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楔子 开元二十一年的夏天来得特别早,才刚进四月,人们便耐不住炎热脱下了春裳,换上了轻薄的夏衫。 湖州城地处内陆盆地,但四季多雨,水资源异常丰富,素有小江南之称。也因为水多,湖州城内四处可见湖泊,大大小小的湖泊几乎将整个湖州城连成一片水的世界。 水多的地方,大多都少不了荷花。 湖州城亦是如此,大到一眼望不见尽头的芜湖,小到只有丈许见方的小池塘,只要有水的地方都被人们种上了风姿绰约、品种各异的荷花。 传说二十年前的湖州城可是很少能看到荷花的,直到当今圣上,也就是大武朝的开国皇帝二十年多年前与皇后游玩至此,玩笑般的种上了几颗莲子,才有了如今湖州城这如仙境般的景色。 当然了,传说毕竟只是传说,少有人会当真,大部分人只当是湖州城的百姓为了给湖州增色而牵强附会的编了这样一个故事。要知道,二十多年前正处于乱世,当今圣上那时候也许刚刚开始在乱世中展露锋芒,会不会有那份闲情到湖州游玩还真是难说。 旁人怎么认为的,湖州城的百姓自是管不了,反正他们自己是把这个传说当真了,是以湖州城的百姓大多喜荷爱莲,只要有水的地方——便只是家中一口废弃的水缸,也绝对少不了看到荷花的踪影。 是以,每到夏季,城中碧波荡漾,荷香满城,长此以往,湖州城便成了世家贵族们避暑的首选之地。 若说平时的湖州城是娴静优雅的贵妇,那夏季的湖州无疑便是活泼灵动的少女,处处洋溢着热闹与似锦的繁华,却又不至于喧嚣。 天气一热,湖州城中大大小小的湖泊便成了最热闹的地方,尤其是湖州三绝之一的十里荷堤,这几天更是热闹非凡。即使还未到荷花盛放的时节,长达十里的堤边从早到晚也没断了人,特意留空的湖面更是早早的便驶上了精致华丽的画舫,亦有那心眼儿活的的船家,殷勤的划出自家的小舟,接送愿意近距离观赏才露尖尖角的早夏荷花的游人,换取些额外的进项。 一时间,整个湖州城船来人往,好不热闹。 方过晌午,十里荷堤也不免清静了几分,只有少少的游人还因不舍眼前的美景而流连忘返。 突然,一名游人面色迟疑的抽了抽鼻子,好半晌才带着几分不确定的道:“这……是什么味道?” 旁边有游人听闻这话,仔细嗅了嗅,“荷香?” 也难怪他们会迟疑了,湖州的荷花虽驰名大武,但现在明显未到荷花开放的季节,即便十里荷堤的荷花历来冠绝湖州城,此时也只不过是刚刚抽出了尖尖的花苞,距离盛放,可也还早得很,又怎么能闻到荷香。 不过,只隔片刻,便有旁人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你们看!”一名游人诧异的指着十里荷堤的中心道。 荷枝上那些明明才方抽出的尖尖花苞,在这一刻,不知道在什么样的神奇力量影响下,竟然不合理的缓缓绽放起来。初时还不显,但当那些花苞渐渐打开,褪去绿色,露出其中因过早的绽放而显得尤其鲜嫩的绯色来…… 即便是再眼拙的游人,也不由因眼前的一幕而瞠目结舌。 这样的景象,不单单只在十里荷堤一处上演。 在这一天晌午,湖州城大大小小的湖泊上,所有长出了花苞的荷花,竟中同一时间齐齐绽放! 如果有人能在这一刻从湖州城的正上方向下俯瞰,那他一定能看到这令人毕生都绝对难以忘怀的神奇一幕:满城的荷花如同有意识般,从外围向内渐渐绽放推移,层层推进,就如一朵妖娆的荷花从外向内收拢,最后集中到了最中心的那一点…… 在那里,四面挂着轻纱的凉亭中心,白玉床上,一个面色苍白的小女孩正毫无知觉的沉睡,额心,一朵绯色的莲形印记如湖州城内此刻正盛开的荷花般,由浅浅的一点,悄然绽放成一朵拥有神异力量、让人望之即心旌动摇的绝世红莲。 怒放的红莲如火焰般夺目,只微晃几下,便倏忽隐匿不见,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旁人的幻觉。 毫无预兆的,沉睡中的小女孩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第2章 归来 凤止歌睁开眼。 视线所及,没有她喜欢的天水帐碧蓝如海的色泽,没有那个人即使亲手将毒酒递给她,也依然温柔清雅的笑容,也不是最后记忆中凤梧宫的满室清辉,而是…… 一个,看起来有些破败的亭子。 许是很久没有修缮过,亭上大红的漆不仅颜色黯淡,还有些龟裂脱落,半点也不复从前的光鲜。亭子四周轻垂着的片片轻纱,不时随着微风轻舞,为亭中送来阵阵清凉。 手肘轻轻一撑,凤止歌坐起身来,却在触到身下白玉床温润的触感后微微一怔。 这是在哪里? 或许是太久没有思考过了,凤止歌只觉脑中一片混沌,许久之后,眼中才由迷茫转为一片清明。 按了按眉心,感受到那里如火般灼热的温度。 以眉心之血,种下这颗莲子,未来的某一天,说不定会换来一次新生的机会。 很久以前,那个神叨叨的老头递给她一颗干瘪的种子,这样说道。 她自然是不信的,炼狱中的人从来都只相信自己的实力,又岂会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一颗一看就知道蒙尘已久的种子上。不过,出于对老头的敬重,她到底还是将那莲子随身携带,从不曾离过身。 直到,炼狱被一场大火焚成虚无。 她被老头赐与一线生机,从此孑然一身,唯一伴在她身边的,居然是那颗毫不起眼的莲子。 也许是因为这莲子是唯一见证她与曾经那个世界联系的东西,所以,在路过湖州时,她才会突然想起当年老头的话,顺手将那染了眉心之血的莲子丢进了池塘。 一粒小小的莲子,谁能想到它能对这世界产生什么影响? 但终究,还是将她自无尽的深渊里拉了出来! 没想到,当初只是福至心灵的一个举动,却能让她在万劫不复之后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真是时也命也。想必,当初那些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的人知道她还能从地狱中爬回来,一定会非常失望吧? 想到那个人若无其事的将毒酒递给她,甚至在看到她毒发时仍然面带微笑,从未尝过害怕是什么滋味的凤止歌都不免有些胆寒,随之而来的却是心里一阵又一阵的钝痛。 眸中几许哀色一闪而过,凤止歌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细数前世今生,她凤止歌又何曾有过如今这般脆弱的时候? 成长于炼狱,她自小见过太多世间的阴暗面,亦经历了不知道多少的生离死别,所以她的性子一直都是清冷淡漠,来到这陌生的世界,除了疼她如宝的父亲与自幼相伴的两位兄长,鲜少有人能在她心里留下痕迹。也因此,甚至有不少人曾明里暗里的怀疑她是不是没有心。就连当初旁人眼中那般耀眼出色的他,为了能更靠近她一些,也是花了十年的时间才初见成效。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不过是刚刚把她的心捂热,便又顺势在她心上狠狠地插了一刀。 那种锥心之痛,承受过一次,便也够了。 一只手抚上胸口,紧紧攥握成拳,仿佛要将什么东西从心间抓出来,再狠狠捏碎! 既然她还能重新活这一次,从前的账也势必要好好清算一番,属于她的东西,她会一点一点的夺回来,有负于她的,她也绝对会十倍百倍的奉还! 只是,看着眼前那双略显苍白的小手,凤止歌所有的心潮澎湃都在瞬间凝固,这双绝对是属于五六岁孩童的手,真的是她的? …… “囡囡?”沙哑中带着不可错认的惊喜的声音,蓦地自亭外传来。 凤止歌凝眸一看,白纱后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纤弱的身影。然后,一只苍白瘦弱的手掀开轻晃的白纱,露出那张喜极而泣的脸来。 眼前的女人大概二十三四的模样,身形纤细,着一件淡绿色绣着竹叶的湘裙,虽然看起来有些陈旧,但面料却是难得一见的精品,想来也不是出自什么寒门。一头乌发只用一支玉簪松松挽起,偶有几缕滑落至额际,衬得那张温婉端庄的面容更为动人。 视线移至女人的双眼,那是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清亮的瞳眸仿佛盛着滢滢的清水,叫人见而难忘。在这双眼里,凤止歌却看到了数不尽的哀婉与凄清。 只是,在这双眼与凤止歌对视时,却猛然爆发出了比外面阳光都要煦烂的光彩来。那是一种,在绝望中潜行了许久之后终于看到希望的光彩。 “囡囡,你可算是醒了……”似乎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美梦,慕晚轻伸出的手顿了顿,直到触摸到孩童那温热的脸,这才肯定自己整整六年的期盼终于变成了现实。 轻轻抚着孩童那幼嫩细致的脸,想起这六年近乎无望的守候,从前隐忍的泪水终是夺眶而出。老天终是不忍看她孤苦一人,所以送来了囡囡,又让她在六年之后醒了过来,她该知足的对不对? “囡囡……” 这么多年来,慕轻晚终于痛快的哭了这一回,直到,她听到耳边传来的沙哑又稚嫩的声音。 “凤止歌。”凤止歌皱着眉头看着抚在自己脸上的那只手,即便是两世为人,也鲜少有人与她如此亲密,更别说只是一个初次见面的女人。 “嗯?”慕轻晚疑惑的看向凤止歌,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显得有些软糯。 凤止歌忍无可忍的侧过头,撇开脸上那双温暖的手,往白玉床上退了退,“叫我凤止歌。” 慕轻晚因凤止歌明显的抗拒而一阵失落,在听到“凤止歌”这三个字时眼中的神采更是黯然下去,“凤止歌,真是个好名字,只是,身为凤家的嫡长女,你本来应该是鸣字辈的……”似乎看到凤止歌眼中的漠然,慕轻晚倏的转而道,“既然囡囡喜欢,那就叫凤止歌吧。” 凤止歌偏过头,看向凉亭外碧波荡漾、荷香阵阵的荷塘,一双与慕轻晚极为相似的凤眼微微眯了眯。 开元二十一年四月初四,湖州城现罕见的万荷齐放盛景。同一时间,威远候府沉睡了六年的嫡长女凤止歌,自昏睡中清醒过来。 除了有限的几个人,这个消息没有引起旁人的任何注意。 第3章 故人(一) 大武朝京城,宫城之内,御书房里。 “陛下,寒家这些年来行事越发放肆,如今竟公然纵子行凶,目无法纪,若此番不严惩,恐怕京城其他世家大族亦会……” “够了。”龙椅上坐着穿着龙袍的大武朝当今天子赵天南,听到跪在地上的陈御史这番慷慨激昂的谏言,他淡淡的道。 陈御史一愣,早就知道陛下对寒家人特别放纵,可如今寒家一个旁支的少爷光天化日之下纵奴行凶打伤了皇后母族苏家的少爷、皇后娘家的侄儿,陛下也打算轻轻揭过,半点不追究?虽然被打伤的也不过是皇后兄长的一个庶子,可毕竟也代表了苏家的脸面。难道寒家在陛下心里的地位重要到连皇后母族也要为之让路的程度? 帝后素来和睦,怎么如今…… 想到这里,陈御史又道:“陛下,寒家连一个旁支子弟都敢藐视后族,若不……” “朕说够了!”赵天南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蓦地转过头,两道凌厉的视线落在陈御史身上,让他将接下来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赵天南少时长得剑眉星目,俊郎不凡,若是个文人,必定是个温文儒雅的君子。可赵天南是行武出身,当年征战天下时杀敌无数,又经过这二十年的帝王生涯,早已褪去当初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威严端肃。所以当他沉下脸来时,那帝王之威让从来都以死谏朝堂为荣的御史也不敢再多言一句。 侍立一旁伺候的林公公眉峰轻轻一抖。 大武朝也不过立朝二十年,不管是朝臣还是后宫的宫妃、宫女、太监,都是这二十年来逐渐增补的。满打满算,这偌大的皇宫,从二十年前就开始侍俸当今陛下的,不超过五指之数。 林公公就是其中之一。 朝中文武百官,很少有人知道为何陛下会如此宠信寒家,就算寒家当年对扶持陛下建立大武朝有功,也不该有这般荣宠。 是的,当今陛下赵天南异常看重寒家。 寒家乃延续了四百年的世家望族,这四百年间经历了好几次的朝代更迭,可寒家一直屹立不倒。二十年前,赵天南之所以能顺利的脱颖而出顺利建立大武朝,将这天下牢牢掌握在手中,寒家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时至今日,寒家也因当初的付出而收获了远超预期的回报。 寒家当代家主寒臻乃谨身殿大学士,内阁首辅,兼吏部尚书,加少师兼太子太师,只看这一长串的官名,便可知他地位之尊崇。寒臻的长子寒凌掌管兵部,官至兵部尚书。次子寒晔外放至广东,任广东承宣布政使,亦是一方封疆大吏。 寒家的荣宠由此可见一般,更别提寒家还有不少子弟在朝为官。 文武百官在羡慕嫉妒寒家的同志亦不免为此百思不得期解。 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当今天子能从二十年前的乱世中杀出一条血路,建立如今的大武朝,他自然不可能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昏君,便说他是英明神武也丝毫不为过。既是这样,他又为何能容忍寒家不仅占据文官之首,还掌管六部中重中之重的兵部。 说句大不敬的话,寒家在军中本就颇有声威,以寒家如今的地位,若是他们有了不臣之心,大武朝就算不倾覆,恐怕也得伤筋动骨。 赵天南是皇帝,可不是什么乐意为他人作嫁衣裳的善人,他这样做,自然是有不能称道于外人的原因的。 而林公公,便是这知情人之一。在赵天南身边服侍了二十年且深得赵天南信任,林公公知道太多不能言说的秘密。 一切都只因为,赵天南不是不想,而是他不敢,不敢动寒家。寒家能屹立数百年而不倒,早就已经长成一棵盘根错结的参天大树,百年望族的底蕴,又岂是开国不过二十载尚未根基稳固的大武朝想动就能动的。 更何况…… 想起当年那个堪称风华绝代的女子,林公公眼中一黯,将喉中的一声叹息咽下不提。 “听说,湖州……现万荷齐放,祥瑞?”在林公公忆及往事的这段时间,赵天南已经将陈御史挥退,视线触及龙案上堆放的奏折,他似是不经意般突然道。 闻言,林公公敛眼立于赵天南身后,毕恭毕敬地回首道:“回陛下,确有此事,当地百姓都言这是上天认可陛下这二十年来的励精图治,特降祥瑞之兆以昭告天下陛下的圣明,钦天监也道此事确凿。” 虽然陛下说得随意,但以林公公多年来对他的了解却能知道,陛下对件事相当在意。 赵天南没再追问。 林公公垂眼,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赵天南因练武而骨节粗大的双手,此时正紧握成拳,隐隐还有些颤抖,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他现在都仍记得,二十年前湖州城的湖畔,青衣少女在他的诧异中划破眉心,将那粒染血的莲子扔进碧波荡漾的湖里。那粒莲子入水发出“叮咚”一声,随即沉没不见,只在湖面晕染了淡淡一抹绯色。 “曾经有人跟我说过,这粒莲子能换我一次新生,你信吗?”在问及缘由时,她是这样说的。 那时正值黄昏,她站在背光处,夕阳的余光在她身上镀了一层薄薄的金晖,在湖水的碧波荡漾中,她的青丝随风飞扬,眉间之血沁出一颗朱砂,衣袂蹁跹间透出别样的风华与魅惑。 虽然已过去二十年,可她的样子便似镌刻在心一般,无论如何都不曾忘却分毫。 良久,赵天南才似自语又似询问地道:“你说,当初,朕是不是做错了?” 林公公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陛下此时并不需要他的回应,他只是更为恭敬的低了低头。 许是因为想起了很久不曾想起的故人,亦或是立于陛下身后让他不至于太过顾忌会被看穿什么,林公公从来都是古井不波的眼中泛起骤然清冷的光,他嘴角轻轻牵扯,露出淡淡的嘲意。 二十年了…… 第4章 故人(二) 坤宁宫 当今皇后苏沉鱼冷冷的看着苏夫人喋喋不休的哭诉。 “皇后娘娘,您可要给咱们苏家作主啊,寒家如此放肆,只不过是个旁宗子弟罢了,竟敢当街鞭打国舅爷家的少爷,若不加以惩处,恐怕京里上下都以为苏家任是谁都能踩上一脚,皇后娘娘您的脸面可要往哪里搁……”苏夫人一边抹泪一边恨恨地道,就似她受了多大的屈辱般。 也不知为何,皇后今天的耐性特别不好,若是往常,哪怕再不齿这个嫂子,她也会耐着性子听她把话讲话,再敷衍一番让她回去。可此刻,她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似乎并不能压制心头愈渐旺起来的邪火。 “说够了没有?”皇后重重在面前几案上一拍,手上华丽细长的金丝指套划过桌面,发出尖利的声响。 这声音骇得苏夫人忘了哭诉,她瞠目结舌地抬起头来,面上脂粉因眼泪而糊了满脸,配上她此时的表情,看起来格外可笑。 见了她这副样子,苏皇后更是压不住心中的不喜。 苏沉鱼虽贵为皇后,但苏家并非什么名门望族,二十年前的苏家,甚至只有苏沉鱼的父亲在京中任了五品的礼部精膳清吏司郎中来支应门庭。五品在地方来说也许算是个不得了的官了,可在皇亲国戚、高官显贵遍地走的京城,五品官着实算不得什么,更何况还是在礼部下面这么一个清水衙门里的五品官。 所以,当初陛下选后时册了苏沉鱼为后,苏家上下在不敢置信之后,都有种幸福来得太突然的晕乎感。 苏家的不显并未因出了位皇后而有所改变,当今陛下并未大肆封赏苏家,更未提拔苏家之人在朝中任要职,只是封了苏沉鱼之父为承平伯。虽然苏家在朝中的地位仍然没有提升多少,但因为苏皇后,苏家到底还是勉强称得上京城名流。 如今的承平伯乃苏皇后的嫡亲兄长苏如海,面前这位苏夫人便是承平伯夫人。 承平伯成亲时,苏沉鱼还未登上后位,当时的苏家在京城来说太过平凡,是以承平伯的夫人也只是出自小吏之家,根本没有半点大家闺秀应有的仪态。 有时候她甚至是粗陋愚蠢的,就比如此时。 苏皇后素来是不喜这位嫂子的,在她还待字闺中时便是如此,在后宫中养尊处优了二十年之后她更是难以忍受贵为一国之母的自己有个如此粗鄙的嫂子。 皱了皱眉,不掩眼中的厌恶,苏皇后居高临下的望着苏夫人,冷声道:“不过就是个庶子,落在旁人眼里,恐怕还要以为被打的是苏夫的的嫡亲儿子。” 苏夫人在子嗣上格外艰难,嫁进苏家五年都未得只男半女,无奈之下只能停了通房妾侍的避子汤,又过了两年才终于生了个女儿,之后再无所出,到这时,承平伯府的庶子庶女早已蹦了一大堆。 无子是苏夫人心头无法痊愈的一道疤,此时被苏皇后毫不留情的揭了开来,难堪之余亦不免有几分怒意。 拿起帕子插了插脸,苏夫人收起面上的悲色,“皇后娘娘以为臣妇想来找您哭诉吗?若不是您的好兄长逼着,臣妇如何会为一个见不得人的庶子出头。” 苏夫人平日里也没少搓磨家中的庶子庶女,她也不认为自己这样说话对皇后有什么不敬的。 承平伯府说来是皇后娘家,可苏家并未因苏皇后而风光多少。这些年来,苏夫人打理着承平伯府的后院,不仅要为府中的开支犯愁,还要应付那众多的美妾通房、庶子庶女不时的妖蛾子,早已心力憔悴。总之她的独女去年也已经出嫁,如今整治起承平伯府的庶子女来更是毫不手软。 这次被寒家旁宗子弟打伤的是承平伯最宠爱的小妾生的儿子,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年,平日里读书毫不上心,倒是将承平伯身上的风流学了个十成十。这次就是因为与寒家那旁宗子弟争一名歌姬才被打断了腿。 苏夫人听到这个消息时可别提有多快意了,这快意到此时都未消去:“皇后娘娘也知道,伯府里作主的可只有伯爷,伯爷平时可是把那小妇养的当成眼珠子来疼,这次若不是臣妇拦着,他恐怕要冲上寒家去找公道去了,说是什么寒家太不把皇后娘娘看在眼里了,要让寒家尝尝咱们承平伯府的厉害。” 曾经有一段时间,苏夫人是很敬畏自己这位皇后小姑子的,即使她也明白苏皇后心里对她的不屑。不过在一次偶然得知世人所谓的帝后感情深厚只是个假象之后,她藏在心底的不满便如疯长的野草般再也压不住了。 苏夫人对苏家的怨言不可谓不深。 虽然出身不高,但苏夫人未嫁之前也是被父母如珠似宝的宠着。刚嫁到苏家那段时间也还好,那时苏家只不过是个门第不显的官宦之家,一家人倒也和和气气的,她与苏如海也能相敬如宾,着实过了一段时间的舒心日子。 没过两年,苏家狗屎运般的出了个皇后,苏沉鱼与苏如海的父亲还封了承平伯,整个苏家就如同乍富的乞丐般跌跌撞撞闯入了京城名流。见识过真正的富贵人家的风光,承平伯府哪还能过从前的日子,也不管自家的情况如何,一味的学着豪奢起来。 不仅如此,苏家的男人们也仿佛一夜之间都风流起来了,老承平伯就是这样死在了新养的外室肚子上。苏如海袭了爵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小妾一个一个的往府里抬,新鲜个几天就丢在府里不管不顾,若不是苏夫人这些年来战战兢兢的打理伯府,又有苏皇后在暗地里撑着,恐怕承平伯府早就维持不下去了。 苏夫人如今发泄怨气的方式就是进宫见苏皇后。 皇后当然尊贵非常,但苏夫人在苏皇后面前可真是能撕开脸来什么都敢说,根本不怕那些难听的话会惹怒苏皇后。 这些年来苏夫人也看清楚了,剥开世人以为的帝后感情甚笃的假象,苏皇后有的也不过就是皇后这个名号了。她也不怕苏皇后会在愤怒之下不再管承平伯府的事,虽然承平伯府对苏皇后来说只是个拖累,可若是没了承平伯府,那苏皇后可是连个娘家都没有了。她更不怕苏皇后会对她做些什么,好歹她也是朝庭命妇,一个无宠亦无权的皇后要加害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所以这些年每次进宫,苏夫人都要气得苏皇后一张端庄优雅的脸都变形了才会满意离开。 母仪天下的皇后被自己气得浑身发颤,只要一想到这里,苏夫人心里就有种异样的满足感。 果不其然,听了苏夫人的话,苏皇后一张脸变得铁青。 见着苏夫人面上的得意,苏皇后深吸一口气,冷冷地道:“回去告诉承平伯,若还想安生的做这个承平伯,就好好的憋着这口气。” “伯爷什么脾气皇后娘娘最是清楚不过,恐怕他不会听臣妇的,”苏夫人假笑道,说到这里她对苏皇后为何对寒家如此退让也有疑惑,“不过这寒家也实在该惩治一番了,只不过是个旁宗子弟……” “闭嘴!” 苏皇后一双眼凌厉似刀的看着苏夫人,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后,即使苏皇后在当今陛下的心里地位并没有那么重要,但她发起怒来的威势依然骇得苏夫人嗫嗫嚅嚅的再不敢多言。 “寒家不是承平伯府能碰的,以后碰到寒家的人都给本宫绕着走!”苏皇后这番话中似带了凛冽寒气。说完之后仿佛想到了什么,好半晌之后才幽幽地道,“毕竟,在皇家玉牒上,元后可不是本宫……” 声音到这里嘎然而止。 苏皇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而苏夫人则被惊得瞠目结舌。 新人新文,希望萌妹纸们多多支持,叩谢~ 第5章 故人(三) 同样是在京城,一栋明显有了些年岁的老旧木楼里,一个素服妇人正端坐在榻上静静的听着下首的年轻女子说着什么。 “这样说来,最近流传的湖州异象是确有其事了?”妇人问道。 虽然只着素服,全身上下更是不戴任何首饰钗环,可从眉眼间的威严来看,她显然不会只是一个只知家长里短的深闺妇人。 “回嬷嬷,确是如此。”年轻女子轻轻颔首。 良久,没听见嬷嬷回应的年轻女子抬起头,却在下一刻因惊讶而忘了嬷嬷从前教导的沉稳。 她从来没有在嬷嬷脸上看到过如此多的表情,惊喜、激动、震惊、期待…… 她眼里的嬷嬷向来都是泰山崩于顶而色不改的,可如今这是…… 好半晌,嬷嬷才终于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道:“二十年了,总算是等到这一天了。” 年轻女子猛地抬头,面上掩不住惊异,“嬷嬷,您是说?” 嬷嬷站起身,透过窗口看向外面的骄阳,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比这烈阳还要难掩光芒的女子,不知不觉间便有泪浸湿了眼眶。 “我要等的人,回来了。”她如释重负的道。 “可是嬷嬷,”年轻女子欲言又止了半晌,终于一咬牙将一直以来深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您这么多年来辛苦经营着凤鸣阁与凤仪轩,难道就要这样拱手让人?在贞娘及很多人眼里,您才是我们的主子……” 名为贞娘的女子还待说下去,却被嬷嬷挥手阻止了。 由这个居高临下的角度,嬷嬷能很清楚的看到贞娘面上的不忿,想到她这不忿只缘于为自己感到不值,眼中便又不由多了些暖意。想起那些前尘往事,倏忽间,落在贞娘身上的目光便似透过贞娘看到了许多年前的另一名女子。 “也许在你们眼里这些年来我一手掌管着凤鸣阁与凤仪轩很威风,可是你们谁也不知道我心里有多么惶恐。”见贞娘面带诧异,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也会有内心惶恐的时候,她轻轻一笑,“我自然也是会惶恐的,二十多年前,我也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若不是她救了我,又手把手教了我这么多,又哪来如今你们眼中的嬷嬷呢?” 贞娘虽然没有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面上神情却摆明了不信。在她以及很多人眼里,嬷嬷便是这世上最聪明厉害的女子了,怎么会有嬷嬷口中的那个“她”? 嬷嬷被贞娘的反应逗笑了,微勾的眼角带出些微细纹,明明面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却奇异的只让人感觉到明媚。 大概是压在心中二十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她今天笑的次数大概比这二十年加起来还要多。 时隔二十年,终于再次因为感到有依靠而能恣意放纵,她哈哈一笑,然后轻快的道:“想当初,我也是这般崇拜着她的,在我心里,她是无所不能的。就连你们眼中了不得的凤鸣阁和凤仪轩,也只不过是她一时兴起弄出来解决儿的玩意儿罢了。” 贞娘跟在嬷嬷身边七年,自是知道凤鸣阁与凤仪轩在世人眼里有着怎样的地位,是以听了这话第一感觉便是不信。不过想到嬷嬷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假话,即便再怎么难以置信也只得先接受下来再慢慢消化。 只是,想到另外一件事,她面色微变,“嬷嬷,您是打算把凤鸣阁和凤仪轩都交出去吗,可是下面那些人……” 嬷嬷闻言冷哼一声,向来慈和的眼中厉芒乍现,“二十年过去了,恐怕有些人早就忘了手里的这一切到底是如何来的。连主子都能忘的人,要来何用?” 只听这句话,贞娘便觉一股寒气猛地窜上心头。抿了抿唇,是了,嬷嬷已经太久没有大动肝火,只怕很多人都忘了,嬷嬷从来都不是一个面慈心软的深闺妇人。 ※ 在京城,提到枫树胡同,人们总会想到大名鼎鼎的寒家。 原因无他,整条枫树胡同都属于寒家。就宅子的面积算起来,寒家甚至还超出了亲王府的规制。 曾经就有御史以为抓住了寒家的痛脚,以此为由狠狠参了寒家一把,却被当今皇上轻飘飘的放过了。 寒氏族长寒臻的书房里,寒臻与长子寒凌相对而坐。 “父亲,皇上那里并无任何动静,承平伯府也被皇后压着没再闹下去。”寒凌恭敬的道。 寒臻已过花甲,他面容方正严肃,一双眼看似温和却又隐隐让人不敢直视。时光无情,寒臻的身子骨虽然一向尚好,看起来也依然精神矍铄,但到底鬓角还是染了不少霜色,显了老态。 此刻他着一身天青色家常直裰,这件直裰显然很有些年头了,领口袖口都被洗得发白,但又被缝补得干净整齐,显见其主人十分爱惜。 “在没确定能将咱们寒家一击毙命之前,他是不会动手的。”寒臻淡淡地道。 这位大武朝的肱股大臣对皇权似乎并没那么敬畏,连当今皇帝都只用一个“他”字来代替。 “哼,咱们寒家几百年来都未曾参与到皇权之争里,若不是因为……如今他自以为根基稳固了,倒是想要卸磨杀驴!”寒凌眼中闪过几许不屑,转而提起另一个问题,“父亲,最近族中有了不少关于针对凤鸣阁与凤仪轩的风声,看来族中有人是忍不住想要摘桃子了。也难为他们了,居然忍了这二十年。” 寒家乃延续了几百年的世家大族,族内自然不可能是铁板一块,争权夺利这种事不管在哪里都是不可避免的。 寒臻一双眼倏地变得凌厉起来,“果然是群没用的东西,竟然想对凤鸣阁和凤仪轩出手。凤鸣阁和凤仪轩是素素的,可不属于寒家,谁敢动爪子就给我狠狠地剁了他!” 得到寒臻的肯定答复,寒凌眼中一亮,“是,父亲。” 而寒臻,提到“素素”两个字,他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良久才低叹一声,“说起来,是为父对不起素素,若是当初没有把素素许配给他,如今……” 寒凌闻言面上先是一悲,随后又温声劝慰道:“父亲,这不是您的错,当初这个决定是族中同意的,若要说对不起,也该是寒氏一族对不起素素。” 寒臻微微摇头,只一双略显老态的手轻轻抚着身上直裰已经发白的袖口。就在寒凌准备告退时,他突然问道:“听说湖州城出现了万荷齐放的异象,青颜那丫头也一改常态有了些动作,你说,当初她说的,可是真的?” “素素,还真的能回来吗?”他似是问寒凌,又似是在问自己。 ※ 远在湖州的威远侯府里。 洛水轩名字虽然动听,可论起来却处于威远侯府最偏僻的角落,从这里到威远侯凤麟所居的主院临渊阁,起码得走上一刻钟。因为位置太偏,又是府里“那位”的居所,洛水轩里向来没什么人烟气儿,即使府里每年修缮都没忘了,这处景致还算不错的所在到底还是在年复一年的清冷中渐渐破败了。 不过这一日,似是要把这些年的热闹都补回来,向来连人烟都难看到的洛水轩难得的聚了许多人。 坐在软榻上的凤止歌端着仍冒着热气的茶啜了一口,抬头便见一名衣着华贵的妇人在丫鬟婆子们的簇拥下往院内走来。 看清那贵妇的面容,她不由勾了勾唇。 来的,是故人呢。 第6章 清平 说起威远侯夫人,见过她的人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那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并真心的赞一句好风采。 威远侯府在湖州城那可是数一数二的门第,不过威远侯府并非祖居湖州,乃是十几年前从京城迁过来的。 老威远侯曾经跟当今陛下一起打过天下,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在大武朝建国之后蒙皇恩得了世袭罔替的威远侯爵位。只不过老威远侯连年征战身体留下了太多暗伤,得了爵位没几年便逝世了。 如今的威远侯是老威远侯的独子凤麟,凤麟如今并未在朝庭领什么实职,只领了个虚衔,在湖州城当个富贵侯爷。 湖州城虽然也算得上随处可见京城来的权贵之家,可那些都只不过是别院,可没哪个世家大族如威远侯府般,放弃繁华似锦的京城不呆,来到湖州安家。不说其他,只说在京城可以相对容易的得见圣颜,就是其他地方比不了的。就是湖州本地的百姓,当年可也对威远侯府举家迁来湖州的原因好奇不已。 威远侯夫人似乎不喜在外走动,向来鲜少露面,这十几年见过威远侯夫人面的湖州城贵妇曲指可数,到后来这都成为湖州城贵妇位闲来攀比的标准之一了。 不过,虽然不常露面,但湖州城那少之又少的见过威远侯夫人的贵妇们仍然将威远侯夫的风采传了出去。 凤止歌静静的打量着面前的贵妇。 她五官明艳端方,看上去二十*的样子,保养得当的几乎面上看不见一丝岁月的痕迹,一头青丝绾成繁复的牡丹髻,正中一支赤金累丝嵌宝衔珠凤簪。身穿正红色妆花褙子及同色长裙,通身的气派将这常人很难驾驭的颜色硬生生穿出了几分高贵。 她自然是高贵的。 凤止歌微微一哂。 细细算来,上一次见到她还是在二十年前,那时候面前的妇人还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娃。那个小女娃喜欢凑在她身旁,年纪小小的她并不能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情绪,望向她时眼中却又总是忍不住流露出恨意。 她崇拜她,也羡慕她,更嫉妒她。 那时,她唤凤止歌为,嫂嫂。 那时的凤止歌,还是寒素。 二十年时光转瞬即逝,这一次,凤止歌变成了六岁的小女娃,而当初的小女娃却成了眼前不掩威仪的贵妇。 怎能不让人叹息一声韶光易逝。 在凤止歌打量那妇人的同时,妇人同样也在打量着她。 因为洛水轩在侯府里向来存在感极低,所以凤止歌沉睡六年之后醒来的消息直到一天之后才传到她耳中。本以为她会看到一个因昏睡经年而面黄肌瘦的女娃,没想到面前的小女孩除了肤色显得有些苍白,竟看不出有任何不妥。尤其是一双乌黑明亮的眼,清澈得仿佛能照出倒影。当她静静看过来,那不焦不躁的恬淡自然竟让妇人意外的感觉到几分熟悉。 因着这分熟悉感,一道妇人已经很久没有想起的身影悄然浮现在心间,那段隐藏在心间二十几年的往事也涌上心头。 那时的她只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娃娃,出身贫寒的她是多么喜欢她的嫂嫂,在她心里,嫂嫂的一举一动都美得不可方物,一颦一笑都无不昭示着她百年世家大族小姐的优雅。 可同时,她又无时不刻的嫉恨着她的嫂嫂,那样的端庄优雅应该是属于身份高贵的她的,那能吸引所有人目光的美丽也应该是她的! 所以,后来她才会…… 想到这里,妇人眼里闪过恐惧、快意、悔恨等诸多情绪。 “夫人?”见妇人似是失神,她身边的大丫鬟锦绣轻声唤道。 被这一唤,妇人,也就是威远侯夫人赵幼君回过神来,将那些久远的思绪敛去。 除了当年那件事,眼前这个小丫头和她身边的慕轻晚无疑是赵幼君心里的另外一根怎么也拔不去的刺。 这些年来,赵幼君的生活无疑是顺风顺水的,夫妻恩爱,儿女双全,没有什么小妾通房来碍她的眼。儿子聪敏懂事,女儿活泼可爱,几乎不需要她操什么心。 只除了,她一直下意识的忽略洛水轩的人和事。 她以为只要她不去想,她就仍是高高在上的威远侯夫人,拥有相敬如宾的丈夫和聪明可爱的儿子。可是那个该死的丫头竟然在昏睡八年之后还能再醒过来,她所幻想的安乐和顺就像个美丽的肥皂泡泡般被戳破,让她不得不回归现实。 目光移到慕轻晚身上,赵幼君更是怨毒不已。 从她入主威远侯府起,她便将慕轻晚安置在了最偏远的洛水轩,并刻意遗忘她。虽然有那么些遗憾,但是她赵幼君才是真正的赢家不是吗,慕轻晚纵是……又如何,她又何必因为这么个人而耿耿于怀。她以为在威远侯府如隐形人一般存在的慕轻晚,这八年来守着她那个一出生就只剩下一口气的女儿,早就应该憔悴苍老得不成样子了才对。 可如今,看着面上虽有轻愁却如焕发新生,显得尤其年轻的慕轻晚,赵幼君只觉自己这些年来自以为是的胜利与美满就似一个笑话般,就连她平日最喜欢的正红衣裙在此时都只让人觉得刺目,这让她一时之间几乎控制不住一直住在她心里那名为“嫉妒”的怪兽。 如果可以,赵幼君真想让眼前这对碍眼的母女消失。 可是,她不敢,她到底还是记得如今的一切是怎样得来的。 尖尖的指甲深深地扎进掌间的软肉,阵阵钝痛让她勉强保持着理智。是了,她怎么能因为这两个人而破坏如今的生活? 深吸一口气,赵幼君露出一个温婉端庄的笑容,柔声道:“大姑娘可真是个有福之人,虽然昏睡了八年,如今好歹苦尽甘来,想必往后必能顺风顺水,安稳一世。”说完转头对伴了她二十几年的乳嬷嬷道,“王嬷嬷,赶紧选几个伶俐的丫头送到洛水轩来,还有大姑娘的份例都安排妥当了。” 王嬷嬷自是恭敬称是。 赵幼君又说了些客气话,这才带着丫鬟婆子离去。 从头到尾,她都没跟慕轻晚和凤止歌说过一句话。 看着赵幼君有些步履不稳的背影,凤止歌暗暗摇头,二十年都过去了,没想到她还是半点长进都没有,若不是有人护着,真不知道她是如何活下来的。 虽然我很瘦,但我正在灰常努力地增肥,请看我萌哒哒的大眼(⊙o⊙) 第7章 哥哥 初夏的清晨,洛水轩笼罩在淡淡的薄雾中,夏日里燥热的空气都带了些湿润,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也为向来清冷的洛水轩带来几分生气。 空无一人的院门口,一个小脑袋探头探脑的冒出来,发现附近无人后面上露出惊喜的笑容,然后蹑手蹑脚的进了院子。 来人是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长得唇红齿白的煞是可爱,乍一看去倒像是年画上的小福娃,身上的衣物料子明显不是凡品,但似乎因为太过匆忙的原因而显得有些凌乱。他似是对洛水轩的情况很是了解,避开正房半点不差的走到了凤止歌卧房外。 赵幼君让指派到洛水轩的丫鬟婆子还没到,是以凤止歌卧房外连个留门的小丫头都没有。当然了,这正中小男孩的下怀,他偷笑着伸手推门,“吱呀”一声,门开了。 绕过紫檀嵌玉石的屏风,小男孩踮着脚伸手将淡绿的细纱帐子挂到银质帐钩上,太阳还未出来,略显朦胧的光线落在凤止歌因沉睡而显得安宁静谧的面上,有种让人心灵为之一静的奇特力量。 小男孩也是第一次做这种出格的事,心里的紧张因看到的一幕而微缓。他跪坐在床前,自顾自的傻笑了一会儿,双肘撑着床沿,两只手捧着脸静静的看着凤止歌的睡颜。过了许久,似是并不满足只这样看着,小男孩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肘,略一迟疑,伸手向凤止歌的脸摸去。 一只苍白纤弱的手将小男孩即将触到凤止歌的手抓住,微凉的触感让小男孩一愣,在看到凤止歌那又清冷的眼之后,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身为炼狱的王牌,凤止歌早已练就了近乎本能的警觉性,即使是在梦中,也没有人能靠近她三米之内而不被她发现。事实上,以小男孩这拙劣的入侵技巧,他还在屋子之外时凤止歌就已经发现了,只不过她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而按捺住没有动作。却没想到,这小男孩偷偷摸进来就只是为了傻乎乎的看着她。 即使没睁开眼睛,凤止歌也能感觉到落在她脸上的那灼热的视线。 “你是谁?”将小男孩的手推开,凤止歌坐起身淡淡的问。 小男孩叫凤鸣祥,凤麟与赵幼君的独子,威远侯府唯一的少爷,刚满十岁时凤麟就请封为威远侯世子。 听到凤止歌的疑问,凤鸣咧开嘴一笑,站起身就向着凤止歌一扑,“妹妹,我是你的哥哥,你哥哥哟。” 上天在上,凤止歌即使已经三世为人,但她接触过的小孩子也不过只有当初的赵幼君一人,但当时的赵幼君又何时如此亲近过她。所以,凤鸣祥这意外的一扑,竟然真的让他在猝不及防之下将刚刚坐起身的凤止歌给扑倒了。 凤止歌只觉得额际青筋直跳,将凤鸣祥圈在她脖子上的手拿下来,把凤鸣祥往一旁推了推,“起来。” 凤鸣祥接收到了凤止歌的不快,不过他明显会错了意,手忙脚乱的从凤止歌身上爬起来,他摸了摸后脑勺,颇不好意思的道:“妹妹,压痛你了吧,哥哥不是故意的,哥哥只是看到你醒过来太高兴了。” 他似乎对“哥哥”这个身份格外的执着,无时不刻不在强调。 凤鸣祥也不知自己为何对这个之前一直沉睡的妹妹如此上心,从前凤止歌昏睡时,除了慕轻晚,也就只有他会时不时去看望,就连对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凤鸣祥也从未如此关心。这也许便是缘分吧,凤鸣祥想。 哥哥? 到现在为止,凤止歌只知道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威远侯府,威远侯府的女主人则是赵幼君。 那眼前这小萝卜,就是赵幼君的儿子? 凤止歌还没见过凤麟,但仔细看看,凤鸣祥面上的确能找出赵幼君的影子。凤止歌能看出来,凤鸣祥对她的喜欢是真的,他是真的将她当成妹妹。 在心里摇了摇头,凤止歌都不知道要作何反应了。 经历了二十年前的事之后,她和赵幼君不可能是朋友,更没可能简简单单就化干戈为玉帛,倒是没想到赵幼君的儿子如今会这么认可她这个妹妹。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凤鸣祥一个人在絮絮叨叨,凤止歌则是尽可能的从他那天马行空的闲聊里找出她想知道的信息。 没办法,她现在只不过是个手无寸铁的八岁小女孩,而且因为八年的昏睡还被慕轻晚勒令不能下床,能做的也就只是这样了。 从凤鸣祥的话中,凤止歌知道了她并不是在京城,而是在千里之外的湖州。威远侯凤麟在袭了爵位之后本是大武朝炙手可热的新贵,可是不知为何会突然放弃大好的未来举家迁至湖州。在这之后,威远侯府虽是湖州数一数二的门第,但凤麟和赵幼君平日里都深居简出,很少在湖州贵族名流中露面。 在凤鸣祥口中,凤麟与赵幼君夫妻恩爱和睦,从未因为什么事红过脸,不知道令多少湖州贵妇们欣羡。 虽然听起来一切正常的样子,可是凤止歌却能感觉到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赵幼君的身份可并不止是威远侯夫人,就算她很少露面,可湖州城的人都不知道她的另一个身份,这就太奇怪了些。再加上威远侯府从京城迁至湖州的举动,似乎凤麟和赵幼君是在刻意隐瞒些什么。 会是什么呢? 在凤止歌思索的时候,凤鸣祥已经将话题转向了其他地方。 “听连城说凤鸣阁最近有个大型的文会,妹妹从来没出过门,到时候妹妹跟哥哥一起去瞧瞧热闹好不好?”凤鸣祥期待的看向凤止歌,那满眼的晶亮就像凤止歌从前看过的某种大型犬类,让她都差点忍不住伸手去摸一摸。 时隔二十年,又重新听到“凤鸣阁”三个字,凤止歌也不由一顿。 说起来,凤仪轩与凤鸣阁还是当初她随手建立起来的,当初其实玩票的性质还更高些,没想到在“寒素”死了二十年之后,凤仪轩与凤鸣阁还存于世。 旧地重游,似乎还不错的样子? 于是,凤止歌看向凤鸣祥,微微一笑,说出了第二句话:“好。” 第8章 嫡?庶? 从沉睡中醒过来十天后,凤止歌才在夜幕降临时见到了她现在的父亲,凤麟。 能得到赵幼君的青睐,凤麟的魅力勿庸置疑,他今年三十一岁,正值一个男人最成熟的黄金时期。身为武将家族的后人,凤麟亦是自小练武,但他身上又带了些文人特有的儒雅,混合在一起有了独属于他的奇特魅力。 也难怪向来眼高于顶的赵幼君能对他这么死心塌地了。凤止歌想。 对这个一出生就沉睡不醒的女儿,凤麟是陌生的,这八年,由于一些原因,他更是一次都没来看过这个女儿。他已经不善言辞了十几年了,自然不可能在一夕之间变得健谈,所以他并未跟凤止歌多言,只打了个照面就去了外间。 为了照顾凤止歌,慕轻晚这两天都歇在凤止歌房里。此时的慕轻晚,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就着摇曳的烛光给凤止歌做些针线。 这些年来洛水轩除了她就只有不能言不能动的凤止歌,若不给自己找些事做,恐怕她早就已经在这漫长的孤独岁月中崩溃了,所以即使针线房并没有忘记洛水轩,这些年她和女儿的衣物都是她自己一针一线做的。 “三娘……”凤麟神情晦涩难辨,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这些事留给针线上的做就行了。” 慕轻晚在娘家行三,家中人都唤她三娘。 手上顿了顿,莫轻晚咬去线头,并未抬头,“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烛光轻曵,光影照在她面上,印出别样的柔和与满足。 凤麟默然。 曾几何时,他们也是少年夫妻,情深意长,不知羡煞多少人。 到如今,见面竟都无话可说了。 可这一切,除了怪他,又能怨谁呢?凤麟满脸的苦涩。 “三娘,你,怨我吗?”鬼使神差的,迟了十几年,凤麟问出了这个问题。 怨吗?如何能不怨呢? 慕轻晚放下手中的针线,仔细思索了一番,才第一次抬头直视凤麟的双眼。 “从前,怨过吧,”虽然口中说着怨,但慕轻晚面上却是带着笑的,“不过现在我很满足,虽然你几乎毁了我一生,但你给了我止歌,这是什么也换不来了。” “止歌……”听到慕轻晚说满足,凤麟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那挥之不云的苦涩反而更渗进心底。 提起女儿,慕轻晚眉眼间倏忽柔和下来,“止歌,是我们的女儿,这是她自己为自己取的名字。” 凤麟难以压下心头突来的怪异感。 对这个意外而来的女儿,他虽然从未来看过,但也并非是没有关心的。可如今女儿从沉睡中清醒了过来,他心中的惊却远大过喜。 在威远侯上上下下的人心中,甚至是慕轻晚心中,曾经都以为凤止歌会永远沉睡下去,连张开眼看一眼这世间繁华的机会都不会有。 可如今,沉睡中的大姑娘却一夜之间苏醒了,这也就罢了,可一个从未清醒过的人,不该是如婴儿般懵懂茫然吗?怎么这位凤家大姑娘却完全如正常人一样,不仅能言善写,连名字都能自己取。 威远侯府如今都在传,大姑娘不是有神佛庇佑,便是被鬼魅缠身呢! 对此,凤麟自然也是有疑虑的。 不过,在看到慕轻晚面上的幸福与满足后,他不知不觉间便偏向了自己与阿晚的女儿有神佛庇佑。 不管如何,那是他与阿晚的女儿,只要阿晚开心,便够了。 想到这里,凤麟想起了自己来洛水轩的另一件事。 “既然女儿……止歌,”顿了顿,不管是不是符合规矩,凤麟亦接受了女儿自取的名字,“已经醒了,而且她今年已有八岁,那必是要上族谱的。” 族谱自然是要上的,可是怎么上,这才是问题。 慕轻晚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柔和的眉眼渐渐冷凝,想到凤麟的来意,慕轻晚的视线似要凝结成冰。自十几年前的那次争吵之后,她再一次冷眼与凤麟相对。 “止歌自然是要上族谱的,而且她必须是凤家的嫡长女。”慕轻晚一字一顿地道。 凤麟面上一僵,随之而来的是心里涌起的失望与难堪。 他知道慕轻晚的意思,赵幼君的确曾提过就算凤止歌上族谱也只能充作庶女,但被他严辞拒绝了,他与阿晚的女儿,怎么能记作庶女?就算赵幼君是……也不行! 让他失望的是慕轻晚的态度。 阿晚,果然已经不信任他了。她眼里的防备与警惕太过明显,让他连想忽略都做不到。 可是这能怪谁?若不是他当年的软弱,他与阿晚,又岂能走到如今这一步? 一想到这里,凤麟便立马泄了气。 吸了一口气,他道:“你放心,止歌本来就是嫡女,威远侯府的嫡长女,这一点没有任何人能改变。” 慕轻晚闻言松了一口气。 在任何熟悉慕轻晚的人眼里,慕轻晚是温婉柔顺的,她自小与凤麟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那么多年,都从来没为了任何事与凤麟红过脸。即使是十几年前那次不得不退让,那么伤心的时候也没有与凤麟像今天这样争执。 如果只是为了她自己,她可以退让,可是如今为了凤止歌,她却不得不争。 这,也许便是为母则刚吧。 …… 在凤麟与慕轻晚沉默以对的时候,凤止歌轻手轻脚的退回了卧房。 从她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在凤家的身份有些特殊。赵幼君出身高贵,威远侯府的仆婢又称她为夫人,而赵幼君又说凤止歌是“大姑娘”。凤止歌本以为慕轻晚只是凤麟的妾室,她自己则是凤麟的庶女,为了证实这个猜测,她才会过来偷听凤麟与慕轻晚的谈话,却没想到会听到这么消息量这么多的一番话。 如果自己是威远侯府的嫡长女,那么慕轻晚才是威远侯夫人,那么赵幼君?可是以赵幼君的身份,是绝对不可能给人做妾的,府中下人又都称其为“夫人”,凤鸣祥又是府中嫡长子。 世家大族不会有平妻一说,亦不会同时有两个正室夫人。 那么…… 这威远侯府的人和事还真是复杂。 凤止歌轻轻摇了摇头,不再为自己的身份到底是嫡是庶而纠结,终归会有清楚的一天。 第9章 丫鬟(一) 凤麟离开之后没多久,赵幼君安排给凤止歌的丫鬟婆子就到了洛水轩。 威远侯府的嫡子女身边侍候的人是有定数的,凤止歌这位新鲜出炉的嫡长女按规矩该有一个管事嬷嬷,两个一等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另外负责洒扫等的粗使丫鬟和婆子则视情况人数不定。 凤鸣祥与同是赵幼君所出的凤鸣舞身边侍候的人都是赵幼君亲自安排的,但是出于某些考虑,赵幼君并未直接给洛水轩指派丫鬟婆子,而是直接让人将人牙子领到洛水轩,由凤止歌自己挑选。 此刻,赵幼君的乳嬷嬷由一个小丫鬟搀着给凤止歌行了个礼,“老奴见过大姑娘,夫人本想亲自安排人手过来,但又不清楚大姑娘的喜好,为免犯了大姑娘的忌讳,是以不好直接指派人手供大姑娘驱使,特意吩咐老奴将人牙子领过来,让大姑娘可以按喜好挑选侍候的人。” 对王嬷嬷的说法,凤止歌不置一词,如果硬要她说的话,她也只能说“呵呵”了。 她并不是真的八岁小女孩,世家大族的世仆之间关系盘根错节,若能有几个得力的丫鬟,无疑对凤止歌在威远侯府站稳脚跟有很大帮助。赵幼君如此“苦心”的让凤止歌自己从人牙子手中挑选下人,只怕是在防着她吧。 不过凤止歌也无所谓,她还没想过要借着几个下人的手来站稳脚跟,而且她对是否能在威远侯府站稳脚跟并不太关心。说到底,这二十年来,赵幼君真的没太大的长进,也就只能将眼光放到这内宅之中了。 就这会儿功夫,那人牙子已经点头哈腰的冲着凤止歌道:“见过大姑娘,请大姑娘放心,小的手里的这些人个个聪明伶俐,绝对不会让大姑娘失望的。” 这人牙子是个三十五六的妇人,长得五大三粗的,面上挂着恭敬的笑容。 牙婆乃三姑六婆之一,向来为常人所不齿,但是能在牙婆这一行里站住脚,可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凤止歌面前的这个人牙子倒还真是湖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平日里也没少在湖州大族后宅中走动,对湖州大族后宅的情况不可谓不了解。虽然对威远侯府什么时候冒出眼前这位“大姑娘”有所疑惑,却也聪明的保持缄默,只将自己的头更低了低。 凤止歌会心一笑,抬眼往人牙子身后站成几排的人看去。 人牙子带来的人站成三排,前面两排都是些大约十岁的小女孩,最后一排则是几个三十上下的妇人。因为不知道凤止歌的喜好,这人牙子带来的这些人有精明的,有老实的,有沉闷的也有活泼的,不过个个都穿得干净整洁,就连指甲都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就算不至于让人觉得讨喜,也绝不会令主家讨厌。 可以看出来,这人牙子确实是用了心的。 凤止歌还是寒素的时候,自小也是严格按照大家贵族嫡女来教养的,像挑下人这种事自然也是学过的。其实就算没有学,以她的眼光,也绝对会从这些人中挑出最合适的来。 所以,不过片刻时间,凤止歌便从那几个嬷嬷中选了一个看起来精明强干的,又选了一个沉稳一个伶俐的小女孩做大丫鬟。 选完这几个人,凤止歌不再看剩下的人,而是转向她选出来的管事嬷嬷道:“林嬷嬷,剩下的四个二等四个三等就由你来挑吧。” 林嬷嬷大约三十一二,满头乌发简单盘了个妇人最常见的堕马髻,发间别了一只样式简单的银钗,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装饰。她面容看似温婉,但眼中时不时流露的精明却告诉旁人她并不是表面那般温吞。 听到凤止歌的话,林嬷嬷心中一凛。 人牙子手里的小丫头多数都是从无法养活子女的穷困父母手中买过来,然后自己调教的。与这些小丫头不同,她们这些管事嬷嬷则多是从旁的大户人家后宅中卖出来的,有的是犯了从前主家的忌讳被卖,有的则是原来的主家犯了事,才被处置转卖的。 不管如何说,能被领到威远侯府来的这些嬷嬷,都是在后宅里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 林嬷嬷最初被凤止歌选中时心里还有些窃喜,毕竟凤止歌才八岁,指不定自己就能因为主子年幼而多得些脸面。这种情况在高门后宅里也不少见,那些主子软弱导致奴大欺主的可也不少。 不过如今听凤止歌所言,这个小主子可不是随意能让人糊弄的,让她挑选剩下的二等三等丫鬟一则是在考校她的眼力,二来也是给她机会让她给未来的这些二三等丫鬟面前施恩。 试想,这些二三等的丫鬟经她之手进入威远侯府这等门第,日后哪有不感激她的,恐怕她以后打理凤止歌院子里的事也会容易不少。 想明白这些,林嬷嬷深吸一口气,再次提醒自己以后切不可在姑娘跟前无礼。 恭敬的向凤止歌施了一礼,林嬷嬷上前两步道:“老奴遵命。”然后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完成这个上任以来的第一个任务。 对于威远侯府的情况,林嬷嬷之前也知道一些,从前威远侯府似乎只有威远侯夫妇以及嫡长子凤鸣祥与嫡长女凤鸣舞这几个主子。可凤鸣舞今年才六岁,明显眼前自己这位新主子不会是凤鸣舞,而且凤鸣舞若是差人侍候自有威远侯夫人亲自操办,怎么也不会让她自己来挑选,毕竟挑人这门学问其中可也有不少门道。 那么,自己的主子身边需要一个管事嬷嬷,两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四个三等,这明显不会是庶女的作派。 所以,威远侯府的嫡长女如今换人了? 从眼前的情况得出这么个结论,林嬷嬷心中震惊不已,她已经能预料到威远侯府的后宅恐怕自此以后会有不少波澜。 不过,想到自己目前的任务只是替姑娘挑选侍候的人,林嬷嬷按捺住心里的震惊,经过仔细的思量,从那些小丫头中挑出了二等三等丫鬟各四个,然后静立在凤止歌身后不再出言。 走过路过的亲,用你们的纤纤玉手收藏下哦(^o^)/ 第10章 丫鬟(二) 对林嬷嬷能这么快就进入角色,凤止歌自是满意的,她就喜欢这种清楚自己身份的人。 仔细将林嬷嬷挑出来的这八个丫头瞧了瞧,凤止歌对林嬷嬷的眼光也赞赏不已。在凤止歌的目光扫视下,八个丫头没有一个眼神闪烁的,而且知道自己被选中之后,虽然有人面露欣喜,但只不过片刻就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满意的点了点头,凤止歌冲一边冷眼旁观的王嬷嬷道:“就这几个吧,劳烦王嬷嬷了。” 王嬷嬷微微欠身,“老奴不敢当。”随后又对那人牙子道,“就这些了,把剩下的人撤下去吧,再带些粗使丫头和婆子来。” 粗使丫头婆子和这些能贴身侍候小姐的自然不同,人牙子想到这次也难得的做了单大生意,忙将剩下的人带了下去,又领了一批人上来。这些丫头婆子首先在长相上就明显不如先前供凤止歌挑选的那些,而且身材上多是长得比较魁梧的。 当然了,若不是这样,也不会让她们做些洒扫的粗活了。 对粗使丫鬟婆子的要求当然没有之前那些高,凤止歌随手挑了几个,估摸着够洛水轩用就不再选了。 见凤止歌不再挑选,王嬷嬷冲人牙子点了点头,待人牙子将人带下去了,才让人去跟人牙子结清了银钱。 随后,王嬷嬷仍是在小丫鬟的搀扶下向凤止歌施了一礼,“既然此间事已毕,那老奴就不打扰大姑娘了。”说完不等凤止歌示下便准备退下。 作为赵幼君的乳嬷嬷,王嬷嬷见过的大场面自然不少,而且这些年来威过侯府主子少,赵幼君又向来待她礼遇,王嬷嬷在威远侯府的地位就算不是主子,受到的待遇也相差不多了。 许是安稳日子过太久了,所以即便王嬷嬷向来行事谨慎,但从一开始,她就没把凤止歌这位半路出家的“大姑娘”放在眼里。若非如此,她一个奴婢,再借她一个胆子她也不敢对府中嫡长女如此无礼。 当然,王嬷嬷如此做也并非全然出于这些,在她想来,凤止歌这位大姑娘如今只是占了个名分,尚未真的站住脚,想来她也不会真的跟自己这位最受当家夫人信重的乳嬷嬷计较吧。而如果凤止歌真的选择忍气吞声,那在这些新挑出来的仆婢面前,她还能有什么威信?就算凤止歌撕破脸要治她的罪,有夫人撑腰呢,王嬷嬷根本不担心自己会吃亏,连一个下人都收拾不了,这位大姑娘同样会落个没脸。 不过王嬷嬷这次显然是要失望了。 这些后宅阴私手段凤止歌平时虽然不喜欢用,但这不代表她不懂,从前作为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嫡长女,她所受的教养又岂有这些? “王嬷嬷且慢,”凤止歌不疾不缓的叫住王嬷嬷,却并不是要强硬的治王嬷嬷无礼,而是提起了另一件王嬷嬷刻意不提的事,“王嬷嬷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了交给本姑娘?” 王嬷嬷一顿,有些不相信凤止歌能发现她的小手段,于是装傻笑道:“大姑娘可还有什么吩咐,若无事,老奴就告退了,夫人还等着老奴回禀呢。” 这是要拿赵幼君来压凤止歌呢。 凤止歌冷笑一声,道:“看来王嬷嬷真是年纪大了以致记性有些不太好,依本姑娘看来,威远侯……夫人还不如早些放王嬷嬷出府荣养,也好积点德。” 王嬷嬷心中一跳,凤止歌刻意加重语气的“夫人”二字让她心中有些异样,连凤止歌话中的不敬也没注意到,“姑娘……” 凤止歌却是不想再跟她兜圈子了,开门见山道:“刚才挑的那些人,包括林嬷嬷和粗使丫鬟在内所有人的卖身契,一刻钟之后送到洛水轩来。有了本姑娘的提醒,想来王嬷嬷不会再贵人多忘事了吧?” 王嬷嬷默然。 她本以为大姑娘年幼,应该想不到卖身契这回事,没想到凤止歌不仅想到了,还如此强势的明言要她送过去。看来,不管是夫人还是她都小看了这位大姑娘了。 而凤止歌身后的林嬷嬷闻言也松了一口气,之前她就想要提醒凤止歌这件事的,只是碍着王嬷嬷的面才没提。 林嬷嬷这些人都是签的死契,意思就是不管是谁,即使那个人不是凤止歌,手里握着她们的卖身契,她们就是谁的人。 想想吧,若她们的卖身契真被王嬷嬷捏在手里,那么以后洛水轩侍候的人,恐怕凤止歌一个也使唤不动。 这几番心思,何尝不是王嬷嬷与凤止歌之间的一场较量呢。 愿赌服输,凤止歌都这样说了,王嬷嬷没有任何理由把林嬷嬷等人的卖身契再捏在手里不放。 “老奴遵命,老奴告退。”王嬷嬷这次没让小丫头搀扶,不打折扣的行了个礼,这才转身出了洛水轩。 凤止歌一直看着王嬷嬷的背影,直到院墙将王嬷嬷等人的身影挡住,她才指了个粗使婆子去将院门关了,然后将所有人召集在一起,自己亲自去请了慕轻晚前来。 让慕轻晚在上首坐下,自己挨着慕轻晚坐下,凤止歌才将视线放在院子里正等着她示下的仆婢身上。 “这是我娘,你们唤作夫人就好。”凤止歌道。 院中的丫鬟婆子面面相觑。 方才她们听得清楚,王嬷嬷临走前说的是要回去向“夫人”回禀,怎么这洛水轩又出了个夫人来?一时间,这些丫鬟婆子都没什么动作。 慕轻晚见状心中先是一黯,随即又想到凤止歌这是在为她正名,心里一暖的同时又制止道:“止歌,大可不必如此……” 这事若是传出洛水轩,以赵幼君的性子,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事端来。慕轻晚如今只求带着凤止歌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这些虚名,曾经她也许在意,但现在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凤止歌用眼神制止慕轻晚再说下去。 对凤止歌来说,既然她如今是慕轻晚的女儿,那有些责任就是她终须要担起来的。就比如,从前她是寒素,她就将寒素应该做的事做到了最好。 既是如此,她怎么能让慕轻晚继续如隐形人一般存在于洛水轩以及这座威远侯府? 第11章 丫鬟(三) 一双丹凤眼微微一眯,凤止歌道:“你们既然进了这洛水轩,便自然该明白以后你们的主子到底是谁,如若不然,洛水轩可容不下不将主子放在眼里的下人,你们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吧。” 凤止歌明明只是个八岁的总角稚子,但被她那双眼这样一瞧,下面的仆婢都只觉心中一寒。 尤其是林嬷嬷,她从前也是湖州另一户大户人家后宅里嫡小姐院子里的管事嬷嬷,若不是那户人家的主人犯了事被抄了家,她也不会被转卖出来。在后宅里见了太多各式各样的女主人,即使再狠辣恶毒的主子给她的压迫感,也不如此前这个才八岁的小主子。 林嬷嬷心里清楚,如果她们不依言照办,恐怕这位小主子真的会将她们退回给人牙子。 威远侯府在湖州城威望极高,而且人口简单,从未传出过威远侯府苛待下人的事,离了这里,她们能上哪找这么好的主家? 想明白这些,林嬷嬷心里不再摇摆,咬牙第一个跪下道:“奴婢见过夫人,见过大姑娘。” 有了她带头,剩下这些丫鬟婆子哪里还有不照办的道理,都齐齐跪下,“奴婢见过夫人,见过大姑娘。” 毕竟是以后要伺候自己的人,林嬷嬷她们如此识趣凤止歌自然是满意的。 抬手让林嬷嬷等人起身,凤止歌道:“你们也看到了,洛水轩就我以及我娘两个主子,你们只要记清楚自己的主子是谁就好。洛水轩的规矩也简单,林嬷嬷之后会将你们各自要做的事分配下去,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我也不会多管你们。” 说到这里,凤止歌顿了顿,“只一点,我这个人生平最恨的就是背主之人,若让我发现有人做背主之事,放心,我不会罚你们的,但,绝对会让那背主之人恨不得从来没来到过这世上!” 想起从前某些事,凤止歌眉头一皱,身上的凌厉让以林嬷嬷为首的这些仆婢们丝毫不敢怀疑她话中的真实性。 于是,刚刚站起来的林嬷嬷等人又齐刷刷跪了满院子。 “奴婢不敢!” 回过神来,凤止歌点点头道:“你们记住这一点就好,你们的主子只有我娘与我两个人,其他人说的话,哪怕那个人是侯爷,你们也大可不必理会,其他的,自有作为主子的我,明白了吗?” 凤止歌这番明显对威远侯不敬的话让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把头又低了低,然后齐声应道:“奴婢明白了。” 虽然她们口称明白了,但凤止歌也不指望她们真的就明白了。不过她也不担心,想必用不了多久她们就会真的明白自己的决心。 接下来就是关于这些小丫头的名字问题,嬷嬷们倒也简单,直接以她们从前的姓称呼就好。可这些十岁左右的小丫鬟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若非如此也就不会被卖了,既是穷苦人家,名字自然是能有多粗俗就有多粗俗,凤止歌总不能就称她们什么“李二丫”、“张大丫”吧。 好在凤止歌从前是从信息大爆炸的二十一世纪而来,取几个名字倒也难不倒她。凤止歌从前还在“炼狱”的时候,跟着那个老头学了一些粗浅的中医,治病没学到多少,倒是中药材名字知道得不少。于是选了中药材名字,两个贴身伺候她的大丫鬟取名为半夏与扶风,四个二等丫鬟则为白蔹、白芨、白果、白芷,四个三等丫环青黛、青蒿、青芝、青葙。就连几个丫头都选了好听的中药名取了名字。 在这个年代,能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名字可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许多人一辈子都只能让人唤作“王大丫”、“李二够”。所以一时间,得了新名字的小丫头们都兴高采烈的跟过年一样,对凤止歌这个主子的认同感自然也多了不少。 有了管事嬷嬷,又有了服侍的丫鬟婆子,原本冷清的洛水轩也一夜之间便热闹了起来。 不得不说,林嬷嬷从前能在深宅大院里安然度过这么多年,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也许是出于让凤止歌看到自己的作用,甫一上任,林嬷嬷便将整个洛水轩的上下事务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半夏与扶风两个一等丫鬟负责贴身伺候凤止歌,一个管凤止歌的衣着首饰,另一个则管凤止歌房里的账本。二等三等丫鬟和粗使丫鬟婆子也各有各的事做。 洛水轩上下刚安顿好,上回没在凤止歌面前讨了好去的王嬷嬷就又领着人来了洛水轩,说是奉了夫人之命特地领了湖州城最好的成衣铺子云想衣的裁缝绣娘来为凤止歌量尺寸做衣服。 威远侯府嫡女的份例除了每月二十两的月例,还有四季各八身衣裳。当然了,凤止歌苏醒前可是没拿过这些份例的,似是为了弥补之前的不闻不问,赵幼君这次很大方的一次性将凤止歌之前八年的月例银子凑了两千两让王嬷嬷亲手交到凤止歌手里,份例里的四季衣裳也直接让云想衣的人选了最好的料子一口气做了三十二身。 这一番动作下来,威远侯府上上下下都道夫人的仁慈大方,全然没人想到之前八年凤止歌是怎样被忽略的。 不过凤止歌也无所谓,既然赵幼君想要装样子,那她就成全她好了。 自打这之后,凤止歌隔三岔五就让人上主院那边要东西,什么翡翠屏风啊,珍贵异常的鲛绡帐啊,前朝名家的字画啊,各种外面难得一见的珍品流水似的往洛水轩里搬,整个洛水轩里的东西全都让凤止歌换了个遍。 只是苦了赵幼君,她原本是想花了两千两银子几身衣服让凤麟看看她是如何厚待这位大姑娘的,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凤止歌压根就不按常理出牌,只能一边咬落牙齿和血吞一边强颜欢笑的将东西给凤止歌送去。若不是赵幼君有个好出身,身边不缺这些外人眼中的好东西,换个普通人家的夫人,恐怕早就被凤止歌这一番举动给掏空了。 深宅大院里的人有哪一个不是明白人,在威远侯府的下人眼中,夫人与大姑娘第一次正面较量,大姑娘完胜。 起点后台又抽了……⊙﹏⊙ 第12章 寒氏 时间就这样缓缓淌过,转眼间,凤止歌就已经在威远侯府呆了大半个月。因为有了人手,又有林嬷嬷这个对外面比较了解的人在,凤止歌也渐渐将如今外面的现状打听了个七七八八。 据林嬷嬷所说,大武朝建立二十年来,在当今陛下经年累月的励精图治下,渐渐止住了原来的刀兵战火,虽然立朝不久,但整个大武朝都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生气。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世家名门,都对大武朝报有信心,相信大武朝会越来越好。 林嬷嬷说到底只是个深宅妇人,让她说说后宅阴私大概她能说得头头是道,让她讲一下外面的大致形势她也知道个七七八八,可是若真要让她分析如今的朝局,那她可就双眼抓瞎了。 不过林嬷嬷从前的主家亦是官宦人家,是以也知道一些京城比较有名的人和事。 就比如,如今权倾朝野的寒氏一族,还有当今皇后的母族,因出了位皇后而从小吏之家一跃进入京城名流的苏家。 提起寒家,凤止歌不由陷入回忆。 众所周知,寒氏是一个传承了数百年的大族,能从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中顺利将家族传承下来,全赖涌现出来的那些堪称惊才绝艳的寒氏子弟。 如今寒氏族长寒臻便是这样一个人。 寒氏子弟众多,光是寒臻这一辈的便有不下五十人,而寒氏向来又极其重视族中子弟的培养,所以这些人中也不乏有才干的。能从这么多杰出子弟中脱颖而出,寒臻的才华可想而知。 事实也证明,寒臻的确没辜负全族的厚望,在他的带领下,整个寒氏一族的名声比从前更盛,甚至隐隐有成为世家大族之首的趋势。 作为一个传承数百年的大家族,寒氏自然也是有自己的野望的。 正值三十年前,前朝因皇帝昏庸无能,宠幸佞臣,以致民不聊生,整个国家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俗话说的好,乱世出英雄,当今天子赵天南便是这个时候开始展露锋芒的。 当时的赵天南不过十七八岁,他出身于荆州贫民之家,平日里在当地一大户人家里做些杂活以贴补家用。也是他倒霉,那户人家主人最受宠的小儿子不慎将家里的一件宝物弄丢了,又深恐会因此受罚,随手便指了当时在场的赵天南,诬陷是他将东西给偷走了。 当时正是前朝末年,国家飘摇,律法不存,若真认了东西是赵天南偷走的,恐怕人家就是活活将他打死都没人会帮他说句话。 赵天南天生的反骨,从前能勉强活下去他倒也能忍耐,如今明显再不反抗连命都要丢了,他哪还能再继续忍气吞声。正好那时候有一伙山民揭竿起义,赵天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拖了把尖刀便将那主家上下屠了个遍,然后从那户人家搜罗了些金银,以此为投名状入了起义军。 说是起义军,其实不过就是些走投无路的农民为了生存不得不反抗,赵天南凭着有几分机灵劲儿,身上又有搜罗来的金银,没多久就得到了起义军上下的拥戴,然后以这些面黄肌瘦的农民为起点,在乱世中一点点发展起了属于自己的势力。 也因此,赵天南才能入了寒氏的眼。 寒氏族人世代读圣贤书,虽然有自己的野心,但族中并无一人有领兵征战之才,要实现寒氏的野心无疑需要与人合作,除了有股子狠劲儿与勇猛外别无其他的赵天南就是这时候走进了寒氏决策者们的视线。 之所以会选择赵天南,除了因为他的勇武,还因为他除了手底下那些跟他一样出自贫寒的苦哈哈之外就一无所有。在寒氏看来,几乎一无所有的赵天南就算日后真的有那个命数夺了天下,恐怕不能也不敢将寒氏一脚踢开。 在当时来说,与赵天南的合作最稳妥最可靠的无疑是联姻。可寒氏虽然子弟众多,但一向是男丁多而女儿少,从前便有“寒氏女贵”的说法。而且那一代的寒氏女除了寒臻嫡长女、亦是整个寒氏的嫡长女寒素,就没有其他适龄女儿了。若真要与赵天南联姻,除了将寒素嫁给赵天南外,便别无他法了。 以当时的情况来说,赵天南是否值得寒氏舍一个女儿给他都还是两说,更别说是嫡枝的嫡长女了。 寒氏女的金贵天下皆知,作为嫡长女的寒素,自小所受的教养更是直接充作顶尖世家的宗妇来养的。寒素从小又聪慧异常,学什么都能举一反三,当时不过十五岁的她论起常识便能将同辈的所有寒家子弟压得翻不了身。连寒家的所有族老都惋惜道,若是寒素生做男儿身,恐怕寒家还能在她手里达到另一个高度。 听闻寒氏盍族之宝的寒素有可能会嫁给一个江湖草莽,许多寒氏子弟几乎将整个寒氏给闹翻了,最后还是寒素生父、族长寒臻亲自拍板,将寒素许给赵天南,这件事才能最终盖棺定论。 可别因为这样就误以为寒臻为了家族的利益就不顾寒素终身了,寒氏女儿稀少,寒臻除了寒素之外还有两个儿子,但论起最疼的那个还是寒素这个幼女。因寒素自小聪慧,寒臻几乎是将她抱在怀里启蒙的,自此之后更是手把手的教导寒素,连长子寒凌和次子寒晔当初都没得到过这种待遇。 在赵天南之件事上,寒臻是询问过寒素的意见的,并直言若是寒素有半点不情愿,即使舍弃家族的利益也不会勉强她分毫。 那时的寒素,也就是如今的凤止歌,自穿越到这个陌生的空间后,过了这么多年的安逸日子,骨子里的不安分让她一口答应愿意嫁给赵天南。穿越前的寒素出自二十一世纪顶尖的杀手组织“炼狱”,即使她厌恶“炼狱”的一切,但那些在“炼狱”的日子还是深深印在了她的骨子里,让她并不像那些普通的闺阁千金一般安于现状。 可以亲手建立一个王朝,这种诱惑,寒素无法拒绝。 就这样,有了寒氏这扎根数百年的大族鼎力相助,又有眼光卓绝胸怀天下的寒素从旁相助,赵天南在这场以天下为赌注的豪赌中最终赢得了胜利,踏着脚下的伏尸与鲜血登上了白骨砌成的龙椅。而寒家,也在这过程中出了无数深受士兵们爱戴的儒将,更是凭着无法忽视的拥立之功坐稳了世家之首的交椅。 这场关于天下的逐鹿之战中,得利最大的,除了当今天子赵天南,恐怕就是寒氏一族了。 也许,唯一令寒氏族人意外的,便是寒素会在封后大典前夕突然暴毙吧? 第13章 妹妹 想起寒氏,凤止歌嘴角不由微微上翘。 三世为人,在寒氏的那十五年,是她所有生命中最温暖的时光。父亲慈爱,兄长宠溺,族人相亲,若不是她的不安于现状,恐怕如今的她早已出嫁成为世家宗妇,仍享受着来自父兄族人的温暖。 不过凤止歌也没因此就懊悔,骨子里,她还是炼狱里那朵连莲心都被血染红了的红莲。错就错在她居然因为赵天南那十年里没有一天间断的嘘寒问暖而软了心肠,本就是因为利益才结合在一起的,她怎么能因为那些许的廉价的感情就误以为自己能重过他眼里的江山呢? 想起赵天南这个人,凤止歌如今已经没有太大的感觉。 苏醒最初,凤止歌心心念念的是要将赵天南欠她的一切都亲手夺回来,可毕竟是三世为人了,这大半个月的沉淀下来,她反而觉得如今的日子亦不错,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最多就是对付一下赵幼君的小手段,比起从前的劳心劳力可要好多了。 至于那些过去了的,若是赵天南不再招惹到她头上,也许,她应该试着抛开从前认真的享受生活。 一边听着林嬷嬷说着湖州知州吴大人府里的妻妾之争,凤止歌一边为自己以后的生活定下了基调。 主仆二人,主要是林嬷嬷谈兴正浓的时候,只听门外传来“彭”的一声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然后耳边响起一个极尽嚣张跋扈之能的童声。 “你们这些狗奴才,竟敢拦本小姐的路,都给本小组滚开,叫凤……那个谁,”说话之人顿了顿,得到旁边仆婢的提示后才继续趾高气扬的道,“叫凤止歌出来!” 凤止歌好整以暇的坐在榻上,就连林嬷嬷也没有动。虽然之前已经稍稍调教过了洛水轩的丫鬟婆子们,但是凤止歌还想检验一下,下人们是不是把自己当时的话放在了心上。 外间,凤止歌身边的大丫鬟半夏一只手捂着手肘,在扶风的搀扶下站起身,“回二姑娘的话,大姑娘正在午休,特意吩咐了不叫任何人打扰,二姑娘若是有事还请晚些时候再来。” 来到威远侯府大半个月了,在林嬷嬷的指导下,洛水轩的丫鬟婆子都比从前进益了许多,府里主子的样子更是牢牢记在了心里。 此前半夏曾与凤止歌一起去过赵幼君那里,与二姑娘凤鸣舞亦见过几面,只是这几次都只是匆匆一见便离开了,没想到尚年幼而且看着活泼可爱的二姑娘私底下竟如此跋扈。 大半个月相处下来,洛水轩的丫鬟婆子都道自己是走了大运才能来服侍凤止歌,这位主子不仅没有苛待下人的习惯,而且也真如她当初所言,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其他事她一概不管。 也因此,这些丫鬟婆子更将凤止歌当初说的关于谁是主子的话放在心上了,也才有了半夏先前那不冷不热的话。 在半夏与扶风的对面,一名约六七岁的女童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颐指气使的瞪着半夏与扶风,她带来的人则推搡着洛水轩的人不让她们接近。 女童面容精致可爱,如一尊瓷娃娃般让人一见即为之心喜,头上梳着可爱的包包头,戴了几朵明显不是凡品的珠花。身上穿着桃红色的缂丝褙子,腰间缀着上好的羊脂玉做成的禁步,若是忽略她面上的怒气,还真是个通身贵气、玉雪可爱的小娃娃。 她便是赵幼君所出的嫡女凤鸣舞。 凤鸣舞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宠着长到了六岁,从前在整个威远侯府都是无人敢忤逆的,没想到在这个并不被她承认的姐姐这里,竟然被一个出身卑贱的丫环给拦住了。 这还得了! 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凤鸣舞只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浑身的血都冲上脸颊,涨红着一张脸从腰间“唰”的抽出一条泛着寒光的鞭子,抬手就要冲着拦在身前的半夏与扶风挥过去。 “不可!”一只手蓦的捏住凤鸣舞的手腕,让她手中的鞭子没能挥下去。 凤鸣舞转头一看,原来慕轻晚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原来是你!”见了慕轻晚,凤鸣舞心中的怒火不降反升,一把挥开慕轻晚的手,提着鞭子指向慕轻晚,语气轻蔑地道,“不知打哪来的贱女人,赖在侯府这么多年都不肯走,也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勾搭了我爹爹,生下个小贱种居然还想让本姑娘叫她一声‘姐姐’,告诉你们,门儿都没有!” 一向温婉的慕轻晚闻言眉头微皱,却并未有多少怒气,只是不赞同的看着凤鸣舞,好声好气的道,“大……二小姐,身为威远侯府嫡女,怎能口出秽言,若是让外人听到了,恐怕还道是威远侯府教女不严,是要丢大脸的。” 听慕轻晚如此说,跟在凤鸣舞身边的丫鬟婆子都不由变了颜色。 凤鸣舞不过是个六岁的女童,若身边无人教唆,又岂会学得出口成脏。也是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平日里太过猖狂,只以为凤鸣舞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说话之间就不太避着凤鸣舞,时间长了倒叫凤鸣舞学得了这些污秽之言。 以赵幼君对凤鸣舞的溺爱,若知道此事,为了给凤鸣舞遮掩,恐怕她们这些跟在凤鸣舞身边伺候的人都得被活活打死。 想到赵幼君这些年来的手段,这些丫鬟婆子都生生打了个寒噤,为免凤鸣舞再说出什么落人话柄的话来,赶紧手忙脚乱的想将凤鸣舞拉走。 不过,凤鸣舞骄纵惯了,哪能叫这个下人给拉动了,当下顺手一鞭子扑头盖脸的便往那些丫鬟婆子身上抽去,直到再没人敢近她身了,她才继续向着慕轻晚横眉冷对。 方才慕轻晚那句临时改口的“二小姐”可算是戳中了凤鸣舞的痛点,她恨恨的剜向慕轻晚,“贱人……” “住口!” 众人不约而同的将视线移向声音来处。 林嬷嬷一手掀开帘子,一手扶着凤止歌出现在那里。 第14章 人生如戏 与凤鸣舞的穿着打扮相比,凤止歌无疑显得太随便了些。 因为没想着要出院门,凤止歌穿了件棉布做的素色长裙,外面只罩了件淡蓝色的半臂,头发披散在肩头,全身上下没有半点装饰。 可这样的凤止歌,却生生将包括凤鸣舞在内的所有人都震住了。她只是简简单单的站在那里,便让人生出一股不敢侵犯的威仪。 凤鸣舞只有六岁,她所见过她所认为最高贵的女人,无疑便是她的母亲赵幼君,可这一瞬间的凤止歌,却生生压了赵幼君一头,让年幼的凤鸣舞心里都有了些挥之不去的阴影。 凤鸣舞之所以会气势汹汹的找上洛水轩,最大的原因还是凤止歌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姐姐抢了她的嫡长女的身份。 在世家大族里,嫡长女与嫡次女绝对不仅仅只是称呼不一样而已。 嫡长女大都是培养着待出嫁后成为宗妇的,相对来说,嫡次女虽然也是嫡女,但所受到的教养以及族中对嫡次女的要求,都要宽松许多。 虽然凤鸣舞才六岁,可深宅大院里长大的孩子大多早熟,哪有纯洁如白纸的,即使不用旁人说,她也知道,凤止歌的出现对她的地位有一定的威胁。 其实威远侯府到现在为止也只不过两个女儿,掌管威远侯府后宅的赵幼君也不可能让凤止歌这个嫡长女压自己的女儿一头,可是凤鸣舞就是咽不下心里这口气。尤其是凤止歌最近还猖狂的不断向赵幼君要这要那,让赵幼君这段时间皱眉的次数比她这一辈子加起来还要多。 如此一来,凤鸣舞哪还能忍得住。 见了凤止歌的面,凤鸣舞的理智告诉她不要去招惹凤止歌,可她毕竟才六岁,哪来那么强的自制力,在她想来,凤止歌越不让她说,她偏偏就要继续说,气死她才最好。 所以,凤鸣舞得意的睨了凤止歌一眼,“我又没说错,本来就是个贱女人……” 话还没说完,便被另一个响亮的声音给打断了。 “啪”! 凤止歌毫不犹豫,上前两步抬掌便给了凤鸣舞一巴掌,让凤鸣舞原来白皙光洁的脸上迅速红了一片。 “俗话说的好,长姐如母,既然你缺人管教,那我就只能勉强的替你娘好好教你要怎么跟长辈说话。对了,告诉你娘,不用谢我。”似乎将自己的手打痛了,凤止歌慢条斯理的收回手轻轻吹了吹,一副好不轻松的样子。 凤鸣舞脸上的红肿看着严重,其实也就是痛了些,别的倒没什么大碍。 凤止歌好歹曾经也是从顶尖的杀手组织里走出来的,更是用刑的老祖宗,像这种怎样煽耳光才能让人既痛又伤害不大,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本来以凤止歌三世为人的经历,是不会去跟这么个小豆丁多作计较的,不过凤止歌最擅长的就是适应自己的身份,谁叫她现在只是个八岁的小丫头,谁叫凤鸣舞敢对着慕轻晚口出秽言? 到目前为止,这整个威远侯府里,能被凤止歌划归自己人的,也只有慕轻晚一人而已。 凤鸣舞不敢置信的看着凤止歌,嘴唇微翕,好半晌没能发出声音,倒是眼眶只一瞬间便红了,只是不想在凤止歌面前落泪才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你!你敢打我!” 这满屋的人都因为凤止歌那洒脱的一巴掌而惊呆了,显得尤其安静,突如其来的尖锐童声震的凤止歌耳朵都有些痒痒的,伸出纤细的尾指掏了掏耳朵,成功收获慕轻晚的责备与不赞同。 还没来得及安抚慕轻晚,便听凤鸣舞变本加厉的谩骂起来。 “果然是个小妇养的小贱人,和你娘一样不要脸,我要是你们,早就没脸留在威远侯府了,竟然还肖想做威远侯府的大小姐,我呸!”一边骂,她一边抬手一鞭子冲着凤止歌面门挥去。 在重重鞭影中,凤止歌准备无误的一把捏住鞭梢,再用力一拉,猝不及防之下,凤鸣舞便被拉到了凤止歌的跟前。 凤鸣舞用力扯了几下,却发现凤止歌捏着鞭子的手纹丝不动,只得放弃,恨恨地瞪了凤止歌一眼:“放手!” “今天可真算是见识过了侯门千金的教养,就算是平民百姓家粗养的女儿,恐怕也不会如此开口‘贱人’闭口‘小妇’的,真是叫人大开眼界,下次再见到你娘,可得好好向她请教一下她的教女之道。”嘴里“啧啧”着摇了摇头,凤止歌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仍自不服气的凤鸣舞,“难道从来没人告诉过你在明知道处于劣势的时候,就要认清形势夹着尾巴做人吗?就比如说现在,你若是还敢在我面前嘴硬,我不介意再替你娘好好教育教育你!” 将凤鸣舞紧紧握着鞭子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凤止歌提着鞭子随手挥了几下,带出凌厉的“呜呜”声,骇得凤鸣舞将即将脱口而出的难听话给咽了回去。 “大,大姑娘……”之前被凤鸣舞赶到一旁的大丫鬟碧芸见状战战兢兢地上前几步,将凤鸣舞护在身后,“二姑娘只是年幼不懂事,还请大姑娘不要与二姑娘一般计较。” 倒不是碧芸有多么忠心这才冒着挨鞭子的危险护着凤鸣舞,凤鸣舞性子娇纵,平日里稍有不如意便对身边的人非打即骂,在下人中并不得人心。 碧芸这也是没办法,赵幼君可是把凤鸣舞放下心尖尖上来疼,若是凤鸣舞在这么多人伺候的情况下还被伤着了,恐怕今天在场的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下来。倒不如这时候护着凤鸣舞,最多也就是被凤止歌打几鞭子,到时候还能在夫人眼里落个忠心护主的印象。 被碧芸的举动一提醒,跟着凤鸣舞来的其他丫鬟婆子也都一瞬间白了脸,都忙不迭的上前将凤鸣舞簇拥在中间。 凤止歌好笑地看着眼前这群如临大敌的丫鬟婆子,难道她们以为她会将凤鸣舞怎么样? 刚要说话,又因远处传来的动静而眉梢一挑,瞬间换了副服软的表情看向人群中的凤鸣舞,“二妹妹,今天都是姐姐的不是,你莫要跟姐姐计较好不好?” 第15章 全看演技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凤鸣舞和她身边的丫鬟婆子都齐齐一愣,其他人都还在想着凤止歌怎么突然之间就服软了,倒是凤鸣舞,到底只有六岁,脑子里也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只道这是凤止歌怕了她了。 “哼,不跟你计较,哪有那么容易!”凤鸣舞冷哼一声,傲慢的将头偏向一边。 凤止歌低下头,嘴角轻轻勾了勾,“妹妹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姐姐这一回吧,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姐妹。” 听凤止歌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姐姐妹妹”的,凤鸣舞也一下想起今天到底是为何来洛水轩的,顿时火冒三丈的瞪着凤止歌,气冲冲地道:“住口,本姑娘才没有你这样一个小妇养的姐姐,少往你自己脸上贴金,不管是你不是你那个贱人娘,我都不会承认,你们最好自己识相的滚出威远侯府,要不然我娘一定……” “一定怎么样?”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威远侯凤麟低沉中压抑不住怒气的声音。 众人闻声看过去,只见凤麟和赵幼君正站在门口,旁边还站着府里的大少爷凤鸣祥。 毫无疑问,凤鸣舞方才的这番话是被凤麟听了个清清楚楚。 凤鸣舞身边的下人面色一白,满眼惊惧的一矮身,齐刷刷跪了一地,“奴婢见过侯爷,见过夫人,见过大少爷。” 凤麟不满的看了一旁脸色同样难看的赵幼君,“若不是亲耳听到,还真难以想象堂堂侯府千金,说话竟比外面的泼妇还要粗俗,万一传了出去,威远侯府的脸面恐怕都要丢尽了。你就是这样教女儿的?” 赵幼君面色一变。 这些年来,凤麟待她虽不能说柔情蜜意体贴呵护,但至少两人也是夫唱妇随相敬如宾的,凤麟平日里更是一句重话都没对她说过。 而且这么多年威远侯府的后宅里都只有她这么一个正室夫人,没有小妾通房之类的女人闹心,便是凤麟偶尔不得已出门与同僚应酬,也都是洁身自好。 整个湖州城,不知道有多少妇人羡慕她赵幼君的好运,能觅得如此如意郎君。 活在众人的欣羡中长达十年,赵幼君渐渐忘了当初到底是怎样得到这一切的,甚至连她自己都相信了,凤麟待她就算没有十分的情意,至少也该有八分了。 可今天,当着这么多仆妇的面,凤麟居然丝毫不顾忌她威远侯夫人的脸面呵斥于她,叫她以后要如何在府里的下人面前立威?再则,凤鸣舞纵然有再大的错,也终归是他们的女儿,将凤鸣舞比作市井泼妇,这让她以后如何做人? 果然,一遇到洛水轩这对母女的事,凤麟就沉不住气了,是吗…… “都给我退下!”赵幼君压抑着心里的怒气道。 “是。”凤鸣舞带来的,以及跟在凤麟和赵幼君身后的下人都应声退了下去。 唯有洛水轩的丫鬟婆子们,没得到凤止歌的吩咐,一个个都似没听到赵幼君的话般做着手里的活计。 初夏的清晨还带着凉意,林嬷嬷拿了件披风给凤止歌披上,半夏手脚利落的将凤止歌披散在肩头的发输了个双丫髻,再缠上些五彩的丝带,扶风甚至还担心凤止歌方才说了这么久的话渴着了,为她沏了一杯热茶。 凤止歌拢了拢披风,端起茶轻啜一口。茶是上好的碧螺春,扶风的茶艺相当不错,清澈的碧色茶汤散发着微微的馨香。 抬眼一看,正好看到赵幼君面上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直到估摸着她的忍耐快要到极限了,凤止歌才将茶盏放下,轻声吩咐道:“都下去吧。” 声音虽小,但效果比起赵幼君刚才的低吼可是天壤之别。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在林嬷嬷和两个大丫鬟的带领下整齐有序的退了出去。 霎时间,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慕轻晚、凤止歌、凤鸣祥与凤鸣舞,以及凤麟和赵幼君几人。 凤止歌与慕轻晚坐在一起,凤鸣舞仍不解恨的瞪着凤止歌,凤麟与凤鸣祥都眼中带着责备的看向凤鸣舞,而赵幼君,她看向凤止歌的眼里似乎淬了毒一般。 身为侯府夫人,又有那样一个好出身,只从洛水轩的丫鬟婆子们对凤止歌打从心底里的敬畏,赵幼君便知道,她之前怕是小瞧了凤止歌,而她的傻女儿,恐怕也是在凤止歌手里吃了亏,否则又岂会被凤麟听到她先前那番话。 赵幼君只得了这一儿一女,儿子自小便聪明懂事并不需要她多操心,倒是女儿,性子有些骄纵,往往需要她在旁边提点着。大概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对于这个更让自己操心的女儿,赵幼君倒是看得比儿子还重些。 想害她的儿女,也得看她答应不答应! 只是,赵幼君还没想到要如何为凤鸣舞在凤麟面前说情,便听凤麟在她之前沉着一张脸道:“鸣舞,向你姐姐道歉!” 凤鸣舞还道爹娘是来给她撑腰的,因此心里颇有几分得意,乍听凤麟要她向凤止歌道歉,还以为自己听岔了,“爹爹,您说什么?要我给她道歉?她才不是我姐姐,不过是个小妇养的贱种,凭什么叫我给她道歉?”然后指了指自己略微红肿的脸颊,“女儿长这么大,爹娘都没碰过一根手指头,如今却被她打了耳光,叫女儿以后有什么脸面在仆妇面前自处?” 越说越委屈,凤鸣舞的眼眶一红,泪珠子顺着眼角滑下,却是倔强的不肯说出道歉的话来。 “你!” 凤麟先前是亲耳听到过凤鸣舞口出不逊的,却没想到当着自己的面,她还敢一口“小妇”一口“贱种”的,当下气得两眼发晕。 从前没有比较,只觉得这个小女儿虽然性子有些骄纵,倒也不失精灵可爱。可如今对比着凤止歌即使受了委屈也不怒不躁的表现,凤鸣舞从前的精灵可爱便成了粗俗野蛮,丝毫没有侯门千金的大家气度。 便是那普通人家的姑娘,恐怕也不会像她这样满口脏话吧? 这样想着,凤麟抬手便照着凤鸣舞的脸挥去。 “侯爷!” 赵幼君没想到凤麟会如此大动肝火,想要阻止却是不及,只能眼睁睁的在旁看着。 还好,凤麟那明显力道不轻的一巴掌及时被人拉住了。 咳咳,走过路过的亲不要错过了,不要998,不要98,也不9.8,只要你们的小手轻轻点一下啦~求点击收藏推荐~~~ 第16章 争锋 凤鸣舞从小被娇宠着长大,从来没人碰过她一根手指头,今天不仅被凤止歌打了一巴掌,眼看着自小崇拜的爹爹那只大手便要打到自己脸上,当下便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凤麟的手即将触到凤鸣舞脸上时,却被人拉住了衣袖。 凤止歌扯着凤麟的衣袖,双眼含泪却又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眼中带着祈求地看向凤麟,“父亲,妹妹年幼不懂事,您就别跟她计较了吧。” 再有什么不是,凤鸣舞也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凤麟几乎是刚抬手就开始后悔了,如今被凤止歌阻止,心里倒是松了口气,看向凤止歌的眼神不由愈发柔和。 凤止歌微微垂着头,语气中带着满满的自责,“妹妹不肯认我这个姐姐也是正常的,毕竟这八年来她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身为长姐,我应该对妹妹更宽容些才对……” “妹妹对我挥鞭子,我只要站在原地就好了,反正妹妹力气不大,就算真的打到了也不会很疼……” “就算妹妹骂我是‘贱种’,骂我‘小妇养的’,为了姐妹和睦,我也应该忍一忍才是……” “妹妹怎么对我都没关系,我是姐姐,本来就该爱护妹妹的,可是妹妹不能对我娘不敬,我娘才不是小妇,也没想过要跟夫人争正室……” 凤止歌一句一句的检讨着,把一只受尽委屈的包子演绎得活灵活现的。 而凤麟,几乎是每听凤止歌说一句,他的脸就更黑了几分。 地上的鞭子,坐在凤止歌身边暗自垂泪的慕轻晚,再结合着他之前亲耳听到的谩骂,凤麟将凤鸣舞之前的所作所为猜了个*不离十。 尤其是听到凤鸣舞骂慕轻晚是“小妇”时,凤麟只觉有些压不住心里这把压抑了十多年的火。 当年的事,说来说去是他对不起阿晚,在这件事上,阿晚没有半点的错。鸣舞不过是个天真不知事的孩子,若不是大人时常在她耳边说,她又岂会知道小妇是什么意思。 还有止歌,虽然这八年来因为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他从来没去看过这个女儿一次,可是他也曾特意嘱咐过赵幼君一定要好生照料。若赵幼君真的有这样做,鸣舞又怎么可能八年来都不知道有这个姐姐? 这八年来,阿晚独自一人守着不能言不能动的止歌,到底是如何走过来的? 想到这里,凤麟看向身边的赵幼君,视线里的冷意似乎能将人冻成冰渣。 身为凤麟的枕边人,赵幼君又怎么会不知道凤麟到底是为何而心生怒意,可是这次她是真的觉得挺无辜的。 在凤鸣舞的教养问题上,那是她的亲生女儿,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无论如何,赵幼君都希望自己的女儿会是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 可她平时要打理整个威远侯府的内务,大大小小的事都要她过目,太多的人情往来需要她亲自斟酌。因此并没有太多的时间让她亲自教养凤鸣舞,但凤鸣舞身边伺候的人也都是她精心挑选过的,她只是没想到那些仆妇居然如此大胆,竟然欺凤鸣舞年幼不知事,便让那些污言秽语入了她的耳。 至于凤止歌,虽然她是有心要忽略作为她心里无法拔去的刺一般存在的洛水轩这对母女,可她从来也没有亏待过慕轻晚,是慕轻晚自己将她派过去伺候的人都撵了回去的。 “侯爷,妾身……”赵幼君张嘴便要替自己分辩,却被凤止歌打断了。 凤止歌瞠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满是不解与无辜地看着凤麟与赵幼君,“父亲,什么是小妇呀?止歌刚刚醒过来没多久,不太懂呢。” 凤麟与赵幼君自然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 在凤麟与赵幼君无言以对的时候,凤止歌又转头问慕轻晚:“娘,您说过的,我是威远侯府的嫡长女,对吗?” 从凤麟与赵幼君进屋,慕轻晚便没正眼看过他们一眼,此时听到凤止歌问起这个她绝不会退让的问题,当即一点头,语气坚定地道:“是的,止歌是威远侯府的嫡长女。” 这一点,无论是谁都不能抹去。 “父亲,我娘说我已经上了凤家的族谱,是记在我娘名下的吧?”凤止歌又问。 虽然不知道凤止歌怎么突然将话题转到这里,但凤麟还是点了点头,毕竟这是事实。倒是赵幼君,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就有些不安。 “那父亲没有将我娘休弃吧?” 凤麟顿了顿,“没有。” 若是他愿意休了阿晚,又不会有当初发生的事了。 凤止歌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既然我是记在我娘名下的,父亲没有休弃我娘,而我又是威远侯府的嫡长女,那么说来,我娘才应该是威远侯府的正室夫人才对,为什么妹妹会说我娘和……夫人抢正室之位呢?” 不解的看向凤麟,仿佛在问“这还用得着抢吗”。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凤止歌会将这几个看似没有任何联系的问题归纳成这样一个结果。 尤其是凤鸣舞,在她眼里,她的母亲是威远侯府正经的侯夫人,是这世上最最高贵的人了,怎么可能被凤止歌绕了一圈,威远侯府的正室夫人便成了凤止歌那个娘呢? “你胡说!”凤鸣舞涨红着脸反驳,却又找不出什么佐证,只说了这苍白的几个字便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凤止歌睨了凤鸣舞一眼,“俗话说的好,名不正则言不顺,我就是不想胡说才想问清楚点。” 事情转折之快,就连一直未开过口的凤鸣祥也震惊不已。 凤鸣祥生来聪慧,三岁时便由凤麟亲自启蒙,后来又拜了隐居湖州养老的当世大儒许青松为师,耳濡目染之下,所思所想自然不是一般十一二岁的少年可比。 虽然凤鸣祥也从没想过自己的母亲会不是威远侯府的正室夫人,可是凤止歌说得清楚明白,而凤麟与赵幼君的反应又太过奇怪,便是他都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 将凤麟、赵幼君、慕轻晚三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凤止歌眼中多了几许了然,对这个问题也有了自己的答案。 第17章 缘由(一) “谁是正室”这个问题凤止歌并没有从凤麟的口中得到确切答案,以赵幼君的身份,凤麟也不可能说出答案来。但是即使没人说出来,从那天凤麟几人面上的神色中,凤止歌也看出了几分。 事实上,凤止歌自打苏醒起,就对自己现在的身份有了疑惑,那天之所以那样问,只是想试探一二,还真叫她试出了点名堂来。 不过,自从那天的事发生了以后,这连着许多天,慕轻晚面上都带着轻愁,要不就一个人呆在屋里发呆,要不就望着凤止歌欲言又止的,偏偏又一个字也不说。 几天下来,凤止歌都快憋出病来了。 这天,母女俩用过早膳,丫鬟们将杯盘收拾齐整之后在凤止歌的示意下都退了下去。 这明显是要母女长谈的样子。 见慕轻晚诧异地看向自己,凤止歌在她身边坐下,将自己的手塞进慕轻晚的手心里,干燥温暖的感觉让她舒服得微眯了眼。 正经算起来,满打满算的凤止歌也就只跟慕轻晚相处了一个月,她不能说真的对慕轻晚有多少母女情分,毕竟她是三世为人,她这萝莉的身体里住了一个成人的灵魂,但是她是真的将慕轻晚纳入了自己人这个范畴。 这一个月来,凤止歌也渐渐知道了这八年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凤止歌自打出生起就没睁开过眼,威远侯府也不是没找过大夫,可是任是哪个大夫来瞧了都只摇头,根本说不出凤止歌到底患了什么病。甚至,有一个老大夫还说凤止歌根本就没病,只是在睡觉。 当然了,这个说法无论是其他大夫还是威远侯府的人都没当真,就算婴儿嗜睡,可也没见哪家的孩子一生下来就陷入沉睡的,而且还一睡就是八年。 大夫诊不出病来,慕轻晚差点愁白了头发也终是无用。好在凤止歌虽然一直沉睡不醒,但呼吸一直平稳,好不容易盼了个女儿来的慕轻晚也就只能在心里说服自己女儿真的是在休息。 八年来,慕轻晚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女儿身上。 不仅特意请教了大夫要如何照顾女儿,每天给女儿擦身子把屎把尿的,还按时给女儿做全身按摩,若不是这样,凤止歌醒来时就不会只是身子瘦弱点了。 这样的照顾,一天两天还容易,可是独自一人坚持了整整八年,即使是凤止歌,也不得不敬佩起看似温婉的慕轻晚来。 就算是在凤止歌从前生活过的二十一世纪,生活医疗比如今便利不知道多少,也鲜少有人能亲手照顾变成植物人的亲人这么久的。 算起来,就算说慕轻晚是凤止歌的再生父母也不过,若不是她,恐怕凤止歌现在的这具身体根本就坚持不到她醒过来吧。 既是将慕轻晚当成了自己人,凤止歌当然要弄明白慕轻晚和凤麟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握着慕轻晚带着茧子的手,凤止歌道:“娘,您和……父亲,还有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轻晚闻言一愣,却是想岔了,只以为凤止歌对自己嫡出的身份存有疑惑,紧紧抓住凤止歌的手,“止歌,你放心,你是名正言顺的凤家嫡长女,无论是谁都不能否认你的身份!” 凤止歌一怔,却没向慕轻晚解释自己问及此事的原因,而是顺水推舟地道:“娘,夫人是什么人您肯定非常清楚,夫人向来疼爱凤鸣舞,这次凤鸣舞在女儿手上吃了这么大的亏,想必夫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既然如此,娘就将事情的原委告诉女儿吧,女儿心中有数了也才好想对策。” 凤止歌那句“夫人是什么人”说得意味深长,但慕轻晚并未听出其中隐含的深意。她只是心疼地看着凤止歌沉静娴雅的脸庞,在不知不觉间,她的女儿已经长大了,都已经学会绸缪今后了。 都是她这个当娘的没用,若非她当年的软弱,如今的凤止歌应该安心的在这侯府中做她的大小姐,而不是像如今这样时刻防备着夫人会有怎样的后招。 慕轻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凤止歌,从她的意愿来讲,她并不希望凤止歌小小年纪便背负上一辈的恩怨。可凤止歌也说得对,若是不把这些事的因由告诉她,又要如何防备赵幼君随时有可能出手的暗算? 慕轻晚很清楚她自己的性子,虽然她的出身也算是不错,可慕家人口简单,家人间相处和睦,而她自小柔顺,出嫁前又有父兄护着,于后宅阴私一事上她着实不擅长。虽然她也做过一段时间的名门贵妇,可那时候的威远侯府并没有如今这么多的事端。 想到这些,慕轻晚有些犹豫了。 凤止歌将慕轻晚的犹豫看得分明,连忙加了把劲劝说:“娘,女儿已经长大了,这些事就算您现在不告诉女儿,难道还能瞒得了女儿一辈子?” 许是这话说服了慕轻晚,将凤止歌眼中的坚定看在眼里,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再睁开时面上多了几分决心,“既然这样,那娘就不瞒你了。” “那是十四年前的事了……”慕轻晚语气怅惘,充满了对往事的追忆。 慕轻晚今年三十,十四年前她正值二八年华。 慕家门第在京城只能算是一般,慕父在乱世时是跟随在老威远侯凤骁麾下的一员将领,后来大武朝立国,当今陛下论功行赏,封了凤骁为威远侯,慕父也因功领了中军都督府经历一职。 经历一职是从五品,从五品的官在京城并不起眼,但慕父毕竟有过从龙之功,一家人好歹是在京城扎根了。 老威远侯凤骁为人重义,平时很是关照那些从前的下属,慕父为人正直忠厚又颇得老威远侯的看重,是以虽然在旁人眼中慕家与威远侯府地位并不对等,但两家人还是来往得很亲近。 慕父武将出身,一连生了三个儿子才有了慕轻晚这么一个女儿,自是将慕轻晚如珠似宝的捧在手心。也因此,慕轻晚幼时常被慕父领着出入威远侯府。 编辑说要改书名,头快想破了(⊙0⊙) 第18章 缘由(二) 说起来,这是一个挺老套的故事。 故事里没有才子佳人的春风玉露一相逢,有的只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因为经常跟着慕父出入威远侯府,慕轻晚对威远侯府唯一的公子凤麟并不陌生。 老威远侯是个孤儿,靠着战乱以命博回了威远侯府的荣耀。也不知是不是当初造了太多杀孽,凤家人丁非常单薄,老威远侯不仅自己没有手足,膝下更是只有凤麟这个儿子,还是在差不多要四十了才得了这么一根独苗。 所以凤麟几乎是一出生就被请封了威远侯世子。 老威远侯立下汗马功劳无数,深受当今陛下倚重,作为威远侯世子,说凤麟是天之骄子也并不为过。 但凤麟的童年过得并怎么如意。 凤家就凤麟这么一根独苗,因为太过看重,凤麟自小便被保护得滴水不漏。武将家族对孩子尤其是男儿一般管得都比较放松,并不忌讳孩子往外跑,只有凤麟,因为太受重视很少有机会出威远侯府,就算偶尔有机会出府,身边也都跟了一大群人。 长久下来,还是孩子的凤麟只觉喘不过气来,又如何能好好的享受他的童年。 慕轻晚,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在凤麟眼前的。 慕轻晚记得很清楚,那年她六岁,跟着父亲第一次踏进威远侯府参加一场晚宴。 也不知为何,京城武将家族的下一代大多都是男儿,鲜少有女孩儿。慕父自打得了这个女儿,在同僚面前那可谓是扬眉吐气,见天儿的夸自己的闺女有多可爱多贴心,让那些同僚嫉妒得双眼都要发绿了。 这一次,慕父就是在诸多同僚的一致要求下带着女儿到威远侯府亮相的。 慕轻晚自小性子柔顺娴静,平日里很少出门,才六岁的小女孩乍一踏入威远侯府见到如此多的外人,难免会有所不适。这一次,慕轻晚就鲜见的耍起了脾气,抱着威远侯府大门前的红漆柱子不肯走,直到慕父将她放到脖子上驼着,这才重新绽了笑颜。 俗话说的好,站得高才看得远。 对慕轻晚来说,应该是坐得高所以才看得远。 因为占领了高地——慕父的脖子,所以慕轻晚才透过威远侯府繁茂的树桠,将藏在树上躲避身边侍卫的凤麟看了个正着。 “爹爹您看,那树上藏了个人。”年幼的慕轻晚双眼弯成新月,指着凤麟对慕父道。 威远侯府的独苗无疑很金贵,凤麟身边无时不刻不跟着几名专门保护他安全的侍卫,即使是在府内,也几乎没有独处的机会。 在凤麟贫瘠的童年里,唯一的乐趣大概就是躲在隐蔽的地方,一边看着侍卫们焦急地寻找他一边偷笑。长时间的训练下来,凤麟躲猫猫的功力大涨,每次不藏到凤夫人发动全府下人来寻是不会出来的。 但这次,因为慕轻晚那一指,凤麟破了最快被找到的记录。 很奇异的,看着慕轻晚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凤麟心里并无恼怒。 就像小孩子得了一件新玩具,凤麟对这个第一次来到威远侯府的小姑娘很是新奇,自那以后便变着法子的或通过老威远侯或通过凤夫人邀请慕轻晚到威远侯府来玩。慕父虽然并不喜趋炎附势,但对老威远侯却是非常敬重的,自然也不会阻止女儿与威远侯府亲近。 那时大武朝初创不过几年,礼教并不像如今这般森严,对世家子女的束缚也不像现在这般重。 所以,慕轻晚就这样成了威远侯府的常客,后来甚至还在威远侯府有了自己专属的院子。 那年凤麟七岁,他的童年里从此多了一个温柔娴静的小小身影,那个会骑在父亲脖子上笑的小女孩儿在他心里的分量也越来越重,最开始只是一个有点意思的玩伴,在后来一次次的相处中,却似乎成了他不肯失去的特殊存在。 武将家族的孩子总是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确认了慕轻晚在自己心里的地位之后,凤麟直接找上老威远侯,道是要娶慕轻晚做娘子。 那一年,凤麟十三岁。 老威远侯虽然身处高位,但他并不看重世人眼中的门当户对那一套,他欣赏慕父的风骨,对乖巧可爱的慕轻晚亦不失喜爱,再加上又是独子自己看中的,当即就请了慕父入府商讨两个孩子的婚事。 慕父是个疼女儿的,首先想到的便是两个孩子门第并不相配。但老威远侯说得恳切,他又深知老威远侯和夫人都是宽厚之人,想必女儿嫁进侯府也不会受什么委屈,再加上两个孩子彼此有情意,多番考虑之下,慕父也就应了这门亲事。 慕轻晚十二岁与凤麟订亲,一及笄就被凤麟娶进了门,成为威远侯世子夫人。 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永远只存在于美好的童话之中。 如果说两人的结合是个好的开始,那接下来的一切却并不尽如意。 凤麟与慕轻晚相识于幼时,彼此有情意的两个人成了亲自是好得如蜜里调油,但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 先是老威远侯战乱时所受的旧疾发作,没等看到凤麟与慕轻晚为凤家添丁便含恨而终,然后老威远侯夫人受不了这个打击,悲痛与思念之下缠绵病榻数月之后亦追随着老威远侯而去。 十六岁的凤麟,从此便成了威远侯。 再然后,慕父随着陛下春猎时不慎受了重伤,没撑过几天便去世了,临终前甚至都没给儿女留下只言片语。那时慕轻晚的三个哥哥都才刚刚长成,还没等他们出人头地,慕父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便没了,除了慕轻晚的大哥在凤麟的相助下接替了慕父的差事,慕轻晚的二哥和三哥都只能出京谋了个小官做。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就罢了,慕家虽然家道中落,但慕轻晚的几个兄长总会慢慢好起来的。威远侯府虽然失去了长辈的看护,但陛下念及老威远侯的功劳,也不会坐视威远侯府为旁人所欺。 就在慕轻晚收拾好心中接连的伤痛,准备迎接未来的新生活时,这一切有了一个意外的转折。 第19章 缘由(三) 那是凤麟袭爵的次日,按例要进宫谢恩,因为慕轻晚的诰命是与凤麟袭爵的旨意一起下来的,所以慕轻晚亦要进宫向皇后谢恩。威远侯乃超品,慕轻晚自然也是超品诰命,当今陛下在凤麟还未上奏请封时就允了慕轻晚的诰命,无论这是陛下对威远侯府的安抚还是从侧面告诉世人对威远侯府的看重,都让慕轻晚惶恐不已。 两人在宫门处下了车,两人一个要去乾清宫,一个要去坤宁宫,并不同路,但约好了时间在宫门处等候。 严冬的寒风呼啸着从两人耳边吹过,慕轻晚穿着厚重的朝服仍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凤麟见状仔细替她笼了笼衣领衣袖,即使身处寒冬,他温暖的掌心仍让慕轻晚心里涌出暖意。 慕轻晚正含笑时,偏过头便见着了在一丈开外打量着他们的红衣少女,少女绯衣似火,眼冽如刀。 那是慕轻晚第一次见到赵幼君,但在此之前,她没少听说过关于这位大武朝最尊贵的清平长公主的事迹。 大武朝的开国皇帝赵天南在发迹前只是贫民出身,因此赵家并不像那些世家大族般人口众多事非不断。赵家人丁稀少,赵天南之父在赵天南幼时便去世,除了老母亲,赵天南就只有一个妹妹,也就是后来的长公主赵幼君。 赵幼君出生时正逢乱世初始,那时候的赵家只不过是社会最低层的贫民之家,因此赵幼君幼时并不像常人想象中般过着锦衣玉食的公主生活,而是吃了不少苦。直到赵天南逐渐在乱世中露出锋芒,赵家的生活才跟着慢慢好了起来。 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即使赵天南在建立大武朝之后封了赵幼君为当朝唯一的长公主,但赵幼君骨子里的有些东西早已根深蒂固,即使有了长公主的尊荣也没改变过来,京城贵女之间没少流出关于长公主的传言。 听说,当朝长公主喜穿红衣,最不喜旁人与她穿同色的衣物,所以京城世家贵女们为了避讳,在公众场合再无人敢穿红衣。 听说,长公主性烈如火,手里随时提前鞭子,谁要是倒霉触了她霉头,绝对会迎来扑头盖脸的一鞭。 听说,长公主虽是公主之尊,但言行粗鄙,德言容功就连普通官宦世家的女儿都比不上。 听说,长公主从前苦日子里养成的习惯,最喜欢吃的竟然是粗粮做的窝窝头!窝窝头是什么,绝大多数贵女连见都没见过! …… 种种传言中,长公主赵幼君无疑行止粗陋不堪没有半点公主风范,完全凭着陛下夺得天下走了大运才有如今的公主之尊。 事实上,传言虽不尽实,但也相去不远。 不过,那时的慕轻晚并未多想,威远侯府在京城虽然也算是高门,但她和长公主地位相差实在太大,一个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威远侯夫人,一个是当朝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她以为自己与这位尊贵的长公主未来不会再有交集。 但世事难料,谁会想到之后她会与长公主有那样的纠葛? 那是慕轻晚第一次进宫,虽是为了向皇后娘娘谢恩,但首先要去的却是太后所居的慈宁宫。 前朝慈宁宫历来是太后的居所,是以奢华不足而庄严肃穆有余。但当今天子虽是草莽出身,却也崇尚以孝治天下,称帝入主皇宫后,陛下首先做的便是翻修慈宁宫,如今的慈宁宫却是整个皇宫里最富丽堂皇的宫殿了。 慕轻晚第一次进宫,而且是要面见贵人,自是谨守慎言笃行,一路沉默着被引进了慈宁宫,大气也不敢喘,低垂着头跪倒在地:“臣妇叩见太后。” 视线所及,是一片绣了织金龙凤纹的裙裾。 慕轻晚谦卑的下跪却并没换来太后的免礼,直到她两膝隐隐发麻,才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道:“母后,这就是威远侯夫人?” 慕轻晚不敢抬头,只听太后慈蔼地道:“清平,母后可要好好说说你,一大早就往宫外跑,若是让你皇史知道了,只怕又要训斥你了。” 清平长公主赵幼君立于太后身侧,她轻蔑地瞥了跪地的慕轻晚一眼,拽着太后的衣袖撒娇道:“这不是有母后吗,皇兄要是骂儿臣,儿臣可要往母后这里躲的。” 太后的相貌并不似她的声音那般慈祥,即使过了几年养尊处优的太后生活,但前半辈子所受的苦到底是在她身上留下了印记。 虽然这几年吃穿用的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但太后那张干瘪的脸和干瘦的身材仍没能养得丰盈起来。她身量干瘦,即使一身明黄的常服是量身订做的,仍只让人觉得太过肥大。她的双颊则干瘦异常,两边颧骨高高隆起,因为太过干瘦,也让头上那顶华贵的六龙三凤冠看起来格外沉重与庞大。 剔除那些象征身份的衣饰,恐怕任谁见了她,都会认为这是一个刻薄寡恩的老妇人。 当然了,身为皇太后,没人敢如此说如此想。 从来没人在太后面前提及过这些,所以她并不知道她刻意练习的慈祥声音与她的样子并不相衬,组合起来只会让人感觉违和。 太后显然很享受清平长主公的撒娇,她露出笑容,嘴边延伸的几道法令纹令她看上去更难以接近,伸出她枯瘦的手安抚般的在清平长公主手上拍了拍,“母后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不护着你护着谁去,不过你以后可不能再惹你皇兄生气,你年纪也不小了,母后还想叫你皇兄给你选个好驸马呢。” 听太后提到选驸马,清平长公主又看了仍跪着的慕轻晚一眼,也不管她看不看得见,冷笑一声,道:“母后,儿臣已经有了驸马的人选了,母后可要在皇兄面前替儿臣好好说说,儿臣可是非那人不嫁的。” 太后本只是习惯性地念叨几句,哪想到清平长公主会给了这样一个石破天惊的答案,心里又是欣喜又是焦急,忙追问道:“你看中了哪家公子?” 第20章 缘由(四) 清平长公主却不急着回答太后的追问,而是再次指着跪地的慕轻晚问道:“母后,这就是威远侯夫人吗?”想起宫门口,那两人相依的情景,眼神不自觉间凛冽如严冬。 太后显然不知道清平长公主会在这时提及慕轻晚,不甚在意地看了慕轻晚一眼,“她就是威远侯夫人慕氏。”那眼神,就似在看一只无足轻重的小虫子。 清平长公主将太后提及慕轻晚时的表情看在眼里,眼中一亮,“母后,儿臣看中的就是威远侯凤麟,儿臣要让他做儿臣的驸马!” 只一句话,听在慕轻晚耳中却无异于石破天惊! 自打踏进慈宁宫,即使太后明显有刁难之意,慕轻晚也只是默默忍受,但到这时,她却再也忍不住蓦地抬头直视上首的清平长公主。 似是察觉慕轻晚的视线,清平长公主毫不在意地看过来,却根本没将慕轻晚看在眼里。她是大武朝唯一的长公主,深受皇兄和母后的宠爱,即使当初……皇兄也没把她怎么样,如今只不过是看上个有妇之夫而已,在清平长公主心里这根本就不算个事。至于威远侯府是不是开国功臣,凤麟早已娶妻这些事,只要她想嫁给凤麟,总是有办法能解决的,不是吗? 所以,清平长公主傲慢地睨了慕轻晚一眼,又转头看向太后,即使正谋划着从别人手里抢驸马,她的声音依然是娇柔的:“母后,儿臣只看中凤麟一人,若是不能让他做儿臣的驸马,儿臣宁愿终身不嫁!” 太后素来疼惜清平长公主,但凡她想要的东西莫有不应允的,但这次她想要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一个男人,而且还是有妇之夫、功臣之后,即使太后再没有大局意识,也知道这是皇帝所不能答应的。 堂堂长公主,皇帝唯一的亲妹,肖想有妇之夫,这要是传出去了,皇家的脸面怕是要丢尽。 所以,哪怕太后再疼爱清平长公主,这时也不由沉下脸来,“旁的事母后都能依你,但这件事绝对不行,你皇兄是不可能同意让一个有妇之夫来做你的驸马的。” 清平长公主丝毫不避讳慕轻晚就在场,尽是当着她的面就将自己的企图尽数告之太后:“母后,他现在是有妇之夫,明天可就说不准了,无论是休妻还是威远侯夫人一夜暴毙,他可不就可以给儿臣做驸马了?” 听清平长公主这样一说,太后先前的坚定明显动摇了,再看向慕轻晚时,就似在看一个死人。 说到底,清平长公主之所以会有粗鄙的名声流传于外,也是从了太后。 这对天下间最尊贵的母女,从骨子里,还是从前居于山野时的模样。对于想要的东西,即使已经有主,她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去抢,去夺!家贫时,她们抢夺的方式是用她们泼妇般的言行,如今立于世人之上,她们凭的,是她们手中的无上皇权! 那一刻,太后和清平长公主眼中的蔑视深深刺痛了慕轻晚的心。 那是她人生之中第一次切身体会到皇权至上的意义。 威远侯府并非庶民,乃是跟随陛下打江山的功臣之后,慕轻晚更是皇上亲封的威远侯夫人,在普通人眼里她也是特权阶层的一员。可就因为面前的两个人是太后和长公主,她这个超品的命妇便只能如砧板上的肉一般任她们随意宰割,不仅要将情深意长的夫君拱手让人,甚至连性命都有可能保不住! 慕轻晚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慈宁宫的,甚至连之后去坤宁宫向皇后谢恩的情形都半点也没记住。 她浑浑噩噩地任宫人将她引到宫门,见到在宫门处等候多时的凤麟时,她只觉浑身发冷,不顾还有人看着,跌跌撞撞地扑进凤麟的怀里,抱住凤麟的腰,然后两手收紧,再收紧。 回响在耳边的,只有临出慈宁宫时,清平长公主附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 “本公主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你若是个识时务的,就主动和他和离,或者让他休了你,否则,你不仅保不住你的夫君,还会没了命!” …… 从来在床第之间羞涩不已的慕轻晚,在那一晚尤其的热情。 她自小性情柔顺,可越是这样的人,一旦认起死理来,就越让人难以说服。 慕轻晚没有告诉凤麟她在慈宁宫遇到了什么事,太后与长公主的逼迫并未让她心存畏惧,反而让她少有的发了狠。 她是真的心存了死志的,她绝不会和凤麟和离,就算她最后仍没抵挡住权势的力量丧命于长公主之手,就算长公主在她死后如愿嫁进了威远侯府,那她也是凤麟的元配嫡妻,入了凤家宗祠,在她的牌位前,即使是长公主之尊,也得向她行妾礼! 可是,事情并没像慕轻晚想的那般发展下去,凤麟最终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许是见慕轻晚没有动作而心急,半月之后,太后的一道懿旨便将凤麟召进了后宫。 虽然外男不得入后宫,可是太后都下了懿旨,难道凤麟还能不去? 在慈宁宫,凤麟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清平长公主仿佛是在吩咐今天早膳要吃鸡蛋般轻描淡写地道:“本公主要招你当驸马,给你十天时间,不管你是休是和离,或者杀人也好,解决好你那个夫人。” 能用这种平淡的语气说出这般恶毒的话,清平长公主完全配得上她的恶名。 凤麟先是一愣,然后涌上心头的却是出离的愤怒。 老威远侯跟随当今陛下十几年,前十年是真正的金戈铁马一路杀出来的,凤麟自小听着老威远侯讲着当年战场上的故事长大,也立志要像老威远侯一样领兵作战,保卫大武朝的疆土。 可是,清平长公主竟然想让他做驸马! 历朝历代,驸马尚主之后大多只能领虚衔混日子,皇家公主再尊贵,凤麟这种想要建功的人也绝不会想要做驸马。 莫说凤麟已是地位尊崇的威远侯,不提他早已娶妻,就算他只是个平民百姓,也未娶妻,他也绝不会选择尚主! 纠结了几天,终于书名得到了编辑的认可,人家改了名字亲们可不要就不认识了哦#^_^# 第21章 缘由(五) 面对清平长公主的无礼要求,凤麟自是断然拒绝。 算起来清平长公主这只是第二次见凤麟,可就像是中了蛊般,除了凤麟她这眼里心里就再容不下旁人。 凤麟的拒绝让清平长公主面上难堪,当下便威胁道:“本公主可没那么好的耐心,你那位夫人在本公主看来就是只随时可以拍死的小虫子,若是你舍不得休了她,待本公主出手她可连命都留不下,到时候本公主再向皇兄求一道赐婚的旨意,这个驸马你还是当定了!” 凤麟总算明白为何慕轻晚自上次进宫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 他与慕轻晚相识与幼时,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他们不说心灵相通,但也绝对是这世上最了解对方的人。慕轻晚的不言语,凤麟自是猜出了她的打算。 一想到慕轻晚连命都不要了也不愿屈服,凤麟心里既心疼又悲愤,武将家族出身的他心里也有不小的倔性,当下便一拧脖子道:“回公主,臣与夫人不可能和离,臣更不可能休妻。若是臣的夫人有什么不测,臣必当碧落黄泉追随于她!” 一番话令清平长公主又气又恨。 清平长公主从前也没想过自己会对一名男子一见钟情,但上次在宫门外看到凤麟为慕轻晚整理衣物时,他小心翼翼的动作中隐含的温柔情意,却倏忽间击中了她的内心。那样的情意,她希望那个男子是对着她展露的。 凤麟的拒绝是清平长公主没有想到的,她以为自己以长公主之尊愿意下嫁,凤麟应该感恩戴德才是,可是看凤麟的样子似乎也不像是作假。清平长公主自然不愿意凤麟没了性命,无奈之下只得怏怏的放了凤麟出宫。 人生三苦: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 清平长公主一下就占了其中两样,这样的求而不得自从她兄长夺得天下之后便再没有过。 悲苦之下,清平长公主向历来疼她的皇兄倾诉了心中的苦闷,却没想到得来的只是皇兄的一顿训斥,委屈之下,清平长公主最后甚至赌气般地说:“皇兄,清平一定要让凤麟做我的夫婿,就算是为妾也行!” 皇家公主怎么可能为妾,清平长公主知道就算她自己愿意,皇兄也是断然不会应允的,所以她也只是发泄罢了。 却没想到,那一刻,清平长公主印象中宠她的皇兄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他的眼里无喜无怒,却莫名的让清平长公主感觉心凉。 然后,清平长公主听到皇兄说:“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你就为妾吧。” 虽然清平长公主中是顺口一提并不是真的想做妾,可是君无戏言,再加上清平长公主也渐渐认为这还真是个好主意,毕竟她是公主之尊,等她真的进了威远侯府的门,谁才是正牌的威远侯夫人还是两说。 于是,大武朝深受皇上与太后宠爱的清平长公主一病不起,还未出嫁就薨了。而威远侯府,则从此悄无声息的多了一名贵妾。 再然后,威远侯府举家迁至湖州。 湖州世族鲜少有进京的,就算有进京的也都没见过清平长公主的面,所以,原本的威远侯夫人慕轻晚从此只空有威远侯夫的名分,幽居洛水轩不再外出走动。而赵幼君这个名义上的贵妾,却顶着威远侯夫人的名号成为威远侯府实质上的女主人。 慕轻晚伴着孤独与寂寞独自一人在洛水轩生活了五年,五年没出过洛水轩一步,五年没与任何人说过一句话,到现在慕轻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那五年的,也许,只是为了那口气。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九年前,凤麟一次酒醉之后闯入洛水轩,意外的有了凤止歌。却没想到凤止歌一出生便陷入沉睡,慕轻晚又独自一人照顾了凤止歌八年。 …… 听慕轻晚讲完当初的原委,凤止歌对慕轻晚是敬佩和心疼都有之。对凤麟,则是十分看不上他当年的软弱,若不是他太没用,慕轻晚这些年也不会过得如此。 至于清平长公主赵幼君,为了一个有妇之夫居然甘心放弃公主身份为妾,这一点凤止歌倒是半点没有意外。 虽然从前还是寒素时她与赵幼君相处得并不多,可那短暂的相处已经足够她看明白赵幼君的本性了。 赵幼君是大武朝尊贵的长公主,但她和她那个太后母亲一样,都是半路出家的。因幼时家贫,赵幼君并未受什么良好的教育,十一年的市井生涯早就将蛮横与粗野深深刻在了她的骨子里。后来那六年她成为了大武朝唯一的长公主,这时候自然有人悉心教导她,可那位粗鄙的太后对她的溺爱让那些嬷嬷们一不能打二不能罚,所以那些根深蒂固的东西即使过了那么些年也没能改变。 空有长公主的身份,内里其实是个浅薄无知的市井泼妇。 所以,赵幼君并不清楚,在这个礼教森严的年代,妻妾之分并不仅仅区别于府内谁掌家,她更不明白,当年她强迫有妇之夫休妻、杀妻之举若是传了出去,甚至会动摇到初创的大武朝的根基。 赵天南建立了大武朝的确了不起,可是那些顺利渡过乱世,从前朝延续下来的世家大族仍在这新建的大武朝有着重要的地位。这些世家大族有的出仕为官,比如寒氏,也有的虽不为官,但却从方方面面影响着大武朝。除却这些大族,那些出身寒门凭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爬上朝堂的士子紧紧抱团,亦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无论是世族还是寒门,为了将利益联系在一起,最可靠的方式都莫过于联姻。 如若公主只要看上哪个男子,便能命人休妻杀妻,那这些或出身世族或出自新贵的贵女们的婚姻便没有了保障,这也就意味着她们背后的家族利益再没了保障。 所以,赵幼君当年的举动若是传出去,无论是世族还是寒门,都绝不会坐视不理。 不过…… 赵幼君能做出这种事凤止歌不奇怪,可赵天南这个明白人,为什么能容忍赵幼君给人做妾? 凤止歌百思不得其解。 第22章 不甘心 在慕轻晚向凤止歌讲述着当年的往事时,威远侯府落霞院里,凤鸣舞正扑进赵幼君怀里失声痛哭。 上次在洛水轩,凤麟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凤鸣舞的言行之后大发雷霆,这么多年从来没管过后宅之事的凤麟不仅将凤鸣舞身边伺候的人尽数换了,还亲自下令禁凤鸣舞的足,连赵幼君想来看她都不行。而且还不知打哪里找来一个异常严厉,性格古怪又软硬不吃的教养嬷嬷,道是不将凤鸣舞的坏脾气纠正过来就不准她出落霞院。 那个教养嬷嬷将凤麟的话不折不扣的执行了下来,一板一眼的从最基本坐卧姿势开始教导凤鸣舞,誓要将已经长歪的凤鸣舞掰正过来,将她打造成真正的大家闺秀。 当然了,出发点是好的,但这过程可就不怎么美妙了。 凤麟是怎样找到这位李嬷嬷的不得而知,但李嬷嬷的来历可不简单,她是从宫里放出来的老嬷嬷,据说当年还曾服侍过皇后。这种嬷嬷在大户人家可是很受欢迎的,多少夫人抢着想要请她们教导自己的女儿,被这样的嬷嬷教导过,将来就是说亲也容易些。 李嬷嬷出宫后一直辗转在在大户人家后宅里教导着各府小姐,像凤鸣舞这种不服管教的千金小姐她见得多了,自然不缺叫凤鸣舞听话的手段。 坐姿不对,那就一直坐着,不管白天黑夜。 站姿不对,那就一直站着,不管累不累饿不饿。 用膳姿势不够文雅,那就一直用,不管是不是已经饱了撑了。 …… 种种恶行简直让凤鸣舞绝望。 凤鸣舞从小被赵幼君捧在手心里,何曾吃过这种苦。她可不是那些温柔娴静的小姐,自小坏脾气的她最初也不是没有反抗过,哭泣,谩骂,甚至还来过一出绝食的戏码,但李嬷嬷不是赵幼君,她可不会心疼凤鸣舞,不管凤鸣舞做什么,她都只冷眼看着,反正周围伺候的人得了凤麟的命令只听李嬷嬷一个人的话,凤鸣舞就一个人,还是个六岁的孩子,又能翻得出什么浪来? 几天下来,大概是认清了形势,凤鸣舞也就不再拧着了,而是罕见的顺从起来,李嬷嬷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还都做到最好。 当然了,至于她的内心是不是和她表现出来的一样顺从,那就不得而知了。 “娘,女儿不要再这样了,您跟爹爹说说,让他把那个老妖婆赶出去!”凤鸣舞一张精致可爱的小脸上满是泪水,但那双漂亮的大眼里闪烁着的,却是疯狂的恨意,“娘,女儿不甘心,您才是威远侯府的夫人,那个女人和她女儿不过就是不知哪来的贱人和贱种,爹爹竟然为了这两个人罚女儿,女儿不甘心!” 赵幼君正心疼的将凤鸣舞抱在怀里安抚的轻轻拍着,听到凤鸣舞那难掩戾气的“不甘心”时,手顿了顿。 不甘心么,她当然也是不甘心的。 十四年前,她放弃了公主之尊就是为了能相伴在凤麟身边。 这些年来,在旁人眼里她过得无比舒心,夫君专一,儿女双全。 曾经,她也以为即使是以公主之尊为妾,只要能待在凤麟身边,她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可是,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将任何事都想得简单的少女了,这些年来,她顶着威远侯夫人的名份与湖州的名门夫人们往来,她也渐渐明白了从前不懂的那些人情世故、世俗礼教对女人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当朝长公主,居然为了一个男人甘心为妾! 这若是传了出去,为了不让皇室蒙羞,恐怕她那位皇兄绝对不会再容忍她活下去。 现在回想起来,赵幼君都不明白当初的自己怎么会如此愚蠢。想要嫁给凤麟,以她当时的身份不知道有多少办法可想,她居然因为凤麟的一句话就真的委身为妾。 还有她的好皇兄,能创建一个皇朝的他会不明白为妾对她这个公主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想起当年皇兄眼里的凉意,赵幼君心里不由一冷,想必,还是因为当初她…… 妾,这个字从此就成了赵幼君心中拔不去的一根刺。 妾进门时骄子可能从侧门进,也是没资格穿正红衣裙的,也许是心里的不甘心作怪,这些年赵幼君最常穿的便是各式正红衣裙,每次出门亦是必须走正门,仿佛这样,她就会是威远侯府名正言顺的当家夫人一般。 赵幼君很清楚,若是传出去她这个“威远侯夫人”只不过是冒牌的,恐怕从前那些争着抢着要与她交好的夫人们立马会翻脸不认人。 在此之前,赵幼君是不担心这个的,不管真相是怎样的,只要这些事不传出去,世人眼里便只有她这个威远侯夫人。 那时的洛水轩只有一个心如死灰的慕轻晚,和她那个生来薄命的女儿,这样两个人根本就不值得赵幼君放在心上。 可如今,慕轻晚那个活死人一样的女儿竟然好命的醒了过来! 似乎,一切的不顺都是从凤止歌醒过来开始,自己因为她被夫君训斥,女儿因为她而被禁足,就连以前孝顺懂事的儿子这些天都跟自己有些离心。 叫赵幼君如何能不恨? 但赵幼君最担心的却不是这些,而是慕轻晚和凤止歌的真实身份若是被传出去…… 在凤止歌上族谱的问题上,赵幼君就已经和凤麟有过分歧。赵幼君本以为以凤麟这些年来对她的百依百顺,让凤止歌记作庶女应该不难,没想到她连话都没说完,就被凤麟严辞否决了。 那坚定的态度,就如当年。 当年他的坚定,让赵幼君公主之尊却只能为妾,如今他的坚定,让赵幼君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凤止歌占了嫡长女的身份。 再然后,就是为了给凤止歌添些伺候的人而叫了人牙子来侯府。人牙子虽然地位不怎么样,但长年累月与大户人家夫人太太们打交道,人面可广着,威远侯府多了位嫡长女的消息恐怕如今早已在湖州城传遍了。 她要如何做,才能不让那对母女成为她及儿女的阻碍? 第23章 李嬷嬷 就在赵幼君低头想着对策时,只听得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赵幼君还没来得及猜来人的身份,便听一个毫无起伏的声音道:“夫人,时间到了,二小姐该练习茶艺了。” 赵幼君抬头,便见到了一个年约四十,面容端凝、头发衣物都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嬷嬷。 因为凤麟先前一直不允,自凤鸣舞禁足后,赵幼君这还是第一次来落霞院看她,对这个李嬷嬷,除了先前远远看过几眼,这倒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听说这位李嬷嬷以前还服侍过皇后,可赵幼君在宫里时也常和苏皇后来往,却从来没见过她。 想来,即使是服侍过皇后的,也不是什么受重用的吧。 先前赵幼君还怕李嬷嬷从前在宫里待过的,可别认出她的身份来又节外生枝,如今看李嬷嬷眼中半点其他情绪也没有,想必是她多心了。 想到这里,赵幼君矜持的一笑,将威远侯夫人的架子端得足足的,“李嬷嬷,这段时间我这个不成气的女儿就劳烦您了,鸣舞这孩子自小被我娇惯坏了,若是她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李嬷嬷尽管教训,只要是为了她好,就算让她受些教训,我这做母亲的也断然不会有二话。待来日鸣舞规矩上学有所成,本夫人定不会忘了嬷嬷的功劳的。” 虽话是这样说,却又何尝不是在提醒李嬷嬷凡事不要做得太过。 从宫里出来的嬷嬷,就算不受重用,这么多年能在一步一险的后宫里活下来,就已经是了不得的本事了。 赵幼君也知道凤鸣舞的性子需要好好磨一磨,这孩子太像她当年了,若是任由她发展下去,将来去了婆家定是要吃大亏的,就像她当初一样。 她本以为李嬷嬷怎么说也是宫里放出来的,定然极通人情世故,很容易便能领会自己话里的深意,既教些实用东西给凤鸣舞又不至于让她太辛苦。却没想到,这李嬷嬷的性子却跟那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李嬷嬷本就没有表情的脸一板,看起来更让人难以接近,说出来的话却差点没让赵幼君脸上的笑容僵住。 “不敢当夫人‘劳烦’二字。”李嬷嬷一板一眼地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承蒙侯爷信任让老身教导府上二小姐规矩,老身一定按照侯爷的要求将二小姐教导成温柔贞静的闺秀。至于老身的酬劳,侯爷已经付过了,就不劳烦夫人了。” 言下之意,我是受侯爷所托才来的,夫人您还是省省吧。 赵幼君被噎得好不难受,心中暗骂了一句“不识抬举”,到底顾忌着凤鸣舞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还要在李嬷嬷手下接受教导,勉强控制着没让自己面色太难看。 “不管如何,李嬷嬷费心了。”赵幼君强笑着起身,“既然鸣舞该练习茶艺,那我就先回去了。” 李嬷嬷仍是面无表情,却偏让人挑不出一丝规矩礼仪方面的错来,“夫人慢走。” 无论是赵幼君还是凤鸣舞都没有注意到,说“夫人”二字时,一直面无表情的李嬷嬷嘴角竟然弧度很小的往上牵了牵,似是冷笑,又似是,嘲讽。 …… 府里来了位从宫里出来的嬷嬷,这件事不用打听也传到了凤止歌耳里。 从宫里出来的,姓李,听半夏提到这两点时,凤止歌目光微微闪动。可随即又摇了摇头,她重生后没有与任何从前的故人联系,又有谁会想到她会在威远侯府里?想来,这位李嬷嬷也只不过是巧合吧。 虽然这样说服自己,但凤止歌仍决定亲自到落霞院里去看看。 “半夏,给我梳头,我要去落霞院看望我那个好妹妹。”凤止歌道。 半夏的手巧,所以给凤止歌梳头的差事就落在了她头上。扶风管着凤止歌房里的衣物首饰,见凤止歌要出门,不用吩咐就已经找出了合适的衣物首饰送上来。 凤止歌才八岁,这样的年纪自然不适合太过繁复的发髻与首饰,因此只简单梳了个双丫髻,插上几朵珍珠做的珠钗,配上月白的褙子,倒也显得清爽宜人。 凤鸣舞是被一家之主的凤麟亲自发话禁足的,就连赵幼君想去看望凤鸣舞也得先得了凤麟的应允,凤止歌自然也不能例外。 好在,凤麟本就希望她们姐妹俩能和睦相处,所以凤止歌只提了句要去落霞院看望凤鸣舞,凤麟就同意了。 一行人从凤麟那里出来之后便往落霞院而去。 自从威远侯府迁来湖州,后宅一应大小事便都是赵幼君作主,赵幼君本就偏疼这个像她的幼女,给她的自然都是最好的,这落霞院就是其一。 威远侯府占地之广在整个湖州城都是数一数二的,虽然府里主子也就那么几个,但整个侯府的院子却着实不小。 若论庄严,必定数凤麟与赵幼君所住的主院明澄明堂;论地势开阔,则数凤鸣祥所居的长天阁;论偏僻,当然是凤止歌和慕轻晚所在的洛水轩;论精巧奢华,那就是凤鸣舞住的落霞院了。 落霞院占地虽然不比长天阁,但也着实不小,其中亭台楼阁假山石藻自不必提,最为特别的是院内还有一个小型湖泊,每到夏季日落时,碧绿的湖水中倒映着天边的晚霞,景致极美不说,还与院名相得益彰。 凤止歌领着一行人穿过花园便到了落霞院,落霞院建得很是别致,若是要进入院内,首先要经过一条建在湖面的翠竹长廊,长廊和湖水颜色相近,远远看去就像是上面的行人飘然水上。 据说最开始的落霞院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这些都是赵幼君在凤鸣舞出生之后特意绞尽脑汁为凤鸣舞修建的。 不得不说,赵幼君的确是个宠女儿的母亲。 新奇的水上长廊并未让凤止歌停止脚步,穿过长廊便是落霞院院门。 因为凤鸣舞正在禁足,院门处还站了两个奉凤麟之命看守的身形粗壮的嬷嬷。有凤麟的亲口应允,那两位嬷嬷自然不会阻拦凤止歌。 这时的凤鸣舞正在李嬷嬷的督促下练习站姿与行走姿势。 远远的,看到立于凤鸣舞身边那位严肃的嬷嬷,凤止歌心头一松,既有些意外,又有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李嬷嬷。 第24章 讨要 即使当年正值双十年华的女子如今双鬓已染霜华,凤止歌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细数凤止歌的前一世,在她还是寒素的时候,若是问她身边的人当中谁最得她信任,除了家中父亲与兄弟,那无疑便是寒青颜与李芜。 这两人都是寒素在闺阁时的贴身侍女,且都是在乱世中为寒素所救之后才跟在她身边的。两人一冷静持重,一温婉端方,毫无疑问是寒素的左右手。 李芜,就是如今的李嬷嬷。 当年的寒素在大武朝将建时地位太过超然,连带的,也让她身边的心腹在众人眼中的分量亦都十分之重。时至今日,那些经历过当年那段峥嵘岁月的老人们,恐怕都还会记得二十年前寒素身边那双耀眼的明珠。 不用想凤止歌也能知道,寒青颜和李芜身为寒素的心腹,寒素一夜暴毙之后,她们能留下命来都是赵天南顾忌着不能让天下人寒心,最好的结局,无非就是留在宫中等死,或者被放出宫回到寒家。 当年的寒素又岂能想到,她只是喝了一杯那人递来的酒,却从此陷入永恒的黑暗,与故人天人永隔。 一梦,二十年。 这是凤止歌醒来之后第二次见到故人,但与初见赵幼君时的冷静不同,在看到李嬷嬷的那一刻,凤止歌心中竟涌出久违的激动。 …… 落霞院内,凤鸣舞的练习告一段落,得到一刻钟的休息时间。 不管凤鸣舞在李嬷嬷面前的温顺是不是出自真心,这段时间下来,凤鸣舞都已经想明白了,想要脱离李嬷嬷,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只有老老实实的将那些规矩礼仪学好。 李嬷嬷并非威远侯府的下人,她只是受凤麟所托前来威远侯府教导凤鸣舞,双方关系最多也只能算是雇佣。只要凤鸣舞无需再学这些,李嬷嬷自然没有理由留在威远侯府,凤鸣舞当然也就解脱了。 凤鸣舞只是任性却并不笨,想明白这些,即使再不耐烦这些规矩,她也只能不再拧着性子与李嬷嬷唱反调,转而认真听从李嬷嬷的教导。 好在李嬷嬷虽然严厉,却也并未因凤鸣舞前段时间的不驯而为难她,这些天下来,凤鸣舞甚至还对李嬷嬷从前的经历有了些好奇。 “李嬷嬷,您以前真的在宫里服侍过皇后娘娘吗?”凤鸣舞最感兴趣的就是这个了,即使她出身侯门,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在她心里仍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听凤鸣舞提到皇后,李嬷嬷微顿,“老身的确服侍过皇后娘娘。” 想起当年,李嬷嬷这二十年来已只剩冷漠的眼中不由一黯。 若是当年主子没有…… 听到李嬷嬷肯定的答复,凤鸣舞双眼一亮,“皇后娘娘长什么样子?听说皇后娘娘的容貌就如她的闺名一般,所以皇上才会只见了一面就册后,不知可是真的?” 民间的确有这样的传说,道是皇后苏沉鱼长得国色天香,与当今皇上在一次灯会上一见钟情,从此铸就了一段天赐良缘。 这样的传言,不知让多少怀春少女每到灯会时都幻想着能邂逅自己的未来良人,直接导致京城的每一次灯会都人满为患。 这其中也的确促成了一些佳缘,当然了,在灯会上出事被毁了一生的少女也不少。 不过,人们总是会把目光放在那些成功觅得良缘的人身上,又岂会关注那些因一个美好的憧憬而毁掉一生的人呢。 所以,近些年来,京城灯会的名气越来越大,尤其是每年的元宵灯会,道是宫里的贵人们都会参与。 听凤鸣舞提起帝后的一见钟情,李嬷嬷那没有情绪的眼中罕见的浮现几许冷嘲。想她这二十年来少有其他情绪,唯二的两次却都是因为这两母女。 垂下眼,李嬷嬷道,“皇后娘娘的风姿自是无人可及。” 在她心里,从来都只有一位皇后娘娘。 凤鸣舞还想再问,却因李嬷嬷一句“休息时间到”而苦了脸。转眼间看到立于院门处的凤止歌一行,恨恨地瞪了一眼,这才老老实实的练习。 顺着凤鸣舞的目光,李嬷嬷也看到了凤止歌等人。 既然来威远侯府教导凤鸣舞,李嬷嬷对威远侯府的情况也是有一定了解的,也知道威远侯府如今多了位嫡长女。虽然她还没见过这位嫡长女,但想来就是眼前这位了。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嫡长女通身气派明显强了凤鸣舞不止一筹,令这些年来都心如止水的李嬷嬷有了些好感,难得的主动向着凤止歌点了点头。 凤止歌见状微微一笑,也向着李嬷嬷点头致意后,话都没跟正主凤鸣舞说一句,就带着人打道回府了。 又一次见到故人,凤止歌心里既有高兴又有惆怅。 想想从前的阿芜,话是少了些,但下面的人有事请教或者向她汇报什么时,也都是温和而耐心的,哪里会像现在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想来,因为她当年的错误选择,连累身边的人这二十年来都跟着过不好。 阿芜是这样,父亲和兄长、弟弟,还有阿颜,这些年,他们是不是也是这样? 想到这里,凤止歌脚步一顿,随后转了个弯,又向着凤麟的书房而去。 大女儿亲近自己,凤麟自是乐意的,他对凤止歌总有亏欠感,所以也没觉得凤止歌一天之内两次找上他有什么反常的,而是乐呵呵的让凤止歌坐下,然后才笑问凤止歌所为何事。 凤止歌也不跟他兜圈子,开门见山道:“父亲,女儿想让李嬷嬷做女儿院子里的教养嬷嬷。” 凤麟一愣,没想到凤止歌找他是为了这事,想到李嬷嬷身负将凤鸣舞调教成合格的大家闺秀的重任,有些迟疑地道:“李嬷嬷如今正在教导鸣舞,而且李嬷嬷只是受为父所托才来府里的,可没与咱们侯府签身契……” “父亲,女儿昏睡八年,如今什么都不懂,有个从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日后才不会在公众场合出丑。”凤止歌道,“方才女儿去落霞院探望妹妹,倒是与李嬷嬷一见如故,若女儿提出,想来李嬷嬷不会推辞。至于鸣舞那里,父亲亦不用担心,就算李嬷嬷来女儿院子里做教养嬷嬷,鸣舞这边也照旧,一定按父亲的要求将鸣舞教导成合格的大家闺秀。” “您看这样成吗?”凤止歌瞠着双无辜的大眼看向凤麟。 签约了,撒花~~ps:最近得了一种到两千字不分章就写不下去的病,肿么破…… 第25章 一碗面 按惯例,名门贵女们身边确实大多寸步不离的跟着一位教养嬷嬷,这些教养嬷嬷大多深谙人情世故、规矩礼仪,在内可以传授一些为人处事的经验、教导小姐们规矩,跟着小姐们出门时,丰富的经验可以让她们为小姐们消弥很多防不胜防的算计。 上流社会看着是让人感觉光鲜亮丽,可其中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让这个圈子里从来都不缺少黑暗与丑恶。 别看那些夫人太太们平时一副温婉端庄的样子,私底下出于为了给对手使绊子、让看不惯的女人出丑、替儿女抢亲事等等原因,下起手来可半点都不心慈手软。就算是尚待字闺中的小姐们,在大宅院里耳濡目染久了之后,若真要算计人,也足以让人防不胜防。 旁的不说,大家小姐总要出席些这宴那宴的吧,在各种宴会里出事被毁了一辈子的小姐们还少了吗? 在这个一个香囊、一块丝帕就能毁了女子一辈子的年代,若是小姐们身边有一位深谙后宅生存之道的教养嬷嬷,无论是夫人太太们,还是闺阁小姐们,都要放心许多。 听凤止歌这样一说,凤麟也深觉凤止歌身边有一位教养嬷嬷是再好不过的事,不过,让他犹豫的是李嬷嬷的身份。 事实上凤麟也不知道李嬷嬷到底什么身份,甚至之前她都不知道有李嬷嬷这个人,只是在想着找个宫嬷教导教导凤鸣舞规矩礼仪时恰巧听说了有这么一位宫里出来的嬷嬷初临湖州。只是李嬷嬷的身份似乎并不简单,凤麟也是托了好几位朋友才辗转将李嬷嬷请到了威远侯府。 “李嬷嬷的身份并不简单,恐怕……”凤麟道。 连他这个在湖州城地位尊崇的威远侯要见李嬷嬷一面都要几经辗转,这样的人真的可能答应来凤止歌身边做她的教养嬷嬷吗?凤麟很怀疑。 凤止歌弯唇一笑,“李嬷嬷会同意的,女儿告退。” 屈膝,行礼,转身,远去。 这一套动作做下来如行云流水般让人赏心悦目,即使是对礼仪最挑剔的人也找不出半点错漏。 凤麟看在眼里,疑惑在心头。 他的大女儿,有这样的表现,真的如她自己所说,将将从八年的沉睡中醒来,什么都不懂? 按下凤麟的疑惑不提,凤止歌一路回到洛水轩,在丫鬟们的簇拥之下坐下喝了口茶,点了擅长做小食的白果道:“白果,你去做一碗糖蒸酥酪,少放糖。” 白果应声而去。 “白芨,吩咐小厨房,午膳只做夫人的就行了,再备些面粉待用。” “白芷,你去夫人那里说一声,让夫人不用等我用膳,就说我要招待一位……故人。”凤止歌吩咐道。 故人? 屋里的丫鬟们面面相觑,小姐自醒来之后就没出过侯府,除了她们亦没见过什么外人,这位“故人”又是从何而来? 虽然心有疑惑,但对凤止歌的吩咐,众人仍是一丝不苟的去完成。 看了看剩下几个丫鬟,“扶风和半夏留下,散了吧。” 待丫鬟们退下,凤止歌才吩咐道:“扶风,你去落霞院请李嬷嬷来洛水轩一叙,就说是,为了感谢她对妹妹的悉心教导,特意请她来用膳。将李嬷嬷请来之后,你和半夏把其他人打发了就在院门处守着,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踏进洛水轩一步。” 说到后来,凤止歌语气里多了些厉色。 半夏与扶风身为大丫鬟,自打进了洛水轩就一直贴身侍候凤止歌,在她们的印象里,自家小姐做任何事都是胸有成竹所以不疾不缓的,少有如此严厉的时候。 想来,这件事对小姐来说很重要吧。两个丫鬟这样想着。 有了这个认知,即使两人心里还有不解,却也卯足了劲儿要将凤止歌交待的事做好。 待身边空无一人时,凤止歌轻叹了口气,估摸着厨房里的人已经将午膳送去了慕轻晚那里,才起身往厨房而去。 已是午膳时间,厨房的人将慕轻晚的饭菜送去主屋后就围在一起用饭,却不料这个时候凤止歌会进来,撂筷子的撂筷子,放碗的放碗,乱成一团。 “大姑娘。” 众人参差不齐地唤道,面上恭敬心里惴惴。 打从心里来讲,来洛水轩侍候是件难得的好差事,笼共两位主子一位不管事,一位只要求把差事做好。而且因为侯爷对这两位主子的关注,洛水轩如今的吃穿用度与主院是一致的。 差事轻闲,主子好说话,油水半点不比其他地方少,这些人哪有不乐意的。 所以凤止歌的到来难免让这些人以为是不是她们做错了什么,这么好的差事谁都不愿意丢了。 “不知大姑娘有何吩咐?”众人互望一眼,其中一个二十四五岁、面容和善衣着朴素的妇人开口道。 凤止歌抬眼将那说话之人打量了一番,这是凤麟特意给洛水轩找来的厨娘张氏。慕轻晚幼时在江南长大,大武建朝之后跟着父母到了京城,却是一直吃不习惯京城菜。 这个张氏做的一手江南菜很对慕轻晚的胃口。 “你们吃完就出去吧。”凤止歌淡淡道。 闻言,厨房里的人不管吃饱没,都迅速收拾好狼藉的桌面,然后退了出去。 灶台上放着早就准备好的白面。 凤止歌倒了些白面出来,加水,揉面。白面在她手上变成一个绵软的面团,随着她的揉搓变幻成各种形状。 凤止歌的思绪,也仿佛随着这面团的变幻回来了很多年前。 那一年,十三岁的寒素在路上捡了两个人。 两名坚韧且倔强的少女。 一个差点被父母易子而食,一个是不堪受辱准备以命相搏的落魄官家千金。 将两人带回寒府,寒素甚至好心情的亲自下厨,做了她唯一会做的两碗拉面。她将拉面放在两个沉默的少女面前,氤氲的热气让她的面容有些模糊。 “吃吧。”寒素手肘托着脸看着她们。 只不过是两碗普通的面条,甚至味道都算不上太好,却让宁愿流血不流泪的两名少女顷刻间泪流满面。 两碗面条换来了两个誓死效忠她的人,凤止歌觉得,这绝对是世上最划算的事了。 轻轻一笑,凤止歌并面团搓成长条然后对扣,拉开,再对扣,再拉开…… 在碗里放入高汤和佐料,自沸水中捞出面条,再撒上葱花。 虽然面不是当年那一碗,但相信吃面的人,还是当年的心情。 就如,有些东西会随着时间而改变,有的东西,却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历久弥新。 第26章 相认 李嬷嬷跟着扶风来到洛水轩时已过了午膳时间。 扶风的上门相邀令李嬷嬷很是诧异,出于对那位一面之缘的凤家大姑娘鲜见的好感,李嬷嬷并未拒绝,为了赴约甚至还给凤鸣舞放了半天假,让凤鸣舞惊喜不已。 见扶风将李嬷嬷请回来,半夏迎上前来,将李嬷嬷领到凤止歌房外,“李嬷嬷,姑娘正在屋里等您,您请。” 李嬷嬷有片刻的怔然。 本以为是她看走眼了,这位大姑娘的确是出于感谢她教导妹妹,才特地请她用膳的,可进了洛水轩之后才发现整个院子里都透出些不寻常的气息来。 回首看看院门,两个大丫鬟亲自守着院门,其他小丫鬟粗使婆子什么的都回了她们住的倒座房。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夏日的蝉鸣声声不绝的回响,奇异的让人有种时光逆流的古怪感觉。 眼前的房门虚掩着,只需轻轻一推就能打开。 李嬷嬷伸出手,那颗冷了二十年的心却莫名的疾速跳动起来,仿佛,只要推开这扇门,就能寻回她失去已久的东西。 但是,可能吗? 李嬷嬷苦笑着摇头,毅然推开门,就看看,这位威远侯府的大姑娘到底想做什么吧。 因为之前从赵幼君那里搬了不少好东西,凤止歌房里并不素净,却也无半分奢华。 房间很大,用一架紫檀屏风隔开,里间是卧房,外人不得一见。 外间的圆桌上,此时放着一碗乳白的糖蒸酥酪,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看到那碗糖蒸酥酪时,李嬷嬷面上微微一变。 李嬷嬷虽然身份上只是个下人,可她从年少时便跟随寒家大小姐,在寒家这种传承数百年的簪缨世族,因为寒素,李嬷嬷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在寒家那些年,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什么美食没尝过。 可是,除了仅有的几人,旁人不会知道,寒素身边的明珠之一,最爱吃,也唯一吃的小食,只有糖蒸酥酪。 若这糖蒸酥酪只是巧合的话,看到旁边那碗面时,李嬷嬷只觉那一瞬间心都漏跳了一拍。 随之而来的,却是狂怒。 在那久远的记忆之中,与这如出一辙的那碗面,吃进嘴里的热度,是李嬷嬷人生中最暖融的温度。 正因为这回忆太美好太重要,所以李嬷嬷才无法忍受有人想利用她的回忆来达成某些未知的目的。 在李嬷嬷看来,威远侯府的大姑娘,就是这样一个别有居心的人。若不是这样,又怎么会费尽心思打听她的喜好?当然,李嬷嬷下意识的忽略了,她的喜好,可不是一个闺阁少女用些手段就能打听到的。 “不知大姑娘有何目的?”李嬷嬷锐利的目光直直看向屏风后那道绰约的身影。 凤止歌轻笑一声,从屏风后走出来。 八岁的女娃梳着这个年龄最常见的双丫髻,发间点缀几支珍珠做的珠钗,眉目清丽,神情疏淡,静立在古朴的紫檀屏风旁,与屏风上描绘着的仕女相得益彰。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纸倾泻进来,略显模糊的光线让她眉眼间的淡漠柔和了几分。 当她莲步轻移,微动的裙裾和随风轻扬的发丝,令这幅原本静默着的古意幽然的仕女图骤然鲜活起来。 饶是李嬷嬷心中怒气不减,也不得不暗赞一声,好风采! 凤止歌来到桌前坐下,并向着李嬷嬷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李嬷嬷何必惊怒,只不过是请李嬷嬷来用顿便饭而已,倒是没什么好东西招待,还请李嬷嬷见谅。” 李嬷嬷僵着身子坐下,却不看桌上用来招待她的东西,直视着凤止歌道:“大姑娘不妨直说请老身前来有何用意,不过,老身只是个没用的老婆子,恐怕帮不上大姑娘什么。” 凤止歌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一双大大的丹凤眼在阳光的照射下漾起醉人的流光。 八岁的小女娃这般大笑,一般来说,不是让人觉得这是个疯丫头,就是让人感觉颇为怪异。 在李嬷嬷的眼里,这位凤家大姑娘却不一样,当她大张着嘴,以这种丝毫不符合淑女形象的动作大笑时,令人在感觉到她的……豪迈的同时,亦能清晰的辨别出,她是真的很愉快。 很愉快的笑。 “李嬷嬷多虑了,不妨先尝尝面和酥酪,其他事情,之后再说也不迟。”凤止歌带着笑意道。 李嬷嬷微顿,却依言将视线重新放到了面前的面上。 升腾的热气轻轻扑在她不再年轻的面上,引得她皱了皱眉头,强忍着才按捺住伸手按胸的冲动。 那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随时会喷薄而出。 动作优雅地举箸,竹制的筷子却在面入口的那一瞬间“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李嬷嬷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带得身下圆形的木凳“咣当”倒地。伸手扶着桌子稳住踉跄的身形,李嬷嬷手指颤抖地指向凤止歌:“你,你……” 先前李嬷嬷还能说服自己这位凤大姑娘是使了手段打听到自己的喜好,可尝过那面之后却不能再用同样的理由让自己相信这一切只是巧合了。 一碗面不奇怪,可是一碗没放盐的面就奇怪了。 李嬷嬷很确认,除了主子,没有人会明白那两碗滚烫却寡淡的面对她和阿颜来说意味着什么。 先是酥酪,再是这碗和记忆中如出一辙的面。 一个巧合才叫巧合,很多个巧合放在一起,那便是必然了。 威远侯府清醒不过一月余的嫡长女,显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从阿颜那里打听到这些往事。 那么…… 想到阿颜说过的那些匪夷所思的话,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眼前的小女娃似乎和当年那个身影渐渐融合。 李嬷嬷目光炯炯地看着依然淡定的凤止歌,话音中带着承载了太多期盼和不敢置信的轻颤,“您……” 凤止歌双眼轻眨,如两把小羽扇的睫毛将阳光轻轻划开,在眼窝处留下两个淡淡的阴影,那双凤眼在这阴影之下也显得格外幽深。 她抬头,神情莫测地看向李嬷嬷,红唇轻启,幽幽吐出几个字。 “阿芜,别来无恙。” 第27章 我还小 幽静的屋子里,稚嫩的童声用如此低沉的语气说出来,若是胆子小点的,恐怕早就鸡皮疙瘩抖落一地了。 可听在李嬷嬷耳里,却让她眼中猛地爆出慑人的光彩来,然后又渐渐氤氲出点点湿气。 自从二十年前主子去后,李嬷嬷已经很少被人这样称呼了。 当年主子去时,李嬷嬷被派出去了,所以并不清楚当时的情形,只是后来听阿颜说了个大概。 因为当时主子是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所以伺候的人都被斥退了,若不是阿颜发觉不对劲硬闯了进去,恐怕阿颜都见不了主子的最后一面。 阿颜告诉她,主子最后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我会回来的”。 如果说之前李嬷嬷对阿颜的话还只是半信半疑,那现在她希望那是真的,毕竟,主子从来没骗过她们。 眼前的小女娃…… 似乎被李嬷嬷的反应取悦了,凤止歌扬唇一笑,“阿颜跟你说过的吧,我会回来的。只是没想到,这一睡,竟会是二十年。”将双手伸出,凤止歌看着自己这双白皙幼嫩的小手,“莫说是你,就算是我自己,刚醒来时也认不出自己。” “不过,终归是回来了。” 闻言,李嬷嬷整个身体都开始轻颤起来,这么多年都没有多余更让面上更是瞬间变幻莫名。 好半晌,她才迟疑着开口,“主……子?” 凤止歌起身来到李嬷嬷身边,踮着脚尖安抚般地拍了拍她的肩,“这些年来,辛苦你们了。” 不到她肩膀高的女娃,却做出这种成熟的动作,又说了这般老气横秋的话,李嬷嬷本该忍俊不禁的,却压抑不住的酸了鼻尖,红了眼眶。只这一句话,便让她觉得,这二十年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凤止歌和李嬷嬷都是心志坚定之人,即使久别重逢心中激荡,一段时间的缓冲之后,心情也都渐渐平复下来。 叙完离别之情,李嬷嬷一开口便问出这些年来她最想知道的问题:“主子,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话及当年,凤止歌神情一冷。 清醒已有月余,除了刚醒来的那一刻,凤止歌竟然都没想起过那个人。 细究起来,就算是醒来之时,凤止歌也只是有怒而无怨,就连那怒,更多的都是出于自己看错了人,其次便是被背叛之后的愤怒。 当年寒家为了将众人看好的赵天南与寒家的利益绑在一起,从而订下赵天南与寒家百年来最耀眼的明珠寒素的婚事。在那之后,寒素几乎便是以谋士的身份站在赵天南身边。 那时两人都正值年少,他们朝夕相伴的身影也曾惊艳了时光。 虽然两人到最后都没成为真正的夫妻,可在旁人眼里,到底是留下了少年夫妻,情深意长的印象。 乱世结束,大武朝初初建立时,谁都认为大武朝的开国皇后毫无疑问的会是寒素。 谁也没想过,在建立大武朝过程中当之无愧立了首功的寒素,没等到封后大典就一夜暴毙。 寒素死的太不是时候,也太是时候。 哪怕是再迟钝的人也知道,寒素的死绝对有猫腻。 站在寒素这边的人,如李嬷嬷,一边查着寒素的死因,一边骂着赵天南的薄情寡性。 在他们看来,赵天南最让人愤怒的,便是他辜负了寒素的一片深情。 一片深情吗? 凤止歌在心里问自己。 得出的答案是,对赵天南,她有的只是被背叛的愤怒。 也许,在初醒来时还曾有过一丝心伤。 毕竟,他们也曾相伴十几年,还携手打下了这万里江山。就算是未来世界,相处了这么久的同事,也多少该有点感情了吧。 对,同事,或者更准确来说是合伙人,这才是凤止歌心里给赵天南的定位。 见凤止歌冷了脸却没开口,李嬷嬷还以为她是因为听到了“那个人”联想到了当年的事而伤心,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的失言,“主子,奴婢不是故意提到那个负心人。”但终究没能压住心里的愤怒,恨声道,“当年若不是主子,就凭他泥腿子出身领着那些饭都吃不饱的难民,能有什么建数!都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当年他还没做上皇帝就急着要过河拆桥,果然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凤止歌微微一笑,情绪并未因李嬷嬷提到那人而有所波动。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对于不相干的人,她向来是不会有任何外露的情绪的。 赵天南,对现在的凤止歌来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路人甲。 “你看看你,都过去二十年了,怎么提起这事还如此沉不住气。”凤止歌面上有些无奈。 阿芜自从被她捡到就一直是一副冷淡漠然的样子,能让她如此激动,想来,当年自己出事对她们的打击颇大吧。 想到这里,凤止歌心里有些自责。 凤止歌三世为人性子都极冷淡,鲜少有人能真正让她放在心上,可一旦被她划到自己那一国,她亦是极为护短的。 “主子……”李嬷嬷还想说什么,却在看到凤止歌的神色后打住了。 跟随凤止歌十几年,她大致上能猜到凤止歌现在在想什么。 “无妨,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种事自古以来都不少见,怪只怪我自己看走眼了,整个寒家也都看走眼了。”寒家并非为了利益就能舍弃族人的家族,尤其是寒家女儿金贵,最后会发展到这一步,只能说是赵天南那些年表演得太过精湛了。 “不过……” 凤止歌伸出自己的双手,十根白嫩纤细的手指被阳光晕染,如极品玉石般精致,也格外……的小。 “阿芜你也看到了,你主子现在还小,咱们哪,有的是时间慢慢将从前的账一一与他们清算。”凤止歌唇角轻轻勾起,那细微的弧度和她专注的目光融合起来,让人觉得邪肆非常。 看到凤止歌的这个表情,李嬷嬷也不由露出笑容,她知道,每当主子这样笑时,都代表她的态度相当认真。 被阳光照得亮堂堂的屋里,细小的微尘在光柱内上下翻腾。 “那些人,一个也跑不掉……” 第28章 当年(一) 话完往事,凤止歌有些疑惑地问:“阿芜,你怎么会出现在威远侯府的?” “说起来,这事儿完全是个意外。”李嬷嬷道。 二十年前寒素死后,作为寒素的心腹,李嬷嬷,也是就是李芜与寒青颜便被寒家接出了宫。之后,寒青颜接管了凤鸣阁与凤仪轩,李芜则管着寒素手里那支最精锐的暗卫,两人一明一暗地查探寒素的真正死因。 大概一个月前,寒青颜接到密报,湖州城不到花期的莲花一夕之间同时绽放,被世人称之为祥瑞。寒青颜是知道寒素那粒莲子的,又在寒素临终前亲耳听到她那句“我会回来的”,湖州有了这样的异象,自是第一时间与李芜通气。 虽然两人对主子是不是真的还能重回人间心存疑惑,却也不愿错过任何一点可能,于是两人连夜起程前往湖州。 来到湖州这大半个月,两人并没有查探到与主子有关的任何消息,倒是凤麟当时正满湖州城的寻找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导凤鸣舞的规矩,恰巧得知李芜曾在宫里待过,辗转通过湖州的寒氏旁枝找上了李芜。 李芜从前是寒家大小姐的贴身侍女,即使是远在湖州的旁枝也认得她。 正值李芜因为一无所获而气馁,想着威远侯府到底是湖州第一名门,说不定在这里能有所得,这才应了凤麟的邀请来了威远侯府。 “幸好奴婢来了,否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主子。”提及此事,李嬷嬷心里庆幸不已,转而想到另外一件事,严肃的脸上多了几分嘲讽,“来了这威远侯府,才知道原来皇家果然是最藏污纳垢的地方,当朝长公主,居然上赶着给人做妾,若不是亲眼所见,还真是不敢相信。” 提到赵幼君,凤止歌亦不由摇了摇头,她刚知道这事时不也惊讶不已。 想到这里,凤止歌心里有个隐隐的想法,为了确定这个想法,她问道:“你们这些年查当初的事,可有眉目?” 李嬷嬷闻言面色一冷,“当年主子也是初入宫,咱们在宫里并无多少能信得过的人手,出事时那人又将所有人都斥退了,所以一直到现在奴婢和阿颜也不能明确的知道当初那事的详情。不过这些年奴婢和阿颜也不全然做的是无用功,从几个自当年之事中活下来的宫人中得知,事发之前那人曾多次召见太医院的胡太医,但那段时间的脉案上又全无记录。而且主子出事之后,胡太医便辞官回乡了,奴婢曾派了人去胡太医的家乡,胡太医的确在二十年前带着家人回去了,但之后不过三两个月一家二十八口便如染了瘟疫般陆续死去。” 胡太医自前朝时便进了太医院,若只论医术,胡太医在太医院里并不显眼,却因擅长制毒而始终稳稳立于太医院。 最后,李嬷嬷冷笑着下定论,“虽然因为这事过去太久找不到主据,但左不过那人怕主子坐稳后位之后寒家势力过大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凤止歌眼睑微沉,“这件事有他一份,却又不只有他参与。” 凤止歌记得很清楚,那是封后大典的前夕,她正在坤宁宫试穿第二日要穿的礼衣,赵天南遣了人请她前去乾清宫,道是得了壶好酒,想与她同品。 乾清宫是历代帝王日常处理政事的地方,因为寒素颇喜欢乾清宫后殿的那片梅林,往常两人也曾同游梅林。所以听到赵天南相邀,寒素也没奇怪,更衣之后便带着阿颜和林公公去了乾清宫。 大婚将近,为了讨个好兆头,下面的人准备的日常衣物都带着喜气。 那一日,寒素穿着正红的十二幅湘裙,用金线细细绣了的裙裾拂过宫后苑那开得正盛的花,留下一路馨香。 到达乾清宫里正值巳正,春日里阳光正好,殿外候命的张公公显然得了令,一看到寒素便小跑着迎了上来:“哎哟,皇后娘娘您可慢着点,国丈大人早前送了一壶陈年女儿红进宫,说是娘娘出生时酿的,陛下心里高兴,才特意请娘娘前来同品。” 严格来说,寒素当时并未与赵天南大婚,还不能被称之为“皇后娘娘”。 但宫里的谁不是人精,两人有着一起打天下的特殊经历,素来感情甚笃,皇上还特地恩准这位准皇后娘娘从坤宁宫出嫁举行册后大典。这般荣宠细数几朝几代也没人有过,谁还能不知道,这位娘娘是皇上心尖尖儿上的人啊,这个时候不小心伺候着,将来哪还能巴结得上?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寒素自然清楚,所以对张公公的示好亦回以笑容。 入了殿内,便见新帝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一壶酒和两个已经斟满了酒的酒杯。 “你们都下去吧,朕与皇后有些私话要谈。”新帝赵天南摆摆手道。 他似乎从来都不吝在外人面前表达出他对寒素的敬重与喜爱,从他亲口在这时说出“皇后”二字便可知道。 张公公闻言在第一时间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跟着寒素一起前来的寒青颜和林公公不着痕迹地看向主子,在她微微颔首之后也跟着退下了。 似乎没看到几人之间的互动,赵天南起身握着寒素的手,两人相携着来到桌前坐下。 “素素,岳父特意送来了为你而酿的女儿红,怕是舍不得你嫁给朕吧。”赵天南玩笑般地道。 他本就长得俊郎非凡,这些年的征战又让他染上慑人的英武与威严,当他开怀大笑时,头上的紫金冠跟着轻轻颤动,在春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 寒素的眼被那紫金冠晃得有点花,即使她与眼前这人相伴十几年,每次看到这样的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的确有令万千少女着迷的本钱。 “皇上说笑了,女儿出嫁,做父亲的多少会有不舍。”寒素垂下眼,轻声道。 乾清宫采光极好,自殿外树丫间隙斜射而入的阳光调皮的在寒素脸上跳跃,映得她肌肤如玉不似凡尘。 明明已年近三十,看上去却始终一如少女。 哇哦,第一个打赏,有点小激动,谢谢梦雨笨蛋亲,么么哒~ 第29章 当年(二) 赵天南一时之间看得有些怔愣,待收到寒素略带疑惑的眼神时才回过神来,一时情动之下紧紧握住寒素的双手,“素素,朕等这一天已经好多年了,明天你终于要嫁给朕了,真好。” 两人相伴十几年,却始终发乎情止乎礼,便是像此时这样亦是少有的。 寒素双手有些不适地动了动,却也没将手抽出来。 “皇上不是说要一起品酒吗?”顿了顿,寒素道。 赵天南目光一闪,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同时又有些泄气。 寒素长相并不十分明艳,却清丽脱俗十分耐看,尤其她周身自成一种淡然仿似不沾俗世尘埃的气质,即使在人群中,也让人第一眼就只能看到她。 赵天南与她几乎朝夕相对十几年,却从没在她眼中看到过与自己一样的情动,即使以他的帝王之尊,有时也不免不自信。若不是寒素身边除了她的兄长与弟弟便再没出现过别的男子,恐怕他都会以为寒素其实心中另有所属。 不过,只要过了今晚,她就会是朕的皇后了。 即使她受万千兵将敬仰,即使她几乎打下半璧江山,也终究只属于朕一人! 赵天南心中默念。 想到这里,赵天南笑着放开寒素的手,目光在桌上的两杯酒上一触即收,“对对对,咱们先品酒。” 一边说,一边将一杯酒放到寒素面前。 “明天便是朕与素素的大婚之日,今时今日品着这由岳父亲手酿的女儿红,想来必是别有滋味。”赵天南举杯,唇畔带着缱绻的温柔。 凤止歌抬手,却蓦地闻到一股淡淡的似曾相识的香气。 “皇上,”她轻声唤道,微向上勾的语气带着些许少见的嗔意,“梅林里的梅花早就谢了,您怎么还喜欢那里,连头上沾了梅叶也不知道。” 说完,她起身上前,目光专注地自赵天南发间拿下一片翠绿的梅叶。 趁着自己身体的遮挡,在赵天南视线之外的地方,寒素用另一只手无声无息的将赵天南顺势放在桌上的那杯酒与自己那杯交换。 “因为那里是素素最喜欢的地方。”寒素少见的小女儿姿态令赵天南面上笑容加深,他复又举起杯,“为朕的皇后干杯。” 寒素垂眼,潋滟的红唇亦勾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为皇上干杯。” 两人同时举杯一饮而尽。 当腹内难以忍受的剧痛传来时,寒素的第一个反应是惊讶,怎么会呢,她明明已经换过了…… 是赵天南的心思太深舍得以自己为饵,还是这中间出了什么赵天南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在看到赵天南脸上没有丝毫作假痕迹的震惊时,寒素比较偏向后面一种可能。 “素素!” 在寒素身子一软即将坠地的时候,赵天南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接在怀里。 “素素,你怎么了!”赵天南焦急地抱着寒素,完全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到这一步。 寒素一双柳眉因痛楚而拧成一团,即使知道已经到了生死关头,面上也没有出现与慌乱类似的表情,甚至,她还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怎么了,你不是应该知道得最清楚吗?” 说话的同时,她忍不住张嘴吐出一口鲜血,那鲜血比她身上正红的衣裙还要醒目,自嘴角慢慢流入脖颈间,就如她白皙如玉的肌肤上盛开了一朵朵腥红而鲜艳的花,格外触目惊心。 赵天南全身一僵,在寒素的目光注视下,他有种自己是个正在作着拙劣表演的小丑的错觉。 “素素,素素,我也不想这样的……”失神之下,赵天南连“朕”这个自称都改成了“我”。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虽然他在酒里加了东西,可是他从来都没想过要置素素于死地。 可是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蓦地想到来时的路上碰到的人,“清平,清平,清平!” 三声“清平”,从震惊到疑惑,再到愤怒。 寒素却是没空再看赵天南的脸色变化了,无论是清平也好,赵天南也罢,于她来说都差不了太多。 因为上辈子的记忆,寒素自小便性子清冷,除了相伴左右的几个亲人之外,鲜少有人能被她放在心里。就算是当初点头同意与赵天南的婚约,既而辅佐赵天南在这天下之争中占得先机,除了她自己对征战天下的好奇期待,其余便也不过是想着,既然占了寒家女的身份,自然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这十几年与赵天南的相处,即使以她清冷的性子,也到底多多少少的沾上了些赵天南的气息。若是赵天南真的如他所表现的那般,这样持续下去,说不定寒素那颗清冷的心真的会被他捂热。 只可惜…… 罢了。 寒素能感觉到体内的生机在渐渐流逝,说到底是她自己太过大意了,若是换了前世,哪怕再亲近的人拿的东西,她也不会不查验过就送入嘴里。想到,这二十几年的安逸生活让她有些懈怠了。 记忆中的最后一幕定格在赵天南悲怒交加的脸上。 …… “原来还有她!”李嬷嬷恨恨道,随后恍然,“难怪那个人那般精明,居然允了她给人做妾。” 凤止歌相信赵幼君与凤麟的事赵天南是知情而且是受他首肯的。 看李嬷嬷的样子,怕是以为赵天南之所以如此作践赵幼君是因为她的事,她到底还是将赵天南看得太简单了。 “阿芜该不会以为,他是为了我才这样做的吧?”凤止歌道,不待李嬷嬷回答又接着道,“难道你不觉得,最大的可能是因为赵幼君的作为差点夺了他的命?想想吧,若不是我将两杯酒换了,喝下那杯酒的,会是谁?” 李嬷嬷一顿,却又不得不承认也许主子的推论才最接近事实。 “那么,那个喝的那杯酒里,加了什么东西?”到底没能忍住心里的疑惑,李嬷嬷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凤止歌却但笑不语,转而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咱们大武朝这位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不知如今可立了太子?” 第30章 当年(三) 听凤止歌提及这个,李嬷嬷面上的幸灾乐祸简直不要太明显。 “大概是亏心事做多了的报应,那人登上皇位二十年,除了一个位份低的美人育有一子一女,中宫及妃位嫔位居然无一人有子。” 说来也确实奇怪,当今皇上赵天南时年四十八岁,二十年前正是他年富力强之时,但这二十年来,整个后宫除了那位好运的美人生下一子一女,其他人的肚子连半点消息也没有。 若只是一人如此倒也罢了,可整个后宫佳丽大多如此,就难免会让人多有猜疑了,要不是宫里还有那位美人诞下龙嗣,恐怕当今皇上有隐疾的传言便要传遍整个京城了。 当然了,那位偶然承宠诞下唯一龙子的美人也不见得就有多风光。 寻常人家都是母凭子贵,唯独皇家,却是子凭母贵。 按规制,大武朝后宫除中宫皇后之外,另设有皇贵妃一名,再往下还有贵、贤、淑、庄、敬、惠、顺、康、宁九妃,妃位之下又有德、贤、庄、丽、惠、安、和、僖、康九嫔。九嫔之下有昭仪、婕妤,再之后才轮得上美人、才人、选侍、淑女等。 一个小小美人,在佳丽三千的后宫里就算不能说低如尘埃,却也差不太多了。 大皇子出生时赵天南正值壮年,想当然的以为以后会有很多的儿女,即使这是他的第一个儿子,因为生母只是个小小美人,还是个不甚得宠的美人,自然没有给予太多关注。 皇上都如此了,更别提皇后及其他后宫妃嫔了。 最重要的是,也不知是不是先天不足,这位皇子打从出了娘胎身子就一直不好,几乎算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从小到大喝的药比喝水还多,可也没见有多大起色,如今都快十五岁了还是病歪歪的。 皇上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太医院里的太医们成日里战战兢兢的头发都快愁白了,只差没将眼睛珠子放在大皇子身上了,就怕大皇子有个什么闪失。 辛苦打下来、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江山却差点就后继无人,也着实令人讥诮,对赵天南来说恐怕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难受。 李嬷嬷想了想,道:“不过,这些年宫里一直没有妃嫔能诞下麟儿,那人似乎也开始着急起来,朝中大臣等了这么多年也没等到别的皇子,已有朝臣上奏立储。奴婢离京前隐隐听到有传闻,道是那人有打算提一提大皇子生母的位份,说不得便是在为将来立储作准备。” 凤止歌面色有些古怪,却是轻轻揭过这一话题,转而问道,“阿颜如今怎么样?” 听凤止歌提起寒青颜,李嬷嬷也迅速将赵天南扔到脑后,“阿颜这些日子忙着从那些杂乱的消息中找出主子的蛛丝马迹,忙得连人影都见不着,若是叫她知道奴婢误打误撞找到了主子,不知道有多高兴。” 这些年李嬷嬷与寒青颜分工明确,李嬷嬷接手了寒素当年留下的暗卫,寒青颜则管着凤鸣阁与凤仪轩。 “当年主子留下的暗卫,除了留下一部分在京城保护老爷子和大爷,剩下的奴婢都带来了湖州配合阿颜探寻主子的踪迹。”李嬷嬷道。 凤止歌一顿,想起现在已经年迈的父亲和向来疼她的兄长和少年老成的弟弟,语气因而有些深沉,“父亲和兄长、弟弟,这些年可好?” 就如同李嬷嬷心里只有一个皇后一样,凤止歌三世里也就只认一个父亲。 这个父亲,当然不会是如今的凤麟,而是寒家族长,寒臻。 自己当年的早逝,最伤心的,恐怕就是父亲了。 提及寒老爷子,李嬷嬷面上亦柔和了几分,“老爷子虽然上了年纪,但身子骨倒是健壮。”说完又将寒家如今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情况一一说了,“不过主子也不必太过忧心,现在的寒家可不是二十年前的寒家,那人虽然想动寒家,没有把握却是不会轻易出手的,而且老爷子和大老爷、三老爷那里都有主子一手训练出来的暗卫护着,又有寒家的死士在侧,安全是无虞的。” 当年的暗卫…… 世族门阀多豢养死士,作为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寒家自然也有。 不过,寒素当年留下的这些暗卫却是不同于寒家的死士。 那时正值乱世,穷人家养不起孩子易子而食的随处可见,寒青颜就是这样被寒素捡回来并赐名的。 寒素前世便是孤儿,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进入炼狱。 从寒青颜身上,寒素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但是寒素救得了一个寒青颜,却不可能救得了千万个。 寒素自认不是什么好心人,却偏偏在想到这些与自己遭遇相似的孩子时动了善念。心念一动,为了给这些可怜的孩子一个生存的机会,便命人四处搜罗无父无母或者被父母自愿放弃的孩子。 当然,寒素也不是慈善家,即使她愿意提供这个机会,也得有付出才能有所得。 她告诉每一个孩子他们需要做什么,每个孩子可以自主选择离开或者留下,那些最终留下来的,被寒素用未来世界的法子训练有成之后,便是如今寒家,不,应该是寒素的暗卫。 当年许多人都知道寒家有数量众多的暗卫,而且这些暗卫个个都是精锐,即使对上各府的死士,以一挡十不敢说,以一对五却是稳胜的。 最重要的是,这些暗卫对寒家忠心耿耿,绝无背叛。 只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些暗卫,他们忠诚的对象,从来都是寒素而非寒家。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那些孩子们,只怕都已人至中年。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 凤止歌摇了摇头,将这些突然的感慨甩出去。 想到寒青颜为了寻她,不辞千里赶来湖州,心里一暖。 当年她除了一句莫名的“我会回来的”外什么都没交待就走了,这些年若不是阿颜和阿芜操持着,恐怕她当年的这些心血早就或散或被旁人夺去。 想到之前凤鸣祥提到过的最近凤鸣阁的大型文会,趁着这个机会先见上阿颜一面,也好安安她的心。 于是道:“听闻凤鸣阁近期有一场大型文会,到时候我会出府一次,也借着机会去见见阿颜。” 李嬷嬷带着笑意点点头,“阿颜这二十年来为了能震住下面的人,性子生生从温婉端庄变成了严肃端凝,把主子的消息告诉她,保管她再也板不起那张脸来。” 主仆俩说笑着将此事定下不提。 有木有亲来书评区逛逛啊…… 第31章 文会 湖州城多水,遂湖州人多爱荷喜莲,每到夏季荷花盛开之时,文人士子们少不了要举办几场以赏荷为主题的文会,碧水赏荷,吟诗作对,倒也是雅事一桩。 最初只是三五知交好友之间的私人文会,后来渐渐风靡整个湖州城,到得如今,除了私人性质的小文会,还发展起来了一些每年固定时间举办的大型文会。 这其中,最引人瞩目、影响力最大的,便是由凤鸣阁每年五月初五晚举办的重五文会。 端午节乃一年之中最重要的几个节日之一,往前湖州城其实是有专门的端午文会的,后来发现湖州城的人实在是爱荷成痴,就算是端午,文会上才子佳人们做出来的诗词也多是与荷有关,端午这个主题更是少有人记得,再往后便干脆不拘节日办成赏荷文会了。 凤止歌是四月初四醒的,将将醒了一个月,正好赶上了众人注目的重五文会。 当然了,凤止歌与外界脱节了二十年,又才醒过来一个月,是万万不可能对湖州城的事情了解得这么清楚的。 这些事情,都是兴奋不已的凤鸣祥拉着她在她耳边念叨的。 看着在拉着她袖子喋喋不休的凤鸣祥,凤止歌都不得不感叹,敢情赵幼君这颗歹竹,除了出了凤鸣舞这颗歹笋外,也好不容易的出了凤鸣祥这个好笋。比起容貌和性子都与赵幼君如出一辙的凤鸣舞来,性情敦厚善良的凤鸣祥可不知道好了多少。 听慕轻晚说,凤止歌沉睡不醒的这八年来,盍府上下,也就只有凤鸣祥时常来洛水轩看过她。 据说凤鸣祥第一次来到洛水轩还是缘于他难得的一次顽皮。 凤鸣祥自幼聪慧懂事,四岁由凤麟亲自启蒙之后便刻苦读书,鲜少有让赵幼君操心的时候。 但凡一成不变的日子过久了,总会有厌倦的时候,凤鸣祥也是如此。 那日,难得懈怠的他为了避开身边的小厮躲躲清闲,不仅没在平时常待的地方,反而故意往侯府里最偏僻的地方走。 这一走,就走到了堪称威远侯府偏僻之最的洛水轩里。 赵幼君这些年来恨不得让洛水轩里的两个人永远消失,自然会极力淡化洛水轩的存在,平素里除了她的几个心腹负责给洛水轩送些生活必需品,便再没其他人关注洛水轩。 是以,凤鸣祥自然不知道,他所熟悉的侯府里,还有这样一个幽静之所。 再然后,凤鸣祥好奇之下闯入了洛水轩,也发现了被慕轻晚挪到亭子里透气、昏睡着的凤止歌。 用凤鸣祥的原话说,他是打从第一眼看到凤止歌起,就认定这便是他的妹妹,即使是后来,他的亲妹妹凤鸣舞出生了,也没改变他的这一认定。 …… “妹妹,妹妹……”凤鸣祥唤了几声都没引起凤止歌的注意,凤鸣祥有些委屈地伸出手在凤止歌眼前挥了挥手。 凤止歌抬眼看了他一眼,“何事?” 这并不凌厉的一眼看得凤鸣祥下意识的一缩。 也不知为何,从第一眼看到这个妹妹起,他就特别的喜欢,也许是真的投了眼缘。妹妹未醒之前,凤鸣祥只要一有空就偷偷溜去洛水轩看她,盼着她快点醒过来。可妹妹真的醒过来了,虽然与他想象的一般聪明可爱,怎么他就莫名的有些怕妹妹呢? 凤鸣祥颇为苦恼。 看着凤鸣祥这副只差没啃手指头的烦恼样,一旁站着服侍的李嬷嬷不由一笑,心里跟凤止歌一样感慨。 这么可爱的小小少年,怎么就是从赵幼君的肚子里出来的呢? “主子,鸣祥少爷,用点点心吧。”李嬷嬷将一碟仍冒着热气的点心放在两人面前。 凤止歌无奈地摸摸凤鸣祥的头,这明显是“以下犯上”的举动,在凤鸣祥看来却是妹妹对他亲近的表现,立刻像一只被顺毛的小狗一样高兴地笑眯了眼。 “赶紧吃吧,阿……李嬷嬷做的点心可是一绝,一般人别说有幸尝了,便是闻一闻都不可能。”凤止歌将碟子往凤鸣祥那边一推。 以凤止歌的心理年龄,对着这个十二岁的小萝卜头,她是绝对不可能喊出“哥哥”两个字的。可是因为他的善意,不知不觉的,她仍是将凤鸣祥划进了自己人这一行列。 李嬷嬷见状笑得有些欣慰。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主子这次回来以后性子变得更开朗了些。 从前的寒素在旁人眼里绝对是个冷心冷情的人,除了有限的几个人,外人别说是看见她笑了,怕是从她嘴里听到一个字都不能。别看寒素做下许多大事,可也从没见她对这些有多上心,就似是,没什么在意的东西一般。 可这回久别重逢,眼瞅着主子行止间多了些生气,也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不仅会调戏打趣小少年,有时候甚至还能跟自己开些小玩笑。 天知道,李嬷嬷就差没念阿弥陀佛了。 若是老爷子和大爷三爷知道了,也一定会这般高兴吧。 或许,年纪变小了,性子也跟着倒回去了?李嬷嬷这样想着。却压根没想过,当年的寒素,也曾年幼过啊…… 拉着凤止歌说了这么久的话,凤鸣祥也是饿了,拈起点心就着茶水就往下咽,待到发现李嬷嬷做的点心确实如凤止歌所说的那般美味,凤鸣祥瞠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直往李嬷嬷身上瞅,直到填饱肚子才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凤止歌身上来。 “妹妹,明天就是端午了,每年除了元宵灯会,最热闹的就是重午文会。而且靠近凤鸣阁的大街小巷里还有许多有趣的小玩意儿卖,到时候哥哥给你买糖人儿吃好不好?”凤鸣祥一脸“你快表扬我吧”的表情。 凤止歌抽了抽嘴,她得有多幼稚,才会因为一个糖人儿而高兴? 几番叹息,终于将凤鸣祥高高兴兴地哄走了,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凤止歌转头问道:“凤鸣阁那边,可安排好了?” 第32章 凤鸣阁 自上次相认,凤止歌首先做的便是禀明凤麟,将李嬷嬷正式留在了她身边做她的教养嬷嬷。 对于李嬷嬷突然来到洛水轩,反应最大的两个人,一个是慕轻晚,另一个便是上任没多久的洛水轩管事嬷嬷林嬷嬷了。 慕轻晚是高兴,她先前还愁着女儿昏睡八年,什么也没学过,担心她什么都不懂将来会吃亏,李嬷嬷的到来可算是解了她的忧心。 而林嬷嬷则是感受到了威胁,毕竟她是洛水轩的管事嬷嬷,李嬷嬷的到来无疑让她有种差事被抢走的紧迫感。还是凤止歌后来明确告诉她,洛水轩的一应大小事务都仍让她管着,李嬷嬷只负责近身侍候,林嬷嬷才松了口气。当然了,此后她对差事是更上心,这是后话了。 至于凤鸣舞那边,除了每天抽出一个时辰去盯着她学规矩,倒也没像之前那般严格了。即使凤鸣舞厌恶凤止歌,此举也让她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 堂堂侯府千金有这样的表现,只能说李嬷嬷之前的严厉实在是太让凤鸣舞畏惧了。 李嬷嬷给还在着急的寒青颜送了消息之后,便将在湖州城的暗卫们都调到了威远侯府来,实在是从前主子突然就没了让她们这些身边人有了阴影,生怕凤止歌哪一天又突然不见了。 倒是叫凤止歌好笑之余,又些心酸。 凤止歌从一个成年人变成八岁的小女娃,又是在这陌生的威远侯府,身边没有一个可堪大用的人,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的,直到李嬷嬷来了,又有暗卫在侧,她才终于有了如鱼得水的感觉。 当年那些暗卫都是寒素一手训练出来的,凤止歌知道他们可信,却并未向他们表明身份。只是从来都只忠于寒素的李嬷嬷突然另外择主,想必心思敏锐些的,多少都会有些察觉。 凤鸣阁的安排,自然便是与寒青颜的见面。 凤止歌倒不担心会出什么岔子,凤鸣阁这些年可都是寒青颜一手打理的,那里根本就是她们的主场,将见面安排在这里再合适不过。 对于醒来之后的第一次出门,凤止歌还是很期待的,也不知道这二十年来凤鸣阁变成什么样子了。 凤鸣阁与凤仪轩是当年凤止歌一手建立的,当时因为赵天南的异军突起,乱世已隐隐有结束的征兆,百姓的生活也比前几年要好得多。 生活相对来说安稳些了,那些战乱中不得不丢下圣贤书的书生学子们便争相重拾书本。不过当时整个天下刚被战乱肆虐过,更多家境贫寒的读书人即使心里想,也无力继续读书。 凤鸣阁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 寒家数百年传家,素来有资助寒门学子进学的传统,为此不知道得了多少读书人的感激,其中亦不乏有后来出人头地后来居高位思回报的。 有人感激,自然也就有人眼红,也有和寒家不对付的士族放出传言,道是寒家此举只是为博取名声,而非真心帮助这些学子。 但不管怎么说,寒家的作为确实让不少家境贫寒无力向学的学子得到了继续下去的机会,所以即使有那些传言,寒家的仗义疏财仍让绝大多数人提到寒家时都说一声赞。 当时的寒素就想着仿照后世的助学贷款建立了凤鸣阁。 当然了,就像后世的助学贷款也是有门槛的,凤鸣阁自然不是任谁都资助的,那样怕是要被人笑作是冤大头了。 凤鸣阁建立之初就有了一套完善的审核制度,要想得到凤鸣阁的资助必须同时满足两个条件。 第一,家境贫寒。 第二,至少要有一定的学识。 而且凤鸣阁也不是白白资助他们的,从凤鸣阁借出去多少,将来有能力之后都要酌情还上。 这样,才能保证凤鸣阁不会入不敷出,长久的持续下去。 凤鸣阁甫一建立就得到了许多的关注,家境富裕的学子无所谓,但那些无力求学的寒门士子,都纷纷为多了一个机会而激动不已。 至于凤鸣阁那与旁人不同的需考较学识和有借有还的制度,倒是没引起这些学子的反感。 人都是有骨气的,尤其是这些有着铮铮傲骨的学子,比起那些士族无偿的资助,他们更喜欢凤鸣阁这种借与还的说法。 毕竟,一来没谁愿意被人指着脑门儿说是打秋风的,二来,从凤鸣阁这里得到帮助,将来还可以还,就算多还些心里也舒坦,可若是接受那些士族的资助,将来就算是真的读书有成入了仕途,因为这资助,在旁人眼里怕也早就盖上了那些士族的戳。 人情债不好还啊,尤其是受了人资助,将来若是不知恩图报,还不得被人戳脊梁骨。 从前没有选择也就罢了,如今有了凤鸣阁,寒门学子们自然更愿意选择凤鸣阁。读书人都是有自己的抱负的,谁能愿意为了这恩惠就草率的奉上自己的一生啊。 因为这种种原因,凤鸣阁一步步壮大,最开始还只有需要资助的寒门学子来,后来凤鸣阁的仗义得了大部分学子的称赞,渐渐的,这些学子便把聚会、文会之类的搬来了凤鸣阁。 到得如今,凤鸣阁不仅规模扩大,还在整个大武朝遍地开花,几乎每一州一府都有凤鸣阁的踪迹。 除了凤鸣阁,寒青颜手里还掌管着凤仪轩。 凤仪轩与凤鸣阁可没半点相似,凤鸣阁来往的大多是文人学子,而凤仪轩却只接待女客。 严格来说,凤仪轩就是一间商铺,里面卖的东西都与女子有关,贵重的首饰华服有,常用的胭脂水粉有,就连女儿家要用的私密之物都有。就比如,从凤仪轩开始风靡起来的癸水至时用的卫生棉,还有那样式奇特、又能让胸部显得格外挺拔的小衣。 总之,在凤仪轩,能买到女儿家需要的一切东西。 二十年过去,比之当年,凤鸣阁和凤仪轩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凤止歌几乎可以想象得出这些年阿颜是如何殚精竭虑的。 多谢mcj221亲的打赏~ 本文慢热,走过路过的亲帮忙收藏推荐下哦…… 第33章 出门(一) 次日便是端午节。 端午节又称女儿节和天中节,在这一天,少女须佩灵符,簪榴花,出嫁的女儿则要在这一天回娘家躲五。 一大早的,威远侯府就洋溢着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 威远侯府名义上和实质上的夫人娘家都不在湖州城,自然不需要回娘家躲五。 凤鸣祥早就答应了要在今天带凤止歌出去,一大早就禀了凤麟得了他的首肯,父子俩对凤止歌的亲热劲儿让赵幼君见了腮帮子都咬得生疼,偏偏为了在凤麟面前表现她的贤良淑德还不能说出半点不是。 重午文会是定在晚上的,凉爽不说,月下赏月鉴荷可谓之风雅。 想着凤止歌长这么大还从没出过侯府一步,凤鸣祥干脆请示了凤麟,决定早上就出门先逛逛,中午就去湖州城最有名的知味轩尝尝那里的新菜色,晚上再去重午文会见识见识。 重午文会名气极大,吸引了不少有真才实学的文人士子前来,但凡能在重午文会上让人瞩目的,多是湖州城出名的才子。凤鸣祥虽然天资聪颖,但到底尚且年幼,是以也没想过要在重午文会上出头,纯粹是为了去见见世面。 凤麟对凤鸣祥这不骄不躁的态度赞赏不已,又见两人兄友妹恭的心里自是欣慰不已,高兴之下当即手一挥,就给侯府的下人们放了一天假。侯府侍下人亲厚,每月都有两天假可供支配,但谁不想在节日里出门走走,是以凤麟的这一决定当即便引来阵阵欢呼。 凤鸣祥往常也是出门惯了的,这次就带了两个比他至多大个三两岁的小厮。 凤止歌出门就麻烦了不少,李嬷嬷是必需要带的,林嬷嬷则主动要求留下来照看着慕轻晚及洛水轩,又点扶风和半夏两个大丫鬟跟随。这些日子下来,两个大丫鬟一灵慧一稳重,在下面的丫鬟面前很有些威严,再来大家今天都得了假,因此小丫鬟们即使羡慕二人能跟着姑娘出门,也都笑嘻嘻地与二人道别。 洛水轩位置偏僻,凤鸣祥生恐凤止歌刚苏醒过来身子吃不消,来接她时还特地吩咐人抬了顶软轿来,软轿上置了织得细细的竹簟,让人一见之下便觉一股凉意。 凤止歌有些哭笑不得,敢情她如今还成了纸糊的了,不过走点路而已,居然还被认为吃不消。若是让他们看到她从前跟着上战场的样子,还不得瞠圆了眼。有心推拒吧,不说凤鸣祥那满是期待的眼,便是慕轻晚一副怕她摔了绊了的担心样子,也让她那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没办法,只得在李嬷嬷不着痕迹的笑意下上了软轿。 凤止歌身子瘦弱,婆子们抬着也不吃力,不过盏茶功夫便出了垂花门直达大门。 侧门边已经备好了马车,威远侯府的马车上刻了族徽,外表看来并不奢华,内里却布置得宽敞舒适。考虑到乘坐马车的多是女眷,马车里放了一张矮几,固定在矮几上的碟子里装了些精致的小点心,车壁上还开了小隔间放些女眷出门要带的零碎东西。 已经入夏,天气一点点热起来,凤鸣祥怕马车里闷热,特地让人在角落里摆了冰盆,凤止歌一入内便觉丝丝凉意迎面扑来。 真是个爱操心的小老头! 凤止歌回头看了已经骑上马的凤鸣祥一眼,收获凤鸣祥灿烂的笑容一枚。 凤鸣舞被丫鬟婆子追着跑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让她感觉极为刺眼的一幕。 若按凤鸣舞往常的骄纵脾气,恐怕早就一鞭子抽过去了,不过她本就在凤止歌手上吃了大亏,能制得了她的李嬷嬷如今又是凤止歌的教养嬷嬷,在李嬷嬷那不喜不怒的眼神注视下,她倒是生生将心里那口恶气给咽了下去。 转过头,撅着嘴冲凤鸣祥道,“哥哥,你怎么尽胳膊肘往外拐,我才是你的妹妹,怎么出去玩都不带我。” 凤鸣祥皱了皱眉头,还没说话,后面的一群丫鬟婆子便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 “二小姐,您快跟奴婢回去吧,侯爷……还禁着您的足呢。”凤鸣舞的乳娘张嬷嬷不安地看了凤鸣祥和凤止歌一眼,低声劝道。 自从凤鸣舞被凤麟禁足之后,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几乎全被换过,这位张嬷嬷本也是要被赶出府的,还是赵幼君念在她这么多年来照顾凤鸣舞也算是尽心尽力,开口向凤麟求了情这才得以留下来。 张嬷嬷性子温和,因此往常在落霞院里震不住凤鸣舞身边的丫鬟婆子,若不是这样,那些丫鬟婆子也不会在凤鸣舞面前如此口没遮拦,导致凤鸣跟着有样学样了。 张氏一手将凤鸣舞带大,对自己小主子的脾气可谓了如指掌。今儿二小姐没得侯爷首肯便私自出了落霞院,若是传进侯爷耳里,恐怕又得大发雷霆,倒不如先将二小姐劝回落霞院,再寻个时机去向侯爷认错。 不过,张氏也知道凤鸣舞犯起拧来怕是谁说也不听,也只得温声劝慰。 当然了,张氏的劝慰这时候不可能被凤鸣舞听进耳里,她恨恨地瞪了凤止歌一眼,满脑子都是哥哥被凤止歌抢走了的委屈。 “哥哥,这么久你也不来落霞院看我,如今出去玩还不带我……”凤鸣舞越说越委屈,一双大眼中慢慢渗出水光,看起来好不可怜。 凤鸣舞自小就听赵幼君的念叨,道是他们兄妹俩是一体的,就是将来她出嫁了,哥哥也是她的依靠。可如今凤止歌才出现一个月,哥哥就不像往常那般在意她了,叫她如何不委屈? 凤鸣祥闻言有些头疼地抚额,“二妹妹……” 他向来对二妹妹的眼泪没辙,过去可没少败在凤鸣舞的眼泪之下。现在想想,他还是比较喜欢妹妹那种沉静懂事的女孩子。 想到这里,凤鸣祥微顿,是从什么时候,“妹妹”这两个字在他心里与凤止歌划上了等号,就连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也只是按排行的“二妹妹”而已。 第34章 出门(二) 突如其来的疑问让凤鸣祥心里掠过一丝怪异。 不容他细想,凤鸣舞便可怜兮兮地拉住他的衣袖,“哥哥,我也想出去玩,你帮我跟爹爹说说,好不好?” 到底是亲兄妹,凤鸣祥被她这样一拉,心里便有了几分松动。 其实从前凤鸣祥也是很疼这个妹妹的,只是后来巧合之下闯进洛水轩见到了凤止歌,得知凤止歌也是他的妹妹。 两个妹妹,一个身体健康受尽宠爱,另一个终年卧床不省人事,长到八岁都没睁开眼看过这世界。有了对比之后,也不怎么的,每次一看到凤鸣舞就想起凤止歌,再加上凤鸣舞渐大之后愈发骄纵,便对她有些淡淡的。 想了想,凤鸣舞这些日子想必也受了不少教训,但上回凤鸣舞对凤止歌的不驯实在让他印象深刻,到底还有几分犹豫:“这……” 凤鸣舞本就觉得委屈,见自己如此央求,哥哥还犹豫着不肯答应,又看到穿戴整齐的凤止歌眼中的挑衅(她自己想象的),方才硬压下去的脾气便猛地爆发出来。 “都怪你这个搅事精,要不是你,哥哥和爹爹如何会这样对我,你怎么不一辈子都睡下去!” 她转过头恨恨地看向凤止歌,嘴里诅咒的同时还习惯性的想要抽出腰间的鞭子,摸了个空才想起来她的鞭子早就被爹爹收走了,怒极之下当即扬起手便照着凤止歌的脸便招呼过去。 凤止歌虽然比凤鸣舞大了两岁,但她这八年沉睡下来身子实在是弱,身高只比凤鸣舞高了一点点。 因为要出门,凤止歌今天穿着一件李嬷嬷挑选的湖色深衣,碧色衣料便如清澈的湖水,上面绣着几朵早开的菡萏,随着她的走动而若隐若现,衣袂翩飞之际给人一种袅袅婷婷之感。 眼看凤鸣舞的手就要与她的脸来个亲密接触,凤止歌还是噙着笑不闪不避,似乎已经被吓傻了。凤鸣祥这时还在马上,即使有心想将凤止歌拉开,也到底是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凤止歌当然是不可能被吓傻的,凤鸣舞白嫩的小手还在半空便被李嬷嬷一把抓住,瞧见李嬷嬷阴沉的脸,想起之前之大半个月来在李嬷嬷手里吃过的亏,竟下意识地打个了哆嗦。 凤鸣舞只不过是个任性的孩子,就算凤止歌和李嬷嬷与赵幼君还有一段往事未了,却也不会揪住一个孩子的错不放。 “看来二姑娘这些日子的规矩是白学了,无缘无故对长姐动手,这若是传出去了外人不会说我李嬷嬷没教好,只会认为威远侯府没家教。”李嬷嬷本是不打算对凤鸣舞怎么样的,不过在眼角瞥到后面赶上来的几个人影时,却又突然换上一脸的痛心疾首,“二姑娘,就算你再不喜大姑娘,她也是你姐姐,大姑娘能醒过来不知是多大的福分,你怎么能咒大姑娘永远醒不过来呢?” 凤鸣舞只以为自己戳中了李嬷嬷的痛处,心中那点惧怕瞬间就不知道飞哪去了,斜睨了凤止歌一眼,尖锐的童声带着不可错认的恶意:“我又没说错,她才醒过来多久,先是抢了爹爹,现在还要把哥哥也抢走,你怎么不去……” “住口!”话还没说完,便被突然而至的凤麟怒气冲冲地打断了。 凤鸣舞诧异地转过头,原来不知何时凤麟和赵幼君已经来到她后面,而且凤麟面上的怒火便是最不会察言观色的人也都能看得出来。 若说这之前凤麟对凤鸣舞的温驯满意的话,此时便只剩下失望了。虽然没让凤鸣舞把话说完,但任谁都知道她要说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凤麟出身武将之家,和这世间的所有男子一样,都不擅长处理后院的事,先前凤鸣舞服了软认真学着规矩,凤麟对她还有些改观,以为这个骄纵的小女儿多少能从李嬷嬷那里学些东西,没想到,到底是本性难移,如今竟公然诅咒自己的姐姐! 看了看周围被争执吸引过来的人群,凤麟面色又阴了几分。 跟着一起过来的赵幼君见状暗道不好,张口便要替凤鸣舞分辩一二,话还没说出口便在凤麟的目光逼视下重归无声。 凤麟双眼锐利似刀地看向凤鸣舞的乳娘张氏,“原来这侯府里我说的话都算不上数了,你们这么大一群人还看不住她一个,要你们还有什么用?” “老爷恕罪!”张氏脸一白,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其他伺候凤鸣舞的丫鬟婆子也齐刷刷跪了一地。 和所有人家一样,家里老爷平时虽然不管后宅的事,但一旦管了,那便定是要做数的。张氏等人并非将凤麟的话当耳边风,这次之所以会让凤鸣舞跑出来,一来是凤鸣舞拿她自己来威胁她们,二来就是出于赵幼君的暗示了。 却不知道,赵幼君心里此时也暗悔呢。 本想着这些日子老爷对小舞的表现也满意不已,若是让一向得老爷喜爱的长子再去求求情,老爷有很大可能就饶了小舞这一回。 只是,她猜中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尾。 谁能想到,凤鸣舞这次竟会在侯府大门口对着长姐破口大骂呢? 赵幼君皱眉,暗怪自己往常太放纵凤鸣舞了,但凡对她严格点,哪怕多长点心眼,也不会连着被那贱丫头算计了。 想到这里,她一双利眼跟淬了毒般钉在凤止歌身上。 凤止歌眨眨丹凤眼,不喜不怒的与赵幼君对视,赵幼君眼中的恨意不但没让她情绪有所波动,反倒惹得她缓缓绽放一个笑容,本就往上挑着的眼角更往上提了提,然后对着赵幼君张开嘴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这只是开始! 赵幼君差点没气哆嗦。 她就知道这个贱丫头会是个祸害! 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该在她刚出生时就弄死她,而不是听了大夫的话误以为她没有醒过来的一天而留下她一条小命! 在凤止歌和赵幼君无声地交锋时,凤麟已经定下了对凤鸣舞的惩罚,这回她不仅要禁足,除了跟李嬷嬷学规矩,其他时间还得抄凤家家规。 以凤家家规的厚度来看,想必凤鸣舞会度过很过一段难熬的日子了。 抬头看了看日头,又斜眼看看委屈得掉眼泪的凤鸣舞,凤止歌不由摇了摇头,她只想估个安安静静的美少女,再平平静静地出个门,怎么就这么难呢? (>^w^<)满地打滚求收藏求推荐! 第35章 凤仪轩 “主子的心比从前软了。”李嬷嬷道,眼中带着笑意。 说这话时,李嬷嬷手里正沏着茶,一套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般流畅,让人只看着都是一种享受。 两个大丫鬟坐了后面的马车,是以这辆马车上只有凤止歌与李嬷嬷二人。 凤止歌直到将茶盏捧在手里了才懒懒地睁开眼道:“年纪大了总是容易心软。” 以她如今的小身板,说出这种老气横秋的话来,连不苟言笑的李嬷嬷也不由忍俊不禁。 “要对付凤鸣舞这样的小丫头再容易不过,几句流言,几个地痞无赖就能毁了她一辈子。”凤止歌轻啜一口茶水,“随便对她动点手脚就能让赵幼君痛入骨髓,不过,她如今也就是个脾气坏点的小孩子,我还不至于跟她斤斤计较。” 先后两次都只是让凤鸣舞吃了点小亏,最多就是禁禁足,抄抄家规,连“计较”二字都算不上。就算方才,若不是想从赵幼君那里收点利息回来,凤止歌都不带理凤鸣舞的。 李嬷嬷曾跟随凤止歌十五年,她知道自家主子对等敌人时手段从不温和,但她也有着自己的底限。 凤止歌大概能猜到李嬷嬷心里在想什么,微微一笑,“你主子何时心慈手软过,若真惹到我头上来了……” 话没说完,但谁都知道其中含义。 两人相视一笑,一路静默。 今天是端午,这时候又正好赶上出嫁妇人归宁,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马车走到知味轩时已经快要接近饭点,得,打算趁着时辰早多逛逛的打算也就泡了汤。 “妹妹,我们先去知味轩坐坐,用了午膳再好好逛逛,好不好?”凤鸣祥下了马来到马车旁问着凤止歌的意见。 凤止歌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扶着凤鸣祥的手下了马车。 知味轩是湖州城最大的酒楼,据说无论是酒还是菜色比起其他地方来质量都要高出许多,因此历来都是客从云来,若是碰上每月推出两道新菜式的那天,若不提前几天订位子怕是连那菜是啥味都闻不到。 还好,今天并非知味轩推出新菜式的日子,是以凤止歌几人到时虽然人已不少,因时辰尚早,却也不到拥挤的地步。 来知味轩本就是凤鸣祥计划好了的,为了防止意外更是早几天就订好了位子,方进门便由眼尖的掌柜亲自陪着上了二楼的雅间。 “大公子可有一段时间没来坐坐了,咱们东家这些日子可一直念叨着呢。”掌柜的姓方,早前凤鸣祥来知味轩一直都是他亲自招待的,久而久之的倒是熟络起来。 方掌柜对凤鸣祥这个“大公子”的称呼,那倒还有的说道。 凤鸣祥今年已是十二,威远侯府又只有他一个儿子,日后爵位势必会落在他身上,但凤麟尚未请封世子。威远侯府当年曾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如今虽然看着势弱,但在湖州城里依然是头等的门第,凤鸣祥在外行走时日长了,倒是得了“大公子”这么一个专属的称呼。 凤鸣祥回以温文一笑,他虽然不喜摆架子,却也不会向一个酒楼掌柜解释自己的行踪。 方掌柜也不以为意,将几人领上楼告了罪便退了下去。 知味轩的饭菜味道确实不错,两人用完饭略作休息,凤鸣祥便提议出去逛逛。 临行前,想着凤止歌这八年来都没添置过首饰头面之类的,凤麟还特地给了凤鸣祥银票,让他看着合适的给凤止歌添置些。 整个大武朝的人都知道,要买适合女子用的东西,最好的去处便是凤仪轩。 马车在凤仪轩门口停下,凤止歌下了马车,抬头看到当年她亲题的“凤仪轩”三个描金大字,一时间有些感慨。 凤仪轩是不接待男客的,凤鸣祥只能被小厮领着到一楼的偏厅喝茶,临走前还不放心的左叮咛右嘱咐,就怕凤止歌在他目光不及的地方出什么闪失,直到那小厮都忍不住咧嘴了才满是忧心地离去。 凤止歌则被一名穿着碧色比甲的女子领着上了二楼。 凤仪轩占地很广,是以二楼空间极大,还按照物品分类隔成几个区,华服首饰,日常用品,只要是女子能用的,在这里准能找到。 这时已过了饭点,二楼已经有不少小姐夫人在挑选东西,看到凤止歌时都将她好一通打量,确认不认识才带着好奇的错身而过。 凤止歌其实并不缺这些东西,衣服前不久才一气做了几十身,头面首饰之类的赵幼君也给她送了不少过来。之所以会来凤仪轩,一是凤鸣祥坚持,二嘛,这可是当年她亲手建立的产业,过来看看就当考察了。 一边走一边看,不知不觉就到了专卖首饰的区域。 再然后,凤止歌的视线就被那清新的绿色给吸引住了。 那是一支玉制的步摇,温润的玉石被精心雕琢成薄片,因为玉片非常薄,对着阳光时甚至都几乎透明得只能看到淡淡的碧色,薄薄的玉片镶嵌成两朵小巧精致的莲花,莲花下又垂下几条用碧色玉珠串成的流苏,高贵典雅中又透着大气。 连一向对首饰并无多余喜爱的凤止歌看了,也在第一时间有了将之占为己有的想法。 瞧见凤止歌眼中的喜意,李嬷嬷不待她发话便对站在一旁招呼的女子道,“拿出来看看。” 凤仪轩里的侍女都是经过统一培训的,那女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那支步摇拿出来,一边道:“这位小姐真是好眼光,这是我们凤仪轩大师傅张老的收官之作,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凤止歌将步摇拿在手里对着阳光看了看,几条流苏轻晃,带起温润的光华。饶是凤止歌曾经拥有过世间最漂亮的珠宝首饰,这时心里依然涌上阵阵喜爱。 “行了,就这个吧,给我包起……” 凤止歌的话没说完,被突然而至的一道趾高气扬的声音给打断了。 “慢着!那是本姑娘先看上的!” ps:昨天的收藏涨得比之前都多,难道是我的卖萌打滚起作用了(─.─……那就继续打滚求收藏求推荐! 第36章 争执 凤止歌偏过头,一个跟她现在年岁差不多的小姑娘正一脸骄纵地瞪着她。 小姑娘穿着一身玫红褙子,上面绣着大朵大朵开得热烈的石榴花,这大热天的让人看一眼都觉着热。人长得倒是挺漂亮,小脸蛋白白嫩嫩的看着挺招人疼,一双眼水汪汪的似能照出倒影,一头青丝绾成一个复杂的髻,上面斜插一支赤金镶红宝的步摇。 按说这个年龄的小姑娘是不太适合戴步摇的,就连凤止歌,虽然决定买下这支步摇,却也没打算在之个年纪就往头上戴。不过这小姑娘长得好,看上去虽有些张扬得不合适,倒也不让人感觉突兀。 若是忽略她脸上的骄纵的话,倒是一个挺招人的小姑娘。 这是凤止歌的评价。 凤止歌自己就是个我行我素的人,她可从没惯着人的习惯,所以只当作没听见,继续对侍女道:“包起来吧。” 那侍女认出小姑娘乃是湖州城首富连家的大小姐,连大小姐是凤仪轩的常客,但凡有她看得上眼的东西,从来都是不问价格直接拿走的。 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连家小姐,侍女最终还是听从凤止歌的吩咐将那支步摇包了起来。 一来,凤仪轩的规矩里可没有叫她们看客人身份下菜的,二来,比起骄纵的连家大小姐,眼前这位从头到尾都只说了几个字的小姐更让她心里发怵。 “你,你们!”连家大小姐,也就是连晴见状有些气结。 连家虽然是商贾之家,地位在那些名门世家眼里不值一提,但自从连家大姑奶奶嫁给了京城吏部员外郎家的嫡次子之后,在这湖州城,大到知州大人,小到普通小吏,却没人不卖他们一个面子。 员外郎虽然只是个从五品小官,但若要在这些外放官员升迁时使点绊子,那也是轻而易举的。 再加上连家在与这些官员拉关系时一直十分大方,是以官员们也乐得在有需要时拉他们一把。 是以,这几年连家在湖州城的上流社会里还真是一颗新星。 连家不缺儿子,光嫡子就有三个,庶子更是成打的算,但女儿却只有连晴这么一个。所以连晴在连老爷面前比嫡子都要得脸,若遇上连老爷心情不好的时候,整个连家也就只有连晴敢往连老爷身边凑。 连晴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 这厢凤止歌将侍女装在锦盒里的步摇接到手上,转手递给身后的李嬷嬷,那厢气得满脸通红浑身发颤的连晴小性子一发作,便要去抓凤止歌的手,却抓了个空。 “怎么,你有意见?”凤止歌偏过头,静静地看着连晴。 被凤止歌这什么情绪也没有一双眼看着,连晴只觉自己伸出的手都要僵了,心里莫名就有些打怵,一张小嘴张张合合了好一会儿,也只色厉内荏地憋出了几个字来。 “敢跟本小姐抢东西,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 凤止歌怪异地打量了她几眼,“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是谁,我怎么会知道?你问错人了吧?” 只一句话便将连晴噎得再也说不出话来,气得直跺脚,就连一旁的侍女也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你!”连晴只觉心里一团火气,却偏偏发作不出来。 “好吧,那你是谁?”凤止歌看似无奈地问道。 连晴瞪了凤止歌半天,有心想给她一巴掌吧,在一旁李嬷嬷的那双利眼之间愣是没敢出手,“咿咿呀呀”了半天,最后也只甩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便气冲冲地下了楼。 凤止歌莫名其妙地看了连晴的背影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在李嬷嬷的建议下又挑了些小东西,才往楼下走。 凤鸣祥在楼下偏厅喝茶,凤止歌下了楼也在侍女的指引下往偏厅而去,还没走近,便听里面传来啜泣声。 “呜呜,哥哥,你不知道那丫头有多可恶……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听声音,可不就是刚刚冲下楼的连晴吗?原来她那句“等着”的意思就是找她哥哥告状啊。 凤止歌可没兴趣陪小女生吵嘴,直接走进去来到凤鸣祥身边,“选好了,我们走吧。” 连晴听见动静转头看到凤止歌,连忙按住先前要说的话,拉了拉身边人的衣袖指着凤止歌道:“哥哥,就是她,她欺负……” “晴儿!”连晴的撒娇并未换来兄长的同仇敌忾,反而得了一声呵斥。 连晴的兄长叫连城,与连晴一母同胞,是连家的嫡三子,他比凤鸣祥大两岁,容貌俊美,虽不及弱冠,却自有一股翩翩公子的风流。 连城是知道自己妹妹的毛病的,先前就没把连晴的话当真,如今再得知与妹妹有冲突的是大公子的妹妹,就更不会帮妹妹教训人了。 面带无奈地向凤鸣祥及凤止歌告了个罪,连城带着歉意道,“舍妹无状,大公子大小姐莫怪,”然后转向连晴,“晴儿,还不快来向大小姐道歉!” 威远侯府多出了个嫡出的大姑娘,这传言如今在湖州城可是路人皆知。凤鸣舞往常没少在公众场合露面,是以得知凤止歌是凤鸣祥的妹妹,又是个生面孔,不仅连城,就连还在旁边闹脾气的连晴也都知道了凤止歌是谁,一边心里恨恨的,一边又忍不住好奇的不住打量她。 连家乃是湖州首富,连城兄妹生长在这种家族里,若说没半点城府自然是不可能的。 一个并非“威远侯夫人”所出的嫡出大姑娘,还得了凤鸣祥的如此喜爱,难道说,这位新鲜出炉的凤家大小姐在威远侯府地位超然,连威远侯夫人也奈何不了? 这样的人物,连城自认得罪不起,是以才会一再压着连晴的脾气让她道歉。 凤止歌本就没把连晴这个人和之前的事放在心上,当然也不在意连晴扁着嘴不情愿的道歉,连给他们兄妹俩一个眼神的欠奉,再次对凤鸣祥道:“我们走吧。” 凤鸣祥对凤止歌可以说是言听计从,当下便结了账,又颔首和连城道了句“告辞”便与凤止歌离开了凤仪轩。 在他们身后,连城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即使连家只是一介商贾,但因为这张脸,湖州城仍有不少小姐将他视为如意郎君的不二人选,但从头到尾,这位凤家大小姐都没有正眼瞧他…… 难道最近他变丑了? ps:例行求收藏求票票 第37章 重午文会 离开凤仪轩之后,两人漫无目的的在大街小巷上随便逛了半大下午,期间收获各种小玩意儿无数。当然了,凤止歌是不会主动去买这些小玩意儿的,是凤鸣祥以为凤止歌会喜欢自作主张买的。 重午文会戌初开始,凤止歌两人一直逛到酉初了,才又去了知味轩用过晚膳,然后一边散步消食,一边往凤鸣阁而去。 在任何一个有凤鸣阁的地方,凤鸣阁的地址都是人尽皆知的。 而在湖州城,凤鸣阁就坐落在最出名的十里荷堤上游。 不管哪个地方的凤鸣阁都是同样的占地空阔的四层木楼,一到三层都开放给来这里的文人学子,但四楼却是从不曾对外开放的,传说那是凤鸣阁主人留给自己的空间。 不过,这种传说从未得到过凤鸣阁的认可。 整座楼呈八卦形,一到三层都是犹如凉亭般的全开放结构,只要把所有的门窗都打开,无论坐在什么地方的人都可以从不同角度欣赏到外面十里荷堤的秀美景色。 天光渐暗,一弯浅浅的蛾眉月悬挂在天际,将淡淡的清辉洒向人间。此时已是盛夏,十里荷堤里各种品种的荷花开了差不多有近半,绽放的荷花在清冷的月光下褪去白日里的高洁,随着清风轻舞时有种诱人的妖娆,再嗅着微风送来的阵阵淡雅的荷香,称之为人间盛景也不为过。 因为重午文会的原因,酉正方至,凤鸣阁就已经人声沸腾了。这些人中有的是要参加文会的文人学子,三五几个互相欣赏的文人凑在一起猜测着今天的文会有哪个才子会写出怎样令人惊艳的诗文,也有的是纯粹来凑热闹的,和周围相熟或者刚认识的人讨论着哪位学子最有风姿。 一时间,以凤鸣阁为中心的这一大片区域都呈现出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考虑到楼上楼下的不方便,今晚的重午文会就设在凤鸣阁一楼,凤止歌几人到达的时候一楼的桌椅已经全部撤下,换上了铺着干净桌布的条形长桌,桌上早已摆好笔墨纸砚。许是怕参与文会的人太多,就连凤鸣阁外面的大片空地上都摆了不少同样的长桌。 在人群中走走看看,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戌初一至,热闹的人群仿佛听到指令般同时安静下来。 一名身形清瘦的老者自人群中走出,没等老者开口,本已安静下来的人群像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事般,突然“哗”的一下喧哗起来。 “许老!”这是大部分人诧异的呼声。 “老师?之前没听老师说要来参与重午文会呀。”这是凤鸣祥惊讶的声音。 “许青松。”在人群的喧哗声之下,凤止歌笃定的声音几不可闻。 惊讶过后,老者身旁不远处一名中年文士向老者恭敬地施了一礼,“许老,您怎么会在这里?听家父所言您老最近身体欠佳,要好生将养着,不宜在外吹风受寒,不如,小侄送您回去?” 被称为“许老”的老者闻言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道:“不碍事,许久不动,这把老骨头都快生锈了。这次也就是出来随便走走,正好赶上重午文会,各位文友若是不介意,老朽就厚颜主持这次的文会了?” 许老年约古稀,头发花白,就连那把修剪得宜的胡须亦染了雪色。他身穿一件青衫,身形并不伟岸,甚至因年纪愈大而显得有些干瘦,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矍铄,尤其一双眼仿若能洞察一切,心存污秽之人恐怕都不能坦然的被这双眼注视。 当他静立于地,他那并不高大的身形因他的峥峥傲骨而显得格外挺拔,让人们首先想到的,便是一棵不畏严寒、在雨雪中静立峭壁的青松。 许青松,人如其名。 听许老说要主持这次重午文会,在场的文人都惊喜不已,这种惊喜尤其在许老说出这次重午文会的彩头是他亲笔书画的时候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放大。虽然书画只能择其一,但许老本就是天下读书人公认的“书画双绝”,而且许老自从归隐就鲜少动笔,他老人家的墨宝一般人连看一眼都是奢望,这次能有机会得其一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若还想着二者兼得,恐怕在场的读书人都不会答应吧。 因为有了许老许诺的彩头,原本只是文人之间交流性质的重午文会,这次竟多了些火气,没法子啊,许老的书画谁都想要,可是只有夺魁者才能拥有。但也因为这样,想必这次文会的精彩性必然会远胜从前。 而在众多文人喜形于色,摩拳擦掌的准备大展身手时,凤止歌隔着人群深深地看了当中虽然年迈却依然站得笔直的老者一眼,然后趁着凤鸣祥不注意时,带着李嬷嬷和两个丫鬟悄悄远离人群。 这时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意外出现的许青松身上,所以凤止歌几人沿着楼梯拾阶而上时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李嬷嬷道,话里提到的“他”自然就是刚见过的许青松了,“奴婢来到湖州城时也听说过他在这里隐居,不过打听到他除了新收的关门弟子就不再见外人,便也没去打扰他。” 凤止歌轻轻颔道。 许青松乃当世大儒,前朝还未覆灭时便已名满天下。前朝末期,许青松曾多次向前朝皇帝谏言,无奈前朝皇帝昏庸无道,甚至多次还被许青松太过刚直的谏言激怒,若不是许青松在文人中地位崇高,恐怕早在那时就被那昏君赐死了。 后来大武朝建立,许青松的文人气节让他不愿为新朝效力,心灰意冷之下准备归隐故里。当时的大武朝在文人之间算不得多得人心,这些文人又以许青松为首,若是许青松真的归隐,恐怕大部分文人都会作出同样的决定。 文安天下,武定乾坤。 当时初建的大武朝的确是由一干武将打下来的,可若说到治国,还是得那些在武将眼中有着酸腐之气的文人来。若真任由这些以许青松为首的文人离开,恐怕初建的大武朝就得面临无人可用的尴尬境地了。 是以,无论是出于收买人心还是为了大武朝的稳定,初登帝位的赵天南都一定会将许青松留下。 不过许青松的骨头也的确够硬,就算帝王之尊的赵天南三顾茅庐都没能请动他,最后还是当时的寒素亲自去与他长谈一番,才算是说动了他。 没想到,二十年后,当初促膝长谈的两个人,还会有相见不相识的这一天。 感谢mr樂媛亲的平安符~ ps:天气渐冷,看新闻里北方都下大雪了,亲们注意防寒哦 第38章 寒青颜 木制的楼梯踩上去“吱呀”作响,衬着远处的喧哗和室内的安静,显得尤其清楚。 凤止歌站在三楼通往四楼的楼梯口,驻足往上望。 凤鸣阁的四楼这二十年来都无人涉足,虽然楼梯等处时常有人打扫,亦掩不住那没有人烟气的破败与荒凉。 “你们俩就在这里等着。”凤止歌回头吩咐半夏与扶风。 “是。”半夏和扶风齐声应是。 看着主子面上的感慨,两个丫鬟怎么也压不住心里的怪异。她们这些被选进洛水轩服侍的丫鬟们,进了洛水轩之后这一个月都渐渐有些明白主子在威远侯府的尴尬地位。威远侯府到底谁是正室谁是妾室这不该是她们关心的,可她们的主子,不仅沉睡醒来就能说会写尽显聪颖,这用天赋出众勉强也可以解释。可明明主子先前并不认识李嬷嬷,但看两人之间相处的样子,那份默契若不是相处了很多年绝对不可能培养出来。 还有这凤鸣阁,即使她们这些只在后宅里走动的丫鬟都听说了,凤鸣阁的四楼是独留给凤鸣阁主人的,怎么主子就能带着她们往上走?难道所谓的凤鸣阁主人便是她们八岁的主子?任谁也不会相信吧。 这,会不会有些太玄乎了? 半夏与扶风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或许,身为丫鬟,她们只要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行了,其他不该她们知道的事,就算知道也应该装作不知? 凤止歌抬脚往上走,不用看身后她也大概能猜出半夏与扶风此时的想法。平日里她与李嬷嬷相处时并未避忌她们,所以她们会有疑惑是正常的,这次之所以带着她们一起过来也就是想着让她们开始习惯,毕竟她们两个是她的大丫鬟,日后这些让她们费解的事她们还会经常遇到。 至于,她们到底能不能适应,之后还能不能跟在她身边,那就要看她们是不是真的聪明了。 总共也才二十来步楼梯,凤止歌不过片刻便走到了头。 二十年没人进去过,凤鸣阁四楼门窗紧闭。门上的锁是当年凤止歌亲手设计的,并不是一般的铜锁,而是一个拼图做成的机关,只有把拼图拼成指定的样子才能将门打开。这不过是当初无聊弄来好玩的,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寒青颜与李芜都知道怎样开锁,可以她们俩的性子,指定是从来没进去过。 “你们就是太古板了,时常进去替我打扫一下也好啊。”凤止歌轻轻摇头,不过也只是说说,全大武朝各处都有凤鸣阁,就凭两个人怎么也打扫不过来不是。 “这里是主子的地方,没有主子的允许,奴婢当然不能乱闯。”果不其然,李嬷嬷就是这样回答的。 凤止歌也没想着说服李嬷嬷,五指灵巧的在门锁上摆弄,片刻过后,门锁上的图案变成了一只可爱的……美羊羊,然后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好吧,原谅她当初的恶趣味。 推开门,长年没活动过的木门发出沉闷的嘎吱声,凤止歌觉得自己真该庆幸这时候还不像后世那般流行偷工减料,要不然就冲这四楼二十年不曾进人,恐怕就该塌了。 传说中的凤鸣阁四楼,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神秘,只是凤止歌按照自己在后世的住所布置出来的私人所在。当然了,若让旁人进到这里,必定还是会感到惊奇,毕竟这里的稀奇东西太多,比如布艺沙发,又比如巨大的八门开的立式衣柜,还有做成半圆的吧台等等…… 二十年没人住,再好的地方也会被灰尘淹没,好在这里的家具什么的都用白棉布遮了起来,如今纯白的棉布都已褪色泛黄,但棉布下的家具却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存。 找了几把还算干净的椅子,又仔细擦了一遍,李嬷嬷才转身请凤止歌落座。 “主子先坐会儿吧,阿颜也快到……”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这个时候能来到这里的,除了手里管着凤鸣阁的寒青颜不作他人选。 凤止歌一偏头,便见一名四十许的素服妇人面带急切地走上来,在看到大开的房门时眼眶蓦地一红。迫不及待地冲进房内,妇人下意识地四处寻找,目光扫过四楼所有的角落却只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凤止歌与立于她身后的李嬷嬷,然后面上的失望与沮丧便再也藏不住。 “阿芜,你不是说主子回来了吗?”终于将注意力放在李嬷嬷身上,却是根本没有意识到她要找的人正坐在她眼前。 李嬷嬷对着寒青颜微微一笑,本想让她再着急一会儿的,但是想到这二十年的等待,自己与主子相认之前的心焦,到底是有些不忍,直接点出了答案,“主子,不是一直在你面前吗?” 这个答案显然太出人意料,寒青颜一愣,花了好几息时间才明白李嬷嬷话里的意思,不可置信地看向凤止歌,过了好半晌才浑身颤抖着迟疑道:“主子?” 不是她不相信这么多年的老搭档,实在是凤止歌现在的年龄太让人吃惊了,她想过很多次与主子重逢时的画面,却从没想过当年风华绝代的主子会变成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娃。 凤止歌点头,目光因见到故人而温软,“阿颜,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只一句话,就让寒青颜湿了眼眶,一颗心像是要从胸腔内跳出来般。但下一刻,她便尽量敛起所有的激动,深吸一口气,道:“十,十四,十七,七。” 凤止歌闻言眼中闪过笑意,阿颜果然还是如此谨慎。 但,还没等凤止歌开口,一边的李嬷嬷却蓦地沉下脸,“阿颜,你该知道在找主子这件事上,我的心和你是一样的,若不是确认了主子的身份,我又岂会将人带到这里来,更何况,就连这里的门也是主子打开的,难道这还不能说明主子的身份吗?” 寒青颜方才所说的,是二十年前寒素教给她们的特殊暗号。 ^*(--)*^打滚求收藏求推荐…… 第39章 规划 寒素当年也是从战场上十几年风雨走过来的,经她手的事还真有许多需要保密,为了不让身边混进别有用心之人,才特意教了身边之人一套暗号,在重要的书信上,一律用暗号交流。 这暗号说来也简单,不过是将后世电脑键盘上二十六个字母编上号,每一个字的代码便是这个字的五笔字码,这样一来每一个字都会有一个或者一串数字来对应。当然了,原理虽然简单,但不是后世之人,是无论如何也猜不透这其中的奥秘的。好在,也不需要用暗号的人明白原理,他们只要能记住就行。 方才寒青颜说的四个数字所代表的,便是“寒”字。 要说信任,这二十年来李嬷嬷便是寒青颜最信任的人,但她生性谨慎,即使心里明白李嬷嬷一定也确认过主子的身份,仍要自己试过才肯放下心来。只是二十年的等待毕竟太过磨人,寒青颜并不知道,她眼里的期盼和害怕失望的忐忑有多明显。 凤止歌安抚地拍了拍李嬷嬷的手,死而复生毕竟是太过离奇的事,换了是她,也是怎么都要试探一下才安心。 “十五,二十一,八。”凤止歌轻声道。 几乎是在凤止歌一说完,寒青颜便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冷静,只来得及喊出一声“主子”,便一把抱住凤止歌,像个委屈的孩子般哭出声来。 当年的李芜和寒青颜,一温婉一严肃,但自从跟在寒素身边之后,她们便再没掉过一滴眼泪。没想到,二十年后再相见,两人竟者落了泪。 久别重逢,三人契阔了一番,寒青颜拭干喜悦的泪水,问道:“主子,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 凤止歌站起身,双手负于背后,小小的身影做出这种老成的动作来,并不让人觉得可笑,反倒透出一身的端凝。 “接下来嘛……” 凤止歌走到窗边,这里的窗户二十年来从未打开过,她才伸手去推窗,便在窗户上留下两下醒目的指印。“吱呀”一声,老钝的的窗户应声而开,从这里往外看,正好看到下面灯火通明的热闹景象,一双琉璃般的眼因为倒影着外面的灯火而划过璀璨流光。 “凤鸣阁建立的初衷是助人为乐,会有凤仪轩就纯粹是玩笑了,但既然这么多年来凤鸣阁与凤仪轩有了这么大的发展,那也不能白白浪费了。”凤止歌扶着窗弦看向窗外,任宽大的衣袖在满是灰尘的窗棂上抚过,“这些年来,凤鸣阁也结下不少善缘了吧,得了凤鸣阁的无偿相助,总该让他们还些无伤大雅的人情……” “……从今天起,出入凤鸣阁的文人学士,前往凤仪轩的大家小姐,让下面的人仔细盯好了这些人的言行,再培养一批对情报有专长的人,将得到的这些信息分析分析,想必会得到不少有用的东西。” 若论哪个地方探听消息最为方便,恐怕要数青楼楚馆,出入其间的人员复杂,就算一人只说几句话,组合起来也可以得到不少有用的消息。但仔细想想,论起来,从来往于凤鸣阁与凤仪轩的人口中得到的消息怕还要甚于青楼这等龙蛇混杂的地方。 如今的凤鸣阁深受文人们的青睐,是以出入的都是些有一定身份地位的文人,而凤仪转往来的都是些高门贵女,从这些人口中得到的消息显然比青楼这种地方的要准备得多。 寒青颜与李嬷嬷眼中一亮。 说起来,寒青颜与李嬷嬷虽然在这二十年间接手了寒素留下的产业和暗卫,但她们真不是做领导者的料,这些年来将这些产业维持原样就已经耗费了她们所有的精力,更别说想着创新与提高了。 用凤鸣阁与凤仪轩来收集消息,这是她们之前从未想过的。 “再拨些银子救助有凤鸣阁与凤仪轩的城镇里的孤儿乞丐,与他们结些善缘。”见寒青颜与李嬷嬷面带不解,凤止歌又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这些不起眼的小家伙们知道的小道消息可比谁都多。” 两人齐齐点头,眼中满是叹服。 “这些年来,可有训练新的暗卫?”凤止歌看向李嬷嬷。 李嬷嬷闻言面上多了几分惭愧,“回主子,有是有,可是训练出来的人手怎么都比不上最初那一批。” 第一批暗卫是寒素亲手训练出来的,用的是她当初在炼狱时的训练方法。后来寒素出事,李嬷嬷接手暗卫,便从那些暗卫中选出几人负责训练新的暗卫,但这些暗卫对训练的事也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效果虽然有,但比起寒素亲手带出来的那一批,却是大打折扣了。 这二十年来新训练出来的两批暗卫,实力最多也就只能与其他世家的死士持平,比起第一批暗卫的以一敌几,差得太远了。 白嫩纤细的手指自暗红蒙灰的窗棂间轻轻划过,留下一道道痕迹,凤止歌沉吟片刻后道,“接下来咱们需要的人手可不少,不过,反正我现在的年纪……”提到现在的年龄,凤止歌有些无奈,“时间还算充裕,回去后我就将暗卫的训练细节写下来,阿芜你选一个人来负责,今后我就不插手这些了。” “我们的对手是尊贵的皇帝陛下,哪怕是为了向他致敬,咱们怎么着也得趁着这几年好好发展一番才是……” 李嬷嬷与寒青颜听得连连点头。 这么多年,总算再次体会到了当年跟着主子时的新奇与精彩。 “行了,先就这样吧,阿芜就跟在我身边,至于阿颜,这几年你的重心还是放在京城里,凤鸣阁与凤仪轩沉寂这么多年,也是时候松动松动筋骨了。”凤止歌关上窗,将外面的热闹隔绝,想到时辰不早,再不回去恐怕慕轻晚便要着急了,又吩咐李嬷嬷,“时辰不早了,派个人去和大少爷说一声,就说我们先回去了。” …… 就在凤止歌一行人准备离开时,凤鸣阁外热闹的人群中,一个面容俊美但尚能看出稚气的少年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了漆黑的凤鸣阁四楼一眼。 奇怪,方才似乎看到凤鸣阁的四楼有灯光,而且出现在那半天的窗户旁的,还是不久前才见过的凤家大小姐! 难道是眼花了? ps:一早起来逛淘宝,亲们有木有血拼啊 第40章 相救 作为湖州城高门大户中金字塔顶端的存在,威远侯府所在的双林巷聚集了湖州城最有头有脸的人家。双林巷平时出入的就都是湖州城颇有身份的人,白日里算得上门庭若市,但入了夜,这一片却安静得紧。 临近双林巷的一条幽暗的小巷子里,一辆马车蓦地一拐弯,从大道上插过来,给周围的寂静中带来几许生气。 安静的马车内,只听得到马蹄与青石板接触发出的有韵律的“得得”声。 马车里布置得很舒适,又摆了冰盆,凤止歌原本只是靠着马车壁养神,却渐渐养出些睡意来。 重生这一个多月以来,凤止歌一直被慕轻晚盯着养身体,是以作息时间很规律。 赵幼君不过是个伪夫人,慕轻晚又心疼凤止歌自然不会让她行晨省昏定之礼,所以凤止歌一般已时至便上床休息,早上则可以放心的一觉睡到辰正。 凤止歌的身子还算不上大好,今晚本就比平时累些,如今又早过了平时的就寝时间,有些昏昏欲睡实属正常。一边伺候的李嬷嬷看着主子不同于平时的迷糊模样,平时总是板着的脸不知不觉便柔和了几分,拿过一旁的一张薄毯准备给主子盖上。 变故,就在这时陡然发生。 “嘭!” 先是马车似是撞到了什么重物,反应迅疾的车夫连忙一拉缰绳,然后是马儿受惊的长鸣,细听之下,还有些兵器出鞘的铿锵声。 “主子!” 面对危险,李嬷嬷首先想到的是伸出手将凤止歌揽入怀里以防她受伤,却被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的凤止歌制止了。 此时的凤止歌双眼清明,又哪还有方才的睡意。 “怎么回事?”凤止歌稳住身形,冷静地问道。 赶车的车夫早就被李嬷嬷换成了手下的暗卫,那名暗卫的反应不可谓不快,早在察觉不对的第一时间就安抚住了马匹,然后解下腰间装饰用的鞭子作出防备。听到凤止歌的询问,他道:“回主子,巷子里有人厮杀,其中一人方才撞向了我们的马车。” 这条小巷子很偏僻,平时少有人往来,但穿过这条巷子便是威远侯府的后门,洛水轩便离威远侯府后门不远。 没想到只是想抄个近路,却平白招惹了事端。 凤止歌眉头微皱,“去看看怎么回事。” 车夫没有动,而是打了一声响亮的呼哨,暗处立马现出两道人影。其中一人上前几步,那里正一动不动的躺着一个人,想必就是方才撞向凤止歌所乘马车的那人。 挂在马车上的灯笼带来朦胧的光,借着灯光可见,地上那人年纪并不大,大约十四五岁,一身锦袍明显不是普通百姓穿得起的。但此时,他那身价值不菲的衣袍几乎变成一堆烂布条,且断口平整,明显是被利器割开的。与之相对应的,那人身上亦有许多深可见骨的伤口,自伤口流出的血几乎将衣物染红,便连一张脸,也因为沾满了血污而看不清楚。 一身的血腥味,即使凤止歌坐在马车里都能闻得到。 还没等凤止歌吩咐要如何处理,便听前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从脚步声的杂乱程度来看,来人至少有五六人,但那脚步声却并不大,即使在这寂静的巷子里,也显得很轻微。 显然,来的都是高手。 不过几息,六名身形壮硕、黑巾蒙面的大汉便走到了马车跟前。 遇到凤止歌等人显然不在这几名大汉的意料之中,他们眼中先是闪过警惕,然后一名领头模样的大汉走上前来抱了一拳道:“不知几位……” 大汉对这辆突然出现的马车还是很介怀的,若不是有这个变故,他们早就完成任务回京了。虽然只是一辆马车,但车夫和站在目标旁边的两人可都是练家子,即使他们占了人数上的优势,若真打起来恐怕也会有所损伤,这才一改平时的嚣张出口相询。 对面几人回应的是一阵沉默,过了好半晌,大汉才听到马车里传来一道清冷却难掩稚嫩的声音。 “路过的。” 虽然知道地上那人若是被大汉等人带走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凤止歌却不打算多管闲事。 大汉闻言心头一松,身为死士,他们的任务重要程度是高过性命的,可若是能不伤性命就完成任务,能活下去自然没人会想死。 指了指地上死活不知的人,大汉道:“这人是在下正在追捕的主家的逃奴,既然与几位无关,那我们就把人带走了。” 谁都知道大汉所言是虚,有什么逃奴能穿上这种好料子的衣物,不过既然主子不打算管,也就没人出言反驳,只看着大汉领着人离地上那人越来越近。 “慢着!” 眼见大汉都要接近目标了,凤止歌突然出声制止。 “这位小姐有何见教?”大汉眼中闪过凶光,语气中带着狠意。 凤止歌是不打算多管闲事的,本只是想看看地上的倒霉鬼,却不想刚掀开车帘就直直地望入了一双冰冷的眼里。那张脸大部分被血污所掩,是以一双眼在昏暗的灯光下尤其醒目,即使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那双眼中也全是冷静而不见一丝绝望,反倒,还有种即将解脱的轻松之感。 显然,活着,对那少年来说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凤止歌才会开口吧。 在李嬷嬷的搀扶下,凤止歌弯身下了马车,看也没看对面虎视眈眈的大汉一眼,而是径直走到少年身边,任由裙摆抚过少年身上的伤口,上面绣着的颜色淡雅的菡萏渐渐染成一朵朵血莲。 一站,一卧,两双同样平静的眼无声对视,最后以地上少年的昏迷而告终。 “还有救,搬上去。”凤止歌说完转向大汉,视线只轻轻扫过,“处理了。” “处理”是什么意思,大汉当然明白,他只是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大的小女娃,竟然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种话来,难道她以为这是在过家家? 没等大汉想个明白,包括车夫在内的三名暗卫无声地拔出藏在大腿内侧的匕首,向着大汉等人冲了过去。 人数不对等不代表实力也不对等,两倍的人数对三名暗卫并未构成任何威胁,不过片刻,六名大汉便已气息全无地软倒在地。 “得得”的马蹄声再度响起,随着马车的走远,黑暗将地上的几道身影吞噬,只留空气中残留的血腥气静静飘散。 第41章 身份 凤止歌回到洛水轩时夜已深,得知慕轻晚还在等着她,特意去慕轻晚那里打了个招呼。待她回房时,李嬷嬷已经指挥着几名暗卫将那少年安置在了凤止歌屋子旁边的抱厦里。 这些暗卫平时受伤的次数不少,对这些皮外伤虽不能说十分精通,关键时刻应急还是可以的,眼见那血水一盆盆的往外端,若换了个胆小的人来,恐怕早就给吓晕了,就比如,在一边强撑着帮忙送水倒水的半夏与扶风已经快被吓晕了。 半夏与扶风并未与凤止歌坐同一辆马车,而是坐的后面一辆,所以之前那场短暂的厮杀她们并没亲眼看到,但从被救少年身上的伤口来看,她们也知道当时情况有多凶险。 “怎么样了?”凤止歌问。 说话的同时还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半夏与扶风,方才没顾上避着她们俩,倒没想到看起来柔弱的两人也有如此坚强的一百,即使心里害怕也能坚持着帮忙。这样也好,她们跟在凤止歌身边,这样的场景以后想必不会少见,现在先习惯一下也好。 李嬷嬷正在收拾沾满了血污的毛巾,闻言应道:“回主子,血已经止住,没有大碍了,就是失血过多有些虚弱,若要养好怕是得一段一时间。” 凤止歌点点头,这也亏得那少年受伤的地方都不是什么要害,否则小命早就不保了。 “就先把他安置在这里吧,这几天院子里的人都管好点,不要叫人发现他。”救人救到底,总不能前脚把人救回来,后脚就把他扔出去任他自生自灭吧。 嘱咐好这些,凤止歌在半夏与扶风的服侍下打着哈欠准备休息,却见半夏与扶风对视一眼之后,齐刷刷在床边跪了下去。 凤止歌一挑眉,“你们这是?” 半夏与扶风半晌没有说话。 要怎么说呢?说她们觉得离主子越来越远,想要追却又无力吗? 大武朝经过二十年的休养生息,如今可算根基已定、国富民强,但无论在哪里都会有一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 半夏与扶风家里便是如此,为了维持生计,她们自幼便被家人卖与人牙子,跟随凤止歌之前的这几年,两人成日接受人牙子的调教,学怎么讨未来主子喜欢,学怎样才能将主子交予的事情做到最好。听多了那些或是遇到心狠的主子或是生出不该有的野心而下场凄惨的前辈的故事,她们心心念念的,也不过是遇到一个和气些的主子,安分守己地过自己的日子。说不得,看在她们安分的份上,将来还能配个好人。 这些,就算是她们全部的念想了。 跟在凤止歌身边之后她们发现,她们的新主子符合她们的全部期待,她待人和气,对身边的人没有任何束缚,年幼却并不让人觉得软弱可欺。 半夏与扶风曾多次庆幸,自己能如此幸运的跟了这样一个主子,她们想,她们唯一能付出的,便是加倍的忠诚了吧。 可是,自从李嬷嬷跟在主子身边之后,两人又有些不确定了。 从宫里出来、服侍过皇后娘娘的李嬷嬷,只见过一面便认了凤止歌为主,而且她们平时说话也并不十分避讳两个大丫鬟,让半夏与扶风感觉自己一不小心,便似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尤其是,在跟着去了凤鸣阁,又眼见着主子与李嬷嬷上了凤鸣阁四楼。 在传言中,凤鸣阁四楼只有凤鸣阁主人能进,凤鸣阁虽然未承认这个传言,却也没否认。 这说明了什么? 半夏与扶风不知道答案,却隐隐知道,她们所能付出的,也许在主子看来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可是,她们所能付出的,也只有她们的忠诚了。 面对凤止歌的询问,二人再对视一眼,坚定地道:“奴婢誓死效忠主子!” 凤止歌勾唇一笑,倒是没想到她身边的这两个小丫鬟还有这个志气。当初挑丫鬟也没多想,毕竟院子里那么多事,总不能叫她和慕轻晚亲自动手吧。算起来,如今的半夏与扶风比之凤止歌当年初遇李芜与寒青颜时还要小,却已经有了要追赶她脚步的觉悟,既然她们愿意付出忠诚,她当然不会阻止。 “你们应该知道,我要的忠诚,是容不得一丝半点的背叛的。”凤止歌道。 “奴婢誓死效忠主子,如有背叛,甘遭天诛地灭!”半夏与扶风同声道。 凤止歌轻轻一笑,虽然年纪对不上号,但她在二人身上,似乎看到了当年的寒青颜与李芜的影子。 “既然这样,你们以后就跟着李嬷嬷多学学吧,能学多少,就看你们的造化了。”凤止歌很是不雅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从不吝给身边的人机会,“不过,你们可要记住,我的身边,可从来都不留无用之人。” 虽然凤止歌的语气因为睡意而有些含糊,但其中的意思却让半夏与扶风不由一凛,随后向着床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凤止歌在院子里欢快的鸟鸣声中幽幽醒转。 李嬷嬷与半夏扶风早已侍立在床头,趁着凤止歌在两个大丫鬟的服侍下起身,李嬷嬷轻声禀告:“主子,昨晚那人……” 凤止歌这才想起昨天还顺手救了个人,闻言还以为她难得好心救回来的人又出了什么状况,让她作了回无用功,“怎么,死了?” “不是死了,而是走了。”李嬷嬷道。 主子亲自开口救回来的人,李嬷嬷自然要保证那人不会死在这院子里,所以一大早便前往抱厦察看那人的情况,却不料床上除了叠好的被褥,便只有一块做成方印的玉。 “哦?” 凤止歌自李嬷嬷手中接过那块玉,入手温润,一整块玉雕成栩栩如生、威风凛凛的麒麟,下面则是四四方方的印信。这印信明显不常用,上面的印泥颜色都只浅浅的,上面只刻了一个字,如果没看错的话…… 萧! “原来又是故人之物。”凤止歌微眯着眼,对着印信呵了一口气,往洁白的宣纸上一按,“安国公,如今可好?” 第42章 六年 安国公萧立,自赵天南发迹不久便跟随其左右,战乱时多次救得赵天南性命,几乎是拿命换来的国公爵位,乃是赵天南最为倚重信任的左膀右臂。 凤止歌当年与萧立有过不少接触,记忆中,那是一个正直刚强、沉默寡言却总能在关键时刻为赵天南把命豁出去的人。 这样一个立下大功的人,凤止歌以为他如今应该位高权重受尽圣宠才是。 “安国公如今……并不太好。”李嬷嬷沉吟了一番才想好措词,“那人在开国后确实非常倚重安国公,但是十年前,安国公出京办差回来之后便一病不起,一直到如今都只能神智不清地躺在床上。” 当年的故人落得如此境地,便是凤止歌也不由一阵唏嘘。 李嬷嬷又补充道,“安国公只有一个儿子,今年十四岁,因是盼了十年才有的这个儿子,一出生就早早请封了世子。安国公夫人生下世子之后便撒手人寰,世子四岁时安国公得了太后的赐婚娶了继室,那继室是太后娘家的一个远房侄女,同年安国公就出了事。” 听到太后赐婚,而且安国公娶的继室还是太后娘家的侄女,凤止歌嗤笑出声。 世人皆知当今皇帝出身市井,但少有人知道,尊贵的太后在大武朝立朝之前是个山野泼妇,即使后来披上了太后那层尊贵的皮,内里却也没有任何的改变。想来太后的娘家侄女,也好不了多少。 并不是凤止歌以出身来断人,她可是与太后同住过一个屋檐,那位太后是什么德性,她可是太清楚了。 “当时安国公世子尚年幼,安国公便由这位继夫人一手掌控,这位继夫人倒是知道她的地位是来自于谁,时常入宫与太后作伴,极得太后欢欣,就连她的诰命都是太后向那人要来的。不过近年安国公世子渐渐长大,这位继夫人虽然在外都表现出一副慈母的样子,但京城也有传言说安国公世子与继母关系不睦。” 李嬷嬷将自己知道的一一道来,寒家与安国公府往来不多,李嬷嬷所知道也只是些皮毛,其中是否有内情她也不得而知。 好在,凤止歌也并不想深究其中内情,听听便罢了。 这一整天,洛水轩里与往日没有任何不同,但湖州城里却因为凤止歌昨晚的顺手而为掀起了轩然大波。 在湖州城,威远侯府所处的这一片住的全是湖州城里非富即贵的人物,富贵人家大多养了不少武艺高强的护院,所以这片区域向来是湖州城治安最好的所在,便是胆子再大的惯犯也不敢在此地犯案。 可这天,巡街的衙役却在离威远侯府不远的一条巷子里发现了六具尸体! 死了六个人,无论放在哪里都是大案了。 消息传出去之后,住在附近的富贵老爷们都齐齐出了一身白毛汗,在离他们如此之近的地方发生了这么严重的凶杀案,他们府中的护院却没有任何的察觉,若是那些歹人是冲着他们来的…… 有了这个念头,这些人哪里还能坐得住,纷纷向知州大人施压,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破案,将那些凶残的歹徒绳之以法。 知州吴大人因为这事就差愁白头了,但即使全城的捕快都倾巢而出,也没查到半点蛛丝马迹。 死去的这六人明显不是普通人,而且尸体上又没有任何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六人都是被一刀封喉而死,湖州城里经验最丰富的仵作也只能从尸体的致命伤处得知凶器应该是匕首,从而得出这是一场没经过任何抵抗的单方面屠杀这种聊胜于无的结论。 吴大人也是倒霉,他出身寒门,靠着自己才一步步走到如今,因为没有门路,这些年一直外放,好不容易连续三次在三年一次的考满中得了上等,本想着今年进京述职时花点银子活动一番,凭着他的政绩留京任职当是轻而易举之事,便是更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可如今这案子一出,若是及时破了自然是好,可若是破不了…… 吴大人当然没能破了这案子,这件案子最后只能变成一桩无头公案,积压在布满灰尘的卷宗之上。 受这案子的拖累,吴大人没能留京,而是继续在湖州做了六年的知州。 是的,时间如白驹过隙,一眨眼,便是六年。 这六年里,威远侯府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开始深居简出,除了威远侯凤麟和五年前请封了世子的凤鸣祥还时常在外活动,女眷却是足不出户了六年。 许是因为李嬷嬷成了凤止歌的教养嬷嬷,“威远侯夫人”赵幼君重新为凤鸣舞请了一位宫里出来的嬷嬷,一直约束着凤鸣舞要她跟着嬷嬷学习一切能学到的东西,这六年来两人都从未在任何宴席中露过面。 至于让湖州城夫人小姐们好奇不已的凤家大小姐,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在人前,倒是连家小姐曾在一次赏花会上露了口风,那位凤家大小姐只不过是个没有教养不通礼仪的野丫头,但是这个说法随即又被连家三少爷连城否认了,旁人也不知道真假。 六年来,湖州城并无太大变化,若说有,那便得数凤鸣阁与凤仪轩了。 应该说是,整个大武朝各地的凤鸣阁与凤仪轩在这六年里都有了大变化。 若说先前二十年的凤鸣阁与凤仪轩是一只陷入沉睡的雄狮,那这六年来这只雄狮便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凤仪轩在这六年里断断续续地推出了不少新品,款式新颖得令夫人贵女们为之疯狂的华服,让人看一眼便再也无法移开视线的精美首饰,从前没见过的美味小食……等等,几乎将整个上流圈子的贵妇小姐们一网打尽,每一处凤仪轩都可以用日进斗金来形容,让哪怕底蕴再深厚的豪富之家提起凤仪轩时都难免又羡又妒。 凤鸣阁亦改了从前的规定,只要能通过凤鸣阁的考核,都可以从凤鸣阁支取一定数量的银子,若是担心将来一次性还款负担太大,还可以参考凤鸣阁最新推出的分期还款,即是在不影响家庭开支的情况下分次还款。 这一决策一经推出,便得了文人士子们的一致推崇,也让凤鸣阁得了一个“寒门士子的福音”的称号。 第43章 邀请 又是一年初夏。 和六年前比起来,如今的洛水轩不仅多了许多人气,连外在都在凤止歌与慕轻晚这几年的经营下改变了许多。 因为偏僻,洛水轩院子面积很大,如今院子西角让人移栽了许多慕轻晚喜欢的丹桂,每到桂花开时,整个院子都弥漫着淡淡的桂香。两侧厢房外放了几口大水缸,里面应景地养着些睡莲,如今已经抽了尖尖的花苞,不时有风吹过,那花苞轻轻点头,令水面荡起几圈淡淡的涟漪。 夏天的太阳出来得早,卯正不到,朝日就破开云层将光辉洒向大地,一缕缕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棂照进屋内,再穿过轻薄透气的鲛绡帐,微带凉意的空气被阳光一晒,照在人身上便是暖暖的一团。 已是辰正,鲛绡帐内,宽大的拔步床自成一处空间,隐约可见薄被之下一团缩在一起的隆起有规律地起伏。视线再往上移,床上的人睡姿并不雅观,一头青丝凌乱披散,单薄的锦被皱成一团被胡乱压在腋下,纯棉布裁制的宽松睡衣也在睡梦间扯偏,露出胸前一片晶莹白腻的肌肤。再往上是精巧的下巴,潋滟的红唇,以及挺直的琼鼻。因为闭着眼,犹如羽扇的睫毛显得尤其浓密,大大的凤眼眼角微向上勾,即使闭着眼也自有一股风情,让人情不自禁地就想象当这双眼睁开时会看到怎样一片风光。 李嬷嬷推开房门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形。 笑着摇摇头,李嬷嬷将窗户完全打开,略显刺眼的阳光成功让床上之人皱起眉头,却仍然没打算起身,而是抓起薄被往上扯了扯,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李嬷嬷无奈。 自从六年前找到了记挂了二十年的主子,放下心中沉重的包袱,李嬷嬷这几年过得无比舒心,比起从前来反倒更显年轻。她这个主子什么都不用操心,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如今的年龄,倒是变得尤其贪睡,都已经日晒三竿了还赖在床上不肯起。 来到床边坐下,看着薄被下那张半隐的红润睡颜,李嬷嬷心境前所未有的平和。 世间之事总是如此奇妙,当年她和阿颜为主子所救,又何曾想过,有一天,她会以如今的身份看着主子从一个总角稚童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若是有可能,李嬷嬷更希望,她的主子能真的放下种种过往,做一个单纯快乐的大家小姐。不过,她也知道这只是她的奢望,即使主子已经远离那个地方二十几年,那些往事与故人仍会自己找上来。 想到刚刚得到的消息,李嬷嬷神色突地变得晦暗不明。 “阿芜?” 早在李嬷嬷进门时凤止歌就已经醒了,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李嬷嬷如往常那般将她唤醒这才睁开眼,却看到李嬷嬷那明显不虞的神情。 李嬷嬷闻言露出笑容,“主子可该起身了,夫人还等着您一起用早膳呢。” 凤止歌坐起身,很是不雅地伸了个懒腰,听李嬷嬷说起慕轻晚,面上现出无奈,“都说了多少次了,让她不要等我……” 后面的话没有继续,因为凤止歌知道说了也没用。 对慕轻晚来说,这个得而复失,又失而复得的女儿便是她如今的全部,这六年来的每一顿饭都是两人一起用的,从无例外。 八年的细心照顾,再加上这六年无微不至的关心,凤止歌早已将这个命运多舛的女人纳入了自己人的范畴。就算出于她原本年龄的原因没将慕轻晚当作母亲,却也视她如姐妹了。 起身,又唤来半夏与扶风服侍梳洗,直到坐到镜前由着半夏梳头,凤止歌才问起先前的疑问:“阿芜,可是又收到什么消息了?” 半夏与扶风自从六年前表明心迹,就一直由李嬷嬷调教着,如今凤止歌和李嬷嬷说话也并不避开她们。 李嬷嬷先前的不虞自然不是无来由的,闻言面色放冷道:“主子,早上才收到阿颜传来的消息,寒家本家有人看中了主子的凤鸣阁与凤仪轩,就等着伸手摘果子呢。” 寒家有人觊觎凤鸣阁与凤仪转不是什么新鲜事,六年前这些人就被寒凌收拾过一次,没想到还是没死心。也是,当利益大到了一定程度,就足够让人铤而走险,更别提,凤鸣阁与凤仪轩近三十年积累的财富早就是一个无比庞大的数字了。 “顾忌着老太爷和大爷二爷,本家那边的人不会直接动手,而是联系了在湖州的寒家旁支先从湖州的凤鸣阁与凤仪轩动手。” 就算不提背后护着的寒臻父子,单只凤鸣阁与凤仪轩本身也不是谁都能动得了的,不过是寒家的旁枝,竟然也敢向凤鸣阁与凤仪轩下手,想必本家那边的人给他们许诺了不少的好处。 凤止歌闻言凤眼微眯,诗礼传家的寒氏素来家风严谨,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寒家这么大一个家族,出几只蛀虫还真是不奇怪。 想到这里,凤止歌眼中染上冰霜,她是知道父亲有多在意寒氏的声望的,一想到这些蛀虫想要毁掉父亲百般维护着的东西,她就恨不得将那些人全部揪出来挫骨扬灰。这世上她在乎的人用一只手也数得过来,无论如何,她决不允许有人做出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事! “这段日子好好盯着寒家旁枝的动静,敢谋夺我的东西,将那些伸出来的爪子全部给我剁掉!”杀气四溢的话,凤止歌却说得很是平静。 李嬷嬷领命退下,不一会儿重新进屋,面上却带着异色。 “主子……”李嬷嬷道,“杨夫人上门拜访‘那位夫人’,现在正在偏厅奉茶,还特意提出要见见主子,说是要当面邀请主子参加吴府半月后举办的赏荷宴。” 知州吴明远的嫡妻,正是姓杨。 不过,威远侯府往日与吴府并无多少交情,这位杨夫人突然造访,还特地提到从未在外露过面的凤止歌,这可就奇怪了。 主仆几人对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一个词。 来者不善。 收藏~推荐~快到碗里来~ 第44章 合谋 凤止歌到达澄明堂时,赵幼君与杨夫人正坐在一起言笑晏晏,这六年来也变了个模样的凤鸣舞面上挂着微笑乖巧地陪在赵幼君身旁,倒是好一副宾主尽欢的场景。 也许是知道即使穿正红衣裙也挽回不了什么,这几年赵幼君倒是改了穿衣习惯,反而偏好淡雅的颜色了。此时她便穿着一身杏色月华裙,只在衣领及衣袖、裙摆等处绣了几朵象征高洁的兰花,若只看表面,倒比从前平和许多。当然了,是不是真的平和,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虽然赵幼君这几年都没出门,但这可不代表她真的就不喜与人交际,从她与杨夫人那传出屋外的说笑声就可以知道,她与这位杨夫人聊得很是投缘。 凤止歌一进院门,守在花厅外的丫鬟春兰便一边向里面通禀一边殷勤地替凤止歌掀起了门帘。 “夫人,大姑娘到了。” 这几年赵幼君身边的丫鬟也换了一波,这春兰便是她房里的二等丫鬟。 这几年名义上威远侯府的后院仍是赵幼君作主,可就算是赵幼君身边的贴身丫鬟也知道,府里这位大姑娘是个厉害的主,夫人都从来没在她手上讨得好处,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只能敬着。 若是换了从前,侯府后宅完全由赵幼君一手把持,这些下人们自然不会这样。可如今的威远侯府,凤麟和凤鸣祥都不管后院的事,基本上就是赵幼君和凤止歌二分天下,做下人的若是有个不小心,说不定就把自己的小命丢了。 所以,即使是赵幼君院子里的下人,除了赵幼君的少数几个心腹,其他人除非必要,面对凤止歌时都恭敬得不得了。 凤止歌走进屋,屈膝行了个礼:“见过夫人,杨夫人。” 赵幼君和杨夫人早在春兰出声时就看了过来。 杨夫人年纪比赵幼君要小上一两岁,三十四五的样子,从面容上来看倒是给人温婉端庄的印象,她穿着一件玫红色的褙子,上面用金丝银线绣了大朵大朵的牡丹,端是华贵异常。 听到凤止歌唤赵幼君“夫人”,杨夫人一怔。 无论是在哪家,无论是嫡出庶出,都该唤当家主母一声“母亲”才是。 想到这里,杨夫人只觉凤止歌不懂礼数,再打量凤止歌的眼神不知不觉间便带了几分挑剔,不过马上又收敛起来笑着寒暄道:“哟,原来这就是府上的大姑娘,早几年就听闻府上大姑娘风姿出众,倒是第一次亲眼见着,果然是名不虚传。” 说完,为了以示亲厚,还想拉凤止歌的手,却不料拉了个空。 凤止歌借着整理衣裳避开了杨夫人的手,淡淡一笑道:“杨夫人乃是侯府的贵客,没有亲身相迎,还请杨夫人见谅。” 说完自顾自地在主位下坐了下来。 杨夫人又意外地一愣,怎么听凤止歌的话完全是以主人自居,半点都没有给威远侯夫人留情面的样子。 大族后宅嫡庶之争很是平常,但在外人面前大多都会不约而同的粉饰太平,这位凤家大姑娘一个不是从当家主母肚子里出来的嫡女,在外人面前一点也不掩饰与主母之间的不和,是她太有底气,还是这其间另有因由? 同时又有些为赵幼君的反应而惊奇,凤大姑娘对她这嫡母显然半点尊敬也无,看赵幼君的反应却是早已习惯,难道这位威远侯夫人只是外强中干? 思虑间,杨夫人又道:“都道侯府两个女儿都出落得亭亭玉立的,不管是容貌还是才情都远非普通闺秀能比,今儿见了才知道这话还是有所保留,可算是开了眼了。” 虽然是客套话,但杨夫人说这话倒也不违心。 眼前这位凤家大姑娘虽然还未及笄,身上却并无多少青涩,看起来沉稳淡然如一朵静静绽放的莲。而二姑娘,虽然才十二岁,但也是一派大家气度,绝非普通人家能养得出来的。 凤止歌微微一笑,却不想继续与她闲聊,而是开门见山地问道:“杨夫人谬赞了,不知杨夫人特意唤止歌前来有何要事?” 杨夫人放下手中茶盏,拿出绢帕拭了拭唇,这才笑着道:“看我这记性,光想着大姑娘的出色,倒是忘了今天来的目的了。”说完拿出几张粉色烫金的请柬来,“湖州城历来有夏日办赏荷晏的传统,一般都是由城里几位夫人轮流着张罗,今年轮到我这里。侯府的夫人姑娘这些年都深居简出的,不少夫人小姐都道今年一定要请夫人和两位姑娘露露面,这才厚颜来侯府拜访,还请夫人和两位姑娘不要推辞。这花儿开得好了,总得让人好好欣赏不是?” 然后将手里的几张请帖分别递给赵幼君、凤鸣舞与凤止歌。 凤止歌看向手里的请柬,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自己的名字。 湖州城贵族圈的确有办赏荷宴的传统,每到这一天,城中夫人们都会带着自己盛妆打扮的儿女。说是赏荷晏,不过就是以赏荷为名邀请这些夫人们为儿女相看第适龄的公子小姐罢了。 变相的相亲宴。 凤止歌将请柬递给半夏,扬唇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向杨夫人轻轻颔首道:“多谢夫人盛情相邀,止歌届时一定准时前往贵府。” 凤止歌知道这赏荷宴上一定会出不少幺蛾子,不过她也不在意,这几年的沉寂一来是她年纪太小,不适合在外露面,二来她的对手站的位置太高,就凭她手里现在这点东西并不足以与之相抗,总要好好发展一番才行,再则就是她需要时间将她那虚弱的身子调养至当年的巅峰状态。 如今六年过去,该准备的也都差不多了,剩下的需要的也只是时间,在计划执行前与这些在后宅里无聊得只能斗来斗去的妇人们过过招,也未尝不可。 赏荷宴呵,真是有些期待到时会发生些什么有趣的事了,就看看,有哪些人会作茧自缚将自己给搭进去了…… 存稿告急,今天更得迟了些……谢谢给我投票的亲们,群么一个~ 第45章 可惜 澄明堂里,杨夫人双手交叠置于膝前,隔着竹帘隐约看着凤止歌的背景渐行渐远,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真是可惜了。” 她没说为何会可惜,但与她相邻而坐的赵幼君却是心领神会地一笑。 这些年赵幼君不是没想过对凤止歌与慕轻晚下手,但自从凤止歌醒来便将偌大的洛水轩经营得如铁桶一般,让她想见缝插针都不成。就连府里的下人,因为凤止歌的存在,她驾奴起来也吃力了许多。若不趁早将那对碍眼的母女除去,恐怕这威远侯府早晚都要变天! 这是赵幼君绝对不能允许的,也因此才有了今天与杨夫人的会面。 “确实是可惜了,我这个大女儿长得这么好,就是不喜与外人打交道。”赵幼君端庄一笑,手上绣着牡丹花的丝帕轻轻印了印唇,行止间一派雍容,“好在这次还能借着杨夫人的赏荷宴让她见见世面,说来还要多谢杨夫人了。” 言毕,两人相视而笑,那端庄温婉的笑容背后,似是浮动着诡谲的阴云。 赵幼君身后,一直带着笑容未曾出声的凤鸣舞也跟着笑了,随着年龄渐长出落得越发精致的脸上挂着有些扭曲的恶意笑容,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 回到洛水轩,凤止歌刚将请柬随意扔到桌上,便见慕轻晚面上带着担忧进了屋。 因为杨夫人的突然到访,凤止歌连早膳都没来得及用便去了澄明堂,慕轻晚自从听闻凤止歌是被赵幼君叫去了,眉头便一直未舒展开。 许是当年的记忆太深刻了,即使这几年亲眼见着赵幼君未曾在凤止歌手里讨得好处,慕轻晚还是对赵幼君有着惧意。 “止歌,她没对你怎么样吧?”慕轻晚急切地握住凤止歌的手,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凤止歌失笑,“娘,您的女儿本事着呢,您什么时候见女儿吃了亏。” 话是这么说,还是任由慕轻晚拉着她检查是否有不对。 直到确定凤止歌没有任何损伤,慕轻晚才松了一口气,问起杨夫人的来意,“杨夫人此前与你素昧平生,如何会特意想见你?” 杨夫人不仅与凤止歌素昧平生,应该说是威远侯府之前与吴府就没什么交情。 凤止歌将桌上的请柬递给慕轻晚,“杨夫人是来给女儿送请柬的,说是花儿开得好了,应该给外人个机会好好鉴赏一番。” 慕轻晚虽然自从到了湖州就没出过门,却也知道赏荷宴的意义,得知凤止歌要去参加赏荷宴,轻抚着手上的请柬,心里是一时喜一时忧。 喜的是她的女儿长大了,如今都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了,凭女儿的品貌,自然会在这次赏荷上大放光彩,到时不知会被多少名门公子惦记上。 忧的是她做了不这侯府的主,就怕赵幼君在女儿的婚事上使绊子,或者随便给女儿说一门亲事,那可就害了女儿一辈子了。 凤止歌大致能逛到慕轻晚在想些什么,“娘,您就别想那么多了,女儿现在可没想着嫁人,那个女人也算计不到女儿头上来,放心吧。” 慕轻晚被逗得一笑,“姑娘家的一口一个嫁人的,也不怕人笑。” 心里的担忧倒是随之去了不少。 又陪慕轻晚坐了一会儿,将她哄高兴了,又说好一起用午膳,凤止歌才让林嬷嬷扶着她回去休息。 再看了那张请柬一眼,凤止歌眯了眯眼,说了一句和杨夫人同样的话。 “可惜了……” 凤止歌是第一次见到那位杨夫人,但是关于杨夫人的事,她可不是第一次知道。 说起这位杨夫人,其实也是一个苦命人。 杨夫人出身不错,娘家就是湖州城的杨氏家族,当年杨夫人的父亲看重了寒门出身的吴明远的潜力,想着虽然女儿嫁了他刚开始会吃些苦头,但吴明远本身是个上进的,又有杨家帮衬着,将来怎么着也不会差了,于是给两人定了亲。 杨夫人自小受宠,在娘家时被父母如珠似宝的疼着,刚过门那几年确实吃了些苦头。不过吴明远确实如她父亲所言的那般上进,熬了几年资历后在杨家的帮衬下到湖州任知州,日子这才好过起来。 知州品阶虽然不高,但在湖州这一亩三分地上,却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而且湖州虽小,但来往的从来不乏真正的名门权贵,要是做得好了,很容易便能往京里升迁。 夫婿体贴,离娘家近,过门之后又生了两儿一女,不提旁人的欣羡,就是杨夫人自己也觉得这一生算是圆满了。 一直到,吴明远某日收了一个上峰送的女子进门。 那一年,深受陛下倚重的安国公出京来湖州办差,知府大人亲自相随,接风宴上,安国公推拒了知府大人准备的几名美人,那几名美人后来便被知府大人随手转送给了下面的几名官员。 在官场上,这种事并不少见。 因为是上峰所赐,初任知州的吴明远不敢推辞,就这样带回了家,并给了个良妾的名份。 吴明远并不是个糊涂人,杨夫人的娘家助他良多,他心里自是感激的,所以与杨夫人之间一直是相敬如宾、琴瑟和鸣的,无奈收下这美人,对杨夫人也存了些愧疚。 但杨夫人可没感受到吴明远的愧疚。 在此前,杨夫人最自得的,便是夫婿对她关怀备至,而且不像其他男人那般后院里一堆的莺莺燕燕。如今吴明远带了这美人回来,杨夫人只觉得自己被打了脸,又想到吴明远还是靠了杨家才有今天,没想到日子刚好过起来就开始抬了新人进来。 从来没吃过这种亏的杨夫人如何能忍,不仅冲进那良妾的院子里好一通打砸,还时不时就找上门去出气。 最初,吴明远确实是碍着那良妾是上峰所赐,才偶尔去了良妾的院子里。但是后来,察觉到杨夫人的泼妇行径,吴明远心下也十分恼怒,一气之下硬是与杨夫人唱反调,不仅没有如杨夫人的愿将那妾赶出家门,去良妾那里的次数倒是渐次多了起来。 第46章 杨夫人 如此这般,杨夫人越是变本加厉,就越是将吴明远推得更远,再加上那良妾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一边温柔体贴的哄着吴明远,另一边面对杨夫人的刁难时表面上委曲求全,实则不着痕迹地激着杨夫人发脾气,为此还闹出过不少笑话来。 闹得最严重的一次,杨夫人领着娘家人要打要杀的差点将那良妾真的拖去卖了,时至今日,每次想起当初那些嗤笑与指指点点,吴明远都觉面上无光。 长时间下来,原本敬重杨夫人的吴明远一颗心自然是慢慢偏向了那妾室,后来甚至完全不顾杨夫人的脸面,十天半月的也不去杨夫人屋里一次,即使杨夫人所出的三个儿女也没能唤回吴明远的心。 吴府的这些事都闹得不小,早在好几年前,吴府的妻妾相争就已经成为湖州城夫人小姐之间的笑谈了。 做为正室,却奈何不得一个玩意儿般的妾,还为此闹得鸡飞狗跳,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笑话杨夫人,只是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说罢了。 也亏得那妾这些年来都无所出,否则怕是要闹出更多笑话。 凤止歌微微摇头,这吴明远看着精明,为官也不昏聩,怎么在处理后宅之事上却如此糊涂。就吴府这种情况,若是在京城,恐怕早就有御史参他一本宠妾灭妻了。 却说杨夫人心情甚好的回到吴府,脸上的笑容却在听丫鬟回禀说老爷一下衙就去了妾室钱氏那里之后僵住。 “哗啦!” 想到自己为了吴明远的将来苦心筹谋,他却不仅不记自己的好,还迫不及待的与那小贱人卿卿我我,杨夫人又气又恨,一把将手里的茶杯摔出老远,惹得院子里的下人们都噤若寒蝉。 “小姐,您这又是何苦呢。”静默间,杨夫人的乳娘周嬷嬷将下人挥退,轻叹一声劝慰道。 周嬷嬷从杨夫人幼时便一直跟在她身边,就连称呼都一直用的是杨夫人当年待字闺中时的“小姐”,平时深受杨夫人的信任。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周嬷嬷是从头到尾的将杨夫人与吴明远之间的分歧看在眼里的。 按说那钱氏不过是一个妾,怎么也不可能爬到杨夫人头上来,杨夫人只要牢牢捏着钱氏的卖身契,什么都不用做,任钱氏有再多的小手段也不能给杨夫人带来任何实质上的伤害。偏偏杨夫人就是咽不下那口气,一天不收拾钱氏一顿就不罢休,还走了一步烂棋,任吴明远将钱氏的卖身契拿了去,才会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上下不得的境地。 周嬷嬷从前没少劝过杨夫人,可是杨夫人都听不进去。 见杨夫人面上的怒容,虽然知道没有用,但周嬷嬷还是继续劝道,“小姐,那钱氏不过是个妾,您何必非要跟她较个长短,否则老爷也不会……” 一边说话,一边重新奉上一盏热茶。 过了这么一会儿,杨夫人心里的怒意也消散不少,捧着热茶啜了一口,带着烫意的暖流下肚,倒是将剩下的怒气抚平了。 握着周嬷嬷的手,杨夫人道:“乳娘,这些年来还好有你在我身边,要不然这日子还不知道怎么难熬。”然后,想起今天去威远侯府得到的回应,得意的一笑,“乳娘你就看着吧,等这次赏荷宴之后,总有他吴明远求着我的一天,到时候,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在乎那个小贱人多过他的升官发财!哼,这次定要让他亲手将那小贱人给赶出去!” 周嬷嬷自然是知道杨夫人想做什么的,闻言皱了皱眉头,眼中有些不赞同,“小姐,依老奴看,威远侯府那位大姑娘可不是能轻易让人算计的,若是中间有个什么差错被她察觉,恐怕咱们府里没那么好脱身。而且,咱们毕竟与凤家大姑娘无怨无仇的……” 周嬷嬷今天跟着杨夫人一起去了威远侯府,在她看来,就凭凤家大姑娘能几次三番在她们面前不给威远侯夫人留情面,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杨夫人虽然也能看出凤家大姑娘不似普通闺阁千金那般柔弱,却也没往心里去,毕竟如今威远侯府里作主的还是威远侯夫人,她有着威远侯夫人的暗地里相助,又何愁谋算不过一个黄毛丫头? “乳娘你就放心吧,在咱们府里,凤家大姑娘难道还能翻了天去不成?咱们是与她无怨无仇,可谁叫威远侯夫人一定要作践她呢,大不了,将来事成之后让浩儿多宠着她就是了。”说到这里,杨夫人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其实我倒是真的挺中意凤家大姑娘的,若不是我的文儿已经定亲,威远侯夫人又如此容不下她,就算是门第不相当,我也要厚颜上侯府提亲去。” 杨夫人口中的“浩儿”是她娘家哥哥的儿子杨云浩,“文儿”则是她的长子吴弘文。 周嬷嬷知道杨夫人已经打定主意,只能在心里叹息。 杨夫人自小被宠着长大,在钱氏进门之前,可说是没受过半点委屈,所以自来都有些自视甚高。 杨云浩今年已经二十了还文不成武不就,成日里就知道去青楼狎妓,如今湖州城里有哪家愿意将自家女儿嫁给他。而大少爷吴弘文,虽然比杨云浩好了点,但也只是好了一点而已,如何能配得上侯门嫡女,也就只有小姐才会将大少爷这鱼目当珍珠。 不是周嬷嬷愿意给自家少爷及表少父抹黑,而是这两位少爷真的是半点也配不上那位优雅淡然的凤家大姑娘。饶是周嬷嬷在后宅中经历了不少风雨,一想起凤家大姑娘那看似平淡,实则隐含锋锐的眼神,都不由感到一股寒意,这样出众的姑娘,真的会被自家小姐给算计了去? 想到这些,周嬷嬷心里不知为何就有些隐忧,若是小姐的谋算真的成功了还好,若是出了什么纰漏,恐怕不仅借不上威远侯府的光,还会将侯府给得罪死吧? 第47章 来者 时隔六年再次在湖州城的贵族圈子里现身,赵幼君对杨夫人主办的这次赏荷宴非常看重,打从杨夫人送了请柬之后,便张罗着给她自己以及凤鸣舞、凤止歌打首饰,做衣服。 这本来是件很简单的事,却因为赵幼君母女对赏荷宴的重视而变得不那么简单起来。 是的,不只赵幼君,就连今年才将将十二岁的凤鸣舞也将这次赏荷宴当成了自己在湖州世族贵女中完美露面的机会。 在比较了不知道多少家的首饰、成衣铺子之后,赵幼君最后还是决定直接到凤仪轩去挑选衣物首饰。 澄明堂的丫鬟前来询问凤止歌是否要和赵幼君母女一起前往凤仪轩时,凤止歌刚用完午膳,想着先在院子里走几圈消消食,再睡了午觉。 凤止歌可不想与那对心口不一的母女往一块儿凑,至于衣服首饰嘛,既然赵幼君如此大方要送钱给她,她当然不会客气,当下就吩咐了李嬷嬷让凤仪轩把最漂亮的衣服和首饰给自己送过来。 账单,当然是要找赵幼君报销了。 希望赵幼君看到的时候不要太惊讶。 凤止歌无良地想。 午睡醒来后,凤止歌正是神清气爽之际,想着要不要找些什么事来打发时间,便得到侯府外院管事求见的消息。 外院管事管着侯府对外的一切大小事务,据说只听凤麟一人的吩咐行事,但凤止歌几乎没与这位姓平的管事打过交道,他来找自己又有何事? “不知道平管事有何事?”待将平管事请进洛水轩,凤止歌开门见山地问道。 平管事四十上下,一张国字脸满是严肃,他先是向凤止歌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才道明了来意。 原来,就在方才,一名陌生男子突然闯到侯府门前,说是要拜访威远侯夫人。 威远侯夫人是何等金尊玉贵之人,怎么可能随便见一个身份不明的外男,门房当然不会通传。岂料那男子颇有些力气,又似是不见到威远侯夫人就不罢休,三两下便将门房撂倒往侯府里闯,好在侯府护卫及时赶到,这才将那男子制住。 可那男子即使被制住了,依然不肯低头,只道要见威远侯夫人,问及原因,却又闭口不谈。 平管事接到下面禀告之后本想让人将那男子丢出去,但一来怕他真是侯府故人,二来若那男子仍然在侯府外乱闯,恐会引起旁人围观。偏巧的是,侯府里的主子,凤麟出门访友去了,凤鸣祥这段时间几乎都住在大儒许青松那里,赵幼君与凤鸣舞母女去了凤仪转,此时能作得了主的,满打满算也只有凤止歌一人。 “还请大姑娘示下。”平管事的声音仿佛一条直线,没有半点起伏。 要见威远侯夫人?就是不知道,那人想要见的,是慕轻晚这位真正的威远侯夫人,还是赵幼君这个冒牌货? 想到这里,凤止歌对来人倒是有了几分好奇。 于是道:“既然这样,那我先去见见人再做决定,劳烦平管事带路。” 平管事点点头,退到门外等待凤止歌稍作梳洗,才领着凤止歌去见人。 鉴于那人的不老实,平管事让几名护卫将他押在门房旁的空屋子里,那屋子平时少有人走动,里面堆了不少用不上的杂物,也积了厚厚一层灰尘。 凤止歌一进屋,首先看到的,便是被几名护卫死死按在地上,几乎裹了一层灰的一个人影。 那人脸朝下,凤止歌看不到他长什么样子,但他的经济状况显然不怎么好,身上的衣物也不过是最普通的料子做成,最易摩擦的领口袖口等处还被磨得有些发白。似乎察觉到有人过来,那人突然一阵挣扎,虽然在几名护卫的压制下没能脱身,却也让他将头扭了过来。 那张黝黑的脸沾上尘土,并不能让人一眼将他的相貌看清,但隐隐的,却给凤止歌一种怪异的熟悉感。 那人眨了眨眼,待看清凤止歌的容貌时,突然又是一阵激动,不仅双眼亮得吓人,连挣扎的力度也前所未有的大起来,几乎将按住他的几名护卫掀开,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因为嘴里塞着东西,只发出一串意味不明的“呜呜”声。 凤止歌凤眼微眯,本就微扬的眼线上扬得更为明显。 谁都以为凤止歌至少会问那人几句,没想到她只看了这一眼,便几步退到屋外,转过头对侍立一旁的半夏低语几句。也不知道她对半夏说了些什么,半夏一愣,随即点点头转身离开。 直到看不到半夏的身影了,凤止歌才再看了屋里人一眼,淡淡地吩咐道:“平管事,咱们侯府可不是随便什么人想攀就能攀上来的,我看这人也就是个想沾侯府光的,让人将他丢出去吧。” 不管是平管事还是几名护卫都有些不解,那人的样子明显是有话要说,大姑娘都已经过来了,为何又什么都不问就要将人赶走? 不过,再怎么不解,平管事仍冲着几名护卫点了点头,示意他们按照凤止歌的吩咐来办。 于是,在几名护卫的胁迫之下,那人一边挣扎着一边被推着往外走,但一直到走出老远,他仍不住的试着回头看凤止歌,嘴里的“呜呜”之声也一直未曾停过。 目送着护卫将那人带走,凤止歌又对平管事道:“我突然想起来有事要出府一趟,就劳烦平管事吩咐人将马车备好,稍后便要用。” 平管事目光轻闪,回答得依然恭敬:“是。” 侯府下人的效率很快,不过片刻便有人回禀马车已备好,凤止歌点点头,带着扶风上了马车离去。 赶车的车夫依然是李嬷嬷早就安排进来的暗卫,出了侯府走出两条街,确定后面并未有人跟随,车夫才轻声道:“主子,没有尾巴。” 凤止歌轻轻点头,说出一个地名:“去八条胡同。” 车夫轻应一声“是”,手腕一振,手中鞭子甩出一个漂亮的弧度,马车平稳的转了一个弯,向着目的地缓缓而去。 这两天陷入严重的自我厌弃之中,肿么破……求推荐求收藏! 第48章 舅舅 八条胡同不是真的有八条胡同,而是一个胡同的名字。 八条胡同在湖州城里的位置算不得最好,但也不差,所以这里的宅子价格并不便宜。但是真正有权有势的不屑住这里,所以在这里住的,一般都是些小有资产的商贾,也有不少权贵将那不宜曝光的外室安置在此处。 来自威远侯府的马车在胡同里某户人家的后门处停下来,马车上威远侯府的徽记早在出了侯府之后就被遮了起来,从外表上面,这辆马车与其他隔三岔五来一次的马车并无太多不同。 马车并不引人注目,反倒是这宅子被买下来这么久之后第一次有客来访这一点,比较惹人注意。隔壁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女人从门内伸出脑袋向这边张望,头上戴满的金饰让人一眼扫过便觉眼晕。 青黑的车帘动了动,车上下来两个人,从女人的角度看不清两人的长相,只能从衣着来判断年龄并不大。 难道又是哪家老爷送了新收的外室过来? 这样一想,女人便没了好奇心,毕竟这样的事在八条胡同实在太过常见。 “叭”的一声将门紧紧关闭,女人一边往里走一边嘴里低声咒骂:“这些该死的小娼妇,就知道勾爷们儿的魂儿……” 凤止歌下了马车,偏过头看向女人所在的宅子。 扶风见状忙道:“主子,已经查过了,隔壁住的是一家商户,最近做了点生意发了点小财,搬来这里不到一个月。” 也就是说,是个无关紧要的暴发户。 凤止歌点点头,车夫上前敲了敲门,三长两短,然后门应声而开,凤止歌三人鱼贯而入。 “人已经带过来了?”凤止歌一边走一边问道。 开门之人是个身材精壮的大汉,大汉年纪四十上下,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他的身形很是魁梧,一身粗布衣服被他鼓鼓囊囊的肌肉撑得几乎要爆开,让人只看一眼便觉十分有力量。 面对凤止歌的询问,大汉微躬了身,低声道:“回主子,半夏姑娘已经将人带过来了,正在屋里梳洗,想必如今已经收拾妥当了。” 凤止歌点点头,几个穿过后院,来到主院后面的跨院。这跨院并不大,不过正房三间再加上两侧几间厢房,此时正房的门紧紧闭着,在侯府里被凤止歌支走的半夏正在正房外等候着。 “主子。”半夏紧走几步来到凤止歌跟前。 凤止歌来到正房外,还没抬手敲门,房门便发出一声轻响自内打开,露出门后那张让凤止歌感到熟悉的脸来。 赫然便是在侯府里被凤止歌赶走的那人。 凤止歌并未见过眼前之人,她之所以会感到熟悉,是因为这人的长相与慕轻晚至少有五分相似。 与慕轻晚相似的长相,会武,年纪三十七八。 只用简单的推理,凤止歌便猜出了那人的身份。 “是你?哼!”看到凤止歌,那人不仅没有惊喜,反而眼中满是忿忿。 想他不远千里来到湖州,就是打定了主意这次一定要查清楚失去消息二十年的阿晚到底如何了,没想到连侯府门都没进就被这应该是自己外甥女的少女给赶了出来。想到眼前这少女方才眼中的冰冷,男子重重一拂袖,转身进屋重重往凳子上一坐。 凤止歌轻轻挥了挥手,身后侍立的几人皆轻手轻脚地退到院门外。 待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两人,凤止歌才脚步轻缓地走到男子对面坐下,在男子的怒视下勾了勾唇。 “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我的,小舅舅?”凤止歌道。 男子,也就是慕轻晚的三哥慕秉鸿惊诧地张大了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知道?” 快四十的人了,还如此的喜形于色,难怪慕轻晚在提到自己这位兄长时,会给出“性子简单”的评语了。恐怕他之所以会认出凤止歌是他的外甥女,都要归功于凤止歌如今的相貌与慕轻晚有个六七分相像。 没等凤止歌说话,急性子的慕秉鸿又追问道:“你娘呢?为什么这二十年来半点消息也没有了?写信也不回,上门根本就找不到人,凤家那小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噼哩啪啦一番话下来,慕秉鸿才想起来自己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外甥女的名字,黝黑的脸上满是尴尬,“外甥女,小舅舅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别怪小舅舅,小舅舅这是太担心你娘了。” 凤止歌点点头表示了解,从慕轻晚当初的回忆中就可以知道,慕家兄妹四个感情向来很好,这二十年来慕轻晚就跟消失了一般,也难怪慕秉鸿会如此担心了。 “小舅舅,我叫凤止歌,你叫我止歌就好了。”凤止歌道,“我娘……我娘的事有些复杂,不如,等你们见了面再细谈?” 虽然急着知道慕轻晚的近况,但慕秉鸿这次来湖州本就铁了心要见到妹妹,因此倒也按捺下心里的焦急勉强点头。他对慕轻晚的担忧太明显,连凤止歌都不由对他有了几分认同。 慕秉鸿赶了那么远的路,来到湖州城之后其实早就疲倦得不行,但为了尽早见到慕轻晚又强撑着精神去了威远侯府,这会儿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不觉间便露了疲态。 凤止歌将这些看在眼里,当即便站起身向慕秉鸿告辞:“小舅舅赶路想必也累了,就先在这里稍作休息吧,娘那里安排好了我会叫人通知小舅舅的。” 慕秉鸿也不逞强,点了点头站起身将凤止歌送到门口,在凤止歌转身之际突然似是不经意地道:“止歌,你这宅子里,藏着不少秘密吧?” 凤止歌身形微顿,一双凤眸折射出细碎的流光,显得异常明亮,说话的语气却同慕秉鸿一般不经意:“哦?小舅舅何出此言?” 慕秉鸿微微一笑,原来看似黝黑憨厚的一张脸透出些精明,“你放心,我是你的舅舅,只要是对你和阿晚有利的,舅舅什么都可以看不见。” 又到周末啦,亲们周末愉快╮(╯▽╰)╭ 第49章 女儿 八条胡同位置虽然不是湖州城最好的,但是却是个很能藏得住秘密的地方。 凤止歌之所以会让人在这里置个宅子,当然不会是想等着这宅子升值,自从六年前凤止歌将凤鸣阁与凤仪轩变成她搜集消息的工具,那些消息的集中、分析、整理等工作便都是在这个宅子里完成的。 所以,将慕秉鸿安置在这个宅子里,凤止歌是冒了一定的风险的。 听慕秉鸿指出这宅子的隐秘,凤止歌吃了一惊的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的大意。慕家虽然地位不高,不过怎么说慕家父辈也是自军旅之中走出来的,尤其是慕秉鸿本就擅长斥候这方面,被他发现端倪也不奇怪。 想到这些,凤止歌反省了下,她是不是因为这几年的顺风顺水而有些疏于防备了? 带着这个疑问,凤止歌与慕秉鸿道别,回了威远侯府。 侯府内,凤麟的书房里,凤麟那张英武中带着儒雅,半点也未因岁月的流逝而减少魅力的脸笼罩在淡淡的阴影里,让人不得而知他此时的表情。得知凤止歌回府,他看向书桌上墨迹未干的字迹,良久才轻声一叹:“阿贵,你说,我这个女儿,到底像谁?” 被称为阿贵的中年男子长了一张严肃端方的脸,即使人到中年,眼角眉间等处都不见一丝皱纹,显而易见他这张木讷的脸上平时少有其他表情。 赫然便是威远侯府的外院管事平贵。 平贵五六岁上便被家人卖进侯府做凤麟的院子里的小厮,慕秉鸿当年没少往威远侯府跑,平贵自是认得他的,许是当年的平贵太不起眼,所以慕秉鸿才对他并无印象。 平贵并未回答凤麟的问题,跟在凤麟身边这么多年,他知道凤麟此时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果然,凤麟沉默一会儿,便又自顾自地道:“若不是今天这事,恐怕谁都只会以为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闺阁小姐。” 普通的闺阁小姐,又怎么可能短短时间之内就将慕秉鸿安置到了侯府死士遍寻不着的地方? 许是对这个女儿心中有愧,凤麟平时甚至刻意减少了与凤止歌见面的可能,凤止歌醒来之后的这六年里,两人见面的次数用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亲父女,相处成他们这样的,恐怕非常少见吧…… 威远侯府迁至湖州二十年,刚开始那几年,每次逢年过节,慕轻晚在京城的大哥大嫂都会预备往威远侯府的年节礼,可这些年节礼最后都是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再后来,意识到不对的慕家人便不再备这些礼,而是改为写书信给慕轻晚,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每封书信都得不到回应,再后来便是慕家人亲自上门,只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次能走进威远侯府,每次都是还没进门便被当成想要高攀侯府的不自量力之徒给赶了出去。 书信都被赵幼君截了去,慕家人也都是赵幼君下令赶出去的,这些凤麟都知道。 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慕家人,也因为心里的无力,即使明知道慕家人被怎样对待,凤麟都从来没有露过一面。 凤麟知道当年慕轻晚的父兄有多疼她,若不是嫁给凤麟是慕轻晚自己的选择,哪怕慕轻晚当年有任何一丝不愿,即使将与威远侯府对立,他们也不会将慕轻晚嫁进侯府。凤麟甚至可以想象,若是自己出现在慕家兄弟面前,他们首先会如何怒不可遏的将自己揍一顿为妹妹出气。 凤麟躲了二十年,这二十年来他也时常在想,为什么他和慕轻晚一对让人艳羡的夫妻会走到如今的地步。最终得出的结论让他又悔又恨,也许这其中,赵幼君的偏执是一个原因,但最大的原因,恐怕还是要归结于他的懦弱。 当年的阿晚能抗住赵幼君与太后赤、祼祼的威胁,选择什么都不说,为何他就能打着保护阿晚的名义默许赵幼君进门呢? 是他太懦弱呵…… 凤麟这几年觉得很是疲倦,他不想再躲下去了,所以回府之后平管事汇报慕秉鸿上门寻人,他当即便决定将慕秉鸿找回来,他想,无论这次迎接他的是打还是骂,都是他应该受的。 只是没想到,自打出了侯府大门,慕秉鸿这个人便仿佛消失了,即使凤麟后来将凤家的死士派出去都没寻到人。 再联系凤止歌在处理慕秉鸿时的反常,他又岂会不知道定是凤止歌在其中插了一脚。 可是,作为一个六年来几乎没踏出过威远侯府大门的闺中小姐,凤止歌手中何时握住了如此力量,让凤家豢养多年的死士查不出半点关于慕秉鸿的事? 凤麟觉得,他仿佛从来没看清过他这个女儿,除了一个名字和一张脸,这个女儿的一切在他心里都是全然陌生的。 是他太过疏忽,还是他这个女儿太擅隐藏? 凤麟无法得出答案。 许久之后,他又是一声轻叹:“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像你娘一样……” 在凤麟感叹的时候,凤止歌已经回了洛水轩。 这时差不多已是晚膳时间,凤止歌回房稍作梳洗便去了慕轻晚房里。 慕轻晚显然早就在等着凤止歌了,凤止歌到时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洛水轩设有小厨房,并不用每日从侯府大厨房领饭食。当初想着慕轻晚自幼在京城长大,凤止歌找的厨娘也是擅做京城菜的,慕轻晚初时还担心凤止歌会吃不惯京城菜,后来见她并无不喜,倒也放心了。 看到凤止歌进门,慕轻晚一双温和的眼瞬间亮了几分,连平时温婉的笑容都多了几分外露的愉悦。 “止歌,饿了吧。”慕轻晚语气轻快地道,她每天最高兴的时候,便是与女儿一起用膳了。 凤止歌任她拉着坐在桌前,看着她噙着笑意给她布菜。 从她醒来已是六年,因为她的苏醒,这六年是慕轻晚二十年来活得最松快的一段时间,许是心情转变的原因,六年里她不仅没显老,反倒比六年前还要显得年轻了好几岁。 时光的荏苒似乎没在她身上划下痕迹,只留下她那历久弥新的温婉,只消与她相对而坐,便自然而然地感到那股温暖。 在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之后,这温暖,是何其可贵。 感谢mcj221亲送的平安符~ ps:昨天书评区惊现无脑读者,自己不看清楚,想当然的开口就骂,咳咳,好吧,我也骂回去了。在这里说一句,作者也只是个普通人,文中当然会有错漏的地方,我欢迎大家善意的指正,但是这种恶意辱骂的您还是不要出现影响我心情了吧,下次再有这样的直接删帖。 pps:这周精华都没送出去的,有想要经验的亲发书评哦,见评就加精 第50章 对峙(一) 用过晚膳,凤止歌才将慕秉鸿的到来告之慕轻晚,慕轻晚怔愣之后便是狂喜,若不是此时天色已晚,又顾念着让慕秉鸿好生休整两天,怕是就要拉着凤止歌出门了。 就算听了凤止歌的劝慰勉强压下了心里的急切,在之后的两天里,慕轻晚也只愁着时间过得太慢。 二十年得不到自己的消息,慕轻晚能想象到三位兄长会有多忧心。 刚到湖州的那两年,因为那几乎要将她压垮的悲伤,慕轻晚什么都顾不得,只一个人静静地缩在洛水轩里。等她想起尚不知这一切的家人突然之间没了她的消息会有多着急时,她已经被赵幼君成功的与外界隔离开来。 在这偏僻的洛水轩里,没有一个可以说话之人,就连衣食等用度都是一个哑了的老婆子送来的。她一个被所有人遗忘的威远侯夫人,连走出洛水轩一步都难如登天,更何况是往外送消息? 想到就要见到阔别二十年的兄长,慕轻晚心中酸楚的同时亦恨不得能背生双翅,让她能飞到兄长跟前。 这难熬的两天总算过去,第三天一大早,慕轻晚便没了睡意,在林嬷嬷的伺候下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梳妆起来,不仅上了妆,还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来选出门要穿戴的衣物首饰。 待到凤止歌来与她一起用早膳时,见到的便是早已着装整齐的慕轻晚。 “止歌,你看娘这样打扮妥当吗?你小舅舅他……”紧紧握着凤止歌的手,慕轻晚语气中透出些期待与并不明显的忐忑。 二十年不曾给家人捎去只言片语,三哥会不会怪她,会不会不认她这个妹妹了? 即使明知道若是慕秉鸿若是不想见她根本就不会不远千里跑这一趟,慕轻晚还是忍不住这样想。 反握着慕轻晚,凤止歌放柔了嗓音,“娘,小舅舅不远千里就是为了见你,又怎么会不认你了,你可不知道小舅舅问到你的时候有多激动。” 少女丝滑的双手及温润的触感让慕轻晚渐渐安下心来,看着凤止歌早已不见稚气的面容,慕轻晚如以前的许多次一般庆幸自己还有个女儿。虽然,很多时候她都有种错觉,似乎她与女儿之间不似母女,倒似平等相交的朋友。 早膳备得很简单,碧梗粥加几样清爽的小菜。 用过早膳,母女二人收拾妥当相携出门。 这是慕轻晚来到湖州之后第一次踏出洛水轩的大门,那一瞬间,她似乎不仅仅只是跨出了一小步,更像是打破了某种长久以来形成的桎梏,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也许,这些年将她锁在这院子里一步不得出的,除了赵幼君与那些沉重的往事,还有她自己。如今将心情放开了再回首往事,慕轻晚都有些不可思议,自己竟然被这个小小的院落困了近二十年! 洛水轩之外的威远侯府对慕轻晚来说都是陌生的,此时的她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看到什么都觉新奇。 难得慕轻晚有兴致,凤止歌当然不会出声催促,两人慢悠悠地走到垂花门时,差不多用了两刻钟。 只是,慕轻晚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出门注定不会那么顺畅。 两人还没出垂花门,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赵幼君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们给我站住!” 凤止歌与慕轻晚转过头,只见赵幼君在丫鬟婆子的搀扶下气喘吁吁地追来,身边还跟着同样面色通红的凤鸣舞。 赵幼君这时已将她往日的高贵优雅全部忘到了脑后,头上发髻因走得太疾而有些散乱,双颊发红,眸中带火,尖利的声音似要刺破人耳膜。 打从得知凤止歌与慕轻晚今天要出门,赵幼君便似疯了一般追了上来。 “夫人也要出门?”凤止歌挑眉问道。 “哼!”赵幼君没接凤止歌的话,而是怒视着慕轻晚,眼里的痛恨几乎化作利箭伤人,“贱人,谁准你出洛水轩的?” 到底是曾经的长公主,这样一番质问下来,自然而然地便有股盛气凌人的气势。 “贱人”两个字让凤止歌眯了眯眼,也让周围驻足的仆妇们浑身一冷,除了跟着凤止歌的李嬷嬷与半夏,其他人不用任何人吩咐就远远避了去。 慕轻晚原本红润的脸色一白,二十年前的往事蓦地浮上心头,那时还贵为长公主的赵幼君,也是同样盛气凌人的用性命相挟,仿佛自己在她眼里只不过是只微不足道任她揉搓的蝼蚁。 那些沉痛的往事瞬间便将慕轻晚压得喘不过气来,抓着凤止歌的手也不觉用力。 凤止歌用力回握,然后上前一步,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将慕轻晚护在身后,“夫人何时从名门贵妇变成市井泼妇了,张嘴闭嘴就是‘贱人’,不知夫人口中的‘贱人’又是指何人?” 被凤止歌指作泼妇,赵幼君顿时怒火中烧,不过她还来不及开口,一旁同样忿忿的凤鸣舞便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当然指的是你那个来历不明的娘,你娘是贱人,你凤止歌就是个小贱人!”凤鸣舞尖声道,叫骂的样子跟她娘倒是意外的相似。 语毕,又被凤止歌凤眸中乍现的寒光惊得一阵慑缩,随即又恼怒于自己的反应而刻意的昂起头挑衅地看向凤止歌。 凤止歌眸色渐冷,十四岁的少女面容清丽精致,但那双凤眸中的霜色却让人无端觉得寒意森然。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凤止歌会发怒时,她却突然扬唇笑了起来,“看来,妹妹的教养嬷嬷并不怎么称职,六年的时间都没将妹妹调教好,对长辈不敬,辱骂长姐,这些可都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该做的。都说长姐如母,既然如此,我这个做姐姐的,就得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做规矩了!李嬷嬷……” “奴婢在!”李嬷嬷冷着脸应道。 “李嬷嬷你好歹也曾教过妹妹一段时间,就再替我好好指导一下妹妹的规矩,一定要让她知道,作为侯门千金,这样的错,可一,不可再。” 六年前,凤止歌借着同样的名头亲手给了凤鸣舞一耳光。 六年后…… 第51章 对峙(二) 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当着赵幼君的面,凤鸣舞认定凤止歌不敢动手打自己。 但是凤鸣舞到底只是个没经厉过风浪的十二岁少女,凤止歌的眼神冷得瘆人,李嬷嬷应得又太干脆,都让凤鸣舞莫名的有些胆怯,下意识的就想往赵幼君身后躲。 只是,还没等她躲好,李嬷嬷就已经快步走到她跟前,抬手便是干脆利落的两巴掌。 “啪啪!” “二姑娘,主子也是为了你好。”所以你就生受了吧。 凤鸣舞那白皙柔嫩的脸蛋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肿起来,一边一个巴掌印清晰可见。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无论是凤鸣舞还是赵幼君都没想到,李嬷嬷一个在她们眼里低如尘埃的下人竟然真的敢动手打作为主子的凤鸣舞! 两颊传来阵阵剧痛,不用摸,只凭面上的灼热,凤鸣舞也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一副狼狈的样子。除了六年前的凤止歌,她何曾在旁人手里吃过这种亏,心里只觉有说不出的委屈,转眼看向赵幼君时,一双大眼已噙满了泪水。 “娘……”凤鸣舞只唤了这一声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赵幼君这时也从怔愣中回过神来,那巴掌虽然是打在凤鸣舞脸上的,但何尝不是在打她赵幼君的脸? 看到女儿肿胀的双颊,一双柳眉倒竖,赵幼君怒不可遏地喝道:“贱婢,你好大的胆子,一个下人竟敢对主子动手!” 面对赵幼君的喝问,李嬷嬷却半点也不显畏惧,她甚至还心情甚好地笑了笑,说出来的话却令赵幼君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主子?”李嬷嬷似乎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之事,“想必夫人是搞错了,我虽然是个下人,但我的主子可只有一个,至于其他人,算什么主子?” 说到“其他人”时,李嬷嬷还刻意瞥向赵幼君母女。 “你!” 莫名的,赵幼君只觉眼前的情景和李嬷嬷的话似乎很久之前曾在哪里见过听过。不过这时显然不是回忆的时候,她怒上心头,抬手便想打李嬷嬷,却被李嬷嬷眼明手快的抓住。 李嬷嬷的力气显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赵幼君所能抗衡的,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将手从李嬷嬷手中抽出来,赵幼君怒火中烧地瞪向凤止歌与慕轻晚。 凤止歌面色淡然,仿佛什么也没看到。 慕轻晚则脸色刷白地陷入回忆之中。 无论怎么看,两人之中慕轻晚都是软弱的那一个。 柿子要捡软的捏,这里的形势本就对自己不利,赵幼君自然知道应该从谁那里下手比较好。 她冷笑一声,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看向慕轻晚,“慕轻晚,过去这么多年你还是没什么长进,留不住侯爷的心也就罢了,教出来的女儿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不仅对幼妹下毒手,还敢对当家主母不敬,这就是你们慕家的家教吗?” 赵幼君眼中那胜利的笑意深深刺痛了慕轻晚的心,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刷白如纸,双腿如有记忆般一软,若不是被凤止歌扶着,恐怕就要软倒在地。 二十年前,她就是在这样的一双眼注视下节节败退,最终将自己置于那等退无可退的境地。 前事留下的记忆太过沉重,面对赵幼君的质问,慕轻晚习惯使然,下意识的就想如从前那般退缩。 也许,她今天就不该出来,不出来就不会再碰到赵幼君,她已经在洛水轩呆了二十年了,就算继续呆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消极的想法充斥着慕轻晚的心,不过这些退缩却在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暖意与刻意加重的力道之后全部退却。 慕轻晚侧过头,她看到女儿眼中的支持与鼓励,再看看赵幼君面上那因为成功打击到自己的得意与轻蔑,慕轻晚只觉一股力量自女儿的手中流入体内,双腿也瞬间变得有力。 她已经软弱了二十年,难道如今还要继续软弱下去,让女儿来保护她?难道她要眼睁睁看着女儿如当年的自己一样被赵幼君肆意践踏? 就算是为了女儿,她也不会再任自己被赵幼君随意作践下去。 为母则强,世间大多母亲都是如此。 慕轻晚松开凤止歌的手,脊梁挺得笔直,二十年来第一次毫不退缩地与赵幼君对视。 “我慕家的家教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评说,比起那些以权势压人,逼得别人夫妻离散的人,以及张嘴便是‘贱人’的二姑娘来说,我的止歌不知道要好出多少!”容不得别人说女儿半点不好,慕轻晚斩钉截铁地反驳,“至于当家主母,不知道你这位当家主母是侯爷明媒正娶的,还是正经上了凤家族谱的?” 这些话一出口,慕轻晚只觉长久以来压在她胸口的一块大石终于消失了,就连呼吸也轻快了不少。 与之相反的,慕轻晚的这番话无疑正戳中了赵幼君的痛处。 当朝长公主之尊委身为妾,即使她一手把持侯府内宅,即使对外她是威远侯府正室夫人,可在与其他夫人相交时,在听到她们对府里妾室咬牙切齿的恨时,在她一边忍着心里的痛一边笑着附和时,她无法其欺骗自己她的人生是圆满的。 身份,是赵幼君内心深处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而慕轻晚就这样将她心底的伤疤揭开,赵幼君痛苦难堪的同时,心中陡然而生一股几欲将她的理智彻底燃尽的狂怒,一双眼也似淬了毒一般恨不得在慕轻晚身上烧出几个洞。 “慕、轻、晚,你好大的胆子,你竟然敢!”赵幼君一字一顿地道。 怒到极致,赵幼君竟也冷静下来,她将手自李嬷嬷手中抽出来,静立的姿态就如站在世间最顶端,她冷冷地看着慕轻晚,仿佛慕轻晚之于她只不过是一只可以任她随意揉捏的小爬虫。 “我为何不敢?”就似变了个人般,慕轻晚将心里所有的软弱与畏惧全部收起来,换上前所未有的强硬,“你忘了吗,大武朝的长公主二十年前就已经不幸病逝了,我为何还要有畏惧?” (┬_┬)亲们收藏了就不要下架哇,刷后台看到收藏掉真的好心塞的…… 第52章 对峙(三) 时隔二十年,慕轻晚才终于能挺直了背与赵幼君对峙。 想明白之后慕轻晚才觉得自己这二十年有多傻。 二十年前,赵幼君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自己只能低如尘埃般匍匐在她脚下。可是当她选择放弃长公主的身份进入威远侯府时,她无疑亲手将她最锋利的武器放弃。 如今的赵幼君还剩下些什么呢,一个妾室的名份? 恐怕如今的皇室与赵幼君最怕的,便是她的身份泄漏出去,她又如何敢再端着她长公主的高贵身份来压她? 而这些,慕轻晚以前从未想过。 慕轻晚想,是不是自己当年还没争就认输,才会让如今的赵幼君将威远侯府完全牢牢掌控住? 她已经糊涂了二十年,甚至还连累女儿也不得不看赵幼君的脸色,难道她还要继续糊涂下去? 当然不! 一个人精神面貌的改变,真的能让面容也跟着有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从前的慕轻晚的柔弱的,可当她挺直了身躯,坚定了眼神,便立如一丛坚韧的翠竹,任狂风有多大,也依然傲立风中,决不低头。 这样的变化几乎立刻便被赵幼君发现,也让她心中的怒焰更盛了几分。 立于她眼前的慕轻晚身姿纤细,穿着一身湖色梅兰竹暗纹刻丝褙子,一张温婉贞静的脸上多了几许坚定之后,意外的更显动人,一头浓密的青丝梳成随云髻,除了一支斜插的玉兰点翠步摇便再无其他点缀,却生生给人风姿楚楚之感。 看着这样的慕轻晚,赵幼君几乎无法压抑内心的嫉怒。 是的,谁也不知道,高高在上的赵幼君居然会嫉妒一直被她踩在脚下无法翻身的慕轻晚。 从在宫门外第一次看到慕轻晚,赵幼君就嫉妒她有那样一个温柔体贴的夫君,他的眼里只容得下慕轻晚一人,连贵为长公主的自己站在他面前都不看一眼。所以,她用强权逼迫他们,逼得他们只能屈服于自己,逼得明明是夫妻的两人二十年同住一地却连见面都不敢。 能将慕轻晚困在洛水轩那小小的一方天地里,赵幼君无疑是得意的,这样一来,侯爷眼里不就再也没了她的身影吗?在今天之前,她甚至笃定慕轻晚只能按她的设想,一辈子活得痛苦万分,如一滩烂泥般老死在洛水轩里。 所以,叫她如何能容忍慕轻晚以如今这种全新的姿态出现在凤麟眼中?这样一来,她这二十年的作为又有何意义? 面上越是冷静,赵幼君心里就越是疯狂。 她顾不得再去考虑其他,她只知道,她要做二十年前想做却没能做成的,她要让眼前这个女人消失,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 “来人!”赵幼君冷冷一笑,微微眯起的眼中带着几分残忍。 就算她放弃了长公主的身份,再怎么说她也是太后的亲生女儿,太后当年那般疼她,又岂会不给她些保障?皇家大力培养起来的死士,只要主子有令,即使赔上自己的性命也一定会完全任务,这样的死士,赵幼君手里有五个,只要她一声令下,慕轻晚就会变成一个死人! 这是多让人高兴的事啊,只要一想到慕轻晚死在自己面前,赵幼君就兴奋得浑身止不住的发颤。 她伸出纤长的食指指向慕轻晚,甚至还好心情的笑弯了唇,“给我杀了这个贱……” 话只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因为赵幼君看到了一个不该在此时出现在此处的人,她脸上那扭曲的笑容也顿时僵硬起来。 顺着赵幼君的视线看过去,垂花门前,一个着石青色湖绸素面直裰的高大身影不知何时悄然而立。他的面容在淡淡的阴影掩映之下有些模糊,直到他步履沉稳的往前几步,才让人看清楚。 正是外出归来的凤鸣祥。 “母亲……”凤鸣祥低低叹息一声,“收手吧。” 凤鸣祥自幼拜师当世大儒许青松,他年纪渐长之后课业亦越发重,十六岁之后在许青松那里的时间比在威远侯府还要多。十八岁的凤鸣祥早已褪去稚气,他的相貌随了凤麟,剑眉星目英武不凡,又因腹有诗书而透出淡淡的儒雅,配上他挺拔的身姿与世家名门养出来的雍容气度,让人一见之后便再难忘怀。 赵幼君没想到会在这时候看到儿子,但随即又因凤鸣祥的劝说而怒上心头。 他是她的儿子,却在她面对敌人之时劝她收手? “我才是你娘,这才是你妹妹,难道你也要学着你爹胳膊肘往外拐?”赵幼君怒极之下口不择言。 “母亲,你这又是何苦呢?”凤鸣祥沉默良久才道,然后转身,目光似最上等的温润暖玉,从凤止歌面上一扫而过,“妹妹,你和……先走吧,这里我来处理。”顿了半晌仍不知道他该如何称呼慕轻晚。 凤止歌定定地看着凤鸣祥,好一会儿才点点头,置于背后的双手打出几个手势,然后扶着慕轻晚往外走。 眼看凤止歌和慕轻晚就快走出垂花门,从方才听到慕轻晚说出“长公主”几个字之后就一直呆立一旁的凤鸣舞突然自怔愣中清醒过来。她紧紧抓着赵幼君的衣袖,红肿的脸上尽是兴奋之色,一双眼瞠得溜圆,就仿佛突然看到什么宝藏般。 “娘,原来您是长公主啊,”本就尚未完全褪去童声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更显尖利,凤鸣舞自己却全然不觉,她指着凤止歌与慕轻晚的背影,大大的眼中尽是森寒的恶意,“那您还在等什么,赶紧让那两个贱人去死,叫她们去死!” “长公主”三个字敲进赵幼君心底,却没带给她半点喜悦之情,环顾四周发现并无闲杂人等,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而冲着凤鸣舞厉声喝道:“住口!” 就如同慕轻晚所说,如今的赵幼君最怕的,就是她这个曾经给她尊荣的身份被泄露出去。在她和皇家的利益之间,她那位皇兄会选择什么,她不敢赌。 …… 这场闹剧该如何收尾,这些都不是凤止歌与慕轻晚该管的,两人上了马车,直奔约好的地方而去。 ps:寒潮来袭,亲们注意保暖哦~ pps:昨天想后面的情节,结果被想象中的男主萌到了,哈哈,好花痴的赶脚……我要快点写尽快让男主出来遛遛,不过现在还是先去拖地了(^o^)/ 第53章 相见 慕轻晚与慕秉鸿见面的地点定在凤仪轩。 凤止歌和慕轻晚一走进凤仪轩,管着湖州城凤仪轩的贞娘便迎了上来,将二人带到一楼偏厅后面一间隐蔽的小房间里。 看着凤止歌的背影,贞娘心里很是复杂。 当年寒青颜是被寒素捡回去的,而贞娘则是被寒青颜捡回来的。 从被寒青颜捡到的那一天起,贞娘就一直跟在寒青颜身边,后来更是得了寒青颜手把手的教导,可以说是被寒青颜当作左膀右臂培养的。 在凤止歌出现以前,虽然寒青颜多次言明她并不是凤鸣阁与凤仪轩的真正主人,也知道寒青颜这么多年来都在等一个人,但贞娘一直认定那不过是寒青颜的推脱之辞。所以,在凤止歌出现之后,贞娘对自己敬重的嬷嬷居然要奉这样一个小女娃为主很是不忿,一个小女娃如何能承担得起凤鸣阁与凤仪轩的未来,又如何能在虎狼环饲的情况下保住凤鸣阁与凤仪轩? 偏偏,因为凤止歌的存在而对湖州凤仪轩的看重,寒青颜在离开湖州回京城时特意将贞娘留在了湖州,还再三交待,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满足凤止歌的任何要求,且遇到麻烦时可以向凤止歌求助。 贞娘不认为自己会有需要向凤止歌求助的时候,她其实非常想拒绝,但多年来对寒青颜的敬重让她开不了口。 于是,便这样留在了湖州城,且一留便是六年。 这六年来,贞娘也从凤止歌身上感受到了诸多惊奇。 她本以为,一个八岁的小女娃,在面对凤仪轩中能令名媛贵妇们疯狂的华服首饰时必定不能把持自己,又有寒青颜的招呼在前,恐怕会将凤仪轩当成她家后院。没想到六年里凤止歌都鲜少出现在凤仪轩,就算偶尔在凤仪轩里选了东西,转天总会分文不少的付了银子。 她本以为,八岁的小女娃就算出身侯门也懂不了什么,没想到这六年里她特意将凤鸣阁遇到的一些小麻烦报给凤止歌,最终却得到了令她相当惊喜的答复。 这位能让嬷嬷完全放心将凤鸣阁与凤仪轩交到她手上,在湖州城声名不小,却从未在外露过面的凤家大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即使过了六年,贞娘心里仍有着这个疑问。 …… 凤仪轩并不接待男客,陪同的男客都会被请到一楼的偏厅奉茶。 而在一楼偏厅后面,还有一个小厅,这个小厅极不起眼,门上又刷了与外墙同色的漆作伪装,这么多年来偏厅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但恐怕还没人注意到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凤止歌与慕轻晚,便是在这里见到了慕秉鸿。 慕秉鸿这几天的心情显然和慕轻晚是一样的,即使休息了两天,眼下还是可见一片深青。 本来在小厅里左右踱着步的他一听到动静便迅速转身,看到慕轻晚的那一刻,即使他是个大男人,双眼仍是瞬间变得湿润。 “阿晚!”慕秉鸿声音有些哽咽。 慕秉鸿到底是个大男人,虽然激动但也刻意控制着情绪,但慕轻晚就不一样了,这二十年,一大半时间她都独自生活在洛水轩里,普通人离群而居有个十天半月恐怕就要陷入疯狂,慕轻晚之所以能在那种非人的日子里坚持过来,靠的就是少时从家人那里得到的温暖,若不是后来有了凤止歌,心中多了寄托,恐怕她根本等不到如今与慕秉鸿相见。 所以,在慕秉鸿转身的那一刹那,慕轻晚眼中的泪水便已止不住地夺眶而下。 “三哥!”泣不成声中,慕轻晚唤道。 当年的慕父疼闺女,也自小就教育三个儿子要爱护妹妹,所以慕家三兄弟从来都见不得妹妹受半点委屈,如今见妹妹这泪如雨下的样子,慕秉鸿急得又是挠头又是跺脚的,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好半晌,他才迟疑着伸出手,将慕轻晚轻轻拥入怀中,一手在她背上轻拍。 “阿晚乖,有哥哥在。”如幼时般低声哄着。 人总会在最亲的人面前流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慕轻晚即使被赵幼君那样对待都从没流过一滴泪,但此时听到这隔了二十几年的熟悉话语,这么多年压在心底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眼泪更如决堤的河流般怎么也止不住。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看到站在一旁当摆设的凤止歌眼中淡淡的笑意,才微红着脸擦干了眼泪。 想到自己快四十的人了,还在晚辈面前掉泪,慕秉鸿黝黑的脸上现出尴尬,轻咳一声,他道:“阿晚,这些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一点关于你的消息也打听不到?”就如同,自从威远侯府迁至湖州以后,这世上便再无慕轻晚这样一个人般。 后面的这句话,为免妹妹伤心,慕秉鸿没有说出来。 方才发泄过一通之后,慕轻晚心里前所未有的轻松,当然也就能平静的将当年发生的一切一一道来。 待她说完,慕秉鸿重重一掌拍在身边的小几上,他本就是行伍出身,又是含怒出手,只听得“啪”的一声,那价值不菲的黄花梨小几竟在这一掌之下变成一堆碎木。 “凤麟这个混帐!当初娶你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这才多久就让你受这种委屈!”慕秉鸿双目赤红,若不是慕轻晚拉着,恐怕立时就要去找凤麟算账。 “还有那清平长公主,她以为长公主便可以为所欲为了吗,哥哥们虽然不成材,但我们慕家可不出怂包,就算她是长公主,也断不会怕了她去!”说到这里,慕秉鸿瞪向慕轻晚,“阿晚,这么大的事,你当初怎么能一个人抗着,否则就算是不做那劳什子的官,哥哥们也不会让你受这等委屈!” 其实就如慕秉鸿所言,当初这事若真是闹大了,清平长公主半点好处也讨不到,慕轻晚也许会没事,可是慕家其他人就好说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慕轻晚才会选择隐忍,而且一忍就是这么多年。 多谢亲们的推荐票,么么哒~ 第54章 夜访 “阿晚,三哥在京城谋了个差事,这次你就跟三哥一起回京城吧,有三哥还有大哥在,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断不会让他委屈了你!”将凤麟和赵幼君怒骂一番之后,慕秉鸿突然道。 慕秉鸿在慕轻晚的事之前就离开了京城,在边境卫所做了个千户,千户虽然是个五品官,但边境环境恶劣,这二十年的风吹日晒下来原本白净的慕秉鸿便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慕秉鸿做事认真,但性子耿直,自来最是厌恶那些溜须拍马之辈,自然也就巴结不上上峰,明明差事做得比谁都好,却二十年来都没得到晋升的机会。这次若不是新换了上峰得了上峰的赏识,恐怕这升迁至京城的好事也轮不到他。 因为担心二十年来都没有消息的慕轻晚,慕秉鸿着人安排妻儿先进京,自己则是绕了道来湖州找慕轻晚。若不是正好碰上凤止歌,恐怕他现在就要计划偷偷爬进威远侯府了。 “阿晚还记得你嫂子吧,你嫂子生了两个儿子一个闺女,你两个侄儿自小在军营里面长大,身体倒是打磨得皮实,就是给他们妹妹带了个坏榜样,好好的闺女生生被带成了个野丫头,一点也不像阿晚小时候那般文静,也不知道到了京城要怎么与那些温柔文静的小姑娘相处。”说到妻儿,慕秉鸿面上露出爽朗又满足的笑容。 慕轻晚当初成亲时,慕秉鸿已经娶妻,依稀记得,三嫂是个很温柔的女子,因为爹爹说三哥太跳脱了,就该找个温柔的媳妇才能治得住他。虽然慕轻晚几乎已经想不起三嫂的样子,但只听慕秉鸿这样一描述,慕轻晚便知道,虽然这二十年间过得清苦了些,但三哥一家定是幸福的。 哥哥过得幸福慕轻晚当然高兴,但她不可能跟着慕秉鸿一起去京城。 “三哥又犯糊涂了,我怎么能扔下止歌去京城呢。”慕轻晚看了看静静听兄妹俩叙旧的女儿一眼,眼中满是如水的温柔,见慕秉鸿还要再劝,她又道,“三哥,你听我说,当年的事已经过了二十年了,有什么事是二十年都想不通看不透的呢?我现在呀,就想守着止歌过自己的日子,至于其他的,我也不强求了。” 慕秉鸿本待再劝,但他是了解妹妹的,虽然从小性子就柔弱,但骨子里也有股子拧劲儿,一旦是她决定的事,旁人再劝也不会改变主意。 所以,即使心里希望慕轻晚跟着自己回京城,慕秉鸿也只能尊重慕轻晚的决定。 再则,以她的眼光来看,他的这位外甥女可不像她娘一样是个任人宰割的,就凭那宅子里的这些人,也足够护住妹妹了。 想到这里,慕秉鸿也就将心里的担忧敛了去。 本就是绕道来湖州的,既然慕轻晚的事已经尘埃落定,慕秉鸿当即就向慕轻晚母女告辞,兵部那边给的时间很紧,若不抓紧时间赶路,恐怕要误了时辰。 二十年才得以见到亲人一面,慕轻晚很是不舍,但她也知道慕秉鸿的正事要紧,当即便一起去了八条胡同的宅子帮着慕秉鸿收拾好行李,依依不舍地送他离开。 临行之前,看着明显情绪低落的两兄妹,凤止歌朝慕秉鸿眨了眨眼,“小舅舅不必为这暂时的分离而挂怀,说不定,用不了多久,您和娘就可以在京城见面了。” 慕秉鸿与慕轻晚都先惊后喜,但无论他们怎么追问,凤止歌都但笑不语,慕秉鸿到最后也只能带着满肚子令他抓心挠肺的好奇一步三回头地离去,原先的离愁到底是被冲散了许多。 回到威远侯府时已经过了晚膳时间,用了迟来的晚膳,凤止歌又陪着心情还有些激荡的慕轻晚聊了好一会儿才回房。 