁笑道:“是珍绣坊的绣娘绣的。您瞧瞧,这芙蓉的花瓣绣的多新巧,迎着光看微微有些粉色,背着光却又是白色的。” 反正也是内殿,陈莲索性拉了陈宜宁的裙摆细细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赞道:“果然好手艺!我见过的好东西也多了,如此精巧别致的绣花还是第一次看见!” 陈宜宁微笑道:“可惜那绣娘已经过世了,不然姑母可以请她为您也绣一条。” 陈莲大为失望,盯着陈宜宁的裙子看了半响,目光有了几分调皮:“宁儿,我也有一条绝版的裙子,我拿给你看看。” 说着,便吩咐宫女道:“去把我上月新做的那件云纱裙子拿来。” 宫女拿了裙子过来,陈宜宁一看,脸上也有了惊艳之意,这是一条紫色的八幅罗裙,样式倒没什么奇异之处,上面也没有绣花,只是那面料和颜色,确确实实是世所罕见。 市面上常见的云纱,为了追求如烟如雾的效果,大多有些偏硬,陈莲这条云纱裙,却柔软滑爽得如清泉一般,似乎只要手稍微一松,便会从手里流泻而出。 织染的紫色更是奇妙,颜色自上往下,从浅到深,过渡十分自然。 见陈宜宁看得目不转睛,陈莲贼兮兮的笑道:“宁儿,姑母用这裙子换你身上那条如何?” 陈宜宁这才醒悟过来,原来陈莲打的是这个主意!这姑母还真是孩子心性。不由打趣道:“姑母您可真没有半点宠妃的气派,连侄女身上穿过的旧裙子也不嫌弃。” 陈莲笑米米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就说,肯不肯与我换?” 陈宜宁笑道:“莲妃娘娘看中的东西,谁敢说半个不字?宁儿马上脱下裙子,送给您便是了。” 二人闲话一阵,陈莲终于忍不住问道:“宁儿,衡哥儿的是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太太只说衡哥儿并非陈家子嗣,却并未说清事情的前因后果。你说与我听听罢。” 陈宜宁将整个事情细细讲了一遍,陈莲听了叹道:“宁儿,你如此兰心蕙质,若老太太能多倚重你这个正经孙女,陈家也不会闹成如今这样子。”1amjN。 陈家目前的局势确实很糟糕。本来子嗣就不兴旺,只得了两个庶子,三个女儿,女儿死了一个,最看重的庶长子竟然是个野种。庶次子年纪又还小,偌大的侯府,竟然人丁凋零至此! 陈家二房不必说,陈家三房的陈三老爷可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物,目前他还在外放,听说很快就要回京了,若陈泓撑不起陈家的家业,陈三老爷必然会趁虚而入。 大房的败落,似乎已成定局。 陈宜宁听了心中也是恻然。大齐后宫之中,多少妃子背后都有一个声势显赫实力雄厚的娘家,可陈莲却孤苦无依,娘家完全指望不上,只靠拓跋瑞的宠爱在后宫立足,她的境地实在是非常凶险。 陈莲看见陈宜宁的脸色,便知她心中所想,故意岔开话题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何要厚着脸皮朝你讨这裙子了吧?帝王的宠爱,向来是变幻莫测的,想要长久抓住他的心,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步也不能松懈,永远让自己保持最好的状态,永远要让他有新鲜感。” 说着,陈莲自己也觉得好笑,哈哈大笑起来:“宁儿,这就是驭夫术。我压箱底的绝学,今日毫无保留的教给你了哦!” 陈宜宁知道陈莲是在说笑,心里却始终有些难过。 陈莲的话并非全是逗趣,她能盛宠十年不衰,一定不是单凭自己的姿色。在她光鲜荣耀的背后,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辛酸和艰苦的努力。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陈宜宁便笑着道:“娘娘,我先回去罢,皇上中午怕是要过来陪您用膳呢!” 陈莲想起七公主的事,忙挽留道:“皇上去乾安殿和大臣商量军务去了,中午不会过来的。你留下来陪我用午膳罢。” 陈宜宁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是北狄的战事吗?” 陈莲点点头:“北狄的战事延绵不止,边疆百姓已苦不堪言。如今天气冷了,北方再过阵子就要入冬,只怕战事会更加惨烈。” 陈宜宁只觉得胸口窒闷有些透不过气来,垂下眸子,脑中忽然就闪过那日玲珑阁中,季渊一双炽烈如火的眸子,心一下子就乱了。 陈莲见陈宜宁低头不语,也猜不透她心中所想,便直接道:“所幸现在事情有转机,北狄的七公主对季将军一见钟情,愿意下嫁与他,和我大齐结秦晋之好。” 陈宜宁的头嗡的响了一下,忙抬眸看着陈莲道:“季将军已经同意了?”17245411 见陈宜宁的脸一下子就白了,陈莲心中就有了几分把握,定定的看着陈宜宁,一字一顿道:”季将军说自己已有意中人,只待班师回京,便要上门求娶。” 陈宜宁心乱如麻,葱白的手指将腰间的丝绦揉来揉去,竟不敢接陈莲的话茬。 陈莲索性把话说明白:“宁儿,季将军已经向皇上坦承,他的意中人,就是你!” 两朵淡淡的红晕在陈宜宁的脸上一点点晕开,她羞红了脸,低着头,看也不敢看陈莲了。 陈莲拉过她的手,柔声道:“宁儿,你告诉姑母,你喜欢季将军吗?皇上要我说服你,写一封信给季渊,让他死了对你的这份心,娶了七公主,结束征战。可姑母知道,对女儿家来说,一桩美满的婚姻是多么重要。所以姑母不愿意为难你。如果你喜欢季将军,我便让皇上下旨,为你和季将军指婚。” 我喜欢季渊吗?陈宜宁在脑海里一遍遍的追问自己。嫁给他,真的会幸福吗?前世的噩梦还会重演吗?陈宜宁回答不出自己的问题。 可是,为什么一想到他要娶北狄的七公主,她的心就会一阵阵刺痛起来?痛得眼睛都有些模糊了? 二十大板 陈莲见陈宜宁垂眸不语,正要再追问,贴身的宫女云锦突然气喘吁吁的奔进来通报道:“娘娘,出事了!三十皇子在御花园玩木箭,结果不小心失了准头,箭头撞到皇后娘娘脸上了,皇后娘娘要让太监动家法呢!” “什么?!”陈莲倏的站起身来。5皇后一直对她嫉恨有加,她也知自己风头太劲,在宫中一直都小心避让,平常也常约束七皇子、十三皇子和九公主,让他们不要和皇后及太子发生冲突,没想到千算万算 ,今日还是撞到了皇后的手中! 十三皇子今年才7岁,玩耍时不小心冲撞了人也是有的,皇后竟然要对他这么小个孩子动手家法! 陈莲气得脸色铁青:“走,带我过去瞧瞧去!” 说着,携了陈宜宁的手就往外走。陈宜宁忙扭头对宫女道:“把太监宫女全叫上,一起去御花园里罢。” 陈莲就带了自己和云锦几个宫女,要拦住皇后娘娘,只怕要多些人手才好。陈莲在盛怒之下竟没想到这一点。 宫女忙会意的点点头:“是。奴婢把今日当值的全叫上。” 陈莲和陈宜宁匆匆往御花园赶去时,皇后宫中的大太监喜禄正喝斥着十三皇子身边的小太监小荣子:“殿下眼神不好,你们也瞎了不成?连皇后娘娘的凤辇都看不见?给我拖下去,先打二十板子再说!” 十三皇子一听要打自己的小太监,忙护在他身前道:“是本殿下技艺不精,冲撞了母后,与小荣子无关!” 喜禄当然不敢正面和十三皇子顶嘴,只讪讪笑道:“殿下,小荣子有眼无珠,实在该罚,请殿下让开。” 成显皇后坐在高高的凤辇上,居高临下看着稚气未脱的十三皇子,越看越来气,那鼻子那眼睛,那倔强不服输的模样,全都和陈莲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既然今日撞到了自己手里,不好好惩戒他一番怎能消心头之恨! 皇后的宫规,皇子冲撞了母后,本来就该重罚!这次她有理有据,便是打了他,拓跋瑞也挑不出她半个不字! “喜禄,你退下。”成显皇后喝退了喜禄,盯着十三皇子拓跋琛,冷冷道:“琛儿,既然你这般有胆色,愿意一人做事一人当,那便乖乖受罚罢!二十板子,喜禄,你记住了,少一个也不行!” 打十三殿下二十板子?喜禄也惊呆了。5十三殿下这么个小人儿,二十板子打下去,只怕不死也要残了!十三殿下可是皇上最疼爱的儿子,若皇上追究下来,自己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哪! 见喜禄犹豫,皇后知道他是忌惮拓跋瑞,心中暗恨不已。 越是这样,这个板子她越是非打不可。如今北狄的战事,拓跋瑞还指望王家为他效力呢!今日她就是打了拓跋琛,也最多被拓跋瑞禁足几日,削减俸银。 禁足几日,削减些俸银,换来陈莲痛不欲生,实在是太值得了! 成显皇后柳眉一挑,目光中尽是狠厉之色:“喜禄,你既然不敢动手,本宫便找个能动手的罢!” 这是要废了喜禄的意思。喜禄吓得浑身一颤,忙磕头道:“奴才不敢!” 说着,便战战兢兢对拓跋琛道:“十三殿下,恕奴才无礼了!” 拓跋琛是个倔强的性子,他年纪虽小,也看出了皇后的敌意,只睁大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成显皇后,一丝求饶的意思也没有。 这眼神实在像极了陈莲,成显皇后顿时大怒,厉声道:“给本宫打!” 喜禄正要动手,背后传来一个清脆冰寒的声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喊打喊杀的?” 成显皇后一扭头,见陈莲带着陈宜宁来了,嘴角微微一抽。 来的正好,拓跋瑞今天和大臣商议军务大事,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太监根本没办法送信进去。没有拓跋瑞护着,她倒要看看陈莲一个妃子如何对抗她这个皇后!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打得皮开肉绽却毫无办法,心一定很痛吧? 成显皇后冷冷扫陈莲一眼,朗声道:“莲妃,你来的正好。琛儿在御花园射箭,冲撞了本宫的凤辇,若不是本宫躲得快,眼睛只怕也要被射瞎了!按照宫规,皇子冲撞母后,是要受责罚的,莲妃不会不知道这个规矩罢?” 听了成显皇后的话,陈莲气得脸都白了,大齐宫规,妃子和皇子若蓄意冲撞皇后,要重打20大板,可琛儿只是射箭失了准头,并非蓄意冲撞,这王迎紫竟如此狠毒,开口就要打他二十大板! “皇后娘娘,琛儿年幼,只是射箭失手而已,并非蓄意冲撞,还请娘娘饶恕琛儿一回。”陈莲忍下心中的怒气,不卑不亢道。 “并非蓄意冲撞?”皇后抚了抚鬓发,冷冷道:“你又不是十三殿下,你怎知他不是蓄意冲撞?在本宫看来,他就是蓄意冲撞!若非蓄意,为何那箭头直直的朝本宫的眼睛飞过来?本宫的凤辇周围这么多宫女太监,为何偏偏就那么巧,箭头没射向其他人,径直朝本宫飞来?” 皇后这根本就是存心刁难!嘴长在她身上,她想说黑就是黑,想说白就是白,拓跋琛是蓄意还是无意,这本来就不好判断。 陈宜宁看着成显皇后阴冷的脸色,再看看挺着脊背不服输的拓跋琛,心中暗暗叹息,这次只怕十三殿下是逃不过了。陈莲再受宠,她也只是个妃子,除非现在拓跋瑞能赶过来,否则,谁也阻拦不了皇后。 陈莲也明白这一点,见皇后这么说,便知她是铁了心要逞威风了,无奈之下,也只好放低身段道:“皇后娘娘,琛儿纵有不对的地方,还请皇后娘娘念在他年幼的份上,法外开恩一番。” 皇后微微一笑:“法不容情,莲妃娘娘是皇上的宠妃,不会连皇上制定的宫规都要违背罢?” 皇后竟寸步不让!又拿了宫规出来说事,陈莲无可奈何,面色一片惨白。 陈宜宁见了心知不妙,忙恭声道:“皇后娘娘,十三殿下冲撞了您的凤辇,确实该罚,只是,他年纪幼小,二十板子下去,只怕连命也没了。皇后娘娘素来仁善体恤,天下谁人不知?若因此事伤了您的美誉,可就得不偿失了!” 陈宜宁几句马屁拍得成显皇后舒服了许多,面色也缓和了几分:“本宫虽一向仁善体恤,但宫规是皇上定下的,不可违抗。” 陈莲听得在心里暗暗咬牙,真是不要脸,想打琛儿报复自己就直说好了,偏偏要拿宫规做挡箭牌! 陈宜宁恭声道:“宫规不可亵渎,宜宁有一个主意,既可保全皇后的美誉,又可以让十三殿下得到必要的惩戒,不知皇后娘娘意下如何?”17245416 成显皇后道:“说来听听罢!”她倒要看看,陈莲的侄女在玩什么花样! 今日拓跋琛的一顿板子,无论如何都是躲不过去的!1amjS。 陈宜宁道:“以宜宁之见,这二十板子可以分十天来打,每日让十三殿下到皇后寝宫去领二板子,打够十天,便是二十板子。” 皇后听了眼前一亮,能让拓跋琛每日去她宫中领板子,相当于每天她都狠狠朝陈莲脸上扇巴掌!这简直太痛快了! 比一次二十板子打死拓跋琛还要解恨!若拓跋琛真耐不住二十板子,被打死了,拓跋瑞那里她还真是不好交代!莲要然云撞。 陈宜宁这个法子很不错! 成显皇后想了想,便故作仁慈道:“你这个法子甚好。既能劝诫十三殿下,又不会伤了他的身子。就这么办罢!” 陈莲万万没想到陈宜宁会想出这么个馊主意,脸色黑的如锅底一般。每天打两板子,那就是每天都要受一次伤。旧伤未好,新伤又至,这不比打二十板子好多少! 成显皇后见陈莲面色铁青,心中更是痛快,得意的吩咐喜禄道:“动手罢!现在就让十三殿下先领了这两板子!” 拓跋琛年纪虽小,性子却很倔,也不求饶,也不哭喊,自己伏在太监搬来的金漆条凳上,梗着脖子挨了两板子。 太监估计陈莲的身份,下手偷偷减轻了分量,饶是如此,拓跋瑞一张白嫩的小脸还是煞白一片,额头上滚滚落下豆大的汗珠,将明蓝的锦袍浸透了一片。 陈莲瞧在眼中,心痛得几乎被撕裂一般。她的手在袖中紧紧攥成拳头,一双明眸冒火般直勾勾瞪着成显皇后,再也不掩饰对她的仇恨和鄙视。 成显皇后瞧见了,得意的微笑道:“莲妃似乎对本宫责罚十三殿下很不满意?” 陈莲只冷冷盯着她,既不回答,也不行礼,直接让太监抬了拓跋琛,带着陈宜宁和宫女太监,转身就走。 无视就最大的蔑视,这个道理成显皇后自然是懂的。她盯着陈莲的背影,一张还算美丽的脸因愤怒而变得扭曲:“贱婢!给本宫走着瞧罢!” 回到长乐宫,陈莲绷着脸,吩咐太监为拓跋琛上了药膏,又好言劝慰一番,才放太监抬了拓跋琛回自己的寝宫歇着。 陈宜宁见陈莲对自己淡淡的,便轻声道:“姑母,您可是怪宁儿刚才劝皇后分十天打完二十板子?” 陈莲也不隐瞒,埋怨道:“你怎的会想出这种馊主意?琛儿日日去她宫中领板子,这是何等屈辱!将来叫他如何在宫中行走? 一手促成 陈宜宁抿着嘴角朝陈莲调皮的眨眨眼:“姑母,皇上知道这件事后,那十八板子还打得下来吗?” 拓跋瑞知道了这件事,定然震怒,别说剩下的十八板子不用打了,只怕皇后还要受罚。夹答列伤 陈莲这才恍然大悟,握住陈宜宁的手道:“宁儿!是姑母错怪你了!我怒极攻心,竟没想到这一点。”17245416 陈宜宁轻声道:“姑母,您瞧皇后那架势,今日殿下的一顿板子定然是逃不过的。所以只能如此,先混一时是一时。怕只怕皇后回去之后想明白了,以后还要为难您和殿下。” 陈莲默然不语。以前她处处避让,拓跋瑞也将她护的紧,皇后虽偶有刁难,却也不敢像今日这般咄咄逼人。 不过是仗着自己娘家的势力罢了。如今北狄战事吃紧,拓跋瑞更倚重王家,所以她才敢如此嚣张。 要想保自己和皇儿们平安,必须剪除王迎紫的羽翼!否则,她真的是寝食难安,她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几个孩子,王迎紫这次上了陈宜宁的当,下次发作起来只会更厉害! 要想剪除王迎紫的羽翼,北狄的战事就必须尽快结束,季渊必须和七公主联姻! 至于陈宜宁,她会再为她挑一门好亲事,无论如何也不会委屈了她。 宜皮事道恍。陈宜宁打定主意,便轻声对陈宜宁道:“宁儿,方才我问你是否喜欢季将军,你面有犹豫之色,想来你并不愿意嫁给季将军。既然如此,我便让皇上修书一封,告诉季将军你的态度,让他死了这份心,早日迎娶七公主,让边境早日安宁下来罢!” 陈莲之所以这样说,就是算准了陈宜宁出于女儿家的羞涩,断然不会直接说出愿意嫁给季渊。 果然,听了陈莲的话,陈宜宁心中猛的一跳。 她确实有些犹豫不假,但她并没有说不愿意嫁给季渊。姑母这样说,倒叫她不好开口承认自己对季渊有情意了。 该怎么回答?难道真的就这样放手,让季渊娶七公主吗?陈宜宁咬住嘴唇,一双盈盈的眸子犹豫片刻,终于勇敢的对视上陈莲的眼睛。 陈莲见陈宜宁勇敢的与自己对视,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了。她现在最怕陈宜宁亲口说出喜欢季渊,这样的话,北狄的战事就只能再拖,王家的势力不仅得不到剪除,反而会在西北更加根深蒂固。5 陈莲深吸一口气,抢在陈宜宁之前道:“宁儿,我也不瞒你。季渊与七公主结亲,不仅对大齐边境子民是一件幸事,对我、对陈家来说,更是幸事。以前,我总是处处低调,就怕皇后嫉恨与我。皇上提过几次废太子另立七皇子为太子的事,也被我否定了。现在看来,树欲静而风不止,某些人,不是想躲就能躲得过的!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与其提心吊胆的过下去,不如索性拼搏一把。宁儿,你是聪明人,我想说什么你应该也知道。你是陈家的女儿,陈家兴旺你才能荣华富贵。你认真想一想罢。” 陈宜宁震惊的看向陈莲,她终于明白,姑母并不是不懂自己的心意,而是另有所图。她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想借自己之口,劝季渊和七公主结亲。 可是,午膳之时她还说,只要自己开口说喜欢季渊,她便让皇上为自己和季渊指亲。为什么她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 想到刚才御花园里的一幕,陈宜宁一下明白了。 陈莲的处境确实艰难,表面上鲜花着锦,实际上如履薄冰。陈宜宁一双莹澈的眸子瞬间黯淡下去,她相信姑母并不是想利用自己,可心里却隐隐作痛。 看见陈宜宁的表情,陈莲便知道她明白了,压下心中的愧疚不安,挽了陈宜宁的手道:“宁儿,你放心,姑母一定为你挑一个好亲事。将来等你出嫁了,你母亲我会加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在品级上与老太太并驾齐驱,保她衣食无忧,在陈家的地位不可撼动。” 听陈莲提到周氏,陈宜宁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母亲是她最大的软肋,嫁给季渊和周氏的一世安宁相比较,她更愿意选择后者。 陈宜宁垂下眸子,恭顺道:“宁儿谨遵姑母吩咐。” 她并不生陈莲的气。她如此坦坦荡荡的将一切和盘托出,足见她对自己是真诚相待的。仅此一点,已让陈宜宁抛却了被利用的不悦。 陈宜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宫的,坐在软缎的马车上,她心中只盘旋着一个念头:季渊要娶北狄的七公主了——并且,这个结果是自己一手促成的! 心口闷闷的痛,脑袋却空荡荡的。说不出是难过还是绝望,只觉得人都要被掏空了。 马车走到朱雀大街,车夫却突然猛的一拉缰绳。马车硬生生停在半道上,车轮在青石的地面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陈宜宁的头都差点撞到车门了,翠屏气的大骂车夫:“怎么驾车的?差点撞到了姑娘的额头!真真是蠢材!” 车夫在外面道:“有位苏姑姑求见二小姐,说要请二小姐去前方茶楼一叙。” 苏姑姑?谁啊?怎么在大马路上拦别人的马车?简直太没有礼数了!翠屏眼睛一横,正要在骂,陈宜宁忙拦住她,轻声道:“如此,便随她去那茶楼罢。” 翠屏吃惊的看了陈宜宁一眼,也不好多问,便任由车夫驾着马车来到茶楼。 翠屏取了帷帽给陈宜宁带了,方搀扶她下了马车。 进了茶楼,里面窗明几净,陈设颇为豪华雅致,却空无一人,并没有其他的客人。 陈宜宁刚带了翠屏走进去,一个穿绿衫子的人影闪了出来,哽咽一声便跪在了陈宜宁的脚下:“姑娘!” 陈宜宁低头一看,眼泪顿时滚滚滴落下来。地上跪着的,竟然是绿桑! “绿桑,快起来!你怎的会在这里?”陈宜宁忙亲自扶绿桑起来,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惊喜的问道。 绿桑一身葱绿绣缠枝迎春的丝褙子,头上戴几支金簪和一朵新鲜的蕊菊,虽略消瘦了一些,但精神看着还不错。 绿桑红着眼圈哽咽道:“姑娘!拓拔野被人截了双腿后,季将军便派人趁乱将奴婢救了出来!” 季渊救她出来的?陈宜宁心中一暖,忙拉着绿桑的手道:“那你现在住在哪里?” 绿桑忙道:“姑娘,奴婢现在暂时借住在苏姑姑家里。拓拔野出事后,八王爷一直在搜查我,所以奴婢不敢回府见您,怕给您惹上祸端。” 陈宜宁落泪道:“绿桑,你能逃出来,我不知有多高兴,哪里还会害怕惹上什么祸端?” 说着,又问道:“苏姑姑呢?我要好好谢谢她!” 绿桑忙走到旁边的雅间喊了一声。苏姑姑和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大概十六七岁,生得憨厚朴实,一看就是个踏实可靠之人。 陈宜宁也不介意苏姑姑带男子见她,忙走上去向苏姑姑行了个大礼,真诚道:“姑姑,谢谢你收留绿桑,你的恩德,我和绿桑没齿难忘。” 苏姑姑亲热的微笑道:“我那几间房本也空着,绿桑姑娘过去了,正好与我作伴呢!” 那管事模样的男子也走上前来朝陈宜宁行了个礼:“崔颖见过陈二小姐。二小姐万福金安。” 陈宜宁忙回了礼,只听见绿桑在旁边噗嗤一笑,打趣崔颖道:“原来你也温文知礼的,为何在我面前却蛮横粗野?” 崔颖回嘴道:“遇到刁蛮难缠的,我自然只能蛮横粗野了。” 话虽如此说,声音却宠溺的很,陈宜宁心中一动,忙朝崔颖看去,只见他正看向绿桑,眼神十分温柔。 陈宜宁又朝绿桑看了一眼,绿桑见陈宜宁看看崔颖再看看自己,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 陈宜宁顿时明白了:绿桑和崔颖彼此都有情意。1amjS。 陈宜宁的心情突然变好了许多,绿桑做过拓拔野的暖床丫鬟,可这崔颖似乎全不在意,想来是真心喜欢绿桑的。 这真真是极好的,绿桑若真能和崔颖走到一起,那是最好不过的。 陈宜宁本来想带绿桑跟她一起回府的,现在突然改变主意了。 她命翠屏把今日入宫陈莲赏的东西全拿了过来,又从头上拔下东珠的发钗,从手腕上退下几只累凤的金镯子和翡翠手镯,一股脑全塞给绿桑:“绿桑,这些你收好罢。如今你住在苏姑姑家,吃穿住用,也不好总让苏姑姑倒贴。” 苏姑姑看着一桌子的金玉宝贝,又看看陈宜宁红肿的眼圈,心中暗道,难怪大少爷对这位高傲冷淡的陈姑娘如此倾慕,她果然与其他的千金小姐大不一样。绿桑不过是她以前的丫鬟,她都能如此真心相待,可见她真是个极重情的人。宫里赏的东西全都价值连城,她眼也不眨,轻描淡写的全给了绿桑,真真是个豁达淡然的性子。 苏姑姑本来觉得全天下的女子都配不上季渊,现在也暗暗承认,这位二小姐,是配得上自家少爷的。不枉他在北狄战事千钧一发之际,还惦记着派人行刺拓拔野,为陈宜宁出一口恶气。 钝钝的痛 回到府里,天色已经暗了。夹答列伤周氏早已遣了婆子守在门口,等陈宜宁回来了,便直接带她去了荣华斋。 隐去了季渊和七公主一事不提,陈宜宁将今日在宫中的见闻一一讲给周氏听了。 周氏叹息道:“宁儿,你今日虽帮十三殿下免去了十八个板子,可你如此行事,却是极凶险的。皇后是何等人物?你竟敢巧言去哄骗与她?她若脑子转的快一点,当场杖责你一顿都是有的!” 陈宜宁嗔道:“母亲,十三皇子那般年幼,若宁儿不去说服皇后,让他挨上二十板子,不说姑母心痛,便是我瞧着,也心疼的。” 周氏搂过陈宜宁叹道:“宁儿 ,你这般好模样,又这般菩萨心肠,将来谁不知有福气能娶了你去。” 陈宜宁羞红了脸,挣开周氏的怀抱,心里却惆怅不已,眼睛也莫名的酸涩起来。 无论是谁,左右不会是季渊了。她和季渊,今生是注定无缘了罢? 周氏见陈宜宁微低着头,清丽的侧颜透着几分哀愁,少女的稚气已经退去许多,竟是个大姑娘了。心中暗道,五丫头的婚事已经定了,月丫头的婚事也差不多定下来了。现在只剩宁儿一个了,须得好好为她相看相看才是。 便笑道:“宁儿,我看你身量长高许多,去年的衣衫怕是都小了罢?明日请珍绣坊的绣娘过来,我那里还有几匹好料子,正好给你裁几件新衣衫。下个月就是你义母梁夫人的生日,你要去贺寿,没几件像样的衣衫可不成。” 陈宜宁心中郁郁,听周氏这么说,勉强笑道:“母亲,我的衣衫已经够穿了。不如给府里得脸的丫头各做一套新的罢,中秋节快到了,也图个喜庆。” 周氏听了皱皱眉道:“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谢姨娘屋里的嫣红抬了姨娘,也该赏她几匹料子做几件新衫子才是。” 到周宜口给。陈宜宁奇道:“嫣红抬了姨娘?谢姨娘把屋里看的那般紧,怎么会这么轻易抬了嫣红做姨娘?” 周氏淡淡道:“谢姨娘有孕了!说是自己不能服侍,老爷便直接禀了老太太,要提嫣红做姨娘。老太太已经允了!” 周氏是陈家的主母,谢姨娘便是有孕要提姨娘,也该先求得她这个主母的同意,这样直接禀告陈老太太,避开主母抬一房姨娘,究竟算怎么回事? 陈宜宁听得心中大怒,忙朝周氏脸上看去,见她并无太多恼怒之色,心中才有些放心,放心之后,又是深深的悲哀:看来母亲对父亲、对陈老太太,对整个陈家都死心了。5 幸好陈莲已经允诺,待她嫁人后,便封周氏一品诰命,保她在陈家衣食无忧,地位与陈老太太平齐。 不然,她真的无法想象,母亲该怎样在这个家里生存下去! 正想着,周氏道:“宁儿,今日老太太吩咐了,明日府里女眷都去慈寿院请安,她有话要吩咐你们。” “老太太不是发过话,免了宁儿的晨昏定省么?想来她也不乐意见到女儿罢?母亲,我装病不去可好?”陈宜宁半真半假的撒娇道。 她是真的不愿意看见陈老太太。 周氏抚着她的头发笑道:“都是大姑娘了,怎的还如此孩子气?老太太怕是要为谢姨娘立威呢,你若不去,她心里更不舒服了。宁儿,你该好好向你月姐姐学学,她如今天天去慈寿院请安,哄的老太太现在也有几分喜欢她了。” 这事陈宜宁也听翠屏说过,见周氏这么说,便笑道:“母亲,月姐姐倒是个聪明的,往日我们竟都没瞧出来。” 她这是委婉的提醒周氏,陈宜月绝非她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柔弱乖顺,人畜无害。 周氏却没听出她的意思,笑道:“月丫头能讨得老太太欢心也是件好事,到时候嫁妆银子也能多添些。” 陈宜宁本想再说几句,想了想还是作罢。谢姨娘有孕,母亲在陈家的处境更加糟糕,还是让她少操些心罢。 又与周氏闲话几句,陈宜宁便带翠屏回到秋爽斋。 今天折腾了一天,梳洗完毕躺在床上,陈宜宁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心口有个地方,总觉得空了一块,无论她多么努力的想要忽略,那块空洞都在那里,一呼吸就会钝钝的痛。 季渊的脸在她眼前一闪而过。星子般明亮深邃的眸子,含笑的嘴角,两个小小的酒窝让一张冷峻的脸柔和了许多。那么英俊,那么挺拔深沉。 陈宜宁猛的睁开眼睛,努力把眼睛瞪到最大,这样,那些热热的液体便不会流出来。 “姑娘,您昨夜没睡好么?”清早,翠屏为陈宜宁梳洗时,看到她眼下明显的一团青紫,便忧心的问道。 “不过是有些多梦罢了。大概是昨日入宫太累了些。”陈宜宁淡淡道。看着镜子中自己略有些憔悴的容颜,心口那股熟悉的钝痛又一点点蔓延开,让她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奴婢为您上些香粉罢。今日要去慈寿院请安,若这般去了,怕是老太太又要挑剔。”翠屏忙拿了香粉的小银盒子,一点点为陈宜宁将眼底的青紫遮了,这才笑道:“姑娘,您真真是怎么打扮都好看的。如今虽有些太瘦了,可您还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陈宜宁无情无绪的把玩着银盒子,连镜中自己的妆容也无心查验,只淡淡道:“走罢,别让老太太等久了。” 来到上房,陈宜月已经到了。正站在陈老太太旁边奉茶,说些凑趣的话逗陈老太太开心。见陈宜宁来了,忙亲亲热热的迎了上来:“妹妹来了?老太太方才还念叨你呢!担心你昨日入宫累着了。” 陈宜月的话一落音,陈老太太便冷哼一声。 陈宜宁昨日入宫,一回府竟直接去了荣华斋,连她慈寿院的门都没进!她有心想打听一下陈莲昨日跟她说了些什么,又抹不开面子让丫鬟婆子去请她过来。 这个孙女,实在太不像话了!眼里只有她那个没用的娘,对她这个祖母半点孝顺的心意都没有! 陈宜宁知道陈老太太为什么生气,只淡淡一笑:“谢祖母牵挂体恤,宜宁昨日回来的晚,怕祖母已经歇下了,便没有过来打扰。” 经过陈宜衡一事,陈宜宁已经彻底对陈老太太冷了心。若说以前她还会装一装,现在根本没那个心思了。 陈宜衡也是老太太疼爱过一场的,可一旦出事,她竟狠得下心将他做成人彘。 可见在她眼里,什么疼爱都是假的,唯有利益是真的。 陈宜宁虽顶着陈家嫡女的名头,可在府中却并无依傍。周氏软弱,父亲对她不闻不问,陈老太太对她也十分不喜。 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便是姑母陈莲的疼爱。所以,昨日在宫中,无论形势多么凶险,她都必须要为陈莲分忧。17245416 所以,陈莲让她放弃季渊,她就不得不放弃季渊。 至于陈老太太,只要她明面上不做得太过分,陈老太太也不敢轻易动她。 听陈宜宁如此说,陈老太太还没说话,陈宜月已经微笑道:“妹妹昨日入宫,莲妃娘娘定然又赏了不少好东西罢?娘娘对妹妹真是极好的,我瞧着都羡慕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昨日陈莲赏赐的东西,陈宜宁已经全部送给绿桑了,陈宜宁只怕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才故意这样问。 往日入宫,陈莲赏赐下的东西,陈老太太总要挑几样,名其名曰收入库房,将来作为她的嫁妆,实际上都自己私吞了。1amjS。 陈宜月明知陈老太太最是贪财,却偏偏还要这样问。这分明就是在挑拨自己和陈老太太的关系! 果然,听陈宜月这么说,陈老太太忙道:“赏下来的东西呢?叫你屋里的丫鬟拿来给我瞧瞧。” 陈宜宁眯起眼睛,看了陈宜月一眼,方笑着对陈老太太道:“不过是些珠宝首饰,祖母一世显贵,天底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只怕宁儿叫丫鬟拿过来了,您看了会失望!” 这个马屁拍得陈老太太心里舒服许多。便昂首得意道:“那是自然!你姑母在宫中,什么好东西都捡着往我这里送,普通的珠玉宝贝,我还真瞧不上眼!” 话刚落音,门口传来谢姨娘娇滴滴的声音:“老太太自然是有福气的,莲妃娘娘宠冠后宫,大齐的宝贝都送到娘娘那里了,娘娘又都送到老太太这里了。照婢妾看呀,老太太是大齐最富贵最体面的老祖宗!” 谢姨娘的话,说得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连声附和,陈老太太听得眉开眼笑,满屋子的欢声笑语。 陈宜宁却微微皱皱眉,陈莲受宠不假,大齐什么好东西都送到她那里也不假,可作为娘家人,不知避嫌,反而堂而皇之的说出这种话。 这话若传出去,只怕皇后更要嫉恨陈莲,陈莲在宫中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拓跋瑞再宠她,也不可能全天守在后宫,时时刻刻保护她。陈莲要想在后宫安然度日,必须低调再低调。 为何陈家的人,就看不明白这一点呢? 好生眼熟 以前陈老太太并不喜欢谢姨娘,总觉得她狐媚子,把自己儿子勾得不思进取,一心只窝在凝香阁里享受软玉温香。5 如今陈宜衡死了,陈家的男丁只剩陈宜重一根独苗,陈家正风雨飘摇之时,谢姨娘竟然怀孕了。这叫陈老太太如何不喜? 今日说话又如此凑趣,陈老太太越发高兴,便吩咐丫鬟道:“还不赶紧给姨娘看座?姨娘是有身子的人了,若累着了,你们谁担当的起?” 姨娘本来是没资格坐下的,当初谢姨娘怀着陈宜薇的时候,挺着八个月的大肚子来慈寿院,照样要站着。 如今这样吩咐,是极给面子的。 谢姨娘受宠若惊道:“婢妾谢老太太恩典!” 陈老太太见陈宜宁和陈宜月还站着,便也挥挥手:“你们也都坐下说话罢!一个个矗在眼前,看得我眼晕。” 陈宜月和陈宜宁道了谢,二人便一起朝陈老太太下手的梨花椅走去。 陈宜宁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谢姨娘惊叹道:“二小姐今日穿的可真别致!” 一屋子人都朝陈宜宁看过来。 陈宜宁今日穿了一件莲青色素缎褙子,腰间浅绣了几根墨绿的花枝,领口和袖口皆用上等的云纱掐着二寸宽的月白镶边,下面配着一条蜜荷色褶子裙。十分素雅清丽。1amjS。 陈宜月扭头看了一眼,心道,这有何出彩之处?不过是衣衫的面料好些罢了。正要随便夸两句,陈宜薇撇撇嘴道:“我瞧着倒没什么特别之处。” 谢姨娘道:“那是因为你们站在她侧面,没瞧见她的后背。你们瞧瞧她后背上的绣花,真真是极精巧别致的!” 陈宜宁笑着转过身来,苗条纤细的背影顿时展现在陈宜月和陈宜薇面前。 原来,陈宜宁这褙子竟大有玄机。 腰间的几根墨绿花枝慢慢延伸到后背,在后背缓缓生发,盛开了一丛灿烂如锦的花朵! 茜红色的花朵形如繁星,一朵朵散落在墨绿的花枝之间,盛开在莲青色的素缎云锦上,色彩既明快又素雅,衬着陈宜宁纤柔修长的背影,简直美的令人窒息。 陈宜月素来爱在穿衣打扮上下工夫,看见如此漂亮的绣花,脑海中仿佛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顿时忍不住脱口而出:“宁儿,你这绣花好生眼熟!” 陈宜宁心头巨震,扭头看向陈宜月,眼底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芒:“是么?月姐姐曾见过这绣花?” 这件褙子是绿桑亲手为她做的。夹答列伤还没来得及上身,绿桑出事了,陈宜宁便将这件褙子压如箱底。她都没穿过,陈宜月何时见过? 更何况,这褙子上所绣的花更是大有来头:这花是她根据前世的印象描在绢纸上,让绿桑照着绣出来的。 这褙子上所绣的茜红花朵,名唤南星花,是从西洋传过来的,南方的商人将它带到了京都。按时间来推算,是她前世嫁入季家后的第二年。距今还有三年的时间!陈宜月又怎么可能见到这种花样呢? 这种花样,绿桑绣过两次。第一次,是拿了一块帕子试绣。第二次,便是绣这件褙子。 那块帕子,陈宜宁记得清清楚楚,自己曾放入腰间所带的暗绣芙蓉遍地金的荷包之中!那个荷包,在自己和琥珀从假山上跌落的那一天,不翼而飞!她派人找遍了侯府都没有找见它! 陈宜月为何脱口而出说这个花样眼熟?只有一个可能:那个荷包,正是被她捡去了! 看着陈宜宁幽深不见底的眼神,陈宜月浑身如同被泼了一桶冰水,浑身机伶伶打了个寒颤。她终于想起来了! 陈宜宁藏着铜卷筒的那个荷包里有一块帕子,帕子上的绣花就跟这件褙子上的一模一样! 难怪陈宜宁会用这种眼光看自己!陈宜月只觉得手心里全是冷汗,强装出笑意道:“上次去英山伯夫人家里赴宴,她家的大小姐穿的衣衫,上面好像绣的就是这种花朵。” 陈宜月在说谎!陈宜宁记忆力极好,去英山伯夫人家赴宴的那天,柳明姝穿的衫子,上面绣着的芙蓉黄莺。根本不是南星花! 芙蓉花和南星花简直是天差地别,陈宜月怎么可能认错?她分明是在说谎! 陈宜宁现在几乎可以肯定,那个荷包就在陈宜月的手中!只是,她捡了那个荷包,究竟是想做什么? 季渊在信上究竟写了什么? 陈宜宁心乱如麻,只觉得心神俱疲。只淡淡对陈宜月道:“哦,是么?姐姐真是好记性,连好几个月前柳大小姐穿什么衣衫都记得。” 这话说得不咸不淡,陈宜月听不出陈宜宁到底有没有相信她。不过,陈宜宁已经对她起了疑心,这是可以肯定的。 正说话间,周氏带着碧云过来了。17245416 谢姨娘正要站起来行礼,陈老太太冷冷道:“青儿你坐着罢!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要好好歇着才是。” 谢姨娘心中大喜,她万万没想到,怀孕之后陈老太太对她的态度竟会有这么的的转变。如今还只是怀孕,便不用再向周氏行礼,若能一举得男,吹吹枕头风,要老爷抬了自己做平妻,也不是不可能! 谢姨娘心中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看周氏的眼神就多了几分得意。 周氏看在眼里,心中却浑不在意。陈家现在的一切,她都根本不放在心上,只等陈宜宁找个好婆家嫁出去,她人生最重要的大事就完成了,以后随便找个理由到家庙静修,离开这腌臜污浊的一潭死水。 陈宜月看在眼里,心里暗暗道,只怕这府里以后还有得闹呢! 以前陈老太太宠爱郑姨娘,陈泓宠爱谢姨娘,周氏虽两边不讨好,但她正妻的地位摆着,郑姨娘谢姨娘互相牵制,正好有利于她维持平衡。 如今郑姨娘一方彻底退出历史舞台,谢姨娘又怀孕了,陈家的整个天平都朝谢姨娘倾斜了。周氏赖以生存的平衡被彻底打破了,现在又抬了嫣红做姨娘,更是乱上加乱。 正想着,嫣红盈盈站起来朝周氏福了福:“嫣红见过夫人。” 嫣红的头发梳成妇人的发式,如云的鬓发上,一枚红宝石丹凤牡丹花样的挂珠钗闪闪发光,两耳上也垂着通透碧绿的翡翠水滴耳坠子。纤长的手指,戴了七八只闪亮的金玉戒指。 周氏朝嫣红淡淡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谢姨娘瞧在眼里,心中十分失望。她怀孕了不能伺候陈泓,怕陈泓耐不住寂寞在府里乱来,便索性抬了嫣红做姨娘,嫣红曾是她的丫鬟,无论如何,也比外面的女人好拿捏些。 昨日她故意挑唆陈泓直接禀了老太太抬嫣红做姨娘,绕开了周氏,就是为了让周氏对嫣红不满,周氏和嫣红斗起来了,两人都没心思来关注她了,她肚里的孩子才能平安的生下来。 她都谋划好了,结果没想到周氏压根没把嫣红放在眼里,一点要刁难她的意思都没有! 谢姨娘心中失望,嫣红心中则是怒火万丈。 这是她抬了姨娘后第一次跟周氏请安,虽然并非正式的敬茶,但正常的情况下,嫡妻多少也该勉励几句“好好伺候老爷,姐妹们和睦相处,安宁内宅”之类的话,周氏却只淡淡点点头,半眼都不曾多看她,连句话都不屑跟她说! 在满屋子的小姐丫鬟婆子面前,周氏竟这样下她的脸! 嫣红握紧手中的丝帕子,在心里发狠道,一个失宠的主母,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么?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陈老太太见人来齐了,便开始训话。她扫视一眼屋里,沉声道:“我们陈家人丁本就单薄,如今谢姨娘又了身子,你们都给我小心些罢,若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谢姨娘,让她动了胎气,我一律重罚,绝不手软!” 除了周氏,下面的人都齐声应了声:“是。” 周氏只觉得又悲哀又好笑。做了这么多年的婆媳,陈老太太竟还不清楚她的为人,竟还以为她会对怀孕妾室做出什么卑鄙的勾当!前姨儿把独。 周氏也听说过主母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毒害妾室的胎儿,甚至残害庶子庶女的事,但她自己却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自打嫁入陈家,她怀上陈宜宁之后,陈泓就没怎么进过她的屋子,随后便是郑姨娘先后生了二儿一女,全都是平平安安的顺产,她何曾在其中做过什么手脚? 她自问坦荡磊落,陈老太太却如此敲打她! 这个陈家的主母,真是不做也罢! 陈老太太又训斥了几句,所有的话都围绕着谢姨娘怀孕展开,大意是谢姨娘从此就是陈家的太后娘娘,谁敢惹了谢姨娘不高兴,动了胎气,让陈家的孙子夭折腹中,那她是绝不客气的! 训话结束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大家的耳朵快听得起茧了,陈老太太也累得够呛,便朝众人挥挥手道:“都下去罢!” 谢姨娘分明才两个多月的身子,小腹还平坦得什么都看不出呢,偏偏装模作样的用手扶了后腰,做出孕妇吃力的样子,娇滴滴的朝嫣红伸出手道:“嫣红,扶我一把罢!坐久了有些腰酸! 欺人太甚 嫣红愣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搀扶住谢姨娘,笑道:“姨娘小心些罢,毕竟是有身子的人了。夹答列伤” 谢姨娘也笑道:“还是你服侍的周到。其他的丫头用着总不如你顺心。” 听了这话,嫣红脸上的笑容就僵硬了几分。 她以前虽是谢姨娘的丫鬟,可现在毕竟抬了姨娘,虽然仍要尊谢姨娘一声姐姐,但在身份上和谢姨娘完全是平起平坐的。谢姨娘却还把她当丫鬟使唤,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嫣红讪讪笑了一笑,扭头一看,慈寿院的几个大丫鬟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分明透着几分讥诮,嫣红心中的恼恨再也掩饰不住,脸色刹那间变得通红。 陈宜宁跟在后面看得分明,心中烦闷不已。 将来嫣红和谢姨娘之间定然不会太平。再加上一个心机深沉的陈宜月,一个骄横跋扈的陈宜薇,陈家的后院,简直处处都是刀光剑影。 陈宜宁只觉得身心俱疲,本以为收拾了郑姨娘那拔人马,日子就会安生许多。没想到还是摆脱不了勾心斗角。 疲惫,心底里透出浓浓的疲惫。陈宜宁第一次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待周氏等人都走后,陈老太太倚在软榻上的秋香色大迎枕上,唤了丫鬟为她捶腿。姚妈妈端了一盏参茶走进来,轻声道:“老太太,您今日受累了,喝点参茶养养神罢。” 陈老太太喝口参茶,皱了眉抱怨道:“可不是受累了么!本来内宅这些事该周氏打理!可你瞧她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对内宅的事不闻不问,如今谢姨娘有孕了,她不仅不请医送药,连问都不问一声!对我陈家的子嗣竟如此不关心!” 姚妈妈在心底暗道,谢姨娘有孕,是直接来禀了您的,连荣华斋的门都没踏半步,周氏便是想关切,也找不到机会罢? 嘴里却不好说得那般直白,只笑道:“老太太,这些日子府里事本来也多,夫人疏忽了也是有的。再说谢姨娘有孕,夫人是昨日才知道的。想来是还没来得及送补品罢?” 陈老太太横姚妈妈一眼道:“你是惯会做好人的。从来不肯说别人半点坏话。周氏这般无用,你嘴上也只说她好。” 姚妈妈只笑米米糊弄过去,也不接陈老太太的话茬。 陈老太太沉吟片刻又对姚妈妈道:“威远候家的六小姐,你觉得怎么样?” 姚妈妈被问得一愣,刚才不是在说周氏么?怎的又扯到威远候家的六小姐了? 忙笑道:“老太太怎么问到她了?不是听说她跟八王爷的世子定了亲,因世子残疾了,威远候亲自上门退的亲么?这事说来还真蹊跷,六小姐虽是庶女,可也是高门贵女,威远候怎会舍得将她嫁给八王爷世子做侧妃呢?” 陈老太太不屑的一哂:“威远侯府已经没落了,如今是最后一代袭爵,八王爷是皇上的嫡亲胞弟,拿一个庶女去攀八王爷,他的算盘打得精着呢!” 姚妈妈不解道:“既如此,便是世子断了腿,威远候也不该退亲罢?他不怕惹了八王爷嫉恨与他么?” 陈老太太摇摇头:“说来真是世事无常,六小姐的亲姐姐四小姐,本来外嫁给青阳四品的小官,结果姑爷争气,在平定流民叛乱中表现出色,一下子得了皇上的青眼。夹答列伤直接擢升为内阁参议,四小姐便让姑爷找了威远候,不知说了什么,竟让威远候宁可得罪八王爷,也要把六小姐的婚事退了。” 姚妈妈咂舌道:“真有本事,一个内阁参议,竟敢退了世子的亲事。” 陈老太太道:“可见这内阁参议大有来头,说不定将来还有一番大造化呢!只是莲儿嘴紧,问她朝中之事,她一概推说不知。不然也能打探些消息。” 姚妈妈笑道:“老太太,您为何提到宋家六小姐?咱们府里也没有跟她年貌相当的哥儿。” 陈老太太得意道:“怎么没有?泓儿年纪虽大她十几岁,但娶她做个续弦也是做得的!” 姚妈妈惊骇得瞪大眼睛:“老太太,您在说什么?” 陈老太太瞪她一眼:“没的大惊小怪的!若周氏死了,泓儿娶她做个填房有何不可?她与八王爷世子退了亲,除了我们家,京都还有谁敢娶她?” 姚妈妈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周氏身子虽不算多好,但如今也没病没灾,老太太怎能这样诅咒她呢? 更何况,人家有个得力的亲姐夫,不知多少人家贴着要求娶呢,即便周氏真的死了,也轮不到陈泓这种三十多岁的鳏夫。1avMt。 陈老太太却没注意姚妈妈的神情,自顾自道:“只要周氏死了,一切就好办了!六小姐刚十五岁,年轻好生养,进了门,说不定还能给我们陈家生几个嫡子。” 姚妈妈实在是很无奈,奇道:“老太太,夫人虽只生了一个嫡女,但素日并无大错。您为何突然有这种想法?” 陈老太太道:“以前不知道陈宜衡是野种,指望着他继承陈家的基业。现在陈家只剩一个庶子,年纪又小,根本指望不上。如果能添几个嫡子,那是最好不过的。我本来以为老爷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结果谢姨娘竟然怀孕了。若周氏死了,娶个年轻能生养的继室,还愁陈家没有嫡子么?” 听陈老太太这么说,姚妈妈也默然。陈家确实很需要几个嫡子,周氏如今和老爷形同水火,想让周氏生出嫡子来,那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难怪陈老太太会这么想。 周氏的娘家虽说不上多么富贵,但在翰林清流中也颇有名望,陈老太太是不敢休掉周氏另娶的,所以才盼着周氏死掉好为儿子娶个继室,生上几个能继承家业的嫡子。 想到这里,姚妈妈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陈老太太想踢掉周氏另娶能生养的儿媳妇,但周氏又不可能被休掉。那么……就只有让周氏死掉一个办法了! 姚妈妈想明白了,忙颤声道:“老太太,您该不会是想……” 陈老太太嘴边浮出一个阴冷的笑容:“周氏不能生养,又懦弱无能,根本不配做我侯府的嫡妻。她若能得个什么病死了,那是最好不过的。” 姚妈妈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听陈老太太絮絮叨叨的盘算道:“我看只有这样了。周氏若不死,我陈家就无法子嗣兴旺!只是,该让谁来做这件事呢?” 陈老太太要对周氏下手!姚妈妈手心一片冰凉。红去你话人。 陈老太太终于发觉姚妈妈一直默不作声,扭头鄙视的看她一眼:“怎么?害怕了?” 姚妈妈轻声道:“老太太,这样,怕是不妥罢?” 陈老太太猛的将手中的茶盏掼在桌子上:“为了我陈家能子嗣延绵,便是天打雷劈,我也要去做!” 姚妈妈被吓得浑身一颤,闭上嘴再也不敢说话了。 陈宜宁陪着周氏回到荣华斋,闲话了几句便准备回去。 周氏见她兴致不高,便关切道:“宁儿,我瞧着你没什么精神,是身子不舒服么?” 陈宜宁怕周氏担心,忙笑道:“不过是有些累了,母亲不必忧心。” 话虽这么说,她眼底的那抹疲惫和焦虑到底还是没有逃过周氏的眼睛,周氏拉过她的手道:“宁儿,你对母亲都不说实话么?” 陈宜宁无奈,只好轻声道:“母亲,谢姨娘有孕了,以后,只怕您的日子会更难过了。” 陈宜宁只说了一半真话,她的疲惫和焦虑,一半是因为谢姨娘有孕,周氏的日子难过;另一半则是因为陈宜月。准确的说,是因为陈宜月手中的那个铜卷筒。装着季渊的信笺的铜卷筒。 一想到那个铜卷筒在陈宜月手中,陈宜宁便如鱼鲠在喉,寝食难安。 陈宜月的心机之深沉,远非谢姨娘可比,她拿了这铜卷筒究竟想做什么,究竟会在何时出手,陈宜宁完全猜测不出,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听了陈宜宁的话,周氏淡淡一笑:“傻丫头,谢姨娘有孕又如何?我又不去招惹她,日子左右还是一样过。” 周氏已经把一切都看淡了,陈家如何,陈泓如何,陈老太太如何,她现在是真的都无所谓了。 无欲则刚,看开了一切,心境反而变得平和淡定了。17281785 陈宜宁正要说话,碧云在门外通传道:“夫人,嫣姨娘求见。” 嫣红?她来干什么?周氏和陈宜宁对视一眼,周氏方道:“进来罢!” 嫣红进来之后,规规矩矩的对周氏行了个礼,笑道:”夫人,老太太让婢妾来找您要院子呢!” 周氏一时没听明白:“要院子?” 嫣红忙笑道:“婢妾如今虽抬了姨娘,可还和谢姨娘挤在凝香阁,凝香阁里屋子本来不多,还住着五小姐,实在是诸多不便。老太太说,让太太另拨一处院子给我呢!” 周氏还没说话,陈宜宁已经气得火冒三丈。 另拨院子,就要另配丫鬟和服侍的人,增加开支倒无所谓,关键是挑选丫鬟选派人手既麻烦又不讨好。 提拔新姨娘的时候连周氏的意思都不曾过问一下,如今竟让新姨娘来问周氏要院子要奴婢! 陈老太太真是做的出来! 灌入酒液 周氏气闷,却又不好不管,只好淡淡道:“凝香阁旁边的赏绿阁还空着,你就住那个院子里罢。夹答列伤丫鬟婆子先从我院子里拨几个,明日唤了牙婆过来,你再挑几个便是。” 嫣红正要笑着应了,陈宜宁笑道:“母亲,赏绿阁风景虽然好,但林木太多,终究有些阴冷了些,如今天气冷了,嫣姨娘住着怕是不相宜。我看疏影斋旁边的香雪斋不错,又宽阔又敞亮,不如住那里罢。” 周氏想了想,方道:“那便住香雪斋罢。那里离老爷书房也近,将来服侍老爷也是极方便的。” 嫣红忙笑着道谢,从身后丫鬟手里拿过一个象牙的小盒子递给周氏道:“夫人,前日因是老太太直接提拔了,嫣红还不曾向夫人敬过茶,今日略备薄礼,请夫人笑纳。” 姨娘向主母送些东西表示忠心,本也常见,一般都是自己绣的香囊绣帕等小物件。 周氏如此想着,便也不多推辞,淡淡道:“嫣姨娘有心了。”便叫碧云将象牙盒子收了起来。 嫣红这才松了口气似的,带着丫鬟告辞了。 待嫣红走了,陈宜宁笑道打趣道:“做主母竟有这般好处,难怪女子都愿意做正妻,不愿意做妾室呢!” 周氏笑着拧她的嘴道:“小油嘴蹄子,你何时学得这般眼皮子浅了?” 碧云也笑嘻嘻道:“夫人,打开瞧瞧罢,听说嫣姨娘的针线工夫很不错呢!” 周氏点点头:“拿出来瞧瞧罢。” 碧云打开象牙匣子,众人顿时吃了一惊,里面竟放着一对极通透白润的羊脂玉镯!那镯子通体莹白,不见一丝瑕疵,更难得的是,两只镯子连纹路都一模一样! 周氏和陈宜宁都是见过世面的,也被这对玉镯惊住了。 “嫣红怎么会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周氏微微皱眉道。若知道里面是对羊脂玉镯子,她方才根本不会收的。 陈宜宁笑道:“怕是来投诚的罢?”1avMc。 周氏道:“她以前是谢姨娘的贴身丫鬟,怎会向我投诚?” 陈宜宁摇摇头,轻声将昨日谢姨娘借有孕故意使唤嫣红的事说了,道:“母亲,谢姨娘和嫣红之间怕是还有得闹,这潭浑水,您还是不要趟了。5方才您让嫣姨娘住在赏绿阁,便多有不妥。赏绿阁和凝香阁离的这般近,嫣姨娘和谢姨娘起摩擦的机会实在太多,谢姨娘肚里的胎儿,若出了什么么意外,老太太只怕第一个要责罚的就是您。” 周氏惊疑道:“宁儿,你是说……?” 陈宜宁点点头,嫣红和谢姨娘有了嫌隙,她会对谢姨娘做出什么事来,谁也预料不到。 碧云叹道:“难怪嫣姨娘要向夫人示好。许是想拉拢夫人一起对付谢姨娘呢!” 周氏冷哼一声:“简直是笑话!她若真打的是这个主意,那她便是个蠢透顶的蠢货!” 陈宜宁本想说一句“以贴身丫鬟的身份,能被主子抬了做姨娘,与自己平起平坐,这样的人,会是蠢货么?”17281768 看看周氏的脸色,又把这话咽回心里。内宅争斗永无休止,何必让母亲操那么多心呢!知道的越多,心里会越累。 周氏想了想,对碧云道:“把我玄香木匣子里的那套珍珠头面拿来,送过去给嫣姨娘罢。就说是我赏的,让她好好服侍老爷,为陈家开枝散叶。” 周氏这是不想欠嫣红的人情。还了她的人情,便是告诉她,想拉拢自己一起对付谢姨娘?想也别想! 凝香阁里,谢姨娘身上搭着一条薄薄的锦被,正躺在廊下的软榻上眯着眼逗弄着笼中的鹦鹉,大丫鬟紫楠端着一盅燕窝粥走了过来:“姨娘,用些燕窝粥罢。” 谢姨娘用手抚了抚小腹,问道:“是直接从小厨房拿过来的么?用银针试过了没有?” 紫楠笑道:“姨娘放心,是奴婢一直守着煮的,半步不曾离开。姨娘放心用便是。” 说着,便扶谢姨娘坐了起来,又拿一个软缎的帕子衬在她的襟前,方用了糯白的小瓷勺,将燕窝喂给谢姨娘吃。 谢姨娘吃了两口,便道:“吃着怪腻人的。拿下去罢!” “娘,您往日不是最喜欢燕窝粥么?”陈宜薇带着丫鬟走过来,正好听见了谢姨娘的话,便笑着问道。 “许是怀孕了,口味变了罢。”谢姨娘唤了陈宜薇过来,爱怜的抚抚她的头发:“叫你在屋里绣嫁妆,怎的又到处乱跑?” 陈宜薇忙道:“娘,您知道吗?嫣红今日去了荣华斋!听说还送了礼物给夫人呢!” 谢姨娘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怒道:“果然是个养不家的白眼狼!才刚抬了姨娘呢,就巴巴跑去找周氏献殷勤了!” 陈宜薇也道:“可不是么?往日娘待她不薄,屋里两三个通房丫鬟,就扶了她一个做姨娘,她不仅不知感恩,反而大喇喇跑去找夫人献媚,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紫楠见陈宜薇加油添醋,弄的谢姨娘更加生气,忙劝道:“姨娘,消消气罢,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如今肚子里有了小少爷,更要注意啊!” 谢姨娘余怒未消:“本以为她是个好拿捏的,结果没想到也是个不省心的。才刚抬了姨娘就变了脸,以后还不知怎么的呢!” 紫楠笑着劝道:“她能怎么的?您给的药枕我瞧她还枕着呢!枕了这么久了,怕是想怀也怀不上了。没有子嗣傍身,她便是被老爷宠上了天,也越不过您去!” 谢姨娘这才有了一丝笑意,冷声道:“想跟我斗?只怕她还嫩了点!” 陈泓这日回来的早,进了家门,去陈老太太屋里请了安,便直接去了嫣红的香雪斋。 嫣红比谢姨娘年轻许多,身子柔韧丰满,又有风情,颇得陈泓欢心,往日里碍着谢姨娘是个醋坛子,不敢多宠幸她,如今谢姨娘有了身子不方便服侍她,嫣红又名正言顺抬了姨娘,陈泓心里便如猫抓似的,只盼着天黑了,好好在嫣红屋里快活一番。 嫣红也知道陈泓今日会来过夜,下午就开始梳洗打扮了。先是在香汤里把浑身泡得又软又滑,又叫丫鬟重新梳了头,描了眉眼,亵衣亵裤全都换上全新的,用香囊熏的芳香四溢,这才叫人整治了一桌酒菜,专心在屋里等陈泓。 陈泓一进院门,嫣红就娇媚的迎了上去:“老爷,您回来了,嫣红等你等的好苦。” 陈泓也不顾周围站着的丫鬟,一把搂住嫣红便道:“既等的如此辛苦,今夜爷便好好疼疼你。” 露骨的话,听得周围的丫鬟脸都羞红了。嫣红自己也有几分羞意,忙遣了屋里的丫鬟,亲自帮陈泓换了家常的衣衫,又偎在他怀里,黏黏糊糊的走到桌边,准备伺候他吃晚饭。 嫣红穿一件杏红色的衫子,云鬓松松的挽一个慵懒的堕马髻,插几只青翠欲滴的碧玉簪,衬得她脸颊白里透红,嫩得能掐出水来。 陈泓看得心中火发,一把拉了嫣红坐在自己腿上,调笑道:“你遣了丫鬟出去是何用意?莫不是想现在就……?” 嫣红顿时羞红了脸,娇嗔道:“奴家只是想伺候老爷先用些酒饭罢了!谁叫老爷说话那般……那般羞人,不然奴家何必遣了丫鬟走?” 陈泓看她娇羞的模样,心中更是火烧火燎一般,伸嘴噙住嫣红的舌尖,手便探入她的肚兜,轻揉慢捏。 氏淡罢挑凝。嫣红被他弄的气都喘不过来了,忙分开腿,作骑马状坐在陈鸿大腿上,仍由陈泓上下其手。 陈泓捏了一阵,便开始不满足了,直接扯了嫣红的裤儿,调笑道:“湿哒哒的穿着不舒服罢?还不快脱下来!” 嫣红青春年少,正是玉望高涨的时期,哪里禁得起陈泓这般逗弄,羞红了脸,身子却不停的在陈鸿身上磨蹭着。 陈泓知她动情,便抱住她,往床上走去。 嫣红半推半就道:“老爷,还是先用些酒菜罢……” 陈泓哈哈一笑,伸手拿过桌上的酒杯,便抱着嫣红上了酸枝木的大床,一手扯下了床边的帐幔。 嫣红见他拿了酒杯上床,不解道:“老爷,既要喝酒,为何不在桌边就着下酒菜好好饮用?” 陈泓银笑一声,低声道:“这酒是喂给你那处喝的。” 嫣红还没弄明白,陈泓已经将她剥了个精光,又命她打开腿,便将那细长的酒杯,一点点塞入嫣红的那里。 嫣红又惊又骇,忙求饶道:“老爷,饶了嫣红罢!这酒辣的很,嫣红怕是承受不了呢!” 陈泓调笑道:“怎会受不了?往日在谢姨娘屋里,我也是这般饮酒的,从来没听她说过受不了,你且先忍忍罢,过一会儿,保管叫你快美如升天!” 嫣红心中一动,忙问道:“您也这般对谢姨娘?她真的不曾求饶?” 陈泓得意道:“不仅不求饶,她欢喜得紧呢!有时候还会让我把酒液灌进后面那处,说是滋味甚美。” 嫣红听得暗自咋舌,难怪谢姨娘这么多年盛宠不衰,原来都是这么来的! 除掉周氏 那酒杯又细又长,陈泓一点点将酒液灌进去之后,便伏下身子,趴在嫣红身上一点点吸咂起来。夹答列伤 嫣红从来没试过这种,只觉得身子烫得几乎要烧起来了,意识都有些混乱了,只嘴里模糊不清叫唤着:“老爷……嫣红要死了……” 陈泓抬头笑道:“等会子还有更快活的呢!” 这般弄了一阵,陈泓也有些受不住了,火急火燎的脱了袍子,正要直捣禁门,门外传来紫楠的声音:“嫣姨娘!老爷可是在屋里?谢姨娘突然肚子疼,怕是要滑胎,求老爷过去看看罢!” 陈泓一听谢姨娘要滑胎,吓的马上软掉了。翻身从嫣红身上坐起来,一边手忙脚乱的穿袍子,一边大声喊道:“快去请大夫!我马上就来!” 嫣红正在得趣,哪里肯放陈泓走,拉住他的袖子道:“老爷,下午见姐姐还好好的呢!想是夸张了些也有的,您不如……” 话未落音,脸上已经狠狠挨了陈泓一巴掌:“践人!你那*就痒成这样了?青儿若真落了胎,我马上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说着,理也不理嫣红,转身就走。 一个小小的姨娘,跟谢姨娘肚里陈家的儿子相比,陈泓自然更重视后者。姨娘可以随便挑,儿子可没那么容易得来。 陈泓走后,嫣红也不穿衣服,直接光着身子下了床,呆呆的坐在桌边,看着满桌已经冷掉的饭菜,眼泪缓缓从脸上滴落下来。 谢姨娘真的要滑胎?鬼才相信!她那胎儿宝贵的很,自打知道怀孕了,便整日躺着,人参燕窝不知吃了多少,哪儿那么容易就滑胎了? 不过是看陈泓宿在自己屋里,要争宠夺男人罢了! 身子仍然滚烫,被陈泓挑起的一股邪火无处发泄,嫣红只觉得整个身体都肿胀得快要爆裂了。 她恨恨的揪着桌上铺的锦幔穗子,咬牙切齿道:“银妇!都有身子了还要往屋里抢男人!你若小产了才叫大快人心哩!” 谢姨娘躺在榻上,见紫楠进来了,忙低声道:“如何了?” 紫楠掩口笑道:“成了。奴婢是掐着点进去的。老爷怕是正要入港呢!” 谢姨娘听了,心中又妒忌又有几分满足,果然,女人还是要母凭子贵呀,老爷都到那个份上了,还肯抛下嫣红过来探望她,若不是因为肚里的孩子,想也别想! 正想着,陈泓急匆匆走了进来:“青儿,究竟如何了?大夫过来没有?” 谢姨娘忙皱了眉哀声道:“也不知怎的,方才吃了盅燕窝粥,小腹便有些疼痛起来。夹答列伤婢妾怕有意外,才先遣了紫楠过去请老爷过来。老爷不怪青儿罢?” 陈泓忙坐到榻边挽了她的手道:“我怎会怪你呢?你肚里如今怀着胎儿,自然要多加小心。一会儿大夫来了,叫他好好为你把把脉。” 没过多久,大夫便来了,为谢姨娘把了脉便笑道:“姨娘并无大碍,大约是心情紧张,所以有了腹痛的错觉罢了。我为你开些安胎养神的方子,吃上几日便好了。” 陈泓听说无大碍,一颗心才放了下来。1avMc。 大夫走后,谢姨娘屏退屋里伺候的丫鬟,趁陈泓不注意,将手伸到锦被中,偷偷将身上月白色衫子领口的绦子扯松,故意露出里面一截玫红色的软缎抹胸来。 陈泓见谢姨娘没大碍,劝慰了几句,便准备再回嫣红屋里。 谢姨娘忙坐起身去拉他的手:“老爷,这几日您都是匆匆的来,匆匆的走。青儿想跟老爷说几句贴心话都没机会。您就再陪青儿坐一会子罢!” 谢姨娘胸口薄薄的锦被滑落下来,露出她半敞的衣衫,里面一截玫红软缎,更衬得胸口的肌肤白腻若玉,丰满娇挺。 陈泓的眼神顿时就凝固了一下,不住的朝谢姨娘胸口扫来扫去。 谢姨娘心中得意,脸上却娇羞道:“老爷,您往哪里看呢?” 这分明就是蓄意调笑。偏偏陈泓最吃这一套,听谢姨娘这么问,身子就酥了一半,笑着偎到她枕边,伸手就往她胸口一捏:“自然是看这两枚宝物!”酒将从都灌。 谢姨娘笑得更加娇媚,将衫子又拉低了些,娇声道:“老爷既要看,就看个痛快罢!青儿的一切都是老爷的!” 陈泓听得极为受用,恨不得马上掀翻了谢姨娘,好好的弄她一番才好。只是顾念她肚里的胎儿,终究不敢放肆。忍了忍方道:“你这狐媚子,好端端的又被你惹出一身火来。偏偏你身子又不方便,想做些什么也不能够。” 谢姨娘娇笑一声,伏在陈鸿耳边轻声道:“身子不方便,别处还是方便的。老爷尽管用就是了!” 陈鸿心中一动,脸上只假装不解:“青儿说的是哪里?” 谢姨娘也不回答,只伸过头,将嘴唇贴在陈鸿的嘴上,陈鸿忙伸出舌头接住,二人厮磨一阵,谢姨娘方轻声道:“老爷,就是这处呀!” 陈鸿大吃一惊,随即又喜出望外! 他在衙门里,也听同僚说过,青楼的女子擅长口技,只一张殷红的小嘴,就能弄的人死去活来。没想到,他在自家府里,今日竟也有这般艳福! 谢姨娘使出浑身的招数,将陈鸿弄的神魂颠倒,连泄了几次,才偃旗息鼓,二人搂抱着睡了。 嫣红在屋里左等右等,等到夜深了也不见陈鸿回来,遣了婆子去打探,婆子回来禀道:“老爷已经在谢姨娘屋里歇下了。” “不可能罢!老爷方才……”嫣红不由得脱口而出,话说了一半才察觉到自己失言了,脸马上羞红了起来。 那婆子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嫣红的意思,走过来鬼鬼祟祟小声道:“听说谢姨娘今日还伺候老爷了。屋里银声浪语的,怕是快活的很呢!” 嫣红听得火冒三丈,扬手便摔碎了手边一个茶盏,怒道:“好个银妇!一身狐媚手段,真真是不要脸!” 婆子挤眉弄眼道:“谢姨娘刚进府的时候并不像今日这般得宠,那时候郑姨娘的宠爱可比她要多的多!后来,她来了个远房表姐,在她院子里住了两个月,等那表姐走了之后,谢姨娘就慢慢开始得宠了。” 嫣红听得莫名其妙,这婆子怎么突然提到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姐? 便有些不耐烦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不要再说了!我比她年轻貌美,争宠竟还争不过她,真真是恼煞人也!”17281768 婆子知道嫣红没听明白,忙道:“老奴之所以提到谢姨娘的表姐,是因为那表姐十分蹊跷,瞧着不像良家的女眷,倒像是青楼过气的花魁。” 嫣红心头一动,惊道:“谢姨娘请了青楼的花魁冒充自己的表姐?” 婆子见话说开了,索性笑道:“当时伺候的老人都说呢,谢姨娘是专门请了花魁来教自己房中术的!” 嫣红一下子全明白了!难怪方才陈泓说谢姨娘喜欢那些招数,原来都是跟花魁学来的!青楼花魁是什么人?就是靠伺候男人为生的!跟她们学了房中术,还愁笼络不了男人的心? 见嫣红恍然大悟的神情,婆子谄媚道:“嫣姨娘,老奴有个侄女,从小被后娘卖进了窑子,好容易从良了,结果刚过了几年好日子,夫君又得病去世了。如今生活无着,十分凄惨。您若是也想学那房中术,我便请了她进府,您只说是来投奔的远亲便是了。您看如何?” 嫣红听了冷笑道:“我说你怎的如此好心,跟我说这么多谢姨娘的阴私。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叫我替你侄女养老呢!” 婆子听了忙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嫣姨娘,您真真冤枉老奴了!您是什么身份,老奴岂敢叫您为我那苦命的侄女养老?不过是想着您也有这个需要,叫她也混口饭吃罢了!” 若自己也学了房中媚术,凭着年轻丰满,定然能将陈鸿哄得服服帖帖的,到时候再生几个儿女,还怕在陈府站不稳脚跟? 嫣红想了想,便转怒为喜道:“做什么下跪?我唬你的呢!快起来罢!” 当晚,嫣红便和婆子商量好了,过两日便叫她那侄女进府,嫣红只推说是远房落难的亲戚,来投奔几个月,待家里灾荒过去了,便要回去。 周氏面软心慈,这般说辞,没有通不过的。 谢姨娘和嫣红的这段公案,当晚便传到慈寿院陈老太太的耳中。 陈老太太听了气得把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顿:“嫣红是个蠢的,谢姨娘竟也这般不省心!有了身子还要争宠吃醋,抢着往屋里拉男人!若是肚里的胎儿有了差错,我定然饶不了她!” 姚妈妈劝道:“老太太看开些罢!谢姨娘把自己肚里的胎儿看得十分金贵,料想也不会太过孟浪。” 陈老太太怒道:“她肚里的孩子是我陈家的子嗣!我如何不紧张!本来还想着,她若能生下个儿子,便将她的月银再加二十两,现在看来,她果然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狐媚子!” 说着,又落起泪来:“谢姨娘如此狐媚轻浮,泓儿整天和她呆在一处,如何能有出息?我要赶快想办法除掉周氏,为陈家娶个精明能干的嫡妻!” 季三夫人 秋爽斋中,翠屏正伺候陈宜宁穿衣,她打开箱笼笑着问陈宜宁道:“姑娘,您今日想穿什么衣衫?” 陈宜宁想了想方道:“把那件锦绣双蝶紫云纱的钿花褙子拿出来罢,再配上姑母赏的那件紫云纱八幅罗裙。夹答列伤” 翠屏依言将衣衫拿出来帮陈宜宁换了,红萼看了不由赞道:“姑娘,紫色是最挑人的,只有您肤色这般白净透亮的人才衬得起。” 翠屏也笑道:“谁说不是呢!姑娘今天这身,只怕生生要把月姑娘比下去了!不说别的,单是莲妃娘娘赏的这条紫云纱八幅罗裙,在大齐便是独一份!” 红萼掩嘴笑道:“翠屏,平日只道姑娘是个厚道的,没想到你也如此厚道。这紫云纱八幅罗裙哪里是莲妃娘娘赏的,分明是拿了我们姑娘的玉白芙蓉裙子换的!只不过,这紫云纱的罗裙真真是难得的,娘娘倒也没占姑娘的便宜!”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了。梳好了头,翠屏捧了首饰匣子过来,让陈宜宁挑钗环。1avMk。 陈宜宁挑了一支金镶玉的望月钗、一支乳白珍珠璎珞的凤头金步摇,又挑了几支宝石的单钗,方对翠屏道:”望月钗插在鬓边,步摇插在额前,宝石单钗插在后面便好。” 看了看陈宜宁挑的钗环,翠屏含蓄的提醒道:“姑娘,您平日都穿的素净,今日为何如此隆重?季家今日要来府里相看,您如此盛装,只怕月小姐心中不自在。” 红萼撇撇嘴道:“有什么不自在的?我们姑娘本来就比她生的貌美,平日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我们姑娘都只简单素净,今日姑娘好容易想打扮一下子,你又来泼冷水!” 陈宜宁自然知道翠屏是好意。只是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今日就是要去搅局的。 听了翠屏的话陈宜宁只是微微一笑,也不接话。一边仔仔细细打量着菱花镜中自己清丽无敌的容颜,一边吩咐红萼拿一对赤金金刚石的耳坠子来配上。 打扮停当之后,陈宜宁便带了翠屏红萼朝花厅走去。 今日,周氏设宴款待季家三夫人,也让季三夫人趁机看看未来儿媳的真容,若季三夫人通过了,明日便会上门来提亲。 一般这种提亲前设宴相看都是走个过场,只要不出大的意外,提亲是水到渠成的事。5毕竟两家夫人事先都私下商定好了。 陈宜宁快走到花厅时,迎面遇见了陈宜薇。 陈宜薇一身大红碧霞联珠孔雀纹锦衣,头上束两个俏皮的仙童髻,用金丝挂珍珠的网钗密密缠住,十分俏丽活泼。 见到陈宜宁,陈宜薇愣了一下,走过来敷衍行了个礼,眼睛却一直往陈宜宁的头上和身上乱瞟。 陈宜宁心知肚明,嘴上却微笑问道:“妹妹为何一直看我?莫非宜宁的妆面有些花了?” 陈宜薇有些酸溜溜道:“姐姐的妆面好着呢!配着这般华贵的衣衫首饰,真叫人眼睛都挪不开了。都说府里的姑娘衣衫首饰都有定例,你这一身如此贵气,只怕夫人背后给你贴补了不少罢?” 陈宜宁笑着借口道:“便是母亲贴补了一二,那也是从自己嫁妆里拨出来的,左右没动用过公中的东西。妹妹若是眼红,叫姨娘也拿嫁妆贴补你便是了。” 姨娘哪里有什么嫁妆?所有吃用都是府里出的。陈宜宁这么说,分明就是故意寒碜陈宜薇。陈宜薇听了气得脸色发青,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带着丫鬟转身就走,连招呼也不打一个。 待陈宜薇走远了,翠屏拍手称快道:“姑娘您今日可算出了口恶气!五小姐仗着谢姨娘受宠,平日在府里骄横跋扈惯了。今日撞到你的手里,方知道什么叫嫡庶尊卑!” 陈宜宁淡淡一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还之!” 到了花厅,陈家的女眷都已经到齐了,陈宜月穿了一身芙蓉白银红滚边遍绣昙花的对襟褙子,下面系一条浅碧的烟水云纹裙,一头乌发梳得光可鉴人,用一支鎏金双凤衔珠簪簪住,鬓边斜斜插了几朵含苞的雏菊,说不尽的风流婉转,娇美动人。 见陈宜宁进来,陈宜月眼里闪过一抹光芒,眼睛盯着她上下打量个不停。 陈宜宁跟屋里众人见过礼,便坐在陈宜月的下手,安安静静的喝茶。 陈宜月终究按捺不住,对陈宜宁笑道:“妹妹今日可真是美极了!这条罗裙,怕是宫里出来的东西罢?这紫云纱的面料与市面上常见的可不太一样。” 陈宜宁扫一眼她额头上厚厚的刘海,笑着答道:“姐姐果然好眼力,这罗裙是上次进宫姑母所赐。” 陈宜月还想再说点什么,前面的丫鬟已经通传道:“季家三夫人来了。” 周氏忙带了几个女儿上前迎接。季三夫人一身暗蓝的金丝绣花团凤褙子,束一条樱红的素缎百褶裙,头上簪着五凤朝阳的紫金展翅飞凤挂珠大钗,十分富贵气派。 陈宜月抢在前面朝季三夫人行了礼,周氏笑着对季三夫人道:“这便是月丫头。性子最是柔顺贞静的。” 季三夫人打量了陈宜月几眼,见她模样娇美,打扮得典雅别致,举止大方得体,心里便十分满意。从丫鬟手中拿出一个彩绣辉煌,镶金嵌玉的荷包递给陈宜月道:“好孩子,果然好模样。” 陈宜月知道季三夫人看中自己了,心里欢喜异常,忙接了手钏恭声道了谢。 季三夫人还没回过神,一个柔和清雅的声音轻轻道:“宜宁见过季夫人,季夫人金安。”17281776 季三夫人转眸一看,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肌肤润白如鹅脂,一双明眸盈盈欲滴,波光流转。气质端庄沉静,若非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绝对养不出这种大家千金的雍容气派。 原本陈宜月已叫季三夫人惊艳不已了,如今见到陈宜宁,方觉得陈宜月有些逊色了。若说陈宜月有七分的颜色,陈宜宁便有十分。 季三夫人在心中暗暗惋惜,若陈宜月能生的这般模样该多好!将来带了这样的儿媳外出行走应酬,只怕季大房也要艳羡眼红呢! 季三夫人拉住陈宜宁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个不停,见陈宜宁言辞恭谦,态度和蔼,并没有因她是季家三房庶出的夫人而有任何轻视,心中更是喜欢,给了陈宜宁一个荷包之后,又从腕上退下一个赤金镶东珠碧玺的手钏,套上陈宜宁的腕子,笑道:“你这白希纷嫩的腕子,戴这个是最相宜不过的。” 陈宜宁推辞了两回,见季三夫人只笑着不肯收回,便大大方方的道了谢。爽宜衫子着。 陈宜宁正要坐回座位,一转眸,发现陈宜月一双眼睛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眼神中满是妒忌和不服。 陈宜宁心中暗暗好笑,便测过身子避开众人的眼光,朝陈宜月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 这个笑容的挑衅意味实在是再明显不过,陈宜月心中猛的一跳,冷汗一点点从后背渗了出来,虽然花厅十分温暖,陈宜月却觉得浑身一片冰寒。 如果说,之前陈宜月还不确定陈宜宁是不是猜出了那个荷包在自己手里,现在陈宜月已经百分之百可以肯定了。 不然,以陈宜宁的涵养,绝对不会对自己露出这种挑衅的笑容! 陈宜月知道,自己和陈宜宁之间的战争已经开始了。不管她愿意不愿意,陈宜宁已经将自己当做了敌人,往日对她的姐妹情谊已经荡然无存! 难怪她今日打扮的如此隆重,原来是为了抢自己的风头!陈宜月心中有些苦涩,一步错,步步错。刚到大房过活时,她是真心想跟陈宜宁做好姐妹的,为什么,现在事态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她和陈宜宁,竟然真的要势同水火了。 如果,将那荷包还给她,坦承当时是因为好奇才捡了那荷包,事后又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才始终没有告诉她,陈宜宁会原谅自己吗? 陈宜月在心里暗暗思忖着。现在,她虽讨得了老太太的欢心,可陈老太太这个人心狠手辣,她的欢心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想来想去,还是周氏比较靠的住一些。 周氏虽然不受宠,但主母的身份摆在那里,背后又有莲妃撑腰。牢牢的抓住周氏的欢心,才是他最应该做的事。 陈宜月十分后悔,当初不应该在感觉到陈宜宁对她的冷淡之后,就马上开始讨好陈老太太。 她还是太心急了些! 只是,现在再回头,还来得及吗? 陈宜宁端坐在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一派端庄贞静,脑子里却如同塞了一把野草,芜杂不堪。 季家三房的婚事,对陈宜月来说是门相当不错的亲事,若自己真的出手毁了这门亲事,不知陈宜月会做出何等疯狂的举动来?毕竟,自己那个荷包还在她的手中! 可是,就这样让陈宜月嫁入季家三房做正妻,陈宜宁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的!琥珀不能白死!陈宜月既然下得了狠手,就要担得起代价! 陈宜宁想通了,便定下心来静静地听周氏和季三夫人闲话,等着时机的到来。 心里清楚 周氏和季三夫人喝了会儿茶,吃了几块点心,又闲话了一阵子,见快到午膳时间了,便唤了婆子传饭。5 陈宜月见状忙起身帮周氏安排布置,十分殷勤体贴。 见周氏和季三夫人不注意,陈宜薇小声讥诮道:“夫人宴客,正经嫡女还没怎么呢,一个小小的庶女倒巴巴的忙前忙后了。真是可笑!” 话虽这么说,陈宜薇见季三夫人穿着打扮华丽贵气,再掂掂当做见面礼的那个荷包的分量,心里对陈宜月还是有几分羡慕嫉妒的。1avMk。 季家富贵果然不假。陈宜月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竟然可以嫁入季家做个正头嫡妻! 陈宜薇越想越气闷。 陈宜薇的话陈宜宁也听到了,她微微一笑,低声道:“今日是季三夫人专程过来相看姐姐。姐姐自然要好好表现一番了。月姐姐如此贤惠,季三夫人瞧了心中一定喜欢的紧!” 果然,听了陈宜宁的话之后,陈宜薇的脸色更加难看,面上的妒忌和不甘更加明显。 婆子传了午膳进来,午膳极丰盛,各种冷热鲜干,山珍海味,时令菜蔬,满满的摆了一桌子。 陈宜月帮着丫鬟摆好了桌子,陈宜宁一眼看见桌上有一道八珍四喜如意甜汤,心里便暗暗有了主意。 见陈宜月忙的不亦乐乎,便笑着站起来道:“难怪母亲素日疼爱月姐姐,跟姐姐一比,宁儿果然显得惫懒顽劣了。” 一边说,一边也帮忙指挥婆子摆盘放碗,将餐具一一准备妥当。 听到陈宜宁的话,周氏看着陈宜月,笑得十分欣慰:“你月姐姐最是懂事贴心不过的,你能跟着学到她的皮毛,我也放心了!” 季三夫人正要笑着夸两句,陈宜薇嘀咕道:“好好的千金小姐,为何要学丫鬟伺候人?摆盘设碗,这些本来就是丫鬟做的事。连这些都肯做,自然是丫鬟的身子丫鬟的命!” 这句话不轻不重,却刚好能让众人听见。 季三夫人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脸上的表情就僵了一僵。细细一想,觉得陈宜薇说的也有道理。 她虽然季家三房的庶子媳妇,可娶了陈宜月是要做自己嫡子的正妻的,自然希望儿媳妇越气派越体面越好。 陈宜月各方面都还不错,只是终究少了几分尊贵的气派。5 季三夫人这么想着,便将方才那些夸奖的话吞回了肚子,又将陈宜月上上下下好一阵打量。 看来看去也还算满意,虽然气度上差了一些,但容貌还是十分出众的。 陈宜宁见众人都坐下了,便笑着对季三夫人道:“季夫人,这道八珍四喜如意甜汤是我们陈家的私房菜品,听说是莲妃娘娘待字闺中时自己琢磨出来的,别处是吃不到的。宁儿盛一碗您尝尝?” 陈家的嫡女亲自为自己盛汤,这是何等有面子的事?季三夫人忙笑着答谢道:“既然是莲妃娘娘的私房菜品,我少不得要多尝两碗。有劳二小姐了。” 陈宜宁亲手帮季三夫人盛了汤,又帮周氏盛了一碗汤,见陈宜薇和陈宜月都看着自己,便笑道:“你们一个个都巴巴的瞧着我,我只好也替你们都盛一碗了!” 说着,便盛了一碗汤递给陈宜薇:“五妹妹爱吃甜的,这个你定然是喜欢的。” 说完,又满满盛了一碗汤递给陈宜月:“此汤十分滋补,姐姐吃了容颜定然更加秀美。” 陈宜月见陈宜宁如此殷切,还以为她是要在季三夫人面前抢自己的风头,便笑着道:“季夫人果然是贵客,宜月今日也托夫人的福,能尝上妹妹亲手奉上的甜汤了。” 她这般说,分明就是暗指陈宜宁素日惫懒无礼,今日的殷勤只是刻意表现出来的。 陈宜宁也不跟她争口舌之利,将甜汤往陈宜月手边递去。 陈宜月伸手去接的时候,陈宜宁见她的手指刚触到碗边,便将手一松! 陈宜宁站着,陈宜月坐着,这么一来,一碗清淡爽口的甜汤顿时全泼到陈宜月的头顶,汤水滴滴答答的从刘海上流了下来。 “哎呀!姐姐,真是对不住!我还以为你已经接稳了!”陈宜宁急忙道歉,边说,边从袖中拿出丝帕子,帮陈宜月擦拭弄脏的头发和刘海。 汤汁将陈宜月厚厚的刘海全弄湿了,上面淋淋漓漓滴下汤汁来,连眼前的景物都看不清了,陈宜月又羞又恼,一时间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周氏在旁边见了,忙吩咐丫鬟拿热水和布巾过来,秋菊看到汤汁弄湿了陈宜月的刘海,将额头上那道紫红的疤痕暴露无遗,忙过来帮陈宜宁整理刘海。 只是已经晚了,季三夫人就坐在陈宜月对面,陈宜月额头上的疤痕自然没逃过她的眼睛。 季三夫人刚开始还以为是被汤汁烫红的,后来看到紫红的痕迹上密密的凸起,十分狰狞可怖,才知道这根本就是一道疤痕!17281776 心中顿时失望之极!