卸了钗环,换上特制的宽松练功服,例行训练一番,这才梳洗过后遣退丫鬟们准备休息。 随着丫鬟们的离去,房内陷入一片昏暗,透过大开的窗户,那隐约可见的微微摇晃的树影令凤止歌渐渐有了些朦胧的睡意。 正是将睡未睡之际,窗台处传来的轻微声响却忽地让那睡意尽数退去,凤止歌倏地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 “谁?”凤止歌一边喝道,一边将手伸入枕下,心中却没未自己可能遇险而担心,而是想着为何她身边的暗卫会失职任人闯入洛水轩。 正轻手轻脚准备从窗户进入房间的人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身形微顿,好半晌才迟疑着道:“止歌,是我。” 却是凤鸣祥。 威远侯府本就是武勋出身,凤鸣祥虽然自幼就拜师许青松,但凤麟也没疏忽过他的武艺。凤鸣祥本就聪明,无论文武总是一点就通,如今十八岁的他很自信,在同龄人中,功夫能高过他的,绝对找不出几个来。 怎么如今,却在他心中柔弱需要他保护的妹妹这里吃了瘪? 将手自枕头下拿出,凤止歌也不点灯,而是坐起身,于黑暗之中看向凤鸣祥模糊的身影:“原来是……哥哥。” 凤鸣祥一怔,印象之中,这还是妹妹第一次叫他“哥哥”。 这个他一见就非常喜欢的妹妹,他甚至将“妹妹”这个称呼与她相等同,恨不得将他所能给予的最珍贵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可是无论他做什么,他这个妹妹似乎总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完全不像其他会为华服首饰而高兴的这个年纪的姑娘。 凤鸣祥没想到,第一次听到妹妹叫他“哥哥”会是在这副情景。 黑暗中,他原本顷颓的双眼亮如繁星。 没得到凤鸣祥的回应,凤止歌又道:“这么晚了,不知道哥哥来我这儿有什么事?” 凤止歌将凤鸣祥这几年待她的好也看在眼里,就凭他多次在赵幼君面前维护她与慕轻晚,叫他一声“哥哥”也不算亏。 “我只是……”凤鸣祥顿了顿,似乎他也在思索来意,好半晌才低沉地道,“我只是来看看而已。” 看看让他只见了一面便将她放在心底的妹妹,只要看到她,他便总能触到那令他向往的安宁。 多谢ttl亲的平安符~ 第55章 兄妹 凤鸣祥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凤止歌时,她正静静地躺在湖心亭子中的暖玉床上。 那暖玉床原是母亲的心爱之物,却在某天与父亲的争吵之后便不见了,凤鸣祥也没想到会在这偏僻的院落里看到。 但他的目光随即便被暖玉床上的小小女孩吸引住了。 那小女孩大概只有五六岁的样子,身上皮肤因常年不见阳光而苍白得近乎透明,巴掌大的脸蛋在披散开来的黑发中更显小巧精致。 就似,沉睡中的精灵。 仿佛发现了宝藏般,从这以后,凤鸣祥便时不时的偷溜到洛水轩来,只为了看看这沉睡中的精灵。 最开始,凤鸣祥并不知道他心里的精灵到底是谁,只是后来某次偷听到爹娘吵架,才知道原来那也是他的妹妹。 “妹妹”这个词,从此以后在他心里也便有了特殊的意义,甚至连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凤鸣舞,他都改口唤作“二妹妹”。 再后来,天气渐冷之后,精灵般的妹妹被移到了房间内,凤鸣祥偷翻窗户时被慕轻晚抓到了。那个温婉的女子即使抓到他,也只轻声细雨的同他说话,从头到尾都未责骂过他一句。 那时候的凤鸣祥便想,这样让人感到温暖的女子,又怎么会是母亲口中的“贱人”和“狐狸精”呢? 外人都道威远侯夫妇感情和睦相敬如宾,可是凤鸣祥知道,这些都只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他的父母虽然并不常发生争吵,但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半点也不像其他那些恩爱夫妻。 年幼的凤鸣祥那时并不知道为何父母会这样,但隐约也知道,他的母亲,大概是恨不得洛水轩里的妹妹和婉姨去死吧?从此倒是更怜惜了妹妹几分。 凤鸣祥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他会对一个并不是同母所出的妹妹如此挂心,但这日子就在这样的挂心中渐渐过去。他看着她从一成不变的沉睡中醒来,看着她开口说话,看着她扬唇微笑。 似乎,只要看着她,他那颗因为父母的不睦而拧紧的心,便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可是,凤鸣祥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直以威远侯夫人自居的母亲,会只是个妾室,甚至真正的身份还是皇家长公主。 一个是身份为长公主的妾室,一个是身为威远侯夫人却只能幽居洛水轩近二十年的正室。 一个是自小被母亲娇养着长大,性子跋扈的凤鸣舞,一个是沉睡八年,淡然沉静的凤止歌。 凤鸣祥自幼聪慧,要不然也不会得到许青松的认可拜入师门,这些显而易见的信息只需在脑子里一转,便将当年的往事猜了个大概。即使那是凤鸣祥的亲生母亲与妹妹,他也无法说服自己站在她们那一边。 原来自己这个威远侯府的世子,甚至只能算是一个庶子! 即使凤鸣祥再怎么豁达,他也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他甚至不知道今后要怎样面对他想护着她一生的妹妹,她会接受一个占了她身份这么多年的哥哥吗? 凤鸣祥不知道答案,所以他不敢正大光明的出现在洛水轩,而是选择在入夜后偷偷来看凤止歌。 “妹妹……”黑暗中,凤鸣祥只说出这两个字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凤止歌站起身,缓步走到窗前,隔着窗户与凤鸣祥对视。 “哥哥,这不是你的错。”凤止歌道。 这句话并不假,慕轻风与凤麟、赵幼君之前的纠葛,凤止歌从来没认为会与凤鸣祥有关第,就算是凤鸣舞,若不是她三番四次的来找茬,凤止歌也不会收拾她。 凤鸣祥微怔,随即,一颗紧紧拧巴起来的心因这句话而熨贴地舒展开来,英气又不乏儒雅的脸上也跟着缓缓露出微笑来。 身为威远侯世子,十八岁的凤鸣祥行走在外时不知受到了多少闺阁小姐的青睐,可任她们用何种主法在凤鸣祥面前露面,任她们表现出自己最美好的那一面,也不曾有人能得他一笑。 在妹妹面前,他总是情不自禁的想要微笑。 不过随即,凤鸣祥又想到自己母亲,面上笑容都不由敛了回去。 “妹妹,我母亲她……都怪哥哥没用,哥哥什么都做不了。”凤鸣祥懊恼地道。 一边是他的生母,另一边却是他想用尽全力保护的妹妹。 他多么想将妹妹保护在他身后,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可他虽然有个世子的身份,如今却也只是空有其名,就比如白天时,若是母亲真的一定要让死士取妹妹和婉姨的性命,他除了能用自己的身躯将妹妹护在身后,其他的,却是半点也做不到。 他引以为傲的功夫不能让那些死士臣服,他的世子身份也并不足以命令他们退下。 那一刻,恐怕是凤鸣祥自出生以来最无奈的时候。 凤鸣祥听到妹妹一声轻笑,正不解时,耳边传来轻柔似带着魅惑的声音。 “哥哥,你知道为什么你什么都做不了吗?”凤止歌不待凤鸣祥回答,又道,“因为你的手中没有权势!” 凤鸣祥因这个斩钉截铁的答案怔住,有心想反驳,却发现,事实似乎真的就如妹妹所说。 “你的母亲,若不是她有个长公主的尊贵身份,她如何能占了威远侯夫人的名号,还逼得我娘幽居洛水轩二十载?若不是她手里有着皇家死士,你以为她还能站在我和我娘面前说要置我们于死地?皇家死士又为何会听她的命令?不是因为她是赵幼君,而是因为她是当今皇帝的亲妹妹……” 说到“皇帝”二字,凤止歌的声音微不可察的带了冷意。 这旁人并不易察觉的细微之处,却叫凤鸣祥第一时间感觉到了,以为凤止歌是因为他母亲白天的作为而发怒,他语带焦急地道:“妹妹,我……” 话语却被凤止歌截了去。 “哥哥,我并不是想与你算账,而是,想让你想得更清楚。”凤止歌一双凤眼中带着深意道。 既然叫了一声“哥哥”,凤止歌便已将凤鸣祥划入自己人的范围。 若是别的名门大族里,到了凤鸣祥的这个年纪的男子,不说个个如狐狸般擅长谋算,心思至少也能九曲十八弯。可凤鸣祥不同,在今天之前,他生活的环境一直相对简单,又自小将心思全放在读书与习武之上。 凤止歌很清楚,不管是为了慕轻晚,还是为了当年之事,她与赵幼君之间必是要分出个胜负的。 若以凤鸣祥如今的心态,事到临头之时,恐怕他很难接受。 所以,也只能用另外的方式让他更坚强了。 “哥哥,你忘了吗,你是威远侯世子,你的身后,还有整个威远侯府……” 幽幽的声音在静谧的黑暗之中响起,朦胧的月色中,凤鸣祥眼中迷茫、疑惑、恍然等诸多情绪交替闪过,心里似有什么东西破壳而出。 多谢亲们的票票,继续求收藏求推荐~ 第56章 赴宴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心理,自从那天的狂怒之后,赵幼君便拘着凤鸣舞,母女俩半个月都没踏出院子一步,更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当然,这并不代表赵幼君就愿意从此大家当成一家人相亲相爱了,反而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这天便是六月初六,知州府杨夫人举办赏荷宴的日子。似乎老天爷都在助着杨夫人,前几日还热得不得了,昨晚却忽然下了一场大雨,给这夏日带来难得的凉爽与清新。 赏荷宴的时间是定在下午的,道是让众位夫人小姐下午尽情游玩一番,用过晚膳后再趁着夜色鉴赏杨夫人新得的荷中名品。 凤止歌对于答应别人的事一向是说到做到的,既然那天亲口答应了杨夫人会到场,便一用过午膳就在丫鬟们的服侍下对镜梳妆。 浓密的青丝挽了个双刀髻,上面点缀几支素雅的珠钗,再插上六年前在凤仪轩买的那支玉制莲形步摇。 精致光滑的脸上不用上脂粉便尽显白嫩,双唇更是不点而朱,几个丫鬟都深觉脂粉是对这样一张脸的亵渎,便只稍微修了一下眉,再在眉心处贴上嫣红的莲形花钿。 衣裙是上次让凤仪轩送来的十幅月华裙,裙子是渐次加深的绿色,上面以银线勾勒出荷叶的形状来,大大的裙摆极易随着步伐而扬起,尤其是转身之际,那一汪绿旋成一片生机勃勃的莲叶,令人仿佛于刹那间目睹绝世荷花绽放时的芳华。 凤止歌此前并未参加过那些夫人小姐之间的这宴那宴,算起来,这倒是她第一次如此盛妆打扮。效果当然是明显的,从几个丫鬟眼中的惊艳便可知一二。 将凤止歌身上的衣物整理妥当,半夏退后几步,打量一番并未发现不妥,这才赞叹着道:“姑娘平时真该好好打扮打扮。” 一旁的扶风闻言轻笑着打趣,“瞧瞧半夏姐姐这神不守舍的样子,若是姑娘天天这样打扮,恐怕半夏姐姐就该天天都回不了神了。” 半夏面上一红,一指点向扶风,“死丫头,叫你多嘴。” 几个丫鬟都跟着笑出声来,一时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半夏与扶风与凤止歌同岁,半夏略长几个月,两人一沉稳一伶俐,这几年跟在李嬷嬷身边学了不少东西,不仅将凤止歌房里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在下面几个二等三等丫鬟心里也极有威严。 这几年里,澄明堂与落霞院不时便有丫鬟婆子被打骂发卖,倒是叫洛水轩的丫鬟婆子们暗道庆幸,相比起来,她们就幸运太多了。主子平时虽然话不多,但为人和善,只要她们把份内之事做好,便断不用担心打骂之事。李嬷嬷虽然严肃了些,却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两位姐姐也是待人和气的,遇到有不懂之事请教,更是从未有推脱的。 一番对比下来,洛水轩里白、青开头的二等三等丫鬟便时时告诫自己要懂得惜福,平时相处起来自然也就你谦我让,一片和谐。 凤止歌笑看丫鬟们嬉闹,待见时辰不早了,才道:“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半夏与扶风随我一起出去,其他人守好院子就行了。” 众丫鬟齐声应是。 凤止歌刚将院子里的事安排妥当,便有澄明堂的丫鬟前来通知,原来赵幼君和凤鸣舞已经出了垂花门,特意问凤止歌何时能启程。 凤止歌微微一笑,看来今天的赏荷宴上还真准备了不少的好节目等着她,若不然,赵幼君母女又何至于如此急切。 笑过之后,凤止歌也不刻意拖沓,带着李嬷嬷和半夏扶风出了院门。 凤止歌几人到达侯府门口时,门口已经停了四辆马车,赵幼君早早就登上了马车,远远看到凤止歌的身影,凤鸣舞难掩眼中的嫉恨,嘴巴一撇道:“哼,就她架子最大,还要让我们三催四请的等着她。若不是……定要让她好看!” 那日从赵幼君与慕轻晚的对话中得知了赵幼君的真实身份,凤鸣舞便有了不少改变,往常只是性子娇蛮任性,如今眼中却多了几分不可一世,说话之时更是恨不得能将她的高高在上表现出来。 赵幼君看得直皱眉头,但后来又想到,若是她还是原来的清平长公主,她的女儿便也就该是如此的尊贵,便也由着她去了。 不过,为了接下来的计划,赵幼君这时却仍呵斥了凤鸣舞几声,凤鸣舞是知道今天会发生些什么事的,若是她的表现太过明显,说不得凤止歌那个贱丫头就该看出不对了。今天的赏荷宴,从某个方面来说就只为凤止歌一人,她若是不去了,她们苦心谋划又有什么用? 警告性地看了凤鸣舞一眼,赵幼君掀开车帘看了凤止歌一眼,淡淡地道:“时辰已是不早了,赶紧上车出发吧。” 凤止歌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前面那辆马车仍轻轻晃动的车帘,依言与李嬷嬷上了第二辆马车,半夏与扶风则上了最后一辆。 马蹄踏着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发出有规律的“得得”声,前面马车里的赵幼君母女在笑,她们仿佛看到今天之后凤止歌的凄惨下场。 凤止歌也轻扬红唇,纤细的手指在膝盖处轻灵地跳动,不知道赵幼君和那位杨夫人准备请她看一出怎样的好戏,真是令人期待呀。 …… 杨夫人举办赏荷宴的地方并非知州府衙,而是一处杨夫人的嫁妆宅子。 杨夫人待字闺中时非常受宠,出嫁时考虑到吴明远那时还是个贫寒士子,她父亲不仅赔嫁了许多金银,还将杨家在湖州城中占地最广、景致最好的一处宅子给了她。 这处宅子并不在闹市,而是在相对安静的城南,倒是非常适合举办各种宴会。据说那宅子里最为人称道的,便是宅子里的荷塘栽种了不少的名品荷花。 虽然这次赏荷宴的时间只是笼统的下午,并没具体限制时间,但凤止歌一行人到时,那名为“荷园”的宅子里,仍已聚集了不少各家马车。 着青衣的小厮有的引着各家车夫将马车赶进马厩,有的则领着各家公子到外院休息,统一穿着湖绿比甲的丫鬟们则在杨夫人的吩咐下将各家女眷带进内院。 宅子门口人来人往,一派的热闹非凡。 第57章 垂涎 威远侯府的马车上挂着明显的徽记,几辆马车还没靠近,杨夫人便眼尖的注意到了。 想到在威远侯府有过一面之缘的凤家大姑娘,杨夫人面上笑容加深,然后对正在招呼着的一名夫人抱以歉意的一笑,领着她身边一名少妇快步上前迎接。 马车停下,赵幼君领着凤鸣舞下车,后面马车里的凤止歌则在李嬷嬷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这是湖州城上流圈子里的夫人小姐们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凤家大姑娘,只从三人乘坐马车的方式,那些明眼的夫人们便心领神会地笑了。 听说这位凤家大姑娘虽然占着嫡女的身份,却并非威远侯夫人所出,原先还有些夫人将信将疑的,如今这一看,没准儿还真是这样。 母亲领着两个女儿外出,照理说应该是母亲单乘一辆马车,两个女儿共乘一辆才是,这威远侯夫人却偏偏将凤家大姑娘独自一人撇到了另外一辆马车里,若不是她异常宠爱这个小女儿,便是这位凤家大姑娘确如传言所说般,并非威远侯夫人的亲生女儿。 当然了,这些都只是猜测,没有人会这么没眼力劲儿的上前询问。 杨夫人笑意盈盈地上前与赵幼君携手,嘴里恭维道:“威远侯夫人大驾光临,可真是叫我这小宅子里蓬荜生辉,府上两位姑娘都生得这般花容月貌,可叫咱们这些老太婆都看花了眼呢。” 门口的其他几位夫人也都知道凑趣,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起凤止歌与凤鸣舞来。 虽只是客套,但这些夫人口里的夸赞也并不勉强。 凤止歌眉目本就生得精致,再配上一身宁静沉稳的气度,便将许多精心养出来的大家闺秀比了下去。就连凤鸣舞,若是她不说话,不暴露她那些不堪的恶习,亦是清灵可爱的小美女一枚。 听到众位夫人夸凤鸣舞,赵幼君眉眼带笑,好不开心,至于凤止歌嘛,当然早就被她忽略了。 “几位夫人谬赞了,我这……两个女儿啊,别看现在一副乖巧模样,在府里可就跟那泼猴一般,你们再夸下去,还指不定她们回府后怎么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呢。”赵幼君貌似慈爱地看着凤止歌与凤鸣舞。 在这种时候,她的演技一向不错。 正说的热闹,一位夫人看了看赵幼君身后,突然问道:“夫人怎么没把世子也带来凑个热闹?” 语气中不无失望,在湖州城这些夫人眼里,未及弱冠便已确定将来会承袭侯位的凤鸣祥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女婿人选。 “他呀,这几日被许老叫去训话去了,这一天天的,连我这个做娘的要见他一面都不容易。”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赵幼君这般道。 心里却是不屑,凤鸣祥将来可是要继承侯位的,他的妻子人选当然至关重要,赵幼君还想着什么时候往京里捎消息去试探一下呢,又怎么会看上湖州这小地方的小姐们? 湖州城谁不知道威远侯世子拜了大儒许青松为师,众夫人闻言又是一阵夸赞。 一阵寒暄之后,杨夫人一边引着几位夫人入内,一边向赵幼君介绍着同行的其他几位夫人。 同知林大人的夫人方氏,通判张大人的夫人李氏,湖州首富连家的胡夫人,湖州寒家家主的夫人赵氏,跟在赵氏身边的,则是赵氏的二儿媳妇,也是杨夫人的女儿吴弘月。 这么多夫人,还有她们带来的小姐们,凤止歌只稍微留意了赵氏与吴弘月,还有连家夫人及她带来的连晴。 六年前,为了凤止歌头上插着的这支步摇,她和连晴可是有过一番争执的,虽然凤止歌从来没在意过这件事,不过连晴显然不是这样想的,几乎是一看凤止歌,她便狠狠一眼瞪了过来。 再看看正含笑看过来的赵氏。 寒氏是一个传承了数百年的大家族,几百年下来寒氏族人的数量亦成了一个庞大的数字。如此众多的族人都挤在寒家祖宅自是不能,所以,寒氏每百年便会分宗。 湖州的寒家,便是上一次分宗之后迁来湖州的。 寒氏嫡枝向来优待这些被分出来的旁枝,若遇到旁枝族人有难处,能帮上忙的大多不会推辞。至于这些旁枝对嫡枝的态度,那可就说不准了。 就比如说,寒氏谁都知道,凤鸣阁和凤仪轩是寒素当年留下的产业,寒素死后,虽然是寒青颜在打理,但亦是挂着寒氏的名头。 如今寒老爷子还健在呢,就已经有寒氏族人在打凤鸣阁与凤仪轩的主意了。 凤止歌微低下头,唇畔扬起微带嘲意的浅笑,恐怕父亲和兄长都不会想到,这些得了嫡枝不少好处的旁枝,有一天会转回头想要撕下他们一块肉吧。 一行人都是身娇体弱的夫人小姐,走起路来自然算不上快。 就在众人将入垂花门进入内院时,后面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人转身一看,只见两名男子一前一后向这边走来。后面的男子明显想要将前面那人拦住,但前面的男子身手显然更灵活些,几个闪躲便已近众位夫人小姐身前。 几位夫人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小姐位则都拿手中的团扇遮了脸,退到了夫人们的身后。 虽然还没过垂花门,但这次赏荷宴男客与女客是分开走的,若不是刻意如此,那男子根本不可能走到这里来。 那男子年约二十许,衣着倒是光鲜亮丽,但是一张脸却是油头粉面的,而且眼窝深陷且一片乌青,眼白发黄,唇色无华,显然是常年沉迷于女色所致。偏他似乎还并不知道自己是副什么样的尊容,故作风流地扬了扬头,见在场的夫人小姐们都看着他,手中用来附庸风雅的折扇“啪”的一声打开,作才子状。 “惊扰到了各位夫人小姐,小生杨云浩失礼了。”看似是赔礼地一揖,那双色眼却狠狠的自几位闺中小姐身上剜过,最后定定地看向了凤止歌。 几位夫人将自家女儿挡在身后,面带怒容,却没急着训斥,而是齐齐看向了杨夫人。 杨夫人此时同样既惊且怒,她没想到她这个娘家侄儿如此上不得台面,巴巴的就跑了过来,也不想想在场的都是些什么人,其中任何一位夫人若是发了怒,都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浩儿,还不快退下!”杨夫人口中呵斥着,双眼狠狠瞪向杨云浩,然后向几位夫人赔礼,“小侄无状,还望几位夫人海涵。” 这时,追在杨云浩后面的男子才气喘吁吁地赶到,“娘,是儿子不好,没能将表兄拦住。” 这是杨夫人的长子吴弘文。 “文儿,快将你表兄带出去。”杨夫人一边吩咐,一边心里有些后悔早先让人将凤止歌的特征告诉杨云浩,若是因此而让几位夫人与她交恶,那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吴弘文躬身应“是”,却在起身视线触及淡然而立的凤止歌时一阵恍惚,直到杨夫人一声轻咳才回过神来拉着杨云浩往外走。 几位夫人大度地将此事揭过,一行人入了垂花门,而在他们身后,吴弘文和杨云浩回过头,视线追逐着那抹绿,直到完全被垂花门掩住,才若有所失的继续往外走。 谁也没有留意到,一名引导来宾的丫鬟将吴弘文二人的表现尽收眼底,将客人送入内院之后,那丫鬟瞅着四处无人注意,拐了个弯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第58章 谋算 梳着双螺髻、穿着湖绿色比甲的丫鬟一边四处张望着,一边进了一处位置偏僻的小院子。 直到进了这院子,那丫鬟才吁了一口气,反身将院门关好,又从门缝中往外观察了一会儿,直到确认没被人跟着,她才一路进了一间半掩着门的房间。 房间里,一名三十上下,容貌艳丽,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透着惑人风情的女子正坐在软榻上,见那丫鬟进来,她稍微坐起身问道:“如何,可发现了什么?” 这女子,便是吴府里备受吴明远宠爱的姨娘钱氏。 “回姨娘,奴婢看到夫人在威远侯夫人下马车的时候吩咐了翠香几句,然后翠香寻了表少爷说了一会儿话,表少爷便追着几位夫人差点进了内宅。”那丫鬟道。 钱氏皱了皱眉,没能从中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便又继续追问:“除了这些呢,表少爷有没有什么比较特别的表现?” 那丫鬟将先前看到的细细想了一番,又道:“表少爷,好像特别注意其中一位小姐,那位小姐是威远侯府的大姑娘。”说到这里,她又补充道,“不只是表少爷,大少爷本是追着表少爷想要拦住他的,奴婢觉得,就连大少爷也格外注意那位凤家大姑娘。”说到后来,这丫鬟都有些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确实。 吴家大少爷吴弘文是订过亲的,而且就订的是杨夫人娘家哥哥的小女儿,那位杨小姐今年正好及笄,本来两家都要商量嫁娶事宜了,但杨家老夫人,也就是杨夫人的母亲最是喜欢这位杨小姐,想要多留她两年,这才将婚期推迟了。 钱氏将这些消息在脑中仔细思虑一番,杨夫人,不是出自威远侯夫人肚子的嫡出凤家大姑娘,杨云浩那个只会去青楼狎妓的草包…… 身为吴家后院中的宅斗第一人,钱氏这么多年来能将吴明远拢在自己身边,又能让杨夫人对她无可奈何,自然是个聪明过人的,只稍往深处一想,便大致明白了杨夫人想借着这赏荷宴做些什么勾当。 想到丫鬟口中大少爷吴弘文的表现,钱氏眼珠一转,便生出一计,召来那丫鬟如此这般一阵细说。 那丫鬟听过之后满脸惊骇,差点腿一软跌坐在地。 “姨娘,奴婢万万不敢如此,若是让夫人知道了……”丫鬟名唤翠柳,同那翠香一样,都是杨夫人身边颇为倚重的大丫鬟。 想到杨夫人的手段,翠柳生生打了个寒噤。她被钱姨娘拿住把柄替她传递些消息是一回事,真如钱姨娘所说那般,又是另一回事了,府里上下谁不知道夫人将大少爷看得有多重,此事若被夫人发现,她就是有十条命,那也不够夫人取啊。 钱姨娘闻言眼带鄙夷地看了翠柳一眼,蠢货身边的人果然也是蠢货。 这宅子是杨夫人的赔嫁,这次赏荷宴本来杨夫人是不允钱氏来的,不过钱氏之前偶然从翠柳口中得了些只言片语,猜出杨夫人打算利用这赏荷宴达成什么目的。身为一个立志让正室不得安宁的妾室,钱氏便磨着吴明远让杨夫人将她也带来。 杨夫人本来是不想搭理钱氏的,但又深恐若是不允了她,钱氏又在这段时间生出什么事端来破坏她的大计,这才将钱氏一并带了来,却也不准她出席赏荷宴,只拨了个偏僻的小院子给她。 若不是身边的可用之人没能带来,钱氏也不会想着让翠柳给她打探消息。 见翠柳还是满脸的惧怕,钱氏眼珠微转,换上满脸的笑容,说话的语气也变得轻柔起来:“翠柳,只要你帮我做成这件事,你和吴成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不仅叫你得偿所愿嫁给吴成,还许你一套赤金头面,二百两嫁妆银子。吴管事那眼睛可是长在天上的,他恐怕看不上你这个儿媳妇,你可得想好了,这样的好事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将来看着吴成另娶他人,你再慢慢后悔就没用了……” 十五六岁的小丫鬟正是情窦初开之时,几次偶然之下,便与吴管事的儿子吴成对上了眼,还偷偷尝了禁果。 偏偏杨家又将与吴家的婚期推迟了两年,杨夫人为了娶这个侄女过门,自小就要求儿子洁身自好,眼见吴家大少爷今年都十八了,其他家的少爷十八岁就算未娶妻,又有谁没尝过*?杨夫人深恐儿子这两年别憋出个好歹来,预备着不久之后就给翠柳开了脸做大少爷吴弘文的通房丫头,到时候杨小姐嫁过来前再将她打发走也就是了。 翠柳的情郎吴成是吴府大管事的儿子,吴管事心气高,不仅给全家脱了奴籍,还立志要给儿子娶个能识文断字的良家媳妇。就算是不知道杨夫人有这个打算,吴管事也断不会看上翠柳。 若不是这样,翠柳也不至于在被钱氏发现与吴成的事之后为她所挟。 钱氏的条件无疑搔到了翠柳的痒处,一边是不听钱姨娘的被夫人发现,另一边是听从钱姨娘吩咐带着丰厚的嫁妆与吴成双宿双飞,只稍稍挣扎了一下,翠柳便下定决心倒向了钱姨娘这边。 翠柳这如自己所料的选择让钱氏得意地一笑,眼角眉梢尽显风情。 “到时候,你就这样……” 翠柳一边听一边点头,待钱氏说完之后又复述了一遍,直到确定记下来了,才离开这小院子,一路张望着往回走。 …… 这荷园中景致最好之处,莫过于园中的荷塘了。 这处荷塘比常规荷塘要大不少,大概有个五六亩的样子,也不知是出于看重这次赏荷宴,还是杨夫人本就喜爱荷花,这荷塘里种了不少品种各异的荷花,荷塘表面更是被碧绿的荷叶铺满,若是不明就里的人,恐怕还真会当在实地踩上去。 许是杨夫人另有什么安排,这时荷塘里正有船娘驶着小舟,将满满当当的荷叶清理出一条可以容小舟划到对面的小道来。 荷塘呈不规则的圆形,环绕荷塘本有一条三四米宽的小道供人行走游玩,但这时,荷塘两侧的小道上却摆上了几口养着睡莲的大水缸,拦腰将荷塘从中一分为二。 水缸这边,是女眷们游玩之所,而水缸另一侧,便是男宾们的活动场地了。 名门闺秀,大家公子,在风姿绰约的莲花随风起伏间,若隐若现的隔湖相忘,倒也别有一番趣意。 ps:这两天的推荐票比之前多了不少哦,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第59章 好戏(求收藏求推荐) 粉红色,花瓣重重堆叠如绣球,高贵大气的凤凰翎;黄绿色,层层花瓣交相掩映,淡雅的金合欢;白中带着浅黄,状似秋菊的梨花白;浅绿色,重重花瓣向开展开,清新雅致的绿牡丹;淡粉色,如飞仙起舞的新云锦;浅黄,如牡丹般雍容的玉羽…… 品种不一的各式荷花看得人目不暇接,不时有情绪外露的小姐对着那些令人惊艳的荷花惊叹不已。 若是没有那些暗地里的算计,这次赏荷宴还真是挺值得称道的。 大半个下午就在这走走玩玩中过去了。 杨夫人准备的晚膳是露天的,考虑到太晚的话即使有灯光也显得昏暗,各家的夫人小姐们也不可能留到太晚,杨夫人将晚膳的时间提前了大半个时辰,还不到酉时,便有丫鬟婆子围着荷塘摆了宴席。 露天席地,有美景可看,有美食可享,实在不失为一件乐事。 赵幼君、杨夫人等地位较高些的夫人围着坐了一桌,其他地位稍低些的夫人又坐了一桌。倒是小姐们,并不拘出身高低,随意坐了三桌。 今天来的这些小姐们都是尚未订亲的,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六,一群小姑娘热热闹闹地坐在一起,有同往日就相识的好友寒暄叙旧的,也有与新认识的小姐聊得热火朝天的。 凤鸣舞就与第一次见面的连晴看对了眼,两人挨在一起坐着,脑袋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不时还抬头往凤止歌的方向看几眼,想也知道两人谈论的内容离不开凤止歌,而且还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这两人倒是同仇敌忾起来了。 凤止歌只看了她们一眼便挪开了眼。 凤家大姑娘的身份让凤止歌这些小姑娘对她颇为好奇,尤其她还从未在外界露过面,所以也有不少小姑娘凑到她身边来问东问西。不过凤止歌本来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几次之后,大概看出凤止歌不想搭理人,这些小姐们倒也知趣的不再与她搭话。 很快就开席了,杨夫人准备的筵席倒是挺丰盛的,各式菜肴看得人食指大动。几位夫人那里上了美酒,见旁边的小姑娘们眼巴巴地看着,杨夫人哈哈一笑,同其他夫人商量过后,便让人给小姑娘们上了些基本没什么酒味的果子酒。 一群平时循规蹈矩的小姐们得偿所愿,眼中都带着兴奋,有那年纪还小从未饮过酒的小姐,在丫鬟将酒斟好之后好奇地伸出小巧的舌头浅尝,可爱的模样让见者都不由愉快的一笑。 凤止歌从前没少喝烈酒,这种果子酒在她眼里连饮品都算不上,只将杯中酒液饮尽便将酒杯放下,抬眼向四处打量。 那边杨夫人向其他几位夫人告了个罪,方站起身,便对上了凤止歌的视线,身形一顿之后,冲着凤止歌微笑着点了点头才离席而去。 杨夫人今日对凤止歌的态度中带着亲热,还有些殷勤,这反常的表现引得另外那桌的夫人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杨夫人对那位凤家大姑娘……”一位夫人小声道。 “吴家大少爷早就订亲了,难不成杨夫人还想为吴家二少爷订下凤家大姑娘?她也不好好想想,哪怕那位大姑娘不是威远侯夫人所出,到底也是侯府的嫡长女,吴家高攀得上吗?”另外一位夫人明显与杨夫人不怎么对付,撇了撇嘴,语气中带着嘲讽。 先前说话的那位夫人闻言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到她们,才松了口气道:“我说你说话好歹注意下场合,这可是在杨夫人的宅子里,在这湖州城里,除了威远侯夫人,可就数杨夫人地位最高,那可是正儿八经的皇上亲封的五品宜人,你就算不喜也该收敛着些,要不然以后穿了小鞋恐怕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被这位夫人说得有些讪讪,不喜杨夫人作派的那位夫人张嘴正要说话,却被一声惊呼打断了。 “呀!”旁边桌上,负责给各家小姐斟酒的一名丫鬟突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奴婢该死,请大姑娘责罚。” 这小丫鬟本来见凤止歌面前的酒杯空了,这才上前斟酒,没想到手上一个不稳,壶中酒液便淋了不少在凤止歌胸前及衣襟上,水迹渗透之后变成深色斑点,显得格外明显。 凤止歌唇畔含笑,似乎根本没因这小插曲而影响心情,一手把玩着小巧精致的酒杯,视线却一直锁在那跪地的小丫鬟身上,并未发脾气打骂,也没大度的表示不追究。 似乎察觉到凤止歌的视线,那小丫鬟身形一颤,头再往低处沉了几分,告饶声都多了些哭音。 所有夫人小姐的目光都集中在凤止歌身上,想要看她会作何应对。 能被杨夫人带到这荷园来服侍贵客,即使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丫鬟也必定是训练有素的,更何况眼前这丫鬟的穿戴明显不是那些不得势的小丫头可比的,又怎么会出这种错。 无论接下来要上演什么戏码,凤止歌其实大可以不必理会,不过既然戏台都已经搭好了,她若是不接招,又如何对得起主人家的好意,又怎么能看到一场好戏呢? 凤止歌展颜一笑,那笑容仿佛温暖得能令春花绽放,晃花了在场不少人的眼。 “起来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得如此害怕。”似乎怕吓到那丫鬟,凤止歌柔声道,待那丫鬟瑟缩着起身,又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当差?” “奴婢翠柳,蒙夫人赏识,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叫翠柳的丫鬟低声应道。 杨夫人的贴身丫鬟么? 唇畔笑容加深,凤止歌又道,“再穿着这身衣裳便是失礼了,既然这样,就劳烦你带我去换身衣裳了。” 但凡大家小姐出门时总会备一身衣裳以作不时之需,凤止歌自然也一样。 翠柳迭声应是,向其他夫人小姐们告了个罪,带着凤止歌及李嬷嬷、半夏扶风往供客人小憩的客院而去。 客房离荷塘有一段距离,几人大概走了半盏茶的时间才进了一个还算宽敞的院子。 客院的东西厢房都是为客人准备的,凤止歌几人在翠柳的引领下进了其中一间。 按说,这时翠柳便该主动出去了,但她双眼瞟着李嬷嬷及半夏扶风,想要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凤止歌见状微微一笑,仿佛看穿了她心里的想法,转身向李嬷嬷三人吩咐道:“将衣裳放下就出去守着院门吧,这里还算清静,我想休息一会儿。” 李嬷嬷三人应是,翠柳也松了口气,虽然她觉得事情有些太顺利了,但那点滴的不安仍被完成了任务中最重要一环的喜悦盖了过去,福了福身,和李嬷嬷几人一起退了出去。 第60章 药(万更求首订收藏推荐~) 同一时间,在荷塘另一侧,男客们集中的地方。 能来到这里的少年们,当然也同样是尚未订亲的,当然了,招呼宾客的吴家大少爷吴弘文不在此列。 就如同女儿家聚在一起都喜欢谈论哪家少爷有出息堪为良配,这些正值年少风流的公子哥们同聚于此,又都心知肚明这赏荷宴的真正目的,当然谈论的便是荷塘对面的小姐们。 荷塘两岸隔得有些远,只能依稀看到人影,但要看清那些小姐们的容貌却是不能的。当然了,若是脸皮厚些,沿着那小径走到那几口拦路用的养着睡莲的大水缸前,倒是可以将那边的情况尽收眼底。 不是没人做这种事,至少杨家那个出了名的不成材的杨云浩,就首先跑过去偷偷看了好半晌。有了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其他少爷们都有样学样,整个下午,这些少爷们美景没看到多少,美人倒是看了不少。 少年男女,方兴未艾,这也是人之常情,而且这赏荷宴本就是变相的相亲宴,那边的夫人们倒也太过苛责,只要他们不过份,也就听之任之。 这时坐在筵席上,想着下午看到的各家小姐,不少人都觉意犹未尽。 “听说吃过筵席,杨夫人还安排了节目,隔着荷塘传诗,划着小舟采莲,也不知道能不能靠近些见见那些小姐。”其中一人面带向往地道。 “哎哎,你们说,那些小姐中谁最招人?”说话的是同知林大人的小儿子林越,他今年十六岁,正是跳脱的时候。 “我觉得连家小姐最是活泼可爱。”一个十六七岁的少爷接话道。面上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向往。 “哟哟,看看看看,咱们的明少爷这是思春了啊。”一个少年挤眉弄眼的打趣道。 那明少爷顿时满面通红,却是再也不肯开口说话了。 明少爷是通判张大人的儿子,平时最是腼腆,是以他的发言才会惹来调侃。 众人互相打趣着,一时之间倒也热闹非凡。 这时。突然有人道:“难道你们不觉得。那位凤家大姑娘才是最夺人眼球的吗,不仅容貌比这最美的荷花还多出几分风华,而且通身的大家气度。只肖往那一坐便能令人心生折服。” 众人闻言眼前闪过凤家大姑娘的身影,倒也的确如那人所说,纷纷赞同地点头。 不过,方才说话那人随即又面带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啊,这等女子天生便是嫁与最上等的名门世家做宗妇的。在座的这些人,可都高攀不上。” 虽然在场的这些少年在湖州城里门第都算是数一数二,可是威远侯府嫡长女,又那般出色。确实不是他们这些相比起来小门小户出身的人能比得上的。 一时间,倒是徒惹一番叹息。 偏这个事实还有人不肯承认,一直在旁听着的杨云浩闻言得意地扬头。“那可说不一定。” 杨云浩在湖州城的风评可不怎么好,甚至还成了许多父母教育儿子的反面教材。“可不能像杨家那小子一样”、“不用功将来杨家小子就是你的榜样”,这种话,在座的少年们大都听过。 因此,见杨云浩开口,话里的意思全然是将凤家大姑娘当成了他的囊中之物,这些看他不惯的少年们便你一言我一语的挖苦起来。 “哟,听杨少爷这意思,敢情威远侯还看上你这个女婿了?说大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难道他以为人人都跟他一样瞎了眼?” …… “你们!”杨云浩满腔怒火地拍桌而起,差点就将心里的盘算说出口了,好在及时想起了姑母的嘱咐,这才将话给咽了回去。 自从杨夫人找他说了今天的事,在杨云浩心里俨然便将凤家大姑娘当成了他的禁脔,方才听到众少年夸赞他未来妻子,他心里别提有多美了。本来打算炫耀一番的,却没想到被众人讽刺得体无完肤。 不过,想到姑母接下来的安排,杨云浩倒是不再生气了。 哼,叫你们说酸话,到时候事成了,看你们到时候还能说些什么! 只是…… 姑母的安排是不是太保守了,只是落水了抱一下,万一威远侯府到时不认账,那可不白忙活了一场?好在我想得周到,特意让人上*阁弄了些药来,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难道威远侯府还能认了这个亏? 杨云浩将藏于袖中的小瓷瓶拿出来把玩,想象着不久之后凤家大姑娘落水之后曲线毕露的身段,眼中闪过淫邪的光芒,只觉心里一片火热,恨不得时间赶快过去,好叫他偿了心愿。 “砰!” 陷入幻想中的杨云浩一时不察,手中瓷瓶与面前的茶盏重重一碰,瓷瓶的瓶塞应声而落,瓶中白色的粉末倒了不少在那茶盏之中。 呸,真倒霉! 杨云浩一边暗道倒霉,一边心疼起那些撒掉的药来。 这药可是他费了老大力气才让*阁的老相好给他弄来的,这要是全弄没了,他要用什么让凤家大姑娘从了他? 好在只洒了一部分,瓷瓶里还剩下一大半,杨云浩吁了一口气,怕再有什么闪失,忙将瓷瓶重新藏入袖中,然后将桌上零散的药粉挥落,端起那杯洒了药粉的茶便要倒掉。 “表兄!”一只手突然拍向杨云浩的肩,然后将他手中的茶端了过去,“怎么,这茶不合表兄胃口吗?” 来人正是吴家大少爷吴弘文。 杨云浩虽然风流好色,在外名声也不好,可他与吴家的表姐表弟却相处得极好。 突然出现的吴弘文让杨云浩心里一惊,想到那茶里洒落的药,他忙伸手想要将那茶抢回来。只是,他手还没抬起来,便见吴弘文端起茶爷头便一饮而尽,叫他那声没叫出口的“表弟”卡在了喉中。 吴弘文有些困惑地道:“表兄,这茶没错啊,上等的碧螺春,你不是最喜欢这茶吗?不过,味道好像有点怪怪的……” 杨云浩看着那空茶杯干笑两声,茶里洒落的药粉并不算多,应该,没事吧? 想到姑母对表弟的看重,杨云浩想了想还是想交待表弟最好回屋里休息一会儿,只是还没开口,便见一个着比甲的丫鬟上前来在吴弘文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姑母身边的大丫鬟翠柳吧?姑母找表弟有事? 还没等他想明白,便见表弟一脸惊喜地问翠柳,“真的?” 翠柳点点头,吴弘文便转身告诉杨云浩杨夫人找他有事,便匆匆跟着翠柳走了。 看他那满脸的喜色,难道表弟也遇上了什么好事?杨云浩摸着下巴想道。(未完待续) ps:话说,编辑大人没有通知,我都不知道今天上架了……直到看到推荐排行上书名后面红色的vip字样才发现…… 第61章 来的是谁(万更求首订收藏推荐) 荷园客院里,凤止歌已将弄脏的衣裳换了下来,考虑到与首饰的搭配性,半夏准备的备用衣裳亦是同色系的,看上去倒与之前差不了太多。 揽镜自照了一番,凤止歌满意地点点头。 既然将自己收拾好了,那她也该去看看这出戏里到底都有些什么人登场了。 打开房门走出去,李嬷嬷和半夏扶风守在门口,见凤止歌出来,半夏指了指院外不远处一座假山上的小亭子,从这里看过去隐约可以看几片绯色衣角。 “那是谁?”凤止歌问。 李嬷嬷不屑地撇撇嘴,“吴家那个擅长媚惑爷们儿的钱姨娘。” 李嬷嬷对这世间的所有妾室都没有好感,甚至在她心里,当今皇后苏沉鱼都只是个妾室。 哦? 凤止歌挑眉。 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了,那故意弄湿她衣裙的翠柳确实是杨夫人的贴身丫鬟,她还为这场戏是由杨夫人一手导演的,怎么来的却是这个钱姨娘?是她想岔了,还是这翠柳早就被钱姨娘收买了? 又或者说,她凤止歌在这些女人眼中,就是个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捏一把的软柿子? 否则,怎么会连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都想算计她?尤其是,凤止歌确信自己和这钱姨娘是第一次见面,两人之间连任何恩怨都扯不上。 “那,我倒要好好去会一会这位钱姨娘了。”一双凤眼含着盈盈笑意,李嬷嬷三人却在心里默默的为这位典型不作死就不会死的钱姨娘点了根蜡。 客院离那假山没多远,又处于高处,站在亭子里很容易便能将客院的情况尽收眼底。 大概是认定不会出问题,钱姨娘根本没往院门处张望。而是看向了另一个方向,眼中不时还闪过焦急,似乎是正在等着什么人的出现。 所以,一直到凤止歌都站在她身后了她都没发现。 “钱姨娘,”凤止歌靠上前,身体贴着钱姨娘的背,一手按在她肩上。甚至还恶意对着眼前那段欺霜赛雪的脖颈轻轻呵了一口气。“你是在等谁?” 钱姨娘完全没想到这里还会出现其他人,身子蓦地一僵,感觉到脖颈间传来的温热呼吸。身上立时竖起密密的鸡皮疙瘩。 “谁?”钱姨娘一边僵硬地转头,一边色厉内荏地喝道。 直到转过头看清凤止歌的貅,她才先是心头一松,然后却又一紧。凤家大姑娘不是应该在下面的客院里休息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心里思索着种种可能。钱姨娘面上却不显,反而换上一脸的笑意,“原来是凤家大姑娘,贱妾有礼了。” 凤止歌收回手。往亭中石凳上一坐,抓着几缕垂在胸前的青丝细细把玩,状似不经意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和钱姨娘还是第一次见面吧,钱姨娘难不成能未卜先知。连没见过面的人都能认得?” 钱姨娘怔住,一时间没想好说辞,过了好几息,才又笑着将话圆过来:“大姑娘是何等金尊玉贵的人儿,贱妾当然没资格见大姑娘,只是下午大姑娘入园时远远贱妾远远看了一眼,所以才会识得大姑娘。” 明明说着满嘴的谎言,那双带笑的眼里却是满满的真诚。 凤止歌一手托腮,将眼前女子细细打量了一番。 一袭绯色广袖流仙裙,那层层叠叠的裙裾将她美好的身段尽数勾勒出来,莲步轻移间便如弱柳拂风般引人入胜。即使年纪已过三十,那张依然如夕的脸蛋上仍没留下半点岁月的痕迹,眉似远山黛,眼是横波水,当那眉梢眼角染上笑意,霎时间便有了无限风情。 这样的女人,难怪能这么多年将吴明远死死地拢在她身边。 只是…… 凤止歌食指在自己白嫩的脸蛋上轻轻敲着,同样眼中含笑,说出的话却让钱姨娘再也无法维持面上的笑容。 “我真的很纳闷儿,你我之间近日无怨往日无仇,为何你就要算计我呢?” 钱姨娘面上一僵,眼中的笑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惊骇与恐慌。 凤止歌似乎很满意钱姨娘的反应,她歪了歪头,仿佛调皮的精灵,“我这个人呢,最是讨厌人家算计我了,尤其还是这种莫名其妙的算计,钱姨娘可否为我释疑呢?” 明明只是个十四岁的丫头,钱姨娘在心里安慰自己,可她的身体却遵循了趋利避害的本能,瑟瑟发抖起来。 两只白晳如玉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仿佛这样便能获得更多力量,钱姨娘勉强打起精神来,强笑着道:“大姑娘说笑了,贱妾哪里敢算计大姑娘。” 凤止歌遗憾地摇了摇头,“我给过钱姨娘机会哟,可是钱姨娘似乎不打算珍惜这次机会。既然这样……”拖着长长的尾音,凤止歌凤眼上挑,似有深意地看向钱姨娘。 钱姨娘心中一跳,人也差点跟着跳起来,“你想干什么?” 从来都清软柔和的声音因紧张而变得尖利起来。 “我不想干什么呀,”凤止歌讶异地挑眉,“我只是想让钱姨娘亲自感受一下你安排的这出好戏而已。” 在吴府后宅里与杨夫人斗了这么多年且占尽上风,钱姨娘一直认为自己的内心是无比强大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在当初被杨夫人设计流产且再也无法有孕之后迅速地爬起来将杨夫人一步步拉进深渊。 可是此时,她那颗强大的心却并未给她带来安全感,她抬脚想跑,可凤止歌那只不知何时搭在她腰间的手,却让她丝毫不能动弹。 以一种暧昧的姿势揽住钱姨娘那纤细柔软的腰肢,凤止歌抬眼往方才钱姨娘张望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位于院子后面的一堵墙。 既然是客院,环境自然也不能太差,这院子周围种了一溜地常绿树木,将整个院子包围起来,绿树红墙,倒也显雅致。 “钱姨娘,你方才,是在望谁呢?”凤止歌轻声问道。 话音方落,便见远处一名男子匆忙走来,正好停在钱姨娘张望的那堵后墙前。 “你说,这来的,是谁呢?”凤止歌微微一笑。(未完待续) ps:新人不容易,请大家多多支持正版,躹躬! 第62章 以牙还牙(一)(万更求首订收藏推荐) 那男子显然也非常紧张,停下来之后还不停地四处张望,凤止歌也才趁机看清楚他的长相,赫然便是杨夫人的长子吴弘文。 凤止歌当年成长于寒家,寒家家风甚严,并不像别的世族一般后宅纷争不断,可是她也没少被教导这些后宅之事,更别提她后来还在后宫里生活过一段时间。 吴弘文都出现在这里了,这样一来,凤止歌哪还能不明白钱姨娘想干什么了,“呵,原来钱姨娘打的是这个主意。” 想必,钱姨娘是猜中了杨夫人打的什么主意,然后又在其中做了点手脚,将自己这颗看起来很好用的棋子用在了这里。 凤止歌皱了皱眉,一副苦恼的样子,“钱姨娘,我看起来真的就这么好欺负吗?” “没,没有。”钱姨娘颤着声音道。 钱姨娘此时已经吓得浑身轻颤,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怕眼前这连愤怒都没表现出一点的少女,可看着她那似笑非笑的眼,总是会忍不住感到一股发自骨子里的恐惧。 若是凤止歌说要将她的诡计告诉杨夫人倒也罢了,偏偏凤止歌根本就不提这一茬,钱姨娘可不相信在得知自己算计她之后,凤止歌会什么也不做,然而她根本就猜不出凤止歌想做什么,却先被她想象中的各种凄惨下场给吓住了。 未知总是最令人恐惧的,钱姨娘这时候才深切体会到了这句话。 “既然没有,为什么你们都把我当成一颗棋子,想摆在哪里,就摆在哪里呢?”凤止歌百思不得其解。 太过害怕之下,钱姨娘反倒镇定了下来。努力忽略掉腰间传来的力道,她转过头看向凤止歌:“大姑娘,你到底想做什么,不妨直说,我钱慧娘也不是输不起的人。” 一双丹凤眼含笑上挑,凤止歌眼中的笑意几乎溢出来,“那可就太好了。这玩儿游戏嘛。当然要跟输得起的人一起才好玩,钱姨娘既然有这个觉悟,那我就放心了。” 凤止歌站起身。放在钱姨娘腰间的手也顺势放开,感受到身体的控制权又回来了,钱姨娘心中一喜,只是她还没来得有所动作。肩头便觉一沉,身不由己地被凤止歌推着往下走。 耳边传来凤止歌悠然的声音:“虽然钱姨娘已经知道了来的是谁。不过我觉得,还是让钱姨娘去亲自看一看的好。” 钱姨娘一震,面色大变,却苦于无法动弹。只能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是她想象的那样…… …… 再说吴弘文,他在院墙处站定,确定四周再无旁人。才抖索着摸出一把钥匙,钻入树丛之中。 原来。这面院墙上居然开了一扇小门,只是被外面种着的树挡住了,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咔嚓一声,铜锁应声而开,吴弘文赶紧推开门,进去之后又连忙反身将门栓插上。 直到这时,吴弘文才松了一口气。 因为杨夫人的望子成龙,吴弘文自小被杨夫人严格教导,几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今天瞒着所有人来到这里,已经是他这十八年来做过的最大胆的事了。 下午第一眼见到凤家大姑娘,吴弘文就感觉到自己那颗狂跳的心,这一整个下午,那抹亮眼的翠不停在他的脑海里回荡,心神不属之下,招待宾客时各种小错犯了不少,好在来的客人都是些平时相熟的少爷,这才没被怪罪。 吴弘文年纪尚幼时,杨夫人便做主为他订下了亲事,未婚妻是杨夫人娘家的侄女。自从亲事订下,杨夫人便时时叮嘱他,他的表妹可是杨家娇宠的长大的,他不能做出什么令未来妻子脸上无光的丑事。 因为这,吴弘文身边伺候的大多是小厮,就是有丫鬟,也都是些相貌普通的。长到十八岁,别说通房了,吴弘文连女子的手都没碰过一下。 其实吴弘文也知道,他是订过亲的人,而且威远侯府的门第太高,不是吴家能攀得上的,可是即使是这样,他的理智也无法将那抹深植心中的翠色拔除。 也因此,翠柳过来传口信,说凤家大姑娘约他在客院厢房中相会时,这其中的古怪他想都没想过便这样跑了出来。 越是靠近翠柳所说的那间厢房,吴弘文的心就跳得越快,又在门外徘徊了许久,双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往复了许多次,才终于下定决定推门。 房门应声而开,吴弘文狂乱的心跳稍微放缓,随即却是一阵失望,那个他只看了一眼便放在心里的少女并未在房间里,只有一套眼熟的翠色衣裳放在床边的柜子上。这让吴弘文心中一喜,翠柳没有骗他,凤家大姑娘的确来了这里,难道她去净房了? 这样一想,吴弘文也就放了心,他走到床边坐下,视线落在那套凤家大姑娘换下的裙衫上便再也转不开眼。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放到那衣裳上,轻轻的,缓缓地摩挲,就仿佛,他此刻触到的,是少女那娇嫩的肌肤。 因为那想象中的香艳情景,吴弘文只觉这整间房里都弥漫着一股暧昧气息,让他莫名的就呼吸急促起来,一张脸更是涨得通红,心里充斥着某种陌生的,想要发泄的**。至于发泄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凤止歌拖着钱姨娘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看到吴弘文那双手落在自己穿过的衣物上,还做出那等猥琐的动作,凤止歌只觉一阵反胃。不过随即又注意到吴弘文的不对劲,她往旁边让了让,眼中带着询问地看向李嬷嬷,“他这是?” 李嬷嬷上前几步,鼻翼微动,轻嗅一阵之后突地脸色一沉,厌恶地看了仍沉浸在想象中的吴弘文一眼,“果真是什么样的娘养什么样的儿子,居然还服用那种脏药。” 李嬷嬷对各种药物尤为精通,她既然这样说,那便是*不离十了。 脏药指的是什么,就连半夏与扶风都知道,两人反应过来都愤怒地看向吴弘文,恨不得上前生撕了她。 唯有钱姨娘,突然面色剧变,一张脸瞬间苍白如纸。(未完待续) 第63章 以牙还牙(二)(万更求首订收藏推荐) 一个吃了春药的男人。 一个被人提在手上毫无反抗之力的女人。 钱姨娘就是再傻,这时也该知道此前在她眼里只是一颗棋子的凤家大姑娘想做些什么了。 双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襟,此刻的钱姨娘看起来倒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想象着待会儿会发生些什么,钱姨娘悔得肠子都青了,暗恨自己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居然将主意打到了凤家大姑娘身上。 钱姨娘在吴明远那里确实是受宠,可若是被吴明远发现她和吴弘文有了什么牵扯,恐怕第一个不放过她的就是吴明远。 妾室本就是讨男人欢心的玩物,再讨人喜爱的玩物也是玩物,备受宠爱的妾室给自己戴了绿帽子,而且那奸夫还是亲生儿子,恐怕任是哪个男人都绝对咽不下这口气。儿子是自己的,打过骂过也就是了,可那妾,还能活吗? 钱姨娘无法想象事发之后自己的下场,难道她还会天真的以为凤家大姑娘设计好了这一切却会好心的替她保守秘密? 想到这些,钱姨娘满脸绝望地想要往后退,却被李嬷嬷大力拉了回去。 “放开我!你们不能这样做!”绝望之下,钱姨娘大力挣扎起来,尖利的声音刺得人耳朵生疼。 不过,常年养尊处优的她怎么可能从李嬷嬷手中挣脱,不过是徒劳罢了。 倒是一直沉溺在自己的暧昧想象中的吴弘文,被钱姨娘这样一尖叫,陡然回过神来,虽然面上仍是一片潮红,但眼里好歹多了几分清明。 察觉到屋里不知何时多了这么多人。吴弘文心中一惊,待看到立于一旁的凤止歌时,眼中猛地爆出惊喜,“大姑娘……” “住口!”向来泼辣爽利的扶风柳眉一竖,“我家姑娘也是你能叫的吗?”一想到吴弘文好歹也是出自官宦之家,样子看起来至少也算老实,背地里却如此下流。扶风哪里还有好话。 吴弘文一懵。不知道扶风为何会扑头盖脸地骂自己一通。 李嬷嬷却是看都没看吴弘文一眼,一把将他推到一旁,拖着仍在挣扎的钱姨娘走到床边。也不知道她在钱姨娘身上哪里点了一下,钱姨娘顿时便软倒在床上,却是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了,只惊恐地瞠着双眼嘴里呜呜不停。好不可怜的样子。 不过,除了仍不知所以的吴弘文。这里可没人什么同情她,现在才想着知错,已经太晚了。既然想要算计别人,总也该有被人算计的觉悟。总不能她算计别人时怎么都好说。到她自己咎由自取时,就怨天怨地了,这世上可没这样的好事! 所以李嬷嬷还好心的给钱姨娘高速了一个方便那啥的姿势。 看着呼吸越来越急促的吴弘文。钱姨娘那往日里勾人的双眼终是一点点灰败下去。 “你们,你们这是……”吴弘文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看着躺在床上的钱姨娘,一把打从心里冒出来的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凤止歌上前几步,看向吴弘文,“你可知道,今天约你来这里的是谁?” 吴弘文一怔,一边压抑着那把火,一边迟疑着道:“难道,不是大姑娘你吗?” 唇角一勾,凤止歌恶意的一笑,“当然不是我,是这位钱姨娘。” 吴弘文惊得一退,有些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瞧瞧,钱姨娘对你是多情深意重。”凤止歌轻柔的声音中仿佛带了魅惑。 情深意重? 哪怕吴弘文此刻已经快要被药物迷了心志,也知道情深意重这个词,是不能用在他和庶母之间的。 他用力甩甩头,想给心中那把降降温,却只是徒劳。 凤止歌步履轻缓的上前几步,腰间系着的玉环做的禁步随之轻轻晃动,给人一种韵律之美。 看着面色灰败双眼无神的钱姨娘,凤止歌摇了摇头,“你说你好端端的在吴府做你的宠妾,时不时的闹点笑话让杨夫人出名多好,怎么就想着要利用我呢?既然这样,你就好好尝一尝你自己酿就的苦果吧。” 然后又看了一旁已经气喘如牛的吴弘文,“吴公子,你就好好享受吧……” 享受什么? 吴弘文满面茫然,还未沾过女子身子的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身体的异样代表了什么,只是每次目光自床上躺着的钱姨娘身上扫过时,心里那把火总会烧得更旺些。 路过吴弘文身边时凤止歌脚步一顿,说起来这吴弘文倒也没什么大过,只是,谁让他摊上那样一个为了私欲便毫不顾忌旁人的娘呢? “要怪,就怪你娘吧……” 怪娘? 吴弘文面上已经蓄满汗水,自额际往下,汇成一条极小的溪流,最后在他的衣衫上留下点点水痕。他觉得很难受,却一直竭力克制着什么,总觉得,若是一个松懈,他体内便会放出一头伤人伤己的凶兽。 即将走出房门时,凤止歌突然停下,看了一眼她之前换下来的衣裙一眼,“拿去烧了吧。” 半夏应声“是”,返身拿了衣裙抱在怀里,一行人出了房间,甚至还好心地关上了房门。 才离开几步,便听到房内传来吴弘文一声难耐的低吼。 凤止歌回到筵席上时,筵席已经接近尾声,各位夫人小姐们虽仍坐在席上,却都只是互相闲聊罢了。 席间,少了凤鸣舞。 杨夫人方才离席处理宅子里的琐事去了,之前已经听人说起凤止歌的事,这时见凤止歌回来,倒是满脸歉意地道:“下人做事不仔细,冒犯了大姑娘,实在是对不住。” 眼见这筵席都快结束了,却不见凤止歌久不回来,杨夫人心里其实也正着急上火。这人要是不回来,她安排好的节目岂不是白费心思了?不过,好在人及时回来了。 杨夫人妥妥的松了口气。 凤止歌闻言微微一笑,仪态连最挑剔的人也无法挑出错来,“杨夫人严重了。” 希望,等会儿事情闹出来之后,杨夫人还能有此时的好心情。(未完待续) 第64章 挑衅(万更求首订收藏推荐) 凤止歌坐了片刻,杨夫人便将筵席撤了下去,然后招呼着夫人们去花厅小坐,倒是将各位小姐留了下来。 此前都道杨夫人在晚膳之后准备了特别节目,众位小姐心里都有些期待。 果然,杨夫人的视线在少女们的脸上一扫而过,在大多数人的热切与期待中,凤止歌面上的平淡令她多停驻了一会儿,然后才笑着开口道:“诸位小姐下午想必也玩累了,不如都到荷塘边的小筑里坐一坐,对面的少爷们这时正进行着诗会,若是小姐们有意,还能叫船娘划着舟将诗文取过来。待诗会结束,还可以自己泛舟去荷塘里玩玩儿。” 在场的都是湖州城身份高贵的小姐,平时参加的各种宴会也不少,无非就是大家聚在一起赏赏花聊聊天,乍听杨夫人这番新奇的安排,心里就先蠢蠢欲动了,更别提,待会儿泛舟荷塘时,说不定还能远远看看对面那些少爷公子们。 这赏荷宴的性质在座的都清楚,这些小姐也知道这湖州城里能与自己等人议亲的男子大多都在对面,先看一看也是好的,说不定就能遇到与自己情投意合的呢。 可惜的是,这次赏荷宴威远侯世子没有来,也没听说威远侯世子订亲了呀。 不得不说,因为传说中当今皇上与皇后的金风玉露一相逢,大武朝的许多贵女对未来的夫君都有了这种相似的幻想。 杨夫人安排好这里的一切,便和其他夫人们去了花厅。 没有了长辈在侧,哪怕是平时文静的小姐,也多了几分活泼,一群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小姐们在丫鬟的引领下朝着杨夫人所说的小筑走去。本来人数就不少。再加上各自的嬷嬷与丫鬟,莺莺燕燕的一大群,热闹非凡的同时,也叫对面那些正对着诗的少年们各自看呆了眼。 杨夫人所说的小筑,其实就是临着荷塘建了一个供人更近距离赏荷的竹屋。 竹屋面积极大,往荷塘里延伸了一丈左右,靠岸的这一侧是空的以供人出入。其他三面仿佛亭子般。只是多出了半人高的护栏。护栏边还摆放着竹椅,无论站立或是坐着,都能视野良好地观看到荷塘里最美的景色。中间的两张条桌,一张摆着文房四宝,另一张则准备着各式小姑娘喜欢的零嘴点心,倒的确是一个小姑娘会喜欢的好去处。 虽然人不怎么样。但招待起客人来,杨夫人确实想得周到。 凤止歌一走进这竹屋就径直找了张椅子坐下。李嬷嬷立于身后,两个丫鬟则心疼主子方才没吃饱便出了那等糟心事,去那放点心的条桌上挑了几样主子喜欢吃的捧过来。 这一行四人,无论主仆。虽然都没表现出任何与傲慢有关的情绪,但无端就透着一股子没将旁人看在眼里的淡然来。 叫人侧目的同时,也隐隐让旁边的小姐们有些排斥起来。 以出身来论。凤止歌是这里所有人之中最高的,但或许是出于嫉妒。也有不少小姐并不买她这凤家大姑娘的账,甚至还有那爱嚼舌根的散布传言,说凤止歌虽然号称嫡女,实则却不是威远侯夫人所出,说不定就是哪个小妾生的记在威远侯夫人名下而已。 这样一来,许多人看凤止歌的眼神中便带了些鄙视与幸灾乐祸,这其中尤其以连晴最甚。 其他人都是三五人凑在一起笑闹,唯有凤止歌这里却是孤身一人,看在别人眼里,却像是这些小姑娘们齐齐将凤止歌孤立了一般。 这些真正小姑娘在凤止歌面前就跟白纸一般,只需一眼便能瞧出她们眼中的小心思,不过她也不在意,反正她今天之所以来这里只不过是想见识一下杨夫人的手段而已,哪里有空陪小姑娘玩游戏。 撇开凤止歌,一群小姑娘也好奇对面诗会的情况,便支了船娘去对面将诗文取来。 对面那些少爷之中并未有什么惊才绝艳之人,这些诗文也大多普通,不过这些小姑娘们看的就是热闹,你一言我一语地点评着手上的诗文,欢声笑语倒叫对面的少年们听了心痒难耐,连写的字都凌乱了几分。 所谓大家闺秀,除了学好规矩礼仪掌家理事,读书习字自然也不能放下,就算不要求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至少也应该有所涉猎。 这边的小姐们许是见那边诗会颇为热闹,便有人提议也一人写一首诗词,并得到了大家的热烈响应。平时被长辈要求温婉端庄的小姐们凑在一起互相点评着诗词,对她们来说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这其中,连晴的诗文无疑得到了众小姐的一致好评。 连家就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自是宠得紧,虽然连家只是商贾之家,但连晴自小也是照着真正的大家闺秀来养的,读书习字,浅显的诗词自是难不倒她。 见着这些平日里对她的出身很是不屑的小姐们围在自己面前,连晴心里很是得意,抬眼间看到凤止歌微眯着眼被两个丫鬟侍候着独自坐在一边,眼珠微微一转,大声道:“凤家大姑娘乃是侯府嫡女,想必学识定是晴儿远远不及的,不知大姑娘可否露一手,也让我们瞻仰一下侯府姑娘的风采?” 方才在筵席上,连晴可是和凤鸣舞聊了许久,凤止歌沉睡八年的事她也知道了,想着凤止歌醒来不过短短六年,就算侯府给她请了先生教授功课,又能学多少? 都是在大家后宅生活了十几年的,在场的小姐们哪里看不出连晴是在故意刁难凤止歌,不管是单纯看热闹的,还是和连晴存了一样心思的,当下便起哄让凤止歌她写出一首诗来。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凤止歌慵懒地抬眼看了连晴一眼,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至少会说点什么时,她却好整以暇地换了个更舒服些的坐姿。 …… 等着凤止歌回应的小姐们都有些尴尬,尤其是挑事的连晴,在她看来,这是凤止歌对她*裸的无视与不屑,当下便气得脸都白了。 “大姑娘可是侯府嫡长女,至少也该有为之相称的气度吧?”连晴冷着一张脸,语带嘲意,“威远侯夫人每日事忙大概没时间好好教你,难道你姨娘也没时间吗?” 话音方落,之前还吵吵嚷嚷的众人都归于一处沉寂。(未完待续) 第65章 回敬(求收求票) 外界对威远侯府的家事半点不知,在这些夫人小姐们眼里,作为一个并非威远侯夫人所出的嫡长女,凤止歌这嫡女的身份是很为人垢病的,甚至还对此猜测不已,最受众人赞同的一个猜测,便是凤止歌不过是侯府姨娘所出,那姨娘又得威远侯的宠,所以凤止歌才得以记在了威远侯夫人名下。 听到“姨娘”二字,凤止歌蓦地看向正得意于让凤止歌出了丑的连晴,明明身处炎炎夏日,那眼里的冷意却让连晴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寒噤。 在凤止歌眼中,眼前这些都不过是小孩子,而她一般都不跟小孩子计较,不过,若是有人要自取其辱,那又另当别论了。 她与连晴六年之前的那一面之缘显然都没给对方留下好印象,不过她早就忘了,本不想理连晴的,偏偏连晴还要在她面前怒刷存在感。 难道六年前没理她,连晴就认定她脾气好? 既然如此,成全她又如何? 慵懒半眯着的凤眼蓦地睁开,那双眼中似是倒映着荷塘里的潋滟波光,显得尤其清澈透明。 当被这双似有流光闪动的眸子注视,明明那眼里无喜无怒,却令原本起哄的各家小姐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那目光最后落在连晴身上,连晴陡然感觉一阵莫名的压力,若不是她死死地捏着桌沿,说不得便要后退示弱了。 不点而朱的唇弯成一个优美的弧度,凤止歌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中听,“六年前倒是与连家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六年未见。连小姐倒是半点长进也没有,着实让人失望。” 四周聚过来的视线让连晴脸上火辣辣的,在这些贵女面前,出身商贾的她本就矮人一截,所以事事都要掐尖儿,这时被人如些奚落,当下便忍不住要发怒。却被她身后站着的一个嬷嬷死死拉住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连晴平日在府里的脾气可和好沾不了边,那嬷嬷是连晴的母亲特意拨到她身边的,就是怕她在这种场合里使性子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 意味深长地看了那嬷嬷一眼。凤止歌又道:“连小姐似乎有些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你都说了,侯府嫡长女身份贵重,难道随便哪个人想见识一下我的学识。我都得跟个戏子一样表演一番?” 这话的打击范围可够广,那些等着看热闹的小姐们都面色一变。更有不少人愤然瞪着凤止歌。侯府嫡长女就可以目中无人了吗,自己夸自己身份贵重倒也罢了,还将其他人都比作戏子! 这下别说连晴了,就连她身后那个看起来精明稳重的嬷嬷面色都变了。 即使连家是湖州首富。却也的确只是商贾出身,比起权贵之家自是大大不如,不过自从连家大姑奶奶出嫁之后。倒也再没人拿连家的出身说事了。 如今被一个尚未及笄的丫头当着面讥讽出身低,还是当着如此多的贵女面前。传出去叫他们连家要如何在湖州贵族圈子里与人交往? 那嬷嬷张嘴便要接话,凤止歌却根本不给她机会,而是接着道:“不过,既然连小姐想见识一个侯府中人的学识,我这人一向大度,这次就满足你这个愿望吧。” 众人都眼巴巴地等着凤止歌站起来亲笔提诗,却只见她扭过头,指着站在她身后的一个丫鬟道:“这是我身边一个不争气的小丫鬟,只跟着我读了几天书。” 虽然没明着说,但那分明就是一副“就这小丫鬟就能将你们比下去”的样子,直气得在场的小姐们肝疼。 “半夏,你前两天不是新作了副对联吗,我瞧着还挺适合连小姐的,写了来就当本小姐送与连小姐的吧。”不理其他人怎么想,凤止歌淡淡地吩咐道。 “是。” 半夏也不扭捏,福身行了个礼,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也不心慌,淡然自若地走到桌前,提笔蘸墨,挥毫在已经铺好的宣纸上写下几个苍劲有力的字。 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 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几乎是在半夏落笔的那一瞬间,连晴一张白净的小脸先是通红,然后迅速一片惨白。 都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尤其是这些自诩温雅端方的大家闺秀们,就算是相互之间有什么矛盾,最多也就是绵里藏针的刺几句而已。 可凤止歌显然是不走寻常路,让一个丫鬟写这副对联本就是对连家的羞辱了,而且这对联的内容不仅讥讽连家根底浅,还直指连晴才疏学浅还出来现。 不仅揭了短,还打脸打的啪啪响。 别说连晴了,就连那个经历了不少风浪的嬷嬷,也不由面色一变。 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凤止歌起身将那墨迹未干的对联仔细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虽然我这个丫鬟不成气,但是想必连小姐也不会拒绝我这满怀诚意的礼物吧?” 连晴恨恨地瞪着凤止歌,双眼赤红,面露狰狞,仿佛要将凤止歌生吃了一般。 这副模样完全不同她平时表现出来的娇俏可爱,甚至有些可怕,不少小姐见状都不着痕迹地离她远了几步。 凤止歌可不管这些,有的人就是这样,你不理她时她百般挑衅,硬把自己当棵葱,吃了亏又输不起,一副所有人都欠她的样子。 凤止歌可不惯着她,既然打定主意让她没脸了,又岂会因她的脸色不好看就算了。 将桌上的对联拿起来,待墨迹干了,迅速卷成一个小卷递给几乎要冲过来的连晴。 “连小姐,小小礼物,还请海涵吧。”清冷的声音仿如实质般,让人听了寒毛直竖。 不少小姐见这情形倒有些同情起连晴了,这样一看,连家小姐根本就不是凤家大姑娘的一合之敌嘛。同时也在心里暗暗庆幸,还好她们当时脑子没犯抽去招惹凤家大姑娘,要不然现在出丑的就是她们了。 仿佛看着杀父仇人一样瞪着凤止歌手里的对联,连晴只觉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已经绷到了极限,随时都可能断裂开来。捏着桌沿的手太用力,修剪得尖利漂亮的指甲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断成两截。 蓦地松开捏着桌沿的手,一把将身后的嬷嬷推开,连晴隔着长条桌向着凤止歌的脸上抓去,嘴里还尖声骂道:“贱人,你……”(未完待续) ps:厚颜求保底月票,虽然不指望与同期上架的大神们争,但是月票也是读者对作者的肯定,亲们手上若是有票还请投本书一票,谢谢大家! 第66章 同船(求订求收求票) 叫骂声戛然而止。 连晴那白皙优美的脖颈被一双从旁伸出的手掐住,然后狠狠往桌上一按,发出让人听了都觉头疼的一声重响,连晴便半边脸贴着桌子再不能动弹。 制住连晴的是写完字便安静立于桌边的半夏。 六年来,半夏与扶风跟着李嬷嬷学的,可不止怎么将主子伺候好。 虽然那只手看起来白嫩柔弱,可无论连晴怎么挣扎都丝毫不能挣脱。 凤止歌换了个方向,好叫连晴能看到她,这样居高临下的姿势,即使她不用说一个字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需要,便轻而易举的让连晴感觉到两人之间那天地之别。 到这里,连晴身边的嬷嬷才反应过来,心里心疼着连晴,嘴里却只能先替连晴服输。 “大姑娘,我家小姐年幼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她计较了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那嬷嬷连声求道。 “年幼无知?一个都能议亲的大家小姐,居然还能年幼无知,难道连家就是这样教女儿的?”说话的是李嬷嬷,似乎还嫌这话不够分量,她又接着道,“这话若是传出去,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敢再和连小姐议亲?” 连晴的指甲又长又尖,方才若是真的让她划到了主子的脸,主子容貌都有毁了的可能。一想到这里,李嬷嬷就恨不得一把掐死她。 那嬷嬷一窒,她也知道这个理由不能说服谁,可这时显然是先将小姐救出来最重要,当即重重一叩首,“还请大姑娘饶了我家小姐一次。改日我家夫人定亲自带着小姐上门赔罪。” 凤止歌根本就不接这一茬儿,而是转头问李嬷嬷:“李嬷嬷,我好歹也是侯府嫡长女,却差点被一介商户之女伤到脸,你说,这事该怎么处置比较好?” 李嬷嬷一脸冷厉,“回主子。若是在咱们院子里。这样的人乱棍打死也是应该的,不过连小家到底不是咱们侯府的人,又是初犯。掌嘴十下点到即止便也差不多了。” 一众小姐顿时哗然,连晴今天若真的被掌嘴,恐怕她以后也没脸出门了。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凤止歌扑哧一声笑。“李嬷嬷,你看看。你这样一说恐怕大家都以为你家主子是个狠厉之人呢。” 难道不是吗?众人心里齐齐吐槽。 手指轻轻在连晴白嫩的脸蛋上划过,又引来连晴不服输地瞪视,直看得那嬷嬷心惊胆颤。 “这么漂亮的一张小脸蛋,若是打坏了岂不可惜。我怎么会做如此恶毒的事呢?”凤止歌挥了挥手,半夏松开手站到一边。 连晴这才得以重新站起来,却不仅不肯说一句服软的话。还似乎随时有再次扑上来的可能,吓得那嬷嬷赶紧将她死死地护在身后。 就连将这一切从头到尾看在眼里的其他小姐。这时对连晴的不识时务也有些看不过眼了,这事本就是她先挑起来的,如今明知道在凤止歌面前只能吃亏,软话说不出口也就罢了,还一副“我不服气,我要报复你”的样子,这可不就是欠教训? 拿起那卷起来的对联,再次递到连晴面前,“连小姐,这礼物,你不会再次推拒吧?” 连晴紧紧抿唇,看着那对联就似那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就是不肯伸手。 连晴的嬷嬷这时也为自家小姐不合时宜的倔强头疼起来,眼见凤家大姑娘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为了不引起更严重的后果,她伸出手想要替连晴接过来,却接了个空。 凤止歌挪了挪手,再次看向连晴,双眼一眯,“连小姐可要想清楚了,这时候若是不接着,回去我可就叫人将这对联裱起来送到连家去,到时候有人问起来,你觉得我会替你瞒着不?”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若真到了那时候,恐怕不仅连晴声名扫地,就连连家也会因为得罪了威远侯府而跟着吃挂落。 连晴只是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向凤止歌服软,可是她不蠢,若真因为她一人而连累到整个连家,哪怕她爹再宠着她,恐怕她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死死咬着唇,直到嘴中冒出腥咸的液体,连晴才颤抖着伸出手,将凤止歌手中的对联接了过来,手劲之大,几乎将那上好的宣纸捏碎。 若说先前的连晴只是记着六年前的争执而想要看凤止歌出丑,那这时她便是真的将凤止歌给恨上了。在连家被宠了十几年都没受过什么委屈,连晴将今天发生的事当成了最大的耻辱,只盼着哪天抓着凤止歌的错处让她也好好尝尝今天的滋味。 在连晴看来,她所期盼的这个机会,很快就到来了。 被连晴这么一搅合,自然没人再有心思写诗了,正好对面的少爷们也因为能隐隐看到小姐们绰约的风姿而心神不宁,没过多久,那诗会也就草草结束了。 见众人将条桌上的诗文收整起来,一旁无聊得都快睡着了的杨云浩瞬间便精神抖擞起来,双手一撑便从椅子上跳起来,“我就说嘛,这劳什子诗会有什么意思,你们不是看着对面小姐们的身影蠢蠢欲动吗,我姑母说了,待诗会结束,咱们还可以划着小船到荷塘里去玩玩,对面的小姐们也可以哦,到时候距离近了,看得不是更清楚?” 想到姑母交待给自己的事就快达成了,杨云浩脸上不自觉地便露出猥琐的笑容来。 众人虽然不齿杨云浩平素的为人,但也对他的提议有些心动,若是在其他场合,男客和女眷是根本就碰不到一起的,对面的小姐们说不定哪一位就是他们未来的妻子了,谁不想趁着这个机会见见人? 当即,一群少年便催促着杨云浩吩咐人准备小舟,兴致勃勃地等着泛舟荷塘。 杨云浩一边招来小厮吩咐,一边却在心里纳闷表弟为何还不回来,想到吴弘文误服的那药,有些害怕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但转念一想应该不会这么巧,便就又放下心来准备玩乐。 与此同时,在小姐们这边,也与对面的少爷们有了同样的打算。 两位小姐同乘一船,再加上一个划船的船娘。 众位小姐交好的早早上了同一条船,到最后未上船的,竟只有连晴与凤止歌两人。 重新收拾了一番的连晴看了看凤止歌,率先上了船,还回头略带挑衅地看了凤止歌一眼。 真是不长记性啊。 无论是旁观的小姐们还是凤止歌,都在心里摇摇头。 然后,凤止歌也微微一笑,跟着上了船。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杨夫人安排的重头戏,这就要到了。(未完待续) 第67章 落水 凤止歌记得,从前某部非常出名的电视剧里有一句感动了无数有情人的话。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前世十年的修行才能换来今世的同船而渡。 没想到,她与这位连小姐倒是挺有缘分的,不过,应该是孽缘吧。 荷塘面积较之寻常荷塘大了不少,为了能让这些小姐少爷玩得更尽兴,杨夫人早就吩咐人将那些布满水面的荷叶清理了些,露出一条条可供几支小船并排划过的通道。 划着船深入荷塘可比只能呆在岸边看有意思多了,平时养在深闺的小姐们也鲜少能有机会与如此多的同伴一起泛舟湖上,此时都兴奋得脸颊泛红,有的与同船的小姐低声谈论着什么,有的眼中带着新奇的四处观景,还有那活泼些的,不时指挥着船娘将船划向自己看中的荷花前,新鲜摘下的荷花上还沾着圆滚滚的水滴,更衬得少女颊似红霞,人比花娇。 即使隔得远,也让那些从未见过如此多大家小姐的小子们看呆了眼。 凤止歌和连晴共乘的这支小船走的是正中间那条直通对面的通道,为了安全,行船的速度很是缓慢,让人就算站在船头也不用担心会站不稳。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船上的船娘划起船来格外卖力,竟是将后面的船给甩在了后面。 目光向前,看到迎面划来的船上坐着杨云浩,饶是凤止歌早已猜到杨夫人想要做些什么勾当,这时也不由目带寒芒。 而对面,杨云浩看到船上凤止歌和连晴一沉静一娇俏的并立船头,那大家精养出来的女儿风姿远不是他平常遇到的那些风尘女子可比。即使只是看一眼,就已令他喜得心痒难耐,一双眼珠子更是恨不得离体而出粘在凤止歌与连晴身上,嘴边就差没流出口水来了。 连晴自小被娇宠着长大,脾气可不像她的长相那般漂亮,瞅到杨云浩那副丑陋的模样,一双杏眼一瞪。呵斥的话到了嘴边。看了看身旁静立的凤止歌,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攀比心理,却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眼见两支小船距离越来越近。对面船上的杨云浩呼吸不知不觉间急促起来,仿佛想到了什么令他极为兴奋之事。 而凤止歌所乘坐的这支船上,后方一直安安静静的船娘面上突地现出挣扎之色来,目光一直在凤止歌的背影与被船浆荡起涟漪的水面徘徊。 那船娘年纪不大。最多也就双十年华,肤色极为白净。 过了许久。船娘眼中闪过坚定之色,将手中的浆轻轻置于一旁,然后站起身来,轻轻颤抖着的一双手无声地伸向凤止歌。 而与凤止歌一起并立的连晴这时心里也不平静。 自小被家人娇宠着长大。连晴心里也是异常骄傲的,很多时候她甚至对那些看低她出身的贵女们十分看不起,觉得她们除了有个好出身外根本无法与她相比。 方才在荷塘小筑里发生的事。对连晴来说无疑是个重大的打击,在那么多她往常看不起的贵女面前出丑。只要一想到自己成为了旁人眼中的笑料,连晴就几欲发狂。虽然她现在仍能装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对站在身边的凤止歌,她有多恨! 连晴看了看身侧静立的凤止歌一眼,少女碧色衣衫与荷塘中的水色相映,小船前行带来的微风轻轻牵起她的衣袂,有种夺人呼吸的沉静自然之美。 可这样的美好却令连晴对方才来自于凤止歌的耻辱更加恼恨,甚至心里还渐渐响起一个似能魅惑人心的声音…… 她就站在你旁边,把她推下去…… 把她推下去…… 只挣扎了片刻,连晴便完全屈从了内心的**。 有意无意地打量了凤止歌好半晌,直到确认凤止歌并未注意到她,这才狠了狠心,身子重重朝着凤止歌那边撞过去。 凤止歌唇角微微一勾,却是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往前一步。 这小小的一步带来的后果却很是严重,原本就算凤止歌走开了,连晴没撞到人最多也就是身形不稳,还不至于会落水,可谁叫那船娘还在后面推了一把呢? 于是…… “哗啦!” 身后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然后是一阵扑腾挣扎带起的水花声。 凤止歌转头看了看不知所措的船娘一眼,语气中带着了然与嘲讽,“有客人落水了,难道你还不赶紧通知你们家夫人?” 在凤止歌那仿佛洞彻一切的目光注视之下,那船娘浑身一僵,随即看到正在水中挣扎的连晴,慌忙转头冲岸边喊道:“有人落水了,赶快通知夫人!”然后什么都不敢想一头扎进水里准备救人。 可是,在船娘之前,却早已经有人跳进了水里。 与这里离得最近的另一条船上,连晴落水之后,杨云浩看到完好无损的凤止歌,再看看水中因为不会水而艰难挣扎的连晴,一时之间也懵了。 他的目标可是凤家大姑娘,可是如今落水的却是连家小姐,他若是照原计划跳入水中救人,那姑母交待给他的任务注定是完不成了,毕竟出了这种事,凤家大姑娘不可能还继续呆在船上,可若是不救人…… 那他的所有盘算可不就落空了吗? 这怎么行! 杨云浩狠狠地摇了摇头,既然不能将凤家大姑娘弄到手,那这位连家小姐可就不能再放过了。其实细想之下连家小姐也不差,长相娇俏可人不说,还是湖州首富连家唯一的女儿,据说连老爷子素日里便极为宝贝这个女儿,想必连家小姐出嫁时,连老爷子必会准备大笔赔嫁…… 财色两得,难道不是一件人间美事吗? 这样一想。杨云浩哪里还能坐得住,一个猛子便扎进水里,并抢在了船娘之前将在水中挣扎不已的连晴抱在了怀里。 因为连晴的落水,四周也扬起一片喧哗,不管是为了看热闹还是救人,周围的小船都向着这里围拢过来。 船上的小姐们,便将杨云浩的动作全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杨云浩很是得意。 在这个对女子行止异常苛刻的年代。即使是救人与被救。连晴与杨云浩也算是有了肌肤之亲,又被这么多的人看在眼里,连晴恐怕除了绞了头发去当姑子。便只有嫁给杨云浩一条路可走了。 不过,想到连老爷子对连晴的宠爱,怕事后连家不认账,杨云浩想了想。却是伸出手将连晴身上四处狠狠摸了个遍。这本是为了保险的一摸,却是摸出火来了。连晴虽然尚未及笄,却发育得极好,该大的地方绝对不小,杨云浩又是个色中饿鬼。这样一来顿时一双眼便赤红起来,若不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不得便要当场将连晴给办了。 在场的小姐们虽然都未订亲。却都已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杨云浩的丑陋样子代表了什么她们虽然并不十分清楚。但也有了些朦胧的认识。 一个是首富连家最受宠爱的小姐,一个却是湖州城最让人唾弃的浪荡子…… 想到这其中的意味,有不少小姐或震惊或不忍地捂住了嘴。 …… 消息传到花厅里时,杨夫人正同赵幼君等几位夫人喝茶闲聊,甚至还准备玩玩叶子牌来打发时间。 今天的赏荷宴无疑是成功的,在座的夫人中有不少已经有了看中的对象,就等着赏荷宴结束之后与对方通气,若是双方都有意,说不得这在座的夫人中就会多出几对儿女亲家来。 所以,一只丫鬟上气不接下气地禀告荷塘里有小姐不慎落水,带了女儿来的夫人都不约而同地心中一紧,就怕出事的是自家女儿。 “什么!”杨夫人满脸震惊地站起身,甚至还不慎打破一只茶盏。 “回夫人,”那丫鬟深吸一口气,尽量禀告得清楚简短,“方才有小姐不慎落入水中,船娘已经下水相救。” 杨夫人闻言双手合什道了声“阿弥陀佛”,然后才对悬着一颗心的夫人们道:“各位夫人请放心,那些船娘水性都是极好的,将落水的小姐救上来不成问题。只是苦了那位落水的小姐了,虽然性命无忧,到底是要受一番罪。” 然后问那丫鬟:“可知落水的是哪家小姐?” 丫鬟仔细想了想,当时荷塘中心一片混乱,只知道有小姐落水了,但到底是哪家小姐却不得而知,但隐约…… “出事的是凤家大姑娘所乘坐的那只船,但……”但是不知到底是不是凤家大姑娘落水了。 只是,小丫鬟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另一声隐含心痛与震惊的惊呼声给打断了。 “什么!”赵幼君闻言心中一慌,手中的热茶尽数泼在了袖子上,但这时她也顾不得整理衣物了,面上的慌乱与痛心叫其他夫人见了都不由为自己先前猜测威远侯夫人不喜这位侯府嫡长女而羞愧了。 “威远侯夫人请放心,大姑娘不会有事的。”杨夫人紧紧握住赵幼君的手安慰道。 赵幼君慌乱地点点头,垂眼间,与杨夫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地眼神。 “不行,我这大女儿自小就多有磨难,这好不容易否极泰来了,却又遇到这种事,我得去瞧瞧。”赵幼君站起身,匆匆忙忙的就要往荷塘那边走,将一个心疼女儿的好母亲扮演得入木三分。 其他夫人见状,也都纷纷起身,一边安慰着赵幼君一边跟着往荷塘而去。 此时的荷塘边上早已一片喧哗。 落水的连晴已经被救上了岸,却是被杨云浩不假他人之手亲自抱上来的,即使如今人都已经救上来了,他脸上还挂着一副忧心至极的表情紧紧将人抱在怀里。 被他搂在怀里的连晴被救上来之时便已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将腹中的水吐出来之后,便一脸惨白的动弹不得,即使知道自己这样被杨云浩这个登徒子搂着不合适,却也提不起力气推拒。只能被动的任杨云浩将因浑身湿透而尽显玲珑身段的自己搂在怀里。 杨夫人与赵幼君等人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眼见杨云浩真的如自己计划那般将凤家大姑娘救上了岸,杨夫人心中一喜,面上却是怒斥一声:“浩儿休得无礼,还不赶紧将凤家大姑娘放下!”随即面色又是一缓,“即使你是好意救人,这样也不合规矩。” 因为连晴的脸是向着内侧的。所以杨夫人没能在第一时间看清楚她的长相。 在杨夫人之后。赵幼君也跟着满脸怒意地开口:“放肆,还不快将人放下,难道你不知道女儿家的名节有多重要。这样以后还怎么让我家女儿做人?” 虽是呵斥,却无疑更向旁人点名“凤止歌”已经失了名节。 跟随而来的其他夫人此时心里多少感到有些蹊跷,杨夫人和威远侯夫人的表现似乎太过急切了些。 这些在深宅大院里生活了一辈子的夫人们谁又会是省油的灯,只不过片刻便纷纷在心里勾勒出一个个可能的阴谋。 这凤家大姑娘。怕是被杨夫人和威远侯夫人算计了。 只是,比起一个不受宠而且已经失了名节的侯府大姑娘。这些夫人们当然更乐意在此事上送威远侯夫人一个顺水人情。 所以明知这其中有问题,这些夫人们却都不置一词。 唯有连家的胡夫人,也就是连晴的母亲。 同连老爷一样,胡夫人对连晴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女儿也是异常疼宠。六年前连晴也曾在她面前哭诉过与凤止歌的争执,那时胡夫人便对这位凤家大姑娘有些不喜。这时好不容易看到凤家大姑娘倒霉,还能送个人情给威远侯夫人。胡夫人理所当然的便冒了出来。 “哎哟哟,”胡夫人上前走两步。虽然刻意想表现出自己的遗憾,可眼中那幸灾乐祸却是人人都看得出来,“凤家大姑娘今年才十四吧,好不容易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却遭遇了这种事,啧啧,恐怕威远侯府要与杨家做亲家了吧?” 胡夫人却是没注意到,听到她说话时,那些先前将一切目睹的小姐们眼中的同情。 就在这时,正沉浸在幸灾乐祸之中的胡夫人只听到身旁传来带着惊疑的疑问声。 “明明是连家小姐落水了,与我何干?胡夫人,哦不对,应该是胡太太,莫不是受打击太大失心疯了?”凤止歌自人群中走出,面上带笑,声音似流动的山泉,清澈动人。 连老爷并非官身,胡夫人亦无诰命,按理是不该称“夫人”的,只是湖州城的夫人们为表亲善才如此称呼的。 只是,如今人们的聚焦点显然不在这里。 凤止歌的话音方落,周围便蓦地一静。 原本想要说些什么将凤止歌与杨云浩的事落定的杨夫人差点失声惊呼。 赵幼君面上早就准备好的痛心亦尽数僵在脸上。 最可笑的,却是先前说话的胡太太,先前取笑凤止歌时幸灾乐祸的笑容尚未完全退去,却又因乍然听闻如此噩耗而悲怒交加,这半喜半悲的表情在凤止歌看来实在是太精彩不过了。 对于连晴那可期的下场,凤止歌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先前的挑衅也就罢了,到底只是小事,没想到她受了教训还一点也不知收敛,反而想将凤止歌撞入水中,最后却落个害人终害己的下场,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这是怎么回事!”杨夫人与胡太太同声喝道。 显而易见的,与方才以为当事人是凤止歌时相比,两人此时面上的怒容与震惊更显真实。 凤止歌挑唇一笑,“两位夫人不是都看在眼里了吗,连家小姐在游船时不慎落入水中,幸得杨家少爷出手相救,才能侥幸逃得一命。虽然连小姐因此失了名节,但到底也救了连小姐一命,连家可真得好好感谢杨少爷,用胡太太方才的话来说,杨家,怕是要与连家结成亲家了吧?” 说话的同时,凤止歌还特意朝胡太太睨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却让原本呆若木鸡的胡太太瞬间清醒过来,尖叫一声,冲过去一把将杨云浩推开。 杨云浩本来还在因凤止歌的话而连连点头表示认同,猝不及防之下差点被推一跟头,本待恼怒的,却在想到这位将来便是他岳母时,又沾沾自喜地忍了下来。随即沉浸在将来娇妻在怀的美梦里。 这边胡太太一把将连晴搂入怀中。又悲又苦地哭出声来。 “娘的晴儿啊,这是造了什么孽……” 以为落水的是凤止歌时幸灾乐祸,得知是自己女儿时又是如此的呼天抢地。这胡太太倒是让众人好好欣赏了一把变脸的绝技。 哭喊声之中,杨夫人将给凤止歌与连晴划船的船娘叫了过来,一边听船娘小声禀报,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凤止歌。待触到凤止歌的视线时,却又有些心虚地收回了目光。 明明是想算计凤止歌的。没想到却把连家小姐套了进来,一想到这件事的后续,杨夫人就觉头疼。 突然,胡太太的哭声一顿。她转过头死死地看向凤止歌,视线如利箭一般。 “都是你!”想到女儿将来要与杨云浩那个下贱胚子扯到一起,向来将连晴放在心尖尖上来疼的胡太太便几欲疯狂。面上更是一片狰狞,哪还有平时的优雅端庄。“落水的本该是你,是不是你为了自己脱身,才故意让我的晴儿替你挡这一劫的?” 凤止歌闻言眼中一冷,生生将状似要扑过来的胡夫人骇得一阵慑缩。 “胡太太可先别急着乱咬人,还是等连小姐清醒之后自己问她的好。”凤止歌冷笑一声,“况且,什么叫落水的本该是我,难道胡太太还知道这件事里藏了什么玄机不成?既是如此,胡太太倒也不妨说出来让大家评说。” 听了这话,本就心虚的杨夫人心中一跳,就是已经半陷颠狂的胡太太,一时之间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胡太太心中清楚女儿之所以会落水,绝对与杨夫人有关,可这件事若真抖出来了,怕是还要牵涉到威远侯夫人,为难之下倒是有些犹豫了。 凤止歌见状讥诮地一笑,“胡太太怎么不说话了?就因为落水的人是连小姐而非我,胡太太就如此公然栽赃,难道是以为我威远侯府无人,随便什么人都能找个理由给我安个罪名不成?可别忘了,威远侯夫人,可就在这里呢。” 突然被提到的赵幼君也是一怔,却又不得不为了维护威远侯府的脸面而面色一沉,冷声道:“胡太太,府上小姐出事了我也能理解你的慵懒,可像这般肆意怀疑他人,是不是太过了些?” 赵幼君这时也是进退不得。 杨夫人与赵幼君的算计其实算不得高明,在杨夫人的地头上发生了这种事,救人的又是她的亲侄儿,只要稍微精明一点的人便能看出这其中有鬼。事实上,她也并未想过能躲过这么多夫人的利眼,只是能确认这些夫人不会为了一个凤家大姑娘而得罪威远侯夫人罢了。 可谁又能想到这中间会出这种岔子,原本内定的女主角换成了谁也没想过的连晴? 生怕胡太太会在情急之下将自己咬出来,杨夫人也急着忙将这件事揭过,闻言连忙道:“胡夫人,你爱女心切我们都可以了解,可因此就胡乱攀咬大姑娘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事已至此,不如好好商量商量接下来的事……” “放屁!”胡太太本就是商贾出身,平时与这些贵妇人打交道自是表现出温和有礼的那一面,这时气急之下哪还记得什么礼仪,冲着杨夫人就是一声暴喝,“你也不用在这里假惺惺了,这件事我们连家自会上杨家讨个公道。你们杨家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随便拎只癞蛤蟆出来就想吃那天鹅肉,天鹅肉没吃着还想毁了我女儿的一生?做梦!” 胡太太这时也是豁出去与杨夫人撕破脸了,冷哼一声便让丫鬟拿了衣裳将连晴裹了起来,然后招呼也不打一声便怒气冲冲地带着人扬长而去。 眼见不可能轻松的让连家吃下这个亏,杨夫人也是一脸的焦头烂额,只是,今天注定是个多事之秋,还没等她将这里的一团乱处理好,便听远处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未完待续) ps:每一个收藏、投票、订阅的亲都是可爱的小天使,咳咳,我爱你们爱得很深沉……继续求订阅求月票求收藏求推荐~ 第68章 揭露 ps:妹纸们也让书评区热闹一下啊,老感觉我在刷单机…… 例行求订阅求月票求推荐~ 那声嘶力竭的尖叫声里含着明显的惊吓,从声音大小听来,似乎是从远处传来的。 听到这尖叫声,首先面上变色的,不是杨夫人,却是赵幼君。 只因,那声音,似乎是属于凤鸣舞的。 先前筵席上凤止歌离席换衣裳不久,坐在另一桌的凤鸣舞便找了个借口跟着离开了,想着这毕竟是在别人家,赵幼君特意吩咐身边的嬷嬷和大丫鬟跟在一旁侍候,就是怕她无意间惹上什么事,没想到最终还是出事了。 就如同胡太太疼爱连晴一般,赵幼自小也是极为疼宠这个与她颇为相像的女儿的,一听这叫声,反射性地便往声音来处走,与方才假装担忧凤止歌时,却是不能同日而语。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杨夫人见状只觉额际突突突地直跳,虽然她没听出那声尖叫来自凤鸣舞,不过看威远侯夫人的反应也猜到了,作为合作者,她可是知道赵幼君有多在乎这个小女儿,所以即使猜到没有好事发生,也不得不跟着赶上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人的本性就是爱热闹的,尤其是先前还看了这么一出跌宕起伏的好戏,若是按照礼数来说,主人家出了事,客人当是自动请辞为上,可这些夫人小姐这时看戏有些意犹未尽,即使明知道作为主人的杨夫人此时必定不愿家中之事被外人所知,在场的夫人小姐们也仍装作不知的样子呼啦啦一群人跟了上去。 …… 再说回凤鸣舞。 杨夫人与赵幼君之间的交易,凤鸣舞是全程看在眼里的。 打从凤止歌醒来。凤鸣舞便一直将这个她血缘上的姐姐当做是眼中钉肉中刺,只是前后几次想找凤止歌麻烦最终都自己吃到苦果。 如今好不容易能亲眼看到凤止歌倒霉,一想到不可一世、被哥哥当成眼珠子的凤止歌将来要嫁给杨云浩那个无赖,凤鸣舞就如打了鸡血一般,兴奋得一整晚都没睡好。 也因此,在凤止歌离席且一直未归之时,凤鸣舞立刻便坐不住了。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带着赵幼君给的嬷嬷和丫鬟离席。追着凤止歌的脚步而去。 在凤鸣舞看来,母亲好不容易与杨夫人搭好了戏台,若是因为主角不在而导致这出可以预见的好戏无法上演。那岂不是太让人失望了。 没错,凤鸣舞之所以会去找凤止歌,不是因为她有多担心凤止歌会出什么事,而是她生怕凤止歌因为没有即时回来而出不了事。 她就是想去看看凤止歌到底在做什么。然后将她带回来。 杨夫人安排的客院离荷塘距离颇远,凤鸣舞逮了荷园的丫鬟问了路。七拐八绕地这才到了那座周围种满了树木的客院。 客院外并无人留守,院门轻掩着,只留下一道缝隙。 凤鸣舞也没有多想,伸手便推开院门朝内走去。这客院外面看着不显,内里倒也颇为精巧,凤鸣舞一边往里走一边四处打量。正愁着这么多房间不知道凤止歌在哪间,却突然听到有些奇怪的声音从一间厢房里传出来。 男人的喘息。还有女人的细碎**,夹杂在一起,便无端暧昧得让人面红耳赤。 凤鸣舞才十二岁,赵幼君自然不可能与她说这些污秽之事,身边侍候的丫鬟婆子就是再胆大,也不敢让这种事污了凤鸣舞的耳朵。所以,对于这些声音代表着什么,凤鸣舞却是半点不知。 她只隐约觉得奇怪,供小姐们小憩的客院里怎么会有男子的声音,更进一步,若是在里面的女子是凤止歌,对她来说定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这样一想,凤鸣舞眼中闪过兴奋,抬脚便直奔那间传出声音的厢房。 “二姑娘,不可!”跟在凤鸣舞身后的婆子一把拉住凤鸣舞的胳膊,不让她上前。 凤鸣舞不懂,这已经在赵幼君身边侍候了许多年的嬷嬷却不会不懂屋内的声音意味着什么,就连跟着一起的丫鬟,十五六岁也到了知事的年纪,面红耳赤的跟着紧紧拉住了凤鸣舞。 夫人有多疼爱二姑娘她们可是知道的,若是夫人知道她们让二姑娘看到了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她们的下场绝对不会好过。 那嬷嬷和丫鬟心中也正在叫苦。 她们都并非赵幼君身边的心腹,只因凤鸣舞身边的教养嬷嬷这几日偶感风寒不得随凤鸣舞外出,赵幼君才会额外从自己院子里的嬷嬷里挑了一个跟着来了荷园,又怕凤鸣舞身边的丫鬟不知事,这才顺便指了自己身边一个素日里稳重的丫鬟到凤鸣舞的身边。 谁成想,就碰到了如今这种事呢? 嬷嬷和丫鬟是不想污了凤鸣舞的眼,却架不住凤鸣舞自己心中好奇。 在凤鸣舞想来,能令嬷嬷都讳莫如深的绝对不什么好事,说不定就是凤止歌在里面与男子私会,她怎么能放过这种大好机会呢? 想到这里,凤鸣舞眼中兴奋之色更浓,面上却不显,反而顺从地道:“好吧,我不进去看了,你们放手吧。” 嬷嬷和丫鬟对视一眼,见凤鸣舞话说得真切,便迟疑着松开了手。 只是,下一刻,她们便知道自己错了。 就在嬷嬷和丫鬟松手的那一刻,凤鸣舞突然令她们意料不及地往前一窜,几步便上前一把推开了只是轻掩的房门。 那是一间客房,房内一应布置齐全,从门口处往内望去,绢丝制成的屏风并不能完全挡住人的视线,只隐隐约约能看见屏风后面有两道身影在不停滚动。 凤鸣舞心里一阵得意,凤止歌尽然真的在这里与男子会面,这次好不容易能揪住她的小辫子。怎么着也得让她出个大丑才是! 却是丝毫没想到,凤止歌如今可以占着威远侯府嫡长女的身份,若真是凤止歌在这里与男子会画,若是传出去,恐怕身为妹妹的她日后的亲事都会受不小的影响。 绕开屏风,凤鸣舞正兴奋着准备出声,却因眼前所见的那一幕而僵立。 屏风后面的房内与普通的闺房并无二致。不同的是。床边的地上散落了一地的衣物,而那张雕花大床上,此时正滚动着两条紧紧抱在一起的赤果果白花花的人影。 床上那两人显然都非常投入。连有人进来了都半点没发现。 凤鸣舞自小被赵幼君宠得倔强任性,在很多时候,只要她一撒娇,赵幼君便都依了她的意思。可再怎么样。必须要知道的规矩,要守的礼教。赵幼君也是极为严格、半点不打折扣的要求凤鸣舞的。 在这个女子让男子看了手臂便被视为失节的年代,与一个男子一起浑身脱得精光滚在床上,饶是凤鸣舞对男女之间的事半点也不了解,也知道这是一件多大的丑事。 暧昧得令人血脉贲张的喘息与**。似乎能晃花人双眼的赤果身躯…… 被赵幼君保护得很好的凤鸣舞只觉眼前所见所闻令她直犯恶心,弯着腰干呕了几声便再也忍不住放声尖叫起来…… “姑娘!” 将将赶到门边的嬷嬷与丫鬟面色齐齐一变,只朝床上望了一眼。便跟烧了眼一般撤回视线,将已经浑身轻颤的凤鸣舞拉到了身后。 …… 赵幼君与杨夫人赶到客院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 听着房间里那一刻未停的声音,再看看凤鸣舞那明显受了惊吓的样子,赵幼君只顾着心疼,将凤鸣舞拉到怀里轻声哄着,杨夫人却觉心跳都漏了一拍。 看了看面前的赵幼君母女,再看看身后执意跟着一起来看热闹难掩兴奋与好奇的夫人小姐们,杨夫人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这一整天发生的事似乎就没顺过,先是本该落水为云儿所救的凤止歌变成了连晴,还与连家结了仇,再是这客房内发生的丑事被如此多的夫人小姐们看在眼里。 今天之后,恐怕这事便要传遍整个湖州城,胡家也定会成为湖州城贵族圈子里的笑柄! 想到这里,杨夫人银牙暗咬,敢在这种时候做下此等丑事,若是让她知道里面的人是谁,她一定要将那对不知廉耻的狗男女生撕了! 点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杨夫人气得满面通红,“你们两个,去把里面的人给我拖出来,不拘是谁,都给我乱棍打死!” 在杨夫人想来,里面大概便是某些不知轻重的丫鬟小厮在私通,所以说出乱棍打死的话简直不要太容易。 事实上,不只是杨夫人,其他夫人也多是如此认为,这种事在哪家都不少见。 想着明天胡家便要为湖州城增添笑料,这些夫人都面带怒气实则心中兴奋的期待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就连那些尚在闺中的小姐们,虽然面带羞怯地侧过身子用团扇半遮着脸,实际上也仍偷偷瞥向门口方向。 所以啊,女人,无论什么年龄,大抵都是喜欢看八卦的,尤其是在这个鲜少有其他事供这些夫人小姐们娱乐的年代。 在杨夫人的吩咐下,两个婆子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进入屋内,片刻之后,却没依杨夫人所言将人拖出去,反而满面惊吓地跪在杨夫人脚边瑟瑟发抖。 两个婆子这异常的表现令杨夫人心中“咯噔”一声,伴着屋内那仍回响在耳边的声音,她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有心想要不再追问,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若是不把事情弄清楚,外面还不定怎么传呢。 无奈之下,杨夫人一脚踢向离她最近的那个婆子,怒声道:“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把人拖出去吗?” 那婆子被杨夫人踹得一个倒仰,但饶是这样也一声都不敢吭,重新爬起来跪好之后却将头埋得更深了。 杨夫人怒极,转而看向另一个婆子,“你说。里面的到底是谁,若是不说清楚,后果你是知道的……” 那婆子一颤,深知若是不说出来,恐怕立时就要没命了,害怕之下猛地闭上眼,“回夫人。奴婢看到。看到,大少爷!”一说完,那婆子便立刻以头触地。 “大少爷”三个字一出口。周围的夫人们看向杨夫人的眼神便颇为耐人寻味了。 湖州城谁不知道胡家大少爷早就与杨家小姐订了亲,还曾有传言胡家大少爷为了迎娶表妹,房里别说是通房了,便是伺候的丫鬟都没两个。 如今看来嘛。传言也不可尽信啊…… 光天化日之下,在赏荷宴这等场合上公然在客院与婢女私混。还被来作客的女眷给撞破,也不知道他日杨家老爷与夫人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杨老爷的夫人,也就是杨夫人的嫂子姓王,因为家中并无尚未定亲的儿女。这次赏荷宴便并未前来。 在场的众位夫人心里不无遗憾,若是让王夫人亲眼看到未来女婿与人私混,不知道会不会很精彩…… 在众夫人的玩味中。杨夫人只觉一颗心似被重锤击中了一般,身形也跟着一晃。若不是有丫鬟扶着,怕是要就此倒地了。 杨夫人从前有多看重这个长子,此时受到的打击就有多大。 吴弘文虽然不是杨夫人的第一个孩子,却是她的第一个儿子,而且还是在她生了长女之后盼了三年才盼来的儿子。一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当年生产后将皱巴着一张脸的儿子抱在怀里时,她笑得有多舒心,即使后来次子出生,都没能让她有这样的心情。 当时的吴明远还未任湖州知州,杨夫人跟着吴明远在任上,过了不少的苦日子,下定决心一定要将儿子教导成材,不再吃她曾经吃过的苦。 也因为这样,杨夫人自打吴弘文记事起便请了先生为他开蒙,下学后还会亲自教导吴弘文功课。向来疼宠儿子的她,每每遇到吴弘文撒娇耍脾气喊累时,却总能狠下心将那藤条打在儿子白嫩的掌心上。 长久下来,吴弘文不仅养成了勤奋的习惯,还对母亲的话言听计从。 只是,受天资所限,即使吴弘文十几年都笔耕不缀,在读书上仍没什么太大的成就。 当然了,爱子心切的杨夫人是不会承认这一点的,只道儿子只是时运不济,只要继续勤奋下去总有一天会大放光彩的。 为了不让儿子在男女之事上分心,也为了迎娶娘家侄女,杨夫人甚至不准儿子与府中侍女多做接触。 从前有多期望,如今便有多失望。 杨夫人万万没想到,自己向来乖巧听话的儿子,居然会在今天这种场合上做出这等让人笑话的丑事来。 强忍着心窝处的阵阵抽痛,杨夫人深吸一口气,眼中寒芒几乎要将地上跪着的两个婆子冻成冰渣。 “到底是哪个胆大妄为的贱蹄子,竟然敢勾引少爷,还不给我拖出去打死!”杨夫人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 杨夫人这次真是气狠了,她娘家嫂子本就对儿子没有功名在身不满意,若不是她再三保证将来一定善待侄女,恐怕两家这亲还结不成。 若是今天的事传到了嫂子耳里…… 听了杨夫人这话,两个婆子面上惧色更甚,身体的抖动也更为明显,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就在这时,一直将头埋在赵幼君怀里的凤鸣舞突然抬起头来,双眼放着光芒,带着尖利的童声脱口而出:“我知道,里面的是凤止歌!” 一片静默。 就连怒极的杨夫人也都不可思议地看向凤鸣舞。 在凤鸣舞想来,听了这话,周围的夫人小姐们应该指责凤止歌不要脸才是,怎么她们却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呢? 她茫然地抬头四顾,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赵幼君的怒斥打断这沉默,“舞儿,不得放肆!” 赵幼君也没想到凤鸣舞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明明这该是吴家的家事,凤鸣舞这句话却无疑打破了她今天刻意表现出来的对凤止歌的慈爱与关怀。 外出作客,旁人家中姐妹不和都恨不得藏着掩着,就怕被人看了笑话,这位凤家二姑娘倒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毫无根据的抹黑自己的姐姐? 眼见在场的夫人小姐们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的女儿,赵幼君只觉心中又惊又怒。 只是,还不待她说些什么,凤止歌便已自人群中走出,她面带委屈与不解地看着凤鸣舞,眼中因盈了泪而闪动着水光,显得格外的楚楚可怜。 不就是演戏么,谁能不会? “二妹妹,平日在府里也就罢了,你年纪小,姐姐多让着你便是,可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怎么就能这样往姐姐身上泼脏水,难道你是想逼死姐姐吗?” 这话可一点都不危言耸听,若凤止歌只是一个普通的闺阁女子,又真让她成功栽赃,在这森严的礼教之下,说不得她就只有自尽一途了。 短短一句话,却成功塑造了一个不得宠、受尽妹妹母亲欺压的女儿形象。 众夫人小姐看赵幼君的眼神更意味深长了,方才还扮成一副慈母的样子,似乎有多心疼凤家大姑娘,如今却被亲生女儿打了脸。 也不知道,那该是何等的滋味。(未完待续) 第69章 后续 ps:求票~月票推荐票各种票~ 凤鸣舞张大了嘴,她不明白,为何凤止歌明明应该在房间里与男人鬼混的,怎么会衣衫整齐的出现在这里。 赵幼君但觉脸上火辣辣的,被那些的目光看着,她只觉格外难堪,就似她极力隐藏应该在烂泥里腐烂的东西被人硬生生翻到了阳光之下。 幸好,杨夫人气急败坏的声音在众人耳中响起,也算是解了赵幼君的围。 “说!引诱大少爷犯错的贱蹄子到底是谁?” 深知今日无论说不说出来都不可能活下来,先前说话的婆子颤着声音道:“是,是,是钱,钱姨娘……” 话毕,便浑身一软,如一滩烂泥一般滩在地上。 紧接着,杨夫人方才还气得通红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身子一软,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身后的丫鬟婆子身上。 若说方才这些夫人小姐们还想留在这里看八卦,那么此刻,将这话听在耳里的她们却是恨不得从来没听到过。 毕竟,身处深宅大院里,谁家能没有点糟心事。 前面吴家大少爷光天化日之下与身边丫鬟厮混她们还能当笑话来看,可如今扯到吴明远与父亲的姨娘私通,那可就不该是她们这些外人能听的了。 知道了人家家里这等丑事,一个不好,说不得两家还要结仇了。 于是,先前还围成一圈的夫人们纷纷带着自己的女儿向杨夫人告辞,杨夫人此时当然是没心情和这些夫人们寒暄的,这些夫人也知道这点,打了个招呼也不管杨夫人有没有回应便一一离去。 只不过片刻时间。方才还显得拥挤的客院便只剩下了小猫两三只,再配上吴弘文与钱姨娘发出的背景乐,更显杨夫人面上的灰暗与绝望。 被这么多人看到吴弘文与钱姨娘的丑事,即使这些夫人小姐不刻意传播,今天的事也必定很快就会成为湖州城百姓们闲来无事喝茶时的笑谈。 而做出这等不伦之事的吴弘文,在这个无人不珍惜自己羽毛的年代,继续进学是不用想了。杨家又怎么可能还把女儿嫁给声名狼藉的他? 凤止歌一行人是最后离开的。上马车时,凤止歌回头看了仍呆立当场的杨夫人一眼,心里却半点也不同情她此刻的感受。 按杨夫人的算计。若她真的只是个普通的闺阁小姐,那她将来除了嫁给杨云浩那个无赖就只有长伴青灯古佛了。 杨夫人人算计别人时可以笑着夺去别人最宝贵的东西,那就让她尝尝最宝贵的东西被毁的感受吧。 还有那钱姨娘,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只为了算计吴弘文就可以随随便便的葬送别人的一生,那干脆就将她和吴弘文凑成一对儿。叫她好好感受一下被她算计的人是什么样的感受! 总得,让她们感受一下切身之痛,才能长长记性! …… 在杨夫人的赏荷宴上发生的两件大事不出一日便轰动了整个湖州城,好端端的一个赏荷宴。却让湖州城的百姓们有一种年度大戏上演的热闹感,不知娱乐了多少人。 虽然当时在场的各家夫人小姐们都极力压着跟随的丫鬟婆子不要乱说话,可当时在场的人那么多。两件事又都带了些桃色,本就是最容易引人热议的。人多嘴杂之下,又岂能禁得住。 所以,这两日在湖州城的大街小巷上,茶馆酒楼里,只要看到三五人群聚在一起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不用怀疑,被讨论的主角定是落水为杨家浪荡子所救的连小姐,以及与父亲姨娘通奸的吴家大少爷。 虽然大部分人都没亲眼看到当时的情景,但一传十十传百的,倒是传得活灵活现。 什么连小姐衣衫轻薄落水后曲线毕露被杨云浩占尽了便宜啦,杨云浩相救时故意轻薄连小姐啦,杨家与连家就要结亲了云云。 还有关于吴弘文和钱姨娘的。 当时的情形之下,有心人都能看出吴家少爷明显有些不正常,否则又岂会在那么多人的围观之下丝毫不受影响的与钱姨娘厮混。 关于这个,也引起了无数猜测,有说吴弘文为了染指府中姨娘给钱姨娘下药的,也有说是钱姨娘主动勾引吴弘文所以给吴弘文下药的,众说纷纭不一而足。 还有的人,关注的焦点明显与常人不一样,竟然还在讨论当时凤家二姑娘的那声尖叫是不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在这些人的各式议论之下,赏荷宴事件的后续也让湖州百姓们看戏看了个过瘾。 先是湖州知州吴明远大人。 赏荷宴当日,吴明远并未到荷园去,而是下了衙便外出访友,当夜便宿在了友人家,理所当然的,也就未能及时得知赏荷宴里发生的事。 待第二日自友人处回来,这一整日,吴大人都觉手下官吏都怪怪的,一个个聚在一起交头接耳也就罢了,时不时还用怪异的眼神看他一眼,但是触到他的视线时又忙不迭地收回目光不敢言语。 尤其是同知林大人,还颇为同情地对他道了一声“想开点”。 知州衙门里事务繁忙,吴大人便也没有功夫细想,直到下衙后途经路边一个小茶馆,听到人群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吴家大少爷是如何与吴大人的姨娘**被抓奸在床的,才终于回过神来,原来衙门里的人之所以用那样怪异的眼光看着他,敢情是因为在所有人眼里他头上早就戴稳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而且还是他儿子亲手给戴上去的! 这下可将吴大人气得够呛,砸了那小茶馆不说,一路在旁人同情、了解、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怒气冲冲的回到府里,二话不说抓起棍子扑头盖脸的便往直到这时还恍惚着的吴弘文身上招呼。 一个怒极之下手上没有分寸,一个呆愣着不知道闪躲。若不是杨夫人得到消息后赶过来令人死命将吴大人拦下,说不定吴弘文就得被吴明远活活打死。 眼见儿子被打得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向来将吴弘文当成眼珠子一样看待的杨夫人哪里能受得住,本来之前就受了刺激身体虚弱无比,这一气一悲之下当场便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满院的丫鬟婆子一边张罗着为吴弘文与杨夫人请大夫,一边又要将晕过去的两人抬回院子里,直闹了个鸡飞狗跳。 吴明远这一番发泄之后倒也稍微冷静了下来。儿子都已经被他打晕过去了。总不能真的打死吧,于是便想起了这一事件中的另外一个主角钱姨娘。 钱姨娘早在前一日荷园宾客散尽之前就被杨夫人下令关进了柴房。 出了这种丑事,钱姨娘也知道她这次说不定就凶多吉少了。因此一看到吴明远便扑上去抱着吴明远的腿哀泣起来,只希望吴明远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之上饶她一命。 若换了往常,吴明远只要看到钱姨娘蹙下眉便觉心疼不已,更不要说是见她流眼泪了。 只不过。钱姨娘显然没有想过她现在是副什么样子。 头发散乱,面上未尽的脂粉被眼泪冲得七零八落的。身上衣裳还是昨日被抓起来时由婆子囫囵套上的,在柴房里呆了一夜不知道沾了多少灰尘。更重要的是,衣衫未能完全遮掩的肌肤之上,那些斑斑点点的暧昧痕迹毕露无遗。 “贱人!” 本就怒火中烧的吴明远。一见到这些痕迹,便联想到昨天的荒唐场景,拎起鞭子便毫不怜惜的挥向钱姨娘。 被吴明远捧在手里这么多年。身娇肉贵的钱姨娘何曾吃过这种苦头,直被打得惨叫连连涕泪横飞。 一顿毒打之后。吴明远亲自叫了人牙子来,一文钱不要便将钱姨娘的卖身契交给了人牙子,更是吩咐人牙子将钱姨娘卖得越远越好,显然是再也不想看到这个人了。 曾经因为受吴明远的宠而能令杨夫人不得不避其锋芒的钱姨娘,最后却被吴明远弃之如敝屣,落了个如此下场,也不得不令见者叹一句世事无常。 再然后,便是连家与杨家的纠葛了。 赏荷宴上,连晴意外落水,在众目睦睦之下为杨云浩所救,不仅如此,衣衫尽湿的她还被杨云浩搂了那么久。夏日的衣衫本就轻薄,又为水所浸,两人几乎算得上是袒裎相对了。 虽然当时在场的很多人都能看出来杨云浩刻意轻薄连晴,可不管怎么说,与男子有了如此亲密接触,连晴这确实是算失了名节。 在这森严的礼教之下,若是不与杨云浩订下亲事,连晴怕就只有绞了头发当姑子了。 大部分人都以为,连家那般疼爱连小姐,定是舍不得尚未及笄的连晴从此与青灯古佛相伴,怎么着也会捏着鼻子认了与杨家的这门亲事才对。 可是,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了。 赏荷宴上,胡太太将连晴带回去之前,不仅断然拒绝与杨家结亲,还曾向杨夫人放言这件事不会就这样算了。 “你也不用在这里假惺惺了,这件事我们连家自会上杨家讨个公道。你们杨家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随便拎只癞蛤蟆出来就想吃那天鹅肉,天鹅肉没吃着还想毁了我女儿的一生?做梦!” 这是当时杨夫人的原话。 第二日,连老爷与胡太太便领着杨家的一群人找上了杨家讨说法。 也不知道胡太太对杨家老爷夫人说了些什么,外人只知道杨家心急火燎的便派人上吴府将杨夫人叫回了娘家,一番争论之后,连家不仅没与杨家结亲,甚至还让杨家及杨夫人服了软,许下了许多好处。 细节如何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连家人回去之后便将连晴连夜送去了京城。 在现如今来说,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连晴出了这种事,又没与杨云浩定亲,送到京城去避避风头总比留在湖州惹人非议好。世人都是健忘的,几年后再回来谁还会紧抓着这事不放? 在外人无从得知的背后,这整件事之中,最让人不解的,反倒是杨云浩这个湖州城无人不知的浪荡子。 赏荷宴上,将连晴搂在怀里那一刻,杨云浩其实心里还颇为得意的。世人都说他不成气。他再不成气如今不也能抱得美人归? 可是,当得知吴弘文与钱姨娘在客院厮混之时,杨云浩立马便呆了。 所有认识吴弘文的人都知道。他绝非是那种没有礼义廉耻之人,在杨夫人的管教之下他鲜少有与异性接触的机会,平时听杨云浩讲起逛窑子的细节,通常情况下他都会羞得满面通红。为此还不知被多少人笑话过。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与自己父亲的姨娘私通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杨云浩最清楚。 这一切,都是因为吴弘文喝了那杯额外加了料的茶。 在青楼楚馆里,为了让那些不甘流落风尘的姑娘们乖乖听话,少不得要对她们用些下作的手段。比如说,下药。 杨云浩从*阁里得来的药但是这其中翘楚,据说能令贞洁烈女变身*荡妇。 他本是想用这药给他与凤家大姑娘的亲事上加点砝码的。却没想到,最终却让他的表弟做出了不伦之事。 吴弘文做出了这种事。而且还传得全湖州城人尽皆知,心疼女儿的杨老爷与王夫人哪还能让自己的女儿嫁给这种声名狼藉之人,送走了连家来人,便当着杨夫人的面直言要与吴家退亲。 杨老爷与杨夫人是亲兄妹,杨夫人未出阁时与杨老爷感情极好,若不然当初杨老爷也不会不顾王夫人的反对将女儿许配给吴弘文。 如今吴弘文名声不存,即使杨夫人舍不得这门亲事,也不得不点头同意退婚。 可就在这时,立在一旁的杨云浩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注视下,将事情的缘由一五一十的交待了个清楚。 这下,为难的就是杨老爷与王夫人了。 杨老爷与王夫人育有两子一女,长子早已成亲生子,次子便是杨云浩,小女儿便是今年刚及笄早与吴弘文订亲的杨小姐。 因为是次子,杨老爷对杨云浩的管教相对于长子来说便松了许多,却不成想这一松,杨云浩便成了湖州城有名的浪荡子。 只是,再怎么说,那可都是亲儿子。 杨老爷夫妇本打算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女儿嫁去吴家了,可如今倒好,吴弘文之所以会犯下那等大错,归根结底,居然是因为自家儿子? 王夫人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就这样,在杨云浩挨了一顿好打之后,杨家与吴家退亲的事便这样不了了之,其中诸多隐秘不足为外人道,倒是叫不少人好奇不已。 除了这些,便是有关于威远侯府的传言了。 威远侯府有位并非威远侯夫人所出的嫡长女,这个很多人都知道,只是这位凤家大姑娘六年来几乎没在外露过面。 虽然并未传出威远侯府有过姨娘,可大部分人想当然的以为,凤家大姑娘的生母必定是威远侯的姨娘,因得宠才能哄能威远侯将女儿记在威远侯夫人名下成为凤家嫡长女。 这六年里,威远侯夫人虽然足不出户,却有不少侯府母女、姐妹相处和睦的传言流传出来,更是印证了人们的这一猜测。 若是此前,人们也许对威远侯夫人对庶女的慈爱相信不已,亦因凤家二姑娘能与本是庶出的姐姐相处甚好而赞叹一声,可赏荷宴之后,许多亲眼见识过的人便忍不住要撇嘴了。 这位以高贵优雅的形象闻名于湖州城的威远侯夫人,在以为落水之人是凤家大姑娘时的表现,以及惊闻凤家二姑娘尖叫时的表现,对比之下,差异明显得一目了然。 更何况,后来凤家二姑娘还试图在众目睦睦之下往亲姐姐身上泌脏水,活脱脱是想逼死凤家大姑娘啊,即使是嫡庶有别,在外人面前如此明目张胆也太令人唏嘘了,没瞧见凤家大姑娘当时都委屈得掉泪了吗。 所以啊,看人可不能光看表面,平时一个高贵慈爱,一个娇俏可人,若不是这次赏荷宴,谁能知道她们背地里是如此苛待凤家大姑娘的? 湖州城各位夫人如此教导自家已到婚嫁年龄的女儿。 …… 扶风将这些已经传遍湖州城的消息讲给凤止歌当笑话听时,已是几日之后了。 这出大戏里,赵幼君与凤鸣舞想算计凤止歌嫁给杨云浩,结果却赔上了她们辛苦维持的名声。 杨夫人想借着算计凤止歌来与赵幼君达成交易,最终却换来最钟爱的儿子与姨娘通奸被抓奸在床。 钱姨娘将凤止歌看作棋子,算计着造成她与吴弘文私会的假象,却落得个被发卖的下场。 连晴为了赌一口气,将凤止歌撞入水中不成,自己却意外落水被杨云浩占尽了便宜。 杨云浩呢,想着配合杨夫人将凤止歌娶进杨家,却让向来交好的表弟污了名声,自己还得了一顿好打。 这些人的所为与所得,无不诠释了一句俗话:偷鸡不成蚀把米。 若是将这些细节披露出去,大概也会引来人们若有所思的一声叹息吧。(未完待续) 第70章 再次上门 ps:卡文,卡卡卡卡卡卡卡卡卡……成这样了 赏荷宴结束半月之后,当杨夫人直接来到威远侯府要求见威远侯夫人时,威远侯府的门房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历来高门大户之间,若是去旁人家作客,都得事先递了帖子约好时间,哪有像杨夫人这样不请自来的。 这也就算了,如今赏荷宴上的事全湖州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门房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日夫人带着两位姑娘从赏荷宴归来时那满脸的铁青之色。 虽然心中猜测夫人必定不会再见杨夫人,可门房仍请了杨夫人入室内奉茶,然后尽职的将消息传进了二门。 很快,杨夫人便等到了赵幼君身边最受倚重的王嬷嬷。 王嬷嬷乃是赵幼君的乳嬷嬷,比起寻常嬷嬷自是多了几分威严,不过一见到杨夫人,她那张严肃刻板的脸便露出笑容,“杨夫人大驾光临,未能亲自相迎还望海涵,只不过,杨夫人来得真是不巧,我家夫人今日一大早就出门去了,杨夫人不如先回府去,待我家夫人回来了一定送个消息给您。” 这就是避而不见了? 什么出门去了,杨夫人若是能被这点小伎俩给糊弄了,那也就枉费她在后宅里生存了这么多年了。 许是早就料到这个结果,杨夫人也不动气,将手中冒着热气的茶置于一侧,慢条斯理地抽、出丝绢优雅地拭了拭唇,这才笑着道:“那可真不巧,既然如此,那就托嬷嬷给府上大姑娘传句话,就说我有些话想对大姑娘说。相信大姑娘一定不吝见我这一面的。” 王嬷嬷面上笑容一僵。 杨夫人这是明摆摆的威胁。 作为赵幼君的心腹,王嬷嬷当然知道眼前这位杨夫人之前曾与赵幼君一起谋划过什么,若真让她去见了大姑娘,又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话来传到侯爷耳朵里…… 侯爷这半月以来本就因城中传言而对夫人有些淡淡的,若这时又有大姑娘在旁火上浇油,恐怕夫人要更伤心了。 这样一想,王嬷嬷面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热情地迎上杨夫人的目光。“哎呦,瞧老奴这记性,倒是差点忘了。我家夫人这时想必也快回府了,杨夫人不如先随老奴入内小憩一会儿。” “既是如此,那就劳烦嬷嬷了。”杨夫人心中不无嘲讽,面上却是从善如流地笑着进了侯府二门。 赵幼君果然“回来”得很快。杨夫人一盏茶没喝完,便见妆容精致、衣着华丽的赵幼君走了出来。 “……让杨夫人久等了。”赵幼君就似真的自外归来一般。 虽然双方都心知肚明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面上的功夫却是要做足的,杨夫人也跟着寒暄了几句,这才沉默下来思索着要如何开口。 犹记得上次两人也是在这个花厅里言笑晏晏,商量着如何除去赵幼君眼中那根钉子。 可如今。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两个人,却是别样的心情了。 想到这些。杨夫人心中一冷,说话时语气自然也就没那么好。“明人不说暗话,我也就不与夫人兜圈子了,这次前来府上,是来讨报酬的。” 上次在这花厅里杨夫人是第一次见到凤止歌,此前她与凤止歌之间无怨无仇,若不是她没能按捺住心里的**听从了赵幼君之言,又如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虽然没能如赵幼君所想成功算计到凤止歌,可杨夫人自认她也为此殚精竭虑地安排了许久,如今更是为此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赵幼君当然应该如当日所言给她报酬。 赵幼君闻言面色蓦地变得难看起来。 不同于杨夫人,赵幼君可丝毫没打算履行当初的诺言。 她面上笑容一收,看着杨夫人的眼里泛着冷光,“杨夫人说笑了,咱们当初可是事先说好的,你帮我解决掉凤止歌,我就在吴大人升迁一事上搭把手,可如今凤止歌好好的,杨夫人却向我要报酬?” 说起这个,赵幼君也是满肚子的气。 令她期待了许久的赏荷宴不仅没有算计到凤止歌,还让她自己及凤鸣舞成了湖州百姓口中的笑话,叫她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将赵幼君的神色看在眼里,知道她是打定了主意不会履行诺言了,杨夫人一手重重拍在桌上,发生一声闷响。 “夫人若真是如此不念旧情,那也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既然注定谈不拢,杨夫人也不打算再与赵幼君虚以委蛇,而是直接撕破脸。 说起来,杨夫人之所以会找上赵幼君,这里面还有一番曲折。 六年前,吴明远本来有很大把握可以得到升迁的,谁知道就在他任期即将满时,湖州城却一夜之间多了几具无名尸体。死了这么几个人,当然不能随意视之,可无论吴明远怎样着人破案,这案子最后都只能不了了之。被这件案子所累,吴明远那年并未能升迁。 就在几个月前,吴明远得到消息,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即将告老还乡。 吏部郎中与湖州知州同是正五品,可两者之间却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湖州虽然富庶,又因许多权贵在此避暑而繁华热闹,可说到底湖州也只是个小地方,吴胡远在湖州呆了十几年,早就想要跳出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了。 吏部郎中不仅是京官,而且考功清吏司郎中掌管官员考满,虽然品轶不高,却是个着实的肥差。 所以,一听到这个消息,吴明远便卯足了劲想要谋到这个差事。 可是吴明远之所以能谋到湖州知州这个差事都还是杨家出了一把力,这次没有妻族的帮助,单凭他自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偏偏,这些年为了钱姨娘的事。吴明远和杨夫人之间虽然不说势同水火,却也早已相敬如冰,吴明远实在拉不下这个脸去求杨夫人。 吴明远虽然没说,但杨夫人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杨夫人和钱姨娘斗了这么多年,早已将钱姨娘恨到了骨子里,得知这件事之后就打起了主意。只要她帮着吴明远谋到了这差事,还怕吴明远不得求着她?到时候她再提出要求让吴明远卖了钱姨娘。难道吴明远还能为了一个玩意儿一样的妾不要自己的前程? 当然了。杨夫人此举也不全是为了赶走钱姨娘,同时也有借着帮吴明远谋差事一事挽回她与吴明远的关系,她心里毕竟还是有吴明远的。这些年的吵闹无非也就是怒于吴明远冷落了她。 杨夫人本是想通过娘家来达成这件事,杨家虽只是湖州一地的世家,可杨夫人的叔叔却在京为官多年,只要再贴些银子。有很大可能办成这件事。 直到那日,杨夫人亲自前去威远侯府送赏荷宴的请柬。 威远侯府在小小的湖州无异于众星中的明月。所以威远侯府的事难免会受到众人的广泛关注,杨夫人在后宅生活了这么多年,个中之事只要略加点拨便大多能知晓个几分,所以几乎赵幼君才一开口暗示。她就已经知道了赵幼君的意思。 不就是借着赏荷宴除掉一个侯府庶女吗? 杨夫人根本没把这当一回事,她甚至想得更远,虽然这位凤家大姑娘是个庶女。又不得威远侯夫人欢心,可到底也占了侯府嫡长女的身份。杨夫人几乎立刻就想起了自己那个不成气的侄儿。 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反正赏荷宴之后凤家大姑娘就要从云端跌落到泥里,还不如便宜了自家侄儿。 杨夫人想到的侄儿当然就是杨云浩,杨云浩乃是杨夫人兄长的次子,因为平日行、事太过荒唐,都快二十了仍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杨夫人的兄长嫂子历来待杨夫人亲厚,若能借这赏荷宴一举两得的解决了杨云浩的亲事,想必兄嫂也会了了一桩亲事吧。 想到这些,杨夫人便将自己的打算与要求一一对赵幼君说了。 赵幼君原本的想法是让凤止歌出点什么事以后再也没脸见人,就只能与她那个娘一样从此幽居洛水轩再也不出现在人前。 听杨夫人这样一说,不仅达成她所想,还能让凤止歌嫁给个湖州有名的不着调的浪荡子,这可比让凤止歌从此不出洛水轩更让人解气了,当下便同意了杨夫人的计划。至于杨夫人的要求,不过就是谋个五品的郎中,这根本就没让赵幼君放在眼里。 只是,两人谁都没有想到,在许多的偶然与必然之下,那此前让她们诸多期待的赏荷宴上,会发生如此多的事。 如今的赵幼君和杨夫人可都把对方恨上了。 对赵幼君来说,赏荷宴上不仅凤止歌毫发无损,反而自己母女名声有毁,恐怕日后一段时间都得被旁人指指点点。这就也罢了,最让赵幼君愤怒的是,杨夫人的儿子自己不检点与父亲的姨娘勾搭成奸也就算了,还让凤鸣舞看到了那脏眼的一幕,一直到现在凤鸣舞都还有些精神恍惚! 可在杨夫人看来,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虽然的确没能如预期地设计到凤止歌,可是杨夫人为了实行这个计划所作的安排却是实实在在的没打半点折扣。 可结果呢,儿子名声尽毁,差点就要与娘家侄女退婚。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钱姨娘这个眼中钉终于从她眼中消失,代价却是儿子同样失了丈夫的欢心。 最让杨夫人不满的是,吴弘文与钱姨娘的事还是被凤鸣舞揭露出来的,若不是凤鸣舞的尖叫,儿子的丑事又岂会像如今这般传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偏偏凤鸣舞还做出一副被惊吓到的样子! 还有那连家,侄儿没能娶到连晴也就罢了,杨家与杨夫人反倒受到了连家的威胁,若是他们不给出相应的好处,连家便要将杨家同杨夫人及威远侯夫人一起算计凤家大姑娘的事给宣扬出去。 连家是不敢招惹威远侯府,便把杨夫人和杨家当成了软柿子,偏偏杨夫人等人还不得不闷声吃了这个亏。 如今倒好,杨夫人与杨家为了帮着威远侯夫人遮掩丑事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而威远侯夫人却一心只想着推脱? 想得美! 看着对面赵幼君那张气得铁青的脸,杨夫人心里一阵快意。 既然已经撕破脸了,杨夫人将脸上刻意的笑容收回,冷声道:“话我就撂这里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也不妨与夫人交个底,为了达成夫人所愿。杨家与吴家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夫人若是执意撇开关系,那我也只能找侯爷与府上大姑娘好好说说话了。夫人以为,侯爷与大姑娘会对这次赏荷宴的细节感兴趣吗?” “你!”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赵幼君眼似利刃。恨不得在杨夫人身上盯出几个洞来。 杨夫人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对赵幼君的愤怒不以为意,她今天来这里就没想过日后还能与赵幼君和睦相处,既然已经撕破脸了。难道她还会因为赵幼君的愤怒就放弃? 许是也明白了这一点,赵幼君那尖利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深吸一口气,生生将胸口翻腾不休的怒意压了下去,“好,吴大人的差事我可以推上一把。这件事咱们就算两清,杨夫人日后若还想借着这件事来生事,那也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赵幼君恨不得将杨夫人打出门去。可是她又不得不接受杨夫人的威胁,凤麟这几年本就待她冷淡了许多。若是这件事传到他耳朵里,本就对凤止歌心中有愧的他还能容得下她吗? 听到赵幼君的回答,杨夫人先是一喜,随即却又微皱眉头。 “夫人,那杨家……” 赵幼君不待杨夫人说完就冷冷地看向她,“你以为这世上就你是聪明人,还是你以为什么屎盆子都可以随意往我头上扣?王夫人那样疼女儿的人,如今却没与你儿子退婚,只怕你那个侄儿在这件事里也不干净吧,我都没追究舞儿受到的惊吓,你们还有脸来找我要好处?” 杨夫人哑然。 赵幼君冷哼一声,懒得再看杨夫人一眼,拂袖离去。 只片刻,花厅里便只剩了杨夫人一人。 作为客人,被主人如此晾着,杨夫人也心里也是十分尴尬,不过她更明白今日的威胁之举已经将威远侯夫人给得罪了,当下便收拾好心情准备离去。 至少,她总是达成了一个目的不是? 想到自己一家人不久之后就要入京了,杨夫人心里的抑郁稍稍退去。 出了澄明堂,路过侯府小花园时,杨夫人突然看到那位令她印象深刻的凤家大姑娘正搀着一名妇人在园中散步。 那妇人三十上下,身着素服,身上也并无多余钗环,却笑容温暖,神情满足。 而凤家大姑娘,许是在府里,她并未像赏荷宴上那般精心打扮,只是简单的素色裙裳却仍衬得她颜如美玉。 想必那妇人,就是凤家大姑娘的“姨娘”?看起来倒也不像是旁的那些只会以色侍人的妾室。 杨夫人在心中揣测。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窥探,凤家大姑娘蓦地转头看过来,眼里的锐利令也见过不少大场面的杨夫人心中一惊。 这是杨夫人第三次见到凤家大姑娘,此前,在她的印象中,这位凤家大姑娘是个气质淡然却无甚危害的人,可此时,她突然对自己的判断不确定了。 无害之人,会有这样的眼神? 心中有了怀疑,杨夫人便不自觉地往深处想。 当日的赏荷宴上,她自己,威远侯夫人与凤家二姑娘,连家小姐,杨云浩,这么多人都想算计这位凤家大姑娘,可最后呢,凤家大姑娘没有半点损失不说,还成功塑造了一个被嫡母妹妹欺压的柔弱女子形象,不知得了多少人的怜惜。 而那些想算计她的人呢,没达成目的也就算了,如今有哪一个得了好下场? 就是长子与钱姨娘的那事,现在隐隐想起,儿子似乎也提过凤家大姑娘。 若是自己这些人的失利真的都与凤家大姑娘有关…… “小姐,依老奴看,威远侯府那位大姑娘可不是能轻易让人算计的……” 耳边突然回响起当初乳娘苦心劝慰的话来。 杨夫人只觉心中一跳,若真是这样,那这位在外人眼中可怜的凤家大姑娘,到底隐藏得有多深? 恐怕,就是与她同住一个屋檐之下的威远侯夫人,都不清楚自己的“女儿”还有这样的一面吧? 想到这里,莫名的,杨夫人原本沉到谷底的心情就有了上扬的趋势。 本就是自己先算计凤家大姑娘在前,就算这咽下的苦果真与凤家大姑娘有关,杨夫人也认了,反正自己一家在湖州呆不了多久就要进京了。 可威远侯夫人呢,她要吃过多少次苦果才会知道,她眼里可以任由她随意拿捏的“女儿”的真面目? 对比将来威远侯夫人那可以预期的反应,杨夫人突然觉得压在心里的阴云消散开来,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颇有些神清气爽之感,带着笑容领着下人便一路出了威远侯府。 这幸福感,果然是要通过对比才能得出来的。(未完待续) 第71章 帮他一把 凤止歌一直到杨夫人走远了才收回视线。 见她似乎对杨夫人有些关注,跟在她身后的扶风上前两步,声音中带着笑意:“主子,杨夫人今日来侯府,可是专程来要债的。” 六年的经营,再加上凤仪轩和凤鸣阁原本就有的底子,如今凤止歌手上的情报网络几乎遍布各地。就以湖州来说,杨夫人要来侯府找赵幼君的麻烦,这个消息早在她出门的那瞬间便已传到凤止歌这里。 “看来,吴大人不久就要启程前往京城了。”凤止歌淡淡道。 想到赵幼君算计自己不成还要倒贴些东西出去,凤止歌勾唇一笑,然后将这件事抛到脑后,转头看向慕轻晚:“娘,我说的没错吧,出来走走心情是不是开阔多了?”说完扶着慕轻晚在荷园中的凉亭里坐下。 自从上次去了凤仪轩见过慕秉鸿,凤止歌便时不时的拉着慕轻晚在侯府里四处走走,一段时间下来,慕轻晚面上气色明显比从前要好了许多。 有时候,母女俩也会遇到赵幼君,相比上次毫无理智的狂怒,赵幼君看到慕轻晚时面色虽然难看,但最多也就是冷哼几声拂袖而去罢了。 慕轻晚闻言微微一笑,将凤止歌额际几缕调皮的发丝拨至耳后,也不说话,却流露出一种“有女万事足”的满足之意。 想到慕轻晚这么多年却只出了一次门,凤止歌道:“娘,凤仪轩那边传来消息,说昨日有收到京城的大舅舅和小舅舅的信,难得今天天气好。不如娘和止歌一起去凤仪轩拿信?” 早在慕秉鸿离开湖州时,凤止歌就与之约好,以后给慕轻晚的信件与东西都通过凤仪轩来传递,为的就是避免赵幼君插手。 去凤仪轩拿信当然是借口,凤止歌只不过是想着慕轻晚二十年如一日的被困在这洛水轩里,让她有机会多出去走走罢了。 对于与凤仪轩的关系,凤止歌虽然没有与慕轻晚细说。平日行、事却也没避着她。所以慕轻晚也知道凤止歌与凤仪轩关系匪浅。慕轻晚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为女儿感到高兴,毕竟凤仪轩的大名早已传遍大武朝。女儿多个依靠总是好的。 听凤止歌如此说,慕轻晚倒也明白女儿的用意,闻言便有些意动。 上次出门前与赵幼君的对峙之后,慕轻晚倒是想明白了许多。也不再执着于将自己困在洛水轩里。 既能出去走走,又能让女儿高兴。何乐而不为? 于是便欣然点了点头。 见慕轻晚同意,凤止歌也跟着高兴起来,一边回洛水轩换衣裳,一边赶紧安排着准备出行。 不多时。两辆挂着威远侯府徽记的马车便驶出了侯府。 为了让慕轻晚多看看外面的样子,凤止歌特意吩咐车夫慢点走,一路慢悠悠的到了凤仪轩时已经一个时辰之后了。 在上次与慕秉鸿相见的小厅里。慕轻晚拿到了大哥慕秉恒与三哥慕秉鸿从京城捎来的信与一大包东西。 二十年没有妹妹的消息,慕秉恒在信上将慕轻晚痛斥了一番。却又体贴的没有提到凤麟,而是将自己一家这二十年来的情况细细交待了。慕秉恒这二十年间于差事上十分用心,如今已经官至从三品,倒也算是出了头了,最让他得意的还是家中的两儿两女,儿子上进女儿懂事,一家人感情亲睦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 慕秉鸿的信写得就要轻松许多了,两个儿子初入京城就与多少人打过架啦,女儿被拘在家里学女红手上所得跟筛子一样却还是生生将鸳鸯绣成野鸭啦等等,直惹得慕轻晚都忍不住笑意连连。 至于那包东西,里面装了两个嫂子给慕轻晚这个小姑与凤止歌这个外甥女亲手做的衣裳鞋帽,还有一人一套价值不菲的头面,另外就是两千两银票了。 慕轻晚在捧着那几身衣物时眼中便已微润。 她与几位嫂子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几位嫂子相继过门之后不久,她便嫁入了威远侯府。想到两个嫂子一针一线的为自己和女儿做了这些衣物,慕轻晚心中温暖的同时,眼角也渐渐渗出泪来。 待发现那两套头面和银票时,那眼泪便再也忍不住自眼中滑下。 慕家并不宽裕,即使慕秉恒如今升了官,可是“京城居,大不易”,恐怕手里也并无多少余钱可用,就更不用提在边境呆了这么多年才回到京城不过月余的慕秉鸿了。 两套头面上都有着凤仪轩的标记,凤仪轩的首饰精美与昂贵是出了名的,再加上那两千两银票,恐怕大哥与三哥两家这日子都得过得紧巴巴的。 慕轻晚不看重钱财,却看重两位哥哥及嫂子待她的情意。 被人如此真心相待,怎能叫她不感动? 不过她也没说要将银票及头面还回去这种话,兄嫂真心相待,她若要推辞怕就要伤他们的心了,只想着日后若有机会定要回报兄嫂的这份情。 看出慕轻晚的心思,凤止歌安慰她道:“娘,您也不用多想,舅舅舅母们的好意咱们领了,日后去了京城有机会再补偿舅舅舅母们便是了。” 慕轻晚点点头,倒也不怀疑凤止歌有没有能力说这话,单看女儿与凤仪轩的关系便知道她的女儿绝对不是普通的闺阁少女,虽然一大把年纪还要靠着女儿让她心里有些愧疚,可更多的却是浸入心底的甜意与难掩的骄傲。 谁家女儿能有她的止歌这般出色? 看完了信,将兄嫂捎来的东西收拾好,凤止歌又不顾慕轻晚的反对,硬是拖着她上了凤仪轩的二楼为她添置了些衣服首饰,直到快到午膳时间,母女俩才一路往知味轩而去。 凤止歌还是六年前参加重午文会那次来过知味轩,这里的饭菜确实有特色。便想着带慕轻晚来尝尝。 知味轩果然不愧是湖州城最好的酒楼,即使此时还未到午膳时间,一楼大厅里也已经有了差不多一半的上座率。 想着慕轻晚这二十年来才出这么两次门,又性喜安静,必是不会适应嘈杂,凤止歌直接让小二领着她们上了二楼的雅间。 相比一楼,二楼确实要清静许多。但也只是相对来说。即使关上门,仍能隐隐听到外面传来的阵阵热议,这热议的内容嘛。当然还是半个月来热度都未褪去的杨夫人举办的赏荷宴上发生的几件大事了。 慕轻晚身处侯府,赵幼君又严令侯府下人不得议论,所以还不知道当日的赏荷宴上发生了那么多事,一时间倒也听得津津有味。可随即反应过来凤止歌当时可也在那里,一时间又后怕不已。直到凤止歌多番保证她没受到任何伤害才终于平静下来。 这时知味轩的人相对还较少,凤止歌几人点的饭菜不多时便上了上来。 凤止歌刚给慕轻晚布了菜,从外面进来的李嬷嬷便附在她耳旁轻语。 “主子,八条胡同那里刚传来消息。这两天有从京城来的人在打听侯府的事。”说到这里,李嬷嬷细细想了一下,“也不是打听侯府。而是在打听威远侯夫人。” 凤止歌一顿,“哪个威远侯夫人?” 众人眼中的赵幼君。还是真正的威远侯夫人慕轻晚? “想必是冲着赵幼君来的,来人在打探消息的同时手中还有赵幼君当年的画像。”李嬷嬷回道。 撇去大武朝建朝之前,赵幼君来湖州之前可从未出过京,手里有赵幼君当年的画像,那必定是来自京城的故人,用的又是调查威远侯夫人的名义。 这样看来…… 凤止歌沉吟道:“想必,当年太后与赵幼君母女的瞒天过海之计被人察觉了呢。” 说这话时,凤止歌话中带着笑意。 当年赵幼君李代桃僵虽然做得隐秘,为此威远侯府还迁至湖州城,可湖州城来自京城的达官贵人本就多,说不定就有人无意间见过赵幼君了。 假的毕竟是假的,就看看赵幼君如此费尽心机到底能得来些什么吧。 “侯府和赵幼君那边都有人察觉到了吗?”凤止歌接着问道。 李嬷嬷摇了摇头。 眼中闪过兴味,凤止歌突然绽出笑容,“既然这样,那咱们也来加一把火。侯府和赵幼君这边,把消息挡一挡,不要让他们听到什么风声。至于那个从京城而来打探消息的,对了,查出出自谁手下了吗?” 提到这个,李嬷嬷严肃刻板的脸上露出一个浅笑,“说起来,这个人可还曾与主子有过一面之缘呢。”说话的同时,李嬷嬷伸出食指在凤止歌掌心轻轻写下一个字。 萧! 醒来六年,这是凤止歌第二次接触到这个醒,她微微一怔,下意识的便想起六年前倒在她脚下,明明离死神只有一步之差却无喜无悲的少年。 六年过去了,当初的少年,应该长大了吧? 破天荒的,一向对旁人的事不感兴趣的凤止歌问起了安国公府的事来:“安国公世子与那位继夫人之间的博弈可有眉目了?” 六年前李嬷嬷对安国公府的事还只知道个皮毛,可这六年来凤鸣阁与凤仪轩的发展几乎是一日千里,探得的消息当然不是当年可以比拟的。 见主子难得的有了好奇心,李嬷嬷心中也高兴,闻言道:“安国公世子今年年初行了冠礼,又在这之后不久的春猎中得了皇上的青眼,还得了个正五品的实差,如今也算稍稍熬出了头。” “至于那位继夫人嘛……”李嬷嬷撇了撇嘴,因为主子当年的事,李嬷嬷对一切继室小妾之流的都深恶痛绝,“前些年还指望安国公有一天能清醒过来,让她能生下嫡子,可安国公如今都已卧床十六年,虽偶有清醒的时候却犹如昙花一现,这位继夫人想必也已经不再对此抱希望了。前些年还故意装出副慈母的样子,如今连面子情也不愿意做了,直接打着弄死安国公世子然后从娘家过继嗣子的主意。这几年安国公世子不知道多少次擦着死神的肩,前两个月还又中了一回毒呢。若不是他向来对这位继母警惕,说不定还就被这位继夫人得手了。” 说到这里,想到安国公世子派来的人只是打探个消息,就如此轻易的被发现了,李嬷嬷不由叹息一声道:“安国公府,到底还是没落了。” 想当年的安国公也是一路戎马,手下也都是些杀伐果断的好手。如今怎么就沦落到这步田地了呢?当真是造化弄人。 凤止歌想起六年前被安国公世子留在枕畔的那只玉麒麟。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随便送人,安国公府怎能不没落? 现在想想,当年安国公世子之所以留下那玉麒麟。到底是他不知道玉麒麟的作用,还是他知道却故意如此的? 若是后者,那这安国公世子倒也有几分有趣。 纤长嫩白的十指托着香、腮,凤止歌突然来了兴味。吩咐李嬷嬷道:“既然这样,咱们就帮他一把。找个机会让京城来的人‘查’到他们想要的消息,若是他们遇到什么难处了看着帮上一帮,真是很期待这位安国公世子之后会怎么做啊。” 皇室公主沦落为妾,还光明正大的谋夺朝庭命妇的身份。这个消息虽然传出去很能引起轰动,可是这与安国公府又有什么关系呢?看来安国公府里也有许多故事啊。 想到京城,凤止歌便又想起再过不久就要进京的吴明远和杨夫人一行。赏荷宴之后,杨夫人和赵幼君怕已两看生厌了吧。再有杨夫人今日上门讨债的举动,这两人之间只怕是已经撕破脸了。 既然这样,干脆就再加把火…… 手指在脸上轻轻点了点,凤止歌一双凤眼上挑,眼中染上笑意,“让人去打听下,吴明元的升迁什么时候能办妥,记得在吴家离京之前将赵幼君只是个妾的消息传到杨夫人耳边去,对了,可别把赵幼君那层高贵的身份泄漏出去了。” 李嬷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着自去把凤止歌的命令传达下去不提。 双重保险之下,这次,赵幼君隐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是不是还能继续隐藏下去? 说起来,抢了别人的东西二十年,如今也是时候还回来了吧。 …… 将这些思绪撇到脑后,凤止歌不再管其他,而是专心陪着慕轻晚安安静静地用了一顿饭。 饭毕,又有茶点陆续送上。 先前凤止歌想着知味轩的饭菜味道着实不错,体恤李嬷嬷与半夏扶风跟在她身边同样少有机会品尝,便没让她们在旁侍候,而是在旁边另开了一桌。 谁料上前奉茶的知味轩小侍女手上一个不稳,一杯热茶便顺势泼在了凤止歌手臂上。 “主子!” 原本坐在旁边桌子的李嬷嬷三人见状一个箭步冲过去,李嬷嬷和半夏忙着查看凤止歌有没有伤着,扶风则厉眼一瞪,冲着那侍女斥道:“这般毛手毛脚的,难道是刚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尚未调、教?这样的人都派来侍候客人,知味轩便是这样做事的?” 一席话说得那小侍女面现惊慌,双目含泪。 虽然夏衫单薄,但好在那茶不是特别烫,凤止歌的手倒没什么要紧,只是身上那染了大、片水渍的衣裳显然是不能再穿了。 凤止歌仔细将那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侍女打量了一番,确认这只不过是个意外后倒也没为难她,正准备唤了那侍女带她去更衣,却见一名年约二十许,长相看起来一团和气穿着一身深色褙子的女子快步进入房内。 先看了那吓得快要哭出来的侍女一眼,然后又看向衣衫上满是水渍的凤止歌,女子弯下腰连声赔不是:“这位小姐,真是对不住,手下人办事不利,还请小姐恕罪。” 许是知道这样的道歉无甚大用,女子又接着道:“为表歉意,诸位的饭钱本店全免,另外作为对这位小姐的赔偿,请这位小姐留下府上地址,小店明日定往府上送上一套凤仪轩最新出的衣裙,不知几位觉得这样如何?” 虽然房里还有年长的慕轻晚,那女子却是看向凤止歌,显然已经知晓这几人里能做主的人是谁。 凤止歌挑了挑眉,这女子倒也有些意思,即使赔着不是,腰弯下了背却挺直,还能一眼看出她身上穿的是凤仪轩新出的衣裳。 有傲骨,有眼力,处事手段也有,在这个讲究女人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年代,倒是个妙人。 凤止歌本就没打算追究的,这女子又如此有诚意,她当然也不会硬揪着错不放,随意点了点头便叫那松了一口气的小侍女带她去更衣,半夏与扶风紧随她其后,李嬷嬷倒是留在了雅间里,陪着有些担心女儿的慕轻晚。 不得不说,知味轩能够做大不是没有道理的,不仅有供客人更衣的厢房,里面还布置得极为贴心。 换了一身衣裳,怕慕轻晚等急了,凤止歌没有停留,带着半夏与扶风便回了雅间。 只是,几人离雅间尚有一段距离,便听慕轻晚所在的雅间里传来阵阵吵闹声。(未完待续) 关于加更及更新时间 看其他大大都是月票多少打赏多少就加更的,想了一下也定个标准。 考虑到存稿只有一丢丢,作者又手残,而且基本上后面的章节字数都是五千以上,所以30张月票加更一章。 打赏的话,金猪以上加更一章,当然,这个大家不用勉强。 另外更新时间,平时的更新我都是头一天设置的定时发布,每天早上七点,加更的时间,只要达成要求就更时间不定。 现在月票2票,再28票就加更了哟,所以亲们票票投来吧~(未完待续) 第72章 怒 ps:肿么一下强推推荐票就少了这么多,亲们不要抛弃我啊…… 话说,跳减肥操好累的。。。 想到还在雅间里的慕轻晚,凤止歌眼中一冷,小跑着往雅间跑去。 此时正是午膳时间,也是知味轩客人最多的时候。 人总是爱看热闹的,因为有了争执,凤止歌先前呆的雅间门口早已围了一圈人,大部分是女眷,也有小部分男客。 “胡太太,您看这样好不好,我重新给您找个雅间,再给您送上一道知味轩明天才推出的新菜式让您品鉴……”还是方才处理凤止歌这件事的女子。 “不行!” 被唤作胡太太的妇人三十四五的年纪,一张脸保养得宜甚是娇艳,却满脸的盛气凌人。她头上挽了个高髻,一侧插着三支一式的金累丝凤形钗,身上穿着银红纱白绢里的对襟衫子,下着同色挑线裙子,衣裙上还用金丝银线细细绣出朵朵若隐若现尽显雍容的牡丹花,行走时隐有光华闪现,华贵异常。 总之,她往这一站,人们首先看到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那金光闪闪的一身行头,明显是个不差钱的主。 听了那女子的软语相劝,胡太太不仅没有顺着台阶下,反而似被戳到了痛处般,更加怒火三丈。 若不是那个小贱人,她的晴儿怎么会身子还没养好就被送往京城,从前都称她为“胡夫人”的人又怎么会全都改口称“胡太太”?她只不过是想出门散散心,居然常用的雅间都被人捷足先登,叫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眉头紧紧一拧,胡太太紧紧捏着手中丝绢。指向雅间里坐着的气质温婉、被一个冷漠的嬷嬷护在身后的妇人,怒声道:“林娘子,赶紧将这人给我撵出去,谁不知道我们胡家女眷每次来知味轩都要的这个雅间,竟然还放些不三不四的人进来。” 林娘子闻言微微皱眉。 这胡太太明显是在迁怒,可她也没说什么能惹怒她的话呀。 知味轩的男女客并未分开,只是二楼东边的雅间因为临街视野好。所以历来受女眷喜欢。长时间下来,只要来了女客小二都默认的往东边雅间领。 这位胡太太乃是湖州首富连家的当家太太,每次来知味轩用饭时也的确都要的这间雅间。可是知味轩的雅间从来没有被某个人长期包下来的先例,所以胡太太这番话简直是胡搅蛮缠。 连家是湖州首富没错,可林娘子先前可也瞧得明白,雅间里的那位小姐和夫人出身都不普通。恐怕还真不会怕了连家。就算雅间里的客人只是普通人家,也断没有胡太太这样逮着人就撒气的道理。 想到这些。林娘子松开眉头,不卑不亢地道:“胡太太,恕您的要求我无法做到,这间雅间已经有客人了。旁边的雅间倒还空着,不如您移驾几步?” 胡太太顿时气得满脸通红。 即使胡太太自己也知道她只是迁怒于人,可也没想到林娘子会拒绝她。 身为首富连家的当家太太。胡太太自认湖州城所有有些身份的夫人她都见过,可里面坐的根本就是个生面孔。虽然那嬷嬷倒是有点眼熟,但料想里面的人身份也不会高到哪里去,这林娘子居然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忤逆她? 想到之前每次对林娘子的照顾,胡太太心中顿时有种被背叛的愤怒,她看着林娘子冷冷一笑,说出来的话极尽刻薄,“林娘子什么时候也学得旁人见人下菜了,莫不是重新攀了高枝?往日看在你年纪轻轻就没了夫君,又有年老的婆婆和年幼的儿子要养,我每次来也没少了你的打赏吧,难道如今是嫌少了?” 林娘子闻言脸色一白。 林娘子的夫君前几年便过世,就连儿子都是遗腹子,家里又只剩个年迈的婆婆,整个家便只能靠她一人撑着,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主动求了知味轩的掌柜得了这个招待女客的活儿。 这个时代的女人讲究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稍有些家底的人家都不会让自家女儿在外抛头露面,更别说像她这样在知味轩这等人来人往的地方迎客送客了,虽然接触的都是些女眷,但到底也是不妥。 胡太太说得也没错,此前胡太太每次来的确没少给她赏钱,可她自认她挣的每一文钱都是靠她自己的劳动换来的。这胡太太从前一副慈悲善良的样子,如今只不过是一点小事没有如她的意,怎么就变脸了? 想到这里,林娘子直起腰,直视胡太太那双似要冒火的眼睛:“多谢胡太太往日的慷慨相助,可是这间雅间确实已有客人,胡太太还是另选一间吧。” 若是换了往日,胡太太倒也不会如此无理纠缠,可她今天心情着实不好,派去京城送晴儿的人回来了,想到晴儿到了京城病都未痊愈,她的心就跟刀绞似的疼。如今好不容易有个由头让她将心里的火发出来,她又岂会轻易放过? 连家从商,胡太太自然也知道知味轩的幕后东家不简单,所以对林娘子她也只是刺两句便罢,可是对“抢”了她雅间的人,她可就不会那么客气了。 冲着林娘子冷哼一声,胡太太转身看向雅间里的妇人:“如今知味轩是什么人都往雅间里请是吧,给你三息时间,自己离开这里也就罢了,若是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雅间里的,正是等着凤止歌更衣回来的慕轻晚与李嬷嬷。 慕轻晚二十年没与人打过交道,碰上的又是胡太太这种蛮不讲理的,还未说话心中便有了惊慌,若不是还有李嬷嬷护着,恐怕真的会被胡太太的蛮横给吓到。 想到自己都这般年纪了,若是还能被这等蛮横妇人给吓到,那以后如何在赵幼君面前保护女儿? 慕轻晚提一口气。正准备开口,却在看到前方时松了一口气。 只见屋外的人群突然向两边分出一条可供人通过的通道,然后传来一道清亮中带着冷意的声音:“哦?胡太太好大的口气,不如就让我看看你要怎样不客气。” 人群往两旁散开,身着玫瑰紫牡丹花纹绡纱长裙的少女从中走来,明明是尚未及笄的年纪,却将这少女很难压得住的颜色穿出了别样的风华。同胡太太衣裙上一样的牡丹纹花样穿在她身上却更显人比花娇。给人威仪逼人的厚重感。 凤止歌缓缓走到胡太太面前,“不知胡太太想要怎样对我娘不客气?” 那胡太太,便是连晴的生母。 赏荷宴之后。胡太太将连晴带回连家之后便详细问了她落水的经过,连晴也没敢对她隐瞒,连着她想推凤止歌入水一事一五一十地说与胡太太听了。 虽然明知连晴之所以落个落水又被杨云浩占尽便宜毁了名声的下场,是她自己作的。可是胡太太每每想起凤止歌,总觉得自己的女儿是代凤止歌受了过。心气本就不平,这时突然看到凤止歌,又哪里还有好脸色。 “原来是你!” 胡太太指着凤止歌,手指微微发颤。她就说里面那嬷嬷怎么有些眼熟呢,原来还真见过:“你这个害人精,要不是你。我的情儿又怎么会代你受过落水,今天你必须给我个交代!” “放肆!”跟在凤止歌身后的半夏沉下脸。“不过一介商户,竟也敢对威远侯府嫡长女出言不驯,胡太太是不是想试试侯府侍卫的能耐?” 半夏为人较扶风要来得沉稳冷静,她沉下脸发怒时倒也有几分凤止歌的样子,就连胡太太一时之间也不敢再说什么过分的话。 见胡太太沉默,扶风看了她一眼,转而与半夏道:“半夏姐姐还记得当日赏荷宴上对咱们姑娘不敬的连小姐吗,也不知道她的脖子还痛不痛。” 当日赏荷宴上连晴欲对凤止歌不利,却被半夏狠狠按在条桌上,脖子上留下了大片淤青,胡太太当然注意到了,只是以为那是连晴落水时不慎碰到的,当时可心疼了好一阵,此时听扶风话中的意思,那伤竟是因为凤止歌! 若说方才胡太太还对凤止歌的身份有几分惧怕的话,那这时那些畏惧便都被她抛到了脑后,想到女儿不仅为凤止歌所伤,还因为她而落水毁了名声不得不远走京城,胡太太眼珠子几乎都要变红了。 看着凤止歌那副平淡得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胡太太脑中一热,有些话不经大脑便脱口而出:“难道出身侯府连脸皮都能这么厚吗?要不是你,我的晴儿怎么会落到这一步,把我女儿害得这么惨,你心里就没有半点不安吗?” 到这时,围观的众人终于将胡太太与凤止歌对上了号。 原来这就是威远侯府大名鼎鼎的嫡长女啊。 许多人在心里恍然道。 半月前的赏荷宴上发生的事如今已传得人尽皆知,连家小姐不慎落水被杨云浩占了便宜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还隐约听说威远侯府大姑娘与连家起了些冲突,就连胡太太如今被大家称作“胡太太”而非原来的“胡夫人”,都利益于凤家大姑娘。 只是,听胡太太的意思,难道连小姐落水还与凤家大姑娘有关? 有八卦可看,周围平时都表现得端庄优雅的夫人小姐们眼睛都闪闪发亮。 听胡太太如此说,半夏和扶风都拧紧了眉头,想要开口却被凤止歌抬手阻止了。 凤止歌抬眼看向胡太太,那双清澈透底的眼仿佛能照进胡太太心底,让胡太太下意识的就想躲避她的视线。 “胡太太,说任何话之前可都要想想后果,”凤止歌似笑非笑地道,“那日在赏荷宴上你无端指责于我,念在你女儿出事我可以不计较你悲痛之下的口不择言,可这种事我能容得下一次,却容不了第二次。这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咱们就好好说道说道……” 听凤止歌这样说,胡太太顿时有些心慌。不过凤止歌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胡太太说你女儿落水是我害的,不知道我是怎么害她落水的?” “我和连小姐当日确实同乘一船,可从头到尾我都没碰过她一下,她好端端地站在右侧,又是如何从左侧落水的?” “胡太太说你女儿落水是代我受过?这样说来,胡太太是知道当日赏荷宴上有人要害我,胡太太敢说出那人是谁吗?” …… 凤止歌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但她那平淡得毫无起伏的字句却仿佛重锤般击在胡夫人的心上。听到围观的人耳中,却先是令他们信服,然后下意识的思索起来。 连小姐站在船右侧却由左侧落水。没人碰过她的情况下…… 怕是她想将凤家大姑娘撞入水中不成,这才失手之下落水的吧。 胡太太说的话也确实奇怪,难道赏荷宴上真有人刻意针对凤家大姑娘,却阴差阳错应到了连小姐身上? 联想到跳入水中救人的杨云浩。赏荷宴之后便有的威远侯夫人不喜凤家大姑娘,凤家二姑娘无端往大姑娘身上泼脏水的传言。在场深谙宅斗精髓的夫人小姐们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所以说,真的不能小看女人的脑洞,看看,只给了她们小小的几句提示。她们便能将事情猜个*不离十。 眼见周围的人那闪烁的眼神,胡太太有一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挫败感。 凤止歌的几个问题她一个都不敢回答。 自家人知自家事,连晴想害凤止歌的事她一清二楚。即使被围观群众们顺势猜出来,她也断然不会傻到亲口承认的。 还有关于谁想害凤止歌的问题。连家就是借着这一点不仅没与杨家结亲,还成功从杨家那里拿到了不菲的赔偿,若是这时又将杨家甚至威远侯夫人扯出来,到时候连家会迎来什么? 在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之下,吴太太不敢直视凤止歌,一双眼狼狈不堪的四处张望,却在看到雅间里的慕轻晚时眼中一亮。 想到方才凤止歌称里面那女人为“娘”,胡太太心中气恨的同时又一阵不屑,侯府嫡长女她奈何不了,难道连一个玩意儿般的妾她也收拾不了? “逞口舌我比不过大姑娘,”胡太太手指一转,指向雅间里被李嬷嬷护在身后的慕轻晚,“可是侯府的规矩是不是也太松了些,姨娘不就是放在府里供爷们儿玩乐的吗,难道侯府规矩与旁人家有所不同吗?要不然,什么时候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也能光明正大的跟着大姑娘出行,还能得大姑娘称一声‘娘’?” 热闹的人群有片刻的安静无声。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胡太太这是故意在转移话题,可她的话也没有错,在这些世族嫡妻眼中,姨娘就只是以色侍人给爷们儿解闷的玩意儿,就算是生下庶子庶女,能得他们唤一声“母亲”的,也只有嫡妻,什么时候,姨娘也能被子女唤作“娘”了? 围观人群中的女眷但凡成了亲的,无一不是府中正室,关乎立场问题,即使她们先前还不齿胡太太的胡搅蛮缠,这时也都旗帜鲜明地站在了胡太太这一边,想到各自家中那些不让人省心的妾室,她们看向慕轻晚时眼中便多多少少带了些鄙薄。 慕轻晚二十年没见过外人,心里本就有几分怯意,先是被胡太太拐着弯地骂了一通,此时又被这众多不善的目光笼罩,脸色便渐渐有些发白,一双手更是无意识地紧紧抓住李嬷嬷的衣裳。 当年的事一直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如今被这么多人当成一个以色侍人的妾,无疑是在她那尚未愈合的伤口上洒了一把盐。 胡太太面带得意之色。 凤止歌神色渐冷,原本微微弯起的唇也抿成一条直线。 看来连晴之所以那般看不懂形势也是有出处的,那么,对待这位胡太太,就不该跟她说这么多,而是直接叫她尝尝什么叫痛,让她从今往后再也不敢乱吠! 长裙微动,凤止歌几步走到胡太太跟前,白嫩修长的手高高抬起…… “轰!” 众人没等来想象中清脆的打脸声,反而是旁边的一间雅间突然飞出一扇残缺不全的木门,若不是众人都聚在凤止歌等人的雅间门口看热闹,说不得便会有人因些而受伤。 在众人的注视下,那间没了门的雅间里大步走出一人,那人推开人群走到胡太太身边,在所有人反应不及的情况下冲着胡太太心窝便是一脚。 只见胡太太就犹如那断线的风筝般,高高的扬起,再重重的落下,身上华美的衣裳也跟着在空气中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 “砰!” 伴着女子发出的尖细的惊叫声,人体与地面接触发出的重重一声闷响,显然是在告诉旁人,那一脚的力度绝对没打半点折扣。 好半晌,被吓得目瞪口呆的女眷们才艰难的将视线自已经陷入昏迷的胡太太身上移到来人身上。 然后人群中便响起阵阵低声惊呼,跟着胡太太一起的丫鬟婆子们也才反应过来,满脸惊惧的避开在一众女眷中显得尤其鹤立鸡群的那人,上前查看胡太太的情况。 “是威远侯……”有人低声道。 来人正是凤麟。(未完待续) 第73章 争吵 ps:票票快到碗里来~ 另外,亲们有时候要是看到不明所以的顿号,那是过滤的敏感词哦 虽然并不常在外走动,可是身处湖州不可能不与湖州本地贵族们打交道,是以湖州城认得凤麟的人还是不少。 在大部分人眼中,威远侯虽然勋贵出身,待人接物却几乎不见什么傲气,即使与那些身份地位远不如他的人交谈,也都是温和有礼的。 所有人都以为那便是威远侯的本性。 可如今,见识了凤麟踹胡太太那一脚的狠劲儿,在场的人不得不刷新了对他的认识。 凤麟今天穿了一件深青色锦袍,上面绣着象征他身份的栩栩如生的麒麟与白泽,腰系玉带,配上他此刻面上的怒容,让见者深感威严的同时心里又有种沉甸甸的压力。 冷冷地看着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胡太太,凤麟警告的视线自这些聚在一起看热闹的女眷们脸上一一扫过。 “我威远侯府的人,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欺辱的,若再有下次,就不是今天这般轻饶了。”凤麟道。 在场的大多是女眷,平时在后宅里就算有争斗,那也是丝毫不见硝烟的,如今早被凤麟这番发作吓得噤若寒蝉,听到“轻饶”二字却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胡太太都那个样子了还叫轻饶,那下次再有人不长眼睛不得直接被打死? 不过,凤麟的话显然起到了作用,那些自诩正室身份的夫人们先前还拿鄙薄不屑的眼光看着慕轻晚,如今却是看都不敢往慕轻晚那里看了,就算不小心看过去。也都立刻调转视线,就怕引来凤麟的注意给她们也来这样一脚。 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被威远侯踹上这样一脚,这些夫人不知道胡太太怎么想,反正若是她们,以后是没脸在外面走动了。 在凤麟仿佛承载着凛冽寒风的目光逼视下,这些已经吓得有些手足发软的夫人们连连表示不敢,然后一个个争相告辞。也不管点上来的饭菜是不是还没动上一筷。 只不过片刻。除了凤止歌几人,知味轩先前还挤挤攘攘的的二楼便走得一个不剩。 人群散尽,凤麟看了看因惊吓而没回过神的慕轻晚一眼。走进雅间坐到了慕轻晚身边想要握住慕轻晚的手,抬起的手却在触到凤止歌那清凉如水的视线时又颓然落下。 “阿晚……”凤麟喃喃道,嗓音因沉痛和颓丧而沙哑不已。 慕轻晚因这声轻唤而回过神来,她看向凤麟。那本该熟悉的面容却因这二十年的时光而变得有些陌生。 就如同,他们本该是最亲密的人。如今却连坐在一起都殊为不易。 …… 流言总是这世间传播速度最快的东西之一。 凤止歌等人回到威远侯府时,在知味轩发生的事就已经传遍了整个湖州城,并迅速取代半月前的赏荷宴,成为湖州百姓们新的热议话题。 凤家大姑娘的生母与威远侯两情相悦。却遭威远侯夫人棒打鸳鸯…… 凤家大姑娘生母夺得威远侯宠爱,打破威远侯夫妇夫妻和睦的假象…… 当这些流言传到赵幼君耳里时,她正在澄明堂议事厅里处理侯府庶务。府中各处管事都带着账本向她汇报上月各处支出情况。 听了王嬷嬷的耳语,原本面带微笑的赵幼君瞬间面色铁青。抓起手中的账册便冲着正在回话的管事头上一砸。 砰! 突然遭受这无妄之灾,那名管事面上一懵,也不敢去摸头上被砸到的地方,只抱着从头上落下来的账册一脸的不知所措。 “夫人恕罪!”还以为是自己的回话惹怒了赵幼君,那管事急忙跪倒在地,头磕得碰碰响。 笃,笃,笃…… 一声声响亮的磕头声中,赵幼君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在掌心划出片片月牙形痕迹。 好半晌,在王嬷嬷的提醒下,赵幼君深吸一口气,勉强将心头几乎喷涌而出的怒火压下去,冲那些惊吓不已的管事挥挥手,赵幼君紧咬着牙根,一字一顿地道:“你们都下去吧。” 得了话,那些眼见事情不对的管事这才一个快过一个的迅速离开议事厅。 直到没有外人在场了,赵幼君才不再压抑自己,一把抓起面前几上的茶盏重重往地上砸去,“贱人!可恶!” 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响起,上好的青花茶盏在赵幼君的怒火之下几乎粉碎,里面未尽的茶水在地上铺着的大红富贵牡丹花纹地毯上渐渐晕出斑驳的腥红。 王嬷嬷是赵家的第一批家仆。 那时的赵家因为赵天南的发迹而光景渐好,从之前的家徒四壁到有能力呼奴唤婢,王嬷嬷便是那时跟在赵幼君身边的。 三十几年下来,王嬷嬷当然明白赵幼君的脾气,见状也不劝她,只静静立于她身后等着赵幼君撒完气冷静下来。 果然,又砸了几样东西之后,赵幼君的心气趋于平和。 “嬷嬷,为了他,我连长公主都不做了,甚至委身做了让旁人看不起的妾!”说到这里,赵幼君突地气息有些不稳,“这些年来我待他还不够好吗,为什么他还要向着那个贱人!” 一想到凤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护着慕轻晚,赵幼君心里刚刚压下的怒气便又隐隐有翻腾的迹象。 王嬷嬷没有回答,她知道现在的赵幼君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小小的议事厅里,时间在静默中渐渐流淌,夕阳西斜,晚霞漫天,可一直到这议事厅里光线渐暗,赵幼君都没能等到凤麟回来的消息。 伴随着天色渐渐暗下来的,还有赵幼君的心。 不行!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赵幼君猛地站起身,力度之大,带得身下的椅子发出一声重响,然后头也不回的出了议事厅。却不是回屋,而是径直去了二门上。 看守二门的是个四十许、身材粗壮的婆子,已近晚膳时间,这婆子肚子有些饿了,正抓了把瓜子磕得“咯咯”直响。 余光瞄到几乎是冲过来的赵幼君,那婆子心中一惊,猛然站起身。瓜子及瓜子壳落了满地。 “夫人!”那婆子恭声唤道。心下却一片惊慌,生怕夫人发作她。 赵幼君此时显然是没心情发作一个守门的婆子,看了一眼外面。她勉强保持平静地问道:“侯爷回来了吗?” 婆子一愣,往日里侯爷回来时二门上总会派个人去通知夫人一声的,夫人怎么还会问起这个? 面上却恭敬地回道:“回夫人,侯爷尚未回府。” 赵幼君一顿。接着道:“那大姑娘呢,可有回府?” “也没有。”婆子道。 赵幼君眼中一冷。果然是这样。 却是就这样一语不发地站在二门处,直直地看着外面,微暗的光仿佛在她面上罩上一层骇人的阴霾。 那婆子不知道夫人为何这般,也不敢问。不过看这样子夫人是要长呆在这里的,忙搬了她平时晒太阳用的一张躺椅,仔细擦了擦又铺上一层软垫。这才敢放在赵幼君跟前,却也没指望赵幼君会坐。 赵幼君无论吃穿用度素来极为讲究。若换了平时,下人敢搬这样一张椅子给她坐,恐怕她早就让人打出去了。可这时她一心想着要看看凤麟到底会不会与慕轻晚一起回来,哪里顾得上这些,倒是沉着一张脸坐下了,倒让那婆子惊了一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车轮滚动的声音,赵幼君面色微松,但随即又重归冷峻。 几辆马车缓缓驶来,到门前停下,丫鬟嬷嬷们先下了马车,然后小心地搀着凤止歌与慕轻晚下来。在她们身后,则跟着骑着马护了一跳的凤麟。 天色微暗,但侯府各处还未掌灯,骑在马上的高大身影,马车下相携着的看起来纤弱的一对母女,两者本该凸显突兀的,却意外的让见者只觉和谐。 可这样的和谐却让赵幼君深觉刺眼,甚至眼角都狠狠抖了抖。 “侯爷可真是个大忙人,今儿怎么回来得这般早?”赵幼君忍不住开口刺道,声音因没能掩住心中的怒气而显得格外尖利,“莫不是醉倒在了哪个温柔乡里?”说这话时,赵幼君那似是淬了毒的一双眼死死钉在慕轻晚身上。 凤麟正翻身下马,闻言冷冷看了赵幼君一眼,第一次在下人面前落了她的脸,“你这又是发的什么疯?”然后转向慕轻晚与凤止歌,语气轻缓柔和,“你们先回去吧。” 这般明显的差异,别说赵幼君了,就连那看门的婆子都听出来了,直吓得她死死地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凤止歌与慕轻晚看了赵幼君一眼,也没与她打招呼,径直入内朝着洛水轩而去。 在她们身后,凤麟将马绳给了牵马的小厮,“有什么话回去再说。”然后不等赵幼君有所反应,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幼君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有心想要将心中的怒火尽数发作出来,偏偏凤麟根本就不接招,又顾忌着在这里发作让府里下人看了笑话,双拳握紧又松开,几番往复,这才冷着脸跟了上去。 直到确定赵幼君真的走远了,那个看守二门的婆子才终于将悬在心头的那口气吁了出来。 呼…… 奇怪,她是威远侯府迁至湖州便进府里当差,如今已快二十年,怎么,之前这二十年来,她都从未见过大姑娘身边的那位?难道这就是戏文里常说的侯门恩怨? 婆子一边摇头惊奇,一边利落的给二门上了锁。 她只是个看门的婆子而已,还是少去想这些事的好。 …… 凤麟与赵幼君一前一后的回了澄明堂。 跟在赵幼君身后的王嬷嬷估摸着两人定有一番争执,一进了院子便悄悄让院子里服侍的人都退了下去,以免他们到时候听到什么不该听的白白送了性命,然后自己也轻轻掩上房门。 凤麟进屋之后才发现,平时他一回来便小心侍候的下人如今居然一个都不见。面上不由冷了几分,他这些年到底是有多顺着赵幼君,才会连这些惯会见风使舵的下人也都只顾着看赵幼君的眼色? 他才是威远侯府的真正主人! 自己动手换了家常衣裳,二十年来,凤麟第一次压不住那藏在心底的怒意。 而他的愤怒,在听到赵幼君所说的话之后变得更甚。 “难得侯爷还知道回澄明堂,妾身还以为。侯爷会巴巴地跟到洛水轩去呢。”到底是心气不顺。赵幼君一开口便是刺。 话一出口,赵幼君心里便有几分悔意,其实她心里也知道。就算凤麟在外面护着慕轻晚也说明不了什么,她这时最应该做的不是冲着他发火,这样只会将他的心更往洛水轩里推。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二十年来,她严防死守。就是怕慕轻晚又出现在侯爷眼中,前面倒也顺利,只是没想到凤止歌那个贱丫头一醒过来,居然让心如死水的慕轻晚像是活了一般。如今还正大光明的与侯爷一同在外? 都已经过了二十年,难道她还想把侯爷抢回去? 做梦! 一边想着这些,赵幼君面上的怒色更甚。 凤麟与赵幼君同床共枕二十年。基本上只要看她的表情便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想我去洛水轩?”没有像往常一样在赵幼君发怒时出言安抚,凤麟的声音冷得刺骨。 想到今天看到慕轻晚被那么多人用轻视不屑的眼神看着。凤麟心里就一阵绞痛。 二十年前,凤麟能用他是为了保护慕轻晚让她活下来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屈服在皇权之下,可是二十年后的今天,他却只觉得自己有多可笑。 这二十年来,虽然赵幼君对他确实嘘寒问暖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可是这并不代表赵幼君就是温和无害的,出身皇室的骄傲早已刻进她的骨子里,每每遇到凤麟和她意见相左的时候,她便会竖起浑身的刺,直到赢得胜利。 整整二十年,凤麟有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屈服,从来没有哪一次据理力争过。 现在回头看看,他当初也只不过是给自己的软弱找了一个看似无懈可击的借口。 为了保护阿晚? 可是看看如今的阿晚,她有哪一点像是被他护着的样子? 当她孤寂一人在洛水轩里守着那方小天地时,他不敢去看她;当她独自照顾沉睡中的女儿时,他不能站在她身边给她少许的安慰;甚至,在那些妇人将她当作妾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她时,他都没办法站在她身前替她挡住那些恶意的目光。 他怎么能理所当然的以为,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保护阿晚?他披着这层高贵的外衣,却用了整整二十年的所为来伤害她。 “当初的事解决的办法有很多种,你却选择了最软弱,也是伤我娘最深的一种,也许你自认当初的屈服确实是想保住我娘的命,可是你不是我娘,你怎么就知道,我娘当初是不是宁愿死也不愿你屈服呢?还是你觉得,对我娘来说,独自一人幽居在洛水轩,比死更让她高兴?” 止歌说这番话时,阿晚眼角隐现的泪光让凤麟明白,当初的阿晚到底有多大的决心。 可为何,连他尚未及笄的女儿都能看明白的事,他却用了整整二十年,还要让人提点着才能看清楚? 凤麟蓦地转身,大力拉开房门。 现在的他不仅不能面对他自己,同样也无法面对赵幼君。 如果不是她! 如果不是她…… 可惜,这世间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我去书房,你不用等我了。”凤麟道。 “侯爷!” 凤麟先前的沉默让赵幼君以为他仍会像之前的二十年一样屈服于她,却没想到凤麟会丢下这样一句话。 眼见凤麟一脚踏出房门,惊慌之下,赵幼君尖声唤住他,一时有些口不择言。 “侯爷怕不是去书房,而是去看慕轻晚那个贱人吧?这二十年你一直把她放在心底也就罢了,难道现在你还天真的以为只要你回去,她就还会在原地等你?既然对她这般情深意重,当初你怎么就不选择与她做一对同命鸳鸯?”声音尖锐,语气里满是恨意。 赵幼君后悔了,早知今日,当初她就该弄死慕轻晚再光明正大的嫁给凤麟,她宁愿他恨她,也不愿像如今这样,人在她身边,心却向着洛水轩里那个妇人! 凤麟也后悔了,就如赵幼君所说的那样,他当初真的应该坚定不移地站在阿晚身边,即使真的被逼得只能一死,黄泉路上有阿晚相伴,也好过这二十年的痛苦。 握着门栓的手上青筋隐现,凤麟并未转身,声音却清晰地传到赵幼君耳里。 “你后悔了吗?”凤麟像是在问赵幼君,又像是在问他自己,“身份尊贵的当朝长公主,陛下唯一的妹妹,却给了我这个不成气的做妾,也难怪你觉得委屈了。若你真的觉得后悔了,不如就回京城吧,这些年,你不是一直与京城有联系吗?太后那般疼你,想必定不会让你再过这种苦日子吧……” 说完,凤麟松开手大步离去。 身后,赵幼君腿一软跌坐在地,面上先是凄婉,随即却换上狠色。 她回京城,然后让慕轻晚与他从此双宿双、飞? 做梦! 赤红的眼死死地望着凤麟的背影,烛光摇曳下,赵幼君一张脸渐渐染上狰狞。(未完待续) 第74章 秘闻 ps:求票票~ 威远侯在知味轩毫不遮掩的护着府里妾室的消息只一个下午便传遍了整个湖州城,并且一连好些天都让人津津乐道。 这个消息显然让知州府的杨夫人心情舒畅。 虽然曾经也饱尝府里妾室的苦,可如今听到平时表现得那般高贵不可一世的威远侯夫人也同她一样,杨夫人便暂时放下了对那些小妾姨娘的成见,而是为她们鼓起掌来。 这段日子,因为吴家在赏荷宴上被那么多撞破丑事,吴明远羞怒之下不仅每次看到吴弘文就火冒三丈,连带的认为杨夫人没有教好儿子,对杨夫人也冷淡更甚从前。若不是杨夫人这次能在吴弘远升迁一事上帮到忙,说不定吴明远从此就不会进她的屋子了。 而这一切,在杨夫人看来,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威远侯夫人想要拿捏府中庶女! 若不是她,杨夫人又怎会不仅与丈夫更加疏远,还让她最心疼的儿子自那日起便一蹶不振呢? 如今见威远侯夫人也有因妾室而焦头烂额的一天,也难怪她会一扫先前这些天因为与吴明远的疏远而颓丧的心情了。 “夫人今日心情如此好,府里又无甚大事,不如出府转转去?”正在为杨夫人细细描眉的丫鬟见状凑趣道。 说话的是杨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翠柳,她本想提议杨夫人去园中赏荷的,不过一想到赏荷宴上发生的事,话到嘴边又换成了出府转转。 翠柳是知道自己之前帮着钱姨娘做过的事若是被杨夫人察觉到,定会被杨夫人活活打死,所以这些天以来她一直过得小心翼翼。如无必要甚至不敢出现在杨夫人跟前。也幸好当初老爷处理钱姨娘时很是雷厉风行,没容她多说,否则说不定她就要被钱姨娘给拉扯出来。 如今离赏荷宴已经过去了大半月,府里又没了钱姨娘这个人,翠柳小心观察了这么久之后终于放松了心情,讨好起杨夫人来也更加卖力。 心情好了看什么都顺眼,杨夫人这时只觉得翠柳的提议颇合心意。随手便自妆奁匣子里挑了一根不起眼的金簪赏了她。喜得翠柳眉开眼笑的,让一旁的翠香不由撇了撇嘴。 既然采纳了翠柳的提议,杨夫人当即便让丫鬟们为她梳妆。又换了一身才做的新衣,这才领着乳娘周嬷嬷及翠香翠柳两个大丫鬟出了门。 若要问女眷外出散心有什么好去处,那凤仪轩必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吴府的马车一路来到凤仪轩,杨夫人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还没站稳,便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婆子被人一把从凤仪轩里面掀出来。因为力度太大,那婆子一路踉跄着后退,直到撞到吴府的马车才算是停下,差点没将刚下马车的杨夫人也跟着撞倒。 “你这婆子是想找死吗?”翠柳指着那揉着腰直喊痛的婆子骂了一声。然后连忙和周嬷嬷及翠香一起查看杨夫人有没有大碍。 那婆子大概四五十岁,面容粗糙苍老,头顶乱发。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但即使是这最便宜的粗布衣裳上也打了好些补丁。显见家中光景很是堪忧。 被翠柳这一骂,又见被围在中间衣着繁复华丽的杨夫人,婆子也知道自己许是差点伤了人,一边揉着腰一边站起身冲着杨夫人满脸讨好的点头哈腰:“老婆子没注意到,差点伤到这位夫人,实在是该死,夫人慈悲,想必不会与我这才婆子计较吧?” 这婆子显然也有几分小心思,先说自己差点伤到杨夫人,又赞扬杨夫人慈悲,若杨夫人真与她计较反倒失了身份。 杨夫人当然能听明白这婆子的小算计,不过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若与这么个婆子计较的确有失她的身份,当下皱着眉头看了那婆子一眼,便示意周嬷嬷和两个丫鬟不用再理那婆子,抬脚往凤仪轩里走。 见杨夫人没与自己计较,那婆子眼中闪过得意,一边站直了身子,一边满脸不忿的冲着凤仪轩大门方向啐了一口,嘴里嘀咕道:“呸,什么威远侯夫人,不过就是鸠占鹊巢罢了,也不想想当初是什么身份……” 这句话说得很小声,却偏偏让杨夫人听了个正着。 鸠占鹊巢,威远侯夫人。 这两个词连在一起,总让人有种这其间有许多隐秘的感觉,再加上这样一个明显穷困潦倒的婆子,却与威远侯夫人扯上了关系,无端就让人多了几分好奇。 杨夫人蓦地顿住脚步,转身看着那正要走远的婆子,突然问凤仪轩里一外负责接引客人的侍女:“威远侯夫人也来了这里?” 那侍女本低着头请杨夫人入内,闻言眼中快速闪过几丝了然的笑意,再抬头回答杨夫人的问题时那笑意却又倏忽隐去。 “回杨夫人,威远侯夫人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正在二楼挑选首饰。”那侍女道。 杨夫人面上笑容微敛,一只脚本已跨入凤仪轩了,却又临时收了回来。 她转头在周嬷嬷耳旁小声吩咐了几句,周嬷嬷闻言有些惊讶,抬头看了杨夫人一眼,然后点了点头转身走开。 而杨夫人,则在侍女惊讶的目光下道:“突然想起来今天府里还有些事没处理完,下次再来凤仪轩逛得了。” 那侍女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道了句“杨夫人慢走”,那双含笑的双眼却一直跟着杨夫人一行,眼中有着悠长的意味。 却说得了杨夫人吩咐的周嬷嬷,离开杨夫人身边之后便朝着方才那婆子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好在,那婆子腰上被撞伤了,走得很慢,这才叫周嬷嬷不费吹灰之力便追上了。 “哎哎,你等等……”周嬷嬷在那婆子肩上拍了拍,却一下不知道要怎么称呼那婆子。只得“哎”了两声。 那婆子面带讶异地转过身,“咦,您不是方才那位夫人身边的嬷嬷吗,”随即又警惕地看向周嬷嬷,“婆子我都走了这么久了,就算你家夫人有什么事可也与我无关!” 周嬷嬷是杨夫人的乳娘,这么多年来一路看着杨夫人走到如今。对杨夫人的感情恐怕比对她自己的亲儿女都深。哪里见得这婆子出言咒杨夫人,当下便沉着一张脸道:“你这婆子好生没道理,好端端的居然敢咒我家夫人!” 见周嬷嬷不是追上来找茬的。那婆子便也放松下来,不停的向周嬷嬷赔不是,待周嬷嬷脸色缓了些才迟疑着开口问道:“那,不知这位嬷嬷找老婆子我有什么事?” 想到杨夫人吩咐的事。周嬷嬷道:“我家夫人慈悲,见你一个这么大年纪的婆子又受了伤。特地赏你一顿好饭,跟我走吧。” 一个世族贵妇,却只因为“慈悲”便要赏一个只见过一面的老婆子一顿饭,这其中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 但那婆子许是饿怕了。闻言顿时喜形于色,直喜得两只布满老茧的糙手不停搓来搓去,“这怎么好意思呢。真是让夫人破费了,老婆子今天是遇着好心人了。”嘴里说着不好意思。一双眼却盯着周嬷嬷不放,就等着周嬷嬷将她领了去。 见这婆子这副模样,周嬷嬷心里不由一阵好笑,方才她还在心里担忧这婆子出现在夫人身边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现在一看,倒是她多心了。 也不说话,领着那婆子便朝着知味轩而去。 那婆子显然没想到周嬷嬷会把她领到知味轩,抬头看了看气派宽敞的三层木楼,面上现出渴望,却又有些畏惧,一时之间倒是迟疑着不敢往里走。 周嬷嬷显然知道那婆子为何如此,语气中不自觉的便带了些高高在上,“走吧,放心,不会有人拦着你的。” 那婆子这才畏缩着跟着上了二楼。 杨夫人早已进了二楼的雅间,周嬷嬷领着婆子进去的时候,屋里的桌上已经摆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翠香与翠柳正在为杨夫人布菜,诱人的香味直馋得那婆子不住地吸溜嘴,那副模样让杨夫人看了便觉没了胃口。 “夫人,人带来了。”周嬷嬷回完话又站回杨夫人身后。 杨夫人放下筷子,目光温和地看向婆子,极力扮演一个柔善慈悲的贵妇人形象。 “不知道这位妈妈如何称呼?”杨夫人道。 那婆子没想到杨夫人会这般亲切的与她说话,有些受宠若惊的将与桌上美食纠缠的视线收了回来,低头行了个礼:“老婆子姓何,夫人叫我何婆子就行了,多谢夫人慈悲,要不老婆子今天就只能饿肚子了。” 见这婆子人虽然落魄了些,行起礼来却很有几分样子,杨夫人更肯定自己心中所想,面上笑容加深,“何婆子是吧,说起来本夫人也是觉得相见即是有缘,既然有缘,当然不能让你饿了肚子。你既然饿了,就赶紧上桌吧,这些饭菜都是为你准备的,你不用客气,若是不够还可以再叫。” 人都走了那么远了才觉得有缘,这荒唐不已的理由杨夫人却说得跟真的一样。 何婆子只要有顿饱饭吃就满足了,哪里会去注意这些细枝末节,杨夫人话音方落便忙不迭地坐到了桌旁,拿起筷子便刨了几口喷香的米饭。 杨夫人见状脸上虽然仍挂着笑脸,却不着痕迹地离桌子远了些,待何婆子又吃了些菜之后才突然问道:“何婆子,你不是湖州人氏吧?” 何婆子的口音里,带了些京城腔。 微微一愣,何婆子将口中饭菜用力咽下去,咧开嘴道:“夫人真是慧眼如炬,老婆子是京城人氏,前两天才来到湖州,本来是来投奔故人的,没想到……” 说到这里,何婆子蓦地止住话头,似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杨夫人面上笑容加深,“怎么,你那故人莫不是发达了便不肯认你?” 何婆子一惊,狐疑地打量了杨夫人一番,才道:“夫人是如何知道的?” 故作无奈地叹息一声,杨夫人似乎对何婆子的遭遇感同身受,“如今这世道可不就是这样的。有些人一朝得势了,哪还能认得从前的故人?” 何婆子颇有同感地点点头,心里却是有了警惕,闭紧了嘴,无论杨夫人再说什么也不搭话,只顾着大口往嘴里塞饭菜。 良久之后,见这样旁敲侧击不能从何婆子嘴里挖出什么来。杨夫人便也不再白费功夫。而是开门见山地道:“何婆子,你也不用瞒了,你来湖州要投奔的。就是威远侯夫人吧?” 何婆子在凤仪轩门口嘀咕的那句话周嬷嬷和翠香翠柳都没听见,闻言都惊讶地看向何婆子。 何婆子手上动作一顿,扭头看向杨夫人,眼中带着几分惊恐。 杨夫人见状一笑。嘴里却道:“何婆子你也不用担心,本夫人没有恶意。只是想了解些威远侯夫人的往事而已。”说到这里,吩咐翠柳道,“翠柳,赶紧去伺候何妈妈用饭。一定要让何妈妈用好这顿饭。” 方才还是何婆子,这时却又变成何妈妈了。 翠柳是杨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平时那是比普通人家娇养的女儿还要养尊处优的。让她伺候这样一个糟老婆子,心里很是不愿。又不敢忤逆杨夫人的话,只得满心不情愿地走到何婆子身边替她布菜。 翠柳的温顺让何婆子微微眯了双眼,显然是想起了某些往事,但随即又警醒地看着杨夫人道:“夫人说笑了,我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老婆子,如何与威远侯夫人扯得上关系?” 杨夫人也知道,若不是给些好处,何婆子定没那么容易将她所知道的说出来,向周嬷嬷使了个眼色,周嬷嬷便自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到何婆子面前。 何婆子一方面想要这银子,一面又不想说出自己知道的,面上便很有些纠结,但最终仍伸出手将那银子死死攥在了手里。 “威远侯夫人的事我可以说,但是,”何婆子看向杨夫人,脸上满是贪婪,“我还要五十两,不,一百两银子!” 不过区区一百两,杨夫人哪会放在眼里,眼神一动,周嬷嬷便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拍到了桌上。 何婆子连忙拿过银票仔细看了,直到确认没有假,才笑着将银票及银子塞进了袖中。然后又给狠狠扒了几口饭,毫不讲究的用手抹了抹嘴。 “既然她不念往日旧情,那婆子我也用不着替她保守秘密了!”何婆子一通狠话放完之后,才面带神秘地身子往杨夫人的方向凑了凑,低声道,“夫人不知道吧,不,应该是整个湖州城的人都不知道,如今出现在人前的这位‘威远侯夫人’,其实只不过是个地位卑贱的妾!” “什么!” 饶是杨夫人猜出这婆子知道威远侯夫人的秘密,她也从未想过那所谓的秘密会是这个。 勋贵出身的威远侯,竟然会糊涂到以妾为妻? 即使杨夫人对威远侯夫人恨得咬牙切齿,也有些不敢相信。 “你这婆子,就算想在背后编排人,也编些可信的,这么荒唐的事你以为你说了会有人信?”杨夫人这是真有些气了,她拿了银子又请这婆子吃饭,可不是为了听这种明显的谎言。 见杨夫人发作,何婆子面上有些慌,却并不承认自己所言为虚,甚至为了取信杨夫人还竖起手掌发了个毒誓,“夫人,这么大的事婆子可不敢拿来骗夫人,夫人细想之下便能知道威远侯府不对劲儿了,好端端的,却一夜之间从京城迁到湖州,而且二十年都不曾回过京。”说到这里不屑地撇撇嘴,“当年的威远侯夫人乃老威远侯旧部下之女,京城见过她的人可不少,她当然不敢回去了。” 见何婆子说得有板有眼的,杨夫人不由有些半信半疑,但就如何婆子所说的,威远侯府行事确实很是古怪。 深怕杨夫人不信,何婆子坐近了些,低声道:“夫人可别不信,当然威远侯夫妇可是京中闺阁小姐羡慕的对象,那感情好的,用如胶似漆都不为过,直到那年,老威远侯夫人离世,府里住进了一位说是来奔丧的表小姐……” 这是一个出身高贵的表姑娘勾引了已经娶妻的表哥,还以家族势力威胁表嫂,最后来到湖州以威远侯夫人自居的故事。 何婆子说得言之凿凿,就连个中细节都描述得一清二楚,实在是容不得杨夫人不信。 想到平时一副高贵端庄模样的威远侯夫人居然只是个妾,杨夫人就对自己居然与她相交而愤怒不已。 出身再高贵,妾始终是妾! 杨夫人有心想跑到赵幼君跟前去刺她几句,但想到老爷的升迁还未落定,便只得暂且忍耐下来。 不过,只要老爷升迁之事确定了,那她马上就要进京了,而京城,不正是那位冒牌的威远侯夫人家乡吗? 杨夫人心里一声冷哼,好一个鸠占鹊巢的威远侯夫人,让我儿吃了这么大的亏难道还想全身而退? 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未完待续) 第75章 毒手 ps:月票还差十几票就可以加更了哦,虽然只有可怜的三……章存稿,但是我还是很乐意加更哒~ 是夜,洛水轩里,凤止歌坐在铜镜前,不甚清晰的镜面映着清丽无双的容颜,在这寂夜中有种惑人的朦胧美感。 在她身后,半夏与扶风刚替她卸了头上钗环,李嬷嬷则拿了把木梳,仔细梳理着那头乌黑的青丝。 “主子,”相较沉稳的半夏,扶风为人比较跳脱,在外人面前不显,在凤止歌等人跟前却总是藏不住话,“三娘子已经传话回来,那消息,已经传到了杨夫人耳里。” 想到杨夫人以后会做些什么,扶风便止不住的想乐,不过又有些奇怪。 “主子为何不直接将消息传到杨夫人那里,而是用了如此,迂回的办法?”想了好半天,扶风才想出个合适的词来。 “迂回?”李嬷嬷将凤止歌那头青丝打理好,转身将木梳放下。 半夏与扶风几乎是李嬷嬷一手带出来的,所以她对她们总是多了几分宽容,刻板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若是不这样迂回点,你以为杨夫人会这么轻易就相信?就算相信了,她又能决定以后在暗地里给那位使绊子?” 将她们的话听在耳里,凤止歌脱了外衣往床上一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之后才模糊地道:“人啊,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辛苦’挖掘出来的事……” 未尽的话音渐渐归于沉寂。 一夜好眠。 次日又是个好天气,凤止歌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晒醒的。 调皮的阳光闪动跳跃间衬得肌肤似玉,初醒的少女双眼中如有湿意,将额前垂落的发丝拢至耳后,凤止歌看了看立于床前准备服侍她起床的李嬷嬷。道:“阿芜,你也不早点叫醒我,有哪家的女儿每天睡到日晒三竿的?” 李嬷嬷但笑不语。 从前那些将主子当作至高信仰看待的人,一定不会知道,他们所崇拜的主子,居然也有普通女儿家的贪睡这一面。 李嬷嬷并不以为主子贪睡有什么不对,即使换了张面孔更换了身份。可是她知道主子不可能永远蜗居于湖州这个小地方。她们,最终还是要回到京城那滩浑水里,趁着如今还未陷入那泥潭里。让主子尽可能的活得轻松些,有什么不对? 门口竹帘被掀起,早得了吩咐的丫鬟们端着铜盘拿着毛巾鱼贯而入,凤止歌在众丫鬟的服侍下梳洗完毕。这才去了慕轻晚那里用早膳。 这几年下来,为了配合凤止歌的贪睡。就连慕轻晚都特意吩咐小厨房将早膳时间改到了巳时。 母女俩在安静温馨的气氛中用完早膳,凤止歌正准备劝慰慕轻晚不要将之前在知味轩发生的事放在心上,却听外面丫鬟来报,澄明堂派人来了。 凤止歌也知道从知味轩回来那天。赵幼君与凤麟发生了争执,想也知道从澄明堂来的人没安什么好心,不过仍让丫鬟将来人带到了正房。 不一会儿。门上竹帘掀开,一个五十上下的嬷嬷领着几个人走了进来。冲着凤止歌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面上带着讨好巴结的笑容:“老奴给大姑娘请安。” 抬起头时,却像是被前面窗户里射进来的阳光晃了眼,双眼不适地眯了眯。 凤止歌将这嬷嬷上下打量了一番,她身上衣衫簇新,明明穿着合身的衣服看起来却总有几分怪异的扭捏感,头上却插着一支看起来有了些年头银钗,两手中都有老茧,显见平时做惯了粗活。 心里有了计较,凤止歌道:“这位嬷嬷不知是在哪里当差,怎么从未见过?” 那嬷嬷没想到凤止歌会问这样一个无关的问题,不过只微顿一下便恭敬地回道:“回大姑娘,老奴姓于,原是在针线房里做些织补之事的,上个月针线房的管事马娘子告病,老奴承蒙夫人看重,如今暂且管着针线房。” 针线房? 针线房的马娘子确实在上个月回家养病去了,可是这个婆子掌管针线房? 呵! 凤止歌眉梢微扬,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唇角上扬,“那,不知于嬷嬷到洛水轩有何要事?” 于嬷嬷闻言低头,毕恭毕敬地道:“回大姑娘,夫人昨日吩咐针线房为府里各位主子缝制秋裳,老奴特地来洛水轩为两位主子量尺寸。” 听于嬷嬷这样一说,凤止歌面上却更惊讶了,“于嬷嬷不会弄错了吧,如今才七月初,制秋裳会不会太早了些?” 于嬷嬷闻言便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老奴也是听从夫人吩咐,不过大姑娘放心,老奴一定吩咐府里绣娘用心缝制两位主子的衣裳。” 说完,于嬷嬷从身后之人手上接过量尺寸用的软尺等物,站起身朝着慕轻晚的方向走过去。 “慢着!”凤止歌眸色泛冷,断然喝道。 李嬷嬷则迅速挡在了于嬷嬷跟前,半夏与扶风虽然尚未明白怎么回事,却也一左一右扶着慕轻晚后退几步,其他丫鬟却是知机的齐齐退了出去。 “大姑娘,您这是?”于嬷嬷不明白凤止歌为何制止她,不解地看向凤止歌。 “于嬷嬷是吧,阴暗的地方呆久了,反而不太习惯光明了,是吧?”凤止歌不疾不缓地几步踱到于嬷嬷跟前,认真地问:“你和你的主子,是不是认为洛水轩的所有人都是傻子,随便编个白痴理由就能取信?” 于嬷嬷面上一僵,随即道:“大姑娘的话,老奴不明白,老奴只是想为大姑娘及这位夫人量了尺寸做秋裳而已。”说话的同时眼珠转了转,看向慕轻晚所在的方向。 微微摇头,凤止歌被于嬷嬷逗乐了,“你猜猜看,你家主子若是知道你管我娘叫‘夫人’。会不会恨不得生撕了你?” 然后也不待于嬷嬷说话,抓起她的一只手翻过来,白皙柔嫩与粗糙泛黄的两只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现在就做秋裳也就不提了,这双手如此粗糙,你若是编个洒扫婆子或者浆洗婆子的身份,说不定我就信了你了,偏偏要说你是针线房出来的。这样一双手用来做针线。怕是那些上等料子都得被你毁了吧?”手上渐渐用力,凤止歌越往后说,语气越是冷厉。 “跟了那么个蠢货一般的主子。果然也不能期望你会有多聪明,说说看吧,赵幼君这么多年都没让你们这些死士出现在人前,如今是打算做什么?”在于嬷嬷面上愈见明显的震惊中。凤止歌这样道。 若说先前于嬷嬷心中还存了侥幸,只当凤止歌只是凑巧发现她的不对劲。可这时听凤止歌连“死士”都说出来了,哪还能不明白自己的身份全面曝光,更清楚今天是不可能轻易的完成任务了。 皇家花了大代价培养的死士,个个终于主子。为了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即使赔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既然已经暴露,于嬷嬷也不再故作谦卑,先前面上的巴结与讨好就像是一张画皮般。一旦揭开这张皮,便露出狠厉毒辣的真面目来。 被凤止歌捏住的那只手猛一用力。却没能如愿将手抽回来,明明是一只属于闺阁小姐的白皙柔弱的手,此时却如一只铁钳般令她的手丝毫不能动弹。那死士心中一沉,知道无论是主子还是自己都小看了凤止歌,另一只手却是猛的朝凤止歌的脸颊扫去,带起的劲风让凤止歌耳畔的青丝随之轻扬。 “找死!” 凤止歌手肘抬起挡住这一击,手上却没放松对那死士的钳制,抓住她的手狠狠拧了几圈,抬脚在那死士胸腹之间狠狠一脚踹上去,那死士便翻滚着狠狠撞向房门,发出一声轰然巨响。 落地之际,那死士忍住手上传来的剧痛,强自双手撑地想要稳住身形,却被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个黑衣蒙面人一击制住,还没等她诧异为何会在这里见到同类,便觉颈间一凉,意识随之陷入一片混沌。 皇家死士原本也不至于会如此不济的,可谁叫她错把雄狮当白兔,又被人有心算无心呢? 看着地上一直到临死眼中都带着不解的尸体,想到方才这死士的手特意朝着她的脸上招呼,凤止歌皱了皱眉,看向李嬷嬷:“仔细查查她的手,看看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李嬷嬷对毒有些研究。 应了声“是”,李嬷嬷走到那死士的尸体前,自腰间掏出一副薄如蝉翼的透明手套戴在手上,然后才谨慎地仔细翻看那死士的双手,尤其注意指甲缝里。因为早有凤止歌的提醒,李嬷嬷知道这死士手上肯定有东西,可越到后面,她的面色仍变得愈发阴沉起来。 好半晌,李嬷嬷站起身,“主子,是蚀骨之毒。” 蚀骨,毒如其名。 此毒内服无效,只对伤口有作用,中了此毒并不会立刻致死,但创口却会日渐脓变直至腐烂,到最后腐肉尽去,白骨可见,因此而得名。 虽说不会致死,却能叫人生不如死。 这死士只听命于赵幼君一人,手上又藏着这等毒,偏还刻意往凤止歌脸上招呼,只稍微想一下,也知道赵幼君这是打的什么主意了。 恐怕,这死士的首要目标,是慕轻晚,凤止歌这回应该是作为她被发现之后一不做二不休的搭头罢了。 “赵幼君!”一字一顿地念着这个名字,凤止歌的眸色倏地暗沉下来,仿佛那里正酝酿着可怕风暴。 凤止歌突然觉得,她对赵幼君还是太客气了。 虽然,为了让她尝尝当日因结下的恶果,现在还不是要她命的时候,那么,就先收点利息吧…… 踢了踢脚边仍存余温的尸体,凤止歌淡淡地吩咐道:“将她的双手砍下来,赵幼君既然不想安生,这次,就送她一份大礼,就看看她能不能吃得消了。” 尚未退下的黑衣人闻言躬身一礼。下一刻,手中还滴着血的利刃干脆利落的落下,两条血淋淋的胳膊便滚落一旁。 这血腥的场面甚至没让凤止歌眨下眼睛,冷笑一声,她道:“既然是送礼,怎么着也得包装一下,找个好看点的匣子装起来。晚些时候。咱们亲自去送礼。” 李嬷嬷点头应是,果然找了个看起来精致的匣子将那两条胳膊装了起来,然后才指挥那黑衣人将尸首处理好。 待屋里重归之前的样子。凤止歌才想到,方才没来得及让人把慕轻晚带出去,让慕轻晚从头到尾目睹了一切。蓦地转身,果然。慕轻晚此时面色发白,手足发软。若不是有半夏扶风一左一右搀着,恐怕要就此软倒在地。 虽然出自将门,可是慕轻晚自小性情柔顺,成亲前又一直被父兄保护得很好。成亲之后即使是幽居在洛水轩,也连鸡都没杀过一只,又何曾见过这种血腥场面。 “娘……”凤止歌轻声唤道。眉头微皱,心里却并无悔意。 凤止歌本就戒备心极强。身边能得她信任的人,无不是跟随她多年。 她之所以会将慕轻晚纳入自己人的范筹,最开始是因为感激,若无慕轻晚六年如一日的悉心照顾,恐怕她根本就没有机会重新睁开眼,后来却是慕轻晚任何事都以她为先的举动打动了她。 凤止歌知道,她绝对不是个好人,更不可能像平常闺阁千金那般柔弱。她虽然不会无故害人,但面对敌人,她也能面不改色的收走他们的命,这其中无关对错,更与正义与否搭不上边。 以前处理这些阴暗之事时,她都尽量避着慕轻晚,可如今既然慕轻晚看到了,那她也不用再瞒着。 若是慕轻晚因为这样就与她疏远…… 那,她以后也会尽量护着慕轻晚,就权当报慕轻晚那几年的照顾之情吧。 凤止歌抬眼,静静地看向慕轻晚。 慕轻晚看过来,目光在触到门边时有些仓皇地移开,即使那里现在已经干净如往昔,她仍不能忘记方才那片触目惊心的红。 不过,随即,她便压下心中的惊惶,一把推开半夏与扶风,酸软的双腿显然支撑不住她的身体,才走了几步,便差点倒在地上,被凤止歌稳稳扶住。 “止歌……”慕轻晚刚站稳,便紧紧地抓住凤止歌的手,一边察看她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妥,一边语带焦急地道,“止歌你没事吧?刚才那个人有没有伤到你?” 凤止歌微怔。 她本以为慕轻晚第一时间表达的,应该是心里的恐惧的,却没想到,会是担心她有没有受伤…… 凤止歌没有做过母亲,甚至上一世时寒夫人在她幼年便去世,所以她也没感受过多少母爱,但她知道有一句话叫为母则强。 从前在后世时,也曾经看到过有的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子女,做到了某些远超极限的事。 而慕轻晚,她能压下心里的恐惧,也许,也是这样吧。 “娘……”凤止歌轻唤,声音不自觉地便放软了些,“我没事。” 慕轻晚没有理会,直到亲自将凤止歌上下检查了一遍,才放松的吁了口气,再开口时语中却带着责备:“止歌你也太乱来了,你怎么能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你手下不是有那么多人吗,这个时候不用要留到什么时候?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让娘怎么办?” 一长串的话顿都没顿一下。 凤止歌相当惊讶,“娘,你不害怕?” 想到方才那片猩红,慕轻晚脸色又是一白,但随即却坚定的道:“娘害怕,可是娘最怕的却是你出事。这么多年来,娘也看明白了,有些人,不是你退一步他便能满足的。娘知道,止歌你和其他大家小姐不一样,娘以前还担心,但如今,娘只要止歌好好的,若有人想伤害你,总要狠狠还击回去,叫他们痛得再也不敢打你的主意!” 说到后来,慕轻晚向来温婉柔和的脸上也多出几分狠厉。 不只凤止歌,就连李嬷嬷这样从来只将凤止歌一人看在眼里的人,也不由得眼中带了柔和。 …… 澄明堂里,前面几天因为凤麟一连几天宿在外书房里而阴云密布的气氛一夜之间转为晴空万里。 只因为,赵幼君今日的心情很好。 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好事,一大早的,赵幼君便一扫前几日的愤怒阴沉,面上重新露出她那招牌似的高贵端庄的微笑来。 用过早膳,赵幼君吩咐人将澄明堂里外仔细打扫过,然后唤了身边的丫鬟细细的修了她的指甲,涂上蔻丹,甚至还在指甲上描绘了漂亮的花纹。 眼见快到午膳时间,赵幼君举起手,冲着尚未干透的指甲上吹了几口气,一边吩咐丫鬟道:“今儿天热,叫厨房做些清淡开胃的吃食来,另外准备些酸梅汤和绿豆凉糕,酸梅汤送到落霞院去,绿豆凉糕少爷喜欢吃,记得送过去。” 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子。 澄明堂里的丫鬟们小心翼翼了好几日,好不容易见赵幼君又高兴起来,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忙将赵幼君的话吩咐下去。 就在这时,王嬷嬷突然从外面进来,挥退房里伺候的丫鬟,对赵幼君道:“夫人,大姑娘来了。”(未完待续) 第76章 回礼 ps:话说,起点电脑版的新版看v章比以前那种图片格式的看着舒服多了。 这章粘贴上来的时候,竟然发现了好几个错别字……以后尽量少打几个错字,嗷嗷 “凤止歌?她怎么来了?”只是听到这个名字,赵幼君便皱了皱眉,“洛水轩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赵幼君突然间心情变好当然不是没有原因的,一想到过了今天,慕轻晚那张魅惑侯爷的脸就再不存在,赵幼君面上的笑容便退不下去。 算算时间,派去洛水轩的人应该快得手了吧。 赵幼君半点也没想到自己身边的死士会有失手的一天,皇家死士没有弱者,不过是对付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若是这样都能失手,又怎么能对得起他们当年的那些训练? 至于凤止歌? 本来赵幼君是打算顺势把这个小的也解决了的,算她这次好运躲了过去,以后机会还多。 这样一想,赵幼君涂满蔻丹的两只手端庄地交叠于腿上,好整以暇地道:“让她进来吧。” 王嬷嬷应声出去,将门外的凤止歌并李嬷嬷两人带到屋子里。 这六年来,凤止歌与赵幼君见面的机会不多,但也不算少,每每最让赵幼君生气的便是,这个总是一脸淡然的小贱蹄子似乎从来没将她这个“威远侯夫人”放在眼里,甚至无论有没有外人在场,都不曾给她行过一个礼! 这次自然也一样。 赵幼君看着进来的两人,凤止歌穿着一身家常裙衫,头上简梳了个髻,并无多余钗环点缀。在她身后。面色冷然的李嬷嬷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匣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两人进屋之后淡淡地站在赵幼君跟前,却是一语不发。 这样的情形赵幼君已见过不知道多少次,若是以前,她还会因凤止歌的态度而生气,可今天她的心情实在太好了,这种小小的瑕疵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扬起笑容。赵幼君亲切地道:“止歌怎么想起到母亲这里来了……” 话才说到一半。便被凤止歌打断:“夫人该不会是记错了吧,你的女儿叫凤鸣舞,我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母亲。” “你!” 饶是赵幼君心情好。这时也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当然,凤止歌也不想与她多说。 “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到‘夫人’这里来,其实是想送一份回礼。‘夫人’不要嫌弃。” 凤止歌说完,便偏头示意李嬷嬷。 李嬷嬷会意。上前两步送上手中的匣子。 赵幼君看着那匣子,紫檀做成的匣子保持了原色,并未上漆,上面还精心雕琢了各种花纹。看起来华美非常,让人一见就认为这匣子就应该用来装最珍贵的东西。 单只这个匣子,就已经价值不菲。 可是。赵幼君六年来与凤止歌的接触虽然不算太多,却也知道凤止歌对她是什么样的想法。如今凤止歌突然找上门来说要送她一份回礼,叫她如何能相信这其中没有猫腻。 而更重要的是,所谓回礼,回的是哪件事的礼? 下意识的,赵幼君便想到她今天吩咐人去做的事,不过随即又在心里狠狠摇了摇头,皇家死士出手,怎么可能会被这样一个丫头片子发现端倪? 虽然这样想,但到底没让王嬷嬷接下这匣子。 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真的是种很奇怪的东西。 凤止歌见状轻轻一笑,声音不大,却让赵幼君有一种被取笑被轻视的感觉,她冷冷地看了凤止歌一眼,“你笑什么?” “光天化日的,难道夫人还怕我下毒?”凤止歌止住笑,黛眉微扬,“这里可是威远侯府,夫人这个威远侯夫人,还会担心这个?” 明明是极尽淑女的浅笑,表情也再正常不过,但赵幼君就是能从凤止歌面上看到对她的嘲笑。这嘲笑无疑将仇恨拉得妥妥的,即使赵幼君也意识到凤止歌是故意在激她,却还是忍不住受了激。 “王嬷嬷,将东西将过来!”赵幼君说完之后抿紧了嘴唇,目光死死地落在王嬷嬷手里的匣子,仿佛这样就能透过匣子看到里面装的东西。 凤止歌面上仍是那浅浅的笑容,看到赵幼君的表现,她再次开口:“夫人,这回礼可是我精心为你挑选的,相信你看了一定会很喜欢。” 柔和的声音,温软的语气,让人下意识的就会相信她所说的。 王嬷嬷将匣子接到手里,入手只是微沉,里面装的东西显然并不是多重。她看了凤止歌与李嬷嬷一眼,不知是不是该立刻打开,便望向赵幼君。 “打开看看吧。”赵幼君一方面是不想让凤止歌以为她没胆量,另一方面心里也确实有些好奇,不知道什么样的回礼会让凤止歌说出她一定会喜欢的话来。 王嬷嬷低声应是,然后小心翼翼的将那匣子放在屋里的桌子上,挪开匣子上小巧的搭扣,轻轻往上一翻。 因为好奇,赵幼君不自觉的身子微向王嬷嬷那边侧,眼见匣子一点点开启,却因为角度的原因看不到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不过赵幼君也不着急,王嬷嬷看过之后定会很快禀报给她的。 赵幼君没等到王嬷嬷的回禀,她只等来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差点没让毫无准备的赵幼君吓得一抖。 “啊……” 很难想象,王嬷嬷都这么大年纪了,尖叫起来还能如此中气十足。 在赵幼君的惊吓中,王嬷嬷面带惊恐,明明害怕至极,偏一双眼仍直直地盯着匣子里的东西,仿佛那东西有着什么未知的粘性一般。 赵幼君见王嬷嬷这个样子,心里也有淡淡的不安。她站起身,正准备往王嬷嬷那边走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见王嬷嬷似是这时才反应过来,猛地后退几步,却因碰到身后的圆凳而发出一声轰响摔倒在地。 “真没用!”李嬷嬷低声道,然后快步走到王嬷嬷身边,为免她多事。一脚便将她踢得晕了过去。 赵幼君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这些年恶事也做过不少,这些事大部分都被王嬷嬷看在眼里,甚至其中一部分她还亲身参与过。 没想到。这样一个人,也会知道害怕。 因为王嬷嬷的动作,桌上的匣子也被带得发出“咚”的一声响砸在地上,里面放着的东西也因此暴露在赵幼君的视线之中。 两只还带着猩红血迹的胳膊…… 落地时甚至还微微向上弹了两下。上面未干的血迹便在大红地毯上留下些许瘆人的斑点。 胳膊断口平整,显然是被利刃割下。 这两条胳膊脱离其主人的身体显然已经有一段时间。皮肤呈着淡淡的惨白,原先十分有力的十指僵硬的半握,让见者只觉瘆得慌。 深宅中的贵妇们说起来大多心狠手辣,对身边伺候的人一个不满意。就可能将人拖下去活活打死,可这不代表她们就见过那些血腥场景了,无论打死也罢别的死法也罢。都是避着她们的面在暗处动手的。 除开少部分,女人的天性便是害怕血腥。 就如此时的赵幼君。 赵幼君虽然在赵天南尚未出头的时候过了几年苦日子。可自打赵家发迹,她便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后来又是公主之尊。就算是进到威远侯府之后,平日城也是养尊处优的,连鸡都没杀过一只的她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惊恐不已地看着那两只胳膊,赵幼君骇得连呼吸都不敢,一声比王嬷嬷方才绝对更尖锐惨厉的尖叫也卡在喉间不敢叫出来,仿佛那两只僵硬的手随时会扑上来掐住她的脖子。 欣赏完赵幼君的表演,凤止歌笑了,只是那笑意却没到达眼中。 不管赵幼君是不是满意这份回礼,至少,她的反应凤止歌是满意了。 弯腰将落在地上的两只胳膊捡起来,早已僵硬的人体入手冰凉,若是换了个胆子小点的,恐怕就要打个寒噤了。 不过,凤止歌完全不在意。 那死士活着的时候她都不怕,难道还能怕了她死后留下的两只胳膊? 应该害怕的,也不应该是她! 裙角如水中波浪般轻晃,凤止歌缓缓上前,来到赵幼君跟前,手往前伸,被她握在手里的那只“手”僵硬的指尖便触碰到了赵幼君保养得白皙滑嫩的脸。 “不知道,夫人对我的这份回礼,满不满意呢?”凤止歌问,语调轻松如小女儿家温软的呢喃。 冰凉的触感自面上传来,一股寒意自头顶灌下,让赵幼君身上立时涌出无数细小的颗粒,颤抖着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只“手”,赵幼君双腿一软,陡然跌坐在椅子上。 然后,一声迟来的尖叫回荡在房里。 “啊……” 女性特有的尖锐嗓音瞬间透过门窗在整个澄明堂里回响。 澄明堂的丫鬟婆子被吓得蓦地一抖,随即反应过来尖叫声来自于正房。 若说先前王嬷嬷的惊叫只是让这些丫鬟婆子稍稍有些费解的话,那现在这声明显出自直幼君,且惊恐毕露的尖叫就不得不让人猜测里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所有丫鬟婆子顿时将手中的活儿扔到一旁,一窝蜂地涌向正房。 没得主子的应允,这些丫鬟婆子也不敢贸然进去,只站在门外努力向内窥探。 门上还是挂着那片竹帘,透过间隙隐约可见屋里的几人或站或坐,不像是出了什么大事的样子。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对了嘛,虽然大姑娘这是第一次主动踏入澄明堂,可方才大姑娘进来的时候无论是言语还是面色都一如往常,怎么也不像是想要对夫人做些什么的样子。 不过,虽然这样想,却也不能什么都不问一声就退下。 赵幼君身边的大丫鬟锦绣想了想,对着里面道:“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而房内,赵幼君此时已是手足发软,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不过神智到底恢复了几分。 努力将头往后缩,以避免脸再与那只“手”接触,赵幼君张口刚想说话,却被凤止歌出言打断。 “夫人。我劝你最好还是想想清楚再说话。”凤止歌将手里的“手”翻了个面,就如在她手里的不是一只从别人身上割下来的手,而只是最无害的猪蹄般。“夫人信不信,只要你敢开口喊人,我就敢将这十根手指切下来喂到你嘴里?” 凤止歌面上的冷然让赵幼君知道,若她真敢喊人。凤止歌就真的敢这样做。 只是想想那个画面,若不是此时浑身无力。赵幼君便要干呕了。 赵幼君也是第一次发现,从未被她放在眼里的凤止歌,居然如此可怕。 也是第一次,赵幼君看向凤止歌时眼中带着深深的恐惧。 无奈之下。赵幼君强自撑了口气镇定下来,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对外面的丫鬟婆子吩咐道:“我没事。你们都下去吧。”说到这里,她还生怕凤止歌不满意。继续道,“今天院子里的事不用你们做了,都到院子外守着吧。” 赵幼君的吩咐明显有些古怪,她平日里最恨下面的人偷奸耍滑,谁的差事要是没做好都绝不轻饶,这时却让她们放下手中的事去院外守着,外面的丫鬟婆子们怎么想都觉得怪异,不过,对于赵幼君的吩咐她们亦不敢不从,便应了诺一一退出了院子,临走前还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赵幼君的懂事显然让凤止歌很满意,连声音中都多了几分愉悦:“不错,算你聪明,现在,咱们就继续讨论这礼物吧。” 说话的同时,凤止歌坐到赵幼君身边,动作轻缓地将赵幼君因恐惧而紧紧攥在一起的十指一根根掰开,再将握在手中的那只“手”放到赵幼君手里。 手上的触感无疑比脸上的要来的更敏锐,那属于死亡所特有的僵冷只一瞬间便让赵幼君方才的强自镇定破功,她目光呆直地看着手中的“手”,指尖触到上面未干却湿冷滑腻的鲜血,一声尖叫又忍不住的自喉间逸出。 胳膊微抬,就要把手中的东西扔出去。 “慢着!”凤止歌冷声道,“你要是敢把东西扔出去,后果,你也是知道的。” 赵幼君浑身一僵。 比起将那已经僵冷的十指吃下去,她当然宁愿将它握在手里,于是手上下意识的就开始用力,就怕手上一松就要受到那等令她想想都不寒而栗的对待,可随即又想起自己手上握着的是什么,那副又害怕又不得不紧紧抓住的样子,实在是愉悦了凤止歌。 “夫人这是在害怕?”凤止歌张开十指,看了看自己同样染上血迹的双手,冷笑一声道,“这可是故人的手,夫人应该感到熟悉才对,怎么能害怕呢?若是让那为夫人而死的故人知道了,你说,她以后会不会每晚缠着你?” 故人? 赵幼君的脑中有一瞬间的放空,一双精心描绘得大而有神的眼更是瞠得溜圆,仿佛已经被凤止歌描述中的索命厉鬼缠上了般。 不过,只片刻,她便有意识的将那副可怖的画面驱逐出去,而是一边尽力偏头不让自己的视线触到手上的东西,一边思考起凤止歌话中的意思来。 答案其实不难猜,只是这个答案显然令赵幼君很难接受。 被她派出去的那个早就该回来禀报的死士,手中握着的冰冷的胳膊。 赵幼君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个事实,这件事带来的震惊甚至在这一刻令她压下了方才的恐惧。 “不可能!”赵幼君转过头冲凤止歌一声低吼。 这么多年来,她最得意的便是她那个皇室公主的身份,来到湖州之后做任何事更是因为手里有太后给的这五名死士而底气十足,因为这些死士代表的,亦是皇室。甚至,若不是当年凤麟说得决绝,她要让慕轻晚不知不觉的死去有太多的手段。 这次被凤麟气得太狠,赵幼君虽然顾忌着凤麟,没想取慕轻晚的性命,却更恶毒,直接想让慕轻晚的一张脸毁得再也不能见人。 偏偏,蚀骨这种毒内服无效,只能对创口起效。 洛水轩被凤止歌经营得如铁桶般,赵幼君只能想了这么个辙让身边唯一的女死士去洛水轩找机会给慕轻晚下毒。 她以为对她引以为傲的死士来说,做这种事必是手到擒来。 可如今,凤止歌却告诉她,她派出去的死士已经丧命于凤止歌之手? 她怎么可能相信! 想到自己身边还有其他四名死士护着,赵幼君便也镇定下来,心里又多了些底气。 “你以为我会相信?”赵幼君深吸一口气,竭力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却不敢想凤止歌为何会知道她的算计,也不敢想若不是这样,为何她派出的死士至今未归。 凤止歌对她的色厉内荏不置一词,反而将她的心思揭开:“是不是还在想着你剩下的那四名死士?” 赵幼君一懵。 便听凤止歌继续道:“你放心,你那四名死士都已经死了,如果你实在想看看他们,不如,也把他们的胳膊割下来给你?” 凤止歌望向赵幼君,仿佛只要她应声是,就立刻将那四名死士的手都割给她。 “不可能!” 赵幼君猛地站起身,在凤止歌笑谑的目光注视下,她的竭力否认显然尤其的苍白。(未完待续) 第77章 为难 “来人,来人!” 声音并不像方才的尖叫那般尖锐,自然也就没能传到守在院外的丫鬟婆子耳里。 而那些平时只要赵幼君一声召唤便能随时自暗处现身的死士,却始终未见。 回应赵幼君的,只是一室的静寂,以及凤止歌和李嬷嬷如看一只随时可以动手拈死的爬虫般的眼神。 “既然你不肯相信,不过没关系,人没了,尸体还在嘛,反正放在我那里也没用,就还给你好了”。凤止歌一边说一边拍了拍手。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下一刻,房门突然大开,门口的竹帘高高掀起,五具早已死透的尸体像是破娃娃般,被人轰的一声扔进房间里,扬起无数微尘。 赵幼君心里虽然害怕,却不肯相信自己的死士会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于是抿紧了唇看向地上的几具尸体,却在看到那几张熟悉的面容,尤其是其中一名没了胳膊的女死士之后面上血色尽失。 那女死士,正是她派去洛水轩对慕轻晚下毒手之人。 “你看看,现在应该相信了吧?”凤止歌摊了摊手,一脸的无奈。 周围没有任何人可以求助,视作底牌的死士又尽数被诛,直至这时,赵幼君才真的慌了。 敢做坏事,并不代表就想死。 想到自己想对慕轻晚做的事被凤止歌发现了,那凤止歌定然不会放过自己,赵幼君只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这时也不管自己手中握着的是死人胳膊了,下意识的手上便用起力来,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你,你,你想做什么?”赵幼君看着居高临下的凤止歌,语气中前所未有地带上了软弱,“这里可是澄明堂,那么多的丫鬟婆子亲眼见着你进来了,若是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定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关系到生死。赵幼君语中也带了些戾气。 凤止歌讶然挑眉,“夫人这是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让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呢?” 听凤止歌说得真切。赵幼君便重重吁了一口气,随即涌上心头的,却不是绝处缝生的庆幸,而是诡异的得意。 是的。就是得意。 凤止歌到底还是顾忌着她的身份不敢动她,就算她把这事捅到侯爷那里。她身边的死士可是连侯爷都没见过,谁能证明去洛水轩的人是她身边的? 再说了,就算是她又怎么样? 慕轻晚这不是没事吗? 难道侯爷还会为了她动自己? 这么多年来凤麟面对她的步步进逼时一次次的妥协,已经让赵幼君忘了。他当初说要碧落黄泉追随慕轻晚时是有多决绝。 想到这些,赵幼君方才消失的那些胆气便又回来了,她甚至还示威性的狠狠瞪了凤止歌一眼。 只不过。下一刻,赵幼君便发现自己得意的太早了。 凤止歌仔细端详着手中那只属于赵幼君身边死士的胳膊。因为已经失去生命力,十指间的惨白似乎已经渗透,连指甲盖上也是一片灰白,指甲也因此而变得更为冷利。 那指甲里藏着的,是蚀骨之毒。 赵幼君肯定忘了一点。 不过没关系,凤止歌会帮她想起来的。 “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呢?”凤止歌淡淡道。 赵幼君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还记得你准备让你的死士对我娘做些什么吗?”凤止歌偏头看着赵幼君,面上平淡的表情却隐有种说不出的危险,“蚀骨之毒,就算是你想要弄来也不容易吧?既然如此得之不易,自然不能就这样浪费了,没用在我娘脸上,就用在你脸上,如何?” 尖叫一声,赵幼君迅速扔掉握在手里的胳膊,也不管手上是不是沾了血迹,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脸。 这时候,她才想起自己本打算让死士毁了慕轻晚的容貌。 没有哪个女人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尤其是赵幼君这种自诩高人几等的贵妇,比起毁了她的容,她宁愿去死! 从来没有哪一刻,赵幼君到如此恐惧。 想到自己身中蚀骨之毒,脸上肌肤日渐腐烂脱落,再想到凤麟厌恶的看向自己,赵幼君便惊恐得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粒尘埃。 若是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赵幼君的这副样子着实可怜得紧,很容易便引得人同情。 可惜凤止歌不仅深知赵幼君的骨子里有多脏,还没有那些多余的同情心,所以即使赵幼君露出这副样子也丝毫没有动容,她面上甚至还带着笑容,拿着手上那只胳膊渐渐靠近赵幼君的脸。 “你不要过来!”眼见凤止歌一步步接近,赵幼君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却胡乱在空中挥舞,“你不要过来……” “你不是想对我娘下毒吗,怎么这会儿让你自己尝尝这毒的滋味却不愿意了?”凤止歌皱了皱眉,然后冷笑一声,吩咐李嬷嬷道,“让她乖巧一点。” 李嬷嬷于是上前在赵幼君身上点了几下,赵幼君便觉浑身一软,别说挣扎了,就是抬抬手都困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凤止歌一步步走近,眼中却是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至极的恶魔一般满是恐惧与绝望,只这么一小会儿,额际便渗出颗颗汗珠。 凤止歌却蓦地止住了手上的动作,转过头看向门口方向。 赵幼君因这突然的转机而松了一口气,随后眼带希望地看向门外。 是侯爷! 一定是侯爷知道她有危险所以来救她了! 赵幼君也不去细想凤麟这么些天都歇在外书房不入内宅,怎么会知道她有危险,她只是下意识的希望,能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是她最希望看到的人。 “他怎么来了?” 赵幼君听到凤止歌这样道,心里却因此更确信来的是凤麟。若不是她此刻动弹不得,恐怕就要因心里的兴奋与激动而跳起来了。 在这一刻,赵幼君在心里决定,今天以后一定好好和侯爷过日子,就算他心里还装着慕轻晚,也绝不再动不动就与他置气了。 只是,这一切。都只是出自于赵幼君的臆想。 在赵幼君的望眼欲穿下。竹帘轻晃,一个高大的身影进入房中,房里的光线也随着竹帘的掀起落下而忽明忽暗。 待来人在房中站定。赵幼君迫不及待地张口:“侯爷,救……” 一个“我”字卡在喉间,再也没能说出口。 看清楚来人的相貌时,赵幼君有片刻的失望。 来的不是凤麟。而是凤鸣祥。 走进来之前,凤鸣祥显然没想到屋内会是这样一副场景。 往日里被收拾得花团锦簇整洁光鲜的澄明堂正房。此时却一片狼藉。桌椅乱成一团也就罢了,可地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和那五具面容惨白的尸体,还有妹妹手中握着的、地上掉落的两截明显从其中一具尸体上截下来的胳膊…… “这是怎么回事?”凤鸣祥震惊地问,视线先是落在赵幼君身上。最后却是看向凤止歌。 凤鸣祥是知道自己母亲的,叫她下令打死几个不听话的奴婢是有可能的,可是杀了人还将尸体摆在房间里。这就不是母亲敢做的了。 唯一的可能便只是凤止歌。 在凤鸣祥的眼中,沉睡了八年才终于醒过来的妹妹虽然待人总是淡淡的。身上却有种能让人安宁的奇特力量。可此时的妹妹手持断臂,纤纤十指更是染上殷红的鲜血,显然不像平日那般清淡平和,虽然面上同样没有多余的表情,可她看向他时,目光却是冷冷的,完全不似平时的清冷却温和。 莫名的,凤鸣祥有种若他此时不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便再也无法接近妹妹的感觉。 他在她尚未苏醒时就想守护在她身边,在她醒来后更是用了六年的努力才终于换来她叫一声“哥哥”。 如何能就这样让这些年的努力都化为乌有? 凤鸣祥心里一急,“妹妹……” 话才开了个头,就被赵幼君打断了。 虽然失望于来的不是凤麟,可赵幼君好不容易才从绝望里看到希望,就算出现在面前的是根稻草,她也会紧紧抓在手里,更何况来的还是她的亲生儿子。 “鸣祥,你快救救母亲,凤止歌已经疯了,不仅杀了这么多人,她还要杀了我!”赵幼君凄厉地叫道。 赵幼君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求救,但是看到凤鸣祥只顾着看凤止歌,到底心中还是有种儿子重视别人多过她的感觉,气恨交加之下便也忘了方才她在凤止歌手下有多狼狈,开口便给凤止歌抹起黑来。 况且,她觉得自己也没说错,凤止歌不正是杀了这些人又想置她于死地吗? 因为儿子的到来,赵幼君只觉浑身充满了力量,甚至诡异的趾高气扬了起来。 凤鸣祥看了赵幼君一眼,见她手上脸上虽然沾了血迹,但那血迹明显是来自于别人,心下松了口气的同时,对赵幼君却也有几分不满。 因为就这么一个儿子,无论是赵幼君还是凤麟都对他寄予厚望,为免凤鸣祥学到什么坏的习气,赵幼君和凤麟向来都将那些污秽之事挡在凤鸣祥双耳之外,让他能更专注的读书习武。 所以虽然凤鸣祥如今已有十八岁,过两年便该及冠了,可他的性子还有几分单纯。 自从知道赵幼君的身份之后,凤鸣祥便对往日眼中一直是高贵典雅的母亲有了几分芥蒂,身为皇家长公主却委身为妾,不仅如此,还逼得婉姨和妹妹只能缩在小小的洛水轩里那么多年。 即使那是自己的亲母亲,但凤鸣祥跟随大儒许青松所学到的,仍叫他没办法站在母亲这边,甚至还因此对婉姨和妹妹更加怜惜起来。 想到这些,凤鸣祥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上次听了妹妹的点拨,凤鸣祥只觉眼前打开了一扇大门,他想保护妹妹,可他手中什么都没有。说这些话只能徒惹妹妹发笑罢了。 所以,那天之后,他便找了凤麟明言想跟着凤麟处理侯府的事务。 凤麟从前虽然满意儿子的聪慧好学,却对他不通庶务一直很是头疼。威远侯府虽然已经远离京城那个权力中心,在湖州也算是最顶尖的门第,可这并不表示威远侯府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所以凤麟每日要处理的事也不少。 在凤麟看来。威远侯府将来始终是要交到凤麟手里的。往日里琢磨着怎样才能让凤鸣祥对这些感兴趣,如今凤鸣祥主动要跟着学,他如何会不应。当即便高兴的答应了,近一个月来只要有空便手把手的教凤鸣祥如何应对各种事务。 接触了这些,凤鸣祥只觉自己过去的十八年简直白活了一般。 那些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的人,撕开面上那层皮。内里不知道多肮脏。很多面上看似普通的事,其间也隐藏着诸多的权势纠葛。 若是往常。看到澄明堂里的这副场景,他恐怕已经叫出声了,可经过这一个月来的蜕变,凤鸣祥虽然心里仍震惊。却至少能做到面不改色了。 只看现在的样子,凤鸣祥便能依希猜到,妹妹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定是母亲又做了什么事惹怒了她。想想母亲前面这些年是怎么对婉姨的,凤鸣祥便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否则。以妹妹清冷的性子,断不会如此。 凤鸣祥是如此坚信着。 他几步走到凤止歌身边,似乎没看到凤止歌眼中的疏离,关心地道:“妹妹,你没事吧?是不是母亲又做了什么?” 听凤鸣祥如此说,赵幼君一愣之后满面怒色,凤止歌神色之间却有几分意外。 她没想到,即使亲眼看到眼前这副任何人看了,都只会认为凤止歌想要对赵幼君不利的情景,凤鸣祥仍然没有置疑于她。 出自炼狱的凤止歌本就性情冷淡,再经历过从前的背叛,凤止歌对周围的人都有很强的戒备心,身边能得她信任的,也都是陪伴在她身边很多年的人,可这不代表她就能随意漠视别人的好意与真心。 虽然她不知道凤鸣祥为何会不顾自己的亲妹妹,而是对她百般照顾维护,可是这些年他一次次将自己护在身后的举动,仍让凤止歌有几分动容。 无论是在炼狱时,还是后来成为寒素,凤止歌的强势让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认为,她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也从来没有人会像凤鸣祥那样将她护在身后。 这种感觉,有几分新鲜,也有几分感动。 若不是如此,她又岂会喊出那声“哥哥”? 面上的冷漠软化几分,凤止歌道:“今早有个自称掌管针线房的嬷嬷入了洛水轩,道是府里要做秋裳,却在指甲里藏了蚀骨之毒,所以我来了这里。” 虽是平淡的三言两语,凤鸣祥却能明白这其中隐含的凶险。 “蚀骨之毒?”凤鸣祥之前并未听说过这种毒。 凤止歌言简意赅地道:“自创口而入,而后创口皮肉腐烂不得愈合。” 只是听到描述,凤鸣祥便不由倒抽了一口气,再看向赵幼君时眼中便有几分陌生。 想想也知道,除了婉姨之外,母亲还会对谁下这种毒。 逼得婉姨独自一人在洛水轩里照料凤止歌,这种手段在凤鸣祥看来就已经狠毒了,可如今居然想要毁了婉姨的脸! 即使做这种事的是凤鸣祥的亲生母亲,他也无法接受这种狠毒的手段。 “母亲,因为你的肆意妄为,已经毁了婉姨的一生了,怎么还能如此?”凤鸣祥质问道。 赵幼君好不容易等来了救星,却没想到凤鸣祥居然这样指责她,哪里还能忍得住,指着凤鸣祥便尖声骂道:“你到底是我生的还是慕轻晚那个贱人生的?眼见着亲娘受辱,居然还站在罪魁祸首那边!我做错了什么,那个贱人如今不是好端端的什么事也没有吗,就算她真的出了事,那也是她咎由自取,当年若不是她横在中间,我堂堂长公主,又岂会处于如今这种尴尬的位置!都怨她,都怨她!” 说到后来,赵幼君激动得几乎是用吼的,显然已经陷入了往日的回忆。 却也不想想,当年的凤麟与慕轻晚乃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若不是她以势压人,两人如今仍在京城过着令人艳羡的日子。 凤止歌神色一冷,“啪”的一巴掌打在赵幼君脸上:“你已经无可救药了,就是不知道,你亲自挑选的蚀骨之毒,能不能让你稍微清醒些?” 直至那只惨白的胳膊触到眼前,赵幼君才猛然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即使手上无力,仍勉强抬手招住脸,双眼却是看向凤鸣祥:“鸣祥,你快阻止她,快阻止她!我可是你的母亲,难道你要亲眼看着母亲的脸烂掉吗?” 完全忘了不久之前,她还痛斥凤鸣祥。 凤鸣祥闻言握紧了拳头。 那是他的亲生母亲,即使她做了那么多的恶事,他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她面临这样注定凄惨的结局。 可是,另一边却是他发誓要保护的妹妹! 出身侯门,凤鸣祥虽然没见过,却也从旁人口中听说过后宅倾轧。 虽然地点不一样,可每一处后宅都是一处战场,看似柔弱的女人们为了争宠,为了夺权,进行着一场又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后宅里,敢于向旁人出手,便要有失败被人报复的觉悟,有多少颜似春花的女人丧命于同样看似温柔贤淑的妇人之手?(未完待续) 第78章 疯婆子 ps:求月票求推荐票~ 不是所有长得柔弱端庄的人都是无害的,就比如他的母亲。 这次本就是母亲做错事在先,妹妹就算是要报复回去,也没人能说她有错,他若是还要拦着妹妹,又与要求妹妹和婉姨只能束手被动挨打有何不同? 那他当初的誓言岂不便成了一纸空话? 所以,哪怕直到那只藏毒的手已经触到了赵幼君脸上,甚至因为凤止歌的用力,干钝的指甲让赵幼君脸上鲜活而有弹性的皮肤凹了一个小窝,凤鸣祥也只紧紧攥着拳头而没有出声阻挠。 他不能因为那是自己的母亲,便要求妹妹忍气吞声。 感受着脸上传来的刺骨冰凉,赵幼君心里尽是绝望。 凤止歌只要再用些力,那藏毒的指甲就会划破赵幼君保养得娇嫩异常的皮肤…… 可凤止歌却在这时停了手。 将手中惨白的胳膊随意扔在地上,凤止歌面上一片轻松,仿佛先前的所有举动都只是为了吓唬赵幼君一般。 凤鸣祥松了口气,紧紧攥起的拳头陡然松开。 他不知道妹妹会放过母亲,这其中是不是有他的原因,心里对妹妹的亏欠却更多了几分。 赵幼君同样松了口气,绝处缝生的滋味太过美妙,能保留容貌的喜悦更是让她忍不住喜形于色。 凤止歌见状,却是一声冷笑,然后俯身凑到赵幼君耳旁,“是不是很庆幸?” 湿热的呼吸打在赵幼君耳畔,叫她身上又冒出一片细密的小颗粒,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个可怕的凤止歌。 “你以前是不是得意于你有死士。也认为你管着威远侯府的中馈很了不起?” “那我就拔了你的牙,砍了你的爪子!” “放心,你还可以过一段好日子。” “这次只是找回我娘的那份,接下来,你就好好尝尝当年我娘的感受吧。” “至于,你欠我的……” 凤止歌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害怕又有些疑惑的赵幼君一眼。带着李嬷嬷转身离去。 直至凤止歌自屋内消失。赵幼君才终于放下提了很久的心,心中却有些不解,凤止歌口中所说的她欠她的。是什么意思? 而凤鸣祥本想追上凤止歌,可看了看房内的一片狼藉,却又不得不留下来处理后续,否则若是里面的样子被那些胆小的丫鬟婆子看到了。怕是又要节外生枝。 …… 闲庭信步地穿行于威远侯府里,李嬷嬷看了眼前面的凤止歌。终是开口问道:“主子方才放过赵幼君,是因为鸣祥少爷?这整个威远侯府,也就只有鸣祥少爷是真心待主子好的。” 凤鸣祥是如何待凤止歌的,就连她们这些身边的人都看在眼里。所以就算方才凤止歌放过赵幼君,李嬷嬷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正走到一片阴凉处,微风拂过。扬起凤止歌几缕青丝,凤止歌闭上眼仰起脸。感受着拂面的轻风,发出一声满足的逸叹。 “是,也不是。”凤止歌睁开眼,眼神幽深,“被拔去了爪牙,赵幼君现在就是只不堪一击的病猫,根本就不必放在眼里。没让她感觉一下蚀骨之毒的滋味确实是因为哥哥,但是,我可没想过要放过她。” “你不是看过京中来的消息吗?等着吧,用不了多久,自然会有人收拾她的……” 清风徐来,让凤止歌的尾音变得几不可闻。 …… 威远侯夫人病了。 只不过半天,威远侯府下人之间便传遍了这个消息。 自从上午大姑娘来了一次之后,夫人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见人就说大姑娘要杀了她! 而且之后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若碰上别人露出不相信的神色,往日里高贵典雅的夫人竟然还气红着一双眼对人喊打喊杀的,直到那人点头道相信为止。 大家当然是不信的。 别说府里其他仆婢了,就算是澄明堂里侍候的丫鬟婆子们都不相信。 虽然以前夫人和大姑娘之间关系不是太好,可上午夫人和大姑娘明明聊得很投机的,甚至还特意将她们都赶到院子外面守着。而且后来大少爷也去了澄明堂,大姑娘离开时夫人也都好好的,怎么没过多久便变了个样? 再说了,就算大姑娘真的想对夫人动手,又怎么会只带着个嬷嬷就来了澄明堂,难道她就不怕事情败露之后脱不了身? 听说大姑娘来澄明堂是给夫人送礼的,莫非是大姑娘送的礼物不得夫人的喜欢? 一时之间,各种小道消息在侯府下人之间相互流传,没多久便传到了一连几天宿在外书房的凤麟耳中。 凤麟正考虑着要不要回去看看赵幼君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说出这种抹黑止歌的话来,他身边侍候的管事肖进便进来了。 “侯爷,大姑娘在外求见。”肖进恭敬地道。 肖进三十上下的年纪,当年威远侯府刚迁至湖州,正逢肖进为父母所卖,被凤麟顺手买了回来。自那之后便一直跟随凤麟左右,如今也担了个管事一职,凤麟身边的事几乎都是他一手打理,而且眼中只认凤麟这一个主子,对凤麟可谓忠心耿耿,赵幼君这么多年来也曾想过许多办法想拉拢肖进,最后都是铩羽而归。 凤麟有些惊讶。 他这个女儿自打醒过来就特别有主意,又一直跟他不亲,这个时候来见他,莫非是因为前几天的事受了委屈? 想到这里,凤麟不由皱了皱眉头,赵幼君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止歌只是个将来会嫁出去的女儿,又妨碍不到她什么,她怎么就如此容不下呢? 正想着。便见凤止歌自外而来。 凤止歌身着淡蓝色的家常褙子,头上梳着双髻,上面简单缀了几粒饱满圆润的珍珠,小巧圆润的耳垂上是与之配套的珍珠耳坠,一张素面不着脂粉,清丽得在这夏日里让人一见便觉清爽宜人。 倒是与当年的阿晚有五分相似。 因这几分相似,凤麟不自觉的。心里便软了几分。 他心里本就对这个女儿有着亏欠。于是语气较平日都温和了很多:“止歌,坐吧,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洛水轩离外书房比较远。也不知是因为走得太远,抑或是沿途晒了太阳,凤止歌面上泛着微红,看起来比平常多了几分生气。 凤止歌方坐到凤麟对面的椅子上。闻言眼中泪光隐现,道:“父亲。女儿是为了前几天的事而来的。” 凤麟心中了然,果然是这样。 “前几日,澄明堂的一个嬷嬷来到洛水轩,道是府里要做秋裳。来给女儿和娘量尺寸缝制新衣……” 凤止歌才说到这里,凤麟面色便是一变。 且不说现在做秋裳是不是太早了些,府里若真是要做秋裳。不可能漏过他这个侯爷,难道是赵幼君…… 凤止歌低下头。从凤麟的角度看来便是在垂泪了,她接着道,“虽然这个时候做秋裳是有些早,但最初女儿也没多想,直至女儿偶然看到那位自称是针线房管事的嬷嬷双手不仅粗糙,上面还有许多老茧,这才有些起疑。这样的一双手,怎么可能在针线房里做事呢,于是女儿将那嬷嬷拦了下来准备好生盘问一番,没想到……” 凤麟心中一急,“怎么样?” “没想到那嬷嬷见女儿发现她的异样,冲到娘跟前便用指甲往娘的脸上划过去!” 听到那嬷嬷是冲着慕轻晚去的,凤麟心中是又怒又忧,忙追问道:“你娘怎么样了,没出什么事吧?” 凤止歌面上现出怒色,“娘现在是没事,但当时若不是女儿身边的李嬷嬷有几分身手,父亲以后恐怕就见不到我娘了。后来那嬷嬷被李嬷嬷制住,还从她的指甲里检查出了蚀骨之毒,若娘真中了此毒,恐怕一张脸便要化脓腐烂无药可解,以我娘的性子,可不就是再也不会见父亲的面了吗?” 说到这里,凤止歌语气忿忿,十足的小女儿情态。 凤麟听到凤止歌说慕轻晚没事,便先松了一口气,待听到蚀骨之毒时,眼中却染上了狂怒。 他以为他当年已经跟赵幼君说得够清楚了,赵幼君这些年也确实没有动过慕轻晚,没想到她出手便是如此狠毒! “女儿实在气不过,那天上午便去了澄明堂找夫人讨个说法,没想到夫人失口否认那位嬷嬷是她派去洛水轩的,还将女儿狠狠奚落了一顿。这也就罢了,待女儿前脚走出澄明堂的大门,后脚夫人便跟人说女儿要杀了她!” “不说女儿有没有这个本事杀了夫人,女儿就算是再气,也不可能傻到公然跑到澄明堂去做这样的事。” “如今流言已经传遍府里,若是什么时候让外人听了去,女儿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出门见人,还不如绞了头发当姑子去,大概这样夫人才能放了女儿吧!” 说完这些,凤止歌已经由轻轻的抽泣变成了小声的呜咽,那想哭又不敢大声的可怜劲儿,就算是个陌生人听了也该心疼了,更何况凤麟还是她的生父。 “太过份了!”凤麟一掌击在书桌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轰响,有心想要立刻去找赵幼君质问于她,又因凤止歌在这里而不得不压下心中的惊怒,勉强放柔了声音安慰凤止歌道,“止歌你放心,父亲断然不会让这种无稽之谈传出府外的,绝不会叫这毒妇污了你的名声!” 凤麟是真的气狠了,连“毒妇”二字都说出来了。 一想到阿晚差点落得个容颜尽毁生不如死的凄惨下场,凤麟心中对赵幼君积了多年的不满便有些压不住。 凤止歌抽出丝绢拭了拭眼角,淡黄的丝绢便染上点点明显的泪痕,她抬眼看了凤麟一眼,语气中却尽是灰心失望:“女儿多谢父亲挂心,可是女儿如今也只能认命了。这几天夫人无心府中中馈,许多事都积压了几天没人处理,府中仆婢早就乱成一团了,恐怕已经有人将府里的事当成笑谈传了出去,若是到时候真的闹得个人尽皆知的地步,女儿也只有对不起娘这么多年来的悉心照顾了……” 在凤止歌哀凄的哭诉之下,凤麟双拳紧握。额际青筋直冒。 好半晌。他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心头的狂怒,对凤止歌道:“止歌你先回去吧。这次你和你娘都受了委屈和惊吓,父亲一定会给你们母女俩一个交待,也定不会让你的名声被那毒妇所连累。” “多谢父亲垂怜,女儿感激不尽。” 凤止歌泪眼模糊地冲着凤麟盈盈一拜。然后才告辞离去。 只是,才跨出外书房。方才还盈满了泪水的双眼便复归清亮,哪里还有之前的哀婉与凄切。 回头看了仍在书房里低头深思的凤麟一眼,凤止歌眼中泛起冷意,唇角却缓缓勾出一抹笑容。 虽然她留着赵幼君的命。可这不代表她就放过赵幼君了。 内宅之事,就用内宅的手段回敬给她。 既然赵幼君如此在乎凤麟这个人,便让她先尝尝被最在乎的人厌弃是个什么滋味吧。 这。只是道开胃小菜而已。 …… 凤止歌离开外书房没多久,凤麟便竭力敛下面上的怒容。冷着一张脸去了澄明堂,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让一路上遇到的仆婢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行了礼便都躲得远远的。 有那聪明的,便忍不住在猜侯爷是不是因为夫人这几天败坏大姑娘名声的作为而生气。 澄明堂伺候的人这几天过得很是辛苦,自从大姑娘来过一次,夫人便变得格外的喜怒无常,时时对伺候的丫鬟婆子说大姑娘要害她不说,但凡有人露出点不信的神色,便会被无端发作。 几天下来,便是原先在夫人跟前最得脸的王嬷嬷和大丫鬟锦绣,都连带着吃了不少挂落,更别提其他人了。 凤麟到澄明堂时,正房里正传出赵幼君的尖声叫嚷,房外不仅围满了丫鬟婆子,还有不少府里各处的管事,所有人面上都带着愁容。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都围在这里,谁在里面?”凤麟沉着脸问道,心中的怒气不自觉地逸出少许,让他的声音里多出了几分隐怒。 见凤麟终于来了,无论是丫鬟婆子还是那些管事都松了一口气,然后七嘴八舌地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现在正在屋里的,是大少爷的贴身小厮元宝,元宝是奉了大少爷之命前来探望夫人的,没想到夫人一见到元宝便吵着要见大少爷,还将大姑娘要害她的事又对着元宝说了一遍,非逼着元宝相信。 而这些管事,则是因为这几天赵幼君什么事也不管,府里积压的各种事务已经到了不得不管的地步,没办法之下,他们才会一起来了澄明堂,没想到夫人根本就不见他们。 就在这时,只听赵幼君房里突然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是赵幼君的疯狂咆哮声,“给我滚,叫你主子来见我!凤止歌那个小贱人到底都给你们吃了什么*药,各个都只信她的话!” 门口的竹帘掀起又落下,一身青衣的元宝苦着一张脸捂着额头走了出来,指间隐有血迹。 方才还只是听人说,如今亲眼看到赵幼君是何等疯狂,凤麟才有了直观的感受。 “你们都退下吧!”凤麟道。 然后直到人都退到院外去了,才不掩怒气地踏进了正房。 只是,他才刚走进去,便见迎面飞来一只上好的青花瓷瓶,还伴着赵幼君尖锐的叫骂声:“叫你滚你没听到吗?滚!” 凤麟见机得快,身体往一侧一偏,那只瓷瓶便越过他,一直砸到门上,才变成块块碎片。 若不是他闪得快,此时怕是要被砸个头破血流。 “你这是在发什么疯!”凤麟怒极之下拂袖斥道。 赵幼君原本是背对着房门的,听到凤麟的声音心中一喜,扭过身子泪眼汪汪的便要往凤麟怀里扑:“侯爷,你可算是来了,妾身差点被凤止歌那个贱丫头给害死!” 赵幼君本以为,她都如此凄惨了,凤麟定然会很怜惜于她,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慰才是。 只是,她没想到,凤麟居然会往旁边一闪,让她扑了个空。 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赵幼君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抬眼愣愣地看着凤麟。 也难怪凤麟会闪开了。 若是换了平日,赵幼君打扮得端庄温婉的样子,这样双眼含泪向凤麟求安慰,凤麟纵然不喜,也绝不会刻意闪开。 可自那天凤止歌来过之后,赵幼君一天之间受了无数惊吓,又是恐惧又是后来绝处缝生的喜悦,情绪起伏太大之下当晚便失眠了,好不容易在天将放亮时睡着了吧,不是梦到自己被蚀骨之毒毁了容貌,便是梦到那只可怕的断手死追着她不放,被吓醒之后即使再困也不敢睡了。 这样连续折腾了好几天,又没心思像往常那样精心装扮,此时的赵幼君不仅皮肤黯淡没有光泽,眼下还因为没睡好而多了一圈乌青,衣裳首饰胡乱搭配不说,往日里梳理得整齐的头发还因她的折腾而散乱不堪。 哪里有半点贵妇人的样子,根本就是一个疯婆子!(未完待续) 第79章 变天 ps:天气变冷了,亲们注意加衣哟~ 另,推荐好友新作《佞宠》,亲们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哈 “侯爷,你怎么了?”赵幼君泫然欲泣地看着凤麟,心里好不委屈。 就算她方才差点砸到侯爷,可那不是她以为进来的是那些不长眼的下人吗,若是知道是侯爷来了,她又怎么会这样。 凤麟抿紧了唇没说话,而是四处打量起来。 在澄明堂里住了二十年,在凤麟以往的印象中,澄明堂的正房向来都被收拾得井井有条,赵幼君又历来讲究,房里的家具摆设都无不是精巧雅致的。 可如今,家具摆设还是原来那些,上面却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手指在上面轻轻划过便能留下一道清晰的印子,多宝阁上原先摆放着的各式古玩珍品,更是被赵幼君左砸一个右砸一个,看起来七零八落的不成样子。 想到方才在房外围成一团的丫鬟婆子及府中管事,凤麟耳边蓦地就响起在外书房时,凤止歌说的那句“夫人无心府中中馈,府里下人乱成一团”的话来。 再听赵幼君在他面前都不遗余力地诋毁凤止歌,凤麟心中怒气上扬,说话之时当然就没了好声气,“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应该是我问你怎么了才对!好好一个侯府,你看看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有哪家的当家主母像你这样,下毒害人不成,反而说府中女儿要杀了你?传出去你也不怕被人笑!” 上次赏荷宴时,鸣舞也是这般将脏水往止歌身上泼,恐怕就是受了赵幼君的影响吧。 凤麟心中对凤止歌的愧疚愈发深。 赵幼君被凤麟斥懵了。先是因凤麟提到她给慕轻晚下毒而有些胆怯,随后亦积了一肚子的火。 这几天她的日子可着实不好过,一连几天夜不能寐折磨得她几乎要发狂,白天当然也就没心思梳妆打扮或者打理侯府中馈,有心想要找人叙一叙凤止歌的恶绩吧,偏偏身边的人还都一副“虽然我不相信,但是被逼得不得不装出相信”的样子。更是刺激得她整日整日的处于愤怒与焦躁之中。 她以为。凤麟这么多天以来终于踏进澄明堂,定是知晓她心中委屈所以来安慰她,没想到他张口闭口便是对她的指责。 这叫她怎么能忍得下去! “侯爷!”赵幼君的声音尖锐。刺得人耳膜生疼,“连你也认为我是在诬陷她?凤止歌可能耐着呢,慕轻晚没有怎么样,我却差点被她给杀了。你不想着关心我也就罢了,竟然认为我在骗你?” 被最在乎的人不信任。无疑很让人心伤难堪。 赵幼君越想越伤心,越伤心就越激动,说话时也变得更口不择言。 “凤止歌有什么好,表面上装出一副无害的样子。实际上最狠毒的就是她,偏偏你和鸣祥还都被她蒙蔽,她只不过是个野种。她是个野种!和她那个贱人娘一样……”暴怒之下,赵幼君完全摒弃了以往的温雅。什么话最恶毒便挑什么说,好似这样便能出那口她憋了好几天的气。 “够了!你这个毒妇!”下毒害人不知错,还当着面骂自己的女儿是野种,饶是凤麟这时极力控制着心中的怒气,也终是忍不住暴喝一声打断赵幼君的话,手上像是有了意识般,抬起来便给了赵幼君一记重重的巴掌。 “啪!” 一声脆响之后,赵幼君和凤麟都愣住了。 二十年来,这是凤麟第一次对赵幼君动手。 赵幼君简直不敢相信,这些年来对她言听计从的凤麟,居然会出手打她! 而凤麟,虽然打完之后心里有些惊愕,但随即而来心里却轻松得仿佛放下一块悬了许久的大石头。 “啊……”赵幼君尖叫一声捂着脸,脸上传来的*辣的疼痛告诉她方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她在做梦,“凤麟,你居然敢打我,你居然敢!” 说完,张牙舞爪地便朝着凤麟扑过去。 凤麟抬手一挡,面上却仍是被赵幼君那尖利的指甲划出一道血印。 刺痛感传来,凤麟恼怒之下一把将赵幼君推得一个趔趄,冲着她吼道:“你看看你现在哪有一点名门贵妇的样子,见着人就咬,简直跟市井之间的疯婆子一个样。与其整天想着要怎样害阿晚,怎样往止歌身上泼脏水,你还不如想想怎么管管府里的中馈,上月府里各处修缮的费用什么时候结,月例银子什么时候发,这些你打算都积压起来到时候惹得人家上侯府讨债吗?” 想起方才那些管事们迂回的诉苦,凤麟便忍不住心里的气。 “你……”赵幼君伸出轻颤着的食指指着凤麟,“我被凤止歌折磨得夜不能寐,食不下咽,你关心的居然是府里中馈没人管?凤麟你有没有良心?既然这样,这府里的中馈谁爱管谁管,总之别再来问我!” 赵幼君当然不是真的不想管了,她当年付出那么多才能入主威远侯府,又怎么可能将府中中馈权交给旁人,她只是跟凤麟赌气而已,而且还存着点威胁凤麟的意味。这么多年来赵幼君将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她相信,除了她,断然没有旁人能掌管这偌大的侯府。 只是,听了赵幼君这番气话,凤麟心里却是一动。 赵幼君之所以敢对阿晚和止歌动手,不就是仗着她把持着府里的中馈吗,若真的夺了她手里的中馈权交到阿晚手里,那这府里,还有什么人能再对阿晚和止歌不敬? 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凤麟看了赵幼君一眼,见她还是那副狠着一张脸随时准备撒泼的样子,甩手道:“既然你这样说,从今以后府里的中馈你就不用管了,自然有人能胜任。” 凤麟转过身。朝外面走了两步,又蓦地顿住,冷声道:“赵幼君,你别忘了当年你答应过我什么,还好这次阿晚没出什么事,否则,我定不会与你罢休!不过。这是最后一次。若是下次你还敢对阿晚做些什么,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他当年那般妥协,为的不就是能保住阿晚的安全。为此甚至让阿晚痛苦了二十年,如今赵幼君却想着置阿晚于死地,那他这么多年的忍耐又有何意义? 话说完,凤麟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而赵幼君。看着凤麟绝然的背影,只觉那番话每一字每一句都化作利刃刺在她心上。 原来。这二十年来的相敬如宾只是假象,所谓的夫妻恩爱和谐更是只是她一个人的幻想,即使这么多年来她将自己的一颗真心捧到他面前也没能让他有所动容。 赵幼君身形微晃,双腿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蓦地跌坐在地。 尖利的指甲深深刺进掌心,有殷红的液体自指尖滴下,在地面上开出一朵朵鲜艳的小花。 二十年的自欺欺人。赵幼君几乎都已经相信那些假象便是真实,但假象毕竟是假象。终于还是在凤麟的决绝之下,如一个个美丽的泡沫般,发出一声轻微的“噗”,然后化为虚无。 赵幼君好恨! 凤麟没有一刻忘了慕轻晚那个贱人! 在一个美梦持续了二十年之后,她才终于被凤麟亲自唤醒,他甚至还告诉她,不要在意,那些都只不过是个梦。 这个在她心里比一切都重要的男人,如何能对她如此残忍! …… 赵幼君此时的内心独白当然无人知晓。 澄明堂外候着的下人们,只依稀听见侯爷与夫人之间似乎出现了争执。 这不由让所有人面面相觑。 守在澄明堂外面的,除了那些管事便是在赵幼君身边伺候了多年的人。 这些年来,夫人对侯爷如何,他们这些人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就算夫人偶尔与侯爷置气,不用多久便会主动放下身段与侯爷和好如初。 可这次,似乎不太一样,他们从来没听过夫人如此这般与侯爷争吵。 看到侯爷沉着一张脸踏出澄明堂,众人深深低下头让到一旁,生怕会被侯爷迁怒。 直至凤麟走远,这些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的人才松了口气,澄明堂里伺候的人还好,在大丫鬟锦绣及王嬷嬷的指挥下迅速各司其职,但那些原来想来向赵幼君讨主意的管事们可就苦了,这么多的事压在一起,恐怕过不了多久府里就会乱成一团。 旁的不说,单说府里的月例银子若是再拖得个三两天,府里的人怕不得闹翻天? 夫人如何当然没人敢指责,到时候,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管事的? 明显想到了一处,这些管事们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在,这些管事们没有为难太久。 第二日一大早,侯府内院各处管事便被凤麟唤到了外书房。 内院管事们之前向来有何事都是面向赵幼君的,如今却被凤麟唤了来,都有些摸不清凤麟这是何意,互相询问之下都摸不着头脑,便只能静静等着凤麟开口。 凤麟也没让这些管事们久等。 但管事们听了凤麟的话之后却一个个瞠大了眼,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们听到了什么? 侯爷说夫人病重,不宜拖着病体再为府里这些琐碎小事操心,让他们从此以后都到洛水轩去回事? 这意思是,从今天起,府里的中馈权,便要从澄明堂移交到洛水轩? 洛水轩是什么地方,在六年前府里突然出现个大姑娘之前,府里的很多人几乎不知道那座偏僻的院落里居然还住着人,甚至若不是这段时间洛水轩里那位和大姑娘一起出了两趟门,他们还不知道,原来洛水轩里住的不只是大姑娘,还有那样一位…… 这些管事对侯府里主子之间的恩怨情仇并不甚了解,当然他们也没那个胆子去仔细了解,但他们也能看得出来,洛水轩里住着的那位与侯爷夫人的关系不同寻常,更不像外面猜测的那般。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 没听说过吗,大姑娘可是吩咐了洛水轩里的下人,要将那位喊作“夫人”的,而洛水轩里的丫鬟婆子们也都将大姑娘的话贯彻到底,居然也没引来夫人的发作。 当然,在这些管事的心目中,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以后便要在那位“夫人”手下做事了? 虽然后宅之事都是由府中女主人作主,但说到底,威远侯府的真正主人还是凤麟。凤麟既然已经发话,这些管事们即使心中不解,亦只能怀着莫名的心情一齐赶往洛水轩。 往偏僻的洛水轩而去的同时,所有人心里都有着同样一个念头。 如今这侯府。怕是要变天了。 …… 洛水轩里,习惯了凤止歌几年如一日的贪睡。看到早早就坐在正房里的凤止歌,无论是慕轻晚还是其他丫鬟婆子,心里都难免有些不适应。 “止歌,昨夜里没睡好吗。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慕轻晚微皱了眉,担心地摸了摸凤止歌的额头。 凤止歌有些哭笑不得,她只不过是起来得早了点。怎么在慕轻晚的眼里就是不正常了呢? 难道她这几年贪睡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若有人知道凤止歌心里想的什么,定然会告诉她。她真相了。 拉下慕轻晚的手,凤止歌无奈地道:“娘,你放心,我什么事也没有,今天起早了些是有事呢。” 确切的说,她在等某些东西,以及某些人。 慕轻晚早就知道自己的女儿不同寻常,闻言松了口气,便也不追问个究竟。 因为往常凤止歌都起得晚,慕轻晚将早膳时间推晚了些,这时便忙着吩咐小厨房张罗早膳。 凤止歌看着慕轻晚做这些事时面上的满足,也不阻止她,总得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 母女俩的早膳向来较为简单,因而没过多久,熬得粘稠的碧梗粥,两小屉蒸得小巧晶莹的灌汤包并两小屉虾饺,还有些清爽的小菜便端上了桌。 心情愉悦之下,便是往日食量较小的慕轻晚也在不知不觉间多用了些,见她时不时有些难受的以手触腹,凤止歌便体贴地陪着她在院子里走动消食。 好半晌,慕轻晚终于觉得舒服些了,便听李嬷嬷走上前道:“主子,夫人,侯爷身边的肖进肖管事求见。” 想到在外书房见过一面的肖进,凤止歌微微一笑,她要等的东西,大概是来了。 “把到请到正房来。”凤止歌道。 然后和慕轻晚一起回了正房。 慕轻晚本就性喜安静,这么多年的独居下来如今更是不喜见外人,见凤止歌将肖进请到正房来,便下意识的想要回避,却被凤止歌制止了。 “娘,这个人你可也得见见,他来咱们这洛水轩的目的,可是与你有关呢。”凤止歌道。 与她有关? 慕轻晚有些疑惑,当年因为赵幼君的事,威远侯府迁到湖州来时,当年那个侯府的世仆一个未带,如今侯府里伺候的下人都是来到湖州之后才买来的。 这个肖进,自然也是如此。 慕轻晚从未见过肖进,自然想不出为何凤止歌会说肖进来洛水轩与她有关。 不过,慕轻晚从来都是对自家女儿深信不疑的,闻言便静静在主位上坐定。 不多时,李嬷嬷领着肖进入了正房。 “奴才见过夫人,大姑娘。”肖进干脆利落地跪下磕了个头。 不得不说,肖进是个很懂看风向的人。 以他在凤麟跟前的脸面,即使以前见到赵幼君都只是躬身行礼而已,何曾像今天这样纳头便拜。 同在一个侯府,即使有内外院之隔,肖进之前也曾见过凤止歌几面,对于这位沉睡了八年才醒来的大姑娘,即便她年岁尚幼,凭着一股莫名的直觉,肖进也对她有着不一般的忌惮。 甚至,其实方才肖进对于慕轻晚的称呼亦有几分为难,但在触到凤止歌那清冷如皎月的眼神时,下意识的,他便称了“夫人”。 慕轻晚多年不见外人,更何况还是外男,面对肖进的恭敬便有些手足无措,双眼不自觉地便看向了凤止歌。 凤止歌对肖进的识时务很是满意,不过此时,洛水轩里能做主的人应该是慕轻晚,凤止歌当然不会在外人面前落了她的脸面,见状便回了一个满是鼓励的眼神给慕轻晚。 慕轻晚的出身虽然算不得多高,但她自幼便与凤麟订下婚约,为了让她成亲以后能震住威远侯府的下人,当年慕夫人亦是请了名师教导于她的。而慕轻晚也没有白学那些年,与凤麟成亲之后,老威远侯及夫人过世之后,亦能把整个威远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丝毫不输那些出身名门的夫人们。 本就有从前的基础,又得到凤止歌的鼓励,慕轻晚瞬间便有了底气,她端坐于主位,手上轻抬,温和却不失威仪地道:“肖管事起来回话吧。” 肖进应声而起,视线无意之间自慕轻晚面上扫过,心下却有些诧异。 跟在凤麟身边这么多年,肖进也隐约觉得侯府主子间的纠葛不简单,就算他打从一开始就没将慕轻晚当成一个普通的妾室看,但亲眼目睹慕轻晚这番丝毫不输于赵幼君的言行举止,仍觉先前太过小看于她了。 恭敬地低下头,肖进将手中捧着的一个匣子举高了些,道:“夫人,大姑娘,奴才奉侯爷之命,将府中各处对牌送到洛水轩。”(未完待续) 第80章 闹 ps:收藏涨得好慢好慢…… 路过的妹纸们,把偶收了吧~ 对牌? 慕轻晚微怔。 府中对牌向来由掌中馈权的当家主母管着,这二十年来都一直是赵幼君把持侯府中馈,撇开在京城的那段时间,自从来到湖州,慕轻晚连对牌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如今,凤麟突然叫人将对牌送到洛水轩来,是何意? 一时之间,慕轻晚不知该作何反应。 凤止歌见状,便示意李嬷嬷接过肖进递上来的装着对牌的匣子,道:“那就劳烦肖管事辛苦这一趟了。” 来洛水轩的目的已经达成,肖进也不再久留,当即便向慕轻晚与凤止歌告辞。 凤止歌随即示意李嬷嬷相送。 待肖进与李嬷嬷出了正房,慕轻晚才回过神来,看着李嬷嬷放在她面前矮几上的小匣子,她看向凤止歌:“止歌,这,这是怎么回事?对牌怎么会送到洛水轩里来?” 慕轻晚上次被赵幼君派来的死士惊吓到了,一连几天晚上都被恶梦惊醒,凤止歌便也没对她说关于那个死士的后续。知道得最清楚的李嬷嬷又不是个多嘴的,所以,一直到现在慕轻晚也不知道侯府里如今的状况。 这其中牵扯到太多阴暗与污秽,凤止歌也没打算与慕轻晚细说,闻言只是将那匣子塞进慕轻晚手中,理所当然地道:“娘,你本来就是威远侯府名正言顺的夫人,府里的中馈权自然也该交到你的手中,这有什么好疑问的?” 慕轻晚蓦地想到那天那个被女儿割了双臂的嬷嬷,那天止歌似乎说过要去澄明堂送赵幼君一份回礼。事后也的确让李嬷嬷带着那装了断臂的匣子去了澄明堂。 这才过了几天,府里对牌便被送到了洛水轩,即使慕轻晚不知道凤止歌到底做了些什么,也能肯定这件事定然与凤止歌脱不了干系。 止歌如今尚未及笄,却要为自己这个做娘的筹谋这些事,慕轻晚又是欣慰又是惭愧,喃喃道:“止歌……” 凤止歌哪还能不知道慕轻晚此时心里想的什么。只好转移话题道:“娘。你还是想想以后要如何管家吧,若是我没料错,过一会儿。内院的各管事便要到洛水轩来听候吩咐了,这些人惯是会捧高踩低的,你可不能在他们面前露了怯,让他们瞧低了去。” 慕轻晚闻言微微一笑。仪态端方。 如今的威远侯府可不比京城的威远侯府,她在京城时都能将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任是谁都说不出个不好来,又岂能在这些侯府管事面前露了怯。虽然如今因为太久没有接触过这些有些生疏,但那也只不过是一个重新熟悉的过程罢了。 慕轻晚这样一想,一颗提起的心倒是放了下来。 况且。她不能一直这样躲在女儿的身后,让本该被她护着的女儿反而来保护她。 慕轻晚不求拿到中馈权后为自己牟利或者让旁人高看她一眼,但至少。她掌了中馈之后,便再不会有人敢轻贱于她的止歌。 就算是为了止歌。她也一定要将侯府管好! 看着身边的女儿,慕轻晚神情不自觉间也变得坚毅起来,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不出凤止歌所料,肖进离开后没多久,侯府内院诸多管事便齐聚洛水轩。 在府里大姑娘苏醒以前,洛水轩这个地方是整个侯府的禁忌,因为被赵幼君所忌讳,这些管事从来不曾到过这里来,因此随着李嬷嬷往内走时,面上几乎都带着好奇,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 见这些管事,慕轻晚没有选在正房里,而是在正房两侧的抱厦中选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布置成了一个小厅,以后理事时也都会选在这里。 因为凤麟明言以后府里中馈会交到洛水轩来,这些管事手里都带着往日的账册。 进到厅内,看到坐在首位的慕轻晚与凤止歌,众人齐齐拜下。 “奴婢(奴才)见过夫人,大姑娘。” 无论是出于巴结慕轻晚还是得了谁的提点,这些人心里如何想的没人知道,但嘴里都见机地称慕轻晚为“夫人”,面上更是一片恭敬。 慕轻晚当然没有就此认为这些人就对她心服口服了,但她也没在意,这本就不是个一蹴而就的过程,而是温和地道,“诸位都起来说话吧。” 众人起身,虽然竭力控制,仍有人按捺不住偷偷拿眼角余光打量慕轻晚。 “今天才接手府里的事,如今也难以理出个头绪来,诸位不如按了轻重缓急将急需处理的事都报上来,先将这些事处理了,其他的,待我这几日将账册仔细看了再作处理,诸位以为如何?”慕轻晚道。 语气虽然温和,但也并不似那软弱可欺之人。 当然了,众管事也不敢相欺,毕竟,旁边可还坐着一个大姑娘呢。 说起来,夫人之所以病得不能理事,与大姑娘可不无关系。 就说府里中馈权的事,他们可是打听清楚了,若不是大姑娘跑去外书房哭诉了一通,一向不管后宅之事的侯爷又怎么能想到将中馈交到洛水轩里来呢? 于是,一众管事便依次上前回事。 “夫人,月例银子早该在五日前便发放到所有人手里……” “上月府里各处修缮的费用还没与那些铺子结清……” “中元节将至,府里祭祖事宜、河灯纸锭等物尚未准备……” 侯府里大大小小的事绝对不少,但因了慕轻晚方才的话,众人便也只将一些急需处理的报了上去,慕轻晚一一认真听了,然后考虑之后做出决定,行事不仅没有像某些管事所想那般小家子气,反而出人意料的大气。 于是众管事也都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不管这些人里是不是有人死忠于赵幼君。也不管有没有人想在暗中做些什么手脚,但既然中馈权交到了慕轻晚手里,他们这些人以后自然要常与慕轻晚打交道,若是碰到个什么都拎不清,还喜欢强出头的主子,到头来苦的,不还是他们这些人? 随着慕轻晚逐一将事情吩咐下去。厅里的气氛比方才要轻松了许多。 眼见该处理的事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慕轻晚正准备吩咐众人散了,却听林嬷嬷突然在门外探了探头,见慕轻晚注意到她了。才快步上前来到慕轻晚身边,轻声道:“夫人,二姑娘来了,情绪……有些激动。” 事实上。凤鸣舞何止是有些激动,简直是要喊打喊杀了。 林嬷嬷当年是被凤止歌挑来做洛水轩的管事嬷嬷的。自从李嬷嬷回到凤止歌身边,她便到了正房里,仍然管着洛水轩里的事,却只服侍慕轻晚一人。 虽然林嬷嬷说得小声。可在场的管事们能在后宅里生存下来,就算不是个个都精得如老狐狸,但至少个个都是耳聪目明。都将林嬷嬷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众人心中了然。 二姑娘从来都不是好脾气,这可是来者不善啊。 赵幼君掌管侯府二十年。这些管事之中自然有些是忠于她的,即使赵幼君如今失了中馈权,这些人也深信她一定会东山再起的。 听到凤鸣舞到来,这些人下意识的便认为这是赵幼君出招了,心里不自觉地便有些期待起来。 慕轻晚微微皱了皱眉头。 凤鸣舞所选的时机不可谓不好。 凭心而论,慕轻晚虽然没想过要与一个小孩子计较,但凤鸣舞那刁蛮任性的脾气实在是叫慕轻晚不愿意见到她。 可以预想到的是,慕轻晚一将中馈权接到手里,凤鸣舞便闹到了洛水轩,若是让她进来了,恐怕整个洛水轩又会是一番鸡飞狗跳。 可是此时,当着这么多府里管事的面,她若是不让凤鸣舞进来,一来难免让这些人觉得赵幼君一失势,她便不将凤鸣舞放在眼里,二来,也到底在这些管事面前露了怯,怕是她今日好不容易让他们心里有了些的信服,便要就此消散了。 所以,一番思虑之后,慕轻晚微微颔首,吩咐林嬷嬷道:“让她进来吧。” 林嬷嬷应声退下,只片刻便将凤鸣舞领了进来。 确切的说,不是林嬷嬷领了凤鸣舞进来,而是凤鸣舞带着落霞院里的一堆丫鬟婆子撇开林嬷嬷直接冲了进来,因为人数众多,只一瞬间便将这厅里挤得满满当当。 若说除了赵幼君与凤麟之外还有让凤鸣舞害怕的人,那凤止歌必定是那其中之一,似乎自打凤止歌醒过来,凤鸣舞每次见到她,最后总是免不了吃些亏。 凤鸣舞领着人气势汹汹地冲进屋里,恶狠狠地瞪了坐在主位的慕轻晚一眼,方要张口说话,却在余光瞥到凤止歌坐在一旁时气势不由一滞。 不过,转眼看到在场的这么多管事,凤鸣舞便又觉胆气回来了,她娘掌管侯府这么多年,这些管事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仍是效忠于她娘的,谅凤止歌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她做些什么。 所以说,凤鸣舞确实和赵幼君很是相像,无论是那坏脾气,还是这永远记吃不记打的性子。 于是,凤鸣舞刻意不往凤止歌的方向看,一手掐腰,一手无礼地指向慕轻晚,满脸的盛气凌人,一张菱红小嘴一张,便是难听的脏话:“你这个贱女人,我娘才是真正的威远侯夫人,府里的中馈也是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能插手的吗?你若是识相的话,便尽早将对牌还到我娘那里去,否则的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虽然才十二岁,但凤鸣舞无疑遗传到了凤麟与赵幼君身上的所有优点。 若是不说话,只安静地站在那里,凤鸣舞精致亮眼的外表绝对是能让人眼前为之一亮的,可她这一张口,不仅先前给人的好印象瞬间全无,还让在场的诸多管事都暗暗皱了眉头。 若真是夫人让二姑娘过来的,那他们不得不说。夫人这次是失策了。 说起来,凤鸣舞来洛水轩还真不是赵幼君的主意。 之前在赏荷宴上,凤鸣舞看到了吴弘文与钱姨娘在床上翻滚的样子,当时便受了不小的惊吓,就算后来回来威远侯府,亦时常因此做恶梦。 因为这,赵幼君自赏荷宴回来便一直将她拘在落霞院里养身子。 所以。无论是赵幼君对慕轻晚下的毒手。还是后来凤止歌去澄明堂的一通回敬,凤鸣舞都是不知情的。 凤鸣舞倒是知道这段时间赵幼君生病了,不过她自己也一直是恹恹的。便一直没有去澄明堂探望。 这次赵幼君不得不因“病”交出府里中馈权,由往前数二十年前在侯府都与透明人无异的慕轻晚接手,虽然没有人特意告诉凤鸣舞,但凤鸣舞仍是从落霞院里的丫鬟婆子们暗地里的讨论里知道了。 对于凤鸣舞来说。她的母亲便是世上最高贵的女人,就算是生病。也断不能叫凤止歌的娘将中馈权抢了去! 更何况,凤鸣舞心知肚明,这些年来,因为赵幼君掌着府里的中馈。她的吃穿用度不知道超了份例多少。 她用的那些山珍海味,穿戴的那些华服美饰,单凭每月二十两的月例银子。怕是连个零头都不够。 若是换了慕轻晚掌家,不苛刻她就好了。又怎么会额外贴补她这些? 想到这些,凤鸣舞哪里还能坐得住,早膳都没用,便不顾身边教养嬷嬷的劝阻,领着这一大群的丫鬟婆子气势汹汹的来了洛水轩。 慕轻晚听了凤鸣舞这满口的脏话,不由又皱了皱眉头。 倒不是她就怕了凤鸣舞,而是凤鸣舞现在这副样子实在是太不像样。 不是说凤鸣舞身边有个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又细心教导了她六年吗,怎么还是这副与当初没有什么不同的样子? 难道,真是本性难移? 再对比一下自从醒来就万事就用自己操心的凤止歌,慕轻晚心里便对凤鸣舞有了几分不喜。 “二姑娘慎言,这些话可不该是大家闺秀该说的,若是传了出去,外人还道是威远侯府没有规矩!”慕轻晚皱着眉头斥道。 听慕轻晚提到规矩,凤鸣舞心里的火没来由的又烧得旺盛了些。 自打凤止歌醒来,因为这“规矩”二字,她可没少吃亏。 双眉一竖,凤鸣舞不仅不觉得慕轻晚这番告诫是为了她好,反而觉得慕轻晚这是在威胁于她,“谁要你来假关心,就算真的传到外面去,也定是你们母女俩干的好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母女俩就没安什么好心。” 这可真是倒打一耙。 以往念在凤鸣舞年纪小,凤止歌都没怎么出手惩治她,反倒是她一直在慕轻晚与凤止歌面前蹦跶。 虽然,凤鸣舞每次都没能讨得了好。 慕轻晚面色微沉,不过看在凤鸣舞年少不懂事,也就没打算与她多做计较,而是缓声道:“二姑娘何出此言,无论如何,你与止歌都是同气连枝的姐妹,坏了你的名声对止歌亦没什么好处,我们又如何会做这种事呢?” “嘁!” 对慕轻晚的话,凤鸣舞是半点也不信的。 不过,想到她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凤鸣舞便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面上现出不耐烦,她又瞪了慕轻晚一眼:“得了吧,你们怎么想的难道本姑娘还能不知道?我也不与你多说了,你就直说吧,你到底把不把对牌送回澄明堂去?” 一听这话,众管事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慕轻晚。 见凤鸣舞这番做派,慕轻晚便知道她是不会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的,不过她也不在意,她与赵幼君之间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势同水火,难道还能指望赵幼君的女儿与她亲厚吗? 再听凤鸣舞丝毫不顾忌自己的脸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得这般无礼,慕轻晚心里因凤鸣舞年幼而生出的包容心便淡了几分。 淡淡看了凤鸣舞一眼,慕轻晚道:“二姑娘这话可不该来我这里问,对牌是侯爷让肖管事送到洛水轩来的,中馈权也是侯爷交到我这里的,二姑娘若是对此有什么不满意的,不如去外书房找侯爷直言。” 声音虽然依然温和,但却半点不显软弱,而是落地有声般的坚定。 慕轻晚本就不是软弱的人,否则当年她也不会宁愿不要命也不接受太后和赵幼君的威胁了。 既然她决定接过侯府中馈,她便早就想过会遇到这些刁难。 若是凤鸣舞以为,她来洛水轩里闹上一闹就能逼得她退步,那她便太小瞧慕轻晚了。 或许说,凤鸣舞从来都没有了解过慕轻晚的为人。 慕轻晚这番话说得不软不硬,凤鸣舞被噎得一滞。 凤鸣舞当然知道是凤麟亲自发话让慕轻晚接手府里的中馈,若是敢去外书房找凤麟,或者说若是去找凤麟便能达成目的,她早就去了,又怎么会到洛水轩来。 恰在这时,一直安静坐于一旁的凤止歌轻轻勾唇一笑,正好被气怒交加的凤鸣舞看到,立时便以为凤止歌这是在嘲笑她。 这便似给凤鸣舞找到了一个宣泄心中怒火的出口般,她恨恨地一脚将旁边一把空着的椅子踢倒在地,然后抬手往前一挥,指挥着跟在身后的丫鬟婆子道:“你们,都给本姑娘狠狠地砸!本姑娘要这洛水轩里,再找不到任何完好的东西!”(未完待续) 第81章 罚 ps:话说昨晚于梦中看小说,看到反派出现时心头大怒,手上跟着一用力,然后迅速清醒,发现正掐着老公的腰。过了一会儿,突然听到老公呜呜哭了几声,大囧,难道是被我掐的? 另外,今天才知道,本月29号到下月7号月票双倍,亲们愿意支持莞迩的话最好月票留着月底投,加更还是不变哦~ 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来说,凤鸣舞的这番话无疑太过嚣张。 不说那些中立的管事,便是忠于赵幼君的那部分管事,也深觉这位二姑娘真是没有半点主子的气度与修养。 跟在凤鸣舞身后的丫鬟婆子们闻言面面相觑,不知道要做什么好。 凤鸣舞自小被赵幼君宠着,年纪越大性子便越发骄纵任性,落霞院里的丫鬟们稍有不如她意的,便会迎来一顿扑头盖脸的痛打。 偏偏,赵幼君还自认她的女儿出身高贵不可言,便是再怎么骄纵也是应该的,不仅不拘着她,反而还时常出言鼓励。 有这样一个娘,凤鸣舞的脾气当然是越来越坏,这几年下来,落霞院里的丫鬟不知道换了多少拨。 这次来洛水轩,凤鸣舞之所以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带上,其实还存了一个壮胆的心思,到得这时,她才深觉自己有先见之明,若不是带了这么多人来,难道还要她一个主子来动手砸洛水轩吗? 谁知道,命令传达下去,那些丫鬟婆子却半晌没有动静,这可把凤鸣舞气坏了。 这些该死的下贱胚子,这不是在凤止歌面前落她面子吗? 转过身。凤鸣舞抬脚便将一个中年婆子踹倒在地,然后一边在她身上踢着,一边嘴里骂个不停:“你们这些狗奴才,是不是见着我娘丢了管家权便能轻贱主子了?我告诉你们,就算不用我娘出马,收拾你们这些有二心的奴才,本姑娘也是轻而易举!” 凤鸣舞下脚极为用力。那婆子又不敢反抗。便只能抱着头在地上翻滚哀鸣,看起来好不可怜。 许是这样的场景在落霞院里见得多了,其他丫鬟婆子虽然面带不忍。却没有半点惊讶,更不敢出言相劝,就怕凤鸣舞将火烧到自己身上来。 察觉到四周的视线,凤鸣舞停住脚狠狠瞪着瑟缩的下人们。尖声骂道:“狗奴才,看什么看。本姑娘让你们把这洛水轩给砸了,都没长耳朵吗?我可警告你们,谁要是不听话,回了落霞院我就让人把你们都卖到最下贱的地方去!” 这一番叫骂下来。即使凤鸣舞是主子,所有的管事看她时眼中也只剩了冷淡。 因为某些原因,威远侯府的下人都是签了死契的。便连他们的子女,日后也只能是威远侯府的下人。 虽然他们真的只是侯府的奴才。但凤鸣舞一口一个“狗奴才”,虽然不是指着他们的鼻子骂,听在他们耳里仍是格外的刺耳。 身为府里管事,这些人手里多多少少都有了些权柄,平日里就算是夫人都会给他们几分颜面,如今到了二姑娘跟前,合着他们只不过是个只能任打任骂的狗奴才? 便是有那死忠于赵幼君的管事,这时也难免对她是否仍能东山再起有了疑惑,亲女儿都能教成这样,夫人真的是如他们往日所见的那般高贵雍容,看事看物有见地? 一旁的凤止歌将这些人的神色尽收眼底,都忍不住默默为凤鸣舞点个赞了。 果然,敌人的猪队友,就是我方的神助手啊。 有了凤鸣舞的这番搅合,想来,慕轻晚要收服这些管事,要比预想中来得容易许多。 不提这些管事如何想,凤鸣舞不仅一通打骂,还直言若是有不听话的就要被她卖到最下贱的地方,跟着她来的那些丫鬟婆子闻言都面色大变。 这些人都深知凤鸣舞的秉性,根本就不怀疑凤鸣舞话里的真实性。 在侯府这等钟鸣鼎食的人家里呆久了,这些丫鬟婆子平时过的日子可不比一般的小富人家差,就算时不时要忍受凤鸣舞的坏脾气,也到底是瑕不掩瑜。 她们简直不敢想象若是被卖到那等腌臜的地方,等待她们的,将会是怎样悲惨的命运。 没有人敢用自己将来的命运来赌凤鸣舞会不会一时心软放过她们,所以这些丫鬟婆子即使知道若是真的听了凤鸣舞的话砸了洛水轩,也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再怎么样,总归不会差过被二姑娘卖到那等地方去吧? 于是,先前还犹豫着不敢动的落霞院诸人咬了咬牙,挪开步子,或桌椅,或茶盏,或这厅里的各式摆件,各自找了东西准备开砸,甚至还有几人瞧中了同一样东西起了争执的。 眼见落霞院的丫鬟婆子便要将洛水轩弄得一片狼藉,慕轻晚眼中第一次现出怒火,她一只手重重在桌上一拍,沉声低喝道:“放肆!” 这话既是说落霞院的下人,也是说凤鸣舞。 慕轻晚虽然在威远侯府当了二十年的隐形人,可她当年毕竟在京城掌过侯府中馈,发起怒来亦不乏威严。 落霞院诸人被这一声低喝骇得手一抖,若不是抓得紧,恐怕手中的东西便要应声而落,真正的贯彻凤鸣舞方才的命令了。 就连凤鸣舞,即使她心里仍是怒火中烧,也没在这当头出言顶撞。 凤鸣舞没有开口,慕轻晚却是冲着她训斥过来。 “凤鸣舞,原本我念在你毕竟年纪尚幼,不想与你多做计较,但如今看来,你这脾气若是再不好好管教,日后说不得还要连累到我的止歌。” “瞧瞧你们的样子,主子不像主子,下人不像下人。” “做主子的不知道体恤下面的人,动辄就是打骂。做下人的明知主子言行不妥,非但不加以劝阻。还为了免于惩罚帮着主子犯错。” “既然如今侯府内院由我来管,便断然容不得你们如此胡来!” 慕轻晚眸色泛冷,若说先前她还能不与凤鸣舞计较,那如今她对凤鸣舞便只剩下厌恶了。 就如她所言,她不在乎凤鸣舞的言行有多粗陋不堪,反正凤鸣舞也不是她的女儿,就算可以预见。她若不改了这性子。将来出嫁之后绝对没有好日子过,到时候该担忧的也是赵幼君而不是她。 她真正气的是凤鸣舞这些不当的行止若是被外人看了去,恐怕会叫外人置疑与凤鸣舞同气连枝的凤止歌是不是也一样品行不端。 名声。在这个对女子异常严苛的年代来说,很多时候是重于生命的。 若凤止歌真的因为凤鸣舞而名声有损,将来议亲时,凤止歌不知道要吃多大的亏。 对如今的慕轻晚来说。女儿便是她的一切,任何人想要对女儿做不好的事。都得问她答不答应才成! 厌恶地看了仍昂着头一副死不认错的样子的凤鸣舞,慕轻晚也不与她多说,开口扬声道:“来人!” 上前的是管着洛水轩的林嬷嬷。 她恭敬的行了礼,低眉顺眼地道:“夫人有何吩咐?” 慕轻晚冷冷看了凤鸣舞以及正惊惧着看着她的落霞院诸人一眼。向来温婉的面上亦显露出杀伐决断来。 “做下人的若只能助主子犯错,那侯府不需要这样的下人。”慕轻晚冷声道。 慕轻晚的话让落霞院诸人心中一跳,心里更是不由害怕起来。也许,她们所认为的冒犯这位夫人会比不听二姑娘的话结果来得好。是错误的? 然后,慕轻晚的声音便传入这些正惶然的人耳中,“所有进到洛水轩来的丫鬟婆子,不拘是谁,通通给我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还有,马上让人将人牙子喊来,待这些人受完罚就通通发卖出去!” 这下落霞院诸人是真的慌了。 她们本以为,慕轻晚看着便是个好说话的,又是初掌中馈,怎么着也不会在这时对她们大动干戈才是。 可是,她们到底看低了慕轻晚对凤止歌的看重。 若凤鸣舞不表现得那般上不得台面,若她的言行不至于会影响到凤止歌,慕轻晚也就真如这些人所想,可一旦于凤止歌有碍,慕轻晚也不在乎发卖几个下人。 越是平日里看似软和的人,一旦真的冷下心来,便绝不会动摇。 即使那么多人齐齐跪在面前,此起彼伏的磕头声砰砰作响,慕轻晚也没看他们一眼,而是转头看向仍拧着性子的凤鸣舞。 大概是吃定了慕轻晚不敢把她怎么样,即使落霞院里的下人都骇得跪地求饶,凤鸣舞也仍不觉害怕,还带着稚嫩的小脸上带着满满的不屑,即使身高上有所不足,她看慕轻晚的眼神都似是站在高处俯视。 其实凤鸣舞想得也没错,若是换个时机,甚至只要周围没有这么多的人看着,慕轻晚也许真的不会对她怎么样。 还是那句话,凤鸣舞又不是慕轻晚的女儿,她可没必要为了管教凤鸣舞而惹来诸多是非。 可如今,本就是慕轻晚当家理事的第一天,又当着这么多府里管事的面,凤鸣舞不仅让人大闹洛水轩,还出言辱骂慕轻晚,若这样都不给她一个教训,以后又有谁会把慕轻晚放在眼里。 反过来说,若对府里二姑娘,慕轻晚都能毫不畏惧容情,那这些本就擅长看时势的管事日后对慕轻晚也必定会多几分慎重。 若是对下面的人不能形成自己的威严,又如何来掌家? 慕轻晚当然明白这些,事实上,慕轻晚先前还愁着不知道要拿什么在这些管事面前立威,谁知道凤鸣舞就这么体贴的自动送上门来。 “至于二姑娘,”慕轻晚面如冰霜,眼神一一自那些管事面上扫过,直至他们下意识的挪开眼,这才接着道,“看来二姑娘这六年的规矩都是白学了,既然如此,自今日起。二姑娘便仍在落霞院里闭门学规矩吧,什么时候得了李嬷嬷的肯定,什么时候再出来!” 凤鸣舞闻言更是不屑。 她还以为慕轻晚能想出什么辙呢,原来也只不过是禁足。 在落霞院,她才是唯一的主子,就连那个宫里出来的嬷嬷,她不想理时。不也一样可以看都不看她一眼? 凤鸣舞不由自主地便嗤笑一声。 不仅凤鸣舞。就连在座的管事们,也都觉得慕轻晚这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对凤鸣舞来说。在落霞院里做些什么不还是她自己决定? 不过,慕轻晚的话还没说完。 几乎是凤鸣舞的嗤笑方落,慕轻晚便对着林嬷嬷继续吩咐道:“既然是学规矩的,生活自然以清苦为上。再不能像以前那般奢侈,自今日起。便将落霞院里所有贵重物品全部收到库房。当然了,堂堂侯府自然不会短了府里姑娘的用度,在二姑娘学规矩这段时间,二姑娘的一应用度比照从前。只是先存入库房里,什么时候二姑娘学好规矩了,再什么还到落霞院。” 这还没完。“另外,为了不让二姑娘分心。吩咐大厨房,从今天开始,落霞院里的吃食都按最简单的来,不许太过荤腥。” “鉴于落霞院里侍候的人马上要被发卖,待人牙子来了首先便给二姑娘挑几个忠心可靠的丫鬟,林嬷嬷,这些事都交给你去办。”说到这里,慕轻晚看了看仍跪在地上不住求饶的落霞院诸人,“不过,林嬷嬷,挑人的时候尽管把我的话放出去,日后到了落霞院,谁若是还敢像这些人一样不思规劝姑娘,也不用回禀了,直接拖出去打死!” 听到这里,那些还心存侥幸的落霞院的丫鬟婆子们齐齐一僵。 没想到,这位夫人平日温和,真该狠起来的时候,比起谁都不遑多让。 比起直接被拖出去打死,她们如今至少还能留条命,若是再继续纠缠下去,那这命是不是还能保得住,谁又能说得准? 一时之间,少了这些磕头与求饶声,洛水轩里倒是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就连那些坐在一旁旁观的管事们,也都跟着一凛。 凤鸣舞是府里的二姑娘,对她的处罚自然不能同那些丫鬟婆子一样。 虽然没有身体上的惩罚,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慕轻晚对凤鸣舞的处罚就轻了。 被关在落霞院里学规矩,用度从奢侈到贫瘠,就连吃食都从山珍海味要变成清粥小菜,而且有了慕轻晚方才的这番话,日后到凤鸣舞身边服侍的丫鬟婆子们为了保命,绝对只会对慕轻晚表忠心,恐怕还会有人为此刻意为难凤鸣舞。 处于这样的形势之下,身边服侍的人又不与之一条心,可以想见凤鸣舞未来这段“学规矩”的日子将会是如何难受。 就在管事们眼神一变的时候,这时终于反应过来的凤鸣舞不敢置信地望着慕轻晚,尖声嚷道:“慕轻晚,你竟然敢这样对我!” 慕轻晚轻轻摇了摇头,“看来二姑娘确实需要好好的,从头学一下女儿家的规矩。” “你敢!” 也不知是不是遗传与赵幼君,这母女俩都是一生气激动起来便喜欢尖叫。 凤鸣舞尖叫一声,张牙舞爪的便要往慕轻晚那边冲过去,却被她身后那些即将被发卖的丫鬟婆子们齐齐拉住了。 她们这是看出来了,这位夫人的手段可并不慈软,要是让她以为她们仍然像从前那样不知悔改,直接让人把她们拖出去打死怎么办? 因此,即使凤鸣舞用尽力气挣扎,也没能成功挣脱,整个厅里便只听她忿然之下的叫骂。 慕轻晚见状眼中不喜之意更盛,当年的清平长公主便以粗俗和野蛮闻名与京城,没想到这么多年之后,她的女儿与她当年更是如出一辙。 “我为何不敢?”慕轻晚并不为凤鸣舞而动怒,她甚至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才抬眼看了凤鸣舞一眼,“既然如今这侯府是我掌家,那我为何不能管教府里无状的女儿?” 说到“女儿”二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慕轻晚眼中闪过几许冰冷的嘲意。 女儿两个字显然也让凤鸣舞更加愤怒,她双目似要喷出火来,“谁是你女儿,我娘可还在澄明堂里呢,就凭你也配做我娘?” 慕轻晚本还只是对凤鸣舞不喜的,听到这里眼中却多了几分不屑,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之事。 她方要开口,却听一直坐在旁边未置一词的凤止歌道:“娘,既然妹妹想要见她娘,咱们不如就成全她,免得娘一片苦心为妹妹打算,旁人倒说娘不怀好意,有意让人承受那母女分离之苦。” 慕轻晚一怔,虽然她并不明白为何凤止歌会在这时候提出这个建议,但她从来对女儿都是千依百顺的,当然不会为了这点事而拒绝她,闻言便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凤鸣舞同样奇怪,虽然不知道凤止歌为什么会出言“帮”她,但她左想右想,也只不过得出一个凤止歌这是在向她示弱的结论来,一时间心中喜悦的同时仍不忘向凤止歌投以一个示威的眼神。 只要她见到娘,慕轻晚和凤止歌还能对她怎么样? 不过,她显然不知道,如今的威远侯府,是真正的已经变天了。 凤止歌的下一句话,便成功让凤鸣舞僵硬了面上的笑容。 “如今夫人本就在抱病休养,既然妹妹孝顺想要去澄明堂里侍疾,我们当然不会阻拦妹妹尽孝。” 凤止歌微微一笑,看起来虽有些清冷疏离,却是无害。 “只是,夫人病了需要静养,澄明堂里里外外那么多丫鬟婆子,难免会扰到夫人的清静,不如,就把澄明堂里伺候的人都遣出来吧,也正好,有了妹妹的体贴陪伴,想必夫人在静养时,也必定不会感到孤单……”(未完待续) 第82章 逃 “正好,夫人养病不宜沾荤腥,妹妹作为女儿自然对夫人的病痛感同身受,想必也就不会觉得娘对她的小小惩罚有多难捱了。夫人这些年忙中掌家,所以疏于教导妹妹,这次妹妹在夫人身边侍疾,有了夫人的细心指导,想必日后妹妹的规矩定是极好的。” 凤止歌的话说完,含笑静静看着众人,仿佛她根本没说什么一般。 可除了深知她性子的慕轻晚及洛水轩的人,无论是凤鸣舞还是她带来的丫鬟婆子,抑或是内院各管事,都不由自主地瞠目结舌起来。 他们没听错吧? 大姑娘的意思是,不仅要让夫人和二姑娘从锦衣玉食到节衣缩食,还要将澄明堂变成一座空院子,变相的软禁夫人和二姑娘? 若说方才慕轻晚对凤鸣舞的处罚只能算有几分手段,那凤止歌这番连消带打下来,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有那脑子转得快的,便想到面前这位夫人可是在洛水轩里生活了二十年却没见过外人的…… 大姑娘,恐怕是在为这位夫人报仇吧。 想到这里,莫名的,这些先前还对慕轻晚有几分不以为意的管事们心中便多了几分惧意。 听完凤止歌的话,慕轻晚也有几分意动。 她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论起来源头便是赵幼君,若说她心里对赵幼君没有恨,恐怕她自己都不会信,如今有机会让赵幼君尝尝自己这些年的绝望,她如何能不动心? “可是……”慕轻晚欲言又止。 慕轻晚对凤鸣舞的惩罚那是因为她确实占了理,谁也不能寻到她的错处,可若对象再加个赵幼君。赵幼君无论怎么说也当了二十年的侯府女主人,就算慕轻晚同意了凤止歌所言,以赵幼君这么多年来在侯府的权威,又能禁得了她多久? 凤止歌也明白慕轻晚在顾虑什么,于是道:“娘,女儿手里也还有几个得用的人,你就放心吧。女儿不会让任何人。去打扰到夫人的静养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厅里敏感些的人,都隐隐觉得这大热天的。居然还有股瘆人的冷意。 慕轻晚闻言眼中一亮? 她可是记得清楚,当日被赵幼君派来对她下毒的那个嬷嬷,止歌说那是皇家的死士? 就连皇家死士都在止歌手下的人面前败如山倒,又何愁不能将小小的澄明堂守得固若金汤? 于是。慕轻晚轻轻颔首,优雅姿态十足。微笑着道:“止歌所言甚是,夫人养病期间不能见外人,想必也十分思念女儿,正好二姑娘也有意在夫人床前尽孝。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母女俩三言两语之间,竟便将赵幼君与凤鸣舞的未来定了下来。 接下来,那些从一开始就作壁上观的管事们简直不知道自己还能作何反应了。只能木木地看着慕轻晚唤来人将落霞院里的诸人拖出去受罚发卖,凤止歌则让李嬷嬷领了人护送凤鸣舞去澄明堂。甚至还特意当着这些管事的面吩咐李嬷嬷,为了不打扰夫人的静养,定要将澄明堂里所有的下人都带出来。 这样一来,这些管事哪里还能不知道,如今这侯府,可是真的变天了。 被这位夫人和大姑娘这样一整治,澄明堂里那位,恐怕是再难以翻身。 就连那些原先忠于赵幼君,期待她早日夺回中馈权的管事们,也不得不熄了心里的别样心思与算计,从此真正将慕轻晚当成了这侯府的女主人。 他们可算是看出来了,比起这位夫人,大姑娘的手段可还要厉害些,尤其是,大姑娘方才的意思竟是能将澄明堂守得不让任何人进出。 虽然他们不知道大姑娘还有什么底牌,但看那位夫人的意思,竟是一点也不怀疑。 这,可就值得人深思了…… 一众管事怀着各种心思恭敬地向慕轻晚告辞离去。 直到这些管事走远了,凤止歌转头看向慕轻晚,想起她方才对凤鸣舞说到“女儿”两个字时的些微异样,心里有些猜测却又不敢肯定,只能试探性地道:“娘,您刚才说,妹妹,是您的,女儿?” 慕轻晚一愣。 随即面上浮现出微笑,放软了眼神。 她的女儿果然是不一样的,即使她只是那么提了一下,就让她察觉到端倪。 笑容加深,慕轻晚毫不掩饰眼中的嘲讽,悠悠开口道:“是啊,你二妹妹,可不就是我的‘女儿’嘛……” 凤止歌了然。 心念一转,便抬手将立于外面候着的扶风招进来。 “方才李嬷嬷走得急,有几句话忘了嘱咐她,你赶上去,替我传几句话给李嬷嬷。” 说完,附在扶风耳旁说了几句话。 扶风听毕,抬眼诧异地看了凤止歌一眼,然后点了点头,疾步往澄明堂那边走去。 …… 扶风追到李嬷嬷一行人时,已快要到澄明堂了,若不是凤鸣舞一路上没有停过挣扎拖延,恐怕她还不能在李嬷嬷等人到达澄明堂之前完成主子交待的任务。 “扶风?你不是在主子跟前候着吗,怎么到这里来了?”被扶风唤住,李嬷嬷有些诧异,问道。 扶风看了看周围的人,除了凤鸣舞之外,其他的都是洛水轩里的,便也不再迟疑,贴着李嬷嬷的耳朵轻声将凤止歌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李嬷嬷显然也没有想到凤止歌会这样吩咐,不过她对凤止歌的命令向来是不打折扣的,闻言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看了正恨恨地瞪着她的凤鸣舞,却是与扶风闲话起来。 “说起来,咱们夫人和主子如今也终于是熬出头了,”李嬷嬷一脸的欣慰,“尤其是夫人。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也亏得侯爷如今终于看清那个毒妇的真面目,否则啊,夫人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 扶风一脸认同地点点头,“是啊,虽然侯爷被澄明堂那毒妇蒙蔽了这么多年,但好歹是醒悟过来了。夫人这才是真的苦尽甘来呢。” 一旁被几名丫鬟“扶”着的凤鸣舞先是因两人称赵幼君为毒妇而心中生怒。但在听她们提到凤麟时,却突地眼中一亮。 是啊,爹爹才是这侯府的主人。他之所以让慕轻晚来管家,定是受了那个女人的妖言蛊惑,若是她能见到爹爹,将那个女人的真面目揭露出来。爹爹一定不会任由那个女人和凤止歌这样害娘和她的! 到时候,这侯府。还会是原来的侯府,她也仍会是被娘捧在手心里宠的侯府二姑娘! 凤鸣舞突然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 正眼珠滴溜溜转着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摆脱这么多人去见到爹爹,凤鸣舞却听李嬷嬷突然对那几个钳制着她的丫鬟道:“这天儿可真热,看看你们几个都出了这么多汗了。不用这么紧张,放轻松点,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还能让二姑娘这么一个身娇体弱的闺阁千金给跑了?” 言语之间满是轻视。似是一点也没把凤鸣舞放在心上。 若是平时,被人这般轻侮。凤鸣舞早就气得火冒三丈了,但此刻,她却巴不得如此,心里更是不停地祈祷着钳制着她的这几名丫鬟听话的放轻松些。 那几名丫鬟闻言有些迟疑,她们可是都亲耳听到了主子的命令的,不敢不将这一趟的任务放在心上。 李嬷嬷见状便不着痕迹的使了个眼色。 能在洛水轩里服侍的丫鬟没有笨的,当即便明白李嬷嬷是故意所为,当下便心领神会。 一名丫鬟便松了松手,还笑着道:“还是李嬷嬷心疼我们,这大热天的还要为了二姑娘走这一遭,还真是倒霉!”说完还不满地看了凤鸣舞一眼。 有了这个开始,其他丫鬟也都有样学样的放松了对凤鸣舞的钳制。 凤鸣舞兴奋得差点要仰声大笑了,心里甚至还骂着李嬷嬷等人的愚蠢,然后稍稍动了动身体,感觉确实松动了许多,按捺了一会儿,趁着周围人不注意时使出吃奶的劲儿,挣开几名丫鬟的手便头也不敢回的撒丫子往外院方向跑去。 这大概是凤鸣舞有生以来跑得最快的一次,仿如身后有老虎在追她。 其实,若是凤鸣舞奔跑时有闲暇回过头看一看,她便会发现,李嬷嬷等人不仅没有半点要追她的样子,反而一个个带着冷笑看着她的背影。 …… 在凤鸣舞奔跑的时候,侯府外书房里正有着一场对话。 “阿晚!”凤麟又惊又喜地道。 虽然是凤止歌搀着慕轻晚来到外书房的,但是显然凤麟此刻眼里只能看到慕轻晚一人而已。 也难怪凤麟会有这样的反应,二十年来他与慕轻晚少得可怜的几次见面,都是他主动去看望慕轻晚,而慕轻晚从来没有找过他。 慕轻晚没有说话,却是看了看凤止歌。 凤止歌安慰性地拍了拍慕轻晚的手,道:“娘,我到外面去等你。” 然后转身出了外书房,还顺手将门拉上了。 凤麟只稍稍分了一个眼神给凤止歌,便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慕轻晚。 “阿晚,你,你终于肯见我了?”凤麟激动得甚至全身有些轻颤。 慕轻晚微低头,想起当年琴瑟合鸣的情景,目中眸光微黯。 她与凤麟之间二十几年的纠葛,两人虽不可能就此分割,却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合好如初了。 对凤麟的问题避而不答,慕轻晚轻声道:“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事情要跟你说。” 凤麟只觉一腔的热血被一盆冷水泼下,随即又自嘲,他负阿晚良多,又怎么可能期望阿晚再原谅他呢? 然后强打起精神,道:“阿晚你说吧,有什么为难之事,我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慕轻晚抬起头看向凤麟,只觉这空间并不小的书房里,此时承载着满满的回忆,那些甜蜜的过往衬着他们如今的狼狈。让她有种窒息感。 这让她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于是也不与凤麟兜圈子,直言她来此的目的:“我今天把澄明堂里的下人都撤了出来,还把二姑娘也送了进去。” 然后,慕轻晚将今天在洛水轩里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讲了给凤麟听。 起先听到慕轻晚把凤鸣舞也送到澄明堂里关起来,凤麟心里还有些不忍,虽然他这几年越发觉得这个小女儿太过骄纵任性。但到底也是他的女儿。自然有几分怜惜。 不过,在得知凤鸣舞在澄明堂里的种种行为后,凤麟心里便只剩了怒气。 “简直荒唐!”一掌拍得面前的书桌剧震。凤麟简直恨不得冲到澄明堂里去问赵幼君是怎样教的女儿。 慕轻晚当年也曾与凤麟朝夕相处过那么久,自然明白凤麟的脾气,她也不在他怒上心头时插话,而是直到凤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愤怒。才抬头望着凤麟直言道:“我也不瞒你,对赵幼君。我确实是想让她尝尝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但是对二姑娘,即使这次罚得她有些重,但到底也是为了她好。” “毕竟,论起来。她也是我的女儿啊……” 好半晌,慕轻晚才幽幽叹道。 凤麟身形微震,面上的愧疚之色更甚。 “阿晚。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了。”低下头。凤麟声音里有几分暗沉。 慕轻晚撇开头不看他,“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如今,我只要止歌安好便知足了。” 凤麟眼中痛色更深,虽然阿晚就站在他跟前,但他总有种他们正在渐行渐远的感觉,这让他莫名的有些心慌。 正准备说些什么来缓解心里的慌乱,却听慕轻晚继续道:“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我必定是要将赵幼君和二姑娘关上半年的,当年我和止歌在洛水里是怎么过来的,想必也你清楚,如今若是不把她们母女俩也关上一关,实在难消我心头的那口恶气。当然,若是你不愿意也没关系,不过,若是这样,那你就把中馈权交到其他人手里吧。” 凤麟闻言微怔。 他看着面带坚决的慕轻晚,仿佛目光穿透二十年的时光,看到了当初年纪尚轻的她。 即使过去了二十年,时光在他们脸上留下风霜的痕迹,阿晚,也依然没有半点改变。 她从来不屑对他撒谎,亦从不对他使心计,她心里有任何想法,无论他是不是会赞同,都会对他直言。 就如同此时。 凤麟只觉心中一热,他多想回到二十年前,那时他们是人人称羡的少年夫妻,而不是如今这样,即使同住一个屋檐下,却连见一面都是难事,甚至就算见了面,也只能相顾无言。 想到这些,凤麟又岂会再说出“反对”二字。 无论是他还是赵幼君,都欠阿晚太多,阿晚幽居洛水轩近二十年,如今只是让赵幼君和凤鸣舞在澄明堂里呆上半年,又怎么比得上这些年阿晚吃过的苦? 凤麟于是道:“阿晚,府里中馈既然已经交到你手中,这些后院之事日后便由你全权作主,我不会再过问,你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就是了。” 听凤麟这样说,慕轻晚心里也多了几分感触,却不是因为凤麟,而是因为从她进到外书房起,凤麟的所有反应都与止歌意料中的并无二致。 而凤麟,他定以为她还是从前不会对他使心计的慕轻晚吧? 慕轻晚在心里苦笑一声。 二十年,虽然不能使沧海变桑田,但她,已经不是以前的慕轻晚了。 为了止歌,她连自己的命都可以舍弃不要,更何况是当年的那些只能留在记忆里的情意呢? 话说完,两人一时之间相顾无言,正沉默之时,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声。 书房外,一路狂奔导致双颊发红呼吸急促的凤鸣舞好不容易才摆脱肖进的阻拦,正准备冲进书房找凤麟哭诉,却蓦地看见凤止歌正立于门外。 “凤止歌?你怎么会在这里?”凤鸣舞惊异之余又有些害怕,她可是“好不容易”才从凤止歌手下那些人手里逃出来的,若是凤止歌又让人将她押去澄明堂怎么办? 凤止歌也一脸的意外,“妹妹?你不是应该在澄明堂吗,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一边说,一边微皱了眉头,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立刻让人将凤鸣舞送去澄明堂。 见凤止歌这副样子,凤鸣舞心里更是惊慌,她才不要去澄明堂呢,虽然母亲就在澄明堂里,可是澄明堂如今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母亲还生着病,她若是真的被凤止歌关到了澄明堂里,不仅只能同那些贫苦人家一样过苦日子,就连平日的那些琐碎之事岂不都要她自己来做? 堂堂威远侯府的嫡出姑娘,怎么能沦落至此? 怕凤止歌叫人将她送走,凤鸣舞选择先下手为强,她也不往前走,而是张嘴便大声冲着书房内凄惨地喊道:“爹爹,您快出来看看舞儿吧,舞儿快要被那对母女给折磨死了,您救救女儿!” 凤止歌在一旁满眼不赞同地看着凤鸣舞,皱着眉出言责备道:“妹妹,你怎么能如此胡言,方才在洛水轩里,不是你自己提出的要去澄明堂里尽孝侍疾吗?”(未完待续。) 第83章 除名 ps:降温了,好冷啊,码字的时候手都是僵的…… “你给我闭嘴!”凤鸣舞指着凤止歌的鼻子,就差没跳起来了,“是我提出来的又怎么样,谁让你们这对恶毒的母女居然要把澄明堂的丫鬟婆子都撤出去的,母亲还病着,难道要我来服侍母亲吗?” 凤止歌微讶地张大了嘴,好半晌才道:“我娘也是一片好意,将人撤出去才能不影响你母亲静养。而且,母亲生病,做儿女的在床前服侍汤药,尽尽孝心,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凤鸣舞闻言更是生气,深觉凤止歌果然就是想让自己去澄明堂里做这些丫鬟做的事吃苦的,面上更是忿忿,“我可是威远侯府的嫡女,那些事情是丫鬟做的,怎么能叫我去做?你们分明就是在苛待我娘和我!” 也知道,向来将凤鸣舞当成眼珠子来疼的赵幼君,若是听到凤鸣舞的这番话,心里会作何想。 凤鸣舞会有这样的想法也并不奇怪,赵幼君自来以自己当初的公主身份为傲,自然也就认为她的女儿生来便是高人一等的,从小对她灌输的自然也是类似的思想。大概赵幼君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落魄到只能由自己的女儿亲手照顾,所以也从来没教过凤鸣舞这些,甚至连提都没提过。 所以,你能指望自诩出身高贵胜过旁人的凤鸣舞,愿意在澄明堂里洗衣扫地、在赵幼君床前端药递水吗? 凤止歌似乎惊得无言以对了,闻言只呐呐地道:“二妹妹,那可是你亲娘啊……” 丝毫不认为自己所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凤鸣舞嗤笑一声,挥了挥手道:“哼。要你来管,就算我娘,也一定是这样认为的!”然后又冲着书房里喊道,“爹爹,你快出来见见女儿吧……” 外面的对话,书房内的凤麟与慕轻晚听得一清二楚。 凤麟越听脸色便越是难看,从前他还只认为凤鸣舞是年纪小。难免就任性些。可如今看来,她岂止是骄纵任性,分明便是无心无情! 赵幼君纵是有千般的错。可对凤鸣舞那是真的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甚至可以说,即将凤鸣祥当年得到的关爱,都没有凤鸣舞多。 可看看凤鸣舞。即使这么疼她的娘,她都不肯为之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并且对此还丝毫不以为意。 为人父母,求的也只不过是儿女孝顺罢了。 凤鸣舞的这番话,听在凤麟这个正牌爹的耳里,怎么能让他不心寒。 对赵幼君都是如此。对他这个爹呢? 原先心里对凤鸣舞的那点怜惜,在听完凤鸣舞方才所言之后顿时化为乌有,凤麟双眼含霜地看着紧闭着的门。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轻晚见状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道:“你也亲耳听到了。这样的女儿,我怕是无福消受了。” 凤麟张了张嘴,却无法说出反对的话来。 当年,赵幼君以公主之尊入威远侯府为妾,并在威远侯府迁至湖州的一年之后有了身孕。 虽然赵幼君在湖州自称自己是威远侯夫人,可无论怎么样,凤家族谱上凤麟的正妻之位都仍是慕轻晚。 这样一来,赵幼君就面临着一个难题。 虽然她自诩出身高贵,但她到底只是个妾室,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之后岂不就只能是庶子或者庶女? 赵幼君当然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女背上这样耻辱的身份,所以,孩子还未出世时,她便逼着凤麟想办法将她将来生的儿女记作是嫡子或嫡女。 所谓嫡子嫡女,便是正室嫡妻所出的子女,当然,也有无子的嫡妻将妾室所生的子女记在自己名下的,这样的子女也能算是嫡子嫡女。 为此,凤麟还特意去洛水轩向慕轻晚知会了些事。 当时的慕轻晚已有些心灰意冷,对什么都不甚在意,更何况只是在她名下记个子女了。 而赵幼君呢,即使不甘心自己生的儿女却要记在别人,尤其那个别人还是慕轻晚,但为了给儿女一个好出身,也只能忿忿的接受了。 反正,也没旁人知道不是吗? 况且她又不是别的府里那没有一点地位的妾室,她必定是要把儿女养在身边的,只不过是将名字记在慕轻晚名下而已。 就这样,随后出生的凤鸣祥便记在了慕轻晚名下,后来凤鸣舞出生时自然也是比照前例行事的。 这事都过去快二十年,其实慕轻晚之前根本没想到这里,若不是凤鸣舞特意跑来洛水轩闹了这么一通,她怕是想不起这茬。 正自沉默间,书房外的凤鸣舞却是没了等待凤麟反应的耐心,她狠狠瞪了凤止歌一眼,冲上前伸手便往门上大力一推。 木制红漆的房门猛地打向墙壁,然后又反弹回来,发出“咣”的一声巨响,将陷入沉默的凤麟及慕轻晚都惊醒了。 凤麟本就因方才听到的那些而对凤鸣舞有了几分厌弃,又见她如此无礼,哪还能不发怒,指着凤鸣舞便斥道:“凤鸣舞,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你这么多年的规矩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 凤鸣舞醒来心里就委屈着呢,到这里来找凤麟也只是来寻求庇护的,没想到凤麟居然也跟那对母女一样,开口闭口就是什么规矩什么礼仪,心里更是委屈了。 不得不说,这些年来只要不触及底限,凤麟一直对赵幼君诸多忍让,所以在凤鸣舞看来,她这个爹远没有娘来得有威严,心中对凤麟虽然也有惧意,但更多的却是不服气,当下便撅了嘴反驳道:“爹爹,女儿被慕轻晚那个贱人欺负了,你不仅不护着我,怎么还同那贱女人一样处处拿这些规矩礼仪来压着女儿?” 说完这些话。凤鸣舞才后知后觉地看到一旁的慕轻晚,一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当即便指着慕轻晚骂道:“你这个贱女人,怎么,这是想趁着我娘生病勾引爹爹,还是特意来找爹爹告状的?” 凤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黑了几分。 凤鸣舞的心思全摆在脸上。甚至不用人猜便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没想到。自己在凤鸣舞心里竟是这般没有威严,又听凤鸣舞当着他的面都这样一口一个“贱女人”的骂慕轻晚,想来在洛水轩时还不知道闹得比现在过分多少。又加之心里还存着方才对凤鸣舞不知孝顺的厌弃。 诸多原因混在一起,凤麟只觉心中怒火再也压制不住,再看凤鸣舞还一脸不服气的高高扬着脸,当下便抬手一巴掌打了过去。 “啪!” 凤鸣舞懵了。愣愣地抬头捂着红肿的脸颊。 她没想到她来找凤麟求救,得来的却是这样一耳光。 凤麟却是仍没解气。他从来不对女眷动手,这么多年来即使他心里对赵幼君再不满,也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但今天却在凤鸣舞身上破例了。凤鸣舞的诸多恶迹让他实在忍不住要好好教训她。 “我看阿晚做得一点也没错,你就是欠教训,跟着你娘这么多年。别的没学到,倒把这一身的泼妇行径学了个十成十。从今天起。你就到澄明堂里跟着你娘好好反省反省吧,一天不醒悟,你就一天别出来!” 凤麟怒瞪着一双眼,苦练武技这么多年来形成的威势一朝爆发,直骇得凤鸣舞手足发软,面色煞白。 凤止歌一直到这时才进了屋,她看了看发怒的凤麟,又看了看缩成一团看着好不可怜的凤鸣舞,无奈地道:“父亲,是女儿不好,没将妹妹拦下来。” 然后又转向凤鸣舞,温言劝慰道:“妹妹,我娘也是为你好,就算你不领情,也不能如此口出恶言啊。毕竟,我娘也是你娘……” 凤鸣舞原本慑于凤麟这她从未见过的可怕一面,可听凤止歌如此这般一说,对慕轻晚与凤止歌的怨恨与厌恶瞬间压过了对凤麟的害怕,恶狠狠地瞪向凤止歌,“住口,就凭她也配做我娘?我娘乃是当朝公主,身份尊贵至极,你娘拿什么比?” 说完这些,似乎还嫌没表达出对慕轻晚的不屑,凤鸣舞又道:“我宁愿没有娘,也不要这个女人做我的娘!”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口气坚决。 慕轻晚见状微微一叹,看向满脸铁青的凤麟,“既然这样,不如,二姑娘还是不要记在我名下了吧。” 凤麟没说话,双唇却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看向凤鸣舞时眼中已没了任何情绪。 凤鸣舞却是根本就没听明白慕轻晚所言代表着什么,即使脸颊上传来阵阵辣辣的痛,她仍不忘对着慕轻晚嗤笑一声,“我娘可是公主,我当然是记在我娘名下的,你以为你是谁?” 慕轻晚没有理会凤鸣舞,而是道:“都说强扭的瓜不甜,二姑娘对我偏见如此之深,想必我们之间也没有那母女的缘分,还是,就这样算了吧?” 事已至此,凤麟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沉默着点点头,“那便如此罢,晚些时候,我亲自去祠堂改族谱,阿晚,无论如何,是我对不起你。” 然后转向正不明所以的凤鸣舞,眼中泛冷,“路是你自己选的,将来你只记得不要怨任何人就好!” 凤鸣舞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她张口想问,凤麟却已经转过头不再理会她了。 凤麟看向凤止歌,对她道:“止歌,你娘在洛水轩里所作的一切决定都有效,鸣舞,待会儿你就亲自把她送去澄明堂吧。你娘性子弱,有什么事你就多帮衬点。” 凤止歌挑眉,凤麟的意思是,她的性子不好? 不过也无所谓,真要她像慕轻晚从前那般,被人欺负成这样了都不知道反击,她也做不到。 还好,慕轻晚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 轻轻点了点头,凤止歌道:“我知道了。” 说完提着仍面带疑惑的凤鸣舞的衣襟,也不顾她被这突然的动作勒得咳嗽连连。 又看向慕轻晚。“娘,我们回去吧。” 慕轻晚闻言点了点头,冲着凤麟道:“那我就先走了。” 凤麟有心想要多留慕轻晚一会儿,但一时之间又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慕轻晚与凤止歌渐渐远去。 凤止歌与慕轻晚走出外书房不远,便见到了早就在此等候的李嬷嬷等人,随手将凤鸣舞扔给李嬷嬷。她转头问慕轻晚:“娘。我亲自护送妹妹去澄明堂,你要一起去看看老熟人吗?” 听凤止歌提到赵幼君,慕轻晚一时之间也有些怅然。 她和赵幼君怨恨了对方二十年。论源头,居然只是为了一个男人。 从前还不觉得,如今将一切看开之后再回头来看,慕轻晚只觉得。无论是她还是赵幼君,这二十年过得都是如此的可悲…… 慕轻晚总有种预感。她们二十年的纠葛,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能有个了结了。 虽然她不知道这个了结是以什么的方式,但,在这之前。她或许应该去见见赵幼君。 所以,慕轻晚轻轻点头:“那,就去见见吧。” …… 洛水轩里发生的事没过多久就传遍了整个威远侯府。 凤鸣舞之前一路逃难一样跑去外书房。侯府很多人也都是亲眼所见的。 在很多人想来,二姑娘怎么说也是侯爷嫡女。被她这样一通哭诉,侯爷不说将洛水轩里那位夫人下的命令全部推翻,至少对二姑娘的惩罚也会减轻些才是。 可是,在看到凤止歌和慕轻晚带着李嬷嬷等人再次把凤鸣舞带向澄明堂,这些人便默默推翻了自己方才心里的猜测,同时对洛水轩也多了几分敬畏。 凤止歌等人没理会旁人的眼光,一路来到澄明堂。 早前的澄明堂作为府里侯爷夫人的住所,一直以来都是整个侯府最热闹的所在,院子里更是让赵幼君精心打理得花团锦簇富贵堂皇。 往日里赵幼君得意之时,澄明堂里无时不是进出着众多的丫鬟婆子,甚至许多侯府下人没事绕路也要打从这里过,为的就是沾一沾赵幼君的贵气。 可是如今,满院子侍候的人都早已经让林嬷嬷派来的人撤出去了,甚至因为那些人撤得太过匆忙,原本整洁干净的院子还多了几分脏乱。 除了正在里面静养的赵幼君,整个澄明堂里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若是一个从来没来过澄明堂的人来到这里,即使这院子表面看上去修缮得焕然一新,但内里的没有一丝人烟气,也绝对会让人做出这是一个废弃多年的院子的判断。 “你们都在这里守着吧,妹妹,就由我和娘亲自送进去。”来到澄明堂院门口,凤止歌顿住脚步吩咐道。 李嬷嬷微颔首道:“主子尽管放心,老奴向您保证,这澄明堂保管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您和夫人有话尽可以放心说……” 话未说话,但未尽的意思却很清楚,有仇,也尽可以报。 若说李嬷嬷如今心里最恨的人,那便是当年那个负心人与澄明堂里的赵幼君。 要不这两人,当年主子又如何会落得那样一个凄惨的结果。 当年名动天下的寒素,就如一颗美丽的流星般,只璀璨了那短短的一瞬间,却要长眠于阴森孤寂的皇陵,叫他们这些人如何能接受? 这些年来,只要一想到当初那个人为了掩饰主子死得蹊跷,甚至都没让寒老爷子见一见主子的最后一面,就匆匆以皇后之礼将主子葬入了皇陵,李嬷嬷就恨得直咬牙。 不仅这样,这件事也一直都是老爷子心里的结。 这些年老爷子一直很自责,他总是认为,如果不是他当年的决定,也许主子就不会有这样的结局,更愧疚于寒家当年有了那样的滔天权势,却没能保住主子。 若不是老天有眼,让主子还能用这样一种方式重回人间,恐怕老爷子会将这个心结带到土里去。 除了主子,李嬷嬷最敬重的人便是寒老爷子。 赵幼君和那个人的所作所为,却造成两人一死一长年累月的陷入自责之中不可自拔,叫李嬷嬷怎么能不恨呢? 要不是主子说要留着赵幼君,李嬷嬷简直恨不得直接出手将赵幼君了断了! 不过,李嬷嬷随即就冷静了下来,主子既然留着赵幼君,想必她日后的结局绝对比死还要凄惨,她只需要张大眼睛好好看着她的恶报就行了。 在李嬷嬷的诸多思绪之中,凤止歌与慕轻晚领着凤鸣舞踏进了澄明堂,视线触及的尽是与往日大不相同的冷清与静寂,身后传来的是院门缓缓关闭的沉重吱呀声。 眼前看到的与往日的记忆一对比,只一瞬间便让人有了种穿越了时空的错觉。 自打进了澄明堂,凤止歌便松开了对凤鸣舞的钳制。 凤鸣舞虽然从澄明堂的变化隐隐感觉到赵幼君及她在侯府的地位不比从前了,可对她来说,比起凤止歌和慕轻晚,当然是自小疼她如宝的母亲能让她有安全感。 所以,一察觉到凤止歌松了手,她便不管不顾地往正房里跑,一边跑还一边喊道:“娘,娘,你在哪里,快来救救舞儿……”(未完待续。) 第84章 都输了 ps:不知道为嘛,明明打的逗号,用手机客户端看却很多直接变成了句号,但是电脑网页看又是正常的。亲们要是看到那些不正常的句号请无视之,我就是想改也改不了…… 另外,第一卷马上要结束了。 院子本就不小,如今又没了人烟气儿,凤鸣舞的喊声出口便带了些回音。 即使这时是青天白日的,听在耳里,也难免让人无端感觉到几分阴森与荒凉。 凤鸣舞跑进来的时候,赵幼君正半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澄明堂满院子的丫鬟婆子突然被人撤走,赵幼君知道这其中肯定出了什么事,可是如今的她被那梦魇折磨得已经没了形状,就算明知道不对劲也实在打不起精神来了解如今的情况,更别提做出应对了。 几天的休养并未让赵幼君的情况好上几分,如今她明明极度渴睡,却只能硬撑着不肯合眼,只因为,只要一睡着,那五名面色青白可怕的死士便会出现在她梦里,那双血手更是追着她不肯放。 皇家豢养的死士本就是为了完成主人的命令而存在的,在此之间赵幼君从前都只将那五名死士当成她达成目的的工具,哪曾想,如今他们死了,却变成了她心里挥之不去的梦魇,将她折磨至此。 这么些天下来,赵幼君的身体状况可想而知了。 若是有从前见过赵幼君的人来看了,如杨夫人,定会以为她是换了个人。 没有丝毫光泽的头发,苍白的脸色,泛松的皮肤。青黑的眼圈,布满血丝的双眼。 就连赵幼君自己从镜中看了她这副样子,都会骇得摔了铜镜,更何况是旁人呢。 凤鸣舞的到来让赵幼君心里很是高兴,一来好歹是她疼了十几年的女儿,在她生病时女儿来看她无疑很能让人安慰,二来。呆在这只有她一人的澄明堂里。又陷入那样的梦魇之中,自打那些丫鬟婆子走了之后,赵幼君心里就一直毛毛的。好不容易有个人来陪陪她,至少也能让她不那么害怕了。 为了不吓到女儿,一听到凤鸣舞的声音,赵幼君就勉强打起精神坐到镜前。准备稍微装扮一下。 只是,凤鸣舞来得太快。赵幼君才刚拿起梳子将她那如今跟稻草差不多的头发梳了几下,凤鸣舞便一头冲进了屋里。 凤鸣舞以前不知道来了这里多少次,便也没有仔细查看,眼角余光瞄到梳妆台前坐了个人。拐个弯便冲着赵幼君抱了过去,“娘,娘。你可一定要救救女儿,凤止歌她们想要……啊!” 话未说完便是一声尖叫。却是看清了赵幼君此时的样子,当即便被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口中逸出一声尖叫。 赵幼君是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可怕的,可是把人吓到尖叫,这仍令她又是尴尬又是愤怒,反射性的要发脾气,可一来被吓到的是她如珠如宝疼了这么多年的女儿,二来如今的她身边已经无人可用了,便只能生生将那口恶气给咽了下去。 到底是对凤鸣舞的担心占了上风,赵幼君收拾起心里的不悦,伸手去拉凤鸣舞:“舞儿,你有没有摔疼,我是娘啊。” 凤鸣舞起先还有些害怕,在赵幼君的手伸过来的时候一直瑟缩着往后退,直到听到赵幼君说话,又隐约从她脸上看出原先的样子,这才将手放入赵幼君掌心,借着赵幼君的力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赵幼君此时可是“大病”未愈,是不是能承受得住这力道。 即使赵幼君不是生病,可但凡有心人都能看出来,赵幼君此时的状态有多差。 事实上也确是这样,赵幼君被凤鸣舞手上传来的力道扯得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若不是她及时用另一只手抓住了笨重的梳妆台,说不定这两母女便要摔成一团了。 所以说,凤麟对凤鸣舞感到心寒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凤鸣舞却是什么也没察觉到,她一屁股坐到房里布置得最是舒适的软榻上,目光扫到赵幼君面上,随即又迅速移开,这才开口问道:“娘,你这是生的什么病,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即使面前的是自己的亲娘,凤鸣舞也无法直面赵幼君如今这张脸。 有句俗话叫儿不嫌母丑,可有时候,却是不然。 凤鸣舞会变成这个样子,本就是赵幼君一手宠出来的,就如同,赵幼君会变得如此,亦是当年的太后宠出来的。 所以,对凤鸣舞那再明显不过的嫌弃,赵幼君心里虽然有些微的难受,但更多的却是不以为意。 算起来,赵幼君也有大半个月没见到凤鸣舞了,她双眼上下打量着凤鸣舞,心里想的却是方才凤鸣舞进屋时喊的那些话,问道:“舞儿,你方才说要娘救你?” 听赵幼君提起这个,凤鸣舞心里顿时便只剩了委屈与愤怒,甚至赵幼君那张脸都让她不那么害怕了,她转过头紧紧握着赵幼君的手,委屈的红了眼眶,“娘,你可不知道,因为你这一病,爹爹如今将府里的中馈交到了洛水轩那个女人手里。那个贱女人一开始管家,就首先拿着女儿开刀,不仅将落霞院的下人全都打了板子发卖了,甚至还故意将娘这里的丫鬟婆子也都撤出去了,要将女儿和娘关在这澄明堂里!” 凤鸣舞确实和赵幼君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无论是长相还是脾气都像到了极致,一直到现在,她都丝毫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的地方,即使她的亲爹都开口要罚她。 听完凤鸣舞的话,赵幼君心里一惊,早在澄明堂的丫鬟婆子被撤走时,她便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可她没想到这次会严重成这样。 她当时愤怒之下对凤麟说不管家了。不过是想压一压凤麟的脾气,可谁知道,凤麟这次就这样铁了心呢,不仅一口应下,还居然将管家权交到了慕轻晚手里! 赵幼君心里顿时存了口恶气。 对于她来说,她如今的状态确实不适合再操劳侯府中馈,可这管家权交到任何人手里都好。哪怕是个出身下贱的下人来管着。她都不愿意是慕轻晚这个眼中钉来管。 深吸一口气,赵幼君勉强强着几欲喷薄而出的怒火,“这些事。你爹爹知道吗?” 即使知道凤麟将中馈交给了慕轻晚,赵幼君心里仍对他存着几分期盼。 他们毕竟同床共枕了近二十年,即使他再无情,难道还能看着慕轻晚这般明显的报复? 提到凤麟。凤鸣舞更是愤愤不平了,“爹爹当然知道。女儿从凤止歌那个小贱人手里逃到外书房找爹爹做主,没想到爹爹非但不护着女儿,竟然还亲口说慕轻晚做得对,爹爹难道被那对母女给迷住了吗?” 赵幼君的手紧紧攥成一团。牙根紧咬,本就泛红的眼更是赤红一片。 不是被那对母女迷住了,而是被慕轻晚那个贱女人给迷了心! 赵幼君知道凤麟这次很生气。却没想到他会如此无情,难道。二十年的夫妻之情,在他的心里当真什么也算不上吗? 凤鸣舞却不知道赵幼君在想些什么,她伸手推了推赵幼君,“娘,你赶紧去找爹爹吧,咱们可不能任那对母女再这般张狂下去,到时候这侯府里哪还有咱们母女的位置。” 这侯府里,早就没了我们母女的位置! 赵幼君在心里冷笑。 但凤鸣舞的话却提醒了她,她确实应该去见凤麟,难道他以为她赵幼君就真的只能任他如此轻贱吗? 想到这里,原本手足无力的赵幼君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猛地起身,她牵着凤鸣舞的手,咬牙切齿地道:“舞儿说得没错,娘这就带你去找你爹!” 凤鸣舞闻言露出笑容。 她只道只要赵幼君去见凤麟,就一定能改变慕轻晚对她的惩罚,却不想想,以她们母女俩如今的弱势,还能不能走出这澄明堂。 莫不是她以为,凤止歌将她送到澄明堂里,是为了让她们母女来个漂亮的翻身? 凤鸣舞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凤止歌与慕轻晚便相携着踏入房中。 看到赵幼君母女一副打算往外走的样子,凤止歌面带遗憾地摇了摇头道:“很抱歉,除了这澄明堂,你们现在哪里都不能去。” 看着好整以暇地走进来的慕轻晚与凤止歌,赵幼君神情一僵,慕轻晚那二十年如一日的温婉面容,无疑衬着此时的她格外狼狈。 不过,赵幼君是不肯承认这一点的,她面现厌恶:“难道你们以为这侯府就真的由你们做主了,居然想软禁侯府当家主母?”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凤止歌一声嗤笑,然后嘲讽的一笑,“当家主母?或许你应该先看看凤家族谱再来说这句话。” 凤止歌的话无疑是踩到了赵幼君的痛脚,眼中的怒火瞬间腾高,她刚想开口,却被一旁的凤鸣舞抢了先。 凤鸣舞这时面带得意,她伸手指着凤止歌,面上满是不屑,“凤止歌,你可听好了,我娘可是当朝的清平长公主,当今皇上是我的亲舅舅,你们要是识相的,就赶紧认错,要不然让我皇帝舅舅知道你们如此欺负我和我娘,肯定会下圣旨处死你们!” 说到后面,凤鸣舞仍显稚嫩的脸上现出凶狠。 凤止歌更觉好笑了。 不得不说,凤鸣舞就连赵幼君身上的无知都遗传了个十成十。 十二岁,在这个年代来说已经不算小,差不多都可以议亲了,许多大家族里十二岁的女儿,不知道已经长了多少心眼儿,可凤鸣舞却仍表现出一副十足无知的小孩子样。 “哦?”尾音上扬,凤止歌眯了眼看向凤鸣舞,语气中带着些刻意的惊讶,“原来你娘的出身是如此高贵啊……” 凤鸣舞这时压根儿就忘了当初她得知赵幼君的身份时凤止歌亦在场,她只以为凤止歌这是露了怯,心中的得意更甚,一张小脸高高仰起。不可一世地道:“当然了,怎么样,怕了吧?” 就像是逗一只无害的小猫儿般,凤止歌配合地露出害怕的神色来。 “是啊,我真的好害怕。”语气却与她的表情一点也不搭。 凤鸣舞也觉有些怪异,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凤止歌冷笑一声,不屑地道:“我真是怕得要死!不如这样。你若是敢走到侯府大门口去大声喊一句‘我娘是清平长公主’。我立马就把你放出去好吃好喝的供着,如何?” 凤鸣舞本待理直气壮的回一句“这有什么了不得”的。 可是,凤止歌的有恃无恐让她下意识地犹豫了一瞬。尤其是在看到赵幼君那满脸的僵硬之后更是无端有些害怕。 “怎么,这么简单的事你都不敢?”凤止歌作惊讶状,“你娘可是清平长公主,这般高贵的出身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你有什么不敢?” “见不得人”四个字让赵幼君额际狠狠一跳。 而凤鸣舞,虽然觉得有些怪异。可是被凤止歌这样一激,心里顿时不服气起来,抬脚便要往外走,却被一旁的赵幼君狠狠往后一扯。 那力道之大。将凤鸣舞扯得一个趔趄,差点就要摔了。 “娘?” 赵幼君浑身散发出来的阴郁气息让凤鸣舞下意识的有些害怕,好半晌才迟疑着开口。 凤止歌见状又是一声冷笑。 她看着赵幼君。“这有的人啊,丑事都做出来了。却不敢往外说,难道你以为,只要你不说就没人知道?” 然后又转向凤鸣舞,语气中带着几分诱惑道:“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清平长公主,当今皇帝唯一的妹妹哎,这么高贵的身份为何你娘还要藏着掖着呢?” 凤鸣舞本就觉得奇怪,又被凤止歌所影响,闻言愣愣地点了点头。 “既然你这么好奇,那我就告诉你吧。”凤止歌十分好心地道,“因为啊,清平长公主早就在二十年前就不幸病逝了,如今皇家唯一的公主,叫含月公主。” 凤鸣舞瞬间瞠圆了双眼,不敢置信地惊呼出声:“不可能!” 她那天明明听得清清楚楚,她娘就是清平长公主,她娘好好的,又怎么可能会死呢? “怎么不可能呢?堂堂皇家长公主,看中了有妇之夫,求之不得之下,竟然以权势相挟,入了人家的后院里为妾!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出去,你说,世人会不会赞一句情深意重呢?”凤止歌的一字一句如含冰霜,听得凤鸣舞瞬间冷了心肠,“这还没完呢,这位情深意重的长公主殿下,从此还以当家主母自居,逼得正室不得不幽居院落二十年,是不是很厉害?” 凤鸣舞傻了。 她看看赵幼君,又看看慕轻晚,头就如一只博浪鼓一样在两人之间不停晃动。 在凤鸣舞的心里,妾室便是用美色勾引男人的下贱之人,叫她如何接受她一直认为的高贵的娘其实只是个妾? 凤止歌微微一笑,“怎么,不相信?不如,你将你娘的身份宣扬出去,看看等来的是你那位皇帝舅舅的怜惜,还是赐死?” “赐死”两个字显然吓到凤鸣舞了,她一边摇着头,一边惊惧地往后退。 “啊,对了,”凤止歌突然一拍额头,“差点忘了告诉你,你娘只不过是个妾而已,你若不是记在了我娘名下,也当不得侯府嫡女这个名头。不过没关系,因为你宁愿没有娘也不要我娘做你的娘,方才在书房父亲已经将你自我娘名下除名了。换句话说,凤鸣舞,你如今就只是一个侯府庶女了……” 凤鸣舞已经被连番打击得麻木了,她机械地摇着头,有心想要反驳凤止歌,心里却知道当着赵幼君的面,凤止歌根本没有必要骗她。 庶女? 她如今,便与那些在各式宴会上躲在嫡女背后畏畏缩缩毫无地位的庶女? 被赵幼君娇宠着长大的凤鸣舞,她如何能接受自己变成这样? 转过头拉住赵幼君的手,凤鸣舞一双大眼睛蕴着惊惧的泪水:“娘,娘,我不要变成庶女,我不要……” 赵幼君身形微晃,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压下喉中的腥甜。 “真是好手段!”看着凤止歌,她一字一顿地道。 “过奖了。”凤止歌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比起当初你对我娘做的,这些都不算什么。” 双手紧紧攥住梳妆台的边沿,赵幼君一双泛红的眼死死地盯着慕轻晚,明明一副狼狈至极的样子,却仍是半点不肯示弱。 “慕轻晚,你以为这样就能将我打倒吗?你以为这就算你赢了?我告诉你,赢的人只能是我,侯爷是我的,这侯府的女主人也只能是我!”赵幼君已经陷入疯狂的边缘。 慕轻晚轻轻摇了摇头,温婉的面上多了些怜悯。 二十年了,她如今已经看开,可赵幼君显然还没有。 “你错了,”慕轻晚轻声道,“我们都输了。” 二十年的时光,将她们由豆蔻年华变成如今的中年妇人,一个幽居二十年,另一个则守着一个心系旁人的男人。 甚至,在这漫长的时光里,她们都没过过一天真正安宁快乐的日子。 何来的输赢? 但赵幼君显然不这样想。 “你放屁!”赵幼君指着慕轻晚大骂,“我才是赢家,只有我才能是赢家!”(未完待续。) 第85章 谁在帮忙 ps:昨天忘记定时发布了,所以今天一大早就爬起来更新,起得太早了有木有 慕轻晚摇头叹息,赵幼君的执念太深了。 不过,她今天也不是为了劝赵幼君放下执念的。 “罢了,随你吧。”慕轻晚道。 赵幼君冷哼一声,“你今天来这里就是说这些废话的?还是你以为,如今你就占尽了上风可以看我笑话了?” “你确实是个笑话,但我却不是来看笑话的。”慕轻晚说得一点也不客气,“我只是想告诉你,作为对你这二十年所作所为的回报,你,还有你的女儿,会在这澄明堂里被关上半年。” 说到这里,慕轻晚想起从前的自己,一时之间不免有些唏嘘。 昔日是她幽居洛水轩,如今却是她一手将不可一世的赵幼君关进这澄明堂里。 世事变迁,果然令人难料。 赵幼君猛地抬头。 先前听凤鸣舞提起这个时,赵幼君还没有太在意,这时听慕轻晚亲口说出来,她才终于有了些真实感。 “你这是在报复?”赵幼君颇有些不可思议之感。 一直以来,在赵幼君眼里,慕轻晚都是温软懦弱的,就连她独自一人幽居在洛水轩的那段日子,她都从来没想过要反抗。可如今,这样一个印象中性子绵软的人,竟然直言要软禁她半年? “你要说这是报复我也不反对,比起我在洛水轩里的二十年,你应该不会对这半年有多排斥才是。”慕轻晚深吸一口气,仿佛终于搬开了压在心里的一块巨石,只觉轻松无比。 赵幼君紧紧攥着的双手更是用力。根根淡青色的筋络往外凸起,看起来格外狰狞。 半年与二十年相比的确算不得什么,可是赵幼君却完全不能想象过上半年与世隔绝的日子之后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当年将慕轻晚关进洛水轩里,最初出于不放心,赵幼君也曾派人暗中盯着慕轻晚的一举一动,可以说,她是将慕轻晚当年一点一点的绝望都看在眼里的。 那时的她只觉心里快意。可如今。轮到自己了,即使那样的日子还没开始,赵幼君便已经开始无法呼吸起来。 可是。赵幼君又怎么会在慕轻晚面前露怯呢? 所以一直到慕轻晚转身准备离去了,赵幼君仍只是紧咬着下唇,不停在心里说服自己她绝不会在这里呆上半年的。 就在赵幼君一语不发时,一旁眼中还含着泪的凤鸣舞目光闪烁地看着慕轻晚的背影。面上稍现几分挣扎,不过只片刻便屈从于内心的**。 她阴冷着一张稚嫩的脸。悄无声息地自梳妆台上打开的妆奁匣子里取出一根一端尖利的凤钗,几步便追到慕轻晚身后,持着凤钗的右手高高举起,向着慕轻晚的后心便狠狠刺下去…… 杀了她! 只要她死了。爹爹一定会娶娘做继室,到时候她仍是侯府里尊贵的嫡出姑娘! 她是堂堂长公主的女儿,怎么能只是个低贱的庶女呢? 眼看着凤钗的尖端已经离慕轻晚十分近了。凤鸣舞面上现出扭曲的兴奋。 这时,一直紧盯着慕轻晚背影的赵幼君也发现了凤鸣舞的动作。她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说。甚至,随着凤鸣舞与慕轻晚愈发接近,赵幼君心里也越来越期待。 慕轻晚,去死吧,去死吧…… 只要慕轻晚死了,她就不用再整日算计在这场持续了二十年的争斗中,到底是谁输谁赢。 只有活着的人,才可能是赢家,不是吗? 就在赵幼君和凤鸣舞都认为慕轻晚必死无疑时,挽着慕轻晚臂弯的凤止歌突然一把将慕轻晚推到一旁,抬起一脚便踢在凤鸣舞的手腕上。 凤鸣舞一个体弱少女,手腕突然受到这样的重击,只觉手上一阵剧痛,然后右手软软地垂下,那凤钗便再也握不住,发出一声脆响掉落在地。 直到这时,慕轻晚才有些后怕的发现方才差点发生什么。 凤止歌脸上顿时覆上一层寒霜,纤白莹润的五指一把捏住凤鸣舞那修长优美的脖颈,只一瞬间就让凤鸣舞一张脸因呼吸不畅而涨得通红。 “凤鸣舞!”凤止歌眼中有火焰在跳动,“看看你娘现在的样子,你就该知道一直以来我对你有多仁慈。不过,你若就此以为我不会动你,恐怕你就要失望了。” 说完,凤止歌松开手。 凤鸣舞心头一松,双手抚上脖子贪婪的大口呼吸起来。 虽然有些遗憾没能伤到慕轻晚,但她也以为此事就此了结了,毕竟,慕轻晚什么事也没有,不是吗? 然后,凤鸣舞只听身体某处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那一瞬间,她只觉身轻如燕,仿佛突然飞起来了一般。 还没等她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脊背处便在一声轰然巨响中感到一阵令人难以忍受的剧痛。 那痛来得太突然,又太迅猛,凤鸣舞的一张脸扭曲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 凤止歌收回脚,又看了被她一脚踢得撞在床榻边沿的凤鸣舞,确认足够让她受到教训了,这才若无其事的重新挽上慕轻晚的手。 “这只是个小小的教训,若还有下一次,你尽可以试试看我还会不会留手。”往外走了几步,凤止歌突然回过头道,“放心吧,我一定会给你找个好大夫来的。” 脚步声渐渐远去,偌大的澄明堂里,便只剩了被梦魇折磨得快没了人形的赵幼君,以及面色惨白躺在地上哀声痛叫的凤鸣舞。 …… 日子一天天过去,威远侯府亦重新变得井然有序起来,甚至比以往赵幼君理事时更显规矩严明,赏罚有据。 而威远侯府的下人们,只在初时有些不适应掌家的不是赵幼君。后来也都慢慢习惯了起来。 人都是很健忘的。 如今,下人们已经将侯府里原来那位夫人渐渐淡忘,私下里谈论的也都是如今掌家的慕夫人。 慕夫人治家有方啊,慕夫人为人温和啊,慕夫人赏罚分明啊…… 而这,只不过才过了三个月而已。 凤麟果然说话算话,自上回在外书房里与慕轻晚的一番谈话之后。再也不管侯府的后宅之事。一应事宜全都交给了慕轻晚,对慕轻晚将赵幼君与凤鸣舞送进澄明堂一事亦不曾说过一句话。 而赵幼君和凤鸣舞果然自那天起便再没出过澄明堂,甚至连七夕乞巧、中元祭祖时两人都没被放出来。 偌大的澄明堂只有两人居住。就连一日三餐都是由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婆子送去的。 这一切,与当年慕轻晚的待遇如出一辙。 当年慕轻晚可是独自一人在洛水轩里生活了五六年的,就算是后来有了凤止歌,可凤止歌一出生便陷入沉睡。直到又八年之后凤止歌苏醒过来,慕轻晚才算是有了一个可以说话之人。 论起来。赵幼君和凤鸣舞的忍耐力,比起慕轻晚当年就太过逊色了。 虽然衣食不愁,可两人从前都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洗衣?扫地?清理家具? 抱歉,这些她们都不会。 不过几天的光景。原来富丽堂皇干净整洁的澄明堂便如同蒙上了一层灰色,再不复往日的光鲜。 当然,变化最大的还是赵幼君母女。 没有下人侍候。身娇体弱的她们便似突然没了双手一样,没有人伺候梳洗。两人只能用自己拙劣的技巧来给自己梳妆,没有人准备好香汤以供沐浴,两人只能就着冷水简单的擦洗身子,在这大热天里,没过两天两人就已经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味道了。 没有人洗衣,衣裳脏了便只能丢在一旁,若不是两人的衣裳数量不少,恐怕就只能衣不蔽体了。 这样的日子对赵幼君母女来说,几乎便是噩梦。 被送入澄明堂不到一个月,凤鸣舞养好了身上的伤,母女俩便再也受不了像游魂一般生活在澄明堂里的日子,冲到院门处拍门哭喊。 可惜,为了让赵幼君与凤鸣舞好好享受这半年的时间,凤止歌可是大材小用的派了两名暗卫来守着澄明堂的,别说没人敢将赵幼君母女放出来,就是有人敢这样做,她们也断然是走不出澄明堂一步的。 后来许是知道不会有人理会她们,赵幼君母女便也不再徒劳。 人毕竟是群居生物,从外界得不到回应,母女俩便只能不停的与对方交流,到最后,赵幼君翻来覆去的给凤鸣舞讲述当年她还是清平长公主时的事,凤鸣舞则是不停的幻想皇室承认她长公主之女的身份之后,会不会给她封个郡主? 长时间之后,两人都显得有些神经质,分不清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现实。 在这宽敞明亮的澄明堂里,赵幼君母女正在一步步零落成泥。 而在这几个月里,湖州城亦发生了一件大事。 湖州知州吴明远成功得到了升迁至京城的机会,据闻还是到吏部任考功清吏司郎中,虽然与知州一样是正五品的官职,但两者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据说就算是京城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谋到这个位置,可最后却被在那些京城的达官贵人心里微不足道的吴明远摘了果子,这着实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 吴大人之所以能成功升迁,似乎还是杨夫人在其中出了大力气,赏荷宴后两人之间降到冰点的夫妻关系也在这之后迅速回暖,到得吴家举家迁往京城时,吴明远与杨夫人的关系俨然已经回到两人刚成亲的时候。 …… 时间往后推一个月,京城。 京城乃是天子脚下,比起其他城市,这里天然就多了几分贵气。 都道不来京城不知道官大,京城最不缺的就是达官贵人。 不提那些皇亲国戚,权贵高官。就连居于京城的普通百姓,比起其他地方的人,内里都都格外多了些傲气。 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青石大街上,一辆上面描绘着一簇充满朝气的野蔷薇的马车慢悠悠的自当中而过,最后停在了一家名为云来居的酒楼前。 马车还未停稳,便自上面下来一个年约二十,浑身散发着冷厉气息的青年来。 青年穿着一身青衣。头上并未像时下之人覆着网帽。而是用了一顶紫金冠将头发固定住,除此之外身上便再无其他点缀。 虽然这青年浑身上下尽显简朴,但无论是从他本身散发的气息。还是长久以来养成的贵气,都不会让人小看于他。 若有那对京城权贵熟悉的人在此,必定会从马车上的徽记上认出这青来的身份。 安国公府萧家! 如今的安国公在大武朝立国的过程中是立下过无数汗马功劳的,就连当今皇上也曾多次在公众场合称赞于安国公。甚至直言若无安国公多次舍身相救,便不会有如今日渐繁荣昌盛的大武朝。 这样的赞誉。便足见安国公在皇上心里的地位。 只可惜,安国公十几年前便身患奇症,便是宫里的御医也束手无策,只能眼看着一届开国英雄只能人事不知的躺在床上。 至于安国公府的徽记。说起来倒也有出处。 当年的安国公萧立除了以勇武闻名,最为人所知的,便是他的孝顺了。 大武朝立国之初。当今皇上登基之后论功行赏,封了萧立为世袭安国公。 勋贵家族大多有自己独特的徽记。不仅能作为家族的标志,还能彰显家族底蕴。 安国公自认是个只会些武力的莽夫,倒也不为这徽记而伤神,便直接去了老母亲那里去讨主意。 安国公的老母亲虽然也会识文断字,但也仅此而已了,当时正值安国公府老夫人在看身边的丫鬟描花样子,便顺手将一张绣了一丛野蔷薇的花样子递给了安国公。 安国公萧立又勇武闻名,若是国公府的徽记用这花花草草的,不知道会惹来多少人发笑,但谁让安国公孝顺呢,压根儿就不带犹豫的,直接就将国公府的徽记定作这野蔷薇。 让人发笑的同时,亦传为了一时美谈。 安国公府人口简单,如今安国公又重病在床,能坐这带着国公府徽记的马车的,除了安国公的继夫人,便就只有世子萧靖北了。 如今谁都知道安国公世子萧靖北入了皇上的眼,更何况安国公就这么一点骨血,将来他定是会继承爵位的。 照理说,以萧靖北的地位,无论来到京城哪家酒楼,都会得到最恭敬的招待,可这云来居却不一样,门口迎客的小二面上的殷勤笑容在看到萧靖北的那一刻便立时一僵,随即甩出一句“宁公子与闻公子已在楼上等着萧世子”,便满面笑容的招呼起后面的客人了。 竟是连路都没想着领一下。 萧靖北也不知是早就习惯了,还是情绪太过内敛,总之面上仍是一成一变的冰冷,看都没看那小二一眼,径直去了楼上常去的雅间。 此时正是午饭时间,云来居已经坐了不少食客,二楼的雅间里女眷亦是不少。 习武之人本就耳聪目明,即使在这热闹喧嚣之中,萧靖北仍将女眷之间的窃窃私语听在了耳里。 莫名的,他微微皱了皱眉。 萧靖北常去的雅间靠着窗,他推开门时,里面坐着的两个年纪与他相仿的青年正坐在窗边往外看。 见萧靖北进来,其中一个长了一张娃娃脸、着白色儒衫的青年一下跳起来,嘴里埋怨道:“阿北,叫我们来的是你,来得最晚的也是你,是不是该自罚三杯?” 儒衫若是由身材修长的男子穿来便总能给人一种斯文有礼的感觉,说话这青年身量虽然也不算矮,可偏偏长了一张娃娃脸,尤其头发被网帽束住之后那长脸更是明显,随着他说话,那白皙的双颊一鼓一鼓的,看起来格外有趣。 娃娃脸青年名叫闻越,他本身不是多出名,但他的父亲是如今的国子监祭酒闻书绝。 闻书绝虽然花甲之年,但却被誉为许青松之后儒家第一人,在许青松归隐之后,更是隐隐被天下读书人视为楷模,再加之他任了国子监祭酒之后桃李满天下,影响力不可谓不大。 另一名男子闻言屈指在闻越头上敲了一记,“明知道阿北不喝酒。” 这名男子叫宁修宜,乃是宁国公世子,其父宁国公宁远山和安国公萧立是至交好友。 宁修宜穿着一身杭绸直缀,身姿挺拔,面容俊秀,若是手里再拿把折扇,便活脱脱一副话本里的浊世佳公子模样。 三人一番笑闹之后坐定。 宁修宜手指点了点地,“阿北,你的动作可真快,前两天才说要有所行动,如今那传言就已经传遍京城了。” 一旁的闻越跟着不满的道:“就是,那天还说可能要我们俩帮忙,谁知道你一声不响的就给办成了。” 萧靖北自从进了云来居眉头就一直没放松过,这时更是拧成一个结,“不是我做的!” 宁修宜与闻越一呆,嘴巴张得合不拢。 别说宁修宜和闻越吃惊了,就连萧靖北自己此时都一头雾水。 他虽然是有了计划,但根本还来不及实施,然后一夜之间,整个京城都在讨论远在湖州的真假威远侯夫人,一时间传得扑朔迷离,让那些对八卦感兴趣的人欲罢不能。 就好似,在他之前,还有一双手在暗中操纵着一切。 或者说,是谁在帮他?(未完待续。) 第86章 流言(一) ps:啦啦啦,今天跟老公去领红本本,回来加更哟~ 莫名的,萧靖北想起了六年前湖州城那个带着血色的夜,出现在他眼前的裙角上,那抹染着绯色的菡萏。 虽然出身权贵之家,但京城谁提起安国公世子,都不得不道一声命苦。 在萧靖北这二十年的人生里,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次危及生命的危险,能在他危难之时不计较其他拉他一把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所以,即使那个夜里发生的事并不美好,那抹绯色依然成了他心里为数不多的温暖之一。 不过,萧靖北随即又在心里摇了摇头,他这魔怔了,京城和湖州相隔那么远,他怎么就能将这两年事联系到一起来呢。 “阿北?” 一连说了好些话都没得到回应,闻越将手伸到萧靖北眼前摆了摆。 萧靖北回过神,一双冷眼淡淡地看了闻越一眼。 闻越忙作势搓了搓肩膀,一脸惊吓状:“我就说嘛,你这个大冰块怎么会发呆呢,对了,湖州和京城相隔如此之远,你什么时候与威远侯夫人结了仇?” 宁修宜闻言也看向萧靖北。 萧靖北一顿,虽然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向来与他亲厚的两人却感受到了他那突然低落的情绪。 好半晌,萧靖北才低哑着声音道:“这件事,你们就不要多问了。有些事,我必须要去做,但是知道多了,对你们没什么好处。” “阿北,你这是不拿我们当兄弟是吧!”闻越一下跳起来。一张娃娃脸因为愤怒而鼓了起来。 “阿越!” 宁修宜看了一动未动的萧靖北一眼,伸手按着闻越的肩膀让他坐下。 他们与萧靖北自幼相识,相交这么多年,他们都知道萧靖北心里有秘密,但无论他们怎么追问,萧靖北都从来没吐露过一个字。 宁修宜明白萧靖北的性子,他若是不想说的事。任是谁也别想撬开他的嘴。 正想开口劝闻越几句。正好云来居的跑堂小二将他们适才点的酒菜送了上来。 “你们点的菜!” 待饭菜上完,那小二恶声恶气地道了一句,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闻越本就有些堵心。这时被小二的态度一激,若不是宁修宜及时拉住他,恐怕他就要跳出去与那小二理论一番了。 到底心里不痛快,闻越瞪了仍板着一张冰块脸的萧靖北。“你说你是不是犯贱,每次出来都要到这里来找气受。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就这破酒楼,小爷我绝对给他拆了十次了!” 闻越还真不是说笑。 虽然云来居的后台不小,可是满京城谁不知道闻祭酒平日虽然一副清风朗月的君子模样。可一旦涉及到他那个三十好几才得来的宝贝疙瘩,就瞬间变成了火爆护短的脾气。 就算只冲着闻祭酒的面子,闻越若是真的把云来居拆了。本就是云来居理亏,那幕后的东家也绝对只有摸着鼻子认了。 京城人大多有傲气。就连普通百姓都自觉高人一等,更别提出入云来居这种大酒楼的达官贵人了。 若是云来居的小二对谁都是这般无礼的态度,恐怕任是云来居的后台有多大,也没人会买账。 云来居的人对萧靖北几人如此无礼,自然是有出处的。 只因为,云来居的东家姓周。 安国公府的继室夫人姓周,当今太后同样姓周。 大武朝立国之后,当今太后的那些原本穷困潦倒的娘家人当然也就跟着鸡犬升天了,当今皇上也在太后的强烈要求之下,给了太后的兄长一个承恩公的爵位。 从一个社会底层的泥腿子突然变成皇亲国戚,周家人当时是如何兴奋惶恐,只需稍想就能知道。 真正的老牌世家贵族是绝对看不上周家这种暴发户的,所以周家最初融入京城的贵族圈子的过程也很是艰难,不过这些世家贵族多少还是看在太后和皇上的面子,也没作过多的为难,几年下来,倒叫周家成功挤进京城上流贵族圈子里。 甚至,因为背后有太后和皇上撑着,周家的底气比别的世族还足了几分。 说起如今的安国公夫人周语然,当年在京城也算是家喻户晓。 当然,她出名的原因不是因为什么好事。 周语然出生的时候,赵家还没开始发迹,那时的周家可谓是家徒四壁,甚至连田地都没有,靠着租种地主家的地过活。 在如此情况之下,上面还有几个哥哥的周语然出生之时,理所当然的没有受到重视。 一直到周语然长到几岁,初初露出几分玉雪可爱的模样,被周家租地的地主看中了。 那地主家只有一个比周语然大四五岁的儿子,虽然不能说傻,但也算得上是憨了,那地主看中了周语然的机灵,想着日后若有这样一个活泛些的媳妇看着,自家儿子说不得会更成气些。 于是就是几亩上等田作代价,将周语然买来做了儿子的童养媳。 若周家一直这样贫穷下去,周语然的人生无疑便是长到十四五岁就嫁给地主的儿子,以后做个地主婆,虽然不能说大富大贵,但至少也能满足温饱。 可是,谁也没想到,周家还能有那样一场大造化。 在周语然十二岁的时候,赵天南建立了大武朝,随后,周语然的父亲被封了承恩公。 周家一夜之间由在地主手下讨生活的泥腿子,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 随后,一家人跟着迁到了京城。 周语然也是自那之后,便过起了大家小姐的日子。 至于她幼时被卖给地主当童养媳一事,突然发达了的一家人哪里还能想得起来。 在周家人想来,自己一家如今有了这般好的前程,从前那个让他们仰望的地主若是识相。自然便该知道那门婚事再也做不成了。 事实上,若是换了个稍稍活泛些的人,都该明白胳膊拧不过大腿,只会撕了手上契纸当作从来没有过这回事。 可谁让那地主有个又憨又拧的儿子呢? 到得地主家的儿子二十岁时,原本憨直的小子突然就觉得自己该娶媳妇了,这孩子虽然人憨了点,可记性却是不差。还记得自己当年是有个童养媳的。 这不正好吗? 于是。这憨小子不顾老父的劝阻,捏着当年那张早已泛黄的契纸,便一路去了京城。誓要将媳妇娶回家。 京城周家的名头很是响亮,就连周语然这个人,也因为当时正同户部尚书之子议亲而时常被人提起,甚至还传到了初进京城的憨小子耳里。 越是憨直的人。就越是认死理。 在那憨小子心里,周语然就是他的媳妇。怎么还能背着他与旁人议亲呢? 怒极的憨小子几番打听之下找到了承恩公府,可任他如何分说,连门都没进得去便被人直接丢了出来。 这可算是把那憨小子惹怒了,他也不多作纠缠。直接拿着契纸便将周家告上了顺天府。 常言道,民不与官斗。 这憨小子家里不过有几亩薄田,居然也敢状告承恩公府。这在当时引起了轰动,惹得不少人好奇不已。 事情也就由此闹大。没过多久,周语然当年被周家作价几亩田地卖给了地主家一事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最后那憨小子自然没讨到好,但周语然与户部尚书之子的亲事自然也就不成了。 再往后,因为有过这样一段人尽皆知的卖身经历,那些与周家门当户对的人家自然不会娶这样一个媳妇惹人耻笑,于是周语然的亲事成了周家的难题。 周语然自己亦十分高傲,门第好的看不上她,周家便有意为她找那门第稍差的人家,她却死活看不上。 一来二去,周语然的婚事便就此耽搁了下来。 一直到周语然都过了二十,成了名副其实的老姑娘,终于看不过眼的太后便在其中插了一手,下了懿旨为周语然和已经丧妻四年的安国公指了婚。 安国公当时已经三十好几,膝下又有个元配留下且早就请封了世子的嫡子,按说承恩公家的姑娘是犯不着做个继室的,可谁让周语然都已经二十二了,又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人家呢? 周语然这次倒是想得明白,安国公虽然年纪比她大了十几岁,又有个儿子,可只要她进门之后生下嫡子,将来安国公府还不是她儿子的? 于是,安国公在懿旨之下将周语然娶进了门。 谁成想,洞房花烛夜里,安国公接到皇上密旨前往湖州办差,连话都来不及向周语然交待一句就匆匆离开了。 安国公去的时候还是龙精虎猛的汉子,谁知回来时,却身中奇毒人事不知,而且还被太医断定几乎不可能恢复如初。 周语然生个嫡子继承安国公府的梦想当然就此破灭,不仅如此,她还不得不守起了活寡。 周语然不是没有想过借着娘家的势与安国公和离,可一来这门婚事是太后指婚,安国公一出事就和离难免给人留下薄情的印象,二来周语然也知道,以她如今的年纪,和离之后也绝对嫁不到安国公府这样的门第。 于是咬了咬牙,坚持了下来。 最初时,畏于人言,周语然倒也能善待年幼的安国公世子,也就是萧靖北,可时间长了之后,周语然的心里难免会多出别样心思,待萧靖北自然也就不如以前。 到得后来,周家人给周语然出了个主意,从周家过继一个年幼的孩子来继承安国公府,虽然同样不是出自周语然的肚子,可是至少与周语然是有血缘关系的,可不比将安国公府留给萧靖北来得好? 萧靖北本来就与周语然不亲,几番对比下来,由不得周语然不动心。 萧靖北是名正言顺的安国公世子,周语然想要从周家过继孩子,而且还希望过继过来的孩子日后继承安国公的爵位。他自然便成了周语然眼中的拦路石。 自打这以后,周语然对萧靖北的态度便明显改变了。 起先她的手段还算温和,无非就是趁着萧靖北年幼拿些有趣好玩的东西,想诱得萧靖北玩物丧志不失进取,可萧靖北打小就不似其他孩子那般活泼,对不熟悉或者不喜欢的人更是抱着天然的警惕心,周语然的手段自然没能奏效。 周语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这种迂回的手段起不了作用。她也不再白费功夫,直接买通了安国公府的人往萧靖北的饮食里下药。 当然了,周语然也知道。若是萧靖北在她嫁过来没几年就夭折了,而她随后又从娘家过继子嗣,明眼人只需稍稍往深了想一下,便能知道她在这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所以。她并不是想让萧靖北死,而是给萧靖北下的能致人日渐痴傻的毒。 一个痴傻的世子当然是不能继承国公府的。到时候她再提出从娘家过继子嗣,旁人不仅没有理由反对,说不定还会同情她的遭遇。 周语然的算盘打得不可谓不好,只是她没想到。萧靖北的生母虽然早逝,却留下了几个精明厉害的世仆,在萧靖北的饮食中发现了不该有的东西之后。那几个世仆直接找了个理由在萧靖北的院子里设了小厨房。 不仅如此,几个忠心的世仆还将此事告之了安国公的至交好友宁国公宁远山。 宁远山与萧立相交多年。如今老友遇到不测,又只留下萧靖北这点骨血,自然要护着萧靖北,当下便闯进安国公府将周语然好生警告了一番。 至此,周语然给萧靖北下药的计划便宣告流产。 再之后,有忠心护主的世仆寸步不离的照看着,又有宁国公从旁盯着,周语然后来想过不少法子都没能起到作用。 眼看着萧靖北一点点长大,心知若是真等到萧靖北成人,过继的计划便只能作罢,周语然也狠了心,直接从娘家借了人手直接刺杀萧靖北。 可以说,萧靖北十二岁之后的生活一直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若要在京城的同龄人之中选出一个被刺杀次数最多的人,萧靖北无疑是其中之最。 到得如今,周家及周语然根本就已经毫不掩饰有多不待见萧靖北了,这些年萧靖北遇到这么多次刺杀,谁都知道这是周语然做的,却苦于没有证据而只能任她继续为非作歹。 也因此,周家的云来居里,连个小二都对萧靖北及与他交好的闻越、宁修宜态度如此恶劣。 再回到云来居的雅间里。 闻越年纪是三人中最小的,本就是副小孩子脾气,几口酒菜下肚,方才对萧靖北的怨气便不见了踪影。 他一边吃着菜一边问萧靖北:“阿北,查出来这流言是谁传出来的了吗?什么人跟你如此默契,居然跟你想到一块儿去了。” 这个问题算是问到萧靖北心里去了。 饶是他那张从来都没有表情的脸上,这时也有几分疑惑。 “查出来了,”萧靖北罕见的有几分迟疑,“吏部新上任的考功清吏司郎中吴明远的夫人杨氏。” 还有一句话萧靖北没有说,这个杨夫人亦是从湖州而来。 湖州,湖州…… “吴明远?我也听过这个人。”宁修宜面上浮现出惊讶,倒不是吴明远有多出名,而是他居然在那么多人之中脱颖而出,谋到了吏部这个差事。 闻越也道,“听说这位吴大人是从湖州来的吧,正是威远侯府所在的地方,莫不是因为这样才与那位威远侯夫人结了仇,所以刻意中伤于她?” 宁修宜与闻越平时都不是长舌之人,更不喜欢谈论妇人之间的八卦,他们会知道威远侯夫人的传言,实在是因为这几天京城到处都可以听人说起这事,而且这传言的内容太让人震惊,堂堂侯府夫人,怎么可能是由妾室冒充的? 萧靖北挑了挑眉,倒是现出几分属于他这年龄的张扬,“你们以为只是中伤?” 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宁修宜与闻越都不由张大了嘴。 “难道,”宁修宜迟疑地开口,“是真的?” 萧靖北轻轻点头。 莫怪宁修宜与闻越不敢置信了,威远侯夫人可是朝庭命妇,岂是旁人想冒充就能冒充得了的? 不过,当年威远侯府突然一夜之间迁到了湖州,这其中若是说没有蹊跷恐怕没人会相信。 “莫非,与当年威远侯府举家迁往湖州有关?”闻越的脑子转得快,只一瞬便得出了这个结论。 顶着两人询问的视线,萧靖北道:“很快你们就会知道了。” 然后却再不肯多谈此事,任宁修宜与闻越如何说也没用,惹得两人只能干瞪眼,尤其是好奇心重的闻越,当真是急得抓耳挠腮的。 不过,比耐心,他们肯定是不如萧靖北的,见萧靖北打定主意要卖关子,便也只能作罢。 “对了,阿北,我爹得到消息,皇上有意提你为新设的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宁修宜突然道。 萧靖北还没有反应,闻越便已经面带兴奋,“真的吗?皇上对阿北可真是器重有加,听说这锦衣卫虽然新设不久,但却是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可谓是手握实权,而且直接面向皇上,除此之外不听任何人调遣。而且,这镇抚使可是从四品……” 闻越兴奋的话还在耳畔回响,萧靖北却在心里冷笑一声。(未完待续。) 第87章 流言(二) ps:回来啦,加更一章,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锦衣卫是今年初才新设的机构,与其他十一亲卫组成十二上直卫。 作为一个直接面向皇上的军事机构,又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锦衣卫的实权不可谓不大。尤其是专理诏狱的北镇抚司,不至皇亲国戚,下到升斗小民,只要确定其有害性,无须经过三法司审理,便能自行逮捕、侦迅、行刑、处决。 若萧靖北真如宁修宜所言出任北镇抚司镇抚使,二十岁便升至从四品,任是谁都会感叹皇恩浩荡了。 若是在知道那些事之前,萧靖北可能也会是一样的想法,并由衷地感激皇上对他的恩宠。 可是如今…… 萧靖北心里冷哼一声。 锦衣卫拥有如此大的权柄,尤其是北镇抚司,更无异于皇上手中的一把尖刀。 一把杀人的刀! 这就是皇上的宠信。 听着闻越的声音,萧靖北垂下眼。 …… 再说京城那关于远在湖州的威远侯夫人的传言。 就如萧靖北调查到的一样,这些流言的源头确实来自于杨夫人。 杨夫人随同吴明远来到京城也有三个月了。 杨夫人有个在京为官多年的叔叔,这三个月,在杨夫人的叔叔及婶婶的帮助下,无论是杨夫人还是吴明远都算是初步融入了各自的圈子。 在与其他官夫人相交时,杨夫人一直不着痕迹地打听当年威远侯府的事,越是打听便越是觉得从那婆子嘴里知道的事至少有八成是真的。 一直到这时,杨夫人都仍对远在湖州的赵幼君愤恨不已,自从几个月前的赏荷宴上出了事。吴弘文一直到现在都仍消沉着,叫杨夫人如何能不恨呢? 如果叫杨夫人知道这时赵幼君的景况,想必她一定会为之拍手称快。 不过,杨夫人并不知道湖州威远侯府里发生了什么,所以,她决定用自己的手段来回敬赵幼君。 打这以后,杨夫人但凡到别人府上作客。与其他夫人攀谈之时。总是有意无意的提及威远侯夫人。 也正好有位夫人当年与慕轻晚有几分交情,年少时更是互赠过彼此的画像,杨夫人使了法子让那位夫人拿出画像。然后便惊呼出声,道是自己在湖州见到的威远侯夫人根本就不是画像上这一位! 朝庭命妇居然有假,对这些夫人来说,这可不是件小事。 关于真假威远侯夫人的传言便这样慢慢传了出去。又有杨夫人在暗中推波助澜,威远侯府妾室自称正室夫人的流言便如此传开了。 一连好些天。听着这流言传遍京城,只要一想到待湖州的赵幼君知道自己的底被人翻开时的表情,杨夫人的心情就止不住的变得美妙,心里更是十分得意。 赵幼君害得她的儿子变成如今这个样子。若是不付出点代价,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不过,很快的。杨夫人就再也得意不起来了。 因为,在她一手主导的流言之后。很快又传出一个更让人震惊的流言。 远在湖州那位出现在人前的威远侯夫人,不仅是妾室冒充的,那妾室的真实身份,还是当年应该早就病逝的清平长公主! 如果说前面杨夫人放出来的流言让人震惊,那后面这个就是让人惊悚了。 很多如今三十以上的夫人们,都还记得当年的清平长公主,只因清平长公主当年着实太过有名,更因为这样一个人居然早早就病逝了。 浅薄无知,刁蛮任性。 这是大部分人对清平长公主残存的印象。 所有人都以为的,一个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人,却突然有传言说她不仅没死,而且还以妾室身份入了威远侯府,甚至为此逼得正室不得不给她挪开位置。 熟知清平长公主脾气的人绝对相信她能做出这种事,但堂堂皇家长公主,当今皇上唯一的妹妹,怎么可能与人为妾? 人们先是觉得这流言太过荒唐,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这流言愈演愈烈之后,便有不少人心里渐渐滋生了疑心。 仔细想想,当年清平长公主病逝的时间,几乎与威远侯府迁至湖州的时间完全吻合。 而且,以太后当年对清平长公主的那般疼爱,居然对清平长公主的病逝并无太多悲痛,这本就是一件不合常理之事。 可若是,那流言所言当真,那也就可以解释了…… 不提京城这些赵幼君当年故人的反应,对后面这条流言最震惊的,却是杨夫人。 自打听到旁人对威远侯夫人真正身份的议论,杨夫人心里震惊之余便隐隐有些不安。 她自然是不信赵幼君便是当年的清平长公主的,就连她这个湖州一地世族之女,都宁死也不会给人做妾,更何况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呢? 杨夫人认为这是极其荒谬的,可那是因为她并不了解清平长公主是什么样的人。 但是,越是听人谈起清平长公主当年的事,杨夫人便越是觉得自己这样大咧咧散布威远侯府的事,似乎做错了…… 虽然杨夫人可以确定后面的流言不是出自于她,可京城很多夫人们都知道,最先开始的真假威远侯夫人一说,是源自于她。 若是到时候皇上和太后要追究,那她岂不是就替人背了黑锅? 越想越不对劲,杨夫人甚至有种在自己背后还有另外一双手操纵着一切着的错觉。 那个婆子的突然出现,关于威远侯府的秘闻,如今满京城的传言…… 杨夫人只觉得浑身发冷。 …… 后面这波流言确实已经传得人尽皆知,就连有心人想要压都压不住。 甚至已经传进了宫里。 盘踞着五爪金龙的宽大椅子上,赵天南看着御案上的奏折,神色漠然地问:“还是查不出来?” 此时在赵天南身边服侍的。正是最受他宠信,如今已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的林公公。 面对赵天南的询问,林公公微一躬身,“回皇上,只查到最初关于威远侯夫人身份有异的消息,是从新上任的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吴明远的夫人杨氏那里传出来的,但是后面涉及到清平长公主的消息。却是由那些不起眼的街头小乞丐口中喧之于众的。” 那些小乞丐根本不知道什么清平长公主与威远侯夫人。他们只关心今天能不能填饱肚子,只是散布个流言就能得到百两白银,他们岂会放过这大好机会? 不得不说。这些小乞丐也很敬业,如若不然,这流言又怎么会传进宫里呢。 赵天南当然不会对这些小乞丐有所关注,他沉默着挥了挥手。示意林公公退下,又静默半晌。才终于站起身。 赵天南去了慈宁宫。 关于清平长公主的流言已经传遍京城,而且消息进了皇宫,既然赵天南知道了,那太后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二十几年过去了。太后已经年过七旬,她的手上面上多了许多老人斑,身材比之以前更显干瘦。时光不因为她如今的尊贵地位就对她手下容情,较之当年。她身上无疑多了许多类似腐朽的气息。 但唯一比之以前一点未变的,是她的刻薄。 寻常人年老之后大多会变得慈祥温和,可在太后身上确丝毫看不到慈和的影子。 看到赵天南到来,太后周氏将身边的宫女太监都挥退,然后面带期盼地看向沉默的赵天南,“怎么样,清平是不是可以回京了?” 每个人心里总会有地位特殊的人或事。 在周太后的心里,最重要的人无疑便是她的女儿赵幼君,就连她贵为帝王的儿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也都及不上赵幼君。 周太后的前半辈子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妇,过得非常辛苦,唯一的儿子也因为要养家不得不长年离家。 在那样被生活的重担几乎压垮的日子,周太后实在没有精力将自己的母爱落在儿子身上。 一直到,赵天南最终不堪被压榨决定奋起反抗,赵家的日子才渐渐好过起来。 赵幼君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生的。 生活渐渐好起来,但儿子常年在外拼搏,丈夫又在这不久之后病逝,留在周太后身边的,就只有这个女儿。 在赵天南最终夺得天下建立大武朝之前,周太后几乎是与赵幼君相依为命着走过来的,那么多的日日夜夜,母女俩携手前行,叫她如何能不将赵幼君视之为命? 可是,她最疼爱的女儿,却被一个男人迷了心窍,宁愿做妾也一定要跟着他,甚至还为了防止此事外泄,不得不远走湖州。 周太后对此很不满意,可是爱女如命的她拧不过赵幼君,最后甚至还为了帮赵幼君达成心愿而向赵天面施压。 那是赵幼君第一次离开周太后,而且这一走,就是整整二十年。 虽然赵幼君这二十年来始终保持着半年与京城通一次信的习惯,可是那冰冷的信纸,如何能缓解周太后殷切的思女之情? 这次关于清平长公主的流言传得满京城都是,周太后在恼恨之余,亦觉得对她来说,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她想让她的女儿重回京城。 她的女儿,本就该是被万人跪拜的,又怎么能蜗居于湖州那个小地方,顶着别人的身份度日呢? 所以,周太后理所当然的认为,既然当年的事已经被外人所知,那她的女儿就已经没有了缩在湖州的理由,可以回京城继续享受她作为长公主的荣光。 却,全然不曾考虑过,赵幼君当年做的事若真被证实,会在京城乃至整个大武朝贵族里造成怎样的后果。 眼见太后的急切,赵天南面上依然毫无表情,只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眼里多了几许淡淡的嘲意。 “她当然可以回来。”赵天南淡淡道。 但是,用什么方式,以何种身份回来。却不是太后说了算。 赵天南在太后面前向来不隐藏自己的情绪,可是,太后从来没有一次注意到过。 听赵天南如此说,太后面上便现出喜色,想到分离二十年的女儿就要回来了,她的一颗心里便满是喜悦,又如何能注意到其他? 赵天南冷眼看着太后。眼中嘲讽更甚。 良久。自喜悦中回过神来的周太后看向静立的赵天南,突然想起一件事,“皇上。之前哀家提到过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赵天南眼光蓦地变得锐利起来,他不曾开口说一个字,但他的沉默与这目光的注视。却让太后再也绷不住面上残留的笑意。 被自己的儿子这样看着,周太后只觉一阵胆寒。甚至有些恐惧。 恐惧,这种情绪自她成为这大武朝的太后之后,便再没感受到过。 许久之后,赵天南才终于将视线移开。他看着被太后紧紧攥在手里的那串打磨得莹润清透的翡翠珠子,瞳孔微不可见的一缩。 “太后,你。以及周家,是不是真的就认为。朕就是你们手中的傀儡?” 赵天南的话中似有幽寒之气,话才说完,偌大的慈宁宫里,就连空气似乎都在一瞬间变得阴森起来。 太后没有回答,她正陷入一种聚合和震惊与惊恐的情绪之中。 赵天南见状看了太后一眼,面上的厌恶半点也不曾掩饰,然后转身大步离开慈宁宫。 许久之后,望着赵天南的背影出神的太后才终于回过神来。 若说她这一生中最值得骄傲的事,大概便是她生了这样一个儿子,她的儿子一手将赵家变成了如今凌驾于万民之上的皇室,更将她这个从前的农妇变成了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而更让周太后骄傲的是,她的皇帝儿子还很孝顺。 这么多年以来,赵天南从不曾忤逆过周太后的意思。 二十几年很漫长,长到太后都差点忘记,她之所以会有如今的尊荣,全都是来自于她的儿子。 …… 赵天南离开慈宁宫,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这时眼中亦有了些怒火,直到回到乾清宫,轻抚着龙椅上那条栩栩如生的龙脊,才终于将那怒火渐渐压了下去。 林公公早前就已经进来了,但一直如一道毫无存在感的影子般立于一旁,到这时,他才恭敬地道:“启禀皇上,太子殿下觐见。” 即使又六年过去,贵为天子的赵天南仍然只有那一子一女。 国不可一日无主,东宫自然也不可能一直不住人。 随着朝中大臣一日紧过一日的上奏,即使是赵天南也不能一直无视这个事实,终于于三年前下旨立了太子,并将太子记在了皇后苏沉鱼的名下,又封了太子生母为宁妃。 立了太子,并不表示赵天南对这个儿子就有多满意。 事实上,赵天南这一生中得意的事有无数,比如他打下了这江山,又比如这天下在他的治理之下较之二十几年前境况有如天壤之别。 可是,大概没有人的人生能完美无缺,许多年前的赵天南也想不到,他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居然是子嗣。 刚刚压下的心绪又一阵翻腾,赵天南抚着龙脊的手渐渐用力,许久之后才闭着眼低沉着声音道:“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然后传来一个听着中气不足的声音。 “儿臣叩见父皇。” 赵天南缓缓睁开双眼。 太子赵载存,二十一岁。 就如同世人所知那般,赵载存自幼身体不好,几乎是泡在药罐里长大的,这辈子喝过的水恐怕都没有喝过的药的多。 他身量虽然不矮,但身形异常消瘦,让人不得不担心他的骨架会不会突然撑不住他身体的重量。 赵天南视线落在唯一的儿子身上,不知怎的心中怒火便愈发烧得旺盛。 赵载存穿着皇太子的常服,头戴翼善冠,身上大红的衮龙袍上两肩及前后各绣着一条金织蟠龙,腰间系着玉带,脚蹬黑色皮靴。 这样一身威风凛凛的服饰,但凡一个身上有点英武之气的人穿了,都只会让觉得贵不可言,偏偏赵载存那干瘦羸弱的身躯并不能将那身衮龙袍撑起来,看在旁人眼里,便是一个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莫名的,一句话浮现在赵天南心头。 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虽然这话糙,虽然面前的确实是自己的儿子,更是他立的太子,可赵天南就是无法压下心里的不甘。 他的儿子,怎么能是这样的? …… 湖州城,威远侯府。 已至腊月,夏日如清婉灵动的少女的湖州城,这时也披上了银装素裹,大片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将湖州城里大大小小的荷塘变成一片片纯白。 年关将至,无论是世族高门还是普通百姓之家,都染上几分喜气。 高门大院里,各家主母面带喜悦的安排着过年之事,置年货,向交好的家族送年礼,打造各种样子的金银锞子当作过年的赏钱。 而普通百姓家,则拿了攒下的银钱高高兴兴的置办各种年货,再给家中孩子买上几包平时难得吃过的点心糖果,想到孩子将糖果吃进嘴里时的笑容,便能打从心底里笑出声来。 威远侯府当然也是一样。 今年由慕轻晚当家,与往年相比,这个年节便多了几分不同。(未完待续。) 第88章 圣旨 比起赵幼君当家时的严苛,侯府下人们无疑更拥护手段相对温和但又不失威严的慕轻晚。 眼看时间一天天走向年尾,腊月二十三祭了灶之后,慕轻晚便给府里所有的下人们发了过年的赏钱和新衣,还特意给那些在湖州有亲人的下人放了几天假。 虽然只是几个小小的举动,却无疑让这些下人们在这寒冷的冬日里暖了心。 腊月二十九,许多有家可回的仆妇们都回了家去探亲,整个威远侯府也因此较往日显然冷清了些。 就在这冷清里,几乎紧闭了半年的澄明堂,终于再次院门大开。 当初凤止歌说过的,只关赵幼君和凤鸣舞半年。 如今,便是半年期满之时。 半年下来,慕轻晚的原本温婉的面上因为掌家而多出几分威仪,她静立于澄明堂院门之外,身旁有丫鬟撑着一把油纸伞,为她挡去扑面而来的风雪。 “止歌,”慕轻晚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偏过头看向站在一侧的女儿,“为什么关她们半年?” 不是一年,也不是两年三年,而是半年。 这个问题,慕轻晚这半年来都不曾猜透,她始终坚信,若是凤止歌想要将赵幼君母女多关些时日,那她们便走不出这院门。 半年过去了,凤止歌身量拔高了些,她穿着一身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外罩慕轻晚专门替她做的雪白狐狸皮披风,头上则挽了个简单的双髻,上面缀着两只做披风剩下的边角料做成的雪白绒球。 随着她的走动,头上绒球轻轻摇晃。雪白的披皮微动,间或露出内里的亮丽红色,就如在这雪地里开了一枝娇艳的红梅。 听到慕轻晚的疑问,凤止歌微微一笑,直让见者感觉这寒冷的冬日突然便多了几分灵动。 “娘,我们马上就要去京城了。”凤止歌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且。就算我们不放那对母女出来。不出半月,她们同样也要出来。” 慕轻晚没听清楚凤止歌后面说的什么,她的心神全都停在了凤止歌那句“我们要去京城了”。 慕轻晚自小在京城长大。那是她的故乡,离开了二十年,她怎么可能不思念故乡。 而且,她的大哥三哥如今都在京城。上一次与兄长们通信时,大哥还提到。兴许二哥来年也会回京任职。 之前慕秉鸿离开湖州时,慕轻晚就听凤止歌说过也许很快就会去京城,可这半年来凤止歌一直没提过这件事,慕轻晚也就没有问。这时骤然听凤止歌说起要去京城。慕轻晚一时之间又是惊又是喜,激动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就连即将走出澄明堂的赵幼君母女都被她抛到了脑后。 就在这时。在澄明堂里呆了半年的赵幼君母女自里面走了出来。 若有半年前熟悉赵幼君的人看了此刻的她,定然认不出来眼前之人会是湖州城里贵妇之首的威远侯夫人。 从前的赵幼君时刻都是高贵明艳的。可此时,她头发散乱不见钗环,一张脸上不知在哪抹了灰尘,显得灰头土脸的,身上则胡乱穿了一身冬衣,因为寒冷,双手簌簌地抱成一团,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个生活落魄的妇人,如何与原先的威远侯夫人搭得上边。 凤鸣舞的情况与赵幼君相去不远。 她们是听到院门处的声音出来的,目的是为了让每天送饭的聋哑婆子替她们给炭盆生火。 这个冬天格外的冷,慕轻晚并不曾短缺澄明堂的用度,上好的银霜炭自有人按着她们的份例送过来。 不过,炭是有了,可谁让这对母女都不会生火呢,到头到冷得直跳脚,却仍只能围着冰冷的炭盆打转。 于是凤鸣舞出了个主意,让每天送饭那个婆子给她们生火,这才有了双方在院子里迎面相遇的这一幕。 看着半年不见的慕轻晚与凤止歌,赵幼君母女一时之间有些发愣,随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两人不敢置信地对视了好几眼,然后在这雪地里抱成一团,又哭又笑。 最初被关进澄明堂时,赵幼君母女俩只觉这般被放逐,不得不亲自面对所有生活的琐碎,简直是人世间最严酷的刑罚,她们甚至都认为自己撑不了多久就会崩溃。 事实上,赵幼君和凤鸣舞真的只差一点就崩溃了。 只是,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当熬过最初那段痛苦的日子,母女俩居然神奇的适应了下来。 甚至,若是她们是那话本里的主角,人们还会给她们这段经历加上些诸如蜕变、凤凰涅磐等等形容词。 半年时间就在赵幼君母女日日的苦熬与期盼下走过,在她们看来,这半年大概比她们之前走过的人生还要长,长到她们都已经快忘了,有一天她们还能再走出这澄明堂。 慕轻晚与凤止歌静静看着赵幼君母女激动忘情的表现,待许久之后,她们终于平静了下来,慕轻晚才轻声吩咐道:“从今天起,你们就在这澄明堂里当差了,可一定要侍候好二姑娘和她母亲。” 这话当然不是对赵幼君母女说的,而是对身后那一大群仆妇。 “是,夫人。”仆妇们恭声应是,面上满是敬服。 正处于兴奋与激动之中的赵幼君母女这才蓦地清醒过来,意识到如今的局面。 那些仆妇之中,她们找不到任何一个熟面孔,想必这些人也不会如从前澄明堂里的下人一般对她们言听计从。 虽然她们不用再过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可是如今的威远侯府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这半年来慕轻晚早就已经将威远侯府经营得宛如铁桶,换句话说,威远侯府的内院,早就已经变了一番天地。就算她们从澄明堂里出来了,想要从慕轻晚手里重新夺回管家权,可能吗? 但,即使知道这件事做起来会极为困难,赵幼君仍然没有放弃。 这座侯府,以及侯府的那个男人,是她当年放弃了最宝贵的东西才换来的。她如何能看着这些都落入她最痛恨的人手中? 慕轻晚与凤止歌相携离去。 被安排到澄明堂侍候的仆妇们也都立刻履行自己的职责。打扫院子,收拾屋子,烧水的。准备炭盆手炉的…… 半年来毫无生气的澄明堂便似瞬间活过来了一般。 立于风雪之中,用这样的热闹景象当着背景,无论是赵幼君还是凤鸣舞,都扭曲了一张脸。在她们眼中跳动不休的,是恨意。 许久之后。半年来首次舒舒服服地梳洗完毕,赵幼君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亲自磨墨写了一封信。 那封信寄往京城,里面承载了赵幼君这半年来积攒下来的所有怨恨。也饱含了她对京城的所有期盼。 可惜,赵幼君不知道的是,她亲手放飞的信鸽还没飞出威远侯府。就被人一箭射了下来。 扶风手中提着那只染血且变得僵硬的信鸽,将爪下竹筒里的信笺小心的取出。送到凤止歌面前,然后看了看手中的鸽子。 “今天倒是可以尝尝烤乳鸽的滋味。”扶风道。 凤止歌看都没看手中的信笺,直接将之扔进一旁的炭盆里,看着那信笺化作一小团飞灰。 即使不用看,凤止歌也大概能想到赵幼君在信中到底说了些什么,无非就是向京城诉苦,借人手,借势之类的。 赵幼君很快就会等来京城的消息,不过,想必她不会为此而高兴的。 想到这里,凤止歌微微一笑。 …… 威远侯府的这个年过得很热闹。 二十年来第一次,慕轻晚与赵幼君坐到了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就如有某种默契般,两人绝口不提过去的那些针锋相对,都表现出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在澄明堂的这半年,赵幼君有了那段差点疯了的经历,总算有了些长进。 至少,她的耐性比之从前要好太多了。 若不是凤鸣舞偶尔看向慕轻晚与凤止歌时那阴狠的眼神,也许还真有人会相信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过。 就比如,桌上唯二的男人,凤麟与凤鸣祥。 当初将赵幼君与凤鸣舞关进澄明堂,凤麟是点过头的,赵幼君让慕轻晚幽居那么多年,凤鸣舞年纪尚幼便如此性子,所以凤麟并不认为慕轻晚对她们的处置有多重。 这半年来,澄明堂里是什么情况,凤麟也一直都叫人关注着,每听到赵幼君母女在澄明堂过得有多艰辛,他心里复杂的同时,更会想到,她们才在澄明堂呆了几个月都已是如此,那当年阿晚独自一人在洛水轩里那么多年,又是如何过来的? 每每想到这些,对慕轻晚越发愧疚的同时,凤麟的那颗心就又变硬了几分。 也所以,这半年来,凤麟从未踏进过澄明堂一步,更没看过赵幼君母女一眼。 而凤鸣祥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一个是他的生母,一个是他的亲妹,却被他最为重视的凤止歌一手关进了澄明堂,凤鸣祥的心情之复杂可想而知,甚至能与他当时看着凤止歌拿着那只断臂走向赵幼君时相比。 在凤鸣祥心里,与“妹妹”这个词挂上等号的凤止歌无疑是最特别的存在,而在凤止歌眼里的凤鸣祥,亦与旁人有几分不同。 所以,这半年来,除了那个给澄明堂送饭的聋哑老婆子,就只有凤鸣祥踏入过澄明堂。 凤鸣祥当然是去探望赵幼君和凤鸣舞的,澄明堂里每次迎接他的,都是赵幼君母女与慕轻晚与凤止歌极尽恶毒的咒骂,以及对凤麟和凤鸣祥的指责,到最后又总会变成哀求,哀求凤鸣祥带她们出去。 看着母亲与妹妹变成这个样子,凤鸣祥心里要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可是将赵幼君与慕轻晚这二十年的纠葛了解清楚之后,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认同母亲的做法。 如今赵幼君与凤鸣舞终于走出了澄明堂,看着赵幼君那变得阴沉晦暗了许多的眼神,凤鸣祥并未有多少欣喜。更多的,却是淡淡的不安。 凤鸣祥的感觉当然没有错,赵幼君没有动作并不代表她就偃旗息鼓了。 她是在等,等京城的回信。 然而,她没等到京城的回信,却等到了从京城远道而来的圣旨。 …… 年还未过完,整个湖州城里一片热闹。鞭炮的轰响。孩童的笑语,门上张贴的门神,还有带着美好祝愿的红色春联。这一切都彰显着独属于新年的气息。 然后,这天一大早,几乎是湖州城门刚刚找开,便自外驶来一列庄重严肃的车驾。 庄重严肃一般是用来形容人的。可放在这里却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因,那车驾及跟随的人。都有着与这热闹的新年格格不入的冷肃。 仿佛被某种东西所震慑,打从这车驾入了城,所经之处便立时由热闹欢腾变成一片静寂,那静寂从城门处往城内漫延。一直来到湖州城最中心的地方。 在很多人的瞩目之下,那车驾停在了威远侯府大门正中间。 然后,车帘掀开。从马车上走下一个人来。 来人穿着葵花胸背团领衫,头上戴着装饰着犀角带的乌纱帽。他的身材高大,却面白无须,总让人看了感觉别扭。 这人下得马车,先神色肃穆地整理了一下衣冠,又自身后的随从手中接过一样东西,然后那随从张嘴,稍显阴柔尖利的声音传出老远。 “圣旨到……” “威远侯凤麟接旨……” 只有两句话,却无疑震动了很多围观人的心。 到这时,人们对为首那人的怪异之感才算是找着了出处,原来,竟是来自京城宫里的公公。 热闹的年节里,突然有圣旨自京城而来,除了凤止歌等有限几人,威远侯府其他人显然是没想到会有这一出的。 接旨? 威远侯府的大部分人都懵了。 远离京城那个权利中心二十年,就连凤麟都已经忘了上回接旨是在什么时候,更别说这些到了湖州之后才买来的仆婢们了。 好在,慕轻晚当年好歹做过一段时间的正牌威远侯夫人,只略失神,便不慌不乱地指挥起下人们做好接旨的准备。 更衣,大开中门,扫除前院的积雪,摆出香案焚香…… 若不是那传旨的公公传皇上旨意免了一部分的礼,威远侯府的所有人还得沐浴一番才行。 待香案准备好,已经回过神来的凤麟才亲自请了那位来自司礼监的公公入内。 片刻之后,伴随着那位公公话音的落下,众人有些呆愣地起身,不知该对这道远道而来的旨意作何反应。 尤其是赵幼君,才修剪好不久的指甲狠狠刺进掌心,在这雪地里留下朵朵艳红。 从她出了澄明堂已经有快半个月了,算算时间,她写的信京城恐怕刚收到,虽然明知道京城的回信不可能这么快就送到她手上,她仍又是焦急又是期盼的等待着。 只是,她没想到,在她盼了许久的回信之前,居然等来了京城的圣旨。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皇上命威远侯凤麟在两月之内带着全家上京。 这二十年来,赵幼君从不曾有一刻忘记过京城的繁花似锦,当然,更让她无法忘怀的是她当初所处的令众人仰望的位置。 曾经很多次,赵幼君在梦里回到京城。 可这不代表着,在接到这道旨意之后,她就能有多高兴。 她很清楚的知道,她的那位将皇权看得无比重要的皇兄,是绝对不会让如今只是威远侯府妾室的自己再出现在人前的,那么,这道让他们回京的旨意到底意味着什么? 也不知是天太冷还是穿得太单薄,赵幼君只觉骨子里泛出一片森寒。 也许,接到这旨意之后,真正高兴的,只有慕轻晚与凤鸣舞。 慕轻晚早就自凤止歌口中得知近期就会回京,可直到亲眼看到凤麟接了那明黄的圣旨,她才终于有了些真实感。 想到回京之后就能见到分离这么多年的亲人,若不是惦记着不能在传旨的公公跟前失仪,恐怕慕轻晚就要当场落泪。 而凤鸣舞,她的高兴却是因为别的。 在澄明堂这半年,凤鸣舞不知道听了多少次赵幼君对当初她还是长公主时的描述,更借着这些描述自己在心里描绘了一副富丽堂皇的画卷。 毕竟年幼,凤鸣舞猜不透这圣旨之后隐藏着什么,她只知道,既然她的皇帝舅舅下旨召他们回京,必定是愿意认回赵幼君的身份了。 到时候,母亲仍是风光无限的当朝长公主,而她,说不定就真的如她在澄明堂时的想象一般,皇帝舅舅还会封她做郡主呢! 想象中的美好画面,让凤鸣舞瞬间笑眯了眼。 …… 传旨的太监没有理会凤麟的挽留,转身便带着凛冽的风雪走远了。 无论威远侯府众人怎么样,他们都是不可能抗旨的,圣旨既然要他们两个月之内出现在京城,那么他们就必须从这一刻起就考虑进京的事。 从湖州到京城,若是平时大半个月也就到了,可如今这风雪交加的天气,为了不误时辰,至少要准备一个半月的时间。 也就意味着,大概过完这个上元节,威远侯府一众人就要进京了。 这,也将会是一段新的征程。 <第一卷完>(未完待续。) 第1章 时光 ps:求推荐票啊,不投就浪费的~ 上元佳节。 湖州城向来有元宵灯会的传统,今年亦不例外。 许是为了博个好,早在好几天前,新年气氛还很浓的时候,新上任不久的知州大人就让人清理起湖州最富名气的十里荷堤湖面上的冰。 今年的元宵灯会在十里荷堤上举办,各式画舫楼船将十里荷堤几乎连成了一片平地,人们完全可以通过这些船走完十里荷堤。船上还挂着造型各异的花灯,灯上有许多极富趣味性的灯谜。 可以想见,今年的元宵灯会比起往年来会更加热闹有趣。 若不是突然接到圣旨,也许此刻的威远侯府下人们也会热议着今年的灯会,为那位新上任的知州大人的大手笔而雀跃不已。 可因为那突如其来的旨意,威远侯府的气氛很有些凝重,尤其下人之间更是有些人心惶惶。 自从接到圣旨,慕轻晚就已经在开始为进京做准备。 写信通知京城的侯府做好准备,与湖州交好的世族告别,侯府里哪些东西要带走,留下来的家具要锁在哪个库房,主子丫鬟的行李要装多少辆马车…… 而侯府下人们最关心的,却是慕轻晚准备带哪些人去京城。 偌大的侯府,下人数量当然也不少,按说这些人都是签了死契的,自然只能跟随主子左右。 可这些人都在湖州生活了这么多年,有的虽然被卖到侯府,却是有亲人的。 有的想跟着一起去看看京城的热闹与繁华,有的则只愿留在熟悉的湖州。 所有人都关注着慕轻晚,想知道她到底会做何决定。 事实上慕轻晚这些天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当初威远侯府迁到湖州本就很是匆忙。又因为赵幼君的原因,侯府原先的世仆一个都不曾带到湖州来,可以说,除了京城侯府里守门的老仆,以及那少数的打理着侯府在京城的产业的世仆,京城的威远侯府如今就是一座空宅子。 那么大的侯府,当然不可能没有伺候的人。 与其到了京城再买新的下人重新调教。慕轻晚当然宁愿用这些湖州的老人。毕竟这半年来,她已经将这些人完全收为己用。 不过,慕轻晚也不会不顾这些人的意愿。 所以慕轻晚直接放话下去。不拘是谁,只要愿意跟着进京的人这次都跟着一起进京,至于其他人,除了留几个守着这宅子。其他的都可以发还卖身契。 有了准话,侯府的下人们面上无疑轻松了许多。想去京城的满心喜悦的收拾着自己的行李,想留在湖州的,更是可以拿回自己的卖身契,对他们来说这无疑是最大的恩赐。 无论是要走的还是要留的。因为心中的喜悦及对未来的期盼,在后面几天完成慕轻晚吩咐下来的事时效率都高出不少。 几天的时间,就在这样的紧张忙碌之中一晃而过。 上元节的夜里。靠着十里荷堤那边一片人声鼎沸,而在洛水轩。慕轻晚的卧房里,却是一片宁静。 慕轻晚斜倚着身下的雕花大床,半眯着眼陷入沉思。 此时夜色渐深,房里伺候的人已被挥退,慕轻晚卸了钗环,一头柔顺的青丝随意披散下来,在那摇曳的灯光映照下,乌黑的发丝与白皙的面容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有种浅淡的诱人之感。 凤麟推开房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半年之前,凤麟见到慕轻晚的机会少得可怜,而这半年以来,虽然两人相见的机会较以前多了,但每次见面慕轻晚面上都是淡淡的,如此卸下心防面容和顺的慕轻晚,凤麟还是在很多年以前看到过。 莫名的,凤麟就想起了当初两人互相依偎时的画面。 一时间甚至有些痴了。 若是往常,凤麟是不会走进洛水轩的,更不会进到慕轻晚的房里。 可自从那天接了圣旨,知道即将回到京城,他的心绪便一直有些不宁。 尤其是今夜,想到明天就会启程进京,凤麟就按捺不住心里的渴望,顺从内心的意愿一路来到了洛水轩,来到了慕轻晚的面前。 凤麟与慕轻晚相识于京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然后顺理成章的结为了人人称羡的夫妻。 在那次入宫碰到清平长公主之前,凤麟一直坚信,自己是会和慕轻晚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可是,世事难料。 那时的他和慕轻晚,恐怕谁也没想到他们最后会走到这一步。 凤麟本来已经心若死水了。 在今天之前,他从未想过慕轻晚会待他如从前一样,毕竟她所有的不幸,几乎都可以说是来自于他。 他想,就这样吧,虽然不能回到从前,可他们到底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并将一直这样下去,直到他们都走向生命的终结。 即使不能再如以前那般亲密,但能遥遥相伴着走完此生,想必也就没有遗憾了。 还是那句老话,世事难料,谁又能想到,就在他已经心死之时,会有那样一道圣旨不远千里来到湖州呢? 这让凤麟心里渐渐生出一股希望。 回了京城,只有慕轻晚才是众人所知的威远侯夫人,赵幼君的存在,无论哪个知情人都只会竭力掩盖,她也就再也不能横在他与慕轻晚之间,更不能对他们以后的生活起到影响。 这是凤麟盼了这么多年的事,就在他毫无预期之时突然到来。 谁也不知道,当接过圣旨那一刻,凤麟心里有多么高兴。 所以,待夜深人静之时,他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兴奋,来到了洛水轩里,并推开了慕轻晚卧房的门。 雕花木门在这静夜里发出略显刺耳的吱呀声。慕轻晚闻声偏过头来,看到出现在门口的凤麟时眼中并无意外。 凤麟不会知道,就在他进来之前,在这间房里,慕轻晚与凤止歌之间还有过另一番对话。 “止歌,虽然你的事娘有很多都看不清楚,但是。你一定要回京城吗?”慕轻晚将凤止歌额前一缕微动的发丝捊至耳后。轻声问道。 虽然在旁人看来,在湖州出生的凤止歌从未去过京城,但慕轻晚言语间下意识的就用了“回”这个字。 说到回京城。慕轻晚当然是高兴的,那意味着她可以见到阔别了许多年的亲人。可是相比起来,她更希望凤止歌能在这小小湖州城里,安然的成长。过些平稳的日子。 只因,她总觉得。凤止歌若回了京城,便要面对许多的风雨。 而作为一个母亲,她不求女儿将来能站上怎样的高度,只要女儿能平安喜乐的过完这一生。就是她最大的愿望。 凤止歌明白慕轻晚的意思,目光放软,却点点头。似叹息一般地道:“是啊,我终究是要回京城的。” 她的故人。她的敌人,都在那里。 慕轻晚默然,虽然她不赞同,但她从来都是支持凤止歌的,无论凤止歌想做什么。 凤止歌偏过头,看着慕轻晚被烛光映得更显柔和的脸,“娘,那你呢,你想回京城吗?你想回去吗?” 两个问题虽然看似一样,却有着不同的含义。 慕轻晚微怔,然后轻轻一笑。 她想回去见阔别已久的亲人,但回到京城,就意味着她必须重拾二十年前的过往,那些甜蜜的记忆,亦是她这二十年痛苦的开始。 凤止歌看着慕轻晚的眼睛,很认真地道:“娘,你不用勉强自己,若是你不想回去就可以不回去,若是你不想用这样的身份回去,也总会找到办法的,比如说,和离?” 这话是凤止歌早就想说的。 虽然凤麟是她如今名义上的父亲,可凤止歌从来都没承认过他这个父亲的身份。 在凤止歌看来,慕轻晚和凤麟、赵幼君三人之间的纠葛,最软弱的无疑便是凤麟。 慕轻晚为了这段过往痛苦了二十几年,就算是赵幼君,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就算将凤麟抢到身边了也从未真正高兴过。 可凤麟呢,不仅权势未失,身边还多了个如花美着,膝下儿女双全。在这场三个人持续二十几年的爱恨情仇中,他所付出的,不过是偶尔为往事叹息一声罢了。 一个连妻儿都护不住的男人,甚至还始终认为这一切都只是因为赵幼君的威逼,这不仅是软弱无能,还没有承担责任的勇气。 别说什么他心里装着的人始终是慕轻晚,若真是这样,凤鸣祥与凤鸣舞就不会一个又一个的从赵幼君的肚子里蹦出来了。 这让凤止歌很是不齿,若是慕轻晚真的下定决心与凤麟和离,她绝对双手赞成。 听到“和离”两个字,慕轻晚怔住了,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止歌,你不懂……”眼中现出追忆与惘然,慕轻晚的声音显得有些飘忽,“我和你父亲幼年相识,后来又是少年夫妻,到得如今,三十几年的时光,早就将我与他紧紧绑在了一起,虽然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但,亦无法分离了。” “更何况……” 后面的话慕轻晚没说出口,只是看向凤止歌的眼神更多几分慈爱。 慕轻晚对凤止歌的很多事都不了解,当然她也不需要去了解,她只要知道面前的是她的女儿就好。她既然为人母,当然想将最好的都留给女儿,她只要还是威远侯夫人,那止歌就是侯府嫡长女,若她与凤麟和离,有一个和离的母亲,止歌将来议亲之时必然会遭到许多非议,也定然找不到什么好人家。 她怎么能让女儿因为自己而遭遇这些呢? 凤止歌沉默一会儿,“娘,你应该知道,我不在意这些的。” 浴火重生的凤止歌已经不是二十几年前的寒素,较之以前,她对男女之情更加嗤之以鼻,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嫁人。 慕轻晚眼中现出心疼。她以为凤止歌之所以表现得如此冷清,是因为看到她与凤麟之间这二十几年的不幸。 她抚了抚凤止歌温软的发,轻声道:“无论如何,这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想为女儿做些事。” 虽然声音轻柔,但不掩其中的坚定。 凤止歌于是也不再劝了,自从她把慕轻晚划到自己人的范围之中。她便希望她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无论是什么。 轻轻摇曳的烛光在母女俩脸上跳动,屋子里充斥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宁静。 许久之后,凤止歌抬眼看了门外一眼。“娘,他来了。” …… 慕轻晚静静地看着凤麟。 他们从幼时相识,到如今已经三十几年。 虽然他们一起同行的道路不如当初预想的那般平坦,其中更是几多艰辛与磨难。但他们毕竟相伴着走过了幼年、少年,然后一路走到如今的中年。 当年会躲在树上让人遍寻不着的顽童。也逐渐褪去了当初的懵懂与青涩,甚至面上多出了岁月留下的风霜。 慕轻晚突然有些心酸。 这世上,有什么事比发现自己心目中的人再不是当初的模样,更让人难过? “你来了。”她平静地道。 慕轻晚的如此平静让凤麟有几分意外。从接到圣旨之后,两人就再也没碰过面,他没想到。在得知即将回京之后,慕轻晚看到他时仍会这般平静。 就像是。回京只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就不能在她心里留下痕迹。 凤麟莫名的就有些不知所措,进门之前还满是喜悦的心里更有些突来的心慌。 人在不知所措的情况下,总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特意说给慕轻晚听,凤麟开始说起他们之间当初的那些往事来。 引人发笑的初识,少时的相伴,成亲后的恩爱,以及后来被迫分离这些年的痛苦,一直说到他如今对美好未来的畅想…… “阿晚,我们马上就要回京城了,只要回到京城,我们才是世人皆知的夫妻,我们之间也再也不会有赵幼君,我们可以和从前一样了……”凤麟越说越激动。 慕轻晚一直静静听着他说话,但听到这里,心里却多了许多怅然与疲惫。 有了这二十几年的痛苦,他们之间,又怎么可能只因回到京城就能恢复如初呢? 凤麟说到激动之时看向慕轻晚的眼睛,却因她的眼神而蓦地安静下来,心中的恐慌愈发明显。 “麟哥哥……”慕轻晚唤出少时对凤麟的称呼,却再回不到当初的心境,她的面容在烛光的映照下格外沉静,虽然其上看不到太多岁月的痕迹,却显得有些寂寥和沧桑,“已经二十几年了,你看,你鬓间都长出白发了。” 伸出手将凤麟鬓角的几根银丝拔下来,那几根白发静静躺在慕轻晚指尖,无声的向两人展示着岁月的痕迹。 “我们都老了。”慕轻晚静静陈述,“那些情情爱爱的,如今的我已经看开了,而且不想再为之费神,现在我只想守在止歌身边,看着她长大成人,嫁人生子,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我们,就这样吧……” 凤麟愣愣地看着慕轻晚,似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他脑中回想的,是当年他们举案齐眉的美好场景,耳朵里听到的,却是慕轻晚的低声叹息。 “阿晚,这是为什么?”凤麟面上露出哀色。 这二十几年来,虽然身边有个赵幼君,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却是慕轻晚。 可如今,他们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可以重新开始,即使是在二十几年后,为什么阿晚却已经不想再与他同行了? 几乎是瞬间,凤麟一双眼便变得赤红。 看着凤麟这个样子,慕轻晚心里也掠过几许哀伤。 当年她与凤麟之间确实有一段十分美好的过往,那些回忆,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也总会叫她为之微笑。 可是…… “麟哥哥,时光是可能改变一切的。” “你看,这屋里的蜡烛变短了,梁上的尘土变多了,院子里的树长高了,青石板上的痕迹变多了……” “时光改变了这么多东西,更何况是人心。” “当初的记忆,我会一直珍藏在心,但经历过这么多事,请恕我再也找不回当初一心只有你的心境,那时的你我会在回忆中保留,却不是如今。” “我们还是会相伴的渐渐老去,却不能再如当初一样相依,隔着一段距离,我们也能实现当初成亲时白首到老的誓言,不是吗?” 将想说的话说完,慕轻晚静静看着凤麟。 凤麟同样看着慕轻晚,无可匹敌的时光不仅染白了他鬃间的发丝,同样也在慕轻晚脸上留下的淡淡的皱纹,再也不复当年青春年少的模样。 过了这么多年,直到今天,凤麟才突然发现,慕轻晚早已不是当年的她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归根结底,都是他。 凤麟终于还是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洛水轩。 看着他的背影,慕轻晚轻轻叹了一口气,心里有辛酸有怅然,却唯独没有后悔。 就如她所说的那样,时光改变了太多东西,他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他们人生中绝大部分时光时都有对方的参与,既然已经不能合好如初亦不能就此分离,那就在隔着时光相望,各自安好吧。(未完待续。) 第2章 有男 ps:正式进入没有存稿的日子,各种痛苦啊……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继续求推荐票啊推荐票啊推荐票! 另,亲们圣诞节快乐,虽然俺不过这个节~ 开元二十八年春,十里荷堤上似乎还残留了上元夜里的热闹,但一大早便经过这里的威远侯府规模可以算得上庞大的车队,却丝毫没有感受到昨夜的风光。 因为是举家进京,加上跟随的仆妇,人数已经上百,即使侍卫及男仆们都骑着马,女眷乘坐的及装行李的马车也有十好几辆。 这样的声势,自然极为吸引视线。 威远侯府离开湖州的车队,就在许多人的注目之下缓缓行到了城门处。 威远侯府离开得很突然,就如当初来得突然一般。 对于威远侯府的举家回京,有人不舍,有人惋惜,但更多的,却是欣羡。 那天侯府接旨的情形被许多人看在眼里,在他们眼中,即使时隔二十年,威远侯府仍然被皇上记在心里,还特意下旨召凤麟一家回京,这无疑便是天大的恩宠。 京城,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地方,皇城根里,天子脚下,随便一块石头扔出去就能砸个五品官的地方,能见到大武朝最顶端的那个人的地方。 在很多人心中,凤麟一家回京城,那必然是当今皇上准备重用于他。 如此好事,湖州一地的士族们可真是羡慕不来的。 就在这许多人的瞩目之下,威远侯府的车队挟风带雪,渐渐离开了扎根二十年的湖州城。 第二辆马车里,凤止歌同李嬷嬷还有半夏扶风同乘一车。 扶风掀开车帘回忘了风雪中静立的湖州城一眼。语带不屑地道:“主子,倒是便宜了寒家旁枝那些人。” 半夏与扶风来到洛水轩已经六年多,对凤止歌的事虽然不是了解得一清二楚,但跟在李嬷嬷身边学了这么些年,却也知道了不少。 她们并不清楚凤止歌有过之前的一世,却知道凤鸣阁与凤仪轩早就六年前就已经属于主子了,对于那些觊觎凤止歌东西的人。自然没什么好声气。 寒家旁枝想伸手摘取凤鸣阁与凤仪轩这两颗沉甸甸的果实。凤止歌本来早已准备好对付他们的后招,却没想到来自京城的圣旨来得如此快,她们还没开始行动。就已经要启程进京了。 这里没有外人,平时显得严肃刻板的李嬷嬷面上也多了几分轻松,她伸手在扶风头上重重敲了一下,“跟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副急脾气,主子是离开湖州了。这可不代表寒家旁枝那些人就能好过了。” 凤止歌闻言一声轻笑。 车队在风雪中渐渐远离,身后的湖州城渐渐变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 就在凤止歌他们离开后不久,湖州城的寒家旁枝便迎来了各方面的打击,无论是族中生意还是族里那些被视为希望的有天赋的学子。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失。 湖州寒家那个向凤鸣阁和凤仪轩下手的计划还没来得及真正动手,就在自顾不暇中焦头烂额起来,待他们缓过神来。早已伤了元气,他们又哪还敢对凤鸣阁和凤仪轩动手。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了。 凤止歌握着手中的手炉,一阵寒风将厚厚的车帘吹得扬起一个角,几朵雪花趁势飘进马车,落在凤止歌手上,然后因为她手上的温暖而融化成点点水渍。 阔别了二十六年的京城呵,她终于还是要回去了。 …… 一个多月后,一列远道而来的车队行至京城永定门外。 威远侯府在湖州是一等一的门第,府里这些下人在湖州也算得上见过不少世面了,可第一次来到京城,只远远看着那比之湖州不知道雄壮了多少的城门,心里便对京城多多少少有了几分惊叹与畏怯之感。 待得知京城有外城、内城、皇城、宫城之分,而他们现在所在之处只不过是最外围的外城时,众人眼中的惊叹之色更甚。 在众多仆婢们的惊叹中,威远侯府的车队入了永定门,一路过了正阳门,这才算是进了内城。 威远侯府离京二十年,许多二十岁以下的人对威远侯府根本就没什么印象,就算是年长者,提及威远侯府也只是有那么点印象罢了。 可自从那个在传遍京城的流言之后,威远侯府的存在感一夜之间就增加了不少,更别提之后那道圣旨了。 为何会有那样一道圣旨,京城百姓们也议论了不久,最得人心的一个说法便是,皇上召威远侯府回京,是为了澄清之前的流言。 毕竟,只要威远侯府的人一回京,真正的威远侯夫人一露面,那个关于清平长公主为妾的流言不就不攻自破了? 但也有想得更深的人有另外的想法,先前在京城流传的只不过是个流言而已,百姓对皇家本就敬畏之中带了好奇,这些年关于皇家的流言还少了吗?若是此次流言不实,皇家根本就不必理会,用不了多久人们的注意力就会转到别的话题上去,偏偏皇上却特意下了这样一道旨…… 这其中隐含的深意,实在容不得人不多想啊。 总之,在众多人这样那样的想法之下,威远侯府一入京城,便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当侯府的车队经过京城的知味轩时,有那耳目灵通些的权贵便已经得到了消息。 知味轩门口,一匹黑色的骏马由动转静停了下来,一名外穿一件裘皮大氅的男子利落的翻身下马。 其时,威远侯府的车队正从此经过。 已经是二月下旬,天气也逐渐转暖,但寒风吹在人身上仍显刺骨,这阵风只让男子身上的大氅微微动了动。却将凤止歌所乘的马车车帘掀开了一条缝隙。 男子转头,与那条小小缝隙中的另一双明亮的眼对视。 只不过一瞬,被风掀起的车帘静静落下,那列车队亦渐渐走远。 马车里,凤止歌收回眼神,因为心中突然涌起的忍俊不禁,嘴角微微弯起。便噙了点点笑意。 威远侯府进京的时间很紧。所以这一路上几乎都是冒着风雪前行,可想而知众人定都没好好休息过,到得如今。若不是因为终于到底目的地而有些振奋,恐怕大总分人都会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正因为如此,凤止歌此时的这点笑意与明显愉快的神情就显得尤其突出。 无论是李嬷嬷还是半夏扶风都确认方才并未发生什么让凤止歌发笑的事,所以半夏疑惑道:“主子可是想到什么好笑之事?” 凤止歌唇畔笑意加深。却摇了摇头:“没事。” 而在知味轩门口,那名骑马男子一直目视威远侯府的车队渐渐走远。直到看不到了才收回视线。 然后,他看似随意的抬手往肩上一架,便成功将那只即将拍到肩膀的手架住了。 想吓人却被识破的闻越便不满地抱怨道:“阿北,你背后是不是长了眼睛啊?”然后顺着萧靖北的视线望过去。却只看到那列车队的尾巴,于是撇了撇嘴,“那个是威远侯府的车队吧?” 萧靖北没回答。大踏步走进知味轩,没让闻越看到他那轻轻扬起的唇。 …… 时隔二十年再回到京城。单是安置从湖州一起进京的人及行李,就足够慕轻晚从落地那一刻忙到深夜了。 若不是早已提前给京里看守宅子的老仆写过信,恐怕在安置这些之前还得将侯府宅子里里外外清扫一遍。 那看宅子的老仆从老威远侯在世时就一直在侯府服侍,对凤麟、慕轻晚和赵幼君三人之间的纠葛多少也知道一些,是以在看到慕轻晚与凤麟并排而入时,一双老眼几乎立刻便淌下两行浊泪,嘴里更是直道老爷在天有灵。 他口中的老爷,当然是老威远侯。 自从凤麟做主迁到湖州,京城这宅子便空置了二十年,若不是这老仆每年都会定期把宅子修葺一番,恐怕这宅子不知道会败什么样子。 湖州的威远侯府占地就已经极宽了,可论起来却仍不及京城这座侯府。 在寸土寸京的京城,侯府宅子还这般宽敞,这让跟随一起进京的那些仆婢们心里又是一阵惊叹。 归整了一下午,又用老仆事先买好的米面简单吃了顿晚饭,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便都沉沉入了梦乡。 凤止歌的居所流云阁是一个里面有座二层绣楼的宽敞院子,丫鬟婆子们住了楼下的屋子,凤止歌独自一人住二楼。 说起分院子,下午也是有过一番闹腾的。 凤止歌分到了流云阁,而凤鸣舞却被慕轻晚安排到了一个位置比较偏僻的院落,虽然面积也不算小,可是与流云阁一比那就不够看了。 凤鸣舞自打出生,无论吃穿用度还是住所都是最好的,这时见自己的居所不如凤止歌的,便自认是受了委屈,非但不肯让丫鬟婆子们把行李往院子里放,还一路闯到了正在理事的慕轻晚跟前,当着府里许多人的面厉声质问慕轻晚为何厚此薄彼。 当然,凤鸣舞的所谓质问是没能推翻慕轻晚的决定的。 自从在湖州拿回中馈权起,慕轻晚的性子较从前就强势了许多,这份强势在踏入京城之后无疑更明显了些。 面对凤鸣舞的指责,当时慕轻晚是这样说的:“侯府的规矩便是如此,嫡女独居一个院子,庶女则两人共住一个院子。止歌是嫡女,当然能住绣楼,若不是府里只有二姑娘一个庶女,二姑娘还得与其他庶女住一个院子!” 这话一说完,凤鸣舞面上火辣辣的不说,在场那些下人更是俱都瞠圆了眼。 二姑娘在湖州是如何受赵幼君宠爱的,这些人可都是看得一清二楚,可如今才知道,二姑娘竟然只是庶女,那从前以威远侯夫人自居的那位夫人…… 要知道。如今的夫人在湖州可是被那位夫人关在洛水轩里那么多年的。 不用想也知道,在湖州的时候侯府会是那样的格局,定是主子之间有什么他们不该知道的隐情。 谁都知道当年的威远侯府在京城可也不是无名之辈,可如今回到京城了仍是这位夫人当家,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道破二姑娘的庶女身份,是不是意味着,那位赵夫人。不。如今应该唤作赵姨娘了,赵姨娘和二姑娘已经没了翻身的余地? 许多人只觉背上隐隐出了一身白毛汗。 尤其是那些曾经还想着等赵幼君翻身的人,更是在心里庆幸他们没做什么惹怒夫人的事。自此更是死心塌地按慕轻晚的吩咐办事不提。 夜已深,流云阁二楼只有凤止歌一人,身边侍候之人都被她遣下去休息了。 凤止歌作息时间一向规律,若是往常。这时的她只怕早就已经入梦了,可今晚。她却拥着锦被独倚床头,手中拿着一本书慢慢翻着。 雕花镂空的窗户半开着,不时有带着寒意的风自那里进到屋里,好在屋里燃着炭盆。凤止歌又盖着锦被,倒也不觉冷。 良久,凤止歌看了那窗户一眼。然后放下手中的书,将床头放着一样东西握在了手里。 那是一只用整块美玉精心雕琢而成的玉麒麟。雕工不俗,雕出来的麒麟不仅栩栩如生,而且神态之间尽显凛凛威风。玉质显然也是上等,即使在这冷夜里,触手仍觉一片温润。 把玩着手中的玉麒麟,凤止歌突然似是自言自语般开口道:“既然已经来了,为何不进来?” 回应她的,是一室静默。 然后,院子里那棵树突然动了动,一道黑影沿着那根触到凤止歌房间窗口的枝桠轻点几下,便自半开的窗户跳进了房中。 凤止歌偏过头,打量起来人。 许是表明自己并非是想做那等梁上君子,来人并未穿不易显露痕迹的黑衣,而是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锦棉长袍,领口袖口皆围有白狐腋子毛,织锦遍地的袍身上满布锦绣暗纹,腰系暗银嵌玉厚锦带,外头披着一件白色毛皮飞滚大氅。 这副装扮,倒不似半夜去人家里夜访的,反而更像是白日里光明正大来做客的。 二十上下的男子本就俊朗不凡,只是平日里不仅衣着刻板,为人还十分冷厉生硬,便是十分的颜色也生生减了五分。 这时穿了这不掩贵气的一身,便将他那与生俱来的贵气尽数显露出来。 若是叫京城那些将之视为一块不解风情的冷硬石头的闺秀们见了,不知道又会有多少闺中少女自此含春了。 来人当然便是安国公世子萧靖北。 凤止歌的唇角止不住地往上扬。 经过知味轩与萧靖北隔帘相望时那未尽的笑意,终于在此时全部显于面上。 与当年平静地倒在血泊里的少年相比,如今的萧靖北面容并未有太多改变,便比那时坚毅了许多,唯一没变的,便是他身上那股子冷厉的气息。 当然,让凤止歌发笑的原因并不是这些。 她只是在想,再看到萧靖北,她心里那股“吾家有男初长成”的心情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这样想着,凤止歌便“噗哧”笑出了声。 在静夜里显得有些突兀的笑声让萧靖北微挑了眉,向来少有情绪的眼中迅速闪过几许不解,然后,他看向笑得开心的凤止歌,疑惑地问:“你不怕?” 在被凤止歌道破之前,萧靖北一直以为自己的行迹隐藏得很好,却没想到被凤止歌轻易识破。 而且,凤止歌在看到他之后的反应明显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一般来说,待字闺中的小姐们若是大半夜的被男子闯入了香闺,就算不骇得立马晕过去,至少也得尖叫几声吧,怎么凤止歌不仅如此镇定,还有心思笑? 凤止歌亦扬起眉,“你觉得我会怕?” 萧靖北默然,想起六年多以前,那个他在这些年的刺杀之中受伤最重的一晚,当时只不过七八岁的凤止歌毫不在意裙上染血,与倒地的他静静对望,便觉自己方才的问题非常傻。 那样的场景都没让面前的少女面容上的平静有所改变,她又岂会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像普通闺阁千金一样尖叫恐惧呢? 于是,他换了一个问题:“你知道我要来?” 若不是如此,又怎么会一语道破他的存在。 “我猜的。”凤止歌话中带着未化开的笑意。 萧靖北本就话少,能说上这几句话就已经算是少见了,而且他也不知道此时他该说些什么,便安静且沉默地站在这房间里离凤止歌的床最远的角落里。 事实上,虽然已经站在这里了,但萧靖北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他今晚会来到这里。 六年前在湖州,若不是凤止歌救了他,恐怕那晚之后世上便没有了他这个人。今天在知味轩门口,虽然只是隔着车帘与那双眼睛对视了一眼,但只那一眼,萧靖北便知道那定是当年于他有活命之恩的少女。 他知道当初救他的是威远侯府之人,但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于是,在他回过神来之时,他便已经进到了威远侯府里,并凭着与生俱来的直觉,爬上了流云阁院子里的那棵树上。 萧靖北不知道是什么趋使自己来到这里,但心里难得的平静,却让他下意识的挪不动脚步离开。(未完待续。) 第3章 傻子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并不十分明亮的灯,是以有些昏暗,远远望过去,静立着的萧靖北就似一根杵着的木头般,在旁人看来冷肃骇人的他,此时在凤止歌眼里却只觉痴傻。 难道他今晚来这里就只是来发呆的? 真是个傻子! 凤止歌在昏暗中翻了个白眼,然后将手中的玉麒麟抛向萧靖北,“接着!” 这玉麒麟是当初萧靖北离开时留在洛水轩的,若是不知道这玉麒麟的作用,不过是一块玉,收也就收了,但凤止歌既然知道这东西对安国公府的意义,她也不好再留在手中,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萧靖北抬手,待看清手中的东西时亦不由一愣。 萧靖北出生即丧母,只能由国公府的仆妇照顾着,所以安国公萧立中毒前十分疼这个唯一的儿子,这个年代的男人都有抱孙不抱子的说法,可萧立却从来没理会这个,回到国公府之后只要有空就时时将萧靖北抱在手里。 一个在战场上厮杀了那么多年的武将却如此宠溺儿子,当时亦被不少人称之其为铁汉柔情。 萧靖北三岁时第一次看到这只玉麒麟就抱在怀里再不肯撒手,安国公拗不过他,从此这玉麒麟便放在了萧靖北幼时的玩具堆里,和木马木剑之类的东西相伴。 安国公中毒来得太过突然,而且那时的萧靖北才四岁稚龄,安国公这一倒下,国公府里许多事情都没来得及对任何人交待。 萧靖北最开始是不知道这只玉麒麟的意义的,幼年的记忆毕竟太过遥远,甚至他几乎没想起自己幼时的玩具里还有这样一个东西。 六年前决定去湖州查当年萧立出事的情况。萧靖北也预料到他那位母亲肯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说不定就是个有去无回,所以才想着带上一件有着与父亲的共同回忆的旧物件,也好有个念想。 于是,便从那堆旧玩具里翻出了这只已经蒙尘十来年的玉麒麟。 在湖州被周语然的人发现了行踪,被刺,重伤。遇到凤止歌时萧靖北心里其实早已有了死的觉悟。 只是没想到。在那带着血色的夜里,居然会有那样一个淡然自若的少女自黑暗中走来,并在那绝境中救他于水火。 救命之恩自然不可不报。但当时的萧靖北身上除了还剩下些碎银子,可以说是身无长物,唯一在他心里有些意义的,就只有那只玉麒麟了。 所以。在离开洛水轩时,萧靖北将玉麒麟留在了枕畔。 再后来。萧靖北回到了京城,他那位母亲看到他活着回京时面上的愕然与懊恼,让他现在想起来都仍觉心中痛快。 也就是在那不久之后,萧靖北隐隐察觉到周语然和她身后的人似乎在国公府找什么东西。甚至有好几次,他都在自己院子里发现了东西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最初,萧靖北也不知道周语然在找什么。直到后来偶然一次听到周语然提到“玉麒麟”几个字,才恍然。原来他们要找的,竟是自己幼时的玩具。 当然,这一次,萧靖北不会再将那玉麒麟简单的当成父亲给自己的玩具了。 那玉麒麟,一定有什么特殊的作用,而且是不可替代的作用,若不是如此,以周家如今在京城的地位,又何需如此费尽心力的寻找呢? 但即使知道这玉麒麟可能很重要,萧靖北也没想过去取回来,那可是他给救命恩人的谢礼,又如何能送出去之后再要回来。 萧靖北也没想到,六年之后,他会与当年的救命恩人再遇。 甚至说起来,凤止歌一家之所以会重回京城,这其中虽然有凤止歌的谋划,但也与萧靖北有一定的关系。 萧靖北的诸多思绪其实也就一瞬而过,再看了手中的玉麒麟一眼,他扬手便将其扔了回去:“谢礼。” 就如同萧靖北这个人给外人的感觉一般,他的声音磁性中带着淡淡的冷意,但听在耳中又不会让人感觉十分冰冷,反而有种淡淡的沁人心脾的凉意,不由自主的就让听者觉得耳朵都一阵舒适。 凤止歌一把将飞过来的玉麒麟接到手中,然后挑了挑眉,冲着萧靖北扬了扬手中的东西,“你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 处于阴影中的萧靖北沉默半晌,然后缓缓摇了摇头,“不知道,但大概猜出应该很重要。”随即语气稍显急促地道,“即使知道,既然已经当作谢礼送给你了,那这东西就是你的。” 凤止歌眼中闪过一道亮色。 大武朝立国之前那十来年的征战,寒素与赵天南几乎是并肩作战,那些开国功臣将领中有很多人将自己的敬意与忠诚献给了女子之身的寒素,但赵天南同样得到了许多人的拥护,而那些拥护赵天南的人之中,很大一部分因为寒素的女儿身而对她嗤之以鼻。 若说赵天南麾下那么多人当中,能数出两个能让她看得过眼的,那便是老威远侯和安国公萧立了。 萧立其人不仅在战场上勇武过人,而且对赵天南无比忠心,更是赵天南麾下那群武夫之中难得的颇有智慧之人。 如今看来,眼前的萧靖北至少在“信”之一字上非常肖其父。 眼波流转,凤止歌道:“当初大武朝初立,曾经建立了一支有名的麒麟卫,而且是从各大亲卫和军中精选最顶尖的将士建立而成,又经过特殊的训练,较之寻常将士,用以一挡十来形容半点也夸张。” 在昏暗中准确的攫住萧靖北的双眼,凤止歌道:“麒麟卫建立的初衷便是作为皇帝的私兵,被当今皇上交予最信任的下属,由此人直接向皇帝负责。为了防止有人打麒麟卫的主意,自打建立之日起,所有麒麟卫要记住的第一条规矩。就是只认印信不认人,若是见不着印信,就算是皇帝亲至,也无权命令他们做任何事。” 黑暗中,听到这些当年的秘辛,萧靖北隐隐猜到了什么,即使他向来冷静。这时呼吸声较之平时也不由稍稍急促了些。 凤止歌也不卖关子。紧紧盯着萧靖北的双眼,缓缓揭开谜底,“那个皇帝眼中最值得信任的臣子。麒麟卫第一任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任的首领,就是你的父亲萧立。而号令麒麟卫的印信,就是这玉麒麟。” 心中埋藏了许久的疑惑终于被解开,萧靖北心里一阵恍然。 怪不得。一向心大的周家,即使过了这么些年也没停止过搜寻这玉麒麟。 玉麒麟失踪这么多年。麒麟卫便似断了线的风筝般,即使是皇上也无法掌握,当然要急着将玉麒麟寻回。 至于周家,他们要找玉麒麟卫究竟是为了送还给皇上。还是为了谋私,恐怕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就算这样,”凤止歌晃了晃手中温润的玉麒麟。嗓音在这夜色中显得有些低沉而谙哑,“你仍然要把这玉麒麟给我吗?” 萧靖北面上现出几许犹豫。 他知道他想做的事若是说出来会有多惊世骇俗。他想要达成目的也的确需要手中掌控更多的力量,有了麒麟卫在手,他无疑会省下许多力气。 可是…… 犹豫只是那么一瞬间,下一刻,萧靖北便坚定地点头:“给你。” 既然已经当作谢礼送出去了,那便是有了承诺,即使他为此要多走许多路,他也绝不会将玉麒麟从凤止歌手中讨回来。更何况,若不是凤止歌当时出手相救,他早就在那个暗夜里死于刀下了,又哪有机会站在这里与凤止歌讨论玉麒麟的归属。 做出决定之后,萧靖北心中亦一片轻松,不过随即,心里却浮上更多的疑惑。 看凤止歌的样子,如今定然尚未及笄,一个十五岁不到的少女,大武朝立国时她都还未出生。就算她当时就已经出生了,这些消息明显不是普通人能耳闻的,那么,她又是从哪里得知这些秘辛的? 萧靖北北是这样想的,也就这样问了出来。 “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长年冰冷的脸上浮现出好奇宝宝般的疑惑,那种反差萌让凤止歌差点没笑出声来。 凤止歌把玩着玉麒麟,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潋滟的红唇轻轻扬起,似笑非笑道:“因为我活了三辈子啊,活的时间长了,总有机会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事。” 少女特有的清亮嗓音裹上一层淡淡的低哑,就像是最上等的丝绸自指间轻轻滑落,听在萧靖北耳里,让他双耳不由微微动了动,食指亦微屈,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压下想要挖耳朵的冲动。 心里突如其来的异动,叫萧靖北莫名的耳根发烫。 懊恼的同时,亦暗自庆幸房里光线昏暗,不会让自己的异样被凤止歌看到。 将心里这莫名其妙的反应压下,萧靖北才反应过来凤止歌方才说了些什么。 活了三辈子? 这样的理由他当然下意识的以为凤止歌这是在说笑,想到在他的印象中性情清淡的少女也会与他说笑,萧靖北只觉耳根传来的热意更甚,让他觉得狼狈的同时便想要转移话题。 这一想,倒还真叫他想起了心里的另外一个疑惑。 “湖州来的杨夫人,是你?”萧靖北迟疑着问。 自打杨夫人传出关于赵幼君的流言,萧靖北心里便隐隐有了这样的猜测。 虽然,他心里也很清楚,只因为杨夫人是来自于湖州就将之与凤止歌联系起来,这个猜测实在很没道理。 说起来,杨夫人在他之前将关于赵幼君的流言传遍京城,确实变相的帮了萧靖北一个大忙,甚至在他随后揭开赵幼君的真实身份后,大部分人都惯性的认为这也是杨夫人传出来的,倒叫杨夫人有苦难言的替他背了个大大的黑锅。 若不是这样,他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暴露身份。 想到这里,萧靖北看向凤止歌,一双眼被微弱的烛光照得晶亮。 凤止歌握着玉麒麟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萧靖北这副样子好像一只等待主人安抚的大型犬,好想摸摸他的头…… 咳咳,压下伸手的欲、望,凤止歌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地道:“你派到湖州来查探消息的人行动之时不够小心,被我的人察觉了,所以我确实是顺手推了一把。”然后话锋一转。“对了。你手下那些人水平可着实不怎么样,你确定不把玉麒麟拿回去?要知道麒麟卫里面的人可不是你手下的人能比的。” 萧靖北抿了抿唇,再次重申:“玉麒麟已经是你的。” 真是个傻子! 凤止歌第二次这样感叹。于是便也不再问了。 麒麟卫虽然厉害,可是比起她一手训练出来的暗卫,仍有一段差距,所以她对周家急欲找到的玉麒麟倒也生不出占有之心。 就当。她暂时替萧靖北保管吧。 若真还给了萧靖北,一旦被人发现东西在他手上。他还不一定保得住。 周家那里就不提了,若是消息传到赵天南耳里,这玉麒麟恐怕也只有交出去这一条路。 屋子里便就此重归安静,两人一坐于床上。一立于角落,虽然都不开口,倒也奇异的并不让人感觉尴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凤止歌突然问道:“赵幼君进到威远侯府时,你刚刚出生。按理说,你们应该是素不相识的,就算赵幼君这些年一直通过周语然与京城保持着联系,也不至于让你传出流言揭露她的身份。” “那么,你这样做,目的是谁?” 萧靖北默然,心里却在感叹凤止歌的敏锐。 这个问题,先前闻越与宁修宜也问过,当时萧靖北的拒绝回答还让闻越差点发脾气。 但当问这个问题的人变成了凤止歌,也许是因为她当年的救命之恩,也许是因为旁的什么,萧靖北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等了许久没等到萧靖北的回答,凤止歌扬了扬眉:“周语然?” 没等萧靖北说话,她便否定这个答案:“揭露赵幼君的身份对周语然并无多大坏处,与赵幼君保持通信,这一点让人指责不到她身上。那么,就是赵天南?” 萧靖北猛地一震,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凭他的一个举动,凤止歌便能想到这里。 随后却怔住,如果他没听错的话,方才提及当今皇上时,凤止歌是直呼其名?而且是用不以为然的语气。 即便是他,偶然得知了关于父亲当年出事的一鳞半爪,对皇上也只是悲愤交加,但就算心中有怒,更是敢于做些回敬,却也是再小心不过,就怕为父报仇不成反把自己也搭进去,又何尝有过这般轻视? 虽然萧靖北没有回答,但他的反应显然表明凤止歌说对了。 “要对付赵天南,这些无关痛痒的小手段可没用。”想起那些久远的回忆,凤止歌的声音有些飘渺,“再说了,就算你把赵幼君的真实身份揭开,又有什么用?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将威远侯府一家如回京?到时候只要我父亲上朝时的一句否定,那些流言又有何用,难道还能指望着这小小流言就能动了大武朝的根本?” “咱们这位皇上啊,可不是个心慈手软之人,就算所有人都相信了那个流言,只要赵幼君一死,死无对证之下,难道还有谁会为了追究真相而忤逆他这个皇帝?” 说到后来,凤止歌声音里渗了些冷意。 萧靖北又是一阵沉默,他之所以会冲动的放出那个流言,只是因为当时刚得知了安国公中毒的真相,一时激愤之下才会如此。此时细细想来,他的所为确实有失考虑,若不是有了杨夫人在前,说不定就得将自己暴露在皇上眼中了。 想到那后果,萧靖北只觉背上浸出汗意。 萧靖北四岁起便几乎等于没了父亲,虽然身边有忠心的世仆护着,可是单靠这些世仆当然不足以让他在被周语然一手掌控的国公府活下来。能在周语然这么多次的刺杀下活下来,又一点点将安国公留下的下属一点点凝聚起来,萧靖北当然不是冲动之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便找回了原来的冷静。 “谢谢。” 好半晌,房里才响起萧靖北的声音。 这么多年来他几乎都是游走在生死边缘,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尤其在得知自己敬重的父亲之所以十几年卧床,居然是宫里那位下的手时,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更是瞬间断裂,才会做出之前的种种几乎算是幼稚的举动。 若不是凤止歌这番话,说不定他还清醒不了,确实该向凤止歌道谢。 得了萧靖北的感谢,凤止歌却突然没了说话的兴致。 她本就不是个多话之人,却在今晚与萧靖北这个只见过两面的人说了这么多。 许是因为时隔二十多年之后又重回京城吧。 “夜深了,你该回去了。”凤止歌开口逐客。 萧靖北微低头,好半晌才低低应了一个“嗯”字。 看着他转身攀上窗户,凤止歌唤住他。 “喂!” 萧靖北回头望向凤止歌,一缕乌发被夜风吹得轻轻扬起。 “跟你说了这么多,还没好好认识一下,”凤止歌道,“我叫凤止歌。” 片刻后,低沉的声音才被夜风吹到凤止歌耳旁。 “萧靖北。”(未完待续。) 第4章 赴宴 ps:前面几天心情总是静不下来,写出来的东西质量也不怎么样,亲们多包涵了,后面尽量写得精彩些,多谢大家的支持~ 威远侯凤麟率家眷回京了。 这个消息已经不再新鲜,几乎威远侯府前脚刚开了大门,这消息后脚就传到了京城各大家族。 所有人都以为,凤麟休整之好定会第一时间递折子入宫,可偏偏好几天过去了,赶了一个多月路风尘仆仆的侯府众人除了必要的采买之外便没有出门,而是好好休息起来。 而凤麟,除了与昔日友人小聚了几次,其余时间都只闭门而出。 之前那个关于清平长公主在威远侯府为妾的流言本就传遍整个京城,作为当事人的凤麟又在这之后回京,那流言本就热度未退,如今更是因此而吸引了更多人的注目。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所谓好奇心杀死猫便是如此。 看热闹本就是人的天性,更何况这热闹还是关于皇家长公主的,这更让那些执着于探究流言真伪之人心里多了几分刺激感。 本来大家都等着拜访威远侯府或者等到凤麟外出,从他那里打探的,可凤麟不仅不出门,还称病拒绝旁人上门拜访。 从凤麟这里打探不到任何消息的人们,就只好迂回行事,将主意打到了慕轻晚身上。 回京的这几天,慕轻晚也听说了那个流言。 虽然慕轻晚不知道这流言是何人放出的,更不知道为何有人会对侯府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但自从得知自己一家要回京,慕轻晚就已经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 所以,当接到各府夫人那成打的帖子时。慕轻晚并没有多少惊讶。 甲夫人办的迎春宴,乙夫人的生辰宴,丙夫人小女儿的及笄宴…… 等等等等,各种名目直瞧得慕轻晚眼花缭乱。 慕轻晚本就喜静,而且明知道这些夫人的目的在于从自己身上探究流言的真伪,心里其实并不情愿去与这些夫人周旋。 但无论如何,既然以后都将在京城里生活。这些人情往来也是不可避免的。慕轻晚也不可能将所有宴请都推了。 知道那些夫人们宴请自己的目的,若是自己一直不露面,恐怕她们不会罢休。 于是。慕轻晚只将那些帖子简单过滤了一番,便选择了去那位办生辰宴的夫人府上赴宴。 那位梁夫人是礼部尚书于大人的儿媳,当然了,之所以选择去赴梁夫人的宴。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慕轻晚和这位梁夫人未嫁时乃是闺中密友。 既然都是要去赴宴的。自然要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对象。 梁夫人的生辰宴定在三月初一。 正是春回大地的时节,这日一早,和煦的阳光便给清冷的大地带来暖意,人们纷纷脱下厚重的冬衣。换上多彩的春裳。 因为要去梁夫人那里赴宴,又是回京之后的第一次露面,慕轻晚自用过早膳便在丫鬟的服侍下开始梳妆打扮。 去参加生辰宴自然不能穿得太素。是以慕轻晚选了件刻丝的大红遍地金褙子,头上斜插一支缠桂枝镶翡翠缀明珠流苏步摇。再点缀几支白玉钗。 慕轻晚的容貌本就有种柔婉动人的美,这一打扮起来,不仅人显得精神了些,看上去更是比从前小了两三岁。 凤止歌带着半夏与扶风来到了慕轻晚所住的荣禧堂时,慕轻晚正坐在镜子前查看身上装扮是否有不妥的地方。 镜子是京里贵妇圈子里颇受欢迎的琉璃镜,与铜镜相比,这琉璃镜照出来的影像清楚了不少,慕轻晚正抬手抚了抚头上那支步摇,便从镜中看到了凤止歌三人的身影。 “止歌,你来了。”慕轻晚回过头,面上笑容温婉柔和。 凤止歌快步入内,与慕轻晚闲话了几句,便道明来意:“娘,梁夫人的生辰宴,女儿与您一起去。” 贵妇圈子里之些宴会向来是小辈们露脸的场合,梁夫人送来的帖子当然也邀请了侯府的姑娘们,不过慕轻晚心疼凤止歌这一个多月的风餐露宿,这才特意将她留在府里,准备独自赴宴。 慕轻晚知道凤止歌平日里并不热衷参加这些宴会,是以听凤止歌主动要求与她一起去梁夫人的生辰宴,心中便浮上疑惑。 “怎么突然想起要参加梁夫人的生辰宴了,你不是不喜欢吗?”慕轻晚问。 凤止歌想到收到的消息,道:“娘,自从确认您会去,梁夫人这生辰宴就不再是简单的生辰宴了,可是有不少人都暗中盯着呢。” 先前清平长公主入威远侯府为妾的流言传遍京城,有不少极重礼教的御史们就已经很是不满,若不是这流言的真伪得不到证实,恐怕这些御史早就参了凤麟一本了。 公主为妾,又威逼正室。 这样于礼不合的事若是真的闹出来了,必将在大武朝的世族间掀起轩然大波,一旦事态闹大,无论是皇室、赵幼君个人和威远侯府,都绝对讨不了好。 梁夫人的公公乃是礼部尚书于明理,就同那些重规矩的老御史一样,于明理也同样坚决维护礼教。 在这样的情况下,慕轻晚出现在梁夫人的生辰宴上,这些人肯定会想尽各种办法从慕轻晚口中打探消息,至少,就凤止歌已知的,原本并不在受邀之列的杨夫人,今天就会出席于府的这场生辰宴。 杨夫人在湖州是见过赵幼君的,那时的赵幼君俨然一副侯府当家主母的作派,慕轻晚此前没见过杨夫人,若是一个不小心露出什么马脚,恐怕威远侯府上下都会因此而难以脱身。 慕轻晚当年在闺阁中亦是受过这方面的教导的,凤止歌这样一说,她便大概想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在慕轻晚看来,女儿可比自己强多了。有女儿一起去这生辰宴,那自然是好的,当即就欣然点头应允。 母女俩收拾妥当便着人准备好马车,一路出门往于府而去。 于府和威远侯府都在城南,两府之间距离并不远,只隔了几条街,慕轻晚和凤止歌到达于府时也不过巳正。方下了马车被于府丫鬟领着往里走。便见一名中年妇人快步朝着她们走了过来。 “阿晚,你可算是来了!”那妇人一把握住慕轻晚的手,语气中透着激动。 来人正是梁夫人。 梁夫人面容端庄。看起来比慕轻晚要大上一两岁,今日这生辰宴便是为她的四十生辰而办。 也不知是不是于府家风严谨,即使生辰,梁夫人的衣饰穿戴都显得十分朴素。 她梳了个常见的堕马髻。发间插着一支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簪,并一式四支烧蓝镶金发钗。手中戴了一串珊瑚手串,着一身细棉团花马面裙。 “你说说你,一走就是二十年,这二十年里也不知道给我捎封信。这些年我可没少为你担心……”梁夫人一边拉着慕轻晚往里走,一边埋怨道。 慕轻晚当初确实与梁夫人交好,听梁夫人这样一说。眼中便带了些惭愧之色,嘴里喃喃道。“秀姐姐,确实是我不对。” 梁夫人闺名唤作明秀,又比慕轻晚年长,两人当初一直是以姐妹相称。 听慕轻晚认错,梁夫人道:“算了,回来就好,也别说什么错不错的了,对了,这是你家千金?” 一直到这时,梁夫人才总算是注意到了凤止歌。 慕轻晚点头,然后把凤止歌介绍给梁夫人,“秀姐姐,这是小女止歌。”然后转向凤止歌,“止歌,这是你梁姨母。” 凤止歌见状向梁夫人见了一礼,“姨母。” 梁夫人可是听出了慕轻晚向她介绍凤止歌里话中隐隐的骄傲,当即便对凤止歌多出几分好感,忙将她扶起来,顺手将手中戴着的珊瑚手串退下,戴在了凤止歌的手上。 “好好,有个这么乖巧的女儿,阿晚你也是个有福气的。”又见凤止歌准备将那手串取下来,梁夫人忙制止道,“这可是我这个作姨母的给的见面礼,莫不是嫌姨母这见面礼轻了?” 听梁夫人如此说,凤止歌看了看慕轻晚,见她点头,才向梁夫人道了谢。 几人这时已经入了于府内院,原本与慕轻晚叙着话的梁夫人在经过一片空阔的园子时,突然将左右侍候的人都遣了下去,然后面色严肃地看着慕轻晚。 “阿晚,想必你也听说过那个关于清平长公主的流言了,流言里言之凿凿的说当年清平长公主谎称病逝,实际上却是入了威远侯府为妾,为此威远侯府不得不远迁湖州,更逼得你不得不退避三舍,可有此事?”梁夫人问道。 慕轻晚一顿。 早在来之前,她就知道这生辰宴上必定会有人问起这个问题,也早就已经想好要怎样应对了。 可她却没想到,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会是她视为姐姐的梁夫人。 但是,就如凤止歌在临行前嘱咐的那样,这件事,任何人来问,都只能否认。 所以慕轻晚下一刻便回过神来,面上笑容不变,摇了摇头道:“绝无此事!在湖州时我家老爷就猜不透为何皇上会突然召我们一家回京,直到听到这传言之后,才知原来京城竟然有此等无稽之谈在流传。清平长公主当年可是太后的掌上明珠,若不是早逝,整个大武朝的男子几乎任她挑选,又怎么可能入侯府为妾?就算长公主真有这种念想,太后和皇上又怎么可能应允?秀姐姐,莫非皇上就是为此事召我们回京?” “皇上的心思自是没人能猜透……”梁夫人闻言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深深看了慕轻晚一眼,“阿晚,既然没这回事便好,不过你要记住了,任何人问起这件事,你都只能给出方才的回答。” 梁夫人话里的深意,慕轻晚只一瞬便领会过来。 梁夫人分明是猜出了什么,却不仅不计较自己的隐瞒,还如此叮嘱于她。这让慕轻晚有些惭愧。 “秀姐姐……”慕轻晚喃喃唤道。 梁夫人却揭过这个话题,领着慕轻晚与凤止歌往设宴的花厅走去,“行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虽然今天我才是寿星,可在很多人眼里,你才是真正的主角。” 慕轻晚闻言看了凤止歌一眼。梁夫人明里暗里提点了两次。恐怕今天这生辰宴不是那么容易脱身了。 两人跟着梁夫人来到花厅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面容端庄,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夫人。这些夫人们围坐一团聊着家常,她们带来的娇俏可人的小姐们则三五成群的讨论着时下的热门话题,气氛可谓是非常热闹。 而坐在花厅里最醒目位置上的,正是进京没多久的杨夫人。 慕轻晚当年十几岁的年纪就成了威远侯夫人。在座的这些夫人们与她相熟的虽然并不多,但认识她的却是不少。 所以。几乎是慕轻晚一跨进厅里,原本热闹非凡的花厅便顿时安静了下来。 一个是流言的传播者,一个是流言中的受害者,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慕轻晚与杨夫人之间来回移动。想看看这两人之间是否有什么端倪。 虽然凤止歌早就提醒过杨夫人也会到场,但慕轻晚此前并未见过杨夫人,是以看到杨夫人时仍下意识的一愣。 凤止歌见状轻轻掐了掐慕轻晚的手心。 慕轻晚蓦地回过神来。扬起笑容便向着杨夫人迎了上去,嘴里还熟稔地与杨夫人寒暄。“这不是杨夫人嘛,算起来咱们可有大半年不见了,当初杨夫人离开湖州进京时还道日后许是再难相见,没想到这就与夫人在京城相见了,可真是缘分。” 杨夫人这些日子过得可不怎么好。 当初想着要让赵幼君倒霉,所以进京之后,只要有机会,杨夫人就在各式宴会上宣传威远侯府以妾为妻之事。 后来见这消息传得京城人尽皆知,杨夫人心里还挺得意,可谁能想到,后面会有威远侯府那以当家主母自居的妾真正身份是当年的清平长公主的流言出现呢? 杨夫人当时可是一点也避讳的向人讲起威远侯府的事,所以第二个流言出现之后,人们惯性的将黑锅放在了她背上。 这可就不得了了。 自打“清平长公主”这几个字出现在街头巷尾,原先与杨夫人还算亲睦的那些夫人们都不约而同的待她冷淡了起来,就算偶尔在公众场合碰上,也都是绕着她走,就像她身上沾了什么可怕的毒物般。 在此之前杨夫人是不知道清平长公主这个人的,流言出现之后她才从旁人口中了解了一些。 太后视若珍宝,当今皇上唯一的亲妹…… 越是了解,杨夫人就越是心惊。 她看过真正的威远侯夫人的画像,可以肯定在湖州时她所见到的并不是真正的威远侯夫人,在打听到了清平长公主当年的行止时,她甚至有几分相信,那流言所说是真的,在威远侯府自称威远侯夫人的,就是这位清平长公主。 也就是因为这样,杨夫人才愈发后悔,为何会一时犯糊涂非得顺了心里那口气。 要是早知道那位的身份,她又岂敢往外传流言。 公主为妾,这样的事就算是皇室也得死死捂着的,偏她还嘴上把不住门往外说,若是惹怒的皇上和太后,以她一个小小的五品孺人,就算是有九条命也不够宫里贵人们息怒的吧。 更让杨夫人憋屈的是,她真的没提过清平长公主啊,为何所有人都认定了消息是她传出来的? 杨夫人之前与梁夫人没有交情,这次梁夫人的生辰宴,杨夫人本来是没有接到请柬的,没想到就在昨天下午,于府的下人居然送了张请柬来。 自从关于清平长公主的流言传出之后,杨夫人已经很久没有接到过哪家的邀请了,于府主动相邀,杨夫人还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道莫不是之前那事过去了。谁知道到了于府之后,那些夫人们仍视她如瘟神,叫杨夫人又是好一阵气闷。 正坐在一旁生闷气呢,就见一名衣着华贵气质出众的夫人向着她走过来,还热情不已的握住了她的手。 杨夫人一愣,正想问这位夫人的身份,却瞥眼间看到了那位夫人身旁的凤止歌。 这不是…… 记忆中,确实曾经看到过眼前的少女陪着一名妇人散步,难道…… 杨夫人面露惊愕。 没容她说话,凤止歌便上前亲热的行了一礼,“止歌见过杨夫人,上次一别还是在夫人办的赏荷宴上,当初夫人离开湖州时,我娘还直道可惜呢。” 慕轻晚也点点头,含笑道:“杨夫人不如往这边移步,咱们也好叙旧。” 慕轻晚指了指处于偏僻角落的几把椅子。 杨夫人这时正自惊讶呢,凤止歌就已经亲热地挽着她的手,看似轻柔实则强硬地拖着她往那角落走去。 其他夫人们那一双双精心描绘了的眼原本都盯紧了慕轻晚和杨夫人,就等着从两人的互动之中看些端倪来,哪知这二人一见面就一副如此亲热的样子,倒叫这些夫人心中失望不已。 眼看慕轻晚与杨夫人到了角落里叙旧,这些夫人们只好一边与身边人闲聊,一边时不时注意角落里的情况。(未完待续。) 第5章 应对 而众人眼中正在亲热叙旧的杨夫人和慕轻晚,正在进行着这样一番对话。 “杨夫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凤止歌淡淡地道。 杨夫人轻“哼”一声没有应话。 如果说杨夫人对赵幼君是痛恨的话,那她看到凤止歌时就是感觉嗝应得紧了。 恨赵幼君,是因为若不是赵幼君想要借她之手害凤止歌,那她最钟爱的儿子就不会受那么大的打击从而一蹶不振了。 不喜凤止歌,却是因她始终认为,追溯源头,这件事始终还是因为有凤止歌的存在。 即使明知是她与赵幼君合谋害凤止歌在先,杨夫人仍然一看到凤止歌就下意识的皱眉。 说到底,杨夫人和赵幼君都是同一类人,无论何时都不知道反思自己所为,只一味的将过错全部推到别人身上。 当然了,若是叫杨夫人知道,她的爱子之所以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与钱姨娘胡来,都是因为凤止歌在其中出了一把力,估计她就不是这等反应了。 见杨夫人不吱声,凤止歌挑了挑眉,“杨夫人莫非是贵人多忘事,不认识我了?” 杨夫人这才望向凤止歌,淡淡地道:“大姑娘如此出众的人儿,只见过一面就令人印象深刻,我又岂会不记得。” “杨夫人还记得我就好,否则我就要纳闷了,杨夫人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就在京城四处散关于我娘的谣言呢?”凤止歌抚了抚衣袖上绣着的几朵小小的迎春花,轻轻笑道。 杨夫人闻言转过头将慕轻晚细细打量了一遍,才回过头看向凤止歌,“当初我确实与人说起过威远侯夫人的事,但大姑娘也是个明白人。我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事实还是只是谣言,想必大姑娘心里比谁都明白。” 自从那次赏荷宴上,被算计的凤止歌不染尘埃的全身而退,而算计她的赵幼君两人都不同程度的受了挫,杨夫人就彻底明白了当初乳娘劝她时说的那句“凤家大姑娘不是那么容易被算计的人”的含义。 现在细细想来,当初那个婆子出现得本就离奇。就像是故意引起她注意力似的。若不是如此,她又岂会知道威远侯府的隐秘之事,就更不可能到京城之后四处散布关于赵幼君的流言了。 只可惜。她当初一门心思的想看赵幼君倒霉,根本就等不及细思这其中的蹊跷。 凤止歌看向杨夫人,唇角牵扯出小小的弧度。 她们所处的这个角落是这花厅里最偏僻的所在,而且其他夫人小姐们坐得离这里都有一段距离。凤止歌也不怕被旁人听到她与杨夫人的谈话。 凤眸微扬,凤止歌出乎杨夫人意料的直接给了个肯定的答案。“杨夫人心里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没错,京城里流传的前后两则流言都是真的,你在湖州看到的威远侯夫人,的确就是当年号称因病早逝的清平长公主。” 杨夫人怔住了。 其实在第二则流言传出。且莫名其妙的背上了那黑锅之后,杨夫人心里就隐隐有了猜测,说不定那流言当真是属实。 毕竟。吴明远之所以能在众人重围之下得了吏部的差事,全是因为杨夫人对赵幼君的威胁。 若赵幼君只是个普通的妾室。又怎么可能办成这件事? 但即便心中早有猜测,这时得到肯定的答复,杨夫人心里的震惊仍没少半分。 一半是震惊于赵幼君的身份,一半,却是因为凤止歌居然如此大咧咧的就将真相告知于她。 虽然与这位凤家大姑娘接触的不多,但杨夫人如今也知道,凤家大姑娘不是那等心中没有成算之人,那她为何会交此事告诉自己? 杨夫人心中疑惑,随即问道:“你将这些告诉我,就不怕我说出去?” 凤止歌似笑非笑的看向杨夫人,眸光似水般潋滟,“虽然没人能肯定真伪,但如今全京城谁不知道这流言是杨夫人传出去的?而且,我就算告诉你又如何,难道,你还敢说出去?你信不信,你前脚将事实说出去,后脚你吴家满门就会横尸街头?” 杨夫人心中一窒。 凤止歌的话说得半点都不客气,无论是她那向上挑的眉眼,还是她唇畔那淡淡的笑,都让杨夫人明了凤止歌对她的不屑。她很想硬气的回一声“为何不敢”,可凤止歌所言并不是不可能,想想后果,这句话几次到了喉间,都被她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是的,杨夫人不敢。 她如今已经背了个黑锅,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她传出了清平长公主在威远侯府为妾的流言。无论流言的内容是不是真的,都无疑有损清平长公主的名声与皇家的声誉,一旦惹怒了皇上与太后,后果都不是她以及吴家能承受得起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若是还敢言之凿凿的对人说流言是真,那就真是自个儿往刀口上撞了。 杨夫人还没活够,又怎么会拿自己的命来赌这一时之气? 凤止歌本就对杨夫人没什么好印象,当初若不是想让她与赵幼君狗咬狗,又怎么会特意设个套给她钻。 见杨夫人沉默,凤止歌也不再与她多言,直接道明来意:“既然杨夫人是个明白人,那我也不与你兜圈子了,如今我娘已经回到京城,你传的那些流言也就影响到了我娘。既然流言因你而起,自然也该因你而终,杨夫人没意见吧?” 杨夫人闻言眉头微皱,然后面上现出怒色来。 因为那流言,她如今的日子可以说得上是举步维艰,被京城贵妇圈子所排斥不说,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要承受来自贵人们的怒火。 若说那流言是假的也就罢了,明明她只是说出了她所知道的事实,怎么就要落得如今的下场。 她都已经是这样的处境了,听凤止歌的意思。还要让她来收拾烂摊子? 杨夫人当然不愿意! 面色一冷,杨夫人*地道:“大姑娘是不是太过强人所难了,你都承认那流言都是真的了,难道还要我来替威远侯夫人出头?” 被杨夫人拒绝,凤止歌也不恼,她侧着头看向杨夫人,以一种一派天真的姿态问道:“杨夫人当真不答应?” 杨夫人冷冷地看了凤止歌一眼。然后别开头。虽然没说出一个“不”字来,但她的表情明显说明了她的态度。 只不过,几乎是下一刻。杨夫人就隐隐察觉到了不妥。 凤止歌定定的望着杨夫人,一双丹凤眼里,却渐渐蕴了水光,任是谁见了她这双眼。也定会认为她在杨夫人这里受了多大的委屈。 不过杨夫人却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只因。凤止歌正对着她的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心中一紧,杨夫人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只是话还没出口,就见凤止歌猛然站起身。椅子发出的声响只一瞬间便吸引了厅里所有人的视线。 “杨夫人您怎么能这样做呢?”凤止歌愤怒中又含了委屈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那些本就好奇杨夫人与凤止歌在说些什么的夫人们双眼一亮,她们会来于府,一半是为了梁夫人生辰宴。另一半,却是想借机从威远侯夫人那里打探些消息。 如今看来。这一趟果然没有白来啊,凤家小姐如此表现,显然早些时日的流言中有猫腻嘛。 这一刻,平日里端庄娴雅的夫人们都不由竖起了耳朵,恨不得凤止歌立马将其中的曲折尽数道来。 凤止歌也确实没让这些夫人失望。 “杨夫人,在湖州时您与我娘素来交好,止歌平日里也十分敬重您,可是这次您未免太过分了些,当初赏荷宴上吴大哥……又不是我娘的错,为何您要将我娘扯进这种是非之中来呢?”一边说着话,凤止歌稍稍侧了侧身子,面上滑落而下的泪珠便被厅里的夫人小姐们尽收眼底。 好奇心被彻底勾起来的众夫人小姐心里更是抓心挠肺的着急了。 先是京城的流言,如今又扯上了湖州的赏荷宴,听凤家小姐话里的意思,杨夫人是因为那赏荷宴上发生了什么事而迁怒于威远侯夫人? 凤止歌扯出丝绢拭了拭泪,红着一双眼看着杨夫人,“我娘也知道杨夫人伤心,可也不该因为伤心就胡乱污蔑他人吧,就为了您的几句话,我娘进京这些天就没得了安宁,成日里就被人围着打听清平长公主的事。” “天下人都知道清平长公主早在二十年前就早早薨了,难道人死还能复生?” “咱们侯府当年确实有个姨娘,可那姨娘早在生了二妹妹之后就去了,您总不能听风就是雨,因为曾经有位夫人说了句二妹妹长得与当年的清平长公主颇为相似,就硬生生将咱们侯府与清平长公主扯上关系吧?” 凤止歌这番话里的信息量无疑很大。 生活在大宅院里的夫人小姐们平素里闲来没事,就只能斗来斗去的,自然也很擅长脑补,只片刻便脑洞大开,想出一个个精彩绝伦的故事来。 威远侯府迁至湖州自然便立于湖州贵族圈子的顶端,杨夫人作为知州夫人,便想方设法搭上了威远侯夫人,并赢得了威远侯夫人的友谊与凤家小姐的敬重。 但是,在杨夫人举办的赏荷宴上,吴家公子出了什么意外,无辜的威远侯夫人却被杨夫人无端恨上了,又正好威远侯府的庶女被人称赞长得像清平长公主,杨夫人迁怒之下,才会一进京就四处散布谣言。 谁知道威远侯府一家也在不久之后回京,这才会有如今的这一幕。 至于会不会有可能是威远侯夫人真的做了什么于杨夫人有害的事…… 当年京城里与慕轻晚相熟的人谁不知道她性情柔婉贞静,而且最是单纯没有心机? 在场夫人们当即便毫不掩饰自己对杨夫人的鄙薄。 这些夫人的夫君在朝中地位都不低,她们平日里也都以端庄高贵自诩,当然不会在明知道杨夫人品性有问题之后还傻得与她扯上什么关系。 话说回来,吴明远得的那吏部的差事当初可是引了不少人的争抢。最后却让吴明远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湖州知州拨得了头筹,指不定是不是杨夫人求了威远侯夫人帮忙呢。 若是杨夫人在受了威远侯夫人的恩之后,还如此恩将仇报,那也就太可恶了。 迎着众位夫人的冷眼,杨夫人心中又惊又怒。 虽然早在发现凤止歌的异样时就知道她定然说不出什么好话,却没想到凤止歌居然唱作俱佳的演了这样一出戏。 杨夫人反射性的想将实情说出来,却在想到方才被凤止歌冷冷说出来的“横尸街头”几个字而闭紧了嘴。 最重要的是。凤止歌还提及了吴弘文。 在杨夫人眼里。即便是吴明远,恐怕都没有吴弘文来得重要。 她最钟爱的儿子,到如今都没从当初的打击中振作起来。好不容易换了个环境,不用再生活在旁人的指指点点之下,若是赏荷宴上发生的事被凤止歌公之于众,吴弘文会怎么样? 任杨夫人从前有多擅言谈。这一时之间也没想好要怎样破这个局,倒是一张脸忽青忽白的好不精彩。 就在这当口。凤止歌借着拭泪的动作背向众人,微眯了凤眼低声道:“杨夫人,你应该知道,想要保住吴家。流言的内容必需是假的,既然如此,你何必还要拧着。不如借着这个梯子就下去了。否则,想想你的儿子。好不容易离开湖州这个是非之地,若是再被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他与庶母私通,你认为,他是会坚强的重新站起来,还是从此彻底被毁了……” 声音虽小,却是不折不扣的威胁。 杨夫人心中一凝,心里痛恨凤止歌居然打吴弘文的主意,却也不得不仔细考虑起凤止歌的话来。 京中传出清平长公主的流言,紧接着威远侯府就被召回京。 其实,就算杨夫人这时不承认凤止歌所言,只要慕轻晚这个正牌的威远侯夫人日后常在各家走动,即便有人仍介怀于那流言的内容,但得不到证实,流言迟早会渐渐被人们忘却。 反之,若是这时借着凤止歌给的梯子,将早前的流言定性为她迁怒慕轻晚之下做出的不理智之举,即使她会被人指点几句,但至少好过如今时刻担心什么时候就会惹来皇家的雷霆之怒。 杨夫人妥协了。 事实上,就算没有这些理由,她也不得不妥协。 她不能让吴弘文再受一次打击。 在为人母这一点上,杨夫人至少还是合格的。 想通了这些,杨夫人面上浮现出惭愧之色,眼眶迅速泛红,看向静静听了这许久的慕轻晚,愧疚地道:“慕夫人,这件事是我不对,我不该因为自己心情不好就将您扯进这些是非里,还给您惹来这么多的麻烦,还请您大人有大量,能原谅我这一回。” 杨夫人的话无疑让在场的夫人们证实了自己的脑补。 就说嘛,清平长公主早在二十年前就因病离世,怎么会出现在湖州呢? 不过,杨夫人的儿子在赏荷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杨夫人心情不好到迁怒于威远侯夫人? 解了心中关于清平长公主的疑惑之后,众位夫人对这件事又起了好奇之心。 在众夫人的苦苦思索之下,慕轻晚面上泛起温婉的笑容,一边握了杨夫人的手,一边温声劝慰她道:“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你也别多想,好在只是些流言,虽然有些困扰,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众夫人心里暗自点头。 果然,即使二十年过去了,威远侯夫人仍是当初的样子。 …… 吃过筵席,慕轻晚又与以前相识的夫人们叙了旧,见时辰不早了,这才向梁夫人告辞,领着凤止歌回府。 而就在各府夫人小姐们回府之后,关于先前流言的“真相”就已经渐渐传开。 当然了,对于这个“真相”,许多人相信了,但也有一部分人嗤之以鼻。 但不管怎么说,自此之后,便再无人在公众场合谈论起威远侯府内宅的事了。 慕轻晚与凤止歌回到侯府之后,没有理会外面因为今天发生的事引出怎样的后续,而是张罗着给娘家递帖子。 早在知道要回京时,慕轻晚就日日盼着能回娘家见见阔别已久的亲人,可是到了京城先是忙着整理行李,后来又要应对那则流言,还要时刻防着各处前来打探消息的人,一直也没个空也没精力回娘家。 如今好不容易把那流言的事解决了,慕轻晚便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急切,也不顾天色不早,写了帖子便着人送往慕家,约好时间上门拜访。 帖子才送出去不久,慕轻晚便见凤麟出现在了门口。 凤止歌分别看了两人一眼,知道他们大概有话要说,也就笑着辞了慕轻晚回了流云阁。 凤止歌离开后,慕轻晚动作利落的收拾好桌上的纸笔,然后看向欲言又止的凤麟,轻声问道:“侯爷可有何要事?”(未完待续。) 第6章 决定 ps:今天开始月票双倍,求月票求月票~ 没有存稿的手残党已经做好加更的准备,有月票的亲们尽管投,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自从回京之后,算起来,这大概是慕轻晚与凤麟第一次正式见面。 在湖州与慕轻晚的一番谈话之后,凤麟整个人就多了几分暮气,从湖州到京城这一路上更是没露过一个笑脸,叫侯府下人们个个都噤若寒蝉。 后来到了京城,慕轻晚作为当家主母,住了主院荣禧堂,凤麟这个侯府主人,却是搬去了书房,甚至就连用膳,两人也没在一起过。 如此怪异的情况当然让侯府下人们心中生疑,但早在进京的那晚,他们就得了慕轻晚与凤止歌的先后警告,嘴巴自然闭得牢牢的,不仅不敢往外传侯府的情况,更不敢在侯府里乱嚼舌根。 凤麟看着慕轻晚面上那淡淡的神色,心中又是一阵搅痛。 自离开湖州前夕与慕轻晚的交谈之后,这一个多月来,凤麟一直都在反思自己这些年的作为。 他与慕轻晚幼年相识,又在最美好的年岁里结为夫妻,婚后夫妻恩爱举案齐眉。 直到那一年,在宫门外遇上了赵幼君。 佛语里有劫数一说。 凤麟想,也许,赵幼君便是他与慕轻晚命中的劫数。 那时的赵幼君还是备受太后宠爱的长公主,即使她言行粗鄙,即使她脾气暴躁,但她若是流露出有意下嫁的意思,不知道京中有多少有为男儿会喜不自胜。 但。这些人之中,并不包括凤麟。 凤家虽然人丁单薄,但早在前朝时,凤家就可以称得上名门。 后来乱世起,当时尚年轻的老威远侯颇有远见的放弃了家中优渥的生活,追随于当今皇上征战天下,待大武朝建立之后论功行赏。凤家便一举成为大武朝中颇受新帝倚重的勋贵之家。 凤麟出生于这样的凤家。又自小受尽父母宠爱,可以说,他的将来注定不会缺权势和财富。既是如此,他又岂会因为赵幼君这个长公主的垂青就欣喜若狂呢。 更何况,当时的他已经有了娇妻在侧。 所以,赵幼君对凤麟那来得莫名其妙的爱意。给凤麟和慕轻晚带来的,只有困扰。 如果当时老威远侯还在世。赵幼君甚至都不可能对凤家造成任何困扰。 可是当时的威远侯是凤麟,未及冠便袭了爵位的凤麟无论是对外的影响力还是对下面人的威慑力,比起老威远侯来都差了太多。 当时的凤麟太稚嫩了,以至于。在面对太后与清平长公主的威逼时,为了保住慕轻晚的性命,凤麟只能选择妥协。 直到现在。凤麟都仍记得,被太后召见时。他直面赵幼君,斩钉截铁的说出慕轻晚永远是他唯一的正妻,她若有个什么不测,他必碧落黄泉追随的话来。 他是那般坚定,坚定到宁死也不愿如太后和清平长公主所言那般休妻或者杀妻。 他以为,他表达得如此清楚明白,太后和长公主不可能疯狂到因为他的拒绝就毁了开国功臣之后的他以及威远侯府吧。 他只是没想到,对他爱而不得的清平长公主的疯狂更甚于此。 以公主之尊委身为妾,还有什么比这更疯狂? 凤麟当然是不愿意的,可他的意愿在这时显然不重要,纳清平长公主为妾,或者眼看着慕轻晚去死,他只能选择妥协。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他确实有着一颗真心。 他真心的想保住慕轻晚的性命,真心的想要跟她白头偕老。 再后来,宫里放出清平长公主薨于急病的消息,威远侯府在多了一个妾室的同时,也在一夜之间无声无息的举家迁至遥远的湖州。 凤麟原本想的是,到了湖州之后,没有了皇权压在头上,行事必定比在京城时要自由许多。即使府里多了个赵幼君,但赵幼君要顾忌于被别人识破身份的后果,定然会深居简出减少在外露面的机会,这样一来,以他与慕轻晚之间的情深意长,赵幼君对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构不成什么太大的问题。 但,就如凤麟当初想不到赵幼君会委身为妾一样,这次他同样没想到,赵幼君不仅没有如他预想的那般深居简出,反而还要将慕轻晚这个正室夫人赶到偏僻的洛水轩,自己则以威远侯夫人自居。 对凤麟来说,他的妻子只有慕轻晚一人,他如何能同意赵幼君的要求,这般委屈慕轻晚? 可是,在赵幼君再次以慕轻晚的性命相挟时,他只能再一次痛苦的选择了妥协。 皇家的死士啊,他们只要稍稍动动手指,他的阿晚就会死非命! 然后,再然后…… 任何事,有了第一次之后,总会有第二次。 面对赵幼君的步步紧逼,凤麟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妥协。 每一次,他都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是为了保护阿晚。 同样的话说多了之后,他便对这个理由深信不疑,却忘了回头看一看,被他保护着的慕轻晚,在他的一次次妥协之后,是不是真的过得好了些。 这样压抑的日子过久了,心中的郁气总要有个疏解的渠道。 那一次,酒醉的凤麟难得的肆意妄为,撇开赵幼君独自来到了洛水轩里。 也是在那一晚,迁至湖州几年之后凤麟首次见到了慕轻晚,也第一次将慕轻晚眼中的绝望看了清楚。 那一刻,凤麟只觉心都似被活生生剜掉了。 他一次次的妥协,他自以为是的保护,难道,竟只让他的阿晚眼中渐渐添上化不开的绝望吗? 对凤麟来说,这样的事实便如晴天霹雳。 无法接受事实的凤麟内心痛苦之下。只能借着酒劲儿放纵一回,所以,他不顾慕轻晚的反抗与眼泪闯入房里,将慕轻晚紧紧拥入怀里…… 谁也没想到,只这一晚,慕轻晚便有了身孕。 这个消息自然瞒不住一手掌控了侯府后宅的赵幼君。 赵幼君本就对凤麟瞒着她去了洛水轩暗恨不已,得知慕轻晚有了身孕。更是不只一次的下毒手想让慕轻晚小产。 可对慕轻晚来说。肚子里这意外的孩子,便是她这灰暗的生活中唯一的亮色,她如何能允许她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出世就命丧于赵幼君之手? 凤麟被抢走时。慕轻晚只能沉默。 来到湖州被赵幼君夺了中馈权,赶到偏僻无人的洛水轩,慕轻晚仍是沉默。 可涉及到腹中的孩子,慕轻晚这次却再不肯妥协了。 她几年以来第一次踏出洛水轩。直接找上了赵幼君。 慕轻晚当然不是去找赵幼君拼命的,且赵幼君有死士相护。她就算与之拼命也只不过是白白送死。 慕轻晚只对赵幼君说了一句话。 她说,若是她腹中的孩子有任何的三长两短,她就陪着孩子一起去死! 赵幼君听过之后犹豫了。 人就是有种奇怪的心态,赵是抢来的东西。就越害怕失去。 赵幼君还记得当年凤麟说要碧落黄泉追随慕轻晚时语气有多坚定,对她来说,凤麟是她用尽了手段才得到的。她当然不想冒任何失去他的危险。 所以,面对慕轻晚的以死想逼。即使赵幼君确实恨不得她去死,也只能罢手。 就这样,慕轻晚生下了孩子。 可是,就似是老天爷仍显这个柔弱的女子所受的苦难不够多一般,孩子生下来就没张开过眼,请了不知道多少大夫,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慕轻晚伤心欲绝,后来却努力说服自己相信其中一名大夫的话,她的孩子只是在睡觉,她只需要照顾好她等她醒来就好了。 这一等,就是八年…… 在这八年里,出于无法面对慕轻晚抑或是害怕再从慕轻晚眼中看到绝望,凤麟再没在慕轻晚眼前出现过,哪怕她独自产女,哪怕他们的女儿生来便陷入沉睡。 从湖州进京的这一个多月,凤麟将这些尘封已久的往事细细掰开,这才痛心于这些年慕轻晚受的苦,更痛恨自己一直以来的懦弱。 没有人不向往自由。 哪怕是同样足不出户,可一者是自己的意愿,一者是为人所逼,这其中的感受自然天差地别。 当别人可以肆意生活在阳光之下时,慕轻晚却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与鼠虫为伴,他当初的保护就只带给了慕轻晚这样的生活,为何当时的他,还能相信他这是为了慕轻晚好呢? 那样的日子,只要想一想便让人觉得不寒而栗,凤麟真的想象不出,慕轻晚这些年是怎么走过来的。 慕轻晚所受的所有痛苦,都是缘于他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的所谓保护! 而他的保护,只是他为自己的懦弱找的一个看似完美的借口,当他一次次将这个完美的借口拿出来说服自己,渐渐的,竟连他自己都对此深信不疑。 他慑于皇权的至高无上,所以接受了赵幼君入府为妾,退了这一步,他便再没了进一步的勇气,便只能接受赵幼君一次又一次的威胁。 点头应允赵幼君入府的是他,默许赵幼君以威远侯夫人自居的是他,甚至就连赵幼君将慕轻晚赶到洛水轩时,他都没能说出一句反对的话来。 甚至,为了不那么愧疚,为了心里好受些,他还拼命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赵幼君所为,他只是无能为力,他只是想要护住阿晚的性命…… 每每想到这些事实,凤麟就恨不得时光倒流,让他能够回到一切错误尚未铸成之时,狠狠给当初的自己一耳光。 他怎么就能如此无耻? 如果,当初在面对太后与赵幼君的威逼之时,他能谨守本心,坚决不退让,即使最终的结果是他与阿晚一起赴死。也比如今要好得多吧? 人生没有如果,过去的事已成过去,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他。 如今,凤麟最愧疚于慕轻晚,最感激的,却是凤止歌。 因为无法面对自己,凤止歌昏睡不醒的那八年。凤麟从未去看过她一次。 当凤鸣舞在侯府所有人的喜悦瞩目之下出生时。凤止歌在沉睡;当凤鸣舞在他怀里撒娇时,凤止歌仍在沉睡;当凤鸣舞被赵幼君肆意娇宠着时,凤止歌仍然在沉睡。 凤麟对这个女儿自然也是有愧的。 直到凤止歌一朝苏醒。在发现凤止歌看他时眼中的疏离时,凤麟才隐隐明了,他似乎错过了些很重要的东西。 然后,原本被赵幼君全然掌控了十几年的侯府。就在凤止歌的干预之下渐渐有了改变。 近二十年没见过外人的慕轻晚走出了洛水轩,对慕轻晚出言不逊的凤鸣舞得到了该有的教训。再次向慕轻晚下毒手的赵幼君就如同当初的慕轻晚一般,和凤鸣舞一起被关进了空无一人的澄明堂。 慕轻晚重新拿回了本该属于她的管家权,得到了侯府上下仆众的敬重。 这一切,都是因为尚未及笄的凤止歌。 凤麟心中感激的同时。也更看清自己的软弱。 这些事,就连一个十几岁的少女都能做成,那么。当初的自己手中握着威远侯府的所有资源,为何却只选择了退让? 接到回京的圣旨。凤麟心中是欢喜的。 虽然那时的他已经发现慕轻晚待他有些淡淡的,可心里到底还存了念想,回京之后,他与阿晚是不是就能回到当初,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可是,就连落叶自树上飘落都会留下痕迹,他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让人痛苦绝望的事,又怎么可能当作从未发生过? 被慕轻晚拒绝之后,凤麟只觉万念俱灰,但细思这些年的过往,却又不得不承认,阿晚会拒绝他,都是他咎由自取。 诸多思绪自心里闪过,凤麟看向慕轻晚依然柔婉如初的面容,心中一片难言的苦涩。 “阿晚……”凤麟轻声唤道。 慕轻晚抬眼望去,心里没荡起一丝涟漪,眼中也只一片无边的宁静。 这么多年,痛苦过,绝望过,亦开心过喜悦过,如今的她是真的看开了。 即使早就明白了慕轻晚的态度,看到她此番表现,凤麟仍觉心头一痛。 双拳紧握,好半晌后,他才深吸一口气,道:“阿晚,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慕轻晚静静地看着凤麟,等着他的下文。 “这些天,我也想了许多,这二十年来,我确实错得太多了,你不肯原谅我也是应该的,是我太过强求了。”凤麟压下心中的苦涩,很艰难的才将话说出口。 “阿晚,是我对不起你,若不是我,这些年你也不会过得如此辛苦。” “今天来这里,除了想与你说一声对不起,便是想告诉你,我准备明天就上折子,将侯位交与鸣祥……” 凤麟的道歉只是让慕轻晚稍有感慨,却没让她有多惊讶,倒是他让凤鸣祥继承侯位的决定令慕轻晚讶然抬头。 凤鸣祥早就请封了世子,这侯位将来由他继续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那是将来,若放在现在,就不得不让人惊奇了。 要知道,凤麟尚不足四十,如今正值壮年,正是建功立业为上分忧的最好年岁,而且又重新回到了京城,哪怕是看在为大武朝立过大功的老威远侯的份上,为了不让当年一路走来的老臣寒心,皇上也必定会重用于他。 这时候把侯位交给凤鸣祥,无疑便宣告了他将退出朝堂。 在达官贵人遍地走的京城,从来都只见过一把年纪仍把持着权力不肯让位于儿孙的,何时有像凤麟这样正值壮年便让儿子袭爵的? 若这个消息传出去,任是谁,恐怕也会觉得凤麟是疯了吧? 在凤麟说出口之前,慕轻晚也猜测过凤麟想对她说什么,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所说的决定是这个。 “你……”慕轻晚微皱了眉头,“这是为何?” 慕轻晚的这点关心令凤麟心中一暖,他道:“这些年来,我的心里一直得不到真正的平静,等到鸣祥承了爵,侯府一切走上正轨,我打算去皇觉寺修行一段时间,也许,这样才能让我平静一些吧。” 若说方才还只是有些惊讶,这时听到凤麟打算去皇觉寺修行,慕轻晚心中便只余震惊了。 轻叹一声,慕轻晚看向凤麟的目光趋于柔和,“你这又是何苦?” 他们之间虽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但到底有过那样一段相濡以沫的时光,面对这样心若死灰的凤麟,慕轻晚又怎么能不动容。 凤麟闻言一笑,伸手想如当年那般抚慕轻晚的发,却又黯然放下,只道:“我也是仔细考虑过的,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去皇觉寺修行一段时间罢了,又不是要出家为僧。你也不用挂念于我,止歌很好,你只要好好看着她,过你自己喜欢的生活就行了。” 而我,会伴着青灯古佛,替你们在佛前祈祷的。 后面这句话,凤麟没有说出来。 有些决心,并不需要说出口。 他欠慕轻晚母女的实在太多,如今的他,也只能这样才能稍稍让心里好受一些了。 说完这些,凤麟没有多呆就离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慕轻晚眼中微润,最后只徒留一声叹息。 他们曾经那般恩爱,留下的那段回忆如此美好,为何,就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呢? 这,也许就是命吧。(未完待续。) 第7章 承爵(月票30+) ps: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加更了…… 手残作者得继续去码字,准备明天的更新,不过,都说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不对,是加更的人生,所以亲们不用客气,有月票尽管投吧! 时间又往后推移了两天。 待关于清平长公主的流言彻底湮灭,威远侯府才重新打开了大门。 凤麟如今只有个侯位,在朝中并无具体职位,是以不需要上朝,但这天一大早,他便换上朝服进了宫。 到宫门处时正碰上上朝的文武百官们下朝出宫,看到凤麟出现在这里,许多人都在心中暗自纳罕,威远侯回京已经好些天了都不见进宫,怎么这时候却突然入宫了? 只这一个猜测,但又引来许多人的好奇。 不过,凤麟这时候可没心思与这些官员们多做交谈,只与相识之人略说了几句话,就不再停留,进宫之后便直奔御书房。 奏请让凤鸣祥承爵的折子早两天就递了上去,凤麟这次进宫,是被皇召进宫问话的。 御书房外侍候的人早就得了吩咐,一见到凤麟便神色恭敬地引着他往内走。 “皇上,威远侯来了。” 进得御书房,内侍轻声禀告,凤麟也对着龙椅上端坐的身影行了君臣之礼。 当今天子赵天南正在批阅奏章,闻言抬头道:“爱卿平身,你们都下去吧。” 待侍候的宫人都退下,赵天南才道:“凤爱卿如今正值壮年,本该多多为朕分忧才是,如何却起了这等心思?” 虽然站起身,凤麟面上仍是一片肃穆恭敬。他低下头恭声回话:“回皇上,臣近来愈发觉得精神不济,与其拖着这病弱之身,还不如早些将爵位传给犬子,犬子虽然愚钝,但多少也能为皇上分忧。” 凤麟正值壮年,又自幼习武。他说病弱之身精神不济这种话。显然只是个借口。 当然,赵天南也知道这一点。 赵天南如今已年过半百,虽然政事繁忙。但平素保养得宜,看起来仍英武有神,并不显老。他头戴乌纱翼善冠,着一身明黄色常服。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及象征地位的十二章纹,更给他平添几分威严。 赵天南并未因凤麟的借口而生气。他甚至还放缓了面色,声音中多了几分感怀,“凤爱卿,这些年。是朕以及皇家对不住你啊,若不是当年清平执意……爱卿也不会如此吧,若是你父亲在世。恐怕朕早已没脸见他了。” 老威远侯当初确实立了不少功,可凤麟却没因赵天南如此说便稍有懈怠。反而越发恭敬起来,“皇上言重了,臣惶恐。” 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就算事实确实是皇上及皇家对不起威远侯府,可谁又敢真的向皇上讨个公道? 凤麟也不是想讨个公道,他只是想将侯位让予凤鸣祥罢了。 赵天南又与凤麟说了几句,见凤麟执意要让凤鸣祥承爵,便也作罢,“既然爱卿执意如此,不如这样,改天就把威远侯世子带来让朕瞧瞧,说起来……” 凤鸣祥可还是他外甥呢…… 这句话没说出来,只稍留了些意味。 凤麟也知道赵天南的意思,但既然赵天南没明说,他当然也不会替凤鸣祥攀上去,恭声应了是,便得了赵天南的首肯后出了宫。 因为和早年已逝的清平长公主扯上了关系,最近的威远侯府可谓是受尽了瞩目。 凤麟进京这么些天才首次进宫,他与皇上说了什么,自然也引来无数人的好奇,不过凤麟显然没有为他们解惑的意思,出了宫就径直回了威远侯府。 没两天,又有人注意到威远侯带着儿子又进了一次宫,随后,一道圣旨让无数人惊掉了眼球。 皇上有旨,威远侯世子凤鸣祥睿智勇武可堪大用,着令其即日起袭威远侯爵位。 这样的旨意,叫人如何不惊讶? 凤麟当初未及冠便承爵已是少见,可那是因为老威远侯去世,可如今凤麟人还好好的,又正值壮年,为何会在这个时候让威远侯世子承爵? 这个疑问,任外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 就这样,出宫之后,凤鸣祥便正式承了爵,成为新鲜出炉的威远侯。 不及四十的凤麟和慕轻晚,从此也就成了侯府的老太爷和太夫人。 事实上,莫说外人想不明白了,就连稀里糊涂的承了爵的凤鸣祥,也同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原本父亲说带他进宫面圣,凤鸣祥就已经很意外了。 如今的他已经知道他的生母正是被人热议的清平长公主,算起来他还应该称当今皇上一声舅舅。 但是凤鸣祥从来没想过要去攀这门亲,不同于赵幼君和凤鸣舞,凤鸣祥想得很明白,自从当年母亲放弃了长公主的身份进入侯府为妾,那么无论如何,皇家和皇上都不可能再承认她这个公主。 所以,虽然随着凤麟进宫面圣,但凤鸣祥见到皇上时也只是谨守臣子的本分,一张脸虽然还稍显稚嫩,但没有半点骄狂。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皇上待他倒还算和气,甚至还考校了他的功夫,随后不仅下了旨让他承爵,还御口亲言给了他府军前卫里的一个五品差事。 十八岁的少年郎,不仅成了威远侯,而且还得了皇上的青睐,有了个能常在圣前走动的实差,待这个消息传出去,不知道又惹来了多少人的欣羡。 宫里做事效率很快,圣旨下了没多久,凤鸣祥的朝服、公服、常服等便送到了威远侯府。 看着那一大堆华美的服饰,以及由凤麟亲手交给的官印,凤鸣祥心中说是喜悦还不如说茫然。 不得不承认,凤鸣祥即使比起京城最出息的公子哥都丝毫不逊色,可到底未经风雨。就算接触到侯府的具体事务,也才不过大半年时间。 前两天还生活在父辈的庇护之下,如今却要成为侯府的顶梁柱,也不怪凤鸣祥一时之间会难以适应。 就在凤鸣祥不知所措时,同样接到消息的赵幼君和凤鸣舞母女却一起来到了凤鸣祥住的松涛苑。 凤鸣祥毕竟不是垂髻小儿,是以慕轻晚先前把他安排到了外院。 赵幼君和凤鸣舞都住得偏僻,一路来到松涛苑时两人都已累得气喘吁吁。不过再如何累。也不能掩盖住两人眼中那如出一辙的兴奋。 自打进了京,被慕轻晚压着,赵幼君和凤鸣舞都再不能像在湖州时那般锦衣玉食。虽然衣食是不缺的,但比起从前来说差了不知道多少,这叫养尊处优惯了的二人如何能忍? 被关在澄明堂里时也就罢了,势不如人。她们也只能咽下心里的气,可如今不同了。凤鸣祥继承了爵位,成为这侯府的主人,难道她们一个亲娘一个亲妹,还要继续受慕轻晚和凤止歌的气? 来到松涛苑时。无论是赵幼君还是凤鸣舞,心里都是压不下的扬眉吐气。 小跑着进了院子,看着院子里来来往往送东西的下人。赵幼君和凤鸣舞不由自主地抬头挺胸,想到待会儿要和凤鸣祥说的话不合适被这些下人听到。又毫不客气的摆出一副女主人的样子挥手让他们都下去。 除了少部分进京之后新采买来的仆从,如今侯府里大部分侍候的人都是慕轻晚从湖州带过来的。 这些人如今也学乖了,虽然如今世子爷承了爵,可到底现在做主的还是夫人,他们身为下人,只要听主子的话就行了,如今的赵幼君和凤鸣舞,一个无宠妾室,一个娇纵的庶女,可不算什么正经主子。 所以,众人并没如赵幼君母女想的那般立刻退下去,而是齐齐看向凤鸣祥。 凤鸣祥看着母亲和妹妹,只觉心里一阵疲惫。 与赵幼君母女相处了这么多年,凤鸣祥只看她们此刻的表情,就能猜出她们想要说些什么。 挥了挥手示意下人们退下,待人都散了,他才道:“母亲与妹妹可有何事?” 虽然是用问的,可语气中却半点不见疑问。 赵幼君一番走动下来本就累了,自顾自的在屋里上座坐下,然后才面带期待地看向凤鸣祥:“鸣祥我儿,如今你已经承了爵,是这侯府名正言顺的主人,侯府的中馈总不能再落在一个外人手里,不如这样吧,母亲就受些累,替你分些忧吧。” 明明是自己眼红慕轻晚手里的中馈权,却硬生生要冠个为子分忧的名义,偏生赵幼君还说得冠冕堂皇一点也不惭愧。 没等凤鸣祥说话,一旁早已按捺不住的凤鸣舞也急吼吼地开口:“就是啊哥哥,你不知道慕轻晚和凤止歌有多过分,不仅让我和娘住最破的院子,还克扣我们的用度!” 说到这里,凤鸣舞愤怒地瞠大了眼,抬手示意凤鸣祥看自己的衣裳:“燕窝变成最下等的也就算了,哥哥你看看,如今我们都穿的什么料子做的衣裳,以前在湖州时我哪里穿过这么差的料子,如今倒是好了,那母女俩只顾着给自己置办好东西,我和娘这里都是些她们挑剩下的,什么刻丝、云锦、缭绫,自从来了京城就再没看到过!” 凤鸣舞的话显然也挑起了赵幼君心中的怒气,双眉也因此几乎竖了起来。 就如凤鸣舞所说的那般,在湖州时,她们母女无论是吃穿用度都只用最上等的,寻常人家的夫人有一件刻丝、云锦、缭绫的衣裳就宝贝得不得了,可对她们母女来说这只不过是最常见的东西罢了。 那时的侯府被赵幼君一手把持,有太后当年给她的大笔私房钱,又管着整个侯府的产出,两人何尝知道节俭是什么? 其实她们如今的日子在全京城来说也不差,就算是比稍差些人家的正室嫡女都不差,比那些境遇凄惨的妾室庶女更是好了不知道多少,但有了以前作对比,叫她们如何能满足? 将凤鸣舞与赵幼君面上那真切的愤怒看在眼底。凤鸣祥只觉心中无力。 哪怕面前的是他的生母与一母同胞的妹妹,可他实在没办法因为这就是非不分的就站在她们这一边。 数遍大武朝,京城都是规矩最严的地方。 在这里,若是像湖州那样府里由一个妾室管家,御史都能直接参一本以妾为妻、宠妾灭妻。 纵观京城,任何官宦之家的后院里,再是如何受宠的妾室。也不过是个供爷们儿玩乐的玩意儿。不仅要日日到正室夫人房里立规矩,还要担心被正室找着什么错漏之处一阵打罚。 庶女到底是个主子,境况比起妾室来说要好不少。可也从没哪家的庶女事事要与嫡女掐尖儿的。 慕轻晚对赵幼君母女如何,凤鸣祥是看在眼里的。 虽然恨赵幼君,可是慕轻晚在管家时却丝毫未曾徇私,待赵幼君绝对不差。就算是凤鸣舞,即使慕轻晚待她不亲热。也绝对没像凤鸣舞所言那般苛待她,一应吃穿都是比着凤止歌的份例给的。 可就算这样,为什么母亲和妹妹还是不知足呢? 那,她们又知不知道。若是他真如她们所说的那般做,传出去之后,光是御史的参奏就够让他前途尽毁了?再往坏处想一想。即使御史没奏他一本,一旦她的身份泄露出去。到那时,事态还会如前不久的流言一般容易被压下吗? 或者,她们知道却不在乎? 放在身后的手紧攥成拳,凤鸣祥费了好大的自制力,才将自己心中的躁意压下去。 赵幼君没注意凤鸣祥的神色,这时仍沉浸在即将重掌侯府的美梦里。 “哼,慕轻晚那个贱人,还有小贱人凤止歌,这次定要她们好看!鸣祥啊,先让慕轻晚把荣禧堂让出来,那可是侯府主母住的地方,如今可不能再让她住着。还有凤止歌,若是她老老实实把流云阁让出来给鸣舞住也就算了,要是她还想霸着流云阁,就让她和慕轻晚一起住下人房……” 赵幼君喋喋不休地道。 凤鸣祥猛地闭上眼,然后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平静。 “母亲!”出言打断赵幼君的话,凤鸣祥声音中带着丝丝冷意,“这里是京城不是湖州,容不得您如此胡来,婉姨才是侯府的太夫人,您以为在天子脚下,还能发生侯府太夫人被妾室逼得让出管家权这种事吗?” 赵幼君的声音猛然顿住。 她从来都以自己的公主身份为傲,虽然当初是她自愿放弃这个尊贵的身份,可到底委身为妾也是她心中最大的痛。在湖州这些年来她掌管着侯府,对外也以威远侯夫人自居,倒也能不去想这件事。 可如今,心底的伤疤却被亲生儿子这样揭开,赵幼君只觉整颗心都在滴血。 她看向凤鸣祥,仿佛从来不曾认识这个儿子,“鸣祥!我是你母亲,你这是嫌弃母亲的身份?” 凤鸣祥的心里同样隐隐作痛。 他自小被大儒许青松收作关门弟子,随着老师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一个“孝”字早已深入骨髓。 这么多年来,他不知道长辈之间发生的那些事,只一心想着孝顺赵幼君,如今虽然知道了当年的情况,但这么多年的习惯又岂是一时就能改变的? 到底,面前的,是他的生母。 若是赵幼君和凤鸣舞提个其他要求,说不定他就答应了,可她们张口就要将慕轻晚和凤止歌赶出院子,叫他如何能应? 凤鸣祥紧紧抿着唇,直到赵幼君都气得直哆嗦了,他才道:“母亲,我念在您生养了我才唤您一声母亲,可按规矩……” 按规矩,他是记在慕轻晚名下的,那慕轻晚才是他的母亲。 而赵幼君,只不过是个姨娘罢了。 话中未尽的意思,赵幼君只稍稍细思便明白了,也正因为明白,她才愈发生气。 张着嘴大口呼吸着,赵幼君一时之间气得眼睛都红了,她刚想破口大骂,凤鸣祥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婉姨她,待您和妹妹很好,你们,还是安分些吧。”说完,凤鸣祥唤了下人进来,吩咐道,“将二姑娘和……姨娘好好送回院子里去。” 当着下人的面,凤鸣祥顿了顿,才吐出了“姨娘”这个称呼。 便是等着听吩咐的下人也跟着一愣,随即意识到,原先的这位夫人,不对,是姨娘怕是真的站不起来了,就算是世子爷继承了侯位也一样。 想到这些,下人们待赵幼君和凤鸣舞虽然仍然恭敬,可扶着她们的手却愈发坚定起来了。 猝不及防之下就拉着往外走,赵幼君和凤鸣舞显然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走到院子中间了,两人才突然醒悟凤鸣祥的意思,他这显然是不想管她们了! 意识到这一点,两人也不管有多少人看着,一边挣扎着一边尖声叫骂起来。 但是,无论她们怎么闹,下人们始终没放开她们,站在屋门口看着她们渐渐走远的凤鸣祥也始终没出声唤住她们。 许久之后,似乎意识到这个儿子真的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赵幼君突然一下便失去了继续挣扎的力气。 什么时候,她的亲生儿子都站在了慕轻晚和凤止歌那边? 想到这里,赵幼君心中一阵悲凉。 但那悲凉之后,她的一双眼又蓦地变得阴狠起来,既然连儿子都靠不住了,那她也只能自己想办法,至少,她的母后,还如当年那般疼她,不是吗?(未完待续。) 第8章 舅家 ps:为了加更,昨天码了九千多字,深深的觉得自己好有潜力…… 京城最近引人热议的话题不少,清平长公主为妾的流言才退了热度,威远侯府就又换了主人,十八岁的凤鸣祥袭爵,成了新的威远侯。 不仅这样,如今的威远侯还不知为何得了皇上的青眼,给了一个府军前卫镇抚司镇抚的差事。 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多少勋贵子弟嫉妒得眼都绿了。 虽然只是个从五品的差事,可谁都知道入了上十二卫从此便常有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本身又有侯位在身,将来还不是一片坦途? 人们还在议论着威远侯府的又一位少年侯爷,威远侯府便又出了大事。 凤鸣祥承爵没两天,便有人声称在皇觉寺看到了刚成为侯府老太爷的凤麟,而且还作一副居士打扮,看那样子竟似要在皇觉寺里长期潜修。 这无疑又让无数人惊得瞠目结舌。 皇觉寺是当今皇上亲封的皇家寺庙,传说当年大武朝未建,当今皇上尚未得势之时,曾被当时声名不显的皇觉寺僧众救过性命,是以皇上登基之后不仅封其为皇家寺庙,还花了不少银子大修皇觉寺,也才有了如今气派非凡的皇觉寺。 当然了,这些都是题外话了。 问题的关键是,凤麟未至不惑,怎么就至于要长伴佛前了?难道是受了什么打击以致心如死灰以致看破红尘?莫非,就是因为他看破红尘了,才会早早将侯位让予凤鸣祥的? 一时之间,许多人都猜测起凤麟到底是受了何种打击才会如此,甚至还有人为此争得面红耳赤。 …… 侯府外众人的惊诧影响不到侯府里的慕轻晚与凤止歌。 侯府里发生的事情瞒不过凤止歌的眼睛。甚至连赵幼君当天就买通了侯府的下人,往安国公府送了一封信,凤止歌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事实上,若不是有她的授意守着侯府的暗卫放行,就算赵幼君捧着金山银山,那封信也送不出侯府一步。 不过,这也让凤止歌知晓。侯府里到底还是有不守规矩的下人存在。 而赵幼君。她之所以让她有机会送信出去,只不过是想欣赏一下不久之后她跌落绝望深渊时的表情而已。 抛开这些,这天一早。慕轻晚便将还想赖床的凤止歌拉起来,母女俩精心装扮了一番,上了马车往慕家而去。 原本慕轻晚早就想回娘家的,可是自从回京事情一直不断。梁夫人的生辰宴之后流言是压下了,紧接着又是凤鸣祥承爵和凤麟去皇觉寺修行。一直拖了这许久,才终于有了时间去娘家看看。 威远侯府的宅子是当年建立大武朝之后御笔亲赐的,老威远侯为国立功无数,这宅子位置当然十分好。处于距离皇城边最近的东长安街,左邻右舍都是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官宦之家。 东西长安街距离皇城近,上朝方便。是以大部分朝中要员都在这两处择屋而居。 但比起威远侯府,慕家的宅子位置就偏僻太多了。 威远侯府在最热闹繁华的城南。慕家却在相对冷清偏僻的城北,这一南一北的几乎要穿过整个京城。 饶是京城的地面平坦,马车速度较快,慕轻晚和凤止歌到达慕家时,也用了一个多时辰。 慕家虽然父母皆逝,但并未分家,慕秉恒和慕秉鸿还有离京在外的慕秉元三兄弟都住在一起。 慕家人现在住的是一栋五进的宅子,在京城五进的宅子可是不便宜,这还是当年慕父慕母在世时,想着三个儿子都要先后娶媳妇,几乎掏空了家中积蓄咬了牙买的。 如今慕秉元在外任职,只慕秉恒和慕秉鸿两家住着,倒嫌有些冷清。 因为早就得到过消息,慕轻晚和凤止歌到达慕家时,慕秉恒兄弟俩已领着家中妻儿等在了屋外。 若是剔除上次在湖州与慕秉鸿见的那一面,慕轻晚已经二十年没见过家人了。 二十年的时光,不仅她由豆蔻少女变成了如今的中年妇人,便是当年正是少年春风得意的哥哥们,面上也都染上了不少风霜。 在丫鬟们的搀扶下下得马车,几乎是一看到翘首以盼的两个哥哥,慕轻晚就瞬间湿了眼眶,若不是有这么多人看着,恐怕她会如幼时那般扑进兄长的怀里大哭一场。 但即便强自压下涌动不休的情绪,待一步步走到兄长面前时,慕轻晚仍已激动得全身轻颤。 “大哥,三哥……”被慕家人簇拥着进了院子,只唤了这一声,慕轻晚便已泣不成声。 不只慕轻晚,慕秉恒和慕秉鸿两个大男人,想起当年兄妹几个相伴着成长的往事,又念及妹妹这些年受的苦,也不由红了眼眶。 好半晌,在兄嫂的安慰下,慕轻晚才渐渐平息了情绪。 慕秉恒将慕轻晚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好几遍,确认她现在是真的过得好了,才感叹着道:“看到你如今的样子,哥哥总算是放心了,阿晚,这些年苦了你了,是哥哥们对不住你,当年爹娘临去之前还特意嘱咐我们一定要照顾好你,可是……” 说到这里,慕秉恒再也说不下去,若不是他们兄弟没用,当年又岂会发生那样的事? 听慕秉恒这样说,慕轻晚连连摇头,安慰道:“大哥三哥,当初的事与你们无关,你们不要这样想。” 这时,慕秉恒的夫人叶氏忙笑着打圆场,嗔怪着看向慕秉恒:“老爷也真是的,阿晚如今好不容易回次娘家,就不兴说些开心的事,难道还硬要惹阿晚掉眼泪不成?” 叶氏眉目干净,又总是面带笑容,一看就是个心善的。 一旁慕轻晚的二嫂郑氏见状也出言帮腔。她一边亲热的挽着慕轻晚的胳膊,另一只手拉着凤止歌,领着两人往内走,一边笑着道:“就是啊大哥,阿晚离家这么多年才难得回来一次,还是先进屋坐下,再将外甥外甥女引给她看看才是正理。阿晚可还没见过这些小的。” 郑氏随慕秉鸿在边关生活了这么多年。性子很是泼辣爽利,却一点也不惹人厌,面上那爽朗的笑容很容易就能让人亲近。 当年叶氏和郑氏相继嫁进慕家。但慕轻晚与她们相处不久就嫁进了威远侯府,正因为如此,在湖州时收到两位嫂嫂送来的那些东西,慕轻晚才更是感动。 说话间。一行人进了主院大厅坐下叙话。 然后,慕秉恒朝站立着的几个小辈招了招手。嘴里笑骂道:“你们几个小崽子,还不快过来见过你们姑姑和表妹。” 慕秉恒和叶氏育有两子慕泽宇和慕泽恺,慕秉鸿和郑氏则有两子一女,两个儿子慕泽非和慕泽禹。女儿叫慕晓晓,几个小辈本就对这个嫁到侯府而且从未见过面的姑姑好奇不已,这时都忍不住偷偷抬眼打量。 慕家本就是武将出身。几个慕家儿郎站在一起,个个英武不凡。直看得慕轻晚喜不自胜。 至于慕晓晓…… 就如当初慕秉鸿所说的那般,这就是个小猴儿。 慕晓晓比凤止歌要大一岁,今年及笄,许是边疆呆久了,她的肤色稍黑,但细看之下五官都极为精致,尤其是一双杏眼十分有神,是个十分活泼可爱的女儿家。 与慕家的孩子们见过礼,慕轻晚才面带笑意的将凤止歌介绍给慕家人:“这是小女止歌。” 凤止歌起身向舅舅舅母们行礼,又一一问候过表哥表姐们。 慕家人中只有慕秉鸿先前见过凤止歌,他回京之后没少对家人提起凤止歌的与众不同,所以慕家上下早就对凤止歌好奇不已,这时见到真人,各个心中自有一番寻思。 叶氏与郑氏表现得格外欣喜。 慕家上一辈就只得了慕轻晚一个女儿,这一辈加上慕秉元的三个儿子,小子有七个,女儿仍只有一个慕晓晓,偏偏慕晓晓又是个好动的,成天跟个小子一样上窜下跳的,即使郑氏这个亲娘,有时候想起自己的女儿都忍不住脑仁发疼。 所以,难得看到凤止歌这种真正娴雅矜持的大家闺秀,两人都只觉说不出的喜欢。 四个表哥到底顾忌着男女有别,虽然心中对凤止歌好奇,但表露得并不明显,倒是慕晓晓,本就是个活泼的性子,又见到了好奇了大半年的表妹,当下便上前亲热的拉着凤止歌的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叶氏见状面现无奈。 慕晓晓虽是三房的女儿,但慕家人不仅住在一处,还处得极其亲厚,慕家这辈又只有慕晓晓这一个女儿,说叶氏是将慕晓晓当作自己的女儿来看一点也不为过。 指着拉着凤止歌不肯放手的慕晓晓,叶氏笑骂道:“你这泼猴儿,就知道缠着你表妹,得了,你带着你表妹到处逛逛吧。” 长辈面前,慕晓晓本就觉得有些放不开,闻言哪有不高兴的,向慕秉恒几人打了声招呼,便拖着凤止歌一溜烟的跑了。 凤止歌对这个爽朗活泼的表姐倒也有几分好感,倒也不排斥跟她相处。 一出了正房,慕晓晓便大大吁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回头对凤止歌道:“表妹啊,你可不知道,我最不喜欢去主院了,一看到大伯那张严肃的脸,就忍不住想是不是我又在哪里闯了祸。” 当初慕秉鸿的信上,曾向慕轻晚报怨女儿不像京中贵女那般温婉,不是仅跟男儿一样上窜下跳,还常常与人打架。 最关键的是,慕晓晓自幼与兄长一起同慕秉鸿学习拳脚,而且颇有天分,京城那些纨绔子弟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常常被她揍得鼻青眼肿的。 凤止歌想到这些不由莞尔一笑。 见凤止歌发笑,慕晓晓却会错了意,面上带了几分焦急:“表妹,难道你也认为我不像个女孩子?” 她挺喜欢这个话不多却清丽动人的表妹的,生怕表妹也同京城其他自诩大家闺秀的贵女一般嫌她没规矩。所以才会心急。 “怎么会呢?”凤止歌偏头看向慕晓晓,含笑道,“表姐很可爱呀。” 凤止歌并不是在安慰慕晓晓,毕竟,以她后世的眼光来看,慕晓晓这种活泼直爽的性格确实很讨喜。 慕晓晓自打进京之后听得最多的就是那些贵女们的嫌弃,这时被人夸可爱。而且还是来自她心存好感的表妹。一时之间竟少有的羞赧起来,脸上都微微泛着红。 活泼的少女害起羞来,倒也别有一番风情。 不过。慕晓晓性子毕竟不同于普通闺秀,只片刻便敛下羞意,松了一口气道:“还好表妹不嫌我没规矩,人人都说京城好。要我说啊,这京城还不如边疆。女儿家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爬个树都得让一片人惊得目瞪口呆,想当初我在边疆,可还跟着爹爹一起去打过猎呢。若是让他们知道,还不得眼珠子都掉出来?” 说到后面,慕晓晓语气中不无怅然。 她自小在边疆长大。边疆条件艰苦,慕秉鸿怜惜女儿小小年纪就要跟着他受苦。一直以来也舍不得拘束于她,这些年下来倒养成了如今这样如脱缰的野马一般的性子。 在边疆自由自在了这么多年,乍一回到做什么都要被人拿规矩说事的京城,就像是被人拿绳子束缚起来了一般,慕晓晓还真有些不习惯。 凤止歌从来都不是个会看别人眼光过活的人,当然也不会劝慕晓晓做这样的人,在这样礼教森严、待女子异常严苛的年代,像慕晓晓这样性情的少女何其难得。 所以,凤止歌拍了拍慕晓晓的手道:“表姐何必管旁人是如何看的,和你性情相投的人自然会知道你的好,至于那些怎么都合不来的,你当然不必在乎他们的想法。” 慕晓晓来到京城大半年,几次出门都受了不少贵女的嘲笑,就连疼她的母亲与大伯母也都忧心她这样的性子将来要如何说婆家,倒从没人与她说过凤止歌这样的话,心中郁气当即便一扫而空,开心的拉着凤止歌逛起慕家宅子来。 慕家这宅子很是宽敞,但一来慕家人向来崇尚朴素,二来慕家本身也不宽裕,所以宅子大归大,但并不奢华,倒透着股平淡中的温馨。 慕晓晓正与凤止歌讲着宅子里各处景致,突然一个年纪与慕晓晓相仿,穿着蓝色比甲的丫鬟疾步走过来,先冲着凤止歌施了一礼唤了声“表姑娘”,然后才转向慕晓晓,“小姐,那位冯小姐又来了,说是要拜访小姐。” 听这丫鬟提起“冯小姐”三个字,慕晓晓原本神采飞扬的面上便不由染上几许苦色,待听到冯小姐要拜访她,更是皱起了眉头。 显然,这位冯小姐并不讨慕晓晓的欢喜。 不过,既然慕晓晓与其不亲,为何那位冯小姐还会上门拜访? 而且看慕晓晓的样子,冯小姐上门拜访还未递帖子,否则慕晓晓也不会表现得如此意外。 凤止歌挑了挑眉,问道:“表姐,这冯小姐是什么人,你好像很是,不喜?” “也不是不喜欢她……”慕晓晓面上现出苦恼,似是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说起来,我到京城之后见过的小姐们,其他人就连走路都恨不得远远的避了我,只有这位冯小姐没有嫌弃过我,愿意与我做朋友。” “不过,这个冯小姐就跟只小白兔一样,摸也摸不得,碰也碰不得,每次同她说话我都要百般小心,万一说错了什么,就要惹来她的眼泪,叫人头疼不已。” “有好几次,她掉眼泪的时候被其他小姐们看到,还都以为是我在欺负她,真是浑身长满了嘴都说不清楚。” 慕晓晓苦着一张脸,似乎又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凤止歌闻言一阵深思。 这不妥妥的是一朵白莲花嘛! 慕晓晓在边疆长大,很少与这种闺中小姐接触,又是个直爽单纯的性子,不会与人玩心眼儿,冯小姐这种种表现,换个明眼人都知道其中有鬼,偏她吃了这么多回闷亏还半点都看不出来。 小指微微动了动,凤止歌只觉一阵手痒。 收拾白莲花这种事,闲来无事时,倒也不失为小小的乐趣。 想到这里,凤止歌对仍苦恼不已的慕晓晓道:“表姐,既然客人已经上门,咱们放着不理也不太好,倒要叫人说失了礼数,不如就请了那位冯小姐进来一起走走,咱们也不说其他的,不就不会把她惹哭了?” 慕晓晓本来就没拿定主意,听凤止歌如此说便也点点头,吩咐那丫鬟去将冯小姐请进来。 没过多久,便见一名白衣飘飘的柔弱少女领着两个明显不是慕家的丫鬟走了过来。 那少女约十四五岁的年纪,一张脸柔弱可人,身姿如弱柳,走起路来衣袂翻飞,仿佛随时都能随风起舞。 这样的风姿,若是被男子看到了,还真挺容易激起他们的保护欲。 不过,这时没有男子在场,而且慕晓晓和凤止歌还都是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一个性情单纯尚不知岁月,另一个则是各种各样的人都见多了,她的这番作态倒算是白费了。(未完待续。) 第9章 小惩 ps:啊哈,明天就元旦了,提前祝亲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哦~ 晃眼间,冯小姐便领着丫鬟走到了近前。 慕晓晓刚要说话,那冯小姐便盈盈施了一礼,柔声道:“慕妹妹,多日不见了,你可还好?” 若让不知情的人瞧了,恐怕都得认为这位冯小姐才是此间的主人。 慕晓晓心中虽觉有些怪异,但她本就是个直性子,遇事又不擅想得太多,只别扭了那么一瞬间,便笑着同冯小姐道:“多谢冯姐姐关心。” 然后将冯小姐扶起来,“冯姐姐也不是第一次上我家来,怎么每次都如此多礼,倒叫晓晓不好意思了。” 冯小姐闻言抿唇一笑,却是转头看向一旁的凤止歌。 “慕妹妹,这位姑娘是?” 慕晓晓一拍额头,“看我这记性,倒是忘了介绍了,表妹,这位是冯伊人小姐,冯姐姐,这是我姑姑家的表妹凤止歌。” 冯伊人秋水般的双瞳微动。 她可不是心里没有成算的慕晓晓,在与慕晓晓相熟之前早就将慕家的情况打探清楚了。 慕家唯一的姑奶奶嫁进了威远侯府,如今威远侯府又正好回京。 想必,慕晓晓的这个表妹,就是在梁夫人的生辰宴上露了一面的凤家嫡出大姑娘吧。 想到这里,冯伊人面上的笑容加深,她抬手想要去握凤止歌的手,却被凤止歌不动声色的躲了去。 在权贵遍地走的京城,冯伊人的家世并不出众,但她长了这样一张脸,又素来笑脸迎人。在各种场合都是出了名的善解人意,因此在京城贵女圈子之中倒是颇受欢迎,任是脾气再坏的贵女,在与她相处过一段时间之后都会喜欢上她的温柔善良,而且还会在各种场合里维护她。 若不是这样,也不会有慕晓晓说的,那些贵女因为误会慕晓晓欺负了冯伊人就找她麻烦的事了。 对冯伊人来说。如此热情的想要主动接近一个人。却被人拒绝了,这还是第一次。 不过嘛,白莲花毕竟是白莲花。虽然外面柔弱,但内心里不知道多有韧性,又岂是这点小小的困难就能让她退却。 不着痕迹的收回手,冯伊人向着凤止歌扬起笑脸。“原来是凤家表妹,初次见面。伊人若有何处得罪了,还望凤家表妹多多包涵。” 凤止歌闻言淡淡地看了冯伊人一眼,这是在暗指她无缘无故给冯伊人脸色看? 被冯伊人这样一刺,无论凤止歌怎样回答都无疑落了下乘。 不过。凤止歌又岂能被这样一朵小白莲给为难住,她扬唇一笑,却是根本不按冯伊人设想的那般出牌。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可只有晓晓这一个表姐,冯小姐是不是认错人了?”根本就接冯伊人的话茬儿。凤止歌毫不客气地道。 若说先前冯伊人还能保持笑容的话,这时被凤止歌明明白白的表示看不上,就让她有些难堪了,面上笑容也顿时僵住。 先前远远的就看到慕晓晓与凤止歌很亲热的在一处说话,她还以为能与慕晓晓交好的都是如她一样的直性子,没想到却是看走眼了。 “是伊人失言了。”冯伊人笑得很勉强。 一旁听两人说话的慕晓晓想不明白其中的机锋,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察觉到两人之间那并不怎么好的气氛。 “表妹,冯姐姐,东院我大伯母的桃园里最近开了满园的花,可漂亮了,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慕晓晓有些笨拙的打圆场。 凤止歌随意点了点头,冯伊人虽然在凤止歌这里受了点挫,但她来慕家的目的没有达成,当然不愿意就些离开,也就跟着同意了。 于是,三人便领着丫鬟婆子往东院的桃园而去。 正是春回大地之时,桃园里的桃树开出一大片淡淡的粉色,一阵风吹过,片片桃花自树上缓缓飘落,很容易便让人想到《桃花源记》里面落英缤纷的盛景。 一行人在桃花林里穿行,不一会儿,发间衣裳上都落了不少花瓣,倒也别有一番意趣,很是让人流连忘返。 慕晓晓一边领着凤止歌和冯伊人在桃林里穿行,一边说起关于这片桃园的事来。 “咱们府里大伯和我爹爹都是武将出身,当然没有文人那般喜欢风花雪月,而且女眷又少,大伯母和我娘又没那个功夫侍弄花草什么的,所以府里向来很显单调。” “说起来,府里之所以移植了这片桃林,也不是因为大伯母喜欢看桃花,而是因为大伯母喜欢吃桃子。” 说到这里,慕晓晓扑哧一笑,显然想到什么好笑之事,“听我娘说,大伯母本就喜欢吃桃子,当初又正好怀了身孕,吃什么都不香,就想吃几个桃子解解馋。偏偏当时市面上就买不到桃子,可把大伯急坏了。” “后来,大伯想出个主意,干脆在府里种一片桃林,总之大伯母以后还会有身孕的,以后可不就省事了?” 说完,慕晓晓自己倒是乐不可支的哈哈大笑起来。 凤止歌闻言也莞尔一笑。 没想到,大伯那样一个看似严肃不好亲近的人,也有这样铁汉柔情的一面。 凤止歌对慕家上下的印象都很不错,不仅仅是因为慕家是慕轻晚的娘家,最主要的是慕家上下对慕轻晚那轻易就能看得出来的关心与爱护。 当然了,慕家的严谨家风也是一个原因。 慕秉恒三兄弟都只有一个正妻而无任何妾室通房,而且夫妻之间感情都很是和睦,这样一来,家中自然便也没有那些弄得后宅乌烟瘴气的妻妾、嫡庶之争,三房里的兄弟、兄妹更是相处得十分要好。 要知道,这可是男人纳妾天经地义的时代。就连平民百姓之家,手里有了三两个钱都会纳个妾,更何况是官宦之家了。 可以说,慕家这种情况便是数遍全京城也绝无仅有的。 慕秉恒三兄弟成婚在京中同辈之中算晚的,所以对下一辈的婚事,他们也并未早早的就订下来,慕家七个小子和慕晓晓这个姑娘。没有一个是订了亲的。最大的慕泽宇今年都已经十九了,在京城,这个年纪的男子。许多都已经有了儿女。 听慕晓晓说起这些笑谈,一旁的冯伊人眼中也闪过几许欣羡。 但凡是女子,谁不想要个这样的夫君。 不过随即,眼角余光扫过被慕晓晓挽着胳膊的凤止歌。冯伊人那双仿佛能滴出水的瞳眸里迅速闪过几许嫉恨与郁色。 慕晓晓虽然进京之后只交了冯伊人这样一个朋友,但她明显也是懂亲疏的。虽然只见了凤止歌一面,但相比起来,表妹当然比冯伊人要亲了。 所以一路走来她都亲热的挽着凤止歌,倒是将冯伊人落到了一旁。 这不起眼的举动代表的意思。冯伊人当然看出来了。 也正因为这样,她才更加嫉恨凤止歌。 在此之前,因为只有自己这一个朋友。慕晓晓便是想说话也只能找她,这样的待遇当然是她独有的。可如今半路杀出了一个凤止歌,她便立即被撇开了。 冯伊人此前在贵女圈子里都是被众人簇拥的存在,又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叫她如何能接受? 微低下头,冯伊人敛下眼中泛起的冷光。 本来,知道凤止歌就是威远侯府嫡长女之后,她还想着要与其交好的,可既然这位凤家大姑娘的存在会挡了她的路,那她也只好将这块拦路石给搬开了。 稍微落后几步,冯伊人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正好这时,凤止歌斜眼看了若有所思的冯伊人一眼,笑着打趣道:“表妹,舅舅们将几位表哥教导得如此出众,慕家家风又如此严谨,哪个女儿家不想找个这样的婆家,将来你的嫂子们可就有福气了。” 说完,凤止歌还煞有介事的露出一脸的欣羡。 这一路走过来,大部分时间是慕晓晓在向两人介绍慕家各处景色,凤止歌都只静听,反而是冯伊人找着机会与慕晓晓说了不少话,而让凤止歌注意的是,无论冯伊人说什么,最后总会把弯拐到慕家大表哥慕泽宇身上,慕晓晓没有防备之下被她套了不少话去。 很显然,这朵白莲花就是冲着慕泽宇来的。 冯伊人见状心头一跳。 凤止歌没有猜错,冯伊人之所以压下心里对慕晓晓的不喜主动接近她,就是为了慕泽宇。 冯伊人家世不显,大伯任了吏部员外郎,她父亲则在礼部打点了个闲差,若不是冯伊人自己擅钻营,恐怕那些身份稍高点的贵女都不带拿正眼看她的。 冯伊人今年也是十五岁,比慕晓晓大了月份,京城许多这个年纪的官家小姐都已早早订下了亲事,但冯伊人心气高,那些家世与她相仿的男子她看不上,家世高过冯家的,不是已有婚配就是看不上她。 直到有一次,在京中的一次赏花宴上,冯伊人遇到了回京之后第一次来到这种场合的慕晓晓,这才将慕家看在了眼里,打起了慕家嫡长子慕泽宇的主意。 慕秉恒如今仍任着中军都督府经历,但她这些年来在公事上的一丝不苟极得上峰欣赏,最近更是听说上峰有意举荐他升迁,若此事为真,慕秉恒至少就会升到从四品,又有威远侯府这样一门姻亲在,将来再往上几步也不是不可能。 再则,慕家家风甚严,慕秉恒三兄弟都没有妾室通房,想必慕家儿郎日后也是如此。 这样一来,慕秉恒的嫡长子慕泽宇,可不就是冯伊人眼中极好的夫婿人选? 也正因为这样,即使心里不喜欢慕晓晓,冯伊人才耐着性子与她交往。 不过冯伊人到底不喜欢慕晓晓,尤其想到将来她若真的嫁到慕家,慕晓晓就会成为她的小姑,心里就十分不痛快,于是动不动的利用慕晓晓没有心机。在旁人面前装出一副受了欺负有口难言的模样,叫慕晓晓受了不少责难。 这次主动上慕家来,冯伊人就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碰上慕泽宇,谁知道正好碰上慕轻晚带着凤止歌回娘家。 听了凤止歌方才那番话,冯伊人心里一阵火烧火燎,这凤家大姑娘可是侯府嫡女,又是慕泽宇的表妹。若是凤家有意与慕家结亲。自己哪能争得过她? 想到这些,冯伊人更坚定了先前心里的盘算。 正好,这时慕晓晓提议领着两人到桃园尽头水潭边的亭子里小坐一会儿。 那水潭并不大。里面砌了假山,边上又建了一个亭子以供歇脚。 因就在桃园深处,水潭里飘落了不少粉色桃花,花瓣落入潭中时激起微微的涟漪。伴着轻风,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三人并身边的丫鬟婆子。一大群人来到潭边,观赏了一会儿之后,但准备去亭子里坐坐。 冯伊人眼中光芒闪烁,行走之间刻意落后凤止歌一步。然后不着痕迹的来到凤止歌身后,借着身子挡着后面丫鬟婆子的视线,伸出手…… 冯伊人的本意是想将凤止歌推到水潭里。 但。就在双手触到凤止歌的背时,冯伊人却只觉腰间一麻。然后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突然之间动弹不得了。 而这时候,凤止歌朝前走了两步之后突然回过头来,惊讶地看着冯伊人仍保持着往前推的姿势的双手。 不仅凤止歌,就连慕晓晓和众多的丫鬟婆子们,都发现了冯伊人的怪异之处。 尤其是慕家跟来侍候的下人们,慕家人之间虽然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可这些丫鬟婆子谁不是恨不得多长几个心眼,看向冯伊人时眼中不觉便多了几分怪异与谨慎。 方才冯小姐可是走在表姑娘身后的,又正是在水潭边上,她这样一推,那表姑娘可不就得落入水中了? 这水潭虽然不大,但水深却不只两米,危险性并不小。 如今虽然已经入了春,但是天气仍十分寒凉,若是这时候落入水里,就算及时被救,恐怕也会生一场大病。 再往深里想,在场的都是女眷,无论小姐还是丫鬟婆子可都是不会水的,想要把表姑娘救起来,说不得她们还得向府里男丁求救。 若是府里的少爷们救了表姑娘还好,毕竟是嫡亲的表兄妹,虽然有违礼之处,但毕竟是为了救人,旁人就算知道了也说不出什么来。 可若是表姑娘被府里的奴才给救了,又被冯小姐及她带来的这么些人看在眼里,传了出去表姑娘可不就得清白尽毁了? 这怎么能行! 不说表姑娘可是威远侯府的嫡出姑娘,就冲着几位老爷夫人待姑奶奶和表姑娘的亲厚,若是表姑娘在她们眼前出了事,即使府里主子们都是和善之人,恐怕她们也都得脱层皮吧? 想通这些,慕家的一大群丫鬟婆子不觉间便将慕晓晓和凤止歌围在了中间,同冯伊人及她带来的人瞬间便分作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 慕晓晓这会儿脑袋还有些懵,显然没明白这是什么状况。 凤止歌眼中却迅速被泪水充盈,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冯伊人,痛心万分的大声质问道:“冯小姐,你我此前从未见过面,更无任何恩怨,为何你要如此害我?” 冯伊人面色大变,有心想要摇头解释,却不仅动弹不得,而且连话都说不出来,看在旁人眼里倒成了她默认了。 慕晓晓这才意识到出了什么事,她上前一步将凤止歌护在身后,犹如护崽的母鸡般,愤怒地看向冯伊人:“冯小姐,我表妹到底如何惹到你了,居然让你起了如此歹心?” 先前慕晓晓还称其为“冯姐姐”,如今愤怒之下却是直接叫“冯小姐”了。 慕晓晓自幼与父兄习武,本就不似寻常的京中小姐,这时发起怒来,倒也颇具威势。 慕晓晓在京中没有朋友,只除了冯伊人这个别有用心之人,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愿意与她笑闹的表妹,冯伊人却起了这等歹毒心思想要害她,叫她如何能不怒? 冯伊人想要把这景况给圆过来,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正着急上火时,突然发现身体又能动了,可没等她说出一个字来,又觉膝盖一软,“啪”的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那“啪”的声音,是冯伊人的膝盖与地面接触发出的声响。 因是在水潭边,路面是由一颗一颗的小鹅卵石扑就的,如此大力的跪倒在这样的地面上,冯伊人痛得瞬间飙出泪来,嘴里的话当然也就说不出来了。 凤止歌眼中泪痕未干,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跪给惊住了,好半晌才呐呐道:“冯小姐,就算你知道自己错了,也用不着向我下跪啊,这样我会被吓坏的……” 听了凤止歌这话,冯伊人只觉肺都要气炸了。 明明是她在受痛,凤止歌居然还说自己会被吓坏! 冯伊人恨不得哭给凤止歌看了。 事实上,她也确实痛得涕泪横流了。 以前的冯伊人没少在旁人面前哭,不过那时候是梨花带泪惹人怜惜,如今却是泪水与鼻涕齐飞,完全不复从前的美态,让人看了恶心都来不及,又哪里会有什么怜惜之情。 冯伊人带来的两个丫鬟这时也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了,忙上前想将冯伊人扶起来。(未完待续。) 第10章 暴露(+更) 冯伊人双膝剧痛,根本使不上力,只能将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两个丫鬟身上,眼见总算是脱离了向凤止歌下跪的窘境,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冯伊人便又觉她的香臀上莫名其妙的出现一股怪力,本就发软的身子猛地向前一扑…… 两个丫鬟哪曾想到会出这样的状况,手上一个没抓住…… “扑通!” 白莲花冯伊人便落入了水中。 出现这样的变故,显然是谁都没有料到的,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在水里扑腾的冯伊人,一时间之竟没人想起要喊人施救。 几息之后,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冯家的两个丫鬟。 “快来人啊,我家小姐落水了!”两个丫鬟急得面上都起汗了,有心想要救人,偏偏两人都不通水性,只能大声呼救起来。 先前就说过了,在场的丫鬟婆子们可都是不会水的。 这个年代对女子的严苛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尤其是在京城这种规矩严的地方,闺阁少女平日里出门的机会都少,更别提让她们下水学习泳技了。 这里可不是水多而且规矩相对来说宽松的湖州。 一时之间,在场的丫鬟婆子们一些寻找可有什么竹竿之类的东西,看能不能把冯伊人拉起来,其他的则四散开来到处找人施救。 这时慕家的几位少爷都在主院里陪着长辈们说话,这东院离主院可有好一段距离,若是要指着几位少爷来救人,恐怕冯伊人早就成了水上的一具浮尸了。 无奈之下,慕家的丫鬟们只能就近找了府里会水的小厮。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冯伊人这个千金大小姐,虽然及时被救,却被慕家的小厮结结实实的搂了个满怀。 而这一切,在之前冯伊人的设想里,应该是都发生在凤止歌身上的! 被救上岸的冯伊人狼狈得不像样,一头青丝一缕缕的贴于面上,衣衫尽湿。已经有些看头的曲线更是因此而尽露于人前。沾了水的衣衫湿重得没有一点保暖的效果。再被风一吹,便只觉寒冷无比,就连身子也不由簌簌发抖起来。 好半晌。自惊魂之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再触及那小厮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神,冯伊人只觉得天都瞬间崩塌了。尖叫一声,便翻了个白眼华丽丽的晕了过去。 接下来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一群丫鬟婆子或是准备干净衣物,或是准备沐浴的热水,或是准备保暖的毛毯,忙得不可开交。 有女客在自己家里落了水。这当然免不了要惊动慕家女主人。 叶氏和郑氏都亲自过来察看过,待听到冯伊人是因为要推凤止歌下水才自己吃了这苦果,立马沉下了脸。若不是顾忌着不能让人在自己这里出什么事,恐怕当场就要将冯伊人和她带来的人赶出去了。 忙了好一通。沐浴过后重新换了干净衣物的冯伊人才几乎是被人抬着匆匆上了冯家的马车。 冯伊人这个插曲只是让叶氏和郑氏气了一阵,然后便再没人关心她会怎么样。 毕竟出了这种事,叶氏和郑氏便再不许慕晓晓和凤止歌在这水潭边走动,而是将她们赶回了慕晓晓住的院子。 发生了这么一长串的事,慕晓晓只觉脑袋晕乎乎的,直到进了院子捧着热茶喝了几口,才总算是完全回过神来。 “表妹,你没事吧?”大概是因为凤止歌那句“我会吓坏的”,慕晓晓紧紧握着凤止歌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才有些不确定地问。 凤止歌有些好笑的回握,方才慕晓晓无意识间表现出来的对她的保护,倒是让她对这个直率单纯的小姑娘愈发有了好感。 “表姐看我这像是被吓坏了吗?”凤止歌微微一笑,“有事的那个人,可不是我。” 慕晓晓闻言想起冯伊人临走前那惨白的脸,不由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随即,慕晓晓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狐疑地看向凤止歌。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方才在水潭边,表妹可是一副被吓坏了受尽了委屈的样子,那眼泪要落不落的样子看得她这个同性都觉我见犹怜了,怎么这才没过多久,就完全不见半点受了惊吓的样子? 凤止歌失笑。 她大概能想到慕晓晓在想些什么,她这个表情,可真是单纯的可爱。 伸手在慕晓晓脸上捏了捏,凤止歌道:“表姐啊,你还是长点心眼儿吧,可不是别人表现给你看的都是真的,你这么单蠢,舅舅舅母以后可要怎么放心哟!” 慕晓晓瞬间瞠圆了眼。 她自小到大都跟男孩子一样长大,爬树、掏鸟窝、跟人打架都没少经历过,却从来没有与人如此亲近过。 只一瞬,慕晓晓那张小麦色的脸便变得爆红。 当然了,她这害羞的样子,又成功惹来凤止歌的一阵笑声。 …… 冯伊人的出事并未能影响到慕家人与亲人久别重逢的好心情,慕轻晚和凤止歌在慕家用了午膳,又流连了大半个下午,直到卯时将至,慕轻晚才恋恋不舍的辞了兄嫂。 临行前,又约定日后下帖子给两个嫂子,请她们去威远侯府一叙。 慕轻晚与凤止歌回到侯府时,已近晚膳时间。 侯府用膳向来是各人在各人院子里用的,只慕轻晚与凤止歌这些年来都是一起用膳。 待大厨房摆饭时,慕轻晚顺口问了凤鸣祥的饭菜是不是送过去了。 虽然如今的威远侯是凤鸣祥,可凤鸣祥毕竟尚未娶亲,所以女主人还是已经荣升为侯府太夫人的慕轻晚。 平时里,赵幼君和凤鸣舞两人的饭菜都是各自院子里的丫鬟去大厨房取的,只慕轻晚和凤鸣祥两人这里,是厨房的管事娘子亲自送来。 听到慕轻晚的问话。那管事娘子不敢怠慢,忙回话道:“回太夫人,侯爷那边已经着人将饭菜送过去了,太姨娘和二姑娘下午出门去了,尚未回府,她们院子里的丫鬟也还未取饭菜。” 管事娘子不仅说了凤鸣祥那里的情况,甚至还将赵幼君和凤鸣舞的事都说了。 赵幼君和凤鸣舞出门了? 慕轻晚有些意外。 赵幼君虽然二十年没出现在京城。但利益于她当年的跋扈。京里与她同辈的夫人们几乎就没有不认识她的。 如今流言才压下去没多久,赵幼君不在侯府里躲着,怎么就按捺不住要出门了? 不过。慕轻晚也没有再多问。 慕轻晚如今的愿望就是看着女儿成人,不想多关注旁的事,若不是凤鸣祥尚未成亲,这侯府的中馈她都不会管。 赵幼君可不是小孩子了。她应该知道若是她的身份泄露出去了她会是个什么结局,就算为了她自己的命。出门在外她也应该小心藏着身份才是。 于是,母女俩安安心心的用了晚膳,之后又闲谈了一番,就在凤止歌起身准备回流云阁时。林嬷嬷突然面色沉重地走了进来。 林嬷嬷也随同进了京,如今管着荣禧堂院子里的事。 林嬷嬷素来知道慕轻晚与凤止歌母女情深,加之她也明白府里虽然是慕轻晚管着。但其实许多事都是凤止歌在从旁拿主意,因此也没避着凤止歌。将刚刚得来的消息一一道来。 “太夫人,赵太姨娘和二姑娘下午出了趟门,因太夫人不在府里,便只与侯爷打了声招呼。”林嬷嬷皱着眉头道,“就在太夫人和大姑娘用膳时,赵太姨娘和二姑娘回了府,却形容狼狈,似乎遇着了什么事。老奴接到消息见事有蹊跷,就特意着人出去打探了一番,却发现侯府外停了不少人家的马车,还有人冲着侯府指指点点的……” 林嬷嬷想起几乎是落荒而逃回到侯府的赵幼君和凤鸣舞,心里就有些不安。 她接到消息赶到时,赵幼君和凤鸣舞已经进了垂花门,两人的样子十分狼狈,不仅一头乱发,就连衣衫都有些凌乱,最让林嬷嬷觉得不妥的是,赵幼君出门时戴在头上的幕篱此时已经残破不堪,根本就挡不住赵幼君的面容。 林嬷嬷跟在慕轻晚这么多年,进京后又听闻了那样的流言,即使用猜的,也该知道赵幼君到底是何身份了。 “太夫人,会不会……”林嬷嬷有些迟疑地道,“太姨娘的身份暴露了?” 慕轻晚闻言一双柳眉拧成一个结。 以她对赵幼君的了解,赵幼君还真就有可能做出这种蠢事来。 先前京里的流言,为了不被波及到,慕轻晚已经为赵幼君善了一回后了,如今她又不分好歹的惹出事来,难道还要再为她擦屁股? 想到这里,慕轻晚心中就是一阵不情愿。 她虽然素来性子好,平时里也温婉和善不喜与人计较,可她毕竟不是菩萨,赵幼君这些年是怎样对她的谁都看在眼里,她没有动手报复回来就已经算是大度了,难道以后她惹出事来都要自己出面解决? 凤止歌见状伸手在慕轻晚眉心轻抚,直到将那眉心的结抚平了,才安慰地拍了拍慕轻晚的手,“娘,您今天也累了,就早些歇息吧,那边的事就由我来解决吧。” 慕轻晚闻言便要出言反对。 她当然相信凤止歌的能力,若不是凤止歌,恐怕她如今还在湖州的洛水轩里静静的发霉,她是不愿意让凤止歌去为赵幼君和凤鸣舞善后。 那样,简直太便宜她们母女了! 凤止歌捏了捏慕轻晚的手,将她即将出口的话按下,非常肯定地道:“娘,您就放心的吧,这回,女儿就将赵幼君这个麻烦彻底解决了,保管她以后再也烦不到您头上来。” 慕轻晚从来都是对凤止歌深信不疑的,虽然不知道凤止歌要怎么解决这件事,但到底不再阻止了。 倒是林嬷嬷没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偷偷打量了凤止歌好几眼。 她早就知道这个小主子不一般,但遇到这种事都如此胸有成竹。她是不是,仍然小看了小主子? 凤止歌没理会林嬷嬷的打量,安抚好慕轻晚让她早些休息,这才带上李嬷嬷去了赵幼君住的偏院。 偏院本就是给妾室住的,无论是位置还是院子里的条件当然比不上荣禧堂或者流云阁等,也正因为如此,赵幼君才心心念念的想要将慕轻晚赶出荣禧堂自己住进去。 凤止歌到达偏院时已经掌灯。院门处守了两个丫鬟和两个粗使婆子。这都是赵幼君这院子里侍候的下人。 见凤止歌来了,几个丫鬟婆子神色一肃,她们都是从湖州跟来京城的。从湖州跟过来的老人里,谁不知道府里大姑娘的厉害? 不敢挡路,几人恭敬地退到两边,就连进去通报一声都不曾。 李嬷嬷推开院门。凤止歌拢了拢慕轻晚硬要她穿上的披风,抬脚往院内走去。 偏院并不大。几间正房两边各两间厢房,这时两边的厢房都黑漆漆一团,只有正房里亮着灯。 房间里,赵幼君和凤鸣舞正相对而坐。 但是。比起下午出府时那副光鲜亮丽的样子,这时的她们无疑十分狼狈不堪。 两人都顶着一头的乱发,身上那名贵面料做成的衣裳显然经过了不少的拉扯。早已不复之前的平整。 最引人注目的,却是被赵幼君取下随意放到一边的那个幕篱。上面原本覆着的白纱这时已经变成一条条的了,根本就起不到遮蔽容颜的作用。 许是以为外面有人守着没人能听到,赵幼君和凤鸣舞说话时并没有压着声音。 “娘,那几位夫人显然是认出您来了,这可怎么办?”凤鸣舞的声音显得非常紧张。 一直到现在,凤鸣舞都记得,还在湖州时,凤止歌同她说的那句话。 “不如,你将你娘的身份宣扬出去,看看等来的是你那位皇帝舅舅的怜惜,还是赐死?” 虽然凤鸣舞年纪还小,赵幼君又从来没有严格教导过她,导致她许多事都不懂,可她也隐隐能知道,凤止歌当初的这句话并不是在骗她。 怎么办怎么办?若是娘的身份真的暴露了,岂不是要被皇上赐死?若是还要牵连到她身上,那可如何是好? 不得不说,赵幼君教出来的这个好女儿还真是够让人寒心的,赵幼君可能会被赐死,而她关心的却是会不会牵连到她。 若是让赵幼君知道凤鸣舞此刻心里的想法,不知道她会不会忍不住给凤止歌一刀,看看凤鸣舞的血到底是不是冷的。 赵幼君从外面回来这一路也同样心慌失措,不过她好歹这么大年纪,回到侯府这段时间已经足够她稍微平息下来了。 听到凤鸣舞的话,赵幼君皱紧了眉头,半晌之后却又蓦地放松下来,甚至还有些得意地道:“舞儿,你放心吧,既然上次的流言都能平息,这次也指定出不了事。” 说到这里,赵幼君冷哼一声:“慕轻晚不是那么能耐吗,这次就让她继续去平息事态好了,否则的话,就算娘讨不了好,侯府和她那个女儿,难道就能有好下场?” 凤鸣舞闻言双眼也是一亮。 “对啊!”凤鸣舞惊喜地道,“就让那对母女去解决这件事!” 心里有了成算,腹中的饥肠辘辘便显然格外难以忍受,两人这才猛然记起还没有用晚膳,正打算唤来丫鬟去大厨房取饭,便见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出现在门口的,正是她们先前想要算计着替她们解决麻烦的凤止歌。 凤止歌将两人打量了一番,才略挑了黛眉,夸奖起两人来:“我怎么从来没发现,原来你们母女这么聪明,居然能想到这样的好主意?” 赵幼君和凤鸣舞见到凤止歌突然出现,心中本有些心虚,但听凤止歌这样一说,也不管她到底是不是真心夸她们,却仍不免有些得意。 就算凤止歌听到了又如何,为了不被牵连到,她和慕轻晚还不是只能乖乖把这件事解决了? 所以,赵幼君斜睨了凤止歌一眼,眼中的得意怎么也掩不住。 “是又如何?”赵幼君道,“再怎么说,如今我也是侯府的人,要是这件事被人捅出来,就算我得不了好下场,难道侯府又能得了什么好?皇兄毕竟是我一母同胞的哥哥,要是迫于无奈处置了我,你以为你和你娘会不会受到迁怒?” 这时的赵幼君,完全忘了,如今的威远侯,可是她的亲生儿子。 凤止歌唇畔带上几分带着嘲讽的笑,因为赵幼君话里的“迫于无奈”几个字。 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赵幼君的愚蠢了,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以为赵天南会对她存有兄妹情义? 若真是如此,当年他又不会应允赵幼君进威远侯府为妾了。 “赵幼君,你可真是天真,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指望着你那个皇帝哥哥会对你不忍心。”凤止歌摇了摇头,“行了,我今天来也不是想跟你说这些废话的,我只想告诉你,这次的事,我娘和我都不会再替你解决,要是不想等来赐死的密旨,你就自己看着办吧。”(未完待续。) ps:现在月票还没到60,但是不管今天能不能到60票都必需要加更,没有存稿的我同样这么任性,哈哈~ 上架一个月,每天至少更新5000字,这在以前来说是不可想象的,作者很懒,没上架之前写文都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都离不开亲们的支持,感谢大家! 2015年的最后一天,祝大家来年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第11章 作 凤止歌虽然说得漫不经心,但语气却很笃定。 赵幼君闻言瞪大了眼。 “你怎么敢!”伸手指着凤止歌,赵幼君不敢置信地道,“你就不怕到时候侯府受到牵连?我若是有什么事,母后一定不会放过你们母女的!” 凤止歌讥诮地抬眼,眉目间泛着冷色,“侯府当然不会受到牵连,当初京里的流言只是提了你的身份,当年之事的具体情况可没提到半分,到时候,我就把当年的情况全部给传出去!” “清平长公主是如何看上有妇之夫,怎样同太后一起威逼功臣之家的女眷,到了湖州之后,你这位威远侯夫人又是怎样将我娘这个真正的侯夫人逼入洛水轩里近二十年的,你又是怎样派皇家死士暗害我娘的……” “你说,这些事若是传得人尽皆知,世人会不会认为威远侯府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若是在这个时候,威远侯府有个什么事,世人会不会认为是皇室所为?皇家毕竟还是要那张脸的,你那太后娘,还会冒着皇家威严扫地被天下人非议的危险,牵连到威远侯府吗?” 凤止歌一条一条细细数来,她每说一条,赵幼君面上就多出几分绝望。 因为她知道,凤止歌所说的,的确是最有可能发生的。 太后确实疼她,可是她的皇兄…… 赵幼君不敢认为皇兄会为了她让皇家蒙羞。 若是真如凤止歌所说的那般,恐怕等待她的,也就只有一个“死”字吧。 赵幼君颓然瘫坐在地上。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 自打进京以来,侯府的事就没停过。 先是京中的流言。好不容易流言被压下了,又是凤鸣祥承爵,再之后则是凤麟突然去了皇觉寺修行。 对赵幼君来说,凤麟去了皇觉寺无疑让她大受打击。 即使不用猜,赵幼君也知道凤麟是为了何事如此灰心丧气,这一切,都怨慕轻晚那个贱人! 若不是她。侯爷又怎么会突然去清修? 这满京城。有哪个侯门老爷会舍弃富贵荣华去那等清苦之地修行? 可是…… 赵幼君想到这些又突然有些泄气。 侯爷之所以会去皇觉寺,必然是慕轻晚不愿与他和好如初,才会心灰意冷。这本就是赵幼君愿意看到的,又有何立场去怨慕轻晚呢? 难道,要叫她亲眼看着侯爷是如何与慕轻晚双宿双飞吗? 当然不! 心里装了这么多事,赵幼君的心情自然也就好不起来。 直到。凤鸣舞突然来到她的院子里,道是要与她一起好好逛逛京城。添置些拿得出手的衣裳首饰。 赵幼君对凤鸣舞向来是百依百顺的,又想着这里毕竟是京城,凤鸣舞将来必定要出席各种场合,若是在这些外物上落了下风。那些眼高于顶的贵女们,岂不是会轻视于她? 所以,即使心中仍存郁气。赵幼君仍然露出笑脸,和凤鸣舞一起出了门。临走之前甚至还去见了凤鸣祥一趟,从他那里支了些银钱。 凤鸣舞自打进京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出门,便是京城门朝哪里开都不知道,赵幼君当年对京城自是十分熟悉,可如今已经过去了二十年,虽然不能沧海变桑田,但京城的变化仍是不少,一时之间也有些捉瞎。 不过,这也没难倒二人。 在大武朝,无论是京城也好,小地方也罢,只要有凤仪轩,那必定是女眷们买衣裳首饰的首选之地,甚至,若是哪家夫人小姐没有一套凤仪轩的首饰,出门参加各种筵席,指不定暗地里会被人怎么嘲笑。 凤鸣舞和赵幼君自然有不少出自凤仪轩的衣裳首饰,可但凡是女子,又有谁会嫌这些东西多的? 所以,上了马车,赵幼君便吩咐车夫直接去凤仪轩。 那车夫是侯府进京之后新采买的,对凤仪轩这等所在自然不会陌生。 京城的凤仪轩开在最繁华的正阳门大街上,离侯府所在的东长安街不远,马车一路行去没多久就到了目的地,停在了凤仪轩门口。 比起湖州的凤仪轩来说,京城的凤仪轩规模无疑要大了许多,进出的女眷也多了不知道多少。 毕竟是天子脚下,这些进出的女眷个个衣着华贵,神态端庄高雅尽显贵妇风范,比之湖州那等弹丸之地的妇人来说,又不知道要强出多少了。 凤鸣舞第一次见识京城的风采,以前在湖州时她是最出彩身份最高的侯府女儿,可如今到京城一看,莫名的,心里就有些发虚。 不过,看了一旁的赵幼君一眼,凤鸣舞又变得底气十足起来。 她娘可是堂堂的长公主,又岂是这些人所能比的,虽然如今还不能暴露身份,可待这段时间过去,难道她那太后外祖母还能不思念女儿? 赵幼君也知道如今的她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人认出来的,所以虽然出了门,却在头上戴了个幕篱,垂下的白纱将她的容貌覆住,只能隐约看个大概。 母女俩携手走进凤仪轩,轻车熟路的上了二楼。 京城的凤仪轩不仅规模比湖州的大了许多,就连里面卖的东西,种类也更为齐全,即使赵幼君母女并不是那等没见过世面的人,那摆在柜台上琳琅满目的东西,一时之间也让她们看得有些眼花。 能进凤仪轩的,即使在京城,也是非富即贵。 只因为,凤仪轩里的东西可不只是昂贵,甚至能算得上奢侈,普通清贫些的官家女眷根本不可能负担起这里的消费。 所以,赵幼君母女这片刻的失态,便立即引来了旁人的鄙夷。 “一对土包子!”一道带着冷嘲的清脆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 几乎是立刻的,赵幼君母女便自失态中回过神来。 凤鸣舞双眉倒竖,一双大眼里几乎喷出火来。她转过身,往声音来源之处望过去,嘴里冷声道:“哪里来的贱蹄子,你说什么?” 立于赵幼君和凤鸣舞右后方的,是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穿着一身红衣的姑娘,那姑娘生得明眸善睐很是喜人,尤其是一双眼。看着尤其有神。其中的神采让人一瞧就知道她绝对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那姑娘倒也不为凤鸣舞的叫骂生气,她斜睨了凤鸣舞一眼,不屑地嗤笑一声:“都说凤仪轩里出入的都是京中有名的权贵之家的女眷。可如今看来也不符实嘛,就连这样言行粗鄙之人都能进来,还真是拉低了京城各家夫人小姐的水平。” 虽然一个脏字都没说,却是打脸打得啪啪响。较之凤鸣舞的粗言谩骂,这位姑娘的水准无疑高出许多。 如此鲜明的对比。明眼人自然一眼就能看出高低来,一时之间,同在凤仪轩的各家女眷都旗帜鲜明的站到了红衣姑娘那一边。 被这么多挑刺的目光注视着,饶是凤鸣舞的脸皮再厚也有些顶不住。面上忽青忽白的好不精彩。 这时,另外一名身着粉色衣裙的姑娘上前几步,抱住那红衣姑娘的手臂。亲热的叫了一声“钱姐姐”,然后才转向赵幼君和凤鸣舞。不屑地道:“连钱姐姐都不认识,该不会是哪个乡下旮旯里刚进京的吧?” 只一句话,便戳中了真相。 凤鸣舞只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这个年纪的姑娘最看重的便是自己的面子,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了面子,凤鸣舞气得浑身发抖,若不是被赵幼君死死拉着,说不定就要扑上去与那两们姑娘厮打起来了。 赵幼君好歹多活了这么些年头,安慰性的在凤鸣舞手上轻轻拍了拍,她看向那位钱姑娘和粉衣姑娘,刻意用平淡的语气道:“小女方才只不过是在思考要买哪些东西而已,两位姑娘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不如这样,咱们就比比今天谁买的东西多,也叫大家都仔细看看,谁才是姑娘口中的土包子,如何?” 赵幼君来凤仪轩本就是想为自己和凤鸣舞添置衣裳首饰的,又知道凤仪轩的东西不便宜,自然银票带得足足的。 当初她执意进威远侯府,太后拿她没办法,便只能任她去,但到底是心疼她,在她出宫之前塞了数目算是庞大的一笔银子给她。 这些年赵幼君又掌管侯府中馈,在她心里整个侯府都是她的,自然也没少往自己兜里划拉银子。 之前出门时,她又特意去找了凤鸣祥哭穷,凤鸣祥如今待她这个生母虽然淡淡的,但到底不忍心,因而也给了她一笔银子。 赵幼君这次出门可是将全部身家都带在了身上,自然底气十足。 在她想来,她带的这些银子,一般权贵倾家荡产也凑不出来,又怎么会畏惧与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 凤鸣舞闻言,面上立马雨转晴,她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到时候将这两个姑娘死死的压在下面,看她们还怎么得意! 于是,凤鸣舞不屑地看了那两个姑娘一眼,扬声道:“怎么样,你们敢不敢?” 粉衣姑娘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们方才说的是凤鸣舞的言行举止吧,怎么这对奇葩母女却扯到了要比谁钱多? “方才还是土包子加市井泼妇,这会儿摇身一变成了暴发户?”粉衣姑娘嘀咕了几句,随即却换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满脸不惧地道,“说你们没见识还不信,不知道钱姐姐是谁也就罢了,还要跟她比谁钱多,你们是初进京城没好好打听过吧?” 不仅是她,就连其他看热闹的夫人小姐们也都一副颇以为然的表情。 那红衣的钱姑娘显然也不是怕事的人,不屑地斜睨了赵幼君母女一眼,一句话不说,却是直接将凤仪轩新出的一套头面挥手买下了。 这是红果果的开战啊! 赵幼君母女何时被人如此轻视过,心中气愤,又存着在众人面前显摆的心态,当下便大手一挥,连连买了好几样东西。 就这样。钱家小姐买一套头面,赵幼君母女必定选了另一套,钱小姐挑了一件衣裳,凤鸣舞也毫不示弱的选了另外一件…… 你来我往之间,几人挥手之间散出去的银钱已经是一个叫普通人瞠目结舌的数字。 所谓树活一张皮,人争一口气。 被这么多人睁大了眼看着,任是谁也是不会就此认输的。 衣裳首饰买了一大堆之后。几人来到了放置衣料的区域。 也是凑巧了。凤仪轩前两天才得了一匹前朝流传下来的轻容纱,今天才刚刚摆上来。 轻容纱是前朝有名的衣料,被文人盛赞为“举之若无。载以为衣,轻若烟雾”,不知道多少女子朝思暮想着要做一件这样的衣裳。 不过,自前朝倾覆。轻容纱的制作方法便失传了,如今存于世的。大多是从那些没落的世家处得来的。 赵幼君曾经是当朝长公主,当然也知道轻容纱,不过即使是那时,她也没能得上这么一匹。这时得知凤仪轩居然得了一匹轻容纱,自然是志在必得。 而那位钱小姐,自小便是在金银堆里长大的。什么样的好物件儿没见过,但在见到那轻容纱时。仍不免有些着迷,当然也是当仁不让。 轻容纱只有这一匹,可两方都互不相让,最后当然只能以出价高低论胜负。 赵幼君母女和钱小姐也算是杠上了,你来我往的出价之后,将这匹轻容纱的价格抬到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数字上。 恰好这时,凤鸣舞侧过头恨恨地瞪了钱小姐一眼。 一位打扮得端庄娴雅的中年夫人看着凤鸣舞的侧脸,眼中闪现出疑惑,过了许久,才有些迟疑地对身旁的另一位夫人道:“那位小姐,与当初的清平长公主,是不是很是相像?” 清平长公主,这几个字在近来的京城可谓是尤其令人敏感。 因是有些迟疑的猜测,那位夫人的声音并不大,但即便是这样,也引起了同样看热闹的其他人的注意。 若说先前,这些旁观者还津津有味的看着两方人马斗富,那如今,这许多的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就尽数落在了凤鸣舞的脸上。 清平长公主当初实在太过有名,她当初动辄扬鞭抽人的形象即使过了二十年仍深入人心,现如今年龄在三十到四十之间的这些贵妇们,几乎就没有不认识她的。 越是打量凤鸣舞,这些夫人们就越是肯定。 再联想起,凤仪轩楼下这时停着的威远侯府的马车,以及凤家大姑娘在梁夫人的生辰宴上说,家中确实有个长得与清平长公主有几分相似的庶妹…… 凤鸣舞的身份便呼之欲出。 不过,凤家大姑娘不是说,侯府庶出二姑娘的生母早在二姑娘出世后就去了吗,那,二姑娘身旁那个戴着幕篱的妇人,又是何人? 到得这时,众人关注的焦点已经不是赵幼君母女与钱小姐的斗富,而是探究赵幼君的身份。 先前京中传出流言,道是清平长公主当年根本就没死,而是以妾室身份进了威远侯府,侯府从京城这等繁华之地迁往湖州,也是出于此。 对于这个流言,许多人嗤之以鼻,毕竟有哪个公主会委屈自己为妾。 但是,另外一些人心里却隐隐有些相信,毕竟空穴不来风,传言说得言之凿凿的,而且以当年清平长公主的习性,她还真的做得出来这种事。 不过,后来威远侯夫人现身于府,在众人眼中威远侯夫人确实不像是流言中受了那么多磨难之人,再加上凤家大姑娘与杨夫人的那番话,许多人便也打消了疑虑。 只是如今,看着遮掩了容貌的赵幼君,众夫人心里又了些揣测。 谁都知道凤仪轩是只接待女客的,便是再谨守礼教的女子到了这里,也都不会头上还戴个幕篱。 赵幼君的本意只是不想让人看到容貌的表现从而引起注意,但这举动显然是起到了反作用,倒让她更是惹人注目起来。 被众夫人小姐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的赵幼君母女没有留意到场间的变化,这时那块轻容纱的价格已经被钱小姐轻描淡写的抬到了五千两。 要知道,虽然都说“京城居,大不易”,比起其他地方,京城的物价确实要高些,但一个还算殷实的百姓之家一个月的用度也不过二三两,五千两,够一家人花上一百两了。 饶是赵幼君荷包里银钱不少,这时也不由觉得肉痛。 赵幼君都这样,凤鸣舞的反应就更大了。 凤鸣舞本以为钱小姐会很容易对付,可如今,人家出价到五千两连眼都不带眨的,就跟那不是五千两而五两一样。 不过是一匹料子,便是再少见,也绝对值不得五千两这个天价。 有了这段时间的缓冲,凤鸣舞也渐渐冷静下来。 即使仍想争那口气,凤鸣舞也渐渐按下了心里仍然继续抬价的打算,万一这钱小姐突然松口,那她们岂不就要花费这笔巨资买下这轻容纱。 但是,最先挑起这场争斗的是她,如今率先认怂的也是她,在场的这么多人会如何看待她?将来她又要如何在这些贵妇贵女之间走动? 想到这些,凤鸣舞到底是心气不顺。(未完待续。) ps:亲们新年快乐~ 第12章 求助 凤鸣舞可从来都不是个好性子的人,既然比不得人家那花钱不手软的豪气,自然便想在别的面上找回场子来。 就与当年的赵幼君一个样儿,凤鸣舞碰上让自己心气不顺的人,首选的出气方法便是动手。 看着钱小姐那云淡风轻并不以花了如此多银子而为荣的脸,凤鸣舞只觉心中的怒火再也压不下去,“嗷”的一声便冲着钱小姐扑了过去,修剪得尖利的指甲更是直接往钱小姐脸上招呼,明摆着就是想抓花钱小姐的脸。 京城的女儿家都以文秀为美,就算有稍微活泼些的,也只是相对来说,像凤鸣舞这种动不动就扑上去与人厮打的,在场的夫人小姐们别说亲眼见了,便是连听都没听过。 不过,今天凤鸣舞就给她们上了这生动的一课。 还别说,凤鸣舞这出人意料的举动倒真把钱小姐吓了一大跳,不过,钱小姐带来的丫鬟们反应不可谓不快,几乎是凤鸣舞扑过来的那一瞬间,那几名丫鬟便迅速涌上前将钱小姐护在了身后。 然后,一堆丫鬟拉的拉,扯的扯,凤鸣舞便是有四只手也得不敌啊。 而另一旁,赵幼君方才没能拉住凤鸣舞,让她扑了过去,不过她想着打了也就打了,便没有再阻止凤鸣舞。 可这时,眼见吃亏的变成了凤鸣舞,赵幼君又如何能忍,招呼着她带来的两个丫鬟就加入了战团。 这一番变故,可真是看得围观的人一个个的瞠目结舌。 自从当年的清平长公主薨了之后,这二十年来,满京城也没见过这种事啊。 也是活该赵幼君倒霉。 赵幼君到底年纪要大了些,手上力气自然不是这些十几岁的小姑娘能比的。一冲进去之后就把钱小姐带来的一堆丫鬟中的两个狠狠收拾了一通,其中一个丫鬟的指甲不知道磕在哪断开了,赵幼君往她脸上打过去的时候,那丫鬟下意识的就抬手挡着脸,粗糙尖锐的指甲断裂处往着赵幼君头上的幕篱一划一扯…… 轻微的一声哧响之后,幕篱上的白纱便变成了条状。 赵幼君极力遮掩的容貌,就这样暴露在众人面前。 只一瞬间。偌大的凤仪轩里便变得鸦雀无声。然后便是一声长过一声抽气声。 “清平长公主!” 有人失声惊呼道。 静默之后便是乍然的喧哗,联想到之前的流言,那些认识赵幼君的夫人们眼中或震惊或了然。 即使是仍在气头上的凤鸣舞。这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推开人群回到了赵幼君身边。 这时的赵幼君脑中一片空白,满心都是身份暴露的无措感,反射性地抓住凤鸣舞的手便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 凤止歌看着面现绝望的赵幼君。扬唇嗤笑道:“人家还真没说错你们,刚进京也不打听清楚就急着与人斗富。知道那位钱小姐是谁的女儿吗?” 听凤止歌提到钱小姐,赵幼君和凤鸣舞现上都现出恨恨之色。 这母女俩都不是会自省的人,在她们看来,赵幼君之所以会暴露身份。全都怨这个钱小姐! “好歹你当初也是个长公主,该不会不知道大武朝的户部尚书是谁吧?”说到“长公主”几个字时,凤止歌丝毫不掩面上的嘲意。 听凤止歌提起户部尚书。赵幼君先是一愣,然后恍然大悟。跟着便是懊恼。 大武朝的户部尚书姓钱,钱家乃是前朝首富,后来乱世来临,天下狼烟四起,当时钱家家主看出前朝应是维持不下去了,便十分有远见的斥了巨资支持那时已经初露峥嵘的赵天南起事。 可以说,赵天南最后之所以成功谋得天下,除了有寒家举族相助之外,钱家在金钱上的资助也是功不可没。 大武朝建立之后,赵天南想请钱家那位极有眼光的家主入朝为官,却被钱家家主婉言谢绝了,道是自己只是个喜欢做生意的商人,如何能做得了官。 赵天南也没有逼迫,直接指定了钱家为皇商。 后来,大武朝初开科举,其中的探花竟然就出自这个钱家。 赵天南大喜,破格擢升那钱探花至户部尚书,在当时不知道惊掉了多少人的眼球。 许是缘于家族的天赋,这位钱尚书不仅文采了得,便是管帐也是一把好手,大武朝的户部硬是被他管得井井有条。 历来户部这等油水十足的地方最易滋生贪腐,可有着钱家的背景,这近二十年来,即使是恨不得将眼睛珠子都放在这些官员身上的御史,也从来没想过要参钱尚书贪腐。 出身大武朝首富的钱家,钱尚书还用得着贪腐赚点小钱? 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赵幼君和凤鸣舞在凤仪轩遇到的那位钱小姐,便是钱尚书的侄女,乃是钱尚书嫡亲二弟的嫡长女。 钱尚书是钱家嫡长子,但他既入朝为官,自然不可能再接掌钱家家业,于是早在许久之前,钱家未来家主之位就已经内定由钱家二爷接任。 前些年,钱家老爷子年事渐高不能担负家族事务的重荷,便将钱家交到了钱二爷手里。 这位钱二爷为人十分精明,做起生意来比之老爷亦丝毫不落下风,平时待人虽然和善,但有一个全京城人都知道的毛病,那就是护短! 钱小姐乃是钱二爷第一个孩子,钱二爷难免就多宠了些,而钱二爷宠女儿的方式,就是给银子。 用钱二爷的话来说,钱家的女儿,就算其他的比不过人家,难道比银子多还能输了? 所以说,赵幼君母女输在钱小姐手里,着实是不冤。 赵幼君此时的心情,套用一句后世的歌词,最后知情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赵幼君是真的欲哭无泪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重回京城第一次出门,居然就因为与钱家人比富而被暴露了身份。 只能说,不作不死。 凤止歌睨了赵幼君和凤鸣舞一眼,“不管你们现在怎么想,总之,你们只要记得,不管你的身份有没有被传开。对侯府来说都没有什么影响。想要保住自己的小命,你也只有这一个晚上的时间,到了明天。你猜猜看,清平长公主在凤仪轩露面的消息,会不会传得满京城都是?” 话一说完,凤止歌便转身离开了这偏院。 凤止歌走后。赵幼君呆坐了半晌,才总算是回过神来。 就如凤止歌所说。她的时间确实是不多了,若不能在今天的事传出去之前找到解决的办法,说不得她就真的只能走那条死路了。 振作起来,赵幼君找来笔墨。动作迅速的写了一封信,仍像上次那般买通了侯府的下人送了出去。 赵幼君的信是送往安国公府的。 这封信一路送到安国公夫人周语然的手上,差不多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夜色渐浓。周语然拿到心腹嬷嬷送来的这封信,心中很是惊讶。 前不久威远侯府刚进京时。她就已经收到过一封来自赵幼君的信,怎么上次之事还未了,赵幼君就又送了信来,而且还是已经入夜的时候,难道是有什么急事? 这样一想,周语然面上便带了些凛然。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安国公夫人这些年来极得太后的喜爱,隔三岔五的就被太后召进宫去陪伴。 可没有人知道,周语然之所以能得了太后的欢心,都只是因为她一直在与湖州的赵幼君联系。 太后召她进宫相陪,也只是为了知晓赵幼君的近况。 周语然看得十分清楚,别看她现在似是很受太后喜欢的样子,可这一切都是因为中间有个赵幼君,所以每次赵幼君一来信,她都会及时进宫将信拿给太后看。 在周语然眼里,赵幼君就是她与太后之间的纽带,若是没了这纽带,以太后那凉薄的性子,又岂会多看她一眼? 所以,接到这封信,周语然立即摒退左右,借着烛光看起信来。 待将信上内容看完,周语然面上已经带了些凝重,还有厌烦。 是的,就是厌烦。 虽然周语然对待赵幼君的事向来慎重,可这并不代表着她就有多喜欢这个表妹,正好相反,私心里,周语然十分不齿赵幼君。 周语然自己是被当初的那门亲事所累,所以不得已之下嫁给了安国公做继室,在周语然看来,若不是有这一遭,她必定会是最受人瞩目的贵妇人。 可瞧瞧她那个表妹,明明有着天底下最尊贵的身份,却脑子不清醒,非得上赶着与人做妾。 这也就罢了,好歹出身皇家,却还连侯府里一个不受重视的正室和嫡女都拿捏不住,如今回京了还同样被人压得死死的。 这一切都让周语然十分看不上。 可看不上归看不上,除非她不想再维持与太后的关系了,否则她就必须得替赵幼君做些事。 真是个烦人精! 一边腹谤着,周语然一边吩咐下面的人准备车驾。 她要进宫面见太后。 这时已经入夜,京城已经实施夜禁,普通百姓是断不敢在此时在外行走的,万一被抓住少不了就要受些皮肉之苦。 周语然后里有太后给的令牌,为的就是怕遇见如今这种特殊情况。 对赵幼君这个女儿,太后可算是考虑到了方方面面了。 当然,这也是最让周语然不忿的一点。 这些按下不提,周语然匆匆换了身衣裳,待下人准备好了车驾,上了马车便朝着宫门驶去。 有了太后的令牌,周语然这一路自然是畅通无阻。 太后这时本已就寝,但一听下面来人禀告安国公夫人入了宫,立即知道定是赵幼君那里出了什么事,一个翻身便坐了起来,动作之利落完全与她那七十往上的年纪不符。 一见到匆匆进到慈宁宫的周语然,太后顾不得其他。遣退了宫人便抓住她的手便连声问道:“是不是清平那里出事了?” 过了二十年,即使“清平”这个存在早已随着清平长公主的“早逝”而不复存在,可太后每每和周语然提起赵幼君,仍是唤的她的封号。 就仿佛,只要这样,赵幼君就仍是从前的长公主一般。 周语然早就知道待人严苛刻薄的太后,只要遇到与赵幼君有关的事就会格外的反常。倒也不以为杵。一边将那封信递给太后,一边低声说与太后听。 太后将事情始末了解清楚之后,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若说是从前。她还有自信只要自己出面,赵天南定会维护赵幼君。 可是,自从上次赵天南撂下那句话就走了之后,她总觉得她这个皇帝儿子待她比往常淡了许多。她很怀疑,自己说的话是不是还如往常那般管用。 但是无论如何。赵幼君都是太后心中最宝贝的人,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唯一的女儿走上死路呢? 于是,太后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衣裳,将周语然留在慈宁宫。便匆匆带了两个宫人去了乾清宫。 周语然独自在慈宁宫里枯坐,初春的夜仍带着寒意,没过多久她就已经浑身冰凉。不过这可是在宫里,她也只能强自按捺住。 许久之后。太后终于回到了慈宁宫。 周语然猜不出太后同皇上说了些什么,但隐隐能看出太后面上的不郁之色,她也没多问,恭敬的向太后施了一礼,静静地等着太后的吩咐。 看到周语然,太后稍稍舒缓了下面上的冷色,然后向周语然招了招手,在她耳边低声轻语了几句。 周语然闻言点点头,然后在太后的示意下出了宫。 直到走出宫门,周语然才面带不忿的握紧了双手。 赵幼君不过就是有个好出身,就她那蠢笨的脑子,凭什么事事有人给她擦屁、股? 不过,再如何不服气,周语然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一回到安国公府,就立即修书一封,着人送去了威远侯府。 来自安国公府的那封信仍是送到了侯府的那道小门处,看门的门房本已被赵幼君用金钱买通,在赵幼君看来,收到了信,这人必定会第一时间送给她的。 那门房确实在得了信的第一时间往府里走动,可是他去的方向却不是赵幼君所住的偏院,而是凤止歌的流云阁。 轻轻敲响流云阁的院门,那人将信递给开门的婆子,然后便静静地立于门外等候。 流云阁里,开门的婆子驾轻就熟的将得来的信交到值夜的半夏手里,然后喜滋滋的拿着赏钱退了出去。 半夏看了手中的信一眼,轻轻一笑,转身进了屋。 已是夜深,凤止歌却尚未就寝,而是倚在床头等着什么。 接过半夏递过来的信,凤止歌抽出信纸晃了几眼便丢到一边,“赵幼君可真是好命,有这样一个如此为她着想的娘。” 半夏捡起信纸细细看了,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咱们不妨在其中添把火。”凤止歌纤长嫩白的十指在床沿上有规律的轻轻敲击,随后吩咐半夏准备笔墨。 半夏依言送上文房四宝,但心中到底好奇,一边磨墨,一边忍不住问道:“不知主子想要怎样做?” 凤止歌轻声一笑,却是没有回答,而是提笔蘸墨,铺开一张信笺纸便在上面写了起来。 当年的寒素,其聪慧可是连寒老爷子都赞叹不已的,不过是模仿旁人的字迹,又能算得了什么? 没过多久,凤止歌便停笔,冲着信笺上未干的墨迹吹了吹,然后递给半夏。 半夏接过信纸,待看完上面那寥寥几行字,便不由充满叹服地看向凤止歌。 “行了,让人把信送过去吧,估计她该等急了。” 她,自然指的便是赵幼君。 半夏依言退下安排。 流云阁外,仍是那个沉默的门房,拿到那封信便朝着赵幼君住的偏院而去,避开正在打磕睡的守门婆子,亲手将信交到了赵幼君的心腹王嬷嬷手里。 就如凤止歌所说,赵幼君确实等急了,这段等待的日子对她来说无异于是最大的折磨,既希望早点得到回信,又害怕得到的不是她想要的回信。 收到这信,赵幼君心头先是一松,然后又是一紧,凝神吸了一口气,这才抽出了信纸。 几息之后,将信中内容看完,几乎是立刻的,赵幼君浑身都轻颤起来。 “不,不会的,母后不会这样对我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信纸从手中滑落,赵幼君再也站不住,几乎要软倒在地。 王嬷嬷见状骇了一跳,连忙扶着赵幼君坐到椅子上,连声问道:“夫人,您这到底是怎么了?” 若说侯府里还有一个人仍把赵幼君当成夫人来看,那便是王嬷嬷了。 安置好赵幼君,王嬷嬷捡起落在地上的信纸,待看清之后,也跟着倒抽了口气。 王嬷嬷好歹要镇定些,没有像赵幼君那般立马就没了精气神,但也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赵幼君多年以来一直与周语然保持通信,无论是赵幼君还是王嬷嬷,当然相信周语然信上所说。 王嬷嬷从当初的赵家跟着进了宫,她很清楚太后有多宝贝这个女儿,可为何,太后如今会冷下心肠呢?(未完待续。) ps:新年快乐,呼唤保底月票~ 第13章 闯入 “不行!我不能就此认命!”赵幼君突然站起身来,“我要进宫,我要亲口去问问母后,她为何要这样对我!” 说完,赵幼君也不管自己现在是副什么样子,闷头就要往外冲。 王嬷嬷连忙拉住她,苦口婆心地劝道:“夫人,如今可已经夜禁了,就算您出了府,又如何能走得远?” 赵幼君这才颓然止住脚步。 是啊,她早就已经不是从前可以在京城为所欲为的清平长公主了。 如今的她,只是威远侯府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就算走出侯府,若是被巡守的将士抓住,恐怕只能换来四十鞭笞之刑。 可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她自己…… 想到这里,赵幼君终于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委屈与伤心,掩面痛哭起来。 王嬷嬷眼中的赵幼君向来是傲气飞扬的,她何曾见过这样失声痛哭的赵幼君,心中也是一酸,不管什么身份尊卑,将赵幼君搂到怀里,跟着落下两行浊泪。 良久,两人都渐渐止了泪,王嬷嬷一手轻抚着赵幼君的乌发,一边道:“夫人,您别丧气,太后一定不会就这样放弃您的,一定是其中出了什么事。如今已经夜深了,咱们出不去,但明天早起晨钟敲响了之后,咱们就立马去安国公府,让表小姐带着您进宫见太后,太后一定不会如此绝情的,一定可以在事情传开之前找到好的解决办法。” 赵幼君本就已经渐渐冷静下来,这时听得王嬷嬷的安慰,也越来越觉得事实就如王嬷嬷所说的那样,一定是周语然哪里传达错了,母后不会这样对她的。 这样一想。倒是渐渐平静下来了。 因明日一早就要起来,两人也不再叙话,各自上、床休息不说。 第二日,因为心里装着事,赵幼君和王嬷嬷五更未至便早早起了身,梳妆打扮妥当之后又等了许久,到了五更三点。才终于听到了姗姗来迟的晨钟声。 几乎是晨钟一响。两人便相携着往外冲去。 这时时辰尚早,就连侯府的下人都还未起身,偌大的侯府就只有赵幼君和王嬷嬷在走动。若不是两人这时都心急如焚,恐怕得被这样的安静吓上一跳。 敲门把看守二门的婆子叫醒,威逼利诱着好歹让她开了门,然后又让这婆子找了马夫套马。直闹了个鸡飞狗跳之后,才总算是上了马车往安国公府而去。 同是开国功臣的府邸。安国公府和威远侯府自然隔得不远,马车大约走了一刻钟,便在王嬷嬷的指路下停在了国公府位于一条小巷子中的后门处。 时辰尚早,天还擦着黑。安国公府这时也是一片寂静,听不到半点声息。 王嬷嬷先下了马车,抬手便“砰砰砰”的在门上敲了起来。 这时正是大部分人梦酣之时。王嬷嬷敲了许久的门,才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睡意未消的声音:“谁啊?” 睡得正香却被人吵醒。安国公府的门房语气中满是不耐烦。 赵幼君和王嬷嬷这时想的都是怎样尽快见到周语然,当然顾不得追究那门房的语气。 王嬷嬷陪笑对着门内道:“小哥,我家夫人乃是安国公夫人的表妹,这次找安国公夫人是有急事,劳烦小哥行个方便,去安国公夫人那里通报一声。” 门内一阵静默,然后那门被打开一条缝,一只眼睛从那条缝里往外张望。 “我家夫人的表妹?”那门房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被王嬷嬷这样一闹,他也清醒了些,闻言嗤笑一声,“我家夫人什么时候有个表妹了,若要说有,那也只有清平长公主,难道你家夫人还能是清平长公主吗?” 谁不知道清平长公主早在二十年前就薨了? 王嬷嬷被噎得一窒。 赵幼君确实是当年的清平长公主,可是如今她们捂着这件事都来不及了,难道还能为了取信一个国公府的门房而自暴身份? 沉默了几息,王嬷嬷深恐那门房将门关了不再理她,忙又扬着笑脸,从袖中摸出一锭金子往那道门缝里塞去,道,“小哥,我家夫人确实与安国公夫人是旧相识,你就行个方便通报一声吧,这点小意思还请小哥收下。” 这样一锭金子,起码得有五两,换成银子,那可就是二十五两了,就一个门房,而且还是少有人出入的后门的门房,恐怕两年的月例都没有这么多。 只是去通报一声,就能拿这么大一笔银子,这无疑是个美差。 可是那门房却是半点也没动心,将金子拿在手里掂了掂,刚要还给王嬷嬷,却又突然顿住了。 门内,门房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萧靖北身上单薄的劲装被汗水浸染出些许斑点,紧贴着身体的劲装让他的胸膛看起来格外的精壮。 许是因为才运动过,在这仍寒意十足的初春清晨,他的周身都冒着丝丝热气。 周语然的表妹,那可不就是赵幼君? 周语然昨晚入夜之后进宫,萧靖北是知道的,也知道她回府后让人送了封信去威远侯府,既然周语然一点也没表现出紧张,想必应是没什么大事才对,可为何,赵幼君却这么一大清早的,就出现在安国公府? 想起那晚凤止歌那好整以暇的样子,萧靖北下意识的就认为,这定然是她从中做了些什么。 于是,萧靖北冲着那门房轻轻点了点头,自己则一跃上了身后那棵树。 那门房显然没想到萧靖北会点头,微愣之后,用十分不耐烦的语气对外面的王嬷嬷道:“行了行了,你们就在这等着,看在这金子的份上,我就替你们跑一趟,要是敢骗小爷。看小爷不报官抓了你们!” 说完,又带着威胁地看了王嬷嬷一眼,啪的一声合上门,慢吞吞地去了安国公夫人那里通报。 安公国府的主院是宁远堂,因为安国公萧立如今在主院正房养病,周语然这些年就歇在了正房的耳房里。 想当初,周语然这不离不充的行为。可是为她收获了不少赞许与同情的。 年轻的门房一路晃晃悠悠的来到了宁远堂。叫了门将王嬷嬷的话转告给守门的婆子,就又慢悠悠的原路返回了。 至于话会不会传到周语然那里,周语然又会不会见王嬷嬷与赵幼君。那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只不过是过来通报一声而已。 再说宁远堂里,守门的婆子被人扰了好眠,积了一肚子的怨气。偏生那门房早就走了,就是想出个气都不成。有心想偷个懒不去通报吧。又怕若真是夫人的表妹来了,夫人到时候不会放过她。 几经挣扎之下,这才披着衣裳打着呵欠往里面走去。 待话传到周语然耳里时,已是好一会儿之后了。 周语然被心腹嬷嬷唤醒。这时人还有些不清醒,听了传话反射性地道:“本夫人哪里来的什么……” 表妹这两个字没有说出口,因为周语然突然想起来。她还真有个表妹。 而且,她昨晚还着人送了封信过去。 残存的睡意散去。周语然顿时清醒了,她一边在丫鬟的服侍下更衣,一边暗自纳闷儿。 赵幼君这么早就来安国公府做什么? 难道她就不怕被人看见,让事情雪上加霜? 或者说,她对太后给她争取来的出路,还有什么不满意? 想到这里,周语然下意识的皱了眉头。 以赵幼君如今的情况,被人发现了身份,即使是为了皇家的体面,她也只有一个死字,太后昨晚为了替她争取到这条出路,必定是与皇上经过了一番争执的。 若是这样,赵幼君都还嫌不满意,那她还想怎样? 虽然心中不满,但周语然毕竟不可能将赵幼君撂在门外,若是天色大亮之后又被旁人看在眼里,恐怕就是她也脱不了身。 于是忙遣人去后门,把赵幼君主仆领进来。 有了周语然的点头,赵幼君和王嬷嬷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宁远堂。 因早有周语然的吩咐,她房里除了那个知情的心腹张嬷嬷,就再无旁人。 见赵幼君也不作什么遮掩就过来了,周语然双眉拧成一个结,语气中自然就带了些不满:“你怎么这样就来了,也不怕被人瞧见?” 赵幼君闻言一声冷笑:“事到如今,总之已经是无路可走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周语然素来知道赵幼君任性妄为,可没想到都二十年过去了,她还是这样不知好歹。 “什么叫无路可走?”周语然语气也有些冲了,“你知不知道,太后昨晚为了你的事去见皇上,回来时脸色可不好看,就这样为你争取来的生路,难道你还不满意?” 周语然最不齿赵幼君的,就是她明明有着世上最宝贵的东西,却总是不知道珍惜。 听周语然说到这个,赵幼君的火腾的一个就冒了出来。 “生路?那叫什么生路?真要走了这条你所谓的生路,恐怕我会生不如死吧?”气愤之下,赵幼君的声音越来越大,她不屑地看了周语然一眼,冷笑道,“周语然,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在嫉妒我,所以,如今看我倒霉了你很高兴吧?要不然,你自己去走走那条生路?” 周语然一窒,随即也跟着有了火气。 赵幼君说得没错,她确实一直都嫉妒赵幼君,嫉妒她的出身,嫉妒她有一个那样护着她的娘,可是她自问昨晚是尽了全力去帮赵幼君的,看赵幼君的样子,如今却是把她给恨上了? 气不打一处来,周语然面色一沉,冷声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嫉妒你,不过,我嫉妒的是当年的清平长公主,可不是如今威远侯府一个见不得人的妾!你看看你自己,你如今还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那些东西不都被你自己亲手丢掉了吗?” 怒极之下,周语然的话说得一点不客气,还尽往赵幼君的心窝子上捅。 就如周语然所说的那般。如今赵幼君可不是以前的清平长公主了,从前她刻意捧着赵幼君,那是出于她的身份,如今两人之间形势颠倒,赵幼君还有什么能让她客气的? 为妾本就是赵幼君心里的隐痛,这时还被一个当初无时不刻巴结着她的人说出来,她只觉心中一阵闷痛。若不是被王嬷嬷扶着。恐怕就要连退几步了。 好半晌,赵幼君压下心中的痛意,面泛寒霜地看向周语然:“好啊。你可算是露出真面目来了,待我见了母后,看你还能不能这般得意。” 听赵幼君提到太后,周语然心中一惊。 “什么。你要见姑母?”周语然诧异地扬眉,“你疯了吗?宫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你以为你入了宫还能藏得住?” 赵幼君冷哼一声,原本明艳的面容上满是疯狂,她怪异的笑了几声,一字一顿地对周语然道:“藏?我如今不是已经暴露于人前了吗。还用得着怎么藏?” 周语然只觉一股子怒气直冲脑门,她简直想把赵幼君的脑袋掰开来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些什么,扯住赵幼君的袖子。周语然极力压制着声音,“赵幼君。一个凤麟真能让你专走火入魔到这种地步吗,太后苦心为你安排的出路你不走,难道为了他你还愿意去死?” 赵幼君这时候满脑门子都是太后等人的绝情,根本就听不进去周语然的话。 若是她能将周语然的话听进耳里,说不定就能发现其中的蹊跷之处。 不过,这世上是没有如果的。 一把将衣袖自周语然后中扯出来,赵幼君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裙,又抚了抚发间,确保发髻整齐。 放在平时来说再正常不过的举动,在这时由赵幼君做来,却无端让人觉得这便是那暴风雨前的宁静。 做完这一切,赵幼君平静下来,她抬头挺胸,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光看向周语然,命令道:“你不用再说了,带我进宫见母后。” 神态之间,尽显身居高位的贵气。 赵幼君的顽固令周语然一阵气结,随后,却是被赵幼君的表情和语气勾出了许久之前的记忆。 当年赵幼君还是清平长公主时,两人在一起相处时,她便总是这样命令周语然的。 乍然想起当年之事,周语然面上也是一冷。 无论如何,在这件事上她自认已经对赵幼君仁至义尽了,既然赵幼君执意不肯听劝,那她就自己承受这件事的后果吧。 最后深深地看了赵幼君一眼,周语然冷声道:“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希望,将来你不因此而后悔。” 说完,周语然忿然甩袖,领着张嬷嬷出去让人准备车驾。 在她身后,王嬷嬷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件事里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可要她具体说出哪里不对,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夫人……”王嬷嬷是看过那封信的,所以她很清楚赵幼君现在的心情,但想到心里的不安,她还是有些迟疑地道,“不如,咱们再与安国公夫人仔细说说,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赵幼君冷笑一声,“嬷嬷方才不是听得清楚吗,周语然都承认她嫉妒我了,说不定,她心里就巴不得我不进宫。” 见王嬷嬷还想说些什么,赵幼君制止道:“嬷嬷不用再多言,今天我是一定要进宫的,总要向母后问个明白,她为何会这样对我!” 王嬷嬷见状只能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在心里说服自己是她想多了。 但是,那淡淡的不安,却始终盘踞在心底,挥之不去。 没过多久,周语然冷着一张脸回到屋里,“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走吧。” 然后看也不看赵幼君一眼,当先往外而去。 “哼!” 赵幼君不屑地扬眉,却也没再多说,带着王嬷嬷跟了上去。 一行人上了马车,往皇宫而去。 这时已经卯初,正是上朝的官员们进宫门的时辰,即使赵幼君再心急,也不得不避开自宫门鱼贯而入的朝臣们。 直到官员们都进了宫,周语然才拿了太后的令牌一路进宫而去。 周语然经常进宫与太后为伴,又是一品国夫人,按理是可以乘坐步辇的,可因为还有个不能说出身份的赵幼君,为免更加惹人注意,几人只能一路靠双腿往慈宁宫而去。 慈宁宫这时候还是一片宁静,显然太后还没有起身。 按理说,年纪越大觉就越浅,可太后昨夜先是得知赵幼君的事受了惊,后来因为赵幼君和赵天南起了一番争执,又动了怒,这惊怒之下,自然就容易伤神,是以平日里这时早就起身了,今天却仍卧床养神。 太后尚未起身,但慈宁宫里的宫人们却早已各司其职。 周语然经常出入慈宁宫,宫人们都认识她,虽然知道太后待安国公夫人向来亲善,可此时太后未醒,其中一名最得太后欢心的宫女沉吟了一阵,仍开口阻拦道:“安国公夫人,太后尚未起身,请您先去偏殿稍作等待,待太后……” 那宫女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赵幼君一路强忍着心急如焚,如今好不容易到了慈宁宫,又哪有耐心再听这宫女的废话,几步上前一掌掀开那宫女,就闯了进去。(未完待续。) ps:月票翻倍啊亲们,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 第14章 慈云庵 从来没人能在慈宁宫里放肆,所以这里的宫女太监们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出现一个赵幼君这样敢直接往里闯的人。 而且赵幼君是周语然带来的,太后又素来看重周语然,根本就没人会想到,赵幼君会做出这等出人意料之举。 一时之间,倒是让慈宁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都愣了一愣。 等他们想起要喊来侍卫之时,赵幼君早就已经冲了进去。 虽然二十年没来过,可是赵幼君少年时期几乎每天都会来慈宁宫,对这里,比对京城的威远侯府不知道熟悉了多少。 趁着慈宁宫的人没反应过来,赵幼君已经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太后的寝殿。 寝殿外守着的,是跟了太后二十几年的心腹嬷嬷。 见有人闷头闯过来,担心来人搅了太后的好眠,那嬷嬷张开嘴,正准备唤人将来人拖出去,赵幼君却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 到嘴边的呼唤声卡在喉间,那嬷嬷满脸震惊地看向赵幼君,然后再不阻拦,任她闯进了太后的寝殿。 太后周氏这时其实已经醒了,只是老觉得精神不济,便半眯着眼躺在床上养神。 听到赵幼君进来闹出的动静,太后不悦的沉下脸,她本就因为昨晚的事而心情不顺,还有这等不长眼的人在这时候来扰她的安宁? 太后从来都不是个慈和的老人,往常慈宁宫里犯错的宫人,如今不是在宫里最苦的地方熬着日子,就是已经化作了一具枯骨。 枯瘦的双手衬起身子,太后一双眼蕴满阴鹜。“来人,把这狗奴才给哀家拖……” 话只说到一半,便因为已经来到床边的赵幼君而戛然而止。 看着那张这些年朝思暮想的脸,太后一时之间忍不住老泪纵横,一边将枯瘦的手往赵幼君的脸上抚去,一边却喃喃念叨道:“哀家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的。否则怎么会看到清平呢。清平,哀家的清平啊……” 再冷硬的心肠,也终究有柔软的地方。 太后心中最柔软之处。无疑装的便是赵幼君。 这些年,忍受着与女儿的生离之苦,太后无数次的梦到过赵幼君,可每次都在喜悦之后发现只不过是个梦境。到后来,也就渐渐习惯了。 看到太后如此表现。即使赵幼君因为那封信而对太后心存怨气,这时也难免有些心酸。 后悔,不甘,委屈。怨恨…… 种种情绪倏忽涌上心头,赵幼君再也忍不住,扑到太后床头。犹如当年年少时那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一边哭。一边哽咽地唤道:“母后……” 太后浑身一颤,呆立了许久之后才意识到了什么,双手在赵幼君身上摸索着,直到确定这次不是梦境,才一把将痛哭的赵幼君拥入怀中。 “哀家的清平啊,你这个狠心的孽障……”一边骂,一边却流下两行浊泪。 寝殿内再无旁人,只余两人的痛哭声。 许久之后,太后才从母女相见的喜悦中回过神来,想到了现实问题。 她知道赵天南对赵幼君是个什么想法,宫里人多眼杂,赵幼君这样进宫来根本就不可能瞒得住赵天南的耳目,只怕,用不了多久,消息就会传进赵天南耳里。 太后心中一急。 昨晚因为女儿的事,她几乎与赵天南完全撕破了脸,再来一次,她还能护得住女儿吗? 猛地把赵幼君推开,太后沉下脸,“你怎么如此糊涂!你知不知道如今是什么形势,又清不清楚哀家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让你皇兄给了你一条出路,你怎么敢这样大摇大摆的就进宫?” 但到底,太后还是拿自己这个女儿没办法,虽然嘴上责备着,心里却开始想起办法来。 昨晚已经与皇上吵成那样了,这次要怎样让他再放清平一条生路,又该怎样才能不让清平出现在宫里的消息传出宫? 太后这厢思索着对策,赵幼君却在听完太后的话之后猛然止了泪,往后退了几步。 面上阴沉得似能滴出水来,赵幼君冷眼看着太后,“母后,你如今是不是已经后悔当初生下我了,若不是这样,为何你能如此狠心,把我往死路上逼?” 赵幼君说话间,丝毫不因为面前的老妇人是当朝太后而有所顾忌,自打她懂事起,她在自己的母亲面前,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太后面露愕然的看着赵幼君。 她不知道赵幼君为何会这样说,昨晚为了这个讨债的女儿,她对皇上差不多是以死相逼,到现在她都仍记得儿子看她时那冰冷的眼光。 可是,她如此掏心掏肺的为了赵幼君,为何赵幼君还口口声声说这是把她往死路上逼? 难道,她对那个凤麟就如此放不开,事到如今都不愿意离开他? 太后也不悦起来。 站起身,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点向赵幼君的脑门儿,太后恨铁不成钢地道:“都过了二十年了,你还是这么没出息,当初为了那个小子,你宁愿不做公主,宁可娘都不要了也要跟他走,如今周家那远亲有什么不好,还由得你来挑三拣四,难道没了那小子你就活不下去了?” 太后越说越恨,手上力气也越来越大。 赵幼君本待反驳的,可是越听越不对劲儿,她怎么,完全听不懂太后在说些什么? 周家远亲?挑三拣四? 她收到的那封周语然送来的信上写着,太后和皇上为了不让皇室蒙羞,决定将她送到慈云庵去。 慈云庵是什么地方? 慈云庵是一座庵堂。 可若是在京城某个贵妇贵女集中的宴会上去问这个问题,恐怕能立刻让所有人吓得噤若寒蝉。 这绝对不是夸张之语。 慈云庵原本是前朝专供皇室女眷修行的皇家庵堂,后来前朝一夕之间覆灭,大武朝建立,赵天南领着大军攻进了京城。然后顺理成章的占领了皇宫。 大武朝不可能好吃好喝的供着前朝皇宫里的这些宫妃,为了不落下个残暴嗜杀的名声,又不好直接将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全都杀了。 于是,在听人提到这座皇家庵堂时,赵天南便下令将这些前朝的宫妃尽数送往慈云庵。 慈云庵里生活着的那些老尼,不是出自前朝皇宫,就是出自前朝宗室。这些人大多是犯了错被送过来的。也有极少一部分是真的看破了红尘。 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乍然由奢入俭,吃穿用度无论什么比之从前都不知差了多少倍。心情自然就抑郁难挡,长此以往,这些往日里尊贵不已的女人们,自然就容易变得阴暗极端。 然后…… 慈云庵里的老人可了劲儿的想法子折腾新人。新人受尽了折磨变成了旧人,又重复前人对自己所做的。去折腾后来的新人。 那些起手段,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们做不出来的。 说这里是另外一个层面上的炼狱,一点也不为过。 反正。进了慈云庵里的人,就算是绝了再走出那里的可能。 又有谁,会去管一个与死人无异的人。过得如何呢? 这么些年下来,慈云庵的可怕早就已经深入所有京城女子的心。赵幼君当年在京城生活了这么多年,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到如今,也有京中权贵之家的女眷,因犯了某些不能宣之于众的错而被送进慈云庵去,更为慈云庵的可怕添上了几笔谈资。 一想到自己会被送到慈云庵去,赵幼君就不由不寒而栗。 对赵幼君来说,若真是这样,还真不如就此死了一了百了。 也所以,她才会对周语然和太后说,她们给她选了一条死路。 可是此刻,听了太后的话,赵幼君心里陡然有些心慌。 似乎,就如先前王嬷嬷所说的那样,这其中真的有些什么她所不知道的误会。 赵幼君有些后悔先前没听王嬷嬷的话,好好问问周语然,哪怕她当时多问上一句,恐怕事情也不会糟到现在这样子。 先前以为自己已经无路可走,赵幼君根本就没想过要遮掩什么,这一路上,恐怕不知道有多少宫里的老人看到了她。 一想到即将面对皇兄的怒火,赵幼君就忍不住心头发颤。 当年,皇兄那句“那你就去做妾吧”让她从长公主变成了威远侯府的妾室,她出宫前,皇兄就曾告诫过她,他只会当成她已经死了,若是她再被人认出来让皇室蒙羞,就绝不会姑息她! 可如今,她不仅在宫外被人认了出来,还在之后大摇大摆地进了宫…… 赵幼君狠狠摇了摇头,不敢再去想那后果。 猛眨了眨眼,仿佛是要借机压下心头的惊惧,赵幼君看向太后,虽然明知道可能是自己真的误会了什么,却仍嗫嚅着道:“母后,我收到的信上,写的是您和皇兄,要把我送到慈云庵去……” “既然你看不上太后苦心给你挑的人,心心念念的想去慈云庵,那朕就成全你!” 一个平淡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在太后和赵幼君身后响起。 太后闻声下意识的握紧了赵幼君的手,面上露出几分惊惧。 赵幼君却是猛的身形一颤,她缓缓转身,往寝殿门口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抹夺人眼球的明黄。 “……皇兄!”赵幼君喃喃道。 赵天南大步入内,明黄色的常服上,那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随着他的动作,便似随时会飞起来,更衬得他威严十足。 “大胆!”赵天南在两人身前几步远站定,却没应赵幼君的这一声“皇兄”,而是一声暴喝道,“朕唯一的皇妹早就在二十年前就薨了,你一个侯府之妾,哪里来的胆量,竟敢未召入宫,还敢冒充当朝公主?” 如果眼光能够杀人。赵天南眼中的寒意,恐怕已经将赵幼君冻成了冰块。 就如赵幼君猜测的那般,从她进了宫门一直到慈宁宫,这其间有不少宫里的老人看到了她。 甚至,消息比她想象的更快的传到了赵天南耳中。 赵天南接到林公公的禀告时,还正在上朝,而后这么多年来首次提前宣布退朝。径直往慈宁宫而来。 而且。一走到门口,就听赵幼君提到了慈云庵。 赵幼君本就害怕被赵天南发现,如今在赵天南的怒喝之下。一时之间只觉心神俱震,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太后这时却将注意力放到了赵天南身上,她是知道她这个皇帝儿子有多狠心的,昨晚她去找赵天南时。赵天南听到赵幼君在京城暴露了身份,那冰冷且毫无情绪的眼神。一直到现在,太后都记得清清楚楚。 把赵幼君往身后藏了藏,太后迎向赵天南,“皇上。清平不是有意的,她只是着了旁人的道才会如此。” 说是这样说,但是就连太后自己。也知道这个理由有多站不住脚。 赵幼君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明知道闯进宫来会有什么后果。她仍然来了,若只是一个着人旁人的道,怎么能让赵天南压下怒火? 赵天南直视太后,连余光都不曾往赵幼君那里看一眼,“清平?太后怕是记错了吧,朕唯一的亲妹清平长公主,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得急病去了,还是太后亲眼看着她下葬的,如今这世间哪里来的什么清平?” 太后气结。 她知道赵天南不可能如此轻易放过这件事,却没想到,经过昨晚之后,他竟连自己这个母亲的面子,也不愿意给了。 赵天南却不再与太后多说,他转过身往外走了几步又停下,双眼目视前方,仿佛对空气说话般道:“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从今天起,这位威远侯府的赵姨娘,就去慈云庵里替老威远侯及侯府诸人祈福,想必所有人都会看到你的诚意的。” 说完,便欲离开这里。 赵幼君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却成功让赵天南停下了脚步。 赵幼君这时几乎就要崩溃了,她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后悔与绝望,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尖叫。 她这才知道,昨晚周语然连夜进宫面见太后,将她身份暴露一事禀告了,太后随即去见了赵天南。 赵天南一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就下了道密旨准备着人送至威远侯府,却被太后死死拦住了,甚至还以死相逼,逼得赵天南收回那道密旨。 最后的结果是,太后从周家远亲里选了一个丧妻无子的男子,准备让赵幼君以寡妇的身份嫁过去。 那周家远亲与赵幼君年岁相仿,元妻去世之后因一心只顾着考取功名,便也没再续弦。 那人也是个争气的,虽与周家有亲,却从头到尾没靠周家分毫,凭着自己考取到了功名,将来也自有一番前途。 太后原本打算,让两人低调成亲,然后将那人外放为官,只要不回京城,又有谁会知道赵幼君的身份? 这样,可不比如今只能是威远侯府一个连面都不敢露的妾好? 自从二十年前宣布清平长公主病逝,赵幼君就注定不可能再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京城,这已经是太后能为赵幼君争取到的最好的结局了。 可太后没想到,她与儿子撕破了脸才换来的这条路,居然被赵幼君自己硬生生的堵死了。 听着赵幼君传来的崩溃的尖叫,太后心里一阵钝痛。 慈云庵是个什么地方,太后当然知道,甚至,这二十几年来,宫里就不乏有嫔妃因为惹了她的厌弃被送到慈云庵的。 她简直不敢想象,若是赵幼君真的被送到慈云庵去,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一边紧紧搂着赵幼君,太后一边哀声道:“皇上,这是你亲妹妹啊,你就看在娘的份上,放过你妹妹吧……” 太后连“哀家”都不用了,老泪纵横的企图用母子之情来打动赵天南。 赵天南面无表情的转身,一身的明黄常服衬得他十分高大威严,但他此刻的心情显然不甚好,额角甚至青筋隐隐跳动,若不是他向来自制力好,说不定就已经爆发了。 “亲妹妹?朕哪里还有什么亲妹妹?”赵天南声音低沉,其间却蕴含着怒意,“当初不是太后非逼着朕达成她的心愿吗?从那时候起,全天下的人就都知道朕再也没有妹妹,怎么太后如今却后悔了?” 太后张了张嘴,想要说服赵天南,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措词,最后只能一遍遍地喃喃道:“她是你妹妹啊,你怎么忍心……” 听到这里,赵天南突然冷笑一声。 这声冷笑声音不大,却着实让太后一阵惊骇。 赵天南从来都是冷静自持的,就算发怒,也最多像方才那样面无表情,何曾如此情绪外露过? 太后心里,便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耳边接着便响起了赵天南隐怒的声音。 “朕为何不能忍心?”赵天南怒极之下,面上表情却诡异的趋于平静,若不是声音里的怒意,恐怕旁人根本察觉不到他在生气。 “在太后心里,她当然是重过朕的江山的,甚至,就连周家,也都是排在朕以及江山之前的,不是吗?” 听赵天南提起周家,太后浑身一抖,却仍想着要解释,“你不是一直不喜欢太子吗,哀家也只是想为你分忧,周家……” 没等太后说完,赵天南便冷冷地接道:“周家的心,如今大得怕是能装下整个天下了吧?” 知道自己理亏,太后闭口不言。(未完待续。) ps:(>﹏<)双倍月票期间,求保底月票~ 第15章 当年 赵天南这时显然也不想与太后讨论周家的事。 他继续道:“这江山是朕一手打下来的,太后不在乎,朕却不能不在乎!” “皇家早在二十年前就没有清平长公主了,皇室更不可能为了一个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的人蒙羞。” “给她铺好的路她不走,那就去慈云庵里老老实实呆着去吧。” 有赵幼君的尖叫作背景,赵天南的声音显得格外冷硬。 说到这里,自从进了寝殿,赵天南才终于看了赵幼君一眼。 “你若还要点体面,就不要再想什么歪主意,否则,皇家死士你是知道的,他们可不会管你原来是什么身份!” 迎着赵天南那冰冷的眼神,原本浑身颤抖尖叫不已的赵幼君蓦地安静下来。 不过,虽然面上是平静了,可她那双眼里,却布满了绝望之下的疯狂。 她突然偏头看向赵天南,嘴角往两边上扬,扯出一个怪异的笑容,“皇兄,其实,什么皇家体面都只不过是你的借口,对吧?” 赵天南双眼蓦地变得锐利起来。 人一旦真的再也无路可走,绝望之下反倒不会再害怕了。 赵幼君这时也已经完全豁出去了,她双眼里掺杂着绝望与疯狂,甚至还有些意味不明的了然。 “威远侯府虽然是功臣之后,但若皇兄当时真的肯帮我,又怎么可能会让我去侯府做妾?” “如今这整个天下都是皇兄的,就算我的事传出去,只要皇兄肯容我,就算有人在背后议论。又有何人敢拿到明面上来说?” “皇兄张嘴就把皇室声誉挂在嘴边,不过就是想掩盖你真正的想法罢了……” 说到这里,赵幼君面上那怪异的笑容加深,然后突然冲着赵天南尖声怒叫道:“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听到“那个女人”几个字,赵天南面上现出压不下的狂怒。 就连太后。也在这一瞬间变了脸色。她一手把赵幼君往后拉,一边向赵幼君使着眼色示意赵幼君别再说下去了。 不过,赵幼君就似根本没看到一般。她挣脱太后的手,不仅不害怕,反而还突然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许久之后,她才停下笑声。指着面色铁青的赵天南,笑道:“怎么。皇兄这是被我说中心事了?” 赵天南不语,但眼神却似是随时欲折人而噬的凶兽,他双手紧握成拳,因为太过用力。手背及腕间有青筋隐现,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冲着赵幼君挥出双拳。 若是往常,或者但凡赵幼君心里还有点希望的时候。看到赵天南的这副样子,定会吓得心胆欲裂。可如今。赵天南金口一开,她马上就要被送到慈云庵去了,总之是没有了未来,为何不趁着现在将藏在心里二十几年的话通通说出来? 所以,对赵天南可怕的样子视而不见,赵幼君不仅不害怕,反而因为她的话刺中了赵天南内心隐藏的秘密而兴奋不已。 “我知道,皇兄是因为我害死了那个女人才这样整治我,否则,恐怕皇兄宁愿我死了也不可能同意我去威远侯府做妾。”赵幼君冷笑一声,然后突然“呸”了一声,“不过,皇兄也只是借此掩饰自己的心虚吧,我可至今都没忘,当初皇兄还往那酒里加了什么东西。不知道寒老爷子知不知道,当年他那般看好的皇兄,会因为猜疑而……” “住口!” 赵天南一声暴喝,将赵幼君的话打断。 赵幼君也不以为意,待赵天南吼完了,才接着道:“怎么,皇兄自己能做,却不敢让人说?你以为你留着那个女人一条命,你的所为就比我要高贵多少?” “我承认,当初我确实是嫉妒她,明明我才是最尊贵的长公主,凭什么她就能用那种眼光看我,凭什么我和她走在一起时,任是谁第一眼看到的都是她?” “我嫉妒她,所以我想让她死!” “不过,我可不像皇兄那样,明明心里猜疑得不得了,面上还非做出一副深情不悔的样子,就连想要下药,都是偷偷摸摸的来。皇兄你这皇帝做得可真称职,首先学会的,就是如何对付那些功高震主之人。” “当年那个女人名动天下,为无数军中将士拥护,如今除了当年的老人,又有几个人还记得她的名字?” “你说,若是那个女人当年没死,如今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以她的脾气,她会不会恨得一刀子戳在你心上?” “你以为你封了凤梧宫不让别的女人住,就是念着她了?” 赵幼君每说一句,赵天南面上的怒意就加深一分。 许久之后,大概是心里终于痛快了,赵幼君才最后道:“皇兄,你说说,若是还能重来一次,寒素会不会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寒素。 二十几年来,这个名字首次被人当着赵天南的面说出来。 这简单的两个字,从赵幼君嘴里一说出来,就成功让寝殿里顿时鸦雀无声。 只一个名字,而且还是一个去世了二十几年的人的名字,却似带着未知的魔力般,让殿中这三个当年之事的知情人在那一瞬间噤若寒蝉。 良久,赵天南大口喘着粗气,三两步走到赵幼君跟前,咬着牙恨声道:“你找死!” 然后一巴掌搧得赵幼君偏过头去。 赵幼君这些年锦衣玉食的养着,脸上肌肤自然娇嫩,赵天南习武多年,这一巴掌又丝毫不曾留手,使得赵幼君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肿起老高。 不过,赵幼君此刻连生死都置之度外了,又怎么会在乎这一巴掌。 她高高扬起脸,嗤笑道:“皇兄这是恼羞成怒了?做都已经做了,皇兄又何必再自欺欺人。皇兄知不知道,民间有句糙得很的俗话就很适合你,当了**就不要再想着立牌坊!或者说,难道皇兄如今才发现,你是真的不能离了她?” 嘴里虽然这样说,赵幼君的表情却摆明了不信。 若是如此,那佳丽三千的后宫又是从何而来? 这些话是赵幼君这二十几年来一直想说却又不敢说的。如今一口气说完。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 然后,她回身紧紧抱了太后一下,这才抬头挺胸地往外走去。 即使她知道。出了这扇门,迎接她的,定会是赵天南身边的死士。 …… 发生在慈宁宫这场隐含了无数往事的争吵,外人自然不得而知。 这天上午。在凤仪轩亲眼看到了赵幼君的那些夫人们不约而同地约了三三两两的手帕交,准备深切讨论一下昨日在凤仪轩的见闻。以及对当时所见的妇人身份的猜测。 可是,还没等新一轮关于清平长公主是不是真的在世,而且还在威远侯府为妾的热潮被掀起,这些人就得到了另外一个消息。 昨日在凤仪轩的妇人。是威远侯府新纳不久的妾室,因其长相与侯府二姑娘的生母有几分相似,从而得了二姑娘的亲近。 不过。这名妾室不仅私自出府,还在凤仪轩这等公众场合与人发生争执。着实让侯府没脸,所以早在昨晚,那妾室就已经被威远侯夫人连夜送去了慈云庵。 这突然的消息,让许多还在对赵幼君身份揣测不已的贵妇们都不由闭上了嘴。 既然人都已经送进了慈云庵,那无论如何,她们是再不敢将事情扯到清平长公主身上去了。 若那妇人不是清平长公主,到时皇上一动怒,她们谁都讨不了好。 若那真是清平长公主,人都已经去了慈云庵,就代表着皇上及皇家的态度,她们再谈论下去,岂不是逼着皇上将清平长公主赐死? 这些夫人们在京中生产多年,哪个不是长着颗玲珑心肝,所以,这次倒再没什么流言传出来。 …… 威远侯府,几乎一夜未能安眠,等着赵幼君传来好消息的凤鸣舞,却等来了这样的消息。 慈云庵实在太过有名,就算凤鸣舞进京时日尚短,就算她都只出过一次门,也听说过慈云庵的可怕。 可是,她实在不敢相信,有一天,她的母亲会与慈云庵扯上关系。 怎么会这样呢? 若是娘被送到慈云庵去了,那以后她不得被慕轻晚和凤止歌欺负死? 凤鸣舞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为赵幼君担心,而是害怕以后被“欺负”再没人替她出头。 若是她的想法被这时已经进了慈云庵的赵幼君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感到心寒。 凤鸣舞在院子里坐立不安了许久,有心想要说服自己那只是外面乱传的,可她派去偏院找赵幼君的丫鬟又确实没找到人,心里惶然不已的凤鸣舞这才起身去了凤鸣祥那里。 凤鸣祥如今继承了侯位,当然也就搬回了内院,住的与荣禧堂相隔不远的致远堂。 上次进宫时,皇上御口亲开,给凤鸣祥在府军前卫里安差了个正五品的差事。 凤鸣舞到致远堂时,凤鸣祥刚当值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听到贴身小厮的汇报,凤鸣祥动作迅速的换好一身家常直缀,然后才吩咐小厮将凤鸣舞请进来。 自从上次赵幼君和凤鸣舞来闹过之后,凤鸣祥院子里的下人就再也不敢不经通报就放凤鸣舞进去。 被拦在院外,凤鸣舞本就心急,这时更添了几分怒气,若不是凤鸣祥的小厮及时请她进去,外面看守院门的下人说不定就得吃些挂落。 一路小跑着进了院子,凤鸣舞冲进正房,连凤鸣祥在哪都没看清,便连声道:“哥哥,外面都在传娘被送进了慈云庵,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凤鸣祥闻言一愣。 昨晚他当值不在侯府,这时才刚刚回来,外面那些消息当然没来得及传进他耳里。 愣过之后,却又是一惊。 虽然凤鸣祥对赵幼君的很多做法都不认同,但到底那是他生母。是他唤了那么多年“母亲”的人,他当然不忍让赵幼君落得一个在慈云庵里痛苦度日的下场。 和凤鸣舞的脑子简单不同,凤鸣祥自幼聪慧,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幼年就得了大儒许青松的青睐,被收作关门弟子,更不会得到凤麟这些年的苦心栽培。 凤鸣祥还不知道赵幼君天还不亮就进了宫。但他知道赵幼君的真实身份。若赵幼君真的被送进慈云庵,那这个命令定是来自宫里…… “是谁下的令?”凤鸣祥一把抓住凤鸣舞的肩疾声问道。 凤鸣舞奇怪的看了凤鸣祥一眼,“当然是慕轻晚那个贱女人了。她一定是怕娘进了京找到了靠山,所以才如此狠毒!” 凤鸣祥颇为忍耐地闭上眼。 有凤止歌做对比,他是越来越不明白为何他的亲妹妹会如此愚蠢。 好半晌,压下翻腾的心绪。凤鸣祥才开始问及事情的前因后果:“昨天不是还好好的,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 被问到这个。凤鸣舞有些心虚,若不是她的怂恿,昨天赵幼君也不会出门。 “这,这……”心虚之下。凤鸣舞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凤鸣祥一看就知道这件事定然与凤鸣舞有关,他冷下脸,厉声道:“快点说!” 他的这副样子无疑把凤鸣舞吓坏了。 在凤鸣舞的印象中。哥哥从来都是温和有礼的,从来没听她大声说过话。更别提像现在这样吼她了。 凤鸣舞莫名的觉得委屈,但她也知道这件事很重要,所以一边含着泪,一边却断断续续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当然,她并不知道凤止歌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听完凤鸣舞的讲述,凤鸣祥便有些压不住心中的怒气。 虽然凤鸣舞尽量减少她自己在这件事里的存在感,但凤鸣祥又岂能没猜到始末。 赵幼君会出门,同凤鸣舞鼓动的。 赵幼君会同那钱小姐斗富,也是因为凤鸣舞恶言在先。 甚至,就连赵幼君之所以会被人划破幕篱暴露身份,也是因为凤鸣舞动手伤人。 若不是身份暴露了,赵幼君也不会没办法之下进宫求助,也就不会有后面的惹怒赵天南被送进慈云庵。 而凤鸣舞,不仅没为赵幼君心忧着急,反而还极力与这件事撇清关系,为的,只是不让凤鸣祥责怪于她。 这一瞬间,凤鸣祥简直恨不得从来没有这个妹妹! 凭心而论,凤鸣祥以前还是很疼这个妹妹的,他不想在怒极之下对凤鸣舞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所以他深吸一口气,冷声对凤鸣舞道:“你回去吧,从今天起,没事你就不要出院子。” 凤鸣舞没想到凤鸣祥会这样说。 在她想来,凤鸣祥应该与她一起商量办法才是,可如今凤鸣祥虽然没明说,但话里的意思却是从今天起就要禁她的足? “这怎么可以!”凤鸣舞不甘地尖声叫道,“哥哥,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娘生你养你这么多年,如今娘有难了,哥哥不想想怎么才能把娘救出来,却要禁我的足,若是娘知道了会怎么想?” 凤鸣舞是相信的这样想的,她丝毫没觉得自己有错,即使她方才还有些心虚。 若不是此刻的心情着实很沉重,凤鸣祥说不定就要被凤鸣舞气乐了。 他冷眼看着跳脚的凤鸣舞,“把娘救出来?你以为能将娘送进慈云庵的,会是什么人?那是宫里皇上!你是想要一个人闯进皇宫还是想怎么着?” 凤鸣舞蓦地安静下来。 对皇宫以及那皇宫的主人,她下意识的就有些畏惧。 不过,那畏惧只是一时的,一想到赵幼君是皇上的亲妹妹,那自己,不就是皇上的亲外甥女? 所以,只下一瞬间,凤鸣舞便又重新兴奋起来,她双眼晶亮地拉着凤鸣祥的衣袖,满怀期待地看着凤鸣祥,“哥哥,对啊,我们可以进宫去见皇上啊,皇上可是我们的嫡亲舅舅,他一定不会不管我们的!” 说到后来,凤鸣舞已经沉醉在见到皇上并被承认的美梦之中了。 凤鸣祥沉默地看着凤鸣舞。 如果大武朝也有外星人,估计他就该用看凤鸣舞的眼神看外星人了。 皇上先前能不在乎京城的流言,没对娘做什么,可如今却毫不留情的将人送去了慈云庵,可见是因为娘不仅在宫外暴露了身份,还就这样进了宫。 这样一来,娘的身份指定是瞒不住了。 将娘送进慈云庵,又是以威远侯夫人的名义,一来算是蒙上了一层遮羞布,二来也是隐晦的告诉那些知情者,此事到此为止。 换个稍有常识的官家小姐,哪怕只有不到十岁,大概也都该知道,这时候威远侯府最该做的,就是撇开与皇室的关系。 像凤鸣舞这样,在这种时候还急着去攀皇家这门亲的,恐怕还真找不出来。 这简直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世人,当初的流言是真的,当朝长公主真的自甘下贱委身为妾,就连皇上,也一直都是在说谎。 凤鸣祥缓缓摇了摇头,显然是不再对凤鸣舞抱以希望了,他撇过头,淡淡地道:“你回去吧。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二姑娘走出院子一步!” 后面那句话,却是对暗中护卫的死士吩咐的。 皇家有死士,威远侯府自然也有。 而如今,侯府无论明面还是暗地里的力量,都握在凤鸣祥一人手中。(未完待续。) 第16章 陵 无论凤鸣舞再如何做着美梦,无论她有多不甘心,她仍是被凤鸣祥吩咐人拖了回去,只在致远堂里留下了一路的怒骂。 而这个时候,凤止歌正在荣禧堂里,等着与慕轻晚一起用午膳。 听到扶风绘声绘色的描述凤鸣舞被拖走时的情形,凤止歌微微一笑,转头看向慕轻晚,“娘,你看,这下碍眼的人可不就都清理妥了?” 凤麟去了皇觉寺修行,赵幼君被送进了对女子来说炼狱般存在的慈云庵,如今就连凤鸣舞都被凤鸣祥亲自关进了院子里。 可不就是,碍眼的人都清理干净了。 慕轻晚不由一阵唏嘘。 先前凤止歌同她讲起赵幼君的下场时,她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与赵幼君纠缠了二十年,甚至当初她恨极了赵幼君之时,也曾暗地里诅咒赵幼君不得善终,可如今,她什么都没做,赵幼君却走到了这一步,让她怎么能不感叹呢? 不得不说,虽然慕轻晚比之从前改变了许多,但赵幼君无疑从头至尾都是压在她心口的一块巨石,如今这块巨石总算被搬开了,慕轻晚只觉整个人前所未有的轻松。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尚未及笄的女儿。 想到这里,慕轻晚骄傲的同时心中又有些愧疚,她这个做娘的,不仅从没保护过女儿,反而需要女儿来护着她。 紧紧握着凤止歌的手,慕轻晚想到这么多年来的事,眼圈微微泛红,“止歌,娘应该谢谢你。” 凤止歌失笑。 “娘。若要这样说,我是不是还得先谢谢你把我生下来了?”凤止歌也回握慕轻晚的手,劝慰道,“如今赵幼君再也不会影响到娘的生活,以后你就尽管做想做的事,与昔日好友小聚也好,出门游山玩水也好。就算你想休夫另嫁。我也保证你能得偿所愿!” 最后一句,凤止歌是半打趣半认真。 慕轻晚虽然已经到了中年,可这些年因为有凤止歌在身边。舒心之下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反倒要年轻几岁。 三十几岁的女人,若是放在后世,正是一个女人最有魅力最具风情的时候,要为了一个懦弱的男人守一辈子。想想都觉得不值。 慕轻晚闻言轻轻在凤止歌头上敲了一记。 她知道凤止歌是想她好,不过对她来说。能在女儿身边,看着她成长,以后嫁人生子,就是最幸福的事。 至于其他的。经历了这么多,她倒是彻底看开了。 这一番笑谈下来,到底是让慕轻晚心里那些许因赵幼君而起的感慨淡了去。 …… 自荣禧堂里出来。凤止歌回到流云阁,倚在软榻上。借着自窗户洒进来的阳光,随意翻着一本书。 丫鬟们都被遣了出去,房间里一片宁静。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是李嬷嬷。 凤止歌回过头看了一眼,淡淡地问道:“查探得怎么样?” 李嬷嬷应道:“回主子,赵幼君确实是被送进了慈云庵,看来这一次她是真的逃不掉了。真是活该,当初她可没少在主子这里得好处,谁知最后却是她……” 说到这里,李嬷嬷顿住不言,生怕凤止歌又想到当初那些不开心的事。 凤止歌渐渐一笑,她从来没将赵幼君这个人放在心上,又怎么会为她挂怀这么多年? 即使当年,她是死于赵幼君下的毒。 见凤止歌面上没有不悦,李嬷嬷放下一颗心,然后皱了皱眉道:“倒是赵天南,他的行迹有几分奇怪。” “哦?”凤止歌扬眉望向李嬷嬷,等着她的下文。 “这些年赵天南格外勤于政事,早朝散罢,还常如来朝中大臣商议国事。”李嬷嬷语气中带着不以为然,“可是今天,不仅早早散了早朝,还在早朝之后出了宫,一直到消息传出来时都没回宫。” 凤止歌手下的人也有在宫里的,所以她也能得到些来自宫里的消息,可宫里往外传消息毕竟不易,是以这消息才延迟了这么些时间才传到侯府。 李嬷嬷接着道:“他……去了皇陵。” 凤止歌一默。 好半晌,才幽幽道:“皇陵啊,那里,可还有属于我的东西呢……” 李嬷嬷微愣,然后眼中跟着一凛。 …… 而被凤止歌与李嬷嬷讨论着的赵天南,他这时正在皇陵之内。 当初赵天南尚未发迹之时,有一次为皇觉寺的僧人所救,当时皇觉寺的一位高僧便断定他将来必定为人中之龙,还特意提点于他,在京城为他寻了一条尚未被人发现的龙脉,道是日后将皇陵修于此,必保万世江山。 那高僧也确实有几分道行,赵天南后来果然一步步凌驾于天下人之上。 因有那位高僧早那么多年的预言,赵天南自是对高僧的话深信不疑,攻进京城前好几年,就开始寻了匠人秘密在高僧指点的地方修建皇陵,后来登基之后更是将皇觉寺封为皇家寺庙。 那高僧所指点的龙脉,就在城外离皇觉寺不远的地方。 当年寒素身死时,皇陵其实尚未完全竣工,只是大体已经修建完成,所以寒素死后,为了不让真相被人发现,赵天南用最快的速度将她以皇后之礼葬入了其中。 在慈宁宫里,被赵幼君那样揭开心底的隐秘,赵天南只觉心里堆积着一团无法散去的郁气,在尝试了数次都发现无法平静下来之后,赵天南便只带着林公公出了宫。 他去的地方,便是皇陵。 寒素当年是上了皇家玉碟的元后,死后当然有资格也应该被葬入这里。 皇陵依山而建,修建得规模极其浩大,除了庄严肃穆的地表建筑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安置陵寝的地宫。 说那是地宫,一点也不夸张。 细数历朝历代,帝后大多都是要合葬的,可帝后不可能真如某些誓言一般同年同月同日死,自然也不可能同时下葬。几乎都是将先亡之人葬入其中,待另一人大归,再启开陵墓将后死之人下葬。 所以。为了不打搅帝后的阴灵。皇陵中少不了各式机关。 这座皇陵,自然也是如此。 除了当年修建皇陵的工匠,如今就只有赵天南一人知道皇陵中机关所在。 来到地宫入口。赵天南吩咐身后的林公公:“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林公公躬身应是,一双平静无波的双眼静静看着地宫的门打开又闭上。 按常理说,这种地下建筑都该十分昏暗才是,可这座皇陵里却十分明亮。只因每隔一段距离的石壁上,都镶嵌着一颗赵天南四处搜罗来的夜明珠。 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却被镶嵌在陵中照明。这样的手笔,也只有身为天子的赵天南才能做到了。 赵天南对这地宫里的情形十分熟悉,七拐八绕的就来到一个修建得宽敞华丽的墓室。 墓室很大,正中间放置着两口厚重的四重八寸漆金棺椁。 两口棺椁都未盖棺。其中一口是空的,那是赵天南为自己将来百年之后准备的。 而另一口棺椁里,正静静躺着一名着皇后吉服的女子。 那女子看年纪只不过二十六七。容颜精致绝丽,头上戴着的五龙三凤冠与身上那只有皇后才能穿的吉服昭示着她的身份。她面色红润,神情宁静,一双纤白的柔荑用最端庄的方式交叠于小腹前。 若不是她躺着的地方是棺中,恐怕任是谁都会认为这是一个正在安眠的大活人。 皇陵地宫,棺中女子,以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棺椁的赵天南。 这情形,任谁看了,恐怕都只会觉得诡异非常。 赵天南却是丝毫也不觉得诡异。 他缓缓走向前,还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仿佛是怕惊动了棺中女子。 可是,躺在棺椁里的,岂会是活人,又怎么会被脚步声所惊动? 赵天南平时在臣子及后宫妃嫔前都是严肃而有威仪的,可此时,他却半点没注意到自己的行止是不是有损于他的威严。 来到棺边就地坐下,赵天南凝望着棺中女子,好半晌之后,才伸出轻颤的手轻轻往女子与往昔无异的面容上抚去。 触手是毫无人气的僵冷冰凉,那看似红润的面容,真正触及,却没半点肌肤应该有的弹性。 赵天南突然就暴怒起来。 他动作粗鲁地掐着棺中女子精巧的下巴,状似癫狂地俯下、身体将唇印于那红唇之上,似乎想通过这样的动作让人睁开眼睛看他,但无论是女子那始终平静如一的表情,还是指尖唇畔传来的僵冷,都无疑在告诉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蓦地松开手,赵天南仿佛突然之间就失去了精气神。 她不喜欢他太靠近她,如果她还在,他做出这种举动,她一定会推开他,然后用平静且毫无起伏的目光看着他,直到他觉得自惭形秽主动退却。 可是,如今,她不在了啊…… 那样让人转不开眼的她,怎么就会不在了呢? 赵天南跌坐在地上,双手攀着棺椁,将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棺椁上,然后缓缓的,将头埋在交叠起来的双臂间。 “素素……” 许久之后,赵天南含糊的吐出两个字来。 这两个字就像是一把钥匙般,将那些尘封的记忆尽数打开。 这些年,许多人都知道赵天南对于寒素的事很忌讳,所以,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寒素”这两个字。 时间长了,赵天南都有了种错觉,似乎,寒素并未死,她只是陷入了沉睡,他只要静静等着她醒来就行了。 看到棺椁里静趟着的,面色红润容颜如昔的寒素,若是个不知情的人,谁会知道她已经死去二十六年了呢? 甚至,当自己这些人一天天衰老。她仍保持着当年那鲜亮的颜色。 就仿佛,时光从未在她面上停留过。 可是,今天赵幼君的那些话,却将赵天南从这个他自己营造出来的美丽梦境中惊醒。 是啊,当年,他不是亲眼看着素素死在他怀里的吗? 甚至,素素之所以会死。这其中还有他的原因。 倏忽间。赵天南仿佛回到了那一天,即使面临死亡,怀中的女子仍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就像是什么也不能真正被她放在心里,即使是她自己的生命。 寒素死后,赵天南将宫里的人清理了一大批,后来。他又召来皇觉寺的高僧,用秘法让寒素保持尸身不腐。然后以最快的速度,以皇后的丧仪将寒素葬入了皇陵之中。 这间墓室里有两口棺椁,其中一口如今寒素正躺于其中。 空的那口,是赵天南为自己准备的。 早在二十几年前。寒素下葬的那一天,他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可是,一直到二十几年后。寒素都仍独自孤单的长眠于此。 好半晌,赵天南平复下情绪。他轻抚着寒素红润的脸,一边用一种几乎可以说是深情的眼神看着棺中的寒素,一边轻声呢喃道:“素素,你等等我,你等等我,我会来陪你的……” 这一幕若是被不知情的人见了,定会以为,这是一对生死相隔不得相守的有情人。 可是,想想那些尘封的往事…… 恐怕,就连赵天南自己,都是心虚的吧。 许久之后,赵天南回复以往的平静,他留恋地看了一眼棺中的寒素,又替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冠,这才转身大步离开了墓室。 皇陵地宫入口处,机关打开,地宫厚重的石门缓缓开启。 林公公微眯了眼,在见到门后的赵天南时,仍旧恭敬地俯下、身,“恭迎皇上。” 这时的赵天南已经变回原来高高在上的帝王,他用眼角的余光斜扫了林公公一眼,这二十几年来,他身边唯一见证过当年那些往事的,也就只有林公公了吧。 “回宫。”赵天南道。 说完大步向前。 在他身后,林公公的神色二十几年如一日的恭敬,他低声应是,然后跟在后面离去。 就在赵天南和林公公回宫后不久,又一封密信送到了威远侯府的凤止歌手上。 凤止歌收到信时神色原比较轻松,可是待看完信,面色却蓦地转为一片冰霜。 初春的下午,暖融融的阳光自打开的窗棂处静静洒入,照在人身上,便给人带来舒适的暖意,很容易便让人有种昏昏欲睡之感。 但是,凤止歌身上突然散发而出的寒意,却叫房中侍候的李嬷嬷生生打了个寒噤。 李嬷嬷不由面色大变。 她重新回到主子身边已经有六年多,这几年她是亲眼看到了主子的变化,比起当年那清冷不似在人间的主子,重活一回的主子身上明显多了几分人气儿。 如今的主子会与身边的人说笑,甚至还会开一些她们听不懂的玩笑,也会因为心里在乎的人而软了心肠。 对李嬷嬷与寒青颜这等跟在主子身边几十年的人来说,她们当然更希望看到这样的主子。 这样的主子,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可这时,看了信之后的凤止歌,却让李嬷嬷仿佛回到了过去,那时的主子,便如这样,明明就在你面前,却始终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 李嬷嬷心里先是一急,但随即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主子,可是出了何事?” 凤止歌闻声望过来,在看到李嬷嬷的一怔,然后渐渐敛下周身的寒气,将手中几乎被揉成一团的信纸递给李嬷嬷,“你自己看吧。” 李嬷嬷一颗提着的心缓缓放下,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在看清那信上写的什么之后,李嬷嬷却突然勃然大怒,一时之间更是忘了主子还在面前,一掌拍在桌上,“无耻之尤!他怎么有脸?” 凤止歌这时已经没了方才的反应。 早在看完信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怒过了。 她走到窗户边,二层的绣楼窗外是一棵粗壮的梧桐树,一枝儿臂粗的枝桠斜斜伸至窗外。 春回大地,冬日里光秃秃的梧桐树也渐渐发了新芽,那点点喜人的绿意让人看了便不由自主的跟着喜悦起来。 窗棂是雕花镂空的,因为阳光的照射,窗沿这时被晒得带了些暖意。 凤止歌素手抚上窗沿,感受着那点点暖意,唇畔也跟着扬起淡淡的笑容,她转身看向仍自气愤不已的李嬷嬷,轻声道:“阿芜,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 说完,凤止歌面向窗外,闭上眼微仰着脸迎向阳光,更显一张脸白晳如玉。 从李嬷嬷的角度看过去,就仿佛,她的主子似乎背生双翼,只要一个念头,便能随时乘风而起。 然后,凤止歌平淡与冷然的声音传进了李嬷嬷耳中。 “属于我的东西,我当然会亲手取回来。” “至于赵天南……” “既然我还在,事情就由不得他说了算,咱们,就走着瞧吧。” 李嬷嬷顿时就安下心来。 虽然主子较之从前有了些改变,可她仍是原来的主子,就算赵天南窃得了天下,以主子的本事,也未必就没有胜算。 对主子,她们这些追随她左右的人,从来都是如此深信不疑。(未完待续。) 第17章 进宫 关于清平长公主的最新流言还没有重新热闹起来,就被硬生生的捂了下去。 有眼色的人都知道皇上这次是真的发了狠,若还是纵着家中的女眷四处乱传消息,还指不定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一时之间,京城女眷之间的各种活动都少了许多。 威远侯府里,凤麟在皇觉寺修行,赵幼君自打那日一早出了门就再没回去过,凤鸣舞被凤鸣祥严令拘在院子里不准出来。 这一切,都让慕轻晚觉得,这些天倒真是侯府二十年来最安宁的一段时间。 当初在湖州幽居洛水轩时,洛水轩从来都很安静,但这安宁可并不等同于那时的安静。 那时慕轻晚的日子从来都是死水一般的平寂,每天自打见到日出,就只想着快点到日落,仿佛这样才能有点盼头。 那样的日子,如今想来,都只觉得孤冷难耐。 而如今,却是真正的身心俱宁。 经历过那么多的磨难,又有女儿在身侧,慕轻晚如今非常知足。 这段日子下来,她不是回娘家看看兄嫂和侄儿侄女,就是与梁夫人这等当年的闺中密友一起闲话家常,虽然偶尔在外还是会碰到有人打听侯府发生的这些事,但比之从前,如今的日子无疑过得前所未有的轻松惬意。 这天,慕轻晚和凤止歌一大早就起了身,慕轻晚更是忙上忙下的准备着要待客的东西。 早前凤止歌第一次去慕家时,就曾与慕晓晓约好,来日有空了一定会请慕晓晓来侯府玩。 这不,如今侯府里总算是看不到什么碍眼之人,慕轻晚干脆就给娘家人下了帖子。请他们来侯府一叙。 娘家人二十年来第一次上门,也难怪慕轻晚会如此慎重。 不过,这天大概注定不是个好日子。 慕轻晚才吩咐了打开库房将珍藏的那套十二花神茶具取出来,就立马有人来报,道是有太后懿旨到。 一听到“太后”两个字,慕轻晚反射性的就想起了当年她入宫谢恩时,第一次面见太后的情景。 那时候。太后和清平长公主看她时。就像在看一只随时可以拈死的蝼蚁般。 慕轻晚这些受的苦,赵幼君如今的下场,以及凤麟正值壮年却于皇觉寺中清修。这一切说起来,都能算得上是那次见面的后续。 这样的后续,实在太过惨痛。 所以,听下面人回报有太后懿旨。慕轻晚下意识的就认为,这次是不是又要出什么事了。 想想也是。赵幼君如今落得个被送进慈云庵的结果,想想也知道在里面是怎样的生不如死,太后那般疼赵幼君,又怎么可能对此无动于衷。 下这个命令的是当今皇上。太后拿他没办法,但难道这样就能指望太后能放过慕轻晚这个她眼中的罪魁祸首? 唉! 慕轻晚轻声一叹。 自从回京以来,还真是事情一直没断过。 但是。经历过这么多的波折,慕轻晚如今对太后也没了以往的惧怕与敬畏。甚至出去接旨前还特意吩咐了林嬷嬷记得让人去慕家通知一声,改日她再邀他们上门。 然后才从容领着府里众人去接懿旨。 来威远侯府传旨的是一个看上去三十许的公公,不仅面白无须,且有着一双阴柔十足的细长眼睛,被他这双眼一瞧,胆子小的指定得惊出一身汗来。 那公公看了看面前跪下接旨的威远侯府一行人,双眼微微一眯,突然道:“威远侯夫人,若是咱家没记错的话,府上分明有两个女儿,为何另外一位小姐连接太后懿旨都不出现,难道威远侯府上下对太后有所不满?” 这公公出自慈宁宫,这次来传懿旨本来就还领着太后的任务。 慕轻晚闻言也不意外,只镇定地吩咐人去院子里将凤鸣舞带出来。 好不容易等人到齐,那公公才算是满意的“嗯”了一声,宣读了太后的懿旨。 半晌之后,慕轻晚将那懿旨接到手中,心中却是一顿。 太后的懿旨意思很简单,就是召慕轻晚领着府里两个女儿入宫觐见。 而且,那公公还在宣旨完毕后特意提醒了一句,是“两个”女儿。 慕轻晚看了看平静的凤止歌,两人算是知道了太后的目的。 赵幼君被送去的慈云庵,而且还是赵天南亲口下的令,太后虽然心里疼,但也知道这回无论如何她也是护不住赵幼君了。 毕竟,进到慈云庵的女眷,可从来没有走出来过的。 