难怪陈宜月要留这么厚的刘海!原来是为了遮挡这道疤痕! 虽然说疤痕并不算什么大事,但三房的正妻,将来是要在高门女眷中行走的,万一被人瞧见额上的疤痕,嘴上虽不说,背后一定会暗暗讥诮的!氏儿唤分一。 本来她就有些嫌弃陈宜月身份低微了些,只不过听说陈宜月美貌,周氏人又厚道和善,教养出来的女儿必定是不错的,所以才同意定下陈宜月。 没想到,陈宜月竟然已经破相了! 秋菊扶了陈宜月出去整理头发和衣衫,周氏忙笑着对季三夫人道:“不打紧,月丫头一会儿换了衣衫便过来,咱们先吃罢。” 季三夫人笑着点点头,心里却失望之极。 过了会儿,陈宜月换了衣衫重新洗过头发过来了,大家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周氏见她过来,忙拉了她坐在自己身边。 陈宜宁满脸愧疚的道歉道:“月姐姐,方才是我不小心,宁儿给你赔个不是,姐姐千万不要恼了我才好。” 陈宜月抬眸看向陈宜宁,见她表情虽愧疚,眼眸深处却寒芒闪动,并没有一丝的笑意,心中便一下子明白了。 陈宜宁根本就是故意的!一碗甜汤泼下来,淋湿了刘海之后,她额头上的疤痕便暴露无遗了! 陈宜宁是故意要让季三夫人看到自己额上的疤痕的! 陈宜月定定的看着陈宜宁的脸,笑得温和如春,语气也十分亲热和气:“妹妹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恼呢?妹妹又不是故意的!” “故意”两个字她咬的特别重,陈宜宁却只当没听出来,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变。 陈宜月心中忐忑,又急于想知道季三夫人的态度,便刻意挑了几个话题想和季三夫人闲话一番。 结果季三夫人态度只是淡淡的,之前的热切和和蔼竟然全没了!看陈宜月的时候,眼神也总往她刘海上瞟,那目光十分锐利,似乎想要穿透她的刘海一般。 陈宜月心中一片冰冷。她知道,陈宜宁的诡计得逞了! 季三夫人一定看见了自己额上的疤痕!这门亲事,算是彻底没指望了! 周氏也看出了几分端倪,心中十分懊恼。见季三夫人态度冷淡下来,自己也觉得没意思。用完午膳又闲话了几句,季三夫人便推说有事,告辞回府了。 提亲的话,半句也不再提起了。 周氏心中十分失望,在二门送走季三夫人后,便沉下脸斥责陈宜宁道:“宁儿,你今日为何如此毛躁?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刚才陈宜月的刘海弄湿了,露出了额上的疤痕,周氏当然也看到了。 季三夫人为何放弃这门亲事,周氏也是心知肚明。若是她,看到花容月貌的准儿媳原来已经破相了,只怕也会推掉这门亲事。 陈宜宁自责道:“母亲,是宁儿的不是,请母亲责罚宁儿。” 周氏自然舍不得责罚陈宜宁,只叹气道:“事已至此,责罚又有何用!你明日备了薄礼去疏影斋跟你月姐姐请罪罢!” 陈宜宁恭声应了,周氏又道:“我有事要去慈寿院,你自己带了丫鬟先回去罢。” 陈宜宁应了,带了翠屏便往自己的秋爽斋走去。 刚拐过月门,迎面碰见陈宜月带着秋菊站在门边的树下,似乎正在等什么人。 见陈宜宁过来,陈宜月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冰冷下来。 陈宜宁自然不会怕她,微笑着迎了上去:“月姐姐,你似乎在等人?” 陈宜月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陈宜宁,好一阵子,才冷冷道:“陈宜宁,我等的就是你。” 陈宜宁惊讶的笑道:“姐姐在等我?是有事要跟宁儿说么?” 陈宜月气结,以前她怎么就没看出陈宜宁这么擅长装模作样呢? “你是故意的。”陈宜月一字一顿说道,目光直直盯紧陈宜宁的双眼,眼神寒冷如冰。 “月姐姐在说什么?宁儿为何听不懂?”陈宜宁一双大眼睛眨呀眨,一脸的无辜和迷茫。 陈宜月再也忍受不了,竭力维持住的风度完全崩溃了:“陈宜宁!你别给我做戏!你刚才干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太难拿捏 陈宜宁抬眸看向陈宜月,笑得云淡风轻:“姐姐,宜宁刚才不小心将汤泼到了你身上,实在是对不住。5不过宜宁确实并非故意,还请姐姐宽恕一二。” 陈宜月气的浑身发抖,伸出手指指着陈宜宁怒道:“并非故意?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浇汤到我的头上,就是想让季三夫人看到我的疤痕!陈宜宁,我以为你多善良多高贵呢,原来也不过是用卑鄙手段来陷害别人的小人!” 听到陈宜月这么说,秋菊急得脸都白了,陈宜宁是陈家的嫡女,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姑娘怎么能用这种语气对陈宜宁说话呢! 况且,周围还站着不少丫鬟婆子。被人看见了,还不知会怎么想呢! 大房见二房的庶女可怜,主动养到了自己名下,结果这庶女反而对大房嫡女口出恶言。任谁听到这种事,感情的天平肯定都站在嫡女一边的。 秋菊在心里暗暗着急,姑娘向来心机深沉,极沉得住气,今日怎的如此失态? 跟陈宜宁当众翻脸,实在是太不明智了! 秋菊忙冲过去拉住陈宜月的衣袖,朝她使了个眼色,又对陈宜宁说:“二小姐,姑娘素来要面子,方才在季三夫人面前出了丑,有些心浮气躁,所以说话就失了些分寸,还望二小姐不要见怪才是!” 陈宜宁微微一笑:“自然不会见怪。不过姐姐确实是冤枉我了。我不是送过花粉给姐姐涂抹疤痕么?我还以为姐姐额上的疤痕已经全好了。没想到不仅没好,反而更严重了些。我根本不知姐姐额上有疤痕,又何来故意弄洒汤水,让姐姐出丑一说?” 陈宜宁的一番话说的滴水不露,陈宜月气得头嗡嗡作响,却半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总不可能当众说“我对你深怀戒备,所以没有用你的花粉”吧? 见陈宜月只是恨恨瞪着自己,说不出一句话来,陈宜宁便带了翠屏往前走。当身子与陈宜月擦肩而过时,陈宜宁用低得只有她和陈宜月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道:“你用白蚁蛀空台阶那日,便应该想到会有今天。” 陈宜宁走远了,陈宜月却还呆呆的站在原地,脸上的愤怒被惊骇所取代。 秋菊见状,忙轻轻摇摇她的胳膊道:“姑娘,你怎么了?” 陈宜月愣愣的看着陈宜宁远去的背影,呓语般小声道:“秋菊,她果然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秋菊也不知她在说什么,见远处有婆子朝这边指指点点,忙拉了陈宜月就往疏影斋走。5 回到疏影斋,秋菊帮陈宜月换了衣衫,方苦口婆心道:“姑娘,您今日实在是太冲动了些。二小姐毕竟是陈府嫡女,您与她闹翻,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的。” 陈宜月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冷却了,季家亲事落空,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了。17357815 庶女在后宅苦苦挣扎着生存下去,不就是想嫁一个好婆家,将来终身有个依托么?以后想再找到季家那么好的亲事,只怕是不可能了。 听见秋菊劝自己,陈宜月愤然道:“她是嫡女不假,可她并不得宠!老太太如今喜欢我比喜欢她多的多!我怕她做甚么?翻脸就翻脸罢,说不定老太太会因此更疼我一些。” 秋菊想了想,也觉得有些道理,就为陈宜月出谋划策道:“姑娘,趁着老太太现在喜欢您,您赶紧求她帮您挑个好亲事罢!你如今已经十五了,拖不起了!”1aPyL。 陈宜月十分自信道:“这个自然。上次老太太问起,还直说做季家庶子的媳妇委屈我了呢!明日起慈寿院请安,我便求老太太的恩典去。左右已经和陈宜宁闹翻了,如今也只能指望老太太了。” 陈宜宁带着翠屏回到秋爽斋,一路无话。 待帮陈宜宁脱下见客的衣衫,又换了家常半旧的软缎褙子,翠屏方忿忿道:“月小姐实在太过分了!姑娘和夫人待她如何,满府的主子奴才都看在眼里,哪个不说夫人是拿她当亲女儿在养?她今日竟当面对姑娘说那种话,实在是让人心寒!” 陈宜宁啜一口清茶,淡淡道:“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人心,本来就是捉摸不定的东西。“ 翠屏犹自愤愤不平:“端茶递水,偶尔失手本也正常,何况姑娘是千金之躯,极少做这种事,洒了汤水更属正常。她却如此不依不饶,实在是可恨!” 陈宜宁截口道:“翠屏,我就是故意的。” 翠屏惊得瞪大了眼睛:“姑娘,您说什么?” 经过这么久的观察和试探,陈宜宁已经能确定翠屏对她和周氏的忠心了,和陈宜月的这些事,也不想再瞒她。毕竟,有些事她不方便亲自去做,还是需要一个忠心的丫鬟来帮她。 陈宜宁将琥珀一事细细讲了,又将她用花粉试探陈宜月的事情说了,翠屏听得目瞪口呆,半响才回过神来,感叹道:“姑娘,平日里听其他丫鬟闲话,说主子之间如何勾心斗角,奴婢都还不觉得,今日听您讲了月小姐的事,方知道内宅果然步步惊心,稍一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陈宜宁点点头,也十分感慨:“母亲心地简单纯良,待人和善宽厚,连带着荣华斋的丫鬟婆子也大都安分守己,老实听话。不过这样也好,知道得越少,人越容易满足安宁。” 翠屏却还沉浸在震撼中,陈宜宁和陈宜月之间的暗潮涌动,仿佛为她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在这个新世界中一试身手了。 她抬眸看着陈宜宁,眼神中尽是跃跃欲试:“姑娘,只怕月小姐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她心机既然如此深沉狠辣,定然还有会其他的招数,姑娘您要多提防些才是!” 陈宜宁看见她的表情,便知她心中所想,笑道:“我瞧翠屏姐姐已经迫不及待想一试身手了呢!以后陈宜月再做小动作,我让姐姐去对付她便是!” 翠屏忙道:“姑娘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翠屏便是!夫人让奴婢过来伺候姑娘时,再三叮嘱过,无论如何,一定要护得姑娘周全。奴婢将这句话刻在脑子里,一刻也不曾忘记过!” 翠屏的话说的十分诚挚恳切,陈宜宁听得十分感动。想了想,方低声道:“那我就交给你一件差事,你帮我找疏影斋的人打听打听,可曾在疏影斋见过一个芙蓉遍地金的荷包。你若能找到那个荷包,便是帮我办了一件天大的差事。” 翠屏不愧是个训练有素的大丫鬟,她压根没有问陈宜宁荷包里装着什么东西,为何要找那个荷包,只是详细问了荷包的款式和其他特征,便拍拍胸脯道:“姑娘,这事包在我身上。月姑娘屋里的另一个大丫鬟碧玉,当初是从荣华斋拨去的,以前与奴婢情同姐妹。奴婢找她去打听,定能打听到。” 当初陈宜月住到大房来,只带了一个小包袱和一个贴身丫鬟秋菊,周氏看着不像,便从自己屋里拨了一个大丫鬟和四个小丫鬟给她使唤。 这个碧玉,便是和周氏身边的碧云同一批进陈府的。她们这一批当年都是翠屏调 教过的,碧玉和碧云与翠屏的私交都十分不错。 陈宜宁见翠屏如此有把握,便提醒了一句:“陈宜月的贴身物件素来只让秋菊一个人打理,你若让碧玉去打听,也要隐蔽些,不要让她瞧出了端倪才是。” 翠屏笑道:“屋里那么多事,秋菊便是有四只眼八只手,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盯着。碧玉好歹是大丫鬟,是进得了内室的。只要那个荷包确实在疏影斋,碧玉耐着性子慢慢打探,总能打探出来的。” 陈宜宁听翠屏说的在理,一直压在心里,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总算消除了一些。 只盼翠屏真的能找到那个荷包,让她彻底从陈宜月的钳制中脱身而出。 今日已经和陈宜月撕破了脸,她一门大好的亲事被自己毁了。陈宜月定然会想办法报复,这个荷包,就是她手里的王牌。 陈宜宁只能在心里祈祷,祈祷陈宜月晚一些动手,给翠屏和碧玉一些时间。 疏影斋里,陈宜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明日见了老太太该如何说?今日和陈宜月的一场争吵,肯定早有婆子传到慈寿院里了。 陈宜宁毕竟是陈老太太的亲孙女,她讨厌陈宜宁不假,但当亲孙女和二房的庶孙女发生争执时,她却不一定会站在庶孙女这一方。 该如何说,才能博得陈老太太的同情,让陈老太太为她挑一门更好的亲事呢? 这个尺度,实在太难拿捏了。 陈宜月摸了摸被褥下一个小小的凸起,心中实在犹豫不定。宜云出确浑。 被褥下,压着陈宜宁那个芙蓉遍地金的荷包,荷包里装着季渊的信笺。 这是她对付陈宜宁仅剩的砝码了。明日,是拿出这个砝码最合适的时机吗?还是再等等? 想让你办 “姑娘,今日穿这件玫粉色的夹丝褙子可好?”秋菊伺候陈宜月梳洗完,从箱笼里拿出一件长褙子,笑着对陈宜月道。夹答列伤 娘的香长换。陈宜月看看褙子上精致的缠枝芍药,摇摇头道:“换那件秋香色的罢!” 秋菊奇道:“姑娘,老太太素来喜欢姑娘们打扮得喜气富贵些,秋香色的那件,衬得您的肤色有些暗黄呢!再说了,这件玫粉的褙子,料子可是一等一的好,是莲妃娘娘赏给夫人的,夫人觉得艳了些,特意赏了您和二小姐各一匹。穿出去是极体面的。” 陈宜月冷了脸,猛的将手中的红宝石簪子往妆匣里一扔:“怎的如此多嘴!叫你做什么,去做便是了!如此聒噪,实在令人心烦!” 陈宜月现在不想见到任何有关周氏和陈宜宁的东西,因为每一件东西似乎都在提醒她,周氏和陈宜宁待她恩重如山,她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忘恩负义。 要说她没有任何良心不安,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陈宜宁显然是不会放过她的。她只有背水一战,与陈宜宁拼个鱼死网破了。 穿秋香色的褙子,衬得脸色不好,正好可以博得陈老太太的同情。这个时候,也只有装可怜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秋菊见陈宜月发脾气,忙垂了头不再言语,默默的帮陈宜月换好衣衫。 陈宜月来到慈寿院时,陈老太太刚用完早膳。姚妈妈见陈宜月来了,忙笑道:“月小姐来了,老太太刚用过膳,正歇着呢!快请进罢!” 陈宜月眼下两团青黑的眼圈,脸色蜡黄,低着头走进正房,规规矩矩的行礼请安:“宜月给祖母请安,祖母安康。” 陈老太太倚在石青绣金钱橘的大迎枕上,不冷不热应了声:“你倒是有心的,每日里请安,一天也不耽误。” 陈宜月听不出她话里的用意,便只赔着笑,恭顺的走到陈老太太榻边,用美人捶轻轻帮她捶起了腿。 姚妈妈一边吩咐丫鬟为陈宜月沏茶看座,一边笑着对陈老太太道:“可不是么,老太太都说了让小姐们不用晨昏定省,每月初一十五过来请个安便罢了,可月小姐日日都来伺候。” 陈老太太这才扬扬下颌,对陈宜月道:“你走了一路过来,也累了,去坐着歇会子罢。夹答列伤” 陈宜月不动,也不说话,只两行眼泪缓缓从眼眶中滑落,滴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将地面濡湿了一片。 陈老太太见了,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才有了一丝改变,皱眉道:“你这丫头,哭什么?” 陈宜月竭力忍住哽咽,凄声道:“老太太,昨日宜月并非故意要与宁儿争吵,只不过是一时气愤不过,才说了几句气话。现在宁儿一定恼了我了。老太太,我该怎么办?” 陈老太太装出听不懂的样子, 挑挑眉道:“哦?” 陈宜月将昨日的事讲了一遍,又哭道:“老太太,我如今虽记在夫人名下,可京都谁人不知我是二房的庶女,我一个庶出的庶出,能有什么好姻缘?季家三房的婚事,已经是我所能得到的最好的亲事了。结果因为妹妹一时失手,季三夫人瞧见了我额上的疤痕,这门亲事就这么没了,您说,我心里能不苦,能不恼么?” 陈老太太眸光一闪:“季家三房的婚事,我瞧也没有多好。你放心罢,以后会有更好的人家等着你!” 陈宜月哀哀哭道:“老太太,我惹恼了宁儿,就是惹恼了夫人,夫人以后定然不会再帮我筹划了!” 陈老太太心知肚明,陈宜月这是在逼自己开口,包揽下她的婚姻大事。 陈老太太不仅不反感,反而在心底松了口气。人只要是有所求,就有空子可钻。既然陈宜月有求于自己,那她也可以理直气壮的让陈宜月帮她做些事情。 现在陈宜月和陈宜宁翻了脸,倒真真是个好时机。 本来她还担心陈宜月感念周氏待她的恩德,不肯答应去做这件事。现在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陈老太太拿定了主意,缓缓开口道:“夫人不帮你筹划,还有祖母我呢!你愁什么?” 陈宜月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只要陈老太太肯开口,她就不用担心了。陈老太太自然是找陈莲帮忙,以陈莲的身份地位,定然不会找一门太差的亲事。 陈宜月跪在地上,诚心诚意向陈老太太磕了个头:“宜月谢老太太恩典。老太太的慈爱体恤,宜月没齿难忘!” 陈老太太在心里暗暗冷笑,没齿难忘?周氏对你那般好,你昨日不也和陈宜宁翻脸了么? 你一个二房的庶女,竟敢对我大房的嫡女大呼小叫,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起来罢!你这般乖巧懂事,祖母自然要多疼你一些。”陈老太太笑的很慈爱:“有一件事,祖母想让你去办。” 荣华斋中,周氏正指挥婆子打开箱笼,准备找一匹上好的衣料为陈宜宁裁一件新衣衫。 过两天就是中秋节,大齐的规矩,中秋佳节,有品级的命妇贵女都要入宫参加皇宫的家宴,陈宜宁作为皇上亲赐的县主,中秋节定然是要入宫赴宴的。 刚开了箱笼,便听见门口丫鬟通传道:“夫人,嫣姨娘求见。” “叫她进来罢!”周氏虽点头应了,心里却着实有点惊讶,她已经免了姨娘们每日来正房立规矩,嫣姨娘怎的来了?1aPyN。 嫣姨娘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妇人。 周氏扫了一眼那个女子,见她穿一件暗红色的素缎对襟褙子,豆青色棉罗裙,头上绾了规规矩矩的圆髻,斜插着几只银簪子。 看打扮,倒像是普通市井人家的主母,她五官生的十分动人,若不论眼角细细的纹路,倒是个标致的美人儿。 只不过,周氏总觉得她眉梢眼角都带着几分莫名的狐媚之气, 嫣红见周氏瞟了一眼身边的妇人,忙拉着妇人笑着行礼道:“夫人,这是婢妾远房的姑姑,如今家里遭了灾,一家老小,就剩她一个逃了出来。她如今要去固平投奔亲戚,刚好经过京都,这么多年不见,婢妾想留她在府里住上一段日子,一是让她养养身子,二是叙叙旧。不知夫人可否同意?” 原来是远房的亲戚来打秋风。周氏瞟了一眼妇人磨得起了毛的袖口,微笑道:“既如此,那便留她在府里住些日子罢。” 妇人忙道谢道:“薏娘谢夫人成全。” 态度不卑不亢,竟然是个见过世面的。周氏心里微微有些纳闷,不过也无暇多想,朝嫣红挥挥手道:“你自带薏娘去香雪斋住罢。吃的用的,带管事那里去领便是了。不用再回了我。” 嫣红欢天喜地的应了,带了薏娘往回走。 薏娘一路观察着陈府,笑道:“难怪我姑母说陈家富贵,果然一点也不假。” 嫣红得意道:“这个是自然的。莲妃娘娘盛宠一时,我们老爷自然也跟着沾光。” 回了香雪斋,嫣红吩咐婆子将薏娘安置好,便见薏娘从随身带的包袱里拿出来一摞小册子。 嫣红好奇道:“这是什么?” 薏娘笑得十分神秘:“你翻开看看便知道了。” 嫣红翻开小册子一看,顿时一张脸羞得通红,一扬手将册子扔的老远:“这种东西你怎的也带来了?若被老爷看到,还不知怎么想我呢!”17357817 薏娘捡起地上的画册,心疼的抚抚封皮道:“这套春 宫可是绝版,摔坏了再找不到的!” 见嫣红羞恼,又轻声道:“你要学媚术,第一件事就要是看春 宫图。看熟了这些,有些体式和动作,我才方便讲解。” 嫣红忍了忍,方红着脸点头道:“一切听你吩咐便是。” 薏娘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又对嫣红道:“你吩咐婆子,去厨房找些粗壮的萝卜,然后将萝卜分别削成粗细不同的十根,送到你房里来。” 嫣红奇道:“要萝卜做什么?为老爷熬滋补的汤水么?” 薏娘神秘一笑:“等会子你就知道了。” 婆子们手脚很快,萝卜很快就送来了。十根萝卜从粗到细,在红漆的托盘上一字摆开。 薏娘命嫣红遣了房中伺候的丫鬟,又让嫣红脱了小衣,只穿着裙衫蹲在春凳上。 嫣红惊道:“你要做什么?” 薏娘拿起最粗壮的一根萝卜道:“你先把这个塞入下亻本。” 嫣红还要再问,薏娘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她:“你若想学媚术,便照我说的做。” 嫣红红着脸,拿着那粗粗壮壮的萝卜,一点点塞了进去。 薏娘见一根萝卜完全塞了进去,方点点头:“你就这样蹲着,过一炷香的工夫再拿出来罢。” 说完,便自己坐在锦椅上,很悠闲的喝着茶,看起画册来了。 嫣红见薏娘脸不红心不跳的看着那些画册,心中对她生出了几分佩服。光是这份定力,她就不如薏娘。 看来这媚术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学的! 好容易熬到一炷香的工夫,嫣红一直悬空蹲着,腿都有些麻了,忙对薏娘道:“现在可以把萝卜拿出来了罢?” 薏娘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拿出来,你下面用力,将萝卜挤出来!” 我有个主意 听了薏娘的话,嫣红大吃一惊:“挤出来?这么粗一根萝卜,如何能够挤得出来?” 薏娘道:“你吸一口气再屏住,将意念集中在下亻本,想着你下面是一只小手,一点点将萝卜推出来便是。夹答列伤” 嫣红苦着脸,耐着性子照薏娘说的去做,憋的满脸通红,萝卜才出来了一点点。 “我不成了!实在没有力气了!”嫣红力气用尽了,索性从春凳上跳下来,气鼓鼓的躺在罗汉床上。 薏娘悠闲的喝口茶方道:“这么点苦都吃不了,还学什么媚术?我当初在醉红楼挂牌,粉街脂坊谁人不知我有一副名器?名器是怎么来的?除了天生资质出众,爹妈给的好物件,其余都要靠自己吃苦勤练!” 嫣红听得半懂不懂,忙问道:“什么名器?为何我听不明白?” 薏娘笑了笑:“女子的私 处也是有讲究的,不同的女子,不仅私 处外观大不相同,连内里,也是大相径庭。有的女子玉 门如河蚌紧缩,男子初时十分难进,待进去之后,内里的软 肉就如蚌肉一开一合,吞吐自如,让男子极为快美。这种私 处,便叫做蛤蚌。还有的女子,私 处极为狭窄,入口极小,但它的蕊心突出向前,其前端就如鸡舌般尖尖的,男子进去之后,很容易便探入花底。这种便叫鸡雉。此外,还有鸭嘴、羊肠、龙珠、猿猴、鹰钩、田螺、竹筒、玉斗等。这便是通常所说的十大名器。这十大名器中,除了鸭嘴,其他大多都靠天生。如今我叫你练的,便是鸭嘴。你若练好了,莫说一个夫君,便是十个夫君,也能哄的他服服帖帖。” 嫣红听得连连咋舌,忙道:“鸭嘴有何好处?” 薏娘道:“鸭嘴练的是吸吮之功,男子进去之后,女子的内里便如同有千百张小嘴在不停的吸它吮它,让男子欲罢不能。” 嫣红也顾不得害羞了,好奇道:“既然是练鸭嘴的吸功,为何要让我把萝卜挤出来?” 薏娘道:“能缩方能伸。你妹瞧见么?这些萝卜由大到小,就是专让你练习一夹一吸的本事。等你能轻轻松松将最大的萝卜挤出来,这鸭嘴功就算练成了一半。等到你阴中能将最细的这根萝卜吸住,便是行走跳跃也不掉出来,你的鸭嘴工就算练成了。夹答列伤” 嫣红拿起最细的那个萝卜,连婴儿的手指粗都没有,咋舌道:“这般细,只怕走不了两步便要掉出来了。” 薏娘伸手到裙底退下自己的亵裤,又将萝卜塞入下亻本,在屋里来回走动了一圈,又轻轻跳跃了几下。 嫣红一直盯着薏娘的裙底,结果果真没看见萝卜掉下来。惊讶道:“果然神奇!我跟着你练便是!” 薏娘见她说的容易,笑道:“这只是第一步,等你练完这鸭嘴功,我还要教你磨盘功。磨盘功才是真正考验人的。你莫要叫苦才是!” 嫣红忙问道:“什么叫做磨盘功?” 薏娘笑道:“在桌上放一百张面皮,你蹲坐在面皮上,私 处贴在面皮上,顺着面皮打转,等一百张面皮都磨成一张面纸,这功就算练成了。” 嫣红道:“这是练的什么?” 薏娘道:“鸭嘴功练伸缩,磨盘功练耐力,且能让私 处紧绷如处子。男子用过,便再也丢不开手。” 嫣红喜道:“还有什么?都教于我罢!” 薏娘微笑道:“这媚术的名堂还多着呢!且先学这两样罢!其他的,我慢慢教于你便是了。” 嫣红欢喜的点头道:“那你便安心在香雪斋住下罢。夫人她……” 话刚说一半,门外传来丫鬟通报的声音:“姨娘,老爷来了。” 嫣红吃了一惊,今日并非休沐日,老爷怎么的没在衙门办事,直接回家了? 陈泓走进来,才看到屋里还有一个陌生的女子,微微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嫣红忙笑着走过去道:”老爷,这是我远房的亲戚薏娘,家里遭了灾,到府里来住一阵子,已经禀过夫人了。” 陈泓看了那女子一眼,只见她面色虽不甚白润,五官生的却十分精致,若好好收拾了,应该也是个有风情的大美人。 薏娘见陈泓打量她,也不抬眼看他,只低下头老老实实行了个礼,轻声道:“薏娘见过陈大老爷,大老爷万福。” 嫣红见薏娘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眼风一丝也不朝陈泓乱瞟,心里十分满意,暗道这薏娘果然是个识趣的。 不过,即便是不识趣,嫣红也不担心。薏娘再是美貌有风情,毕竟已经快三十了,已经是人老珠黄。老爷便是想收房,也不会看上这种破了身的半老徐娘。府里那么多水嫩的小丫鬟呢! 陈泓随便朝薏娘回了个礼,薏娘见了,忙找了个借口告辞走了。 陈泓见屋里红漆托盘上摆着几根粗粗细细的萝卜,奇道:“这是做什么?找这么些萝卜来,是要煮汤还是要喂兔子?” 听陈泓这么一问,嫣红才想起自己的下亻本还塞着一根又粗又大的萝卜,顿时慌了手脚,忙道:“婢妾想学着为老爷煮些滋补的汤水,如今还在学削萝卜呢!” 嫣红本是大丫鬟,没做过粗活,不会下厨煮饭也很正常。陈泓听她这么说,也不疑有他,只笑道:“你倒越来越乖觉了!”17357817 说着,手便朝嫣红的衣衫里面探了进来,开始到处摸摸弄弄。 嫣红紧张得额角都开始冒汗了。照这么下去,一会儿陈泓定然会摸到下面,若被他发现里面还插着根萝卜,自己要如何解释? 陈泓却不知嫣红的心思,见嫣红有些心不在焉,以为是昨日去谢姨娘房里冷落了她,她故意使小性子,便放柔了声音道:“今日我新得了一整套翡翠挂件,一会儿叫小厮送来,你瞧瞧喜欢不喜欢?” 嫣红听了这话,心里更加紧张,陈泓这架势,摆明是要哄了她好行 房的。这可如何是好? 陈泓摸了一会儿,又亲了一会儿,已有些火发,便搂了嫣红,朝床榻便走去。 嫣红忙笑道:“老爷,婢妾先去洗洗可好?” 陈泓调笑道:“洗什么?一会儿直接用酒洗便是了。快来,别让老爷我等急了!” 嫣红急得干瞪眼却无计可施,眼看衣衫都要被陈泓褪尽,门口丫鬟又禀道:“姨娘,紫楠姐姐来了!” 接着,便传来紫楠的声音:“老爷!谢姨娘突然肚子疼,想请您过去瞧瞧,怕有什么不妥,伤了腹中的胎儿呢!”1aPyN。 陈泓自觉有些对不住嫣红,作势道:“肚子疼找大夫便是了!怎的又来找我?” 话虽这么说,身子却已经开始往外走了。 嫣红松了口气,乐得装大方,忙推了陈泓往外走,道:“老爷快去瞧瞧姐姐罢!姐姐肚里的胎儿,可千万不能有闪失呀!” 陈泓走后,嫣红将萝卜拔了出来,砰砰乱跳的心才平定下来。 平定下来之后,想到谢姨娘又用这招数将陈鸿从她房中叫走,一股恶气便从心头一直蹿到了头顶! 想来想去,无计可施,便叫丫鬟叫了薏娘过来,准备继续修炼媚术。 薏娘自然知道陈泓被叫走了,进门之后却故意装作意外的样子道:“我说你怎的叫我过来呢,原来老爷已经走了!” 了一推将手。嫣红恨恨道:“还不是凝香阁的那个践人!又借着肚里的胎儿,生生将老爷叫走了!” 薏娘听嫣红说起过谢姨娘怀孕的事,此时听她如此说便笑道:“这有何难?她既然拿了胎儿做借口,你毁了她这借口便是了!” 嫣红悚然一惊。她虽对谢姨娘也颇有不满,但毕竟伺候过她几年,也还有几分感情,何况,谋害陈家的子嗣,她还真没这个胆子,若被陈泓和陈老太太知道了,她几条命都不够打死的! 忙道:“老爷和老太太若知道我害死了谢姨娘肚里的胎儿,只怕我这条命也保不住了!” 薏娘道:“你找个替罪羊便是了!我瞧你们主母周氏心慈,性子又软和,当个替罪羊是极好的。” 嫣红犹豫道:“老爷和老太太对这个胎儿看的很紧,我便是想下手也找不到时机。更别谈栽赃给夫人了。”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也有几分动心。那日在慈寿院,周氏当着丫鬟婆子的面下她的脸,她心里已经记恨上周氏了。 若真能让周氏吃吃苦头,她是十分乐意的。 薏娘看见嫣红的神态,便知她有几分动摇,劝道:“你想想,谢姨娘这么大岁数了,若流了这个孩子,只怕再也怀不上了。到时候你再笼络好老爷,好好生出个儿子来,陈府将来还不是你的天下?” 嫣红本来只有五分愿意,听薏娘这么一说,五分愿意顿时变成了十分。忙问道:“依你瞧,我该如何做才好?” 薏娘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如果能借周氏的手除掉谢姨娘腹中的胎儿,是最好不过的。” 嫣红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这个法子好是好,只是不容易办到。我平日里见到夫人的次数都是有限的。” 薏娘神秘一笑:“我有个主意。” 偏偏不听 荣华斋里,碧云伺候周氏梳洗完毕,从玄木金漆的食盒中拿出一个白玉的透明小碗,笑道:“夫人,快尝尝罢,这是厨房里刚做好的荷叶莲子粥。夹答列伤放了会子,现在温度正适宜。” 周氏走过去一看,因炖煮的时间够长,米和荷叶莲子都已经融化在水里,糯米粥呈现出漂亮的浅碧色,盛在玉白的小碗里,看上去十分清新适口。 便笑道:“如今天气冷了,新鲜的嫩荷叶怕是不容易摘到了,再过几日,这粥怕是吃不到了。” 碧云将莲青色的小瓷勺放在碗里,笑着答道:“正是如此呢!今日摘这荷叶时,翠袖还差点落水了!幸好月小姐带着秋菊姐姐刚好经过,拉了翠袖一把,方躲过了一劫。” 周氏正舀了一勺粥准备吃,听碧云这么说,忙放下勺子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这粥又不是非吃不可,如今荷叶难摘了,以后不要再做了。” 碧云掩嘴笑道:“夫人爱吃这个,府里谁不知道?如今还有鲜荷叶,便先做着吃罢,等没了,也只好算了!” 周氏正要说话,门外突然有丫鬟通传:“夫人,老爷来了!” 陈泓?他怎么会来正房?周氏和碧云都十分诧异。 周氏站起身来,迎上去淡淡道:“老爷来了。” 陈泓扫了周氏一眼,见她面色冷淡,心中便泛起几分不耐烦。 碧云忙奉了茶过来,陈泓大喇喇在主座上坐了,一开口便道:“如今谢姨娘有孕,你叫了管事婆子,从库房为她拿些滋补的药材送过去罢!” 碧云拿着托盘的手不禁抖了一下。老爷平日从不到正房来,如今好容易来一趟,竟然是开口让夫人去照看谢姨娘! 周氏是内宅主母,照顾怀孕的妾室本也是分内之事,可陈泓这么直截了当的提出来,却让人十分不舒服,好像周氏平日里对妾室多刻薄多亏欠似的! 碧云怕周氏心中难受,忙去看她的脸色。却见周氏面色平和如常,淡淡回答道:“是。” 陈泓见周氏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心中的那点不耐烦变成了厌恶,连碧云递过来的茶也不接,站起身道:“你亲自送过去,再看看谢姨娘那里还缺什么,都给她补齐!” 说完,一撩锦袍的下摆,竟就这么走了。 周氏在陈鸿背后福了福身,半句挽留的话也没说。夹答列伤碧云看了心中直叹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夫人和老爷之间,竟已经形同陌路了。 周氏心中却没这么多感慨,她对陈泓,对陈老太太,对陈家,早就没有任何留恋了。陈泓叫她送补品,那她送去便是了。 如此想着,周氏便吩咐碧云道:“给我换件褙子,咱们去库房罢。” 碧云忙捧了玉碗过来:“夫人,稍微吃些子再过去罢!” 周氏摆摆手:“罢了!我也没胃口了。” 周氏带着碧云到了库房,管事娘子也过来了,交了对牌,开了库房的门,周氏在架子上拿了几支上好的人参,又将鱼翅燕窝雪莲虫草等各挑了一大盒,叫丫鬟婆子带着,一起去了凝香阁。 凝香阁里,谢姨娘正和陈宜薇坐在窗下吃葡萄, 见周氏来了,谢姨娘忙起身笑道:“夫人来了,快请坐!” 周氏让丫鬟把几个大盒子抬进来,淡淡对谢姨娘道:“盒子里都一些滋补之物,你叫厨房炖了每日吃一些,把腹中的胎儿养好。” 谢姨娘暗暗惊讶,周氏平日里对她虽从无刁难辱骂,但也从不亲近,如今怎的拿出这么多补品送给她? 自打她有孕以来,陈老太太送的补品已经堆成山了,周氏不可能不知道。为何还巴巴的要送补品过来? 正奇怪着,门口丫鬟笑道:“姨娘,嫣姨娘过来看您了!” 嫣红带着一个小丫鬟走进来,小丫鬟手里也捧了两个盒子。见到周氏在屋里,嫣红忙笑道:“夫人也来了!今日姐姐屋里真是热闹!” 嫣红对周氏行了礼,眼睛扫过她带来的补品,又笑着对周氏道:“姐姐真是个有福的,早知道夫人您送这么多补品过来,我这点子东西,倒不好意思拿出来了。” 嫣红带的也是燕窝人参的。个头和成色都和周氏的差不多。 周氏听了淡淡一笑:“这又有何妨,你拿过来给姨娘的,是你的一份心意。”华梳度厨明。 周氏穿了一件玫紫折枝梅花绣纹的褙子,领口袖口都镶一寸的姜黄绒缎。下面是银线镶滚的姜黄棉裙,头上是暗紫的抹额,挽一个简单的散云髻,单插一支莲花孔雀纹的挂珠金钗。 嫣红上下扫了一眼,便带着惊羡的语气道:“夫人,您这褙子上的绣花可真是精致极了!婢妾也有一件绣梅花的褙子,本来还觉得那绣花精致,如今见了您的,方知道那件根本上不了台面!” 周氏听得一笑,嫣红这话可真是奇怪,她身上穿的这件不过是最家常的,根本算不得如何精致,嫣红这样大加赞美实在有些可笑。 谢姨娘眸光一闪,瞧了一眼周氏的褙子笑道:“夫人穿的用的,自然都是极好的。您这褙子一上身,把我们都衬的如乡野村妇了!” 她话虽说的谦虚,语气却有遮掩不住的得意。 谢姨娘穿了一件锦绣云裳的缂丝褙子。锦绣云裳是一种极稀罕的面料,陈府上下,只有陈老太太从陈莲那里得来的几匹。连周氏和陈宜宁都没有的。谢姨娘身上所穿的,是陈老太太的赏的无疑。 这锦绣云裳的褙子,自然比周氏的褙子要贵重精致许多。她这么说,分明就是在炫耀自己现在多么得宠。这简直是对周氏赤luo裸的挑衅。 周氏本就淡然的脸色更加冷淡,却又不知道如何回击,只好装作听不出来似的,淡淡道:“姨娘太过谦了。以后不可如此妄自菲薄。” 说完,又嘱咐谢姨娘好好养胎,便带了丫鬟准备告辞了。 嫣红见了,忙笑着对谢姨娘道:“婢妾也跟夫人一起走罢,姐姐如今身子金贵,妹妹可不敢扰了姐姐清净。” 谢姨娘也有些乏了,也不再挽留,便叫丫鬟送了嫣红和周氏走了。 周氏走后,谢姨娘叫丫鬟盘点周氏和嫣红送来的东西,见周氏送的雪莲十分饱满圆整,便对丫鬟道:“将这雪莲送去厨房,炖些雪莲糖水来吃罢!” 紫楠忙道:“姨娘,夫人送来的东西,您也敢吃?” 谢姨娘傲然一笑:“有何不敢?我就不信她敢公然送东西来害我!她如今本就不受宠,若再害我腹中胎儿,岂不是死路一条?她虽懦弱,却不是这等愚蠢之人。” 紫楠点点道:“姨娘说的也是。她便是要害您,也是暗中做些手脚。怎会明目张胆的送了东西过来害您?”1aWGu。 陈宜薇在旁边听了忙道:“紫楠,你还是拿银针将送过来的这些东西全部验一遍罢。若无事,再拿给姨娘吃。” 紫楠点头应了。谢姨娘笑道:“薇儿,你定亲了果然懂事了许多。也知道照应娘亲了。” 陈宜薇叹了口气道:“可惜女儿嫁得太远,若能嫁在京都,以后还能常回来看看娘亲。” 谢姨娘忙道:“以前老太太不待见我,如今我有孕了,老太太也高看我一眼,你的亲事,说不定还有转机。且先看看罢!” 陈宜薇大喜道:“娘亲,您说的可当真?若真能逃过这门亲事,我便是吃斋念佛一个年也愿意的!” 谢姨娘道:“过些日子,等胎坐稳了,我先求了老爷,再探探老太太的口风罢!” 容华斋的院外,姚妈妈和一个婆子正朝这边走过来。翠袖远远见到了,便笑着走过去道:“妈妈,您可是过来找夫人的?夫人去凝香阁了。大概要过会子才能回来。您先进屋里坐着喝盏茶罢!” 姚妈妈听了便道:“无事,一会子夫人回来了,你告诉她,中秋节快到了,老太太问夫人送给宫里和莲妃娘娘的贺礼可曾准备妥当,你叫夫人去慈寿院回老太太一声便是了。” 翠袖笑着应了。姚妈妈正要回去,院里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对翠袖道:“翠袖姐姐,夫人养的那只鹦鹉死了!” 翠袖听了忙看了姚妈妈一眼,对小丫鬟斥道:“做什么大惊小怪的?没瞧见妈妈在这里么?” 小丫鬟忙收了声。惴惴的看了姚妈妈一眼。 姚妈妈笑道:“翠袖,你这蹄子怎的这般凶狠?倒连累的我也如同恶人一般,丫头们见了我都要吓破胆了!” 听了姚妈妈的话,小丫鬟松了口气,忙开口道:“谁不知道姚妈妈最是好脾气,自然不会同我计较。翠袖姐姐,你快回去看看那只鹦鹉罢!夫人最喜欢这只鹦鹉,若知道它死了,只怕我要挨板子了!”17385202 翠袖这才放缓了声音道:“方才不还好好的么?怎的就死了?” 小丫鬟苦着脸道:“不知道呢!方才还好好的,吃过玉米粒之后,还吃了不少夫人剩的那碗荷叶莲子粥呢!” 姚妈妈心头一跳,额角微微冒了些冷汗出来。只听翠袖喝道:“叫你们不要喂那么多!偏偏不听!这鹦鹉贪吃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下活活把它给撑死了,一会儿夫人回来,我看你们怎么交代!” 一句提醒 小丫鬟几乎快要哭出来了:“翠袖姐姐,一会儿你帮我跟夫人说说情可好?往日也喂过这么多的,没想到今日就出事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翠袖怒道:“我可没脸跟夫人说情!要说你自己说去!” 小丫鬟又求到姚妈妈跟前:“妈妈,您去屋里坐会子,等夫人回来,您帮我跟夫人说说可好?” 姚妈妈正在为难,一个大丫鬟拿着一个草蔑子走出来了,草蔑子里隐隐能看见一只耷拉着翅膀的鹦鹉。517385206 见姚妈妈和翠袖等站在路边,大丫鬟朝姚妈妈福了福身:“妈妈万福。” 姚妈妈点头回了礼,伸手揭开草篾子道:“这里面就是夫人那只鹦鹉?” 大丫鬟苦着脸点点头:“正是呢!已经没气了,正要拿出去埋了。省得一会儿夫人见了伤心。” 姚妈妈食指轻轻搭开鹦鹉的眼皮,见眼珠血红一片,连尖尖的喙都有些发红,冷汗便一点点从背上渗了出来。 想说些什么,又担心话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只好叹息道:“可惜了这么一只能说会道的鸟儿!你们以后小心些罢!夫人吃的用的顽的,都要多留点心才是!” 话只能说这么多了,再多就太明显了。姚妈妈辞别了几个丫鬟,朝慈寿院走去,一路上心都蹦蹦乱跳。 姚妈妈是亲眼看着周氏嫁入陈家,从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最后慢慢变成一个不受宠被冷淡孤立的主母,她心里对周氏还是有几分怜惜的。 只是,如今陈老太太铁了心要除掉周氏,她又能有什么办法?陈老太太在府里眼线众多,她连一句多余的提醒也不敢乱说。 姚妈妈正想着,陈宜宁带着翠屏朝这边走过来。 姚妈妈忙笑着行了礼,陈宜宁也笑道:“妈妈,我亲手做了些点心,想送给母亲尝尝。您瞧瞧,我的手艺还行吗?” 说着,让翠屏揭开食盒递给姚妈妈看。 食盒里面放着一个小巧的双耳方口云纹的碟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叠桂花糕,颜色浅黄细腻,香气扑鼻。 姚妈妈笑道:“二小姐真真是手巧的。这般细巧的点心,怕是厨房里的妈妈们也做不出来呢!” 陈宜宁听了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笑涡:“妈妈快尝一块,尝完了再夸我几句罢!” 姚妈妈笑着摇摇头:“平日里夫人说你淘气,我还不信,现在才知道夫人说的都是真的!”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5姚妈妈象征性的吃了块桂花糕,果然又夸了陈宜宁几句。 第一次下厨就有这般的成就,陈宜宁心中得意,笑容更加灿烂。 姚妈妈看着陈宜宁的笑容,不由得脱口而出:“夫人屋里的鹦鹉死了。” 母亲的鹦鹉死了?陈宜宁愣了一下,忙问道:“妈妈刚从荣华斋回来?” 姚妈妈话一出口,便后悔了,支支吾吾的回答了陈宜宁,便笑道:“二小姐,老奴出来有一阵子了,怕老太太等得急了,且先告辞回去了。” 陈宜宁忙道:“既如此,妈妈赶紧回去罢!” 姚妈妈急匆匆的朝慈寿院走去,陈宜宁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总觉得有隐隐的不安。 方才姚妈妈那句“夫人屋里的鹦鹉死了”,说的实在太过突兀了。陈宜宁怎么听都觉得有点奇怪。 姚妈妈从来都不是多嘴的人,为何在讨论桂花糕的时候,突然冒出一句“夫人屋里的鹦鹉死了”? 实在太过蹊跷。 陈宜宁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便叫了翠屏道:“我们去荣华斋瞧瞧去!” 荣华斋的小丫鬟们正在树下坐着打络子,见陈宜宁来了,忙站起来行礼,笑道:“姑娘,夫人还没回来,您先坐着等会子可好?” 说着,便十分麻利的为陈宜宁和翠屏上了茶水。 陈宜宁坐着喝了几口茶,便装作无意朝廊上看了几眼,笑道:“今日怎的没听见那鹦鹉跟我问好?” 小丫鬟面有难色,犹豫了一会儿方苦着脸道:“姑娘,那鹦鹉死了!碧痕姐姐已经叫我们拿去埋了。” 陈宜宁忙道:“怎的就死了?昨日不还活蹦乱跳的么?” 小丫鬟面色更加忐忑:“想是喂食喂多了。奴婢早上喂过玉米粒,见它还在笼子里扑腾个不停,便又喂了它小半碗荷叶莲子粥。结果等奴婢送完食盒回来,它就躺在笼子里一动不动了!” 荷叶莲子粥?这不是周氏早膳常用的粥品吗?陈宜宁心中猛的一震,仿佛一道闪光劈开阴云密布的天空,她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忙问道:“那鹦鹉现在埋在何处?把它挖出来我瞧瞧。” 小丫鬟惊讶的抬眸看了陈宜宁一眼:“姑娘,听她们说就用了个草篾子直接埋的,如此腌臜,您不看也罢!” 陈宜宁脸色一沉:“叫你去你便去,为何这么多话?” 小丫鬟不敢再辩解,忙匆匆带了人,将那草篾子挖出来,放在了陈宜宁的眼前。 陈宜宁叫翠屏打开草篾子,拿了一只金鉴子,在鹦鹉的身上细细查看着。 小丫鬟见陈宜宁小心的拨开鹦鹉的皮毛,又查看了鹦鹉的脚爪,心中十分不解,想问什么,又不敢多问。 翠屏瞧着却暗暗心惊,姑娘这架势,好像鹦鹉身上藏着什么秘密似的。 瞧遍了鹦鹉的毛发和脚爪,却看不出任何端倪,身上没有出血点,毛发也依然亮泽。 陈宜宁心中有些失望,正要吩咐小丫鬟将鹦鹉拿走,想了想,又用金鉴子拨开了鹦鹉的眼睛。 一双血红的眼睛已经完全失去了焦距,直愣愣的盯着陈宜宁,陈宜宁手一抖,金鉴子叮的一声掉在了青金石的地砖上。 “姑娘,您怎么了?”翠屏见陈宜宁脸色煞白,忙关切的问道。 陈宜宁吸了口气,稳住心神,勉强的笑道:“无事。被这畜生吓了一下而已!” 说着,便朝小丫鬟摆摆手:“拿去埋了罢!埋深一些。” 小丫鬟走后,翠屏轻声道:“姑娘,可是这鹦鹉有什么蹊跷?奴婢瞧您刚才脸都白了!” 陈宜宁压低声音道:“翠屏,这鹦鹉根本不是撑死的,是被毒死的!” 翠屏的身子猛的一颤,声音都有些不稳了:“姑娘,您的意思是?” 陈宜宁一字一顿道:“这鹦鹉是吃了母亲的荷叶莲子粥才死的!有人对母亲下毒!” 翠屏吓得捂住了嘴巴:“姑娘!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翠屏问的,也正是陈宜宁想问的。 到底是谁对母亲下的毒手?厨房里全都是心腹的婆子丫鬟,是谁能钻了厨房的空子,在周氏的饮食中下毒? 周氏若死了,陈家最能获益的是谁? 莫非是谢姨娘?她如今有了身孕,若周氏死了,她能生下儿子,照陈泓对她的宠爱程度,扶正了她做个继室也是有可能的。 这样想着,陈宜宁又暗暗摇了摇头,谢姨娘出身寒微,要做陈家的继室,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哪怕陈泓同意了,陈老太太那一关也绝对过不了的。 除了谢姨娘,还有谁会对周氏下手? 难道是陈老太太?可她不喜欢周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若要下手,为何不早些动手?何苦到现在才下手? 可是,从刚才姚妈妈那句话来看,姚妈妈似乎也是知情的,那陈老太太的嫌疑就大了很多。 陈老太太显然不会亲自动手,那她是找了谁来做这件事的? 厨房的厨娘和婆子?还是荣华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 这么多人,究竟该怎样一个个排查清楚? 陈宜宁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便只好问翠袖道:“翠袖姐姐,母亲的荷叶莲子粥,今日是谁煮的?煮粥中途,可曾有什么异常之事发生?” 翠袖见陈宜宁查看过鹦鹉之后脸色就很凝重,心中也暗暗打鼓,便老老实实答道:“姑娘,夫人的荷叶帘子粥,还是刘妈妈煮的,夫人的膳食一直都是她在负责,中途也没出过什么纰漏。” 煮粥之人可以排除了。陈宜宁想了想又道:“食盒是谁从厨房拿回来的,又是谁伺候夫人用膳的?” 翠袖忙道:“是奴婢亲自过去拿的,碧云姐姐伺候夫人用的早膳。” 陈宜宁又道:“夫人为何没吃那荷叶莲子粥?” 丫了您真多。翠袖忐忑道:“夫人正要吃呢,老爷过来了,让夫人找了滋补的药材送到谢姨娘屋里去。夫人便没有用膳,直接去了库房。”1aWGy。 翠袖和碧云二人也可以排除了。若真是她二人中的某一个出了问题,只怕无论如何也会劝周氏吃几口再走。 周氏耳根子又极软,丫鬟这么一劝,定然会给脸吃上几口。 陈宜宁心中暗暗庆幸的同时,又觉得绝望,照翠袖讲的这些,根本查不出任何线索。 正失望间,翠屏道:“翠袖,今日的荷叶是谁去摘的?在哪里摘的?” 翠袖见她主仆二人句句逼问,早慌了神,隐隐觉得大事不好。 忙答道:“是我带着小丫鬟在荷塘的东北角摘的。摘完了就直接送到了厨房,粥也是我瞧着刘妈妈煮的。” 听了翠袖的回答,陈宜宁十分失望。既然是翠袖一手打理的,别人想下手根本没有可趁之机。 你受苦了 翠袖见陈宜宁脸色凝重,忙问道:“二小姐,是这荷叶莲子粥有问题么?” 翠袖虽是周氏跟前得脸的大丫鬟,但此事事关重大,陈宜宁却不想四处张扬,听翠袖问她,方醒悟到自己刚才太急切了。5 忙笑道:“无事,只不过问几句罢了。天凉了,荷叶莲子粥并不相宜了,以后炖些温补的汤水给母亲吃罢!” 翠袖心中仍有些惴惴,听陈宜宁这么说,忙道:“二小姐说的是。如今荷叶已经不好摘了,今日我为了摘片鲜嫩的荷叶,就差点掉到荷塘中呢!幸好月小姐拉了一把,不然只怕要落水了!” 陈宜月!陈宜宁心中悚然一惊!翠袖摘荷叶的时候碰见了陈宜月! 这只是一次巧合,还是别有用心的安排? 难道问题就出在那荷叶上?陈宜月趁乱将毒下在了荷叶上? 幸好陈泓过来找周氏送药材去谢姨娘那里,不然,此事不堪设想! 陈宜宁浑身冰凉,脸色苍白的跌坐在椅子上。 翠屏急道:“姑娘,您怎么了?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陈宜宁只觉得胸腔里似乎有沸水在翻滚,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轻声道:“无事,叫翠袖沏盏热茶我喝些罢。” 陈宜月!她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是陈宜月了! 只是,陈宜月一个深宅女子,在府中又无多少势力,她的毒药是从何处寻得? 况且,她将来的婚姻大事还要指望周氏,上次跟自己吵过架之后,她理应对周氏更加巴结讨好才是,为何会如此狠下毒手? 在陈家,除了周氏,能左右她婚事的,只有陈老太太。 是了!一定是老太太和陈宜月联手做的。单凭陈宜月,她是绝对没有那个胆子敢谋害自己嫡母的! 陈宜月背后的主谋和靠山,一定就是老太太!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陈宜宁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以往对陈老太太虽然失望,却始终存了一份血脉亲情在,如今,这仅有的一点亲情,也荡然无存了! 陈宜宁一口一口,极慢的喝着翠袖送上来的热茶,大脑开始急速的运转起来。 现在母亲的处境实在太过危险,陈老太太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对付她,只怕不止收买了一个陈宜月。夹答列伤 陈老太太在府里经营多年,眼线和心腹到处都是,她若要下手,真的是防不胜防! 该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陈宜宁终于能理解为什么人会一夜白头。实在是太过忧虑! “二小姐,夫人回来了!”翠袖的声音惊醒了陈宜宁的沉思。 周氏带着碧云走进屋子,见到陈宜宁,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走过来抚着陈宜宁的后背关切的问道:“宁儿,你脸色怎的如此苍白?” 陈宜宁抬眸看向周氏,只见她一脸疲惫,眼角细密的纹路已经遮挡不住,连眉心都有了川字型的皱纹,心中不由得一痛。 “母亲,宁儿有话跟您说。”陈宜宁咬咬牙,下定决定,轻声对周氏说道。 周氏见陈宜宁面色郑重,便屏退了身边服侍的人,问陈宜宁究竟有什么话要说。 袖问宁张凝。陈宜宁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此刻,她心中真是万分后悔,以前担心周氏思虑太多,不想让她操心,陈宜月的事情她都一直瞒着。 周氏一直以为陈宜月真的是个孝顺贴心的好女儿,结果现在,事实给了她沉重的一击! 陈宜宁真担心周氏能不能禁得起这样的打击。 她刚要抬眸去看周氏的表情,周氏已经轻轻将她搂入怀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宁儿,你受苦了……” 陈宜宁千算万算,万万没算到周氏一开口便是这句话,顿时有些愣住了。 周氏将陈宜宁搂得更紧,语气也带上几分哽咽:“宁儿,是母亲没用,叫你处处操心,你尚未及笄,侯府的千金大小姐,本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本来应该是母亲保护你,不叫你受丝毫委屈。结果现在反而是我拖累了你……” 两颗极大的泪珠从周氏清瘦的脸颊滑落,重重的落在陈宜宁的手背上。 陈宜宁心中痛如刀割,紧紧搂住周氏的手臂,将脸伏在她的怀中道:“母亲,不要说这样的话。您何错之用?只是老太太太过狠辣罢了!” 周氏搂着陈宜宁,只觉得怀里的女儿单薄得叫人心惊,心中的愧疚和愤怒又增加了几分,她往日总是逃避,总想着等陈宜宁出嫁了,自己就躲到庙里去,对陈家的一切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如今看来竟是她错了。正是她的消极躲避,才让宁儿挡在前面,为她承受了这么多的风雨! 周氏的眼神,一向是柔和淡然的,可此刻,这双眼眸里只有愤怒和仇恨! 当晚,周氏便发起高烧,浑身出满了红疹,陈家请了张大夫过来看了,大夫说是天花,必须马上将周氏隔离。 陈家上下如临大敌,陈老太太亲自下令,马上将荣华斋隔离起来,荣华斋所有的丫鬟婆子均不得擅自出院门一步。 第二日清晨,陈宜月照例到慈寿院去请问,伺候陈老太太早膳。 “老太太,您今日瞧着可真精神!”陈宜月行过礼之后,便笑吟吟的对陈老太太奉承道。 陈老太太穿一身暗紫绣金线菊的缂丝褙子,头上带着翡翠的扁方,鬓边插着赤金镶银曜石的偏簪,一脸的喜气洋洋。 听见陈宜月的话便打趣道:“你这么说,倒好像我平日里都是腌臜婆子一个了!” 陈宜月忙笑道:“您若是腌臜婆子,天底下就没有整齐贵气的老太太了!都说我们陈家出美人,这美人胚子,源头就在您这里呢!” 一席话听得陈老太太十分高兴,叫丫鬟给陈宜月看了座上了茶,二人便开始说些闲话。1b5J8。 “祖母,听说母亲病了,宜月在想,要不要过去探望探望她呢!”陈宜月见陈老太太心情不错,忙笑着问道。 既然周氏已经得了天花,那下毒一事就可以不用再做了。 陈宜月内心深处也并不想做这种事,周氏对她毕竟不错,再说,陈宜宁也不是好惹的,若被她瞧出端倪,还不知她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报复呢! 陈老太太听陈宜月提到周氏,便朝姚妈妈使了个眼色,姚妈妈将屋里的丫鬟婆子都屏退了,陈老太太方道:“你不用去探她了,她得的是天花,便是我们不下手,她只怕也活不了!她这个岁数了,得了天花能好的,实在罕见。” 陈宜月松了口气,马上道:“老天真是有眼,替我们做了这么件好事。” 陈老太太想了想,笑道:“你昨日不是在周氏的膳食里做过手脚么?这天花,说不定就是那碗粥引发的。可见并不是老天有眼,是你办事有功。” 陈宜月自然乐得领功,微笑道:“我也没想到那法子真能凑效。能为老太太分忧,是宜月的荣幸。” 陈老太太笑着夸了陈宜月几句,又撇撇嘴道:“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周氏得了恶疾,陈宜宁偏偏不知死活,执意要搬到荣华斋去和周氏住。简直是不知所谓!” 陈老太太虽然不喜欢陈宜宁,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嫡女,拿出去图谋一门好亲事,为陈莲在宫中增加一分助力,还是很有用的,陈宜宁若被周氏传染而亡,实在是有些不划算。 陈宜月忙道:“正是呢!母亲这种恶疾,本就容易传染,妹妹真不该住到荣华斋去的。” 陈老太太烦心道:“她拿出孝道的大帽子一扣,谁还敢不让她住进去?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张嘴如刀子般锋利,我若阻拦她住进荣华斋,便是不许她为母亲尽孝,便是有违天条。罢了罢了!她既这么不知死活,就让她住进去罢!哪天她也得了天花,才叫至纯至孝呢!” 荣华斋里,陈宜宁正在床边陪着周氏闲话。 周氏瞧着窗外的天色,叹息道:“宁儿,你实在不该住进来的。过两日便是宫里的中秋家宴,若老太太拿这个做借口,说你日日伺候我,怕是已经传染了天花,不让你参加,可如何是好?” 陈宜宁笑道:“她不会不让我去的,她巴不得我进宫再拉几车赏赐回来呢!” 周氏听了也笑了:“你家宴的衣衫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如今绣娘进不了我的院子,你明日找针线上的人去拿罢!”17419962 陈宜宁点点头道:“母亲,您就别操心了。趁这个机会,好好养养身子罢!” 周氏笑着点点陈宜宁的额头:“你这丫头,还真当我生病了么?不过你想的这个法子真真是好的,如此一来,老太太和陈宜月会消停一阵子。大概都以为我过几日便要死了罢!” 听周氏说到死字,陈宜宁忙捂住她的嘴:“母亲,这个法子也是万不得已。只能先拖延一阵子,我让你喝的药汁,只能保证你身上起十天的疹子,十日后这些红疹便会全部退光,到时候想装也装不了了。我们必须在这几日里想出对策来。” 周氏拍拍她的手臂道:“你这两天先想想宫中家宴的事罢!这次门阀贵族的子弟也会去不少,你多留心一些。马上就要及笄了,你的亲事不能再拖了!” 再见季渊 周氏得“天花”的第二天,英山伯夫人便送来帖子,邀请陈宜宁参加她家嫡女柳明姝的及笄礼。5 周氏养病不能外出,陈老太太考虑再三,觉得英山伯夫人的面子不能驳,便叫陈宜宁多多带上护院和婆子丫鬟,去英山伯夫人家里参加柳明姝的及笄礼。 陈宜宁坐着陈家的平头青金马车走了一阵子,眼见快要到英山伯府了,道路却突然拥堵起来。 耳边只听见人声鼎沸,还有衙役驱赶人群的声音:“快闪开!把道路让出来!虎贲将军班师回京,尔等速速避开!” 陈宜宁的心砰砰的一通乱跳,几乎要跳出胸腔了。 随车的管事正要上前与衙役理论,陈宜宁忙对翠屏道:“叫车夫避开便是了。” 正好路边有一个酒楼,车夫便将马车赶到酒楼前的檐下,将中间的道路腾了出来。17419962 马车四周全都是拥挤嘈杂的百姓,翠屏瞧着不像,便对陈宜宁道:“姑娘,旁边有间酒楼,不如我叫管事的去清了场,您戴了帷帽下车,到酒楼上去避让一下可好?” 陈宜宁心乱不已,听翠屏如此说,便点了点头。 翠屏下车去吩咐管事,陈宜宁坐在马车上,听见车旁的人群议论纷纷。 “真没想到,今日能碰见虎贲将军班师回京!不知能不能见到虎贲将军的真容!听说他是京都第一美男子呢!”一个清脆的女声充满期待的说道。 “既然是班师回京,定然是骑着高头大马,你脚尖踮高些,说不定能瞟见一眼。”另一个稍微低沉一些的女声道。 接着又是一阵嘈杂:“我听舅舅说,虎贲将军在北狄吃了败仗,全靠跟狄人的公主结亲,才能捡了条命逃回京都!这样看来,虎贲将军也不过徒有其名!” 旁边的人群一阵哗然:“怎么会这样?虎贲将军年少英俊,神威盖世,怎会是那种利用女子换取战功的宵小?定然是你舅舅弄错了!”1b5J8。 陈宜宁在马车中听着众人的争吵,心中又气又恨,真想掀开帘子与方才那个大放厥词的人理论一番。可转念一想,她有什么立场?她又用什么身份去跟别人理论? 氏夫的再英。不知姑母是怎么对季渊说自己拒绝嫁给他的,但事到如今,季渊一定是恨极了她的。她将他的痴心和尊严踩在脚下。夹答列伤他那般高傲,又怎么会不痛,不恨呢? 陈宜宁心中酸痛难忍,几乎落下泪来。悲伤难言。 她不过是一个平凡世俗的女子,势单力薄,她要想有所得,必先有所舍。 周氏和季渊,在她情感的天平上,她只能偏向前者。 “姑娘,酒楼的人已经都赶走了。咱们上去避一避罢!”翠屏掀开帘子,拿出帷帽帮陈宜宁戴上。 陈宜宁上了酒楼,刚摘了帷帽喝了一口热茶,红萼已经在窗边兴奋的指指点点起来:“姑娘,您也过来看看罢!虎贲将军的大师过来了!真真是威武!” 耳边已经有铁蹄踏在青石板上整齐划一的声响,街道两边夹道的人群已经沸腾起来了,欢呼声震耳欲聋。 陈宜宁终于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拿一柄纨扇遮住脸庞,轻轻走到窗边,朝窗外看去。 走在行伍的最前列,骑在一匹通体血红的宝马之上,穿一身银色铠甲的人正是季渊! 他线条优美的嘴唇紧紧抿起,五官深邃如刀削斧凿,一双冷峻的眼睛蕴含着冬日的霜雪。整个人都弥漫着浓浓的肃杀之气。 他对夹道欢呼的人群视而不见,只打马穿过长街,马鬃在风中飘飞,鲜衣怒马,彼端的少年清俊如斯,也遥远如斯。 陈宜宁眼眶一红,一颗泪珠噙在了眼中,摇摇欲坠。 仿佛心电感应般,冷漠倨傲的季大将军,突然在马背上倏然抬头,朝酒楼的窗边投来犀利的一瞥。 陈宜宁大惊失色,浑身猛的一抖,手中的纨扇竟一下子掉了下去! 她白希绝美的容颜就这么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在季渊的眼光中。 季渊猛的勒住马头,骏马被勒得前蹄腾空而起,仰头发出一声震天的长嘶。 万人瞩目之中,季渊就那么停在酒楼外的街道上,一双冰寒的双眸,定定的朝二楼的窗口看去。 陈宜宁一惊之下马上从窗边逃走,惊魂未定的坐在桌边,手颤抖得几乎握不牢茶盏。 红萼不提防虎贲将军竟会朝酒楼上张望,吓的呆在了窗边。 季渊抬头望去,空荡荡的窗边,只一个呆呆看着他的大丫鬟。芍药红的褙子,翠绿的比甲,头上束着青金双色的丝绦。陈家大丫鬟的标准打扮。 原来,刚才真的不是他自己的错觉。陈宜宁,她就在楼上! 季渊的心重重的痛了一下,一双眸子更加幽暗,阳光从头顶直射在他的脸上,他却不畏惧刺眼的光线,直直的看向二楼的窗口。 街边的人群也被突如起来的状况弄得呆住了。 这酒楼上究竟是何人?竟值得虎贲将军勒马张望? 人群都仰起头朝二楼的窗口看来,他们只看到红萼惊慌逃走的背影。 大妈大婶们开始交头接耳起来:“瞧见没?方才二楼站着个美貌的小姐,看那容貌打扮,定是哪家的贵女,难道季渊将军和她……” 流言迅速传播。季渊仿佛石像般盯着二楼的窗口。 他面上表情丝毫不变,只握住缰绳的双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姑娘!虎贲将军还没走!”翠屏胆子比较大,偷偷走到窗边张望了一眼,便扭头向陈宜宁禀告道。 “姑娘,将军究竟在瞧什么?”红萼惊魂未定,拍着胸口问道。 陈宜宁如泥塑般坐在桌边,耳中轰鸣,心中又痛又堵,只能狠狠咬住嘴唇,才能控制住胸中翻涌的情绪。 翠屏和红萼看着陈宜宁,终于发现自家姑娘不对劲。二人面面相觑,却不敢走过来询问一句。 陈宜宁的脸色,实在是太苍白了!让她们惊骇得几乎不敢靠近! 沸腾的人声和马蹄声,突然就那么安静了下来,安静得近乎凝固。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马蹄声终于再度响起,队伍重新行进,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席卷了一切声音,在陈宜宁的心头留下一个巨大的空洞。 “姑娘,将军走了……”翠屏突然醒悟到什么似的,轻声对陈宜宁说道。 陈宜宁如同虚脱般,一下子软在了桌边。 今日中秋,一大早,丫鬟婆子就在各处忙开了。大齐的风俗,中秋节要在树枝及屋宇下悬挂桂枝、花灯等吉利物件。整个陈府都喜气洋洋,一派节日的景象。 荣华斋里却冷冷清清,院内的婆子丫鬟也都满面愁容,说话走路都有气无力。有些年轻刚进府的小丫鬟,竟还踮起脚尖,朝院外张望着,眼中满是渴望和羡慕。 到了下午,陈府的节日气氛已经到达顶点,四处已经开始摆起了祭月台,各种糕饼瓜果也一一摆好,就等天黑之后开始祭拜赏月。 荣华斋里一片沉寂。室内,周氏只留了翠屏和碧云两个丫鬟伺候,陈宜宁坐在妆台前,周氏亲手帮她挽起一头秀发,轻声道:“宁儿,一会儿宫里就会来人接你过去了。中秋家宴不比寻常,你定要处处小心,时时提防才是。” 陈宜宁望着镜子中自己高耸的望月髻,笑着对周氏道:“母亲,宁儿省得。总之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走一步路便是了。” 陈宜宁穿戴整齐,周氏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骄傲:“我的宁儿真真是生的美貌。只可惜太过清瘦了些,若再胖些,便更好了!” 陈宜宁穿了一身浅银红遍地浅绣芙蓉的缂丝对襟长褙子,下面是一条肉桂粉的百褶妆花裙,纤腰一握,灵动轻盈。头上插一支赤金嵌宝衔珠串三翅斜凤钗.鬓边再戴一支小巧的累丝含珠金雀钗,那金雀双翅平展,微颤抖动,十分俏皮可爱。 陈宜宁听了笑道:“那女儿今日便去宫中大吃一顿,争取多长些肉回来。” 周氏伸出手指点点她的额头:“多大的人了,还如此淘气!快把这金丝螭头项圈戴上。只怕一会儿宫里就要来人了。” 话还未落音,便听外面丫鬟禀道:“夫人,宫里来人了,在慈寿院等着呢!婆子们连二门都不敢进,在外面喊了一声就走了。您赶紧让二小姐过去罢!” 陈宜宁带着翠屏红萼来到慈寿院,莲妃跟前得脸的大太监已经在中堂候着了。 陈宜宁跟着太监坐了宫中的马车一路进了内皇城,又换了软呢的小轿,这才被抬进莲妃的长乐宫。 陈莲一身节日的盛装,脸上的妆面亦精致光鲜,见陈宜宁来了,站起身迎了起来:“宁儿,累了吧?” 陈宜宁忙对陈莲行了礼,柔声道:“回莲妃娘娘,宁儿不累。劳烦娘娘挂念了。” 回完话,陈宜宁发现陈莲的眉宇间有一丝愁绪,竟连脂粉都遮掩不住。 陈宜宁心中恻然,如今北狄战争虽已结束,但皇后娘家的势力却丝毫未见削弱,上次十三皇子事件后,皇后和莲妃之间已经势同水火。想必莲妃在后宫的日子也难过的很。 今日的中秋家宴,皇后的父亲王菅野也从西北赶回来赴宴了。陈宜宁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祷,千万不要再有什么事端。 别来无恙 来无恙 皇宫的家宴设在太液池边,太阳一落山,宫中的各色花灯便齐放光明,映得整个皇宫明如白昼,十分绚丽夺目。夹答列伤 陈莲带着陈宜宁,乘着一顶杏黄的平顶大轿,从长乐宫朝太液池走去。 “宁儿,今日皇上还宴请了京都门阀世家的嫡子,都是有品有貌的青年才俊,你等会儿认真看看,若有中意的,偷偷跟姑母说一声,我叫皇上为你指亲。”陈莲揽着陈宜宁笑着说道。 陈莲是穿越过来的,对大齐的男女婚嫁全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习惯,很是瞧不上。陈宜宁若能挑个自己中意的夫婿,陈莲是双手双脚赞成的。1b5Jb。 陈宜宁看着陈莲眉心遮掩不住的忧虑,轻声道:“姑母,您在宫中,还好么?皇后她……” 陈莲笑道:“皇后便是想如何,前面还有皇上为我挡着你!你放心吧,你姑母还没惨任人宰割的地步。” 话虽这么说,陈莲还是叹了口气:“如今我只担心十三皇子和九公主……” 陈宜宁忙道:“吉人自有天相,姑母也不用太过忧心。” 陈莲掐住轿子上垂下的杏黄帐幔,冷声道:“好在北狄已经退兵,要对付王菅野,我们有的是时间!” 说着,陈莲又想起来一件事,忙握住陈宜宁的手道:“宁儿,今日中秋家宴,北狄的七公主也来了。她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季渊对你十分心仪,只怕等会儿她会为难于你。你千万要当心才是!” 陈宜宁心中微微刺痛,忙笑道:“姑母放心,宁儿只低头吃喝便是。她再如何看我不顺眼,只怕也挑不出我的错来。” 陈莲摇摇头:“北狄民风彪悍,北狄皇帝十分疼爱这位七公主,几乎是百依百顺。这位公主性子顽劣天真如孩童。只怕你再退让,她也会主动挑衅。” 陈宜宁垂眸道:“公主远来是客,宁儿自然是以礼相待。” 陈莲听她这么说,心中也有些难受,便搂住陈宜宁的肩膀道:“宁儿,委屈你了。” 姑侄二人都不再说话,各怀着心思,静静听着轿帘上金铃发出的清脆叮当声。 到了太液池边,宫女打开轿帘,笑着道:“莲妃娘娘,宁县主,请下轿罢!” 陈宜宁下了轿子一看,心里不由赞了一声:好气派! 太液池四周全都挂着水晶琉璃的花灯,发出柔和而璀璨的光芒。5地上全铺着云锦的地毡,靠近太液池周围的地面上,全都摆着珍稀的鲜花盆栽,在清凉的空气中散发出馥郁的香气。 太液池水榭正中明黄色的主位还空着,拓跋瑞和皇后还没来。下面十几张紫檀透雕的方桌上,已经坐了一些人。陈宜宁匆匆扫了一眼,见都是些颇有背景的妃子。心中暗道,这中秋家宴说是家宴,其实还是背景和权力的角斗场。宫阳设顶阳。 坐在靠近主座旁边的席面上的,是一位三十出头的俏丽妃子。她一身樱草黄的薄缎宫装,云鬓高耸,插着五凤点翠羊脂镶南珠颤枝金步摇。一双丹凤吊梢眼,两弯斜翅眉,皮肤白腻,颧骨略高,看上去颇有一番泼辣凌厉、成熟艳丽的感觉。 她正和旁边一个穿碧色宫装的妃子说话,见陈莲带着陈宜宁来了,微启朱唇笑道:“莲妃娘娘,您果然是贵人来迟,如今后宫的姐妹们,除了皇后娘娘,就数你来的最晚了。” 语气里的讽刺和挑衅,一听即明。 陈莲压根懒得搭理她,只拉着陈宜宁的手道:“我们坐这桌吧!” 皇后和妃子,座位都是有讲究的,皇后和皇上自然是坐主位,靠近主位旁边,还有两个副位,是比主位低一级,又比其他座位高一级的座位。 陈莲大喇喇拉着陈宜宁,直接就坐在了副位上。 待到在副位上坐定,陈莲方慢悠悠对刚才那吊梢眼妃子道:“德妃,等你什么时候可以坐在这里了,你才有资格讽刺我来得晚。” 陈莲的话,听得陈宜宁目瞪口呆。她万万没想到姑母说话竟如此直接犀利。 果然,德妃在听到陈莲的话之后,脸色马上变得极其难看,小声嘀咕道:“不就是仗着皇上宠爱么?以色侍君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呢!” 陈莲听了也不生气,轻笑道:“以色侍君,也得先有几分颜色才行。有些人倒是想以色侍君,只可惜颧骨太高,皇上不喜欢!” 德妃气得脸通红,冷和一声,却也不敢再接陈莲的话茬了。 陈宜宁暗暗替陈莲捏了把汗。姑母已经冠宠后宫,竟还如此咄咄逼人。只怕在后宫已经树敌太多! 难怪皇上急着要废太子立三皇子为太子。怕是想给陈莲一个保障。 正想着,坐在德妃旁边一桌,穿碧色宫装的妃子又开始发难,她冷冷斜睨着陈宜宁,对陈莲道:“莲妃娘娘,此处是宫妃的座位,贵女和外戚、重臣的座位,在帐幔后面!” 她伸出纤纤玉指,指了指水榭左侧一方薄薄的纱帐。 陈宜宁刚才没好意思多看,听她这么一说,才看到纱帐后的席面上,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人。 陈宜宁不想再给陈莲惹麻烦,忙站起身对碧色宫装的妃子道:“谢贵人提点,小女子这就换到后面去坐。” 陈莲本要阻拦,见陈宜宁主意已定,也只好由她去了。 陈宜宁走到纱帐的后面,正要随便挑了个靠角落的桌子坐下。只觉得不远处一道锋利的目光朝自己身上射过来,便抬头朝那边看去。 这一看,她的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身子也开始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 季渊一身深色的锦袍,正坐在水榭最外面的一桌上,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正定定的朝她看过来。 他的嘴唇微微抿着,连月的征战,为他的脸颊涂上了一层塞外的风霜,却让这张俊美得有些过分的脸,更平添了几分男子的英武气概。 陈宜宁只觉得心如擂鼓,一秒也无法再停留。 赶快逃开!从这里逃走!她真的没有办法承受季渊眼神的重量! 陈宜宁用尽全力稳住自己的身子,木偶般朝水榭外面走去。她现在想避开季渊的眼神平静一下。她需要一些时间来说服自己。17419965 太液池边就是御花园。陈宜宁信步朝那边走过去,沿途的宫女太监已经看过陈宜宁的画像,核对了一下她的面孔,便知道她是今日家宴的贵女,便也不加阻拦,任凭她一个人独自朝花园走去。 陈宜宁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的整个心思都在用来说服自己。说服自己直面季渊,说服自己,她和季渊,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什么。 本就是几面之缘的泛泛之交,又何必因为他要娶北狄的公主而暗自神伤呢? 陈宜宁漫无目的的在御花园中走着,好一阵子,才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瞧瞧空中一轮皎洁的圆月,陈宜宁担心宴席要开始了,便转身准备朝太液池走。 刚走了几步,一个修长的身影拦在了她的面前。 “宁县主,别来无恙乎?” 拓跋谧摇着一柄折扇,笑吟吟的站在陈宜宁的面前。彻彻底底的拦住了她的去路。 “有劳世子记挂,宁儿很好。”陈宜宁吃了一惊之后,很快镇定下来。微笑着朝拓跋谧福了福身,便恭声回答道。 “很好?既然很好,为何瘦成了这个样子?”拓跋谧上上下下打量着陈宜宁,脸上一副嫌弃的样子。 “前几日病了一场,故有些清减了。”陈宜宁嘴上答得恭敬,心中却十分无奈。 这个拓跋谧到底想做什么?既然这么嫌弃她,那干嘛还拦着她不让她走? “什么清减,分明是瘦成了一把枯柴。”拓跋谧嘴上的讥诮毫不停止。眼神却一刻也不离开陈宜宁白希娇美的面容。 陈宜宁恼了:“既然世子如此厌弃宜宁,何不让开道路,让宜宁赶快从您眼前消失?” 拓跋谧滞了滞,愣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陈宜宁,当初皇上要将你指给我,你为何要拒绝?难道我拓跋谧还配不上你么?” 原来是要拦住她问这个!陈宜宁又好气又好笑。 这个谧世子,还真是被宠坏的小孩子。当真以为天下的女子都任他挑选? “世子,您身份高贵,宜宁高攀不上。”陈宜宁敷衍的说了一句,便准备绕开拓跋谧回太液池。 就在她即将与拓跋谧擦身而过的时候,拓跋谧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陈宜宁!你什么时候才能卸下你那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面具,露出你冷心冷肺的真面目?!” 拓跋谧的语调完全变了,刚才的讥诮荡然无存,现在只剩下恼羞成怒和不甘心。 真是好笑!他有什么资格来质问她?她和他很熟吗? 在他看来,他看上了她,她应该感恩戴德,受宠若惊才对是吗? 她竟敢拒绝他,这简直就是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所以,他的自尊心受不了了对吗? 他确实可以有这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因为他是三王爷的世子!而她,不过是侯府一个不受宠的嫡女! 陈宜宁抬起头,冷冷直视着拓跋谧的眼睛:“对,我是冷心冷肺!因为我不像你,从小就泡在蜜罐里长大,从来不知忧愁为何物!” 你疯了么 陈宜宁抬起头,冷冷直视着拓跋谧的眼睛:“对,我是冷心冷肺!因为我不像你,从小就泡在蜜罐里长大,从来不知忧愁为何物!” 拓跋谧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哪个女子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5听陈宜宁这么说,愣了几秒钟之后,他气得笑了起来:“好!你果然有胆色!本世子倒要看看,你究竟想嫁何等人物!” 陈宜宁用力挣脱他的手臂,抬眸看向远处的湖面,轻声道:“宜宁想嫁何人,又与世子有何干系?还请世子让开道路,让宜宁过去。” 她的声音虽轻柔,语气却十分淡漠无情。 拓跋谧气结,发狠道:“你未嫁,我未娶,陈宜宁,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不能逃出我的掌心!” 陈宜宁正要说话,一眼瞟见不远处正好有两个宫女提着琉璃灯走过,忙提高声音道:“姑姑,请问太液池怎么走?” 宫女知道是中秋家宴的贵宾,忙笑着走过来为陈宜宁指路。 陈宜宁看也不看拓跋谧一眼,向宫女道了谢,便朝太液池走去。 碍于宫女在旁边,拓跋谧也不好再为难陈宜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满腹的怒气和不甘无处发泄,只好一拳狠狠的砸向身边的柳树。 眼见太液池边更加热闹沸腾,想必是皇上和皇后已经到了,陈宜宁加快脚步,穿花拂柳,朝太液池走去。 刚走到一棵大树旁,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猛的将她拉进了树下浓黑的阴影里。 陈宜宁大怒,冷声道:“拓跋谧!你究竟要做什么?!” “拓跋谧?你叫的还真是亲热啊!方才和他一番纠缠还不够?现在心里还在回味么?!”季渊的声音带着三分阴冷,七分怒气,直冲陈宜宁的耳膜。 陈宜宁浑身一震,猛的抬头朝身边的男子看去。 季渊正低头俯视着她,阴影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受道他浑身因怒气而绷得紧紧的。 知道是季渊,陈宜宁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紧张起来。 拓跋谧拉着她的时候,她只有恼怒和屈辱,此刻,内心的情绪却要复杂十倍、二十倍! 紧张,害怕,害羞,甚至还有一丝丝甜蜜和委屈…… 陈宜宁只觉得喉咙哽得厉害,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5 见陈宜宁不说话,季渊怒气更甚,他握住她的手臂开始慢慢收紧,语气冰寒得如同地狱阎罗:“你既然早已和拓跋谧暗通款曲,当初为何还要拒绝皇上指亲?陈宜宁,你欲擒故纵,是要享受将男子玩弄于股掌的块感么!” 欲擒故纵?陈宜宁懵了,季渊的话,字字句句都如钢刀,将她一颗五味杂陈的心,刺得鲜血淋漓! 她挺直背,眼睛中的慌乱和羞涩褪得干干净净,语气比季渊更加冰寒:“堂堂虎贲将军,竟也背后偷窥别人,真是可笑可叹!” 季渊心中又痛又怒,只觉得一股酸水顺着心脏流到了头顶,整个人都快疯了。她为何不否认和拓跋谧之间暗通款曲?为何只是指责他偷窥于她? 他本以为她对自己是有情意的,如今看来,果然是他自作多情了! 北狄苦战,无数次生与死的边缘,他眼前晃动的都是她的一颦一笑。日日夜夜,从无间断。16934848 北狄王派来使者,亲自与他会谈,只要他肯娶七公主,狄人退避五十里地,北疆从此海晏河清。 他顶住所有的压力,告诉世人,今生今世,他只想娶陈宜宁一个。 可如今,他亲眼看到,她和拓跋谧拉拉扯扯!他的手臂,竟敢拉住她!她的半个身子,几乎都在他的怀里! “我若不偷窥,岂不是要错过一场好戏?!”季渊承认自己嫉妒得快要发狂了!陈宜宁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让他浑身积蓄的怒气和妒忌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陈宜宁拖进自己怀里,用手臂紧紧钳制住她的身子! 陈宜宁大惊。这可是在宫中!季渊竟敢如此不管不顾,公然做出这种举动!他将自己的性命、将她的闺誉和颜面置于何地! 她拼命的挣扎,低声喝斥道:“季渊,你疯了么!快放开我!” 话还没落音,陈宜宁浑身都跌入一个火热的怀抱,腰身被死死压在树上,季渊滚烫的唇瓣,带着惩罚般的怒气,狠狠的压上了她的樱唇! 仿佛一道闪电自空中划过,又如烟花在漆黑的夜空轰然爆开,陈宜宁的大脑出现了混乱的光影,痛的,涩的,酸的,甜的,一股脑朝她砸来,她的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跳脱出去,浑身颤抖得站立不住! 季渊不管不顾,大手托住她胡乱躲闪的小脑袋,炽热的嘴唇在她唇上辗转的吻着,浑身烫得如火山喷发一般。 陈宜宁的身子软得站不住,只好任由季渊紧紧抱住她,意识在慢慢的丧失,所有的感 官都集中到嘴唇上。 慌乱和迷茫中,只感觉到他的舌尖挑开她的唇瓣,横冲直撞的闯入她甜蜜的口腔,在里面狠狠的吸 吮着,汲取着她的芬芳。 “不……”陈宜宁低声求饶,却给了季渊更多侵犯她的空间,他的吻如此狂野,带着席卷一切的霸道和怒气,让她心悸,又让她迷醉。 季渊吻了多久,陈宜宁已经分不清了。她的舌尖已经被他吮得麻木肿痛,连她的耳根,都被他啮咬舔吻得疼痛淤红。193wI。 当季渊终于松开她时,陈宜宁的身子晃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 季渊伸手扶住她的腰,低声,然而酸意十足的在她耳边道:“拓跋谧有没有这样亲过你?!” 陈宜宁震惊的抬起头,她万万没想到季渊会说出这么无耻下作的话来。他究竟把自己当什么了?! 陈宜宁想也不想,抬起手臂啪的朝季渊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拓跋谧没有这么下流!”她的脸颊犹带着沉醉的酡红,一双美眸却寒冷如冰。这是她的初吻,人生的第一次,本来应该留给自己未来的夫君的,如今却被季渊生生夺走! 并且,他还用如此刻薄的语言来侮辱自己!陈宜宁觉得自己一定是瞎了眼,才会对季渊这种彻彻底底的小人动心! 季渊的手臂将陈宜宁的腰身几乎要掐断了:“下流?那我就彻彻底底下流一次!” 他高大的身躯又欺了过来,陈宜宁稳住心神,看向他身后,语气里满是惊讶:“莲妃娘娘!” 季渊一惊,马上扭头回去看,陈宜宁用尽全身力气挣开他,拼命朝路边跑去! 季渊回头一看,身后空荡荡的,只有风刮过林木,哪里有莲妃的影子!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等他转身时,陈宜宁已经跑到一排花灯下了。 灯光璀璨柔和,照着她白希娇美的容颜,满脸的惊惶和委屈,被季渊看得清清楚楚。 季渊惊讶的发现,陈宜宁竟瘦了一大圈。 圆润的下颌,已经变得尖尖的,少女的稚气已经脱胎成婉约的秀美。一别几个月,陈宜宁一下子长成大姑娘了。 季渊站在阴影里看着她,一双深邃的眸子闪着幽微的光芒,心痛如刀绞。 莲妃说,陈宜宁亲口承认,她对他并无一点情意。拓跋谧说,娶七公主是圣旨,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自古朝廷重臣的婚姻大事,都是身不由己的。若看中了哪家的小姐,娶回家做个平妻也就是了。 今生,他与陈宜宁,也许真的无缘了。 今日一吻,是开始,也是结束。是纪念,也是毁灭。 只是,怎么甘心?!他怎么能够甘心!季渊双手紧握成拳,在黑夜里,双眸仍炽烈燃烧如野火。 陈宜宁一路惊慌失措,终于回到太液池水榭里坐下,一颗砰砰跳动的心才算安定了一些。 皇上和皇后已经来了。第一巡酒已经喝过了。幸好今日贵女命妇众多,她又躲在不起眼的角落,倒没有人注意到她刚才的缺席。 陈宜宁只觉得喉咙干渴,仿佛浑身的汁液都被季渊吸走了,她伸手拿过桌上的金错银的酒杯,一仰头将整杯酒一饮而尽! 陈宜宁素来很有节制,从来不曾这样饮过酒。一杯酒下喉,她麻木胀痛的舌尖更是疼的如火烧似的。 这种灼热的刺痛感提醒着她,刚才发生了什么。 陈宜宁葱白细长的食指情不自禁抚上自己红肿的唇瓣。刚才的那个吻,又开始在她脑子里回旋,那种痛苦夹杂着欢乐和迷醉的情绪,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如同鸦片,一吃便会上瘾。宜着抬罐还。 直到现在,陈宜宁也不敢去想,刚才的那一幕,究竟有没有被人看见。 季渊为何要这样对她?在他的心里,她只是一个水性杨花,毫无尊严和体面的女子吗?他为何会对她做出这等轻浮孟浪的行为? 还有拓跋谧,他究竟要做什么?如果他再次请求皇上指亲,她又该如何应对? 陈宜宁越想越头疼,正心神不宁之时,突然听到席上一阵骚动,有太监大声通传道:“北狄七公主驾到!” 开开眼界 陈宜宁抬头一看,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穿一身大红的半袖露脐锦裘,露出象牙般光洁细腻的手臂和纤细浑圆的小蛮腰,带着几个北狄打扮的仆妇正朝这边走过来。5 她生得一双乌黑的大眼睛,蜜色的皮肤,长长的秀发在头顶编成两根油光水滑的大辫子,额角又扎着无数的小辫子,辫梢悬挂着小小的金铃,随着她轻盈的脚步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十分俏皮灵动。 陈宜宁旁边的赵夫人小声跟身旁的孟夫人嘀咕道:“听说这七公主主动求嫁,今生非虎贲将军不可,我还以为是如何丑陋如无盐一般的女子呢,没想到生的如此好相貌!” 孟夫人不屑的摇摇头:“狄人的女子果然大胆泼辣,女儿家的婚事,本该遵从父母之命,她倒好,好好一个黄花闺女,自己哭喊着要倒贴男子,简直是伤风败俗!” 赵夫人笑道:“狄人的风俗本就与大齐不同。她如此做派,倒也正常。只是苦了季将军,七公主性子如此火辣,内宅定然不得清净!” 陈宜宁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目不转睛的朝七公主看去。 七公主生的十分娇俏,一笑就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十分爽朗天真。一双大眼睛更是灵动晶亮,让人过目不忘。 陈宜宁不得不承认,七公主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七公主笑盈盈的走到主座前方,对着皇上和皇后行了个抚胸礼,声音娇脆如黄莺出谷:“耶律葛丹见过皇上、皇后。祝皇上皇后洪福齐天。” 拓跋瑞微笑道:“七公主平身,不必如此多礼。”态度十分和蔼。 成显皇后却只冷冷点了点头,眼睛倨傲的上上下下打量着七公主。唇角一丝笑容都没有。 见过礼,宫女便引了葛丹坐在主座旁与陈莲相对的副座上。七公主与带来的几位仆妇说说笑笑,毫不拘束的拿起桌上的桂花糕吃了一块,笑着赞道:“都道大齐风物好,果然不假,这是什么点心?吃起来香香甜甜,真是美味!” 陈宜宁身边的孟夫人噗嗤一笑,对赵夫人道:“真真是个野丫头,连桂花糕都不认识!” 赵夫人也撇撇嘴角笑了,二人神情都十分不屑。 陈宜宁抬眸看着满脸灿烂笑容的七公主,心道这七公主果然爽朗天真,一举一动都如此直率。5 陈宜宁活在内宅,见惯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一下子见到葛丹这样清新不伪的女子,心中不禁生了一些好感。 只是,好感之余,心头又不禁有些酸意。193pG。 若葛丹只是美貌倒也罢了,关键是她的性格还如此讨喜。如此火辣直爽,如此天真无邪,又如此美貌,天底下哪个男子能禁得住这样的you惑?季渊又岂有不爱之理? 陈宜宁一双水眸目不转睛的盯着葛丹,想马上离开,又想多看她几眼。一边在心里承认她的确讨人喜欢,一边又拼命想找出她的缺点来。 葛丹的话引来皇后鄙夷的一笑,她不阴不阳开口道:“七公主贵为公主,怎的连桂花糕都不认识?北狄虽不如我大齐富庶,但也不至于穷困至此罢?” 葛丹颇有些窘意,狄人是游牧民族,以肉食腥膻为主,很少见到这些精致的细点,她平日也不爱吃甜的,确实没吃过这桂花糕。这本是很平常的事,没想到皇后竟开口讽刺。 葛丹灿烂的笑容顿时黯淡下来,一双晶亮的大眼睛转了转,清脆答道:“皇后娘娘,您有没有吃过干巴?” 成显皇后被葛丹问得一愣,摇摇头道:“干巴是什么东西?” 葛丹微微侧头,俏皮一笑:“干巴就是干牛肉。原来大齐如此富庶,也有皇后娘娘没吃过的东西。” 这个回击可谓十分干脆漂亮,既得体又没有火药味。 陈宜宁在心底为葛丹喝了个彩。心中酸意更浓。 皇后冷哼一声,瞪了葛丹一眼道:“又是个牙尖嘴利的!” 葛丹也不以为意,吐吐舌头笑了笑,模样十分俏皮可爱。 陈宜宁心中难受,便移开目光,不再看葛丹。 正垂眸看着茶盏里漂浮的茶叶,宴席上一阵小小的骚动。人们都朝水榭左边的玉阶上看去。 赵夫人和孟夫人也交头接耳道:“季将军来了!一会儿这戏定然好看!” 陈宜宁心中百感交集,情不自禁的抬头朝季渊看去。 季渊高大修长的身材带着冬日寒冰般凛冽的气息,一双深邃的眸子在琉璃灯柔和的光线下,深沉幽暗如黑夜,薄薄的嘴角紧抿,整个人都与家宴欢乐祥和的气氛格格不入。宜四抬出带。 葛丹见季渊来了,毫不掩饰的欢呼了一声:“季渊哥哥,你来了!” 季渊哥哥?陈宜宁听着刺耳,便扭过头去,看玉栏杆外一片灿烂的灯海,故意不去看季渊和葛丹二人。 赵夫人和孟夫人一直窃窃私语,陈宜宁听不清季渊究竟对葛丹说了什么,她只听见陈莲笑道:“季将军为何来这么晚?定要罚酒三杯才是!” 说着,便叫宫女为季渊斟酒。 话未落音,只听见葛丹关切的喊了一声:“季哥哥,你的手怎么流血了?” 陈宜宁心中一颤,却仍旧垂着眸子,固执的不去看季渊。 葛丹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赵夫人和孟夫人也朝那边看过去,赵夫人小声道:“季将军莫不是和人打架了?你瞧他的手,似乎是用力砸什么东西才破成这个样子的。” 孟夫人笑道:“莫要胡说!季将军虽在北狄吃了败仗,可人家毕竟武功高强,便是跟人打架,流血的也该是别人!” 季渊没回答葛丹的问题,只是对陈莲行了个礼道:“臣晚到有错,确实该罚。” 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十分痛快。 别人还没如何呢,葛丹已经心疼得大叫:“季渊!你内伤还未好!不可饮酒!” 季渊答的什么陈宜宁没听清,他的声音太低沉,周围又太嘈杂。 心中一股酸意不停的蔓延。 在季渊有内伤?她怎的没听陈莲说过?这葛丹对季渊的情况倒是十分了解! 又是担忧又是妒忌,陈宜宁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失意之中,她不小心抬手打翻了桌上的茶盏,“砰”的一声,瓷器在金砖上砸出清脆的响声,所有人都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 陈宜宁又窘又气。陈宜宁啊陈宜宁,季渊刚才那般对你,你还关心他做什么?众目睽睽之下,你竟如此出丑,实在是可恨! 正当陈宜宁在心中暗暗责骂自己之时,葛丹开口了:“好美貌的女子!皇后娘娘,这位姐姐叫什么名字?生的好漂亮!我有生以来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呢!” 陈宜宁讶然抬头,只见葛丹正指着自己,目光中尽是惊艳之意。16934412 皇后娘娘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添油加醋的对葛丹道:“她?她就是莲妃娘娘的亲侄女,皇上御赐的宁县主陈宜宁!” “她就是宁县主?”葛丹好奇的睁大眼睛看着陈宜宁。 陈宜宁站起身来,提着裙裾,大大方方的隔着人群对葛丹福了福身。 葛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陈宜宁,惊叹道:“难怪季渊哥哥只想娶你,你果然生的好美!” 季渊求娶陈宜宁一事,宫中只拓跋瑞,陈莲、王迎紫几个人知道,葛丹此言一出,整个宴会都沸腾了。 一直心神不定的拓跋谧,突然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看季渊,又看看陈宜宁,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 听到葛丹的话,陈宜宁也十分惊讶,赞她美貌的话,她听过不少,但在这种场合,用这种方式说出来,她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慌乱之中,她本能的看了季渊一眼。 季渊也正好朝她看过来。他的眸子深邃幽暗,晦暗如夜,让她的心狠狠的疼了一下。 葛丹自然也把季渊和陈宜宁的对视看在眼里,心中又是羡慕又是难受,撅着嘴对拓跋瑞道:“皇上,您让宁县主坐到我身边来行么?我有许多话想问她呢!” 陈莲听了大急,谁知这葛丹要对宁儿说什么呢!她正要出言阻止,拓跋瑞已经点了点头:“也好。你是北狄的公主,宜宁是我们大齐的县主,又都生的貌美可爱,多聊聊天也是好的。” 大太监过来请陈宜宁上座。陈宜宁无奈,只好站起身来,轻盈走到七公主的桌前,对她行了个礼:“宜宁见过七公主。七公主闺安。” 陈宜宁本以为她会为难自己,结果七公主只是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的看着,一会儿赞她的发钗好看,一会儿又赞她的衣衫做工精致。 季渊昂首沉默站在一旁,不动,亦不说话。 拓跋瑞知他心中难受,不想再折磨他,便挥挥手,叫他下去了。 皇后本想看一场好戏,结果七公主对陈宜宁十分亲热,让她心里很不痛快。 转转眼珠,存心挑起事端道:“听闻七公主才艺过人,宁县主在我们大齐也素有才名,今ri你们同聚于此,何不各自展示一番,也叫我们开开眼界?” 心中忿然 皇后这么说,实在是其心可诛。夹答列伤七公主和陈宜宁当庭献艺,若七公主胜出,陈宜宁颜面扫地。若陈宜宁胜出,七公主定然对陈宜宁妒忌怀恨。 陈莲听了皱眉道:“皇后娘娘,宁县主大病初愈,身子尚虚弱无力,献艺一事恐怕不妥。七公主远来是客,不如就让七公主展示一番吧!” 成显皇后不悦道:“今日皇上颇有兴致,你怎的如此扫兴?” 拓跋瑞瞟一眼皇后,淡淡道:“既然宁县主身体抱恙,献艺一事,便休要再提了。” 拓跋瑞明显是在帮着陈莲。平日后宫里宠着惯着也罢了,如今中秋家宴,重臣命妇云集,皇上竟也如此下她的脸! 成显皇后气得脸色煞白,纯金的指套在手心几乎被生生掰弯!一双眼睛带着怒火和妒忌,毫不掩饰地狠狠瞪着陈莲。 陈宜宁见局势剑拔弩张,心中大感不妙。纠纷因她而起,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姑母更加被皇后嫉恨,忙站起身对拓跋瑞笑道:“宜宁谢陛下隆恩,不过宜宁身体已经大安,既然皇后娘娘有兴致,宜宁愿为大家献艺,以娱中秋。” 陈宜宁一番话,给了皇后极大的面子。成显皇后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拓跋瑞有些意外,正要说话,七公主已经兴致勃勃的拉住陈宜宁的手道:“姐姐,听闻大齐女子都擅琴棋书画,不如你弹琴,我跳舞如何?” 陈莲大急。奏琴伴舞,需要弹琴者和跳舞者都有相当的默契,不然琴音和舞姿相左不合,会沦为笑柄。 陈宜宁和七公主第一次见面,如何会有默契?这番提议,简直是胡闹。 陈宜宁却没想那么多,她只想快点结束这个环节,早点回到自己的席面上去。 众目睽睽之下,被所有人盯着,她倒不是很在意。她在意的是,在重臣那个席面,有一双幽暗如深夜的双眼,正冷冷朝她看过来。 想也不用想,陈宜宁就知道那是季渊的眼神。 此时此刻,她在高台之上,被琉璃灯照得一清二楚,他却坐在暗影里,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大太监抬来一张古琴。陈宜宁净了手,端坐在琴凳之上。 这琴通体暗紫,用的是上好的小叶紫檀,陈宜宁抬手轻轻一抚试音,琴声清越,果然是佳品。夹答列伤16934821 七公主摆好舞姿,朝陈宜宁看过来,陈宜宁朝她微微一笑,双手行云流水般抚过琴弦。 七公主翩然起舞,她一身大红的衣裙的明亮柔和的琉璃灯下分外出彩。蜜色的皮肤,纤细柔韧的小蛮腰,果然有着不同于大齐女子的别样风情。 陈宜宁时时留心着七公主的舞姿,见她舞姿奔放,便奏响强音,大开大合,如万马奔腾,钟鼓齐鸣;见她舞姿转而轻柔,便低抚慢捻,琴声缠绵,如溪水般潺潺流动,清幽迷人。 琴声与舞姿,结合得极为完美,七公主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会照顾舞者的琴师,不由兴致大动。她为追随季渊,从家乡千里迢迢来到陌生的大齐,偏偏季渊对她还不假辞色。她便是再活泼豪爽,内心也有几分黯然。 想到家乡的风物,想到茫茫的戈壁和草原,想到父辈铁血征战,纵马奔腾的岁月,七公主的舞姿转而为悲壮,衣袖挥动之间,开始有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 陈宜宁的琴声也变得慷概激昂起来,挥弦之中更见“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暗山”的苍凉沉郁,竟然完全没有女子的柔媚缠绵之气,更像一位沙场老将在感怀过往,心怀激荡。与七公主的舞姿,配合的天衣无缝! 台下众人都听得入迷,整个心神都沉浸在高超的琴舞带来的震撼之中。 季渊坐在琉璃灯的暗影里,双眼紧紧盯着端坐抚琴的陈宜宁。只见她面容沉静,从容自若,白希如玉的面颊被灯光勾勒出一个柔和精致的侧影,美得如出水的芙蓉。 季渊心头悸动,又想起方才树下的一吻,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 酸甜苦辣,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心口又是胀痛,又是甜蜜,又是酸楚。百感交集,让他的气息都有些不稳了。 他一直期待陈宜宁能朝他这边看一眼。可是没有,她一眼也没有看自己。她只是带着清清浅浅的笑容,注视着七公主的舞姿,在琴音上给予绝妙的配合。 季渊气苦。若陈宜宁真对自己有意,她心中定然妒忌七公主,怎会对七公主如此照拂?可见她确实对自己毫无情意。 雕儿传给她的信笺,她没有片言只语的回复,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更何况,莲妃娘娘明确说过,她对自己并无别样心肠! 既然她并无心意,那日玲珑阁中,她为何要那般表现?可笑,自己还以为那是与她的定情之日! 原来,她不过是水性杨花,善与男子暧昧纠缠的女子罢了! 季渊心中爱恨交织,一双幽暗的眸子冰寒至极。 一曲既罢,七公主摆出一个漂亮的收势亮相,台下顿时一片热烈的掌声。 七公主和陈宜宁相视一笑,彼此的感觉都亲近了三分。 后心么对宜。季渊看在眼里,心中更是刀割般疼痛。 陈宜宁越是与七公主亲厚,就越是说明她对自己并无情意,以往种种,不过是玩弄自己于股掌之间罢了! 拓跋瑞没想到陈宜宁和七公主竟会配合如此默契,一曲金戈铁马征战曲,让他满腔的英雄血也沸腾起来,不由朗声道:“七公主的舞姿和宁县主的琴声竟如此精彩!来人,给朕赏!” 皇后酸溜溜道:“季大将军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七公主对他如此青睐,他偏偏对宁县主情有独钟!” 皇后这分明是在挑拨七公主和陈宜宁的关系,又将季渊的私事拿到大庭广众之下来说,实在是失礼。 众人都有些尴尬,拓跋瑞沉下脸正要训斥皇后,七公主清脆的笑道:“皇后娘娘不要把丹儿说的这般可怜。季渊哥哥对我也是极好的,他为了救我,受了很重的伤,现在内伤还没好呢!” 当初,七公主贪玩,女扮男装逃出宫门,不巧被大齐的乱箭所伤。齐军辨出她是女子,将她捆绑了送到季渊的马前。季渊见是女子,便命齐军放她离开。 偏偏葛丹的兄长葛准带了兵马来寻她,与季渊的人马狭路相逢。葛准以为是季渊伤了葛丹,二话不说就开打,季渊本来有伤,葛准又是拼了命的架势,结果季渊挨了他一掌,内伤又加重了几分。 七公主说季渊为救她而受了重伤,也不算说假话。 陈宜宁听在耳中,心中又是吃醋又是恼怒。 季渊竟然是个处处留情的风流浪子!难怪方才在树下,竟敢对她做出那种举动! 真真是可恨之极! 听七公主这么说,皇后皇后冷笑一声:“啧啧,还没嫁娶呢,便在人前如此褒扬季将军,北狄的女子果然直爽!” 拓跋瑞闻言大笑道:“既如此,今日朕便当着众人赐婚,着季大将军与七公主喜结良缘,三十日内完婚!” 七公主大喜,忙行了个大礼道:“耶律葛丹谢陛下!陛下果然说一不二,英雄气概!” 七公主本来就生的美貌讨喜,这番话又说得十分诚挚,听得拓跋瑞开怀大笑,指着季渊道:“季将军,你上来!朕今日便为你与七公主主媒了!” 季渊人高腿长,几步便走到了台上。对拓跋瑞和皇后行过礼后,却沉默不语。 陈宜宁站在旁边,只觉得浑身都冷了。 虽然明知七公主和季渊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但亲耳听见拓跋瑞这么说,她的心还是忍不住一阵阵难受。193wh。 拓跋瑞瞧了一眼季渊的表情,又看了看站在旁边垂眸低眉,身子微微颤抖的陈宜宁,狠下心肠道:“季将军还不谢恩?” 季渊静默了几秒钟,方淡淡道:“季渊谢皇上隆恩。” 这就是当众承认了这门亲事!陈宜宁眼前一黑,脚步几乎站立不稳。 七公主却欢天喜地的跑过来,脸上的笑容灿若春花,双臂毫不遮掩的挽住季渊的手臂,仰头笑道:“季渊哥哥,我要嫁给你啦!” 天真无邪,毫不伪饰的小女儿情态,引来众人一片笑声。连皇后娘娘也禁不住笑了。 陈宜宁站在旁边,终于忍不住朝季渊看去。 季渊眼角的余光看到陈宜宁在转头看他,浑身触电一般,本能地将七公主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拉开。 拉开之后,又本能的去看陈宜宁的表情。 只见陈宜宁脸上淡淡的,没有流露出任何吃醋或者不满的情绪。 季渊心中忿然!这个女人果然是没有心的!她对自己,当真并无半点情意! 那么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是在担心陈宜宁看见七公主和自己亲昵,心中不喜么? 今时今日,她还有何资格不喜?他又有何必要取悦于她? 季渊示威般的看了陈宜宁一眼,抬手拉住七公主小巧的手掌,紧紧地握在了自己手心…… 马车之上 季渊示威般的看了陈宜宁一眼,抬手拉住七公主小巧的手掌,紧紧地握在了自己手心…… 渊宜威自化。夹答列伤陈宜宁静静凝视着那两只紧握在一起的手,浑身血液都凉透了。 曾经的意乱,曾经的情迷,曾经的甜蜜,曾经的羞涩,此刻都化为泡影。万念俱灰也不过如此。 陈宜宁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落落大方的微笑着领过赏,便走回到自己的席面。16934551 坐到座位的那一瞬间,她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脸颊已经僵硬得如同石膏,笑容变成了固体,再也撕扯不动。 季渊获得拓跋瑞批准,与七公主同席端坐高台。 和所有沉浸在幸福的女子一样,七公主此刻美得令人炫目,她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含着万千的情意,黏在季渊身边,挽着季渊的右臂,天真烂漫的与他说说笑笑。 陈宜宁一忍再忍,终究还是忍不住,朝台上的七公主和季渊看去。痛彻肺腑。 季渊虽一直佯作亲密的在和七公主说笑,眼睛的余光却一直在注意着陈宜宁那边。 见陈宜宁朝自己看过来,更加卖力的表演着与七公主的恩爱甜蜜。 七公主简直是喜出望外,以前季渊对她,向来是冷口冷面,没想到今日竟如此热情! 她以为是自己刚才的舞蹈打动了季渊,心中对陈宜宁更是感激。 她知道季渊此前曾求娶陈宜宁,可陈宜宁已经拒绝季渊了。更何况,刚才她细心观察过,季渊和陈宜宁之间也是冷若冰霜。季渊甚至不曾正眼看过陈宜宁一眼。 七公主已经彻底放心了。季渊想娶陈宜宁,不外乎因为她的美貌。可自己的美貌并不逊色于陈宜宁。想来季渊已经对自己慢慢有了情愫吧! 拓跋谧则作旁观者,一直将季渊和陈宜宁、七公主的举动瞧在眼里,嘴角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如同过了一万年那么久,中秋的家宴终于结束了。因是中秋,故内城不曾宵禁,各人俱在宫人的带领下,寻了马车,带了护卫,各自返家。 宫中不可随意留宿,陈莲虽担心陈宜宁,却也只能吩咐道:“宁儿,我叫皇上拨了御前护卫送你回家。今日也晚了,你赶紧回去罢。明日我再找你入宫叙话。” 陈宜宁虽表现如常,但陈莲又怎会猜不到她的心情? 陈宜宁对季渊的情意,陈莲是最清楚的。5她知道陈宜宁今晚必定备受煎熬。 陈宜宁强装笑脸应了,便由两位宫女带着,沿着水榭白玉的阶梯,一级级的朝下走去。 身后还有欢声笑语,眼前是火树银花,可陈宜宁心中,只有一片浓雾,厚重得叫她呼吸都变得艰难。 拓跋谧带着随扈从她身边经过,压低声音道:“宁县主脸色不虞,莫非心情不佳?” 他语调里虽是浓浓的嘲讽,眼底却含着一抹关切。 陈宜宁抬眸看他一眼,淡淡一笑:“世子何出此言?今日中秋佳节,宁儿蒙恩赐宴,心情自然是极好的。” 拓跋谧挥手叫随扈离远一点,靠近陈宜宁低声道:“别装了!我都瞧见了,你一直在盯着季渊和七公主。脸上的表情那是十分的愁云惨雾。” 陈宜宁心头一震,眸色中掠过七分惊讶,又被她生生的压了下去:“世子说笑了。季将军已与七公主有婚约,宁儿怎会胡思乱想!” 拓跋谧哈哈大笑:“宁县主竟也有上当的时候!我几时说过你喜欢季渊?你怎的就如此心慌承认了?” 陈宜宁这才知道自己慌乱之中上了拓跋谧的当。顿时羞恼异常,狠狠瞪了拓跋谧一眼,拂袖便从他快步离开。 拓跋谧紧跟两步,嬉皮笑脸地悄声道:“宁儿,你不妨考虑考虑我。季渊虽好,我也并不逊色。若是考虑好了,叫人捎个信给我。我即刻上陈府提亲。” 陈宜宁理也不理他,埋头疾走。 季渊站在高台之上,俯首冷冷看着拓跋谧拦住陈宜宁,极亲密的贴在她身畔私语,陈宜宁则羞红了脸颊,瞪了拓跋谧一眼,便拂袖离去。 陈宜宁羞恼的表情,和自己情不自禁招惹她时,她羞恼的表情,是一模一样的! 季渊在心中冷笑一声,浑身的恨意无可消弭,心中的妒忌和爱慕却又越发炽烈。 命妇和贵女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陈家的马车孤零零的停在墙角边,护卫们都在喝酒聊天,翠屏和红萼已经打起了瞌睡。 宫女朗声宣道:“奴婢恭送宁县主返家!”翠屏和红萼才猛然惊醒,忙站起来搀过陈宜宁,又向宫人道谢。 护卫们也都站起身来,各自带好家伙,准备送陈宜宁出宫。 陈宜宁见翠屏红萼睡意朦胧,便挥挥手道:“不用服侍我了,你们都坐后面那辆车罢!眯着睡一会儿。” 她一个人正好静下来想想心事。 翠屏红萼应了,又打了轿帘搀陈宜宁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沿着宫墙朝陈府驶去。 轿帘厚重,车内一片昏暗。陈宜宁这才卸下脸上沉重的笑容,手指揪住袖中的丝帕,怔怔的落下泪来。 自从答应陈莲拒绝季渊的那一刻起,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接受季渊将迎娶七公主的事实。 可是为什么,亲眼看见季渊和七公主坐在一起郎情妾意的样子,她的心会如此疼痛? 自己为何如此失态?如此不争气?陈宜宁狠狠拿帕子擦去眼泪,心中告诫自己道:陈宜宁,当断则断!从今日始,季渊便是过眼烟云,以后休得再想! 可脑中如此繁杂,不断翻涌的片段竟是树荫下那炽烈的一吻! 陈宜宁用帕子轻轻擦拭着嘴唇,似乎这样,便可以抹去一切记忆! 她本该恨季渊如此辱她清白,可为什么,心底又有一丝教缠着痛苦和耻辱的甜蜜? 陈宜宁只觉得头痛欲裂! 正烦乱间,一个人影猛然从锦座之下跃了出来,陈宜宁惊骇得正要大叫,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 一个熟悉的声音俯在她耳边低低道:“禁声!” 是季渊! 陈宜宁惊怒交加,狠狠踢打着季渊。季渊不动,亦不放手,嘴里的热气吹拂在她耳畔:“不怕身败名裂,你就喊罢!” 说完,竟好整以暇的松开捂住陈宜宁嘴巴的手,表情十分悠闲淡定。 陈宜宁气得几乎要吐血。季渊是拿准了自己顾忌脸面不敢呼救,所以才会这样肆无忌惮! 简直是卑鄙无耻!可恨之极! 陈宜宁压低声音恨恨道:“你如何上来的?” 季渊也压低声音:“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且问你,你方才和拓跋谧说什么了?” 马车虽宽敞,空间毕竟有限。季渊近在咫尺,他身上淡淡龙涎香的气息萦绕鼻端,男子的热力熏蒸得陈宜宁脸颊绯红。 二人这般低声说话,倒仿佛情人之间私会一般,气氛暧昧至极。193rV。 陈宜宁心跳如擂鼓,听季渊这么问,冷声道:“我与世子说什么,与你何干?你堂堂胡本将军,偷窥别人也罢了,还趁黑摸入女眷马车,简直是无耻!” 季渊本来心中就妒忌得要命,听陈宜宁这么说,以为她是在护着拓跋谧,心中更是酸意翻涌。 轿内十分幽暗,眼睛看不清东西,其他的感官反而更加敏锐起来。 陈宜宁身上淡淡的馨香充盈在整个空间,说话之间,她吐气如兰,季渊忆起树下那痛苦交织着甜蜜的一吻,想起她美好的芬芳,心中一荡。 伸手扣紧陈宜宁的腰身,大手摸索着抚上她的脸颊,狠狠捏住她的下颚道:“拓跋谧有何好处?叫你如此维护于他?” 陈宜宁拼命的蜷着身子,想抵御季渊的侵犯,无奈车厢就这么点空间,季渊力气又大,她再拼命躲避,整个人仍被他圈在了怀里。 陈宜宁又羞又气,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她抬眸看向季渊,想厉声斥他几句,身体却情不自禁的发软。 粗粝的手指下,陈宜宁的皮肤竟如此细滑柔润,季渊的心软了一下,不忍再用力拧住她,着魔般将她的下颌抬起,缓缓迎向自己的双唇。 亲吻这种事,仿佛会上瘾一般。只要做过第一次,就会期待第二次。 此刻,季渊就是这样。亲吻陈宜宁的冲动如此强烈,强烈得压过了恨意。狭小的车厢,只他和陈宜宁两人,佳人就在怀中,柔软娇小的身子,那么温软那么甜美。 陈宜宁察觉到季渊的意图,想扭过头,避开他的吻。 只是,她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有没有用尽全身的力气。是真的没有力气,还是内心深处也在渴望着这一吻,陈宜宁无暇去想。 全部的感官够集中在他离得越来越近的双唇上。 季渊的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嘴唇险险就要碰上她的唇瓣。却又停了下来。 那一瞬间,陈宜宁几乎有一种想要迎上去的冲动。 她惊讶的压抑住自己的冲动,内心震惊得无以复加!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应该恨季渊才是!为何会如此失态? 季渊的双唇停留在离陈宜宁的唇瓣一毫米处,似乎在犹豫,又似乎在细细品尝这种鼻息相交的甜蜜和冲动。 山雨欲来 季渊的双唇停留在离陈宜宁的唇瓣一毫米处,似乎在犹豫,又似乎在细细品尝这种鼻息相交的甜蜜和冲动。夹答列伤 陈宜宁窘迫的想要扭头,后脑已经被季渊的大掌稳稳的托住,他的嘴唇贪恋的含住她的唇瓣,舌头粗狂的直接探入她的口腔,卷住她的丁香,用力的吸吻。 龙涎香的气息弥漫,陈宜宁的大脑昏晕一片,浑身再无半分力气,想要挣扎,只换来季渊更紧的钳制! 陈宜宁的舌尖本来就已经被季渊吸的淤红疼痛,哪里还禁得起这一番暴风雨般的强吻?不由蹙着眉发出细细的呻 吟。 本是疼痛的呻 吟,听在季渊耳里却别有风情,心中的一股火苗腾跃而起,季渊浑身滚烫如炽焰,大手沿着陈宜宁的后背缓缓抚摸着,滑到她纤细一握的腰身,重重的揉捏着。 陈宜宁只觉得浑身如掉进火炉一般,热得她额角渗出了细细的香汗。 她身上淡淡的清香被汗气蒸腾得更加馥郁,季渊闻在鼻端,更如催 情迷香一般,让他幽暗的眸子顿时充满了滚烫的欲念。 他用铁硬的大腿压住陈宜宁不停扭动挣扎的身子,贪恋的吻从舌尖一路蔓延到陈宜宁的耳根,脖颈,来到那绣着缠枝花卉的领口。 女子的本能让陈宜宁察觉到事情不妙,她拱起身子,拼命想离季渊远一点,季渊的身体太烫,烫得她理智全无。 怀中的馨香柔软不再紧贴着自己,季渊心中一空,大掌狠狠搂紧她,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你再胡乱挣扎,我就在马车上要了你!” 陈宜宁羞得双颊赤红,却不敢再动。 季渊此刻如同发狂的恶魔,她真的不敢招惹。可是究竟要怎么办?名节对一个女子何等重要?她今日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季渊轻薄,季渊将她置于何地? 季渊的声音带点粗喘,冷冷道:“你说,若拓跋谧见到你在我怀中的样子,他会不会吃醋?” 陈宜宁大怒,季渊轻薄了她,污了她的名节,还来侮辱她的人品! 难道,自己在他眼里,就是那种水性杨花,轻浮不堪的女子么! 陈宜宁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你不配提到他的名字,跟他相比,你就是个下流无耻的小人!” 陈宜宁气得只喘气,胸前的那两团,也因着这喘气,在季渊的胸前轻轻的颤动起伏着。5 季渊恼恨交加,心中一团火无处发泄,大掌顺着陈宜宁腰间直接朝她的胸口油走,他真想狠狠撕碎怀中的女子,再一口一口吞咽下肚,这样,她就能完全属于自己了! 察觉到季渊的意图,陈宜宁大惊失色,正要拼命挣扎,马车悠悠停了下来,车外传来翠屏清脆的声音:“姑娘,进府了,我扶你下来换软轿罢!” 翠屏说着,便抬手要掀开帘子,陈宜宁急了,被翠屏看到她和季渊单独在车内,她真的不要活了!17130360 “住手!”陈宜宁一声娇喝,才惊觉自己声音过于急切了。忙放缓了声音道:“我自己下来便好。你与红萼先去打点软轿罢!” 翠屏微微奇怪,但也无暇多想,脆脆的应了一声,便走了。 季渊还搂住她的身子不放,陈宜宁大急,恨恨的压低声音道:“放手!你若再这样纠缠下去,我只有一死以示清白!” 季渊伸手将锦帘掀开一道缝,朝车外看了看,见两队护卫守在车前,正等着陈宜宁下车,心中也知不可再胡闹,恋恋的松开了手臂。 陈宜宁的身子一获自由,便急急的去掀那帘子。她现在只想赶快逃走! 脚步刚一动,身子又被季渊扯回怀中,长长的手臂将她圈住,陈宜宁急躁低声道:“你究竟要如何?” 季渊不说话,低头含住她的嘴唇,一点点辗转的吻着。 这个吻,不同于方才的霸道蛮横,带着点依依不舍,沿着她的唇线油走,描摹着她唇瓣的美好形状。 陈宜宁只觉得身子又开始发软,心中又羞又恨。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不是应该恨季渊么?为何被他这样轻薄,她心里竟也有几分甜蜜? 季渊的舌尖探入她的口腔,缠住她玲珑的舌尖,轻轻的摩挲吸吮,从她的贝齿一直舔到她上腭的软 肉,一丝一毫,都不曾放过。 陈宜宁浑身酥麻,再无半分力气。 “姑娘,软轿来了!我扶您下车罢!”翠屏的声音又在锦帘外响起,带着几分迷惑不解。 姑娘这是怎么了,车停了竟也不下来。翠屏心里有几分担心。 刚要掀帘询问,陈宜宁半掩着锦帘,脚步虚软的走了出来。翠屏忙伸手去搀扶。 黯淡的灯光下,陈宜宁双颊酡红,身子虚软无力,竟然如同生病了一般。渊陈贪尝离。 翠屏一急,忙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果然,额角滚烫,还有细密的汗珠。19So8。 “姑娘,您在发热!莫不是晚宴受了风寒?奴婢命人传大夫可好?”翠屏着急说道。 陈宜宁心中大窘,只好掩饰住羞愧低声道:“无妨的,马车有些气闷罢了,透透气就好了。快走罢!” 她声音娇软,还透着点缠绵后的妩媚。翠屏听得奇怪,却也不好多言。 黑暗的车厢里,季渊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车内还萦绕着她身上的香气,叫他心中疼痛妒忌又甜蜜。 今日之后,只怕陈宜宁是真的恼了他罢?罢了罢了,既已做了,又何须瞻前顾后? 季渊独自一人坐在黑暗的车厢,思绪却越飘越远。 命运如棋子,他以前从来没体会到这一点。如今,却在拓跋瑞为剪除王菅野,不惜为自己和耶律葛丹赐婚之后,深深的体会到了。 股肱重臣又算什么?不过只是帝王手中的一枚棋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既如此,那何不自己做那万人之上,能主宰一切的君王? 自己手中,不仅有雄兵百万,更有北狄的支持。徐徐图之,这大齐江山,不知当落谁人之手! 高台之上,成显皇后眸色阴晴不定。镇北将军王菅野却面色阴沉。 “娘娘,如今局势已明。拓跋瑞拿心腹之臣与北狄公主联姻,剑指何人,不言自明。我们若坐以待毙,不仅你后位不保,恐怕宣儿的性命也危在旦夕!” 王菅野压低声音,扫一眼十丈开外的宫人,轻声说道。 听到最后一句,成显皇后的眸光骤然锐利,她颤声低语道:“父亲,我与皇上结发福气,宣儿又是他第一个孩子,他便是再狠心,该也不会对宣儿下手罢?” 当年,她对拓跋瑞一见钟情,父亲动用家族势力,顺利将自己嫁入皇宫,成为拓跋瑞的皇后,龙座之上,与他并肩而坐,两情如一。 他虽大军征战南北,她为他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那时大齐国力衰微,寒冬腊月,将士在边境无寒衣过冬,她率领宫人,一针一线,亲手缝制御寒的冬衣。 他凯旋归来,抚着她粗糙遍布针眼的十指,揽她入怀,久久无语。 虽没有甜言蜜语,褒奖嘉赏,但她知,他是感动的。 那时,后宫只她一后三嫔,连贵妃都无。那时,她的宣儿得他亲自指点功课,考校学问。 御花园中,他将宣儿高高举起,父子的笑声搅乱了一池春水。 她站在山石之旁凝望着这一幕,满心满眼都是甜蜜和幸福。 蕊妃入宫,因娘家的势力,十分得宠。可她心中全部在意。他看蕊妃的眼神,并无情意。她在旁边瞧的分明。宠爱不过是安抚一方势力。 她是皇后,辅佐他治理天下是分内之事。所以她不妒,她善待蕊妃,后宫和睦安宁。他甚是满意。 夜深人静,他抚着她的鬓发轻道一声辛苦,她所有的努力和付出,便得到了回报。 莲妃入宫。她桀骜不驯,一双大眼睛总带着三分嘲讽七分冷淡。 他也并不上心,不仅对莲妃不假辞色,还多次小惩。莲妃入宫一旬,竟没有得到过侍寝的机会。 她以为他不喜莲妃,细想之下,倒也释然。 莲妃容貌不及蕊妃,更无家世可言。虽是侯府嫡出千金,但家中并无势力。唯一支撑门户的兄长,又是碌碌庸才。 便是莲妃受宠,她也毫不在意。 可那一日,莲妃和蕊妃同游御花园,莲妃失足落水,太监进来报信时,她亲眼见他急急起身,碰落了桌上滚烫的茶水,手背被烫得通红也浑不在意。 她心中便明白了莲妃的分量。 莲妃病中三日,他便守候三日。一贯勤政的帝王,竟三日罢朝。一双眼睛熬得血红。 她心疼之余万分妒忌。及莲妃醒来,他用那种眼神看着莲妃,又不顾她和众多妃嫔在场,情不自禁的将莲妃拥入怀中。 她便知道,此前的种种夫妻情意,竟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他从未爱过自己,从未爱过其他妃嫔。他唯一爱者,是莲妃。 如今欲废她,废宣儿的太子之位。也不过是想给莲妃一个依靠。也不过是为博莲妃一笑。 一切的一切,何其悲凉!何其不公!何其绝情! 交心之人 荣华斋,碧云早备好了宵夜和点心,周氏靠在软榻上,见陈宜宁回来,笑道:“宁儿,快来吃些热汤水,宫中的宴席,根本就填不饱肚子的。5” 陈宜宁神情恍惚,两颊红晕未褪,低低应了声,便木木坐在桌前,仍由丫鬟伺候着用点心,整个人都失魂落魄一般。 周氏见了讶然,忙道:“宁儿,你怎么了?为何如此失魂落魄?家宴上发生何事了?” 陈宜宁这才晃过神来,心中暗恨自己失态,忙勉强笑道:“母亲,宁儿只是有些累了,想梳洗后早些歇息。” 周氏信以为真,忙吩咐丫鬟去打点陈宜宁就寝。 陈宜宁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都酸软不堪。舌尖麻麻的刺痛仍在。她烦躁的用手捂住头,想赶走脑海中季渊的身影,可那抹龙涎香的气息却萦绕不去,一直飘忽在鼻端。 次日清早,宫中竟派了人来,请陈宜宁入宫。 陈宜宁本以为是莲妃想邀,昨日人多眼杂,她没有机会和莲妃说上太多话。结果太监却笑米米宣道:“太后请宁县主入宫觐见。” 陈老太太听了,忙催促她赶快随太监入宫。除了皇上,宫中就是太后最尊贵了,谁敢得罪? 入宫之后,陈宜宁被径直引入延禧宫,陈宜宁惴惴不安的踏入正殿,垂着眸子也不敢四处乱看,对着主座上雍容华贵的老太太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太后六十开外,穿一身暗红真丝织金鸾凤云纹广袖翟衣,外面罩着薄如蝉翼的金丝绣花团凤褙子,面容白希慈和,贵气逼人。 陈宜宁行完礼,太后笑道:“不必如此多礼,你既是莲妃娘娘的侄女,又是皇上御赐的县主,皇亲国戚,不必拘礼,抬起头来说话罢!” 陈宜宁谢了恩,这才抬起头来,扫了一眼殿中诸人。 华宵颊榻饱。这一眼扫过去,不由心中暗暗叫苦。 座中不仅有拓跋瑞、陈莲,皇后,七公主,竟然还有季渊和拓跋谧! 拓跋谧含笑看着她,季渊一身玄青锦袍,坐在拓跋谧的下手,脸色阴郁不定。 陈宜宁心头狂跳,两颊不由一片晕红。 垂着眸子一一行了礼,不及开口,七公主已经雀跃道:“姐姐,太后要令我们再合作一曲琴舞呢!” 七公主声音娇脆天真,太后看她一眼,轻笑道:“昨日家宴,哀家身子有些欠安,便没有去。5听宫女说七公主和宁县主的琴舞十分精彩,哀家也想开开眼界。” 陈宜宁忙恭顺应了,宫人拿了琴过来,七公主也换好舞衣,二人相视一笑,便各自开始表演。 七公主含情脉脉的看着季渊,舞姿之中全是柔情蜜意,陈宜宁瞧在眼里,心中极不是滋味。偏偏为了配合她,还要弹奏出缠绵甜蜜的琴声,这简直是对她的一种折磨!17130088 拓跋谧看着陈宜宁端坐抚琴,眼光灼灼,毫不掩饰。 季渊冷眼旁观,心中怒气更甚。又瞥见七公主笑若春花,便故意放柔了眼神,与七公主脉脉对视。19SjK。 陈宜宁哪里知道季渊是故意在气自己?只当他对七公主动了心,心中妒忌翻涌,指尖不禁用力,“砰”的一声刺耳之声,琴弦竟断了! 为太后奏琴,琴弦竟断了!陈宜宁忙跪下请罪:“宜宁学艺不精,请太后恕罪!” 太后也有些扫兴,便淡淡道:“无心之失,何罪之有?坐下吃茶罢!” 陈莲见气氛有些僵硬,正要说话,拓跋谧笑嘻嘻道:“皇祖母,孙儿得了一样好玩的东西,不如叫宫人带过来让您瞧瞧?” 太后向来疼爱三王爷一支,听拓跋谧这般说,便笑道:“ 什么稀罕物件?你这鬼机灵,总搜罗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上次弄了个外洋的自鸣钟,夜里当当响了,倒把哀家吓了一大跳!” 拓跋谧神秘一笑:“皇祖母一看便知!” 说完,便拍手唤了宫人过来,俯首在他耳边叮嘱几句,宫人便点头出去了。 拓跋瑞也凑趣对太后笑道:“谧儿是个孝顺的,有什么好东西都赶着往您这里送呢!” 太后慈爱的看拓跋谧一眼,嘴里却故意严厉道:“若是真孝顺,便早早讨个正妃,生几个嫡子叫哀家抱着逗弄。如今已经不小了,亲事一拖再拖,这家的嫡女瞧不上,哪家的千金也瞧不上,挑来挑去,真不知想挑个什么样的!” 拓跋谧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瞟了陈宜宁一眼,微笑应道:“皇祖母不必忧心,孙儿已有交心之人。待她及笄,孙儿自会上门求娶。” 交心之人,岂不是暗示拓跋谧与那女子已私定终身? 太后眼睛一亮,随即又不赞同的摇摇头:“交心之人?谧儿,正妻之礼须得三媒六聘,私定终身万万不妥的!” 拓跋谧微微一笑:“皇祖母,您就不要忧心了,孙儿准保为您娶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家千金进门。” 季渊听着只觉得无比刺耳。拓跋谧方才看了陈宜宁一眼,才说出那番话。 交心之人究竟指的是谁,不言自明! 季渊眸色暗沉,表情如常,脸色却愈加苍白。 大家闲话一阵子,太监牵了一条通体金色的狗儿走了进来。 “这是做什么?怎的牵了一条畜生进来?”太后大惊问道。 拓跋谧忙笑道:“皇祖母,这狗儿本领过人,一会儿您便知道了。” 说完,拓跋谧拿出自己身上的玄金色的香囊给狗儿闻了闻,便拍拍它的头道:“去罢!” 没过多久,太监便颠颠跟在狗儿后面小跑过来,拽绳子拽得脸色通红。 太后定睛一看,狗儿嘴里叼着一个通体洁白的玉佩。 太后不解道:“谧儿,这是何意?” 拓跋谧得意道:“皇祖母,这玉佩是孙儿昨日遗落在宫中的,狗儿帮我寻到了。” 太后还是不解:“皇宫如此之大,谁知你的玉佩落在何处?它一个畜生,如何能寻到你的玉佩?” 拓跋谧得意道:“这便是它的过人之处了。方才它闻过我的香囊,上面有我的气味,它便是循着气味找到这玉佩的。” 说着,拿着屋里的物件叫狗儿闻了,又让宫人找个地方藏好。 这狗儿果然不负众望,低头闻闻嗅嗅觉,便从犄角旮旯的地方把那些物件一一找了出来。 七公主拍掌赞道:“好狗儿!果然聪敏!我们北狄也有这种狗儿,专门找羊群的。只是若混杂了异味,狗儿便找不到了。这狗儿竟能从香囊上辨出你的气味来,实在是难得!” 陈宜宁心中一动。这狗儿如此有灵性,若是…… 不由看了拓跋谧一眼。 拓跋谧察觉到陈宜宁在看自己,抬眸朝她看去,唇角一弯,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 季渊将二人互动看在眼里,心里翻江倒海般醋意汹涌。 拓跋瑞看着狗儿,笑着对陈莲道:“莲儿,你那白莲花的玉搔头不是到处找不到么?一会儿带了这狗儿去长乐宫,叫它寻一寻!” 成显皇后眸色一冷,怨毒的看了陈莲一眼。 陈莲恍若不觉,自顾自对拓跋瑞笑道:“这狗儿是谧儿特意找来讨母后开心的,我如何敢僭越?” 太后也笑道:“不过是个杂耍逗我开心罢了!一会儿自然还叫谧儿带回去,小孩子的顽意,养在延禧宫怎么合适!” 大家又闲话一阵子,瞧见太后有些乏了,陈莲便笑道:“母后乏了,诸位不妨到长乐宫坐坐,今日我做个东道,请大家吃酒席。” 皇后冷冷道:“本宫还要打理宫务,便不劳烦妹妹了。” 说完,向太后行了礼便请退了。 太后只装作不知她是故意与莲妃置气,笑着准了。 七公主是个好吃好顽的性子,自然十分愿意,拉着季渊的手臂道:“渊哥哥,我们一起去好么?早听说长乐宫风景极佳,在后宫首屈一指。丹儿早就想去看看呢!” 季渊并不抽出手臂,反而低头对葛丹微笑道:“都随你。” 话说的极其宠溺。陈宜宁听在耳中,如隆冬喝了一杯冰水,整个心都凉透了。 昨夜马车上那般亲昵的肌肤相亲,转眼之间,他的微笑和宠溺,全都给了另一个女子! 陈宜宁压住心中的不快,趁大家都走出延禧宫的当儿,故意拖延时间走在最后。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拓跋谧也落在后面。 陈宜宁扫一眼众人,见拓跋瑞和陈莲言笑晏晏,七公主正拉着季渊的手臂叽叽喳喳说笑个不停,便走近拓跋谧的身旁,轻声道:“世子,你那狗儿乖巧可爱,我十分喜欢。世子可否借给我养一阵子顽顽?” 拓跋谧没想到陈宜宁会主动跟他说话,心中一喜,正要答应,见陈宜宁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竟有三分急切,便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假装迟疑片刻,拓跋谧低声道:“给你养一阵子也无妨,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陈宜宁心中只想着那件事,不由脱口而出:“什么条件?我应了你便是!” 话一出口便后悔了,若拓跋谧要自己嫁给他,她该如何是好? 全是作假 果然,拓跋谧眼睛一亮,展颜笑道:“既如此,我便说了……” 他的尾音拖得长长的,一双桃花眼含笑看着陈宜宁,其中的绵绵情意,逼得陈宜宁生生避开眼不愿与他对视。夹答列伤 拓跋谧见陈宜宁如此,也知不能操之过急,瞥一眼前面正扭头朝这边看过来的季渊,故意靠近陈宜宁,贴在她身畔轻声道:“今日回府,让我送你罢!” 原来是这事!陈宜宁顿时大松一口气,抬眸对拓跋谧嫣然一笑:“好。我答应你便是。” 因为心下松快,她说话的声音大了些,这句话便清清楚楚的落入季渊耳中。 浓眉瞬间拧紧,薄薄的双唇抿得更紧。 长乐宫的宴席,陈宜宁食不甘味。拓跋谧一味温柔小意,连七公主都瞧出了端倪,脆声笑道:“宁姐姐,我看世子爷很喜欢你呢!你们也很般配,真真是一对璧人!方才太后说世子爷尚未婚配,不如叫她娶了你!” 七公主的话说的十分失礼,若七公主是齐人,陈宜宁大可拂袖离去,以示不满。但北狄风俗与大齐不同,七公主并非故意让她难堪。陈宜宁再忿然,也只能忍着。 一张白希的小脸瞬间胀得通红。 拓跋谧自然是十分得意,拓跋瑞和陈莲却意味深长的看了季渊一眼。 他面色如常,连眉心都不曾皱一下,只淡淡凝视着杯中清冽的酒液,一言不发。 陈莲忙转移话题,开始谈论起菜肴及天气。七公主的注意力被吸引到盘中的美味上,陈宜宁这才松了口气。 情不自禁的偷偷侧眸朝季渊看去。 正好碰见季渊也朝她看过来。眸色幽暗,瞳心里却有一点野火在狂猛的燃烧。 陈宜宁被那眸光烫得浑身一颤,慌乱的转过眼来,不小心又对上了拓跋谧的视线。19SnH。 拓跋谧似笑非笑的看着陈宜宁,似乎对她和季渊之间的暗涌了然于心。 陈宜宁恼羞成怒,狠狠瞪了拓跋谧一眼。 这种感觉太不好了,好像她和季渊偷 情被拓跋谧抓住似的! “嗳,渊哥哥,你少喝一些罢!这酒烈的很呢!”七公主见季渊一杯杯冷酒不停的往肚中猛灌,忙扬声劝道。 季渊看也不看七公主一眼,淡淡道:“无碍的。夹答列伤” 拓跋瑞心中一声叹息。季渊究竟为何这样,他心中再清楚不可。早知如此,今日他便不该令他和七公主一起去太后寝宫。 本想为他和七公主多创造一些相处的机会。结果太后又召见了陈宜宁。 拓跋谧见陈宜宁忧心的盯着季渊,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关切,心中十分吃醋,自己哪点比不上季渊,她眼里竟只有他一个! 一餐饭吃的十分无滋无味,大家都各怀心思,就连七公主,都察觉到季渊心情不悦,明丽娇艳的脸,也有几分失落和不安。 宴毕,陈莲见天涩域晚,便对陈宜宁道:“宁儿,我调几个护卫送你回家吧。” 陈宜宁用眼角的余光瞟了季渊一眼,低声答道:“谢莲妃娘娘厚爱,只是,护卫一事便不用了。世子已经答应送我回府了。” 果然,在听到她的话后,季渊回过头来,直直的逼视着陈宜宁的双眼,眼神犀利如刀。 陈宜宁有些心虚的避开他的眼神。 她这般说,听在季渊耳中,自然更显得她是那等水性杨花之人。可她又有什么办法? 那件事,她必须借助拓跋谧那条狗儿。 拓跋谧把狗儿交给陈宜宁,又教了她一些如何御使狗儿的口令。陈宜宁一一记在心里,拓跋谧不追问她借狗儿做什么,让她暗暗感激。 拓跋谧肯定也很好奇,但她不说,他便不问。陈宜宁第一次觉得拓跋谧虽风流好色,但也算可交之人。 狗儿虽十分乖巧温驯,陈宜宁怕扰了周氏,便叫翠屏带到秋爽斋里养着,又亲自到荣华斋跟周氏告罪道:“母亲,女儿在荣华斋住了几日,只怕屋里的丫鬟婆子闲暇滋事,今日想回秋爽斋住一夜,不知母亲应允否?” 周氏哪有不应的,她装病躲在荣华斋,女儿一直陪侍左右,大门都出不了一步,她心中本来就不安,听陈宜宁这般说,忙急急应道:“宁儿,你就住在自己院子里,不用再过来伺候了。我脸上的红痘也快消了,也装不了几日了。” 陈宜宁命丫鬟掌了灯走过去一看,周氏脸上的红斑果然已经消退了不少。陈宜宁忧心道:“母亲,老太太和陈宜月那边可有动静?” 周氏眸色冷了冷:“陈宜月假惺惺的求见过几回,都被碧云挡了回去。姚妈妈也派人过来问过几次,想是老太太听说我还没死,有些急了罢?” 陈宜宁默然不语。事情紧迫至此,已经不能再拖了!陈宜月必须尽快解决掉! 回到秋爽斋,夜已经深了。翠屏服侍陈宜宁梳洗完,将碧纱灯罩罩上,又燃了沉水香,放了帐子,方笑道:“姑娘,狗儿已经栓在厢房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您早点歇下罢!” 陈宜宁靠在迎枕上,轻声道:“翠屏,今夜要麻烦你了,你为我绣个荷包罢!不要叫别人瞧见。”然展操音避。 翠屏心中好奇,却也不敢违逆主子的意思,忙笑道:“姑娘要什么样的?只管说便是。” 陈宜宁伸手握住翠屏的手,温言道:“你给我绣个芙蓉遍地金的荷包罢。在荷包的内里,为我绣一轮满月。” 一轮满月。在陈府,这是陈宜月专用的标志。 翠屏终于按捺不住好奇道:“姑娘,这荷包是要送给月小姐么?” 陈宜宁想了想,还是淡淡摇摇头:“你今夜先赶出来罢,我自有用处。切记,不要叫旁人瞧见。此事只你我二人知道,便是连红萼,也不要让她知道才好。” 翠屏见陈宜宁语气凝重,知道自己造次了。忙点点头应了。 因要翠屏绣荷包,陈宜宁便不让翠屏在外间伺候,翠屏不安道:“姑娘,不如还是叫红萼睡在外间罢,不然,您夜里想喝口茶也没人伺候。” 陈宜宁摇摇头:“何须如此麻烦,况且,这样也容易让红萼多想。你去罢,记住我的话。” 翠屏这才收拾好东西,自去东稍间绣荷包不提。 夜深人静,一轮银月高挂空中。陈宜宁一颗心却并不安宁。陈老太太,陈宜月,无论哪个都是极棘手的,一着不慎,全盘皆输。 若说以前她对这二人还存了不忍之心,经过周氏一事,她心中最后的一丝温情也被彻底斩断。 事情,到了该了断的时候了。哪怕是倾尽陈家,让陈家瓦砾无存,她也要保得母亲安全。 窗纸轻响,夜风带着凉意拂过锦帐。陈宜宁微微皱起眉,难道方才翠屏竟忘了关紧窗户? 罢了!自己去关便是。陈宜宁摸索着正要穿上中意,锦帐被倏然掀开。17130333 映着窗外一轮朗月的,赫然是季渊俊挺的眉眼! 陈宜宁双手掩在胸前,惊得一张脸全无血色,呆呆的看着季渊,一时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陈宜宁已经卸了钗环,一头如云秀发柔滑的散落双肩,只穿了亵 衣,葱绿绣粉色花瓣的肚兜之上,是雪白纷嫩的双肩,还有那一抹若隐若现的乳白酥 胸。 季渊的视线扫了一眼便马上转开。他只觉得喉头发紧,身子发热。千言万语,凝在胸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宜宁呆了一瞬,才回过神来,扯过锦被掩在胸前,低声怒斥道:“你竟敢私闯女子内室!真真是无耻之极!” 季渊本来就是来兴师问罪的,听陈宜宁这么一说,一双眸子更加阴鸷。大手索性拧起陈宜宁的下颌,冷声讥讽道:“装什么冰清玉洁!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子,也配为自己竖桢洁牌坊?” 季渊的身上散发出浓烈的酒气,熏得陈宜宁眯起了双眼。他的手指毫无怜惜,陈宜宁惊怒交加,狠狠一脚踢在季渊身上:“堂堂虎贲将军,就是这般欺侮一个弱女子?” 陈宜宁的踢打对季渊来说不过是搔痒一般,他伸手钳住陈宜宁纤细的脚踝,语气极其嘲讽:“弱女子?你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又勾 搭上炙手可热的谧世子,大齐这么多世家千金,谁能比得上你!” 脚踝被季渊高高的提在手中,丝绢的亵裤顺着柔滑的肌肤一直滑到了大腿根,整条白嫩如藕的美腿顿时暴露在季渊面前。陈宜宁气恼不已,拼命想要哦挣脱掉季渊的钳制。 见陈宜宁对自己的问题避而不答,只是拼命想要挣脱自己,季渊心中更是气恼,森冷道:“你与拓跋谧果然已经私定终身?” 陈宜宁羞得满脸通红,心中怒气翻涌,听季渊这么说,索性截口道:“可笑!你与七公主已有婚约,三十日内便要大婚,你有何资格,有何立场来质问我和拓跋谧的私事?我便是与他私定终身,又关你何事!” 季渊大怒,他欺身靠近陈宜宁,手指将陈宜宁的下颌几乎要捏碎了,语气阴冷如地狱修罗:“你昔日对我的情意,竟全是作假?” 彻底决裂 陈宜宁拼命想挣脱季渊却又挣脱不得,脚踝被他捏在掌心,下颌又被他强迫抬起,痛得几乎晕厥,听他这般说,想也不想,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没有!没有!一丝一毫也没有!” 季渊逼视着陈宜宁的双眼,见她眼中只有怒火和嫌恶,心中一痛。叀頙殩伤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见陈宜宁一段雪白的颈项露在茜红的锦被外,便狠狠扭住她的手腕,张口朝她的脖子上咬去! 季渊的动作太猛,嘶拉一声,锦帐上云纹鎏金的钩子竟断了,淡青的锦帐唰的落了下来,将季渊和陈宜宁二人严严实实的封在了锦帐之内。 女孩儿家特有的清馨迷茫在帐内,季渊气红了眼,不管陈宜宁如何挣扎,反扭住她的手腕,唇舌沿着脖颈一路向下。 他高大健硕的身体压得陈宜宁无法动弹,连呼吸都不畅快,只好拼命的喘息着。季渊本来只是带着怒气想要惩罚陈宜宁,却被她细细的喘息撩起了一团火焰。他的大手用力的挫揉着陈宜宁白希的腿,血红着眼睛哑声道:“陈宜宁,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敢将我季渊玩弄于股掌之上!你果然是活得不耐烦了!” 陈宜宁又惊又骇,偏偏又不敢高声呼救,只能拼命的在季渊身下挣扎着。挣扎中,她的肚兜系带松开了,雪白饱满的胸部一下子跳了出来。 季渊一愣,眸色更加嗜血。他仿佛第一次看见这种东西似的,眼中闪过惊艳、好奇,还有熊熊燃烧的玉火。 他不顾陈宜宁恶狠狠的捶打和脚踢,双手贪恋的抚上那雪白的两团。 身体不受控制的传来电流般的酥麻感,陈宜宁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上,她咬牙切齿道:“季渊,你是我见过的最无耻最下作最让人恶心的男子!” 季渊控制住附身含住那两粒小东西的冲动,阴鸷一笑:“最无耻最下作最让人恶心?如此说来,拓跋谧还没尝过你的滋味?” 看着季渊冷酷嗜血的眸子,陈宜宁心中绝望至极! 该怎么办?怎么才能逃过一劫? 忽然想起床头的暗匣里还有一枚金钗,陈宜宁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一边偷偷伸手朝按暗匣探去,一边故意与季渊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我和拓跋谧是清白的!一切都是你造谣污蔑!” 季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眸看着陈宜宁,语气中有隐隐的惊喜:“你此话当真?方才我问你时你为何不说?” 陈宜宁的手指探到了暗匣冰凉的金扣,用小指轻轻勾住,一点点拉开。 为了转移季渊的注意力,她忍住心中的愤恨,朝季渊妩媚一笑,声音里带点委屈:“你的语气那般凶狠,说的那般难听,你叫我如何辩解?” 季渊幽暗的眸子一点点亮了起来,眼中全是惊喜:“你说的是真的么?那为何你与拓跋谧那般亲热?” 暗匣被拉开,陈宜宁的手触到金钗冰凉的花纹。 心中狂喜,脸上却故意做出委屈的表情:“你不信便罢了!” 月光下,佳人娇颜如花,吐气如兰,柔软的身躯雪白滑腻,脸上的表情似喜还嗔。 季渊的怒气一点点褪下,他轻轻抬手抚摸着陈宜宁的脸庞,哑声道:“你说,我便信。” 陈宜宁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金钗上,以至她没有看到季渊脸上近乎宠溺的温柔深情,也没有听清季渊这句近乎誓言一般的呐呐低语。 季渊伸手拉过锦被,将陈宜宁雪白的胸口盖好,又轻轻抬过她的下颌,一个炽烈无比的吻,就这么落在了陈宜宁的唇上。 金钗终于被陈宜宁紧紧攥在手心里! 季渊缓缓用舌尖挑开陈宜宁的唇瓣,滚烫的舌头轻轻探入陈宜宁的口腔,寻找着她的。 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若再不行动,今夜清白定然保不住了! 陈宜宁用尽全身力气,将金钗狠狠的朝季渊脖子上扎去! 在快要扎道他脖子的那一瞬间,鬼使神差般,大脑没有发出任何指令,她的手却自动往旁边偏离了几毫米! 金钗重重刺在季渊的肩颈上! 季渊猛的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陈宜宁,震惊和愤怒让他五官都有些扭曲了,显得十分阴森可怕! 陈宜宁拼命的缩到床角,又将金钗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冷然道:“你若还不走,我便自寻了断!我若死了,莲妃娘娘定会着人调查死因。到时候,你也脱不了干系!” 季渊定定看着陈宜宁,不动,也不说话。 陈宜宁被他看得浑身发毛,真担心他又要发狂。 季渊突然无声一笑,语气尽是落寞与愤恨:“原来,你方才说那些话,只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 他的目光滑到床头的暗匣上,笑的疯狂又痛苦:“陈宜宁,我果然看错了你!” 一句话说完,他看也不看陈宜宁的脸,衣袂一飘,人便朝窗口奔去。 陈宜宁还没看清他的动作,季渊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窗户微微敞开的一条缝,让陈宜宁知道方才的一切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发生的现实。 陈宜宁紧绷的身子一下子垮了,她瘫软的倒在床上了,双眼定定看着那扇没关好的窗户。 她赶跑了季渊,抱住了自己的清白,只是为何她却并没有感觉到开心呢? 相反,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还抽搐般的疼痛。17130153 她将金钗举起来,定定的看着钗头那一点模糊不清的鲜红。 他流血了,对吗? 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如果让她再选一次,她还是会选择保护周氏,放弃季渊。 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人生,本就是一个不断失望、不断成长的过程。 陈宜宁将钗头轻轻放在唇边,伸出舌尖舔了舔那一点殷红的血迹。 苦涩。季渊的血液竟如此苦涩。比黄连还要苦。 陈宜宁将金钗紧紧握在手心,一颗泪珠沿着长长的眼睫,重重的落在枕边。 一夜无眠到天明。 次日清晨起来,陈宜宁顶着两个黑眼圈,呆呆的坐在妆台前,木偶般听任翠屏为她梳洗。 翠屏忧心道:“姑娘,您昨夜没睡好罢?难怪我听见您屋里有响动呢!” 陈宜宁心虚不已,忙笑着刺探道:“什么响动?” 翠屏道:“隔的远,我听不分明,担心是姑娘要起夜。待走到窗边了,却又没有声音了。我便回去了。”19SkN。 陈宜宁暗道一声侥幸。幸好翠屏没进屋。若被翠屏看到自己和季渊那副样子,她只有一死以示清白了! 见红萼带了小丫鬟去厨房领食盒,翠屏从袖中掏出一个芙蓉遍地金的荷包递给陈宜宁:“姑娘,您要的荷包绣好了。你瞧瞧好不好?”宜渊双掌毫。 陈宜宁拿着那荷包细细看了一遍,形状和花色都和自己那荷包像极了,只是细看之下,手工却粗糙许多。 陈宜宁又将荷包打开,一轮洁白的满月顿时跃入眼帘。和陈宜宁平日里帕子上绣的,竟毫无二致。 陈宜宁将荷包掩在袖口中,想了想,又对翠屏道:“上次听你和红萼闲话,二门一个叫旺儿的小厮不太规矩?” 翠屏唬了一跳,忙赔罪道:“奴婢该死!姑娘最厌憎私下嚼舌根,我偏偏犯了!求姑娘责罚!” 秋爽斋里,陈宜宁早定下规矩,奴才私下谈论是否,议论主子,一旦被发现,轻则罚月钱,重则发卖出府。 陈宜宁见翠屏吓得脸发白,忙搀扶起她温言道:“无妨,我问你,你说便是了!” 翠屏犹豫了一下方皱眉道:“旺儿确实可恶!府里体面些的丫头,只要过二门办点事,都要被他调笑一番。仗着自己老子娘是家生子,又是伺候过老太爷的老人,便在府里耀武扬威。” 说着,翠屏压低声音的道:“前日被老太太赶走的洒扫小丫鬟,据说就是与他有些首尾。真是作孽,清清白白的女儿身,就这么被他毁了。” 看来果然是个好色的主儿。陈宜宁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便压低声音对翠屏道:“翠屏,你本是母亲身边得脸的大丫鬟,进府时间长,与府里浆洗织补的丫头也熟,你帮我弄一条旺儿的汗巾子来罢!” 翠屏大吃一惊,忙道:“姑娘,您要那种腌臜东西做什么用?若被人看到秋爽斋里有这个,只怕您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陈宜宁看着手中芙蓉遍地金的荷包,唇角浮出一个淡淡的笑意:“无需多话,你去找来便是了。记住,不要让别人瞧见和听见你在找旺儿的汗巾子。” 陈宜宁说的十分笃定,不给翠屏任何追问的机会。翠屏无奈,只好点头应了,心中却万分忧虑。 陈宜宁见她愁眉不展,笑着拉起她的手道:“走,我们去看看狗儿,把谧世子教的口令再演练一遍。” 翠屏笑着摇摇头:“姑娘,您真是童心未泯。一个狗儿而已,竟被你当做了宝贝,晚上问一次,早上还问一次。” 陈宜宁的眼神飘的很远,笑容也有些恍惚:“这狗儿确实是个宝贝。过几个时辰,你就知道了。” 殊死搏斗 一切安排妥当,陈宜宁见今日天气转冷,便带了翠屏红萼,去荣华斋陪周氏闲话。叀頙殩伤 快到荣华斋时,碰见姚妈妈带着仆妇从小桥上下来,见到陈宜宁,忙上前行礼,笑道:“二小姐晨安。您是去荣华斋探望夫人么?” 陈宜宁惦记着上次姚妈妈一句提醒的恩情,便缓和了脸色笑着答道:“妈妈料事如神。我正是去荣华斋的。” 姚妈妈见陈宜宁笑容真挚,心中也有些不忍,便低声道:“姑娘,老奴听看门的婆子说,夫人的病竟好得七七八八了。若真大好了,只怕还要去慈寿院请安呢!” 慈寿院请安五个字,她咬的特别重。陈宜宁一怔,正在思忖她的言下之意,姚妈妈又道:“老太太,对夫人的病很是关切。已经请了最好的大夫,等太太大好了,便会为太太把脉开方,调养身体。” 姚妈妈这话说的前后矛盾,现在有病不请医,等周氏大好了,偏让大夫把脉开方?陈宜宁脑中转了个来回,心中便明了了。 姚妈妈这是在提醒她,周氏的病若好了,老太太也是不会放过她的! 陈老太太,是铁了心要除掉周氏了! 姚妈妈见陈宜宁蹙眉思虑,心中又有些后悔,话尽于此,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只盼陈宜宁能听明白她的意思。 又担心身边的仆妇看出什么端倪,便匆匆一福身道:“二小姐,老奴回慈寿院交差了。您慢行。” “妈妈且留步,我还有一句话要说。”陈宜宁忙叫住姚妈妈,眼中闪过一丝感激的笑意,轻声道:“好人必有好报。常做善事,自然福寿多多。妈妈是心善之人,将来定然福寿无边。” 姚妈妈心知陈宜宁听懂了自己的暗示。微微一笑,也不多话,便告辞离去。 陈宜宁握紧手中的帕子,心中苍凉万分。 她身上流着四分之一陈老太太的血脉,现在,她却不得不去对付陈老太太! 祖母,请恕孙女不孝了!陈宜宁在心中最后叫陈老太太一声祖母,祭奠这份被斩断的血缘羁绊。 荣华斋的大门依然紧闭,看门的婆子见陈宜宁来了,脸上笑容热络了几分:“姑娘,您来的真早,夫人刚起床呢!” 陈宜宁眉心一皱。周氏在内室刚起床,看门的婆子竟然知道。陈老太太将荣华斋看得可真紧! 翠袖见陈宜宁来了,忙打了帘子通传道:“夫人,姑娘来了。” 周氏脸上只剩几颗米粒一般大的红色小痘,看见陈宜宁走进来,正要笑着问她可曾用早膳,抬眸看见她眼下青黑的眼圈,便皱眉道:“宁儿,你昨夜睡的不好么?脸色怎么如此憔悴?” 陈宜宁心中发虚,想起昨夜的事,脸有些烧红起来。 若是普通女子,被男子这般轻侮,只怕早羞愧得悬梁自尽了。 陈宜宁重活一世,反将这些都看得淡了。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只是,季渊如此行事,确实叫她的心有些冷了。 周氏见陈宜宁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心中十分担忧,伸手抚上她的额头,正要问她是不是生病了,翠袖又通传道:“夫人,月小姐求见。” 周氏心中不耐,便冷声道:“姚妈妈早上不是来过么?她又来做什么?催命符一般,叫人不得清净!” 陈宜宁忙问翠袖道:“她怎么说的?” 翠袖道:“月小姐说,听说夫人的病好了,她特意带了补品过来探望。” 补品?只怕是砒霜罢!周氏冷笑一声正要说话,陈宜宁对翠袖道:“走,我去会会她。” 说完,轻声对周氏道:“母亲,我去拦住她。您安心歇着罢。” 周氏知道陈宜宁做事一向稳妥,便点点头。 陈宜宁带着翠袖走到院门口,见陈宜月上穿月白蜂蝶戏花的倭缎夹衫,下着浅芍药红镶两指宽黑绒边的百褶裙,漆黑的头发梳成俏皮的双鬟,两枚嵌碧玺南珠的小偏簪将浓密的刘海牢牢压在额前。打扮得十分俏丽可人。 见陈宜宁走出来,陈宜月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自从上次花园里和陈宜宁吵架之后,她平日里便处处避着陈宜宁。今日来周氏处,她特意起了个大早,就是怕遇见陈宜宁,没想到还是碰见了。 陈宜月转转眼珠,假笑两声迎了上去:“妹妹果然好孝顺,这么早便过来为夫人请安了。” 陈宜宁瞟了一眼秋菊手里提着的大食盒,淡声道:“我哪里有姐姐孝顺?知道母亲还未用过早膳,便过来送早点了。” 陈宜月巧笑嫣然:“听说母亲身子渐渐好了,想是能吃些滋补之物了,故带了些参茸粥,想叫母亲尝尝。” 陈宜宁微微一笑,目光锐利如刀锋,直直的凝视着陈宜月的双眸:“母亲最爱吃的,是荷叶莲子粥,姐姐不会不知道罢?”17129618 荷叶莲子粥,陈宜月心头一跳。陈宜宁为何偏偏提到这个?难道……? 她压住心中的慌乱,竭力保持住脸上的微笑道:“若是夏日里,这个自然好得。眼下是仲秋,新鲜的荷叶莲子可不好寻。” 看到陈宜月躲躲闪闪的眼神,陈宜宁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心中恨意翻涌,眼中掠过一丝杀意,嘴角却笑得云淡风轻:“说到荷叶莲子粥,我倒想起一件事。那日母亲吃剩的一碗粥,丫鬟拿去喂了鹦鹉,结果那鹦鹉竟死了。姐姐,你说奇怪不奇怪?” 陈宜月揪紧袖中的锦帕,微笑道:“我对鹦鹉这些并不了解,不敢妄言。” 陈宜宁逼近一步,走到陈宜月面前,似笑非笑道:“姐姐自然不了解鹦鹉。姐姐了解的,是荷叶莲子粥!” 短短一语,如金石掷地有声。陈宜月脸色唰的变得苍白。 陈宜宁冷冷扫她一眼,径自转身朝院内走去,只留下一句“姐姐请回罢!母亲的身子,怕是禁不起你三番五次的探望!” 陈宜月怔怔站在原地,一张脸又白转红又转白,身子颤抖得如风中落叶。 秋菊见了,只好拉了她的袖子道:“姑娘,既如此,我们先回去罢!” 陈宜月木木的被秋菊扶出了荣华斋,眼中尽是惊惧不解之意。 她知道翠袖每日都要为周氏采摘最新鲜的荷叶,便特意把池塘边的卵石弄松了一片,待翠袖立足不稳将要滑落时,她及时伸手搀扶住她,趁她不察,将荷叶洒上毒药。 此事天衣无缝,连陈老太太她都没详细说过。陈宜宁是如何知道的?19Sca。 陈宜月知道,自己手里的最后一张王牌必须拿出来了。周氏是陈宜宁唯一的死穴,陈宜宁已经知道荷叶莲子粥的事,她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 便是鱼死网破,也只能如此了! 陈宜宁回到内室,见周氏正站在窗下朝院外望去,忙道:“母亲,您怎的站这里?当心着了风。” 方才周氏已将陈宜宁与陈宜月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听陈宜宁这么问,便压低声音道:“宁儿,你锋芒太露,只怕她会生了报复之心。” 陈宜宁扶周氏走回榻边,轻声道:“母亲,您待她不薄,她不也一样对您下手么?我们待她如何,改变不了她的心,也动摇不了她的决定。不如索性把话挑明,说不定她反而会有几分忌惮。” 周氏想想也对,便不再提此事。只将京中几位她相中的世家子弟人品样貌一一讲给陈宜宁听。陈宜宁却没有心思想这些,敷衍了几句,推说有些累了,就带了丫鬟回了秋爽斋。 翠屏一见陈宜宁回来了,就朝她使了一个颜色。陈宜宁会意,遣了屋里伺候的丫鬟,轻声道:“东西拿到了?” 翠屏点点头,指指自己的衣袖,意思是旺儿的汗巾就藏在衣袖中。 陈宜宁身份尊贵,小厮的贴身物件,翠屏自然不会拿出来污了她的眼睛。 陈宜宁瞟一眼翠屏的衣袖,低声道:“拿出来我瞧瞧。” 见翠屏惊得睁大眼睛,陈宜宁摇头淡淡一笑:“无须多虑,拿出来便是。” 重生一世,这些世俗虚礼,她已经看的淡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将事情做妥当,其他的事情,她根本顾不上。 这是殊死搏斗的时候,一丝一毫的疏漏,就会给她和周氏带来灭顶之灾。 翠屏将汗巾拿出来,陈宜宁瞧了一眼,半旧的暗红色,料子也是不好不坏的江南刍绸,很符合旺儿的身份。想来应该不会有假。 陈宜宁将芙蓉遍地金的荷包递给翠屏道:“将那汗巾子装进去罢。一会儿我有用。” 说完,又叫翠屏捡了几块点心,用莲青的碟子装了,方叫了红萼过来道:“你带着这点心,走到疏影斋门口时,想办法撞倒一个丫鬟或者婆子,然后将事情闹大,尽量将整个疏影斋的人都引过去。” 切见姐天今。红萼虽不知陈宜宁的用意,但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见红萼带着点心走了,陈宜宁命翠屏牵了狗儿过来。 狗儿被关了一天,正有些闷的慌,见到陈宜宁摇头摆尾,十分活跃。 陈宜宁记着拓跋谧的口令,将狗儿脖子上的缰绳松了,又拿出自己腰间的荷包给狗儿闻了,方对翠屏道:“走,我们带上狗儿去疏影斋看热闹罢!” 峰回路转 疏影斋前,红萼正和一个穿月白衫子,浅蓝比甲的二等丫鬟争执。叀頙殩伤 这二等丫鬟名唤珠儿,老子娘也是府里的老人,所以她虽是二等丫鬟,在疏影斋却颇有脸面,陈宜月虽不肯重用她,但对她也是和气亲热,从不曾拂过她的面子。 此刻,红萼正挑起眼角,一脸盛气凌人的训着珠儿:“你眼睛瞎了么?见我过来,竟直直的往我身上撞过来!这食盒里装的是二小姐送给夫人的点心,泼洒出来,你担当得起么!” 珠儿被突来的变故惊呆了,陈宜宁对下人宽厚温和,教导得秋爽斋的丫鬟们待人也和气,红萼向来不声不响,并不是刁钻古怪的主儿,今日不仅故意撞到自己,说话竟还如此刻薄。 珠儿又是纳闷又是气愤,见周围有丫鬟婆子围过来,又觉得丢脸。她何曾受过这种窝囊气?脸上就带出了一丝冷笑:“说的这般唬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贡给皇上的圣物呢!不过一碟子点心,偏要装腔作势弄得好像天下人都没见过似的!” 红萼见周围围的人越来越多,心中记着陈宜宁说的,将事情闹的越大越好,听珠儿这么说,走上前便狠狠朝她脸上扇了一巴掌:“连个一等丫鬟都没挣上呢!就张狂成这样了!说话夹枪带棒的!”19SmC。 珠儿惊讶的睁大眼睛,红萼竟敢扇她的耳光? 周围围着的小丫鬟平时受了珠儿不少气,见她挨打,都幸灾乐祸的捂嘴笑了起来。 珠儿大怒,想也不想,冲上去便开始撕扯红萼的头发:“小女昌妇!你敢打我!你是什么东西!不过仗着主子的势罢了!幸好主子不得宠,是个坐冷板凳的小姐,若是得宠,只怕你连老太太都敢打!” 红萼也豁出性命和珠儿厮打,长长的指甲毫不留情的朝珠儿的脸上抓去! 她特意选了珠儿,也是有原因的,当初她刚进府时,珠儿欺负过她很多次。今日正好一并报仇了。 一般丫鬟之间便是有龃龉,也不过斗几句嘴罢了,像这样不要命的厮打,众人还从来没见过。丫鬟婆子们纷纷凑过来看热闹,机灵点的丫鬟,忙跑到内室去向陈宜月报信,争取在主子面前露个脸。 陈宜月带秋菊赶到的时候,珠儿脸上已经有了几道长长的血痕,红萼的钗环也都散乱了,衣衫前襟都被扯破了。 陈宜月皱皱眉,娇叱一声:“都给我住手!” 红萼见正主来了,忙停下手。珠儿仿佛见到亲人似的,扑上去哭道:“姑娘,您要为奴婢做主啊!方才我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红萼突然朝我身上撞过来,撞了之后,她还诬陷是我撞她的!二话不说,便朝奴婢脸上扇了一耳光!” 陈宜月见是陈宜宁的大丫鬟红萼,心中便十分恼火,见珠儿哭的可怜,脸上长长的几道血痕,怕是要落疤了,便冷了声对红萼道:“红萼姐姐,珠儿是疏影斋的丫头,便是她做错了什么,也轮不到你来教训罢?” 红萼之前就想好了说辞,听陈宜月这么问,便大声道:“并非奴婢胆敢僭越,实在是因为珠儿出言无状,竟敢对夫人和二小姐不敬!” 又是陈宜宁!陈宜月不耐烦道:“你别拿了夫人和二小姐来做筏子!我告诉你,便是夫人和二小姐要打我的人,也要先问我一声!” 陈宜宁和翠屏从小路绕到疏影斋的后门时,只听见前面院子里一片喧哗,后门处却一片寂静,陈宜宁站在门口侧耳听了半响,室内并无一声响动,心中便知红萼得手了。忙松了狗儿脖子上的绳子。 狗儿如离弦之箭,一跃便朝门内跑去。 陈宜宁带着翠屏安静等着,心中却有些惴惴。陈宜月那般谨慎,不知会将荷包藏在哪里,不知狗儿能否顺利找到。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狗儿已经叼着一个物件雀跃的从门里跑了过来。 陈宜宁惊喜的从狗嘴里拿出那个物件,定睛一看!可不正是自己那个芙蓉遍地金的荷包么! 陈宜宁打开荷包一看,手帕和铜转筒都在里面。来不及细看,陈宜宁忙掏出翠屏绣的芙蓉遍地金荷包塞进狗嘴里,又伏在它耳边低语了几句,狗儿摇摇尾巴,便驯服的又往内室跑去。 过了一会儿,狗儿出来了,嘴里空空如也,想来已经顺利把东西放回原位了。 陈宜宁心头大定。听见前面争吵声哭喊声更加鼎沸,便笑着对翠屏道:“走,过去瞧瞧罢!” 