可赵幼君去了慈云庵,但她不是还有个女儿在威远侯府吗? 太后这次,是想起了自己这个外孙女,想见见她了。 而且看这样子,太后心里还很是着急。 只因,那个传旨的公公传完旨后竟然没有急着离去,而是直接等在了侯府,道是太后特意吩咐于他,一定要将威远侯夫人和两位小姐安全的带进宫。 话说得是漂亮,可看那公公那双眼里带着的防备与警惕,分明就是一副怕她们跑了的样子。 凤止歌心里一声冷哼,果然牛牵到哪都是牛,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太后仍是当初那个小气无知的老妪。 借着更衣的名头,慕轻晚与凤止歌相携着离去。 “娘,你也见过太后,多余的话女儿就不用说了,千万要记住了,到了宫里,一应吃食茶点,切不可轻易入口。”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凤止歌拉着慕轻晚的手慎重的交待道。 别以为凤止歌这是杞人忧天,在宫里堂而皇之的毒杀朝庭命妇,这种事换个稍微清醒点的太后都不会做,可赵幼君的这位太后娘,这么多年来。怕是就一直没怎么清醒过。 慕轻晚想到当初进宫时,太后那比刀子还锋利的眼光,连忙慎重的点了点头。 之后,两人各自去更衣不提。 比起凤止歌与慕轻晚两人的慎重,另外一个要进宫的凤鸣舞,这时可就乐得差点儿找不着北了。 这段日子,因为凤鸣祥亲自下的禁足令。凤鸣舞是着实没走出过她所住的小院子一步。时间长了,凤鸣舞忍耐不了这种痛苦,本来也差不多认命了。只打算下次见到凤鸣祥时找他好好求求情,保证日后一定不再胡乱说什么“皇帝是我舅舅”这种话,更不敢随意去攀亲。 可她这还没见到凤鸣祥呢,就等来了太后的这道懿旨。 太后召威远侯府的女眷进宫。尤其是那位公公还特意点出一定要带她去。 那公公的表现这么明显,凤鸣舞也难得的聪明了一回。猜出这分明是太后想要见她,以及想替赵幼君出口气。 这叫凤鸣舞怎么能不乐? 她可是听说过的,她的太后外祖母素来最疼她娘的,这回娘吃了这么大的亏。太后必定会好好收拾慕轻晚和凤止歌的。 想到这些,凤鸣舞先前禁足期间养出来的那点子认命顿时烟消云散,以后有了太后做靠山。难道她还能过不好? 然后趾高气扬的回了院子换衣裳。 不多时,要进宫的三人就带着贴身丫鬟聚在了一起。 慕轻晚是正经的朝庭命妇。进宫见太后自然是要按品大妆,凤止歌也不是没进过宫,自然没将之看得太慎重,只是衣着饰物较之平常更显庄重。 倒是凤鸣舞,得知要入宫见太后,不仅一身张扬的红色衣裙,还戴了不少并不适合她戴的首饰,虽然看下来娇俏,但若是让京中那些严厉的老太太看了,定会毫不留情的斥她一句“不规矩”。 不过,凤鸣舞自己当然是不会知道这些的,打扮好了便沾沾自喜的与慕轻晚母女前后上了马车。 三人各带了一名贴身大丫鬟,慕轻晚带了回京之后才新提的大丫鬟琉璃上了前面一辆马车,凤止歌领了半夏与凤鸣舞和她的大丫鬟同乘一辆马车。 两辆威远侯府的马车跟在传旨公公的软轿后面,一路往宫城驶去。 慕轻晚一行人入了宫到达慈宁宫时,已经是许久之后了。 太后显然对见到自己的亲外孙女十分期待,凤止歌几人踏进大殿时,正看到太后那毫不掩饰的一脸急色。 几乎是一看到凤鸣舞那张酷似赵幼君的脸,太后就没能忍住,当着慕轻晚母女与许多宫人的面流下了两行老泪。 自从赵幼君被赵天南送到了慈云庵,太后这些天的日子就一直过得不太安稳,不仅白日里担忧赵幼君的情况,夜里就算是入睡,也总会被恶梦惊醒。 这才没多久,太后脸上就又清减了几分,精气神较之往常更是无法相比。 到得如今,多次为赵幼君求情都被赵天南毫不容情的打回来,太后也明白赵幼君这次是不可能得到宽恕了,于是便开始惦记起凤鸣舞这个还未见过面的外孙女来。 女儿已经注定这个样子了,太后如今也就只有凤鸣舞这么个念想了,便下意识的将自己心中对赵幼君所有的惦念都尽数转移到了凤鸣舞身上,若不是如此,也不会一见凤鸣舞就表现得如此激动了。 虽然激动,但太后到底还是记得凤鸣舞表面上的身份可只是个侯府庶女,忙将左右侍候之人斥退,待场间只剩了太后和身边那个心腹嬷嬷及威远侯府三人,再也忍不住激动情绪的太后,才终于一把将凤鸣舞搂进怀里,一口一个“心肝儿”的叫唤着。 凤鸣舞先是一懵,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大着胆子反手搂着太后,嘴里娇声唤着“外祖母”,便又是一阵哭嚎。 这样的场面,加上太后与凤鸣舞这两个人,若是再搭上个戏台,指不定就是一出感人泪下的千里认亲的好戏。 直看得一旁的慕轻晚又是眉头微拧,又是嘴角犯抽的。 至于凤止歌,原谅她本就是个冷情之人,就这么点戏码,实在难以打动她。 好半晌之后。抱头痛哭的太后和凤鸣舞才总算是缓下了情绪。 有了太后这个强力靠山在侧,凤鸣舞不仅有了底气,就连眼色都见长,她一边抽出绢帕替太后拭泪,一边温声软语的劝慰着太后,直听得太后眼中宽慰更甚,握着凤鸣舞的手也越发用力。 好容易止住泪。太后抬眼间看到立于一旁当看客的慕轻晚和凤止歌。心中的厌恶立时表现于面上。 唯一留在这里的那名孙嬷嬷本就是太后的心腹,对赵幼君与威远侯府的事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一见太后皱眉。孙嬷嬷便冲着慕轻晚母女呵斥道:“威远侯夫人好大的胆子,见到太后娘娘都不知请安,难道威远侯夫人这些年远走湖州,连最基本的规矩都忘了吗?” 慕轻晚早就料到这次太后召见不会有什么好事。这时面对孙嬷嬷的为难自然不会有什么意外。 她温婉一笑,闻声认错:“嬷嬷教训的是。臣妾太久没进过宫,是臣妾失礼了。” 然后领着凤止歌行止标准的向太后请了安,随即却是转向正偎着太后,一脸得意张狂的凤鸣舞。低声斥道:“鸣舞,还不快过来一起向太后请安,虽然太后仁慈。不与我们多做计较,可你如此无礼。便是对太后的大不敬!” 无论是凤鸣舞还是太后闻言都皱了眉头。 不管怎么说,明面上凤鸣舞都是威远侯府的女儿,太后就算是想要看顾些,也不可能对外公布她的身份,所以,凤鸣舞对慕轻晚这个嫡母的教训,该受着还真得受着。 更别提,慕轻晚本就是有理的那一方。 饶是凤鸣舞心中不愿,却也不得不在太后的示意下回到慕轻晚的下首,恭恭敬敬的与慕轻晚凤止歌一起向太后请安。 有凤鸣舞在一起,太后就算原本是想为难慕轻晚与凤止歌的,这时也只能唤她们起身并赐座。 当然,这赐座也是有区别的。 慕轻晚与凤止歌坐在了下首的两张椅子上,而凤鸣舞却是得了太后的特意吩咐,另搬了张锦杌紧紧靠着太后脚边坐了。 远近亲疏,由此而见。 待几人一一落座,那位孙嬷嬷拍了拍手,便有宫女送上热茶点心。 只是,几名宫女只往太后及凤鸣舞凤止歌跟前奉了茶,偏慕轻晚那里什么也没有。 这本就是变相的给慕轻晚难堪了,不过这也是慕轻晚早就猜到的事,因此仍能保持微笑端坐。 这时,那孙嬷嬷仿佛是才发现一般,突然拍了拍额头,迭声道:“瞧奴婢这记性,威远侯夫人,是老奴失礼了,太后她老人家将威远侯夫人这些年操持侯府教养府中女儿的辛苦都看在眼里,早在夫人入宫前,就特意吩咐了奴婢赐夫人一杯太后最喜欢的甜酒。” 说完转身又唤道:“来人,上酒。” 一名宫女端着托盘来到慕轻晚跟前,木制的红漆描金托盘上,用上好的玉杯盛了一杯汤色清亮的酒。 那宫女冲着慕轻晚微微屈膝,却不起身,像是在等着慕轻晚将托盘上的酒取走。 慕轻晚心中一紧。 将她召进宫,然后却怪异的送上这样一杯酒,这要说是其中没有蹊跷,恐怕任是谁也不相信。 想到临出门前,凤止歌那番慎重的叮嘱,慕轻晚不由一阵心慌。 看来,她还是低估了太后的疯狂,她竟是丝毫不顾忌自己在慈宁宫里出了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一心只想着除了自己。 心里有所思,慕轻晚双眼直直地盯着托盘上那杯酒,却始终不曾伸手去取。 坐在太后身旁的凤鸣舞见状,好整以暇地啜了一口茶,然后忍不住拿话刺慕轻晚道:“这酒可是太后的一番心意,难道你还要拂了太后的好意不成?” 总之是有太后作后盾,凤鸣舞根本就没想过要唤慕轻晚一声“母亲”。 凤鸣舞着实算不得聪明,将这时的怪异情况看在眼里,只觉得有些奇怪,但说出的话却意外的合了太后与孙嬷嬷的意。 慕轻晚闻言看了凤鸣舞一眼,却仍自沉默着,既不回应,也没有任何动作。 殿内气氛一时之间倒是凝滞下来。 屈膝的宫女,沉默端坐的慕轻晚,都仿佛雕塑般一动不动。 太后一双眼阴鹜地看向慕轻晚,赵幼君如今有此下场,她从未反思过自己及赵幼君是不是有什么地方错了,却一味的认为,赵幼君之所以落得如此田地,全都是因为慕轻晚占了不该属于她的位置。 若不是慕轻晚占了威远侯夫人的名份,赵幼君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嫁到威远侯府,成为威远侯夫人,又有着自己及皇上作后盾,如今的日子指不定该有多风光,又怎么会像如今这般,落得个被送进慈云庵那等地方的下场! 一想到赵幼君的现状,太后就对慕轻晚恨得咬牙切齿的。 这次将慕轻晚几人召进宫,一来是想瞧瞧尚未见过面的外孙女,二来,就是想替赵幼君报这个仇。 一杯酒毒死她算了! 望着慕轻晚,太后眼中是洗不尽的恶毒。 慕轻晚拒不接受那杯酒的举动着实是惹怒了太后,本就显刻薄的面上多出几分冷笑,太后突然转向坐在慕轻晚身旁的凤止歌,“你说,这杯酒,你娘该不该喝?” 自打进了慈宁宫,凤止歌第一次抬眸,沉静的眸子无喜无怖地直视太后,凤止歌微微一笑:“当然该喝。”(未完待续。) 第18章 再见 凤止歌给的答案无疑出乎了太后和孙嬷嬷的意料。 太后本是想借着个由头整治凤止歌,也好叫慕轻晚看看,若是她不从,她的女儿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却不料,凤止歌根本就不按理出牌,给了这样一个答案。 凤止歌那双平静的眼清澈得似是能照出世间一切的污秽,触及到那样的目光,太后下莫名的就觉得有些熟悉,但更多的却是心虚,下意识的撇开头,却又发现这样似乎是在示弱,又重新看向凤止歌。 凤止歌却没注意太后的表情,她偏过头看向慕轻晚,认真地道:“娘,这酒是太后所赐,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太后赐酒,娘当然应该喝。” 慕轻晚微怔,然后面上露出笑容,伸手便将面前那玉杯端在了手里。 对凤止歌,慕轻晚向来是无比相信的。 既然她说能喝,那便一定能喝。 于是,慕轻晚端起那杯酒,就缓缓凑往唇边。 眼见那酒就要被慕轻晚饮下,凤止歌又出声了。 “娘,您就是太过小心了,这里可是慈宁宫,难道还有人敢在酒里下毒不成?”状似娇憨的话,却让太后和孙嬷嬷心中跳了跳,就听得凤止歌继续道,“再说了,二妹妹本就长得与清平长公主有七分相似,前些天才刚有那么多的京中夫人亲眼看到二妹妹与一名长得酷似早逝清平长公主的妇人一起出行,如今娘这才将那不听话的妾室送到慈云庵多久,若是紧接着娘就在慈宁宫里出了事,还指不定京中会有什么传言呢……” “说不定啊,大家还真会认为被送进慈云庵的就是清平长公主本人。这是太后心虚,恼羞成怒之下想为清平长公主出气,这才对娘下手。” “自从咱们侯府进京,好像关于清平长公主的话题就一直没有真正平息过,也不知道皇上得知有人如此败坏皇室名声,会作何想。” 明明说着这些让人听了心惊肉跳的话,偏偏凤止歌的表情却是一片平静。 太后只觉额际突突直跳。天知道她有多想让慕轻晚去死。可偏偏凤止歌的这番话句句都敲打在了她的心上。 当日下令将赵幼君送往慈云庵时,赵天南就已经警告过她,若慕轻晚真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死在了慈宁宫。恐怕京城真的就能传得满城风雨。 到时候,她那已经全然不听她话的皇帝儿子,会有怎样的反应? 想到这些,太后紧抿薄唇。哪怕再不甘心,哪怕再下一刻。慕轻晚就会将那穿肠毒药吞入腹中,她也不得不出声制止。 “慢着!”太后铁青着一张脸道,“是哀家考虑不周,虽然已经入春。但到底还有些天寒,并不适宜饮酒,还是给威远侯夫人上杯热茶吧。” 慕轻晚蓦地松了口气。 将酒杯重新放入那托盘里。直到那宫女退下,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汗湿。 有了这样令人惊魂的插曲。后面的时间便沉闷得让人有些无趣。 太后召慕轻晚进宫的两个目的如今只达成了一个,明明不甘心,却还偏偏不能再做些什么,自然就没了心思再看慕轻晚与凤止歌两人的脸。 待慕轻晚面前重新摆上热茶,太后便有些恹恹地摆了摆手,示意慕轻晚告退,却又道凤鸣舞得了她的眼缘,要将凤鸣舞留在宫里呆几天。 宫里贵人留女眷在宫里住下,这也不是没有的事,只不过,从来没有一个如凤鸣舞这般的庶女得了贵人们的青眼就是了。 慕轻晚自然不会眼红太后对凤鸣舞的喜欢,闻言行了礼便要领着凤止歌出宫去。 没想到,还没等她们站起身,便听有太监尖声唱道:“皇上驾到!” 慕轻晚两人自然不可能再就此离开,还未站起身,就又拜倒在地行了大礼。 赵天南一路行来脚步急促,显得很是匆忙,半点不复平时处理朝事时的从容。 入得慈宁宫,赵天南的祖母自太后和孙嬷嬷面上一扫而过,在看到相貌与赵幼君颇为相似的凤鸣舞时微微一顿,但随即又看向拜倒在地的慕轻晚与凤止歌。 赵天南如此匆忙的来到慈宁宫,就是因为收到消息,太后想对威远侯夫人下毒手。 平心而论,即使当年赵幼君与威远侯府之间有过那样一段往事,但赵天南并不知道威远侯夫人是何许人也,但他心里对威远侯府确实存了点歉意,毕竟当年的老威远侯为大武朝的建立立下了无数功勋,且当年的事皇家的做法确实不地道。 二来,对于太后的做法,赵天南心里亦是恼怒非常。 赵幼君都已经被送进慈云庵了,在赵天南看来,这桩起于二十年的事就应该至此为止,偏生太后还要在这个时候再生事端。 若威远侯夫人真的在慈宁宫里出了事,皇室这次要如何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经过先前的流言,以及赵幼君大白天的被那么多人看到,当年的事,有心人只要稍加推测就能得出正确的结论。 先前的一切,赵天南已经用将赵幼君送入慈云庵作了终结,京里诸多世族也算是认可了这样的处理方式。 可若是在这之后,慕轻晚仍在慈宁宫里出事,恐怕连带二十年前赵幼君做出来的好事都会一起爆发出来。 皇室长公主,看上有妇之夫不说,还用尽了手段入侯府为妾,为此逼得凤家满门远迁湖州。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没什么,长公主为妾虽然说出去难听,但到底丢的是皇家的脸,旁人自然不会替皇室觉得脸疼。 可清平长公主明明委身为妾,却在湖州以威远侯夫人自居,还将正室逼得幽居近二十年,这就让大武朝的世族名门有些接受不了了。 若是皇室公主看上谁家男人了。就都这样如出一辙的出手抢夺,那这些世代通婚的世族之间最重要的纽带,岂不就没有了丝毫的可靠性? 在这些人看来,清平长公主如此跋扈,只是将她送入慈云庵已经算是皇上心软了,要是这时传出太后在事后还对功臣家的女眷不依不饶的要置其于死地,叫天下人要如何看待皇家? 大武朝立国二十七载。如今虽然算是站稳了脚跟。可若是因此而让这些世族名门与皇室离心,往严重了说,说不定就会动摇到国本。 对赵天南来说。这自然是得不偿失。 所以,一得到消息,赵天南就马不停蹄的赶往了慈宁宫。 好在,慈宁宫里虽然气氛有些怪异。却总算是没出什么大事。 赵天南视线停在低着头的慕轻晚和凤止歌身上。 虽然他来慈宁宫就是为了保证慕轻晚的安全,可相比起来。慕轻晚身侧着一袭青衣的凤止歌,无疑得了他更多的关注。 明黄的衣袍与黑色皂靴在凤止歌身侧停顿,从赵天南的角度,只能看到凤止歌那小巧白皙的下巴。但那抹熟悉的青色,却仍叫他下意识的为之停驻了视线。 他是有多久,不曾看到有人穿这个颜色的衣裳了? 自从当年寒素故去。他便下令将宫里所有的青衣都拿去烧了,久而久之的。在新进宫的宫妃宫人们眼中,便是皇上不喜青衣,自然就不会再有人犯他的忌讳。 到如今,那抹青色,倒似是只存在于久远的回忆之中了…… 好半晌之后,赵天南才自追忆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轻咳一声,这才让慕轻晚母女退下了。 但到底,眼角的余光仍追着那抹青色往外移了片刻。 少女的背挺得笔直,虽然身形有些瘦削,但行止间自有一股傲立之气。 这位凤家大姑娘的规矩明显学得极好,行走间青色衣裙只有最细微的晃动,真正为人诠释了什么叫做莲步轻移。 虽然未曾看到正面,但总叫人下意识的就知道,这定是个温婉端庄的大家闺秀。 当年的她,走路也是如出一辙…… 思绪一阵放空,却又被赵天南迅速拉回来。 他不由得摇了摇头,今天这是怎么了,见到什么都忍不住想起当年。 然后,赵天南想起自己此来的目的,目光蓦地放冷。 他看向太后,眼中的冰冷让太后不由一阵畏惧的缩了缩身子,然后那视线又缓缓自僵立一旁,眼中有敬畏及兴奋交替闪过的凤鸣舞,以及恨不得就此打个洞钻进去的孙嬷嬷面上一一扫过。 许久之后,直到三人都被看得有些胆寒了,赵天南才张口。 “太后既然年事已高精神不济,日后不妨就在慈宁宫里安心静养。”赵天南几乎是面无更让说出这番话的,明明语速不疾不缓,声音中也不见严厉,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太后在这暖春里感到阵阵寒意,“若是闷了,也可召安国公夫人,或者这位凤家二姑娘入宫来陪伴。” 提到“凤家二姑娘”时,赵天南视线转到凤鸣舞身上,又因那张与赵幼君极为相似的脸而眼中冷意骤增。 凤鸣舞并不清楚赵天南的话对太后来说意味着什么,但被赵天南这样看着,她只觉自己根本就不是个大活人,而只是砧板上的一块肉。 若说之前见到这位皇帝舅舅,凤鸣舞心里还存了兴奋,那此时,她就是恨不得自己从来没见过赵天南了。 皇帝舅舅好可怕,她还是只要呆在太后外祖母身边就好了。 好在,赵天南也没打算在慈宁宫里长呆,将话撂下,便转身大步离去。 慈宁宫里,凤鸣舞暗自庆幸的轻轻拍了拍胸口压惊,太后和孙嬷嬷却如丧考妣的瘫软成一团。 皇上的意思是,从此就要将太后软禁在这慈宁宫里? …… 慕轻晚和凤止歌自然不知道她们离去之后,慈宁宫里的谈话,但直到真正踏出宫门的那一刻,两人才相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慕轻晚这是真正经历了一回生死惊魂。虽然当时她一直不曾去端那杯酒,但若不是有凤止歌那番话,谁敢肯定太后会不会叫人将那酒硬给她灌下去? 而凤止歌松的那口气,原因却与慕轻晚不同。 自从在威远侯府里醒过来,六年多快七年的这段时间里,凤止歌见过的故人并不少。 就连第一次见到赵幼君这个直接导致她身死的人之时,她都能保持完全的平静。 今天在宫里事隔二十几年再次见到赵天南。凤止歌同样保持了平静。甚至,她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往赵天南那里扫一眼。 重活一回,她与赵天南之前自然没了所谓的爱恨。她会一一向他算清当年的账,因为这本就是他欠她的。 但,毕竟曾经相识过,凤止歌不敢肯定。若是与赵天南对视,会不会被赵天南发现什么端倪。 在宫里耽搁了那么久。慕轻晚和凤止歌回到侯府时已是下午。 侯府门口,凤鸣祥正一脸焦躁不安的来回走动,明显正是在等进宫的慕轻晚一行。 不仅凤鸣祥,就连去了皇觉寺修行的凤麟。也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赶了回来。 还有慕家,从林嬷嬷派去的人那里得知了太后召见,生怕出个什么事。也派了人过来听消息。 慕秉恒兄弟这回可气坏了。 最近京里的风声他们自然也知道,赵幼君被送进慈云庵。他们便是最感大快人心的人之一。 可这事才过去多久,太后就这般急不可待的将慕轻晚母女召进宫,摆明了是不安好心想为赵幼君出气。 当年的事他们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若皇室还想像二十年前那样以皇权相欺,哪怕他们兄弟官位不高,但就算是豁出这条命去,也一定要为妹妹讨回个公道。 所以一接到林嬷嬷传的消息,慕家就立即派了人到威远侯府来,好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做出应对。 见慕轻晚和凤止歌平安归来,无论是凤家父子还是慕家来人都不由松了一口气。 虽然慕家已经决定若出个什么事,一定会为慕轻晚讨公道,可那都是作的最坏的打算,比起来,当然是慕轻晚安全归来最好。 慕轻晚看到侯府门口这支欢迎队伍时,先是一愣,待了解了缘由,这才将慕家的人打发回去报信。 然后又向凤鸣祥道了谢,这才神色复杂的转向凤麟。 凤麟穿着一袭素色裟衣,手腕上挂了一串粒粒饱满圆润的佛珠,一头乌发用一根木簪挽于头顶,一眼望去,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居士。 这段时间的清修,令凤麟比从前看起来清减了许多,但精神显然更好。 见慕轻晚望向自己,凤麟眼中闪过几许热切,但随即又复归黯淡。 皇觉寺里的清修,并未让凤麟从此就看破红尘,戒断爱恨,这段时间他一直在静思前事,也是如此将当初发生的事一一掰开了来细看,他才越发恨自己当初为何会那般混蛋。 若是可以,凤麟宁愿拿自己的一切来换当初那些事从未发生。 可是,就算他如今日日于佛相伴,他也知道,已经过去的事是没办法改变的。 这么多年来,他的不作为已经彻底伤了阿晚的心,既然阿晚如今不想再作他想,那他也就只能远远的看着她了,只盼,神佛有灵,他日夜的祈祷,真的能换来妻女日后的一生顺遂。 凤麟垂下眼,与慕轻晚道了一声“珍重”,便转身离去。 在他身后,慕轻晚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都只化作一声叹息。 另一边,凤鸣祥却将凤止歌拉到一旁细细打量。 “妹妹,你没事吧?”凤鸣祥一边说着,一边紧张的看向凤止歌。 凤止歌不由失笑,干脆就转了个身,好叫凤鸣祥知道她真的什么事也没有。 凤鸣祥这才放下了心,然后却又皱起了眉头,问道:“妹妹,二妹妹呢?她不是与你们一起进的宫吗,为何没一起回来?” 比起方才对凤止歌的紧张与关心,凤鸣祥提起凤鸣舞时,担心是有,但却很有限。 这着实也怪不得他。 虽然凤鸣祥和凤鸣舞才是真正的嫡亲兄妹,可是这些年来,凤鸣舞在赵幼君的教导下早就彻底长歪了,就她平日的种种行为,即使是亲兄长,也终是不能接受。 凤鸣祥不会认为是慕轻晚与凤止歌故意撇下凤鸣舞,他只是担心凤鸣舞是不是又在宫里惹了什么祸。 毕竟,凤鸣舞临进宫前脸上的兴奋之色,长了眼的人都能看出来。 听凤鸣祥提到凤鸣舞,凤止歌扬了扬眉,“二妹妹啊,她很幸运的入了太后的眼,太后特地留她在宫里多住几天,哥哥就放心吧。” 一听到这话,凤鸣祥神色立马淡了几分。 看来,二妹妹还是没把他说的话听进心里,仍一味的想着要攀皇家这门亲。 凤鸣祥暗暗叹了一口气。 从前他也是很疼凤鸣舞这个妹妹的,不过后来见到了凤止歌,便将更多的关爱用在了凤止歌身上,再加上凤鸣舞自幼被赵幼君养在身边教导,性子越来越坏,兄妹俩也就愈发生疏。 凤鸣祥知道,如今他的话二妹妹是不会听的,既是如此,也就由得她吧,只希望,今后她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未完待续。) 第19章 郡主 得知凤鸣舞在宫里陪伴太后,凤鸣祥便也没再多为她担心。 凤鸣祥如今有了差事,当值时经常听其他人说起京城的事,当然也就知道太后当初是如何疼爱清平长公主的。 如今赵幼君进了慈云庵,以太后对赵幼君的心疼,想必定会护住凤鸣舞的。 所以,接下来这好几天,凤鸣舞不在府里这件事都没能荡出什么涟漪。 一直到这天,威远侯府又迎来了一道圣旨。 说起来,威远侯府这才进京多久,就已经接了两道圣旨了,而跟在那传旨太监的轿子后面的,还有一顶看着非常华丽的软轿。 待侯府众人一切准备妥当,听完圣旨上的内容时,侯府不少人眼中都带了惊讶。 那道圣旨的大意是,威远侯府二姑娘凤鸣舞灵慧聪颖,深得太后喜爱,故特封其为云阳郡主云云。 慕轻晚与凤止歌、凤鸣祥是知道其中内情的,所以虽然有些意外,但却没有多吃惊,可侯府那些下人就不一样了,待那传旨太监一离开,一个个的便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惊奇议论开了。 侯府里如今拢共也就四位主子,其他三位都是和善的,偏就二姑娘不仅脾气不好,还时常拿下面的人撒气,在二姑娘院子里侍候的丫鬟们不知道为此受了多少委屈。 原先还好,夫人将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也一直极力压着二姑娘,可如今,二姑娘也不知道哪里来造化,居然入了太后的眼。被封为了郡主! 郡主哎,这可是真正的宗室女子才能有的殊荣。 这样一来,如今的二姑娘岂不是就要压夫人和大姑娘一头? 说不准啊,这一直到进了京才算是真正平静下来的侯府,又要掀起一番风浪了吧。 众人热议之后,却是齐齐将目光放在了门口那顶软轿上。 那软轿虽然不大,但上面饰以金玉。一看即知不是普通人能乘坐的。 在软轿外。两名年约四十许,神色肃穆严厉的宫装嬷嬷侍立于一旁,少顷。其中一位嬷嬷微弯下腰掀开轿帘,一只被长裙掩了一半的小巧绣鞋便出现在众上视线之中。 毫无意外的,从软轿里出来的,正是如今已经被封了云阳郡主的凤鸣舞。 进了一次宫。回来就封了郡主,比起先前。如今的凤鸣舞可是大不相同,不仅衣着穿戴得焕然一新,整个人身上都多了种身居高位的贵气与傲气。 不过,她的贵气在看到凤止歌的那一刻就顿时荡然无存。 就如同赵幼君这一辈子都将慕轻晚看作死敌。自打凤止歌苏醒过来,得知侯府还有这样一个人起,凤鸣舞也将凤止歌当成了自己命中的宿敌。 因为凤止歌。凤鸣舞从原来的威远侯府嫡长女变成了如今的庶出二姑娘,同样因为凤止歌。原先对疼爱自己的哥哥也与自己日渐疏远,甚至就连她娘,都是因为被慕轻晚挡了路才最终有了这样的结果。 细数进京以来,她何曾真正开心的过过一天,若不是得了太后外祖母的怜惜,有了这个郡主的封号,说不定她如今就已经认命了。 凤鸣舞一双大眼恶狠狠地看向凤止歌,如此种种,叫她如何能不恨? 不过,凤鸣舞随即又换上一脸的得意。 先前势不如人也就罢了,可如今,却轮到她来收拾凤止歌了。 就算凤止歌是侯府的嫡长女又如何,就算慕轻晚占了威远侯夫人的名分双能怎样,现在她是皇上亲封的云阳郡主,论起来,她的好姐姐和好“母亲”见了她,可是要给她行礼的…… 思及此,凤鸣舞面上的张狂再也掩藏不住。 在其中一位嬷嬷的搀扶下,凤鸣舞端着郡主的架子一步步来到凤止歌身边,眼睛斜睨着她,却偏偏一句话也不说。 那两位宫里出来的嬷嬷一人姓张,一人姓刘,都跟在太后身边多年,本就是太后怕凤鸣舞在侯府受了委屈,才特意指了给她带在身边的,自然事事以凤鸣舞为先。 眼见凤鸣舞明显是想给这位侯府大姑娘难堪,其中那位姓张的嬷嬷脸一板,倒三角眼看向凤止歌,冷声道:“大姑娘,虽然您是云阳郡主的姐姐,但即使是这样,该行的礼,大姑娘也是不能免的。” 这就是明摆着要找凤止歌的麻烦了。 凤止歌勾唇一笑,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诡谲。 这几天她虽然没在宫里,但宫里的消息她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凤鸣舞之所以在宫里住了这好几天,就是因为太后想向赵天南讨这个郡主的封号,赵天南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能狠下心送进慈云庵去,又怎么可能会怜惜这样一个时刻将野心表露于脸上的外甥女呢? 所以,太后的这个请求自然是被赵天南驳回了。 不过这次太后也算是豁出去了,磨了好几天都没能达成所愿,最后甚至直接对赵天南道,只要赵天南封了凤鸣舞为郡主,她日后就只一心呆在慈宁宫里,再不插手管任何事。 事实上,太后即使插手什么事,赵天南也有的是办法让她只能把手收回去,可是身边老是有个人指手画脚的总归是很烦不是,况且还有个一心想借着太后达成某些目的的周家在一边。 不过就是给个封号而已,赵幼君生的女儿,只需看一眼就知道跟她一样的没脑子,就算是封了她做郡主,恐怕也能让她自己搞成一团糟。 于是,赵天南也就随手下了道旨,封了凤鸣舞为云阳郡主。 只不过,凤鸣舞这个郡主,比起真正的皇室宗亲里的郡主,那可谓是太过名不副实。 真正意义上的郡主,不仅有封号。还有封地和岁禄,可凤鸣舞,她也就空有个名号而已,恐怕只有她自己才会认为有了这个名号她就真的高人一等了。 张嬷嬷如此明显的刁难让一旁的凤鸣祥当即面现怒色,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被凤止歌制止了。 凤止歌看了高扬着下巴等着她低头的凤鸣舞,红唇弯成一个优美的弧度。“哦?二妹妹如今成了宗室郡主?不知道可有上玉牒。封地又在哪里,岁禄多少?郡主出行的卤簿仪仗又何在?” 张嬷嬷闻言一窒。 她本以为,凤止歌虽然是威远侯府的嫡长女。但她自幼在湖州那等弹丸之地长大,又能有多大的见识,想必自己只需要稍稍吓唬一下就能让凤止歌做低伏小。 可凤止歌的这番话一问出口,张嬷嬷立马就知道这位凤家大姑娘不是那么好唬弄的。 张、刘两位嬷嬷在宫里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门道。 太后为凤鸣舞这个外孙女也算是费尽心思了,她苦心替凤鸣舞讨这个封号。就是想着有了这个郡主的身份,日后凤鸣舞在与京城贵女们交往时会更容易些,以后说亲时也会顺利许多。 毕竟,太后可不相信慕轻晚这个嫡母在赵幼君手上受了那么苦之后。还能真的一心一意为凤鸣舞将来的婚事打算。 有了这个郡主的名号,将来凤鸣舞议亲时,太后也算是找到理由去插手了。 但就连太后也知道。赵天南能给一个空有其表的封号就算不错了,至于什么封地岁禄这些。却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过,就算被凤止歌说中了要害,张嬷嬷微愣之后又迅速清醒。 不管怎么说,凤鸣舞如今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就算她真的没有封地没有岁禄,按规矩来说,凤止歌见到她就一定应该行礼。 只不过,张嬷嬷还没张嘴,就因凤止歌的下一句话而再无话可说。 “张嬷嬷是吧,听说,你那个游手好闲的侄子,最近又在赌坊里输了不少钱?就是不知道,嬷嬷是怎么替他把这钱还上的?”凤止歌说完,又转向另外一位搀着凤鸣舞没有出声的刘嬷嬷,“刘嬷嬷,你那个青梅竹马的老相好,近来可好?” 旁的人都只觉不明所以,唯有张刘两位嬷嬷,却惊得差点没跳起来。 张嬷嬷十几岁入宫,到如今娘家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唯有她那早逝的兄长留下了一根独苗。 自打日渐得到了太后的重用,张嬷嬷就想法子将侄儿接到了京城,但她那侄儿原本就不是个好的,进京之后又有了张嬷嬷的帮扶,越发不成样子来,还沾上了好赌的习气。 十赌九输,这谁都知道,而且赌之一字,沾上了便再难真正的甩开,张嬷嬷的侄儿这几年不知道往赌坊那个无底洞里填了多少银子进去,就连张嬷嬷这些年来攒下的银钱,也都拿出来替侄儿还了赌债。 张嬷嬷也知道她这样纵着侄儿不是个事儿,可是她如今就剩下这么一个亲人了,难道还能眼睁睁的看着侄儿还不出钱,被赌坊的人砍了手脚? 就是前些天,张嬷嬷那侄儿在赌坊里的人的诱导下,一夜之间输了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可不是十两一百两,张嬷嬷的银子早就拿来替他还了赌债,这时又哪能凑得出一千两来。 眼见还款期限就要到了,为了不让侄儿出事,张嬷嬷无奈之下从慈宁宫偷拿了一件太后身边的珍品首饰,又借着替太后出宫办事的机会,当了那件内务府精心制作的首饰,换了银子将侄儿赎了回来。 这段日子下来,她偷拿东西出去卖的事并未被太后发现,张嬷嬷也就放下了一颗心。 可是,明明只有她自己知道的事,为何会被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凤家大姑娘一口道来? 张嬷嬷心里一团乱麻不说,就连一直没说过话的刘嬷嬷,这时也是心神俱颤。 比起张嬷嬷,刘嬷嬷向来更稳重一些。 本想着对付一个小地方来的丫头,有张嬷嬷也就够了,是以刘嬷嬷一直静立于一旁看戏,却不想她眼中的小丫头,会一把火烧到她身上来。 凤止歌所言无差。 刘嬷嬷确实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老相好。 当年两人也曾订下婚约。只不过后来刘嬷嬷家突逢大变,父母俱亡,无奈之下只能入宫搏一条出路。 入宫这么多年,当年的那些前尘旧事,刘嬷嬷其实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可哪曾想,有一次出宫办差时。居然意外的遇到了当年的竹马。 那人如今也已至中年。又丧妻无子好不落魄。 事隔多年再相见,两人一起追忆了往昔之后,刘嬷嬷那颗寂寞了多年的心居然有了微微的暖意。 再然后的事。自然就是成章。 所谓*,天雷勾动地火也不外如是。 原本已经做好了守一辈子准备的刘嬷嬷,居然在人到中年后又体会到了当年的春情。 自这以后,刘嬷嬷便总是积极的向太后讨了出宫的差事。一有空便与她那情郎相会。 太后本就是个刻薄寡情之人,张刘两位嬷嬷跟在她身边多年。虽然得了些重用,却也并不是最心腹之人。 若是让太后知道这两人瞒着她都做了些什么勾当,不用想,也知道她们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所以。张嬷嬷与刘嬷嬷当即便吓得脸色发白,再也不敢依凤鸣舞的意思去为难凤止歌了。 见这两位嬷嬷偃旗息鼓,凤止歌也没再继续相逼。而是看了凤鸣舞一眼,淡淡地道:“两位嬷嬷虽然是来自宫里。但既然进了侯府的大门,日后就是侯府的人,你们只要记住一点就好,在这侯府里,可没有什么公主郡主,只有侯府庶出的二姑娘,正好,咱们府里的二姑娘需要好好学学规矩,两位嬷嬷定要仔细教导,明白了吗?” 张嬷嬷与刘嬷嬷心里暗暗叫苦,但无奈把柄捏在凤止歌手里,也只有唯唯喏喏的应了。 而另一旁,凤鸣舞原本还好整以暇的等着凤止歌对她做低伏小,哪里想得到形势会在突然之间来个大逆转,有心想要摆出郡主的架子命令凤止歌吧,可看凤止歌那表情也不像是会怕她的样子。 偏生,她从宫里出来之后,除了这个空有其名的郡主名号,就只有两个出自慈宁宫的嬷嬷为倚仗了,如今这两人都被凤止歌一个照面就制住了。 这里可不是宫里,有着太后做靠山。 如今侯府的主人、她的亲哥哥都不站在她这一边,侯府后宅又是慕轻晚母女的天下,凤鸣舞就是心里再恨,又能如何? 无奈之下,凤鸣舞恨恨地瞪了凤止歌一眼,跺了跺脚便气冲冲的往院子里跑去。 两位嬷嬷也匆匆向凤止歌行了个礼,连忙跟了上去。 留在原地的慕轻晚和凤鸣祥先后看了凤止歌一眼,然后齐齐叹了口气。 原先的凤鸣舞就已经够闹腾了,如今她还成了皇上亲封的郡主,虽然今天暂时是被止歌压下去了,但以后,想必侯府里又有的闹了。 摇了摇头,几人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随着凤鸣舞一起带到威远侯府的,除了太后赏赐凤鸣舞的东西,还有许多是赵天南赏给慕轻晚及凤止歌的。 小到宫里特色美食,大到绫罗绸缎金银首饰,算得上是应有尽有。 至于赵天南为何会突然赏赐这些东西…… 想必,还是因为在慈宁宫里,太后差点逼死慕轻晚的举动吧。 这是想用这些东西,来封慕轻晚和凤止歌的口呢。 事实上,不提凤止歌如何,就慕轻晚来说,就算赵天南不赏赐这些东西,她也不会把话往外说,一来说了也不一定有人会信,二来那毕竟是太后,就算听的人信了又如何,难道还能逼得太后向她认错? 当年因为赵幼君而受了二十年的苦,慕轻晚又岂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 威远侯府的二姑娘得了太后的看重,被封为云阳郡主。 这个消息自打圣旨下了之后,就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京城。 一个侯府的庶女,居然还被封作了郡主! 这让不少真正的世族小姐们都觉荒唐不已。 这些真正的大家闺秀将来自然是要嫁做嫡妻的,她们从母亲那里得到的教导是,庶女虽然不能说是像丫鬟一般的存在,但最多也就是好吃好喝的养着,等到将来再利用她们的婚事为家族谋取些利益罢了。 而如今,凤鸣舞一个庶女居然被封了郡主,想到将来自己等人要向一个庶女出身的人低头,叫这些闺秀们怎能不忿然? 也亏得皇家如今人员凋零,下一辈除了太子殿下和含月公主外就再无他人,若皇室还有其他郡主,恐怕也会羞于与凤鸣舞这个半道上出家的郡主为伍吧。 不知情的人自然在猜测这位凤家二姑娘到底有什么本事,居然被太后给看中了,谁不知道这些年太后除了看安国公夫人顺眼些,向来是将其他命妇贵女都视作草芥的? 而那些知情者眼里,这个消息也只能换他们淡然一笑罢了。 就算那位凤家二姑娘一无是处,但就凭着她是清平长公主的女儿,就值得太后为她与皇上磨了这么些天了。 当年太后是如何宠着清平长公主的,可是有不少人都还记得,如今清平长公主被皇上送进了慈云庵去,太后会将对清平长公主的疼宠转移到凤家二姑娘身上,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得不说,在继凤仪轩里的露面之后,凤鸣舞再一次的声名大作。(未完待续。) 第20章 春宴 若说最近的京城,风头最劲的人,那无疑便要数威远侯府的二姑娘,如今被皇上封了云阳郡主的凤鸣舞。 虽然从宫里回来时就在凤止歌手下吃了点亏,并没能如预期般在凤止歌面前摆摆郡主的架子,可是这并不影响凤鸣舞被封了郡主之后那飘飘然的好心情。 凤鸣舞在湖州长大,对京城的了解不多,虽然从凤止歌与两位嬷嬷的对话中得知她这个郡主的身份并不副实,但她也没有多在意,不管怎么样,她总归是皇上亲封的郡主不是吗,有了这个身份,出门在外,那些自诩高贵的夫人小姐们难道还能再看不起她? 她对凤止歌是有些隐隐的惧怕,但其他那些夫人小姐,如今她又岂会再低她们一头? 之前在凤仪轩里遭受的诸多白眼,凤鸣舞可一直都记在心里。 心里存了这种要出一口气的念头,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凤鸣舞行事之间当然就十分高调起来。 自从凤鸣舞被封了郡主的消息传出去了,送往威远侯府的各式宴会的帖子就突然多了起来,而且还都不约而同的邀请了新鲜出炉的云阳郡主凤鸣舞。 这要是在以前,就算有什么宴会,受邀的也都是慕轻晚和凤止歌,凤鸣舞就算跟着一起去了,那也只不过是个搭头。 可如今么…… 凤鸣舞只要一想到那些亲手送到她手上的帖子,就忍不住扬眉吐气。 得意之下,凤鸣舞对这些宴请自然也就来者不惧。 不同于凤鸣舞,慕轻晚和凤止歌这段时间却很是低调,那些各式宴请。若非必要,她们都不会出门。 凤鸣舞不自觉,难道她们还能不知道,那些夫人小姐们只是想看看这位以庶女的出身获封郡主的凤家二姑娘到底长什么样。 各家夫人每每看到凤鸣舞的容貌时,那心领神会的了然,以及凤鸣舞被众人簇拥着时的得意洋洋,总让凤止歌有种在看猴戏的错觉。 凤止歌是不想被人当猴看的。 不过。看着手上的这封大红描金帖子。凤止歌却不由皱了眉头。 这张帖子做工很是精致,无论是纸张还是材质都是绝对的上等,但让凤止歌注意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帖子最末处的两个字。 含月。 在京城,提起含月这两个字,任何人最先想到的,就是当今皇上膝下唯一的女儿含月公主。 当今皇上如今唯有一子一女。便是如今的太子殿下和含月公主。 太子殿下自打出生起就体弱多病,是以并不如何得皇上欢心。这一点许多人都知道。 可是,太子殿下的同胞妹妹含月公主,那可就不一样了。 含月公主可是极得皇上疼爱的。 皇室赵家人丁单薄,太子殿下出生后又体弱多病。所以当初太子殿下刚出生时其实并不得宫里上下的看重,几年后,太子生母再次有孕。恰逢后宫妃嫔多年无所出,当时还只是一个小小美人的宁妃娘娘这第二胎。就尤其得了皇上的看重。 可以这样说,若是宁妃娘娘继太子殿下之后再次诞下龙子,只要不像如今的太子一样体弱,很大可能会被直接封为太子。 不过,让很多人失望的是,宁妃这第二胎产下的却不皇子而是公主。 虽然结果并不喜人,但这位公主毕竟是在皇上的期待下降生的,皇上对她当然也就有所不同,更是甫一出生就有了封号。 要知道,当时太子还只是大皇子,而且还未有封号。 含月公主的受宠,由此可见一斑。 皇上因太子的体弱多病而失望,但公主本就是女儿家,对她自然没有那么多的要求,这些年来,含月公主几乎就是被皇上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生于皇家,本来天然就要高人一等,又深受皇上宠爱,含月公主的性子难免就要娇纵些,京里可是有不少与含月公主打过交道的贵女一听到她的名字就有苦难言的。 可是,威远侯府这些年来一直呆在湖州,连含月公主的面都没见过,含月公主举办的春宴,又怎么会特意邀请凤止歌与凤鸣舞呢? 想来,还是因为凤鸣舞那个云阳郡主的名号吧。 一个是备受宠爱的皇室公主,另一个是皇上新封的云阳郡主。 一个脾气不好,另一个则因为被封了郡主而正春风得意。 这两个人凑到一起…… 尤其凤鸣舞的脑子又向来不怎么好使。 凤止歌表示,她还真有些期待,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呢。 …… 含月公主和凤止歌同龄,不过含月公主生辰在年初,如今已经及笄,凤止歌的生辰却是在八月,还有小半年才及笄。 含月公主举办的春宴,在整个京城贵女中都很是出名。 说起这春宴,还是含月公主十岁那年感觉宫中无聊,所以特意央了皇上将城南那处种满了奇花异草的百花园赏了给她,又在百花园里办了个春宴,邀请京中各家闺秀齐聚百花园赏花。 春天正是百花正开的时节,百花园里又有众多皇家御用匠人精心打理着里面的奇花异草,再请了京中众多的同龄人一起赏玩,总归是会比独自一人呆在宫里来得有趣吧? 于是,含月公主的春宴,便这样一年又一年的延续了下来。 到得如今,京中但凡有些身份的贵女,都以能接到含月公主春宴的请柬为荣,若是没参加过春宴,恐怕都不太好意思在外与其他人说话。 皇室公主的影响力,便是如此的惊人。 不管含月公主是因为什么邀请了凤止歌与凤鸣舞,两人这次都必是要去的。 凤止歌心中无喜无怒,但凤鸣舞却因手中的那张请柬而很是兴奋。 在被封为郡主之前,凤鸣舞只是个侯府庶女。绝对不可能会收到这样一张象征身份的请柬。 可如今却不同了,她成了云阳郡主,按说也算得上是皇室宗亲了。 皇室人丁凋零,能算得上宗室子女的,除了太子殿下,也就只有她与含月公主了。 只要一想到自己即将与含月公主并肩出现于人前,凤鸣舞的一颗心就不由因兴奋而狂跳起来。 那。该是怎样的风光啊。 所以。自打接到请柬,凤鸣舞就开始为参加这次春宴做起准备来。 赵幼君虽然被送到了慈云庵,可她手上那些金银却没带走。而且都被凤鸣舞攥在了手里,再加上临出宫前太后给她的那些私房银子,如今凤鸣舞的腰包可是鼓鼓的,她手里的银子。就算不能与身后站了大武朝首富之家的钱小姐比,但在其他闺阁小姐看来。却无疑会是个天文数字了。 手中有钱,心里自然就有底气。 一连这些天,凤鸣舞每日出入凤仪轩,就是为了淘换春宴上穿戴的衣裳首饰。 当然。效果也无疑是十分显著的。 凤止歌打量着与她一起来到二门外准备上马车的凤鸣舞。 凤鸣舞穿着一身玫红色的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罗裙,裙子下半部分用并不特别显眼的金丝银线细细勾勒出华贵异常的孔雀纹路,随着脚步的移动。那纹路也跟着若隐若现,叫人下意识的就想等待那罗裙完全打开。从而一窥全貎,十分惹人注目。 她头上梳了个适合少女的飞仙髻,发髻正中插了一支千叶攒金牡丹首饰,那牡丹每一片花瓣都由薄如蝉翼的金片做成,攒在一起便成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若是迎风,那些花瓣还会随风而动,更显动人。 凤鸣舞对这次春宴显然十分看重,还特意上了妆,为免让人觉得稚嫩,生生用妆容将年纪往上拉了两岁,多了些往常因容貌稚嫩而不显的娇媚,又在眉心细细贴了一枚碧玉花钿,更衬得她整个人明艳无双。 凤鸣舞为这次春宴准备了这么久,无论衣裳还是首饰都是她在凤仪轩精挑细选了许久才定下来的,满意之余,难免就有几分得意。 看到立于一旁的凤止歌,她轻轻“哼”了一声,满脸的不以为然。 凤止歌也不生气。 凤仪轩在京城扎根这么多年,当然会抓住机会从各家贵女贵妇们荷包中掏钱。 早在春宴前一个月,凤仪轩就打着让各家贵女们在春宴上艳冠群芳的名头,新上了不少价格高昂的衣裳首饰。 凤鸣舞身上穿的戴的,便都是这样挑回来的。 总归她是给自己送钱,凤止歌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生气? 与凤鸣舞的隆重打扮比起来,凤止歌便显得不经心了许多,她梳了个简单的垂挂髻,面上不施脂粉,发髻正中的玉兰飞蝶步摇垂至眉心,玉光清雅间衬得眉心盈然如水,一身天水碧的翠纱露水百合裙,行走间晃如水波流动,看着便觉十分清爽。 两人一华丽张扬,一清雅淡然,先后上了马车,直往百花园而去。 百花园位于城南,其实离威远侯府并不远,侯府的马车到达百花园只用了两刻钟,但从百花园外那条巷子走到百花园大门处,却同样花了两刻钟。 实在是因为今天来参加春宴的贵女们人数众多,又都想着不能在含月公主举办的宴会上迟到了,这才一窝蜂的聚到了一起。 待下了马车入得百花园的大门,便只觉眼前突然一下便开阔了起来。 百花园原是前朝的王府,大武朝建立之后,皇上命人往其中移栽了许多奇花异草,渐渐的,便有了与宫里的宫后苑齐名的名声。 百花园也确实名不虚传,不仅外面难得一见的花中名品甚多,还按照花的种类隔开一个个小园子。 此时虽然春宴尚未开始,但在园中四处走动赏玩的各家小姐们人数已然不少,这些小姐容貌本就大多不俗,又都经过了一番精心装扮完全凸显少女的娇美,行走间与园中开得正艳的名花相映。更给人一种“人面桃花相映红”的美感。 各家小姐之中,凤止歌和凤鸣舞无疑是其中最受关注的。 准确来说,许多人关注的都是凤鸣舞这位新封的云阳郡主,凤止歌只不过是被旁人连带着打量几眼罢了。 好在,凤鸣舞本就不喜凤止歌,这会儿更见不得凤止歌因为她而风光,所以进了百花园没多久就甩开凤止歌。带着她的丫鬟往一边走了。 凤止歌也不在意。她一直在百花园门口不远处流连。 她在等人。 不多时,凤止歌只听一声清脆的“表妹”,循声望去。便见慕晓晓完全不顾身后丫鬟的惊呼,一路小跑着往凤止歌所在的地方而来。 慕晓晓往日里打扮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但今天却是仔细梳妆过一番的,平日里显得有些微黑的脸上涂了带着淡淡紫色的脂粉。整个人看起来都亮眼了几分。 说起来,慕晓晓能接到春宴的请柬。还算是沾了威远侯府的光。 慕秉恒兄弟三个官衔都不高,若是往日,慕晓晓一个五品武官的女儿,有很大可能不会接到春宴的请柬。只不过如今威远侯府迁回京城,作为威远侯夫人嫡亲的侄女,慕晓晓会接到请柬也就不足为奇了。 “表姐!”凤止歌微笑着与慕晓晓见礼。然后任慕晓晓挽着她的手臂往里走。 慕晓晓对来参加这春宴可是存了不少怨气。 倒不是说慕晓晓不想来,春宴向来为京城贵女所向往。百花园里景致也确实迷人,慕晓晓当然也想来见识见识,让她有怨气的,是郑氏为了这春宴逼着她做的种种准备。 “你瞧瞧,这一个月我娘就没让我出过一次门,说是为了把我养白些。”慕晓晓把手伸到凤止歌跟前,又稍稍将衣袖往上捊了捊,一边走一边报怨道,“还花了不少银子上凤仪轩给我添置了几件衣裳,要我说啊,随便穿戴些不就行了,反正我就算打扮得再好看,别人也只会把我当成个疯丫头。对了,就连头上戴的首饰,都是上次姑母送的呢!” 慕轻晚上次回娘家时,就曾选了几套凤仪轩的头面当作礼物和见面礼,送给三位嫂子和慕晓晓这个侄女。 慕家本就不宽裕,郑氏在凤仪轩给慕晓晓挑两件衣裳倒不算什么,若还要准备配套的首饰,怕就有些勉强了。 慕晓晓倒是一点也避讳此事,丝毫不以自己所戴的首饰是慕轻晚送的而有什么旁的想法。 凤止歌之所以能与慕晓晓相交,看中的,也正是她的直率。 两人手挽着手,一边闲谈,一边自在的观赏百花园里的奇花异草,一时之间倒也觉惬意。 只不过,总有些人见不得她们这样的惬意。 “喂,你们站住!”斜后方,一个略显娇蛮的声音传过来。 然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名穿着粉色百蝶裙的少女拖着另外两名少女往凤止歌和慕晓晓这边走来。 被粉衫少女拉着的两人,其中一人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形纤细,面容柔婉,着一袭浅紫色的月华裙,正面带焦急地劝慰着粉衫少女。 另一人与紫衣少女年龄相仿,身上穿着浅绿的褙子,看上去给人清新宜人的感觉,但眉宇间带着的几分冷意,又让这分清新散去不少。 “二妹妹,你不要这样,咱们还是回去吧……”紫衣少女微蹙着眉头,一边劝解着粉衫少女,一边有些不安地望了凤止歌二人一眼。 立于她身旁的翠衣少女却只面带冷然的看着二人的拉扯。 慕晓晓率先转过身,伸出食指指向自己,问那粉衫少女:“你是在叫我们?”然后眼神一转,却看到了那娇柔的紫衣少女,“冯伊人,怎么是你?” 只这一眼,慕晓晓面上的笑容便瞬间敛去,神色间多有不善。 原来,那正劝解着粉衫少女的,正是凤止歌之前在慕家见过一面的白莲花冯伊人。 自从那天得知了冯伊人想要将凤止歌推进水潭里,慕晓晓但彻底对冯伊人没了好感,就连称呼也从原先的“冯姐姐”变成了直呼其名。 冯伊人闻言面色微黯,眼中随即便现出些水光,虽然一句话没说,作出的这副姿态却明显是受了委屈。 倒是那粉衣少女,立马竖起一双柳眉,面色不善地看着慕晓晓,道:“慕晓晓,亏得我大姐姐当初不嫌弃你,愿意与你相交,你倒好,竟然恩将仇报了起来。上回不仅让大姐姐在你家落水,如今见了大姐姐不道歉不说,还一脸的不乐意!” 冯伊人上次在慕家出了那么大的丑,回去自然不好意思道出原委,只作出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子。 这时听粉衣少女为她打抱不平,生怕慕慕晓晓将那日发生的事公之于众,连忙拉了拉粉衣少女的衣裳,低声道:“二妹妹,算了,那日原也是我错了。” 她说的是实话,但因她的表情,便生生让人以为她是为了息事宁人才这样说的。 粉衣少女是冯伊人大伯的女儿,名唤冯伊月,闻言有些怒其不争地跺了跺脚。 而凤止歌,听了冯伊人的那番话,便似笑非笑地转过身,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得另一声隐含恨意的惊呼。 “凤止歌,是你!”(未完待续。) 第21章 含月公主 因为有当年作为寒素的一世经历,凤止歌在京城认识的人不少。 但是,如今的京城,认识她的人,可就不多了。 循声望去,方才开口的便是立于冯伊人身旁面带冷然的翠衣少女,而这个人,正是当初在湖州时杨夫人的赏荷宴上,想将凤止歌推下水,却最终害人害己的连晴。 湖州到京城,隔了这么远,两人还能重新遇上,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了。 凤止歌有些恍然。 当时在慕家,慕晓晓说起冯伊人的家世时,听到冯伊人的大伯任了吏部员外郎,凤止歌就隐隐觉得有几分熟悉。 如今回过头来一看,可不就是熟悉嘛,连家之所以在湖州以一介商贾跻身名流,就是因为连家的姑奶奶嫁给了京城吏部员外郎的嫡次子。 连家姑奶奶的公公,原先就是吏部员外郎,在他告老后,他的长子就接了他的差事,而连家姑奶奶的夫君,则在礼部寻了个清闲差事混日子。 所以,冯伊人就是连家姑奶奶的女儿。 凤止歌看了看许久不见的连晴,又看了看微低着头一副委屈样的冯伊人,不由勾了勾唇,这可真是姐妹俩,居然都曾经想将她推进水里,最后又都害得自己落水。 “好久不见了啊,”凤止歌微眯着眼与连晴打招呼,“连小姐。” 连晴这时只觉心中升腾起一股子压不住的怒气。 在湖州时,连晴是连家老爷捧在手心里的明珠,不仅在家中受宠,便是出得门去,看在她姑姑嫁到京城的面上。其他人也多对她礼遇有加。 也因此,那次在凤仪轩里与凤止歌因为一支步摇而起的争执,就从此让连晴恨上了凤止歌。 这也直接导致,在杨夫人的赏荷宴上,连晴不仅对凤止歌出言不逊,后来还起了歹心想将凤止歌推入水里看她出丑。 谁知道,最后落水的。却是她自己。 一想到当初居然为杨云浩那个无赖所救。被他几乎摸光了身子不说,还差点就要与那无赖订亲,连晴心里就是一阵反胃。 虽然连家后来没同意与杨家结亲。但连晴在湖州到底已经名声尽毁,不得已之下,连老爷和胡太太只能将她孤身一人送到京城的连家姑奶奶这里。 从前在湖州的连晴无疑是张扬娇蛮的,可如今的连晴。却因为赏荷宴上发生的事而性情变冷了许多。 突然见到心中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饶是以连晴如今的冷漠性子。也不由瞬间变得激动起来。 “凤止歌,居然是你!”连晴的一双眼瞬间因为怒气而充血变红。 是的,在连晴心里,一直将自己落到这一步的过错。都算在了凤止歌的头上。 “是我又如何?”凤止歌挑了挑眉,“连小姐,别来无恙啊。” 连晴气极。若不是被冯伊人拉着,说不得就要扑向凤止歌了。 而冯伊人。一边拉着连晴不让她冲动,一边却低声问道:“晴姐姐,你们认识?” 原本十分激动的连晴突然一窒。 虽然被送到京城姑母这里,但无论是连家人还是连晴自己,都对其中内情闭口不谈,所以一直到现在,无论是连家姑奶奶还是冯伊人等人,都不知道当初在湖州时发生了什么事。 而冯伊人上次在慕家落水回去之后,因为羞于提起事情真相,也只简单提了一句是在慕晓晓的表妹手里吃了亏,所以,两人此前都不知道,让她们先后落水的,竟然是同一个人。 两人都不想被别人知道自己落水的内情,一时之间,竟都只看了看凤止歌,反倒没人再说话了。 她们不说话,可不代表凤止歌不说。 “没想到连小姐也来了京城,我还以为,有了上回的事,连家就要和杨家结亲,连小姐也该没有时间出门了才对。”凤止歌说完又偏过头看向冯伊人,“冯小姐,上次你落水走得匆忙,咱们是不是还有很多话没说清楚?” 连晴和冯伊人连忙低下头,再不敢多言。 两人心里都有些隐隐后悔,明知道这个凤止歌不是盏省油的灯,方才怎么就一时没忍住那口气呢? 连晴来京城,就算是面对姑母,也只说是生了场大病,进京调养身体的,若是这时候让冯伊人姐妹知道她在湖州时已经毁了名声,以后冯伊人姐妹会如何看她? 而冯伊人,她原本在外一直表露出来的,都是一副纯善温柔的样子,要是被人知道她上慕家作客,还企图把凤止歌推进水里,她这些年苦心经营的形象可不就荡然无存? 一行三人,唯一不知内情的,就只有冯伊月了。 连晴和冯伊人生怕冯伊月再说出什么话来惹恼了凤止歌,连忙连拉带拽的将冯伊月带往了另外一边。 凤止歌也没有阻止。 总归她已经让她们受到了教训,只要她们以后不再来招惹她,她也没兴趣去为难几个小丫头。 倒是慕晓晓,对冯伊人和连晴挑衅过后又不给个交代就走的举动有些忿然,不过随即又转向凤止歌,一脸的崇拜。 慕晓晓性子有些憨直,最不擅长的就是与这些一句话都要拐七八个弯说出来的闺秀们打交道,见凤止歌三言两语就让冯伊人和连晴投鼠忌器,灰溜溜地离开,自然崇拜得不得了。 两人又在百花园里逛了一会儿,便有园中侍候的宫女传话,道是含月公主已经入园,请各家小姐到牡丹园里参加春宴。 牡丹本是花中之王,百花园中的牡丹园不仅占地最广,而且还处于百花园最中心的位置,其间遍植各种名贵牡丹,姚黄魏紫竞艳,豆绿赵粉争美。呈现出一派雍容华贵的热闹景象。 凤止歌和慕晓晓到达牡丹园时,已经有不少小姐们在宫女的引导下落座。 含月公主本就是个闺阁少女,她所主持的春宴,自然不像京中平常宴会那般沉闷,而是灵活新奇了许多。 整个牡丹园被布置成了一个宴会场所,中间搭了一处圆形半米高的台子,上面置着一席桌案。明显是含月公主的位置。 以这个台子为中心。除了几条两侧用各式牡丹隔出来供人行走的小径,便呈放射状摆着许多条形长几,长几上摆着各式瓜果。便是各家小姐入座的地方了。 每两张长几之间,都用一盆或几盆开得正艳的牡丹花隔开,即使是相邻而坐的几人都不一定能看清楚对方在做什么,既保证了有一定的*。又能隔着花隐约相见,倒显格外的别致。 春宴虽然每年都有。而且都是在这百花园里,但具体在哪个园中,却不是固定的,就如去年的春宴。就设在梅园里。 所以,即使场间有小间不只参加过一次春宴,这时也不由面露惊奇。 每张长几上坐两人。可以自由选择和自己相熟的人坐在一起,凤止歌和慕晓晓自然同坐一席。 至于和凤止歌一起过来的凤鸣舞。凤止歌并未刻意寻她,但凤鸣舞张扬得让她想看不到都不行,凤止歌一眼望过去,便在距离中间的台子最近的一张长几上看到了她。 而与凤鸣舞同坐的,居然是方才才见过的连晴。 这两人原先在杨夫人的赏荷宴上就很聊得来,这时异地重逢,更觉欣喜。 待各家小姐一一落座,众人便见牡丹园入口处,两列宫女缓缓行来,紧跟着的是代表公主身份的卤簿仪仗,再之后则是一乘明黄色的肩舆。 牡丹园虽不小,但这时被布置成了设宴场所,自然容不得公主仪仗入内,那肩舆便停在了入口处。 然后,众人视线所及的地方,一名少女自肩舆上缓缓走下。 那便是含月公主了。 当今皇上本就能称得上是美男子,宁妃娘娘亦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含月公主算是综合了两人身上的优点,她身量较寻常闺阁小姐来说要高出半头,五官精致明艳,出身皇家又自带一股天然的贵气,让人下意识的就不敢直视于她。 她头上挽了个繁复的发髻,正中插了支五凤金钱玉步摇,两鬓各三支吹花红宝钗,额心没有贴花钿,只随意用朱砂点了一抹亮眼的绯色。 身上着一袭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当她一步步向前,迤地的裙尾渐渐拉开,上面绣着着五彩金凤仿佛要振翅飞翔,十分夺人眼球。 即使其中有些小姐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含月公主,这时也不由现出惊艳之色。 含月公主显然已经习惯了被众人注视,她面不改色的一步步走上中间的台子,然后用优美的姿态端坐。 略上挑的双眼四顾一扫,每个触到她视线的人都觉她正在看自己,有那易激动的,甚至立马就双颊发红。 含月公主面上带出微笑,“各位小姐之中有不少都曾参加过春宴,想必各位也都知道,本宫这春宴向来没什么规矩,诸位不必拘谨,不妨就当成寻常的家宴,自在些便好。” 只这一番话,便尽显皇家公主的风范与气度。 众人齐声应是。 然后,便有宫女鱼贯而入,送上各种珍馐佳肴。 凤止歌拿起面前的酒壶,为慕晓晓和自己各斟了一杯清甜醇香的果酒,端起酒杯凑到唇边,却只稍稍润了润唇。 看了中间台子上一举一动都高贵优雅的含月公主一眼,凤止歌不知想到了什么,唇畔勾起的弧度微微加深。 不得不说,当今皇上确实宠溺含月公主,就这春宴上的各式杯盘用具,都无一不是精品中的精品,尤其是送上来的那些美食,饶是在座的都是京中出身不俗的贵女,也在品尝之后面带叹服。 就如含月公主所说的那般,她举办的这春宴真的没什么规矩,在座的这么多小姐们,无论是不是第一次参加,除开开始时的拘谨。后来都一一放开了。 宴至一半,含月公主似是有什么事,含笑道了声失陪,便在宫女们的簇拥之下先行离开。 就在含月公主离开后不久,坐在靠近台子处的凤鸣舞眼珠微微一转,也与身旁的连晴低语几句,然后往含月公主离开的方向而去。 无论是含月公主还是凤鸣舞。她们的动向凤止歌都没有兴趣知道。 倒是慕晓晓。许是宴上果酒饮得有些多,一时之间竟有些内急,还是凤止歌唤了服侍的宫女带她去净房。 不过…… 两刻钟之后。凤止歌看了看身边的空位,不由皱起了眉头。 按说只是去个净房,这么长的时间慕晓晓早该回来了才是。 虽然这是在含月公主的春宴上,但这可不意味着这百花园里就没什么暗地里的污秽之事。以慕晓晓那根本不会拐弯的性子,若是被她看到或听到什么不该她知道的事…… 想到这里。凤止歌站起身。 凤止歌从前就来过这百花园,那时这百花园还因为战火而接近荒芜,远不如今日这繁花似锦的样子。 二十几年过去,百花园较当年也有了不少变化。凤止歌向宫女问清了净房所在,然后一路寻着慕晓晓而去。 就在凤止歌寻找慕晓晓时,在离牡丹园不远处的一座精致小院落里。却正发生着另外一番谈话。 含月公主斜倚在一张铺着褥子的贵妃榻上,此时的她并不似方才在春宴上出现在人前时的从容高雅。而是微皱着眉头,眉宇间有几分疲惫。 撇开她公主的身份,她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可因为面上这几分疲惫,却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更成熟一些。 生于皇家,又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公主,有何事会让含月公主有如此表现? 不多时,一名神情沉稳的宫女自外而入,先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然后才低声道:“公主。” 含月公主这时显然有些着急,用上用力一撑,便坐直了身子,等那宫女行完礼,她才强自按捺下心中的不耐,“人呢?” 那宫女的头低了低,轻声应道:“回公主,那位大人……没来。”说到这里,那宫女双唇张合了几次,好半晌才再度发出声音,“公主,您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妥,若是让宁妃娘娘知道了……” “住口!” 含月公主突然大声呵斥。 那宫女立时噤若寒蝉,房里一时之间再无其他声音。 “宁妃娘娘……”含月公主却突然冷笑一声,即使提起自己的母妃,语气之中也不见丝毫的尊敬,“她若是真的会为本宫和皇兄着想,又岂会……” 说到这里,含月公主意识到自己无意识之间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闭口不言。 而那名宫女显然也是个通透的,仍低垂着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好半晌,含月公主突然便没了精神,重新靠在榻上,她挥了挥手吩咐道:“行了,本宫想静一静,你先下去吧,待春宴快结束了再唤本宫。” 宫女低声应是,退出三步,才转身离开,离开前还体贴的将房门带上了。 房间里,含月公主有些怔忡地看着逐渐合上的房门,眉宇之间的神情也随之渐渐放松下来。 自从十岁那年无意间偷听到母妃与那人的谈话,她便再没有将自己真正的心思显露给旁人看。 也许,只有独处时,她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吧…… 就在含月公主想得出神时,那扇本已关上的房门,却突然发出轻微的声响,被人自外推开了。 含月公主皱了皱眉,抬眼往门口看去,“本宫不是吩咐了吗,待春宴结……” 话只说到一半就顿住了。 只因,推门而入的人并非是含月公主想象的那人,而是另外一个她完全没有想到的人。 “是你?”含月公主眉峰向上轻挑,养在皇家十几年蕴成的贵气不自觉的便显露出来,她看着门口的凤鸣舞,眼里不自觉的便带出几分不屑。 不过,含月公主自小所受的教养,让她不可能将对另一个人的不屑如此外露,而凤鸣舞又是个从来都不会看人眼色的,竟然没发现自己的到来如此让含月公主不喜。 看着明明坐在榻上,却让自己有种正被她俯视的含月公主,凤鸣舞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如果娘当年是堂堂正正嫁进了侯府,那她就该是正经的皇家郡主,即使不像含月公主这般高贵得像凤凰般,也至少会比如今好了不知道多少吧。 面上不知不觉就多了几分巴结讨好,凤鸣舞上前几步,扬着笑脸热络的对含月公主道:“云阳见过公主,本想着就近寻个院子休息一番,不料却扰了公主的清净,还望公主恕罪。” 不知是出于自卑还是怎么的,凤鸣舞下意识的就用了她那云阳的封号来自称,而且一边说着扰了含月公主的清净,脚下却纹丝不动的钉在原地,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若是放在以前,以凤鸣舞被赵幼君教出来的高傲,即使对象是皇家公主,她也断不会如此讨好的。 可自从进京之后,凤鸣舞不仅见识了京城的繁华,还经历了从前想都没想到过的大起大落,那些于己没有多少用处的高傲,自然也就被渐渐磨去。(未完待续。) ps:来成都参加同学的婚礼,两天没码一个字…… 第22章 耳光响亮 尤其是进了一次宫,凤鸣舞眼里心底装得满满的,都是宫里的热闹繁华,与对宫里贵人们的羡慕与向往。 亲近含月公主,是太后给凤鸣舞指的一条明路。 含月公主乃是赵天南非常宠爱而且是唯一的女儿,若凤鸣舞能得了含月公主的青眼,即使赵天南不认凤鸣舞这个外甥女,看在含月公主的面子上,总归也会待凤鸣舞好上几分吧。 不得不说,太后着实是为凤鸣舞考虑了许多。 所以,方才在春宴上,一看到含月公主提前离席,凤鸣舞便立刻跟了上去。 也亏得含月公主本是准备与人说些私密之事的,所以提前将其他宫女侍卫都打发了,所以才让凤鸣舞好运的摸进了院子里,甚至于,还让她听到了含月公主与那宫女的只言片语。 就比如说,宫女那句语焉不详的“那位大人没来”。 能被称为“大人”的,必定是在朝中有品级的官员。 而含月公主一个养在深宫里的公主,居然借着这春宴与外男相见…… 原谅凤鸣舞想得简单,在她的小脑袋瓜子里,必定是含月公主不知何时相中了哪位青年俊彦,并犯起了相思病,这才想让宫女将那人请来,好慰藉心里的相思之情。 毕竟,凤鸣舞的生母,当年的清平长公主赵幼君,不就是因为这样才误了一生吗? 揣测到这一点,凤鸣舞心里便多了些暗暗的兴奋。 太后让她亲近含月公主,她原本还想着含月公主若是不好接近该怎么办,可没想到机会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就来到了。 含月公主借着春宴的名头私会外男,若是自己不仅不将这个秘密宣之于众。还主动帮含月公主保守秘密,无论如何,想必含月公主也会对自己多出几分好感吧? 有什么,能比共同拥有一个秘密更能让两个人迅速亲近呢? 也许是出于对自己那个郡主身份太过自信的原因,凤鸣舞完全没想过,若是含月公主是个心狠手辣的,会不会直接让她把命留在这里。 死人。可比活人更会保守秘密。 含月公主有些微嘲地看向凤鸣舞。却并未出声。 凤鸣舞见状面上便现出喜色,她又上前两步,一边走还一边故作神秘地道:“公主。云阳并非是喜欢窥人*之人,但是方才在屋外,却适逢其会的听到了几句话……” 说到这里,凤鸣舞还有些卖关子的顿了顿。 含月公主却突然面色大变。 她并不知道凤鸣舞是什么时候到的。但因为心里存着秘密,下意识的就以为凤鸣舞是听到了她极力想隐藏的秘密。一双眼里顿时就多了几分狠意。 若是那件事真的叫凤鸣舞知道了,那她,就不要再离开了…… 凤鸣舞却不知道含月公主这时在想着什么,见含月公主表情一变。还以为是被她说中了,稍显得意的一笑,“公主放心。云阳不会对旁人胡说的,再说了。哪个少女不怀春,公主就算有了心仪之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请皇上赐婚便是,以皇上对公主的诸多疼爱,必不会忍心让公主失望的。” 凤鸣舞今年才不到十三岁,可她说着男女之事,面上却不见半点异色,更丝毫不认为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之处。 将这番话听下来,含月公主先是疑惑,后面便彻底放松下来。 而凤鸣舞,则再一次错误的解读了含月公主的表情。 以为含月公主是被自己说动了,凤鸣舞面现喜色,她继续道:“公主,云阳侥幸得了太后的喜爱,这才得以跻身宗室之列,说起来,皇家血脉凋零,皇室之中除了公主,便只有云阳了,云阳也理当多于公主亲近才是。” 凤鸣舞说完便双眼含着期待地看向含月公主,在她想来,含月公主应该会很高兴的从此与她结成无话不谈的手帕交了才是。 可是,含月公主的反应明显没在凤鸣舞的意料之中。 确认凤鸣舞没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含月公主心里一松的同时,涌上来的却是怒气。 含月公主本就不屑凤鸣舞,又见她明明偷听人家说话,还摆出一副丝毫不以为意的样子,这次是侥幸没让她听到什么,若真让她将心底最大的那个秘密听到了,自己手上,岂不是又要染上这种人的血? 含月公主心中的怒气,在听到“太后”两个字之后突地变得更盛。 许是因为太子自小就体弱,也可能是因为心里别有打算,太后自打太子出生起就一直不喜,即使后来赵天南迫于压力与无奈立了太子,太后也没有改变态度。 连带的,对于同样出自宁妃肚子的含月公主,太后也向来没有好脸色。 若不是含月公主得了赵天南的宠爱,恐怕只凭太后的态度,含月公主在宫里就断不会有好日子过。 可这明明对含月公主极为不喜的太后,却在前不久突然招了含月公主去慈宁宫说话,而且话里话外都不忘了提及凤鸣舞这个新鲜出炉的云阳郡主,更是毫不掩饰的透露出希望含月公主日后多多照拂凤鸣舞的意思。 含月公主那时心里就对素昧谋面的凤鸣舞积了一肚子的怒气。 清平长公主之事虽然如今尚蒙着一层遮羞布,可京中既已有许多人猜到了事情的原委,含月公主又岂会不清楚内情? 她才是堂堂皇室公主,可在她这位嫡亲的皇祖母眼里,自己却及不上一个自甘堕落为妾的女人生下的庶女! 对太后的不满在那时就尽数转为对凤鸣舞的厌恶,又有因先前宫女回报之事的失望与愤怒,这时见凤鸣舞又摆出一副与自己相熟的样子,含月公主只觉心中那股子压不住的火气终于有了发泄的渠道,于是深吸一口气。面上露出一个笑容来。 只是,在那笑容之下,含月公主说出口的话,却是另外一番样子。 “与本宫亲近?”含月公主尾音微微上扬,颇有些亲昵的意味,只是下一瞬却突然冷了脸,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话来。“就凭你。也配?” 凤鸣舞本来还等着含月公主向自己表达善意,听到这不在预料的话来,一时之间有些发懵。 她傻傻地看向含月公主。张了张嘴,无意识地吐了一个字来:“你……” 含月公主在人前从来都是高贵如凤凰,可这并不代表她就不会口吐恶言。 看着凤鸣舞面上的茫然,含月公主只觉心里有股子奇特的爽快。下面的话便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生下的庶女。侥幸被封了郡主,不想着对父皇感恩也就罢了,居然心心念念的都是巴结本宫,难道。你以为上了本宫就能从父皇那里得到好处?” 居于深宫的人,即使是小孩子都十分早熟,含月公主长到这么大。从来说话都知道留一线,哪里像今天这样。不顾忌旁人的脸面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当然了,她的这番话无疑是十分有效果的。 凤鸣舞面上满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含月公主,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含月公主在得知自己知道了她的秘密之后,还能这样对自己说话。 看着含月公主面上的不屑,凤鸣舞心里的愤怒渐渐压下了理智。 论起来,含月公主还是她的表姐,可凭什么,自己就要被含月公主如此轻贱? 于是,凤鸣舞也跟着冷笑一声,她微仰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榻上的含月公主,扬声道:“皇家公主,却用春宴做掩盖,私下里与外男相会,公主是没想过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会引起怎样的后果吗?” 好声好气的拉拢不成,凤鸣舞也懒得再装下去,直接就用上了威胁。 只不过她的威胁并未奏效。 含月公主斜睨了凤鸣舞一眼,她真是搞不懂,这凤鸣舞好歹也与父皇有那么些血缘关系,都说外甥像舅,她怎么就与父皇半点都不像,而是跟她那娘一样的愚蠢呢? 歹竹果然只能出歹笋。 唇角再上扬几分,含月公主讽道:“能引起什么样的后果?皇家公主所能做的最丢脸的事,你那娘不都已经做了吗,你以为你随便放个消息出去,还能比你娘做的那些丑事更让人轰动?” 凤鸣舞蓦地一窒。 即使她如今已经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可被提起赵幼君当初做的事,她仍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只一瞬间,凤鸣舞便忘了面前之人的身份,她眼中仿佛带着火光,狠狠瞪视含月公主一眼,声音尖锐地道:“好,既然公主如此不在乎,那也就别怪我不给公主留脸面了,倒真要瞧瞧,待日后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高贵优雅的含月公主在春宴上与外男私会,将来的春宴还会不会有名门闺秀愿意来!” 含月公主面上仍保持着笑容。 对于凤鸣舞的这番挑衅,她的回应很直接,也很简单。 “啪!” 清脆的声响之后,凤鸣舞呆呆的捂着脸,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放肆!”含月公主这才开口,“不过是一个空有其名的郡主,谁给的你胆子,让你诬陷皇室公主?你可知,破坏皇室声誉可是重罪,若是本公主将此事告之父皇,你以为,太后还能再护得住你?” “你……”凤鸣舞伸出食指,有些轻颤地指向含月公主,“你怎么敢?我可是你的表妹!” “表妹?你也配?”含月公主虽然表情不变,可眼底的冷芒却充分说明她对凤鸣舞的态度,“像你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居然也敢以本宫的表妹自居,是谁给的你自信?太后,还是你那已经进了慈云庵的姨娘?你以为,被封了郡主,就可以从山鸡变成凤凰了?” 说到后来,含月公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上如覆寒霜。亦没了继续与凤鸣舞说话的兴致,抬眼冷冷看了凤鸣舞一眼,轻声吐出一个字,“滚!” 凤鸣舞有心想要硬气些,可看着含月公主此时这冰冷却难掩高贵的表情,她心底却油然而生一股自卑。 这,就是真正的皇家血脉吗? 在这种似怅然似失落的情绪下。凤鸣舞默不作声地离开了这个小院落。 而含月公主。虽然喝退了凤鸣舞,但这并未能让她多几分高兴,独自一人在这座精致的院落里。想到心底藏着的秘密,她眉宇间的冰寒愈盛。 含月公主将凤鸣舞眼底对她的羡慕看得清楚,可这时独处下,想到那羡慕。她面上却渐渐覆了讥讽之意。 当今皇上唯一的女儿,最受宠的公主。 这个身份。确实是高贵到足以令世间所有女子羡慕…… “呵,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含月公主……” 含月公主低声喃喃道。 “喀啦!” 安静的屋子里突然传出一声突兀的声响。 含月公主面色大变,她猛地站起身。看向声音来源处。 那是一扇半开的精美雕花窗户,透过窗户,还隐隐可以看到院落中沐浴在暖阳下的竞相争艳的名花。不时飞过几只美丽的蝴蝶,轻盈的身姿落在那花儿上。带得花儿仿佛致意般的轻轻点头。 这样的景色,若是落在一个心态悠然的人眼中,自然是一副让人流连忘返的春景。 可是,在此时的含月公主眼里,却看不到这些美景。 她关心的是,那半掩的窗户后面,是不是躲着什么人,那人又是不是将自己方才的自语听了去? 含月公主这时心里既凛然又懊悔,今天先是没见到想见的人,随后又见到凤鸣舞这个不想见的人,让她往日里引以为傲的冷静不存丝毫,若非如此,在有了凤鸣舞意外闯入之后,她又岂会如此大意的自语? 几步走到窗前,伸手将窗户完全打开…… 就如含月公主先前猜测的,窗户后面有人,但出乎她意料的是,窗户后面不只一个人。 凤止歌伸手拉了拉仍面带惶然的慕晓晓,神色淡然地看向窗内的含月公主,自在得仿佛这里是自家后花园,半点没有这是闯进了不该闯入的地方的自觉。 “见过公主。”凤止歌略施一礼便站直了身子,然后道,“臣女与表姐贪看园中美景,还望公主恕罪。” 嘴里说着恕罪,面上却没有半点慌乱。 甚至,说完这话,凤止歌还拽着仍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的慕晓晓就往外走。 “慢着!”含月公主眯了眯眼,神情又回复了之前的优雅,她看着对她没有丝毫恭敬之意的凤止歌,缓缓张口,“你就是威远侯府的大姑娘。” 她说得很肯定。 被叫破身份,凤止歌也没有意外。 春宴的请帖本就是含月公主发出来的,她自然清楚赴宴的都有哪些人,凤止歌与凤鸣舞一起出现在百花园外也被很多人看在眼里,含月公主知道她的身份实在是太正常不过。 确认了凤止歌的身份,那慕晓晓是什么人,也就不能猜了。 事实上,若不是清楚这些,或者如果能瞒下她与慕晓晓的身份,凤止歌不会选择被含月公主知道身份。 她自然不会怕含月公主对她不利,但是含月公主要对付慕家和慕晓晓,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含月公主看着凤止歌,好半晌才缓缓露出一个笑容,眼中甚至还有些欣赏,“凤家大姑娘果然不同于常人,也对,能一手将本宫那位好姑母算计进慈云庵的,又岂是一般人能比的?” 赵幼君被送进了慈云庵,很多知情、人在惊讶之后,都认定虽然命令是皇上亲口下的,但这其中定然少不了威远侯府那位正室夫人的手笔。 毕竟,赵幼君再怎么说当年也是公主,就算再愚蠢,若不是有什么变故,也不至于在那个时候顶着所有人的目光非得要进宫。 至于问为什么许多人猜测是慕轻晚?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只看赵幼君得了如今的下场,最后谁受益最多不就知道了? 再说了,听说那位威远侯夫人这二十年可着实吃了些苦,如今抓着机会报复回来,在后宅中也是平常的事情。 而且,威远侯府如今也就只有慕轻晚母女与凤鸣祥了,凤鸣祥就算不齿生母行事,终归不会下如此狠手吧,剩下一个未及笄的黄毛丫头,难道这多番算计,还能是出自于她? 就连太后和周语然,也都是这样想的,尤其是太后,如今对慕轻晚算是恨之入骨,若不是上次在慈宁宫里被慕轻晚躲过了一劫之后,为了替凤鸣舞要那个郡主的封号,亲口向赵天南承诺以后再也不插手任何事,说不定太后都已经又出手对付慕轻晚了。 可是,含月公主却不这样想。 自打京中出现关于清平长公主的流言,京中有不少好奇心重的大家夫人都派了人去湖州打听事情的真相。 许是出于同是公主的原因,含月公主也派了人去湖州。 以威远侯府在湖州的响亮名声,要打听些事实在是太简单。 而当初在湖州传得人尽皆知的赏荷宴上发生的事,自然也就传到了含月公主耳里。(未完待续。) 第23章 忠告 将赏荷宴上的发生的事仔细分析了一遍,含月公主并未得出什么惊人的结论,但出于一种直觉,她首先就将目光放在了一直未显山露水的凤家大姑娘身上。 所以,赵幼君被送入慈云庵的消息一传出来,含月公主下意识的就将这件事与让她看不透的凤止歌联系上了。 这样的结论并没有任何依据,只能算是一种莫名的直觉。 甚至,就连含月公主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这个结论。 也正因为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在意在整件事中一点也不起眼的凤止歌,所以含月公主打量凤止歌之时便格外的仔细与认真。 眼前的少女一张脸虽然还未长开,但半点没有这个年纪少女面上通常可见的稚嫩,她的衣着得体,容貌清丽脱俗。 怎么看,这都是一个与其他闺阁少女没什么不同的大家千金。 若说有什么比较特别的,那便是这位凤家大姑娘在面对她这个公主时,表情仍是淡淡的,不是那种想要引起她注意的故作淡然,含月公主很确定,这位凤家大姑娘眼里是真的一片平淡,她似乎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是站在当今皇上的掌上明珠面前。 这看似并不怎么突兀的一点,细想起来,也恰能说明这位凤家大姑娘的独特。 因为自幼受宠,含月公主便是京中那些贵女们只能仰望的存在,即使是朝中股肱大臣家再受宠的女儿,在她面前也只能表现出她们的敬畏与仰慕。 曾经在京中贵女们之间有这样一个说法,若是寒老爷子能有一个与含月公主年龄相仿的女儿,也许便能在含月公主面前不落下风吧。 寒老爷子不仅极受当今皇上尊敬。而且寒家乃是数百年诗书传家的世族,教导出来的女儿,怕是比之皇家公主,也定是不遑多让的。 不过,谁都知道,寒老爷子是没有女儿的。 所以这么多年来,京城里唯一能称得上明珠的。便只能含月公主。 而立于含月公主不远处的凤止歌。在湖州那种小地方长大,按说就算是侯门嫡女,也多少该沾了小地方出来的女儿家那股子小家子气才是。 可偏偏。凤止歌身上不仅半点看不到小家子气,反而还能在含月公主面前淡然的挺直背脊。 若此时有外人在场,定会发现凤止歌的气势半点不弱于含月公主。 含月公主当然也能感觉到这一点。 尤其是,如今的情况是。凤止歌和慕晓晓私闯入这院落里,甚至还有可能听到了含月公主心底最隐秘的事。 她就不怕被灭口吗? 含月公主这样想道。 被含月公主这样注视着。又听得她的试探,凤止歌微微一笑,“公主说笑了,能被公本称为姑母的。便只有当年的清平长公主,可是世人都知道,清平长公主早在二十年前就病逝了。又岂能在二十年后被送进慈云庵?侯府最近倒确实送了一位姨娘进慈云庵,可那只不过是位自愿为侯府上下祈福的姨娘罢了。公主,莫不是认错人了?” 这一番话,不仅将含月公主的试探挡了回去,还说得让含月公主丝毫反驳不了,更不能借此生事。 无论她是不是知情,但既然这件事已经在她的父皇手里有了终结,那么她也只能承认清平长公主二十年前便早逝的事实。 否则,便是她在公然质疑她的父皇了。 这样的事,含月公主当然不会做。 只是,含月公主不可能因为这样就放凤止歌和慕晓晓走。 只从凤止歌和慕晓晓的神色之中便能看出,方才在窗户后面的,必定是慕晓晓,含月公主并不确定慕晓晓有没有听到她的自语,若是听到了,又会不会多想,但对她来说,只要慕晓晓有听到那句话的可能,她就绝对不能留着她! 即使,她会因此而手上染血! 含月公主其实并不是个残忍嗜杀之人,就连幼年时被父皇宠出来的那点任性,也在十岁之后的那一夜之间尽数敛去。 如果可能,她并不想动慕晓晓,她既然会给慕晓晓发请柬,自然也对慕晓晓有一定的了解,以她这么多年培养出来的眼光,她可以看出慕晓晓真的是一个非常单纯的姑娘。 可是,她却不能放任心中的秘密有任何泄露出去的可能。 若真的因为她的一个疏忽而造成这种后果,那也就太过可怕了。 所以,含月公主闭上眼,待重新睁开时,已经压下心中所有的不忍。 她看着凤止歌和慕晓晓紧紧交握的手,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大姑娘不如先行一步,你这位表姐倒是合了本宫的眼,本宫想留她多说会儿话。” 凤止歌微微眯眼。 看这个样子,含月公主是不想让慕晓晓走出这院子了。 她之所以会在察觉到慕晓晓没有及时回春宴上就跟出来寻找,就是怕慕晓晓不知道轻重听到看到什么不该听不该看的事,没想到她仍是来得有些晚了。 凤止歌找到这院落里时,正好看到慕晓晓面上带着惊愕地对着一扇半开的窗户。 能让含月公主开口将慕晓晓留下来,想必,慕晓晓是真的听到了含月公主的秘密,或者是含月公主认为慕晓晓听到了她的秘密。 毕竟,以慕晓晓那单纯不会拐弯的性子,就算是真的听到了什么,恐怕都不能理解其中真正的意思。 可关键是,含月公主显然已经认定慕晓晓于她有害。 在凤止歌看来,含月公主只不过是个有些可怜的小姑娘罢了,如果可以,她并不想与含月公主为敌,可若是含月公主想动慕晓晓,那说不得。她也只好会会赵天南的这颗掌上明珠了。 握着慕晓晓的手,然后将她推到自己身后,凤止歌迎向含月公主,“多谢公主抬爱,不过臣女的这位表姐向来性子爽直,说话又不会讨人欢喜,公主就算是留下她。恐怕最后也只会惹得公主气闷。还是让表姐随臣女一起回春宴上比较合适。” 含月公主一窒。 虽然她也觉得凤止歌有些与众不同,可她从来没想过,凤止歌会如此丝毫不留情面的顶撞于她。 皇家的威严。这凤止歌真的不懂这是何物? 即使心里隐隐有些对凤止歌的欣赏与好感,在生平第一次受到这种顶撞时,含月公主仍不免心生怒意。 “哦?”含月公主尾音上扬,略显软糯的声音听在人耳里就似亲昵的撒娇。但含月公主此时的心情显然与她的声音给人的感觉对不上号,“如果。本宫一定要留下她呢?” 凤止歌抬眼看向含月公主,两人一时之间对峙无言。 若与两人同处一地的是任何一名京中贵女,这时怕都已经看出凤止歌与含月公主之间的之间的隐隐争势来。 可偏偏,被凤止歌拦在身后的。是自小在边关将士中长大,脑子里只有一根筋的慕晓晓。 好奇的从凤止歌的肩窝处探出头来,慕晓晓先是对着含月公主展颜一笑。然后有些奇怪地看了凤止歌一眼,“表妹。既然公主要我留下来,不如你就先回去?” 然后压低声音在凤止歌耳边道:“含月公主可真不愧是皇上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光是这气质,就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说起来,除了表妹之外,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出色的女子呢。” 这话里话外的,竟还含了些绝对真诚的仰慕。 凤止歌一窒。 如果这个时代有猪队友这一说,那必然就是指的慕晓晓这类人了。 自己在这里为了她的安危与含月公主对峙,她竟然在一旁表达对含月公主的仰慕? 另一边的含月公主同样也顿了顿。 慕晓晓虽然压低了声音,可两人离含月公主本就只有几步之遥,她的话自然也就被含月公主听到了耳里。 含月公主怎么也没想到慕晓晓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看着慕晓晓眼里那不作伪的仰慕,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京中贵女虽多,可那些人对她的敬畏与讨好,说穿了也只不过是因为她的身份,她何尝从这些贵女口中听到过一句真心话? 若是撇开这个光鲜的身份,又有几人会将她看在眼里? 含月公主可以肯定,若是没有今天这一出,换个场合遇到凤止歌和慕晓晓,她绝对会放下身段与这两个人成为朋友。 在豆蔻年华,撇开所有的身份地位,交三两个知心的手帕交,隔三岔五的还可以坐在一起闲聊,含月公主曾经想象过的场景在此时似乎离她很近。 可是…… 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了。 这件事,毕竟太过重大,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就将皇兄置于危险之中。 含月公主眨了眨眼,仿佛要将心底涌出的酸涩尽数眨去,然后才开口道:“既然慕小姐都不介意,那便留下来与本宫多聊几句吧。” 慕晓晓面露兴奋,张嘴方要说话,便因手上被凤止歌狠狠捏了一下而蓦地顿住了。 虽然慕晓晓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似乎,因为她的去留问题,表妹有些不高兴? 耳边蓦地回响起,离家之前,叶氏和郑氏不放心的再三嘱咐她遇事不要急着作决断,要多听表妹的…… 于是,慕晓晓闭上嘴一言不发。 解决了慕晓晓的添乱,凤止歌仍旧回望含月公主,面上虽然仍有笑意,声音里却仿佛染上了初春空气里的微凉。 “如果公主执意如此,那么,便试试公主带来的皇家死士,到底能不能将臣女留下来吧。”凤止歌缓缓道。 含月公主面上瞬间变冷。 不得不说,她之所以如此有把握能将慕晓晓留在这院子里,最大的原因就是她身边有着几名父皇赏的死士。 皇家死士得之不易,所以每一名死士都只听从皇帝一人的命令,就连太后和太子赵载存身边。都是没有死士保护的。 当年赵幼君之所以能得了那五名死士,几乎是太后以死相逼才能如愿。 而含月公主之所以有死士,却是因为赵天南着实是宠爱这个唯一的女儿。 这些年来,含月公主没少吩咐这些死士为她做事,几名死士也从来没让她失望过。 虽然那几名死士被打发出去了,可含月公主相信,只要自己一声令下。他们绝对会在第一时间赶到这里。 可如今。就连她身边最大的倚仗也被凤止歌一语道出…… 含月公主皱了皱眉。 虽然她只见了凤止歌这一面,可她并不认为凤止歌是个只会虚张声势的人,她既然如此说了。恐怕,自己的死士,还真的留不下凤止歌与慕晓晓。 只是,比起京城权贵世族豢养的死士。皇家死士无疑要精锐许多,若是连皇家死士都只能落得下风。那凤止歌身边的,又该是怎样的一股力量? 这个念头在含月公主心里一闪而过。 到这时,她才有些意识到,自己心里对凤止歌的所有揣测。到底,都还是有些看低她了。 凤止歌在原地静立。 许久之后,没等到含月公主有所举动。凤止歌缓缓道:“臣女并不想冒犯公主,不过却也绝对不会让表姐留下来。不过公主也尽管放心,表姐向来性子单纯,又没有心机,不会有任何公主不想听到的消息会从表姐口中传出。” 含月公主同样不语。 两人一如牡丹园里开得最雍容的牡丹,一如梅园里傲立枝头的寒梅,每一缕清风拂过时,带来的都是惑人的芳华。 凤止歌的这番话并未能打消含月公主的疑虑,可是,含月公主却下意识的想去相信她话里的真实性。 就连含月公主自己,也不由为自己此时的心态而吃惊。 自从得知那些隐秘的往事之后,含月公主虽然表面上不显,但实际上一直都活在胆颤心惊之中,就怕哪一天,那件事就暴露在阳光之下,从而惹来滔天大祸。 甚至,为了不让自己在梦中无意识之间说了梦话被旁人听到,自打十岁之后,含月公主就再没让自己睡沉过。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五年,含月公主自认,她是会为了保护那个秘密不被人发现而不择手段的。 可如今,她竟然因为凤止歌的一番话,就有了些动摇。 理智告诉她,任何人只要有知道那个秘密的可能,就该被清理掉,可她心中的感性,又隐隐让她放下心防,相信凤止歌这一次。 含月公主眼中闪现诸多挣扎。 许久之后,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前,含月公主开口道:“你们走吧,记住你说过的话,若是叫本宫听到任何消息……” 话未说完。 事实上,前四个字一说完,含月公主就已经有些后悔了。 她只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在发疯,若是不然,她又岂会做出一个将自己的安危寄托在旁人身上的决定? 不过,在说出这番话之后,含月公主心里又隐隐有些轻松。 既然话已出口,那,就让她任性这一回吧。 只希望,凤止歌和慕晓晓,不会让她失望…… 紧攥着拳头,含月公主转过身不再看凤止歌和慕晓晓。 凤止歌牵着慕晓晓的手,往前走了两步之后又蓦地顿住,回头看了一眼靠着窗背对着她们的含月公主,她略作思索之后道:“公主投之以桃,臣女自然也当报之以李。” “给公主一个忠告,虽然手中握有皇家死士这样的利器,不过若是做什么极端隐秘之事,最好还是不要让这些死士经手,毕竟,谁知道这些死士到底效忠的是谁呢?” “另外,公主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不妨去找司礼监的于公公,就告诉她,是红莲让公主去找他的……” 少女清亮却又带着奇异的厚重感的声音传入含月公主耳中,她蓦地转身,视线从那窗户中往外,却只看到凤止歌与慕晓晓的背影。 含月公主眼中震惊与疑惑交替闪过。 凤止歌的那个忠告,无疑说到了含月公主的心底。 她手上的死士,是父皇担心她的安全而赏给她的,虽然死士自来都只认一个主子,可含月公主确实不敢肯定,在那几名死士眼里,他们的主子到底是她还是父皇。 尤其是,含月公主暗中做的有些事,还不能暴露在父皇眼中。 可是,她虽是公主,但手下可用之人着实不多,遇上棘手之事,难免还是要动用死士,区别只是,她尽量不让那些死士知道缘由罢了。 而最让含月公主吃惊的,却是凤止歌所言的于公公。 司礼监乃宫中十二监之首,就算是里面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公公,也能比其他监所的公公多些傲气。 凤止歌所说的于公公,含月公主也认识。 于公公是司礼监的随堂太监,算起来在宫里呆了也有二十几年了,虽然比不得掌印、秉笔太监的权柄,但在宫里,便是那些嫔妃也绝不会给他眼色看。 这样一个人,进京不久的凤止歌,居然会认识? 而且,凤止歌所言的“红莲”又是谁? 含月公主望向凤止歌渐渐远去的背影,只觉得,少女的身影似乎渐渐弥漫了一层薄雾,让她即使极力张开眼,也难以窥尽全貌。(未完待续。) ps:公公住院,得去医院守着,这几天的更新可能时间上不会稳定…… 第24章 收留 而已经走远的凤止歌与慕晓晓之间,则正进行着另外一番谈话。 “表妹,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走出含月公主的视线范围之外,慕晓晓终于还是没能憋住心里的疑问,捏了捏凤止歌的手一连串地问道,“含月公主不就是想留我说说话吗,又没什么大碍,表妹你怎么那么大反应?好像我这一留下就会出什么事一样。” 说到后来,慕晓晓被自己逗乐了,哈哈笑个不停。 凤止歌斜睨了慕晓晓一眼,心里有些无语,这可真是个傻大姐。 见凤止歌不回应,慕晓晓也不以为意,说起了自己走到那个院落里的经过。 “我本来只是想去净房的,谁知道这百花园怎么修得跟迷宫一样,明明还记得那宫女指路时是怎么说的,最后却七拐八绕的转到了那个小院子外面。”慕晓晓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经历,“走了那许久,当时确实是憋得慌,没办法之下,也就顾不得是不是非请自入了。待从净房里出来,才发现这院子里的风景着实不错,一时之间倒忘了该快些回来。” “后来还是被一阵争吵声惊醒过来的,然后就看到你那个妹妹从含月公主呆的那间屋子里冲了出来。” “表妹啊,你表姐我的这双眼睛看得清楚着呢,你那妹妹可是肿着一张脸出去的,说不定就是惹怒了含月公主,被含月公主打的!” “我还想着偷偷去看一眼你那妹妹是和谁在吵,没想到在里面的会是含月公主,而且还没看上两眼呢,就被发现了。” 说到这里。慕晓晓突然有些好笑地扬眉,“表妹啊,你猜我听到含月公主在说什么,她居然说如果有一天她不是公主了会怎么样,你说好不好笑?” 被当今皇上这般疼宠着的含月公主,又怎么可能会有不是公主的一天? 这话听在旁人耳里,确实好笑。 凤止歌却因慕晓晓的这句话而停住了脚步。 看来。先前含月公主的担忧确实是有道理的。慕晓晓还真的就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不过,也正如凤止歌所想的那般,即使听到这句话。慕晓晓也真的没往深处想。 估计她就算往深处想了,以她那直肠子,也绝对想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也是啊,这世间绝大多数人。就算听到这句话,也只会当成含月公主一时之间突发的感慨。又有谁会想到那里呢? 虽然是这样,但凤止歌想,她还是有必要好好嘱咐慕晓晓一下,她如此随意就将方才的事讲给自己听了。这话落在自己耳里倒也没什么,但若是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听了去…… 含月公主毕竟是公主,她若存心要对付慕家。慕家很难有幸理。 所以凤止歌看着慕晓晓,十分认真地道:“表姐。从这一刻起,你必须牢牢记住,今天你在春宴上只离开去了一次净房,你没去过什么景致很美的小院子,也没见过凤鸣舞,更没听到过含月公主的任何话!就算是回去了,对大舅母与三舅母,你也只能如此说!” 为了引起慕晓晓的重视,凤止歌这番话说得十分严肃,她不想让慕晓晓将来因为一时的疏忽而给整个慕家带来灭顶之灾。 慕晓晓一时之间有些发愣。 她仍不明白凤止歌为何对这件事会如此重视,随即,方才凤止歌与含月公主之间那怪异的对峙浮现在眼前,虽然她那时不知道原因,但现在想来,许是与自己看到或听到的事有关。 在慕晓晓心里,凤止歌是值得她全心信任的亲人,而且就连大伯母与母亲都特意吩咐她有什么不明白的事只管听表妹的就是了,所以虽然心里仍有不解,慕晓晓仍认真且用力点了点头。 凤止歌仔细打量了慕晓晓一番,确认她是真的将自己的话记在心底了,这才点点头,继续朝春宴上走去。 两人回到宴上时,春宴正进行到最热闹的时候。 就如含月公主所说的那样,她举办的春宴确实没什么规矩,赴宴的各家小姐们大多是第一次来参加春宴,本就觉得新奇,在含月公主离开之后更是没了束缚,不是好奇地打量着牡丹园里的一切,就是与三两相熟的小姐凑在一起交谈,甚至还有饮多了果酒借着醉意跑上之前含月公主所在的台子当场献舞的…… 大家千金们平时受到的束缚太多,难得在这里可以稍微放肆一下,对这些小姐们在平时都可以称得上失态的行止,其他人都只报以一笑。 凤止歌和慕晓晓的离开与回来并未引起旁人过多的注意,凤止歌注意到,原本坐在靠中间位置的凤鸣舞,这时却不见了踪影。 想起慕晓晓说凤鸣舞是肿着脸跑出去的,以凤鸣舞的德性,又怎么会让别人看到她那带有巴掌印的脸呢? 二来,能在这牡丹园里掌掴凤鸣舞这个云阳郡主的,也就只有含月公主,若是让在场的贵女们知道,不知道她这个本来就没什么脸面的云阳郡主以后是不是还能有脸在外走动。 不过,凤鸣舞在不在对凤止歌和慕晓晓都没什么影响,只这样略作注意也就罢了。 好在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再没出什么乱子。 再之后,春宴便到了尾声,含月公主直到这时才再露了次面,紧接着各家小姐就一一告辞离去。 凤止歌和慕晓晓在百花园门口便分开了,威远侯府和慕家一南一北的实在不顺路,临别之前,为免慕晓晓将她之前的嘱咐忘了,凤止歌又特意着重强调,让慕晓晓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在那个小院子里看到的一切,两人这才分开各自归家。 威远侯府本来派了两辆马车,来路上凤止歌与凤鸣舞同乘一辆马车,另外一辆则是给两人的丫鬟坐的。不过这时还停在百花园的却只剩了凤止歌之前乘坐的那一辆,想必是凤鸣舞急着要回府,居然肯屈尊去坐下人坐过的马车。 凤止歌淡淡一笑便领着半夏扶风上了马车。 从百花园里涌出来的各家马车很多,一时之间连宽敞的街道都有些堵塞,直接导致凤止歌所乘的马车出了百花园之后一刻钟也没走出多远。 好在凤止歌也不赶时间,她微倚着马车壁,听着半夏与扶风讨论春宴上的见闻。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微微一震。然后倏地停了下来,隔着厚重的车帘,隐隐还能听到有马匹受惊的嘶鸣、女子的惊呼声和小孩的哭声。 不用凤止歌吩咐。半夏与扶风便停下闲聊,半夏伸手将车帘微微掀开,蹙着眉头向外问道:“出什么事了?” 驾车的车夫被人叫做老王,是李嬷嬷来到威远侯府之后就从暗卫中安排过来的。历来只为凤止歌一人驾车,不仅为人沉稳机智。就连一身功夫在暗卫之中也是数得上数的。 为凤止歌驾车六七年,老王从来没出过任何事,这回是? “主子,适才一名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突然冲了出来……”即使知道凤止歌看不到。老王仍恭敬地低下头,然后才将事情的缘由一一道来。 就在方才,侯府马车平稳前行时。一名抱着孩子的妇人突然冲到马车前,若不是老王见机得快勒住了缰绳。马车又驶得平缓,说不定那妇人并她怀中的孩子就要成为马蹄下的孤魂了。 凤止歌扬了扬眉。 这情形,多像后世所谓的碰瓷儿。 不过,若碰瓷还领着孩子,那就不得不说一句这妇人真是狠心了。 “主子,不如让婢子下去看看?”一旁的扶风偏头道。 相较于沉稳的半夏,扶风不仅性子要活泼些,也更为嫉恶如仇些,她之所以自动请缨就是打定了主意,若外面的妇人是打了讹些银钱的主意,便定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凤止歌点了点头。 扶风于是掀了车帘下了马车,入眼所见首先便是拉车的马匹受了惊吓,仍有些惊惧地不住来回踏动马蹄。 而离马蹄差不多只有两步远的地方,一名年轻的女人背着个不大的包袱,手中抱着一个大概三四岁的孩子,正面带惊惶的委顿在地。 那女人穿的是再普通不过的粗布衣裳,而且就连这粗布衣裳,领口袖口等处也被洗得有些发白,她的容貌只能算得中上,但面上自有一股很容易就给人好感的敞亮。 显然,这不是个擅使阴谋诡计之人。 值得注意的是,即使是摔倒在地,妇人仍下意识的将怀中抱着的孩子保护得很好,她自己手上有好几处擦伤,怀里的孩子却连点油皮也没破。 只从这一点,扶风便知道,这妇人并不像她之前所想象的那般,是想以身试险,从而讹些银钱。 这样一来,扶风便缓下了脸色,她上前几步将那妇人扶起来,一边查看她手上的伤口,一边问道:“这位大姐,你没事吧?” 那妇人因先前险些滚落到马蹄下,心神俱震之余,只觉一双腿都软绵绵的使不上半点力,若不是借着扶风的这一扶,恐怕还不知道要缓多久才能站起来。 感激地望了扶风一眼,妇人没管自己手上的伤,而是忍着痛先哄起怀里同样受了惊正在哭闹的孩子:“小宝乖,有娘在,没事的。” 一边轻声哄着,一边还用受了伤的手有节奏的拍着孩子的后背。 只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她身上便似散发出母亲特有的母性光辉。 妇人怀里的孩子只有三四岁的样子,身上的衣物同样是再普通不过的料子,全身上下无一不是干干净净的,显然被照顾得很好。 在妇人的轻哄下,那孩子渐渐止了哭闹,静静伏在妇人肩头,只偶尔轻轻抽噎。 直到这时,妇人才转向扶风:“这位姑娘,真是对不住,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方才急着想要去对面。也不坐出这种事,若是对贵府造成什么损失,我愿意……” 妇人本来想说愿意赔偿的,可是想了想荷包里还剩下的银子,终是没能说出口。 这次来京城带的银子本就不多,在京城盘桓了这么些日子之后更是所剩无几,就算她有心想作出赔偿。也只能是有心无力。更别提,为了不让小宝饿肚子,她还要留着这不多的银子。 妇人也算是见过些世面。面前这辆马车明显不是出自普通人家,车内的主人身份必定不一般,这样的人家必定不会看得上她能给的那几个赔偿,但这并不代表她就可以因此而理所当然的认为她就可以无愧了。如此之般明知错在自己却不做出补偿,到底有悖于她平时的行事准则。心中羞愧之下一张脸瞬间涨红。 扶风大致能揣摸出妇人是什么心态,一时之间对这妇人倒是多了几分好感,也有心想帮帮她,正想回到马车上向主子回禀事情的缘由。却听身后的马车上传来一阵轻响,回头一看,却是凤止歌被半夏搀扶着下了马车。 妇人抬眼一看。只见一名着翠色衣裙面上淡然的少女来到跟前,她只觉眼前这位小姐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细思之下又想不出这熟悉感的出处。 凤止歌来到妇人身边,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肯定地道:“林娘子。” 没错,这妇人正是当初在湖州的知味轩里为女客引路的林娘子。 凤止歌也是听到林娘子的声音有些耳熟,下得马车之后才识得她的身份的。 回想初见林娘子时,因为一个雅间,还惹得连晴的生母胡太太向慕轻晚撒气,从而得了正好在场的凤麟愤怒之下的一脚。 还记得那时候胡太太曾说过,林娘子前几年丧夫,不仅带着个遗腹子,上面还有个年老的婆婆要照顾。 扶风闻言有些诧异地扬了眉,主子与这妇人认识? 那次与慕轻晚一起去知味轩,凤止歌只带了李嬷嬷与半夏,扶风却是留在了洛水轩。 被凤止歌这样一唤,林娘子也猛地回想起自己到底是在何处见过面前这位小姐了,她抱着孩子向着凤止歌微微一福身,“原来是大姑娘。” 林娘子对凤止歌同样印象深刻,她可没忘记凤止歌当初与胡太太对峙时的气势,只不过她本就只见了凤止歌一面,而且隔的时日又久,这才一时之间没能认出来。 当然了,林娘子更印象深刻的是,当时在知味轩里,威远侯踹向胡太太的那一脚之威。 听说胡太太自那之后就再鲜少出门,也不知是觉得丢了脸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而凤麟踹出的那一脚,除了胡太太,林娘子自己也同样受到了影响。 林娘子那时是在知味轩为女客引路,赚些打赏钱过日子,那次的事虽然是胡太太存心找茬,但到底是林娘子领的人进的雅间,事后虽然知味轩的掌柜的看在她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并未多说什么,林娘子仍觉得过意不去主动离开了知味轩。 也正是在那之后几个月,林娘子意外的从一个自京城回到湖州的老乡嘴里得知了一个让她无法接受的消息,这才匆匆安排好家中年迈的婆婆,孤身一人带着孩子来了京城。 无论是凤止歌还是林娘子,都没想到在事隔近一年之后的京城,还能再见故人。 也因为这,林娘子眼底的愁苦稍稍淡去,她甚至还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冲着凤止歌轻轻颔首。 凤止歌同样含笑点头回应。 早在知味轩第一次见到林娘子时,凤止歌对她就有些淡淡的欣赏。 即使是被逼无奈,在这个礼教森严对女子又尤其严苛的时代,也几乎没有女子会在外抛头露面挣钱养家的。 这世间柔弱绝望的女子不少,但她们中大部分在走投无路时不是选择一死了之,就是选择委身他人,如林娘子这般,顶着所有人异样的眼光,在知味轩里迎来送往,其实比死更需要莫大的勇气。 林娘子这样坚韧的女子,若是在后世,定能活得比谁都好。 只可惜,她出生于这个时代。 念及此,凤止歌就有了些感慨。 “大姑娘,今天这事都是我的错,真是对不住。”林娘子惭愧地道。 “无妨,总归人没什么大碍就行了。”凤止歌一边说话一边看向林娘子那渗出血丝的手背,“你的手受伤了,还是快些回去处理伤口罢。” 林娘子的手有些粗糙,这显然是一双做惯了活计的手。 只看林娘子的这双手,凤止歌也知道她是吃了不少苦楚的,更别提她眼里隐藏甚深的愁苦与失望。 不过,凤止歌也没问林娘子为何会出现在与湖州相隔千里的京城,毕竟她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而且,谁心里没有些隐秘,林娘子恐怕也不希望将自己的伤心事暴露于人前。 林娘子闻言下意识的抚了抚有些红肿的手背,默然点头。 眼见也没什么话说了,凤止歌微微一笑之后转身准备上马车。 就在这时,林娘子突然在她身后迟疑着开口:“大姑娘,您……能收留我吗?”(未完待续。) 第25章 倾诉 话刚出口,林娘子就已经有些后悔了。 这几年,她独自一人奉养婆婆,照顾年幼的儿子,但无论被人怎么非议,无论过得有多辛苦,她都没向旁人开口求助过。 林娘子也不知道她为何会向加上这次只见过两面的凤家大姑娘求助,也许是因为凤家大姑娘虽然比她年少许多,但她周身那股悠然宁静之意让人下意识的就会把她当成睿智的长者。 可是,因为自己的困难而向原本不相干的人求助,这也与林娘子素来坚持的信条相悖,所以还没等凤止歌开口回应,她便急忙道:“大姑娘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说完之后还立即撇开脸,似是很觉难堪。 林娘子的这句话让凤止歌有些惊讶,不过只一瞬间,她便将面上的惊讶敛下,而是对林娘子道:“可以。” 凤止歌对林娘子的观感并不差,不过是顺手扶一把而已。 凤止歌应的爽快,却不知林娘子这时是不无惊讶的。 林娘子亲眼目睹过凤止歌面对胡太太时的冷厉,那时的凤止歌在她看来是凛然让人不敢侵犯的。 她原本想,这样的少女,又出身名门,能与自己和声说几句话就了不得了,又怎么会答应收留她? 可没想到凤止歌这样轻易就应下了这个林娘子自己都觉得有些突兀的请求。 惊讶过后,林娘子心里涌上的,却是对凤止歌的感激。 凤止歌并不知道她的一句“可以”对林娘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林娘子自己却知道,若是没有凤止歌的收留。可能再过个一两天,她与小宝就不得不露宿街头了,她剩下的那点银子,即使住最便宜的客栈,也只够支付两天的房钱,更别提她与小宝还得吃饭。 林娘子不是没想过去找个活儿做,可是活计没找到。奚落却受了不少。不管是什么铺子,只要一看到她还带着个小宝,都忙不迭的让人将她赶出去。 若不是真的就要走投无路。以林娘子的骄傲,她也不会向才见过第二面的凤止歌开口求助。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她怎么样都好,可是小宝还那么小。她总不能忍心让小宝也跟着她风餐露宿。 从湖州到京城,千里的路程。半年多的时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愿意拉她一把,尤其是凤止歌的首肯还让她的小宝免除了露宿街头三餐不济的可能,叫林娘子如何能不感激? 都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出身侯门的小姐,不问缘由的帮扶自己这个市井妇人? “多……多谢大姑娘。大姑娘若是有什么差遣,我。我……”一时激动之下,林娘子只觉眼眶发热,一时之间甚至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凤止歌制止了林娘子感激的话,“人生一世,谁能没有个难处,你也别急着谢我,说不定,将来就还有需要我来仰仗你的时候。” 林娘子深吸一口气,渐渐平复下自己激动的情绪,对凤止歌的话她只报以一笑,她知道凤止歌只是在安慰她而已,就凭她一个身无长物的市井妇人,又有什么需要让凤止歌来仰仗的地方? 两人也不再多言,这一会儿子时间,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凤止歌先和半夏扶风上了马车,然后半夏伸手接过林娘子手中的小宝,林娘子才上了马车。 小宝被林娘子教导得很好,就算被陌生的半夏抱在怀里,眼中虽有些微的胆怯,却也只是双眼紧紧看着林娘子,而没放声大哭。 直到林娘子上了马车将小宝接过来,小宝神色之间才轻松了几分,抬眼打量着马车里的各式摆设,眼中带着些好奇。 林娘子见状就有些心酸。 为了省钱,她与小宝上京这一路,都坐的最便宜的马车,一个年轻妇人带着个孩子与一群大汉挤在一起,那些男人眼中的异样与暧昧,林娘子一直到现在想起来时都会忍不住浑身轻颤。 若不是她这一路时刻不忘让自己处在人群之中,晚上睡觉时又都是付了房钱之后与客栈老板娘挤在一起,恐怕根本就没办法平安到达京城。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小宝大部分时间都是被她紧紧捂在怀里,又何曾能像如今这样坐在宽敞舒适的马车里,还可以随意打量马车里的陈设? 想到这些,林娘子不由得在心里问自己,她为了想得到一个答案,就贸然带着小宝远上京城,为此还让小宝跟着她吃了这么多的苦,这样,真的值得吗? 马车里一片静默,但直到下了马车,林娘子也没能得出个答案来。 凤止歌直接将林娘子母子带到了流云阁,流云阁本就大,丫鬟婆子都分居在倒座房与后罩房,两侧的厢房却是一直无人居住。 林娘子和小宝,便被凤止歌安置在了东厢房里。 安排好了之后,她才打发人去荣禧堂告知了慕轻晚一声。 慕轻晚本就对凤止歌无比放心,不过是捡了一对可怜的母子回来罢了,在认为自己女儿什么都对都好的慕轻晚眼里,这着实算不得什么。 林娘子母子便算在是流云阁里安顿了下来。 小宝从前显然没踏足过侯府这种地方,自打进了侯府就一直目不转睛的左看右看,到后来进了流云阁,一双大而有神的眼里便也多了几分含蓄的笑意,后来甚至还在流云阁里丫鬟们的逗弄之下发出清脆的笑声。 林娘子那时正安置好随身的行李走出厢房,厢房门口一株桂花树隐约挡着她的脸。 看到小宝的笑脸只觉眼眶一热,她想了一路的那个问题无疑就有了答案。 都是她的错,她不该为了一个负心的男人而让小宝跟着她受这么多的苦。 林娘子的神情忽然就坚定起来,原本藏在眼底的愁苦与绝望也如春雪一般尽数化去。 她侧过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的凤止歌。苦笑一声,叹息道:“大姑娘,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凤止歌没说话,林娘子显然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她无意知道别人的*,但林娘子若是想倾诉。她也不介意做一只安静的耳朵。 果然。林娘子只微微一顿,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与夫君本是青梅竹马……” 这其实就是另一个陈世美的故事。 林娘子与夫君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林娘子的夫君姓梁。因自幼跟着开了间私塾的老秀才父亲读书,后来又考中了秀才,邻里之间便都称他为梁秀才。 林娘子与梁秀才自幼订亲,待到适婚年龄。两人便在双方父母的做主之下成了亲。 成亲之后两人每日里过得倒也和美,但好景不长。 几年前。梁秀才在父亲的嘱咐下去省城参加三年一次的乡试,梁秀才走了没几天,林娘子便被诊出有了身孕。 这本是件大好事,可随之而来梁家老秀才的突然病逝。却为这本应该一片的喜悦的家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梁秀才不在,林娘子拖着双身子操持完公公的后事,十月怀胎之后终于产下一子。 后来。林娘子和婆婆接到梁秀才托人送回来的信,道是他在乡试中被取为举人。但为了赴京城参加随后的春闱,暂时也就不回家了。 虽然梁秀才不能及时回来,但林娘子和婆婆心里都只有喜悦,若是梁秀才能在春闱中了进士,将来岂不是能谋得个官身? 就这样,林娘子一边照顾着婆婆与孩子,一边在家等着夫君归家,每每听到旁人用艳羡的语气提到梁秀才,林娘子口中谦虚,心里却也不无期盼梁秀才能衣锦还乡。 只是,林娘子怎么也没想到,她左等右等,最后却只等回一个噩耗。 梁秀才春闱落第,一时想不开,投了京城的护城河! 这是在京城的老乡带回来的消息。 林娘子听完这个消息当时就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可是,再怎么样,她毕竟上有老下有小,她不得不以自己柔弱的双肩挑起这个家的重担。 梁家之前虽然也算小有薄产,但梁秀才赶考时几乎带走了家里所有的银子,毕竟,谁也没想到林娘子的公公会如此突然的离世。 家中没有银子,又有老小两张口要养,无奈之下,林娘子也只能央了知味轩的掌柜,在知味轩里为女客引路,靠着那些打赏银子养活一家人。 梁家好歹出了两个秀才,林娘子这般抛头露面的行径把婆婆气得够呛,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肯认她这个儿媳妇。 可即使再怎么艰难,林娘子也坚持了下来。 她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出卖自己,她所挣的每一分银子都是用汗水换来的,林娘子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需要被婆婆不谅解的地方。 好在,虽然婆婆不理解自己,但儿子小宝自打出生就乖巧听话,倒也算是林娘子灰暗生命里唯一的光彩。 林娘子本来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 但先是因为胡太太的事,林娘子过意不去主动离开了知味轩,后来又无意之间从当年那个从京城传消息给林娘子的老乡嘴里知道了另外的事。 那次其实也是个巧合。 林娘子离开知味轩之后就在另外一间铺子里找了个活计,那天在回家路上正好碰上了那个老乡。 虽然那老乡传回来的消息对林娘子来说是个噩耗,但不管怎样,林娘子都很感激这老乡,若不是他好心传了消息回来,恐怕她一直到现在都不会知道夫君的死讯。 所以,碰到那老乡,林娘子便怀着满腔的感激之情与那人寒暄了几句。 林娘子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从老乡口中听到那样一番话。 那老乡自打从京城回来之后便一直留在了湖州,那天他喝了些酒,有些醉醺醺的,林娘子与他打招呼。酒意之下,他便与林娘子多说了几句。 “嗝,林娘子啊,你也是个苦命的,夫君在京城吃香的喝辣的不说,偏还骗你说是死了。” 林娘子一直到现在都把这句话记得清清楚楚。 那老乡说完这句话就摇摇晃晃的走了。 而林娘子,她呆呆的立于原地。好半天没挪得开腿。 那一夜。林娘子彻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便径直找到那老乡家里,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老乡开始时还想推脱。但后来知道瞒不过林娘子了,便也只能据实以告。 这位老乡确实去了京城,也的确在京城见到了梁秀才。 不过,他所见到的梁秀才。却与他印象中的梁秀才完全不同。 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这老乡对梁家的情况也可谓是一清二楚。在湖州这等小地方,靠着林娘子的公公几十年来开着私塾,梁家都只能算是手里稍稍有点余钱,就这点余钱在梁秀才赶考之后估计也剩不下什么了。 让那位老乡意外的是。他是在京城一家有名的酒楼里看到梁秀才的,那老乡在这酒楼里做小二,他眼里的梁秀才不仅穿戴尽显富贵。还能面不改色的进到这出入都是非富即贵的酒楼。 好奇之下,老乡在梁秀才离开之时叫住了他。 见到这位老乡。梁秀才显然非常吃惊,甚至还有些心虚。 不过梁秀才的心虚也只是一时的,他叫上那老乡在那间酒楼里点了一桌子的菜请他大吃了一顿,但在老乡问及他是如何发达的时,却又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自那以后,梁秀才与那老乡每隔个十天半月的倒也会碰一次头,靠着梁秀才的出手大方,那老乡也着实吃用了些往日里想都想不到的东西。 直到某一天,梁秀才与老乡见面时,拿出了一百两银子,说是要托他往家里带个口信儿。 老乡那时其实已经有了回家乡的想法,本就是顺路带个口信儿,还有一百两银子可以拿,一百两银子,即使他在京城不眠不休的干上十年才能拿到,这样的好事老乡怎么会推却。 却不想,梁秀才让他带回去的口信儿,不是老乡想象中往家里报平安,或者让家人上京享福,居然是让他告诉林娘子和老母亲他已经死在了京城! 这样的要求,老乡自然是非常吃惊的,他隐约感觉到这里面有古怪,可是面对一百两银子的诱惑,他最后还是应了梁秀才的请求。 再然后的事,林娘子也知道了。 老乡拿着那银子启程回家,并亲口告诉林娘子,梁秀才会试落第,投了护城河。 听老乡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林娘子只觉天都仿佛一下子塌了下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几年来,她以为早就已经死了的丈夫,居然让人撒下如此一个弥天大谎,在自己每天忍受着旁人的指点赚钱抚养儿子、奉养婆婆时,她那个读了多年圣贤书的夫君居然用谎言抛下他们,自己在京城过着奢华的生活。 叫林娘子如何接受这样的谎言? 所以,林娘子都没来得及仔细与婆婆交待,只说了声进京去找梁秀才,就带着小宝匆匆进了京。 只是,京城如此大,林娘子一头扎进来就像只无头苍蝇般乱转,在这茫茫人海中,只知道一个也许梁秀才早已不去了的酒楼名字,又如何能找得到梁秀才的人? 京都居,大不易。 林娘子身上的银子本就不多,在京城流连了这许久,到得今天几乎就已经算是山穷水尽,若不是与凤止歌一行巧遇,恐怕她现在正在为明天的饭食而发愁。 压在心头许久的话一朝尽数倾诉出来,林娘子也觉心头一松。 她转过脸看向凤止歌,面上现出些悲哀来,“大姑娘,你可知我那时为何会那般急着去街对面,甚至还差点撞向侯府的马车?” 凤止歌摇了摇头。 “因为……”林娘子想起当时的情景,眼中悲色更甚,“我看到了那个负心人,他就在街对面,不仅穿着绫罗绸缎,还被一群同样穿戴不俗的仆从簇拥着,若不是我与那人同床共枕了那些年,对他的一举一动都极为了解,恐怕根本就认不出他来,只当那是京城哪家的富贵公子了。” 林娘子还记得下午时突然见到找寻了许久的人,尤其是看到他过得那般风光得意,心里那骤然的而起的怨恨与不甘。 是的,就是不甘。 虽然这时候对女子的要求是出嫁从夫,可凭什么,梁秀才就能谎报死讯,让自己独自照顾婆婆与儿子? 凤止歌听完一阵默然。 无论在哪里,这种陈世美都大有人在,尤其是这个视女子为男子附庸的时代。 林娘子这大半年来心里压抑得厉害,这时终于能有个人倾诉,将心里的话说完之后,眼中的郁色也就消散了许多,又复归当初凤止歌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坚定。 “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凤止歌问道。 “怎么办?”林娘子也有些迷茫,不过随即就道,“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不过,大概还是会带着小宝回湖州吧。” 想到独自留在湖州的婆婆,林娘子又觉悲苦。 在得知梁秀才不仅没死,相反还过得如此风光,林娘子对自己婆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回去之后告知她真相,与梁秀才和离? 还是,就真的只当做梁秀才已经死了,和往常一样?(未完待续。) 第26章 再访 林娘子会如何选择,凤止歌不得而知。 也许,就连林娘子自己,也同样不知道。 林娘子就这样在流云阁住下来了,不过林娘子到底是个骄傲之人,即使得了凤止歌的收留,却也不肯平白留在侯府什么也不做,而是从李嬷嬷那里讨了个差事做。 李嬷嬷对林娘子这种坚强的女子显然也很是欣赏,干脆就按旁人家签了活契的帮佣给林娘子定了月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京城里倒也平静了不少。 当然,这平静也只是相对之前热闹一阵一阵的时候来说。 不过这平静也没持续多久,就被另外一个消息打破了。 安国公世子萧靖北被皇上提为了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 北镇抚司虽新设不久,但权力却是实打实的,自打北镇抚司设立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京中权贵瞄准了镇抚使这个位子,也有不少人通过自己的人脉暗中出力,只是皇上却一直对此没有表示,倒叫朝中众臣为此费解不已。 很多人都猜测过这北镇抚司镇抚使最后会花落谁家,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个被众多人觊觎的北镇抚司镇抚使,最后居然落到了今年才及冠的萧靖北身上! 倒不是说萧靖北在京城有多透明,以萧靖北的家世出身,即使数遍整个京城,能与他比肩的年轻一代也不过廖廖数人而已。 只不过,在京城所有人眼里,即使萧靖北出身再好,也抵不住他如今在国公府里那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境况。 若是安国公萧立仍健康如当年,那如今的萧靖北恐怕就是所有人羡慕艳羡的对象。可安国公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十几年,萧靖北头上又有一个是他名义上母亲的周语然…… 呵呵,安国公夫人对萧靖北是什么态度,从她那一直没间断过对萧靖北的刺杀就知道了。 在周语然和她身后的承恩公府面前,孤身一人的萧靖北还能支撑多久,谁也不知道。 从前谁都不看好萧靖北,可如今。众人的态度却是有所改变了。 萧靖北之前虽然有个安国公世子的身份。也得了皇上的青睐有了个五品的差事,可到底根基浅,但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可不是他原先那个五品差事可能比的。尤其是北镇抚司可是着实的握有实权,一旦萧靖北在北镇抚司站稳了脚跟,承恩公府日后恐怕就真的拿他没办法了。 消息传到凤止歌耳里时,她正站在窗前看着小宝和几个刚留了头的小丫鬟在院子里玩耍。 在流云阁住了这段时间。小宝不仅脸色比刚来时好了许多,就是性格也开朗了些。不仅不再一看不到林娘子就哭闹,还能与流云阁的小丫鬟们玩上小半天了。 林娘子每每想到这个,都忍不住一遍遍的向凤止歌致谢。 小孩子独有的无忧无虑的清脆笑声回荡在院子里,让院子里格外多出几分生气。 凤止歌从窗前的梧桐树上拈下一片新长出的嫩叶。眼中有些莫名的嘲意。 说起来,锦衣卫这个名字,赵天南还是听她当年说起的。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了,赵天南不仅在大武朝建立了锦衣卫。还连北镇抚司都有了。 在凤止歌当初生活过的后世,锦衣卫的名字实在太过响亮,而锦衣卫中名头最甚的北镇抚司,在历史上的那一段时间里,甚至都到了让人谈虎色变的程度。 虽然大武朝不是凤止歌了解的那个朝代,这里的锦衣卫也不是凤止歌当初所知的锦衣卫,不过谁能说得清,这里的锦衣卫和北镇抚司不会演变成后世那样? 而萧靖北将出任北镇抚司镇抚使的消息,却让凤止歌微扬了眉头。 这算是什么,打一大棒给个甜枣吗? 也许是因为当初顺手救了萧靖北一命,凤止歌每次听到这个名字时,总会微微一顿。 不知道,萧靖北这个北镇抚使,又能做到哪一步呢? …… 人都是不经念的。 凤止歌白天才想到了萧靖北这个人,晚上就又见到了他。 窗户上传来轻响时,凤止歌便在黑暗中睁开了眼,那双眼里一片清明,毫无半点睡意,又哪里像是刚醒来之人? 轻柔的夜风从窗户吹入,带得那张拔步床上覆着的轻纱也一阵微动。 隔着轻纱,借着自窗口照入的淡淡月光,凤止歌看清了立于窗边之人的面容,眉头不由微微一皱,便到底是将伸手枕头之下的手抽了回来。 这人,上次来过一次之后,这是上瘾了? 按说这大半夜的,一个大男人偷偷摸进未出阁的少女闺房,怎么看都是非奸即盗,可进到凤止歌房里的这位不速之客,自打翻进屋子里后,就一直静静立于墙角的阴暗之处,随后好半晌都没有半点动静。 就如一尊雕塑。 若有人能在夜间视物,必然能看到,那是一名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一张如刀削斧凿出来的俊脸上满是让人望而生畏的冷厉气息,他的双眼看向不远处拔步床上那道朦胧的身影,仿佛在看什么绝世珍宝般,就连眼都舍不得眨一下。 这一看,就又是许久。 凝白的皓腕掀起轻薄的帐子,凤止歌看着隐在黑暗之中一动不动的那人,扬着眉头问道:“这三更半夜的,萧世子还有跑到别人房里当门神的嗜好?” 静默的夜里突然响起声音,若是胆子小些的,恐怕真会被吓上一跳。 萧靖北原本正在想着别的事,闻言陡然一惊,但随即却倏地放松下来。 他再次确定,只要来到这个对他来说就如谜一般的少女身边,他便总是很容易就能感到安宁。 安宁,对很多人来说似乎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可在萧靖北这里。却极为难得。 想到下午的那一幕,萧靖北双拳紧紧攥起,然后又猛然松开。 也许是压抑太久所以想要发泄,也有可能是因为他饮入腹中的酒,生平第一第,萧靖北有了向另一个人倾诉的欲、望。 嗯,倾诉…… 要从哪里说起呢? 萧靖北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之后。决定从源头处讲起。 “你知道我父亲吗?”萧靖北说完这句话后立即就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凤止歌连他手中那玉麒麟的含义都知道,又怎么不会知道他父亲是谁。 “我父亲萧立,早在大武朝建立之前就追随于当今皇上。然后更是数次以命相搏,救得皇上性命。” “当今皇上在不少场合都曾提起这些,还不只一次说过若不是有父亲,恐怕根本就没有如今的大武朝……” 听到这里。凤止歌坐起身,一手托着下巴。眼中有些玩味。 怎么,她如今还兼了个知心姐姐的角色吗? 若不是这样,为何一个两个的都想找她倾诉? 不过,许是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也可能是夜里太过无聊,凤止歌并没有打断萧靖北的话,而是静静聆听。 虽然。可以想象,萧靖北即将说的这些。她大部分都知道。 “当今皇上将一个人与这天下江山划上等号,在外人看来,皇上对安国公府该是怎样的荣宠。” “呵,”萧靖北冰冷的脸上蓦地多出几分嘲讽,“荣宠?是啊,没有皇上的诸多荣宠,安国公府又岂会是如今这样子?” 换个人在这里,或许还会误以为萧靖北这是在感恩,可知道其中真相的凤止歌却知道萧靖北心里,此时该是有多悲愤。 “十六年前,就在迫于太后的懿旨娶了周语然的那个晚上,父亲突然接到了来自皇上的密旨,要他出京去湖州办一趟差事。” “这样的差事并没有什么出奇的,以往父亲不知道办过多少次,所以父亲连洞房都没来得及进,就匆匆离了京。” “我想,父亲当时应该是松了一口气吧……” 因为,至少可以暂时不面对周语然这个被太后硬塞过来的新婚妻子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安国公好端端的离京,待回来时,却是躺着被人抬回来的。 萧靖北突然有些怅然,想起他暗中从当年父亲的旧部口中打听到的消息,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继续道,“父亲大概也没想到,只不过是一次普通的差事,却会遇到那么多的事,先是在湖州意外中了毒,偏巧湖州又没有大夫能解那毒,打听到当年太医院里最擅毒的胡太医告老还乡之后就居于湖州,所以父亲的属下们心急之下便带着父亲去寻了那胡太医……” 胡太医。 凤止歌眸中一闪。 正是因为去寻了胡太医,安国公才会有之后那一劫吧。 耳边听得萧靖北淡漠的声音继续道:“可是寻到胡太医的祖宅时,所有人都愣住了,明明他们打听到的结果是胡太医归乡之后就居于湖州,可胡太医家的祖宅却是一副空置多年的破败样子,分明是已经许多年没有人住了。” “后来,从胡太医家的邻居口中打听得知,胡太医当年确实是告老还乡了,而且回到了湖州,可是没过多久,胡太医满门几十口人就像是得了什么怪病般,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居然就一个个的死绝了,骇得当时的乡邻都以为他们染了瘟疫,许久都不敢有人稍稍接近胡太医家的宅子。” “一个能进太医院的大夫,最后确是这样的死法,怎么能不叫人唏嘘不已。也许正是因为胡太医的事太令人唏嘘,父亲在压下余毒回京之后,竟然就辗转查探起当年关于胡太医的事来。” “没有人知道父亲当年到底探得了什么隐秘之事,或者他什么都没查到,只知道这事之后没多久,父亲体内那回到京城之后本已经解了的毒居然就在一夜之间再度发作,而且来势凶猛远超之前。” 原本身强体壮远超常人的武将,只因那其实算不得多厉害的毒,就突然之间完全垮了身体,而且还只能躺在床上勉强维持着生命。甚至连话都说不出一句来,更别提对他年幼的儿子交待几句。 在那时小小的萧靖北久远的记忆之中,那一天,便是他的世界从光明转向黑暗的开始。 安国公倒下了,那时的萧靖北虽然已经请封了世子,但却只有四岁,理所当然的。偌大的安国公府就落在了新进门。甚至都来不及与安国公圆房的安国公夫人周语然手里。 周语然从没想过要将安国公府传到萧靖北手里,初时她还想着待日后安国公好转再生下嫡子,在这之前却是要至少在表面上善待年幼的萧靖北。所以倒也与萧靖北算是相安无事。 可是安国公一日日的昏睡下去,周语然也渐渐年华逝去,她绝了自己生下安国公府嫡子的念头,却一心想着从娘家过继一个与她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来国公府。又怎么能继续容得下对她来说无异于眼中钉肉中刺的萧靖北? 即使身边有生母当初留下的忠仆拼死护着,这些年来。在周语然一次狠过一次的刺杀中,萧靖北仍吃了不少的亏,更有好几次是与死神擦肩而过。 周语然的狠毒萧靖北并未放在心上,面对周语然。他用多想,只需要一次次的反击并活得好好的就行了。 萧靖北在乎的是萧立一病不起的真正原因。 萧立自从余毒复发之后就再没清醒过,而就算是萧立一病不起。当今皇上仍半点不曾落下过对萧立的关心,不仅每月都派了身边的心腹公公前来探望。还赏下无数上好的药材为萧立补身子。 那时的萧靖北正在一天天渐渐长大,若不是每月按时前往安国公府的公公多次传达皇上对萧立及萧靖北的关心,让周语然有些顾忌,说不定他根本就不可能在周语然手下长到那么大。 初时,萧靖北对这位时常关心父亲身体的皇上是十分敬重的。 直到某一天…… 皇恩浩荡,当今皇上对萧立如此关心,赏下的那些药材都是对萧立的恢复极有好处,所以安国公府的人自然不会拂了皇上的关心,在给萧立熬药时自来都是优先取用皇上赏赐的这些。 那一天,萧靖北又从承恩公府派来的刺客手里吃了些亏,偏偏治伤的药材里缺了那么几味,恰巧那天宫里的公公送来了当月皇上赏赐的药材,里面就有缺的那几味药,萧靖北身边的忠仆便自做主张取用了那几味药材为萧靖北治伤。 那一晚,包扎好伤口的萧靖北去看望萧立,摒退所有下人之后,却极为震惊的发现,人事不省了近十年的父亲,居然第一次睁开了眼! 萧靖北无法形容当时看到父亲的眼睛时,他心里是何等的狂喜。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萧靖北瞒下了这个消息,为了避免被周语然发现,甚至还作势与周语然大吵了一架,扬言不承认周语然这个国公夫人的身份,也再不让她踏进父亲的屋子一步。 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抗拒继母,虽然在那些老学究眼里,这样的举动无疑是不孝的,可到底也算是正常的,不是吗? 萧靖北就这样在萧立的床头守了几乎一个月。 他以为,有了这个良好的开始,父亲就会一天天的好起来,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样的好转只持续了一个月,第二个月,萧立就重新陷入了之前那死一般的沉睡。 这对当时十三岁的萧靖北来说,无疑是受了一次重大的打击。 颓丧之下,萧靖北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于是开始仔细回想萧立苏醒前有什么异常。 思来想去之下,萧靖北突然记起,那被自己挪用了的药材,以及,父亲在宫里的公公来过之后就再次陷入了沉睡。 起初,萧靖北并不相信自己的判断,毕竟,在所有人眼里,皇上对父亲以及萧家的恩宠,都已近乎极限。 可萧靖北比起旁的世家十三岁的小公子来说到底是不同的,在周语然手下多少次死里逃生,除了对卧床不醒的父亲,他对旁的人,即使那个人是皇上,都不见得有几分信任。 所以,为了证实自己那大逆不道的揣测,自那之后,萧靖北便再没让萧立用宫里赏赐下来的药材煎过药。 就如他所料,再下个月,萧立又睁开了眼。 在那一刻,萧立既惊喜,又有些心寒。 父亲的昏睡不醒是缘自于宫里的药材,那么,当年父亲之所以一夜之间毒发,与那位给了萧家无限荣宠的皇上,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 就是从那一天起,萧靖北开始借着萧立的旧部来探望萧立时,不动声色的打听起当初的事来。 甚至,他还亲自往湖州走了一趟。 也就是那一次,在湖州被周语然派来的死士追杀至濒死时,他遇到了凤止歌,并为她所救。 毕竟是过去了差不多十年的旧事,即使萧靖北打探了许久,所得的也不过是些皮毛,但只这些皮毛,也足够他判断出,他的父亲,确实是因为当今皇上,才会明明已经痊愈却仍毒发。 虽然,任萧靖北怎么想,也不知道为何皇上会对一个忠于他,且救了他性命多次的人下手。 或许,这就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未完待续。) ps:跑了几天的医院,最大的感触就是,生什么也别生病! 再次祝大家来年身体健康…… 第27章 酒意 凤止歌的目光就如那清冷的月光。 萧靖北的疑惑并不奇怪,他当然不会知道,为何赵天南会对忠心耿耿的萧立下手,毕竟,那牵涉到二十几年前赵天南心底最隐秘的事,而且是绝对不能为外人所知的事。 当年的几个知情者,胡太医以为告老还乡从此再不踏入京城,就能打消赵天南的疑虑饶得他一命,可最后却是连累了整个胡家满门。 还有一个阴差阳错之下得知了赵天南的打算,还在寒素之死中扮演了一个极为重要的角色的赵幼君,若不是她是赵天南的亲妹妹,又有太后护着,恐怕早在当年就已经没了命了,就算是这样,赵幼君也走上了一条赵天南为她精心挑选的路,最后落得个被送入慈云庵,后半生不见天日的结果。 而机缘巧合之下,因怀疑胡太医一家死因而查探当年之事的萧立…… 哪怕萧立是大武朝最忠心的臣子,一旦有知道那件事的可能,哪怕只是有可能,赵天南也绝对不会对他手下容情。 只有经历过大武朝建立过程的那些开国元老才会知道,当年的寒素在大武朝将士之中到底有着怎样的威望,若是寒素的死因泄露出去…… 那后果,赵天南绝对不想尝试。 怨,就只能怨萧立当年为何会好奇心重的去打听关于胡太医的事。 说起来,萧立还算是遭了池鱼之殃。 凤止歌站起身,往窗户走了几步,皎洁的月光自窗户泻入,在她身上镀上一层薄薄的清辉。 少女身量修长,青丝披肩。身上那样式有些怪异的中衣甚至有些暴露,看在隐于黑暗的萧靖北眼里,只略扫一眼,便让他耳根有些发热泛红。 萧靖北下意识的别开眼,之前心底的郁气也在不知不觉间消散了许多。 凤止歌的双眼在黑暗中准确的找到萧靖北的位置,“萧世子,关于安国公中毒的原因。既然你已经知晓了一些。那就最好不要再查下去了,虽然你如今得了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的差事,可是在没站稳脚跟之前。草率行事只会让你暴露出来,甚至还会将你自己也搭进去。你也不希望,在给安国公讨回个公道之前,就将自己给折进去吧?” 萧靖北心里有些惊讶。他想给父亲报仇的想法,即使是最亲近的两个好友。他都从未吐露过。 他的目标是当今皇上,即使好友会站在他这一边,可与皇上为敌,恐怕无论是谁。都会认为他这是在自寻死路。 他隐藏得如此深的想法,凤止歌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猜了出来?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凤止歌很不雅观的翻了个白眼,“如果不是这样。赵幼君和你无冤无仇的,你为什么会针对她?” 萧靖北默然。 “这也是上次有那位杨夫人自愿在前面给你挡着。要是让人查到了消息其实是你放出来的,你觉得,咱们那位英明神武的皇上,会不会猜到你想做什么,以及你做这些事的原因?”凤止歌道。 说到底,萧靖北虽然自幼受了颇多苦难,熬出了些本事,可到底没有长辈指导,他的手段还有些欠缺。 凤止歌蓦地一顿。 她这是,将自己放在了萧靖北的长辈位置上? 虽然这个想法让她有些难以接受,不过,算起来,自己这三世为人加起来的年纪,做萧靖北的长辈确实是绰绰有余,便也将这念头轻轻放过。 听完凤止歌的话,萧靖北沉默一阵,他不得不承认凤止歌所言确实,而凤止歌的指点,也让他发现了自己的缺陷。 好半晌,萧靖北才声音低沉地道:“谢谢。” 似乎,从他第一次碰到凤止歌开始,他就一直在承凤止歌的情。 在湖州时,她救了他的性命。 前不久京城关于清平长公主的流言事件里,也是凤止歌将那位杨夫人推了出来,这才让他免于被人发现。 如今,在他又一次夜里不请自来时,又得了凤止歌的指点。 以这些来论,凤止歌是他不折不扣的恩人。 可是…… 心里划过“恩人”这两个字时,萧靖北却莫名的有些不愿。 不是不愿意报恩,而是不愿意将凤止歌当成恩人。 这是种很矛盾的心理,就连萧靖北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他会有这种心理。 在萧靖北心里,凤家大姑娘是一个很是奇妙的人,她虽然年龄尚小,却总是表现出远超她年龄的成熟与老辣,而且还知道很多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隐秘之事,比如萧靖北手上的玉麒麟的意义,又比如赵幼君当初的事,甚至她手上还握着一股非常精锐的力量。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不是都该想着什么衣裳好看,什么首饰漂亮吗,怎么凤止歌就能做出这么多在外人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跟凤止歌比起来,他痴长了这么多岁,却完全赶不上她的成就。 隐隐的,萧靖北就有了些自惭形秽,然后慢慢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凤止歌突然往萧靖北那边移了两步,本就隔得不远,这样一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便不足一臂。 凤止歌的突然靠近让萧靖北反射性的头往后一仰,待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大,他才讪讪的抿了抿唇。 萧靖北的反应让凤止歌眼中闪过些兴味。 “你这是……”凤止歌再往近凑了些,看着萧靖北那想退后又强忍着的样子,她强忍着笑意,突然伸手摸向萧靖北的耳后,“在害羞?” 即使是男人,耳朵摸起来也是温软嫩滑的,尤其是,手上传来的那越来越热的温度。 没想到凤止歌会有这样的举动,萧靖北先是一怔。然后眼中满是窘然。 若是两个人换个角色,那还能说是小流氓调戏少女,可一个未及笄的少女调戏二十高龄的成年男子,这又算是怎么回事? 感受着正轻轻拈着自己耳垂的那只手传来的温度,萧靖北只觉浑身发烫,若是此时在他脸上放只鸡蛋,大概。会被直接烤熟。吧? 萧靖北的反应明显取悦了凤止歌。 从萧靖北这明显的生涩很容易便能看出,他怕是从来没有与别的异性如此亲近过。 在这个时代,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这个年代的世家子弟。自小就被成群的丫鬟侍候着,待长到十几岁,就有母亲给安排通房让知晓人事,及至十七八岁成了亲。嫡妻有孕时又有嫡妻带来的陪嫁丫鬟当通房,待嫡妻诞下子嗣。还能再抬几个年轻貌美的妾室。 像萧靖北这样,不仅二十岁未成亲,还从未让女子靠近到三步之内的,就是打着灯笼恐怕也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不过想来也是。萧靖北自小就在生死边缘徘徊,还摘得了京城受刺杀最多的人这个桂冠,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思考如何躲过下一场刺杀上。又哪里有空理会什么儿女情长。 而且,他名义上的那个“母亲”行事如此歹毒。几乎叫他有些厌恶女子,又哪里肯亲近女子。 再则,即使他的身份在京城来说也是数一数二,可有这样一个“母亲”在,京城中有女儿的人家又岂会让自己的女儿与这样一个人议亲,要真嫁进了安国公府,恐怕不只做不成安国公夫人,还随时都要担心自己的女儿会不会做寡妇。 萧靖北于是就这样变成了如今的大龄未婚青年。 被凤止歌这样靠近,萧靖北几乎都能隐隐感觉到她呼吸之间带动的微弱气流拂起自己的发丝。 只这样一个想象,就足够让他浑身燥热难当了,连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听着耳边比方才明显许多的呼吸声,凤止歌原想继续调侃,却闻到萧靖北呼吸之间带着的淡淡酒意。 “你喝酒了?”凤止歌问。 然后顺势收回手。 温软手指的离开让萧靖北微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心里忽然涌起的失落。 “嗯。”萧靖北声音有些沉闷的回答道。 听到凤止歌提问,他才想起他今天之所以大半夜的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难怪会大半夜的跑到我这里冒充雕塑了。”凤止歌恍然道,“还有啊,不会喝酒就少喝点,以后可得管好你的嘴巴,下次喝了酒再对谁讲些什么秘密,你看看你会有什么结果?” 她就说嘛,萧靖北这种冰山,怎么会无端将心里的秘密一古脑的告诉她。 毕竟,真要继算起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公限于见了几面,比陌生人稍微熟悉一点而已。 咳,凤止歌这样定位自己与萧靖北的关系时,明显刻意忘了她是怎么调戏萧靖北的了。 萧靖北抿了抿唇,有心想替自己解释,却又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他确实不会喝酒,在他这二十年的人生之中,他必须得时刻保持着清醒,才能在重重危险中艰难求生,若是哪天真的喝醉了,恐怕他都不会再有睁开眼的机会。 可是,他之所以将这些埋藏在心里许多年的事都告诉凤止歌,却不是因为喝了酒。 这些年来,萧靖北一个人守着这些秘密,着实很辛苦,可哪怕喝了酒,即使是与他最信任的好友在一起,他也从未吐露过哪怕一个字,不是他不信任他们,而是怕说给他们听之后会给他们带去危险。 但是,当对面的那个人变成凤止歌,他却轻而易举的就将他以为他会藏在心里一辈子的那些事全都说了出来。 甚至,他都没担心过说出来之后,凤止歌会不会反而给他带来危险。 什么时候,他对面前这位只不过见了几面的少女如此信任了? 萧靖北暗自思索的时候,凤止歌心里也同样有这样的疑问。 不过,被人这样信任,总归是一件感觉不错的事。 总之今天已经听萧靖北说了这么多了,凤止歌也不介意再充当一回知心姐姐的角色。 “好吧。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想说的?” 萧靖北沉默了好一阵,才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黑暗中继续响起他有些空洞的声音。 “我不知道别人心中父亲是什么样子的,但在我心里,幼时的父亲是模糊的,唯一清晰的。便是父亲常年躺在床上不能言不能动的模样。”想起病床上父亲的样子。再对比幼时模糊的记忆中,高大的父亲将自己高高举起时的爽朗,萧靖北只觉心中一阵钝痛。“自从父亲能睁眼了……” 自从萧立再一次睁开眼,后来每月宫里来人时,萧靖北都会提前让萧立陷入昏睡,宫里赐下的药材也都是萧靖北亲手收下。但这些药材却再也没入过萧立的口。 自那以后,萧立的病情便以极慢的速度好转。最初只是能睁开眼,后来慢慢能眨眼,再后来手脚能微微动弹…… 直到今天下午。 “你知道吗,今天下午。父亲终于开口说话了,这是我幼时之后,第一次听到父亲说话。”萧靖北嗓音蓦地变得低沉。其中压抑着的强烈情感,让旁听的人都忍不住心里有些微酸。 在病床上毫无知觉的躺了十几年的父亲终于能开口说话了。直到这时,想起当时的情景,萧靖北仍觉心绪翻涌。 当时萧靖北正好去主院看望萧立,春日还有些微寒,担心萧立受了寒,萧靖北便上前去将萧立的手放回被子里。 当父子俩的两双手握在一起时,萧靖北突然有些心酸。 什么时候,幼时记忆中父亲的大手,已经并不再显得大? 就在这时,原本闭着眼的萧立,突然睁开了眼。 父子俩的视线蓦地交汇。 时间似乎停顿了那么一瞬,然后,萧立眨了眨眼,看着眼前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儿子,眼中有些欣慰,他有些艰难,甚至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张了张嘴。 “靖……北……” 因为太久没有说过话,那嗓音几尽极致的喑哑。 明明只是两个字,在萧靖北心里却造成了无疑重锤般的效果。 他先是一愣,待意识到说话的是萧立之后,脑子里因突然涌起的狂喜而一片空白。 萧靖北张了张嘴,“父亲”两个字在嘴边徘徊了许久,却始终没能唤出来。 他从一个蹒跚学步的幼童长成如今已经可以成为支柱的青年,在父亲这个角色缺席的这些年,他早已忘了要如何唤出这最简单的“父亲”二字。 然后,萧靖北就听到了萧立说的第二句话。 “杀……了……我……” 又是三个字从萧立嘴里说出来。 与方才的狂喜不同,听到这三个字,萧靖北只觉整颗心仿佛被人用利刃刺穿,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父亲,居然会对他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萧靖北不知道萧立到底为何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也许是因为他不堪这些年来的痛苦,想要以死求得解脱,也有可能,他心知肚明自己为何会卧床十几年,想用自己的死来为萧靖北以及安国公府消除根子里的危险。 可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当一个父亲祈求自己的儿子杀了自己时,悲哀,但那样满溢出来。 萧靖北甚至不记得自己当时心里的反应,他只草草安慰了萧立几句,又吩咐手下人仔细看好门户,便脚步急促地离开了主院,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这一整个下午,生平第一次,萧靖北有了借酒销愁的念头。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后来…… 后来他就在夜里出现在了威远侯府流云阁里的绣楼上。 听完萧靖北的讲述,凤止歌沉默下来。 萧立于她是当年的故人,虽然两人之间其实关系并不睦,甚至因为立场的不同还隐隐有些敌对的意味,但是在他们双方心里,对方都无疑是个值得钦佩的人,如今耳闻萧立变成这个样子,叫凤止歌如何能不有所感慨。 毫无疑问的,萧立足以称得上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当年在战场上他多次以自己的身体为赵天南遮挡来自敌人的刀剑,若不是有几分运气,恐怕根本就活不到大武朝建立。 这样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会因为这十几年所受的苦难就一心寻死呢? 凤止歌大致能猜到萧立的想法。 就如同凤止歌对萧立的观感一般,萧立其实也同样欣赏凤止歌。 当年,在发现胡太医满门死得蹊跷之后,萧立便一直在暗中追查胡太医的死因。 元后寒素一夜暴毙之后,胡太医便以年事以高精神不济、负荷不了太医院的职责为由向皇上告老还乡,其实当年的胡太医也只不过四十几岁,在朝庭官员之中,这个年纪其实还算得上是正当壮年。 明明不该告老之人回到家乡之后不久,满门几十口人就先后死绝,叫萧立如何相信这其中没有猫腻? 萧立最开始时其实并未将胡太医之事与寒素之死联系起来。 寒素死时,萧立并不在京城,待他回京,寒素早已被赵天南葬入了皇陵,毕竟未曾亲身经历过,即使隐约觉得寒素这位元后死得太过离奇,萧立却也没多作怀疑。 直到萧立后来从胡太医家那早已破败不堪的祖宅里找到一样东西。(未完待续。) 第28章 李嬷嬷的算计 那是一个早已泛黄的陈旧信封。 信封里除了有胡太医的一封自悔书,还有两个装着药粉的小瓷瓶。 寒素在与夺得天下的大武朝新帝大婚的前夕一夜暴毙,她死于赵天南的猜忌,死于赵幼君的嫉妒,也死于胡太医的毒药。 是的,赵天南下在酒杯里准备给寒素服用的药,与赵幼君成功让寒素身死的毒,都是从胡太医这里得来的。 胡太医一家世代名医,但到了胡太医这里,他却偏偏走了偏门,喜欢上了制毒,还凭着这手绝活儿成功进了前朝的太医院。 身有一技之长的人,在哪里都会是抢手的。 理所当然的,前朝覆灭,大武朝建立之后,胡太医仍然留在了宫里。 皇宫这种最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又岂能少得了胡太医这种擅毒之人? 在新帝赵天南的逼迫之下,胡太医拿出了自制的前朝宫庭秘药,同样是在当时还是清平长公主的赵幼君的威胁下,胡太医又拿出了他的得意之毒。 然后,不到三十的寒素一夜暴毙。 隐隐猜到事情真相的胡太医害怕了,他想,若是他主动告老还乡,且发誓日后再不踏进京城半步,也不再向任何人讲起之前的事,皇上,大概会放他一条生路吧? 胡太医成功带着简单的行囊回到了千里之外的故乡,故乡的宁静让他的心得到了久未感受过的安宁。 他本以为自己的余生大概就会这样度过,却不曾仔细想想,已经坐上龙椅的那人有那样的铁石心肠,又怎么会留着他这个知情者的命? 回到家乡没多久,胡太医就隐约察觉到周围有不少生面孔出现。在那样一个小镇里突然出现好几个生面孔,这可是极为引人注目的。 在心里那不好的预感之下,胡太医伏在书桌上写下了这封信,并将剩下的药装在了信封里,但还没等他将那封信藏好,皇家死士便已经找上门来。 来不及之下,胡太医顺手便将信压在了书桌上的一本翻开的书下面。 皇家的死士当然在胡太医的书房里翻找过。但越是明显的地方越是不被人注意。在之后的十年里,那封信也一直压在那本书下面。 直到被前来寻找的萧立看到。 也正是这封信,为萧立埋下了隐患。 追查胡太医的死因。萧立并不是独自一人,所以也并不只一人知道那封信和那两个小瓷瓶,自然而然的,消息传到了赵天南耳里。为了不让当年的事有任何泄露的风险,赵天南对自己这位忠心耿耿多年的臣子下了手。 夕年英武不凡的安国公。便自此就只能如个活死人一般躺在病床上。 若不是萧靖北偶然发现了那些药材里的秘密,恐怕如今的萧立仍然像之前那样毫无知觉。 如此大起大落的境遇,萧立哪里还能不知道自己那些年的忠心奉主只不过是个一厢情愿的笑话? 赵天南的狠,已经神智清醒的萧立有了切身的体会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也正是如此,他才担心若是某一天,他已经清醒的消息传到了赵天南那里。他唯一的儿子也会走上他的老路。 也所以,他才会在一清醒过来。就向萧靖北提出了那样一个让人觉着悲凉的要求。 凤止歌唏嘘不已。 大武朝的建立过程可以说得上是波澜壮阔,那段时间里涌出了太多让人惊艳的人物,虽然如今的她已经再世为人,却也不愿看到当年曾与她同行过的英雄人物像如今这般被自己逼死。 那会让她有一种物伤其类的悲意。 抬手将被夜风吹到唇畔的几缕发丝压至耳后,凤止歌看向萧靖北,“你安排一下,找个时间我会到安国公府走一趟,说不定能把你父亲劝过来。” 萧靖北眼中猛然爆出惊喜。 他知道父亲下午的那两句话并不是开玩笑,一个人若真存了死志,那任旁人说什么做什么也不过是徒劳,是以一直到方才都有些六神无主。如今听凤止歌如此说,心头只觉一松,他是不能打消父亲的念头的,但如今看来事情是有转机了。 却是根本没怀疑过凤止歌有什么底气劝说萧立。 …… 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凤止歌房里才有了些动静,李嬷嬷便领着半夏与扶风推开房门,准备侍候凤止歌梳洗。 这几年,凤止歌院子里当初选来的丫鬟放了些年纪大些的,又补充了些生面孔,但能到房里近身服侍凤止歌的,一直都只有半夏与扶风。 接过半夏递过来的帕子净了脸,待坐到铜镜前由扶风侍候着梳妆,凤止歌才看向铜镜里李嬷嬷静静侍立一旁的身影。 “阿芜,”凤止歌的眼神有些幽深,“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李嬷嬷闻言微顿,那张平时显得严肃刻板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她本来就没想过她的这点小小算计能瞒得过主子去。 干净利落的屈膝往地上一跪,李嬷嬷声音平静的认错:“奴婢自作主张,请主子降罪。” 李嬷嬷跟随凤止歌几十年,又怎么会不清楚主子是个什么性子。 对待身边的人,只要能得了信任,主子都极为包容护短,就算她们做错了什么,只要不触及主子的底限,认错态度又好,主子一般都不会多做计较。 可是,主子最恨的却是有人瞒着她做不该做的事。 李嬷嬷知道自己便做了不该做的事,但她却并不后悔。 原本服侍凤止歌梳洗的半夏与扶风被李嬷嬷的这一跪惊住了,察觉到房内有些怪异的气氛,两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扶风手里的木梳更是顿在凤止歌的乌发之间,好半晌之后两人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也跟着跪倒在地。 “哦?原来你也知道你是自作主张。”凤止歌看向镜中稍微有些模糊的自己,目光有些微冷。 这些年来,凤止歌当年留下的暗卫一直都是李嬷嬷在管理,和李嬷嬷相认之后,凤止歌除了在训练新暗卫的事上稍做指点,仍然将那些暗卫交到了李嬷嬷的手里。 以她身边暗卫的能力,萧靖北还能两次在半夜摸到她房里来。这显然是不该出现的情况。 莫说是一个萧靖北了。就是皇家出动一组死士,凤止歌若不下令放行,他们也就只能全折在这里。 可偏偏。萧靖北就闯进来了。 凤止歌很清楚自己没下过令,那么,下令的便必是另有其人了。 除了她,也就只有李嬷嬷能号令暗卫。 凤止歌偏过头。一头披散的青丝随着她的动作倾泻在一侧肩上,显得尤其柔美。 “说说吧。为什么要这样做?”凤止歌道。 她不怀疑李嬷嬷对她的忠诚,却想知道原因。 李嬷嬷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好半晌之后才低声道:“主子。奴婢只是希望主子能像一个普通的女子一般,而萧世子……” 说到后来,李嬷嬷的声音越来越低。这时她也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可笑。 凤止歌却因李嬷嬷的这个答案而有些哭笑不得。 她设想过李嬷嬷会说些什么,却没想到她会给出这个理由。 “像个普通女子一样?”凤止歌简直被气笑了。“阿芜是指什么?嫁人生子?侍候公婆?嗯,你想得还真周到,萧靖北那里可不就是个好去处,父亲卧床,只要打发了他那个继母,就可以关起门来过日子了是吧?” 李嬷嬷还真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跟在凤止歌身边这么多年,甚至还为了她当年一句虚无飘渺的话而苦守二十年,李嬷嬷的忠心是不可置疑的。 事隔二十年之后见到全新的主子,李嬷嬷心里的激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几年她跟在凤止歌身边,日渐发现,比起当年还是寒素时清冷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如今的主子明显更有人味。 会哭,会笑,会感动,会生气…… 有这些情绪,才能算得上一个真正的人。 想比起从前,李嬷嬷其实更希望主子像现在这样。 也许是年纪大了,李嬷嬷这几年总是会突然生出许多感慨,她觉得,也许主子应该像个正常女子一样,长大,然后找个能一心待她的男人成亲,然后有自己生命的延续。 这样,才该是一个圆满的人生吧? 也正因为有了这个想法,在进京之后,李嬷嬷其实暗中打探了不少京城里适龄男子的情况,有凤鸣阁与凤仪轩收集消息,又有暗卫在手,她要打听这些消息不要太简单。 直到再次见到萧靖北,李嬷嬷才赫然觉得,这位安国公世子其实不正是一个现成的好人选吗? 就如凤止歌方才所说的,安国公府的情况很是简单,只要将那个不省心的周语然给打发了,主子若真的嫁过去了,岂不是相当于不用侍奉公婆了? 原谅李嬷嬷吧,她这是有些魔怔了,影子都没有的事,她居然已经开始考虑起主子嫁人之后的生活了。 综上所述,前后两次在暗卫发现萧靖北只身闯入侯府时,李嬷嬷才做主放行。 很奇异的,听完李嬷嬷的理由,凤止歌脑子里闪现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若是让萧靖北知道他所谓的暗中潜入,其实早在还没进到威远侯府里就被人发现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感到沮丧…… 轻咳一声,将自己脑中不合时宜的念头甩出去,凤止歌正色看向李嬷嬷,“阿芜,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只是,普通女子?普通女子能征战杀场?普通女子能提刀杀人面不改色?真要是个普通女子,恐怕见了血就要尖叫晕倒了,你看中的萧世子也早就魂归西天了,这样你还觉得我能像个普通女子那样过一辈子?” 李嬷嬷之前本就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这时听了凤止歌的话,头更是有些惭愧的抬不起来。 “主子,是奴婢逾越了,请主子责罚。”李嬷嬷伏下、身,额头重重触地。 这时她也想明白了,不管她的出和点是什么,她擅自做主放了不该放的人进来却是事实,若是萧靖北起了什么歹心,她岂不是就陷主子于危险之中了? 凤止歌其实并没有多生气,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怀疑过李嬷嬷的忠心,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萧靖北第一次来侯府之后什么也没做了。 “得了,起来吧。” 凤止歌也没多说,看李嬷嬷的样子,想必也知道她之前的念头并不可取。 对身边的人,凤止歌确实一直都很包容。 只是,想起李嬷嬷在那样的念头下,居然看中了萧靖北,凤止歌就始终忍不住有些想笑。 不知道萧靖北若是知道入了阿芜的眼,会不会为此而觉得荣幸? 想必是不会吧…… 见凤止歌并未怪罪,李嬷嬷也松了一口气,再叩了一首才道:“谢主子,奴婢日后定不敢再自作主张。” 这件事便算是这样了结了。 事情的前因后果凤止歌与李嬷嬷当然是一清二楚,但一旁听了这么久的半夏和扶风直到被凤止歌唤起来,也仍没搞明白主子和嬷嬷到底在说些什么。 这些年半夏与扶风跟着李嬷嬷确实学了许多,但旁观了方才的这番谈话,两人心里仍觉有些淡淡的怪异感。 早在湖州时,李嬷嬷从二姑娘的教养嬷嬷变成了凤止歌房里的管事嬷嬷,她们就隐约觉得主子与突然出现的李嬷嬷似是早就相熟了。 若只是相熟,两人也不至于奇怪,可是看李嬷嬷与主子的样子,却是根本就不似是才相处几年的主仆,倒像是,在之前就已经认识了许多年一样。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来到主子身边之后,她们也打听过,主子在她们进到洛水轩之前不久才从长达八年的沉睡中醒过来,在此之前更是一步不曾出过洛水轩。 而且,这些年来跟在李嬷嬷身边,半夏与扶风可谓是见过了不少世面。 李嬷嬷手中握着的力量,即使她们还未能窥尽全貌,也知道绝对不普通。 有着这样的力量在手,李嬷嬷又怎么会半道上效忠主子?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两人虽然不解却也只是一瞬便放下了,早在进到洛水轩的那一刻起,她们就已经认定自己是洛水轩的人。 像她们这种人,能有一个这样的主子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至于其他的,该她们知道的主子一定会告诉她们……(未完待续。) ps:这章稍稍瘦了一丢丢。。。 第29章 遇见 ps:听编编的话,今天会有加更哟~ 京城住满达官贵人,寸土寸金的城南有个面积极大、名为离湖的湖泊,相传是上古时期一对未能相守的有情人感动了上天所化。 说起来,这离湖的传说,与当今皇上皇后在灯会上一见钟情这个传言,应当是京城流传最广的两个传说了。 这样的美丽传说当然吸引了无数对自己未来的另一半充满美好幻想的少年少女,所以每到重要的节日,尤其是七夕时,离湖边上总会变成京城最热闹的地方。 如今正是春回大地之时,尤其适合郊游踏青,离湖边上自然也是人来人往,大小船只穿梭不停。 凤止歌此时就立于离湖边上。 春日的和煦的暖阳轻轻洒在她身上,带来融融的暖意,舒适得让人直想眯眼。 离湖的一湖春水在阳光下显得波光粼粼璀璨非凡,青衣少女独自一人立于湖边,虽然身边没有任何丫鬟婆子侍候着,似乎家世不显,但气度从容,远超京中同龄贵女们。 一阵带着微微水汽的湖风轻轻吹过,扬起那片青色衣角的同时,也让少女颊边飞起几缕调皮的发丝。 素白纤细的手指微抬,便将那发丝重新压回耳后,但指尖那抹动人的白晳,却生生晃动了旁人之眼。 凤止歌身边,就有一个人正在打量着她,或者正确来说,是已经打量她很久了。 那是一个看上去比凤止歌要大上几岁的青年男子。 虽然正处于人生之中最美好的年纪,但那男子显然过得并不是很顺心,不仅身体很是单薄,面色苍白如纸。看起来怕是自小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就是那眉梢眼角,也无时不刻都带着几分郁气。 男子穿着一身很低调常见的天青色直裰,但只有眼光最毒辣之人才能看出他这身衣裳料子的价值,显然出身也不会普通,尤其是他那单薄瘦弱的身躯隐隐透出的尊贵,便能叫明眼人知道此人的不俗。 一名青年男子。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另外一个明摆着还没出阁的少女。这若是要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就尖声叫非礼了。 可凤止歌,却一直好整以暇的噙着微笑观赏春日离湖的美景。对身侧传来的充满打量意味的视线完全视而不见。 甚至,她还心情很好的微低了身形,半伏在湖边修得结实的护栏上,青色衣袂也随之搭上那护栏。那护栏是用白色的石头制成,一时之间。青白两色的对比便尤其显眼起来。 旁边那男子的眼里便多出几分兴味来。 他的出身,他一直以来所受的教导,都决定了他不会是个好色之徒,最开始时会将目光落在身旁这位独自立于离湖边的少女身上。还只是漫不经心的打量。 可是,就在方才,以离湖为背景。少女衣袂轻扬,抬手捊发的那一幕。却让他下意识的觉得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一幕。 在哪里呢? 男子肯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到身边的少女,那这熟悉感就来得有些突兀了。 也因此,他才会这般目光称得上放肆地打量凤止歌。 只是没想到,在他这带着些侵略性的视线之下,这位陌生的少女反应有些在他意料之外了。 男子的心情其实并不好,自从幼时第一次来到离湖边,每次心情不好之时,他都会来到这里,只要在这里静思片刻,他的理智,便总会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紧紧锁于心底,不让它们影响到他。 很奇异的,在看到身旁的少女完全不顾忌什么仪态,也不在乎远处的路人那不赞同的眼光,悠然的往石栏上一伏时,男子那还没疏理好的情绪,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细思一下,他突然发现,他长到这么大,似乎还从来没像身旁的少女一样,把所有事都抛在脑后,只考虑自己的喜好。 似乎,他做过的最放肆的事情,便是像今天这样,撇开所有人来到离湖边冷静了。 做自己想做的事…… 只需要想想,他仿佛都能感觉到那种自由的美好。 生平第一次,男子也撇开所有的顾虑,想放肆上一回。 打量了一下身旁伏着石栏的少女,再看看眼前打磨得细腻洁白的石制护栏,男子在心底比划了一下,最终放弃了伏上去的打算,而是选择面向离湖坐到了护栏上,两条悬空的腿还不住的来回晃荡。 男子身体本就不好,只这么个简单的动作,便是寻常的七八岁小孩也可以轻易做得出来,到他这里却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气喘吁吁,就连原先苍白的脸色都因此而泛了些红,倒是看着多了几分生气。 那护栏大概有成人两只巴掌宽,坐上一个人倒是无大碍,但这样面朝着离湖坐着,仍有几分危险性,看在旁人眼里,便似是男子一时想不开,想要寻短见。 只这么一会儿,男子就已经听到了其他行人看到他时口中发出的惊呼。 可是,旁边那个叫他有些感兴趣的少女,却仍连一个眼神都吝于投在他身上。 男子心中的好奇更甚。 再怎么样沉稳冷静的人,知道身边的人有可能想寻短见,就算置之不理,好歹也会看上一眼吧,可这偶然遇见的少女,怎么就能这么沉得住气呢? 看这少女的样子,最多也不过十四五岁,这个年纪的女子,不该正是最活泼好动的年纪吗? 好奇之下,男子便有了与身旁少女攀谈的兴趣。 “这位姑娘……” 就如同先前坐上护栏一样,同样是生平第一次,男子主动开口找人攀谈。 凤止歌原本正看着湖中远处的几只野鸭,听到声音四处看了一下,才指着自己看向那男子:“你是在跟我说话?” 男子连连点头。 凤止歌心中颇觉古怪。她这是被搭讪了? 三世为人,这可都是第一遭啊。 “有事?”眨了眨眼,凤止歌问道。 凤止歌语气里的疑问太过明显,倒叫男子一时之间只能有些噎住了。 如果说方才这位姑娘还能没看到他的动作,可这时,亲眼见着身边之人有寻短见的倾向,她怎么就能这么淡定的问自己是不是有事呢? 他这都只差没往水里跳了。怎么就能让她觉得没事呢? 沉默好半晌。男子才重新道:“姑娘,你没看出来吗,其实我是想自尽。” 他说得很认真。眼中闪过的沉闷阴郁更是证明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你想自尽啊……” 拖长的尾音让男子以为接下来,凤止歌就应该劝他放弃这个打算了,没想到凤止歌压根儿就不按理出牌。 扬起手摇了摇,凤止歌笑眯眯地道:“这位公子您好走不送。放心吧,我不会阻止你的。” 接连两次因同一个人而噎得说不出话。男子只觉心中哽得难受,但在这之后,自小就仿佛有一块巨石压着的心里却松泛了许多。 将视线自这奇特的青衣少女身上收回,男子平视前方这广阔的离湖。突然闭上眼,双手也松开石栏像飞翔的小鸟般张开。 这样的动作,比之方才确实多了几分危险性。 “姑娘。你说为什么,人活一世。要有这么多的身不由己呢?甚至就连生死,有时候也不由不得自己做主?”男子突然问道。 “我不是你,没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凤止歌淡淡地开口,面上仍无多余的表情,她三世为人,见过的生离死别实在太多,寻常一个人的生死,实在不能叫她动容。 “不过,”偏头将男子细细打量了一番,凤止歌道,“你因为什么而身不由己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生你不一定做得了主,死却不然,如果你真的想死,那这世上就没有人能让你活。” 想死,真的太容易了,一个人若真的存了死志,旁人就算是将他绑着也阻止不了他寻死。 就比如说,如今仍躺在病床上的安国公萧立。 对比着萧立,面前这名也许有些故事的男子此番表现,实在是只能被凤止歌称作无病呻、吟。 男子一愣,随即又苦笑一声,“姑娘说得没错,确实是我矫情了。” 又是一阵沉默,男子偏头打量着凤止歌,这位姑娘明显是不想与他多作交谈,可奇怪的是,原本也不是话多之人的他,这时却偏偏就想与她交谈了。 “姑娘,如果是你,无论怎么努力也得不到别人的认同,你会怎么办?”男子又道。 凤止歌双眉微微向上挑起。 这是怎么着了,难道她脸上写了“我很友善”几个字吗,最近几天一个两个三个的都莫名其妙的找她聊心事,她还真的就成了知心姐姐了? 本待不理的,不过反正干等着也是无聊,而且终归只是萍水相逢之人,京城这么大,此次别过之后说不定再也不会见到,说几句话倒也无妨。 就当她是这几天知心姐姐当上瘾了吧。 凤止歌便把到嘴边的拒绝咽了回去,反而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道:“第一,你太笨了,要不然也不会怎么努力都得不到认同。第二,你太弱了,只有弱者才需要来自别人的认同,而强者不需要。第三,你对那个不认同你的人抱有期待,否则你也不会因为一个不在乎的人的不认同而沮丧不已。” “不过,如果是我……”凤止歌想来想去,最后也只得出这么个答案来,“我大概比你聪明一点点,不会有努力却得不到别人认同的情况,而且我也不在乎别人认同与否。” 男子再一次感觉到无力。 正常人听到这个问题,不都该安慰他一下吗,怎么这位姑娘还生怕他不够难过一样,每一句话说来都是打击人的。 但是,待细细将这番话思索一遍,男子一时之间也有些失神。 这位姑娘说得一点没错,他自幼体弱多病。如果不是家中还能负担起他这个药罐子,恐怕也早在出生不久之后就一命呜呼了。 而且资质确实普通,若不是这样,这么多年来也不会一次又一次的让身边那些对他寄予厚望的人失望。 用尽全力,得到的却十几年如一日的只是一个失望的眼神,即使他这些年早就已经习惯了,想起来也仍觉有些悲凉。 如果不是没有其他选择。恐怕他根本就不会有如今的地位吧。 想到这往的种种。男子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其实他很羡慕身旁这位姑娘语气里的自由与骄傲,这是他长到这么大都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 他这不过二十年的人生,细数起来。似乎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做的每一件事,都只是为了达到那个人的目标,好叫他能摸摸自己的头。淡淡的表扬一声。 可是,这副画面却永远只出现在他的想象之中。 真实情况是。不管他多努力的做成功了什么事,那个人看向他时,眼里始终都只有隐藏不住的失望。 就仿佛,那个人一直在拿他。与另一个不存在的人作比较,而比较的结果,毫无意外的是他的惨败。 那种活在另一个不存在的人的阴影之中的感觉。让他这些年在渴望那个人的认同的同时,又总有一种淡淡的恐惧感。 他无法形容这种怪异的感觉。但这么多年来又始终生活在这样的阴影之下。 呼…… 心底埋了这么多年的话,他以为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却没想到,在这个偶然遇到的奇特姑娘面前,他却能轻而易举的将话都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男子只觉心里长久以来压着的那块大石瞬间变轻了许多,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而被倾诉了这么久的凤止歌,看了看一脸轻松的男子,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 真是莫名其妙,这人是多久没和人说过话了,怎么随便逮着个人就能这样一通说,或者,他只是将她当成了一个用过即丢的垃圾筒? 这个揣测让凤止歌心里有些不爽。 看到离湖里迎面驶来的那艘精致的两层画舫,凤止歌扬了扬唇,冲男子道:“我说,你有这个时间在这里伤春悲秋,怎么就不好好想想,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在乎的那个人能更早的认同你?” 被凤止歌这样一提醒,男子好不容易才有些放松的心情又陡然沉闷起来,再看向凤止歌时眼中不觉便带了些埋怨。 神态之间,竟有些罕见的亲近。 这时,那艘画舫已经驶到了护栏的缺口处,凤止歌不再看那男子,几步走下一半浸了水的台阶,在画舫上船娘的搀扶下径自上了船。 直到凤止歌乘坐的画舫渐渐驶远,留在原地的男子仍瞪着那个方向。 他这是,被人不声不响的就给扔下了? 第三个生平第一次,男子因为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而稍觉心气不顺,虽然,即使他自己也很清楚的知道,他甚至连那位姑娘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不过…… 京城就这么大,这般特别的姑娘必然不会湮没于那些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贵女之中,总有再见的机会。 而且,家中人不是都劝说他成亲吗?不如就应下好了,若是能得一个像方才那姑娘这般特别的人相伴一生,倒也不是那么难受…… 男子正自埋头思索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还没反应过来,便有一双手从身后伸来,一把将男子的腰给抱住,然后便是一阵声音大得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掏耳朵的鬼哭狼嚎。 “公子哎,奴才的公子哎,您可千万不要想不开,您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奴才也只能于黄泉路上追随公子了……”来人是一个看着与男子年纪相当的小厮。 这般大呼小叫,只一瞬间便惹来了许多注目。 察觉到周围人那异样的眼光,男子深深吸了口气,“放开。” 明明语气很平静,但那正号啕不已的小厮却仿佛听到什么可怕的话一般,吓得瞬间便松开了手,但随即意识到现在的状况,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拉住男子的衣袖,“公子,您这样可危险得紧,还是赶紧下来吧,先生也来了。” 男子原本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在听到“先生”两个字时,却蓦地回头,看到正在他身后静立着的老者,面上一惊,连忙手脚并用的从石栏上翻身下来,又将脸上折腾出一片红晕,才躬身朝老者一礼:“老师!” 被称为先生的老者看年纪约是半百之数,面容清瘦,只着一身朴素的儒袍,头上插一支乌木簪,双手负于身后,只这个简单的动作,便自有一股常人难及的气度。 老者睿智的双眼自男子身上扫过,然后平静地道:“回去吧。” 男子便有些惭愧地低下头,“老师,学生让您失望了。” 老者轻轻摇头,却什么也没说,而是转身缓步离去。 男子见状也不再多作停留,连忙跟了上去,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早已空无一人的湖边,然后脑中灵光乍现。 他终于想起来,为何方才会觉得那位姑娘有几分眼熟了。 父亲的书房里,那副像宝贝一样被珍藏了这许多年的画上,青衣少女背对湖水而立,可不就是他方才看到的画面……(未完待续。) 第30章 还记得XX年前XX湖畔的寒素吗? 而此时,上了画舫的凤止歌,正隔着一张矮几与一直未露面的萧靖北说着话。 矮几上已经由船娘奉上了刚沏的香茗,微湿的水汽蒸腾而起,让两人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起来。 “方才在湖边那个人……” 因为要避着人,方才萧靖北一直呆在画舫二楼没出来,只隐隐隔着窗户的缝隙看到凤止歌与一名男子说着话,却并未看清那人的样子。 只是有些觉得,那人和凤止歌说话时神态很是亲昵。 他本意是想问问凤止歌与那人说了些什么,但话才出口便有些后悔,在这时候问起这个,怎么都显得有些突兀。 口气好像与那抓奸的妒夫有几分相似…… 想到这里,萧靖北耳根又是一热,一时间连那张冷脸都有些绷不住了,连忙端起面前的茶盏,都顾不得烫,便猛灌了一大口。 凤止歌有些奇怪地看了萧靖北一眼,道:“不过是个有些犯傻的路人,说了几句话而已。” 萧靖北闻言便松了一口气。 不过随即又微微皱眉,他这是为何会觉得松了口气? 一时之间倒也理不出个头绪来,便转念想起了今天请凤止歌前来之事。 凤止歌今天是应萧靖北的邀请前往萧家在离湖畔的别院劝说萧立的。 萧靖北早前就知道,若是萧立神智清醒过来的事泄露出去,恐怕整个安国公府都会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早在那天之后,他便以利于萧立养病为由,将萧立送到了离湖边的萧家别院里。 萧靖北对萧立如今一心求死的状态非常担忧。所以那天从威远侯府回去之后,便一直在加紧安排让凤止歌去看望萧立之事。 只是,凤止歌如今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若是她只身一人进入萧家别院的事落在旁人眼里,恐怕又不知道会传出多难听的流言来。 所以萧靖北才特意安排了画舫在离湖边上接凤止歌,划过离湖直达萧家别院的后门。 趁着在船上还有些时间,凤止歌问起了萧立这几天的状况:“安国公这几天怎么样了?” 提起萧立。萧靖北面上便是一黯。好半晌才低声道:“父亲一心求死,若不是这几天我都守在他身边,恐怕……” 本就是久病未愈之人。身体早就被这些年的病痛亏空了,若是还不吃饭不喝药,恐怕不出五天,萧立这条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命就得又还给阎王爷。 想到这几天父亲眼中的死气。萧靖北心中便是一恸,若不是为了他。父亲又何至于此。 凤止歌闻言轻轻一叹,若是不解开心结,恐怕安国公是不会有求生的意志的,而人若是自己没了求生意志。那哪怕被人照顾得再好,也只不过是一具能呼吸的躯壳而已。 画舫内一时之间便就此陷入沉默,直到画舫划过整片离湖。停在一栋临湖的宅子边。 离湖附近因为地段好,风景佳。能在湖边上占一栋宅子的,向来都是京城有名有姓的权贵,萧家这栋宅子,还是当初大武朝建立之后赵天南赏赐的。 周语然嫁进萧家这么多年,一直没少往这宅子上动心思,只是一直未能如愿罢了。 这次萧靖北以养病的名义将萧立移到离湖这宅子里,周语然本来也想跟着来,还说得好听是要更好的照顾萧立,却被萧靖北直言拒绝了。 如今的萧靖北可不是当初年幼时只能被动的萧靖北了,一次次自周语然和她背后的承恩公府逃得性命,他早就已经成长到足以与周语然对抗了。 更何况,如今萧靖北还任了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镇抚使,手中握着的权柄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周家也不得不有些顾忌。 这宅子本就是御赐的,萧立当年接手之后亦进行了一番精心改建,里面风景确实别致,据说当年的安国公夫人就十分喜欢这里,甚至在孕有萧靖北时几乎是一直住在这里直到生产的。 凤止歌下画舫时,萧家宅子的后门已经打开了,门口还站着一名老管家,和两个看着有几分机灵的小厮。 能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那必然极得萧靖北的信任。 看到首先下来的凤止歌,无论是那老管家还是两名小厮,面上都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尤其是那老管家,甚至还突然红了眼眶,一副欣慰不已的样子。 迅速往前几步迎上凤止歌与萧靖北,那老管家一边用衣袖抹着眼泪,一边殷切地看向凤止歌,不时还点点头,但开口时话却是对萧靖北说的:“世子爷,这位小姐是?” 等着萧靖北的回答时,老管家眼中满是期盼。 萧靖北一窒,顿了一下才道:“秦伯,这位是威远侯府凤家的大小姐,来这里是……” 面前这位老管家姓秦,大家都唤他秦伯,是萧靖北早逝的母亲给他留下的世仆,这些年来,秦伯几乎是在用自己的命来护着萧靖北,如果没有这些以秦伯为首的世仆,恐怕萧靖北根本就不可能完好无损的走过当初那段充满着危险的成长之路。 所以,对秦伯这些一心为他着想的世仆,萧靖北一向是极为尊敬的。 萧靖北知道秦伯眼中的期盼是什么意思,因为安国公府如今的那位继夫人,京城有女儿的人家从来没有想过要与萧家结亲,哪怕萧靖北无论是相貌还是才干都超出那帮京中纨绔太多,但结亲家结的是两姓之好,若是女儿嫁过去随时都有可能要守寡,两家恐怕结亲不成反要成仇,这样的事自然没有人愿意做。 一来二去之下,萧靖北的婚事便就这样耽误了下来。 如今安国公府这些忠心的世仆最关心的,无非便是萧靖北的婚事,眼前这位秦伯甚至不只一次的说过,若是能亲眼看到萧靖北成亲生子。哪怕将来黄泉路上见了夫人,也总算是能有个交待了。 这些年萧靖北不仅从来没在亲事上费过心思,反而没少与闻家和宁家的两位公子一起碰头,秦伯心里可始终提着一口气。 听说京城里如今盛行男风,若世子爷也在一时糊涂之下走上这条不归路,那…… 因为这个,秦伯这些年可没少犯愁。甚至还想过。若世子爷真的走上那条不归路,他该怎么做才能将世子爷规劝回正道来。 不过,如今见到凤止歌。秦伯早前的担心便都扔到了爪哇国去了。 呸呸呸,以后谁要是再敢揣测世子爷是不是有断袖之癖,他老秦一定让他好看! 瞬间便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秦伯异常亲和地看向凤止歌。也不管萧靖北只回答了一半,便一把将萧靖北挤开。一边领着凤止歌往宅子里走,一边温声道:“原来是凤家大小姐,大小姐大驾光临,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咱们这里平时也少有客人,大小姐若是有空不妨常来,咱家世子爷一定会十分高兴的。” 说完还一眨不眨地看向萧靖北。看那样子简直恨不得按着萧靖北的脑袋让他点头了。 萧靖北尴尬之余,凤止歌在一旁看着倒觉十分有趣。 几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里走。沿途秦伯一直十分热情的为凤止歌介绍着这宅子里的情况,倒也叫凤止歌了解了个大概。 宅子是临湖而建,里面自然也是尽可能的往雅致里装饰,里面的几进小院子大多是砍了上好的紫竹筑成,与宅子外风景秀丽的离湖两相遥望,若有那喜欢风雅之所的文人士子们来了这里,一定会惊喜万分。 萧靖北将萧立安排在了宅子里最大的一个院子里。 秦伯本以为萧靖北这是终于开了窍,知道在这有着美丽传说的离湖畔与心上人偷偷见面,但在看到萧靖北径直把凤止歌往萧立所居的院子里带时,才终于有了几分意外。 不过随即,秦伯就更加欢喜起来。 虽然快了些,不过这样也好,先见了国公爷,若是国公爷也喜欢这位凤小家,那可不就是皆大欢喜? 到凤止歌与萧靖北走进那院子里时,留在院子外的秦伯已经开始脑补起自家世子爷成亲时的热门场景了。 若是让凤止歌和萧靖北知道秦伯这时在想着什么,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 这宅子本就是临湖而建,占地也算不得多广,即使萧立所居的院子是面积最大的一个,在住惯了宽敞大宅子人眼中,也难免有些分逼仄,不过好在这院子设计得十分精巧,虽然稍微小了些,若是住在这里面倒也不会让人觉得难受。 萧靖北走在前面推开房门,然后让到一边,凤止歌便看清了房中的情形。 这间房显然不是给女子准备的,里面没有女子房中常见的梳妆台、屏风等物,倒显得十分的简洁,不过一张床,几张桌椅而已。 而房中的床上,这时便正躺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爷子。 那,便是安国公萧立了。 凤止歌仔细在萧立脸上打量了一番,与记忆中身强体壮、意气风发的人相比,如今的萧立不仅容颜苍老了许多,鬓间更是染上许多霜色,看上去倒比他实际年龄还要老上些许。 想来,这么多年只能躺在病床上,对萧立这种人来说实在是一种堪比任何酷刑的折磨。 两人进入房间时,萧立正陷入沉睡。 萧靖北看了看一旁桌上放着的原封不动的饭菜,心里又是一阵黯然。 许久之后,凤止歌偏头看向萧靖北,“你先出去吧,不要让任何人接近这里。” 萧靖北点点头,依言退了出去,随即心里也为自己对凤止歌的信任而有些称奇。 要知道,这里面躺着的,可是他的父亲,而这时候进到房间里的若是心怀不轨之人,萧立无疑是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 也许,是因为凤家大姑娘不只一次帮了他? 萧靖北一边往外走,一边这样想道。 而就在萧靖北离开后不久,原本沉睡的萧立睫毛一阵微动,然后缓缓睁开了眼。 房间里有人。 萧立并不意外。自从被萧靖北发现了宫里赏赐下来的药材里藏着的秘密,这些年萧立断断续续的也醒来了不少次,几乎每次睁开眼,他第一眼看到的,都是他的儿子。 那个他并没能护着他长大,而是只能任由他独自一人面对恶毒继母的屠刀的儿子。 在萧立心里,儿子是他的骄傲。所以。哪怕如今的他只能用性命来再保护他一次,他也绝对不会后悔。 只是…… 几乎是一瞬间,萧立便发现了不对之处。 因为每次醒来时几乎都能看到。所以萧立对萧靖北的背影很是熟悉,如今眼角余光瞥到的,明显不是儿子的背影。 这样的想法之下,萧立心中一惊。想要坐起来,本就虚弱不已的身体却因又是一顿没进食而不听使唤。即使用尽全身的力气,也只不过是偏了偏脑袋而已。 待将房中背对自己那人看了个清楚时,萧立又是一阵惊讶。 那人穿着一身青衣,身量不高。一头青丝明显梳着女子的发髻,双手背于身后,自青色衣袖间隐隐露出的十指。纤细且修长,叫人见了这双葇荑。便想更进一步看看她的容貌。 萧立很快便如愿了。 因为那人似是对他的视线有所感应般,突然转过身来。 “你醒了。”凤止歌道,一张白玉铸就般的玉颜因背着光而显得有几分神秘与幽远。 能在时隔二十几年后见到一个印象还不坏的故人,凤止歌的心情很是不错,潋滟的红唇也因这好心情而弯出一抹动人的弧度。 萧立微微一怔。 虽然眼前这不知来历的少女只说了这简短的三个字,但无论是她语气里的熟络还是她面上的表情,都无疑给了他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明明是个从未见过的小姑娘,为何,他会觉得他其实已经认识她很久了? 即使,萧立自己也能看出来,以这小姑娘的年纪,大概当初他陷入昏睡之中时,这小姑娘根本就还没出生。 “小姑娘……”萧立有些迟疑地试探,“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凤止歌唇畔的笑容加深,嘴里却淡淡地道:“安国公又何必多问,既然你已经存了死志,又何必探究你我是不是曾经见过。” 萧立又是一怔。 自从神智完成清醒之后,因为心里有了要保护好唯一的儿子的想法,他便一直拒绝进食,每次醒来之后所思所想,也无非是他还要多久才能达成这个目的。 细数起来,这大概是他这些天第一次在醒来之后没想着要怎样去死。 就在萧立发愣时,凤止歌又道:“安国公素来都是顶天立地的真豪杰,既然连死都不怕,又为何会畏惧活着呢?” 萧立闻言沉默着摇了摇头。 “你,你不明白……” 好半晌之后,萧立才低沉着声音道。 都道是蝼蚁尚且偷生,若能安然的活着,又有谁会想死? 萧立昏睡这么多年才能得以清醒,没有亲眼看着唯一的儿子长大成人已经是他心底抹不去的遗憾,他又怎么会不希望能继续看着儿子成亲生子呢? 只是,他非常清楚,他清醒过来的消息虽然能瞒一时,却不可能一直瞒着坐在龙椅上那位的耳目,当年那人能为了一个可能就要处理他这个最忠心耿耿之人,如今若是再因为萧靖北有可能从他这里得知那个当年的秘密,那萧靖北岂不是也要步上他当年的后尘? 这几天在秦伯的讲述之下,萧立也清楚了萧靖北这些年来是怎么一路走过来的,他心痛之余,更多的却是对萧靖北的愧疚与对自己的痛恨。 他已经让唯一的儿子不幸了这么多年,又岂能再看着儿子因为他而再踏险途? 倒不如舍了他这条命,为当年那个秘密陪葬,这样一来,儿子便不会再被此事牵连了吧? 只是,到底心中不舍,萧立眼中便渐渐多出几分悲色。 凤止歌能理解萧立一颗做父亲的心,但却不能赞同萧立的做法,她轻轻摇头,然后轻声道:“也许,我明白的,远比你想象的还要我……” “安国公的一颗爱子之心确实让人感动,可是你怎么不想想,就算你的死真的换来了萧靖北的一生顺遂,可是一辈子活在这个阴影之下,萧靖北就真的能像安国公希望的那般过得好?” 萧立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凤止歌往前走两步,一双凤眼直视萧立,“而且,安国公之所以一心求死,恐怕也不只是因为想要护住萧靖北吧,或许,当年之事,你与那个人虽然是君臣,但如此轻易就被放弃,安国公心里,是不是有一种被背叛的恨?” 如果说凤止歌方才的劝说还能让萧立有几分感触,但她这番明显对当年之事很是了解的话,却叫萧立一时之间有了如石破天惊之感。 当年之事那般隐秘,知道的人除了他,其他几人恐怕早就被灭了口,眼前这个当时都还未出生的小姑娘,又是从何得知的? 萧立正震惊着,却见凤止歌来到床头,低下头,轻声说道:“安国公可还记得,二十几年前,湖州,霜林湖畔的寒素?”(未完待续。) 第31章 找上门 方才得知凤止歌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居然知道当年发事的事时,萧立心中就已经很是震惊了,但这点震惊在听到“寒素”这两个字之后,又算不得什么了。 作为当初的天子近臣,萧立当然不会不知道寒素之时。 无论萧立当初是不是对寒素的存在有不同意见,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若是没有寒素这一介女流,大武朝能不能建立,还真是两说。 自从当年寒素在大婚前夕突然离奇暴毙,在整个京城,“寒素”这两个字便成了一种禁忌,没有人再敢在皇上面前提起。 对了,那些跟随皇上一起打天下的老臣如今就算是在心里,也不敢直呼“寒素”这个名字。 私底下提起这个当年风华绝代的女子,他们都得尊称一声孝懿文皇后。 是的,当年在寒素死后,作为新帝的赵天南除了用最快的速度以皇后之礼将寒素葬入皇陵,还拟定了一个评价非常高的谥号。 孝、懿、文。 都是褒谥不说,文这个字几乎是对帝王后妃生前功过的最高评价。 若是换了另外一个人,哪怕这个谥号是皇上亲拟,恐怕礼部那些老顽固也绝对不会认同,可对象是寒素,当年在议及这个谥号时,哪怕是与她并不亲睦之人,也没有提出半点反对意见。 由此可见,当年的寒素有着怎样的威望。 当然了,这些只是萧立在听到“寒素”两个字时自然而然的回忆,让他奇怪的是,孝懿文皇后去世距今已经有二十七载,且自那以后。因为某种禁忌,京中再无人敢公然提起这个名字,甚至如今的京中百姓,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寒素这个名字,更不知道在如今这位苏皇后之前,当今皇上还曾有过一位皇后。 那么,这个最多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又是从何处得知这个名字的? 自打张开眼看到眼前的少女时。凭着一种本能,萧立就没把这少女当成普通人,可直到这时他才知道。他到底还是低估了她。 “小……这位小姐,不知你是?”萧立问道,就连对凤止歌的称呼也从之前的“小姑娘”变成了如今的“这位小姐”,心里的慎重由此可见一斑。 “安国公不必执着于我是谁。”凤止歌轻轻摇头,“你为什么落到今天的下场。想必如今你也知道得很清楚,若是要恨,当年的寒素比之如今的你,是不是她才该是最恨的那个?” 萧立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凤止歌说得很对。 他之所以一心求死。除了想要护住唯一的儿子,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已然心寒。 世人都知,安国公萧立是对皇上最忠心的人之一。当初在大武朝建立过程中,更是几度用自己的身躯为皇上挡住来自敌人的刀剑。为此还数次陷入濒死。 在发现那个秘密之前,萧立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会如之前那样誓死效忠于皇上,只要皇上一声令下,哪怕前面横着的是万丈深渊,他也将毫不犹豫的踏足其中。 他更以为,他投之以忠诚,皇上也必将报他双信任。 所以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所效忠的那个人,甚至都不愿意考虑他的忠诚,便因为一个可能而要置他于死地。 萧立不否认,当初得知孝懿文皇后的死因时,他心底确实对皇上的做法不赞同,可是即使是这样,他也从没想过会因为这不赞同而将这件事泄露出去,只因他知道,若这件事真的流传出去,以孝懿文皇后在军中的声望以及寒家在新朝中的权势,恐怕大武朝必将会有一番动荡。 算起来,在当初为建立大武朝而开疆拓土时,萧立与寒素几乎是站在对立面的。 萧立从来都只效忠于赵天南一人,但在那时的军中,寒素这个女子的声望却远超赵天南,因为这个,萧立没少向赵天南谏言,希望赵天南对寒素多加提防,并每次在赵天南表示无妨时都为此忧虑不已。 但是,他也从来没有无视寒素在大武朝建立过程中起到的巨大作用,更没想过,这样的寒素,会在赵天南真的猜忌起她之后,以那样不光彩的方式了结了生命。 所以当初得知了寒素的死因却又决定替皇上隐瞒,萧立心中是有愧的,他本想日后有机会时定会暗中帮寒家一把,也算是全了自己的愧疚之心,却没想到他再也没了这样的机会。 萧立是真英雄,让人冲锋陷阵,即使危险再大即使下一刻就要身死,他也绝不会有任何怨言。 他不怕死,但接受不了自己因为这样的理由而被皇上判定应该去死。 自己一心效忠的人,却从来没给予自己信任,这才是萧立受打击最大的地方。 再加上想要保护萧靖北,所以他才自打清醒过来就没了求生的意志。 萧立才将自己的思绪理清,耳边便又传来了凤止歌的声音:“当年的寒素与那位的关系,比之安国公,谁更亲近?”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孝懿文皇后与皇上更亲近。”想都没想的,萧立便如此道。 他再怎么效忠于皇上,他们也只能是君臣的关系,可是孝懿文皇后不一样,她和皇上之间,可是夫妻。 至亲,也至疏的夫妻。 凤止歌因萧立提到的“孝懿文皇后”几个字而有些走神,但也只是一顿便恢复正常,她继续道:“安国公只是没得到那位的信任罢了,可寒素,辛辛苦苦十几年劳心劳力打下了大半壁的江山,结果不仅没能得到应有的地位,还被自己的夫君猜忌,就此命赴黄泉,但就算是如此,她也从未怨天尤人。从而一心只想着求死,安国公觉得,你如今这副样子还很应该吗?” 萧立浑身一震。 有一半原因是因为被凤止歌的话点醒,而另一半,却是因为凤止歌说的,寒素并未一心想着求死。 生死,生死。只有活着的人才有可能求死。若本就已经是一个死人,又怎么可能还会求死? 萧立有心想要追问,但双唇几次张合。却到底什么也没问出来。 当年孝懿文皇后殡天之后,有一个让人听了很是不可思议的消息在很小的范围内流传了一段时间,道是皇后娘娘临终前亲口说过,她还会回来的。 回来? 一个已死之人。还会用什么方式回来? 大部分的人都认为这只是皇后临死之前不甘心才说出这种话,小部分信奉鬼神之说的人则认为皇后必定化作厉鬼回来索命。更有极少极少的一部分死忠于皇后的人则深信,皇后娘娘必定会死而复生。 死而复生? 这是一个多么不可思议的说法。 绝大多数人都对这些人天真的想法嗤笑不已,虽然他们不信,但这个说法倒是就此传进了小范围内的人耳中。 现在看来。眼前这位姑娘所说的话,与当年那个看似不可思议的传言倒是极为相似。 只是,这怎么可能呢? 萧立在心里狠狠摇了摇头。 不过。不管他信没信,凤止歌话里所传达出的意思。他却是听到了心里去的。 这位姑娘说得对,真要论起来,最该心寒的,可不是他,既然如此,他又怎么能因为这个就放弃自己的性命呢? 想想这些年来儿子一路走来所吃的苦,萧立心痛之余,也为自己此前对萧靖北提的那个要求而惭愧不已。 凤止歌看了看面带愧色的萧立,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像萧立这种心志本就坚定的人若是钻了牛角尖,便最是难劝,但之前不过是因为没人能说到他心底而已,真要了解了他的心结所在,将他劝通自然便是手到擒来之事。 不打扰萧立的细思,凤止歌拿出一物放在桌上,然后抬脚出了房间,顺手关上房门。 就如萧立方才所想那般,凤止歌与萧立论起来当年还是处于对立面,当初为了不让她在军中的声望威胁到赵天南的地位,萧立没少向凤止歌开火。 凤止歌并不是圣母,若是换个人,她才不会管他的死活,可是萧立虽然与她对立,却从来没用过什么阴暗的手段,便是对她的忌惮也始终摆在明面上。 这样一个人,即使是站在对立面,也不会让人厌憎于他。 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劝说于他,也只是为过去的寒素了结心中那点物伤其类的无聊情绪罢了。 …… 凤止歌踏出院门时,一眼便看到了守在外面的萧靖北。 门外只有萧靖北一人,方才那位热情得有些不正常的秦伯已经不在了。 见凤止歌出来,萧靖北面上有些激动的上前两步,想开口相询,却又害怕结果不是他想要的,一时之间面上矛盾不已。 “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凤止歌淡淡地瞥了萧靖北一眼,然后直接宣布答案,“你大概可以放心了,今天之后安国公大概便不会再一心求死了。” 萧靖北闻言大大松了一口气,然后看向凤止歌,一声到嘴边的“谢谢”却怎么也没能说出口。 似乎从遇到她开始,他就一直在向她说谢谢。 凤止歌却没在意萧靖北的反应,既然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成,她也没想多呆,正准备开口与萧靖北告辞,却耳尖地听到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萧家这宅子本就不大,周围又安静,所以一点声响便能传出极远。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那喧哗声中除了有方才见过的秦伯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个女声。 萧靖北之所以将萧立安排到这里来养病,想必这里也算得上隐蔽,在这个时候会突然闯到这里来的人,而且还是女人,凤止歌脑中思绪一转,便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周语然?”她侧过头问已经皱起了眉头的萧靖北。 萧靖北与周语然之间的关系有多恶劣,怕是全京城都知道了,萧靖北也从来没在外人面前掩饰过他对周语然的不喜。闻言面上便是一冷,然后重重一拂衣袖,寻着喧哗声的来源处走去。 就如凤止歌所想,萧靖北既然能放心将萧立转移到这里,自然便有一定的信心萧立在这里不会有事,更不会有不该泄露的消息传出去。 这宅子不仅是御赐的,后来因萧靖北的母亲喜欢这里。为了安国公夫人的安全。安国公又特意重新修整了一番,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就同周围的宅子一样,但实际上内里却别有乾坤。 而且。留在这宅子里的人除了当年安国公夫人留下的世仆,比如说以秦伯为首的一干人,剩下的都是萧靖北这些年来发展起来的心腹。 但是他却没料到还有周语然这个变数。 周语然本就对萧家这栋御赐的宅子眼馋不已,毕竟能在离湖边上有这样一栋宅子。那是身份的象征,可不是随便什么人手里有点钱就能办到的。 周语然除了幼时过了几年苦日子。后来便一跃成为大武朝出身高贵的贵女,好东西她也见过不少,按说不过是栋宅子,她应该不至于因此而露出这副难看的吃相才对。 事实上。周语然之所以对萧家在离湖畔的这栋宅子有如此深的执念,也是有原因的。 周语然本就自诩出身高贵,只是时运不济才只能嫁给安国公做继室。所以平常与那些和她地位相差无几的贵妇们相交时,总是将姿态抬得很高。其他人看在她背后太后的面子上,大多倒也小意捧着她,并不与她计较。 唯一的例外便是宁国公夫人庄氏。 宁国公宁远山当年与安国公萧立本就是至交好友,连带的,宁国公夫人庄氏与安国公夫人康氏也私交甚笃。 这些年里,安国公卧床不起,安国公府由周语然一手把持,后来周语然又多次向萧靖北下毒手,宁国公夫妇对周语然这个恶毒的妇人简直厌恶到了骨子里,两人虽然有心帮萧靖北,但他们毕竟是外人,就算出手相助也只是聊胜于无。 因为这个,庄氏无论在任何场合,只要看到周语然,便从来不会有好眼色看,多次在重要场合让周语然下不来台,丢了不少脸面。 周语然当然对庄氏恨得牙痒痒的,如果有可能,她也恨不得能让宁国公夫妇好看。 可宁国公同安国公一样,都是当年的开国重臣,且深受皇上倚重,就连周语然背后的承恩公府,即使有着太后这座靠山,若非必要,也是绝对不会选择与宁国公府为敌的。 没有家族的相助,周语然动不了庄氏分毫,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是凭借着她这个安国公夫人的身份与庄氏一较长短的。 只是,无论怎么比,周语然都没占到上风。 虽然周语然出身承恩公府,还是太后的侄女,这点压了出身不显的庄氏一头,但庄氏可是宁国公的元配嫡妻,不是周语然这个继室所能比的。 再则,宁国公如今正值壮年,又得皇上的倚重,所谓妻凭夫贵,庄氏在京中贵妇圈子里自然地位非凡。反观周语然,虽然有个安国公夫人的身份,但安国公卧床多年,即使仍得皇上垂怜也无济于事,周语然自然也就不如庄氏风光。 更让周语然气愤的是,宁国公府同样有一栋位于离湖畔的御赐宅子,庄氏素日里没少邀了京中的夫人们却那宅子里观赏离湖美景,但却一次也没有邀请过周语然。 只这一件事,便让周语然在圈子里受了不少暗中的嘲笑。 也因此,周语然心心念念的,就是要将萧家这栋宅子弄到手,然后也好好落庄氏的脸面。 这次之所以会一路找到这里来,也就是出于这样的目的。 若说早些年,为了维持在外人眼中的美好形象,周语然倒也曾尽心照料过萧立一段时间,但后来大概是认为萧立不可能有再重新站起来的那一天了,周语然便一天天的懈怠了去,尤其是在决定从娘家过继一个孩子到膝下之后,便也不再在乎外人的看法,更是从此将安国公府当作是她的囊中之物,几次三番对萧靖北这个安国公世子下毒手。 所以当初萧靖北借着与周语然大闹一场,再不允周语然接近萧立,周语然也没多大的反应,连着这次萧靖北将萧立从安国公府转移到离湖畔来养病,她也只是稍稍有些奇怪而已。 随后,周语然便从这件事里看到了她将这栋宅子弄到手的契机。 这些年来,周语然没少拐弯抹角的表达出想要这栋宅子的想法,但这宅子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落到了安国公夫人名下,安国公夫人去世之后,理所当然的,这宅子就归了萧靖北所有。 以萧靖北和周语然之间的关系,每次周语然隐晦提及这个时,都只冷冷回以一句“痴心妄想”便不再理她,别说如周语然所想那般把宅子给她了,更是从来没允她踏进这宅子一步。 可如今不同了。 周语然很有种扬眉吐气之感。 萧靖北既然将国公爷挪到离湖畔来养病,那她这个安国公夫人,又怎么能不在旁侍奉汤药呢? 难道,萧靖北还能拦着她这个做妻子的照顾丈夫不成?(未完待续。) ps:多谢新们的月票~ 第32章 心思 许是想着眼馋了许久的宅子终于快要到手了,周语然今天打扮得极为光鲜,不仅穿着一身正红绣牡丹纹的湘裙,发间插着那支镶红宝缀流苏凤钗更是在阳光下闪动着华丽的流光,生生将年华已逝的她衬得高贵逼人了些。 只是,她的打算是极好的,却没想到她连萧靖北的面都没见到,就直接被秦伯拦在了门外。 秦伯本就是安国公夫人留给萧靖北的世仆,这些年为了护着萧靖北,也没少给周语然难看,这时见周语然打着照顾国公爷的旗号想登堂入室,又哪能让周语然如愿? “国公爷如今很好,周夫人还是自行回去吧。”秦伯看了看准备迈步入内的周语然,一边冷着一张脸说道,一边伸出手阻止她的动作。 以秦伯为首的安国公夫人留下的世仆们,这些年从未正经称过周语然一声“夫人”,都是以周夫人相称。 其实,他们最开始时其实也并非如今这般厌恶周语然。 安国公夫人本就是温婉柔善之人,能得她信任的忠仆自然也多与她相似。 最初,周语然嫁进安国公府时,这些忠仆虽然心中对萧靖北的将来有忧虑,但也一直互相劝说,希望这位继夫人能善待萧靖北。 开始的那段时间,周语然还寄望着等安国公病愈之后能生下嫡子,不仅小心照料着安国公,表面上对萧靖北这位安国公世子也关怀备至,倒叫那些忠仆们直呼夫人在天有灵。 只是好景不长,待周语然的耐心被安国公的常年卧床渐渐磨去,她的真面目便一点点暴露于人前。 所以,某一天。送到萧靖北院子的饭菜里,多了不该有的东西。 若不是秦伯一直以来本着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心态仔细检查萧靖北饭食里的异样,说不得那第一次下手,就得叫周语然得逞了。 自那以后,周语然变本加厉,行事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萧靖北身边的忠仆们自从安国公夫人去世以后就一直小心护着他,这么些年下来感情自是深厚非常。对周语然的种种所为。他们如何能不痛恨? 秦伯横在大门口,想到周语然不仅几次三番出手对世子爷不利,如今居然还有脸面说出要来这宅子里侍奉国公爷汤药的话来。眼神便冷得似要掉冰渣子来。 “周夫人如今才想起来要在国公爷床前侍奉汤药,会不会有些太晚了?”站在秦伯身后的另一名中年男人却冷笑一声,开口便是讽刺,“这些年没有周夫人的照顾。国公爷不也好好的,周夫人还是回国公府摆你这国公府夫人的架子吧。” 说完还冷笑着瞧了瞧周语然身后。 那人说周语然摆架子倒也不是虚言。许是还藏着要在众人的注目之下入主萧家这栋宅子的想法,周语然这次来可带了不少人与物,不仅丫鬟婆子一大堆,就连装行李的马车都足足有三辆。里面装的都是周语然日常要用的琐碎之物。 一个口里说着是要来为夫君侍奉汤药的人,却恨不得将自己房里的所有东西都搬了过来,她说的话。又有几人会相信? 这些忠于安国公和已逝安国公夫人的仆从们,最见不得的。便是周语然这副拿着国公爷当幌子的样子。 再则,这栋宅子本就不大,就算萧立养病的院子是几个院子中最大的一个,也只是对比而言,若真让周语然将带来的这些东西都安置进去,恐怕那院子里也就没了萧立的容身之处了。 一时间,秦伯连同站在他身后的几人都冷冷地看向周语然。 这样的情况显然是周语然来这里之前没有想到的。 做妻子的在夫君病床前侍奉,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这些刁奴竟然敢拦她? 周语然一双细细描绘过的眉高高挑起,眼中的怒火几欲喷薄而出。 谁都柿子要挑软的捏,秦伯在这些世仆中声望颇高,周语然不好拿他开刀,便伸出食指指向方才说话的那人,指甲上染着的蔻丹在阳光下便如鲜红的血,“好你个刁奴,这些年国公爷卧病在床,世子爷又年少为你们所欺,倒叫你们仗着原先在先夫人身边服侍过几天就愈发放肆了,居然敢对本夫人无礼,今天世子爷若是不给本夫人一个交代,就别怪本夫人向皇上参他个不孝之罪了!” 虽然说的是方才说话的中年男人,但周语然的一双满布怒火与阴狠的眼,却一直都望向的秦伯,指桑骂槐之意实在是太过明显。 听周语然还道要参萧靖北不孝,秦伯和他身后几人都满面怒容。 大武朝虽然不是以孝治天下,但孝道无疑也是十分重要的,律法中对被判定为不孝之人的处置也非常严重,若真让周语然扣实了不孝这顶帽子,必然会影响到萧靖北将来的前途。 不过,秦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在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之后收敛了面上的怒色,然后往旁边让了让。 “哦?不知道周夫人要如何参我不孝?”萧靖北步步向前,身上穿着的黑色衣衫与他周身那冷厉气息极为相衬,“或者,夫人是想让本世子亲自护送你进宫递折子?” 周语然一窒。 看着眼前身影高大气势凛然的萧靖北,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她心里竟下意识的有了几分畏惧。 周语然绝对不是个心慈手软之人,就从她这些年来对萧靖北出手时一次比一次狠就能看出来这一点。 可说到底,她能一次次向萧靖北下狠手,所依靠的,也不过是她身后的承恩公府,撇开这些,她本身也只不过是个虽然心狠,但实际上手无缚鸡之力的深宅妇人。 这时与萧靖北站在近处一对比,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形或者气势。周语然都无疑输了好几筹,这让她心中怒意更甚的同时,也有些隐隐了解上次回娘家时,承恩公提到萧靖北时说的那句“今非夕比”了。 许是这些年过得太顺遂了,又或者是缘于这些年一次又一次对萧靖北的毒手,一直到现在,在周语然心里。萧靖北仍是当初她嫁进安国公府时。那个身高还不及她腰际的小豆丁,仿佛她只要稍稍用点力,就能叫他丧命于手。 可是。这时两人距离只有几步,对比起来便也尤其明显,周语然才终于有了些觉悟,如今的萧靖北。真的不是当初那个可以让她随意下手的小孩子了。 深吸一口气,周语然双拳紧攥成拳。“世子爷说笑了,我这个做母亲的,又岂会真的参你不孝呢,方才只不过是一时情急之下的气话罢了。还请世子爷不要放在心上。我这也是有些着急,自从国公爷到了这里养病,我还没见过国公爷一面。对国公爷病情好坏更是一概不知,这才急于来看望国公爷。偏这些刁奴又拦着不让进,怎叫人不生气?” 周语然当然不敢真的进宫告状,且不说自上回赵幼君的事之后,太后迁怒之下便有些不待见她,就是她这些年对萧靖北下的毒手,她可不相信皇上会半点耳闻都没有,以皇上如今对萧靖北的重用,若是到时候与她翻起旧账来,她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早在周语然说到“母亲”二字时,萧靖北就皱起了眉头,但不知为何,却又强自忍耐着让她把话说完。 听完周语然的巧舌如簧,萧靖北眼中冷如冰霜,那视线落在周语然身上,叫她下意识的心里就有些发凉。 然后,便听萧靖北冷冷道:“周夫人才是在说笑,林叔方才所言可半点都没错,这么多年周夫人都不曾关心过父亲的病情,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态?再则,本世子可不从来都只有一个母亲,母亲虽然早逝,但牌位一直都供奉在萧家祠堂里,说起来,周夫人嫁进萧家这么多年,可还从来没到母亲灵前祭拜,难道,如今是准备到母亲牌位前行礼了?” 萧靖北的话一说完,场间便蓦地变得鸦雀无声起来。 不是因为萧靖北的话说得有多难听,而是所有人都诧异于萧靖北居然也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的话来。 因为自小的经历,萧靖北历来少言寡语,就算是与两名挚友在一起时,也很少听到他一句话超过五个字。 可如今…… 难不成是他们所有人一起有了幻觉? 周语然同样震惊,但待心里的震惊过后,回想起萧靖北方才那番话里隐藏的意思,又只觉心里仿佛被插了一刀般难受。 虽然周语然是承恩公府的嫡女,还是太后的亲侄女,但这同样不能改变她只是个继室的事实。 而继室,在元配的牌位前,是要行妾礼的! 这些年来,周语然把持了安国公府的后宅,自然不会有人提起她心里的隐痛,她也从来不往祠堂的方向去,若不是这时被萧靖北提起,恐怕她自己都快忘了这个问题。 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萧靖北虽然没有说出一个脏字,可他无疑是揭了周语然的短,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听着耳边的阵阵嗡鸣,再看着以秦伯为首的那些人眼中的笑意,周语然只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仿佛她所有的尊贵与体面都被人丢在地上,任这些低贱的下人肆意践踏。 这叫向来觉得自己高贵不已的周语然如何能接受? 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崩断,周语然猛地抬手打向萧靖北,指甲上鲜红的蔻丹在空中划出几道显眼的痕迹,“放肆!” 只不过,她的发狠注定是徒劳无功的。 萧靖北自幼勤习武艺,如果能这么容易就被她这个身娇体弱的深宅妇人打中,那就白瞎他这些年辛苦了。 一把抓住周语然的手臂,萧靖北随即又像是抓到了什么脏东西般,满脸厌恶的大力往旁边一甩,便让周语然一个趔趄摔倒在旁。 跟着周语然一同前来的丫鬟婆子们齐齐一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连忙一窝蜂的上前七手八脚的将周语然扶了起来。 其中有两个婆子被其他人挤到了门边。却被萧靖北和秦伯不着痕迹的挡在了面前。 周语然抬眼间,正好便看到这个小小的细节。 她心中的愤怒瞬间便被她强自按捺下来。 总觉得,萧靖北和秦伯等人如今的样子似乎有些如临大敌,仿佛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进到这宅子里一般。 就算是萧靖北不愿意让她进去,也不至于这般慎重才是。 这宅子里,如今只不过是多了个国公爷养病而已。莫非。国公爷的病情真的出现了什么不好的变化? 想到这里,周语然心里也是一惊。 若说如今有谁最不想安国公去世,除了萧靖北。恐怕就要数周语然了。 周语然倒不是真有多关心安国公的安危,只是,若安国公还活着,就算是像如今这般卧床不起人事不省。那她就还会是安国公夫人。 可一旦安国公去世,难道她还能阻止萧靖北这个正牌的安国公世子袭爵? 真到了那个时候。萧靖北成了安国公,她若是继续留在国公府,最多也就是多个太夫人的头衔,而萧靖北总是要娶妻的。到时候,恐怕就连如今她手里握着的国公府后宅管家权都必须得交出去。 当然,她也可以选择带着嫁妆回娘家去。可她本就因当初的事而坏了名声,若不是有太后的懿旨。恐怕就连嫁到安国公府为继室都不可能,如今又成了寡妇,难道还能再嫁个什么像样的人家? 心里有了这个揣测,周语然便将方才从萧靖北这里受到的屈辱通通抛到脑后,一心只想着进去亲眼看看国公爷到底怎么样了。 迅速站起身,甩开身侧丫鬟婆子的搀扶,周语然上前两步,眼中满是冷然地看向萧靖北:“世子爷如此这般,想来只是不想让我进去看望国公爷吧,难道,国公爷的病情真的出现了什么变化,才会让你这般极力隐瞒?” 萧靖北心里也是一惊,先是以为周语然猜到了萧立已经醒过来,不过随即便从周语然的表情中察觉到她的想法,然后又跟着一怒。 “你居然敢诅咒父亲!”冷眼一竖,这十几年来插着死神的肩走来历练出来的杀气仿如实质般向周语然涌去。 周语然这等连鸡都不敢杀的贵妇又如何抵挡得了这种杀气,当下便有些胆寒腿软,若不是心里想要确认安国公是不是已经身死的念头占了上风,怕是要立时软倒在地。 “不管怎么样,今天我一定要亲眼看到国公爷!”顶着萧靖北的杀气,周语然说完这句话便已经气喘吁吁。 萧靖北双眼一眯…… “咦,怎么这么热闹。” 就在这时,门内突然传来清亮的女声。 周语然一愣,然后探出头望向萧靖北的身后。 只见一名穿戴得极为简单的青衣少女沐浴着暖阳一步步走过来,随着她的走动,那青色的裙裾也如离湖里的微波一样缓缓荡漾开来,让人一见之下便自然而然的联想到“莲步轻移”几个字。 虽然没有华服首饰做妆点,但这少女通身的气度,却绝对只有传承许久的世家大族才能培养得出来。 周语然向来自诩高贵,可在看到这少女的行止时,却也不得不油然而生一股子压抑不住的自卑。 与这少女比起来,她那被衣饰强行撑起来的所谓高贵,实在是太过不堪一击。 不过随即,一个问题浮现在周语然的心里。 这是萧家的宅子,在这里,又怎么会出现一个陌生的少女? 后宅妇人在阴私之事上总是想象力极为丰富的,只一瞬间,周语然便觉恍然,难怪萧靖北今天会表现出这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踏进这宅子的样子了,原来竟是借着让国公爷养病的名头,在这里与他的小情人幽会! 少年男女,又是在离湖这等有着美丽传说的地方,周语然也只能想到两人是这种关系了。 抓住了萧靖北的“把柄”,周语然突然便如打了鸡血般兴奋,哪里还记得要进去看看安国公的情况,“这位小姐是……” 凤止歌看了看与赵幼君有三分相似的周语然,唇畔噙着几分看似温婉的笑意,“威远侯府,凤止歌。” 在湖州的那些年,周语然可没少帮着赵幼君与京城通消息,这回,倒算是见着真人了。 听到威远侯府几个字,周语然便是一阵诧异。 因为赵幼君的关系,周语然对威远侯府的情况可是十分清楚的,只要稍作推算,她便知道,眼前的少女,便是那位凤家嫡长女! 周语然是看不上赵幼君的,处在旁观者的角度,她都认为赵幼君会落得个进入慈云庵的下场,真的只能怨她自己太蠢。 可毕竟与赵幼君是表姐妹,赵幼君落得这么个生不如死的结果,周语然心里也难免有几分唏嘘。 而且,她如今之所以不受太后的待见,说起来也全是因为这个威远侯府。 再则可能还存了些见不得光的嫉妒。 总之,数个因素之下,周语然对眼前笑意盈盈的凤止歌,便存了几分不喜。(未完待续。) 第33章 心思(二) ps:昨天那一章的章节名传成了今天这章的,而且还改不了,今天这章只能用二来命名了,不过内容都是对的…… 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周语然冷哼一声撇开头。 不过,她马上又想到,赵幼君虽然进了慈云庵,可她不是还有个女儿吗,而且还被封了云阳郡主…… 脑中灵光一闪,周语然便突然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如今萧靖北已经成了气候,她再像以往那般对他下手似乎也不太可能,可若是能在他的亲事上做文章,到时候要拿捏他,还不是易如反掌? 毕竟,她到底还顶着安国公夫人的身份,做为母亲,做主儿子的亲事,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至于人选,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吗? 当然了,周语然想到的这个人选,可不会是眼前的凤止歌,而是赵幼君之女凤鸣舞。 赵幼君进了慈云庵,在这之后不久,凤鸣舞就成了皇上亲封的云阳郡主,她这个云阳封号是怎么得来的,即使用膝盖想,周语然也能猜出是太后在其中出了力。 先是宁愿与皇上翻脸也要给赵幼君谋一条生路,在赵幼君自己把自己作进慈云庵之后,又能舍了老脸求皇上给凤鸣舞一个封号,向来怎么薄情的太后,对赵幼君母女实在可谓是殚精竭虑了。 自从赵幼君被皇上送进了慈云庵,太后就再也没召周语然进过宫。 太后的薄情周语然当然一清二楚,除了对赵幼君母女还留有些温情,其他人,便是当今皇上和她的亲外孙凤鸣祥。又何曾分到过她的关心? 赵幼君是因为闯进宫里一通闹才惹怒了皇上,从而被送进慈云庵的。 而她之所以会不管不顾的闯进宫,则是因为她收到了一封内容与太后所写的完全不同的信,那封信,却是周语然送到赵幼君手上的。 虽然太后也不认为周语然有那个胆子在这中间算计赵幼君,甚至太后都没查出那封信到底是何时又是被谁调包的,可这并不妨碍太后迁怒于周语然。 若是周语然再用点心。亲手将信交到赵幼君手上。这些事岂不就可以避免了? 这就是太后的想法,所以自打赵幼君进了慈云庵,从前这些年一直待周语然十分亲厚的太后。便再也没召过周语然进宫。 周语然这些年之所以过得如此舒心,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她得了太后的欢心。 就从周语然对待萧靖北的狠毒,就可以看出她是什么样的性子,若不是素日里其他人都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不与她多作计较。恐怕京城的贵夫人们早就被她得罪完了。 可如今,太后这明显的不待见让周语然慌了神。 这些年靠着太后的照拂。周语然在京中贵妇圈子里可是出了不少风头,若是让那些平日里围着她转的夫人们知晓了太后如今的态度,恐怕往日恭维她最甚的人也将成为奚落她最狠的人。 周语然这些年早就被人捧得自认身份高贵了,只要想想有可能受到那样的奚落她都觉得难受。又怎么甘心让心中的想象变成事实? 如今,这可不就让她想到了一个挽救的办法。 太后能为了替凤鸣舞讨这个郡主的封号而费尽心思,想必也一定非常关心凤鸣舞的亲事。更希望凤鸣舞将来能嫁个好人家。 凤鸣舞是威远侯府的女儿,将来说亲自然不会难。但若想要嫁个各方面都比较不错的夫君,却是难上加难。 毕竟,虽然太后替凤鸣舞讨了个郡主的身份,可京中谁人不知凤鸣舞只不过是威远侯府的庶女,就算不提嫡庶,只凭她在凤仪轩那等地方居然会与钱小姐当众厮打起来,但凡稍微讲究点的人家,都断不会娶这样一个媳妇回去。 呵,一个空有其名,又举止粗俗,半点不知温婉为何物的郡主,若真娶回家不仅得好吃好喝的供着,还得时刻提防着她又做出什么让夫家蒙羞的事来,有哪家夫人愿意给自己的儿子聘这样一个媳妇回来? 想必,太后也是清楚凤鸣舞将来的亲事是个难题,这才一定要为她争取这个封号。 周语然一双眼微微一眯。 若是,她能替太后解决这个难题,想必,太后的气,也该消了吧? 周语然的打算很简单,她想让凤鸣舞嫁进安国公府来。 安国公府在京中勋贵中可是数一数二的门第,虽然如今因安国公的卧病在床而稍现颓势,可这也架不住萧靖北自己争气啊,不仅在皇上跟前得了脸,还任了正四品的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手中权柄更是足以让京城上到朝中大臣,下至贩夫走卒都退避一二。 过得个一年半载的,待京中的贵夫人们确认萧靖北真的能压下周语然的气焰了,恐怕萧靖北立马会从如今最差的女婿人选一跃成为京中贵女们的最佳良配。 出身高贵,相貌俊朗,又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注定有个好前程,贵夫人们择婿时要考虑的所有问题萧靖北都算是上上等,虽然人是冷了点,可这样的人把女儿嫁给他也让人放心啊,总比那等风流之人要好不少吧。 所以,以如今萧靖北的条件,让凤鸣舞嫁到安国公府,还真是凤鸣舞高攀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若是凤鸣舞真的嫁进安国公府,婆婆就是周语然这个表姨母,就算不顾念与赵幼君的姐妹情分,只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她也不敢不对凤鸣舞好啊。 这样好的亲事,想必,太后一定会十分满意的。 唯一的问题是凤鸣舞如今还未满十三,与萧靖北年纪相差有些大。 不过,这也是个极易解决的问题,年纪小也可以先订亲嘛,大不了就让萧靖北等个两三年再成亲…… 只这短短的一瞬间。周语然便在脑中将这个突然生出的念头考虑到了方方面面。 她也不担心自己的算计不成,或者萧靖北不按她的安排来走,总之宫里不是还有着太后这尊大佛吗,大不了到时候让太后去求了皇上赐婚,萧靖北就算再抗拒她的安排,难道还能抗旨不成? 至于萧靖北是不是与眼前这凤止歌两情相悦? 呵,谁会理会这个? 似乎看到了想象中美好的未来。周语然这些天一直有些沮丧的心情瞬间飞扬起来。就连被萧靖北拦在门外,又在下人面前丢了面子带来的怒气,也都因这突来的好心情而尽数消散。 这时的周语然也顾不得寻萧靖北出气了。而是急着回府去将这件事再仔细盘算盘算。 嗯,对了,未免被别家夫人先下手为强,她还得尽早安排这件事才成。 还有凤鸣舞。说起来她还没见过凤鸣舞的人,总归将来两人是要成为婆媳的。怎么着也得找个机会先见上一面再说。 想到这里,周语然扶着身边婆子的胳膊站稳,一反之前的怒容,反而笑意盈盈地道:“既然世子爷在待客。国公爷又没事,那我也就不多打扰,就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待萧靖北有所反应。如来时一般领着一群丫鬟婆子上了马车便呼啸而去,原本挤了一大群人的门口瞬间就变得空旷起来。 看着迅速驶离的马车。萧靖北眼中有些疑惑。 他本以为这次周语然又得大闹一通才能罢休的,没想到她如此容易就走了。 与周语然对抗了十来年,萧靖北可是十分清楚他这位继母的脾性,她如此气势汹汹的来到这里,却在凤止歌露面之后就这么快的离开,难道,是又起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算计? 不得不说,萧靖北真相了。 倒是凤止歌,好戏还没看够呢,怎么周语然就这样子走了呢? 心里颇觉有些无趣。 至于周语然在看到她之后眼中闪过的算计,凤止歌却是没放在心上,不提周语然的手根本就伸不到威远侯府来,就算周语然真不知死活的想向她下手,那她也不会吝惜出点力剁掉周语然的手! 无视门口其他几人的视线,凤止歌动作很是不雅地伸了个懒腰,有些慵懒地道:“行了,既然没什么事,我也该回去了。” 然后看向萧靖北。 萧靖北原本听到凤止歌要走,心里还有些失落,直到凤止歌望向他,才突然反应过来因为要避人耳目,凤止歌不仅没有乘坐威远侯府的马车,还是独自一人出门的,她要回去自然也该他派人送她回去。 事实上,若是可以,萧靖北是想自己亲自送凤止歌回去的。 只是,如今凤止歌刚从父亲那里出来,他还没有去看过父亲的情况,又怎么好在这个时候离开? 所以,哪怕心中有些不舍,萧靖北仍让秦伯安排马车送凤止歌回去。 …… 周语然的动作很快。 自打那天去了离湖边萧家的宅子之后,她就一直在仔细思量凤鸣舞的亲事,而且越想起觉得她的盘算确实是再妙不过。 不过,虽然心里着急,但周语然也没有急着有所动作。 毕竟她都没见过凤鸣舞,就算她极力想促成这门亲事以换来太后的欢心,可她也是听过凤鸣舞的名声的,若是凤鸣舞真的就是个扶不起来的,就算是有她在后面推着,恐怕也是无济于事。 所以,周语然还是决定先见见凤鸣舞。 于是,这一天,凤止歌便听到李嬷嬷向她禀告,道是安国公夫人向二姑娘下了帖子,邀二姑娘到安国公府去做客。 到安国公府去做客? 凤止歌想起那日周语然看到她之后眼中的算计,唇畔便似笑非笑地往上扬。 她本以为周语然是因为萧靖北而想算计她,没想到却是与凤鸣舞有关。 “主子,那这帖子?”李嬷嬷问道。 “既然安国公夫人有如此美意,那便将帖子送到二姑娘手里吧。”凤止歌道。 倒要看看周语然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嬷嬷依言退下,然后吩咐人将帖子送往凤鸣舞的院子。 这段时间凤鸣舞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虽然她如今好歹是有了个郡主的身份,可就如凤止歌所说的那般。在这侯府里没有什么郡主,只有府里的二姑娘,所以凤鸣舞如今的一应吃穿用度仍是按府里庶女的份例。 至于她身边那两名本是太后派来照看她的宫嬷,早在被凤止歌一口道出心底的秘密之后,两人就再不敢与凤止歌呛声,这段日子以来就算是偶尔在府里碰上了凤止歌,也都乖巧得一如最温顺的猫咪。 说起来。自从那天参加春宴归来。凤鸣舞就再也没出过门。 上次在含月公主的春宴上,她这位新鲜出炉的郡主还来不及在京中贵女们面前好好亮相,便因为含月公主的那一巴掌而不得不遗憾的提前退场。 即使过了这么久。想起含月公主一巴掌打过来时眼中毫不掩饰的不屑,凤鸣舞仍气得心口发疼。 她本以为,她成了云阳郡主,这样的风光必然就会将她从前闹出来的事都掩盖过去。可没想到,即使有了这个郡主的身份。她的日子仍不见比往日好上多少。 最让她恨的便是含月公主了,明明两人还有着血缘关系,是嫡亲的表姐妹,可含月公主就能高高在上的受尽所有人的追捧。而她只能呆在这威远侯府里连门都不出? 越是想到这些,凤鸣舞就越发恨赵幼君当初的愚蠢。 如果当初娘不是悄无声息的入了威远侯府做妾,而是光明正大的嫁进侯府。那如今她可不就是明正言顺的皇家郡主,就算是含月公主。恐怕也不能用那种不屑的眼光看她吧。 来自安国公府的那张帖子,就是在这个时候送到凤鸣舞手上的。 “安国公夫人?” 将手中的帖子看完,凤鸣舞有一瞬间的疑惑,不过随即便想起来,娘还在时说过的,安国公夫人是娘的表姐,也就是她的表姨母。 回想起这一点,凤鸣舞就又是一阵气闷。 就连娘的表姐如今都是尊贵的国公府当家夫人,反观她娘,当初比这些人尊贵不知道多少的清平长公主,如今却只能在慈云庵那等地方了此残生。 好半晌之后,凤鸣舞才算是勉强将心里的闷气压下去,而是思考起安国公夫人向她下帖子的用意。 不过,凤鸣舞本就不擅长谋算,而且此前对安国公夫人也没什么了解,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叫她向身边的两个宫嬷求教? 若是有人这样说,凤鸣舞一定会不屑地哼一声。 她原本还以为这两名宫里出来的嬷嬷一定能给凤止歌些苦头吃的,没想到这两人只一个照面就只差没被凤止歌给吓破胆。 自那天起,凤鸣舞便有些瞧不上两个嬷嬷,更不相信她们会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事实上,能被太后挑中送到侯府里来照看凤鸣舞,这两位嬷嬷还真有些本事,再加上两人在宫里摸爬滚打几十年养出来的心机与谋算,若是换了任何一个后宅,要帮凤鸣舞站稳脚跟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只不过,她们碰上了凤止歌,而凤止歌手里又恰巧捏着她们的把柄而已。 凤鸣舞看不上两个嬷嬷,两人心里也并不觉得没受到重用,反而隐隐松了一口气,她们可真怕凤鸣舞真的叫她们去对付凤止歌,到时候岂不是要两头为难? 综上所述,凤鸣舞也没请两位嬷嬷拿主意,只稍作思索之后便决定,她要去安国公府见周语然。 于是,几天之后的一大早,凤鸣舞便早早的就起了身,收拾打扮妥当了便领着人一路往安国公府而去。 这是凤鸣舞第一次去安国公府。 自打进了安国公府的门,凤鸣舞便觉自己的眼睛有些不够用了。 虽然威远侯府和安国公府都是开国功臣之家,可相比起来,威远侯府到底还要差上几分,就这一路走过来,国公府里的处处奢华精致就让凤鸣舞觉得大开眼界。 事实上,在周语然嫁进来之前,安国公府虽然大,却是非常简洁朴素的,直到安国公一病不起,国公府中馈由周语然一手把持,因为周语然的偏好,这才渐渐转为如此的奢华成风。 周语然这次请凤鸣舞前来,本就别有目的,所以早在帖子送往威远侯府那时起,就已经开始吩咐府里的下人将府里上下都仔细打扫了一遍,力求让凤鸣舞在看到国公府里的气派之后便再也不想离开了。 周语然的目的确实轻易就达到了。 在凤鸣舞看来,这国公府里的一砖一瓦都比威远侯府好许多,更别提周语然所居的主院宁远堂,与凤鸣舞在威远侯府里住的那个偏僻的小院子之间的差别了。 是以,周语然见到凤鸣舞时,很满意的就从凤鸣舞的眼中看到了让她满意的渴望。 有渴望就好啊,周语然怕的就是凤鸣舞对国公府这繁花似锦的景象都不动心。 宁远堂院门外,周语然面上带着端庄又不减热情的笑容,上前几步,亲昵地握住凤鸣舞的手,一边拉着她往里走,“这位就是云阳郡主了吧,早就听说云阳郡主得了太后的喜爱,原就想着郡主定不是一般人所能比的,如今一见,果然不愧是太后看中的人儿,便是细数京中大家闺秀,恐怕也再没有能越过郡主去的了。” 周语然在这后宅里生存了这么多年,又时常出入宫庭,说起这些好听的话可不要太容易,只几句话说下来,便成功叫凤鸣舞面上笑容不断。 凤鸣舞确实被周语然的这番话取悦了。(未完待续。) 第34章 合谋 周语然在这后宅里生存了这么多年,说起这些好听的话可不要太容易,只几句话说下来,便成功叫凤鸣舞面上笑容不断。 凤鸣舞确实被周语然的这番话取悦了。 虽然得了郡主封号,可凤鸣舞一直没得到过与她这身份相符的尊敬,如今周语然这都不带顿一下的恭维话说下来,那可真是说到了凤鸣舞的心坎儿上去。 心中高兴之余,连带的,凤鸣舞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表姨母,便多了几分亲近。 “安国公夫人过奖了,云阳愧不敢当,不过是太后抬爱罢了。” 虽然心里受用得不得了,但到底一旁还有这么多的下人,至少在表面上,凤鸣舞还是知道谦虚一下的。 一番话说下来,两人便一路进了宁远堂,然后在厅中落坐。 待宁远堂的丫鬟奉上热茶,周语然便挥了挥手,将房中所有下人都斥退,然后看向凤鸣舞,眼中带着深意。 凤鸣舞微微一愣,随即也跟着将她带来的人,包括两名太后赏的嬷嬷都遣了下去。 那两名嬷嬷可是在慈宁宫里呆了多年的老人,周语然当然也是认得的,眼中意味不明的光芒微闪,便更觉得自己的盘算是对的。 太后对凤鸣舞这般看重,自己投其所好的解决了凤鸣舞的亲事,太后可不得在心里记着她的情? 敛下心中的喜意,周语然往凤鸣舞那边凑了凑,然后压低声音道:“郡主,想必是知道你母亲的真实身份吧?” 凤鸣舞没想到周语然一开始就说起这个,微怔之后便直接点头。 赵幼君对凤鸣舞说起过。这些年来她与京城的联系,都是靠着周语然在中间周转,那周语然必然对赵幼君的事了解得极为清楚,她自然也不必在周语然面前隐瞒。 见凤鸣舞点头,周语然便松了口气。 “论起来,我与郡主的母亲也是嫡亲的表姐妹,只是可怜了表妹。明明有着那么尊贵的身份。最后却落得个如此凄惨的下场……”周语然说着说着便红了眼圈,一边抽出丝帕拭泪,一边拉着凤鸣舞的手。很是感伤地道,“若是表妹当年不犯糊涂,说起来郡主本也是金尊玉贵之人,倒是一点也不辱没如今皇上给的封号。” 凤鸣舞虽因周语然提到赵幼君而稍有些悲伤。但眼中的矜持与骄傲之色,却是愈发明显起来。 显然。她也是如此认为的。 周语然又絮叨了一会儿,确定把握住了凤鸣舞的性子,这才有些慎重地看向凤鸣舞道,“郡主。今日冒昧请你来府里一叙,是有个主意想说与郡主听,不知道郡主会不会感兴趣。” 周语然说得神秘。凤鸣舞听了便有些好奇。 “不知道夫人所说的主意是为何事?”凤鸣舞问道。 周语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环顾了一番这间布置得奢华舒适的花厅。然后才问凤鸣舞道:“郡主既然得了太后的喜爱,也见过宫里的繁华,眼界自然是极高的,不知道,郡主觉得这安国公府如何?” 凤鸣舞又是一阵不解,好端端的,安国公夫人怎么就问起这个问题了? 以她的眼光看来,这安国公府自然是极对她的眼的,不仅大气而且奢华非常,比起被慕轻晚布置得雅致有余华丽不足的威远侯府,她倒是更喜欢安国公府。 这本也不是什么不能回答的问题,所以凤鸣舞只略一顿便直言道:“很好。” 周语然唇畔的笑意加深,她能看出来,凤鸣舞说的是真话,她是真的喜欢安国公府。 之所以会这样问,周语然也是想探个底。 毕竟,周语然是想借着凤鸣舞的亲事讨太后的欢心,可如果凤鸣舞本人不喜欢嫁到安国公府里来,那她就算是谋算成了这门亲事,恐怕最后讨来的也只能是太后的彻底厌弃。 探得这一点,周语然便也不再兜圈子,而是直言道:“不瞒郡主说,府里的世子爷如今已经及冠了,都一直尚未娶妻,可把我这个做母亲的急坏了,偏偏一直也没寻摸到合适的人选,倒是今日见了郡主……” 话只说到一半,便有些意味深长的顿住了。 凤鸣舞再怎么着也只是个不到十三岁的小姑娘,听周语然如此直白的提起萧靖北的婚事,一张粉脸霎时间便一片通红。 只是,心中的羞意退去之后,凤鸣舞却忍不住寻思起周语然说这话的用意来了。 先是问她觉得安国公府怎么样,然后又提及安国公世子的亲事。 虽然觉得有些不可能,但一个想法仍控制不住的浮现在凤鸣舞的心头。 莫非,安国公夫人的意思,是有意撮合她与安国公世子的亲事? 虽然凤鸣舞不能肯定,但只是有这样一个念头,便足以让她本就通红的双颊更加发烫了。 不过随即,她心里倒真的起了些心思。 虽然才不到十三岁,但这个年代的女儿家本就早熟,别人家十二岁的女儿已经订亲的大有人在,更有许多已经开始跟着母亲学习管家理事,为将来出嫁作准备了。 当初还在湖州时,赵幼君也不只一次的与凤鸣舞说过,定要给她在京城里找一门好亲事。 换作是当初什么都不知道的凤鸣舞,自然不会认为自己找一门好亲事会有多难,可如今对自己的处境有了一定的了解,凤鸣舞却不那么乐观了。 若是安国公夫人真的是这个意思,那么,嫁到安国公府来,怕还真是一条好出路。 她可是听说了,安国公世子最近得了皇上的倚重,年纪轻轻就已经任了正四品的实差,数遍全京城,这般有出息的世家公子也就仅此一人而已。 而且。安国公府人口简单,若她真的嫁进来,公公常年卧病在床,婆婆却是自己的表姨母,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婆媳关系不睦的事发生…… 凤鸣舞没见过安国公世子,却也知道外面流传的安国公世子长相不俗,不过。就算是安国公世子相貌不怎么如意也没关系。都道是出嫁从夫,只要能给她让人高看一眼的尊贵身份,就算是别的方面稍差些。凤鸣舞也可以接受。 自从亲眼见了赵幼君的惨痛教训,凤鸣舞便对赵幼君当年的执念有些不以为然,她可不会像娘那样,因为所谓的一见钟情就不管不顾的甘愿放弃一切。 她凤鸣舞如今可是皇上亲封的云阳郡主。她若要嫁人,原本也该嫁入这种高门大户才对! 寻思完这些。凤鸣舞眼中便似燃烧起熊熊火焰般明亮。 而周语然,早在话说出口之后,她便一直紧紧盯着凤鸣舞的反应,待发现凤鸣舞眼中的野心时。她才算是真的松了口气。 不过随即,她又微微皱起了眉头。 先前想知道凤鸣舞的意愿,可这时才发现。要得知凤鸣舞的想法实在是太简单了,因为她的心思完全就是写在脸上的。稍有点城府之人恐怕都能一眼看出她在想些什么。 简直和她那个愚蠢的娘有的比! 让这样一个空有野心,又没有与野心相对应的城府之人嫁到府里来,真的好吗? 这个问题只困扰了周语然一瞬间便被她轻轻放过了。 这些年来屡次对萧靖北下手都未能达成目的,如今眼见萧靖北成了气候,她往日里谋算的从娘家过继嗣子一事自然也就泡了汤,在萧靖北的亲事上,周语然恨不得让他娶一个最上不得台面的女子,如今将同样让她看不上的凤鸣舞嫁进来,可不正好如了她的愿? 再则,因为想讨好太后,周语然注定日后是要让着凤鸣舞几分的,若是凤鸣舞是个心机深沉、手段高明之人,恐怕她才该头疼了吧。 越想,倒是越发觉得让凤鸣舞嫁进国公府是一招妙棋了。 将凤鸣舞的手紧紧握着,周语然面上带着了然的笑容,“郡主也不用害羞,自古这男婚女嫁都是天经地义之事,世子爷的亲事本就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应该操心的,算起来我也是郡主的长辈,既然有长辈做主,郡主就不用多想了。” 说到“长辈”二字时,周语然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凤鸣舞随即了然,可不是吗,有安国公夫人在中间出力,上面还有个太后为她做主,她可不就真的只需要等着过个三两年嫁进国公府就行了。 一时之间,各有算计的两人相视一笑,颇有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味。 只不过…… 两人算盘倒是打得噼啪响,但这件事真的实施起来时,却并不顺利。 以周语然与萧靖北之间的关系,周语然敢肯定,要是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前走漏了了消息被萧靖北知道,他一定会想尽办法的破坏她的算计。 所以,周语然压根儿就想过要行使自己这身为母亲为儿女婚事做主的权利,更没有声张此事,而是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走太后那条路。 自从与凤鸣舞见过面有了共识之后,周语然便立刻向宫里递了牌子求见太后。 只不过,太后本就因赵幼君之事迁怒于周语然,正是余怒未消之时,又哪里肯见她,周语然等了半个月,都没能如愿等到太后传她进宫。 无奈之下,周语然又一次递了牌子,还隐晦的提及有要事求见太后,而且事关云阳郡主,这才终于成功见到了太后。 神色谦卑地坐在慈宁宫里,周语然一时之间竟有些重回故地的感触。 “说吧,你有什么关于云阳郡主的重要之事要与哀家说?”太后周氏遣退宫人,然后阴沉着一张脸看着周语然,颇有种若是没有重要的事就要周语然好看的意味。 一段时间没见,太后比之前显得更苍老了一些,脸上手上更是多出许多看起来有些可怕的褐色斑点,即使她身上那袭凤袍与头上华贵的凤冠,也未能让她的气色看起来稍好一些。 周语然因太后面上的灰败而一惊,待听清楚太后话里隐藏的意思。也不免感觉一阵心寒。 这些年来,因为周语然在中间充当与赵幼君联系的枢纽,太后一直待周语然十分亲厚,长时间下来,即使周语然心里很清楚太后待她的所有和善都只是因为赵幼君,但有时也难免会生出几分奢想,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太后待她。总该是有几分姑侄之情的吧? 只是,不管是太后之前毫不留情的迁怒,还是这时话中不屑掩饰的威胁。都让周语然更加清醒的认识到,太后,确实如她在所有人心里那般薄情。 恐怕除了已经进到慈云庵的赵幼君,或者现在还能加上个凤鸣舞。其他人,甚至包括皇上。在太后心里都是不值一提的吧? 想到这些,周语然心中一凛,面上越发显得恭敬起来。 “回太后,臣妾知道太后心里一直忧心着云阳郡主的亲事。这是特意前来为太后分忧的。”周语然斟酌着道。 过去的这近二十年,周语然一直是称太后为“姑母”的,不过如今认清了自己的位置。周语然便也改口了。 听周语然这样一说,太后面上的阴沉之色瞬间散去。果然流露出关心来。 “哦?”身子微向前倾,太后语气有些急切,“你有什么好人选?” 太后确实很担心凤鸣舞将来的亲事。 赵幼君被送进了慈云庵,这件事一直压在太后的心里,让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所以在见到与赵幼君长得十分相似的凤鸣舞之后,太后便有了一种移情心理,只想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凤鸣舞跟前。 也正因为这样,太后才会为了替凤鸣舞讨那个郡主的封号而亲口向赵天南承诺,自此之后再不插手宫里宫外的事。 只是,虽然把凤鸣舞的身份往上提了提,但太后仍担心凤鸣舞的亲事。 在慈宁宫里住了二十几年,太后又岂会不知道那些夫人们是如何轻贱府里庶女的,就算凤鸣舞如今成了云阳郡主,恐怕到议亲时仍不会受这些夫人的待见。 太后心里其实十分着急。 她自己的身体她最清楚,本就已经是七十上的人了,又在赵幼君被送进慈云庵之后受了打击,太后能感觉到她的身体近来每况愈下,恐怕她是撑不了多久了。 若是在此之前没能将凤鸣舞的亲事安排好,待将来她去了地下,没有任何人撑腰的凤鸣舞,又能有什么样的好归宿? 所以,周语然主动提起这个问题,对太后来说,可谓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叫她怎么能不急切? 看到太后的反应,周语然知道自己这步棋是走对了,也不敢卖关子,连忙道:“太后可还记得臣妾府里的世子?” 太后略作思索之后便点点头。 她怎么会不记得,当初周语然之所以会有从娘家过继嗣子的想法,太后也没少在中间给主意,而且往常周语然每次进宫,总是不忘向太后述说对这个继子的痛恨,那些话还言犹在耳,太后又怎么能忘得掉? 周语然在这个时候提起萧靖北,太后也反应过来,“你是说,让云阳嫁进安国公府?” 周语然颔首称是,然后道:“太后想是没见过萧靖北,但就连臣妾这个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之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极好的夫婿人选。云阳郡主若是嫁进安国公府,旁的不说,臣妾这个做婆婆的本就是云阳的姨母,云阳自然不用担心嫁过来之后会受婆婆的刁难,更不会有什么婆婆往儿子房里塞人这种事发生。只这一点,可不就要羡煞大半个京城的女子?” 太后听罢陷入了沉思。 周语然说的这些,太后都深以为然。 凤鸣舞嫁到安国公府,待将来萧靖北承了爵,那她就是正经的安国公夫人,那些以身份论高低的夫人们,从此还不得高看她一眼? 有了这样的归宿,哪怕将来没有了她护着,云阳也算是后顾无忧了。 面上神色放缓,太后看向周语然,就如没有之前的冷落与迁怒般,和声道:“你费心了。” 周语然心中一喜,急忙道:“为太后分忧是臣妾的本分,只是……” “只是什么?”以为周语然这是在拿乔,太后面上便有些不悦。 将太后的表情看在眼里,周语然却只当做不知道,“太后也知道臣妾与臣妾那儿子之间的关系,若是这件事由臣妾提出来,恐怕他会二话不说就直接拒绝,臣妾以为,这事还是要靠太后您出面才是。” 太后微皱眉头,“你是说?” 周语然一根手指遥指乾清宫的方向,轻声说出两个字:“赐婚。” 赐婚。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只要圣旨一下,就算萧靖北再不愿意也不敢抗旨不从,那凤鸣舞嫁进安国公府就是板上钉钉了。 只不过…… 太后眉头越发皱得紧了,眉心几乎拧成一个结,足见她心里的烦忧。 当初为了替凤鸣舞讨那个郡主的封号,太后可是亲口向赵天南承诺过,以此为交换,她日后再不插手宫里宫外的任何事,只安心在慈宁宫里养老。 这件事,却是周语然和凤鸣舞所不知道的。 这才过了多久,若是再拿这件事与皇上说,皇上能应吗? 太后只纠结了一瞬间便拿定了主意。 无论如何,她总要去试一试的。 她没能护住她的清平,如今,总不能再叫她的女儿也没个好归宿……(未完待续。) ps:我这里下雪了,你们呢?(>^w^<) 第35章 拒绝 周语然只在慈宁宫里略坐了会儿就出了宫。 而慈宁宫里,太后却在一番仔细思索之后招来身边的心腹:“让人去请皇上前来,就说哀家身子有些不舒服。” 自从为了赵幼君与赵天南撕破脸之后,这皇宫里最尊贵的两个人关系便降到了冰点。 赵天南虽然仍会到慈宁宫里来请安,但更多的只是应付差事,隔个三五日来慈宁宫里走上一遭,不咸不淡的与太后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便作罢。 而今天一早,赵天南就已经来过慈宁宫了。 若是不使点手段,太后还真担心请不来赵天南。 慈宁宫里的宫人一路寻到了御书房,重重通禀之后才终于见到了赵天南,并传达了太后的意思。 “太后身体有恙?”赵天南自御案上的奏折中抬起头来,冠帽并未完全遮住的两鬓隐隐现出霜色,“既是如此,可请了太医?” 那宫人一窒,埋头低声应道:“尚未。” 赵天南面色一沉,冷声道:“太后身子不舒坦,没人吩咐,你们就不知道请太医诊脉吗?那,要你们有何用?嗯?” 自慈宁宫来的宫人双膝跪地,此时听得这个往上扬的“嗯”字,只觉一颗心都跟着颤了几颤,背上冷汗更是瞬间浸透了里衣。 帝王之怒,又岂是他一个在宫里无足轻重的宫人所能承受得起的? 太后和皇上虽然表面上母慈子孝,可内里到底如何,他们这些近身侍候的人又岂会半点不知,可是,哪怕明知道太后此举是使了些手段。可难道他还敢向皇上直言吗? 所以,那宫人头再往下低了些,却是一个字也不敢说。 赵天南倒也不至于会迁怒于一个小小的宫人,于是略过此话不提,转而问道:“那么,在太后身子不舒坦之前,是谁来过慈宁宫?” 却是不用问也知道慈宁宫里来了人。 不得不说。赵天南对太后的了解真的是非比寻常。 这个问题。那宫人却是不敢不答,也不能不答,“是安国公夫人。” “太后。倒真是有个好侄女……” 赵天南言毕,然后站起身。 既然太后想见他,那他这个做儿子的,就去慈宁宫走走吧。就是不知道,这次。太后又想与他说些什么? 慈宁宫里,周太后一边思索着等会儿见到了皇上要说些什么,一边心里却有些焦急。 周太后对自己的儿子虽然不如对赵幼君那般上心,但再怎么说也是她的儿子。她自然对他很是了解。 虽然叫人去传了话,但太后知道赵天南定不会被她这点小把戏给蒙了去,若是他不肯来…… 那她的算计岂不是就要落空? 不过。很快,太后就不再担心了。因为她已经听到了赵天南身边的林公公的传唱声,不多时,便看到一道明黄的身影向内而来。 “见过母后,听闻母后身体有恙,儿臣心中甚是着急。”赵天南神色淡淡地说着这番表面上十分温情的话,然后转头吩咐林公公,“传朕旨意,叫太医院的张太医前来慈宁宫为太后诊脉,务必要将太后的身体调养好。” 林公公垂眼,轻声道:“皇上,张太医上个月已经告老还乡了,不过新的太医院院使王太医医术也并不逊于张太医,不如就传王太医来给太后诊脉?” 赵天南微顿。 张太医是太医院院使,医术在太医院里也算得上首屈一指,这些年太后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也一直是张太医诊治的。 赵天南平日里对太医院的情况很少关注,张太医虽然是太医院院使,但也只不过是个五品官,一个五品官的告老,他自然不会有多大的印象。 但这时候想起来,却让他心里有些怪异的感觉。 这几年,告老还乡的太医院的太医们,似乎有点多? 就在赵天南埋头思索时,太后却心里有些慌,虽然知道赵天南能猜到她是在装病,但至少在表面上不能戳破不是,若是真的传了太医过来,那她后面的戏还要怎么唱下去? 所以,太后忙制止了林公公,“不用了,哀家这是老毛病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不用麻烦太医。” 赵天南抬眼看了太后一眼,倒也没刻意与太后唱反调,而是默认了太后所说。 太后见状便松了一口气,然后抬手轻轻挥了挥,“你们先下去吧。” 慈宁宫的宫人们闻言但都一一退去。 而以林公公为首,跟着赵天南前来的人,却都一动未动地立于原地,仿佛没听到太后的吩咐。 一时之间,慈宁宫里气氛便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太后有些尴尬,面上表情也跟着变得僵硬来,然后心里却是涌上了怒意。 她是皇太后,是这宫里这尊贵的女人! 如今这些在她眼里比之蝼蚁都尚且不如的宫人们,居然也敢将她的话视作耳旁风,这让太后有一种权威受到了挑战的愤怒! 怒极的太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儿子,此刻眼中闪过的那几许满意与嘲讽。 赵天南抬眼看了不掩怒意的太后一眼,他的母后,在宫里当了这么多年的老佛爷,似乎早就已经忘了,她之所以会有这样尊贵的身份,说到底,还是缘于他这个做皇帝的儿子! 直到太后满心的怒火即将爆发,赵天南才终于开口道:“没听到太后的话吗?你们先下去吧,朕于太后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首先应声的是林公公,他躬身道:“奴才遵旨。” 然后带着其他宫女内侍退出了慈宁宫正殿。 待所有不相干的人都退了下去,太后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待再开口时,便已经将话题转到了凤鸣舞的亲事上来。 “皇上,哀家有件事想求皇上。”思及当初的那个承诺。太后心里很是没底气,说话之时语气便不由软了几分。 来了! 赵天南心中一冷,眼中嘲讽一闪而过,嘴里却道:“母后言重了,母后与朕本就是母子,母子之间何需用到‘求’这个字?母后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太后闻言心中便是一喜。 她对这个世间地位最尊贵的儿子是有一定的了解的。她的儿子可从来都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什么手足、母子之情更是不可能束缚得住他,从他能亲手将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送进慈云庵,就可以看出一二来。 上次因为清平的事。两人就已经撕破脸了,后来因为凤鸣舞的封号,她更是承诺过以后再不管事,原本还担心皇上会抓着这一点不理会她的。却没想到竟然有意外之喜。 也许,是因为皇上今天慵懒尚可? 这样一想。太后便急着想趁着赵天南心情好的时候将凤鸣舞的婚事定下来。 “是这样的,皇上还记得云阳吧?”太后问道。 赵天南似笑非笑地看向太后,一双浓眉微扬,“朕亲封的云阳郡主。这才没几天,朕又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他不仅记得这个人,他还记得当时太后说的话。 所以。他更想听听,太后这次又会给出什么样的理由。 被赵天南这样看着。太后心里便有些发虚,可是为了能让凤鸣舞有门好亲事,她便也将那些心虚都尽数压下去,反而面上带笑道:“皇上还记得就好,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云阳这孩子啊,哀家一见了就喜欢,所以当初才向皇上讨了这个封号。” 似是在为之前的事解释,太后道:“皇上,这几天哀家总有种力不从心之感,恐怕哀家这身子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说到这里,太后面上便多了些哀色。 太后这倒也不是胡言,她确实有了这种感觉,也真的认为这是她大限来临之前,上苍给予的警示。 只不过,太后难得说点不掺假的话,看在赵天南眼里,却只不过是她为了达成目的而刻意使的小手段而已。 为了赵幼君那个女儿,太后居然也会说如此悲情的话了。 赵天南这样想着,眼中冷意更是骇人。 太后仍沉浸在自己的悲哀之中,她面上带着沉痛,“哀家这辈子也享受了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算是现在就落于黄泉,说起来也没什么遗憾之事,只一件……” 说到这里,太后抬起头,眼中带着殷切的期盼,看向赵天南。 赵天南闻言满脸的不赞同,沉下脸道:“母后这说的是什么话,眼看母后的生辰便要到了,朕还打算在母后千秋时让皇后将内外命妇都召进宫来,让母后也好好热闹一番呢。” 说完这些,赵天南却也很配合地追问起太后的遗憾来,“不知太后心中有何憾事?” 太后松了口气,赵天南要是不问,她也有些不知道要如何接下去。 闻言便摇了摇头,一脸的感慨,“皇上,哀家是真心喜欢云阳这孩子,看到她就仿佛看到了当初的清平,只是清平是个福薄的,二十几年前就早早撇下哀家去了,哀家如今只是想给云阳这孩子寻门好亲事,就当是了了哀家没能亲眼看到清平成亲生子的遗憾,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赵幼君的事,无论是太后还是赵天南都无疑是一清二楚的。 太后此时故意这样说,也只不过是希望赵天南能看在赵幼君如今的凄惨下场上,对凤鸣舞能多那么一点点的怜惜罢了。 赵天南扬了扬眉。 他是真没想到,太后装病让他来,是为了说起凤鸣舞的亲事。 先前听到安国公夫人来到慈宁宫,他还以为,是赵幼君在慈云庵里还不本分,想通过太后又搞什么妖蛾子。 “太后的意思,”赵天南沉吟着道,“是想让朕为云阳郡主赐婚?” 太后喜出望外的连连点头。 “那,不知道,太后看中的。是哪家男儿?”赵天南又道。 听到赵天南语气中的松动,太后心中一喜,连忙道:“皇上以为安国公世子如何?安国公府人口简单,没有别的后宅里那么多的乌烟瘴气。再则,云阳若是嫁进安国公府,婆婆便是语然,就算是看在哀家的面子上。语然也定不会让云阳受什么苦的。” 一提起这个。太后便不由絮絮叨叨地说开了,而且说的都是为何会为凤鸣舞选择这样一个婆家,嫁过去之后又有怎样的好处云云。 太后越是说得越多。赵天南眼中便越冷。 他的这个母后,这么多年来,还真是从来没有变过性子。 赵天南自幼家中贫寒,他出生之时正是赵家最艰难的时候。那时的周氏忙着为糊口而四处奔波,自然顾不得给这个儿子多少关爱。 再后来。赵天南少年时期为了补贴家用,几乎是刚有了些力气就在外做活赚钱。 直到,他在乱世中抓住了那个机会,从此走上了一条他此前从来没有想过的路。 一将功成万骨枯。 无论哪个朝代。那把打造得极为耀眼的龙椅,都是用无数的鲜血与白骨铸就而成的。 在那些在外征战的年里,赵天南并未有多少时间回到那个家里去看一看。所以那时的他对父母心里其实是存着愧疚的,但也只能在日子稍好过些之后。多往家里捎些银钱。 待到他终于抽出空,回去看望父母,便看到了正被母亲抱在怀里的赵幼君。 赵天南从来没有在母亲眼中看到过那样的温情,仿佛恨不得把这世间所有最美好的东西都捧到她怀里的那个小小女童身边。 到这时,赵天南才知道,原来在他离家的这几年,母亲又生了一个妹妹。 大字不识一个的母亲,为了给妹妹取名,求了不知道多少个当地有名望的读书人,才终于求到一个让她满意的名字。 赵幼君。 那时的赵天南已经是个二十几岁的大男人,他当然不至于会去吃幼妹的醋,他甚至还在想,他这个做儿子的不能经常陪在母亲身边,有个妹妹在母亲膝下承欢,也算是聊解他心底的愧疚了。 所以,初时,赵天南确实也是极宠这个幼妹的,在外时若得了什么他觉得合适的东西,也都会让人捎回去给赵幼君。 只是…… 这样的情况,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就渐渐有了变化呢? 是从父亲早逝? 还是在更早之前,家中的日子好过起来之后? 赵天南于是慢慢发现,母亲是真的将自己的所有情感都寄托在了妹妹身上,就连她一年也回去不了两次的儿子每次归家,也向来不能让她的注意力从女儿身上转移开来。 让赵天南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便是他因不放心家里,拖着在战场上受的重伤归家,可他的母亲在看到伤处之后,只来得及问了一句,便因为妹妹的哭声而就此放下不提。 也许,就是从那时候起,面对母亲与幼妹,赵天南的心便已经冷了吧。 再后来,追随赵天南的人越来越多,他在民间的声望也越来越高,直到最后在寒家的扶持下,终于成功问鼎那把他向往了许多年的龙椅。 他成了天下之主,他的母亲和妹妹,也成了皇太后和清平长公主。 赵天南冷眼看着太后毫无原则的宠溺赵幼君,也看着赵幼君的脾气越来越坏,说话行事都没有半点公主应有的气度。 他从来没想过要将赵幼君的性子拧过来。 一是他懒得费那功夫,二是太后也未必会让他插手赵幼君的事。 很久之后,赵天南都在为自己的不作为而后悔不已。 他怎么也没想到,小小年纪的赵幼君,会有那般恶毒的心思,她居然敢在他与寒素的酒里下毒! 那时候,赵幼君不过将将十岁。 那件事的结果是,即将大婚成为皇后的寒素一夜暴毙,不,那时的寒素其实早已经上了皇家玉牒,正确来说,她本就是大武朝的开国皇后! 谋害皇后,这是多大的罪名? 就算是当朝长公主,背上了这条罪名,也只有一死。 可后来知道了内情的太后,又是怎么做的呢? 她将被吓坏了的赵幼君藏在了慈宁宫,甚至还在赵天南找上门去要把赵幼君送到宫外时,说出了想要赵幼君为寒素之事负责,就得先从她的尸体上踏过去! 一国皇后的性命,在太后看来,还不如她女儿是不是从此要生活在宫外重要。 赵天南本就已经冷透的心,自那天之后,便再没有任何温度。 他当然痛恨赵幼君,可他甚至什么也不需要去做,反正,赵幼君也总会把自己折腾得走进绝路的,不是吗?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太后大概不知道,当初赵幼君被送进慈云庵时,看着赵幼君面上的绝望与太后眼中的悲痛,他心里是多么的痛快。 而就在赵天南回忆起这些往事之时,太后却在细数了一通凤鸣舞嫁给萧靖北的好处之后,出访征询起意见来:“不管从哪方面来看,安国公世子都无疑是个好人选,哀家以为云阳嫁到安国公府,倒是不算辱没了云阳的身份。” “皇上以为如何?”太后期待地问道。 赵天南面上缓缓现出笑容来,就在太后以为他也赞同时,他却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朕以为……” “不如何!”(未完待续。) ps:寒潮来袭,真的好冷哇 第36章 周家的野望 太后没想到事情会突然来了个大转折,明明方才眼看着皇上就要应了,为何又会变成这样? “皇上!”太后声音蓦地变大,她双手按在椅子扶手上,费力地站起身,眼中淡淡蕴出怒气,“皇上只不过是轻轻点个头,就能换来云阳日后一辈子的如意,为何皇上就不愿意帮云阳一把?” “朕若是不愿帮她,太后难道以为,她一个侯府庶女,能成为如今的郡主?”赵天南眼睛眯起,让人从他眼中看不到半点多余的情绪。 太后见状心中便是一凛。 赵天南在心里冷笑连连,什么叫凤鸣舞嫁到安国公府不算辱没了她的身份? 如今这满京城,恐怕也只有太后才会以为凤鸣舞的身份有多高贵,若是让太后去听听京中贵夫人们是如何看待这位云阳郡主的,不知道她会不会气得浑身发抖? 安国公府是何等的门第,在太后心里,安国公世子萧靖北,竟然也只是勉强配得上凤鸣舞这个庶女出身的郡主? 就如同往常的无数次那般,赵天南再一次为太后对赵幼君的感情而惊叹不已。 他的母后,恐怕也只有在碰上关于赵幼君的时候,才会露出如此温情的一面吧? 只是,太后的温情,向来只对赵幼君一人展露,而且每每伴随着的,都是无关之人的痛苦。 赵天南可以称得上一个无情的帝王,但他对安国公府心中却是存了愧的。 当初若没有萧立几次三番的舍身相救,也不会有如今帝王之尊的赵天南。 若是萧立没有发现那个赵天南极力想要隐藏的秘密,赵天南敢肯定,他会让安国公府一门永享富贵。 可偏偏。萧立却非要去触碰当年寒素之死的谜团。 即使心里有些不舍,赵天南最终仍舍弃了他手下这名最为忠心的臣子。 再后来,安国公中毒昏睡不醒,安国公府从此落入了周语然之后,而这个周语然,当初也是在太后的插手下,由赵天南下旨赐婚才嫁入安国公府的。 这么多年来。安国公世子多次在安国公夫人的毒手之下逃得性命。赵天南也是有所耳闻的。 也因为心中的那点愧意,他才会一力提拔萧靖北,让他成为如今京中同辈艳羡的对象。 如今听太后提起。想让他再为安国公府赐婚,赵天南面色便是一沉。 “母后,这件事不用再提了,朕是不会答应的!”赵天南道。 太后心中一急。一句没经过脑子的话便这样脱口而出:“皇上不愿意让云阳有个好归宿,是不是还在记恨清平?” 几乎是话一出口。太后便已然后悔了。 自从赵幼君被送入慈云庵之后,两人便再没提起过赵幼君这个人。 即使太后再心疼女儿,她也知道,就凭赵幼君这些年做的那些事。她被送进慈云庵,其实一点也不冤。 换作是太后自己,恐怕也不会轻易就忘记赵幼君都做了些什么。更何况是赵天南呢? 太后心中有些懊恼,她贸然提起清平。皇上想起清平的事,岂不是更不会理会云阳的亲事了? 听太后提起赵幼君,赵天南面上也是一沉,不过,他却也没借此而发作。 “萧靖北这个人,朕是打算培养着日后作为太子的左右手的,他的亲事,朕自会有决断,太后无需多言。”赵天南这样道。 听赵天南提到太子,太后心里原本已经压下去的怒气又有了抬头的趋势,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最后都没能忍住嘴里的话。 “太子?”太后冷笑一声,完全不似寻常祖母提到孙儿时的慈祥,反而跟提起最痛恨的仇人一般,“皇上还真是会为太子打算,竟连将来太子登基之后的左右手都考虑到了,只不过,皇上真的以为,以太子那破败的身子,还能撑到登基的那一天?” 赵天南如今虽然已经年过半百,可是身子却向来健壮,平时便是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都没有,看这样子,不说二十年,但至少还活个十年是不成问题的。 而太子,所有人都知道太子的身体不好,虽然有太医院的太医们时刻盯着,太医们也都说只要仔细将养着,太子虽然身子弱了些,但平安的活着并非难事,可太子能不能撑过这十年,还真是个未知数。 但是,就算这是事实,也不该由太后这个做祖母的说出来。 赵天南猛地站起神,一双带着狂怒的厉眼看向太后,“太后慎言!” 太子,也算是赵天南心头的隐痛。 他征战沙场十几年,登基之后这二十几年来更是从来不敢耽搁政事,自诩也算是英明神武,可唯一在子嗣上,却是从来都没能如过意。 这满后宫的嫔妃,居然就只有如今的宁妃诞下了一子一女,而唯一能传承这天下的儿子,却是个离不了药罐子的。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虽然身子弱了些,可好歹出身皇家,什么样的名医也不缺,最多不过让太医们多留些神,只是,最让赵天南心中不满的,却是太子的资质实在只能算是普通,即使他在断了还会有其他子嗣的念头之后全力培养太子,这么几年下来,相对于赵天南心里的期望,太子的成长仍显得太慢了。 如今被太后这样一说,本就对此心中不满的赵天南,又哪还能忍得下心中的怒气? 太后这么多年来也只有在当初寒素死后才看到过这样暴怒的赵天南,面上便现出些惧色,可思及赵天南神色间流露出来的对凤鸣舞的不屑,太后心里的愤怒便逐渐压过了对赵天南的惧意。 即使明知道,这时最明智的便是闭嘴,太后仍忍不住说出了听来极为刺耳的话。 “难道皇上以为哀家说的有错?”太后道,“这些年来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皇上必定比哀家更清楚,哀家也不妨说得难听一点,皇上如今已届半百,日后几乎不可能会再有其他子嗣,若是太子哪天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大武朝这大好的江山,岂不是就后继无人了?” 或许是因为自己心里不痛快。太后这时就是挑着赵天南的痛处来说话的。 而她也确实成功了。 辛辛苦苦十几年打下的江山。又励精图治了二十几年,才让大武朝有了如今这番盛世太平的景象,赵天南的心里本就是无比自豪的。 可这一切。若是要加上一个“但是后继无人”,对赵天南来说,该有多么悲哀? 为了这片江山,他付出了多少。又舍弃了多少,若最后只能得来这样一个结局。赵天南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表情。 心底最痛的伤疤被人毫不留情的揭开来,而且还是被自己的母亲揭开,已经有许多年没有情绪失控过的赵天南,只觉再也压不下这么多年对太后的怨恨。 他双目赤红地看向太后。“住口!” 太后蓦地噤声,见赵天南这个样子,她下意识的就有些害怕。 “太后是不是很希望朕辛苦打下来的江山后继无人?”赵天南冷冷地道。 太后心中一惊。虽然她在娘家的怂恿之一是有了些旁的打算,可她却从来没有真的就希望赵天南后继无人。 以赵天南如今只有一子一女的情况。后继无人,可不就意味着他要绝后? 再怎么样,太后也不会如此诅咒自己的儿子的。 太后使劲儿摇头,可赵天南却只是冷眼看了一眼,就继续道:“太后为何摇头,难道太后不是早就盘算好了吗,太子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不就正如了太后与周家的意,朕没有了儿子,可周家的儿子多的是,到时候,从周家过继一个儿子到朕膝下,朕这江山岂不就有人来继承了?” 赵天南每说一句,太后的身体就越僵硬一分。 赵天南说得没错,承恩公府还真就是这样打算的。 承恩公周泰是太后的嫡亲兄长,从一个土里刨食的农民,一跃变成大武朝人人欣羡的承恩公,从此过上了锦衣玉食、仆从成群的日子,周泰心中的狂喜与得意可想而知。 因为太后的缘故,周泰这二十几年来可没少被人追捧。 最开始时,周泰虽然心中得意,但好歹一直牢牢记着他如今有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个好外甥,可时间长了,被吹捧得有些飘飘然的周泰便渐渐的有些忘乎所以了。 正好,后宫嫔妃虽然不少,但皇上膝下却只有一子一女,而且太子还自打出生起就离不开药。 这,就让周泰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若说周泰这一辈子最得意的事,一便是有了承恩公这个爵位,这二嘛,便是他子孙众多了。 当初还是个苦哈哈的贫农时,周泰倒也算是个老实人,平时一心只想着辛勤劳作,希望老天爷开眼,风调雨顺的换回一家人的口粮,然后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就也满足了。 可后来,原先看着不起眼的大外甥,居然不声不响的做出一番天大的事业,还最终问鼎江山,从而给了他一个承恩公的爵位。 周泰便只觉屋里坐着,却接到一个天大的馅儿饼,几乎是乐傻了。 堂堂承恩公,后院里又怎么能只有一个黄脸婆呢? 自那之后,承恩公便跟突然变了个人一般,不仅府里但凡有些姿色的丫鬟都被他收用了,外面的如花美妾还一个接一个的往府里抬,连带着,庶子庶女也就跟收韭菜一般,一茬接一茬的往外冒。 如今的京城,若说起子嗣众多,人们一定首先想到承恩公府和承平伯府。 一个是当今太后的母族,一个是当今皇后的母族。 而且两家的情况还极为相似,都是因为家中女儿而获封爵位,也同样的,在有了地位之后便一反常态起来。 子嗣众多,在这个年代可是一件喜事。不都说开枝散叶么,承恩公周泰可半点不以为耻,反而认为自己这是在为老周家延续血脉,是对列祖列宗都有功的。 原本周泰也只是为自己府里子孙满堂而得意,直到有一次,无意间在坊间听路过的两名再普通不过的百姓谈论,道是若是当今皇上也能像承恩公府一样。那皇上便不会像如今这样忧于子嗣了吧。 这不过是普通的谈论。却像是一道灵光般,瞬间照亮了周泰的心。 于是,往常从来没有过什么野心的周泰。从这天起,心里便有了一个了不起的野望。 皇上膝下只有个病秧子一样的太子,还随时都有可能面临江山后继无人的尴尬局面,可是他承恩公府什么最多。可不就是儿子最多吗? 若是,能说通皇上。从周家的子孙里,过继一个到皇上膝下…… 待来日那嗣子继了位,承恩公府,岂不就能再进一步? 想到未来那美好的场景。周泰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兴奋,急匆匆的就进了宫,见了太后便将自己的盘算说与了太后听。 太后自来也是不喜太子的。不仅是因为太子的体弱,还因为当初宁妃无意间得了太后的厌恶。连带的,太后当然也对宁妃生的儿子喜欢不起来。 事实上,就算没有宁妃这一茬,以太后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没见有什么关怀的性子,她又能对孙子有多少关爱? 本就不喜太子的太后,居然被周泰那张三寸不烂之舌说得有些心动。 也所以,才有后来太后在赵天南跟前试探一事。 只是,因为知道兹事体大,太后当时也只是稍作试探而已,并没有与赵天南明说,在探明赵天南的意思之后,她也没再继续劝说。 太后一直以为,自己以及周泰的心思藏得很好,赵天南应该不知道他们曾经打过这样的主意才是,怎么如今? “皇上,哀家没有……”看着赵天南那张铁青的脸,太后有些无措地否认。 “没有?”赵天南冷笑一声,看向太后的眼光,便似在看没有生命的死物般,“到底有没有,朕心知肚明,太后又何必急着否认?还是,太后真的就以为,朕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连一个小小的承恩公府在算计什么,都查不出来?这世间,哪个做祖的不是都盼着自己的孙子好,恐怕也只有太后,才会宁愿将大好的家业都拱手让给外人,也不愿自己的亲孙子继承,好,可真是好啊!” “太后以为,若是让太子知道了你的这些心思,将来朕大行之后太子登基,他会怎样看待周家?” 太后的否认便再也继续不下去了。 她这时候才意识到,这些年来,因为赵天南对她的不反驳,竟叫她心里不曾对赵天南这个皇帝存了任何的敬意。 她甚至一直以为,赵天南是她的儿子,就算他是皇帝,他也该对她这个做母亲的言听计从才是。 到底是什么,让她居然有了如此错觉? 见太后不说话,赵天南又道:“这些年来,朕念着太后的生养之恩,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也不想与太后计较,甚至就连当初素素的死,朕都忍下来了,太后是不是真的以为,朕会相信,没有太后的帮助,当时才十岁的清平能拿到那种剧毒之物?” “毒杀当朝皇后,这是多大的罪名,太后怕是不会陌生吧?以素素当初在朝中的声望,若是她的死因被人发现,不说太后和清平,恐怕就是朕这江山,都得被那些人给重新掀了去。这么重大的事,太后居然只一味藏着清平,连朕想将她送出宫去都不肯,念在太后的一片爱女之心,朕也就忍了。” “只不过,朕的百般忍让,现在看来,却是没能换回朕想要的结果,更没想到的,却是让太后和承恩公府生出这等心思来,看来,朕的手段还真是太过温和了。” “太后是不是已经忘了,你之所以能坐在这慈宁宫里,承恩公之所以能一房接着一房的抬小妾,是因为朕亲手打下了这江山!” “太后既然已经忘了这些,那以后,就在这慈宁宫里好好回想一下吧,朕会特意吩咐下去,不让任何人来打扰太后的静思的。” “至于承恩公府,他们若是熄了这心思便也罢了,若还想闹出什么事来,太后且睁大眼睛看着,看看他们到底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赵天南说完这些,便重重一拂袖,然后大步离开了慈宁宫。 而在他身后,太后满脸呆滞的跌坐在椅子上,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但眼中却尽是颓然及绝望。 太后能看出来,赵天南这次并不是在开玩笑,恐怕,她从今以后,是真的再也别想走出这慈宁宫一步了,更别想再见到任何宫外的人,更不要提让她牵挂不已的凤鸣舞了。 可这一切,终归,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想到这些,太后几乎浑身瘫软。 她这是犯了什么浑,居然做出这么些糊涂事来? 这一刻,虽然身处这锦绣繁华的慈宁宫里,但太后却觉得自己仿佛衣不蔽体的立于风雪之中,迎面而来的冰寒,让她的整颗心,都渐渐冷透,直至麻木……(未完待续。) 第37章 皇觉寺 发生在慈宁宫里的这场对话,除了太后与赵天南之外,便再没入第三人之耳,所以这场谈话最终的结果,外人自然也就无从得知。 在宫外翘首以盼的周语然和凤鸣舞,苦等了数日,却始终未能等到来自太后的回音,更别说是心愿达成的喜讯了。 两人当然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再次聚首商量一番之后,周语然便又向宫里递了牌子,只不过,仍然始终没有等到太后的召见。 无论是周语然还是凤鸣舞,这时都不由感到有些不对劲。 两人都想知道太后那里到底是出了何种变故,可发生那深宫里的事,又岂是她们俩能随便探得到的? 无奈之下,两人便也只能被动的等着太后传信,时日渐长了之后,各自心中灰心失望不提。 不提这二人心里有何打算,凤止歌这段时间可没把视线放在凤鸣舞身上,打那日知道凤鸣舞要去安国公府,便再没问过关于凤鸣舞的事。 这一日,凤止歌决定陪慕轻晚去皇觉寺上香。 凤止歌是不信神佛的,虽然她自己的经历颇有些离奇之处,但这并不代表她就相信人的命运如何全在那虚无的神佛手中握着。 她更相信的,是事在人为。 之所以会往皇觉寺去,却是因为慕轻晚。 慕轻晚最近一段时间夜里总是做些不好的梦,连日以来不能休息好,原先丰盈的双颊眼看着就渐渐瘪了下去,眼下的青乌之色也总不见退去,看着容颜十分憔悴。 也不是没有请过大夫。只是来了不少大夫,也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安神的药吃了不少,却始终没见有什么起色。 明明心里没存有什么忧患,平日里也过得极为顺心,好端端的,为何便会如此呢? 慕轻晚由此便想起当初幽居洛水轩的那段日子来。 当初在洛水轩里。慕轻晚独自一人守着昏睡不醒的凤止歌。看着躲在床上知觉全无的女儿,慕轻晚几乎在心里求遍了诸天神佛,甚至还许下愿。若是女儿能够安然醒来,将来一定去抢了皇觉寺的头柱香供奉于佛前。 皇觉寺乃大武朝的皇家寺院,而且向来又以灵验著称,每日的头柱香不知道被多少京中权贵打破了头去抢。 各大寺院的头柱香向来有最是灵验说法。若能抢到这头柱香供于佛前,还怕不能心想事成? 只是。奇怪的是,这些年来,无论哪家去得多早,哪怕是披星戴月的守在皇觉寺门口。又或者许诺肯出多少银子,也从来都只得到一个“已经被人订走”的答复,也不知道是谁有这般的手段。 皇觉寺的头柱香如此难得。慕轻晚当初许下这个愿时也是在想,只要女儿能够清醒过来。便是要她的命她都能舍了去,更何况是一柱香? 再后来,许是她的诚心感动了神佛,在床上躺了八年的凤止歌真的就在某一天突然醒了过来。 自打凤止歌清醒过来之后,威远侯府就一直没断了事,再加上当时身在湖州,也没办法去不愿,这几年慕轻晚也就一直没能想起这一茬儿。 如今突然莫名其妙的做恶梦,慕轻晚才突然想起自己还欠着一柱皇觉寺的头柱香。 莫非,这世间的神佛,真的如此有灵? 遍寻不着能让自己如此的原因,慕轻晚便只能往这怪力乱神的方向来想。 只是,皇觉寺的头柱香到底有多难得,慕轻晚也是知道的,她便是诚心想去还愿,可这事也不是她想做就能做到的呀。 由此,一连好几天,慕轻晚都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再加上本就被夜不能寐所折磨,身体便一日虚弱过一日。 凤止歌起先还只以为慕轻晚只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才如此,待发现其中还有隐情时,已经是几天之后了。 然后,在她的一再追问之下,慕轻晚才道出了自己的猜测。 神佛怪罪什么的,凤止歌自然是不信的,不过,若是能让慕轻晚安心,她也不介意陪着慕轻晚往皇觉寺走一遭。 倒是慕轻晚所说的皇觉寺的头柱香,着实让凤止歌为难了几天。 就如慕轻晚所知的那般,皇觉寺的头柱香这么多年来都不知道被谁得了去,凤止歌为此专门派了两名暗卫去查访此事,也是一直到前两天才算是有了眉目。 想到那头柱香的去向,凤止歌眸中一冷。 “止歌,你怎么了?”慕轻晚看着有些出神的凤止歌,眼中有些担忧,然后想起今天的这次出行,以为凤止歌之前的出神是因为为难,便有些惭愧地道,“娘是不是叫你为难了?皇觉寺的头柱香那般难得,娘实在不该说与你听的,不如,咱们还是不要去了吧,总之,神佛若是要怪罪,娘一力承担便是!” 慕轻晚说得斩钉截铁。 凤止歌闻言心中一暖,忙握着慕轻晚的手,“娘,您就别胡思乱想了,我方才只是在想别的事而已,您就放心吧,明天啊,保管叫您在佛前还了愿,那头柱香的事,女儿已经安排好了,咱们只管出发去皇觉寺就成了。” 皇觉寺在城外,要上头柱香又必须得是一大早,所以慕轻晚和凤止歌准备今天出发,然后在皇觉寺里住一晚,明天一早拿了皇觉寺的头柱香还愿。 慕轻晚仍有些不敢置信。 她自然是无比相信自己的女儿的,这些年来凤止歌做成的这些事,也让她认定她的女儿是无所不能的。 只是,皇觉寺的头柱香名声太大,想当初承恩公府仗着太后的面子想要抢这头柱香都被好言好语的请了出来,自那以后,京中权贵们倒也对那头柱香死了心,转而争起那第二柱香来。 这般难办的事,她的止歌。只用了这么两天,就办好了? 一直到上了马车往皇觉寺里出发,慕轻晚仍觉着有些不真实。 这次去皇觉寺,除了凤止歌与慕轻晚,凤鸣祥作为侯府里唯一的男丁,也骑着马护送二人。 至于凤鸣舞,她这些天一心等着太后从宫里传来好消息。生怕她这一出去太后派人来传信了找不到她人。哪有什么心情去皇觉寺求神拜佛?再说了,求神拜佛就能让她以后有份好姻缘吗?她还不如好好巴结巴结她的太后外祖母! 于是,在凤止歌等人出发往觉寺而去时。凤鸣舞便独自一人留在了侯府里。 皇觉寺建于城外的五灵山上,大武朝赵氏的皇陵,便也是修建在五灵山的另一面。 因为当初在危难之时救过赵天南一命,大武朝立朝之后。赵天南便封了皇觉寺为皇家寺院,于是原本香火算不得十分鼎盛的皇觉寺。便成了京中权贵们上香礼佛时的首选。 如今的皇觉寺经过了几次修整,用金碧辉煌来形容都不为过,又哪里还能见着当初的落魄? 凤止歌等人到达皇觉寺,太阳已经开始往西沉了。 因是早就提前与皇觉寺打了招呼。威远侯府的车驾一到,便立即有皇觉寺的知客僧前来领几人前往早就准备好了的供香客居住的院子。 凤止歌与慕轻晚两人住了一个小院子,凤鸣祥则住到了专门招呼男客的另一边。 许是这皇觉寺本就是人杰地灵之所。这一晚,沐浴着佛寺特有的梵香。伴着寺里的钟声,慕轻晚还真的就睡了个好觉,若不是早上被凤止歌唤醒,恐怕她就要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娘,该起身了。”凤止歌隔着被子推了推慕轻晚,一边低声唤道。 这次来皇觉寺,凤止歌与慕轻晚也算得上是轻装简行,慕轻晚身边只带了林嬷嬷一人,而凤止歌则带了半夏与扶风,李嬷嬷却是留在了侯府,以防有什么突发事件。 皇觉寺的头柱香在卯时就必须燃于佛前,凤止歌起身时已经是丑正一刻,没看到慕轻晚的人影,寻到她房里来时,正看到林嬷嬷立于慕轻晚床畔,一副不知道该不该把她叫醒的矛盾样子。 慕轻晚这些天被夜不能寐折磨成什么样子,林嬷嬷是都看在眼里的,如今见她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即使知道今天这柱香很重要,也仍有些不忍就这样叫醒慕轻晚。 凤止歌接连唤了好几声,慕轻晚才从沉睡中睁开眼,一眼看到床头的凤止歌与林嬷嬷,她蓦地想起自己来皇觉寺的目的,猛地坐起身,面带焦急地抓住凤止歌的手,“怎么了,是不是已经晚了?” 说着掀开被子便急着要起来。 凤止歌连忙按住慕轻晚,温声安慰道:“娘,您不用着急,还有时间。” 慕轻晚这才放松下来,待想起自己这一夜的好眠,有些惊奇地道:“看来这皇觉寺还真不是浪得虚名,昨晚可算是睡了个好觉。” 然后又感慨了几句,便忙着起身。 待慕轻晚收拾妥当,时间也差不多了,一行人便出了院子会合了凤鸣祥之后往皇觉寺的正殿大雄宝殿出发。 皇觉寺位于半山腰,供香客留宿的院子虽然同属皇觉寺,位置却在下面一些,所以几人还要先走上一段山路才行,好在这时候虽然天色还未大亮,但也勉强能看得清路,一路上倒也没碰到什么麻烦。 待几人到达皇觉寺正殿时,已经有寺里的高僧等在了门口。 皇觉寺如今的的住持是了空大师,等在门口的这位,正是了空大师的高徒明净大师。 明净大师大约三十岁左右,若不注意他的大光头,只看那颀长的身形与一张俊逸非凡的脸,倒也有几分风光霁月的味道。 这样一个出色的人,居然出家为僧,不知道那些见过他的怀春少女会不会因此而黯然神伤。 看着面上挂着温和笑容的明净,凤止歌在心底暗暗想道。 事实上,凤止歌真相了。 明净这种人,即使已经出家为僧,也注定是不会让人忽视的存在。这些年还真有不少京中贵女为了他一见误终身。 当然了,这些是题外话,就不多言了。 慕轻晚一见明净已经等在那里,面上便带了些歉意,急匆匆地走过去,向着明净一施礼,“让大师久等了。” 明净能成为住持了空大师的高徒。心性自然非常人能及。他双手合什回以一礼,温声道:“时辰未至,施主大可不必如此不安。” 礼佛之人身上本就沾了些让人心境平和的气息。只与明净说了这几句话,慕轻晚的情绪便渐渐平静下来,有些好奇地问明净:“明净大师,皇觉寺的头香。可有什么说法?” 外面关于皇觉寺头香的说法毕竟太过离奇,心想事成什么的慕轻晚自然是不信的。她之所以会来抢这柱头香,也只是害怕若是还不了愿有个万一,那诸天神佛会怪罪到凤止歌身上。 若只是关于她自己,她反倒不会非得要来这一趟。 做母亲的心。总是如此。 明净显然没少听人问过这样的问题,闻言声音平缓地解释道:“寺里的头香自然不可能有外面传言的那般神异,只是每日的头香都是了然师伯亲手所制。些许效果,却是有的。” 说到这里。大概是想起慕轻晚几人并不知道了然是谁,明净又接着道:“了然师伯是师傅的师兄,若要论起来,在佛法精深这一项上,就算是师傅,恐怕也是不及了然师伯的。” 慕轻晚闻言又是一阵惊叹。 皇觉寺的住持了空大师,全京城大概没有不知道这个名字的人。 了空大师自来以佛法精深闻名,却没想到,这位没听说过的了然大师,却是更胜了空大师一筹。 这样一来,慕轻晚对这柱了然大师亲手所制的头香,便有了几分期待。 就在这时候,皇觉寺里突然响起了厚重的钟声,悠远的钟声在山中回荡着传入耳中,让人有一种神奇的仿佛涤人心肺的感觉。 然后,原本紧闭着的大雄宝殿大门突然打开。 明净见状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对慕轻晚几人道:“几位施主应该知道,皇觉寺的头柱香从未外流过一次,这次几位的这柱头香,亦是里面那位施主让出来的,那位施主就在殿内,几位请进吧。” 说起这个时,明净心里其实也是有些不解的,外人不知道,但他们这些寺里的僧人又岂会不知,这些年寺里的头柱香到底是何人得了去的。 能在那人手里拿到一柱香,眼前这几位,怕也是不凡吧。 慕轻晚和凤鸣祥眼中都闪过几分惊奇。 这柱头香是凤止歌一人拿下来的,但到底是怎么来的他们却一概不知,这时从明净口中得知是别人让出来的,心下自是惊讶非常。 带着这份惊讶,几人迈过大殿那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皇觉寺每日头香上完之前,是不会放其他香客进来的,所以这时,大雄宝殿里除了那尊巨大庄严的佛像之外,也只不过是廖廖数人而已。 方才明净说那个让出头香的人也在这里,但慕轻晚和凤鸣祥进去之后四下环顾,却除了皇觉寺里的僧人,根本就没看到任何人。 不过,这时候最重要的是把这柱来得不容易的头香先上了,两人便也不再多想。 “施主这边请。” 明净将慕轻晚引到殿内一侧的桌案边,上面正静静的放着三支成人食指粗细的香,也不知那香是用什么制成的,慕轻晚还离着两尺远,只是闻到那香上传来的味道,便不自觉的脑中一阵清明,前些日被失眠折磨造成的精神不济瞬间便好转许多。 只吸了这么一口气,竟是比她昨夜的一夜好眠效果还好。 若说方才还存了怀疑,那这时慕轻晚心里便只剩下了惊奇与敬畏了。 看来先前明净大师所谓的“些许效果”,还真是谦虚了,如此有着神异效果的香,也难怪会有这么大的名气了。 在明净的指引下,慕轻晚小心翼翼地执起那三支香点燃,又吹熄香上的明火,待缕缕青烟袅袅升腾起来,这才跪于大殿中央的蒲团之上,一边默念心中愿望,一边虔诚地拜了三拜,然后才将那三支香插于香炉之中。 做完这些,慕轻晚重新跪回蒲团之上,耳边听着殿内僧人念着经文,心里也跟着默默祈祷起来。 青烟袅袅,梵唱阵阵,偌大的大雄宝殿内便由此多了些静谧与安宁。 凤止歌往大殿正中看了一眼,慕轻晚正默默祈福,立于一侧的凤鸣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也有些出神。 然后,她往后稍退了几步,自大殿一侧的一道门悄然进到偏殿里。 佛寺里供奉得最多的,无疑便是各种佛像,可这间偏殿供奉的,不是任何佛像,却是一副画像。 画像上,青衣少女背湖而立,青丝飞扬,衣袂翩跹,身后的夕阳散发出来的金色光线在她身周交织出一片柔和的光晕,直让人看了有种疑非凡人的惊艳。 那副画像挂在偏殿的墙上,画像下面则是一张供台,台上摆着一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香炉,炉中灰白的香灰几乎要满溢而出。 这,便是这二十几年来,皇觉寺所有头香燃尽后留下的些许痕迹。(未完待续。) ps:今天回娘家~ 第38章 故人至 ps:啊啊我错了,昨天坐了大半天的车回家,然后就没开电脑,是觉得忘了点什么事的,居然是忘了上传今天的更新的…… 凤止歌静立于画像前。 看到画中的女子,她面上带了些追忆之色,像是见到了多年未见的故人一般,眼中有怀念,也有感慨。 虽然重活一世,她早已经预料到会遇到曾经的自己,却没想到,首先,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找到自己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画像上的女子,是她。 或者说,那是曾经的她。 传承数百年的寒氏族长的掌上明珠,在大武朝的建立过程中起到了绝对无可替代作用的女子。 寒素。 凤止歌眼中少见的有些惘然。 二十几年过去了,若不是在这里看到这副画像,恐怕她早已经想不起来,当初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是一个崭新的凤止歌,与曾经的寒素之间的首次见面。 是开始,也意味着一个结束。 许久之后,凤止歌才发出一声幽幽叹息。 然后,她自那供台上捻出三支香,点燃之后插入那香炉里。 “既然已经来了,何不出来见上一面?”看着青烟渐渐飘到画像上,凤止歌突然开口道。 若是有外人在场,一定会觉得有些惊悚,明明一个人也没有,难道她是在与画像上的女子说话? 事实证明,凤止歌并不是在自言自语。 不过片刻,便见一个略显苍老的身影自暗中走出来。 那人穿着一身飞鱼服,头上戴着黑色翼善冠,虽然面容已不再年轻。但身上那常人难及的气势却是一点也没有收敛。 “我还以为,你不会这么早就来找我。”那人看着凤止歌的背影,眼中的兴奋与激动颇为明显,好半晌才勉强压下这激扬的心情尽量平静地开口。 凤止歌转过身,借着殿中这并不十分明亮的光线将来人打量一番,这才道:“你老了。” 只这一句话,便叫来人眼中有了湿意。他看着眼前明明容貌完全陌生。却偏叫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的少女,轻声道,“可你却年少了。”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原先多年未见的稍许陌生感便在这一笑之中尽数散去。 得见故人,凤止歌的眉眼都柔和了许多,她道:“这二十几年。叫你一个人留在那深宫里,辛苦你了。” 来人向前两步。光线照在他脸上,赫然便是宫里最受赵天南宠信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的林公公。 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在宫里别说是那些没有子嗣的嫔妃了,便是中宫皇后与向来不把宫人们当回事的太后。也得卖他几分薄面。 在宫里,能走到林公公如今这一步,便是内侍的极限了。以林公公这般受皇上倚重的地位,若是被人知道凤止歌的评价居然是“辛苦你了”。也不知道他们会做何想。 但是,林公公却一点也不认为凤止歌说错了,他轻轻点了点头,“但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说完这句话,林公公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那副画像,“这二十几年来,每逢初一十五,我都会往皇觉寺走一趟,亲自为你上柱香。” 这些年来,无论是地位多高的权贵用了什么样的手段,也始终没见有人得过这皇觉寺的头香,细想一下,能有这么大的手段,除了稳坐于宫里的那一位,又能有谁? 而那些被当今天子截留的头香,都被拿来供奉在这副画像前。 若有人能听到两人的谈话,一定会觉得非常诡异。 香炎,那不都是只有死人才能享有的待遇吗,可凤止歌这时明明就站在林公公跟前,林公公却直言每月为她上香,这可不就十分诡异? 凤止歌却不觉半点诡异,她顺着林公公的视线看过去,最后将目光落在画像中,青衣少女眉间的那抹嫣红上,眼中却是一片冷色。 这副画像,是当初赵天南亲手所作。 那么,如今她所看到的,是代表了这位如今高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男人心中那点廉价的愧疚? 心里这样想着,凤止歌说话时语气中便多了几分不以为意,“他这是在展示他的悔恨还是愧疚?特意弄这么些东西出来,又是做给什么人看的?他自己,还是你们这些他身边的老人?” 说到后来,凤止歌话中多见不屑。 赵天南,他以为他每天用皇觉寺里珍贵的头香供于她的画像之前,就能掩盖他曾经想做或者已经做过的那些事? 林公公也跟着一笑,丝毫不认为凤止歌提起当今皇帝时如此不敬有什么不对的。 “谁知道呢?”林公公道,然后偏头打量了凤止歌一番,“你还是你。” 即使真的再世为人,即使眼前的少女容貌已不是记忆中的样子,可有些东西,到底不是时间所能改变的。 凤止歌听了便是一笑,并不是平时在外人面前那种仿佛面具一般的笑,而是笑意真正达到了眼里心底的笑容。 面向那副画像,她双手猛地张开,仿佛只这一个动作,便立时就将全世界都纳入了怀中,“我当然还是我,即使生死,也不能改变。” 因动作太过用力以及突然,凤止歌两臂上的衣袖往手肘处滑了一段,露出一截白皙莹润的小臂。 明明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却偏偏就有了舍我其谁的气势。 林公公眼中欣慰之色迅速闪过,未退的热意又迅速从眼里传达到心里。 没有人知道林公公此时心里有多少喜悦,二十年的等待,他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也许等不到这一天了,可上天到底还是有些顾念他们这些人的,他竟然真的等到了一个奇迹! 人死而复生。这就是奇迹,又是什么? 世人眼中林公公的形象,都是大武朝天子身边那个沉默寡言却又深受天子信重的老公公,可是很少有人知道,林公公,曾经也是同当今天子一起为大武朝的建立出过力的。 林公公当年和赵天南一样,也是出身贫寒。又不甘于命运想要改变现状。所以在乱世起时赵天南展露头角之后,他便毅然投身军旅,立誓要用自己的双手为子孙后代搏出一片美好的未来。 心存理想之人。做任何事都会尤其的有动力。 林公公便是如此。 为了心中的野望,林公公在战场上可以称得上悍不畏死,当初也是赵天南麾下的一员猛将。 只是,不幸的是。在一场战役中,林公公身受重伤被埋在了死人堆里。 那时正是隆冬。荒野里被鹅毛大雪裹上一层银装,在这样的天气里,又打了一场败仗,军中士气低落之余。自然不会有人愿意出去打扫战场。 打扫战场,目的是为了看看能不能找出己方的幸存者,但那那战役是赵天南军中有史以来打得最惨烈的一仗。结果几乎算是全军覆没。 不仅如此,在这样的风雪之下。就算仍有些侥幸还留有一口气的,恐怕也都早早的就冻死了。 终归都是些死人,冰雪之下也算得上是一个好的埋骨之处,又有何需要再次查看的? 绝大部分人都是这样想的,除了寒素。 若不是当时的寒素执意领着的人去打扫战场,并将仍有呼吸的林公公从死人堆里拉拔出来,恐怕林公公就真的如那些人所想的那般,埋骨于冰天雪地之中了。 只不过,林公公虽然幸运的捡回了一条命,但却因为伤到了要害之处,从此只能算是一个残缺之人。 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林公公仍记得当初那些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眼神。 有人道他可怜,遭了这等无妄之灾,虽然命是保住了,却等同于从此没有了男人的尊严。 也有人毫不留情的嘲笑他,即使从战场上捡回了一条性命又如何,如今都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男人,还不如当初就死在了战场上来得痛快。 那大概是林公公生命中最痛苦难捱的一段时间了。 他也曾想过要自尽,却被寒素一句话点醒了。 寒素说:“你能不能建功立业,能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看的是你自己的意志,而不是有没有下面那点东西。难道有了这点缺陷,你从今就变成一只软脚虾了吗?若真是这样,那我才真的该后悔当初不该将你从死人堆里翻出来了。” 如果说寒素将林公公从死人堆里翻出来,是延续了他的生命,那她的这番话,便无疑是拯救了林公公几乎崩溃的灵魂。 那以后,林公公一反之前的消沉,便如从前一般在战场上杀敌,甚至比从前更勇猛更卖力,时间渐久之后,竟叫人忽略了他的那点残缺。 再后来,大武朝建立,赵天南在登基之后对这些开国功臣论功行赏。 若只看功劳,林公公其实不输于安国公、威远侯这等人,赵天南本来也是要赐他一个爵位的,却被林公公推拒了。 他当初投身军旅,为的就是想为后代子孙搏一个美好的未来,可如今他本就是残缺之身,再不可能会有儿孙,那他要这些富贵荣华又有何用? 林公公当时其实是准备向赵天南请辞,回故乡了此残生的。 可在赵天南与寒素大婚的日子确实之后,他却一反先前的想法,找上了赵天南,主动要求进宫在赵天南身边做一名内侍。 内侍都是些身有残缺之人,这些人在权贵眼中,简直比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还要低贱些。 林公公虽然确实身残,可是他与这些内侍不同,他是为大武朝立下了无数功勋的有功之人,赵天南又岂能让大武朝的功臣进宫做这样的事,当时便严辞拒绝了。 可林公公最后却成功说服了赵天南。 林公公是这样说的。 “皇上,微臣的情况如何,即使明面上没有人说,私下里恐怕所有人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微臣早就不在意了。如今这美好的大武朝,说句斗胆的话,也有微臣的一份,微臣实在不舍就这样离开,所以还请皇上应了微臣的请求,就让微臣继续留在皇上的身边,看着皇上将咱们的大武朝经营出怎样一片锦绣繁华吧。” 面对林公公这样的真情流露。赵天南亦十分动容。最终还是答应了林公公的请求。 林公公其实也并不明白为何他明明已经决定要离开了,却仍在听到那个消息之后执意要留下来,而且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但是他想。为那样一个,即使所有人都对他投以不屑及嘲讽的目光时,仍能将他当成一个正常人对待的人,这个决定是值得的。 虽然他做不了太多的事。可只要能近距离守在她身边,哪怕只能为她挡去一些可以预见的后宫里的阴暗争斗。他也是愿意的。 在林公公心里,那样一个干净的人,不该被后宫这些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所玷污。 是的,林公公一直认为。当年纯粹的寒素,是一个干净至极之人。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也许寒素手上沾染的鲜血。比任何人都多。 只是,让林公公没想到的是。他想要用余生护着的人,居然没能等到真正入主后宫的那一天,就以那样的方式突然自世间消失。 即使是这么多年后的今天,林公公也不知道要如何形容当初心里的感受。 震惊,沉痛,愤怒,不敢置信…… 如果不是有寒素当年留下的那句“我会回来的”,恐怕林公公都不知道那时的他会在失控之下做出什么事来。 从那之后,昔日大武朝的功臣便成了皇宫里的一位公公,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当年立下的那些功勋,也都渐渐为人们所忘。 人们只当林公公只是宫里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公公,即使他已然成为内侍之首。 也不再有人记得,当年林公公是因为谁,才有了后面这几十年的性命。 二十几年了,林公公在宫里从正值壮年等到如今的已然年迈,但至少,在他闭上眼之前,他终于还是等到了要等的人。 这是何等的一件幸事。 在宫里所有人眼中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林公公,想起这些多年前的往事,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眼中的湿热,但随即,他就抬手用身上穿着的飞鱼服的衣袖将眼泪拭干。 只因,那泪意盈于眼眶,让他看着她的身影时显得尤其的模糊。 他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回的人,哪怕只有一瞬,他又怎么能舍得看不清她的样子? 凤止歌见状又是轻轻一叹,便是再怎么心如磐石,在见到这些故人时,她心里也总是一片暖融。 若不是有着这么多人的挂念,她又为何一定要自那无尽的黑暗之中爬出来? 抬手在林公公肩上轻轻拍了拍,凤止歌的本意是想安慰他的,只是因为两人这时身高的明显不搭对,她甚至不得不稍稍踮起了脚尖。 这副场景若是被外人看了,恐怕会觉得这角色颠倒的一幕尤为搞笑。 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许久之后,待香燃尽,变成香炉里的一点新灰,林公公才平息下心绪。 “我得走了。”看着凤止歌,林公公眼中带了许多不舍。 不过,只一瞬,林公公便将心中的不舍都敛了去。 从死等到生,二十几年都等过来了,他又何需在乎多等那么一段时间? 想必,用不了多久,眼前的少女就会如二十几年前那般,绽放出足以让所有人闭目的灿烂光芒。 至于如今这繁华似锦的大武朝,会不会因为她的举动而有什么变动…… 呵,林公公冷笑一声。 这大武朝之所以能建立,大半的功劳都在于她,就算她如今真的要毁了这大武朝,又有谁有那个资格说半个“不”字? 再则,说起来,这世间负于她的,可比她负于这世间的多得多,所以,就算她要替自己讨回个公道,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是吗? 就如同李芜与寒青颜始终坚信着她们的主子一般,林公公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若她真想做一件事,会有做不到的可能。 在这些始终坚信的人心里,当年的寒素,以及如今的凤止歌,已经成为信仰一般的存在。 凤止歌再看了墙上的画像一眼,眼神复归平静,“我也得出去了,你在宫里行事小心些,毕竟,咱们那位陛下,可从来都是一个多疑之人。” 林公公轻轻点头,最后深深地看了凤止歌一眼,这才如来时那般,隐入阴暗之中,不知从哪里悄然离去。 凤止歌转身,将那副画像,以及空中渐渐淡去的青烟都抛于身后。 凤止歌重新回到大殿时,慕轻晚已经听皇觉寺的僧人念完了一遍经文,相较于昨天,这时的慕轻晚精神状态无疑好转了许多,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亦是打从心里的宁静与悠然。 不管这柱香到底有没有什么奇效,只要能解了慕轻晚接连许多天的痛苦,在凤止歌看来,她如此大费周章便也就值得了。 自蒲团上起身,慕轻晚看到凤止歌时不由露出一个由衷的欢喜笑容。 这时,寺里又响了一遍钟声,这是寺门即将大开,从各处赶来的善男信女们也即将入各殿上香了。 慕轻晚并不是张扬之人,更不想被人知道她抢到了皇觉寺的头柱香,携了凤止歌的手便出了大殿。(未完待续。) 第39章 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 皇觉寺除了以灵验闻名,还有寺里的素斋也极为有名。 听说,就连皇上都曾对皇觉寺的素斋赞不绝口,是以但凡来皇觉寺上香的人,只要不是有急事,大多都会留在这里用上一顿斋饭。 威远侯府无甚大事,慕轻晚又很少出门,这次既然好不容易出门一趟,自然要留下来尝尝皇觉寺的素斋。 因这时时辰尚早,慕轻晚和凤止歌决定在皇觉寺里四处走走。 而凤鸣祥,他有些犹豫地看了二人一眼,道:“婉姨,妹妹,我想去看看父亲……” 凤止歌听了这话倒没什么反应,慕轻晚闻言却是沉默了一阵。 若不是凤鸣祥提起,她几乎都没想起来,凤麟正在皇觉寺里修行。 原来,不知何时,凤麟这个人在她心里已经变成可有可无了吗? 二十年前,情意正浓的两人,双何尝会想过,他们之间,也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好半晌,慕轻晚轻声一叹,冲凤鸣祥点了点头道:“你去吧,看看你父亲那里有没有什么缺漏的。” 凤鸣祥点了点头,与慕轻晚和凤止歌约好午膳时间一起用斋饭,便向着凤麟清修之处寻了过去。 看着凤鸣祥的背影,慕轻晚心中也有些感慨。 赵幼君所生的这一对儿女,说起来还真是如有天壤之别,凤鸣祥不仅心性纯善,且极有孝心,不仅时常让人往皇觉寺里送东西,就连慈云庵那边也没落下。 反观凤鸣舞,整日里想的都是穿戴什么好看,凤麟和赵幼君离开威远侯府之后。竟从没听她有哪一次提起过自己的父母。 不管怎么说,赵幼君纵有千般不对,待这个女儿却是没话说的,如今凤鸣舞这样,又怎能不叫人寒心。 对比起凤鸣舞,慕轻晚看了看站在身侧的凤止歌,面上不由露出满足的笑容。还是她的止歌好。有个这样的女儿,她这一辈子便也就别无所求了。 皇觉寺作为大武朝的皇家寺院,占地面积极广。这一整座五灵山几乎都是属于皇觉寺所有,一座座大殿环山而建,鳞次栉比,极为壮观。 凤止歌和慕轻晚自大雄宝殿里出来。正准备向寺中的小沙弥打听寺中何处景色最佳,却听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闻声回过头去,只见方才才见过的明净正一路小跑着来到二人跟前。 见明净似乎是要找自己二人的,慕轻晚有些惊讶地道:“不知大师有何要事?” 明净这时的表情很是微妙,他自然听到了慕轻晚的话。但他的视线却越过了慕轻晚,最终落在了凤止歌的身上,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凤止歌。仿佛在看什么极为罕见的东西一般。 “大师是来寻止歌的?”见明净的表现,慕轻晚也瞧出了些端倪。 只不过…… 止歌自从醒来之后。可从来没有来过皇觉寺,应该是不会认识寺中僧人才是。 而且,先前见面时明净大师都无任何异样,怎么这才过了没多久,竟是一副寻止歌有事的样子? 慕轻晚百思不得其解。 因慕轻晚的疑问而回过神来,明净这时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大概是叫眼前的女施主有些奇怪了,这才冲两人双手合什一礼,道:“两位施主有礼了,了然师伯想见见这位小施主,不知两位……” 这个要求本就有些唐突,明净也有些不好意思。 明净这时心里也是疑问重重。 先前他就和慕轻晚几人说起过,皇觉寺里佛法最精深的,不是主持了空,而是从来不管事的了然。 了然不仅不管事,而且甚少露面,明净来到皇觉寺里出家十几年,又是主持了空的高徒,见到了然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怎么这回,了然师伯突然就传话,要见这位女施主呢? 慕轻晚看了看凤止歌,眼中带着询问。 这里是皇觉寺,而且是明净大师亲自前来相请,慕轻晚自然不担心凤止歌在这里的安全,她的询问也只是不知道凤止歌愿不愿意去见那位了然大师。 了然大师的句号,慕轻晚是听说过的,据说当初救皇上于危难之中的,就是这位了然大师。 关于了然大师,京中早在许多年前就有了好几个版本的传言,有的说了然大师是得道高僧,不仅有通天彻地之能,还有起死回生之术。还有的更夸张,直接说了然大师是天下的罗汉下凡云云。 无论传言有多少个版本,相同的一点是,所有人都相信了然大师有诸多神奇之处。 慕轻晚之前在闻到那柱头香之后,心里也隐隐有些相信这一点了。 “止歌,你想去见见了然大师吗?”慕轻晚问。 凤止歌只略一思索,便点了点头。 了然这个人,凤止歌是认识的,两人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也算得上是故人。 凤止歌有种预感,了然,大概是知道些什么,若非如此,这么多年不见外人的他,又怎么会突然要见自己? 见凤止歌点头,明净也跟前松了一口气。 在皇觉寺的所有僧人心里,了然的形象已经有些被神化了,明净自然也是如此,了然师伯难得吩咐他一件事,若是不能办到,他心里也是有愧的。 明净急着带凤止歌去见了然,连忙将慕轻晚安置到了附近的禅房里,然后领着凤止歌一路往山上而去。 了然这些年来虽然居于皇觉寺里,但从不见外人,也算是隐居于此了,而他住的地方,便是五灵山的山顶。 五灵山越往上越是陡峭,若非山上用青石板铺就了一条石梯,恐怕上山下山便是一个老大的难题。 凤止歌跟着明净来到五灵山顶时,正是旭日东升金霞满天之时,火红的朝阳伴着灿烂的朝霞穿破厚厚的云层。将光辉洒向大地,这副场景足以让所有观景之人心生震撼。 只不过,因为山顶并不对香客开放,所以这时能看到这一幕的,也不过三两人而已。 待凤止歌观完日出,才发现原本与她一起上山的明净不知何时已经不在这里了,取而代之与她并肩而立的。却是一个看年纪大概七十许、身穿一袭朴素袈裟的僧人。 这僧人身形清瘦。虽然已经年老,但精神却十分好,尤其一双浑然与他年纪不符的清澈又睿智的眼。更是让人一见便能得到真正的宁静。 察觉到凤止歌的视线,那僧人双手合什一礼:“阿弥陀佛,多年不见,施主别来无恙。” 凤止歌初到京城。而且来到京城之后从没见过这僧人,但这僧人却开口便道是“别来无恙”。 若是换了个人大概会觉得莫名其妙。但凤止歌却半点也不惊讶,大名鼎鼎的了然大师若是没有些本事,又如何对得起他的名气? 况且,早在山下之时。她便已经猜到了,又如何会惊讶。 微微一笑,凤止歌回了了然一礼。“一别多年,大师依然风采如往昔。” 这并不是凤止歌的恭维。早在多年以前,她第一次见到了然时,了然便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没想到二三十年都过去了,无情的时光,也似乎没能在了然身上留下痕迹。 了然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手上轻轻捻着佛珠,颇有些感慨地道:“当年初见施主时,贫僧就已经看出施主会有一大劫,若能渡过此劫,自然从此傲立苍穹,但若是渡不过这劫数……” 说到这里,了然面上现出些追忆,“明明应该是死劫,却偏偏于不可能中现出一条生路。贫僧这些年一直为此事不解,直到前几年偶观天象,才终于有了些所得。” 