陈宜宁和翠屏走到前院门口时,正好听见陈宜月这句“便是夫人和二小姐要打我的人,也要先问我一声”。陈宜宁冷冷一笑,分开人群走上去笑道:“姐姐好大的面子!连母亲要教训的人,还要先征得姐姐的同意。这是哪里的规矩,我怎的竟从来没听说过?”影个但丫所。 豪门显贵之家,主人是不会轻易打骂奴才的,实在是有*份。主子更不会轻易责罚别人的奴才,一般是把犯错的奴才交给他自己的主子责罚。但主母调教儿女的丫鬟小厮,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根本无须过问儿女的意思。 陈宜宁揪住这一点,将陈宜月问了个哑口无言。 陈宜月见周围丫鬟 婆子瞧着,脸上有些挂不住,便挤出一丝笑容转换话题道:“妹妹一向通情达理,今日竟要为犯了错的奴婢撑腰?” 陈宜宁冷冷的逼视着陈宜月的眼睛,淡淡道:“红萼是我的丫鬟,她犯错与否,都是我说了算!不劳姐姐费心了!” 说着,便带了红萼要走,珠儿怎肯吃这么大的亏的,扑上去拦住红萼道:“你今日若不道歉,便休想离开这里!” 怕什么,如今月小姐正得宠,夫人又病的快要死了,谁还会怕二小姐? 珠儿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陈宜宁看了她一眼,朝翠屏使了个眼色。 翠屏会意,杨起身便干脆利落的朝珠儿脸上扇了一巴掌。 珠儿一天之内被打两次,哭的地动山摇,寻死觅活。17130266 陈宜月也变了脸色,对陈宜宁怒道:“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宜宁命人打珠儿,就是打她的脸。 陈宜宁自然明白陈宜月的言外之意,她轻轻抚了抚鬓角的宫花,对陈宜月微微一笑:“就是姐姐想的那个意思。” 说完,便带着翠屏和红萼扬长而去。 珠儿还想在扑上去,被秋菊唤了婆子死死拦住了。 陈宜月气的脸色铁青,恨不得用眼神将陈宜宁的后背戳出两个窟窿来。 陈宜宁刚走,慈寿院的一个婆子便匆匆走过来,赔着小心笑着问陈宜月道:“姑娘,疏影斋这是怎么了?闹的天翻地覆,连老太太都知道了!派老奴过来问话呢!” 陈宜月眸光阴冷,嘴角浮起一个冷笑:“不劳烦妈妈传话了,我自己去慈寿院跟老太太说。” 说完,便带着秋菊,随着那婆子一起到了慈寿院。 陈宜月将红萼和珠儿一事加油添醋的说了一遍,见陈老太太脸色并无太大变化,心中便知陈老太太压根不觉得陈宜宁羞辱自己是多不得了的事,心中暗恨不已。 想了想,便咬咬牙道:“老太太,孙女还有一事禀告。” 陈老太太兴致缺缺道:“何事?” 陈宜月咬牙道:“二妹妹与外男私相收授,已定终身!” 陈老太太悚然抬起头来,厉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陈宜月垂下眸子,掩饰住眼中的冷酷之意,恭声道:“那日我无意在假山旁捡到一个荷包,看那绣工十分精致,芙蓉遍地金的样子也很别致,便好奇的捡起来看了看,本来只是想看看荷包里面的绣样,结果却发现了一封私信,是一个男子写给二妹妹的。根据内容来判断,二妹妹与这个男子已十分亲密,极有可能已私定终身!” 季渊那封信没有落款,陈宜月也不好笃定的说出那是季渊的信笺,怕陈老太太起了疑心。 果然,陈老太太一听,脸色便难看到了极点。 姚妈妈见陈老太太气得只喘息,忙端了参茶来给她喝了几口,又拍着胸口帮她顺顺气。半响,陈老太太才狠狠瞪着陈宜月道:“那荷包现在还在你手里?拿来给我瞧瞧!” 说着,又对姚妈妈道:“去秋爽斋,将那个贱丫头喊过来!” 一句贱丫头,听得陈宜月喜上眉梢。陈老太太这么说,显然是要好好治治陈宜宁了。 反正自己手里有物证。陈宜宁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忙扭头对秋菊道:“我枕头下放着一个芙蓉遍地金的荷包,你速速回去将它拿过来!” 姚妈妈也领了命,带了婆子去秋爽斋找陈宜宁。 陈宜宁正在喝茶,突然听到丫鬟通传姚妈妈来了,忙宣了姚妈妈进来,命翠屏为姚妈妈斟了盏茶,方道:“妈妈,您怎的过来了?是老太太找我么?” 姚妈妈见陈宜宁面容清丽可人,笑容嫣然,心中实在不信她会做出那等伤风败俗之事,便轻声道:“姑娘,老太太请您过去呢!” 陈宜宁有些奇怪,便笑道:“老太太不是不许我去荣华斋么?今日怎的又想起我来了?” 姚妈妈摇摇头道:“月小姐也在。” 她的提醒很明显了,陈宜宁马上醒悟过来。陈宜月开始发难了! 偷梁换柱 见姚妈妈有些惊讶又有些担忧的样子,陈宜宁抬眸朝她嫣然一笑:“妈妈,无妨的,我换件衣衫就过去,您先坐下来喝盏茶罢。叀頙殩伤” 陈宜宁叫翠屏脱了家常半旧的莲粉色褙子,换了流云锦暗绣喜鹊登枝的大红褙子,再郑重的插上一枚赤金嵌宝衔珠串三翅斜凤钗,方袅袅娜娜的带了翠屏,随着姚妈妈朝慈寿院走去。 慈寿院里,陈老太太正双眉紧皱,脸色铁青,震怒不已。几个孙女死的死,远嫁的远嫁,陈宜月相貌虽好,容貌又已经毁了,现在她手里就剩陈宜宁一个了,她还想用这个嫡亲的孙女来攀龙附凤呢,没想到她竟如此自轻自贱,竟然与男子私通! 陈老太太的脑子在急速的转动着。陈宜宁如果真的做下这等伤风败俗之事,恐怕只能尽快把她打发出门了。17130249 这种事,哪怕把丫鬟婆子们的嘴堵的再严实,时间久了,只怕也会传出风声。19Sml。 陈老太太本来心里还存了三分怀疑,见陈宜月说的笃定,心便彻底凉了。 如果不是真有物证在手里,陈宜月这般说,可是犯了陈府的大忌讳。陈宜月这般聪明伶俐,又怎会在这种事上犯错? “老太太,二小姐来了。”大丫鬟通传了一声,便见姚妈妈带着陈宜宁走了进来。 陈宜月眼神扫过陈宜宁头上赤金嵌宝衔珠串三翅斜凤钗,唇角便浮出一个冷笑。 陈宜宁打扮的如此隆重,莫非以为老太太邀了哪家的太太奶奶来,要给她说亲? 陈宜宁一进门,陈老太太便怒吼一声:“跪下!” 陈宜宁讶然扬眉,语气中尽是惊愕:“老太太,慈寿院的规矩改了?非年非节请安,也要下跪了?” 陈老太太最厌恶陈宜宁一张利嘴,听她这般说,“砰”的便把手上一个白底粉彩的茶盅摔个粉碎:“你做下那等下作之事,竟还敢跟我犟嘴?!” 陈宜宁瞟了一眼旁边似笑非笑的陈宜月,脸上满是茫然:“老太太,孙女究竟做了什么?竟惹得您如此震怒?” 陈老太太见陈宜宁还要嘴硬,一时气的浑身发抖。 陈宜月忙体贴的上前帮陈老太太抚着胸口顺气,又扭头担忧的对陈宜宁道:“妹妹,你还是招了罢!你荷包里的东西,老太太都已经知道了!” 陈宜月面色十分恳切,脸上满是关怀之色,一副与陈宜宁手足情深的模样。 陈宜宁心中直欲作呕,正要冷冷讽刺她几句,秋菊掀开帘子进来了。 陈老太太一眼瞟见秋菊手上正拿着一个芙蓉遍地金的荷包,与陈宜月描述的并无二致,脸上的怒色便又加深了几分,厉声对陈宜宁斥道:“我陈家何等门第!怎的竟养出你这样寡廉鲜耻的孙女!” 陈宜宁昂然挺直了脊背,冷冷道:“祖母,我若真做出什么寡廉鲜耻之事,我愿一死来洗清罪孽。只是今日祖母口口声声说宁儿寡廉鲜耻,却又不明示,叫孙女好生疑惑!” 陈老太太面色冰寒如霜,重重的冷哼一声,便吩咐秋菊道:“将荷包拿来给我!” 秋菊见陈老太太如此震怒,战战兢兢的把荷包递了上去。 陈老太太拿过荷包,手指带着怒气颤抖着将荷包撕扯开,猛的将里面的东西拉了出来。 半旧的暗红色汗巾顿时露了出来。陈宜月低低的惊呼一声,用袖子掩住嘴角,一脸的不可思议。 她分明记得荷包里装着陈宜宁的一块帕子和那个铜转筒,怎的会变成一条汗巾? 陈老太太却没想那么多,看到男子的汗巾更是大怒:“你还有脸说!你瞧瞧!这是什么!你的荷包里,为何会装着男子的汗巾?陈家养你十四年,不要要你与男子私相授受,未婚私通的!” 陈宜宁脸上满是惊讶:“祖母,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这荷包并非宁儿之物,汗巾子宁儿更是没见过,您为何一口咬定这是宁儿与男子私通的证据?” 陈宜月越看越蹊跷,心中隐隐感到不妙,便想堵住陈宜宁的口:“宁儿,你不要再犟嘴了,赶快向老太太认个错,求个情,老太太慈悲心肠,定会饶了你的!” 陈宜宁倏然抬眸,冷冷的逼视着陈宜月:“好生奇怪!姐姐为何如此急着想让我认罪?这荷包我见都没见过,姐姐为何一口咬定是我的?” 陈宜月没想到陈宜宁竟然矢口否认,忙道:“你与琥珀一起从假山跌落那日,佩的就是这个荷包,我记得清清楚楚!” 陈老太太被她们吵得心烦,厉声道:“月丫头,你不是说荷包里还有个铜卷筒,里面放着那男子写给她的信笺么?直接拿出来便是,好让她心服口服!” 陈宜月闻言忙接过荷包,双眼惊惶的朝里面看去。 荷包本就不大,一眼便可见底。里面空荡荡的,哪儿有什么铜卷筒! 陈宜月正纳闷,眼神却猛的触到荷包内侧绣着的一轮满月!整个身子顿时僵硬冰凉! 她的标识,怎的会出现在陈宜宁的荷包之中? 荷包里的东西也全部被换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脑海中一个念头猛的浮了出来,陈宜月握紧荷包,整个人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枯叶。 陈宜宁脸上带着一点冷酷的笑意,慢慢走到陈宜月身边,手指缓缓从陈宜月手上一点点抽出那个荷包。 陈宜月呆若木鸡,愣愣的看着陈宜宁的动作,竟然想不起要去阻止她。 陈宜宁举起那个荷包,将它翻转过来,语气既惊讶又惋惜:“老太太,姐姐这是怎么了?为何要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这荷包分明是姐姐的!” 陈老太太一看,暗金的锦缎上,绣着一轮洁白无瑕的明月。陈宜月特有的标识。 脸色顿时大变!不是陈宜宁与男子私通么?怎么变成了陈宜月与男子有染? 陈宜宁十分感慨的摇摇头:“姐姐,你为何要这样?且不说祖母是如何疼爱你,便是母亲,也是将你当亲生女儿来养的。你为何要做出这等事?” 陈宜月面如死灰,狠狠盯着陈宜宁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宜宁继续道:“妹妹知道你着急自己的婚姻大事,毕竟,你已经及笄了,之前的一门婚事又打了水漂,心中定然忧心自己的前途。但无论如何,你也不该这样作践自己呀!” 陈老太太的脸色阴郁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了,心中却隐隐松了口气。 不是陈宜宁就好。陈宜宁如此相貌,她还想结门好亲事呢!姚忧色一然。 既然是陈宜月,那就好办多了! 陈宜月回过神来,忙跪在陈老太太面前拼命磕头:“求老太太明鉴!这荷包并非宜月之物!不知是何人陷害我,竟将这东西偷偷藏在了我的枕头之下!” 陈老太太厌恶的皱皱眉:“不是你的东西,上面为何会绣一轮满月?便是有人栽赃陷害,为何又与你的话刚好吻合?刚好是一个芙蓉遍地金的荷包?还刚好在你屋里发现了?” 陈宜月又急又怒,秀美的五官都有些扭曲了,她愤愤指着陈宜宁道:“老太太,都是她在害我!她故意叫人绣了这么个东西在荷包上面,又找了汗巾子塞在里面嫁祸于我!” 陈老太太情感的天平已经完全倾向了陈宜宁。人赃俱获,陈宜月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她现在只是一枚弃子,陈老太太是不会在她的事情上面多花心思的。 “莫非她是诸葛么?能将这些都算的如此准?知道你今日要来告状,便做了个假荷包来嫁祸于你?”陈老太太厉声打断陈宜月的话,神情里有几分疲倦。 陈宜月见大势已去,也不再说话,跪在地上,两眼冒出熊熊怒火,看看陈宜宁又看看陈老太太,神情十分怨毒。 陈宜宁乐得装孝顺孙女,模仿刚才陈宜月帮陈老太太殷切抚背的动作,帮陈老太太抚着后背,轻声问道:“老太太,月姐姐这事,只怕府里人多嘴杂,过不了多久便会传出去。既然月姐姐与汗巾子的主人有私,不如索性成全了他们罢!” 陈老太太瞟一眼扔在地上的暗红汗巾子,不屑的撇撇嘴角:“成全?瞧这汗巾子的质地和款式,分明就是府中小厮所用。我养这么个如花似玉的丫头,难道就是为了便宜府里的小厮不成?” 陈宜宁心中暗暗高兴,脸上却十分的忧虑:“祖母果然一片慈肠,一心想为月姐姐挑门好亲事。可如今京里除了八王爷世子,只怕其他的人家都够呛呢!毕竟月姐姐出了这种事。” 听陈宜宁听到拓跋野,陈老太太眼睛一亮!她怎么就没想道拓跋野呢! 拓拔野断了双腿,京都豪门望族都避而远之,偏偏他已经到了娶亲的年纪,正妻之位还空着,若能将陈宜月嫁过去,倒真是上上之选! 八王爷为人桀骜,虽与皇上是一母同胞,反而与四王爷走得更紧。皇上一直对他一直颇有戒心。 若能将陈宜月嫁给八王爷,就相当于在八王府里安插进一个眼线,八王爷有什么动向,皇上也好及时察觉。 势不两立 陈老太太越想越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事。叀頙殩伤正要开口赞陈宜宁,陈宜宁又道:“祖母,姐姐若能嫁入王府做了世子爷的侧妃,那真真是天大的好事呢!” 陈老太太拧了拧眉:“世子爷双腿已废,京中豪门贵族,谁愿意将女儿嫁给他?月丫头嫁过去,做个正妃也是使得的!” 陈宜宁轻声道:“祖母疼爱孙女固然不假,但月姐姐毕竟犯下此等大错。若想嫁进王府做正妻,须得三媒六聘,便是下定,也要三十日之后,拖得这般久,只怕还未拜堂,丑事已经传到王府去了!到时候,只怕陈家与王府结的不是亲,而是仇了!” 方才听陈老太太提到嫁给拓跋野,陈宜月本来心中还有些窃喜。拓拔野虽断了双腿,但好歹也是八王爷的世子。做个世子妃还是很风光的! 结果,没想到陈宜宁却提议让她做侧妃!拓拔野荒淫好色,府里的美艳的妾室一大堆,她若做了侧妃,在世子府会有什么好日子? 陈宜月顿时绝望至极,扑在陈老太太膝下一个劲的磕头:“老太太,求求您,可怜可怜孙女罢!孙女不想嫁给那个废人!” “啪!”陈老太太顺手一巴掌甩在陈宜月的脸上:“住嘴!你是什么东西!庶出的庶出而已!竟然敢对世子爷不敬!你是存心想陷我们陈家于不义么!” 陈宜月捂住脸,难以置信的看向陈老太太,她一向知道陈老太太心如铁石,狠辣异常,没想到她竟如绝情! 她本以为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讨得了陈老太太的欢心,哪怕陈老太太是在做戏,应该也有三分真心。19Siz。 没想到!一切都是她太天真! 陈宜月的心口像扎了一把刀子,鲜血汩汩而出,她却无法喊痛。 事到如今,她才意识到一件事,帮陈老太太去害周氏是多么的愚不可及!与陈宜宁为敌,是多么的愚不可及! 陈老太太被陈宜月阴森的眼神看得心中发瘆,便转了脸不去搭理她,只问陈宜宁道:“宁儿,你有什么好主意?” 陈宜宁轻声道:“祖母,过几日不是八王爷的寿宴么?听说皇上和姑母都会去,到时候,让姑母带上月姐姐一起去,世子爷见到月姐姐的花容月貌,定然会动心。那时,姑母再从中说合一番,事情便成了。” 陈老太太掰着指头算了算,皱眉道:“便是娶侧妃,也至少要有半个月的准备。不如索性让王府抬了她去做贵妾罢!一顶粉轿抬进门,衣裳首饰,三五日便可准备妥当了。” 贵妾!陈宜月一听,两眼一翻,顿时昏了过去。 陈宜月的亲事定的很快。虽只是妾室下定,八王爷得宠的萱侧妃却亲自过来了。带着满满两车礼品和王府总管,给足了陈家面子。 萱侧妃看过陈宜月的面貌身段,十分满意,当下便换了庚帖,定下了十日后迎娶陈宜月过门。 陈老太太十分满意。查来查去,查不出那个汗巾子究竟是哪个小厮的,她生怕走漏了风声,巴不得早早把陈宜月打发出门。 这几日忙着陈宜月的事,听姚妈妈回来禀告说周氏身子已经大好了,陈老太太也只点点头,却不敢再下手。 万一周氏死了,陈宜月还要守孝三年。还是先打发了陈宜月,再收拾周氏罢! 眼看谢姨娘的肚子越来越大了,请了好几个名医过来瞧过,都说怀的是男胎。反正赶在谢姨娘生产之前收拾掉周氏就行。陈老太太算了算,时间还是很充裕的。 疏影斋里,陈宜月正愣愣坐在窗前,看着庭中银杏树飘落的黄叶发呆。 “姑娘,加件衣衫罢!天气凉了,窗边寒气重。”秋菊捧了一件白色冰纹的罩衫,轻轻帮陈宜月搭在肩膀上。 陈宜月如木偶一般,不说话亦不动,仍由秋菊为她系上丝绦,又将衣摆整理好。 秋菊忍了忍,终于忍不住劝道:“姑娘,事已至此,您也看开些罢!虽嫁给世子爷只是个贵妾,但好歹锦衣玉食,吃喝是不愁的。总好过嫁给穷酸书生做正妻,日日为柴米油盐操心的好。” 陈宜月不说话,手指却狠狠的掐紧了罩山上的葱绿丝绦,一张脸白的渗人。 秋菊叹口气,瞥一眼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道:“姑娘,叫奴婢说,能逃得离陈府远一点也是好的。您与夫人、二小姐已经水火不容,如今又被老太太厌弃了,这府里哪里还有您的立足之地?” 陈宜月眉心跳了跳,终于缓缓开了口,她的声音如冰封的河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秋菊,你等着瞧罢!谁害我这样,我定然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秋菊吓的赶紧摇头:“姑娘!二小姐心思细密又十分聪敏,您与她交手,十次有八次都是吃亏的!这报复的心思,您还是忍了罢!二小姐招惹不得啊!” 陈宜月的手指将丝绦几乎捏断了,咬牙切齿道:“我要对付的不是陈宜宁!是慈寿院那个!若不是她叫我对周氏下毒,陈宜宁怎会对我恨之入骨?又怎么会想出这样的毒计来害我!”17130015 秋菊听了吓得脸色发白,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姑娘!您……您莫不是魔怔了?快去喝些热汤提提神罢!您一定是坐久了,有些魔怔了!” 陈宜月冷笑一声,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魔:“魔怔?该魔怔的,绝不会是我!” 秋爽斋中,陈宜宁纤长白嫩的手指摸索着桌上芙蓉遍地金的荷包,犹豫了半响,终究还是没有打开里面那个黄铜的卷筒。 她与季渊,已经恩断义绝,形同陌路,这卷筒里写了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承认,自己有对不起他的地方,但她也是出于无奈。若叫她舍了周氏而选择季渊,她一辈子都会愧疚的。 姑母那日话说的虽含蓄,但话中之意也很明显。 陈宜宁不恨她,帝王心术,自古都不是升斗小民能臆测的。 她虽有错,但季渊后来的所作的每件事,哪一样是君子所为? 树下强吻,潜入她的马车,甚至私闯进她的闺房!他何时尊重过她的意愿?何时考虑过她的自尊? 陈宜宁摇摇头,将荷包压进箱笼的最深处,往事既然如烟,那就让它散了罢! 她和季渊,注定今生只能陌路。 刚把荷包藏好,翠屏端着一碟子点心走了进来:“姑娘,厨房新做的,您尝尝。” 陈宜宁掂起一块莹白如雪的茯苓糕,轻咬一口,随口问道:“疏影斋那边有什么动静?” 翠屏低声道:“听说月小姐已经想通了,这两日都高高兴兴的忙着绣嫁妆呢!不过也就是十来天的工夫,最多也就给世子爷绣个袜套了。” 老一贵赞子。陈宜月想通了?准备高高兴兴嫁给一个残废的世子做妾室? 陈宜宁怎么听都觉得诡异。陈宜月如此心高气傲的人,怎么可能会甘心呢? “你跟翠袖碧云她们说一声,将荣华斋再守得牢一些。尤其饮食,一定要牢牢看住。不要假手他人。每次母亲用膳前,一定要用银针先试过方可食用。”陈宜宁想了想吩咐道。 翠屏点点头:“姑娘,奴婢一会儿就去荣华斋宣了您的意思。” 陈宜宁点点头,这才安心用起点心来。 陈宜月要出嫁,陈老太太暂时是不会动周氏了。她又为母亲和自己赢得了一些时间。 只是,陈老太太始终是悬在她们头上的一柄利刃,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叫她们身首异处。 陈宜宁心中惴惴,始终无法开怀。 慈寿院里,姚妈妈正拿了对账单子,一一为陈老太太念着单子上的礼品。 陈老太太略听了一遍,便点点头道:“这些也不错了。若不是她要嫁进王府,一个妾室,能在箱底压几千两银子便是极体面了。” 说着,又扭头问姚妈妈道:“月丫头这几日如何了?你要找人把她看牢了,过几日就要送亲了,别出了意外才好。” 姚妈妈笑着答道:“老太太,照老奴瞧,月小姐也是个冰雪聪明的,自己难受了几日,如今已经想开了,日日在屋里赶绣活呢!听婆子说,她兴致颇高,与屋里的丫鬟说说笑笑,瞧着心情不错。” 陈老太太欣慰的点点头:“算她有几分聪明,亲事已经定了,纵是寻死觅活也没什么用了。她这样很好,女儿家,本来就该认命!” 正说着,一个婆子打着帘子进来了:“老太太,月小姐求见。” 陈老太太有些惊讶:“她怎的来了?” 自从亲事定下之后,陈宜月便推脱身子不舒服,再没到慈寿院给陈老太太请过安。 陈老太太心里明镜似的,却只当不知道,只狠狠在嫁妆银子上又克扣了陈宜月一笔。 听陈老太太问,婆子便恭恭敬敬道:“月小姐带了些点心,说是亲手做的,要给老太太尝尝呢!” 姚妈妈笑道:“想来是要出嫁了,日后轻易见不到祖母了,故亲手做了点心以表孝心。月小姐果然孝顺。” 一席话说的陈老太太十分开怀,点点头道:“传她进来罢!” 一根白发 陈宜月一身紫色单镶橘红边的芍药花长褙子,紫色百褶裙,蝶恋花的点翠挂珠钗,脸上薄施脂粉,淡扫胭脂,打扮得明艳动人。叀頙殩伤 进门行过礼,陈宜月便笑着对陈老太太道:“老太太,孙女前些日子身体微恙,便不曾来探望祖母,今日身子好多了,亲手做了些点心,请老太太尝尝罢!” 陈老太太扫了她一眼,见她形容虽有些憔悴,脸上的笑容却不似作伪,浑身洋溢着待嫁新娘特有的喜悦和羞涩,看来是真的已经认命了。 陈老太太心中一宽。虽然她并不怕陈宜月记恨自己,她一个小小的庶女,又能翻出什么波浪来!17623099 不过,如果她能欢欢喜喜的出嫁,自然是最好的。她让陈宜月来为陈莲笼络世子和八王爷呢! 陈老太太想着,也笑道:“月丫头真真是有孝心的。拿过来我尝尝罢!” 陈宜月朝秋菊使了个眼色,秋菊将手中的食盒递给陈宜月,陈宜月接过食盒,笑吟吟的将红漆雕花的木盖亲手打开,将里面的点心拿了出来。 姚妈妈站在旁边看的真切,陈宜月的手腕上,有几道血红的伤口! 姚妈妈心头巨震!这伤口分明是新的,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陈宜月是待嫁之女,陈老太太又看管的紧,别人不可能会伤到她。 这伤口,分明就是她自己所为!陈宜月为什么要自残?答案再明显不过——她不愿意嫁给八王爷世子为妾! 竟然能狠得下心对自己下这样的毒手,陈宜月心中的怨愤之深可想而知! 既然如此,她又怎么可能马上就想开了,认命了? 姚妈妈情不自禁的抬眸朝碟子里的四季如意糕上看去。 晶莹的琉璃碟子上,放着四块颜色各异的糕饼。一块浅绿,上面用模子压出缠枝的嫩叶,代表春天;一块暗红,做成牡丹花富贵雍容的模样,代表夏天;一块淡黄,散发着桂花馥郁的香气,是秋天特有的桂花糕;一块莹白如雪,做成花瓣的模样,是冬天的茯苓糕。 心意果然是极巧的,姚妈妈看着,心中却暗暗惊悸。 陈宜月既然心怀怨恨,为何又假装认命,送了这碟子点心过来给老太太吃? 莫非……? 陈宜月见姚妈妈的眼神扫过她的手腕,眸光一闪,忙将袖口掩好,用余光瞥一眼姚妈妈,见姚妈妈正紧紧盯着自己,忙端起碟子,拿起一枚小巧的银鉴子,插起一块牡丹糕,走到老太太身边道:“老太太,牡丹花开,富贵吉祥。老太太尝尝这个罢!” 陈老太太接过银鉴子,微笑着把牡丹糕放到嘴边,张嘴边要去咬。 宜边女淡脂。“老太太!不要!”姚妈妈悚然惊醒,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一挥手便将陈老太太手里的牡丹糕摔落在地! 陈老太太一惊之下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姚妈妈,你做什么?” 陈宜月也万分不解的看着姚妈妈,眼底掠过一丝冷意,语气却十分委屈:“姚妈妈,我好意做了些点心给祖母尝尝,您为何要如此?” 姚妈妈看看陈宜月,又看看陈老太太,眸子又情不自禁的扫过陈宜月垂落的袖口,呐呐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说什么。 她总不能直接对陈老太太说“老太太,陈宜月要害您,她的点心有毒吧?” 姚妈妈正万分为难之际,陈宜月冷冷开了口:“姚妈妈,您莫非是担心我这点心有毒?” 一语既出,陈老太太固然是大为惊讶,姚妈妈却松了口气。1bWzx。 陈宜月愿意自己说出来,她反而乐得做好人。她忙摇头道:“老奴怎敢怀疑小姐?只是老奴方才想起来,老太太这几日略有些咳喘,这牡丹糕虽好吃,毕竟有些甜腻,担心老太太吃了不相宜。” 姚妈妈这么说,其实也是给陈宜月一个退路。若糕点真的有毒,她趁这个台阶下了,收了点心回去,老太太不至于中毒,她也不至于因谋害祖母,被宗人府抓了去砍头,大家皆大欢喜。 陈宜月却仿佛听不出姚妈妈的意思似的,满脸气愤冷斥道:“老太太待我恩重如山,我一个庶出的庶出,养在二房几乎被折磨死,全靠莲妃娘娘体恤,老太太将我接过大房过活,吃穿用度与其他小姐毫无二致,养尊处优。我怎会对老太太起这种心思?我便是蛇蝎心肠,也万万不该如此对老太太!” 陈老太太心中惊疑,一双浑浊的眼珠只不停的在陈宜月脸上转来转去。 姚妈妈一向细心审慎,她若对陈宜月起疑,这陈宜月就真的有些可疑。 像是察觉到老太太的怀疑,陈宜月毫不犹豫的将地上的牡丹糕捡了起来,也顾不得上面沾染了灰尘,直接送到口边,大大的咬了一口。 囫囵眼下嘴中的牡丹糕,陈宜月用帕子擦擦嘴角的糕点末子,扬起头笑着对老太太道:“老太太,您瞧,孙女自己将这牡丹糕吃了,若糕点真的有毒,孙女又怎敢如此?” 她脸上虽带着笑,声音却十分凄凉,眼中也噙着泪水。 陈老太太心中的疑惑去了大半,眼睛又朝碟子里其他三块糕点瞥去。 陈宜月会意,走到桌边,又拿起桂花糕,细细的咽了下去。 房中寂静无声,只听见银鉴子碰着琉璃碟子轻微的声响。 陈宜月将剩下的三块糕点吃完,用帕子擦净嘴角,便肃手而立,垂着头也不说话,仿佛在等候审判。 陈老太太不错眼珠的盯着陈宜月,见她将四块点心吃的干干净净,脸上方堆起笑容道:“你这傻孩子,这是做什么呢?祖母可从来不曾怀疑过你,你这般,倒叫人笑话祖母多心了!” 姚妈妈一张脸羞的通红,心中也十分后悔自己的多心。 陈宜月瞟一眼姚妈妈,又方抬眸看着老太太道:“孙女这么做,不过是想表白心志,祖母在孙女心中,是天地神明一般的存在,孙女便是有十个胆子,一百条命,也不敢对老太太起不敬之心啊!” 陈宜月的这番话,让陈老太太听得心中十分熨帖。便招了她过来,请拍着她的手背道:“月丫头,你的心祖母明白。你做妾室嫁到八王府,本有些委屈,但你是贵妾的身份,进了府只要能诞下儿子,抬成侧妃并非不可能。况且,将来那正妃……你徐徐图谋,前途还是很不错的。等你成了世子妃,便能为你姑母分忧了。” 陈老太太的话说的含蓄,陈宜月却听得很明白。就是让她先站稳脚跟,争取能挣个侧妃,等做了侧妃,再对正妃下手,争取上位。然后,她就成了有价值的棋子,可以为陈莲所用了。 陈宜月心中冷笑,话这么说是不错的,可是一步一步,想要上位,中间有着多少刀光剑影!况且,让她上位的目的,不过是让她更有利用价值!不过是想让她为陈莲分忧! 陈老太太果然是一点半点都没有为她着想过! 陈宜月心中恨意翻涌,面上分毫不露。笑吟吟的应了,又规规矩矩的立在老太太身侧,为她端茶递水,承欢膝下。 陈老太太见她如此,心中十分快慰。这个孙女,总算能派上用场了。 坐着喝了会儿茶,陈宜月突然轻声道:“老太太,您鬓边有一根白发呢!孙女为您拔掉可好?” 陈老太太一愣之后便笑道:“月丫头,祖母都快六十岁的人了,白发丛生,若要拔掉白发,只怕头上就不剩什么了。” 陈老太太保养的好,头上又戴着华胜,围着抹额,簪着扁方和金钗,寻常是瞧不见多少白发的。 陈宜月笑着奉承道:“老太太说的哪里话,您看上去根本不像五十多岁的人。无论是头发、肌肤还是容貌,您在京都的老祖宗辈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陈老太太听得十分高兴,嘴里仍谦虚道:“老咯……头发都全白咯!” 陈宜月走过去,轻轻捏住发根,一个巧劲,陈老太太还没察觉疼,那根白发已经被她拔出来了。 陈宜月突然拍拍脑袋:“哎哟,老太太,您瞧我这记性!今日若不是见到这根白发,我还忘了呢!” 陈老太太奇道:“何事?” 陈宜月忙道:“当初我在二房时,母亲杨氏告诉过我一个秘方,用刨花水加了桂花油,再加一味中药,熬好了梳头,可以让发色浓密乌黑。青春不老。” 陈老太太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果然是,杨氏生的一头好头发,头上不见一根白发的。” 陈宜月笑道:“她正是用了这秘方熬的水,日日梳头才养的那般好呢!这方子我也知道的,往日里,我也曾跟大姐姐一起帮母亲配过。老太太,不如月儿也替您配一味,你每日清晨叫大丫鬟也拿这药汁为您梳头可好?” 陈老太太心中欢喜,便点点头道:“你果然是个有孝心的!那此事便交给你搭理罢!” 陈宜月领了命,又坐着与陈老太太闲话几句,话里话外都是奉承,捧得陈老太太心花怒放,看陈宜月顺眼了许多。 乌木梳子 走出慈寿院,见四下无人,秋菊轻声道:“姑娘,今日果然凶险。叀頙殩伤幸好您没有一意孤行,在那糕点中下毒,不然就全完了!真没想到姚妈妈竟如此审慎!” 陈宜月脸上隐有得意之色:“她再审慎又如何?还不是上了我的当?我故意露出腕子上的伤口给她看了,引她疑心,去阻拦老太太吃点心,让老太太以为点心有毒。” 说着,陈宜月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讽刺而阴冷的笑容:“她们见我吃了点心毫发无伤,定然觉得是自己多疑了。” 秋菊听着不对劲,心中又惊又怕,忙道:“姑娘,你这是……?” 陈宜月一张俏脸冰冷如霜,压低声音冷笑道:“点心一事,已经成功地打消老太太的疑心。如今我再拿吃的用的给她,料她也不会有怀疑!”1bWzx。 秋菊心头一颤,她本以为在自己的劝说下,陈宜月已经打消了害老太太的念头,没想到她还是如此执着。 见秋菊脸色煞白,陈宜月瞪了她一眼:“你竟如此没用!老虔婆将我们害成这样,将她千刀万剐都是便宜她了!” 秋菊劝道:“姑娘,陈老太太能掌握陈家权柄这么多年,定然也不是无能之辈。事情一旦败露,后果不堪设想!” 陈宜月不屑的一笑:“她有什么能耐?周氏懦弱,陈宜宁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郑姨娘是她的庶侄女,谢姨娘是个只会狐媚的花瓶子,老虔婆能活到如今,全因为后宅无人与她作对。今日她既敢害我,我就要让她瞧瞧我的厉害!” 秋菊见劝说无用,不由一声叹息,只盼这几日陈宜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等她嫁到八王府,鞭长莫及,便是想害陈老太太也没办法了。 秋菊这样想着,心中才宽慰了一些,见陈宜月面色阴冷,怕自己方才的劝说惹她不快,忙转换话题道:“姑娘,二太太那黑发的方子,其实并不见效的。当初给她开方子的郎中根本就是庸医,您并非不知,今日为何要哄老太太说秘方好用?若她用了没效果,岂不是又惹来一场闲气?” 陈宜月瞟她一眼,不耐烦道:“我自有我的道理。你且等着瞧罢!” 第二日,陈宜月便带着秋菊,拿着一个小锦盒,翩然来到慈寿院。 陈老太太核对过八王府的聘礼,又算了算陈宜月的陪嫁,发现自己多赚了几千两银子,心中正高兴,见陈宜月来了,脸上的笑容就多了几分真心:“月丫头来啦?” 陈宜月对陈老太太行了礼,笑道:“老太太,昨日说的梳头油,我配好了,今日正好给您带来。一会儿您试试,据说这方子,用上三五日便会见效。” 陈老太太听着欢喜,忙叫丫鬟给陈宜月看座上茶。 陈宜月从秋菊手中拿过锦盒,递给陈老太太。 陈老太太打开锦盒一看,见里面一枚白玉瓷瓶,一柄乌木梳,便笑道:“怎的还送一柄梳子?我的梳子多的是。” 陈宜月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赔笑道:“老太太,我昔日瞧着二太太就是用乌木梳子蘸着这刨花水梳头的,想来乌木梳子能让药性更发散罢,所以也送了您一柄。” 陈老太太听着觉得颇有道理,便拔下腕子上一只冰种莲青色玉镯塞给陈宜月,笑道:“你是个有孝心的!这玉镯拿着罢,算祖母为你添妆了。” 陈宜月瞥一眼那玉镯,心中暗暗好笑。这玉镯虽能值些银子,可要说到添妆,那就太寒酸了! 脸上却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月儿谢祖母疼爱!” 祖慈孙孝,陈老太太自己都几乎被这一幕打动了,旁边的丫鬟婆子也跟着凑趣,夸陈老太太好福气。一时屋子里其乐融融。 陈宜月见状,灵机一动道:“老太太,左右屋子里没旁人,不如月儿替您梳梳头,您试试这刨花水好用不好用?若是好用,我回去写了方子给您,日后我若不在,您叫丫鬟拿了方子去配便是了!” 陈老太太打趣道:“好孙女,担心自己出嫁了祖母没有梳头油用呢!这般细心体贴!” 陈宜月忙做出娇羞的神色,忸怩道:“老太太又打趣孙女呢!” 见陈宜月一副甘心认命的待嫁女模样,陈老太太心情颇好,便吩咐丫鬟道:“帮我卸了钗环,叫月儿帮我通通头发罢!” 陈宜月刚替陈老太太梳完头,便听见有大丫鬟慌慌张张的挑了帘子进来禀道:“老太太,不好了!谢姨娘小产了!” 什么?!陈老太太惊得倏然站起身来,一双浑浊的眼睛瞪得铜铃般大:“你说什么?!”17623099 丫鬟战战兢兢答道:“姨娘昨日便有些腹痛,请了大夫过来瞧了,说饮食不当,伤了脾胃,便开了些方子叫姨娘吃了。夜里好了些,早上天刚亮,姨娘突然说想出恭,紫楠刚把姨娘扶到恭桶上,姨娘便惨叫一声,紫楠低头一看,桶里一团血肉模糊……” 陈老太太身子一歪,若不是陈宜月手疾眼快扶住她,只怕顿时就晕倒在地了。 姚妈妈忙叫丫鬟拿了热巾子,又解开老太太的领口,不住的帮她擦拭着。 陈老太太缓过一口气,便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我过去瞧瞧!” 陈老太太年纪大了,又急怒攻心,再去谢姨娘那边,只怕更加忧心劳猝,姚妈妈正要劝陈老太太歇阵子再去,听见陈宜月已经吩咐丫鬟道:“还不快去给老太太准备软轿!” 陈老太太一行赶到凝香阁时,周氏和陈宜宁带着丫鬟婆子赶到了。 众人刚走进内院,便听见厢房里哭天喊地一般的嘶叫:“老爷!你要为妾身做主啊!妾身昨日吃了夫人送来的雪莲,今日便落了胎,究竟是何人害我,还不够清楚么!” 周氏心中惊讶,与陈宜宁对视一眼,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陈老太太眼神凌厉如刀,朝周氏狠狠剜了一眼。 众人走进内室,谢姨娘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周氏,顾不得朝陈老太太行礼,便指着周氏的鼻子大骂道:“夫人!您好毒的心肠!您自己生不出儿子,便要害妾身的胎儿!” 出菊隐点那。陈泓也脸色铁青,冲周氏怒吼道:“贱妇!你敢在青儿的补品里做手脚,害我陈家子嗣!我今日便一纸休书加诉状,将你告到宗人府!” 谢姨娘怀孕,对周氏最为不利,陈老太太听谢姨娘和陈泓这般说,便也深信不疑,扬手啪的一掌扇在周氏脸上:“毒妇!你竟敢对陈家子嗣下手!你入我陈家十几年不曾生下半个儿子,我陈家不仅没休弃你,反而锦衣玉食供着你,你竟如此狠毒?!” 周氏是尊贵的翰林家嫡出小姐,往日陈老太太虽不喜她,但当众打骂她,这还是头一遭。周氏难以置信地瞪着陈老太太,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却变得青紫,竟是要厥过去了。 陈宜宁心中大恸,挺身站在周氏面前,冷声道:“祖母,事情尚未查清楚,只凭谢姨娘的一面之词,您和父亲便一口咬定是母亲害了谢姨娘腹中的胎儿,这样有失公允罢?谢姨娘既一口咬定是母亲所送的雪莲有问题,那便拿了雪莲过来瞧瞧,看看是不是真的有毒!” 周氏一向软绵的性子,在回过神来之后也爆发了,她轻轻推开陈宜宁,走到陈老太太面前,凄声道:“我嫁给陈家十几年,老爷除了新婚头几个月进过我房门,之后就对我不闻不问!您日日叫我在您身边立规矩,夜里到三更才让回房。成亲四个月,您便借口我无所出,硬生生为老爷纳了郑姨娘!郑姨娘为老爷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谢姨娘也为陈家生了一个女儿,这四个孩子,全都平平安安的长大了!我若真是那浪子野心之人,除了宁儿,你陈家休想有一个子嗣!” 陈老太太没想到周氏竟敢跟她顶撞,一时倒呆住了。 见母亲发飙,陈宜宁心中虽觉痛快,却也知道周氏这样说十分不妥,忙拉住周氏的手道:“母亲,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还是先查清谢姨娘落胎的真相罢!” 陈老太太终于回过神来,伸出手指指着周氏的鼻子道:“好!好!你做的好儿媳妇,竟然对婆母大呼小叫,出言无状!今日我就看看,若这雪莲查出有问题,我今日就请祖宗家法,直接将你沉塘!” 周氏目光凄凉,两行清泪垂落脸颊,冷笑道:“我也盼着这雪莲真的有毒!便是沉塘,也比做你陈家的媳妇来得舒坦!” 陈宜宁大急,母亲这是怎么了,今日为何如此烈性? 正要劝住周氏,陈泓已经大步走过来,劈头就朝周氏腿肚子上踹了一脚:“悍妇!敢对老太太不敬!便这一条,我就可以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周氏身子弱,哪里禁得起这一踹,应声便摔倒在地。 旁边正好有一个博山架,旁边镶嵌了坚硬的香木,周氏的头磕在上面,额角马上渗出血来。 暗箱鉴人 陈宜宁忙和丫鬟一起扶起周氏,见周氏额角青肿一片渗着鲜血,陈宜宁怒火万丈,再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昂头站在陈泓面前,一字一顿道:“父亲,妾室小产,在事情还未查清之前,您对正妻拳脚相加,这岂非宠妾灭妻!我外祖和舅舅,在大齐也并未默默无闻之辈,若被周家得知您如此对待母亲,定会在朝堂上奏你一本!莲妃娘娘与母亲私交极好,若您因为此事被弹劾,她定然不会偏袒你!” 陈宜宁一席话,句句直逼要害,说得陈泓恼羞成怒,却有有所忌惮,一张脸红了白,白了红,半响,方恨声道:“你也不用拿周家和你姑母来压我,今日之事,若查出确是周氏所为,我当即立下休书,绑了她到宗人府问罪!” 陈宜宁冷冷一笑:“既如此,那便查罢!清者自清,母亲为人如何,众人有目共睹,我就不信,邪能压正!” 陈宜宁环视着满屋子的主子仆人,有幸灾乐祸的,有畏缩垂目的,有惊讶不解的,唯独没有人能站出来为周氏说一句公道话。叀頙殩伤 人心凉薄至此! 陈宜宁倔强的昂起头,走到屋子正中央,眼神清冷的扫过所有的人,朗声道:“既然是母亲被人诬陷下毒,那此事便由女儿我来彻查,今日当着在座诸位的面,我陈宜宁必会给谢姨娘一个交代!” 局势演变成这样,陈泓竟会动手打自己的正妻,陈老太太也大为意外。听陈宜宁 这般说,便点点头冷道:“那便交给你来查,若查不出结果,休怪我不顾婆媳之情!” 陈老太太这话很清楚了,她是和陈泓站在一条战线上的。今日若不能还周氏一个清白。周氏只有被下堂了。1bWzp。 陈宜宁想了想,便吩咐谢姨娘身边的大丫鬟紫楠道:“你把姨娘昨日吃的雪莲,还有夫人送给姨娘的所有补品都拿过来。” 紫楠领命去拿了雪莲和人参鹿茸等补品过来。 陈宜宁打开锦盒,拿起一支雪莲细细看了起来。 宜氏之份丈。这雪莲本应通体洁白,此时细看,却隐隐有黑色的雾气,陈宜宁心头一动,忙用手掰开雪莲的根部,正要细细查看,旁边一个穿杏黄比甲的二等丫鬟小声嗤笑道:“二小姐这般验能验出什么来?那日夫人的补品送过来,姨娘当即便用银针验过。银针都验不出有毒,莫非您这样瞧瞧,便能瞧出有毒没毒?照奴婢看,还是请个医官过来看才好!” 陈宜宁目光一扫,居高临下看着那丫鬟道:“你是何人?” 陈宜宁很少摆嫡女的威风,此时这般倨傲的盘问,倒叫那丫鬟有些吃不住了,脸上的讥笑消失得无影无踪,垂下眸子怯怯道:“奴婢是姨娘身边服侍的二等丫鬟紫怜。” 陈宜宁走近她,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道:“你方才说,当日夫人送了补品过来,姨娘便用银针验过,并没有验出有毒?” 陈宜宁一边问着紫怜,眼睛的余光一边扫视着屋里的丫鬟。 果然,她这话一出,便见紫怜身后一个穿茜红比甲的丫鬟不安的挪了挪身子。 陈宜宁心念一转,便听见紫怜低声答道:“正是如此。” 陈宜宁点点头,心中便有了计较。她吩咐紫怜道:“你再去拿一根银针过来。” 说完,她手中一个用力,雪莲便从根部掰成了两半。 陈宜宁一看,雪莲的莲心已经全部黑了! 这就很清楚了,这毒是下在莲心的,从莲心慢慢往外渗透,所以从外面看,这雪莲只是成色不算上好,并看不出其他异状。 紫怜拿了银针过来,陈宜宁将银针刺入雪莲心,果然,银针很快就黑了。 陈宜宁将银针高高举起,朝陈老太太和陈泓、谢姨娘道:“方才丫鬟也说了,当日母亲拿了补品过来,谢姨娘便用银针验过,当时并没有验出有毒。可见,这雪莲并非母亲当日所赠之物!定是有人调了包!” 谢姨娘撇撇嘴:“有人掉包?如何掉包?所有收到的补品,婢妾屋里的丫鬟当即都会用银针验毒,银针无异才会收下备我r后服用。” 陈宜宁想了想,问谢姨娘道:“除了夫人,还有谁给你送过补品?” 谢姨娘一口咬定:“除了老太太和夫人,并无其他人给婢妾送过补品。不过,老太太送的,婢妾已经吃完了。如今吃的全是夫人送的。” 周氏被碧云扶着坐在旁边,本已心灰意冷,听谢姨娘这般说,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姨娘口中,究竟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那日我过来给你送补品,刚坐了会子,嫣红也带了补品上门来探你,你竟全忘了?” 碧云插嘴道:“可不是!奴婢瞧得清清楚楚,嫣姨娘送的补品,跟夫人送的一模一样!都是雪莲人参和鹿茸!您吃的毒雪莲,说不定是嫣姨娘送的!” 陈老太太听了蹊跷,不由大怒道:“嫣红是什么东西!爬床丫鬟抬的姨娘!也敢兴风作浪!把她送的补品给我拿过来!” 关系到陈家子嗣,陈老太太终于说了句公道话,陈宜宁心中感叹,面上只淡淡的。 嫣红送的补品被丫鬟拿过来了,陈老太太亲自命姚妈妈拿银针一一试过,银针全都亮白如新,并无丝毫异常! 陈老太太面色转冷,盯着陈宜宁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嫣红送的东西,全都是好的!” 陈宜宁瞧着亮白的银针,大脑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现在,她几乎可以断定,周氏送的补品,嫣红做了手脚。不然,她为何偏偏要送一模一样的东西? 方才那穿茜红比甲的丫鬟也大为可疑。很有可能,是嫣红收买了这个丫鬟,将自己送的补品与周氏送的补品调了包。 只是,以谢姨娘的多疑,嫣红送的补品,她应当也会在第一时间验毒。当时验了无毒,事后才查出有毒,这又是怎么做到的? 眼下顾不得细想,先把这丫鬟揪出来再说!说不定能从她嘴里盘问出具体情况。 陈宜宁如此想着,便对陈老太太展颜一笑:“老太太,当初我住在落月山庄时,义母曾送过我一面小鼓,这小鼓甚是神奇,它能辨别好人坏人。譬如,我丢了一枚金簪,我怀疑是屋子里的某个丫鬟偷了,但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个丫鬟。为了避免殃及无辜,我对小鼓说出所求之事,再让丫鬟们逐一摸摸这小鼓,偷了金簪的丫鬟摸到这面小鼓时,小鼓就会发出清脆的声音。” 陈老太太面色不虞:“如今查的是雪莲有毒之事,怎的又扯到小鼓上去了?” 陈宜宁正色道:“孙女怀疑有人将母亲送的补品掉包了。不然,无法解释为何当初验过无毒,此时验了又有毒!” 陈老太太不耐烦道:“你且如何?” 陈宜宁朝翠屏使个眼色:“我叫翠屏回秋爽斋拿了那小鼓来,一会儿留了谢姨娘屋里服侍的丫鬟,让她们逐一摸过这小鼓,便知是谁做了手脚!” 谢姨娘一听,她屋里竟然有吃里扒外之人,顾不得身子羸弱,在床榻上苍白着脸道:“老太太,求您为婢妾做主!让二小姐拿了那小鼓来,让婢妾看看,究竟是何人在捣鬼!” 陈老太太想了想,也觉得事情有些可疑,便朝翠屏点点头:“你且去罢!” 陈宜宁随翠屏走到屋外,俯在翠屏耳边低语几句,翠屏便带了小丫鬟回秋爽斋拿小鼓去了。 不过一会儿,翠屏便和小丫鬟抬着一个暗格箱子过来了。 陈宜宁从箱子里拿出一面小鼓,小心翼翼的拿给众人看了一遍:“就是这枚小鼓,当初是异域僧人送给义母的,用异域的法术加持过,法力无边。究竟是何人作祟,一会儿便见分晓!”17623091 一番威吓的话,让丫鬟们都面面相觑,有人一脸坦然,有人却垂眸不语。 陈宜宁亲手将小鼓挂进暗格的箱子,这箱子在左侧开了个小窗口,正好能伸一只手进去。陈宜宁朗声对谢姨娘的贴身嬷嬷道:“嬷嬷,你把凝香阁里服侍的丫鬟都召集起来,一个一个给我摸一摸这小鼓,我看看谁会让这小鼓发出声音!” 丫鬟们按照吩咐依次排好,一个个鱼贯而入,按顺序走到暗箱前,挽起袖子,褪掉手钏玉镯,将纤纤玉手伸进那箱子里去。 丫鬟们战战兢兢的摸过小鼓,发现小鼓并没有响,脸上就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来。 一个、二个、三个……丫鬟们还在依次将手伸进箱子。 一屋子的人都静静等着结果。屋里的气氛紧张得几乎凝固了。 前面的丫鬟都安然无事,小鼓都寂静无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最后一个丫鬟的身上。 这是一个白净秀气的小丫鬟,她被众人的目光压着,小小的身子都开始颤抖起来,急的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陈宜宁走到她身边,轻声道:“无妨,小鼓不会冤枉好人。你若真的清白,将手伸进去便是。” 小丫鬟心一横,眼一闭,将手伸进暗箱,认命般摸向那面小鼓。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小鼓——却依然寂静无声! 何不早说 众人哗然,所有的眼神都朝陈宜宁看过来,谢姨娘的贴身大丫鬟紫楠更是嗤笑出声:“二小姐方才说得神乎其神,还道是什么了不起的鼓呢,竟能鉴出忠歼,原来是唬人的!” 一时间,屋子里丫鬟婆子皆窃窃私语起来,谢姨娘更是大叫:“老太太,二小姐分明是故意拖延时间!说不定此时已经暗暗派了婆子去周家报信,要保住夫人呢!” 陈老太太一双浑浊的老眼,狠厉的朝陈宜宁看过来。叀頙殩伤 陈宜宁冷笑一声:“谢姨娘怎的如此沉不住气?这般大呼小叫,不担心被丫鬟婆子看轻了么?” 谢姨娘被陈宜宁说得面色赤红,陈宜薇见状,也气得满脸通红,上前一步正要说话,陈宜宁将屋里的丫鬟扫视一圈,沉声道:“你们都将刚才摸过小鼓的手伸出来!” 丫鬟们面面相觑,不知陈宜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犹豫片刻,都齐齐将手伸了出来。 丫鬟们本就排成一排,这么一伸手,屋里众人便看得清清楚楚:所有丫鬟白净的手掌都沾染了红色的粉末,只除了一个身穿茜红比甲的丫鬟!她伸出来的右手莹白如雪,并无半分红色! 那丫鬟见众人眼光都扫向自己,心中虽然惊疑,却仍不明所以。1c497。 陈宜宁朝小丫鬟走过去,冷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强打着精神道:“奴婢命唤紫薰。是谢姨娘院里掌管洒扫的二等丫鬟。” 陈宜宁一双波光流转的眸子定定看着紫薰,淡淡道:“你是如何将夫人送给谢姨娘的补品调包的?” 紫薰吓得马上跪了下来:“二小姐,冤枉啊!奴婢岂敢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奴婢伺候谢姨娘一向忠心耿耿,求姑娘明鉴!” 陈宜宁脸色一沉,抓起那丫鬟的腕子,将她的手掌抬到空中,冷斥道:“证据确凿,你还要狡辩?!那小鼓上涂了红色的花粉,你若摸过小鼓,手掌怎会白净如初?” 陈老太太听得稀里糊涂,皱眉问陈宜宁道:“她的手掌没有花粉,这又能说明什么?我叫你查雪莲,你怎的又扯到花粉上了?” 陈宜宁在心中摇摇头,她这个祖母真是蠢到一定的地步了! 陈宜宁忍住心中的不耐,朗声答道:“之前孙女说过,这小鼓能辨别忠歼,心中无愧的丫鬟,自然都会去摸摸小鼓,因为她们笃定小鼓不会发出声音。可心中有鬼之人,便不敢去摸这小鼓。孙女叫人在小鼓上涂了红色花粉,摸过小鼓的人,手上自然会沾染上红色,可这个紫薰,手掌却毫无丝毫红痕!” 陈老太太终于反应过来,一双老眼凌厉如刀的刺向紫薰。 紫薰这才明白自己中了陈宜宁的计,吓得浑身发抖,大喊着讨饶道:“老太太饶命!借奴婢十个胆,奴婢也不敢害谢姨娘的!奴婢是被逼的!是嫣姨娘逼奴婢的!” 果然不出自己的预料!陈宜宁垂眸看着地上拼命磕头的紫薰,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陈宜宁本以为陈老太太会勃然大怒,没想到她只是和颜悦色对紫薰道:“如今老爷和我都在,你把嫣姨娘如何逼迫你的事都讲明白,若句句属实,我便向老爷讨个人情,免了你的死罪!” 紫薰顿时有了希望,马上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讲了起来:“那日谢姨娘派奴婢去请老爷来用晚膳,奴婢便领了命去外院,结果在二门遇到旺儿,被他拦住调戏,连汗巾子都被他扯落下来。奴婢捡了汗巾子匆匆逃开,不想迎面碰见嫣姨娘,嫣姨娘当时只上上下下打量了奴婢一番,倒也没说什么,奴婢还以为此事就这么过了。不想到了夜里,嫣姨娘突然遣了丫鬟过来找奴婢,奴婢去了香雪斋,嫣姨娘的脸就变了,她让奴婢将她送的补品与夫人送的补品调包,说若奴婢不从,她便要向老爷讨个人情,说奴婢与旺儿有私,让老爷将奴婢许配给旺儿。” 说到这里,紫薰哀哀哭了起来:“老太太,旺儿贪色猥琐,又无甚本事,嫁给他,与跳进火坑有什么两样!可嫣姨娘说得清楚,若奴婢不从,奴婢便只有嫁给旺儿一条路!奴婢也是被逼无奈,才敢将补品调包的!” 谢姨娘气的不顾自己的身子,将手头一个金镶楠木的小暖炉狠狠朝紫薰头上砸去:“毒心烂肺的小女昌妇!你在我屋里伺候,我哪点委屈你了?你竟伙同嫣红那践人来害我!”17652213 说着,又开始哭天抹泪道:“老爷!老太太!你们要为青儿做主啊!可惜了青儿肚子里的男胎,那可是陈家的子嗣呀!” 陈老太太脸色铁青,暴怒朝婆子道:“去香雪斋绑了嫣红过来!” 婆子很快就扭了嫣红过来,嫣红想是正在沐浴,一头秀发连个髻儿都不曾挽得,黑油油,湿漉漉的披在肩上,身上只穿一件桃红镶白绫儿的斓衫,露出白嫩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 嫣红已经哭得梨花带雨,一进门便往陈泓怀里扑:“老爷,老爷!方才我听婆子说了,紫薰这蹄子竟污蔑婢妾要害谢姨娘肚里的男胎呢!老爷,您要为我做主啊!” 陈泓见嫣红哭得双眼微红,衣衫凌乱,别有一番风流妩媚,心中的怒气就消了一半,因老太太盯得紧,不好表现得太过偏袒,只好冷了脸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好狡辩的?” 谢姨娘一落胎,消息便传到香雪斋去了,嫣红知道早晚有一场闹,已经和薏娘商量好对策了。如今见陈泓这样问,便记着薏娘所教的话,哭着道:“老爷,当初婢妾送补品过来,谢姨娘也叫丫鬟拿银针验过的,见无毒她才收下的。如今单凭一个小丫鬟的话,便怀疑是婢妾下了毒,这叫婢妾如何心服口服?分明是紫薰这贱婢记恨谢姨娘,见她有了身孕,故意陷害于她!” 陈宜宁心头一动,这也是她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 陈泓听了,面上又多了三分犹豫。陈老太太见事情陷入僵局,皱了眉,指着嫣红和紫薰厉声道:“既然纠扯不清,将你二人都乱棍打死罢了!” 嫣红跟着薏娘学了一段时间的媚术,于房中之事精进了不少,整日里将陈鸿伺候得欲仙欲死,正是情热之时,听陈老太太叫嚣着要打死嫣红,忙拦住求情道:“老太太,嫣红所言极是,现在谢姨娘腹中的胎儿已经没了,若再打杀了嫣红,府里血光太盛,怕是不好。我看事情定然是紫薰做下的,打她二十板子以儆效尤,了结此事,依老太太看如何?” 陈宜宁听得目瞪口呆。谢姨娘怀孕,陈泓和陈老太太对这一胎看的如珠如宝,最后落胎之事竟这么不明不白就了结了? 人宜所都眼。谢姨娘自然是不依的,大哭大闹道:“老太太,您要为婢妾做主啊!婢妾的孩儿,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 陈泓一心想保嫣红,他如今正是得趣之时,岂愿就这么放手? 见谢姨娘这般不依不饶,忙伏在陈老太太耳边低声道:“老太太,昨日听嫣红说小日子推迟了好几日,只怕是有了。若这么打杀了她,岂不是害了我孩儿一条性命?” 陈老太太本来怒气未消,听陈泓这么说,转怒为喜道:“你说嫣红有孕了?” 陈泓转转眼珠道:“现在尚不能确定,不过嫣红小日子推迟是真的。” 嫣红听陈泓这么说,也忙匍匐在陈老太太脚下哭道:“老爷明察,婢妾的小日子确实推迟好几日没来了!只怕是有了!” 谢姨娘本来年纪也大了,能不能顺利诞下这一胎还不好说,嫣红年轻,在府里又没根基,倒是比谢姨娘更好拿捏。 陈老太太一念至此,便缓了脸色,喜不自胜地对嫣红道:“你这孩子!为何不早说!快起来!若真是有了身子,如何能跪在这冰冷的地砖上!” 陈老太太说着,便亲自弯下腰准备搀扶起嫣红。 刚弯下腰,陈老太太突然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在地。 姚妈妈和大丫鬟忙手疾眼快扶住她,异口同声道:“老太太,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陈老太太抚着额角,眉头紧皱道:“不知为何,突然头痛起来。” 姚妈妈忙扶陈老太太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陈泓又亲手为陈老太太斟了一盏热茶。 屋里所有人都开始鞍前马后伺候陈老太太,脸色苍白,娇娇弱弱躺在床上的谢姨娘变得无人问津。 陈宜宁偎着周氏,站在屋角冷冷看着陈宜月等人又是命婆子打热水,又是拿了香醋瓶子给陈老太太嗅,脸色淡然得没有一丝波动。 周氏捅捅陈宜宁的腰,又瞪了她一眼,趁着众人忙乱,压低声音道:“宁儿,别太失了礼数。无论如何,你终归是陈家的女儿。” 陈宜宁万分不愿的走到陈老太太身边,只听见陈老太太叹息道:“果然是老了,毛病越来越多了,以前从来不曾有过头疼的毛病,如今竟说犯就犯了!” 一直站在人后的陈宜月愧疚道:“老太太,想来是月儿笨手笨脚,替您戴抹额时,勒得有些紧了,才惹了老太太头疼。月儿请老太太责罚。” 陈老太太疲惫的摆摆手:“月丫头,你是一片孝心,送了刨花水给祖母,又亲手帮祖母梳头,何来责罚之说?” 陈宜宁瞟了一眼陈宜月,见她一双水眸紧紧盯着陈老太太的头发,目光灼烈如火,十分的诡异,心头便悚然一惊。 隔墙有耳 陈宜月今日送了刨花水给陈老太太,还亲手帮她梳了头发……结果陈老太太的头就疼起来了……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阴谋? 陈宜宁心中疑惑,一双眼睛情不自禁的朝陈老太太的头上看去。叀頙殩伤 姚妈妈刚吩咐完丫鬟,见陈宜宁站在旁边冷冷淡淡的样子,怕陈老太太见了不喜,忙笑着道:“二小姐,您也不用太过忧心,想是今日事多,累着老太太了,这才头痛起来的。” 姚妈妈这是在提醒陈宜宁,哪怕跟陈老太太再不亲,表面工作也要做一做的。 姚妈妈一片好心,陈宜宁当然知道领情,正要说话,一眼瞥见陈宜月右手正紧紧揪住帕子,手背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陈宜月为何如今紧张?她在担心什么? 陈宜宁心念一动,便对姚妈妈和陈老太太笑道:“以前母亲也经常头疼,张大夫说是思虑太过,吃药也无用的。头痛之时,只有轻轻的按压头顶的穴位,方能稍稍缓解。我以前帮母亲按过,十分见效,不如我也替老太太按一按?” 陈老太太冷冷一哼,不置可否。 姚妈妈深知陈老太太的脾气,知道她心里也有几分愿意。忙笑着对陈宜宁道:“难得二小姐有这份孝心,那便有劳二小姐了。” 丫鬟婆子帮陈老太太卸下钗环,陈宜宁揉揉指尖,找准穴位,轻柔的在陈老太太头皮上按压起来。 陈宜宁一边按,一边冷眼朝陈宜月瞟去,见她紧紧盯着自己,脸色也有些煞白,心中的怀疑便又加深了几分。 陈老太太的头皮发涩,不像正常头皮的光滑柔软,陈宜宁心中暗暗吃惊,又细细朝陈老太太的耳际看去。 只见耳根处与头发接壤的皮肤微微发红,陈宜宁看了几处皮肤,都是这种微微的潮红。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陈宜月送给陈老太太的刨花水,肯定有问题! 陈宜宁想不通,陈老太太为何会有这样的自信,竟然敢用陈宜月送的东西! 陈宜宁按了一会儿,陈老太太便有些不耐烦了,推开她的手道:“没什么用处,不用再按了!” 陈宜宁也不恼,好脾气的笑笑,缩回手,在丫鬟递过来的金盆子里洗了洗手,便退下了。 丫鬟抬了暖轿过来,陈老太太歇了一阵子,觉得头慢慢不再痛了,便准备坐了轿子回慈寿院。 谢姨娘见状,忙从床上直起身子道:“老太太,您要为我做主!嫣红嫌疑极大,不能就这么白白便宜了她!” 陈老太太的脚步顿了顿,皱了皱眉。 陈泓忙走到床前厉声斥道:“没瞧见老太太身子欠安么?你还乱嚷嚷些什么?简直是不知进退!” 谢姨娘委屈的住了嘴,一双眼睛充满恨意的朝嫣红刺过去,恨不得将她身上扎出几个刀子才罢休。 嫣红却只顾含情脉脉的朝陈泓眉目传情,此时她心中对陈泓充满感激,若不是他编出那句“小日子推迟了”,今日老太太定然不会轻饶她的! 陈老太太带着陈宜月走了,周氏也带着陈宜宁走了。凝香阁又变得沉寂起来。 一场闹剧,最后以紫薰被生生打死,嫣红地位大涨而告终。 陈宜宁回到秋爽斋,便吩咐翠屏道:“翠屏,你找个可靠的丫头,今晚想办法从香雪斋传点话过来。” 翠屏一边帮陈宜宁解下披风,一边道:“姑娘,传什么话?” 陈宜宁沉吟片刻方道:“也不用刻意探听什么,只叫丫鬟听清楚,今夜嫣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便好。” 翠屏领了命出去了。红萼伺候陈宜宁梳洗完了,又伺候她尚了床,盖好被子,放下帐子,方到隔壁的暖阁里歇下了。 陈宜宁躺在床上,身子困乏至极,却始终无法安稳入睡。 解决完陈宜月,本来下一个要解决的就是陈老太太,她本来还没想到一个万全的法子来对付她,没想到陈宜月竟然先她一步,对陈老太太下了手! 陈宜月送的梳头水有问题无误,只是陈宜月马上就要出嫁了,再者陈老太太也不一定会一直用她送的刨花水。 陈宜宁想来想去,决定再助陈宜月一臂之力。 她钻研医书已经小有成就,知道毒物最怕的就是发散,目前陈老太太只算是被邪毒所侵,还未到病入膏肓的程度。 陈宜宁主意一定,马上翻身坐起,将红萼喊进来道:“红萼,你去帮我找些丁香、月桂、豆蔻、龙蒿、紫苏来,再帮我为夫人缝的万字不到头荷包拿来,将这些香料放进去。拿小暖炉熏一夜。” 红萼奇道:“姑娘,夫人素来不喜欢熏香太杂,您为何要放这么多香料?” 陈宜宁抿嘴一笑:“这荷包不是送给夫人的,是送给老太太的。你把荷包准备好罢,明日正好是十五,一大早,我们还得去慈寿院给老太太请安呢!”1c49c。 疏影斋里,秋菊正在伺候陈宜月梳洗,先替她净了面,又将手中一个浅绿的瓷瓶子打开,用手指挑了些润白的膏子,轻轻的朝陈宜月额上的疤痕抹去。 陈宜月心烦意乱的拦住秋菊的手:“不用涂了!涂了这么些日子,这疤痕也没淡半分,可见这药膏根本就无用的!” 秋菊叹口气,委婉的劝道:“姑娘,听说王府的侧妃妾室个个都貌若天仙,您这疤痕若是不想办法去除,将来如何能得到世子爷宠爱?” 秋菊不说还好,一说陈宜月更是火冒三丈,低声咬牙切齿道:“不过是个贪色好淫的瘸子而已!便是得到他的宠爱又能如何!” 秋菊吓了一跳,忙伸手来捂她的嘴:“我的好姑娘,您可小声些罢!仔细隔墙有耳!” 陈宜月住了嘴,想了想又气不过,压低声音恨恨道:“隔墙有耳又如何!那老虔婆也活不了多少日子了!” 秋菊将药膏的瓶子放好,忧心道:“姑娘,奴婢心中总惴惴的,您瞧见没有?今日二小姐给老太太按头皮的时候,一双眼睛一直上上下下在老太太头上看个不停。二小姐一向不得老太太欢心,她对老太太也是淡淡的,为何今日主动为老太太按压穴位?她又是那么聪明一个人,奴婢真担心被她瞧出了什么!” 陈宜月不以为然的挑挑眉:“她能瞧出什么?她便是瞧出了异状,她也抓不到我的把柄的!” 秋菊轻声道:“二小姐若把那梳头水拿去叫医官验毒呢?”17652218 陈宜月得意一笑:“你们都道是梳头水有毒。其实,真正有毒的是那柄乌木梳子!” 说着,她阴阴一笑:“更何况,陈宜宁究竟会不会站在老虔婆一边,还不好说呢!老虔婆不死,夫人就危在旦夕,陈宜宁如此聪明,又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你且等着瞧罢,只怕还有好戏呢!” 香雪斋里,嫣红备了一桌酒菜,请来薏娘,二人坐在红木雕八仙的小圆桌前,嫣红亲自倒了一杯酒递给薏娘道:“好姐姐,我敬你一杯。若不是你,我怎能除掉眼中钉,又怎能得到老爷的宠爱?” 薏娘穿一身玫瑰紫的遍地缠枝芙蓉花的锦缎褙子,斜堕马髻上插着一支赤金镶红宝石百合花样的珠钗,脸颊也白希丰润许多,一扫以往的寒酸落魄,看上去竟像大户人家的体面姨娘了。 见嫣红敬酒,她忙站起身谦虚道:“妹妹说哪里话,若不是有幸得妹妹收留,只怕薏娘早已饿死在城外了。妹妹是我的福星,该我敬妹妹一杯才是!” 二人相视一笑,都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嫣红开始得意忘形了:“姐姐,今日好凶险,幸好当初你想出那个好法子。不然,只怕我是无论如何也圆不了谎的。” 薏娘也有些忘乎所以了,得意笑道:“那毒物药性倒不算霸道,它的好处在于,毒性是过上几日之后才慢慢发散出来的。你说,遇到这种毒物,拿银针验能验出什么来?” 二人正说得热闹,突然听到窗下有细微的窸窣声。嫣红倏然站起,高喝道:“窗外何人?!” 为了二人说话方便,嫣红已经将丫鬟都遣了出去。窗下为何会有声响? 薏娘白了脸,忙提了裙子奔出去看,只见月光下,一只白猫的影子箭一般射向侧厢房的房顶,一个轻盈的跳跃,便不见了。 薏娘忙回到屋子对嫣红笑道:“无碍的,一只夜猫罢了。”宜太日水太。 嫣红笑着拿起酒壶道:“那便再饮几杯。今日老爷宿在凝香阁,正好让我们姐妹说说私房话。” 薏娘打趣道:“说的这般轻松,你真的不吃醋么?” 嫣红两眼如春杏,轻蔑一笑:“谢姨娘刚落了胎,她便是想服侍老爷,怕也服侍不了!我急什么!” 薏娘笑道:“你不是也有了身子么?只怕很快也服侍不了老爷了!” 嫣红愁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老爷编的谎话,为了蒙老太太的!唉!只盼着是真的怀上了!不然少不得还要装一次滑胎,在床上躺上十天八个月。想想便愁煞人了!” 心照不宣 第二日一大早,陈宜宁便叫翠屏和红萼将自己打扮停当,带了几样补品,便朝慈寿院走去。叀頙殩伤 天气冷了,陈宜宁穿了一件明紫掐月白芍药细边的对襟褙子,下束一条烟水霓裙,外披一件带兜帽的姜黄暗纹披风,衬得肤色白净如雪,容光焕发。 翠屏情不自禁的去看陈宜宁,看一回赞一回:“姑娘,您打扮起来可真真是好看!奴婢瞧着,全大齐的女子都要被您比下去了呢!” 陈宜宁回眸一笑:“这叫人逢喜事精神爽。” 红萼也凑趣道:“可惜姑娘平素是个俭省的,穿什么只图舒服适宜,又不耐烦多戴首饰钗环。平日里倒叫月小姐把风头抢了去。” 翠屏不服道:“月小姐再花容月貌有如何?风一吹,额头上的疤痕露出来,谁还会说她是美人?”1c48I。 话刚落音,陈宜月带着秋菊从亭子边拐出来,脸色十分难看,想是翠屏一席话已经全部被她听入耳中。 陈宜月一向避着陈宜宁,今日却不躲不闪,径直朝陈宜宁走了过来。17652188 陈宜宁自然不会怯她,含笑停住脚步,等着陈宜月过来。 陈宜月先是上上下下将陈宜宁扫视了一遍,这才冷冷一笑:“难怪丫鬟们赞妹妹花容月貌,打扮的如此鲜艳华美,果然是艳光四射。” 艳光四射,这可不是什么好词,形容青楼的妓子才会这么说。 翠屏和红萼顿时气得朝陈宜月直瞪眼睛。陈宜宁却不恼,瞥一眼陈宜月额角压着的赤金花钿,笑米米道:“姐姐的发饰总是如此别致贵气,这么一收拾,不仅额角的疤痕瞧不见了,衬着这通身的气派,倒像是侯府嫡出的千金呢!” 陈宜月最忌讳的两件事:疤痕和庶女的身份,全被陈宜宁拿出来说了个遍。这叫陈宜月如何不恼? 反正已经撕破脸了,她索性娇笑道:“正是呢!老太太疼我宠我,比对嫡亲孙女还要好上许多倍,真叫宜月惶恐不已。” 陈宜宁笑笑,语气平淡,却字字暗有所指:“姐姐无需惶恐,老太太疼你,你对老太大也很孝顺。昨日不是才送了老太太梳头水么?真是比亲孙女还要贴心呢!” 陈宜月脸色变了变,陈宜宁果然知道!她这是在讥讽自己虚伪,嘴上说感念老太太的恩德,背后却暗地害她。 陈宜宁会在陈老太太面前戳穿自己吗?陈宜月心中不是不害怕的。 孙女谋害祖母,这是何等的罪名!按大齐的律例,是要处以极刑的。 见陈宜月脸色发白,一双大眼睛惴惴看着自己,陈宜宁知道她听懂了,便也不再多说,带了屏扬长而去。 陈宜宁走后,秋菊战战兢兢道:“姑娘,二小姐果然是知道了。她该不会告发您罢?” 陈宜月嘴硬道:“我不信她能猜出是乌木梳子!若要验梳头水,请了全大齐的医官来验,我也是不怕的!” 陈宜月到慈寿院时,陈宜宁和陈宜薇等已经到了。 陈宜月行了礼,便笑着问陈老太太道:“老太太,昨日您头疼犯了,今日可好些没有?” 陈老太太揉揉太阳穴:“已经好了,只是疲累的很。想是昨日累着了。” 陈宜月正要再劝慰,陈宜宁笑吟吟走上前来,将一个万字不到头的荷包递给姚妈妈,方对陈老太太道:“祖母,通则不痛,您的头疼病,想来跟气血瘀滞有关。宁儿昨日连夜为祖母缝制了一个荷包,里面装了些温中发散的香料,老太太佩在身上,定能缓解头痛。” 姚妈妈见荷包递给陈老太太,陈老太太打开一瞧,都是丁香豆蔻等常见的香料,也不以为意,便将荷包放在桌边。陈宜宁做出一副刚想起的样子,从袖中拿出一块墨绿澄澈的双鱼报福玉佩,笑着递给姚妈妈:“瞧我这记性,没有玉佩和络子,叫老太太怎么佩戴这香囊?” 陈宜宁的香囊,陈老太太本来并没放在心上,也没想到要去佩戴,但陈宜宁送的这块老玉,却真真是上等货色,一瞧就知道是宫里出来上用的贡品。陈老太太贪财,忙从姚妈妈手中接过玉佩瞧了又瞧,方对姚妈妈道:“姚妈妈,帮我佩上这玉佩和香囊罢!”二屏大宁白。 姚妈妈见陈宜宁知道讨好陈老太太,心中十分宽慰,笑着夸道:“二小姐果然有心,老太太佩上这个香囊,疏通了气血经络,头疼病定然能好。” 陈宜月将陈宜宁和陈老太太等人的言谈举止看在眼里,心中一阵狂喜,几乎要大笑出声。 陈宜宁竟送这种发散的辛香料给陈老太太佩戴!这哪里是为老太太好,分明就是想让毒性散发得更快一些! 陈宜宁,终究还是站在了自己一边! 陈宜月压住眼底的笑意,情不自禁朝陈宜宁看去。 正巧陈宜宁也朝陈宜月看过来。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陈宜宁和陈宜月等人带着丫鬟婆子走了之后,陈老太太指指腰间佩的香囊道:“把这劳什子解下来,再找人验验这里面的香料,瞧瞧可有蹊跷。” 姚妈妈大惊道:“老太太,您怎的连二小姐也怀疑起来了?那可是您嫡亲的孙女呀!” 陈老太太冷道:“嫡亲孙女又如何?昨日我打骂了她母亲,你当她那么容易便忘记?还是防着些好。” 姚妈妈在心中感叹,陈老太太真是愚不可及。对陈宜月那般放心,却对陈宜宁如此戒备。 想了想,方委婉道:“老太太,既要找人验毒,不如索性连月小姐送的刨花水也一并验了罢!昨日她前脚帮您梳了头,后脚您的头就痛起来,这实在让人怀疑。” 陈老太太挥挥手:“那便照你说的办罢!” 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敢跟我玩把戏?我倒要瞧瞧,她们究竟有没有这个胆子!” 给陈老太太和周氏请过安,陈宜宁方回到自己房里用早膳。 轻轻喝一口金丝小枣熬的糯米粥,陈宜宁屏退了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问翠屏道:“昨天叫你打探的消息,打探清楚了没?” 翠屏轻声道:“姑娘,丫鬟在香雪斋,确实听到一些奇怪的话。” 说着,便将昨夜嫣红和薏娘的对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陈宜宁眉毛一挑,慨叹道:“原来如此!” 周氏和嫣红将补品送到凝香阁之后,谢姨娘便用银针验过毒,当时银针亮白,并未发现补品中有毒。 嫣红虽在补品中下了毒,但这毒性却是慢慢散发出来的,刚开始根本查验不出来!所以嫣红才会唆使紫薰将周氏和她送的补品调包! 果然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只有人想不到的,没有不存在的。 陈宜宁沉吟片刻,便吩咐翠屏道:“你再找人打听一下那个薏娘的来历。” 一个家道中落的良家女子,怎么会懂得这般生僻少见的毒物?这个薏娘,定然不简单! 陈宜宁心中暗暗起疑。 翠屏的消息回来的很快。下午,陈宜宁正在窗边写字,翠屏便悄声道:“姑娘,打听到了,那薏娘,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家的主母,家道中落都是骗人的,她从前,是青楼里的红牌。” 青楼红牌?陈宜宁大吃一惊,笔尖的一滴墨汁落在雪白的宣纸上,洇开了一团模糊的黑晕。 翠屏道:“薏娘跟嫣姨娘屋里一个婆子是亲戚,那婆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说服嫣姨娘,让薏娘假扮她的远房亲戚,住进了府里。” 陈宜宁眉心紧紧皱起,请一个青楼女子假扮自己的亲戚,住进自己的院子,与自己朝夕相处,定然是对这青楼女子有所求。 一个青楼女子,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嫣红所求者,想必是薏娘的妓家功夫罢! 陈宜宁气得脸发白,秽 乱后宅,心肠歹毒,嫣红如此不堪,父亲竟然还要维护她! 谢姨娘腹中的胎儿,果然是白死了!母亲所蒙受的耻辱,全拜这个下作女人所赐! 嫣红。 陈宜宁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眼中的光芒冷硬如冰。 慈寿院,陈老太太半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听姚妈妈轻声汇报道:“老太太,验过了,梳头水和香囊都没有问题。” 陈老太太眼皮略微抬了抬:“我料她们也没这个胆量!敢害我的人,怕是还没从娘胎生出来罢!” 姚妈妈忙笑着道:“老太太仁慈体恤,洪福齐天,定然能儿孙绕膝,长命百岁的!” 陈老太太脸色一寒,冷声道:“儿孙绕膝?你这老奴真是该打!这话是在拿刀子戳我的心口呢!我陈家如今子嗣凋零,哪里还有什么儿孙绕膝!” 姚妈妈话一出口,便察觉到自己失言了,忙道:“老太太,老爷身子尚健壮,如今谢姨娘小产了,嫣姨娘又有了,老爷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依老奴看,要赶快为老爷挑一房姨娘,为陈家开枝散叶才好。” 陈老太太想了想,点点头道:“我瞧周氏身边那个碧云就不错。性子温顺好拿捏,胯大腰圆,定然是个能生养的!” 擅做香露 再过两个月周郁菁就要发嫁了,作为姑母,周氏少不得要为她添些嫁妆。叀頙殩伤 正好陈宜宁过来请安,一大早,周氏便带了陈宜宁并几个丫鬟到东厢房,打开屋里的一溜箱笼,开始清点起自己的陪嫁来。 刚清点了一半,姚妈妈带着一个小丫鬟过来了。 过了月就陪。“姚妈妈来了?”周氏笑着迎上去:“走,咱们回正堂说话罢!这里灰尘多。” 姚妈妈扫了一眼屋里区区十几个箱笼,心道周家果然不甚富贵,难怪老太太一直不待见周氏,估计当初因为嫁妆就看低了她。17652204 姚妈妈笑着摆摆手道:“夫人,老奴过来,是请您和碧云姑娘去慈寿院一趟呢!” 指名道姓的让碧云去慈寿院,这还是头一遭。 周氏忙问道:“老太太叫碧云过去?可是有甚么事么?” 姚妈妈脸上有了点尴尬之色:“老太太看中了碧云,想抬她做姨娘呢!” 什么!周氏脸色大变!她把翠屏给陈宜宁之后,身边只剩碧云这么一个心腹。如今,老太太竟连碧云也不放过! 陈宜宁在旁边听着,心中也是惊涛骇浪。 因为陈宜月要发嫁,老太太虽暂时放下了周氏,但她一直没死心!明面上,是要抬了碧云做陈泓的姨娘,实际上,是要斩断周氏的左膀右臂! 姚妈妈见周氏母女的表情,便知她们不愿意,但也顾不了那么多,只能笑着催促道:“夫人,老太太等着呢!您带了碧云赶紧过去罢!” 周氏带着陈宜宁和碧云赶到慈寿院时,发现陈泓也在。 今日休沐,陈泓本想在嫣红屋子里好好快活一番,结果一大早便被老太太叫了过来。等来了慈寿院,听老太太说是要为他讨姨娘,陈泓一下子两眼发亮,浑身的萎靡一扫而光! 陈泓自幼身子不算强健,偏偏又爱沉溺女色,老太太担心他淘空了身子,从来都不肯主动开口让他讨姨娘,今日老太太竟要亲自为他纳妾,让他如何不高兴! 周氏一行人进屋后向陈老太太和陈泓行了礼,陈老太太便开门见山对周氏道:“谢姨娘刚小产,嫣姨娘又有了身子,老爷身边无人伺候,将你身边的碧云抬了姨娘,伺候老爷罢!我看她胯大腰圆,是个能生养的。” 碧云刚16岁,肤色白净,身材高挑丰满,正是女子花一般的年龄。听了陈老太太这些话,当即羞愤得满脸通红! 陈老太太说这种话,与挑选牲口有何两样! 陈泓两眼不停的朝碧云的胸上、臀上扫过去。心中暗道,以前怎么就没发现碧云长的还有几分姿色呢? 周氏自然是不乐意的,据理力争道:“老太太,我身边如今就剩碧云这么一个贴心的了,这姨娘的人选,您还是再考虑考虑罢!” 陈老太太还没说话呢,陈泓已经黑了脸:“你这悍妇!我抬个姨娘你也要推三阻四!今日别说是一个碧云,便是再要了你屋里的翠袖,你又能如何!” 当着众人的面,张口即骂,竟不给周氏半点面子。 陈宜宁的手在宽大的袍袖中紧握成拳,眸子下垂,眼睛却死死盯着陈泓脚上的软靴。 前日在谢姨娘屋里,陈泓那一脚,已经深深刻在陈宜宁的脑海里,刻骨铭心。 今日他对周氏恶言相向,更让陈宜宁彻底绝了父女的血脉亲情。 周氏气得脸发白:“府里那么多年轻貌美的丫鬟,为何就偏偏挑中了我屋里的碧云?自古以来,要抬主母屋里的丫鬟做姨娘,须得先问问主母的意思!老爷,今日我便将话放在这里,抬碧云,我是万万不同意的!” 碧云感激的看了周氏一眼。陈家的姨娘岂是好当的?一个谢姨娘就够受了,如今又多了个厉害会争宠的嫣姨娘。 陈泓没想到周氏维护起身边的人来竟这么大胆,当即摔了手里的杯子:“你拦着不让纳妾,碍我陈家子嗣,我今日便可一纸休书,将你下堂!” 屋里服侍的婆子丫鬟都朝周氏看过去,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有些怜悯,也有些轻蔑。 陈宜宁瞧在眼里,心如刀绞。 周氏这样与陈泓硬碰硬是没有任何好处的,只能让自己颜面扫地。 陈宜宁忙拉了拉周氏的衣袖,上前两步走到陈泓面前道:“父亲,抬姨娘本是喜事,何必剑拔弩张,弄得彼此难堪呢?碧云陪伴母亲多年,母亲有些不舍也是有的,女儿回去好好劝劝母亲,保证让您明日便能从荣华斋抬人。” 陈宜宁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陈泓听了,心中的气恼才消了一些。 这个女儿他还是有几分忌惮的,一来莲妃娘娘甚是喜欢她,二来她的身份是县主,比自己品级还要高一些,是可以直接面见天颜的。 陈泓将周氏打压完了,陈老太太方悠悠道:“此事就这么定了罢!今日安排一下,明日在府里摆几桌子酒席,夜里便圆房。” 周氏气得浑身发抖,若不是陈宜宁死死将她拉住,只怕她根本按捺不住的。 陈宜宁将周氏送回荣华斋,见周氏兀自气的脸色铁青,想了想,便低声道:“母亲,您若不想放碧云姐姐走,宁儿倒有一个主意。” 周氏满脸的疲惫:“你能有什么主意?你父亲和祖母都已经定了,我们说什么做什么,又有何用?” 陈宜宁屏了屋里的丫鬟,附到周氏耳边道:“母亲,宁儿有一计,不知您意下如何?” 说着,便轻声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周氏抬眸惊疑道:“这……怕是不妥罢?” 陈宜宁皱眉道:“这种手法自然是难登大雅之堂,可如今形势紧迫,除了这个法子,宁儿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周氏低头不语,良久才叹息道:“就按你说的法子做罢!” 香雪斋里,薏娘正指挥着两个小丫鬟搬了茶花到墙壁下晒太阳,翠袖笑吟吟的走过来对薏娘道:“大嫂子,夫人请您去荣华斋一趟。” 薏娘吃了一惊,忙赔笑道:“翠袖姑娘,先去屋里坐着喝盏茶罢!” 翠袖摆摆手:“不必啦,我还要回去跟夫人交差。大嫂子,你手中的活计暂且放一放,随我去荣华斋可好?” 薏娘忐忑道:“夫人叫我过去,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么?”1c48Y。 翠袖笑道:“没甚么要紧事。不过是听说你会调制香露,想请你过去请教一二罢了。” 薏娘听了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想来是自己为嫣姨娘调的香露气味芬芳,传到夫人耳朵里去了。 调制香露喷洒在身上,让肌肤芳香四溢,润泽滑腻。这本来就是青楼红牌的拿手活,她倒不怕在周氏面前献丑。 薏娘想了想,回屋换了身体面衣服,方袅袅娜娜的随翠袖到了荣华斋。 翠袖没有带她到正堂,引她到了隔壁的偏院,周氏和陈宜宁已经在屋里等着了。