感慨地看向凤止歌,了然温和的眼中也多了几分惊奇,“天地之大,果然无其不有,施主福泽深厚,也该有此番奇遇。” 凤止歌闻言不语,好半晌之后唇角才微微往上翘起,带着嘲意道:“大师怕是说错了吧,我又怎么算得上是福泽深厚,若真是个有福气的,又怎么会落得那样的结果呢?” 了然也跟着默然。 他自幼出家随着师傅精研佛法,对这世间之事自有一番见解,但在当年寒素一事上,却也颇有些无可奈何。 大武朝是如何建立的,了然是从头看到尾的,像寒素那般的女子,几乎亲手打下大武朝的大半壁江山,按理说,这样一个人应该是集一国气运在一身的,但凡这种有大气运之人,几乎不可能这般轻易就陨落。 可当年的寒素…… 也许,这位女施主之所以能有如今这番奇遇,便是冥冥之中天道对她的补偿? 了然苦思之下,最后也只能得出这样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对错的答案。 凤止歌却不想与了然谈论这些有几分神异的话题了,她转头看向了然,开口直言问道:“了然大师此番想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了然将思绪收回,不再想那些疑惑,虽然他当年与这位女施主见面次数不多,但他也知道这位女施主的脾性,若是他再不道明来意,恐怕这位女施主会真的转身就走吧? 在这京城里,便是当今皇上见了他,也都是十分客气尊敬,大概也只有这位女施主能如此无视他了。 所以,了然也不再兜圈子,他道:“女施主此番重回人间,可是想为当年的事讨个公道?” 为大武朝立下如此功劳的人,最后却以那样的方式死于宫廷之中,即使是以了然看来,她也确实有向这世间向龙椅上那个人讨回公道的资格。 凤止歌一双凤眼轻轻上扬,似笑非笑地看向了然,“大师这样问,是希望我给出一个什么样的回答?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凤止歌当年其实就有些不待见了然,她承认了然确实有些本事,更有些她不能理解的神奇手段,可她本就不是善心之人,自然见不得这些出家人张口慈悲为怀。闭口为了天下苍生的。 了然微微一怔,“施主不要误会,贫僧并非想劝施主放弃为自己讨公道,只是,贫僧希望施主在走上这条复仇之路后,能稍稍为天下百姓想一想,大武朝的根基这二十几年来才算得上是渐稳。百姓们才过上安宁的日子不久。若是战事再起……” 说到这里,了然的眼中闪现出悲悯之色。 凤止歌有些好笑地看了了然一眼,“大师是以为。我是要像当年那样再征战上一回?那样的事,做一次就够了,征战天下可是很累的,如今我可不想再费那个神。大师尽管放心好了。” 虽然凤止歌给出的答案是了然想听到的,可是他眼中还是有迟疑。“可是……如果贫僧看得没错的话,这天下势必是要再经历一番动荡的,而这动荡,就应在了施主身上。” 若不是这样。他又怎么会特意见凤止歌一面。 凤止歌闻言面上便现出冷色,虽然她对了然保持了相当的敬意,可这并不代表她就会尽信了然所言。也不代表了然就能对她的所作所为指手画脚了。 “大师的说法倒也有趣,我如今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闺中女子。如何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引得天下动荡,再则,大这武朝的江山若是这般轻易就动荡了,想必其间必然也存在着许多问题,就算我什么也不做,恐怕也同样会出现其他各种问题。” “大师,你管得过来吗?”凤止歌淡淡地道,丝毫不因眼前之人是受所有人敬重的得道高僧而收敛语气中的嘲讽。 了然沉默了,他也知道自己对凤止歌的要求有些不可理喻,可他多年来早已经形成了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观念,明知天下或许会乱,又岂能故作不知,什么都不做呢? 见了然不语,凤止歌轻轻一笑,“大师何必为难,若大师真的不愿这苍生有损,也不是没有办法,很简单,只要把我回来的事告诉赵天南,那这一切便都结束了。虽然赵天南这个人生性多疑,可若是这话出自大师之口,他定然是深信不疑的。大师信不信,一旦他知道我回来了,绝对会用尽任何手段再杀我一次?” 了然听了却是神色一凛,正色对凤止歌道:“施主说笑了,贫僧虽然不忍天下百姓流离失所,但施主与陛下之事早有因果,就算要有个结果,也只能由二位亲自决断,贫僧又岂会干涉其中?” 凤止歌便微微撇嘴。 这便是她虽然不喜欢了然,却也不讨厌他的原因。 这个老和尚虽然性子有些迂腐,整日里想救济天下,但却极有原则。 就比如现在,若是换个人来,恐怕会抱着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么过程便不重要的想法,直接将这件事告诉赵天南,毕竟,与天下人相比,一个人的安然到底是微不足道的。 事实上,虽然凤止歌自从归来之后就一直在发展手中的势力,可一来时日尚短,二来她的对手是宫里那位,若这时真有人将她的事告诉赵天南,面对已经坐稳皇权的赵天南的打击,她十有八、九是要败的。 好在,凤止歌从来也没想过要与赵天南正面对上。 敛去面上的表情,凤止歌转身看向已经高升的旭日,双手负于身后,金红的阳光洒在她身上,配以身后作为背景的云霞,周身的气势便有如山岳。 “大师心济天下着实让人敬佩,但我这人素来自私,曾经在我的家乡,有这样一句俗话,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就连身边之人,我都不敢保证一定能顾及到,所以请恕我实在不能为了所谓的天下苍生放弃自己想做的事。在我看来,人的命运始终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若是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的心慈上,就算能平安一时,难道还难平安一世?大师以为如何?”凤止歌仰起脸迎向阳光,声音听起来有几分飘渺之感。 了然又是一阵沉默。 他不得不承认,他今天的目的,怕是无法达成了。 更让他感到惊奇的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的坚定信念,居然因为这位女施主短短的几句话而有了些动摇。 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 话虽无情,但其中透出的豪迈,即便只是这样一听,也足够让人动容了。 想起每年都会到自己这里走上一遭的陛下,哪怕了然是个方外之人,这时也不由在心里叹息一声,也许,陛下生平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让这样的奇女子以那样的方式逝去吧? 这些年来,陛下每次在他这里旁敲侧击着想知道这位女施主是不是真的有可能重回人间,大概他自己都不知道,提及此事时,他眼中的期待有多明显。 陛下,他是后悔了吧? 只不过,连他这个不染红尘这人都知道,有些事一旦错过就再没机会重来一次,陛下又为何还会存有期待呢? 红尘之事,果然让人费解。 了然将目光转向那轮跃至云海之上的红日,他只不过是一个老朽的僧人,既然不能左右旁人的想法,那就只能静观事情的发展。 只希望,这天下的百姓,能少受些苦楚吧。(未完待续。) ps:月底了,手上还有月票的亲不要客气哟~ 第40章 争执 ps:过几分钟会有加更~ 凤止歌本就是个意志坚定之人,她的信念自然不会因为了然的几句话而动摇,她的脚步更不会因此而有所停留。 话都已经说完了,凤止歌也没在五灵山顶上多呆,慕轻晚可还等着她呢,若是她呆久了,恐怕她又该担心了。 上山时有明净带着,下山时却是独自一人,好在只要跟着那条青石板铺就的路就能回到她之前所在的地方,倒也不虞会有迷路的可能。 而就在凤止歌下山的时候,被明净安排在禅房里休息的慕轻晚,却是碰上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说起来,这个麻烦还就是因为明净安排的这间禅房而引起的。 皇觉寺本就是大武朝的皇家寺院,更兼之这里的香火出了名的灵验,每日里往来于这里的信众不知道有多少,当然也有因为各种原因而在寺中留宿之人。 为了不让寺里受到影响,皇觉寺在山下建了专供香客留宿的院子,也就是昨晚慕轻晚与凤止歌所住的那种。 除此之外,便是寺中供香客稍作歇息的禅房了。 京城本就是个遍地权贵的地方,这人一多起来,自然就难免会有攀比的现象,而皇觉寺的禅房,便成了这些权贵们攀比的手段。 皇觉寺的禅房说起来还真没什么奇异之处,本就只是供香客暂时休息的,所以里面设施简陋非常,可在这些京中权贵看来,即使是这样,真要攀比。那也是可以的。 这些禅房都是跟着寺中殿宇所建,因为皇觉寺越往上开放的殿宇就越少,这样一来也就有了讲究,位置越是往上的禅房,往往就越受权贵们的追捧,时间长了之后,渐渐的皇觉寺的禅房便渐渐成为某一家固定的歇息之所。家中越有权势。所得的禅房也就越靠近山上。 慕轻晚和凤止歌当时是自大雄宝殿上了香就出来的,大雄宝殿位于半山腰上,这里的禅房位置显然是不怎么样的。明净安排给慕轻晚休息的那间禅房,便是属于京中某位小官家的。 这事也是凑巧。 京中各官宦人家若是有女眷要去皇觉寺,大多都会提前向皇觉寺打招呼以便招待,明净此前并未得到那间禅房主人要来的消息。所以当时为了便利,就把慕轻晚安排进了那间禅房。想着本也只是暂时休息一下,应是无碍的。 可偏偏,事情就有那么巧。 慕轻晚那时也算不得多累,所以本也只是想着在禅房里稍坐。等着凤止歌从山上下来。 只是,她才合上禅房的门坐下一会儿,便听得外面传来一阵人声。然后,房门被人自外面推开。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一名中年妇人一边与两名少女说着话,一边走了进来。 看到在房里坐着的慕轻晚,谈话声戛然而止,无论是慕轻晚还是那妇人并两名少女,都不知道眼前这是个什么情况。 片刻的沉默之后,其中一名着粉色衣衫的少女看着慕轻晚,面带疑惑地道:“这位夫人,这是冯家的禅房,夫人是不是走错了?” 这少女长得明眸善睐的,尤其一双温柔似水的水瞳,看着格外喜人。 慕轻晚一怔。 威远侯府这二十年都没在京城,在皇觉寺里自然也就没有自己的禅房,慕轻晚这也是第一次来皇觉寺,她自然不知道皇觉寺的禅房还有这种说法。 她张了张嘴,本待说明是明净大师安排她在这里休息的,但转念一想,不管怎么说,她占了人家的禅房都是她的不是,若是还扯上明净大师就更不应该了。 所以,慕轻晚也就不打算多言,只向那妇人微笑着道了句抱歉,便准备离开这禅房。 那妇人大约四十左右的年纪,着一身正红色褙子,看着十分光鲜,头上戴着的首饰也都极尽华贵,显然是个不缺银子使的。 妇人一张脸上虽然带着精明,但这时得了慕轻晚的道歉也回以一笑,许是疑惑于同在京城却从没见过慕轻晚,眼见慕轻晚都快走出禅房了,妇人突然开口问道:“这位夫人看着很是眼生,不知是哪家府上的?” 皇觉寺是大武朝的皇家寺院,这里虽然并不禁止寻常百姓入内,但进出皇觉寺的大多都是京中权贵之家,而且,无论是慕轻晚的衣着穿戴还是通身气度,都绝不会让人将她认作普通百姓。 慕轻晚本不是多话之人,也无意与这妇人打交道,但这时本是她有错在先,倒也不好不理会妇人的疑问,于是又微微一笑道:“我姓慕,夫家姓凤,今日打扰了。” 说完对那妇人点点头,便欲离去。 那妇人回以一笑,心下正在思索慕轻晚出自哪家,却听另外一名绯色衣衫的少女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姑母,她是威远侯夫人,她就是那个小贱人凤止歌的娘!” 妇人面上的笑容蓦地收了回去,就连已经走到门边的慕轻晚,这时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目露冷色地看向那绯衣少女。 凤止歌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儿,她如何能容忍有人这样侮辱她的女儿? “这位小姐何故毫无缘由的辱骂小女,不是我偏袒,但小女从来不会无故与人结怨,你必须向小女道歉!”但凡牵涉到女儿,平日里最是好说话的慕轻晚也变得得理不饶人起来。 “我向她道歉?”红衣少女,也就是从湖州远道来到京城的连晴,闻言又是一声尖叫,“我为什么要向她道歉,要不是她,我和表妹又岂会像现在这样名声尽毁?” 连晴的情绪很是激动,双眼中的恶意更是让人见了都觉着有些瘆得慌。 红衣少女是连晴,粉衣少女则是冯伊人,至于那妇人,却是冯家二夫人连氏。 连晴会变成这样。也是有原因的。 那日在含月公主的春宴上,连晴和冯伊人又与凤止歌有了一番小争执,那时连晴和冯伊人都碍着不想让自己做过的那些事被其他人听了去而选择不与凤止歌正面冲突,只是当时和这二人在一起的,还有冯家大老爷的女儿冯伊月。 冯伊月本就是个性情单纯的,回府之后就将春宴上的事都一一说与了其母冯家大夫人听。 冯家大夫人与冯家二夫人不和许久,听了之后直觉这里面肯定藏着事儿。便悄悄派了人去打听连晴在湖州发生的事。以及冯伊人那日去慕家作客时的情况。 冯家只有兄弟二人,冯大老爷如今任了吏部的员外郎,冯二老爷则得了个礼部的清闲差事。 冯大夫人对冯二老爷一家的不满由来已久。 当初冯老太爷和冯老夫人还在世的时候。就一直偏爱二房,甚至若不是大房据理力争,恐怕如今在礼部领个清闲差事的就会是冯家大老爷了。 冯家老太爷和老夫人虽然已经离世,但就是临终前都仍惦记着二房。冯家两老也是知道自己的小儿子是个扶不起来的,生恐自己两人去了之后。小儿子没了大儿子的帮衬过得不好,非得逼着冯大老爷应下不与二房分家,对大房却是半点交代也没有。 碍着冯老太爷临终前的话,如今冯家也确实一直没分家。 冯二老爷领了礼部那个清闲差事。每月的奉禄连他自己房中几口人都养不活,更别说是补贴公中了,冯二夫人连氏娘家乃是湖州首富。她手里倒是有不少银钱,但这么多年来却从没见她往外拿过一分。 这些年来。冯家这么一大家子的吃穿嚼用、人情往来都落在大房身上,若不是有冯家大老爷支应着门庭,又有冯大夫人精心算计着过日子,冯家两房人恐怕早就过不下去了。 这样的情况下,换了性子再好的人,恐怕也不会对冯二老爷一家子有什么好脸色。 冯大夫人对冯二夫人娘家来的侄女连晴也非常看不上眼。 这不单单是因为冯大夫人与冯二夫人之间的龃龆,更因为连晴那性子本就不是个讨人喜欢的,来到京城这么久,连晴仗着手里有银子,见天儿的与冯伊人一起逛铺子买东西,却也从没见她往大房送过什么。 冯大夫人倒不是眼皮子浅到眼红一个晚辈手里的东西,只是连晴没少送过冯伊人东西,同是姐妹,却从没想起冯伊月。 冯大夫人自认连晴来到冯家之后,她对连晴也算是悉心照顾了,好歹来者是客,她从未因冯二夫人而给连晴难看,平日里更是生恐连晴因为不好意思说而受了什么委屈,没少对她嘘寒问暖的,可连晴的做派确实让人寒心。 冯伊月回家将春宴上凤止歌与连晴冯伊人的对话学与冯大夫人一听,冯大夫人可不就乐了,这倒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给递枕头,她正愁没能抓住二房的痛脚呢,一场春宴就让她看到了出口气的机会。 冯伊人在慕家作客时发生了什么很快就打听出来了,派去湖州打听消息的人大半月之后也回来了。 冯大夫人知道这两人的丰功伟绩之后心里别提有多腻味了。 冯大夫人不喜冯伊人,一来是因为她与冯二夫人之间多年的恩怨,二来她就是看不惯冯伊人时时作出的一副柔弱样子,这些年单纯的罗伊月可没少在冯伊人心里吃亏,叫冯大夫人如何能喜欢得起来。 只是,冯大夫人怎么也没想到,她的这个侄女胆子这么大,不仅小小年纪就会算计自己的亲事了,明明去别人家里作客,竟然还敢对人家家里的表小姐下黑手,也真是活该她最后害人终害己。 还有那连晴,她原先还道连晴只是不懂人情世故,可如今看来,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两人倒也正该是姐妹,连做出来的事都如此相似。 得知了这些,冯大夫人便寻思开了。 她想给二房一个教训是由来已久的事,只是出身商贾之家的冯二夫人本也是个精明厉害的,这些年来竟从没让她抓到过痛脚,如今冯伊人和连晴做出来的这些事。可不就给了冯大夫人一个发难的理由? 在深宅后院里生存多年的妇人,恐怕就没有那等真正善良的。 冯大夫人自然也不是。 冯伊人是冯家的小姐,她的名声若是坏了,恐怕会影响到同是冯家小姐的冯伊月,所以冯大夫人也没想着将冯伊人的事宣扬出去,而是直接找上了冯二夫人直言此事,最后逼得冯二夫人不得不罚着冯伊人跪了整整两天祠堂。又禁足半年。 至于连晴。这可不是冯家小姐,冯大夫人半点犹豫也没有,直接就让人将连晴在湖州的那些事给传了出去。 至于一名豆蔻年华的少女名声毁了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结局。这可不是冯大夫人考虑之中的事。 这样一来,冯伊人和连晴可谓是吃尽了苦头。 冯伊人自小就学足了冯二夫人连氏那会算计的性子,若不然也不会以一个小吏之女的身份在京中贵女圈子中如鱼得水,跪祠堂、罚禁足。在冯伊人这十几年顺风顺水的人生里,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而连晴的处境就更艰难了。当初连老爷和胡太太之所以决定将连晴送到京城来,就是想着京城与湖州隔得远,湖州的事不会传到京城来,也就不必担心连晴会活在旁人的指指点点之下。可如今只是一个疏忽,到底还是让连晴的名声从湖州毁到了京城。 连晴自打来了京城,可没少与冯伊人一起在京城贵女圈子里行走。看在冯伊人的面子上,那些贵女倒也没因她只是商贾之女而看轻她。待她也算是和善,可如今消息一传出来,被这些贵女得知连晴不仅是商人女,还早在湖州就毁了名声,哪里还有人能给她好脸色? 冯伊人和连晴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苦日子是缘于冯大夫人,都以为是凤止歌让人将消息传了出来,心里自然恨凤止歌欲死,更没少在冯二夫人连氏跟前诉苦。 今天连氏之所以会带着冯伊人和连晴来皇觉寺,也是想着两人最近这段时间着实受了些苦,带她们出来散散心总也好过闷在屋子里。 想到早上为了能让还在禁足的冯伊人出门,不得不在大嫂跟前服了软,冯二夫人心里就是一阵气恨,这时听连晴道慕轻晚便是她心里罪魁祸首凤止歌的娘,面上的笑容又哪里还能保持得住? 是的,在冯伊人和连晴,乃至冯二夫人心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凤止歌。 按说冯二夫人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至少也应该分得清楚是非才是,可谁叫冯二夫人是个极端护短之人,在她眼里,自己的女儿和侄女无论做什么那都是对的,至于别人会怎样想,她又岂会在意? 这段时间以来冯二夫人为女儿和侄女的事着急上火的,几乎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这时终于找到了可以出气之人,她又岂会放过? “威远侯夫人且慢,”连氏一边冷声道,一边以眼神示意跟来的丫鬟婆子将慕轻晚拦下来,“凤家大姑娘将小女和晴儿害得这么惨,威远侯夫人难道就不该给出点说法?” 论起来,冯家的家世比起威远侯府来可是大大不如,换了任何人,恐怕这时都不会非得逼着慕轻晚要个说法,偏生连氏这时一心只想着要为女儿和侄女出口气,哪里愿意考虑那么多。 慕轻晚被连氏带着的下人拦着,眼中也是一冷。 虽然如愿抢到了皇觉寺的头香,但慕轻晚并不想因此而招人眼,所以今晨上山之时,想着人少些不打眼,便将林嬷嬷和半夏扶风都留在了昨晚留宿的院子里,这时冯家的下人们一拥而上,慕轻晚一时之间还真的不好脱身。 事实上,一直到现在,慕轻晚都还不知道冯夫人几人的身份。 她转过身看向连氏,平静地问:“不知这位夫人和两位小姐是……?” 无论是连氏还是冯伊人和连晴,这时都不由一窒。 她们在这里恨不得剜下慕轻晚身上的一块肉下来,结果人家却根本就不认识她们,这样的感觉还真是不好受。 好半晌,连氏才勉强平利下心情,扬了扬头道:“威远侯夫人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拜凤家大姑娘所赐,小女冯伊人这段时间一直禁足家中,侄女连晴,如今更是成了京城小姐们眼中的笑话,难道夫人不觉得对她们来说,这样太残忍了吗?” 听连氏说起冯伊人和连晴,慕轻晚这才算是明白了她们的身份。 只不过,在听到两人的名字之后,慕轻晚非但没有像连氏以为的那般赔礼道歉,一向温婉的脸上却是突然变得冷意森然。 慕轻晚当然是听过冯伊人和连晴的,多年后再回娘家,谁曾想冯伊人好端端的就在慕家落了水,差点没坏了慕轻晚重见娘家人的好心情。 事后慕轻晚也是问起过凤止歌这件事的,凤止歌当时轻描淡写的将事情说与了她听,即使凤止歌没受什么损伤,也让慕轻晚气得够呛。 还有那连晴,当初若不是对止歌起了歹心,又怎么会落水还被那杨云浩坏了名声?(未完待续。) 第41章 寒夫人(月票30+) 慕轻晚向来都是个好脾气的,可越是脾气好的人,一旦生起气来,也就越是让人惊惧。 面对连氏的质问,慕轻晚冷笑一声,目光自冯伊人和连晴脸上一扫而过,“冯小姐和连小姐是吧,冯小姐身为官家小姐,行事却如此歹毒,在慕家作客却想对止歌下毒手,最后落得个害人害己的下场也实属活该,做出这样的事,却只是禁足,冯家的家教可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慕轻晚是脾气好,可这不代表她就不会呛人了。 这几句话便呛得连氏颤着手指着她,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你,你……” “怎么,连夫人还有不同的意见?”慕轻晚抬眼轻轻往连氏面上一扫,这大半年来掌管侯府后院养出来的威严便尽数表现在了脸上,“若连夫人真的觉得委屈了冯小姐,不如,咱们就将这事好好与旁人说道说道,看看到底是小女委屈还是冯小家受了苦?” 连氏又是一阵气结。 虽然她是个护短的,可她到底是个脑子清醒的正常人,又如何分辨不出来这件事到底谁对谁错呢。 冯伊人做出这等事,只是禁足半年罚得还真不重,若是这事被外人得知了,恐怕冯伊人这么多年积累起来的好名声,也就该全毁了。 连氏既想反驳慕轻晚,又怕慕轻晚真的将这事捅了出去连累女儿毁了名声,一时之间气得胸口好一阵起伏,一张脸也是忽红忽白的好不精彩。 见连氏不说话,慕轻晚又看了连晴一眼,“至于连小姐。当初杨夫人的赏荷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必作为主人的杨夫人是再清楚不过的了,正好如今杨夫人也在京城,连夫人若是为连小姐抱屈,要不要将杨夫人请来,看看杨夫人是怎么说的?” 连氏又是一阵气闷。 就连先前一直表情凶恶不已的连晴,这时也不由噤了声。 慕轻晚想起当初在赏荷宴上。若是落水以及被杨云浩所救的是自己的女儿。恐怕赵幼君一定不会放过那个好机会,非得要逼着凤止歌嫁到杨家去才会甘心吧? 她的止歌,怎么能与那样的无赖扯上关系? 眼中闪过厌恶。慕轻晚冷冷看了连晴一眼,“连小姐出了这种事,不好好呆在家中,反倒一点也不顾忌的行走于外。若是再碰上一个张云浩李云浩的,不知道连家还能不能像摆脱杨家一样替连小姐出头?” 以慕轻晚的温婉性子。能让她这样直言开口揭人家的的短,可想而知她心里有多愤怒了。 连晴面色蓦地一白。 虽然来到京城这么久,可对连晴来说,那日在赏荷宴上发生的事便似是一场挥之不去的恶梦般。即使过了这么久,每到晚上闭上眼时,她都仿佛能感觉到当时杨云浩那双脏手在她身上游走带来的恶心。 这时慕轻晚直言提起杨云浩这个人。连晴就仿佛生吞了只苍蝇一般,别提有多难受了。 回想起当时那兵荒马乱的情景。连晴恶狠狠地瞪着慕轻晚,渐渐的,在她赤红的双目之下,慕轻晚那张脸便与她最恨的凤止歌的脸重合起来。 连晴这时候又哪还有什么理智可言,眼见着最痛恨的人就在眼前,她这时所思所想都是要怎么出了心头这口恶气,当即便尖叫一声冲向慕轻晚,然后抬手便往慕轻晚的脸上打去。 这禅房本就不大,慕轻晚与连晴的距离自然也不远,眼见连晴的手就要打过来,慕轻晚惊愕之下一时之间也难以做出反应。 慕轻晚原本是不担心连氏几人会在这里动手的,都是京中官家女眷,就算双方之间有个什么不和,最多也就是动动嘴皮子罢了,就算要使什么手段,也只会是在暗中进行,而不会在皇觉寺这等人多眼杂的地方公然动手。 只是没想到,就有连晴这等奇葩。 今天是免不了要挨这一巴掌吧…… 慕轻晚只来得及微微皱了皱眉。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出来,拉得慕轻晚往后退了两步。 然后,一个平静却十足威严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成何体统!” 饶是毫无理智可言的连晴,被这话一震,眼中也多了几分清明。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原本堵在门口的冯家下人,不知何时已经被几名陌生的仆妇挡在一旁,出现在门口的,却是一名五十上下、面上严厉十足的妇人。 那老妇人衣着极为简单朴素,用荆钗布裙来形容是再合适不过,看面容也只是个应该再和善不过的老太太,但这时她板起脸来,自然流露出来的威严与严厉,却令人根本不敢与之对抗。 禅房里只一瞬间便变得寂静无声。 那位陌生的老妇人先是转向慕轻晚,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才一改先前的严厉,和蔼地问道:“你没事吧?” 慕轻晚原本还有些懵,这时反应过来若不是这老太太,她今天恐怕就要遭了这无妄之灾了,闻言连忙摇头,然后一脸感激地道:“晚辈慕轻晚,多谢老夫人相助。” 老妇人安慰性的拍了拍慕轻晚的手,然后转向连氏几人。 “冯家好歹也算得上是诗书传礼之家,连夫人就是这样教导晚辈的?”虽只是简单的疑问,但出自这老妇人之口,便显得尤其的有分量。 连氏双眼发直地看着这老妇人,好半晌,才抖着声音道:“寒,寒夫人……” 寒夫人。 这满京城里,提起一个“寒”字,所有人都首先会想到受尽当今皇上宠信的寒家。 而这位寒夫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内阁首辅寒臻寒老爷子的大儿媳妇、兵部尚书寒凌的夫人。 寒家在大武朝的进位何其尊崇,而寒夫人作为寒家的宗妇,在京城夫人之中,她无疑便是那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的存在。 寒夫人在京中官家女眷之中声望极高。这不仅缘于寒家的地位,更因为寒夫人本身就当得起“德高望重”几个字。 寒家几百年传家,在挑选媳妇上便尤其严格,寒夫人能嫁到寒家作宗妇,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寒夫人的出身论起来不算好,她出生不久后就家道中落,后来更是在父母双亡之后独自拉扯着弟弟长大。不仅如此。还亲自教导弟弟读书习字,从未让弟弟因为家道艰难而放弃学业。 也正是她的这份坚韧,为寒老爷子所看重。亲自聘了她为长媳。 事实证明,寒老爷子的眼光确实远超常人。 寒夫人嫁到嫁家三十几年,可谓是将贤内助诠释得淋漓尽致,不仅将府里中馈打理得井井有条。还与寒家族中各房关系都处得极为和睦,寒家这样一个数百年传承的大家族。族人在提起寒夫人时,就没有一个不说好的,这是何其难得的事。 而在京城官家女眷之中,寒夫人不仅地位尊崇。而且为人平和,从不因夫家的地位而傲慢待人,加之为人甚是公正。极得京中官眷的人心。 连氏是见过寒夫人的,还记得当初在那场宴席上。她远远地看着寒夫人被那些她怎么也巴结不上的夫人们簇拥着走过,心中是何等的欣羡。 可是这时,连氏却是恨不得她从来没有认识过寒夫人。 连氏不知道寒夫人到底将事情听去了多少,但从寒夫人先前说的那些话来看,想必至少寒夫人是知道了来龙去脉的。 以寒夫人在京城贵族圈子里的声望,若是从她嘴里传出哪怕一句对冯伊人和连晴不好的话来,恐怕从此以后,冯伊人和连晴便再别想找个像样的婆家。 这并不夸张,德高望重的寒夫人绝对有这样的影响力。 想到这些,连氏心里一急,几乎就要哭出来了:“寒夫人,妾身知错了,还望寒夫人不要为难小女与侄女。” 寒夫人最先还有些疑惑,不知连氏何出此言,但只一瞬间便明白了连氏的意思,眉头便微微一皱。 她又岂会刻意为难两个晚辈? “连夫人好自为知吧。”寒夫人淡淡地道了一句,然后转向慕轻晚,“这位可是威远侯夫人?” 慕轻晚是知道寒夫人的,如今不仅得了寒夫人的相助,这时见寒夫人还如此和善的与她说话,当下便有些受宠若惊,“妾身见过寒夫人,多谢寒夫人相助。” 寒夫人面上带着微笑,显然对慕轻晚的印象还不错,道:“慕夫人怎么会在这里?” 慕轻晚闻言便苦笑着将事情缘由说了一遍,“也是妾身孤陋寡闻,不知皇觉寺里的禅房还有这等讲究,才有了这样的误会,让夫人见笑了。” 寒夫人听闻凤止歌是被明净带去见了然大师的,眼中光芒微闪。 寒夫人当然知道了然大师,这些年来,因为寒老爷子心里的那个念想,无论是她还是寒家大老爷寒臻,都没少前来皇觉寺求见了然大师,只是了然大师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可如今,威远侯府的大姑娘,居然能让了然大师主动与之相见…… 莫名的,寒夫人对素未谋面的凤止歌,就多了几分奇异的心思。 也正因为这样,寒夫人略作思忖之后突然向慕轻晚提出了邀请:“既是如此,慕夫人不如随老身一起去寒家的禅房休息片刻?” 不说慕轻晚心里的惊讶,便是一旁的连氏,这时也不由惊得瞠目结舌。 寒夫人虽然待人和善,却也不见她与哪家的女眷走得近,慕轻晚居然能得寒夫人的开口相邀,怎能不叫人惊讶。 再则,以寒家在大武朝的地位,寒家的禅房位置自然是极好的,若不是五灵山顶并不对外开放,寒家的禅房便是落在山顶上都是使得的。 面对寒夫人的邀请,慕轻晚心里却有些犹豫。 她这些日子本就没睡个圄囵觉,昨晚好不容易睡得好些,今天又是一大早就起来了,之前又与连氏几人这一番争执。这时还真是有些累了。 可是,她之前就与凤止歌约好了,等凤止歌下山之后来这禅房里找她的,若是她这时候走开,止歌找不到她,该是何等的着急? 见慕轻晚面现犹豫之色,寒夫人问道:“可是有何为难之处?” 慕轻晚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面对寒夫人的邀请还拿乔。让其他夫人们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看她呢。 “妾身之前与小女说定了在这里见面的……”慕轻晚道。 寒夫人了然地点点头,转而道:“不如这样。慕夫人仍随老身去歇息,老身在这里留个人给凤小姐传话,定不叫凤小姐找不到人,如何?” 寒夫人都考虑得如此全面了。慕轻晚自然不能再推拒,闻言便点了点头。两步来到寒夫人身侧,扶着寒夫人往外走。 一行人就这样离开了,只留连氏及冯伊人连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另一边,寒夫人被慕轻晚扶着。却也在心里点了点头,对慕轻晚是真有了好感,两人一边往山上走。一边闲话起来。 “说起这禅房,要以我老婆子说来。什么越往上越是地位尊崇,都不过是互相攀比出来的,还真不如就建在山下。每次上完香想休息一下,都得爬这一段山路,对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人来说,可着实是件苦差事。”嘴里说得辛苦,但寒夫人虽然年事已大,身体却仍十分健壮,这点山路半点也难不到她。 寒夫人的这番话却叫慕轻晚心里隐隐生出几分亲近来。 只凭寒夫人话里的直爽与豁达,便能知道寒夫人为何能有如此高的声望了。 不多时,一行人到了寒家的禅房,寒夫人又命人奉上香茗,然后却是再和蔼不过的与慕轻晚闲话起家常来。 慕轻晚心中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在寒夫人的引导下说起侯府平时的情况来。 撇开侯府那些不能说与外人听的事,慕轻晚说得最多的,却是凤止歌。 在慕轻晚看来,她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便是生了这么一个女儿,难得又有寒夫人这样一个听众,自然便细数起女儿的好来。 而寒夫人,居然也一直面带着微笑听着慕轻晚夸自己的女儿。 好半晌,慕轻晚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不由一阵脸红,“在做娘的看来,自己的孩子就是世上最出色的,倒叫寒夫人见笑了。” 寒夫人很是同意地点点头,面上虽然一片平静,心里却几乎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寒夫人平时很少理会京城的各种流言,所以关于威远侯府的事她所知不多,自打听到威远侯府一家是最近不久才从湖州进京的,寒夫人心里便是一跳。 湖州。 七年前,湖州突然出现万荷齐放的盛景,无数人都道那是上苍有感当今皇上多年来的励精图治,所以才天降祥瑞之兆。 也是自那天起,寒家老爷子和大老爷,便隐隐有了些异常。 寒夫人与寒大老爷互相扶持几十年,当年的事她也是都看在眼里的,而且寒大老爷对她素来敬重,几乎从不对她隐瞒什么,再联想起寒老爷子这些年的念想,又哪能不知道公爹与夫君心里在想些什么。 虽然寒夫人并不认为已经葬入皇陵的人真的能死而复生,但寒家到底还是派了人前往湖州。 就寒夫人所知,当年小姑身边的两名心腹寒青颜与李芜,也都亲自动身去了湖州。 不久之后,寒青颜独自返回京城,李芜却不知所踪,而后二十年没有什么明显变化的凤鸣阁与凤仪轩突然就有了大变动。 这一切,似乎都给了当年的知情、人一个隐约的暗示,他们所想的,那不可能之事,似乎真的变成了现实。 可是,叫人怎么相信呢?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寒老爷子也不是没想过找寒青颜问个究竟,只是寒青颜自打从湖州回了京城,无论寒老爷子让谁传话,都再没露过面,直到后来寒老爷子亲自前去,才给了“时候未到”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答复。 寒夫人没想到,她只是想再来皇觉寺探探了然大师的口风,半途碰上慕轻晚与连氏几人的争执帮了慕轻晚一把,居然就似乎触及到了什么。 如果这位威远侯夫人没有说谎的话,凤家大姑娘自出生起便陷入沉睡,一直到七年前才突然苏醒过来,而且自苏醒过来之后便聪慧远超寻常闺阁少女。 一个从未睁开眼的少女,不应该是如白纸般纯净不知世事吗,又怎么会威远侯夫人所说的这般呢? 这其中的怪异之处,恐怕也只有慕轻晚这个做娘的,才会看不见。 再则,湖州那万荷齐放的异象,就是在七年前,而这位凤家大姑娘,就是在七年前突然醒了过来…… 寒夫人很想让自己不要将事情往当年之事上想,可是,这一切,是不是太巧合了? 莫名的,寒夫人心中就渐渐有了些急切,想要快点见到这位凤家大姑娘。 如果,如果事情真的像她想的那样…… 只是,这可能吗? 寒夫人心里既有疑惑,也有忐忑。(未完待续。) 第42章 相邀 就在寒夫人与慕轻晚闲谈时,凤止歌却寻到了冯家那间禅房外。 有了寒夫人这一出,连氏几人自然再没了拜佛之心,在寒夫人与慕轻晚离开之后,就匆匆收拾了东西离开了皇觉寺。 所以凤止歌推开房门时,见到的便是里面空无一人的场景。 确认慕轻晚没在这里,凤止歌不由微微皱眉。 凤止歌是了解慕轻晚的,既然说好了在这里等她,如果没有什么事,她一定不会什么都不留的就自己走了。 将禅房的门重新关好,凤止歌正寻思着要去哪里找慕轻晚,便见几步之外,一个中年嬷嬷一边往她这里走来,一边道:“敢问小姐可是凤家大姑娘?” 虽然是用的问句,但这嬷嬷语气里却有几分笃定。 凤止歌点点头。 那嬷嬷见状便松了口气,向着凤止歌行了个礼道:“大姑娘安好,老奴乃是寒夫人身边的嬷嬷,我家夫人与威远侯夫人一见如故,特意邀威远侯夫人去寒家的禅房小憩,因恐大姑娘寻不到威远侯夫人着急,这才留老奴在这里给大姑娘报个信儿。” 凤止歌闻言心中一动。 寒家啊…… 那是她呆了十几年的地方,那里有她打从心底里认同的父亲与兄长。 三世为人,只有那里,才是真正被她视作“家”的地方。 凤止歌其实很想回寒家看看,可是她也知道,这些年寒家虽然表面上看着是一片花团锦簇的样子,但实际上,在赵天南的猜忌之下。如今寒家的位高权重只不过是表象而已。 而凤止歌自己,虽然有了从前那些人的追随,可这时仍不能随意暴露于赵天南的目光之下。 即使,以凤止歌对赵天南的了解,他不太可能会在这时注意到她。 但,如果因为自己而让寒家陷入危险之中,却是凤止歌无法容忍的。 所以重生七年。且如今都同在京城。凤止歌也没回寒家看看。 这时乍听慕轻晚被寒夫人请了去,凤止歌心里也是一阵感慨。 寒夫人…… 当初,她唤她为嫂子。 她早就知道将来必是要与寒家人见面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这诸多思绪,其实也不过一瞬间便自心中划过。 既然慕轻晚在寒家的禅房里歇息,凤止歌当然要往寒夫人那里走一遭。一来是去接慕轻晚,二来。也是向寒夫人道谢。 以凤止歌对慕轻晚的了解,若不是出了什么事,她不会离开这间禅房,更不会去寒夫人那里。 想到这里。凤止歌不由有些疑惑了。 似乎,她或者是慕轻晚,每次只要一出门。就总会遇到些大大小小的麻烦,难道她们都是容易招惹麻烦的体质? 心里这样想着。凤止歌与那嬷嬷一笑,便随着她往寒家的禅房去了。 凤止歌到达寒家禅房的时候,寒夫人正与慕轻晚相谈甚欢。 正确来说,是寒夫人一直在暗暗诱导慕轻晚说些关于凤止歌的事,慕轻晚本就一直以凤止歌为傲,这么些年来第一次遇到一个与自己一样认为自己女儿出色的人,这人还是德高望重的寒夫人,心下高兴之余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凤止歌见状便暗暗摇头不已。 虽然当初寒夫人嫁到寒家没几年,她就与赵天南在外争战了,但她与寒夫人好歹也做了好几年的姑嫂,寒夫人虽是女子,但却是个性情坚毅且心思缜密之人,不着痕迹的从慕轻晚的话中得出自己想要的消息,对她来说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慕轻晚,又岂会是寒夫人的对手呢。 不过,凤止歌对寒夫人的所为倒也并不反感。 寒夫人的性情,可不是对任何人都能这般和善的,若是让她不喜的人,恐怕再怎么想知道什么,她也不会与之多谈。 再则,凤止歌大概也能猜到寒夫人为何会一反常态的对慕轻晚这般热络。 凤止歌虽然一直到现在都没去过寒家,但在她心里,她迟早是要见一见父兄的。 在这个世界上,凤止歌最信任的,始终是父兄。 她能想到,当年她出事以后父兄会有多难过,更难想象这些年来,他们守着一句虚无缥缈的话心里有多煎熬,所以,她怎么会让他们一直这样等下去呢? 就在凤止歌思索间,寒夫人却是偏头看到了她。 “这位,就是凤家大姑娘?”寒夫人神情微顿,打量着凤止歌的同时,眼中不时闪过几许疑惑。 眼前的少女明明她这是第一次见,却莫名的就觉着有几分怪异的熟悉感,而细究这份熟悉的源头,却是缘于许多年前了。 明明面容完全不同,就连言行举止都不尽相同,寒夫人却能只凭直觉就将两个原本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联系在一起,不得不说,人的第六感真的是种很神奇的东西。 寒夫人一阵心跳加速,在见到凤止歌之后,她心里那原本觉得十分荒诞的念头却是越发清晰起来。 可是,就如她方才在心中质疑的那般,这怎么可能呢? 凤止歌闻言中规中矩的向寒夫人行了一礼,然后走到看到她明显很高兴的慕轻晚身边轻声唤道:“娘。” 慕轻晚自打见到凤止歌起,就一直在打量她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对。 虽然慕轻晚并不知道了然大师为何会见凤止歌,但是她也相信,了然大师这种高僧必然是不会为难自己的女儿的。 只是,虽然心里是这样认定的,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担忧,这时见凤止歌平安的回来的,慕轻晚才算是松了口气。 “止歌,了然大师要见你。可是有什么事?”慕轻晚转而问起了然的用意来。 听慕轻晚问起这个,便是寒夫人,神色之间也多了几分在意。 叫寒夫人怎么能不在意,她代表寒家来了皇觉寺这么多次都没能见到了然大师,如今了然大师却突然主动要见凤止歌,即使以寒夫人的定性,也很难不对此起了好奇之心。 凤止歌闻言微微一笑。她自然是不能将了然的用意说出来的。事实上,就算是她说了,恐怕慕轻晚与寒夫人也不会相信。 哪怕慕轻晚再怎么觉得自己的女儿有多出色。就算寒夫人心里觉得凤止歌有几分熟悉,但是叫她们相信了然找凤止歌却是为了让她将来放天下苍生一马…… 呵,不过是个还未及笄的少女,就算出身侯门。即使平日里表现出了几分聪敏,可要将她与天下苍生联系到一起。任何脑筋正常的人恐怕都只会发出一声嗤笑。 所以,凤止歌摇了摇头道:“娘,我也纳闷了然大师是什么意思呢,这一路上山花的时间不少。却只见到了然大师的背影,听了几句压根儿就听不懂的禅机。” 凤止歌一边说着一边抱怨,倒也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少女应有的反应。 慕轻晚闻言便也不再追问。转而与凤止歌说起她随着明净离开之后发生的事。 听闻慕轻晚之前小憩的那间禅房是冯家的,冯家二夫人还与冯伊人连晴一起来找茬。凤止歌不由微皱了眉头。 看来,上次的敲打根本就没能让冯伊人和连晴有所收敛。 难道是她自重生后手段就太温和了些吗? 若非如此,又怎么会老有人一次又一次蹦到她跟前来刷存在感? 倒是慕轻晚,见凤止歌皱眉便大概猜出凤止歌的想法,连忙安抚道:“止歌,你不用担心,娘没事,说起来还得感谢寒夫人。” 凤止歌于是又郑重的向寒夫人道了谢。 一旁的寒夫人将母女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里却是越发感觉怪异。 总觉得,这母女之间的位置似乎完全反过来了一般。 寒夫人既无法相信自己那个荒诞的猜测,也不能说服自己彻底摒弃这个想法,思索了好一阵之后,突然开口道:“下月初五便是老身生辰,家里两个儿媳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操办一番,不知道两位到时候是否有空赏光?” 这话一出,慕轻晚和凤止歌都是一怔。 慕轻晚先是惊讶,然后却是高兴了。 以寒夫人如今在官眷中的声望与地位,她的生辰宴,还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的,更别提是被寒夫人亲口相邀了。 慕轻晚并不热衷于与那些夫人们打交道,但她却希望凤止歌能多在这种场面里露面,眼看着再过几个月凤止歌就要及笄了,慕轻晚一直忧心于凤止歌的亲事,如今女儿能得寒夫人相邀,若是传出去了便是那些大家夫人们恐怕也会对她高看上几分,说不定就能相中一门好亲事呢? 凤止歌的微怔却是与慕轻晚所想的没有半分联系。 寒夫人的生辰宴,既然寒夫人都亲口相邀了,凤止歌自然不会不去。 她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去寒家。 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有机会见到父亲与兄长,若是见到了,又能不能说些什么…… 不过随即,凤止歌就眉头微皱。 她之所以没去寒家,也只是担心万一被赵天南知道从而猜到什么徒惹麻烦,可是,难道就因为这样她就得漠视父兄继续这么多年来的悔与痛? 想到寒青颜所说的,这些年父亲时常将当年她做给他的那身直裰穿在身上,饶是凤止歌这清冷的性子,也不由心下一酸。 也许,她应该稍稍改变下原来的计划。 以赵天南那多疑的性子,恐怕自己与寒家表现得越是明显,他就越是不会相信他所看到的一切。 既然这样,那她又何必再因为顾忌他而将父兄放在一边呢? 心里做了决定,凤止歌双眼之中便愈发显得坚定起来。 而一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凤止歌神色的寒夫人,这时面上却有些晦涩不明。 虽然容貌不一样,可眼前这位凤家大姑娘的举止,却着实与她记忆中的小姑有几分相似。可若凤家大姑娘真的是当初的小姑,为何她见了自己又能不露分毫? 她到底应不应该,将这件事告诉期待了二十几年的公公与夫君呢? 这个问题,一直到寒夫人与慕轻晚母女道别离开皇觉寺之后,都仍盘旋在寒夫人的心里。 一路沉吟之中,寒夫人回到了寒家主院。 如今寒家的当家人是寒夫人的夫君寒凌,寒老爷子在三年前就将寒家的一切交到了寒凌手里。 寒家能传承数百年。族里自然有一套自己的规矩。其中之一便是主院是当代家主的住所,所以寒老爷子在将族中之事交予了长子之后,就自己搬离了主院。住到了另外一个有些偏僻的院子。 寒凌与寒夫人也曾劝过寒老爷子,但在寒老爷子的执意之下,两人最终也只能铩羽而归。 寒夫人回去时本就有些晚了,不多时。面上带着些疲惫之色的寒凌便回了主院准备用膳。 寒凌素来极为敬重发妻,只要有可能。两人都是一起用膳的。 坐到寒夫人对面,寒凌先自己斟了一盏茶,然后才有些诧异地看向寒夫人:“你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是碰到了什么难题?或者。族里那些不安分的又想整些什么幺蛾子?” 话虽是这样说,寒凌的神色却是一片轻松。 寒家这样一个大族,内里不那么平顺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些年来寒夫人处理这些事早就已经得心应手了,寒凌自然不担心寒夫人不能妥善处理。 寒夫人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几经犹豫,仍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将事情告知寒凌。 将寒夫人的表现看在眼里,寒凌这时倒真的有几分惊讶了。 寒凌与寒夫人互相扶持几十年,发妻是个什么性子寒凌自然再清楚不过,那么,到底是什么事,居然会让处理一向果决的妻子如此犹豫呢? 还没等寒凌开口相询,寒夫人便已经下定了决心。 深吸一口气,寒夫人望向寒凌,“老爷,妾身今日在皇觉寺见着了一个人。” 寒夫人说得慎重,寒凌自然不会等闲视之,眼神一凝便问道:“什么人?” “威远侯府的大姑娘。”寒夫人道。 寒凌闻言便是一愣。 这个时代是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是以官宦之家的男子大多关注的都是朝堂大事,后宅里的事都是由家中夫人来处理。 寒凌自然也是一样。 若是问他朝中哪位老臣即将致仕,最有可能接任的有哪几人,他可能想都不用想就推测出一个准确性极高的结论,可要问他威远侯府的大姑娘是谁,那他还真的是两眼摸瞎了。 威远侯府事隔二十年之后归京,寒凌自然是知道的,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威远侯府的大姑娘?”寒凌诧异地看向寒夫人,不知道她为何会突然提起这样一个人来。 既然已经决定要将心中的疑团告知丈夫,寒夫人便不再迟疑,她继续道:“这位大姑娘归京不久,所以知道她的人现在大概不是很多,可这位姑娘自出生起便一直陷入沉睡,直到八年后一朝苏醒……” 将对凤止歌的种种疑惑一一说来,寒夫人最后道:“最重要的是,凤家大姑娘与凤仪轩的关系十分亲密,而且,她身边,在七年之前多了一位从宫里出来,据说是伺候过皇后娘娘的李嬷嬷。” 这些,都是寒夫人从慕轻晚的叙述中得出的推论。 寒凌的表情自寒夫人开口便变得有些严肃,这时听到“李嬷嬷”三个字,那严肃中便慢慢的带了些许的震惊与兴奋。 李嬷嬷自从去了湖州之后就再也没回来,寒家本就急于知道寒青颜与李芜去湖州的最终结果,当然也曾派过人去查探李嬷嬷的去向,却最终什么也没能查到。 这时突然听到李嬷嬷居然到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身边…… 寒凌从来没怀疑过李嬷嬷与寒青颜待自己妹妹的忠诚,既然这样…… 想到妹妹当初留下的那句话,只一瞬间,寒凌便觉自己的心都似乎要跳出来了般,平日里再怎么冷静也控制不住那翻腾的心绪。 “你是说?”望向寒夫人,寒凌似乎想要求证。 但寒夫人只轻轻摇了摇头,只不过见了这一面,她又哪里就能做出个准确的判断来? “所以妾身特地邀请了凤家大姑娘下月初五来寒家作客,到时候,老爷和老太爷大可仔细观察一番再作决断。”寒夫人道。 寒老爷子与寒凌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熟悉小姑之人,若是连他们都不能确认,那想必也只是她的胡乱臆测罢了。 可是,若是这样,丈夫和公公希望落空之后,又该是何等的失望。 就是因为想到这个可能,寒夫人之前才一直犹豫要不要将这件事说出来。 在寒家这么多年,寒夫人是知道小姑在公公和丈夫心里的地位有多重的,重到他们居然因为她当年留下的那句话而苦等了这么多年。 如果那位凤家大姑娘真的如她所猜测的那般,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即使寒夫人自己并不相信人死可以复生,但她更希望公公和丈夫能得偿所愿,即使是为了这个,她也愿意相信一次。 可,若是不是呢? 看着寒凌急匆匆去找老爷子的背影,寒夫人心里不无忧虑。(未完待续。) ps:没存稿了,这章码到两点半才码出来…… 第43章 三少爷的贱 寒凌与寒老爷子到底说了些什么,除了他们两个当事人,就算是寒夫人也不知道。 而在外人眼中,这些年虽然极受圣宠,却一直算得上是低调的寒家,却是一夜之间突然高调了起来,原来并不广为人知的寒夫人的五十寿辰,也突然就在京中贵妇圈子里传遍了。 无论是寒夫人的地位,还是她以自己的德行赢来的众人的敬重,既然知道了这个消息,京城各家的夫人即使并未受到邀请,也当即表示必定会亲自前去恭贺一番。 不请自来,这可是很失礼的表现,寒夫人自然不可能让众多的夫人因自己的生辰而失礼,便也只能一一发了请柬给各家夫人。 于是,寒夫人原本只是想只摆几桌招待亲朋故旧的家宴,最后不得不演变成一场注定受尽瞩目的生辰宴。 寒家这些年惯常的低调,是什么让寒家突然之间如此高调起来? 接到请柬的人家心里都直犯嘀咕。 这时的寒夫人,却轻叹着摇了摇头。 虽然寒凌并未与她明说,但她大概也能明白,想必公公和夫君是认定了那位凤家大姑娘就是当年的小姑,而寒家的突然高调,也只不过是想让凤家大姑娘借着她这次生辰宴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寒家罢了。 事实上,寒夫人也确实没有猜错。 寒凌那日急匆匆的去见了寒老爷子,单凭寒夫人的描述,两人即使心中激动,却也并不敢确定那就是他们等候已久的人,所以寒凌出了寒老爷子的院子。就径直去找了寒青颜确认。 寒青颜这几年面对寒老爷子父子的追问,一直都只给了个“时机未到”的答复,这时面对寒凌的疑问,却是很干脆的就点了头,叫寒凌意外之余又惊喜不已。 由此,才有了寒家突然的意外举动。 因为寒夫人的这次生辰宴,对京城有闺女的夫人。以及到了适婚年龄的贵女们来说。则无疑变成了另外一场变相的相亲宴。 想想看,以寒家及寒夫人的地位,能被邀请参加这生辰宴的人。必然都是这京城里有名有姓的,说不定,自家女儿的好姻缘就等在这里呢? 再说了,寒夫人的幼子。如今可还没定亲呢,若是女儿能攀上这门亲事。那将来还用愁什么? 于是,京城的凤仪轩见机得快,立即推出了一批新首饰及衣裳,又惹来接连好些天的门庭若市。直让掌柜的笑得合不拢嘴。 而威远侯府里,等了这么久也不见太后那里有什么回音的凤鸣舞,却又有了新动作。 那日在皇觉寺里。寒夫人本只是邀请了慕轻晚和凤止歌去参加她的生辰宴的,只是后来这生辰宴闹得人尽皆知。寒夫人便索性向各家派发了请柬,自然也没漏过了威远侯府,因为凤鸣舞那个云阳郡主的封号,请柬上自然也没少了她的名字。 先前因为要等太后那边的消息,凤鸣舞虽然心里着急,但也着实是安静了一段时间,就梦想着哪天一觉起来,宫里赐婚的旨意就到了她的手里。 可这么久时间过去了,太后那里一点消息也没有,凤鸣舞当然不可能沉得住气,为此还特意又去了安国公府一趟。 只不过,周语然这次与她一样,对太后那边的反常一点头绪也没有,自然也给不出她什么好的建议,倒叫凤鸣舞心中恼怒不已。 而就在这时候,寒家的请柬就送到了她手里。 看着手中的请柬,凤鸣舞一双眼便渐渐变得透亮。 这些日子,因为关心自己将来的亲事,凤鸣舞也着人将京中所有适龄的才俊都打听了一遍,除了先前让她中意不已的萧靖北以外,还有宁国公世子宁修宜,闻祭酒的独子闻越也都是极好的夫婿人选。 当然,还有寒家的三少爷,寒季杳。 说起来,其实凤鸣舞更看中这位寒家三少爷,寒家在大武朝的地位何其尊崇,若是真能嫁进寒家,将来怕是能得了世间绝大多数女子的艳羡。 只是,寒家三少爷虽然好,却并非寒家宗子,就算嫁与他为妻,将来也是做不成寒家宗妇的,凤鸣舞思来想去之下,也只能强忍着心中的不舍,将寒季杳移出了自己的候选夫婿名单,而是一心只想抓着萧靖北。 却全然没有想过,就算她愿意,寒季杳与萧靖北又是不是愿意娶她。 这世间有的人就是天生的自信无比,凤鸣舞大概但是其中之一。 凤鸣舞这时考虑的是,到了寒夫人的生辰宴那天,她心中的夫婿人选萧靖北会不会到场,而她又能不能见到他。 如果能见到他…… 就在凤鸣舞为了能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未来夫婿”看,而频繁的出入凤仪轩挑选去寒家赴宴时要穿戴的衣裳首饰时,凤止歌却正带着半夏与扶风游走于京城的大街小巷之中。 许是因为即将见到分离了二十几年的父兄,凤止歌这些天的心绪少有的有些起伏,只要稍得空,心里便不由自主的想起当年还在寒家时,与父兄幼弟相处时的情景。 凤止歌从来都认为自己是一个很能自制的人,但如今想来,也许只是因为那时的自己还没有在乎的人和事吧。 总归呆在侯府里也没有什么好心境,凤止歌便干脆领着两个丫鬟逛起京城来。 对于凤止歌这鲜少的出门,李嬷嬷自然是极力赞同的,就差没直接将凤止歌打包给两个丫鬟让她们带走了。 当然,凤止歌也并不是漫无目的的闲逛。 她领着半夏与扶风去的,都是当初她年纪还小时,父亲与兄长带她来过的地方。 若是将凤止歌对这些京城旧地的记忆串在一起,大概便是她那些年对整个京城记忆的一半了吧。 眼前这家开在一条并不当道的偏僻小巷里的王记粥店,但是那些当年的旧地之一。 那时寒老爷子的发妻已经离世。寒老爷子又一直未娶继室,寒家的内院女主人的位置便一直空置。 正值那时候,尚年幼的寒素夜里着了凉。 人若是在病中,脾气多少会与平日有几分不同,寒素自打出生起就一直沉稳冷静得不似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偏这一生起病来,性子便有些格外的执拗。非得要吃粥。 粥。就是在寻常百姓人家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寒家的厨房自然不可能做不出一碗粥来,只是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寒家大厨房里送来的粥寒素只略沾了沾唇就再也不碰。 寒素并不是真正的几岁孩子,就算病中难得的闹起脾气,也并不大吵大闹,只一点。就是不肯吃饭,无论送上什么美味佳肴。她也只沉默的看着,连嘴都不肯张一下。 到最后,妥协的自然是寒老爷子。 寒家女儿本就比别家来得金贵几分,寒老爷子又自幼就喜这个女儿的聪慧。没少把她抱在膝头,这时见寒素病得往常红润的小脸都苍白起来,又连着一两日水米不进。自然心疼不已。 寒家向来严肃的家主一宠起女儿来,京城各大饭馆小铺子的粥便逐一的送到了寒家。而最后能入了寒素嘴的,便是那王记粥店的。 自那之后,寒老爷子也时常带着寒素去那王记粥店,这便也算是寒素童年时难忘的记忆之一了。 这时离当年已经过去四十多年,王记粥店虽然仍开着,但在店里忙碌的,却从当初一对老夫妻变成了如今的小夫妻,世事变迁果然半点由不得人。 在王记粥店用了一碗粥,依稀还是原来的味道,也许是寻到了旧时的回忆,凤止歌的心绪便也有了平静下来的趋势。 出了粥店,顺着小店所在的那条幽深的巷子,依稀可以看到尽头处人来人往的繁华大街,凤止歌却突然掉转过身,往小巷子的另一边走去。 总归今天就是出来闲逛的,随便走走,说不定还能遇到惊喜呢。 事实证明,凤止歌没有遇到什么惊喜,倒是在一旁看了一出好戏。 凤止歌还记得,上次她想抄近路,结果在一条巷子里遇上了被人追杀的萧靖北。 而这一次,她只不过是想在这巷子里随意逛逛,就看了另外一出好戏。 这条小巷子人迹本就少,凤止歌三人才走到巷子尽头的拐角处,便听得一阵对话声传来,恰好那拐角处又堆着一堆杂物,凤止歌三人也就借着那堆杂物的掩藏,光明正大的听起墙角来。 正在对峙着的,是两方人马。 说是两方人马,其实其中一方只是一位背对着凤止歌几人的年轻公子哥,而另一方,则是另一个穿着一身奇葩粉色衣衫的油头粉面、约二十二三的男子领着一群仆从。 那只用看就让人觉着骚包不已的粉衣男子这时显然很得意,他看了眼对面之人,冷哼一声道:“三少爷,这次,想必没人能再救您了吧。” 一边说着话,那男子一双手跟着挥了挥,最后还掐了个莲花指,直看得旁观看热闹的凤止歌忍俊不禁。 本以为,能与这样的人搅合在一起的,多半也是与这粉衣男子相差不多之人,但待背对着凤止歌那男子开口,凤止歌才觉出几分不同来。 不同于粉衣男子的娘娘腔,背对凤止歌这人声音却是十足的阳刚。 “得了吧,苏七娘,就冲你这副怂包样,少爷我就算是站这里不动,你敢不敢动少爷一根手指头都是个未知数,这会儿倒是充起好汉来了。”这人显然对粉衣男子不屑一顾,也不管此时两人的处境,倒是把心里的轻视尽数表达了出来。 不管是在哪个年代,一个大男人被人像女人那般称呼,都无疑是极侮辱人的,尤其是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位“三少爷”的话几乎让粉衣男子气得一个倒仰。 “你,你……”苏姓的粉衣男子伸出手指着三少爷,直气得浑身颤抖。 倒是那三少爷有些不耐烦了,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你什么你。叫你苏七娘你还不乐意,瞧瞧你这样子,浑身上下哪有一点像爷们儿的?” 只这一句话,就又将那粉衣男子气得直跳脚,若不是被身后的仆从拉住,说不得就要朝三少爷扑过去了。 而那位三少爷,见状一双狭长的眼却不由微微眯了眯。 他与这苏七之间是有些过节。但从来也只是打打嘴仗罢了。若说动手却是从来没有过的,这也是为何他独自面对这么多人却仍然有恃无恐的原因。 可如今看来,今天。可与往常有些不同啊…… 就在三少爷细思之时,那苏七被仆从提醒了之后,却是深吸了一口气,强行从暴怒的边缘冷静下来。 冷笑着看向三少爷。苏七眼中先是闪过几分犹豫,可那犹豫最终却换成了坚决。仿佛是做了什么决定般,苏七眼中闪过冷光,神色间现出几分有恃无恐来。 “三少爷说的是,若是换了往常。我还真的就只能对三少爷退避三舍,可如今嘛……”苏七得意的看了看三少爷的身后,“三少爷费尽了力气摆脱了府上派来保护你的死士。怕是没想到会有这一遭吧?” 三少爷确实是没想到。 这时他才确定,苏七今日把他堵在这里。怕是没想过要善了了。 只是,苏家有这个胆子敢对他动手吗? 一边思索着,三少爷一边却是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 苏七见状冷笑着一哼,想要说什么,但又想到自己今天的目的,硬是将到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而是右手向前一挥,示意跟在他身后的人上前。 这苏七看着只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就连跟在他身后的这些人,表面上看来也只是空有些力气的家丁,可这时在行走间那齐整的步伐,便隐隐让人看出了端倪。 三少爷虽然面上并未见示弱,但心里其实也在暗暗叫苦,他虽然自小学了些拳脚,但他自己也知道,那真的只是些粗浅功夫,用来强身健体自然是足够了,但要说用来对付这么多明显的练家子,却是完全不够看了。 一边往后退着,三少爷一边自袖中拿出两包东西,眼见着苏七手下的人渐渐接近,他突然打开其中一包洒向那些人,口中大喝一声:“看毒!” 任是哪个正常人,听到“毒”这样的字眼,心里恐怕都要露怯三分,苏七带来的这些人虽然也算得上是训练有素,但人谁不爱惜自己的性命,所以在纸包里的粉末洒过来时,这些人仍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甚至有些人还抬手护住了自己的面门。 一阵静默之后…… 什么事也没发生。 三少爷洒出来的所谓毒药,只不过是一包无害的细沙。 天知道三少爷这种世家公子身上,为何会随身带着细沙。 见苏七手下的人一个个都瞪着自己,三少爷讪笑几声,一边又往后退了几步,一边打开手里的另一个小纸包,连连摇手道:“方才这是拿错了,如今这包可是真正的见血封喉的毒药,你们不想死的可不要过来啊。” 这话说得,不仅苏七听了面皮真抽抽着哆嗦,就是他手下那些人,也一个个都跟着傻子一样看着三少爷。 他们看起来就那么好骗吗,上了一次当,难道就会上第二次当? 所以,不管三少爷嘴里再说着什么,苏七手下那些人都只当没听见,脚下却渐渐朝着三少爷围了过去。 三少爷面现无奈,一边缓缓后退,一边却是抖抖着手里剩下的纸包,故计重施般的把纸包中的粉末往对面一洒,同时再次大喝一声:“这次可真的是毒了!” 大概无论哪个地方,都会有一个版本的狼来了的故事,苏七和他手下这些人无疑便听说过大武朝版的狼来了,这次当然不会再中计,除了提前挥着袖子遮挡沙尘外,便再没了其他多余的动作。 再然后…… “啊……” “啊……” 两声惨叫之后,走在最前面的两人蓦地倒地翻滚起来,隐约可见两人那被双手紧紧捂着的双眼处流下的两道猩红的血痕。 众人心中一颤,然后又齐刷刷的瞪向三少爷。 三少爷似是胆怯般又往后退了一大步,一边还讪讪地道:“我早就提醒过你们了,这次是真的毒药,谁叫你们不相信的?你看看你们都想着要害我了,我这还提醒你们小心毒药,这世上有我这样的好心人吗?不过你们放心,我身上也就那一包毒药,多的是再也没有了。” 后面这句话,苏七以及他手下的人倒是相信。 像这种厉害的毒药如果满天飞的话,那这天下可不就大乱了? “他不可能还有毒药了,快点给我上!”苏七几乎是红着一双眼吼道。 绕开还在地上打滚的两个倒霉蛋,其他人又一步步向着三少爷逼近。 然后就见三少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突然将左手的衣袖往上一卷一按,两支锐利的短小箭矢便以极快的速度射出。 只一瞬,便又是两人应声倒地。(未完待续。) ps:三少爷当然不贱,这标题只是因为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电视剧,哈哈~ 另外,多谢亲们月底热情的月票,在此呼唤2月保底月票,么么哒 第44章 姑侄 ps:好像自打回到家里,就犯了懒病,不想码字肿么破…… 苏七和他身边那些人脚步齐齐一顿,看着地上已经没了声息的两人,众人再次恶狠狠地瞪向三少爷。 “我身上确实是没毒药了,可还剩下这两支保命用的箭,不过你们放心,这下是真没了。”被这么多人这样注视着,三少爷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羞涩地道。 苏七心里差点没怄得吐血。 他本以为,这次趁着三少爷孤身一人,应该很容易就能把他擒获才是,却没想到三少爷如此狡猾,不仅保命的手段多,还尤其擅长玩心机。 苏七和三少爷之前的纠葛最多只能算是私怨,所以他这回来找三少爷的麻烦,带的人手也都是他的心腹,眼瞅着三少爷还好好的站在那儿,自己这边却已经折损了四个人了,苏七只觉得心里一阵火烧火燎的疼。 “寒季杳,你怎么这么贱!”恨恨地骂了一句,苏七看了看身边剩下的几人,咬了咬牙下令道,“都给我上,抓住他重重有赏!” 所谓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苏七带来的这些人自然是知道三少爷的身份的,心里本就有些胆怯,后来又看到四名同伴的凄惨下场,对苏七的命令难免有些消极怠工,这时听得只要抓住三少爷就有重赏,立马眼中泛光,再次打起精神来缓缓走向三少爷。 “你们这是何苦呢?”三少爷又退一步,看着渐渐接近的苏七等人,却是突然将右手的衣袖也卷了起来,然后将手对着苏七的方向。 苏七等人面色一变,想到方才那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的两人。心头大骇之下齐刷刷往后退了好几步,生怕自己会变成下一个倒霉鬼。 就在这时,原本好整以暇的三少爷趁着苏七等人往后退之时,先是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猛然转身拔腿狂奔起来。 苏七等人先是一愣,然后蓦地反应过来。 “快追!”苏七气得几乎要跳脚,连着被同一个人骗几次。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种挫败感令苏七羞愤得简直恨不得一把捏死三少爷。 好巧的是,三少爷逃走的方向,正是凤止歌和半夏扶风所在的方向。 甚至。凤止歌还将三少爷临逃走前嘴里的那句小声嘀咕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早就告诉过你们我就剩那两支箭了,为什么你们就不相信呢?”三少爷是这样说的。 凤止歌有些忍俊不禁,在这种年代有个这样有趣的人,倒也挺不容易的。 话说。如果她刚刚没听错的话,这位三少爷。是叫寒季杳? 京城有几个叫寒季杳的三少爷? 凤止歌原本只是打算看个热闹的,可没想到,随便看的一出戏里,主角之一居然是故人。不,也不能说是故人,她虽然知道寒季杳这个人。但她可从来没见过他。 当初寒素身死时,寒季杳可还没出生。 没错。这位正被苏七的人追得狼狈逃窜的三少爷,正是寒凌与寒夫人的幺子,寒家三少爷寒季杳。 按凤止歌上辈子的身份来算,寒季杳,这可是她的大侄子。 侄子有难,做姑姑的,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所以,在寒季杳从身边跑过的时候,凤止歌伸出手将她衣领一揪,便成功令寒季杳停在了原地。 这是一副外人看来很是滑稽的场景,矮了一头的少女明明很勉强的才能揪到身侧男子的衣领,但偏偏只这轻轻一揪,就叫男子保持着向前冲的姿势,却再也不能动弹。 追在后面的苏七等人赶上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寒季杳原本心里还焦急万分,可这时眼见苏七追上了来了,却反倒松了口气,他不再徒劳的想从凤止歌手里逃脱,而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偏头看向凤止歌道:“我说这位姑娘,少爷和你没仇吧,为什么就想把少爷往火坑里推呢?” 话虽这样说,语气里却没有对凤止歌的指责。 凤止歌于是微微一笑,心里对寒季杳倒是多了几分欣赏。 只是,凤止歌还来不及接话,这话头就叫正换了一脸得意的苏七接了过去。 “三少爷,看来这次是老天爷都不想放过你,要不然这犄角旮旯里怎么会出现这样一位漂亮的小娘子将你给截住。”说到这里,苏七又转身向着凤止歌施了一礼,待看清凤止歌及半夏扶风的容貌时,一双鼠眼中猛的暴射出淫、邪的光芒来,偏面上还刻意装出一副斯文模样来,“多谢小娘子相助,若不是小娘子,这次怕是得被这无耻败类给逃脱了。” 一边给自己脸上贴金,一边也没忘了抹黑寒季杳。 寒季杳闻言面上一沉,张口刚想反讽回去,却被凤止歌拍了拍肩膀制止了。 凤止歌凤眼微抬,往苏七那边看了一眼,那斜向上挑的眼线仿佛带着某种勾人的意味,直看得苏七差点没直了眼。 苏七还以为眼前这小娘子这是看中了他的英武,只是下一瞬,却几乎被凤止歌说出来的话给气死。 “你看看你,好歹也是寒氏子孙,居然被这样一个东西追得到处逃窜,真是丢了寒家人的脸。”凤止歌摇着头转向寒季杳,然后蓦地伸手在寒季杳脸上轻轻拍了拍,“寒家人可不兴吃闷亏的,乖,看姑……我怎么收拾他。” 她话里的意味暂且不提,只他方才的那个动作,便叫敌我双方的人都一时之间有些懵了。 寒季杳身为寒家三少爷,因上面还有两个兄长,他身上并无承担寒家家业的重担,寒凌与寒夫人对他便也比对长子次子要多了几分纵容。 只是,出身于寒家,便是再怎么被纵容。到底也是有限的,他这些年顶多也就是性子稍有些跳脱罢了。 可他再跳脱,被一个小姑娘像摸宠物一样拍脸,这也是第一次遇到,一时之间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了。 而对面的苏七等人,则是十分的惊诧。 大武朝的男女之防虽然不像前朝那般严格,但好人家的女儿也绝不会与外男有肢体上的接触的。 苏七本就是个膏粱纨绔。平日里大姑娘小媳妇见的多了。自然便有了分辨的眼光。 眼前这小娘子,看样子也就十四五的年纪,从她以及两个丫鬟身上的衣着穿戴也能看出来她的出身必然不会低。这样的世族小姐,本应该是温婉知礼的才对呀,这随随便便的就对男子动手动脚又是怎么回事? 惊讶过后,凤止歌方才所说的话就进入了苏七的脑子里。然后他便出离的愤怒了! 怎么能这样子呢,对着寒季杳便是和声细雨的。说到自己时,却只是用“这么一个东西”这种带有侮辱性的词来形容,真是岂有此理! 苏七和寒季杳之间矛盾的最初,其实也只不过是苏七嫉妒寒季杳罢了。这时又见凤止歌这明显的区别对待,哪还能忍得下心中的怒气。 “都给我上,把这对狗男女都给我抓起来!”苏七气得直跳脚。想了想又觉得还不够解气,又补上一句。“到时候把寒季杳送到楚风馆去呆上两天,这三个小贱人直接送到百花楼去!” 此话一出,凤止歌和寒季杳都微眯了眼,看在半夏与扶风眼里,两人这般神色竟有几分相似。 “他叫苏七?”凤止歌眸中泛着冷光地问道,不待寒季杳回答又继续问,“是苏皇后娘家承平伯府的苏家?” 寒季杳虽然诧异于凤止歌这么快想到承平伯府,却也点头确认凤止歌的猜测。 承平伯府是如今的皇后娘家,寒家的寒素的娘家,如今苏皇后的侄儿与寒素的侄儿又是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倒也十分有趣。 “人不怎么样,胆子倒是挺大。”凤止歌一把将寒季杳推到身后,然后冷冷地看着苏七带着人渐渐靠近。 苏七的胆子确实很大。 以寒家如今在大武朝的地位,即使承平伯府出了个皇后,但与寒家相比,承平伯府仍显得没有丝毫的底蕴。 而苏七,竟然敢想着将寒家的三少爷送到楚风馆里去呆上几天,胆子怎能不大。 这几年京中男风盛行,不少青楼里除了有千娇百媚的女子,还为了迎合那些好男风的客人而培养了许多风格各异的小倌。 而楚风馆里面,则只有小倌。 那样的地方,寒季杳若真的以小倌的身份进去了,哪怕只有一分钟,哪怕他在里面什么也没做,那他这辈子恐怕也只能算是毁了。 以寒季杳的身份,他若是被毁了前途,寒苏两家以后恐怕也只能不死不休了。 苏家是没有嫡子的,苏七一个庶子,居然敢做出这种事,胆子岂是一个大字就能形容得了的。 苏七却只道凤止歌这是服了软,在她身前几步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几乎能浸出油来的脸上泛出冷笑,“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不过已经晚了,本公子今天一定要把你们送到那最下贱的地方去,不过,你要是现在把寒季杳送到本公子面前,说不定,本公子心情好了就吩咐百花楼里的妈妈让你少接几个客……” 苏七的话没能说完,打断他的,是突如其来出现在他身边的黑衣人凌厉迅疾的一脚。 也许是太过惊讶,苏七直到被踹得从墙上跌落下来,才发出一声既震惊又惨烈的痛呼声。 这突如其来的峰回路转显然惊掉了所有人的眼球,眼见着主子被人放倒,跟着苏七的那些人惊讶过后,却也一边嘴里发生意味不明的呼喝声,一边朝着凤止歌几人冲了过来。 苏七本就是个纨绔子弟,这些人是他的亲信,这其中自然也不可能藏着有什么绝世高手,乌合之众再多终究也只是乌合之众,凤止歌动都没动,那名已经出现的暗卫就已经三下五除二的将他们都放倒了。 痛打落水狗这种事,显然是不用任何人教的。 凤止歌才往寒季杳那边看了一眼。寒季杳便醒悟过来,跟着一起来到了苏七跟前。 苏七这时候正痛得呻、吟不已,即使明知凤止歌与寒季杳过来了,也只是睁开眼看了看他们,再没力气做点别的。 寒季杳显然也是个恩怨分明之人,见苏七这时没了反抗之力,手上一抬。便是两个力道十足的大嘴巴。 一边打。寒季杳显然还没能泄愤,嘴里恨声道:“你不是得意吗,不是还想把我送到楚风馆那种地方去吗。现在你再得意给少爷看看!” 好半晌,待寒季杳终于平息下心头的怒气,他这才突然意识到,之前任他收拾不能还手的苏七。那可是别人的战利品。 心里又是对凤止歌救了自己的感激,又有一种莫名的惭愧感。寒季杳回头看向凤止歌道:“姑娘,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个人渣?” 寒季杳可没忘了,方才苏七是打算怎么处置凤止歌的。 凤止歌上前几步,抬起脚尖在苏七身上轻轻踹了踹。面无表情的道:“他不是想把别人送到那等肮脏之地去吗,这还不简单,直接将他送到楚风馆里。再给他安排十个八个的恩客,倒要瞧瞧。到时候苏家人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京城里行走。” 寒季杳闻言不由瞠圆了眼。 细数满京城,在此之前,他也没见过有哪家闺秀像凤止歌这般,能面不改色的说起青楼楚馆,甚至还直言要替苏七找恩客,别说见过了,便是听也没听说过。 不过,凤止歌提出的对苏七的处置方案却是深得寒季杳的心,他可没忘记之前苏七是打算怎样待他的,若是真的让苏七得逞,恐怕整个寒氏一族都得为了他还而在世人面前蒙羞。 身为寒家子弟,寒季杳自然知道寒家能走到现在这一步有多不容易,而苏七却是想要毁了这得来不易的一切,叫他怎么能不恨? 不过…… “苏家那里……”下意识的,寒季杳同凤止歌说话时便换上了一副征询意见的语气。 凤止歌闻言神色一缓,“你可是寒家人,寒家从来都不惧任何敌人,像苏家这种只不过靠着出了个皇后发家的家族,与那商场之中的暴发户也没有什么区别,如今苏家的一个庶子,竟然也敢打你的主意,不狠狠砍了他的爪子,又怎么能叫他们知道痛的滋味?不痛过了,他们怎么会明白什么样的人不该他们碰?” 说到后来,凤止歌面上便不由带了些凛然。 寒季杳见状便是一怔。 他可以肯定,他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姑娘,她绝不是寒家的人,更不是那些寒家旁枝之人,只是为何,在说到寒家时,这位姑娘语气之中,会有那隐隐的自豪感呢? 正在寒季杳愣神的是时候,凤止歌又伸出手在他脸上用力捏了一把,“身后立着整个寒家,处置这么个无足轻重之人,你都还有这么多的顾虑,小子,你还嫩得很呢。” 手上传来的触感虽然不如女子的皮肤那般细腻,倒也显然清爽干净,凤止歌一个没忍住,就又捏了两把。 寒季杳先是浑身一僵,然后却突然一张脸变得暴红起来。 先前那次倒也罢了,那时气氛还很紧张,毕竟对面还有一个苏七没有解决,所以寒季杳那时倒也没功夫将凤止歌的举动放在心上。 可这时,苏七这个敌人已经倒在了地上,正是心神放松之时,凤止歌突如其来的举动便显得尤其的让寒季杳在意了。 寒季杳在寒家虽然算得上是性子十分跳脱之人了,可寒家素来家教极严,身为寒家子弟,寒季杳也是自小读着圣贤书长大的,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与女子如此接近过,一时之间哪里能不有些异常反应。 不过,打从心底来说,寒季杳倒并不讨厌凤止歌的触碰。 他能感觉到,凤止歌言语动作之间待他的亲昵,就仿佛是在逗弄一个年幼的晚辈般。 只是,他便是那个年幼的晚辈…… 寒季杳的异常反应自然被凤止歌看在了眼里,想不到寒季杳都快二十岁的人了,居然还会如此害羞。 心里这样想着,倒也松开了手。 对凤止歌来说,寒季杳真的就是个晚辈。 事实上,即使是对晚辈,凤止歌也并不都是这般亲近的,只是她本就才做出了要与寒家相认的决定,这次又是寻着多年前的回忆出来的,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家中的晚辈,自然就难免多了几分亲近。 收回手轻轻拍了拍,在地上如死猪一般躺着的苏七便被一名黑衣人提走了,凤止歌也不管剩下那几名苏七的心腹,而是看向寒季杳,“行了,这事也算是有个了结了,你还是先回去吧,当然,若是你有兴趣,晚些时候也可以去楚风馆看看热闹。” 寒季杳闻言连连摇头。 爹娘虽然对他有几分纵容,但若是知道他居然敢进楚风馆那种地方,他敢肯定他一定会竖着出去横着出来的。 依凤止歌所言,寒季杳也准备回去了,今天这一天过得可也算是刺激不已了。 往外走了两步,他又突然回过头,问出一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你是谁?” 凤止歌扬手向寒季杳挥了挥,“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只不过,到时候,就该是另外一种身份了……(未完待续。) 第45章 苏皇后的烦恼 寒季杳到底也没跟去楚风馆围观苏七是如何伺候人的。 他觉得,他最应该做的,是赶紧回去将这件事告之父亲和祖父。 苏七的事很快就会传开,有了这一茬,寒家和苏家之间恐怕连如今这相安无事的表面都维持不了,哪怕将苏七弄到楚风馆之事,是凤止歌做的,而并非是寒季杳。 但难道这样苏家就会觉得这事与寒家无关吗? 寒季杳不这样想。 所以,一与凤止歌分开,他便径直回了寒家。 寒臻的书房里,寒季杳将今天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然后便静立于一旁等着父亲和祖父的决断。 寒老爷子和寒凌对视一眼,两人眼中有愤怒,有惊喜,也有迷惘。 愤怒当然是针对苏七的,往上追溯几百年,寒家不是没有敌人,但也从来没人敢用这样肮脏的主意算计寒家子弟。 而惊喜嘛…… 从寒季杳的描述中,两人大概能猜到寒季杳口中的姑娘便是凤家大姑娘,只是,这位凤家大姑娘的行事,虽与素素有些相似,但却并不与他们印象中的素素完全一臻。 也正因为如此,两人简直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凤止歌面前,直接向她问个答案出来。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两人都开始期待起一场生辰宴来,到了那时,他们便能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了吧。 在寒家地位最高的这两人完全陷入了对凤止歌身份的揣测与期待之中,至于寒季杳说的那个苏七,这样的人值得他们关注吗? 于是,在寒家的未加干预之下,只第二天。苏家七公子在楚风馆里接客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凤止歌手下的暗卫将她的命令执行得很是彻底,苏七真的被送到了楚风馆,也足足找了十个好男风的恩客来给他捧场,这十个人想必对苏七的印象都非常深刻,因为从头到尾苏七那杀猪般的叫声就没停过,想让人不记得他都不行。 按说,苏七本就是常年流连风月场所的浪荡子。这些出入青楼楚馆的人大多应该都认识他。承平伯府乃是皇后母族,即使看在这一点上,应该也不会有人真的会在楚风馆里对他做什么才对。 但是。怪只怪苏七平时做人太失败,这些年仗着自己是皇后的侄子,又是苏家最得承平伯宠爱的儿子,在外面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正好。这天晚上楚风馆邀请了不少常来这里的客人,推出新来的小倌。 当苏七被推上台。并被介绍今晚会给他找十个恩客时,整个楚风馆里先是一阵静默,然后却又突然沸腾起来。 就凭苏七之前打算对寒季杳做的事,就能知道他平时是个什么德行。 那么多的客人中。几乎就没有不知道他是谁的,但是谁也没想过要帮他一把,反而还因为争着要做他的恩客而自发竞起价来。 能把平时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苏七压在身下。只用想想,都能让人兴奋不已了。 至于。事后会不会被承平伯府找麻烦。 呵,大不了办事的时候给苏七蒙上眼睛,再说了,苏七要是真的服侍了十个恩客,到时候还会不会有力气记着这些都是个未知数。 所以,这天晚上,苏七就很悲催的在痛苦与惨叫中度过了。 第二天一早,这个消息便被好事之徒传了出去。 皇后娘娘的侄儿居然现身楚风馆,还是以楚风馆的小倌这个身份出现在那里的,据说一夜服侍了十位客人! 如此劲爆的消息随即便以瘟疫般的速度传播了出去。 承平伯府的人都只觉得仿佛一夜之间就变了天般,似乎只要一出门,旁人的眼光便都会落在他们身上,更伴随有无数的窃窃私语。 待苏家人知道因由,个个都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世家子弟,却成了楚风馆这等地方的小倌,不仅接了客,还被那么多人看在眼里,放在任何家族,这也都会是整个家族的耻辱。 苏家此前虽然在京城也无名声可言,甚至家风还为许多人所不齿,可那只是因为苏家的男人好风流,而风流,在大多数人眼中根本就不算什么,与这次苏七闹出来的事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苏家人有做出回应,但这显然不能阻止流言的传播,苏家也由此成了全京城最让人瞩目的人家。 当然了,这个瞩目并没有让苏家人觉得骄傲。 风开始时,苏家上下还想着撑过这段时间,但在第二天苏七以一副惨遭蹂躏的样子被人送回苏家之后,流言非但没有平息的趋势,反而还开始愈演愈烈起来。 名声这个东西,只要你不是完全不在乎,那便是一把好用至极的刀。 身为皇后娘娘的母族,苏家人当然不可能完全不在乎名声,就算他们真不在乎,也得考虑到皇后娘娘不是? 没办法之下,苏家人也只有将希望寄托在宫里的皇后身上,只盼皇后能有法子拉上苏家一把。 于是,苏皇后看着在自己面前哭诉不已的苏夫人,只觉脑仁一阵抽抽的疼,往日里明艳的面容这时也染上几抹疲惫。 虽然身在深宫,但苏皇后的消息比之许多人都要来得灵通,早在苏夫人进宫之前,她就已经知道苏七的事了,这才刚发了一通脾气,苏夫人便递了牌子入宫求见。 如果可以,苏皇后真的不想管苏家这摊子破事,她虽为国母,但这些年来苏家不仅没帮到她一分半点,还时常弄些事出来叫她善后,这么多年下来,苏皇后心里那点对娘家的念想也就这样生生被磨得快没了。 而这时,苏夫人仍在哀哀哭泣。 不同与以往进宫总想给苏皇后添点堵,这次苏夫人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苏夫人嫁入苏家这么多年,眼看着丈夫从一个不入流的小吏摇身一变成为承平伯,还没来得及高兴自己成了伯夫人。便首先要面对承平伯转性一般一个接一下抬进府里的姨娘外室,又必须接受自己无子的事实,这许多年下来,便是再火热的一颗心,只怕也该冷透了。 苏夫人的心早在将女儿风光嫁出去之后就已经冷透了。 这些年,因为承平伯府里男人们那如出一辙的风流与荒唐,承平伯府是真的没什么名声可言。苏夫人平日里都没脸出门应酬。 只是。这次与之前都不同。 如果说此前承平伯府是京中的笑话,那如今便是那将要被所有人踩到脚底的存在了。 世家子弟在那等脏地方接客…… 苏夫人只要想到进宫这一路上旁人见到她时面上那似同情似了然的表情,就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 “皇后娘娘。这次您可一定要帮帮咱们伯府,否则以后叫我们以后要如何做人?就算是伯府已经嫁出去的女儿,恐怕也会受到这件事的带累。”苏夫人一边用丝绢拭着泪,一边哽咽道。 苏夫人最担心的。就是这次的事会连累到她已经嫁出去的女儿。 自打苏夫人进到坤宁宫,苏皇后本就一直在强自忍耐着心中的怒气。这时是再也忍不住了,保养得宜的手重重拍在面前的桌案上,尾指上戴着的金丝甲套划过平整的桌面,发出一声刺耳又让人牙酸的声音。 “让本宫帮忙?”苏皇后冷笑一声。眸中怒火几乎要化作火星落在苏夫人身上,“这些年来你们惹出的乱子还少吗,本宫难道不是早就说过让伯府收敛些。平时将本宫的话当作耳旁风,现在出事了就知道让本宫帮忙。叫本宫这次怎么帮忙?” 如果可以,苏皇后真的想将娘家那些烂事都抛到一旁。 只是,虽然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如今的帝后恩爱和睦,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所谓的帝后恩爱只不过是个假象,她苏沉鱼除了有这个皇后的名分便再无其他,无宠无子,若是连娘家也没有了,那她这个皇后还剩下什么? 所以,哪怕心里再气,苏皇后仍只能强自忍耐。 “回去告诉承平伯,马上把那个苏七逐出苏家,以后苏七的事便再与伯府无关。”苏皇后也只能想出这么个办法来。 如今事情已经在京城传开了,承平伯府的名声已经掉到了稀泥里,想要再捡起来拍干净,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个法子,也只不过是能让承平伯府表面上好看些罢了。 苏夫人闻言一怔,然后眼中闪过恼怒与愤恨,“皇后娘娘,这个法子,臣妾早在进宫前就已经与伯爷说起过,可是伯爷他……” 想到当时承平伯断然拒绝的样子,苏夫人就恨得直咬牙。 苏七是承平伯最宠爱的妾室所出,爱屋及乌的,这些年来承平伯也几乎将苏七给宠到了天上去,不仅不觉得苏七平日遛鸡斗马与人争风吃醋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苏七不愧是他最宠爱的儿子,就连行事都尽得他的真传。 这次苏七的事闹出来之后,苏夫人就与承平伯商议过,想将苏七逐出苏家,如果苏七不再是苏家人,那他的所作所为当然损害不到承平伯府了。 只是没想到,即使苏七出了这等丑事,承平伯仍然全力护着他,不仅没同意苏夫人的提议,反倒将苏夫人一顿臭骂,而后又逼着苏夫人进宫找皇后娘娘求助。 “他还不愿意?”苏皇后怒瞠着双眼尖声喝问一声,一时间只气得胸口一阵急剧的起伏。 这一刻,苏皇后真的恨不得自己不是出身苏家。 好半晌之后,苏皇后连连深吸了几口气,才转而问起另外一个问题,“苏七这事,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吗?” 也不怪苏皇后会这样问。 苏家在京城虽然没什么名声可言,但因为有苏皇后在,到底还是有几分脸面,那幕后之人敢这样算计苏七,显然是不将苏皇后放在眼里。 还有那楚风馆。苏七本就是个风流好色之徒,这样的人苏皇后可不信楚风馆的人会不认识他,认识苏七,却仍让苏七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出了这种事,哪怕京城这些青楼楚馆背后都有权贵背景,也着实有些说不通。 其中深意,可就值得深思了。 这一瞬间。苏皇后甚至忍不住怀疑。这件事是不是宫里哪位嫔妃为了打她的脸而做的了。 早在苏七被送回苏家,苏家人就已经将之前的事了解了个清楚,所以苏夫人立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苏皇后听了又是一阵的气急。 “果然是个小妾养的。真是一滩扶不起的烂泥!”苏皇后的耐心显然已经被苏七给磨光了,这时气急之下也不管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是不是糙得衬不上自己的身份了,“早在七年前本宫就警告过你们,不要去招惹寒家。碰到寒家人都绕着些走,不过是一个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子。也敢去打寒家的主意,寒家的嫡枝嫡子……” 寒家的嫡枝嫡子,别说是承平伯府的一个庶子了,就算是承平伯。也绝对比不上人家的份量。 这时候,苏皇后也不由庆幸起这件事里倒霉的是苏七了。 若苏七真如他打算的那般,将寒季杳抓住送到楚风馆去。恐怕如今的寒苏两家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吧。 真演变成那样,别说承平伯府能不能承受得住寒家的怒火了。就是她这个皇后还能不能好好的坐在坤宁宫里都是两说。 下意识的,苏皇后便将苏七身上发生的事按在了寒家头上,压根儿就没在意苏夫人口中那名突然出现的少女。 一想到这件事是寒家的报复,苏皇后的头就更疼了。 站在寒家的对立面,她要怎么做才能稍稍挽回一下苏家这狼藉的名声? 苏皇后无解。 所以苏夫人一直到出宫时,也没能向苏皇后讨到什么好主意。 要是一般情况下,这件事到了这里,其实就已经差不多算是了结了,既然承平伯不敢将苏七逐出苏家,那苏家也就只能顶着旁人的蔑视,等着京城出现新的热闹事件将人们的注意力从苏家身上转移开。 时间久了,虽然苏家的名声不可能变好些,但好歹也不用总是被人指指点点了吧。 只不过,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件事还会有一波让人瞠目结舌的余韵。 事情是这样的。 承平伯有一房宠了二十几年的妾室,那苏七便是从这妾室的肚子里蹦出来的。 承平伯本就不是个对儿女负责的父亲,就从他这些年妾室不断往府里抬,庶子成打的生却从来没认真教养过就可以看出来了。 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事显然不会是儿女,而是他自己的逍遥快活。 这些年的承平伯府里最受宠的便是苏七了,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承平伯突然有了慈父之心,而是因为他那房宠妾的存在。 以承平伯府这下室无子亦无宠的情况,那宠妾能二十几年如一日的得宠,心里自然不会没有野心,她当然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能继承伯府了,只是没想到苏七会突然出了这么件事。 自打得知苏七出事,那宠妾便拉着承平伯不撒手,一整日都在承平伯面前哭诉。 承平伯从来都自诩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又是自己宠爱多年的妾室,会心生怜惜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于是乎,在承平伯府上下都为了苏七的事而焦头烂额、颜面无光时,承平伯却仍有心情与宠妾卿卿我我。 然后,一通的枕头风之后,在苏夫人从宫里无功而返之前,承平伯便做出了这样一个让苏家人都觉得头晕眼花的决定:立苏七为承平伯府的世子。 那宠妾可是个聪明人,她也知道如今是个什么形势,苏七惹下这么大个乱子,如今苏夫人都还在为了这件事入宫求皇后娘娘相助呢,若是等苏夫人从宫里回来,带回皇后娘娘给的章程,那她的一番心思可不就白费了吗? 所以,在那宠妾的软语相求下,承平伯又最快的速度写了折子,在苏夫人回来之前便将折子递进了宫。 待苏夫人回府得知了这件事,差点没一个趔趄载倒在地,她为了承平伯府这摊子烂事奔走不停,谁知承平伯却趁着她不在做出这样的决定,怎能不让人寒心? 从此以后,苏夫人算是彻底心灰意冷,一心在佛堂里为女儿祈福,再不管承平伯府的任何事。 当然了,这都是后话了。 这件事的后续是,承平伯当天一早往宫里递的折子,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怎么的,赵天南没多久就在御案上看到了这本折子。 将这折子捏在手里许久,谁也不知道赵天南当时在想些什么,所有人都知道的是,就在同一天,承平伯府便接到了圣旨,正处于旋涡中心的苏七,从此便一跃成为了承平伯世子。 承平伯府自然是有人喜有人忧,但看在外人眼里,这一波接一波的笑话可叫人看得直呼精彩,一直到一个月之后,眼瞅着寒夫人的生辰将至,京城里关天承平伯府的种种热议都仍四处可闻。 而这时候,作为始作俑者的凤止歌,却是开始梳妆打扮准备去寒家赴宴了。(未完待续。) ps:啊啊啊,又忘了上传了,我错了…… 第46章 寿宴 寒家这些年虽然势大,但却一直表现得异常低调,即使是寒家大少爷和二少爷成亲,也只不过请了亲朋故旧摆了几桌而已,这次寒夫人的五十寿宴,算起来倒是这些年寒家少有的广邀宾客了。 事实上,若不是这次是寒老爷子和寒凌想要正大光明的见见凤止歌,寒夫人的这次寿辰也一样会像往常一样低调度过。 寒家如今正有如日中天之势,这次得了请柬的人家无一缺席,俱都早早到场,更有那想巴结上寒家,又没有请柬的人,想尽了办法随着其他受到邀请的人一起来赴宴的。 威远侯府离寒家并不远,即使凤止歌一行人出门也不晚,但等他们到达寒家所在的枫树胡同时,仍看到了一片人声鼎沸的热闹场景。 这次来寒加赴宴,威远侯府可谓是倾巢而出。 不仅慕轻晚与凤止歌,凤鸣舞和凤鸣祥也同样在受邀之列,一路上凤鸣祥一直骑着马在外护送着车驾,而往常一向喜欢闹腾的凤鸣舞,今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倒是尤其的安静起来。 寒家今天邀请的人可真是不少,要不是这整条枫树胡同都是属于寒这有的,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容纳下这么多的人。 虽然来往的人多,但寒家对迎来送往之事明显安排得很妥善,凤止歌一行人才下了马车,就立刻有寒家小厮上前将马匹车驾牵往一旁的马厩里,又有着鹅黄比甲的丫鬟们上前领着一行人往里走。 凤鸣祥是男客,自然被带往了外院,慕轻晚并凤止歌凤鸣舞,则去了内院。 寒家传承数百年。可不仅仅只是宅子大了些而已,几人一路走来所过之处,虽并不显得十分奢华,但自有一股低调内敛的精致,处处可见十足的底蕴。 领路那丫鬟显然是早就经了调教,一路走来不仅神色恭敬,还不时出声为慕轻晚几人介绍着寒家各处的景致。若是见几人有兴趣。还主动停下来让她们观赏。 慕轻晚和凤鸣舞都是第一次来寒家,心里本就对寒家有几分好奇,这时有了机会。倒也借机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 但是,这其中并不包括凤止歌。 比起二十几年前,如今的寒家其实并没有太多改变,凤止歌当年在这里度过了十几载时光。可以说就算是闭着眼睛她也不会迷路,又哪里需要旁人的介绍。 已是春末夏初。暖暖的阳光照在凤止歌身上的淡蓝色衣衫上,便有隐约的暖意传到心底,她深吸一口气,便似乎能嗅到当年这里熟悉的空气。 细数起来。她最后一次从寒家出来,还是当初大婚前夕,因赵天南为了对外彰显自己有多看重她这位皇后。特意下旨让寒素在坤宁宫里待嫁。 那时候,满京城的女子提起寒素。心里都是如出一辙的欣羡,能得一代帝王这样的恩宠,在她们想来,作为一个女人,这辈子便能满足了。 只不过,那时,又有谁能想到,在万众瞩目之下进了宫的寒素,会在大婚前一天暴毙而亡呢? 二十几年的时光荏苒,寒家这宅子看起来与当初毫无二致,但站在这里的人,却已经从当初的寒素变成了如今的凤止歌。 若是还有旁人清楚这其间所有的内情,恐怕也得叹一句造化弄人了。 “止歌,你怎么了?”慕轻晚见女儿有些失神的样子,面上带着些忧心。 带着关切的问候让凤止歌从往昔的回忆里回过神来,她转向慕轻晚,安抚般的挽上慕轻晚的胳膊,“娘,我没事的,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若是让寒夫人等咱们,倒是咱们的失礼之处了。” 听凤止歌说没事,慕轻晚就放下心了,转而赞同的点点头。 她们这一路上因贪看寒家景致,确实耽误了不少时间,若是不加快脚步,说不定还真的就要失礼了。 寒家虽大,但脚步加快,盏茶功夫,慕轻晚几人便来到了寒夫人设宴招待女客的朗月阁。 朗月阁是一座二层小楼,乃是寒家历来招待女客的地方,今天各家与寒夫人一辈的老夫人被安排到了二楼,一楼则是安排的年轻一辈的夫人们。 这时朗月阁的一楼厅里已经坐了不少夫人们,几乎每位夫人身后,都静静立着一两位豆蔻年华的小姐。 无论是这些夫人还是她们带来的小姐,无疑都对寒夫人的这次寿宴极为看重,夫人们自是把自己往端庄优雅处打扮,而这些小姐们可发挥的余地就大了许多,娇俏活泼,端庄沉稳,优雅大方,清纯可人…… 乍一下看到这么多开得正好的花儿争艳,可着实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因都存着不能在寒夫人的寿宴上迟到的心理,这些夫人们都来得挺早,而且已经在朗月阁里坐了好一会儿了,所以慕轻晚三人走进朗月阁时,便自然而然的得了许多关注。 虽然威远侯府前段时间闹出来的事不少,可无论是慕轻晚还是凤止歌和凤鸣舞,虽然声名在外,但到底露面的次数不多,因此这些夫人之中认识她们的竟数不出几个。 一片静默中,突然自人群中站起一人走向慕轻晚,还亲热的握住慕轻晚的手,一边携着她的手往里边走,一边道:“阿晚,你可算是来了,我还以为你今天都不会露面呢。” 却是梁夫人。 梁夫人乃是礼部尚书于大人府上的儿媳,当初待字闺中时与慕轻晚便是手帕交,威远侯府进京之初,慕轻晚和凤止歌便是借着梁夫人的生辰宴澄清了那时京中关于清平长公主的流言。 一直到现在,慕轻晚都仍记得梁夫人那时的提点。 面对梁夫人的寒暄,慕轻晚抿唇一笑,一边回握梁夫人的手,一边温言道:“倒叫梁姐姐久等了。本想着隔得不远,便是晚些出门也是来得及的,没想到到底还是有些晚了。” 说话间,两人来到一旁挨着坐下,梁夫人先是对着凤止歌温和一笑,再看向一旁的凤鸣舞时,眼中就多了几分挑剔。 虽然如今关于赵幼君的事好歹还算是蒙着一层遮羞布。可该知道的人家就没有不知道的。偏生太后不仅不收敛些,还在皇上将清平长公主送到慈云庵之后为清平长公主之女讨了个郡主的封号。 不过是个庶女,居然也能成为皇家郡主。知道内情的人可有不少在心里暗道太后这是老糊涂了。 梁夫人的公公乃是当朝礼部尚书于大人,能成为礼部之首,于大人自然不会是个视礼教为无物的人,因为清平长公主以及现在这个云阳郡主的事。于大人心里没少对皇家这些不合规矩的做法有所质疑。 在于大人的影响之下,于家上下自然对凤鸣舞这个郡主各种看不上。表现在梁夫人这里,就是她对凤鸣舞的无视以及挑剔了。 梁夫人态度表露无遗,凤鸣舞自然不可能没有察觉,自己如今明明都已经是身份尊贵的郡主了。却仍得了梁夫人如此轻视,若不是今天她心里别有计较,说不定就要当场闹出来了。 双手紧握成拳。尖利的指甲刺进掌心,在上面留下几道月牙形痕迹。 凤鸣舞一边劝自己莫要与梁夫人计较。一边却是将梁夫人狠狠记在了心里,待来日她得了势,定要叫这些对她不敬之人好看! 就在凤鸣舞心中暗恨的时候,便见朗月阁里原本坐着相互闲话家常的夫人们突然齐齐起身,视线也都齐刷刷地看向门口处。 顺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便见寒夫人领着两名看起来二十几岁作妇人打扮的女子向着这边走来。 寒夫人如今正值半百,虽然两鬓已经染上霜华,却仍一丝不苟的将满头发丝梳成一个堕马髻,发髻上也只简单插了一支木钗,配上她端凝却不失慈和的面容,与身上那件仿佛带着喜气的大红如意团花纹的褙子,虽不见与寒家地位相衬的豪奢,却也显得庄重非常。 无论是寒家本身的地位,还是寒夫人这么多年自身的威望,都足以叫在座的所有人对她心生敬重。 “见过寒夫人!” 一众的夫人小姐们都齐声向寒夫人问安,一时间倒也现出与这寿辰相衬的十足的热闹来。 “各位不必多礼,老婆子不过过个生辰,劳动各位来此为老身庆贺便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希望诸位不必拘礼,只将这里当成自己家便好。”寒夫人一边说着话,视线却仿佛不经意的从凤止歌面上一扫而过。 在场的夫人们闻言便迭声应是,然后寒夫人微笑着指了指身后的两名年轻妇人,“今日里楼上还来了不少老姐妹,老身也就先失陪了,这是老身两个不成器的儿媳妇,这里便暂且交予她们了,各位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与她们说,若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各位多多包涵。” 众位夫人自然连道“不敢”。 寒夫人便冲着诸位夫人点点头,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之下去了二楼。 而在一楼的夫人小姐们,便将目光落在了寒夫人的两个儿媳身上。 寒夫人虽然自谦这两个儿媳都是不成器的,但这些夫人小姐们可不会真的这样想。 寒夫人育有三子一女,女儿和上面两个儿子都已经成亲生子。 谁都知道寒家娶媳妇并不看重出身,更不计较嫁妆多寡,唯一看重的便是女子的人品气度,寒家的两位少夫人都是当初寒夫人考察许久之后亲自为儿子聘来的,虽然出身确实不显,但行事绝对称得上进退有度,仅这一点,便不知道将京城多少女子给比了下去。 事实也证明,寒夫人的眼光确实是极好的,这些年来寒家这两位少夫人不仅侍奉公婆极有孝心,与夫君也称得上琴瑟合鸣,不知道羡煞多少女子。 因寒家女眷素来鲜少在外露面,这时看着两位妆容得体、面色红润的少夫人,在座的诸位夫人和那些已经到了议亲年纪的小姐们心里都不由涌上诸多羡慕。 这羡慕并不仅仅只是出于寒家在大武朝的地位,寒家历来家风严谨。为免后院被搅得一片乌烟瘴气,寒家子弟都有年过四十无子方得纳妾的规矩。 仅这一条,便足以让世间大多数女子都羡慕寒家这两位少夫人了。 两位少夫人一位姓何,一位姓方,虽然平时很少在外行走,却能清楚的叫出朗月阁里每一位夫人小姐的名字,很容易便让人有一种很受重视的感觉。招待起客人来亦是亲切中透着无微不至。饶是各家夫人素来挑剔,这时也不免在心里连连点头。 众人又寒暄了一阵,便有丫鬟入内。道是宴席已经布置妥当,请各位夫人小姐移步入席。 两位寒家少夫人便笑意盈盈的招呼众人入席。 寒家对这次寿宴倒也颇为看重,掌勺的大厨是特意从知味轩里请来的,一道道精心烹制的佳肴流水般送上桌。只空气中飘散出来的诱人香气,便足以叫人感觉不虚此行了。 凤止歌方坐定。便在桌上看到了几道再熟悉不过的菜肴来,然后更是注意到,站在她坐的这一桌旁侍候的小丫鬟,正神色有些紧张的注视着她。 微微一笑。凤止歌暗想,看来,父亲和兄长是隐隐猜出她的身份了。若非如此,又岂会有这般小心的试探呢。 一般来说。人的喜好是不容易变的,从一个人喜欢的菜式里,便足以看出许多事了。 思忖间,她举箸夹向了桌上的一道杏仁豆腐,然后是鲜蒸鲥鱼,虎皮肉…… 每尝上一道菜,都仿佛能勾起她当年的回忆。 那个小丫鬟就站在凤止歌身后,每见她夹上一道菜,便瞠大了眼仔细看着,然后默默将菜名儿记在心里,只等着稍后去回了夫人——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何夫人会让她盯着这位小姐都用了些什么菜式。 这一顿饭,一个吃得满足,一个记得用心,若不是席上其他人都为美食所吸引,无暇四顾,那小丫鬟的异常之处定会被人看在眼里。 待用完膳将宴席撤下,众人还来不及挪地儿,便见寒家的下人以极快的速度在朗月阁的院子里搭起一座一丈见方约三尺高的台子来,待台子搭好,又在上面摆上长条桌案,然后又有丫鬟送上文房四宝并各种乐器。 再然后,便有几名小厮进入朗月阁,利落的将两层楼朝向院子这一侧的门窗都拆卸下来。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朗月阁的门窗都是可以拆卸的,这样一来,偌大的朗月阁便成了一座两层看台,若是坐入其中,面向的正是院中搭好的台子。 诸多的夫人小姐们开始时还有些不解,但随即却眼中都带着些喜色。 在贵族圈子里,各家的寿宴喜宴等如今大多都成了变相的相亲宴,所以各家小姐也大多有过在各种场合表演才艺的经历,虽然来寒家赴宴之前没听说过这寿宴上还有这样一个环节,但想来,寒夫人也是想看看各家闺秀的才艺? 想到寒家那位正值适婚年龄的三少爷,各家夫人们心里便活泛了起来,如果寒夫人真的是想相看儿媳妇,那自家的女儿岂不是就有机会入寒夫人的眼了? 这样的好机会,在场的夫人们又岂会舍得放弃,当即便唤过自己的女儿郑重的嘱咐起来,只盼自家女儿能一鸣惊人,从此能攀上寒家这门好亲。 而得了嘱咐的各家小姐,这时面上也都泛着娇羞,但眼中却都有着势在必得的自信,看向其他小姐时,也都像是看对手一般带着警惕。 寒家这次虽然邀请了不少宾客,但能走进寒家大宅的小姐们,又有谁不是出自名门,且自小受着严格的教导,自然都有这个底气能拨得头筹。 正自暗潮汹涌间,便见以寒夫人为首的一众老一辈夫人们在朗月阁二楼坐定,然后寒夫人向着下面点点头道:“今儿是老婆子的生辰,年纪大了,就总是喜欢看到活泼的小姑娘,老婆子今天也就任性一回,不知各位小姐可愿为老婆子展现一下自己的才艺?” 这番话简直就让在座的夫人小姐们喜出望外,又哪有不同意的。 于是,众多夫人小姐们在朗月阁一楼坐定。 虽说小姐们都打定了主意要使出拿手绝活让人刮目相看,但大家都是十几岁的闺阁少女,即使心里有竞争的意思,大多也都不好意思第一个站出来,所以一时之间场间竟有些安静。 这可叫各家夫人们心里急坏了,偏生夫人们和小姐们坐的位置差着一段距离,她们又不好站起身过去催促,便只能用眼神示意自家女儿当先上场。 一个个平日端庄优雅的夫人们这时眼色使得便如眼睛抽筋般,这搞笑的场景让慕轻晚和凤止歌看了都有点忍俊不禁。 慕轻晚这时也听梁夫人说了众夫人对寒夫人用意的揣测,虽然她也觉得寒家三少爷是良配,但到底舍不得凤止歌这么早便出嫁,所以也没特别希望凤止歌在这里大放光彩,这样一来反倒有了些旁观者的悠闲。 这时,寒家大少夫人何氏这时上前两步,面带微笑地看向诸位小姐:“不知道诸位妹妹谁先愿意让大家一睹才艺?”(未完待续。) 第47章 绿绮 一边说着话,何氏的视线一边自各位小姐面上一一扫过,眼中仿佛带着鼓励。 各家小姐见状心里便有些跃跃欲试,只是,还没等她们自荐,凤止歌便听身旁传来凤鸣舞的声音。 “既然各位姐姐都这么害羞,不如就让才疏学浅的我来抛砖引玉吧,只是妹妹学艺不精,还望各位姐姐不要笑话才是。” 在众人的注视下,凤鸣舞盈盈一福,粉紫的衣裙便如轻风拂过水面般荡起层层涟漪,头上缀着的两个可爱的小铃铛也跟着发出清脆悦耳的轻响。 不同于先前总想着把最华丽的衣物、最名贵的首饰穿戴在身上,今天凤鸣舞的打扮倒是尤其的与她的年纪相衬,粉紫的衣裙衬得她皮肤如上等白玉般细腻动人,头上的小铃铛不时发出的轻响更是完全将她的娇俏活泼表露无遗,再加上她精致的五官,若是个不知道她名声的人第一次见她,定会对她心生好感。 早就说过的,凤鸣舞的容貌确实算是上上之姿。 何氏目光落在凤鸣舞面上,然后带着笑意道:“原来是云阳郡主,既然云阳郡主有此雅兴,那我们便翘首以待郡主的表演吧。” 凤鸣舞于是向着众人一施礼,半点也不怯场的上了那台子,然后那诸多的乐器中选了一支长笛。 不得不说,凤鸣舞的表演确实与她之前的自谦很是相符,她的这首曲子吹得只能算是中规中矩,虽然完整将曲子吹出来了,却没什么亮点。 不过,早在开始前。她就已经说明了自己才疏学浅,作用又只是抛砖引玉,所以即使众人对她的表演评价不高,也都很有涵养的点头赞叹。 凤鸣舞便在众人的赞叹声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说起来,凤鸣舞今天倒是难得的聪明了一回,她自小被赵幼君宠着,学什么都怕辛苦。到头来学过的东西不少。却都只学了个四不像,就这首曲子都是她唯一能完整记下来的。 凤鸣舞自然清楚自己的才艺有什么水准,与其到时候被人耻笑。还不如她自己先站出来起个抛砖引玉的作用,哪怕是看在她的勇气上,旁人也只会对她生出好感,而不会看轻她的才疏学浅。 如今看来。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经过凤止歌身边时,凤鸣舞状似不经意的扫了凤止歌一眼。眼中的得意怎么也掩藏不住。 凤止歌摇了摇头,就如同牛牵到哪里都是牛一般,凤鸣舞无论表现得怎么好,骨子里都不可能有所改变。 有了凤鸣舞这第一吃螃蟹的人。后面的小姐们便也不再害羞,一个接一个的上台表演起自己的拿手才艺来。 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女儿果然出色,接下来上台表演的小姐都各有各的绝活。弹琴的跳舞的写字的,水平都绝对在水准之上。 也有一个年纪还小的小姑娘。红着脸表演了一番刚学会的剪纸,剪出一个大大的寿字送予寒夫人,也赢了一片赞许声。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夫人小姐们大概是从哪里打听得寒夫人最喜书法,上台的小姐们表演书法的倒是最多的。 只不过让她们失望的是,寒夫人虽然对小姐们写出来的字赞赏不已,但除此之外也看不出来她更喜欢谁一点。 凤止歌便又是一笑,寒夫人最擅长也最为人所知的确实是书法,曾经连一代大儒许青松都赞过寒夫人的书法不仅博众家之长,还在此基础上有所创新,由此可见寒夫人在书法一道上的造诣了。 但是,若要说寒夫人最喜欢的,却非书法,而是琴艺。 只不过,寒夫人虽然喜欢琴艺,但在这上面却始终差了些天赋,这一直以为都被她引为生平憾事。 所以,这些长了七窍玲珑心肝的夫人小姐们想用书法来博得寒夫人的另眼相看,怕是要失望了。 凤止歌看向高台上摆放的乐器,别的乐器都只放了一件,而琴却放了两张。 其中一张用最适合做琴的桐木所制,上面漂亮的漆纹让它看起来极为华贵,任何看到的人恐怕都会认为这是一张名琴。 事实上,这也确实是一张名琴。 而另外一张,却通体黑色,上面隐隐泛着幽绿,有如绿色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看起来虽古朴却也老旧。 两张琴的对比一目了然,之前也有几位小姐表演的是琴,却都只选了那张看着极为光鲜的名琴。 凤止歌的目光,便落在了那张看起来极为古朴的琴上。 这张琴虽然看似不显,但若是说出它的名字,恐怕在座的就没有人不知道。 千古名琴,绿绮。 绿绮如今仍声名在外,但流传了上千年,如今的人也只知道这个名字,甚至都没人能肯定世间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一张琴,也所以,这张琴如今摆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却已经无人能识了。 这张琴是寒夫人最得意的收藏。 寒夫人爱琴,虽然她的琴艺有些拿不出手,但这并不妨碍她对琴的热爱,如今寒夫人的私库里,光是名琴就存了好几张,而其中最得她欢喜的,便是这张绿绮。 只是没想到,今天为了试探她,寒夫人居然连视为至宝的绿绮都拿出来了。 在凤止歌将视线落在绿绮上时,场间却有着另外一道视线正隐秘的看向她,那视线来自一双看似漂亮温柔的眼睛,若是凤止歌这时候转过头去,一定会认出这人的身份来。 冯伊人。 上次在皇觉寺里,冯二夫人连氏领着冯伊人和连晴去上香,却与慕轻晚有了一番争执,还正被寒夫人看在眼里,由此还让寒夫人特意邀请慕轻晚去了寒家的禅房。 寒夫人虽然将连氏几人的丑态看在了眼里,但她并不是多事之人。也不会刻意去为难几个晚辈,自然不会对外人提起些事。 只不过,寒夫人不提,却不代表旁人就不提了。 皇觉寺本就是人多嘴杂之地,里面来往的京中权贵可不在少数,当时在冯家的禅房外将连氏几人与慕轻晚的争执看在眼里的,可不只寒夫人一人。 自打连氏领着冯伊人和连晴灰溜溜的回去了。没隔多久皇觉寺里发生的事便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甚至连晴在湖州发生的事,以及冯伊人在慕家所做的事也都一并传了出去。 打那天起,一向在贵女圈子里挺吃得开的冯伊人在各种场合便再没了往日的游刃有余。而是被其他人隐隐排斥开了。 与冯伊人有往来的贵女们大多与她年纪相当,都是已经能说亲的年纪了,这些贵女就盼着能有个好名声,将来嫁个好人家。自然极为爱惜羽毛,就凭冯伊人在慕家做的那些让人不齿的事。这些贵女也不愿再与她深交。 这可将冯伊人气了个够呛,她辛苦经营多年才积累起来的名声,居然只因为这个都全部毁于一旦,叫她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只不过。冯家本就不是什么势大的家族,冯伊人就算是暗恨那些疏远她的贵女,到底也只能将恨意压在心底。甚至连表露出来都不敢,当然。她更不敢对寒夫人怀有怨恨,于是便将自己的满腔恨意都转移到了凤止歌的头上。 在冯伊人打量凤止歌的时候,台上作完画的一位小姐也裣衽一礼之后走了下来,冯伊人的视线在凤止歌与她看的那张琴上转了一圈,心里倒是冒出个主意来了。 因为心里痛恨着凤止歌,冯伊人可是费了一番功夫去打听关于凤止歌的事的,尤其今天见到了凤鸣舞之后,还刻意与凤鸣舞套了近乎,就想着从凤鸣舞口中打听些消息。 凤鸣舞今天来寒家也是有所打算的,所以她并没有打算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凤止歌难看,不过她本就与凤止歌有怨,这时见冯伊人这明显不怀好意的样子,当然也乐得高兴,不用冯伊人套话,就直接将她所知道的凤止歌的事说了个遍。 从凤鸣舞口中,冯伊人知道了凤止歌当年那八年的昏睡,更知道凤止歌可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才艺。 至于她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自然是凤鸣舞说的。 凤止歌倒也不是刻意在抹黑凤止歌,而是凤止歌苏醒过来这几年,她确实没见凤止歌跟着师傅学习琴棋书画等才艺。 一个昏睡八年,之后又从未学过这些才艺的人,又能有什么才情? 所以,凤鸣舞的这个猜测倒也不是很不靠谱。 只不过,这个猜测放在别人身上倒也对,但在三世为人的凤止歌这里…… 当然了,冯伊人是不会知道这些的。 冯伊人虽然出身不显,但到底也是官宦人家出身,自小也是请了先生教导才艺的,而冯伊人本身也肯吃苦学,这么些年下来虽然不能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拿得出手的也有个一两样。 其中,冯伊人最擅长的,就是琴。 如果先激得凤止歌这个不擅琴艺的人上去表演一番,然后自己再去弹奏一曲,有了这明显的对比,她的琴艺就算只有八分,听在旁人耳中只怕也得变成十分了吧。 冯伊人这样想着,便有些心动。 她之所以能有这样的算计,除了想让凤止歌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个丑,也是在为她自己作打算。 冯伊人已经及笄,但亲事却还没有着落,倒不是没有人上冯家来提亲,而是提亲的那些人连氏和冯伊人都不怎么看得上。 眼见着冯伊人的年纪一天天大起来,连氏和冯伊人心里都着急不已。 之前冯伊人刻意结交慕晓晓,便是存着与慕家结亲的心思。 只不过,她在慕家做的那些事被慕家人知道之后,纵是她之后表现得再怎么好,想要嫁到慕家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再加上之前皇觉寺里发生的事被旁人看了去,带累得冯伊人的名声有些摇摇欲坠,再想说门好亲就更不容易了。 而这次寒夫人的寿宴,便叫冯伊人看到了希望。 寒家这些年来第一次大宴宾客。到时候寿宴上必定会齐聚京城权贵之家,若是能在这寿宴上得了哪位当家夫人的青睐,说不定就能攀上门好亲呢? 先前就说过,寒夫人可并不是什么人家都会发请柬的,上回在皇觉寺里她就已经见识过冯家的家教了,这次自然不可能会往冯府发帖子。 不过,对于有心钻营的人来说。即使没有帖子。要来参加这寿宴也不是不可以。 冯家没有收到帖子,但冯家姑奶奶却收到了。 冯家姑奶奶嫁的人家在京城倒也有几分脸面,这次也就有幸能得到寒家的帖子。 一般来说赴这种宴会。夫人们都会带上一两个自家晚辈,而冯家姑奶奶又只有一个女儿,所以连氏和冯伊人就将主意打到了冯家姑奶奶身上。 连氏和冯伊人会打冯家姑奶奶的主意,冯大夫人自然也会为了女儿冯伊月打算。所以冯大夫人和连氏就又一次对上了。 只不过,冯家姑奶奶自来是个爱财如命之人。这些年来都精打细算着过日子的冯大夫人,和出身商贾手中捏着大把银钱的连氏,两人谁更能讨得冯家姑奶奶的喜欢,用膝盖想也想得出来了。 为了争这个同冯家姑奶奶母女一起到寒家赴宴的名额。连氏这次可是与冯家大夫人彻底撕破脸了。 想到母亲为了自己能来寒家赴宴,送给姑母的那些好东西,冯伊人心里到现在都还抽抽着疼。若是她今天不能一鸣惊人,又怎么能对得起母亲的一片苦心? 至于那凤家大姑娘…… 哼。既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那也活该她给自己当垫脚石! 有了这样一番思忖,在看到台上那位小姐作完画走下来,又听到寒家大少夫人何氏笑问哪位小姐愿意继续表演时,冯伊人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扬起一个看似温软单纯的笑容道:“听闻威远侯府大姑娘琴艺卓绝,不如,大姑娘就让咱们开开眼界?” 众人一阵静默,然后齐刷刷地看向了端坐着的凤止歌,也有那心里敞亮的夫人,带着深意的看了冯伊人好一会儿才挪开眼。 被这么多双眼如探照灯一般打量着,凤止歌半点胆怯的表现也不曾有,反倒是和那些夫人们坐在一起的慕轻晚心里有些慌。 虽然在她的心里,女儿就是世上最优秀的,可是这些年她也确实没见过凤止歌跟先生学这些雅艺,更不见凤止歌什么时候弹过琴。 方才说话这人可真是居心叵测,这不是成心想让止歌出丑吗? 慕轻晚于是往冯伊人那边狠狠瞪了一眼,这位冯家小姐表面上看着跟一朵菟丝花般无害,内里只怕比谁都心机重,上次皇觉寺里她在寒夫人跟前丢了脸,难道这次是刻意来报复止歌的? 一边心里暗恨着冯伊人的使坏,慕轻晚一边却暗自为自家女儿担心。 冯伊人在这么多人面前点出止歌琴艺超绝,更说出想开开眼的话来,要是止歌就此拒绝表演,旁人就算嘴里不说什么,心里只怕也会认为止歌要不是敝帚自珍,要不就是琴艺根本就上不得台面。 可要是答应了…… 到时候真的出了丑,那可如何是好? 正当慕轻晚皱着眉头思考着一会儿要怎样安慰凤止歌时,被众人注视着的凤止歌,却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冯小姐过奖了,止歌虽然素来喜琴,但什么琴艺卓绝却是不敢当,既然冯小姐想听,那止歌这就献丑了。” 说完,凤止歌款款离开座位,向着那台子上走去。 十四岁的小姑娘,单从面容上却看不出半点的稚嫩,她穿着一件仿佛与天空同色的衣裙,行走间的优雅便是最挑剔的人也瞧不出一丝不妥来,衣袂翩跹间便似一幅训雍容的仕女画,倒叫不少年纪偏小的小姐看得发起呆来。 与慕轻晚坐在一处的许多夫人们见状便有了些意动。 威远侯府虽然回京不过几个月,但却闹出了不少事来,尤其清平长公主与如今这位云阳郡主,但凡家中有些规矩的夫人都极为看不上,她们本以为在这样没有规矩的府里长大,这位凤家大姑娘恐怕也不会有多出色,但直到这时亲眼见了,才知道她们原先的想当然是有失偏颇了。 看来,回去之后得着人好好打听一番这位凤家大姑娘的品性了…… 有些家中有适龄儿子的夫人在心中暗道。 凤止歌走上台子,然后径直朝那两张琴走去。 这个年龄的小姑娘最是爱漂亮,在大部分人想来,凤止歌一定会选那张看着华贵非常的琴才是,就如先前表演琴艺的那几位小姐一样。 但出人意料的是,凤止歌却看都没看那张外表光鲜的琴,而是挑了看着不起眼的绿绮。 朗月阁二楼上,寒夫人面上一直与其他几位老夫人一起说笑着,但自打凤止歌站起来,她的视线便再没从凤止歌身上挪开过。 这时见凤止歌挑了那张绿绮,她心里先是一紧,然后又是一松。 一边心里思忖自己的揣测是不是真的,一边又为了不让自己稍后失望而劝说自己这只不过是巧合。 这样的心思忐忑,在寒夫人身上已经许多年不曾出现过了。(未完待续。) ps:大扫除,大扫除…… 第48章 琴曲 寒夫人视线所及之处,凤止歌小心翼翼的将绿绮捧起来放在琴架上,然后才端坐下来。 不是她有多看重这张琴,而是这绿绮可是寒夫人最得意的珍藏,要是在她手里出了什么纰漏,就算她与寒家相认,恐怕也少不了被寒夫人埋汰一阵。 倒是坐在下面等着看凤止歌出丑的冯伊人,见了凤止歌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嗤笑的同时,面上却是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凤小姐可真是爱惜物件儿,不过一张普通的琴罢了,哪里值得如此小心。” 虽然没有明说,却是在暗指凤止歌没见过世面,连一张普通的琴都这般看重。 其他小姐中有一部分也与冯伊人是同样的心理,但却没人接冯伊人的话茬儿,现在谁不知道这位往常一向表现得温柔可人的冯小姐德行有亏啊,而且还是被寒夫人当面撞破的,真不知道她怎么还有脸来寒家赴寒夫人的寿宴。 冯伊人于是面上笑容一僵,尴尬之余,对凤止歌的恨意却是更深了。 要不是这个凤止歌从中作梗,她又怎么会惹了慕家人的厌弃,更不会被寒夫人看到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当然也不会有如今被人如避蛇蝎的尴尬处境了。 暗恨之余,冯伊人更坚定了自己今日一定要博得满堂彩的决心。 她双手紧握成拳,只等着凤止歌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个大丑,然后自己再优雅的弹奏一曲,并凭此打个完美的翻身仗。 冯伊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凤止歌自然不知道,也不想去理会。她一手轻抚着阔别已久的绿绮,然后抬头看向在朗月阁二楼坐着的寒夫人:“今日是寒夫人的五十寿辰,止歌听闻寒夫人信佛,正好近来得了一首颇有禅意的琴曲,就厚颜奏此曲聊作献给寒夫人的生辰之礼,若是弹得不好,还望寒夫人及各位夫人宽恕。” 其他人心里怎么想寒夫人不知道。她自己的心却是猛然一提。 她这寿宴本就是夫君和公公为了试探这位凤家大姑娘而特意大肆操办的。不仅寿宴上的菜式暗藏玄机,就是这张绿绮之所以会放在这里,也不仅仅是偶然。 当年她的小姑寒素自幼聪慧。不管学什么都能举一反三,表现在琴道上就更是明显,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不过略微学了几天琴。就能将她这个爱琴却着实没天赋的人甩出好几条大街远。 寒夫人爱琴,便尤其喜欢与擅琴之人结交。 在她得到这张绿绮之后。还曾特意请来小姑一起鉴赏,当时的寒素,便用这张绿绮弹奏了一曲颇有禅意的曲子。 后来见她喜欢这曲子,小姑还特意写了琴谱送予她。 这么些年来。寒夫人也没从其他地方听到过小姑当年弹奏的那首曲子,想来那琴曲是她那个本就惊才绝艳的小姑自己谱的吧。 若是凤家大姑娘弹奏的,真的便是当年的那一曲。那么…… 想到这里,寒夫人猛然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冷静以对的她这时掌心甚至开始浸出汗来。 而在寒夫人的紧张中,凤止歌向着众人微微点了点头,一双纤细柔嫩的手便抚上绿绮,如行云流水般的琴音便在众人耳边响起。 凤止歌来自信息大爆炸的后世,她当初更是“炼狱”中的顶尖杀手,而她之所以能成为那顶尖的存在,便是在于她能完美的伪装成任何人,无论是路边摊的小贩,还是举止优雅的古典音乐大师,她都能完美的扮演。 琴艺,只不过是她当初为了能更完美的伪装而特意学习的手段罢了。 也因为这样,凤止歌不仅擅琴,脑中还记了不少这个时代所没有的琴曲。 她现在弹奏的这曲《云水禅心》便是其中之一。 《云水禅心》本就是后世著名的佛教音乐,凤止歌素手轻拂之下,婉转如流水潺潺的琴音便流入耳中,使听者眼前不由自主的便浮现出弹琴之人为他们塑造出来的美好一幕。 竹林扶疏,泉石相映,流水缓行,花朵碎密如锦,飘浮在绿枝之间,广袤的天际几朵白云悠然飘游,自然而然的便有种空灵悠远的意境,在江南丝竹的清幽之后,感觉到的是让人宁静的禅意。 曲子自身的魅力,再加上弹琴之人技艺高超,在座之人都不由沉浸在琴曲呈现出来的悠然与宁和之中。 哪怕是一心只想着让凤止歌出丑的冯伊人,这时也忘了心中的不甘与怨恨,面上只现出一片平和来。 许久之后,凤止歌双手缓缓停下,最后那个意味悠远的尾音仿佛千年古寺中空灵的钟声般在人们耳中回响,一直到过了许久,为琴音所迷的众人才渐渐醒转,骤然自琴音中脱离,许多人眼中竟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 然后,想起先前发生的事,众人都在心里惊诧不已,谁也没想到,一直以来也没有什么才名的凤家大姑娘琴艺居然如此高超,这可真是当得起冯家小姐那“卓绝”二字了。 一时间,许多夫人看向凤止歌时,眼中便多了许多思量。 就凭凤家大姑娘能在琴曲中呈现出那样的宁静与悠远,就不知道压过多少京城才名在外的闺秀了,再加上她那足以堪比任何受过最严格教导的贵女的行止,今日之后,凤家的门槛怕是要被踩破吧。 她们,是不是该先下手为强呢? 那些有正要婚配的儿子的夫人这样一想,在与慕轻晚交谈时面上便多了许多热络。 而众人中最震惊的,却是凤鸣舞、冯伊人和寒夫人了,当然,三人震惊的原因却是不一样的。 凤鸣舞和冯伊人是压根儿没想到凤止歌不仅会弹琴,水平还足以与大家相比肩。 而寒夫人,她心里不仅震惊。更有着喜悦以及怀疑、不敢置信等诸多情绪。 虽然心里早有了预感,但真的听到久远的记忆之中的琴曲,寒夫人仍压不下心中的震惊。 这些年来为了那句寒夫人看来像是儿戏般的话,寒家两个做主的男人便守着那虚无飘渺的希望苦等了二十几年,寒夫人虽然不信人死真能复生,但她也是衷心希望夫君与公公能得偿所愿。 先前宴席上凤止歌用了什么菜式她早就知道了,如今听了这曲子。她心中至少有七八分确认这位凤家大姑娘就是当初的小姑寒素。可素来严谨的她仍忍不住有些怀疑,这,会不会有些太过巧合了? 可是。当初这曲子是小姑弹给她听的,而这些年来她将小姑送的琴谱当作至宝般与绿绮收在一起,更是从来没在外人面前弹起过,若凤家大姑娘不是小姑。又怎么可能弹得一点不差? 寒夫人一时之间有些心乱如麻。 不过,想到夫君与公公的安排。她又迅速冷静下来,她这里只不过是试探罢了,夫君和公公才是这世间最了解小姑之人,待夫君和公公见了凤家大姑娘。必定会有法子确认真伪。 于是,寒夫人招来心腹丫鬟轻声吩咐了几句。 而在朗月阁一楼,自打凤止歌从台上下来。这些夫人小姐们的视线便有意无意的总要从她面上扫过,就仿佛是在看什么奇怪的事物一般。 有了凤止歌的珠玉在前。接下来虽然仍有小姐上去表演,却再没人去碰那两张琴,毕竟谁也不想让自己的琴音被人拿来与凤家大姑娘对比。 这其中最为愤怒的,便是冯伊人了。 她本以为这次能让凤止歌出丑,却没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为凤止歌的大放异彩搭了个梯子,心里原郁闷自是言语都难以形容。 而最让她气恨的,却是她之前打算的等凤止歌一曲奏毕她便跟着上台表演琴艺的打算彻底落空了。 冯伊人很清楚,自己的琴艺虽然在这些小姐中算得上是不俗,但比之凤止歌来说却是差得太远了,她若真的上了台,恐怕也只能落得个黯然失色的下场。 可是,冯伊人除了琴艺之外,其他才艺虽然也算拿得出手,却是无法压过前面已经表演过的小姐们。 冯伊人是想得到所有人的赞叹与刮目相看的,若是不能达到这个目的,那她又何必去表演呢? 所以,一直到才艺表演落下帷幕,冯伊人也只咬紧了牙将自己钉在了座位上。 倒是领着冯伊人来寒家的冯家姑奶奶心中有些惊讶,她是知道自己这个侄女的,若不是心里有打算,向来将银钱捏得极紧的连氏又怎么会下大本钱给她送礼。 可是,既然都已经来了,方才这才艺表演又是最好的扬名机会,为何这侄女却从头到尾只捧了那凤家大姑娘一句,自己反而没有任何动静? 冯家姑奶奶百思不得其解,只不过她也懒得理会这许多,她只是负责把人带来,至于要怎么做,她这个嫁出去的姑姑可管不了。 众人正自回味着先前各家小姐的表演,寒家两位少夫人便笑着请大家去花厅奉茶。 因为有了先前的表演,各家小姐对凤止歌这个生面孔倒也友好了许多,更有那性子活泼些的挤在凤止歌身边与她闲聊。 这其中,便有之前在凤仪轩里与凤鸣舞大打出手的钱家小姐。 对这位钱小姐,印象最深刻的却是凤鸣舞,她今天一直想着自己的事,也没顾上仔细观察附近的人和事,这时猛然见到钱家小姐挤开自己往凤止歌身边凑,新仇旧恨加起来,心里是既气又恨,若不是如今的场合容不得她放肆,说不定她就要再次与钱小姐大打出手了。 凤鸣舞心里是如何想的,钱小姐一点也没在乎,她对凤鸣舞那恨不得在她身上烧出几个洞来的灼热视线更是视若不见,只围在凤止歌身边与她闲话。 “我叫钱多多,你呢?”钱小姐不等凤止歌答话,又语速极快的继续道,“哦对了,你自己说过的。你叫凤止歌……” 钱小姐闺名钱多多,这个名字可是极与钱家的现状相符。 钱多多自小手里便没缺过银子,但她虽然被钱家精养着长大,却也没养成那等眼高于顶的习气,当初在凤仪轩之所以会出言讽刺赵幼君母女,也只是看不惯她们明明没见多少世面却偏偏硬撑着作出一副自以为高贵的样子。 至于后来的大打出手,那可不是钱多多主动的。甚至后来与凤鸣舞厮打的也只是钱家的丫鬟婆子。钱多多从头到尾都没动过手。 因为钱家二爷的疼宠,而且钱家的情况也不像其他各家后院那般复杂,钱多多的性子虽然有时候难掩高傲。但遇到她看对眼的人时,便显得尤其的单纯,这不,才这么一小会儿。她就已经自说自话的差不多把自己的事都向凤止歌交待了个清楚。 算起来凤止歌三世为人加起来的年纪怕是足以做钱多多的祖母了,她自然不会把钱多多当作是手帕交。但以长辈的眼光来看,她倒是比较喜欢钱多多这种单纯的性格。 两人进了花厅仍挨着坐了,然后便有寒家的丫鬟奉上香茗。 凤止歌这时确实有些口渴了,刚端起桌上的热茶准备喝。却不料面前那寒家的丫鬟突然碰到了她端着茶盏的手,猝不及防之下,那差不多有六分热的茶水便尽数泼在了凤止歌的衣裳上。 春末的衣衫已经渐趋轻薄。只片刻,那茶水偏渗透了凤止歌的衣裳。给皮肤上带来一片热意。 凤止歌还没有所反应,倒是一旁的钱多多瞪向那丫鬟:“笨手笨脚的,奉个茶都能淋到客人身上,你怎么做事的?” 钱多多其实是想问寒家是怎么调教下人的,但好歹这里是寒家,她忍了忍便没有说出口。 那丫鬟也自知做错了事,见状一脸的害怕,就差没跪地向凤止歌求饶了。 凤止歌看了看四周,这里发生的事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于是便安抚般的拍了拍钱多多的手,“不妨事的,这茶水也不是多烫,只要换过衣裳便好了。” 然后转向那丫鬟,面上带着了然的微笑,“不如,你就带我去客房换衣裳可好?” 寒家素来家风严谨,就连主子都被严格要求,更别提下人了。 面前这丫鬟既然能被寒夫人指派到这里服侍来客,自然不会找个做事毛手毛脚的,如此一来,想也能想到这是怎么回事。 凤止歌几乎已经猜到接下来的事了。 那丫鬟还没来得及回话,便见寒家的二少夫人方氏快步走了过来。 仅看外表,方氏倒与冯伊人有几分相像,并不是说两人长得像,而是两人都长了一张温柔的脸,但方氏却不像冯伊人那般所有的温柔都是装出来的,她是真的从内而外都透出一股温柔宁各的气息,叫人一见便能心生好感。 面带歉然的看向凤止歌,方氏道:“家里下人毛手毛脚的,招待不周,还望凤家小姐不要见怪。” 说完又转头斥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带凤小姐去更衣?” 那丫鬟自然迭声应是。 人家把梯子都已经搭好了,凤止歌当然也就从善如流的跟着下去,站起身与钱多多打了个招呼便跟着那丫鬟往外走。 而留在原地的方氏,看着凤止歌的背影,眼中却有些疑惑。 为何,婆婆会如此关注凤家大姑娘,难道,真如她猜测的那般,婆婆是想替小叔子寻门亲事? 再说凤止歌这边,今天她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半夏与扶风并未跟来,随她一起来寒家的却是李嬷嬷。 世族小姐出门作客,身边就算带着嬷嬷,总得也要带一两个丫鬟才是,出门之时慕轻晚也曾对此表示过疑惑,却被凤止歌几句话带开了。 凤止歌这次来寒家不仅仅只是为寒夫人庆生,更重要的是,她想借机与父兄相认。 而李嬷嬷本就是当年近身伺候她的人,带上她,总会让父兄少几分疑虑。 就凤止歌来到寒家所见之事,父兄还有嫂子确实心里不无疑虑。 一个死去多年的人突然复生,任是有些理智的人都不会轻易相信,父亲与兄长会有疑虑想要试探也是正常的,父兄守着她的一句话等了这么多年,她又怎么会怪他们的不信任呢? 既然他们心存疑虑,那她就将他们的疑虑层层打消就行了。 所以,在那丫鬟的带路之下,凤止歌与捧着衣裳的李嬷嬷都面色平静的一路去了寒家的客房,再不紧不慢的更了衣。 待凤止歌更衣出来,那丫鬟又领着两人往回走,但她们所走的路线却有些悄然改变,显然这丫鬟不是要带着两人回朗月阁。 凤止歌和李嬷嬷当初都曾在寒家多年,自然不会看不出来,不过凤止歌今天本身就是来见父兄的,自然不会点出这一点,两人只当作不知,脚下更是不曾停顿分毫。 倒是那丫鬟心里不无惊奇,她们现在所走的路与之前来时完全不一样,但凤家小姐和她身边的嬷嬷面上却半点异样也没有。 难道,她们是真的没有发现?(未完待续。) ps:大扫除一整天,手完全僵了,元气大伤…… 第49章 父兄 在那丫鬟的惊奇之中,三人一路来到了寒家极为偏僻的一个院子前。 寒家占地极广,这里又是寒家最偏僻的所在,从凤止歌更衣的客房走到这里,竟然用了差不多一刻钟。 凤止歌站在院子前,看着院门口那株已经长得很是粗壮的杏树,心里不由感慨万千。 这株杏树,当年还是她与父亲一起种下的。 那时的寒素还只不过是个三四岁大的幼童,陡然从后世来到这落后的古代,又由一个冷血杀手变身为百年世族的小姐,即使她适应能力强大,也花了一段时间才能接受这个事实,但脾性到底与真的幼童有些不同,看在旁人眼里,便是寒素自打出生起就安静得过分,长到三四岁上更是冷静得像个大人。 寒氏一族那时女儿本就少,寒臻自打得了这个女儿便一直视若珍宝,到寒素四岁时,寒臻的夫人又撒手人寰,寒臻自然便对没了母亲的女儿与幼子更多了几分关爱。 还记得那天傍晚,忙完一天的寒臻饭后牵着年幼的寒素散步到了这院子门口。 正常来说,四岁大的小童,又是养得精贵的女儿,应该被大人抱在怀里才是,但寒素自打能自己走路了,便再没让任何人抱过,即使路再远,也都是自己走,也从没听她喊过累,倒是叫寒家不少人啧啧称奇。 寒臻那时看着这有些偏僻破败的院子,不知怎么就有些感慨,道是时间过得快,恐怕过不了多久,他最为疼爱的女儿便要长大嫁人了。 那时的寒素比如今的凤止歌可是沉默多了。而在后世的那三十年的经历更是让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普通女子般嫁人,所以闻言便有些不以为然的对寒臻说,“我长大了可不嫁人,就一直陪在父亲身边,若是有人看不过眼,我就住在这院子里算了,反正这里也清静。再在院子里种上几棵果树。开上几畦菜地,自给自足岂不悠然?” 四岁的幼童能说出这种话来,落在外人耳里指不定得有多惊奇。说不定一个不好还得传出什么“智多近妖”的话来。 但寒臻历来最疼这个女儿,又知道自己的女儿聪慧远胜常人,当然不会多想,闻言便哈哈大笑起来。一时之间还来了兴致,道是要与寒素一起在这院子里种上果树。 院子门口的这棵杏树。便是那时候种下的。 当然只不过是棵矮小的树苗,五十多载岁月倏忽而过,当年的树苗也已长成如今的粗壮树木了。 不知道这些年,父亲在看到这杏树挂上果实时。心里会是何等的滋味。 凤止歌的眼眶突然就有些发热。 那时的她虽然被父亲疼宠着,但心里其实并不十分看重这骨肉亲情,从炼狱那样的地方走出来。便是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只怕也能被鲜血浸染了。所以她也从来不以为自己有一天会真的知道什么是亲情。 如果不是有着父亲与兄长那么多年如一日的关爱,恐怕她真的不会了解。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想起这些当年的往事,她才更能理解血亲的含义。 在那株杏树前停下脚步,凤止歌伸手轻抚着树干,声音有些低沉地问道:“这里,如今是谁在住着?” 那丫鬟一怔,有些奇怪这凤家小姐一路上就算明知道路线不对都一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怎么会突然对这棵普普通通的杏树感兴趣了? 不过,虽然不解,那丫鬟仍立即答道:“回凤小姐,这里如今是我家老爷子的居处。” 都已经走到这里来了,这丫鬟自然不用再掩藏。 凤止歌闻言便深吸一口气,虽然早就猜到了,但亲耳听丫鬟说起,仍忍不住一阵的心酸。 当年她说要常住的院子,最后住进来的,却是如今已经年逾古稀的父亲。 抚着树干的手下意识的用力,直到那粗糙的树皮磨得掌心有些刺痛,凤止歌才敛下情绪道:“走吧。” 然后也不等那丫鬟带路,便率先进了院子。 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但这院子与当年比起来也并无二致,院子里种着的各式果树更是一棵未少,只是相比当年长大成材了,甚至院子里照寒素的意思开出来的菜地,也都种着翠绿的蔬菜。 这院子本就偏僻老旧,近五十载仍能维持住当年的样子,想来这些年里也是经过了一番精心修缮的。 那丫鬟将凤止歌和李嬷嬷带到院中正房门前,然后向着凤止歌行了一礼道:“凤小姐,我家老爷子与大老爷正在里面等着您,您只管进去便是,奴婢就在院子外面等着您。” 说完,便退到了院门之外。 凤止歌与李嬷嬷对视一眼,然后李嬷嬷伸手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声音并不大,却不仅敲在了凤止歌心里,也惊醒了房里正忐忑着等待的两人。 房门渐渐打开,里面的情形便映入凤止歌与李嬷嬷的眼中。 相较于正常的房间,这间房显然有些异样,至少,在初次看到的人眼中是十分怪异的。 房里并没有普通的桌椅,只有几组背后有靠背,看着有些臃肿用上等布料套着的似椅子般的东西,以及面前一张用价值不菲的琉璃打造而成的矮几,几乎透明的矮几上,则放着一套紫砂茶具。 而寒家的两位当家人,便正坐在那被称为沙发的椅子上,两双极为相似的利眼自打门开便一直紧紧盯着凤止歌。 一阵沉默之后,凤止歌率先开口,却是对李嬷嬷说的。 “阿芜,你先下去吧。”凤止歌道。 寒臻和寒凌这才将视线转到李嬷嬷身上。 李嬷嬷闻言弯腰一礼:“是,主子。” 寒老爷子和寒凌见状便眼中一阵变幻。 自从素素去后,她身边的两名贴身丫鬟便接过了她手里的产业和暗卫。寒青颜管着凤鸣阁与凤仪轩,很少在寒家露面,而李芜,之后的二十年却是一直呆在寒家的。 寒老爷子父子是最清楚寒素这两名丫鬟的脾性的,就拿李芜来说,虽然一直在寒家,但她从来都没认过寒老爷子父子是主子。对于寒老爷子父子的话她虽然也会听。但绝对不会这样恭敬。 在她心里,她唯一的主子便是已经死去的寒素。 而如今,眼前的少女只不过是一句简单的吩咐。李芜却是当作了命令来执行。 以李芜对素素的忠心,若不是她确认了这位凤家大姑娘便是她要找的人,绝对不会如此恭敬。 寒老爷子看向面前神色淡淡的少女,心里计较开了。 寒素的死一直是寒老爷子心里最大的痛。即使如今的寒家几乎站在了世族门阀的最高处,也不能弥补这痛。 寒老爷子这二十几年的等待。也不是没有旁人知晓,无疑,任何一名女子,若是能冒充寒素并取信于寒老爷子。都几乎能一步登天。 冒名顶替,这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只不过那些梦想着借寒素之名谋好处的女子。都被寒老爷子父子发落了罢了。 寒家的女儿地位何其尊贵,而且那个人还是寒素。便是皇家公主,恐怕也不能越过她去。 会有人冒险行此偏招,也不足为奇。 而这位凤家大姑娘,却能让李芜认可,如果不是她不知打哪打探到了素素的生平事迹在李芜面前加以伪装并成功瞒过了李芜,便是她确实便是素素。 当然了,寒老爷子心里更倾向于后者。 毕竟,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就算演技再怎么好,又怎么可能将历经不少风霜的李芜完全瞒了过去。 再者说,李芜当年跟随素素那么多年,若说起对素素的了解,恐怕他这个做爹的都不一定能越过她去,一个小女娃,又如何能骗过她去? 这样一想,寒老爷子心里便突然激动起来。 那,眼前的少女,岂不就是…… 寒老爷子一双眼蓦地亮得出奇,他看向凤止歌,即使极力压制,面上到底也现出激动来。 不仅寒老爷子,一旁的寒凌亦是如此。 寒老爷子和寒凌当年亲身经历了大武朝的建立,甚至可以说,若没有他们,都不一定能够有如今的大武朝,在大武朝建立这二十几年以来,两人也一直都身居高位。 原本,他们早就已经不会为任何事情而如此动容了,可事关寒素,两人又岂能保持冷静? 当年寒素在大婚前夕一夜暴毙,只留下一句颇有些诡异意味又似预言又如宣告般的“我会回来的”,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但绝大多数人都只以为这是寒素不甘心之下刻意而为,唯独寒老爷子父子以及寒素身边的两名贴身侍女,一直对此深信不疑。 这些年来,寒老爷子父子守着这微弱的希望盼过一年又一年,到最近几年,其实他们也在心里隐隐怀疑起寒素是不是真的不可能再回来了,但二十几年如一日的等待早已令他们形成了习惯,即使明知希望渺茫,两人仍继续等待着,等待着。 没想到,他们都不抱什么希望了,等待已久的那个人却突然来到了他们的身边。 “你……” “你……” 寒老爷子和寒凌双眼微润,同时开口,但对视一眼之后,又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难道要问她到底是不是素素吗? 凤止歌沉默了一阵,待李嬷嬷退下去并将房门关好,她才轻叹一声,既感慨又有些激动地道:“父亲,兄长。” 这一句“父亲兄长”听在寒老爷子和寒凌耳里,便叫他们突然便有了种尘埃落定的感觉,仿佛心口一直以来压着的那块巨石终于落地,整个人便跟着轻松起来。 寒老爷子一张已现老态的脸上,便陡然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来,一双平日里睿智的眼里也蓦地多了些湿意。 上前两步,一把拽住凤止歌的手。寒老爷子欣慰地道:“好啊,好啊,没想到在有生之年,我这把老骨头还真的能等到爹爹的素素。” 听了寒老爷子的自称,凤止歌心里又是一阵酸涩。 寒老爷子共有两子一女,但最疼的,却是她这个女儿。兄长寒凌和弟弟寒晔向来都是称寒老爷子为“父亲”。唯有她,却从来都被寒老爷子要求称他为“爹”。 寒凌亦紧紧抓着凤止歌的手,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哽咽着别开了脸,迅速抬起手在面上擦拭了一下,然后才转头道:“素素,你可回来了。” 二十几年的等待。尽数溶于这简单的几个字里。 这些年来,寒家俨然便成了大武朝首屈一指的世家。可当初带给寒家这一切的那个人,却早已不在人世,寒家这二十几年出生的子弟,更是从来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一个名为寒素的寒家女。 每每想到这些。寒老爷子和寒凌就觉心中有愧,若不是心里还抱着寒素还会再回来的期望,恐怕两人还会更煎熬百倍。 如今。等待多年的人终于回来了,两人总算能够得到真正的安宁。 凤止歌抿了抿唇。见父兄这般激动欣慰的样子,她心里也有几分惭愧,她不应该有这么多的顾虑,早在苏醒之初,她就应该给父兄递个消息的,这样,他们也不会多受这六七年的煎熬了。 “是女儿不孝,女儿回来晚了。”凤止歌回握寒老爷子的手,在触到寒老爷子的衣袖时不由又用力几分。 寒老爷子身上穿的,正是当初她唯一给他做过的一件直裰。 寒家的女儿打小自是要受最严格的教导,琴棋书画针线女红,虽然不要求所有都要精通,但至少也得有所涉猎。 这件直裰,便是当初寒素学习女红时给寒老爷子做的。 那时候她还只是十来岁的小姑娘,距离现在,已经是四十几载的光阴。 任是她当初做这件直裰用的料子再好,这四十几年来也难免会有破损,可那些破损的地方,都被人细细补得整整齐齐。 以寒老爷子如今的身份,若是叫外人知道当朝首辅在家中居然穿着带有补丁的衣裳,不知道会有多吃惊。 不过一件衣裳而已,居然陪着寒老爷子走过这几十年的岁月,这其中隐含着怎样深刻的爱女之情,饶是凤止歌自诩是冷清的性子,这时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见凤止歌将目光落在自己的衣裳上,寒老爷子眸光温暖,他抬起手轻轻抚在凤止歌的青丝上,便如当年女儿还小时一样,轻声哄道:“没事,爹爹就喜欢这件衣裳,可不是你兄长虐待我这老头子。” 凤止歌便跟着笑出声来。 倒是寒凌,见寒老爷子这样埋汰自己,有些不满地道:“父亲,您要哄妹妹高兴,也不用踩着儿子吧。” 几句玩笑话下来,三人之间那略显沉重的气氛倒是变得轻松了起来,然后相携着手往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凤止歌又将自己如何在威远侯府醒来,又几年又是如何过的一一讲述一遍。 “素素,这些年来可真叫父亲好等,你看,这屋子可都是按照当年你的想法布置的,自从父亲搬到这里,还将许多你用过的旧物都一并搬了过来。”听罢凤止歌的回忆,寒凌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琉璃矮几上放着的一个棋盘,“你看,这副跳棋还是当年你十岁生辰时我送给你的生辰礼,如今可是成了父亲的宝贝,就是我也不带让碰的。” 寒凌这番话看似很平常,却让寒老爷子猛然抬头瞪了他一眼。 凤止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面上却是微微一笑,道:“看来哥哥如今的记性可是不大好了,这副跳棋明明是当年我亲手做的,后来被哥哥硬要过去的,至于我十岁生辰……那时我正随爹爹学棋,哥哥送的是一副冷暖玉棋子。” 寒凌本就生性谨慎,他会出言试探也是极正常的,凤止歌并不介意,毕竟,若换了她是寒凌,也一定会做同样的事。 寒凌闻言心里一松,又被寒老爷子一瞪,面上倒是有些讪讪的,他看向凤止歌,有些讨饶地道:“素素,你可别怪哥哥,哥哥只是心里有些不放心,你不知道,这些年来可不止一人冒充你想来寒家认亲,哥哥这也是怕父亲再失望一次。” 凤止歌扬眉,她可没想到,这些年居然还有人冒充她。 不得不说,财帛名利动人心,为了这些身外之物,居然有人甘愿冒充一个已逝之人。 不过,这些人大概是不清楚寒素与赵天南之间的那些往事吧,否则他们就该知道,若是确认真的是寒素回来了,第一个恨不得让寒素再死一次的,便是赵天南! 微微摇头,凤止歌轻声道:“寒家如今更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候,也难怪会有那么多人被眼前的表面风光迷了眼,看不清楚内里的险恶从而想尽办法都要与寒家搭上关系了。” 不过也不奇怪,对许多人来说,能享一时富贵便已足够,自然不会过多的考虑得到的富贵是不是隐含危机。(未完待续。) ps: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过年好过年好过年好~ 第50章 计划 寒凌闻言眼中便闪过赞赏,“素素的眼光一如当年,如今就连许多寒氏族人都被为富贵繁华所迷,又哪里会看破表面察觉到寒家的危机呢?” 说到后来,寒凌面上多了些许冷色,“这世间总少不了那起子忘恩负义之人!” 他口中的忘恩负义之人是谁,寒老爷子和凤止歌都明白。 事隔这么多年,又有了这七年的缓冲,凤止歌如今提到赵天南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对她来说,赵天南便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他的所作所为自然影响不到她分毫。 只不过,她与赵天南之间的那笔债,她却是一定会讨回来的。 所以,听了寒凌义愤填膺的一番话,凤止歌淡淡一笑,“哥哥何必为无关之人动气,咱们寒家可从来没有让人欠了债不还的道理,他既然欠了咱们的,叫他连本带利还回来不就可以了?” 这席话虽然说得平淡,但内里隐藏的自信却让寒凌跟着双眼一亮。 寒凌是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的本事的,当然不怀疑凤止歌有没有说这话的底气。 事实上,虽然这么多年都身居高位,但寒凌一直都认为,若是妹妹处在她的位置,一定会做得比他更好。 在寒老爷子的三个儿女中,最有乃父之风的,其实一直都是寒素,甚至当年寒老爷子都曾感叹过,如果寒素是男儿,寒家怕是会在她手里走上另一个高度。 只不过,这个年代,女子就只能作为男人的附庸而存在,即使寒老爷子当初心里也曾有过打算,最终也在寒氏一族的压力下不得不放弃。 所以这时听凤止歌如此一说。寒凌便立即问道:“妹妹是不是已经有了主意?” 这些年寒家的风光整个大武朝的人都能看到,但为臣子,这样的风光并不见得就是好的,寒老爷子和寒凌一直都想将目前的局面扭转过来,但到目前为止都没得出什么万无一失的好法子,只能被动的提防着来自宫里的暗招。 如果可能,当然是主动出击为妙。 一时间。寒老爷子也带着期望的看向凤止歌。 “是有了点头绪。但尚不完善,这件事毕竟还是要从长计议,等我确认妥当了再说与爹爹和哥哥听吧。”凤止歌道。然后却是话题一转,“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我如何能以如今的身份光明正大的与寒家来往。” 凤止歌可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与父兄相认了,最后却仍只能背着人私下来往。 听凤止歌这样一说。寒老爷子眼中便是一黯,“素素。是爹和你哥哥没本事……” 这世间最不希望寒素重回人世的,便是当今皇上赵天南了,若凤止歌的身份传了出去,就算不被赵天南暗地里下杀手。只怕也得被硬安个妖孽的名头活活烧死。 寒老爷子在这大武朝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连光明正大的认回女儿都不能够,叫他怎么能不伤怀? 凤止歌一双凤眸微抬。眼中闪过睿智,她道:“爹。哥哥,这可就是你们想岔了。” 见寒老爷子和寒凌不解的看着自己,凤止歌接着道:“你们这是形成思维惯性了,但是,以赵天南那多疑的性子,就算你们现在就把我拉到他面前,告诉他我便是当年的寒素,你们以为,他会作何想?” 恐怕赵天南不仅不会相信,还会认定这是寒老爷子父子刻意找个人来试探他的。 凤止歌想得到,寒老爷子和寒凌自然也能想到,几乎是瞬间,两人便精神一振,“你是说……” 凤止歌点头,双眼微眯着看向前方的琉璃矮几,仿佛想透过那光可鉴人的桌面看到别的什么。 “当年大武朝的江山确实来得不容易,越是得之不易的东西,就越是让人害怕失去,所以赵天南这个人最是多疑,在他心里,任何于他的江山有碍的人或事都不应该存在于这世上,所以……哼!”想起当年的事,凤止歌冷嗤一声,“若是我们偷偷摸摸的往来,以赵天南的性子,说不定他就真的能猜到些什么了,但反过来说,咱们将一切都摆在明面上,他反倒不会相信了,更会找尽一切理由来说服自己这是假的。” 凤止歌当年与赵天南相伴十几载,虽然两人一直是发乎情止乎礼,但论起对赵天南的了解,便是太后周氏这个亲娘,都得被凤止歌甩出十万八千里。 寒老爷子和寒凌闻言都一阵激动,他们等了这二十几年,如今好不容易凤止歌出现了,当然希望能光明正大的变回当初的父女、兄妹的关系,而不是只能如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般只能藏着掖着。 “所以……”寒凌一边思忖着,一边道,“妹妹不仅要成为名正言顺的寒家女儿,这事还要做得光明正大!” 三人相视一笑。 …… 再说朗月阁里,凤止歌离开后不久,今天显然格外安静的凤鸣舞便借着上净房的理由跟着离开了。 才走出朗月阁不远,凤鸣舞寻了个僻静的所在,便急急问道:“怎么样,可打听到了?” 这次来寒家,凤鸣舞除了带了两名丫鬟,还带了张嬷嬷。 凤鸣舞今天来寒家是有所打算的,那两名丫鬟她可不敢相信,所以出来之前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把她们支开了,如今跟在她身边的只有张嬷嬷一人。 听到凤鸣舞的问话,张嬷嬷连忙回话道:“回郡主,今天来的男客都被寒家安排到了宝月楼里,安国公府的人已经递了话过来,安国公世子如今正在宝月楼。” 回完话,张嬷嬷又微皱着眉,有些迟疑地劝道:“郡主,今天这事以奴婢看来还是有些不妥,要不您还是再思量思量吧?” 张刘两位嬷嬷都是太后赏给凤鸣舞的。两人也自知太后既然把她们赏给凤鸣舞,便断不会再招了她们回去,所以自打来到凤鸣舞身边,除了不敢助凤鸣舞与凤止歌作对,在其他事上也确实是一心为了凤鸣舞打算。 若非如此,深知凤鸣舞脾气的张嬷嬷这时也不会开口相劝了。 只不过,张嬷嬷的一番好意凤鸣舞到底还是没放在心上。 冲着张嬷嬷随意挥了挥手。凤鸣舞有些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这件事本郡主心里自有计较,你只要做好本郡主吩咐的事就行了,其他的事你在一边看着便是。” 凤鸣舞最开始时其实还是很看重张刘两位嬷嬷的。只不过两人在威远侯府的第一次亮相就被凤止歌给了个下马威,在那之后更是有几分谈凤止歌色变,而凤鸣舞又一直将凤止歌视作是眼中钉肉中刺,两人自然便不为凤鸣舞所喜。 若不是凤鸣舞现在手里无人可用。她一定不会带张嬷嬷过来。 张嬷嬷能在宫廷里安然生存几十年,又哪里会猜不到凤鸣舞的心思。见状便在心中暗叹一声垂手不语。 在宫里这么多年,张嬷嬷不是没有见过那等想上位的嫔妃使手段博得皇上的欢喜,可宫里这些年或得了白绫或饮了鸩酒的,也多是这些走捷径的。 作为女子。不是不能为自己的将来谋算,但必须得有个度,像凤鸣舞这般打算以自己的清白为筹码的。就算真的能嫁到安国公府,难道还能指望安国公世子好声好气的对待一个算计自己的人吗? 张嬷嬷打从一开始就不赞同凤鸣舞这般急功近利的做法。只不过她的意见并不被凤鸣舞所重视,自然也就不能改变凤鸣舞的主意。 罢了罢了,自己多嘴提醒了这一句,也算是尽了心了,至于其他的,听天由命吧。 盯着自己的脚尖,张嬷嬷在心里暗道。 这时,凤鸣舞突然又问道:“对了,可打听到了寒家给男客准备的客房在哪里,还有,那人可明白我的意思?” 张嬷嬷将心里的不赞同压下,打起精神来回道:“回郡主,男客的客房就在离宝月楼不远的院子里,安国公府那人亲口说了,他一定会找个机会让安国公世子去客房更衣。” 凤鸣舞闻言便满意的点点头。 这段时间以来,太后那里寻不到半点回音,就算是周语然那里也不知道这是为何,递牌子进宫求见吧,又始终不见太后传召,凤鸣舞等来等去的,心里便也急了起来。 事实上,凤鸣舞今年也才十三岁,这个年纪论起婚嫁来还为时尚早。 原本凤鸣舞也并不怎么着急的,毕竟到她及笄还有两年,她有的是时间筹谋自己的终身大事,但周语然可是说过的,安国公世子同凤止歌之间有些不清不楚,更是亲眼见过两人在离湖边安国公府的宅子里私会,要是她不抓紧时机下手,恐怕等来的就是凤止歌与安国公世子定订的消息了。 说到底,凤鸣舞还是清楚她自己的身份。 虽然她的生母是当朝长公主,可这件事却是不能拿出来说的,她如今虽然有了个郡主身份,但在旁人看来,她在根子里就只是一个庶女,即使披上郡主这身皮,也不会有人高看她一眼。 若威远侯府真的要与安国公府结亲,嫡出而且年长的凤止歌才是唯一的人选,又哪里轮得她这个庶出的二姑娘? 虽然还没见过安国公世子,但凤鸣舞早就已经认定这会是个好夫婿,她好不容易才看中的人,又怎么能让凤止歌捷足先登? 凤鸣舞之所以会兵行险招,也是出于这样的理由。 说起来,凤鸣舞到底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虽然跟在赵幼君身边耳濡目染的朦胧知道了些男女之间的事,却也只是皮毛罢了。 所以这次她特意请了周语然相助,打听到安国公世子在寒家的动向。 凤鸣舞的想法是,只要这次借着机会在安国公世子更衣时让人撞到他们俩独处一室,她到底还有个郡主身份,众目睽睽之下,还怕安国公世子不答应娶她? 她也知道,这样做到底还是有些有损她的清白。不过,她只不过是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罢了,又不是真的失了清白,这应当是无大碍吧? 打定主意之后,凤鸣舞暗自在心里打气,然后才带着张嬷嬷按照周语然的人打听到的路线一路往宝月楼的方向而去。 就如同朗月阁是寒家历来招待女客的所在一般,宝月楼则是遇到年节有客人时招待男客的地方了。 不同于忌讳颇多的女眷。宝月楼的宴席却是摆在院子里的。 作为招待来客的所在。宝月楼的景致在整个寒家来说也是数一数二的,正逢今天天公作美,整个院子在暖阳的笼罩下更是平添几分颜色。再配上院中盛放的繁花,也算是景色迷人。 这么多有身份的男人聚在一起,吟诗作对的有,把盏狂欢的也有。不多时便是一派热闹景象,即使寒老爷子和寒凌相继离开。也未能影响到客人们的兴致。 萧靖北,便是这席间算得上异类的一个。 虽然面前的杯中斟满了美酒,可是萧靖北却一口未饮,他本来也是个冷漠寡言之人。从头到尾更是未与邻座之人说过一句话。 这样的萧靖北,若是放在往常,定会惹来大多数人的厌弃。 但如今可不一样了。萧靖北得了皇上的常识,年纪轻轻便任了正四品的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可以算是大权在握,以北镇抚司那大得可怕的职权,在座的人谁都不想有任何惹怒萧靖北的可能,谁知道这位安国公世子心胸如何,要是无端就被北镇抚司的人找上门来…… 北镇抚司是什么地方,要是真进去了哪还能囫囵出来? 就算只是虚惊一场,但即使最后没什么事,只怕也会被人耻笑一番吧? 所以,即使萧靖北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来向他套近乎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用冷得能结冰渣的眼神逼退了又一名搭讪的人,萧靖北举箸正准备夹菜,却冷不防被人一撞,人倒是没什么事,只是面前的酒杯却是顺势打翻,杯中清澈透明的酒液顺着桌子便流到了萧靖北腿上,那处的衣衫便随即多了一片深色痕迹。 萧靖北一语不发地转头,立于他身侧的,是他院子里的小厮元宝。 元宝还是当初周语然放到他院子里的,可这些年一直不得萧靖北重用,只不过今天萧靖北惯常信任的两名贴身小厮一个被他派出去做事了,另一个却在临行之前突然拉起了肚子,元宝这才毛遂自荐跟来了寒家。 接触到萧靖北的眼神,元宝无端就觉心里一慌,连忙低下头:“奴才知错,请世子爷责罚。” 心里却有些忐忑,世子爷不会是看穿了他的打算吧? 不过随即,元宝便否认了这一揣测,他确实是夫人安排到世子爷院子里的,可这些年夫人也没叫他做过什么对世子爷不利的事,如今只不过是不小心撞了世子爷一下,应当不会惹来世子爷的怀疑吧? 这样一想,元宝心里便镇静了许多。 “世子爷,奴才来之前特意准备了一套干净衣裳,不如您去客房将这衣裳换下来吧?”元宝竭力若无其事的提议道,不过他到底有些心虚,还没等萧靖北看过来,便又垂下了眼。 萧靖北闻言眼中便带了些笑意,只不过元宝此时低着头,所以并没有注意到。 “嗯。”萧靖北算是应允了,然后便离席让寒家的下人领着去了客房。 寒家安排的客房离宝月楼很近,出了院子没走几步就到了,眼看着走到门口了,萧靖北突然吩咐领路那下人道:“我们自己进去就行了,就不劳烦你了。” 那下人有些惊讶,不过想了想便应了声是,这都已经走到院门口了,想来安国公世子也不会找不着路。 于是行了个礼便转身回了宝月楼。 萧靖北便领着元宝进了院子,这院子并不小,提供给来客小憩的东西厢房加起来也有个七八间,不过这时院子里空荡荡的听不到半点声息,应该是还没有人进来。 走过其中一间客房,萧靖北突然顿住脚步看了一眼,然后吩咐元宝道:“你去院子外面守着就好了,我就在这里换衣裳。” 然后便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看着萧靖北的背影,元宝这时心里有一种大事已定之感,总之他今天的任务就是将世子爷的客房告诉给云阳郡主而已,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只消将消息传给云阳郡主,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却是与他无关了。 不过,看着已经合上的房门,元宝眼里到底有些遗憾。 不管怎么说,他好歹在世子爷身边服侍了这么些年,虽然因为夫人与世子爷的关系而没得到过世子爷的信任,但世子爷除了表面上看起来冷漠了些,实则待下人却是极好的,如今眼看着世子爷就要与那刁蛮的云阳郡主扯上关系,元宝心里下意识的有些不愿。 只不过,说到底他也只不过是个听命行事的奴才,就算是他心中不忍,又有什么用? 叹息着摇了摇头,元宝转身回到了院门口。(未完待续。) ps:大家各种红包抢high了没? 第51章 错认 ps:咳咳,三十晚上咻了一晚也没集齐五福,一共抢了11块的红包,亲们战果如何? 元宝才守到院门口,几乎是前后脚的,远远的便见着一身粉紫衣裙的云阳郡主带着个嬷嬷向这边走来。 凤鸣舞脚步很快,她心里也是着急。 她一个本该在朗月阁坐着喝茶的女客,却一路来到了宝月楼,若是被旁人看到了,她今天的目的怕是再难达成。 这一路上,凤鸣舞几乎就是躲闪着过来的。 见着守在院外的元宝,凤鸣舞心里也松了一口气,环顾周围见四下无人,便急急朝元宝走去,迭声问道:“怎么样,安国公世子在哪间客房里更衣?” 也难怪凤鸣舞会着急。 只不过换件衣裳能费多少时间,她要是来晚了,等萧靖北更完衣走出来,即使让人撞见他们一起站在院子里,又有何用? 元宝在安国公府这等门第里也呆了这么多年,对大宅门里面的弯弯绕绕自然也并不陌生,哪里猜不出凤鸣舞的打算,心里对凤鸣舞的作为不齿,面上却露出笑容,看了看院子里压低了声音道:“回郡主,世子爷正在里面更衣。” 凤鸣舞心里便是一喜,一张娇俏的脸蛋上满是光彩,眼中的期待更是几乎溢出来。 “你在外面等我,别忘了我之前的吩咐。”向张嬷嬷扔下一句话,凤鸣舞便脚步匆忙的进了院子。 “郡主……”张嬷嬷只来得及唤出这两个字,便已经看不到凤鸣舞的身影了,只得无奈的将到口的劝解吞了回去。 一只手抚上心口,张嬷嬷只觉一阵无端的心惊肉跳。就仿佛要出什么事一般,可以凤鸣舞的脾气,她又怎么敢这时候进去坏凤鸣舞的事,只能默默祈祷,希望什么事也不要发生。 倒是元宝,颇有些同情的看了张嬷嬷好几眼,有这样一个主子。这位嬷嬷的日子怕也是不好过吧…… 再说凤鸣舞。自打踏进院门,她便觉心跳阵阵加速,就连一张脸也开始发热。 今天这事若是成了。她将来便有了个好归宿,一想到这些,她如何能不激动? “东厢房第二间……”默默念着元宝给出的消息,凤鸣舞深吸一口气来到房门外。侧耳倾听了一番没听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便抬手往房门上推去。 许是以为不会有人闯进来。房门并未插上,凤鸣舞只稍稍用力便推开了一条缝。 脸上又是一阵热意,凤鸣舞左右看了一下,确认没人看见。这才借着那门缝侧着身子闪进了房间。 房间里确实有人,但那人并不是像凤鸣舞想象的那般是在更衣,而是和衣躺在床上休息。 只迟疑了半晌。凤鸣舞便抬脚往床边走去。 床上之人面朝里面侧躺着,凤鸣舞看不到他的长相。但无论是周语然所说,还是她自己从外面打听到的消息,安国公世子都是个面空俊秀的翩翩公子,若不是安国公府的情况特殊,恐怕想要与安国公府结亲的人都要踩破门槛,又如何能轮得到凤鸣舞如今动这样的心思。 只要一想到床上躺着男子便会是自己未来的夫君,凤鸣舞便觉脸上又烫了几分。 十三岁的年纪,正是少女情窦初开之时,自然会对自己未来夫君有所幻想,所以凤鸣舞盯着床上的身影,明明在宴席上没饮酒,却觉自己仿佛已经醉了。 说起酒…… 凤鸣舞吸了吸鼻子,这时才发现一股浓重的酒气自床上躺着的男子身上散发出来。 本以为安国公世子只是来客房更衣的,如今才发现,就算没有元宝故意弄脏他衣裳这一出,只怕他喝了这么多酒也只能来客房休息。 “真是的,也太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了,怎么能喝这么多酒呢?”凤鸣舞来到床畔坐下,拿了自己的帕子替床上之人细心擦拭着面上的汗渍。 与安国公世子的事还没成定数,凤鸣舞却已经将自己当成了萧靖北未来的妻子了,从来没主动照顾过任何人的她,竟然自发照顾起萧靖北来。 想到自己嫁到安国公府之后,便要如此细心照顾萧靖北,凤鸣舞面上又是一红。 就在这时,床上之人突然翻了个身,蓦地将凤鸣舞的手抓住,然后缓缓张开了眼…… 就如凤鸣舞的想象那般,床上之人有一张异常俊秀的脸,这张俊脸这时因饮多了酒而有些发红,当那双狭长的眼睛微向上挑时,便有一种邪肆的魅惑感扑面而来。 “世子,我,我……”凤鸣舞因见到萧靖北的真容而心中泛起喜悦,但到底是从来没做过这种事,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要如何解释现在的情形。 要是他猜到了她的目的,会不会看轻她? 想到这个,凤鸣舞一双眼中便因着急而染上些许湿润,洁白的贝齿也重重咬在娇艳的红唇上,看在床上男子的眼中,便是稚嫩中又透着别样的娇态。 酒醉未醒,床上男子脑中还有几分迷糊,但到底还记得自己是来寒家赴宴的,见状便低声嘀咕道:“咦,不是说寒家人都是再古板不过吗,怎么不过是往寒家走一趟,便有人往自己跟前送上这么个美人儿,难道是寒家有人知道本世子的特殊嗜好?” 男子声音本就小,因醉酒声音又显得有些迷糊,凤鸣舞并未听清他说了些什么,但唯有“本世子”这三个字她听得格外清楚,心中一喜之下,便不自觉的身子往前倾了几分,问道:“世子,你说什么?” 凤鸣舞今年才十三岁,面容自然犹存稚嫩,她今天的打扮又特意点出了娇俏可爱,尤其头上缀着的两个小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生一阵清脆悦耳的响声。听在酒醉未醒之人的耳里,便有了几分勾人之意。 床上那人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享用这道送上门的美食,被这声音一勾,只觉心里一荡,哪里还有什么理智而言。 这样的大餐送到嘴边,他若是不吃了,那还能是男人吗? 这样一想。那人心里少有的那么一点理智被尽数抛到脑后。握着凤鸣舞手臂的手猛然一用力。 凤鸣舞本就身子往前倾着,再被这样一拉,当即就一个坐不住扑倒在了那人的胸膛之上。 已是初夏。凤鸣舞今天为了来寒家赴宴又穿得甚是单薄,这一猛然趴于男子胸前,只觉一股灼人的热意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最后深深烙在她心上。令她整个人突然就莫名的浑身燥热起来,那张娇俏可爱的脸上也蓦地飞上几抹红霞。一双大眼里更是多了几分带着湿意的春情。 床上男子虽然看着年轻,但说起来已是阅女无数,凤鸣舞这般青涩的反应自然没能瞒过他,他手上动作微微一顿。随即面上却露出一个颇有些玩味的笑容。 “看着挺稚嫩的,没想到骨子里竟然如此……”男子眼中燃烧着的火焰愈发旺盛,但面上却尽是不屑。不过随即又玩世不恭的一笑,“不过是个旁人送来的玩物罢了。我又何必理会她的本性是什么样的?” 凤鸣舞还没来得及思考男子面上那古怪的笑容是什么意思,便见男子突然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 “美人儿放心,你家主子有什么事要求本世子,待本世子享用了你这道美餐之后,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男子说完,唇角轻轻往上一扯,整个人看起来便邪肆起来。 刺鼻的酒气自那男子口中喷出,灼热的气息轻轻打在凤鸣舞的面上,一时之间竟叫她都跟着有些微醺,便连眼中也多了几分迷惘,但她到底还是记着自己今天来到这里的目的,随即便清醒过来,待回想起男子说的话,心里便隐隐觉着有几分不对劲。 伸出手努力将压在身上的男子往外推,凤鸣舞这才惊觉自己两人这时的姿势有多暧昧。 凤鸣舞今年才十三,于男女情事上仍十分懵懂,但她就是再不知事,也知道自己一个清白女儿家与男子如此肌肤相亲是不合规矩的。 再则,无论是外面的传言还是周语然亲口所说,安国公世子萧靖北都是一个冷漠寡言不近女色的男子,怎么如今这人,却是这般? 难道,是因为喝多了酒? 凤鸣舞压根儿就没往她找错人了这上面想,守在外面的元宝可是说过的,这会儿这客院里除了安国公世子就没旁人,那这人不是安国公世子又是何人? 想到今天若是事成,面前这人便会是自己的夫君,凤鸣舞心中的焦急便是一缓,她将压在她身上的男子往旁边推了推,声音轻柔地道:“世子,您喝多了,还是先换身衣裳休息一会儿吧。” 只不过,那男子却并未如凤鸣舞的意被她推开。 对凤鸣舞这推攘的动作有些不喜,男子眼中多了几分隐怒,他一把捉住凤鸣舞的双手压于头顶,面上虽然带着笑,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休息?你到这里来不就是陪本世子休息的吗?” 男子眼中的轻视和他那微微上扬的尾音都无疑不在告诉凤鸣舞,他明显是将凤鸣舞当作了那些可以被肆意玩弄的下贱女人。 凤鸣舞微愣之后,便积了满腔怒火。 她可是皇上亲封的云阳郡主,这个萧靖北不仅轻薄于她,竟然还敢瞧不起她? 自从有了这个郡主身份便自觉高人一等的凤鸣舞自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只一瞬间,原先对面前这人存的那些微好感便尽数消散,她双眸含着怒火狠狠瞪向男子,想要反抗却因身子被压着双手被制而动弹不得。 凤鸣舞可从来都不是个能吃亏的主儿,这时她也忘了自己是想算计萧靖北娶她了,怒视着那男子,张口便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登徒子,还不快把本郡主放开!” 男子听到“郡主”两字先是一愣,然后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却毫不在意的用空闲的一只手胡乱扯着凤鸣舞身上的衣物,“真是可笑。不过一个玩物,竟然还敢自称是郡主,真不知道你主子怎么送了这么个蠢货给本世子,不过,既然已经来了,那便好好伺候了本世子再走吧。” 说完,他手上猛一用力。便听“嘶啦”一声响。凤鸣舞今天精心挑选的衣裙便化作了碎布条,露出她那爱护得很好的白皙肌肤。 长到这么大,凤鸣舞何曾受过此等屈辱。察觉到男子想要做的事一定是自己所不愿经历的,她心中惊惧之余,却是遵循了女性的本能,开口便要尖叫出声。 但是。那男子许是早已预料到凤鸣舞的反应,一俯身便将凤鸣舞的双唇含在了口中。于是,即将出口的尖叫便变成了模糊的呜咽声。 男子一只手不断在凤鸣舞还未完全长开的身子上游走,心里还得意于自己的先见之明,这样果然是安静多了。也不至于让他被扰了兴致。 同时,却也纳罕不已。 今天这人到底是谁送来的,怎么跟个雏儿似的。一点也不懂怎么伺候人,他好不容易有了兴致寄幸她。居然还敢反抗。 不过…… 感觉到身下少女娇嫩的身子那在他看来无足轻重的反抗,男子却是异常的亢奋。 也许,是因为以前那些女人都太柔顺了,这次来了个小野猫让他有了新鲜感? 这样下了个结论,男子不再为此事费心,而是低下头认真享用起这道意料之外的美餐了。 在他身下,凤鸣舞的面容微显稚嫩,一张脸也因不停的挣扎而涨得通红,她发丝凌乱,衣不蔽体,但在男子看来,无论是她稚嫩的面容还是那青涩的身子,都无疑散发着一股惑人的芬芳。 女子嘛,还是得年龄小点才更讨人喜欢…… …… 正在床上春光无限时,微开着条缝的窗外,却正有一双冷漠如冰的眼将房里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看着床上那两条白花花的身体,以及不绝于耳的男人畅快的低吼女子痛苦的呜咽,萧靖北挪开眼,心底却仿佛能冻结成冰。 他事先并不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 虽然身边的得力之人在临行之前突然染疾被元宝所替代,但元宝虽然是周语然安排到他院子里的,这么些年来却一直没有什么不轨之举,萧靖北心里虽有意外,却也并未作多想。 但后来在宴席上,元宝不仅失手打翻了酒杯,还有些异常急切的劝他去更衣,萧靖北心里便渐渐有了些疑窦。 也所以,他虽然来了客院,在路过这间厢房听到里面传来的清浅呼吸声时,才会刻意选了这间房进来,就是想看看是不是真如他所想的那般会多出事端来。 事实证明,他没有想错。 当初在湖州时萧靖北便为凤止歌所救还在威远侯府留宿了一晚,事后他当然也了解过威远侯府的一些情况。 床上那女子,若是他没有看错的话,便是凤止歌的庶妹,如今被封了云阳郡主的凤鸣舞吧? 萧靖北并不擅长后宅争斗,但他却不笨,从凤鸣舞与周语然的关系,再到元宝的反常很容易便猜出了事情的真相。 所以说,凤鸣舞这是想算计自己与她有暧昧,好碍于压力不得不娶她? 萧靖北无声的冷笑,再看了床上战得正酣的两人,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自作自受,苦果自尝,说的便是凤鸣舞这样的人。 想到凤家大姑娘居然有这样一个庶妹,萧靖北心里也复杂不已。 只不过,凤止歌与凤鸣舞虽然向来不和,但到底是同气连枝的姐妹,如果凤鸣舞今天发生的事情被旁人知道了去,总归会对凤止歌有一定的影响。 那么,他明知道出了这事,该不该向凤止歌说一声呢? …… 却说客院外,元宝和张嬷嬷却是越等越心急。 这里到底不是安国公府,也不是威远侯府,算算时间,被凤鸣舞打发去引人过来的两名丫鬟也快到了,怎么院子里还听不到什么动静? 比起元宝单纯的心急,张嬷嬷却思虑得更多了。 从凤鸣舞进去到现在,算算至少也过了两刻钟,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又是少年男女,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若是真做出什么有辱门风的事来,那可怎么办? 要知道,这里可不是威远侯府,而是寒家。 寒家本就家风严谨,若是被人知道云阳郡主在寒家与男子行苟且之事,即使是当初逼着皇上给了凤鸣舞郡主身份的太后,只怕从此也会颜面无光吧? 张嬷嬷这时只一心祈祷凤鸣舞不会这么糊涂,更是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待凤鸣舞出来,她定再也不任由凤鸣舞胡来了,说什么也要把凤鸣舞带回朗月阁才是。 只不过,老天爷显然是没听到张嬷嬷的祈祷。 就在张嬷嬷胆颤心惊的时候,那两名贴身侍候凤鸣舞的丫鬟却是远远向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这两名丫鬟因是慕轻晚安排给凤鸣舞的,所以一直不得凤鸣舞的信任,是以两人对凤鸣舞的算计半点不知,早前还被凤鸣舞打发去将寒家之人引到这客院来。 两人这么久没把人引来,张嬷嬷原本还松了一口气,只道两人那里出了纰漏,可这时见一行人远远走来,想到一进去便没了声息的凤鸣舞,张嬷嬷心中隐隐生出不好预感的同时,却又暗暗叫起苦来。 这可如何是好?(未完待续。) 第52章 是谁 张嬷嬷心下大急,早在看到凤鸣舞遣出去的两名丫鬟时便躲到了一边的墙角里。 这也由不得她不躲。 这里可是寒家,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的贴身嬷嬷,就算是在寒家迷了路,又如何会迷路到与朗月阁离了这么远的男宾客院外面。 岂不就是明摆着告诉旁人,她的主子云阳郡主这时候就在这客院里吗? 一个闺阁少女,跑这么远进到寒家安排给男宾的客院,就算是用膝盖想也知道这里面藏着什么事儿。 若说是一切如常,按照凤鸣舞的计划,她本就是要让寒家人看到她与萧靖北共处一室的情形的,就算寒家人知道这其中是她在算计,可她堂堂郡主这样坏了闺誉,难道萧靖北还能不负责? 可偏偏,以张嬷嬷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如今的情形有些不对啊。 凤鸣舞已经进去这么久了,按理说她早该出来了才是,但一直到这时,客院里都没有半点动静,这不寻常之处直让张嬷嬷感觉心惊肉跳的,恨不得将所有往这边来的人都拦下来才好,又怎么会愿意让寒家人看到她在这里呢? 只不过,张嬷嬷躲得有些太迟了。 这客院外面一片空阔,隔得老远就能将院门口的情形尽收眼底,在世族后宅里生存的人,尤其是女人,哪个不是长了一双利眼,又岂能看不到张嬷嬷的刻意躲闪。 被凤鸣舞的两名丫鬟领过来的,正是寒夫人的二儿媳方氏。 这两名丫鬟并不得凤鸣舞的信任,对凤鸣舞这次来寒家的目的更是半点不知,此前两人便从凤鸣舞那里接到一个让她们有些莫名其妙的命令,要她们在凤鸣舞离开朗月阁一刻钟之后便想了法子把寒家两位少夫人之一引到这边来。 两名丫鬟都是第一次来寒家。对寒家的情形丝毫不知晓,就连路线都是从凤鸣舞这里得来的。 她们不知道为何凤鸣舞会让她们将寒家少夫人引过去,但她们都是知道凤鸣舞的脾气的,若是不能完成凤鸣舞交待下来的命令,两人可不确定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所以,在凤鸣舞离开朗月阁之后,两人算好了时间便换上一脸焦急。向寒家两位少夫人哭诉主子不见了。 凤鸣舞如今好歹有个云阳郡主的身份。又是在寒家作客时不见的,何氏和方氏自然不能等闲视之,先是遣了丫鬟婆子在朗月阁附近寻找。直到所有丫鬟婆子都无功而返,方氏才决定亲自去找寻一番。 然后,方氏便一路被两名丫鬟引到了这客院。 事实上,方氏对于云阳郡主的突然不见是心存疑虑的。 按说。第一次去旁人家作客,就算是想四处参观一下。但好歹不熟悉周围情况,又怎么会胡乱走动,最多也就是在近处随便走走罢了。 只不过,人到底是在寒家不见的。方氏虽然心中疑惑,却也一直尽心派人找寻。 但是后来,被凤鸣舞的两名丫鬟一路引着来到了客院。方氏心里的不妥感觉才终于越来越浓。 朗月阁离这客院可不算近,这两名丫鬟第一次来寒家。却似乎对这条路线并不陌生? 方氏嫁到寒家已经有好几年了,寒家家风严谨,府里也并无妻妾之争,就连妯娌之间也多是和睦相处的。 相对于京城其他世族后宅,寒家的后院简直是太清净了,所以方氏自打成为寒家妇以来便未经历过后宅争斗。 可方氏毕竟是女人,在出嫁前她也是得过母亲细心教导的,所以她虽然并未经历过,但对后宅阴私却也不陌生。 直到渐渐接近客院,方氏才隐隐觉得,她似乎是掉进别人设的一个局了。 至于那个“别人”是谁…… 看看一路把她引过来的两个丫鬟不就知道了? 方氏本性温和,不喜玩弄心机,更不希望成为别人手中的那把刀,猜到自己许是被云阳郡主算计了,她恨不得丢下凤鸣舞的两名丫鬟转身就走,但这时到底是寒家,她又是此间主人,即使明知道前方藏有猫腻,她也不得不抿紧了唇一步步向前走去。 远远的就瞧见张嬷嬷的躲闪,方氏心下更是不悦。 张嬷嬷从前一直在慈宁宫里侍候,方氏自然是认得她的,今天更是因为张嬷嬷一直伴在凤鸣舞的身边而对她印象深刻,这时又岂会认不出她来。 果然是云阳郡主! 方氏紧紧攥住手中的丝帕。 叫人引她过来的是云阳郡主,一个闺阁少女,居然只身到了供给男客的客院,想必打的便不是什么好主意,既然如此,张嬷嬷双何必躲躲闪闪的。 在心中冷哼一声,方氏心头无比恼怒。 她既嫁作寒家妇,便自是寒家人,如今这云阳郡主明摆着是要在寒家的地头上行那丑事,待事情揭开之后,寒家的名声岂能不损? 寒家这么多年来在声望,并不只是因为寒家传承数百年,也不仅是因为寒家在大武朝的建立中出了大力,更是因为有每一个寒家人的倾力维护! 所以,方氏快步上前,却不是往院门口而去,而是径直来到张嬷嬷躲藏的地方,微微一笑道:“张嬷嬷难道是迷路了?不然怎会到了此处,要知道,这里,可是给男宾准备的客院……” 张嬷嬷眼中一凝,只看方氏的表情,她便知道方氏是察觉到了什么。 事实上,在凤鸣舞的计划中,本也是要让方氏察觉的,只不过如今计划没赶上变化而已。 张嬷嬷强笑一声,“见过二少夫人,老奴确实是迷了路,倒是要劳烦二少夫人领老奴回朗月阁了,否则郡主见不到老奴怕是要担心了。” 张嬷嬷仍想先将事情糊弄过去。 只不过,方氏既然已经出现在这里。作为此间主人,又怎么可能不弄清楚出了什么事就这样回去呢? 到时候若真的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她这个主人又要如何自处? 所以,方氏淡淡一笑:“张嬷嬷言重了,张嬷嬷如今是客,只不过是带个路而已,本就是我的责任。又如何当得起‘劳烦’二字。” 张嬷嬷闻言心里便是一松。只要先将方氏哄走,后面的事再慢慢处置也不迟。 只不过,张嬷嬷显然是放心早了。 便听方氏话锋一转。“只不过,据这两位郡主身边侍候的人所言,郡主如今可不在朗月阁里,而是失踪了。且一路到了这里。” 方氏说着面上便多了些意味。 张嬷嬷便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如今已经有八分肯定。这客院里的情况肯定与凤鸣舞事先预计的不一样,若非如此,自己几人在门口说了这么会子的话了,凤鸣舞又如何可能不抓紧这个机会与萧靖北一起出来? 狠狠咬住下唇。张嬷嬷面上现出冷厉来,转过头对着凤鸣舞两名丫鬟其中一个脸上便是一巴掌:“贱婢,平日里惫懒些没处置你们也就罢了。如今竟敢随意编排主子的事,郡主明明就好好的在朗月阁里呆着。你们为何与二少夫人说什么郡主失踪了此等谎言,是不是不要命了?” 被打的丫鬟一懵,一手抚上剧痛的面颊,下意识的便反驳道:“嬷嬷何出此言,本就是郡主让……” 眼见这丫鬟就要将凤鸣舞吩咐她一事说出来了,张嬷嬷厉声打断道:“住口!看来郡主平日待你们还是太纵容了,才叫你们不仅胡乱编排主子,还犯了错不敢承认,若再敢多言一句,看我不拔了你们的舌头!” 不仅被打的丫鬟,便是没被打的那丫鬟,闻言也都不由噤若寒蝉。 凤鸣舞是什么样的性子她们是知道的,更知道张嬷嬷生起气来行事有多狠,她们若真敢再分辨一句,恐怕张嬷嬷真的会拔了她们的舌头。 于是,两人低垂着头,再不敢多言一句。 见两人终于识趣,张嬷嬷这才换上一脸的和气看向方氏,陪笑道:“二少夫人,真是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丫鬟不懂事胡乱说话,还望二少夫人不要与她们计较,待回了府,老奴定会好好收拾她们,别说是老奴了,便是太后她老人家,从来也是最恨这种不懂分寸的奴才的。” 张嬷嬷毕竟是慈宁宫里出来的嬷嬷,又是太后赏赐到凤鸣舞身边伺候的,若是换了平时,方氏怎么着也会给张嬷嬷一个面子,将这件事就此揭过。 但是,这里是寒家,如今明摆着客院里面是出了什么事,就算她现在转身就走,待事情闹将出来,一样也会回到原点。 既然这样,还不如她现在就探个究竟,看看这位云阳郡主到底都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过…… 方氏看了看安静的客院,却没立即进去。 因是招待男宾的,唯恐冲撞了女眷,这客院是设在寒府外院的,而且此刻这客院里明显有客人在休息,她一个后宅妇人,却是不好直接进去的。 方氏心中略一思忖,便转身吩咐她身边的丫鬟:“去将二少爷找过来,就说我有事要与他商议。” 那丫鬟应声离去。 设宴的宝月楼本就离客院极尽,方氏身边的丫鬟离开不久,寒府二少爷寒仲景便大步赶了过来。 寒仲景二十五六的年纪,面容极为出色,称得上剑眉星目很是俊朗,他穿着一身八成新的天青色杭绸直裰,身上既有文人的儒雅之气,眉目间又透些英气。 将在场众人一一打量了一遍,目光尤其在元宝脸上停留了片刻,直到元宝浑身都有些僵硬了,寒仲景才移开眼问方氏:“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方才那丫鬟说得不清不楚的,寒仲景到现在还有些糊涂。 方氏没急着回答,而是看向了张嬷嬷。 张嬷嬷的脸色这时尤其难看,她本来以为方氏虽然为寒家媳,但到底年轻,只要她将太后搬出来。方氏定会将此事轻轻揭过。 却没想到,方氏压根儿就没理她这茬儿,直接便把寒家二少爷给找了来。 客院里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半点动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么长时间,张嬷嬷不用猜都知道里面发生了何事,原本还想着悄悄把这件事处置了,便是日后与安国公府扯皮。总也不能让云阳郡主婚前失贞的消息传了出去。 只是。如今有了寒家二少爷在此,这件事又哪里还能捂得住? 在方氏跟前,她好歹还能凭着与太后的那点联系周旋一二。可在寒家的男人面前,她这点薄面又算得了什么? 张嬷嬷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快,就连额际都渗出了点点汗珠,只是任她想破头。也想不出这件事要如何压下去。 到最后,张嬷嬷只能无奈地闭上了眼。 就在张嬷嬷内心挣扎的时候。方氏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然后又看了看客院,道:“这里毕竟是招待男客的地方,里面又有客人正在休息。妾身实在不便入内,只能麻烦夫君走这一趟了。” 寒仲景闻言点点头,转身准备往客院里走。走了两步却突然停下,看了元宝一眼。轻声道:“不知道,此时正在客院里休息的,是哪位贵客?” 虽然寒仲景看元宝的这一眼里什么意味也没有,但元宝本就心虚,被一眼扫过只觉心中一凉,几乎是立刻便开口应道:“奴才是安国公府的,里面休息的正是我家世子爷。” 寒仲景闻言却是似笑非笑地道:“你怕是记错了吧,方才我来这里之时,安国公世子正在席间用膳,又如何会到客院里休息?” 寒仲景的记性非常好,因为对萧靖北印象深刻,便也顺带的记住了元宝。 他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件事明显是云阳郡主想要在寒家的地方算计旁人,而且云阳郡主此刻和那人正在客院里。 也所以,在看到元宝时,寒仲景心里便有些奇怪,元宝出现在这里,那无疑说明在里面的两人其中之一便是安国公世子,可是他来这里前明明就看到安国公世子正在宴席上,又怎么可能在客院里被人算计? 这样想来,寒仲景便觉这件事有些意思了。 不过,元宝和张嬷嬷这时候显然没有寒仲景这样的心情,甫一听到寒仲景的话,两人先是一懵,然后却齐刷刷地摇起头来:“不可能,世子爷指定是在客院里。” 只不过,说归这样说,看到寒仲景面上的笃定,两人却又有些迟疑起来。 寒仲景没必要骗他们,毕竟只要进去一瞧便能知道真伪,可若是真如寒季景所说,萧靖北此时在宴席上,那么里面的那人…… 张嬷嬷只觉眼前一阵发黑,若不是身旁有人扶着,怕是就要栽倒在地了。 如果里面的人不是安国公世子,那…… 一想到那个后果,张嬷嬷心觉一股渗意自脚底升腾而起,让她即使在这初夏,也觉无比阴寒。 不行! 她得进去看看。 张嬷嬷猛然提起精神,一把将扶着她的那双手推开,连话都不曾与寒仲景夫妻俩说一句,便径直朝着院子里冲了进去。 客院面积很大,张嬷嬷也顾不上看看院中情况,目的性非常强的直接来到了东厢第二间客房外。 已经进来了许久的凤鸣舞这时确实在房里,只是这时的张嬷嬷心里却没有半点找到凤鸣舞的喜悦,有的只是惊慌与恐惧,一张脸也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这时,寒仲景和元宝也跟着来到了张嬷嬷身后。 两人的面色都有几分尴尬。 只因,站在他们的位置,可以很清楚的听到房中传来的声音。 若只是一般的声音也就罢了,但偏偏里面传出的声音不仅有男人兴奋的喘息,还有女人细碎的**…… 寒仲景和元宝都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初哥,只听这声音,便知道里面正在发生着什么。 尴尬过后,寒仲景心里却是恼怒非常,虽然他事先猜到云阳郡主是想算计谁,可无论如何他也没想到凤鸣舞居然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真的敢在寒家与男子行苟且之事! 寒仲景并不关心凤鸣舞到底如何,凤鸣舞的身份在寒家人眼中并不是秘密,以寒家和皇室的关系,他又岂会为凤鸣舞这个皇上亲封的郡主而伤脑筋。 只是,就如方氏所想的那般,这里可是寒家,出了这等丑事,岂不是要连累寒家跟着名声受损? 眼神蓦地变得不善起来,寒仲景重重咳了好几声,本想将里面的两人给惊醒,却没想到里面之人根本就不理会,甚至还有些变本加厉起来。 寒仲景沉下脸,正待出声,却见一旁原本呆若木鸡的张嬷嬷突然一语不发的用自己的身子撞向房门,房站本就没落栓,被张嬷嬷这一撞,重重打向两侧的墙壁,发出一声巨响后又猛然弹了回来。 若说寒仲景的咳嗽声没能惊喜房中两人,那么张嬷嬷制造出来的这声巨响,便着实令正纠缠在一起的两人都齐齐一惊。 那些暧昧的声音陡然一停,床上的两个人四道目光齐刷刷落在张嬷嬷身上。 凤鸣舞蓦地瞠大了眼,眼中既有惊喜又有痛恨、后悔等诸多情绪,她死死盯着张嬷嬷,想要开口呼救,却因嘴被捂住了而只能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呜咽声。(未完待续。) 第53章 丑事 四下一片寂静。 虽然早就猜到里面正在发生什么事,可亲眼看到,寒仲景夫妇还是震惊不已,呆立半晌之后,秉着“非礼勿视”,两人都迅速转身不再多看一眼。 凤鸣舞可是世家贵女,却在旁人家里与男人行这等丑事,哪怕是数遍京城,像她这般大胆且不要脸面的女子,也是少数。 几人中反应最大的,却是张嬷嬷。 凤鸣舞处心积虑的算计好一切,为的就是制造出与萧靖北有暧昧的假象,然后逼着萧靖北不得不与她订下婚约。 可如今,凤鸣舞不仅没算计到萧靖北,反而还将自己的清白身子给了一个陌生人,作为参与了这一计划,又被太后叮嘱过要好好照看凤鸣舞的张嬷嬷,又怎么能不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静默了好半晌,张嬷嬷陡然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叫,不知打哪找了根棍子,照着床上男子那光祼的背部便抽了过去。 嘭! 男子本就饮了不少酒,这时虽诧异于为何会有人扰了自己的兴致,却尚未自身体的感官之中回过神来,一时反应不及,便被张嬷嬷一棍子结结实实的抽在了背上。 张嬷嬷这一棍子可着实是使了大力气的,只一瞬间,男子光祼的背上便多出一道青紫的痕迹,看起来尤为骇人。 被张嬷嬷这样一抽,背部传来的剧痛之下,男子的酒意倒也散了几分,眼见自己正被好几个人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先是随手抓过一件衣裳遮在胸前,然后才转头看向张嬷嬷。沉着一张脸怒斥道:“你这婆子发的什么疯,竟然敢向本世子动手,嫌命长了吗?” 张嬷嬷握着棍子的手一紧,她很想冲过去给这男人扑头盖脸的一顿打,但是双方对比起来她明显不会是这男人的对手。 再则,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怎么打这男人一顿,而是先把凤鸣舞那布满红痕的赤、裸身子给遮起来。 快走几步来到床前。张嬷嬷用要杀人般的眼光瞪向那男人。然后一把将他推开,迅速找出凤鸣舞散落到一旁的衣物,只不过。由于之前凤鸣舞的不配合,她的衣裳早就被男子撕成了碎面条,这样的衣物显然是不能蔽体的。 无奈之下,张嬷嬷只能从那堆男子的衣物中找出一件外衣。然后将凤鸣舞扶起来,又用衣物将她的身子裹了起来。 凤鸣舞虽然向来性子坏。可她到底只是个还不到十三岁的小姑娘,遭遇到这样的事,这时几乎已经有些吓傻了,只一动不动的任张嬷嬷理她打理身子。 直到张嬷嬷扶着凤鸣舞退到了方氏身后。寒仲景和方氏才转过身子。 寒仲景视线落在床上男子身上,只略作思索便叫出了那人的身份:“原来是汝宁侯世子,今儿这事到底是发生在寒家。作为主人,我也不得不管。不知道世子对此事想要做何打算?” 汝宁侯世子在宴席上可着实饮了不少酒,一直到现在都还有些迷糊,闻言便有些好笑地道:“寒二少是不是在说笑,不过就是睡了个别人送过来的女人,难道寒二少还要让本世子把她给娶回家?” 汝宁侯世子确实不明白,便是他在寒家客房里行这事有些荒唐,但也不至于会让寒仲景有如此大的反应吧。 寒仲景和方氏都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汝宁侯世子这话说得实在是糙,若不是这事还需要他们在场,两人恐怕早就拂袖而去了。 “别人送来的?”寒仲景声音上扬,“世子不知那位姑娘是谁?” 汝宁侯世子的反应是个大大的白眼,他道:“寒二少想必也是听过我的名声的,我这人生来就只好这一口,所以那些想求我办事的人大多也都懂得投我所好,若是每个被送过来的女人我都要知道她是谁,那我还不得累死?” 寒仲景闻言默然。 但他的不语却不是为汝宁侯世子的话,而是他想起了汝宁侯世子所说的,他“好这一口”是指的哪一口。 汝宁侯世子好女色,这在京城是出了名的。 当然,在这个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态的年代,男人就算好色些也算不得什么,但汝宁侯世子却不一样,他好女色不假,只不过他的嗜好有些特别,或者说是变态,只因他只喜欢年纪尚幼的女子。 像凤鸣舞这种已经快十三岁的姑娘,在汝宁侯世子眼中都已经算是偏大了。 寒仲景又是一叹。 他知道凤鸣舞的身份,长公主之女,当今皇上的外甥女,如今却是毁在了汝宁侯世子的手上。 至于为何说凤鸣舞毁了…… 若是把汝宁侯换作旁人,凤鸣舞与之有了肌肤之亲,还可以悄悄订下亲事,可当对象变成汝宁侯世子时,这一条却是无法办到了。 汝宁侯世子早就已经成了亲。 **于一个已婚男子,这件事若是不泄漏出去倒还好,好歹还能遮掩着,将来给凤鸣舞说上一门亲事也不是不可能。 可今天的寒家可不似平常那般清静,而是四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这些大家族出来的人都是一个赛一个的精明,难保就不会有人看出些端倪来。 若真是这样,等待凤鸣舞的,恐怕除了呆在佛堂里不出来,便只有入汝宁侯府为妾了。 若凤鸣舞只是威远侯府的一个庶女,那她为妾旁人虽然会指点威远侯府,但这件事倒也不算太过出格。 但是,凤鸣舞如今还有个云阳郡主的身份! 皇上亲封的郡主,又得了太后的青睐,这样的一个人若是为妾,只怕会引来所有人的侧目吧。 若凤鸣舞真的走上这样一条路,她的郡主身份不仅不会给她带来半点益处,反而会更让人窥探她身上发生的事,而且还会一直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先前清平长公为妾的传言本就流传甚广。如果传闻中是清平长公主所出的凤鸣舞真的为妾,恐怕她这一辈子便会再无宁日。 想到这些,寒仲景和身侧与他想到一处去了的方氏对视一眼,也不再听汝宁侯世子说什么浑话,而是直接将凤鸣舞的身份点了出来。 “世子,这位姑娘乃是威远侯府的二姑娘,更是皇上亲封的云阳郡主。她可不是世子之前遇到的那些风尘女子!”寒仲景道。 汝宁侯世子一愣。明显不信寒仲景的话。 方氏见状也道:“世子,我们没必要在这一点上骗你,这位姑娘确实便是云阳郡主。你们……这件事恐怕还需要世子自己做个决断。” 到这时,汝宁侯世子才确信寒仲景夫妇不是在说笑。 便如突然被泼了一盆凉水般,汝宁侯世子的酒意顿时完全消散。 汝宁侯世子知道自己在许多人眼中就是个变态,但他向来并不以为然。他不过就只有这点爱好而已,而且他虽然好色。但从来没对女人用过强,比起那些仗着家中权势便为非作歹的人来说,他自认为自己还是要好许多的。 只不过,这次明显不同于往常。 他怎么也没想到。先前他眼中的“礼物”,居然会是云阳郡主! 即使汝宁侯世子不喜与人讨论些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但他也是听过云阳郡主这个人的。 皇上亲封的郡主。居然就被他…… 想到先前凤鸣舞的抗拒,汝宁侯世子真是恨不得狠狠给自己几巴掌。 他那时是被猪油蒙了心吧? 否则又怎么会被欲、望冲昏了头脑。认为凤鸣舞只是想与他玩儿点欲拒还迎的小把戏呢? 呆呆地看了裹在自己的衣物之中,躲在张嬷嬷身后仍有些瑟瑟发抖的凤鸣舞,又想想自己家中那只母老虎,汝宁侯世子只觉头疼无比。 凤鸣舞既然被封为郡主,那便已经算是宗亲。 难道,他还能叫一名皇家郡主给他做妾? 无论是寒仲景夫妇,还是汝宁侯世子,都没想过凤鸣舞还有其他的出路,更没想过凤鸣舞可以凭借自己的郡主身份便将汝宁侯世子夫人逼为妾室。 如果汝宁侯世子的嫡妻是个出身低些,又温婉柔弱的女子,以凤鸣舞的的身份,还真有可能。 可是,谁叫汝宁侯世子夫人不仅出身名门,还是将门虎女呢? 汝宁侯世子夫人乃是大武朝镇西大将军的掌上明珠。 大武朝本就是在开国将领们的一路征战之下才得以建立的,如今立朝才二十几年,朝中能征善战的将领自然也不少,但除了寒家的儒将之外,最优秀的,便要数镇西大将军李凉了。 最重要的是,李凉不仅在军中有声望,而且他还是当今皇上的心腹爱将。 李家小子有好几个,但女儿却只得一个,自小便被父母和几个哥哥捧在手心里宠着。 这位李家小姐耳濡目染父兄习武练兵久了,一不小心人生就拐了个道,丝毫没理会父母想将她培养成温柔的大家小姐的愿望,却是不爱红妆爱武装,针线不会拿,功夫却习得极好。 待到李家小姐及笄,李将军夫妇便犯了愁,女儿功夫可着实不错,可也没谁家娶媳妇是冲着功夫好去的呀。 再说了,要是他们给女儿找个文弱书生做夫君,万一两人吵起架来,女儿一巴掌过去岂不得把女婿给打坏了? 结亲结的是两姓之好,真要出现这种情况了,那便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于是乎,李家小姐的亲事便这样耽误了下来。 就在李家夫妇为女儿的亲事犯愁的时候,汝宁侯夫人也在为儿子的亲事犯愁。 汝宁侯府就只一个儿子,偏汝宁侯世子那奇特的嗜好又早早的就传遍了京城,这好人家的女儿谁愿意嫁到汝宁侯府来啊。 于是乎,在一次偶然之下,汝宁侯夫人和李夫人相识之后便一拍即合,商定好了两家儿女的亲事。 汝宁侯夫人是看中了李家小姐不是那等柔弱女子,必定可以将儿子管得收敛些。 李夫人则是因汝宁侯夫人表示若是李小姐动了手绝不会有怨言而动了心。 事实上李小姐与汝宁侯世子成亲后,双方倒都对这门亲事挺满意。 李小姐自小见惯了军中汉子,还真看不上汝宁侯世子这种啥本事没有,就连比力气都比不过她的小白脸,所以索性就当自己只是换了个地儿住,压根儿就不管汝宁侯世子的那堆破事儿,更别提是为这个伤心了。 而汝宁侯世子,自然是满意李小姐对他的放任了。 两人就以这搭伙过日子的模式,倒也相安无事了这好几年。 论起身份来,李小姐自然是不及凤鸣舞这个郡主的,可若要说起分量,李将军的掌珠可不知重过凤鸣舞这个云阳郡主多少去。 这种情况下,凤鸣舞又怎么可能逼得李小姐为妾呢? 汝宁侯世子犯了难。 便是寒仲景与方氏,也觉这事有些棘手。 这件事摆明了不会这般轻易的得到解决,他们虽然身为主人,但也不可能插手其中,只是看凤鸣舞现在的样子…… 方氏想了想,道:“夫君,威远侯太夫人与威远侯现在都在府里,不如,便将他们选请过来,毕竟这件事要如何解决还得要他们来拿主意。” 寒仲景点了点头。 出了这种事,也确实不可能瞒着威远侯府的人。 于是,方氏吩咐身边的丫鬟速速去寻人,末了又突然想起今天心里一直存着的疑惑,下意识的便多说了一句:“对了,若是威远侯府大姑娘回来了,也顺便将她请过来。” 事实上,就连方氏自己都不知道她为何会说上这样一句话。 凤家大姑娘只是个尚未及笄的闺阁少女,这样的丑事按理说不应该让她知道才是,一来为免污了她的耳朵,二来以她的年龄,便是知道这事恐怕也给不出什么有意义的意见。 只不过,因为寒夫人对这位凤家大姑娘的特别关注,方氏没有缘由的便认为,凤家大姑娘必定有其不同寻常的地方。 自打丫鬟下去寻人,房中便又重新恢复了静默,直到房外突然响起一阵沉重又急促的脚步声……(未完待续。) ps:最近几天会特别忙,因为正筹备在我家这边摆结婚酒,明天开始家里便会有很多的客人,估计码字的时间会很少,偏偏我又没有存稿…… 当然了,断更是不会的,只不过这几天每天都只能更新四千字了,初十过后恢复~ 再次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54章 对质 先到达的是凤鸣祥。 凤鸣祥自从袭了爵,又有了差事,日子过得比从前忙碌了许多,不仅要当值,还得用心经营着威远侯府与其他世族高门之间的关系。 只不过短短几个月,凤鸣祥较之前便成熟稳重了许多。 但是,就算是凤鸣祥如今心态已经有几分处变不惊的意味,骤然自寒家的下人口中得知妹妹出了事,他仍未能保持冷静,等不及细问便一路疾走着来了客院。 事实上,若不是怕走得太急会引人注意,凤鸣祥一定会飞奔过来。 这一路走来,凤鸣祥的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知道他们是往寒府给男客准备的客院走的,而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在这里出了事,就算不细想,他也大概能猜到出的什么事。 清白与名声,对一个未出嫁的少女来说意味着什么,凤鸣祥当然很清楚。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焦急成这样。 只是,在内心深处,凤鸣祥最担忧的,却不是这个。 而是…… 凤鸣祥有两个妹妹,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另一个虽然并非一母所出,他却早已将其当作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出事的,会是哪一个妹妹? 想到凤鸣舞出事,凤鸣祥心里既担心着急,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和凤鸣舞兄妹这么多年,他是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是什么性子的,更何况这些年在赵幼君的无原则宠溺之下,凤鸣舞的脾气秉性还一直在往坏的方面发展。 所以凤鸣祥虽然担心凤鸣舞,但也知道,若出事的是她。这件事多半都是她自己闹出来的。 但是思及出事的是凤止歌…… 只要一想到还有这个可能,凤鸣祥便觉心中一阵又一阵的钝痛。 他的妹妹,那般美好的妹妹,又怎么能与那些肮脏污秽之事牵扯到一起呢? 即使只是有这个可能,凤鸣祥也恨不得将那些胆敢污凤止歌名声的人狠揍一顿。 在这样的忐忑中,凤鸣祥一路来到了客院,越过前面的寒仲景夫妇。看到被张嬷嬷护在身后一身狼狈的凤鸣舞。很奇异的,他心里竟然第一时间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止歌…… 这种心态无疑是很怪异的。两个都是他的妹妹,凤鸣舞更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为何看到出事的是凤鸣舞,他心里会有这样的情绪? 只一瞬间。凤鸣祥但意识到了自己这奇怪的心态。 他狠狠摇了摇头,将这些怪异的情绪抛到脑后。 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凤鸣舞的事。 只看凤鸣舞那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的样子,他便知道她身上发生的不会是小事。 虽然不喜凤鸣舞的性子,但这好歹也是他的亲妹妹,如今凤鸣舞出了事。凤鸣祥又怎么会不愤怒。 来不及向寒仲景夫妇问明因由,凤鸣祥一把将挡在面前的人推开,几步来到同样衣衫不整的汝宁侯世子跟前。二话不说扬手便是一记重拳狠狠打在汝宁侯世子的脸上。 汝宁侯世子养尊处优了这么些年,方才被张嬷嬷抽的那一棍子就已经是他近年来受过的最大苦楚了。而凤鸣祥却是自幼勤习武艺,他的全力一拳,又岂是汝宁侯世子所能承受得住的。 汝宁侯世子本长了一双桃花眼,平日里那双眼微微一眨,便不知道要让多少多情女子心醉,只不过,这时他的一只眼受了凤鸣祥这一拳,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向上肿起来,颜色更是变成了乌青的。 即使他的另一只眼还是完好的,但这两相对比下来,便只给人忍俊不禁的感觉,又哪里还有往常的风流不羁? 汝宁侯世子先是抱着眼睛一阵跳脚,然后好容易压下痛意,同样扬起拳头,想对凤鸣祥还以颜色,只不过他又怎么可能会是凤鸣祥的对手,没打到凤鸣祥不说,反倒被凤鸣祥逮着机会又狠狠煽了几耳光。 继有了只熊猫眼之后,汝宁侯世子一张原本俊朗不凡的脸也终于成功在凤鸣祥手上变成了猪头。 汝宁侯世子几乎被打懵了。 凤鸣祥却还觉不解气,只看凤鸣舞的样子,便知道她被汝宁侯世子欺负得不轻,自家妹子的清白都有可能不在了,凤鸣祥没气得想杀人就算好的,才打了这几下,又怎么会消气呢。 将汝宁侯世子踹倒在地,凤鸣祥冲着他的心窝便要一脚踢过去,却被寒仲景阻止了。 寒仲景这时候也不得不阻止凤鸣祥。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虽然并不十分清楚,但也有了个大概的认知。 无论凤鸣舞会有这个结果是不是她自找的,她因汝宁侯世子而失了清白却是真的,寒仲景能理解凤鸣祥看到妹妹吃亏时的反应,所以先前凤鸣祥对汝宁侯世子动手时,他也是持默许的态度。 只不过,现在汝宁侯世子已经被打得不轻,凤鸣祥的这一脚又明显没有留余地,若真让他踢实了,汝宁侯世子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只怕威远侯府和汝宁侯府自此之后便会成仇。 寒仲景不想管也管不到这两家之间的事,但这里是寒家,他这个主人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汝宁侯世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事。 “威远侯息怒,如今最重要的是解决令妹的事,而非逞一时之气。”寒仲景拉住凤鸣祥的胳膊将他往后带了几步,劝道,“既然事情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威远侯如今应该想的是令妹的将来如何,毕竟令妹已经……” 作为一个外人,还是个男人,寒仲景实在是不好意思与凤鸣祥讨论人家妹妹的清白问题。 寒仲景没明说,但凤鸣祥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寒家今天可谓是人多眼杂,他们一群人先后来到这客院。说不定就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这个世界上可从来都不缺聪明人,今天的寒家更是不缺,凤鸣舞这事恐怕不太可能瞒得过有心人的耳目。 既然瞒不住,且凤鸣舞又已经失、身于汝宁侯世子,那么摆在凤鸣舞面前的路就只有那么可怜的两条。 一,嫁到汝宁侯府。 只是如今汝宁侯世子已经娶妻,且汝宁侯世子夫人又有个强有力的娘家。凤鸣舞就算进了汝宁侯府。也只能走上赵幼君的老路,最终落得个为妾的结果。 二,被送到佛堂或者慈云庵这种地方。从此长伴青灯古佛了此一生,这样其实也算是走了赵幼君的老路。 无论是哪条路,对凤鸣舞来说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凤鸣祥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在这最美好的年纪便只能与古佛相伴一生,那样对她来说无疑太残酷了些。 赵幼君被送到慈云庵之后。他一直不曾忘记让人送东西过去,只不过慈云庵里是不准探望的。所以他一直未能亲眼见到赵幼君,但是慈云庵之名能令京城所有女子谈之色变,想来赵幼君的日子不可能会好过。 赵幼君都如此,以凤鸣舞的性子。她若真落到这一步,恐怕只会觉得生不如死吧。 可是,若不这样。难道他的妹妹,就得去给这个一无是处的汝宁侯世子做妾? 妾。只不过是以色侍人的玩意儿,在许多人眼中更是可以随便被卖与他人的货物,这一点,作为男人的凤鸣祥再清楚不过。 再则,即使不提凤鸣舞如今是皇上亲封的云阳郡主,就算她只是威远侯府的庶女,也断没有为妾的道理。 更何况,她还有个郡主的身份。 可以想象,凤鸣舞若真的入了汝宁侯府为妾,不仅威远侯府,便是当今皇上面上也绝对不会好看。 这样看来,摆在凤鸣舞面前的这两条路,于她无疑都是绝路。 凤鸣祥不希望自己的妹妹陷入这样的泥潭之中,可是他虽然在差事上十分清醒,却并不擅长处理这些后宅之事,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一时之间竟觉有些束手无策。 愤愤地一甩衣袖,凤鸣祥勉强控制着自己想对汝宁侯世子动手的冲动,眼中带着森然的冷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直缩在张嬷嬷身后的凤鸣舞这时才有些回过神来。 人在痛苦时总会下意识的靠近熟悉的人,凤鸣舞便处在这种时候,所以虽然她平素对这个哥哥有诸多不满,这时也忍不住含泪扑向凤鸣祥。 “哥哥,这个混蛋欺负我,你一定要为我报仇!”凤鸣舞看了汝宁侯世子一眼,恨恨地道。 凤鸣舞其实还并不十分清楚今天发生的事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哪怕她再懵懂也知道,她已经失去了一样十分宝贵的东西。 试想,一点小暧昧都能让她打着逼安国公世子与她订亲的主意,方才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比小暧昧不知道出格了多少,后果又怎么可能不严重? 也正因为这样,她才越发痛恨汝宁侯世子。 在她心里,她之所以会有这样的遭遇完全都是汝宁侯世子的错,却完全没想过,若不是她自己心怀不轨,她又怎么会出现在本该女客止步的客院,更别提是进到汝宁侯世子休息的厢房里了。 凤鸣舞心里觉得委屈,汝宁侯世子同样觉得委屈。 他只不过是饮多了酒借寒家的客房休息一下,怎么就招来这一顿打呢? 汝宁侯世子长这么大以来,除了在自家夫人那里,可还从没在外人手里吃过这么大的亏,他也从来就不是个会逆来顺受的人,所以一听凤鸣舞的哭诉,他心里立马就冒出阵阵怒火。 若说汝宁侯世子先前还对凤鸣舞有几分歉疚,那这会儿他便只觉自己没半点错了。 “我欺负你?”汝宁侯世子冷笑一声,用不屑的眼光将凤鸣舞上下打量了好一阵子才道,“云阳郡主是吧,既然你非要将事情全推在本世子头上,那咱们也不妨将事情往开了说。” 凤鸣舞知道若是事情说开了,那她这个受害者的身份便站不住脚了,见汝宁侯世子想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下意识的便想阻止。 只不过,汝宁侯世子可不是个会看人眼色的人,加之他这时候心里对凤鸣舞也是恨得牙痒痒的,所以压根儿就不理会凤鸣舞面上的难看,张嘴便道:“既然寒二少与二少夫人都在,那你们就来评评理,今日我在宴席上饮多了酒,不胜酒力之下才被下人扶着来了客房休息。” 说到这里,他冷笑着看了凤鸣舞一眼,“这里是给男客准备的客房对吧,我在这里休息也没错吧,我倒是想不明白了,云阳郡主一个闺阁女子,为何会出现在外院的客院里,不仅这样,还直接进了我休息的房间里,且来到床边与我套近乎,这种事,任是哪位懂得礼仪廉耻之人都做不出来吧?” 凤鸣舞只觉面上了画火辣辣的,身上披着的衣物仿佛并不能挡住众人的视线,让她有种自己这时什么也没穿的错觉。 不仅凤鸣舞,就连凤鸣祥也觉面上无光。 虽然早就隐隐猜到了,这件事很大可能是凤鸣舞自作自受,可真被汝宁侯世子这样说出来,凤鸣祥仍没有办法不难堪。 见自己的一番话令凤鸣祥和凤鸣舞都无话可说,汝宁侯世子心中得意,又冷哼一声接着道:“我的名声大概你们都知道,我也不怕你们笑话,这两年有不少想攀侯府高枝的人为了让我美言几句往我床上送人,一觉起来发现床边多了一个女子,再加上这女子还一口一个‘世子’的叫得亲热,我当然以为这回也是如此,送上门来的美食,又岂有不享用的道理?” “哼,如今看来,那些风尘女子与这位云阳郡主也没什么两样!” 其实汝宁侯世子心里想的是凤鸣舞还不如那些风尘女子,至少那些人之所以沦落风尘大多并不是出于自愿,而身份比那些高贵不知多少的凤鸣舞却是真的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 只不过,为了不被凤鸣祥再揍一顿,汝宁侯世子只得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房里又是一阵沉默,好半晌都无人开口。(未完待续。) 第55章 谁作主 汝宁侯世子的描述中,凤鸣舞完全是自己倒贴上去的。 以凤鸣祥对凤鸣舞的了解,她还真就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所以他看了看凤鸣舞,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反倒是身为局外人的寒仲景和方氏,联想到方才安国公世子身边的小厮元宝守在门口,以及他脱口而出的那句里面的是安国公世子,再加上安国公夫人周语然与凤鸣舞之间的关系,就足够他们大概了解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只不过,他们到底不是当事人,就算知道这件事,真相也不该由他们口中说出来。 倒是凤鸣舞,这时只一心想着汝宁侯世子不仅占了她的便宜,还在这么多人面前出言羞辱于她,气急之下完全忘了自己的所为,反倒一脸委屈地指着汝宁侯世子道:“你这个登徒子,占了本郡主便宜不说,还敢倒打一耙,今天你要是不给本郡主一个满意的交代,那我们就进宫找皇上与太后作主!” 凤鸣舞这是有恃无恐。 她本就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又得太后的喜爱,自然认为谁都该敬着她些,这时候更是以为马上就会看到汝宁侯世子向她讨饶。 只不过,她注定要失望了。 汝宁侯世子也确实心中一惊。 勋贵本就是靠着皇上的看重过日子,所以乍听凤鸣舞说要去找皇上和太后作主,汝宁侯世子确实有那么一瞬间的害怕,不过随即他便意识到,这件事里他虽然有错,但细究起来错得更多的却是凤鸣舞。 再说了,皇家郡主在寒家行这种主动勾引男人的勾当。难道太后和皇上还真的为她作主? 这样一想,汝宁侯世子心中便平添几分底气,他冷冷地看了凤鸣舞一眼,道:“既然云阳郡主如此说,那我们一起进宫便是,我倒要看看,皇上和太后会不会为你这个品行不端的郡主作主!” 汝宁侯世子也是受够了凤鸣舞的颐指气使。明明错误的源头在她那里。还始终端着郡主的架子,以为谁都欠她的。 听汝宁侯世子这样一说,先前还叫嚣着要进宫的凤鸣舞却蓦地蔫了。 即使嘴硬。她也知道自己今日的目的若是摊开了说,是会惹来旁人耻笑的,这时虽然心中怒气不减,却也再不敢说什么要进宫的话了。 凤鸣舞和汝宁侯世子算得上是半斤八两。所以一个偃旗息鼓,另一个便有些抖起来了。 汝宁侯世子得意的睨了凤鸣舞一眼。扬声道:“郡主怎么不说话了?不是说要进宫求皇上太后作主吗,不如咱们现在就进宫吧,皇上与太后一定会让本世子给郡主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住口!” 汝宁侯世子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声呵斥打断。 众人循声转过头去。便见一名年约四十盛妆打扮的妇人带着一名二十上下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在她们身后还跟着慕轻晚与凤止歌。 打断汝宁侯世子的是那名中年妇人。 这妇人便是汝宁侯夫人,她身后的那名年轻女子便是汝宁侯世子夫人李氏。 汝宁侯夫人面容端庄秀美。长年当家理事更是养出一身的威严与贵气,唯有在看向汝宁侯世子时。眼中却总是少不了无奈。 汝宁侯夫人就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整个汝宁侯府虽然也有妾室,却谁都没能生出儿子来。 所以,这些年来,汝宁侯夫妇待这根独苗那几乎是百依百顺,即使汝宁侯世子那个嗜好有些见不得人,夫妻俩都从来没舍得说过他一句,反正他也从来没因此而惹出过乱子不是吗? 只是没想到,这乱子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到来了,而且还是个大乱子。 汝宁侯夫人自从嫁到汝宁侯府就开始当家理事,虽然才进来一会儿,但她双眼在房中一扫,便大概明白自己儿子做了什么混帐事。 回想起儿子唤的“郡主”,汝宁侯夫人只觉眼前发黑。 大武朝宗室凋零,如今能被唤作郡主的,便只有不久前皇上亲封的云阳郡主,而云阳郡主的年纪,正是在儿子感兴趣的范围内…… 一想到儿子不仅冒犯了云阳郡主,还口口声声要去宫里请皇上太后作主,汝宁侯夫人便气得浑身发抖。 两步上前来到汝宁侯世子面前,没等他露出委屈的表情,汝宁侯夫人扬手便狠狠打在汝宁侯世子那早已红肿不堪的脸上。 “啪!” 汝宁侯世子懵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向来什么都顺着他的母亲会打他,只一瞬间便委屈地道:“母亲!” 汝宁侯夫人打完之后其实也后悔了,看儿子脸上的伤便知道他没少吃苦,本就高高肿起的脸因她的这一巴掌更是雪上加霜,看得汝宁侯夫人心里也跟着抽痛不已。 汝宁侯夫人这一辈子只对儿子发过两次火,一次是当初给他订了亲事他不肯成亲,第二次便是现在。 虽然心疼儿子,但汝宁侯夫人也知道,这时候若是不能做足了姿态给威远侯府的人看,万一真的闹到了宫里伤到了皇家颜面,儿子纵然只有三分错,也得领了十分的罚。 与其那样,还不如她现在就对儿子狠心点。 收回手,汝宁侯夫人转身看向凤鸣祥与慕轻晚,面上带着诚恳的歉意。 “太夫人,侯爷,犬子不懂事冒犯了云阳郡主,汝宁侯府也不是有错不认的人家,这件事是犬子有错,威远侯府想要怎样不妨直说,只要不过分,我汝宁侯府绝对不会有半点推脱!”汝宁侯夫人道。 汝宁侯夫人的话说得倒是敞亮,但那句“只要不过分”却大有深意,一个闺阁千金却出现在给男客准备的客院里,还出了这样的事,只怕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汝宁侯夫人虽然知道儿子有错。却也不愿做冤大头,趁早便绝了威远侯府可能要把错全都往汝宁侯世子头上推的念头。 说完这话,汝宁侯夫人便自在场的威远侯府几人面上一一扫过,“不知这件事,威远侯府是谁作主?” 凤鸣祥面上便现出难色,他虽然有一颗心疼妹妹的心,可也与这世间大多男子一样。并不擅长处理后宅之事。叫他为凤鸣舞出口气倒是容易,可要他来为这件事的解决方案下决定,却着实有些难为他了。 下意识的。凤鸣祥便看向了凤止歌。 作为威远侯府的太夫人,在如今凤鸣祥尚未娶妻的时候,侯府中馈一直是慕轻晚在管着,按理说凤鸣舞如今出了这种事。也该由慕轻晚来作主才是,可慕轻晚虽然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却从没处理过类似的事,再加上自打她一进来,凤鸣舞就一直恨恨地瞪着她,恐怕就算她愿意为凤鸣舞作主。凤鸣舞也不会愿意让她来处理这事。 一直以来,慕轻晚心中的主心骨便是女儿,所以她也看向了凤止歌。 一个是威远侯府的当家人。一个是侯府主持中馈的太夫人,在这种时候。两人却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凤止歌。 汝宁侯夫人再看向凤止歌时,眼中便多了几分深思。 先前在朗月阁时,亲眼目睹凤止歌的精彩表现,她心中便很是欣赏,只是没想到她们之间还会有这样的交集。 见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凤止歌暗叹一声,终于还是上前两步。 “这件事,我来作主!”凤止歌淡淡地道。 听到这句不容置疑的话,汝宁侯夫人和寒仲景夫妇都有种果然如此的了然,但反应最大的,却是凤鸣舞了。 自打慕轻晚和凤止歌进来,凤鸣舞便一直用如刀子一般的目光瞪视二人。 在凤鸣舞心里,这对母女便是造成她如今所有不幸的源头,这时又被二人看到自己的丑事,叫她心里如何能不愤恨不已? “我不要你为我作主!”凤鸣舞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看凤止歌的眼神更像是看此生最大的仇人般,“凤止歌,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想借着这次机会让我更惨一点吗,我告诉你,哥哥还在这里,你别想得逞!” 只这几句话,便足以叫外人了解威远侯府内里是个什么样子了。 凤止歌也不与凤鸣舞多说什么,她面色平淡的来到凤鸣舞跟前,与凤鸣舞那双满是愤恨与倔强的眼对视了一瞬间,然后抬手便是重重一巴掌打到凤鸣舞脸上。 一声脆响之后,无论是凤鸣祥还是慕轻晚心里都是一跳,心下觉得不忍之余,又因早已默认了把这件事交给凤止歌处理而未开口。 “你敢打我?”凤鸣舞有些不敢置信地道。 凤鸣舞如今的样子可以说是狼狈到极致,再加上她如今也确实算得上是这件事里的受害者,所以虽然明知道她在这件事里也不干净,但事发至今,众人对她就连一个责备的眼神都没有,更别说是像凤止歌这样直接动手了。 凤止歌虽然给了凤鸣舞一巴掌,但她显然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面上连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没有,她看向凤鸣舞,“我为何不敢打你?你自己做了些什么你自己该最清楚,若是你以为你出了事便谁都要顺着你,那你就错了,你不是向来自诩是皇家郡主吗,如今你这皇家郡主偷鸡不成蚀把米,还出了这种事,难道你觉得很光荣?” “你!” 凤止歌的一席话说得凤鸣舞气结,便连身体上的痛楚,这时候仿佛也减轻了许多。 凤止歌却不再看凤鸣舞,若不是因为凤鸣祥和慕轻晚,她压根儿就不会管凤鸣舞的事。 先前她就一直觉得凤鸣舞今天有些反常,安静得过分不说,眼中还一直不曾断过算计的眼光,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她心里绝对装着什么不好的盘算。 不过那时凤止歌也没在意,她和慕轻晚身边时刻有人保护,就算凤鸣舞是冲着她们来的,也绝对讨不了好去,所以也就一直没理会凤鸣舞,就连她从寒老爷子那里回到朗月阁没发现凤鸣舞的身影,也没为她多费半点心。 方才在朗月阁里,方氏遣人来请慕轻晚与凤止歌走一趟,同行的又有汝宁侯夫人与世子夫了,凤止歌便已经隐约猜到了凤鸣舞发生了什么事。 在凤止歌眼里,凤鸣舞从来都不是她的对手,所以就算知道凤鸣舞出了事,她心里也没有什么与幸灾乐祸类似的情绪,只是漠不关心罢了。 只是没想到,最后凤鸣舞的命运,却要由她来决定。 冷冷地扫了凤鸣舞一眼,将她即将出口的骂声堵了回去,凤止歌视线自汝宁侯府以及寒仲景夫妇身上扫过,道:“在这里的都是明白人,所以我也就不扯那么多虚的,我二妹妹身为女子却只身进了男客休息的厢房,在这件事里她自然不是全然无辜,但无论二妹妹原本是想做什么,她也定不会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汝宁侯世子污了二妹妹的清白,这却是事实,所以在这件事上,他们二人都各有错处,且汝宁侯世子应负大部分责任,对这一点,各位可有异议?” 在这里的人不会看不出这件事里隐藏的东西,所以凤止歌干脆不遮不掩的将事情都说开。 寒仲景夫妇在这件事里是没有发言权的,所以只继续保持沉默。 而汝宁侯夫人,听凤止歌这样一说,心里的欣赏却是更甚,再加上凤止歌说得确实没错,不管怎么样,儿子趁着酒劲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这件事他就有大错,所以也就轻轻点头同意凤止歌的说法。 而凤鸣祥与慕轻晚,本就是他们属意凤止歌来处理这件事的,凤止歌又说得没错,他们自然不会有意见。 见没有人反对,凤止歌便又道:“今儿这件事,拢共也就这间房里的人知道,想必也不会再传入其他人之耳……” 凤止歌的声音虽轻,但听在众人耳中,却叫人心里无端升腾起一股寒意。 这看似商量的语气里,潜藏的台词却是警告。(未完待续。) 第56章 选择 凤止歌看向仍愤愤不平的凤鸣舞,伸手指向汝宁侯世子,道:“这人是汝宁侯世子,你如今既然已经失、身于他,那么摆在你面前的也就只有几条路可走。” “第一,入汝宁侯府为妾。汝宁侯世子夫人乃是镇西大将军李凉的独女,你这个云阳郡主的分量比不上人家,所以也不要想着用些什么手段就能取而代之。” 凤鸣舞从她这话之中听出了赵幼君的影子,脸色随即便是一白。 “第二,把你送到慈云庵去,从今往后你就在那里安安分分的过日子。” 只听到慈云庵这三个字,凤鸣舞便嫌弃地扭开了头。 凤止歌也不管凤鸣舞的反应,继续道:“第三,就是找个不入流的门第把你嫁了。任何稍有些风骨的人家都不会接受一个失贞的媳妇,以你如今的情况,就算我们瞒着这事给你订了亲事,待洞房之后你也得被人家退回来,与其那时候闹得大家面上都不好看,还不如现在就打消这个念头,找个门第差些能接受你的人家嫁了。” 说完,凤止歌让凤鸣舞自己选择:“路就只有这三条,想走哪一条由你自己决定,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了,日子是你自己要过的,所以你最好想清楚了再下决定。” 凤止歌虽然不怕日后被凤鸣舞埋怨,却也不想费神为她作决定,所以干脆让她自己选,看看她能给自己选出一条怎样的出路来。 在凤鸣舞思考的同时,凤鸣祥心里同样拧成一团。 就如凤止歌所说的那般,摆在凤鸣舞面前的路一共也就这几条,但无论是为妾还是去慈云庵。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在凤鸣祥看来,对凤鸣舞最好的,便是找个门第低些却老实本分的男人嫁了,他甚至都想好了,若是凤鸣舞选择这一条,他怎么着也得厚着脸去皇上那里为凤止歌讨个赐婚。 郡主的身份下嫁,旁人自是少不了要非议。但若是有了皇上的赐婚。外人就算心里会犯嘀咕,至少也不敢明着议论,凤鸣舞的日子想来也会好过许多。 再则。凤鸣舞若是以郡主之尊下嫁,有皇上赐婚,又有威远侯府这样的娘家,想必夫家亦会把她时刻敬着捧着。也不愁她在夫家会受委屈。 若不是凤止歌开了口要凤鸣舞自己选择,凤鸣祥这个做哥哥的便要脱口而出选第三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凤鸣舞。 在场的人。除了凤鸣舞和汝宁侯世子,其他人都是明白人,谁都知道以如今这情况到底选择什么才是最适合凤鸣舞的,所以大家都想知道凤鸣舞会选择什么。 再说凤鸣舞。自打凤止歌将她所能做的选择说出来,她便懵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原先只是想使点小手段好嫁到安国公府。没想到到头来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了清白。还让自己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不过,凤鸣舞很快就接受了现实。 虽然她从来都不认为凤止歌对她会有什么好心,不过她也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凤止歌不可能会撒谎。 也就是说,她未来能走的,便只能是凤止歌给出的三条路之一。 第二条凤鸣舞指定是不会选的,赵幼君就是被送去了慈云庵,她又怎么可能去那个令京中女子谈之色变的地方。 剩下的无非就是去汝宁侯府做妾或者嫁个不入流的寒门子弟为妻。 凤鸣舞自然是不愿意与人做妾的,就算是在她眼中,妾室也只不过是供男人玩乐的玩意儿, 可是比起嫁个寒门子弟,也许连个诰命都拿不到,还得一辈子过得紧巴巴的,就算做件衣裳都得精打细算的日子…… 几乎没有多作考虑,凤鸣舞便抬眼斩钉截铁地道:“我选第一条!” 说完,她甚至还有些挑衅似的看了一眼跟在汝宁侯夫人身后一直未说一句话的汝宁侯世子夫人。 凤鸣舞从来都不是个能吃苦的人,否则她也不会处心积虑的想要算计萧靖北了,许是由于赵幼君的原因,凤鸣舞心里虽然不齿妾室,但其实并不觉得为妾就一定没有好日子过。 她娘不就是妾室吗? 可是去除最近一年,在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掌管威远侯府的不也是她娘而非慕轻晚吗? 赵幼君凭借的是什么?还不就是她那个清平长公主的身份。 而如今,凤鸣舞虽然不是公主之尊,却也有个郡主的身份,若她入了汝宁侯府,未必就不能像她娘一样把持住汝宁侯府。 至于汝宁侯世子夫人? 呵,她堂堂云阳郡主,难道还能怕了一个没有丝毫女人味的将军之女? 别说凤鸣舞天真,她真的就是这样想的。 因为凤鸣舞看向李氏的那一眼,众人的视线便又齐刷刷的落在李氏身上。 也许是早已习惯了,李氏在对待汝宁侯世子好女色且口味奇特这一点上并无太大反应,不仅先前没说一句话,就连方才凤鸣舞直言要去汝宁侯府做妾,她也没流露出任何不悦。 就似是,根本就不在乎。 是的,李氏确实就是不在乎。 李氏自小随父兄习武,又在军中厮混了不短时间,脾性自然不会像普通少女那般,比起与她经历有几分相似的慕晓晓,李氏的心气显然更高。 当初若不是两家长辈敲定了亲事,又想着身为女子,就算只是为了不让爹娘被外人指指点点,她也总归是要嫁人的,恐怕李氏根本就不会进汝宁侯府的门。 就算后来她听从父母的意愿与汝宁侯世子成了亲,但因为实在看不上汝宁侯世子,平日也是想不让他进房就不让他进房,碰上汝宁侯世子惹急了她,就连对他动手的时候都是有的。 汝宁侯世子自小被宠着长大。虽然如今已经年过二十,但骨子里还是小孩子性子,被自己的娘子这样对待,心里是又恨又怕,自然也就变本加厉的在外面胡来。 这些事,汝宁侯夫人其实也知道得清清楚楚,只不过当初她向李府求亲的时候就早已说过。日后绝不插手二人房里的事。所以即便知道,也只能往肚子里咽,就连说一句李氏都不能。 再则。汝宁侯夫人也不敢管李氏的事,连夫君都能动手打的人,谁知道她会不会更敬重自己这个婆婆些,汝宁侯夫人可不敢拿自身去试探李氏的底限。 所以。这时候见凤鸣舞如此挑衅李氏,汝宁侯夫人心里既有厌恶。又有种类似于幸灾乐祸的心情。 李氏可不似她表面上看起来这般文静无害,连夫君都能动手的人,你能指望她会是什么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或者以为她会像那些自小被要求娴静温柔的贵女般,遇到不喜欢的人或者受了委屈只能先咬牙忍了。待日后有机会了再找回来? 不! 汝宁侯可以很明白的告诉那些这样想的人,李氏绝对会先动手把人收拾了再说。 凤鸣舞不仅选择了入汝宁侯府为妾,而且还在尚未进侯府的时候就得罪了自己的当家主母。真不知道她是太过无知还是勇气十足。 不过,就汝宁侯夫人进来之后所见的一切。她认为是前者。 这位云阳郡主的选择如此坚决,看来汝宁侯府是跑不了要多出这样一位郡主姨娘了,但汝宁侯夫人倒也不为这件事而担心,总归这是李氏该操心的事,再说了,只看这云阳郡主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只怕她就不会是个聪明的,这样的人,李氏又岂能拿捏不了? 不提汝宁侯夫人心里如何作想,听到凤鸣舞做出这个选择,凤止歌眼中没有半点的惊讶,赵幼君娇宠出来的女儿,会这样糊涂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 慕轻晚则是有些不忍的别开了眼,凤鸣舞如此轻易的就选了为妾这一条,将来恐怕还有的苦头吃。 虽然慕轻晚与赵幼君之间恩怨纠葛颇深,但这并不代表慕轻晚就愿意看到凤鸣舞走上与赵幼君同样的一条路,她也是有女儿的人,所以想到将来凤鸣舞要吃的那些苦头,要承受的那些非议,心中便觉有些不忍。 只不过,慕轻晚不忍归不忍,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她知道凤鸣舞对她有很深的成见,就算她开口相劝,只怕也会被凤鸣舞当作是在阻挠她的幸福。 几人之中最难以接受的,是凤鸣祥。 凤鸣祥确实不喜欢凤鸣舞身上的很多东西,但是无论如何,凤鸣舞也是他的亲妹妹,再怎么样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妹妹走上这样一条注定荆棘遍地、会被撞得头破血流的路。 他们的生母当年以长公主之尊入了威远侯府为妾,就算她这样的身份,除了在侯府里得了一时的荣耀之外,如今还不是被送去了慈云庵这样的地方。 凤鸣祥不明白,为何妹妹明明亲眼看到了赵幼君的结果,仍然要如飞蛾扑火般再次走上这条路? 以她的如今的郡主身份,再加上他这个哥哥作后盾,就算只嫁个家世不显的人家,难道她就真能过苦日子? 正因为不明白,所以凤鸣祥心里愈发的不能接受凤鸣舞的选择。 凤鸣祥从来就是个疼爱妹妹的哥哥,从他对凤止歌便能看出这一点,就算凤鸣舞身上确实有很多他不喜的东西,他也从来没与凤鸣舞生疏过。 作为哥哥,凤鸣祥自认自己有必要在妹妹头脑发昏的时候纠正她的错误。 所以,他蓦地一把将凤鸣舞拉到自己身边,冷声道:“这绝对不可以!” 因为太过生气,凤鸣祥说话之时便难免有些疾言厉色。 凤鸣祥是好意,他不想凤鸣舞将来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 只是在凤鸣舞看来,却完全不是这样的。 若说方才凤鸣舞心里还因这个选择而有些犹豫,那在听到凤鸣祥的反对之后,那点子犹豫便瞬间消散了。 “为什么不可以?”凤鸣舞冷冷地看向凤鸣祥,眼神冰冷,一点也不似在看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倒反像是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凤止歌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这件事由我自己选择,如今我已经做出选择了,哥哥,你不是从来眼中都只有凤止歌一个人吗,这时候不正该由着我才对?” 凤鸣舞对凤鸣祥待凤止歌比待她还要亲厚早就有所不满了。 细算起来,似乎自打凤止歌醒过来,她这个原本受尽爹娘和哥哥宠爱的威远侯府嫡长女,就再没了往日的风光。 先是莫名的从嫡长女变成嫡次女,后来更是被凤止歌压着过了好几年,就连往常一向疼她的哥哥,眼中也似乎只剩下了凤止歌一个人。 后来赵幼君更是突然由正经的威远侯夫人变成了侯府的妾室,她这个嫡次女就陡然成了一个没有丝毫地位可言的庶女,甚至还和赵幼君一起被关进澄明堂过了那大半年生不如死的日子。 再后来来了京城,从旁人的指点中,凤鸣舞终于真正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并不如她自己往常所想的那般高贵,在湖州时,她是威远侯府的嫡出女儿,便是在整个湖州城,她也是所有女子艳羡的对象,而到了京城,她却只不过是侯府一个庶女,由此产生的强烈的失衡让凤鸣舞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 而此刻,那口气终于顺着她对凤鸣祥的冷言冷语中发泄了些许。 凤鸣祥被凤鸣舞这番话气得额际青筋直冒。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不过是想凤鸣舞将来过得好一些,为何凤鸣舞不但不领情,反而还这般尖锐地说出这种话来? 凤鸣祥只觉一股怒气升腾而起,双拳更是紧紧攥起,若不是这里还有这么多外我看着,说不得他就要学凤止歌那般狠狠给凤鸣舞一耳光了。 如果说在此之前,对凤鸣舞的种种行为,凤鸣祥还只是用凤鸣舞不懂事来说明自己,但听了凤鸣舞的话,他却是对她彻底失望了。 身后侯门贵女,只怕是三岁小娃都知道妾是个什么地位,就算这样,凤鸣舞在明明有更好选择的情况下仍选择了入汝宁侯府为妾,难道她真的以为,她如今有了个郡主的封号就能效仿当初赵幼君的所为?(未完待续。) 第57章 断 凤鸣祥真想打开凤鸣舞的脑袋来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就算她想效仿赵幼君,但赵幼君的下场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她怎么就会认为自己会比赵幼君更幸运手段更厉害呢? 凤鸣祥有心想将这些肺腑之言劝解给凤鸣舞听,可是看到凤鸣舞那只有仇恨而无半点亲人之间温情的双眼,他心里又是一阵无力。 什么时候,他与自己的亲妹妹之间变得如此生疏了? 是他太过疏忽这个妹妹,还是凤鸣舞在不知不觉间就变得这般陌生了? 凤鸣祥找不到答案。 他只知道,既然凤鸣舞已经打定主意,只怕他现在就算是把她打晕了带走,她也会想方设法的往汝宁侯府而去。 若是以前,在威远侯府还有长辈撑着的时候,凤鸣祥虽然不赞同凤鸣舞的选择,但一定会因为难舍手足之情而在日后凤鸣舞有事时暗中帮助她。 可是,如今凤鸣祥才是威远侯,他必须更多的为威远侯府的将来着想。 威远侯府的女儿,威远侯的亲妹妹,居然自甘堕落去汝宁侯府为妾,就算不提凤鸣舞还有个郡主的身份,只怕她从此以后也会被那些贵夫人们戳脊梁骨。 威远侯府毕竟还是要在京城长期生存下去,既是如此,就不可能不在乎旁人的眼光,若侯府仍将沦为妾室的凤鸣舞当作府里正经的姑奶奶般往来,只怕威远侯府立马便会被京城那些自诩要脸面的世族们排斥在外。 凤鸣祥强自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双眼闭上再猛然睁开,即使心痛与不忍犹存,他也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一双冷眼看向汝宁侯世子。直到汝宁侯世子被看得浑身发冷,凤鸣祥才移开视线,转而望向凤鸣舞:“你真的决定了?” 问出这句话时,凤鸣祥心里其实还存着些希望,希望凤鸣舞会突然头脑清醒的改变主意。 威远侯府人丁单薄,他总共也就两个妹妹,自然不希望就这样失去一个。 只不过。凤鸣舞到底还是让他失望了。 双手紧紧攥住身上裹着的男式外衣。凤鸣舞睁大眼抿起唇,模样看起来异常的倔强。 “是的,我已经决定了。所以哥哥不要再想着劝说我了。”凤鸣舞语气坚决地道。 心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突然之间断开来,凤鸣祥心里先是一痛,然后又有种尘埃落定的轻松。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已经敛去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干涉你的决定了。”凤鸣祥淡淡地道。 凤鸣舞闻言心中也是一松,她对这个哥哥虽然有很多不满。但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便是她心中有怨,也从来没想过要与哥哥彻底闹僵。 再则,凤鸣祥如今可是威远侯。有这样一个哥哥在她身后,纵然她在汝宁侯府只是一个妾室,也不会像其他妾室一样没有地位。 所以。与凤鸣祥之间的关系能像如今这样,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只不过。凤鸣舞显然放心得太早了。 她还正在想着今后在汝宁侯府的日子会是怎样的,耳边便传来凤鸣祥平静无波的声音。 “你今年也已经十三了,对你的将来想必也有自己的想法,我虽然是做哥哥的,也没办法替你的将来做决定,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劝你了。”凤鸣祥这样说着,然后话锋突然一转,“只不过,威远侯府不可能有个给人做妾的姑奶奶,所以,只要你踏进汝宁侯府的门,以后就不要再想着回来,就算你想回来,我也不会让你进门,我就只当,从来没有过这个妹妹罢了……” 凤鸣祥的声音轻轻回响在一片静默的房中,明明并不重的语调,却让听到的人莫名的就觉得心中微寒。 尤其是凤鸣舞,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宽容待她的哥哥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个年代的女子嫁人之后,只有娘家才是最有力的依靠,只要娘家得力,就算不得婆家人的欢喜,至少也不会失了地位。 可若是如凤鸣舞这般,不仅为妾,又没有娘家人可以依靠,就算受了再大的委屈,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想到这些,凤鸣舞心里一阵阵的发慌,她先前虽然说得坚决,但那也只不过是仗着认为凤鸣祥不会不顾手足之情,如今见凤鸣祥话中竟然有了些要与她断绝关系的意味,最先慌的,便也是她了。 “哥哥……”凤鸣舞开口,想要打消凤鸣祥的念头。 但,凤鸣祥却不再给她机会了。 没等凤鸣舞继续说下去,凤鸣祥便继续道:“路是你自己选的,没有任何人逼你,既然这样,那你就自己为将来负责。今天你就先回侯府吧,改天与汝宁侯府定好了日子再把你送过去,也算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最后送你一程。” 说完,凤鸣祥不待凤鸣舞再说什么,又冷冷看了汝宁侯世子一眼,便愤而拂袖离去。 在凤鸣祥之后,慕轻晚轻叹一口气,却惹来凤鸣舞的怒视,原本到了嘴边的话自然也就没能说下去,她摇了摇头,再看了看紧抿着唇的凤鸣舞,亦转身出了房门。 再然后是凤止歌,她望向凤鸣舞,然后在凤鸣舞开口之前道:“不管如何,路是你自己选的,半点也怪不得其他人,将来若是有一天你后悔了,也只需要记住一句话。” 凤鸣舞从来都不愿在凤止歌面前低头,即使她现在的样子很是狼狈,听了这话也依然高高扬起头,等着凤止歌的下文。 凤止歌却没如凤鸣舞所想的那般出言奚落于她,就如很久之前她告诉凤鸣舞的那般,凤鸣舞从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自己选的路,跪着也得走完,你最好记住这句话。”凤止歌淡淡地道。“给人家做妾,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将来你若是一路走到底,说不定我还会因此而高看你一眼。” 凤鸣舞还没等到凤止歌把话说完,心里便猛然升腾起一股怒火。 她以为,凤止歌之所以这样说是想告诫她将来遇到事时不要再回威远侯府求助。 愤怒之下,她也顾不得后果。一句话便这样脱口而出。“凤止歌,我凤鸣舞虽然落到今天的地步,却也轮不到你来讽刺于我。你放心。既然哥哥都已经说了那种话,我就是再不要脸,也不至于还会求到侯府头上来!” 这话一出,凤止歌神色不变。李氏也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汝宁侯夫人虽然竭力想要掩饰。却也能看出她眼底深处流露出来的不屑,就是一直置身事外的寒仲景夫妇,也在心里不住摇头。 不得不说,凤鸣舞真的不是个聪明人。只因别人的一句话,就自己把自己的处境往艰难上推。 不靠着威远侯府,难道还能指望汝宁侯府的人会因为她那个郡主的身份就待她一个妾室礼遇几分? 再说了。她也不想想,在出了清平长公主为妾的流言之后。她一个皇上亲封的郡主公然为妾,岂不是再次打了皇家的脸,待皇上得知了这件事,她这个郡主的封号能不能保得住都还是两说,以她这并不聪明冷静的性子,她又是凭什么认为她以后就能在汝宁侯府的后宅里过得好? “真是愚不可及!”凤止歌给凤鸣舞的所作所为下了一个在场众人都赞同不已的定义,然后再不理会凤鸣舞,转而吩咐李嬷嬷道,“安排她离开寒家,不要让其他人看出什么端倪来。” 说到这里,凤止歌又看了满面怒色的凤鸣舞一眼,追加一句道:“她要是不配合,就把她打晕了带出去。” 听了这最后一句话,其他几人面上都有些惊异,毕竟凤止歌表面上看来是个性情有些冷淡的少女,却没想到她其实如此果决。 倒是一直一语未发的李氏,听了这话面上终于有了除平静之外的表情,甚至还抬眼饶有兴味的打量了凤止歌好半晌。 凤止歌自然是察觉到了李氏的打量,不过她也没在意,只抬眼淡淡扫了李氏一眼,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凤止歌离开之后,李嬷嬷果然安排了人将凤鸣舞带出了寒府,大概是知道若是自己不老实些李嬷嬷真的会让人把她打晕,为了不吃不必要的苦头,凤鸣舞这次倒是异常的配合。 …… 自这天之后,凤鸣舞入汝宁侯府为妾一事便算是板上钉钉了。 凤鸣舞回到威远侯府之后没出两天,汝宁侯府那边便将选好的日子送了过来。 凤鸣祥早就明说了不会再管凤鸣舞的事,凤止歌和慕轻晚也不想沾手与汝宁侯府有关的事,所以直接就让人将汝宁侯府派来的那位中年嬷嬷带到了凤鸣舞住的院子里。 这位袁嬷嬷是汝宁侯夫人当年的陪嫁丫鬟,后来配给了汝宁侯府的一名管事,在这之后更是一直被汝宁侯夫人当作心腹留在身边,虽然只是个下人,但袁嬷嬷在汝宁侯府里却是极得脸面的。 这次凤鸣舞与汝宁侯世子的人,汝宁侯夫人也没瞒着袁嬷嬷,不仅没瞒着,还将往威远侯府送日子这件事交给了她,由此可见汝宁侯夫人对袁嬷嬷的信任。 事实上,汝宁侯夫人会派袁嬷嬷来威远侯府,也是有考量的。 虽然那天凤鸣祥是说过类似于要与凤鸣舞断绝关系的话来,但汝宁侯夫人却认为,断绝关系可不是小事,又岂会是这般轻易就能下得决定的,若是她因此而在凤鸣舞入汝宁侯府一事上轻待了她,待日后凤鸣祥与凤鸣舞的关系得到修复,两家岂不是要因此而有了嫌隙? 凤鸣祥虽然还很年轻,但他不仅已经是袭了威远侯的爵位,还在皇上跟前得了脸,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像安国公世子那般一飞冲天? 汝宁侯夫人也不想为自己的儿子树立这样一个敌人。 袁嬷嬷虽然只是个下人,但京中与汝宁侯夫人打过交道的夫人们都知道袁嬷嬷是她的心腹,派这样一个人来威远侯府交待这件事,想来也足以表达出她对凤鸣舞的重视以及汝宁侯府的诚意了吧。 袁嬷嬷临行前,汝宁侯夫人就已经多闪嘱咐过她,一定要小心应对威远侯府的刁难,就算受了什么委屈,也一定要多做忍耐。 所以,袁嬷嬷在来到威远侯府之前,其实早就做好了准备要承受一番冷嘲热讽的。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她想象中的冷嘲热讽。 事实上,她就连威远侯府的任何一个正经主子都没见到,便直接被人带到了凤鸣舞所住的院子里。 虽然凤鸣舞得了个郡主封号,但就如凤止歌那次所说那般,在侯府只有庶出的二姑娘而没有什么云阳郡主,所以她住的院子也仍是最开始时慕轻晚分给她的那有些偏僻的小院子。 袁嬷嬷还没走进这院子,便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在她想来,这位即将进到府里的姨娘,怎么说也有个郡主身份,又是威远侯的亲妹子,怎么着也不该住在这样的院子里才是。 再有这一路进到威远侯府来没感觉到任何人对凤鸣舞这件事的重视,袁嬷嬷心里便不觉有了几分怪异,若不是临行前汝宁侯夫人的那番告诫,恐怕她就要在凤鸣舞面前流露出自己的轻视了。 目光自宫里出来的张王两位嬷嬷面上扫过,看到这两位出自慈宁宫的宫嬷,袁嬷嬷心里总算是多了几分敬畏。 不管如何,这位总归是得了太后的青眼,可不是她一个下人所能轻贱得去的。 神色恭敬地向着凤鸣舞行了礼,袁嬷嬷先是道明来意,然后便将手上那张写了日子的红纸递向凤鸣舞。 凤鸣舞打开纸张一看,上面只写了一个日期,便是十日之后的四月十七。 凤鸣舞不觉间便皱起了眉头。 倒不是说四月十七这个日子有什么不好的,回了侯府这两天,凤鸣舞也有翻过黄历,四月十七确实宜嫁娶,但凤鸣舞心里仍有些不满意。 且不说只隔了十日会不会有些太赶了,这个日子定得也未免太草率了!(未完待续。) 第58章 夺 ps:之前请假一天差一章,又有五天只更了四千字,算下来差了两章,嗯嗯,接下来几天努力补更…… 凤鸣舞确实是好好翻过黄历的。 这个时候的人对婚嫁之事都看得尤其重要,哪怕是都快吃不饭的穷人家的姑娘临出嫁了,也得给自己编根喜庆的红头绳儿,更别提是凤鸣舞了。 虽然凤鸣舞知道自己去汝宁侯府是做妾的,可即使是这样,她这到底也算是出门子,怎么着也是她一辈子的大事,她自然不会轻率对待。 谁不想自己出嫁的这一天能尽可能的完美一些? 哪怕凤鸣舞不可能有让人艳羡的婚礼,更不能穿只有正室才能穿的正红,她也希望自己出嫁的这一天能更多的沾上些吉瑞之气。 四月十七这个日子不能说不好,可是相比起来,下月初四,也就是端午节前一天,却是个一年也难得遇着的绝好日子。 明明有这样的好日子,汝宁侯府却选了四月十七这个相对来说普通许多的日子,凤鸣舞心里自然不愿意。 凤鸣舞从来都不是个能受得了气的性子,再加上她一直认为在她与汝宁侯世子的事上,汝宁侯府是欠她的,所以哪怕当着这位汝宁侯夫人的心腹嬷嬷,她也不曾掩饰过自己的不悦,而是直接开口问道:“袁嬷嬷,这个日子是不是有些太赶了,再说了,下月初四的日子比四月十七可好了不少……” 话未说完,但话中的意思却是很明显的。 袁嬷嬷听了先是一愣,然后心中便有些不屑了。 汝宁侯府虽然算不上什么一等一的门第,但好歹也是勋贵之家。汝宁侯夫人又是个擅与人交往的,几乎京中但凡有些地位的夫人太太她都能与之交好。 袁嬷嬷跟在汝宁侯夫人身边这么多年,也见识了不少场面,哪里能猜不出凤鸣舞心里想的些什么。 若不是来威远侯府之前就得了汝宁侯夫人的嘱咐,袁嬷嬷现在说不定就已经冷笑出声了。 她原先还想着,世子爷这位即将进门的姨娘虽然只是个庶女,但好歹也能算是侯门贵女。又是皇上亲封的郡主。怎么说也该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谁知如今这一看,竟是个不折不扣的愚蠢之人。 不过想想也是。若这位真是个聪明的,又怎么会一个人跑到寒家的客院里与世子爷发生这等事,哪怕她脑子稍稍清醒点,出了这事之后。也绝对不会选择给人做妾这条路。 给人做妾,就活该有点做妾的样子。别家的妾室哪个不是随便挑个日子一乘小轿从后门抬进府里就算了,汝宁侯府还特意挑了好日子送到威远侯府来,就已经算是给威远侯府面子了,这位竟然还挑三拣四的不满意! 合着。她还以为自己这是去做正经的世子夫人的,还得挑个一年之中最好的日子,那要不要再留三五个月的时间让她准备嫁妆? 就算这位自己不着急。汝宁侯府还担心万一她肚子里有了世子爷的种,将来闹出来不好听呢! 这样一想。袁嬷嬷面上原本带着的笑容便淡了下去,她看了凤鸣舞一眼,淡淡地道:“回郡主,我家夫人也是为了郡主着想,毕竟郡主与世子爷已经有了……万一……” 一边说着话,袁嬷嬷还一边瞄了凤鸣舞的肚子一眼。 凤鸣舞瞬间便被气得浑身发抖。 那日寒夫人的寿宴上,她的不懂事让她在汝宁侯世子那里吃了那么大的亏,后来又决定要去汝宁侯府为妾,回到威远侯府之后,她便一反往日不待见张王二位嬷嬷的态度,异常诚恳的向她们请教起女子应该懂得的许多东西来。 也是自那之后,凤鸣舞才知道自己那天到底失去了什么。 当然,她也就能明白袁嬷嬷瞄向她肚子的那一眼意味着什么。 正因为这样,她才愈发的愤怒。 那天之事,虽然源头确实是她自己的不检点,可说到底,她也是被汝宁侯世子强迫着失了清白,如今她人都还没进汝宁侯府的大门,他们就已经开始轻视她了? 袁嬷嬷见凤鸣舞气得一张粉脸发白,心中冷哼一声,却是继续道:“至于郡主所说的下月初四,那天确实是个好日子,不过那日是世子夫人娘家表妹出嫁的日子,早在几个月前咱们夫人和世子夫人就已经订下了那日要去吃喜酒的。” 这倒不是袁嬷嬷说谎,而是确实有这么一件事,只不过,李氏与这位娘家表妹的关系并不亲睦,这喜酒李氏与汝宁侯夫人也并不是非得去吃。 袁嬷嬷之所以这样说,也不过就是想给凤鸣舞一个下马威。 言下之意,当然是李氏娘家表妹出嫁,自然比你一个妾室进门要来得重要。 凤鸣舞听了又气得够呛。 她去汝宁侯府是给汝宁侯世子做妾的,将来自然便与正室李氏走不到一条路上去,袁嬷嬷这时刻意提起李氏表妹出嫁,莫不是在故意给她难看? 她这还没进汝宁侯府的门呢,就连一个下人都敢爬到她头上去了,那将来她去了汝宁侯府,人家还会拿她当人看吗? 尤其是,那天凤鸣祥说的那些话,可都是被汝宁侯夫人和李氏亲耳听到了的。 她真的要去汝宁侯府做妾,而且还要断了与哥哥之间的关系吗? 凤鸣舞突然有些犹豫起来。 可是,就算此刻再犹豫,她也不可能收回那临门一脚了。 想起凤鸣祥那天说出来的绝情之言,凤止歌对她说的那句话,还有李氏当时那完全没把她看在眼里的张狂样子,凤鸣舞紧紧抿起唇,目光如刀般刺向正等着看她反应的袁嬷嬷。 既然他们都不盼着她好,那她就更该过得好才对! 凤鸣舞眼中冷意森然,一张稚气犹存的面容更是被衬得有些扭曲可怖。 即使袁嬷嬷这些年也见过不少后宅中狠辣的妇人。这时也不免因凤鸣舞现在的样子而打了个寒噤。 莫名的,袁嬷嬷就觉得,多了这样一位姨娘,世子爷院子里,日后怕是不会太平了…… …… 凤鸣舞的好日子就定在了四月十七。 给人做妾,可不像是正经嫁到夫家那般,不仅有三书六礼。还得大办喜宴。到了这一日,威远侯府只开了角门,然后一顶软轿抬着身穿粉红嫁衣的凤鸣舞便进了汝宁侯府。 别说是办什么喜宴了。除了两家侯府,旁人是半点风声也没听到。 凤止歌并未刻意去关注凤鸣舞入汝宁侯府这件事,事实上在她看来,以凤鸣舞这样的性子。去给有个厉害正室的汝宁侯世子做妾,恐怕不用旁人做些什么。光是她自己就绝对能把自己作死。 不过,凤止歌也并不是对凤鸣舞的事一无所知。 据说汝宁侯府并未因府里世子爷新抬的这位姨娘有个郡主身份就另眼相看,就连这件事的另一个主角汝宁侯世子,也并未将这件事看得多重要。就在凤鸣舞被抬进汝宁侯府的那天,汝宁侯世子仍流连在新得的一个外室那里,一直到入夜了都没想起府里还有个刚进门的姨娘等着她。 若不是汝宁侯夫人怕凤鸣舞进门第一天就闹起来不好看。特意着人去寻了汝宁侯世子回府,恐怕进门第一天。凤鸣舞就得独守空房了。 这些都是李嬷嬷告诉凤止歌的,凤止歌也就把凤鸣舞的事当作是饭后消遣随意听听也就罢了。 凤止歌没特意关注凤鸣舞的事,但这件事的后续仍传到了她耳里,这次,却不是李嬷嬷告诉她的,而是因为当今皇上下了旨到汝宁侯府。 凤鸣舞本就有个宗室郡主的身份,如今大武朝宗室凋零,满打满算,能与皇室沾得上边的少一代,除了太子与含月公主,便只有凤鸣舞这个郡主了。 正因为宗室郡主只凤鸣舞一人,她也难免就多得了旁人的几分关注。 凤鸣舞入汝宁侯府为妾,虽然汝宁侯府和威远侯府都并未向外声张,可两府里这么多的下人,又怎么可能完全封得住他们的嘴,所以凤鸣舞进门没几天,这件事便悄无声息的传了出去。 于是,京城百姓们茶余饭后的就又有了新的谈资。 当初清平长公主假死为妾并威逼正室的流言没有任何人敢说这是确实之事,但云阳郡主这事,却是一点也不掺假,就算有人听了这传言不相信,随便从两家侯府里打听一下,多少也能打听到些只言片语,却是由不得人不信。 若说清平长公主之事只是不能确信的流言,那凤鸣舞为妾,这可就是确凿之事了。 凤鸣舞被皇上封为郡主这才多久,谁也没想到她竟然会以郡主的尊贵身份去汝宁侯府做妾,一时之间,京城里关于这件事的讨论便显然尤其的热烈。 赵天南处理朝政二十几年,连京中普通百姓都知道的事,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凤鸣舞前脚进了汝宁侯府的大门,赵天南随后就知道了这件事,还被气得当场将手中正在看的奏折摔到了地上。 “果然不愧是母女!”赵天南双眼微眯,半露的目光尽显深沉。 封凤鸣舞为郡主并非出自赵天南的本意,但无论如何,这圣旨是他下的,那么在天下人眼中,凤鸣舞便是得了他的欢心,才有了这般殊荣。 虽然从血缘上来讲,赵天南与凤鸣舞是再亲不过的舅甥,可因为心底对赵幼君那存了二十几年的厌恶,赵天南从来没有把凤鸣舞当作自己的外甥女。 若不是太后直言只要给凤鸣舞一个郡主身份,她日后就呆在慈宁宫里再不管任何事,且一个有名无实的郡主并不能翻起什么大风浪,赵天南又岂会下那道旨意。 上次太后向他提起想让他为凤鸣舞与安国公世子萧靖北赐婚,赵天南直接拒绝了,本以为凤鸣舞能安分上一段时间,没想到这才多久,她居然就能与赵幼君走上同一条路。 赵天南这时甚至能依稀听到。自己这张脸被打得啪啪作响的声音。 他亲自下旨封的郡主,居然不仅不知检点**于人,还选择去汝宁侯府做妾! 赵幼君当年为了凤麟不顾一切的甘愿为妾,可她至少也还知道遮上一层遮羞布,先是对外宣告清平长公主病逝,然后为了怕这件事为旁人所知,威远侯府还举家迁至千里之遥的湖州去。 比起赵幼君来。她的亲女儿凤鸣舞。却是丝毫不知收敛。 难道,她以为给人做妾是什么光荣之事? 想到满天下的人会怎样非议此事,赵天南一掌重重击在御案之上。伴着砰然巨响厉喝一声道:“不知廉耻!” 随侍在御书房的,正是林公公。 “皇上息怒。”林公公面上不露丝毫情绪,只轻声道,“郡主也只是年幼不知轻重。” 林公公不提这个还好。他这一提,赵天南心里的怒火不仅没有平息。反倒愈发烧得旺盛,眼中一冷,他道:“年幼?哼,都已经是可以议亲的人了。朕就不信她会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不是说这件事是她自己选的吗?果然与她那个娘一样,在这种事上倒是很有自己的主意。” 想到赵幼君当年的妄为。以及她为了达成心愿竟说动太后来逼自己这个皇帝同意她的荒唐想法,赵天南心里便又是一阵厌恶。 “既然她们母女都喜欢给人做妾。那朕就成全她好了。”赵天南冷哼一声,眼底尽是化不开的阴郁,“不过,皇室可容不得一个自甘坠落的郡主!” 林公公恭敬地低下头,静静立于赵天南身侧,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都说天子是金口玉言。 赵天南才在御书房里说出那句话不久,宫外的汝宁侯府便接到来自宫里的圣旨。 老汝宁侯当初也是开国功臣,后来大武朝立朝之后论功行赏,才得了爵位。 虽然同是得了侯位,但比起当年老威远侯,老汝宁侯却是远不及他受赵天南的倚重,尤其是老汝宁侯去世之后,汝宁侯府更是隐隐有了没落的迹象,如今的汝宁侯府虽然仍是一派花团锦簇的样子,但内里其实早就不如外表这般的光鲜了。 若不是汝宁侯夫人有个不错的出身,为人又擅经营会与人交往,恐怕汝宁侯府早就只是个空架子了。 汝宁侯府不为当今皇上看重由来已久,所以,这次听到有圣旨,整个汝宁侯府上下心里不仅没有喜悦,反倒显得有些人心惶惶的。 莫不是,府里哪位主子做了什么错事招了皇上的眼? 唯有汝宁侯夫人,在得知有圣旨到时,第一反应,却是觉得这来得突然的圣旨大约会是与儿子新纳的姨娘有关。 待汝宁侯夫妇领着府里众人沐浴焚香,又摆上香案接了旨,众人才总算知道为何会突然接到圣旨。 就如汝宁侯夫人预想的那般,这道旨意确实是因为凤鸣舞。 圣旨上总共表达了两个意思,一便是夺了凤鸣舞那个云阳郡主的封号。 虽然圣旨上没阐明原因,但任谁也知道,这必定是因为凤鸣舞如今这个妾室的身份。 想来也是,皇家郡主那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尤其是如今的皇室除了太子与含月公主之外便再无其他的宗室子弟。 凤鸣舞得了这个郡主的身份,若是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再怎么着,皇上也断然不会让她以后的日子难过,可谁叫她自己脑子不清醒,会做出这样一个糊涂的决定呢? 圣旨上的第二个意思,却是特意点明了凤鸣舞如今的汝宁侯世子贵妾的身份。 凤鸣舞进门的时候,汝宁侯夫人就怕她仗着自己有个郡主身份不将李氏这个主母看在眼里,所以刻意压着她些,她进门之后也只是个普通的妾室,半点不提什么贵妾不贵妾的。 谁知如今,皇上却特意在圣旨上点明了这个。 汝宁侯夫人当家理事这么多年,只稍一转念,便想到了这圣旨的深意。 并不是被皇上在圣旨上提到,就说明凤鸣舞要翻身了。 凤鸣舞之所以选择到汝宁侯府为妾,可不是真的想要做一辈子的妾,而是想效仿当年的赵幼君,完全压制住正室自己当家做主,若是有可能,她还想彻底挤掉李氏,自己成为名正言顺的汝宁侯世子夫人。 可如今圣旨一下,只上面提到凤鸣舞时的“贵妾”二字,便算是断了凤鸣舞心里的所有念想。 皇上既然已经在圣旨上点明凤鸣舞是汝宁侯世子的贵妾,那也就意味着,无论以后会怎样,凤鸣舞永远都只能是汝宁侯世子的贵妾。 贵妾虽然多了一个贵字,但也只是说起来好听些罢了,可不代表真的就高贵起来。 凤鸣舞虽然自愿为妾,可她也只是将这个妾室身份当作是她日后入主汝宁侯府的一块跳板,她可是指望着将来能成为堂堂正正的汝宁侯夫人,挣个诰命的,如今这圣旨一下,她心中所有的盘算岂不是只这瞬间便完全落空了? 辛苦算计了这么久,又吃了那么多苦,甚至还承受了被迫失、身的痛苦,一直撑着凤鸣舞扬着头应对这一切的,无非就是她想象中的日后的风光。 可如今,只一夕之间,不仅被夺了郡主封号,还被明摆着告诉,那些想象中的风尘永远都只能是想象,叫凤鸣舞如何能接受得了? 据说,在知道圣旨内容的那一刻,凤鸣舞就当场晕厥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59章 人选 关于凤鸣舞的事,凤止歌也就知道这么多,至于凤鸣舞之后在汝宁侯府能过上什么样的好日子,她懒得去打听,也压根儿就不想知道。 不过就算不打听,凤止歌也能猜到,凤鸣舞恐怕是过不了什么好日子的,毕竟她如今没了那个让她引以为傲的郡主封号,又被赵天南安上了一个汝宁侯府贵妾的身份,还跟自己的亲哥哥闹翻了。 本就只是个妾室,身后还没有人撑着,以凤鸣舞那没装着什么的脑子和一天不作就不舒坦的性子,她能过得好才叫怪了。 不过凤止歌可没空理会这些,不管日子过得好歹,这都是凤鸣舞自己选择的,就像她那时对凤鸣舞说的那句话一样,自己选的路,就是跪着也得走完。 只是不知道凤鸣舞会不会有那样的毅力就是了。 整个威远侯府,除了凤鸣祥想起这个妹妹时还有几分伤怀,其他人可没把这事放在心里。 这段时间威远侯府一直洋溢着喜悦的气氛,就连慕轻晚也从早忙到晚。 这一切,只因为凤止歌就快及笄了。 凤止歌的生辰在六月初五,离现在也只不过一个来月。 及笄对于女子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及笄之后也就意味着已经长大成人,可以婚嫁了。 正因为及笄对于女子的重要性,所以及笄礼也就显得尤其重要起来。 慕轻晚从前从没操办过及笄礼,所以这些日子虽然一直为此忙碌着,但心下一直有些忐忑,就怕自己哪里安排得不妥当,到时候惹了旁人笑话。 慕轻晚倒不是怕旁人笑话她自己。而是怕在凤止歌的及笄礼上出了什么差池,到时候会影响到凤止歌的名声,于将来凤止歌说亲有碍。 毕竟,京城可不是没有过家中闺女及笄礼上出了岔子,导致婚嫁不利的事。 慕轻晚可从来都是将凤止歌当成眼珠子一样来疼的,自然不舍得让女儿因为她的疏忽而被影响。 她每天本就为凤止歌的及笄礼而忙碌不已,心里又是十足的担忧。这才没几天。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若不是凤止歌发现后劝得早,只怕这么一通忙碌下来。慕轻晚的身子早就垮下去了。 事实上,凤止歌对自己的及笄礼倒没什么看重的。 及笄对女子的重要性在她这里也没任何意义,总归她这辈子是没想过自己会嫁给哪个人的,自然不会将及笄看在眼里。 若不是慕轻晚坚持一定要替她操办。按凤止歌的意思,只随便请了处得近的亲朋吃上一顿饭就好了。 当然了。凤止歌这般草率的想法被慕轻晚和凤鸣祥一致驳斥,所以接下来的这一个月里,威远侯府上下都在为这件事做着准备。 只不过,在往外下帖子时。慕轻晚却为难了。 京中贵女行笄礼时,都会邀请亲朋前来观礼,可威远侯府这二十年都远离京城。任当年老威远侯有多少亲朋故旧,二十年的时间未去经营。只怕关系也疏远了去。 慕轻晚自己又不是个擅长与人交往的,如今才发现,即使满打满算,除了梁夫人这个当年闺中的手帕交之外,也就只有慕轻晚的娘家人在她的邀请之列了。 可是谁家女儿及笄时会只请这么几个观礼之人啊,若凤止歌的及笄礼上真只有这么些人,恐怕第二天就会有不利于凤止歌的闲话传出来了。 慕轻晚这可真是愁了。 她有心想要给女儿操办一个最风光肃穆的笄礼,可真到了这时候才发现,她居然连可以邀请的人选都没有。 慕轻晚这时候是真有些恨自己的不擅言辞了,若是她平时也与京中那些夫人们处好关系,这时又怎么会面临如此窘境? 除此之外,慕轻晚还因正宾、有司、赞者的人选犯了难。 赞者倒是好说,一般都是邀请笄者的好友或姊妹,慕轻晚觉得慕晓晓就是个极好的人选。 有司慕轻晚与属意在娘家的嫂子之中寻找,相信几位嫂子也会十分乐意。 可正宾…… 及笄礼上的正宾一般都是要邀请有德才的女性长辈来担任,可慕轻晚压根儿就不认识这样的长辈,若非要说认识,倒也有这么一位,便是之前在皇觉寺里认识又邀请了她去参加寿宴的寒夫人。 可是,慕轻晚却从来没想过请寒夫人来作凤止歌笄礼上的正宾。 倒不是说寒夫人没有资格,恰好相反,寒夫人正是太有资格了。 这满京城里,若要选出一个最德才兼备的夫人来,恐怕十之*的人都会选择寒夫人。 这一点也不夸张,就算撇除寒家的地位,只凭寒夫人本身的德行,她就能担得起这一点。 女子及笄礼上正宾的人选可谓是重中之重,若是能请到地位尊贵的长辈为正宾,便是笄者的名声也会好上不少。 也正因为这样,这些年来,京城不是没有贵夫人想在女儿的及笄礼上请寒夫人担任正宾,以此来给自家闺女面上添些光彩,可寒夫人却从来没有应了任何一家的邀请。 这也正是慕轻晚不敢开口相邀的最重要的原因。 再说了,慕轻晚自认与寒夫人不过是因缘际会下有了两面之缘,要她借着这么点关系顺着竿子往上爬,她还真没这么厚的脸皮。 眼见着日子就要进入六月了,这正宾人选还没有敲定,慕轻晚愁得一连好些天都没能睡个好觉。 慕轻晚自然不会将自己在为什么而犯愁告诉凤止歌,但林嬷嬷在一旁看着心中焦急,却是主动去了凤止歌那里将慕轻晚的心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林嬷嬷当初就是从凤止歌院子里拨到慕轻晚身边的,早在凤止歌将她放到慕轻晚身边时,就已经敲打过她,以后一定要以慕轻晚为重。 再加上慕轻晚为人确实和善。这些年来林嬷嬷倒也是真心将慕轻晚当作了自己的主子,眼见主子为了正宾的人选如此犯愁,林嬷嬷心里自然也跟着着急,但她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只好将事情说与了凤止歌听。 在林嬷嬷眼里,凤止歌可从来都不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甚至与慕轻晚相比。反倒是凤止歌更像是个大人。 凤止歌听了林嬷嬷的禀告。一时之间倒也有些哭笑不得。 她自己是真没把及笄当回事,只是先前不好扫了慕轻晚的兴,见她高兴张罗。也就没阻止她,没想到先前就已经劝过慕轻晚一次了,这回为了正宾的人选,她却是又愁上了。 这样想着。她便问林嬷嬷:“不知嬷嬷可知道,我娘心里可是有了什么人选?” 林嬷嬷成天跟在慕轻晚身边。又哪里不清楚慕轻晚在想些什么,虽然慕轻晚觉得不太可能请得动寒夫人,但林嬷嬷之所以将这事告诉凤止歌,不就存了找她拿主意的念头吗。自然不会将慕轻晚的想法压着不说。 于是,林嬷嬷如实道:“回大姑娘,要说人选。太夫人那里倒是有了一个,正是寒夫人。可是寒夫人这些年可从没应过担任哪家闺秀笄礼上的正宾,所以太夫人就算心里有这个想法,也不敢往寒家下帖子。” 凤止歌倒是没想到慕轻晚会想请寒夫人来担任自己及笄礼上的正宾,一时之间倒也有几分意外,不过想想寒夫人德才兼备的名声,便也能理解。 做母亲的,自然想给自己的孩子最好的,慕轻晚的爱女之心自然也是如此。 不过…… 凤止歌脑子一转。 上次在寒家,她就已经与父兄商量好了,不仅要做回寒家的女儿,还得以最光明正大的法子回寒家,只是她这一时之间也没想到什么好主意,这事便就这样搁置下来了。 若要说起来,她的及笄礼,可不就是个好机会吗? 只不过转念间,凤止歌就已经抓住脑中的灵光,想出一个好法子来。 这件事,她还得与父兄好生商议一番才是…… 打发走了林嬷嬷,凤止歌并未立刻就去慕轻晚那里劝慰她,而是细细思索一番之后,先往寒家去了信,待得到了寒老爷子的回信,她才含笑去了慕轻晚那里。 慕轻晚这些天又是为凤止歌的及笄礼操持,又是挂心着正宾的人选,自然没能得了好休息,看起来倒是比之前憔悴了不少。 不过,看到凤止歌,她面上仍现出一片喜悦。 “止歌,你来了。”放下手中忙着的事,又将身边服侍的人都遣退了,慕轻晚才拉着凤止歌的手一阵的嘘寒问暖。 这些天忙着准备凤止歌的笄礼,慕轻晚可算是忙得没了正形,就连这些年来一直保持着的一起用膳的习惯都改了。 算起来,慕轻晚可是有两天没看到女儿了,这时候见凤止歌来找她,便有些自责于自己忙碌起来疏忽了女儿。 凤止歌哪里看不出来慕轻晚在想些什么,不过她也没劝她,而是直接问道:“娘,听林嬷嬷说,您这两天在为我的笄礼上正宾的人选而犯愁?” 慕轻晚一怔,随即有些埋怨地道:“这个林嬷嬷也是,这么起子小事也值当跑去告诉你。” 话虽这样说,慕轻晚却也没真的就怨上林嬷嬷,毕竟她也知道林嬷嬷是看她这几天没休息好才会这样做。 想到这里,慕轻晚轻叹了口气,倒也没瞒着凤止歌,道:“娘确实有些为正宾的人选犯愁,咱们侯府和娘家都找不到正宾的合适人选,这要是随便找个人吧,娘又怕到时候会有人笑话你。” 凤止歌轻轻拍了拍慕轻晚的手以示安慰,然后突然问道:“娘是不是想请寒夫人担任女儿及笄礼上的正宾?” 慕轻晚一怔,随后有些无奈地道:“这个林嬷嬷,还真是把什么都说给你听了,娘倒是真想请寒夫人来任正宾,毕竟寒夫人在京城可谓是德高望重,若是能请到她老人家。这满京城的夫人小姐们可还不羡慕娘的止歌啊。” 说到这里,慕轻晚又轻轻一叹,微微摇着头道:“不过娘也就只是想想罢了,虽然咱们与寒夫人也算是相识了,可这些年虽然有不少夫人邀请寒夫人担任自己女儿及笄礼上的正宾,寒夫人却从没答应过,娘也不好意思借着皇觉寺里那一面之缘就贸然相邀。真要是这样那可不仅是强人所难。还有些不知道感恩了。” 所以慕轻晚即使自己在心里愁坏了,也没想去试探寒夫人的口风。 凤止歌这时却微微一笑,对慕轻晚道:“娘。既然这样,您也不妨往寒家下张帖子,说不定,寒夫人这次就愿意了呢?” 慕轻晚闻言有些将信将疑地看了凤止歌一眼。 她可是最了解自己的女儿的。她若是没有一定的把握,是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可是。慕轻晚怎么也想不明白,凤止歌是什么时候与寒夫人有了渊源的,还这般有把握寒夫人一定会答应。 要知道,寒夫人若是这么容易就能请动的话。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答应过任何一家的邀请了。 虽然心里疑惑,但慕轻晚是知道凤止歌不会无的放矢的性子的,待凤止歌走了之后就有些忐忑的送了张请柬去寒家。 慕轻晚本以为。寒夫人不管是答应还是婉拒她的请求,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给出回应。怎么着也得过了几天才会有回音,没想到她上午送了请柬去寒家,下午寒家那边就派了个嬷嬷来威远侯府。 寒家派来的嬷嬷姓吴,是寒夫人娘家陪嫁过来的。 吴嬷嬷跟在寒夫人身边这么多年,倒还从没见过寒夫人如此重视过哪家小姐,所以心里对凤止歌倒也有几分好奇。 看着慕轻晚面上毫不掩饰的惊喜,吴嬷嬷将自己的来意及寒夫人的意思说了一遍,想到临来之前寒夫人的嘱咐,又道:“太夫人,我家夫人这些年难得如此看中贵府大姑娘这个晚辈,自然也希望贵府大姑娘的及笄礼能办得更风光些,考虑到贵府的情况,夫人的意思是,太夫人不妨这次多往外发些请柬,也好叫京中夫人们都知晓,威远侯府这是有女长成,将来大姑娘的亲事上自然也就多了许多选择。” 寒夫人的意思,无疑就是主动借出自己的名头,让慕轻晚多请些有声望的夫人前来观礼。 事实上,吴嬷嬷是不明白自家主子这次为何会一反常态的,不仅应下了担任威远侯府大姑娘笄礼上的正宾,还主动提出让威远侯府太夫人借着自己的名号广邀宾客,给凤家大姑娘做脸。 吴嬷嬷可是知道的,寒夫人从来都没轻易欣赏过谁家小姐,这次会为凤家大姑娘做到这一步,即使是吴嬷嬷也非常吃惊。 满打满算起来,主子也就皇觉寺那次和寿宴上见过凤家大姑娘,不过两面之缘,怎么就能对这位凤家大姑娘如此欣赏呢? 吴嬷嬷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不解归不解,却不妨碍吴嬷嬷将寒夫人的意思带到。 慕轻晚先前还有些不明白,但后来听了吴嬷嬷这番话,领会到寒夫人的意思,一时之间竟有些喜出望外。 她这一直犯愁的两年事,不成想却被寒夫人一次就解决了。 威远侯府的亲朋故旧很少,慕轻晚先前还担心请不到多少人前来观礼,会让凤止歌的及笄礼显得寒酸了。 倒不是慕轻晚拉不下脸去邀请那些贵夫人们,只是她就算向那些夫人发了请柬,只怕交情不到人家也不会来。 可如今寒夫人不仅同意担任笄礼上的正宾,还主动示意她将这件事传出去,待那些夫人得知了这件事,就算只是冲着寒夫人的面子,只怕凤止歌的及笄礼上前来观礼的夫人们也断不会少了去。 慕轻晚简直不知道要如何感谢寒夫人了。 以前只听说寒夫人是位在京城女眷中德高望重的长者,如今再一看,寒夫人还是位热心的长者才是。 要不然,她又怎么会不仅在皇觉寺里帮了她,如今又如此抬举凤止歌呢。 慕轻晚心下松了一口气之余,不仅连连感谢吴嬷嬷跑这一趟,还不住托吴嬷嬷转达对寒夫人的谢意,话语间竟透出些寒夫人是个热心人这么个意思。 她不知道,就连吴嬷嬷,这时也正纳闷寒夫人这次为何会如此热心呢。 送走了吴嬷嬷,慕轻晚这次算是真的再也不愁什么了,接下来的日子除了继续为凤止歌的及笄礼做准备,便是往各家夫人那里送请柬。 有了寒夫人给的准话,慕轻晚虽然觉得拿寒夫人的名头来为自己的女儿长脸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这辈子最看重的也就是女儿,到底还是送了不少请柬出去。 就如同慕轻晚所想的那般,原本收到请柬的各家夫人有许多本是没打算去威远侯府观礼的。 威远侯府虽然刚回京不久,但闹出来的事可是不少,又是妻妾相争,又是一家之主去皇觉寺修行,之前还有凤鸣舞以郡主之身自甘为妾的事,一直到现在京城都还有人闲时谈论起关于威远侯府的那些八卦呢。 但凡自诩清高一些的夫人,恐怕都不会答应去凤止歌的及笄礼上观礼。(未完待续。) 第60章 及笄 威远侯府门第虽然不低,可自老威远侯去世之后,凤麟还没来得及撑起侯府,就领着侯府上下远迁至湖州。 如今好不容易重回京城,又闹出不少事,传出不少流言,名声已然不是多好听了,再加上慕轻晚又不是个长袖善舞的人,即使回京了也没怎么与京城的夫人们有所往来,如今凤止歌的及笄礼,这些向来眼高于顶的贵夫人们自然吝于捧场。 若没有寒夫人相助,只以威远侯府的名义下帖子,恐怕受邀之人十之*是不会去观礼的。 可如今却是不同了,有了寒夫人的应允,慕轻晚特意吩咐了侯府去各府送帖子的下人不着痕迹的将寒夫人将担任凤止歌及笄礼上正宾的消息透露出去。 虽然慕轻晚也觉得这样做难免有狐假虎威的嫌疑,可是为了让凤止歌的及笄礼能办得更风光些,她这时也顾不得那么多,只得厚颜借寒夫人的面子一用了。 先前就说过,寒夫人这么多年从来没在哪家小姐的及笄礼上担任过正宾,如今乍然听到名不见经传的威远侯府大姑娘及笄居然请动了寒夫人作正宾,受邀的夫人们哪能不惊讶不已。 正因为寒夫人在中间插了一脚,那些原本已经准备婉拒的夫人们几乎没作多想,便纷纷表示到了六月初五那一日,一定会去威远侯府观礼。 得到这么多夫人的肯定答复,一直心存忐忑的慕轻晚这才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 而在威远侯府之外,那些应允了会来观礼的夫人们心里,却不约而同的有了同样一个疑问。 凤家大姑娘进京不过数月,也没听说过她与寒夫人有特别的交情。为何寒夫人这次会破例替她主持笄礼呢? 就算上次在寒夫人的寿宴上,凤家大姑娘的表现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好,可是寒夫人嫁进寒家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出色人儿没见过,又岂会因为她的这点优秀就对她另眼相看? 众人正自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便有人将皇觉寺里寒夫人与慕轻晚母女巧遇,并替慕轻晚解围的事传了出来。 难免的。那时慕轻晚与冯家二太太、冯伊人、连晴之间的争执也一并传了出来。 有的人关注的是冯家几人与慕轻晚的争执内容。因此还将冯伊人和连晴的往事都给扒出来了,一时间倒是叫冯二太太与冯伊人连晴又小小的出名了一把。 当然,这个出名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 而另外一些人。却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原来寒夫人与慕轻晚母女的这段邂逅上,会不会就是这次巧遇,才让寒夫人对凤家大姑娘另眼相看? 这个问题只有寒夫人自己才知道,但谁也不可能会真的问到寒夫人跟前。所以众人也只是猜测而已。 倒是有那脑子转得快的,却从寒夫人对凤止歌的不同联想到了其他的。 寒家不是还有位尚未娶妻的三少爷吗。莫不是,寒夫人这是相中的凤家大姑娘做自己的儿媳妇? 这样的想法倒也不能算是完全没有依据,听说寒夫人这两年可没少为幼子的婚事而操心,偏偏寒家三少爷自己不上心。不管说哪家的姑娘都只道再等等,所以婚事才这样一年年拖了下来。 凤家大姑娘虽然下月才及笄,与寒家三少爷差着好几岁。可就上次寒夫人寿宴上凤家大姑娘落落大方的表现来看,配寒家三少爷可是正正好。 虽然说威远侯府的门第比起寒家来说要差了些。可是寒夫人自己当年的出身就算不上高贵,还是寒老爷子相中了她的德才,这才聘来做了儿媳,有了这样的前因,想必寒夫人也不会是个注重出身的人。 这样一想,倒也真的有几分道理。 京中许多夫人一边寻摸着这个可能性到底大不大,一边却已经开始思索到时候去威远侯府观礼要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了。 …… 许是各家夫人对寒夫人到底为何待凤止歌如此亲厚太过关注,那些暗地里的猜测竟然都传到了寒季杳耳里。 突然就被传自己马上要多个媳妇,寒季杳感觉莫名其妙的同时,亦有些不乐意。 寒家在子女婚事上向来没有逼迫的,虽然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寒家长辈在订下亲事之前照例都会安排双方见一面,待双方都点了头,才会订下亲事。 所以一直以来,寒氏族人成亲之后夫妻和顺在京城都是有名的。 寒季杳本就是寒夫人与寒凌的幼子,比起上面两个哥哥来,父母对他的要求便稍稍松了些,倒是叫他养出一副不喜受拘束的性子。 寒季杳今年已经二十有一了,别家的少爷在这个年纪只怕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就算有那成亲晚的,这个年纪至少也都订亲了,哪像寒季杳,不仅至今未订亲,还一听到寒夫人打算邀请哪家小姐进府,就一溜烟儿的跑得飞快。 如今外面都在传,寒夫人这次之所以会担任凤家大姑娘及笄礼上的正宾,就是因为相中了凤家大姑娘的品貌,想聘了凤家大姑娘做儿媳。 外面都传得人尽皆知了,偏自己这个当事人却什么也不知道,寒季杳又怎么能乐意呢? 作为受宠的幼子,寒季杳在寒夫人面前向来是比两个哥哥要跳脱些的,所以心里一个不乐意,他就直接冲到了寒夫人的院子里。 “母亲,母亲……”还没进屋,寒季杳就已经扯着嗓子大声唤了起来。 正房门上垂挂的门帘被人自内掀起,出来的正是被寒夫人派到威远侯府回信儿的吴嬷嬷。 “哎呦,三少爷,快别叫了,夫人这时候可刚歇了午觉起来,人都还不大清醒呢。”吴嬷嬷一边语带责备。一边却殷勤的替寒季杳打起了门帘。 吴嬷嬷跟在寒夫人身边几十年,寒季杳本就是她看着长大的,说话之间自然便比旁人随意许多。 寒季杳冲吴嬷嬷讨好的笑了笑,然后几步跨进屋,便来到了正半卧在榻上醒觉的寒夫人跟前。 “母亲。” 虽然方才表现出一副肆意的样子,但真到了寒夫人跟前,寒季杳该有的尊敬却半点也不少。 寒夫人睁开眼。摩挲着手上的一串翡翠珠子。慢条斯礼地道:“咱家三少爷可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说来听听,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事?” 寒季杳闻言便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蹲坐在寒夫人脚边,一边殷勤的替寒夫人捶脚,一边讨好地道:“母亲这样说可就伤了儿子的心了,儿子就是走得再远。不也得回到母亲身边吗?” 做母亲的,听到这种话哪有不开心的。即使明知道这是儿子说来哄自己的,哪怕寒夫人向来理智,这时听了寒季杳这话也不由展露笑颜。 “你这猴儿!”伸出食指在寒季杳额间一点,寒夫人挥了挥手示意寒季杳退到一边。她这胳膊腿本来没事的,被寒季杳这一通捶恐怕都得变成有事,“说吧。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这么心急为燎的?” 寒季杳闻言忙挨着寒夫人坐了,然后疾声问:“母亲。那个威远侯府的大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外面都在传母亲是相中她做儿媳妇了?母亲可是知道的,儿子现在还不想成亲,您可别看中哪家小姐就想塞给儿子。” 不这寒夫人有没有这个打算,寒季杳决定先发置人,先将话堵死了再说。 寒夫人听了这话,却是睨了寒季杳一眼,“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没定性,旁人说些什么就急吼吼地冲过来,也不怕旁人看了笑话。” 寒季杳却是毫不在意寒夫人的数落,从寒夫人的话中听出她并没有这个意思,他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却不可抵制的对那位人们口中的凤家大姑娘多出几分好奇来。 寒季杳本就是长在寒夫人身边的,自然对自己的母亲极为了解,寒夫人在京城女眷之中确实称得上德高望重,可她从来都不是个热心之人,一般人也极难得到她的赞赏,这位凤家大姑娘,如果那些传言没错的话,与母亲最多不过两面之缘,怎么就能令母亲另眼相看呢? 心下好奇,寒季杳便直接问了出来。 “母亲,那位凤家大姑娘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听寒季杳问起凤止歌,寒夫人却是沉默了。 她打量着自己的儿子,再想想如今的凤止歌,眼中不由便有些惋惜之色。 若是凤止歌不是自己昔日的小姑,她与自己的儿子倒也确实相配…… “可惜了……”寒夫人轻叹出声。 这却叫寒季杳有些惊奇了,在他眼里,寒夫人就算遇到再大的事,也从来都是冷静沉稳的,何曾像现在这样叹过气。 “可惜什么呀?”寒季杳问道。 寒夫人收回心里的惋惜,伸手拍在寒季杳的背上,刻意沉下脸斥道:“可惜你年纪不小了还没个正形,母亲就算真的有意让人家姑娘前来相看,只怕人家也看不上你!” 寒季杳听罢立即便忘了自己方才的疑惑,嚷道:“母亲,人家看不上儿子可正好,儿子可不想这么早就成亲,反正大哥二哥已经足够支应门庭了,母亲就让儿子再逍遥两年吧……” 说到这里,寒季杳脑中却迅速闪过一张明明稍显稚嫩,却清冷十足的脸来,心里一直以来的坚持瞬间便有所软化。 “如果是她的话,成亲,好像也不是那么无趣……” 这句话,寒季杳说得非常小声,即使寒夫人与他离得这么近也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 日子很快就到了六月初五这天。 因是凤止歌及笄的日子,也知道慕轻晚有多么重视今天的及笄礼,威远侯府的下人自打一早起来就各个都小心翼翼的,就怕不小心做错了什么惹怒了太夫人。 反倒是凤止歌这个当事人这里,却显得尤其的悠闲。 为表慎重,凤止歌的及笄礼安排在侯府的家庙里举行。 一大早的,凤止歌就被慕轻晚让人叫了起来。自洗漱并用了早膳之后,便被严令呆在布置好的东房中不能胡乱走动。 换好行笄礼前要穿的采衣,凤止歌正由扶风服侍着梳了个双鬟髻,李嬷嬷便推开门走了进来,附在凤止歌耳边轻声道:“主子,侯爷回来了。” 哦? 凤止歌扬了扬眉。 李嬷嬷口中的侯爷,自然指的是凤麟。 自从凤麟去了皇觉寺清修。凤止歌便再没见过他。 上回凤鸣舞出门子时。慕轻晚也是派人去皇觉寺通知过凤麟的,只是凤麟不仅人没回来,就连口信儿都没往回捎一句。当时可把凤鸣舞气得够呛。 凤止歌没想到,她的及笄礼凤麟会回来。 不过,凤麟回不回来对凤止歌都没什么影响,她反正是没把凤麟当作自己的父亲。 说起来。上一世她的及笄礼便是寒老爷子主持的,如今她换了个身份再一次及笄。遗憾的却是父亲不能光明正大的替她主持及笄礼。 在凤止歌心里觉得遗憾的时候,慕轻晚却正与凤麟相对无言。 比起当初在侯府时,如今的凤麟身形要清瘦了许多,但整个人看起来却显得精神了许多。 许是想着今天怎么也算是凤止歌的好日子。凤麟身上的衣衫虽然仍显素淡,比起他在皇觉寺里穿的素色僧衣却又看着喜庆了些。 看着对面盛装打扮的慕轻晚,凤麟一时怔住。原本以为已经如止水的心也跟着荡起丝丝涟漪。 “你……”张了张口,凤麟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半晌之后才吐出几个字来,“阿晚,你还好吗?” 慕轻晚也是一阵沉默。 她很清楚,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她和凤麟之间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 只是,看着凤麟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她心里仍觉十分难受。 “我很好,你呢?”慕轻晚道。 凤麟只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便因心里涌上的酸涩而双手紧攥成拳,当初他们之间的情意也曾令无数人艳羡,怎么就会走到如今这相顾无言的一步呢? 即使在皇觉寺里清修了这么久,凤麟仍没能得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过好在他也知道自己今天回来是做什么的,因此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功夫,而是换上一张笑脸,道:“今天是止歌及笄的日子,我这个做父亲的往常也没尽到自己的责任,至少也该回来主持一下她的及笄礼。” 似是怕慕轻晚有什么别的想法,凤麟忙开口解释自己为何会突然回到侯府。 慕轻晚点了点头。 事实上,她还真没派人去通知凤麟,倒是没想到,凤麟居然还会记得凤止歌的生辰是哪天。 如今的慕轻晚看得最重的,也就只是女儿了,这样一想,她心里倒也高兴了许多。 女子的及笄礼本就是由父母一起主持的,慕轻晚也不想凤止歌的及笄礼上有什么缺憾,凤麟回来了自然也是好事。 于是便也不再说什么,而是带着凤麟一起去准备待会儿迎客等事宜。 眼见时辰将至,也陆续有各府的夫人们上门,整个威远侯府便渐渐有了些热闹的样子,而这热闹,在下人禀告寒夫人到来时达到了顶点。 虽然之前慕轻晚特意让送请柬的下人点出寒夫人也会来,但大概是寒夫人平时不喜这种场合的印象太过深刻,其中有些夫人即使决定前来威远侯府观礼,心里对寒夫人是否真的会来却仍存了疑虑。 直到这时,所有受邀的夫人们才确信,寒夫人是真的同意在凤止歌的及笄礼上担任正宾。 看着寒夫人与慕轻晚寒暄时的亲切与温和,莫名的,众人对那个寒夫人有意于威远侯府结亲的传言便多了几分相信。 难道,以后还得巴结着威远侯府的太夫人? 许多人这样想着,看向慕轻晚的眼中便多了几分热切。 眼见吉时已到,前来观礼的宾客也都到得差不多了,凤止歌的及笄礼便正式开始。 凤麟一番简单致辞之后,凤止歌被李嬷嬷搀扶着来到场地中间,跪坐在席上,由赞者为她梳头。 今天的赞者请的是慕轻晚娘家大嫂,也就是凤止歌的大舅母叶氏。 叶氏本就生性和善,更是心疼小姑和外甥女这些年所受的苦,眼见凤止歌如今也长大了,她一边仔细替凤止歌梳着头,一边眼中却是多了几分晶莹。 待叶氏梳头完毕,作为正宾的寒夫人便在慕轻晚的陪同下于东阶盥洗,然后走到凤止歌面前,高声吟颂祝辞。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寒夫人本就温和中透着威严,这几句祝辞被她这样吟颂出来,便立时让人觉着庄严肃穆起来。 接着有司奉上罗帕和发笄。 有司请的是慕晓晓。 慕晓晓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担任这么重要的角色,即使早已在心里演练过许多遍,这时仍有些紧张,端着托盘的手都有些微颤,还是凤止歌抽了个空给了她一个微笑以示安抚,才让她稍微平静下来。(未完待续。) ps:呃,过渡章节,写得好挠头 第61章 捣乱 寒夫人走到凤止歌身边,自托盘中拿起发笄,然后插到凤止歌的发间。 这本是一个极为简单的动作,但这时寒夫人做来却仿佛经历了许久一般。 若不是上次在寿宴上已经几经试探,寒夫人绝对不会相信,眼前这个今天方及笄的少女,会是二十几年前自己的小姑。 遥想当年,寒素在幼时便被寒氏族人称作智多近妖,在后来跟着当今皇上一起征战天下之后,其名几乎响彻整个大武朝,无论男女,提起这个名字时面上都难掩崇敬。 即使这二十几年来因为皇上的忌讳,再无人敢公然提起这个名字,可在经历过大武朝建立的人心里,谁也未真的将这个名字遗忘。 一个女子,能做到这一步,只怕也算是极致了。 也许正因为这样,所以她才会引来皇上的猜忌。 那样风华绝代的女子,竟然死于那种不光彩的手段,又怎能不让知情者叹息。 寒夫人怎么也没想到,当年故去的寒素,居然有一天还会以另外一个身份归来。 想到夫君对她说的,小姑定下来的重回寒家的计划,这个计划的大胆令寒夫人心里不由一叹,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尽管已经变成了另外的身份,寒素仍是当年的寒素。 若说这世上最了解当今皇上的,只怕也就得数她了。 寒夫人当年嫁进寒家没两年,寒素就离开了寒家,两人其实并未相处多久,但这并不妨碍她与寒素之间的互相欣赏。 当初寒素死后,寒夫人也是跟着伤怀了许久的。 如今凤止歌归来。寒夫人心里其实是高兴的,只是想起当年的事,她仍有些担忧。 越是聪明人,就越是容易被自己的聪明所伤。 慧极必伤,说的便是如此。 寒夫人担心,当年的事会再一次重演。 不是谁都有机会重活一回,如果可以。寒夫人其实更希望凤止歌能就像现在这样平平安安的过一生。可是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再看一眼凤止歌与当年的寒素无一相似之处的面容,寒夫人轻轻一叹。然后伸手替她正了正笄,借着身子向前侧的动作挡住其他人的视线,附在凤止歌耳边轻声道:“素素,你要小心。” 凤止歌抬头。冲着寒夫人一笑,然后返回东房换衣裳。 笄礼还在继续。三加三拜之后,凤止歌再度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已经身着一袭红色的大袖礼衣,她素来性子清冷。如今倒与这热烈的颜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让人看了下意识的就屏气凝息。 直到凤止歌渐渐走到正中,前来观礼的夫人们才逐渐回过神来。 若说先前她们之中还有人对凤止歌礼仪规矩有所疑虑。那如今,所有人心里便只剩了对凤止歌的赞赏。 笄礼本就繁复无比。虽然时间算起来并不长,但每一步每一个表情其实都是有讲究的,这一整套下来能不出什么明显的错就算是很了不起了,更别提像凤止歌这般从头到尾一举一动都俨然是最标准的规范。 接下来便是置醴醮子,有侯府的下人动作利落的将笄礼的陈设撤下去,又迅速摆好醴酒席。 作为正宾的寒夫人便自叶氏手里接过醴酒,又念祝辞曰:“甘醴惟厚,嘉荐令芒。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凤止歌行拜礼,然后接过醴酒撒了些在地上作祭酒,又象征性地持酒沾了沾嘴唇,又接过慕晓晓奉上的饭象征性地吃上一点。 然后便是正宾寒夫人为凤止歌取字。 寒夫人给凤止歌取的字是子素。 事实上,这个字是凤止歌自己取的,子,就是我,子素,便是她在向外人宣告自己的身份。 之前在与寒老爷子和寒凌提及这个字时,两人还有些担心她这般直接会不会引来赵天南的猜疑,但凤止歌要的本来就是赵天南猜疑,像他那种多疑的人,又岂会相信眼前看到的,只怕她越是表露得直接,赵天南就越不会相信。 取字之后,便是最后的父母双亲的告诫了。 到这里,这笄礼也算是告一段落。 慕轻晚这时也松了一口气,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有多担心笄礼会出什么乱子,这可是会影响到凤止歌名声的大事,若是因为她的疏忽而出了什么差错,恐怕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放下心来的慕轻晚正准备招呼寒夫人及前来观礼的夫人们去偏厅奉茶,却见方才被她吩咐去准备茶点的林嬷嬷突然疾步往这边走来。 四顾一下,见笄礼已经结束,林嬷嬷明显松了一口气,然后走到慕轻晚身边刻意压低声音道:“太夫人,二姑娘……二姑奶奶……” 林嬷嬷话到嘴边才发现不知道怎么称呼凤鸣舞了。 按理说,嫁出去的闺女她应该称姑奶奶的,可凤鸣舞并不是出嫁,而是给人做了妾,这称呼上便让人有些挠头。 虽然林嬷嬷在称呼上犯了愁,但慕轻晚仍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凤鸣舞回来了。 凤鸣舞进了汝宁侯府的门也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因为凤鸣祥早先的话,再加上她本也不是正经出嫁的,所以也没有三朝回门一说,算起来这倒是她离开威远侯府之后第一次回来。 只不过…… 今天是凤止歌及笄的日子,慕轻晚不相信凤鸣舞会不知道,而她偏选了今天回来,若说她是来为凤止歌道贺的,慕轻晚还真的不敢相信。 只怕道贺是假,前来捣乱才是真的吧。 林嬷嬷也是这样想的。 接到下面的人禀告说是凤鸣舞回来了,林嬷嬷心里也是一惊,待看到凤鸣舞那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更是能猜到她今天回来绝对是来者不善。 凤鸣祥当初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过让凤鸣舞去了汝宁侯府就不要再回来了这种话,可那事到底是丑事。是不能被公之于众的,所以侯府里除了有限的几人,旁人也不清楚个中内情。 再说了,就算凤鸣祥这样说了,难道林嬷嬷还能真的就将凤鸣舞拦在侯府门外吗? 怎么说侯爷与二姑娘也是亲兄妹,万一侯爷这时候已经为当初的话后悔了,那她们这些下人可不是平白招人厌? 林嬷嬷自知她是拦不住凤鸣舞的。所以压根儿就拦着。而是赶在凤鸣舞之前来到了笄礼现场。 这也是为何见着笄礼结束,林嬷嬷松了口气的原因。 慕轻晚哪怕是再软的心肠,如今对凤鸣舞也没了什么好声气。就凭凤鸣舞自己做的那些事儿,她就再不值得慕轻晚为她动容。 更何况,凤鸣舞选在今天回来,还存了坏心。 只是。慕轻晚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办法来制止凤鸣舞。 凤止歌及笄,她这个做妹妹的回来看看。也是能说得过去的,这时候有这么多名门夫人们看着,慕轻晚若是做得明显了,只怕还会让人以为是她苛待了凤鸣舞。 就在慕轻晚为难的时候。凤鸣舞已经闯了进来。 虽然才离开侯府一个多月,但凤鸣舞的变化无疑是极为明显的。 到底已经不是闺阁少女,即使还是那张仍带着稚气的脸。打扮却比原先在侯府时要成熟了许多,正值盛夏。凤鸣舞穿了一件粉红的襦裙,那衣料极为轻薄,行走之间带起的一阵轻风都能让衣袂飘飞不已,往远了看倒也有几分飘飘欲仙的美感。 只不过,那份美感在凤鸣舞走到近前时,却是荡然无存了。 凤鸣舞身上穿着的是件对襟襦裙,但明显是经过改动的,原本很是端庄的裙衫,却被凤鸣舞改得有些暴露,尤其是胸前,更是每走一步似乎都能让人察觉到那里的轻颤。 几乎是在看到凤鸣舞的那一瞬间,便有好几位夫人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 凤鸣舞如今的这个样子,哪里有半点世家女子的样子,说她是从哪个风尘场所里出来的倒还有人信。 慕轻晚邀请来的这些夫人在京中都颇有名望,又岂能看得惯凤鸣舞如此行径。 若是以前,有人明摆着露出嫌弃的表情,凤鸣舞只怕是早就发作出来了,可是今天她却半点反应也没有,不仅如此,面上还一直带着微笑。 凤鸣舞也不管其他人,而是径直来到凤止歌的身边,然后却是双眼微眯,似是被凤止歌身上那正红的衣裳刺痛了双眼。 “你怎么来了?”凤止歌看了凤鸣舞一眼,淡淡地道。 凤鸣舞闻言心中便是一怒,她向来最讨厌的,便是凤止歌这副什么时候都云淡风轻的样子,尤其是,今天是凤止歌及笄的日子,还请动了寒夫人前来作正宾,在这么多夫人面前可谓是十足的风光。 而她这个昔日的云阳郡主,却不仅被皇上夺了封号,还一辈子都只能是汝宁侯府的贵妾! 贵妾。 自从圣旨下来之后,凤鸣舞最为痛恨的,便是这两个字。 圣旨是当今皇上下的,她不敢怨恨皇上,便将自己心里的恨统统算在了凤止歌头上。 凤鸣舞从来也不知道反思一下她之所以为会有今天到底是为什么,也从不认为她自己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错,她只知道自从凤止歌醒过来,她就再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如今她只是个人人都能轻看一眼的妾室,而凤止歌却借了寒夫人的光在这么多夫人面前举行了风光的笄礼。 看那些夫人的表情,想必她们现在都很赞赏凤止歌吧,有了这一出,将来凤止歌的亲事只怕怎么也错不了。 一想到这些,凤鸣舞心里便有一把名为嫉妒的火焰熊熊燃烧。 对比着她自己的黯淡,叫她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凤鸣舞这般风光? 心里装着这么多的嫉妒,凤鸣舞这时的表情都有些扭曲。 恨只恨,她今天出门时被李氏那个贱人给绊住了一会儿,等到了威远侯府时凤止歌的及笄礼都已经结束了。要不然,看她不把这及笄礼搅个天翻地覆! “我怎么不能来?”凤鸣舞经些神经质地呵呵两声,然后目光自那些正上下打量着她的夫人们面上扫过,“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做妹妹的哪里能不来道一声恭喜?不过,看你的样子,好像并不想看到我。难不成你是怕我这个做了妾的妹妹给你丢脸?” 凤鸣舞如今也已经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了。宫里的那道圣旨无疑将她之前对将来的规划全部打乱,若是往常,即使她已经去给人做了妾。她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可是如今…… 呵,总归她这辈子也就只能是汝宁侯府的贵妾了,而且那道圣旨的内容只怕已经传遍全京城了,她就算是再藏着掖着。难道还能让那些已经知道的人没了这段记忆? 女人都是喜欢听八卦的,哪怕这时周围的都是些看起来端庄高雅的贵夫人。也不会例外。 一听到凤鸣舞提到“做妾”两个字,那些前来观礼的夫人们两眼瞬间便亮了几分。 凤鸣舞之前以郡主的身份入汝宁侯府为妾,当时可是让无数人惊掉了眼球,明明是金尊玉贵的身份。怎么就能狠得下心来去给人为妾呢,而且还是给汝宁侯世子那样有奇特嗜好的人为妾。 这其中原因,当时还引起过不少人猜测。 也有那心眼子细的。想到凤鸣舞入汝宁侯府的日子与寒夫人的寿宴极为接近,又联想到寿宴当天凤鸣舞只初时露了下脸。后面便再没人见过她,而且那天汝宁侯世子也去了寒家,联想起这些,竟将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只不过,那到底是寒夫人的寿宴,若这些藏污纳垢之事真的是发生在寒家的,闹出来了只怕于寒家的名声也有不利,所以即使有心人猜到了大概的原委,也只压在心底没有往外传。 虽然外人对真相不得而知,但所有人一致认同的是,凤鸣舞必定是在汝宁侯世子面前出了什么岔子,否则,就算凤鸣舞自己愿意,恐怕威远侯府也不会放任她的自甘堕落。 所以这时看到凤鸣舞本人,有那好奇心旺盛的便竖起了耳朵,想从凤鸣舞与凤止歌的对话之中听出些什么来。 凤鸣舞见状心里便极为得意。 她今天本就是来捣乱的,虽然没赶上凤止歌的笄礼,但现在这里这么多人,而且还多是京城里数得上的夫人,她若是让凤止歌在这些人面前丢了脸,只怕凤止歌也会像她这样尤为京中笑柄吧。 至于她自己的名声会不会更差…… 凤鸣舞早就已经不在乎了,她的名声就算再好,难道还能改变她现在的状况吗? 所以凤鸣舞也不介意让旁人知晓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只要,能让凤止歌跟着丢脸就好。 想到这里,凤鸣舞面上露出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容,她看向凤止歌,双眉往上一挑,道:“你不说话,难道是被我说中了?” 凤鸣舞一直将凤止歌当成对手,或者说是敌人,所以她对凤止歌的性子倒也有几分了解。 若是两人私下里谈话,她问出是否觉得她做妾丢脸这个问题,恐怕凤止歌还真的会给她个肯定的答复。 可是现在,当着这么多夫人的面,凤鸣舞就不相信凤止歌还能直言看不上自己的妹妹,她若是这样说了,只怕她今天赚来的这些夫人的赞赏也会荡然无存吧? 扭曲着一张脸,凤鸣舞死死地看着凤止歌,等着她的回答。 事实证明,凤鸣舞对凤止歌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凤止歌看了她一眼,仿佛在看什么微不足道的东西一般,那毫不在意的神态又刺得凤鸣舞心里一痛,只不过还没等她发作出来,便听凤止歌道:“你出了侯府还有脸回来,这本身就很丢脸。” 场间一默。 侯门贵女居然选择给人做妾,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以为忤的回到娘家,这确实是件很丢脸的事。 凤鸣舞一窒,然后一张脸便忽红忽白的变幻起来。 她没想到,即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凤止歌依然如此毫无顾忌。 凤鸣舞本以为,经了这么多事,如今已经无脸可丢的她不会再因旁人的视线而有什么心绪上的起伏了,可真的事到临头,感受着众多夫人那不时看过来的不屑眼神,凤鸣舞仿佛听到心里传来一声轻响,那是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崩断的声音。 双眼渐渐变得赤红,凤鸣舞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哪怕是搭上她自己,哪怕从今以后都要活在旁人不屑的眼神之中,她今天也一定要让凤止歌落不着好! 喘了几口粗气,凤鸣舞突然轻笑几声,这时周围本就安静,便更显得她笑得突兀,偏她自己并不觉得,笑罢还用一双通红的眼将在场的夫人们一一看过,然后尖声问道:“各位夫人是不是很好奇,为何我之前会以郡主之身去了汝宁侯府为妾?” 在场的夫人之中确实有很多对此感到好奇,可是谁都看得出来凤鸣舞这时的状况有些不正常,而且这本就不是什么好事,自然不会有人当着威远侯府人的面真的开口相询。 只不过,没有人开口询问,凤鸣舞却是打算自己把一切抖出来。(未完待续。) ps:从明天开始更新时间恢复成早上7点,这年过的,更新都得倒时差了。。。 第62章 赏赐 “你给我住口!” 一声暴喝从身后传来。 说话的是凤麟。 在皇觉寺潜心修行了这么久,凤麟的性子其实已经平和了许多,只是他就算变得再平和,只怕也无法容忍侯府出现这样的事。 凤鸣舞自甘为妾的事,凤麟也是知道的。 在凤鸣舞入汝宁侯府之前,慕轻晚就已经派人通知过他,凤麟甚至无法形容他当时的心情,得知这件事之后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当年的赵幼君。 当年赵幼君为了要与他在一起,甚至不惜以公主之尊入威远侯府为妾,为此让他们几个当事人都痛苦了二十年。 二十年后,凤鸣舞明明已经有了郡主的身份,只要她安安分分的,这辈子怎么着也会是一片光明,为何她最后也会走上这样一条路? 难道,给人做妾,这也是能遗传的? 凤麟只觉心里一阵抽抽的疼。 虽然凤鸣舞这几年没做过一件能叫凤麟高兴的事,可再怎么说她也是凤麟的亲生女儿,若是凤鸣舞是正经的许了人家要出嫁,哪怕凤麟走不动路,他也一定会尽到自己做父亲的责任,回侯府为她主持婚礼。 可是她是去做妾! 她自己丢人不说,还要连累整个侯府的人都被旁人指点。 一想到这些,凤麟便不确定自己若真的见到凤鸣舞时,会不会忍得下心中的怒气狠狠给她几耳光。 所以凤鸣舞出门子那天,凤麟才并没有回侯府。 这时亲眼见了自己当初如珠如宝疼了这么些年的女儿居然变成这样,即使凤麟在皇觉寺呆了这么久,也实在忍不住发出一声怒喝。 几步来到凤鸣舞跟前,凤麟握着她的胳膊猛地往后一扯。“你姐姐说得没错,你这样确实很丢人!” 将凤鸣舞扯到自己身后,凤麟这才向周围的人陪笑道:“小女顽劣,让诸位见笑了。” 不管怎么样,今天是凤止歌及笄的日子,凤麟并不想让凤鸣舞把凤止歌的好日子给搅了,他这个做父亲的本就没尽到责任。但至少在今天。他不能让凤止歌和慕轻晚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 虽然,凤鸣舞的回来本来就已经很让侯府众人丢脸了。 不仅凤麟,与他一起上前的还有凤鸣祥。 凤鸣祥平时绝对能算得上好哥哥。即使他过去心里其实更亲近凤止歌一些,但对凤鸣舞这个亲妹妹,他也从来不曾冷落过,也正因为如此。在凤鸣舞做出那个选择之后,他才会如此愤怒。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让凤鸣舞以后再也不要回侯府的话来。 之前看到凤鸣舞,凤鸣祥心里其实还是有几分高兴的,哪怕他说得再无情,在心底他仍对凤鸣舞保持着几分挂念。更怕凤鸣舞在汝宁侯府里会受了什么委屈。 只是,在看到凤鸣舞的所作所为之后,凤鸣祥心里的那点高兴便渐渐消逝无踪了。 即使如今已经走到这一步。凤鸣舞仍然没有半分改变。 这令凤鸣祥觉得很是心冷。 和凤麟一起将凤鸣舞阻隔在那些夫人们的视线之外,凤鸣祥吩咐道:“来人。送她回汝宁侯府去。” 她,自然指的便是凤鸣舞。 而凤鸣舞,她一双眼恶狠狠地瞪着挡在她前面的两人。 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父亲,一个是她的兄长,原本这两个人应该是世上与她最为亲近之人,可是如今,这两人的眼里心里,却只看得见凤止歌一人! 这个想法令凤鸣舞只觉心中怒火沸腾,一个不慎便会将她焚为虚无。 在凤鸣舞眼里,凤止歌,慕轻晚,凤麟,凤鸣祥,这些人每一个都对不起她,要不是他们,她如今又岂能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这时的凤鸣舞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能让凤止歌丢人,她就算做什么也是再所不惜。 凤鸣舞知道凤止歌的本事,她其实根本就拿不出什么法子来让凤止歌难受,所以在侯府的下人得了凤鸣祥的吩咐拉扯着她往外走的时候,她只能想到两败俱伤这几个字。 像威远侯府这种门第,若是有哪个女儿坏了名声,绝对会连累到家中其他女儿。 凤鸣舞去了汝宁侯府做妾,旁人虽然会不齿,也会对威远侯府有所指点,但是于凤止歌却是无甚大碍的。 可若是她将自己是怎么入汝宁侯府为妾一事全盘托出…… 凤鸣舞一边与侯府下人推搡着不肯走,一边却露出一个恶意十足的笑容来。 她反正是没有将来了,如果能将凤止歌也拖入泥潭,她的名声再坏上几分又有何妨? 一把将上前来的两名丫鬟推出老远,凤鸣舞返身冲到凤麟与凤鸣祥跟前,大声嚷嚷道:“众位夫人不是对我为何给汝宁侯世子为妾一事很是好奇吗,反正我凤鸣舞如今也已经是大家眼中的笑话了,既然如此,我也就把这事说出来让众位夫人也乐呵乐呵……” 凤鸣舞说着又看了凤止歌一眼,然后张嘴便要继续说话。 只不过,让那些心中好奇的夫人们失望的是,她们没能听到凤鸣舞的下文。 “李嬷嬷……” 就在这时,凤止歌突然道。 “堵了她的嘴,让人把她送回汝宁侯府去,再给汝宁侯世子夫人带句话,她如今既然已经是汝宁侯世子的妾室了,那便请汝宁侯世子夫人好生管教着,让她随便跑出来,丢的可是汝宁侯府的人。”凤止歌道。 事实也确是如此。 凤鸣舞如今是汝宁侯府的妾,便已经是汝宁侯府的人,她要是在外面做了什么丢人的事,还真让人笑不到威远侯府头上来。 “是!” 李嬷嬷向着凤止歌一礼,然后自腰间解下随身带着的汗巾子便往凤鸣舞嘴里一塞。又招了两个凤止歌院子里的丫鬟一起按住凤鸣舞的手脚,她便再也动弹不得,只能瞠圆了眼发出“呜呜”的声音,身不由己的被李嬷嬷等人押着往外走去。 一边是凤鸣舞被人往外拖走的狼狈样子,一边是凤止歌淡然而立的优雅身影,众位夫人视线在这两人之间往复几次,最后得出凤家大姑娘也不是善茬儿这个结论。 不过倒也没有人觉得凤止歌的做法过分。若是自家有个凤鸣舞这样不让人省心的女儿。只怕她们做得会更过分。 待凤鸣舞被李嬷嬷等人带走,威远侯府众人这才轻轻吁了口气。 好歹没让凤鸣舞把局给搅了。 慕轻晚于是又招呼众位夫人入内奉茶。 只是,大概这些夫人们今天注定是喝不到威远侯府的这杯茶。众人脚步才开始移动,便见才离开不久的李嬷嬷又折了回来。 看了众人一眼,李嬷嬷皱着眉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主子,皇后宫里的嬷嬷来了。说是皇后知晓主子今日及笄,特意赐下赏赐。” 这事不可能瞒得了在场的人。所以李嬷嬷也没想着要隐瞒。 众人闻言脚步又是一顿。 原本以为只是来威远侯府观礼的,没想到凤家大姑娘的及笄礼倒也算是一波三折,才送走了凤鸣舞,却又迎来了皇后宫里的嬷嬷。 只是。不过是个侯府的女儿及笄,又如何能惊动得了皇后? 众人再看凤止歌时,眼中便带了些惊奇。 在大多数人眼里。皇后有赏赐当然是极为长面子的事,只自家人知自家事。威远侯府的人却都只觉这件事里有些古怪,凤止歌拢共也就只进了一次宫,而且那次还是太后召见的,根本就没见过皇后。 皇后在凤止歌的及笄礼上突然来这么一遭,到底是何意? 凤止歌并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名气,能让素未谋面的皇后为了她的及笄特意有所赏赐。 只怕,也是像凤鸣舞那般,来者不善吧。 不过凤止歌对皇后也没什么敬畏之情,即使随着众人一起去迎接那位坤宁宫里出来的嬷嬷,面上却仍是一片淡然,并不似那些夫人那般神情肃穆。 皇后派来的嬷嬷大约四十上下的年纪,穿着一身素色常服,一张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着十分严肃刻板。 在场的夫人们夫家地位都不凡,所以都是进宫面见过皇后的,一见这嬷嬷,便都笑着唤她为“马嬷嬷”。 马嬷嬷是皇后进宫之时从娘家带进宫的,属于皇后的心腹,即使是这些夫人们见了马嬷嬷,也多是得笑脸相迎。 当然了,寒夫人除外。 马嬷嬷除了在看到寒夫人时露了个笑脸,便一直冷着一张脸,仿佛不这样不足以展示她身为皇后心腹的威严。 一番寒暄之后,马嬷嬷看向慕轻晚,然后又看了明显是今天主角的凤止歌一眼,语气如一条直线般没有起伏地道:“这位便是威远侯府大姑娘吧,皇后娘娘在宫里也没少提过大姑娘的名字,这次偶然得知今日是大姑娘及笄的好日子,特意命老奴为大姑娘备下赏赐,大姑娘可不要辜负了娘娘的一片苦心啊。” 还没说是什么赏赐,这位马嬷嬷便先是一番敲打。 若是寻常的十几岁的少女,能在及笄之日得到皇后的赏赐,只怕早就沉浸在兴奋之中了,又怎么会分出心思来分辨马嬷嬷这话到底是好意还是敲打。 凤止歌面上不见半分张狂,闻言向着皇宫方向行了一礼,“臣女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马嬷嬷似乎很满意凤止歌的表现,见状便向身后挥了挥手,立即便有一名着宫装的小宫女奉上一个被红色绸布遮住的托盘。 因被遮着,众人看不到托盘上放着什么,但从形状来看,大约会是书册一类的东西。 难道皇后娘娘知道凤家大姑娘喜读诗文,所以才赏赐这个? 若是这样的话,凤家大姑娘岂不是入了皇后的眼? 众人暗自揣测,同时心里不无艳羡,这凤家大姑娘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运。得了寒夫人的青睐做她笄礼上的正宾也就罢了,就连皇后也在这天有所赏赐,若是她们家里的女儿能有这样的造化,那可该有多好? 就在众人各有所思的时候,马嬷嬷将那托盘上的红绸掀开,露出托盘上放着的东西来。 就如众人所猜的那般,托盘上放着的是一薄薄的书册。 马嬷嬷将那书册拿起来。面上扯出三分笑意。道:“这可是皇后娘娘精心为大姑娘挑选的赏赐,大姑娘可得收好了。” 说话的同时,马嬷嬷将手中的书册递于凤止歌。书册正面上的两个大字便映入众人眼帘。 女诫。 众人又是一默。 原本她们还以为是凤家大姑娘不知何时入了皇后娘娘的眼,才会有今天的赏赐,可如今看起来,只怕是祸非福啊。 《女诫》本是告诫女子何为规矩礼仪的著作。但凡出身高一些的女子,只怕没有人没读过。但平日里读是一回事,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皇后赐予又是另外一回事。 皇后特意则下《女诫》一册,难道是在暗指威远侯府大姑娘不知规矩礼仪? 即使众位夫人并不如此以为,但谁还能与皇后对着来吗。所以一时之间众人看向凤止歌时,眼中便多了几分同情。 待这事一了,有了皇后此举。日后又有哪家敢顶着皇后的压力娶这样一个媳妇? 现在想来,只怕是凤家大姑娘不知怎么招了皇后的厌恶才会有此一劫吧。 这《女诫》虽然只是一本薄薄的册子。但其中隐含的意思却足以叫人深思。 凤止歌看着那册《女诫》,唇畔缓缓扯出一抹笑意,却始终不曾伸出手去接过来。 一时之间,气氛便有些凝滞。 到底是那马嬷嬷先沉不住气,真到手酸了都没等到凤止歌接过皇后的“赏赐”,马嬷嬷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更是黑沉一片,她一双利眼钉向凤止歌,沉声道:“大姑娘这是对皇后娘娘的赏赐有所不满?” 这质问的口气让旁观的夫人们听了下意识的有些为凤止歌担心。 不管怎么样,既然是皇后娘娘的赏赐,若是不接下来,便是对皇后娘娘不敬,若皇后真的要刻意刁难于她,只这一条便足以治她的罪了。 凤止歌在笄礼上的表现让不少夫人都对她心存好感,所以见马嬷嬷面上一片僵硬,便有人暗暗向凤止歌使眼色,示意她先接下那“赏赐”再说。 凤止歌很感谢这些夫人的好意,她甚至还很有闲情的一一向这些夫人们报以笑容,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要接下皇后所谓的赏赐。 所以,随着手上越来越僵,马嬷嬷的面色也愈发暗沉。 就在旁边的夫人们暗暗为凤止歌捏了一把汗之时,寒夫人突然上前两步与凤止歌并肩而立。 “马嬷嬷,老身以为,凤家大姑娘用不着这本《女诫》,只怕,是马嬷嬷将皇后娘娘的赏赐弄错了罢。”寒夫人缓声道,一双眼却微微眯起,直直地看向马嬷嬷。 寒夫人大概能猜到,皇后为何会突然给八竿子打不着的凤止歌备下这样一份赏赐。 先前寒季杳和苏七之事中,苏家的脸算是彻底丢尽了,一直到现在,苏家人就算出门也都是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 皇后,怕是因为此事而恨上了寒家。 这册《女诫》,皇后应该更想在她寿宴时送到寒家的,只不过皇后到底也没那个底气与寒家正面相抗,所以在得知寒夫人会在凤止歌的及笄礼上担任正宾时,皇后才会想出这么一辙。 柿子当然得挑软的捏,这一点,即使是苏皇后也不例外。 比起寒家的当家夫人来说,威远侯府的女儿当然是微不足道的。 至于这册《女诫》送到凤止歌手上之后会给她带来些什么,这种事又岂是皇后会关注的,她只在意,她心中的怒气有没有得到释放。 无论是皇后还是马嬷嬷,先前都以为,凤止歌只不过是侯府之女,威远侯府如今又势弱,哪怕她心中委屈,也绝不敢冒着触怒皇后的危险拒绝接下这赏赐。 只是没想到,凤止歌真就有这个胆量拒不接受皇后的赏赐。 当然,马嬷嬷更没想到的是,寒夫人居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凤止歌出头,更直言凤止歌不需要那《女诫》。 这么多年来,也没见寒夫人对哪家闺秀如此维护过,这位凤家大姑娘,到底是何德何能? 马嬷嬷心中不解。 没接寒夫人的话茬儿,马嬷嬷仍只看向凤止歌,“大姑娘,您可要想好了,这可是皇后娘娘的赏赐……” 凤止歌抬头直视马嬷嬷,眼中的亮光让马嬷嬷差点别开眼。 “马嬷嬷,臣女自幼读书,《女诫》《女则》更是能倒背如流,所以臣女以为,寒夫人说得对,小女确实不需要皇后娘娘的赏赐。”凤止歌将“赏赐”二字咬得极重。 马嬷嬷心中一窒,在场的其他人也因凤止歌的大胆而暗暗抽了口气。 自打苏皇后入主中宫的那一天起,马嬷嬷便再没被人如此顶撞过,看着凤止歌那张带笑的脸,她其实很想将手中的书册摔到凤止歌的脸上。 可是,又看了寒夫人一眼,寒夫人面上覆着的那层薄霜让她心中不由胆寒,自然不敢轻举妄动。(未完待续。) 第63章 再邀 皇后娘娘之所以让她走这遭,只是想借此敲打寒家,隐晦的表达自己对苏七之事的愤怒,可不是真的要与寒家翻脸。 事实上,皇后也不敢与寒家翻脸。 虽然入主中宫二十几年,但一直到现在,苏皇后都不敢说自己已经稳坐凤椅之上,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世人眼中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帝后之间到底有几分亲近。 最重要的是,如今的太子,并不是出自她的肚子,哪怕太子如今是记在她名下。 身在深宫之中,却是无宠亦无子,她这个皇后做得有多憋屈,只怕也只有她自己才清楚了。 宫中女子,哪怕身为皇后,没有皇帝的宠爱,做任何事也都没有底气,再加上苏皇后还有那样一个从来都给不了她半分帮助,只会扯她后腿的娘家。 所以,哪怕上次苏七之事令苏皇后觉得颜面无光,更恼怒寒家居然毫不顾忌承平伯府是她的娘家,让苏七出了那样一个大丑,皇后也没想过要与寒家翻脸,更不敢在寒夫人的寿宴上做什么手脚,而是选了凤止歌这样一个突破口来敲打寒家。 在苏皇后看来,寒夫人就算是再欣赏这个凤家大姑娘,也不会为了她这个外人而顶撞自己这个皇后吧。 只不过,这次是苏皇后失算了。 寒夫人被众人敬了几十年,可不单单是因为寒家的地位,更重要的是寒夫人自己的手段也非同一般。 若有人因为寒夫人面上温和可亲,便认为她是个慈祥善良的长者,那便错了。 看寒夫人的样子,只怕是铁了心要护着这位凤家大姑娘了。 马嬷嬷被寒夫人的目光看得浑身一凉。手上也跟着一颤,也就顾不得追究凤止歌方才那近乎顶撞的答复了,而是用最快的速度收回手,面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寒夫人说得对,确实是老奴犯糊涂了,把皇后娘娘给凤家大姑娘的赏赐记错了。” 这时马嬷嬷不由庆幸自己事先想到了这个万一。让人另外备了一份赏赐。 否则。她今天这老脸岂不得全丢在这里? 一边将宫女重新奉上的赏赐接过来,马嬷嬷心里却将凤止歌给恨上了,在她看来。若是凤止歌乖乖的接了那册《女诫》,她又怎么会有现在的尴尬? 却俨然不想想,若是凤止歌真的接了那所谓的“赏赐”,岂不是承认自己不知规矩礼仪。需要重新将《女诫》重新读上一遍吗? 因为有了这样一出,马嬷嬷自觉没脸。将东西往凤止歌手里一塞,都没与威远侯府的人多说一句话,便领着人急匆匆的离开了。 她走得很快,就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着她一般。 遥遥看着马嬷嬷稍显狼狈的背影。众位夫人心里都不由大呼过瘾。 她们在后宅中生存了这么多年,妻妾之争、兄弟阋墙的戏码倒是见过不少,但像今天这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好戏。却还是第一次看到。 但在好戏看完之后,这些夫人们对凤止歌倒是都有了些敬佩。 无论凤止歌方才拒不接受那册《女诫》之举是不是有些不理智。但换作是她们,绝对不会有那样的胆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落皇后的面子。 这样看来,凤家大姑娘之所以会得到寒夫人的青睐,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直到接到下人禀告马嬷嬷确实已经带着人出了侯府,一直紧张着的慕轻晚才真的松了口气。 慕轻晚这时心里尤为疲惫,她只不过是想替女儿好好操办及笄礼罢了,怎么就有这么多的事呢。 压下心里的疲倦,慕轻晚招呼着诸位夫人去用了茶水,又留了夫人们在侯府里用膳,直到用完膳才和凤止歌一起将这些夫人们送到了侯府大门口。 眼见马车已经近在眼前,寒夫人抬眼看了看将她簇拥起来的夫人们一眼,然后转向凤止歌,道:“不知道为什么,老身总觉得与子素极为投缘,就好像很久之前便见过一般,不知道子素愿不愿意闲时来寒府陪我这个老婆子做些消遣?” 众位夫人的视线齐刷刷的集中到了凤止歌身上,心里急切得恨不得代替凤止歌应声“愿意”。 能得寒夫人亲口相邀,这是何等的荣幸,难道还需要迟疑吗? 凤止歌在众的注视之下向着寒夫人轻轻颔首,“小女自是愿意,只要寒夫人不嫌弃小女粗鄙就好。” 听到这个回答,那些急切的夫人们才齐齐松了口气。 就仿佛,被寒夫人邀请的是她们一般。 …… 凤止歌的笄礼便这样落下帷幕,但在这笄礼之上发生的事,却被那些观礼的夫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传到了外面。 凤鸣舞的疯狂,皇后娘娘突如其来的“赏赐”,凤止歌行笄礼时的端庄大方,拒不接受《女诫》时的冷静淡漠,以及寒夫人对凤止歌的赞赏和临离开威远侯府时的邀请,都以极快的速度在京城传开了。 许多没见过凤止歌的人听了这些传言,便对她多出许多好奇来,也因为这样,接下来的日子送到威远侯府的各种宴会的帖子都突然变多起来。 只不过,凤止歌无意被人当作猴子那般参观,所以但凡这种宴会她都一概推拒,许多次下来,倒叫某些没能满足好奇心的人认定凤止歌是仗着寒夫人的青睐便傲气起来。 当然了,凤止歌是不在乎旁人怎么想的。 笄礼之后几天,凤止歌带着李嬷嬷并半夏扶风,收拾妥当之后上了马车前往寒府。 待到了寒家大门口,得到消息的吴嬷嬷早已在此等候,见凤止歌下得马车,便已经殷勤地迎上前来。 “给大姑娘请安。”吴嬷嬷笑眯眯地道,“夫人知道大姑娘今日要来。用过早膳之后便一直等着呢。” 吴嬷嬷这般熟络热情的样子,倒叫跟着她一起出来的小丫鬟们及门口的小厮惊奇不已。 要知道,吴嬷嬷跟在寒夫人身边几十年,便是府里几位少爷见了她,也从来都是尊敬有加的样子,何曾见吴嬷嬷主动与旁人这般亲热过? 一时间,寒府的下人都偷偷拿眼打量起凤止歌来。 凤止歌微微一笑。“辛苦吴嬷嬷了。” 然后向前走了两步。露出跟在她身后的李嬷嬷。 吴嬷嬷见状便是一愣。 吴嬷嬷在寒府也呆了几十年了,李嬷嬷自从宫里出来之后又一直住在寒府,所以吴嬷嬷自是见过李嬷嬷的。 虽然吴嬷嬷并不知道当年寒素之事的内情。但她也知道李嬷嬷是当初寒素身边的贴身丫鬟,原本她还一直对这几年再未见到过李嬷嬷而心里存疑,待这时见着李嬷嬷跟在凤止歌身边,才有些恍然。 原来李嬷嬷是跟在了凤家大姑娘身边。 只不过…… 吴嬷嬷也是知道李嬷嬷的一些事的。在寒府的这么多年来,李嬷嬷除了在有限的几个人面前会有好声气。在其他人面前从来都是一副刻板不近人情的样子,何曾见过她这副完全以某个人为主的样子? 带着心中的疑惑,吴嬷嬷引着凤止歌几人一路往寒府后院而去。 寒府的内院与外院并不似别的府里那般,只是被一道垂花门所隔。而是修建的一个小花园,在这个小花园之后才是垂花门。 一行人正准备穿过小花园,却突然听得一个有些上扬的声音自后传来。 “吴嬷嬷。您这是领着客人呐?” 这是一个年轻的男声。 吴嬷嬷听到这声音面上便现出些无奈。 若说寒府上下还有谁能让她露出这等更表情的,那也就只有府里的三少爷了。 微摇着头。吴嬷嬷转过身看向正往这边跑过来的寒季杳,微微一礼,道:“三少爷。” 寒季杳冲吴嬷嬷点点头,然后视线转向凤止歌一行人,最后在凤止歌身上落定。 这样子盯着女客不放,其实是极为失礼的,但寒季杳长相本就偏阳光,眼中又没有半点邪气,所以倒也并不惹人生厌。 “咦,原来是你?” 看清凤止歌的长相,寒季杳眼中一亮,扬声惊道。 虽然上回分别时凤止歌确实说过他们很快就会见面的,可那时的寒季杳并未将这句话放在心上,是以这时见了凤止歌才会如此惊喜。 凤止歌也看向寒季杳,对这个侄子,她的印象倒也还算深刻,不过记得最清楚的,居然是寒季杳的皮肤…… 想起上回捏他脸时传来的良好触感,凤止歌的手指下意识的就痒了起来,有心想再捏捏看,但到底是当着吴嬷嬷的面,她要是真的做出这等轻浮的举动,只怕要把吴嬷嬷吓出好歹来。 所以,凤止歌看着寒季杳的脸,最终也没什么举动,只向寒季杳轻轻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倒是寒季杳,察觉到凤止歌手指的微动,想到上次自己居然被个小自己这么多的少女给调戏了,一张俊脸瞬间变得通红,也顾不得再与凤止歌说些什么,转头就迅速离开了。 哎? 看着寒季杳的背影,吴嬷嬷心中显然有些莫名。 关于凤止歌的事,即使吴嬷嬷是寒夫人多年的心腹,但到底事关重大,所以即使是整个寒家上下,也只有寒老爷子和寒凌夫妇知道。 吴嬷嬷并不知道上次寒季杳为凤止歌所救的事,这时自然有些奇怪自家三少爷是何时与凤家大姑娘相识的,而且看样子,三少爷看到凤家大姑娘还颇为高兴的样子。 这些疑惑只一瞬间便在吴嬷嬷脑中转过。 不过,想到夫人还在等着凤家大姑娘,她也就将寒季杳的异样抛在了脑后,转而对凤止歌道:“大姑娘请……” 还没走出多远的寒季杳模糊地听到“大姑娘”几个字,急促的脚步不由为之一顿,外面都在传寒夫人有意聘凤家大姑娘为寒家媳,寒季杳是听说过这个传言的,为了这个他还特意去寒夫人那里追问过。直到确定寒夫人并没有这个打算才算是满意的离开。 莫非…… 那位传言中的凤家大姑娘,便是她? 让她做自己的妻子? 这个念头蓦地浮现在寒季杳的脑海里,让他的心也跟着一跳。 但是,就如上次在寒夫人那里突然冒出来的想法一般,如果是她尤为自己的妻子,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这样一想。寒季杳心里顿时便轻松了许多。 再说凤止歌这边。吴嬷嬷将凤止歌领到寒夫人的院子里之后,便在寒夫人的示意之下退了下去。 虽然吴嬷嬷并不清楚自家夫人为何会对凤家大姑娘如此看重,但她怎么说也在寒夫人身边服侍了几十年。对自家主子的命令自然是丝毫不打折扣的执行,退下之时甚至还将院子里其他下人也都带了下去。 凤止歌也把半夏与扶风留在了院子外面,只带了李嬷嬷一起进了寒夫人的院子里。 就如同吴嬷嬷所说的那般,自从得知凤止歌会在今天上午上门拜访。寒夫人便一直在院子里等候多时。 平素在其他公众场合,寒夫人的装扮都是极为端庄素雅。很衬她的身份,但这时她却只着了一身朴素有家常褙子,显然是没把凤止歌当作客人。 见凤止歌进来,寒夫人站起身往前迎了两步。唤了一声:“素素。” 凤止歌及笄礼了,寒夫人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她取了“子素”这个字,她这时候叫她素素。便是旁人听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 只是,若是让京中其他夫人看到寒夫人私下里待凤止歌的慎重态度。只怕又要引起另一阵风潮了。 寒夫人夫家本就是位高权重的寒家,且她自己不仅辈份高,平时还并不十分热衷于社交,就算有时出现在什么公众场合,那也都只有其他夫人们小意恭迎她的份,什么时候见寒夫人见小辈时亲自起身相迎? 如今凤止歌只不过是威远侯府的女儿,应寒夫人之邀上寒家作客,寒夫人居然表现得如此热情,若说旁人看在眼里,怕是真要惊掉眼球了。 凤止歌冲寒夫人微微一笑,“嫂子。” 只不过是简单的对话,其中透出的意思却足以令人觉着石破天惊。 寒老爷子父子三人作为大武朝名副其实的股肱大臣,无疑是极为惹眼的,再加上寒家本就是传承数百年的世族,所以寒家的情况其实很多人都能说个清清楚楚。 谁都知道,寒老爷子一生只得两儿一女,能被寒夫人唤作“素素”,又称寒夫人为女子的,这普天之下,也仅一人而已。 寒素。 提起这个名字,很多当年的老人都不会陌生。 只是,寒素早在二十几年前就于大婚前夕丧生于宫里,这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一个二十几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人,寒夫人却对着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唤出她的名字,这副场景,任是哪个对当年之事有几分了解的人看了,只怕都会觉得毛骨悚然。 那天在凤止歌的笄礼结束之后,寒夫人之所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邀请凤止歌,只不过是为了借那些夫人的口将消息传出去而已。 事实上,她请凤止歌来寒家,并没有什么重要之事。 应该商量的,早在上次寿宴时,凤止歌就已经与父兄商量妥当了,寒夫人也自寒凌口中将凤止歌的计划了解得清清楚楚了。 只不过,寒夫人到底还是有些疑虑的。 凤止歌的计划虽然确实有几分可行性,但这件事毕竟太过重要,凤止歌这般丝毫不隐藏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甚至摆出的样子还分明就是当年的寒素正在回归,一旦凤止歌对赵天南的了解有失误之处,只怕不仅是她自己,就是整个寒家也难逃罪责。 赵天南当年便能对寒素下得了手,如今二十几年过去了,他的帝位已稳,若真的认定凤止歌便是当年的寒素,不管是出于心虚还是其他什么理由,他都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凤止歌活下来。 至于寒家,这二十几年来,赵天南可不就是将寒家当成了头等的心腹大患,若有这个机会,难道他还能放过寒家? 寒夫人倒不是害怕自己有什么三长两短,她本就是个豁达的性子,即使遇着凤止歌这种匪夷所思之事,她也很是想得开。 在她想来,她都这把年纪了,这些年在寒家也算是什么都见识过了,就算是真的现在就闭眼她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只不过,在寒家做了这么多年的当家夫人,寒夫人不可能不为整个寒家考虑。 这件事毕竟兹事体大,但凡有个万一,寒家几百年的基业只怕便要毁于一旦,容不得寒夫人不担心。 微微皱眉,寒夫人好半晌才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口。 “素素,皇上真的不会将你与当年之事联系起来?”微顿一下,似乎觉得自己这样问显得太不信任凤止歌了,寒夫人又换了个委婉的说法,“这件事,是不是还需要再考虑一下?” 凤止歌微微一笑,她知道寒夫人是在为什么担忧,也并不觉得寒夫人的担忧有什么不对之处。 只是,在这件事上,她有十足的把握。(未完待续。) ps:晚了,抱歉…… 第64章 念头 凤止歌当年还是寒素时,曾与赵天南并肩走过十几年,这偌大的大武朝,几乎可以说是在两人的脚步之中一点点建立起来的。 作为与赵天南同行这么多年的人,凤止歌敢说,她若自认对赵天南的了解第二,谁也不敢说是第一。 赵天南这个人确实有些本事,若不是如此,即使有凤止歌这个眼光超越这个年代上千年的后世之人从旁指点,他也不可能建立起大武朝来。 毕竟,若他真是一根朽木,即使凤止歌有那鬼斧神工的本事,也不能将他雕琢成材。 能征战天下,赵天南自然是个勇武之人,但凡这样的人,大多都是一副热血重义又没什么心眼儿的直性子。 事实上,赵天南表露于外的,也确实是这样的脾性。 在那些年,赵天南便是凭借着这种能令人轻易便产生信任的脾性,赢得了许多有志之士的尊重的拥护。 只不过,大概是出身的原因,赵天南这个人最大、也是藏得最深的特点便是多疑。 这个性格特点表现在那些征战的岁月里,便是无论大小事,他都势必要事必躬亲,哪怕再小的事,他也一定要亲自过问确认之后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在当时,赵天南的这一举动还被不少人认为他是对任何事都认真负责,甚至还为他赢来了不少赞许的眼光。 当年的寒素很早便看出了这一点,只法这她那时大概是太过自信,自信赵天南少不了她与寒家的扶持,所以难免大意了一些。 如果不是这样,以她当年在炼狱时养出来的警惕性子。又如何会轻易着了道,就更不会到头来落得个大婚前夕身死,让寒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局了。 赵天南当初之所以要在酒中给寒素下药,不就是怕将来寒家凭外戚的身份干涉朝政,再进一步将他打下来的江山改姓寒吗? 以赵天南的多疑,凤止歌可以肯定,她做出这样一副俨然是寒素重生的样子。赵天南不仅不会相信。反而会认为这只不过是寒家借着寒素临死之前留下的那句话在故布疑阵罢了。 当然了,想来赵天南不会少了试探,但这些试探只要小心应对。也不会成什么问题。 所以,对于寒夫人的担心,凤止歌只伸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道:“嫂子放心。当年我已经吃过那么大一个亏了,这次若不是有绝对的把握。我又怎么会将寒家推到前台来?” 寒夫人微怔,然后便放下心来。 她也是关心则乱,是她想岔了,论起来。最担心寒家的,可不就是自己这位小姑子,就如她所说那般。如果不是有绝对的把握,她又怎么会拿寒家满门的安危来进行这场豪赌呢? …… 接下来的日子。凤止歌便隔三岔五的去寒家作客。 原本上次笄礼结束之后,寒夫人的亲口相邀就已经让凤止歌在那么多夫人面前出尽风头了,在那之后威远侯府可成了不少人家的征战观察对象,所以凤止歌与寒家的这亲密接触自然没能瞒得了那些可谓是耳聪目明的深宅妇人们。 寒夫人何时待哪位小姐如此热情过? 莫不是,凤家大姑娘与寒家三少爷的好事真的将近了? 因为这个揣测,近来威远侯府都算得上是门庭若市了,更是有不少借故前来作客的夫人们拐弯抹角的向慕轻晚打听凤止歌与寒季杳的亲事。 第一次听人提起这个时,慕轻晚可着实是呆了好半晌。 她闺女的亲事,怎么她这个做娘的半点不知,反倒是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一个个都摆出一副知之甚祥的样子? 慕轻晚是很高兴凤止歌长大了,可这并不代表她就希望这么快就把女儿嫁出去了,虽然她的止歌已经及笄,可是除开她昏睡不醒的那八年,真的算起来,女儿在她身边的日子也不过七年而已。 叫慕轻晚如何能舍得这么早就让凤止歌嫁人? 一方面存了私心想让女儿多陪自己两年,另一方面,虽然的确有人上侯府提亲,但一来凤鸣祥这个兄长都尚未婚配,做妹妹的自然不会先于兄长订下亲事,二来也确实没发现什么合适女儿的人选,所以慕轻晚早已打定主意这一两年都不谈女儿的亲事。 所以,听了那些夫人们的打听,慕轻晚还好一阵紧张的去问了凤止歌的意愿。 寒家三少爷她也是知道的,有了这个传言之后她还特地去打听过寒季杳的人品,论起来寒季杳本身便十分出色,身后又立着寒家这样的世族,倒确实是个十分好的女婿人选。 慕轻晚一边觉着若这门亲事真的能成倒也不错,一边又着实不希望女儿早嫁,怀着这样矛盾的心理,慕轻晚直到听凤止歌亲口否决此事之后才算是松了口气。 她可不知道,凤止歌在听到她的询问时心里是怎样的感觉,她和寒季杳可是姑侄的关系,虽然以她如今的身份两人之间并无血缘关系,可再怎么样说,她觉着寒季杳有趣逗弄一番倒没啥,但叫她与自己的侄子谈及婚事,这也是极为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好伐? 凤止歌与慕轻晚是如何想的,外人自是不得而知,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眼见凤止歌与寒夫人这般频繁的见面,却是有越来越多的人相信寒夫人是真的有意让凤止歌做自己的儿媳妇了。 一时间,京中有不少适龄的闺阁少女对凤止歌是又羡又妒。 那可是寒家啊,能成为寒家嫡枝嫡子的妻子,不知道是多少女子的梦想。 原本寒季杳二十有一了仍没娶妻,京中不少自觉身份与寒季杳相衬的贵女便觉着自己其实是有机会的,为此京中甚至很有一批闺秀明明已到了适婚年龄,却都很有默契的不曾订下亲事,等的可不就是一个与寒家结亲的可能? 可眼看着自己早已看中的那块肥肉。却被突然冒出来的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威远侯府大姑娘抢了先,叫这些端庄的大家闺秀们如何能不咬烂一口银牙? 于是,在凤止歌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她便已经竖下无数敌人。 当然了,就算是知道,凤止歌也不会理会这些闲得无聊的贵女是不是把她当敌人。 她仍每隔个几天便上寒家走一趟,然后便静静等着。只待时机成熟。便是她与父兄相认之时。 而就在外面传言满天飞的时候,随着时间的流逝,传言里的另一个主角寒季杳。却渐渐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寒季杳今年二十有一,其他贵族少爷们在他这个年纪,只怕儿女都可以下地跑了,他却连亲事都未曾订下。 寒夫人也不是没替寒季杳张罗过。只是寒季杳本就心向自由,不喜欢成了亲之后被人管着。所以无论寒夫人好说歹说,也从没动过成亲生子的念头。 当然,作为寒氏子弟,寒季杳也从来没有过终身不娶的想法。他本以为,他的人生便会一直这样不咸不淡的继续下去,先在寒夫人的宽容之下过几年自由日子。直到过得几年年纪确实大了,再在母亲的张罗下娶一房知冷知热的妻子。生三两个儿女。 一直到前不久,他都仍是这个想法。 直到那次,在那条偏僻的小巷子里,他遇到了凤止歌。 许是因为不是家中需要继承家业的长子,寒凌夫妇对寒季杳向来宽容,知道他不喜那些阴谋诡计,所以虽然对他也算严厉,但也没逼着他去学世族门阀之间阴暗肮脏的那一套。 这样带来的结果便是,寒季杳的性格往好了说那是开朗阳光,往坏了说却是稍嫌天真心慈,若非如此,上次在那小巷子里,被苏七带着人围堵起来,他明明有好几次的机会制住苏七成功脱身,却都因心中的那点不忍而放弃了。 甚至在后来,苏七被突然出现的凤止歌擒下之后,凤止歌提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苏七送到楚风馆时,寒季杳甚至还有那么一瞬间的不忍心。 许是人都会下意识的对自己所欠缺的东西表示向往,所以在那时,凤止歌的冷静与果断,就在寒季杳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然,让寒季杳印象最深的,还是凤止歌出手调戏他一事。 也正因如此,后来在寒家偶遇凤止歌,他才会有那般惊喜的表现。 自那次之后,得知凤止歌便是传言中那位凤家大姑娘,寒季杳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何种心理,平时总喜欢出府的他甚至觉得外面的自由空气都吸引不了他,每日只呆在府里,总想着像上次那般,在府里与凤止歌来个不期而遇。 在他的守株待兔之下,他后来倒还真的又遇见了凤止歌几次。 寒季杳也不清楚自己每次见到凤家大姑娘时,心里那种淡淡的喜意是出于何道理,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一次次的守在府里那条必经之路的小花园里。 几天的守候,也许才能换来一次短短的邂逅,这其中的苦与甜,只怕只有寒季杳自己才能明了。 直到后来有一次凤止歌接连半月没到寒家来,寒季杳在一次次的失望之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有些奇怪。 不得不说,身为寒氏子弟,又是寒凌的儿子,自小还接受着寒氏一族的教育,寒季杳绝对不笨,在这次之后,他把自己关在房里想了一天一夜,终于将自己的心思理清楚了。 寒季杳身边的小厮一直到现在都记得,那时从房里走出来的寒季杳,眼中藏着何等的光亮。 确定了自己的心思,寒季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寒夫人那里。 他要将自己的想法说与母亲听,母亲本就盼着他早日娶妻,而且看母亲的样子也是极喜欢凤家大姑娘的,他若是告之母亲他的心思,母亲,一定会欣然成全他的吧? 怀着这样的喜悦与忐忑,寒季杳一路飞奔着去了寒夫人的院子。 “母亲!”有些气喘地站在寒夫人跟前。寒季杳双眼晶亮地看着寒夫人,“儿子有事要与母亲说。” 虽然他只是想与母亲说自己的心思,但这到底还关系到凤止歌的闺誉,自然是最好不要被旁人知晓。 寒季杳说完便扫了一眼侍候在屋里的丫鬟婆子。 寒夫人闻言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幺子,似乎记忆里,在寒季杳十岁之后,她便再也没见过他这副样子。 看寒季杳的样子。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事。寒夫人于是抬手挥了挥:“你们都下去吧。”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便齐声应是退下,吴嬷嬷虽然没被寒夫人遣下去,但看寒夫人母子明显有事要说。也自觉的退了下去。 转眼间,宽敞的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寒夫人与寒季杳。 寒夫人含笑看向寒季杳,伸手拍了拍自己所坐的软榻旁边的位置:“好了,这下你该说到底是什么事了吧?” 寒季杳顺势在寒夫人身边坐下。眼中闪动着亮光,十分认真地道:“母亲。儿子有了心仪的姑娘。” 寒夫人闻言心里便有了几分欢喜。 这几年寒夫人唯一操心的也就是小儿子的亲事,如今好不容易儿子自己动了心,只要那姑娘是个好的,她自然不会有意见。 所以。寒夫人闻言颇感兴趣地问道:“哦?不知是哪家姑娘?” 听寒夫人问及这个,寒季杳有些不好意思,更是难得的扭捏了起来。在寒夫人好笑的目光注视下,过了好半晌他才道:“这个人母亲也是认得的。就是凤家大姑娘。” 说到这里,寒季杳也怕寒夫人误以为自己与凤止歌之间有了首尾,忙解释道,“母亲不要多心,儿子与凤家大姑娘之间并无任何不妥之处,上次苏七那件事里,儿子不是说了是被一位姑娘所救吗,那位姑娘便是凤家大姑娘,上次在府里见着她,儿子心里也颇为惊讶。” “母亲,儿子想娶凤家大姑娘为妻。” 最后,寒季杳认真地道,然后双眼含着期待地看向寒夫人。 这时的他早就忘了,那时他听了传言急匆匆跑去找寒夫人求证时,寒夫人所说的话。 而寒夫人,早在听到“凤家大姑娘”几个字时,她就已经懵了。 此刻的寒夫人便如喝了一大碗的黄莲水一般,越来越多的苦涩漫上心头,偏偏看着儿子那期待的眼神,她还没办法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儿子。 她怎么也没想到,为了执行凤止歌的那个计划,她一次次的邀请凤止歌来寒府,却在这过程中让自己的儿子对凤止歌上了心。 如果不是凤止歌还有着当年的那重身份,对于儿子心仪于她一事,寒夫人绝对只会欣然同意。 可如今…… 如果她所想没错,再过不久,凤止歌再出入寒家时,就不再是以凤家大姑娘的身份,而是换成了寒老爷子的义女。 到那时,她与寒季杳便是姑侄的关系。 寒季杳若是知道自己现在喜欢上的,会是他的姑姑,又该如何难过? 想到儿子二十一年来都没为其他女子动过心,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心仪的姑娘,那人在不久之后却会成为他的姑姑,寒夫人心里便不由泛起一阵揪疼。 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她宁愿儿子从来都不识情之一字。 只是,既然已经变成了这样,哪怕心里再疼,寒夫人也只能强忍着打消儿子的念头。 深吸一口气,双眼猛地闭上再睁开,寒夫人敛去面上的笑容,定定地看了寒季杳好一会儿,才淡淡地道:“杳儿,母亲也不愿骗你,这件事情,母亲不能答应你。除了凤家大姑娘,这世间的任何女子,哪怕那人是皇上最宠爱的含月公主,只要你喜欢,母亲都能替你娶过来,只唯独凤止歌不可以。” 寒夫人缓缓摇头,眼中亦是一片沉痛。 如果可以,她也不希望如此伤儿子的心。 可是…… 只能说,造化弄人。 听完寒夫人的一番话,寒季杳也顿时呆愣。 他满以为母亲知道了他的心思,只会祝福于他,却怎么也没想到,他得来的,会是这样的回答。 除了凤家大姑娘之外的任何女子…… 但他唯独只想要一人而已。 “母亲,这是为什么?”寒季杳猛地起身激动地问道,然后突然想起上回他去找寒夫人证实传言时,寒夫人说的那句话,又道,“难道母亲是认为凤家大姑娘看不上儿子?” 寒夫人摇摇头。 她拉着寒季杳的手,让他在身旁坐定,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带着苦涩,“杳儿,并不是母亲不愿意成全于你,母亲比谁都高兴你有了心仪的姑娘,可是,可是凤家大姑娘,这不可以……” 寒季杳自然不满足寒夫人的这个说法,可无论他后来如何说,寒夫人都只摇头不语,被他问得急了,也只不过一句“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你先回去吧,”最后看了不依不饶的寒季杳一眼,寒夫人扭过头不再看他,“你也不用再抱期望了,无论是在我还是你父亲那里,这件事都绝对再无转圜的余地。”(未完待续。) 第65章 认女 这个午后,除了寒夫人与寒季杳两人,再无人知道他们到底进行了怎样一番谈话。 但整个寒家上下都能发现,自这天之后,往日里开朗的三少爷,似乎突然之间被阴郁之气裹了一层般,整个人都变得阴沉了起来。 寒夫人见儿子这样心里自然也是心疼的,可是既然已经知道他与凤止歌是不可能的,她自然不能看着儿子越陷越深,所以即便对儿子的变化心疼不已,她也只能强忍着。 只希望,待过段时间知道原由后,寒季杳能慢慢振作起来吧。 寒夫人如此想。 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眼瞅着便到了中秋佳节,也到了寒老爷子七十二岁的寿辰。 寒老爷子的生辰便是八月十五。 过去的二十几年里,每到生辰时,总是寒老爷子心情最为低落之时。 本是一家团圆的时节,却每年都少了那么一人,而且那人还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也不怪寒老爷子会心情低落了。 而今年,眼见临近中秋佳节,不知内情的寒家人一个个都小心翼翼的,就怕不知何时又触动了寒老爷子的伤心事。 可眼瞅着日子一天天近了,寒老爷子的面上却丝毫不见往年的阴沉之色,正相反,随着一天天临近生辰,寒老爷子的心情反而还越来越好。 就仿佛,有什么喜事一般。 但是,以寒老爷子对女儿的看重,是什么样的喜事,能让他暂时忘了丧女之痛,反而如此开心起来? 寒家上下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却揣测起寒老爷子的心事来。 当然了,在谜底揭开之前,任是谁也绝对猜不到寒老爷子是在为何而开心。 寒老爷子的一反常态不仅反应在临近生辰的心情,更反应在他突然在八月初便突然宣布,今年的生辰要大办。 这个决定叫许多寒氏族人都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生辰大办也不是什么多奇特的事,可一般都是在整寿的时候才会如此,寒老爷子就连七十大寿时都只请了亲朋摆了几桌。为何这次会突然决定要大办? 当然了。虽然很多人不明所以,但是对于寒老爷子的这个决定,也没有人会去反对。 所以。时间刚进入八月,寒老爷子要大办生辰宴的消息便已经传了出去。 自打这天起,京城的什么珍宝阁、藏宝楼之类的古玩店便突然变得热闹起来,以寒家的地位。再加上寒家平素也难得大肆举办这种宴会,就是上回寒夫人的五十寿辰。若非恰好碰上凤止歌这件事,恐怕也只是在家中简单摆几桌便算了。 因此,旁人平时愁的都是没有机会与寒家搭上关系,如今好不容易寒老爷子松了口要办生辰宴。并向京城各家派发请柬,在受邀之列的人自然都想挑件拿得出手的寿礼送予寒老爷子。 虽然没有谁认为寒老爷子这等人物会被区区一件寿礼给收买住了,但只要他们投其所好。难保就会因此而让寒老爷子对他们有个好印象呢? 寒老爷子自幼饱读诗书,喜好自然也就颇有几分风雅。素来最喜书画,所以这段时间京城好的书画作品可谓是一字一画难求。 威远侯府自然也收到了来自寒家的请柬,因为寒夫人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对凤止歌极为热络,所以无论是慕轻晚还是凤鸣祥都没对此有什么意外,只是有些为难要准备什么样的寿礼合适。 原本凤鸣祥也是准备去淘一些书画作品的,还是凤止歌阻止了他才作罢。 就在这许多人的繁忙与期待中,月亮一晚圆过一晚,八月十五便这样如期而至。 寒老爷子的这次寿宴并未办在寒氏祖宅里,而是在寒家离祖宅不远的一个园子里,听说是因为寒老爷子喜欢这园子。 这园子虽是寒家的产业,但平时还真不引人注目,便是寒氏的族人,若不是这次寒老爷子点明要在这里办这寿宴,只怕也不会想起还有这么一处宅子来。 为了办这寿宴,这园子也是经过一番修整的,再加上园子里为了多些喜气还挂上的红绸,倒也确实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 中秋佳节,本是万家团圆的时候。 在这一天,人们本应该与家人相守在一起,与圆月一起共庆团圆才是。 但是,今年的中秋,因为寒老爷子的寿宴,京城但凡有些地位的人家,当家老爷和夫人却都领着家中嫡子女齐刷刷的去了寒家的那处园子。 还不到中午,那园子外便已是一派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来往车辆之多,怕是往日里一个月打这里路过的车辆也今天一天的多,好在这园子所处的位置四周都极为开阔,这才没有影响到交通。 凤止歌和慕轻晚在凤鸣祥的护送下一路来到园外时,园子里已经因人多而显得非常喧哗了。 寒家的下人事先显然是得到过吩咐的,一见凤止歌和慕轻晚下了马车,早已守在门口的吴嬷嬷便一脸笑意地迎了上来。 慕轻晚如今也是知道吴嬷嬷在寒家的地位的,所以被吴嬷嬷亲自相迎,一时之间还有些受宠若惊,直到好一会儿之后才算是能谈笑自如。 今天寒家的这寿宴显然与旁人家有所不同,一般遇到这种场合,主人家都会将男客女客各自带往不同的地方安置,毕竟男女有别,而且还是在这种人员众多的时候。 可吴嬷嬷却丝毫不提这一茬儿,接到凤止歌几人之后便一路领着他们往里走,根本就没提过要让人将凤鸣祥带往别处。 慕轻晚和凤鸣祥起先还以为是吴嬷嬷忘了,但后来一路行去,亦看到有其他同样面带疑惑的人,这才将心中的不解按捺下去。 慕轻晚几人心中暗自纳罕的时候,却不知吴嬷嬷心里也同样带着震惊。 对于寒夫人待凤止歌的不同寻常。吴嬷嬷一直有着疑问,可她到底跟随寒夫人多年,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她应该过问的,所以虽然心中好奇,却从没开口打探过。 可想起今天寒夫人对她的吩咐,吴嬷嬷却是怎么也压不下心中的怪异之感。 寒老爷子这么多年也从来没大办过寿宴,自二十几年前寒素去后。更是连生辰都不过了。这次好不容易松了口办这寿宴,如此重要的场合之下,对吴嬷嬷这个心腹。寒夫人居然没吩咐她为这寿宴出力,而是让她今天一定要守在威远侯府大姑娘身边,还要将这位凤家大姑娘照应好了。 即使吴嬷嬷心里对凤止歌也有些好感,却仍不明白寒夫人这个吩咐的深意。 就算真的如外面的传言那般。寒夫人有意与威远侯府结亲,也犯不着如此捧着这位大姑娘吧。哪有未来婆婆如此小意对待未来儿媳的。 再者说了,以吴嬷嬷随侍寒夫人身边这么多年的了解来看,寒夫人心里还并没有这种打算。 既然如此,寒夫人为何对这位凤家大姑娘如此另眼相看? 吴嬷嬷便是想破了头。也没想出这其中玄机来。 但是,寒夫人的吩咐吴嬷嬷从来都是不打折扣的执行的,所以即使心中存着诸多的疑问。在之后的这段时间里,吴嬷嬷都是以着最恭敬的姿态待慕轻晚与凤止歌。倒叫慕轻晚心里又是一阵不解。 几人各有心思,不多时便来到了摆宴的大花园。 寒家这处园子最特别的便是其中这个占地很广的大花园了,如今又已经入秋,较之夏日来说,天气亦凉爽了许多,即使是宴席就摆在这花园里,有着不时吹过的凉风,倒也不显炎热,反倒颇有一番清爽之意。 凤止歌几人到达时,花园里已经有了不少人,更可见寒家下人领着来客落座于席间,呈现出一派热闹景象。 这次寿宴的男客与女客并未分两处安排,只分了左右各摆了桌子,左边落座的都是男客,女客则都坐到了右边。 对于寒家这有些怪异的安排,众人心里都有些惊讶,却也没有人提出异议,只都想着是不是寒老爷子有什么深意在其中。 而待吴嬷嬷吩咐人将凤鸣祥带到左边落座,又亲自领着慕轻晚与凤止歌坐到席间时,几乎所有已经坐下的女客,都齐刷刷地看向了慕轻晚母女。 身为寒夫人身边的心腹嬷嬷,吴嬷嬷在外的名气并不小,且不说平时在外,便是那是身份尊贵的夫人小姐们见了吴嬷嬷都是笑脸相迎,就算是在寒府里,即使在主子面前也颇有几分脸面,可如今,吴嬷嬷却亲自领着慕轻晚与凤止歌前来入座。 如今的慕轻晚与凤止歌,也不像初进京城那般谁也不识得。 当然,更让这些女客们侧目的,是慕轻晚和凤止歌所坐的位置。 在这花园的尽处砌了一个约莫半米高的台子,上面摆放着两把金丝楠木精心雕琢而成的太师椅,很显然,那里便是之后寒老爷子落座以及接受众人拜寿的地方。 而在这台子这下,便分左右摆了数十张桌子。 这时已经落座的男客女客都不少,男客那边台子下首的第一张桌子上坐着宁国公、承恩公等人,但是在右边女客的席次上,宁国公夫人与承恩公夫人,却是被安排到了第二张桌子上。 第一张桌子却是一直空置的。 因为这有些奇怪的安排,女客这边一直都在暗自揣测寒家到底安排了谁来坐这第一张桌子,甚至还有人猜是不是皇上得知寒老爷子大办寿宴,所以特地派遣宫里的哪位贵人来为寒老爷子祝寿。 以寒老爷子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这并不是不可能的。 可谁也没想到,宫里的贵人没见着,倒是见着吴嬷嬷将威远侯府太夫人与大姑娘给领到了那张桌子上。 倒不是说威远侯府的门第有多让人看不上眼,事实上威远侯府在当年老威远侯在世的时候也是煊赫一时的,若不是后来出了赵幼君那件事,只怕威远侯府也会一直风光下去。 可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现在的事实是。如今的威远侯府确实有着没落之相。 以威远侯府如今在京城中的地位,就算是再怎么论资排辈,也轮不到慕轻晚与凤止歌去坐那第一张桌子啊。 都道是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 这京中煊贵之家,除了那世代交好的,谁家不是你踩我一下,我绊你一脚的。所以这些贵夫人们历来最在乎的。便是自己的这张脸面。 虽然只是个座次问题,但看在坐在第二张桌子的夫人们眼中,意思却是在寒家人眼中自己这些人居然还及不上一个如今有些落魄的威远侯府? 第二张桌子坐着宁国公夫人、承恩公夫人、安国公夫人及与她们同级别的夫人们。比起慕轻晚,这些夫人很多都比她要长上一辈,这时一番比较下来却发现自己落了下乘,便是那心胸宽广些的。这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看。 其他人倒还好,毕竟是在寒家。即使心里稍有不悦,为了面子上好看也只是压在心底罢了,但承恩公夫人王氏与安国公夫人周语然,却是丝毫也没掩饰面上的不满。 这两人本就算是一家人。性子自然也有其相似之处。 周语然此前对威远侯府的诸般算计都落了空,再加上多少受了赵幼君的影响,对威远侯府的人自然没什么好声气。 而承恩公夫人王氏。这人原本就是个大字不识的农妇出身,自打借着太后的光做了这承恩公夫人。便一直将自己当作了真正的贵夫人,又因为有个那样及不上旁人的出身,自是十分在意其他人对她的看法。 这时见慕轻晚和凤止歌大剌剌地坐在了自己等人的上首,两人心中自是气不顺,但这座次是寒家安排的,两人可没那个胆子找寒家的麻烦坏了寒老爷子寿宴的气氛,柿子挑软的捏,便将一腔怒恨都算在了慕轻晚与凤止歌身上,那两双精心描绘过的眼睛更是似乎能喷火般死死钉在慕轻晚和凤止歌背上。 若是她们的目光真的能化为实质,恐怕慕轻晚与凤止歌的背上早就已经烧出许多个小洞来了。 也亏得慕轻晚对旁人的视线并不敏感,否则她就该坐立不安了。 至于凤止歌,她又岂会因这两个人的不满而有所反应。 今日的寿宴本就是她与父兄商量之后才有的,一想到不久之后,她便能以寒家女儿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出入于寒家,即使凤止歌向来心性淡然,这时也不由一阵激动。 毕竟,比起威远侯府,比起凤麟,寒家才是真正得了她认可的家,寒老爷子才是真正被她接纳的父亲。 前世寒老爷子三十年如一日的关怀与呵护才换来她的认可,如今能重新唤寒老爷子一声“父亲”,叫她怎能不激动? 就在诸人都想着自己心事的时候,园中摆着的桌子上差不多已经坐满了人。 这是寒老爷子几十年来第一次大办寿宴,寒老爷子本就是朝中内阁首辅,位高权重不说,还极得皇上的看重和尊敬,甚至为了寒老爷子的这次寿宴,皇上还特意休朝一日给朝中官员留出时间去参加寿宴,哪怕只是冲着这一点,即使是在朝中与寒家意见相左的那些人,为了面子上好看也都不得不前来恭贺。 所以,但凡朝中有那么点地位的人,这次都齐聚到这园子里。 花园占地虽然宽广,也足足摆了三四十张桌子,但相对京城这么多官员以及女眷来说,仍嫌少了些。 若不是五品以下的官员及女眷都被安排到了另外一个院子里落座,这花园里只怕便要被挤得水泄不通了。 寒家行事向来不拖沓,眼见时辰已经快至午时,园中来客也都一一落座,众人便见寒老爷子的身影出现在那台子之上,跟在寒老爷子身后的,是如今寒府的主事人寒家大老爷寒凌与寒夫人,在两人身后,则立着他们的三个儿子两个儿媳。 二老爷寒晔因在广东任上,这次却是没能赶回来。 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寒老爷子今天穿了一身团花纹的暗红色直裰,已然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往日里现在老态的脸这时更是带着红光,便连那皱纹都仿佛舒展了不少。 乍一看,便似年轻了十岁般。 那些坐得近的朝中权贵们见此情形都不由对视一眼。 寒老爷子如今虽然还任着吏部尚书及内阁首辅,但因年事已高,其实早已并不怎么管事了,只有在遇到重大之事内阁其他几位阁老难以作出决定之时,寒老爷子才会开口决断。 这次寒老爷子突然一反常态的大办寿宴,这些朝臣原先还以为就算不是寒老爷子不满自己在朝中的影响办渐弱而特意如此,但至少也有着其他他们猜不透的原因,但如今这一看来,寒老爷子似乎是真的为自己的这次寿辰而高兴。 莫非,事情真的就这样简单? 便在这时,众人只见满面红光的寒老爷子抬手做出一个往下压的姿势,原本还三两之间交头接耳的花园里便顿时安静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66章 姑姑 寒老爷子心情显然很好,一改往日的严肃,微笑着向下方点了点头,这才道:“老朽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一时兴起过个生辰却要劳烦诸位跟着奔波破费,倒叫老朽心中颇为不安。” 众人听到这里便想客气一番,但心情激扬的寒老爷子却没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说到这里,寒老爷子声音猛然一扬,然后话锋一转:“不过,老朽今日倒也确实因为一件事而十分开怀,既然有这么多人在场,那便叫诸位作个见证罢!” 听寒老爷子说到这里,所有人心里都齐齐一突,寒老爷子这是遇着了什么喜事,居然还叫这么多人作见证。 众人心里正自疑惑着,便见寒老爷子冲着左下首招了招手。 寒老爷子这时正面向着众人,他的左下首,便正是右边女客们所坐的地方,而看寒老爷子招手的方向,明显便是冲着右边第一张桌子。 而那里坐着的,却只有慕轻晚与凤止歌两人而已。 只这一瞬间,因为寒老爷子此举,慕轻晚与凤止歌便得到了这花园里几百人的视线齐齐关注。 女眷这边见寒老爷子此举只一转念便想到了此前的传言,一个个的都有些震惊,难道威远侯府的大姑娘还真有这样的造化,能嫁到寒家去? 但男客那边却都是一头雾水了,这些都是朝中重臣,平日里忙着国家大事都来不及了,又岂会去关注京城里关于一个侯府之女的传言? 所以见寒老爷子突然关注两个女眷,众人只觉一阵莫名。 在来寒家之前,对于今天会发生什么。凤止歌并没有与慕轻晚说明,事实上她也无法解释为何自己会突然与寒老爷子扯上关系。 慕轻晚之前本就因为寒家在座次上的安排而心存不安,这时又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只觉得一阵坐立不安,若不是顾忌着现在的场合,只怕便要拔腿而逃了,心里不安之下。一只手下意识的便紧紧握住了凤止歌的手。 凤止歌也知道慕轻晚这时的心情。她亦回握慕轻晚的手,另一只手还借着桌子的遮挡安抚性的在慕轻晚手上轻轻拍着,直到慕轻晚渐渐平静下来。她才松开慕轻晚的手,迎着众人的视线站起身来。 慕轻晚心里一紧,总有种她的女儿便会这样与她渐行渐远的错觉。 慕轻晚这大半辈子走得并不容易,经历过那么多事。如今在她心里最重要的,无疑便是这个女儿。所以哪怕她此刻也为自己这莫名且有些荒谬的错觉而觉有些可笑,但仍因心中的不安而紧紧攥着凤止歌的手不肯放开。 凤止歌微愣,随后见着慕轻晚的表情心里也跟着一阵愧疚,显然。她让慕轻晚感到不安了。 对于慕轻晚,便如寒老爷子那般,他们都是得到了她认可的亲人。即使她今天便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认回父亲,她也没想过从此便要与慕轻晚生疏起来。 所以。凤止歌看向慕轻晚,唇畔扬起暖人的笑意,眼中有着了然与安抚。 接触到凤止歌的视线,慕轻晚当下便心头一松,而后又因自己的过度反应而微有些羞赧。 她怎么就突然会有那样的想法呢? 女儿这些年有多懂事孝顺她都是知道的,若不是止歌,只怕她如今还被赵幼君禁在湖州城洛水轩里,这么贴心的女儿,她怎么会以为女儿会与她生疏? 慕轻晚虽然并不喜攀附于谁,但她也知道凤止歌若是得了寒家的看重于她的将来必定会有好处,本着为了凤止歌好的心态,慕轻晚看了台上的寒老爷子一眼,松开了手。 凤止歌又在慕轻晚手上轻轻一拍,然后才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一步步上了那台子,来到寒老爷子身边站定。 因为在寒夫人寿宴上的那次亮相,这时坐在席间的人之中,认识凤止歌的还真不少。 见她便这样与寒老爷子并肩而立,无论是与凤止歌交好还是交恶的人,都免不了面带惊色。 即使是寒家真的打算定下凤止歌与寒季杳的婚事,似乎这件事也没有重大到让寒老爷子在这么多人面前亲自点出来,还笑言让这么多人为之作见证。 再则,若是真是为了儿女亲事,寒家其他人就算知道得没那么清楚,但至少也该听着些风声才是,但现在,没见除了立于寒老爷子身后的寒凌与寒夫人,其他寒家人面上也都现出惊讶,明显不知道寒老爷子此举是何意吗? 就在众人的猜测之中,寒老爷子笑着牵起凤止歌的手,此举又惹来下面宾客的一阵惊呼。 便听寒老爷子道:“想来大家也都知道,老朽这几十年都不爱过生辰,这些年每次到了今日,想起我那福薄早逝的女儿,老朽便只余心伤,又哪来过生辰的心情……” 听到寒老爷子这明显带着伤怀的话,园中几百人都不由齐齐一默,整个花园里更是突然静得落针可闻。 这近些年才渐渐冒头的人家自然不知道寒老爷子居然还有个女儿,但在大武朝算得上是老牌权贵的人家,这时陡然听了这话,自然明白寒老爷子指的是谁。 寒素呵…… 当年何等风华绝代的女子,大武朝有今天她更是一人能独占一半的功劳,当年更是只差一步便能登上后位。 可谁曾想,这样的一个女子,会在与皇上的大婚前夕突然暴毙呢? 当年寒素之死京城但凡长了眼睛的,谁都能看出来其中有蹊跷,但宫里既然早早就以皇后之礼将之葬入皇陵,这就已经摆明了态度,又有谁敢再多言一句? 这些年来,也不知道皇上是出于何种心理,却是对寒素这个名字忌讳起来,为了不犯了皇上的忌讳。二十几年来也没人敢在公众场合提起这个名字,这时乍然听寒老爷子提起这个名字,众人心里都是一突。 好端端的,寒老爷子怎么就提起这茬儿了? 因为一个早已逝去的人,对当年之事有所了解的人都不由提起了一颗心。 但出乎众人意料,寒老爷子只提了这样一句,便将当年之事轻轻揭过。而是用慈爱的眼神看向身侧的少女。“老朽本以为这一辈子便再没了女儿缘,没想到临老了,上天似乎都怜悯老朽。却是送了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到身边。” 只这一言,对于园中坐着的人来说,无疑便如石破天惊。 寒老爷子此言此举,很明显。他口中的女儿,便是他身侧的凤止歌。 寒老爷子要认凤家大姑娘作女儿! 认干亲之事并不少见。寻常人家认干亲并不会怎么兴师动众,即使有那比较看重此事的,也只不过是在家里摆上几桌,请来走得近的亲朋故旧庆祝一番。 可寒老爷子。却在寿宴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宣布此事,更直言让在座诸人做个见证,这其中之意。显然不仅十分看重他要认的这个女儿,更是有宣布将凤止歌当作亲女儿看待的意思。 寒老爷子的亲女儿。这样的身份放在京城,几乎便能与公主比肩了。 这个事实,足以让认识凤止歌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而其中反应最大的,除了慕轻晚,便是立于寒夫人身后的寒季杳了。 寒季杳这段时间本就因为寒夫人断然拒绝他要向威远侯府提亲的请求而陷入沉郁之中,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凤家大姑娘当初算是救了他一命,而且明明母亲很是欣赏凤家大姑娘的,否则也不会破例答应在她的及笄礼上作正宾,而且也一直在为自己的亲事操心,难得他主动将凤家大姑娘放在了心上,母亲不应该欢喜的为他筹办婚事吗,为何却会是那样一副苦涩痛心的模样? 如今,听了寒老爷子的一番话,寒季杳终于明白母亲为何是那般反应了。 如果祖父真的认了凤家大姑娘作女儿,那,他从此以后岂不得唤她一声“姑姑”? 既是姑侄,当然不可能议及婚事。 母亲是早就知道了祖父的打算,所以才会有那样的表现吗? 思及这些,寒季杳只觉心中一阵钝痛,若不是始终记着现在是什么场合,又有寒夫人派了人一直按着他,只怕他便要冲到祖父跟前问句为什么了。 身在寒家这等严谨的人家,他自小却崇尚自由不喜被束缚,父母对他也一直都多有宽容,在那个小巷子里的偶遇之前,他从来都不知道,那样厌恶成亲的自己有一天也会对一名女子生出思慕之心。 尤其是在得知救他的人便是母亲极为欣赏的凤家大姑娘之后,他更是一反之前听到传言之后对这桩婚事的厌恶,反而十足的期待起来。 他想,以她那样有趣的性子,他们若是真的成了亲,也必定会琴瑟合鸣相扶一生吧。 因为有了这样的期待,他才会兴冲冲的与母亲提及婚事。 只是寒季杳怎么也没想到,他的满腔期待,却只换回了母亲的拒绝,最后甚至还得知他心悦之人,即将成为他的姑姑! 这一刻,寒季杳只觉得自己的心都仿佛被黄莲水浸透了般,每一次心跳都透出那浓浓的苦涩之意。 细数起来,寒季杳其实也只与凤止歌有过数面之缘,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自那日在小巷子里的初遇之后,他便一直不能忘记那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少女。 每每午夜梦回,颊边甚至都仿佛还残留着她手上温软的余温。 一颗心,仿佛就在她的不经意间,便遗漏在了她手上。 可如今看来,他的满腔情思,便仿佛只是一个美好的梦,如今却是到了梦醒之时。 只要一想到今天之后,凤止歌也许便会时常出入于寒府,而自己甚至还得恭敬地称她一声“姑姑”,寒季杳便仿佛在承受剜心之痛。 已经给出去的心,又岂是那般容易就能收回来的? 比起寒季杳,坐在右边第一桌的慕轻晚,震惊之下却是突然面色煞白起来。 慕轻晚待凤止歌的心有多真。只要与之接触过的人都看得清楚,慕轻晚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好的,所以当初在寒夫人多次邀请凤止歌去寒府时,慕轻晚心里都是极为欢喜的。 被寒夫人那样身份的人看重和喜爱,对于已经到了议亲年龄的凤止歌来说,好处自然是多多的。 但即使盼着凤止歌与寒家多做接触以便日后能嫁个好人家,慕轻晚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女儿会变成别人家的女儿。 哪怕那个别人。指的是寒老爷子这样位高权重之人。 比起得了寒夫人的喜爱,凤止歌成为寒老爷子的女儿无疑身份更为显贵,可哪怕明知道这样对凤止歌有好处。慕轻晚心里仍下意识的就有些抗拒。 这总会让她有种自己的女儿即将被抢走的感觉。 寒老爷子会与她抢女儿? 即使是慕轻晚自己也觉得这个想法有些可笑,但偏偏自打寒老爷子的那句话出口,这个念头便一直在慕轻晚心里挥之不去。 只是…… 慕轻晚面色苍白地抬头看向台上与寒老爷子并肩站着的凤止歌。 她的女儿果然是出色的,即使被这么多人看着。哪怕是与寒老爷子这样的人站在一起,气度仪态也丝毫不显逊色。这让慕轻晚心里欣慰喜悦之余又有些苦涩。 止歌这般镇定,是不是就意味着其实她早就知道寒老爷子会在寿宴上宣布这件事? 那,她是不是很愿意做寒家的女儿? 即使心里一直暗暗对自己说要相信女儿,慕轻晚仍难以打消这个想法。 若不是念及凤止歌上台前的安抚。这些年来一直将凤止歌当作精神支柱的慕轻晚只怕便要崩溃了。 不提寒季杳与慕轻晚的所思所想,这满园的人听了寒老爷子的宣告,先是一阵静默。过得几息却是突然喧哗起来。 寒老爷子要认女儿,认的还是刚来京城不久的威远侯府的女儿。这怎能不让人心中惊诧? 尤其是先前恨不能将慕轻晚与凤止歌背上灼出几个洞来的承恩公夫人王氏与周语然,这对母女俩那有几相似的脸上,这时是一致的见鬼般的表情。 凤家那个丫头,怎么就能走了这样的狗屎运,她要是真成了寒老爷子的女儿,那岂不是真的飞上枝头了?就算不能成为真正的凤凰,只怕也能摇身一变成为鸾鸟了。 不仅承恩公夫人与周语然,还有坐在靠后的冯家二夫人,远远看着台上站着的凤止歌,想到便是这个人令自己一家如今几乎不敢再出门,又毁了冯伊人辛苦许多年才建立起来的好名声,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再有皇后的娘家承平伯苏家,也因上次凤止歌笄礼上发生的事而莫名的怨上了她,想到凤止歌都敢在笄礼上打皇后娘娘的脸,以后成了寒家的女儿,只怕还指不定得怎么张狂,自然面上也就没了好颜色。 若是凤止歌知道自己又多了这么些仇家,不知道会不会觉得莫名其妙。 除了这些与凤止歌有怨之人,亦有真心为凤止歌感到高兴的。 比如安国公世子萧靖北,再比如慕轻晚娘家两个嫂子以及慕晓晓,还有与凤止歌其实只有一面之缘的钱家小姐钱多多。 就在众人讨论着寒老爷子为何会作出这样一个决定时,台上一直带着欣慰的笑容的寒老爷子又开口了。 “老朽也知诸位许是会为老朽这个决定而惊讶,但老朽本就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这几十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与老朽有儿女缘的人,便不会轻易错过。”寒老爷子说着望向一旁的凤止歌,“我身边站着的,便是老朽新认的女儿,威远侯府凤家的大姑娘,老朽对这个女儿可是十分满意的,为免有些人不长眼,今日当着诸位的面,老朽也就放下话来,既然认了这个女儿,那她从此便是我寒臻的女儿,更是寒氏一族的大小姐,若是让老朽知道族里或者京城有谁敢对我这女儿说三道四,哪怕是拼着要到皇上跟前,我也必定替她讨个公道!” “我寒臻的女儿,自然应该身份尊贵,又岂能容旁人轻侮!” “当然了,我的乖女儿也不是那等骄纵任性不讲道理的人,这一点,老朽却是十足相信的。”寒老爷子说话的同时,一副老怀安慰的样子。 听了寒老爷子这番话,下面坐着的诸人却是暗地里犯起了嘀咕。 他们是不反对寒老爷子的女儿身份尊贵这话,毕竟寒老爷子唯一的女儿,如今在皇室玉牒上可是当今皇上的元后。 可寒老爷子这番话,那是把好话歹话都给说尽了,敢情从今以后所有人都得对老爷子这位新鲜出炉的女儿捧着敬着,那以后不管是谁只要与这位有了什么冲突,岂不都是错的那一方,人寒老爷子都说了,他这女儿可不是骄纵任性不讲道理的人! 寒老爷子许是不知道众人心里有何想法,也有可能是清楚却故作不知,总之说完这些话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便扭头对立于他身后的儿孙吩咐道:“老大,老大媳妇,还不快领着儿子儿媳来见过他们的姑姑?”(未完待续。) 第67章 寿礼 听到寒老爷子的这个吩咐,众人心里又是一阵止不住的讶异。 若说先前寒老爷子那番敲打的话便是在抬举这位凤家大姑娘,那如今吩咐寒凌与寒夫人领着儿孙与凤止歌见礼,便无疑是刻意叫众人看清他的决心了。 与凤止歌相认本就是凤止歌与寒老爷子及寒凌早就商量好的,寒夫人也对此知之甚详,所以听到寒老爷子的这个吩咐,两人都没什么异议,寒凌更是面带喜色的上前几步,当先与凤止歌道:“妹妹,以后便是一家人了,若有什么难事,一定别忘了与我这个做兄长的说,兄长给你做主!” 寒凌表现出来的爽快叫众人齐齐一愣。 寒凌如今也是五十好几的人了,论起年纪,他就算是做凤止歌的祖父也差不离了,事实上,寒凌的长孙确实比凤止歌小不了两岁。 众人都以为即使有寒老爷子的吩咐在先,寒凌也不会轻易就接受一个差不多能做自己孙女的妹妹,可如今看来,寒大人竟似还十分高兴? 除了寒夫人,寒家大少爷寒伯让,二少爷寒仲景,三少爷寒季杳此前对寒老爷子要认女一事都毫不知情,这时心里本就震惊不已,若不是有了寒凌的举动,一行人只怕便要愣在原地不知作何是好了。 有了寒凌当先,其他人就算心里仍觉有些别扭,但也都赶紧上前几步走到寒老爷子与凤止歌面前。 寒老爷子这时已经坐在了那张太师椅上,又特意让人搬了张椅子放在下首给凤止歌,在寒老爷子的注视之下,除了寒凌与寒夫人与凤止歌行的平辈之礼,寒家三兄弟都强自压下心里的怪异行了晚辈礼。 寒伯让与寒仲景都已有了子嗣。寒伯让的长子更是已经有了十一岁,却对着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凤止歌恭敬的称“姑奶奶”,便是寒仲景那只有三岁的小女儿在丫鬟的扶持下歪歪扭扭的行了个大礼。 这年纪相差甚大的认亲场景直看得人想笑,但思及自今天之后凤止歌那几乎算得上是扶摇直上的身份,众人便有些笑不出来,更有人艳羡之余懊恼为何不是自家女儿被寒老爷子青睐收作女儿。 在这样的热闹之下,没有人看到。寒季杳在唤出那声低沉的“姑姑”之后。被咬破的嘴唇。 在众的见证之下,寒老爷子认凤止歌为女的事便这样成了定局, 就在凤止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给几个晚辈的见面礼时。却听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尖细的唱声:“太子殿下驾到,含月公主驾到……” 原本因凤止歌被寒老爷子认作女儿而惊讶不已的诸多宾客闻言齐齐起身,眼见园子入口处缓缓而来的两列明黄色仪仗,正待冲着那处行跪礼。却听一个虽然爽朗却明显有些中气不足的声音道:“各位都不必多礼,今日是寒老太爷的生辰。本宫亦是得了父皇的吩咐前来道贺,与诸位一般都是宾客,可不能反而坏了这寿宴的气氛。” 然后,众人视线中便出现一个着大红衮龙袍的清瘦身影。 皇家的孩子就没有难看的。太子自然也是一样,单论容貌,太子与如夏日骄阳般的含月公主倒也有五分相似。但他面上的苍白却生生损了几分颜色,直叫人一眼便能看出来他的身体必定羸弱。 甚至。因为身形实在太过瘦弱,他身上那件本应尽显威仪的衮龙袍都显得有些松松垮垮的,倒将他本身带着的尊贵之气都抵消了几分。 这人,便是大武朝的储君赵载存。 在太子身后半步,则站着当今皇上宠爱不已的含月公主。 即使还相隔甚远,凤止歌却只一眼便认出了太子居然还是一位故人——上次在离湖畔遇到的那个声称要自尽的男子。 当时凤止歌便觉那人身上颇有几分贵气,原来竟是宫里二十几年所熏陶出来的。 大武朝的太子殿下…… 凤止歌唇畔莫名扬起笑意,然后将目光落在了太子身侧的含月公主身上。 距离上次春宴上见到含月公主,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 比起上次春宴上的张扬,含月公主今天穿了一件尽显端庄的淡紫色宫装,明明是同一张容颜,却比春宴那时显得沉静成熟了许多。 但看在凤止歌眼里,含月公主面上明显有几分憔悴,尤其是在视线自太子赵载存身上扫过时,更是隐隐可见担忧,只不过含月公主掩饰得好是以没被众人发现罢了。 显然,这位金尊玉贵,被当今皇上放在手心里宠着的公主最近过得并不如她的身份一般好。 皇室赵家的那一滩子事凤止歌自然清楚,所以她大概也能明白含月公主到底是在为什么而如此烦忧。 说起来,凤止歌对含月公主的印象倒也不坏,就冲上次她没有强硬的要留下慕晓晓便知这位公主并不是一味的蛮横不讲理。 生于皇室,对她来说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便在凤止歌思索之时,太子赵载存与含月公主却都齐齐看向了凤止歌。 虽然他们进这园子不过片刻,但以他们的身份,自然有人会将此前这园子里发生的事告之他们,所以即使两人自幼得了皇室的精心教养,早已练就了处变不惊的本事,这时眼中也难免多了几分震惊。 已经不怎么管事的寒老爷子,居然在这寿宴上宣布认威远侯府凤家的姑娘做女儿,而且还俨然是一副要将凤家姑娘当做亲女儿看待的样子。 而在此之前,寒家上下却是半点口风也没露过。 以寒家在大武朝的地位,寒老爷子又是寒家名副其实的掌舵者,他认女儿,该是何等需要慎重的事,为何事先却是半点消息也没有? 难道。寒老爷子是想掩饰什么? 宫里出来的孩子本就没有那心思单纯的,乍听这个消息,太子和含月公主都难免多想了些。 而待看清楚凤止歌的相貌时,含月公主倒没什么别的反应,太子却是微微一愣。 虽然离上次相见已经过去很久了,可是一直到现在赵载存都时常会想起离湖畔邂逅的那名奇特的少女,想起她笑着向他挥手说“好走不送”时的样子。 本以为。不过是萍水相逢有了一面之缘。但以自己的身份,两人最终也就只能短暂的相交后变作路人,只是没想到。这次得了父皇的吩咐前来为寒老爷子贺寿,却能意外与她重逢。 而她,竟然便是凤家大姑娘,也是寒老爷子今天当众认下的女儿。 一时之间。赵载存心里也有些唏嘘不已。 还是寒老爷子开口,才让赵载存自回忆中抽回思绪。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含月公主。”寒老爷子语气虽然恭敬,但面上其实并无多少敬畏之色,但寒老爷子这一辈子就算是在皇上面前也都是这个样子,所以倒也不会有人在这点上指责于他。 赵载存闻言正襟一笑。两掌平伸做出微向上抬的样子,神色之间甚是尊敬,“老师不必多礼。老师过寿,做学生的前来道贺本就是再应该不过的事。更何况,学生此行还是得了父皇的吩咐,父皇也道老师是大武朝的股肱之臣,望老师能保重身体继续为大武朝的将来效力。” 赵载存称寒老爷子为“老师”也是有原因的。 寒老爷子的名衔本来就有太子太师,且太子当初也确实是由寒老爷子启蒙的,道一句恩师也是理所应当的。 细数满朝文武,能在寿辰上让皇上吩咐太子和含月公主亲自前来道贺的,只怕也唯有寒老爷子一人了。 旁人自是对寒家所得的荣宠换羡不已,但寒老爷子面上却并无任何变化,仿佛并不将这般荣宠放在眼里,仍躬了身子道:“皇上抬爱,老夫莫不敢辞。” 对于寒老爷子的这一躬,太子和含月公主都侧过身子没有受,看在园子里的其他朝臣眼中,对太子倒也多了几分赞赏。 寒家在大武朝的建立上出了多大的力是有目共睹的,就连皇上也对寒老爷子尊敬不已,再加上太子当年还是寒老爷子手把手启蒙的,他若是生受了寒老爷子这一礼,即使他贵为太子,只怕多少也会为人所诟病。 现在看来,太子殿下虽然不见聪慧外露,而且这些年因为不被皇上所喜一直过得很低调,但现在看来确实很是大气,行事颇有皇室之风。 若是太子殿下的身体康健,倒还真的可以挑起承续大武朝未来的重任。 只是可惜了…… 太子的身体状况始终令人堪忧。 太子殿下的身体如何,一直是满朝文武都极为关心的事,毕竟皇上就只得这么一个儿子。 正因为有太多人的关注,所以自打立了太子之后,平常负责给太子诊脉的太医便可谓是被无数人盯着,这样一来太子的身体状况自然也就无从隐瞒。 即使皇上本人即朝臣们对太子的身体状况有所不满,可大武朝总不能一直没有储君,便是这个储君有点缺陷,他们也只能摇头接受了。 话说回来,皇上征战十几年才打下大武朝的江山,这些年在治理国事上也算得上睿智英明,这样一位明君,怎么就在子嗣上如此艰难呢? 若是皇室皇子多了,这些朝臣说不得还得担心皇子们兄弟阋墙造成朝局动荡,可皇室就太子这么一位子嗣,又着实令人想要摇头叹息。 不得不说,这世事总是难以万全。 便在众人难掩遗憾的眼神中,寒老爷子立即吩咐人将太子和含月公主请入上座。 有了太子和含月公主在,接下来的时间这满园子的宾客都跟着拘谨了几分,不过寒老爷子方认回了女儿,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倒也不在意气氛是不是有些凝重,甚至还一反常态的与几位相熟的来客寒暄了几句。 众人闲聊片刻,便到了吉时,到了众人向寒老爷子拜寿的时候。 每每君中权贵之家有这样的寿宴。拜寿献礼之时总是最有看头的,虽然只是献上自己准备的礼物,却也能叫旁人在这个过程中比较出来谁的寿礼更精致,谁的礼物更稀奇。 即使有礼轻情意重一说,可在这样的权贵之家,至少谁在备下寿礼时更为用心,却是能叫人一眼看出来的。 甚至。还有些精于后宅算计的妇人。都能凭借着献礼一事将别家后宅的大致情况说得头头是道,倒也是印证了“行行出状元”这句话了。 因为前来贺寿的的人实在太多,若都一一献礼只怕众人都得等到晚上才能用膳了。所以寒家并未安排众人献礼这个环节,只让寒氏近枝子弟奉上寿礼便是。 当然了,今天有太子和含月公主代表皇上前来,第一个向寒老爷子送上贺礼的。自然便是这两位天之骄子了。 太子携同含月公主站起身,向着寒老爷子道:“老师寿辰。父皇特命我兄妹二人送上贺礼。” 说到这里,太子向身后摆了摆手,便自然有两名内侍有些吃力地抬着一个红漆木子走上前来。 那箱子大概半米见方,上面雕着精致的纹饰。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居然叫两名内侍抬起来都觉吃力。 因太子已经说明,这是皇上亲自赐下的贺礼。所以即使明知视线无法透过那箱子看到里面装着的东西,众人好奇之下仍眼巴巴地看着那箱子。 好在太子也没有要吊人胃口的意思。见那两名内侍将箱子抬到寒老爷子所立的台上,顺势便拍了拍手,两名内侍见状便轻轻将箱子打开来。 随着箱子缓缓打开,里面放着的东西便一点点跃入众人的视线。 那是一棵用整块翡翠精心雕琢而成的挺直的松树,雕琢这块翡翠的人明显是大师,即使是不懂行的人看了也有栩栩如生之感,尤其是那一根根松针,凑近了瞧便如发丝一般粗细,且极有纹理。 因材质的原因,翡翠中间还夹杂着少许白点,却被人匠心独运地雕琢成松树上落着的片片雪花,既有了这松树雪压不弯的意味,翠白有了对比之后,也更衬得那翠色更为通透喜人。 在座的都是京中权贵之家,甚至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是大武朝最为富贵的一群人都聚在这里了,平日里这些人也都自诩是见惯了好物件儿,可看到这件皇上亲赐的寿礼,众人仍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翡翠这东西因其色泽素来为女眷所喜,但也并不少见,这满京城更是有不少老店有着镇店的翡翠物件儿,可皇上赐下的这棵松树,却是整块翡翠雕琢而成的,而且看这翡翠的种头,无论是色泽还是透明度怕是都已经到了极致,再加上大师亲手雕琢而成,若真论价值,恐怕可是算是不可估量。 当然了,在场的都是在官场之中浸淫多年之人,便是女眷也都是出于权贵之家,当然不可能因这物件儿的价值就眼红。 令这些男客们所看重的,是皇上赐下这件寿礼背后所代表的意思。 松柏本就被喻为常青树,皇上令太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赐下这寿礼,这其中的意思就值得深思了。 果然,接着便听太子笑着道:“父皇还说了,老师为大武朝付出了几十年的时光,如今大武朝已经走上正轨,希望老师能如这常青树一般,永远屹立不倒。” 众人听了眼里便是一动。 这些年来皇上可没少强调寒家的功劳,更因此一直纵着寒家,便是寒家有些旁支子弟行事确实荒唐,也都被皇上压了下来。 后来渐渐便有人暗地里传,道是皇上这是在捧杀寒家,只等着将寒家纵得没有王法了再出手除了寒家,这样即使寒家真的曾立了那不世之功,天下人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这个说法当然只是暗地里在少数人之间流传的,但还真有不少人相信这个说法,毕竟历来都是“功高震主”这个词,这些年寒家老爷子掌管吏部,又是内阁首辅,寒家大老爷掌了兵部,寒家二老爷亦是一方封疆大吏,再加上寒家还有不少族人在军中甚有威望,这样的寒家会惹来皇上的猜忌一点也不稀奇。 因为这种说法,也有那与寒家不和的人家,就等着亲眼见了寒家是如何被当今皇上打落尘埃的。 可如今看来,皇上既然在这种场合里让太子赐下这棵翡翠松树,太子又亲言寒老爷子便是大武朝的常青树。 莫非,皇上对寒家并无猜忌之心? 在众人对皇上心思的揣测中,寒老爷子爽朗的哈哈一笑,一边命人将这御赐之物好生收捡下去,一边道:“是皇上谬赞了,微臣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只怕再过个三两年便要入土了,何曾当得起‘常青树’几个字。” 太子送上寿礼便重新坐了下来,闻言但笑不语,神色却仍然恭敬有礼。 接下来便是寒氏族人给寒老爷子献上寿礼,寒家大老爷寒凌与寒夫人送上的是一副两人共同作下的松鹤延年的丹青。(未完待续。) 第68章 太子 无论是寒凌还是寒夫人在画之一道上都是浸淫多年颇有造诣,平常不知道多少人求两人画作而不得,这副画还是两人共作,自是一拿出来便叫人惊叹不已。 按长幼而论,寒凌夫妇献礼之后,便该是寒老爷子次子寒晔才是,只是寒晔一家这时正在广东任上,所以众人顿时颇有默契地看向了一直静立于寒老爷子身侧的凤止歌。 方才寒老爷子就已经摆明了态度,他既然认了凤止歌为女儿,那即使是寒家也得将凤止歌当作是正经的寒家小姐来看待。 寒家的小姐,还是寒老爷子的女儿,就身份上来说,便是比同样在此的当今皇上宠爱的含月公主也是差不多少的。 这样的身份自然是慑人的,但也有其不好的一面。 就比如说此时,凤止歌便不得不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向寒老爷子献礼,而且送上的寿礼还要被人拿来与旁人比较。 寒凌夫妇是亲手作了一副颇有意义的画作,那么,这位新被寒老爷子认了作女儿的凤家大姑娘呢? 不过一个刚及笄的少女,其实几乎没有人会期待她送出的寿礼,毕竟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能记着准备寿礼便已经不错了,又有谁会认为她的礼物会让人期待呢? 也许,众人之所以这样紧盯着凤止歌不放,只是出于一种莫名的嫉妒心理罢了。 凤止歌倒也确实有了做女儿的自觉,寒凌夫妇方献上寿礼走回来,不用旁人提醒,她便已经上前两步了。 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之下,凤止歌丝毫不见露怯。她送上的寿礼同样是她自己亲手所制,虽然并不名贵,可其中蕴含的心意却仍是沉甸甸的。 当下人将凤止歌的寿礼捧到寒老爷子跟前时,让所有人瞠目的是,在他们心里向来面上没什么更让寒老爷子,竟然一时之间激动得热泪盈眶。 这位新鲜出炉的寒家女儿到底送的是什么寿礼? 众人都有些按捺不住的抻长了脖子张望,但当真的看清之后。却又有些失望了。 只不过是几件衣裳而已。 凤止歌送上的。确实就只是几件衣裳。 自打从李嬷嬷那里得知寒老爷子这些年一直将当年她亲手所做的那件直裰穿在身上,又在寒家那个院子里亲眼见了那件早已满是补丁的衣裳,凤止歌便开始默不作声地为寒老爷子赶制四时衣裳了。 衣裳仍是直裰。却是每个季节从里到外都做了一身。 能赶出这几身衣裳,凤止歌几乎将所有空闲时间都利用上了。 这些天来,只要一想到父亲那般小心仔细着一件几十年前的衣裳,凤止歌便忍不住有些心酸。 即使如今她与寒老爷子又重新有了父女的名分。可她到底还是姓凤,只怕也不能时刻长伴在寒老爷子身边。只盼她亲手做的衣裳,能让父亲聊作慰藉吧。 寒老爷子正自激动着,旁人见了却只觉一头雾水。 不过是几件衣裳,就算是凤家大姑娘亲手所做。最多也就让人赞一句孝心可嘉,怎么寒老爷子这样情绪内敛之人,竟然就因此而在这么多人面前落了泪? 寒老爷子这些年来是如何珍惜着当年寒素亲手缝制那件直裰。外人自是不得而知,唯有寒凌与寒夫人知晓个中原因。这时也跟着颇多感慨。 所谓失而复得,也就不过如此了,更何况那还是父亲最疼爱的小妹,也莫怪父亲会有这等反应了。 在凤止歌之后,又有寒氏子弟一一送上自己的贺礼。 寒老爷子今天心情显然很好,也不管这些后辈都送了些什么,都难得的给了笑脸,倒是叫不少人觉得受宠若惊。 待献礼结束,寿宴便开席了,只不过因为寒老爷子这寿宴上发生了不少事,这些来客大多都正回味着前事,寿宴如何倒是没怎么被人放在心上了。 凤止歌却是没坐回慕轻晚身边用膳,而是被寒老爷子吩咐跟在寒凌夫妇身边认识其他寒氏族人,当然了,以凤止歌如今与寒凌平辈的身份,除了少数与寒凌一辈的,其他寒氏族人却都是她的晚辈了。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却被一大群年长于她的人恭敬以待,倒也算是难得一见了。 与这些寒氏族人相见之后,凤止歌去了趟净房,便准备回到慕轻晚身边去。 出于对凤止歌的看重,女眷这边的第一张桌子上原本只安排了凤止歌与慕轻晚两人,后来凤止歌一直待在寒老爷子身边,含月公主又意外到来,那张桌子上便只坐了慕轻晚与含月公主。 凤止歌是了解慕轻晚的,她本就性情温婉恬淡,再加上这么多年也没与京城的贵夫人们打过交道,所以在见到那些夫人们时总会下意思的紧张。 连与那些夫人们见面都是如此了,更别提这时与她比邻而坐的是皇室唯一的公主了。 再加上,因为赵幼君的事,慕轻晚对皇室公主本就有几分畏惧。 即使凤止歌并没待在慕轻晚身边,也发现了她在含月公主坐到身边时的僵硬表情。 但哪怕没有含月公主这一出,凤止歌也知道慕轻晚今天的心情必定不会好,换了任何一个人,若是突然发现自己的女儿不声不响的也成了别人的女儿,恐怕她的心情也会不好。 凤止歌这时候也有些犯愁,一会儿要如何与慕轻晚解释她与寒家的关系呢? 正因为想得出神,所以凤止歌并未发现前路上突然多了一个人,若不是那人突然唤了一声“凤小姐”,凤止歌不察之下恐怕会一头撞上去。 止步,抬眼。 “太子殿下?”凤止歌有些惊讶,抬首间秋日的阳光照进她眼底,便仿佛照亮了一潭清泉。 净房就是园子后面。与外面隔开了的,再加上这里本来就只是寒家自家人出入的,所以凤止歌来时并未叫人随侍身边,却不想便叫太子走到了她跟前。 对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太子,凤止歌心里无所谓好感恶感,“不知太子殿下如何会到了这里,可是不小心迷路了?” 若真是迷路。那只能说明这位太子不仅身体不好。连眼睛都不好。 太子闻言微微一笑,许是因为方才的这一段路,他向来苍白的脸上这时倒也现出几分红润。在阳光下总算也有几分康健之色。 “你说是,那便是吧。”他这样说道。 什么叫我说是便是? 凤止歌皱起眉头,觉得太子的话有些怪异。 她与这位太子殿下也不过就只有一面之缘,他们之间。似乎还不到如此熟络的开玩笑的地步吧? 当然了,凤止歌也没想过要与太子扯上什么关系。宫里那兜子事迟早都是得被人抖来的,到时候这位太子殿下身上的事绝对不会少,她可不想沾上那些乌烟瘴气之事。 再则,她重活这一世。只是一定会与赵天南清算前事的,自然不会在此之前又与宫里的人扯上关系。 太子自然将凤止歌的表情看在眼底了,张嘴欲言。却到底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事实上,他还真就是跟在凤家小姐后面来到这里的。 原本两人就只见过一面。可那短暂的一面却始终令他念念不忘。 赵载存长到二十几岁,在后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宫里的姹紫嫣红他也算是见得惯了,本不该为了一名女子如此失态的,可那只一面之缘的青衣少女便似有什么魔力般,只那一面便叫他将她的音容笑貌都印在了心底。 与宫里那些就算极力掩饰仍藏不住眼底算计的女人不同,少女眉目清透,眸底那醉人的流光仿佛能将他早已阴暗无比的心底都照亮,即使她看人时目光清冷中带着淡淡的疏离,也仍让他感觉到了温暖。 温暖,美好。 这便是那一面之下,赵载存对凤止歌的印象。 后来,某一次他去乾清宫给父皇请安,却正好遇到父皇趴在御案上熟睡,而那御案上有一幅明显已经有了年头的画张静静的打开着。 画像上,一名青衣女子背光而立,眉心一点殷红慑人夺目。 很多年前,赵载存便曾经看到过这幅画。 也许,正是因为有这幅画带来的淡淡的熟悉感,所以他才会对离湖畔遇到的少女那般难忘。 难忘到后来,这么多年第一次,他去离湖时不是带着阴郁的心情,而只是出于寻找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不知名少女。 只是,离湖依旧,但湖畔却已再没了青衣少女的身影。 若是两人真的从此以后再见不到也就罢了,便是再怎么深刻的记忆,总会随着时光渐渐模糊,直至最后消失不见的。 可偏就在他以为两人只能从此陌路时,她却又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 下意识的,赵载存便觉得他应该抓住些什么。 所以他才会摒弃左右,到了这里。 只是…… 看着近在咫尺的凤止歌,赵载存心里却只有苦涩。 他心里的这些纠结,却是与她无关的,也不能与她扯上关系。 这么多年来,赵载存早已明白自己的处境,虽然他如今已经贵为太子,可这也只不过是因为父皇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罢了。 父皇对他的不满意便是任何一个长了眼的人都能看出来,若是还有其他选择,他一个位份低下的美人生下的皇子,又如何能有机会坐上太子之位。 宫里那趟浑水,任谁沾上了都得带下一层皮来,他又怎么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将她也拉进这天下最富贵也最污淖的地方来? 所以,哪怕心里极为渴望,赵载存仍别开了眼。 “是本宫唐突了,还望凤小姐莫要见怪。” 只匆匆说完这句话,赵载存便转身离去。 看着赵载存的背影,凤止歌有些莫名,这位太子殿下怎么有些古古怪怪的。 不过,到底也只是一个陌生人。凤止歌只片刻便将这人扔在了脑后,而是继续思考起之前的问题来。 她要怎么向慕轻晚解释与寒家的关系? 慕轻晚虽然什么都顺着她,却也不傻,从她今天的所作所为,谁都能看出寒老爷子在寿宴上认女并不是一时兴起,凤止歌自己事先也绝对知情。 别的不说,单只说她送给寒老爷子做寿礼的那四时衣裳。便不是十天半月能做得出来的。 而且。凤止歌也不想对慕轻晚说谎。 她能重回这一世,虽然有当初那粒莲子之功,但更应该感谢的。却是慕轻晚。 若没有慕轻晚当初八年如一日的细心照顾,她的身体能不能撑到苏醒那一天都还是个未知数,就算能等到这一天,要不是慕轻晚在那八年每一天都坚持为她推拿。恐怕她就算醒过来也只能落得个半残的下场。 就只说她醒过来这七年,凤止歌能感觉到。慕轻晚是真的将她当作命一般的疼爱,那样掏心掏肺的好,便是一块坚冰也该被她捂化了。 凤止歌只是性情清冷,但不代表她不知道旁人待她的好。 正相反。越是冷漠之人,便越会记得别人待他的好。 凤止歌便是如此。 对慕轻晚,虽然凤止歌因本就是成年人的灵魂而不能真的将她当作母亲。但她也是凤止歌真正认可的亲人。 凤止歌的亲人不多,拢共也就那三两人而已。所以她不想对这些人有所隐瞒。 只是,她的经历对常人来说显然太过离奇了,她若对慕轻晚说她其实是再世为人,而且算下来年龄比慕轻晚还要大出许多,不知道慕轻晚会不会惊得目瞪口呆? 凤止歌思索着回到园子里,又坐到慕轻晚身边时,却发现那第一张桌子上只坐了慕轻晚一人,原先坐在她旁边的含月公主,这时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娘。”凤止歌顾不得理会含月公主的去向,面上扬起笑容看向慕轻晚。 自打见着凤止歌被寒老爷子招到了身边,慕轻晚的一颗心就始终悬在了嗓子眼儿,后来又亲眼见了寒老爷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认了凤止歌做女儿,并给了凤止歌寒家小姐的待遇,她这个做娘的,一双手更是紧紧攥成一团。 打从心底里,慕轻晚希望自己的女儿将来过得好,有寒老爷子及寒家照拂着,她的止歌将来的路必定会好走许多。 可是理智上虽然一直劝说着自己这样于女儿有益,但在感情上,慕轻晚仍是有种女儿被旁人抢走了的酸涩感。 她这辈子是不可能再嫁了,也就不可能会再有其他的子女,她与凤止歌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甚至很多时候她其实是把凤止歌当作自己生活的唯一重心,乍然跑出一个寒老爷子来认了自己的女儿做女儿,慕轻晚心里会失衡也是正常的。 这时见凤止歌终于回到自己身边,慕轻晚只觉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蓦地一松,整个人也都轻松了不少。 “止歌,你回来了……” 短短几个字,却几乎让慕轻晚落下泪来。 凤止歌没有说话,只紧紧握着慕轻晚的手,想借着这样的举动安抚下慕轻晚不安的心,至于其他的,这里人多口杂,也只能等稍后回了威远侯府之后再谈了。 而正在慕轻晚与凤止歌叙话之时,在园子角落里,被一丛花木遮挡的地方,太子赵载存与含月公主这对天下身份最尊贵的兄妹,也正围绕着凤止歌进行着一番对话。 含月公主借着花叶的缝隙往凤止歌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转向太子,目光如寒月般清冷。 皇室只得这一子一女,且又是一母所生,所以这些年来含月公主和太子感情素来亲睦,含月公主在外人面前向来是骄傲如凤凰,但只要是面对兄长,也从来都是一副寻常小女儿情态,像现在这般冷淡的样子,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皇兄,”含月公主唤道,待太子应声望过来,她才继续道,“皇兄可是对这位凤家大姑娘起了什么心思?” 太子闻言心中一惊,双眼跟着微微一缩。 含月公主见状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面上表情便有了些复杂,“哥哥,你应该知道,父皇是不可能让你与寒家人扯上关系的,凤家大姑娘今天之前也许与寒家没什么关系,但今天之后,她却是寒家的女儿……” 含月公主与太子一直极为亲近,但即使是这样,她也只在最慎重的时候才会唤太子一声哥哥,而不是皇兄。 太子眼中一黯。 他知道含月公主所说的都是实情,身为太子,他自然知道那些二十几年前的秘辛,当年的寒素都止步在凤椅之前,二十几年过去了,如今的寒家比起当年势力更为庞大,他的父皇,又怎么会再允许寒家的女儿有成为后宫之主的可能呢? 与含月公主想的并不一样,太子对凤止歌的感觉其实只是好奇再有些微的好感,这点好感显然并不足以让他做出什么决定。 但人都是有些逆反心理的,越是知道不可能,就越发的想要去试一下以示抗争。 太子这时便是如此。 若没有含月公主的这番话,也许他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想法。 但如今…… “成与不成,总得要试试才知道……”太子幽幽地叹了一声。(未完待续。) 第69章 试探 太子已经过了及冠的年纪,却一直尚未立太子妃,最近朝中也一直有大臣谏言希望太子能早日完婚,也好为大武朝及早诞下皇嗣。 这其中,自然也有大臣们担心太子的身体担负不起大武朝重任的原因在其中。 比起指望太子的身体会日渐好转,这些大臣们更倾向于趁太子如今身体还尚算可以的时候,让皇室多出几个健康的继承者。 册立太子妃,便是最近朝中最常被人提及的话题。 所以太子话落,含月公主眼中便多了几分担忧。 赵天南对寒家有多忌讳,太子和含月公主知道得太清楚了。 凤止歌本就是侯门嫡女,如今又是寒老爷子旗帜鲜明的认下的女儿,以她的身份,太子若是真的对凤止歌有什么念头,定然不可能只将她纳为侧妃。 可是太子正妃有多重要谁都知道,赵天南只有太子这么一个儿子,这天下将来必定是要传到太子手里的,他又怎么可能允许未来的皇后出自于寒家? 一个寒素就已经让赵天南心神不安了二十几年了,再来一个被寒老爷子认可的凤止歌…… 若真由寒家女做了太子正妃,以太子的身体,只怕赵天南便是入了土都得担心会不会有一天这赵家天下便要改姓寒了。 所以,一旦太子要娶凤止歌做太子正妃的消息传出去,他首先迎来的不会是大婚,而是将会直接与龙椅上坐着的赵天南对上。 比起赵天南,太子如今掌握的资源无疑是少得可怜,真要与赵天南正面相抗,与以卵击石没什么两样。 真到了这个时候。赵载存这太子之位能不能坐得稳都还是个未知数。 毕竟,虽然天下人都知道当今皇上只有太子这一个儿子,可也架不住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太后娘家承恩公府周家在旁看着。 周家打的什么主意,太子和含月公主都有所了解。 虽然如今看来他们的父皇并没有要让周家人来接手这天下的想法,但如果太子真的让赵天南失望,也难保他不会从周家的子嗣中过继一个来继承大统。 到那时,如今的太子会有个什么样的结果。谁都能想得到。 含月公主与太子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她自然不希望看到自己的亲哥哥走上那一步。 含月公主能想到的,太子自然也能想到。 自家人知自家事,这句话太子赵载存理解得尤其深刻。 在旁人看来。他是皇家太子,一国储君,更是将来会登上龙椅成为九五至尊的人,只看这一连串的名头。便足够外人想象他的生活过得该有多光鲜。 但若是换了一个稍微了解赵载存被封为太子之前生活的人,便定不会如此猜想。 皇宫可以说是这世上最光鲜也最肮脏的地方。 在宫里所有人都认为皇上还会有其他子嗣的那些年里。一个不受宠也不起眼的美人生下的皇子,而且还生来便自带药罐子,能指望得到多少重视? 赵载存少时的记忆,便是在吃药与受人奚落中度过的。 至于身为皇子又怎么会被人奚落这个问题…… 哪怕是天子血脉。若是不受宠,在宫里便连个稍微有些体面的宫女太监都能看心情决定是踩两脚还是踩三脚。 若不是赵载存当时是宫里唯一的皇子,又生来体弱。那些惯会捧高踩低的宫人怕做得太狠他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恐怕他还不止是被人奚落。 也是直到后来宫里一连许多年都没再多个皇子。又有含月公主出生之后颇受赵天南的宠爱,赵载存的日子才日渐好过些了。 但是哪怕是到了现在,已经身为太子的赵载存一想到当年,也仍忍不住面色暗沉。 事实上,就算他如今已经是太子,虽然面上再没人敢对他不敬,但他得到的待遇也仍与他的地位不符。 身为太子,在宫里被当今皇上表露出不喜,在朝中亦没得到几位大臣的支持,且一直到现在都尚未立太子妃生下子嗣。 除了有这个太子的名头,赵载存完全没体会到大武朝储君的威严。 这一点,只看他的生母宁妃如今在宫里都仍是被人忽视的存在便能看出一二了。 以他这样的情况,与他那英明神武的父皇对上,会有个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可是,即使明知道结果会是什么,赵载存心中仍有着不甘。 他之所以生来便体弱多病,听说是与宁妃当初怀上他时受了惊吓所致,虽然赵载存不知道宁妃是受了什么惊吓,但左不过是后宫嫔妃之间的争风吃醋所致。 因为身体原因,赵载存不只一次从父皇眼中看到失望,他幼时那颗希望能得到父皇一句赞赏的心,也便是在那样的失望眼神中渐渐冷却。 也是直到后来渐渐接触国事,赵载存才知道,原来父皇之所以对他失望,除了他的身体原因之外,也有他资质的原因。 但,资质寻常非他所愿,就像他也不希望自己生来体弱多病一样。 顶着父皇的失望过了这二十来年,经历过被人忽视又突然被重视,赵载存这并不算漫长的人生所做的一切几乎都是被人安排好的,时间长了,他甚至有些分辨不出,到底什么是自己的愿望,什么是父皇的安排。 人天生就有反骨。 即使赵载存表面上看来是个再温和不过的人,被人操纵着手脚走了千万里,他也会有希望甩开旁人自由活动的一天。 如今的他,已经不希望再按照父皇的意愿过日子。 虽然他知道自己想要与父皇较劲有些不自量力,但无论如何,他总是想试试的。 他总得,通过某些事,向他的父皇传达出他的不甘。 赵载存垂下眼睑。双手由掌握拳。 …… 太子与含月公主毕竟是宫里的贵人,能上寒家走上这一遭就已经显示皇恩浩荡了,宴席尚未结束,他们就在众人的恭送之中提前离开了。 但即使是他们已经离开,在这些前来参加寿宴的人心中,也依然留下了皇家对寒老爷子及寒家恩宠有加的印象。 当然了,在这场寿宴上。最惹人注意的。却是凤止歌。 关于凤止歌的事,在太子和含月公主还没回到宫里之前,就已经传到了赵天南耳里。 皇家死士。在传递消息时也一样的好用。 赵天南得到消息时正在批阅奏折,听到寒老爷子当着众人的面认了威远侯府嫡长女做女儿,赵天南手中的御笔陡然一歪,在奏折上留下一道毫无规律可言的朱红痕迹。 那凌乱的红色线条。便正如赵天南此刻的心绪。 微默了一瞬,赵天南将笔搁回笔架上。又将手中的奏折丢到一旁,才仔细询问起这件在他看来不同寻常的事来。 寒老爷子对寒素的一颗爱女之心,赵天南绝对是感触最深的人之一。 当年为了寒素之死,寒老爷子怒极之下甚至差点不顾寒家举族的安危公然与赵天南撕破脸。哪怕最后他仍选择了咽下那口恶气,可这二十几年来,即使有着君臣之别。寒老爷子也从来没有给过赵天南好脸色看。 如此君臣,哪怕细数历朝历代。也绝对是前所未有的。 正因为如此,在听到寒老爷子居然认了一个女儿时,赵天南才会如此慎重。 尤其是,在他得知寒老爷子新认的这个女儿小字中还有个“素”字时。 寒老爷子的女儿,素。 几乎是立刻,赵天南便想到了寒素。 然后自然而然的,寒素临死前的那句“我会回来的”便在赵天南耳中回响起来。 当年寒素便是死于赵天南的怀中,这句话几乎便是贴着他的耳边说出来的,即使赵天南明知道其实寒素这句话并不是对他说的,也不影响他对这句话的深刻印象。 至今想起当时寒素说出这句话的情景,赵天南仍忍不住莫名的颤栗。 也许是出于心虚,也许是惊惧。 一国之君,却会惧怕于一个女人临死之前的一句也许没有任何意义的狠话,这要传出去恐怕会笑掉人的大牙。 但若在了解当年寒素对于大武朝来说是个怎样存在的人来说,却是半点也不足为奇的。 即使,那个惧怕寒素的人,是如今天下人眼中英明神武的皇上。 赵天南自然是怕的。 他这一辈子最自豪的,也就是打下了这大武朝的江山,可偏偏,这大武朝的江山还不是他一人打下来的,如果和他并肩而立的那个人是个男人,他们也许会成为亲密无间的异姓兄弟,也许会在权势的腐化之下反目成仇。 可当那个人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他将来的枕边人…… 直到现在,赵天南也说不明白他对寒素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欣赏,敬佩,忌惮,猜疑,恐惧…… 也许还有爱慕。 那样光芒万丈的女子,即使在千军万马之中,也能一马当先让所有男子自惭形秽的女子,叫人向往之余,亦会颇为无奈。 作为天子,当所有人都认为这安邦立国之功有一大半在于一个女子,而且这女子会是未来的皇后,又有一个强势的娘家时,哪怕他心中对那女子还存了几分喜爱,只怕到最后也会转变为猜忌之心。 一个帝王的猜忌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寒素当年的结果便足能说明一切。 正因为赵天南对寒素如此重视,所以他才会二十几年都对寒素临死前留下的那句话耿耿于怀。 只不过,这二十几年来,寒家也从来没有过什么动静,赵天南也差点将这件事忘了。 一直到七年前,湖州传来万荷齐放的异象。 那与莲花有关的异象,令赵天南只一瞬间便想到了当初寒素在湖畔的笑言。 一粒莲子,能令一个死去之人重回人世吗? 若说这句话的是旁人,赵天南必会只当作是一句戏言。可当说这话的人变成了寒素,无端的,便多了几分说服力。 所以得知湖州有异时,赵天南便在想,是不是寒素真的在二十年之后回来了? 这个猜想浮现在脑海里时,赵天南在惊惧之余,甚至还有了几分喜意。 虽然。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在为何而喜。 再后来。赵天南也曾派人到湖州长期打探消息,只是除了那年的异象,整个湖州便只一片平静。以至赵天南后来都有些为自己的异想天开而失笑不已。 七年的平静,赵天南其实已经将寒素当年的那句话抛到了脑后。 可是,如今寒老爷子出人意料的认女之举,却让他仿佛回到了二十几年前的宫里。他怀中身着一袭红衣的女子面色苍白,说话之时却仍是那般有条不紊。 “我会回来的。”她说。神色是那般平静与笃定。 也许那平静与笃定,便是赵天南这些年来隐隐不安的源头。 人若是极端在乎某事或物,下意识的便总会有些患得患失,赵天南便是如此。 在他心里。他辛苦打下的大武朝的江山,便是最重要的东西,所以哪怕当年只是猜疑寒家会不会在寒素诞下皇子之后愈发势大到足以威胁皇权。他便能在寒素的酒中下药,阴差阳错下令寒素于大婚前夕丢了性命。 想到这种种过往。赵天南向来引以为傲的冷静与自持隐隐有些失控,放在御案之下的双手也渐渐紧握成拳,手背上更浮现出根根青色的筋络。 “皇上……” 耳边传来林公公那略有些担心的声音。 赵天南手上蓦地便是一松。 他转头看向林公公,眼中带着微不可觉的审视。 “寒老爷子认女的事,方才你也听说了,对此,你有什么看法?”赵天南道。 作为赵天南的心腹,林公公这些年来跟在他身边也知道了不少秘事,对比起来,寒老爷子认女一事着实算不得什么。 直到将这件事与寒素联系起来,赵天南才突然记起,虽然林公公跟在他身边几十年,但论起亲疏,他与寒素恐怕还要亲过自己。 正因为如此,往常鲜少问及林公公意见的赵天南,才会突然有此一问。 他是再清楚不过的,若是寒素真的能重回人世,他们之间必然是敌非友,与一国之主为敌,这显然不是什么易事,在这种时候,若是得知林公公已经深得他信任,那么,寒素会不会第一个联系林公公? 赵天南一点也不怀疑,只要寒素联系林公公,林公公铁定会倒向寒素那边。 所以,问出这个问题之后,赵天南一双锐利堪比刀剑的眼便紧紧盯着林公公的脸,不放过林公公任何细微的表情。 在赵天南这样压迫性十足的目光之下,林公公面上却只一片坦然,他凝神细思片刻之后,才有些迟疑地道:“回皇上,老奴以为,寒老爷子此举,恐怕也只是思女过甚,毕竟寒老爷子如今年事已高,且当年皇后娘娘之死对老爷子的打击实在是……” 提起寒老爷子,林公公话中的尊敬几乎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而对寒素,他却是口称的“皇后娘娘”,若是让如今的皇后苏沉鱼听了,也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当然,林公公这毫不避讳的态度,却是足以说明他的坦然。 赵天南皱起的眉头微微松了松,但一双眼仍没从林公公面上挪开,而是继续问道:“那么,以你之见,素素,她重回人世一说,有几分可信?” 林公公闻言一顿,而后眼中便多出几分悲哀与苦涩来。 他微微一叹,眼神有些放空,仿佛在追忆许久之前的往事,好半晌才轻声道:“皇上,如果可能,奴才还真的愿意相信皇后娘娘真的能再回到人世。皇后娘娘当年对奴才有活命之恩,若不是皇后娘娘,恐怕当初奴才就已经想不开而走上绝路了,皇后娘娘若真能重回人世,也好叫奴才一偿多年夙愿,报这救命之恩。” 说到这里,林公公摇了摇头,“但老奴也知道这只不过是奢望罢了,人死,又如何能复生……” 话音蓦地一顿,林公公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一般,一时之间都忘了尊卑,猛然回头直视赵天南,失声惊呼道:“皇上,寒老爷子突然认了个女儿,莫非,莫非那位凤家大姑娘便是……” 虽然话没说完,但其中的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 看着林公公那双充满期待的眼,赵天南却沉默了,他没想到,林公公会这样直白地问出来。 不过,想想寒素当年对林公公的恩情,以及林公公那知恩图报的性情,赵天南又释然了。 然后,赵天南心里浮起的念头却是打消了不少,对自己方才的一番试探又难免有些失笑,只不过是寒老爷子认了个女儿而已,他怎么会就因为这个就以为林公公会知道些什么呢。 不过…… 赵天南终归是多疑的,不管怎样,他总得要见过那位凤家大姑娘之后才能安心。 想到凤家大姑娘,赵天南又突然想起,那次在慈宁宫里,他似乎还真见过一次。 只不过,在他的印象里,也只余一个精巧的侧脸,以及一袭青衣了。 脑中思绪一转,赵天南站起身。 “摆驾坤宁宫。”(未完待续。) ps:……这年过得人都懒了好多,深刻反省中,明天开始勤快起来了,还欠着两更一直记在心里呢,看月票的样子也还得加更,亲们帮我加油吧~ 第70章 臣妾做不到 在如今的宫里,坤宁宫是后宫女人最想入主的地方,因为这里向来是作为皇后寝宫。 当然了,换个对二十几年前的事知道得颇为清楚的宫女太监,听了这个说法定然是要撇嘴的,如今的坤宁宫确实是皇后寝宫,但是以前可就未必了。 宫里很多人都知道在离乾清宫不远之处,还有一座被封存起来的宫殿,二十几年前不为人所涉足,哪怕年年都有修缮,仍让那座宫殿的外表变得陈旧不堪。 这座并不起眼的宫殿门楣上,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凤梧宫。 只有现在来说已经很是稀少的在宫里服侍了二十几年的老宫人才知道,凤梧宫在当年意味着什么。 要知道,从来都是有凤栖梧桐这一说法的。 而凤梧宫,便是当今皇上当年专门为皇后寒素修建的。 只不过很可惜的是,当年的寒素还没来得及真正入住凤梧宫,便一夜暴毙,而那时方落成不久的凤梧宫,也因为没了主人而不得不被封存起来,一直到今天。 这样一座离乾清宫如此近的宫殿,若是能入住其中,对于后宫女人来说好处自然是显而易见的,所以这些年来当然不会没有人打主意,事实上,打凤梧宫主意的后宫嫔妃还真是不少,只是从来没有人能得到皇上首肯而已。 就算是当今在传言中与皇上一见钟情而后恩爱有加的苏皇后,当初在开口讨要凤梧宫之后,也只得了皇上的严辞拒绝。 有了苏皇后的前车之鉴,各有心思的嫔妃们便是心中再渴望,也只能将话全都咽回肚子里去。虽然偶尔路过凤梧宫时,她们仍会忍不住在心里幻想若是自己成功入主凤梧宫会怎么怎么样。 当然了,话题扯远了。 凤梧宫当年再怎么有特殊意义,也只是过去,在如今的宫里,皇后的寝宫,仍是坤宁宫。 赵天南其实很少来坤宁宫。 虽然全天下都在流传帝后在灯会上邂逅的美丽故事。赵天南也十分愿意民间有这样的流传。但赵天南却从来都不是个愿意演戏之人,所以他待皇后苏沉鱼到底如何,这二十几年来。已经足够让后宫嫔妃宫人们看清楚了。 当然,后宫嫔妃们也没因此就想着与皇后争锋,不是她们觉悟高,而是当今天子赵天南本就不是个会沉迷于女色之人。 事实上。赵天南对女色看得极淡。 大武朝的选秀制度并不完善,而且看赵天南的意思也并没有完美此条制度以大肆充盈后宫的想法。 如今后宫里的嫔妃虽然不少。但多是朝臣之女,纳她们入宫也不过是为了平衡朝堂上的局势而已。 对于皇帝来说,宠幸后宫中的女人任是谁都说不出个不是来,甚至朝臣们亦是极希望皇室能多几条血脉来。但是身为当事人,赵天南看起来对此却是一点也不在意,平时亦将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了处理国事上。 赵天南自认。他这个皇帝做得是极为称职的。 对他来说,后宫中的女人。皇后或者是生下太子与含月公主的宁妃,抑或是宫里其他位份高或低的女人,都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是延续皇家血脉的工具而已。 虽然这个事实说出来会让宫里的绝大多数女人面上难堪,但这确实就是赵天南的直裰想法。 只不过,如今看来,便是这简单的一点,这满后宫的女人也都没有合格的。 相较于宫里的其他日夜盼着赵天南宠幸的女人,正宫皇后是有一定特权的,比如说每月初一十五赵天南都会固定宿在坤宁宫。 赵天南在女色上面从来都是个极为规矩的人,正因为规矩,每月初一十五他必会不打折扣的去坤宁宫,但除了初一十五之外的日子,后宫里也几乎看不到他的影子。 所以皇后苏沉鱼在听到宫人来报时,心里是既惊喜又讶异。 今天是十五不假,但皇上哪次来坤宁宫不是入夜之后,何曾有大白天就现身的时候。 惊讶归惊讶,苏沉鱼很快便反应过来,面带喜色的用最快的速度整理了自己的仪容,然后领着坤宁宫里众多的宫人前去迎驾。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福。” 远远的见到赵天南的身影,苏沉鱼身姿盈盈的行了一礼。 因为寒老爷子选在今天办寿宴的缘故,往年宫里赐宴群臣的活动也未能成行,是以苏沉鱼并未着皇后礼服,而是只穿着一件紫色常服,淡紫的衣料上绣着大朵大朵雍容华贵的牡丹花,贵气十足之余,与她的身份却是极为相衬的。 能成为国母,苏沉鱼的容貌绝对不会逊色,甚至还可以说是明艳动人,这时她也没将自己意外得见圣颜的喜悦隐藏起来,而是完完全全表现在了面上,一双水眸中的惊喜与期待任是个瞎子怕都能瞧得出来。 平常端庄大气的女子因为自己而展现出如此千娇百媚的一面,若是换其他男子,就算这女子并不是自己心口上的那颗朱砂痣,只怕心里也会因此而软上几分。 但,赵天南本就不是旁人。 对苏沉鱼的表现恍若不见,赵天南待走到近前,才淡淡地道:“平身。” 然后也不管苏沉鱼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抬脚便当先进了坤宁宫正殿。 在他身后,苏沉鱼面上的喜色还没来得及敛去便僵在了脸上,饶是二十几年的宫廷生活早已让她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没得了赵天南的好脸色,也仍令她有些难堪。 紧紧握了握手,直到手指上戴着的尖尖的金丝甲套上传来阻塞感,她的理智才稍稍被拉回来了些。 重新站起身,宽大的裙摆自地上迤逦扫过,带起的优美弧度也没能让苏沉鱼蓦地变得阴郁的心情有所好转。 她看着赵天南有条不紊向前的背影。暗自压下心中的郁气,淡淡地吩咐道:“你们都选退下吧。” 宫里的宫人们惯是会看主子脸色的,察觉到苏沉鱼的不悦,后面跪了一地的宫人头齐齐一低,齐声应了声“是”,便依序退了下去。 有这段时间的缓冲,也足够苏沉鱼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了。 不管怎么样。皇上能在白天想起到坤宁宫里来而非是去其他人那里。总归能说明至少在皇上心里,她这个皇后的份量要比其他人重得多。 这样一想,苏沉鱼的心情立马明媚了许多。连忙跟在赵天南之后进了正殿。 苏沉鱼踏进殿门时,赵天南已经自顾自地坐下了,他的表情如平常一样,叫人不能看出他心底的想法来。 苏沉鱼不知道赵天南到底只是闲逛到这里。还是有什么要事,但这都不妨碍她想要在难得见到面的赵天南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心情。 “皇上请稍坐。臣妾为皇上沏茶。”一边将宫人准备好的茶具拿出来,苏沉鱼一边温声道,“臣妾记得皇上最是爱饮大红袍,先前进贡的极品大红袍还剩了些。正巧臣妾空闲时学了学如何能泡出好茶来,之前泡来自用倒是觉得颇为香醇,既然皇上来了。那臣妾也就献丑了,正好也叫皇上指点臣妾一番。” 苏沉鱼说话的同时。手上的动作却是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中透着些韵律之美。 美人与雅事,按说应该极为惹眼才是,可赵天南眼中却连半点欣赏之意也没有,他甚至还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这满后宫的女人,还真找不出一个稍微聪明些的。 即使是让天下人交口称赞其贤惠端庄的皇后,与其他庸脂俗粉也并无二致。 赵天南从来都不喜品茶,他本就是草莽出身,幼时家贫得连饭都吃不起,口渴了能有一碗白开水便算满足了,事实上大部分时间他用来解渴的,仅仅是生水。 这样的情况下,他又怎么会有闲心和闲钱来学什么品茶。 再后来,在乱世中被逼得揭竿而起,赵天南也多是在争战中度过,战场上人们用尽心力考虑的,无非便是怎么打胜仗怎么能于危险中保命,自然也没那个功夫去关心什么茶水好喝。 就算是后来建立了大武朝,有了条件与时间来享受这些口腹之欲,各种天下名茶齐齐汇聚于宫里,赵天南也从来没将饮茶当作是什么雅事,更没学会什么品茶。 不过就是解渴用的,学那么多弯弯绕绕又有何益? 赵天南从来都是这样想的,虽然他没表露过。 这时听皇后张口闭口什么好茶什么品鉴的,他心里便先多了几分不耐,原本还打算好好与皇后分说的,这时却再没了那等耐心。 “皇后不用忙活了,朕来坤宁宫,是有事要与皇后……商量。”赵天南道,说到商量二字时明显顿了顿。 苏沉鱼这时正将冲泡好的茶水倒入茶盏中,闻言手上动作便是一僵,直到那滚烫的茶水溢出,在桌上划出几道水痕来,才猛然反应过来将手中精巧的茶壶放了下来。 虽然与赵天南之间不过是貌合神离,但好歹也做了二十几年的夫妻,苏沉鱼怎么也能分辨出赵天南的心情好坏与否。 赵天南这时的样子,明显心情谈不上好,可明明他来到坤宁宫时还是好好的。 苏沉鱼不知道是自己哪句话又惹得赵天南不高兴了,她的初衷只是想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示给赵天南看。 虽然贵为皇后,但所有人都知道苏沉鱼出身不显,若不是借了她的势,她的娘家恐怕还会是当初那个小吏之家。 有个这样的出身,苏沉鱼幼时当然得不到什么良好的教养,别说与那些百年世族里精心调教出来的大家闺秀相比了,便是那些普通的小家碧玉她都比不上。 苏沉鱼最自傲的便是她的一手茶艺。 这要利益于她的父亲虽然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官,却偏生有个喜茶的爱好,正是因为受了父亲的熏陶,所以苏沉鱼才能习得一手好茶艺。 过去的这些年,苏沉鱼也不是没想过以此来吸引赵天南的注意。可赵天南虽然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宿在坤宁宫,但却从来都是在入了夜之后才来。 大半夜的,显然不会是什么适合展示茶艺的时候。 今天好不容易得了这样的机会,苏沉鱼会提出亲自为赵天南泡茶,也是因为她心里的执念太深。 只是,这明明不是什么坏事,怎么就惹来皇上的恶感了呢? 苏沉鱼心中既是不解又有些委屈。只不过。在这后宫里,眼前的男子便是她的天,即使心里存疑。她也只能按下不提,而是换上一张明媚的笑颜道:“哦?皇上有何事要吩咐臣妾?” 赵天南说是商量,苏沉鱼却不会真的傻到以为真是如此。 身为天子,这整个天下几乎都在赵天南一手掌控之中。他若是发话,难道她还能以商量的名义而不从? 所以。苏沉鱼的姿态倒是摆得很正。 果然,听苏沉鱼如此道,赵天南的面色便有一瞬的放松。 只不过,赵天南将要说的事明显有些难以启齿。苏沉鱼等了好半晌,都没能听到赵天南开口,于是抬头望向赵天南。 “皇上可是有何为难之事需要臣妾来做?”苏沉鱼问。 说话的同时。苏沉鱼心里亦有喜悦。 皇上若真将为难之事吩咐于她,是不是便意味着自己其实是被皇上重视着的? 苏沉鱼今年也是四十好几的年纪。以她的年纪及正宫皇后的身份,正常情况下应该早就已经看破这些男女之情了,只是大武朝的后宫较之前朝显得很是特殊,后宫嫔妃里从来没见有谁被赵天南特别宠幸过,就算赵天南确实有过一段时间热衷于出入于嫔妃的宫殿之中,但那也只不过是因为想要延续皇家血脉而已。 近些年,大概是已经接受了自己此生只能得一儿一女这个事实,赵天南更是将女色看得淡了许多。 赵天南这个主角不好女色,宫里嫔妃之间便自然少了许多争斗。 在这样的后宫里生活了二十几年,又身为嫔妃之首的正宫皇后,苏沉鱼会保留几分天真也是再自然不过。 这个年代的女子都讲究以夫为天,尤其是当自己的丈夫还是整个大武朝的天时,自然而然的,苏沉鱼便将赵天南放进了心底深处,只是因为赵天南从来都是一副不关心****的样子,她便只将自己的满腔情思都压了下来。 本以为这二十几年的漫长日子早已将她的情丝斩断,但如今才发现,她的那片天只是稍稍待她亲厚了几分,她原本平静的心绪竟然便有了些起伏。 这个发现让苏沉鱼有些无所适从。 即使她这二十几年来并未经历过多少女人之间的争斗,她也知道,在这后宫里要想安安稳稳的笑到最后,最聪明的便是不要失了自己的一颗心。 毕竟,她已经是皇后了。 她已经走到了一个女人所能登上的最高峰。 按捺下心里的不安,苏沉鱼望向赵天南,等待着他的答案。 即使明知道自己有心态有些不对,她仍希望自己能为赵天南分忧。 赵天南却仍在沉吟。 他早前从来没将后宫中的任何一个女人放在眼里,更不曾为她们设身处地考虑过哪怕分毫,也正因为如此,看着眼中带着期待的苏沉鱼,他一时之间竟有些开不了口。 毕竟,他将要出口的话,也着实有些难以启齿。 但心里想要亲眼看一看那人的念头终是占了上风,好半晌,赵天南才终于抬眼看向苏沉鱼,道:“皇后,朕今天来这里,是想让皇后招一个人进宫来。” 苏沉鱼一时之间还没能反应过来赵天南话里的意思,面上自然而然地显现出疑惑。 招人进宫? 这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吗,只要皇上圣旨一下,又有何人能抗旨不成,为何要特意提出由她这个皇后将人招进宫来? 想到这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苏沉鱼面色蓦地一变。 莫非,皇上想要召进宫来的,是名女子? 苏沉鱼是这样想的,也自然这般问了出来。 赵天南闻言难得的面上有些尴尬,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他吩咐皇后将一名正值适婚年龄的女子召进宫来,都有些不太合适。 赵天南是不在乎宫里女子的想法,但不代表他就不知道自己此举的不妥。 听到苏沉鱼的疑问,他便尴尬地点了点头。 “朕想让皇后将威远侯府的大姑娘召到坤宁宫来,随便皇后用什么理由都行。”赵天南道。 到时候,他自会找个机会好好观察这位寒老爷子认下的女儿。 赵天南会如此,只不过是出于心里的那淡淡的不安而已,他是知道自己那多疑的毛病的,若是不亲眼确认一下,恐怕他一直都不会安下心来。 也正因为他自认不是起了什么心思,所以他向皇后提出这个要求时虽有些尴尬,神态却是异常的坦然。 当然了,看在皇后眼里,却代表着另外一个意思。 皇后放在扶手上的两手猛然一用力,精美的甲套划过木制扶手,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来。 一时怒极之下,苏沉鱼竟然忘了自己的身份,一句话便这样脱口而出。 “臣妾做不到!”(未完待续。) ps:我喜欢这章的标题……马上还有一章 第71章 争吵(月票30+) 在此之前,苏沉鱼怎么也没想到,在她心里从来都没沉迷于美色之中的皇上,竟然有一天会向她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身为天子,却想通过旁人见到另外一名女子,除了他想将这女子纳进宫里,苏沉鱼想不到此事还能有什么其他解释。 难道,皇上之前之所以不近女色,是因为宫里的女人没对他的胃口? 这个想法只在脑中轻轻一晃,便被苏沉鱼赶出了脑海里,毕竟,她自己也是那“宫里的女人”其中一员。 正因为赵天南从前表现出来的不喜女色,才让苏沉鱼这时更加愤怒。 皇上在说出这句话时,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她这个皇后的脸面? 叫自己这个正宫皇后将人召到坤宁宫里来供皇上相看,若是有一天那位素未谋面的凤家大姑娘真的成了后宫中的一员,这满后宫的嫔妃会如何看待她这个皇后? 专为皇上拉皮条的皇后? 只要一想到也许有一天,自己会被旁人冠以这样肮脏的字眼,苏皇后便气得有些浑身发抖。 因为生气,苏皇后一时之间便有些口不择言,不仅生硬的拒绝了赵天南的要求,心气不顺之下还继续道:“不知那位凤家大姑娘到底长了怎样的花容月貌,居然惹得皇上特意为她向臣妾提出这样的要求?皇上若是觉得后宫的嫔妃太少,臣妾也不是那容不得人的,正好咱们大武朝立国之后还没有大肆选秀过,皇上只要开了这个口,自然会有颜色更好更年轻的女子进到宫里来,又何必出臣妾提出这样的要求?” 到底还是记得面前之人不仅是自己的夫君。还是这大武朝江山的主人,即使是心中羞怒交加,苏皇后说话之间仍多有收敛。 只不过,苏皇后自以为的收敛之下的言语,听在赵天南耳中却显得尤其的刺耳。 他是这天下的主人,别说他只是想见一见那位凤家大姑娘好验证心里的想法,并无其他的心思。就算他真的是有意想要将人收进宫里。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苏沉鱼难道不应该笑着将人送到他身边来吗? 什么时候,他这个天子。居然还要受一个依靠着他生存的女人的指责? 赵天南面上一冷,二十几年帝王生涯培养出来的威严便由此散发出来,直骇得苏皇后心中一颤,即使仍不觉得自己说得有错。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来。 “看来朕这些年是太过放纵你了,你说对吗。皇后?” 赵天南一双眼平静无波地看向苏皇后,虽然口中称着“皇后”,但听其语气,却明显透露着一种“你这个皇后都只是因为我存在。只要我一句话,你这个皇后随时都能变得一无所有”的意思。 苏沉鱼虽然因这二十几年都未受过磨难而仍存着些天真,但到底不是真的没有眼色。赵天南只透出这么点意味,便足以叫她领会他话中的意思了。 面上猛地一白。苏沉鱼心中焦急之下,有心想要向赵天南开口解释些什么,偏偏又无从说起,双唇张张合合了许久,却仍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赵天南当然不会因为这件事便有了诸如废后之类的想法,虽然他从来都只是将被冠以皇后之名的苏沉鱼当作是一个任他摆放的玩偶,但毕竟这二十几年来,这个玩偶还算是听话。 只不过,看皇后今天的表现,他认为确实有必要敲打皇后一番。 双眼微微眯起,薄薄的嘴唇轻轻一抿,赵天南道:“这么多年来,朕一直以为,皇后该是个端庄贤惠的大度之人,不然何以能母仪天下,为天下女子的表率,你觉得呢?” 话里的称呼虽然只有一个“皇后”和一个“你”,表露出的意思却显然不简单,明显有若是苏沉鱼做不到端庄贤惠大度,便随时能换一个比她做得更好之人的意思。 赵天南表达得如此明白,苏沉鱼自然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若是平常,苏沉鱼也许就先解释一番,然后向赵天南低头认错了,可偏偏她今天先是对赵天南的到来有了太多的期盼,如此反差之下,接受能力自然便较平常低了几分。 因此,赵天南话中隐含着的威胁之意并未能让苏沉鱼服软,反而激得她心头怒火更甚之前。 “皇上心里的皇后自然是端庄贤惠大气无双的,臣妾也有那自知之明,就算是拍马也及不上分毫。”苏皇后的背突然挺得笔直,便仿如即将进行的是一场战争一般,“只是皇上大概忘了,您心里的那位皇后早就已经在二十几年前就死了,任是再怎么凤华无双的女子,她如今也只是个死人!” 说到后来,苏皇后胸脯急剧的起伏,明显情绪十分激动。 这些话憋在苏皇后心里已经二十几年了,如今一口气全部说出来,哪怕明知道这些话会惹怒赵天南,她仍觉得心中畅快无比。 苏皇后没猜错,她的这番话确实惹怒了赵天南。 这么多年来,因为赵天南的不能与外人道的忌讳,满京城都再无人敢提及寒素其人,当年那般耀眼的女子,在这些年里竟如销声匿迹一般,甚至都有些让人怀疑那些年是不是真的出现过这样一名女子。 那个名为寒素的女子自然是真实存在过的。 只是,如今已经被很多人遗忘了而已。 这些年来,皇后从来没胆及过寒素这个人,赵天南一度以为苏皇后根本就不知道当初有过这样一个人,毕竟苏家当年本就只是最底层的小吏之家而已,无法接触到大武朝上层的他们不知道寒素其人自是再正常不过。 只是没想到,原来不是苏皇后不知道,而是她将一切都压在了心底。 装作不知道一个人二十几年,那个人还是上了大武朝皇家玉牒的元后,赵天南这时候想想。也不由对苏皇后有些侧目。 这么多年她都没在自己面前露出过端倪,别的不说,至少这伪装的本事,苏皇后是一点也不差的。 不过,诧异归诧异,该有的愤怒赵天南却是一点也没少。 多年来,他早已经习惯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听旁人提起寒素。如今苏沉鱼竟然当着他的面说出来。这让赵天南有一种被挑战了权威的愤怒。 猛然起身,赵天南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沉鱼,冷冷地道。“看来朕是真的小瞧了你,这么多年来倒真是叫你装得辛苦了。” 话说开之前,苏皇后还有些担心赵天南的反应,但到了此刻。她心里的那些惧怕与担忧却仿佛都烟消云散般再不存在,她平定了下自己的情绪。二十几年来第一次直视她当作是天的赵天南。 “皇上这样说来,臣妾是不是该多谢皇上的体谅?”苏沉鱼冷笑一声,“这些年来虽然没有人敢在皇上面前提起寒素这个名字,但一个人存在过。又怎么可能不留下痕迹,更何况还是那样一个辗压世间绝大多数男人的女子,臣妾会知道她。似乎也是不足为奇的事吧。” 苏沉鱼这样说着的同时,眼中便带了些讽刺。 当年寒素之死引起的轰动对亲生的大武朝来说不下于一场超级地震。而寒素的死因也一直没能得到任何人的证实,以致外界因此而众说纷纭。 苏沉鱼并不太懂什么国家大事朝野之争,但作为一个女人,她有着最为敏锐的直觉,寒素之死必然与眼前受利最大的赵天南有关。 连寒素那样的女子都能死于赵天南的手段之下,想到这一点,苏沉鱼心里便骤然轻松了许多,比起寒素来,她如今的现状也算不得太差吧? 再说赵天南。 即使正处于盛怒之中,赵天南仍因苏沉鱼那句“辗压世间绝大多数男人”而皱眉。 明明她说的是事实,但听在赵天南耳里,却怎么都觉得刺耳。 也许,是因为他自己便是苏沉鱼口中那被辗压的男人? 这个想法令赵天南心里更为愤怒。 大武朝这大好的江山,是他亲手打下来的,为此,那十几年里他不知道多少次与死神的镰刀擦肩而过。 可为何,世人都会以为,一个女子的功劳大过于他? 最令赵天南无法忍受的,其实也就是这一点。 他无法接受,在世人的眼中,他还及不上一个女人。 即使,那个女人将会是与他携手走过一生的人。 即使,他对这个女人,其实也是既敬且爱。 他之所以会在寒素的酒里下药,其实也就出于此。 寒素死后的这二十几年,虽然听不得旁人在自己耳边提起这个名字,但他有时候也会想象,如果寒素没死,他们并肩共享这他们一起打下来的江山,这该是何等美妙的事。 拥有了江山,却发现没有人可以与自己一起分享,这其实也是一种痛苦。 每到这个时候,赵天南总会后悔得不能自已。 可是,在后悔过后,他也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来说服自已当初做得没错。 寒素明明是个女人,在这个女人只能作为男人附庸而存在的年代,她为何就不能如这世间的其他女子那般,只安安分分的在家中相夫教子。 他在外为了未来而拼搏,她在家中素手作汤羹,待他将打下的江山尽数捧到她跟前,她看着他喜极而泣,从此两人睥睨着天下人攀向最高处,这样的日子不是很好吗? 可为何,这世间大多数女子都能做到的事,寒素就不能做到呢? 因为他们之间那一纸婚约,寒氏一族举族之力助他成就大业,她明明该是个弱不禁风的闺阁千金,身手却让他这个自诩征战无数的人看了自惭形秽。 她训练出来的士兵足以以一当几,她一手培养的暗卫让世族再不敢提及自家的死士,她在战场上的表现比最悍勇的将士都好,她想出来的计策让军中所有谋士齐声禁言…… 当年的寒素留下的传说立下的功劳实在是太多,多得让他这个后来的天子想要忽略都难。 这样的一个女子,换了任何人。想到将要与她同床共枕一辈子,恐怕都会觉得心里不安吧? 二十几年来,用着这样的理由,赵天南一次又一次的说服了自已。 可是此刻,直视苏皇后眼中的讽刺,他却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连在他心里并不聪明的苏皇后都能确信寒素之死与他脱不开干系,那么在旁人眼中。他自以为是的遮掩。会不会根本就与小丑无异? 想到这个,赵天南突然便控制不住的暴怒起来。 猛地上前两步,赵天南脸沉似水地伸出手一把扼住苏皇后的咽喉。根根深青色的筋络在他那双有力的手上隐现,几个字便如被挤出牙缝般一字一顿地道:“你好大的胆子!” 苏皇后不是什么不怕死的人,但到了这时候,她反倒不再去想这些。即使因为被赵天南扼着咽喉呼吸不畅而咳嗽不断,脸涨得通红却仍保持着此前那带着讽刺的笑意。“皇上这是心虚了吗,臣妾可是什么也没说过呀。” 那心虚两个字便如一支利箭般,直射入赵天南的心底。 他手上一松,但随即却掐得更紧了。尤其是看到苏皇后面上那笑意时,更是恨不得一巴掌把那笑容打散,或者干脆手上再用些力直接将苏皇后掐死。 只是……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林公公的声音。 “皇上,时辰到了。” 林公公只说了这几个字。却令赵天南立即松开了手。 苏皇后也因此而重归自由,她身子蓦地一软,一声轰响后软倒在身后的椅子上,同时双手抚上咽喉剧烈咳嗽不止。 赵天南冷冷看了她一眼,“这次就暂且放过你,若是还如此不知本分,朕也不介意宫里再死一个皇后。” 说完,赵天南再也不屑看苏沉鱼一眼,毫不留恋地拂袖离去。 坤宁宫正殿里,苏皇后看着赵天南的背影,眼中的伤心与绝望几乎要溢出来。 二十几年了,她以为在赵天南心里她总是与其他后宫佳丽有些许的不同,只是如今看来,哪怕寒素早就已经死了,哪怕赵天南对寒素之死本就心里有愧,他的眼中也再容不得任何女人的身影。 苏皇后只觉得,自已的一颗原本火热的心在这样的绝望之中渐渐冷凝成冰。 许久之后,将手自喉间拿开,平静下来的苏皇后想起之前的冲动,面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她不是早就已经认清楚了,只想在宫里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吗,怎么事到临头了,却仍是这般不自量力? 只今天的一时冲动,便让苏皇后心里保留着的那点天真尽数被毁去。 在这深宫里,所有的冲动,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理智渐渐回到体内,想起之前林公公那并无什么异样的一句话,苏皇后心里却多了几分淡淡的怪异感。 她与赵天南的争吵之声绝对不小,相信林公公也不会听不到,而明知道里面正发生着什么,林公公仍在那样的时候出言提醒,想必,他一定十分确信他所提的事对赵天南来说很是重要。 时辰到了。 到了做什么事的时辰? 正是人月团圆的中秋之日,有什么事重要到让林公公不惜出言打断她与赵天南之间的争执? 苏皇后心里下意识的便是一突。 有了今天的事,她从前暗藏于心的那点期望自然不复存在了。 也是到了今天,她才突然发现,虽然她与赵天南做了二十几年的夫妻,可她似乎从来就没有触到过那个男人分毫。 她是不是应该,派人去好好探探赵天南今天的行踪呢? 虽然理智告诉苏皇后才有过这样的争执,她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但早在理智发挥作用之前,她就已经开口了。 “来人!”苏皇后道。 虽然不受宠,但到底是正宫皇后,苏皇后手里也是有几个可用之人的。 听到吩咐,自然便有苏皇后的心腹之人上前听令。 “派几个人小心探着皇上今日出了坤宁宫之后的行踪。” 这个命令明显让听令之人十分意外。 探查皇上的行踪,这可不是件小事,若是有个万一,这可是要被问斩的。 只是,看到苏皇后面上的不容置疑,那人几番思索之下,也没将到路边的规劝说出口来,而是领命退了下去。 再说正被苏皇后吩咐了人要打探行踪的赵天南。 听到林公公的提醒,他扔下狼狈不堪的苏皇后便径直离开了坤宁宫,只是到底在坤宁宫里太过愤怒,直到离坤宁宫很远,赵天南身上传来的低气压仍有着十足的压迫感。 林公公一边随着赵天南的脚步往前走,一边神色谦卑的低头道:“奴才该死,请皇上恕罪。老奴本不该打搅皇上与娘娘说话,只是如今时辰已是不早,若不快些出发,恐怕……” 赵天南面上那难看的表情因为林公公的话而松缓了几分,“你做得没错,与那愚妇相比,当然是……更重要……” 中间几个字说得模糊,叫人有些听不清。 但林公公显然是知道赵天南在说什么的,他低下头,面上神色更为恭敬,只那低垂着的眼里却是愈发冰冷。(未完待续。) ps:明天应该能补更一章,不过更新时间不确定,努力还债中…… 第71章 悔 赵天南与林公公匆匆赶往的,仍是赵氏皇陵。 在那陵中,有着寒素的棺椁。 每一年总会有固定的几天,赵天南会前往皇陵与寒素说话,而八月十五,便是这几天之一。 哪怕之前在坤宁宫里因苏皇后提及寒素而暴怒,但在赵天南心里,与惩治苏皇后相比,显然是去看望寒素更为重要。 也许是因为在坤宁宫里的暴怒,想到正静静躺于棺中等着他去看望的寒素,今天的赵天南显得尤其的急切,一路上甚至不只一次的催促马车驶得再快些。 马车出了城一路疾行,不多时便来到了赵氏皇陵之外。 仍如上次一般,将林公公留在了陵外守着,赵天南独自一人驾轻就熟的在修建得仿如迷宫一般的皇陵里游走,并毫无错漏的找到了那间摆放着两副棺椁的墓室。 两具棺椁都未封棺,右边的棺椁里躺着的,正是此前被赵天南与苏皇后提及的寒素,而左边的棺椁里,却是空空如也。 这样的情景是以往每次来到这里时,赵天南都会看到的,但不知为何,这次再见,他心里竟生出些淡淡的凄凉之感。 想起苏皇后眼中的讽刺,赵天南心里一拧,望着右边棺中静卧着,仿佛只是在进行一场好眠的寒素,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孤独了这么多年,素素是不是已经嫌等得太久了? 他也不知道自已为何会突然有如此想法,但这个念头便似在他心里生根了那般,只一瞬就再也无法移除。 赵天南如今也是年过半百,虽然仍显得身强体壮,但到底不是年轻时候了。近些时候他偶尔也会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之感。 莫非,真的过不了多久,他便要来这里陪着素素了? 这个想法令赵天南心中一惊。 身为帝王,他每日里听到的,都是臣子与百姓的山呼万岁,虽然他并不真的认为如此他就真的可以活到万岁,但坐拥着这大好江山。他自然希望自已能够活得长些。再长些。 若他就这样死去,他为之拼搏了一生的天下,又该交付于何人?太子吗? 不是赵天南看不起自已的亲生儿子。以太子那羸弱的身体以及非常普通的资质,又岂能承担起大武朝的江山这般重担? 赵天南觉得自已有些反常。 往日里想起这些,他总是又担忧又气愤,担忧将来他百年之后大武朝会陷入后继无人的尴尬局面里。气愤他戎马一生打下这大好江山,最后却没有一个足够出色的儿子来继承他的意志。 可是今天。他居然丝毫没有往日的担忧与气愤,甚至心里还有了种顺其自然的想法。 来到寒素的棺椁边,倚着棺椁就地坐下,看着那张静止了二十几年的睡颜。赵天南心里是难得的宁静。 这些年来,他无时不刻没在殚精竭虑的思索,怎样更好的处理国事。怎样让大武朝变得更加强大,怎样将他打下来的江山传到他的后世子孙手里…… 似乎。从他登上龙椅这一天起,他就再没有真正的笑过。 赵天南突然就想起了当初他与寒素之间的一次玩笑般的谈话。 那时大武朝尚未建立,但寒素在军中的声望已经无人能及,有一次赵天南半试探半好奇地问:“素素,要是你身为男子,恐怕帝王都做得,要是真的做了皇帝,你会做些什么?” 寒素当时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世人都想做皇帝,可是做皇帝有什么好的,只要不想做昏君,便时时要操心国事不说,还得担心这里是不是发了洪灾,那里有没有旱情,东边的粮食产量够不够百姓生活,西边的牛羊有没有得瘟疫。若是碰上什么天灾*的,做皇帝的还得向天下人下个罪己诏,向上苍祈求原谅。” “半点乐趣也没有,做皇帝又有何用?” 赵天南还记得当时自己心里的惊异。 世人谁不想登上最高处俯瞰天下人,只那为所有人仰望的自豪感,便足以让人心醉神迷了吧,更别提皇帝手中握着的那至高无上、生杀予夺的权力! 想一想,自己的手中掌握着所有人的命运,这该是何等美妙的感觉? 为了这个,就算要操心劳碌,只怕也是天下人都梦寐以求的吧。 赵天南不知道当时寒素的答案是看出他的试探了故意让他安心,还是她确实就是这样想的,但寒素说的话却一直被他记在了心里。 如今再回首从前,确实便如寒素所说的那样,他踩着千万人的尸骨登上了龙椅,但除了手中的权利,他的确再没感觉到过快乐。 当年征战天下时,因为那便是他所追求的,他其实一直是乐在其中的。 只是真成了皇帝,不知何时,他便已从原先的乐在其中变成了如今的也许一整年也不会有一个笑容。 到底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赵天南伸出手去想要轻抚寒素的面颊,但许是上次指尖传来的冰凉叫他心有余悸,还没触到那看似红润实则冰冷的肌肤,他便已经收回了手。 “素素……”赵天南低声轻唤道,声音轻柔得仿如情、人之间的深情呢喃,“我好像后悔了……” 对一个帝王来说,后悔二字多少显得有些可笑。 尤其是,赵天南还是一个从铁血中一路走来的帝王。 曾经他以为无论他做了任何决定,他都绝对不会有后悔这种情绪,可今天在坤宁宫里被苏沉鱼那样将事实点出来,他暴怒之余,最多的,居然是后悔。 是的,他后悔了。 他后悔当年因为自己的猜忌而决定对寒素下药。更后悔没能好好约束赵幼君,让她胆大包天到往寒素的酒中下毒,后悔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寒素在他怀里香消玉殒。 二十几年的帝王生涯下来,他除了得到了天下人的敬畏,还剩下些什么? 与太后母子离德,与赵幼君手足不亲,满后宫的女人他却找不出一个能与他说上几句话的人。子嗣上更是只得一子一女。唯一的儿子还是个生来带病的。 至于他一直引以为豪的江山,这些在他百年之后,难道还能任由他带入黄泉? 细数这天下。他竟找不出一个能与他并肩同行之人。 这样的孤独,赵天南其实已经感受了二十几年,只是往常他都是乐在其中,毕竟帝王不都是称孤道寡的吗。 可偏是今天。他却只觉他以前认为无比重要的一切,现在看来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重要。 因为今天寒老爷子收了个女儿? 因为苏沉鱼不理会他的忌讳在他面前提到了寒素? 还是因为看着眼前这张沉静如睡去的容颜。他是如此痛恨着她的不能笑不能动? 赵天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如此。 只是,这么多年来,从来都只是偶尔会有淡淡悔恨的他,这次却真的感受到了那如噬骨般的悔与痛。 如果当初他没有因为猜忌而给寒素下药。如果寒素一直活着,他们如今会不会已经儿孙满堂?他是不是正愁着要选哪一个出色的儿子继承他们一起打下的江山?在忙于国事之余,他会不会携了她的手一起用双腿丈量他们一起打下的每一寸土地?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他那般急切的想要亲眼见一见威远侯府大姑娘。心里是不是也存了那真是寒素重回人世的奢望? 但,就算那真是寒素。难道他还能指望她能与他重归于好? 他的素素从来都是那般聪明,她又怎么会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赵天南猛地俯下身,将寒素的身体一把拥入怀中,他的双手是那般用力,仿佛怀中拥着的,是世间最美好的珍宝。 “素素,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将头埋在寒素的肩窝,赵天南一动不动,直到眼下的衣料渐渐传来微微的润。 …… “后悔?” 凤止歌将手中的信笺凑到燃烧着的火烛上,只一瞬间,那张写满了字的信笺便慢慢化作了灰烬,明亮的火光倒映在凤止歌淡漠的双瞳里,仿佛她眼里正燃烧着熊熊火焰。 这世上,可没有什么后悔药可吃。 再则,赵天南当初不是那般笃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绝对不会有后悔的那一天吗? 对于林公公送出来的消息,凤止歌只觉得不屑。 赵天南若是一条路走到底,不管怎么样也不后悔当初的决定,也许她还会对他多那么一点点的尊重。 毕竟,他也是一代帝王。 身后帝王,为自己的江山担忧本就是寻常,哪怕那个因赵天南的多疑而失去性命的人是当初的自己,凤止歌最多也只是愤怒,却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正常的。 可赵天南当初能下决心给她下药,如今许是良心发现,也有可能是觉得当初的决定并未能让他今天得到什么好结果,便后悔起来。 后悔有用吗? 后悔能挽回当初发生的事? 既然什么都不能改变,后悔自然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所以对于凤止歌来说,赵天南的后悔与否对她将要做的事起不到任何的影响。 只通过李嬷嬷下了几个指令出去,凤止歌便再没关心这件事。 现在让她觉得有些棘手的,是她要怎么向慕轻晚解释与寒家的关系。 自下午从寒家回来之后,慕轻晚便径直回了院子里,便连晚膳也都没让凤止歌陪着一起用。 看她这样子,明显是生气了。 凤止歌对此也有些无可奈何,对她来说,慕轻晚是她如今认可了的亲人,可寒老爷子更是她认可的父亲。 她并不觉得她与寒家相认有什么不妥之处,但她也不希望因此就伤到慕轻晚。 毕竟,慕轻晚待她如何这些年里她是深有体会,她更知道在慕轻晚心里。她这个女儿的分量有多重。 微微摇头,凤止歌让李嬷嬷领着丫鬟们下去,自己却是换了件衣裳独自往慕轻晚的院子里而去。 慕轻晚本就性喜安静,又因为那些年在洛水轩的独居,虽然如今她成了掌握威远侯府中馈的太夫人,也仍然没有改变这个喜好,所以一到晚上。她的院子里便异常的安静。 凤止歌踏进荣禧堂时。便是如此。 将迎接自己的荣禧堂的丫鬟们都打发下去,凤止歌独自一人推开了慕轻晚卧房的门。 木门发生轻微的“吱呀”声,正斜倚在床上想着事情的慕轻晚将之听进耳里。眉头微微一皱,然后头也未抬地道:“不是都说了吗,不需要你们侍候,都下去吧。我想静静。” 凤止歌也不回应,只反手将门带上。然后上前几步,甚至还有心情说笑:“娘,静静是谁?” 慕轻晚闻言便是一窒。 她今天自寒家回来便沉默异常,荣禧堂里的丫鬟婆子们自然也能看出来些许。就连她晚膳几乎没怎么用,也没人敢多劝几句。 方才听到开门声,她还以为是林嬷嬷要来劝她。却没想到,来的是凤止歌。 抬眼看向缓缓走上前来的凤止歌。慕轻晚眼中颇为复杂。 在今天寒老爷子在寿宴上当众认下凤止歌当女儿之前,她其实一直为凤止歌能与寒家打好关系而高兴,毕竟寒夫人本就是京城德高望重的长辈,若是能得了寒夫人的赏识,再由寒夫人领着去一些常人难以触及到的场合,她的止歌一定会觅得一门好亲事的。 慕轻晚的要求从来都不高。 在赵幼君的事发生之前,她的愿望便是有三两个儿女,家族和睦,然后与凤麟白头到老。 赵幼君在她与凤麟之间横插一脚之后,一度她是对未来没什么念想了,只想着过一天再过一天,直到哪天她再也无法忍受那样漫长的孤寂了。 后来意外之下有了身孕,她的愿望便变成了希望能生下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 待发现女儿生来便不能言不能动,她便只希望女儿能快快好起来。 凤止歌也果然如她的期望那般,在沉睡八年之后苏醒过来。 这七年来,看着女儿在自己跟前一天天长大,还出落得比别的同龄人更为出色,慕轻晚心里也是不无骄傲的。 如今凤止歌已经及笄,对于慕轻晚来说,最为重大的,便无疑是凤止歌的亲事。 京城的大家小姐们多是十三四岁便开始议亲订亲,待及笄之后最多留个一两年就成亲了,凤止歌直到及笄了还连亲事的影子都见不着,慕轻晚最近一边安慰着自己正好多留女儿两年,另一边却也不无自责。 在她看来,她自己就不是个擅与那些夫人们打交道的人,说不定凤止歌的亲事无人问津就是因为她的原因。 正因为有着这些愧疚,在寒夫人突然表现出对凤止歌的热络之后,哪怕明知道京中有了那寒夫人有意让凤止歌做儿媳妇这样的传言,慕轻晚仍乐意凤止歌与寒夫人亲近。 只是直到今天下午,听到寒老爷子亲口宣布认凤止歌做女儿,她才终于明白过来凤止歌与寒夫人亲近的真正原因。 想明白之后,慕轻晚心里是又高兴又难过。 高兴凤止歌认了这样一个父亲,以后她便既是威远侯府的嫡长女,又是寒老爷子的女儿、寒家大老爷的妹妹,身份上比之从前自然贵重许多,想必将来在亲事上也会有更多的选择。 难过,却是因为凤止歌事先并未与她说一个字。 比起寒家来,威远侯府自然要逊色不知道多少,尤其威远侯府还走了这么多年的下坡路,慕轻晚并不是反对凤止歌多这样一名身份不凡的父亲,她只是觉得,凤止歌明明早这么久就知道这件事,却一直到她们一起参加寒家的寿宴时都未曾向她透露过半点口风。 这是不是意味着,在凤止歌心里,其实还是对她不够信任? 对于一个一心为着自己女儿的母亲来说,这个事实便足以令她黯然神伤了。 想到这些年来与凤止歌几乎相依为命着一路走来,慕轻晚是又自豪又心酸,个中复杂情绪,真是难以形容。 正因为心里的这复杂的感受,在回到侯府以后,慕轻晚才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了房里,就连这些年里一直保持着的与凤止歌一起用膳的习惯都打破了。 她其实并不是生气,而是有些不敢见凤止歌。 她怕自己见到了女儿,便忍不住会将心中的疑惑都尽数问出来。 她不确定,若是真的从凤止歌口中得到自己并不被信任的话来,她会不会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看着一步步走过来的凤止歌,慕轻晚莫名的便陷入了悲观的情绪之中,甚至有种想将自己缩回壳里的冲动。 她能活到如今苦尽甘来,便是因为有女儿做精神支柱,如果不是有看着女儿长大的信念支持着她,说不定她早就死在洛水轩里了。 她想,只因为这一点,哪怕真的从止歌口中得出那样的答案,她就算心里会痛,也总会接受下来的。 想到这里,慕轻晚直起身子,看着走到近前的女儿,轻声唤道:“止歌。”(未完待续。) ps:后面还有一章补更的~ 第73章 偶遇 在慕轻晚思绪频转时,凤止歌其实也一直在打量着慕轻晚。 与慕轻晚一起走过了这些年,她大概也能猜到慕轻晚在想些什么,也正是因为她猜到了,她心里才会更心疼慕轻晚。 凤止歌其实一直未将慕轻晚当作是母亲。 毕竟,以她三世为人的年纪,她都可以做慕轻晚的母亲了,相处这么些年,她心里更多的是将慕轻晚当作自己子侄来看的。 哪怕凤止歌从来都不是一个软心肠的人,想到慕轻晚这些年是如何待自己的,她也很难不动容的。 如果可以,凤止歌并不想做出任何会伤到慕轻晚的事。 但显然,她并没能做到这一点。 她与寒老爷子的相认,明显便让慕轻晚有些受伤。 尤其是此时,看到慕轻晚望过来的眼中带着的怯色,凤止歌陡然便有些心疼。 这是她认可的亲人,她本该用尽所能保护她不被伤害的,但慕轻晚所受到的伤害,却偏偏是来自于她自己。 微微一叹,凤止歌来到慕轻晚身边坐下,她握住慕轻晚的双手,唤道:“娘。” 慕轻晚双手轻轻一瑟,却也没有抽开,而是任凤止歌握着。 凤止歌偏头看向慕轻晚,“娘,认亲的事事先没有与您商量,是我的错。” 与寒老爷子之间的真正关系,凤止歌自然不可能解释给慕轻晚听,事实上,就算她解释给慕轻晚听,恐怕慕轻晚也不会轻易相信。 毕竟这世上恐怕还没有出现过人死而复生的先例。 无论是出于保密,还是出于不吓到慕轻晚。凤止歌都不会将这一段经历说出来。 但同时,她也不想欺骗慕轻晚。 所以,她面色严肃,语气认真地道:“娘,与寒老爷子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能说与您听,但我只想告诉您。我把寒老爷子当作是我的父亲。但无论何时,您都是我的母亲。” 慕轻晚闻言心里便是一松。 她并不是希望凤止歌将任何事都要说与她听,她只是害怕自己不被女儿所信任。 凤止歌醒过来这七年。慕轻晚一点点看到她的成长,她其实很清楚,自己的女儿有多不同寻常,甚至她也知道凤止歌还有着许多秘密。比如说李嬷嬷的身份,又比如凤仪轩为何每次出了新首饰总会第一时间往威远侯府送上一套。再如凤止歌是为何每次总能比旁人快上一步的得到一些消息…… 这些她都从来没想过要问凤止歌,在她心里,只要凤止歌好好的,其他东西又有何计较的必要。 若不是这次寒老爷子的突然认女对她来说实在太过突然。又以为女儿不信任她,她也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凤止歌见慕轻晚的表情便知道这便算是把她说通了,也松了口气。接着便用很是轻快的语气道:“娘,我从前还以为这辈子算是没有父女缘了。但与寒老爷子之间倒是像真的父女一般。” “您别看寒老爷子从来都是一副严肃得不得了的样子,其实他也有幼稚的时候,比如他这么大年纪了却喜欢吃甜食,府里厨子不给他做,他便从几岁的曾孙那里缴了甜食来,还美其名曰小孩子换牙不能吃甜食。明明太医不让他饮酒,他还偷偷往书房里藏了酒,有一次不小心饮多了醉倒在书房里,差点把兄长吓一跳……” 凤止歌所说的都是发生在寒老爷子身上的真事,认回父兄之后,听寒凌讲起这些趣事她也忍俊不禁了许久,这时讲给慕轻晚听,也成功让慕轻晚面上露出轻松的笑容。 只是,慕轻晚笑着笑着,心里却又蓦地变得沉重起来。 并不是她觉得凤止歌与寒老爷子亲近有什么不妥,而是突然想起了凤麟。 论起血缘,凤止歌与凤麟才是真正的父女,可如今,她倒是与明明没有血缘关系的寒老爷子亲如父女,与凤麟却是疏远如陌生人。 即使慕轻晚知道自己与凤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但说到底,她还是希望凤止歌与凤麟能处好关系的。 不过,看着凤止歌谈起寒老爷子时那较平常来说欢快了许多的语气,慕轻晚便也就把这些担忧都放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只要止歌高兴,就够了。 …… 若说之前有寒夫人有意让凤止歌做儿媳妇的传言时,有许多夫人拐弯抹角的往慕轻晚跟前凑,那在寒老爷子当众认女之后,威远侯府的门槛都差点没被人踩破了。 从那天寒老爷子要求自己的子孙与凤止歌见礼一事,众人便能轻而易举的推断出寒老爷子的真实态度,有了寒老爷子作后盾,又有寒大老爷与寒夫人的支持,凤止歌原先就算只是个乞丐,这下也该被所有人捧起来了,更别提她原本便出身侯门。 出身不低,又多才多艺,容貌亦算得上出众,如今又多了寒府的几座大山作为依靠,凤止歌便这样一跃成为京中有适龄儿子的贵夫人们心里最合适的儿媳妇人选。 于是,从寒家回来的第二天起,便不停的有人上门拜访慕轻晚,这也就罢了,偏偏这些夫人的目的都极为一致,不仅委婉的提到了凤止歌的亲事,还都想见见凤止歌。 上门便是客,且慕轻晚本也不是个很会拒绝的人,再加上她确实也对凤止歌的亲事很是关心,所以就一次次的让人去唤凤止歌见客。 陪着些别有用心的夫人聊天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尤其这些人三句话便离不开她的亲事。 几次下来,凤止歌原本就很是勉强的笑容当然再维持不下去,身上的冷意更是足以让人退避三舍。 直到后来慕轻晚见凤止歌不喜,严辞拒绝了那些夫人们的要求,才总算是将凤止歌解放了出来。 经此一遭,凤止歌却是再也不想看到那些络绎不绝的往侯府来的夫人们了。 正好慕晓晓在府里憋得难受。约了她一起出门,凤止歌便欣然应允了。 吩咐下去准备车驾,凤止歌又让人去与慕轻晚说了一声,换了身衣裳便准备出门。 走到院子里,便看到林娘子的儿子小宝一个人端了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他双手捧着下巴,一双大眼睛盯着院子里开着花的桂花树。不时拿手去接着被风吹落的桂花。 虽然小宝才几岁。应该不知愁为何物,但凤止歌却能从他身上看出孤单来。 林娘子和小宝住到流云阁也有快半年了,因为不想在流云阁里白吃白喝。林娘子也一直尽心尽力的帮着李嬷嬷做些事,有时候忙碌起来小宝一天见不到娘也是常事。 因为自小没见过父亲的面,小宝没少被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子骂作没爹的孩子,本就内向胆小的孩子自然更是一天也说不出几句话来。 后来到了流云阁。生活环境较往常好了许多,又再没旁人欺负他。小宝的性子倒是稍稍活泼了些,但一个往常从没离开过母亲的孩子突然一下再不能随时倚在母亲身边,小宝会觉得孤单也是正常的。 凤止歌心里便是一动。 算下来,林娘子来到流云阁这半年。可谓是一天也没休息过。 倒不是凤止歌或者李嬷嬷待她与小宝有多苛刻,事实上林娘子知道自己是遇到好人家了,若不是有凤止歌的收留。她一个单身妇人带着个孩子,要怎么在这京城里生活下去还真是未知数。 林娘子本就是个性情坚毅的人。要不是如此,她也不会在夫君“身死”之后宁愿抛头露面也要养家糊口了。 她不想什么也不做的被凤止歌收留,哪怕凤止歌也许什么也不会说,但她自己却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她想给儿子做个好榜样,总不能将来儿子长大了也同样心存侥幸吧? 所以这半年来,抱着要报恩的心态,林娘子做起事来总是格外认真与拼命,她不是不知道小定需要她这个母亲的照顾,只是她总不能为了照顾小宝就心安理得的等着凤止歌的帮助。 凤止歌倒也能明白林娘子这不想欠人情的心态,所以虽然她有时候也觉得林娘子实在不必如此,却也从来没说过什么。 不过,总之她今天也是要出门闲逛的,不如就让林娘子带着小宝一起,也算是给她放一天假了…… 打定主意之后,凤止歌当即便让人唤来了林娘子。 林娘子曾在知味轩招待过女客,做起院子里的事来也一点也不逊色,而且各方面的事她都能搭把手。 丫鬟找到她时,她正在厨房里与厨娘讨论某道菜要怎样做才更好吃。 听说是凤止歌要找她,她匆忙抬手在腰间系着的围裙上擦了几把,便疾步跟着丫鬟来到了凤止歌面前。 “大姑娘。”林娘子向着凤止歌点了点头,神色恭敬却并无奴性。 她感激凤止歌能在那时候收留他们母子,也乐意用自己的劳动换得在流云阁里生活下去的资格,但林娘子从来没有将自己当作是流云阁里的下人,这也算是她心里少有的坚持了。 凤止歌打量了林娘子一眼,她穿了一身洗得干干净净的粗布衣裳,头发挽了个髻,然后用一支木钗固定着,看起来朴素却不失利落,很容易便让人心生好感。 轻轻点了点头,凤止歌一手摸了摸身旁小宝的头,道:“你收拾一下,今天就休息一天,带着小宝去逛逛京城吧。” 林娘子反射性的便要开口拒绝,却在触及小宝那渴望的眼神之后猛地顿住了。 小宝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跟着她一路跋山涉水来到京城,过了不少苦了,却从来没有哭闹过。 来了京城这么久,林娘子确实也没带小宝好好逛过,当初无头苍蝇般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苦苦找寻梁秀才踪迹时,去什么地方都形色匆匆,自然算不得闲逛。 这时发现小宝眼中的渴望,林娘子心里便是一酸,原本的拒绝就变成了点头。 小宝见状立刻露出雀跃的笑容。那双写满童真的眼中是满满的快乐。 凤止歌微微一笑,在院子里又等了一会儿,待林娘子母子换了一身衣裳,便一起出门上了马车。 算上被凤止歌带回流云阁那次,这还是小宝第二次乘坐侯府的马车,比起上次,他眼中的好奇半点也没少。只不过他被林娘子教导得极懂规矩。哪怕再好奇也没有伸出手在马车上到处摸。 正好路过京城有名的陈福记时买了一攒盒的点心,凤止歌便让半夏扶风将点心摆到小宝跟前,小宝虽然面带渴望。但仍第一时间看向了林娘子,直到林娘子点了头,他才小心翼翼的拈起一块还带着热气的桂花糕。 不过是一块点心罢了,却被小宝当作了什么稀世奇珍一般。倒是看得半夏扶风这等本就心肠有些稍软的丫鬟一阵心酸。 几人一路上闲聊着,时间倒也过得快。很快马车便停在了凤仪轩门口。 威远侯府和慕府隔得着实不近,为免浪费时间,凤止歌与慕晓晓约好了在凤仪轩门口汇合。 这个时候可不像后世,女子可以随意外出行走。受制于礼教,除了与长辈一起参加这样宴会那样宴会的,寻常官家小姐们平时很少有出门的机会。就算出门也不过就是逛逛首饰铺子,看看胭脂香粉。瞧瞧最新花样的面料等等。 从这些方面来说,什么都有的凤仪轩,确实是个非常适合贵族小姐们的去处。 更别提,凤仪轩还只接待女客,里面的掌柜什么的也都是女子,安全性却是无虞的。 慕晓晓已经早一步到了,这时正在凤仪轩正对面的一家茶楼里喝茶,一看到威远侯府的马车停在凤仪轩门口,她便顾不得桌上刚沏的热茶,又笑又跳的向着凤止歌奔了出来。 这个年代的女子不管内心怎样,表面上大多还是娴雅端庄的,像慕晓晓这般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跳脱的,实在是算得上稀少。 慕晓晓的一阵笑闹,便立即引起了在茶楼二楼上坐着的其中一人的注意。 “咦,什么时候京城多了这么个疯丫头?”说话之人穿着一身白色儒衫,若是撇除他那张娃娃脸的话,倒也颇有儒雅之气。 他从二楼窗户边伸出头去,正好看到慕晓晓搂着凤止歌的场景。 这人正是萧靖北的至交好友,国子监祭酒的独子闻越。 虽然嘴里将慕晓晓唤作是疯丫头,但闻越心里其实并没有什么瞧不起的意思,一双眼中反倒还流露出十足的兴味。 闻越本就是个跳脱的性子,自然对循规蹈矩之人没什么好感,京城那些被教养得如出一辙的大家闺秀们更是被他称作是如木头人一般的无趣,这时难得见到如慕晓晓一般活泼的少女,会觉得有趣也是难免。 闻越与萧靖北、宁修宜二人互为至交,有他在的地方,自然不难看到其他两个人的身影。 坐在闻越身边的正是宁修宜,他顺着闻越的视线看过去,见是两名少女,也只微微一笑,倒是没说什么。 而萧靖北,他正坐在闻越对面,同样是靠窗的位置,本就冷冰冰的他根本就没打算往下面望一眼。 只是,在眼角的余光偶然自窗外扫过时,出乎闻越与宁修宜意料的是,他竟然猛然站起了身,然后也没对两人交待一句,便急匆匆的下了楼。 茶楼门口,自从上次春宴一别,慕晓晓也是好久没见过凤止歌了。 春宴上她差点被含月公主留下来,最后却因凤止歌而得以脱身,打那以后慕晓晓便觉与这个本就关系亲近的表妹更亲热了几分,见到凤止歌之后一时激动会扑上前去,也就不奇怪了。 一番契阔之后,察觉到周围传来的异样眼光,慕晓晓才突然发觉自己有些兴奋过头了,冲着凤止歌吐了吐舌头,倒是将声音压了下来。 也是到这时,她才发现凤止歌身边还站着林娘子母子。 “咦,表妹,这位是?”看着林娘子母子,慕晓晓问道。 林娘子心里便猛然一提。 便见凤止歌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道:“这位是我的朋友林娘子和她的儿子小宝,暂时住在侯府里。” 林娘子闻言感激地看了凤止歌一眼,拉着小宝的手紧了紧。 她不想自己的儿子将来为人奴婢,所以哪所境遇再艰难,她也从来没将自己视作是侯府的奴仆,但她心里也清楚,事实上她执意要用自己的劳动换来在流云阁住得心安理得,其实与侯府的奴仆又有何区别呢? 也所以,听慕晓晓提及自己母子的身份时,林娘子才会那么紧张,她不想被小宝听到母亲其实只是个下人。 好在,慕晓晓也不是个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闻言对林娘子笑了笑,便重新挽了凤止歌的胳膊,拉着她往茶楼里走。 “表妹,咱们先进去喝杯茶吧,我刚点的碧螺春……哎呦!” 慕晓晓只顾着与凤止歌说话,半点没注意看前面,直直的与迎面走过来的一人撞了个结实,捂着额头惊呼一声。(未完待续。) ps:上一章标题错了,应该是第72章,章节名不能修改,亲们凑合着吧,内容是正确的 第74章 负心人 凤止歌倒是在慕晓晓与那人撞上之前便发现了,但慕晓晓走得太快,她还来不及有所动作,慕晓晓便与那人撞上了。 好在这样一撞虽然有些疼,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凤止歌扶着慕晓晓站好,又查看了她稍稍有些泛红的额头,确认没事之后倒也松了口气。 而慕晓晓,待额头上传来的疼痛稍缓了些,便抬眼恶狠狠的瞪向那罪魁祸首。 “你这娃娃脸,怎么走路的!”看到那张隔得很近的脸,慕晓晓斥道。 撞上慕晓晓的,自然便是长了一张娃娃脸的闻越。 闻越是跟在萧靖北身后追下楼来的。 但是,也不知道萧靖北是犯了什么抽,匆匆忙忙跑下楼的是他,到了茶楼门口突然顿住脚步的也是他,若不是萧靖北停下得太过突然,他又怎么会一时没刹住脚步撞到了这疯丫头。 想到这里,闻越先是狠狠剜了正立于门后的萧靖北一眼,然后才转身看向瞪着他的慕晓晓。 慕晓晓回到京城也有大半年了,京城可不像她在边关,有那么多父亲手下的将士与她一起胡闹,又被母亲郑氏管着不让乱跑,她进京时还有些黝黑的皮肤这大半年倒是养得白了许多。 慕晓晓长得本来就很是娇俏可人,之前被肤色所掩,看来倒也只能算是寻常,如今她一张白生生的俏脸因为怒意而微微泛着红,一双漂亮的大眼中带着怒色,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有生气,倒叫原本心里也存着点气愤的闻越给看呆了。 凤止歌见状便眉头一皱,伸手一拉。将慕晓晓推到了自己身后。 漂亮的杏眼被一双清冷的眸子所取代,闻越微微一怔,然后却因凤止歌眼中的不善而迅速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居然看那个被自己称为疯丫头的少女看得呆了,闻越的一张娃娃脸只一瞬便变得通红,为了掩饰心里的尴尬,他喃喃道:“这怎么能怪我,要不是这疯丫头走路不看前面。我们又怎么会撞到一起……” 竟将他给慕晓晓取的绰号也一起说了出来。 下一刻。闻越便见慕晓晓从凤止歌背后探出头来,黑白分明的杏眼中怒火更甚,“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你才是疯丫头,你全家都是疯丫头!” 怒极之下,慕晓晓张嘴便将从凤止歌这里学去的话说了出来。 在这个女子以娴静为美的年代,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一名少女是疯丫头。也确实算得上是满满的恶意了,若是再碰上那等喜欢饶舌的妇人。弄得人尽皆知之后恐怕于女子名声都会有不小的损害。 慕晓晓自小在边关长大,那里也没有这么多的规矩,自然便活泼了些,回到京城之后也因此很久都不被那些端庄文雅的贵女们所喜。但也从来都不曾有人如此明白的称她为疯丫头,会气愤也就不奇怪了。 闻越心里一窒。 他其实对慕晓晓并无恶感,恰恰相反。他甚至还觉得慕晓晓的活泼很对他胃口,这时见慕晓晓因自己的一时嘴欠而有如此大的反应。心里倒也一阵懊恼。 被慕晓晓怒视着,闻越一阵烦闷,偏又不知道要如何解释,便一把将立于门后静静看着的萧靖北拉了出来。 “明明就是因你而起,如今被人骂的反倒成了我,你可得好好替我解释一番。”闻越有些无赖地看向萧靖北,一副你不处理好我就不放手的样子。 因为闻越的动作,凤止歌和慕晓晓也跟着看过去,然后视线落在了萧靖北身上。 “是你?”凤止歌有些意外,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萧靖北。 萧靖北一张常年没有表情的冰山脸稍微融化了些,他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却是突然道:“对不起。” 在场几个便都是一怔。 尤其是闻越,他和宁修宜与萧靖北是这么多年的至交,对萧靖北的性子自然也是极为了解。 这些年来,就算是被周语然和周家派来的死士刺杀几乎要丢了性命,都没见萧靖北面上有过其他表情,怎么今天只不过是见到一位姑娘,他脸上却有了变化,而且还莫名其妙的说了声对不起? 莫非…… 闻越眼珠灵活的一转,想到什么般面上露出了然的笑容,然后却是向着慕晓晓双手合什作了个揖,“这位小姐,方才是我鲁莽了,还请小姐原谅。” 慕晓晓本也不是小气之人,再加上她自己也清楚方才之事并不只是闻越之错,又见闻越此时认错态度良好,便大度的一挥手表示不在意。 求得慕晓晓的原谅之后,闻越又转向凤止歌,“姑娘认识阿北吗?”然后不等凤止歌的回答,便又快速道,“瞧我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既然姑娘与阿北早就相识,看你们的样子似乎还有话要说,不如上楼找个清静之所好好谈谈?” 虽然嘴里说着商量的话,但闻越已经做了个“请”的手势。 凤止歌轻轻一笑,她倒也不讨厌闻越的自作主张,反正慕晓晓方才就是要拉着她进去喝茶的,便拉着慕晓晓的胳膊,又招呼了林娘子往茶楼里走。 凤仪轩本就开在京城最热闹的地方,这间茶楼在凤仪轩对面,位置自然不可能差了去。 比起人来人往的一楼,二楼确实要清静许多。 茶楼里的掌柜显然与闻越几人很熟,见闻越领着一行人往楼上走,不仅亲自上前招呼了,还一路殷勤的把几人送上楼,又找了个清静的雅室给他们这才退了出去。 凤止歌耳尖,隐隐听到那掌柜称萧靖北几人为“东家”。 这间茶楼是萧靖北开的? 就在凤止歌想着这个问题时,一行人已经在雅室里坐了下来。 闻越先给凤止歌几人介绍了一下宁修宜,然后才好奇的转向凤止歌,问道:“这位姑娘,你与阿北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又是怎么认识的?” 太过好奇之下,闻越只觉得心里抓心挠肺的难受。 他和萧靖北宁修宜这么多年的朋友,自然对萧靖北的性格无比熟悉,这些年他与宁修宜可没少为萧靖北担忧,担忧他将来就算是娶了媳妇,就冲他这一天下来嘴里也蹦不出几个字的性子,只怕也没哪个女子能受得了。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平时跟个冰山加闷葫芦似的萧靖北。居然不声不响就认识了位漂亮姑娘,与人见了面还莫名其妙的蹦了句对不起来。 因何事对不起人家姑娘? 难道是阿北什么时候对人姑娘做了什么唐突之事? 等待凤止歌的答案这片刻,各种各样的猜测浮上闻越的心头。哪怕他其实也清楚有些不可能。 还是阿北这冰山在他与宁修宜不知情的时候就开窍了? 这倒是有可能。 想到这里,闻越看向凤止歌的眼神更加炙热了,也叫萧靖北心里莫名的有些不悦。 凤止歌没回答闻越的问题,而是看向沉默的萧靖北。 “你是为了嫂嫂生辰在寒家发生的事而抱歉?”凤止歌问道。 自从上次萧靖北夜访流云阁之后。她与萧靖北也有许久未见,她思来想去。能让萧靖北一见她便道歉的,只怕也只有寒家发生的凤鸣舞与汝宁侯世子之事了。 只不过,萧靖北会为此感到抱歉,倒是让凤止歌很是意外。 当时的情况是怎么样的。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来,后来凤止歌也询问过凤鸣舞院子里的丫鬟,从她们的叙述中倒也将凤鸣舞的盘算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凤鸣舞完全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说她活该一点错也没有。她会有今天的下场也全是她自己作的,叫人完全同情不起来。 若不是萧靖北察觉到不对留了个心眼儿,真被凤鸣舞沾上了,说不得还就能让凤鸣舞如愿。 萧靖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凤止歌口中的嫂嫂指的是寒夫人,便点了点头。 凤止歌见状眉梢微扬,“如果是为了这个,你完全不必觉得抱歉,你大概还不知道凤鸣舞当时的打算,否则你一定不会有这个想法。” 萧靖北闻言面色便是一黑。 他当时之所以会进了汝宁侯世子休息的那间房间,确实是注意到了有些不对劲。 萧靖北能从周语然和周家手下活下来,就说明他不笨,那种宴会上能发生些什么他虽然没有经历过,但也知道一二,所以在元宝刻意将他的衣裳弄湿之后,他便已经有了警觉。 只是没想到,后来进到汝宁侯世子房里的,会是凤鸣舞。 凤鸣舞去了汝宁侯府为妾的事萧靖北也是听说了的,毕竟这件事都已经上达天听了,对于凤鸣舞这种想打他主意的人,萧靖北自然不会有什么愧疚之心,只要一想到万一真让凤鸣舞得逞了他很有可能要与这样的人成为夫妻,萧靖北就一阵反胃。 从这个角度来说,凤鸣舞倒是挺厉害,居然能让向来没什么情绪的萧靖北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萧靖北的抱歉是对凤止歌的。 虽然这件事是凤鸣舞咎由自取,但到底不是件光彩的事,更因此事而连累到了威远侯府和凤止歌。 萧靖北几次得到凤止歌的相助,凤止歌更是对他有着救命之恩,如今却因他而让凤止歌受累,这才是让萧靖北耿耿于怀之处。 看着凤止歌那半点不介意的样子,萧靖北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有些的莫名的失落。 只是,到底为了何事而失落,却是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事。 两人这番对话听在不知内情的其他几人耳里,只换来一头雾水,好不容易待他们停了下来,方才没得到凤止歌回应的闻越便迫不及待的又甩出一连串的问题来。 “这位小姐,寒家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阿北要说抱歉?”闻越本就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听着凤止歌与萧靖北打哑谜一般的话只觉心里痒得难受,不过。细究起方才凤止歌话里的意思,他惊奇的“咦”了一声,又道,“寒家,嫂嫂,生辰……” “你就是威远侯府的大姑娘!”仿佛揭开什么难解的谜底般,闻越激动地道。 寒老爷子前不久认了威远侯府大姑娘做女儿。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情。闻越之前还对能得了寒老爷子另眼相看的威远侯府大姑娘颇为好奇,只是他一个成年男子,又怎么好打听一个闺阁少女的事。却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他就亲眼见到了令他好奇不已的凤止歌。 只是,闻越这大呼小叫的表现却惹来了慕晓晓的一个白眼。“你这人会不会说话啊,我表妹不是威远侯府大姑娘还能是谁?” 得到慕晓晓的确认。闻越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了,一双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凤止歌,就差没把眼睛都贴凤止歌身上了。 这也是他们所在的是茶楼的雅室,不会被旁人看到。否则只怕会惹来不少闲话。 闻越却是没发现,他打量凤止歌越久,萧靖北那张冰块脸便越是阴沉。 闻越这时是只顾着看凤止歌了。但一直静坐一旁的宁修宜却是注意到了萧靖北的表情,心中微微一动。宁修宜伸手拉了拉闻越,示意他收敛些。 待发现萧靖北的脸色随着闻越的收敛而有所好转,宁修宜眼中便带了些笑意,甚至还特意冲着凤止歌点了点头。 在此之前,他和闻越都以为萧靖北这辈子可能都开不了窍,没想到他们只是一个不留神,萧靖北便已经遇到了能让他的情绪随之起伏的人。 宁修宜是真的为萧靖北感到高兴。 他和闻越跟萧靖北都是过命的交情,也都亲眼看到萧靖北这些年吃了多少苦,自然不希望看到萧靖北就这样形单影只的一年又一年,哪怕现在只是萧靖北有了那么点心思,甚至连能不能成都是个问题,但至少,比起以前一年下来面上表情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如今的萧靖北更像个活人。 就算只为了这个,哪怕宁修宜对凤止歌这个人只是稍有耳闻,对她更是半点了解也没有,他也愿意对凤止歌表达出自己的善意。 表面上看起来,宁修宜长相俊朗,浑身都透着儒雅之气,比闻越更像是闻祭酒的儿子,待任何人都从来是一副温和的模样,似乎应该是个极好相处之人,可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要在宁修宜心里留下痕迹有多不容易,更别提是第一次见面就令他释放出善意了。 凤止歌自然不知道宁修宜这一点头间的心情是怎样的复杂,但她能感觉到来自宁修宜的善意,虽然有些莫名,但仍回以微微一笑。 再略坐了一会儿,凤止歌便站起身向萧靖北几人辞行。 虽然她与慕晓晓本就只是出门闲逛,并无什么要事,但萧靖北三人怎么说也是成年男子,几人这样共处一事终归是有些不妥,就算她自己不在乎,也总得为慕晓晓考虑些才是。 她可是知道的,三舅母这段时间可没少为慕晓晓的亲事犯愁。 再则,自打进到这茶楼里,林娘子就紧张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将小宝紧紧抱在怀里,凤止歌有理由相信,再在这里呆下去,林娘子一定会紧张到窒息。 果然,见凤止歌起身要走,林娘子松了口气立即站了起来,若不是要等着凤止歌一起,说不定她便要拔腿而逃了。 林娘子倒并不是觉得羞怯,在湖州时她也曾天天出入知味轩,也接触过不少湖州的达官贵人,只是比起她在湖州见过的那些人,萧靖北三人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大声说过一句话,但带来的压迫感,却是比那些人强太多了。 林娘子会不适应也是正常的。 凤止歌回头看了一眼正与闻越大眼瞪小眼玩得一亦乐乎的慕晓晓,想了想对林娘子道:“不如这样,你先带着小宝到楼下,我们马上就下来。” 林娘子闻言连忙点头,然后带着小宝先行下了楼。 凤止歌打断慕晓晓与闻越的干瞪眼,又与萧靖北说了几句话再走到楼下,其实与林娘子也只隔了半盏茶的时间,但她们才刚出了楼梯口,便听到下面传来了一阵阵的喧哗声,里面还夹杂着女人与孩童的哭声。 凤止歌先是驻足凝神细听了片刻,然后却是加快脚步往外走去。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那哭声,正是来自于林娘子与小宝。 不过这么一会儿,到底发生了何事? 喧哗声来自于这茶楼门外,凤止歌赶到时,门外已经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路人,这些人面上或同情或不忍,不时还对着圈子中间指指点点,林娘子与小宝的哭声便是从这圈子里传来的。 隔着人群,凤止歌听到了林娘子夹着哭声的声音。 “……梁有才,就算你不把我们母子看在眼里,你总该记得家中老娘吧?” 声音中既有无边的愤恨,也有让人心凉的绝望。 “你这无知妇人,什么梁有才梁无才的,我都说了不认识你了,为何还要胡搅蛮缠,看在你还带着孩子的份上,我也就不与你计较了,放手!” 在林娘子的声音之后,又传来一个有些气急败坏的男声。(未完待续。) ps:卡文卡得好销~魂~ 第75章 负心人(二) 说话的男子二十一二的年纪,一身衣物料子明显不是普通百姓能穿得起的,他的长相倒也能算俊朗,但偏瘦的体形与一张过白的脸,怎么看怎么让人想到油头粉面、小白脸之类的词。 人群之中,先前下来的林娘子正含泪跌坐于地,她一手将正在哭闹的小宝圈在自己身边,另一只手却是紧紧扯着那男子的衣袖,任那男子如何推搡也不肯放手。 凤止歌的目光落在了林娘子拽着男子衣袖的手上。 在来到威远侯府之前,林娘子必须得以弱质女流之身养活年迈的婆婆与年幼的儿子,自然与养尊处优扯不上半点关系。 倒是这大半年里,虽然在流云阁里帮忙,但到底比起从前松泛了许多,便是原本粗糙的双手也养得白嫩了许多。 而这时,林娘子那只白皙的手紧紧攥成一团扯着男子的衣袖,她仿佛将全身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手背上更是冒出根根青筋,与她白皙的手背形成强烈的对比。 “梁有才!” 林娘子听了男子之前的话,只觉心中被绝望所弥漫,声音中都透出些凄厉来。 她一个弱女子孤身带着年幼的孩子千里迢迢进京,就是为了找到眼前这个男人。 在今天之前,她其实也设想过有一天她找到了人,这人是会在她面前痛哭流涕以前原谅,还是抱着小宝悔不当初,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他的荣华富贵对他们母子恶言相向。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夫君,小宝的父亲,居然会说出不认识她的话来。 这一刻。想到自己这几年宁愿被人指点也要赚银子养活老迈的婆母,还要照顾嗷嗷待哺的儿子,林娘子都找不出自己如此辛苦意义何在。 虽然早就在得知丈夫“身死”的真相之后伤心难过过了,但林娘子这时仍有些心灰意冷,整个人也都开始浑浑噩噩起来,一双眼更是没有了以前的光彩。 “梁有才,你好狠的心。为了你的荣华富贵。竟然让人传回死讯,就连含辛茹苦把你养大的老母都不管不顾,亏我这些年还念着好歹给你们老梁家留了条血脉……”一只手机械性的拽着梁有才的衣袖。林娘子喃喃道。 这时围观的人可真不少,已经把这茶楼的门口都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听林娘子这话,众人再打量梁有才时眼中便是极端的不屑了。 人都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自然不可能个个都如圣人一般高尚,人往高处走也没人能说是错的。但为了荣华富贵竟然抛妻弃子,置老母于不顾,这种事便很少有人能做得出来了。 梁有才见状心里便是一苦。 这其实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林娘子。 半年前林娘子遇到凤止歌那次,梁有才其实便已经见过林娘子了。当时他心里也不无震惊,不过想到这京城的锦绣繁华与他的荣华富贵,他见机得快没等林娘子追上他便消失在了街头。 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为了避免在碰到林娘子,他倒也确实安分了一段时间。不过一两个月之后便再也憋不住无聊,又重新满京城的晃荡起来。 几次下来也没再碰到过林娘子,梁有才便渐渐放下心来,他甚至还为自己之前的太过小心而失笑不已。 梁有才对自己家的情况是再了解不过的,当初为了他进京赶考,几乎是将梁家的家底都掏空了,想必林娘子能凑到进京的盘缠都已属不易了,自然不可能长期在京城逗留。 他又怎么会想到,在离湖州千里之遥的京城,林娘子居然还能碰到故人,并被凤止歌收留到了威远侯府。 如果早知道今天会碰到林娘子,就算是冒着失约的风险,他也一定不会出门的。 梁有才在京城也呆了这好几年,因为手里有闲钱,他平常可没少出入京城这些有名的茶楼酒馆,围观的人群之中就不乏有认识他之人,想到自己的事可能会借着这些人的口传遍京城,梁有才心里烦闷的同时眼中亦带了厉色。 他能在京城待这么多年,并一直让那人对他保持着新鲜感,就已经足够说明很多事了。 林娘子确实是他明媒正娶的娘子,但那又如何,他过了这些年养尊处优的日子,又如何能再过回以前那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林娘子若真要这么不识相,那也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了! 他梁有才在京城虽然只是个无名小卒,但找几个人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却是再容易不过的。 只不过…… 梁有才的目光自哭闹着的小宝身上扫过。 他离家之时还不知道林娘子有了身孕,这孩子,听林娘子唤他小宝,长得跟他小时候可真像。 再穷凶极恶之人在面对自己的血脉之时总会有那片刻的温柔,梁有才如今过着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只是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若是不知道有这么个儿子便也罢了,如今见了,却是有些无法抑制内心的不舍。 除了小宝,他这辈子可能不会再有其他的子嗣…… 但是,只片刻,梁有才便将那缘自血统的不舍给摁下去了。 他很清楚,他要是认了林娘子和小宝,就算那人不找他们的麻烦,却是休想再过如今这种什么都不用做便有大把的银子花的日子了。 让如今已经习惯了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的他再去穿粗布衣裳、吃糠咽菜? 只要这样一想想,梁有才便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 与他一辈子的享乐相比,不就是个儿子吗,有什么打紧的? 就算他认回儿子又能怎么样,难道再上儿子从小过苦日子又重复他走过的路? 心里简单的一番对比之后,梁有才便已经打定了主意。 恨恨的一甩手,却没能将衣袖从林娘子的手中解放出来。梁有才沉着一张脸怒视林娘子,“你这妇人未免太异想天开了,不知从哪儿打听出爷的名字便想着上来咬爷一口,这样的事爷一年也不知道碰到了多少次了,爷口袋里是有银子,可也不会把银子送给你们这些骗子!” 梁有才说着,还做出一副冤屈的样子。言罢又指了指被林娘子圈在怀里的小宝。“你这妇人也太恶毒了,孩子还这么小便带着出来行骗,也不怕将来孩子长歪了!咦。别这根本就不是你的孩子吧?” 原本还无声谴责着梁有才的围观群众的关注焦点顿时都转到了小宝身上,眼中也都渐渐染上疑色,若不是小宝紧紧抱着林娘子的脖子,说不得便要有那好心人要将小宝从林娘子身边带走了。 听梁有才提到小宝。林娘子亦渐渐回神,待发现周围人的眼光时。心里大骇,一把将小宝搂在怀里,“你们想干什么,小宝是我儿子!”然后愈加愤怒地转头看向梁有才。“梁有才你到底有没有人性,小宝是你的亲生儿子,为了你的荣华富贵你连亲骨肉都不管了吗?” 话出口后林娘子心里随即便得出了答案。 梁有才连家中老母都能不顾。不管亲生儿子又有何不可? 一阵阵寒意自心间散发出来,让林娘子即使在这仍显炎热的秋日仍觉瑟瑟。她只能更用力的将小宝搂在怀里。 从今以后,她便只有小宝了吧。 梁有才这时倒是更加下定决心了,他冷笑一声,“什么亲生骨肉,梁爷我到现在都还没成亲,哪里来的亲骨肉,你们母子这是想讹上我了不成?我告诉你,趁着爷现在还没生气,你们最好哪来的回哪去,否则,就别怪爷不客气了!” 梁有才的这番话又引起围观人群的又一阵议论,茶楼门口都响起一阵纷乱的嗡嗡声。 凤止歌偏过头,看向与她并肩而立的萧靖北,“有刀吗?” 不仅是萧靖北,就连闻越宁修宜与慕晓晓,都因她的这个问题而一愣。 不过,虽然不知道凤止歌为何会有此一问,萧靖北仍立刻自靴子里抽出一把精巧的匕首来,“刀没有,匕首倒是有一把。” 然后刀柄向着凤止歌递了过去。 凤止歌神情自然的接过萧靖北递来的匕首,浑然不觉得自己一个大家闺秀与兵刃为伍有什么违和的。 就算是自小在兵营里长大的慕晓晓,这时也满脸崇拜地看向凤止歌。 她虽然在边关将士中长大,性子也活泼跳脱,什么爬树掏鸟蛋之类的事更是没少做过,功夫也过得去,可她好歹也是个姑娘家,上有爹娘管着,与兵器接触的机会却也是不多的。 看了看手中寒光四溢的匕首,凤止歌满意地道:“匕首也无所谓。” 然后手上微动,那把匕首便在她手中灵活的舞动起来,划出一道耀眼的光线来。 只这一个动作,便让闻越和慕晓晓几乎看呆了眼。 停止了兴致所起的甩帅,凤止歌反手握着匕首,却是朝着人群中走去。 这时茶楼门口已经挤满了人,凤止歌分开人群时还遇到了不少的阻碍,不过凤止歌浑身气度明显不凡,再有她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就算是有那心中不愿之人,在看到匕首之后也都乖乖往两旁让开。 顺着骤然出现的通道,凤止歌闲庭信步般来到林娘子身边,虽然只是简单的一站,却是摆明了要为林娘子撑腰。 “你要怎么不客气?”凤止歌看向梁有才,淡淡地道。 梁有才自打凤止歌出现,眼中便不由自主的一缩,尤其在凤止歌站到林娘子身边时,心里更是有些淡淡的不安。 他在京城已经呆了好几年了,又因为那人身份的关系偶尔也能探得京城贵族圈子的一麟半爪,当然便知道京城有许多人家是他根本就得罪不起的。 正是因为有这个认知,这些年他虽然手中闲钱不少,却也从来不敢做太过跋扈之事。 林娘子身边这位,不管是从衣着还是气度来看,都绝对不是出自寻常人家。林娘子又是何事与这等高门贵女有了联系? 梁有才心里是既惊且怕。 他如今完全就是依附着那人过活,偏偏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还是绝对不能暴露于人前的,若真有这样的贵女找他的麻烦,只怕那人也不会冒着危险替他出头。 想到这里,梁有才眼中便有了惧色,面对凤止歌的反问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只在心里后悔今天为何要出门了。 凤止歌低头看向跌坐在地的林娘子。“你找了这么久的就是这个人?不是早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吗。怎么事到如今你还会为他而哭?” 少女平淡清冽的声音便如夏日里的一湾清泉般让人整颗心都跟着静了下来,便是周围的议论声也顿时小了许多。 林娘子以前一直认为自己是坚强的,事实上她性子里也确实有那么股韧性。若非如此她这几年也养活不了一家三口人。 可这时,在凤止歌站到她身边时,她心里却陡然升起一阵脆弱,便如受了欺负的孩童终于见着亲人了般。即将崩溃的精神也终于有了新的支柱,好容易才忍住鼻间的酸涩。哽咽着唤道:“大姑娘……” 凤止歌微微点头,又道:“你当初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寻夫,为的不就是想讨个明白吗,如今事实便在你眼前。你也算是达成了目的。这么一个人,难道你还想等他浪子回头与他共度今生?” 后面一句话,是个人都能听出其中的讽刺来。 尤其是梁有才。哪怕他的脸皮已经极厚了,听到这话也不由面上一阵*之感。就仿佛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被人脱光了衣服般。 被凤止歌问话的林娘子,闻言却是一阵沉默。 就如凤止歌所说,她之所以带着儿子来到京城,其实只是因为不甘心,更想找梁有才要个说法。 至于事情的真相…… 早在老乡用同情的语气向她说起时,她就已经相信了。 方才突然发现了梁有才的踪迹,又被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诋毁,林娘子心里一时之间会觉得绝望也是极为正常的。 可这时仔细一想,若是梁有才真的在她寻到他之后发誓要痛改前非,她就会愿意原谅他从此与他破境重圆吗? 打碎的镜子,就算粘回去又怎能真的复原? “不!”林娘子坚定的摇了摇头,然后抬眼看向凤止歌,“大姑娘,我不愿意再与他有任何的牵扯!” 说完,林娘子再看了梁有才一眼,便想松开那只仍扯着梁有才衣袖的手,只不过,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了这么久,如今整只手都僵了,再想松开却已不能。 林娘子于是看向凤止歌。 凤止歌一抬手,明晃晃的匕首便晃花了不少人的眼,然后看热闹的人群甚至都将包围圈齐刷刷的扩大了好几尺。 看热闹虽然重要,但到底重要不过自己的小命不是。 尤其是梁有才,这时更是怕得两股战战,有心想拔腿就跑吧,偏生林娘子的手还抓着他的衣袖。 他可是知道的,虽然他手里有几个钱,可眼前的少女若真身份不凡,就算大庭广众之下捅他一下,只怕也不过在事后得个不痛不痒的惩罚。 “你,你想干什么?你别、别过来!”梁有才抖着声音道,有心想要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多些威慑力,但到底也只显出了他的色厉内荏。 凤止歌唇角轻轻扬起,她也不说话,只拿起匕首对着梁有才比划了几下,直骇得梁有才差点没软倒在地了,才高高扬起手挥舞着匕首划下,雪亮的刀身在阳光的照射下让不少人别开了眼。 “我想这样……” 凤止歌说话的同时,手中匕首轻轻落在梁有才的衣袖上,“嗤啦”一声轻响之后,骇得闭紧了双眼的梁有才只觉手上一松,差点没因此往后仰了去。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意料之中的疼痛,梁有才劫后余生般睁开眼,只看到自己那断了半截的袖子。 “就这么点胆子,也敢学人家抛妻弃女,”凤止歌唇角上扬,“倒要看看……” 后面的话却是小到微不可闻。 梁有才根本就没注意听凤止歌在说什么,他扯着自己那断口齐整的袖子,只觉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得厉害,更有如虎口逃生般的喜悦。 凤止歌说完话之后便再不关注梁有才了,只伸出一只纤白的手递向林娘子,林娘子便抬手将腮边的泪拭干,搭着凤止歌的手站了起来。 而梁有才,眼见林娘子起身,他往凤止歌那边瞅了瞅,发现凤止歌是真的没注意他了,才转过身灰溜溜的挤开人群离开了。 几乎是梁有才离开的同时,一辆一直停在对面凤仪轩门口的马车亦缓缓驶离。 人群渐渐散去,凤止歌看了看梁有才的背影,视线随即落在那辆驶离的马车上,直到那马车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 凤止歌收回视线,放在身后的指尖微微动了动。 不知何时,萧靖北也站到了凤止歌的身后,他顺着凤止歌的视线看过去,在看到那辆没有徽记的马车时,淡漠的眼中有疑惑闪过。(未完待续。) ps:这一章,我想来想去竟然想不出标题来,无奈之下沿用上一章的…… 第76章 发现 萧靖北的记性极好,但凡见过一次的人或东西,就绝对不会忘记。 方才驶离的那辆马车,虽然上面没有任何可以表明主人身份的徽记,但他总觉得有些眼熟,偏偏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对于萧靖北来说,这是极为少见的,也不怪他会疑惑了。 凤止歌注意到萧靖北的目光,问道:“怎么,你认识那辆马车?” 凤止歌之前也注意到了那马车,但那辆马车确实没什么出奇的,在京城这样的马车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甚至凤止歌之所以会注意到它,都只能说是缘于她那敏锐的直觉。 不管那马车属于谁人所有,能引起凤止歌与萧靖北的同时注意,便绝对不会普通。 萧靖北闻言迟疑了下,但到底没想起来自己何时见过,便摇了摇头。 凤止歌便不再相询,而是拉着慕晓晓和林娘子母子与萧靖北几人告辞。 她们原本是想出来好好逛逛的,但之前出了梁有才的事,林娘子一番痛哭之后现在精神也有点萎靡,小宝先前受了惊吓,这时更是像只温顺的小猫儿般紧紧贴着林娘子。 这样的情况下,说好的逛街自然便不再合适了。 “那,我们就先走了。” 凤止歌偏过头看向萧靖北,然后冲他点了点头,便带着慕晓晓几人准备登上马车。 萧靖北往常只有冰冷的眼中现出几许挣扎,有心开口唤住凤止歌,偏偏又实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双唇几经张合,到底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这个样子。看起来竟有些无助。 若是凤止歌这时转过身来,一定会在心里大乎反差萌了。 作为萧靖北的至交好友,又在之前看明白了萧靖北的心意,宁修宜自然也有心推萧靖北一把,这时见他还呆在原地一动不动,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推了萧靖北一眼,低声耳语道:“还不去追。” “哦。哦。追?”萧靖北转过头,一张冰块脸上仍没有什么表情,但眼中却现出茫然来。明显是在问怎么追。 宁修宜有些无力的一抚额头。 他们三人都尚未成亲,但是比起萧靖北来,宁修宜与闻越在这方面好歹也是属于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 至于萧靖北,呵。他这些年一直挣扎在生死线上,又因为周语然的原因而对出现在他身边的女子都没什么好眼色。所以至今仍属于还没见过猪跑的程度。 宁修宜很怀疑,就冲萧靖北这木头属性,就算心动了,真能抱得美人归? 尤其是。萧靖北看中的姑娘,也明显不似寻常闺阁少女。 虽然心里无奈,但作为好友。宁修宜仍帮着在萧靖北跟前出主意:“她们几个姑娘家的在外面多危险……” 说这话时,宁修宜还在想。若是萧靖北听了这话都没反应,他就只在一旁看笑话了。 好在萧靖北虽然很木,但好歹是把宁修宜的意思领会了。 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萧靖北趁着凤止歌还站在下面等慕晓晓登马车,赶紧上前几步来到凤止歌身边。 凤止歌看了看莫名其妙走过来的萧靖北,眼带疑惑,她不是已经告过辞了吗。 在凤止歌的注视下,萧靖北莫名的就有些紧张,便是往日多次处在生死边缘时,他都没有这般紧张过。 看着凤止歌,他张嘴,然后一串没有丝毫起伏的话在凤止歌耳边响起:“你们几个姑娘家的在外面多危险……” 直接将宁修宜的话一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 注意着这边动静的宁修宜差点没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就他那跟说“今天天气真好”一般的语气,真的能让凤止歌听出里面的半点关心来? 凤止歌听了这话面上表情颇有些奇妙。 所以说,萧靖北这是在跟她搭讪? “所以呢?”她道。 萧靖北张了张嘴,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宁修宜方才也只跟他说了这一句啊。 一直到现在,其实萧靖北都没能弄明白他心里那不希望凤止歌离开的情绪意味着什么,只是他这些年生死之间养成的顺心而为的脾气让他没有丝毫掩饰的就表露了出来,偏偏这时还卡了壳。 看着凤止歌眼中淡淡的笑意,萧靖北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心里更是急着一张冰块儿脸上都快憋出汗来了,直到看凤止歌欲张口,他才福至心灵般突然道:“嗯,很危险,所以我送你们回去吧。” 说完这句话,萧靖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感觉竟是比往日里与人厮杀还要累。 凤止歌眨了眨眼,她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也确实准备直言拒绝,不过话到嘴边却又临时改口:“好啊。” 就算是,纪念她这一世第一次被人搭讪吧。 听到这个“好”字,萧靖北面上的冰冷之色瞬间便有了消融的迹象,正好宁修宜早就已经吩咐人将萧靖北的马牵过来了,他接过缰绳便利落的翻身上马。 一个大男人,到底是不好离坐着女眷的马车太近的,所以萧靖北虽然护送凤止歌几人回府,为了不影响到凤止歌与慕晓晓的名声,却是隔凤止歌几人的马车有一段距离。 威远侯府和慕家并不在一个方向,凤止歌是先前慕晓晓送回了慕家再转头回威远侯府的,这一路走下来差不多是贯穿了整个京城,待马车回到威远侯府大门处时,算下来已经差不多是一个半时辰之后了。 虽然时间确实是不短,但一路护送的萧靖北不仅没有不耐,反倒在马车在停下时仍觉有些意犹未尽。 他虽然自幼有个好出身,但在生母早亡,父亲又落得个卧病的下场之后,便如那无根浮萍一般。比起最下等的穷苦人家都有所不如。 至少,生在普通百姓之家,虽然不能像他一般自幼衣食不愁,却也不用担心食物里面会不会多了什么有毒之物,衣裳上是不是沾了什么脏东西。 这十几年来,萧靖北几乎从来没有感受到过诸如轻松或是平静这等情绪。 可就在他护送着凤止歌的马车这一路上,虽然只是很普通的骑马跟在后面。甚至为了那其实根本就不存在的危险。他还必须打起十足的精神来注意四周的动静。 按说,这并不是什么轻松之事。 可每次只要想到,前面的马车里。坐着一个他愿意倾全力保护的人,他便觉得心中一片前所未有的安宁。 这种感觉,就像是许多年前还在母体时,那种什么也不用想的全然放松与安心。 萧靖北不知道为何凤止歌会让他有这种感觉。但他对这份安宁是如此不舍,以致于看到凤止歌下了马车。明明知道该与凤止歌道别时,他心里竟有些不愿。 在向来没什么多余情绪的萧靖北身上,这其实已经非常难得了。 凤止歌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转身看向仍骑在马上的萧靖北。正准备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轻唤。 “姑……姑!” 许是因为太过生涩,听起来有些像是“咕咕”。 凤止歌往声音来处看过去。自威远侯府大门的红漆柱子之后走出来的,正是寒季杳。 寒季杳穿着一身白色直裰。配上他极为俊雅的容貌与在寒家多年培养出来的独特气质,便是用芝兰玉树来形容也不足为奇。 凤止歌上一次见到寒季杳是在寒老爷子的寿宴上,当时的寒季杳和他的两名兄长一起被寒老爷子要求与凤止歌见礼。 当时的凤止歌注意力大多放在寒老爷子与慕轻晚身上,如今想来却是记不起寒季杳当时是何种表现了。 事实上,对这个侄子,凤止歌倒也有几分欣赏,也许这其中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好歹也救过他一回。 只是,寒季杳藏在柱子后面,就是为了等到她,然后叫一声“咕咕”? 凤止歌当然不会如此想。 “是季杳啊,你来这里有何事,莫非是哥哥和嫂嫂有什么吩咐?”凤止歌道。 寒季杳却没有回应凤止歌的疑问。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寒季杳是兄弟三人中最没有正形的,但其实寒家人都能感觉得到,他才是兄弟中最为执拗之人,也是最容易生起执念之人。 就比如说,寒季杳不喜欢被拘束,所以哪怕他身处的是规矩最严的百年世家,他也一样养出了不被任何人束缚的性子。 寒季杳觉得,他对如今已经成为他姑姑的少女,便有了执念。 其实寒季杳也不知道他是何时对凤止歌上了心,最开始时,凤止歌从苏七手里救了他,并用以牙还牙的方式给了苏七一个永远也不会忘的教训,在那之后,两人也一直并无多余的交集。 顶多,寒季杳偶尔想起那名帮了自己的不知名少女,会觉得十分有趣。 待后来,因那个传言,寒季杳与寒夫人谈起了关于他亲事的话题,便突然觉得,那少女性情如此有趣,若是他一定要成亲,与她成亲一定不会无聊。 这本只是一个无心的念头,但在发现那救了他的少女便是传言中会与他订亲的凤家大姑娘时,那念头便愈发显得清晰起来,甚至渐渐在他心中难以忘怀。 所以后来,寒季杳才会主动去找寒夫人,并提出要娶凤止歌。 若是寒夫人应允了,他们顺理成章的结为夫妻,以少年人的不定性,说不定他们会如普通的夫妻一般在磨合其间暴发争吵,显露出互不相融的一面来,然后就如这个年代大部分世家夫妻那样,他们也许会真正的举案齐眉般恩爱,当然了,最大的可能是,寒季杳会在时光中渐渐磨灭了他初时的兴味与好奇,最终两人只能相敬如宾。 如果他真的如愿娶到了凤止歌,大致上便会如此。 只是,偏偏寒夫人是知道凤止歌便是当年的小姑寒素的,哪怕凤止歌如今已经换了另一个身份。但既然她会与寒老爷子相认,她又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儿子与未来注定会成为他姑姑的人订亲? 所以寒夫人斩钉截铁的拒绝了寒季杳。 这世上,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在人们心中便总是越好。 对寒季杳来说亦是如此。 自打被寒夫人严辞拒绝,他便一天天消沉下去,脑子里想的都是为何母亲不支持他,甚至还想到了若是他与凤止歌成了亲,将来会是如何情景。 这样一遍遍的想啊想。凤止歌这个人便渐渐成了他心中挥之不去的执念。 也所以。在寒老爷子的寿宴上,得知凤止歌成了自己的姑姑,他艰难的唤出那一声姑姑时。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这几天,寒老爷子认女一事已经传遍了京城,凤止歌成为寒老爷子的女儿一事更是已成定局。 寒季杳这几天也一直在想,若是他出现在凤止歌面前。凤止歌会有何种反应,会像他这般为了如今两人的身份而苦恼不甘吗? 所以他出现在了这里。 只是。他没想到,凤止歌会这般自然的以长辈的语气叫他一声“季杳”。 寒季杳其实更宁愿凤止歌不认识他。 他低下头,再次轻唤一声:“姑姑。” 凤止歌闻言神色很是自如的嗯了一声,她对自己这个长辈的身份没有任何的心理障碍。如果她上一世没有早早就死去,寒季杳见了他也是要这样恭敬的叫上一声姑姑的。 事实上,她当初之所以会救寒季杳。就是因为听苏七喊出了她的名字,若非如此。她也并不是一个心肠软到见谁都救的人。 “你到这里来有事吗?”凤止歌再次追问。 虽然寒凌夫妇不太可能把她的事情告诉寒季杳,但凤止歌仍担心是不是寒凌让寒季杳来这里转达什么不好传递的消息。 寒季杳再次认真的打量了凤止歌一番,直到确实凤止歌看他时眼中面上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他才重新低下头,“这些天京城里因为祖父认了姑姑一事颇不平静……母亲,特意让小侄来看看姑姑有没有受到影响。” 凤止歌闻言微皱了眉,她自然猜不到寒季杳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寒夫人让寒季杳来看她一事有些怪异,可又找不出怪异之处在哪里。 毕竟,她和寒季杳本就是姑侄的关系,做侄子的来看看姑姑,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 想不出来头绪,凤止歌便将这点小小的怪异之处扔到脑后,她对寒季杳露出一个绝对长辈似的微笑,道:“让嫂嫂费心了,外人之言还不足以影响到我。” 与寒季杳叙话完毕,凤止歌才又想起萧靖北。 她回过头一看,萧靖北这时正在离她三步左右的地方静静等着。 不管如何说,萧靖北好心护送她回来也是好意,她只顾着与寒季杳说话,却是有些失礼了,便面带歉意的道:“让萧世子久等了。” 也是到这时,先前眼中只看得到凤止歌的身影的寒季杳,才顺着凤止歌的视线往萧靖北看去。 萧靖北亦不闪不避的回视。 男人骨子里也许天生就有互相争斗的因子,萧靖北与寒季杳这是第一次见面,但两人视线接触时爆发出来的火花却是不少。 两人一个自小身经百战,一个从来都是自由不羁,又因为交集之处是凤止歌,互相看不顺眼也是很正常的事。 凤止歌看着两人这斗鸡眼一般的幼稚表现,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而几人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们身后,刚刚交了差使回来的凤鸣祥,正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凤鸣祥正骑在马上,一只手握成拳紧紧按在心口处,仿佛这样便能将某些东西压下。 他原本心情是很不错的。 自打来到京城,他就一直没怎么得闲过,先是父亲把爵位传给了他,后来又得了皇上的看重入了京卫,每日里不仅要当差,还要处理侯府诸事,又不得不应付赵幼君与凤鸣舞不时闹出来的麻烦,几乎就没有得闲的时候。 尤其是最近,凤鸣祥甚至觉得与妹妹之间都有些生疏了。 在凤鸣祥心里,妹妹是比凤鸣舞还要亲的人。 所以,在得知今天能早些回侯府,明天又轮到他休沐时,凤鸣祥便已经打算好了,明天带妹妹和婉姨去皇觉寺散散心,他也可以再去看看父亲。 只是,他满脸的喜悦都在看到凤止歌正在侯府门口与两名男子说话时僵在了脸上。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凤止歌的面上带着轻松的笑容,偶尔还有些无奈之意。 明明是温暖美好的画面,偏偏叫他只觉心中寒意陡生。 凤鸣祥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的一紧,惹来身下马儿一声轻鸣,也成功引起凤止歌及萧靖北、寒季杳的注意。 凤止歌回过头,看到马上的凤鸣祥,面上的笑容便不由加深,她唤道:“哥哥。” 凤止歌是真的因见到凤鸣祥而高兴。 在整个威远侯府,也许只有凤鸣祥才是撇开所有对她好的那个人。 就算是慕轻晚,凤止歌并不否认慕轻晚确实全心全意为了她好,但慕轻晚待凤止歌那毫无保留的好,其起点,也是因为凤止歌与她之间的血缘。(未完待续。) ps:还欠一章,记着的…… 第77章 凤鸣祥 可凤鸣祥就不一样了,若论血缘,凤鸣舞才是他最亲的妹妹,可他待凤止歌却是好过凤鸣舞。 当然了,这里面也有凤鸣舞自己作的原因。 但不管怎么说,凤鸣祥待凤止歌确实是比亲妹妹还亲。 就算是数遍整个大武朝,但凡高门大户之家,庶兄嫡妹或是嫡兄庶妹之间,像凤鸣祥与凤止歌之间这般融洽的,绝对再找不出另一例。 在这个嫡庶之别如天堑一般的年代,嫡出子女和庶出子女多会成为天生的敌人,便是能互相视而不见各不干扰的是极少数,更别提是能真的亲如兄妹了。 对凤止歌来说,凤鸣祥这样不含任何目的的友善,便是弥足珍贵的。 哪怕她愿意给予旁人的温暖有限,面对凤鸣祥,她也总是愿意展露出自己最温暖的那一面。 “哥哥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凤止歌扬起笑容,自然而然的与凤鸣祥打招呼,然后视线却落在了凤鸣祥按在胸口的手上,面上便有些狐疑起来,“哥哥,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凤鸣祥于是将手放下,却是将之放到了身后,在凤止歌视线不能及的地方,他那只手像握着什么最重要的东西般紧紧攥起,手背上几根青筋因此显得愈发狰狞。 几乎是用尽所有的力气,凤鸣祥才将心里那陌生的情绪暂时压下,然后如往常般对凤止歌露出平和的笑容:“没有,就是见到妹妹有些高兴。”然后又将目光转向萧靖北和寒季杳,“这两位是?” 凤止歌便给指着两人给凤鸣祥介绍道:“这位是安国公世子,今日我与表妹在外逛街还是萧世子好意送我回府的。这位是寒季杳,我兄长的儿子。哥哥上次在寒家的园子里应该见过的。” 凤鸣祥确实见过寒季杳,也对他有印象,他方才问起寒季杳和萧靖北的身份,只不过是不想被凤止歌看出他有什么不对来,故意找问罢了。 感到自己已经能完美的控制住情绪了,凤鸣祥翻身下马,向萧靖北和寒季杳点了点头。 萧靖北和寒季杳都不是完全不会看眼色的人。两人这时也能看出凤鸣祥的情绪有些不对。原本他们这时应该向凤鸣祥和凤止歌辞行才对,只是看了看对方,两人却是不约而同的抿了抿唇。像是在赌气一般谁都不曾开口。 只是,这好几个人总不能如柱子一般杵在大门口,凤止歌估摸着这时已经快过了用膳时间,便转向凤鸣祥道:“哥哥。萧世子也是一番好意,季杳又是第一次来咱们府上作客。如今已是用膳时间,不如便由哥哥你来代为宴请用膳如何?” 在这个年代,便是家中兄妹都有七岁不同席的规矩,凤止歌一个闺阁少女。又岂能与两个成年男子一起同桌而食,即使她自己并不在意这些规矩,她也总得想想慕轻晚能不能接受才是。 凤鸣祥闻言便松了一口气。点点头笑道:“妹妹尽管放心,既然是你的客人。为兄一定将萧世子以及寒三少爷照顾好。” 寒季杳会叫凤止歌一声“姑姑”,那是因为寒老爷子认了凤止歌做女儿,凤鸣祥也没想过他凭着凤止歌兄长的身份便能做了寒季杳的长辈,因此在称呼寒季杳时用了“寒三少爷”。 莫名的,寒季杳听了他如此称呼脸色便变得和缓了些。 既然人已经交给了凤鸣祥,相信凤鸣祥一定会将他们招呼好,凤止歌向着萧靖北和寒季杳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此事,带着林娘子母子与身边的丫鬟们进了府。 就在凤止歌一行人进入威远侯府时,先前狼狈而逃的梁有才,却是有些鬼鬼祟祟的进了一间宅子,而在他进去不久之后,一辆看似普通,且没有任何徽记的马车也驶到了宅子外僻静无人的后门处。 坐在车厢外的是一个看上去上了年纪的老车夫,做车夫可不是件容易之事,经年累月的风吹雨淋,这老车夫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一双手更是糙得几乎能将他身上的衣料勾出丝来。 马车在宅子外缓缓停下,车夫回过身,似乎想对车厢里坐着的人说些什么,却只得了几声含糊的“啊啊”之声。 顺着车夫张开的嘴往里看,那张嘴里却是黑洞、洞的一片,显得尤为可怖。 这车夫竟是个哑的! 而且很明显,他并不是天生就哑,而是被人割了舌头所致。 半晌,车帘被人自里面掀开,一个穿着并不出奇的十七八岁的丫鬟先下得马车,四顾发现并无人注意这里,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朝马车内伸出手。 然后,一截雪白的皓腕搭上那丫鬟的手臂,随后一个面上覆着轻纱的女子被丫鬟搀扶着下了马车。 几人明显不希望引起旁人的注意,车夫很是熟练的将马车驱至胡同口,而那下了马车的一主一仆便迅速推开虚掩的木门闪进了宅子里。 进到宅子里,这一主一仆明显较先前轻松自如了许多。 这是个三进的宅子,在京城来说面积可不算小了,两人轻车熟路的在宅子里穿行,不一会儿便来到主院外,蒙面女子自顾自的推门而入,那丫鬟却是留在了院门外。 只不过,待院门紧紧关闭,丫鬟面上带着不忿朝着院内瞪了一眼。 而院内,这时却已经是一片春色了。 蒙面女子才踏进院子,便有一双手自门后伸来,将她面上的轻纱扯了下来,随意搭在一旁的一棵桂花树上。 去除了面纱,便露出一张美艳成熟的容颜来。 “宝贝儿,可想死我了。”那双手紧紧搂着女子丰腴的身体,先是凑上去胡乱亲了几下,然后便毫不客气的便在女子身上摸索起来,一边摸索着。一边还轻轻、喘息着道,“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算起来,咱们可是有好些年没见了。” 那女子初时本是想推拒的,只是被男子这又亲又摸的撩、拨得全身一阵发热,便也就半推半拒的由得他了。只是想起院外守着的丫鬟。她有些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看,待发现透过门缝还能隐隐看到丫鬟衣裳的颜色,便伸手推了推紧紧搂着她的男子。“死相,猴急什么,那骚蹄子还在门外呢。” 男子闻言也向门外扫了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眼中多出了些火热,随后又满不在乎的一撇嘴。“那不就是你身边的丫头吗,难道她还敢往外说些什么去。” 话虽是如此说,却也依言搂着女子往里走。 院中种着的树挡着一天中最大的日头,在男子脸上留下斑驳的光点。却正是在茶楼外被林娘子抓着不放的梁有才。 与茶楼外满是狼狈不同,这时的梁有才不仅换了身衣裳,一张脸也打理得比之前要光鲜许多。 推开卧房的门。再随意往后面一甩,梁有才半拥着女子便朝着那张雕花大床上倒了下去。他一边在女子身上各个敏感之处或轻或重的揉、捏着,听着女子口中传来的情难自禁的暧昧呻、吟,一边低声调笑道:“宝贝儿,这么多天没来我这里了,可有没有想我?” 女子原本已经有些沉入欲、望之中,听梁有才这样一说,却是突然清醒了几分,她一把推开梁有才在她身上作怪的手,然后坐起身来,春情未退的斜睨了梁有才一眼,带着几分酸意地道:“你还用得着我来想吗,这才几天啊,家中娘子就已经带着孩子找上门来了,你这时候不去哄着娘子,往我跟前凑什么?” 虽然已经入秋,但这时尚未完全退去夏日的炎热,女子身上的衣物本就单薄,又有了先前与梁有才的一番亲热,如今可以说是衣衫不整,尤其两边衣襟都已经被梁有才拉开,露出胸前大片白腻诱人的肌肤。 女子显然是知道自己这时是个什么样子的,虽然状似生气的将梁有才推开了,却半点也没有将衣物整理好的日子。 与其说她是在生梁有才的气,倒不如说她这是在吊梁有才的胃口。 梁有才心里本就起了欲念,这时见女子这样一副半遮半露欲拒还迎的样子,更觉愈加兴奋,也顾不得其他了,再次将女子推倒在松软的锦被之上,一边急不可耐的伸手解女子的衣裳,一边满不在乎地道:“我的宝贝儿,这么些年了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当初为了留在你身边,我可都让人告诉那黄脸婆我已经死了,我都如此咒自己了你还不肯相信我对你是一心一意的?” 说完这些,他便急切的凑过头去在女子胸前轻轻啃咬起来。 梁有才的这番动作也成功让女子发出一阵哼声,她半仰着脸,双眼微闭,显然很是享受梁有才的侍候,只是仍有些不满地道:“那她是怎么跑到京城找到你的?” 梁有才这时正埋首在女子的丰盈之处,说出的话便不免有些含糊,“谁知道是哪里出了漏子,这都好几年了还让她找到京城来。宝贝儿,这时候说起那黄脸婆,岂不是大煞风景,咱们好好享乐才是正经事。” 女子正是情动之时,便也不再说什么,只片刻,垂下来的鲛绡帐子便一阵阵的抖动起来,只余男子的喘息与女子的呻、吟在房中回荡。 许久之后,床上的动作渐渐平息下来,梁有才一脸餍足的平躺在床,却仍将那女子搂在怀里,不时还用手在女子身上的丰盈之处轻轻摩挲着。 女子刚经历了一场情事,这时亦是双颊酡红,她原本容貌就十分艳丽,这样一来就更显妩媚。 想起方才的话题,女子偏过头,又似漫不经心地道:“你和你娘子当初也是相敬如宾了几年的,如今你真对你娘子半点情意也没有了?” 梁有才闻言便低低一笑,又狠狠捏了女子胸前的红樱桃一下,“宝贝儿你是不是还没满足啊……那黄脸婆半点风情也没有,不及宝贝儿你万分之一,当初若不是家贫,我又岂会娶了她。” 说着这样的话。梁有才却是想起了当初与林娘子相互扶持的日子,尤其是,林娘子还给他生了个儿子。 他这辈子,唯一的儿子…… 这样一想,梁有才眼中便闪过了几许恍惚。 那女子本也是个精明之人,见状眼中冷芒一现,声音便不复了先前的绵软。听在梁有才耳里更是带给他一阵阵寒意。 “糟糠之妻你不在乎。那女人给你生的儿子,你也能不在乎?”女子这样说着,一双利眼紧紧盯着梁有才的脸。不放过梁有才任何一点表情上的变化,“要知道,我是不可能给你生下儿女的,这个儿子你若是不要。你这辈子就别想有人给人承继香火了……” 说到后来,女子声音里的寒意更甚。 之前屋中泛着的浓情蜜意的气氛。在女子这番话之后迅速转冷。 虽然女子并未说什么威胁之类的话,但听在梁有才耳中,却叫他着实打了个寒噤。 他跟在女子身边也好几年了,所以他很清楚。别看女子平时总是表现出一副很在乎他的样子,但他其实只不过是女子手中一件可以任她把玩的玩物,若是什么时候他做了什么让女子不喜的事。只怕女子会毫不犹豫的翻脸。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梁有才才哪怕明知道他这辈子可能只会有小宝一个儿子。仍能狠下心不认林娘子和小宝。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对的。 如果那时他在林娘子面前但凡表现出了半点犹豫,只怕他如今成了一具再也不会说话的尸体了吧。 梁有才完全相信女子会有这样狠毒的手段。 就冲他知道她不少的事,女子也不会让他有机会将他们之前的事宣扬出去。 梁有才当然是珍惜自己的小命的,几年前之所以会向林娘子传递出他已逝的消息,也只不过是想断了与家中的联系。 所以体会到女子话中隐含的冷意,梁有才心里一个激凌,忙扬起笑容讨好的往女子那边凑了凑,“宝贝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呢,为了和你在一起,我在别人眼里都已经是个死人了,与这个比起来一个儿子又算得了什么,宝贝儿你以后可再不要说这种话了,我会伤心的。” 女子闻言神情莫名的看向梁有才,也不知是不是信了梁有才的话。 梁有才见状心里又是一紧,面上却是毫无异样,甚至还涎着脸抓着女子保养得宜的手摸向自己的胸口,“不信你摸摸……” 本就是*,这一摸,自然便又是另一番旖旎。 …… 就在梁有才与女子厮混之时,凤鸣祥招待完萧靖北与寒季杳,又将他们好言送出威远侯府,之后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开始发呆。 虽然已经过去一两个时辰了,但是凤鸣祥脑中却一直回想起之前他在家门口看到的那一幕。 已经是下午时分,书房的窗户大开着,秋日的阳光斜斜照在凤鸣祥身上,拖出一道斜长的阴影。 随着日头一点点西斜,地上的阴影也一点点拉长。 在凤鸣祥的沉思中,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西下,书房里也跟着变得暗沉起来。 书房里没有半点声音,凤鸣祥便在这静默无声中一动不动的坐了几个时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面上时喜时忧,时怒时怖。 傍晚正是鸟儿归巢之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鸟儿扑棱着翅膀的声音,这才将凤鸣祥从深思中惊醒过来。 仿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凤鸣祥先是有些茫然的四顾,然后才想起原委来。 眼中蓦地出现苦涩,凤鸣祥沉重的叹息一声,然后双手撑着椅子的扶手站起身来,打开关闭了整个下午的书房大门。 已经过了晚膳时间,书房外凤鸣祥身边的小厮正因凤鸣祥将自己关在书房半天而忧心不已,偏偏凤鸣祥之前还特意吩咐过不要打扰他,这时见凤鸣祥自己走出来,也就跟着松了口气。 “侯爷,您没事吧,太夫人先前还遣人过来请您一起用膳,小的以侯爷有要事为由推拒了。”着青衣的小厮低声道。 他是知道侯爷是极为尊敬这位太夫人的,只是他先前也不敢进去打扰侯爷,便只能推了。 凤鸣祥点了点头,原本想回自己院子里的,但抬脚间却改了方向,向着慕轻晚所居的宁禧堂走去。 虽然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但空中已经升起一轮圆月,淡淡的月光洒在凤鸣祥向来温和的脸上,也不知是不是那月光太过清淡,看在那小厮眼里竟觉自家侯爷这时的表情似乎格外冷峻。 荣禧堂里,慕轻晚用过晚膳后正准备在院子里走走以便消食,便听林嬷嬷禀告凤鸣祥来了。 “鸣祥?”慕轻晚有些疑惑。 虽然凤鸣祥是赵幼君所出,但这些年来他却一直极为尊敬她,慕轻晚知道他多少是看在凤止歌的面上,但这并不妨碍慕轻晚感激凤鸣祥对她的善意。 只是,凤鸣祥平日里虽然尊敬她,却也从没这么晚上还来荣禧堂。 那这次,又是为了何事?(未完待续。) ps:为什么每次我老公休息的时候,我都不想码字捏?这是个问题。 第78章 亲事 凭着直觉,慕轻晚隐隐猜出凤鸣祥来找她是有很重要的事。 先打发林嬷嬷去请凤鸣祥进来,慕轻晚在心里思索着凤鸣祥的来意,不过片刻,便见凤鸣祥跟在林嬷嬷身后走了进来。 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慕轻晚和凤鸣祥其实并不经常见面,一来凤鸣祥平时都忙着去京卫里当差,二来他们虽然有着母子的名分,但到底并不是亲母子,怎么说也得避嫌着些。 慕轻晚今天也听凤止歌说起了萧靖北和寒季杳的来访,又得知是凤鸣祥招待二人的,原本还想着晚膳时请凤鸣祥过来一起用,却不想凤鸣祥有要事并未能过来。 慕轻晚看向跟在林嬷嬷身后神情莫名的凤鸣祥。 凤鸣祥虽然自幼跟着凤麟习武,但他平素为人却是偏温和的,若不是如此,当初他恐怕也不会在第一次见了沉睡的凤止歌之后便全心维护起这个妹妹来。 这时的凤鸣祥穿了一身白色家常衣衫,身上除了一条白玉腰带便再无其他点缀,一张本就显儒雅温和的脸被这简单的衣着衬得仿佛镀了一层温润的光辉。 与慕轻晚平时看到的凤鸣祥并无二致。 但莫名的,慕轻晚便觉得今天的凤鸣祥有些奇怪。 也许只是出于某种直觉,她总觉得凤鸣祥那双看似平静的眼中,其实蕴藏着即将喷涌而出的火焰。 慕轻晚不知要如何形容自己心里的感觉,但大抵便是平静与热烈这种极强烈的对比。 是凤鸣祥遇到了什么难事需要她帮忙,还是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什么让凤鸣祥生气的事? 若非如此,为何凤鸣祥会表现得如此反常。 就在慕轻晚这样想着的时候,便见凤鸣祥冲着她一丝不苟的行了个大礼。尊敬有加地道:“母亲。” 慕轻晚听了凤鸣祥对自己的称呼便是一怔,虽然凤鸣祥一直以来都极为尊敬她,却从来都未叫过一声母亲,俱是以“晚姨”来称呼她,慕轻晚以前都认为那是凤鸣祥不能忘记生母赵幼君,便也没在意过。 这时乍然听到这句“母亲”,却是更加重了慕轻晚心里的怪异感。 她连忙站起身扶着凤鸣祥的胳膊。嘴里迭声道:“鸣祥。你这是做什么,都是一家人哪里用得着如此大礼。” 凤鸣祥微微点头,然后站起身。“母亲,鸣祥今天来是有要事与母亲商量。” 说完之后却是看向侍立一旁的林嬷嬷,意思很明显是不想让林嬷嬷听到接下来他与慕轻晚的谈话。 林嬷嬷倒也没有什么不受信任的愤怒感,自从来到慕轻晚身边。她便一直谨记着凤止歌的话,她的主子只有慕轻晚一人。所以凤鸣祥信不信她并不能影响到她半分。 所以,林嬷嬷虽然看懂了凤鸣祥的意思,却也没有自觉的退下,而是转头问询般的看向慕轻晚。直到慕轻晚轻轻点头,她才福身退了下去。 待林嬷嬷退出去,慕轻晚才转头看向凤鸣祥。柔声道:“鸣祥,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要是有什么不好解决的事,尽管跟婉……母亲说。” 慕轻晚原本想自称“婉姨”的,但想到凤鸣祥先前叫的那声母亲,硬生生改了口。 凤鸣祥点了点头,张嘴欲言,但话到嘴边才发现先前下的决心这时又有了些动摇,不过想到他这一下午的思索,终究还是狠了狠心,用最快的速度道:“母亲,儿子今年已经十九,都说成家立业,儿子也觉得此言有理,先成了家,也好将更多的精力用在差事之上,所以儿子的亲事,就要母亲费心了。” 说完这番话,凤鸣祥藏于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成拳。 慕轻晚听完却是一怔。 她怎么也没想到,凤鸣祥来找她居然是说他的亲事。 如今的世家子弟成亲都偏早,像凤鸣祥这般十九岁不仅没成亲,连订亲都不成的确实不多。 早在凤鸣祥承爵之后,慕轻晚便想过凤鸣祥的亲事。 从根子里来讲,慕轻晚便不是个热衷于打理后宅庶务之人,在湖州时从赵幼君手里将中馈权抢过来,最根本也是因为她不希望凤止歌会受到赵幼君任何一点威胁,后来进了京赵幼君不可能站在明面上,她便也一直打理着威远侯府的事宜。 到凤鸣祥承爵,慕轻晚其实也想过待凤鸣祥成了亲便将中馈交给凤鸣祥的妻子,她自己则一心守在凤止歌身边。 甚至她当时也曾去征询过凤鸣祥的意见,只不过那时凤鸣祥很是斩钉截铁的说暂时并没有成亲的想法,出于尊重凤鸣祥意愿的想法,慕轻晚便将这个念头放下了。 却没想到,这才不过半年不到的时间,凤鸣祥便自己有了成亲的想法。 孩子大了要成亲,这是喜事,而且她作为凤鸣祥的嫡母,操持他的亲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慕轻晚面上当即便露出笑容来,她用打趣般的目光看向凤鸣祥,直接将凤鸣祥先前的异样表现归结于不好意思,道:“原本是为了这个,鸣祥你放心,母亲一定给你挑个好媳妇。” 说到这里,慕轻晚脑中念头一转,凤鸣祥突然自己跑来与她说亲事,莫非是有了心仪的姑娘? 亲事是一辈子的大事,慕轻晚自然希望凤鸣祥能与未来的妻子和和美美的过一生,因此便显得格外慎重,她问道:“鸣祥,你与母亲说说,你是不是有了心仪的姑娘,母亲也不是那不开明之人,只要那是个好姑娘,就算家境差些也没关系,只要你们小日子过得好就行了。” 凤鸣祥一怔,他没想到慕轻晚会有这样的猜测,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但随即眼中又现出些慕轻晚看不明白的苦涩来。 好不容易才将心里翻涌的情绪压下去,凤鸣祥道:“儿子自打承爵便一直埋首于当差和处理侯府的事。自然不会有心仪之人,这件事母亲无需多虑,您只管看着办,只要您觉得合适,儿子没有半点意见。” 慕轻晚心里又是一阵闹不明白。 按说,凤鸣祥这么晚了还特意来荣禧堂与他说这件事,便表明他是极看重自己的亲事的。但从他方才这番话之中。似乎又可以看出他其实并不怎么在意自己未来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又是为何? 慕轻晚眼中的疑惑太过明显,凤鸣祥自然是看出来了,只是他这时已经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件事了。便又行了一礼,道:“总之,儿子的亲事就托付予母亲了,时辰不早了。不打扰母亲休息,儿子先告退了。” 说完便仿佛压抑着什么般动作迅速的转身离去。只余慕轻晚在原地惊愕不已。 慕轻晚这一、夜没怎么睡好。 凤鸣祥主动要求成亲实在太过突然,慕轻晚此前又没有特意打听过京城哪家有适龄的小姐,一时之间自然半点头绪也没有,这一整晚都想着要给凤鸣祥找个什么样的妻子。思虑过重之下没睡好当然也就不奇怪了。 所以凤止歌第二天一早来荣禧堂陪慕轻晚用早膳时,便见到了慕轻晚憔悴的面容与眼下的阴影。 凤止歌凤眼微微一挑,并无其他面色变化。却无端多了几分凌厉,她先是瞥了林嬷嬷等慕轻晚身边侍候的人一眼。然后语带关切地道:“娘,您这是怎么了,昨儿个夜里没休息好吗?” 林嬷嬷被凤止歌这一眼看得心中一跳,连忙在旁解释道:“回大姑娘,昨夜侯爷来见了太夫人,然后……” 林嬷嬷的意思很明显,慕轻晚的憔悴与凤鸣祥有关。 当然,这也确实是事实。 凤止歌面色稍缓,她自然是相信凤鸣祥不会做什么对慕轻晚不利的事,所以带着疑惑看向慕轻晚。 慕轻晚这时心里也正犯愁,见了凤止歌倒是眼中一亮,在她心里没有什么事是女儿办不到的,便先将林嬷嬷等人都遣退了,然后才拉着凤止歌的手将昨夜凤鸣祥的来意说了一遍,最后道:“鸣祥这孩子快二十了仍未订亲确实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尽到责,但之前也没有打听过哪家有合适的姑娘,这一时之间匆匆忙忙的,若是大意之下选了个不合适的姑娘,岂不是害了鸣祥一辈子吗?” 由凤鸣祥的亲事,慕轻晚又联想到了凤止歌。 凤止歌已经及笄,亲事自然便也会被提上议程,想到这里,慕轻晚便难免有些不舍。 凤止歌只看慕轻晚的表情,便能猜到她是想起了自己的亲事,她倒没向慕轻晚解释自己没打算成亲,而是安慰道:“娘,您就为了这点事儿愁了一晚啊,这有什么难的,您暂且等上一天,女儿管保将京城适龄的姑娘都打听出来,您就等着选个可心的儿媳妇吧。” 以凤止歌手中握着的资源,打听这个自然是手到擒来,虽然这样是有些杀鸡用牛刀之嫌,但为了让慕轻晚不再为此事犯愁,凤止歌倒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的。 虽然觉得遇事都要靠女儿解决有些赧然,但听凤止歌这样说,慕轻晚心里确实是松了口气。 母女俩便放下所有用了早膳。 早膳过后,凤止歌又与慕轻晚叙话一阵,然后才从荣禧堂出来。 她本是要回流云阁听林嬷嬷汇报昨天她让查的消息的,但想到方才听慕轻晚说的凤鸣祥主动要求成亲之事,脚下步子便转了个方向,往凤鸣祥的院子走去。 凤止歌踏进院门时,正看见凤鸣祥在院中竖起的梅花桩上快如闪电般奔跑,身上穿着的白色练功服上浸染了斑斑点点的汗渍,一张俊秀的脸上更是布满了成颗的汗珠。 凤鸣祥自幼习武,且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忘记勤练武艺,凤止歌倒不觉得见到这一幕有什么奇怪的。 只是…… 凤止歌在后世时便是立于炼狱最顶端之人,这一世自从苏醒之后也一直在有计划的苦练身手,如今虽然尚未回到最巅峰之时,但眼力却是不差的。 凤鸣祥虽然奔跑之间极为迅疾,但细看之下他却是毫无章法。呼吸之间更是十分紊乱急促,恐怕再过不多时,他便要从梅花桩上摔下来了。 果然,不过几息时间,凤鸣祥脚下一个踩空,从约两米高的梅花桩上掉落,若不是他及时翻了个身双手撑地。只怕会摔得不轻。 大口喘着气。凤鸣祥并未第一时间站起来,而是就保持着双手撑地的半蹲姿势,一动不动的仿佛发呆一般。 凤止歌微微皱眉。她还从来没见过凤鸣祥这个样子,再联想到他昨晚找慕轻晚主动提及亲事的举动,便开口道:“哥哥可是有烦心之事?在这种情绪下打磨身手,可起不到任何作用。若是因为大意而受了伤,反倒不美了。” 凤鸣祥这时正背对着凤止歌。猛然听得她的声音,身形便是一僵。 他的身手并不弱,习武之人最是耳聪目明,若是往常。早在凤止歌踏入院门那一刻他恐怕早就发现了,但这次他却是半点也没有察觉。 自打幼时偷溜到洛水轩第一次见到凤止歌之后,凤鸣祥对这个妹妹便表现出了极大的好感。放在以往,见到凤止歌他一定会是满心喜悦的。但今天…… 缓缓站起身,凤鸣祥神色复杂的看向凤止歌,眼中几番挣扎之后,却只立于原地而并未上前,站在远处道:“妹妹。” 这与凤鸣祥素来的表现反差太大,凤止歌有些不解,眼中便渐渐有了疑惑。 “哥哥,你怎么了?”她道。 凤鸣祥也知道自己的表现很是反常,但他这时正陷入昨天发现了那个事实之后的巨大恐慌之中,实在没办法像往常一样对待凤止歌。 负于背后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力道大得让凤鸣祥自己都觉生疼,借着那疼痛,凤鸣祥将心里的躁动尽数压下,许久之后,他才平静地道:“妹妹,我没事。” 与往常并无二致的一声“妹妹”,听在凤止歌耳里却让她有了些异样的颤栗。 对凤止歌来说,这是从来未有过的。 是凤鸣祥的表现有些奇怪,还是她自己变得有些奇怪。 只一瞬间,凤止歌便肯定不是自己的问题。 那,就是凤鸣祥了? 她定定的看了凤鸣祥一眼,道:“早膳时,我听娘说,哥哥突然有了要成亲的想法?” 听凤止歌提起“成亲”二字,凤鸣祥又是一僵,他低下头,一双如墨般的眼中便如凝聚了重重黑焰,许久之后,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是我去与母亲说的,毕竟,以我的年纪,也确实到了成亲的时候,不是吗?” 从凤鸣祥最后那微微上扬的疑问语气中,凤止歌听出了点点期待。 只是,无论她怎么想,也没想明白凤鸣祥是在期待什么。 到这时,凤止歌愈发能肯定凤鸣祥必定是有了什么难言之隐,只是看他的样子,似乎也没有要找她倾诉的意思。 出于对凤鸣祥的关心,有那么一瞬间,凤止歌有了让李嬷嬷去查查看凤鸣祥最近都遇到了些什么事的念头,不过下一瞬她便将这个想法搁置了,既然凤鸣祥不愿意告诉他,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 这样想着,凤止歌便笑着道:“原来哥哥是想娶嫂子了,这样也好,成了亲哥哥就再不用为府里的事担心了。” 在凤止歌看不到的地方,凤鸣祥眼中的光芒渐渐变暗,直到什么也看不出来了,他才望着凤止歌微微一笑,“可不是。”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他竟觉得与他最喜欢的妹妹无话可说了。 凤止歌又皱了皱眉,但到底没再问什么,只又多说了几句便与凤鸣祥告辞回了流云阁。 流云阁里,李嬷嬷手里拿着几张信笺正等着凤止歌回来。 凤止歌见了便暂时将凤鸣祥的异样抛至脑后,转而问道:“怎么样,可查到些什么了?” 李嬷嬷闻言便将手中的信笺递上前,面上带着不屑,“都在这里了,真没想到那梁有才一个八尺男儿,为了那起子所谓的荣华富贵,居然愿意做个小白脸被女人养着,为此还不惜成为家人眼中的死人,真是比那烂泥都有所不如,林娘子这般坚韧的人居然嫁给了这样的人!” 说到这里,李嬷嬷又道:“对了,主子,那个像玩物一样养着梁有才的女人,说起来还是个老熟人……” 凤止歌这时正展开手中的信笺,闻言有些意外的扬了扬眉。 昨天在茶楼外,梁有才离开之后,凤止歌便遣了下面的人跟着他,看他这些年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勾当,居然至于抛妻弃子连老母都不认了。 现在看来,她手下的人效率确实是高,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已经将梁有才查了个底朝天。 手中的信笺上记载着,梁有才从茶楼离开之后便去了一座宅子,之后那辆引起了凤止歌和萧靖北共同注意的马车便停在了那宅子外。 从马车上下来了一个女人,就如李嬷嬷所说的那般,这女人还真是凤止歌的老熟人,却是……(未完待续。) 第79 苏七 在看完信笺上的内容之前,凤止歌是真的没想到,梁有才不仅给女人做了小白脸,而且那个养着他的女人还是她认识的人。 想想那个女人的身份,凤止歌面上便有了些淡淡的笑容。 虽然就目前看来,她与那个女人也许不会有太大的交集,但也不怎么的,凤止歌就是有种奇妙的预感,她们将来一定会成为敌人。 凤止歌相信自己的直觉。 能提前抓住未来敌人的一个把柄,这种感觉还真是很奇妙。 将手中的信笺还给李嬷嬷,凤止歌吩咐道:“梁有才那里就不用再盯着了,时候到了自然有他的苦果子吃。” “对了,哥哥那里……算了。”想到之前凤鸣祥的异样,凤止歌本想让人去注意一下凤鸣祥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之事了,但想了想到底还是将这个念头压了下来。 凤止歌手下的人办事效率着实不慢,上午吩咐下去的事,只不过下午时分,她桌上便放了一份京城所有官宦人家适龄女儿的资料。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这个消息并不难打听。 在门阀贵族之家,结两姓之好无疑是两家结成利益共同体的最好纽带,正因为如此,世家子女的亲事就尤其被看重。 但凡讲究些的人家的当家主母们,虽然不说提前十年就为子女相看,但至少也会提前个三四年就考虑起子女的亲事来。 所以手里有京城适龄闺秀消息的当家夫人并不少,凤止歌手下的人拿到消息自然也就快了。 当凤止歌将这份资料送到荣禧堂时,慕轻晚一般翻看着,心里也着实松了口气。 这份资料很是齐全,基本上五品以上的官家女儿的情况都记在上面了。只这么粗略一看,别说,还真让慕轻晚找到几个合适的。 要给凤鸣祥挑选未来妻子还真不难,他虽然年纪轻轻,却已经承了威远假的爵位,而且还在当今皇上跟前过了眼,更是得皇上青睐在京卫里领了差事。可以说是前途无量。 再则。威远侯府里人员简单,如今也只不过是凤鸣祥这个侯爷以及慕轻晚母女,比起其他勋贵家里上有壮年公婆及公公的一堆姨娘。下有夫君庶出兄弟姐妹一大群,威远侯府的情况可好了不知道多少。 这样一个有前途的少年郎,女儿嫁过来便可以成为当家主母,夫家人际关系也简单。可以说凤鸣祥便是那些贵夫人眼中极好的女婿人选。 其实这半年来也不是没有看得明白的夫人请人上威远侯府试探慕轻晚的口风,只是慕轻晚知道凤鸣祥暂时没想成亲之后给推了罢了。 凤止歌送来的资料上方方面面都记得很详细。年龄,身高,真实的性情,是否有隐疾等等。甚至还给每位小姐都配上了一副简单的画像,虽然画得并不十分精细,却也能让慕轻晚有个大概的了解。 慕轻晚翻看着手中厚厚一摞的资料。有看中的便将之放到一边,翻到其中一张时。她面上少见的现出怒气来,一边将纸张递给凤止歌,一边道:“你看看,这个冯家小姐居然也在其中,就冲她那性子,就是给鸣祥找个门第低点的,也绝不能让她进侯府的门!” 上次在皇觉寺里,冯伊人母女可着实给慕轻晚留了个坏印象,更别提还有冯伊人在慕家刻意想推凤止歌入水的事了。 凤止歌见慕轻晚生气,便连连点头,嘴里还煞有介事地道:“娘说得对,这娶错媳妇可是要毁一家三代的,冯伊人这种人还是留给其他人家吧,咱们就给哥哥挑个温柔漂亮又孝顺娘的媳妇。” 慕轻晚听了便笑着点了点凤止歌的额头,“瞧你说的。不过,也确实该给鸣祥找个知心的媳妇,孝不孝顺我倒是没关系,娘有你就行了。” 说到这里,慕轻晚面上又有些忧色,“虽然是鸣祥主动要求要成亲的,但我这心里面始终有点不安。” 凤止歌微微一顿,她没想到,凤鸣祥的怪异之举让她与慕轻晚都有了同样的感觉。 不过,虽然是这样想的,凤止歌却不会让慕轻晚跟着不安心,便安慰道:“娘,定是您想多了,哥哥主动与您说起娶妻之事,有些紧张也是难免的,我觉得他是害羞了。” 慕轻晚闻言先是觉得有些不可能,不过随即又觉得凤止歌说得有道理,凤鸣祥虽然年近二十了,但在此前还从来没与哪家小姐近距离接触过,这一会子便提起娶妻之事,还真有可能会觉得害羞。 这样一想,慕轻晚便安心了许多,再看手中的资料时,便多了些兴致勃勃。 凤止歌见慕轻晚这津津有味的样子,也不打扰她的兴致,自荣禧堂出来便自顾自的回了流云阁。 第二日一早,凤止歌便带了李嬷嬷出门。 她仍是要去凤仪轩,却不是为了单纯的闲逛,而是要去见寒青颜。 自从来了京城,凤止歌与寒青颜再见面便容易了许多,想当初寒青颜在凤止歌进京之后第一次见到她,激动得差点没哭出来。 若是叫她手下那些人见了温和却也严肃的寒嬷嬷这副样子,恐怕都得瞪大了眼睛吧。 寒青颜这些年虽然把凤鸣阁和凤仪轩的基业守了下来,但她也就仅仅只能守成罢了,所以自打凤止歌进了京,唯恐自己一时不察做了什么错误的决定,便与凤止歌约定了每月在凤仪轩里见一面。 只不过,如今凤止歌已经与寒家相认,对比这个,她与寒青颜的见面也就再不怕被旁人察觉了,这段时间倒是比往日里来往得更密切了些。 到达凤仪轩时时辰尚早,这时的凤仪轩也不像平时出入的人那般多,凤止歌与李嬷嬷下了马车便准备抬步往里走。 只是,似乎凤止歌每次出门都会遇上什么事,这次也是一样。 她才往前踏了一步。便猛然借着转身带出的力道往后狠狠踹出一脚,一声闷响之后,人体重重坠地的声音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属于男人的痛呼声。 李嬷嬷在凤止歌踹出那一脚时便也跟着转身,但直到这时才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事,看着前面约一丈处倒在地上直哼哼的男子,以及男子身后那群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的随扈。她神情懊恼地厉喝一声:“什么人!” 不用那人回答。凤止歌就已经知道了那人的身份。 苏七。 这个人凤止歌也只见了一次,不过说起来,他们之间的过结可是不浅。 上次在那个小巷子里。苏七趁着寒季杳身边无人时带了一群人准备将寒季杳送到楚风馆里,叫寒家好好丢个脸,不巧却被凤止歌遇上了。 救了寒季杳之后,凤止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仅让人将苏七送去了楚风馆,还给他精心安排了十个恩客。 这件事被人传出来后。苏家人好一段时间都没脸出门,偏偏苏七却借着这件事成了承平伯府的世子。 若单从这点上来说,苏七还得好好谢谢凤止歌才是。 当然了,至于苏七到底对凤止歌存没存谢意。那就是他的事了。 被李嬷嬷这一喝问,苏七也顾不得自己此时有多狼狈了,手足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一张涂了不知道几层粉的脸沉下来,眼中满布阴翳地看向凤止歌。冷冷一笑道:“好个小娘皮,这些天少爷可是没有一天不想你,总算让少爷找到你了,也不枉少爷这么早就起来,这次少爷也把你送到楚风馆去尝尝滋味,看你这次还往哪里逃!” 说着这番话的苏七,明显是忘了上次凤止歌身边突然冒出来的那些暗卫。 苏七着实是把自己当成了个人物,在成为承平伯世子之后跋扈更胜从前,他满以为这番狠话之后,凤止歌就算不吓得软倒在地,怎么着也得煞白着脸慌乱不已的,只是让他失望了,凤止歌却是正眼也没瞧他一下,直接对李嬷嬷道:“不用理他,我们进去吧。” 李嬷嬷本就为没有及时察觉到有针对主子的危险而懊恼不已,本打算好好教训苏七一顿的,但被凤止歌这样一说,便只恨恨的看了苏七一眼,转身与凤止歌一起进了凤仪轩。 苏七心里正不甘着,本打算尾随两人的,但还没踏进凤仪轩的门槛,便被凤仪轩门口那孔武有力的护卫给拦在了外面。 凤仪轩不接待男客,这是谁都知道的规矩。 苏七虽然在成为承平伯府世子之后有些目空一切,但也知道凤仪轩不是承平伯府能随便招惹的,虽然不甘,却也没敢硬往里面闯。 不过,这可不意味着他就放弃找凤止歌的麻烦了。 自小被他那个得宠的姨娘与承平伯宠着,苏七二十几年来吃过的最大的亏也就是上次楚风馆这回了,如今好不容易找到罪魁祸首,他又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都给我守在这,这次要是再让那小贱人跑了,就仔细你们的皮!” 苏七这次也是发了狠了,亲自带着一群凶神恶煞的随扈将凤仪轩的大门团团围住,只等着凤止歌出来便要报那一箭之仇。 已经进了凤仪轩的凤止歌与李嬷嬷却根本就没把苏七这意外的插曲放在心上,两人径直上了凤仪轩四楼,寒青颜已经等在了里面。 主仆几人一番叙话,又将凤仪轩和凤鸣阁最近的情况理了一遍,话题便转向了其他地方。 李嬷嬷想起方才在外面遇到的苏七,到底心里有些不平,恨恨地道:“主子,方才您怎么拦着奴婢给那人一个教训,居然敢在凤仪轩外面对主子动手动脚!” 寒青颜还不知道有这回事,听了李嬷嬷的话忙追问起来,李嬷嬷便把苏七的恶形恶状仔细说了一遍,自然也引来寒青颜的愤慨。 在与凤止歌相认之前,无论是李嬷嬷还是寒青颜在旁人眼里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如今却显得愈发有生气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得知凤止歌的回归而放下了心里的包袱所致。 见二人这意气难平的样子,凤止歌微微一笑,“那种无赖理他做甚,不过,你们想出这口气也不是不行,想必他这会儿正在外面守着。” 李嬷嬷与寒青颜听了面上便露出一个很有些相似的笑容来。 “不过一个小小的承平伯世子,莫说他还只是个世子并没接掌承平伯府,就承平伯府那烂摊子,他就算承了爵也照样是滩扶不起的烂泥!”得知了苏七的身份,寒青颜冷笑着道。 这些年来经凤仪轩和凤鸣阁收集的各路消息都要经她与李嬷嬷的手,而且她在京城多年,对京城各家族的情况了解的更清楚,一个只靠着皇后才跃了龙门的承平伯府还真不被她看在眼里。 莫说承平伯府本身并无撑得起的人,就算承平伯府满门精英,当年跟在寒素身边那么多年的寒青颜又岂会怕了他们。 至于皇后…… 呵,在李嬷嬷与寒青颜眼里,从来都只有一个皇后。 “行了,你们跟这样的人生什么气,承平伯府若是嫌上次还没把脸丢尽,这次就再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丢人不就行了。”凤止歌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全没把苏七放在心上。 寒青颜与李嬷嬷一听这话,眼中便是一亮。 她们虽然因为这些年的等待而性子沉淀了许多,但想当初被称为明珠的她们可也是许多人不想招惹的,论起惩治人的手段,她们半点也不缺。 一时之间,两人把凤止歌这个主子都暂时放在了一边,凑在一起商量起要给苏七一个怎样的教训来。 可以想见的是,满心要报复凤止歌的苏七,今天必定又要出个大丑了。 于是,凤仪轩里面的寒青颜与李嬷嬷兴致勃勃的想着惩治苏七的手段,凤仪轩外守着的苏七却是咬牙切齿的死死盯着凤仪轩大门,这恶狠狠的样子,怕是只要见到凤止歌,便要立刻扑上去咬下她一块肉来。 当然了,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未完待续。) ps:这章就四千字了,明天开始真的要对自己狠一点……懒是种病,得治。 第80章 作死 当寒青颜亲自送着凤止歌与李嬷嬷从凤仪轩四楼走下来时,正在凤仪轩里忙碌不已的侍女掌柜们都不由瞠圆了眼。 凤仪轩的四楼从前是不许任何人上云的,直到七年前突然有一天,寒嬷嬷便破了这个例,当然了,作为凤仪轩的实际掌舵人,凤仪轩之内是不会有人对此表示置疑的,在她们心里,能有资格进入凤仪轩四楼的,其实也就只有寒嬷嬷一人。 这就足以说明寒青颜在凤仪轩的人眼中地位有多崇高。 只是,今天是她们集体眼花了吗,向来温和却不苟言笑的寒嬷嬷,居然会亲自送着一对主仆从四楼走下来? 比起世家权贵来说,凤仪轩手里或许没握着什么权柄,但所有人都知道凤仪轩与寒家关系紧密,作为凤仪轩的主事人,寒嬷嬷的地位便原以为特殊。 别说一般权贵之家的女眷来了凤仪轩不会端着架子要她亲自接送,就算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含月公主来了,寒嬷嬷也只是吩咐下面的人仔细着些,却也没有要亲自接待的意思。 那如今,这位看起来最多及笄之龄的小姐,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而且,凤仪轩的四楼,不是除了寒嬷嬷之外所有人都止步的吗,为何这位小姐与她身边的嬷嬷就能进去? 看着凤止歌几人的背影,一应凤仪轩之内的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再说寒青颜与李嬷嬷跟在凤止歌身后下了楼,不如凤止歌所料那般,她才刚出现在门口,便看到了苏七那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 凤止歌几人在凤仪轩里可是待了一个多时辰,苏七就领着人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时辰。 对苏七来说。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有耐心的等一个人,虽然他只是想等凤止歌出来之后报复于她。 事实上,等了这么久,苏七这时也只觉自己随时有可能压不下火气爆发出来,他本就只是个酒肉纨绔,耐心这种东西更是从来没有过,这一个多时辰若不是时刻想着抓到凤止歌之后要如何蹂躏她。恐怕他根本就撑不到凤止歌出来。 所以。一见凤止歌出现在门口,苏七一张满是不耐的脸便顿时变得恶形恶状来,他先是指挥着手下的人将凤仪轩的门口团团围住。然后才换上一脸淫笑,一边上下打量着凤止歌一边道:“小贱人倒长了一张好皮相,想必把你送到楚风馆之后一定会大受欢迎,到时候。本世子一定会经常捧你的场的。” 凤仪轩是有护卫的,只是这时在寒青颜的指示下。原本守在门口的护卫都撤了下去,便是那些上凤仪轩来的权贵之家的女眷们,也都被寒青颜使人带了她们从另一处进去。 嗯,没错。寒青颜就是在清场子。 凤止歌仍没正眼看苏七一眼,对他的话亦无半点反应。 倒是寒青颜与李嬷嬷,两人对视一眼后。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怒焰。 她们当初跟在凤止歌身边那么多年,要说胆量与手段。却是半点不缺,苏七既然自己要撞上来,她们自然很乐意好好教训他一番。 弄死他倒不至于,但身上少点东西却是少不了的。 两人心里盘算着怎么惩治苏七时,苏七却为凤止歌三人这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的举动而气红了眼。 “都给本世子上!”苏七眼泛怒火的身前一挥手。 他就不信了,他手下这么多人,难道还奈何不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和两个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老家伙! 听到苏七的下令,他眼中的两个“老家伙”却齐齐露出了笑容。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候…… “你们想做什么?”一个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现在诸人都是一怔,就连苏七手下那些人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围过去,众人循着声音来处望过去,便见一袭黑衫满脸冷漠的萧靖北正从对面那家茶楼里走出来。 苏七作为京城有名的纨绔,前段时间他又以那样的方式刷了把脸,萧靖北自然是认识他的。 只看萧靖北脸上的冰霜,便知道他并不是什么热心肠之人,今天正逢他休沐,便被闻越与宁修宜拉到了茶楼来,他到达茶楼时便已经看到了苏七及他的手下,只是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被苏七围堵的人是凤止歌。 就如同萧靖北认识苏七一般,同为京城勋贵子弟,苏七自然也是识得萧靖北的。 如果说苏七是京城纨绔子弟的典范,那萧靖北无疑便是年轻有为的代表,两人同样都尚未成亲,不过苏七是因为名声太差没有人敢把女儿往承平伯府这个火坑里送,萧靖北却是受了周语然的累。 苏七此前对萧靖北其人一直是挺不以为然的,只是两人从来也没有任何交集,倒也没发生什么碰撞,这时见萧靖北明显是要坏了自己的好事,苏七那双三角眼猛然一竖:“安国公世子是吧,本世子的事,你还是不要多管的好。”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苏七心里其实并没什么底气。 谁都知道,萧靖北如今入了皇上的眼,成了锦衣卫的北镇抚司镇抚使,手中的权柄可是不小。 就算不提这个,仅看萧靖北那身形,苏七便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说,苏七都不想招惹萧靖北。 只是,这次却不是由他说了算的。 与凤止歌如出一辙的,萧靖北也没正眼看苏七,他抬起双手分开挡在身前的苏七的随扈,然后直接越过苏七,径直走到凤止歌身边。 “这是?”他问。 凤止歌收回有些意外的目光,淡淡地道:“没什么,不过一只惹人厌的苍蝇,拍死也就得了。” 完全不顾苏七就在现场。 几乎是一瞬间,苏七那因为擦了粉而显得粉白的脸便被气得通红。比起被人用苍蝇这种东西来比喻,更令他生气的是凤止歌几人那把他当作空气的举动。 有那样一个受宠的姨娘,又有个拎不清的爹,苏七自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就算承平伯府里还有个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嫡母,他也从来没受过什么委屈。 尤其是在成为承平伯世子之后,别说满府的人都巴结讨好的他。就连他的嫡母。虽然看他时眼底仍有着怨毒,却也不得不收敛了许多。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苏七有种得意的膨胀感。 只是今天。在凤止歌与萧靖北面前,两人彻底的无视却让苏七只觉被狠狠煽了几个耳光。 苏七可忍不了这个。 他也顾不得衡量自己与萧靖北之间的差距了,更不想去考虑自己到底是否招惹得起萧靖北,一心只想着将这带给他屈辱感的两人大卸八块。 比起看似娇弱的凤止歌。萧靖北明显更难对付些。 所以,苏七立时便放弃了凤止歌这个目标。抬手指向萧靖北:“都给我上,抓住他本世子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到任何时候都是如此。 苏七手下不乏有认识萧靖北之人,但听到有重赏。贪婪作祟,这些人到底是没能控制住内心的欲、望,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向萧靖北冲了过去。 当然。现实是残酷的。 萧靖北自小便被迫游走在死亡边缘,身后如何不容置疑。更别提北镇抚司里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善茬儿,他若不是有着绝好的身手,又岂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将手下人压得服服帖帖的。 所以,还没等苏七手下的人冲过来,萧靖北便主动迎了上去,随后便是连绵不绝的拳头与人体接触发出的闷响,片刻之后,苏七手下这帮乌合之众便只能躺在地上哼哼了。 反观萧靖北,却是轻松得好似只稍微活动了筋骨般。 也是到这时,苏七才终于清醒过来,萧靖北可不是什么软柿子,由得他来捏。 瞧见手下这么多人的下场,苏七也知道他今天至少也得挨一顿胖揍了,一想到这里,他便不由得有些两股战战。 让苏七意外的是,萧靖北收拾完他手下那帮人之后,却根本就没如他所想的那般给他一顿狠揍,而是问询般的看向凤止歌:“怎么解决?” 这次,没等凤止歌开口,李嬷嬷便抢先道:“这位承平伯世子方才可是放下狠话,要将我家主子送到楚风馆去。” 楚风馆是什么地方,萧靖北自然不会不知道,当下脸便黑了下来。 李嬷嬷见状心里便是一动,说起来她曾经可是打过这位安国公世子的主意,只是被主子识破了而已。 想到这里,李嬷嬷又看了凤止歌一眼,却正好触到凤止歌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心里的小九九立马便消失无踪,只如实道:“这种人竟然也敢放言对我家主子不利,怎么着也得好生惩治一番才对。” 萧靖北这二十年都少与人交往,在很多时候他都是极为不善言辞的,但这时,听了李嬷嬷所言,他却突然福至心灵般脱口道:“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可不敢叫大姑娘和嬷嬷脏了手,不如,就由萧某代劳?” 李嬷嬷闻言眼中一亮。 她方才还打过主意趁着这件事给萧靖北制造些机会呢,只不过被凤止歌那一眼看得不得不打消主意,这时萧靖北便主动提起了,真是瞌睡来了便有人递枕头。 “主子?”李嬷嬷征询的看向凤止歌,没见凤止歌有要制止的样子,便转过头笑着对萧靖北道,“萧世子若能帮忙就太好了,既然如此,这人就交给萧世子了,我家主子方才可就说了,既然苏家上次还觉得脸没丢尽,这次就让他们好生尽兴。” 萧靖北默默点头。 他一点也不怀疑凤止歌会说出这种话,想当初他在生死之际第一次见到凤止歌,她看到满身是血的他时眼中的平静,他可是到现在都还记得。 苏七的命运,就在李嬷嬷与萧靖北的几句简短的对话之中被决定了。 当然了。这时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的苏七也不是没想过反抗,只是他才想拔腿而逃,便被萧靖北面无表情的一掌劈在后颈上晕了过去。 李嬷嬷微微一笑,又与寒青颜交换了个眼神,道:“既然这件事已经被萧世子解决了,我家主子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凤止歌闻言也未出言反驳。冲萧靖北点了点头便上了马车。 李嬷嬷就随在她身后。原本一张严肃刻板的脸这时却是带着满满的笑容。 她是真的高兴,主子既然没反对的将这件事拜托给萧靖北,那是不是便能说明。在主子心里,这位萧世子的地位,至少是要比可有可无的路人甲要好上那么一点点,吧? …… 萧靖北站在原地。直到凤止歌乘坐的马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才终于回过头看着晕倒在地等着他处置的苏七。 也是到这时。闻越和宁修宜才一起出现在了萧靖北身后。 闻越上前几步,抬脚踢了踢一动也不动的苏七,面上带着厌恶,“这不是苏七吗?他得罪了凤家大姑娘?” 方才在茶楼楼上。闻越与宁修宜同样看到了凤止歌遇到了麻烦,只不过两人并未看到苏七的正脸。 萧靖北冲出去之后,闻越原本还要跟在他身后一起出去的。却被宁修宜制止了。 宁修宜也看了苏七一眼,问道:“阿北。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萧靖北想起先前李嬷嬷所言,“她说,让苏家丢脸。” 事实上,若不是有萧靖北出现,李嬷嬷与寒青颜是打算让苏七身上少点东西的,从这个角度上来看,萧靖北还算是变相的帮了苏七一把。 只是,苏七会不会因此而感激于他,那就不一定了。 宁修宜闻言微怔,随后才反应过来,萧靖北口中的“她”,必然便是指的凤家大姑娘。 看来,他的猜测果然是没错。 正在宁修宜低头思索时,闻越亦跳了回来,他无疑觉得让苏家丢脸一事是件极好玩的事,那张娃娃脸上因此而满是兴味:“苏家上回已经丢了一回脸了,这次若是不好好谋划一番,可不好达到让全京城轰动的效果。” “看来,咱们得好好商量商量啊……” 闻越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娃娃脸上那既有趣又郑重的表情让人看了很容易便觉好笑。 但萧靖北和宁修宜谁都没有笑。 要让苏家丢脸,比起他们俩来,闻越在这方面的手段更高明一些。 别看闻越长了一张三人之中最是无害的娃娃脸,实际上他骨子里可是七蔫坏蔫坏的,鬼点子更是一个比一个损。 就在这大街上,三人便如此凑在一起商量起大计来。 可想而知,苏七这回的下场,绝不会比上次好。 苏七的下场如何,很快,全京城的人便都知道了。 大概是午饭后没多久,一辆外表看来很是普通的马车驶到了承平伯府门外,这样普通的马车在京城实在太平常了,自然没能引起承平伯府的人注意。 随后,自那马车上落下一团东西,驾车之人显然没注意到这一点,径直驾着马车离开了。 那么大一团东西,承平伯府的门房自然不可能完全没看到,打着也许能占些小全家的心思,那门房一阵小跑便来到了那团东西跟前。 那是一个装着重物的大麻袋。 门房见了心里便是一喜,这么大一个袋子,若是里面装的东西稍稍值钱些,这一袋也能值不少了,这可不就是意外之喜吗。 带着这样的喜悦,门房一边小心的窥着那马车有没有驶回来,一边将那麻袋解开,想看看里面装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一看,门房是既失望又吃惊。 失望的是,这麻袋里装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而是一个人。 吃惊,则是因为这人便是府里的世子苏七。 这时的苏七正衣衫不整的被塞在麻袋里,一张原本粉白的脸看着倒有些不正常的红,除此之外,倒是看不出有其他什么异样。 世子这是又做了什么缺德事被人打了闷棍?门房这样猜测着。 他在承平伯府也呆了不少年了,对这位新鲜的世子爷的德行是再清楚不过,就凭世子爷的所作所为,不被人敲闷棍才是怪事。 门房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伸手探向苏七的鼻翼下。 呼吸正常。 门房松了一口气,这才拍了拍苏七发红的双颊,嘴里轻声唤道:“世子,世子,您醒醒!” 在门房的努力之下,昏睡中的苏七终于渐渐睁开了眼。 见苏七终于醒了过来,门房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当然了,事后,这备受摧残的门房恨不得自己没有把苏七叫醒。 七手八脚的将苏七扶起来,又将那麻袋踢到老远,门房语带关心的道:“世子爷,您没事儿吧。” 一边关心的,他一边在心里猜测,这次他将世子爷解救出来,世子爷又会赏些什么好东西给他。 下一刻,门房便后悔了。 只见,苏七眼中一片迷茫,随后便转为完全的癫狂,他一边嚷嚷着好热,一边猛地将自己身上的衣物扯了下来……(未完待续。) ps:明天开始更新时间恢复到早上七点,另,欠的那一更明天或者后天补回来。看到有亲留言说剧情太拖了,呃,作者写的文是有些慢热,不过铺垫也差不多了,后面的进度大概会快些…… 第81章 惩治 这倒霉的门房只是想殷勤点赚点打赏,哪知道会有此一劫,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苏七这是什么状况,便被苏七一把扑倒在地。 承平伯府在京城显贵之中虽然是个不惹人待见的存在,但沾了苏皇后的光,承平伯府这座大宅子的位置可是不差,不仅处于城南权贵聚集之所,周围住的还都是些显贵之家。 显贵之家往来的人自然不少,所以承平伯府门口这出大戏一上演,便立即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苏七在京城的名头可是极为响亮的,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但也足以让人一眼便将他的身份认出来。 “咦,那不是承平伯世子吗,怎么……”一名围观群众惊讶地道。 立即便有旁人接话道:“早就听说了承平伯世子极为好色,之前在楚风馆里又被那么多人看着与男人……难道这错打错着的,竟是转而好起男风来了?被他压着的那人,是个男的吧?” “看衣着,还是承平伯府的下人。” “大庭广众之下便与府里下人厮混,这承平伯世子真是荒唐!世风日下啊……” “这位仁兄,你一边说着世风日下,一边眼睛瞪得这么大是作何解?” …… 只这一会儿,苏七作主角上演的这出好戏便惹来了一大群人的围观。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各大家族里面的下人,身处高门大宅里,他们也没少见过各种阴私之事,只是比起自家府里的污秽之事,看别人家的笑话显然来得更刺激些。 尤其。这笑话的主角还是闹出丑事不久的大名鼎鼎的承平伯世子。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苏七快手快脚的扯下了全身的衣物。 然后,围观人群中便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扑哧”声。 只见,苏七那白花花的背上,这时正写着几个墨色大字:我有断袖之癖。 事实上,若是站对了角度,这些人还能看到苏七胸前写着另外几个字:我爱龙阳之好。 只褪了自己的衣物显然不能让苏七满足。他还接着撕扯起被他扑倒的门房的衣物来。一边撕扯着,一边还极为难耐的在那门房身上厮~磨起来。 那门房只不过是承平伯府最普通的下人,平时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最多也只不过是想讨好着主子多得些赏赐罢了,又何曾经历过这种事,傻愣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回过神来意识到现在的情况。一边胡乱抵抗着苏七的侵犯,一边用高亢的声音惨叫道:“世子爷。您放过小的吧……” 这时的苏七又哪里听得进去什么求饶,对门房的惨叫声更是充耳不闻,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便将门房扒得跟他一样浑身赤条条的。 所有人都以为。苏七是想当着众人的面将这门房给强了,但后面发生的事显然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 在门房身上上下摸索了许久,苏七蓦地转过身。用后背对着那门房,然后竟是用自己的后~庭之处在门房的那物之上不住摩擦。一边动着,一边还在嘴里念叨着:“快x我啊,快x我啊……” 这么离奇的一幕,哪怕围观群众们都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也是完全没想到的,一时之间竟个个都被惊呆了。 受惊吓最深的,当然是被苏七压在身下的门房。 呆愣片刻之后,再也承受不住这惊吓的门房发生一声凄厉的惨叫,双手猛然往前一推,他本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加上苏七这时是背对着他的,一下便将坐在他身上的苏七推得面朝地摔了出去。 有那眼尖点的,便将苏七胸前写着的那句话也看了个清楚,继惊呆之后又是一阵忍俊不禁。 而那好不容易才脱离了魔爪的门房,这时也顾不得自己的动作是不是很娘娘腔了,随手抓起那已经不能蔽体的衣物,捂着下面便转身拔腿冲进了承平伯府。 好不容易到手的猎物就这样跑了,苏七当然是不甘心的。 自地上爬起来,他摇了摇头,便要向着伯府里冲去。 若苏七就这样冲进承平伯府里,那这件事便也算是结了,伯府里这么多人,怎么着也不至于制不住一个苏七。 事实上,出这个主意的闻越本也是这样打算的。 先前苏七在楚风馆里接客一事,虽然有人说得活灵活现的,但真正见到的毕竟只是那么一小撮人,如今有了这么一出,苏家的脸面哪里还有丢不尽的。 只是,这时候,意外出现了。 就在苏七准备追着那门房进承平伯府时,伯府门口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圈突然打开了个缺口,然后,一声咆哮响起在众人耳边。 “你这个逆子,你在做什么!” 来人正是承平伯。 承平伯自打皇后入了宫,便一直过的是养尊处优的日子,他这辈子最大的爱好便是女色,甚至他之所以宠苏七,除了有苏七那个受宠的姨娘的原因,也有苏七这好色的德行与他是如出一辙的有关。 但是,承平伯再怎么好女色,也不会糊涂到大庭广众之下在自家大门口表演给这么多人看。 所以这时见了苏七那白花花有些晃人眼的肉色,一时之间只觉一股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差点没让他直接倒头晕过去。 好不容易,被身边的小厮扶着,承平伯从头晕眼花中恢复过来,怒发冲冠的往苏七那里走去。 承平伯身边其实是跟着好几个下人的,若是他吩咐下人去将苏七制住,凭苏七那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绝对没有反抗的余地,偏偏承平伯这时气糊涂了,只想着把这丢人的逆子揪过来好好教训一番。 这绝对是让承平伯日后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苏七正准备去追自己的猎物,这时见承平伯主动走过来,眼中的光芒便盛了几分。承平伯到了嘴边的扑头盖脸的训斥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便被苏七一把揪住了衣领。 如果承平伯再早来一会儿,看到了苏七是怎样对待那门房的,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推开苏七拔腿就跑,不过很可惜的是,他并没有看到。 “逆子!”见苏七不仅没认错,反而还揪住自己的衣领。承平伯怒上心头。张嘴就骂道,“做了这么荒唐的事,把伯府的脸都丢尽了。难道你还想弑父不成?” 这一连串的发展,简直叫围观者们惊掉了眼球。 想起苏七先前那癫狂的表现,便有人想要提醒承平伯一声。 只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苏七便有了动作。 双手揪着承平伯的衣襟,然后狠狠往下一撕。“喀哧”一声脆响之后,承平伯身上那件无论是衣料还是做工都极为上乘的衣裳便成了两片随风飘荡的布片。 随手将手中的布片往旁边一丢,趁着承平伯发呆的时候,苏七又眼疾手快的将承平伯身上的中衣给撕了下来。承平伯那这些年因沉迷酒色而显得有些臃肿不堪的身体,便毫无遮掩的呈现在众人面前。 到这时,承平伯才如大梦初醒般意识到他最喜欢的亲生儿子对他做了些什么。他双手如遇到侵犯的女人般护在胸前,气得浑身直哆嗦。连连叫了几声“逆子”,然后才转头冲跟他一起回来的几名下人怒吼道:“都傻站着做什么,赶紧把这丢人现眼的东西给我拉开!” 只是,他醒悟得太迟了。 就如先前那般,苏七并没直接对承平伯做些什么,反而背过身,继续用自己的后~庭在承平伯身上摩擦,面上更是因此而露出那等极为享受的笑容来。 亲生父子,又是大庭广众之下,这一幕惊世骇俗的程度显然已经突破了许多人的底限,许多先前还看得津津有味的人这时都很是明智的闭上嘴保持沉默。 当然了,保持沉默并不妨碍他们的双眼继续目不转睛的盯在承平伯父子身上。 这里就要说说承平伯了。 承平伯已经年近半百,寻常男子到了这个年纪也差不多该修身养性了,但这个说法在承平伯身上可是半点都不成立,他这辈子最舍不下的就是女色了,曾经醉酒之后更是戏言将来宁愿死在女人的肚皮之上。 这样的承平伯,让他修身养性又如何可能。 所以虽然年纪大了,承平伯却仍****宠幸着府里那数目极为庞大的姨娘通房,若是觉得看厌了府里这些熟面孔,还时不时的会去外面的花街柳巷里尝尝鲜。 今天,承平伯便是方自京城著名的青楼天香阁回来。 大家都懂的,这人上了年纪,在那方面便总会有力有未逮之时,行房时服些助兴的药便也是情有可原之时。 承平伯便服了那等助兴之药,在天香阁里被花魁服侍着发泄了一回,承平伯其实能感觉到那药性还未过,他本想着回了伯府再与府里的宠妾好好亲热亲热,却没想到刚走到门口便见着了苏七这一幕。 好了,言归正传。 承平伯服了那助兴之药本就药性未过,被苏七这样一阵毫不含糊的摩擦,竟然在众人的目睹之下有了兴致。 至于这兴致具体体现在哪一方面,往他身下看便明白了…… 也亏得这时候出入各家府里办差的都是男子,若是有女子出现在这里,恐怕早就被吓晕过去了。 承平伯这兴致一上来,最先感觉到的,便要数苏七了。 察觉到这一点,苏七面上兴奋之色更甚,摩擦的弧度也跟着变大了起来,甚至还有意无意的故意让承平伯的那物往他后~庭更深处去。 亲父子,若是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等丑事,只怕不过到明天,承平伯府便会从如今的皇后母族变成阶下囚。 承平伯便是再糊涂,这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的。 在大错尚未铸成之前,他便当机立断的将苏七一把推开,从地上捡起已成布片的衣裳勉强遮住下面,扭曲着面容咬牙切齿地道:“将这逆子拖下去。拖下去!” 在手下几人将仍自挣扎不已的苏七制住之后,承平伯再也无法忍受周围人那意味不明的视线,便如先前那落荒而逃的门房般,当先冲入了承平伯府。 在他身后,仍没能尽兴的苏七虽然奋力挣扎着,到底敌不过几个男人的力道,张牙舞爪着被拖进了伯府。 几乎是在苏七几人一进到伯府。承平伯府的大门便用最快的速度合上。仿佛这样,便能将门外那各式各样的视线阻隔开来。 承平伯府外,一大群各显贵之家的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怎么会出现这样荒唐的事。 不过,看着大家眼中的八卦与兴奋之色,所有人都知道。恐怕这次承平伯府是真要把所有的脸都丢掉了。 …… 承平伯府大门口发生的这惊世骇俗的一幕没用到一个时辰,便在京城民众之间口耳相传。 在这个没有电话没有网络。通讯极其困难的年代,这显然是一件很不可思议之事,也从侧面表明了在苏七身上发生的事造成了多大的轰动。 这一天,京城随处可见路边三三两两的聚着人群。他们一边偷偷打量着四周,一边面带兴奋的互相讨论着,只要一走近。便能听到“你听说了承平伯世子今天……”这样的话题。 最为人们所感兴趣的,却是苏七与承平伯之间的互动。 不时还能听到这样一番极尽暧昧的对话。 “哎。你们听说了吗,承平伯可也是这件事的受害者。” “受害者?你是说……” “不会吧,再怎么说也是亲生父子,而且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承平伯世子还能对自己的父亲下手?” “这你就不知道了,都说贵圈真乱,谁知道承平伯府里平时都发生着什么样的事呢,再说了,苏七本就是个无恶不作的色魔,他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啊,真是……” 不过一两个时辰的时间,苏七便成了人们眼中无恶不作的色魔。 没有人对此表示疑惑,苏七能成为京城数得上号的纨绔,平时仗势欺人、强抢民女这种事便不知道做过多少,普通百姓们听说了这事之后拍掌相庆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为这样一个人叫屈。 在这样的一传十十传百之下,苏七的光荣事迹传遍京城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当事情传进正等消息的萧靖北三人耳中时,饶是这事本就是他们一手策划出来的,三人也不禁惊得张大了嘴。 好半晌,闻越有些失神的喃喃道:“我只是想让他狠狠丢个人,也没想过会上演这样的父子相搏啊……” 不过,这样的感慨只一瞬便被闻越收了回去。 他素来便对承平伯府没什么好眼色,自然不会对苏七和承平伯有什么愧疚之心,这对父子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好人家的女儿,如今有此一报也是活该。 闻越这时遗憾的,却是他当时为何不跟着去看看。 这样想着,他便咂巴着嘴惋惜地道:“真是让人大快人心,失策,我们应该跟过去好好瞧瞧的。” 宁修宜和萧靖北闻言对视一眼,大有应当如此的意思。 尤其是萧靖北,他面上的冷漠之色这时也退去许多,一边听闻越念叨着苏七发狂时做下的事,他心里想的却是…… 不知道,这样的处置,她满不满意? 萧靖北念叨着的那个“她”,这时正在威远侯府里。 凤止歌手下的人本就有一部分是专门搜集京城各种消息的,发生在承平伯府门外那样惹来轰动的一幕自然便被记录下来,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了威远侯府里。 可以说,除了那些亲眼看到那一幕的人之外,凤止歌便是最早知道这个消息的人。 听李嬷嬷绘声绘色的形容承平伯当时的狼狈表现时,凤止歌端着茶盏饮茶,乍听到这样劲爆的消息,哪怕她有后世的经历,对这种事接受能力极强,一时之间也难免将嘴里的一口茶喷了出来。 父与子,还是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的事显然已经不在荒唐的范畴之内了。 想到萧靖北那张冷冰冰的脸,凤止歌心里便不由有了疑问。 怎么看,她也不觉得萧靖北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来,她还以为,萧靖北最多只不过把苏七打一顿,再断了他的第三条腿,再严重些,或者扒光了他吊在承平伯府门口,却没想到最后会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这真是萧靖北做出来的? 也不怪凤止歌会有这样的疑惑了,就萧靖北的性子,叫他把人打上一顿很容易,想出这样的辙,确实不是他的风格。 若不是有闻越在一边出主意,只怕萧靖北也就是把苏七打上一顿,区别只是打得严重与否,往哪里打罢了。 想着萧靖北冷着一张脸给苏七喂药的情形,凤止歌终是忍不住笑开了。 一旁的李嬷嬷见了,眼中也跟着带出些别有意味的笑意。 …… 再说苏七及承平伯府。 下午发生的事实在是让人想压也压不下来,在继全京城的百姓热烈讨论之后,宫里的赵天南也同样得到了这个消息。 只是,赵天南所关注的,却是另外一点。(未完待续。) ps:大家早啊,隔了半个月恢复到早上更新,为嘛我觉得这么骄傲捏…… 第82章 苏七的报复 赵天南作为一国之君,又经历了二十几年的励精图治,对大武朝以及京城的掌控自然是非同寻常。 在苏七之事传入宫中里,一并传到赵天南耳里的,还有这件事的原委。 苏七为难凤止歌,正好被萧靖北碰上,然后萧靖北出手教训苏七,整个事情的经过便经由林公公之口讲与了赵天南听。 “又是凤家大姑娘?” 听完林公公的讲述,赵天南却是将注意力放到了凤止歌身上。 凤止歌? 他默念着这个名字。 不知为何,他总对这个名字有些莫名的在意感。 是因为寒老爷子突然收他做女儿? 还是因为她那个就向是个宣告一般的小字? 或者是因为她毫不避忌的将当年寒素身边的李芜留在威远侯府? 又或者,是因为这些年对谁都不亲近的寒青颜居然对她如对主子一般? 谁都知道,李芜与寒青颜只有一个主子。 从表面上看来,这位凤家嫡女便似真的是寒素转世般,若不是这样,她又岂能如有神助一般轻松收服寒素的死忠下属,还与寒家有了这样紧密的联系。 可是…… 这凤家大姑娘与寒家越表现得这般亲密,赵天南在心里怀疑之余,却又越发不相信这真的是寒素。 若真是寒素回归,恐怕她与寒家都恨不得死死捂着这个消息,不让半点风声传进他这个皇帝耳中,又如何会用如此大张旗鼓甚至相当于宣告般的方式? 赵天南这些天一直在思索着这个问题,最终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上次他本想借皇后之手见一见这位凤家大姑娘,毕竟上次在慈宁宫虽然也算是见了一面。但那时他只顾着从太后手中救下威远侯夫人,眼里根本就没有这个臣子之女,现在回想起来,也就只能想到一个精致的下巴而已。 当然了,他这个想法在皇后一句*的“臣妾做不到”之下并没能化为行动,后来去皇陵走了一圈之后,赵天南便也就打消了这个主意。 只是没想到。这才没多久。他便又听到了这位凤家大姑娘的消息。 这次,却是与他极为欣赏的臣子萧靖北有关的。 说起来,萧靖北也已经到了该成家立室的时候。以他那性子,这次会这般主动的为凤家大姑娘出头,莫非…… 想到这个可能,赵天南心里莫名的有些不悦。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深究这其中隐含的意义,便听林公公继续道:“皇上。承平伯府这件事闹得有些大,如今全京城可算是都知道了,虽然事情才过去没多久,但已经有好几位御史上折子参承平伯府不习礼教。人伦崩坏,只怕皇后娘娘那里……” 听林公公提到皇后,赵天南便立即想到那日面对自己的要求。她不仅顶了一句“臣妾做不到”,还在自己面前撒泼的样子。面色便跟着一暗。 冷哼一声,赵天南道:“皇后那里,不要让消息传到她耳里,想必承平伯府不会放过从皇后这里求情的,到时候倒要看看,朕的好皇后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朕的面前。” 林公公闻言低声应了声“是”。 赵天南沉吟了片刻,一手抚上龙椅上那栩栩如生的龙麟,心里却是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上去了。 说起来,他一直十分看好萧靖北,也许,他该给他指一门亲事? …… 回到承平伯府里。 萧靖北几人给苏七下的药药效持续时间并不长,被承平伯手下的人押回承平伯府后,没多久苏七便恢复了理智。 这时的苏七正被关在一间破旧脏乱的柴房里。 事实上,就苏七犯的这种错,最应该的便是将他关进苏家祠堂里,只是之前神智不清的苏七那副样子,若是关到祠堂里,着实有些有辱先祖,所以承平伯一怒之下,便着人将他关进了柴房。 苏七自小就没受过苦,柴房这种地方他更是从来没有涉足过的,他睁开双眼,有些茫然的来回打量着自己所处的环境,脑子里混沌一片,完全弄不清楚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感觉到浑身有些无力,苏七扶着边上的东西站起身,然后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异状。 他……为何会如此赤身裸、体? 饶是苏七从来都是个放荡不羁的纨绔,这时也不由为这个事实而吓了一大跳。 然后,他使劲儿甩了甩脑袋,让自己稍稍清醒了些,才开始回忆起这一天经过的事。 他记得,他昨晚是宿在天香楼的,后来从天香楼出来,经过凤仪轩时,看到了让他这些天恨得牙痒痒的人。 再之后,他便守在了凤仪轩门口,打算等那小娘皮出来之后将她抓来尝尝千人骑万人尝的滋味…… 然后…… 想到后来发生的事,苏七只觉脑子里便如那洪水时放匣一般,突然涌出很多他似曾相识的记忆。 萧靖北,喂药,承平伯府…… 这一瞬间,苏七简直恨不得立马再晕死过去一次。 他是个膏粱纨绔不假,可他再怎么纨绔,也知道差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与自己的亲生父亲做出丑事是多么为世人所不容。 想到这些,苏七最庆幸的,便是承平伯及时让人将他制住了。 否则,若真让他做出天理难容的丑事来,恐怕如今这承平伯府也就保不住了。 说起来,苏七这一天的经历可谓是精彩纷呈,许多人一辈子恐怕都不会遇上的事,都被他遇上了。 以苏七平时的性子,受了这么大的折磨,恐怕早就愤怒得跳起来了,就如当时他被凤止歌的人送进楚风馆之后。 但今天。许是经历的事情太多,出的丑太大,他反倒很是反常的保持了冷静。 不过,虽然面上保持着冷静,却不代表苏七就要让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 他要报复,他要那个女人一辈子在他手里生不如死! 与外表的冷静相对,苏七的心里不住翻腾着这样的想法。 怀着这样的心思。苏七摸黑走到门口。冲着外面吩咐道:“来人,给本世子准备好衣物!” 外面确实有两个承平伯派来的人守着,听到苏七这极有条理的吩咐。那两人对视一眼,心里着实松了口气。 看样子,世子爷这是恢复了理智。 下午时苏七那副癫狂的样子任是谁见了都得吓一跳,这两人被承平伯派来守着苏七。心里一直十分忐忑,他们只不过是伯府的下人。要是世子爷一直是那副样子,最后还看上了他们,那他们到底是从还是不从啊? 如今世子爷恢复了神智,那他们也就无需再担心这个问题了。 两人急急忙忙便按苏七的吩咐给他送上衣物。 说起来。伯爷这次可是气得不轻,也不知道世子爷出去之后还能不能坐稳这世子的位置,要知道伯府虽然没有嫡子。但庶子却是成打的算,平日里盯着这个世子位置的可是不少。这次世子爷犯了如此大错,其他虎视眈眈的庶子们难道还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不过,这些与他们两个下人就没什么关系了,总之世子爷现在还是世子,他们按他的吩咐做事总是让人挑不出错来的。 生平第一回,苏七在没有丫鬟服侍的情况下自己胡乱套上了衣裳,然后迫不及待的冲出了这间柴房。 外面的两人见状便低下头齐声道:“世子爷,伯爷气得不轻,还特意吩咐了,让世子爷清醒后先去他那里一趟。” 苏七这时的样子很是狼狈,一头乱发不说,往日里总是涂抹了脂粉的脸上更是在柴房里沾了不少灰尘,身上的衣物虽然是达到了蔽体的目的,却也是半点不成样子。 他板着一张堪比女子的白脸,竟意外的没了往常的娘气,只显得一片阴骛。 听了那两人的话,他低声“嗯”了一声,便大步离开了这里。 只是,苏七却并不是去了承平伯那里。 恢复理智之后,他首先去的,是承平伯夫人的住处。 承平伯这些年的荒唐满京城皆知,承平伯夫人也早在许久之前便与承平伯闹翻了,是以两人并不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记忆中,苏七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去承平伯夫人这里。 所以,承平伯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见苏七阴沉着一张脸往里闯,心里惊讶之下,却是一边分了些人拦着他,另有一部分人先去了承平伯夫人那里报信。 承平伯夫人听到消息之后同样惊讶。 她是承平伯府不受宠的正室夫人,苏七是府里最受宠的庶子,而且他还有个更为受宠又有手段的姨娘,这些年来承平伯夫人从来都是将这两人当作是眼中钉肉中刺的。 相信这一点,苏七与他那姨娘都是知道的。 怎么这次,苏七在闯下这么大的祸之后,却是先来了她这里? 承平伯夫人如此揣测着,好奇之下,却是让人将苏七带了进来。 …… 苏七与承平伯夫人说了些什么,除了他们两人再没其他人知道。 从承平伯夫人这里离开之后,苏七便去了承平伯那里。 而承平伯夫人,却在苏七离开之后一个人关在房里细思了许久,然后趁着天色尚早,着人往宫里递了牌子求见苏皇后。 宫里很快就传出回信,着承平伯夫人第二天入坤宁宫面见皇后。 第二天一大早,承平伯夫人便按品大妆入了宫,然后一路来到坤宁宫。 与皇后行过礼之后,承平伯夫人在皇后下首坐下,姿态却是前所未有的恭敬。 皇后见状便有些意外。 她虽是皇后,整个承平伯府也是因她这个皇后才得能撑得起来,但这些年来,她这个嫂子待她可着实算不上恭敬。 因为承平伯那风流好色的臭德行,承平伯夫人与承平伯早在许多年前便关系不睦。也正因为这,承平伯夫人每次进宫时多少都会给苏皇后添点堵。 苏皇后心里不是不气,她毕竟是这大武朝母仪天下的皇后,哪怕承平伯夫人是她的嫂嫂,如此这般的作为也实属大胆。 苏皇后也不是没想过要好好惩治承平伯夫人一番,但一来谁叫承平伯夫人知道了那被天下人把赞讼的“帝后恩爱”只不过是假象,二来那到底也是她嫂嫂。她也知道这些年来承平伯夫人在府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念及这些,倒是一次又一次的忍了下来。 这次承平伯夫人突然入宫求见,苏皇后本以为承平伯夫人又会气她一顿。却不想她会表现得如此恭敬。 “皇后娘娘,臣妾这次是真的有事相求。”承平伯夫人用前所未有的好姿态道。 苏皇后心下这才释然,她就说承平伯夫人为何会如此反常,原来是有事相求。这就说得过去了。 “承平伯夫人遇到何事,不妨先说来听听。”皇后道。 见皇后这样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承平伯夫人心里却是一阵惊讶。 昨天承平伯府门口发生的事闹得如此大,按理说宫里早就得到消息了才是,皇后娘娘也早就该知道了。 以皇后的脾性,娘家发生了这样让她丢脸的事。早就该大发雷霆了,可为何,皇后见到她时却一点也不见愤怒? 承平伯夫人想来想去。也听得出了一个结论:皇后娘娘还不知道昨天苏七做出来的那些丑事。 虽然承平伯夫人也不知道为何这次皇后这里的消息会如此落后,但目前看来这件事却是事实。 身为皇后的娘家人。在发现了皇后的不知情时,她本该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告之皇后的,毕竟皇后虽然这些年都稳坐中宫,但宫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对她的凤椅虎视眈眈,与其让别的嫔妃拿着这一点来给皇后难堪,皇后自己先知道这个消息至少心里也有些准备。 承平伯夫人本来也确实是想张嘴道出实情的,可话到了嘴边,却被她硬生生的给咽了回去。 她与皇后之间的关系,着实算不得有多好,这件事若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可以想见的是皇后一定会把气撒在她头上。 再则,她今天入宫本就是带着目的的,若是皇后得知了苏七的事大发雷霆,那她所求之事岂不就没了半点可能? 想到昨天苏七与她说的一番话,承平伯夫人咬了咬牙,彻底打消了给皇后提个醒的念头。 她面上不动声色的笑了笑,“皇后娘娘您是知道伯府的情况的,如今伯府也立了世子爷,虽然臣妾对那些庶子没有半点好感,但如今既然木已成舟,便不能不为伯府的将来考虑,毕竟,伯府也是臣妾唯一的女儿的娘家,她日后若是遇上什么事,能依靠的也只有娘家了。” 承平伯夫人说得恳切。 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她向来是极为看不顺眼府里那成打的庶子的,但她却不能不为她那已经出嫁的女儿打算。 在承平伯夫人的精心安排下,她唯一的女儿倒是嫁了个好人家,这是承平伯夫人这并不顺遂的一生少有的值得安慰的事了。 但女子一旦出嫁,就有许多的不由人,在夫家受委屈更是难以避免的,以承平伯府的情况,她若是不做点什么,恐怕以后女儿受了委屈都没个能为她出头的人。 苏七便是用这点说服承平伯夫人的。 不得不说,承平伯夫人是真的恨不得将这世间一切最好的都给自己的女儿,为了让女儿将来有个依靠,她甚至不惜与她向来不喜的苏七合作一把。 苏七说了,只要她这次办成这件事,将来便自有他为承平伯夫人那出嫁的女儿撑腰。 哪怕承平伯夫人并不能肯定苏七是不是能说话算话,为了这个可能,她也愿意进宫试上一试。 总归,就算苏七最后不能遵守诺言,被毁了一辈子的,也只是那位与她素昧平生的凤家大姑娘而已…… 这诸多思索在脑中一闪而过,承平伯夫人见苏皇后面上并无不愉之色,便继续笑着道:“皇后娘娘也知道,上次伯爷趁着臣妾进了宫,居然向皇上上了折子立了家里的老七为世子,待臣妾回府时已是木已成舟,臣妾就算心里再恨,到底也是无可奈何。” 苏皇后对这个庶出的侄子也没什么印象,她进宫时苏七尚未出生,只不过这些年来苏七的纨绔事迹她时常传到她耳里,宫里那起子胆子大些的嫔妃,还有将这些事在她跟前说来落她面子的,自然而然的,她对苏七便也极为不喜。 这时听承平伯夫人如此说,难得的,苏皇后对承平伯夫人倒也多出了些同情。 便听承平伯夫人继续道:“臣妾也知道,这立世子一事应该是伯爷做主,所以臣妾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要世子将来能将伯府撑起来,便已是极好的了。” “昨儿个,世子爷突然到了臣妾院子里,说是前些日子看中了一位好人家的姑娘,想娶进府里正经的过日子。臣妾想着,世子爷有成家的打算也是好的,说不定娶了媳妇之后他就能定性了呢,再则,臣妾若是帮了世子爷这个忙,说不得他将来看在这件事的份上也要多看顾他姐姐几分,这不,臣妾这才求到了皇后娘娘您这里。”承平伯夫人道。(未完待续。) 第83章 赐婚 “哦?” 苏皇后挑了挑眉。 她一直在揣测着承平伯夫人的来意,却没想到,承平伯夫人这次是因为苏七的亲事求到了她头上。 对于承平伯夫人给出的理由,苏皇后倒是相信的,她这个嫂嫂,这些年来虽然没少折腾府里那些妾室通房,但对她那个唯一的女儿却也真是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好。 只怕只是为了已经出嫁的女儿将来能多个依靠,哪怕是苏七的忙,承平伯夫人也绝对愿意帮。 这样一来,苏皇后心里倒是起了些好奇之心。 苏七的风流好色,与她那亲哥哥可是如出一辙,要说苏七会突然因为看中了一个好人家的姑娘而收心,苏皇后却是不信的。 不过,看承平伯夫人这样子,倒也像是确有其事? 苏皇后便有了些兴味,问道:“哦?不知他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承平伯夫人见皇后有些兴趣了,忙道:“正是威远侯府的嫡长女。” 听到“威远侯府”几个字,苏皇后面上的笑意便立马淡了下去,她可没忘记,上次便正是因为这个威远侯府的大姑娘,她一时气得没了理智,与皇上争执了起来。 这件事过去也有好些日子了,但皇上显然还没有消气,哪怕是这月初一该歇在坤宁宫时,都借故要处理政事没有过来。 经过上次的那番争执,皇后倒也算是看清楚了一些长久以为她刻意视而不见的东西,心里对皇上少了几分期待。 但,哪怕是这样,提及这位凤家大姑娘。也很难叫苏皇后再有什么好声气。 不过…… 苏皇后随即便反应过来,听承平伯夫人的意思,苏七是看上了凤家大姑娘,想要娶她过门? 都说狗改不了****,这句话虽然说起来很糙,但也由不得人不承认其中确实有道理。 苏皇后可不相信苏七那等好色如命之人,有一天会因为一名女子而突然浪子回头。就如她的亲哥哥承平伯一般。年轻之时不也好多次说是要悔改,但一直到如今人都老了,不也一样恨不得天天趴在女人的肚皮之上? 作为在这方面最得承平伯真传的儿子。苏七又怎么可能会不一样? 既然如此,若是真将凤家大姑娘许配给苏七,那,她岂不是会成为第二个承平伯夫人? 只要一想到上次皇上竟然想通过自己来见这位凤家大姑娘。苏皇后便恨得有些牙痒痒的,哪怕她如今已经不再期待那帝王之爱。作为中宫皇后,她也绝不希望再有哪个女人能骑在她脖子上。 这样一来,承平伯府,倒也真是凤家大姑娘的好归宿…… 不过。只片刻,苏皇后便摇了摇头收回自己的如意算盘,且不说威远侯府比之承平伯府门第要好上不少。苏七的名声又响彻全京城,哪怕有自己这个皇后在后面。威远侯府也必定不会应下这门亲事,单说这位凤家大姑娘被寒老爷子认作了女儿,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求寒家直系认亲,便知道这凤家大姑娘的主意不是那么好打的。 若是寒老爷子的女儿却嫁进声名狼藉的承平伯府,那才真是个大笑话。 寒老爷子精明一世,又如此看重这个新认的女儿,又岂会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这样一想,苏皇后心里便泻了气,她看了面带希望的承平伯夫人一眼,突然气恨交加地道:“你们也真会异想天开,就凭苏七的德行,也敢打上凤家大姑娘的主意,这些年承平伯府没少挑衅寒家,寒家没把承平伯府当回事,自然也就不会有报复之举,难道,这样你们便以为自己可以随便骑在寒家的头上?” 苏皇后其实对国家大事也懂得不多,但她好歹进宫这么多年,也将皇上对寒家的忌惮都看在眼里。 连皇上都不敢轻易动寒家,一个承平伯府便想着出这个头,苏七是胆子太大还是太过愚蠢? 苏皇后的突然发火让承平伯夫人也吓了一跳,原本不是还好好的吗,而且看皇后娘娘的样子也不是没有动心,怎么突然就变脸了呢? 但将苏皇后的话听完,承平伯夫人才真的觉得苏七及她是在异想天开。 也怪苏七,他当时也是在半昏迷之间听萧靖北几人提到凤止歌的身份,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那个令他吃了大亏的少女到底是谁,乍然得知仇人身份,他一心只想着要让凤止歌一辈子被他折磨,自然没有功夫想更多。 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凤家大姑娘除了是威远侯府嫡女,如今还成了寒老爷子的女儿呢? 当年一个寒家旁支子弟,便能在与苏家子弟争风吃醋之后当街把苏家人打个半死,事后苏家还只能忍气吞声,如今寒老爷子的女儿…… 承平伯夫人想到这里便生生打了个寒噤。 她先前一心只想着女儿,到这时才蓦地找回些理智来,就算苏七画下的大饼再诱人,根本没有可能的事,她又能奈何? 承平伯夫人瞬间便有些蔫蔫的,又被皇后数落了一番,她便有些没精打采的出了宫回府。 而坤宁宫里,皇后在承平伯夫人告退之后,却是端坐凤椅之上,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沉思了许久。 从上次因为这个凤家大姑娘与皇上爆发争吵以后,皇后便一直有遣人注意赵天南的行踪,也是自那时起,他知道了赵天南去皇陵之举。 苏皇后并不知道皇上为何会去皇陵,但想来一定与那个已经成为宫中禁忌的人有关。 苏家本就是从前朝延续下来的小吏之家,当初在大武朝立国之初更是没能触摸到权力的核心,且那时的苏皇后也只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所以对寒素之事她其实也是在进宫之后根据某些蛛丝马迹推测出来的。 她只隐隐知道,那个寒素便是皇家玉牒上的元后。而且是出自寒家,对皇上与寒素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是半点不知。 一个死了二十几年的人,却一直如一抹挥之不去的阴影一般遮挡在这后宫所有女人的心上,苏皇后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心里的恨意便如那疯长的野草一般无法抑制。 自从皇上第一次提起凤家大姑娘之后,往皇陵去的次数便愈发频繁起来了,莫非。是这位凤家大姑娘与那寒素有什么地方极为相似? 苏皇后不得不这样想。 对帝王来说。这天下任何一名女子,只要他想,便一定能得到。 苏皇后并不怀疑这一点。以皇上如今这反常的样子,若是哪天皇上真把那凤家大姑娘收进宫里,自己这皇后的位置,岂不是愈发不会安稳了? 苏皇后心里涌起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她现在已经不再想着能得到来自帝王的恩宠了。但她既然坐上这把凤椅,便绝对不想被人挤下来。 所以。哪怕只是一个可能,苏皇后也隐隐将那还未见过面的凤家大姑娘当作了敌人。 也许,最好的办法,还真是如承平伯夫人那般。将凤家大姑娘许配给苏七? 苏皇后思忖着。 虽然这件事实行起来颇有难度,但,如果能说动皇上赐婚。难道威远侯府与寒家还能公然抗旨不成? 至于如何让皇上点头…… 那,就从皇上对寒家的忌惮入手吧。 苏皇后又将心里的盘算细思了一遍。待确定真的有可能说服皇上,她才站起身,招来宫人梳洗打扮了。 …… 当苏皇后亲自捧着一盅补汤来到乾清宫外时,赵天南刚在御史参承平伯府无视礼教人伦的折子上写下御笔亲批,那朱红色的字迹写得很清楚,承平伯教子无方,爵位连降两等并罚其三年俸禄,伯府之人若无圣意,不得随意外出。 不仅降了承平伯的爵位,罚了俸禄,还将承平伯府一家都软禁了起来。 却是意外的没有立刻夺去苏七的世子之位。 只不过,想必承平伯府之人并不会因为赵天南的仁慈而感激涕零。 承平伯府当年本就只是小吏之家,家里产业是基本上没有的,就算借着苏皇后翻身之后置了些产业,为数也并不多,再加上整个伯府上下就没什么有能力打理庶务的人,那些产业能维持着不亏损就算是好事,就更别指望着能给府里多些进项了。 所以,这一府上下本就只靠着承平伯的俸禄过日子,且因伯府的主子们都随了承平伯的德行,往常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的,若不是有擅长精打细算的承平伯夫人维持着,恐怕这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如今承平伯乍然被罚了三年的俸禄,爵位又降了等,只怕接下来的这几年,伯府上下都得勒紧了裤腰带过活了。 至于伯府的男主子们再像往常那样寻花问柳? 别说他们手里还有没有余钱,单只皇上下的禁足令,就足以让他们消停了。 赵天南方才将手中批完的折子放到一边,便听林公公轻声禀告道:“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林公公说完,便问询般的看向赵天南。 只要赵天南示意他将皇后打发走,他便会毫不迟疑的执行赵天南的意志。 至于苏皇后会怎么想,这并不在林公公的考虑范围之内,他也不在乎。 若是往常,赵天南也许就直接让林公公将苏皇后打发走了,只是今天,他却并未如此。 看向林公公,赵天南问道:“苏家发生的事,皇后尚不知情吧?” 林公公闻言点了点头,“按皇上的吩咐,这件事并未传进皇后耳里。” 这皇宫是赵天南的皇宫,他若是想刻意不让一个人知道某件事,那个人便绝对不会知道。 哪怕,那个人是中宫皇后。 听林公公如此说,赵天南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既然皇后对苏家之事并不知情,那她这次主动来乾清宫,又是为何? 虽然赵天南从来都对自己精挑细选的这个皇后不以为意,但好歹也是二十几年的夫妻。他对苏皇后的脾性也是知道一二的。 上次争吵之后,他便再也没往坤宁宫去过,以皇后那喜欢端架子的性子,哪怕她能认清形势,也绝不会这么快就低头服软。 莫名的,赵天南便对皇后的来意有些好奇起来。 他冲着林公公点了点头,“传皇后进来吧。” 林公公应了声是。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下。只片刻,便领着皇后进了内殿。 苏皇后小心翼翼地捧着手里的汤盅,先向赵天南行了个福礼。然后笑着道:“皇上,这是臣妾亲手炖的补汤,皇上不如趁热用了吧,皇上这些天处理国事辛苦了。臣妾虽然帮不上皇上的忙,但给皇上做些汤水补补身子却是能做到的。” 苏皇后说得自然。半点也看不出不久前她还与赵天南有过那样一番争吵。 赵天南往苏皇后手中的汤盅看了一眼,林公公便自苏皇后手中接过汤盅,送到了御案之上。 细甜白瓷的汤盅上仍残留着热意,不时还有几缕白汽冒出。赵天南伸手将盖子揭开,便嗅到一股混合着药香的香味。 这是苏皇后最为擅长的补汤。 用白瓷调羹轻轻翻搅了盅里冒着热气的补汤,赵天南看向苏皇后:“皇后的心意朕收到了。朕还要处理政事,皇后若无他事。便跪安吧。” 听赵天南这样一说,苏皇后心里便是一急,她可是带着目的来乾清宫的,若是没达成目标,那她岂不是白来了? 于是,苏皇后忙道:“不瞒皇上,臣妾确实有事要求皇上。” 赵天南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道:“不知皇后有何要事?” 苏皇后便沉吟着看了林公公一眼,明显不想被林公公听到她与赵天南之间的谈话。 在苏皇后以为,林公公见了她如此明显的暗示,怎么着也得主动退下才是,但实际上林公公却是雷打不动的立于原地,就像是根本没察觉到苏皇后的那一眼般。 苏皇后又气又恨。 若说这宫里她最看不顺眼的人,林公公绝对能算其中之一。 林公公如今是宫里权柄最大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若这样一个人能为她所有,皇后不知道得有多高兴,但偏偏这林公公就像是一块茅坑里的石头般又臭又硬,对苏皇后几次三番的拉拢都视而不见,也莫怪苏皇后会看他不顺眼了。 在苏皇后的暗恨之下,林公公抬头看向赵天南,直到赵天南轻轻点了点头,他才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苏皇后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她这次是来说服皇上给苏七和凤家大姑娘赐婚的,若是成了还好,赐婚的旨意是皇上下的,寒家指定是不敢抗旨不遵的。 可若是这件事不成,被林公公听到她居然为了自己那个视女色如命的侄子求娶凤家大姑娘,若这件事再传到寒老爷子耳里,苏皇后自认她是没办法承受寒老爷子的怒火的。 苏皇后是有自知之明的,她这个皇后在外人眼里看着是光鲜,但在寒老爷子这等人眼中,只怕她还真算不上什么。 苏皇后毫不怀疑,若真要皇上在寒老爷子与她之间选出一个来,皇上铁定会放弃她。 所以,也由不得苏皇后不小心谨慎。 待林公公带着殿中宫人都退了下去,苏皇后才道:“皇上,臣妾这次是为了娘家之事来求皇上的。” 赵天南闻言手上动作便是一顿,调羹与那汤盅轻轻一碰,发生一声清脆的响声。 林公公不是说苏皇后没听到宫外传来的消息吗,那皇后又如何为了承平伯府之事而来? 赵天南并不怀疑林公公所说的话,所以他漫不经心的看了苏皇后一眼,问道:“皇后有何事不妨直说。” 苏皇后心里一喜,看皇上的心情好像挺不错的样子,这样一来,她所求之事恐怕还真有成功的可能。 这样一想,苏皇后的声音都轻快了几分,她道:“皇上也知道臣妾娘家是什么样子的,臣妾那不成器的兄长每日里只沉迷与女色,伯府里若不是有嫂嫂看顾着,只怕早就乱得不成样子了。前段时间蒙皇上恩宠,立了伯府老七为世子,偏臣妾那侄子的性与兄长是一模一样,这些日子臣妾也没少为伯府的将来担心。” 苏皇后一边说,一边抽出丝绢拭泪,见赵天南并没有要打断她的样子,又继续道,“好在臣妾那侄子近来倒是有些浪子回头的样子,这次说是看中一位好人家的姑娘,想将这姑娘娶回家,下定决心以后要好好过日子,所以臣妾才求到了皇上这里。” 听完苏皇后的来意,赵天南一双薄唇便缓缓扯出一个优雅的弧度来。 在苏皇后说来,苏七俨然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若是她知道苏七昨天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了什么样的事,她会不会恨不得将自己方才说出来的话都给吞回去? 这样一想,赵天南心里便更为愉悦。 他饶有兴味地道:“哦?不知皇后那内侄,看上的哪家姑娘?若真是合适,朕也不妨成全于他。” 皇后听罢心中喜意更甚,也来不及细思今天皇上为何如此好说话,张口便道:“正是凤家大姑娘!”(未完待续。) ps:终于还完债了,表示无债一身轻…… 第84章 愚蠢 几乎是皇后话音一落,赵天南面上便开始酝酿出疾风骤雨。 他定定地看向苏皇后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朵花儿来。 这个皇后,是赵天南当初精挑细选了才定下来的,为此他甚至还演了出戏与天下人看,叫天下人都知道他与皇后那一见钟情的美丽故事。 这些年来,赵天南一直对苏皇后很是满意,哪怕在他心里,苏皇后是个愚蠢到极致的女人。 但,他当年之所以会先中苏皇后,不就是看中她娘家势薄,以及她的愚蠢吗? 所以,赵天南觉得,这个皇后,哪怕是愚蠢了些,他也不是不能继续忍耐下去的。 但是他没想到,苏皇后会愚蠢到这个地步。 世人皆知寒家在大武朝有着怎样的地位,寒老爷子更是当今天子最为崇敬之人,他这位好皇后,怎么就能认为,她的面子能大到让赵天南为了她的请求而把寒老爷子承认的女儿许配给她娘家那滩烂泥般的侄儿? 赵天南看着苏皇后,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 被赵天南这样看着,苏皇后心里莫名的便有些恐慌。 她细细回忆着,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惹怒了皇上,但无论她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她到底错在哪里。 莫非,皇上就那样在意那个凤家大姑娘? 出乎皇后意料的,赵天南虽然表情有些怪异,却并未发火,反而语气较之平常更为温和,他问道:“凤家大姑娘?这可是寒家老爷子认下的女儿。皇后娘家的侄子,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苏皇后提起的心一松,只要皇上不是因为在意凤家大姑娘这个人而反对,她便有把握能说服他。 微微一笑,苏皇后有些不以为然,“凤家大姑娘虽然是寒老爷子的女儿,但再怎么说寒家也只是臣子。皇上若赐婚下去。寒家只怕也不敢抗旨不遵。” “再则……”苏皇后别有意味地看了赵天南一眼,“寒家当年确实于社稷有功,但皇上给了寒家这么多年的荣宠。寒家也该知足了才是。臣妾是觉得,这人都是贪心的,皇上若一直这样厚待寒家,说不得便会让他们心里滋生出些不该有的想法。倒不如找个借口敲打寒家一下,也好叫他们明白。什么是君臣。” 苏皇后这番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事实上,苏皇后也不是随口说说,她虽然不懂国事,平时也很少关注朝堂之上。但她好歹明白有句话叫“功高盖主”,寒家如今的情况可不就能当得起这句话吗? 苏皇后做了赵天南的枕边人二十几年,偶尔也能揣摸得出赵天南心里的某些想法。赵天南对寒家的忌惮她看得很是分明。 在她想来,赵天南本就想敲打寒家。只是苦于没有借口罢了,她都主动将这借口送上去了,难道赵天南还会不动心? 不过是给寒老爷子认的女儿赐婚而已。 苏皇后心里有些得意,看到赵天南唇畔那因她的话而愈发明显的笑意,她便知道她的揣测是对的。 只是,下一刻,苏皇后便骇得高声尖叫了起来。 只见赵天南面上笑意未散,却突然抓起手边的汤盅,以雷霆之势向着苏皇后砸了过来,哪怕苏皇后呆愣之后及时往旁边躲了躲,也仍被那汤盅之中洒出来的汤水泌了个满头满脸。 为了来面见圣颜,苏皇后也是经过了一番精心打扮的,只是在这一刻,她那精致的兼容和繁复的发式,便在这她亲手熬煮的汤水之下化为一片狼藉。 她简直想不出来,为何皇上会突然冲她翻脸。 她说的,也没错啊,皇上方才不是还听得十分高兴吗? 尖叫之后,苏皇后也顾不得去清理那自头发、脸上不住滴落的汤水,只不敢相信的看向赵天南,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看到皇后这副样子,赵天南却是突然怒上心头。 抓起先前批复的折子一把摔向苏皇后,他像一头怒极的雄狮那般吼道:“你这蠢妇,好好看看这折子,看看你那浪子回头的侄子做了什么样的丑事,朕没计较他的过错也就罢了,居然还敢算计起寒家的女儿来,寒家的女儿,也是他能算计的?” 苏皇后被赵天南骂得一懵,好半晌才用自己那沾了不少汤水的手捡起落在地上的折子,待将折子上的内容看清楚,尤其是看完上面的朱批之后,苏皇后的一双手更是颤抖得几乎捏不住奏折。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正为其求着赐婚的侄子,竟然做下了这样的丑事。 苏七的事发生在昨天下午,而苏夫人今天一早便来宫里说起苏七看中了凤家大姑娘一事…… 哪怕苏皇后再迟钝,这时也该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双腿一软,苏皇后顺势跪倒在地,“皇上,臣妾对此事一无所知,若臣妾知晓那混帐做了这样的事,臣妾定然不会做出这样的请求的,皇上……” “住口!”赵天南又是一阵暴喝,他厌恶地看了一身狼狈至极的苏皇后,冷声道,“皇后莫不是以为你那些小心思小算计藏得很好,朕便看不出来你的用意?只怕皇后今日会来乾清宫求朕赐婚,也不只是为了替你那好侄子偿愿吧?” “就算只是认的,但既然是寒老爷子的女儿,地位便是比起朕的含月,也差不到哪里去,就凭那样一个人厌狗嫌的承平伯世子,也想糟蹋寒氏女,皇后是不是以为朕既然对寒家心存忌惮,就能顺势踩上寒家一脚?”赵天南冷笑道。 这是第一次,赵天南在旁人面前承认他对寒家的忌惮。 他是这大武朝的主人,他会忌惮声名赫赫的寒家也是情有可原,以寒家当年立下的功劳,如今他尚还能封赏于寒家。可以寒家的情况来看,寒老爷子及两个儿子都已经立足于朝堂的顶端,再加上寒家还有那么些手握皇权的儒将,恐怕用不了多久,他便要陷入对寒家赏无可赏的尴尬局面。 到那时,寒家会不会因此而滋生出野心,赵天南实在是不敢赌。 当年他便能因为不想坐视后族势力太大而对寒素下药。如今虽然寒素死了。寒家也没能成为外戚,但赵天南心里的忌惮之意半点也没有少。 只是,他心里再怎么忌惮寒家。表面上却也不能表现出分毫来。 在天下人眼里,寒家是为大武朝立下不世之功的世家,所以如今寒家上下所享受到的荣宠都是寒家理应所得的,就算寒家有那么一小部分子弟有些跋扈。也都被人们轻易的接受了。 寒家,便似赵天南为自己的知恩图报在天下人心里立下的一块丰碑。 只要看到寒家如今的荣宠。便自有人会为了回报皇恩而肝脑涂地,也会有更多的人为了得到如寒家这般的崇高地位而“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赵天南对寒家的忌惮确实很深,也确实想要找机会拿下寒家。但那是在有确凿的证据的情况下。 若是赵天南真如皇后所言的那般,毫无原因的借着这次机会将寒老爷子的女儿许给苏七,只怕用不了多久。便会出现举世皆哗的局面。 真的到了那时,哪怕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怕也不一定能将事端平息下来。 他极力想要避免的局面,却被苏皇后这般轻松的就说出了口,叫他如何能不恨? 赵天南恨恨地瞪着苏皇后,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而震颤不已,一双通红的眼看起来格外骇人。 “滚,给朕滚出去!”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向苏皇后,赵天南的咆哮几乎要传出乾清宫去。 苏皇后这时其实仍没能完全弄明白为何赵天南会生这么大的气,但这并不妨碍她知道赵天南这次是真的气狠了,听到赵天南这声咆哮,她也不敢再出声,顺势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整理自己的仪容,便匆匆离开了乾清宫。 而乾清宫里,赵天南怒极之后,心里又是一阵无力。 他征战十几年打下的江山,又辛苦治理了这么多年,如今不仅找不到合他心意的继承人,作为枕边人的皇后还是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蠢货。 这一刻,赵天南都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为何要看中这苏氏女愚蠢又娘家势弱,将她迎进宫里了。 许久之后,终于将怒气平息下来的赵天南只觉一阵难以维继的疲惫。 他这些年虽然一直注意保养自身,又不肯服老,但说到底,他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与年轻时连续半月只睡一两个时辰只想着打完一场胜仗的精神头,却是完全不能比了。 …… 发生在乾清宫里的这场以赵天南的咆哮作为结尾的谈话,没用多久,便传到了凤止歌耳里。 苏七想让自己嫁进承平伯府,然后折磨她一辈子? 苏皇后不知为何会同意这样荒唐的事情,居然跑去向赵天南讨赐婚的旨意? 想到这些,凤止歌唇边的笑意便有些冷冷的意味。 若不是她如今成了寒老爷子的女儿,换个无足轻重的官家女子,只怕还真会被苏七及苏皇后得偿所愿吧? 将手中写满字迹的信笺凑到跳到的烛火上,看着那信笺一点点变为灰飞,凤止歌垂下眼,好一会儿才轻声道:“看来,这位皇后娘娘是太闲了,正好,我也早就想取回属于我的东西了,不如,就让咱们的皇后娘娘辛苦点,背个锅?” 远在坤宁宫里的苏皇后这时正发着脾气摔了一盅宫人送上来的补汤,突然只觉脖子后面一寒,满腔的怒气也都跟着散了去。 不提苏皇后这一夜是就着怎样的梦境提心吊胆的睡去,第二日一大早,凤止歌去了荣禧堂与慕轻晚一起用过早膳,便出了威远侯府径直往寒府而去。 自从寒老爷子在寿宴上认了凤止歌做女儿之后,寒府上下所有的主子下人便都将凤止歌的样子记在了心里,这位不仅被老爷子看中认作了女儿,就连大老爷和夫人都明显的表现出对其的亲近。他们这些人又岂敢不将之记在心里? 从威远侯府出来的马车一直驶到了寒府大门处。 门口守着的几名下人先是看了马车一眼,待认出马车上威远侯府的徽记,这才反应过来来的是谁,齐齐一个激零,然后都堆着笑容往马车边上簇拥过来。 凤止歌在李嬷嬷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见到的便是寒府下人们讨好的笑脸。 “姑奶奶万福。”众人齐声道。 说起给凤止歌的这个“姑奶奶”的称呼,那也是经过了一番辛苦才被人讨论出来的。 按说。作为寒老爷子的女儿。寒家大老爷寒凌的妹子,若是凤止歌出了嫁,寒府上下确实该称她一声姑奶奶。偏凤止歌如今也只不过刚及笄而已,出嫁更是没影儿的事,当初就为了一个称呼,可是难倒了不少寒府下人。后来还是寒夫人发了话,众人才定下这姑奶奶的称呼。 