见薏娘来了,周氏强打精神笑道:“听说你惯会调制香露,与市面上卖的大不一样。我娘家的侄女年底要发嫁,我想配几瓶子送给她。大嫂子能否将调制香露的过程跟我透露一二?” 薏娘听了心中得意。以她的身份,能见到侯府主母已很是荣幸,今日周氏竟如此和颜悦色的朝她请教,简直是天大的面子。 薏娘倒也不敢托大,忙将香露调制的法子一一道来。陈宜宁听了会儿,便笑道:“大嫂子,今日天气晴好,按你的说法,正好可以做些子桂花露,庭中桂花开的正好,不如我们现在就跟你学着做一些? 薏娘受宠若惊,忙点了点头。 薏娘带着一群丫鬟开始做香露,陈宜宁对周氏使了个眼色,便走出偏院。 到了正房,陈宜宁吩咐翠袖道:“你去嫣姨娘那里请老爷来荣华斋,就说夫人请他过来商量纳碧云的事。” 周氏正在偏院看着薏娘教丫鬟怎么熬汁子,忽然碧云走过来笑道:“夫人,管事娘子求见。” 周氏挥挥手:“叫她晚些再来罢,我这里有客呢!” 薏娘听见了忙笑道:“夫人自去忙罢!我带着丫鬟们做好了香露给您送过去便是。” 周氏见她如此识趣,便点点头,笑着对丫鬟们道:“既如此,你们好好跟着薏娘学些本领罢!” 周氏回到正屋,陈宜宁便轻声道:“母亲,都安排好了。父亲一会儿就要过来了。” 周氏恨恨道:“真真是脏了我的院子!” 陈宜宁见母亲如此,也不好多说,便叫丫鬟奉了茶,与周氏默默喝起茶来。 半盏茶的工夫,便听丫鬟在门外道:“夫人,二小姐,老爷来了!” 陈宜宁忙放下手中的茶盏,靠在旁边的软榻上,双眉紧皱,看上去十分难受。 陈泓走进来,见陈宜宁也在,愣了一下之后对周氏冷声道:“不是叫我过来商量纳碧云一事么?怎的宁儿也在?” 周氏忙道:“宁儿也是刚过来的,想是走的急了,喊着心口疼呢!” 陈泓不耐烦道:“既如此,送她回秋爽斋,唤个大夫过来瞧瞧罢!” 依你便是 听陈泓这么说,陈宜宁忙挣扎着要起身,轻声道:“母亲,你和父亲有要事相商,宁儿还是先回秋爽斋罢!” 陈宜宁双眉紧蹙,看上去十分难受。麺魗芈伤 周氏忙按住她,心疼道:“宁儿,我已经叫翠袖去叫大夫了,你就在这里歇着罢,挪来挪去的,只怕会更不舒服。我和你父亲去偏院便是了。” 陈宜宁朝陈泓看一眼,低声对周氏道:“碧云姐姐也在偏院,父亲过去……妥当么?” 大齐的规矩,女子发嫁前是不能和丈夫相见的。碧云虽是抬姨娘,但按规矩也不该和陈泓见面。 陈泓哪里管这么多,在慈寿院碍着老太太在,没敢将碧云上上下下看个仔细。今天正好是个好机会。说不定还能避开周氏的眼,将碧云调戏一二。 陈泓心里打着小九九,接口道:“有何不妥?不过是个丫头!哪里来那么多规矩和讲究?” 说着,抬脚便朝偏院走去。 偏院里,薏娘正带着丫鬟们熬制香露,在炉子旁熏了许久,身上倒出了不少香汗。碧云见薏娘两颊炽的微红,额角也滚下汗珠,便笑道:“大嫂子,此处是内宅,你若是热了,不若把外面的罩衫脱掉。” 薏娘也正有些躁热,听碧云这般说,便依言脱了外面的茜红的罩衫。她里面穿了一件月白绣蛺蝶穿花的薄缎袄,剪裁合身,将她的身段包裹得奥凸有致,曲线毕露,甚是有风情。 碧云赞道:“大嫂子保养的真好,若我到了你这年纪,还能有如此身段容貌,真真是半夜也要笑醒了。” 薏娘嘴上虽道:“碧云姑娘取笑了。” 心中却十分得意。昔日的青楼红牌岂是浪得虚名?如今虽从了良,但她在容貌身段的保养上还是毫不懈怠。 碧云正要再夸两句,嗖的一盆水朝二人泼了过来,将二人身上浇了个透湿! 一个小丫鬟懊恼的叫了一声,呆呆的看着*的碧云和薏娘!吓得跪了下来:“碧云姐姐,薏嫂子,实在是对不住,我方才没瞧见你们站在这里。” 碧云佯装大怒道:“长这么大眼睛,活生生两个人站这里都瞧不见么!” 小丫鬟吓得浑身瑟瑟发抖,一双大眼睛却骨碌碌转个不停。 这盆水是调制香露的下脚料。虽不甚清澈,却也不脏污,甚至还有浓浓的桂花香。 因在周氏的院子里,薏娘也不好着恼,只好笑着劝碧云道:“算了罢!又不是什么大事。”陈要身听听。 碧云打了个喷嚏,方赔礼道:“大嫂子,外面风大,仔细着了凉,你先去屋里坐着可好?我去夫人那边拿件衫子过来给你换上。” 湿漉漉的衣服穿在身上确实不太舒服,薏娘便点点头道:“碧云姑娘快去罢,我在这里等着你便是。” 薏娘进了屋子,刚才的小丫鬟怯生生的走过来给她捧了个暖炉,上了盏茶,便跑得无影无踪。 薏娘有些气闷,但在周氏的院子里,她也不好多走动,便捧了暖炉,慢慢喝着茶。 幸好这屋子里颇暖和,衣衫虽湿了,却也不算太冷。 周氏刚和陈泓走到偏院门口,翠袖匆匆赶过来,急道:“夫人,二小姐胸闷的更加厉害了,脸色都发青了。您和老爷赶紧过去看看罢!” 周氏瞟陈泓一眼,道:“老爷,我过去瞧瞧罢,你先去屋里等着我,我一会儿就过来。” 陈泓听了心中暗喜,周氏不在,更方便自己调戏碧云,忙道:“你快去罢!瞧瞧宁儿可好。” 周氏心中冷笑,若真是担心女儿,哪儿有不亲自过去看看的道理?如此装腔作势,不过是为了过去见碧云罢了! 只可惜,碧云现在只怕已经躲起来了。在偏院等着陈泓的,是薏娘。 周氏敛了眼神,带着翠袖匆匆往回走。 陈泓走进偏院,见廊下围着几个炉子,里面似乎在煮什么东西,院子里香气四溢,却寂静无人。 陈泓皱皱眉,老太太说周氏不贤,果然不假,偌大的院子,不知小丫鬟们都跑到哪里去了。 薏娘等了会子,身上开始有些发冷了,却仍不见碧云回来。薏娘有些耐不住了,站起身朝门口走去,想叫个小丫鬟过来问问怎么回事。 刚走到门边,一个男子掀了帘子进来,几乎和她撞了个满怀。 薏娘低低惊呼一声,定睛一看,原来是陈泓!忙行了礼轻声道:“薏娘鲁莽,冲撞了老爷,请老爷恕罪。” 薏娘的薄袄*的贴在她身上,浑身曲线毕露,陈泓的眼睛扫过她的身子,便粘住了,不停的在她身上扫视。 以往在嫣红屋子里时,陈泓便注意到薏娘了,只觉得嫣红这亲戚年纪虽有些大了,浑身却颇有些风流的韵致。 薏娘也避着嫣红朝陈泓抛过几次眼风,只碍着嫣红看得紧,香雪斋又都是嫣红的人,只好将这份心思藏在心底。 如今见陈泓一双眼睛不住的往自己身上看,薏娘心中大喜。 被陈泓收用了,摆几桌酒席纳了自己为妾,岂不好过在嫣红手里讨碗饭吃? 她如今无夫无子,手里又没有银钱。如果能在陈府做个小妾,那是天大的造化! 薏娘主意既定,一双眼睛便放出狐媚的光,拿出当初在青楼勾 引恩客的手段来,娇笑着朝陈泓道:“老爷瞧什么呢?” 薏娘这分明就是引 诱的语气,陈泓久经风月,如何不知?17690088 欺近薏娘,身子几乎贴在她身上,俯首在她耳边说:“自然是瞧你了。” 薏娘正是三十如狼的年龄,自己男人又死了好几年了,被陈泓这么一贴,身子也软了一半,轻笑道:“老爷,请您放尊重些罢!这是夫人的院子,外面丫鬟们都看着呢!” 陈泓最烦别人提到周氏,眉头一皱:“她的院子都是我的院子!便是她现在进来了,又能如何!” 说着,大手已经难耐的揉上薏娘的娇臀。 薏娘故意扭动着,欲拒还迎道:“老爷,这里着实不方便……”1ce00。 薏娘扭得陈泓火动,见四下无人,便抱了薏娘就朝旁边的软榻走去。 薏娘不停的扭动、挣扎着,却只让陈泓的欲焰更加高炽。 陈泓三下两下扯开薏娘的软缎薄袄,右手便探入她怀中,开始抚弄揉捏。 薏娘虽存心勾 引,却也不敢太露形状,一边被陈泓索求着,一边不停的朝窗外张望。 远远的,薏娘看到院子门口悄无声息走过来一行人,领头的便是周氏。心下顿时明白。周氏请她过来做香露,根本就是个圈套! 不过这个圈套正合她意,薏娘来不及多想,咬咬牙,挺起身子,将自己的浑圆完全暴露在陈泓面前,引得陈泓如痴如狂。 二、三、四……薏娘在心里默默数着。果然,刚数到十,耳边传来一声怒喝:“你们在做什么!” 薏娘睁开眼睛,惊惶的扯住衫子的衣襟,想要遮住自己半露的胸脯。 陈泓扭头一看,周氏带着几个婆子,正满面怒火的站在门口,一根纤纤玉指,正惊诧的指向自己。 陈泓心道晦气,时间紧迫,他本来只想吃吃薏娘的豆腐,没想到却被周氏抓个正着。 在正妻院子里与妾室的亲戚偷情,又刚好被正妻抓个正着,这传出去是天大的丑闻。 陈泓也有几分心虚,嘴上却毫不服软,屏退了婆子朝周氏斥道:“叫嚷什么!哪儿半点主母的修为!” 周氏没想到陈泓脸皮如此之厚,被他气得几乎失去了分寸,连陈宜宁教她的话也忘得一干二净,只顾指着陈泓大骂无耻。 陈泓一脸晦气,穿好了衣衫,骂骂咧咧的就准备往屋外走。 薏娘心道,难怪周氏好端端的翰林家千金,在陈府竟然混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太过软弱无能了! 见陈泓要走,薏娘忙抢先一步冲上去跪在周氏的脚下:“请夫人恕罪!薏娘并非故意勾 引老爷!薏娘实在是身不由己!请夫人恕罪!” 薏娘这么一说,又将话题扯回了正道:陈泓占了她的便宜,总该对她负责罢?总该有所表示罢? 被薏娘这么一提醒,周氏想起陈宜宁的话,忙扶起薏娘道:“我知道你是个稳重踏实的,这事并不怨你。今日既然老爷沾了你的身子,就让他纳了你做妾罢!” 陈泓一听大喜过望。薏娘虽不如碧云年轻,但那种熟妇的风情,又岂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能比的? 更何况,刚才只是和薏娘一番亲热,薏娘的勾魂摄魄,已经叫他情难自禁了! 忙换了笑脸对周氏道:“夫人,方才是我错怪你了!没想到夫人如此贤能大度!” 周氏压住心底的厌恶道:“你收了薏娘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陈泓急道:“甚么条件?” 周氏淡淡道:“我要你亲自去跟老太太说,你只愿纳薏娘为妾,不愿抬碧云做姨娘!” 要薏娘就必须放弃碧云,陈泓心头还是很挣扎的。瞟一眼薏娘,见她半湿的身子,妖娆曲线毕露,正朝自己投来含情脉脉的一瞥。 陈泓心头火动,对周氏点头道:“依你便是。” 全城戒严 慈寿院中,陈老太太听见陈泓要纳了薏娘做妾,顿时大怒道:“你吃了猪油蒙了心罢!碧云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不娶,偏偏要娶嫣姨娘的破落亲戚!还是个破了身的妇人!” 陈泓跪在地上,心中还回味着薏娘逍魂的滋味,嘴硬道:“老太太不过是想找个人服侍我,薏娘甚合我心,望老太太成全。麺魗芈伤” 陈老太太急怒攻心,只觉得天旋地转,头痛欲裂,煞白着脸撑着桌子,身子便摇摇欲坠的要倒下! 姚妈妈忙扶住陈老太太,急道:“老太太,您怎么了?” 陈泓也吓了一跳,忙唤人去请大夫过来。 大夫很快就来了。这大夫姓高,是陈府常请的,与陈泓甚是熟稔。 高大夫伸出手指为陈老太太细细把脉,眉头却越皱越紧,老太太脉搏迟滞,滑而不张,再观她面色,似乎隐隐有一股青黑之气,舌苔也赤红如火,十分不正常。 高大夫心中一凛,这分明是中毒的迹象! 高大夫常来陈府走动,对陈府的情况了如指掌,陈老太太在陈家几乎可以说是只手遮天,究竟是谁,竟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陈老太太下手? 高大夫心中惊疑,瞥一眼陈泓,不敢妄下断语,面色却愈加沉郁。 陈老太太见高大夫迟迟不语,心中惊怕,怒火更甚,冲陈泓厉声斥道:“你这不孝子!你父亲死的早,我辛苦持家,将你抚养成人,你如今翅膀硬了,竟然连我的话都敢违逆!我今日若是死了!便是被你生生气死的!” 陈泓好歹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在朝中虽只是闲职,但毕竟是宠妃之兄,在外面还是还是很有地位的。 陈老太太当着高大夫和满屋丫鬟婆子的面斥责他,简直是让他颜面扫地。 陈泓心中暗暗着恼,语气就冷了几分:“母亲这是做什么?区区小病,便喊着要死要活的!传出去叫人笑话!” 陈老太太没想到陈泓竟敢直接抢白自己,气得几乎厥了过去。伸出手指指着陈泓,喉间一口痰涌上来,竟生生出不了声。 见母子二人如此不睦,高大夫心中涌起了一些怀疑:这毒,难道是陈泓下的? 一念至此,高大夫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不过,即便是猜疑也好,此刻他也不敢将陈老太太中毒之事说出来。万一这毒真是陈泓下的,他今日贸然说出真相,定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17690088 陈泓见把陈老太太气着了,心中也有些懊恼,厉声问高大夫道:“怎的吞吞吐吐?把了这么久的脉,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高大夫主意既定,忙恭声道:“老太太不过是思虑太过,伤了元神,故才头痛欲裂,痰气上涌。歇几日,开几味清躁养神的方子便好了。” 陈泓听高大夫这般说,才放下心来。 送走高大夫,陈老太太仍气性未消,冷声对陈泓道:“你想纳谁便纳谁罢!我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陈泓知道陈老太太这般说,是想以退为进,逼自己放弃纳薏娘为妾,若是以往,他就赔个不是,顺了老太太的心思。 可这薏娘实在是有风情,今日偏院不过几番揉摸,已经叫他欲罢不能! 他狠狠心,恭恭敬敬的在地上对陈老太太磕了个头:“儿子谢母亲成全。” 陈老太太又气又怒,面上的青黑之色愈加深浓了。 秋爽斋中,陈宜宁正倚着窗户绣着一方素白的锦帕。 今日十七,再过四日,便是陈宜月的发嫁之日。再过十一日,便是季渊娶北狄七公主的日子。 听说北狄的使节已经进京。连守边的四大将军也齐聚京城,为的就是恭贺虎贲将军季渊的大喜之日。 心念漂浮,绣花针忽然扎进了纤巧的指尖,陈宜宁痛得吸了口气,垂眸一看,一滴殷虹的鲜血,正缓缓渗进锦帕中,正好落在那一朵芙蓉花上。 分不清是手指痛还是心口痛,陈宜宁鼻子一酸,一双澄澈的美眸,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 翠屏瞧见陈宜宁的手指被针扎了,正拿了帕子和膏药要过来给陈宜宁,忽然就看见陈宜宁颊上滑落了两颗豆大的泪珠。1ce00。 陈宜宁听到翠屏的脚步声,忙拿帕子拭去眼泪。 翠屏笑着打趣道:“都道姑娘已经长大了,哪知道还是小孩子心性。不过是被绣花针扎了一下,竟然还要哭鼻子呢!真真羞人!” 陈宜宁尴尬不已,心头却有些侥幸。 就让翠屏以为她是被针扎了手而落泪吧! 翠屏笑着帮陈宜宁擦了手,一遍帮她在指尖涂抹膏药,一遍低声道:“方才听赵妈妈说,老爷今日在慈寿院和老太太吵起来了。” 陈宜宁心中一跳:“哦?” 翠屏忙把今日慈寿院的事讲了一遍。陈宜宁听到高大夫说陈老太太只是思虑太过,痰气上涌,嘴角便浮出一个冷冷的笑意:“高大夫真是个人精!”寿了娘慈慈。 若高大夫如实告知陈老太太中毒,只怕陈府又要闹个天翻地覆了!若惊动了莲妃,亲自派人来彻查,陈宜月一定会死的很惨! 陈宜宁不由感叹,有时候,真是不得不信命!陈宜月的运气,真的很不错! 陈泓纳薏娘,只在府里摆了几桌酒席便罢,陈老太太推托身子不好,并未参加,嫣红带着人在酒宴上大闹了一番。 谢姨娘倒是备了厚礼,亲亲热热的恭喜了新晋的薏姨娘。 薏娘没想到自己人老珠黄了,竟还有这等造化,当夜便使出十八般手段,将自己压箱底的绝学都拿了出来,将陈泓伺候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欲仙欲死都不能描述其中的至乐。 陈泓大为满意,只是早上出门上朝时,颇感脚步虚浮,体力不支。 这日,陈宜宁正带着翠屏坐在周氏屋里与她闲话,碧云掀了帘子走进来禀道:“太太,薏姨娘求太太开了库房拿些人参和虎鞭。” 听到虎鞭二字,周氏面上一红,忙朝陈宜宁看去。只见陈宜宁只低头喝茶,表情并无异常,这才扭头对碧云道:“你拿了我的对牌,让管事娘子拿给她便是了。” 陈宜宁再世为人,如何不知道虎鞭的用途?知道周氏是顾忌自己未出阁的女儿家,听见这些不雅。心中也不点破。 薏姨娘求的这些补品,都是滋补壮阳的。想来是陈泓的身子已经有些吃不消了罢? 陈宜宁轻轻用碗盖拂开一片茶叶,眼神之中尽是冷漠。 在大庭广众之下踢打正妻,让正妻和嫡女尊严尽失、颜面扫地,这样的父亲,不要也罢! 明日,陈宜月便要发嫁。虽只是贵妾,但毕竟是嫁到王府,该打点的东西还是要打点一下。 周氏虽不想管陈宜月的婚事,但陈老太太的病一日重过一日,如今看东西竟也开始重影了,请了大夫吃了药也不见效,周氏少不得压下心中的厌恶,带着丫鬟婆子为陈宜月打点嫁妆。 这日天气分外阴沉,一大早,天色便灰蒙蒙不见日头。到了晌午,更加阴沉得厉害,云层低得压抑。叫人透不过气来。 翠屏叫人摆了午膳,陈宜宁一看,菜色竟然大半和昨日相似,不由皱了皱眉。 翠屏见了忙笑道:“姑娘,今日奇了,厨房的管事出去采买,竟买不到菜蔬。城里流言四起,说是镇边将军们入京,又带了将士,京都的米面都不够吃了呢!” 非年非节,镇边将军入京,不过是为了恭贺季渊新婚大喜。 陈宜宁听得心中烦乱,看看窗外乌压压的云层,又莫名的心惊。 申时初刻,城中竟然响起暮鼓来,沉重的咚咚声敲得人的心头直往下坠。 陈宜宁正要派了翠屏出去打听一下,便见周氏屋里的赵妈妈带了丫鬟过来,见陈宜宁站在院中,忙道:“姑娘,方才管事的过来禀夫人,说是京都全城戒严了。夫人让老奴过来跟姑娘说一声,叫姑娘守在院子里不要出去。” “全城戒严?”陈宜宁心一沉。 赵妈妈道:“正是呢!听管事的说,如今路上处处都有兵士巡逻,见到可疑的,一句话也不多问,直接一刀戳死的。家家户户现在都大门紧闭,都在等消息。” 陈宜宁捏紧手中的帕子,急道:“赵妈妈,我跟你去见母亲。” 这些日子都风平浪静,并无半分动 乱的迹象。可唯有如此,全城戒严才更让人心惊。 到了荣华斋,周氏抛却成见,叫赵妈妈喊了家中女眷,带着陈宜宁,一起到了慈寿院。 陈老太太身子越发弱了,天气还不算太冷,她却围着大毛的外氅偎在软榻上。 陈老太太也听姚妈妈说了外面的情况。此刻见周氏带了家中女眷过来,忙问周氏道:“老爷那边可有消息了?” 周氏摇摇头:“没有呢!城里戒严,也不敢派人出去打听。” 陈老太太拍着床沿咬牙道:“你这不中用的东西!满府的奴才养着做什么的?你找个机灵点的小厮,贴着墙根出去,哪怕是在街上打探点消息回来也行罢!” 周氏懒得与陈老太太多说,府外都是兵丁,想派人出去打探消息,也要人能出得了门才行呀! 即刻入宫 陈宜宁见陈老太太病得有些糊涂了,周氏又是一脸倦色。麺魗芈伤便暗暗吩咐管事封死了角门和大门,只留了陈泓日常进出的二门。宜了氏陈宁。 满府的人一直等到晚上,夜黑的深了,也不见陈鸿回家,陈老太太慌了手脚,不停的打骂奴才。周氏还算镇定,吩咐外院加派了人手,将大门死死看住。 陈家上下惶恐不已,偏偏门外都是兵士,出门不得。不仅消息打探不到,再过几日,只怕府中粮米都要吃紧了。 又过了三日,听见街面上喧哗震天,府里机灵的小厮趁着门外兵士不注意,偷偷溜出去打探了消息回来,说是禁卫军已经控制了京城,还有一些是从边境回来的守军。17690090 坊间盛传,皇城锦旗已换,守边的四大将军已联手谋反,拥戴虎贲将军季渊为新帝。如今九门提督正满城搜检前朝皇族贵胄。 一听到这消息,陈老太太顿时晕了过去,阖府上下,脸色都是一片惨白。 陈莲是拓跋瑞宠妃,若大齐垮了,陈家被株连是铁板钉钉的事。 周氏六神无主,搂住陈宜宁哭道:“宁儿,这可如何是好?你爹爹现在下落不明,你四弟在书院也不通消息,全府上下,只剩女眷,若乱兵闯入,该如何是好?” 陈宜宁心乱如麻,只能暗暗祈祷,坊间都是谣传。季渊是拓跋瑞的重臣,怎么可能会谋反? 嫣姨娘已经哭出声来了:“老爷只怕已经性命不保了!莲妃娘娘是老爷的亲妹子,新帝是不会放过老爷的!” 新晋的薏姨娘脸色还算平静,只是说出的话却更加诛心:“夫人,二小姐,如今不如趁局势未定,想办法分了家私,各自逃命罢!” “住嘴!”薏姨娘话还没说完,陈宜宁倏的站起身来,将一碗滚烫的茶连碗带水狠狠摔在地上!茶水四溅,陈宜宁站的笔直如松,立在众人面前,凛然道:“如今一切未明,谁若再敢说半句丧气的话,立刻拖出去打杀了!” 陈宜宁一双眸子扫过上房诸人,只觉得满目苍凉,如今大难未至,树还没倒,猢狲就想四散了! 陈宜月站在角落里,静静看着陈宜宁冰寒的双眼,心中暗暗敬佩。陈宜宁平日韬光养晦,见人都是笑米米的,和气可亲,可到了关键时刻,竟比任何人都铁硬刚强。 察觉到角落里一束不明的眼神,陈宜宁朝陈宜月看过去。 陈宜月从人群中款款走了出来,肩并肩站在陈宜宁身边,柔声对屋中众人道:“那些武将家里的女眷,父兄出征了,她们也照样好端端过日子。何况,府里还有众多家丁保护。如今局势未明,大家不可自己乱了阵脚。” 陈宜宁果敢强硬,陈宜月温言细语,二人一刚一柔,几句话说得女眷们安心了许多。各自擦了眼泪,压住了心头的惶恐。 周氏也打起精神来,清点财务,打点家务,瞪起眼睛训斥那些惊慌不安的下人,带着管事们把家门看了起来。 当天晚上,不知哪路军队趁夜摸进京城,与城内守军发生激烈巷战,还好陈府不在黄金地段,只知道皇宫王府那一带,杀声震天,火焰张天,血水盈道,许多平民百姓死于乱刀。 女眷们只好缩在家中,惶惶不可终日。这般厮杀了一天两夜,第六日一早,杀声忽止。守大门的管事来报,大街上已经太平了,街角虽还有兵士,但戒严已经解除了。 陈家上下这才透了一口气。陈老太太强撑着叫人出去打探消息,下午,小厮回来了,带回了一个噩耗:皇上和莲妃娘娘在叛乱中不知去向,皇族诸人,全被贬为庶民,迁住边境。六部官吏,自三品以上,全都羁押在皇城内,等候新皇发落。 陈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脸色惨白如死人。陈宜月反而大松了一口气,变天了对她而言反而是好事,八王爷被废,她也不用再嫁给世子做贵妾了。 周氏却没有那般乐观。若真如传言所说,是季渊篡位登基,焉知他不会记恨当年被拒婚之耻?况且,陈莲又是前朝皇上宠妃。陈家满门,真真是命运难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快到晚上了,陈府大门忽然被人叩响。 领头的是个禁军校尉模样的年轻男子,面有风霜,形容严肃,进门之后便大喇喇道:“吏部长史陈泓羁押在刑司,须要家人前去画押认领。长官有令,命陈家嫡长女前去交办。” 周氏惊得面如土色,父亲被羁押,便是要家人前去认领,也应由家中男丁或长者前往。为何偏偏指名道姓,叫陈宜宁前去?这是哪门子规矩? 周氏赔着笑脸道:“长官,我女儿便是陈府嫡长女,如今年纪尚幼,怕是担当不了如此重任,不如我随您走一趟?” 那校尉语气客气却不容置疑:“这是长官的吩咐,在下只能听从,还望夫人多多谅解。” 周氏硬着头皮正要再说话,陈宜宁已经站起身来:“母亲,不过是接父亲返家,宁儿随这位长官去便是了。” 那校尉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陈宜宁一番,见她一身杏黄色蔓草滚边杭绸小袄儿,下面是浅黄色素缎面裙子,极简单的挽了个髻子,连根钗子都没插,就只有耳边一对赤金镶金刚石的耳坠子,衬着白希的肌肤和一对清澈的大眼睛,端的是貌美如花,气质高雅。 心中暗道,难怪长官再三交代莫要唐突,原来竟是此等佳人。 陈宜宁淡淡扫一眼校尉,温言安抚了周氏几句,望着下头跪着的黑压压的人群,只觉心头凄凉。 此去是福是祸还难以预料。满府的奴才主子,竟无可用之人! 略沉吟了片刻,陈宜宁便走到陈宜月身边低声道:“你我本是陈家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日我前去接父亲返家,希望姐姐能在家中协助母亲,将家门看守得妥当。” 陈宜月震惊的抬眸看向陈宜宁,她万万没想到,陈宜宁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托给她!果然是大难当头,个人恩怨倒变得无关紧要了么! 陈宜宁自然也看出了陈宜月的惊讶,她苦笑一声,轻声道:“姐姐是个水晶心肝的人儿,自然也懂宜宁的意思。宜宁只有一句话: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请姐姐三思。” 说完,便跟在校尉的后面,毅然朝门外的马车走去。 陈宜月心头一热,扬声在陈宜宁背后喊道:“妹妹放心,我定协助母亲看守门户,护得陈府周全。” 陈宜宁的脚步顿了顿,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便再也不多留恋,径直上了马车。 对陈泓,她并无太多的父女之情。可毕竟血浓于水,陈泓再自私再冷酷,那也是她的亲生父亲。何况,如今他是陈家的顶门立户之人,他若死了,周氏带着一个庶子,该如何支撑门户?1ce02。 宫中的道路陈宜宁并不陌生,下了马车,虽校尉走进刑司的大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冲入鼻端,让陈宜宁恶心欲呕。 待看到陈泓时,陈宜宁鼻头忽然一酸。 一向白净富态的陈泓,如今面颊凹进,眼眶深陷,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嘴唇干裂的起了皮。 陈宜宁迎上前跪下去,强忍着眼泪喊了一声:“父亲……” 喉咙便哽咽不能语。 陈泓正昏昏闭目,突然听见兵士叫他,看见面前跪着的陈宜宁,他被囚多日积累的怒火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渠道,瞪着眼睛便怒斥道:“为何是你过来接我?你母亲呢!莫非我陈家的人都死绝了么!王长史三日前便已被家人接回府了!整个吏部,只我一人在此受这等磨难!我陈家的人莫非都死光了不成!” 陈宜宁不提防遭到陈泓的喝斥,一时竟愣在了原地。 因陈家是陈莲的娘家,大门口兵士铁桶般围着,莫说想入宫救人,便是出门打探消息,也是难上加难! 陈泓不分青红皂白,句句尖酸刻薄,当着外人的面就这样下她的脸!陈宜宁只觉得心都凉透了。 陈泓见陈宜宁不说话,以为她是理亏,更加摆起老子的款来,大骂道:“当年真是瞎了眼,娶了周氏这丧门星!一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我押在刑司六日,竟无亲子前来营救!今日我回了府便写一纸休书,我就不信,我陈家就生不出嫡子来!” 陈宜宁心底那点温热的血脉亲情一点点褪得干干净净。 她从袖中掏出银票,递给校尉和押解的兵士各两张。纹银两万两,这便是陈泓的身价,他却恍然不觉,只觉别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甚至还嫌不够。 陈宜宁默默掏出银票,默默拿起毛笔,在白底黑字的押解书上画押。对陈泓的斥责怒骂充耳不闻。在她心里,她的父亲已经死了。 陈泓是谁?不过一个不相干的蠢货罢了。 画完押,陈宜宁跟在陈泓身后,准备往外走,门口突然走进来一个监军模样打扮的年轻男子,拦住陈宜宁道:“在下九门监军石青,请陈姑娘随在下去一趟乾安殿。” 乱臣贼子 乾安殿?那不是皇上处理政务的地方么? 陈宜宁心头一跳。麺魗芈伤本能拒绝道:“我本内宅女子,今日抛头露面前来接父已是不妥,乾安殿乃天家重地,我自是不便前去。请监军恕罪。” 石青愣了一下,没想到陈宜宁竟然敢拒绝,心道,这位陈小姐有点意思。难怪将军百忙之中仍要找了借口来见她。 石青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陈姑娘,今日由不得你推脱,这是皇上的旨意。” 皇上的旨意?难道是季渊要见自己? 陈宜宁心中五味陈杂,淡声道:“方才入宫,我见旌旗已变,不知……” 似乎是怕她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石青忙接口打断她的话:“如今新皇登基,改国号为安。旌旗自然是要变的。陈姑娘,皇上政务繁多,你快随我去乾安殿面圣罢!” 多说无益。陈宜宁低声对陈泓道:“父亲,女儿随监军大人去去就来。还请父亲在忍耐阵子,在此暂作歇息。” 陈泓一听新皇要见陈宜宁,忙换了脸色道:“你快去便是!务必要伺候好皇上,替为父多多美言几句。” 说着,犹觉得不够,拉了陈宜宁过来,附在她耳边轻声道:“皇上对你定是余情未了,你用心伺候好皇上,我陈家的荣华富贵,全系于你一身!最好能哄得皇上今夜便能临幸你……” 新皇是季渊,陈泓是知道的,季渊来陈家提过亲,陈泓也是知道的。 本以为莲妃垮台了,自己和陈家也就完了,没想到还有如此转机。陈泓心中得意至极。 陈宜宁震惊的看向陈泓。这个父亲自私愚蠢,贪婪好色,她是知道的。只是,她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让自己卖身求荣! 什么父女之情,在他眼中,只怕连荣华富贵的一分一毫也及不上! 陈宜宁心如冷灰,默默转身,再也不看陈泓一眼,径自跟着石青往外走去。安的跳内不。 背后,还传来陈泓的叫嚣:“宁儿,一定要伺候好皇上!我们陈家就靠你了!” 陈宜宁厌恶的闭上眼,木木坐上软轿,一颗心已经失望到麻木。1cmt4。 乾安殿气势宏大,气宇磅礴,四面开阔。深秋的寒风毫无遮拦的吹过殿前,陈宜宁今日来的仓促,身上穿的单薄,被风一吹,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石青只把陈宜宁引到门口,便止步不前。 陈宜宁站在高大宏阔的金漆大门前,抬头朝殿内看去。殿宇深深,龙涎香的气息萦绕,周围静寂一片,宫人皆肃立垂眸,神情端严。 见陈宜宁来了,领头的女官迎上来恭声道:“陈姑娘,皇上在内殿等您。请罢!” 陈宜宁定了定心神,纤纤莲步微启,心中却如海浪般喧嚣不息。 害怕,猜测,惶恐,不安,还有一丝丝隐隐的渴望,让她一双清澈的眸子灿烂如星辰,闪亮得摄人心魄。 一步一步,近了,越来越近。 金銮殿上,穿明黄素缎长袍,头戴紫金龙冠的男子,听见宫女的通传声,倏然从书案上抬起头来。 他英俊的脸庞冷凝如冰,幽暗的眸子犀利如刀,定定瞧着单薄的少女,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陈宜宁站定,抬眸朝季渊看去。 四目相对,尽皆无言。 女官着急了,轻声提示道:“陈姑娘,还不快快拜见皇上?” 臣女见到皇上,是要下跪磕头的。 陈宜宁面沉如水,声音轻微却十分清晰:“乱臣贼子,也敢自称皇上?” 女官吓白了脸,惊得忘了礼仪,拉住陈宜宁就要下跪求饶。 陈宜宁的背挺得直直的,声音清冷如水:“季将军,皇上如此信任于你,你却发动兵变,谋取大齐江山。如此不忠不义,又何以安坐龙座,信服天下百姓?” 女官的头砰砰磕在金砖上,在安静的殿内,听上去格外的瘆人。 季渊站起身来,一步步朝陈宜宁走过来。低声对宫人们斥道:“都给朕退下!” 满殿伺候的宫女太监,都退得干干净净。 偌大一个内殿,只剩陈宜宁和季渊二人。 季渊居高临下的看着陈宜宁。 他身材高大挺拔,站在他面前,娇小的陈宜宁如同布偶一般脆弱不堪一击。 陈宜宁强压住心底的恐惧和不安,倔强的与季渊对视。 季渊绕着陈宜宁走了一圈,语气调侃声音却充满杀意:“陈宜宁,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17722642 说着,他突然欺身靠近陈宜宁,大手狠狠攫住她纤巧的下颌:“你信不信,我连小指头都不用动一根,便能让你满门抄斩!” 好痛!陈宜宁的眸子蒙上一层水汽,脸色却苍白如雪:“你既然敢谋权篡位,自然是不缺心狠手辣的。要杀便杀罢!新帝登基,用人血祭旗也很合理。” 季渊气结。好一张利嘴!看着陈宜宁纤细的脖子,他真想咬咬牙,狠下一条心,大手直接将它拧断! 拧断一切爱,一切恨,一切思念和思而不得的痛苦! 可是,那张苍白的小脸却那般动人,陈宜宁身上淡淡的馨香是那般迷人而熟悉,叫他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来! 季渊一念至此,心中既惊又怒,自己最看不起拓跋瑞沉溺女色,专宠陈莲,弄得后宫一片乱象,王家的势力蠢蠢欲动,边境屡屡告急。为何今天,面对陈宜宁,他的心志也变得脆弱不堪了? 心中仿佛一道炸雷劈过,季渊猛的抬手摔开陈宜宁! “砰”的一声,陈宜宁被狠狠摔在地上!被推开的瞬间,她赤金镶金刚石的耳坠子脱落在地,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声响。 陈宜宁怔怔看向季渊,这就是她曾芳心暗许的男子么?谋权篡位,狼子野心;心狠手辣,待她如此无情冷酷? 真的是自己错了。是她瞎了眼。 陈宜宁眼神中的心灰意冷让季渊的心狠狠揪痛了一下。 他忍住心中想要扶她起来的冲动。冷冷道:“满门抄斩倒是便宜了你们陈家。削去你父亲的官职,夺走俸禄和封地,让你们金尊玉贵的侯府老小,尝尝饥寒冻馁的滋味,你便会知道,在拓跋瑞这个明君的治理下,大齐的普通百姓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他夺取拓跋瑞的江山,一方面固然是不想受制于人,不愿意自己的婚姻成为政治筹码。另一方面,也因为拓跋瑞实在不是个好皇帝。 他为人宽厚有余,铁血不足。大齐边境连连战事,偏偏国库亏空,军饷粮草都要从民间临时调征,百姓苦不堪言。 京都豪门大姓铺张奢侈,挥霍无度,底层百姓却生计艰难,怨声载道。 皇上的后宫,本来就讲究平衡掣肘,后宫妃子,背后都各有一派势力。他独宠陈莲,打破了势力均衡,让朝堂之上暗潮涌动,各派势力蠢蠢欲动。大齐朝只绵延三世,拓跋一族根基不足。偏偏陈莲的娘家又是绣花枕头,根本没有办法给拓跋瑞提供有力的支撑。 季渊夺了拓跋瑞的天下,可谓天时地利人和皆具。 他亲自放走了拓跋瑞和陈莲,皇族一脉,虽贬为庶民,却也不曾赶尽杀绝。对此,他自认问心无愧。 陈宜宁咬住嘴唇,动作优雅的缓缓从地上站起,抚平自己微微凌乱的裙角,眼睛看也不看季渊,挺直脊背道:“我陈家既然享得了富贵,就经得起清贫!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完,她转过身,径直朝殿外走去。 此时此刻,她真希望背后射来一支冷箭,让她当场死在这金銮宝殿之上。 人生至此,又有何乐趣,有何意义可言? 可是她无法低头,无法认输。父亲无耻,季渊无情,但母亲还在府里等着她! 她若死了,母亲该如何生活? 背对着季渊之后,陈宜宁眼角终于滑下一滴泪珠。 从心底散发出的疲惫和绝望几乎压垮了她。她真的太累了!带着面具,在后宅周 旋,勾心斗角的日子,已经让她疲惫不堪。 如今,还多了一个视她如仇敌的季渊! 季渊没想到陈宜宁竟如此干脆,直接转身就走。完全无视他皇上的身份,无视自己危险的处境。 他厉声道:“你今日若走出这大殿,你父亲便活不到明日!” 父亲?陈泓?他算什么父亲!陈宜宁的唇角勾出一个讽刺的笑意,衬着脸上的泪水,显得那么凄凉那么诡异。 她脚步不停,继续朝门外走去。 要死便死罢!他若死了,只怕母亲和自己的日子还要好过许多!她真的太累了,她的肩膀已经承受不了这么多的重负了! 季渊见陈宜宁竟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像逃离恶魔一般想逃离自己的身边,惊怒交加道:“陈宜宁!你竟这般心狠!连自己亲生父亲的生死都置若罔闻!水性杨花,心如蛇蝎!我果然没有看错!” 陈宜宁没听见季渊在说什么。这金銮宝殿就是一个噩梦,她只想快点从这噩梦中走出。 该来的总该来,该了结的就让它了结罢! 残阳如血,秋风卷入帘幕。季渊狠狠将手中的玉玺朝金砖上砸去!一室的乱琼碎玉。 圣旨又至 大安元年,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减免赋税三年。麺魗芈伤前朝官员,除中枢院及内阁重臣十二名贬黜边地,其余悉数保留。 圣旨既下,朝野弹冠相庆,都赞新皇仁厚,体恤民 意。 陈家却一片愁云惨雾。陈泓的尸首被刑司送回来时,陈老太太一下子厥了过去。三位姨娘围着尸首哭成一团,陈家唯一的男丁,年仅七岁的四少爷陈宜重,呆呆看着父亲惨白的尸首,尚不明白陈泓之死对陈家意味着什么。 一家人犹惊魂未定,宫中圣旨又至。 陈泓戴罪立功,御赐陈家爵位由幼子陈宜重继承。另,新皇登基,后宫空虚,为扩充后宫,为皇家绵延子嗣,命陈家未婚女子悉数入宫,备选秀女。 接旨的周氏固然意外,陈宜宁却更是惊诧。陈泓戴罪立功?他有何功?季渊编出这个名头,不过是想保住陈家的爵位,保住陈家女子入宫选秀的资格罢? 陈宜宁想不通,季渊既然对自己恨之入骨,为何又要选她入宫? 她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无奈的苦笑,帝王心术,自古无人能懂。 只是,重生二世,她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落得入宫这般凄惨的境地! 内宅女子难为,深宫女子的日子,更是生不如死! 季渊果然是她命中的克星。兜兜转转,她却始终逃不出他的掌心! 宫人走后,周氏神色哀戚,面色苍白。陈老太太却回光返照,脸色红润了许多。 她命婆子丫鬟将周氏并陈家的三个女儿召入内室,吃力道:“前朝我陈家荣华富贵,全仰仗了莲儿在宫中得势。如今莲儿生死不明,你们父亲又殁了,陈家只剩重儿一个男丁,大厦将倾,陈家岌岌可危。你们进宫,若能分得新皇半分宠爱,我陈家许有东山再起之日。” 陈宜宁、陈宜薇皆低头不语。陈宜月却点头道:“月儿谨遵祖母吩咐。” 陈老太太费力的喘息两声,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看着陈宜宁:“宁丫头,季渊对你有情,你须要好好利用,拼了自己的花容月貌,也要为你弟弟挣个前程。我们陈家,如今只剩这一支血脉了。你若不答应我,我九泉之下亦不能瞑目!” 季渊对她有情?陈宜宁听在耳中,只觉得万分讽刺。她真想挽起袖子,让陈老太太看看她手臂撞伤未退的淤青。 周氏见陈老太太精神略好了些,还以为她病情有缓和,忙温言劝道:“老太太,入宫之后如何,是各人造化,您今日身子才好了些,还是好好歇着罢!” 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陈老太太对周氏,也不再有往日的疾言厉色。她长叹一声,对周氏道:“我的身子我知道。我活不久了。我死之后,你若能好好抚养重儿,为我周家保住这支血脉,也不枉你我婆媳一场。”1cmsV。 周氏见她话说的凄凉,正要出言安慰,陈老太太语气一变,阴森道:“你若做不到这一点,休要怪我化为厉鬼,夜夜搅得你不能安生!”17722633 周氏倒吸一口凉气,心底那点怜悯和同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宜宁冷冷一笑,正要说话,陈老太太喉间突然爆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本来青黑的脸色,蜡黄得没有一丝血色。 陈宜宁看了一眼她腰间的香囊,心中还是疼了一下。 本是血脉相连的祖孙,为何落得个兵刃相见,一败二伤的下场! 周氏领着姚妈妈等人忙着给陈老太太端茶喂水,捶背抚胸。陈宜宁情不自禁的转眸看向陈宜月。 只见她眸光深沉如夜,正静静看着自己。 陈宜宁浑身一冷,仿佛有一条冰凉粘腻的毒蛇在背后和脖颈爬过,让她陡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陈宜月的目光没有任何表情,但陈宜宁却能读懂其中的妒忌、不甘和愤恨。 陈宜月如此看她,不过是因为陈老太太那句“季渊对你有情”,不过是因为大厦将倾,陈老太太仍选择将陈家复兴的希望放在自己身上。 陈宜月心高气傲,自然听着刺耳。 陈宜宁淡淡收回目光,没有丝毫与陈宜月针锋相对的兴趣。因为这实在太可笑了。季渊对她非但没有半分情意,简直是恨之入骨。 陈宜月这般忌惮她,实在是太高看她了。 当日夜里,陈老太太便驾鹤西去。留下一个凋零的陈家,孤儿寡母,支撑门户。 陈家的丧事,并不能成为陈家女儿逃避选秀的借口。十五日之后,大选之日如期来临。 天色未明,陈宜宁、陈宜月、陈宜薇便齐聚荣华斋,周氏哭得双眼红肿,几日之内似乎老了好几岁,鬓角都出现了几根白发。 陈宜月穿一身宝蓝色织金牡丹广袖斜襟长袄,云碧色裙子,头上单插一支金托红宝石梅花钗子并一溜十二颗大珍珠压鬓,贵气典雅,处处透出豪门千金的矜持。 陈宜薇穿着石榴红妆花十样锦小袄,遍绣不落地缠枝花绫缎裙子,腕间两对绿得透水的玉镯子,头上戴了赤金五凤朝阳攒珠金凤,风嘴衔着一溜南珠垂在额间,另有一套四朵赤金点翠镶南珠的鬓花,打扮的竟比陈宜月还要惹眼。 陈宜宁却只穿了一件浅紫色绣竹枝的锦云缎褙子,玉白绣缠枝蔷薇的素纱裙子。头上挽个中规中矩的牡丹髻,插一只不显山不露水的赤金嵌宝衔珠凤钗并几朵茜红绢花。安免枢臣意。 三人对周氏行过礼,周氏讲她几人上下看了一遍,担忧道:“宁儿,你为何打扮的如此简素?入宫选秀,各府千金都争奇斗艳,希望能挣个妃嫔之位。这次选秀不比以往,便是落选,也不能返家待嫁,只能留在宫中做宫女,做些杂役或是服侍贵妃。你自小养尊处优,如何受得这等苦楚?你生的貌美,若是好好打扮了,定能入主六宫,免了杂役之苦。” 陈宜薇冷了脸轻哼一声:“母亲多虑了,许是姐姐故意打扮的清雅简单,好在众多莺莺燕燕中脱颖而出呢?” 陈家三个女儿待选,不可能每一个都能入主六宫。三人之中,她容貌最次,若陈宜宁不出挑,她的机会便多了许多。 陈宜宁听了陈宜薇的话也不生气,只淡淡一笑:“妹妹果然冰雪聪明,一下子便瞧出了我的心思。” 陈宜月冷眼旁观,心中暗暗纳闷。 那日宫中回来之后,陈宜宁便十分反常。平日里她协助周氏打理陈家,坚决果断,雷厉风行。把孤儿寡母的陈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并未因陈泓和陈老太太的相继过世而彻底衰败至倾覆。 可嫡长女精明能干的面具下,她白希娇美的脸,却慢慢失了大半的神采。眉目之间总有淡淡的厌倦和疲惫。似乎世间的一切都叫她心灰意冷。 那日陈宜宁入宫,究竟发生了什么?陈宜月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本来,能逃脱做妾的命运,她心里是十分高兴的。再一听说能入宫选秀,说不定能成为季渊的妃子,她更是喜上加喜。可如今从陈宜宁的表现来看,进宫倒真的有些凶险了。 周氏没听出陈宜薇和陈宜宁话里的机锋,只道陈宜宁是真的想用素淡的打扮引起季渊注意,便用帕子拭了眼泪道:“你们三人都是陈家的女儿,此次进宫选秀,须互相扶持才是,莫要有口角之争,反叫别人笑话了去。” 三女齐齐点了点头。周氏看看三个女儿,个个娇美如花,尤以陈宜宁甚之。 一般来说,五品之上的官员,家中未嫁女儿再多,也只用出一人入宫待选。此次选秀,宫中却指定陈家女儿必须全部入宫待选。周氏心中惴惴,不知是是福是祸。 周氏在心底叹息一声,凭宁儿的品貌,入主六宫是十拿九稳的事。只可惜了另外两个女儿,进那深宫之后,只能操持杂役,服侍贵人。要呆到18岁方能出宫。 车马辚辚,陈家的马车驶入皇城,在承恩门前停下。丫鬟婆子扶陈宜宁等下了马车,只来得及说一句:“姑娘多保重!”,便被宫人驱赶离开。 陈家三个女儿在教引嬷嬷的带领下跨入高大峻伟的宫门,入目处,已黑压压站了一群待选的秀女。 所有人都鸦雀无声,只能听见衣裙摩擦的窸窣声。 陈宜宁扫了一眼人群,见人群中间围着的,是一个穿浅银红遍地散金缂丝对襟薄袄的年轻姑娘,她一头丰厚的秀发绾成个华丽的飞仙鬟,用点翠嵌宝赤金大发钗定住.鬓边又斜戴一支赤金掐丝嵌翠玉翘头的转珠凤钗,那垂下的明珠,有拇指大小,于侧额微微晃动,熠熠生辉。 竟是英山伯府的嫡长女柳明姝。 柳明姝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便转过头来朝这边看了一眼。发现是陈宜宁,她脸上便浮出一个浅浅的笑意来。 当初她害死庶弟,嫁祸于庶妹,本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结果却被陈宜宁看出蹊跷。柳夫人得知真相后大怒,找了个由头,请了家法,鞭笞三十软鞭不说,还将她禁足三个月。 这笔账,她虽耿耿于怀,却始终找不到机会来与陈宜宁清算。 没想到今日竟然在宫中碰到她! 一口恶气 陈宜宁自然也看到柳明姝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了,心中一凛,脸上却只能微微一笑,遥遥致意。睍莼璩伤 柳明姝盈盈走过来,上上下下将陈宜宁打量了一番,开口笑道:“选秀是何等重要的场合,妹妹为何打扮的如此简素?陈家虽败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前朝陈莲得宠时,陈家不是聚敛了许多家产么,不至于连小姐们的衣饰都要俭省罢?” 一开口,便是如此不善。 陈宜宁盯着柳明姝得意的大眼睛,想起当日英山伯府中被她害死的六少爷,心中顿觉厌恶不已,便敛了笑容,轻声道:“姐姐打扮的果然隆重,只可惜,这银红并不衬你的肤色呢!姐姐,玉容斋有一种香膏,涂抹十日便可令肌肤白希娇嫩。姐姐有空,可以叫丫鬟去买来用用。” 柳明姝五官生的还算娇美,只是肤色偏暗。 听陈宜宁这么说,柳明姝顿时大怒:“好一张利嘴!你当自己还是金凤凰呢?不过一只落了毛的草鸡罢了!丧家之犬,竟然还敢对我出言不逊!” 陈宜宁笑了笑,正要说话,陈宜月甜蜜一笑:“柳家妹妹,即便是被人戳中要害,也不要如此恼羞成怒嘛,你如今可是皇亲贵戚,这般泼辣,真叫人怀疑国公府的教养!” 陈宜薇故意装出害怕的样子拉拉陈宜月的衣袖:“姐姐,休要再说了!柳姐姐可是当今皇上的表妹呢!她若在皇上面前说些什么,只怕我们人头都要落地呢!” 柳明姝没听出陈宜薇的讽刺,得意的一扬头:“陈家总算有一个明白人。” 陈宜宁压住笑,一本正经道:“五妹妹,当今皇上英明之至,又不是那昏庸无能之辈,怎会指鹿为马,指黑为白呢?” 陈宜月莞尔一笑,拍掌道:”正是呢!柳姐姐肌肤黝黑本是事实,皇上总不能下旨昭告天下:柳家嫡长女明殊肌肤白希润泽,实乃大安第一美女罢?” 这话说的俏皮又刻薄,柳明姝不过肤色偏暗罢了,竟然被陈宜月说成肌肤黝黑。还打了皇上的旗号来讽刺她! 柳明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陈家三姐妹道:“好好好!你们人多,我说不过你们!待会儿殿前预选,我倒看看你们这些前朝余孽能有什么好下场!” 柳明姝气急败坏的转身便走,陈宜宁、陈宜月、陈宜薇相视一笑,三人都第一次深深体会到,陈家女儿本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击退了柳明姝,陈宜宁的郁气虽消散了不少,但心底却更加忐忑。 刚才逞一时之快,得罪了柳明姝,这实在并非幸事。柳明姝的母亲是季渊的亲姨母,柳明姝是季渊的嫡亲表妹。 柳大老爷现在已经擢升定国公,是大安开国功勋之一,权势倾天,炙手可热。陈家虽有爵位,世人都知道不过是安抚前朝贵族的虚名,连柳家的小指头都比不上。 殿前御选,是天子直接面选。到那时,不知柳明姝会不会对季渊进谗言。 三人俱怀心事。等了半炷香的时间,便听教引嬷嬷道:“请待选秀女到殿前站好。皇上即刻驾到!” 人群一阵骚动,所有的女子都朝殿前望去。远远的,只看见明黄的华盖肩舆,被一群太监宫女簇拥着,正朝这边走来。 陈宜宁扫了一眼便垂下眸子,将自己的身子往廊柱的阴影里缩了缩。此刻再见季渊,不,再见大安皇上,她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 大太监尖细的嗓子宣道:“皇上驾到!” 所有人都垂眸低头,惴惴不敢仰视。 陈宜月捏紧袖中的帕子,用眼角的余光迅速瞥了一眼主座上那个明黄的影子,心中压抑许久的爱恋又浮上心头。 那个一身明黄男子是那般英俊,五官的线条冷峻端严得如刀削斧凿一般,就那么随意一坐,便让人生生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 陈宜月的心砰砰直跳。如果,自己真的能选上,真的能得到他的半分宠爱、为他诞下皇子,今生便是忍受再多的深宫孤寂、勾心斗角,也无怨无悔! 季渊的心情却没有那么好。 已定于下月初一正式迎娶七公主耶律葛丹。在皇后入宫前,须要先充实六宫,为皇后准备好伺候的人。这满殿的莺莺燕燕,便是将来的六宫之主和杂役宫女。 他真心想娶之人,不愿与他并肩坐在龙座之上,而宁愿呆在殿下的莺莺燕燕之中。17722633 季渊的眼神扫过殿下的秀女。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环肥燕瘦,衣香鬓影。 却偏偏瞧不见那个人的影子。 季渊心头震怒。他亲自下的旨意,陈家未婚女子,都必须入宫选秀。就是担心陈家送了其他的女儿来搪塞自己。 没想到,陈宜宁竟然还是没来!陈家的胆子,已经大到这个地步了?为何早上宫人核实名单时没有发现这个纰漏! 季渊冷了眸子,正要询问身旁的女官。眼神突然被角落里一个淡紫的身影吸引住。 那个身影藏在廊柱的阴影里,身上穿着颜色浅淡的褙子,头上也无太多首饰,在满殿明媚娇艳的女子中,十分不起眼。 季渊盯着那个浅紫的身影。沉声对殿下众秀女道:“都抬起头来。” 所有秀女都唰唰唰仰起头来,如花儿盛开在阳光中,宝黛珠钗,几乎要晃花了人的眼。 季渊的眼神利刃般劈开众人,直直落在浅紫的身影上。看她一点点缓缓抬起头来。 陈宜宁。 宜上中微简。一张小脸白得几乎半透明,双眉如淡烟,轻隐入鬓发,唇瓣不曾上过胭脂,颜色浅淡得有些苍白。一双晶莹澄澈的眸子,却冷漠得不带半点情绪。 是她。她来了。 季渊没来由的松了口气,心头的怒火消退了不少。 扭头对女官道:“开始罢。从……”他伸出手指,正要向陈宜宁那一列指去,半道却改了主意,手指一挥,指向柳明姝:“从那一列开始挑选。” 第一个出列的便是柳明姝。 她巧笑嫣然,袅娜走到殿前,盈盈拜倒:“定国公长女柳明姝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季渊这才看清是柳明姝,浓眉微微皱了皱。这位嫡亲表妹的人品,他心里是很清楚的。柳府要出一个女儿参加选秀,他本以为柳夫人会让庶女柳明荃入宫,没想到是柳明姝。 这明摆着是让季渊给柳明姝一个贵妃之位。 季渊想了想,便拿起朱笔,在名册上柳明姝的名字上划了个圈。 大太监便宣道:“定国公府长女柳明姝,留用。” 只是留用,并没有直接给贵妃之位。柳明姝震惊的瞪大了眼,竟忘了礼仪,抬起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季渊。 季渊唇角勾起一个残酷的笑容,定国公以为他是那等软弱怕事之人么?竟拿出自己的嫡长女来要挟他? 今日他正好借着柳明姝表明自己的态度:无论是功臣还是贵戚,都休想居功自大。今日执政之人,是他季渊,而不是昔日‘仁厚’得近乎绵软的拓跋瑞!大安一朝,必须是内政清廉,海清何晏,百姓安居乐业,边境再无战事的王朝! 季渊又挑了几个人,便轮到陈宜月这一列了。 今日晴好无风,不用担心额发被风吹起,陈宜月自信许多。轻盈走到阶前优雅一拜:“忠义伯府长女陈宜月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陈宜月身段窈窕,声音婉转如黄莺出谷,季渊心中微微一动。陈宜月,不就是陈宜宁的那个庶姐么?曾有过数面之缘,季渊对她的印象还不算坏。 季渊远远的瞟了一眼那个淡紫的身影,淡淡对陈宜月道:“抬起头来。” 陈宜月心中大喜,忙抬起头,将自己的容颜完全展露在季渊面前。 触到季渊的眼神,她眸光流转如春水,大着胆子对他妩媚一笑。1cmsV。 季渊忽然想起当初在英山伯府,陈宜月递给他包扎伤口的一方锦帕,那般温柔细心,心中念头一转,便执起朱笔,在名册上画上一个符号。 大太监大声宣道:“忠义伯府长女陈宜月入选,即刻带入后殿查验。” 这是要选妃的架势。柳明姝倏然抬眸朝陈宜月看过来,气的眼都红了。 陈宜月喜得双颊绯红。美梦竟然成真!皇上竟然真的要选她为妃! 前面那么多名门闺秀,容貌都是一等一的,他都只挑了二人留用,唯独对自己,是直接入选!他对自己果然还是有一些情意的! 嬷嬷带陈宜月到后殿验身去了。前面的队伍越来越少,马上就要轮到陈宜宁了。 此时,她心下反而坦然。 一家不可能同时选二位妃子。陈宜月既然入选,她肯定就落选了。这样也好,在宫里伺候贵妃娘娘,虽然劳碌辛苦,也比做季渊的妃子要好! 陈宜宁前面的人越来越少,再差一个,就要轮到她了。 教引嬷嬷突然带着陈宜月从后殿往阶前走来。 陈宜月浑身发抖,脸色惨白一片。一双大眼睛绝望得让人心惊。 秀女们瞧在眼里,心中都暗暗纳闷。 教引嬷嬷来到阶前,对季渊行了礼,朗声道:“皇上,陈家长女宜月不宜为妃。” 圣意难测 季渊挑挑眉:“为何?” 嬷嬷上前两步,走到陈宜月身边,抬手便要撩起她的额发。睍莼璩伤 陈宜月浑身冰凉,绝望的看着嬷嬷高抬的右手,身子本能的躲闪了一下。 嬷嬷心中有些不耐烦了,本来只是想轻轻将她的额发撩起,这下子,手上就用了五六分力气。 陈宜月被她扯得身子一歪,发根处火辣辣的疼痛起来。 可这点痛比起她心头的痛来又算得了什么? 她一向以容貌自矜,如今偏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自己心仪的男子面前,展露出额上那道丑陋的疤痕,这比死更让她难堪! 陈宜月外柔内刚,平生极少流泪,此刻,却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屈辱和羞耻,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顺着白希的脸颊,滑落在长袄的织金牡丹上。繁复美丽的花朵被泪水浸湿了,显出几分黯淡和凄凉来。 身上有疤痕的女子,自然是不宜为妃的。季渊随意瞟了一眼,正准备挥挥手让嬷嬷将陈宜月带走,眼神却无意中瞥见陈宜月的脸。 她虽然在流泪,脸上满是难堪和屈辱,脊背却挺得笔直,那份倔强,竟生生像极了一个人。 季渊情不自禁的朝陈宜宁看去。陈家的女儿,都是如此倔强么? 陈宜宁正抬眸看向陈宜月,心中百感交集。 嬷嬷将额上的疤痕昭告天下,让陈宜月当众受辱。她不是应该感到痛快么?为何心底却有隐隐的懊恼? 季渊见陈宜宁盯着陈宜月,竟连半分注意力都没有放到自己身上,心头一冷,便朝嬷嬷冷哼一声:“有疤痕又如何?瑕不掩瑜。留用,封月贵人。” 碍于皇家的规矩,阶下秀女们不敢窃窃私语。却都震惊的瞪大了眼!1cmsX。 新帝行事果然诡异,圣意难测啊! 陈宜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嬷嬷推了她一把,她才如梦初醒般下跪磕头谢恩。一颗心,被感恩和幸福涨得满满的。 陈宜宁松了口气。陈宜月入选,对她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 心头那点喜悦还没消退,已经轮到她殿前面选了。 陈宜宁走出行列,垂着眸子来到阶前,提了裙子盈盈一拜:“忠义伯府嫡次女宜宁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她的声音规矩而刻板,没有一丝的波澜。一切中规中矩,却又透着说不出的冷漠疏远。 季渊眯起眸子看着阶下那个纤弱的身影,陈宜宁的头埋得低低的,他只能看到她白净光洁的额头和两排蝶翼般浓密的睫毛。 幽暗的鹰眸深沉如夜,季渊冷冷道:“抬起头来。” 他冰冷的语气让陈宜宁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本以为早已心灰意冷,可心灵最深最深的角落里,还是有一丝丝酸痛。 陈宜宁缓缓抬起头来,光洁的脸蛋,没有一丝瑕疵,白希娇嫩得如同玉兰花瓣。嘴唇是一抹浅淡的粉红,身上的衣裙颜色亦是极浅极淡,她的整个人,看上去都那么不真实,仿佛下一秒,就会消融在日光中。 陈宜宁看着季渊的明黄锦袍,领口和袖口都绣着蛟龙入海,每一片龙鳞,皆用金线绣成,阳光下熠熠生辉,晃得她双目生疼。 季渊不动,亦不说话,一双眸子越收越紧。 气氛凝滞而紧张,秀女们都惊慌地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往殿前瞟去。 一旁的教引女官也有些惴惴不安。心道,皇上和陈家嫡女究竟是怎么回事?皇上看她的样子,像是看仇人,却又偏偏舍不得移开视线。 女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想开口提醒时辰已到,又怕触怒天威,只好将身姿站得更加端庄,忐忑等候。 陈宜宁知道季渊在看自己,不用看,她也知道,他的眼神里写着厌恶、不屑和轻蔑。 季渊不发话,陈宜宁也只好定定扬着脸。风吹乱了她的鬓角,她却泥塑般,固执的不与季渊对视,只死死盯着金龙上的鳞片。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一个低沉的声音带着些厌倦淡淡道:“下一个。” 这就是不留用了!不用做他的妃子,亦不用做宫中女官。他一句话,决定了她的命运:一名服侍六宫妃子的普通宫女。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胸腔。陈宜宁垂下酸胀发痛的眸子,行礼谢恩:“民女谢主隆恩。” 渊到撩浑就。声音轻柔平和,并无半分不满。反而带着点解脱的轻松愉悦。 季渊却龙颜大怒,起身将名册猛掷于地,厉声道:“摆驾!” 满殿皆讶然。 教引女官很想问一句:“皇上,剩下的秀女怎么办?”扭头看看季渊铁青的脸色,生生将这句话吞进肚子里。 幸好剩下来的不多。教引女官便暂时都划了不留用。 陈宜薇就站在陈宜宁后面,这么一来,她也落选了。不过因是贵女身份,和陈宜宁一样,将成为六宫妃子的贴身侍女。等入了名册,便会分派宫室。 选秀终于结束。秀女们须要先返家,斋戒沐浴三日之后,便辞别家人,到宫中服侍。 教引嬷嬷将秀女们引到门前,方便她们各自等候家人来接。 额上有疤却被皇上破格留用的陈宜月成为众人的焦点。所有的目光都投在她身上。更有人轻蔑道:“破了相的竟也能选上妃子!” 说这话的,是中书令翁大人家的庶女翁令琦。她一身葱绿盘金彩绣绵偏襟褙子和绿地绣花裙,头上插着赤金掐丝嵌翠玉翘头的转珠凤钗,凤嘴里的红翡滴珠,颗颗都有黄豆大小。打扮得十分华丽贵气。 站在旁边的柳明姝一向与她交好,听她如此说,便酸溜溜道:“没瞧见人家哭得梨花带雨么!知道皇上仁厚,便使出这种狐媚的招数来,皇上心一软,可不就选了她么!”17722635 陈家三姐妹就站在不远处,自然将翁令琦和柳明姝的话听得清清楚楚。陈宜宁脸上淡淡的,陈宜薇一双眼睛滴溜溜朝陈宜月脸上瞧去。 陈宜月却唇角翘起,显见得心情十分好。她用手抚抚鬓发,曼声道:“酸葡萄吃多了也不怕倒了牙?选秀凭的就是容貌性情,自己黝黑陋质,还看不得别人入选。这心胸气度,也只配做个洒扫宫女!” 柳明姝反正已经得罪了,她不在乎多得罪几次。 只要季渊对她有情,她便不惧任何挑衅。季渊的情意,便是她手里的王牌。 陈宜月话一出口,柳明姝便气了个倒仰。有心想再刺她几句,自家车马已经过来了,只好狠狠剜了陈宜月一眼,气鼓鼓转身离去。 马车上,陈宜宁闭了眼睛靠在软垫上打盹,陈宜月心知她心中不悦,也不说话。心中却百思不得其解,季渊和陈宜宁之间,为何会落得今天如此田地? 往日情分荡然无存不说,季渊对陈宜宁的冷漠残酷,竟好似对待仇人一般。 陈宜月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便索性不再去想。她虽入选,身份却只是个小小的贵人。见到六宫的贵妃,一样要行礼如仪。 入宫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不过能名正言顺的成为季渊的女人,哪怕只是后宫三千佳丽之一,也还是很不错的。陈宜月心中喜悦,嘴角便不由自主的勾了起来。 陈宜薇憋了一肚子气正没处发泄,见陈宜月甜蜜微笑,忍不住讽刺道:“不过一个小小的贵人,比宫女也强不了多少,月姐姐便高兴成这样!” 陈宜月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却变得阴冷:“五妹妹,我身份再低微,你见了我也要自称奴婢,要尊我一声月贵人。” 陈宜薇撇撇嘴:“贵人又如何?宫中贵人多如牛毛,能不能得到皇上的眷宠还不一定呢!我年满十八便可回家,你只怕要老死宫中了!” 陈宜月冷冷一笑:“那我们便走着瞧罢!” 陈宜宁实在听不下去了,睁开眼对陈宜薇道:“五妹妹,深宫凶险,你若还这般刁蛮跋扈,不知进退,只怕将来会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陈宜薇梗了脖子正要回嘴,见陈宜宁面容疲惫,眼神竟如死水一般,心中一惊,呆呆的看着陈宜宁竟忘了说话。 陈宜薇从小被谢姨娘和陈泓宠坏了,为人做事高调嚣张,性子刁蛮霸道,可说到底心眼倒不算太坏。 陈宜宁点到即止,说完这句便不再多说。 马车很快到了陈府。周氏早接到消息,带了人在府前候着。陈府大门前早摆了两条长长的大红鞭炮。见马车回府,下人们便点燃鞭炮,一时炮声震天,凋零的陈府终于有了一些喜气。 三个女儿下了马车,周氏一把将陈宜宁搂进怀中,放声哭道:“宁儿,我的儿,你这次落选,要在宫中呆到十八岁才能出宫,这可如何是好?” 陈宜宁忙笑道:“母亲,不过四年光景,很快便过了。况且,我是贵女身份,入宫之后,每月也有一天休沐日,可以回府探望您。” 周氏仍是哭个不停,她心中难过,竟忘了周围一群主子奴才,哀声哭道:“宁儿,你如此容色,便是做了宫女,想挣个妃子也是不难的……” 周氏话说一半,便被陈宜宁猛的打断:“母亲!外面风大,有什么话我们进屋再说罢!” 这分明是阻拦周氏不要再说了。陈宜月心头一动,望着陈宜宁的眸色又多了几分审视。 末等宫女 沐浴斋戒三日之后便要启程了。睍莼璩伤其他官宦人家,虽也要送女儿入宫,但每家送一个就行了,只有陈家,三个女儿都必须送入宫中。 宫中接人的马车就停在府门口,周氏回望空荡荡的府第,凄凉落下两行泪来,左手拉着陈宜宁,右手拉着陈宜薇,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陈宜宁柔声劝慰了许久,才让周氏收了眼泪。 吉时已到,宫中嬷嬷不由分说,便吩咐马车上路。 陈宜宁坐在马车中,望着周氏为她打点的银两物品,强忍的泪水终于落下来了。重生一世,竟然还落得如此下场,真真是可笑可悲! 陈宜月是有品级的贵人,一入宫门便被嬷嬷接走了。陈宜宁和陈宜薇被宫人带到后宫录事殿,由后宫女官分派活计。 陈宜宁木然前行,随着黑压压的人群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女官们穿的都是一样的品红宫服,陈宜宁挽着手中的包袱,只觉得吃力异常,也没心思将女官们打量一番。 周氏怕她在宫中银钱不趁手,为她装了许多银票并金玉首饰。 “陈宜宁出列。”一个清脆的女声大声宣道。 陈宜宁讶然抬头,没想到第一个就会叫她的名字。 抬眸去看时,陈宜宁顿时愣在了原地。穿着品红官服,身边簇拥着几个宫女的后宫一品女官,竟然是柳明姝! 陈宜宁略想一想,也就明白了。 新朝初立,前朝势力并未完全斩断,这次挑选秀女,季渊特命从京都四品以上官宦人家挑选,其实就是有监视和要挟这些官员的意思。 所有入宫秀女,哪怕没选上,也要等到18岁才出宫,几年之后,季渊根基也稳了,自然不会再忌惮这些臣子。 陈宜宁暗暗感叹,心思如此缜密,手段如此毒辣,季渊叛乱称帝,也是早晚的事情。 柳明姝宣了一声,却不见陈宜宁出列回话,心中就多了几分不耐烦。 皱了眉头高声道:“陈宜宁,出列!” 声音已经带了几分怒气。 站在陈宜宁身边的陈宜薇忙用胳膊肘捅了捅陈宜宁的腰,陈宜宁回过神来,忙盈盈从队列中走到阶前:“陈宜宁参见柳女史。” 柳明姝站在阶上,冷冷打量着陈宜宁。见她一身浅碧的云纹褙子,珍珠白的挑线裙子,打扮得甚是素净,可头上一支累丝含珠金雀钗却别致精巧,贵气典雅,低调的提示着她显赫的出身。 柳明姝嘴角噙着一丝得意的笑容,朗声宣道:“陈宜宁,分派到浣衣局。着浣衣局陈嬷嬷前来认领。” 浣衣局?陈宜宁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她是侯府千金,如今陈家虽只有个空壳子,但品级是摆在哪里的。她这种贵女,虽落选了,也应该入六宫伺候贵妃娘娘,怎么也不至于到浣衣局做最末等的宫女呀! 柳明姝瞧见了陈宜宁眼中的惊讶,心中那抹得意再也按捺不住,翘起嘴角道:“怎么,你可是对本女史的安排有何不满?” 陈宜宁一听,便知柳明姝是故意打压自己,这是在报当年自己揭发她谋害庶弟的仇呢! 陈宜宁压下心头的愤懑,声音十分平和:“回柳女史,宜宁并无不满。” 柳明姝微微一笑:“如今你在浣衣局当值,对宫中女官和主子,应自称奴婢。”她顿了顿,接着道:“看来,你得好好学学规矩了。” 浣衣局领事陈嬷嬷忙跪了下来:“女史教导的是,回去后奴婢一定好好调 教。” 柳明姝盯着陈宜宁,见她神情淡然,面色如常。也不知是真的不在乎还是怀恨在心。咬咬牙又宣道:“陈宜薇出列。” 陈宜薇心中隐隐感到不好,心中暗道,选秀那日实在不该得罪这柳明姝的。如今她让陈宜宁去浣衣局,分明就是在故意刁难,只怕自己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果然,柳明姝挑起眼角盯了陈宜薇几眼,便宣道:“陈宜薇,分派到浣衣局。着浣衣局陈嬷嬷前来认领。” 陈府两位千金小姐都被分派到浣衣局。这打压也做得太明显了。管事姑姑们都面面相觑,只是碍着柳明姝的身份,无人敢有异议。 陈宜薇头脑一热,上前一步便要开口质问柳明姝。 步子刚一迈开,手腕便被陈宜宁紧紧拉住。陈宜月用力抓紧陈宜薇的手腕,向她轻微的摇了摇头。 陈宜宁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里,分明写着四个字:不要冲动! 陈宜薇不服,梗了脖子低声道:“姐姐,这明摆着就是欺负人!她不过是个女史罢了,她上面还有人管着呢!我就不信,这大安的后宫,她能一手遮天!” 陈宜宁扶额,这个五妹妹真是跋扈刁蛮惯了,还以为后宫跟自家府里一样,会有人给她撑腰呢! 陈宜宁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你若不想见到明日的太阳,便去找她理论!” 陈宜宁声色俱厉,陈宜薇被她吓唬的气焰全无,停住脚步,只嘟起嘴愤愤望着柳明姝。 柳明姝自然看到了陈宜宁和陈宜薇的举动,心中得意至极。 再忿然,再不服又能怎样?还不是得乖乖听自己的吩咐? 柳明姝笑得灿烂,照着名册将诸位秀女一一分派了活计,便得意洋洋带着宫女走了。 浴了女一来。柳明姝走后,各局各宫管事按名册清点好自己手下的宫女,便带了人各自回去。 已是晌午时分,陈嬷嬷领着新进的宫人回到浣衣局,七八十人整整齐齐的排好队站在院子的中央。 一个中年大太监慢悠悠从厢房里走了出来,陈嬷嬷对宫女们介绍道:“这是浣衣局管事公公张公公,浣衣局归张公公统领。” 张公公生了一双精明的小眼睛,听了陈嬷嬷的话,他先是威严的扫视一圈,然后才装腔作势的清清嗓子,朝乾安殿的方向拱拱手,正色训道:“今儿起,你们就是伺候天家的宫人了。这可是无上的殊荣!做天家的奴才,最重要的就是规矩二字。余下的两日,嬷嬷会教你们最基本的规矩和礼仪。都给我提起十二分精神来!” 宫女们都诺诺回应道:“是!谨遵公公教诲!” 张公公满意的点点头,正要让陈嬷嬷安排住宿。眼神突然扫到了一身杏黄锦衫的陈宜薇,见她头上一支点翠嵌宝赤金大发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便冷了脸指着陈宜薇道:“出列。” 陈宜薇莫名其妙的走出队列,不知道自己为何就成了众矢之的。 张公公阴阳怪气的盯着陈宜薇:“你可知你犯了什么错?” 陈宜薇被张公公的眼神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呐呐道:“奴婢……不知道。” 张公公陡然提高了声调:“宫中最讲究尊卑有序,你一个小小的宫女,竟敢戴如此华丽富贵的发钗!” 说着,他扭头对陈嬷嬷道:“记下她的名字,一会儿掌嘴二十。” 今日柳女史远远的指给他看过,殿中穿杏黄衫子和湖绿衫子的两个宫女,便是前朝莲妃娘娘的两个侄女,让他好好“关照关照”。 发作完陈宜薇,张公公一双精明的小眼又朝陈宜宁身上扫去。 瞧着陈宜宁身上蕊红绣缠枝杏榴花的云锦衫子,正要开口刁难,陈宜宁盈盈出列,轻声道:“张公公,你这样处置怕是不妥罢?” 张公公愣了一下,在浣衣局,还从来没人敢质疑他的话。 拧起两道疏淡的眉毛道:“怎的?小小奴婢,要教我规矩了?” 陈宜宁微微一笑:“奴婢不敢。只是初入宫时便听过宫规,六宫之外各司各局的宫人,若非犯了重罪,便是许骂不许打。宫女戴的发钗僭越了,且不论她是新进宫,还不懂规矩。公公不由分说便下令掌嘴二十,不也违了宫规么?” 张公公瞠目结舌。是有这么一条宫规。但大安新朝初定,皇后未立,后宫庶务都是管事大太监说了算,谁会在意这么一条小小的宫规? 今日陈家的女儿,竟拿了宫规来跟他较真!17722637 院中宫女都偷眼瞟过来,张公公面上挂不住,作色道:“在这浣衣局,我的话便是宫规!你既然敢为她出头,便一并掌嘴二十!” 说着,也顾不得继续训话,扭头对陈嬷嬷道:“给我打!我倒要瞧瞧,入了这后宫,还如何使侯门千金的脾气!” 千金小姐?陈宜宁眸光一转,张公公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 只怕他刚才一番刁难,根本就是受柳明姝指使的罢? 陈宜薇见陈宜宁为自己出头,却落了个同受罪罚的后果,心头一热。往日她最瞧不起这位嫡姐,因为她不仅不受宠,性子也和周氏一样绵软懦弱。 后来她大病一场,性子虽变了,容貌却出落得更加标致,陈宜薇又妒忌她的美貌,与她总是亲近不起来。1cmsZ。 没想到刚入深宫,愿意为她出头的,竟是她处处瞧不起,看不惯的嫡姐! 陈宜薇抬眸看向陈宜宁,感激的朝她笑了笑。 张公公见姐妹一心,心中更是气恼,厉声呵斥陈嬷嬷道:“还不给我打!” 能屈能伸 陈嬷嬷瞟了一眼两个花骨朵似的女孩,面上露出一丝不忍,但拗不过张公公的的威势,带了两个宫女走过来便要扭陈宜宁和陈宜薇的胳膊。睍莼璩伤 巴掌已经扬起,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甜美的女声:“住手!” 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所有人都听见。 众人都朝门口看去。 一个穿着浅金色缠枝遍地锦裙衫的宫装女子,带着几个太监宫女,正匆匆朝院内走过来。 太监见众人皆呆呆看着,喝斥一声:“大胆!还不赶快见过月贵人!” 众人这才如梦方醒,各自朝陈宜月行了礼。 陈宜宁静静的看着陈宜月。心中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此时,她才深深体会到张公公所说的尊卑有别。 曾几何时,自己竟需要陈宜月施加援手。重生一世,机关算计,殚精竭虑,最后,竟然还是落得如此下场! 陈宜宁咬住唇瓣,满心的酸楚无处发泄,只能拼命忍住。 陈宜月轻盈的走到陈宜宁和陈宜薇身旁,柔声道:“二妹妹,五妹妹,不要怕,只要我在这后宫一天,就能保你们一天!” 陈宜薇怀疑的瞪着陈宜月,身子戒备的绷紧了。 陈宜月转身,沉着脸走到张公公和陈嬷嬷面前,厉声斥道:“方才我听见喊打喊杀,可是你们这两个奴才的主意?” 月贵人额上有疤却被皇上破格选录,此事早就传遍后宫,谁都以为陈宜月必将成为皇上的宠妃,张公公和陈嬷嬷见陈宜月兴师问罪,哪有不怕的道理? 张公公的嚣张气焰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点头哈腰谄媚道:“月贵人,原来这两个奴婢是您的妹子,奴才有所不知,多有得罪!” 陈宜月看着张公公谄媚的样子,心中畅快万分。多年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如今,也轮到别人来看自己的脸色了! 压下心中的得意,陈宜月厉声道:“六宫之外,许骂不许打,你一个领事公公,竟然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看来我要跟皇上说说,后宫要好好整治整治了!” 张公公吓得脸色发白,柳明姝是皇上的表妹不假,可这陈宜月却有可能是皇上的宠妃!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月贵人,是奴才老糊涂了!竟把这宫规给忘了!请月贵人高抬贵手,饶了奴才这一回!”张公公诚惶诚恐,生怕陈宜月怪罪。 陈宜月过够了瘾,这才冷哼一声道:“我要跟两个妹妹叙话,你给我找间幽静的屋子。” 张公公毕恭毕敬的把陈宜月和陈宜宁、陈宜薇三人带到浣衣局最体面的花厅,这才点头哈腰的关上门:“奴才带人守着院门,贵人请放心叙话。” 门刚一关上,陈宜薇便嘲讽道:“月姐姐今日可真是威风!把张公公训得比狗还不如!” 陈宜月盯着陈宜薇,看得陈宜薇心里直发毛,这才冷笑道:“天底下竟还有这么不知好歹的人!若不是我,你早挨了二十个巴掌,如今脸肿胀得如猪猡一般了!” 陈宜薇梗了脖子扬声道:“谁稀罕你救我!你自己跑来的,又不是我八抬大轿去请你的!” 陈宜月气得笑了:“陈宜薇,我真没见过比你更蠢的人!一个小小的浣衣局宫女,竟还如此嚣张跋扈!后宫步步惊心,就你这般愚蠢,只怕活不过几日,陈家便要来收尸了!” 陈宜薇大怒,抬手便要去抓陈宜月的脸。 陈宜月后退几步,指着陈宜薇厉声道:“你若敢再上前一步,我定叫你活不过三日!” 陈宜月的手段陈宜薇是见识过的,听她这么说,心里也有几分害怕,便停住脚步,对一旁默默不语的陈宜宁道:“二姐姐,你别上了她的当!她救我们,不过是为了耍威风,炫耀自己的身份罢了!” 只怕陈宜月来浣衣局探望她们,也不过是来显摆罢了。陈宜宁如何不明白这一点?只是今日之事,她和陈宜薇确实欠了陈宜月一个人情。 陈宜宁敛下眼中所有情绪,淡淡道:“五妹妹,休要这般说,我们三姐妹同时入宫,在宫里本该互相照拂,今日姐姐免了我们掌掴之苦,我们该好好谢谢姐姐才是。”1cs5Q。 陈宜月听得心中十分舒服,脸色好看了一些:“宁儿,今日一事,就当我回报往ri你的照拂之情罢!”17744266 回报照拂之情?陈宜宁听得心中好笑。若真有回报之意,当初为何会对周氏下毒?若真有回报之意,当初为何要偷走她的荷包? 千万句质问堵在胸口,陈宜宁却只能微微一笑:“今日之事,宁儿须得多谢姐姐才是。” 如今,她是贵人,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浣衣宫女。只有认清形势,才能在这宫里生存下去。 重生一世,陈宜宁深深明白,能屈能伸,方是制胜之道。 陈宜月又拉着陈宜宁闲话了几句,见陈宜宁只淡淡的,陈宜薇面色颇不友善,便站起身道:“我出来的也久了,改日我再来看你们。” 陈宜宁和陈宜薇将陈宜月送到门口,便回去了。浣衣局的宫女地位低微,若没有差事,等闲是不能出宫门一步的。嬷的势眼传。 张公公将陈宜月一直送到了宫门外。 临走前,陈宜月突然朝张公公招招手:“你过来。” 张公公受宠若惊,忙笑道:“贵人有何吩咐?” 陈宜月笑靥如花:“我这两个妹妹颇为顽劣,公公平日不妨多调 教一二。” 张公公心里咯噔一下,本以为这月贵人对两个妹妹是好的,没想到…… 陈宜月见张公公脸色惊疑不定,便笑吟吟道:“浣衣局平日的活计不少罢?不妨让她们多做些,也好磨磨性子。” 张公公这下全明白了,满脸堆笑道:“谨遵贵人吩咐。” 陈宜月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吩咐宫人抬了软轿回到自己住的延春宫。 陈嬷嬷还算不错,把陈宜宁和陈宜薇分到一间屋子。又给她们各发了两套石青色的宫服,方道:“换了衣衫便到大院里开始做活罢!日落前,要洗好一盆衣衫。” 陈宜薇撅着嘴跟陈宜宁来到寝间,只见一个二丈见方的小屋子,只在东边摆了两张架子床,窗下一个妆台,沿墙一个案几,便什么都没有了。 陈宜薇顿足道:“这如何住得人?我们陈家的奴才住的屋子也比这个要好!” 陈宜宁瞟她一眼:“快换衣衫罢!还有一盆脏衣等着我们洗呢!” 陈宜薇用两根手指拎起手中石青色的宫服,夸张的皱眉:“大安的国库就如此亏空么?这种棉布,我们陈家粗使婆子都不穿的!” 陈宜宁烦了,索性懒得理她,自顾自换好衣衫便出去了。 一大盆脏衣堆在盆中,院子里,其他宫女已经开始劳作了。陈宜宁走到盆边,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她一个金尊玉贵的嫡出千金,何时做过这种粗重活计? 别说亲自浣衣,她甚至都没见过别人是如何浣衣的。 陈宜宁偷眼朝旁边一个矮胖的宫女看了一会儿,便仿照她的样子,用桶从院里的井中汲出水来,又将水倒入盆中,拿了盆边的皂胰子,一点点的搓洗起来。 已经是深秋季节了,京都的天气已经冷了,井水冰寒刺骨,陈宜宁一双纤纤玉手,没过一会儿便冻得通红,指尖一阵阵刺痛。 陈宜薇嘟嘟囔囔的走了过来,见陈宜宁已经开始做活了,磨叽了一会儿,便也认命了。 陈宜宁她们还轮不到洗主子的衣衫,洗的是其他宫的宫女服饰,这些宫装面料虽好些,但也不算细滑,搓洗了一阵子,陈宜宁手上的皮便快要搓破了。 忍着疼痛,陈宜宁看着盆中仍堆得山一般高的衣衫,绝望的感觉一点点蔓延。 陈宜宁抬头看看天空,夜色已经快要降临,宫墙外的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深蓝的天空看上去辽阔而高远。 陈宜宁的思绪情不自禁的飘远。殿宇深深,宫门重重,不知乾安殿的那个人,是否也会抬眸看一眼头顶的天空? 一念至此,陈宜宁狠狠的咬住嘴唇。 她怎么会想到他?那个粗暴冷漠,蔑视她,轻薄她的男子,为什么会频频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真真是自甘轻贱,自取其辱! 陈宜宁在心底狠狠的咒骂着自己,加快速度,搓洗着盆中的衣衫。 只有拼命的劳作,才能让她忘记这种低贱身份给她带来的羞辱,才能让她忘记陈宜月那双暗含得意的眸子。才能让她不至于想起选秀那日,那双幽暗犀利的鹰眸。 浣衣局录事房内,张公公正对陈嬷嬷交付着差事。 “如今人手都齐了,我看每日清早去各宫收脏衣之事,还是委派专人为好。”张公公看着桌上的名册,脑中暗暗有了人选。 张公公所说的收脏衣,是后宫的惯例。各宫的脏衣,都在每日清晨天未亮时由宫人交给浣衣局宫女,洗完晾干之后,宫女再将干净衣服送回去。 陈嬷嬷点点头:“这活计应该找几个妥当些的宫人。收脏衣可是苦差事,要起个大早不说,万一冲撞了皇上的圣驾,只怕掉脑袋也是有的。” 云纹锦靴 张公公朝外面看看,压低声音道:“听敬事房刘公公说,皇上今日到六宫转了个遍,最后竟也没留在哪宫用晚膳。睍莼璩伤害得诸位娘娘空欢喜一场。”公敬最音事。 陈嬷嬷好奇道:“娘娘们都是如花女子,入宫也有些时日了,皇上竟一个都未宠幸过,实在奇怪。” 张公公道:“皇上的心意,岂是我等能猜得出来的!反正皇上近来龙颜不悦,各宫都提心吊胆。幸好我们浣衣局素来偏安一隅,有什么祸事,也轮不到我们头上!” 陈嬷嬷道:“扯了半天闲篇,去各宫收脏衣的差事,究竟交给何人好?” 张公公指了指名册上两个名字:“就这二人罢!” 陈嬷嬷拿过名册一看,脸上就有了几分犹豫:“这两个本是贵女身份,况且,还有个姐姐是贵人。这种活计,让她们去,若得罪了贵人,只怕我们也落不到什么好。” 张公公不屑一笑:“柳女史和月贵人都亲自吩咐过,要好好‘照顾’这二人。这种活计,给她们做是最好不过的。” 月上柳梢,陈宜宁和陈宜薇才把一大盆脏衣搓洗完。其他宫女早做完活计去厅里用晚膳了。 “姐姐,这日子太苦了,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陈宜薇一边和陈宜宁一起将衣衫晾晒起来,一边看着自己被碱水泡得发白的手指,恨恨说道。 陈宜宁强忍着指尖的疼痛,淡淡道:“忍着罢!习惯便好。” 陈宜薇正撅了嘴要反驳,眼神突然瞟见了陈宜宁的指尖,不由讶然喊道:“姐姐,你的手指怎么了?” 陈宜宁抬起双手举在空中,白希娇嫩的手指,因为用力搓洗衣物而通红透明,皮肤薄得如蝉翼一般,仿佛稍微用点力,指尖便会破裂出血。 陈宜宁收回双手,加快速度晾晒着衣物:“过几日长了老茧便好了。” 等陈宜宁和陈宜薇晾晒完衣衫走进用膳的大堂时,桌上只剩一片残羹冷炙,桌上的竹箩里,放着几个冰凉发黄的馒头。 陈宜薇大发雷霆,冲着已经开始收拾餐桌的嬷嬷发火道:“怎的没给我们留些吃的?这些东西,叫人怎么下口!” 那嬷嬷直起腰冷冷道:“浣衣局的规矩历来如此,先做完活计的人先吃。你咋呼什么?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呢?每餐都要四碗八碟伺候着?” 陈宜薇气的脸通红,还想找嬷嬷理论,陈宜宁一把拖住她往回走:“走罢!少吃一顿也不会饿死!” 陈宜薇气鼓鼓的被陈宜宁拉回狭小的宿处,在包袱里翻找了半天,也没找出半块点心来。 谢姨娘在她包袱里装了金银装了首饰,偏偏忘记给她装一丁点吃的。 陈宜宁劳作了一下午,累得一点胃口都没有,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待浣衣局里敲了更,便什么也不想,倒头便睡。17744475 东方微明,梆子敲了四声,陈宜宁便一下子惊醒过来。 匆匆推醒陈宜薇:“五妹,该我们当值了,快些起来罢!” 陈宜薇揉着眼睛简直想发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狠狠道:“我一定要想办法从这里逃走!” 陈宜宁心中一惊,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陈宜薇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可知宫女逃宫要受何等刑罚?” 陈宜薇梗了脖子道:“未必只有逃宫一个法子?若得了皇上宠幸,岂不是能一步登天?” 说着,她咬牙道:“我若做了皇上的宠妃,定要血洗浣衣局,将张公公这老匹夫活活打死!” 陈宜宁真是不知该说什么了。 陈宜薇自小骄横跋扈目中无人,在陈府这样倒容易理解,毕竟她是个受宠的。可进宫之后她不过是浣衣局一个卑贱宫女,真不知她是哪儿来的自信,还敢如此骄横! 陈宜宁叹口气,觉得自己头疼欲裂:“五妹,隔墙有耳,这样的话你还是少说些罢!被人听见,只会为自己招来祸端。” 被陈宜宁一提醒,陈宜薇也有些后怕,忙笑着粘到陈宜宁身边道:“好姐姐,以往竟是我看错了你,你真真是个好心的。妹妹在这里跟你赔个不是,以往的种种,还请姐姐不要记在心里,以后我一定敬爱姐姐,与姐姐互相扶持,患难与共。” 陈宜宁见她说得诚挚,不由展颜一笑:“也不嫌肉麻!快走罢,莫要晚了。” 东暖阁已经灯火通明,大太监阜南正在给季渊整理衣冠。 季渊穿一身藏青色常服,头发一枚紫金发冠,承托得他目似朗星,鼻若悬胆,俊逸中透出几分肃杀之气。 “皇上,我去唤了轿辇过来?”阜南小心翼翼道。 皇上这两日不对劲,他伺候得格外小心。 说是心情不好罢,从他脸上倒也看不出什么端倪。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并且,以往皇上极少临幸后宫嫔妃,昨日竟然挨个将六宫嫔妃看了个遍! 要知道自大安立朝以来,六宫妃嫔就是摆设,皇上从未宠幸过任何一个。 可越是这样,阜南越觉得不对劲。 皇上每去一处宫殿,眼神总在有意无意的朝伺候主子的宫女身上看,仿佛身份卑贱的宫女,竟比六宫主子更重要似的! 这实在不寻常。阜南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皇上若是要在宫女中找什么人,直接金口一张,什么人不能送到身边? 偏偏要这样大费周折! 只是,皇上不说,他自然不敢多问。这哑谜便一直悬在他的心头。 “不用备轿辇了。今日天气晴好,朕沿着宫墙走过去便是。”季渊淡淡道。 做了皇上之后,整日困在这金碧辉煌的皇城之内,季渊有些怀念昔日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戎马生涯。 能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清浅的晨光中,浣衣局东侧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陈宜宁费力的推着木车,陈宜薇扶着车边的木栏杆,一路嘎嘎吱吱的沿着红墙向南行进。 天色虽已微明,整座皇城依旧笼罩在黑夜的暗影之中,空荡荡的宫墙,只听见风呼呼刮过的声音,让二人的脚步声,听上去格外寂寥。 “姐姐,这黑压压的宫墙看着好瘆人。我们唱支歌壮壮胆罢!”一向刁蛮跋扈,天不怕地不怕的陈宜薇,此刻也有些胆怯。 宫墙深深,寂寥的可怖。 陈宜宁看陈宜薇一眼,见她一张圆脸还有着孩童的稚气,心头一软,便笑道:“那便轻轻哼支小曲罢!有声音便不怕了。” 陈宜薇点点头,轻轻开口唱道:“芦苇高,芦苇长,隔山隔水遥相望。芦苇这边是故乡,芦苇那边是汪洋……”1cs9d。 熟悉的童谣,让陈宜宁鼻头一酸。思家的心情,从来没有如此迫切过。 陈宜宁情不自禁跟着陈宜薇一起轻轻唱了起来。 歌声轻幽,在清晨微明的天光中传得很远,如银铃般穿透了薄薄的雾气。 季渊和阜南都同时听到了歌声,见主子眉头微蹙,阜南忙道:“一定是早上当值的宫女唱歌壮胆,奴才这就上前驱赶她们回避。” 季渊听着飘渺的歌声,只觉得幽静凄凉,一直唱到了他的心底。听阜南如此说,便摆摆手道:“算了,何须多此一举。也不知在那处宫墙后,未必会碰见。” 话刚落音,只听见歌声陡然一转,木车咯吱咯吱从宫墙的拐弯处径直朝这边驶来。 阜南正要出言喝止,季渊抬手止住他。一双鹰隼般犀利的眸子,定定看着贴着宫墙边埋头推车的两个宫女。 仿佛心电感应般,陈宜宁突然抬起头来朝这边看过来。 她一双如水般清澈的眸子,正好对上季渊微微眯起的眸子。陈宜宁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忙抬手用衣袖拂了拂自己的眼睛。 陈宜薇也察觉到不对劲,一抬眼,便看见皇上赫然站在不远处,石青色的常服绣着鳞爪俱全的金龙。 “皇上!”陈宜薇失声低呼了一句,忙拽着愣愣站着的陈宜宁,扑通一声并肩跪了下去。 陈宜宁压下心中的情绪,低低埋下头来,跟着陈宜薇含糊的道了一声:“皇上金安。” 任凭陈宜宁如何死死的埋头,墨缎云纹的锦靴还是在她面前驻足停下。 阜南偷偷瞟一眼主子,见他原本平和的面色起了波澜,一双眸子紧紧眯着,似乎野兽正紧盯着可口的猎物一般。 墨缎云纹的锦靴缓缓走近,最后停在陈宜宁的鼻尖下。 曾经,她是御赐的宁县主,可以并肩与他站在一起而毫不逊色。如今,她是卑微的浣衣宫女,他却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陈宜宁难堪的咬住唇瓣,一双眸子死死盯着地面,忍受着季渊目光的审视。 季渊瞟了一眼陈宜宁和陈宜薇身后的木车,冷冷开口道:“原来你在浣衣局当值。” 语气中带了点轻鄙,又带了点释然。 阜南心头一动。皇上这语气,听上去为何如此奇怪?难道,皇上一直在找的,就是这两个宫女中的一个? 阜南定了眸子朝两个宫女看去。 一个圆脸大眼,形容稚气十足。一个瓜子脸杏核眼,肤色白希得近乎透明,美貌得让晨曦也失了光彩。 撕心裂肺 周氏也白了脸,拉着陈宜宁的手,急匆匆走到梁夫人身边:“姐姐,将军昨夜从朱雀门回京都了?方才国师说朱雀门被攻破,究竟是怎么回事?” 梁国师见周氏和陈宜宁脸色惨白,忙好言安抚道:“且不用担忧,渊儿武艺高强,便是遭遇恶战,也不会有性命之忧的。睍莼璩伤” 周氏听了心中略安定了些,陈宜宁却仍是忧心不已。 季渊手臂上还有伤,便是武艺再高强,遭遇强敌只怕也很难脱身。 陈宜宁一颗心坠到了谷底,一顿早膳吃得无滋无味。梁夫人和周氏见了,也只能暗暗叹息,梁国师又派了几个人到京都去打探消息。 陈宜宁一整天都在等消息,可总也等不到。好容易熬到夜里,翠屏服侍陈宜宁洗漱完,伺候她尚了床,放下了帐子,陈宜宁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正昏蒙间,忽然听见翠屏惊喜的低呼了一声:“将军,你怎么来了?” 陈宜宁还在发愣呢,锦帐忽然被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掀开。 季渊英挺的面容就这么含着笑,静静的站在陈宜宁床前。 陈宜宁的泪水突然夺眶而出,本来应该欢喜才是,她却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宁儿,别哭了,你看,我不是回来了么?”季渊一脸的心疼,伸手帮她轻轻擦拭着脸上的泪珠。 “我……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陈宜宁好容易抽噎说出这句话,伸出手臂攀住季渊的脖子,将脸颊贴在他冰冷的锦袍上。 季渊轻声在她耳边哄道:“有你在,我无论如何也要回来的。我还等着你穿上嫁衣,为我生儿育女呢!” 陈宜宁的脸一下羞红了,小拳头轻轻捶打着季渊的肩膀:“叫你浑说!” 季渊拉住她的手,将她紧紧拥进怀里,轻声呢喃道:“好好,我不浑说了,我的宁儿害羞了。” 季渊俯下身,轻轻吻住陈宜宁的唇。他的唇刚一压上来,陈宜宁心里悚然一惊。季渊的吻,从来都是滚烫滚烫的,为何这次,他的唇却如此冰冷?仿佛凝聚了冬夜所有的清冷,一下子冷到了她的心底。 陈宜宁猛的抬起头看向季渊。他的脸却一点点变得模糊,整个人都渐渐变得模糊,陈宜宁拼命揉着自己的眼睛,想要将他看清,他却如同雾气一般,慢慢在屋子里消散…… “不要!季渊!你回来!”陈宜宁嘶声喊道,双手徒劳的伸向空中,企图抓住他玄色锦袍的一角……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翠屏的喊声将陈宜宁从噩梦中唤醒,她惊悸着睁开眸子,发现眼泪已经流了一脸。 “翠屏!”陈宜宁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拉住翠屏。心里的恐惧如同最浓黑的夜,压得她喘不过起来。 刚才那个梦境是什么意思?是季渊来向她道别吗? 陈宜宁不敢再想,只觉得心撕裂般的疼痛。 “姑娘,您做噩梦了罢?”翠屏拿着帕子轻轻帮陈宜宁擦拭着额角的冷汗,温言问道。 “翠屏,我梦见季渊了!他,他来向我道别!”话一出口,陈宜宁忍不住大哭起来。原来只有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原来,他在她心里,已经如此的重要! 翠屏也惊了一下,都说人死的时候会给自己最爱的人托梦,姑娘这个时候梦见将军,难道……17893539 翠屏不敢再想,只好强撑着笑道:“姑娘,将军吉人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 陈宜宁呆呆的看着窗外,眼泪珠子般不停的滴落下来。 几乎是一夜无眠,清晨起床,陈宜宁的双眼红肿如桃,翠屏发愁道:“姑娘,我拿点雪水为您敷敷眼睛罢。” 陈宜宁却根本没有心思管这些,径自催促翠屏道:“你快去义母那里打探一下消息,问问京都的局势如何了。” 翠屏看了看陈宜宁红肿的双眼,想劝解几句,犹豫片刻,还是默默点了点头,换了衣裳出门了。 陈宜宁无心梳洗,靠在酸枝木的架子床上,情不自禁的从床头的匣子里拿出那对翡翠耳坠子来看。 玉色通透,莹润欲滴,翠色映着窗外的雪光,一直冷到了人的心坎里。 季渊的声音似乎又回荡在耳旁:“今日回京,凶吉难料,京都局势复杂,若我不能活着回来,你拿了这耳坠子去季家退亲,再重新……” 陈宜宁猛的闭上眼,两行清泪沿着脸颊缓缓流了下来。 “姑娘!”翠屏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陈宜宁慌忙用帕子拭干眼泪。 翠屏急匆匆的进来了,却又目光躲闪的看着陈宜宁的脸,半响都不曾开口。 看着翠屏垂头丧气的模样,陈宜宁的一颗心顿时沉到了湖底,定了定神,方强撑着问道:“打听到了没有?” “姑娘……”翠屏一开口,眼圈顿时红了:“将军……将军他……” 陈宜宁浑身都僵硬了,避开眼不敢看翠屏的脸,屏息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氏急了道雀。看着陈宜宁灰败的脸色,翠屏咬咬牙狠心道:“将军已经去了。探子早上来报,北狄的大皇子将将军的头颅挂在了城头!” …… 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狠狠砸下,陈宜宁眼前一黑,身子软得失去了意识,奄奄一息的昏倒在床上。 大雪下了整整三天三夜。 陈宜宁也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不过三天,她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圈。 本来就小巧的瓜子脸,如今只剩巴掌大小,一双乌黑的眸子,显得更大,更加幽深。 这三天,周氏和梁夫人轮流过来陪伴她,就连陈宜薇,也带了自己亲手捕捉的鸟雀送了她一笼,希望她能稍微开怀。 午后天终于放晴了,翠屏见陈宜宁恹恹的,便小心翼翼笑道:“姑娘,今日晴好,天气也暖和了些,奴婢将软榻移到窗边,再笼上熏笼,您靠在窗边逗一会儿雀子可好?” 陈宜薇送了一只红嘴翠羽的鸟儿挂在廊下,叽叽喳喳的叫得特别清脆讨喜。 陈宜宁靠在窗边的软垫上,抬眸看了看窗外,雪花落在枝叶上,如玉树琼花一般,在明媚的阳光下,看着十分清新迷人。 陈宜宁黯然垂下眸子,对翠屏道:“把那枚青花玉佩拿过来,再把箱笼里我前几日新做的荷包找出来。” 翠屏拿了荷包和玉佩,陈宜宁将那对翡翠耳坠子和玉佩一起装进荷包,想了想,又道:“箱笼最下面的暗匣里,有一个铜卷筒,你也拿过来罢。” 翠屏去找了找,果然摸到一个铜卷筒。心中暗暗奇怪,姑娘的东西都是她亲手收的,怎的从来没瞧见过这铜卷筒? 陈宜宁将铜卷筒紧紧攥在手里,眼圈又慢慢的红了。翠屏刚要好言安慰,陈宜宁淡淡道:“你先出去罢,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子。” 翠屏依言退出屋子,却牢牢守在门口,双耳竖起来听着屋里的动静,只要有任何奇怪的声响,她便马上冲进去。 陈宜宁吸吸鼻子,颤抖着双手轻轻打开铜卷筒。 最初,她没有机会看这个铜卷筒里的信笺,到后来,又因为这信笺被陈宜月看过,她心里始终有芥蒂,不愿意打开看这信笺。 如今,信笺犹在,人却已是黄泉陌路!他的低语犹在耳畔,她却再也看不到那双深邃的眸子了! 陈宜宁拼命忍住眼泪,用颤抖的双手轻轻打开铜卷筒,抽出那张雪白的信笺。 信中,不过都是普普通通问候的话,问她有没有好好饮食,好好安寝。随后又简单提了一下北方的战事。1d4Vt。 眼泪,终于在看到最后一句话时如溃堤之水,汹涌而出! 铁钩银划的字迹,放柔了笔端,轻轻一语却让人痛彻肺腑:宁儿,若我凯旋归来,再入陈府提亲,你可会允我? 陈宜宁将头埋进锦被失声痛哭。 她想说她愿意,还来得及吗?她想说,经历过这么多的曲折离合,她终于看清自己的心,还来得及吗?她想说,她早就爱上他了,也许从前世开始,她就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他,还来得及吗? 她想说,前世的种种她已经放下,那时的她,肥胖丑陋,怯懦自卑,他不爱她,她真的不怪他。今生能再结一段情缘,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彻底放开自己,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些,还来得及吗? 已经来不及了…… 翠屏在门外等了半天,只听到压抑的哭泣声,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进来,轻言劝慰道:“姑娘,人死不能复生,您当节哀保重身子才是啊!” 陈宜宁静默片刻,擦干眼泪,轻声对翠屏道:“给我换好衣衫罢。我想出去走走。” 这么冷的天,要出去走走……翠屏有心阻拦,见陈宜宁执着的表情,还是点了点头。 翠屏给她换好衣衫,又将那件貂毛披风紧紧系上,方打起帘子道:“姑娘,您慢着点,别滑倒了。” 走出院门,看着远处空旷洁白的林园,陈宜宁回首对翠屏道:“你回去罢,我想一个人走走。” 一个人走走?翠屏惊得睁大眼:“姑娘,这可万万不行!您身子弱,万一有个什么差池,奴婢该如何向夫人交代?” 陈宜宁也不说话,只用一双乌沉沉的大眼睛盯着翠屏。翠屏被她看得发毛,只好点点头道:“奴婢回去便是,姑娘您别走远了。左右就只在这园子里。我过半个时辰来接您。” 明月山庄人少清净,都是心腹之人,又只在园子里,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 看着陈宜宁走远的背影,翠屏自我安慰道。 你跟我走 明月山庄建在半山处,风雪初停,亭台林木皆被厚雪覆盖,四处寂静无声。睍莼璩伤 陈宜宁紧紧攥着袖中的荷包,瞧着玉树琼花的美丽景象,心中却空荡得如一口荒废的枯井。 找了一棵最高大的相思树,陈宜宁缓缓蹲下来,从貂毛大氅中伸出纤白的双手,轻轻将树下的雪扫开。 她想挖一个香塚,将季渊送给她的东西都埋起来。就埋在青山之畔,让四季的清风雪月相伴。 土冻得很硬,陈宜宁找遍了四周,也没看到合适挖掘的东西。一眼瞧见不远处似乎有一处暖阁,便想着去找仆人要支铲子。 陈宜宁走得很慢,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乍一下床,还是有些头晕。 到了暖阁门口,陈宜宁正要敲门,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叽叽咕咕的笑声和一个男子说话的声音。 想来是下人们趁着大雪到这里幽会罢!没想到明月山庄的下人竟也这般不守规矩! 陈宜宁摇摇头正要走开,里面又传来一个娇脆的女声:“那你明日教我骑马,我便再做给你吃。” 竟然是陈宜薇的声音!陈宜宁吃了一惊,这才猛然想起,刚才说话的那个男声,不正像范少乔的么? 不过几日,陈宜薇怎么就和男子单独私会起来? 陈宜宁站在门外,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门却吱呀一声开了,陈宜薇兴高采烈的跟在范少乔身侧,正准备出来,看见陈宜宁站在门口,脸一下子就白了。 范少乔倒是坦荡大方,毫无不安:“二小姐,你怎的也过来了?身子好些了么?” 陈宜薇狠狠瞪范少乔一眼,方走到陈宜宁身边,有些心虚的问道:“姐姐,你,你怎的到这边来了?” 陈宜宁探究的看着陈宜薇的眼睛:“今日天气好,我想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这边来了。” 范少乔还要再说什么,陈宜薇开始撵他:“你先走罢!我和姐姐有些话要说。” 范少乔也不以为杵,露出一个开朗灿烂的笑容,跟陈宜宁道了别便走了。 范少乔一走,陈宜薇脸上强撑的笑容顿时全消失了,扑通一声跪在了陈宜宁的跟前! 陈宜宁大吃一惊,这是做什么?陈宜薇一向骄横跋扈,今日怎么对她下跪起来? 想着地上冰凉,忙伸手去扶陈宜薇:“五妹妹,你做甚么?快起来罢!” 陈宜薇使劲沉着身子,不肯让陈宜宁拉她起来,眼中已经开始噙了泪水:“姐姐,今日之事,是我做的不对,求你不要告诉 父亲和祖母。” 陈宜宁又好气又好笑:“你和范少乔私下见面确实不对,不过此处是明月山庄,又非京都,礼仪也无须太过严谨。你起来便是,我一定替你保密。” 陈宜薇却还是跪着不肯起来,哭着道:“姐姐,我还有一件事想求你。” 陈宜宁奇道:“何事?你起来说罢!” 陈宜薇咬了咬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姐姐,你帮我跟父亲求个情罢!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不想嫁给江苏巡盐御使家的庶子!求求你,让祖母和父亲退亲罢!” 退亲?有喜欢的人了?陈宜宁大感意外:“五妹妹,退亲可不是小事,不能胡乱说来顽顽的!” 陈宜薇哭道:“姐姐,若是没来这明月山庄,没遇见范少乔,让我嫁,我也就嫁了。现在,遇到了合自己心意的男子,再让我远嫁江苏,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的!” 陈宜薇喜欢的人竟是范少乔!陈宜宁惊讶地睁大了眼:“五妹妹,你和范少乔才认识几天?我看你只不过是一时孩子气罢了!” 陈宜薇拼命的摇头:“姐姐,我是真的喜欢他!他待我很好,从来不嫌弃我是庶出,还帮我捉了好几只稀罕的鸟雀!” 提到范少乔,陈宜薇白净的圆脸上露出一抹娇羞,更显出几分少女的天真和娇美。 陈宜宁看着陈宜薇,心中突然很羡慕她。心有所属的感觉确实很美好,她今生大概再也找不回那种甜蜜了。 她把心交给了一个人,那个人却不在了…… 陈宜薇见陈宜宁不说话,以为她不相信自己的话,急道:“姐姐,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陈宜宁压下心中的悲哀,好奇道:“我瞧见你们几次,都是在争吵,你怎么就喜欢上他了呢?” 陈宜薇突然含羞了,抿嘴笑道:“就是吵来吵去,才发现他人好,而且,他待我也很好。所以才……” 果然是欢喜冤家!陈宜宁追问道:“那他对你呢?可有情意?” 陈宜薇垂了眸子不说话,半响才道:“不管他对我有没有情意,我既然喜欢上了他,就不愿意再嫁给别人!姐姐,求你帮帮我,劝父亲退了这门亲事罢!” 陈宜宁摇摇头道:“退了亲事,若他不愿意娶你呢?你想过后果吗?” “姐姐,我不在乎!他喜欢我也好,不喜欢我也罢,都是我的命!大不了我削了头发做姑子!”陈宜薇的眼中又渗出泪花。 “五妹妹!”陈宜宁心中巨震。她没想到陈宜薇竟然有这般的勇气,敢爱敢恨,想做什么便去做,后果自己一力承担,真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在她心中,陈宜薇骄横跋扈,莽撞鲁直,心眼虽算不上多坏,但也绝对不讨人喜欢。 没想到在感情面前,她竟如此勇敢豁达! 当初,若自己也有她这种勇气,又怎么会抱憾终身!也许她早就嫁给了季渊,哪怕改变不了他 的命运,至少也能为他生个嫡子,留一条血脉…… 陈宜宁的眼眶慢慢湿润了,她伸出手臂,轻轻握住陈宜薇冰冷的双手:“五妹妹,我答应你。我让母亲和梁夫人去劝说父亲退亲。” 陈宜薇欢天喜地的拉住陈宜宁的手:“姐姐,我以前总是记恨你,觉得你高傲,以为你打心底里瞧不起我,便处处要故意压你一头。还请姐姐不要生我的气才是。” 陈宜宁一本正经道:“以前我也不喜欢你。” 话一开口,姐妹二人同时相视一笑,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陈宜宁借口想一个人独自静一静,送走陈宜薇,在暖阁旁找了块比较尖利的石头,又朝那棵相思树走去。 费尽了体力,终于在树下挖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坑。 陈宜宁将荷包从怀中拿出,放在脸上珍重的贴了一会儿,才缓缓将荷包放进土坑。 土一点点将荷包盖住,季渊送给她的东西,慢慢在眼前消失……一颗豆大的泪珠,顺着陈宜宁的脸庞滑落下来,重重砸在泥土上。 “真是太巧了!竟然一进山庄就碰见了你!”树后的纵横的枝桠间,突然闪出一个男子的身影来。 陈宜宁被吓了一大跳,本能的后退几步,将貂毛的大氅裹得紧紧的,戒备的朝来人看去。1d4Vt。 拓跋谧一袭暗红锦袍,玄色的裘皮大氅随意的披在身上,锦帽貂裘,玉带金冠,仍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正站在树后笑嘻嘻的看着陈宜宁。 “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陈宜宁吃惊之余,忙朝周围扫视了一圈,见四下无人,心不由得揪了起来。 “我来找你的。你跟我走罢!我们去北疆。”拓跋谧朝陈宜宁逼近一步,轻描淡写的说道。 陈宜宁真是无语,抛家离亲,跟他去北疆?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见陈宜宁后退几步,戒备的和自己拉开距离,拓跋谧不悦的皱眉:“怎么,怕沾上我这个乱臣贼子脱不了身?” 见拓跋谧如此说,陈宜宁脱口而出道:“这么说,三王爷叛乱,你事先是知情的?” 拓跋谧的眸子黯淡了两份,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并不知情。不过,这些都已经无关紧要了,我是三王爷世子,无论父王走哪条路,我都只能追随到底!” 拓跋谧的神情不似作伪,陈宜宁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 想了想,方放缓了声音道:“你快走罢!若是被人看到了,只怕你今日性命难保。” 梁国师可是死忠的保皇派。断然不会放过叛王世子的。 拓跋谧哈哈一笑,神情十分轻松:“我既然敢来,就不怕被人看见。宁儿,你跟我走罢!大军即将开拔,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留给我们了!” 我们?陈宜宁听着刺耳,反唇相讥道:“我为何要跟你走?” 拓跋谧又逼近一步:“季渊已经死了,你莫非还要为他守节不成?你们只是定亲,又不曾真正嫁娶!” 说着,他声音热烈起来:“宁儿,你跟我走,待我父王登基,我就是太子,你就是太子妃。天下的荣华富贵,你想要的,我统统给你!”17893539 陈宜宁难以置信的看着拓跋谧,觉得他一定是疯了。 月台建井紧。见陈宜宁不说话,拓跋谧以为她在犹豫,怂恿道:“宁儿,你和季渊定亲,我本来已经死心了。得知他被耶律楚材斩下了头颅,我就再也无法平静。费尽千辛万苦打听到你在明月山庄,我马上就奔了过来。你跟我走,好么?” 句句属实 陈宜宁摇摇头:“拓跋谧,你快走罢!我是不可能跟你走的!” 拓跋谧猛的上前一步拉住陈宜宁的手:“宁儿!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母亲我也可以一并接过去!” 拓跋谧竟敢对她动手动脚!陈宜宁大怒,正要厉声呵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暴怒的声音:“拓跋谧!你竟敢到明月山庄来撒野!” 拓跋谧和陈宜宁都惊得扭头往后看去。睍莼璩伤 陈泓披着狐裘大氅,带着一个黑衣随扈,正怒气冲冲的从亭子后走过来! 陈宜宁慌忙挣脱拓跋谧的钳制,朝陈泓奔过去:“父亲!” 陈泓咬牙启齿看着陈宜宁道:“我养的好女儿!季将军尸骨未寒,你竟和逆贼私下来往!” 听陈泓提到季渊,陈宜宁心里痛了一下,忙辩解道:“父亲!女儿并没有和拓跋谧私下来往!今日是他闯入山庄,正好撞见女儿!” 见陈泓突然出现,拓跋谧也不慌张,气度悠闲的走到陈泓跟前:“陈俭事,许久不见。” 陈泓伸手怒指着拓跋谧道:“拓跋谧,你胆子好大!乱臣贼子,竟敢擅闯国师山庄!” 拓跋谧笑的云淡风轻,对陈泓的辱骂置若罔闻:“陈俭事来的正好。我正好有一事相求。” 陈泓没想到拓跋谧脸皮这般厚,一时倒愣住了。 拓跋谧微微一笑:“我所求者,正是她!”他扬起手指了指身侧的陈宜宁:“我要求娶陈宜宁为妻,望陈俭事成全。” “你……你!”陈泓气得脸红脖子粗,拓跋谧一个逆贼,竟然想娶他的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陈家也反了呢! 拓跋谧反手拉了陈宜宁手,大笑道:“陈俭事既然不反对,那就是允了!岳父大人,如今京都局势复杂,我先带了宁儿出京,待扫平了大齐,再接您坐享荣华富贵!”宜是头后头。 说着,身形一顿,便准备发足飞奔。 突然,从陈泓身边的黑衣随扈手中闪出一枚石子,砰的一声正击在拓跋谧手腕正中! 刺骨的疼痛让拓跋谧讶然睁大了眼朝随扈看去,他万万没想到,陈泓一介文官,身边竟有这样的高手! 那随扈容貌平凡,身手却甚是了得,翩翩一个飞翻,陈宜宁还没看清,他已经和拓跋谧对打起来。 拓跋谧手中的一柄宝剑舞得银光四射,奈何那随扈技高一筹,眼见着拓跋谧已经落了下风。 陈泓站在旁边,一边观战一边大笑:“拓跋谧!你就乖乖受死罢!这是梁国师的弟子,皇上身边的暗卫都是他一手调 教的!只怪你有眼无珠,竟撞在他的手上!” 话未落音,黑衣随扈已经重重一掌打在了拓跋谧的胸口,拓跋谧蹬蹬蹬朝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一线猩红的血痕,从他的嘴角缓缓蔓延,让他白希俊雅的脸,有了几分妖异的凄美。 拓跋谧捂住胸口,用剑尖撑住身子,却不去看那随扈,一双眸子定定朝陈宜宁看过来:“宁儿,我是认真的。你愿意跟我走吗?我会好好照顾你,季渊能给你的,我全部都给你,季渊不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 已经被人打成重伤,眼看插翅也逃不出明月山庄了,偏偏还信誓旦旦的对她说这种话。陈宜宁想笑,眼泪却一下子浸湿了眼眶。 陈泓见状大怒,指着拓跋谧对随扈说:“杀了他!快杀了他!” 自家女儿跟乱臣贼子有瓜葛,这不仅有*份,简直是罪无可赦! 黑衣随扈应了一声,剑光一闪,便要朝拓跋谧刺过来。 陈宜宁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的身子已经挡在了拓跋谧身前:“不要!” 陈宜宁伸出双臂护住拓跋谧,含泪对陈泓道:“父亲,三王爷叛乱,他事先并不知情!求父亲放他一条生路罢!” 陈泓怒道:“你快闪开!拓跋谧乱臣贼子,人人得诛之!” 陈宜宁拼命摇头,泪水纷纷落在地上:“父亲,您就当今日并没有碰见他,放他走罢!” 黑衣随扈为难的看着陈泓,陈宜宁是侯门千金,他身为男子,没有动手去拉开她的道理。 陈泓气得脸都扭曲了,亲自走过来正想把陈宜宁拉开,拓跋谧轻轻将陈宜宁推开,嘴角虽有血痕,脸上去带着笑意:“宁儿,原来你对我并非全然无情。” 陈宜宁摇头想要解释,她并非对他有情,只是他是为寻她而来,她没有办法看到他死在剑下,这么重的一份情,她承担不起! 见拓跋谧推开陈宜宁,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外,陈泓忙朝随扈使了个眼色,那随扈身形微动,正要冲上来,拓跋谧已经抬起手往脖颈上一抹,剑光一闪,鲜血顿时如喷泉般狂涌而出! 所有人都惊得呆住了。 “拓跋谧!你为何不逃!”陈宜宁眼泪滚滚而下,颤声问道。 大地银装素裹,锦袍公子玉树临风,俊美得妖异。猩红的鲜血在他身前喷出斑斑梅红,画面凄美而惨烈,连黑衣随扈都面有不忍之色。 拓跋谧微微一笑,喉间剧痛,却仍强撑着一字一顿道:“这样才算干脆……何苦大家难堪。犯上作乱,本非我本意,这样……也算死得其所。” 他深深的看着陈宜宁,咳出一口鲜血来:“宁儿,死前能见你一面,我不悔!” 陈宜宁不忍再看,眼泪成串滴落在地。 初见面,她为了帮周郁文避嫌,推他落入荷塘。他一双狭长桃花眼定定看着她,笑得邪魅:“若非你是郁文兄的未婚妻,今日堂上,我定会求娶你!” 她厌他恼他,怎知今日,如此骄傲不羁的谧世子,竟因她而惨死! 重重的一笔情债,今生再也无法偿还! 拓跋谧面如金纸,眼睛却仍明亮含笑,朝陈宜宁缓缓伸出手来。陈宜宁想也不想,猛的握住他渐渐冰冷的手掌。 拓跋谧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一点点委顿在地。微温的掌心仍紧紧贴住陈宜宁的手,他的双眼,安安静静的闭上了。 天地都静默一片,连狂躁暴怒的陈泓,也莫名心悸。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和喧哗,还夹杂着陈宜薇清脆的声音:“我方才就是在这里看到姐姐的。” 陈泓和陈宜宁都抬眸朝远处看去,视线的尽头,一群人簇拥着一个高大的男子正朝这边走来。那男子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锦棉长袍,披着一件玄色毛皮飞滚大氅,高大魁伟,俊逸挺拔。看上去竟那般眼熟…… 仿佛是在梦境中一般,陈宜宁睁大眼,一眨不眨的看着男子越走越近,生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清来人之后,陈泓惊喜道:“是将军!将军没死!是将军回来了!” 黑衣随扈在欢喜了一秒钟之后,偷眼瞥了瞥陈宜宁仍和拓跋谧紧握在一起的手掌。 季渊远远就看到了陈宜宁。他朝思暮想的人儿,正跪坐在地上,一张白希的小脸生生瘦了一圈,正抬起眸子看向他,脸上的表情如同做梦一般,没有惊喜,恍惚得厉害。 顺着陈宜宁的手臂,季渊看到了躺在雪地上的拓跋谧。那一身暗红的锦袍,犹自被风吹得微微鼓动。 季渊的眸子,在陈宜宁和拓跋谧的紧握的双手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抹莫名的情绪。 陈泓已经喜出望外的迎了上去:“将军,你回来了!前儿报信说你出了意外,我们都不信呢!以将军的身手和韬略,怎会被北狄蛮夷所伤?” 季渊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陈宜宁,一边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和陈泓周旋:“我也是侥幸逃脱,为了麻痹敌军,才找了人伪装成我的样子,故意死在乱军之下。没想到诱敌之计,竟叫你们如此担心,实在是我的不是。” 听到季渊的声音,陈宜宁又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这才相信眼前的一切并非梦境。季渊真的没死!他真的回来了! 本来就未干的泪水,更加汹涌放肆的奔流。 周氏已经和梁夫人急急奔到陈宜宁身边,一起将她搀扶了起来。17893576 众人的眼光都落在陈宜宁身边的拓跋谧身上。 周氏也瞧见了陈宜宁和拓跋谧双手紧握的情景,偷偷瞟了一眼季渊,对陈宜宁嗔怪道:“宁儿,这是怎么回事?拓跋谧怎的来了?” 梁夫人走过去探了探拓跋谧的鼻息,皱皱眉道:“已经死了。”说着,扭头问陈宜宁道:“宁儿,这是怎么回事?拓跋谧他……”1d4W4。 拓跋谧他怎么死在你跟前?话说了一半,梁夫人觉得不妥,生生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季渊也走过来,看着拓跋谧的脸陷入了沉默。 气氛顿时变得凝滞。陈泓见状,忙开口道:“将军无须忧心,拓跋谧并无党羽漏网,方才我和随扈过来的时候,他正独自和宁儿在一起。” 季渊本来表情就不对,他还偏偏要说拓跋谧独自和宁儿在一起! 真是蠢笨如猪!周氏和梁夫人都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季渊看着拓跋谧剑尖上的一抹猩红,仍是不言不语。 陈泓急了:“将军,我句句属实!不信你可以问宁儿!即便他不自刎谢罪,随扈也会杀了他的!如此乱臣贼子,敢擅闯山庄,自然不会让他活着出去!” 想亲那里 季渊眉心微微一皱,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周氏惊呼一声:“宁儿,你怎么了?” 季渊倏然回头,只见陈宜宁脸色惨白毫无血色,整个人正偎着周氏的身子一点点瘫软下去。睍莼璩伤 “快,快抬软轿来!宁儿晕过去了!”梁夫人掐了掐陈宜宁的人中,又搭了搭陈宜宁的脉搏,赶紧吩咐道。 周氏急得声音都发抖了:“姐姐,宁儿这是怎么了?” 梁夫人忙安抚道:“宁儿并无大碍,只是身子弱了些。” 被梁夫人掐过人中,陈宜宁悠悠醒来,星眸微启,却不愿看季渊。她和拓跋谧握着手的情景,想必早就落入他眼中罢?不知他又会如何误解。 陈宜宁不想看到他怀疑的眼神。 几个粗壮的仆妇抬了暖轿过来,周氏和梁夫人和几个丫鬟将陈宜宁扶进暖轿,正要吩咐仆妇起轿,季渊突然脱下身上玄色飞毛大氅递给仆妇:“风大严寒,把这个给她盖上罢!” 陈宜宁微闭的眼睑讶然睁开,看向季渊。 季渊的脸上,并无太多表情,一双眸子却深沉似海,陈宜宁的心猛的一痛。她真的不能确定,季渊究竟会不会猜忌她,误会她。 陈宜宁被暖轿径直送回了她自己的院子。梁夫人开了方子,叫翠屏熬了药,周氏又狠狠训了翠屏一通,严令她再不许放陈宜宁出门,这才和梁夫人离开。 陈宜宁偎在织金云锦大迎枕上,闻着香炉里淡淡的苏合香,一颗心却起伏不定。 季渊回来了!他没有死,他真的回来了!陈宜宁将脸贴在迎枕微微沁凉的绣花上,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忧虑。也许,她真的不该握住拓跋谧的手,虽是人之将死,但这样确实不合礼节,季渊便是怪她怨她,她也无话可说。 这样患得患失,一颗心起起落落,终于昏昏蒙蒙有了几分睡意。 正要闭眼小憩,翠屏轻手轻脚的掀开锦帘,低声道:“姑娘,季将军求见,奴婢让他进来了。您不会怪奴婢罢?” 季渊求见?陈宜宁突然紧张起来,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翠屏见陈宜宁不说话,以为她不高兴,忙解释道:“季将军只能在山庄呆一会儿,马上就要走了,姑娘,是碧云姐姐带他过来的,想必夫人也是知道的。” 季渊马上就要走了,这一去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周氏让大丫鬟亲自带了他过来,自然是有默许的成分。 翠屏的解释合情合理,陈宜宁放下心中的顾虑,轻声道:“你扶我下来罢。” 虽是未婚夫妻,躺在床上见客总是不妥当的。 翠屏迟疑了一下,担忧道:“姑娘,梁夫人吩咐过,让姑娘卧床静养。您就躺着罢!已经定过亲了,也不拘这些小礼了。” 渊听一要晕。陈宜宁还要再说话,翠屏已经掀了帘子出去通传了。 陈宜宁慌忙用手理了理云鬓,胳膊还没放下,季渊高大修长的身影已经跨了进来。 翠屏也知趣,放了帘子不说,还贴心的将屋门关上了,自己守在大门口。 季渊幽暗的眸子紧紧看着陈宜宁,一步步朝她走过来,陈宜宁如同被下了蛊一般,眸子看着他,竟挪动不了分毫。 “宁儿,你怎的又瘦了?”季渊走到床前,弯腰看着她的脸。 他的脸带着征战的风霜,下巴上也有新生的淡青胡茬,一双眼睛却亮如星子,一直看到了陈宜宁的心底里。1d58V。 眼泪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陈宜宁慌乱的拭着泪水,声音委屈得如同迷路的孩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话未说完,已经哽咽出声。 下一秒,她已经落入一个宽大的怀抱。季渊小心翼翼的抱着她,生怕揉碎了一般。他的声音在她耳边萦绕,那般宠溺:“对不起,宁儿,是我不好,叫你担心了。” 陈宜宁哭得更加厉害了:“你既然是诱敌之计,为何就不能私下报个信?你知道我这些日子……” 话说一半,又生生咽了回去。 叫她告诉季渊,她是如何担心,如何悲痛,她还真的开不了口。 季渊却听懂了,他用鼻尖抵着她的小鼻子,声音柔得要滴出水来了:“你这些日子如何了?可曾想我半分?” 他的声音带着点诱哄,分明是故意想逗她说出思念的话语。 陈宜宁脸上一红,便扭过脸想逃开他的亲昵。 季渊却不肯放过她。大掌轻轻拂过她的脸颊,一遍遍摩挲着她细嫩如玉的脸颊,低声呢喃:“我的宁儿害羞了……” 他口中的热气扑在陈宜宁脸上,淡淡的龙涎香包裹着她,让她迷醉又倍感安心。 情不自禁的将身子往他怀里再靠几分,陈宜宁吸吸鼻子:“翠屏说你马上又要走了。” 季渊坐在床沿,将怀里的小身子搂紧,下巴缓缓蹭着她头顶的柔发:“嗯。京都的局势我已经跟师父还有你父亲说过了,看过你之后,我就要回去了。” 陈宜宁大急:“为何还要回去?京都的叛乱还未平定么?” 季渊摇摇头:“王菅野和耶律楚材早有预谋,又有三王爷策应,这场叛乱,怎会轻易便能平定?我这次回来,一者,是为给大家报平安,二者,是向师父求援,皇上想让师父召集所有弟子,一同前往京都驰援。三者……” 季渊突然停下来,轻轻的在陈宜宁鼻尖吻了一下。 陈宜宁好奇道:“三者是为何事?” 她白希的小脸还有残存的泪痕,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被泪水粘在一起,显得格外乌黑卷翘,季渊的心几乎要化开了,微微低头,将嘴唇贴在她耳边轻声道:“三者,是为了来看你。” 陈宜宁的耳垂最是敏感,被季渊这么一逗,不由轻笑出声:“原来我才排第三。” 季渊本以为陈宜宁会羞得抬不起头,结果没想到她竟如此俏皮,心中更是爱慕的紧,将她搂得更紧,整个身子都和他贴在一起,悄声打趣道:“叫声夫君,我便将你排第一。” 陈宜宁这下真的羞了,小手推着他的胸膛道:“没羞没臊的,快走罢!我要叫翠屏送客了!” 季渊唇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一双眼睛炽烈如火,目不转睛的看着陈宜宁的眸子。 陈宜宁微垂着眸子,不敢与他对视,只觉得他身上的热气蒸得她难受,不由得微微扭动了一下身子。 她本来就只穿了件单薄的丝绢衣衫,这么一扭,领口便露出了一线白希的肌肤,衬着她嫣红的双颊,分外的诱人。 季渊喉头突然干涩起来,下腹也越来越炽热。 他拉住想逃走的陈宜宁,将她更紧的贴住自己,滚烫的唇猛的压住她的,舌头温柔却带着不容反抗的霸道,长驱直入探入她的口内,吸吮着她的舌尖。 陈宜宁双颊嫣红似火,身子整个地贴在季渊身上,她已经感觉到了他身体某一处的异样。 重生一世,并非不知人事的小丫头,陈宜宁很清楚季渊此刻的需求。 闺中私会已是不妥,婚前失贞则是万万不可的! 陈宜宁红着脸,用力想推开季渊。 季渊正在动情处,被她这么一推,眉心顿时皱了起来,嘴里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哼。 陈宜宁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了?你的伤不是在手臂上么?” 她推他的胸膛,他为何会呼痛?17894373 季渊将她的小手轻轻贴在胸前,故意将眉头皱得更紧:“胸口也有伤。” 陈宜宁摸了摸他的锦袍。精 壮而充满力量的胸肌在锦袍下绷得紧紧的,根本没什么受伤的痕迹。 陈宜宁疑惑道:“受伤了为何不曾包扎?” 季渊眸子闪了闪:“伤口不深,懒得包扎了。” 陈宜宁还要再说什么,季渊又馋嘴般吻了上来。舌尖卷住她的不停的舔压挑 逗,大手还慢慢抚上她的后腰。 陈宜宁的脖子和腰是最怕痒的,被季渊这么一抚,立刻难耐的扭动起来,娇笑着求饶:“你身上还有伤,快放手罢!” 季渊被陈宜宁无心的举动撩拨得浑身滚烫,只恨不得一口将她吃进肚中才舒服。不依不饶的将她抱的更紧,大手也变本加厉的挫揉着她的腰身。 陈宜宁这下真的慌了,季渊有伤,她又不敢用力挣扎,只好轻喘道:“你……再乱来我叫翠屏进来了!” 季渊哪里肯听,大手沿着腰线缓缓攀沿上升,离胸口只剩几寸了。 陈宜宁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季渊,你再这样我真恼了!” 季渊见陈宜宁急得脸都白了,只好停住手不动。 手虽不再继续往上,但手中那滑腻细致的触感却让他欲罢不能。季渊深恨吸口气,极力压住下腹的蠢蠢欲动,贴在陈宜宁耳边纠缠道:“好了好了,我不动了。你让我亲一下好不好?” 陈宜宁松了口气,微微垂着眸子,将粉润的唇瓣抬向季渊。 季渊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大手却依旧不肯撤走,声音低哑暧昧之极:“不是亲这里。” 不是亲嘴唇?陈宜宁讶然睁开眼看向季渊。 季渊麦色的肌肤也微微有点红,目光飞快的扫过陈宜宁微微敞开的衣襟:“宁儿,我想亲那里。” 滚烫如火 看见季渊的眼神扫向自己的衣襟,陈宜宁一张脸顿时羞得通红,猛的推开季渊:“你……!” 季渊的身体滚烫如火,哪里舍得放开陈宜宁,不管不顾的将她拉进自己怀里,腻在她耳边低声求道:“好宁儿,就亲一下可好?上次朱雀门叛乱,我能逃脱是运气好,这次再回京都,还能否那般好运,就不一定了……” 陈宜宁扭着头,仍是不语,身子却没那么僵硬了。睍莼璩伤 季渊心中情火如炽,又柔声哄道:“宁儿,让我亲一下,我死也无憾了!” “休要胡说!”陈宜宁抬手捂住季渊的嘴唇,不悦道:“为何总把死活挂在嘴边?你再这样,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嗔怪的话,却含着浓浓的关心。 季渊心里如喝了蜜糖一般甜,伸出手臂将陈宜宁紧紧圈在怀中,嘴唇贴在她耳边不停的磨蹭:“好宁儿,就一下……” 陈宜宁羞得看都不敢看季渊一眼。本来她对他的要求十分反感,但一听他说这次回京都不一定会好运,心又一下子软了。 上次传来他的“死讯”,让她的心也似死过一次一般,她真的无法想象,如果真的失去他…… 季渊见陈宜宁态度有松动,得寸进尺的开始缠她:“宁儿,明日是殊死之战。你便了了我这个心愿罢!” 他的吻细细密密的落在她的脖颈,大手滚烫如烙铁,烫得她阵阵轻颤。 季渊见她羞涩不语,试探的将嘴唇缓缓下移:“宁儿,我们已经定亲了,聘礼都抬了,便是做这些,也不算太逾矩……” 他的声音带着点鼻息的喘息,听得陈宜宁心如鹿撞,身子也越来越烫,身体的某一处,似乎也有潺潺香露缓缓滑出…… 季渊用舌尖轻轻挑开陈宜宁的衣襟,她肌肤温润的触感,让他更加狂野激动起来。 他的大手探入她的衣襟,轻轻拉开肚兜上那根细细的红绳。肚兜悄然滑落。 陈宜宁浑身一颤,纤细的手指受惊的压在他的手上,轻咛哀求:“不……” 她的软语哀求,对季渊来说更像是邀请。 季渊深吸一口气,他真的再也忍不住了!他已经快要爆炸了! 季渊的大掌轻柔又霸道的拉开陈宜宁的手,一对小巧的妙物出现在季渊面前。 白希浑圆,晶莹如雪。上面两粒粉红的突起小巧玲珑,只有豌豆大小,犹自轻轻的颤抖着,似乎在等候他的采摘。 季渊双眼炽烈如火,只觉得喉咙干涩得厉害,他盯着那一对小东西,仿佛在膜拜最圣洁的宝物。 陈宜宁羞得闭上眼睛。她的身子已经完全的娇软无力。 季渊伸出手,极轻的触碰了一下左边的小红豆豆,陈宜宁浑身触电般一缩,想用手掩住衣襟,季渊的手臂却如铁钳一般,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季渊幽暗的眸中全是情浴。他伸出舌尖,轻轻的在右边的小红豆豆上舔了一下。 那美妙的触感,激发了他全部渴望。他再也忍耐不住,猛的张嘴含住了那粒俏皮的小东西。 小东西在他嘴里慢慢变石更,最后变得如一颗小石子。 季渊喉间滑过一声轻笑,将这个吻缓缓加深,大掌也贪恋的揉抚着另一只小东西。 陈宜宁的心几乎快要跳出胸腔了,身体的湿意已经越来越明显,她羞窘得声音都带了点哭音:“你……你不是说只亲一下么?快松开罢!” 季渊哪里肯听,不仅不松开,反而更加变本加厉的抚弄舔 逗。 陈宜宁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粉拳无力地捶打着季渊的肩头:“你这个骗子,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听到陈宜宁的哭声,季渊灼烈的情火终于冷却了一些,他赶快放开手,低声去哄陈宜宁:“宁儿,我……我一时情难自禁,你别恼了,我不亲了便是……” 季渊哄了半天,陈宜宁方止住眼泪,恨恨道:“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季渊将她紧紧搂住,声音里带了点落寞:“宁儿,我害怕有一天会失去你。所以,我才迫不及待想得到你。” 陈宜宁心里好受了些,嗔道:“我们都已定亲了,再过十几日便要成亲,你怎的还忧心这个?” 季渊沉默半响,终于承认道:“今日在雪地里,看到拓跋谧躺在你身旁,你的手还握在他手中。你可知我是多么妒忌?” 陈宜宁垂下眸子。 季渊终于还是提到拓跋谧了。 “我和拓跋谧,是清白的。”她只说这么一句,信与不信,都随他。 季渊带着淡青胡茬的下巴磨蹭着她的头发:“我知道,我知道你和他是清白的。但我看见你和他那般亲热,还是受不了。我的心妒忌得发狂,我不能忍受你眼里还有其他男子!宁儿,我要你完完全全的只属于我一个!” 季渊的声音有一种压抑的狂热和痛苦,陈宜宁心一软,不由握住他的手:“我眼里从来只你一个。并无其他男子。” “真的?”季渊惊喜的抬眸看她,眼睛被喜悦燃烧得闪闪发亮。1d5bP。 “嗯。”陈宜宁认真的点点头:“我之所以握住拓跋谧的手,只是想让他走得安心。只是想让自己心里的歉疚再少几分。拓跋谧因我而死,他的情意,我今生都偿还不起!” 季渊默然,良久,才轻声道:“宁儿,你的心思,我都懂。我已经吩咐厚葬拓跋谧,你无须太过自责。也许,死亡对他来说,是更轻松的选择。” 三王爷叛乱,拓跋谧虽不赞同,却因为父子血缘,不得不誓死追随,这对他来说,也很痛苦罢! 死亡,有时候真的是一种解脱。 季渊帮陈宜宁拭干脸上的眼泪,又狠狠亲了她几口,方低声道:“宁儿,我要走了。” 陈宜宁虽万分不舍,却也只好点点头:“一路保重,万事多加小心。” 季渊深深看她一眼,站起身来:“等我回来娶你。” 说完,决然离去,再也不敢回头。 见陈眼衣低。第二日,梁国师也带了人马赶去京都,只留下范少乔和几个大弟子一起护卫山庄。 山庄的日子似乎格外悠长,一晃半个月已经过去了。 京都终于传来好消息:虎贲将军带着御林军已经彻底稳住了京都的局势,将王菅野和北狄的军队大败逃窜,目前王师正北上拦截,务求全歼。 梁夫人接到喜报对周氏大笑道:“真真是好消息!眼看宁儿和季渊的好日子要到了,叛乱也平定了。真是双喜临门!” 周氏先是一喜,接着又皱起了眉:“宁儿的嫁妆还不曾完全备好呢!回京都后,我要找季夫人好好合计合计,看看是不是将日子推迟一个月,好将宁儿的嫁妆准备妥当。” 梁夫人朝周氏眨眨眼:“我看还是别推迟了!宁儿等得,只怕渊儿已经等不得了!” 周氏也听出她话里的促狭,笑道:“你这老货,总没个正经!” 话刚落音,陈宜宁带着翠屏进来了,笑盈盈的对周氏和梁夫人行礼道:“母亲与义母在说什么呢?如此热闹。” 陈宜宁也听到了捷报,心情自然极好。 梁夫人见陈宜宁容光焕发的样子,忙笑道:“宁儿,京都来信了,叛乱已经平定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周氏故意道:“瞧瞧,不过在你山庄住了一个月,便急着要赶我们走了!” 梁夫人哈哈一笑:“我也是为宁儿着想,再过几日宁儿便要出嫁了,山庄地处偏僻,想买什么都不方便。还是赶紧回京都备嫁才是。” 说着,梁夫人双眼一眯,笑得别有深意:“宁儿,明日渊儿便从京都过来接你们回京。” 季渊要来了……陈宜宁心中欢喜,又怕被梁夫人看出心思,只好拼命的压住眼底的笑意,嘴角却还是仍不住翘了起来。 梁夫人和周氏见了,笑着彼此对视一眼,心中都十分欣慰。 和梁夫人周氏略坐了会子,陈宜宁便带着翠屏回去了。17894553 刚回到屋子,便听见顾大嫂子道:“二小姐,五小姐来了。” 陈宜宁忙道:“快请!” 陈宜薇穿着一身大红的猩猩毡披风,带着一股寒气进了屋子。 陈宜宁忙叫翠屏给她上了茶水,笑着道:“五妹妹今日怎么有空?” 陈宜薇却并不与她寒暄见礼,直接吩咐翠屏道:“你先下去罢,我有话同你们姑娘讲。” 翠屏依言退了出去,帮她们关好房门。 陈宜宁心中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还没来得及问,陈宜薇已经开口了:“姐姐,我今夜要与少乔哥私奔,母亲那里,还要麻烦你帮我打打掩护。” 陈宜宁急了:“五妹妹,你休要拿终身大事当儿戏!你是定了亲的人,你与范少乔私奔,不仅自己身败名裂,就连陈家,也会因你而蒙羞!” 陈宜薇脸色冷了下来:“父亲不肯退亲,你与母亲、梁夫人轮番劝说都没有用。我还有什么法子!如今也只剩私奔一条路了!” 那日陈宜薇求过陈宜宁之后,陈宜宁便找了周氏和梁夫人,只说陈宜薇不愿远嫁,求她们在陈泓面前为陈宜薇说情。 陈泓也不知怎么想的,死活不松口。 胸口寒凉 陈宜宁想了想,方试探问道:“你与范少乔已经商量好了?他……他也愿意带你走么?” 陈宜薇脸微微羞红:“他愿意的。睍莼璩伤” 陈宜宁皱皱眉,她本以为这只是陈宜薇的一厢情愿,哪知道范少乔竟也跟着犯糊涂。 陈宜宁对范少乔的印象瞬间降至冰点:“五妹妹,范少乔若是真心恋慕你,愿意娶你为妻,自当去向父母亲求娶提亲,岂有私自拐了你离家,他反而缩在后面的道理?” 陈宜宁指责范少乔,被以为陈宜薇会生气,结果她不仅没动怒,脸上反而落下两串泪珠:“姐姐,他……我……” 见陈宜薇如此,陈宜宁急了:“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吞吞吐吐?” 陈宜薇咬住嘴唇,索性豁出去了:“姐姐,我已经有身子了!” 什么!!陈宜宁顿时惊的跌坐在锦椅之上! “妹妹,你为何如此糊涂!”陈宜宁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本以为陈宜薇只是骄横跋扈,没想到她竟如此大胆,如此愚蠢! 不由咬牙恨道:“待我去找范少乔!他竟敢如此下作无耻!我倒要看看,他眼里还有没有我们陈家,还有没有天条王法!” 陈宜薇急忙拉住她的衣袖:“姐姐……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是……是我主动的!” 陈宜宁颓然闭上眼。 范少乔年方15,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如何禁得起陈宜薇的主动? 真真是作孽! 见陈宜宁沉默不语,陈宜薇哭道:“姐姐,薇儿自知犯下大错,也不敢求父母亲原谅,只是我姨娘一人在京都,还求姐姐替我在夫人面前求个情,让夫人多多照拂于她!” 说着,从袖子中掏出一个秋香绣金菊镶狐皮的手笼和一封信笺:“这是我连夜为姨娘赶制的,求姐姐替我将这些转交给姨娘。薇儿不孝,无法再承欢姨娘膝下……” 说着,已经涕泪如雨,伏在陈宜宁膝盖哀恸不已。 范少乔是个孤儿,自小被梁国师收在门下,并无任何身份背景可言。梁国师虽是皇上之师,却早已隐居山野,不参朝政。以陈泓之势利,是绝对不会舍了巡盐御使之子而选择范少乔的。 以目前的情况,陈宜薇和范少乔也确实只有私奔一条路可走。 陈宜宁叹口气,仍试图说服陈宜薇:“五妹妹,你可曾想过,私奔之后,再无父母宗族庇护,你身家性命,皆悬于范少乔一人之手,将来万一……” 陈宜薇昂然仰起头,语气十分坚定:“将来他若厌我弃我,我也愿一力承担!绝不会怨怪别人!” 陈宜宁眼中一酸,紧紧的握住陈宜薇的手。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当年,陈宜宁读到这首词时,并不相信会有这样痴心狂热的少女。现在看到陈宜薇,方知道,原来竟是真的。 世间真有这样的人,遇到喜欢人,真的能如飞蛾扑火一般,不去想后果,不计较得失。 闺阁女子,一生皆须循规蹈矩,便是婚姻大事,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像陈宜薇这样纵情任性,也真真令人羡慕! “五妹妹,我答应你。一定将手笼和信笺转交给姨娘。”陈宜宁郑重的对陈宜薇说道。 又打开箱笼,将自己带到山庄来的金银裸子和珠宝首饰一股脑包了一个包袱塞给陈宜薇:“五妹妹,拿着罢!” 陈宜薇倒也爽快,接过包袱道谢道:“姐姐,等我和少乔安定下来之后,再报答你的相助之恩。”宜少方陈带。 陈宜宁忧心道:“路线和住处你们都安排了么?将来如何过活,都已经商量妥当了罢?” 陈宜薇点点头:“青阳知府教头是少乔的师兄,关系是极好的。我们准备去投奔他。我们带的银两也够买房置地,想来生活是无忧的。” 原来陈宜薇和范少乔竟已筹划得如此周密,陈宜宁这才放下心来。 将自己绣的一副嫁妆被面递给陈宜薇道:“五妹妹,我也没别的好东西了,这是我亲手绣的被面,你拿着罢,算是姐姐为你添妆了。今夜我会帮你打好掩护,明日我们就要启程回京,你只有一夜的时间了。路上万万要多加小心。” 陈宜薇含泪一一应了。陈宜宁这才叫翠屏送了她出门。 一夜忐忑,所幸陈宜薇私逃一事并没有人发现。 第二日清晨,刚用完早膳,周氏和梁夫人便遣了仆妇过来催了。 “二小姐,季将军已经带了人马过来了,只等箱笼打点好便要上路了。” 陈宜宁谢过仆妇,吩咐翠屏赶快收拾箱笼,嘴角一直都挂着笑意。 翠屏捂着嘴角笑道:“将军真是急切,一大早的就赶过来了。也不知是想见谁!” 陈宜宁别开眸子,压住眼底的笑意,淡淡道:“只是怕晚了山路不好走罢了!你这蹄子专会多想!” 话刚落音,顾大嫂子在门外低声道:“翠屏姑娘,左儿送东西过来了。” 翠屏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姑娘,还说奴婢多想!这刚赶过来呢,便迫不及待要送东西了!” 说得陈一宁也撑不住笑了。心中甜如蜜糖。 翠屏出去接了东西进来,拿着一个小小的锦盒进来了:“姑娘,左儿说,这里面是一枚暖玉,冬日里戴是极好的。您打开看看罢!” 陈宜宁打开锦盒一看,是一枚雕琢精美的羊脂白玉,玉色是极莹润的,只是却有些太大了些。既不适合挂在腰间,更不适合挂在脖颈间。17893844 陈宜宁奇道:“真不知他从哪里寻来的,这么大一块,要怎么戴?” 翠屏笑道:“左儿说,将军嘱咐过,挂在脖颈间便是了,最适合胸口寒凉的人佩戴。” “胸口寒凉”四个字,翠屏刻意加重了语气,眼底一片促狭之意。 陈宜宁顿时大窘,季渊这么说,岂不是明明白白告诉左儿和翠屏,他和陈宜宁已经耳鬓厮磨,亲昵得连……连胸口是寒是凉都知道了? 她的闺誉简直要被他彻底毁了! 再说,那天也是他拉开了她的衣襟,冷空气钻了进去,她胸口才微微发凉的! 他竟专门找块暖玉让她戴着!整日里领军平叛,也不知他哪里来的这许多闲工夫! 陈宜宁又羞又气,将玉佩往锦盒里一扔:“拿出去扔了!” 翠屏哪里肯听,笑米米的将玉佩装回锦盒,牢牢的在箱笼里收好。 翠屏手脚极麻利,不过半个时辰,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周氏那边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只陈老太太却有些难办,在明月山庄养了些时日,她身子倒比从前好了许多,只是长途跋涉,未免有些不妥。 陈泓和周氏都苦劝她留在明月山庄将养着,等春天来了再回府。 陈老太太却执意不从,在屋子里闹得不可开交。 翠屏听了有点不安:“姑娘,您要不要过去瞧瞧?” 无论如何,老太太总是陈宜宁的祖母,如今将军又来了,过去表现表现孝心,总是没错的。 陈宜宁却淡然一笑:“祖母那边自有父亲母亲打点,我去了反而添乱。你拿了我的大氅,再带一柄花锄,我们到园子里去一趟罢!” 翠屏心中好奇,却也不好追问,只服侍陈宜宁穿好了大氅,二人沿着山墙慢慢朝园子里走去。 刚走到廊厦前,远远便看见季渊带着左儿也朝这边走过来。 “姑娘,是将军呢!”翠屏惊喜的指着季渊的身影喊道。 本以为自己姑娘也会喜出望外,结果陈宜宁冷哼一声:“我们从假山那边绕过去。” 这是不想碰见季渊的意思了。翠屏瞟陈宜宁一眼,在心里暗暗嘀咕,姑娘一向性子宽厚和善,怎么对季将军反而如此娇蛮不讲理? 也不敢多问,忙扶了陈宜宁往假山后走。1d50o。 急匆匆走过假山旁的甬道,翠屏刚要松口气,一个高大的身影罩了过来。 季渊一身石青锦袍,领口袖口皆是银白流云暗纹,一双深邃锐利的眸子含着微微的笑意,正朝陈宜宁看过来。 翠屏朝左儿使了个眼色,左儿心领神会的跟着翠屏退了下去,不远不近的跟在季渊和陈宜宁后面。 见翠屏和左儿都走远,季渊眼中笑意更浓,盯着陈宜宁上上下下看个不够。 陈宜宁却冷着脸,抬脚便要从他身边绕开。 季渊这才急了,拦在她身边道:“宁儿,你怎么了?方才为何故意躲着我?” 陈宜宁还是不理他,一径往前走。 季渊想去拉她的手臂,又怕被后面翠屏和左儿瞧见,急的额角都开始冒汗了:“宁儿,究竟何事?你便是不理我,生我的气,也要让我弄个明白罢?” 陈宜宁见季渊额角冒汗,心情才好了些,站住脚抬眸看着他道:“你方才差左儿送的什么给我?” 季渊不明所以:“送了块暖玉呀。那玉可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最是温热肌肤的。” 陈宜宁的脸又红了:“送玉就送玉,还偏要对左儿说什么最适合胸口寒凉的人佩戴!你怕天下人不知道我们……” 话说一半,脸羞红的几欲滴血了。 只你一人 季渊愣了愣,这才突然明白过来。睍莼璩伤笑容一点点在脸上绽开,满眼都是柔情和宠溺,回头看了左儿和翠屏一眼,终是按捺不住,飞速在陈宜宁唇上啄了一下:“宁儿,原来你恼这个。”渊容突原屏。 陈宜宁吓了一跳,赶快离他远一点,恨恨瞪着他:“季渊!你怎的如此厚脸皮!后面还有人呢!” 季渊也不说话,从假山上捡了枚小石子,远远的朝左儿扔过去,正好打在左儿的帽子上。 左儿惊得抬起头朝这边看,季渊高声喊道:“带翠屏去廊厦里歇着罢!这边不用你们伺候了!” “你!”陈宜宁没想到季渊会这么做,又气又急:“你怎的如此霸道!连我的丫鬟,也做主打发走了?” 假山旁正好有个山洞,里面十分干爽,季渊见翠屏和左儿走远了,装出好奇的神情指着山洞道:“宁儿,这山洞里怎么会有小兔子?” 小兔子?山洞里?陈宜宁也十分好奇,忙朝山洞瞧去,里面空荡荡的,哪儿有什么小兔子? “没有呀,你瞧错了罢?”陈宜宁皱皱眉。 “真的有!方才我看得清清楚楚!可能是钻到里面去了罢!走,我们去瞧瞧!”季渊说得煞有其事。 陈宜宁半信半疑的跟着季渊走进山洞,季渊引着她朝里走了两步,见外面再也瞧不见里面的情形,便伸臂从背后抱住了陈宜宁。 陈宜宁被他吓了一跳,想要回身挣扎,他的嘴唇已经落到她脖颈上了。 细细的舔吻啮咬,带着渴求和思念,让陈宜宁浑身都发热起来。 陈宜宁这才明白,什么小兔子,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哄了她进来亲热才是真的! “季渊!你越来越没羞没臊了!大白天的,又是在园子里,万一被人瞧见该如何是好?”陈宜宁被季渊吻得细细的喘气。 季渊右手揽住她的纤腰,左手已经往她的大氅里探进去,含混不清道:“谁会进山洞里来?前面都忙着收拾箱笼呢!放心罢,不会有人来……宁儿,让我好好亲亲你……” 说着,大手已经隔着绢丝的夹袄,忽轻忽重的揉着她的腰。1d6OA。 陈宜宁的脖颈和腰是最怕痒的,被他这么一揉,不由浑身发软,情不自禁贴紧他,想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季渊见陈宜宁软软靠过来,心中一阵狂喜。 将她的身子轻轻拨到胸前,滚烫的唇就吻住了她小巧的樱唇。 他的身子如火烧似的,烙得陈宜宁也渗出细细的香汗。季渊用手指缓缓勾住她打氅的锦带,用力 一拉,大氅便应声落地。 陈宜宁只穿着薄薄夹袄的香软身子,整个的贴在了季渊了怀里。 季渊是习武之人,身体极好,方才出来连大氅也没穿。这样一来,两具身子便紧紧的,毫无缝隙的贴在了一起。 他身子的某一处顶得陈宜宁羞臊不已,扭着身子拼命想避开它。 季渊却不许,大手竟厚颜的按住她挺巧圆润的娇 臀,让她的柔软去碰触他的铁硬。 “嗳!季渊!”陈宜宁不敢再扭动,因为她发现她越是扭动,那个东西越是剑拔弩张。 季渊的眸子深浓得犹如暗夜,嗓子也黯哑得不像样子:“宁儿,真想就在这里要了你!” 陈宜宁粉脸通红,星眸微垂:“再过几日,就全是你的了。偏偏要如此性急!” 她的声音娇软甜腻,带着点撒娇般的嗔怪,季渊听得极为受用,忍不住在她耳垂上轻轻一咬:“宁儿,你究竟有什么法力?一沾上你的身子便上了瘾。夜里梦里,全是你!” 陈宜宁不依了:“这般说来,你所爱爱者,不过是我的皮相罢了?” 季渊又在她唇上轻轻一咬,调笑道:“我最爱者,是你这张得理不饶人的小嘴!” 二人耳鬓厮磨,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爱抚了一会儿,季渊又怕陈宜宁冷,捡了大氅替她系好锦带:“快穿上罢,再过几日就要成亲,可别着了凉。” 说着,又问陈宜宁道:“方才见翠屏手里还拿着花锄,你们要去做什么?” 陈宜宁俏皮一笑:“既带了花锄,自然是去挖宝呀!” 季渊奇道:“什么宝物?也带我见识见识可好?” 陈宜宁抿嘴笑道:“也好。这宝物与你也有干系。你跟着去正好帮我挖土。冻了这么十几日,只怕我和翠屏都挖不动了。” 季渊越来越好奇,唤了左儿和翠屏出来,一行人跟着陈宜宁朝园子深处走去。 刚走了几步路,翠屏突然鬼鬼祟祟的附到陈宜宁耳边道:“姑娘,你鬓上那支金兰单钗呢?” 陈宜宁伸手一摸,果然,鬓边斜插的一枚小单钗不见了。 一定是落在山洞里了。陈宜宁脸颊瞬间通红,羞得连眼睛都抬不起来了:“也不知落在哪里了,走罢!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季渊耳朵尖,听得清楚,回眸看了陈宜宁一眼,轻声道:“定是掉在山洞里了,我去拿罢。你们先走,我脚程快,一会儿就追上来了。” 翠屏和左儿对视一眼,都生生压住嘴角的笑意。 陈宜宁大窘:季渊怎的三番五次犯这种愚蠢的错误?都说他沉稳内敛,心细如发,如今看来,简直是一派胡言! 气得也不理翠屏和左儿,自顾自快步往前走。 没一会儿,季渊追上来了,献宝似的把那枚单钗递给陈宜宁:“瞧瞧,是这个罢?” 陈宜宁再也忍不住了,唤了翠屏和左儿道:“你们两个在前面候着罢,我有话要与将军说。” 翠屏和左儿满面笑容的走了。 季渊笑嘻嘻凑近过来,低声调笑道:“宁儿,你有什么话要与夫君说?” 陈宜宁伸手狠狠的在他手背上拧了一下:“金钗掉了便掉了!你回去捡它做甚么!还怕人不知道我们到山洞里去了么!” 真真蠢笨! 季渊眼里的笑意一直蔓延到脸上,笑的有几分邪恶:“傻宁儿,你当我真的想不到?” 陈宜宁顿足道:“既想到了,为何还要做这种蠢事!” 季渊的声音轻柔得要滴出水来了:“我忍不住想让世人都知道,你与我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何其美好的一个词。 陈宜宁的心砰的一跳,仿佛一枚巨大的烟火从空中砸下来,让她心醉神迷。 这般缱绻的情话,任谁也抵挡不住罢? 心中的尴尬和怒气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陈宜宁抬眸看向季渊,眼中是万千的柔情,朝他伸出手:“你这个傻子……” 季渊伸手紧紧握住陈宜宁的手,二人相视一笑,两颗心都沉醉在浓情蜜意之中。只觉世间快美,莫过于此。 走到那棵高大的相思树下,陈宜宁让翠屏拿了花锄过来,笑着对季渊道:“季将军,听闻您武功盖世,这点子冻土自然是难不倒您的。快挖罢!” 佳人巧笑倩兮,美目波光流转,季渊心中柔情激荡,眼神温柔得叫人要溺毙了。 接过花锄,在陈宜宁指的地方刨挖了几锄,一个玉色荷包突然从土里掉了出来。 季渊大奇,扭头看向陈宜宁:“宁儿,你要挖的就是这个罢?”17900800 “嗯。”陈宜宁走过去捡起荷包,掸去上面的泥土,珍重的放进袖中:“东西找到了,我们回去罢!恐怕母亲那边已经收拾妥当了。” 季渊心中好奇:“宁儿,里面装的甚么?” 陈宜宁微微一笑,将荷包递给他:“你瞧瞧便知道了。” 季渊打开荷包,一枚青花玉佩,一只铜转筒,一对翡翠滴珠的耳坠子,一一跃入他的眼帘。 “宁儿!”季渊一下子明白过来,荷包里面装的,全是他送给陈宜宁的定情之物。 陈宜宁笑得眼中沁出了泪珠:“这是二十日前,我亲手埋下的。” 二十日前,不就是他的死讯传到山庄的第四日么? 季渊心中大恸。冰天雪地,宁儿拖着病弱的身体,是怀着怎样绝望的心情挖开冻土,将荷包深深埋入地下的? 他的宁儿,又有多少不为他所知的痛苦和眼泪? 季渊的眼睛也微微红了,不顾旁边还有左儿和翠屏,霸道的将陈宜宁拥入怀中,紧紧的抱住她,仿佛她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陈宜宁不安的挪动一下身子,她还是不习惯在下人前如此亲昵。虽然左儿和翠屏早就识相的走远了。 季渊在她额上重重印下一个吻:“宁儿,今生今世,我绝不负你!今日季渊对着皇天后土起誓,成亲之后,有妻无妾,季渊心爱之人,只你一个!” 陈宜宁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她伸手握住季渊的手,倚在他怀中喃喃低语:“我信你。” 左儿和翠屏站在回廊的墙壁下躲避着风雪,低声对翠屏笑道:“今日我俩就不该跟出来的。你说,这一路咱们避让了几回?” 翠屏把头埋得深深的,尽量不去看相思树下相偎的两个人,轻声道:“将军待我们姑娘真好,我们姑娘真是有福气。” 左儿也叹道:“将军待人从来严厉冷肃,不假辞色,我打小服侍将军的,连他的笑容都不曾见过几次。如今跟二小姐在一起,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简直就像喝醉了酒一般。” 翠屏噗嗤一笑:“你形容得果然贴切!” 说着,忍不住朝前方偷偷瞟了一眼,心中暗暗惆怅,不知陪嫁过去之后,将军这份温柔体贴,是否也能分自己一二? 当即毙命 一行人从园子里往回走,快到正厅时,突然听到前面一阵吵嚷。睍莼璩伤 陈宜宁回眸看季渊一眼:“我先过去,你绕另一条路走罢!” 季渊知道她是要避嫌,坏笑着看她一眼,带了左儿走了。 绕过花墙,一看到在陈宜薇院子里服侍的柳大嫂子,正跪在梁夫人跟前哭诉着什么,陈宜宁顿时明白了:陈宜薇私奔的事终于暴露了! 陈宜宁带了翠屏走过去,听见梁夫人正怒道:“叫你看个院子也看不好,人什么时候没的,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没的叫我在妹妹面前丢脸!” 周氏虽急得脸色发白,听梁夫人这么说,还是劝慰道:“五姑娘从小就任性,她存了心想跑,下人又怎么拦得住?她贴身的丫鬟也一起不见了,可见是早有预谋的。” 话刚落音,梁国师身边的小弟子慌慌张张走过来了:“师父,没找到少乔师兄,到处都找遍了,根本没瞧见他的人影!” 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极了。 陈家带了女眷来避难,主人的弟子竟拐了别人的闺女私奔! 陈泓不敢对梁夫人说什么,只好拿周氏出气:“你养的好女儿!一个两个都寡廉鲜耻!我陈家的脸都被丢光了!快派人给我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周氏气的浑身发抖,碍于梁国师和梁夫人在,也不好和陈泓吵,只能拼命忍着。 陈宜宁走到陈泓身边,轻声道:“父亲,不用找了,妹妹和范少乔昨夜就走了。这会儿早就走远了。” 陈泓惊疑道:“你五妹妹和范少乔私奔的事你早就知道?” 陈宜宁淡淡点点头:“知道。五妹妹还跟我说,她是铁了心要嫁给范少乔的。若是我们把她捆了回来绑到王家去,她便杀了王家的少爷再把自己吊死。” 陈宜薇根本没说过这种话,陈宜宁就是故意说着吓唬陈泓的,她太了解这个爹的脾气了,欺软怕硬又极爱面子。 果然,陈泓虽气急败坏,气焰却消了几分。 陈宜宁又道:“如今幸好是在山庄,地处偏僻,消息不像在京都传的那么快。等回京之后,只推说五妹妹在山庄病重不治,从王家讨回庚帖也就是了。山高水远,那王家未必还带人过来打听?” 这个主意确实好,既全了陈家的名声,又不会让王家记恨。 陈泓想了想,便不耐烦的朝周氏挥挥手:“你养的好女儿,后续如何安排,便由你来操心罢!” 梁夫人心中过意不去,接过话头道:“这事因我山庄弟子而起,便由我来操办吧!” 梁夫人麻利能干,陈宜薇的“后事”由她来办自然最好不过。陈宜宁心中暗暗满意,不经意回眸一看,见季渊正站在不远处盯着她,眼中有沉思之意,便知刚才的情景他都瞧见了,心中便有点发虚。 在大齐,女子私奔谓之淫奔,不仅为家族所不容,更为世俗所不容。如今她不仅帮助陈宜薇私奔,还替她善后,不知季渊会如何看她。 一切收拾妥当,给陈老太太备了最舒适最宽大的马车,陈家一行人便在季渊和护卫的保护下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行厅子人陈。顾虑到陈老太太的身子不能太过劳累,季渊在明月山庄和陈府之间找了一处别院,准备在那里歇一夜,第二天再接着赶路。 车马走得极慢,季渊带着几个护卫走在最前面,陈宜宁偷偷掀开马车的锦帘看着他的背影,那般高大,那般英挺,真真是少年英俊,浊世翩翩公子,爱慕和骄傲之情一点点溢满她的心头。 快到傍晚,马车进了别院,季渊又指挥人上下打点,一应事务都安排得无不妥当。陈家上下都十分满意。 吃过晚膳,周氏屏退了丫鬟,留了陈宜宁说话。 见周氏只用慈爱的眼神看着自己却不开口,陈宜宁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母亲,不是有话要与宁儿说么?为何又不开口?” 周氏将陈宜宁拉到自己怀里,用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缓缓道:“宁儿,我真是没想到,将军不仅庶务精通,竟连家中杂事也都了然于心。” 听周氏夸季渊,陈宜宁心中一甜,撒娇道:“这还不好么?将军能干,将来女儿不是更省心?” 周氏摇摇头:“夫君能干自然好。可你想想,将军出身高贵,季家又豪阔,为何会连杂事都如此精通?恐怕季夫人对将军的日常起居根本就不关心罢!” 陈宜宁惊疑道:“不会罢?季渊可是季家的嫡长子!即使季夫人不喜欢他,还有季老将军疼他呢!” 周氏叹口气:“他是嫡长子不假,季老将军疼他也不假,可他呆在内院的时间少,你呆在内院的时间多啊!” 陈宜宁皱皱眉:“母亲的意思是……?” 周氏将她搂得更紧一点:“我只怕你嫁过去之后会被季夫人刁难!季渊是嫡长子,又是将军的眼珠子,她都敢在日常起居上如此轻慢,又焉能对你上心?” 原来周氏担心的是这个,陈宜宁松了口气:“母亲,宁儿在陈家过的什么日子您又不是不知道。这般艰难都过来了,我就不信,到了季家反而会受制于人!” 周氏见陈宜宁信心满满,心中的顾虑也消除了一些,笑道:“也是,你素来心细机敏,只要你安守本分,让季夫人挑不出刺来便是了!” 陈宜宁点点头,又偎着周氏撒了会儿娇。 周氏催道:“快回去歇着罢!明日还要赶路,回了京,还要赶着备嫁,有你忙的呢!” 陈宜宁笑着应了,带了翠屏回自己的屋子。 陈宜宁的屋子就在周氏院子隔壁。天色已经黑了,翠屏打了羊角灯,搀了陈宜宁慢慢往前走。 刚出院子,一个婆子慌里慌张的奔过来,几乎撞到陈宜宁的身上。 翠屏忙拦在前面斥道:“你作死呢!没瞧见姑娘么!” 那婆子这才看见陈宜宁,吓得跪了下来,声音里都带着惊惶:“二小姐!快!老太太怕是不成了!您快跟夫人去瞧瞧罢!” 什么?陈老太太快不行了? 陈宜宁还没来及说话,翠屏懊恼的嘀咕了一句:“眼看着姑娘要大婚了,老太太真是的,怎的连这几日也撑不过去!” 陈宜宁见那婆子正侧耳听着,忙斥了翠屏住嘴,带了翠屏返回去找周氏。 周氏正要歇下,见陈宜宁和翠屏回来,奇道:“怎的又回来了?” 陈宜宁心中又忧又急:“母亲,祖母怕是不行了……” 周氏和翠屏一样懊恼不已,忙换了衣衫,披了大氅,跟陈宜宁一起去看陈老太太。 陈泓已经赶到了,又是胡乱指挥仆人给陈老太太端茶递水,又是一叠声的催人找大夫。 陈老太太面色蜡黄,双眼深深凹进眼眶,竟已经有些睁不开了。 陈宜宁忙叫人拿了人参过来,切了片塞进陈老太太嘴里咬住。 陈老太太牙关紧闭,陈宜宁用金鉴子撬了半天才撬开,心中不由暗暗发愁:瞧这样子,只怕真的拖不过今晚了。1d52n。 正郁卒间,外间婆子通传道:“老爷,夫人,季将军求见。” 陈宜宁指尖轻轻一颤,鼻子竟微微有些发酸。 本以为很快能终日厮守,结果陈老太太熬不过去了。 祖母过世,孙女无论如何也要守孝一年。婚期就只能推到一年后了…… 陈泓本来就六神无主,听说季渊来了,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忙挥手道:“快传!” 