凤止歌点了点头。“你们不用管我,该干什么干什么,我自己去见父亲就好了。” 有下人心里担心凤止歌能不能找得到寒老爷子的住处,毕竟寒府的面积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大。寒老爷子又住在寒府最偏僻的所在,凤止歌这才是第二次来寒府,找不到才是正常的。 但有了凤止歌的这句吩咐。便是有人担心,也只能咽回肚子里。 如今在寒府。最风光的便莫数这位并不住在寒府的姑奶奶了,他们还是听从吩咐为好。 凤止歌也不管寒府的下人们怎么想,一路轻车熟路的就去了寒老爷子所居的那个小院子,由于越走越偏,一路上碰到的向她问安的下人倒也越来越少。 只是,到了那熟悉的院子,凤止歌却没找到寒老爷子。 寒老爷子应该没有外出才是,否则知道她是来找寒老爷子的,一路上这么多寒府下人不可能不提醒她一声。 那么…… 不用细思,凤止歌便想到了另一个地方。 吩咐李嬷嬷就在这院子里等着,凤止歌便寻了另一个方向找了过去。 凤止歌走向的是寒家宗祠。 寒老爷子素来喜欢在祖宗牌位之前细说寒家的变化,他既是没在院子里歇着,便必定去了宗祠。 寒家宗祠所在的地方同样偏僻,但离寒老爷子所居的院子却是离得极近,凤止歌一路寻过去,没用多久,便看到了寒家宗祠那古意盎然的马头墙。 许是因为寒老爷子在里面的缘故,这时宗祠外并没有人守着,凤止歌推开那很能看出历史痕迹的木门,又往里走了些许,然后一眼便见着了寒老爷子的背影。 寒老爷子身上穿着上回认女时凤止歌奉上的给他做的衣裳,花白的头发固定在头上,从背后看,那清瘦的身影倒也有几分飘然欲仙的洒脱之感。 凤止歌走近,便见寒老爷子正持着一柱香往那已经满布香灰的香炉里插。 “父亲。”凤止歌轻声唤道。 寒老爷子回过头,看到凤止歌时面上是由衷的欣喜与安慰,他往旁边让了让,指了指香案上供满了的祖宗牌位,对凤止歌道:“素素啊,这么多年你也没来向列祖列宗们上柱香,现在你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着也得补上才是。” 若是让旁人听到这话,指不定得惊得瞠圆了眼。 向来世族宗祠都是女子止步的,别说是嫁出去的女儿了,便是家中宗妇,也断然不能踏进宗祠一步,这是千百年来传下的规矩。 可如今,寒老爷子却凤止歌多年未在宗祠上香让其补上,这言下之意,不仅不反对凤止歌以女子之身入宗祠,反而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若是让那些谨守礼教的老儒听到了,只怕会立马跳起来指责寒老爷子不遵礼教了。 与寒老爷子的表现相对应的,凤止歌也半点不认为自己出现在宗祠有什么大不了的,别说她小时候经常跑到宗祠来与寒老爷子玩躲猫猫,单说她本就是从提倡男女平等的后世而来,她也不会把这“女子不得入宗祠”的规矩放在眼里。 站在寒老爷子让出来的位置上,凤止歌自香案上取出一柱香,在香烛上点燃了,又将其上的明火吹熄,才双手交错着持着香对着寒氏祖宗牌位拜了三拜,然后才将手中的香插入香炉。 从头到尾,寒老爷子都立于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凤止歌的动作。 这些年来寒老爷子面容向来是严肃有加的,鲜少能有在他面上看到笑容的时候,但是自从那日在寿宴上认回女儿之后,这些日子他的笑容却是越来越多了。 凤止歌见状心里也是一软。 她从后世穿越而来,得到的最富贵的东西,也许便是这能温暖她一颗冰寒之心的亲情了吧。 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凤止歌看向寒老爷子,轻声道:“父亲,女儿想取回一件东西。” 说完,她看向香案上诸多牌位中的一个。 与其他牌位不同的是,这个牌位上并未刻上卒者名讳。(未完待续。) 第85章 归宿 如果一定要在那牌位之上刻上名字,大约便会是“寒素”两字吧。 当年寒素在宫里一夜暴毙,寒老爷子悲痛不已,连夜赶赴宫里,却连寒素的尸骨都没能见着,只得了一个寒素已经被葬入皇陵的交代。 自宫里出来之后,寒老爷子便将这样一个没写名字的牌位供在了寒氏宗祠里。 寒老爷子一点也不觉得对已经身死的寒素来说,赵氏一族的皇陵比起寒氏祖坟是个更好的归宿,没能将寒素的尸骨带回寒家,更是从此成了他心里难以言喻的隐痛。 供一个无名牌位在香案上,一来是想让寒素享受寒家的烟火,二来,却是期待着有一天能将寒素的尸骨寻回,然后再亲手在那牌位上刻上寒素的名字。 这个愿望,已经在寒老爷子心里盘踞了二十几年。 但寒素的葬身之所乃是守卫森严的皇陵,他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也许都达不成这个心愿了,却没想到,临到老时,不仅能等到女儿重新归来,还能有机会完成心愿。 所以,见凤止歌将目光落在那空白牌位上,寒老爷子便猛然激动起来,他一把握住凤止歌的手,颤着声问道:“素素,你有办法?” 凤止歌轻轻颔首,她一边轻轻拍着寒老爷子的背替他顺气,一边淡声道:“属于我的东西,怎么能一直放在赵氏皇陵里,原本还想先将这件事放一放的,但如今既然宫里有位皇后急着跳出来背黑锅,咱们不妨便领了皇后娘娘的好意。” 说到皇后娘娘几个字时,凤止歌眼中划过讽刺之意。 寒老爷子同样没将皇后放在眼里,他看向凤止歌。眼中带着愧疚:“素素,是为父对不起你,当年不仅没能护往你,让你在那深宫之中受了委屈,甚至还连你的尸骨都没能带回来,若不是你能得天之幸重回人间,为父……” 说到后来。寒老爷子声音有些哽咽。 在这本就有些阴森的宗祠之中。当着活人的面说着“你的尸骨”这种话,无论怎么看都难免有些诡异,若是被旁人将这一幕看了去。不知道又会吓坏多少人。 凤止歌却半点也不觉得可怕。 她能想象,这些年寒老爷子心里压着这件事该有多难熬。 当年的她因为十几年的顺风顺水而少了许多以往生死之间磨砺出来的警惕心,若不是她太过自信,哪怕她再小心哪怕一点。也断不会被赵天南和赵幼君那小手段给害死,还累得父亲为了她的事煎熬至今。 好在。她还有机会重新弥补当年的遗憾。 她是寒氏女,哪怕她已经重活一世,这一点也不能改变。 身为寒氏女,就算过去的寒素已经死了。她也不该长眠于冰冷孤寂的赵氏皇陵,寒氏祖坟,才应该是寒素最终的归宿。 凤止歌始终认定这一点。 伸手安慰性的在寒老爷子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凤止歌低声道:“父亲不必再为往事介怀,如今我已经回来了。自然会将属于我,属于寒家的东西一一讨回来。” 凤止歌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让人听了便觉信服。 寒老爷子闻言转过身抬手拭了拭眼角,然后才笑着道:“是啊,素素你已经回来了,当年之事自然便有讨回来的一天,为父应该高兴才是。” 说到这里,想起凤止歌已经不只一次提到皇后,寒老爷子有些疑惑地道:“素素,你刻意提到皇后却又是为何?是不是皇后……” 凤止歌面色倏忽便暗了下去,声音清冷如霜:“宫里那位皇后,大概是这些年日子过得太顺畅了,所以才会有那闲心思操心女儿的终身大事,还想将女儿许给她娘家的侄儿。” 寒老爷子大怒,本就凌厉的眉眼倒竖起来,为官几十载身居高位培养出来的威势在这一个小小的动作之下尽数显露出来。 虽然不知道皇后是想将凤止歌许给她的哪个侄儿,但承平伯府满府皆荒唐,这是京城人都知道的,数遍承平伯府,只怕也找不出一个稍微像样子点的男主人。 苏皇后明知道凤止歌已经成了寒老爷子的女儿,还想着让凤止歌嫁进苏家,寒老爷子有理由相信,这是苏皇后在向他以及整个寒家挑衅。 寒老爷子对赵天南忌惮寒家一事心知肚明,但以寒家如今的地位,即使赵天南心存忌惮,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下也不敢动寒家分毫,苏皇后只不过是占了中宫之位,但手中既无能影响朝局的权势,膝下又没有能继承大统的儿子,她凭什么以为她能与寒家对抗? 冷笑一声,怒极之下的寒老爷子也不管自己的话是不是大逆不道,张口便骂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苏沉鱼以为她成了皇后,苏家满门便真能跟着鸡犬升天?不过是一群混吃等死的废物,居然也敢肖想我寒臻的女儿!” 凤止歌红唇微微一弯,“父亲何必为了这等小事动气,就算苏皇后有这个打算,也得看看她苏家有没有那么大的胃口。再则,过了今日,苏皇后想必就不会再有闲心为女儿的终身大事操心了。” 寒老爷子一听凤止歌已经有了计划,顿时便消了气。 哪怕他是寒氏一族说一不二的族长,也是大武朝绝对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但对于女儿,他却从来都是绝对信任的。 这一点,寒老爷子倒是与慕轻晚如出一辙。 “素素你打算怎么做?若是需要助力,尽管与为父及你兄长说,这件事本就该是为父和你兄长来做的。”寒老爷子道。 被寒老爷子问及计划,凤止歌的心情便突然好了起来,她转身迎向斜斜洒进祠堂的阳光,面上的笑容显得有些莫测,“父亲。咱们什么事也不需要做,只要透露些小事让苏皇后知道就行了,相信苏皇后会帮着咱们做很多事的。” 寒老爷子微怔,随即也跟着露出笑容来。 虽然凤止歌看似什么也没说,但寒老爷子浸淫官场数十载,只稍稍一想便大致能明白凤止歌的打算了。 他含笑看着凤止歌的侧脸,虽然少女的面容仍稍显稚嫩。但她面上的坚毅与从容却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让人哪怕明知道她如今的年龄,也依然不会将她当作是小姑娘对待。 虽然这张脸与他记忆之中的素素已然大相径庭,但从这个角度看上去。两者却意外的让寒老爷子觉得很是相似。 只这一点,便足以让几十年来思女心切的寒老爷子心生满足了。 这是他的女儿,他的素素呵。 …… 凤止歌并未在寒府多呆,与寒老爷子叙话一番。又与后面赶过来的寒凌见了一面,她便带着李嬷嬷回了侯府。 就在凤止歌回侯府之后不久。在宫里的林公公收到了一张写着一串杂乱数字的纸条。 翻出一本轻薄且发黄的小册子仔细校对了许久,林公公常年平静的面上缓缓露出一丝笑容,明显属于练武之人的骨节分明的双手轻轻在那小册子上摩挲,他轻声自语道:“还是皇后娘娘想得周到……” 这句话太过寻常。就算是听在旁人耳里,也只道林公公是得了苏皇后的什么吩咐,哪怕林公公向来只听从当今皇上之命。稳坐正宫二十几年的苏皇后要吩咐他一些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但,只有林公公自己才知道。他口中的“皇后娘娘”到底指的是谁。 思忖了许久,林公公才将那小册子收在隐秘之处,然后唤了两个候在外面的小太监进来低声耳语一番。 那两名小太监听完林公公的吩咐面上带着些疑惑,显然想不明白林公公的吩咐有何意。 林公公也不与两人解释,只挥了挥手,两名小太监便依言退了下去。 也便是在同一天,苏皇后身边近身服侍的宫女惠儿在去取回皇后送去浆洗的朝服时,很巧的听到了一番内容让她觉得有些震惊的谈话。 直到谈话的两名小太监走远了,躲在暗处的惠儿才有些魂不守舍的回了坤宁宫。 从内心讲,惠儿其实并不太相信偶然听到的这番话,不过只是两名没有品级的小太监罢了,指不定他们这是从哪里听来的传言。 惠儿有心不去理会,到底没能压下心里的一丝兴奋。 作为坤宁宫里的宫女,又近身服侍皇后娘娘,惠儿心里自然也是有野心的,天天眼见着那泼天的富贵,她自然不可能甘于一辈子都只做一个没有品级的宫女。 惠儿服侍苏皇后也有一年了,但在皇后跟前一直也算不得有多得脸,只因皇后身边早就已经有了心腹嬷嬷,对她们这些小宫女自然也就不是十分看重。 这次偶然听得的对话,却叫惠儿看到了即将出头的希望。 哪怕她此刻也不是十分尽信听到的消息,但哪怕只有十之一二的可能是真的,她也想要赌一把。 将这个消息告之皇后,若是消息为真,皇后必然会重用于她,哪怕这个消息是假的,她也是忠心为主,皇后就算不提拔她,怎么着也不该罚她才对…… 下定了决心,惠儿回到坤宁宫时,面上神色已经转为平静,只眼底深处还存着几分忐忑与兴奋。 到得皇后寝宫外,惠儿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脚迈了进去。 苏皇后这时正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许是因为怕惊扰到皇后休息,寝宫内只有皇后一人。 如今已经入秋,天气亦渐渐有了寒凉之意,苏皇后身上搭了一条孔雀羽织成的薄毯,薄毯那炫目的色彩只一瞬间便将惠儿的目光全然吸引住了,甚至让她差点忘了她这时是在何处,面对的又是何人。 早在惠儿踏入寝宫时,苏皇后便已经睁开了眼。 她看着惠儿眼里那无法掩饰的贪婪与渴望,眉头微皱间,眼里有不屑闪过。 自打她成为大武朝的皇后之后,这种眼光她已经见过太多了,不过苏皇后也不介意。她本就已经走到了身为女人一辈子所以达到的最高点,也认为她应该被世间所有女子所艳羡,自然便不会在意来自于一个被她掌控着生死的宫女的渴望。 惠儿虽然因那条薄毯而有些目炫神迷,便被苏皇后的目光这样一扫,她便突然一个激零回过神来。 心神被心里的打算所占据,惠儿便也顾不得手里那放着皇后朝服的托盘,随手往旁边的矮几上一放。许是动作太过粗鲁。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玄色翟衣及其上的红色云龙纹霞帔便有了些褶皱。 这个动作立马便引来了苏皇后冰冷的视线。 苏皇后这一辈子最骄傲的,便是她这母仪天下的皇后身份。 而被惠儿随手置于一旁独一无二的朝服,便无疑是她这身份的象征。所以自来,苏皇后便极为重视自己的朝服,这时见惠儿竟然如此大意,又哪里能不动怒? 惠儿也察觉到了苏皇后看向那韩服的目光。心里便忍不住有些懊恼起自己的大意来。 在皇后身边服侍了一年多,惠儿对苏皇后的忌讳自是知道得十分清楚。她还记得上次有个宫女一不小心洒了几滴水在这朝服上,当即便被大怒的苏皇后着人拖下去活活打死了。 回想起那个小宫女受刑时的凄厉惨叫,惠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好在,她还有办法补救。 刻意不去看被她置于一旁的朝服。惠儿往前几步,压低声音急促地道:“皇后娘娘,奴婢有要事要禀报。” 自从前几日满是信心的去乾清宫请求皇上为苏七与凤止歌赐婚。却只惹来皇上丝毫不给她留脸面的怒斥,苏皇后便变得有些喜怒无常。 这时正待要发怒。见惠儿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倒让她把那怒气稍稍压了些回去。 “有何要事?” 苏皇后半眯着眼,将那“要”字咬得极重,很明显若是惠儿禀报之事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必然会有一番排头吃。 惠儿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她双膝跪地,低着头道:“回皇后娘娘,奴婢方才去取您的朝服时,无意之间听到两个小太监在说话,因那两人话里提到了皇上与皇后娘娘,奴婢便隐于暗处并未声张。” 说到这里,惠儿也清楚接下来她的话是一定会惹来苏皇后的狂怒的,头更是往下埋了几分,“听那两个小太监所说,他们说……” 苏皇后原本对惠儿据说的要事还有几分漫不经心,惠儿只不过是个服侍她衣着的小宫女,连品级都没有,又岂能接触到什么隐秘之事。 但这时见惠儿吞吞吐吐的表现,苏皇后反倒来了兴致,就连身子也坐正了几分,她斜睨了惠儿一眼,“他们说了些什么?” 惠儿一边害怕她说完之后皇后会拿她撒气,一方面又因为成功引起了皇后的兴趣而高兴,茅盾之下,接下来的话倒是一鼓作气的说了下去。 “他们说,皇后娘娘并非元后,还说,还说皇上的元后早在二十几年前薨了,皇上早在那之后便已立誓,大行之后会与那位元后合葬于皇陵。” 话一说完,惠儿便以头抢地,嘴里不住讨饶:“皇后娘娘饶命,并非奴婢有意冒犯皇后娘娘,再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断不敢编造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来蒙骗娘娘,奴婢确实是听那两名太监如此说的。” 说实话,惠儿心里是不信这个消息的,她进宫也有七八年了,却从来没说过这样的传言,宫里本就是个藏不住秘密的地方,若真的曾经有过那么一位元后,又怎么可能半点风声也听不到。 苏皇后却并未如惠儿事先所想的那般大发雷霆。 事实上,苏皇后这时已经因惠儿的这番话而惊呆了。 她不知道惠儿的这番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她能确定一点,那便是她确实并非皇上的元后。 如今宫里仍留下来的二十几年前的老宫人非常少,再加上皇上本就忌讳,所以宫里从来没人敢提及二十几年前的事。 久而久之的,后来入宫的宫人们便只知苏皇后,自然而然的便将苏皇后视作了元后。 却不知,真正的元后其实另有其人。 苏皇后当初也是在进宫好些年之后才偶然听得那位出自寒家的元后的名讳,在这之后更是将此事当作隐秘讳而不宣,若不是那次皇上想借着她见一见那位凤家大姑娘,说不定她永远都不会在皇上面前提起那个名字。 她以为,这件事,除了极少数人之外,是不该被其他人知道的。 正因为如此,苏皇后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从一个小宫女嘴里,听到这样的消息。 至于惠儿所说的,皇上早在元后薨时便立誓将来大行之后要与之合葬于皇陵…… 只要想想有这个可能,苏皇后便气得浑身发抖。 她才是这大武朝被天下人所知的皇后! 当年那寒氏,虽然确实上了皇家玉牒,但她连封后大典都没有经历过,算得上哪门子的元后! 就算将来皇上大行殡天,能与皇上合葬于皇陵的,也该是她这个皇后!(未完待续。) 第86章 苏皇后的往事 就如同那个流传在民间的美好故事所说一般,苏皇后与当今天子是在一次灯会之上邂逅的。 那时候的苏皇后还是个待字闺中的纯真少女,苏家家世不显,苏皇后的父亲也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所以苏皇后虽然也能算得上是官家小姐,但其实苏家的日子过得也就只能算是殷实罢了。 正因为出身不高,苏皇后未嫁时倒是习得了一手好女红,只因可以用这手技艺给家里赚些家用。 平日里埋首在后院里做绣活儿,苏皇后自然没多少时间可以出门。 是以,那次跟着兄长一起去看灯会,本就是那时的苏皇后期待已久的事。 虽然过去了二十几年,但苏皇后一直到现在都仍记得那次灯会的盛景,就仿佛整个京城的人都在那天聚在了灯会上一般,大街小巷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街道两旁则挂着各种形状的花灯,有以花卉为形的,也有做成动物模样的,直看得少有机会出门的苏皇后目不暇接。 就因为贪看一盏在灯光下显得流光溢彩尤其绚烂的琉璃花灯,苏皇后在热闹的人群中与兄长失散了。 一个从来没有过独自出门在外经历的闺阁少女,乍然与兄长走失,心里的惶恐与焦急可想而知,苏皇后到现在都没能忘记,那时她站在往来的人群中,入眼之处竟是陌生人,心里那种难以言喻的孤单与恐慌。 就在苏皇后紧紧靠在街边一位老大娘支起的摊子边等着兄长发现她走失之后寻来时,不知何时,却有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出现在了她身后。 “姑娘,你与家人走失了吗?”那男子看身形分明是个孔武有力之人,说话的声音却意外的温和。只听到这声音,便极易让人有种自己正在被细心呵护着的感觉。 还没看那男子的容貌,少女时的苏皇后便先红了脸颊。 “姑娘放心,在下并非歹人,若是姑娘找不到家人,在下可以护送姑娘回去。”似是将苏皇后的娇羞当成了害怕,那名男子又道。 苏皇后心中一暖。这才有了勇气抬头往男子面上看过去。 许是因为那夜的灯光太过迷离。在苏皇后眼中,男子的面容在灯光的掩映下,便如天神一般足以让她目炫神迷。 从未做过任何出格之事的苏皇后。那日便有了生平第一次大胆的举动。 她点了点头,同意让那男子护送她回府。 那一刻,她甚至都忘了去想,若是兄长发现她不见了。回过头又找不到她的踪影,该有多着急。 到底是从未与陌生男子这样近距离接触过的少女。苏皇后虽然大胆让男子护送她回府,但在这之后勇气却也用尽,接下来这一路上,就连一句话也未说。只低着头跟在男子身后。 那男子也确实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只是送苏皇后回家,一点不当的举止也没有。 直到将苏皇后送到了家门外。看着苏皇后低着头往里走,男子才突然开口相询:“姑娘。相逢即是有缘,敢问姑娘芳名?” 苏皇后听到男子唤住她,心里先是一慌,待听男子问及闺名,心里一阵甜蜜之余,双颊更是红如晚霞。 良久之后,她才按下心中的羞意,回过头看了男子一眼,说了“苏沉鱼”三个字,便匆匆回了家。 将自己的闺名告诉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子,这绝对是一件于礼不合的事,在灯会过后的这一段日子,每每想到这件事,苏皇后总会暗暗唾弃自己。 但同时,苏皇后也有些怅然。 她与那男子到底只是一面之缘,纵是他知道了她的闺名,又知晓她家住何方又能如何,只怕他们此生也就只会有这一次交集罢了。 只要一想到这里,苏皇后心里便总忍不住会有些刺痛。 那时的苏皇后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这种心理算什么,她只能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再去想那晚的事。 她本以为,她与那男子日后不会再见面的机会了,却不想,没过多久,便如天上突然掉下一个香甜的馅饼般,平日里少有客人会登门的苏家,居然有了宫里的传旨太监上门。 整个苏家都为此疑惑不已。 苏皇后的父亲虽然也在京中为官,但也只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官而已,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却从来没有机会面圣,自然更谈不上亲领圣旨了。 疑惑归疑惑,苏皇后的父亲仍领着全家老小接了旨。 只是,这圣旨的内容却让苏家上下都惊得张大了嘴。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圣旨,居然是册封苏家小女为皇后! 当今天子没有皇后,苏家人都知道,但他们从来也不曾想过,大武朝的第一位皇后居然会出自他们苏家。 苏家人当然是有自知之明的,以苏家的门第,若是正常选后,绝对轮不到苏家的女儿,所以听到这个消息,苏家人惊讶过后,立即便是狂喜。 这可是一国皇后! 狂喜之后的苏家人无不以为,这定是苏家祖上烧了高香了,他们苏家也必定会因此而改变如今这地位低下的局面。 接了圣旨之后,苏家人便忙着在礼部的安排下准备封后大典。 做为一名女子,恐怕没有谁会不想成为一国母仪天下的皇后的,那已是女子所能站立的最高点。 尤其是,那时大武朝开国不久,全天下人都知道当今天子是个正值壮年的英雄,哪家女子不希望与这样的男子并肩而立? 少女苏沉鱼自然也为能成为皇后而欣喜,她曾经也想象过自己未来的夫君会是什么样的人,但无论她的想象有多大胆,却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称那天下最伟岸的男子为夫君。 有这样的归宿。苏沉鱼又怎么会不暗自欣喜? 只是,欣喜之余,偶尔夜深人静时回想起灯会上那美好的邂逅,也不知为何,她心里总会有些失落。 她想,那样温暖美好的男子,他们到底还是只能成为过客了。 便是带着这样矛盾又复杂的心情。苏沉鱼进了宫成为大开武朝的皇后。 当覆于眼前的大红盖头被人挑开。看着那张让她思慕许久的熟悉面容,苏沉鱼一瞬之间居然当场落下了眼泪。 那一刻,她深觉上苍果然是厚爱于她的。否则,她为之失落了许久的那个人,又怎么会成为她的夫君呢? 再然后,帝后于灯会上一见钟情。就此成就一段美好姻缘,以及帝后恩爱和睦的故事便传遍了整个大武朝。 苏沉鱼这个名字。便也成为大武朝所有女子艳羡的对象。 怀着对上苍的感激之心,苏沉鱼便成为了苏皇后。 大婚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苏皇后其实都是心满意足的,夫君乃是天下间最伟岸的帝王。又与自己感情甚笃,任是哪名女子也该心满意足。 但随后不久,苏皇后便渐渐发现。她似乎并不了解她的帝王夫君,他与她说话时虽然语气并不严厉。但也没能让苏皇后感觉出哪怕有一点的亲昵,就仿佛当初灯会上的温和只是镜花水月一般。 好在,他对宫里为数不多的嫔妃也都是一样。 这让苏皇后有些释然。 她想,也许是在宫里他不得不维持他帝王的威严吧。 那大概是苏皇后过得最舒心的几年,她每日里打理着后宫诸事,得空了还亲手做些羹汤送去给皇上,每次听到皇上对她的赞赏,她的心里便如吃了蜜一样甜。 每每在这种时候,苏皇后便总会想起他们初次邂逅时的情景。 再之后,因为宫中一直没有龙子出世,宫里的嫔妃便都为子嗣之事着急起来。 苏皇后自然也不例外,身为皇后,为大武朝诞下血统最高贵的皇子继承大统本就是她最重要的本职工作,哪怕不提这一点,苏皇后也不希望大武朝的第一个皇子是从别的嫔妃肚子里出来的。 但,让所有嫔妃失望的是,任她们请遍太医院的太医,肚子也始终没有动静,就算是有些格外心急的嫔妃用了据说很是灵验的民间土方,也始终没人能领先旁人一步怀上身孕。 折腾了几年之后,宫里的嫔妃们便有些如履薄冰起来。 苏皇后,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知道“寒素”这个名字的。 因为求子无果,苏皇后如宫里其他嫔妃一样心忧不已,甚至她比其他嫔妃压力还来得更大一些,毕竟,她是中宫皇后。 因为宫中始终无人有孕,那几年后宫多了不少新晋嫔妃,每每看到那些比之自己娇嫩的女子,苏皇后便总会感觉到威胁。 苏皇后不只一次祈求上苍赐她麟儿,但许是在她的福运已经在亲事上用尽,哪怕她那段时间****拜佛,到底也没能达成所愿。 无奈之下的苏皇后只能安慰自己,好在别的嫔妃同样没能孕育皇嗣。 就在这时,宫里一个存在感极低的美人却突然有孕了。 这个消息对苏皇后来说无疑是个打击,只是作为皇后,这时候的她却不仅不能表现出自己的不悦,还得打起精神让人仔细照顾着这个美人的起居。 那时候的赵天南正值壮年,他想要的是能名正言顺继续他江山的嫡子,那美人他也只宠幸过一两次,甚至连她的容貌都想不起来,哪怕这时的他确实希望有个儿子,但对这样一个女人孕育出的子嗣,却也没有苏皇后想象中的那般看重。 这让苏皇后松了口气。 为了显示自己的大度,苏皇后不仅着人仔细侍候那位美人的起居,还时不时的亲自去看望,可谓是贤惠到了极点。 随着那位美人的肚子越来越大,好几太医都诊断这一胎必一举得男,苏皇后也曾经打过主意,她要不要在这位美人将孩子生下来之后抱到自己膝下抚养。 经过这好几年的求子,苏皇后对自己能否为皇家孕育皇嗣并不那么自信。 只是,让苏皇后没想到的是。那位美人却在临盆前一个月不知怎的大病了一场,好不容易养好了病却又在寝殿里摔了一跤,直接导致早产。 也许是因为在娘胎里受了这许多的折腾,那位美人虽然确实诞下了皇子,但那皇子却是个体弱多病的,若不是有好几位医术高明的太医一起施救,恐怕这位皇子根本就活不到满月。 苏皇后自然不会想抚养一位体弱多病的皇子。也就打消了原先的念头。 眼见已经有嫔妃诞下了龙子。苏皇后表面上为皇家血脉能得以延续而开怀,心里却不知有多苦闷。 正因为这份苦闷,苏皇后才摒弃宫人独自在宫后苑的一个偏僻角落里生闷气。 许是她所处的位置太偏。两名已经有了些年纪的宫人经过时并没有发现她,却是自顾自的讨论起宫里新添的那位皇子来。 苏皇后听到那两人感叹着皇上子嗣的艰难,然后其中一人突然道:“若是那位皇后还在,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所不同。” 苏皇后听了暗自纳闷。“那位皇后”是什么意思? 她本想听听看那两人会不会说得更清楚的,但另外一名宫人却是将说这话的宫人的嘴死死捂了。又好一番斥责之后,才拉着那说错话的宫人离开。 苏皇后本也不是个富于心计之人,若是寻常她最多疑惑一阵,也就将这件事放开了。偏只这次,对宫人那句“那位皇后”她却是异常的在意起来。 只是,任苏皇后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话的意思,时间长了也就只能放下不提。 这之后不久。苏皇后又一次去乾清宫给皇上送补汤时,正巧碰上了礼部与宗人府的人。 因为新生的皇子要上玉牒以及宗人府的宗室名册,礼部及宗人府的官员特意誊抄了样本前来请示皇上。 礼部那位大人年纪已十分老迈,在给苏皇后行礼时不慎将手中的册子掉落在地上,那册子便就这样翻了开来。 苏皇后只扫了一眼,却在看到“寒素”这个名字时愣住了。 若只是一个名字倒也罢了,但偏偏,这个名字却是落在属于皇后的位置的,甚至于,苏皇后还发现就是她自己的名字,都只能列于这个寒素之后。 因为这个惊人的发现,苏皇后甚至没能将手中的汤盅端稳,白瓷汤盅猛然砸在地上变得粉碎,苏皇后辛苦了一上午熬出来的还冒着热气的补汤便也这样给毁了。 但这时的苏皇后又哪里还能顾得上什么补汤,她心里被一个字名字满满充斥。 寒素。 也是到这个时候,苏皇后才隐隐有些明白,那日在宫后苑里听到的那宫人所说的“那位皇后”是什么意思。 苏皇后觉得有些悲哀。 她满以为自己是皇上唯一的妻子,更因为他们那美好的邂逅而觉得自己在皇上心里定然是与众不同的。 却没想到,原来早在她之前,便已经有人被冠以皇后之称了。 这之后,就如着了魔一般,苏皇后做梦都想了解寒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人活一世,总会留下痕迹。 哪怕宫里因为各种原因再无人敢提当年之事,但在苏皇后的努力之下,到底还是查到了关于这位元后寒素的一些消息。 寒氏女,大武朝功臣寒老爷子的女儿,于皇上微末之时便与其订下婚约,大武朝立国之后尚未大婚便被所有人尊称为皇后,却于一夜之间离奇身死。 这便是苏皇后查到的所有了。 当然,最让苏皇后不甘心的是,从一名老宫人口中她得知,当年皇上对这个寒素可是极为敬重及喜爱的。 敬重与喜爱,对比自己与皇上如今的相处模式,苏皇后便更觉这几个字好是讽刺。 她以为她与皇上是受上苍庇佑的天赐姻缘,却没想到,那所谓的帝后恩爱,只不过是看起来光鲜的假象。 苏皇后本想去找皇上亲自问问事情到底是不是这样,但当话即将出口时,她却又胆怯起来。 她怕皇上给的答案不是她想要的,更怕她问出那个问题之后,两人之间便连那假象都无法再保持下去。 所以,这些年,哪怕心里不甘与嫉妒如那春雨后的野草一般疯狂滋生,苏皇后也从来没有向皇上吐露过。 她安慰自己,她一个大活人,又何需与一个死人争,无论如何,如今能与皇上并肩而行的,不还是她苏沉鱼吗? 每每想到这里,苏皇后便总能重拾信心。 一直到近来,先是因为凤止歌之事牵扯出寒素,与皇上不欢而散,又因想为苏七与凤止歌赐婚而惹来皇上毫不留情的喝骂。 但是,哪怕苏皇后如今已经清楚的意识到,她所以为的皇上待她与众不同只是她的想象,却也从来没有想过,将来能在皇陵里长伴于皇上身边的,不是她。 苏皇后怎么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在这帝后恩爱的假象之下,她已经彻底输掉了里子,又岂能再连面子也一并被人撕下? 她如今剩下的,也就只有这个尊贵的皇后身份了,若将来不能与皇上合葬,后人又会如何看待她这个皇后?(未完待续。) ps:召唤月票推荐票,另外,订阅满二十元的亲,麻烦帮本书投一下评价票,免费的哟~ 第87章 饵 一想到这里,苏皇后便怒不可遏起来。 她一双描绘得精致的厉眼猛然看向正自磕头求饶的惠儿,冷声道:“你确定他们是这样说的?” 惠儿触及苏皇后那阴冷的视线,便如被一条毒蛇盯住了一般心惊不已,她这时已经为自己的一时鬼迷心窍而后悔不已,她也不是不知道苏皇后是什么性子,为何还敢将这样绝对会触怒苏皇后的话拿到她跟前来说? 就算这件事是真的,在苏皇后的怒火之下,很难说她还能不能保住性命,更别提她之前想象的得到重用了。 但是,再怎么懊悔,惠儿也不敢不回答苏皇后的问题。 少女白皙的额头一下重过一下的磕在地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砰砰”声响,就仿佛打在人心底般让人跟着压抑不已。 惠儿一边磕头,一边回话:“回皇后娘娘,奴婢断不敢欺瞒,那两人确实是这样说的,奴婢该死,没分清楚他们话中的真假便将这样的混帐话说与皇后娘娘听,求皇后娘娘恕罪。” 说到后来,因担心苏皇后一怒之下会让人将自己拖出去活活打死,落得上回那名宫女同样的结局,惠儿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 苏皇后冷冷地任惠儿一次次以头磕地,在先前那一刻,她确实考虑过要不要将惠儿直接处死,寒素之事本就是她心里的隐秘,更被她视为生平最大的耻辱,如今被一个小小的宫女知道了,苏皇后想要灭口再正常不过。 不过,想到惠儿所说的那两名宫人对话的后半段,苏皇后到底还是留下了惠儿的性命。 直到惠儿额际多出一大片乌青。苏皇后才冷声道:“起来吧。” 惠儿听罢松了一大口气,忙不迭的自地上爬起来,却发现许是因为先前太过紧张,她的手脚都有些发软。 苏皇后眯了眯眼,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狂怒,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的正常些。吩咐道:“将那两人的对话原原本本复述一遍。” 惠儿一怔。她本以为那两人只不过是胡说八道,会将这番话告之于苏皇后,也是存了侥幸心理。但如今看苏皇后的反应,莫非,这件事是真的? 这个念头也只在惠儿心里一闪而过,这时的她担心自己的性命都来不及了。又哪里有精神去分辨那番对话的真假,得了皇后的吩咐。便将自己听到的一字一句都说了一遍:“……那两人还说,皇上在二十几年前便请了皇觉寺的高僧用秘法保存了那位元后的遗体,那遗体如今正停放在皇陵里,而且。而且还是与皇上为自己预留的棺椁并排摆放在主墓室之中……” 惠儿说完便深深埋下头。 苏皇后在听到皇陵时便已经有些相信了。 自上回因威远侯府大姑娘之事与皇上争吵之后,皇上那日便出宫去了皇陵,后来这一段时间又去了一次。 先前苏皇后还在暗想。皇上去皇陵到底所为何事,这时听了惠儿的一番话。却是立即将之与皇上先前的异常举动联系了起来。 寒素,皇陵,秘法,遗体…… 如果寒素的遗体就存放于皇陵之中,那这件事就说得通了。 可正因为说得通,皇后心里便愈发愤怒。 若事实真是这样,皇上二十几年前便请了高僧用秘法保存寒素的遗体,那是不是便真如惠儿所说,皇上早在当年寒素死后便决意要与她合葬? 若是这样…… 若是这样,那她这个让天下女子都艳羡的苏皇后,又被皇上置于何地? 苏皇后因这个想法而气得双眼通红,若不是她心里好残存着一点理智,说不定便要当着惠儿的面尖声叫起来。 好半晌,苏皇后一连好几次深呼吸,这才勉强将心中的狂怒压住,只是到底心里并不平静,不仅面上泛着异样的红润,胸脯更是随着急促的呼吸而起伏不定。 好不容易找回起理智,苏皇后心里也犯起了疑。 她并不是不相信惠儿所言,但惠儿去取她的朝服,回来的时候便听到了如此惊人的隐秘之事,这其中怎么看都不像是偶然。 看起来,更像是有心人撒了一个饵,等着惠儿去咬。 而惠儿咬了这饵之后,最终却是将这或许带着毒的饵送到了皇后跟前。 可是,皇后细思了许久之后,却不得不承认,哪怕她明知道这饵有毒,只怕她也会一口咬下去。 只因,她绝对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身为皇后,若连与皇上合葬都不能,她将来岂不是会被后世子孙耻笑? 苏皇后双手紧紧握起,指上尖锐的金丝甲套狠狠刺进掌心,带来点点痛意,也让她更为清醒。 既然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要阻止这件事,苏皇后便不会再有迟疑。 目前最重要的,却是要查明这件事的真伪。 哪怕苏皇后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但她再怎么也要去证实一下。 可是,这般隐秘之事,皇上恐怕也只会深藏于心底,不会轻易告之旁人,那么,她该找谁去证实这件事呢? 皇上本就是个谨慎缜密之人,他若有心隐瞒一件事,只怕会藏得无比严实,就比如她自己,做了二十几年的皇后,也不是直到今天才偶然得知了这件事吗? 恐怕,就算是最受皇上信任的心腹也不一定…… 对了,心腹! 苏皇后蓦地就想起了林公公。 这满宫上下,若说有一个人最受皇上的信任,那么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她这个皇后,而是平日里并不起眼的林公公。 苏皇后入宫二十几年,她初入宫之时林公公还并不是如今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但哪怕是那时,能时常跟在皇上身边的。也唯有林公公一人。 就苏皇后所知,有很多重要之事,皇上都是交给林公公去办的。 苏皇后并不知道皇上为何会如此看重一个阉人,但这并不妨碍她确认皇上对林公公的信任。 林公公本就是在大武朝立国之初便跟在皇上身边的,他必定知道寒素这个人,那么,有没有可能。林公公其实也对皇上的打算有些了解? 不过。就算苏皇后知道林公公可能知道许多事,她也没想过将林公公找来直言相询。 只因为,就算她这样做了。她也敢肯定,林公公必定不会回答她的任何问题。 林公公从来都只听皇上一人之命行事,就连面对她这个皇后,虽然看似恭敬有礼。但苏皇后也能察觉得出林公公的不以为然。 从前,她也不只一次为了林公公的态度而愤怒。若不是林公公乃近身服侍皇上之人,由不得她随意动,只怕她早就动手收拾林公公了。 好不容易找出一个可能知道这件事的人,路却又被堵住了。苏皇后蹙起了眉头。 要怎么办呢? 直接问林公公,他定然是不会说一个字的,那么…… 苏皇后突然眼中一亮。 林公公肯定不会背弃皇上而选择向她吐露实情。但她若是并不直接问,而是摆出一副知道了所有事的样子。哪怕林公公再怎么精明,只怕也会被她试探出一些东西吧? 想到这里,苏皇后再次看向正战战兢兢立于下道的惠儿。 惠儿这时正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察觉到苏皇后望过来,她浑身又是一僵。 “惠儿。”苏皇后双眼轻轻眯起,轻声唤道。 “皇后娘娘有何吩咐。”哪怕惠儿这时怕得要命,也只能强自忍着。 苏皇后对惠儿的识相很满意,“你去查查看今天皇上那里是不是林公公当值,若是不是,便替本宫向林公公传话,就说本宫找林公公有要事。” 既然惠儿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让她去请林公公,无疑是最稳妥的。 许是察觉到了惠儿的紧张与害怕,苏皇后又刻意放缓了语气道:“本宫从来都是将身边之人的表现看在眼里的,只要你办好了这件事,本宫自然会提拔于你。” 换作是半个时辰之前,若是听到苏皇后这番话,惠儿必定会欣喜不已。 但经历了先前那自鬼门关走过一遭的危险,惠儿却半点不觉得喜,就算皇后真的会提拔于她,她也得有那个命不是? 与性命比起来,什么重用提拔的,都只不过是浮云。 苏皇后的吩咐惠儿是不敢违抗的,她应了一声,便出了坤宁宫,去了林公公的住处。 林公公作为宫里权柄最大的内侍,他的居所只怕没有哪个宫人不知晓,让惠儿觉得幸运的是,林公公今天不当值,这时正在房里休息。 听到皇后娘娘召见,侍候林公公起居的两个小公公也不敢怠慢,忙回屋禀了林公公。 不多时,林公公便已经着装整齐的出现在惠儿面前。 惠儿入宫好几年了,却只远远见过林公公几次,在惠儿的印象之中,林公公是个极为严肃之人,许是跟在皇上身边久了,行事倒是与皇上有几分相似。 惠儿本以为,林公公这等皇上跟前的大红人,是绝不会将自己这个没有品级的小小宫女看在眼里的,却没想到,林公公看到她,不仅对她笑了笑,还温声道:“这位便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姑姑吧,劳你久等了,我们这就去见皇后娘娘吧。” 惠儿听了便有些脸红。 姑姑是对那些有品级的女官的称呼,她只不过是个没品级的最低层的宫女,哪里能被人称作是姑姑。 于是匆忙对林公公行了个礼,便一路无言的告诉坤宁宫而去。 在他们身后,侍候林公公起居的两名小公公面现疑惑,林公公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啊,要不怎么会主动与一个小宫女说这么多话? 事实上,若两人这时候问林公公这是为何,林公公一定会毫不隐瞒的回一句他今天确实高兴。 便在这样的高兴之中,林公公与惠儿来到了坤宁宫。 坤宁宫里宫人众多,但苏皇后为了从林公公这里试探到实情。在惠儿走后便将所有人都遣了下去,是以林公公两人这一路走来只觉异常冷清。 来到皇后寝殿,惠儿先入内禀告道:“皇后娘娘,林公公已在殿外候着。” 苏皇后正等得有些不耐烦,闻言连忙道:“请他进来。” 即使她是皇后,在说到林公公时,也用了一个“请”字。 林公公只片刻便跟着惠儿入了寝殿。他如往常一般恭敬的向皇后行礼:“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苏皇后免了林公公的礼。又吩咐惠儿给林公公赐座,然后又将惠儿也遣了下去,才看向林公公道:“林公公。本宫今日唤你前来,是有事相询。” 林公公并未因苏皇后的客气而有所动容,他道:“皇后娘娘言重了,只要娘娘有吩咐。奴才纵是万死亦不敢辞。” “哦?” 苏皇后只说了这一个字便闭口不言,她伸出右手。保养得白皙莹润的手指与华贵的金丝甲套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尤其当这只手轻轻抚在那条孔雀羽编织而成的薄毯上时,这对比便更为明显。 只看一双手,便能知道一个女人的日子过得如何。 苏皇后。无疑便是世间活得最尊贵的女子。 尖锐的甲套自雀羽上划过,苏皇后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她道:“林公公所言当真?那么。若是本宫是想问关于元后寒素的事,林公公也会如实道来?” 林公公面上便现出惊愕来。 他第一次有些违礼的猛然抬头直视于苏皇后。明显是太过惊讶苏皇后为何会知道寒素这个人。 “皇后娘娘怎么会知道……”惊愕之下,林公公说话都显得有些不清楚。 苏皇后进宫二十几年,因林公公是皇上亲近之人,她也没少与林公公打交道,在她以往的印象中,林公公从来都是沉默严肃的,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动摇他的冷静。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苏皇后第一次见到林公公失态。 也正因为林公公的失态,苏皇后便越发肯定林公公不仅知道寒素的事,还知道得很清楚。 “林公公是想问本宫为何会知道寒素这个人?”苏皇后反问,面上一派沉着,“林公公在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又岂会不知这宫里是个藏不住秘密的地方,当初的寒素虽然不及大婚举行封后大典便亡故,却也曾被所有人尊称为皇后。这些年宫里虽然已经几乎没有经历过当年之事的老宫人,但关于她的事,又岂能完全瞒下来?” 林公公闻言又是一阵沉默,倒像是默认了苏皇后的话。 苏皇后见状心里也松了口气。 看来她所想果然是正确的,也只有用这样的方法,她才能从林公公口中探得只言片语。 于是,苏皇后又道:“所以林公公着实不用太过惊讶,本宫不仅知道寒素这个人,还知道当年寒素薨逝后,皇上请了皇觉寺的高僧用秘法保存她的遗体,而且,如今就存放于皇陵之中,可对?” 说话的同时,苏皇后的双眼一直紧紧盯着林公公,不想放过林公公任何一处细微的表情。 许是因为方才的惊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听了苏皇后这番话,林公公并未再向先前那般情绪外露,眉毛才轻轻抬起又被放下,虽然只这一瞬的异样,苏皇后却没错过林公公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惊讶。 果然,这一点也没有错…… 苏皇后低下头,良久之后才再度说话,声音里却带了丝哽咽,她道:“本宫入宫二十几年,此前从未听说过寒素这个名字,只是既然她确实才是皇上的元后,那算起来也是本宫的姐姐。本宫这么多年来与皇上相伴,但如今看来皇上仍对本宫收存疑虑,所以才会将寒姐姐之事瞒得如此之紧……” 听到这里,林公公终于有了些反应,似是不忍苏皇后这番哭庇诉,他安慰道:“皇后娘娘莫要多心,皇上并非不信任娘娘。” 本就是寡言之人,说出这句安慰便已实属不易。 苏皇后闻言但也真的受到了安慰,用丝绢拭了拭眼角,道:“本宫一时想左了,倒让林公公见笑了。本宫最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确实也曾有些想不开,但寒姐姐既已过世二十几年,本宫再计较之些得失便显得太过心胸狭窄了。” 说到这里,苏皇后有些怅然的叹息一声,“本宫也知道,皇上当年与寒姐姐感情甚笃,寒姐姐在皇上心里的地位也是本宫所不能比的,但再怎么样,知道皇上居然打算将来大行之后要与寒姐姐合葬于一处,本宫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甘的。” 苏皇后话音方落,便听“咣当”一声巨响。 却是林公公猛然起身,动作太急将身下的杌子打倒在地。 “皇后娘娘这是从哪里听到的无稽之谈?”林公公这时显得尤其激动,就连往日里不变的语调也变得高亢起来,“皇上现在龙体康健,又岂会这过早的考虑将来大行之事,皇后娘娘切不可信那起子小人编造出来的胡话!” 林公公说得斩钉截铁。 但苏皇后的心却因他的这番话而变得冷硬如铁。 只从林公公的反应,她便知道,这件事不会有假。(未完待续。) ps:卖萌打滚求票,月票推荐票都要~ 第88章 省亲 二十几年的夫妻,哪怕她与皇上之间并不像旁人眼中那般恩爱和睦,可她这二十几年的付出,难道还比不得一个死人吗? 苏皇后为自己感到悲哀。 做皇后做到自己这个份上,她甚至连继续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为了不让林公公察觉出不对来,她仍强自按捺住心里的悲愤,只强笑道:“林公公说的是,本宫自然是相信林公公的话的,既然皇上没有这样的打算,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寒姐姐,但本宫心里总也是高兴的。” 若是正常来说,苏皇后能说出这样一番几乎算是推心置腹的话来,作为宫人的林公公怎么也会感到受宠若惊才是。 苏皇后知道林公公对皇上有多忠心,所以心里倒也没有这样的算计,她只不过是不想让林公公起疑罢了。 林公公仿佛半点没看出苏皇后的心思,听苏皇后如此说,便大大松了一口气,然后轻声劝慰道:“皇后娘娘莫要多心,皇上这些年对皇后娘娘如何您是最清楚的,如今天下女子提起皇后娘娘谁不面露羡慕?” 若是有几天前,哪怕明知皇上对自己也就只是面上情,但苏皇后听到这种话也必定会自得不已,但这时从林公公这里探得了皇上的打算,苏皇后却只觉得讽刺。 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苏皇后才能勉强保持着自己面上的笑容。 既然已经知道了想要知道的事,苏皇后也再没耐心与林公公周旋,“既是如此,倒也真是本宫多心了,这件事还烦劳林公公不要告诉皇上。若是被皇上知道本宫如此糊涂,本宫也无颜再见皇上了。” 对于苏皇后的这个小小请求,林公公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见苏皇后没有其他事了,这才向苏皇后告退离开了坤宁宫。 一路回到自己的居所,直到独自一人将房门关上,林公公面上的平静才换成讽刺与冷笑。 这样愚蠢的女人,怎么配与皇后娘娘相提并论? …… 而坤宁宫里。在林公公离开之后。苏皇后却是再也压抑不住翻腾的怒火,狠狠发了一通脾气。 但是,再怎么生气。苏皇后也不得不先考虑这件事到底要怎样更好的处理。 无论如何,她也绝对不可能坐视皇上有这样的念头,她才是大武朝的皇后,将来也只有她能在皇上驾崩之后与皇上同眠! 至于皇上的盘算…… 呵。皇上不是费尽了心思要保留着寒素的尸身吗? 那么,若是她将寒素的尸身一把火给烧了呢? 想到这里。苏皇后眼中闪过怨恨与狠毒。 因为宫中皇家血脉单薄,相对前朝来说,后宫争斗便显然温和了许多,但苏皇后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后。却也并非什么手段也没有。 对她来说,只要能达到目的,就算是不择手段也不是不可以。 只不过是烧一具早就应该在泥里腥臭腐烂的尸体。对苏皇后来说,这着实算不得什么艰难的决定。 唯一需要考虑的。便是她要如何在这件事被皇上知道之后脱身…… 在一片狼藉的寝殿里,苏皇后沉默着思考了许久。 苏皇后显然也是个行动派,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她便不打算将这件事再拖下去。 寒素的遗体被皇上安置在皇陵里,作为赵氏王朝的主人们将来安息之处,皇陵的守卫自然森严非常,即使身为皇后,要做到悄无声息的进入皇陵焚毁寒素的遗体,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所以哪怕皇后已经将手里所有可用之人都调动了起来,这件事也并非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到的。 而在这之前,苏皇后心里却浮现出一个越来越强烈的念头。 她想先去皇陵看看寒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能让皇上命皇觉寺的高僧用秘法保存尸首二十几年,更能在死了这么多年之后还能牵动皇上时不时的就去皇陵看她。 每每想到就是因为这样一个人,皇上才会待自己从来都只淡淡的,苏皇后心里的不甘与嫉妒便有些压不住。 她知道她是争不过寒素的,活人是永远也不无法代替死人的地位的,只看这些年来皇上哪怕为了子嗣纳了不少妃嫔入宫,却也从没对谁有特别的表现,便可见一二。 但哪怕是输,苏皇后也想知道她到底是输在一个怎样的人手里。 这个念头只不过片刻便似在苏皇后心里扎根了般,她无法说服自己置之不理。 内心争斗了许久,想见见寒素的渴望,最终还是压过了苏皇后的理智。 去见见也好,就当是了了一件心事,反正寒素这个人以后是再也不能影响到她了,再则,她安排下去的事至少也得要个几天才能达成,趁这几天的功夫去皇陵看看,也不耽误她的计划。 苏皇后这样安慰自己。 下定了决心,苏皇后心里也松了口气。 只是,她身为中宫皇后,若没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却是无法出宫的。 苏皇后想了许久,才想出一个回娘家省亲的借口。 事实上,这也并不完全能算是借口。 苏皇后入宫二十几年,自从出嫁那天踏出家门起,她便再也没有回过娘家,便是父母过世,她也没能回去看上一眼。 这么多年来,说是不想回娘家看看,这肯定是假的。 再加上,前几天苏七所做的事令本就没什么好名声的承平伯府可谓是声名扫地,苏皇后愤怒之余也确实想当面警告兄长一番。 所以,苏皇后很快就着人去了赵天南那里请示省亲一事。 赵天南自那日怒斥了苏皇后之后,心里是再也不想见到那蠢妇,这时听林公公回禀苏皇后想要回承平伯府省亲,只微微一顿便点头同意了。 无论如何。这样一个愚蠢之人做皇后,总好过一个自身有野心娘家又势大的皇后。 林公公见赵天南点了头,沉默了片刻,却出乎赵天南意料的开了口,他道:“皇上,皇后娘娘已经薨了二十几年了,恕奴才逾越。皇上您也应该将往事放下了。若非如此。苏皇后也不会总是疑神疑鬼……” 在赵天南面前,林公公所指的皇后娘娘永远只是那一个人。 听林公公提及往事,赵天南自然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浑身便是一僵。 但随即,意识到林公公后面一句话,赵天南便有些警觉地道:“皇后为何事疑神疑鬼?” 宫里所有人都知道,林公公对皇上是最为忠心的。哪怕他当时答应过苏皇后不将这件事告诉赵天南,但这时赵天南既然问起。他也没有隐瞒。 林公公道:“昨儿奴才不当值,苏皇后派了人唤了老奴过去,说是有事要问老奴。” 听到这里,赵天南一双轮廓很深的眼便蓦地凌厉起来。他缓声道:“她都问了些什么?” “苏皇后问起了皇后娘娘,”林公公如实道,“老奴也不知苏皇后是从何处得知皇后娘娘的事的。但宫里如今倒也还有几个当年的老宫人,想来左不过是从他们嘴里得知的。老奴想着既然苏皇后已经知道了,倒也没有否认。” 苏皇后知道寒素,这件事赵天南是知道的。 那次他想让苏皇后将凤家大姑娘召进宫,苏皇后怒极之下便说出了寒素这个名字。 但是,既然她已经知道了,还特意叫了林公公去如此这般询问一番,却又是何意? 赵天南本就是个多疑之人,虽然苏皇后的举动也算不上特别怪异,却也成功在他心里留下一粒名为怀疑的种子。 昨天才叫了林公公去问话,今天便想着要回娘家省亲。 赵天南不相信,两者之间没有联系。 也许,他该好好看看,他的皇后到底想做些什么? 若是她只是单纯的想回娘家看看倒也罢了,但若是她想借机耍些小手段…… 赵天南眼中厉芒乍现。 他身为帝王的尊严,从来不容许任何人挑衅! 赵天南唤过林公公,然后低声吩咐了几句。 林公公闻言有些惊讶,但什么也没说,只应了声诺便退下去安排赵天南安排下的事了。 …… 坤宁宫里,苏皇后省亲的请示很快就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即使苏皇后已经不再期待帝王之爱,这时见赵天南应得如此快,也难免有些高兴,然后便迅速安排起回承平伯府省亲之事。 这是苏皇后入宫二十几年之后首次省亲,不说苏皇后自己的重视与期待,得到消息的承平伯府亦对此无比重视。 承平伯府刚出了苏七之事,哪怕伯府的男人们平素都没有什么好名声,出了这事也都觉面上无光,更是无颜顶着全京城人的指点与议论在外行走。 所以,很难得的,承平伯府满府上下足足能凑出一打的爷们儿,这一连好些天都再没踏出过伯府一步。 这对承平伯府这些一心只想着采更多新鲜花儿的男人们来说,也算是不可思议了。 对承平伯府的人来说,这些天的日子无疑极其难过,关键是他们还不知道苏七之事到底要多久才能算是平息,这时得到消息皇后要回伯府省亲,这些人也算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承平伯府也是皇后的娘家,想必皇后省亲之后,哪怕是冲着皇后的面子,苏七之事也该慢慢自人们心里淡去了吧。 这样一来,承平伯府上下在迎接苏皇后省亲一事上便都格外的热心。 皇后省亲,这在京城来说也算是个不小的消息了,一时之间倒也让苏七之事的热度稍稍退却了些。 到得苏皇后省亲那日,皇家的仪仗与排场倒也让苏家人得了不少脸,苏家人面上泛光的同时,只觉苏七带来的影响都不算什么事了。 虽说是省亲,但苏皇后也并不能在承平伯府过夜,在傍晚之前就得回到宫里。 对于想要去一趟皇陵的苏皇后来说。时间显然是紧了些,所以苏皇后也不浪费时间,将承平伯训斥了一番之后,便在承平伯的遮掩下乘了一辆普通的马车悄然离开了承平伯府。 苏皇后离开承平伯府的消息没过多久,便被宫里的赵天南知道了。 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在御案上敲击着,看似悠闲的动作之下,赵天南面上的表情却俨然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倒是没想到。他的皇后居然真的有胆子借着省亲的机会瞒着他使手段。 “知道她想去哪里吗?”赵天南沉声问。 林公公闻言道:“回皇上。苏皇后乘着马车出城了,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最终的目的地,但那个方向。与皇陵所在的方向一致。” 林公公并未多加猜测,他只是如实说出了自己所知道的。 赵天南眼中便多出几分隐怒来。 皇陵,又是皇陵。 苏皇后先是刻意寻林公公问了素素的事,如今又找了省亲的借口。实则往皇陵去。 若说苏皇后心里没有算计,赵天南自己就先不信。 “真是朕的好皇后啊。朕这些年倒是小瞧了她。”赵天南缓缓握起拳头,声音里仿若隐着惊雷,让人听了心里便不觉冒出凉意,“让人小心跟着。若是她的目标真是皇陵,就把皇陵守卫调开,朕倒要好好见识一下朕的好皇后到底都有些什么手段。” 再说苏皇后。 当初未嫁时便鲜少有机会外出。进了宫这二十几年,除了每年盛夏之时随皇上一起去行宫避暑。其他时候亦没踏出过宫门一步。 如今瞒着人偷偷往皇陵去,对苏皇后来说也算是新鲜的体验了。 但那新鲜感之后,苏皇后心里却有些紧张。 皇陵的重要性自是不言而喻,她其实也没有信心一定能不惊动守卫就进到皇陵,若实在不行,她都打算亮出身份了,身为大武朝的皇后,她进入皇陵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怕只怕这样一来这件事会被皇上知道。 只是,让苏皇后没有想到的是,她此行却是异常的顺利。 虽然有些疑惑皇陵外的守卫到哪去了,但能避开守卫,苏皇后也没有多想,让人将马车停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又吩咐跟来的人守着马车等她回来,苏皇后便独自一人入了皇陵。 这是苏皇后第一次进入皇陵,没有此间地图,苏皇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皇陵里乱转,再加上这里虽然修建得气势恢宏,但到底是陵墓,其内不仅黑暗,更有一股子骇人的阴森之气,若不是苏皇后心里想见见寒素的念头太过强烈,只怕就要掉头便跑了。 好在当今皇上乃是大武朝的开国皇帝,所以这皇陵占地虽然极为辽阔,但其实里面如今几乎算是完全空置的,在这些空置的墓室里找寻放置寒素遗体的墓室,虽然很费了苏皇后一番功夫,最后却也被她找着了。 第一眼看到墓室里并排而放的两具棺椁时,苏皇后心里的愤怒便差点没让她做出失了理智之事。 若说之前她心里还对此事有些怀疑,那此刻那点怀疑却是半点也不存了。 两具棺椁,远远瞧着,一具里明显放的便是寒素的尸首,另一具空置的是留给谁的自是不用说。 除此之外,她这个如今的正宫皇后,却是半点位置也没有。 自打苏皇后知道有寒素这个人,她的心里其实都一直压着一团火气,只是那些年都被她遮掩着从没表现出来而已。 而今天,放着寒素遗体的那具棺椁,便如一根导火线般,将苏皇后所有的怒气尽数点燃,让她心里瞬间便燃起熊熊大火。 原本她是打算派手下人偷偷进入皇陵将寒素的尸首一把火烧了的,但这时亲眼见了墓室里的情况,苏皇后只恨不得自己亲手来做这件事。 若不是她来之前没有半点准备,只怕她真会做出这种事来。 好半晌才勉强压下这股冲动,苏皇后一步步靠近寒素的棺椁。 在看到棺中寒素的容颜之前,哪怕早就知道皇上请了皇觉寺的高僧保存寒素的遗体,苏皇后也始终以为,寒素终究已经死了二十几年,再是怎样厉害的秘法,能保持她的尸身不腐烂也就是极限了,只怕面容却是早已不能看了。 却没想到,她都已经做好被吓一跳的准备了,却看见那样一张仿佛从来未曾被岁月侵蚀的脸。 女子年约三旬,肌肤白皙,眉目如画,她静静躺于棺中,颊边还带着几分红晕,仿佛只是在沉睡,且随时有可能睁开眼来。 若不是早就知道寒素已经死了二十几年,苏皇后绝不会将棺中女子当成一具没有活力的尸体。 哪怕是她心里早已对寒素存了挑剔,在亲眼看到之后,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名叫寒素的女子,确实值得让人念念不忘二十几年。 但随即,苏皇后心里却是既愤怒又悲哀。 二十几年过去了,当年的苏沉鱼变成了如今年过四旬的中年妇人,可在那时便已长眠地底的寒素,看起来却仍如此年轻。 时常看着这样一个虽然死了,却仍能引来旁人怜惜与追忆的人,也难怪这些年皇上会对满后宫的妃嫔视而不见了。(未完待续。) 第89章 昏厥 苏皇后凑近棺椁,仿佛要将这张面容印在心底。 良久,她有些神经质的对着棺中长眠的寒素冷笑一声:“原来你就是寒素,真是久仰大名了,这么多年来活在你的阴影之下,说起来咱们这还是第一次见面。不过,也一定会是最后一次见面!” 在这阴暗的陵墓里,对着棺中的尸体说话,苏皇后这时候倒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不是有些让人瘆得慌。 她站起身,再看了寒素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她之所以往这里走一趟,本就只是想见一见寒素,如今既然见到了,也算是了了一个长久以来的心愿,她自然不会再在这里久留。 想到自己离宫之前的种种安排,苏皇后嘴边噙上一抹微笑。 就算寒素在这皇陵里呆了二十几年又能如何,将来能永远留在这里的,只能是她苏沉鱼。 至于寒素,既然已经死了这么多年,那便尘归尘,土归土吧。 苏皇后并不觉得自己所为有何不妥之处,没有了期盼多年的来自于帝王的欢欣,她也只剩下皇后这个身份了,为了维护她的尊严,别说是烧一具尸体了,便是杀一个活人,她也断不会有任何犹豫。 放下了一块压在心里多年的巨石,苏皇后这时只觉无比轻松,迅速回到马车上驶离了皇陵。 她没有发现,在她走后,又有另外一队人偷偷潜入了皇陵。 不多时,那队人搬出一样东西迅速离开,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重新出现在皇陵外的守卫们突然发现,似乎有异样的焦臭味自皇陵里传来。 皇陵有多重要自不必多说。意识到出事了,这些守卫见状面色一凌,然后也顾不得皇陵不能擅入的规矩,急匆匆便冲了进去。 而这时,原本放着两具棺椁的墓室里,其中一口棺椁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也不知那棺椁里被人放了什么东西,火势显然尤其凶猛。即使震惊的守卫们想尽了各种方法灭火。到最后大火燃尽时,已经变得焦黑一片的棺椁里,也只余一些破裂的的布料以及一堆灰烬几根枯骨。 …… “你说什么?”似乎听到什么不敢置信之事。赵天南一掌猛然拍在御案之上,坚固的御案便瞬间变得粉碎。 身为帝王,赵天南其实是很少发怒的,就算偶尔发怒。也从来没像今天这般失态过。 赵天南却是半点也没注意到这个,他看向面带哀色低着头的林公公。怒声道:“再说一遍!” “皇上,您可要为皇后娘娘做主啊……” 林公公悲鸣一声,红着眼眶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老奴依皇上的吩咐。派了人跟在苏皇后后面,并调开了皇陵守卫,苏皇后果然入了皇陵。并在其中待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老奴本想,苏皇后到底是一介女流。进到阴暗的皇陵里能不能呆得住不说,就算能呆得住,也指定找不到皇后娘娘遗体所在之处,便也没命人多做防备,却不曾想,就因为老奴这一时的疏忽,却累得皇后娘娘在二十几年之后还要受此大劫!” 林公公又是悔又是痛,哽咽得声音都有了几分含糊。 “待皇陵守卫发现不对劲冲进去时,已经无法挽救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的遗体已经被烧得只剩几捧冷灰几根残骨了!” “皇上,皇后娘娘这是尸骨无存了啊!” 尸骨无存。 这几个字便如一把重锤,狠狠击在赵天南的心底,让他心中钝痛的同时,也是一阵的头晕目眩。 他想起皇陵里眉目如画仿佛正陷入一场好眠的寒素,却怎么也无法将她与林公公口中的尸骨无存几个字联系起来。 他的素素,应该在他百年以后与他一起长眠的,又怎么可能尸骨无存? 赵天南好半晌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但她知道,以林公公对寒素那甚至还要远超对他的敬重,不可能拿这样的事来骗他。 那么,他的素素,真的被苏沉鱼那个毒妇给…… 又是一阵晕眩,赵天南几乎没能站得住,若不是及时扶住了身后的龙椅,说不得便要一头栽倒下去。 苏沉鱼省亲的请示是他同意的,甚至在发现苏沉鱼要去皇陵时,也是他让人刻意放纵的,甚至还是他命人将皇陵守卫调开的。 他只是想瞧瞧苏皇后到底想做什么,却没想到,会因此让他的素素被毒火所吞噬。 赵天南只觉胸腔里那颗这些年来始终觉得缺失了一块的心正疯狂的跳动,比任何一刻都来得迅猛的狂怒便借着那急促的心跳涌上心头。 “将那毒妇给我带回来,给我带回来!”赵天南的双眼迅速充血泛红,并布满细细的血丝,仿佛一簇簇燃烧着的火焰,说完这句话,他仍觉得不解恨,一边来回走动着,一边怒声道,“她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动素素,我要将她……” 想到那样美好到让人向往的素素因为这个毒妇的一把火而化为灰烬,赵天南心里的抽痛一阵强过一阵。 他这些年虽然一直注重保养自身,但无论怎么说也是年过半百的人,再怎么保养也终比不上身强体健的年轻时候。 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大喜大怒都乃大忌。 这时怒极攻心之下,赵天南咬牙切齿的话还没说完,到底没能忍住,猛然喷出一口鲜血,便眼前一黑往前栽了过去。 “皇上!” 林公公失声叫道,然后往前一跃,这才在赵天南倒地之前接住了他。 “皇上,您怎么了?” 这句本该用焦急与担忧等语气说出来的话,林公公却说得异常轻柔。 他看着紧紧闭上双目,面上泛出痛苦的赵天南,眼中时而隐现的痛快与解恨。却是与他的表情以及他的身份严重不符。 将晕过去的赵天南扶着在龙椅上坐下,林公公似是欣赏般仔细打量着赵天南的痛苦表情,好一会儿,才欣慰地道:“皇上啊,当年你为了这把椅子能那样对待皇后娘娘,如今倒是又痛苦起来,叫老奴见了。心里厅真是痛快啊。” 二十几年来。林公公跟在赵天南身边,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当作真理一般,亦不折不扣的执行他下达的每个命令。饶是这宫里最挑剔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林公公便是这宫里最忠于皇上之人。 这样一个人,这时却在赵天南晕过去之后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若是这里还有旁人,只怕会惊得目瞪口呆。 许久之后。大概是欣赏够了,林公公上前两步,将赵天南自龙椅上挽起来,却并不急着唤太医。而是凑在赵天南的耳旁,轻声道:“皇上,皇后娘娘让我转告你。这才只是个开始,您好好享受吧。可不要辜负皇后娘娘这么多年来对您的挂念。” 在赵天南面前,林公公从来都是自称老奴或奴才,这是第一次,他用了“我”。 昏睡中的赵天南狠狠皱起眉头,仿佛对此有所感应。 林公公也不再多言,扬声向外喊道:“来人,传太医,皇上晕倒了!” 整个皇宫,便也自此开始鸡飞狗跳起来。 虽然赵天南人事不醒,但林公公向来对他的命令都是完全执行的,所以苏皇后乘坐的马车还没来得及回到承平伯府,便被林公公派出来的皇家死士给围住了。 马车里除了苏皇后,还有两名坤宁宫里的宫人,一人是皇后当初从承平伯府带进宫的心腹嬷嬷,另一人却是早先将寒素之事告之苏皇后的惠儿。 马车骤然停下,三人手忙脚乱的扶着车壁坐稳,然后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 赶车的车夫是承平伯派来的,承平伯在女色上确实是个糊涂之人,却也明白苏皇后对整个承平伯府的重要性,他既然让这车夫来替苏皇后驾车,这车夫自然是个能得信任且做事稳妥之人。 这样一个人,又是在往来的人并不多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苏皇后抿紧了唇,不知为何,自打从皇陵里出来,她便总觉得有些心惊肉跳,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正在发生。 见苏皇后没有反应,那嬷嬷和惠儿对视一眼,却是冲着惠儿使了个眼色。 惠儿虽然也害怕,但这时也没得选择,颤着手将车帘掀开一丝缝,却见马车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围满了人,这些人都穿着一致的黑衣,且个个面无表情,一双眼更是毫无波动,当那视线落在人身上时,很容易便会让觉得自己在这些人眼中只是个死人。 惠儿在触到其中一人冰冷的视线时骇得指尖一抖,车帘便跟着滑落下来。 “怎么回事?”那嬷嬷问道。 苏皇后这时也回过神来,强压着心里的不安看向惠儿。 惠儿因那黑衣人的视线仍有些心有余悸,一连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能完整的将话说出来,她道:“娘娘,外面围了好多可怕的黑衣人。” 惠儿虽然入宫好几年,但年龄并不大,在她有限的词汇里,也只能找出“可怕”二字来形容那些黑衣人了。 苏皇后听到“黑衣人”几个字,心里便是一动。 虽然她这个皇后并不如天下百姓所以为的那般受皇上重视,但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后,对于皇室的隐秘之事,她也是知道一二的。 苏皇后知道皇家死士,也知道皇家死士是皇室训练出来保护皇室成员安全的。 除了赵天南,苏皇后知道太子与含月公主身边都有赵天南赏赐的死士,而她这个天下人眼中与皇上相敬如宾的皇后,却从来没得过赵天南一句话。 苏皇后一次偶然之下也见过一次赵天南身边的死士,一直到现在,她都仍记得那名死士那双仿佛看死物一样看她的眼睛。 所以这时听到惠儿口中的黑衣人,她下意识的就想到了皇家死士。 随即,苏皇后心里便被恐慌所占满。 她们所乘坐的马车很是普通,就算有那劫道的。只怕也不会选她们的马车下手,更别提现在是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在京城的大街上,哪里会有这么大胆的劫匪,只怕外面还真的就如她所想那般是皇家死士。 可皇室的死士培养极为不易,就连太子和含月公主身边也只得几人而已,又怎么会出现一群死士围在外面的情况。 只一瞬间。苏皇后便想到了她才离开不久的皇陵。 莫非。是皇上知道她去了皇陵? 但就算是这样,皇上也没理由派出死士来啊。 苏皇后越想心里越慌,她看了看同样惊惧不已的嬷嬷和惠儿。这时候也指望不上她们了。 深吸一口气,正襟危坐的坐好,苏皇后尽量冷静地道:“外面是什么人?” 一阵沉默之后,苏皇后便听得一个冷漠的声音传来。“皇上有命,请皇后娘娘移步。” 苏皇后心里一阵狂跳。 果然是这样。 她隐隐有感觉。若是她就这样跟着这些人走了,只怕绝对讨不了好。 “你们先回去吧,本宫回了伯府之后马上回宫,必不会让皇上久等。”苏皇后只能想出这个借口来拖延。 但是。外面的黑衣人首领并未因为她这番话就有所动容,而是继续道:“皇上有命,请皇后娘娘移步。” 苏皇后双手猛然将座下铺着的缎子揪成一团。但还没等她再说什么,外面的黑衣人就已经失去了耐心。苏皇后只听到了一个“上”字,再然后,车帘猛然被人从外面掀开,车夫早就已经被扔下了马车,一名黑衣人跳上车辕,不待苏皇后反应,便伸手一把拉住苏皇后的手臂粗鲁的往外一扯。 “啊!” 苏皇后三人同时尖叫出声,但这都不能改变她被人拉下马车的事实。 那黑衣人便似根本就不知道手上之人便是一国之母般,顺手将苏皇后往后一甩,便另有两人一左一右的将苏皇后制住。 “你们要干什么?本宫是当今皇后,你们好大的胆子!”苏皇后再也压不住心里的恐惧,尖声叫出来。 她知道皇家死士除了在赵天南面前,面对其他人都是这样一副样子,但他们如此对待自己这个皇后,却让她心里的不安攀升到极点。 她只是去了皇陵一趟而已,就算她有心做些什么,也根本还没来得及实施,难道只是这样,皇上都不能容她吗? 被身边两人动作粗鲁的提着往宫里赶,苏皇后心里一片冰凉。 苏皇后被带回宫时,宫里正因为赵天南的昏迷不醒而乱成一团,赵天南未醒,苏皇后也便在林公公的做主之下被囚入了坤宁宫。 同一时间,威远侯府里的凤止歌也已经得到了林公公的传信。 已经入了夜,流云阁凤止歌的闺房里已经燃起了明亮的烛光,凤止歌如往常一样将手里写着字迹的信笺凑到烛光之上焚毁,然后与守在她身边的李嬷嬷相视一笑。 “主子,这次能如此顺利的将……取出来,说起来真是不可思议。”李嬷嬷感慨道。 李嬷嬷是亲身经历过当年事件的人,比起寒老爷子,她对于取回寒素尸骨一事的执着半点不见少,如今见多年的心愿终于达成,李嬷嬷往常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一个笑容,看起来竟似年轻了好几岁一般。 凤止歌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面现轻松。 说起来,她的计划能这么顺利的实施,倒真要好好谢谢赵天南。 虽然她确实是打算借着苏皇后将寒素的尸骨取回,却没想到,苏皇后不仅决定亲自前往皇陵,就连赵天南,也出于想看看苏皇后到底有什么算计的念头,居然不仅由得苏皇后作为,还主动着人将皇陵守卫调开。 若非如此,凤止歌手下的人就算能将尸骨取回,也必然不可能全然瞒过皇陵的守卫,出现伤亡更是不可避免的事。 如今能有这样的结果,自然是凤止歌愿意看到的。 二十多年了,今天终于将属于寒素的最重要的东西取回,也算是对当年之事的一个了结吧。 她早先就对寒老爷子说过,取回寒素尸骨之后是要葬入寒氏祖坟的,这也是寒老爷子多年来的心结所在。 而且,这件事还宜早不宜迟。 如今赵天南仍昏迷未醒,自然不可能注意到寒家有什么异状,若是待他醒过来…… 赵天南这二十几年能将大武朝治理得国富民强,自然是极尽精明之人,很有可能便会由这些蛛丝马迹联想到皇陵之中发生的事来,到时候这件事恐怕又会横生枝节。 这是寒老爷子和凤止歌不想看到的。 所以,他们必须得趁赵天南恢复精力之前将这件事办好。 “让人通知父亲,寒家祖坟那里准备好,过了今夜,我们便动身过去。”凤止歌吩咐李嬷嬷道。 李嬷嬷应声下去安排此事。 凤止歌看着桌上摇曳的烛光,白皙纤细的手指自残留的灰烬上拈过,眼中难得的有了几许恍惚。 在将寒素葬入寒氏祖坟之前,她还想去见一见过去的自己。 亲眼见到自己前世的尸骨,这世间,只怕唯有她能有如此经历吧。(未完待续。) 第90章 故事 凤止歌手下的人从皇陵中盗出寒素的尸骨之后,并未送往威远侯府或者寒家,这两处地方无疑都太过招眼,一个不小心便有可能被旁人看在眼里。 寒素的尸骨存放在京城城北的一处普通的民居里。 那宅子还是当初幼时的寒素用自己手里的第一笔银子置下的,那时的她对寒家还没有那么多的认同感,只想着总有一天会从寒家离开,选这样一个普通安静的宅子像普通人一般平静过一生也不错。 却不曾想,将来有一天,她亲手置下的宅子会用来存放她自己的尸骨。 造化弄人,果然是如此。 隔了好几十年再回到这宅子里,看着因许久没有住人而显得有些破败的屋子,凤止歌心里不无感慨。 推开院门,穿过面积不大的院子,便是存放寒素尸骨的房间。 看守院子的人都被凤止歌遣奶了,所以当她进到房间时,除了床上静静躺着的寒素,便只有她一人。 虽然早就知道赵天南用秘法保存了寒素的尸骨,但凤止歌仍没想到,这所谓的秘法居然能做到这一步。 看到寒素那张一如当年,并未因死亡而有所变化的脸,凤止歌一时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过去的自己。 比起当初在后世时一直生活在暗处,上一世的寒素虽然一生短暂,但却可谓是张扬风光了一世,甚至如今这庞大的帝国都至少有一半是在她手里诞生,即使现在回想起来,凤止歌对自己的前世也并无太多遗憾。 缓步来到床边,凤止歌伸手在寒素的脸上抚过。指尖传来的僵冷与冰凉告诉她,哪怕面容仍与当年一致,如今在她面前的,到底也只不过是具没有生命的皮囊。 “尘归尘,土归土,过了今夜,世间便再无寒素。”凤止歌淡淡地道。 像是在对床上的寒素说。也像在自言自语。 寒素已经死了二十几年。若不是因为赵天南,只怕如今早已化作一堆枯骨,若不是因为凤止歌想再看一眼曾经的自己。这尸骨也早该在被带出皇陵之后就送往寒家祖坟安葬。 凤止歌只是想看一眼而已,既然已经看到了,寒素自然也该有她的归宿。 转过身,凤止歌正准备唤人来将寒素的尸骨带走。却不料突然听得一阵喧哗,而且声音来处离她所在的院子还很近。 凤止歌微顿。 这宅子所在的位置很是普通。周围住的也都是些普通百姓,这样的地方,又是在晚上,按理说应该很是安静才对。这样一来,这突如其来的喧哗声,却显得有些古怪了。 凤止歌并不认为那声音是为她而来。 虽然她确实在这宅子里放了不能显露于人前的东西。但除了她最亲近的几个人,旁人根本就不知道她将寒素的尸骨安置在了这里。再则,唯一有理由寻找寒素尸骨的赵天南这时尚未自昏厥中醒过来,又怎么会有人因为这个找到这里来? 果然,那阵喧哗声越过凤止歌所在的宅子,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之后,明显为数不少的一群人却是来到了隔壁。 “砰砰砰砰,开门开门!” 紧接着便是大声的叫门声。 普通百姓之家入夜之后本就歇得早,这时附近的大部分人家都已经熄了灯,本就安静得紧,这叫门声便显得格外的明显,只这片刻,附近便有不少人家被这叫门声惊醒,纷纷点了灯起来查看怎么回事。 凤止歌的宅子与隔壁只一墙之隔,所以对隔壁的动静,便听得格外的清楚。 隔壁先是一片静默,随后却是一阵压抑的骚动,却始终不见有人去应门。 外面叫门的人显然也等得不耐烦,还没等里面的人有所回应,便抬起脚******踹在了并不如何坚固的木门之上。 一声轰然巨响,两扇木门差点没直接飞出去,又一阵喧哗之后,凤止歌便听先前叫门的声音又道:“大人,已经将人抓获,请大人示下。” 原来是官府抓人。 听到这里,住在附近有些提心吊胆的百姓们都松了一口气。 “先把人带回去。” 这,却是一个凤止歌熟悉的声音。 萧靖北。 凤止歌扬了扬眉,没想到在这里都能遇得到他。 院外,萧靖北见属下之人提着一名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走出来,看到萧靖北,那中年男子便如见了杀父仇人一般,面露凶狠之色,作势便要往萧靖北这边扑来,若不是萧靖北的两名下属按得牢,说不定还真让他得逞了。 萧靖北也不生气,只淡淡地看了那人一眼,转身便准备离去。 这样的事在他成为锦衣卫北镇抚使之后并不少见,这些日子按着皇上的意思,他这个手握重权的北镇抚使可是抓了不少朝中的驻虫,惹来无数人敬畏的同时,亦换来了不少骂声。 不过,萧靖北并不在乎。 这些年来,因为周语然,安国公府,以及他自己,又何曾有过什么好名声,比起当初****夜夜游走于死亡边缘,如今的情形好了不知道多少。 至于其他人怎么看,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还真的从来没有放在心里过。 他只要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就行了。 看着被属下带走的犯人,萧靖北的眼中泛出幽光。 随后,在路过旁边的一处宅子时,萧靖北心头却突然异样的一跳,脚步便就这样停了下来。 他看着面前这普通的宅子,表情有些奇异。 萧靖北的怪异之处惹来了手下人的疑惑,其中一人看了看眼前的宅子,无论怎么看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妥来,于是有些迟疑地道:“大人,这宅子……可是有问题?” 被下属这样一问。萧靖北便蓦地回过神来,“没事,今儿大家都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提问之人虽然仍心存疑惑,但忙活到大半夜,也确实有些累了,于是又向萧靖北行了个礼便与其余几人一起三三两两走远了。 几人手里提着的灯笼渐渐远去。暖黄的灯光便被幽深的夜色所取代。四周又恢复了之前的静寂。 萧靖北有些疑惑的偏头看了看面前的宅子,举起手准备敲门,不知为何。一只手又只停在了半空。 好半晌,就在他收回手准备离去时,那紧闭的院门却突然自内打开了。 就着淡淡的月光,看着凤止歌那熟悉的容颜。萧靖北心里莫名的就是一喜。 事实上他并不确定里面的人到底是不是凤止歌,只是方才在路过这宅子时。心里那莫名的直觉却告诉他,里面有他想要见到的人。 凤止歌歪着头将萧靖北上下打量了一番,直到萧靖北都有些不自在了,才往后稍退一步。邀请道:“进来坐坐?” 萧靖北有些迟疑。 对于凤止歌的邀请,虽然他心里确实渴望,但毕竟三更半夜。又是孤男寡女,只要一想到万一有人看到这一幕将会给凤止歌带来什么。他抬起的脚便怎么也落不下去。 猜到萧靖北的想法,凤止歌微挑眉,唇畔牵出一个惑人的弧度,“没想到你看起来冷冰冰的,想的倒是不少。” 萧靖北闻言面上便有些莫名的发热,若不是这夜色之中能见度极低,恐怕他就要为此尴尬不已了。 似是看出萧靖北的窘迫,凤止歌也不再多言,又往一旁退了些,“进来吧。” 萧靖北一顿,然后便真的踏进院子里。 他这时也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从他第一次见到凤止歌起,就知道她并非普通闺阁少女,后来几次所见,眼前的少女处事莫不是圆融缜密,从无错漏之处,比起他这个在生死边缘游走了十几年的人都强出不少。 她既开口相邀,又岂会没想到这些呢。 跟在凤止歌身后,萧靖北走进唯一亮着灯的房间。 他本以为这宅子里只凤止歌一人,却意外的看到床上还躺了一人。 灯光昏黄,萧靖北在发现屋子里还有人时便止了脚步,所以他也只隐约知道床上躺着的,是名三十左右的妇人。 深更半夜,凤止歌出现在这普通的宅子里,且宅子里还有着一名妇人。 无论怎么想,这事也透着些怪异。 但萧靖北却什么也没问。 凤止歌到床边坐下,视线落在寒素不变的面容上,话却是对萧靖北说的,“你就不好奇,不问问她是谁?” 萧靖北原本是没准备开口的,听到这里,便问道:“她是谁?” 凤止歌失笑,本有些阴郁的心情,却在这一笑之后明朗了许多。 想起那次萧靖北闯到威远侯府的倾诉,莫名的,凤止歌便也有了想要讲故事的兴致。 她没回答萧靖北的问题,而是问道:“你知道寒素吧?” 没等萧靖北回答,凤止歌便知道自己说了句傻话,安国公之所以在卧病十几年,说到底与寒素也有些关联,萧靖北既然已经查明安国公当年重病的原因,又岂能不知道寒素。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凤止歌道。 故事起于前朝末年,乱世伊始,终于那个即将成为皇后的女子一夜暴毙于宫里。 凤止歌并没有讲故事的天赋,只用了最平淡的语气将那个名叫寒素的女子那短暂的一生娓娓道来,但其中隐含着的波澜壮阔与惊心动魄,却仍让萧靖北听得有些入了迷。 他知道寒素这个人,也知道自己的父亲之所以会有此一劫,也是因为阴差阳错的发现了些寒素死因的线索,但直到这时,听完凤止歌所述,那原先在他印象里只有一个名字的女子,形象才渐渐变得具体了些。 只不过…… 萧靖北眼中闪过疑惑。 如果他没记错,凤止歌也才及笄几个月,按她的年纪,她出生之时,寒素早就已经死了,为何,她却将寒素之事知道得如此清楚? 萧靖北张了张嘴,想要问出心中的疑惑,却在猛然发现一件事之后面现震惊地看向床上静静躺着的女子。 在看到屋里子这女子时,萧靖北心里便觉得有些怪异,但见女子一直卧床,就是来了客人也不见起身,便也只当凤止歌深夜来这里是来探望病人的。 但一直到这时,他才突然发现一直存于心中的怪异来自何处。 练武之人本就耳聪目明,萧靖北这些年不知经历多少次生死,五感更是格外的敏感,但从他进到这屋子,从头到尾,除了他自己与凤止歌那清浅的呼吸声,他便再没听到过其他声音。 若那女子真是病人,她的呼吸声更该较常人显得粗重些才是,可如今萧靖北却压根就没听到任何声音…… “她是……”望向床上宛如睡去的女子,再看了看坐在床畔只露出一个恬静侧脸的凤止歌,萧靖北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便变了个样,“她是谁?” 同样的话问了两遍,意义却完全不同。 凤止歌本也没想过要刻意隐瞒什么,见萧靖北发现了,面上倒也没有异色。 “她是过去。”凤止歌道。 过去? 这个奇怪的说法令萧靖北不解,但他随即却因凤止歌先前讲起的寒素的故事,而想起了别的事。 他如今是锦衣卫北镇抚使,手里的权柄不小,能接触到的消息自然便多。 白日里皇上突然昏厥的消息虽然并未大肆传扬,但该知道的人却都知道了,如今正受皇上青睐的萧靖北自然也不例外。 皇上身体向来康健,便是伤风咳嗽都少见,如此突然昏厥,自然不可能没有原因。 萧靖北虽然不知道那原因是什么,但也隐隐知道,今天皇陵那里似乎出了事,再联系起之后皇上便突然昏厥,很难说这其中有没有联系。 若皇上真是因皇陵之事昏厥,凤止歌这里突然出现的女子尸骨,那个以寒素为主角的故事…… 萧靖北越往下想,一双原本平静淡漠的眼便瞠得越大。 他其实觉得自己这番揣测很荒诞,却始终无法摆脱这个看似不可能的想法,指着床上的女子,萧靖北的声音因震惊而显得有些失真。 “她是寒素?”萧靖北脱口而出。(未完待续。) ps:大姨妈附体,各种不舒服,更晚了抱歉。。。 第91章 焚 因为幼时的遭遇,萧靖北面上从来都少有表情,若是此刻他的震惊被熟知他性子的闻越与宁修宜见了,铁定得大呼是不是见鬼了。 这也能从另一个方面说明萧靖北这时有多震惊。 他看着床上躺着的仿佛只是熟睡的女子,怎么也无法想象,这会是早在二十几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人,而且还是寒素。 寒素这个名字,虽然已经有很多年不被人提起,但在当初亲眼见识过她的风华的人心里,这个名字显然有着撼动人心的力量。 因为安国公卧病的起因便在寒素的死因上,萧靖北这些年对寒素这个人的感觉一直有些复杂,却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在这样一个夜里,亲眼看到这早已死去二十几年的人。 看着寒素那泛着红润的脸颊,以及她面上的恬静,若不是得了凤止歌的点头承认,只怕萧靖北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会是个死人。 好半晌,终于将心里的震惊压下,萧靖北看向凤止歌,“皇陵出的事,就是因为这个?” 其实不用凤止歌回应,萧靖北心里便已经有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哪怕他之前就已经认识到了凤止歌与那些娇弱闺阁千金的不同,这时也仍有些不可置信。 能从守卫森严的皇陵里将寒素的尸骨带出,就算是换作安国公没出事前,只怕也不会做得如此这般悄无声息。 而最让萧靖北疑惑的,却是凤止歌为何会费大力气做这样一件事? 一个死去二十几年的人,尸骨却仍能保存得一如活着时一般,这绝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只从这件事。便足以看出皇上对寒素的看重。 凤止歌不会不知道这一点,那她一个从未与寒素有过任何接触的少女,为何会这样做? 就因为她与寒家如今的关系? 萧靖北百思不得其解。 凤止歌能看出来萧靖北的疑惑,却也没有解释什么,除了有限的几人,凤止歌也没打算再将这件事告知旁人。 事实上,就算她一五一十将真相说出来。只怕也不会有人相信。死而复生,这是多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就算是寒老爷子父子以及凤止歌身边少有的几个知道真相的人,若不是他们当年就养成了绝对相信寒素所说每一句话的习惯。又太过渴望寒素当初临死前留下的那句话能成真,只怕在凤止歌回归之后也不会这般容易就接受这个事实。 伸手将寒素身上的锦被往上扯了扯,就仿佛是在照顾一位卧床的病人,又仔细整理了寒素额前的稍显凌乱的发丝。凤止歌才回过头看向萧靖北。 “你的报仇计划进行得如何了?”她问道。 萧靖北闻言便将心里因寒素而起的震惊抛到了脑后,只一径的沉默。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虽然早就有了这个目标,却一直未能有确切可行的计划。 毕竟,他想要向之替父亲讨回公道的那个人,是大武朝至高无上的皇帝。别说在皇帝心里有没有所谓的公道,以赵天南如今对朝局的掌控,萧靖北手里握着的这点子势力。还真不足以支持他为父报仇。 凤止歌便微微一笑,也不再问。目光落在房中空无一物的地方,仿佛正透过那里的空气看向旁的什么。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凤止歌问道。 萧靖北一怔。 若是放在以前,听到这个问题他只怕都不会回答,只因这个问题明显太过玩笑,虽然这世间流传了许多鬼神及因果轮回之说,但又有谁是真正经历过这些怪力乱神之事,所谓的前世今生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但当问出这个问题的人变成了凤止歌,萧靖北却有些迟疑了。 联想起凤止歌将寒素的尸骨从皇陵里盗出来的举动,面前寒素恍若活人的尸身,还有凤止歌先前讲的那个故事,莫名的,萧靖北就觉得面前的少女身上罩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他想要将那层纱挥开看看隐藏在后面的真容,却始终不得其法。 这样想着,萧靖北一双剑眉便不觉拧成了一个结。 没等他继续想下去,便觉眉心一热,却是少女含笑走近,纤白的手指点上了他的眉心。 “年纪轻轻就老想着皱眉,这可不是个好习惯。”凤止歌调笑般道了一句,然后越过萧靖北往外走,“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明天,可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直到少女已然走远,行走间带起的微风轻轻拂在面上,萧靖北才蓦地反应过来方才凤止歌做了什么,他怔怔地抬手抚上仍残留着温意的眉心,只一瞬间,耳根便泛出了灼人的热意。 …… 第二日一早,就从这个毫不惹人注意的小院子里,一辆普通的马车驶了出来,然后一路出了城,径直来到在京城颇为有名的青山脚下。 青山是京城近郊一座山的名字,论起来,青山最多只能算得上是一座小山,也没有什么格外吸引人的特色,它之所以为京城百姓们所知,只是因为寒氏一族的祖坟便在这青山之上。 据说寒氏一族的祖先原也出身不显,后来得了高人指点,将祖坟迁来了这青山上的某个风水宝地上。 风水一说本就玄之又玄,有人尽信又有人半点不信,那所谓的风水宝地到底是不是确有其事,谁也不敢肯定,但寒氏一族自那以后便一日好过一日,却是谁都能看到的。 寒家因当年支持当今皇上登上皇位有功,早在大武朝建立之初,当今皇上便将这青山所在方圆几里划给了寒家,所以如今这青山便成了寒氏一族的私有土地。 寒氏祖坟有多重要自不必说,虽然并不像皇陵那般戒备森严,但青山脚下也住了不少出身寒氏一族的守陵人。 这些守陵人多是寒氏一族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年轻时也未必就没有风光过。但临老之后,却都想着能再为寒家多尽一份力,便自愿来了青山成为寒氏一族的守陵人。 这样的守陵人,在整个寒家都是极受人敬重的。 因为这些守陵人的存在,青山平日里向来是不允许除寒氏族人以外的人进出的。 但这一日,那辆普通至极的马车,却仿佛并不被守陵人看在眼里。不仅进了青山地界之内。还一路不紧不慢的上了山,最后一直驶到整个青山最重要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这里是寒氏祖坟。 马车停下,凤止歌掀开帘子自马车上走下来。 就如寒家宗祠里供奉着的那为数众多的牌位一般。寒氏祖坟也自上而下排列着许多上了年头的坟墓,若看得仔细些还能发现,这些墓碑上刻着的每一个名字,都与寒氏宗祠供奉的牌位上的名字一致。 就连寒氏宗祠里那块空白的牌位。在这祖坟里,也能找到与其对应的位置。 那是一座位于墓群最下层的青石造就的老坟。看那青石上生出的的淡青色,这坟墓起码已经建了二十年,但引人注目的却是,坟前的墓碑上。却并未刻有坟主的名字。 这是一座空坟。 但在今天,这座立了二十几年的坟,将迎来它的主人。 凤止歌到时。坟前早已经立了几个人,除了寒老爷子与寒凌。还有寒夫人。 整个寒家上下,如今知道凤止歌身份的,也就只有这三人而已。 “父亲,哥哥,嫂嫂。”凤止歌一一问候三人。 寒老爷子和寒凌往前迎了几步,看向凤止歌的眼里满怀安慰,然后却是以期盼的目光看向凤止歌身后的马车。 而寒夫人,见到这一幕,心里却颇为复杂。 她默不作声的将凤止歌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里不无叹息,平心而论,面前的少女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无疑是极为出色的,尤其少女身上那与她年龄并不相符的淡然与从容,更是引人侧目。 如果她不是当年的小姑…… 想到家中幺子这段时间以来的消沉,寒夫人无奈的暗自叹息一声。 “素素……”从来面对任何事都冷静自持的寒老爷子,这会儿却突然没了往日的耐心,他响了凤止歌一声,眼中隐现激动。 凤止歌上前几步,扶着寒老爷子的手,一边轻声道:“父亲放心,已经带出来了。” 寒老爷子紧紧回握凤止歌的手,一边往马车方向走,一边点点头,“素素做事,父亲自然没有不放心的。” 话是这样说,脚下却是一点没停留的来到了马车外。 不是他不相信凤止歌,而是这件事本就是他多年以来的心愿,曾经有很多次,他都认为自己这辈子也许都无法将这件事做到,如今好不容易达成心愿,叫他如何能不激动? 凤止歌自然是明白寒老爷子心里的想法的,她轻轻拍了拍寒老爷子的手以示安慰,然后轻声吩咐道:“带下来吧。” 话音方落,便见马车上悄无声息的下来两名黑衣蒙面人。 这马车看上去不大,先前凤止歌也是从这马车上下来的,单从外表看,坐上两个人便已经有些挤了,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样在马车上藏身的。 两人一前一后下得马车,手上还抬着一副担架。 担架上覆着薄薄的锦被,让人难以看清锦被下的东西。 两名黑衣人一直将担架抬到了那处空坟前,才转身重新立于凤止歌身后。 “你们先下去吧。”凤止歌道。 两名黑衣人应声而退,从头到尾都没发出半点声响,若不是这是大白天,恐怕便要被见者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到幽灵了。 所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只从这,便足以叫人看出凤止歌手下之人的厉害之处来。 寒夫人当初与寒素相处时间并不长,她虽然知道自己小姑不寻常,但所知也有限,这时见了倒也颇为吃惊。 寒家自然是有豢养死士的,寒夫人身为寒家如今的当家主母。对寒家的死士也并不陌生,但就她先前所见,小姑身边的这两人,比之寒家的死士,只怕还要强上不只一筹。 不过随即,寒夫人便为自己的惊讶而失笑。 当年寒素能得到军中将士的爱戴,自然不可能平凡如常人。手下人出色些似乎也不是什么能让人大惊小怪之事。 然后。寒夫人也跟着往那担架上看去。 这时,寒老爷子已经来到担架前半蹲下来,他面上带着难掩的激动。伸出轻颤的双手将那锦被慢慢往下掀开来。 随着寒老爷子的动作,寒夫人便不由惊呼出声:“小姑!” 寒夫人是知道自己等人今天来青山是做什么的,她与寒凌几十年夫妻,不仅得寒凌敬重。亦被寒老爷子看重,所以但凡有什么大事。也从来不会瞒着她。 寒素的尸骨找回来了,并且准备葬入寒氏祖坟,寒夫人最先知道这件事时只是为此感到欣慰,她是知道这些年来丈夫与公公一直将这件事视作抹不去的心结。如今既然能有解决的一天,对他们来说自然不失为好事。 只是,就如同苏皇后那般。寒夫人也不认为寒素的尸骨能在二十几年之后得到怎样的保存,哪怕知道有高僧用秘法保存尸身。寒夫人也做好了被吓一跳的准备。 却没想到,当锦被被掀开时,她会见到那样一张恬静的睡颜。 几乎是看到那独属于寒素的容颜的一刻,寒老爷子与寒凌便忍不住的红了双眼。 当初宫里传来噩耗,哪怕他们连夜入宫,最后也只得了一个寒素已经以皇后之礼被葬入赵氏皇陵的结果。 一直到现在,寒凌都仍记得寒老爷子当时的暴怒。 什么皇后之礼,若真的是皇后大丧,又岂会在不到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完成整个葬礼,让身为寒素父兄的他们,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得。 若不是有李芜与寒青颜转达了寒素临死前留下的那句话,只怕寒老爷子那时便会冲到赵天南跟前与他好生理论一番。 这二十几年,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寒老爷子与寒凌便为当初没能从赵天南手中带回寒素的尸骨而后悔不已。 而如今,心心念念了二十几年的事一朝达成,叫寒老爷子父子如何能不激动? 就是寒夫人,事隔二十几年后再见到往日里熟悉的容颜,也不禁想到了当初自己初嫁进寒家时,与寒素那短暂的相处,眼眶也在一瞬间变得温润起来。 “素素……” 寒老爷子低下头,双唇轻抖着,好半晌才唤出两个字来。 二十几年过去了,他这个做父亲的都已经垂垂老矣,但女儿却仿佛并不曾被时光所侵蚀,仍保留着当初的面容。 但只要一想到,这二十几年,女儿独自一人躺在那冰冷的皇陵里,寒老爷子便止不住心里的愧意。 是他对不住这唯一的女儿,若不是他当初将女儿许给赵天南,她又岂会走上这样一条路。 到头来,连找回女儿尸骨这件事,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没能亲手做到。 只一瞬间,寒老爷子便激动得老泪纵横。 寒凌的样子也没比寒老爷子好到哪里去。 凤止歌见状便有些无奈,她来到父兄身边,“父亲,哥哥,如今我不是还在这里吗,从前如何,你们大可不必再放在心上。” 寒老爷子闻言急忙抬手拭泪,好半晌才重新露出老怀安慰的笑容来,他道:“对啊,素素还在,这才是最重要的。” 凤止歌又安慰了几句,寒老爷子和寒凌才压下心头的激动,转而想起今天他们来这里的目的。 早在将寒素的尸骨自皇陵里带出来之前,凤止歌就已经说过,就如寒老爷子二十几年来的心愿那般,她是要将寒素葬入寒氏祖坟的。 对于寒素来说,这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寒老爷子二十几年的心愿便是找回寒素的尸骨并葬入寒家祖坟,今天能达成心愿,他自然高兴,但是想到凤止歌先前所说,他又有些迟疑了。 看了一眼寒素那与二十几年前的记忆中并无二致的面容,寒老爷子微微皱眉,“素素,真的要……” 不仅寒老爷子,寒凌眼中也同样有着不舍。 “素素,直接下葬不是更好吗,为何要特地……”寒凌也劝道。 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是有原因的,只因为,凤止歌决定将寒素的尸骨火化焚烧,只将骨灰葬入寒氏祖坟里。 这个年代都讲究入土为安,从来没有火葬一说,焚人尸骨更是只有怨仇极深的人才会做。 以寒老爷子和寒凌的想法,就这样将寒素的尸骨下葬便最好,但凤止歌对于此事却是异常的坚持。 凤止歌看向躺在担架上那过去的自己,也将父兄眼中的不舍看在眼里,心里便蓦地一软,她道:“父亲,哥哥,过去的寒素既然已经死了,回归尘土便是最好的,而不是像如今这般,保持着不老不腐的样子。父亲与兄长也不必为此伤心,如今我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寒老爷子父子沉默了。 就如凤止歌所说的那般,寒素如今的这副样子本就不是正常的,既然如此,他们便是再有不舍也只能强忍了。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凤止歌那句“我已经回来了”打动了他们。(未完待续。) 第92章 醒 人生只不过短短百年,难免要留下许多遗憾,原本以为逝去的人能重新回来,于寒老爷子父子来说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他们又何必再苦苦扒着过去不放呢? 被凤止歌劝慰着,两人便也渐渐将心头的不舍放下。 在两人整理着心情的时候,凤止歌已经让人用干枯的树枝搭好了火化所用的台子,又让人将寒素的尸身放在了台子之上。 接过手下人递来的火把,凤止歌再看了一眼台子上仍然平静如昔的寒素,缓慢却坚定的将手中火把往前一送。 本就枯得厉害的树枝一碰上火,便立时燃起一簇簇火焰来,不过片刻,火势便蔓延至所有搭成台子的树枝。 熊熊火焰下,寒素的面容便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看着火舌席卷寒素的发肤,凤止歌仿佛能感觉到那切身之痛,但随即心里却是难得的轻松。 从今以后,世上再无寒素。 …… 就在青山上燃起一把火的同时,皇宫里,已经昏迷了一整夜的赵天南却突然张开眼,眼中全无初醒的迷茫,而是散发着慑人的寒光。 他一手抚上心口,感受着那里仿佛正被烈火灼烧的炙痛,想着先前从林公公口中听到的那个消息,心绪又是一阵剧烈的翻腾,然后喉头一甜,又一口鲜血化作血雾喷涌而出,在明黄的锦被上留下片片鲜红的痕迹。 “皇上!” 一声惊呼伴随着药碗被打翻的脆响传来。 而赵天南这时却再也听不到这些声音,随着那口心血的喷出,他只觉仿佛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整个心里都蓦地空了一大片。 “素素……” 赵天南喃喃念出模糊的两个字,一偏头又晕了过去。 赵天南昏厥。苏皇后被禁,整个后宫自昨天起便陷入一片混乱与恐慌之中,若不是太医诊治之后断定赵天南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气急攻心,只怕宫里的嫔妃们会更加恐慌。 这时伴在赵天南身边的,正是太子与含月公主的生母宁妃娘娘。 宁妃真实年龄已近四十,但她本就是宫里有数的有品级的嫔妃。平日里自然不会疏忽了保养。所以看起来也只不过三十左右的样子。 她容貌并不十分出色,甚至只能算得上清秀有余,但浑身透出的淡然与温婉与让她极易得人好感。 她身穿一袭素色衣衫。因为连夜守在赵天南身边一直未能好好休息,眉宇间染上了些淡淡的疲惫。 宁妃虽然孕育了大武朝的太子与唯一的公主,但这么些年来也并不见赵天南待她与宫里的其他嫔妃有什么两样。 宁妃本人似乎也有几分傲气,哪怕一年也不见得被赵天南宠幸几次。却也从没见她如其他嫔妃那般想尽办法引起赵天南的注意,反倒从容自若的将自己关在宫殿里。 给人的感觉。反倒是离了这宫里的主宰,她能活得更好一般。 宁妃能如此好命的生下太子与含月公主,宫里其他嫔妃可没少羡慕嫉恨于她,这些年来将宁妃的作态看在眼里。可不只一人暗地里说她装腔作势云云。 这些事宁妃并非不知道,但她并不在乎。 连能主宰她命运的皇上她都能不在乎,又岂会在乎别的嫔妃这几句酸话呢。 所以这些年来。哪怕别的嫔妃再怎么说酸话,宁妃也从来没对此动过怒。 事实上。按宁妃往日的性情来说,哪怕赵天南这次昏厥了,她也绝不会主动往赵天南跟前凑,毕竟这宫里多的是想找机会在赵天南跟前献媚的女人。 将宁妃请到乾清宫来照顾赵天南的起居,却是林公公的主张。 赵天南这一病倒,宫里便一夜乱了套,偏生苏皇后这个中宫之主正被囚于坤宁宫等候发落,太后本就在慈宁宫多日不出,又已年迈,得知赵天南病倒之后一口气没喘上来也跟着晕了过去,这宫里嫔妃数量不少,但如今满打满算的,说话能顶得上事的,却只宁妃一人。 就凭着宁妃是太子与含月公主的生母,在这种时候,由她出面在赵天南身旁侍候起居,怎么也能起到些镇定人心的作用。 是以,在林公公的亲自相请之下,平时一年也不见得会走出宫门几步的宁妃,这才来到了乾清宫。 方才赵天南突然醒来,又毫无预兆的再次吐血,宁妃一惊之下却是将手上的药碗打碎了。 “皇上!”宁妃又唤了一声,却并未得到赵天南的回音,随即便扬声冲外面喊道,“来人,请太医!” 太医院里的几名太医自打得知皇上昏厥之后,便一直随时候在乾清宫外,这时得了传唤自然极为迅速的入内替赵天南诊治,又施针用药之后,才再次退了出去。 而这时,太子赵载存与含月公主正连袂而来。 因为赵天南的病,两人今日的衣着都偏向素色,较之往日倒是显得简单了许多。 “母妃!”二人向着宁妃道,然后又看向仍未醒的赵天南,问道,“母妃,父皇的病情可有好转?” 宁妃闻言摇了摇头,轻声道:“太医只说皇上这是怒极攻心,但如今皇上也只方才醒转了一下便再次昏睡。” 赵载存闻言垂眸不语,一旁的含月公主在听到“怒极攻心”几个字时,一颗心却是不由自主的跳了跳。 她是昨天晚上才得知父皇昏厥的消息的,后来又听闻病因乃是太过愤怒,当时便差点忙乱失措,若不是紧接着便得到父皇昏厥之前命林公公将皇后娘娘禁在了坤宁宫,只怕她便要在慌乱之下做出什么错事来了。 宁妃抬眼,视线在儿女面上扫过,见含月公主面带忧色,顿了顿才安慰道:“你们不用担心。皇上吉人自有天象,不会有事的。” 赵载存沉默着点了点头,含月公主闻言眼中微动,也跟着颔首。 “这里有母妃照应着,你们先回去吧,皇上若是好转了,母妃一定派人通知你们。”宁妃轻声道。 虽然从来都对帝王的宠幸表现得极为淡然。但对于自己的儿女。宁妃却还是很关心的。 赵天南病倒,太子赵载存便临时代为处理政事,事发突然。若不是他这些年一直在为这个目标而努力,说不定便要手忙脚乱。 而含月公主,自从昨天知道赵天南病倒之后,便在赵天南的病床前守了一整夜。到现在眼下还带着淡淡的阴影。 宁妃让他们回去,也确实是出于关心。 赵载存和含月公主也明白宁妃的心思。闻言便点了点头,又来到赵天南跟前,哪怕明知道他什么也听不到,仍与其轻声叙语几句。这才向宁妃行礼之后准备离去。 只是,两人才没走出几步,便因另外一个突然出现的声音而止住了脚步。 “本宫道是谁这么巴巴的守在皇上跟前。原本是你们一家人!”来人声音尖锐,语气里的怨恨与不甘明显得哪怕三岁小孩也绝不会错认。 宁妃并太子以及含月公主闻言循声望去。却见衣衫不整、顶着一头乱发的苏皇后正面带怨毒的看着他们。 几人都早就听说苏皇后被林公公奉皇命禁在了坤宁宫,所以这时见着苏皇后出现在这里,眼中都带了些惊讶。 不过,惊讶归惊讶,规矩却是不可少。 “母后。” “皇后娘娘。” 唤苏皇后为“母后”的,自然便是太子赵载存。 赵载存是记在了苏皇后名下之后才封的太子,说起来,他先前唤宁妃的那句“母妃”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便足以引来垢病了。 若说苏皇后最恨这宫里的谁,那这个人必然非宁妃莫属。 论出身,宁妃较之当年的苏沉鱼其实还要来得好些,宁妃的娘家乃是大武朝的开国功臣,若非如此,当初她也不会被送进宫里来。 只不过,这些年来宁妃娘家父兄都早早离世,哪怕宁妃所出的赵载存成了太子,宁妃的娘家也没沾到过半点光。 苏皇后这辈子最骄傲的,便是她成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但最遗憾的,却是她成了皇后之后却膝下无所出,将来大武朝的天子更不是从她的肚子里出来的。 在这种情况之下,这宫里唯一生了一子一女,且儿子成了太子,女儿备受皇上宠爱的宁妃,自然便成了苏皇后眼里的那根刺。 因为心中的嫉恨,苏皇后往日里没少想给宁妃添堵,只不过宁妃这些年来一直都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既不与人争宠,也不见有其他什么特别在乎的东西,平日里更是连所居的宫门都不出一步,便是苏皇后刻意想找麻烦,碰上宁妃这种性子也找不到地方下手。 至于宁妃的弱点。 那当然有,便是太子与含月公主。 可是一个是大武朝唯一的能继承大统的太子,一个是被皇上捧在手心里的公主,莫说苏皇后有没有能力向两人下手,便是她有这个实力与手段,她也不敢冲这两人下手啊。 所以这么多年来,苏皇后便也只能忍着心里的嫉恨看着宁妃得意。 苏皇后确实是被林公公下了令,被囚在坤宁宫里等候赵天南醒来之后再行发落的,她这次能来到乾清宫,也是她拿着簪子抵着自己的喉咙逼迫着看守坤宁宫的侍卫,才得以出得坤宁宫。 而苏皇后之所以会宁愿放弃皇后的骄傲,以死相逼也要来到乾清宫,也只是缘于她心里的不甘心。 自被赵天南身边的死士粗暴的带回宫,紧接着又被林公公下令禁于坤宁宫,苏皇后一直觉得自己是不是犹在梦中。 她只不过是知道了皇上的打算,去皇陵见了寒素一面而已,就算皇陵不准人随意出入,但她好歹是皇后,去了皇陵一趟,怎么说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事吧。 可为何,这在她眼里算不上大事的事。在皇上眼里,却成了十恶不赦呢? 二十几年的夫妻,哪怕她从来没被皇上放在心上,怎么就至于如此? 任苏皇后如何想,她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所以,在经过了一夜的煎熬之后,她才会宁愿对着几名侍卫以死相逼。也一定要到乾清宫来看看皇上。她要在皇上醒来之后亲口问问他,为何要这般待她? 让苏皇后没想到的是,来到乾清宫。她第一眼看到的,却是这样看似和谐的一家三口。 对皇上如此无情的不解,以及多年来对宁妃的嫉恨,综合在一起。苏皇后的语气要是能好才怪了。 对于皇后多年来的挑衅,宁妃向来都是不予理会的。这次自然也不会例外。 “皇后娘娘来看皇上吗,皇上方才苏醒了片刻,不过现在又入睡了,太医说皇上是怒极攻心。如今正需要静养。”宁妃面色淡然地道。 宁妃本是实话实说,但听在苏皇后耳里,却成了宁妃是借着皇上需要静养的由头。想要将她赶出去。 本就对宁妃心怀嫉恨,听了这话。苏皇后又哪里能忍得下,她也顾不得这里是乾清宫,一双凌厉的眼猛然瞪向宁妃,口中怒斥道:“贱婢,不过是有幸能诞下皇嗣,如今便能不将本宫看在眼里了吗,本宫是来看望皇上的,还容不得你这贱婢从中作梗!” 苏皇后也是气狠了,将平日里养出的端庄贵气尽数抛开,不仅一口一个贱婢,面上的表情更是变得扭曲狰狞,看着十分骇人。 苏皇后向来自诩高贵,平时更是时刻端着自己皇后的驾子,这副要吃人的样子何曾在人前显露过,但宁妃却连半点惊讶的样子也没有,只将手中的药碗放在一旁,淡淡地道:“皇后娘娘言重了,臣妾只不过是在皇上床前侍奉汤药,并不敢阻挠皇后娘娘看望皇上。” 入宫二十几年,又是宫里唯一孕育了皇子公主的人,宁妃这些年来虽然不争不抢,却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明枪暗箭。 比起那些,苏皇后这几句难听的话,根本算不上什么。 但是,宁妃不在意苏皇后的恶语相向,不代表太子和含月公主就能不在乎了。 太子只觉苏皇后那一声声的“贱婢”都如一根刺般扎在心上,但这些年来所受的教养要求他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喜怒不形于色,所以虽然心中不悦,却也没有直言顶撞苏皇后,只眼中现出一片晦暗。 比起太子,含月公主就明显要沉不住气些,眼见苏皇后当着自己与太子哥哥的面辱及生母,含月公主一时怒上心头,往苏皇后的方向踏了一步,“皇后娘娘,母妃这些年的不争不抢是宫里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她之所以会来乾清宫侍奉父皇,也是应了林公公所请,皇后娘娘若是对此有所不满,大可命林公公另找他人……” 说到后来,含月公主面上便多了些讽刺。 受了那个故事的影响,大武朝的百姓们都以为帝后之间真的恩爱不疑,更以为苏皇后是个再温柔贤淑不过的人,可同住宫中这么多年,苏皇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含月公主又岂会不清楚。 当然,她更清楚的是,苏皇后命令不了林公公,更左右不了林公公决定。 让苏皇后命林公公另寻他人来照顾父皇,自然是含月公主刻意而为。 苏皇后又岂会听不出含月公主的弦外之音,当即便气得浑身发抖。 就如同不喜欢宁妃那般,苏皇后也不喜含月公主,只不过是个丫头片子罢了,却得了皇上的喜爱,把她捧在手里如珠似宝的疼着,甚至还为了她破例赏赐了几名皇家死士。 这可是她这个皇后都没有的殊荣! 有这样的对比,苏皇后对含月公主自然喜欢不起来,只不过顾忌着赵天南对含月公主的疼宠,她便是有再多的不满,也从来不敢表现出来,只想着等含月公主一及笄,便立刻找个人将她嫁出宫去。 却没想到,她还来不及操心含月公主的终身大事,便出了寒素之事。 苏皇后虽然卯足了劲来到乾清宫,但遭遇了昨天皇家死士那般粗暴的对待,心里自然不可能没有恐慌,这时又被含月公主拿话一刺,心里那诸多压抑的情绪便立时找到了发泄口,扬起手冲着含月公主那张姣好的脸上便重重一挥。 “啪!” 猝不及防之下,含月公主未能及时避开,生生便受了苏皇后这一巴掌,白嫩的脸蛋只片刻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含月!” 宁妃与太子同时惊呼出声。 两人一左一右来到含月公主身边,待仔细查看了含月公主红肿的脸颊之后,宁妃向来淡然的面上也染上几分薄怒,她转向苏皇后怒声道:“皇后娘娘若是对臣妾不喜,大可直接说与臣妾听,为何无故迁怒于含月?” 苏皇后自从昨天回到宫里之后,方才挥下巴掌那瞬间,说起来倒是她唯一感到痛快的时候,因此即使看到宁妃面带怒色,她也难得的没有生气。 “宁妃心疼含月,本宫可以理解,不过含月既然敢出言不逊,本宫身为皇后,管教公主本就是份内之事,安妃何言迁怒二字?”苏皇后也不管自己现在的样子是不是有些狼狈,微抬了下巴,摆出一副骄傲的样子看向宁妃。 宁妃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一声怒吼打断。(未完待续。) 第93章 凤梧宫 “滚!” 怒吼之下,一只盛着汤药的碗自前方砸出,苏皇后只觉头上一热,泛着苦涩的微烫药汁夹杂着额际被药碗砸出的伤口处流出的鲜血自双眼处流下,让她眼前的视野染上几抹鲜红。 顺着那声音来处看过去,苏皇后与突然自床上坐起的赵天南那双似要喷出火来的双眼猛然对上。 “皇上!”苏皇后一惊,但随即又是一喜,她只想着向赵天南述说这一夜来心里的不甘与委屈,甚至连头上被赵天南砸出来的伤口都忘了,几乎是用飞扑的来到赵天南跟前,“皇上,臣妾心里冤屈啊,臣妾也知道未与皇上说一声便私下去皇陵是不对,可是臣妾什么也没做,为何皇上要这样对待臣妾?” 苏皇后只顾着叫屈,却没发现,在听到“皇陵”、“什么也没做”这种字眼时,赵天南那愤怒得眼睛都要瞪出来的可怕表情。 “好一个什么也没做,事到临头你还敢狡辩,苏沉鱼,这些年来朕倒是小瞧了你。”怒极之下,赵天南反倒换上了一脸的平静,只是这平静怎么看都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苏皇后虽然不明白赵天南所说是何意,但却能感觉出来赵天南此刻的心情,她有些瑟缩的往后退了一步,怯声道:“皇上,臣妾……” 赵天南却连看都没看苏皇后一眼。 他的视线自还没来得及退出去的宁妃和太子以及含月公主面上一一扫过,然后才淡声道:“这些年来,你不是一直想进到凤梧宫里看看吗,既然如此,今天朕就成全你。从今天起,你就搬到凤梧宫去好了,那本来就是当年准备给素素的住处,昨天你既然敢对素素做下那样的事,那这你余生就在凤梧宫里好好向素素忏悔吧。” 这是二十几年来,赵天南第一次主动向旁人提及寒素。 但对赵天南来说,这并不是什么美好的经历。只要一想到他的素素居然会因眼前这个蠢妇而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赵天南心里便是一阵又一阵的锥心之痛。 联想到醒来之前那仿佛被烈火灼烧的痛苦,他的素素,就是受了这样的苦吗? 赵天南眼里现出痛苦来。他闭上眼,将那沉痛压下,然后才重新看向苏皇后,“来人。把皇后带到凤梧宫去,从今以后。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让皇后踏出凤梧宫一步!” 若说皇后先前还没能白赵天南的意思,那这时候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她这是相当于被皇上打入冷宫了? 苏皇后有些怔忡地看向赵天南,任她怎么想。也不明白为何她会走到这一步。 眼见着已经有了侍卫上前要把她拉下去,苏皇后这才如梦初醒般,她一边挣扎着。一边面带绝望的看向赵天南,凄厉地喊道:“皇上。您不能这样对我!” 赵天南蓦地看向苏皇后,锐利的目光几乎在苏皇后身上钉出两个洞来,“朕为何不能这样对你?你既然敢对素素做出那样恶毒的事,就不要想着事后再能置身事外,就凭你,也能打素素的主意?” 苏皇后陡然安静下来,她眸中泛出讥诮,对着赵天南冷冷一笑,“就凭寒素在皇上心里那高不可攀的地位,臣妾自然没有资格打她的主意,不过皇上不觉得您的所为很可笑吗,若您真有那么在乎寒素这个人,当初,她恐怕也不会在宫里暴毙吧,皇上如今做出这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来,是在自欺欺人还是做给旁人看的?” 既然已经确认再无可能脱身,苏皇后心里也没有了顾忌,那些平时不敢说出口的话,这时却是尽数说了出来。 “皇上费尽了心思将寒素的尸骨保存下来,还决定将来驾崩之后与寒素合葬于皇陵,这种种所为可真是情深意重呵……”苏皇后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只是,不知道寒素若是泉下有知,会不会愿意与皇上合葬一处?” 最后这句话,就犹如利刃般,深深刺进赵天南心里。 哪怕他一直在心里说服自己,最后也只得出一个结论来。 这个结论让赵天南本就如一根导火索般,只一瞬间便把赵天南的情绪尽数引爆,他想站起身,却只觉浑身乏力,暴怒之下随手抓过置于龙床旁边放药碗的托盘,狠狠向着苏皇后所在之处砸过去。 咣当! 一声巨响之后,这托盘却是砸在了空处。 苏皇后冷笑着看向赵天南,既然已经不再抱有任何期望,甚至余生还要被赵天南禁于凤梧宫里,她又岂会再傻傻的任赵天南砸到? 虽然因赵天南的所为而冷了心肠,但苏皇后心里的满腹委屈到底没能得到舒解,这时看到赵天南这暴怒的样子,却叫她心里莫名的痛快起来,嫌这还不够解恨,她又接着道,“皇上可千万要保重龙体,臣妾会在凤梧宫里日夜为皇上祈福的,当然,臣妾也一定会好好保重自身,臣妾可是等着将来能与皇上一起共赴黄泉,亲眼看看被皇上这般放在心上的寒素知道与皇上合葬之后到底是什么样的反应!” 苏皇后如今是彻底绝望了,被囚于凤梧宫里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她只要稍一想就能知道,既然她注定只能落得这个结局,她又何必再顾忌这么多? 对如今的她来说,再想那些有又何用? 苏皇后就这样冷笑着被侍卫带走了。 而乾清宫里,赵天南一手捂着胸,双眼死死地看着苏皇后消失的方向,一副恨不得将之生吞活剥的样子。 这一切,都被宁妃及太子含月公主看在了眼里。 这么多年来,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赵天南这般生气。 也因此,对于屡次被苏皇后提到的寒素,几人心里亦好奇不已。 太子此前是知道赵天南对寒家的忌惮的,但他也只知道个大概。并不知赵天南的忌惮的源头在哪里,这时从皇后口中听到寒素这个名字,下意识的,他便将之与寒家联系了起来。 相比太子,宁妃和含月公主知道得就更少了。 只不过,几人好奇归好奇,却也知道赵天南这时候的心情极度糟糕。为免再留下来会惹怒赵天南。宁妃看了太子与含月公主一眼,然后也不出声,轻手轻脚的退出了乾清宫。 再说苏皇后。 从乾清宫里出来之后。苏皇后便被侍卫带去了凤梧宫。 作为整个宫里离乾清宫最近的宫殿,凤梧宫所处的位置可谓是得天独厚,任是再不受宠的嫔妃住了进去,见到皇上的机会恐怕也较旁人多了不知道多少。 因为凤梧宫这独特的位置。宫里不少心思多的嫔妃都曾打过凤梧宫的主意,就连苏皇后稳坐坤宁宫。也不是没动过凤梧宫的心思,只不过这么多年来也没见谁能说动皇上松口。 越是这样,宫里众嫔妃对凤梧宫便越是好奇。 凤梧宫常年挂锁,虽然这么些年也没人住。但每年却都有最好的工匠负责修葺,从外表看虽然略显陈旧,但也并没有破败多少。 单从外面看。凤梧宫的规模较之作为皇后寝宫的坤宁宫还要来得大些,只看修建得大气恢宏的宫门便足以看出其不凡来。但里面是什么样子哪怕在宫里呆了最长时间的宫人也说不准。 只因为,自从二十几年前凤梧宫被封存之后,这些年除了每年修葺宫殿的工匠,便再没有任何人踏进凤梧宫一步。 换作是以前,能得到赵天南的首肯进到凤梧宫,苏皇后必定会自得不已,只因宫里谁都清楚皇上对凤梧宫的看重。 只不过,今天真的能“入主”凤梧宫了,苏皇后却只为自己感到悲哀。 她做了二十几年的皇后,这些年来更是尽心尽力将这个皇后做到最好,谁知却连一个死人的地位都比不上,如今更是被皇上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便从此囚于凤梧宫,还要她余生都在这里向寒素忏悔。 忏悔? 苏皇后在心里冷笑。 她有什么需要向寒素忏悔的地方? 她只不过是去皇陵看了一眼寒素而已,就算她确实有打算毁了寒素的尸骨,可一直到现在,她不是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吗,为何就要落得这个比死还可怕的下场? 若是皇上对寒素的看重已经到了让人连想想都不行,那她也只能无话可说。 站在凤梧宫前,看着那陈旧的大门发生沉闷的声音被缓缓打开,苏皇后心里一片冰冷。 随同侍卫一起送苏皇后来凤梧宫的,还有林公公。 “你们先下去吧,咱家亲自送皇后娘娘一程。”林公公看了那几名侍卫一眼,然后轻声吩咐道。 几名侍卫不疑有他,应声退下。 林公公当先一步走到门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恭声道:“皇后娘娘请。” 苏皇后视线转到面无异色的林公公身上,到这时,她才隐隐有些察觉,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一切,会不会,与林公公有关?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苏皇后心里便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是了,这整件事的起因是惠儿偶然听到宫人谈论当年的寒素,更听到皇上决意以后要与寒素合葬,然后跑回来说与她听,她为了确认消息的真假,又特意找了林公公来试探一番。 苏皇后总算有些明白那日试探林公公时心里那隐隐的不妥是从何而来的了。 林公公这么些年能得到皇上的信任,自然不会是个做事不稳妥的人,就算他知道皇上心里的打算,又岂会如此轻易就被自己试探出来? 想到这里,苏皇后心里便是无边的懊悔。 她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只是当时她心里被皇上打算与寒素合葬之事填满了,根本就没将多的心思花在林公公身上,自然也就没能及时察觉到林公公的异样来。 怨只怨,她将皇上看得太重。 而在皇上心里,她的分量实在是太轻。 苏皇后这样想着,便觉心里苦涩难忍。 “是你?”她问。 虽然如今再追究事情的起因已经于事无补。但苏皇后仍想将事情弄个明白。 林公公却没回答,他只道:“皇后娘娘,怪只怪您的手伸得太长了,碰到了不该您碰的人。”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苏皇后的意料,她看向林公公,眼中满是不解。 因为林公公是皇上身边最受信任的人,所以宫里上至她这个皇后。下到普通宫人。都无不对林公公客气非常,苏皇后自认自己从来没有怠慢过林公公,为何林公公这次会在背后捅她一刀子? 至于林公公所说的碰到了不该碰的人…… 哪怕苏皇后将自己最近所做之事一一捊了一遍。也没明白林公公所指的是谁。 看着苏皇后这疑惑不解的样子,林公公很少见的露出一个微笑来。 林公公确实很开心,不过这开心却不是因为成功将苏皇后送进了凤梧宫。 事实上,自从昨天起。林公公便有些压不下心中的喜悦。 在这深宫里呆了二十几年,这些年来林公公一直压着自己心里所有的真实想法。压了这么长时间,到得如今竟然有些压不住了。 所以,林公公今天也难得的想要与旁人分享一下心里的喜悦。 他看向苏皇后,微笑着轻声道:“您一定很奇怪吧。为何您只是去皇陵里看了看,甚至心里的想法还来不及实施,就被皇上下令关了起来。” 苏皇后确实不解。她点了点头。 林公公见状却是爽朗的哈哈一笑,“您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吗。二十几年了,久到我都以为这只不过是我的奢望,却没想到老天爷真的再次让她回来了,皇后娘娘回来了。” 苏皇后一愣。 这整个大武朝,除了她苏沉鱼,还有谁能被人称作是皇后娘娘? 可是看林公公的样子,苏皇后不认为林公公口中的皇后娘娘是指的她。 不过随即,联想到她在皇陵里看到的那名女子,苏皇后便猛然反应过来。 “你说的,是寒素?”苏皇后惊声道。 寒素已经死了二十几年,可是林公公却说她回来了? 死人如何能回来? 这一瞬间,看着林公公那副阴郁尽散的开怀样子,苏皇后只觉浑身的寒毛都跟着倒竖了起来。 林公公当然看到了苏皇后的反应,不过他也不以为意,他之所以对苏皇后说这么多,只是因为他太想让人分享他的喜悦了。 至于苏皇后会不会将这件事情泄漏出去? 呵,既然进了这凤梧宫,他又怎么会允许苏皇后再有走出来的一天? 不仅如此,她也更别想往外传一个字出来。 皇后娘娘在皇陵里孤寂了那么多年,能有一个人在她曾经住过的宫殿里守着,也算是祭奠娘娘这么多年的冷清吧…… 林公公转眼看着凤梧宫里阔别了二十几年的熟悉场景,眼里满是怀念与满足,他道:“您大概还是不清楚为何会落得如今这下场吧?就如您所想,皇后娘娘回来了,本来她对宫里也没什么兴趣,更没想过会与您发生什么冲突,可谁让您偏偏就能主动找麻烦呢?” “皇后娘娘最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麻烦了,正好她也想将尸骨从皇陵里带出来,所以就只好劳您替皇后娘娘暂时背着这口黑锅了。”三言两语,林公公便尽数解了苏皇后心里的疑惑。 听林公公说完,苏皇后才终于明白为何皇上会生那么大的气。 以他对寒素的看重,知道寒素的尸身居然被人一把火烧尽,也难怪她这个皇后如今会进到空无一人的凤梧宫了。 事实上,即使知道了原委,苏皇后也没办法为自己叫屈。 虽然这事不是她做的,但她确实打过主意一把火烧了寒素的尸骨,就算没有林公公的一番算计,恐怕她最终也仍会进到这凤梧宫里来,只不过是晚上两天而已。 比起这些,苏皇后更震惊的,却是寒素又重回人世的事。 人死复生,又怎么可能? 可是她如今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林公公也没必要编造出这样一个荒诞的谎言来骗她。 在苏皇后发愣的时候,两人已经走进了凤梧宫。 林公公再看了里面一眼,才微笑着向苏皇后告辞:“您这些年来不是一直对凤梧宫好奇不已吗,如今也算是达成心愿了,您放心,接下来,您会有许多的时间将这里了解得清清楚楚的。” 说完,林公公便转身往外走,才走出几步,他突然又是一声轻笑,转过头对苏皇后道,“对了,您大概很好奇皇后娘娘如今的身份,您可要好好记住了,她叫凤止歌……” 将想说的话都说完,林公公再不停留,在苏皇后惊愕的目光注视下,一步步离开了凤梧宫。 沉重的宫门在短暂的开启之后又缓缓合上,环顾着寂静空荡的凤梧宫,苏皇后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心处往上漫延。 凤止歌!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位她差点见上一面的凤家大姑娘,便叫凤止歌? 苏皇后突然便在这空无一人的凤梧宫里哈哈大笑起来,她笑得这般开心,几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未完待续。) 第94章 宁妃 空荡无人的宫殿里突然响起这样尖锐高亢的笑声,这情景若是落在胆子稍小些的人眼里,只怕便会以为这里又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出没了。 若换作是以前,养尊处优的苏皇后见到这样的一幕也必定会心中生怯。 只是当主角换作是她自己时,她却再没心思理会那些了。 她只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 原来她所遭遇的这一切,竟是因为一个原本在她眼里可以生杀予夺的小人物。 因为忌讳这位凤家大姑娘会得了皇上的注意力,也出于那不想让被皇上注意到的女子好过的阴暗心理,她才会想着为她与自家侄儿赐婚,却没想到,只这个平时看来不起眼的小小举动,便换来了她后半辈子被囚于凤梧宫的下场。 她只不过是一时不忿而已,却没想到,就这样精准的找中的正主。 知道了这些,苏皇后心里反倒轻松了许多。 都说成王败寇,她在宫里已经呆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个道理,若真要怪,就只能怪她自己的手段不够了。 但再想到那位凤家大姑娘的身份,苏皇后心里却又奇异的痛快了几分。 她从前只是听过寒素这个名字,对其人却没半点理解,但如今从凤止歌的一些所为之中,她倒能看出来几分。 就凭凤止歌高调与寒家相认,又借着自己将尸骨从皇陵里带了出去,只怕这位便没想过要再与皇上有什么关系。 更甚者,说不准这位重回人世就是冲着找皇上报仇来的。 当初的寒素在宫里一夜暴毙,可但凡心思深些的,谁能不知道。一个已经上了皇家玉牒的皇后,若不是暗中有些什么阴谋,又怎么会于大婚前夕惨死于宫中? 哪怕只从这件事后皇上匆匆将人葬入皇陵之中,也该知道这其中的蹊跷之处了。 被皇上心心念念,还决意将来要与之合葬的人,重回人世之后却只是想找皇上报仇,而在所有人眼中对皇上忠心不二的林公公。真实给予忠诚的对象。却是寒素…… 呵呵…… 苏皇后神经质的笑了几声。 这件事,说起来恐怕比她自己如今的下场都要来得讽刺吧。 一想到将来凤止歌表明身份与皇上站在对立面,苏皇后就忍不住觉得痛快。 她自己因为皇上而落得个如此下场。比之她如今的切身之痛,不知道今后皇上知道真相时会不会比她现在更痛? 苏皇后并不认为在林公公向她道明真相之后,她还会有机会走出凤梧宫,她既然已经注定只能独自老死于凤梧宫里。又岂能甘心看着皇上顺遂下去? 所以她要活着,好好的活着。活到可以看到皇上被心中的爱人所弃,被最忠心的下属背叛的那一天! 皇上啊,臣妾已经等不及那一天的到来了…… …… 这一天发生的事,对宫里所有的人来说无无异与一场大地震。 先是身子健壮的皇上突然昏迷不醒。然后却是与皇上感情甚笃的皇后娘娘被皇上发话禁于坤宁宫等候发落。 好容易皇上清醒了过来,谁知下的第一道旨意却是将皇后娘娘囚于凤梧宫里。 这个消息才传出来,便引来所有宫人的震惊。 凤梧宫。那是何等的地方? 虽然被大多数嫔妃眼馋,但谁不知道那凤梧宫可是个比冷宫还要冷清的所在。皇后娘娘被囚于凤梧宫,还不准任何人探视,身边也没个侍候的下人,就连一日三餐也只能由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嬷嬷送进去,那岂不是比在冷宫里等死还难受? 因为这个消息,皇宫上下一连好几天气氛都格外沉重。 连皇后娘娘都落得这样的结局,他们这些命贱如草的宫人若是不仔细着别犯了皇上的忌讳,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 就在这样的沉闷之中,在天色渐晚之时,宁妃出了乾清宫,回到了自己所居的景阳宫里。 虽然赵天南已经清醒过来,但身体却并未能快速好转,所以乾清宫那便仍由宁妃照看着。 在苏皇后被囚于凤梧宫、其他嫔妃都噤若寒蝉的时候,也只有养育了太子和含月公主的宁妃是最适合照顾赵天南起居的人选了。 宁妃也是在服侍着赵天南入睡了之后才离开乾清宫的。 回到景阳宫时,含月公主已经等了宁妃许久了。 不同于这个时代大家主母生下孩子后便大多交给乳娘照顾,太子和含月公主幼时都是宁妃亲手照顾的。 刚生下太子时,宁妃还只是个不受宫里所有人重视的小小美人,那时初生的赵载存虽然是宫里唯一的皇子,却因为宁妃不小心摔跤引起早产,从而一出娘胎便带了毛病,一个被太医认为体弱也许活不了几年的皇子,又有谁会在他身上多费功夫? 也正因为宫里上下的不重视,赵载存是被宁妃手把手带大的。 到了生下含月公主时,她却意外的得了赵天南的喜爱,得到皇上宠爱的公主自然不会不受重视,宫里也不是没给含月公主派过乳娘,只不过那时的含月公主只要一离了宁妃便哭闹不止,后来还是赵天南亲自发话就将含月公主养在宁妃跟前。 被宁妃亲自带大,太子与含月公主对生母的感情自然不像其他人那般淡薄。 见宁妃回来,含月公主站起身迎上前去,“母妃,您回来了,父皇好些了吗?” 见着含月公主,宁妃面上的淡漠便退了些,她微笑着握住含月公主的手,轻轻点头道:“皇上好多了,含月你也莫要担心。” 宁妃二十几年如一日的淡然,也只有在见到儿女时会显得稍稍温暖些。 含月公主闻言面上忧色便淡了些,她挽着宁妃的胳膊与之一起坐在软榻上。“母妃,父皇这次为何会对皇后娘娘生这么大的气,甚至还将皇后娘娘禁在了凤梧宫里,还有,那个寒素,母妃听过这个名字吗?” 含月公主虽然是金枝玉叶,但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时身边又只有宁妃一人。撇去平时的端庄威严,这时面上泛着好奇之色的含月公主显然更符合她的年纪。 宁妃见状面色便又是一软,她轻轻抚了抚含月公主的乌发。眼中闪过几许疼宠,嘴里却略带些责备地道:“你呀,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好奇。” 含月公主便真如一个天真的孩子般,抱着宁妃的胳膊不住摇晃起来。“在母妃面前含月本来就永远都是孩子,母妃您快说嘛。您在宫里这么多年,到底有没有听过寒素这个名字?” 宁妃拿含月公主没有办法,平时平淡的眉宇间便多出几分无奈,她摇了摇头。“母妃也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不过听皇后娘娘的意思,你父皇是打算将来大行之后与那寒素合葬的。这样说来,这寒素至少也该是宫中的某位嫔妃才是。” 说到后来。宁妃面上也多出几分认真。 若不是那****亲耳听到了苏皇后与皇上之前的对话,恐怕她也不会知道寒素这个人。 而被皇上如此放在心上的一个人,为何她在宫里这么多年,却从来也没有听人提起过。 而且,寒这个姓氏,可并不多见。 下意识的,宁妃便想到了如今在大武朝举足轻重的寒家。 若这个寒素与寒家有关系…… 听说寒老爷子早年是有个女儿的,只不过早在二十几年前寒老爷子的女儿便早早离世了,若寒素真的出自寒家,说不定便是…… 不过,想到这里,宁妃又轻轻摇了摇头,她对宫里这诸多算计都没有兴趣,又何必想这么多呢? 在这深宫里,知道得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 伸出食指在含月公主眉心轻轻点了点,宁妃温言道:“含月啊,这宫里的许多事都不是我们该知道的,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虽然你父皇疼你,但也别仗着你皇后的疼爱就往这些事情里面掺和。” 含月公主闻言微顿,然后点了点头。 “母妃,女儿也只是有些好奇,却也是知道分寸的,这寒素再怎么样,也与咱们没有任何的关系,女儿不会特意往深处追究的。” 宁妃闻言便有些欣慰的握了握含月公主的手。 母女俩在一起用了晚膳,然后含月公主才披着夜色回了自己的居所。 宁妃亲自将含月公主送至景阳宫宫门处,目视着含月公主渐渐远去,却并未立刻回去,而是目光有些涣散的看向路的尽头,仿佛在等着什么一般。 许久之后,宁妃回过神来,她望着那空无一人的道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终是转身回到景阳宫里。 也许是因为那个在宫里没有半点存在感的寒素而引发了心里埋藏许久的情绪,宁妃今天有些心绪不宁,总是不自觉的便想到了许多年前的事。 细数下来,宁妃在宫里已经呆满了二十五个年头。 宁妃的父亲在乱世时便跟随于当今皇上,算下来也是开国功臣,在大武朝建立之后被封了个四品武官。 只不过,宁妃的父亲年纪本就大了,在战时又受过不少伤,大武朝建立没两年,宁妃的父亲便早早过世。 开国功臣说起来虽然引人尊敬,但那时的大武朝正是初创之时,几乎满朝官员都能算是开国功臣,在这种情况下,宁妃的父亲一去世,家里自然便家道中落起来。 若不是这样,宁妃的兄长也不会打起将宁妃送入宫里的主意来。 宁妃那时是不愿意进宫的,只是她的个人意愿,又怎么敌得过整个家族的利益,哪怕她再怎么不愿意,她也仍是进了宫。 宁妃本就不是个擅长勾心斗角之后,再加上进宫一事本就非她所愿,所以哪怕进宫之后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小美人,她也从来没有觉得不满过。 她甚至想,若是一直能默默无闻的呆在这深宫里。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力,对她来说也许便是最好的了。 这个任何人,自然也包括被其他嫔妃们看作是天人,为争抢其注意力不惜不择手段的当今皇上了。 最初那两年,因为宁妃的不争不抢,也从来不想了法子往皇上身边凑,那些为了争宠斗得不亦乐乎的嫔妃们便都没将宁妃看在眼里。宁妃也着实过了两年平静的日子。 虽然那两年。宁妃所居的宫殿偏僻不已,也没少被那里惯会捧高踩低的宫人们为难,但现在想想。宁妃其实更愿意过当初那样的日子,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守着这偌大的景阳宫心里却如空得难受。 可是,就是宁妃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安静的活在宫里时。某一日,她却得到了皇上要她侍寝的消息。 对宫里其他的任何一名嫔妃来说。能得到皇上的临幸都是天大的好事,因为这意味着从此便有可能飞上枝头,成为这宫里能傲视其他女人的存在。 可这样的幸事,于宁妃来说却无异于一场灾难。 那时的宁妃其实很想问问老天。为何连她想安安静静的过完此生,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能达成。 宫里等着被皇上临幸的嫔妃如此之多,她大概是其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为何皇上会看中她? 但是,哪怕宁妃心里再不情愿。她也不得不将自己打理好,在那间偏殿里,将她身为女人最宝贵的东西,献给了一个第一次见面,根本就不记得她的名字她的长相的男人。 在那之后的一连几个月,宁妃都没再承宠,这让不少欣羡宁妃能得皇上临幸的嫔妃们没少背着她说闲话,可她们都不知道,宁妃其实对这种情况很满意。 她想,身为宫中嫔妃,她不能拒绝皇上的宠幸,但能像如今这样继续过自己的安稳又不惹人注意的日子,也算是幸事了。 只是宁妃的平稳日子没多久便又被皇上的再一次临幸打破了,事隔几个月再次承宠,宁妃到现在都能记得自己当时那苦涩难当的心情。 那日一早,宁妃侍候皇上起居,又满脸恭顺的将皇上送至门外,却意外的见到了一个她以为这辈子都再不会见到的人。 那一刻,宁妃便如白日惊雷般,什么皇上什么宠幸,都被她扔到了脑后,若不是那人不着痕迹的拉了她一把,恐怕当时她便要在皇上面前露出马脚了。 突然露面,且已成为皇上身边侍卫的那人,正是宁妃未进宫时青梅竹马的恋人。 这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家家世相当,互相知道根底,两人之间甚至还有长辈半开玩笑定下的婚约,虽然没有正式交换庚帖,但两家其实都已默认他们俩的婚事。 那时的宁妃一直以为,她会顺顺当当的与那人结为夫妻,再生三两个孩子,平静的过完这一生。 宁妃从来都不奢想什么荣华富贵,只要这一生与那人相伴,她觉得便已足够。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因为父亲的骤然离世,家道中落之下,她会被族里一致同意送入宫中。 二十几年过去了,她却仍能记得临进宫前的一晚,她与那人话别时,那人脸上的痛苦与绝望。 对于宁妃这种心里只能装得下一个人的人来说,若是不能与那人长相厮守,又何需在意身在何处? 却没想到,进宫两年后,她还会在宫里再见到那个朝思暮想了两年的人。 许是心里压抑得太久了,两人之间又本就有情,这一猛然见面,自然很难压下心里涌动的情潮,在某一夜,互相思念了几年的两人终于还是做出了不该做的事。 直到事了之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宁妃才终于害怕起来。 身为宫中嫔妃,却与皇上身边的侍卫有了首尾,这无疑是件给皇室蒙羞的丑事,若是被皇上知晓了,不只是她,便连两家九族,恐怕都会被皇上诛尽。 若只是宁妃自己,她是不畏惧死亡的,对她来说,独自一人呆在这清冷孤寂的深宫里,还要伴在一个与陌生人无异的男人身旁,这样的日子并不比死亡好过多少。 但她却不能不顾忌到两人的家人,若是此事东窗事发,他们又如何能背负得起那么多亲人的性命? 意识到这一点,两人一边流着泪,一边相约再也不见。 宁妃确实是拿定了主意再也不与那人见面的,却没想到,那夜之后没多久,她却发现自己一向准时的癸水迟迟未至。 只算了算日子,宁妃当时便惊立当场。 她其实并不打算要这个来得不是时候的孩子的,因为她根本就不能确定,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如此重大之事,宁妃根本连半点侥幸心理也不敢有,否则,她有可能便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可是,那时候满宫上下都因为皇嗣之事几乎疯魔,便是宁妃想要隐瞒,她癸水未至的事也没能瞒过侍候她的宫人。 没过多久,诊脉之后,太医便确定宁妃有了身孕。 在宫中嫔妃甚至皇后都没能怀上皇嗣的时候,从来都不愿在宫里出风头的宁妃便这样站到了风口浪尖之中。(未完待续。) 第95章 往事 作为宫里第一个有身孕的女人,宁妃在当时受到的瞩目是不可想象的,更有苏皇后为了彰显大度而特意派了人到宁妃身边照顾起居,哪怕宁妃有心想做些什么不要这个孩子,也终是没能如愿。 就在满宫嫔妃的注目之下,宁妃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 宁妃并不是无情之人,亲眼看着肚子慢慢变大,又感受着每一次胎动,要说心里没有不舍是假的,可那种情况下,她又怎么敢为了一个可能而置两家那么多条人命不顾? 所以,在情有身孕七个月时,趁着苏皇后派来的人不注意,宁妃故意重重摔了一跤。 她想,哪怕她多遭些罪,她也一定不能留下这个孩子。 却没想到,这个孩子却是命大,哪怕宁妃摔得不轻,甚至还因这一摔而引起早产,孩子仍平安的生了下来。 只不过,宁妃没想到,她这一摔没把孩子摔没了,却也让孩子生来便体弱多病,自打出生起便一直抱着药罐子过活。 正因为这个孩子生来多病,甚至就连太医都断言宫里这难得的皇子只怕是活不到成年便得夭折,所以幼时的赵载存并未得到多少来自赵天南的关注。 也是啊,那时还只是个不起眼的美人的宁妃既然能生下孩子,这满宫的嫔妃没道理就不能,更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宫里就会添上好些健康的皇子,又有谁会将注意力放在一个注定要夭折的皇子身上? 宫里就是如此现实,哪怕是皇家血脉,也并不一定就能得到所有人的重视。 自己生下的孩子被满宫上下如此无视,在生产时几乎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宁妃自然不可能不生气。但这同以前一样被所有人忽略的状态也让她松了一口气,毕竟她心里藏着的事不少,若是被众人随时关注着,难免有哪一天便要露出马脚来。 对于母亲来说,自己的孩子总是最好的,宁妃自然也是一样。 虽然她之前确实想过不让这个孩子来到世上,但既然已经生下来了。而且这孩子还有这么一副多病的身子。她又岂能不怜爱。 虽然谁都说她的儿子活不了几年,可是宁妃自己却不相信,儿子体弱又不受皇上重视。她便自己日夜不眠的守在儿子身边,任何事都不假他人之手的亲自照顾,这样几年下来,倒是将儿子的身体照顾得渐渐有了点好转。自然也破了太医所说的活不了几年的预言。 也是到这时,宁妃所生的皇子才得到了赵天南的重视。 事实上。那时候赵天南也是不得不重视这个唯一的儿子来。 在宁妃有孕之前,赵天南有几年其实一直活在焦躁之中的。 这么些年来,满宫的嫔妃就是没一个能诞下皇家血脉,赵天南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却也犯起疑来,这么多的嫔妃不可能每个都有毛病,但却偏偏都未能有孕。莫非是他…… 这种事对于男人,而且还是一个自诩了不起的男人来说。绝对能算得上是致命的打击。 赵天南征战沙场十几年,才颠覆了前朝昏君的江山,将这片国土变成属于他的大武朝,对大武朝的江山自然十分看重,有了这种前提,他对于血脉的延续当然也就是十足的重视,甚至还不只一次的想过,在他有了儿子以后,要怎样教导他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 可偏偏,他前半辈子顺风顺水的从一介穷小子走到如今的大武朝的主宰,却在子嗣上如此艰难,没有儿子,他辛苦打下来的江山又要让何人来继承? 那几年,赵天南就算是做梦,也都在想着这件事。 就在这时候,宁妃有孕了。 从太医口中确认了这个消息之后,赵天南心里异常高兴。 当然了,他对于当时在宫里半点不起眼的宁妃并没什么印象,宫里的女人那么多,又只宠幸过一次,他又怎么会记得宁妃是谁? 他高兴的是,既然宁妃能有孕,那便说明不是他这个大武朝的皇帝身上有缺陷。 换句话来说,宁妃能有孕,皇后和别的嫔妃自然也可以。 那时的赵天南也只有三十几岁,他自诩年富力强,以后的儿女绝不会少,当然不会将一个美人生下来的儿子看得多重,更别说那个儿子还是个生来体弱多病,被太医断定会在成年前夭折的。 从宁妃身上证明了自己的男性雄风并未有损,赵天南便在子嗣一事上投入了许多的精力。 虽然赵天南心急于子嗣,但相比其他嫔妃们生出来的皇子,他更希望能有一个从皇后肚子里出来的嫡子。 因为这,那一段时间,赵天南去坤宁宫的次数都多了不少。 但让赵天南失望的是,无论他怎么努力耕耘,几年过去之后,除了宁妃生下的那个病歪歪的儿子,他仍是没能有其他的儿女。 又几年之后,年至不惑的赵天南虽然心存不甘,但也只能认了此事,重新将目光放在这个已经五六岁却从来没被他用正眼看过的儿子。 不得不说,宁妃将孩子照顾得很好,虽然仍要天天吃药,看着也比正常孩子单薄瘦弱了几分,却也没有动不动就要夭折那么严重。 赵天南第一次见到自己这唯一的儿子,是在一个飘雪的冬天。 那年冬天特别冷,才入了冬就下起了鹅毛大雪,宁妃所居的宫殿位置有些偏,因宁妃不受宠,宫人们自然没那么殷勤的处理积雪,赵天南来到宁妃住所时,便见到满院都是厚厚的积雪,而他的儿子,便正由宁妃陪着在院子里堆雪人。 听到有声音,五六岁的瘦弱孩童回过头来,只看了赵天南一眼,便吓得躲到了宁妃身后。 赵天南当时双眉便拧成了一团。 他戎马一生才建立了如今的大武朝,他的儿子也注定是要继承大武朝的江山的。就算不能如他这般能领兵打仗,胆子也不该这般小才是。 就因为这,赵天南从一开始对这个儿子就少了几分喜爱。 赵天南的到来显然是不在宁妃的预料之内的,她一边安慰着儿子,一边将赵天南迎进了殿内,赵天南这才有空细细打量自己的儿子。 五六岁大的孩童,身子看起来非常瘦弱。又因为惧冷而裹得像只球。头上还戴了个能遮住耳朵的帽子,只露出有些带怯的双眼,以及冻得通红的脸蛋。 赵天南心里就是一阵说不出的失望。 哪怕在此之前他早就知道这个儿子生来便是有些缺陷的。这时亲眼见了仍忍不住内心的不甘。 就算体弱多病,若是稍稍显露些聪明灵慧也好啊,但在赵天南面前的,却是一个不仅身子单薄。还胆小怯懦的孩童。 他的江山,便只能由这样的人来继承吗? 赵天南又是失望又是气闷。没在宁妃这里呆多久便走了。 也是从这天起,宁妃所生的皇子,才有了正式的能上玉牒的大名:赵载存。 从这个名字里便能看出,赵天南对他期望。 因为赵载存的存在。赵天南对这唯一给自己生了个儿子的宁妃便也有了些关注,偶尔看过赵载存之后便会宿在宁妃这里,倒叫其他嫔妃好一阵嫉恨。 可赵天南却不知道。他的宠幸对宁妃来说,却无异于是一场灾难。非但没有让她觉得有多荣幸,反而令她日夜坐立难安。 自从发现有了身孕之后,宁妃便立誓日后再也不见那人,侍卫确实不能私自在后宫走动,但那人本就是赵天南身边的侍卫,赵天南这一在宁妃宫里走动,宁妃难免的便会有与那人面对面的机会。 算起来,宁妃那时也与那人有几年未见了,乍然相见,两人情绪激动之下,差点没在赵天南面前露出马脚来。 若没有宁妃进宫一事,原本两人就应该是最亲密之人,如今明明近在咫尺,身份之差却生生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这样的痛苦对两人来说无异于一种凌迟。 心中的压抑积攒到一定程度,便有可能突然爆发出来。 宁妃两人便是如此。 那次宫里出了据说是前朝余孽的刺客,甚至赵天南都受了点小伤,一时间整个后宫都人心惶惶。 出了这种事,宫里各处自然戒备森严,各宫主子那里自然也要派人保护。 若是换了宁妃生下皇子之前,像她这样不受宠的小小美人必定是得不到这样的保护的,但这时的宁妃不仅生下了赵载存,而且赵载存还自幼被她带在身边,哪怕只是出于保护唯一的皇子,宁妃这里也断不会少了人来保护。 被派往宁妃宫里的侍卫,便是由那人领头。 那人来到宁妃宫里时,正是宁妃最害怕的时候。 宫里气氛如此紧张,宁妃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按着往常她不起眼的程度来看,她以为自己这里恐怕是不会有人前来保护的,甚至她都已经在想,要是那刺客真的来到她这里,就算是拼了性命不要,她也一定要护着赵载存的周全。 就在这时候,她看到了心里最想见的人。 对于宁妃来说,这无异于绝处逢生,那压抑了好些年的感情,自然也就再也压不下去。 将其他侍卫打发下去,两人再一次情难自禁的交付了彼此的身心。 这次之后,宁妃又一次陷入痛苦之中,他们之间的事若是被旁人知道了,两家满门的性命便都要为他们的一时冲动而陪葬,任何感情若是承担着如此重的压力,只怕也只能被生生割舍。 若是两人都生在普通人家,他们也许还能抛开一切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但宁妃在宫里虽然不受宠,却也是皇帝的女人,从她踏入宫门的那天起,她便不可能再离开这皇宫。 两人都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那段时间,感情与理智不停在脑子里争斗,宁妃甚至一度觉得生无可恋。 但更让宁妃意外的,却是在那之后。她居然又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就如同几年前初次有孕时那般,宁妃又一次懵了。 两次有孕都是在见到那人之后,这样的巧合,直让宁妃心惊胆战。 若是孩子是…… 这个可能宁妃想都不敢想,她本想像那次摔跤一样,偷偷将这个不该来的孩子弄没的,可是这孩子也命大。任她怎么折腾都好好的呆在她肚子里。直到后来她有身孕之事被宫人发现。 皇家的子嗣,又岂是宁妃想不要就能不要的,尤其还是在如今宫里只有一名多病的皇子的情况下。 对于宁妃的这一胎。赵天南表现出了不同于上次的关注。 虽然先前他已经接受了只有赵载存这一个儿子的事实,但如今既然宁妃又有了身孕,若是她能产下一个身体健康的皇子,皇位继承人自然便有了最好的选择。 宁妃的整个孕期里。一水的奇珍异宝不间断的往她宫里送,看得其他无子又无宠的嫔妃们暗地里咬牙不已。 在所有嫔妃都没能诞下皇家血脉的情况下。宁妃一人就两次有孕,也难怪其他人心里会意气不平了。 只不过,让赵天南失望的是,这次宁妃产下的。却是个女儿。 但因为这十个月的期盼,在初时的失望之后,赵天南对于这个女儿却是格外的疼爱。更是在女儿满月之时便赐了封号:含月。 有赵载存的例子在,含月公主仍是被宁妃养在身边。 因为心里装着事。自打含月公主出生之后,宁妃便几乎再没露过笑颜。 她没想到,她的两次放纵都得到了这样的结果,更甚至她根本就不能肯定自己的两个孩子到底是不是皇家血脉。 心里压着这么多的恐惧,宁妃与那人一时的宣泄之后,便是常年累月的担忧与后悔。 混淆皇室血脉,这有多严重任何人都知道,哪怕只是有这个可能,后果也不是她与那人两家可以承担得起的。 想到自己两人一时的情难自禁,有可能换来的是两家的九族尽诛,纵使心里再有怎样的感情,两人也再不敢越雷池一步,即使偶尔见面时难忍心中的思念,也只静静凝望片刻以慰相思。 他们已经犯下大错了,若再继续错下去,只怕便要将两个家族亲手送入绝望的深渊。 两人都在心里祈祷着,赵载存与含月公主,一定要是皇家血脉才好。 这样又过了几年,宁妃与那人也渐渐安了心,虽然他们注定此生不能相守,但像如今这样两家族人俱在,不得不说也是一件幸事。 但没多久,在发现一件事之后,宁妃几乎时时生活在胆战心惊之中。 赵载存与含月公主长相都肖似宁妃,与赵天南反倒并无多少相似之处,起初宁妃也并未在意,孩子生得像母亲的也不在少数。 但渐渐的,随着赵载存一天天长大,容貌也渐渐长开,宁妃却发现赵载存的眉眼越看越熟悉,就仿佛,是幼时那个与她一同长大的小小孩童。 这对宁妃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她如此虔诚的祈祷上苍,为何赵载存仍没能如她的愿般是真正的皇家血脉? 这若是被人发现了…… 都不敢细想,宁妃便打了个寒噤。 这么大的事,宁妃就算想一个人抗着,她也没有那样坚韧的双肩。 寻着一个机会,她将那人寻了来,并将自己的猜测告之那人,那人也惊得目瞪口呆,然后便是悔不当初。 他一时冲动做下错事,如今的苦果却要宁妃与他们的儿子来尝,甚至还有可能连累两家族人! 那人恨不得立时死在宁妃面前。 但无论如何,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便只能尽可能的想着解决。 那人是肯定不能在宫里在赵天南身边呆着了,这时赵载存还小,又长得与宁妃更为相似,与那人只是眉宇之间有几分相像,旁人见了也不会多想,但若那人一直在宫里,难保随着赵载存一天天长大,不会有人将两人联系起来。 若真到了那一天,哪怕只是引起了赵天南的一丝丝怀疑,只怕两人的家族都绝对讨不了好。 自那以后,那人便不顾家里长辈的反对,放弃了这个随时伴在御前的好差事,另外在京城谋了个武将的职位。 也是从那时起,宁妃便养成了看着空处失神的习惯,哪怕后来赵载存被封了太子,她也从一个小小美人一跃成为九妃之一的宁妃,所住的宫殿从破落的偏殿换成了如今占地辽阔雕梁画栋的景阳宫,这个习惯都一直保留了下来。 她知道,那路的尽头,再不可能会有人在她的期盼中缓缓走来。 但只要这样望着,宁妃就仿佛觉得,他也许只是还在路上。 …… 她这是怎么了,突然想起这些陈年旧事来了。 许久之后,从往事中回过神来的宁妃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再环顾这空荡荡的华丽宫殿,终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那人离开皇宫的这十几年里,宁妃并未刻意打听关于他的消息,但也听偶尔进宫看望她的娘家人提起过,那人似乎在前些年里娶妻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宁妃心里也是一片酸涩,但这样也好,他们两人之中,总要有一个人过得好,不是吗?(未完待续。) 第96章 赵载存 含月公主从景阳宫里出来,便去了太子所住的东宫。 东宫本名其实是叫慈庆宫,因历来为所子所居,到得如今人们倒是都只记得东宫,而不记得这宫殿原本的名字了。 慈庆宫乃未来储君所居,自然要彰显皇储的尊贵地位,不仅占地极广,且修建得华丽宏伟,这一点单从慈庆宫那三道宫门便可看出一二。 含月公主到达东宫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这个年代有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便是亲兄妹也不例外,但皇室拢共就太子和含月公主两条血脉,两人又是天皇贵胄,在这方面自然便放松了许多,是以含月公主和太子历来极为亲厚,像今天这般,天黑之后仍到东宫看望太子的情况,在含月公主身上并不少见。 含月公主不仅是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还被皇上当作是掌上明珠,东宫的宫人自然不敢怠慢,齐齐上前跪迎。 “都平身吧。”含月公主挥了挥手,“皇兄在哪里?” 便有一名东宫的宫人轻声应道:“回公主,太子殿下正在书房作画。” 作为东宫的宫人,这般随意的告之旁人太子的动向本是大忌,但当那个“旁人”换作是含月公主时,这倒也无娘妨了。 这也从侧面上表现出太子与含月公主之间深厚的兄妹之情。 含月公主轻轻点头,既然已经知道太子在哪里,她将这些宫人遣退,径直朝着太子的书房而去。 就如那宫人所说的那般,太子这时候正在书房作画,而且太子显然将全副精力都放在了画作之上。就连含月公主的推门声都没有听见。 含月公主立于门旁打量着自己的亲哥哥,从她所处的角度只能看到太子略显消瘦的侧脸,他这时穿了件常服,头上戴着翼善冠,单薄的身子半伏在宽大的书桌上,手里提了支笔全神贯注的在桌上已经完成了一半的画作上涂抹。 含月公主见状便有些惊奇。 皇室本就只有太子一个皇子,自从皇兄被立为太子。便在父皇的要求下跟随太傅学习治国之策。但以含月公主看来,便是在学习将来要如何治理国事时,皇兄都不见得有如今作画这般认真。 他这是画的什么? 好奇涌上心头。含月公主将到嘴边的呼唤声咽了回去,面上带着调皮的笑意,踮着脚尖轻手轻脚的朝着太子那边走去。 来到太子身后,含月公主本想凑上去看一眼。便吓太子一跳的,但在看到太子笔下那未完成的画作时。她却一时有些出神。 画上是一名正值豆蔻的少女,而这少女,含月公主也认得。 清澈的湖水在阳光下闪动着粼粼波光,一名青衣少女半伏在白色的石栏之上。一袭袖角落在石栏下,在湖中映出一抹亮眼的青色来。 少女微扬着脸迎向和煦的阳光,一张精致清丽的脸便更显白皙莹润。耳畔几缕青丝随着湖边的轻风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 她眉眼舒展,唇角含笑。一副十足惬意的样子。 凤止歌。 只一瞬间,含月公主便浮现出这个名字。 仔细算下来,加上寒老爷子寿宴上那次,含月公主一共也只见了凤止歌两次,但也不知为何,她就是对这个人印象十分深刻。 只是,为何皇兄会作出这样一副画? 含月公主眼中闪过不解与担忧。 太子如今已经过了及冠之龄,却一直未立太子妃,但可以想见的是,这种情况怅然不会持续多长时间,皇室本就血脉凋零,如今更是只得太子这一根独苗,不管是当今皇上,还是朝中大臣,心里都希望太子之后皇室能更好的开枝散叶。 太子妃便是将来的皇后,世间女子有几个能禁得住这样的诱惑,是以京城够得上资格的贵女们哪怕到了适婚年龄,也有不少刻意拖着未曾订亲,究其原因,都是这些贵女的家族都盯着这太子妃一位,就等着皇上下旨之后便由此展开一场博弈。 含月公主可以肯定,在太子妃的人选上,太子是没有话语权的,一切都只能听从父皇的安排。 而在这种情况下,皇兄却将凤止歌作于画上…… 若是这件事传出去了,只怕京城又会多出许多关于皇兄与凤止歌之间的流言,就算这事没传出宫外,但只要传进了父皇的耳里,也必会横生许多枝节来。 父皇,是不可能允许寒家的女儿成为未来的皇后的。 含月公主这些年将太子的处境亦看在眼里,她知道太子虽然表面风光,但其实在大武朝储君的光环之下,太子的地位其实并不十分稳,其内更是藏着不少隐忧。 在含月公主眼里,她的皇兄虽然算不得聪明绝顶,但心里也极有成算,可为何在这种情况下,他仍做出了这种明显不妥之事? 微微皱了皱眉,含月公主眼见太子画完最后一笔,这才轻声唤道:“皇兄……” 太子闻言回过头来,见含月公主出现在自己身后也不惊讶,只指着书桌上的画作对含月公主道:“含月,来看看皇兄的画技有无精进?” 画上墨迹未干,少女唇畔的笑意仿佛能透出纸面。 若只论画技,太子这副画至少也能算得上是上成。 但含月公主目光却只在画上轻轻一扫,便重新转向太子,她道:“皇兄,你还记得那日寒老爷子寿宴上,我与皇兄说的话吗?” 太子微微一顿,面上的笑意便渐渐淡了下去。 他看向含月公主,“皇妹,连你也认为皇兄这一辈子都只能唯父皇之命是从?” 含月公主一窒。 在所有人眼中,太子赵载存体弱多病且处事优柔寡断,论对国事的敏感,更是不及当今皇上十之一二。 这些年来。当今皇上对太子的不满朝中不少人都能看出来,若不是因为皇室只得太子这一个男丁,只怕这太子根本就轮不到赵载存来做。 这样的想法普遍存在于大武朝文武大臣中,别说太子了,便是含月公主这个并不如何关心国事的女子,都已知晓。 作为与赵载存感情甚笃的妹妹,含月公主本应该旗帜鲜明的站在兄长这一边的。但是有时候她也不得不承认。与父皇比起来,皇兄来欠缺许多为君的条件。 见含月公主沉默,赵载存也不生气。他自嘲的一笑,道:“我的处境如何,我自己知道得最清楚,幸好皇妹没有说那起子违心之言。只是。就算如今只能做父皇手里一个听话的木偶,我也总得随着自己的心意做些事。” 说到后来。赵载存眼中隐现坚定之色来。 “皇兄,你所说的随心,便是指她?”含月公主伸手指向画上含笑的凤止歌。 赵载存顺着含月公主的指尖看过去,虽然并未说话。但答案是显然的。 含月公主见状眉头拧成一个结,她自幼便与太子亲厚,这满宫里若要论对太子脾性的了解。她认了第二,便没人能认第一。 她的皇兄。虽然面上看起来待人十分随和,对许多事也并不在意,但一旦他真的下定决心要做某件事,哪怕明知没有前路,他也断不会回头。 如今在凤止歌的事上,赵载存表现出来的状态便是如此。 含月公主不知道,为何只不过见了那么一两面,皇兄便对凤止歌如此执着。 知道劝说无用,含月公主也没白费力气,她只问太子道:“皇兄,你知道那日在乾清宫里,皇后娘娘提到的寒素是谁吗?” 在乾清宫里听到这样一个以前从来没听说过的名字,含月公主难免便上了心,那天之后,她便着人去打听关于这个寒素的事,最初什么消息也没得到,后来还是从一个在宫里呆了二十几年的老宫人口中知道了关于此人一鳞半爪。 饶是那天在乾清宫时,含月公主便对寒素其人的身份有了些猜测,在真正得知这个人的一些过往时,她仍忍不住抽了一口气。 太子被含月公主这样一问,微微一怔,他那日也听到过这个名字,但事后却并未像含月公主一般特意去查探,对寒素的事自然也就毫无了解,他不知道含月公主为何会在这时提起这个人,有些疑惑地道:“此人是谁?” 含月公主道:“寒这个姓可不多见,皇兄难道还不能想到什么吗?” “寒家?”被含月公主这样一提醒,太子只一瞬间便想到了寒家。 含月公主点了点头,“确实是寒家。不知道皇兄可还记得,寒老爷子当初是有个女儿的,只不过早在二十几年前,那位寒氏女便早早离了人世,这个寒素,便正是寒老爷子唯一的女儿。” 太子面上不无惊讶,但他仍不知含月公主提及寒素有何意。 含月公主也不卖关子,将自己所知之事一一道来:“除此之外,这个寒素早年便被如今的寒老爷子许给父皇为妻,那时的父皇在乱世之中也只是稍露锋芒,在此之后,寒素与父皇在寒家举族之力的支持之下,一步步打下了大武朝的江山。” “可以说,如今的大武朝,至少有一半是寒素打下来的。”含月公主说得很认真。 太子听罢便沉默了。 大武朝的江山至少有一半是一个女子打下来的,这种说法在如今来说可以算是不可思议,若不是说这话的是他历来信任有加的亲妹妹,只怕太子只会将其当作是无稽之谈。 含月公主见太子沉默,心中一缓,继续道:“当初父皇建立大武朝登基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寒素的名字记在了皇家玉牒之上,所以论起来,这寒素才是元后,如今的这位皇后娘娘,还得排在她之下。” 太子有些不解地看向含月公主,“既是如此,为何如今?” 为何如今宫里却从来听不到关于寒素的任何言论。 “当初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只知道在父皇与寒素大婚前夕,寒素在宫里骤然离世。而后被父皇连夜葬入了皇陵之中,苏皇后如今之所以有此一劫,似乎便与此有关。而父皇在寒素死后,便极为忌讳旁人提起其人其事,所以这些年来宫里才没有人敢提起这个人,到得如今,除了少有的几个当年宫里的老宫人。几乎已经没人知道寒素这个人了。”含月公主一口气将自己所知说完。 太子听完静默了半晌。随后才有些反应过来含月公主提起寒素的用意,眉宇间便多出几分不豫来。 “含月,皇兄一直以为。不管怎么样,你总该是支持皇兄的。”说到这里,太子语气中的失望表露无疑。 含月公主听了心中便是一酸。 她与太子十几年的兄妹,她自幼时便极喜欢跟在太子身后。这么多年下来,两人之间的兄妹之情极为深厚。如果可能,她也想站在太子身后坚定不移的支持他。 可是…… 狠狠闭了闭眼,含月公主将心里所有的酸涩尽数敛下,道:“皇兄。你应该知道父皇对寒家有多忌讳,现在想来,其中必然也会有这寒素的原因。有那样一个元后在前。父皇又岂能允许寒家的女儿成为未来的皇后?凤止歌虽然并非寒老爷子的亲生女儿,但她如今既然得了寒老爷子的认可。那便是名正言顺的寒氏女,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成为皇兄的太子妃,皇兄又何必为了与父皇争这口气而非要将目光放在她身上?京城能有资格成为太子妃的贵女何其多,皇兄你……” 含月公主想着初次见到凤止歌时,那比她还小上一些的少女的灵慧与通透。 在她看来,这样通透的少女,理应有更好的归宿,她不该成为皇兄与父皇斗气的牺牲品。 更何况,含月公主认为,若是凤止歌自己不愿意,哪怕父皇不反对,只怕她的皇兄也无法顺利将她留在身边。 一直到现在,含月公主都还记得,凤止歌对她的那句告诫,以及凤止歌所说的,叫她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时,去找宫里的于公公。 只这一句话,但能充分表明凤止歌对宫里的了解,以及至少对宫里有一定的掌控力。 更何况,凤止歌如今还有了寒氏女的身份。 以寒氏女的金贵,她这个公主也不见得能在凤止歌面前有多少优越感。 这样的女子,又岂会甘心成为别人父子斗气的道具? 可是,太子却并未就此被含月公主说服。 他想起幼时在父皇那里看到的那幅陈旧的画卷,自从见到那画中人起,他便时常会想起画中那个浅笑的女子。 那次在离湖畔见到凤止歌,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无法将眼前真实存在的少女与那画中人区分开来。 那短短的见面之后,赵载存又一次趁着无人之时翻看了父皇珍藏多年的画,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画卷的纸张都已泛黄,那画中的青衣女子仍浅笑于纸上。 不知不觉的,赵载存便想到了他在离湖畔见到的青衣少女。 明明两人容貌上没有半点相似,但神韵细致之处,总会让人将两人联系到一起来。 也许,便是在这一次次的回想中,那本是偶遇的少女,便这样被赵载存放在了心上。 若是他们没有再遇,也许赵载存也就渐渐会将这段短暂的回忆忘却,没想到,上次听从父皇之命去为寒老爷子祝寿,他会在那样的猝不及防之下再次见到那少女,更由此得知了她的身份。 再见她的那一刻,赵载存心里涌上的喜悦不可错认。 茫茫人海之中,能几度遇见同一个人,这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想,这是不是便是所谓的缘分。 想起初遇时,少女那迥异于常人的反应,赵载存心里更是有了一个念头,他知道自己选妃之事也许拖不了多时了,比起其他循规蹈矩的闺秀,与这样的女子相伴一生,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凤止歌的身份却成了赵载存这个想法的拦路石。 威远侯府嫡长女,寒老爷子新认的女儿,若只是前者倒也不妨,偏她还有后面一个身份。 赵载存很清楚的知道,以他父皇那多疑的性子,以及他这些年来对寒家的提防,哪怕那少女只是寒老爷子认下的女儿,他也断然不会允许她成为自己的太子妃。 可越是清楚的知道这一点,赵载存心里反而越有一股子迎难而上的气劲儿。 他想让那在他心里留下了一抹亮色的少女成为日后与他相伴之人,除此之外,他也想借此事与他的父皇进行一番博弈。 这些年来,因为他的体弱多病,因为他的才智并不符合父皇对继承人的期许,他不只一次在父皇眼中看到失望,也因此,哪怕他已经是大武朝的储君,在任何事的决断之上,他也都只能完全屈从于父皇之言。 便是赵载存在世人眼中因为自幼多病而有些软弱甚至懦弱,对于这种情况,他也难免会觉得不甘心。 他是大武朝未来的一国之君! 他想,他总要用什么来向父皇表达他的不满才是。(未完待续。) 第97章 邀 大武朝未来的帝王,怎么能一辈子生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中? 哪怕,那个别人,便是如今的皇帝,更是赵载存的亲生父亲。 他甚至想,父皇这么多年来之所以对他不满意,除了他身体的原因,也因为他才智胆识都不够,若是他能借此机会向父皇证明他其实并不是父皇所想的那般软弱,也许,他的父皇从此便会高看他一眼? 既能从侧面向父皇证明自己,又能得到一个心仪之人成为自己未来的太子妃,他又岂能放弃这诱人的念头? 赵载存便是这样下定决心的。 含月公主见了赵载存的表情心里便是一沉,她对自己的亲哥哥如此了解,自然能看出来赵载存是铁了心的要反抗上父皇一回。 若不是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那些当年的隐秘之事,含月公主必然会支持赵载存,只是她怀揣的隐秘便如一颗定时炸弹一般,随时都有可能将她与皇兄炸得尸骨无存,在这种情况之下,她又岂能眼睁睁的看着皇兄犯拧? “皇兄,你……” 含月公主劝解的话还没来得及说,便被赵载存出言打断了。 “含月,你不用再说了,这件事我既然已经决定了便绝不会轻言放弃,你若是还把皇兄当成兄长的话,你就什么也不要说,毕竟,皇兄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听从父皇的安排过活。”赵载存道。 含月公主便觉一阵无力。 这么些年来,她独自一人守着那天大的秘密,哪怕有着人人欣羡的金枝玉叶身份,也始终提心吊胆的活着,她如此小心翼翼的一步步走过来。偏还不能与任何人说,又有谁能理解她心里的苦处? 被赵载存这样一噎,含月公主心里顿生一股怒气,一双眼紧紧盯着赵载存,眼中渐渐蕴了怒意,“皇兄,你知不知道……” 只说了几个字。她的理智便让她将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含月公主紧紧握着拳。双唇几乎抿成一条没有血色的直线。 “我知不知道什么?”赵载存却因含月公主的表现而存了疑。 只是,任赵载存如何追问,含月公主却是再没说过一个字。 她又深深看了赵载存一眼。然后默不作声的转身离去。 赵载存看着含月公主的背影,也许是出于血脉之间的感应,莫名的,便觉心中一阵难忍的酸楚。 他的妹妹身为皇家公主。他这些年来一直以为含月就如那高悬于夜空的明月,但如今看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妹妹心里,似乎也隐藏了不少秘密。 想到含月那句“你知不知道”后面未尽之意,不知为何。赵载存心里便有了些不祥的预感。 总感觉,有什么重大之事,会在不久之后发生…… …… 含月公主一路沉默着回到寿宁宫。 她知道以皇兄那一旦下定决心便绝不回头的性子。她是不可能将他劝住的,只是若真等着皇兄因为凤止歌而与父皇发生冲突。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含月公主还真不敢肯定。 若是寻常百姓家,父子之间就算有个什么意见不合也并非大事,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 要是不知道那个秘密,只怕含月公主也不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父皇就这么一个儿子,就算两人在这件事上意见相左,最多也就是另外给皇兄指个太子妃。 偏偏,含月公主所知的,远超旁人想象。 若只是因为太子妃人选一事,含月公主的反应也并不会这般大,她担心的,却是父皇本就对皇兄心存不满,若是因此事而将这不满放大,让父皇察觉到一些别的…… 只要一想到这里,含月公主便觉不寒而栗。 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母妃与那人当初做得也并没有多隐秘,连她当年还只是个十岁孩童,都能偶然听到这天大的秘密,又岂敢肯定不会有旁人将这件事放在眼里? 更何况,那人虽然已经不在宫里当差,但皇兄如今长大成人,眉眼间与那人的相似越来越明显。 父皇如今是压根儿没往那方面想,若有一日惹来父皇的怀疑…… 纸又如何能包得住火? 含月公主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哪怕心里再急,她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将这件事解决好,所以她也只能拦着赵载存不让他与赵天南起冲突。 她不知道这件事还能瞒多久,也只能祈祷着,能多瞒一天便是一天。 也许,拖到将来父皇大行之后,他们一家人才能真正安全? 想到这些年来父皇对自己的百般疼爱,含月公主也为自己会有这种想法而羞愧不已。 无论如何,她得先阻止皇兄将这件事捅到父皇那里去。 既然无法说服皇兄,那,她便只能从凤止歌这里下手了。 虽然只见了两次,但含月公主就是认为凤止歌不会想进宫,想来,以她的能力和脾性,会有办法阻止这件事吧…… 抱着这样的期待,含月公主一回到寿宁宫便去了书房,并亲手写了一张帖子。 含月公主亲笔所书的这张帖子,第二天一大早就被人送到了威远侯府。 帖子是写给凤止歌的,内容是邀她今日午时于百花园一叙,落款则是含月。 事实上,就算不用落款,收到这张帖子的人也该知道这帖子的主人是谁,毕竟,这满京城里,除了含月公主,又有何人能随意邀人于百花园见面? “主子,您与含月公主并无往来,为何她会突然邀主子去百花园?”李嬷嬷面带疑惑。 因为赵天南的原因,李嬷嬷对皇室中人都没有什么好感,哪怕她知道那皇室秘辛,也同样对含月公主没多少喜意。 看到这张帖子。李嬷嬷下意识的就想到,这会不会是什么阴谋,莫非,是赵天南察觉到了主子的身份? 想到这里,李嬷嬷心里便有几分心焦。 虽然她知道,主子早晚都会与宫里那人对上,却也没想过。那一天会来得如此早。 凤止歌却不像李嬷嬷这般想。 若真是赵天南察觉到了什么。他绝不会采用如此迂回的办法,想必,真是含月公主有事想见她? 不过话说回来。她与含月公主,似乎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啊。 凤止歌对含月公主的印象倒是极为深刻,甚至还有些欣赏,否则。她也不会在那次含月公主放慕晓晓离开之后,投桃报李的将于公公这条线告诉了含月公主。 以含月公主的情况。想必,于公公那里,有一天她会用得上的。 只片刻,凤止歌便打定了主意。总归闲来无事,不如就去百花园看看含月公主到底有何事找她。 “吩咐人备车。”凤止歌站起身,吩咐李嬷嬷道。 李嬷嬷虽然仍有些担心。不过凤止歌既然已经发了话,她便也不再多言。转身吩咐人准备去了。 凤止歌换了一身出行的衣裳,便上了威远侯府的马车往百花园而去。 还记得春宴那日,百花园外人来车往的热闹场景,如今再来这百花园,却是一副冷清不已的样子。 不过这也不奇怪,若是百花园是人人想进就能进的,也就当不起它那皇家园林的名号了。 凤止歌的马车到达百花园时,园外已经有含月公主身边的人等着了,凤止歌才下得马车,便见一名年约十七八的宫女领着一群宫人迎上前来。 “给凤小姐请安,公主已在园中等候多时,凤小姐请。” 许是知道含月公主对这次见面的看重,那宫女面上表情极为恭敬。 事实上,就算不冲含月公主的态度,这些宫人也不敢对凤止歌有任何的不敬,威远侯府嫡长女的名头也许不足以令她们压下那服侍皇室公主而带来的莫名骄傲,但寒老爷子之女的身份,却能叫她们俯首。 凤止歌点了点头,由那宫女领着往含月公主那里而去。 含月公主此时便正在上次凤止歌见到她的那座精巧的小院子里。 百花园里风格各异的院子并不少,相比其他,这院子虽然胜在精巧,但面积以及华丽程度都远远不及,但含月公主就是对这院子情有独钟,每次来百花园小憩时,都会到这院子里来。 凤止歌推门而入时,含月公主正背对着她看着平铺在桌面的一幅画,从凤止歌所在之处远远看过去,应该是一副侍女图,不过上面具体画着什么,却是看不清楚。 “你们都下去吧。”凤止歌道。 在这百花园里,含月公主才是主人,凤止歌最多只能算是个应邀而来的客人罢了,论起来她这反客为主的行为是多有不妥的,可她这声吩咐声音虽然不大,内里却自有一番威严,饶是含月公主身边的宫人平时见多了宫里的贵人,乍听之下也不由自主的便依了她的吩咐行事,直到退出院子,几名宫人才面面相觑着不知作何是好。 早在凤止歌出声时,含月公主便已经将视线自那副画上挪开了,她回过头看向凤止歌,在发现身边的宫人不自觉的就被凤止歌影响时,眼中更是不由亮了几分。 “凤小姐,别来无恙。” 两人相隔丈许对视片刻,含月公主首先出声道。 凤止歌微微勾唇一笑,缓步来到含月公主身边,“虽然许久未见,但公主风采依旧。” 这时没有外人,凤止歌面上便并无多少对皇室的敬畏。 她的这番举动若是落在旁人眼里,便可算得上是对公主的不敬了,但含月公主却丝毫不以为杵,她往旁边让了让,露出桌上那副画来。 凤止歌便顺势看到了画上的内容,只看了一眼,她的眉头便轻轻皱起,“太子?” 桌上的那幅画,正是昨日太子亲手所画。含月公主今天出宫之前,趁着太子不在东宫,便将这画带了出来。 这幅画本就是描绘的凤止歌与赵载存在离湖畔的那次见面,作为当事人,凤止歌自己当然不可能认不出。 她有些奇怪,那次与赵载存的见面本就是偶然,除了她与赵载存。想必也不会有人记得这般清楚。可若说这画是赵载存所画,那就更奇怪了,赵载存作为当朝太子。又怎么莫名其妙的画这样的幅画? 见含月公主有些惊讶,凤止歌便解释道:“先前我与太子有过一面之缘。” 含月公主这才了然的点点头。 想必,这画上所绘,便是皇兄与凤止歌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了。 先前她还道皇兄为何只在寒老爷子的寿宴上见过凤止歌一面便下了如此决心。原来他们在此之前还曾有过这样一次邂逅。 想到这里,含月公主面上便是一黯。 皇兄或许是真的对凤家小姐有意。只是,这次,她却不能站在皇兄那边了。 含月公主本就不是那等喜欢拐弯抹角的性子,待凤止歌看完画。她便将昨天在东宫里她与赵载存的那番谈话尽数讲与凤止歌听,最后道:“皇兄这次是铁了心要立你为太子妃,本……我也不妨直说。我知道父皇是不会允许寒家的女儿成为太子妃的,所以今天才会特意将凤小姐请到这里来。” 说完。含月公主双眼眨也不眨地看向凤止歌。 凤止歌见状便是一笑,她突然歪了歪头,模样十分娇俏的回视含月公主,“那么,以公主之见,我该放弃这可以成为未来皇后的机会,然后说服父亲婉拒?公主知不知道,这世间有多少女子做梦都想成为那个能与天子并肩的人?” 含月公主一窒。 她也知道,自己此番将凤止歌找来是很不妥的,就如凤止歌所说的那般,皇后之位确实太过吸引人。 不过,含月公主心里就是笃定,凤止歌绝不会如寻常女子那般在意这个皇后之位。 所以她轻轻一笑,道:“但那些女子之中,并不包含凤小姐,对吗?” 凤止歌闻言眼中便染上几抹愉悦的笑意。 良久,待眼中的笑意散去,凤止歌渐渐地道:“既然公主如此放心,那我也不妨与公主直言,我对这个皇后之位确实没有任何兴趣,这件事就交给我……” 话未说完,凤止歌便听得外面院中突然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鸟鸣。 面色微微一变,凤止歌看向含月公主的眼中便多出几分深意。 察觉到凤止歌面色的变化,含月公主也跟着心中一沉,她虽然不知道凤止歌为何会有这样的改变,但想必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怎么了?”含月公主问道。 凤止歌敛去眼中的深意,她突然转过身背对着大门,语气中带着几分凌厉自傲的对含月公主道,“公主,臣女与太子殿下既然能在茫茫人海之中相遇,想必也是自有一番缘分的,而且臣女如今乃是寒氏女,论起身份来,这满京城的贵女,难道还有人能比臣女更高贵,更能担起太子妃的重担吗?” 哪怕不用看凤止歌面上的表情,只听她的声音,一个刁蛮骄纵的世家贵女形象便栩栩如生的出现在听者的心里。 含月公主面上泛起惊色,她不知道为何凤止歌会在突然之间有如此变化,就在她要出声相询时,却见凤止歌递了个眼色给她。 心中微微一动,只一瞬,含月公主便面带怒色地道:“凤小姐,本宫敬你是因为你是寒老爷子的女儿,寒家为大武朝立下功劳无数,寒老爷子更是父皇都敬重不已的人。不过本宫没想到,寒老爷子承认的女儿居然如此蛮横,凤小姐就不怕此事传出去之后寒老爷子的威名有损?” 凤止歌微微一笑,投了一个赞许的眼神给含月公主,但说话之时仍是语调上扬,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她轻轻一哼,道:“父亲既然认了臣女这个女儿,就必定会站在臣女这一边,作为父亲的女儿,难道臣女还做不得一个太子妃?至于父亲的威名,公主都说了,父亲于大武朝有功,就凭父亲与寒家立下的功劳,区区一件小事,又怎么会有损父亲的威名?若皇上真因为这点事就降罪于父亲,那天下人才该心寒呢。” 说到后来,凤止歌的话里还多了几分不屑与幸灾乐祸。 “你!”含月公主气结,好半晌才继续道,“无论如何,太子妃的人选一事本宫都作不得主,这件事终须得父皇首肯,凤小姐在本宫面前如何说都无济于事。若凤小姐真如你自己所说的那般底气十足,不如便亲自与父皇说?” 凤止歌微微一窒,再说话时却多了几分气急败坏,她道:“你们赵家本就欠我们寒家一个皇后!当年姐姐没能登上后位,如今由我这个做妹妹的代替又有何不妥?若是姐姐泉下有知,如今只怕该看清楚你们赵家人的真面目了!” 一番话说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显然是怒极之下的口不择言。 含月公主闻言一惊。 凤止歌如今是寒老爷子认下的女儿,她口中的姐姐,自然便是当初只差一步便登上后位的寒素。 含月公主吃惊的是,她在知道寒素这个人之后,都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打听出来关于寒素的往事,凤止歌才被寒老爷子认作女儿多久,竟然便知道了这件事?(未完待续。) 第98章 意外的相见 认干亲在这个年代是很常见的事,不过认干亲也有不同的认法,有的也就是玩笑般随口说说的,稍微慎重些的,至少也会请了亲朋好友摆上几桌。 寒老爷子上次在寿宴上当着满京城的人亲口说了日后便视凤止歌为女儿,以寒老爷子那向来说一不二的性子,京城诸人自然不会因凤止歌只是寒老爷子认下的女儿而看轻于她。 但是,哪怕知道寒老爷子是真的将凤止歌当作女儿,也很少有人会相信寒老爷子以及寒家上下会将寒家那些隐秘之事告之凤止歌。 含月公主便是其中一个这样想的人。 寒家当年因寒素之事与皇室有过不少冲突,寒老爷子甚至还差点因此与赵天南撕破脸,无论是对皇室还是对寒家来说,这件事显然都不是会轻易被拿出来说的。 凤止歌被寒老爷子认下多久,竟然就已经如此得寒老爷子的信任了? 含月公主看着凤止歌转眼间便从之前的淡定从容变成如今的蛮横骄纵,一时间竟有些无话可说。 “哼,公主是否也认为我说得对?”凤止歌也不管含月公主是不是心中惊讶,自顾自地道,“太子选妃在即,在太子妃的人选上,这满京城的贵女也没谁敢说能比我更合适,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公主又何必非要拧着,将来我若如愿,必然不会忘记公主的出手相助。公主可得想好了,就算没有公主的帮助,只凭着父亲一开口,我必然也能成为太子妃,到那时。公主再想帮忙,可就不是雪中送炭了……” 凤眼微向上挑,凤止歌将一个刁蛮骄纵的少女形象演绎得活灵活现,说起这种略带些威胁的话来,哪怕含月公主心里知道她是在演戏,也有了些想要狠狠治一治她的冲动。 “凤小姐这是在威胁本宫?”含月公主粉面含怒,哪怕她的着装不似往常那般华贵。也自有一股威仪。“本宫是大武朝的公主,凤小姐这般对本宫说话,本宫便可治你一个不敬之罪!别说凤小姐不一定能成为太子妃。就算凤小姐真的如愿以偿,本宫也断用不着为了这么些小恩小惠就枉顾自己的意愿,凤小姐还是请回吧!” 说完,含月公主还重重一拂袖。颇有些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意思。 “公主这是拒绝我的提议了?”凤止歌眯了眯眼,语调压低下来。“公主可得想清楚了,我可是个小心眼儿的人,谁对我是好是坏从来都记得清清楚楚,得罪一个未来的皇后……” 含月公主看得很清楚。在说这句话时,凤止歌的双眼有意无意的往后瞥了瞥。 就像是,在等着什么。 一直到现在。含月公主都不明白为何凤止歌会突然演上这么一出,但看她的表现。也许谜底马上就要揭晓了? 果然,下一刻,含月公主便听到了一个很是熟悉的声音。 “朕怎么不知道,大武朝何时有了什么未来的皇后!” 伴随着声音的传来,一个身材高大的身影快速自院中走来,正是如今大武朝的皇帝赵天南。 “父皇?”含月公主惊呼出声,但随即又皱了皱眉,上前扶着赵天南往里走,嘴里还埋怨道,“父皇大病未愈,应该在宫里好生休养才是,怎能随意出宫行走?” 这埋怨的话听在赵天南耳里,却格外的让他觉得心中熨帖。 自打他成为立于天下人之上的皇帝,便鲜少有人在与他交谈时不会顾忌到他的身份,而含月公主,便是这少数人之一。 许是因为自小受宠,含月公主自来便不畏惧赵天南,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口无遮拦,从来也不会考虑自己所说的话会不会惹怒赵天南。 她越是这样,反而更让赵天南看重这个唯一的女儿。 就比如这时。 面带欣慰的拍了拍含月公主的手,赵天南将目光转向仍立于前方的凤止歌,仿佛不经意地问道:“含月,这位是?” 赵天南其实已经在外面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只从凤止歌那只言片语,他便知道眼前的少女便是寒老爷子新认的女儿。 想到凤止歌先前话中的张狂与自傲,赵天南不由为自己先前把她与寒素联想到一起的想法而自嘲。 不过,他心里到底还是存了疑,若方才那番对话为真,这威远侯府的姑娘便绝对不是什么聪明人,以寒老爷子的性子,又有寒素那样的珠玉在前,又岂会收这样一个蛮横自大的小姑娘为女儿? 赵天南本就是个多疑之人,这样一想,他双眼便不自觉的微微眯起,眸中仿佛有阴云在聚集。 可以想见,若是凤止歌的表现未能让他释疑,只怕他会由此联想到许多事。 听到赵天南这样问,含月公主往凤止歌那里看了一眼,面上有些愤怒又有些不屑,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她道:“父皇,这位便是最近被寒老爷子认作女儿的凤小姐,含月今天本想来百花园里放松放松,却不想半路上碰到了凤小姐,谁知……哼!” 说到这里,含月公主唇畔泛起嘲意,对凤止歌道:“凤小姐怎么不说话了,先前在本宫面前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如今父皇也在,不如凤小姐便将你心里的打算好好与父皇说道说道?” 只这简单的几句话,便将对凤止歌的不喜表现得淋漓尽致。 被含月公主这样一刺,凤止歌如梦初醒般,猛地抬头看了赵天南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作势要下跪,嘴里慌忙道:“臣女见过皇上!” 自打凤止歌有所反应起,赵天南的视线便未自她身上挪开,这时更是恨不得拿个放大镜将凤止歌的每一丝最细微的表情都拿来仔细研究一番,以确认自己心里那个有些荒唐的猜测。 寒老爷子当年那般疼爱素素,不可能无故认下一个女儿。 她到底是不是素素? 赵天南心里既期待又有些恐惧。 是的。就是恐惧。 这世间能令他这个帝王感到恐惧的,想来也只有寒素了吧。 凤止歌却仿佛根本就没察觉到赵天南的目光,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女无状,但臣女并非有意对公主不敬,还请皇上恕罪。” 在凤止歌的膝盖触地的那一刻,赵天南心里便是一松。 她不是素素。 素素曾经说过,这天下间能令她心甘情愿下跪的。只有寒老爷子一人。 便是他成为大武朝的开国之君之后。素素也从来没对她下过跪。 以素素的性子,哪怕是重活一世,某些东西也绝对不会改变。她不愿意做的事,就算是刀架在她脖子上,也只会是一副傲然而立的淡然样子,绝不会就此屈从于旁人。 若真是她。她恐怕一个照面就要冲上来置他于死地,又怎么会对着他跪得如此自然呢? 赵天南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失望多一些还是放心多一些。自打知道寒老爷子突然认了一个女儿,他便一直不断的回想起当初寒素在他怀里说出的那句“我会回来的”,更忍不住猜想,是不是。寒素真的回来了? 如今有了这样一个结论,他心里压着的一块巨石终于得以落地,但他心里那个长久以来一直存在的空洞却因此而更加撕裂了些。 眼中一黯。赵天南再也没了与这个名叫凤止歌的少女说上一句话的心情,他甚至连她长得什么样都没记清楚。只一抬手淡淡道:“平身吧,凤小姐若是见到了寒老爷子,不妨替朕问候一下老爷子的身体,老爷子久未上朝,朕心里也挂念得紧。” 说完,他也不等凤止歌与含月公主有所反应,便转身大步朝外面走去。 赵天南今天出宫是想去皇陵确认一下寒素尸骨的情况的,虽然知道这件事之后他便吐了一口血,但无论怎样,他也须亲眼见过了,才会死心。 待出宫之后,他才知道含月公主来了百花园。 这百花园,说起来还是当初赵天南为了讨好寒素而精心修建的,他此行本就与寒素有关,又骤然听人提起这百花园,便想着能故地重游,却不料会听到凤止歌与含月公主那样一番谈话。 对于凤止歌的豪言壮语,赵天南自然是没放在心上的。 他最近确实有打算着手为太子选妃,太子的情况谁都知道,太子妃的人选便显得尤为重要,赵天南又岂能让这件事超出他的掌控呢? 至于凤止歌…… 只凭着她被寒老爷子认作女儿,赵天南便绝不会考虑她。 太子本就不是什么特别出彩之人,又自来体弱多病,若是娶个出自寒家的太子妃,只怕日后这赵氏江山便会旁落到寒家人手里。 当年为了不致让寒家太过得势,赵天南都能在寒素的酒里下药,如今又怎么会让太子再走上他的老路? 可以说,有了今天这意外的见面,任凭太子想出什么辙子,也绝不会达成心中所愿。 至于凤止歌方才那一跪…… 呵,赵天南自以为他对寒素十分了解,但他其实从来都没有真的了解过寒素是一个怎样的人。 在后世那些年,作为一个最顶级的杀手,为了成功完成任务,在路边做乞丐好几天这种事凤止歌都曾做过,不痛不痒的跪一下,在她看来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再说了,今天她跪这一下,迟早她也会还给赵天南的。 既然如此,又何需在意这一时的跪与不跪。 直到赵天南走远,又听到另外一阵鸟叫声,凤止歌才收回视线,她偏过头看向含月公主,那清淡的目光瞬间便令含月公主有种面前之人突然换了个人的感觉。 “公主还记得上次在百花园第一次相见时,我对公主的提醒吗?”凤止歌问。 含月公主微愣,随即便反应过来凤止歌指的是什么。 春宴那日,同样是在这个小院子里,凤止歌特意提醒她,让她若有什么隐秘之事。最好少经她身边那几名皇家死士之手。 明白之后,含月公主心中便是一凛。 她身边的几名皇家死士是在几年前被父皇赏赐给她的,到现在她都还记得,父皇将人赏赐给她时,所说的那句话。 “你们都记好了,从今以后,含月才是你们的主子。你们必须将含月的吩咐放在第一位。哪怕是含月的吩咐与朕相悖,你们也无须顾虑朕的想法。” 父皇是这样说的。 当时含月公主还不到十岁,也尚不知道宁妃心里藏着的那个秘密。听了这话,她只觉自己的父皇便是世上最好的父亲。 可如今想来,含月公主竟觉心中有些发寒。 皇家死士本就是保护皇室成员的安全的,含月公主出行时自然不可能不将那几人带在身边。若这几人真如当年父皇所说的那般,将她视作唯一需要听命的主子。那么方才父皇出现在百花园时,他们便该第一时间禀报于她,而不是让她直到父皇走了进来,才发现这个事实。 这样一对比。那几名死士当中,到底谁才是他们的主子,便是不言而喻的事了。 自从得知那件隐秘之事之后。这几年含月公主一直在暗暗查探这件事,有时候也会吩咐身边的几名死士去做。自从那天被凤止歌提醒之后,她才惊觉自己此行不妥,在那之后便再没让身边的死士沾手过这件事。 如今看来,这还真不是她多想,将事情交给这样几个并不真心视她为主的人去办,着实是在给她自己使绊子。 心中一紧,然后又猛然放松,幸好她之前让那几名死士去办的都是些小事。 “多谢凤小姐提点。”含月公主话中的感激之意很是明显。 凤止歌将含月公主的感激收下,道:“公主客气了。有过方才那一幕,想必公主再不必担心太子殿下会犯浑了,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含月公主闻言微微颔首,也不觉得凤止歌在她面前自称“我”有什么无礼之处,想到太子之事便这样轻松解决,她也跟着松了口气。 凤止歌离开百花园转回威远侯府。 今天在百花园里发生的事,无论是含月公主所言的太子有意聘她为太子妃,还是与赵天南的相见,都在她的意料之外,不过好在,这两件事都一次解决了。 凤止歌是真想不到,太子居然会打她的主意,她与太子只不过是偶然见了一次,甚至说不上认识,她自然不会以为太子会对她有什么一见钟情。 想来,也不过是想借着这件事来与赵天南别苗头吧。 至于赵天南,虽然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但既然能趁机让他释疑,对她来说自然也是一件好事。 对了,赵天南这次出宫,想必会去皇陵里看看吧,在那里,她可是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的,真期待他看到她送的礼物时会有什么表情呢…… 听林公公传来的消息,听到寒素的尸骨被焚毁后,赵天南可是吐了一口血? 就不知道,他在看到她给他准备的大礼时,又会有怎样的精彩表现? 凤止歌面上含笑,眸中却是一片冷色。 就在凤止歌回到威远侯府时,赵天南也到了皇陵。 同往常一样,他将林公公留在外面,自己独自一人进了之前存有寒素尸骨的那间墓室。 比起之前,这间墓室这时的样子简直可以说是惨不忍睹,若是叫苏皇后来看了现在的场景,只怕也会怀疑是不是她真的已经将计划好的事情做完了,毕竟,这墓室如今的样子正与她事先预想的一模一样。 墓室里原先华丽精致不输宫殿的样子荡然无存,到处都只见大火后的焦黑,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诡异臭味。 赵天南一闻到这股味道心里便是一揪。 这墓室虽然是仿照宫殿来修建的,但里面所装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唯一在被烧之后留下这种味道的,任赵天南怎么想,也只有棺中寒素的尸身。 眉头狠狠拧起,眼中有沉痛闪过,赵天南先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病本就算不得痊愈,这时受了这等刺激面上便跟着一白,衬着他那有些萎靡的面色,少见的显出些老态来。 “素素,不,不会的,素素不会……”赵天南有些自欺欺人的摇头道,但话未说完便又止住了,因为他的视线落在了那具原先盛放着寒素尸身的棺椁。 按皇后规制打造的棺椁不仅看来华丽,亦十分厚重,哪怕是那场大火,也未能将棺椁完全焚毁。 赵天南入眼所见,那已经有一大半灰黑炭化的棺椁里散落着一些未焚尽的边角衣料,最触目惊心的却不是这个,而是棺椁正中那具已经被烧得焦黑一片不成样子的骸骨。 到现在,在赵天南心里,寒素都是那副含笑沉睡的样子,他简直不能想象,他的素素居然会被一场大火烧成这个样子。 最让赵天南无法忽视的,却是在棺椁右侧,那只搭在棺椁边沿的手。 他紧紧看着那只手,仿佛眼中再不能装入其他任何事物。(未完待续。) ps:咳咳,月票推荐票来一发? 第99章 选定 赵天南记得很清楚,上次他来这里时,寒素的两只手是交叠于小腹上的,可不知怎的,这时她的其中一只手却正好搭在了棺椁右侧的边沿上。 发生在皇陵里的这场火并不是随意燃烧起来的,而是先被人在棺中泼上了桐油,所以火势才会大得能将一具尸骨烧成如今这样子。 许是那桐油泼得并不均匀,棺椁右侧的火势较左侧要来得小些,也所以,那只搭在棺椁边沿的手便侥幸能得以保存住原来的样子。 可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那只手从手腕往上,俱是烧得焦黑的枯骨,甚至有些寺方连枯骨都算不上,直接化作了一撮骨灰,但从搭在棺沿的手腕往下,那凝白纤细的葇荑却仍保持着原先那完美的样子。 毁灭与完美,便这样呈现在赵天南眼前。 若他所见的只有一具枯骨,也许他还不会感觉到如此强烈的冲击,但在这保存完好的手的映衬下,赵天南便更觉被烧毁的部分的狰狞,心里也对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苏皇后更加痛恨。 苏沉鱼! 若不是她,若不是她,他的素素应该还是原来那完美的样子,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让人连多看一眼都不忍。 如果说当时听到寒素尸骨被焚毁,赵天南是怒极攻心吐出一口鲜血,那这时候真正看到这副惨状,他只觉心中仿佛有一把利刃在搅动般,他那颗从来都自认强大的帝王之心因此而痛不欲生。 素素,他的素素居然落了个尸骨无存的结果! 赵天南眼前一黑,嘴角缓缓溢出几丝色泽暗沉的黑血,高大的身躯一阵轻晃。最终没能支撑得住,发生一声轰响之后颓然倒在一片狼藉的地上。 焦黑的墓室,一具烧得炭化的枯骨,一个倒在地上衣着华贵的帝王。 林公公找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作为赵天南身边的忠仆,按理说。看到赵天南倒在地上。林公公首先要做的应该是将他扶起来,再用最快的速度将他送回宫里找太医才是。 可林公公并没有如此,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这一幕。甚至面上还带着类似于欣慰的笑容,仿佛在欣赏什么最美好的画卷一般。 事实上,在林公公眼里,眼前的这一幕确实是无比的和谐。 许久之后。约是欣赏够了,林公公缓步上前。他弯下腰,轻松的将赵天南高大的身躯扶了起来。 “娘娘果然猜得没错,咱们的皇上,可真的又被刺激到了。”林公公的语气带着些赞叹之意。不过随即,他看向昏迷之中的赵天南,眼中又闪过些微的讽刺。“皇上呵,这些年在当年那些知情人面前。您不是一向都表现得对皇后娘娘多么怀念多么痴情吗,既然如此,为何您会不知道,其实皇后娘娘右手虎口处,有一颗痣呢?” 安静的墓室里,林公公的话显得有些空洞,这淡淡的疑问句并未得到任何人的回音,他扶着赵天南缓步往往走,只将这空寂的墓室与棺椁中那具枯骨与那只纤细柔嫩的手留在身后。 …… 凤止歌刚一回到侯府,便有慕轻晚身边的丫鬟前来请她去荣禧堂。 “大姑娘,太夫人请您去荣禧堂有要事相商。”小丫鬟行了个礼道。 凤止歌原本想先回房更衣的,但见自己一回来慕轻晚便着人来请,想必是有非常重要之事,当即便不再耽误,连衣裳也不换了,转身就跟着小丫鬟却了荣禧堂。 荣禧堂里,慕轻晚正在花厅里翘首以待的看着院子里,面上一片喜色。 凤止歌进来时,正看到慕轻晚一边往院子里看,一边还不时将手中的一张画像拿出来细看。 看到那画像,凤止歌便能猜到到底是什么事了。 不过,她也没表现出来,只故作不知的问道:“娘,何事如此急着唤女儿前来?” 慕轻晚见了凤止歌心中一喜,三两步便上前拉着凤止歌的手往桌边带,一边走还一边道:“止歌啊,你哥哥的亲事娘已经有了主意,还真有个适合你哥哥的人选,那位小姐不仅人长得花容月貌,才情品性更是一等一的好,而且她还是你梁姨母府上的侄女。对了,止歌还记得你梁姨母吗?” 凤止歌点了点头。 慕轻晚口中的这位梁姨母,便是礼部尚书于大人的长媳。 梁夫人与慕轻晚当年本是闺中密友,后来还是慕轻晚去了湖州才断了联系。 威远侯府初入京城时,清平长公主入威远侯府为妾的流言传得甚嚣尘上,为此不少人特意设了各式宴会就想着将慕轻晚请过去好试探一二。 当时慕轻晚想着反正也不可能一辈子躲着,便选了在梁夫人的生辰宴露面。 凤止歌还记得,那时候,梁夫人还为了这事特意提点过慕轻晚。 慕轻晚二十年不在京城,交好之人本就不多,这大半年来,倒是没少与梁夫人走动,不过凤止歌倒是只见过梁夫人一面。 见凤止歌点头,慕轻晚面上的笑意加深,又接着道:“这位于小姐是礼部尚书余大人次子的长女,今年十七岁,因家中父母不舍所以才到现在也没订下亲事,如今想来却是与鸣祥有缘。” 慕轻晚越说便越对这位于小姐满意。 凤止歌倒是并不怀疑慕轻晚话中的真实性,要知道先前慕轻晚为了凤鸣祥的亲事忧心不已,就怕她消息不灵通,万一为凤鸣祥选了个不着调的媳妇将来要害了凤鸣祥的一生,后来被凤止歌知道了,便特意吩咐下面的人将京中所有适龄贵女的资料都收集了一份,这资料的详细程度,从年龄性情容貌,到身体是否有隐疾。家中是否有不堪之事,封锁不调查得清清楚楚。 慕轻晚手中的那张画像,便是那份资料的其中之一。 凤止歌自然是相信自己手下人的办事能力的,既然如此,这位于小姐必然是真的如慕轻晚所说的那般出色。 但听慕轻晚又道:“娘先前已经通过你梁姨母向于家二夫人递了消息,今天你梁姨母可算是回了准话,于家那边也确实有意与咱们府里结亲。” 说这话时。慕轻晚也是松了口气。 自从凤鸣祥主动与她提及成亲一事。她便一直战战兢兢的,凤鸣祥这些年来待凤止歌如何她是看在眼里的,难得凤鸣祥信任她。连亲事这般重要的事都交由她来处理,她也怕自己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害得凤鸣祥痛苦一生。 如今有了这般合适又百里挑一的人选,慕轻晚自然高兴不已。 想到这里,慕轻晚又忍不住有些骄傲地看向凤止歌。凤鸣祥的亲事能办得如此顺利,说起来还都多亏了止歌。 女儿这样能干。她这个做娘的又岂会不为之骄傲。 凤止歌听慕轻晚如此说,也跟着含笑点头。 这世上被她放在心上的人不多,凤鸣祥恰好是其中一个,她既然叫他一声哥哥。便自然希望凤鸣祥下半辈子能过得好,如今见这位八字已经有了一撇的嫂嫂如此出色,自然也会替凤鸣祥高兴。 事实上。在那份资料送到慕轻晚手中之前,凤止歌就已经大致看过一遍了。 京城适龄的贵女很多。与威远侯府门第相当的也有不少,但这位于家小姐确实是其中尤其合适的人之一,更难得的是于家也有意与威远侯府结亲,这就更难得了。 “这可是件大好事,今天哥哥休沐,娘待会儿不妨叫了哥哥一起用午膳,到时候再将这件事说与哥哥听,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咱们府上就要办喜事了。”凤止歌笑着道。 若于家与威远侯府真的达成共识,婚期只怕就会在近几个月,毕竟于家小姐已经十七岁了,这个年龄还尚未婚配的虽然不能说是绝无仅有,但也确实不多见,于家之所以应得这般爽快,只怕也是深知于小姐的亲事再也拖不得了。 慕轻晚欣然点头,果真便吩咐人去请凤鸣祥过来荣禧堂用午膳。 这时本就已近午时,没过多久,凤鸣祥便带着笑容踏进了荣禧堂。 “母亲,妹妹。”凤鸣祥温声道。 自从小次向慕轻晚提及亲事之后,凤鸣祥对慕轻晚的称呼便换成了母亲。 想到自己的亲事,凤鸣祥不着痕迹地看了凤止歌一眼,见凤止歌仍是那副恍然不觉的样子,他瞳孔微微一缩,随即便将脸撇开,只藏在袖中的双手却不自觉的紧握成拳。 凤止歌有些犹豫地看了凤鸣祥一眼。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段时间哥哥变得有些奇怪,看她的眼神里有时更是带着些莫名的心痛。 莫非,这是想到不久之后他便要成亲了? 不过,就算是他要成亲了,不该是做妹妹的不舍吗,怎么他这个做哥哥的反倒是露出这副样子? 凤止歌想到这些,便忍不住有些失笑。 三人温馨中不失热闹的用过午膳,待下人送上茶点,慕轻晚便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意,笑着道:“鸣祥,今天叫你过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慕轻晚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看凤鸣祥知道亲事敲定之后害羞的表情了。 凤鸣祥这时正端着一盏茶准备饮入口中,听到这话,许是想到了什么,他面上表情微微一变,但只一瞬间,他便收起外露的情绪,将手中的茶盏重新搁回桌上,温文的笑着说道:“不知母亲有何事要吩咐。” “这可不是我要吩咐什么,”慕轻晚面上难掩喜悦的摆了摆手,却是将之前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画像递到凤鸣祥的手里,“上次你不是说想尽早成家吗,这些日子我打听了不少京城适龄小姐的消息,论各方面的条件,礼部尚书于大人的长孙女都于鸣祥你十分契合,母亲已经找人探了于家的口风,于家也十分乐意与咱们府上结亲。鸣祥你若是乐意的话,我明日就给于家那边回信儿。喏,这便是于家小姐的画像,鸣祥你看看。” 慕轻晚将画像递给凤鸣祥,面上满是揶揄。 在她想来,于家小姐无论品貌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好,就因为太好了。所以才为家中长辈所不舍。一直留到了现在,也亏得于家上下就这么一个女儿,否则哪怕是因为下面还有妹妹要婚配。于小姐也断然不可能拖到现在还未订亲。 这样出色的女子,哪个热血男儿会不喜欢,凤鸣祥自然也不会例外。 高兴中的慕轻晚并没有注意到,凤鸣祥接过那画像时。手上的僵硬。 凭心而论,于家小姐确实姿容出色。画像上的女子身量娇小长相亮眼,很容易便吸引住旁人的注意力。 于老大人身为一部尚书,更是礼部之首,于小姐许是自小受了家庭环境的熏陶。举手投足之间都透出文静与聪慧。 这样的女子自然是极易惹人喜爱的。 不过,凤鸣祥却并未如慕轻晚所想那般露出喜悦或者不好意思的表情,他的视线只在那画像上短暂的一触即收。快得慕轻晚甚至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将于小姐的容貌看清楚。 “鸣祥,你。怎么了?”慕轻晚有些迟疑的问。 看凤鸣祥这个样子,着实不像是很满意这门亲事。 慕轻晚自从着手为凤鸣祥挑选妻子,心里也是存了压力的,如今好不容易找到这样合适的人选自然不舍得轻易放弃,但她也知道,这毕竟是凤鸣祥的终身大事,哪怕她心里再满意,最重要的也仍是凤鸣祥自己的态度。 生怕凤鸣祥不满意于家小姐,却顾忌着自己的态度而草草应下,慕轻晚一时之间便有些着急,她接着凤鸣祥的手,有些急切地道:“鸣祥啊,你可得跟母亲说实话,虽然我看着于小姐觉得与你适合,但这毕竟关系到你一辈子,若是你有什么不满意就说出来,于家那边自有我去处理。” 慕轻晚说得真切。 事实上,像如今这样,两家都有了初步的结亲意向,一方却无故反悔的,这结亲不成说不定两家还要结上仇,但慕轻晚这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她总不能让凤鸣祥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就后悔一辈子吧。 凤鸣祥闻言淡淡一笑,看不出来有多欣喜,但也不见有任何抗拒。 他道:“母亲多虑了,母亲既然觉得于小姐与我适合,必然是有道理的,我没有意见,只是一时之间难免有些感触。” 慕轻晚仔细打量了凤鸣祥好几遍,确定他面上没有任何的勉强,这才放下了心,只当凤鸣祥之前的表现是因为乍听亲事订下了的不自在。 她轻轻拍了拍凤鸣祥的手,安慰似的道:“鸣祥啊,你也不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父亲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 说到这里,想到如今在皇觉寺里清修的凤麟,又想到当初凤麟像凤鸣祥这般大的时候,两人已经成亲了,慕轻晚便是一顿。 片刻后,将那些往事抛开,她又继续道:“总之,鸣祥你如今的年龄本就是该成家立室了,既然你对于小姐没有异议,那母亲可就得早日向于家通气儿,想来过不了多久,咱们侯府便要多出一位当家主母,母亲可就等着享清福了。” 当初接手侯府中馈便并非慕轻晚所愿,她早就已经打算好了,只待凤鸣祥将新妇娶进门,她便将中馈交到新媳妇手里,她只需要看着止歌,再替止歌寻上一门好亲事,这辈子便算是满足了。 凤鸣祥微微一默,然后才露出一个微笑来。 几人又说笑片刻,凤鸣祥便借口还有事要处理,向慕轻晚告辞离去。 凤止歌有些疑惑地看着凤鸣祥的背影,想了想也与慕轻晚打了声招呼,追在凤鸣祥身后赶了上去。 “哥哥。”出了荣禧堂,凤止歌对着凤鸣祥的身影唤道。 凤鸣祥身形微顿,然后才转过身来看向凤止歌,他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明明是一副与往常无异的样子,但凤止歌总觉得这一刻的凤鸣祥较任何时候都来得疏离。 上前几步,凤止歌与凤鸣祥并肩而行,她偏头看向凤鸣祥,“哥哥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凤鸣祥顿了顿,然后才跟着凤止歌的脚步,闻言道:“妹妹何出此言?” 凤止歌道:“总感觉,哥哥最近有些奇怪,是不是差事上出了什么岔子所以不高兴?” 凤鸣祥的生活向来简单,当差,回府,就算是休沐时,也大部分时间只呆在侯府里,凤止歌也只能有这样的猜测。 凤鸣祥面上的笑容淡了些,但马上又恢复常态,他抬起手想要像往常那样摸摸凤止歌柔软的发丝,但想到什么却是迟疑了好半晌,手掌这才落在了凤止歌的头上。 “妹妹不用担心,我没事。” 凤鸣祥本就比凤止歌大了几岁,两人之间又有着男女差异,是以他比凤止歌高了差不多一头,这时他将凤止歌半拥在怀里,所以凤止歌并没能看到此刻他眼里那浓得化不开的哀伤。(未完待续。) ps:啦啦啦,今天出去玩,我是可爱的存稿箱~ 第100章 叙话 时常握着兵器的大掌上长着许多硬茧,柔软的发丝在这些茧子上轻轻划动,便仿佛搔到了凤鸣祥心底最深的柔软之处。 自从那年在洛水轩里见到了静静沉睡的凤止歌,他便将这个妹妹视作了自己需要终身保护的人,哪怕倾其所有只为换她一个笑容,他也愿意。 也从此,“妹妹”这两个字在凤鸣祥的心里有了别样的含义。 那时尚年幼,凤鸣祥也并未多想,待到后来他渐渐成长,偶尔心里也会有些疑惑,为何他会在第一次见到妹妹时,便涌起这样的念头? 想来想去,他最终也只能得出一个两人投缘的答案来。 凤鸣祥也不知道这份兄妹之情是何时变了质的,只是,在他尚未来得及发现之时,那原本单纯美好的兄妹之情,便开始向另外一个方向转变,然后在他心里彻底落地生根,而且再也无法抹去。 那天交了差事回府,远远的,他便见着自己想要呵护一辈子的妹妹,正与两个年轻男子说话。 他看着妹妹与那两人说话时面上时而高兴时而无奈的表情,但突然意识到,他的妹妹已经到了君子好逑的年纪,总有一天,她会被另外一个好眼光的男子娶回家。 那个有着好眼光,能看到妹妹一切美好的男子,即使不是这时正在与妹妹说话的两人之一,也必然会有其他人。 只这样一想,凤鸣祥便觉心里一阵揪心似的疼。 初时,他其实并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只以为这心疼只是出于做哥哥的不舍妹妹出嫁,但当那一晚。妹妹的一颦一笑出现在他的梦中时,他才发现,也许他对她的感情,也许远不只兄妹之情。 凤鸣祥自小被凤麟亲自培养,又早早就被确认为威远侯府的下一任继承人,更是时时铭记对家族的责任感,乍然发现自己竟然对亲妹妹有了那样见不得人的心思。自然难免受到打击。 原本最亲的妹妹。突然变成了他心里肖想的对象,凤鸣祥自然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更让凤鸣祥无法接受的是,万一他的心思被外人得知。恐怕整个威远侯府,包括他从小就立志要保护的妹妹,都会因他而从此陷入泥潭之中。 对凤鸣祥来说,这样的结果。哪怕只是他的想象,也足够令他下定决心。 所以。他才会主动找到慕轻晚,并向慕轻晚主动提及想要成家的意愿。 凤鸣祥想,只要他成家了,他心里这起子荒诞的念头。便总会慢慢变淡直至消失吧。 成亲,这本就是出于凤鸣祥自己的意愿,但当这件事真的确定下来。看着慕轻晚与凤止歌面上的喜悦与打趣,他却又半点也开心不起来。 面对凤止歌的询问。凤鸣祥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一个字也没说。 倒是一直跟在凤止歌身边的李嬷嬷,将凤鸣祥的表现看在眼里,心里却莫名的有了些淡淡的担忧。 鸣祥少爷看主子的眼神,可是有些不对啊…… 李嬷嬷刚往这方面想了想,随即又强制性的让自己将这个荒诞的想法甩出去,这些年来凤鸣祥对凤止歌如何,李嬷嬷也是一五一十的看在眼里的,若非如此,她们这些跟随凤止歌几十年的人也不会如此轻易的就认同凤鸣祥。 以鸣祥少爷待主子的好,又岂会生出这种心思来? 这样一想,李嬷嬷心里的担忧才渐渐散了去。 凤鸣祥能遇到于家小姐这种好的妻子对象,慕轻晚本就十分开心,如今得了凤鸣祥自己的首肯,当然也就急着将事情定下来。 这天之后,慕轻晚便给梁夫人去了信儿,两家本就有结亲的意愿,再加上于家又不是什么喜欢虚礼的人家,得信儿之后很是爽快的就定了日子商量婚事。 到了那日,慕轻晚便遣了媒人前去于家提亲。 对于这门婚事,慕轻晚可是满意得紧,为此还特意吩咐凤鸣祥亲自去打了一对毛色鲜亮的活雁送去于家,据媒人反馈回来的消息得知,看于家有样子,倒是对凤鸣祥这个准女婿赞许不已。 媒人带回了于家小姐的庚帖,慕轻晚请了先生合过八字,果然是大吉之兆。 过了小定之后,考虑到于家小姐和凤鸣祥的年纪都已经不小了,两家便将婚期定在了年末的十月初十。 如今已经进了九月,算下来距婚期也就将将一个半月不到的样子,若不是于家这些年来一直在为于小姐准备嫁妆,真要等订了亲再准备嫁妆,只怕这么短的时间绝对不够。 以威远侯府如今的情况,凤麟一直在皇觉寺里清修不归,凤鸣祥又将自己的亲事尽数托付于慕轻晚,因此大大小小一应事宜便都落在了慕轻晚的头上。 慕轻晚在此之前并未操办过婚事,当年她与凤麟成亲时大小事皆有双方长辈操心,根本就不用她自己多想,所以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她身边的林嬷嬷到底经的事多,倒是帮着出了不少主意。 日子便在慕轻晚的忙碌之中一点点过去,眼见着婚期将至,哪怕有林嬷嬷帮衬着,慕轻晚也一样忙得脚不沾地,向各家派发喜帖,准备喜宴要用到的各式物什,安排侯府下人们喜宴当日的差事,等等等等。 威远侯府这么些年也就只办了这一回喜事,慕轻晚当然将之看得极重,更不能允许因为自己的轻忽而致使侯府到时候被人看了笑话去。 一边忙乎着,慕轻晚心里也有些惆怅。 凤止歌已经及笄了,在别的勋贵之家里,女儿家到了这个年龄早就该由母亲操持着亲事了,慕轻晚一直是想将女儿再留上个几年的,先前凤鸣祥的亲事未定时。还不时用凤鸣祥这个做兄长的都未成亲,自己女儿更是不急来安慰自己。 但如今,凤鸣祥马上就要成亲了,下一个便该轮到止歌了。 慕轻晚一边想按原来的想法多留凤止歌几年,另一边有了于小姐的前车之鉴在眼前,又忍不住有些担心,难道要像于小姐这样。留个几年之后再急匆匆的将女儿嫁出去? 于小姐还算是不错的。至少凤鸣祥无论家世还是本身的条件两人都算得上是十分相配,但止歌到时候遇不到合适的夫婿人选可怎么办? 慕轻晚心里矛盾至极。 就在这样矛盾之中,转眼间就是十月初九。凤鸣祥的婚期马上就要到了。 当初与于家商定将十月初十定作婚期,除了两家都想尽快完成儿女的婚事,也因十月初十不仅有十全十美的寓意,也是一年之中难得的好日子。 这天一早。凤止歌梳洗罢正准备去荣禧堂与慕轻晚一起用早膳,便有荣禧堂的丫鬟争匆匆的前来相请。却是于家的全福人来了侯府要为新房铺床。 早在半月之前,于家就已经把新房的家具送到了侯府,一水儿的上了年头的黄花梨打造而成的成套家具,当时可是引来了侯府下人们的一致惊叹。 当今皇上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影响。各式名贵木料之中尤其偏爱黄花梨,因此如今的大武朝黄花梨,尤其是上了年头的黄花梨木料可是不多见。由此便可见于家待于小姐是如何重视了。 说到这个,就得提一下于家待这个唯一的女孩儿确实极尽宠爱了。 于家并非什么世代官宦的世家。而是从于老太爷渐渐在朝中被重用,这才算是冒了些头。 于老太爷是礼部尚书,因此于家极重规矩礼仪,更是严厉约束家族子弟不准干那些贪赃枉法之事,是以虽然于老爷子在朝中地位颇高,但于家的日子其实并不像其他官宦人家那般奢华成风。 但哪怕是这样,对于小姐,于家仍表示出了足够的重视。 这重视,就表现在于小姐的嫁妆上。 虽然尚未成亲,但于家早已经将于小姐的嫁妆单子送来了侯府,别看于家论家底也许比不上那些传承多年的名门世家,但于小姐的嫁妆比起那些名门贵女也是半点不遑多让,到于小姐出嫁时将这些嫁妆抬出来,绝对当得上十里红妆。 于家请来的全福人并不是别人,正是慕轻晚的当年的闺中密友梁夫人。 梁夫人本就是于小姐的大伯母,且梁夫人父母公婆俱在,夫妻恩爱,又儿女双全,正是全福人的最好人选。 慕轻晚为凤鸣祥准备的新房叫汀兰院,威远侯府空置的院子不少,慕轻晚独独选了汀兰院作为新房,却是因为于家小姐的闺名之中也有一个“兰”字。 自从选定汀兰院作为新房,这些日子慕轻晚便没少往这里跑,比起先前的空荡,如今的汀兰院可谓是来了个大变样,而且上下装饰得喜气洋洋的,很是符合新房应有的气氛。 凤止歌到达汀兰院时,慕轻晚已经陪着梁夫人在正房里叙话。 见凤止歌来了,两人停下话头,齐齐看向凤止歌。 一番见礼之后,三人分主宾落座。 事实上,慕轻晚之所以让人请凤止歌来汀兰院,并非是有什么事,而是威远侯府里人丁单薄,终归是成亲这种大喜事,慕轻晚总不能就一个人接待于家来的人吧,她今天倒是请了娘家的三位嫂嫂过来帮忙,却不想梁夫人来得早,三位嫂嫂都还没到,便只能让人把凤止歌请过来了。 梁夫人见到凤止歌,眼中便流露出欣赏之意。 自打第一次在生辰宴上见到凤止歌,梁夫人便觉当年手帕交的这个女儿必将大放异彩,如今果然便已现初兆。 梁夫人着实为慕轻晚感到高兴,虽然慕轻晚过了些苦日子,但能有这样一个女儿,想必慕轻晚也是觉得值得的。 一番寒暄之后,梁夫人便由慕轻晚和凤止歌领着去了新房。 新房的家具摆设都已经安置妥当,唯独婚床上却还是空的,梁夫人指挥着跟着她来的于家仆妇们将喜被等东西拿上来,便利落的喜被鸳鸯枕等一一往床上摆放。待铺完床,又撒下大枣、花生、桂圆等物,寓意为早生贵子。 明日就是婚期,于家和威远侯府都忙着为这门亲事准备,梁夫人铺完床之后也没耽搁,略与慕轻晚多说了几句,便领着人回了于家。 慕轻晚领着凤止歌将这新房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确认没有遗漏之处。这才扬着笑容离开。 慕轻晚这些年都喜静,平时也没有什么事需要她忙上忙下,如今因凤鸣祥的亲事这一通忙碌。倒是让她显得比往日多了几分生气。 凤止歌对慕轻晚的转变自然是喜闻乐见的,便也由着慕轻晚继续操心,她自己则打算出门一趟。 林公公昨日又递了消息到寒青颜那里,对凤止歌来说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那日在百花园里得到含月公主通气。太子居然有心想聘她为太子妃,后来意外与赵天南见了一面。凤止歌便刻意表现出一副对太子妃一位志在必得的样子。 她本想,以赵天南对寒家的忌惮,是断然不会允许她这个寒家女有成为未来皇后的机会。 事情确实也正如凤止歌所想,赵天南的确是这样打算的。 后来赵天南去了皇陵。却被皇陵里的所见而气得又一次昏厥过去,再之后却是在病榻上躺了快一个月才转了些。 凤止歌本以为,关于太子一事。到这里便应该算是了结了才对。 太子就算是储君,但如今整个大武朝仍是在赵天南的掌控之中。太子便是想做些什么,有了赵天南的知情在前,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却没想到,赵天南这一场大病之后,第一次不得不服老。 他已经是五十好几的人了,如今这两度昏厥之后更是觉得身子骨较往常而言虚弱了许多,饶是不甘心,赵天南也不得不考虑起将来他驾崩之后的事,然后却是为大武朝的将来担心了起来。 太子不仅身体不好,便是性格也多有优柔寡断,赵天南虽然对这个儿子不满意,但他到底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他担心的是,在那凤家小姐一事上,虽然这次他可以做主给太子娶一个他满意的太子妃,但一旦日后他驾崩了,以寒家的得势,只怕将那凤家小姐塞到太子身边并成为日后的皇后,恐怕也不是什么为难之事。 在病中的这一个月里,赵天南不时便会想起那凤家小姐那句“你们皇室还欠我们寒家一个皇后”的话来,每想到这句话,赵天南便总会想起二十几年前在他怀里没了呼吸的寒素,随后眼前便会浮现出皇陵里那只纤白细腻的手,心痛后悔之后,他又会不自觉的想到,若是寒家真的这样想,只怕那个骄横的凤家小姐将来还真有可能成为大武朝的皇后。 再则,卧病的这一个月里,因太医再三强调他现在的情况宜静养不宜在国事上花费太大的精力,赵天南便将朝事大半放到了太子手上。 当然了,太子身边,自然会有赵天南的人。 从这些人口中,赵天南隐隐察觉到,他这唯一的儿子,似乎还真对那凤家小姐起了心思。 愤怒与恨铁不成钢之余,赵天南也思忖开了。 赵天南是绝不会允许寒家女成为大武朝的皇后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哪怕这个寒家女只是寒老爷子认的女儿也不行。 他现在还活着,还坐在那龙椅之上,自然便能挡下寒家的诸多盘算,也能压下太子心里的想法,但以如今的情况来看,他的身子只怕很难说再能撑上几年,到得那时,寒家的盘算与太子心里的念头一相合,那凤家小姐岂不是便要一路走到太子身边去? 赵天南既然想到了这个可能,又岂能坐视不理。 他得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彻底断了太子与寒家的那些心思才行。 林公公传出来的消息,便是关于此的。 凤止歌本想去凤仪轩见一见寒青颜,将这件事处理一下的,却不曾想,还没出二门,便见到了凤鸣祥。 明天便是凤鸣祥的大喜之日,但凤止歌却并未能从他的脸上看出喜色。 事实上,这个问题这些天也没少被侯府的下人们拿来说嘴,其他的公子少爷们在成亲前夕总会有些不同于平常的反应,或欣喜或期待或忐忑,不一而足。 但他们的侯爷,却从议亲一直到如今马上就要成亲了,面上都是同往常一样的平静,叫人想从他脸上眼中找出点不寻常都千难万难。 要说侯爷对这门婚事并不看重吧,那又不尽然,毕竟要成亲是侯爷亲自与太夫人提的,未婚妻的人选也是经过了侯爷点头的,到现在提起小定时侯爷亲自打来的那对活雁,侯府下人们都还啧啧称奇呢。 多番讨论之下,众人也只能当是自家侯爷特别内敛了。 凤止歌看到凤鸣祥时,他正在小花园里背对着她静立。 这小花园是进出的必经之地,看起来,凤鸣祥倒像是特意在等着什么人似的。 凤止歌才这样想着,便见凤鸣祥转过身看向她。 “妹妹,有空与我说说话吗?”(未完待续。) ps:本来想早点更新的,但是小黑屋出了点问题,弄了两三个小时才弄好,所以今天预计码两章的也只码了一章,明天的更新大约也会在下午…… 第101章 察觉 凤止歌微微一顿,她还从来没见凤鸣祥这般慎重的与她说过话。 想到这些日子凤鸣祥莫名的沉默,莫非凤鸣祥是想将心里的事说出来了? 凤止歌立即便打消了出门的打算,她这件事到底不算急,有寒家在前面顶着,赵天南不可能这么快的就做些什么,还是先听听凤鸣祥要说些什么吧。 所以,凤止歌点了点头道:“当然有空,哥哥想与我说什么?” 见凤止歌应得如此干脆,凤鸣祥面上现出少许笑容,不过这笑容也只一瞬间便又隐了去,他看了跟在凤止歌身后的李嬷嬷一眼,指了指花园深处一个八角凉亭,道:“我们去那边说话吧。” 凤止歌往凉亭处望过去,那凉亭离他们现在所立之处也算不得多远,在凉亭里做些什么这边的人同样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听不到谈话声罢了。 凤止歌能看出来凤鸣祥是在顾忌李嬷嬷的存在,却不明白凤鸣祥到底有什么顾虑,李嬷嬷跟在她身边这么久,想必凤鸣祥也知道她对李嬷嬷的信任。 不过,想到凤鸣祥要说的话也许是关于他的隐秘之事,凤止歌稍作思忖之后便点了点头,抬脚便要往凉亭那边走去。 “主子……” 见凤止歌抬脚要走,李嬷嬷心里一急,出声道。 李嬷嬷这时心里正自狂跳,她前些日子就隐隐察觉到凤鸣祥看凤止歌的眼神有几分异样,不过她也是亲眼见了凤鸣祥是如何待凤止歌这个妹妹的,那时候便只当是自己想多了,也没往深处想,可如今再一次看到凤鸣祥眼中的情意。李嬷嬷却再不能用想多了来说服自己。 主子如今的身份是凤鸣祥的亲妹妹,李嬷嬷又怎么能放任主子与有了别样心思的凤鸣祥独处呢? 听到李嬷嬷的出声,凤止歌与凤鸣祥同时回过头看向她。 凤止歌只是有些疑惑,毕竟她与凤鸣祥说话也不是什么要紧之事,不知道李嬷嬷为何会如此紧张。 可凤鸣祥就不一样了,在凤止歌看不到的角度,凤鸣祥眼中迅速划过一丝阴郁。 李嬷嬷心中又是一跳。她确实想要阻止凤止歌与凤鸣祥独处。但一时之间又找不出什么像样的理由,噎了半晌之后,也只能眼看着凤止歌与凤鸣祥往那凉亭处走去。 到了凉亭。凤止歌正想往石凳上坐,却被凤鸣祥制止了,她才有些不解的看过去,便见凤鸣祥飞快的解下外衣。往那石凳上一搭,然后才道:“如今日头渐凉。女儿家还是不要凉着了,妹妹坐吧。” 凤止歌一怔。 这些年凤鸣祥确实待她算是无微不至,但他这时解衣的举动仍显得有些突兀。 不过凤止歌也只这么一瞬间觉得有些怪异,毕竟凤鸣祥在她心里与寒凌一样。都是她承认的兄长,所以也没往深处想,就着凤鸣祥那仍带了些体温的外衣便坐了下来。 “哥哥。你想跟我说些什么?”凤止歌问道,她确实有些好奇凤鸣祥这些日子是为了何事而变得沉默下来。 听凤止歌这样问。凤鸣祥便又陡然沉默下来。 他看着凤止歌那并不见稚嫩的清丽面庞,渐渐便有些失神起来。 他的妹妹也许不是最漂亮的,却绝对是最能吸引人眼球的,哪怕处在人群之中,她身上那独特的从容气质也会令人第一眼便看到她。 凤鸣祥简直不能想象,看惯了这样一张脸,别的女子是否还能入他的眼。 从幼时起,得知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妹妹,又知道妹妹的遭遇,凤鸣祥便对凤止歌多了许多怜惜,更立志要一辈子保护好妹妹。 凤鸣祥一直以为,这是一个哥哥对妹妹的关爱,但如今骤然发现自己心里还隐藏着那等心思,又经过这一段时间来的压抑,到得成亲的前夕,这些压抑便陡然有了要爆发出来的趋势,甚至都让他再也顾不了后果。 凤鸣祥只是个凡人,他当然也会有自己的私心。 他原本想,哪怕明天便要成亲了,生命之中即将多出一个妻子,他也要在成亲之前将自己的满腔心思告诉妹妹,哪怕他能想到妹妹也许会拿不屑与恶心的眼神来看他,但至少他让妹妹知道了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在妹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心里的念头死死压下直至最后变成一个腐烂流脓的伤口。 可真到了这一刻,看着凤止歌那双对他信任有加的眼睛,扫过她沉静的容颜,凤鸣祥却突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能想象得到,一旦他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妹妹定然不会觉得高兴,甚至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会因为此事而忧心不已,他们之间也再不会像如今这般相处自然。 凤鸣祥既然有了将内心想法和盘托出的念头,他其实便并不在乎凤止歌是不是会看不起他,但是,话到了喉边,他心里却蓦地不忍起来。 他不忍,因自己的一时妄为,便让他的妹妹从此少了一个哥哥。 他想,既然这只是他的妄想,那便应该与妹妹无关,他不该那么自私的要妹妹为了他的妄想而陷入泥潭。 想到这里,凤鸣祥突然松了一口气。 不能让妹妹知晓自己的真实心意,凤鸣祥心里其实很是心痛,但除此之外,他想他应该还是能继续做一个好哥哥。 哪怕,这代价是他从此要将那所有不该有的心思都深深埋葬于心底。 心里有着这样的变化,凤鸣祥的眼中便隐隐有了痛楚,他能感觉到,随着这样的决定,那仿佛要将最重要的东西生生从心脏中抽离的痛苦之意,随之而来的,是心里缺了一大块的空洞。 “哥哥……” 凤鸣祥听到凤止歌的声音。 有些失神的凤鸣祥并没有发现,这一刻。凤止歌那微蹙的眉头,与她眼中洞悉一切的了然。 凤止歌三世为人,但在男女情事上,她其实并没什么经验。 在后世时,作为一个杀手,每天都游走在生死边缘,她自然不会有空闲时间以及多余的心思去考虑****之事。 后来成为寒素。生命的前面十几年都是在寒家。后来与赵天南订下婚约,又与他一起征战天下。 说是与赵天南有婚约,但其实在她心底。赵天南也就是一个合作伙伴,再进一步也只是战场上的战友,真要说她对赵天南有些什么情意,却不尽然。 到得如今。再次重生,凤止歌甚至都没想过自己这辈子会再与什么男人扯上关系。自然没考虑过什么嫁人之事。 三世都是如此,凤止歌对于男女****之事的敏感度极低,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丝毫没发现凤鸣祥的异样是为了哪般。 但如今凤鸣祥表现得如此明显。明显到凤止歌这个于此事上极为迟钝之人,都察觉到了他暗藏与心底的想法。 凤鸣祥会对自己起了心思,凤止歌是非常惊讶的。 任她怎么想。她也无法将凤鸣祥这些年来待她的关爱与男女之情联系起来,更无法想象凤鸣祥是在何时有了这样注定不能暴露在阳光之下的心思。 至于凤鸣祥所以为的。凤止歌知道了之后会轻视不屑于他,却是半点没有。 凤止歌是个极为护短的人,只要被她承认的人,她向来都会将之纳入羽翼之下,哪怕那个人,如今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当然了,凤止歌也不会因此就纵容凤鸣祥继续这样发展下去。 他们是兄妹,这是不可改变的。 再则,明天便是凤鸣祥成亲的日子,哪怕那位于小姐在凤止歌眼里还只是一个有些了解的陌生人,但这并不能成为她坐视于小姐将来过得不好的理由。 在凤止歌看来,既然成亲是凤鸣祥自己的决定,于小姐也是他首肯的妻子对象,那他便必须要负起这个责任来,做到为人夫应该做到的所有事。 所以,凤止歌抬眼看向凤鸣祥,道:“哥哥这段时间如此沉默,是不是还有些不适应马上就要成亲了?不过哥哥也用不着为此事而担心,虽然你明天就要成亲了,但我们永远都是兄妹,不是吗?再说了,哥哥可是了解过未来嫂嫂的,嫂嫂不仅长得好,才情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哥哥成亲后一定能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凤鸣祥一怔,回望过去,在看到凤止歌眼中的了然之后心中一跳,下意识的便张了张嘴,“妹妹……” 他有些心急,妹妹莫不是看出他的不妥了? 他才下定决心要将此事藏在心底永远不让任何人知道,可妹妹…… 凤止歌对着凤鸣祥微微一笑,又道:“不过哥哥以后可不能再只顾着自己的差事了,既然娶了嫂嫂,哥哥身上便多了一份责任,总得让嫂嫂将来不至于后悔嫁到咱们家来才是。” 那“责任”二字,让凤鸣祥心里一阵刺痛。 他有些羞愧地低下头,他先前的打算,岂不就是不负责任吗?不仅是对那名明天便会成为他妻子的女子,也是对凤止歌。 羞愧之后,另一个问题又浮上凤鸣祥的心头。 妹妹,到底看没看出来他那阴暗的心思? 凤鸣祥自然是希望没有,这样他们便还能维持如今的兄妹关系,哪怕他并不能用另外一个身份守在妹妹身边,他也希望自己能站在远处亲眼看着妹妹得到幸福。 抬眼望向凤止歌,凤鸣祥没从她眼中看到任何负面的情绪,一切便如从前一样。 他蓦地就松了一口气,看来妹妹并未察觉到他的心思。 这样也好。 凤鸣祥握了握拳,那瞬间的冲动之后,他的理智也渐渐回笼,又有凤止歌先前的一番话,他更为自己先前的糊涂而汗颜不已。 还好,他没能将那些话说出口。 那些带着阴暗色彩的心思便似流水一般被尽数收回心底最深处,凤鸣祥如往常一样对着凤止歌露出一个只属于哥哥的温暖笑容,他伸手,摸了摸凤止歌的头。触手可及的温软发丝令他的手稍稍多停留了一会儿,但也只一瞬,他便收回手。 “妹妹说得对。”凤鸣祥温声道。 我们永远是兄妹…… 看着凤止歌面上的笑容,凤鸣祥深吸一口气,又道:“妹妹若是有事就出门吧,哥哥就是成亲前有些紧张,才想与妹妹多说几句话。现在已经没事了。” 凤止歌轻轻点头。然后看着凤鸣祥渐渐走远。 直到凤鸣祥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一直注意着这边动静的李嬷嬷才走进凉亭,她先是松了一口气。但在看到仍被凤止歌坐着的那件属于凤鸣祥的外衣,心里又是一紧,“主子,鸣祥少爷他……” 李嬷嬷有些说不出口。 凤止歌将凤鸣祥当作兄长。李嬷嬷是知道的,她要如何说出做哥哥的居然对妹妹有了那等心思这样的事? 凤止歌转过头看向李嬷嬷。眼中尽是了然,她点点头道:“阿芜不必多说,我都知道了。” 李嬷嬷先是一怔,然后便一阵释然。 也是。都是她多虑了,主子虽然在这方面不怎么敏感,但又岂能半点也发现不了? “那。鸣祥少爷这里用不用……”李嬷嬷请示道。 凤止歌摇了摇头,她并不想改变与凤鸣祥之间的这种兄妹现状。经过今天的这番谈话,想必凤鸣祥也能控制住自己。 “不用了,相信哥哥会知道要怎么做的。” 李嬷嬷闻言便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凤止歌揭过这个话题,抬头看了看天色,她原本是打算去凤仪轩见见寒青颜,仔细问一下林公公传出来的消息的,也不知道赵天南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虽然有寒家的存在,赵天南不太可能会做什么对她不利的事,但凤止歌不喜欢这种不能掌握主动的感觉。 此时天色倒还算早,若是照原计划出门去凤仪轩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经过方才与凤鸣祥的一番谈话,许是凤鸣祥的那心思太过让人惊讶,凤止歌却再没了出门的兴致。 总之赵天南想做些什么也不至于会急于这两天,那便先放一放吧。 凤止歌却没想到,就因为她的这一放,却让这件事会往那种她根本就没想过的方向发展。 既然不打算出门了,凤止歌便转头去了荣禧堂。 明天便是凤鸣祥成亲的日子,慕轻晚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她打算去慕轻晚那里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当然了,凤止歌也知道自己其实帮不上什么大忙,掌家理事什么的,她还是寒素时虽然也学过,但到底从来没有真正实践过,再加上过去了几十年,当初学的那些还真不确定仍记得几分。 如凤止歌所料,慕轻晚这时正忙得团团转。 明天便是凤鸣祥的大喜之日,虽然很多事已经提前安排好了,但仍有许多琐碎之事需要慕轻晚来处理,不时便可以看到侯府的管事前来请示慕轻晚。 不公慕轻晚,就连来威远侯府帮忙的慕轻晚的三位嫂嫂,也都忙成了一团。 慕轻晚的二哥慕秉元早些年亦一直在外任职,也是在威远侯府回应之后才带着家眷重新回了京城,虽然他如今的官职在京城来说仍算不得高,但京城好歹是慕家人都熟悉的地方,家中兄弟也都在京城,所以慕秉元及慕家其他两兄弟对如今的情况都算得上满意。 慕轻晚的二嫂陈氏是个精明中透着爽朗的妇人,这时正与叶氏与郑氏一起,帮着慕轻晚决定明日喜宴上要用的杯碟样式。 比起慕轻晚,慕家的三个舅母在掌家理事,以及这种大型宴席上的经验无疑要丰富许多,有她们的帮忙,也着实让慕轻晚省了许多事。 这剩下的大半天,凤止歌便伴着慕轻晚与三位舅母的忙碌下消耗尽了。 紧张而又平静的一夜过去,转天便是凤鸣祥成亲的日子。 一大早,向来安静的威远侯府便有了不同于往日的喜庆与热闹,府里四处挂着红彤彤的绸子,四下来往的人更是彰显出喜庆的氛围。 凤鸣祥成亲,威远侯府往外派发了不少喜帖。 若按慕轻晚的本意,她其实并不怎么愿意请这么多人的,毕竟这么多人之中,她以及凤鸣祥真正熟识的十不足一。 不过,凤鸣祥如今已经承了爵,而且看样子将来的前程必然也不会差,日后也必定要与朝中诸人打交道,趁着他成亲的机会早些拓展些人脉也是好的。 再则,这毕竟是凤鸣祥成亲,一辈子大概也只有这么一次,若是太冷清了,倒要叫旁人看了笑话去。 另外因为凤止歌被寒老爷子认作女儿的缘故,早在慕轻晚派发喜帖之前,就已经有不少夫人们向她递消息要来吃喜酒,就算慕轻晚不给这些人发喜帖,只怕人家也会不请自来,反而还平白得罪了人。 考虑到这些,慕轻晚才发了那么多的喜帖。 正因为这样,威远侯府的喜宴规模便显得有些大,侯府下人们趁着喜宴尚未开始时来往穿行不休进行着最后的准备,显得热闹不已。(未完待续。) 第102章 上门 威远侯府如今的主子满打满算的,一只巴掌也都数完了。 作为今天主人公的妹妹,又在侯府人手紧张的情况下,凤止歌自然也得不了清闲,被慕轻晚安排了一个接待各家小姐的重任。 是以,凤止歌今天起了个大早,梳洗完毕之后便去了安排接待各家小姐的东院里看看还有没有需要布置准备的。 用过午膳又忙碌了一通,上门的宾客便愈见多了起来,男宾有凤止歌的三位舅舅招待,女眷中年长的夫人们自然有慕轻晚及三位舅母,那些跟着长辈来的小姐们,便由府里的下人们领了去凤止歌所在的东院。 凤止歌本就是个冷清的性子,重活这一世也没认识几个同龄人,更不用说是结识几个谈得来的手帕交了。 倒是慕晓晓,一大早的就来了侯府,放言要帮着凤止歌招待各家小姐。 慕晓晓倒是凤止歌唯一接触得比较多的同龄人,对于这个活泼的表姐,凤止歌向来比较欣赏,有了慕晓晓在一旁,她倒也不觉得这是个苦差事了。 慕晓晓本就是个活泼的性子,又直爽单纯,有这样性子的小姑娘多数都是不易惹人厌的,当初初到京城时,若不是有冯伊人在其中捣乱,慕晓晓也不至于会一个朋友也交不到。 说起冯伊人,这次威远侯府办喜宴,虽然派发了许多喜帖,却没请冯家。 当初在皇觉寺里,冯家母女及连晴的种种做派算是让慕轻晚倒尽了胃口,后来又有寒夫人的寿宴上,冯伊人故意在众人面前提及凤止歌擅琴艺,想让凤止歌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小小年纪用心便如此险恶,叫慕轻晚这个脾气好的都厌恶不已。 就在凤止歌开着小差的时候,却见一名丫鬟领着两位小姐走了进来,两位小姐一人着红衣,一人着粉衫。 凤止歌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来人是谁,便见那红衣小姐径直朝着她走过来,热络的与她打着招呼:“止歌妹妹。上次寒夫人的寿宴上一别。算下来咱们倒也有许久未见了,姐姐可是想你得紧,只不过母亲这段时间管我管得紧。却是没能请妹妹到我家里去。” 那红衣小姐还未走近,便是一长串的话。 到这时,凤止歌才看清她的长相,却是在寒夫人的寿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钱多多。 钱多多性子与慕晓晓有些相似。都是爽朗的直性子,自第一次在凤仪轩里与凤鸣舞和赵幼君起了冲突之后。那次在寒夫人的寿宴上更是半点不卖凤鸣舞的面子,倒是颇为意外的对那时第一次见面的凤止歌有了好感。 凤止歌对钱多多的印象也颇为深刻,再加上钱多多性子直爽,生于那样的富贵之家。却没养成那穷奢极欲的习惯,心里倒也有几分亲近。 微微一笑,凤止歌道:“原来是钱小姐。” 钱多多听了凤止歌对她的称呼。便有些不满地摆了摆手,“止歌妹妹这是看不上我这个姐姐呀。我都叫你妹妹了,你怎么还叫我钱小姐?” 这语气听来倒像是质问了。 跟在钱多多身后走过来的粉衣少女听了,便有些着急的扯了扯钱多多的衣袖,显然是怕她在不自觉的时候得罪了人。 凤止歌看得有趣,却也不介意钱多多的语气,从善如流的改口道:“钱姐姐。” “这才对嘛。”钱多多这才露了笑脸,她将身后的粉衣少女往前拉了拉,向凤止歌介绍道,“这是我堂妹钱雅雅,我大伯的女儿。” 钱多多的大伯,那不就是如今的户部尚书钱大人嘛。 凤止歌才点了点头,便听钱多多又继续道:“雅雅比我小上两岁,听说当初大伯母见我被养得跟个猴儿似的,所以生了女儿之后特意取了雅雅这个名字,就是希望女儿不要跟着我学。这些年我爹可没少念叨堂妹这个名字还不如我的呢,若是按我爹的想法,铁定会给堂妹取名叫满满。” 听钱多多这样一说,比较害羞的钱雅雅已经悄然红了脸,十几岁的小姑娘本就是处于最好的年华,这时两颊便如那红苹果一般,更显可爱。 钱多多,钱满满。 钱家二爷取名字的水平由此可见一斑。 钱多多的话音方落,旁边突然便传来一阵忍俊不禁的笑声,却是慕晓晓过来了,正好听到方才钱多多的话。 来到凤止歌身边,慕晓晓眼中带着好奇看向钱家姐妹,“表妹,这两位是?” 凤止歌便为几人介绍起来:“钱姐姐,这位是我表姐慕晓晓,表姐,这两位是钱多多与钱雅雅。” 听说慕晓晓是凤止歌的表姐,钱多多眼中便多出几分兴趣来,她与慕晓晓的性子本就比较相近,没几句话的功夫,两人便熟得跟认识了许多年一样,完全不似是第一次见面,倒是把凤止歌给撇到了一旁。 就在这时,一个小丫鬟面带急色来到这边,在凤止歌耳旁轻声说了几句话。 凤止歌眸中一冷,便与钱多多姐妹打了声招呼,又拜托慕晓晓帮着照应着院里的客人,这才随着那小丫鬟走了出去。 “人现在在哪里?”凤止歌沉声问道,却是不见半点急迫之意。 那小丫鬟原本急得额际都冒出汗珠来了,这时见凤止歌这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倒也奇异的平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气,道:“回大姑娘,二姑娘已经被请进了她从前住的院子,不过二姑娘说,若是今天见不到侯爷,便要……” 小丫鬟口中的二姑娘,自然便是已经去汝宁侯府做了妾的凤鸣舞。 自从那次想在凤止歌的及笄礼上捣乱未果,凤鸣舞便再也没登过威远侯府的门,倒不是凤鸣舞自己有了觉悟,而是在那之后凤鸣祥亲口吩咐了府里的人,以后再也不要放凤鸣舞进门。 在那之后。凤鸣舞再想凭着凤鸣祥亲妹妹的身份回侯府,便果然被侯府下人挡了回去。 却没想到,她会在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里上门,并且还是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 小丫鬟的话没说完,事实上,凤鸣舞的原话是,今天若是见不到凤鸣祥。就不要怪她在今天这种场合不顾脸面的闹起来。让侯府被人瞧了笑话。 “脸面?”凤止歌冷冷一笑,“她以为她如今还有什么脸面?” 关于凤鸣舞的后续,其实凤止歌一直都知道得很清楚。以凤鸣舞那样的性子去为妾,当家主母又不是个可以任她拿捏的,她能有什么好结果才怪。 甚至,凤止歌都能猜到凤鸣舞选着今天回侯府是为了什么。 只不过。大概要让凤鸣舞失望了。 挥手斥退那小丫鬟,凤止歌脚下并不停留。一路去了凤鸣舞当初在侯府时所住的院子。 刚进了院子,还没走到正房,凤止歌便听到凤鸣舞那一点未变的跋扈声音。 “都是死人吗,主子走了这么远的路也不知道给主子倒杯茶水。一点眼色也没有的废物!” 凤鸣舞身边跟着的两个贴身丫鬟还是从侯府带去的,因为卖身契被凤鸣舞死死捏着,两人即使心中委屈。也不敢表达分毫,只是在凤鸣舞看不到的地方。眼中才敢流露出些压不下的怨恨。 凤止歌这时正进了门,便将两名丫鬟的神色瞧了个一清二楚。 淡淡瞥了跪在地上的两名丫鬟,凤止歌看向仍自有些不解气的凤鸣舞一眼,道:“凤鸣舞,你最好记清楚你现在是在哪里,以你如今的身份,威远侯府可不是能任你撒泼的地方。” 虽然凤止歌没有点出来,但只听她这话,凤鸣舞便似能听到凤止歌冲着她不屑的一声声唤着“姨娘”二字。 几乎是一瞬间,凤鸣舞便气红了双眼。 “凤止歌!”冲着凤止歌低吼一句,凤鸣舞恶狠狠地道,“如今你们母女得了势,自然便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不过我今天不是来找你的,我要见哥哥,你让人去把哥哥叫来!” 这话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便仿佛她要见凤鸣祥,凤鸣祥便该丢下迎亲的大事而来见她一般。 凤止歌被凤鸣舞逗笑了。 她看着凤鸣舞,十分不解地道:“凤鸣舞,我真好奇你到如今都保留着的优越感到底是从何而来的。你要见哥哥?难道你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你之所以每次上门都被赶回去,就是哥哥亲自吩咐的?” 凤鸣舞闻言陡然瞠圆了双眼,显然觉得不可置信。 她一直认为,她之所以进不得侯府的大门见不到凤鸣祥,是因为慕轻晚和凤止歌的刻意从中作梗,这时听凤止歌这样一说,第一反应却是断然否认。 “不可能!”凤鸣舞尖声叫道,“凤止歌,你们母女刻意阻挠我见哥哥也就罢了,如今还挑拨我与哥哥的关系!我才是哥哥的亲妹妹,哥哥又怎么可能不管我?” 说到后来,凤鸣舞语气之中还多了几分恐惧。 她如今已经没了郡主封号,几次想通过周语然求得太后的庇护也都没有结果,若是连凤鸣祥这个哥哥都再不管她,那她就真的再没了任何依靠了,叫她如何能不害怕。 想到汝宁侯府里发生的事,要是被汝宁侯府的人确认凤鸣祥再不认她这个妹妹了,只怕…… 凤鸣舞猛然打了寒噤,然后也不等凤止歌作何反应,便愤然起身要往外冲:“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我要见哥哥,我不信哥哥会待我如此无情!” 凤止歌只抬手轻轻在凤鸣舞的肩上一按,便将凤鸣舞重新按回了椅子上。 看着凤鸣舞那一脸的色厉内荏,她唇角微往上牵起,有些玩味地道:“哦?事到如今你还认为哥哥待你无情,你怎么不想想,你当初自甘坠落与人为妾,又是置哥哥及侯府的脸面于何处?” 当初凤止歌明明给过凤鸣舞更好的选择,偏她自己要选做妾这条死路,如今却又做出这可怜的样子指责旁人无情,真是好笑至极。 凤止歌知道凤鸣舞如今面临着什么样的局面。但她一点也不同情凤鸣舞,只她这死不悔改的性子便不值得任何人同情,更何况她既然敢做下那样的事,也就该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做了恶事还想着让别人给她料理后事,别说凤鸣祥如今不想再管凤鸣舞的事,就是他想管,凤止歌也不会让他插手。 凤鸣舞被凤止歌噎得一窒。 若是换了平时。她气性一上来。说不定便要被凤止歌气得拂袖而去了,只是如今她的处境着实不妙,若是不能求得凤鸣祥的帮助。那后果绝对是她不敢想象的。 所以,哪怕被凤止歌如此讥讽,她仍眼中含怒地瞪着凤止歌,却不与凤止歌分辩。而是再次重复道:“凤止歌,我不想与你多说。你给我让开,我要见哥哥!” 凤止歌又是一声冷笑,“你要见哥哥?看现在的时辰,哥哥应该已经出发去迎亲了。难道你以为他会抛下新娘子来见你?” 凤鸣舞又是一窒。 她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她也没办法,若不是有凤鸣祥成亲这个借口。以她如今在汝宁侯府的处境,怕是根本就走不出汝宁侯府大门一步。若是今天见不到凤鸣祥,她更不知道自己下一次还有没有出门的机会。 见凤鸣舞张了张嘴还要分说,凤止歌却再不想与她多言,只淡淡地吩咐道:“来人,将凤姨娘送回汝宁侯府去,再给汝宁侯世子夫人传个话,让她管好院子里的姨娘,免得让人丢了汝宁侯府的脸。” 自从凤鸣舞应下为妾一事之后,她便再不是威远侯府的人了,就算丢脸,自然也是丢的汝宁侯府的脸。 就如同没有给冯家派发喜帖一样,慕轻晚同样没请汝宁侯府的人来参加喜宴。 虽然当初凤鸣舞与汝宁侯世子一事的源头还是在凤鸣舞这里,但汝宁侯府的做派也同样不被慕轻晚和凤止歌所待见,若不是凤鸣舞自己作死要去汝宁侯府为妾,只怕两府根本不会扯上任何联系。 事实上,就算凤鸣舞去了汝宁侯府为妾,如今两家侯府也同样没有什么往来,更别提像是亲家一样走动了。 被凤止歌这样一说,凤鸣舞气得直哆嗦,有心想要抓花凤止歌那张脸,却丝毫得不到机会,便被后面进来的两个身材粗壮的嬷嬷上前压着双肩半请半胁迫着走出了院子。 “凤止歌,你……” 凤鸣舞还要再说什么,其中一个嬷嬷知机的拿帕子堵了她的嘴,这才算是消停下来。 将凤鸣舞打发走,凤止歌这才转身回了东院。 较之她离开时,这时的东院又多了不少人,这些小姐们凤止歌大多不认识,不过先前在张罗凤鸣祥的亲事时她给了慕轻晚一份京中适龄闺秀的资料,那份资料她也是看过的,是以倒是将东院的大家小姐们都认了个齐全。 倒是这些赴宴的小姐们,见从没见过面的凤止歌能清楚的叫出自己的名字,吃惊的同时对凤止歌倒也多出了几分认同。 算起来,凤止歌这第一回以主人身份的公然亮相,倒是颇为成功。 与院中小姐们稍作叙话之后便已快至吉时,从外院传来的热闹中,凤止歌知道凤鸣祥已经将新娘子迎了回来,马上便要拜堂成亲。 十几岁的小姑娘哪有不爱热闹的,听到外面传来的喧哗声,便有些或年幼或活泼的小姐们有些坐不住了。 对这些闺中小姐来说,拜堂什么的无疑是极有新鲜感的,自然想出去瞧瞧热闹。 凤止歌见状倒也从善如流的就提出带众人去观礼。 即使闺阁小姐不宜随意抛头露面,但今天毕竟是大喜的日子,去正堂观礼却也是不碍事的。 一群十几岁的小姑娘又是兴奋又是新奇的来到正堂,便见着一身大红色喜服的凤鸣祥手中牵着红绸,红绸的另一端自然便是身着大红嫁衣蒙了盖头的新娘子。 凤鸣祥面容本就生得俊秀,今天又特意拾缀了一番,更显俊朗不凡。 除了家中兄长,这些闺阁小姐们平时少有见外男的机会,这乍然一瞧,倒有好几人羞得红了脸颊。 在众人的注视下,凤鸣祥牵着新娘子一路来到早就布置妥当的喜堂。 慕轻晚这时已经坐在了喜堂里,第一次充当高堂,她其实也有些紧张。 说起来,凤麟如今便似真的铁了心清修般,哪怕是唯一的儿子成亲,他也没打算回来看一看,若不是他上次因凤止歌的及笄回来了一趟,只怕凤止歌都快忘了自己如今还有这样一个应该叫做父亲的人。 在众人善意的哄笑之下,凤鸣祥与于家小姐拜了堂,又将于家小姐,不,如今应该称之为于氏了,送去新房,喜宴这才在热闹的气氛之下开席了。 随后,作为新郎的凤鸣祥回到喜宴上一一敬了酒,又应付了吵着要闹洞房的一众参加喜宴的同僚,这才带着醉意回了新房。 凤止歌早就见过这位新嫂嫂的画像,但真正的第一次见面,却是在第二天早上了。(未完待续。) 第103章 嫂嫂 第二日一早新妇认亲。 威远侯府其实也没什么亲要认,除了慕轻晚这个新晋的婆婆,也就只有凤止歌这个小姑。 凤鸣祥和于氏到荣禧堂时,慕轻晚和凤止歌已经坐在了正堂里。 比起波澜不惊的凤止歌,慕轻晚就显得有些兴奋了。 这是她第一次,大概也是唯一一次给人做婆婆,哪怕凤鸣祥其实并不是她所生,但只冲凤鸣祥能待凤止歌好,慕轻晚便不介意真的将凤鸣祥当作自己的儿子。 这样一来,婆媳第一次见面,慕轻晚也就难免要慎重了些。 历来婆媳关系都是最难处的,不过慕轻晚倒不担心这一点,这个儿媳本就是她亲手挑选的,又有凤止歌送上的那叠详尽的资料,哪怕还未正式见过于氏,慕轻晚对她的了解却是绝对不少。 就如凤止歌给的资料上所说的一般,于氏确实是这个年代最标准的大家闺秀,且性情温和,待字闺中的这些年更是表现出了对长辈的孝顺与敬重。 若非如此,于家上下也不会一致同意将这个女儿留到如今了。 慕轻晚早就打算好了,只等过些日子于氏熟悉了侯府的事,便将府里中馈交到她手里去,也不用给于氏立什么规矩。 可以说,有慕轻晚这样一个婆婆,实在是任何做媳妇的女子的幸运。 就在慕轻晚东想西想时,已经有丫鬟来报,凤鸣祥领着于氏过来了,慕轻晚便连忙正襟危坐起来。 哪怕她并没有在儿媳面前摆谱的想法,但如今是新妇认亲。怎么也得显得正式些才是。 不多时,便见着凤鸣祥领着于氏进了门。 撇开那画像,慕轻晚和凤止歌都是第一次见到于氏。 于氏容貌并非十分抢眼那种,但五官却显十分精致,属于越看越耐看的那种,而且浑身透着一股子温雅之气,很容易便能让人心生好感。 “儿子(儿媳)见过母亲!” 来到慕轻晚跟前。凤鸣祥与于氏异口同声地道。 于氏今天穿着一件正红的褙子。温婉的面上还夹杂着新妇特有的娇羞,她比凤鸣祥矮了差不多一头的样子,两人站在一起。倒也颇有些小鸟依人的和谐。 慕轻晚看着这样一幕,便有些欣慰的含笑点头。 不管如何说,这个儿媳是她亲自挑选的,她自然不希望凤鸣祥和于氏成为一对怨偶。如今看两人似乎相处得还不错的样子,慕轻晚倒也放心了。 “好好。都起来吧。”慕轻晚笑着道,侍立一旁的林嬷嬷便上前将凤鸣祥与于氏扶了起来。 慕轻晚随即招了招手示意于氏过去,又看了身后的林嬷嬷一眼,林嬷嬷一个眼神示意下去。便有丫鬟端了一个托盘上来,托盘上除了一个又大又厚的红封,还放着一对色泽碧绿通透的翡翠镯子。 新妇认亲时。长辈都要备好见面礼,这见面礼的厚薄。自然便与其对新妇的印象好坏有关。 于氏两眼淡淡自那托盘中一扫,随即便松了口气。 这门亲事,于家上下都是极为满意的,凤鸣祥如今是正经的威远侯,又得了皇上的青睐,将来的前程自然不会差。 最让于家长辈看重的,却是凤鸣祥身上半点没有京中勋贵之家纨绔子弟的不良习气,在女色上更是向来谨慎,进京大半年也从来没见他在那些花街柳巷之中流连过。 正因为如此,对于氏这个唯一女儿无比看重的于家人,才会在明知道威远侯府里的情况稍有些复杂的前提下欣然应允这门亲事。 凤鸣祥并非如今的威远侯府太夫人亲生的,这一点早在订下亲事之前于氏便知道了。 因此她对今天这认亲其实有些心怀忐忑。 富贵人家后院那些争斗她也不是没听说过,嫡母如何对待庶子庶媳的她更是见过不少,哪怕大伯母一南向她强调她的这位手帕交是个再温婉不过的性子,于氏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安。 不过,如今这一短暂接触之下,于氏对梁夫人所言便是信了七八分。 这世上虽然确实有不少面慈心毒、口蜜腹剑的人,但她的这位婆婆,只看那通身的温婉气质,也绝不该是那样的人。 有个这样的婆婆,想来也是她的幸运了吧。 这样一想,于氏便抿唇一笑,示意身边的丫鬟接下托盘,转头向慕轻晚道谢道:“多谢母亲。” 慕轻晚见于氏收了见面礼,面上笑容亦跟着加深,“如今都是一家人了,你也不必如此客气。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止歌,你的小姑。” 慕轻晚指着凤止歌向于氏介绍道。 于氏从善如流的看向凤止歌,轻声唤了声“小姑”,然后她身边的丫鬟便低垂着眼捧上一堆衣物。 新妇进门,向来是要为夫家长辈小姑等做些针线活的,丫鬟捧上来的,便是于氏亲手所做的衣物鞋袜等。 于氏给慕轻晚以及在皇觉寺里清修的凤麟一人准备了一双鞋,给凤鸣祥做了一件家常穿的直裰,给凤止歌的,则是些手帕香囊之类的小玩意儿。 这些针线无不针脚细密配色鲜活,显见于氏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凤止歌示意半夏接过于氏给她准备的东西,然后冲着于氏很是友好的点了点头,道:“嫂嫂。” 也算是对于氏的认可了。 一直到这时,于氏那颗提起来的心才算是完好的放了回去。 转头看了一眼身旁温和而沉默的夫君,于氏心里对这桩家中长辈都看好的婚事,亦渐渐多了些信心。 夫家婆婆和小姑都不是不好相处之人,夫君虽然话少了些,却是温和而正派的男子,虽然只处了一天。但于氏也能感觉到凤鸣祥于细微之处待她的体贴与维护。 能嫁给这样的男子,又有好相处的家人,她也着实将先前的担忧完全摒弃了。 慕轻晚看着几人这副和和美美的样子,心里也跟着一宽,看鸣祥与于氏的样子,日后想必会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她也就无需再为鸣祥操心了。 “好了。以后都是一家人。有的是时间相处,鸣祥媳妇,等过段时间你熟悉了侯府的事。我就将府里的中馈交到你手上,到时候府里就要靠你来操持了。”慕轻晚又道。 这确实是她心里的真实想法,她只等着将中馈交到于氏手里,然后便着手操心凤止歌的亲事了。 想到自己一点点看到如今这般大的女儿也许留不了两年就要嫁人了。慕轻晚便是一阵莫名的心酸。 不过,顾忌着这样的情绪若是落在于氏眼里。只怕会让她多想,慕轻晚随即便将这些小心思收了起来。 随后一家人围在一起用了早膳,这才各自散去。 于氏确实是个非常好的媳妇和妻子人选,自这天起。她便极快的适应了自己的身份,不仅将汀兰院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便是凤鸣祥都跟着显得精神了几分。 慕轻晚对于氏自然是满意的。只有一条,却让她有些困扰。 许是受了家中的影响。于氏向来极为孝顺长辈,在闺阁中是如此,如今嫁进了威远侯府亦是如此。 于家家教极严,于氏在于家生长了十几年,所受的教养几乎已经镌刻在了骨子里,表现在外,便是她每日天尚未亮便起身,然后雷打不动的前往荣禧堂给慕轻晚请安。 慕轻晚当初未嫁之时,因是家中最受宠的幺女,父母从来舍不得给她立什么规矩,后来嫁进威远侯府,因老威远侯夫妇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待她自然便宽厚了许多,后来没多久老威远侯夫妇便去世,更没机会体会在婆婆房里立规矩的滋味。 这样一来,于氏这每天的请安,便叫慕轻晚有些不适应。 慕轻晚这些年经过了许多波折,如今对那些规矩礼仪便有些不在意,对她来说一家人守在一起和和美美的就行了,实在犯不着这般严谨守礼。 只是,于氏虽然温婉柔和,对这件事却是异常的坚持,任慕轻晚怎么说不用在她跟前立规矩,每天都不变的一大早便来荣禧堂请安。 慕轻晚说了好几次,见于氏这般坚持,也只能任得她去。 与于氏这个儿媳磨合了几天之后,便到了于氏三朝回门的日子。 一大早的,凤鸣祥与于氏便带着慕轻晚准备的回门礼去了于家。 见没什么事,凤止歌这才想起前几天准备去凤仪轩见寒青颜问清楚林公公传出来的消息的事。 只是,她这厢才准备好要出门,林嬷嬷便一路小跑着来到了流云阁,因为太过心急,在这日渐寒凉的深秋,林嬷嬷面上都跑出一层薄汗。 凤止歌见状微微皱眉。 林嬷嬷是她当初亲手挑选出来的,当初也就是看中了林嬷嬷的沉稳。 事实证明,她也确实没有看错,这些年来林嬷嬷被她放到慕轻晚身边,也确实让慕轻晚省了不少事。 能让林嬷嬷如此着急,莫非是荣禧堂里出了什么事? 但是,凤鸣祥和于氏回门之前,一家人才一起用了早膳,那时候都没事,这才过了多久,就又起了什么波折? 一边在心里揣测着,凤止歌一边问道:“林嬷嬷如此着急,可是娘那里出了什么事?” 荣禧堂离流云阁着实有一段距离,林嬷嬷本就年纪大了,跑了这一路便有些气喘吁吁的。 听到凤止歌的疑问,林嬷嬷深吸了几口气,心中的急切在见到凤止歌之后倒也奇异的平缓了些。 就如慕轻晚对凤止歌总有种绝对的信任感一般,这些年来亲眼看着凤止歌一点点由八岁大的孱弱小女孩儿变成如今初露锋芒的少女,林嬷嬷同样认为没有什么事是她的小主子解决不了的。 “大姑娘,汝宁侯府来人了。”林嬷嬷平复下心绪,恢复了以往的沉稳,“汝宁侯夫人领着二姑娘亲自上门的。道是要咱们侯府给汝宁侯府一个交待。” 说到这里,林嬷嬷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看二姑娘的样子,这些日子恐怕没少被汝宁侯府的人搓磨。” 林嬷嬷都这样说了,恐怕凤鸣舞如今的样子真的有些不好。 不过,凤止歌却是半点也没为凤鸣舞担心,她是知道凤鸣舞做了些什么的。就凭凤鸣舞下的那毒手。让她吃如今这点子苦头可算是便宜了她。 只不过,汝宁侯夫人就这样带着凤鸣舞找上门来,莫不是便认定了威远侯府就一定理亏? 面上表情仍是淡淡的。但凤止歌这时候的心情着实有些不悦。 这时离凤鸣祥成亲才只过了三天,侯府四处挂着的那喜庆的红绸都未来得及撤下,汝宁侯夫人便就这样找上门来,还一来就闹到了慕轻晚那里。恐怕慕轻晚现在也被吓了个够呛吧。 凤止歌站起身,“走吧。我们去看看汝宁侯夫人要如何找咱们要个说法。” 闻言,凤止歌房里的大小丫鬟,包括李嬷嬷与林嬷嬷,都齐声应是。然后自然而然的跟在她身后往荣禧堂而去。 凤止歌平时其实并不喜欢摆排场,虽然她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不少,但最多也就是半夏与扶风两个大丫鬟贴身侍候着。再有李嬷嬷时常在她房里候着。 这次之所以领着这么一大堆丫鬟婆子去荣禧堂,也不无给汝宁侯夫人一个下马威的意思。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荣禧堂。 这时的荣禧堂里,还颇有一股子剑拔弩张的气氛。 待客的花厅里,慕轻晚坐了主位,汝宁侯夫人领着凤鸣舞坐在下首,两人身后还站了为数不少的来自于汝宁侯府的丫鬟婆子。 显然,汝宁侯夫人也同样存了带人示威的心思。 “无论如何,这件事威远侯府必须给我们汝宁侯府一个交代!”汝宁侯夫人斩钉截铁地道。 慕轻晚只在上次两家商讨关于凤鸣舞与汝宁侯世子之事时见了汝宁侯夫人一面,那时汝宁侯夫人给她留下的印象是大气威严的贵妇人,如今再见,汝宁侯夫人身上却是少了几分大气,多了几分憔悴与盛气凌人。 至于汝宁侯夫人所说的必须给个交代…… 事实上,一直到现在,慕轻晚都还没弄清楚汝宁侯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汝宁侯夫人想要个什么样的交代。 不过,只看汝宁侯夫人带上凤鸣舞,便大致可以猜出,只怕又是凤鸣舞闹出来的妖蛾子。 对于凤鸣舞,慕轻晚如今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当初在侯府时,她便屡次三番的与凤止歌不对付,后来更是因为自己的心术不正而与汝宁侯世子有了首尾。 后来凤止歌明明给了她更好的选择,她却一意孤行的执意要去汝宁侯府为妾。 早在那时看清楚凤鸣舞眼中的仇恨时,慕轻晚便再没对凤鸣舞心软过了。 当初去汝宁侯府为妾本就是凤鸣舞自己的选择,如今既然得了苦果,自然便该她自己好好尝着才是。 不过,哪怕慕轻晚再不同情凤鸣舞,看着这时凤鸣舞的样子,心中也仍有些不忍。 凤鸣祥成亲的前一天,凤鸣舞还曾找上门扬言要找凤鸣祥,只是被凤止歌叫人丢回了汝宁侯府。 那时的凤鸣舞还仍是一副飞扬跋扈的样子,只不过三四天,却是来了个大变样。 较之那天,如今出现在慕轻晚眼前的凤鸣舞不仅人瘦了一大圈,而且一张脸更是肿得如发酵的面团般,上面还掺杂着让人看了触目惊心的青紫之色。 不仅是脸上,顺着她的领口往下看去,也隐隐能看到伤痕。 最让慕轻晚觉得气愤的,却是凤鸣舞的右手与右腿,这时明显有些扭曲,联想到她进门时那怪异的姿势,显然不会是不小心摔出来的。 慕轻晚从来都是个温婉且不擅与人争执的人,但这时看了凤鸣舞身上的惨状,却也忍不住怒从心头起。 早在凤鸣舞选择要去汝宁侯府为妾时,凤鸣祥便已经说过再没有这个妹妹,但哪怕是这样,凤鸣舞到底是从威远侯府走出去的,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汝宁侯府让她伤成这样出现在威远侯府,到底是做得太过分了,更像是在打威远侯府的脸。 面上一沉,慕轻晚看向正扬着下巴等着慕轻晚给她交代的汝宁侯夫人,冷声道:“我不知道汝宁侯夫人所谓的交代是什么,但现在看来,你们汝宁侯府恐怕应当先给威远侯府一个交代才是,好好的一个姑娘,去了汝宁侯府就变成了这样,夫人不觉做得太过分了吗?” 汝宁侯夫人闻言扬着的下巴更往上抬了几分,她厌恶地看了一副惨状的凤鸣舞一眼,扬声道:“本夫人还只嫌不够解气,若不是想着怎么也得还威远侯府一个活人,换了另外任何一个妾室,直接打死她都不够!” “你!” 慕轻晚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当即便气得浑身轻颤。 自从凤止歌从沉睡中醒来,印象之中,慕轻晚便再未受过这样的气,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道要如何去与汝宁侯夫人分说了。 就在慕轻晚不知如何是好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未完待续。) ps:今天婆婆住院,清明又要回娘家,什么事都赶一块儿了,揪心啊…… 第104章 交代 能在这个时候来到荣禧堂的,满威远侯府算下来,也就只有凤止歌一人而已。 慕轻晚本就不擅长处理这种纷争,这时见女儿来了,便也着实松了口气。 她站起身,往外迎了两步,“止歌,你来了。” 汝宁侯夫人的视线随着慕轻晚的动作往外一移,便正好看到凤止歌领着一大群的丫鬟婆子走了进来。 比起凤止歌身后那将她簇拥着而来的丫鬟婆子,汝宁侯夫人带来的那些人虽然不少,但也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认识到这一点,汝宁侯夫人便似被人看穿了一般,心里颇为不自在。 汝宁侯夫人对凤止歌的印象尤其深刻,那次凤鸣舞与汝宁侯世子的事上,能那么快的下了定论,这位凤家大姑娘可谓是功不可没。 一直到现在,汝宁侯夫人都仍记得凤止歌定下凤鸣舞将来的命运时,面上的平淡。 下意识的,汝宁侯夫人便有些莫名的预感,她这次来威远侯府的目的,在这位凤家大姑娘出现之后,只怕是不会那么容易达成了。 凤止歌人还未走近,清冷的声音便已经传了进来。 “既然汝宁侯夫人这样说,那您还是赶紧把人领回去,该打死还是该饿死您可以完全做主,没必要特意将人领到咱们侯府来。”凤止歌道。 汝宁侯夫人以及她带来的下人听了这话心中便是一惊。 反应最大的,却是一身是伤的凤鸣舞。 早在知道凤止歌来了之时,出于那种奇妙的不想被凤止歌看热闹的心理,凤鸣舞便往汝宁侯夫人身后缩了缩,恨不得将自己藏到凤止歌看不到的地方。 但这时听了凤止歌的话。她却猛然抬起头来,一双原本明亮的大眼中满是愤怒与恨意。 不过,凤止歌却是半点也不在乎凤鸣舞拿什么样的眼光看她,她只看向明明在别人府里却盛气凌人如在自己家的汝宁侯夫人,仿佛有些不解地问道:“汝宁侯夫人方才不是说了恨不得将凤鸣舞打死吗,如今我这也算是给了夫人一个准话,夫人不如早些回府处理府上公子的妾室?” 关乎人命。而且还是自己妹妹的性命。如此大事却被凤止歌以这样毫不在意的语气说了出来,哪怕汝宁侯夫人确实恨不得将凤鸣舞活活打死,也不由因此而心生寒意。 “这……”张了张嘴。汝宁侯夫人着实不知自己该如何回应。 难不成,她还真能转身就走,然后将凤鸣舞打死? 似乎早就料到了汝宁侯夫人的反应,凤止歌见状便冷笑一声。“既然夫人不敢,那就别在我娘面前逞威风。这里是威远侯府,可不是你们汝宁侯府,夫人最好记清楚这一点。” 汝宁侯夫人顿时哑壳。 她之所以这般对慕轻晚说,确实是存了以话压人之意。在她想来,威远侯府这位太夫人本就不是什么刚强之人,说不定被她拿话一压。为了凤鸣舞的性命就服软了呢? 却没想到,她才只不过这么一说。便招来了凤止歌这个不按常理出牌之人。 见汝宁侯夫人沉默,凤止歌便好整以暇的往慕轻晚旁边一坐,然后漫不经心地看向汝宁侯夫人,“看来夫人已经想清楚了,既然这样,夫人不妨说说看,您是为了何事找上咱们侯府,又想咱们给汝宁侯府怎样一个交代。” 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本就是汝宁侯夫人无理取闹一般。 汝宁侯夫人闻言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那股被凤止歌挑起来的怒火,她指向凤鸣舞,道:“看大姑娘的样子,想必在侯府也是个能做得了主的,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我这次来,是为了贵府二姑娘……” “慢着!”凤止歌突然抬起手,打断汝宁侯夫人的话,她看了汝宁侯夫人一眼,“夫人此言差矣,如今的威远侯府可没有什么二姑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只有汝宁侯世子的一个妾室吧?” 汝宁侯夫人又是一窒。 凤止歌虽然看着年龄不大,但那举手投足之间却自有一股让人不由自主就被她牵着走的慑人之感,方才几乎是凤止歌一抬手,汝宁侯夫人便慑于这点而住口不语。 汝宁侯府虽然算不上得势,可到底是勋贵之家,汝宁侯夫人自嫁到汝宁侯府之后也自认见过不少大世面,如今却被一个不及她年纪一半的黄毛丫头的气势给压住了,这让自诩高贵的汝宁侯夫人心中恼怒不已。 似乎每次,只要见到这位凤家大姑娘,便总没好事! 汝宁侯夫人恨恨地想。 其实算上这次,她与凤止歌也只不过见了两面而已。 第一次是寒夫人生辰时在寒家,发生了凤鸣舞与汝宁侯世子的事。 汝宁侯夫人得知这件事时,先是担忧,随即却又有些暗喜,她本想,威远侯府肯定是不会声张这件事的,那么被儿子沾了身子的凤鸣舞左不过是远嫁或者嫁入汝宁侯府。 若是远嫁,哪怕为了封汝宁侯府诸人的口,威远侯府也不至于因为此事而狠找汝宁侯世子的麻烦,总归这件事里,也是她儿子占了便宜不是? 若是威远侯府的人打算让凤鸣舞入汝宁侯府,那就更好了,威远侯府如今明显有了起势,能利用凤鸣舞这个妾搭上威远侯府,对汝宁侯府来说,怎么也算是件大好事。 不得不说,汝宁侯夫人的如意算盘打得那是啪啪响,似乎无论威远侯府的人怎么选,最后吃亏的,都不会是汝宁侯府的人。 只不过,汝宁侯夫人显然是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局。 威远侯府将这件事的决定权交到了那时尚未及笄的凤止歌手里,这虽然让汝宁侯夫人有些意外,但凤止歌给凤鸣舞的两个选择却也没超出她的预料。让她欣喜的是,凤鸣舞那个蠢货居然选了入汝宁侯府为妾。 然而,让汝宁侯夫人失望的,却是威远侯府上下都摆出了一副从此后凤鸣舞便再不是威远侯府的人、威远侯府与汝宁侯府没有任何关系的态度,让汝宁侯夫人的盘算都落到了空处。 而这一次,汝宁侯夫人之所以主动找上慕轻晚,就是看中慕轻晚那温婉的性情。想着先声夺人。把慕轻晚拿捏住就什么都好说了。 眼见慕轻晚都已经被她压得无话可说,没想到这凤家大姑娘又不合时宜的来了! 简直可恨! 汝宁侯夫人藏于袖中的手狠狠握成拳,一张端庄大气的贵妇脸微微有些扭曲。垂眼间那眼神简直阴冷如毒蛇。 在场的人谁都能看出来汝宁侯夫人这时的心情,不过凤止歌却半点没考虑这些,她的视线只在汝宁侯夫人身上一触即收,“想必汝宁侯夫人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当初早在凤鸣舞决定入汝宁侯府为妾时,哥哥便已经说过了。威远侯府再没凤鸣舞这个人。” 汝宁侯夫人眼中一凝。 凤止歌接着道:“既是如此,凤鸣舞若是做了什么事,汝宁侯夫人尽管将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妾室处置就行,我们威远侯府绝对不会过问半句。” 听到这里。慕轻晚眼中带了几分不忍之色,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劝解的话来。 哪怕她骨子里是个善良温婉之人。更因凤鸣舞这满身的伤而同情不已,但毕竟。在她心里最重要的,仍是凤止歌这个女儿,她也全心信任着她的女儿。 慕轻晚才强压下心里的同情,将视线自一身惨状的凤鸣舞身上移开,便听凤止歌又继续道:“若是汝宁侯夫人不知道要如何处置一个不听话的妾室,说起来,我倒可以为夫人支几招,什么卖到那最下贱的地方去、打断手脚丢到柴房不给饭吃任她自生自灭等等,虽然这些我都没做过,但好歹也听说过,就是不知道,夫人更倾向于哪一种?” 厅中立时便静默一片。 就如凤止歌所说,这些确实是世族后宅中处置犯错妾室最常用的手段。 凭心而论,在场的诸人大多数都见识过比凤止歌所说更残忍狠毒的手段,可是当这些顶着建议之名的话从一个方及笄的少女口中吐出,且她口中那个被处置的妾室还是她的亲妹妹时,却意外的叫人不由心生寒意。 而历经后宅争斗几十年的汝宁侯夫人,这时在被凤止歌震慑之余,却也颇有几分无话可说的意味。 她确实无话可说。 威远侯府可以这样将凤鸣舞的事撇开,却并不代表汝宁侯府就真的能按凤止歌所说的那般将凤鸣舞处置了。 而她之所以带着凤鸣舞上威远侯府的门,其目的也不是要与威远侯府讨论怎样处置凤鸣舞,而是想借着凤鸣舞的事向威远侯府讨些好处。 可如今凤止歌在她话说出口之前便这样一说,无疑就是摆明了态度,威远侯府绝不会为凤鸣舞所做的事而退步。 这让汝宁侯夫人的面色一时之间变得相当的难看。 凤止歌却像是根本就没有看到似的,她微微一笑,又道:“看来汝宁侯夫人一时之间也难以下决断,那不如,咱们就来讨论一下另外一个问题,夫人方才说,要让威远侯府给您一个交代,不知夫人所为何事,又想要个什么样的交代?” 汝宁侯夫人面上一阵扭曲,凤止歌在她的注视下却始终微笑如一。 凤止歌丝毫不担心汝宁侯夫人会借此机会顺竿爬,她方才已经将威远侯府的态度摆出来了,汝宁侯夫人不是个愚笨之人,听了她先前的那番话,想必也该知道她手里的凤鸣舞并不是什么好筹码,自然不会再将原本的打算说出来以免自取其辱。 凤止歌都明说了不会管汝宁侯府如何处置凤鸣舞,再以此来要挟威远侯府,那可不就是自取其辱? 不过,就算汝宁侯夫人真有那么厚的脸皮,凤止歌也无所谓。就当个乐子看也不错。 汝宁侯夫人沉默许久。 自打凤止歌出现之后,她便步步被压制,如今更是连真正的目的都没说出口,便被凤止歌堵了回去,心里的憋闷简直快将她逼疯了,但偏偏还只能生生受着。 这滋味,若不是亲自体验过。还真是难以想象。 见汝宁侯夫人不说话。凤止歌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也不想听汝宁侯夫人说那些狮子大开口的话,好歹是打理一府的当家主母,也不知她为何会这般天真。竟满心以为将凤鸣舞捏在手里,威远侯府的人便要任她予取予求! “既然夫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想必方才之事也只是夫人的口误,这样我也就放心了。总不能叫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影响了两府之间的交情不是?”凤止歌说话的同时,一脸“你不装x我们还能做朋友”的表情。 汝宁侯夫人听了这话却差点没咬碎一口银牙。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一个口误便要将她今天来的目的完全抹除。对汝宁侯府来说伤害那般大的事被称作了鸡毛蒜皮,更可笑的是什么不影响两府之间的交情,如今的威远侯府和汝宁侯府还有交情可言吗? 汝宁侯夫人深吸一口气,猛然闭眼再睁开。若不是她这些年在与汝宁侯那些妾室争斗时培养出来的深沉心机,只怕当下便要冲上去撒泼了。 凤止歌却仍觉不够,见汝宁侯夫人仍不说话。又补了一句:“汝宁侯夫人也同意我所说的对不对?” 话音方落,慕轻晚便眼尖的看到汝宁侯夫人那轻颤的拳头。 很显然。汝宁侯夫人被凤止歌气得不轻。 生恐凤止歌再说些什么刺激得汝宁侯夫人失了理智,慕轻晚忙笑着递了个台阶:“让汝宁侯夫人见笑了,小女生来就伶牙俐齿的,我这个做母亲的又多有溺爱,她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还请夫人不要与她计较。” 客气话虽是这样说,但慕轻晚本就是个爱女如命的,自然不喜说这等贬低自己女儿的话,当即便委婉的下了逐客令。 “汝宁侯夫人本是贵客,按说我这个主人家应当好好招待一番的,不过夫人许是也知道,犬子新婚不过三两日,府里还有不少琐事要处理,就不多留夫人了,还请夫人莫要见怪。” 慕轻晚温声道,一副再客气不过的样子。 她不提凤鸣祥成亲一事倒还好,一提起这个,汝宁侯夫人就更气。 这次凤鸣祥成亲,威远侯府大派喜帖,基本上京城稍有些脸面的人家都收到了,偏生自认在京城也有几分地位的汝宁侯府却连喜帖长什么样都没看到。 因为凤止歌成了寒氏女,凤鸣祥的婚宴空前热闹,京城官员聚居的城南可谓是万人空巷,而在这样的热闹偏偏没有汝宁侯府的人参与其中。 这几天,知道威远侯府并邀请汝宁侯府吃喜酒的贵夫人们可不少,汝宁侯夫人面上无光之余,看谁都觉得旁人在指指点点,为此着实发了不少火。 本就气怒交加,又被慕轻晚下了逐客令,汝宁侯夫人只觉面上火辣辣的,再也无法在威远侯府呆下去,猛然站起身,待众人的目光都齐聚她身上时才意识到有些失礼,为了不再在慕轻晚母女跟前丢脸,便只能强忍心中怒气,虚以委蛇的客气道:“威远侯夫人言重了,本就是我来得不是时候,夫人贵人事忙,我就不多打扰夫人了,就此告辞。” 咬着牙吐出这句话,不等慕轻晚回应,汝宁侯夫人便转身离开了。 临走之前,大抵是觉得心气不顺,还恨恨地瞪了凤鸣舞一眼以为发泄。 在汝宁侯夫人身后,一大群仆妇短暂的相视之后,如流水般又退了出去。 当然了,她们临走之前,还没忘将浑身是伤的凤鸣舞也带走,只是大约是急着追上汝宁侯夫人,她们的动作稍稍粗鲁了那么一点点。 凤鸣舞本就正为慕轻晚与凤止歌的见死不救而暗恨不已,乍然被这样粗鲁相对,只觉全身的伤处都火烧火燎的疼,当即也顾不得凤止歌这个最大的敌人在场了,便痛叫出声。 纷乱的脚步声与凤鸣舞的痛呼声渐行渐远,在慕轻晚眼里,汝宁侯夫人一行人来去都显得如此莫名其妙,她甚至都学没来得及弄清楚凤鸣舞到底做了什么事,让汝宁侯夫人愤怒至此。 想到这里,慕轻晚转头看向凤止歌。 “止歌,汝宁侯夫人这次来是?还有鸣舞,她被汝宁侯府这般苛待,可是做了什么不妥之事?” 莫名的,慕轻晚就是相信,凤止歌知道汝宁侯夫人的来意以及凤鸣舞做了何事。 而凤止歌也确实知道。 她握了慕轻晚的手,来到旁边坐下,道:“汝宁侯夫人看着不比任何贵妇少了气度,实际上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自然是为了上咱们家讨好处来的。至于源头嘛,那就是凤鸣舞做的好事了!” “娘看凤鸣舞如今的样子很可怜是吧,不过您要是知道了她所做的事,只怕也要道一声活该了……”(未完待续。) ps:刚从医院回来,好困啊……另外,月票已经够加更了,不过这几天确实抽不出来时间,所以加更会往后推几天 105章 活该 凤鸣舞是以一种一定会扬眉吐气的高姿态去汝宁侯府的,即使她只是入汝宁侯府为妾,哪怕因此她几乎被凤鸣祥驱逐出威远侯府。 那时的凤鸣舞还有着她云阳郡主的身份,她不可一世的认为,以她这比汝宁侯世子夫人还要来得高贵的身份,又有着些小聪明,又怎么可能无法在一个小小的汝宁侯府里站稳脚跟? 所以凤鸣舞离开威远侯府时是抬头挺胸、趾高气扬的,她甚至想,待她有一天成了汝宁侯府的当家主母,必要回威远侯府好好叫凤止歌等人知道他们当初对她的轻视是多么大的错误。 凤鸣舞抱着这样的衣锦还乡的心思时,绝对没有想到后面发生的事。 汝宁侯府当初之所以会同意凤鸣舞进门,一来是因为汝宁侯世子不仅破了凤鸣舞的身子,还被威远侯府的人逮了个正着。 二来凤鸣舞当时可是皇家郡主,以汝宁侯世子当时的作为,只怕闹到皇室去也就是一个死字,相比这个结果,精明的汝宁侯夫人自然更愿意让凤鸣舞给她儿子做妾,然后把这件事的焦点转到凤鸣舞身上去。 第三嘛,凤鸣舞出身威远侯府,而威远侯府如今又眼见着便是要兴盛了,若是纳上一房妾室便能搭上这样个亲家,对汝宁侯府来说绝对是有利而无害的。 因为这些原因,凤鸣舞刚进汝宁侯府的门时,汝宁侯夫人待她尚算和蔼可亲,至于汝宁侯世子,他的口味本就有些独特,凤鸣舞又正好是她喜好的那一款。所以凤鸣舞初进门的那段时间,汝宁侯世子也着实是为凤鸣舞着迷了许久,为此就连出府的次数较从前都少了很多。 就算是世子夫人李氏,虽然不待见凤鸣舞,却也从没刻意为难过她。 这样的日子对很多人来说都不算差了,可是凤鸣舞却并未满足,汝宁侯夫人和世子再怎么待她好。也改变不了她其实只是一个妾室的事实。 凤鸣舞要的。是汝宁侯世子夫人的名分! 哪怕汝宁侯世子再怎么表现出对她的宠爱,只要她头上一天还压着李氏那个蛮力胜过男人的疯婆子,她就一天不能抬着头回到威远侯府。 为此。凤鸣舞可没少在暗中寻摸主意。 只不过,还没等她想出什么可行之计,她便得到了她那皇帝舅舅夺她封号的圣旨。 对于以那郡主身份为傲,并想借此成功翻身的凤鸣舞来说。这无异于是明天霹雳。 而后,一直待她和气的汝宁侯夫人看到她时渐渐没了好脸色。对于汝宁侯夫人来说,凤鸣舞的价值便在于她的身份,与让儿子纳了她能与威远侯府打好关系,可是如今她不仅被夺了封号。还不被威远侯府承认。 一个没有丝毫价值的妾室,又怎么会被汝宁侯夫人看在眼里? 就连表现得对凤鸣舞很是疼宠的汝宁侯世子,也因新鲜感过了而渐渐减少了去凤鸣舞那里的次数。 最让凤鸣舞无法接受的是。汝宁侯府里那些出身下贱的下人,一个个的居然也敢拿那种轻视与不屑的目光看她! 对凤鸣舞来说。这无异于一下从天堂掉到了地狱。 汝宁侯府众人态度的转变叫凤鸣舞气愤不已,圣旨是她那皇帝舅舅下的,她就算是不甘也没有任何办法,所以她想着,要改变现状,便只能从威远侯府以及兄长凤鸣祥那里着手。 那次凤止歌及笄,凤鸣舞原本是想趁此机会寻凤鸣祥求求情的,只不过回到威远侯府之后,眼见着凤止歌的笄礼上齐聚了那么多身份尊贵的夫人们,而且在她出阁时都没回来看她一眼的父亲,竟然因为凤止歌的及笄而回来了,哪怕心里还装着事,凤鸣舞也实在没能将心头的那口恶气给压下去。 后面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凤鸣舞起意想要在凤止歌的笄礼上捣乱,却被凤止歌强势赶了回去。 再之后,因为在汝宁侯府的处境越发艰难,凤鸣舞不只一次的回威远侯府找凤鸣祥,却都被凤止歌挡了回去。 封号被夺,娘家不认,夫君不爱,婆婆不疼,这样的情况下,凤鸣舞如今在汝宁侯府里那是任哪个稍有些地位的下人都能轻易欺侮一二的存在。 当然了,以凤鸣舞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她也绝不会让那些她眼中以下犯上的下人们好过就是了。 就在凤鸣舞觉得自己悲惨得无人能及的时候,汝宁侯府里却传出一个喜讯来。 汝宁侯世子夫人李氏有孕了! 因为李氏娘家强势,汝宁侯夫人早在李氏进门之前就承诺过,日后绝不管汝宁侯世子与李氏房里的事,所以李氏进门这几年来,哪怕她将汝宁侯世子关在房外不准她进门,哪怕她被汝宁侯世子惹怒时会直接动手将汝宁侯世子揍上一顿,汝宁侯夫人心痛之余,也半个字没敢说上她一句。 汝宁侯世子是个浪荡子,却不是受虐狂,在去嫡妻房里很有可能被关在门外而且被揍的情况下,他当然不可能腆着脸一次次往李氏跟前凑,只偶尔被汝宁侯夫人逼得急了才应景般的去李氏房里点个卯。 这样一来,李氏自然不可能诞下一男半女。 汝宁侯世子的后院里是有不少妾室通房的,但作为正室的李氏都没能育有子女,那些玩意儿般的妾室通房,又岂能被允许有孕? 所以,这几年来汝宁侯府就没听到过小孩子的笑闹声。 长此以往,儿子的子嗣问题,便成为了压在汝宁侯夫人心里的一块巨石,她甚至还在忧虑,若是李氏一直这样下去,难道汝宁侯府就要断了香火吗? 在这样的情况下,乍然得知李氏终于有了身孕,汝宁侯夫人高兴得就差没烧高香了。 事实上,李氏之所以会有孕。也是被娘家人所逼的。 李氏为什么会嫁进汝宁侯府,以及她嫁过去之后的情况,李家人知道得一清二楚,也正因为这样,他们便更不可能容忍李氏做得太过分了,总不可能真的眼看着汝宁侯府因为李氏不肯与汝宁侯世子亲近就断了血脉传承吧? 所以,在被娘家人轮流苦劝一通之后。李氏倒是想开了。反正她只管生出一个儿子来,然后就可以将她那不成气的夫君踢得远远的,这可不就是一劳永逸吗? 想通之后。再碰上汝宁侯世子被汝宁侯夫人逼着来她房里时,李氏便再未像从前那般抗拒了。 李氏本就是习武之人,身体之康健较之那些深闺女子来说不知要好出多少,这样一段时间之后。她顺理成章的便有了身孕。 对汝宁侯府来说,李氏有孕那可真是件天大的喜事。 高兴之下。汝宁侯夫人也顾不得那孕期前三个月不宜宣扬的规矩了,只待丈夫一确认李氏的脉象是喜脉,消息便传遍了整个汝宁侯府,令满府上下都跟着喜气洋洋来。 当然了。这样的喜气是沾不到凤鸣舞身上的。 凤鸣舞听到这个消息时,只觉如今果然是全天下人都在与她做对。 她曾经可没少为李氏的脾性庆幸过,只要李氏不让汝宁侯世子近身。她就一天不会生出嫡子来,只要府里嫡子女没出世。那些个妾室通房便不敢有孕,到时侯凤鸣舞成为汝宁侯世子夫人时,也就能生下侯府的嫡长子、嫡长女。 是的,凤鸣舞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能不能将李氏从世子夫人的位置上赶下去。 凤鸣舞进汝宁侯府之后没少与汝宁侯世子亲热,却在每次之后都会由张嬷嬷服侍着喝下一碗避子汤。 凭心而论,凤鸣舞是想尽快凭借子嗣在汝宁侯府站稳脚跟的,可是在张王两位嬷嬷都言以她的年纪若是受孕恐有性命之忧后,她也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听起来很是美好的念头。 自那次不听张嬷嬷的劝而被汝宁侯世子污了清白,凤鸣舞对身边这两位嬷嬷的话便信服了许多,若按她以前的性子,听张王两位嬷嬷劝她不要有孕,只怕还会以为两位嬷嬷是不是拿了别人的好处想来害她。 她本以为,只要李氏这三两年不能有孕,她便有机会抢在李氏之前生下长子女。 只不过,如今世情的发展,却叫凤鸣舞感觉有些控制不住。 她一方面为自己如今的处境而暗恨不已,一边又担心若让李氏成功生下儿子,将来会成为她的儿子的拦路石。 凤鸣舞论起心机来还真没几分,所以她做事历来都是简单粗暴的,既然能预见到李氏腹中的这个孩子会是她的阻碍,她的唯一想法便是,一定要除掉李氏的这个孩子。 这个念头,凤鸣舞只放在心里,并未告之张王两位嬷嬷。 用脚趾头想,她也知道两位嬷嬷不会赞同这样的事,毕竟以她如今在汝宁侯府的地位,与李氏着实半点也比不得。 若是在别的后院里,能当家做主的正妻处置一个妾室肚子里的孩子,旁人最多也就是念叨几句这正室容不得人,可凤鸣舞如今的情况却是正好相反,一个不得势的妾室想要谋害正室腹中的嫡出子女,而且还是在汝宁侯府多年未有子嗣的情况下,只怕事情败露之后凤鸣舞绝对讨不了好。 凤鸣舞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只是这时的她显然已经被怒火冲得理智全无。 自从上次在寒夫人的生辰宴上算计萧靖北不成,反而失了清白身子于汝宁侯世子,她就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封号被夺,被娘家人厌弃,不得夫君宠爱,不被夫家人敬重,这哪一件都是从前被赵幼君捧在手心时她从未想过自己会遭遇的,如今这些事都在同一时间发生,她能忍下这么一段时间已经是极限了。 在这种情况下,李氏的孩子出现在凤鸣舞的眼前,她就像是着了魔一般,只想着一定要用尽手段将这个来得不是时候的孩子给弄死! 发疯的女人是最可怕的,这话一点也不错。 凤鸣舞这时就已经陷入疯狂,所以才会发生那一幕。 事情到底是怎样发生的。除了凤鸣舞与李氏这个当事人,谁也不清楚。 汝宁侯府的下人也是听到李氏的惨叫时才发现出了事,待他们赶到出事的花园时,李氏与凤鸣舞正浑身湿透的倒在了花园里的荷塘边,李氏已经抱着肚子倒在了地上,而凤鸣舞面上带着扭曲的得意与兴奋看着李氏身下那滩渐渐溢出的血迹。 李氏腹中被期待了好几年的孩子便就这样没了,而且是在凤鸣舞这个从来没被汝宁侯夫人和李氏正眼看过的人手里没的。 李氏和汝宁侯夫人确实就从没看得起过凤鸣舞。 对李氏来说。她本就不在乎汝宁侯世子这个夫君。否则,以她那随时能压制汝宁侯世子的武力,汝宁侯世子绝不可能有那么多外出寻花问柳的时间。 汝宁侯世子的妾室不少。多凤鸣舞一个也算不得什么,所以哪怕府里新纳的这个妾室身份上有些特别,李氏也从没正眼看过凤鸣舞一眼。 自小随父兄习武,能将身手练得这般好。李氏绝非没有脑子的愚笨之人,只是凤鸣舞先前的一系列作为都在向外人展示着她是多么的愚蠢无害。这才让李氏没将凤鸣舞放在心上,更不认为凤鸣舞会有能伤到她的机会,才会导致这件事的发生。 同李氏一样,汝宁侯夫人也从来都认为凤鸣舞是无害的。 汝宁侯夫人在后宅里生存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妾室她没见过,像凤鸣舞这样愚蠢的还真是不多见,在她想来。凤鸣舞都能蠢得将自己的郡主身份作没了,要将她掌控在手中岂不是再容易不过? 又有谁会认为被自己操纵在手中的提线木偶有一天会给自己带来伤害? 所以那天。得知凤鸣舞邀了李氏一起去花园赏花时,汝宁侯夫人才没有放在心上。 岂知,便是这一念之差,便叫汝宁侯夫人追悔莫及。 李氏腹中那尚未成型的孩子就这样没了,汝宁侯夫人震怒之下,让人将凤鸣舞软禁在了她住的院子里,只等李氏那里的情况明朗了再处置她。 凤鸣舞在事后也吓得手足无措,她隐隐知道自己这次绝对讨不了好,这才拿了身边不少财物买通了看守院子的嬷嬷偷偷溜出了汝宁侯府,想回威远侯府寻求凤鸣祥的庇护。 虽然凤鸣祥早就放出话说就当没有她这个妹妹了,但凤鸣舞并不相信凤鸣祥真能撇下她不管,却不想,那天正好赶上凤鸣祥成亲,凤鸣舞还没见着他的面便被凤止歌命人送回了汝宁侯府。 再回到汝宁侯府,迎接凤鸣舞的,便是汝宁侯世子一顿毫不留情的拳打脚踢。 凤鸣舞几乎被打懵了,她从小到大,除了在凤止歌手里吃了亏,何曾被别的人这样对待过? 很快,凤鸣舞就得知了汝宁侯世子之所以对她施暴的原因。 李氏不仅没了孩子,而且以后还再也不可能有孕了。 李氏虽然因为习武而身子骨比寻常女子强出太多,但她小产之前还曾落了水,深秋的湖水本就寒凉,李氏又因为怀孕早期而身子较平时弱了许多,再加上小产之后耽误了不少时间,这才导致了这样一个让汝宁侯府无法接受的结果。 汝宁侯世子虽然风流,也对家中的母老虎并无多少感情,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期待自己的孩子了。 这段时间,因为李氏有了身孕,汝宁侯世子兴奋之下甚至都没踏出大门一步,如今满怀的期待落空,还得了这样一个结果,叫他如何能不愤怒? 凤鸣舞的那身伤,有大半便是被汝宁侯世子打出来的,还有一部分则是来自于同样气恨交加的汝宁侯夫人。 汝宁侯夫人盼孙子可比汝宁侯世子急切多了,这还没高兴上几天,她的孙子便被凤鸣舞给折腾没了,饶是她一向都端着那端庄典雅的贵妇驾子,这次也忍不住亲手在凤鸣舞身上留下了许多伤痕以做泄愤。 …… 听凤止歌将凤鸣舞的事说完,慕轻晚心中一阵唏嘘。 以凤鸣舞的所为,落到如今的地步,也确实是罪有应得。 就在慕轻晚摇头时,却听凤止歌道:“娘,您知道凤鸣舞是怎样害到李氏的吗?” 慕轻晚一顿。 她其实也不无疑惑,凤鸣舞性子是骄纵了些,可论武力,只怕李氏一只手便能叫她吃不了兜着走,她能害得李氏没了孩子,实在是让人有些不敢相信。 在慕轻晚疑惑的目光注视下,凤止歌的面上泛着些冷意。 “她先是假意落水,然后在李氏伸手拉她时,故意将李氏扯进了水里。”凤止歌道。 怀着身孕的女子,又是在胎像最是不稳的前三个月里,在那般寒凉的水里呆了那么久,想不落胎都不可能。 慕轻晚下意识的抬手捂嘴。 她对此有过设想,却没想到凤鸣舞会如此下作,如今看来,她只是被汝宁侯府的人打了顿狠的,还真是让人有些不解气。 想到那只见过一面的李氏,慕轻晚不由微微叹了口气。(未完待续。) ps:晚上在医院陪床,旁边病床的大妈“哎呦”了一晚上,大妈的老公打呼噜震天响,现在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都是眼泪啊……呼唤推荐票和保底月票~ 第106章 团聚 凤止歌其实对李氏也有些好感。 李氏与她的表姐慕晓晓其实有着相似的经历,两人都是不过红妆爱武装的女子,只不过慕晓晓生性活泼,而李氏相对来说则要冷淡许多。 一直到现在,凤止歌都还记得那次凤鸣舞与汝宁侯世子的事发生时,李氏那仿如看戏的局外人的态度。 在这个年代的女子中,能如李氏一般将自己的夫君,以及夫妻之情看得这般淡的,恐怕也是屈指可数。 凤止歌很欣赏李氏的态度。 而且,李氏还有着旁人不易看出来的善良。 以她在汝宁侯府的地位,说是被汝宁侯府供着也不为过,有着这样的地位,若她真要对付凤鸣舞,只怕也就是勾勾手指头的事,却能在凤鸣舞的一再挑衅之下不予理会,在充斥着不见硝烟的斗争的后宅里,这样的善良已经足够难得了。 当然,也正是因为她的善良,却不仅害了她的孩子,也害得她以后再没了做母亲的机会。 这不得不说是种讽刺。 而利用李氏的善良害了李氏的凤鸣舞,在这一刻也就显得尤其的可恶及恶毒了。 慕轻晚先前还有些不忍凤鸣舞在汝宁侯府受到的毒打,可是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便将心里的那点不忍收了回去。 对凤鸣舞这种毒蛇来说,任何的怜悯与同情都太过多余。 轻轻摇了摇头,慕轻晚皱着眉道:“看来鸣舞这孩子是怎么都劝不回来了,既然如此,以后关于她的事咱们就都不要插手了吧,是好是歹。全看她自己的造化。” 凤止歌轻轻点头,不用慕轻晚说,她也不会去管凤鸣舞的事。 不过这次凤鸣舞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别说汝宁侯府不会放过她,便是李氏的娘家镇西将军府,也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但这一切,与威远侯府都再没关系。如今凤鸣舞是汝宁侯府的妾室。她又已经被凤鸣祥逐出了侯府,不管怎么算,李家也没道理因此事而牵扯上威远侯府。 不过。若是李家不理智之下一定要迁怒,那威远侯府也并不一定就怕了李家,至少,凤止歌是不会怕的。 …… 再说被汝宁侯夫人带了回去的凤鸣舞。 汝宁侯夫人离开威远侯府时肺都差点气炸了。偏偏还得在外人面前维持着面上的笑容,几乎是一上了马车。她便一把将马车内小几上的东西全部扫落。 “夫人息怒。” 跟在汝宁侯夫人身边的,是她的两名心腹丫鬟,见状忙不迭的跪了下来,就怕被汝宁侯夫人当了出气筒。 汝宁侯夫人这时也没空去与丫鬟计较。脑中只反复回想着方才在威远侯府时,被那对母女讥讽嘲笑的场景,越是回想。她心里的怒火便越盛。 “将那个小贱人带过来!” 好半晌,汝宁侯夫人这样吩咐道。 两名丫鬟闻言悄悄松了口气。连忙匆匆退下,不一会儿便将凤鸣舞带到了汝宁侯夫人的马车上。 汝宁侯夫人所乘坐的马车是她专用的,按说以凤鸣舞这妾室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她上汝宁侯夫人的马车。 若是往常,凤鸣舞也许还会认为这是汝宁侯夫人终于对她另眼相看了,只怕还要高兴一场,但在发生了李氏的事之后,凤鸣舞再见到汝宁侯夫人时便只余了惧怕,如今得到汝宁侯夫人的“亲近”,更是浑身瑟瑟发抖起来,挣扎了好半晌,到底没拧过汝宁侯夫人身边的两名丫鬟,被带上了马车。 “你们都下去吧。”汝宁侯夫人看向凤鸣舞,眼中时有阴狠之色闪过。 两名丫鬟应声而退,宽敞奢华的马车中便只余了凤鸣舞与汝宁侯夫人两人。 这些日子,除了汝宁侯世子的毒打之外,凤鸣舞也没少被看似端庄贤淑的汝宁侯夫人用各种手段折磨,所以这时见势不妙,便瑟缩着要往后退。 只不过,满腔怒火的汝宁侯夫人既然让人将凤鸣舞带到她面前了,在没将心里的怒火发泄出去之前,又岂能容得了凤鸣舞躲开呢。 冷笑一声,汝宁侯夫人缓缓上前两步,抬手便是一巴掌生生打在凤鸣舞的脸上,那修剪得尖利的指甲还在凤鸣舞脸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再加上凤鸣舞身上原本就有的新旧伤痕,看起来格外的可怖。 凤鸣舞的惨状并未激起汝宁侯夫人半点同情,她一把抓住凤鸣舞的长发将她往面前一拖,反手又是一巴掌甩过去,嘴里迸出一串与她形象不符的谩骂来,“小贱人,一点用也没有,还敢害了我的金孙,我真恨不得活活剐了你!” 不仅如意算盘没打成,还被凤止歌好一顿讥讽,汝宁侯夫人想不恼怒都不成。 而往常在威远侯府时从来都是嚣张跋扈的凤鸣舞,这时便如一只瘦弱的鸡仔般,在汝宁侯夫人手下完全没有反抗之力,面上只余恐惧与绝望。 从前认识凤鸣舞的人都知道,凤鸣舞的性子与温顺二字绝对沾不上边,正好相反,她自小便被赵幼君宠得骄横任性,对身边侍候的人动辄打骂更是常有的事。 在此事发生之前,又有谁会想到凤鸣舞也会有在旁人手上完全不敢反抗的一天? 凤鸣舞这也是不得不怕。 李氏小产之后,最初凤鸣舞是得意与快意的,哪怕她知道自己也讨不了好去,但至少她成功让李氏没了孩子,在凤鸣舞看来,这就是她的胜利。 恢复理智之后,凤鸣舞也曾有那么一瞬间的惧怕,可是这惧怕只一转念便被她抛到脑后去了。 不过就是一个孩子罢了,就算再看重,那也只是一团没有成形的血肉,难道汝宁侯府还能为了那孩子将她吃了? 仗着自己还有个做侯爷的亲哥哥,凤鸣舞又有恃无恐起来。 只是。凤鸣舞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会闹到这般严重,平时身子骨那么健壮的李氏,不仅因此落了胎,还从此以后再不能有孕! 初听这个消息时,凤鸣舞只觉脑中一阵嗡鸣,随后涌上来的后怕让她急着回威远侯府找凤鸣祥求救。却没能见到凤鸣祥的面。 再然后。凤鸣舞只觉自己一夜之间便知道了地狱是什么样子。 毒打、谩骂、饥饿、寒冷,这些她从前从没感受过的,都一一经历了一遍。带给她的无休止的痛苦让她恨不得就此死过去。 但是,凤鸣舞当然是舍不得死的。 她有着那样高贵的出身,她还没能得到与她高贵出身相衬的地位,又如何能就此死了呢? 所以她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毅力忍受着这些痛苦。直到今天汝宁侯夫人说要带她回威远侯府去要个说法。 凤鸣舞从来没像今天这般,听到“威远侯府”这几个字如此高兴过。 她并不关心汝宁侯夫人带着她回威远侯府有什么目的。她只想着,只要回了侯府,哥哥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救她的。就算是从来没被她看上眼的慕轻晚,以她那软心肠,只怕也会不忍见她如此惨状。 凤鸣舞就是带着这样的期待回到的威远侯府。 只不过。让她失望的是,汝宁侯夫人挑了一个于氏和凤鸣祥三朝回门的日子上门。她并未能见到凤鸣祥的面,还被凤止歌与慕轻晚撇清了关系。 直到再次踏出威远侯府的大门时,凤鸣舞才有些后知后觉。 她,这是被娘家放弃了吗? 当初抱着做妾进而成为当家主母的雄心踏出威远侯府时,哪怕有凤鸣祥那相当于断绝关系的话,凤鸣舞也并未能感觉到作为女子,身后没有娘家撑着会是何等的凄苦,如今只不过几日,却知道了那如浮萍般无依无靠的感觉是何等的无助。 回威远侯府时有多期盼,凤鸣舞如今就有多绝望。 只不过,造成如今一切的,都是她自己,她又能去怪谁? 汝宁侯夫人一路打骂着凤鸣舞回了汝宁侯府,但她心里的怒火非但没有消散些许,反而更为旺盛了些。 李氏因为凤鸣舞落了胎,还伤了身子再不能生育,汝宁侯夫人在短暂的伤心难过之后,便转而考虑起这件事该如何善后了。 毕竟,李氏有那样一个让汝宁侯府不得不敬着的娘家,若是李家闹腾起来,汝宁侯府绝对讨不了好。 汝宁侯夫人首先想到的,便是从威远侯府着手,哪怕汝宁侯府不得不面对李家的怒火,至少也该从威远侯府讨些好处才是。 汝宁侯世子是个不成器的,虽然年纪不小了,却还没谋着什么差事。 最近听说锦衣卫北镇抚司下有个五品的实缺,汝宁侯夫人便想着以凤鸣舞为要挟,怎么着也要让威远侯府替儿子谋到这个差事。 汝宁侯夫人并不担心威远侯府会做不到,只凭凤家大小姐那寒氏女的身份,要办成这件事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说来让人心寒,之前被汝宁侯夫人那般期待的金孙与李氏的不能生育,在汝宁侯夫人眼里,也就只值儿子一个五品的差事罢了。 更可笑的是,她一边暗恨凤止歌的同时,一边却又谋算着利用凤止歌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汝宁侯夫人着实是打得一手的好算盘。 只不过让她失望了,对于她的要挟,威远侯府却是根本就没接招,她也只能灰溜溜的领着凤鸣舞回了汝宁侯府。 感觉到马车停下了,汝宁侯夫人自思绪中回过神来,厌恶地看了被她折磨得已经有些麻木了的凤鸣舞,扔下一句“晦气”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关于李氏落胎一事的后续,慕轻晚没有追问,凤止歌却是一直关注着。 汝宁侯夫人从威远侯府离开之后的第二天,李氏娘家的父兄便气势汹汹的找上了门。 李氏娘家兄弟众多,又都是习武从军的,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冲入汝宁侯府,不待汝宁侯府的人分说。二话不说便将汝宁侯世子好一通胖揍。 若不是想着好歹还要给汝宁侯世子留着一口气给李氏一个交代,听怕他们能当场把汝宁侯世子给打死。 这一点也不夸张,李家满门行伍,以李家待李氏这个唯一姑娘的疼宠程度,他们真的一点也不介意因李氏而手上染血,哪怕那血是勋贵之家子弟,还是李氏的夫婿的。 无论是汝宁侯夫人还是汝宁侯父子。以往与那些不对付之人争斗时。最多也就是在暗中使绊子,何曾像李家人这般上来就往死里揍的,只一照面。气势便落了下成。 李氏的娘家人将汝宁侯世子好一通胖揍之后,也不含糊,直接就说出了他们的要求,却并非如汝宁侯府众人想象的那般要求汝宁侯府给出补偿。而是要求汝宁侯世子与李氏和离。 这个要求可将汝宁侯府上下给惊着了。 想当初李氏与汝宁侯世子的亲事可是汝宁侯夫人费了大力气才说成的,若不是李夫人担心李氏的脾性到了夫家会过得不好。也不会给她挑了汝宁侯世子这么一个完全立不起来的懦弱之人做夫婿。 却没想到,这汝宁侯世子懦弱归懦弱了,也确实如李夫人所想的那般,在李氏动手时半点不敢反抗。但在女色一事上,却是能玩出一个又一个的花样来。 若不是因为汝宁侯世子的好色,他又岂会在寒夫人的生辰宴上。破了凤鸣舞的身子呢? 若不是他与凤鸣舞有染,那时郡主之身的凤鸣舞又如何会与他为妾? 若不是凤鸣舞入汝宁侯府为妾。又岂会有如今之事? 李家上下倒也算是明理,并未因凤鸣舞做下这等事便将威远侯府也给恨上,他们将罪过全都算到了汝宁侯世子的头上。 李夫人在知道女儿不仅没了孩子还再不可能做母亲,差点没一口气喘不上来,她千挑万选的给女儿选了这个夫婿,却仍让女儿经历了这等事,那她又岂能再任女儿继续呆在汝宁侯府那泥潭里? 所以,李家兄弟打上门前,是得了李夫人的死命令的,一定要将李氏带回李家,并叫汝宁侯世子与李氏和离。 李将军这些年极得皇上信任,连带的李家也强势惯了,但李家能不在乎汝宁侯府这门姻亲,汝宁侯府却不能不在乎李家这个亲家。 汝宁侯府在京城本就地位不显,这些年若不是借着有李家这门姻亲,只怕早就被其他家踩在了脚底下,若是李氏真的与汝宁侯世子和离,只怕汝宁侯府本就不怎么样的地位更要一落千丈。 汝宁侯府自然不愿,但在这件事上,如今却是已经由不得汝宁侯府的意愿。 李家兄弟将自家的打算说完,便径直闯进李氏的院子里接了人便走,临走之前还放下话来,若是汝宁侯世子不能如期将放妻书送到李家,那汝宁侯府便等着李家上下的报复。 有了这样的话在前,眼瞅着与李家的姻亲关系是绝不可能再维持下去了,汝宁侯世子也只能在汝宁侯夫妇的默许之下写了放妻书。 至此,这件事起于凤鸣舞的的狠毒,而终于李氏与汝宁侯世子婚姻的终结。 没有了李家这门强势的姻亲,汝宁侯府在京城诸多权贵之间着实不起眼,又因李氏与汝宁侯世子的和离不可能瞒得住人,汝宁侯府得罪了李家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这世上总是雪中送炭的少,而落井下石的多。 那些有心想要搭上李家的人,并不介意通过踩低汝宁侯府来向李家表达自己的善意。 这样一来,自打汝宁侯世子与李氏和离,汝宁侯府便开始不顺起来,不是汝宁侯在差事上被人刁难,便是汝宁侯府的产业又被谁家打压,或是汝宁侯世子外出时被人蒙了布袋便是一通乱揍。 而李家,虽然自那些上门搭关系的人口中得知了这些,虽然没明确的表达过高兴或不高兴,却也从没说过制止的话来。 能在官场混的,哪个不是人精,这样一来汝宁侯府所受到的刁难便愈发频繁,汝宁侯府众人也自此生活在了水深火热之中。 当然了,这又是后话了。 再说回凤鸣舞。 自打李氏出了事,汝宁侯夫人便一直在想着要如何处置凤鸣舞。 若只是个普通的妾室,敢做出谋害主母这等事,只怕汝宁侯夫人早就做主将人乱棍打死了。 可她到底顾忌着威远侯府的反应,又想着说不准李家要亲自处置凤鸣舞,便一直将凤鸣舞关了起来,虽然毒打虐待是少不了的,却也没让凤鸣舞真出什么事。 但是威远侯府不管,李家又根本就没提凤鸣舞这茬儿,只按着汝宁侯世子这个罪魁祸首来胖揍。 在李氏与汝宁侯世子正式和离之后,想到凤鸣舞便是汝宁侯府遭遇如今这一切的源头,汝宁侯夫人更是恨不得亲手把凤鸣舞给掐死。 不过,汝宁侯夫人在后宅中生存多年,自然知道死亡远不是最折磨人的。 所以她满脸狠色的站在浑身已经找不到任何一寸完好皮肤的凤鸣舞,冷笑着道:“你那个以公主之身做妾的娘,不是正在慈云庵吗,想必她定然十分挂念你,我就好心送你们去团聚,如何?”(未完待续。) ps:回娘家~ 第107章 指婚 对于那些在京城呆了超过二十年的权贵之家,清平长公主的容貌并不是个秘密,以当初清平长公主的高调与跋扈,想要不记得她的长相还真不是件容易之事。 所以,那次在凤仪轩里,赵幼君在与钱多多等人厮打时被撕了帷帽,在场有不少人都认出了她的模样。 只不过,顾忌着皇上与太后的反应,没有人敢在明处说这件事而已。 而表面上,遮在皇室与清平长公主身上的那层遮羞布,还摇摇欲坠的维持着皇室的威严。 私下里,京中不少人家都知道了清平长公主早逝一事的真相。 汝宁侯府并不起眼,也并没什么过人的消息渠道,但有了李家这么一门姻亲,他们想知道这些隐秘之事也并不算特别困难。 汝宁侯夫人又本就是个喜欢打听这些的,所以对于赵幼君的身份,以及凤鸣舞的身世,她虽然不能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也是大概明白的。 在赵幼君被送入慈云庵之前,汝宁侯夫人对这对素未谋面的母女倒也算是保留着几分敬意,只不过,在赵幼君入慈云庵之后,她再想到赵幼君其人时,便只剩了不屑。 有着当朝长公主的尊贵身份,赵幼君也能让自己落到这个地步,她这三十几年的日子可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及至后来发生了凤鸣舞与汝宁侯世子之事,虽然表面上不显,汝宁侯夫人心里却也有种果然不愧是母女的感觉。 如今凤鸣舞又害得汝宁侯府落得这么个境地,汝宁侯夫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凤鸣舞。 汝宁侯夫人不敢要了凤鸣舞的性命,哪怕凤鸣舞不被皇室承认,她身上到底也是有着皇室血脉的,就算如今皇上看她不上,但难保哪一天皇上不会想起这个亲妹妹的女儿。 当然,汝宁侯夫人也不可能放过凤鸣舞。 在京城生活了四十年,汝宁侯夫人自然知道慈云庵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在她看来。比起死,只怕送到慈云庵去感受一下那些早已心理扭曲的尼姑们各种只有想不到的折磨,会更让凤鸣舞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这段时间的遭遇让凤鸣舞一看到汝宁侯夫人便反射性的想要往后躲,不过她所有的惧怕在听到“慈云庵”几个字时。都化作了最深沉的恐惧与绝望。 凤鸣舞没有去过慈云庵,也并未看过那些传言中入了慈云庵便活得再没了人形的可怜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可这并不能缓解她对慈云庵的畏惧。 其实凤鸣舞对慈云庵最直观的认知,还是来自于凤止歌。 凤鸣舞是知道凤止歌有多恨自己亲娘的,可就是这样。在赵幼君被送入了慈云庵之后,凤止歌便再没了任何举动,由此便不难看出,在凤止歌心里,赵幼君入了慈云庵之后便再不需要她做任何手脚。 对凤鸣舞来说,知道这些便可以从侧面知道慈云庵的可怕了。 对慈云庵的畏惧在这一瞬间压过了这些天来所受的苛待,凤鸣舞抬起她那张新旧伤痕交错的脸,往日的娇美再不存在,如今这张脸让人看了只觉可怖。 凤鸣舞却似半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她匍匐着来到汝宁侯夫人脚边。一把抱住汝宁侯夫人的双腿,嘴里不住哀求道:“夫人我知道错了,您打我骂我都好,求求您不要送我去慈云庵,您要是容不下我,直接将我送回威远侯府就行了……” 只看现在的样子,又有谁能将她与从前的凤鸣舞联系起来。 凤鸣舞从前心里的骄傲,早已在这段时间的毒打与虐待之中被磨了个干净。 被凤鸣舞这般本该是天之骄女的人这般求着,哪怕汝宁侯夫人这段时间以来心情一直阴郁沉闷,这时也难免多出几分得意与优越感。 不过。这得意与优越感也存在了片刻,便因想到汝宁侯府的现状而消失殆尽。 汝宁侯夫人抬腿将凤鸣舞踢至一旁,描绘得精致完美的唇扬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来,“将汝宁侯府害得这么惨。还想着回威远侯府做你的千金?你是在做梦吗?别说威远侯府已经将你逐出门了,就算他们肯带你回去,本夫人也断然不能如此放过你!你还是好好想想,在慈云庵里见到你娘时,你该怎样与她一叙离别之情罢!” 说完,汝宁侯夫人便拂袖而去。 而凤鸣舞的命运。也被汝宁侯夫人这样定了下来。 知道凤鸣舞被送去了慈云庵,凤止歌便再没关注过汝宁侯府的事。 进了慈云庵,哪怕你以前有再显赫的身份,也只能任由那些在烂泥里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尼摆布,凤止歌半点也不担心赵幼君或是凤鸣舞能从那里跑出来。 这回,赵幼君母女怕是真的再也打扰不到慕轻晚与她的生活了。 凤止歌才将凤鸣舞之事抛到脑后,便见李嬷嬷满面急色的走了进来。 这时正是凤止歌早上起身之时,房里围着不少丫鬟在服侍着她梳洗,见嬷嬷这少有的焦急之色,凤止歌便摆了摆手示意丫鬟都退下去。 丫鬟们见状行了个礼,无声的退了下去,只凤止歌的大丫鬟半夏与扶风仍一左一右的立于凤止歌身后,继续为凤止歌梳洗。 “出什么事了?” 凤止歌看着铜镜中自己那有些模糊的影像,却并未将李嬷嬷的急色放在心上,而是考虑着要不要找个机会做面镜子出来,这铜镜古朴归古朴了,照出来的影像却始终像是雾里看花般。 “主子,出大事了!”在这带着寒意的清晨,李嬷嬷硬是急出了一脑门儿的汗。 听李嬷嬷这样一说,凤止歌才转过头来,神色之间多了几分认真。 “何事?”凤止歌问。 李嬷嬷先是用袖子随意擦了擦头上的汗,然后深吸一口气,道:“主子,刚刚得到消息,宫里有圣旨给威远侯府,算算时间,只怕那传旨太监都已经出了宫门。而这圣旨的内容。却是要为主子指婚,指婚的对象……” 听到赵天南要给她指婚,凤止歌只觉有些滑稽地扬眉,不过她也并未因此便觉得天要榻了。而是饶有兴味地追问道:“那人是谁?” 李嬷嬷闻言,有些古怪地看了凤止歌一眼,好半晌才道:“……安国公世子萧靖北。” 