季渊高大的身躯带着冬夜的寒气走了进来,第一眼便朝床边的陈宜宁看去。 陈宜宁心中砰砰跳了几下,脸上也微微发烧起来。17893967 “将军,大夫究竟何时能来?”陈泓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也想尽快让陈宜宁和季渊完婚。这般乘龙佳婿,早点成为陈家的女婿才保险。 季渊眉心紧蹙,英挺的鼻子在脸上投下一道浓浓的阴影:“陈大人,大夫只怕还要过阵子才能到。山路崎岖,又有大雪覆盖,十分难行。” 季渊心中懊恼不已,他千算万算,什么都准备妥当了,就是忘了带上个大夫随行! 出发时,瞧着陈老太太气色已经好了很多,没想到才行了大半日的路程,竟然病情就重成这样了! 周氏急道:“将军,这可如何是好?等大夫赶来了,只怕老太太……” 陈宜宁也抬眸看向季渊,眼中是浓浓的失望。季渊看在眼里,心中更是焦急。 季渊走到陈老太太床边,瞧了瞧她的面色,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扭头对陈泓道:“陈大人,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陈泓大喜道:“什么办法?” 季渊在陈老太太身上扫视了一遍,方道:“师母也说过,老太太的病是因中毒而起,师母用银针封了穴道,防止毒气流窜。想来是今日马车颠簸,将穴道冲开,病情这才加重了。我虽不会用针,但我会用真气封住穴位。只是不知这个法子究竟行不行。” 陈泓很是惊喜:“说的有道理!你赶快试试吧!” 季渊迟疑了一下:“真气封住穴位,需要耗费受体的元气,如今老太太这般虚弱,若是承受不住,只怕……只怕会当即毙命。” 压箱春册 听季渊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沉默了。睍莼璩伤 老太太这样拖着,说不定能挺过去,但若真的用真气封穴位失败,那就必死无疑了。 周氏和陈宜宁的手在袖中紧紧握住,二人手心皆一片冰凉。 “将军,无碍的,你放手一试吧!这般拖下去,只怕也没有好结果,不如博一下,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陈泓沉吟片刻,终于做出了决定。 虽说季渊平叛有功,在朝中权势倾天,赶快把这个女婿收入囊中才是头等大事,但是,陈老太太压制了他这么多年,若她归西了,自己还不是娶几房姨娘就娶几房姨娘? 左右自己是不亏的。陈泓心里打着小九九,不停的催促着季渊。 陈泓都发话了,季渊自然更是千肯万肯。他可不想推迟婚期!佳人的软玉温香,他再也等不及了! 屏退众人,房中只留至亲,季渊让周氏和陈宜宁一左一右将陈老太太扶坐着,自己坐在陈老太太背后,双手顶住她的至阳穴,缓缓的将真气运送到她体内。 陈老太太身子弱,为了不让真气运转得过快,季渊必须很好的控制住力道。 慢慢的,季渊头顶开始冒出热气,额角也一滴滴渗出汗珠来。 眼看一切顺利,最后一处穴位也要被封住,陈老太太的身子突然向前扑了一下,咳出一口黑血来。 “啊!”周氏和陈宜宁都吓了一跳,赶快扶稳住陈老太太。 季渊面上却有喜色:“无碍的,这口血吐出来反而好。毒气又能拔出几分来。” 原来是好事,陈宜宁和周氏这才放下心来。陈泓在旁边看着,真不知是喜是悲。 吐出黑血之后,陈老太太的面色果然好了一些,季渊又将真气运转一遍,见无异样,这才收了功。 陈宜宁忙和周氏扶着陈老太太躺下,她的手挽住陈老太太后腰时,不经意碰上了季渊的手。 陈宜宁面上微微发红,忙将手移开。季渊瞥她一眼,心中也轻轻一荡。 只是碍于房中有人,不然真想抱了她好好亲热一番。 刚把陈老太太服侍妥当,翠屏在外面低声道:“老爷,夫人,二小姐,梁夫人来了。” 梁夫人来了?陈泓忙道:“快请进来。” 梁夫人的狐皮披风上还沾着雪花,一进来顾不得见礼,拉着季渊就问:“渊儿,我听下人说你在给陈老太太运功封穴?” 季渊点点头,面上有点倦色:“嗯。师母您的针法真厉害,好多穴位我运转了几次真气才冲开。” 梁夫人大惊失色,声音都有些哽咽了:“渊儿!你手臂上的伤还没痊愈,用真气封穴本已十分耗费元气,你竟然还用了先冲穴再封穴的手法!你这不是拿自己的身子当儿戏吗!” 竟然还有这一说? 陈宜宁和周氏都忧心不已。 周氏忙问梁夫人:“姐姐,这可如何是好?还能补救么?” 梁夫人心痛的摇摇头:“补救不了,身子只能慢慢养着了。内力和元气终归是折损了。” 说着,又痛心疾首的自责道:“唉!若是我能早到半个时辰就好了。我接到信就马上动身赶过来,只是山路湿滑,实在难走。这才拖到了现在。” 见梁夫人这般自责,陈宜宁越发感到事态的严峻。 趁着周氏和陈泓招呼梁夫人出去叙话,陈宜宁故意落在后面,轻声对季渊嗔怪道:“你为何要这样拼命?若是你的身子真的养不好了,叫我们如何过意的去?” 季渊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压低声音道:“只要能早日与你成亲,便是要我半条命,我也舍得的。” 如此缠绵炽烈的情话,他却说得如此诚挚肯定,陈宜宁的心甜得要融化了,娇嗔的瞪他一眼,忙跟着众人出去了。 被季渊一番救治,陈老太太的身体好多了,周氏和陈宜宁一行,终于在傍晚赶回了京都。1d6Zj。 季了说将不。婚期就在后天,虽然嫁妆已经备得差不多了,但阖府还是一通忙乱,陈宜宁抽空去了凝香阁,将陈宜薇做的手笼和信笺转交给了谢姨娘。 谢姨娘已经听陈泓说过事情的来龙去脉,见陈宜宁将东西递过来,两行泪水就潸然流了下来。 陈宜宁知道她心中难受,只是素来与谢姨娘没什么交情,也不知该怎么劝她,吩咐丫鬟好好照顾她,便带着翠屏红萼回到了秋爽斋。 没过一会儿,紫楠却捧着一个锦盒来了,见到陈宜宁便恭恭敬敬的把盒子递给她:“二小姐,这是姨娘送给您的。” 嫡女出嫁,姨娘添妆也属正常,陈宜宁打开锦盒一看,见是一对红玉髓模样的手串,不算寒酸但也不算过分贵重,便笑着收了。 一切准备妥当,明日就要发嫁了,陈宜宁坐在桌边,盯着托盘上叠得整整齐齐的大红嫁衣,心中有几分期待又有几分惶恐。 重生这一世,季家的情况也变了。前世季渊的母亲并未过世,待她也算宽厚。她在婆媳关系方面并未遇到太大的麻烦。 可这一世,季渊多了个继母,还多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她嫁入季家,究竟会遇到什么?季渊会一直疼她宠她么?陈宜宁心里真的没有底。 正胡思乱想间,翠屏掀了帘子走进来笑道:“姑娘,夫人来了!” 陈宜宁忙站起身迎了上去。周氏带着碧云走了进来。 “碧云,把东西放下,你和翠屏都出去罢!这里不用人伺候了。”周氏吩咐道。 碧云忙放下手中一个锦套包着的东西,就和翠屏退下去了。 陈宜宁瞧着好奇,便走过去拿过锦套问道:“母亲,这是送给女儿的么?” 周氏脸上竟然微微红了一下,支支吾吾道:“是给你的。女儿出嫁,亲娘都要送这个压箱底的。” 女儿出嫁,压箱底……究竟是什么东西?瞧着也不像银两,倒像是画册。 周氏见陈宜宁面露疑惑之色,伸手就要抽出那锦套里的东西,忙按住她的手道:“宁儿,我走了我再看罢!你明日便要大嫁,母亲还有几句话嘱咐你。” 陈宜宁乖巧的放下锦套,听周氏的婚前训话。17901465 周氏所说,无非是孝顺公婆,友爱妯娌,关心小姑一类的话,陈宜宁早就听得耳朵起茧了。但还是端坐着认真的听着,过了今日,以后便是想听这样的话也听不见了。 周氏见女儿乖巧懂事,心中十分欣慰,又嘱咐了几句,便带了碧云回去了。 周氏一走,陈宜宁迫不及待的打开锦套。 前世她出嫁时周氏已经过世了,她出嫁时继母并没有送这么一个压箱底的东西给她。 锦套里果然是一卷画册。只是,当看清画册上的内容时,陈宜宁的脸刷的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这画册,竟然是一本春 宫! 细腻的画风,明快的色彩,将赤身的男女描画得栩栩如生,连交 合处的细小毛发,也都一笔笔勾勒出来。 陈宜宁扫了一眼,便羞得心头砰砰直跳。赶快将画册塞进锦套,打开箱笼,正要将画册放进箱笼的最低层,听见翠屏往屋子里走进来。 陈宜宁吓了一跳,胡乱将锦套一塞,便火速关上箱笼。 翠屏见陈宜宁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站在屋子里,奇道:“姑娘,您怎么了?脸颊怎么的这么红?” “嗯……大概是……穿的太多,有些热了。”陈宜宁胡乱支吾了一句。 翠屏这才放下心来,通报道:“姑娘,谢姨娘过来了,说是要看您。奴婢让孙妈妈拦在外面呢,不知道您见还是不见?” 陈宜宁也很好奇,谢姨娘来做什么?便吩咐翠屏道:“请姨娘进来罢!” 谢姨娘穿一件葱绿缠金的云纹小袄,外面是月白貉子皮镶边的披风。一头秀发挽个凤仙髻,插几支滴珠的金步摇,一路行来,袅袅娜娜,十分有风情。 谢姨娘进了屋里,跟陈宜宁寒暄几句,便轻声道:“二小姐,您明日就要大嫁了,婢妾也没别的可以添妆,只有几句肺腑之言,还请二小姐屏退了丫鬟,容婢妾细细说来。” 陈宜宁微微奇怪,让丫鬟退了出去,方笑道:“姨娘太客气了!昨日不是已经送过我一对红玉髓的手串么!” 谢姨娘见四下无人,眼波流转,轻声道:“二小姐,那可不是普通的红玉手串。那串珠是用淫羊藿、肉苁蓉、女贞子、菟丝子、仙茅等浸泡九九八十一天,将鹿鞭、驴鞭等研成粉末细细烘焙进去,让串珠彻底吸收药材的精华,又请了炼春丹的道士施了法术,这才得来的。” 淫羊藿、肉苁蓉……驴鞭?鹿鞭?谢姨娘究竟想说什么?送这么个手串给她,究竟是何意思? 陈宜宁面红耳赤,顿时怒上心头,冷了脸斥道:“姨娘糊涂了罢?怎的跟我说这些!” 谢姨娘似是预料到陈宜宁会发怒,不慌不忙道:“二小姐息怒,这串手串得来不易,婢妾本来是准备等薇儿出嫁时送给她压箱底的。如今薇儿走了,婢妾念着你帮忙转交信物的恩情,这才送给您的。” 陈宜宁羞恼道:“我要这个做甚么!” 风光大嫁 谢姨娘唇边一抹笑意:“二小姐,容婢妾先问您一个问题。睍莼璩伤内宅女子,最要紧的是什么?” 陈宜宁心中着恼,只把头扭过去,却不回答她的问题。 谢姨娘自顾自答道:“内宅女子,最要紧的便是抓紧夫君的心。只要夫君愿意为你撑腰,便是公婆再难相处,也是不怕的。” 姨婢笑谢一。陈宜宁听得心中一动,谢姨娘这句话,的确是肺腑之言。 谢姨娘见她面色松动,接着道:“平常女儿家出嫁,母亲自会教导要温柔体贴,以夫君为天为地,可照婢妾看来,仅仅只做这些根本不够……” 陈宜宁终于忘了心头的不快,好奇地看向谢姨娘:“那还要如何?” 谢姨娘微微一笑:“你是要嫁的人了,有些话,对闺阁女儿说不得,对新嫁娘却可以说。今日婢妾就托大一会儿,跟二小姐说些贴心话。” “自古男子,无有不好色者,将军年少英俊,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内室如何伺候将军,如何让将军尽兴满意,才是最考验你的。若能与将军琴瑟和鸣,房中美满甜蜜,将军自会待你如珠如宝。有将军为你撑腰,你在季家才能站稳脚跟。” 谢姨娘说的十分直白,陈宜宁不由得羞红了脸,垂眸绞着手中的丝帕。虽已再世为人,并不是不经人事的小姑娘,但对于房中之事,她真的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上一世的那些夜晚,季渊都是敷衍差事一般,毫无温柔怜惜,她也只感到疼痛和紧张,即便是生了两个孩子,也从来没有体会到任何的愉悦之感。 听谢姨娘这般说,她似乎有些明白谢姨娘为何能在陈家专宠十几年了。 谢姨娘接着道:“婢妾送你这串手串,就是让你固宠的。这手串能催发春 情,夫妻房内,用这个是极好的。” 陈宜宁只低了头不说话。谢姨娘知道她年轻面皮薄,也不介意:“你别担心,这东西虽能助兴,但对身子并无坏处,戴上它行 房,能让女子滋润肌肤,男子固阳壮阳,是大有补益的。” 陈宜宁的头几乎要垂到胸前了。脸红的如涂抹了过量胭脂一般。 谢姨娘又怕她忌讳,轻声道:“这东西婢妾从未用过,当初得了它时,便想着要为你五妹妹压箱底。现在她走了,老爷也早就厌了婢妾。留着它也没什么用了。你好生收着罢,内室之中若能得趣,将军是再也离不开你的。” 说到陈宜薇,谢姨娘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只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如今却走得无影无踪,叫她如何不伤心? 陈宜宁心中也有些恻然,忙温言安抚道:“姨娘莫要伤心,五妹妹的……夫君是个极好的男子,定然会对妹妹好的。” 谢姨娘点点头,语气还是很无奈:“惟愿如此了。只盼着她别忘了自己还有个娘亲,三五年后,能抱着孩子回来见见婢妾,婢妾便心满意足了。” “天色已晚了,你明日还有得忙,婢妾先告辞了,二小姐赶紧歇下罢!”谢姨娘站起身来道别,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将来二小姐生完孩子,取了里面的药丸塞入下面,能让下面紧致如初。” 谢姨娘走后,陈宜宁盯着桌上的小瓷瓶,心中不由感叹:难怪谢姨娘能得陈泓欢心十余年,实在是个机灵人。 她送了这么多私房宝贝给陈宜宁,一方面是感激陈宜宁替陈宜薇遮掩、转交信物。另一方面,就是看到府里的风向已经变了。她讨好陈宜宁,周氏自然也会多照拂她一二。 翠屏打了帘子走进来,看陈宜宁盯着桌上一个小瓷瓶发呆,便笑道:“姑娘,这是什么好东西?怎的看着入神了?” 陈宜宁回过神来,忙道:“是谢姨娘送的,你收在箱笼里罢!” 翠屏拿起瓶子看了看:“谢姨娘真小气,才送这么点个小瓶子!嫣姨娘都送了一棵十丈高的珊瑚树呢!” 陈宜宁笑笑:“你可别小看了这东西!这是谢姨娘压箱底的宝贝!” 说说笑笑,翠屏便服侍陈宜宁梳洗歇下了。 冬月初十,大吉大利,宜婚姻嫁娶。1d705。 天刚蒙蒙亮,陈宜宁就被翠屏催起来梳洗。 周氏又派了碧云、翠袖等几个得力的大丫鬟和几个得脸的妈妈、嬷嬷过来。秋爽斋红绸铺天盖地,一片热闹喜庆的气氛。 请了舅母杨氏过来为陈宜宁开脸,梳洗过后,陈宜宁便被按在镜前,规规矩矩的打扮起来。 杨氏手脚麻利,陈宜宁还没反应过来,面上的一层绒毛已经绞得干干净净。杨氏满意的看着镜中的年轻女子:“宁儿生的真真好看!便是上等的羊脂玉,也及不上你的白腻润泽。” 陈宜宁也顾不得羞,轻声央求道:“舅母,今日不上香粉可好?厚厚的一层,瞧着都瘆人。” 上次陈宜月出嫁她去看过,一张脸如刷了厚厚的石灰一般,又僵硬又可笑。 “那可不行!这是规矩!”杨氏按住陈宜宁,将玫瑰香膏厚厚的在她脸上涂了一层,又拿过香粉的盒子,左一遍又一遍,扑了四五遍香粉。 丫鬟们一字排开,托盘里放着螺黛胭脂花钿,杨氏拿起螺黛开始给陈宜宁上妆。 陈宜宁认命的坐着,打扮完后,她连照镜子的兴趣都没有了。 想也不用想,肯定跟陈宜月一样,就是个抹了重重胭脂的粉白面团。 上完妆,便开始梳头,新娘的方式十分复杂,杨氏和一个熟练的妈妈一左一右,又是金钗又是玉簪,将陈宜宁的头皮扯得生疼,这才梳好了一个并蒂双莲如意髻。 然后是一顶沉甸甸的凤冠。一戴上,陈宜宁觉得自己马上被压矮了三寸。 脖子上挂着八宝璎珞长命锁,手腕上沉甸甸的龙凤金镯足有五六个。十个指头都是各色金玉宝戒,比陈宜月出嫁时浑身披金戴银的场面更加夸张! 就这样,杨氏还嫌不够,在陈宜宁的妆奁里看了看,将谢姨娘送的那串红玉髓手串拿过来往她手臂上一套:“这个手串颜色倒正,戴着正相宜。” “舅母,这个……”陈宜宁没想到杨氏偏偏就挑中了这个手串,一张脸涨得通红,想把手串从手腕上褪下来。 “宁儿,休要乱动!这手串颜色好,正好讨个好彩头!戴着罢!”杨氏按住她的手,将她弄乱的衣袖整理好。 陈宜宁无奈,算了,等会儿偷偷取掉罢! 上完妆,更完衣,陈宜宁刚来得及吃两口甜软的燕窝雪莲粥,陈家二房和其他姻亲的女眷就过来了,一堆女人叽叽呱呱围着陈宜宁说吉利话,陈宜宁头顶沉重的凤冠,身上是重重的金饰,压得气都喘不过来了。 幸好她不用一一回话,只用低着头害羞就行了。 已经定了翠屏和红萼陪嫁,周氏又选了翠袖和翠竹。四个大丫鬟在旁边照看着陈宜宁的随身物件,生怕忙中生乱。 仿佛过了一万年那么久,外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轰鸣声,季家过来迎亲了。 季渊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大红喜服镶金错银,左边是圣眷正宠的威远侯沈聪,右边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旬阳公主的热门夫婿候选人舒明远。后面跟着长长的迎亲队伍。17901513 真真是豪华阵容!大齐最优秀的青年才俊一网打尽,放眼大齐,无出其右! 陈老太太虽精力不济,还是被人搀扶着坐在中间的太师椅上,一身簇新的枣红六蝠呈祥团花暗纹褙子,满面喜色的看着地上叩首的季渊。 陈泓面有得色,陈家嫡长女风光大嫁,乘龙快婿权势倾天,叫他如何不得意? 周氏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复杂了,既为女儿高兴,心里却终究有些难过。 养了十五年的女儿,马上就要嫁作他人妇,将来是好是坏,都只能听天由命了。 最后拜别时,周氏死死拉住陈宜宁的手,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陈宜宁在盖头之下亦是泪眼婆娑,看着周氏握紧自己的那只手,指节发白,青筋暴露,只觉得心头酸痛,一颗大大的泪珠重重的落下,刚好滴在周氏的手背上。 周氏仿佛被烫到一般猛的松开手,哽咽了半天,方低低道:“宁儿,以后……要好好的……” 话音未落,眼泪已经砸在青砖的地面上,将地面濡湿一片。 陈宜宁拼命的点头,胸口堵得厉害,恨不得扯了盖头揉进周氏怀里:“母亲,宁儿不嫁了,宁儿永远陪着母亲……” 姚妈妈走过来贴在周氏耳边道:“夫人,吉时到了……” 周氏一点点放开陈宜宁的手,新娘忙过来牵了陈宜宁朝外头慢慢走去,到了大门口,二房的陈宜白背着陈宜宁登轿。 八抬的大轿,宽敞的轿厢内描金绘菜,红绸装裹,喜娘放下锦帘,笑着道:“姑娘,起轿了!” 陈宜宁将准备好的打赏荷包塞到她手心里,耳边鼓乐和喜炮声震耳欲聋,她的心却仿佛被掏了一个洞似的,空荡得可怕。 陈宜宁眼泪一下子汹涌的夺眶而出…… ———————————————————————— 亲们,明天新婚之夜!哈哈,让打赏和评、推荐来的再猛烈些吧!你们热情,我才有动力啊! 新婚之夜 幸好季府离陈府并不算太远,半个时辰后,轿子终于落了地。睍莼璩伤陈宜宁直了直腰,浑身僵硬得石头一般,尤其是脖子,简直快被压断了。 耳边一片喧嚣的鞭炮声和鼓乐声,夹杂着人群贺喜喝彩的声音,陈宜宁一只手扶着翠屏的手腕,一只手牵着大红绸布,稀里糊涂的往前走着,眼前只能看见盖头下的方寸之地,地上铺着长长的红毯,一直通往正屋的喜堂。 陈宜宁一颗心砰砰跳得厉害,从盖头下看到季渊大红的袍角,心中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如提线一般,陈宜宁随着礼官的唱和提示不断的起立下拜,再起身再下拜,拜到最后,已经昏头转向,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好容易进了洞房,扑面而来的又是一阵喧嚣,一群女眷笑闹着,让屋里的温度生生比外面高出了好几度。 陈宜宁被按在喜床上,听周围的人说了几句吉祥话,季渊大红的袍角就移到她的盖头下方了。 陈宜宁心中一阵紧张,刚才送亲时她哭了许久,也不知妆面花了没有,这么多人看着,若是花了妆,可就太丢脸了。 还没来得急多想,一杆用红绸缠着的乌木镶金喜秤已经轻轻挑开了大红的盖头。 陈宜宁慌得一个抬眸,正好对上季渊含笑的双眼,浓情蜜意,心满意足,都清清楚楚写在他的眼底。 陈宜宁被他炽烈的目光烤得满脸通红,羞得低下头去,季渊嘴角的笑容一下子满溢而出。 他坐在陈宜宁旁边,声音压得极低极柔,她几乎没太听清:“宁儿,累不累?” 她还没来及回答,屋里的女眷已经开始嬉笑着夸了起来:“新娘子好美貌!我哥哥真是有福气!” 一个身穿茜红绣缠枝海棠的年轻女子笑道,一双乌黑的大眼不停的打量着陈宜宁。 能进新房观礼,又叫季渊哥哥,这个女子,应该就是季渊继母所生的三小姐季纯了。陈宜宁含羞对她微微一笑,那女子却倏然别开眼,自顾自跟旁边一个中年妇人说起话来。 示好遭遇冷面,陈宜宁也懒得再去敷衍,只低头含笑坐在喜床上,任由众人评点。 接着,一个喜嬷嬷拿了一盘花生红枣莲子之类的东西走了进来,周围的女眷都一哄而上,抢起盘子里的东西朝陈宜宁和季渊身上扔过来。 陈宜宁一时不提防,被一枚大红枣砸在了眼角,不由轻轻“嗳”了一声。 “宁儿,怎么了?可是砸疼了?”季渊慌的用手拦住女眷,低头紧张的问道。 “不碍事。”陈宜宁刚答了一句,喜堂里已是一片哄堂大笑。 “哎呀!我的大兄弟!这还没入洞房呢,已经开始心疼起新娘子了!”一个满头珠翠,浑身锦绣的年轻妇人大声打趣道,引得众人都大笑起来。 陈宜宁脸红得滴血一般,死死的低着头。季渊脸也红了一下,但他的气场终究摆在那里,众人打趣了一阵,也不敢再笑闹,喜嬷嬷便端上了一碗汤圆过来,用乌木镶金的筷子夹了放到陈宜宁嘴边。 陈宜宁张开嘴轻轻咬了一口。果然和前世一样,里面的馅是夹生的。 喜嬷嬷见陈宜宁吃了,笑嘻嘻问道:“新娘子,生不生呀?” 陈宜宁羞得脖子根都红了,低头小声道:“生。” 喜堂内又是一阵大笑。喜嬷嬷笑米米道:“真是好彩头!奶奶既然说了要生,将来定能多子多福,为季家开枝散叶。” 陈宜宁只低着头,听着身边季渊傻笑,心里越来越紧张。 按规矩,接下来就是合卺酒,喝完合卺酒,应酬完宾客,就该入洞房了。洞房……陈宜宁心头一跳,忽然想起手腕上的红玉髓手串还忘了取下! 脸颊更是烧红得厉害。 喜嬷嬷端过来一个描金红漆酸枝木的小托盘,上面放着一对甜白瓷粉彩牡丹的小酒杯,酒杯之间用一根红绳系着。 周围的女眷都开始起哄了,刚才叫季渊侄儿的那个中年妇人更是笑得起劲:“渊儿,怎的只顾着笑?快喝了合卺酒好入洞房罢!” 季渊含笑端起酒杯,双目灼灼看向陈宜宁,陈宜宁红着脸侧了身子,将小巧的酒杯轻轻端起。 偏偏那酒杯上的红绳颇短,要喝合卺酒须得二人身子都靠近才行。 季渊的身体已经凑过来了,熟悉的龙涎香气息扑鼻而来,陈宜宁微微前倾,眼睑微抬,看见季渊干净的下颌英挺清俊,心不由得砰砰狂跳起来。 季渊一直想哄了她瞧自己一眼,陈宜宁偏偏总半垂着眸子。 眼看二人几乎已经贴在了一起,她也只盯着自己的下颌,季渊急得百爪挠心一般,只恨不得立时将身边的小人儿扑倒,狠狠疼爱一番。 礼成后,季渊就被赶出去应酬男宾。临出门,他忍不住回头看了陈宜宁一眼,见她垂着眸子,一张粉团似的小脸已经红得透透的,连浓重的胭脂都遮盖不了,心中不由一荡,下腹有些发热。忙收回视线,走出门外。 门外正站着季家的大丫鬟芍药,季渊低声嘱咐一句:“一会儿给大奶奶送点吃的。爽口一些,别太甜太咸。” 芍药笑着应了,季渊抬脚要走,却又转过身来:“等人散了就服侍大奶奶卸了钗环,换件轻便些的衣衫。” 芍药这下真的惊了。新郎官尚未回房,就叫新娘子卸了钗环?这也太体贴了吧?宠得有些过分了。 季渊走后,站在芍药旁边的牡丹朝内室的陈宜宁瞟了一眼,语气有点酸酸的:“芍药姐姐,大少爷对大奶奶还真是好的紧呢!这才刚嫁进来,就这般疼着护着,将来只怕要独宠专房了……”话说一半,咽了回去。 芍药轻轻一笑:“小蹄子,你想那么多做甚么?做好奴才的本分也就是了。主子房里的事,哪儿轮得到我们来操心?” 牡丹咬了唇,看向喜床上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敌意。 芍药见惯不怪。牡丹想爬大少爷的床,季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只是季渊不吃她那一套,对她反比对其他丫鬟更严厉些,她才不敢轻举妄动。 室内,方才叫季渊兄弟的妇人走过拉了陈宜宁的手,亲热的笑道:“弟妹,我是你澈嫂子,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你平日若得了闲,大家多走动走动。” 陈宜宁见她态度和气,便笑着喊了声:“澈嫂子。” 一直站在桌边没说话的季纯笑了起来:“三嫂子,你怎的这般性急,正经的大嫂子还没现身呢,你倒先贴上来了!” 这话说的刻薄,屋里的女眷都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接季纯的话头了。 季纯说的是正经大嫂子是周郁菁。 季家有三房,季老将军是大房,季渊是大房嫡长子,下面有一个弟弟季昊,一个妹妹季纯,这两人都是继母林氏所出。此外,还有两个庶妹季芃和季萱。 季家二房的二老爷跟季老将军是一母同胞,嫡长子是季澜,娶的就是翰林周家的嫡长女周郁菁,也就是陈宜宁的表姐。季澜下面有一个嫡出的弟弟季汮,并若干庶子庶女。 季家三房是庶子,嫡长子是季澈,新娶了左兵马尚书家的庶女夏明芯,就是现在正跟陈宜宁说话的这个。 周郁菁跟季澜新婚没多久,就跟着季澜外放去江南了,没有回京都观礼。所以季纯才有这么一说。 陈宜宁见夏明芯被抢白得满脸通红,便抬眸对季纯笑道:“三妹妹,季家三房本是同根生,理应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你这般说,倒见外了!” 陈宜宁这番话可谓绵里藏针,又叫人挑不出任何刺来。 夏明芯面上好看过了,季纯却揪紧帕子不说话,只冷冷一哼:“大嫂真真会说话,难怪哥哥如此看重你!拼了性命也要娶你回来。” 这是怎么一说?陈宜宁听得懵懵懂懂,只是人多,也不好追问。 被季纯这么一闹,大家都有些讪讪的,又围着陈宜宁说了几句吉利话,便一一散了。17901733 众人出去后,屋里只剩下陈宜宁、翠屏、红萼、碧云、翠袖和季家的两个丫鬟芍药和牡丹了。 翠屏正要端了桌上的茶水给陈宜宁润润嗓子,芍药笑米米的走过来道:“大奶奶,奴婢叫厨房准备了些银耳燕窝粥,一会子就送过来了,奴婢和翠屏姐姐一起先伺候您先卸了钗环罢!” 陈宜宁愣了愣,虽然她也很想卸了钗环,可季渊还没回来,这样……似乎于礼不合。 芍药看出陈宜宁的心思,忙笑道:“大奶奶,无妨的,这是大少爷方才亲口角代过的。” 季渊交代的?陈宜宁心中一甜,她没想到,季渊竟能注意到这些细节。 红萼听了也笑道:“姑娘,将军真是疼您呢!一点儿苦也舍不得您吃的。” 几个大丫鬟都抿着嘴笑起来,只牡丹脸上带笑,眼中却冷冷的,陈宜宁抬眸看了牡丹一眼,记住了她的模样。 翠屏和碧云不动声色的将芍药和牡丹隔在旁边,翠袖和红萼极有眼色的去内室边的净房里拿了大水壶香豆并帕子过来。 翠屏接过厚厚的丝棉帕子,细细的帮陈宜宁围在胸前,又从箱笼里取出妆奁匣子,拿出一把小巧精致的玳瑁抿子,将陈宜宁鬓边的碎发轻轻抿起。碧云麻利的将丝绢帕子在温水里浸湿,翠袖则帮陈宜宁卸手上腕上的镯子戒指。 几个丫鬟配合流畅,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芍药和牡丹在旁边看着,不由默默对视了一眼。陈泓官不大,也算不得权臣,可陈家的嫡女竟有如此派头,可见外间传言陈家富贵并非虚言。 季家绵延十代,金尊玉贵的三小姐季纯,也不过就是这个排场了。牡丹眼中的轻视收敛了几分。芍药则更加稳重谨慎起来。 陈宜宁微微低着头,心里还在琢磨着季纯那句话,仍由几个丫鬟伺候自己洗脸净手,又拿了玫瑰花露的瓶子,在她脸上、脖子上、手上轻轻按摩挫揉着。 洗净了手脸,陈宜宁本来还想再洗个澡,但又怕中途季渊回来了,只好作罢。 翠屏和碧云服侍陈宜宁换上一身簇新的玫红常服,刚把头发和衣衫整理好,厨房里的银耳燕窝粥和金丝小枣糕便送过来了。 还有几碟清爽宜人的小菜,瞧着颇为可口。 陈宜宁也确实饿了,由翠屏伺候着吃了小半碗粥,又吃了些小菜,这才觉得肠胃舒服了些。 正要吩咐丫鬟收了菜碟,不经意间看见自己手腕上的红玉髓手串,脸上一红,便伸手准备将它拔下来。 “姑娘,这个又不是金银宝石的,珠子的带着并不碍事,今儿大婚,戴这般鲜艳的颜色也讨个好彩头。”碧云拉住陈宜宁的衣袖笑着劝道。 “我睡觉不习惯戴东西,帮我取了罢!”陈宜宁心跳如擂鼓,脸红的不成样子。 “取什么东西?”厚厚的锦帘被掀起,季渊清朗柔和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他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熏得陈宜宁小鼻子微微皱了起来。 屋里的六个丫鬟忙低低伏下身去:“大少爷来了。” 季渊唇角挑起,眸子里的炽烈几乎要燃烧起来。看也不看六个丫鬟,随意的挥挥手:“你们下去罢。” 丫鬟们依言退了出去。 陈宜宁站在桌边手足无措,心几乎要跳出胸腔了。不是没有和季渊亲热过,但她还是紧张得腿脚发软。 季渊一双深邃的眸子明亮如星,带着点灼人的热度,直直的盯着陈宜宁,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宁儿……”他站在她身边,轻轻的伸出手,一点点抚上她的脸颊。 龙凤喜烛燃烧着,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映照得他的眼睛流光溢彩。 陈宜宁想对他笑一笑,却心慌得低下头去,眼角的羞意娇媚得三月的桃花。 季渊再也按捺不住,猛的将她拥进怀里,俯首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深深的吸了口气:“宁儿,你终于嫁给我了……” 陈宜宁偎在他的胸口,只觉得他身上滚烫如火,新房的地龙烧得特别热,她身上本来就有细细的香汗,被他这么一烤,更是热的如烙铁一般。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季渊的唇已经压上了她的。 一个带着欲念的吻,从浅到深,他用唇舌描摹着她的每一寸,辗转之间,含混的低喃着:”宁儿,你好香……” “你……”渐渐感到他身体某处的变化,陈宜宁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季渊的舌尖一路向下,撕扯着她的衣衫,找到那微微露出半个美好弧度的雪白圆润,一口含住。 “啊……”最敏感的顶端就这么被他细细吸舔,陈宜宁情不自禁溢出一声娇媚的低吟。 季渊贪恋的吸着,大手已经迫不及待的顺着衣衫的下摆,探了进去。 陈宜宁羞窘不已,她身上还有汗呢,新婚之夜,还是……应该沐浴一番罢? “哎……先沐浴好么?”陈宜宁用手抵挡住季渊的进攻,声音娇媚入骨而不自知。 “宁儿……我等不及了,我现在就想要你!”季渊抬眸看她,眼底的火热几乎让空气都燃烧起来。 陈宜宁轻轻喘着气,羞道:“我……身上有汗呢!喜服太厚重了……你……你先忍忍,我很快……便好了。” 说完,已经羞得抬不起头了。 季渊才不管呢,直接抱住又亲了起来,亲她那两团浑 圆也罢了,舌尖偏偏朝她腋窝里探去。 “嗳嗳!痒……季渊……不要……好痒……”陈宜宁浑身发颤,声音也破碎的不成样子。 好时不府脖。季渊轻声哄着她,嘴唇又压回她的粉唇,手中径直探进她的衣裳里,触手处温软娇嫩,馨香扑鼻。 陈宜宁浑身发软,站都有些站不稳了,只好攀着季渊的肩膀,拼命将自己的头埋进他的怀里。 男子刚健硬硕的肌肉,摩擦得她浑身颤抖,陈宜宁的声音都带了点呜咽:“不要……我怕疼……” 前世的第一次圆 房,季渊毫不怜惜的征伐,让她痛得咬破了嘴唇。 “乖,不哭,我一定轻轻的……你一喊疼,我就停下,好么?”季渊拼命忍住勃发的浴望,双手不住的挫揉着她的身体。1d73D。 陈宜宁还要讨饶,季渊已经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走到紫檀雕花的大床前,挥手扯下大红锦绣石榴百子的锦帐,便抱着陈宜宁滚倒在锦被上。 陈宜宁被季渊挫揉的弓起身子来,侧身想要躲避,半个侧脸和耳垂暴露在季渊的目光下,晶莹中带着淡淡的粉红,让季渊看的眼睛发直,下腹的火热再也无法忍受。 三两下就将陈宜宁的衣衫半脱,待她莹白如雪的身子袒露出来时,季渊的眼睛都红了。 全身肌肉绷得紧紧的,季渊的呼吸极粗重,他扣住她的腰,将她抵在自己胸前,柔声诱哄着她:“宁儿……让我进来可好?” 陈宜宁胡乱的摇着头,眼角有将落未落的泪珠:“不要……我怕……” 季渊低声一笑,眼底都是火苗:“宁儿,我……轻轻的……我会让你舒服的……”附身缠绵一吻,吻得陈宜宁大脑一片空白。 我进来了 季渊不停的哄着她,又将紧紧抵住她幽美之处的那根大东西稍微退得远一点,陈宜宁的身子这才放松了一点。睍莼璩伤 她双目微红含着晶莹羞怯的泪水,娇美妩媚得让季渊浑身都快燃烧起来。 季渊实在忍不住,拉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探向自己的肿胀和勃大:“宁儿……我,我实在难受……” 滚烫的触感让陈宜宁如摸到火炭一般,慌乱的把手缩回,垂下眸子不敢看他,低声呐呐道:“那,那你慢一些,轻一些……” 季渊狂喜不已!宁儿这是答应他了! “乖宁儿,我一定轻轻的,你且忍着些,很快就不痛了!”季渊甜蜜的诱哄着怀中的人儿,大手沿着她白嫩的大腿缓缓上升,找到那粉色的花唇,慢慢的揉捏,轻轻的按压。 “嗯……”陈宜宁羞得将头埋进他的怀中,无意识的发出一声低吟。 季渊被激得几乎要失控了,某处极度地肿胀冲血,几乎有些发疼。 大手在缓慢的揉动着,嘴唇找到陈宜宁的唇,一点点辗转的深吻,找到她的舌,缠住不放,拼命的汲取着她口中的甜蜜。 陈宜宁浑身颤抖得如风中落叶,一波又一波陌生的情潮让她不知所措。 前世,她的身体似乎并没有这般敏 感,为何现在季渊一撩拨,她就有些受不了了。 季渊的舌头沿着她的锁骨缓缓下滑。倏然,陈宜宁最隐秘的地方被一个湿热柔软的东西舔了一下。17902359 “啊!”陈宜宁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那……那好像是季渊的舌头! “不!别!”她还没有沐浴啊,怎么能这样!实在太羞人了! 陈宜宁拼命想要夹 紧双腿,季渊却紧紧压住她的大腿,将它们分得更开。 他的舌尖带着技巧的舔过她的花唇,又找到那枚小小的珠核,辗转按压,吸吮。 “啊……季渊……求你……”陈宜宁情不自禁的喘息起来,脚趾头都因剧烈的刺激而蜷缩起来! 一股湿热粘稠的晶莹液体从纷嫩的花唇中流出,沾湿了季渊的下巴…… “宁儿……好宁儿……你好甜……”季渊的声音十分黯哑,那是情 欲中特有的声音。 陈宜宁耳热心跳,浑身软的没有一丝力气,身体深处却渐渐开始感到空虚,想要被充实,被填满。 季渊抬起头,挺起腰身,用那根烫得烙铁一般的大家伙抵在已经香 汁淋漓的花口,借着汁水的润滑,缓缓的往里挺动。 “宁儿……我要进来了……”他的声音如呢喃,带着动情的喘息。 陈宜宁紧紧抱住他的腰,羞得睁不开眼。 季渊用双手托住陈宜宁丰满圆润的俏臀,缓缓的一个沉身,顶端的大蘑菇头便挤进了陈宜宁狭小紧致的甬道。 “啊……痛!”陈宜宁痛得身子一缩,伸手想要推开季渊。 她这么一缩,内壁也跟着一缩,季渊差点把持不住喷了出来,赶快定住身子不敢再动。 “乖,忍一忍,很快就好。我轻轻的……乖……”季渊忍得十分辛苦,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含住。 陈宜宁也知道这关是必须要过的,便咬住唇,不再挣扎。 这么停了一会儿,身体似乎慢慢适应了季渊的闯入,那种撕裂的感觉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酥痒。 季渊见陈宜宁不再呼痛,便开始缓缓的律动起来,一点点加深着抽送的频率,更深的进入她。 酥痒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陈宜宁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季渊那处滚烫铁硬的触感,让她浑身轻轻颤抖起来,长长的羽睫轻垂,眼角是桃色的红晕。 轻声的娇哼喘息,妩媚至极而不自知。 季渊控制着节奏,狂龙一寸寸缓缓挤入粉色的花 唇,他沉醉的享受着被紧 致湿热的内壁一寸寸包裹夹 紧的快 感,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逍魂的叹息。 他温柔的研磨着,硕大滚烫的蘑菇头在内壁打着圈厮磨,碰见了深处那微微粗糙的颗粒状花*心,便死死顶住,反复的旋转揉磨。 陈宜宁浑身都泛着迷人的粉红色,巨大的刺激让她沉醉不已,她咬着红唇扭着身子,开始不自觉的迎合起来。 季渊如何受得了她这样?收紧了臀 部的肌肉,小腹发力,疯狂的加快了抽 动的频率。 一下又一下的深插,让块感不断的攀升,陈宜宁的身体已经彻底软成了一滩春水。 她的内壁越来越烫,越来越紧,慢慢的,一个又小又软的东西从花 心处顶了出来,犹如一张小嘴一般,缠绵的含住楚天傲的蘑菇头。 “啊……宁儿……你……”季渊舒服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一径猛烈的冲刺着,细细的感受着被紧紧裹住的快 感。 陈宜宁的脸一片潮红,雪白的浑圆上,两粒红豆傲然挺立,硬得翘了起来,明显比刚才胀大了不少。 这幅活色生香的画面让季渊浑身热血沸腾,他觉得自己再也坚持不住了,一边俯身吻住那两粒小豆,一边狠命的顶插着。1d7dJ。 “呜呜呜……”陈宜宁发出了又似呜咽又似快意的申银,迷乱的抬高娇臀,两条白嫩的大腿主动缠上季渊的腰身,手臂紧紧攀住他的肩膀。 季渊时而温柔时而狂野的抽 插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内壁却控制不住的开始有规律的收缩。 这种致命的快 感,是她前世从来没有感觉到的。 “啊……宁儿……你夹的我好舒服……”季渊粗重的喘息着,发出嘶哑的低吼,狠狠按住陈宜宁疯狂的抽送,酥麻的感觉从腰眼一直蹿到头顶。 “宁儿,我不行了,我要出来了……”季渊撑着手臂伏在陈宜宁身上,一边深深的吻她,一边重重的撞击着。 每一下,都插到最深处。 终于,一股浓稠的液体从蘑菇头顶端喷薄而出,深深的射入那潮湿温暖的花房。 陈宜宁被烫得浑身一颤,内部不由自主的痉 挛收缩,迎来了自己的第二次高 潮。 云消雨散,二人都浑身透湿,陈宜宁已经酸软成一滩泥,季渊却犹自搂住她的腰,柔声在她耳边问道:“宁儿,舒服吗?” 陈宜宁羞得像一直煮熟的虾子,握起小拳头在他身上捶了一下:“你……!” 季渊瞧她娇媚的样子,嗤嗤轻笑起来,不住的细细吻着她的脖子和耳垂。陈宜宁软的挪不动身子,只好仍他贪馋的上下其嘴。 身下某处泥泞一片,陈宜宁轻轻的推了推季渊:“把床头我的衫子递给我。” 季渊含笑亲她一下:“要衫子做什么?我早就看光了!” 陈宜宁羞得不敢看他的眼,低声呐呐道:“我要传丫鬟们进来伺候。我……我想去沐浴。” 季渊了然的微笑,却不动手拿她的衫子,欣赏着陈宜宁云鬓散乱,粉面桃腮的娇媚模样,伸手去抱她的腰:“宁儿,要她们进来做什么?我伺候你沐浴便是。” “不要……”陈宜宁本能的拒绝。 身子已经被季渊打横抱起,往内室的净房走去。 净房的大浴桶里已经放满了滚水,因地龙烧的热,过了这许久,水还是温热的。 季渊低声暧昧一笑:“翠屏果然会伺候,想的这般妥帖。明日定要好好赏她几锭银子。” 陈宜宁将身子蜷在季渊怀里,眼睛闭着不敢睁开。 季渊将陈宜宁放进浴桶,她才用手护住身子,娇嗔道:“你先出去,我一会儿就好了。” 季渊当然不舍得就这么放手,长腿一迈,也走进浴桶坐了下来:“宁儿,我跟你一起洗。” 陈宜宁扭着身子不敢碰他,他健壮的身子却偏偏要坏心的贴住她。陈宜宁正羞窘,忽然觉得腰侧被一个硬 硬的东西顶住了。 那熟悉的形状让她吓的一下子弹开:“季渊,你怎么又……” 季渊的声音温柔如水,却吓得陈宜宁魂飞魄散:“宁儿,我又想了……” 陈宜宁再三求饶,季渊才不情不愿的放过她,二人草草搓洗一番,季渊拿起屏风上的织锦棉巾帮陈宜宁擦干身上的水渍,才抱了她轻手轻脚的放在床上。 一得到自由,陈宜宁便抓住锦被钻了进去,将自己连头带脚一股脑裹得紧紧的。 季渊见她吓成这副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宁儿,乖,把头露出来好不好?我们好好睡觉,我保证不动你了!” 陈宜宁这才将头从锦被里探出来,明媚的秋波在季渊脸上扫视一圈,见他眼中虽仍有欲念,这才放下心来。 季渊拉开被子,自己也钻了进去,触着陈宜宁软玉温香的身子,终究还是忍不住一阵揉捏磨蹭,不住的去寻陈宜宁娇软的嘴唇亲吻。 亲热了一阵,便听见牡丹的声音在门外轻轻道:“大少爷,可要用水?” 陈宜宁的身子一下子绷紧了!新房外是要留人守夜的!她怎么就忘了呢!她懊恼得几乎想一头撞死! 方才她的叫声,一定全落入外面丫鬟的耳中了!这叫她明日如何见人? 季渊见陈宜宁身子绷紧,知道她是害羞了,忙沉声斥道:“门外不用留人伺候了!” 偏偏牡丹不知好歹,还犹自问道:“大少爷,方才,大少奶奶说过想沐浴一番……” 季渊真的烦了,不悦道:“我帮她洗过了!你们都退下!” 门外的几个丫鬟都互相看了一眼。 陈家的丫鬟只是害羞,季家的丫鬟则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大少爷竟然亲自帮大少奶奶沐浴?若不是亲耳听到,她们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 大少爷素来深沉内敛,冷峻得让人不敢接近。满府的丫鬟,虽然私心恋慕他,脸上却都不敢露出半分。 可这么一个冷峻得近乎严酷的大少爷,竟亲自帮大少奶奶沐浴! 太难为情 天快亮的时候,陈宜宁被一根大棍子顶醒了。睍莼璩伤 她不舒服的挪动一下酸痛的身体,想换个舒服点的姿势,身子却被季渊从背后搂得紧紧的,他肌肉强壮的大腿压在她纤细的腰肢上,让她完全动弹不了。 察觉到怀中人儿的动静,季渊也醒了,他嘴里的热气从她脖颈后传过来:“宁儿,醒了?昨晚睡的好么?” 陈宜宁欲哭无泪,能好么!她浑身都酸痛得快要断掉了…… “嗯……还好。”陈宜宁含糊的应了了一声,便企图挣脱季渊的怀抱。 “那……再来一次好么?”季渊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声音压得低低的。 那个大棍子贴着她的臀缝,缓缓的挪动着。这样还嫌不够,他的大手又兵分两路,一只往上勇攀高峰,一只往下直探桃源。 陈宜宁不知所措的缩紧身子,虽然妻子伺候丈夫天经地义,可这么频繁的要,她真的有点受不起呀! “嗳,不要了好么?一会儿还要去拜见高堂。若是……只怕会晚了……”陈宜宁羞红着脸,轻声道。 晨光微明,浅淡的光线透过薄薄的纱帘照了进来,陈宜宁侧脸的线条柔和美好,一双大眼因刚醒而朦胧氤氲,似喜似嗔,娇媚动人。 季渊心里喜欢,又怜惜她初次破 瓜,便忍住想再要她一次的冲动,大手放弃了骚扰,搂紧她的腰,轻轻吻着她的耳根,幽暗的眸子流光溢彩,满是幸福的光晕。 陈宜宁被他吻的浑身发痒,轻笑着扭动着身子想避开。 不着寸缕的两具身子,一个柔滑若无骨,一个刚强如岩石,这种强烈的反差,让季渊几乎快要把持不住了。 这时,外面的丫鬟隔着门帘轻轻叫了起来:“大少爷,大少奶奶,该起来了。” 方才的笑闹中,陈宜宁半只酥白的手臂露在锦被外,听见丫鬟的声音赶快放进被中,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季渊瞧着好笑,在她唇上一吻:“傻丫头,藏这么紧做什么?一会儿丫鬟进来伺候你穿衣,不是一样能瞧见么?” 陈宜宁一愣。这确实是个问题。平日翠屏伺候她穿衣沐浴,被瞧见了身子也罢了,如今她和季渊两个人都是光着的,难道也叫丫鬟进来伺候?那也太难为情了! 见陈宜宁双颊酡红,咬着嘴唇为难的样子,季渊轻笑一声:“我先服侍娘子去净室罢!” 说着,拿宽大的袍子将陈宜宁裹了抱进净室,自己又回去扯了件寝衣披上,这才换了外头的等着的丫鬟进来。 陈宜宁坐在浴桶旁边,心中一片甜蜜几乎快要溢出来。季渊疼起人来,真是能疼到骨子里去的。 翠屏和碧云进了净室,见陈宜宁披着寝袍,坐在浴桶旁发呆,两颊是娇媚的红晕,眼中一片羞涩幸福的样子,便对视一眼:昨夜洞房,可见是极和谐的。 翠屏上前伺候陈宜宁沐浴,寝袍刚一脱下来,翠屏和碧云都双双倒吸一口凉气。 白希细嫩如凝脂的肌肤上,处处都是青红的淤痕,尤其是胸上和臀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的皮肉。 看到翠屏和碧云惊讶的眼神,陈宜宁心下有些奇怪,待低头往自己身上一看,脸立刻红的如煮熟的虾子一般! 昨夜欢 爱的痕迹,竟生生显露在丫鬟面前!她真是不要活了! 该死的季渊!今晚再也不给他了!陈宜宁在心里暗暗发狠,一抬腿,又是一阵酸痛。 陈宜宁和季渊梳洗完毕,都换好衣衫出来,一个管事模样的妈妈走了进来,从凌乱的大被下找到那条白绫的喜帕,仔细看了看。喜帕上,几朵嫣红的花朵娇艳的盛开。管事妈妈微微一笑,将喜帕收进红漆雕花描金的盒子里。 头朝喜服最是隆重,几个丫鬟伺候陈宜宁穿上一件大红遍地金彩绣牡丹的六幅华服,又为她梳了华丽高耸的如意髻,插上五凤朝阳赤金嵌宝石的挂珠大钗,鬓边和脑后又插了红珊瑚滴珠的赤金偏簪,胸前是丹桂飘香赤金五彩璎珞锁福项圈,腕子上套上七八个龙凤金镯。 待翠屏为陈宜宁戴镯子时,她方瞧见手臂上还戴着那串红玉髓的手串。脸顿时一红,抬手就要把手串拔下来。 “宁儿,就戴着罢!你腕子雪白,最适合戴这般浓重鲜亮的颜色。”季渊一眼瞧见,走过来按住她的手。 旁边都是季家的丫鬟,陈宜宁也不想与季渊争执让他没脸,便乖巧的收回手,抬眸朝季渊一笑。 她一双明亮的眸子温柔如水,眼底还有未褪的春 色,季渊瞧着心中一荡,只是碍于丫鬟在身边,不好扑上去亲一口。 出了门,便有软轿来接。隆冬十分,地上的雪积得正厚,陈宜宁昨夜一番折腾,浑身本来就酸痛,穿着绣鞋的脚一滑,身子便是一歪。 翠屏赶快扶住了,季渊皱了眉朝跟着的婆子斥道:“雪积的这么般深,怎的也不扫干净?下去领十板子罢!” 婆子吓得赶喊冤:“大少爷,您有所不知,新婚的屋子,一草一木,都可增加,不可减少的。这积雪也是一样。若扫净了,怕折了福气。”1d7f6。 季渊沉着脸一瞥:“扫干净!若摔伤了,你们十条命也不够打杀的!” 怕摔伤谁?答案很明显了。婆子唯唯应了,腰弯得低低的。快棍宜顶陈。 陈宜宁瞧不过去,轻轻拉了拉季渊的衣袖:“大齐本就是这样的规矩,你何苦为难她?况且,我也怕折福呢!”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脸上又笑得乖巧,拉着季渊衣袖的手,带着点撒娇和哀求。季渊心里熨帖极了,唤了婆子回来道:“大奶奶发话了,就饶你一次罢!” 说着,又扭头低低对陈宜宁道:“左右也就三日,你先忍忍罢!行动多带几个丫鬟伺候着,别摔着了。” 一地的丫鬟婆子都屏息低头站着,将季渊这句话清清楚楚的听在了耳中。 看陈宜宁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和巴结。 上了暖轿,锦帘一落,季渊便将陈宜宁搂进怀里,贪馋似的去寻她柔软的唇。 外面都是丫鬟婆子,陈宜宁也不敢太反抗,怕弄出声响被人听见反而不雅,只好红着脸闭着眼,含羞带怯的生受了。 季渊吸了一会儿她的舌尖,只觉得浑身有开始发烫了,刚刚平复的*,似乎又有抬头的趋势。 不由伏在她耳边轻声道:“宁儿,你真真是我的魔障!往日里想到你,也会如这般,但今日竟完全按捺不住了……” 一边说着,一边拉了陈宜宁的手去摸他的那处。 陈宜宁慌的抽回手,这才听明白他说的“往日想到你,也会如这般”,究竟是哪般了! 红着脸瞪他一眼:“尊重些!外面还有人呢!况且一会儿还要拜见父母,你这样……岂不被人笑话?” 她垂眸迅速扫了一眼季渊被顶得老高的大红常服下摆,心砰砰跳了起来。 季渊这般,是不是跟那串红玉髓的手串有关系? 想到这点,陈宜宁恨不得马上把手串褪下来扔到轿外。 转过月门,眼看快到上房了,季渊的衣服下摆还是翘得老高。陈宜宁急得都快哭了,就这么走出去,被人瞧见,她还不落个妖媚惑夫的罪名? “你……放松些,想点别的罢!”陈宜宁羞红着脸帮他想办法。 季渊倒是不着急,闲闲的往锦垫上一靠:“宁儿,它要这样,我也没法子,只能靠你了。” “靠我?”陈宜宁不解道。 季渊凑到她耳边,极爱昧哄她:“你帮我弄出来好么……” 季渊这是疯了么!陈宜宁瞪大眼睛,外面都是人,光天化日之下,亏他想得出来! 季渊轻声哀求:“宁儿,你忍心见相公这般难受么?” 一边说,还一边皱紧眉头,显出痛苦不堪的样子来。 陈宜宁心软了,犹豫半天,咬住唇道:“那……你再忍一忍,等回了房,自然……” 季渊心中暗自窃喜,他本来就是逗陈宜宁的,虽然现在翘的老高,只要他将那个调皮的小东西拨个位置,从外面也就看不出来的。 故意这么说,就是想骗了陈宜宁一亲芳泽。 听陈宜宁答应了,还故意做出怀疑不信的委屈样儿来:“真的么?你该不是骗我罢?” 季渊英挺冷峻的脸,做出这么委屈的表情,还真让陈宜宁心疼了一下。 红着脸道:“自然是真的。你且先忍着些……” 二人刚达成协议,软轿到上房院子门口了。季渊心满意足的下了轿,又亲手扶了陈宜宁下来。17902444 陈宜宁一边走,一边心惊胆战的偷眼去瞧他的锦袍下摆。 还好,是平伏的,没有出现翘得老高的窘状。 陈宜宁松一口气之余,又颇为好奇,为何方才翘那么高,现在又神奇的平伏了? 正胡思乱想着,上房已经迎过来一位身穿石青色暗纹织锦褙子的管事妈妈,轿子旁季家的丫鬟婆子全都福了福身:“祝妈妈好。” 这是林氏身边的管事妈妈,在季家颇有几分体面。 祝妈妈朝季渊和陈宜宁福了福,微笑道:“大少爷,大少奶奶,快请进罢!夫人和老爷已经等了一会子了。” 说话间,眼角扫过陈宜宁的脸,眼底光芒一闪而过。 进去一下 门口早有大丫鬟打起厚厚的锦帘,陈宜宁低头进去,只觉得脚下一软,原来屋里铺着厚厚的“万字不到头”暗纹的猩红长绒毡毯,屋内很大,地龙烧的很热,沿墙一溜多宝格的架子,格子里摆着许多精美华贵的瓷器古董,琳琅满目。睍莼璩伤 正中铺着秋香色绣金钱蟒厚锦垫的胡床上,坐着季老将军和林氏。周围站着坐着好几个年轻的男女,见陈宜宁进来,目光都刷的朝她扫过来。 陈宜宁身上酸痛,走的较慢,季渊走了两步发现她没跟上,忙站住等她。回首见陈宜宁长睫微垂,粉润的唇瓣还有些微微的肿胀——刚才轿内被他吻的,心中便一点点渗出甜意。 第一次拜见公婆,说陈宜宁不紧张是假的。前世,季老将军给她的印象十分威严冷肃,今世再见面,她的手心还是有些发冷。 待看见季渊大红的锦袍就停在她前方,她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到他温柔炽烈的目光。 陈宜宁的心安定了许多,有所依靠,有所庇护的感觉真好! 季老将军头发微白,面容清癯而威严,一身赭红色暗纹锦缎直缀,身材高大,看上去十分精神。 林氏则显得可亲多了,一张保养得极好的圆润瓜子脸,身穿一件玫紫遍地绣缠枝芙蓉花的锦缎褙子,斜堕马髻上插着一支金托底嵌珍珠芙蓉花样的滴珠钗,端庄华丽中透出几分妩媚风流。 早有丫鬟用红漆金底的托盘端上两盏茶来。地上也铺好了厚厚的猩猩毡锦垫。 陈宜宁提起裙摆在季老将军面前轻盈跪下,接过丫鬟递过的茶盏,稳稳的举过头顶,声音清脆娴雅:“媳妇陈宜宁给公公请安,祝公公多福多寿。” 季老将军打量了陈宜宁几眼,只觉她举止优雅大方,美丽清雅中透出少女特有的娇俏,十分合他心意。心中暗道,难怪渊儿当初拼了性命也要娶她,果然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季老将军心中喜欢,见面礼就分外的阔绰。 丫鬟递给陈宜宁一个沉甸甸的绣囊之后,季老将军又含笑加了一个。 林氏瞧在眼里,眉心不易察觉的皱了皱。 陈宜宁也依样画葫芦,给林氏敬了茶,林氏接过茶喝了一口,不急着让陈宜宁起身,反而悠悠的笑道:“宁儿,既进了我季家的门,以后就是我季家的媳妇。要体贴夫君,孝顺公婆,友爱兄妹。” 啰啰嗦嗦又说了一堆。陈宜宁一一点头应了。林氏这才笑着道:“瞧我,只顾着说话,忘了你还跪着。赶紧起来罢!” 丫鬟忙过来搀陈宜宁起身。跪得太久,猛然起身,本就容易头晕,加上昨夜被季渊折腾的浑身酸痛,陈宜宁起来时,身子就晃了一下。 林氏的眉尖又是轻轻一蹙。 林氏优雅的端起手里的茶碗,轻轻的抿了一口茶水,微笑道:“宁儿果然是金尊玉贵的侯门嫡女,娇娇怯怯的,真是我见犹怜。” 话说得很柔和,讽刺的意味藏的很深,不过陈宜宁还是听出来了。 正在犹豫要不要接她的话头,季渊沉声开口了:“夫人,宁儿本来身子就弱,方才跪的时间又有些长,所以起来的时候才会站立不稳。宁儿初入季家,有不妥之处,还请夫人多多体恤。” 话里话外,都在责备林氏故意刁难,让陈宜宁跪那么长时间。 季老将军也扫了林氏一眼。 陈宜宁偷眼瞟了瞟林氏,果然,她的脸色难看起来,强笑道:“听婆子说渊儿对大少奶奶呵护备至,我还当是顽话,今日看来,竟是真的!也好,小夫妻,就是要恩爱才好。” 陈宜宁后背一冷,她昨日才嫁进季家,季渊再如何疼她宠她,也不过昨夜和今早,这么短的时间,消息就传到林氏耳朵里去了。可见林氏在季家眼线不少,以后须得多加小心才是! 给公婆敬过茶,就是跟大房的小叔小姑,姨娘庶女等人行见面礼。 小叔子季昊刚十五岁,正是少年心性,情窦初开的时期,见了陈宜宁,脸上微微有点发红,规规矩矩行了礼,收了陈宜宁的荷包,到也无话。 待跟季纯见礼的时候,陈宜宁就觉得有点头疼了。当着季渊的面,季纯待她十分亲热和气,一口一句大嫂,叫的十分甜蜜。 只是,她一双眼睛却不停的在陈宜宁的领口胸口乱扫,让陈宜宁如芒刺在背,又难受又难堪。 生怕脖子上被季渊亲出的青紫淤痕被季纯发现了。 季渊还有两个庶妹,四小姐季景和五小姐季芮,生的相貌还好,只是行为有些畏缩。一看就是平时拘束得紧了。 陈宜宁也和气的跟她们见了礼,送了荷包。与待季纯的态度并无二致。 本来新婚第一天还要去宗祠祭祖,将新妇入族谱的,但季氏宗族的祠堂在战乱中受损了一些,现在正抢工修葺,祭祖入谱的事,便推迟到一个月后。 陈宜宁和季渊走出上房时,只觉得整个人都松了口气,无论如何,总算顺利过关了。 林氏也不算太刁难她。新媳妇拜见婆婆,婆婆给点下马威,也是很自然的事。 出了院门,陈宜宁见天气晴好,便笑着对季渊道:“我们走回去可好?你们家地龙烧的太热,屋里都像蒸笼似的,熏的难受。” 本以为季渊会同意的,结果季渊板着脸摇头:“不行。太冷了,冻着了怎么办?” 季渊心里想的,还是方才轿子上陈宜宁答应他的那件事。巴不得快点坐了轿子回房,好把那快活的事情,再美美地做一遍。 陈宜宁的手从夸大的袍袖下偷偷拉住季渊的手,粉润的唇瓣微微嘟起:“可是我想走一走……” 撒娇撒得十分有水平,季渊心里痒得犹如成百只小猫在抓挠,舒服熨帖极了,斜睨陈宜宁一眼:“一会儿冻哭了我可不管。” 陈宜宁知道他这是答应了,白嫩清透的小脸马上绽开一朵灿烂的笑靥:“我没那么娇气。走吧!正好参观参观你们府上的景致。”17902540 季渊黑了脸:“你们府上?”你们二字,咬得又深又重。 陈宜宁吐吐舌头,她怎么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呢?她现在是季家的新妇,大房的大少奶奶! “是我们家。我错了,不要生气好不好?”陈宜宁慌忙去哄季渊,也顾不得身后跟着婆子丫鬟。 季渊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一双大眼还努力眨巴眨巴着,似乎想挤出点眼泪来增加她道歉的诚挚性,不由笑了,揉揉她额角的碎发:“走啦。” 陈宜宁欢天喜地的跟在季渊身边,沿着长长的抄手游廊往听松院走去。 趁着陈宜宁对着园中的景致指指点点,季渊朝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婆子们马上很有眼色的落在了后面,只远远的跟着。 “那里是什么院子?风景好雅致。”陈宜宁指着不远处一个遍植竹林的院落,好奇的问道。 那院落前还人工挖了一条小溪,一道小小的石桥横跨在溪水之上,曲径通往竹林深处。 “那是我的书斋。宁儿,我带你过去瞧瞧如何?”季渊捏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微笑道。 走了这么一阵子,只怕宁儿也有些冷了。穿的再厚,毕竟也是大雪天。 “你还有书斋?我以为你只有练武场呢!”陈宜宁打趣道,眼中的调皮之色,让她莹白的脸庞显得分外娇俏。 季渊惩罚似的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心:“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夫君就是一介武夫,连四书都没念过的?” 陈宜宁快走几步,转身回眸一笑:“夫君,你果然懂我的心思。” 季渊好气又好笑,回头看看四下无人,揽住她的腰就往怀里一拖:“好个小娘子,竟敢诽谤夫君,看我怎么教训你!” 陈宜宁顿时警惕起来,一双水眸睁的大大的:“你要如何?”1d7gE。 季渊推着她走进书斋,反手关上屋门,将她抵在门上便吻了下来:“我要看看,这小嘴里究竟藏着什么,如此伶牙俐齿……” 话未完,舌尖已经灵活的钻入她粉润的唇瓣,找到那只香软幼滑的小舌,狠狠的吸住。 季渊本是习武之人,身手异常敏捷,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陈宜宁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吻得七晕八素了。 陈宜宁身上幽幽的香气扑入他的鼻端,似兰非兰,似麝非麝,让他情动意乱,只觉得下腹又开始灼热起来。 “砰!”瓷器落地的声音那么清脆,惊的陈宜宁和季渊迅速分开,双双朝书房墙角的博古架看去。 一个小厮目瞪口呆的看着季渊和陈宜宁,脸上的表情惊惶失措:“大,大少爷……奴才……奴才……” 话没说完,季渊已经一个箭步走过去拎住他的衣襟:“你怎么在这里?” 小厮拼命的低头,结结巴巴道:“奴才……奴才本来正在这边洒扫,您……您和大少奶奶……进来了……小人闪避不及,惊扰了您,您和大少奶奶……小人罪该万死,求大少爷责罚!” 听了小厮的话,陈宜宁羞的只差没找个地洞钻下去! 刚才季渊一把把她拖了进来,一进门就把她压在门上亲了起来,竟然都没注意到屋里有人! 那小厮身量尚小,博古架上又摆着一盆高大的冬青,想必是被冬青树的影子遮住了。 季渊也有些尴尬,瞟了一眼陈宜宁,见她双颊酡红如霞,忙瞪了小厮一眼:“还不快滚!” 小厮如蒙大赦,拔脚一溜烟就往外跑,到了门口,还很体贴的帮二人将门紧紧关好。 那动作,十分有深意。 陈宜宁简直要羞死了,扭过脸,也不理季渊,伸手便要去拉门上的铜环。 “生气啦?”季渊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手从背后搂住她的纤腰,柔声哄道。 陈宜宁红着脸恨声道:“我进门才一天,就闹了多少笑话了。还不知那些下人背后怎么编排我呢!” “谁敢乱嚼舌根,叫我听见,马上打杀了!宁儿,休要恼,我……我实在是忍不住……”季渊说着,手又开始不老实了。 陈宜宁很苦恼,前世,季渊固然宠陈宜菡,也没见他如此急色。难道,真是这红玉髓手串的问题? 陈宜宁瞟一眼腕子上的手串,发誓一回到屋里便将它牢牢压进箱底! 季渊见陈宜宁不说话,还以为她气消了,揽着她的腰,用身体的某个部位顶了顶她:“宁儿,你瞧,我没说谎罢?”口陈打低红。 陈宜宁急了:“你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 季渊很无辜的睁着迷茫的眼睛:“我也不知道,一挨着你的身子,便这样了……” 陈宜宁很无语!抽身想走,小手又被季渊拉住。 声音附在她的耳边,压得极低:“宁儿,方才在轿子上,你答应我的事,还记得么?” 陈宜宁心中明白,嘴上却装糊涂:“什么事?是为老爷准备五十大寿的寿礼一事么?” 季渊见她脸颊嫣红,美眸里波光流转,潋滟不可方物,也不知她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只好涎着脸低声哀求:“不是这件事。是另一件事。方才轿中,你答应我,回屋里之后便与我行 房的……你忘了么?” 行 房二字从他嘴里一说出来,陈宜宁简直羞愤欲死,用帕子掩住脸,再也不肯看季渊。 季渊心痒难耐,搂住她的腰低声诱哄:“宁儿,这书斋甚是清净,平素都不放人进来的。地龙烧的也热,不如……索性就在这里……” 陈宜宁惊得瞪大眼,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嫁错人了! 这夫君不是大齐叱咤风云的铁面将军么?不是一向冷峻严厉得令人闻风丧胆么!未成亲前也还算谦谦君子,怎的一成亲,就这么没皮没脸? 整日就知道缠着她要,如孩童贪恋蜜糖一般! 季渊不知道陈宜宁正在心里质疑着这段姻缘,还在厮磨纠缠:“宁儿,我实在难受,你摸摸……” 他把陈宜宁的小手拉到自己锦袍的下摆,语气十分可怜:“它都这样硬了一上午了……好宁儿,我就进去一下好么……” ——— 一晌贪欢 “不行!”陈宜宁拼命拉着自己的衣襟,不让季渊乱动。睍莼璩伤 季渊只好改变策略,苦着脸道:“宁儿,我真的很难受……就这么硬着,好像真气都有些逆乱了。” 这可是季渊的杀手锏,他知道这么一说,陈宜宁定然不忍心。 果然,陈宜宁急了,抬起眸子担忧的看着季渊:“怎的连真气都会受影响?” 季渊一副痛苦难当的样子:“气血上涌,所以……” “那……怎样才能将真气顺了经络油走?”陈宜宁问完,马上意识到了答案,脸红得更厉害了。 季渊趁热打铁,俯在她耳边道:“宁儿,你就是我的解药……我们回房去可好?” 陈宜宁心情复杂的跟着季渊回到听松院,一进屋子,季渊就猴急的屏退了下人,一把搂住陈宜宁。 “好香……”怀中的身子软玉温香,季渊忍不住将头埋进她的脖颈,在她的秀发间轻轻嗅着,大手也开始不老实的在她腰间油走。 行襟拉好我。陈宜宁知道这次是躲不过去了,只好羞红了脸,任他毛手毛脚。 季渊吻了一阵子,见陈宜宁也有些轻喘,身子也热了起来,便抱着她走进内室,将她放在床上,动手开始脱她的衣服。 因有雪光的映衬,屋里光线十分充足,陈宜宁看着季渊除了袍子,露出小麦色精装的胸膛,不由羞赧的闭上眼。 恍惚间,季渊强壮的身躯已经压上来了。1d7kt。 “唔……把锦帐放下来……”陈宜宁被他的吻撩 拨得浑身发热,轻喘着说道。 “放锦帐做什么?宁儿,把腿打开,让我看看你。”季渊在她耳边低声呢喃,故意将热气吹进她的耳中,激起她轻微的战栗。 昨晚太激动,没顾得上欣赏她那处的绝美风光,现在是白天,正好借着光线细细欣赏一番。 “不……”陈宜宁羞得将腿紧紧并拢,不肯面对季渊充满*的眸子。 季渊又深深的吻了一遍陈宜宁,待到她意乱情迷之时,轻轻掰开她的腿,将它们分开到最大。 那处绝美的花园顿时呈现在季渊的眼皮底下。 粉色的花朵娇媚欲滴,让季渊顿时口干舌燥。 “宁儿,你好美!”季渊魔怔般的俯身,一口含住那朵芬芳的花朵。 仿佛是天底下最美味的东西,他一品再品,流连忘返。 陈宜宁的身体情不自禁的轻轻扭动着,浑身开始无法自控的战栗起来。 看着轻轻发抖的陈宜宁,季渊兴奋得声音都哑了:“宁儿,你这个狐媚子!” 他的身子开始变得火热滚烫,大手如烙铁一般,使劲的挫揉着她雪白浑圆的酥 峰,娇嫩Q弹的胸房被他挤得变了形,从他的指缝中溢了出来。 陈宜宁昨晚被他狠狠宠爱过的身体,似乎还记得他爱抚的力道,已经自动开始有了反应。 季渊一边缠着陈宜宁的舌尖狂野的舔 吸,一边将手指探入她的xie裤,找到那处敏感的小核,忽轻忽重的揉捏抚弄。 “季渊……”陈宜宁低喃出声,却不知自己究竟要说什么。 想反抗,却又有些沉醉在他所撩拨起的愉悦中。潺潺而出的溪水,已经将xie裤都染得濡湿一片。 季渊的大手一探,便知道陈宜宁已经动了情,俯下身细细的在她白嫩的胸 脯上吻着,舌尖打着圈,扫过娇软的红 蕊,满意的看到它因为充 血而立了起来。 身上酥 痒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陈宜宁情不自禁的绞 紧双腿,想推开季渊,却又被他撩 拨起的情 潮弄得不能自已。 季渊低声在她耳边调笑着:“宁儿,你好热情……” 陈宜宁洁白的贝齿紧紧咬住嘴唇,难堪的将头别到一边去,不愿意与季渊对视。 实在太过羞人了。 季渊邪魅的一笑,大手分开她的腿,伸出修长的中指,慢慢将它一点点挤入她潮湿泥泞的小道。 “啊!季渊……你……你做甚么!”突如其来的刺 激让陈宜宁绷紧了身体,挺起腰想避开他的进攻。 季渊吸 咬着她敏 感的耳垂,轻笑撩 拨:“宁儿,放松……我会让你舒服的。乖……” 陈宜宁本能的抬高白嫩的圆臀,不想让他的手指进去:“不……你放手!” 季渊哪里还等得及!身子强硬的压上她的腰肢,手指灵活如舌,深深的刺进她的泥泞。 紧 致的小道顿时将他的手咬得紧紧的,季渊吸口气,拼命忍住腿中间勃 发的浴 望,手指轻轻开始的动起来。 陈宜宁扭着身子,浑身娇软,已经完全没有反抗的力气了。17902777 她的鼻间发出模糊的低哼,激得季渊的眸子更加炽烈,紧紧盯着她娇媚的脸,又伸进一根手指。 “不要了……好胀……”陈宜宁迷乱的摇着头,浑身如被蚂蚁啮咬般难受,泥泞的小道分明已经被撑满,可身体的深处却似乎仍嫌不够,那种酥,那种痒,越发的钻心。 两片粉红的花 唇,因为充 血已经变成了鲜红,衬着漆黑的林地和白希的肌肤,夺人心魄,娇艳欲滴。 季渊将他青筋暴涨的巨 龙死死抵在陈宜宁的小腹,狠狠的摩 擦,却还是不想进去,还想延长前 戏的快乐。 他用两只手指忽轻忽重,忽快忽慢的抽 插着,大拇指还狂野的压住前端的花 核,不停的按摩打圈。 陈宜宁脸颊烧红,只觉得小腹上那枚巨大的东西灼热似火,烤得她额头都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季渊有些受不了了,快速的抽送着手指,灵活的手指,一边抽 插,一变在内壁不停的旋动。酥痒的感觉积累到了顶点,陈宜宁浑身触电般的一麻,压抑着发出一声尖细的呜咽,在他的手中泄了身。 喷出的汁液流得季渊满手都是,季渊惊喜地睁大眼,欣赏着那仍在收 缩中喷出大量汁液的芬芳花 穴,将嘴覆了上去,一点点舔入口中。 陈宜宁羞窘不已,趁季渊放松了她的身子,翻身趴在床上,将脸紧紧的捂在被子里。 她的小衣还没脱掉,白嫩的翘 臀因俯卧而显得更加浑圆诱人。 季渊暗暗高兴,这个姿势他更喜欢。他低笑着从后面吻陈宜宁的背,大手覆上两瓣浑圆,用力的揉搓着。 陈宜宁轻轻晃动臀部,想摆脱他的魔爪,却更撩起他的yu火。 勃大的巨 龙已经暴涨到最硬,大如鸡蛋的顶端,迫不及待渗出晶莹的粘液,季渊将巨龙贴到陈宜宁的臀 缝里,就着汁液轻轻的磨动。 刚刚喷过的湿润小 穴,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挑 逗?春 水再次淋漓而下,将二人的摩擦润滑得无比流畅。 “季渊……不要……”陈宜宁忍不住发出含混的低吟,与其说是拒绝,不如说是邀请。 季渊爱死了她这娇媚的模样,爱死了她柔媚入骨的声音,大掌从后面托起她的纤腰,强行让她趴在床上,挺着腰身,将自己的巨龙抵在她的花 穴入口,扶紧她浑圆的两瓣娇臀,一个凶猛的挺身! “啊!”空虚到极致的花 穴被插 入这么大一根铁硬滚烫的东西,那种酥痒难耐的感觉被充实填得满满的,陈宜宁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吟。 这低吟无疑是对季渊最大的鼓舞。他红着眼,挺着腰身就是一顿猛插,玉 袋从前面有节奏地敲打在陈宜宁的花 核上,又是极度的快 感。 才插了几十下,陈宜宁浑身一阵痉 挛,头脑中像盛开了巨大的烟花,高 潮汹涌的到来了。 季渊被她一阵又一阵的紧 缩夹得只吸气,拼命定住身子,不敢再抽 送了。 她的汁液将锦被弄的湿漉漉的,季渊膝盖跪在上面,觉得不太舒服,索性将陈宜宁抱起往桌边走去。 “你……去哪儿?”陈宜宁脸颊酡红,眼神迷离得叫人浑身发热。 季渊宠溺又邪恶的一笑:“换个地方……” 他的声音故意压得极低,说完,还伸出舌尖,模仿着交 合的动作,在陈宜宁的耳孔中抽 插了几下。 陈宜宁斜睨他一眼,羞赧的捶了他的胸膛 一下:“你……好没脸没皮!” 季渊故意用他翘得老高的巨 龙一下一下的顶着她的臀 缝:“一会儿你就不嫌我没脸没皮了……” 季渊将陈宜宁放到花梨木的圆桌上,又去掰她的两腿。 陈宜宁将腿夹的紧紧的,柔柔的哀求:“季渊……不要……” 季渊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因动作而起伏轻颤的两团浑圆,声音带着动情时特有的嘶哑:“宁儿,乖,把腿打开……” 陈宜宁不肯,索性闭了眼不去理他。 陈宜宁不想理季渊,可她的身体开始有点不愿意了。季渊不过将他的巨 龙拔出来一会儿,陈宜宁的身体深处竟开始觉得空虚。 可季渊似乎不着急,他将勃 大得铁 硬的巨 龙抵在她的洞 口,只细细的碾 磨,就是不肯进去。 被他这么磨了一阵,陈宜宁真的有些受不了了,嘴里情不自禁的娇哼着,将双腿分的更开一些。 季渊看着她眉梢眼角的春 色,连眼睑都成了诱人的粉色,知道她已经有些难耐了,索性逗她:“宁儿,求我……” 陈宜宁知道他的意思,咬紧了嘴唇偏偏不说。 季渊坏笑一声,将蘑菇头入了一小截进去,扭着腰身,磨了一下。 美妙的滋味让陈宜宁情不自禁的低哼了一声。 真的好希望他能再进去一些,真的好痒…… 陈宜宁抬起眸子看着楚天傲,一双大眼睛雾气氤氲,娇媚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季渊也忍得很辛苦,但还是想听到陈宜宁求他,便把巨龙又拔出来一些,低声在她耳边诱哄:“乖,求我……” 陈宜宁恼了,索性转过头不理她。他这样的逗弄,让她觉得屈辱。 季渊见陈宜宁的眸子清明了一些,怕她真的没兴致了,赶快又往里插了一下,俯在她耳边哀求道:“好了,不逗你了……那你喊我一声夫君总可以吧?宁儿,喊我……喊夫君……” 季渊这样软语央求,陈宜宁心软了。 垂了眸子娇娇软软的喊了一声:“夫君……” 声音媚得季渊几乎红了眼。 捧着她的腰身开始抽 送起来。每一下都一插到底,深深抵住花 心。 交 合处发出咕唧咕唧的水声,陈宜宁羞得将头埋进季渊的胸膛。 在桌子上,没有锦帐的遮蔽,季渊能更清楚的看到她的身体,连连接处的一进一出都能看的清清楚楚,陈宜宁羞红着脸,软软的哀求季渊:“别在这里,回床上……” 季渊点点头,抱着她朝床上走去。 二人的身体还胶合在一起,季渊索性一边走一边捧着她的臀抽 插。 陈宜宁白嫩的大腿紧紧缠在他精zhuang的腰身上,画面银 靡得叫人喷鼻血。 “宁儿,亲我!”季渊一边狠狠的抽 送,一边将舌尖微微探出,让陈宜宁含住。 陈宜宁不过犹豫了一下,他的身子就停了下来。巨 龙也离开了她火烫的蜜道。 这样的惩罚,实在难耐,陈宜宁只好张嘴含住他的舌尖。 二人的舌尖缠绕在一起。 季渊被激得浑身直颤,挺起腰身,开始没命的抽 插起来。 交 合处的水声更加狂烈,夹着rou 体撞击的啪啪声,本来就很热的内室,温度又升高了好几度。 插了一会儿,季渊只觉得陈宜宁的蜜 穴变得越来越热,越来越紧,心知她快要泻身了,忙稳住心神,将巨 龙狠狠的抵住她的花 心,加快了抽 送的频率。 啪啪啪的撞击声更大了,夹杂着陈宜宁情难自禁的阵阵娇哼,季渊像发狂的野兽一般,狂野而凶猛的冲刺着。 陈宜宁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逸出更多的声音,可身体却因为隐忍而更加的敏 感,季渊狂野的抽 送让快乐不断的累积,累积,陈宜宁浑身颤抖得几乎快要哭出来,狂乱的情 潮让她不知所措,在顶点到来的那一瞬间,终于尖叫着哭了出来! “啊!宁儿!”在陈宜宁泻身的同时,季渊也颤抖低吼着喷了出来。她的蜜道夹得他太舒服了,再也控制不住了! —— 休要再提 云消雨散,陈宜宁浑身已经软得再无半分力气。睍莼璩伤季渊这次也累了,方才的动作太过猛烈,带动了手臂上的伤,想抱了陈宜宁进去洗浴,却也使不上力气了。 陈宜宁心疼的看着他手臂上刚长好的嫩肉,娇嗔的睨他一眼:“真真是报应,谁叫你方才那般……” 虽是责怪的话,却透出浓浓的关心。 季渊心中甜蜜,嘴上只逗她道:“方才那般?究竟是哪般?” 陈宜宁红了脸,扭过头去不理他。 白日宣淫,终究不敢躺太久,方才那一个多时辰房门紧闭,只怕下人已经开始说闲话了。 陈宜宁强撑着想要坐起来,她要去净房洗一洗,两条腿之中泥泞一片,黏糊糊的十分难受。 刚勉强下床,腿一软,差点没倒在地上。 季渊赶紧扶住她:“宁儿,我抱你去罢!” 他知道,此时此刻,陈宜宁是绝对不想让丫鬟们进来伺候的。他的宁儿,虽然已为人妇,却还如此羞怯。 陈宜宁看看季渊手臂上的伤,终于咬着唇下定主意:“还是宣丫鬟进来伺候罢!” 季渊是无所谓,他巴不得让世人都知道他和陈宜宁有多么恩爱甜蜜,于是点点头,换了丫鬟进来。 陈宜宁披了小衣,脸红的快要滴血了。翠屏和碧云也红了脸,轻手轻脚的扶着陈宜宁下了床,心中都被她脖子上、前胸上密密麻麻的吻痕惊呆了。消再浑着作。 碧云倒还好,老老实实的垂着眸子,连季渊的脸都不敢看。翠屏却忍不住用眼角扫了季渊一眼,看到他半敞着小衣,袒露出麦色的精 壮胸膛,不由心中一荡,看陈宜宁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复杂。 芍药和牡丹也进来了,四个丫鬟分别服侍两个主子,倒也有条不紊。 芍药规规矩矩的低着头,牡丹却不停的朝屏风旁边的陈宜宁看去,眼中的妒忌和羡慕,一望即知。 翠屏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匆匆梳洗一番,陈宜宁和季渊又坐了暖轿去正房用晚膳。 紧赶慢赶,赶到正房时,还是晚了一步,其他人都到齐了,就剩陈宜宁和季渊。1d7Qu。 季家规矩大,季渊和季老将军、季昊一起吃,陈宜宁和林氏等女眷吃。 季渊去隔厅时,特意捏了一下陈宜宁的手心:“别拘束,喜欢吃什么尽管吩咐丫鬟布菜便是。” 说着,扫一眼走在前面的丫鬟,又将声音压得低低的道:“吃饱些,晚上别没力气了。”眉眼之间,尽是暧 昧。 季渊话里的意思很清楚了。陈宜宁惊得花容失色!红玉髓的手串不是已经取下来不戴了么?他……怎的还如此贪馋? 无暇多想,丫鬟已经带她进了偏厅。 金丝花梨木透雕的大圆桌上,碗碟已经摆好了。林氏带着三小姐季纯,四小姐季芃,五小姐季萱坐在桌边,四人皆不说话,下人们肃然垂手站着,屋中静得一根针都能听见。 林氏的脸色还算平静,季纯却明显带着怒气。 见陈宜宁进来,便开口讽刺道:“大嫂果然是侯门嫡出千金,真真有气派,一顿晚膳,也姗姗来迟,叫婆母和小姑子都等你一人!” 话说的很不客气。陈宜宁自知理亏,也不与她争辩,只嫣然含笑道:“府里处处都建得富丽堂皇,一时贪看风景,便来迟了些。是我的不是,我跟母亲、各位妹妹道个歉,耽误大家用膳了。” 陈宜宁新媳妇进门便犯了这样的错,季纯以为她定然会含羞认错,万分惶恐的,没想到她言笑晏晏,态度不卑不亢,话还说的这么好听。 贪看风景,府里处处富丽堂皇,这不明摆着是在拍林氏的马屁么?伸手不打笑脸人,林氏听了,再大的怒气也只好忍了,不然倒显得她这个婆婆小家子气了。 季纯心中暗道一声,这个新嫂嫂好生厉害!一时倒收了对陈宜宁的轻视之意。 林氏心中的想法也跟季纯一样,不过她早就有思想准备了,陈莲的侄女,能是什么好货色? 无非妖媚惑夫的狐媚子罢了!别看是正妻,行动做事,连妾室的体面都没有! 陈宜宁为什么来晚了,林氏心里再清楚不过。听松院内室的门刚关上,便有人给林氏报信了。 林氏听了,自己一张脸都臊得通红。 白日宣淫,成何体统!真真是下作至极! 林氏压下心中的鄙薄,淡笑道:“纯儿,不许无礼,你嫂嫂是新媳妇进门,有规矩不懂,以后慢慢学就是了,哪儿轮得到你来指点?” 陈宜宁挑起唇角,林氏这是在骂她不懂规矩呢! 林氏见陈宜宁只笑着,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心中暗暗着恼。 旁边的祝妈妈见气氛僵硬,忙走到林氏身边笑道:“夫人,老奴叫丫鬟们传膳了?坐了这么一阵子,只怕您和大奶奶,姑娘们都已经饿了。” 林氏点点头,算是暂时放了陈宜宁一马。 新媳妇进门是要立规矩的,陈宜宁站在林氏旁边,看着别人吃的正香,肚子竟咕咕叫了两声。 早上起床季渊要了她一回,下午又要了两回,她的身体实在有点吃不消了。本来中午就没吃什么,如今更是饥肠辘辘。 屋子里人都在安静用膳,陈宜宁的肚子发出的饥鸣声格外清晰,季纯不由掩嘴噗嗤一笑,虽不说话,眼中却充满讽刺。 陈宜宁出丑,林氏心里舒服多了,假惺惺的指着旁边的梨花凳道:“宁儿,你也饿了罢?不用伺候我了,快坐下来吃罢!” 林氏本以为陈宜宁会拒绝,只要陈宜宁一拒绝,她就顺势让她继续站着。 这样,也不会被人说“媳妇饿得肚子都唱空城计了,婆婆还让她站在桌边立规矩”,林氏可不想落下个刻薄媳妇的恶名。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她一开口,陈宜宁马上乖巧的微笑着点头:“谢谢夫人心疼宁儿,都道夫人菩萨心肠,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说完,便轻盈的坐了下去,没有半分的犹豫。 陈宜宁的反应打了林氏个措手不及,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僵硬。 陈宜宁自然也看见了林氏僵硬的笑,心中暗暗好笑。 她对林氏并无好感,之前听说林氏苛待季渊,她的心就疼的什么似的。如今林氏竟然还想拿捏她,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以前在陈家,处处都有掣肘,如今嫁到季家,只要有季渊给她撑腰,琴瑟和谐,她就什么都不怕。 再大的风浪,有季渊在前面顶着呢! 她才不想当个低眉顺目,小心翼翼的小媳妇。 陈宜宁吩咐丫鬟布菜时,目光突然和四小姐季芃的目光撞上了。 这一瞥,让陈宜宁心里突然一惊。初见面,季芃给她的印象是个容貌虽秀丽,举止却有点畏缩羞怯的女子,可方才那一眼,她分明看到她的眸子清明如水,眸底光芒闪动,一看就极聪明机智。 季家,果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陈宜宁又朝五小姐季萱看去,季萱垂着眸子很文雅的用膳,好瞧不出什么端倪。 算了,想那么多做甚么,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她陈宜宁好歹也是重生一世,有两辈子的智慧。她对付得了陈家内宅的阴谋诡计,自然就对付得了季家内宅的魑魅魍魉! 陈宜宁不再胡思乱想,埋头安心吃饭。 女眷这边用过了晚膳,男丁那边却还在喝酒,陈宜宁只好带着翠屏碧云在旁边的暖阁坐了等季渊。 幸好新婚三天不用伺候婆婆就寝,陈宜宁也乐得图个清闲,拿了桌上小粒的茯苓酥,一颗颗慢慢吃着。 暖阁里燃着苏荷香,地龙烧得让人昏昏欲睡。 翠屏见四下无人,便恨恨道:“姑娘,三小姐太欺负人了!嫂嫂进门是娇客,哪儿轮得到小姑子说三道四?” 陈宜宁微微一笑:“不过是小孩子意气罢了,不理她便是。” 翠屏嘟了嘴:“什么小孩子,她不过就比您小几个月!还有夫人,说话也有些阴阳怪气的,真是一个都不省心!” 陈宜宁叹口气:“翠屏,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说了也于事无补。左右也不是大事,忍着些便是了。”17904762 翠屏不服道:“姑娘,话不是这么说的,刚进门最重要的就是立威。她们这样,分明是不把姑娘您放在眼里。照奴婢看,不如告诉将军,让将军警告她们一下。” 陈宜宁头疼了,这翠屏,以前瞧着是个聪明的,现在怎的变傻了?这主意出的,不是添乱么? 陈宜宁忙摇摇头:“翠屏,万万不可。将军公务繁忙,如何管得了内宅之事?此事休要再提,今日晚膳之事,你和碧云一个字也不可对将军透露。” 碧云忙点头应了,翠屏面上还有不甘之色。想了想,又对陈宜宁道:“姑娘,我瞧那个牡丹也有几分不对劲,今日内室伺候时,她一双眼睛不停的看你,上上下下打量个没完,看着有些瘆人。” 陈宜宁看翠屏一眼,淡淡道:“我也瞧见了。迎亲那日,我就注意到她了。她瞪我,大概是妒恨我嫁给了将军罢。” 翠屏心中暗喜,忙道:“姑娘,那您准备怎么办?” 眼底波澜 听了翠屏的话,陈宜宁抬起一双清亮的水眸,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她:“你觉得我应该如何?” 翠屏心里突然有点发慌,陈宜宁的语气虽温和,眼底的光芒却有些锐利,让她莫名的心惊。睍莼璩伤 低了头不敢再与陈宜宁对视,轻声说:“姑娘,照奴婢看来,还是先忍着些,毕竟您才刚过门,若这么快就把牡丹收拾了,只怕夫人会多心,牡丹毕竟是夫人指给您的丫鬟。” 陈宜宁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曼声道:“哦?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翠屏心更慌了,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见风使舵的话有没有打消陈宜宁的疑心,忙加油添醋道:“并且,在将军面前最好也不要提起牡丹一事,牡丹毕竟是伺候将军长大的,总有三分情面。您打发了牡丹,只怕将军也会不喜,会误会您心胸狭窄。” 陈宜宁手中的茶盏在桌面上一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转过眸子,深深的看进翠屏的眼底:“翠屏,你能如此想,自然是最好不过。且不论牡丹在将军眼中究竟有没有几分体面,单只凭几个眼神,就打发了一个丫鬟,是极不妥当的。你能劝我韬光养晦,静观其变,而不是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我很欣慰。” 陈宜宁的话说的很慢,字字句句都清晰入耳。 翠屏听在耳中,后背渐渐起了一层薄汗。她现在可以断定,陈宜宁确实看出了她心里那点小九九。 不然,为什么特意说出“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这句话?分明就是看出了她的意图! 翠屏惊惧得几乎要跪下来,屋里的锦帘却突然被掀开了。 季渊含笑走了进来,一身大红的常服,衬得他英挺的面容更柔和了几分。 “宁儿,让你久等了。我们回去罢!”季渊大步走向陈宜宁,俯身看着娇妻如花的脸颊,心中满是欢喜。 “还好,也不算太久。”陈宜宁一边回答,一边笑着站起身来。 季渊顺势握住她的手,扶了她起来。 陈宜宁的脸红了一下,飞快的扫了一眼屋里伺候的丫鬟,从季渊手里轻轻抽出手,径直往门外走去。 季渊也不恼,轻笑着跟在她身后上了软轿。 轿帘一落,他就开始不老实了。手揽住她的纤腰,嘴唇就贴了过来。 “不要……一身的酒气……”陈宜宁压低声音,躲避着他的亲吻。 季渊吻不到她的唇,只好在她耳根处轻轻舔弄着:“心中高兴,便多饮了几杯,既然你不喜欢,以后不饮便是。” 陈宜宁被他亲得痒痒的,身子又有些发软,娇笑着打趣道:“不过提一句罢了,又没说不让你喝了,怎的这么听话?” 娇声软语,听在季渊耳中别有韵致,眸子的温度就升高了一些,搂紧她的纤腰,大手就探进了她的裘皮披风。 “嗳!”陈宜宁是真的怕了,忙伸手按住季渊不安分的大手。今日下午她走出听松院时,所有的丫鬟婆子脸上都是了然的笑容。 她妖媚惑夫的名声,只怕已经传遍季府了。若晚上再来一出,只怕明日林氏便要找她,将她敲打一番“不要由着夫君的性子,没的淘空了身子。” “宁儿,我们是正头夫妻,亲热些也没什么……”季渊还在努力想要说服陈宜宁。 陈宜宁急了,脱口而出:“要亲热,回屋里歇了灯再亲热也不迟,何苦非要在这轿子上!” 声音压得极低,已经带了几分哭腔。 季渊又是心软又是高兴:“这可是你说的,一会儿回了屋,歇了灯,便由着我亲热的!” 陈宜宁无语,她这夫君,难道是饿狼投生么?怎的黑夜白天的都要不够? 看这样子,便是有十个陈宜宁,也满足不了他! 怕季渊继续缠她,陈宜宁只好转移话题:“好冷啊,下次应该在软轿中备个银丝小炭炉。不然这一路走回去,身上都冷透了。” 果然,季渊马上很紧张的握她的手:“想来是你这裘皮披风不够厚,府里有烧毛的料子,明日找出来让针线上的给你制一件新披风罢!” 说着,便脱了自己身上的白狐披风,暖暖厚厚的往陈宜宁身上一裹:“宁儿,这样不冷了罢?” 陈宜宁僵硬的点点头。她方才说冷,完全是胡诌的,软轿里本来就很暖和,她身上的裘皮又十分保暖,刚才被季渊一阵撩拨,她浑身还有些热烘烘的,如今又裹上他的披风,整个人都有些透不过气了,额角开始微微出汗,脸颊也烧红起来。 想了想,动手便想脱下季渊的披风:“你手臂上的伤还没痊愈,上次给祖母疗伤,又耗费了元气,这披风还是你穿着罢!” 字字句句,都是关怀和体贴。 季渊听着,心里暖成一片,按住陈宜宁解披风的手,将她裹得更紧,又把下颌贴在她头顶轻轻摩挲,声音里满是感动:“宁儿,你待我真好。长到这么大,你是待我最好的。” 说完,在她唇上轻轻一吻,万千柔情,尽在其中。 听季渊如此说,陈宜宁的心突然狠狠疼了一下。 他长到这么大,从来都没有人待他这般好么?她不过是怕他受了风寒,如此微不足道的关怀,都能让他感动成这样……1d7R6。 他,一定很久没有被人好好的疼爱呵护过了罢? 陈宜宁鼻子有些发酸,眼眶也湿润了起来。她抬起头,主动将自己的唇轻轻贴上季渊的唇。 季渊有些怔住了。这还是陈宜宁第一次主动吻他……狂喜之下,反而忘了回应,只顾着感受这种狂喜带来的冲击。 陈宜宁的舌尖轻轻滑入他的口中,温柔的缠住他的舌,一点点辗转的吮 吸。 她的吻温柔极了,缠绵极了,满满的爱意和怜惜,都借由这个吻全部表达了出来。 季渊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宁儿的情意,他感觉到了。 这般珍爱,这般温存。是他17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二人痴缠了一会儿,陈宜宁终究担心季渊的身子,便轻轻推开他,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一双明媚的水眸,在软轿中也熠熠生辉:“我有个好主意,你想听么?” 季渊盯着娇妻甜美的笑靥,故意冷着声音道:“若是让我穿披风,便罢了!” 陈宜宁微微一笑,伏在他耳边轻声道:“若我说,你穿了披风再抱紧我,夫君可会愿意?” 季渊简直要乐晕了,今晚这是怎么了,宁儿怎么一改矜持被动的模样,如此主动的送吻送抱? 季渊惊喜得连连点头,生怕晚一秒陈宜宁就会变卦。 季渊重新穿好白狐的披风,朝陈宜宁张开手臂:“娘子,过来!” 他的声音,简直热切得过分,陈宜宁本来有心理准备了,脸上还是禁不住红了一下。 轻轻偎进他的怀里,季渊用披风紧紧裹住她的身体。 二人的身子紧紧贴在一起,再无丝毫缝隙,温暖如许。外面呼啸的风雪,反而更衬托出轿内的温暖和甜蜜。 回到听松院,进了内室,丫鬟婆子们忙围过来帮陈宜宁和季渊脱了见客的衣服,又换上家常的衣衫。 同样是兵分两路,翠屏和碧云伺候陈宜宁梳洗,牡丹和芍药伺候季渊。了清宜让陈。 二人都收拾妥当,陈宜宁还想再看几页书,季渊已经迫不及待的吩咐丫鬟婆子:“都退下去罢,房中不用留人伺候了。” 丫鬟婆子退出去后,陈宜宁用手指在脸上画了几下羞季渊:“叱咤战场的季将军,如今竟变成急色鬼了!” 季渊被陈宜宁看破心思,不仅不脸红,反而索性涎着脸凑到陈宜宁身边,语气暧昧得叫人脸红:“宁儿,夜深了,早些安寝罢!” 夜深了?天才刚黑不久啊!陈宜宁心中暗暗好笑,她的傻夫君啊,连说谎都不会说,找借口都不会找! 陈宜宁故意磨磨蹭蹭,她真的不想这么早就开始做那件事,屋里虽说不要人伺候了,可外间还候着好几个丫鬟呢! 季渊不在意,她却没那么厚的脸皮! “我找几本书看看再睡。你先睡罢!”陈宜宁知道自己的借口也很无力,但她还是想试一试。 走到箱笼边,陈宜宁记得那个酸枝木的箱笼里是放书的,便走过去打开箱笼,准备随便拿一本图志出来看看。 箱笼一打开,一个锦套掉了出来。深紫的颜色,上面绣着浅紫月白的繁花。 陈宜宁一看见,脸就血红起来!这不是那本春册么!她明明收到箱底了,怎的跑到最上面来了! 刚想把画册藏起来,季渊已经走了过来:“宁儿,这是什么书?还放在锦套里,这般隆重。” “不过……不过是画册罢了!”陈宜宁结结巴巴的回答,心虚的根本不敢看季渊的眼睛。 季渊见陈宜宁羞窘的样子,心知这画册必有蹊跷。忙细细朝那锦套看去,只见锦套边缘,隐隐约约露出画册的一角,上面竟似画着一个女子的大腿! 季渊大为好奇,宁儿怎会有这种东西?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新嫁娘压箱春册?17904800 一想到这一点,季渊浑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不顾陈宜宁的抵抗,一把将画册夺了过来。 有个法子 陈宜宁哪里抢得过季渊?只有顿足着急的份。睍莼璩伤 季渊将那画册举得高高的,防止被陈宜宁夺走,掀开一看,一入眼就是一个男子正伏在女子身上行那夫妻之事,二人皆yi丝不gua,画画的人角度又取得巧,将二人的交接之处勾画得惟妙惟肖,连毛发都根根可见。 季渊本来就有些蠢蠢欲动,哪里禁得起这样香艳的画面?身体某处马上就有了反应,将雪绫缎的中衣撑得老高。 陈宜宁急了,新婚这二日,季渊一直缠着她要,真的累的狠了,他若今晚再不放过她,她明天只怕真的爬不起来了。 没办法,陈宜宁只好装病。 “我……我突然有些头疼,我先睡了!”说完,赶紧一头钻进锦绣团丝绣龙凤的大红被褥,将自己包裹得像个粽子。 季渊还没注意到陈宜宁已经爬上床了,他的整个心思都在这春册上。打小在军营厮混,荤笑话他听过不少,可看这种极逼真的春册,还是第一次。说不好奇那是假的。 季渊一页页往后翻,惊讶于画册上男女动作、地点的丰富多变。 原来闺房竟有如此至乐!季渊迫不及待的跃跃欲试了。他和宁儿,只试过三种姿势,照这春册上所绘,至少有三十种姿势! 他想和宁儿全都试一遍! 回头一瞧,小人儿已经紧紧裹住被子,将自己蜷缩得如一只猫咪,背对着他睡下了。 “宁儿,睡着了么?”季渊按捺住心头的火烧火燎,大手探进锦被,一下下的抚摸着陈宜宁光滑馨香的后背。 陈宜宁自然是睡不着的,这么提心吊胆的,谁睡的着啊? 她装出含混朦胧的声音:“我的头好痛,浑身也痛,唔……好困……” 季渊看着睫毛微微颤抖,满脸紧张的小人儿,唇角勾起一个笑容,傻宁儿,以为这样就能骗过自己? 然而终究还是舍不得她太过劳累。 季渊苦笑着看看自己撑得老高的中衣,在陈宜宁脸颊上亲了一下,就朝净房走去。 听到季渊的脚步声,陈宜宁疑惑不已:季渊这么容易就放过了自己? 看来,她刚才装病真的装的很像!陈宜宁心中暗暗得意。决定以后再遇到季渊贪要,她就祭出这个绝招! 季渊走到净房,狠狠的用冷水擦浴了一番,又打开窗户,让外面的冷风吹了半晌,身上的滚烫这才消了。 回到内室,本想马上钻进被窝,又怕自己冰凉的身子冷着了陈宜宁,便站在地龙最热的地方狠狠烤了一番,烤得身上热烘烘的,才钻进大红的锦被。 季渊这一番折腾,陈宜宁真的有些困了。本来就累,大床又如此柔软舒适,她眯了一会儿,睡意已经有些浓了。 只觉得季渊从她身后贴了上来,随即,伸出手臂抱住了她。 “宁儿,真的头疼了?”季渊见陈宜宁睡的鼻息微沉,有些担忧了。 陈宜宁睡意朦胧的呢喃道:“不疼,就是困的厉害……” 季渊伸出手,像母亲哄孩子睡觉一般,在她肩头轻轻的拍着:“宁儿,困了就睡罢!” 陈宜宁很想问一句:“你怎的舍得让我睡觉了?” 宜足过丝二。可实在太困,这个念头在脑中刚打了个转,她已经沉入梦乡。 睡梦中,只觉得无比踏实,无比温暖。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幼年时代。 睡到半夜,陈宜宁忽然醒过来了,晚上等季渊用膳,她喝了好几杯茶,此时有些内急了。 伺候的丫鬟就睡在外屋,陈宜宁本想轻声唤了人进来服侍她去净房,看了看睡得正熟的季渊,怕惊醒了他,便自己披了外衫,借着床边雕花紫檀小圆几上摆着盏昏黄的羊角宫灯,蹑手蹑脚的绕过季渊下床。 净房比内室冷一些,陈宜宁回来时,手脚已经有些发凉了。 正要从季渊脚头爬上床,一眼扫见了季渊的睡颜,漆黑浓密的长发半散在大红绫枕上,中衣的衣襟散开了,露出整片小麦色宽阔结实的胸膛,衬着他英挺的眉眼,线条极漂亮的嘴唇和下巴,竟是男子特有的魅惑。 陈宜宁看得有些痴了。心中隐隐涌上一股骄傲之情。 大齐最优秀最英俊的男子,所有未婚女子梦想中的良人佳婿,如今,成了她的夫君! 幸福和满足的感觉一点点充溢了她的心。 “看够了没?你的夫君是不是俊逸不凡?”闭眼沉睡的男人,突然开口发声,吓得陈宜宁一个哆嗦,差点没摔倒。 “你……你何时醒的?”陈宜宁又羞又气,仿佛小偷偷东西被人当场抓住,窘得脸都红了。 季渊睁开眼,一把将她捞进怀里紧紧抱住:“你方才去净房的时候我便醒了。怎么,刚才看那么久,是不是被你夫君俊美的外表彻底倾倒了?” 他的脸上全是笑意,眼睛亮得如同天上的星子。 “没脸没皮……”陈宜宁娇嗔的瞪他一眼,便想从他怀里挣脱。 不是她矫情,实在是因为她又感觉到了危机。 男人的身体中间,那根粗大的东西又开始抬头了。陈宜宁很怀疑,谢姨娘那串红玉髓手串,根本就是巫蛊之类的东西,药性可以持续一辈子。 不然,该怎么解释季渊这无穷无尽的精力? 季渊腾出一只手,扯下荼靡团花锦绣的厚缎床帘,将床遮个严实,压低声音道:“宁儿,你既睡饱了,不如我们……” 后半句没说出来,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一边噬咬着她的白希柔嫩的肩头,一边伸出手去探她的花园。 “季渊,你饶过我好不好?我浑身都好痛……”陈宜宁细细软软的哀叫祈求,只盼着季渊能放过她。 再这么下去,她真的要考虑收房几个丫鬟了。 季渊这体力,谁吃得消啊! “宁儿,我会让你舒服的……前几次,你也说不要,后来不都很舒服吗?”季渊耐心的诱哄着怀中的小娇妻。 他都硬了大半夜了。浇的那点冷水,吹的那点冷风,作用只维持了一会儿。 他实在是胀得难受。若自己独自一人倒也罢了,可怀中人儿温软馨香,触手滑腻至极,便是搂着动也不动,也叫他动情不已,无法自抑。 一句“后来不都很舒服吗”叫陈宜宁的脸瞬间变得血红。 扭着身子只是不肯:“谁说我舒服了?身上酸痛得厉害。你饶我几日罢!” 季渊笑着朝她耳中呵气,大手探进她粉红绣月白鸢尾细花的肚兜里,慢慢的揉,轻轻的捏:“真的不舒服?那你流那么多水……还把我夹的那般紧……” 情热的话,让陈宜宁更是面红耳赤,后悔自己不该嘴硬,反叫他拿了把柄来笑话她。 “季渊!你再说我便再也不理你了!”陈宜宁气闷的推他的胸膛,不让他碰自己。 季渊很享受这种夫妻间的亲昵和调笑,不仅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的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轻声挑 逗:“真不理我了?你舍得么?便是你舍得,它也未必舍得!” 一边说,一边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的桃源处轻轻的挑弄。 感受着它微微的湿意,季渊的声音都沙哑了:“瞧,已经开始出水了……”压抑的忄青谷欠,让他的身子绷得更紧,更硬。1d7SP。 陈宜宁羞愤欲死,她是真的越来越不懂自己的身体了,为何季渊轻轻一抚弄,就会有溪水潺潺而出…… 慌得赶快去推季渊的手,却再也说不出任何嘴硬的话来。 事实摆在这里,她再嘴硬,只怕会招来他更难堪更过份的调笑。 季渊见她红着脸不说话,心里知道她也有些动情了。 低笑一声含 住她的唇,舌尖炽烈的舔吻她的舌根,又缠逗她口腔内壁娇嫩的软肉。 陈宜宁被他吻得气喘吁吁,只觉得身体的湿意更加明显了。 该死,她真的是很想睡觉,身上也真的很痛,为什么这身子竟会这样? 季渊已经忍不住了,手指探过去,知道她已经准备好了,便腰身一沉,将自己的勃大尽根抵进她的蜜 道。 畅美的感觉让二人都情不自禁粗喘了一下。 这样弄了一会儿,季渊脑中忽然想起方才画册上的姿势,开始跃跃欲试起来。 怎样才能哄了宁儿配合他摆出那些姿势呢? 季渊一边沉身抽 送,一边苦苦思索。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 二人正到最快美的时候,季渊突然皱了眉,捂住自己的手臂闷哼一声。 “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痛了?”陈宜宁有些慌了,季渊铁打的汉子,从来不喊苦喊痛的,表情这般痛苦,定是身子不好了。 季渊停下动作,将自己埋在陈宜宁体内,苦着脸点点头。 “叫你多注意些身子,偏偏不听,这般贪馋。”陈宜宁心疼了,忙推他下来:“快歇着罢,你这样撑着,手臂要用力,自然会牵动伤口。” 季渊眼底闪过一抹窃喜,嘴上却不答应:“无妨,再坚持一会子也使得的。” 说着,他故意压低声音在陈宜宁耳边道:“跟宁儿做夫妻之事,是天下至乐,我便是手臂断了,也心甘情愿!”17904907 陈宜宁白他一眼:“没见过你这般要色不要命的!” 季渊贴在她耳边柔声哀求道:“宁儿,我有个法子,既能不伤着手臂,又能行夫妻之乐……” 为你分忧 陈宜宁本来羞得紧紧蜷缩在被子里,连目光都不好意思跟季渊对视,但禁不住他的软磨硬泡,连声哀求,又担心他这样憋着真的对身体不好,便含羞带恼嗔道:“只这一次,若是以后你再要这样……我是……死也不从的!” 季渊听了大喜,伏在她耳边轻声咬着她的耳珠道:“好宁儿,就这一次。睍莼璩晓若是我胳膊伤口长好了,断不会让你这样的……” 说完,便兴致勃勃的自己躺下来,又扶了陈宜宁纤细柔软的腰身,找准那处硬得翘起来的地方,缓缓的将她按着坐下去。 红罗帐里,羊角灯昏黄的光线隐隐绰绰透了进来。佳人肤白如凝脂,下巴、脖颈、前胸的线条娇美而柔和,尤其是那两团丰盈的浑圆,白得晃眼,随着动作的起落而不停的上下晃动、起伏着。 美的让季渊挪不开眼,身子几乎胀得要爆炸了。 他胀大了,陈宜宁自然也感觉到了。只觉得那个东西上暴起的青筋格外的分明,那棱角磨得她格外的舒服。 这种姿势,进得特别深,二人的连接之处再无一丝缝隙,那个大家伙直接抵到了她柔嫩的蕊心,随着动作不断的磨 刺着,那种宵魂蚀骨的感觉,让陈宜宁几乎失声尖叫起来。 没弄多久,陈宜宁便颤抖着喷了出来,那种收紧的感觉,夹得季渊也差点社了。 喷过之后,陈宜宁便浑身发软,再也没有力气上下起落了。 季渊心疼坏了,坐起来抱住脸颊嫣红的小人儿:“宝贝,累坏了罢?” 陈宜宁娇嗔着瞪他一眼:“也不知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季渊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打趣道:“那画册可是你带过来的。今夜故意拿了出来,就是想叫夫君学了上面的招式来伺候你罢?” 季渊说着,又故意往上挺了一下身子,那根东西还一点变软的迹象都没有,直楞楞的在陈宜宁刚喷过的蜜道里深磨了一下,激得陈宜宁浑身都轻颤起来。 季渊瞧着她媚眼如丝,双颊的桃色几乎要透过白嫩的肌肤滴出水来,心中荡漾不已,想起那画册上,也有男女二人对坐而戏的画面,有心想尝试一下,便抱紧陈宜宁的腰,学了那9浅1深的法子,缓缓的研擦,重重的深刺,陈宜宁终于禁不住了,咬着他的肩头发出小兽般的呜呜声。 似抽泣,又似快意。季渊听得眼都红了,嫌这种姿势终究无法大开大合,索性抱住她躺倒,将她压在自己的身子下面,开始大力鞑伐起来。 陈宜宁双眼似睁非睁,似眯非眯,那种美妙到极致的感觉,让她觉得整个身子都轻得要飘上云霄了。 季渊一边欣赏着身下人儿的媚态,一边猛菗深揷,揷得陈宜宁花户之中水声唧唧响做一团,大红的绫被,已经处处斑痕了。 毕竟初经人事,这几日又被季渊贪要不停,弄了大半个时辰,陈宜宁喷过好几次之后,终于受不了了:“你……你快弄出来罢!我实在不成了……” 陈宜宁可怜巴巴的看着季渊,那眼神,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季渊虽然舍不得结束那美妙的感觉,但还是很体贴的加快了速度,不再压抑自己,经过一阵高速的菗揷后,终于全部社了出来。 叫丫鬟进来伺候着洗干净了,陈宜宁累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窝在季渊怀里,只是轻轻的哼着,用小手挠着他的胸膛:“你这个浑蛋,你方才说胳膊上的伤口疼,是不是骗我的?” 见季渊不说话,她恨恨道:“方才你忘形之时,那般用力的撑着胳膊,也没见你喊痛,可见是骗我的,你不过是想……” 话说一半,突然咬住嘴唇不再说下去。她的脸贴着他强壮的胸膛,突然就赤红起来。 季渊见谎言被戳破,也不否认,声音低哑得几乎qing色:“宁儿,你不知道,你方才坐在我身上那般套动,我真的快疯了!真是极舒服!” 陈宜宁伸手去拧他的嘴:“你还浑说!我不理你了!” 季渊一把搂紧她,在她额上,唇上密密的吻着:“好了,乖,我不说了。快睡罢!明日还要准备回门的东西,有你忙的。” 天明起来,陈宜宁和季渊收拾好了,便直接坐着暖轿去正房请安。 陈宜宁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眼圈,脸上的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娇媚桃色,林氏一看心里就明白了。宜里紧是连。 盯着陈宜宁上上下下扫了几眼,倒也没说什么,只吩咐丫鬟婆子开宴。 红木八角雕牡丹浮纹的大圆桌上摆上了各种吃食,正中是一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周围团团摆着红豆玉米面发糕,鹅脂酥炸豆沙麻团,四色葱香花卷,油炸麻花果子,还有枣泥山药糕,金灿灿的雪花糖粒玉米烙,奶香四溢的红豆椰酥卷,边上的小桌几上搁着甜咸两色粥点,金米南瓜粥和鲜菇鲍鱼粥。 昨夜一番折腾,陈宜宁早饿了。 偏偏林氏今日连装模作样的推让都没有,仍她饿着肚子站在她身后立规矩。 季纯略吃了些粥点便放下银勺,话中有话的开始刺陈宜宁:“大嫂今日气色可不太好呢!眼下似乎有些青黑眼圈。是屋里的丫鬟婆子服侍得不周到么?” 陈宜宁真是大开眼界,婆婆管媳妇屋里的事倒也罢了,小姑子竟然管起哥哥屋里的事了? 压下心中的惊讶,陈宜宁笑的如沐春风:“丫鬟婆子都是极有眼色的,怎会服侍不周?妹妹说笑了。” 回答了季纯的话,却又对青黑眼圈的事只字不提。 季纯嘟起嘴冷哼一声,便推开碗对林氏道:“母亲,我吃饱了,先回去了。” 说完,对林氏行了礼便带了丫鬟走了。竟然看都没多看陈宜宁一眼。 翠屏和碧云站在后面,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隐隐的怒气。 季纯的无礼,陈宜宁只当没看见,脸上的笑容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对林氏的服侍依然殷勤周到。 她派丫鬟打听过,这季纯对季渊的感情十分深厚,虽然是异母兄妹,但季纯对季渊比对自己的亲哥哥季昊还要好。 大概是嫉妒突然来了个大嫂,抢走了季渊对她的宠爱罢! 季纯这种有什么都表现在脸上的性子,陈宜宁倒不讨厌,对付这种人,可比对付陈宜月那种人容易。 林氏将陈宜宁的举动看在眼里,心道,这个儿媳妇城府如此之深,若想拿捏住她,只怕要费些工夫。 想了想,便放下筷子,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笑着对陈宜宁道:“宁儿,你也坐下来吃罢!不必拘礼。” 你吃完了才想起不必拘礼?陈宜宁在心里腹诽了一句,笑盈盈的坐下来:“谢夫人赐座。” 肚子早就在唱空城计了,陈宜宁让丫鬟舀了一小碗鲜菇鲍鱼粥,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吃着。 有林氏在旁边看着看,她吃起东西来还真是有些不自在。 “宁儿,有件事我要对你说一下。”林氏突然开口道:“渊儿之前有个通房丫头,名唤如锦的,你想必也知道罢?” 陈宜宁手中的银勺停顿了一下。 这个如锦,季渊跟她说过,是林氏塞到他书房的通房丫头,他只在某次酒后睡过她一回,后来便没有再碰过。也把这丫头打发走了。1d7Xe。 今日,林氏怎的又提起她了? 林氏看看陈宜宁,挥手屏退了屋里的丫鬟,这才笑米米道:“宁儿,你可知我为何提起如锦?” 陈宜宁老老实实回答:“媳妇不知。” 林氏目光一冷,盯紧她的脖子道:“你和渊儿是新婚,小夫妻甜腻些也属人之常情,但你和渊儿,实在有些太过了。方才丫鬟在屋里,我不好说,你自己去瞧瞧,你脖子上是什么?” 陈宜宁心中一惊,脸马上红透了。林氏说的什么,她自然之道。她脖子上红紫的吻痕,早上翠屏分明已经扑上了厚厚的粉,怎的还是被林氏看出来了?难道是被裘皮的领子蹭掉了? 林氏见陈宜宁红着脸低了头不说话,语气又放缓和了一些:“你嫁过来之前,渊儿把如锦打发到外院做粗使丫鬟去了。可怜如锦以前是我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千娇百媚的一个美人,平日里比普通人家的千金还要养的娇贵些,外院的活计她如何做得来?你嫁进来之后,如锦听人说你宽和仁厚,便来求我,想重新回听松院里当差。” 陈宜宁心里咯噔一下。季渊说他很早就把如锦打发掉了,林氏却说她嫁过来之前季渊才将如锦打发掉。如果季渊没有说谎,林氏这就是在存心挑拨。 陈宜宁微微低着头,等着林氏继续说下去。 林氏本以为陈宜宁至少会有一些生气或者不满一类的表情,结果她只是静静的等着,一句话 也不说,这倒叫她心里有点没底了。 林氏看了陈宜宁一眼,缓缓道:“你初懂人事,渊儿又是血气方刚的年龄,房中之事,只怕你应承起来颇为不易。所以,我便想着,让如锦再回听松院伺候,也好为你分忧。” —————— 你吃醋了 陈宜宁脸上平静的表情,终于在听到林氏那句“为你分忧”后,有了一丝的涟漪。睍莼璩晓 为她分忧?林氏这分明是给她添堵! 新婚才第三天,婆婆便迫不及待往儿媳妇屋里塞人,这么缺德的事儿,连陈老太太都没对周氏干过。 林氏竟然毫不心虚的就提出来了。 陈宜宁轻轻用勺子搅动着碗里已经变凉的鲜蘑鲍鱼粥,大脑飞速的转动着。 如果林氏送个丫鬟给季渊做通房,她自然可以一口回绝。可如今,林氏打的是如锦的招牌!她口口声声是如锦求了她要回听松院,况且那如锦又确实服侍过季渊。 这种情形,倒有些不好办了。 不答应林氏,显得她这个正妻心胸狭小,连个丫头都容不下。 可答应林氏,陈宜宁心里更是万般不愿。且别说新婚燕尔,种种闺房之乐,便是季渊温柔疼宠的眼神,陈宜宁也不愿分半个出去。 林氏见陈宜宁只沉默不语,提高了声调笑道:“宁儿,你不至于连个丫头都容不下罢?你是正房嫡妻,如锦不过一个卖了死契的丫鬟,她回你屋里伺候,也不过帮你分忧罢了,避子汤是肯定要喝的。” 林氏的言下之意,如锦就是个暖床的,连生下季渊子嗣的资格都没有。 陈宜宁暗暗吃惊,林氏费劲心机想把如锦安插到听松院,不会只是为了恶心她一下罢?可她背后的动机是什么,陈宜宁却怎么也猜不出来。 这倒激起了陈宜宁的斗志,她放下手中的银勺,动作优雅,笑容嫣然:“如锦以前是夫人跟前的大丫鬟,自然是有几分体面的,宁儿方才犹豫,只是怕暖床丫头的名分委屈了她。我是季家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进门的嫡妻,怎么会容不下一个通房丫头呢?再说,她是夫人身边调 教过的,自然是极规矩守礼的。” 陈宜宁故意强调了自己身份和如锦身份的差异,又强调了规矩守礼四个字,林氏听了心里暗道,好个猴精猴精的儿媳妇!她这么一说,将来便是挑个错打杀了如锦,自己也没话可说了。 “既如此,那让如锦今日便跟着你回去罢!她就在旁边厢房等着呢!”林氏笑米米的说道,一双眸子紧紧盯着陈宜宁。 “也好。左右我那院子还没收拾停当,她搬过去,正好一起收拾了。”陈宜宁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也索性大大方方的接受了林氏的建议。 何必跟林氏置气呢?多个通房又如何?季渊进不进她的屋子,林氏可做不了主。 对季渊,陈宜宁还是很有信心的。 林氏脸上的笑容这才真诚了几分,招招手唤了丫鬟过来,要她叫如锦进来。 如锦一进门,陈宜宁只觉得整个屋子都亮了一下。 这丫鬟也未免生得太标致了些! 一身葱绿的锦缎小袄有些小了,反而更衬出她丰胸细腰的修长和娇媚。满头乌云简单挽个双鸦髻,一根金簪,两只珠花,饰物分明不多,却总觉得光华耀眼。 长着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两只大眼睛妩媚多情,眼波十分柔软。高鼻子,嘴唇丰润娇艳,端的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 便是放到贵族千金中,也是毫不逊色的。 陈宜宁心里咯噔一下,突然开始有了点危机感。 她是不是对自己太过自信了?难怪当初书房里伺候的那么多丫鬟,就她一个被季渊收用了。果然是天生丽质! 如锦笑意盈盈的走过来对陈宜宁行了大礼,称呼她大少奶奶,举止十分得体,一看就是跟在主母身边悉心教导过的。 陈宜宁笑着点点头:“起来罢!无须行此大礼。” 没的弄的像姨娘跟正妻见礼似的。 陈宜宁仔细地打量着如锦,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神情。 可惜,她看到的,除了温柔还是温柔。 这个丫头,柔得就像一潭桃花水。天生就是用来魅惑男人的。 季渊见了肯定会感谢她吧?陈宜宁心里有点酸溜溜的想道,都说一夜夫妻白日恩,如锦和季渊,说不定还不止春风一度。 跟林氏道了别,陈宜宁便带着如锦朝偏厅走去,准备过去等季渊用完早膳,一起回听松院。 “大少奶奶,少爷在那边等你呢!”芍药守在门口,笑盈盈的指着山墙下穿大红锦袍的季渊。 季渊见到陈宜宁出来了,也迎了过来,也不避讳丫鬟,习惯性的去握她的手,微笑道:“今日怎的吃这么久?可是……饿得狠了,多吃了几口?” 季渊句子中的那处停顿,别人听不出什么意思,陈宜宁听得出来。昨晚又折腾到快天亮才睡,体力严重,可不是饿得狠了么! 陈宜宁红了脸瞪他一眼:“今日用完膳,夫人留我说了会子话。喏,这是如锦,你还记得罢?” 如锦刚才跟季渊行过礼,但季渊没注意到她。他满心满眼里,只有他新婚的小娇妻。 顺着陈宜宁的眼神看了如锦好几眼,季渊才想起来如锦是谁,不由皱了眉看着陈宜宁道:“这是怎么回事?” 陈宜宁看到季渊一直盯着如锦看,心里就有几分不快,见他问,便淡淡道:“如锦以前伺候过你的,本就是你屋里的人,如今,她又求了夫人想回听松院。夫人便叫我带她回来。” 季渊一听也明白了,林氏是故意给陈宜宁找不痛快呢。人已经收了,也不好再退回去,便点点头,握了陈宜宁的手往暖轿走,低声调笑道:“你耳根子这般软,将来该如何管家?” 自始至终,并没有再看如锦一眼。 陈宜宁心里舒服了些,白季渊一眼,声音也压得低低的:“真真得了便宜还卖乖!” 二人上了轿子,季渊便凑到她耳边,捏着她的脸颊轻声笑道:“宁儿,吃醋啦?” 陈宜宁打开他的爪子:“冰凉凉的,别贴我脸上!” 她的身子坐得直直的,半分也不往季渊身上倾斜。 她粉白的脸颊气鼓鼓的,粉润的唇瓣也微微嘟起,季渊瞧着她娇嗔薄怒的可爱样子,心中喜欢极了,索性捧了她的脸吻下去,唇舌勾缠之间,呢喃不清的低低道:“宁儿,怎的还吃起一个丫头的醋了?我心里只你一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宜宁冷着脸道:“你心里是不是只我一个人,我如何知道?你们男子三妻四妾本属平常,况且如锦以前也伺候过你。你多看几眼,也算念着旧情。” 季渊这才知道陈宜宁气的是刚才自己多瞧了如锦几眼,笑的唇边两个小小的酒窝:“小醋坛,没想到你竟这般善妒!” 说着,便笑着去亲陈宜宁的唇,伸了舌头去勾她的舌尖。 陈宜宁正着恼,见季渊舌头伸进来了,便气得咬了它一下。这一口不轻不重,在陈宜宁这里是惩罚,在季渊那边则更像*了。 一丝丝的痛,反而让唇齿缠绵的甜蜜更加清晰,季渊搂紧她的腰,狠狠亲上去:“宁儿,你这个狐媚子,专会勾引人……” 陈宜宁心中的气未消,不仅不配合,反而不停的躲闪。她没想到,自己的行为更助长了季渊的兴致,搂着陈宜宁又亲又吸,轿子颠簸得几乎从奴仆手里滑脱了。 抬轿子的下人吓了一跳,努力的想要抬稳轿子,却感到力不从心。 如锦跟在轿子旁边,看着颠簸的轿子,耳中又隐隐能听到压抑的低喘和轻笑,眼中一抹痛苦转瞬即逝。 轿子还在继续颠簸着,甚至颠得越来越剧烈,旁边跟着的妈妈看不过去了,走到轿旁轻声提醒道:“大少爷,大少奶奶,坐稳些,雪天路不好走,怕轿子抬不牢呢!” 轿内,陈宜宁的脸唰的一下子全红了,忙推开季渊,低声埋怨道:“好好坐着罢!跟着你,我在这府里不知出了多少次丑了!” 季渊嘿嘿一笑,也不以为意,大手伸到她的夹袄里,隔着薄薄的肚兜,挫揉着那两团雪白的浑圆:“怕什么,自己府里,想做什么便做,谁敢说三道四!” 陈宜宁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动:“难怪夫人要把如锦送过来,你这般急色,不多几个通房丫头,根本就解不了你的渴!” 季渊笑得心旷神怡,小悍妇还在吃醋,他受用极了。 将陈宜宁的手拉开,让自己的大掌更加紧密的握住那只白嫩软玉,季渊低声调笑道:“既然宁儿这般大度,那今夜我就唤如锦伺候如何?” 他说的半真半假,陈宜宁也半信半疑,忍了半刻,终于冷笑一声:“你想唤谁伺候,是你的权力,又何须问我?” 季渊见她真的恼了,不敢再逗她,直接用嘴堵住她的嘴道,大手在她身上重重的挫揉着:“傻宁儿,逗你的,你也当真?一个你我都浇灌不过来,哪里顾得上什么如锦如缎?” 浇灌二字着实露骨,陈宜宁羞得瞪他一眼,身子却软了下来。 三朝回门 今日是三朝回门的日子,陈宜宁早备好了礼品,再加上林氏和季老将军添的,竟满满装了三车。睍莼璩晓 确实有些过分体面了。陈宜宁笑着跟季渊打趣道:“外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搬家呢!” 季渊捏捏她的脸:“这点子东西值什么?只要你喜欢,再加三车也使得的!” 陈宜宁听了不对劲,抬头剜他一眼:“我道夫人为何出手为何这般大方?这些东西,是你让她添的罢?” 季渊微微一笑:“这你都能猜出来?果然机敏。” 陈宜宁心中一暖,便握了他的手,偎在他肩上,笑容从嘴角慢慢蔓延开来。 马车快到陈府了,陈宜宁突然想起一件事,扭头问季渊道:“听说今日月姐姐也要来,到时候,怕有一场闹呢!” 给陈老太太下毒的事,证据确凿,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谋害祖母,这是何等大逆不道。 陈宜月这次回去,陈泓和陈老太太如何肯放过她? 季渊将她的腰搂得更紧些,刮得干净铁青的下颌在她头顶轻轻摩挲着:“你放心,老太太和岳父只会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待她更加客气周到的。” 陈宜宁愣了一下,苦笑道:“你太高估我父亲和祖母的肚量了。” “皇上就两个亲兄弟,三王爷和八王爷。三王爷谋逆,已经当众斩首。八王爷人机灵,后来围城的时候,还主动送了自家的家丁去协助内城守卫。平复战乱后,皇上又追封了好几处封地给八王爷,八王爷现在在朝堂上,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你父亲行走朝中,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季渊缓缓分析道。 陈宜宁这才明白过来,点点头叹息道:“月姐姐也是极有心机和手段的,小小一个贵妾,如今竟然已经混成八王爷世子的侧妃了。父亲见姐姐受宠,自然更要拉拢。老太太为着姑母着想,也不会为难于她。” 季渊挑挑眉:“你这个姐姐,倒有些意思。若是男子,心术再端正些,定是个人才。” 听季渊夸陈宜月,陈宜宁不高兴了,把自己的身子往外挪一挪,不再和季渊贴的那般紧,语气也有些酸溜溜的:“姐姐能得你这么高的评价,真是三生有幸。” “哈哈,小醋坛又开始吃醋拈酸了!”季渊心情好的不得了,大笑着在她脸颊重重一吻。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下来了。大门口张灯结彩,陈泓带着一大群奴仆,正恭恭敬敬守候着。看到季渊和陈宜宁一起从马车中下来,陈泓不由愣了一下。 季渊少年成年,铁血果敢,放着英武帅气的高头大马不坐,竟跟自家女儿挤起马车来了? 心中疑惑,脸上笑容却更加开怀:“姑爷,宁儿,可算回来了。老太太等了多时了,一直催婆子过来打听。” 夫妇二人刚跟陈泓见过礼,后面又来了一辆马车。听到丫鬟婆子一叠声的唤“大姑奶奶”,陈宜宁便知是陈宜月到了。 出嫁前,众人皆道她嫁得显赫,她当时倒还不觉得,陈泓虽然并非权臣,但沾着陈莲的光,陈家也是极富贵的。吃穿用度,在京都也是数得着的人家。 如今,看着自家那气派豪华的玄色帷饰金螭镶边绣带的黑漆齐头三驾马车,再看看陈宜月的暗蓝素缎帷饰平顶琉璃角的双架马车,这才体会到众人为何对这桩婚事万分艳羡了。 将军府上的用度,竟比王府还要阔气些。 陈宜宁心中暗暗警醒,回去要提醒下季渊了,这般张扬,终归是不好。 陈宜月今日打扮得格外隆重,一身银红色织金牡丹广袖斜襟长袄,云碧色裙子,梳了个牡丹髻,戴了赤金五凤朝阳攒珠金凤,风嘴衔着一溜南珠垂在额间,另有一套四朵赤金镶红宝石的鬓花,耳边一对南珠耳坠子珠形饱满,色泽柔和,也是极品。 陈宜月跟陈泓见过礼,眼神先在季渊身上溜了一圈,这才笑着对陈宜宁道:“妹妹大婚,我在王府里侍疾,没来观礼,今日总算见着妹妹了。” 陈宜宁微微一笑,正准备回话,陈宜月又拿帕子掩了嘴笑道:“妹妹新婚,按说应该容光焕发,怎的脸色如此憔悴?”说着,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斜睨着季渊:“妹夫,你可要多疼疼我们宁儿才是!若让宁儿在季家受了委屈,我第一个不饶你!” 陈宜宁在心里暗暗好笑。她一个世子侧妃,有何身份来教训季渊?她这般含沙射影,处处影射她出嫁后日子难过,真是可笑之极! 日子过的好不好,季渊疼不疼她,她自己心里清楚,何须她来指手画脚? 只怕是见不得季渊疼她宠她,妒忌她作为正妻回门,夫君可以陪伴身侧吧? 陈宜月这番话听在季渊耳里,心情却大不一样。 不仅不觉得刺耳,反而甘之如饴。他和陈宜宁正是蜜里调油的时期,怎么恩爱都不够的。陈宜月要他多疼爱陈宜宁,他心里那是千肯万肯的。 尽管陈宜月的话有些僭越了,季渊还是笑容满面的点了点头:“放心,我自不会亏待宁儿。” 说话间,还不忘瞟陈宜宁一眼,眼底眉梢都是柔情和宠溺。 陈宜月瞧在眼里,心里酸得厉害。拓拔野不能人事,可怜她如花美眷,整日守着个残废度日,闺房之乐,她是半点都没享受到。她压着心底的厌恶,对拓拔野百般讨好,好容易才提了侧妃,有资格回娘家显摆,结果跟陈宜宁一比,她那点排场和体面,简直就是个笑话! 陈宜宁本以为季渊会替她出口气,结果这傻夫君还笑米米的点头,气得银牙暗咬,发誓今晚绝对不会再让他碰自己一下! “走罢!只怕老太太和母亲也等久了。”陈宜宁率先领着众人往前走去。 季渊大步跟上来,走在她的身侧。他一身宝蓝色的团花箭袖排穗褂,玉冠束发,身姿挺拔如松,不怒自威,高大英俊之极。陈宜宁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他一眼,心中也喜欢的紧,那点不满渐渐消散了。 这是她的夫君,被所有妙龄女子倾慕暗恋着的俊挺儿郎。她何其幸运,能与他结为夫妻! 倘若他能一直这般爱重于她,她必回以一世倾心,生同衾,死同穴。 一行人鱼贯往上房走去,新婚夫妇,首先要拜见的自然是陈老太太。 陈老太太端坐上首,陈宜宁和季渊一进门便跪倒在蒲团之上,深深三拜。 陈老太太轻轻挥挥手:“起来罢!快上茶!” 陈宜月也笑盈盈的走上去行礼:“孙女宜月见过来太太。老太太福寿延年。” 陈老太太狠狠盯着她看了好几眼,方冷笑道:“福寿延年?我若真的福寿延年,只怕某些人夜里都要做噩梦!” 陈宜月听了心中惊疑,一双眼睛不住的朝陈宜宁瞟去,莫非,陈宜宁已经把她下毒的事告诉陈老太太了?这件事,整个陈府,只陈宜宁一人知情。 陈宜宁瞧在眼里,也不说话,只携了季渊走到周氏身边,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 周氏像半辈子没见过陈宜宁似的,拉着她的手不住的上下打量,本来脸上带着笑意,看了陈宜宁几眼后,笑意一点点消失了。 不过才两日,陈宜宁却仿佛完全变了个人似的,眼睑下泛着淡淡的青黑色,就像拿深青的螺黛描过一般,薄薄的脂粉也遮掩不住。整个身子也瘦了一圈,刚养好的身子,瞧着又纤薄起来。 不过,她瞧着虽一副没休息好没吃好的模样,眉眼间却隐隐透出一股媚意,脸颊上一抹桃色,是胭脂晕染不出的妩媚娇羞。 周氏再去瞧季渊,见他神清气爽,眉眼里带着笑意,透着一股餍足饱食后的满足和惬意。 周氏一下子全明白了,心里一股气顿时涌了上来,宁儿才刚及笄,嫩生生的闺房女儿,哪里禁得住狂风骤雨? 这季渊,瞧着稳重,怎知房中竟会如此放浪? 周氏心中不悦,却又不好说什么,看季渊的眼神就有了几分责备的意味。 陈家人口凋零,除了丫鬟婆子,屋里正经的主子算来算去也只有六人,陈宜重如今吃住都在书房,陈泓眼看生子无望,决心好好磨砺陈宜重,让他读书致仕,将来好挑起陈家的门楣。 众人闲话几句,周氏瞧时间也不早了,便吩咐丫鬟开宴。 陈家只陈泓一个男丁,和季渊分桌另吃,也未免太孤清了些,想着陈宜月也是出嫁的妇人,没那么多讲究,周氏征得了陈泓的同意,便一家子合在一桌吃了。 季渊坐在陈宜宁旁边,正对着陈宜月。 上的菜里有一味酸辣牛丸,陈宜宁没什么胃口,瞧着那红色辣椒开胃,便叫丫鬟为她夹几个牛丸放在碟子里。 季渊本来正跟陈泓说话,不经意扫一眼,正好看见陈宜宁一口咬下半颗牛丸,季渊急了,连陈泓都顾不得了,忙用筷子夹走陈宜宁碗中的牛丸:“宁儿,你昨儿还嚷嚷地龙太热有些上火,怎么还吃牛丸?” 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满桌的人都看着,陈宜宁不禁红了脸,低声嘀咕道:“不过一个牛丸,这般大惊小怪做什么……” 抱怨虽抱怨,心里到底是甜的,唇角情不自禁的弯出一个弧度。 ---------------------------- 昨晚写完了准备更新时发现家里断网了。早上爬起来就赶紧更新了。对不起哈~~让大家久等了 流光溢彩 陈宜月一双眼睛直直盯着陈宜宁看,见她一身一身大红真丝织金鸾凤云纹广袖翟衣,罩着薄如蝉翼的金丝绣花团凤褙子,梳着朝天如意髻,簪着五凤朝阳的紫金展翅飞凤挂珠大钗,耳上缀着赤金嵌宝石耳环,拇指大的红宝石明晃晃,颗颗都是顶级珍品;手腕上一只东珠手串,颗颗大如牛眼不说,还是稀罕少见的墨绿色。睍莼璩晓 跟这身华贵显赫的打扮相映衬的,是陈宜宁流光溢彩的双眸,那里面的幸福和甜蜜,是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来的。 还有她脸颊上新婚妇人特有的娇媚的春意,想必,夫妻的房中之事,也是极和谐的。 季渊,真的很疼她罢? 陈宜月咬紧嘴唇,脸色一点点苍白起来,眉心的一点朱砂,更显得触目惊心。 吃过饭,陈老太太有些乏了,便让大丫鬟扶着回去歇下了。 陈泓拉着季渊聊着朝中的局势,周氏笑道:“既然老爷和姑爷相谈甚欢,那我们娘几个就先散了,我跟宁儿还有些话说。” 陈泓点点头,季渊也看陈宜宁一眼,轻声道:“你不是日日思念母亲么?今日回门,可要好好跟岳母大人撒撒娇了。” 说话间,语气甚是宠溺,仿佛父母叮嘱稚子。 陈宜月听了心里又是一阵不舒服,看周氏拉着陈宜宁看个没完,知道她们母女有私房话要说,自己在这里不过是碍眼罢了,便勉强笑道:“我去瞧瞧谢姨娘去!母亲和妹妹叙话罢。” 周氏巴不得她早些走,淡淡点点头,也不留她。 大雪铺天盖地,陈宜月独自带着秋菊缓缓独行,一袭浅紫的镶毛披风,本来华贵雅致,可被雪光一衬,竟显出几分凄凉。 内室里,周氏拉住陈宜宁的手,脸色就沉了下来:“宁儿,你瞧瞧你,才几日的工夫,怎的就瘦了一圈?” 陈宜宁讪讪笑着:“母亲,是您看错了吧?我气色好着呢!” 周氏又拉着她的胳膊瞧了瞧,细瘦的腕子,金镯子都有些空荡荡的了,不由红了眼圈:“宁儿,寻常新婚夫妇,亲热些也是有的,可你也不能由着姑爷的性子胡来呀!你身子才刚长开,若是……将来只怕子嗣上都困难。” 周氏说的含蓄,意思却很明白,陈宜宁的脸唰的红了,正不知怎么回答,碧云已经开始添油加醋了:“夫人,您没瞧见,将军见了姑娘,就跟饿狼一般,到了夜里,两眼都直放绿光,一没人就开始动手动脚,白日黑夜的胡闹!” 陈宜宁红着脸瞪碧云一眼:“碧云!” 碧云仗着周氏撑腰,拼命的告状:“将军疼姑娘倒也不假,但就这件事,实在有些太过分了些!” 周氏看着自家女儿水灵灵的一朵娇花,被季渊折磨得眼圈都是青紫的,叹息道:“将军屋里,难道连个通房都没有?也怪我疏忽了,先前只听说没妾室,竟忘了打听有没有通房丫头。” 陈宜宁点点头:“有个通房丫头,前儿夫人刚赏的。”说着,便把如锦的事仔仔细细说给周氏听了。 周氏搂住陈宜宁道:“宁儿,你也大度些,隔三差五让如锦伺候伺候将军。将军体格健壮,若再这么折腾下去,你的身子定然受不了。只是,你定要警醒些,避子汤须得让她老老实实喝下去。你现在已经过门了,她若怀上胎,肯定要抬姨娘的。万一生个儿子,还是庶长子。” 连母亲都让如锦伺候季渊?陈宜宁有些接受不了,忍着脸红道:“我才嫁过去三日,便让季渊去通房屋里,只怕他会多心。” 周氏道:“多什么心?男人哪儿有不贪慕美色的?你方才不是说如锦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么?你主动让贤,我就不信姑爷能禁得住。” 看陈宜宁还是不情愿的样子,便好言劝慰她道:“宁儿,你现在养好了身子才能顺利受孕。若是明年能生下嫡子,你在季家的地位就稳固了。便是林氏想拿捏你,也要斟酌一番了。你怎能为了点儿女私情,本末倒置呢?” 陈宜宁怕周氏担心,只好点点头:“女儿晓得了。” 周氏这才放下心,又细细跟陈宜宁讲了如何算日子,如何备孕,如何调养身体争取一举得男,字字句句,无不一片拳拳慈母之心。 在屋里坐了半晌,话也说的差不多了,眼见天越发阴沉,周氏有点着急了:“宁儿,瞧这天色只怕又要下大雪呢!宜月住的远,你身子又弱,你们还是早些回去罢!别路上冻着了才好。” 听了周氏的话,陈宜宁心中不由感叹,母亲真真是好人,被陈宜月害成那样,心里竟还挂念着她住的远。 又想到今日一走,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母亲,心中不禁难过起来,扑进周氏的怀里,眼泪便落了下来。 周氏心里也舍不得,搂着陈宜宁一番开导劝慰,又说许多为人媳妇该尽的本分,直到午后时分,天已经有些黑了,半空也开始飘起雪花了,陈宜宁才叫丫鬟喊了季渊,恋恋不舍的起身告辞。 出了厢房的门,季渊侧眼瞧见陈宜宁眼眶红红的,神情有些萧瑟,半垂的纤长睫毛还湿漉漉的,便知她刚才哭过了。 心中不禁一软。伸手将她裘皮披风上的风帽为她戴上,又伸手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好宁儿,过几日我们再来看你母亲便是。别难过了。” 陈宜宁吸吸鼻子,轻轻点了点头。模样又乖巧又可怜。 季渊瞧着心动不已,想着丫鬟去前面催马车了,便飞速在陈宜宁脸上吻了一下。 嘴唇刚离开陈宜宁的脸颊,便听见陈宜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妹妹和将军果然燕尔新婚,甜蜜至此!叫我瞧着都眼红!” 二人扭头一瞧,陈宜月携着秋菊,正从后面的月门绕过来。 陈宜宁面上一红,心知方才季渊那一吻定然被陈宜月瞧着了,便心虚的低下头不言语。 她也实在没心情跟陈宜月斗嘴皮子。 陈宜月仰头瞧着季渊,高大英挺的好儿郎,那般俊逸,那般温柔,让人见了就心生欢喜,心跳莫名加速。可这个男子,却偏偏不属于她! 陈宜月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心底有绵密的痛一点点蔓延开去。 那种痛苦掺杂着刻骨的妒忌和绝望,仿佛一道永远不会痊愈的伤口。 马车赶过来了,季渊朝陈宜月点点头,又低声问陈宜宁道:“你们姐妹还有话要说么?” 陈宜宁摇摇头:“无话。”说着,扭头朝陈宜月行了个礼:“姐姐,就此别过,路上多加小心。” 陈宜月敛衽回了礼,却仍站在原地。目光十分复杂。 季渊和陈宜宁已经并肩走了几步了,陈宜月忽然叫住陈宜宁:“妹妹请留步,我还有一句话要跟你说。” 季渊以为是妇人家的私房话,便跟了丫鬟径直上了马车。 陈宜宁停住脚步,转身看向陈宜月:“姐姐有什么话要跟我讲?” 陈宜月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冷掉,声音尖利得犹如挫骨钢刀:“陈宜宁,我只是想不明白,你为何运气总这么好?以前丑成那样,竟然还能变美。跟着你没用的娘亲,竟然还能在陈家活下来,还能嫁个这么好的夫婿!我真是想不明白!苍天为何如此眷顾于你!” 她声音压得极低,话语又十分刻薄,听在耳中真有几分阴森可怖之感。之前姐妹和睦的面具,瞬间被撕得粉碎。 陈宜宁直视着陈宜月的眼神,轻轻一笑:“上天眷顾我,因为我常存善念,不惧恶人,也不欺好人。姐姐,我劝你也多存善念,若真的忍不住邪念作祟,你便摸摸额头上的疤痕,警醒警醒自己。” 陈宜宁说完,也不等陈宜月回话,便盈盈转身离去。 她的夫君还在马车上等她,怀抱温暖,笑容和煦,让人无惧风霜严寒。 陈宜宁上了马车,季渊见她笑容嫣然,便笑道:“你姐姐方才跟你说什么好事了,开心成这样?” 陈宜宁偎进他的怀里,娇声道:“姐姐方才告诉我,我有个多么英俊的夫君,英俊得让全大齐的女子都艳羡不已。” 季渊哈哈一笑:“她真这么说的?那改日我要送一份厚礼到世子府上,好好感谢感谢她。” 陈宜宁在他脸上轻轻一拧:“不许。” 季渊笑着在她脸上深深一吻:“好凶悍的娘子!” 二人说笑一阵,陈宜宁有些困了,便歪在季渊怀里懒懒靠着。 宽敞的马车内放着小香炉,铺着厚厚的芙蓉毯,香炉里的淡淡龙涎香缭绕在封闭的空间内,让气氛里更闲适了几分。 外面是鹅毛大雪,车里却如此温暖惬意,陈宜宁闻着淡淡的香气,竟慢慢睡着了。 睡了一会子,忽然觉得脸上痒痒的,微睁开眸子一看,季渊正静静看着她,大手带着点薄茧,正一下下的抚着她的脸颊。 “醒了?”他的声音温柔如水。 “嗯。”陈宜宁松了松身上盖着的粉红珠鲨绡缎的薄被,懒洋洋指指小几上的暖罩:“我要喝水。” — 打理家事 季渊嘴角一弯,笑出两个好看的小酒窝,伸手从小几上的磁石茶盘里斟了半杯温热的茶水,递到陈宜宁嘴边。睍莼璩晓 陈宜宁也懒得动,就着他的手臂将半盏茶一饮而尽,这才有了些精神。 季渊放下茶盏,一回身就压住陈宜宁,鼻尖对着她的鼻尖,浓密的长睫毛几乎戳到她脸上了。 “方才陈宜月对你说什么了?” 咦?怎的又旧话重提?陈宜宁挣扎了一下,想从他的身躯里逃离出来:“刚才不是跟你说了么?” 季渊眼眸深黑如夜:“宁儿,她刚才是不是说了一些难听的话欺负你?” 陈宜宁心中一惊:“你为何这般说?” 季渊微微侧开身体,让陈宜宁能喘口气:“方才她说完话,我远远见你披风下摆的风毛都在颤抖。你抖成这样,不是害怕就是在生气。”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陈宜宁心中一暖,轻声道:“没有。有夫君在我身后,我怎会害怕?我嫁给你虽只有三日,但你疼我护着我,待我一片赤诚,我都明白。只要有你挡在我面前,无论多大的风雨,我都不怕的!” 季渊静静听着,眸子中徒然升起一抹耀眼的光彩,一颗心被难以言说的喜悦塞得满满的,只觉得今生今世,便是上天入地,也要护得怀中小人儿周全。 内心感动无以言表,季渊俯身在她唇上重重一吻:“宁儿,我定不负你!” 窗外鹅毛大雪纷飞,马车内,暖香细细,相互依偎的人儿唇舌教缠,说不尽的柔情蜜意。 回了季府,夜里又是一番折腾。 陈宜宁搬了周氏的话出来警告季渊,又可怜兮兮的指着自己两个黑眼圈讨饶:“爷,你就饶我一回吧,今日回门一番奔波,真的没有力气了……”季渊依旧不肯罢休,只一味哄着她听话,手直往下探,陈宜宁吓得把身子蜷缩起来,急得连声道:“日子还长着呢,你怎的如此贪馋……以后再弄罢,你臂上的伤又还没好……” 没有脂粉的遮盖,雪白的小脸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触目惊心,季渊心软了,也知道新婚三日后陈宜宁就要打理家事,不可再胡闹,便忍了下腹的火热,轻轻低笑一声,低沉沙哑的嗓音如呢喃一般:“确实来日方长……好罢,今日便先饶了你。” 说着,手上还依依不舍的拧了两下。 季渊身上体热如火,将陈宜宁圈在怀里,屋里地龙烧得又热,睡到半夜,陈宜宁热得浑身开始冒汗,睁开眼一看,季渊八爪章鱼似的缠在她身上。陈宜宁忍着身上的奥热,轻手轻脚的将季渊的胳膊和大腿搬开,赶快滚到床内侧的角落,不跟季渊有任何的肢体接触。 真凉爽!身上的汗都干了些。陈宜宁只觉得世界终于清静了,可以睡个好觉了。 还没欢喜到半刻,男人带着薄茧的大手又探过来了,一把将她捞进怀里紧紧搂住。陈宜宁以为季渊故意的,气得睁开眼,正要凶他几句,结果发现人家根本就没醒,鼻息均匀绵长,长长的睫毛纹丝不动,嘴角还有一抹隐约的笑意。 罢了罢了!陈宜宁认命的躺在季渊怀里,开始认真思考起让如锦伺候他的事情了。 实在不行,也只有让如锦上了,自打跟季渊成亲以来,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再这么下去,别说子嗣了,这副单薄的身子只怕都要报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朦朦胧胧的睡着了,天色微明时,陈宜宁睁开眼,发现身边已经空了。她一个激灵醒过来,这才想起,大齐官员的婚假只有三天,三天一过,便要上朝。 陈宜宁有点懊恼,丈夫上朝,妻子应该起来伺候梳洗的,虽然只是个样子,但礼节不可废,她睡过头了,翠屏等怎的也不提醒一下? “翠屏!”陈宜宁唤了翠屏过来。轻轻的脚步声来到床前,大红百子祥云金丝霭锦帘被掀起,翠屏脸上挂着微笑:“姑娘,您醒了?” 陈宜宁点点头,仍由翠屏伺候她脱掉小衣,换上晨袍:“今日是谁伺候老爷梳洗的?” 翠屏笑得脸颊有些绯红:“是奴婢和碧云姐姐。” 翠屏扫一眼陈宜宁胸口和大腿上暧昧的青紫痕迹,轻声道:“姑娘,你饿不饿?奴婢从厨房领了红豆羹,您洗漱后先用些,再去上房请安?” 陈宜宁点点头,想到今天还一堆事,不由有些头疼。 便对翠屏道:“三朝已过,不用打扮的那般隆重,梳个麻利些的发髻就可以了。今日还要挑选听松院的差事,有得忙呢!” 翠屏笑着应了,又道:“姑娘,将军真是疼您呢!知道您不方便跟夫人说,自己就去找了夫人,让您把听松院的下人重新挑一遍。” 季渊跟林氏说好了,等三朝回门后,听松院里服侍的下人要让陈宜宁重新挑一遍,换了合她心意的人手来使。 季渊也知道林氏在听松院塞了不少眼线,他这么做,就是想让陈宜宁把听松院真正掌管起来。 陈宜宁自然也明白他的苦心,听翠屏这么说,心中也是一甜。 给林氏请了安,伺候她用过早膳,陈宜宁便带了丫鬟婆子回到听松院。 在正厅里等了一会儿,一个穿着暗蓝褙子的白胖妇人带着一个圆脸矮个的媳妇子进来了,见陈宜宁正坐着喝茶,便满面笑容的行了个礼:“宋妈妈和柳大媳妇见过大奶奶。” 陈宜宁微笑着点点头:“宋妈妈,人都到齐了吗?” 宋妈妈笑得十分殷勤:“都到了,在偏厅等着呢,大少奶奶头回见礼,大家早早就起床等着呢!” 陈宜宁放下手中的茶盏:“宋妈妈,你和柳大媳妇把人都分一分吧,分好了我再过去。” 宋妈妈愣了愣,没反应过来。柳大媳妇瞥她一眼,忙问:“大奶奶,是按各人所领的差事分?还是按年龄序齿分?” 这个柳大媳妇倒颇有几分机灵,陈宜宁笑着瞟她一眼,语气颇有几分赞赏:“按各人领的差事分。洒扫的站一拨,屋里伺候的站一拨。” 宋妈妈这才听明白,眼珠转了转,忙道:“都是一个院里伺候的,何必分的这般清楚?夫人要加人减人,跟奴婢说声便是了。何须如此麻烦?” 宋妈妈是林氏的心腹,往日季渊也不管内务,她仗着林氏的势,在听松院一手遮天,本以为今日陈宜宁唤了院子里的奴才过来训话,不过是简单的添加人手或者裁剪人手,没想到她竟要大动干戈了。 宋妈妈在听松院苦心经营许久,很多关键位置的人,都是她一手提拔的,陈宜宁要动她的人,她如何不急? 听了宋妈妈的话,陈宜宁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一双明如秋水的眸子,定定的看向宋妈妈,把宋妈妈看得心头发慌。 “我说什么,你照做就是。去吧!”陈宜宁淡淡的开口,一句话便把宋妈妈打发了。 宋妈妈本以为陈宜宁刚进门,无论如何也要给她这个管事妈妈几分没面子,没想到她一上来就直接打脸。 看着陈宜宁白嫩细腻的小脸,分明还带点孩子的稚气,可那目光,却深沉得让人不敢小觑,宋妈妈心底生出了几分敬畏,忙喏喏领了命出去不提。 柳大媳妇屏息低着头,半句话也不敢说。这大奶奶,竟是个厉害的!只是不知她心性如何,好不好伺候。 正忐忑间,陈宜宁开口道:“你也是听松院伺候的老人了,我刚来,对院里的人手也不太清楚,你先略讲给我听听罢!” 柳大媳妇不敢怠慢,将院里伺候的人,捡着重要的讲了一遍,谁是家生子,谁是外面买来的,谁在府里还有当差的兄弟姐妹,谁老子娘在外院得脸,都一一讲了个透彻。 陈宜宁用心听了,心里略有了底。 刚听完,宋妈妈过来了:“大奶奶,人都分好了,您现在过去吗?” 陈宜宁扶了翠屏的手慢慢走到偏厅,只见偌大一个偏敞的大厅,里面已经挤得满满当当,各色人等都按自己所领的差事排成好几个队,厅里鸦雀无声。 陈宜宁坐在上首的红木雕花大椅上,朝柳大媳妇笑了笑:“我刚过门,对府里人手也不熟,你给我介绍介绍罢!” 柳大媳妇十分麻利,站在陈宜宁身边一一指点道:“左边这一队是专管洒扫的,管事的是吴嫂子。院里的花木瓜果也归她们管。大奶奶若是喜欢什么花草,直接找了吴嫂子要就是了……洒扫旁边站的,是院里采买的。听松院的三餐伙食都跟公中大厨房走,小厨房里主要是准备些点心夜宵,防着将军和大奶奶偶尔饿了要加餐。大奶奶想吃什么,就让翠屏姑娘找管事的李嫂子……这边靠右的是针线上的人,只负责听松院的针黹,大奶奶若是想添衣衫或者换个荷包、帕子,都可以找她们……” 柳大媳妇口齿十分伶俐,下面长长的几队,她都讲解得明白清楚,陈宜宁将她之前说的管事嫂子的情况一一对照,心中便有了一个清晰的轮廓。 处罚太重 林氏当家,听松院走的是公中的账,一应起居都有定例,唯一能糊弄一下的就是采买这一项,听柳大媳妇介绍完,陈宜宁将负责采买的李嫂子仔细打量了好几眼。睍莼璩晓 二十七八的年龄,一张容长的白净脸蛋,穿一身枣红绣铁线菊的丝褙子,挽一个整整齐齐的圆髻,打扮得十分干净利落,只是一双眼不安分,骨碌碌盯着陈宜宁转个不停。 陈宜宁微微一笑,也不去管她,只低声对碧云道:“你去找管事娘子,将听松院在公中的账目拿过来我瞧瞧。” 碧云领了命去了。陈宜宁扫视了一圈厅中站着的人,也不说话,只端着茶盏慢慢喝茶。 这一招可谓十分有效,起先下人们还有偶尔交头接耳小声嘀咕的,慢慢的就再也没有人敢开口了,各自垂着头肃立,心中都有些惊惧。 新进门的大奶奶,瞧着脸蛋还有几分孩子气,行事却如此老辣,这么晾着她们,就是要立威呢!没人敢再小看陈宜宁了,只担心被她揪住,撵出听松院。 陈宜宁不紧不慢的喝了大半盏茶,才放下茶盏,闲适的将身子往围着貂皮围靠的雕花椅上一靠:“今日,我请了大家过来,是想与大家见一见,彼此先熟悉一下。毕竟以后都要在一个院子过活,抬头不见低头见,了解了彼此的脾性,以后才好相处。” 众人只低着头不说话,就负责采买的李嫂子朗声笑道:“大奶奶说的对!往日院子里也没个主心骨,如今大奶奶进了门,我们凡事听大***便是。” 见李嫂子开了口,下面的几个下人便也应和着开始表忠心,陈宜宁瞟了李大嫂子一眼,没想到这也是个厉害人,瞧她在丫鬟婆子中的威信,似乎并不比宋妈妈差多少。 想起柳大嫂子含混的说一句“李嫂子和宋妈妈是院里最有体面的,宋妈妈是夫人亲自派过来管院子的,李嫂子的娘亲是先夫人跟前伺候过的……” 很明显,二人之间是不对付的。 陈宜宁笑着对李嫂子点点头:“诸位能这般想,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天气冷,我也不多废话了,一会子你们一个个排队上来,站在堂前,当着大家的面大声自我介绍一遍,把姓名、年龄、何时入府,专管何事,可曾得到过嘉奖,可曾犯过错,领过板子,都一一说清楚。不可有半句欺瞒。” 众人听了都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原来不过来摸摸她们的底而已。 陈宜宁指了指站在第一队最前面的小丫鬟:“你先来。” 说着,扭头吩咐翠屏道:“一会儿她说什么,都拿笔记下来。” 翠屏忙应了,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笔墨纸砚。 小丫鬟有点怯怯的走了上来,一五一十道:“奴婢命叫夏荷,今年十二岁,是夫人从人牙子手里买过来的,在院里负责洒扫,跟着宋妈妈学规矩。不曾受过处罚,去年夏天,因帮大少爷补好了一件金丝鹤氅,大少爷赏了五十两银子。” 翠屏坐在陈宜宁后面,拿着笔不停的唰唰唰记录着,等夏荷说完了,翠屏又照着纸上记的,把夏荷的话重复了一遍。 “没记错吧?”翠屏小心翼翼的把纸张铺平,吹干了墨迹叠了起来。 夏荷忙点点头:“姐姐记的一丝也不错。” 夏荷退下去之后,第二个丫鬟又上来了,又照着夏荷的样子将自己的来历交代了一番。 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都没有出什么问题,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陈宜宁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府里的下人还算实诚,正要除掉几个挑头的,以后的日子应该不难过。 念头刚在脑海里转了转,下面站着的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大奶奶,松竹在说谎!” 松竹,就是刚才第四个自我介绍的丫鬟。宋妈妈的外甥女。 陈宜宁朝声音处看去,原来是个身材高挑的美貌丫鬟。 陈宜宁淡淡道:“你是何人?为何说松竹说谎?” 那丫鬟对陈宜宁福了福身:“大奶奶,奴婢是雪柳,松竹刚才说她从未受过处罚,这分明就是假话。上次夫人大寿,她混进前院露脸,结果被夫人罚了一个月月钱。” “哦?雪柳,你此言当真?”陈宜宁问着雪柳,眼睛却一直留意着宋妈妈的举动。 雪柳跪了下来:“奴婢不敢说谎,此事千真万确,府里很多人都知道的。” 雪柳敢这么说,应该不会有假了。 陈宜宁当即对宋妈妈道:“给松竹二十两银子,打发她家去吧!” 陈宜宁一语既出,众人表情各异,有羡慕松竹能领了银子和卖身契回家的,也有可惜松竹以后过不了富贵的日子,要回去吃苦的,也有惊讶陈宜宁竟当众发落了松竹,丝毫不给宋妈妈面子的。 松竹闻言大哭起来,可怜巴巴的看向宋妈妈:“舅母救我!”又刻毒地看向雪柳,大骂道:“雪柳你这践人,你不得好死!” 宋妈妈慌忙跳了出来:“大奶奶,松竹不过说错了一句话,怎的就撵了出去?这处罚未免太重了罢?” “是吗?”陈宜宁缓缓站起身,一双明眸定定的看着宋妈妈,目光清冷如水,分明含着一股寒意。宋妈妈后背开始微微渗出汗来。 堂下众人也停了嘈杂,抬眸看向新进门的大奶奶。 清丽文雅的人儿,说话时语气舒缓,瞧着温和宽厚,谁料出手竟这么又快又狠。 陈宜宁盯着宋妈妈,突然微微一笑:“妈妈,既然你不服,我便一一说与你听。你给我听好了,若是还听不懂,连你也一并打发了。” 笑容柔雅,语气却冰冷彻骨。宋妈妈不由打了个激灵。 “问话之初,我便说过,所有的回答不许有半句欺瞒。松竹却明知故犯。这是罪过之一。我说了打发她出去,她一开口不是向我求饶,而是找你求助,尊卑不分,这是罪过之二。犯了错被人指出来,不仅不羞愧,反而口出恶言,怀恨在心,这是罪过之三。大堂之上大呼小叫,罔视府中的规矩和礼仪,这是罪过之四。”陈宜宁一句句说得清楚,宋妈妈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宋妈妈,现在你还觉得我处罚得重了么?”陈宜宁缓缓问道。 宋妈妈被问得哑口无言,却还想垂死挣扎一把:“大奶奶,您刚进门不久,奴婢知道您是想立威,可也犯不着拿个小丫鬟做筏子,不如罚她几个月的月钱,再留她在院里用一段时间,若是您还不满意,再遣了她也不迟。” “宋妈妈,我竟不知道,这听松院中,奴婢能当得了主子的家。主子要发作一个丫鬟,竟然还要看奴婢的脸色!” 陈宜宁眯紧眸子,一字一顿说道,眸中的光芒犀利如刀。 宋妈妈的额角全是汗水,低着头看也不敢看陈宜宁:“大奶奶误会奴婢了,奴婢……” “住口!”陈宜宁伸出纤纤玉指指着宋妈妈的鼻子道:“我尊你是听松院的老人,给你几分薄面,你竟蹬鼻子上脸了!松竹是你的外甥女,既然你不惜违逆我也要保住她,那你就和她一起走罢!听松院里,用不起你这等刁奴!” 堂下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陈宜宁竟然敢对宋妈妈下手!打发松竹,可以理解成敲山震虎,敲打敲打宋妈妈,可真的连宋妈妈一并打发走了,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宋妈妈可是夫人的人!一向在听松院说一不二的实权人物! 见宋妈妈哭天抢地的哀求陈宜宁,门边有个婆子便悄悄的沿着墙边,偷偷溜了出去。 翠屏看见了,正要起身拦住那婆子,陈宜宁使了个眼神制止了她。 这婆子很明显是去正房给林氏报信的。这可正中陈宜宁下怀。这出戏,没有林氏还真演不了! 宋妈妈哭号着被两个粗使婆子反剪着双手控制起来,陈宜宁没事人似的,命令剩下的下人继续自我介绍。 问完两列,碧云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摞厚厚的账册。 陈宜宁让碧云听着,自己拿出账册细细翻了起来。 听松院上上下下伺候的人有五十多个,一应用度支出十分惊人。陈宜宁以前帮周氏管过家,瞧了几眼采买的账单,眉心就微微皱了起来。 五十多个人,便是顿顿都五菜八碟,每天都要加点心和小食,也不至于一个月要支出三千两银子啊! 这帐走的,水份也太大了! 陈宜宁眉心轻轻蹙起,林氏那般精明的人,怎会看不懂这账目的糊涂之处? 还是说,林氏根本就是故意放水,留个有漏洞的听松院,自己也好从公中的账房里中饱私囊,为儿子女儿攒点体己的私房银子? 陈宜宁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本来只是想等林氏来了发落了宋妈妈的,现在看啦,竟连李嫂子也可以一并干掉了。 宋妈妈和李嫂子,是听松院两支势均力敌的强大势力,且又在听松院经营了这么久,陈宜宁想动她们,只能借林氏的手。 大获全胜 果然,没过多久,林氏就坐着暖轿,带着一群婆子过来了。 林氏一身家常的宝蓝暗纹褙子,头上只带了枚翡翠镶珍珠的扁方,一副平日里内室起居的打扮。看样子,定是接到报信,急匆匆直接就过来了。 陈宜宁忙从椅子上起身:“夫人,这大雪天的,您怎的来了?” 说着,忙扭头吩咐翠屏去拿暖手的小手炉来。言笑晏晏,规矩做得一丝不差。 林氏沉着脸将厅里的人扫视了一遍,冷冷道:“宁儿,你这是做什么?当初渊儿只说你要换几个自己得用的人,怎么这般大动干戈,满院子的人都唤来了?” 陈宜宁亲自将手炉捧给林氏,笑道:“媳妇不过召集了奴才问问话,没想到竟惊动了您。” 林氏将手炉往花梨木桌上重重一放:“召集奴才问问话?那你这边喊打喊杀是要做什么?” 她伸手指指廊柱旁被绑起来的宋妈妈:“宋妈妈也是听松院伺候的老人了,便是在我跟前,也有几分体面。你今日将她绑起来,这是要下谁的脸呢?” 陈宜宁闻言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在林氏面前:“夫人,您这般说,宁儿可真真受不起!宋妈妈违逆主子的意思,将季家的家规视为无物,媳妇这才想撵她走的。夫人,您也不想看到媳妇被恶奴刁难罢?” 林氏冷笑一声,好一个牙尖嘴利的新媳妇!她现在若是要保宋妈妈,倒显得自己是帮着恶奴在刁难媳妇了! “宋妈妈的事,我在路上已经听说了,她言语确实有不敬之处,但你作为听松院的大奶奶,行事这般狠辣,今后如何得人心?如何将听松院打理好,让渊儿无后顾之忧?罚她几个月的月钱,让她好好反省反省罢,你刚过门,家里很多事都还不熟,将来说不定还要仰仗她提点一二。”林氏不信,她亲口说出这句话,陈宜宁还敢不从,还敢执意撵了宋妈妈出去。 仰仗宋妈妈提点自己?陈宜宁几乎要笑出声来了。本来她对林氏还有几分忌惮,这么一来,彻底放了心,林氏不过是只纸老虎罢了,这般有失体统的话,她竟也说得出口,可见此人极其自大狂妄,刚愎自用。 对付这样的人,陈宜宁有的是法子。 陈宜宁微微一笑:“夫人,古人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方才媳妇当着满院奴才的面说过,要将宋妈妈撵出听松院,若我改了主意,留她下来,下人未免觉得我言而无信,今后只怕不服管教的人会更多。既然夫人想留宋妈妈下来,不如我将宋妈妈送到夫人的院子里伺候罢!这样,宋妈妈既可以继续在季家服侍,我又能不在下人面前失了威信。夫人您看如何?” 林氏大吃一惊,没想到陈宜宁会来这招,简直太狡猾了! 明面上听从了她的建议,实际上,还是将宋妈妈赶出了听松院! 只是,陈宜宁的话说得太冠冕堂皇,林氏便是想驳斥她,都找不到理由。 若是坚持让宋妈妈留在听松院,岂不是昭告天下,她就是要给新媳妇添堵? 林氏心中再想这么做,也要忌惮一下季渊,忌惮一下季老将军。 林氏怔了半晌,才咬牙挥挥手:“就这么办罢!” 陈宜宁看着林氏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的脸,心中十分快意:叫你薄待我夫君!叫你每日冷言冷语挤兑我!活该! 林氏在陈宜宁这里吃了个大苦头,厅里那么多丫鬟婆子都看着呢,觉得自己没面子极了,便吩咐人给宋妈妈解了绑,就准备带她回去。 陈宜宁却不慌不忙拦住她的去路,将一册账本递到她面前:“夫人,宁儿还有一事要请教于您。这是听松院的账本,有许多地方,宁儿不太清楚,劳烦夫人帮宁儿瞧上一眼。指点一二。” 林氏不耐烦的扫了一眼,见是听松院的小账目,心中就紧了紧。 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发僵了,接过账本翻了翻:“这有何难懂?左边的是进项,右边的是出项,一列列写的很清楚,你慢慢看就会看明白了。” 陈宜宁看林氏一眼:“夫人,不如我们进内室说话?这里地龙烧的不够热,您仔细冻着了。” 语气虽温和,扶住林氏手臂的双手却十分坚定,几乎是将林氏朝内室押去。 林氏心中大怒,但碍着厅中丫鬟婆子的面,不好与陈宜宁拉拉扯扯,只好跟了陈宜宁进了内室。 一进去,见周围只几个贴身服侍的丫鬟,林氏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媳妇,你这是做什么?莫非今日还拦着不让我出听松院了?账目该如何看,方才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你这般不依不饶究竟是何意思?” 陈宜宁亲手帮林氏斟上一盏茶,微笑道:“夫人,宁儿岂敢拦着不让您走,只不过听松院的账目有问题,想从您那里讨点主意罢了!” 说着,陈宜宁翻开账目,指着上月的出项:“听松院不过几十口人,为何采买一项就花了几千两银子?京都的菜价,我也略知一二,便是吃金吞银,也用不了几千了银子。这口也开得太大了。” 林氏脸色发白,勉强笑道:“这就是你们听松院的问题了,你自带人彻查就是了。” 陈宜宁笑笑:“夫人,如今是您在管家,听松院每个月上报给公中的用度申请,都是您亲自批的,您若不点头,谁敢公然在账面上做手脚?” 陈宜宁根本懒得绕弯子了,反正已经摸清了林氏的虚实,她也不必再才藏着掖着了。 “你的意思是,我纵容听松院的人侵吞公中银钱?”林氏脸色难看极了,语气也十分凌厉。 不是纵容,是伙同。陈宜宁在心里暗暗补了一句,嘴上却依然微笑:“夫人误解宁儿的意思了,您管这么大一家子,上下几百口人,每个院子的账目,哪里能看的那么清楚明白?有疏漏也是正常的,想来定是奴才趁虚而入,欺下瞒上罢了!” 陈宜宁给了林氏台阶下,就看林氏够不够聪明了。 还好,林氏不算太笨,马上换了脸色道:“是这个道理。这么多年,都是我一人管家,渊儿不曾娶妻,纯儿又太小,我连个帮衬都没有。忙里出错也是有的。如今你进了门,以后可以多帮我理理家事。” 陈宜宁心道,我才懒得管这一摊呢,季渊的俸禄丰厚,又蒙季老将军特许,不入公中的账目。听松院的小金库充盈的很,她又何必去跟林氏抢管家权,弄的自己累死累活呢? 嘴上笑道:“夫人教训的是,媳妇以后一定多多帮衬夫人。” 她敢于这么说,也是看清了林氏就是说说而已,管家大权,她怎么舍得轻易交出去呢? 见陈宜宁回答得恭顺柔和,林氏的心里也舒服多了。正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账目的事就这么一笔带过,陈宜宁又开口了:“采买的账目,都是李嫂子负责的,如今账目出了问题,李嫂子罪不可恕,夫人,我想给五十两银子,将李嫂子遣散了,您觉得如何?” 林氏惊的连掩饰都忘记了,双眼直勾勾的瞪着陈宜宁,难怪刚才将账目的事轻轻揭过,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见林氏一副惊讶的样子,陈宜宁心里暗暗好笑,脸上却一本正经:“夫人,你为何这般看着宁儿?莫非是觉得这个主意不妥?只是,若继续留了李嫂子在听松院伺候,只怕日后被人揪出账目的问题,会拔起萝卜带出一团泥呢!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了。” 她就是在威胁林氏,威胁得明明白白。 林氏自然也听出来了,手指将掌心的丝帕子揪得死紧,牙关咬了又松,松了又咬,半晌,才忍住怒气淡淡道:“既如此,依你便是。只是,采买一职事关重大,你刚进府手里也没得用的人,不如将我院子里的金嫂子给你用罢!” 还不死心!还想塞人!陈宜宁忍住心中的不快笑道:“夫人,您把身边得用的人都给了我,自己就不方便了。刨开宋妈妈李嫂子,听松院还有十几个得力的老人呢,媳妇自己从里面挑一个便是了!” 把林氏的路堵的一点不留。 林氏愣半晌,实在也无计可施,便索性摆摆手:“也好,以后你就将听松院好好打理起来罢!” “是!”陈宜宁笑意盈盈,整顿内宅,她大获全胜。 晚上,丫鬟放下锦帐,又将羊角宫灯的光调得暗些,方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陈宜宁偎在季渊的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 “听说你今日好好发落了两个得脸的仆妇?”季渊的手指抚弄着陈宜宁的肩膀,饶有兴致的问道。 咦?消息竟传的这般快么?陈宜宁本来没打算告诉季渊,内宅之事,男人听了兴许会觉得琐碎心烦。没想到季渊还专门寻了来问她。 便老老实实将今日的事一一说了一遍,季渊听得抚掌大笑:“宁儿,没看出你还有这等手段,先前我还怕你被人欺负了,今日看来,你竟是个欺负别人的主!” 陈宜宁傲然一笑:“那是自然,若不是我机灵聪慧,只怕今日躺在你身边的会另有其人,根本轮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