李嬷嬷这时也颇觉有几分巧合。 想当初,她还曾因觉得萧靖北是个好的夫婿人选而特意放水让他摸进凤止歌的房里,这才过去多久。竟然赵天南就给两人指婚了。 “是他啊……”凤止歌只念叨了这么一句,便又回到这件事的起因上来,“这么大的事,又关系到寒家,不可能是临时决定的,为何宫里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被凤止歌这样一问,李嬷嬷便压低了声音提醒道:“主子,您忘了,前些天林公公往凤仪轩里递了消息,您还准备去凤仪轩看看到底是什么消息呢。却被汝宁侯夫人领着凤鸣舞找上了门,这才耽误了。现在想来,想必,林公公递出来的消息便是关于此事的。” 事情确实就如李嬷嬷所说的这般。 被赵天南当作心腹这么些年,林公公对赵天南的心思自然也能揣摸一二。 赵天南不允许寒氏女成为大武朝未来的皇后,在发现太子赵载存似乎对凤止歌颇为中意之后,便想到了给凤止歌指婚这个办法。 凤止歌如今尚未婚配,他给凤止歌指一门好亲事,就算是寒老爷子亲至,也只能跪地谢恩。半点不能说出个不字来。 而赵载存,不是赵天南小瞧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以他那优柔寡断的性子,能像如今这般因为对凤止歌心存好感而想做些忤逆自己的事就已经是她的极限了。让他在将来登基之后强抢臣子的妻子,只怕他却是怎么也做不出来的。 这样一来,不仅断了赵载存的念想,又给极为赏识准备重用的臣子指了一门好亲事,还让寒家无话可说,再不能打大武朝皇后之位的主意。可不就是一石三鸟吗? 林公公察觉到赵天南的打算之后,便第一时间往宫外传了消息,只不过阴差阳错的,凤止歌几次想要出门去凤仪轩看消息,却始终未能如愿。 凤止歌这里没有回应,林公公也不敢自作主张的做些什么事干扰赵天南的判断,这件事便就这样拖了好几天,一直到今天赵天南终于下旨。 李嬷嬷将事情说完,便一直偷偷瞄着凤止歌的面色,半夏与扶风也都放下手中的事不敢多言一句。 许久之后,凤止歌站起身,就在李嬷嬷以为她要发怒或是怎样时,却见凤止歌对着镜子里看了一番,然后满意的点点头,转头示意李嬷嬷与半夏扶风:“你们怎么了,跟上啊。” 这是要去荣禧堂陪慕轻晚一起用早膳。 李嬷嬷一怔,自家主子这是什么反应? 莫非,主子是真的听了她的劝看上了萧家小子? 但是看主子的样子,可没半点这个意思。 李嬷嬷一边疑惑着一边忙跟了上去,走出几步之后到底没忍住心下的疑问,“主子,这件事,要不要请老爷子出面?那人给您指婚,想必并未与老爷子通过气儿,否则老爷子怎么也不会半点消息也不给主子传,若是老爷子开口相拒,那人只怕也只能收回成命。” 凤止歌不疾不徐的迈步向前,发间插着的步摇上缀着的玉珠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在这安静的晨间显得尤其的清楚。 “这件事不用让父亲出面,若是父亲问起来,尽管让父亲应下来。”凤止歌却是给了李嬷嬷这样一个答案。 “应下来?”李嬷嬷惊得张大了嘴。 回归后主子虽然性子较从前要来得活泛了些,但其实骨子里很多东西都并未改变,就比如主子对待终身大事的态度。 从前还在寒家时,主子就不只一次的说过将来要在寒家养老的话来,若不是老爷子后来为主子及那人订下亲事,只怕主子便真的要如她所说的那般,只待年龄一到,便立马搬入寒府那个偏僻的院子里去。 到如今成了凤家姑娘,李嬷嬷亲眼看着主子一步步走到现在,眼见着主子一直想做的事渐渐有了眉目。但每次提及诸如“亲事”、“成亲”之类的字眼时,李嬷嬷其实能看出主子眼中的不以为然。 也所以,才会有那次的故意放水。 自那次之后,李嬷嬷一直存了自家主子会不会真的就此孤单一人的担忧。却没想到,如今面对赵天南的指婚,她以为主子会怒极之下愤而反抗,主子却笑着给了一句“应了”? 面对李嬷嬷的疑惑,凤止歌又点了点头。 “对。应下来。” 凤止歌其实能理解李嬷嬷的不解,事实上,在说出“应下来”几个字时,就连凤止歌自己都有些不解。 不过,随即她便又释然了。 当初还是寒素时她便因寒老爷子的期望而与赵天南订下亲事,如今慕轻晚这个被她所承认的母亲,却又是个水做的人。 凤止歌从前是想过这辈子不成亲的,但她的这个打算若是叫慕轻晚知道了,听怕又会哭得跟泪人儿似的。 慕轻晚一直以来都希望凤止歌将来能觅得好夫婿,凤止歌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顶得住慕轻晚的眼泪攻势。如今既然有了赵天南这意外的指婚,她就此顺其自然,岂不能从此安了慕轻晚的心? 而且,自从察觉到凤鸣祥待她的心思之后,再见到凤鸣祥,凤止歌便总能发现他的不自在。 这是她承认的哥哥,却因为对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之后再无安宁。 表面上看来,凤鸣祥如今娶了贤惠的妻子,与于氏一副琴瑟合鸣的美满样子,可以凤鸣祥的性子。那样埋藏了许久的念头一旦冒出头来,又岂能在短短时间之内就尽数敛去? 也许,她嫁出去,对凤鸣祥才是最好的。 至于她那指婚对象萧靖北嘛…… 想到萧靖北面上冰冷。却又被她逗得耳根发红的样子,凤止歌心里又不由冒出几分有趣来。 以他那性子,想必她应该能与他达成共识,对吧? 这样想来,成亲与否,不仅对她无甚大碍。还能让几个关心她的人从此安心。 既然如此,又为何不可? 凤止歌猛然想起,当初在查到与梁有才有染的那人身份时,她还隐隐有预感日后必将与那人扯上联系。 莫非,那联系,便是因此而来? 带着这样的疑问,凤止歌去了荣禧堂陪慕轻晚用早膳,她到时,于氏已经在帮着慕轻晚布菜了。 这些天来,慕轻晚怎么劝于氏不必在她跟前立规矩,都只得了于氏的淡淡一笑,下次却还是按着时辰到荣禧堂来。 慕轻晚见劝不过她,便也只好由得她去了。 好在,她本也对这个儿媳妇颇为中意,自然也乐得一向安静的荣禧堂能有除了凤止歌之外的晚辈走动。 婆媳姑嫂三人才用完早膳,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便有下人来报,道是有圣旨到。 慕轻晚和于氏不知因由,对视了一眼之后,又想到前两天凤鸣祥上了为于氏请封诰命的折子,想必是旨意下来了? 凤鸣祥当差并不在府里,慕轻晚便带着这样的疑问,领着于氏与凤止歌准备接旨。 待一切准备妥当,宫里来的传旨太监这才宣读了圣旨。 这次的圣旨确实与慕轻晚和于氏所想的诰命有关,不过圣旨有两道,于氏的诰命只是其中一道,另一道圣旨,却是为凤止歌与安国公世子萧靖北指婚! 慕轻晚听完第一道旨意时,还安慰般的看了于氏一眼。 女子诰命从夫从子,但这诰命的请封也并不是这般容易的,像于氏这样成亲这么短时间就得了诰命的,绝对是极少数。 而在得知还有第二道旨意,并听完其上内容时,慕轻晚第一时间却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这些日子也确实在为女儿留心亲事,可为何与此事八竿子打不着的当今皇上,会突然下这么一道旨意给女儿指婚? 那个安国公世子,慕轻晚虽然并未亲眼见过人,却也是听说过关于他的故事的。 没办法,周语然不装贤惠的那些年,压根儿就没想过萧靖北能从她手里活下来,只想着怎么弄死萧靖北,再从娘家过继一个儿子到安国公府,行事之间难免就张狂了几分,闹到京城上下都对安国公府那摊子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就连慕轻晚这个才进京不足一年的,也没少听过安国公世子的大名。 当然了,在慕轻晚耳里,萧靖北的大名可算不得什么美名。 若是作为旁观者,慕轻晚自然是同情萧靖北的遭遇的,那么小的孩子便有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继母,着实让慕轻晚听了跟着揪心。 可这并不意味着,慕轻晚就能同意让自己女儿嫁给萧靖北了。 慕轻晚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也不过就是女儿能幸福一辈子,若是嫁到安国公府去,幸福是看不到,只怕还要随时担心女儿会不会做寡妇,这叫慕轻晚如何接受得了?(未完待续。) 第108章 安抚 只待传旨的太监一离开,接受不能的慕轻晚便腿上一软,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还好她身边的林嬷嬷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了她。 “娘!” 凤止歌惊呼一声,连忙来到慕轻晚身边。 慕轻晚本也是一时怒极攻心,被凤止歌扶着片刻之后,便渐渐恢复了意识。 在慕轻晚心里,萧靖北绝对不是女儿理想的良配。 看着女儿近在咫尺的精致清丽面容,慕轻晚不由悲从心来,她这般极力想要护着的女儿,为何就要被指婚给那个安国公世子? “止歌……” 慕轻晚紧紧拉着凤止歌的手,一时之间竟然痛哭失声。 慕轻晚性子虽然柔婉,但性情坚韧,绝对算不得软弱,就算那些天被赵幼君逼得只能困在洛水轩里,心里再是愁苦,她也没有像今天这般痛哭过。 可见,这突如其来的指婚,给慕轻晚的打击有多大。 凤止歌面上现出无奈来,她先前还让李嬷嬷通知寒老爷子应下这亲事,却没想到慕轻晚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娘,我没事。”她轻声安慰道。 “怎么会没事?”慕轻晚猛然抬头,眼中晶莹的泪珠不住闪动,“那个安国公世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安国公府的情况,那根本就是个狼窟,娘的止歌怎么能嫁进那样的地方去?” 这时候的慕轻晚不停的在心里斥自己,要不是她想着多留凤止歌几年,所以没特别留意凤止歌的亲事,又怎么会有今天这一遭? 想到这里,慕轻晚垂泪后悔不已。“都怪娘,若不是娘耽误了你的亲事,又怎么会被皇上指婚……” 慕轻晚心里看得最重的,也就是这唯一的女儿,将指婚的源头归在自己头上,她只觉恨不得杀了自己。 凤止歌眼神一软,“娘。您不要多想。安国公世子女儿也认识,安国公府的情况也没外人所传的那般复杂,女儿就算嫁过去。也断然不会吃亏的,娘何曾见女儿在谁手里吃过亏?” 慕轻晚的呜咽声便微微一顿。 细数下来,凤止歌苏醒至今已经有了七年,似乎。她还真的没见凤止歌吃过亏? 似是要确认凤止歌是不是在骗自己,慕轻晚抬眼看着凤止歌。有些迟疑地问道:“真的?” 凤止歌见状忙道:“真的!” 说完,她上前将双手环着搭在慕轻晚的颈间,亲昵的抵头慕轻晚的头,“娘。不管发生什么事,您都要相信女儿的能耐,女儿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慕轻晚这时候便如学会了那戏中的变脸绝技般。满脸的担忧瞬间便换成了喜色,只是她转变的原因。却不是因为信了凤止歌的话,而是因为凤止歌这时的动作。 自打凤止歌在七年前的那个夏天苏醒过来,慕轻晚在高兴之余,也发现了自己的女儿性子清冷,且向来不喜与人亲密接触,便是她这个亲娘,最多也就与凤止歌做些拉手之类的动作,像这时这般亲昵的举动,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对慕轻晚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她安心的了。 她双手同样环住凤止歌的肩头,终于放下心来,轻轻在凤止歌肩上拍了拍。 安抚好了慕轻晚,凤止歌才离开荣禧堂,李嬷嬷那里便又传了消息过来,这次却是关于寒老爷子的。 就同慕轻晚的反应一般,寒老爷子也不赞成赵天南指的这门亲事。 寒老爷子是知道萧靖北这个人的,在寒老爷子眼中,萧靖北算是一个比较不错的后起之秀,但这并不代表寒老爷子便能接受萧靖北成为自己的女婿。 在寒老爷子看来,自己的女儿便是龙椅上那个人都配不上,一个府里一团乱的国公府世子,又怎么能当得他女儿的夫婿? 再说了,他才找回女儿多久,女儿怎么能这么快就嫁人呢? 所以在接到李嬷嬷传过去的消息时,寒老爷子的反应尤其大。 凤止歌摇头苦笑。 她这才安抚好了慕轻晚,如今看来,接下来却是要思考如何能说服寒老爷子了。 寒老爷子身处高位这么多年,且本就是个极有主张的人,要想像安抚慕轻晚那般就将他说服,却是不可能了。 也来不及细想,凤止歌便往寒府而去。 自从那次在寒老爷子的寿宴上露过面后,凤止歌在寒府便成了谁也不敢怠慢的存在,寒家的下人们眼睛可毒着呢,这位老爷子新认的女儿不仅得了老爷子的青睐,就连大老爷和夫人待她都格外的亲切,他们又岂敢不长眼的去招惹这位? 所以凤止歌到了寒府之后一路畅通无阻的就来到了寒老爷子住的院子外。 “父亲。”凤止歌推开虚掩的门,轻声唤道。 寒老爷子这时正坐在沙发上,面前的透明琉璃矮几上摆着同样由琉璃做成的果盘,盘中装满了金黄的杏子。 这杏子正是院门处那两棵杏树结的果子。 这时已经进入深秋,眼见着就要入冬了,绝不是杏子当季的时节,寒老爷子面前能摆上这么一盘金灿灿的杏子,内里可也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院门处的两棵杏树还是当初寒素幼时种下的,到如今已经有了快五十载,自从寒素出了事早逝,寒老爷子便尤其看重起这两棵杏树来,每年这两棵杏树结的果,更是一颗也不肯给旁人尝尝。 五十载的岁月,两棵杏树早就由当初的小树苗变成了如今粗壮的大树,每年所结的果子寒老爷子一个人肯定吃不了,但寒老爷子又不甘心让那些吃不了的杏子白白烂掉,不仅找了精通园艺的工匠来研究如何让杏子挂果的时间往后推,又特意命人挖了冷藏效果好的地窖来储存。 这些说起来简单,实则不知道花了寒老爷子多少的心思。 也许有人会认为为了些不值钱的杏子便如此大费周章很是不值。但对寒老爷子来说,这两棵杏树以及那些杏子,承载的是他对早逝女儿的追忆,自然不惜为此费尽心力。 凤止歌踏进房里,便见着寒老爷子拈起一只金黄的杏子送入嘴里。 许是那杏子还有些酸,寒老爷子不自觉的便眯了眯眼。 寒老爷子的头发与颔下胡须都已花白,只余一双睿智清明的眼将他与坊间那些老人清楚的区分开来。这时他的这双眼一眯。便让人觉得格外的可乐。 凤止歌的眼中不觉一软,唇畔也不由轻轻弯起。 寒老爷子却是看到了凤止歌,他将口中的杏肉咽下。露出笑容来:“素素来了。” 自从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父女,凤止歌便有了光明正大出入寒府的理由,她也没少往寒家跑,但寒老爷子思念女儿二十几年。仍觉见到女儿的机会太少,是以每次见到凤止歌时都会格外的开心。 不过这次。在下意识的流露出笑容之后,寒老爷子随即却是把脸一板,还重重的“哼”了一声,充分表达着他的不满。 便像个孩子一样。 凤止歌来到寒老爷子身边坐下。再自觉不过的从琉璃盘中取了一枚杏子,顶着寒老爷子的瞪视将杏子喂入口中。 寒老爷子一生居于高位,又于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坐了二十几年。举手投足之间自然便有着让旁人很难抵御的威势。 寒家如此多的族人,能在寒老爷子这般瞪视下保持自在的。除了寒凌之外,只怕也只有凤止歌了。 若是叫寒家其他人看到凤止歌与寒老爷子相处的情况,只怕便要惊得目瞪口呆了。 好半晌,发现自己的目光无法让凤止歌有所反应,寒老爷子便收起面上的阴沉,抬手轻轻拍在凤止歌的头上,“你这个臭丫头。” 虽然骂着,但寒老爷子那向来严肃的眼中却是带着笑意的。 凤止歌见状便知寒老爷子心里的那口气算是消了,她笑嘻嘻的又拈了一颗杏子送到寒老爷子嘴边,“父亲请用!” 寒老爷子斜了凤止歌一眼,但到底还是张了嘴。 凤止歌面上笑意不减,不知是不是方才吃的那枚杏子没熟透,她心里却莫名的有些酸涩。 她的父亲,从来都是这般,不管她想做什么事,都无条件的包容于她。 往寒老爷子那边靠了靠,凤止歌将头轻轻靠在寒老爷子的肩头。 在她还是寒素的那三十年,她其实很少与寒老爷子做这般亲昵的举止,印象之中也就三两次罢了,但她如今都还隐隐记得,当年她颔下的肩膀宽厚有力,并不似如今这般干瘦薄弱。 不知不觉,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凤止歌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也许是先前在威远侯府便已经因慕轻晚而有了些感慨,她今天的情绪好似特别感性。 “父亲,”她将头往里靠了靠,“您不想问问关于那指婚的事吗?” 寒老爷子偏头,一双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抚着凤止歌头顶柔软的发丝,“素素要是想说自然会说的。” 在凤止歌进来之前,寒老爷子其实很是反对这桩婚事,甚至还打定主意,在凤止歌来了之后就算是利用自己父亲的身份,也得让凤止歌将嫁入安国公府的念头给打消了。 可是,在凤止歌来了之后,短短的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却又改变了主意。 他的女儿,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不是普通闺阁千金所能比拟的,比起那些如菟丝花般只能依附于男子而活的女子,他的女儿做任何事都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完全不用他这个做父亲的来操心。 有个这样的女儿,虽然会让做父亲的他少了几分为女儿操心的乐趣,但细细想来,更多的,却是自豪与欣慰吧。 寒老爷子没有追问,凤止歌却主动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她先是说了自己与萧靖北的那些渊源。然后又道:“父亲,我娘若是不见着我成亲,只怕这一辈子都是不会安心的,总归只是成个亲,如果这样便能让她安心,也并无不可。而且,安国公世子那个人……” 想到萧靖北在她面前的糗状。凤止歌微微一笑。 寒老爷子却是将凤止歌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与其将来嫁个陌生人,还不如顺势选这个认识的,对吧?” 寒老爷子如此了解自己的女儿。根本就没问出什么凤止歌是不是倾心于萧靖北了这种话。 凤止歌轻轻点头。 她之所以打算应下这门亲事,只不过是想着,既然已经有了这指婚,对方又是个自己熟识的人。自然比嫁给一个陌生人要来得好。 虽然她做出这个选择并非由于什么****之类的原因,但她也并不讨厌萧靖北。对凤止歌来说,这一点可不容易。 “父亲不用为了担心,您是知道的,什么****婚嫁从来都不在我的眼里。当初若不是……”凤止歌说到这里,又想到当初的事本就是寒老爷子的心结,便打住不提。“如今既然决定了要成亲,只怕将来还会生个外孙或者外孙女给您玩儿。” 寒老爷子闻言便又拍了凤止歌一下。 “什么生个孩子来玩儿!” 话虽然这样说。寒老爷子心里却不由顺着凤止歌这话往后想。 这二十几年来,他一直守着寒素当初留下的那句话,但其实在他心底,也是将再见女儿一眼当作了一种奢望。 如今原本的奢望不仅变成了现实,还有可能看着女儿生儿育女…… 也许,多添两个粉嘟嘟的小娃娃,还真的不错? 这样一想,寒老爷子便不自觉的便对不知道在哪的外孙或外孙女期待起来了。 寒老爷子也是有孙辈的人,不仅孙辈,便是重孙也都抱上了,但无论是孙子还是重孙,在未出世时,却也从没让他这般期待过。 如此,便可以看出寒老爷子心目中,凤止歌的地位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凤止歌便发现,无论她说些什么,寒老爷子都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显然将心思全都放在了凤止歌随口一说的那外孙外孙女身上去了,直看得凤止歌满头黑线。 又陪着寒老爷子吃了几枚杏子,凤止歌便告别了仍在遥想外孙及外孙女的寒老爷子,回了威远侯府。 回到流云阁,凤止歌喝了口丫鬟们送上的热茶,这一连说服了慕轻晚与寒老爷子两人,还真是口渴得紧。 不过,才将茶盏搁回桌上,李嬷嬷便又进来禀报道:“主子,鸣祥少爷来了。” 凤鸣祥如今已经是威远侯了,但李嬷嬷对他的称呼从来都是“鸣祥少爷”而非“侯爷”。 圣旨到时,凤鸣祥还在当差并不在府中,所以他也是直到回了侯府才从下人口中得知了凤止歌被指婚一事。 根本来不及想其他事,凤鸣祥便这样闷头冲到了流云阁。 直到流云阁的丫鬟进去禀报了,凤鸣祥才意识到自己此举的不妥之处。 在这个年代,即使是亲兄妹,也有七岁不同席之说,他一个已经成了亲的兄长,冲到内院里妹妹的院子里,实在是有些不成规矩。 凤鸣祥心中颇为懊恼。 自那日与凤止歌谈过之后,他其实也将凤止歌的劝诫放在了心上,这些天更是努力让自己不要再多想,也像凤止歌所说的那般,想要全心待他的新婚妻子于氏。 这些天下来,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但这好些年的执念又岂是这短短时间便能尽数抹去的,是以在听到凤止歌被指婚的消息时,他仍觉得脑中一懵,待回复理智时,他便已经来到了流云阁外。 “侯爷,大姑娘请您进去。” 就在凤鸣祥暗自懊恼的时候,流云阁的丫鬟过来请他入内。 虽然他的表现有些不妥,但既然已经来了,若是就这样转身离开,凤鸣祥知道自己只怕也会心有不甘,稍犹豫了一下,便跟着丫鬟入了流云阁。 “哥哥。” 凤止歌将身边的丫鬟遣了下去。 待屋里只有两人时,凤鸣祥才觉得松了口气。 他看向凤止歌,眼底深处尽是不舍,“妹妹,皇上给你和安国公世子,指婚了?” 那“指婚”二字,凤鸣祥说得尤其艰难。 甚至,在问出这句话时,他心里还隐隐有着奢望,希望自己所听到的消息,只不过是下人们的口误。 只不过,就算再口误,又岂有人敢拿圣旨来开玩笑? 所以,凤鸣祥只听得凤止歌道:“是的,听说宫里已经传了话,让礼部择个吉日定下婚期。” 凤止歌并未说错,赵天南确实已经让礼部择婚期了。 当今皇上指婚,又由礼部择婚期,若是落在旁的闺阁千金身上,只怕会觉得这是天大的荣幸,但凤止歌却半点也不如此以为,所以她说这话时语气难免便有些淡淡的。 凤鸣祥听了她这语气,便只当凤止歌其实十分不喜这门亲事,心里竟在第一时间冒出喜意来。 “妹妹不想嫁给安国公世子吗?”没等凤止歌答话,凤鸣祥便又继续道,“妹妹若是不想嫁给他,就算是拼着被皇上责罚,哥哥也一定在皇上面前替你推了这门婚事!”(未完待续。) ps:今天从娘家回来,虽然不是我开车,但坐了五个多小时的车也挺累人的……明天婆婆出院,过两天再把上个月的加更补起来 第109章 又至 这话凤鸣祥说得如此斩钉截铁,话中透出的坚定,让凤鸣祥自己都以为,他其实只是想替妹妹拒绝掉一门她并不喜欢的亲事。本文由  首发 当今皇上亲自下旨指婚,且就连圣旨都已经送到了威远侯府,这时候若是忤逆赵天南的意思拒绝这门亲事,只这样一想,正常人便能知道定会惹来皇上的震怒。 凤鸣祥并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只是,相比起赵天南的震怒,以及他那定会因此而受到影响的前程,他显然更在意凤止歌定亲这个事实。 凤鸣祥知道,在圣旨下了之后想要退这门亲有多难,可无论如何,他总得试一下的。 他是真的打定主意了,只要凤止歌说个“不”字,哪怕拼着触怒皇上的风险,他也一定要在赵天南面前提及此事。 他眼含期待地看向凤止歌,等着她的回答。 只是,让他失望了。 凤止歌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在凤鸣祥的注视下,她摇了摇头,道:“哥哥,我并不反对这门亲事。” “既然你也不同意,那我……”凤鸣祥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凤止歌方才说的什么,他瞬间瞠大了眼,惊声道,“妹妹,你怎么能同意?这可是关乎你一辈子的大事,那安国公府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京城谁不知道,难道妹妹想要嫁过去之后与那样一个恶毒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吗?” 凤鸣祥真的没法相像,他视为珍宝的妹妹,要与那等毒蛇般的女人同住一个屋檐。 当然,他更不能理解的是,为何凤止歌明知道安国公府是怎样的一团烂摊子。还要同意这门亲事。 然后他猛然回想起,就在他发现自己心意的那天,他在侯府门口看到凤止歌与两名男子说笑,其中的一名男子,不就是那安国公世子萧靖北吗? 莫非,妹妹之所以会同意这门亲事,是因为她真的相中了萧靖北? 只要一想到还有这个可能。凤鸣祥的心里便是一阵刀绞般的疼。 凤止歌再次摇了摇头。语气不觉变淡了些,她道:“哥哥,如今既然圣旨已下。这门亲事便不可能会被取消,我同意与否根本就不是重点。” 这个道理凤鸣祥当然知道,但他就仿佛魔障了一般,一心只想着要从凤止歌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那。妹妹你同意吗?”他执拗地道。 凤止歌眼神微闪。 她已经知道了凤鸣祥的心意,但在她心里。凤鸣祥也只是哥哥。 她以为,在上次的谈话之后,凤鸣祥能够放下这些不该有的念头,与于氏好好过日子。但如今看来,凤鸣祥最多也就是表面放下了而已。 念及此,凤止歌轻轻却坚定的点了点头。“是的,我同意这门亲事。嫁进安国公府也没什么不好的,至于哥哥所担心的周语然,对我来说,她根本连个麻烦都算不上。” 能十几年如一日的对一个孩子下毒手,还嚣张到明目张胆的借娘家的死士来达成目的,周语然的狠毒京城许多人都心知肚明。 在京城未嫁的姑娘家心里,周语然绝对是她们最不想其成为自己婆婆的人。 凤止歌的这番话,若是从其他闺阁千金口中说出来,凤鸣祥定会不以为然,但身为凤止歌的兄长,又这么些年亲眼看着凤止歌是如何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凤鸣祥却丝毫不会怀疑凤止歌是否有不将周语然放在眼里的底气。 正因为相信,凤鸣祥心里却更是苦涩难当。 他有感觉,凤止歌这次绝对是认真的,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连周语然这个因素都考虑进去了。 凤鸣祥看向凤止歌,正好与凤止歌那双清澈如琉璃的眸子相触,他心里突然涌出一阵自惭形秽,就仿佛自己心底藏得最深的隐秘之事在这双眼下瞬间便无所遁形。 骤然心里一慌,凤鸣祥再不敢追问什么,只丢下一句“我回院子里看看你嫂子”,便急匆匆地走了。 凤止歌再次摇头。 她其实不想与凤鸣祥生疏,毕竟她这个人的亲人缘本就浅,三世以来能得她承认的亲人也只不过一手之数。 可是,以凤鸣祥如今的状况,她若是不远着他些,只怕更会让他犯下大错。 便在这时,李嬷嬷走进屋,看着凤鸣祥远去的背影跟着轻轻一叹:“主子,鸣祥少爷他……” 做哥哥的对妹妹有了心思,这样的事若是被外人知道了,指不定得闹出多大的风波来。 李嬷嬷在威远侯府也呆了七年了,这几年她也是亲眼看着凤鸣祥是如何待凤止歌的,所以如今便有些格外的惋惜。 “希望他能早日想明白吧。”凤止歌道。 李嬷嬷点点头,然后将今天得到的消息捡了重要的一一向凤止歌汇报了。 到最后,见凤止歌点头示意,李嬷嬷便又行了一礼,准备出去。 凤止歌这时托着腮想了想,却突然将李嬷嬷叫住了。 “阿芜。”她道。 李嬷嬷有些诧异地顿住脚步,她回过头看向凤止歌,“主子有何事吩咐?” 凤止歌沉吟了片刻,“今晚流云阁大概会有不速之客,吩咐下去,让他们不要拦着。” 李嬷嬷先是一怔,有些不明白为何凤止歌会特意点出这个来,但在凤止歌吩咐不要拦着那不速之客时,她却突然明白过来。 主子已经与安国公世子订了亲,以安国公世子的性子,只怕今晚还真得往主子这里走上一遭。 李嬷嬷这时心里颇有奇异之感。 当初她费了不少心思,就是想让主子与安国公世子能多接触些,没准儿萧世子这样的愣性子就能打动主子一二,却被主子看出她的心思,还特意告诫了一番。 如今她已经没再有这种盘算了。却不料赵天南的一个指婚,还是让这两人成了一对。 想到这里,李嬷嬷就有些想笑,不过到底顾忌着还在主子面前,只能强忍下了。 既然主子对这桩婚事并无抵触,以赵天南指婚的初衷,必定不会将婚期定在很久以后。想必用不了多久。主子便会与萧世子成亲了。 说起来,李嬷嬷一直认为凤止歌与萧靖北从某方面来看是极为相似的,一个是表面温和实则内里清冷。另一个则是表面冰冷,内里有着不为人知的柔软。 真想快点看看,主子成亲以后的日子会是怎么样的,想必。一定会很有趣吧…… 按捺下心里的期待,李嬷嬷微微笑着应了声“是”。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也许,她应该将这件事分享给阿颜知道…… 李嬷嬷的表情,凤止歌不是没发现,有心想要解释两句吧。又觉得这样更有欲盖弥彰之嫌,干脆便不再开口,由得她去。 …… 是夜。深秋寒凉的空气弥漫在偌大的威远侯府里。 夜已深,白日里在府里穿得的仆妇们也都已经入睡。整个威远侯府便显得格外的静谧。 偶尔阵阵秋风吹过,带起树上残余的黄叶,发生轻微的“哗哗”声响。 流云阁那二层绣楼里,这时也是如此。 平日里,凤止歌房里总会留一两个丫鬟值夜的,以防凤止歌夜里有需要时不会无人可供使唤。 但今天,本该值夜的两名丫鬟,却在李嬷嬷做主之下提前回去休息了,倒是叫两名丫鬟对凤止歌及李嬷嬷的体谅感激不已。 凤止歌知道李嬷嬷的安排之后,嘴角亦不由抽了好半晌。 若是她没有记错,她只是吩咐李嬷嬷让人不要拦着,可没叫她如此大亮绿灯。 凤止歌早早就歇下了。 若这时有人出现在她房里,必然可以借着从半掩的窗棂处照进来的淡淡月光,看到半透明的鲛绡帐内,呼吸清浅的她。 又是一阵风吹过,许是风向的原因,半掩的窗户发出几声短暂的轻响,就仿佛那声响还来不及散开来,便被人刻意终止了。 凤止歌悄然张开眼。 还真来了。 朦胧的月光在窗户旁留下淡淡的银霜,却并未能照亮凤止歌面上那淡淡的笑容。 再然后,凤止歌便听到木质窗户上传来一阵有规律的敲击声,若是忽略了那是位于二楼外的窗户而非房门,倒像是访客有礼貌的敲门声。 这来人,自然便是凤止歌所说的不速之客了。 只不过,这位不速之客可与礼貌扯不上关系。 大半夜的来到未出阁的姑娘闺房之外,这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礼貌吧。 凤止歌半拥着锦被坐起身,清明的双眼看了窗户方向一眼,突然轻声道:“进来吧。” 在这般安静无人的夜里,突然自言自语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落在不知情的人耳中,只怕会以为凤止歌这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迷了心窍。 下一刻,那扇木窗突然被人自外打开。 然后,一道黑影动作利落地跳进了凤止歌的房中。 “萧世子,好久不见了。”凤止歌道。 短短一句话,却让刚进得屋来的萧靖北有了种淡淡的“我已经等你很久了”的温暖之感,看着纱帐内那有些模糊的身影,他心里更有些莫名的心安。 萧靖北自幼便没了父母的庇护,后来更是因周语然而一直在生死边缘游走,类似的温暖感,他其实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到了。 或者说,自他记事之后,他就没有感受过。 正因为这样,感觉到这温暖之后,他便格外的珍惜,进屋之后许久都没说一句话,只让自己将这一刻的感觉都记在心底。 见萧靖北不说话,凤止歌在黑暗中扬了扬眉,“怎么,萧世子往我这儿走了几遭,如今倒是知道不好意思了?” 听凤止歌将自己不说话的原因归于不好意思,萧靖北也没多作解释,他静静的吸了口气,然后才听到自己的声音:“我今天来,只是想问问你,对咱们的婚事,你到底满不满意?” 隔着帐子,又是在这深夜并未点灯的房里,即使以凤止歌的眼力,也只能看到一道身影,并不能看清萧靖北此刻的表情。 想到前两次,萧靖北以同样的方式深夜来到这里时的表现,她的唇亦不由跟着牵起了淡淡的弧度。 “那就得先请问萧世子,满意如何,不满意又待如何?”凤止歌并不直接回答萧靖北的问题,却是抛了这么一个问题出来。 半晌之后,她便听到萧靖北的声音传来。 “凤小姐,我……对这门婚事很……”萧靖北本来打算说出“期待”两个字的,但在那两个字萦绕在嘴边时,却又因那淡淡的暧昧之意而觉浑身躁热不已,到底未能说出口,只含糊了过去,“若是凤小姐不抵触嫁与我为妻,我也必将……” 用闻越的话来讲,萧靖北便是一坨亘古不化的冰块儿,活了二十年,他从来没讲过如此露骨的话来,心里想说的话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却死活说不出口,一时间倒如卡壳了一般,只能在原地有些焦躁地踱了几步。 萧靖北此前虽然没有接触过男女****之事,但他对自己的心思,却也不是没有察觉的。 明明与眼前的少女并未见过多少次,可一向冷漠待人的他,在看到她独自前行时,总会不由自主的就想站在她前面,替她挡住一切的风霜雨雪。 他的性命是她救的,他的父亲也是在她的开解之下才留下一命,他并非不相信她有自己解决所有问题的能力,会想站在她前面,也只不过是下意识所为而已。 这么多年,萧靖北从来没对任何人有过这样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 他也曾换了个名目向闻越打听过,然后得到了个“心仪”的答案。 如果,这就是心仪于一个人的感觉,那这感觉,倒也似不错的样子。 当然,那是因为心仪的对象是她。 得知皇上下旨为他与凤止歌指婚,萧靖北其实很开心,虽然他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把将来的生活经营好,但只要想到将会与他共度一生的,便是他心里所想的那人,他便又有了无限的信心。 正因为这样,他才会在今晚来到流云阁。 他想亲口问一问,被他放在心底的姑娘,她是如何看待他们的婚事的。(未完待续。)> 第110章 各方登场 虽然执意想要问一个答案出来,但其实萧靖北也并不知道,知道了这个答案之后又该怎样。 凤止歌对这桩亲事满意自然是皆大欢喜,但若是她并不想嫁进一团乱麻般的安国公府呢,那他,是不是有那么伟大,自愿去皇上那里求皇上收回成命? 萧靖北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每次一想到这里,他便下意识的绕开,颇有些逃避的意思。 所以这时,等着凤止歌的答案时,萧靖北心里其实非常紧张。 紧张,害怕。 这样的情绪,对于多年来一直与死神打交道的他来说是非常少见的。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将这只离他不到一丈远的少女深深的印在了心底。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大概便是如此。 萧靖北曾经以为,他这一辈子也许都不会有成亲的这一天,在那个关乎生死的暗夜里碰到凤止歌以前,他的心从来没因为任何女子而跳动过,他甚至以为他大概没有机会体会什么叫心动。 这些年来,他其实是早就做好孤身一人的准备的。 再则,以安国公府的情况,他也不想有别的女子踏进这个泥潭里来,他已经在周语然手里吃了不少亏,当然不想再让另一个无辜女子牵涉其中。 他甚至想,待日后收拾了周语然,再想法子让父亲能重新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人前,他便可以早早的功成身退,找个无人之处独自过活也不错。 却没想到,他会遇到一个让他一见之后便牵挂了好几年的女子。 也许还不能叫女子,他们初遇时,他和她还只能被称之位少年与孩子。 除了抱病多年的父亲,萧靖北从来没在任何人身上感受到过牵挂的滋味,但是他多年的挚友闻越与宁修宜,也从未这般过。 但自从那年自湖州离开之后,那无视他满身血污。静静立于他身旁与他对视的小小身影,便再没从他心里移除。 离开湖州那几年,萧靖北其实一直都有关注湖州与威远侯府的消息,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第一时间就出现在威远侯府回京时的必经之路上。 能在几年之后重新与那人相见,无人知道萧靖北心里有多高兴,他甚至连理智都全部抛到脑后,以感激为由闯入威远侯府里凤止歌的闺房。 对萧靖北来说,这样的举动实则太过唐突了。 如今。有了能与心仪之人共度一生的机会,萧靖北自然万分珍惜,甚至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激起赵天南来。 正因为珍惜,所以他便格外想知道凤止歌的真实想法。 无论怎样,他都想问出一个答案来。 黑暗中,萧靖北的目光紧紧攫住纱帐内的那团黑影上,双拳紧紧握起。 以凤止歌的眼力,虽然不能将萧靖北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但看个大概却是没有问题的。 淡淡的月光落在萧靖北一侧的拳头上,同样也落在了凤止歌的眼中。 凤止歌有些失笑的扬唇。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萧靖北今年已经过了二十,这样的年纪,若是放在后世,只怕女朋友都处了好几个了,就算是在如今的大武朝,权贵之家里,二十岁的世家子弟大多数也都已成亲生子。 但看萧靖北的样子,于情事上,却是格外的生涩与……纯情? 将“纯情”二字与一个二十岁且性情冷漠的男子联系起来怎么看都有些怪异,但凤止歌这时却也只能想出这么个词来形容萧靖北了。 “如果你要问我是不是排斥嫁到安国公府……”凤止歌道。“那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排斥。” 话音方落,萧靖北偏动作极大的吁了一口气出来。 他其实能听出来凤止歌的意思,她不谈对这门亲事满意与否。只道不排斥,显然也仅仅只是不排斥罢了。 不过,对萧靖北来说,有个这样的答案就已经足够了。 既然凤止歌不排斥,若无意外,那他们将来必定是要共度一生的。一辈子很长,他总有时间让她慢慢对他满意起来。 到这时,得到了尚算满意的答案,萧靖北才重新意识到,自己在这大半夜的来到姑娘家的闺房里追问此事有多不妥,向来冰冷的面上涌上一阵热意,萧靖北轻轻咳了一声,好半晌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来缓解自己心里的尴尬。 “那个……”好半晌,察觉到空气里渐渐多了丝名为暧昧的东西,萧靖北勉强保持着冷静,尽量正常地道,“已经很晚了,凤小姐还是早点休息吧……” 话一出口,萧靖北便知道自己说了句蠢话。 在他来之前,凤止歌可是已经熟睡了。 生怕自己再说出些什么不着调的话来,萧靖北连忙又道:“很抱歉打扰凤小姐了,在下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待凤止歌回应,转身顺着身旁的窗户一个利落的翻身,便自房中消失了。 自窗外那棵树上跳落到地上,萧靖北离开前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在月光下只能看到淡淡轮廓的二层小楼。 他都深夜造访此处三次了,威远侯府的护卫却从来没发现过他,看来威远侯府的人警惕心还是不够,也许,下次见面时,他应该就此事与凤止歌说道说道? …… 因为深夜里的那场会面,第二天凤止歌起得有些迟了,还是荣禧堂里迟迟等不到凤止歌前来用早膳的慕轻晚派了人过来,凤止歌才在半夏与扶风的服侍下起了身。 李嬷嬷则站在一旁,看着凤止歌时不时拿手掩着嘴打哈欠的样子,眼中满是笑意。 看这样子,主子与萧世子似乎谈得还颇为投缘? 倒是服侍凤止歌梳洗的半夏与扶风,不是看看凤止歌又看看李嬷嬷,有些不清楚这是个什么状况。 梳洗罢,凤止歌先去了荣禧堂里与慕轻晚一起用早膳。 每天雷打不动准时前来请安的于氏也在,这时正看着林嬷嬷指挥丫鬟们摆碗筷。 看到迟来的凤止歌,于氏眼中微微一动。 嫁进威远侯府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于氏如今不禁感激起娘家长辈为她操的心来。就如娘家长辈们所说的那般,威远侯府人口简单,婆婆温婉,小姑虽然性子有些冷却也不是个难相处的。最重要的是,她的夫君更是待她贴心不已。 这些天,见于氏已经稍稍将威远侯府的情况熟悉了些,慕轻晚便果然如于氏与凤鸣祥成亲初时所说的那般,将府里的中馈尽数交到了于氏手中。还特意敲打了府里的下人一番,好叫于氏不至于被这些下人轻看了去。 若是于氏将自己在府里的情况往外一说,指不定便要招来多少女子的欣羡。 按说,过着这样顺心的日子,于氏应该很满足了才是,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于氏并不是一个贪得无厌之人,于家虽然待她如珠似宝,却也从来没有娇惯了她,在成亲之前,于家的长辈更是不只一次再三告诫她。嫁人之后要孝顺公婆,善待小姑,将夫君照顾好。 而于氏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只是,在这样的顺心如意之后,于氏却总有种隐隐的不安感。 她其实并不清楚这不安是从何而来,这些天来她也没少仔细观察过府里的情况,却始终未能发现什么端倪。 几次下来,就连于氏都在怀疑,是不是她自己太疑神疑鬼了。 但是,就在昨天。侯府上下都因那道突如其来的指婚旨意而议论纷纷时,刚下了差事回府的夫君,却连院子都没回,就直直的冲到了小姑所住的流云阁里。 于氏掌家时间虽然不长。但好歹她如今才是侯府的当家主母,要知道这个消息自然不难。 于氏嫁过来这些时间也看出来了,夫君与小姑之间十分要好,她倒不是嫉妒小姑能得夫君的关爱,只是总是有些怪异的觉得似乎夫君待小姑的好有些不妥。 初时,于氏也只当是自己的嫉妒心作祟才会如此想。但在昨天夫君那情急的反应之后,她才终于知道,一直以来她心里的不妥是从何而来了。 对比其他要好的兄妹,她的夫君待小姑,似乎好得太过了些。 于氏不只一次的注意到,每当有小姑在场时,夫君便总会将视线落在小姑身上。 有了小姑做对比,于氏才发现,夫君待她的好,与其说是细心与体贴,倒不如说更像是待客人般的客气。 于氏毕竟是于家精心教养出来的女儿,虽然心里有疑惑,却也并未就此贸贸然就找凤鸣祥去质问,而是决定悄然观察。 当然,她其实更希望是自己想错了。 而凤止歌由皇上指婚一事,让于氏窥到了夫君一丝半点的心思的同时,也着实让于氏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小姑的婚事既然已经定下,还是皇上指婚,想来也不会再有什么波折,只待小姑不久后嫁到安国公府去,不管夫君为何会待小姑那般亲厚,总也会随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却。 心中冒出这样的想法时,于氏又对小姑凤止歌隐生歉意。 毕竟,就她看来,小姑从来没做过任何错事,待自己这个嫂嫂虽然亲热不足,但也是敬重有加的。 是以,在看到凤止歌时,于氏才会有此复杂的反应。 凤止歌不是没有察觉到于氏的异常,不过她也没有多作反应。 凤鸣祥对她的心思尚未歇了,若他继续保持这样的执念,只怕还真的很难瞒过他的枕边人于氏。 凤止歌只希望,于氏不要因此而受到太大打击。 当然,她更希望于氏与凤鸣祥能够真正的互相扶持着走过一生。 用完早膳,凤止歌本想在路上与于氏聊几句,李嬷嬷却突然上前递上一封信给她。 信是太子赵载存写的,内容是约凤止歌去他们初见的离湖畔见面。 在凤止歌的印象中,太子赵载存除了身体单薄瘦弱,为人还有些优柔寡断缺少魄力,可在这封信里,他却是一反常态的强硬起来,更是言明若是凤止歌不去与他见面,他便要亲自到威远侯府来。 在有了指婚的旨意之后。若是还传出太子亲至威远侯府的消息,只怕威远侯府便要就此被置于风口浪尖之中。 凤止歌其实并不在乎赵载存这与威胁无异的话来,他就算是真的打定主意要来威远侯府,她也绝对有办法叫他来不了。 不过。凤止歌仍决定去离湖畔看看。 她想知道,赵载存到底要与她说些什么。 上次从含月公主那里得知,赵载存居然有意想要娶自己做太子妃。 太子妃便是未来的国母,重要性不言而喻,凤止歌并不知道赵载存为何会想要娶一个只见过一两面。对她的了解仅止于名字及身份的女子为太子妃,尤其还是在明知道赵天南不可能松口的情况下。 只是为了借此事与赵天南斗气? 扬了扬眉,凤止歌与于氏道别,然后回流云阁换了身出门的衣裳,便往离湖而去。 夏天的离湖畔总有凉风阵阵,算得上是一个避暑的好去处,但这深秋的离湖虽然仍有碧波荡漾,但那迎面而来的寒风却总叫人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 在这个地方见面,着实不是什么好选择。 尤其是,赵载存还是那样一个真正弱不禁风之人。 凤止歌到时。赵载存已经候在了离湖畔,深秋的寒风毫不留情的吹在他身上,即使他已经穿了厚厚的衣裳,仍冻得面上泛出了些骇人的青紫之色。 作为太子,哪怕他其实并不得他那至高无上的父亲的喜爱,但身份在那里摆着,赵载存还从来没等过除了他父皇之外的任何人。 偏偏今天,在这寒风里等了快一个时辰,他却始终是心甘情愿的。 看着迎面走来的凤止歌,赵载存心里一阵恍惚。 到如今。他也有些弄不明白,他对凤止歌的执念,到底是来自于幼时看到的那幅画,还是只想借太子妃的人选一事向父皇表明他的态度。抑或是,他其实中是单单看中了凤止歌这个人? 他只知道,自从有了要让她做自己的太子妃的念头之后,这个想法便就此深深扎根于心底,再也无法拔除。 不管他是出于何种原因想要眼前的女子成为自己的太子妃,他只知道。若是不能如愿,只怕他这辈子即使最终坐上了那个位置,也始终无法甘心。 这样的预感来得如此突兀,赵载存却半点也不曾怀疑。 因身体的原因,自幼赵载存便得了太医的嘱咐,遇事绝不可轻易大喜大怒,否则这些激烈的情绪极容易给他本就虚弱的身体带来更大的伤害。 赵载存也确实严格按照太医的嘱咐执行着,这么多年来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始终保持着无喜无怒的状态。 长久下来,在旁人眼中,太子便是个温和而近乎没有脾气的人。 赵载存也从未与人分辩过,但只有他自己以及最亲的宁妃和含月公主知道,外人眼中好脾气的太子,一旦犟起来,那是任谁也劝不动的。 所以,在发现自己的劝解无果之后,含月公主才会将此事告之凤止歌,希望从凤止歌这面解决这件事情。 不过,这次就连含月公主都低估了她这位皇兄的坚决。 才有了这次,赵载存在明知道赵天南已经给凤止歌和萧靖北指婚的情况下,仍坚持离湖之行的举动。 看着凤止歌越走越近,赵载存只觉冰冷的身子渐渐有了趋于暖和的迹象。 “你来了。”赵载存微微笑着道。 凤止歌在赵载存向前一丈许站定。 有些巧合的是,她这时所处的位置,正是上次在离湖畔与太子第一次见面时的那段石制护栏边。 凤止歌并不想与太子似是而非的兜圈子,是以直言道:“不知太子殿下要臣女来有何要事?” 赵载存闻言皱了皱眉,却是因凤止歌语气中那疏离之感。 再想到眼前的少女已经由父皇下旨指了婚,他的眉头更是拧成一个结,“凤小姐不想与本宫扯上关系,莫非,凤小姐也以为,本宫这个太子做不长久,更等不到登基那一天便要走在父皇前面?” 话说出口后,赵载存便有些后悔。 在他出门之前,便偶然听到有宫人如此议论,这让他本就因父皇的突然指婚而不豫的心情更是阴郁了几分,这时见凤止歌做出如此明显的疏离之意,不由自主的便将那些宫人们议论的内容说了出来。 赵载存虽然与凤止歌见面不多,但只凭着那莫名的直觉,他便知道凤止歌绝不会如此想,只是话既然已经出口,便再无可能收回来。 凤止歌闻言便皱了皱眉,却仍没搭理赵载存的话茬儿,而是继续道:“太子殿下急召臣女而来,难道便是要与臣女讨论这些风言风语?” 凤止歌确实有些不耐了。 先前因为含月公主,她还觉得这对兄妹颇有些可怜,可如今看来,比起含月公主,一无所知的赵载存无疑逊色了不知道多少。 也不知道,含月公主那般辛苦的支撑着那个秘密,还为此暗中查访多年,到底是值还是不值。(未完待续。) PS:  嗯,明天补上个月的加更~ 第111章 合适的人选 赵载存闻言一窒。 他也知道自己方才所言毫无道理,但这么多年来,即使背后少不了有人议论他的身份,但当着他的面,那些人也都是恭敬有加,不敢有丝毫的忤逆。 被人如此直言顶撞,算起来,倒是他成为太子之后这么些年来的第一次。 这种感觉,还算是新鲜。 深吸了一口气,两只冻得僵硬的手互相搓了搓,待感受到了丝丝暖意,赵载存才又看向凤止歌:“本宫……我这次请凤小姐前来,是想当面问一问,凤小姐对于父皇的指婚,到底有何想法?” 凤止歌抬眼,琉璃般璀璨透明的眸子仿佛能映照人心一般。 被凤止歌这样看着,只片刻,赵载存便有些狼狈的撇开了头。 “太子殿下说笑了,皇上能为臣女指婚,是臣女莫大的荣幸,臣女自然是感激不已。” 许久之后,凤止歌才这样道。 赵载存闻言,也顾不得方才的尴尬了,他猛然回过头,紧紧盯着凤止歌,“凤小姐理应不是那等会随波逐流之人,难道只因是父皇指婚,便能心甘情愿的嫁到安国公府那个泥潭里?凤小姐只怕是不知道吧,安国公当年……” “安国公当年中毒一事有蹊跷?”没等赵载存说完,凤止歌便接下了这句话。 赵载存一顿,眼中现出诧异来,“你怎么会知道?” 身为太子,赵载存比旁人多了不少机会接近他的父皇,而且这几年来,许是死了再有其他儿子的心,父皇虽然仍不满意他,却也开始细细教导起他将来要如何治国来。 时间长了,赵载存自然便知道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 就比如,安国公当年中毒,又卧病这么多年的真正原因。 这件事是父皇亲口讲给他听的,而父皇之所以将这件事讲与他听。却是要用实例告诉他,为人君者,一定要摒弃不该有的慈悲。 哪怕是最信任的臣子,若有需要。也是可以被牺牲的。 赵载存并不知道父皇为何会如此对待忠心耿耿的安国公,但想必,这其中又牵扯了些不能说的隐秘。 他本想,将这件事稍稍透露给凤止歌,好叫凤止歌心存顾虑。打消了嫁去安国公府的念头,却不想,在他心里只是个刚及笄的少女的凤家小姐,却是早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太子殿下无需问臣女是从何得知此事的,”凤止歌转向被寒风带起层层波浪的离湖,道,“太子殿下不觉得您的所作所为很是幼稚吗?” 赵载存先是一怔,然后心里却是动了怒,只是由于他长年来刻意保持无喜无怒,一时之间面上倒是没显出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凤止歌居然会给了他一个幼稚的评价。 没等赵载存分辩,凤止歌便又道:“太子殿下告知臣女安国公的事,无碍就是想叫臣女心存惧怕,不过,太子殿下难道不知道,臣女与安国公世子的婚事乃是皇上亲自指婚,就算臣女心存畏惧,难道皇上就能收回成命?” 赵载存又是一阵沉默。 他其实知道,他并没有办法令父皇改变主意,只是。哪怕明知如此,他仍是将安国公之事说了出来。 是不是,他其实只是想让凤止歌嫁进安国公府时,并不那么情愿? 见赵载存不语。凤止歌道:“太子殿下若有这等闲暇时间,倒不如多关心一下周围的人,比如说含月公主,比起太子殿下来,含月公主这些年可过得太辛苦了。” 凤止歌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在她眼中。赵载存便如一个被惯坏了,所以“为赋新词强作愁”的孩子,哪怕他已经做了这么些年的太子,但如今的他无疑仍是缺少几分担当。 比起赵载存,早早得知了那个隐秘的含月公主,不仅要费尽心思讨得赵天南的欢心,还要时时思虑着如何避过赵天南的耳目,查探那个人的消息,以防将来这件事暴露出来后捅出天大的篓子。 兄妹二人,一人因身体及身份的缘故总认为人人待他都是不公的,另一人却小小年纪便要为保护母兄的安危而殚精竭虑,辛苦与否,自是一目了然。 赵载存看着凤止歌渐渐走远,有心想要追上去问个究竟,却只惹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待他好不容易满面通红的止了咳,凤止歌却是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只往前走了几步便颓然停下,赵载存心里忍不住生出疑团来。 方才,凤止歌所说的,含月这些年过得太辛苦了,到底是何意? 在赵载存看来,含月与自己幼时不受父皇看重不一样,她自打出生以来便被父皇奉为掌上明珠,父皇的宠女程度如今在整个大武朝都已经传成美谈了,说是予取予求也丝毫不为过。 赵载存甚至都不否认,在含月初生的那几年,他其实没少嫉妒过含月能得父皇的那般喜爱。 除开父皇,母妃及自己这个兄长,也都精心呵护着含月长大,被这么多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含月,又何来辛苦一说? 生于皇家,又是大武朝的储君,赵载存自是知道那富丽堂皇的皇宫里,藏有多少污秽与阴暗。 莫非,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含月身上还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这样想着,赵载存心里那因凤止歌的冷淡与疏离而起的酸涩之感倒是退却不少。 也许,他真的应该如凤止歌所说的那般,仔细查查看含月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 凤止歌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细致的双眉微微一皱,心里却有些无奈。 她也就是被指了个婚而已,怎么就需要向这么多人解释自己到底对这桩婚事有什么样的想法? 拦在凤止歌所乘的马车前不肯让路的,正是寒季杳。 也许是因为当初是她亲手将寒季杳从苏七手里救下来的,凤止歌对这个侄儿其实还是有几分亲近的。 不过,她与寒老爷子相认之后,虽然多了个寒氏女的身份,但到底她如今只有十五岁,哪怕寒季杳是她名义上的侄儿。也不得不避嫌着些。 是以,自从寒老爷子的寿宴之后,她倒是很少与寒季杳见面。 看了看人来人往的四周,为免被旁人看了传出什么不好听的闲话。凤止歌便领着耍赖不肯让开的寒季杳进了旁边一家茶楼,又要了间清静雅致的茶舍。 “说吧,你特意拦着姑姑的马车意欲为何?”凤止歌问。 对着寒季杳自称一句“姑姑”,凤止歌是半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当年与寒凌本就是嫡亲的兄妹,哪怕她如今换了个身份。但这并不能改变寒凌是她兄长的事实。 既是如此,兄长的儿子,自然便该称她为姑姑。 凤止歌说得自然,听到那声“姑姑”,寒季杳却忍不住心中一抽。 若不是母亲执意拦着,也许根本就等不到祖父认她作女儿,她便会先成为自己的妻子,这其中的落差,哪怕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寒季杳也始终放不下。 寒老爷子的寿宴之后。寒家上下都真的将凤止歌当作了府里的小姐对待,便是寒季杳的两个兄长,每每见了凤止歌,也都要先恭敬道一句“姑姑”,唯有寒季杳,自在寿宴上咬着牙唤了那么一声,再之后却再没从他嘴里蹦出过这两个字来。 “你知不知道,当初,流言传得最盛的时候,我其实真的有向母亲提过。要去威远侯府提亲?”几经忍耐都没能将胸中那不吐不快的情绪给按捺下来,寒季杳终是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凤止歌抬眼,一双凤眸微微向上扬起,看在寒季杳眼中。无端便多了几分叫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威严。 “我知道。”凤止歌道。 这件事还是寒夫人亲口告诉她的。 寒夫人也是怕凤止歌不知道实情,若是在与寒家相认之后与寒季杳走得近,叫寒季杳更无法放下心里的执念,只怕将来还要酿出祸事来。 凤止歌在认亲之后会与寒季杳拉开距离,除了避嫌之外,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来自于此事。 寒季杳一怔。 他向寒夫人提起要往威远侯府提亲一事。也只有他与寒夫人知道。 他相信,在拒绝了他以后,母亲不会再向其他提及此事。 他本以为,在此之后,母亲一定会对此事守口如瓶,以防这件事被外人知道了传出难听话来,却不想,母亲尽早早的便将这件事告之了凤止歌。 随即,他眼中又是一亮,有些急切地道:“那,你之所以待我如此冷淡,是因为母亲的态度?” 若是如此,若是如此…… 没等寒季杳往深处想,便听凤止歌淡声道:“你应该知道,既然我已经成了寒家的女儿,就算嫂嫂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我,哪怕只是出于避嫌,我也会对你疏远,这并非是因为嫂嫂对我说了些什么。” 寒季杳闻言心里便是一凉。 身为寒家嫡枝嫡子,在上面两个哥哥都成亲生子之后,他便成了那些想嫁进寒家的女子眼中的肥肉,这满京城只怕至少有一半的适龄女子想要嫁入寒家,可寒季杳的视线却从未在她们身上停留过。 他本想,再逍遥个几年,再在母亲的安排下娶个门当户对的温柔女子为妻,一辈子也许就这样过去了。 却不想,他会在那个巷子里遇上凤止歌伸出来的援手。 初时,寒季杳并不知道那帮了自己的少女是何身份,所以在京城有流言寒夫人有意为他聘威远侯府嫡长女为妻时,他心里是极其不愿的。 直到,他偶然知道了,原来威远侯府嫡长女,便是上次救了他的少女。 得知这一点,寒季杳心里其实很是兴奋,那时的他只觉,如此有趣的姑娘若是真成了他的妻子,将来的生活必定再也不会无聊。 是以,他到寒夫人那里提及要去威远侯府提亲。 他没想到的是,寒夫人居然会断然拒绝。 人总是有逆反心理的,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也许那时的寒季杳心里还并未将凤止歌看得那般重,但在寒夫人的坚决反对之后。凤止歌在他心里的分量反而愈见加深起来。 寒季杳曾想过无数个寒夫人拒绝这件事的理由,但他唯独没想到的,是自己想要娶来做妻子的姑娘,有一天居然会成为他的姑姑! 这叫他如何能接受? 所以。也才有了他今天拦在凤止歌的马车前耍赖之举。 若是早知道凤止歌的答案会是这样,寒季杳也许根本就不会来到这里。 凤止歌所言,便如一支冰冷的利箭般,自他心里穿透而过,让他觉得心里一阵空洞洞的疼。 身为寒家备受瞩目的幺子。寒季杳从没有过这般感觉。 凤止歌无视寒季杳面上的恍惚,她站起身,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寒季杳,“生于寒家,想必你也不希望寒家的荣耀在你身上沾上污点,我会当作今天从来没有见过你的,你自己好自为之。” 自打指婚的旨意下来之后,凤止歌便一而再再而三的进行着类似的对话,若说慕轻晚与寒老爷子那里,她还能静下心来与他们解释。那随之而来的一个个,却让她真的有些不耐了。 尤其是寒季杳。 生于寒家,自幼又被兄嫂纵着,长到如今,不仅没为寒家出过力,反而只想着自己的那点小心思,着实让她有些不满。 再想到凤鸣祥以及赵载存…… 她只是要成亲而已,为何这些人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这就是所谓的感情? 凤止歌有些困惑。 除了仅有的那点亲情,她其实并未感受过其他的感情,至于那人人向往的爱情。更是从来都被她嗤之以鼻。 也许,她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什么叫做爱情吧…… 凤止歌离开了茶楼,被她扔在身后寒季杳却在那茶舍里独自坐了许久。 一手握成拳。重重的敲在厚实的木制茶几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轰响。 伴随着这声轰响,寒季杳心里也仿佛有了些什么被点燃。 凤止歌先前所说的话以及她的表情,显然是将他当作了不知世事的孩子。 寒季杳不否认,因为身上没有承担家业的重担,这些年他一直被爹娘纵着。没像两个哥哥那般早早的就为寒氏一族出力。 也因此,他在寒家虽然也是被无数人敬着,但相比起两个兄长,他在家族中无疑并没什么话语权。 想到凤止歌那仿如看孩童的目光,寒季杳面上便不由一阵发烫,那不是羞的,而是出于恼怒。 莫非便是因为这样,她便能将自己的一腔心思视为无物? 不知不觉的,寒季杳便陷入了一个误区。 他没有细细去想凤止歌的话,却偏执的给凤止歌与他保持距离的举动给了这样一个理由。 既然这样,既然这样…… 骤然想起上次偶然偷听到祖父与父亲的谈话,寒季杳眼中一凝。 寒家数百年传家,近几十年来更是借着大武朝的建立而风光到了极致。 外人眼中的寒家自然是风光无限荣宠无双的,就连寒氏一族内部也有不少人是如此认为的,但只有少数清醒的寒家人才能看出,隐藏在这风光之下的,寒家的危机。 有个词叫做功高震主,寒家当年在大武朝的建立上出了大力,如今大武朝能征善战的武将之中,更有相当一部分是出于寒家的儒将。 寒家扶持当今皇上一路登上皇位,立下如此功劳,哪怕是为了做给天下人看,当初大武朝初建大赏功臣时,皇上也不得不对寒家大肆封赏。 到得如今,寒老爷子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兼吏部尚书,寒凌执掌后部,寒晔更是不折不扣的封疆大吏,更别提还有那些在军中的寒家将领,以及其他在朝为官的寒家人。 如今的寒家,说是大武朝第一大家族,也半点不为过。 都道卧榻之侧,哪容他人酣睡。 哪怕是再宽心的帝王,身边立着寒家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只怕也会睡不安稳,更何况当今皇上本就不是个宽心之人,而是有着极重的疑心。 抱着这样的疑心,哪怕皇室与寒家面上维持了这么多年的和谐,但寒家的掌舵者仍已经意识到了这样的日子只怕不能长久。 寒季杳上次本是想去祖父的书房里找几本书的,却不想正好听到祖父与父亲在进行着这样的讨论。 听祖父的意思,寒家近些日子,只怕便是要有动作。 寒季杳虽然并未参与到家族中的事里面去,但他生于寒家,又接受了寒家这么多年的教育,敏锐性却是半点不缺的。 他不知道祖父为何决定最近动作,但自小听着祖父当年的往事长大,他对祖父的判断力却是半点也不怀疑。 到现在,他都还记得,祖父是如何与父亲说的。 “为父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暗中布局,如今又有了素素的配合,事成变天也并非不可能,只是如今的寒家,到底是缺少合适的人选啊……” 他记得,祖父是这样叹息的。 合适的人选? 寒季杳其实并不知道祖父所谓的人选是做什么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选一定对寒家来说至关重要。 若是他成为这个人选,会不会,便能改变他在家族中这无足轻重的地位?(未完待续。) PS:  今天会补上个月的月票加更,不过应该会在下午更新 第112章 请求(3月月票+) 凤止歌与萧靖北的婚事便就这样定了下来。 在赵天南的过问下,礼部用最快的速度择了一个吉日作为婚期,正是次年三月初三这天。 如今已经快至十一月,满打满算的,离婚期也就只有四个月了。 得知婚期订下后,慕轻晚仍没忍住暗暗哭了一场。 她原先还想着留凤止歌几年,却不想,一个指婚,便让凤止歌不得不在来年初便出嫁了。 她的女儿,明年三月可也不到十六岁。 一想到小小年纪的凤止歌便要嫁到安国公府,还得与周语然那样的蛇蝎心肠的女人打交道,慕轻晚是又痛又急,哪怕凤止歌安慰了好几次也并未见什么成效。 好在,慕轻晚在难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将精力放在了替凤止歌准备嫁妆这件事上。 在慕轻晚想来,凤止歌要与周语然成为婆媳就已经够让人难受了,若是嫁过去还要被周语然挑剔嫁妆的事,那岂不是更受委屈。 所以,慕轻晚这次也是卯足了劲的替凤止歌操办嫁妆,力求让任何人都说不出个不字来。 威远侯府虽然之前二十年来都远离了京城这个权利中心,但侯府的底子其实还是很厚的,再加上在皇觉寺里清修的凤麟得知了凤止歌的婚讯后,还特地回了侯府一趟,当着凤鸣祥与于氏的面分说了给凤止歌的嫁妆一事,是以慕轻晚给凤止歌置办嫁妆时着实是很有底气。 慕轻晚当初嫁到威远侯府时,因家世并不显,所以她的嫁妆其实并不丰厚,如今有了凤麟发话支持。自然不会再为银子的事担心,而是精心挑选起各式要用的东西。 这个年代的世家里,有女儿的主母,许多都是在女儿尚未订亲时便早早操持起女儿的嫁妆来,更有那深谋远虑些的,甚至在女儿刚出生时便已经准备起嫁妆来了。 如今虽然离凤止歌的婚期还有四个月,但这时间可半点也不长。若不是运气好的话。指不定有些东西还根本就没处去买。 就比如说好的木料。 给家中女儿备下的嫁妆里,是必须要有一套按新房尺寸打造的家具的,许多人家为了不到时候抓瞎。都是早早的就四处去寻木料去了,这也直接导致这年头好的木料是越来越少了。 慕轻晚便遇到了这样的难题。 其他东西还好说,只要是能买得着的,手里有银子便不用担心。但这木料,可就不是有钱就能遇得到的了。 慕轻晚为这事犯了不少时间的难。后来还是凤止歌让凤仪轩去找了木料送过来,这才解了慕轻晚的燃眉之急。 当然了,这件事的后遗症是,慕轻晚又抱着凤止歌痛哭了一场。原因是觉得她这个做娘的没用,连女儿的嫁妆都得靠女儿出面才能凑到。 后来还是凤止歌又一通安慰才算是让她宽慰了几分。 日子便这样一点点过去,晃眼间。便是年关将至。 比起处于南方的湖州,京城的天气无疑要严寒许多。 慕轻晚虽然是在京城长大的。但在湖州呆了二十年,如今回到京城倒有些不适应了。 还好,如今侯府当家之人换成了于氏,于氏又是个做事妥帖爽利的,往各家送年礼安排宴请亲朋等事做得半点不差,倒不用慕轻晚再为此事操什么心。 吃了腊八粥,过了小年夜,转眼便到了除夕。 因是过年,一直在皇觉寺的凤麟这天也回到了威远侯府。 除开凤鸣舞这个已经被凤鸣祥赶出了侯府的人,今天府里的人倒是难得的齐聚一堂了。 难得一家人能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除了于氏这个只见了公公两面的新妇有些紧张之外,饭桌上的气氛倒还算是十分轻松。 吃完团圆饭之后,凤麟倒没急着赶回皇觉寺,而是在侯府住了一晚。 事实上,凤麟还真是打算连夜回皇觉寺的,不过这大冬天的,外面又下着大雪,皇觉寺又是在城外,别说出城是个难题,单说这风雪天里赶夜路,万一出个什么岔子可要如何是好。 凤鸣祥和于氏轮流苦劝了一番,后来还是慕轻晚说了句话,才算是让凤麟同意在侯府住一晚才回皇觉寺。 慕轻晚这大半年来将凤麟这近乎自虐的表现也看在眼里,凤麟如今的生活,与那苦行僧只怕也没什么区别了,她其实很难受当初的少年夫妻会走到这一步,但当初的那些事既然已经发生过了,她也不可能再当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继续与凤麟维持原样。 所以,也只能暗暗叹息一声了。 大年初一的一大早,凤麟便顶着风雪回了皇觉寺。 凤鸣祥与于氏劝不住,便也只得由着他去了,只是派了侯府里几个做事稳妥的小厮跟在他身边照看着,别路上出了什么事。 因是大年初一,慕轻晚早就再三强调过,让于氏不必去荣禧堂里请安,所以送走凤麟之后,于氏倒是难得的睡了个回笼觉。 不过,待起身之后,她又有些犯难了。 这犯难的原因,却是因为凤鸣舞。 京城的习俗,大年初五都会请嫁出去的姑娘回娘家,如今侯府出了门的姑娘,也就凤鸣舞一个,可凤鸣舞却不是嫁,而是被抬进了汝宁侯府为妾。 可从来没有为妾的姑娘能在年初五回娘家的。 不过,凤鸣舞怎么说也是凤鸣祥嫡亲的妹妹,若真的置之不理,于氏又担心万一将来凤鸣祥后悔了会怨怪于她。 思忖再三,于氏仍是将这件事说与了凤鸣祥听。 “不必管她。”凤鸣祥听完之后淡淡地道,“我既然已经放话将她赶出府,便断没有再将她当作出嫁姑娘的道理,日子过得是好是歹,就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对于凤鸣舞这个妹妹。凤鸣祥也算是绝望了。 若说当初凤鸣舞进汝宁侯府时,他还对她存着几分怜惜,那么在经过凤鸣舞在凤止歌及笄礼上企图大闹,以及她前段时间对李氏的作为之后,凤鸣祥却是决定再也不管这个妹妹了。 上次汝宁侯夫人带着凤鸣舞找上门来的事,凤止歌对凤鸣祥提起过,凤鸣祥也不觉得凤止歌做得有什么错。更是在事后亲自对府里下人们下令。日后若是凤鸣舞再找上门来,不用禀告于他,直接将人赶出去便是。 凤鸣舞其实已经没有机会再次找上门了。 那日汝宁侯夫人就已经决定了要将凤鸣舞送到慈云庵去。不过后来因为一些事而耽误了,于氏与凤鸣祥讨论着凤鸣舞时,正是汝宁侯夫人让人将凤鸣舞送去慈云庵的时候。 与当初凤鸣舞初入汝宁侯府时的亲切和善不同,如今的汝宁侯夫人对凤鸣舞可谓是深恶痛绝。更是将汝宁侯府最近一段时间受到的所有打击都归咎于凤鸣舞,虽然因故没及时将凤鸣舞送走。却也没少了折腾她。 尤其是昨晚,过了一个近几年来最冷清最寒酸的年而心情不畅的汝宁侯夫人想到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再在凤鸣舞身上撒气了,更是可着劲儿的把心里所有的怨恨都往凤鸣舞身上招呼。 第二天一早,不顾满身伤痕的凤鸣舞苦苦哀求。汝宁侯夫人便让人将凤鸣舞拖上了马车送往慈云庵。 看着远去的马车,想到自家自从这个扫把星进门之后就再无宁日,汝宁侯夫人气极之下还犹自不甘的狠狠“呸”了一声。 不过。想到慈云庵里那些心理扭曲的老尼比自己还要狠上十倍的折腾人的手段,汝宁侯夫人心里又畅快不少。 这个扫把星。总归是不能让她好过! …… 年节期间不过就是走亲访友,再吃吃喝喝,不过一转眼,看过元宵灯会之后,这个大年便算是过完了。 出了正月,凤止歌往寒家去了几趟,与寒老爷子商讨了些事,好不容易事情告一段落,还没来得及想想接下来的空闲时间要怎么过,便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不速之客,却是含月公主。 含月公主是来请凤止歌帮忙的。 “凤小姐,我想了一宿,也只能找你帮这个忙,还请凤小姐务必帮我一次。”含月公主将姿态摆得很低,半点也没有皇家公主的傲气。 凤止歌扬了扬眉,她可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能帮得上含月公主的。 含月公上今天找上威远侯府是隐瞒了身份来的,听到下人来报有人找自己时凤止歌还有几分诧异,虽然她回到京城已经一年了,可是与她相交到能找上门来的,除了慕晓晓这个表姐,也只是勉强能算是朋友的钱多多了。 可是这两个人就算是来访,总也会事先通知一声,不会像这样一声不吭的直接找到侯府来。 直到看到穿着便装的含月公主,凤止歌才有了几分恍然大悟。 “公主言重了,公主乃是金枝玉叶,若是连公主都无法解决的事,臣女恐怕也难以帮到公主。”凤止歌淡淡地道,不过在含月公主面带失望时,她又话锋一转,“不过,公主不妨先把事情说一说,若是能帮得上忙的,臣女绝不推辞。” 凤止歌对含月公主的观感并不差,否则她也不会说上这么一番相当于应下帮忙之请的话了。 含月公主眼中闪过感激,不过她到底站在高处惯了,即使心中感激也不知道要如何表达,所以干脆只将此事记在心里,留待以后凤止歌有需要了再从旁帮上一把。 “是这样的……” 含月公主忙将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含月公主的请求,凤止歌却不由凤眼微扬。 能让含月公主亲口说出“帮忙”二字的事,居然只是让凤止歌带她去参加一个京中小武官的夫人的寿宴。 若只是普通的寿宴,以含月公主的身份,她若是开口说要去祝寿,只怕那一家都得高兴疯了,可不是谁都有机会与皇家搭上关系的。更别提是皇上的掌上明珠亲自来参加寿宴呢。 可问题也来了,既然只是个小武官的夫人的寿宴,含月公主这金尊玉贵的身份,为何不惜求到凤止歌头上,也一定要去参加呢。 想到皇室那些复杂的官司,凤止歌大概能猜到什么了。 含月公主被凤止歌这了然的目光一看,心里不自觉的便有几分难堪。不过这次。她无论如何也是要去见一见那人的。 若不是皇兄与那人长得有几分相似,含月公主怕自己贸然前去更会惹来有心人将皇兄与那人联系在一起,她早就冲上门去质问那人了。又何需特意找了那人夫人的寿宴这个机会寻凤止歌带她前去。 一想到自己的母妃在宫里过的是如老尼一般清苦的日子,而那人不仅娶了妻,如今还大张旗鼓的为他夫人办生辰宴,含月公主眼中便不由现出几分愤慨来。 凤止歌见状摇了摇头。含月公主不想以本来身份去参加寿宴,就是不想引人注目。可以她现在的心态,只怕真到了时候,不一定能压住心里的火。 “公主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又何需急于这一时?若是因为一时不愤而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只怕公主这些年的忍耐都算是做了无用功。”凤止歌道。 含月公主闻言一怔,然后深吸一口气,倒也冷静了下来。 她看向凤止歌。“凤小姐,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多谢你能出手相助。” 凤止歌含笑不语。 送走了含月公主,凤止歌独自一人坐于房中,倒是想起了许久之前的事。 如今的太子赵载存和含月公主都并非赵天南亲生子女,这件事,早在她醒来之后第一次听李嬷嬷提起皇室子嗣问题时,便已经知道了。 原因无他,只因凤止歌早就知晓,在百姓们眼中英明神武一手缔造了大武朝江山的皇帝赵天南,其实根本就不可能有子嗣。 二十几年前,在寒素身死的那个晚上,寒素接过赵天南递过来的酒杯时,却敏锐的闻到了那酒里加了不该有的东西。 所以,寒素趁着替赵天南摘去落在发间的梅叶时,悄然将她与赵天南面前的酒杯换了过来。 却没想到,摆在赵天南面前的那杯酒里,阴差阳错的被赵幼君下了剧毒。 所以那一夜,不仅寒素失去了生命,已经成为天子的赵天南,也失去了做父亲的可能。 没错,赵天南递过去的那杯酒里,加了前朝很有名也很歹毒的绝育药。 那药物十分霸道,只要沾上一定份量,这辈子便再也没有了为人父母的可能。 寒素自幼在寒家这种大家族里长大,作为数百年传家的大家族,又向来少有女儿,寒氏一族是将每个女儿都视为珍宝的,教养起这些女儿来,自然是不遗余力。 这种传自前朝宫廷里的药,为了不让寒氏女不小心着了道,寒氏一族可是费了大功夫弄了不少来,以供当初的寒素分辩。 寒素本就聪慧,又有个敏锐的性子,怎么能记不住属于那种药物的独特味道——哪怕有酒作掩盖,她仍是闻出了不对来。 交换了酒杯,却仍落得个惨死宫中的下场,也只能说是时也命也了。 那杯掺了前朝绝育药的酒,寒素当年是亲眼看着赵天南一滴不剩的喝入喉中的,那样满满一杯下去,赵天南又怎么可能还有自己的子女? 因此,只怕凤止歌还要比含月公主先知道这件隐秘之事。 赵天南当初之所以会从那位前朝留下来的太医手中拿到这种药,并放在酒里准备让寒素服下,无非便是怕寒素日后生下皇子。 以寒家及寒素那时候在初建的大武朝的威望,寒素只要能生下儿子,就算是赵天南不立其为太子,只怕光是军中便会有无数人不答应。 而一旦立了寒素之子为太子,赵天南可不相信,势大的寒家会能忍住这个诱惑,真的全心全意辅佐寒素之子成功登上帝位。 将心比心,就算是赵天南自己,有着这么好的机会,只怕他也不会因为那是外孙而放任大好的江山落入旁人之手。 再怎么样的好东西,总得要捏在自己手里,才算是好东西,不是吗? 所以,赵天南才做了这样一个决定,寒素可以登上后位,亦可与他共享这大好江山,但却绝对不能任她生下儿子! 在这场交锋里,寒素失去了生命,赵天南却是不可能有自己的血脉来继承他所看重的江山。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胜谁败了。 是以,这几年来,每次听到旁人提起太子与含月公主,凤止歌总会忍不住想笑。 将来若是有机会,她可一定要将这件一五一十的告之赵天南,就是不知道,那时赵天南的脸色该是何等的精彩。 想到这些,凤止歌面上笑意加深。 再想到含月公主之前的请求…… 凤止歌并不是没有猜测过那个给赵天南这个帝王戴了绿帽子的男人是谁,却没想到还算是个故人呢。 之所以说是算,只因凤止歌识得的,是那人的父辈。 还记得当初看到那人时,他还是个跟在父辈身后的少年,又有谁会想到,那时沉默腼腆的他,还能做下这种惊天大事呢?(未完待续。) 第113章 父女 那人叫林战,父辈也是跟随了赵天南和寒素一起打江山的,在大武朝建立之后,也论功行赏封了个武官。 比起只效忠于赵天南一人的安国公萧立,林战的父亲历来是追随在寒素身后的,是以寒素那时还见过跟在父亲身后的林战。 只是没想到,二十几年后,当初的少年已经成了年近四十的中年人,而且还拐着弯与凤止歌扯上了那么一丝丝联系。 若不是当年那杯酒,只怕也不会有如今的宁妃与林战。 听含月公主说,自从宁妃察觉到赵载存容貌与林战有几分相似之后,为了不与赵载存形成对比引起有心人的关注,林战便离开了皇宫,后来进了中军都督府做了个五品官。 后来过了几年,在家人的操持下,林战还娶了房温柔娴静的媳妇。 不过,林战的妻子自幼身子骨便有些弱,根本不可能孕有子嗣。 但叫京城许多人敬佩的是,林战不仅没嫌弃妻子不能为他留下血脉,还拒绝了妻子主动提出的替他纳妾延续香火的请求,更甚至,为了更好的照在体弱的妻子,林战还主动将在中军都督府的差事换成了个没有实权的闲差。 若说林战待妻子不离不弃的举动叫人佩服,那他主动要了个闲差的行为就叫人替他觉得惋惜了。 林战毕竟是在宫里做过御前侍卫的,家中父辈又是开国功臣,与皇上多少也有几分情分,据说当初本有意予他一个实差的,却叫他自己主动换了个闲差。 也不是没有人劝他,只不过林战就似是铁了心一般,任谁来劝都只沉默着一语不发。 长此以往的,旁人便不再劝,惋惜之余,又觉得他果然不愧是个有情有义的好汉子。 尤其是京城那些已嫁作人妇的女子,在婆家受过不少委屈之后。再回头看,才知道能有林战这样一个体贴细致的夫君是多少幸福的事。 到得如今,因为林战十几年如一日对妻子的照顾,他的名字更是成了京城爱妻的典范。 凤止歌是知道林战及其响当当的名声的。却没想到,多年前的他,还曾在宫里与宁妃有过那样一段往事。 最近两年,林战的妻子身体终于眼见着有了起色,所以二月初二。也就是龙抬头那天,林战打算为妻子操办一场生辰宴,也借此机会向这些年来始终支持着他们夫妻俩的亲朋致谢。 含月公主便是想让凤止歌领着她去参加这场生辰宴,她想见了林战的面,再亲口问一问他,这些年过着夫妻和睦的日子时,可有想起宫里还有一个为了他牵肠挂肚的女人? 凤止歌其实并不赞同含月公主所为,无论怎么说,除非赵氏江山易主,否则赵载存兄妹与林战的关系都不可能拿到明面上来说。既然这样,含月公主非得揪着这个问题又有什么意义呢? 难道,知道了答案,她与赵载存便能光明正大的称林战一声“爹”? 倒不如,将这件事就此彻底掩埋,再也不提起,这才是她应当做的。 毕竟,混淆皇室血脉,这是多大的罪不用人说也该知道,真到了消息泄露的那一天。别说赵载存还能不能做太子,含月公主还能不能是赵天南的掌上明珠,只怕他们兄妹以及宁妃娘家及林家,都得为宁妃和林战当初的一时冲动而陪葬。 不过。凤止歌也并未劝阻含月公主。 她毕竟只是个局外人,不理解身在局中的含月公主对此事有何想法,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能帮得上忙,帮上一把也没什么。 含月公主之所以请凤止歌帮忙,只因慕轻晚与林战的妻子孙氏多年前有过几分交情。上次凤鸣祥成亲时,慕轻晚便给林家发了请帖,孙氏也曾亲自上门道贺。 想来,这次林战为孙氏操办生辰宴,也一定会向威远侯府发请柬。 就如含月公主所想的那般,离孙氏生辰还有好几天,那大红色烫金的请柬便送到了威远侯府里。 在与慕轻晚一起用午膳时,凤止歌便特意与慕轻晚说了,待生辰宴那日,她要跟着慕轻晚一起去林家。 慕轻晚虽然有些诧异凤止歌为何会突然提起这茬儿,不过她从来都是个宠女无度的,既然凤止歌要求了,她自然不会反对。 说起来,这时距凤止歌的婚期也就只有一月有余了,在别家,像凤止歌这种订下亲事就等着出嫁的女儿,都该关在闺房里绣嫁衣的,又岂能如凤止歌一般还想着往外跑。 至于凤止歌的嫁衣…… 凤止歌的女红绝对不算差,只看她能给寒老爷子亲手做一身的衣裳鞋袜便能看出来,只不过对这种细致活,即使尚算拿手,凤止歌也没想过要真的自己做,在慕轻晚提出要求是更是耍赖般的拒绝了,慕轻晚没办法之下,只得请了最上等的绣娘给凤止歌绣嫁衣,只想着待收尾时让凤止歌象征性的扎上几针罢了。 事实上,这也是那些不擅女红的大家千金们历来的做法,所以慕轻晚虽然有些遗憾女儿的嫁衣并非亲手所绣,对此事倒也没有介怀。 很快就到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 二月初二也被称作是龙头节或青龙节,历来各朝各代在这一天都会举行各式祭祀活动以祈求春雨,大武朝更有熏虫、炒豆等活动。 对于百姓们来说,这一天是个热闹的日子。 而对林家来说,却是孙氏生辰宴请宾客的日子。 这天一早,凤止歌便收拾妥当去了荣禧堂。 却别人家作客,去迟了可是极为不无礼的事,凤止歌到荣禧堂时,慕轻晚也已经等在了正堂里,只等着凤止歌到了便一起出门。 与她们一起同行的,还有作为新妇的于氏。 于氏嫁进威远侯府已经有几个月了,但真要说起来,今天才是她第一次作为凤家新妇在外露面。 任于氏再是怎样沉稳有余,今天也难免有几分紧张,一路上不只一次的问了慕轻晚与凤止歌她的衣着打扮有没有不妥之处。还是慕轻晚和凤止歌再三保证,她才算是放下了心里的担心。 马车很快就到了林家。 林家子嗣并不兴旺,到了林战这一辈,上面除了一个姐姐。男丁更是只有他一个,也因为这样,当初知道孙氏并不能诞下子嗣之后,林家宗族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向林战施压,逼着他纳一房妾室将香火传下去。 不过。林战最终还是顶住了压力没有纳妾,只允诺将来从宗族里过继一个孩子。 当然了,林战为何在这件事上如此坚决,只怕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 含月公主并未跟凤止歌一起从威远侯府出发,而是等在了必经之路上的一个茶楼里,中途凤止歌要求在那茶楼里稍作歇息之后,两人才上演了一出偶遇的戏码,然后才约好一起去林家。 也亏得于氏这些年很少外出,没见过含月公主,否则这出戏只怕还唱不下去。 威远侯府的马车在林家门口停下。 虽然时辰尚早。但林家门口已经有了不少马车。 林家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并不显,自寒素死后,赵天南便似忘了林家一般,林战的父亲也只不过得了个闲差,到得后来林战成为御前侍卫,经常有了在赵天南面前露脸的机会,林家的景况才算是好了些。 不过好景不长,林战后来离开皇宫,又婉拒了赵天南给他安排的实差,非得要了一个闲差。林家的景况倒比之前还要更差了几分。 正因为这样,如今与林家有往来的,也大多不是什么家世显贵的,所以威远侯府的马车停在林家大门口时。倒是惹来了不少注目,待得知孙氏当年与如今已是威远侯府太夫人的慕轻晚有交情时,那些带着疑惑的眼里才算是释然。 办生辰宴是喜事,慕轻晚手里又有请柬,再加上威远侯府如今与寒家扯上了关系,地位非一般人家可比。林家人自然不可能细细盘问跟着慕轻晚一起来的人都是什么身份,所以哪怕有些疑惑于威远侯府来的人有些多,含月公主仍就这样跟着进了林家。 待进了林家,含月公主跟凤止歌打了声招呼,便与她们分开了。 凤止歌知道,含月公主必定是去找林战了。 而慕轻晚凤止歌以及于氏,则在林家一位衣着体面的嬷嬷引领之下,去了林家待客的花厅喝茶。 又过了一会儿,身为女主人的孙氏便来了花厅。 孙氏与慕轻晚当年便有交情,这时见了面自然又是一番叙话,而凤止歌,除了开始时与孙氏打了招呼见了礼,便一直在旁静静的打量孙氏。 就如外界对孙氏的传言那般,孙氏的身体确实看着很是单薄,许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她的面色更是苍白如纸,不过看着精神倒还好,出来待客这么长时间,面上也并不见疲惫之色。 一番笑谈之后,接下来便是吃宴席了。 一直到宴席被撤下去,凤止歌都没能看到含月公主的身影,慕轻晚和于氏对此倒还疑惑了一阵,都被凤止歌三言两语转移了话题。 吃罢宴席,孙氏便邀请慕轻晚及其他女客去看戏,听说那戏班子还是京城最近最火的班子。 不过凤止歌对看那些咿咿呀呀的戏不感兴趣,在戏好场之后不久,便借着要如厕的理由离开了戏楼。 她原本只是想着四处走动走动,等时间到了便与慕轻晚和于氏一起回侯府。 凤止歌今天之所以会来林家,本就是出于帮含月公主忙的原因,她根本就没想过参合到皇室那团乱麻里去。 不过,并不是她不想参合,便真的能置身事外的。 凤止歌没想到,她只是去了一趟恭房,出来时却会听到含月公主与另一名男子的对话。 偷听旁人谈话当然不是什么好习惯,不过含月公主与那男子正好站在凤止歌要出去的必经之路上,她这时自然也不好贸然走出去打断两人的谈话,便也只能立于原地,被迫听着两人的对话。 那男子看着四十左右的样子,身材高大健壮,看着十分孔武有力,一见便知必然身负功夫。 男子面上带着几分英气。再加上岁月酿就的成熟,倒也颇为吸引人,从他的面上,凤止歌依稀可以看出当年那个沉默少年的影子。 这就是林战了。 今天是林战为妻子办生辰宴的日子。作为主人,林战原本应该在前院陪着客人的,但他这时却被含月公主拦在了路上。 “含月……公主?” 猛然看到含月公主,林战显然非常惊愕,一个称呼都被分成了两半。 几个字说完。林战眼中便多了几分复杂与悔痛。 “您,怎么会来这里?”他道。 含月公主听着林战的那个“您”字,却觉得异常的刺耳。 她冷笑一声,税利的视线直视林战,“怎么,林大人看到本宫很奇怪?” 林战眼中原本还有些激动的,但在听到含月公主那“本宫”的自称,心底深处的那点喜悦便再次被他压抑起来。 是了,她是当今皇上最疼爱的含月公主,与自己这个如今落魄的小小武官。不可能也不应该有半点牵扯才是。 林战念及此,便低下头沉默一阵,然后才道:“公主身份尊贵,能驾临寒舍,自然是小人的荣幸,只不过,公主还是应当尽早回宫才是,若是公主在寒舍出了什么意外,小人恐怕担当不起。” 含月公主一听这话,心里本就对林战存着的怨气更是瞬间放大了好几分。她猛然上前一步,几乎是贴在林战耳边,道:“林大人这些年坐拥娇妻,过的更是夫唱妇随的美满日子。着实让人羡慕,就是不知道,林大人午夜梦回时,可曾想起,我母妃,还在那深宫里独自孤寂清冷的一天天熬着?” 林战初时还没反应过来含月公主话中的意思。但随即便陡然一惊。 他与宁妃当年的事,自从他离开皇宫之后,便一直被他压在心底,这件事毕竟太过重大,一旦被外人知道了,只怕便会给两家带来灭族之祸。 所以这些年来,林战不仅不敢向旁人吐露一个字,为了不让自己有酒后吐真言的可能,更是一滴酒都不敢沾。 他原本以为除了他与宁妃,这件事应该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的,可如今,含月公主又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林战一双眼蓦地瞠大。 不过,他到底也走过了近四十年的风雨,心理素质较含月公主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无疑又要好出不知道多少,只一瞬,他便极力压下狂跳的心,保持着镇定道:“小人不懂公主此言何意。” 见林战否认,含月公主面上便现出失望与不屑来。 这个时候既然不敢承认,当初又怎么敢与母妃做下那等事来,那时候,他又有没有想过,将来这一切暴露出来时,母妃与他们兄妹俩,会有怎样的下场? 别看她如今有个金枝玉叶的身份,更被父皇捧在手里宠着,她如今越是受宠,若是将来父皇知道了真相,只怕她的下场便会越凄惨。 而这一切,眼前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当初又有没有想过呢? 每每想到这些,含月公主便恨不得生生掐死眼前这个男人。 她不屑的又是一声冷笑,“林大人若真是贵人多忘事,本宫也不介意提醒林大人一下,当初在宫里,林大人与母妃做下那等大逆不道之举,如今难道便想一如这些年一般继续置身事外?林大人就没有想过,一旦这件事为父皇所知,本宫与皇兄会有怎么样的下场吗?” 被含月公主这样挑明,林战就算再想故作不知也不能了。 他看着含月公主那与宁妃酷似的面容,眼中闪过沉痛与深沉的悔意。 这些年来,他虽然从来没敢与人提起宁妃及太子含月公主,但在他的心里,却从来没敢忘记过。 宁妃本就是他少年时一心以为要共度一生的女子,若不是当初宁妃娘家执意要将她送进宫里,只怕他们如今早就已经互相扶持着走过二十几载岁月了,也许还会有如今的太子与含月公主这样的儿女。 只不过,再怎么想,林战也从来不敢往外说一个字。 他也只能将一直牵挂着的三个人深沉藏在心底,只偶尔午夜梦回,才能在梦里见到阔别已久的宁妃与他们的一双儿女。 这时,看着近在咫尺的含月公主,林战其实很想叫一声“孩子”再将之拥入怀中的,只不过,对方那公主的身份,却让他不得不将自己的奢望收敛起来。 她只能是皇室身份尊贵的公主,不可能是他的女儿! 每每想到这些,林战心里总是会为当初的一时冲动而后悔。 他并不是后悔因这件事可能会让他置于危险之中,而是后悔他做下这等冲动之事,最后的苦果却要留给宁妃与他们的一双儿女来承担。 赵载存不得皇上欢心,即使被立了太子,这些年来也始终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这些林战都知道。 而含月公主,虽然受尽皇上宠爱,可是就从她知道了他与宁妃当年之事,又岂能真的如外人眼中那般过得张扬肆意?(未完待续。) 第114章 谈话 林战面上现出痛苦之色,他伸出手往含月公主那边伸了伸,但还没触到含月公主便又缩了回来。 “孩子,我……”他沉痛地道。 “放肆!” 含月公主一声怒斥,眸中全是冷漠。 “本宫乃堂堂皇家公主,你一个小小五品官,有何等的底气如此唤本宫?” 话音方落,含月公主便见林战面上痛色更深,而且还多了几分羞惭。 见林战这样,含月公主心里便猛然一抽。 到这时,含月公主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来找林战是为何了。 自打知道了自己与赵载存并非父皇的血脉,这几年含月公主便一直在追查当年之事的真相,一边做着这些,一边还得时刻提防着这件事被父皇知道了。 在外人看来,皇室唯一的含月公主便如那遥挂苍穹的明珠,可含月公主却一直觉得,自己这些年来活得与那阴沟里的老鼠也并无二致。 有哪颗明珠,会像她这样,一边被父皇捧在手心里,一边又提心吊胆着,就怕哪一天真相暴露不仅宠爱不再,还会人头落地? 所以,对那些明里暗里巴结着她,羡慕她如今地位的京城贵女们,含月公主从来都是不假辞色的。 今天之所以宁愿向凤止歌求助也要到林家来,含月公主本是想警告林战最好躲得离京城越远越好,以免某一天父皇再见到这个人,会将他与皇兄联系起来。 含月公主被父皇宠了这么多年,自然清楚她的父皇疑心有多重。 一旦父皇心里生了疑,就算没这回事都绝对讨不了好果子吃,更别提这件事本就有猫腻了。 却没想到,一看到林战,警告的话还来不及说,质问倒是先脱口而出了。 含月公主心里十分懊恼,她此刻的举动,与那要不到糖吃觉得委屈的小孩子。又有何区别呢? 想到这些,含月公主眸中又是一冷,她再看了林战一眼,然后绝然撇开头。道:“宫里是什么情况,想必你也是清楚的,我不求你能看在当初与母妃的情分上帮到我们什么,只求你不要给我们扯后腿,你应该知道。父皇如今只是没往那方面想,但只要你出现在父皇面前,就算不用旁人说些什么,只怕父皇自己就会起了疑心,到那时,我和皇兄以及母妃,还有林家与外祖家,便都得为了你与母妃的糊涂而陪葬!” “所以,无论如何,你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父皇面前。最好是远远的离开京城,再也不要回来!” 含月公主最终还是将原本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但是说完之后,她心里却并没有原以为的痛快,而是只觉一阵阵的抽痛。 意识到这痛意从何而来,含月公主眼中厉芒又是一闪。 她是皇家公主,自从她出生在宫里的那一天,便注定她只能是这个身份,身为高高在上的公主,她又岂能为这样一个胆小懦弱没有担当的男人而心痛呢? 双手紧握成拳。含月公主将手往衣袖里缩了缩,觉得不放心还刻意将双手背到了身后。 “你最好仔细考虑考虑本宫的提议,否则,本宫可不敢保证。你那病秧子一样的妻子还能不能安安稳稳的活到寿终正寝!” 最后这句话,含月公主是真的带了杀气说出来的。 只要一想到母妃一个人在深宫里过着多年如一日的孤寂清苦的日子,林战却不仅娶了妻,还将这妻子如珠似宝的宠着,甚至还因此成了京中有名的好丈夫,含月公主就压不下心里的那口气。 只不过。那气,只是为宁妃,还是为别的什么,却是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 林战听了这话却蓦地一急。 他知道,是他对不起宁妃母子三人,但他的妻子却是无辜的,她嫁到林家本就没有享过什么福,他又怎么能让她背负因他的错误而起的罪孽? 几乎没有多想,林战便急声道:“公主息怒,小人当初确实犯下大错,但小人的妻子却什么都不知道,还请公主慈悲,不要迁怒于拙荆……” 后面的话,在触到含月公主那冰冷的双眼后渐渐微不可闻。 含月公主只觉心里怒火控制不住的燃烧起来,但心里的怒火越盛,她面上却越是冰冷。 “好啊,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好丈夫,你既然如此有担当,不如便现在就去父皇那里将当年的事仔细分说分说?”怒极之下,含月公主也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林战当然不可能如含月公主所言那般去到皇上面前将当年之事一一坦诚的,所以他只能沉默。 好半晌,没等到林战的回音,含月公主接连几个深呼吸,将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 “无论如何,这件事最好不要从你这里泄露出来,否则,你那般宝贝着的妻子,只怕不等父皇发现事情真相之前,便会先一步替我们陪葬,该如何做,你自己选择吧!”含月公主说完,重重一拂衣袖。 林战在原地呆立半晌,许久之后才满脸苦涩地道:“公主殿下,小人知道该如何做了。公主还有何吩咐,若是无事,小人就先回前院去了……” 含月公主听到这里,心里那股子未散尽的无名之火再度升腾而起,冷笑道:“对啊,本宫倒是忘了,林大人今天特地为尊夫人操办这生辰宴,如此重要的场合,林大人这个做主人的怎么能陪着本宫这无足轻重之人呢?” “我……” 林战的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看着对他冷漠以对的含月公主,他就似瞬间苍老了十岁一般,就连原先挺拔的脊背,也一下子弓了起来。 然后,他恭敬的向含月公主行了个君臣之礼,然后转过身,就这样佝偻着一步步走远了。 而含月公主,看着林战的身影一点点远去,直至再也看不见,心里的怒气非但没有见少,反而那怒火还来得更旺了些。 双手握紧放开。放开握紧,如此重复了好几次,含月公主那满是狂躁郁闷的心情才算是稍稍得到了些压制。 就在这时,含月公主猛然听到一边有声音传来。心中先是一惊,她机警地看向声音来处,厉声喝道:“谁!” 这时候的含月公主其实都能算得上是色厉内荏。 她方才与林战所说的话透露了太多信息,若是真叫旁人听了去,哪怕只向外泄露那么一点点。也足以给她及宁妃太子带来灭顶之灾了。 就在含月公主心头狂跳之时,从一侧被树木挡着的隐蔽之处,凤止歌走了出来。 看到是凤止歌,含月公主心里便猛然一松。 先前她见到林战心里激动了些,所以才会一时间忘了身在何处,将在心里压了许久的话不管不顾的说了出来,甚至都没想过,万一这些话被人听到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不过,若是听到这番谈话的人是凤止歌,含月公主反倒不担心了。 从凤止歌以往的表现来看。她对皇室这一烂摊子的事知道得说不定比她这个当事人还清楚,虽然含月公主也不知道凤止歌是从何得知这些事的,而且这件事还不曾向外泄露过,可这不妨碍她对凤止歌那来得莫名其妙的信任。 自幼便是被所有人高高捧起的公主,身处深宫,含月公主所见过的污秽之事其实并不少,是以信任这种东西对她来说就显得尤其的宝贵且稀少。 这般宝贵的东西,却给了一个只见了几面的同龄人,含月公主心里其实也不无吁叹。 “原来是你,也幸好是你!”含月公主道。然后又问,“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凤止歌点点头,“听到了。” 含月公主于是自嘲的一笑。“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明知道最好不与这个人碰面,还特意找到林家来,只为警告他一番。” 凤止歌微微摇头。 就如含月公主所说,以她及宁妃和太子如今的处境,最好是不与林战碰面。相信压根儿就不会有人将太子与含月公主与林战联系到一起。 可即便是这样,她仍是来了林家。 只能说,有时候,理智是一回事,但情感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凤止歌能猜到含月公主如今的心情。 对于一个生命的前十年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是大武朝最闪亮的明珠,后面几年却因得知自己这明珠根本就是假冒的十五岁少女来说,哪怕她心里其实是痛恨着那个应该是她亲生父亲的男人,但在心底,她未尝就没有期盼过有一天能堂堂正正的叫出一声“爹”来。 在这种既期盼又抗拒的心态下,她又亲眼见了亲耳听了林战对他的那位妻子是如何的温柔体贴,心里有些愤怒有些泛酸,却是再正常也不过了。 在凤止歌眼中,此刻的含月公主那愤怒中带着些委屈的样子,着实比往常那高高在上的样子要可爱多了。 “公主会如此也是情有可原,又有何可笑之处。”凤止歌眼中带着了然道。 被凤止歌这样一看,含月公主便蓦地一怔,然后面上倒是泛起了丝丝红晕。 好一会儿之后,她脸上的那几抹绯色才渐渐淡去,望着远处已经泛黄四处飘落的枯叶,她轻轻一叹,道:“其实我近来已经隐隐有了些预感,纸始终是包不住火的,恐怕用不了多久,父皇便会发现这件事,到那时……” 想到一心只想努力学习治国之策,好符合父皇的期盼做个称职的皇帝的皇兄,还有这些年来即使养尊处优,却仍比宫里那些年纪大些的妃嫔更显得苍老的母妃,含月公主眼中现出茫然来,颇有些不知何去何从之意。 凤止歌没有安慰或者说些什么一定不会的之类的话。 任何事,只要发生过,便必然会留下痕迹,哪怕是那枯叶自树上飘然而落,也至少会带起空气那微不可查的流动。 皇室这么多年来也只得了一子一女两条血脉,而且赵载存和含月公主还都是出自于宁妃的肚子里,宫里那众多的嫔妃对宁妃嫉恨交加的可有不少。 如今是这些人压根儿就不敢往宁妃行止不端这方面想,可一旦给她们些引子,就凭赵载存与林战那有几分相似的容貌,难保不会有人将真相猜出来。 这并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凤止歌想到寒老爷子这些年来一直准备着的事,以及她前几天才与寒老爷子以及寒凌一起定下来的计划,思忖片刻,却仍语气中带着几分神秘地道:“事情尚未发生。公主大可不必自乱阵脚,说不准,到时候就会有转机出现呢?” 含月公主微微一怔,眼中的茫然也复归清明。 凤止歌的话说得不清不楚的,而且话中的意思也颇有几分神棍预言般的意味。可听到含月公主耳里,却叫她的一颗心跟着踏实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魔症了,怎么就如此轻易的将眼前这面容比起她还更显稚嫩的少女随口而出的话放在心上呢。 可是,任含月公主如何在心底反问自己,她因凤止歌所言而安下心来却是事实。 想不出个头绪,含月公主便干脆不再去想。 也许,就真的如凤止歌所言,船到桥头自然直呢? 凤止歌回了慕轻晚与孙氏所在的戏楼。 含月公主却没与她一起过去,她可没少在京中露面,虽然林家宴请的这些官眷们大多品级不高。不太有可能见过她的面,可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最好不要出现在众人面前为好。 陪着慕轻晚听了几出戏,凤止歌完全没听懂那些各种唱呛的咿咿呀呀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听戏比与人激斗一整天都要来得累。 不过,看慕轻晚听得兴致勃勃的样子,凤止歌便也只得强忍着坐在慕轻晚身边。 好不容易,戏听完了,来参加孙氏生辰宴的宾客们便陆陆续续的告辞,慕轻晚见时辰不早了。也随着众人与孙氏道了别,这才与凤止歌一起回了威远侯府。 自这天之后,慕轻晚便将所有事都抛开,只专心替凤止歌准备起嫁妆及待嫁要用的东西来。 离凤止歌的婚期也只有一个月了。再不准备准备,只怕都要赶不及了,叫慕轻晚如何能不紧张呢。 日子便在慕轻晚的忙碌之中一点点过去。 这段时间,凤止歌倒是半点也没有关注嫁妆的事,她时不时的去寒家与寒老爷子和寒凌碰个头,其余时间便都只窝在威远侯府里当米虫。 这天。凤止歌用完午膳自荣禧堂回到流云阁,刚进院子,便见林娘子正搂了小宝在院中玩耍。 看到林娘子,凤止歌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还有一件事忘了与她说。 那件事,自然是关于那梁有才的。 上次在凤仪轩门口见过梁有才之后,凤止歌便着人去查了梁有才的底,却没想到还查出了些出乎她意料的事来。 林娘子自从上次被梁有才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不认识,便也似死了心般,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个人,更没说过要去再找他的话来。 凤止歌那时候查到梁有才的消息之后,想着林娘子本就伤心不已了,若是知道这件事只怕更要万念俱灰,便没急着告诉她。 只是如今,她即将要嫁到安国公府去,以林娘子的性子,只怕在她出嫁之后不会再留在威远侯府里,那就有必要将这件事告诉她了,到底要如何做,也该由她自己来决定才是。 说起来,那梁有才,在拐过几个弯之后,在不久之后倒也能与凤止歌扯上一丝半点的联系。 凤止歌来到林娘子跟前,她摇曳的裙角出现在林娘子的视线之中,叫林娘子微微愣了愣神,待抬头看到凤止歌,林娘子才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来。 林娘子确实是打从心底的感激凤止歌。 若不是凤止歌在她最落魄无助的时候伸手,她与小宝指不定就什么时候饿死在街头了,小宝又如何能像如今这般活泼开朗? “大姑娘!”林娘子赶紧起身。 凤止歌摆了摆手示意林娘子不用多礼,先摸了摸小宝的脑袋,才道:“林娘子,你到我房里来,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林娘子闻言有些意外,但随即便拉着小宝的手,准备跟在凤止歌的身后上楼去。 凤止歌却脚步一顿。 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可不是什么适合小孩子听的,所以她看了小宝一眼,道:“小宝就先交给院子里的小丫鬟们照看着吧。” 林娘子闻言双唇下意识的紧紧抿起。 她知道凤止歌虽然性子清冷,但一直以来对小宝都多了几分容忍,若非如此,他们母子又如何能过得上如今这样的日子。 之前凤止歌也不是没有找她谈过话,每次她都将小宝带在身边,凤止歌从来没因此而说过什么。 可这次…… 莫非,大姑娘要说的,不适合叫小宝听到? 只一瞬间,林娘子眼前便闪过那次在凤仪轩外,梁有才叫嚣着不认识她时面上的狰狞。 能叫大姑娘如此的,也只有关于梁有才的事吧…… 林娘子微仰着脸闭上眼,将眼底的酸意掩去。(未完待续。) 第115章 和离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依凤止歌所言,林娘子将小宝交到流云阁里的小丫鬟手里,又嘱咐了小宝跟着姐姐们玩耍不要调皮,这才随着凤止歌一起上了绣楼,来到凤止歌房中。 凤止歌在软榻上坐了,又指着对面的椅子示意林娘子坐下,待丫鬟奉上茶水之后,才挥手将房里侍候的人遣退了。 “你大概也猜到了,我要与你说的,正是关于梁有才的事。”凤止歌也不与林娘子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道。 虽然心里早有预感,可是听到凤止歌说出来,林娘子仍觉心中一沉。 想也知道,若是这关于梁有才的是什么好事,凤止歌又岂会特意让小宝避开呢。 深吸一口气,林娘子一脸决然地道:“大姑娘尽管说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一副任凤止歌说什么,她都绝对能接受得了的样子。 凤止歌点点头,道:“上次在凤仪轩外面你与梁有才分开后,我特意让人去查了查梁有才这几年在京城的作为。” 说到这里,凤止歌看向林娘子,面上有些歉然,“如果你介意我的行为触碰到了你隐私,那我很抱歉。” 林娘子一怔,随即连连摇手,“大姑娘可别这样说,若不是大姑娘出手相助,只怕奴家与小宝早就在那时饿死街头了,奴家又岂会怨大姑娘,再说了,奴家也清楚,大姑娘与梁有才非亲非故的,若不是为了帮我查明真相,又岂会去调查一个陌生人呢?” 林娘子自然是知道好歹的,因为明白,所以心里更感激。 见林娘子如此说,凤止歌便继续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接着说。我要说的关于梁有才的事,便是那时调查到的。” “梁有才当年确实是进京赶考来了,不过他很不幸的名落孙山,后来还因沮丧而生了一场大病。在这之后。他本是打算回家乡的,却在不久之后与一个女人相遇了……” 听到“女人”二字,林娘子面上一苦。 虽然她如今已经对梁有才这个人彻底死心了,但梁有才毕竟曾经是她的丈夫。两人之间更是有了小宝这个牵绊,她又怎么可能对梁有才留京不归,还假死骗她的理由一点都不好奇呢? 这时真相已经露出了隐隐的一角,林娘子只觉一颗心砰砰直跳。 “这个女人不仅出身不凡,便连嫁的夫家都居于高们。说是身份尊贵一点也不为过,不过这个女人的夫君却常年卧病在床,别说起身了,就是开口说句话都不能。” 听到这里,对那个女人的身份,林娘子也有了几分明了,于是她面上便现出惊讶来。 凤止歌最近经由皇上指了婚,且在一个月之后便要嫁去安国公府。 林娘子并非喜欢打听八卦的人,但是因凤止歌的缘故,对安国公府的情况她倒也有几分了解。 大姑娘方才所说的那个女人…… 林娘子抬头看向凤止歌。眼中有着疑问。 凤止歌见状微微颔道,“你猜的没错,梁有才遇到的那个女人就是如今的安国公夫人周语然。周语然当初与安国公成亲,尚未圆房安国公便突遭不测,作为女人,守个一年两年也许不是什么难事,可若是要守个十年二十年,恐怕就少有人能做到了。” 林娘子眼中的惊讶更甚。 “与梁有才相遇的时候,大概是周语然最寂寞的时候,干柴烈火什么的。你也是过来人,自然无需我多言。” “之后,周语然便在一条僻静的胡同里买了个宅子安置梁有才,且两人时常避着旁人幽会。换句话说,梁有才便成了周语然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凤止歌的语气中有着淡淡的讽刺。 事实上,也确实挺让人觉得讽刺的。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女人向来都是作为男人附庸而存在的,在这种大环境之下,梁有才一个读了十几年圣贤书的男人。居然会因为贪图一时的享乐而被一个女人养在院子里…… 这种事恐怕是很多人都难以想象的。 林娘子身形歪了歪,若不是她此时是坐在椅子上的,说不定便要一头栽倒在地。 虽然隐隐猜到梁有才假死不当与周语然有关,她却没想到这真相居然如此不堪。 林娘子完全无法理解,为何当初那个苦读诗书一心只想着考取功名的梁有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心里的震惊缓缓散去,林娘子突然站起身。 不行,她必须与梁有才彻底断绝关系,她绝不能让小宝有个这样的父亲,否则,日后这件事若是落于旁人耳里,小宝将来又有何面目再安心生活? 可是,她现在连梁有才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又何谈找到他并与他断绝关系? 林娘子下意识地看向凤止歌,“大姑娘……” 话未说完,她便有些羞赧地低下了头,大姑娘已经助他们母子良多,她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她,可是,若不向大姑娘寻求帮助,仅凭运气,她得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转多久才能碰到梁有才? “林娘子,你想做什么不妨直说,能够帮得上忙的我自然不会推辞。”凤止歌道,见林娘子还要推辞,挥了挥手打断她,继续道,“你也不必觉得会麻烦到我,事实上,你应该知道安国公世子与周语然之间关系十分恶劣,而我即将嫁入安国公府,将来与周语然之间是绝无可能和平共处的,说起来,梁有才这件事,如今倒是捏在我手里的周语然的把柄,总有一天会被我拿出来的。” 这并不是凤止歌为了安慰林娘子而特意说的。 事实上,早在查到梁有才与周语然之间这不清白的关系时,凤止歌就隐隐有感觉,自己将来说不定会与周语然扯上关系。 却没想到,这关系会变成这样。 听凤止歌如此说,林娘子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只要没有因为她的事而麻烦到大姑娘,那便好了。 “既然如此,那奴家就厚颜请大姑娘帮忙,让奴家与梁有才见上一面。奴家要与他和离,而且小宝必须改姓林,而且跟着我一起离开梁家!”林娘子面现坚决,“我不能让小宝留在梁家。更不能让小宝有个这样无耻的父亲,纸是包不住火的,梁有才做下这种事总有一天会被其他人知道,若是不让小宝与他断绝关系,小宝将来要如何抬起头来做人?” 凤止歌暗暗点头。 林娘子的要求若是听在旁人眼里。只怕会以为她是不是疯了。 在这个年代,和离并不少见,但和离之后儿子随母姓且随母亲离开夫家的,却绝对无人见过。 换了任何一家,只怕也不会答应林娘子这样的要求。 不过,梁有才的情况却是不一样,首先他当年就已经假死,而且他绝对不可能任他与周语然之间的关系暴露出去,所以只要拿这一点想要挟,也不愁梁有才不就犯。 凤止歌点头。却是因为林娘子虽然是女子,却浑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柔弱甚至软弱。 若林娘子真是个遇事只会哭哭啼啼的,还真不值得凤止歌一再帮她。 “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我自然不会劝你,你准备一下吧,这两天我就安排你与梁有才见上一面,你的那些要求,他会答应的。”凤止歌说得笃定。 听凤止歌这样一说,林娘子心头也是一松。 她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骇人听闻,只不过小宝她是绝对不能让他留在梁家的。所以哪怕明知道这个要求很难得到旁人的认同,她仍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好在,还有大姑娘。 林娘子自来都是柔韧且坚强的,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梁有才传出“死”讯后独自一人赡养婆婆,抚养幼子。 但,再坚强的人,也总会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难处。 在危难之时,能有一个人可以拉上一把,这种万幸的感觉。只怕也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 林娘子此时便是如此。 “多谢大姑娘屡次相助!”林娘子冲着凤止歌郑重的行了个礼,“奴家知道大姑娘帮奴家并非为了奴家的感激,大恩不言谢,这个‘谢’字奴家也只会说一次,从今以后,大姑娘便是奴家的恩人,便是小宝,待他日后长大成人,奴家也会将大姑娘的恩德一一告之于他……” 凤止歌有些无奈的笑了。 对她来说,这真的只是顺带的事,可看林娘子的样子,却似是要将她每日三柱香的供起来了。 第二天,凤止歌便安排林娘子去了梁有才所在的那个看似普通的院子。 周语然最近可没有时间去这院子里与梁有才私会。 眼看着凤止歌与萧靖北的婚期将近,哪怕周语然心里恨不得萧靖北立刻死在她面前,但两人的婚事乃是皇上指婚,周语然这个萧靖北名义上的母亲,就算是做做样子,表面上也不得不为萧靖北成亲的事而忙碌起来。 再则,凤止歌如今可是寒老爷子的女儿,周语然自认是得罪不起寒家的,冲着这点,她也不敢不为凤止歌嫁进来而尽心。 哪怕,她心里很清楚,即使她做得再好,凤止歌嫁进安国公府之后也绝对不会与她为善。 这般忙碌之下,算起来,周语然可也有好几个月没去见梁有才了。 梁有才这几个月左等右等也不见周语然来“宠幸”于他,初时还有些担心周语然是不是找到了更好的男人放弃了他,待打听到安国公世子即将成亲的消息之后,倒也安下心来,只见天儿的拿着周语然给的银子出去花天酒地。 不过,他却是再也没有往凤仪轩那边去。 许是出于上次在那里见到林娘子,心里还存有阴影吧。 这天,梁有才自外面回到院子里,却发现院子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以为是周语然忙里偷闲来与他相会,梁有才心里一紧,面上却扬起一个惊喜的笑容来,他掏出钥匙打开院门,一边往里走,一边用甜腻的声音道:“宝贝儿,你可算是来看我了,你知不知道。这几个月没见着你的面,我这心里呀,可是想得茶不思饭不想的……” 梁有才的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只因,那立于房中的人。并非他所以为的周语然,可是另一个他十分熟悉,如今却万分害怕与之相见的女人。 “怎么是你?”震惊之下,梁有才一句问话脱口而出,原本甜腻的声音更是显得有些尖锐。 林娘子转身看向一脸不敢置信的梁有才。面上轻轻一笑,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冷意与嘲讽:“怎么,看到是我,你很奇怪?” 梁有才猛然一窒。 在他面前的林娘子的面容与他记忆之中如出一辙,可是梁有才看着她却觉得十分陌生。 记忆中,与他青梅竹马长大的林娘子虽然柔韧坚强,但在他面前却从来都是温声软语的,平日里待他更是体贴入微,何曾像如今这般尖刻过。 林娘子毕竟与梁有才一起生活过好些年头,只看梁有才这时的表情。便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梁有才,你还真是有脸,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能把你当作我的天?” 换句从大姑娘那里听来的话,我在乎你时你说什么是什么,我不在乎你时你说你是什么? 林娘子如今的心情便是如此。 梁有才一时无言。 他先前也是太过诧异了,事实上,他也知道,就凭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恐怕再怎么贤惠的女子,也只会恨不得从没遇见过他。 “我……”梁有才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娘子却也根本不想再听他说什么,她道:“你什么也不用说。我既然能找到这里来,必然对你这些年做的那些勾当一清二楚,一个大男人为了贪图享乐居然甘心被女人包养,亏你还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 一番掷地有声的话,斥得梁有才面色通红。 梁有才平时在外一直是一副风流公子哥的样子,在旁人面前显摆手中的银子时。更是半点不以这些银子的来源而觉得羞耻。 可以说,这些年的生活,已经让他彻底没了羞耻心。 这时被林娘子斥得这般面红耳赤,却不是因为觉得羞耻,而是出于被当初的枕边人知道自己丑事的羞怒。 待脸上的热度退却了些,梁有才冷冷看向林娘子,冷哼一声道:“人往高处走,水往高处流,我这样做又有什么错,能过上如今这样吃穿不愁手里有大把银子可花的日子,我又为何要回到那穷乡僻壤,过着三餐不济的生活?” 梁有才说这话,也算是半点脸皮也不要了。 林娘子本就已经冷透的心更觉冰寒。 当初梁有才未进京赶考之前,梁家也算是有些底子,再加上林娘子的勤俭持家,梁家的日子过得虽然不能算是大富大贵,但也是不愁温饱。 梁有才如今却将当初的日子称作是三餐不济,怎么能不让人心寒? 看着这般嘴脸的梁有才,林娘子疑惑不已。 权势,富贵,这些东西,就当真能让人有如此大的转变吗? 林娘子自然是想不出个头绪的,她也不愿再去想这些与梁有才有关的事。 她道:“你放心,我今天来并不是想打扰你继续过这种富贵日子,我只想与你说几句话,只要你同意,我绝对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以后绝不再来找你,就算他日相见,也只当是从来没认识过你。” 梁有才听得心里既喜且慌。 喜,是因为林娘子所说的不会破坏他如今的富贵生活。 这些年被周语然养着,习惯了不用伸手便有大把银子可花,用惯了各种以往不敢想象的精美器物,梁有才实在不知道,离了周语然他还能怎样活下去。 慌,却是因为林娘子语气中的决绝。 梁有才也是了解林娘子的脾气的,她若是真的决定了一件事,任谁做什么也不会让她改变主意,她既说了以后只当不认识他,便绝不会反悔。 梁有才确实是靠着周语然过活的,吃穿用度也全都是周语然提供,一方面,他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好这个大金主,另一方面,对于周语然与他相处时的强势,他却又很是不喜。 对比起周语然,梁有才实则更留恋往日那以他为天的林娘子。 是以,见林娘子这副要与他划开关系的样子,他才会觉得心慌。 林娘子见梁有才如此,却是眉头一皱,心里暗骂了一声“无耻”,然后再不想与他多言,只想达到目的便离开。 “我要与你和离,而且和离后小宝得改姓林,然后跟着我离开梁家,再不是你们梁家子孙!”林娘子一口气将话说完。 梁有才一愣,随即心头大怒。 他怎么也没想到,林娘子找到这里来,居然不是找他要银子,也不是求他跟着他回去,而是要与他和离! 若只是和离也就罢了,她居然还要将小宝带走? 周语然是不可能替他生下子嗣的,他也不敢背着周语然再与其他女人有染,如此一来小宝便会是他唯一的血脉,他如何能容忍小宝被林娘子带走,自己将来落得个无人供奉香火的下场? “不可能!”梁有才怒声道。(未完待续。) 第116章 添箱 林娘子与梁有才谈了很久才回到威远侯府。 她与梁有才具体谈了些什么,凤止歌不知道,不过看林娘子那郁郁寡欢的脸,便可以知道这过程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的回忆。 不过,只要结果是喜人的,也就足够了。 看着立于自己跟前,拿着一纸放妻书立于自己跟前的林娘子,凤止歌想了想,仍是把日后有可能的情况说了出来:“林娘子,虽然你如今于梁有才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但有件事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知会你一声。” 林娘子疑惑的看向凤止歌,不知道是什么事会令凤止歌如此郑重其事的与她说。 “先前就与你说过,我嫁到安国公府之后,是绝对不可能与周语然和平共处的,就算我愿意,只怕她也不会愿意,只冲我嫁过去便是萧靖北的妻子,她与我便不会是同一路人。”凤止歌道,“所以,梁有才与周语然的事,既然被我知道了,那我便是将此事当作是手里的筹码。” 说到这里,凤止歌看向林娘子,眼中有些些许歉然。 林娘子先头还有些不解,但随即便明白了凤止歌的意思。 安国公夫人周语然,京城谁不知道她是一个有丈夫却与没丈夫无区别的女人,更甚至她都不曾与安国公萧立圆过房。 这些年来,周语然虽然几次三番想要取萧靖北的性命,可京城苛待原配嫡子的继母并不少见,哪怕周语然将这份狠毒摆在明面上,旁人最多也就是指点个几句罢了。 但周语然与梁有才之间的勾当,却又不一样了。 在这个妻以夫为天的年代。女子是最不能行差踏错一步的,尤其周语然还是太后娘家兄长的女儿,嫁的还是安国公萧立! 一旦被外人知道周语然居然背着病重的丈夫与梁有才搅合在一起,只怕就算是承恩公府豁出一切保她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以太后那种性格,若是知道在她的旨意下嫁入安国公府的周语然如此败坏她的名声,第一个要收拾周语然的,说不定便是她。 在这种情况下。周语然与梁有才的丑事被凤止歌先一步知道了。凤止歌手里无疑便捏住了一个周语然的致命把柄,而且还是在周语然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手里握着这样的杀手锏,可以预见。周语然与凤止歌之间的对立尚未真正开始,凤止歌就已经先立于不败之地了。 林娘子眼中闪过惊异。 她是真的不明白,大姑娘明明才只是一个及笄不过数月的少女,为何便能如此走一步看百步呢。 “大姑娘完全不必在意奴家的感受。如今我与梁有才已经没有了半点关系,他的事我也不会再过问半分。”林娘子说到这里轻轻一顿。“再则,梁有才当初既然肯为了享乐而抛妻弃母,他便总该想到自己的选择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就算他最后落得再怎么凄惨的下场。也都是他应得的。” 林娘子的性子就是这般,只要下定决心,便绝不会再左右摇摆。 凤止歌于是在心里暗暗摇头。 那梁有才也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错把鱼目当珍珠,有林娘子这样一个好妻子。他若是争气些,实在不愁将来没有好日子过,偏他却因了周语然给的那大把银子而迷了眼,选择了这样一条看似更风光更轻松的捷径。 不过,总有他后悔的那一天的。 凤止歌一点也不怀疑这一点。 梁有才这件事便算是就此揭过,林娘子仍旧留在京城里,不过,她如今已经计划好了,再在威远侯府呆上三两个月,待天气回暖,便带着小宝动身回湖州。 京城的繁华确实极易牵动人心,就连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的梁有才,不也一样迷失在这繁华之中了吗。 不过,林娘子从来都只把自己当作是这繁华京城的一个过客,既是过客,便总有离去的一天。 当然,林娘子急着离开威远侯府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凤止歌要出嫁了。 她本就是因为凤止歌的出手相助才得以在威远侯府觅到一个避风港的,如今凤止歌既然出嫁,她当然没有了继续留在侯府的理由。 若不是京城的冬天确实严寒,只怕林娘子会在凤止歌嫁到安国公府的第二天便离开。 …… 一个月时间转瞬即过,转眼间便到了三月初二,也就是凤止歌出嫁的前一天。 这一天,是威远侯府的故旧亲朋给凤止歌添箱的日子。 威远侯府离京二十年,便是有当年深交的人家,只怕也都断了联系,是以慕轻晚这天一起来便一直觉得有些坐立不安。 女子出嫁是何等重要的事,若是连添箱的人也没几个,不说威远侯府的面子如何,总归是会在人心里留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慕轻晚自然不希望在女儿一辈子的大事上有这样的不圆满。 好在,事情并未往慕轻晚所担心的那方面发展,事实上,前来给凤止歌添箱的夫人们着实是不少。 其实这也是慕轻晚关心则乱想岔了,别说凤止歌与萧靖北的婚事是当今皇上亲自指婚的,单就凭凤止歌如今是寒老爷子认下的女儿这一点,就足够这些加油世故的夫人们走上这一遭了。 事实上,这些夫人们也着实是好奇,寒老爷子既然认了凤止歌做女儿,如今女儿要出嫁了,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着也得表示一下吧,就是不知道,寒老爷子对这个新认的女儿有几分真。 在很多人眼里,衡量真与不真,只需要看寒老爷子愿意拿出多少财物来作为凤止歌的嫁妆。 伴着这样的好奇,来威远侯府的夫人们渐渐增多。 最先来的自然是慕轻晚的娘家三位嫂子外加慕晓晓,然后是梁夫人与于家二夫人刘氏,于家与凤家如今是姻亲,凤家的女儿出嫁。于家人自然要来得早些。 再之后,却是寒夫人。 虽然早知道凤止歌被寒老爷子认作女儿,可慕轻晚仍是像待贵客那般将寒夫人迎进了屋里。 倒是后面来的那些夫人们,看着坐在里面喝茶的寒夫人,便连面上的笑容都加深了不少。 寒夫人从来都不是个热衷于这种热闹场合的,往前数个二十年,又何曾有人见过寒夫人如此积极的去任何人家里? 由此看来。寒老爷子对凤家大姑娘的看重还真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的。 不过。若不是这样,与威远侯府并无多少交情的她们又岂会如此积极的往威远侯府跑呢? 很快,花厅里便聚集了许多人。慕轻晚又等了一会儿,见再无客人上门,这才将众位夫人请了去前厅,接下来便是今天的重头戏添箱礼。 最先为凤止歌添箱的。是慕家的三位舅母。 慕家三兄弟都并非什么显赫的官员,慕秉元得慕秉鸿之前还都是在外在任职。才回京城不久,所以慕家的日子其实真的不怎么宽裕。 慕轻晚是知道慕家的情况的,所以她也知道娘家也许拿不出什么特别出彩的东西给凤止歌添箱,但她也早就打算好了。就算三位嫂子的添箱礼再怎么不起眼,也绝不会改变对她们的态度。 只是慕轻晚却没想到,慕家的三位舅母给凤止歌的添箱。竟然是一套出自凤仪轩的镇店头面。 那一水的极品紫翡精心雕琢而成的头面在白日的阳光下便如一汪紫色的清泉般,在人眼中添出几分亮色。极易给人心醉神迷之感。 在场的夫人们也不乏有清楚慕家状况的,所以看到那套头面,面露吃惊之色的并不在少数。 只因,这套头面很多人都见过。 凤仪轩的头面首饰制作之精良,款式之新颖在整个大武朝都是出了名的,慕家三位舅母送上来的这一套,却尤其的有名。 似乎是从大武朝立国之初,也不知是受了谁的影响,京城的贵夫人们便极其的偏好翡翠,每每有极品翡翠现世时,更是会惹来不少人争相追捧。 长久下来,极品翡翠不仅价格令人咋舌,还愈发的少见起来。 这套头面,曾在京城的凤仪轩里摆了三年,却并不外售,而是当作镇店之宝供客人观赏的。 也不是没有显贵之家的夫人想要花大价钱将这套头面买回家去,可无论谁流露出这个想法,凤仪轩都只推辞这头面是非卖品。 甚至,承恩公夫人当初还曾想出价两万两将这套头面买来送予太后,却也因凤仪轩的坚持不卖而只能遗憾而归。 作为太后的娘家嫂子,不仅出高价,又拿出了买来献给太后这样的理由,都没能让凤仪轩有所动摇,久而久之的,京中众夫人虽然仍不时看着这套头面眼馋,却也再无人打主意。 这套头面在凤仪轩摆了三年之后,便被收了起来,至于说到哪里去了,却是谁也不知道的事,当时还惹来了不少喜爱这套头面的夫人们扼腕。 却没想到,今天会在凤止歌的添箱礼上看到这套头面。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这套头面还被当作添箱礼送给了凤止歌,而送上这套头面的,却是声名不显,也绝对没多少余钱可用的慕轻晚的三位嫂嫂。 一时间,在场的众位夫人看向叶氏三人的眼光便有了些变化。 当初承恩公夫人打着献予太后的名义都未能收为己有的东西,如今却被名不见经传的慕家人拿到了手,而且还直接转送给凤止歌做添箱礼,这其中,怎么想也觉得藏着不少事啊…… 莫非,慕家还与凤仪轩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样的想法随即又被这些夫人们摒弃了。 凤仪轩盘踞在大武朝已经这么多年,说是富可敌国一点也不为怪,若慕家真与凤仪轩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又怎么可能过了这么多年清贫的日子。 若说慕家人是装的,又有谁能一装就是一二十年? 许是察觉到其他夫人们的眼光有些奇怪,叶氏、郑氏、陈氏三妯娌心里有些莫名。又想着莫不是她们送的那套头面有什么问题? 但,这套头面的价值,哪怕是叶氏三人对衣服首饰并无多大研究,也都是能一眼看出来的。 生恐因自己三人的失误而连累威远侯府及凤止歌失了脸面,叶氏忙道:“这套头面是我们妯娌三人凑份子送给外甥女作添箱的……”说到这里,叶氏三人面上现出几分羞赧来,“当时去凤仪轩。正好碰上凤仪轩处理搁置了几年的旧头面。看着这套紫翡头面款式用料都是上品,价格不贵又正好衬外甥女的肤色,这才买了下来。” 听完叶氏的话。在座的夫人们面色便有些怪异。 凤仪轩的头面首饰无论是样式还是选材,都远超其他首饰铺子,便是那些百年老店都有所不及,所以凤仪轩出品的首饰从来都只有被哄抢而没有滞销的。这么多年来,可有任何人听说过凤仪轩还会处理积压下来的首饰? 价格不贵? 当年的承恩公夫人两万两都没能拿下的头面。在叶氏口中居然变成了不贵? 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有一位夫人没能按捺住心里的好奇,问道:“叶夫人,失礼问一句。这套头面,您花了多少银子买下来的?” 叶氏三人隐隐觉得这话问得有些怪异,不过既然已经有人问了。她自觉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道:“一千五百两。” 慕家本就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妯娌三人出了一千五百两给外甥女添箱,怎么说也不少了。 只不过,听了叶氏给出的答案,其余夫人们却齐刷刷的倒抽一口凉气。 一千五百两确实不少,凤仪轩的普通头面一套也差不多就这个价格,可是叶氏三人用作添箱的这套,却是极品紫翡为材,只看承恩公夫人开价两万两,便可知一千五百两对这套头面来说根本连其价值的十分之一都不及。 这下,就算旁人说慕家与凤仪轩没有关系,只怕在座的夫人们也都不会相信了。 一时间,诸位夫人们看向慕轻晚及叶氏三人的眼中,都隐隐带着好奇与打探。 这么多人之中,也许只有寒夫人能知道事情的真相。 凤仪轩,可不就是她这即将出嫁的小姑的私有物,整个凤仪轩都是小姑的,她随便找个由头,将东西便宜到与送差不多的卖给自己舅母,又有什么奇怪的? 只是,恐怕小姑当时也没有想到,她的三位舅母买下这套头面,居然是为了给她作添箱吧。 寒夫人想到这里便微微一笑。 叶氏三人的插曲就这样过去了,待梁夫人与刘氏送上了价值不菲的添箱礼,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看向了寒夫人。 寒夫人知道在座诸人心里在想什么,不过她今天本就是来这里给凤止歌添箱的,便也不扭捏,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自袖中掏出一张薄薄的纸来。 看到这张纸,众位夫人便有些失望。 寒老爷子那般大张旗鼓的认了凤止歌做女儿,如今凤止歌要出嫁了,却也没传出寒老爷子为这个女儿准备嫁妆的消息,本以为哪怕只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这次寒家的添箱礼也应该很拿得出手才是,却没想到寒夫人只拿了这么一张纸过来。 当然,碍于寒家的地位以及寒夫人本身的威望,哪怕心里失望,众夫人们也都未在面上表现出来。 就在这时,寒夫人将手上的纸张展开来,开口了。 “小姑成亲,父亲这几个月来一直在为小姑搜罗嫁妆,不过父亲的意思是,他虽然视小姑为亲女,但说到底威远侯府才是小姑理所应当的娘家,他也就不与慕太夫人抢着准备嫁妆了,而是将这几个月搜罗来的东西当作添箱送予小姑……” 寒夫人的话才到这里,诸位夫人心里的好奇心便被尽数勾了起来。 薄薄一张纸肯定不值当什么,但若是那是一张嫁妆单子,其中的价值几何便不好说了。 一时间,有不少夫人的视线都忍不住的往寒夫人手中的纸张上瞟过去,更有那沉不住气的,还隐隐做出了抻出脖子的举动。 寒夫人也不卖关子,直接照着单子上记载的开始念起来。 首先是房产田产。 “京城长安东街、西街五进宅子各一间,铺子八间……” “京郊田庄两处并良田千亩……” “温泉庄子两个……” “保定、镇江两府五进大宅各一处……” 木器家具。 黄花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一张…… 酸枝三屏风罗汉床一张…… 酸枝美人榻一张…… 楠木书柜,楠木多宝阁一对…… 黄花梨立柜、顶箱柜…… …… 然后是摆设,四季衣裳衣料,日常用品,金银首饰,古玩字画,药材香料,书籍、文房四宝,陪房及陪嫁丫鬟仆私役等。 用了整整一刻钟,寒夫人才将单子上的记载的东西念完。 连着念了这么长时间,寒夫人一时口干舌燥,端起面前的茶盏饮了一口。 与寒夫人的悠然闲适相比,包括慕轻晚这个主人在内的所有人,都因寒夫人念出的这一长串而惊得目瞪口呆。(未完待续。) ps:婚礼习俗嫁妆什么的全来自百度,有错漏或者有亲觉得眼熟的,请放过~ 第117章 红妆 在座的夫们们谁都不是市井愚妇,平素也见过不少大场面,便是入宫面前太后皇后也不是没有过的。∷, 可是这时,她们却都同时为寒家的这份添箱礼而咋舌不已。 寒夫人念出来的这份单子上记载的东西,普通的世族,恐怕举全族之力也凑不齐十之一二。 而这,仅仅只是寒老爷子为新认的女儿准备的添箱礼。 添箱礼,与其说是送与准新娘子的,不如说是送与新娘子娘家的,寒家准备了这么一份大礼,若是威远侯府如今的主母于氏是个贪婪之人,就算是将这些东西全留在威远侯府,也无人能说出一个不字来。 不过,寒夫人早已点明,这本就是寒老爷子为女儿准备的嫁妆,只是顾虑着凤家才是凤止歌的娘家,这才充作了添箱。 那么,这些东西便注定会成为凤止歌的私产。 虽然不及寒老爷子给的这份,但慕轻晚本就为凤止歌准备了一份极为丰厚的嫁妆,如今再加上寒老爷子这份豪礼,莫说是十里红妆了,凤家大姑娘这恐怕是要百里红妆了? 也有那心细又精于算计的夫人,在寒夫人停口之后便在心里计算起来。 寒家是传承数百年的大族,底蕴深厚是勿庸置疑的,但那指的是寒氏一族,而非是寒老爷子的私产。 寒老爷子作为寒氏一族的族长,自己及两个儿子又常年居于高位,私产不少也是正常的。可寒老爷子的私产再多,只怕给凤止歌的这份至少价值十万两银子的添箱礼,恐怕也达到了他私产的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 这就是个比较有意思的数字了。 寒老爷子毕生只得两子一女,正是三之数,不过女儿寒素却在大武朝初建之时便早早离世,惹得寒老爷子这二十几年来都哀痛不已。 照理说,以寒老爷子对寒素的看重,哪怕寒素离世多年,哪怕寒老爷子晚年又新认了个女儿,他的私产至少也该留下一份给寒素以作纪念的。 可如今。寒老爷子却将自己私产的三分之一或更多给了这个新认的女儿。 寒老爷子的两个儿子如今都在世。那么,意思便是他新认的女儿凤止歌生生将属于寒素的那一份占了去? 得出这个结论,知道寒素其人的夫人们便又震惊不已。 凤家大姑娘,在座的夫人们也都见过。虽然确实有其独特之处。可若说她能让寒老爷子忘记当年的寒素。却又着实令人不可思议。 可再不可思议,当事实摆在面前,这些夫人们仍只能按下心中的震惊。 若说从前。京城众人对于寒老爷子待凤止歌的态度仍有犹疑,那么当寒老爷子准备的这份添箱礼传出去之后,只怕再无人置疑寒老爷子是不是真的拿凤止歌当女儿。 厅中的沉默持续了好长时间,许久之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众位夫人们才掩饰般的齐齐端起茶盏。 似是还觉带给众位夫人的震撼不够,在众人的注视下,寒夫人又自袖中掏出一张与先前那张并无二致的纸张来。 看着众夫人们眼中有惊吓之色,寒夫人们忙解释道:“先前那份是父亲对女儿的一点心意,这一份,却是我家老爷做兄长的和我这个做嫂子的给妹妹的心意。” 然后又是一长串的清单…… 这单子上的东西虽然比不得寒老爷子的那份,但也足以做一份极为丰厚的嫁妆了。 听到后面,众位夫人几乎已经麻木了,哪怕寒夫人再拿出这样一份单子,她们只怕也不会再面现惊色了。 好在,寒夫人没有再拿出这样一份单子。 处于震惊之下,在座的夫人们并未察觉到这其中有什么不对之处。 没人有想到,除了大老爷寒凌,寒家还有个在广东任承宣布政使的二老爷寒晔。 凤止歌今年还不到十六岁,论起来寒晔自然该是她的兄长。 可同为兄长,寒凌送上了这样一份丰厚的添箱礼,为何寒晔那里却丝毫没有表示? 别说寒晔在广东任上离京城太远,寒老爷子认下凤止歌做女儿已经半年有余,以寒老爷子表现出来的对凤止歌的看重,即使寒晔远在广东也该知道这件事,而凤止歌订下亲事也有四个月了,再怎么消息传递不方便,寒晔也不会对此一无所知。 在这样的情况下,且有寒凌在前,寒晔的默不作声便显得有些突兀了。 真正的原因是,只有寒家最核心的少数几人才知道,寒老爷子认了凤止歌做女儿,但是在排行上,年仅十五岁的凤止歌,却是排在四十有八的寒晔之前的。 换句话说,哪怕是寒晔站在凤止歌面前,他也得恭恭敬敬的唤上一声“长姐”。 兄长给妹妹准备嫁妆并不奇怪,却从来没有弟弟给姐姐备嫁妆的。 当然了,这又是寒家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了。 有寒夫人这样两份震撼人心的“添箱礼”在前,之后送上添箱礼的众位夫人们自然显得逊色不已,不过,在寒夫人的豪礼刺激下,这些夫人们出手时都在原本的打算上再临时添加了一些。 用句毫不夸张的话,威远侯府便是收这添箱礼,都收得有些手软。 当然了,送走送添箱礼的夫人们,于氏清点完毕之后当即便表示,这些添箱礼将被全部充作凤止歌的嫁妆送入安国公府。 这之后,便是请了全福人去安国公府安床铺被。 全福人请的是寒夫人的二儿媳方氏,方氏是寒家二少爷寒仲景的妻子,公婆爹娘健在。兄弟姐妹俱全,自己又儿女双全,着实是个全福人的最好人选。 慕轻晚本来是想请娘家三嫂郑氏做全福人的,郑氏同样儿女双全双亲健在,只是公婆却都早逝。 郑氏本已应下了慕轻晚之请,后来还是寒家主动往威远侯府递消息,郑氏身为舅母又对凤止歌这个外甥女极为喜爱,自然不想让凤止歌成亲时留下任何一点不圆满的地方,听说寒家有了比自己更合适的全福人选,便主动辞了慕轻晚所请。 一切准备妥当。待到日头即将落下。天边飘满金霞时,便轮到威远侯府往安国公府送嫁妆了。 凤止歌与萧靖北的亲事本就因是皇上指婚而备受瞩目,又有那些去威远侯府添箱的夫人们回去之后传出的消息,这一天的威远侯府可谓是万众瞩目。 侯府大门才打开。意识到这是要送嫁妆了。便立即引来了无数人的注意。 而凤止歌的嫁妆也确实没有让这些期待已久的人失望。 第一抬嫁妆酉时从威远侯府大门抬出。一直到亥初,最后一抬嫁妆才进了安国公府的门。 只是送嫁妆,就用了整整两个时辰。这让看热闹的绝大多数人惊得瞠目结舌。 直至所有嫁妆都抬进安国公府,这一路上所经之处仍留着无数嘴巴张得足可寒进去一个鸡蛋的人。 人们所说的十里红妆就已经极尽风光了,可凤家大姑娘的嫁妆,又岂止是十里红妆? 这一天,京城最风光的人,无疑便是即将出嫁的凤家大姑娘。 就正众人带着羡慕与嫉妒热议着凤止歌那极尽奢侈的嫁妆时,安国公府里,安国公夫人周语然正高高举起一只淡雅的青花瓶子狠狠砸向地上。 “碰!” 一声脆响之后,价值不菲的青花瓶子便变成一堆瓷粉。 砸完这瓶子,周语然仍觉不解气,猛地站起身,四处找着屋里易碎的摆设抓起来便毫不手软的往地上砸。 不多时,原本摆放得满满的多宝阁上就变得空无一物。 也是到这时,周语然才觉心头那口恶气稍稍散了些。 直至周语然累极跌坐在榻上喘着粗气,在她发怒时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心腹张嬷嬷,才来到她的身边,轻声安慰道:“夫人何必如此动怒,那凤止歌今日再怎么风光,等明天一过,她不也得乖乖叫夫人一声‘母亲’?有着婆媳的名分,夫人到时候想如何拿捏她还不是由得您说了算,如今便因她而置气,夫人可不是与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周语然之所以会如此狂怒,正是因为凤止歌。 正确的说,是因为凤止歌那让人眼红眼馋的嫁妆。 周语然当初是在太后的懿旨之下嫁入安国公府的,太后待她倒也算怜惜,想着她二十几岁才嫁人,还嫁的是个有儿子的鳏夫,在嫁妆上便贴补了许多,再加上承恩公亦十分疼这个女儿,所以周语然出嫁时的嫁妆可是十足的丰厚,凑了整整二百五十六抬,当时可不知令多少女子羡慕不已。 同样是嫁入安国公府的女子,早在凤止歌与萧靖北订下亲事时,便有许多当年亲眼见过周语然风光的人暗暗将两人拿来作对比。 周语然是太后娘家承恩公府的女儿,凤止歌出身威远侯府,更是寒老爷子认下的女儿,在出身上不仅不比周语然低,反而因为寒家还隐隐胜出一筹。 周语然当初是得了太后的懿旨嫁入安国公府,凤止歌是由皇上赐婚。 周语然容貌美艳动人,凤止歌清丽无双婉如一朵出水芙蓉。 …… 等等等等。 而让周语然无法接受的是,不管是从哪一方面来比,她这个未来婆婆都没能赢过凤止歌去,叫本就爱面子的她如何能接受? 而最后的一项对比,便是周语然与凤止歌的嫁妆,因嫁妆都是在成亲前才送入夫家的,所以也只能放在最后。 周语然本以为自己当年的嫁妆那般丰厚,怎么也能凭此压上凤止歌一头的,却没想到,凤止歌的嫁妆会丰厚到那种程度。 就连她这个国公府的当家夫人,见惯了好东西的太后娘家侄女。看了凤止歌的嫁妆单子之后,都第一时间生出了想要据为己有的贪婪。 这才引来了周语然先前的狂怒。 本就发泄了一通,又被张嬷嬷这样一安慰,周语然那发红的双眼便也渐渐恢复正常。 见自己说的话起了作用,张嬷嬷声音不觉放得更轻了,她轻轻一笑,道:“夫人也是被怒意蒙了眼,如今冷静下来,自然该知道,在与那凤止歌的交锋之中。夫人本就先占了上风。如今可都讲究孝道大于天,那凤止歌只要嫁进安国公府,便是夫人的儿媳,婆婆要拿捏儿媳。可用的法子实在是太多了。就算她是寒老爷子的女儿又能如何。一顶不孝的帽子便足够叫寒家因她而蒙羞了。” 不得不说,张嬷嬷的话说得一点也不错。 这个年代的人对于孝道的重视是后视根本想象不到的,只看一个“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便足以说明孝道的分量有多重。 在京城世家大族后宅里,婆婆想尽法子搓磨儿媳的事并不少见,但哪怕做婆婆的折腾得太过分,最多也就被人在背后说上两句,却不会有任何人认为这有什么不对的。 这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若是凤止歌是任何一个土生土长的大家闺秀,恐怕她嫁入安国公府之后,过的便会是张嬷嬷口中描述的日子。 可是,无论是张嬷嬷还是周语然,都没有想到,凤止歌会是一个三世为人的伪少女。 周语然先前也是怒极攻心,才会压不住脾气发泄一通,这时理智回来,又听了张嬷嬷这样一番话,阴郁的心情自然便有了飞扬的趋势。 张嬷嬷又道:“至于她的那些嫁妆,咱们未来的世子夫人还不到十六岁,又如何能打理好那么多的嫁妆,为恐被那些惑主的奴才骗了去,您这个做婆婆的替儿媳管着嫁妆,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张嬷嬷年约五十上下,面上已布满了深刻的皱纹,许是常年不苟言笑,一张脸便如模子一般被定了型,她这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配着眼中那隐隐的笑意,便自有一股子老朽阴沉的感觉扑面而来。 若是叫个胆子小点的小丫头看了,铁定得吓得惊叫不声。 不过,张嬷嬷自周家境况转好之时便跟在了周语然身边,这么多年来周语然一直将她视作最看重的心腹,非但不认为张嬷嬷有什么可怕的,反而觉得张嬷嬷的这番话听在她耳中异常的顺耳。 微微一笑,周语然轻声道:“张嬷嬷此言甚是,我这个儿媳啊太过少不更事了,听说当初还在床上躺了八年才醒过来,嫁妆里这么多的产业财物打理起来实在太过费神,让她自己来管说不定又会给她的身体带来负担。唉,如今看来,也只有我这个老太婆替她看着一点了,可并非是我这个做婆婆的企图夺取儿媳的嫁妆,只希望外人不要因此而误会了什么啊……” 周语然说得煞有介事,也不知道是在说给张嬷嬷听,还是只是在说服她自己。 然后,主仆两人相视一笑,倒是第一次期待有着大笔嫁妆的凤止歌真正嫁进安国公府了。 …… 周语然主仆间的这番对话,凤止歌这时候自然是不知道的。 作为第二天便要出嫁的准新娘子,凤止歌在面不改色的翻开了慕轻晚面红耳赤递给她的一本小册子,津津有味的将里面妖精打架三十六式从头看到尾,这才在臊得满面羞红的半夏与扶风催促之下安歇。 一夜无梦。 第二天天还没亮,本就有着极强警惕心的凤止歌,在丫鬟们轻手轻脚踏进房门的第一时间,便睁开了眼。 沐浴梳洗,更衣净面。 然后又被喜娘用绒线绷着绞了面,接下来换上喜庆的嫁衣,梳头上妆。 生平第一次,向来都与旁人保持着距离的凤止歌,只能一动不动的任几个陌生人在自己身上比来划去。 成亲确实是一个极为冗长累人的过程,待一切准备妥当,饶是凤止歌有功夫在身,也颇觉有些腰酸背痛。 看着铜镜中根本就是一团红影的自己,凤止歌暗暗想:就算只冲成亲这么累人,她这辈子也只会成一次亲。 吉时未至,算着萧靖北来威远侯府迎亲还有一段时间,见了一直在凤止歌旁边眼露不舍的慕轻晚,喜娘替凤止歌整理好衣裳,然后便招呼着房里众人先行退了出去,给慕轻晚留下一个与凤止歌独处的空间。 慕轻晚本就是个情绪内敛之人,众人在时她不好意思将自己的不舍表现出来,如今房里只剩了她与凤止歌,本就濒临决堤的眼泪便毫无顾忌的自眼中滑落。 “止歌,娘舍不得你……” 慕轻晚张开双手本想将女儿拥入怀中,却因唯恐将凤止歌身上的嫁衣弄乱而改为双手握住凤止歌的手。 在湖州浑浑噩噩的过了那么些年,直至腹中有了一个小生命,慕轻晚才算是找到了自己继续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她独自一人生下了女儿,又眼见着刚出生的女儿便如活死人般在床上躺了整整八年,好不容易女儿醒了,却不想这才不到八年,她便要看着女儿嫁出去。 对慕轻晚来说,凤止歌便是她生命的垂问,叫好如何能割舍得下? 一想到女儿嫁出去之后,以后母女便少有机会再见,慕轻晚便悲从心来,若不是顾忌着外面还有人,只怕便要痛哭出声了。(未完待续。) 第118章 成亲 凤止歌没有安慰慕轻晚。 在江南之地,每有女儿出生,其父便会亲手酿酒埋藏,嫁女时掘酒待客,因此种习俗,那酒便被唤作了女儿红。 当那嫁女之父饮着女儿红时,心里的心酸、喜悦与担忧,只怕也只有当事人才能明了。 慕轻晚此时的感觉,也不外如是。 这是每个为人父母的,对女儿出嫁之后生活的担忧与忐忑,又岂是几句简单的安慰就能抚平他们的心。 所以凤止歌反手将慕轻晚拥入怀中,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她重活这一世,最应该感谢的,便是慕轻晚这个母亲,若不是她,凤止歌也许根本就不会有活下来的可能,更别提是等到昏睡八年后清醒过来了。 而后这些年,慕轻晚是怎样对自己的,凤止歌更是看得一清二楚,也许慕轻晚不够强大,可是她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用尽全力的保护凤止歌。 如今,她视为生命全部的女儿要出嫁了,她会这般伤心落泪,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好半晌,心里的情绪都宣泄尽了,慕轻晚才有些羞赧地抬手拭泪,一边抹着脸,一边还有些懊恼地道:“看我,今天可是止歌的好日子,掉眼泪多不吉利。” 生怕会因自己的哭泣而给凤止歌的出嫁带来不好的影响,慕轻晚拭泪的动作有些重,不仅将脸上的妆容弄花了,甚至还将脸都擦得一片泛红。 然后,看着镜中的影子,慕轻晚又有些着急。 女儿出嫁,她这个做母亲的若是以这副狼狈的样子出现在人前。只不定又会惹出什么闲话来。 后来还是凤止歌这个新娘子亲自取了脂粉给慕轻晚被好妆,她才算是松了口气。 母女俩又叙了会儿话,便听得外面传来一阵乐声,紧接着便是人群的哄笑声,这是萧靖北迎亲来了。 再接着,先前退出去的喜娘又重新进来,跟在她身后的还有慕晓晓与钱多多。 女子成亲。总得有几个相好的小姐妹帮着为难下新姑爷吧。凤止歌来京城也已经有一年了,可是要说她有什么交好的小姑娘,除了慕晓晓这个表姐。只怕也唯有钱多多勉强能算得上了。 慕晓晓和钱多多都是活泼的性子,两人进来之后先是对着凤止歌惊叹了一番,然后便按捺不住好奇,跑到前面看热闹去了。还每隔一会儿便跑回来讲述一番前面有多热闹。 两人的活泼倒是让有些轻愁的慕轻晚也露了笑容。 几人说笑间,便听人群的哄笑声渐渐到了近前。 萧靖北今天穿着大红吉服。以往从来不变的冰山脸也再保持不下去了,眼中甚至还带着隐隐的喜意。 当然了,以萧靖北的冰山脸,除了与他走得近的闻越与宁修宜。旁人是看不出来他与平时有什么不一样的。 说起来,萧靖北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感激过自己这十几年来还交到了闻越与宁修宜这两个朋友,若不是有他们。他成这个亲还指不定得搞成什么样子。 什么催妆诗,给新娘子的小姐妹发红封哄她们放他进去之类的。你能想象萧靖北自己冷着一张脸用平直的语气念催妆诗,像威胁人一般的哄人吗? 啧啧,只是用想的,萧靖北也知道若真是那样该得有多糟糕,只怕他期盼已久的婚礼便会变成有史以来气氛最冷的婚礼了。 给慕晓晓与钱多多塞了不少大红封,又在闻越与宁修宜的指导下放下身段哄了好久,萧靖北才终于成功扣开了凤止歌闺房的大门。 新娘子是要由娘家兄长背着上花轿的,凤止歌只有凤鸣祥这样一个哥哥,这件事自然便落到了凤鸣祥身上。 看着在她身前半蹲下等着她伏身的凤鸣祥,凤止歌微微顿了顿,才趴到了凤鸣祥的背上。 而凤鸣祥,将凤止歌背起来,他面上带着笑容,但心里却泛起了苦涩。 他此生离妹妹最近的时候,居然是妹妹嫁人背她上花轿的时候。 只要一想到,自今天之后,妹妹便是别人的妻子,他面上那应景的笑容便也似透出了苦意。 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人们的注意力大多放在了萧靖北与凤止歌身上,只有于氏一直注意着自己的夫君,也看出了他的不对来。 夫君待小姑…… 于氏眼中一黯。 她嫁入威远侯府以来,小姑待她虽然不甚热情,但她也能看出小姑对她并无恶意,只是性子冷清而已。 可是…… 于氏捏着丝帕的双手一紧,然后掩饰般的又将手藏进了袖中。 在几人的思绪之中,凤止歌被送入了花轿,伴着吹吹打打的欢乐乐曲去了安国公府,威远侯府也随之渐渐冷清下来,只余怅然的慕轻晚,心里空荡不已的凤鸣祥,以及若有所思的于氏站在门口目送迎亲的队伍慢慢远去。 凤止歌一路来到安国公府。 今天来安国公府吃喜酒的人着实不少,再加上那些凑过来看热闹的百姓们,怕是整个京城都空了一半。 这般热闹的场景,也算是京城近几年来能数得着的了。 花轿进安国公府时便已近吉时,接下来自然便是拜堂了。 这拜堂本就是成亲这一套流程的重中之重,一般来说哪家也不会在这一环上出错的,可偏偏,凤止歌与萧靖北拜堂时,便出了岔子。 只因,在拜堂之前,萧靖北提出了一个要求。 “什么,这绝对不可能!”周语然面上一僵,然后断然扬声拒绝。 这时喜堂已经布置妥当,而且观礼的宾客都已就位,就等着两位新人拜堂了,周语然怎么会想到萧靖北竟然会选在拜堂之前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就不怕,因此而毁了他期待这么久的这桩亲事吗? 萧靖北这桩亲事的前期准备几乎都是由周语然一手操持的。这还是周语然当初自己向萧靖北提出来的,为的就是彰显她这国公府女主人的地位。 她提出这个要求时,本来还以为会遭到萧靖北的拒绝,却没想到萧靖北竟然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还真的就将婚礼的一切准备事宜都交到了她的手上。 周语然当时可没少为萧靖北这一反常态的态度而诧异,不过诧异过后,她倒也确实费尽了心事来操持这桩婚事。就算不为萧靖北。只为了让皇上以及寒家看到她的态度,她也应该如此。 这几个月来,萧靖北也一直表现出一副婚姻大事凭她这个“母亲”全权作主的样子。给凤家的聘礼,宴请宾客名单,待客的酒席等等都从来没过问过,倒是十几年来第一次如此给周语然面子。 所以。周语然怎么也没想到,萧靖北的发难。竟然会是在自己的婚礼上! 这场婚礼若是搞砸了,周语然必定是要丢个大脸的,但是,再怎么丢脸。也比不上萧靖北此时提出的这个要求。 他竟然要求将他生母的牌位摆到高堂座上? 那她这个辛苦操持国公府十几年,又替他苦心操办这场亲事的“母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要被置于何地? 在元配的牌位面前,继室可是要执妾礼的! 这个规矩在场的谁都知道。可是要叫周语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着一个牌位执妾礼,她可丢不起这个脸,她也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周语然铁青着一张脸,面上再无之前刻意装出来的母慈子孝的安慰笑容,她看向萧靖北,甚至都不再隐藏自己阴冷的目光,“世子感怀生母,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些年来我也很感激‘姐姐’为咱们国公府留下了一条血脉,让国公爷将来不至于无人供奉香火,可是世子爷方才的要求,是不是太过了些?自古以来,可都有一句话叫‘生恩不及养恩’,世子爷的孝道……” 一开口便是孝道这顶大帽子罩下来,足可见周语然这是气狠了。 萧靖北听完周语然的话面上冷色更甚。 什么叫将来无人给父亲供奉香火,她就认定了父亲根本不可能好起来,或者说,她是根本就不希望父亲好起来? 至于生恩与养恩…… 若不是他时时刻刻铭记着周语然给予的“养恩”,他又何至于在今天这样重要的场合故意给周语然难看? 萧靖北与周语然其实都不怎么在乎外人是不是会看笑话,这些年来安国公府还少让人看笑话了吗? 至于他此举会不会让外人知道他们“母子”不和,在这些年来层出不穷的刺杀之下,难道还有人会认为他们之间真的能和睦相处? 那恐怕才是真正的笑话! 只是…… 萧靖北有些歉疚地看了看身侧盖着盖头让他看不清面容的凤止歌。 只是要委屈她了,在成亲这样一辈子最重要的日子上,都要经历这种糟心事。 想到这里,萧靖北双手紧紧握住手中与凤止歌相连的红绸。 他对这桩婚事的期待远不是周语然可以揣摸到的,对他来说,今天也同样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日子,他原本也确实没想过要在自己的婚礼上做些什么,却没想到,就在成亲前几天,他外出办一件案子时,却无意间发现了周语然的秘密。 若不是他这些年早就练就了非人的理智,恐怕当时他便要忍不住冲上去掐死那对狗男女了。 周语然这些年屡次对他下毒手,甚至想要弄死他再过继娘家侄儿顶替他的位置,这些他都能忍下来,可他独独不能忍的,便是周语然居然还让父亲名誉有损。 他的父亲,当初是何等的顶天立地,被太后硬塞着娶了周语然就罢了,如今竟然还被周语然连累得随时都有可能被所有人指指点点? 为人子,萧靖北如何能忍得下这种事? 有了这样的发现在前,他又岂能再照原本的打算,在婚礼上勉强自己给周语然行礼? 所以才有了方才出现的这一出。 面对周语然拿孝道相压,萧靖北面上表情不变。他淡淡地道:“周夫人这些年是如何辛苦养育本世子的,相信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本世子也时刻铭记着周夫人这些年来的照顾,将来必定会一一偿还周夫人以及承恩公府的恩德。” 这本就是面对面的撕破脸,萧靖北又毫无顾忌,“辛苦养育”、“照顾”、“恩德”等字眼都咬得极重,叫明眼人一听便能知道其中深意。 先不提周语然心里是如何的恨。这时喜堂那挤得满满的宾客。都正在心里暗道这次安国公府之行来得太值了。 本以为只是吃一顿普通的喜酒,却不想还有惊喜大奉送,亲眼看着维持了表面和睦现象十几年的安国公夫人与世子翻脸。 想必。今天一过,京城百姓们又要有谈资了。 再说周语然,被萧靖北这样一挤兑,竟好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只伸出轻颤的手指向萧靖北,胸膛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不断。一张妆容精致更显明艳的脸更是涨得通红。 虽然不知萧靖北为何会选在今天向自己发难,但周语然知道萧靖北的性子,他能忍她十几年,但一旦他不再忍耐。也必不会轻易就作罢。 眼见着萧靖北是铁了心要让自己面上难看,周语然便将目光转向了一旁静立的凤止歌。 无论如何,她都得先将今天的局面糊弄过去。否则,她这个安国公夫人以后只怕就别想再堂堂正正的出门应酬了。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周语然道:“世子一直以来对本夫人都心存误会,念在今天是世子的好日子,本夫人也不与你多计较,如今最重要的是先拜堂,若是误了吉时,只怕最终反受其害的还是世子,止歌,你说呢?” 周语然不理会萧靖北,而是直接询问凤止歌,这其中也是有说道的。 一来,凤止歌今天之后便会是萧靖北的妻子,而且还是萧靖北盼了这么久的妻子,只要凤止歌这时站在她这一边,萧靖北就算再怎么欢喜,只怕心里也会留下疙瘩。 二来,以萧靖北对凤止歌的看重,若是凤止歌开了口,他就是再不情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总也得给凤止歌几分面子,将这件事轻轻带过。 还有…… 这个年代的女子在成亲当天洞房之前是不能开口说话的,被视为是说的话越多,将来的福也就越薄。 凤止歌只要拜堂之后便是萧靖北的妻子了,周语然又岂能安心见着他们过得好? 既指着凤止歌解决眼前难题,同时还不忘给凤止歌与萧靖北日后的生活挖个坑,周语然也算是殚精竭虑了。 凤止歌的面容掩在盖头之下,她双唇轻轻一扬,她如今都还算不得安国公府的人呢,周语然就想着要借用她这把看起来还算锋利的刀? 什么不能说话的规矩,凤止歌是半点也不信的,所以自然也不会在意,她道:“安国公夫人所言甚是。” 凤止歌的声音有些清冷,听在耳中便如大夏天来到一汪清泉边,给人神清气爽之感,虽然看不到她的面容,但只听这声音,那些没见过凤止歌面的宾客便隐隐有些知道这位新娘子的与众不同来。 不过,待听清楚凤止歌的话,这些人又不由有些失望,甚至还有人面露不屑之色。 这虽然是个讲究孝道的世界,但相比起来,这更是个女子以夫为天的世界,为了一个屡次想置自己夫君于死地的继母便要站在夫君的对立面去,任谁怎么想,也会忍不住怀疑做出这个决定的凤止歌是不是还没睡醒。 萧靖北眼中一黯。 而周语然,这时却几乎要乐出声来,眼中的笑意更是藏都藏不住。 “既然这样,你们还是先拜了堂再说吧。”周语然说着话便对左右使眼色。 只是,乐声还没再响起来,便又传来了凤止歌略带疑惑的声音:“安国公夫人,拜堂自然是如今最重要的事,可是公婆俱都不在,又要如何拜堂?” 周语然的笑脸一僵,看向凤止歌的眼里仿佛淬了毒一般,“凤小姐可要想清楚了,本夫人不是已经在这里了吗?” 鲜红的盖头挡住了人们探向凤止歌的视线,人们看不到她面上此时是什么表情,只能听到她带着歉意道:“啊,安国公夫人是在说您自己啊,请恕小女一时没想到。” 这解释了还不如不解释,周语然只觉脸被打得啪啪作响,若不是有张嬷嬷在背后死死掐着她,说不定她便要理智全无的向凤止歌冲过去了。 然后,周语然听到了更让她觉得打脸的话,“不过,小女倒是有个疑惑想请教夫人,女子出嫁之后从未与夫君圆过房,这样的女子会受夫家承认吗?” 布置得喜气洋洋的偌大喜堂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方才那些还觉得凤止歌脑子不清醒的人决定收回自己方才下的定论,这位凤家大姑娘可不是不清醒,人家这是太清醒了啊。 也对,若真是个连这点小场面都应付不了的,又怎么会得了寒老爷子的青睐呢? 只不过,如今周语然要如何来应付?(未完待续。) 第119章 洞房 这年代的婚事还真就如凤止歌所说的那般,就算拜过天地,但没圆过房的女子还真不一定能被夫家承认。 就算是圆过房了,若是洞房之夜不见落红,夫家都能理直气壮的将新娘子退回娘家,更别提如周语然这般十几年未与夫君圆过房的了。 安国公府情况特殊,当初周语然是在太后的懿旨下嫁入安国公府,后来还未来得及圆房安国公便奉了皇命出京办差,再回来时就已经身中剧毒昏迷不醒,这一昏迷,便是十六七年。 在这样的情况下,周语然当然不可能与安国公圆房。 也正是因为安国公府的特殊情况,外人才未拿这件事说道。 却不想,今天会被凤止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对于周语然来说,凤止歌所为无异于狠狠揭开她的陈年伤疤,察觉到外人看过来的那暧昧中夹杂着笑话的目光,周语然只觉脑中一阵嗡鸣,什么理智什么忍耐都被她尽数抛到了脑后。 “凤、止、歌!”她一字一顿的叫出这个名字,表情之狰狞似乎恨不得生生咬死凤止歌。 其中的凶狠与恶毒,便是事不关己的旁人见了,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偏凤止歌不仅看不到周语然的表情,也仿佛听不出她话中的恶意,还状似纯良地问道:“不知夫人唤小女有何事?” 周语然猛然起身,她想要冲到凤止歌身边去,更想用她尖利的指尖抓破凤止歌那张脸,再割了她的舌头叫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不过,周语然才要往前走。便觉衣衫一紧,却是张嬷嬷再次在紧要关头将她拉住了。 转头看向张嬷嬷,周语然凶狠地道:“放手!” “夫人,您看看现在是何等场合,这可是皇上亲自指的婚,若是这桩婚事被您在众目睽睽之下给毁了,皇上那里……”张嬷嬷知道周语然这时已经没了理智。所以一开口便说到了点子上。 周语然一听到“皇上”二字。立马清醒了几分。 是啊,这是皇上指婚,她要真是在这么多人在场的情况下对凤止歌怎么样了。到时候这桩婚事不成,她岂不是成了抗旨不遵? 周语然以及整个承恩公府最近这一年都过得有些提心吊胆,这一年来,他们引以为靠山的太后所说的话在皇上跟前也不再像往年一样管用。如今太后更是幽居在慈宁宫里再不能走出一步,他们周家。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触怒皇上? 整个周家都不能,依附于周家的周语然又算得了什么? 想明白这个道理,周语然停下脚步,只是到底心中不甘。她双手紧握成拳,力道大得那尖利的指甲深深刺进掌心,带出几个月牙形的血痕来。 “夫人。来日方长,只要那个凤止歌进了门。以夫人对国公府的掌控,日后还不是夫人说了算?”为了不让周语然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张嬷嬷只能如此安慰周语然。 不过,这话说出来,就连张嬷嬷自己也有些不相信。 这个凤止歌,可不像她们所以为的深闺少女,她都能在婚礼现场给周语然这个未来婆婆难堪了,日后真的就能任周语然随意搓磨? 张嬷嬷的话到底还是让周语然的理智战胜了冲动,张嬷嬷说得对,触怒皇上才是最愚蠢的,她方才也是心急了,再怎么说,如今她也占了安国公夫人的名分,就算萧靖北与凤止歌再怎么说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凤止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她无礼,都不用她做什么,只怕她忤逆长辈的名声便会传遍全京城,就算她身后还站着个寒老爷子也一样。 想到这些,周语然心头微微一松,面上却做出一副急怒攻心的模样,视线在萧靖北与凤止歌身上不住往返,颤着声音道:“你们,你们……” 然后恰到好处的晕了过去。 当然了,张嬷嬷这个忠心的奴才也自然会适逢其会的将主子扶住。 接下来自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周语然在被张嬷嬷等人扶着回房时,心里还隐隐有些得意,她虽然丢了些脸,可到底没有任何损失,可萧靖北与凤止歌呢,成亲当日便气晕继母,他们又能得了什么好去? …… 周语然被送了回去,拜堂却还是要继续的。 就如萧靖北所说的那般,他还真的就让人去请了生母的牌位置于上座,而所有人都知道安国公萧立身中剧毒昏迷了十几年,是以凤止歌与萧靖北拜高堂时实际上就是对着一个牌位和一张空椅子拜的。 拜过堂后,凤止歌被扶着去了新房,待饮了合卺酒,凤止歌便留在新房,而萧靖北则去外院招待宾客敬酒等。 也亏得周语然确实在萧靖北的亲事上费了功夫,否则在周语然“晕”过去之后,喜宴不一定还能如此井然有序。 萧靖北回到新房时已是深夜了,虽然身上沾着酒气,但他眼中其实并无醉意,倒不是来吃喜酒的宾客们特意放他一马,而是他那张冷脸着实很让人难以鼓起勇气来灌他的酒,就算有那想要灌酒的,也大多都被闻越与宁修宜给挡了。 萧靖北进到新房的时候,凤止歌正在……吃花生? 花生是被撒在喜被上的,在喜被上撒枣子、花生、桂圆、莲子是由来已久的风俗,是取其“早生贵子”的谐音,有着美好的喻意。 饿了一天的凤止歌早已自己将盖头揭了下来,又将那累得她脖子酸痛不已的凤冠摘下置于一旁,这时便正在就地取材填肚子,而她身边的两名大丫鬟半夏与扶风,一左一右的立于她身边,双手摊着张丝帕。丝帕上则装着花生壳及果核等。 唯有李嬷嬷,在凤止歌身旁面带无奈地看着她。 “主子,您就再……”忍忍吧! 李嬷嬷的话还没说完,萧靖北便推门而入。 这时的凤止歌正将一粒花生往嘴里送,见萧靖北进来,她只看了一眼便重新将注意力放在花生上,一边吃一边口齿清晰地道:“你怎么才来?” 李嬷嬷面上的无奈之色更甚。 “行了。你们下去吧。”凤止歌挥了挥手。 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李嬷嬷还是带着半夏与扶风下去了,毕竟,怎么说这也是主子与萧世子的洞房花烛夜。她们总不能一直杵在这吧? 至于萧世子…… 李嬷嬷临出门前隐晦的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若是萧世子对这洞房花烛夜有什么旖旎情思的话,估计,他是要失望了吧? 待李嬷嬷几人退下。新房里便只剩了凤止歌与萧靖北两人。 儿臂粗的红烛静静燃烧,轻轻摇晃的光焰照出随之摇曳的一双人影。不用说什么做什么,便自有暧昧的气息萦绕于心。 萧靖北看着仍自顾自往嘴里扔花生的凤止歌,她容貌本就生得精致清丽,今天又经过细心妆扮。少了几分往日里的淡漠,倒是多出几分娇柔。 想到回来之前,闻越凑到他耳边说的那些话。许是这屋子里太闷,萧靖北下意识的就有些耳根发热。 嗯。闻越说的,进来之后要主动不能被动。 所以,萧靖北开始主动……的找话说。 “那个,你饿了?” 估计闻越要是知道自己连名声都不要了,连着在青楼出没了几天才从那些姑娘们口中讨来的驭妻一百零八招,被萧靖北拿来这样用,怕是要吐血三升了吧。 凤止歌闻言白眼一翻,只看她现在嘴一直没停也该知道她饿了,再说了,“你一整天不吃饭来试试?” 萧靖北抿唇不语。 一天不吃饭,这种事他还真的经历过,而且次数还不少。 当初周语然想尽了法子要害他,有时候与周语然派来的刺客周旋,能把命保住就是很大的幸运了,比起性命,肚子饿不饿实在是件无关紧要的事。 想到周语然,他便又想起了才知道不久的周语然的秘密,然后刚刚升起的那点子旖旎心思便迅速转为愤怒,周身更是不住往外散发着冰寒之气。 凤止歌对人的情绪变化本就敏感,察觉到萧靖北的异样,她抬头看过去,“你怎么了?” 萧靖北摇了摇头,转而说起旁的:“拜堂的事,委屈你了,也谢谢你。” 若不是凤止歌当时旗帜鲜明的站在他这边,他恐怕还真的要对周语然拜上一拜,只是,让凤止歌在成亲当天便惹人非议,也确实是他的错。 听萧靖北提起这个,凤止歌也有些疑惑,萧靖北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以他的性子,不应该选在拜堂之前向周语然发难才是,莫非,周语然又做了什么让萧靖北忍不了的事? 只一瞬间,凤止歌便想到了被周语然养在宅子里的梁有才。 她试探性的问道:“你知道周语然和梁有才的事了?” 听到“梁有才”这三个字,萧靖北先是浑身一僵,然后眼中迅速聚起凌厉的杀气。 哪怕他一个字没说,这答案却是很明显的了。 不过…… “你也知道这件事?”萧靖北问道。 周语然做下这等见不得人的事,为免事情暴露之后惹来大祸,她的保密功夫自然做得极好,萧靖北与她同住安国公府这么多年都没发现端倪,凤止歌是如何得知的? 不过,想到之前几次凤止歌所表现出来的消息灵通,萧靖北又有些了然。 凤止歌也没费口舌与萧靖北解释梁有才与林娘子之间的事,毕竟事关林娘子的隐私,她看向萧靖北,“你就是为了这事才故意让周语然在所有人面前难堪?” 萧靖北闷不作声地点头。 这时他也觉得自己行事有失分寸了,虽然确实如愿让周语然面上难看,可是也并未给周语然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反而是他与凤止歌,也许还会被人指责不敬长辈。 伤敌八百。自损三千。 是他愤怒之下太过冲动了。 凤止歌身子往后一倚,选了个舒适的姿势斜躺着,烛光照在她清雅与娇艳并存的面上,带来几分别样的魅惑。 偏头看向萧靖北,她眨了眨眼,“要是我帮你收拾了周语然,你要怎么谢我?” 萧靖北猛然抬起头。 受了周语然这么多年的毒害。萧靖北无时不刻都想将周语然从安国公府赶出去。只是前面那些年他忙着从周语然手里捡回一条命,近两年倒是有了些自保之力,却也寻不到一个可以将周语然赶出去的理由。 如今理由是有了。一旦周语然与梁有才的关系传出去,周语然便绝无可能再继续留在国公府做她的安国公夫人,可那关系到父亲的名誉,父亲好不容易有了痊愈的希望。萧靖北怎么能在这时让父亲为旁人所非议? 在如今的同龄人中,萧靖北绝对算是出类拔萃的。不仅家世出身高人一筹,还文武双全,又深得当今皇上青睐,二十出头便掌管锦衣卫北镇抚司。 可是。萧靖北便是读过再多书,武艺习得再好,他也如这世间的绝大多数男子一样。于内宅之事一窍不通。 所以面对周语然这样一个人,在不能直接出手弄死她时。他便有些束手无策。 这时听凤止歌说可以替他解决掉周语然,萧靖北甚至有些喜出望外。 “如何解决?”说这话时,萧靖北身上的阴郁之气尽散,眼中甚至还有些亮晶晶的。 萧靖北身形高大,平日里又总是一张冷脸,这时的他却冷意尽退,如一个等着要糖吃的孩童般,眼中尽是期待,看着便让人想要掐上两把。 凤止歌见状手就有些痒痒的,若不是还有些理智,只怕真的就要化身狼女了。 撇开头,她道:“你放心,不会牵扯到安国公身上的,而且一定能让周语然主动离开安国公府。” 萧靖北一怔,然后眼中的喜悦渐渐扩大。 他以为凤止歌所说的收拾周语然只是让周语然吃点亏,日后再不敢与那梁有才往来,却没想到凤止歌的意思是要将周语然赶出安国公府。 这样的结果自然更符合萧靖北的期望,但若是让他来做,他只怕只能拿刀架在周语然脖子上以性命作要挟。 凤止歌见状红唇向上扬成一个有些邪魅的弧度,道:“想知道我会怎么做吗?” 萧靖北连连点头。 他若是某种大型犬类动物,只怕已经围着凤止歌不住摆尾巴了。 想到那个画面,凤止歌面上笑容加深,朝着萧靖北勾了勾手指,“过来。” 萧靖北一怔,虽不知凤止歌是何意,却也依言来到凤止歌身边,为了让凤止歌更好的与他说话,他甚至还没用凤止歌说便举一反三的半蹲在了床边。 凤止歌差点没笑出来,果然,平时越是看着冷冰冰的人,犯起傻来也越是可爱。 “笑一个。”凤止歌指了指萧靖北的脸,道。 萧靖北又是一愣,然后却有些为难。 倒不是他不愿意对凤止歌笑,而是他这些年游走于生死边缘,与人接触时也保持着这张冷脸惯了,根本就忘了要如何笑。 若是说这话的是别人,只怕他已经用浑身的冷气将那人冻成冰棍了,不过当对象换成他期盼已久的凤止歌,他却根本没想过要拒绝。 满脸严肃的想了好半晌,闻越那有些赖皮的笑容与宁修宜温文儒雅的微笑在脑海中不住闪现,然后,萧靖北才慢慢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很是僵硬的笑容。 如果,那能算得上笑容的话。 凤止歌本是想调笑萧靖北一番的,但看到这里,原本的戏谑心理却全部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怜惜。 在萧靖北身上,她仿佛看到了当初在后世时的自己。 不会哭不会笑,生命里所有的意义只在于完成一次又一次的任务,任务之余,便只能如阴沟里的老鼠般生活在阴暗里。 当初重生为寒素,她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从那种状态里走出来。 那么,如今的萧靖北呢?他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一个会哭会笑的正常人? 抬手抚上近在眼前的一张俊脸,这张脸上此时还保存着那僵硬得足以吓哭小朋友的笑容,凤止歌直至这时才突然发觉,自从当年在湖州顺手救下萧靖北,之后每次见到他,他在她面前便似乎格外的坦诚。 就像此时,明明不知道要怎样笑,因为她的一句话,他仍让这个僵硬的笑容在脸上挂了这么久。 “真是个傻子。”凤止歌喃喃道。 然后在萧靖北的疑惑中起身宽衣洗漱,待她洗漱完毕又换下一身嫁衣掀开锦被坐到床上,才发现萧靖北正面红耳赤地瞪着她。 微微一笑,凤止歌忍不住又小小调戏了一把:“时辰可不早了,你还不赶紧洗洗睡了,莫非还想做些什么洞房花烛夜应该做的事?” 萧靖北一听,便如被吓到了一般,顶着一张涨红的脸赶紧去了隔间洗漱。 待他洗漱好来到床边,看着床上凤止歌给他空出来的一半位置,迟疑了好半晌,这才伸手轻轻掀起被子,浑身僵硬的躺了进去。 躺在内侧的凤止歌无声的笑了笑。 这是两人的洞房花烛夜,两人本来都以为自己会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而无法入睡,但实际情况却是,听着另一个人清浅的呼吸声,没过多久,两人便先后沉沉睡去。(未完待续。) 第120章 下马威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凤止歌是被外面的一阵喧哗声吵醒的。 睁开眼的一瞬间,注意到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她眼中下意识的闪过警惕,抬手便要往身侧之人颈间招呼去。 掌刀在离萧靖北的脖子两寸高时被硬生生的停下了。 凤止歌这才突然想起来,就在昨天,她已经成亲了。 已经成亲的人,身边睡着另外一个人,好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也幸好她及时停了手,否则,她大概会是大武朝第一个成亲第二天便亲手杀夫的人吧。 不过…… 回想起昨天夜里的一夜好眠,凤止歌双眼不由微微眯了眯。 因为当初在后世时的职业关系,她早就练就了几乎成了本能的警惕心,别说身边躺个人了,就算是从窗户飞进来一只苍蝇,恐怕都会将她吵醒,可昨晚…… 是她的警惕心变弱了? 而萧靖北的那双黑眸,却因掌刀带起的微风而在这时睁了开来。 看着凤止歌那近在咫尺的掌刀,萧靖北眼中闪过些微疑惑,不过他似乎也并没有追根问底的意思,下一刻便露出一个在凤止歌看来有些炫目的笑容来。 越是从来不笑的人,当他露出这样毫无保留的笑容来,便越是让人感到震撼。 凤止歌心里这时便有些震撼。 很难想象,萧靖北这种自小与死神打交道的人,也会有这样毫无保留的笑容。 只是,为什么呢? 她还在思索着这个问题,便听门外传来李嬷嬷的请示声:“主子?” 将警惕心的问题抛到一边,凤止歌应道:“进来吧。” 李嬷嬷应声推门而入,身后除了半夏与扶风跟着她进了屋,隔着房中立着的山水屏风,凤止歌隐隐可以看到,门外还成一排跪着四个容貌或娇艳或清纯或文雅或清秀的四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女子。 这四名女子虽然跪着,但脸上却都带着明显的委屈。其中一个看起来格外娇柔的,此时正低头垂泪,不时还抬手拭着泪。 这女子本就长得娇弱可人,拭泪的动作更是柔弱诱人到极点。极易给人我见犹怜之感。 另外三名女子,虽然并未如这娇弱女子一般无声哭泣,但面上的委屈与不服却是任谁都看得出来,偶尔还能听到她们低声说着诸如“我们是夫人赏给世子的”、“不能这样对我们”之类的话。 可以想见,方才吵醒凤止歌的那阵喧哗声。其来源便是这四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她与萧靖北新房外的女子了。 凤止歌扬了扬眉,她们口中的“夫人”,自然是指的周语然。 这安国公府里,除了周语然之外,还有谁敢在她与萧靖北成亲第一天就让她心里不舒坦? 这么说,这便是周语然的下马威了? 自打房门一开,门外跪着的几名女子便不约而同的抬头往屋里望,就连泪美人那被泪水浸湿的美眸,也不着痕迹的瞟向了房中。 只不过,让她们失望的是。屋内立着的紫檀山水屏风将她们或明或暗窥探的视线完全挡住了。 出于某种心思,在门打开之后,跪着的四名女子哭泣叫嚷的声音陡然便变大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萧靖北看向凤止歌,凤止歌很容易便从他眼中看出这个问题。 “没什么,不过是来自咱们安国公夫人的小小下马威罢了。”凤止歌说完,当着萧靖北的面毫无扭捏的起身,在半夏与扶风的服侍下梳洗起来。 萧靖北先是一愣,在看到凤止歌一点也不避忌他就在房里宽衣时,有些狼狈的迅速扭开头,那泛红的耳根很快便惹来一直暗中留意他的李嬷嬷三人一阵闷笑。 她们的新姑爷。好像有些太纯情了? 笑过之后,在凤止歌对镜梳妆时,李嬷嬷立于一旁说起门外那四名女子的事。 “主子,今天天还没亮。安国公夫人身边的张嬷嬷便领着这四人来了咱们院子,道是安国公夫人担心咱们院子里缺人侍候,特意将身边最得力的几个丫鬟赏给主子与世子。”李嬷嬷说话的同时,眼中便现出了不屑之色。 话倒是说得好听,什么担心缺人侍候,实际上不就是想趁着主子尚未完全熟悉聆风院的情况时。往姑爷身边塞人罢了。 做母亲的往儿子身边塞人,这在世族后宅里是再常见不过的事,归其原因,无非就是做婆婆的不喜儿媳故意让儿媳心里不舒坦,或者为了子嗣希望儿子尽快开枝散叶等。 但再不喜儿媳或忧心家族血脉传承的婆婆,为了双方面子上不至于太难看,也不会在新婚第一天便往儿子房里塞人,这就是在明晃晃的打儿媳的脸了。 而周语然如此做,显然就是想借此狠狠打凤止歌的脸。 昨天在喜堂里,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凤止歌和萧靖北让周语然没了脸面,如今逮着这个机会,周语然会急不可耐的还以颜色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若是换了旁的女子,成亲第二天,婆婆便赏了夫君四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性子刚烈些的,心中生怒自然会与婆婆据理力争,而那性子柔弱不敢与婆婆分说只敢将委屈咽进肚子里的,就算没难受得吐出一口血来,只怕也差不多了。 不过,在安国公府,这一切却半点也不成立。 一来,周语然可不是萧靖北的生母,便是继母她都还缺了一道程序。 二来,凤止歌可不是那些自小熟读《女诫》、《女则》以夫为天的本土女子,周语然在她眼里根本就是只蹦跶不了几天的秋后蚂蚱,而且就这点小手段,也激不起她的愤怒。 不过,既然周语然急着想要跳出来,她自然也会好好的还以颜色。 凤止歌梳洗完毕时,萧靖北已经将自己打理妥当了,比起被半夏扶风服侍着的凤止歌,他的动作显然快了不只一筹。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外面那四名女子的低声叫嚷与大声呼喊没有任何分别,听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已经足以让萧靖北明白事情的始末了,他的面色也随之倏忽沉下来,这时更是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立于凤止歌身边。 见凤止歌妆点完,萧靖北猛然一个转身。大踏步准备绕过屏风。 “慢着!”凤止歌按住萧靖北的胳膊,“这么点子小事就值得你动怒?” 萧靖北依言停下脚步,但看向凤止歌的眼中明显带着不赞同。 他冷心冷情的过了二十余年,直到濒死时遇到凤止歌,他才觉得生命里总算透出了一缕阳光。所以没有人能明白,在得知与凤止歌的亲事将成时,他心里有多感激上苍的厚赐。 他期待了这么久才娶回来的妻子,却在新婚第一天就被周语然如此作践,这又岂能算是小事? 想到周语然,萧靖北眼中又是一道厉芒闪过。 他这些年就是忍让太多了,才会叫周语然以为他便是她手中可以随意拿捏的棋子,看来他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让周语然知道知道,这国公府可不是姓周! 这样想着的同时。萧靖北身上自然便有一股凛冽的气息向外散发。 但是下一刻,一只温软细腻手轻轻握上他因自幼习武而起了一层茧子的大手,也成功让他身上的凛冽一瞬间便尽数消散。 萧靖北偏头看向凤止歌,眼中的冷色如冰雪消融一般,渐渐换上淡淡的暖色。 “不都说男主外女主内吗,这种内宅小事不是你该管的,昨天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周语然的事我来处理,你只管等着,三个月之后。保管叫周语然主动离开安国公府!”凤止歌说得极为自然,仿佛她的一番话并非决定着一位国公府的当家夫人的去留,而只是在说今天吃什么这种小事一般。 便是李嬷嬷及半夏扶风,也丝毫不觉得凤止歌的话里有什么不妥之处。 萧靖北心里一片柔软。 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也会被旁人这样护在身后。 他轻轻点头:“好。那我先去书房,今天阿越与修宜要过来。” 却是半点也没想过要与凤止歌一起去见周语然。 见凤止歌点头,萧靖北又看了看两人交握着的双手,才有些不舍的松开手。转身大步出门而去。 在走到门口时,他还特意在那四名女子身侧顿了顿。 那四名女子见状心中一喜。 夫人将她们送往聆风院之前可是与她们明说了的,只要她们能抓住世子爷的心,将来夫人自然会为她们作主,别的不说,至少一个姨娘的名分是跑不了的。 从一个服侍人的奴婢翻身做主子,对她们这样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具诱惑力? 更别提,世子爷虽然性子冷清了些,但长得丰神俊朗,如今又得了皇上的宠幸,她们跟着世子爷,将来还指不定会有怎样的福气呢! 有着这样的心思,四人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见萧靖北停在她们身边,又察觉到萧靖北正在打量她们,四人更是极力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露在萧靖北眼里,娇艳的更显娇艳,端庄的更显端庄,便是那低头垂泪的,也刻意让自己低头时一截白皙的脖颈尽数落于萧靖北的眼中,只盼着能以此打动萧靖北那颗冷硬了二十余年的心。 若是,还能借此让世子认定新过门的世子夫人是个不能容人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四人心里又是一番计较。 而萧靖北,将这四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想到她们是奉了周语然的命来给凤止歌添堵的,萧靖北便有了抬脚将她们踹出去的冲动,若不是有凤止歌先前的那番话,这四位美人只怕是逃不过滚着出去的命运了。 想到凤止歌,萧靖北心里又是一暖,然后冷哼一声便大步离开了聆风院。 没被正眼看过的四位美人齐齐一窒,心里暗恨不已,面上也跟着一阵扭曲。 这时,已经用过早膳的凤止歌才略显慵懒的出了房门,抬眼在四人身上淡淡一扫,却连问都没问一句,只道:“李嬷嬷,咱们走吧。” 四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见李嬷嬷向左右吩咐了几句,然后走出几名身形粗壮的嬷嬷,毫不怜惜的将她们自地上揪起来,拖着便要跟上凤止歌的脚步。 凤止歌满意的点点头。正准备往外走,却见周语然的心腹张嬷嬷出现在院门口。 看守聆风院院门的是安国公府原本的两个嬷嬷,见了张嬷嬷,两人便连问也没问凤止歌这个主子一句,便诚惶诚恐的让到一边。半点不也阻拦。 张嬷嬷板着一张脸往凤止歌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待看到那四名被押着的女子,张嬷嬷眼中闪过淡淡的得意,然后径直朝着凤止歌这边走来,一丝不苟的行了一礼,“老奴见过世子夫人。” 虽然看似对凤止歌恭敬有礼,但张嬷嬷的行止间无不透着她的张狂。 不待凤止歌有所回应,她便直起身子,见凤止歌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她道:“世子夫人这是要去给夫人请安吧。老奴是奉了夫人的命来取元帕的,想必不会耽搁世子夫人多少时间。” 听张嬷嬷提起元帕,聆风院里年轻些的丫鬟面上都瞬间泛红,便是被周语然“赏”来的四名女子,也都立时羞得有些无措。 凤止歌却半点与娇羞有关的表情也没有,她神色淡然地看了张嬷嬷一眼,见张嬷嬷抬脚便往屋里走,也不制止。 半晌之后,张嬷嬷去而复返。 比起进门时,这时的张嬷嬷面上明显带出些喜色。她有些怪异地看向凤止歌,“老奴先行告退。” 凤止歌知道张嬷嬷是因何而喜。 她与萧靖北的洞房花烛夜本就是盖着棉被纯聊天,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元帕,张嬷嬷莫不是以为。这样便算是抓住了她的把柄? 看着张嬷嬷有些匆忙的背影,凤止歌微微一笑。 张嬷嬷会这样以为,想必周语然那里也不会有例外,那么,就让她们先得意一下吧。 至于她…… 她想她应该先将院子里的下人好好清理一番。 她的院子里,不需要吃里爬外的人。 按下出门的打算。凤止歌向按着四名女子的几位嬷嬷挥了挥手,几位嬷嬷便知机的将人带着退到一边,然后又有人在凤止歌的吩咐下搬来铺着软垫的椅子放在院中。 “将聆风院所有的人都叫出来。”凤止歌淡淡地吩咐。 不一会儿,跟着凤止歌陪嫁到安国公府的丫鬟婆子便尽职的将聆风院里所有人都集中到了院子里。 聆风院是安国公府除了周语然如今所居的主院宁远堂之外最大位置最好的院子,所以聆风院里的下人数量便也格外的多。 萧靖北当初一出世即丧母,后来便被安国公萧立安排住到了聆风院,这一住就是二十余年。 自周语然嫁进安国公府之后,因府里没有其他能与之抗衡的女主人,国公府的后宅很快便被周语然尽数掌控,下人的任用自然也便由她一手把持。 萧靖北身边侍候的人原本都是前任安国公夫人,也就是萧靖北的生母留下来的陪房,不过这些年来在周语然的安插之下,这些陪房或受不了打压自请求去,或迫于压力倒向周语然,是以萧靖北身边除了那少数的几人,便再无可以信任之人。 看凤止歌这似乎是要清算什么的样子,聆风院的下人们都不由有些忐忑。 “见过世子夫人。”他们身形齐齐一矮。 如今院子里这些丫鬟婆子,几乎都是被周语然安插进来的,周语然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让她们从萧靖北那里探查到些消息。 不过,以萧靖北与周语然这么多年的恶劣关系,明知道院子里都是周语然的人,他防备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叫他们知道什么隐秘之事? 就比如说上回寒夫人寿宴上,那个故意将酒倒在萧靖北衣裳上的元宝,哪怕他这么多年都没做出任何不利于萧靖北的事,萧靖北也没就此放松警惕。 看着在自己面前跪了一地的这些人,凤止歌却并未发话叫他们起来。 “把你们叫过来,是想通知你们一件事,本夫人的陪房人数比较多,所以聆风院里不需要这么多人手,所以待会儿你们便与本夫人一起去见安国公夫人,只管向安国公夫人求个更好的去处便是。”凤止歌懒得与这些人周旋,直接道。 她也不想费心力去查这满院子的下人谁安分守己,谁又心有他想,她只要知道这些人都是周语然安排过来的就行了,只这一个理由,便足以让她将这些人都扔回给周语然了。 方才她可是看得清楚,守院门那两个嬷嬷未等她传话便将张嬷嬷放进来时,这满院子的下人,可没有一个认为这样有什么不妥。 分不清自己主子是谁的下人,要来又有何用? 更何况,凤止歌的陪房人数还真的很多,完全足够聆风院使唤的,便是有不够的,去外面采买,也比用周语然派来的人好。 凤止歌的话于跪了一地的聆风院下人们来说,便无异于石破天惊。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刚进门一天的世子夫人不仅拿他们开刀,还要将他们全都赶出去?(未完待续。) 第121章 圆房? 这些人都是听周语然之命来到聆风院的,其中自然也有那在周语然面前有些脸面的,闻言眼珠滴溜溜一转,立时便大声嚷嚷起来,“求世子夫人给奴婢们一条活路吧,奴婢们自来到聆风院便一直克尽职守,不敢行差踏错一步,这么多年下来,就算是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吧。△¢頂點小說,世子夫人若是执意赶奴婢们走,闹到夫人面前,只怕奴婢们是再没脸活下去了!” 说话的是一个年约四十的嬷嬷,比起身边一同跪着的其他人,这位嬷嬷的衣着穿戴明显要好上不只一筹。 这位嬷嬷虽然不像张嬷嬷那样被周语然视作心腹,但在周语然面前也算是说得上话的,在她想来,凤止歌之所以想将他们赶出聆风院,无非就是因那四名美人的缘故要与周语然别苗头。 但这位世子夫人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不满十六岁的黄毛丫头,她就不信了,面对这满院子人的拿命相挟,她还能真的对他们怎么样! 这样一想,这嬷嬷不仅自己一通哭嚷,还不住的向两边之人使眼色。 都是一个院子里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又同是奉了周语然之命,众人之间再怎么也有了几分默契,见状也连忙跟着那嬷嬷哭嚎起来。 一时间,整个聆风院里顿时一片愁云惨雾,若是叫那不知情的人听了,必定得以为这院子里正在办丧事。 只不过,与那嬷嬷的预计不同。这么多人的哭嚎半点也没有让凤止歌有所动容,她先是像看戏那般托着下巴看了好半晌,然后许是觉得好戏看够了,凤止歌只一句话便让这哭嚎着的众人齐齐噤声。 “原来在你们心里,安国公夫人如此可怕啊,只不过是要让你们离开聆风院,她便能要了你们的命?”凤止歌微笑着道。 满院的哭嚎声只一瞬间便被收住。 以那嬷嬷为首的众人这时是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继续哭吧,那岂不是说在她们心里夫人真的就那般残忍可怕? 可若是不哭,她们又要用什么方法让这位新进门的世子夫人继续留他们在聆风院? “咦。不哭了啊。看来安国公夫人也没那么可怕嘛,既然这样,本夫人也就放心了,要是因为我而害你们都没命。说不得本夫人还要自责个几天的。”凤止歌道。 她并没说什么狠话。但以那嬷嬷为首的众人眼中却齐齐现出惧色来。 他们这么多人的性命。在世子夫人眼中,也就只值得她自责个三两天?看起来明明如此稚嫩的世子夫人,心肠真的能如此狠? 该说是他们一起看走眼了吗?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给他们答案。 “既然你们都没有异议。那么我们便去安国公夫人那里吧。”凤止歌说完站起身往外走,原先聆风院的下人们自然有李嬷嬷等人看着跟上。 当然了,还有那四名被周语然赏下来的美人。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宁远堂。 这时的宁远堂里,已经等了许久的周语然却是有些不耐烦了。 周语然昨天几乎在全京城的达官贵人面前丢了大大的脸面,最后还不得不“晕”了过去,这一整夜,想到自己当时是如何丢脸的,周语然便恨得牙痒痒的。 若不是想着今天要给凤止歌难看,周语然一定不会想看到凤止歌的。 “不是说马上就要来的吗,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见人影?”周语然看向张嬷嬷。 张嬷嬷心里也正纳闷着呢,她从聆风院里出来的时候,世子夫人不是正准备往宁远堂来的吗,怎么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还不见世子夫人的踪影? 便在这时,宁远堂的一名丫鬟匆匆进来禀告,“夫人,聆风院那位来了,可是……” 周语然先前还因久等凤止歌不至而心里有些莫名的烦躁,这时听丫鬟道凤止歌来了,心里便是一松,待听到丫鬟那“可是”时,才压下的烦躁感又翻倍的涌上心头。 “可是什么!养着你有什么用,连个话也说不清楚!”心下烦躁,周语然的语气自然算不得好。 那丫鬟立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回夫人,聆风院那位不仅把夫人赏的四位姑娘都带来了,将整个聆风院的老人都领了过来,奴婢悄悄去打听了一番,他们说,那位是要将他们都赶出聆风院。” 周语然听了立时勃然大怒。 她赏了那四个美人给聆风院确实没安什么好心,可毕竟是长者赐,凤止歌怎么就敢将人直接领回来? 还有聆风院那些老人,虽然这么多年来也没给她传回什么有用的消息,更没帮她找到周家一直想找的东西,但那些人怎么说也是她亲手安插进去的,若是就任由凤止歌将人全部送回来,她以后要如何在安国公府掌家? 下人们又要如何看待她这个当家夫人? “好大的胆子!”周语然伸手在身下榻上重重一拍。 下一刻,凤止歌领着李嬷嬷走进来,还似乎关心地问道:“安国公夫人何故如此动怒,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惹安国公夫人生气?”说完,她看了跪在地上的丫鬟一眼,“就是这个小丫鬟?” 周语然气结,若是可以,她真想指着凤止歌的鼻子连说三声“就是你。” 立于周语然身后的张嬷嬷却是注意到了凤止歌对周语然称呼。 安国公夫人。 换了别人,这样的称呼自然是不会有错的,但凤止歌如今可是安国公府的新妇,对继母不称“母亲”,却是唤安国公夫人,无论如何。这都是极为不妥的。 自以为抓住了凤止歌的把柄,张嬷嬷冷脸一肃,“世子夫人也是出身侯门,更有一个寒老爷子那样饱读诗书的父亲,却为何半点也不知礼,世子夫人既然已经嫁入安国公府,夫人自然便是世子夫人的母亲,不对婆母行礼也就罢了,还口称婆母为安国公夫人,世子夫人的礼仪……” 张嬷嬷的话未说完。但她的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楚。 “再则。谁不知道新妇进门第一天,是要与夫君一起向公婆敬茶的?如今国公爷在病中喝不了媳妇茶,自然便该由夫人待劳,如今都日晒三竿了。竟连世子爷的影子也看不到。莫不是才成亲一天。便受到了影响?” 这是不仅给凤止歌扣上一顶不知礼的大帽子,还要让她背上教唆夫君不敬继母的罪名? 凤止歌听张嬷嬷提到寒老爷子,双眼便微微一眯。待张嬷嬷将话说完,她面上略有些古怪地看向等着她服软的周语然。 “我的婆婆如今正在祠堂里享着萧家的香火,安国公夫人确定真的想做我的婆婆?” 只一句话,便让周语然顿时火冒三丈。 嫁到安国公府已近二十年,周语然还从来没如此生气过,她抖抖着手指向凤止歌,恨声道:“你这毒妇,这是在诅咒本夫人?寒老爷子是如何教女儿的,竟教出这样一个心如蛇蝎的女儿来?” 凤止歌眼中一冷。 她可以不在乎周语然说她是毒妇,这对她来说无痛无痒,可她却不能容忍周语然和张嬷嬷一而再再而三的牵扯到父亲! 伸出手握住周语然指过来的那根手指,一边毫不留手的往下掰,凤止歌一边冷声道:“安国公夫人,你最后不要随意提到我父亲,否则,我不确保下一次,你的这根指头还能不能好好的呆在手上!” 周语然怎么说也只是个深闺妇人罢了,论心机她可能不输于谁,可要说到与人动手,在凤止歌看来,她与那残废也没什么两样。 感受到手指处传来的钻心般的疼,周语然面上一阵扭曲,想要将手指拔出来,却只换来一阵更剧烈的疼痛,到最后甚至痛得连叫出声来也不能。 这时,张嬷嬷才察觉到不对,她伸手想要将凤止歌的手扯开,却见凤止歌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同样的话我从不说第二遍,安国公夫人可千万要记住了!” 感受到凤止歌话中的冷意,又看了看痛得面色惨白的周语然,周语然房里的下人都齐齐噤声。 自顾自的往椅子上一坐,凤止歌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要与安国公夫人说,聆风院里原本的人,我都给你带回来了,至于他们以后要做些什么,就看安国公夫人人如何安排了。至于那四位娇滴滴的美人,夫人还是留着她们好好服侍自己吧,聆风院里可不缺端茶倒水的人。” 说完,凤止歌指向等在院子里的众人。 周语然这时疼痛尚未过去,面上冷汗都快滴出来了,自然没功夫理会这件小事。 凤止歌于是站起身,“既然安国公夫人也没有异议,那么,人就在院子里,夫人就看着办吧。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知夫人,聆风院里要设个小厨房,厨娘人选及采买等都不用夫人费心,夫人只要记得按时将聆风院之人的月钱以及小厨房的花费送过来就行了。” 包括张嬷嬷在内,周语然房里侍候的人就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凤止歌。 有听说过婆媳不和的,却从没见过有哪家刚过门的儿媳敢这样吩咐婆婆的。 当初,他们如今算是知道了,敢情这位刚过门的世子夫人,根本就没有将夫人当作是婆婆。 眼看凤止歌就要走出房门了,周语然却硬是压下手上传来的剧痛,猛地站起身尖声叫道:“你给我站住!” 凤止歌依言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周语然,挑眉道:“夫人还有何贵干?” 周语然眼中的怒火便似要喷出来一般,她指了指张嬷嬷,道:“方才张嬷嬷去聆风院里取元帕,回来却告知本夫人,婚床上根本就不见有落红!凤止歌,婚前便失贞,真亏你还有脸出现在本夫人面前。安国公府可容不得你这种不守妇道的儿媳,你是要自己滚回威远侯府,还是要本夫人出面把你送回去?” 一想到凤止歌被自己退回威远侯府,以后再无脸见人,周语然就兴奋得双眼晶亮,便连手上的疼痛都被她忽略了。 凤止歌红唇轻扬。 果然,周语然就没想过要放弃这个攻击她的理由。 原本想着反正周语然也在安国公府呆不了多久了,她只要看着她慢慢作就行,如今她既然要主动凑过脸让她打,她又岂能有不尽兴的道理? 转过身与周语然正面相对。凤止歌微笑着道:“夫人说得没错。昨夜我确实是没有落红。” 说起这等私密之事,便是听的人都差得低下了头,反倒是凤止歌这个当事人,却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 本以为凤止歌会极力否认这件事的。毕竟婚前失贞可是极为令人不耻的行为。却不想她二话不说就承认了。周语然与张嬷嬷心中便是一喜。 “既然你自己都承认了,那么……” 周语然的话才开了个头便被凤止歌打断了。 “没有落红,是因为昨晚我与世子根本就不曾圆房。既然没有圆房,又何来的落红?”凤止歌理所当然的道。 周语然面上得意的笑容一僵。 张嬷嬷将那张洁白的帕子递到她面前时,她也曾疑惑过,就昨天的情况来看,这凤止歌可不是什么没有成算之人,为何她们会如此轻易的就拿到她婚前失贞的证据? 不过当时周语然正是兴奋得意的时候,自然也没往深处想。 事实上,就算是她往深处想,只怕也不会想到凤止歌与萧靖北根本就没圆房。 这世间有哪对夫妻在新婚之夜不曾圆房的,就算是她自己,若非当初安国公在与她圆房之前便被皇上派出京办差,也指定是会与安国公圆房的。 好不容易抓住这么大的把柄,周语然自然不甘心被凤止歌轻易逃过去。 她厉声喝道:“胡言乱语,你别以为用这种借口便能掩盖你的丑事,我告诉你……” 没等周语然放完狠话,凤止歌便用一句话令她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安国公府里,没与夫君圆房的又不只我一个,难道,这样便能说明做了什么丑事?”凤止歌慢悠悠地道。 说到“丑事”二字时,她还刻意加重了语气。 周语然高亢的语调不等达到最高处便戛然而止。 若说凤止歌将话题引到她同样未与安国公圆房一事是令她难堪,那么被凤止歌加重了语气的“丑事”二字,却令周语然下意识的有些心虚。 她猛地抬头看向凤止歌,待看到凤止歌面上那似是将一切了然于胸的笑容,心里便是一慌,莫非,凤止歌是知道了她与梁有才的事? 不过,周语然随即便否定了这个猜测。 她是知道她与梁有才的事若是泄露出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的,正因为如此,她这些年每次与梁有才见面都无不做得极为隐秘,且就算在外面与梁有才相遇也都做出一副不认识的样子。 这么多年都没被人发现,凤止歌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又怎么可能知道? 想到这里,周语然安下心来,然后心中更为恼怒。 从昨天到今天,这已经是凤止歌第二次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暗指她未与安国公圆房了。 周语然虽然暗中耐不住寂寞做了丑事,可被人连二连三的将这种私密之事拿到明面上来说,到底还是忍不住又羞又气。 “凤止歌!”周语然咬着牙厉声道。 “嗳!”凤止歌应道。 周语然气得差点一个倒仰,想伸手指向凤止歌,手上的剧痛又提醒着她方才的遭遇,连忙又将手收了回去,只能哆嗦着道,“你,你……” 听周语然“你”了个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凤止歌便觉有些无趣,“既然夫人无事,那我便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待周语然回话,领着李嬷嬷等人便大步离开,只余差点没气晕过去的周语然,以及满院子原先聆风院的下人。 …… 凤止歌与周语然之间的第一次交锋便以凤止歌的大胜而落下帷幕。 宁远堂里当时的情况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安国公府,更由此引得许多国公府的下人们深思起来。 说起来,这些年国公府里虽然一直都是周语然说了算,但这并不意味着府里所有人就真的视周语然为主了。 周语然本就自诩高贵,平素待府里下人更是动辄打骂从无温和的时候,下人们更多的是敢怒不敢言。 往日里世子爷从来不管府里的事,这些下人们便是不服周语然也找不到投靠的人,如今这位世子夫人既然能与夫人斗个势均力敌,那他们…… 这些人并不知道,在他们眼中与周语然势均力敌的凤止歌,这时候正吩咐人准备给周语然来个致命一击。 “主子,那周语然只不过一介弱质女流,只要您一声吩咐,老奴便能叫她再也不敢说出一个‘不’字来,您为何如此容忍于她?” 回到聆风院,李嬷嬷有些不解地问道。 若是周语然知道自己所受的诸多奇耻大辱在李嬷嬷眼里还是凤止歌在容忍于她,不知道又会不会气得吐血。 凤止歌闻言有些莞尔地看向李嬷嬷,“阿芜以为我所说的三个月叫她主动离开安国公府,是要在肉、体上折磨她?”(未完待续。) 第122章 利器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李嬷嬷还真是这样以为的。 轻轻摇了摇头,凤止歌道:“咱们手里握着那样一柄利器,又为何要用这种方法?” 利器…… 李嬷嬷便想到了周语然与梁有才之事。 若是将这件事公布出去,也确实能将周语然赶出国公府,只是这样一来,岂不是要让萧国公跟着名声扫地? 萧国公征战多年,当年也是名头响当当的汉子,因为周语然这样一个女人而蒙羞,不值当不说,萧世子……姑爷会同意吗? 可若是不将这件事公布,只凭着这个来威胁周语然,只怕倒会被周语然抓住自己等人不敢闹得人尽皆知的心态更为张狂。 李嬷嬷有些想不明白。 她看着凤止歌唇畔那略有些神秘的笑容,干脆不再妄自揣测,“主子,老奴愚钝,实在猜不到主子想怎么做。” 凤止歌呵呵一笑,向李嬷嬷招了招手,附在李嬷嬷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李嬷嬷听完面上现出佩服之色来,“还是主子这个法子好,不仅叫她无法抵赖,还能让整个周家都不敢再说一个字来。” 这样说着的同时,李嬷嬷眼中仿佛能放出光来。 她的主子,从很多年前便一直是这样,总能想到许多旁人想不到的绝妙点子来,哪怕只是出手对付一个只会动嘴皮子的深宅妇人,主子的举动也总会与旁人不同。 从很多年前起,李嬷嬷便是如此崇拜着她的主子。 凤止歌却因李嬷嬷这毫不掩饰的崇拜而有些无奈,“阿芜,你再这样看着我,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李嬷嬷当然知道自家主子是在开玩笑,她家主子又岂是这般容易就不好意思的人。 意识到这个说法似乎有点暗指主子脸皮不薄的嫌疑,李嬷嬷赶紧转移话题:“主子尽管放心,这件事老奴定能让人办得妥妥帖帖的,就叫周语然再蹦跶个几天吧。” 凤止歌点点头,有李嬷嬷盯着。她自然相信她会将这件事办好。 于是,这一晚,被周语然悄悄养在宅子里的梁有才,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夜已深。梁有才已经上、床歇着了。 许是这初春的夜晚还带着些寒意,即使裹紧了被子,梁有才仍觉得有些浑身发冷。 不期然的,他便想到了已经有数月之久未来看他的周语然,一个熟读圣贤书的曾经的才子。如今却像个被养在外面的外室般,整天想的是恩客何时会再来宠幸自己。 这样的境况,哪怕梁有才早已经习惯了,这时想起来也仍觉得有几分难堪。 不过,比起曾经过的那种想买一册书都要仔细想上三两天的日子,忍受这点难堪又算得了什么? 虽然,他已经好些年没再读过书了。 他这一辈子,也许就这样了吧? 再然后,梁有才便想到了上次见到的,被林娘子护在怀里的小宝。 只要一想到那孩子便是自己血脉的延续。梁有才心里就是一阵隐隐的激动,那是他这辈子唯一会有的骨血了! 可是…… 他写给林娘子的放妻书上写得很明白,他与林娘子自愿和离,和离后小宝随林娘子离开梁家,并改姓林。 小宝,就再也不是梁家子孙了。 梁有才心里一阵刀绞般的疼痛。 他可以因周语然给的富贵对林娘子无情,可身为男子,又有谁会不在意自己的血脉传承,在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时,血缘天性却让他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儿子生出几分不舍来。 可再怎么不舍。他也只能将小宝舍弃了。 事到如今,别说他已经离不开周语然给的富贵生活,便是他能够舍下这些,以林娘子的性子。她也不会接受一个坠落至此的夫君,更不会让小宝有这样一个注定会让他抬不起头来的爹。 就算林娘子能再原谅他,周语然又怎么可能放任梁有才带着这样一个不能公之于众的秘密离开呢? “孩子,我还能再有个孩子吗?”梁有才想着这些,嘴里便忍不住喃喃道。 随后,梁有才又为自己的异想天开而摇头苦笑。 他如今是不可能再摆脱与周语然的关系了。像男宠一样被周语然圈养起来的他,又怎么可能让周语然为他生下子嗣?周语然这个安国公夫人,在安国公萧立昏迷不醒十几年的情况下若是突然有了身孕,只怕皇室与承恩公府都会容不下她吧。 “我这是糊涂了……”梁有才这样想着,便若有所失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安静的房中突然响起一声略显刺耳的“嘎吱”声,梁有才面带警惕的往声音来处看过去,却见原本关紧的房门不知何时开了条缝。 梁有才松了口气,正准备下床关门,却见房门突然大开,然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属于妇人的手,顺着手往上看,却是一个面容偏严肃的中年嬷嬷。 这位嬷嬷乌发简单挽成一个圆髻,着一身藏青色褙子,浑身上下没有多余的饰物,却自有一股不凡的气势。 “你是谁?”梁有才带着戒备地问。 为了更容易的掩盖与梁有才的事,周语然所选的这个宅子不仅位置很是隐蔽,外表也看着极不起眼,一般人是不会找到这里来的。 所以这嬷嬷的突然出现,就显得极为可疑了。 梁有才很清楚,若是他与周语然之间的关系泄露于旁人耳里他绝对是死路一条,关乎自己的性命,由不得他不慎重警惕。 “你到底是谁?为何闯到这里来?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若是再不速速离去,别怪我报官了!”梁有才张嘴便是一长串。 那嬷嬷微微一笑,那张严肃的脸也在这一笑之下显得柔和了些,她并未理会梁有才那一长串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道:“梁公子先前似乎在为子嗣问题而犯愁?” 这位嬷嬷,正是李嬷嬷。 听了凤止歌那番关于利器的话,她今晚前来梁有才这里,就是想要好好利用这把利器。 听李嬷嬷提到子嗣,梁有才面上的警惕之色更甚。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婆子还不快点离开,难道真要等官差上门吗?” 梁有才这时只想把李嬷嬷快点打发走,李嬷嬷一进来就准确叫出他的姓氏,又知道他在因子嗣而心有郁结。恐怕她此行的目的并不简单。 听梁有才赶人,李嬷嬷又是一笑:“梁公子何必如此急着撵老身走,不如静下心来听老身好好说道说道,说不定,梁公子一直以来烦恼的问题。就会在老身的话里迎刃而解呢?” 李嬷嬷跟在凤止歌身边多年,当年凤止歌还是寒素时更是帮着处理了不知道多少事,所以她说的话便是听着再离奇也总让人有几分信服。 梁有才听她这样一说,便有了几分迟疑。 他本就是心志不坚之人,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被周语然给的富贵迷了眼,甘愿做一个被女人养着的小白脸了。 这样的人,本就极易说服。 再加上,梁有才心里一直挂念着子嗣之事,听李嬷嬷说得如此信誓旦旦。便是再不相信,也难免心存几分侥幸。 “嬷嬷真的知道我在挂念何事?还能帮我解决此事?”迟疑了好半晌,梁有才最终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李嬷嬷眼中闪过了然,面上却不显,她肯定地道:“自然,若非如此,老身也不会深夜来此了。梁公子是想要一个孩子,却又担心安国公夫人不允,对吗?” 李嬷嬷这番平淡至极的话,听到梁有才耳中。却无异于石破天惊。 他与周语然的关系隐秘存在了这么些年,都从未被人知道过,为何如今一个看似普通的婆子,却一口道出了这个秘密? 更让梁有才害怕的。是这个婆子不仅知道这个秘密,还半夜找到自己这里,她的目的是什么? 心里这样提心吊胆的想着,梁有才嘴上却是半点不肯承认,“我不知道嬷嬷在说些什么,嬷嬷若是无事。还是早些离开吧。” 许是因为方才的那点期待,梁有才虽然再次出言撵人,语气却并不那么坚决。 李嬷嬷继续道:“安国公夫人为了不暴露自己这些年的丑事,自然是不敢让自己与梁公子的事传到旁人耳里,更别提是为梁公子生下子嗣了,想必,这些年安国公夫人每次与梁公子行完房,都会喝下一碗避子汤吧?” 梁有才神色一片晦涩莫名。 就如李嬷嬷所说,周语然一直到三十好几岁才初尝男女之间的鱼水之欢,自然有些食髓知味,将梁有才安置在这宅子里之后每隔个几日总会找个借口出门来这里一趟。 但是,哪怕梁有才在这方面再令她满意,每次完事之后,她都不会忘了亲眼看着梁有才给她煎上一碗避子汤服下。 李嬷嬷这话,可谓是说到了梁有才心坎上。 “以安国公夫人如今所处的位置,她自然是不敢有身孕的,谁都知道安国公尚未与她圆房便身中剧毒昏迷不醒,若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还传出安国公夫人怀有身孕的消息,只怕光是天下人的唾沫就能淹死她。当年安国公夫人还是在太后的懿旨下嫁入安国公府的,这桩亲事也是得了皇上的首肯,若真有这种丑事暴露于人前,岂不是暗指太后与皇上有眼无珠,将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嫁给对大武朝的功臣?只凭这一点,安国公夫人便不敢让自己有身孕。” 梁有才听了暗暗点头,事实可不就是如此吗。 李嬷嬷说到这里,却是话锋一转,“其实安国公夫人与梁公子也是想岔了,这件事自然是不能为外人所知的,不过,只要掩盖得好,梁公子又何愁不能有一个安国公夫人生下的孩子?” 梁有才哪怕再想有个有着自己血脉的孩子,这时脑袋也不得不清醒起来,李嬷嬷说得容易,可怀孕生子是要足足十月的,而且周语然作为安国公夫人,每天都得在国公府现身处理府里中馈,若真拖着个大肚子,这纸又岂能包得住火? 想到这里。梁有才心里的期待尽数冷却,连连摇头。 李嬷嬷却半点也不慌,“梁公子不要急着摇头,若是从前。安国公夫人自然是掩盖不下来这件事的,可是如今,安国公世子不是已经娶妻了吗,若安国公夫人真的有了身孕,完全可以将国公府的杂事交到儿媳手里。自己借口去庄子上散心,在庄子上住个一年半载的,这孩子,可不就生下来了吗?” 梁有才有些失神。 见到小宝知道自己有个儿子可以延续香火,梁有才那时几乎是欣喜若狂的,可越是惊喜后面失去之后也就越是失落,所以他这段时间便如走火入魔般,一直疯狂的在想着这关于子嗣之事。 也亏得周语然这段时间没空来找他,否则说不定还会被周语然看出端倪来。 顺着李嬷嬷的这番话往后想,梁有才似乎都看到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家伙正抱着自己的腿喊“爹”。 这画面太美好。叫梁有才不由也跟着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来。 可是随即,他便意识到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事实上,如今他根本就没有把握说服周语然为他生下孩子,他也不敢将这伯事说与周语然听,周语然这些年虽然对他极为满意,可是他十分清楚,在周语然眼里,他也就只是个玩意儿罢了,一个玩意儿。平时闲来无事时拿来逗趣还可以,又有什么资格让她替他生下孩子? 梁有才瞬间黯然。 便似是知道梁有才在想些什么,李嬷嬷适时又提出解决之道:“梁公子完全可以先不把这个打算告诉安国公夫人,待安国公夫人到时真的有了身孕再提也不迟。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梁公子与安国公夫人这几年的同床共枕,安国公夫人总也会对梁公子有几分怜惜的。” 李嬷嬷说完之后,好半晌没有再开口,只让梁有才静静思考她方才所说的这番话。 梁有才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一个不知来历出现得又蹊跷的婆子说的话,他不仅深信不疑。还真的就跟着这婆子的思路考虑起让周语然怀有身孕诞下他子嗣这件事的可行性来? 可是,哪怕明知道这婆子的来意也许不简单,但对于梁有才来说,这却是一个叫他实在有些难以抗拒的诱惑。 他服侍周语然这么些年,就像一个低贱的男宠一般,每日里只等着周语然的到来,几年下来,周语然没少从他这里体会到做女人的快乐,他就算没有功劳,也至少该有些苦劳吧? 他不敢背着周语然与其他女人有染,如今也只是想求个孩子,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吧? 几个反问在梁有才心里翻来覆去的重复,直至最后,他狠狠一握拳,眼中现出坚定之色来。 他只是想要个孩子而矣,而且这件事对周语然来说也并没有任何损伤,大不了,大不了他到时候好好求求周语然…… “请嬷嬷教我!”梁有才眼带期盼地看向李嬷嬷。 这时的他也顾不得李嬷嬷之所以将这件事摊在他面前是不是别有用心了,只要能让周语然给他生下孩子,只要他能有个孩子…… 至于周语然会因此而遭遇什么,梁有才下意识的不敢深想,然后又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位嬷嬷说得对,只要事情掩盖得好,什么事也不会有,就算这件事真的暴露出去了,周语然背后还有个承恩公府,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是,承恩公府会为了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儿与皇权相抗吗? 这个问题被梁有才避开了,也许,他也知道答案,只是相比起他的愿望来,周语然之后的处境并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将梁有才的神色看在眼里,李嬷嬷面上表情不变,心里却不屑的哼了几声。 果然不愧是被周语然看中的人,骨子里跟她一样的自私凉薄。 不过,周语然虽然狠毒,但对梁有才多少也算有几分真心,可看梁有才的样子…… 心里摇头的同时,李嬷嬷对梁有才微笑道:“梁公子能想通,那便再好不过了,这事说起来难,但做起来倒是极为简单,梁公子只要在那避子汤里加点东西便成,其他的什么都不需要做,一切如常便是。” 梁有才听到这里,也暗暗松了口气。 只是在避子汤里加点东西而已,倒还真的不难。 李嬷嬷说完又递上一个小纸包给梁有才,梁有才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包他不认识的药材。 将这东西放到避子汤里…… 梁有才眼中又浮现出警惕之色,他蓦地想到,若是这东西有毒,那他?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表示疑问,李嬷嬷便又道:“梁公子放心,这药只是让避子汤失去效用的,对身体却是无害的,若梁公子有任何疑问,带着这药随便找个大夫问了便知。” 梁有才这才放下心来,是了,他可以先去问过大夫。 想到再过不久,也许他就会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梁有才压下心里隐隐的愧疚,全心期待起下次见到周语然的样子。 与周语然在一起好几年了,这是第一次,梁有才如此期待她的到来。(未完待续。) 第123章 提醒 第二天一早,萧靖北和凤止歌去了安国公府在离湖畔的宅子。 当初安国公萧立突然苏醒,为了不被周语然发现端倪,萧靖北特意将他移到了这里来养病。 远离每月一次的加了料的药材,这大半年来,萧立的身体好转了许多,虽然还是略显孱弱,但至少已经能不用人扶就下地行走。 比起从前只能像个活死人一般躺在床上,这样的情况已经很让萧立自己以及萧靖北满意了。 萧靖北成亲的事,萧立是知道的,不过他却不知道,原来儿子娶的媳妇,竟是当初那个提点过他的小姑娘。 “原来,是你啊……” 看着与萧靖北一起进来的凤止歌,萧立眼中闪过诧异与释然。 “靖北这孩子自小吃了不少苦,我这个做父亲的更是没尽到一点责任,还好,他身边还有你,如此我也就放心了。”萧立感慨着道。 凤止歌微微一笑,恭敬的对萧立行了个礼,道:“父亲。” 不管她是如何看待她与萧靖北之间的这桩婚事,既然她已经成了萧靖北的妻子,自然也该有个做妻子的样子。 萧立于是欣慰地点点头,“没想到我萧立,也有做公公的这一天,这些年半梦半醒间,我几乎以为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想到这十几年被蹉跎的光阴,萧立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从正值壮年到如今年近半百,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段时间,居然是浑浑噩噩在床上度过的,更因此连自己儿子的成长都一点没参与到。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身为帝王的那个人的疑心。 任他当初对那个人何等忠心。若说心中无恨,又怎么可能。 凤止歌见状,眼中闪过些思索。 她与寒老爷子的计划即将启动,而她如今又已经嫁到安国公府来,无论如何,在这件事上,安国公府是不可能再脱掉干系的。 那她。该不该趁此机会。先给萧立和萧靖北提个醒? 这样想着,凤止歌道:“父亲,萧……”她本打算直呼萧靖北名字的。不过话到嘴边才突然意识到两人如今的关系已经改变,连忙改口,“夫君,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整个大武朝,也许会有些不平静。” 不平静? 萧立和萧靖北眼中有疑惑闪过。 如今的大武朝开国已近三十年。在当今皇上的励精图治之下,大武朝正是国泰民安的时候,更隐隐有了盛世之相。 凤止歌所说的不平静,是指的什么? 下意识的。萧立和萧靖北心里都是一震。 凤止歌当然不会就此将与寒老爷子的计划都说出来,她只是想给两人提个醒而已,却也没想过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 毕竟。这件事干系实在重大。 再则,以萧立当初对赵天南的耿耿忠心。凤止歌并不确定,在遭遇了这十几年的不平对待之后他是不是真的就完全将那忠心摒弃了。 面对两人疑惑的眼神,凤止歌笑而不语,“只是听说今年开春之后各地大旱,说不定会影响到秋收,很难说到时候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凤止歌说的也是事实。 往年开春之后春雨往往会连绵不绝的下个许久,可今年情况却有些反常,江南东北等大武朝的产粮地居然齐齐遭遇旱情,别说春雨了,如今这才三月初,各大河流便已面临干涸的危机。 若是这种情况得不到缓解,错过了最好的播种季节,秋收时能收上多少粮食还真是个未知数。 大武朝立朝不过二十几年,国库实在算不得充盈,各地粮仓里的存粮也算不得多,一旦秋收时不能收到足够的粮食,就算官府开仓赈灾,粮仓里的粮食能坚持多久也未可知。 民以食为天,这句话绝对不只是说说而已。 大武朝这二十几年来从未遇到大的天灾,百姓也都能自给自足,自然便呈现出一派百姓安居乐业的美好景象来,可若是百姓们有了要饿肚子的危机感,只怕这太平盛世的景象用不了多久便会瞬间崩塌。 说到底,还是大武朝的根基太薄。 哪怕是当初被赵天南推翻的前朝,之所以会覆灭,原因也与天灾没有任何关系,更不会因为一次旱灾就隐现危机。 旱情的事,被寒老爷子用了些手段阻了一段时间,想必再过不久,也该送到赵天南的御案上了。 只希望,赵天南那尚未病愈的身体,不会因此而受到什么影响吧。 凤止歌绝对不承认,她是有些幸灾乐祸。 这江山,是赵天南当初用尽一切才换来的,如今自然也该让他为之倾尽所有的精力。 若非如此,又如何对得起她当初那一死呢? 凤止歌和萧靖北与萧立一起用了午膳才回安国公府。 一回到聆风院,萧靖北便挥手要院子里侍候的下人都退出去。 在凤止歌将原先周语然安排进来的下人都送回去之后,如今聆风院里服侍的都是凤止歌带来的。 看到萧靖北此举,下人们没有在第一时间退下,而是齐齐看向凤止歌。 凤止歌有些诧异,不过随即扬了扬手,“你们都下去吧。” 得了她的首肯,众人才如流水般退了出去。 这是萧靖北第一次见识到凤止歌的御下手段,不过他只微怔之后便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而是面色严肃地看向凤止歌:“寒家,是要有什么大动作吗?” 凤止歌微微一顿。 然后,她缓缓抬头,静静地看向萧靖北,既不承认也没否认,“何出此言?” “寒家当初在大武朝立国时立下的功劳实在太大。如今寒老爷子及两位寒大人几乎已经位极人臣,寒家更是面临了赏无可赏的尴尬境地,以当今皇上的疑心,他当初都能因为一个其实很多人都能猜到的公开的秘密而对我爹下毒,如今又岂能让寒家继续保全其身?” “这些年想必寒家也是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处境的,寒家不可能束手待毙,如今有了这么好的机会。若是没什么动作才不寻常。” 萧靖北静静地道。 若是换作以前。萧靖北定是不能就朝事理出这样一番发言的,可在掌管了锦衣卫北镇抚司之后,他接触到了太多往常所不知道的事。也才得以看清楚这些。 看着凤止歌那一如往常往平淡的神色,萧靖北心里蓦地有些难过。 止歌,他的妻子,是不信任他吗? 满脑子都被这个想法所占据。萧靖北一时恶向胆边生(?),突然上前几步一把将凤止歌拉入怀里。然后紧紧拥住不肯放开。 “止歌,我是你的……夫君,你可以试着相信我,不管你要做什么。我总会支持你的。”萧靖北将脸埋在凤止歌的肩窝里,闷闷地道。 凤止歌浑身一僵。 她不知道之前在她面前害羞得跟什么样的萧靖北这突然发了什么疯,她都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萧靖北来了这样一个熊抱。 听着萧靖北这闷闷的声音,凤止歌心中蓦地一软。 她能感觉得到。萧靖北话里的真诚。 她其实是一个很少顾及别人想法的人,所以她向来都是自己大步前行,从来不会考虑,在她身后追着的人,会不会因为她的步伐放得太大而步履蹒跚。 不过,凤止歌仔细想了想,她这三世为人,好像还从来没被什么人这样追过。 在后世时她是一个眼里只有任务,不管过了今天还会不会有明天的杀手,身边也都是些与她一样的人,那些人只会想着如何将她压在下面,又怎么会有那闲情雅致论这些风花雪月。 后来成为寒素,初时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归属感,就连父兄也是好不容易才接纳了,虽然之后与赵天南一起走上征战天下的道路,可她一直认为,她与赵天南之间最多算是合作伙伴,而且她还是个并没得到赵天南信任的合作伙伴。 这样的情况下,赵天南在她面前展现出来的温柔体贴,有几分真几分假,只怕只有他自己才能分得清楚。 活了三辈子,第一次遇到一个像萧靖北这样的人,凤止歌一时之间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在这方面,她实在没什么经验。 许久之后,萧靖北才轻轻将凤止歌放开,却仍紧紧盯着凤止歌,执意要得到一个答案。 凤止歌本不准备多说的,但想到萧靖北的那句带着些心酸的“你可以试着相信我”,她想了想,还是多交待了几句。 “寒家要做的事不一定能有好结果,原先想着你若是不知情,将来怎么也可以脱身,不过既然你已经猜到了,那我也不会否认。寒家最近确实有动作,这件事你知道就行了,不要传出去也不要表现出来。你如今不是掌管北镇抚司吗,北镇抚司做的就是刑讯逼供,拿人入狱这种事,日后你不妨手段更狠、标准更严些。你只要记住,你是奉了皇命在为大武朝清除害虫就行了,天塌了,不是还有龙椅上那位顶着吗?”凤止歌道。 萧靖北虽然不知道凤止歌叫他这样做的用意,但仍点了点头,待凤止歌说完,他才出声问道:“这样,能帮到你吗?” 对这个问题,他还是很执着。 凤止歌微怔,含笑点头。 然后,她突然上前一步,猛地勾住萧靖北的脖子往下一拉,红唇便在萧靖北脸上印了一记。 “听话的孩子有糖吃。”见萧靖北傻傻的摸着脸,凤止歌眨了眨眼道。 接下来的一下午,在这样轻松的氛围之中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天便是凤止歌三朝回门的日子。 起了个大早,梳洗妥当,凤止歌与萧靖北便带着李嬷嬷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上了马车直奔威远侯府。 刚下了马车,凤止歌便见慕轻晚喜出望外的从门口走出来,在她身后。还跟着凤鸣祥与于氏夫妻。 慕轻晚三两步来到凤止歌身边,拉着凤止歌的手上下打量了好几遍,见凤止歌面色红润,确实没什么不妥,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林嬷嬷也在一旁笑道:“自打花轿出了门,太夫人就一直在盼着姑奶奶回门,如今见着姑奶奶一切安好。太夫人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听林嬷嬷这样说。慕轻晚面上泛出红色来,相比起其他担心女儿的母亲,她确实更着急了些。 不过这也不奇怪。她这么多年来也从来没让女儿离开过视线一天,凤止歌才出嫁三天,于她来说竟像是过了三年一般,如今急切些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时候。萧靖北才上前来向慕轻晚及凤鸣祥夫妻见礼。 “岳母!大哥,大嫂!”他恭敬地道。 然后吩咐人将备下的回门礼送上。 慕轻晚一边叫人将礼物收下。一边引着两人往里走。 虽然在凤止歌成亲之前,她对这门亲事并不满意,可是如今两人已经成亲,慕轻晚待萧靖北倒是突然热情得不得了。 她只盼着。看在她如此热情的份上,这新姑爷能待她的女儿更好一些。 这可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萧靖北随着凤鸣祥去了书房。凤止歌则和慕轻晚于氏一起往内院而去。 这一路上,慕轻晚都在对凤止歌嘘寒问暖。而于氏,则时不时的打量着凤止歌,一副想说些什么又顾忌慕轻晚的样子。 注意到这一点,凤止歌也放了几分凉意力在于氏身上。 她与于氏虽是姑嫂,但打交道的时候其实并不多,不过在她的印象中,于氏是个温婉有礼的大家闺秀,在人前从来都是柔和且从容不迫的。 可是这时沉默着跟在慕轻晚身后的于氏,不仅面容憔悴了许多,眼中更有着散不去的郁气,仿佛有着什么难解之事郁结于心。 她只不过离开了威远侯府三天,这三天莫非发生了什么大事? 可是看慕轻晚,却是什么也没察觉到的样子。 这样说来,是于氏与凤鸣祥房里的私事? 想到凤鸣祥对自己的心思,凤止歌心头一动,突然停下脚步,对慕轻晚道:“娘,女儿才离开侯府三天,府里的花儿就姹紫嫣红的开了不少,就让大嫂陪我好好赏赏花,娘去给我做我喜欢吃的点心好吗?” 慕轻晚哪有不应的道理,当即就对两人交待了几句,然后满脸笑容的去了厨房亲手给凤止歌做点心。 直到慕轻晚走远,凤止歌与于氏行至小花园的花丛中,凤止歌才转身对于氏道:“嫂嫂有何事想与我说,如今已经没有旁人,大可但说无妨。” 于氏一怔,眼中便有复杂之色闪过。 被婆婆和夫君捧在手心里的小姑,果然聪慧少有人及。 于氏确实有很多话想与凤止歌说,也有很多问题想问凤止歌,可是真到了此时,她却突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要她怎么开口? 直接问已经出嫁的小姑知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对她有着那样的心思? 于氏也是自小被长辈严格教导着长大的,她就是有再厚的脸皮,也无法问出这样带着些质问的话来。 她知道,这件事,错实在不在小姑。 她的夫君,平日待她那样温和体贴的夫君,居然对自己的亲妹妹起了那不该有的心思,于氏震惊之余,心里亦满是酸楚。 她甚至不知道,她这个做妻子的,在夫君心里究竟有着怎样的位置。 迫于长辈压力娶来的女人? 用来掩饰对亲妹妹有了不伦心思的道具? 或者说,其实她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 每每想到这里,于氏心里都一片茫然。 于氏一个字都没说,凤止歌却从她的神色间看出她想说的话来。 “嫂嫂是想问我知不知道哥哥的心思?”凤止歌问。 于氏闻言先是一惊,然后心里又是一痛。 凤止歌既然如此说了,很显然,凤鸣祥对她的心思她是清楚的。 “这件事,我确实知道。”凤止歌并没有隐瞒,“不过,并不是哥哥对我说了什么,而是我猜出来的。在这件事上,是哥哥对不住嫂嫂,若是嫂嫂不想再与哥哥一同生活,只要嫂嫂对哥哥明说,想必哥哥也不会为难嫂嫂。” 于氏心里茫然更甚。 她先前一直想得到一个答案,如今这个答案她已经知道了,那她又要怎么做? 与夫君明说,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粉饰太平? 于氏虽然看似柔婉,其实她并不是一个如此优柔寡断的人,甚至可以说她行事十分果断。 若是别的事,她如今必然已经做出最恰当的决定。 可在这件事上,自从她看出端倪来,她便一直在犹豫不决。 而这一切,只因,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将那个待她温柔体贴的男子放在了心上,她只是没有想到,那个人的温柔体贴后面,还藏了一个如此大的秘密。 还在茫然时,于氏又听到了凤止歌的声音。 “嫂嫂若是一时之间做不出决定,不妨再仔细考虑考虑,也许,哥哥会发现他错了也不一定?”凤止歌道。 在凤止歌看来,凤鸣祥能娶到一个如此包容他的妻子是他的幸运,若是因为这件事而让这对明明可以很美满的夫妻劳燕分飞,似乎有些太可惜了。(未完待续。) 第124章 听话的孩子有糖吃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于氏暗自思索着离开了。 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很沉不住气的女人,之所以今天会忍不住向凤止歌开口,只缘于凤止歌成亲那天,她与凤鸣祥之间爆发的一场冲突。 凤止歌成亲时,凤鸣祥的反应于氏是一点没漏的看在眼里的。 自她嫁入威远侯府,她便察觉到了凤鸣祥待凤止歌这个妹妹的异常关心,那时虽觉有点淡淡的怪异,却也没往深处想。 直到凤止歌成亲,凤鸣祥眼里流露的情绪实在太过明显,明显到于氏想要忽略都不能。 这段日子,每日被凤鸣祥那样温柔体贴的待着,她每次,不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凤鸣祥的吗? 做哥哥的竟然对妹妹有了这样的心思,这种事任是出现在哪里,都绝对是天大的丑事! 发现了这一点,于氏那天将一张上好的丝帕都揪了个稀烂。 这件事,若是在凤止歌成亲当日被揭露开来,只怕会闹得她这门亲事都结不了。 好在,于氏并不是个不识大体之人,哪怕心里再怎样酸涩,她仍将这个秘密藏在心底生生忍了下去。 看着凤鸣祥将凤止歌送上花轿之后那怅然若失的样子,于氏本来打算好好与他谈一谈的,可话到了嘴边,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来。 她无法肯定,这些话一旦说了出来,她与凤鸣祥的将来会走向何处。 在这样的矛盾中,于氏决定还是先将这件事藏在心底。 有了这样的决定,于氏便一直小意温柔的伴在凤鸣祥身边,哪怕凤鸣祥后来默不作声地喝闷酒,她也没有离开过。 她想,既然小姑已经嫁出去了,只要她持之以恒,她的夫君,会不会迟早有一天会看到她的好呢? 于氏为这个想法而雀跃不已。 可是,她的这点小小的奢望,却在不久后被凤鸣祥打破了。 那天晚上,凤鸣祥喝完酒已经是深夜,于氏服侍着他上、床歇息之后几乎累得筋疲力尽,就在她迷迷糊糊即将睡着之际,身侧之人却突然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力道大得似乎要将她揉进身体里一般。 于氏一下子便清醒过来。 然后,她的心里渐渐漫上带着羞涩的喜意。 她与凤鸣祥成亲半年,在她的印象中,凤鸣祥从来都是温和的,就连床第之间,也总是极尽温柔体贴,又何曾有过如今这般情绪外露近乎粗暴的。 于氏是个正常的女人,自然喜欢夫君对自己温柔以待,可是那样的温柔见多了,总觉得更像是凤鸣祥戴在脸上的一层面具,让她有如罩云雾的茫然无措之感。 比起那样的温柔,于氏更喜欢凤鸣祥这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现的粗暴。 至少,这说明她的夫君,终于开始在她面前展露真实性情了。 莫非,夫君终于放下了对小姑的念想,开始看到她的好了? 于氏这样想着,然后略带羞涩的回抱凤鸣祥。 察觉到她的回应,凤鸣祥手上传来的力道更紧,他将于氏紧紧按在怀里,半醉半醒间轻轻唤出了一个深藏心底的名字。 “妹妹……” 那一瞬间,满心欢喜的于氏如遭雷击。 在他们做着夫妻之间最私密之事时,她的夫君,嘴里居然叫出了别人的名字,而且那个别人,还是他的亲妹妹! 对于氏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她觉得难堪及无法接受。 她全身僵硬着呆了半晌,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挣开凤鸣祥的怀抱,在凤鸣祥诧异着睁开迷蒙的醉眼时,她顾不得自己还光着脚,直接踩上冰冷的地板,抓起她置于床畔准备给凤鸣祥醒酒用的凉水便往凤鸣祥脸上一泼。 “哗……” 冰凉的水泼在凤鸣祥脸上,然后顺着脖颈往下流,冷却了他身体上的燥热,也让他蓦地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都做了些什么。 看着满脸伤心的于氏,凤鸣祥抬手将面上残留的水渍抹去,然后便是一阵沉默。 于氏却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了。 她一把将手上的碗摔在地上,那在深夜之中显得格外尖锐的碎裂声,便一如她此刻心里那被撕裂般的疼。 “夫君,难道你就不想对我说点什么吗?”于氏含泪低声道。 凤鸣祥张了张嘴,可到底还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他越是沉默,于氏心里的怒火便越是旺盛,那怒火来得如此迅猛,一点点的在于氏心里累积,直到她再也压不下去。 “你为什么不说话!”于氏以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尖锐嗓音扬声道,“那是你的亲妹妹啊,你还是不是人?” 怒极之下的于氏一口便将凤鸣祥极力想要隐藏的事揭露开来。 话出口后,于氏几乎立即就后悔了,她虽然生气难过,可是她也并没想过从今以后就与凤鸣祥形同路人,但如今她将这件事说了出来,可以想见,无论如何,她与凤鸣祥之间都会有一道抹不去的裂痕存在。 可随即,于氏又松了口气。 若是不说出来,难道她就要一直压抑忍耐着? 说开了也好,形同陌路或者冷若冰霜,都总比大家维持着表面上的温和粉饰太平要好得多吧? 那一晚,于氏和凤鸣祥背对着彼此一夜无眠。 后来天才擦亮,凤鸣祥就沉默着起身离开了两人的卧房,接下来这两天更是找了借口宿在了书房,更没再与于氏打过照面。 若不是今天是凤止歌回门的日子,作为兄嫂不能不露面,说不定于氏仍然见不到凤鸣祥的面。 回忆起这些,又想到小姑方才所说的话,于氏心里有些茫然。 她其实并不是没有选择,于家虽然是个极重规矩的人家,可这并不代表于老爷子就不重视家中晚辈的死活。 在这件事里,于氏就是个受害者,她若真打定了主意想要与凤鸣祥和离,只要将这件事的缘由告之于老爷子,于老爷子必定会支持她的决定,并亲自到威远侯府来为她讨回个公道。 于氏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却没有选择就此回娘家。 只因她知道,一旦她这样做了,她与凤鸣祥之间,就再没有任何的可能了。 一个女人若是将一个男人放在了心底,她总会做出一些平时看起来不理智的事。 于氏这时便是如此。 哪怕此刻已经知道了凤止歌的态度,她仍有些不知要何去何从。 她性情柔韧,也不是没有耐心,哪怕只看到一点希望,她也绝对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恒心,怕只怕,她选择坚持与等待,凤鸣祥却无法放弃心里的奢望。 …… 凤止歌目送着于氏走远了,颇有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凤鸣祥为何会对她有这种心思,如果可以,她还真想好好劝劝凤鸣祥,偏偏就这件事来说,最不好开口相劝的,便是她这个当事人。 若她真的开了口,只怕她将来也只能与这个哥哥渐行渐远了。 只希望,凤鸣祥有一天会自己想明白吧。 一家人中午一起用过午膳,之后的一下午凤止歌几乎都与慕轻晚呆在一起,直到快日暮时分了,她才与萧靖北一起辞别了依依不舍的慕轻晚,回了安国公府。 女子三朝回门,都有不得在娘家留宿的规矩。 回到安国公府,凤止歌毫不意外的从李嬷嬷那里得到了周语然这一整天都不在府里的消息。 没有避着萧靖北,凤止歌微笑着道:“这梁有才做事,效率还真不低。” 没有威逼利诱,只用一个周语然为他生下孩子的可能性,便能叫梁有才撇开一切甚至不顾周语然若真的怀上孩子会有怎样的结果,梁有才的薄幸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想来也是,他若不是这样一个凉薄自私之人,当初又岂会因周语然给的富贵就不惜谎称身死以摆脱寡母以及林娘子这个发妻呢? 如今见没有可能让小宝留在梁家将来给他供奉香火,便将主意打到了周语然身上。 凤止歌真不知道,梁有才是该有多厚的脸皮。 不过,这样也好,若不是这样,她又岂会如此省时又省力的对付周语然呢? 听到“梁有才”这个明显不会属于女子的名字,萧靖北蓦地看向凤止歌,只是,他的反应却让凤止歌有些意外。 凤止歌本以为,萧靖北应该是疑惑不解才对,却没想到,他看过来的眼里,却现出淡淡的委屈来。 萧靖北并不在意梁有才是个什么人,他在意的是,他的娘子,都从来没有喊过他的名字,如今竟然从她嘴里听到另外一个陌生男子的名字,那微酸的感觉,他也只能用这样的委屈表达了。 在凤止歌面前,萧靖北从来都是不设防的。 所以,凤止歌很轻易的就能看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环顾四周,李嬷嬷早就很有眼色的带着屋子里服侍的人退了下去,这时屋里便只剩了凤止歌与萧靖北两人。 凤止歌便伸手点了点萧靖北的眉心,“真是个傻子。” 这个动作,凤止歌本来做得极为自然,可最后却因两人身高的原因而变得有了几分滑稽,若不是萧靖北主动低下头来,只怕她还真要费些力气才行。 被凤止歌如待小孩子这般轻点眉心,萧靖北不仅没有任何抗议,反倒有些享受的微闭了眼。 然后,在凤止歌顺势收回手时,他双眼有些放亮地问道:“那,我听话吗?” 凤止歌闻言微愣,任她思维跨度有多大,这一时之间也没弄明白萧靖北这神转折有什么样的含义。 虽然不解,她仍点了点头。 萧靖北眼中于是染上几抹喜色,顶着凤止歌不解的目光,他面上带着期待的将头凑到凤止歌近前来。 “呃?” 凤止歌打量着这时的萧靖北。 因还没来得及更衣,他这时仍穿着外出时的墨色锦衣,一袭仿佛墨染的华服将他衬得身形更显挺拔颀长,再配以一张俊逸不凡却又鲜见其他表情的冷脸,形成反差之余,又自有一股惑人之感。 只不过,与这些不相衬的是,萧靖北这时正歪着头将半边脸凑到了凤止歌面前,他本就比凤止歌高出一大截,为了配合凤止歌的身高,他还不得不微弓着腰矮下身子,才能让他的脸与凤止歌的齐平。 看着萧靖北那明显的期待神色,再联想到之前他问的那个关于听话不听话的问题,凤止歌大概有些猜到他的意思了。 果然,下一刻,见凤止歌半天没有反应,萧靖北板着一张微冷的脸,然后伸出食指在自己那半张正对凤止歌的脸上戳了戳,严肃又认真地道:“你说的,听话的孩子有糖吃!” 凤止歌抚额无语。 为什么,她总觉得有种教坏了好孩子的罪恶感? 不过,看着萧靖北又严肃又认真的板着一张带着冷气的脸,甚至还将脸都凑了过来,哪怕凤止歌心里有些哭笑不得,也仍然凑上去在他脸上轻轻印了一记。 听话的孩子有糖吃…… 她那时只不过是这样说了一次,再顺势调戏了萧靖北一下,他不仅记了下来,还认真了起来。 看着萧靖北被她这轻轻一亲之后面上的傻笑,凤止歌好笑之余,又不免有些心酸,这孩子,可真是个傻子。 …… 在凤止歌与萧靖北正体会着闺房之乐时,先前被凤止歌念叨着的周语然与梁有才,正在那处宅子里温存着。 一场情事之后,周语然光、裸着身子闭眼体味着先前的余韵,任梁有才的双手在她身子上漫不经心的游走。 许久之后,周语然微斜着眼看向半搂着她的梁有才。 这几个月因为忙着操办萧靖北的亲事,她都没寻到空过来看梁有才,今天也是好不容易趁凤止歌回门时才找到机会出来。 周语然对梁有才方才的表现很是满意,当然,更让她满意的是梁有才的态度。 她与梁有才保持这样的关系已经好几年了,梁有才怎么也是读过圣贤书的,周语然其实很清楚,别看梁有才表面上对她言听计从,可这份顺从一部分是因为梁有才离不开她给的富贵安逸的生活,另一部分则是因为怕她手中捏着的权势。 可若要问梁有才对她的真心,只怕是半分也没有的。 不过周语然也不在乎,她养着梁有才也只不过是为了寂寞时寻个乐子,一个像宠物一样被她养着的男人,她又岂会在乎他有没有真心。 也因为如此,历来在床第之间,梁有才也会时有敷衍。 可今天,梁有才不仅一返往日的敷衍,将她侍候得舒舒服服的不说,还格外的对她痴缠起来,若非如此,原本打算赶在凤止歌与萧靖北回国公府之前回去的周语然,也就不会一直耽搁到太阳西斜了还在这里。 就算这时,哪怕才经历了一场情事,梁有才的一双手仍有意无意的在她身上四处揉捏,就似,想要再挑起她的火来…… 而此前,他可大多都是在完事之后呼呼大睡的。 一个人突然有如此转变,必定是有原因的。 想到这个,周语然心里微一沉吟,然后似乎漫不经心地问:“你今天,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殷勤起来了?” 只是一句简单的问话,却叫梁有才蓦地提起一颗心。 他心里本就有些发虚,再加上他对周语然的性子也有几分了解,别看周语然这副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但实际上,她心里说不定已经起了疑。 手上一顿,梁有才随即一把搂过周语然,略带委屈地道:“咱们都好几个月没见了,先前我都以为你是不是已经有了新欢把我给忘了,如今难得你来了,难道还不兴我表现得殷勤点?” 一个男人,却对着女人做出这副委屈的模样,若是换了个人,说不定已经一把将梁有才推出老远了。 可偏偏,周语然就吃梁有才这一套。 她心里一松,随即又为自己方才的警惕而失笑。 对啊,梁有才在这京城里无亲无故的,若不是有自己,恐怕他根本就活不过三天,他害怕被自己舍弃所以热情殷勤些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周语然这一释然,便觉方才梁有才手指划过的地方又是一阵火热,到了她这个年纪,本就对这些很难抗拒,所以哪怕明知这时已经有些晚了,到底没能忍住身体的渴望,又与梁有才一番亲热,这才起身准备回国公府。 待一切收拾妥当,她看向梁有才:“那避子汤,你可记得熬了?” “当然熬好了,这么重要的事,我又怎么可能会忘,这不,一直用小火温着呢,这不是一直折腾到现在才……”说到后来,梁有才的话中带着暧昧。 知道周语然是真的要走了,梁有才也不再拖沓,利落的将避子汤倒在白瓷碗里,稍晾凉些了,才端到周语然面前。 周语然满意的点点头,端起那碗避子汤便一饮而尽。 待将碗放下,才有些疑惑地道:“今天这汤,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 感觉,不变的苦涩之后有些回甘。 梁有才忙笑着道:“你不是一直嫌这避子汤苦嘛,所以我特意往里面加了些甘草,你放心,我问过大夫,不会影响药效的。” 周语然这才笑着点头。 女人就几乎没有喜欢苦涩的,她一次不落的服这避子汤是不想有什么意外,若能避免那苦涩,她自然欢喜。(未完待续。) 第125章 孕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周语然服了避子汤就回了安国公府。【ㄨ】 她这些年来没少来这宅子与梁有才厮混,不过还从来没有哪一次回去得这么晚,今天也是因为梁有才久未见她太过痴缠,所以才耽搁到现在。 想到梁有才今天的卖力表现,已经坐上马车的周语然心里又是一荡。 回到安国公府,得知萧靖北和凤止歌已经从威远侯府回来了,周语然原本还担心自己的莫名晚归会不会惹来两人生疑,直到她院子里的下人告知,那两人自回来之后就缩在了聆风院里一步未出,她才算是放下心来。 一边往宁远堂走,周语然一边心里有些纳罕。 似乎,凤止歌自从那天给了她难堪之后,这几天就再没找过她麻烦? 不过周语然随即又将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想法甩了出去,敢情她这是魔怔了,凤止歌不来给她添麻烦她还觉得奇怪了? …… 安国公府里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了下去,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凤止歌与周语然倒没再爆发什么冲突,甚至,在面对周语然偶尔的故意找茬儿,凤止歌还格外的忍让于她。 对于凤止歌的忍让,李嬷嬷有些不解。 她是了解自家主子的,主子从来都不是个会委屈自己忍让的人,连龙椅上那位她都敢算计了,一个无牙老虎般的周语然,怎么就能让主子这般忍让呢? 面对李嬷嬷的疑问,凤止歌是这样回答的。 “不过就是只秋后的蚂蚱,反正也蹦跶不了几天了,我又何必与她一般见识?阿芜你会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明天到底是晴天还是阴天吗?” 李嬷嬷于是了然。 就在安国公府的两位女主人相安无事的情况下,一晃眼便是一个多月。 周语然这一个多月过得可谓是春风得意。 自那次在凤止歌手里吃了亏之后,她本以为萧靖北新娶的这媳妇日后定是要与她争国公府的管家权的,为此,她甚至还仔细思考出了许多个计划,就为了应付凤止歌的发难。 没想到,凤止歌只那天甩了脸子给她看。后来这些日子竟然每天只在聆风院里闭门不出,倒有些与世无争的意味。 别说是周语然想象中的冲突了,这一个多月两人就连照面都没打几次。 虽然对凤止歌的表现有些意外,不过就如周语然自己所说的那般。她又不是魔怔了,没人给她添堵她高兴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去深究原因。 府里没有人与之作对,周语然处理里国公府的事自然就格外顺手,也就有了更多的时间可以做些别的。 就比如。却那宅子里与梁有才见面。 周语然与异性相处的经历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她在这方面的经验是极其匮乏的。 在这个女子十五六就成亲的年代,她拖到二十好几仍待字闺中,后来好不容易在太后的懿旨下嫁入安国公府,偏偏安国公还没来得及与她圆房就卧病不起,她就是想要多些这方面的经验也是不能。 直到她与梁有才有了这样的关系。 梁有才这段时间就像是突然爆发了所有的热情,不仅每次见面的时候都极尽温柔体贴的与周语然缠绵,还在每次周语然离开时都表现出了极为真挚的不舍。 周语然虽然不知道为何梁有才会有如此转变,但作为一个被男人如此捧着的女人。她当然是高兴有加的。 这一天,左右无事,听说聆风院那两位又都出了门,周语然便又想起了梁有才。 这段时间以来的放纵,让周语然对男女之事变得极为没有抵抗力,这时一经想起,便再按捺不下心里的渴望,当下便吩咐人套了车,然后带着心腹出门直往梁有才那里而去。 到了地方,将下人都打发得远远的。周语然这才敲响了梁有才那宅子的门。 门没多久就打开了,门后迎接周语然的,是梁有才那满带喜意的笑脸。 “你来了。”梁有才将门栓插上,然后一把将周语然搂在怀里。 周语然也不推拒。两人就这样搂着进了屋。 又是一番云雨之后,周语然躺在床上微皱着眉头,道:“也不知最近这是怎么了,总感觉身子有些乏力,精力也较以前有所不如,莫不是病了?看来改天得叫大夫来仔细把把脉了……” 说到后来。周语然自言自语地道。 她这番话本就是顺口一说的,但听在梁有才耳里,却叫他心里陡然一跳。 身子乏力,嗜睡…… 哪怕他是个男人,也都知道女子有孕时大多会有此类反应。 莫非,他这段时间的“辛勤耕作”这就有了成效? 想到周语然的肚子里这时也许已经有了他的骨血,梁有才差点没乐出声来,他这段时间如此卖力的侍候周语然,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好在他还残留了些理智,知道绝对不能在这时候表现出什么异样来惹周语然怀疑,为了掩饰自己面上的表情,梁有才伸手将周语然搂在怀里,用带着担忧与焦急的声音道:“这是怎么了,可别真是身子出了什么毛病,是该找个大夫来好好看看……” 嘴里说着关心的话,梁有才心里却生出向往来。 已经一个多月了,若是周语然真的有孕,想必如今也该能诊出来了,说不定,下一次周语然来他这里,就会带来这个好消息? 兴奋之余,梁有才搂着周语然的手便越发用力。 察觉到梁有才手上的力道,周语然不疑有他,只以为梁有才这是方才还没尽兴,嗔着推了他一把,“瞧你,这不才完了一次吗?” 这样说着的同时,周语然心里也隐有期待。 按这一个多月来的惯例,梁有才接下来必定会再带给她另外一场云雨才是。 可这次,周语然却想岔了。 梁有才意识到自己手上力气太大了,忙松开手,然后有些小心翼翼的将周语然搂入怀中,便再没了其他动作。 察觉到周语然瞥来的略带疑惑的眼神。梁有才忙笑着解释道:“你身子不舒坦,我还怕把你给累着了呢,今天就好好休息休息吧。” 梁有才也是成过亲的人,他当然知道有孕的妇人是要忌房事的。 他如此卖力的讨好周语然。不就是为了能在她肚子里留下他的血脉吗,如今好不容易可能达成心愿了,自然是以她的肚子为重。 周语然不疑有他,反而觉得这是梁有才体贴她,自然又是一番好心情。 两人相拥着腻了一整个下午。直到酉时将至,周语然才有些意犹未尽的起身。 临走之前,她照例是要服下一碗避子汤的。 这避子汤是梁有才亲手熬的,里面加的东西也都是他亲手放的,他自然清楚这避子汤不会有任何作用,想到周语然可能已经有了身孕,对这个得之不易的孩子极为期待的梁有才生恐这避子汤会对他的孩子造成损伤,端给周语然时便难免有了几分迟疑。 久等不见梁有才将避子汤端来,周语然面带疑色地看向他,“怎么了?” 梁有才端着药碗的手紧了紧。虽然知道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引起周语然的怀疑,但仍试图劝说:“你不是说身子这些天有些不舒坦吗,也不知道这避子汤对你的身子有没有影响,不如,今天这碗,就先不喝了?” 周语然才听到“不喝”两个字,便立时勃然大怒。 她猛然站起身,指着梁有才便厉声喝道:“你说的是什么混帐话,不喝,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你担当得起吗?难道你还指望着我给你生个孩子?梁有才。你可别是忘了自己的身份,我告诉你,你最好不要往这方面动什么歪心思,否则。别说我不会让你好过,就是承恩公府,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周语然气得脸色涨红,胸口更是剧烈的起伏着。 梁有才闻言面色一变,连忙将那碗避子汤送到周语然手上,有些委屈地道:“你看看你。我不也是想着你的身子,所以才就那么一说,怎么就值当让你生这么大的气?” 周语然冷哼着瞪了梁有才一眼,然后端起手中的深褐色的汤药一饮而尽。 放下药碗,周语然先前的怒气也散得差不多了。 说起来,她这会儿心里也有些纳罕。 她平时的脾气虽然算不得有多好,却也不至于就到了喜怒无常的地步,可最近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总是有些控制不住的想发脾气。 就比如方才。 哪怕她那样指着梁有才骂了一通,但她其实并不认为梁有才就真的敢动那样的心思,当初她早就与梁有才说明白了的,她养着他只不过是为了闲时找点乐子。 这些年来梁有才一直牢记着自己的身份,想必,他是不会,也不敢有那样的想法的。 可就算明知道是这样,听到梁有才劝她不要喝避子汤时,周语然仍忍不住的发了一通脾气。 莫不是她最近身子真的出了什么毛病? 带着这样的疑问,周语然一路回到了安国公府。 才进了宁远堂,看到迎上来的张嬷嬷,周语然便立即吩咐道:“张嬷嬷,让人拿了我的帖子去请个太医来。” 请太医? 张嬷嬷听了神色便是一凛,连忙跟在周语然身后追问道:“夫人可是身子哪里不舒坦?” 这个问题,周语然自己也没办法回答。 她摇了摇头,“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老感觉身子有些乏力,有时候站起来走两步都头晕眼花的,胃口比往常也差了许多,闻到那滑腻些的菜式总是有些反胃,还格外的嗜睡,脾气也有些控制不住,也不知道是不是岁数大了。” 听完周语然的描述,张嬷嬷面色却止不住的往下沉。 她神情复杂晦涩地看向周语然,声音有些轻忽地问道:“夫人,您这个月的月信可准时来了?” 周语然从来没有生养过,以她在国公府的情况,自然也不会有人刻意与她探讨什么怀孕生子相关的事。 所以,她对自己身上如今这些症状代表了什么一无所知,只以为自己最近是不是生病了。 听张嬷嬷这样问,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略思考了一下才道:“原本应该是上个月月中来的。可一直到现在也没来,这次得找个擅治妇人病的太医,这月信不准的毛病也该好好调养调养了。” 周语然看向张嬷嬷,却发现张嬷嬷一脸似哭似笑的表情正在发愣。便微皱了眉头,“嬷嬷,你怎么了?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就把请太医的事交待给别人,你先下去休息吧。” 对于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张嬷嬷。周语然还是极为维护的。 “不能请太医!”张嬷嬷并未因周语然的体谅而心生感动,反而突然一脸如丧考妣的尖声叫道,“夫人,不能请太医!” 张嬷嬷年岁可不小了,平时说话声音就有些干哑,如今这一猛然尖声叫出来,听在周语然耳里便仿佛那濒死的乌鸦一般,叫人下意识的就有些毛骨悚然。 “嬷嬷你这是怎么了?”周语然抚着胸口,只觉一颗心跳得厉害。 张嬷嬷却仿佛根本就没听到周语然的话一般,她上前紧紧爬住周语然的胳膊。只一瞬间便老泪纵横。 “夫人,不能请太医,您,您这是有孕了啊!” 好半晌,周语然才反应过来张嬷嬷在说些什么,脚下一阵踉跄,差点没就此软倒在地。 “我,我,有孕?”她有些结巴地反问道,一张脸也跟着瞬间变得惨白。 张嬷嬷从周家开始发迹就一直在周语然身边服侍她。到如今也快三十年了,她原本也是有自己的孩子的,可那孩子却在乱世中得病死了,在这之后她才进了周府侍候周语然。 许是有了移情心态。经历了丧子之痛的张嬷嬷是真的将周语然当作了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不仅事事为周语然想得极为周到,更在周语然身边替她出了不少主意。 这些年来,周语然想尽了办法要萧靖北的命,哪怕外人都道周语然狠毒,张嬷嬷也始终坚定不移的站在周语然这边。 周语然与梁有才的事。张嬷嬷作为心腹自然是知道的,当初她还曾苦心劝过周语然,毕竟,以周语然的身份地位,这件事若是被外人发现了,只怕周语然是讨不了好的,若是一个不小心怀了身孕,那更无疑是打了皇室、安国公府、周家的脸面,到时候只怕周家都保不了周语然。 只是,当时的周语然寂寞了这么多年之后才初尝云雨,自然不舍得就这样回到以前的生活,只安慰了张嬷嬷几句之后便依然故我。 张嬷嬷见劝不住,虽然担心,也只得由得周语然去。 当然了,周语然每次从梁有才那里回来之前都不忘服上一碗避子汤,这一点也让张嬷嬷放心不少。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哪怕一次不少的服了避子汤,周语然仍然有了身孕。 想到接下来周语然可能会遇到的事,张嬷嬷不禁悲从中来,“我可怜的小姐啊,您怎么会……” 悲伤之下,张嬷嬷对周语然的称呼都从“夫人”变成了当初周语然还在闺中时的“小姐”。 而周语然,她这时候已经呆立当场。 她这般小心谨慎,为了不至于怀了身孕惹上麻烦,哪怕极为厌恶避子汤的苦涩,仍一次不落的将之喝了下去。 可为何,她仍然怀了身孕? 周语然木然跌坐在椅子上,脑中一片空白。 她是承恩公府的女儿,得了太后的懿旨才嫁入安国公府,可安国公萧立刚拜完堂就被皇上召去出京办差,待回京时,已经成了一个只能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的活死人。 谁都知道,她这个安国公夫人是没与安国公圆房的。 而如今,她这个本来应该是处子之身的安国公夫人,竟然有了身孕! 一想到这件事若是被旁人知晓后自己会迎来什么,周语然就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作何反应。 她当然不希望这件事被任何人察觉,可是怀孕生子,这要经过漫长的十个月,这么长的时间,又怎么可能不被旁人察觉? 她自然是不会留下这个不该来的孩子的,可要落胎,就要有落胎药,这种药府里是不会有的,就算她能叫人不怀疑的买来落胎药,以她如今忆近四十的年纪,贸然服下这等药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谁也不知道,若是没有个大夫在身边,她又怎么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若是换了以前,周语然是不会有任何迟疑的,大不了事后将所有知情人都尽数灭口,在她眼里,几个下人或者一个大夫的命,与那蝼蚁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以前的安国公府她周语然就可以一手遮天,但如今国公府里的女主人,除了她这个安国公夫人,还有凤止歌这个与她处得并不是那么和睦的世子夫人。 落胎这种注定要有大动静的事,哪怕凤止歌最近再怎么闭门不出,同住一个屋檐下,她又怎么可能半点不知?(未完待续。) 第126章 狗咬狗 这些眼见就要缠身的麻烦在脑子里翻滚,周语然简直恨不得将让她走到如今这一步的梁有才生生掐死。±頂點小說, 想到梁有才,周语然心里蓦地一冷。 先前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可如今有了她莫名的怀了身孕这个结果,再回头看,便依稀发觉梁有才身上的疑点。 一个多月前,梁有才突然一反常态的待她格外殷勤起来,每次她去他那里,都极尽痴缠之能事,就好像恨不得一刻不停的与她在床上纠缠。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她从来没落下过的避子汤味道有了些变化。 再然后,从来没忘记过服避子汤的她突然有了身孕。 这一个多月以来的事串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哪怕周语然再怎么迟钝,这下也该知道是谁在捣鬼了。 这样想来,今天梁有才的所为就更可疑了。 不仅没像以前这一个多月这般折腾她,反而在她临走之前劝她不要喝那避子汤。 莫非,他已经猜到她有了身孕,才会刻意如此? 可笑她还以为他这一个多月来的热情是因为先前几个月不见积攒的思念与惶恐,居然就这样被他骗了过去,还一次又一次的服下那些被加了料了的避子汤! “梁有才!”周语然一字一顿的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一张娇艳的貅更是因怨恨而变得扭曲。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以为的。被她当宠物一样养着的男人,竟然敢背地里暗算她? “好啊,很好!”周语然冷笑着,猛然站起身就往外冲,完全不顾身后张嬷嬷的连声阻止。 她倒要看看,梁有才是凭什么敢背着她做下这样的事! 被自己养了多年的宠物反咬了一口,周语然此时便是这样的心情。 才驶回安国公府的马车还没来得及卸下,便被载着周语然往梁有才所居的宅子疾速驶去,那疾驰的速度,就仿佛周语然此刻那狂怒的心。 周语然所乘的马车刚驶出安国公府。消息便传到了凤止歌这里。 凤止歌这时正在与萧靖北一起用晚膳。听到消息只轻轻一笑。 先让他们狗咬狗吧。 …… 而独自在那宅子里的梁有才,这时却莫名的有些心神不宁。 他听了那嬷嬷的话往周语然服用的避子汤里加了东西,为的就是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如今周语然果然似乎是有孕了。梁有才兴奋之后。却又心情忐忑起来。 他想起了周语然听到他说不喝避子汤时的表现。 他只不过是这样提了一下。还是以关心她的身体为由,都惹来周语然那样一番狂怒。 那么,哪怕周语然如今真的有了身孕。她会不会如那嬷嬷所说的那般,被他软语求一求就决定将孩子生下来? 梁有才原来是有几分把握的,可如今他却不确定起来。 一日夫妻百日恩,那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并劝说于他的嬷嬷是这样与他说的,梁有才原本也是赞同这句话的,都说女人天性就心软,他与周语然保持这样的关系好些年了,就算不是真正的夫妻,周语然对他总该也有几分情意才是。 可真到了这一天,梁有才又对自己在周语然心里的地位不自信了。 他想起了周语然那时说的话。 难道你还指望着我给你生个孩子? 梁有才,你可别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身份? 他有什么身份,他只不过是一个被女人当个逗趣的玩意儿般养着的男人,为此,他甚至还不顾年迈的老母,抛弃成亲不久的妻子…… 他原本虽然在外面拿着周语然给的银子大把的花着,可也时刻不敢忘自己的处境,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也渐渐有了不该有的奢望? 是因为周语然这些年只养了他一个男人? 还是他心里对孩子的渴望已经超过了周语然给他的威胁? 若不是如此,他又怎么会被一个明显不怀好意的嬷嬷几句话就说服了? 如今最重要的是,在发现自己有孕之后,周语然到底会作怎样的决定? 就在梁有才心里七上八下时,他突然听到外面传来马车的声音,然后又是急促的拍门声。 打开门,然后关上,梁有才还来不及说一个字,沉着一张脸的周语然就扬手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 “梁有才,你吃我的,穿我的,如今竟然还敢背着我做小动作,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似是觉得不够解气,周语然反手又是一耳光抽在梁有才脸上。 梁有才被周语然打懵了,他认识周语然好几年,这几年来周语然虽然也会在他面前发脾气,但要说动手,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梁有才还正发愣呢,周语然又继续骂道:“不过就是我花钱的养的男宠,竟然也敢玩花样,这次我要是有个什么事,也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说这些话时,周语然脸上表情扭曲,看着很是狰狞。 梁有才听完这话,心里的火却是突然一下就窜了出来。 他知道,他是被周语然养着,吃的住的穿的用的都是周语然花钱买的,可他好歹也是读过圣贤书的,哪怕明知道这些事实,他也断不能接受“男宠”之名。 “够了!”梁有才涨红着脸一把推开周语然。 周语然猝不及防之下,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就摔了一跤。 没想到梁有才敢推她,周语然微愣之后却是一声冷笑,她上下将梁有才打量了一番,道:“好啊,这是被说作是男宠所以恼羞成怒了?哼。做都做了,还怕人说?难道你还想当了婊、子又立牌坊?” “你!” 哪怕这些年都靠着女人过活,但梁有才怎么说都是个男人,如今不仅被周语然说作是男宠,还说这些什么婊、子牌坊的话,羞恼之下自然就有些口不择言。 “对,我就是你这个安国公夫人养的男宠,可那又如何,如今你这位高贵的安国公夫人,不也一样怀了我的孩子?” 这话一出口。梁有才就有些后悔了。 再看周语然。震惊过后,扬手又是一巴掌煽在了梁有才脸上,“好你个梁有才,现在看来是我看走眼了。平时都装得跟孙子一样。原来还是条不叫的狗?” 愤怒之下。周语然也是尽点着难听的话来骂。 梁有才也被激出了脾气,这么些年来,倒是第一次撇开一切与周语然对骂起来。 许久之后。两人都骂得有些口干舌燥了,这才双双住了口。 沉默着回房,也顾不得自己现在是个高龄孕妇,狠狠灌上几口凉水,周语然才有些冷静下来。 她面无表情的看向梁有才,道:“说说吧,是谁让你这样做的。” 她与梁有才保持这种关系也好几年了,先前梁有才一直都表现得很是听话,如今突然背着她做下这样的事,若是说背后没有人鼓动指使,周语然是不会相信的。 而梁有才之后的反应,也让周语然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梁有才耸拉着脑袋,见周语然已经猜到了,他也不再隐瞒,当即就把李嬷嬷来找他并蛊惑他一事说了出来。 当然了,出于某些小心思,他将他之所以会犯糊涂的原因都归咎于李嬷嬷太会鼓动人心。 周语然听完再次压不下心头的怒气,她冷冷地看向梁有才,“都到了现在,你还想着找借口,不用你说我也能猜得到,你不就是想有个延续香火的血脉吗,若是你当初老老实实的告诉我,说不定我心情一高兴,就把你那儿子给你弄过来了,谁知道你竟然如此愚蠢,居然听信一个陌生人的话来暗算于我,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就凭你也配让我为你生儿育女?” 梁有才呆立不语。 他这时也看出来了,周语然是不可能生下这个孩子的,这样说来,他的一番谋划就是做了无用功? 更让他懊恼的是,周语然所说的,他若是当时便把实话告诉她,说不定她能将小宝弄到他手上来。 现成的儿子他没抓住,却费这么大的心思来算计周语然。 如今平白惹怒了周语然不说,他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可能生下来,他这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带着无尽的懊恼,梁有才正在思考,自己到底是要立刻向周语然痛哭求饶发誓痛改前非呢,还是该拿以往的情份打动周语然呢? 没等他想出个结果来,周语然又冷笑着说出了他并不想听到的话。 “蠢货,你以为你算计着我怀了身孕就可以多个儿子了?别说我不可能留着这个孽种,就算我昏了头愿意生下这个孩子,你以为这件事真的就如那嬷嬷所说的瞒得过旁人的眼睛?” “当初我可是得了太后的懿旨嫁入安国公府的,一旦这个孽种出现在别人的视线里,嘿,太后娘家侄女给最受皇上倚重的安国公戴了绿帽子,还生下了孽种,到时候,别说是你我,就是整个承恩公府,也承受不起皇上的怒火,真到了那个时候,我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当然是没有什么好下场,你猜猜,你这个无依无靠的奸夫,会得个什么结果?” 周语然说着这些话,眼里便如淬了毒一般。 她是真的恨啊,她一向是把梁有才看作是手中一个可以随她任意摆弄的玩具的,如今这个以往看似听话的玩具,竟然将她推向了如今这种境地,叫她怎么能不恨? 如果弄死梁有才就能解决这件事,周语然如今必定已经用了几十种法子让梁有才死上个千百次了。 周语然的眼神太过骇人,再加上她所说的这番话是梁有才从来没有想过的,惊惧之下。他竟然膝盖一软,就此跪倒在地。 他本就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被周语然给的富贵生活迷花了眼了,乍听事情暴露的严重性,又顺着周语然的话脑补起自己将来会有什么下场,竟被自己想象中的场景吓得浑身无力起来。 “真是个窝囊废!”周语然厌恶地看了梁有才一眼,“我当初是眼瞎了吗,竟然会看上你这样的男人!” 她当初之所以会对梁有才起心思,是因为梁有才十分会讨好人,一张嘴说起好听话来能腻死人。二来当时的梁有才还是个一心向学的读书人。看着还有几分风骨。 却不想,当他接受了被她养着的提议之后,他的那点子风骨就已经消失殆尽了。 梁有才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不过是有些小算计想要个孩子。却与皇权扯上了关系。 他当初可也是苦心向学过的。而他苦读圣贤书的目的。不就是“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吗,在他的心里。皇权是冰冷无情且至高无上的,叫他如何能不害怕? 顾不得因为周语然语气中的嫌弃而生气,梁有才一把抱住周语然的双腿,一时间涕泪横流的哭诉求饶:“夫人……语然……小心肝儿,我不想死啊,我求求你,你帮帮我吧,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这时候的梁有才,真是半点形象也没有了,鼻涕眼泪尽数糊在脸上,甚至还沾了些在周语然的衣裙上。 周语然看得一阵反胃,冲着梁有才的脑门就是一阵干呕。 如此让人倒尽胃口的男人,真不知道她以前是怎么看上这个男人的,难道当时真是眼瞎了? 抬脚将梁有才踢开,周语然满脸厌恶,再也不想听梁有才说任何话,她抬腿便往外走去。 而被周语然留下的梁有才,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只觉未来一片灰暗绝望。 周语然满肚子的气来,又带着满肚子的气离开。 哪怕她此刻将梁有才大卸八块,也改变不了她肚子里已经多了一块肉的事实,而如今,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再次回到安国公府,张嬷嬷早已经等在了大门口。 见周语然好端端的回来了,张嬷嬷这才松了口气。 一路回到宁远堂,张嬷嬷将所有下人都打发下去,然后才道:“夫人,如今该怎么办,要将这件事告诉老爷吗?” 张嬷嬷口中的老爷,自然不会是安国公萧立,而是周语然的父亲承恩公。 几乎就在下一刻,周语然便出言否决了张嬷嬷的提议,“这件事不能告诉父亲!” 她说得斩钉截铁。 周语然很多年前就已经知道自己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说他有野心吧,偏生他的胆子还小得要命。 就比如说是整个周家都想完成的那件大事。 当今皇上就只得太子这一点骨血,而太子又尚未娶太子妃,自然也不会留下子嗣。 若是太子在有子嗣之前就薨了,这整个大武朝,与皇上还有着血缘关系的人,不就只剩了他们周家人? 到时候再有太后在皇上面前吹吹风,还怕皇上不同意过继周家的孩子去继承皇位? 很多年以前,周家族中就有人提议在太子那里动动手脚,偏她那个心大胆小的父亲既想周家将来成为皇权之上的存在,又不想冒风险,只想着以太子的身子说不定也坚持不了几年,待得太子自己病死了,结果不也是要由周家来摘这颗天底下最美味的桃子? 所以事情就一直这样拖了下来。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被所有人以为撑不了几年的太子还活得好好的,如今还即将定下太子妃的人选,可看看周家呢,在太后说话不再管用的现在,也不知道皇上还记不记得他还有个姓周的舅舅? 周语然不敢肯定,以她父亲那胆量,知道她怀有身孕之事后,会不会因为怕担干系而直接将这件事捅到皇上那里去。 别看她这个父亲平时待她还算好,这些年也没少因萧靖北之事给她料理后事,可真到了关系自身利益的时候,他会怎么选择,又有谁能说得准? 张嬷嬷大概也是知道周语然有什么顾虑,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却突然转到了梁有才身上来,“夫人,那个梁有才又该如何处置?”说完,她一手横向划过脖颈,询问的看向周语然。 提起梁有才,周语然自然是恨极。 只听了旁人的蛊惑便设计自己怀上孩子,却全然没想过她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更没想过,以她如今这接近四十的年纪,这个孩子会不会成为她的催命符。 梁有才,这是根本就没把她的命当回事! 不过,她也早该看明白梁有才自私凉薄的本性了才是,若非如此,他当初又怎么会抛下寡母与手无缚鸡之力的林娘子呢? 想到这些,周语然自然不会对梁有才有任何的不舍之意,她本待点头的,可转念一想,就这样了结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只等过了这几天,她将肚子里这孽种处理了,再腾出手来好好收拾他! 这样一想,周语然便摇了摇头,“先让人看着他,不要让他跑了,等过几天我再叫他知道敢欺瞒我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张嬷嬷虽然有些不赞同,可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 正惶恐不知所措的梁有才当然不会知道,他的小命就在周语然这一点头一摇头之间幸运的保留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127章 说破 第二天一早,周语然一起身就吩咐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打点行装,道是要去城外的庄子里住上一段时间。 虽然她的要求让宁远堂的很多人都觉得有些突兀,可是周语然在安国公府向来独断专行惯了,也没有人敢去问她为何如此突然的要去庄子里住。 一时间,整个宁远堂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 下人们忙着收拾周语然的行李,周语然却在房中不住的来回走动,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夫人,您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更应该多休息才是。”张嬷嬷在一旁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声劝道。 虽然一开始张嬷嬷也曾因周语然有了身孕而失声痛哭,可是那最初的无措过去之后,她却对周语然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有些期待起来了。 不过,张嬷嬷也知道,以周语然的情况,她是不可能留下这个孩子的,更别提,这孩子的父亲,还是那样一个窝囊的男人。 但是,哪怕明知道这个孩子不可能留下来,张嬷嬷仍因他或她的存在而对周语然的身体更小心谨慎了几分。 周语然对张嬷嬷的担心有些不以为然,这个孩子总归是不可能留下的,那么好与坏休息不休息又有何区别? 她之所以如此坐立不安,是害怕自己的情况被同一个屋檐下住着的凤止歌和萧靖北知道了。 也不知是怎么的,在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之前,周语然除了有些嗜睡之外并无多少其他害喜症状,可自从昨天被张嬷嬷说破之后,仿佛所有害喜反应都一下子涌了上来,头晕干呕轮番上阵,只这一晚上,就折腾得周语然恨不得亲手将肚子里那块剜出来。 当然,这也更让周语然认定这个不该来的孩子就是来折磨她的,本就不打算留下这个孩子的心也因此而更为坚定。 有着如此明显的害喜情况。周语然这时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凤止歌与萧靖北了。 也所以,她才会一大早就急急忙忙的吩咐人收拾东西,想赶在凤止歌和萧靖北反应过来之前离开安国公府。 这样一想。周语然心里焦虑更甚,“张嬷嬷,我这心里跳得厉害,莫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张嬷嬷只当是周语然太过在意这件事引起的错觉,正要开解一番。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下人们齐呼“世子夫人”的声音。 顺着大开的门往外一看,那款款而来的,可不就是让周语然恨得牙痒痒的凤止歌吗? 周语然只觉一颗心“咚咚”直跳。 这可真是,说什么就来什么啊。 眼见凤止歌已经走到了门口,周语然这时就算是想找借口躲开都来不及了,她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她肚子里的那块肉,可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折腾她。 要是让凤止歌看出什么来了…… 只要一想到那后果,周语然就有些不寒而栗。 眨眼间,凤止歌就已经踏进了房门。倒不是没有宁远堂的下人拦着她,可是凤止歌如今再怎么说也是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将来的安国公夫人,她们就算有心想拦,也不敢真的动手不是? 看到周语然坐在贵妃榻上,凤止歌微微一笑,“夫人起得可真早,宁远堂里一大早就如此热闹,看样子,夫人是要出远门?” 看着凤止歌唇畔那浅浅的笑意。周语然心里莫名的一揪,然后竟望着凤止歌发起神来,还是张嬷嬷见状忙回道:“老奴见过世子夫人,我家夫人最近身子有些不舒坦。这才准备去城外的庄子上住上一段时间,府里的事就要麻烦世子夫人多劳累些了。” “我如今也是安国公府的一员,不过是帮着管管事罢了,也算不得什么辛苦。”凤止歌轻轻一笑,随后话锋一转,“不过。夫人身子不舒坦?若是这样,应该赶紧请位太医来府里看看才是,千万不能硬挺着,咱们这样的人家,可没有当家夫人硬生生将小毛病拖成大毛病的。这样吧,我这就让人去请太医来,夫人先不急着出府,待太医来了确认没事再去庄子上也不迟啊……” 张嬷嬷心中一凛,忙推拒道:“多谢世子夫人的关心,我家夫人这也是老毛病了,只要去庄子上呼吸个几天新鲜空气也就好了。” 说完,张嬷嬷紧紧盯着凤止歌,生怕凤止歌执意要请太医来为周语然诊脉。 还好,凤止歌并未在此事上多作纠缠,她有些遗憾地道:“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多事了,不过夫人既然马上就要离府,我这个做晚辈的当然也该为夫人饯行,不如,就一起用个早膳?” 说到这里,凤止歌面上露出些羞赧来,“夫人莫怪我嘴馋,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偏好用些滑腻的菜式,听说夫人院子里的厨娘做的酱肘子很地道,这不,我才巴巴的找上门来,却不想正好碰到夫人要出门。” 周语然这时候方从那莫名的恍惚中回过神来,就听凤止歌正在与张嬷嬷大谈特谈那酱肘子如何如何,脑子里也就跟着想象出酱肘子的样子来。 下一刻,从昨晚起就突然害起喜来的周语然再也忍不住心里不住翻滚的恶心感,双手死死撑在贵妃榻的扶手上,侧过身子便不住干呕起来。 张嬷嬷表情一僵,连忙解释道:“夫人昨晚夜里醒来用了碗凉粥,不成想这就受凉了。” 凤止歌了然的一笑,慢悠悠地坐到周语然身边,点点头道:“这有了身孕的人就是较平常娇贵许多,想必夫人平常是不会因为用了一碗凉粥就受凉的罢?” 说完,凤止歌双眼与周语然对视。 而周语然与张嬷嬷,听了这话就像是突然见鬼了般,瞠目结舌地看向凤止歌,就差没跳起来了。 凤止歌见状伸手轻拍额头,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道:“啊,看我这记性,来了宁远堂这么久,倒是忘了先向夫人道声恭喜了。夫人在这个年纪还能怀有身孕。老蚌怀珠,这可是旁人羡慕不来的福气。” 凤止歌说得自在,就仿佛自己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你,你……” 哪怕张嬷嬷经历了再多的风雨。这时候也不免有些结巴起来。 而震惊之后,她蓦地回头望向同样说不出一句话来的周语然,心里面想的,却是如今该怎么办才好。 夫人这一大早就急匆匆的让人收拾行装,为的不就是防止凤止歌和萧靖北发现什么端倪吗。可如今,凤止歌的表现明显表明她早就已经知道了夫人有孕的事,那…… 到底年纪不小了,张嬷嬷眼前一黑,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倒是凤止歌,见状略有些担忧地看了张嬷嬷一眼,“嬷嬷年纪这般大了,可要仔细着将养身体才行,否则,让那些毛手毛脚的小丫鬟照顾怀有身孕的夫人。谁也不会放心不是?” 听到这话,自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周语然深吸一口气,突然扬声道:“不需要你在这儿猫惺惺作态,凤止歌,你尽管划出道来好了,你到底想做些什么?” 凤止歌倒没被周语然这突然提高的音量给吓到,她轻轻摇了摇头,有些不赞同地道,“夫人在夫君昏睡不醒的时候有了身孕,这难道是件很光荣的事吗。怎么夫人还有脸这样大声嚷嚷呢?若不是方才我进门的时候就提前将那些丫鬟婆子们打发下去了,恐怕如今安国公夫人有了身孕一事,早就传得人尽皆知了吧?” 周语然一愣,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之前忙碌不休的下人们这时都不见了踪影。 不过。她是不会感谢凤止歌的“好心”的。 双手死死抓住贵妃榻的扶手,手背上甚至隐隐能看到青色的筋络,周语然冷冷地看着凤止歌,勉强保持镇静道:“凤止歌,事到如今,你也不用再演戏了。我可不相信你抓到我这么大的一个把柄会这样轻轻放过,你不妨直说好了,你想借此事达到什么目的?” 从凤止歌嫁进安国公府的那一天起,周语然就知道她和凤止歌绝对不会有相安无事的那一天,所以她当然不会相信凤止歌会有那么好心,帮她隐瞒这件事。 若真是这样,凤止歌也就不会在她出门之前将她堵在宁远堂了。 周语然这时候也算是豁出去了,将话说开,她脸上倒是多出几分决绝来。 “夫人果然是聪明人。”凤止歌慢悠悠的执起桌上的茶壶,往面前的空茶杯里沏了一杯热茶,又神情悠然的啜了一口茶,才再度开口,“既然是这样,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安国公夫人在安国公昏迷十几年未醒的情况下怀了身孕,这样的消息,想必无论是当今皇上太后还是承恩公府,都不会想要听到的,更不希望是从京城百姓嘴里听到。我这样说,夫人没有异议吗?”凤止歌问道。 周语然紧紧抿着双唇,往日那尽显娇艳的红唇都因为这个动作而显得有些血色不足。 她没有开口,无疑就是默认了凤止歌所言。 “这件事要是真的传开了,夫人只怕也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既然这样,咱们也就有了谈判的条件,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夫人主动要求与公公和离,并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夫人耐不住寂寞之下的决定,我便可以当作不知道这件事。” 凤止歌的话才说完,周语然就狠狠一咬下唇,本就娇艳的红唇染上了血色,倒显然有些格外的凄美。 只不过,周语然这时的心情,却与“美”这个字半点也沾不上边。 她早就猜到凤止歌所提的要求不会简单,却没想到凤止歌会这样狠。 与安国公和离,这件事若真要操作,以承恩公府的能耐也不是不能成。 虽然是太后下的懿旨,可是安国公府的情况也是摆在这里的,只要将周语然塑造成一个十几年如一日辛苦照料昏迷夫君的可怜女人,也足够勾起人们心时的同情心了,到那个时候,旁人非但会理解她与安国公和离的举动,只怕就连她以前对萧靖北做过的狠毒之事也都会尽数被人们遗忘。 可如今凤止歌的要求,却是要她让所有人知道,她之所以与安国公和离,是因为她耐不住寂寞! 耐不住寂寞。对这个年代的女子来说,只这一条,便足以让所有人唾弃了。 若她真的如凤止歌要求的这般做了,人们只会把她当作一个趁着丈夫在病中便水性杨花的荡妇。又怎么会还有什么同情与理解? 到那时,不仅她周语然会成为各家主母用来教育家中女儿的反面教材,就是承恩公府,也必然因为她而讨不了好。 再说宫里,太后下了懿旨赐婚的女人。竟然是一个这样耐不住寂寞的,皇上与太后脸上又能有多好看? 若事情真到了如此地步,比她有了身孕这件事传到外面去,又能好上多少? 所以,几乎都不用考虑的,周语然断然拒绝道:“不可能!” 自己的提议被拒绝了,凤止歌也不着恼,反而微微扬唇看向周语然:“哦?真的吗?” 就仿佛,周语然只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般。 周语然见状只觉心中堵着一口气,怎么都不舒坦。她冷冷一笑,道:“若是你的要求就是这个,那我劝你不用继续说下去了,和离不是不可以,但是以这样的方式和离,无论是我还是承恩公府,都是不会答应的!你要是真有心谈,不如想想换个可行的法子,否则,你若是打定了主意要将这件事宣扬出去。那就尽管自便好了。” 将这些话说完,周语然倒觉得心里舒畅了许多。 真的豁出去之后,她脑子反倒瞬间清醒了很多,自然也就想通了一些之前没想过的事。 是了。凤止歌并不是才知道她有孕一事,若是她心里没有顾虑的话,只怕早就将这件事宣扬出去了,可她偏偏没有这样做,而是以此为要挟,来与自己谈判…… 能让凤止歌顾虑的事。周语然想来想去,也只想到她和萧靖北是不想让安国公萧立因此事而被旁人议论指点。 想明白这一点,周语然心头一松,再看向凤止歌时,面上也终于有了笑容。 “我的话就放在这里,要怎么做都由你自己决定,你的要求我不可能答应,你们要是无所谓安国公的名声和我一起烂大街,就尽管告诉所有人我有了身孕好了,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在乎了!” 周语然这时的心情只能用扬眉吐气来形容了,只想通了这一点,她只觉自己瞬间就从被要挟的一方,变成了拿捏住这一点来要挟人的一方。 萧靖北是个孝子,凤止歌既然嫁进了安国公府,想必也不会希望自己公公从此被人指点,所以他们是不可能把这件事宣扬出去的,说不定,她还能利用凤止歌和萧靖北的这种心态,让他们替她将肚子里的孽种完美的解决了? 一旦没了肚子里这个祸根,到时候就算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凤止歌和萧靖北又能找到什么办法来拿捏她? 她就不信了,她怎么说也是名正言顺的安国公夫人,身份摆在这里,难道他们还能请了稳婆来验她的身? 将后续之事都想了个通透,周语然抬眼看向凤止歌,眼中还带了些挑衅。 凤止歌微微摇头。 就在周语然以为她这是要服软了,耳边却听得凤止歌那略带些嘲意与怜悯的声音。 “果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凤止歌道,“你以为,这世上就你一个聪明人?” 说到这里,凤止歌好整以暇的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册子来。 说是小册子,但其实也只是由几张薄薄的纸张装订在一起的罢了。 周语然初时并未将凤止歌手中的小册子放在眼里,甚至还觉得凤止歌在这种本应该剑拔弩张的紧张时刻装腔作势的拿出这么一个没用的东西,这举动有些格外的可笑。 难不成,她还以为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册子,就能吓到她不成? 周语然只差没冷笑出声了。 不过,下一刻,在听到凤止歌念出那小册子上记载的内容之后,周语然却再也没有了笑的心情。 “开元二十一年,周雨文买通太子身边乳娘……” “开元二十三年,周雨仁刻意结交太子身边一名内侍……” “……” 周语然听了只觉浑身冒冷汗。 周雨文和周雨仁都是她嫡亲的兄长,也是如今承恩公府的大爷和二爷。 当然,让周语然为之心惊胆战的,不是听到了两位兄长的名字,而是因为她的两位兄长所做的事。 这些事她都是知情的,可是她怎么也想不通,明明这些事当初都是做得极为隐秘的,就连当事人太子和当今皇上都对此一无所知,为何凤止歌却似乎是知之甚详的样子? “这上面记着的,都是你们承恩公府的人这些年围绕着太子所做的事,想必其中内情你是很清楚的,或者说,你还是希望我将上面的内容完完整整的再念一遍?”凤止歌扬了扬手中的小册子,虽然含笑,眸中却泛着冷色。(未完待续。) 第128章 威胁 承恩公是个心大胆小的,但他的几个儿子,却是个心大胆儿也肥的。 周家对这大武朝的天下有着谁都不敢想的野望。 这件事,当今太后周氏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甚至她还因为对太子这个孙子的不喜,而想尽了办法的要促成周家的计划。 对此,赵天南也是察觉到了些端倪的,他与太后是嫡亲的母女,之所以走到如今这势同水火的地步,这其中就有周家这如意算盘实在打得太响了的原因。 只不过,太后虽然也想让赵天南从娘家的晚辈中过继一个来继承这江山,却也从没想过为此就要了自己亲孙子那本就随时可能没了的小命。 而赵天南,他虽然察觉到周家的心比天高,却也没想到,周家人不仅心比天高,还真的就敢为此朝着自己唯一的儿子下手。 这些年来,太子的身体在宫里一群太医的合力调养之下,较之幼时要好了许多,可即使是这样,近几年也曾经历过好几次凶险。 太子身体本就弱,因此无论是他本人还是赵天南,倒也从来没有将这件事往旁处想过。 而周家那些人,几次三番的冒着被夷灭九族的危险朝太子下手,却都铩羽而归,懊恼之下也唯恐他们动的手脚被宫里那位发现,所以这两年倒也再没有所举动。 他们都以为,他们的举动既然没被宫里那位发现,自然也就不会再有危险。却没想到,还有其他人在一边将他们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还将之原原本本的记了下来。 周语然简直不敢想象,若是凤止歌手里这看似不起眼的小册子被其他人捡了去,承恩公府将会迎来怎样的结果。 “不用念了!” 见凤止歌似乎真的有将小册子上的内容念出来的打算,周语然连忙尖声制止。 一句话说完,她颓然软倒在身下的贵妃塌上,脸上满是灰败之色。 她这时算是看明白了,眼前的凤止歌可不是她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年方十六的大家闺秀,比起狠来。活了近四十年的自己。只怕还比不上这看似无害的凤止歌来。 凤止歌明明可以直接拿出这小册子来逼自己就范的,偏偏她先前还以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说事,让自己以为她手里并无其他把柄。 这是,在如猫戏老鼠一般。在戏耍自己? 周语然胸口急剧起伏着。哪怕她再怎么不肯服输。也不得不承认,在凤止歌将那小册子拿出来之后,她就已经没有了与之对着来的底气。 别说是她。就算是整个承恩公府,也承担不起那小册子上记载的事被皇上知道的后果。 周语然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凤止歌手中的册子,若是人的目光能够化作火焰,只怕那小册子早就已经在她的注视之下被烧为飞灰了。 不过,很可惜的是,周语然的视线并不能起到引火的作用。 见周语然已经认清了事实,凤止歌随意将小册子合上,“你想得没错,我就是在威胁你。” 无视周语然那似乎要喷火的表情,凤止歌又道:“既然你已经知道自己的处境了,那么我们就该好好谈谈先前我的提议了。” “这里面的东西可以不公布出来,我的要求还是那样,与公公和离,然后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和离的原因是你自己耐不住寂寞,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达成这个效果就好。” 如果可以,周语然真的想将凤止歌那张漫不经心的笑脸打散。 不过,如今的情况是她以及承恩公府的把柄被凤止歌捏在手里,与承恩公府满门的性命相比,她一个人的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无论从哪方面来讲,她周语然也只能接受凤止歌的威胁。 至于此事之后,凤止歌还会不会拿这东西来继续威胁承恩公府…… 周语然不知道。 但是,她没有选择。 “什么时候办成这件事,这册子就会什么时候送到承恩公府去。”凤止歌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周语然,“这样的东西,我手里多的是,给你们一份也无所谓。不过,想来承恩公府的人不会笨到以为我把这东西还给你们了,就只能任你们鱼肉,你说是吧?” 伸手在周语然丰美娇艳的脸上拍了拍,凤止歌再不多言,大步离开了宁远堂。 走得老远了,她都还能隐隐听到身后传来张嬷嬷失措的唤着“夫人”的声音。 想必,周语然这时的心情一定很精彩吧。 不过,比起她这些年来对萧靖北所做的事,她现在所承受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周语然嚣张了这么些年,也总该有个人来治治她。 咦? 凤止歌脚步一顿,有她这样把自己说作是恶人的吗? …… 相比凤止歌这时候还有心情拿自己打趣,宁远堂里,周语然和张嬷嬷主仆二人却都如丧考妣。 周家做得那么隐秘的事不仅被外人知道了,还是被敌人所知,周语然心里为自己未来的命运悲叹的同时,也第一次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从兄长那里得知这件事时,为何没有出访劝阻他们。 若是她当时能劝住他们,也就不会有如今满门性命被人拈在指尖的尴尬局面了。 如今看来,这偌大的承恩公府里,那么多自以为聪明的人,其实还都比不上她那个从来都被人认为是胆小怕事的父亲? 无论周语然心里怎么想,她也只能暂时将一切抛开,想着到底要怎样达成凤止歌要求的事。 首先,庄子自然是不会再去了。 她先前之所以想要去庄子上住一段时间。只是想避开人将肚子里那块肉处理掉,如今既然这件事已经被凤止歌发现了,而且还有更急于处理的事在前,当然就没有了去庄子上的必要。 吩咐下人们将刚刚准备妥当的行李放回原处,周语然也不管这会让宁远堂的丫鬟婆子们有多惊异,又马上让人准备车驾,然后马不停蹄的回了娘家承恩公府。 周语然虽然嫁出去十几年了,但与娘家承恩公府一直来往甚密。 对于周语然这个命苦(?)的,无论是承恩公还是几位兄长,都难免多了几分怜惜。所以周语然在娘家父兄面前倒也算是很说得上话。 因为这个。承恩公府无论主子还是下人自然都得高看周语然几分,周语然一进到承恩公府的大门,承恩公周泰和几个儿子,就都接到了消息。 几人都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 周语然往常没少回娘家。可她从来都会提前着人通知一声。没有哪次是像今天这样。闷不吭声就上了门。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承恩公府的几个爷们儿心里都下意识的有些不安。 不得不说,这父女兄妹之间。还真有些心灵相通。 周语然的马车一路驶到了二门,顾不上与得到消息赶过来的母亲与几个嫂子说句话,她就直接冲去了承恩公周泰的书房。 周泰本就正在书房里与几个儿子议事,这倒是省了周语然去找几个哥哥的事。 让父兄将所有人都遣下去,待确定再无旁人听到自己等人的谈话,顶着父兄疑惑不解的视线,周语然咬牙说出了第一句话。 “我有了身孕。” 对周泰及周语然的几个兄长来说,这句话无异于平地惊雷。 周语然与梁有才的事,周家人都是知道的,但知道归知道,他们也没把这当成多大的事来对待。 周语然年纪轻轻就嫁到安国公府守活寡,难道还真要她一辈子守着个不能言不对动的活死人,就不兴她给自己找点乐子? 他们也确实只把梁有才当成了一个乐子看待。 只是,这么些年都没出过什么意外,怎么周语然会突然就有了身孕? 周家父子都不傻,当然知道这件事是不能传到外面去的,忙道:“你怎么如此大意,不是早就嘱咐过你吗,万不可怀了身孕……” “这个孩子不能留,得赶紧想办法悄悄处置了……” “这件事,没被别人发现吧?” “还有那个小白脸,也断不能轻饶了他!” 周语然深吸一口气,猛然闭上眼又睁开。 为了让父兄更好的理解如今的状况,她一口气将剩下的话全总说了出来:“这件事被那个凤止歌知道了,不仅如此,她还以此事要挟我与萧立和离,还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之所以和离是因为我耐不住寂寞。” 周氏父子听到这里,当即就竖起眉毛想要发作。 不过,周语然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一个个都噤声不言。 “不仅如此,哥哥们先前在太子身边做的手脚,都被凤止歌知道了。” 说完,周语然脸色煞白的捂着肚子扶着书桌坐了下来。 有了身孕的人本就忌大喜大怒,周语然这一天情绪可谓是急剧起伏了不知道多少次,又一路急匆匆的来了承恩公府,会有不适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周氏父子此时却顾不得注意周语然的反应。 周语然的几个兄长面色惊惶的对视了一眼,然后齐齐撇开头去。 而承恩公周泰,面上却有疑惑之色。 “然儿,你说的,你哥哥们对太子做的手脚,指的是什么?”他迟疑着问道。 周语然和她的几个哥哥身形齐齐一震,却都没有开口说话。 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但周语然几人的反应无疑让周泰有了些明悟。 当今皇上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太子在留下子嗣前就薨了,这世子与皇上有血缘关系的,无疑就只有他们周家。 真要有这样一天,他们周家更进一步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件事。周家上下都不知道幻想了多少年。 可太子虽然身子一直未能大好,这几年看着却渐有了康健之色,周泰心里虽然失望得紧,却也不敢生出别的心思来。 他一直以为,他的几个儿子与他都是同样的想法,但如今看来,比起自己,他的儿子们胆子不知道大了多少,否则,他们又怎么敢背着自己对太子下手? 想到这些。周泰只觉额际青筋突突突直跳。差点没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 谋害皇储,这几个字。哪怕明知道四周并无外人。周泰也不敢说出来。 而他连说都不敢说的事。他的儿子们,竟然就敢真的去做! 周泰的几个儿子默默对视一眼,又重新低下头。 就是因为知道周泰胆子小。所以他们当初做那些事时都是瞒着他的,如今看来,胆小也不一定是坏事。 如今他们做的事被人知道了,若是传到皇上耳中…… 只怕不仅他们的美梦不能成真,承恩公府满门还都得为此搭上性命! 想到这个结果,周家几兄弟都浑身一颤。 “妹妹,那个凤,凤止歌,她只是以这件事逼你与安国公和离?”周雨文这样问道,见周语然点头之后,他也跟着松了口气,“若只是这样倒也无妨,反正你有丈夫和没丈夫也差不多,至于名声,咱们府里绝不会不管你的,你放心!” 周雨文这样说,无疑就是要周语然按凤止歌所说的去做。 周语然再看其他几位兄长,他们的反应,与周雨文也都几乎一致。 这让周语然心中一寒。 她其实早就打定主意要接受凤止歌的威胁,可她自己愿意是一回事,被人逼着去做又是一回事,平时待她和蔼可亲的兄长们,在自己的性命有威胁时,不假思索的就将她推了出去,全然没想过,她一个女人,若是背上这样的名声,将来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说到底,若不是兄长们胆大妄为做下的事,她周语然就算有了身孕,凤止歌也不一定就能以此事逼着她做些什么。 可如今出了事,她的好兄长们,竟然丝毫没有考虑过她? 哪怕他们稍稍考虑一下她的处境,说上几句抱歉的话,周语然心里也会好过许多。 可是,他们没有。 周语然心寒之余,对未来也多出几分茫然来。 她可不会真的以为,在她与安国公和离之后,她的好兄长们真的就能怎样尽力的照拂于她,他们今日都能毫不犹豫的把她推出来了,将来又能怎样待她好? 一个因耐不住寂寞而与病重的夫君和离的女人,得不到娘家的庇护,肚子里还揣着个不能留的孽种,只用想的,周语然便因自己将来的凄惨结局不寒而栗。 她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又要如何去过那样的日子? 想到这些,周语然面色愈发苍白,腹部传来的难忍的钝痛更是让她额际浸出细密的汗珠来。 周家几兄弟正忙着商量对策,自然没注意到周语然,反倒是先前气狠了的周泰,瞧见周语然这摇摇欲坠的样子,大步踏上前去紧紧握着周语然的双肩,急声道:“然儿,你怎么了?” 周语然紧紧按着小腹,只叫出了“父亲”两个字,眼前便是一黑,晕了过去。 书房里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周家父子早就知道周语然有了身孕,自然不可能叫人请大夫来,最后还是周泰想到了老妻身边有个颇通医理的婆子,这才连忙让人去了周老夫人那里将那婆子找了来。 周语然有孕已经一个多月,想诊出喜脉来自然不难,那婆子几乎手一搭上周语然的手腕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战战兢兢的说出“喜脉”两个字来,那婆子几乎以为自己要被恼羞成怒的周家父子灭口,却没想到自家几位爷根本就一点也不为此而惊讶,显然是早就知道了。 意识到这一点,那婆子倒也松了一口气。 也对,若不是早就知道了,老爷又怎么会不请大夫而是让自己来诊脉。 这婆子也确实是通医理,镇定下来之后,倒也立马开出了方子。 就在这时,先前晕过去的周语然却突然睁开了眼。 望着婆子手中那墨迹未干的药方,她顶着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哑声问道:“你开的什么方子?” 那婆子微怔,道:“这是安胎的方子,姑奶奶身子本就偏弱,有了身孕之后又没注意着些,所以……” 周语然却根本没有耐心将婆子的话听完。 一张苍白的脸只用了一瞬间便涨得通红,周语然愤怒地吼出声:“谁让你开的安胎的方子,这给我把这孽种处置了,处置了,懂吗?” 婆子因周语然话中的狠意而面色一白。 这个年代的女人莫不对子嗣极其看重,只听说过求神拜佛也想生个孩子的,却没见过周语然这般有了身孕却只想着要落胎的。 不过,婆子到底在承恩公府呆了这么多年,对周语然的处境倒是知道得很清楚,自然明白为何周语然会不要这个孩子。 可是,正因为明白,婆子才更觉得为难。 在内宅多年,又精通医理,婆子见过的腌臜事不知凡几,只是处理个尚未成型的胎儿罢了,对她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但是…… 她眼带怯意地看了一脸狰狞的周语然一眼,嗫嚅道:“姑奶奶,这孩子,可是不能不留啊……”(未完待续。) 129章 去留 周语然的面色原本因小腹传来的不适与头痛而苍白不已,这时听了那嬷嬷的话,怒极之下,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她死死瞪着那嬷嬷,几个字一字一顿的从牙缝中蹦出来。 “什么叫不能不留?” 那位嬷嬷心中本就带着怯意,见周语然这种反应,眼中更现惊惶。 但再怎么害怕,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出实话。 “姑奶奶的年纪有了身孕本就比寻常妇人危险许多,而且姑奶奶自有孕之后也一直没有任何忌讳的行……”说到这里,嬷嬷的声音不自觉的小了起来。 虽然她并没有完全说出口,可是在座的都是过来人,哪能不明白她说的什么。 这一个多月来,因为梁有才那带着目的的痴缠,周语然不仅去梁有才那里的次数多了许多,且每次去都会与梁有才好一番颠鸾倒凤。 这本是极为私密之事,此时却几乎被那嬷嬷说破。 在父兄面前被人如此说,周语然只觉又是愤怒又是羞愤,反手一把抓住置于床头的一个红漆托盘便向嬷嬷身上砸过去。 那嬷嬷见状面现惧色,却也不敢躲闪,只能在原地磕头求饶。 还好,周语然本就身体虚弱,手上并没什么力道,那托盘只重重砸到嬷嬷身前尺余远的地方。 “够了!” 还是承恩公周泰见周语然实在不成样子,这才喝止了她继续发疯。 周泰这时是又气又急。看着病床上已经有些不成人样的周语然,他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她道:“当初我就与你说过,既然嫁到安国公府了,就好好过你的日子,你偏不听,不仅因为萧靖北的事闹出那么多的风波,还看上了一个半点用处没有的小白脸,你当初不是说得信誓旦旦的,绝对不会出什么事吗,那你肚子里那个孽种又是怎么来的?” 周泰也是气狠了。顾不得房里还有外人。就这样骂了起来。 周语然被周泰骂这难得一见的发脾气震住了,即使心中仍有不服,也只能一声不吭的生受着。 好半晌,在几个儿子的劝解之下。周泰的怒火才算是稍微平息了些。 狠狠瞪了周语然一眼。他看向仍不住求饶的嬷嬷。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周泰如此要求,那嬷嬷才停下了求饶。也不敢抬头看周语然一眼,低声道:“姑奶奶年纪不小了,而且身体也算不上好,若是要强行处置了腹中胎儿,将来姑奶奶势必不能再有身孕,最重要的是,有极大的可能会是,会是……”迟疑了好一会儿,嬷嬷才咬着牙将剩下的话说出来,“一尸两命!” 一尸两命! 房中的人都因这几个字而震惊不语。 周语然颓然倒在床上,望着头顶的细纱帐子出神。 她刚嫁到安国公府时,不只一次的想过要尽快生下嫡子,以后好继承国公府的祖业,只是世事弄人,她还没来得及与萧立圆房,萧立便因身中剧毒而一睡不起,且这一睡就是十几年。 一个活死人,又怎么可能给她一个孩子? 周语然最娇艳如花的时光,便守着这样一个无知无觉的活死人过去了。 她本以为一辈子也就这样了,直到后来遇到梁有才。 她只将梁有才当所有物一般养着,却怎么也没想到,她名义上的丈夫不能给她的孩子,却在梁有才这里得到了。 这个孩子注定是不能出生于世的,在得知这一点之后,周语然就是这样决定的。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不要这个孩子的代价,竟然会是她自己的性命! 生下孩子,让她以及承恩公府成为别人眼中的笑话,还很有可能会触怒皇上。 拿掉这个孩子,赔上自己的命。 对周语然来说,这个选择虽然痛苦而艰难,但她几乎一瞬间就已经作出了选择。 “保住他!”她狠狠咬着下唇道。 那嬷嬷闻言也微松了口气,连忙将手中的药方放在一旁的桌上。 可下一刻,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周雨文却一把抢过那张药方,三两下便撕得粉碎。 “这个孽种不能留!”将手中的碎纸屑捏成一团随意往地上一丢,周雨文恶狠狠地瞪向周语然,“你是不是疯了?留下这孽种有什么后果难道你不知道吗?” 周雨文并不在乎承恩公府会不会成为旁人眼中的笑话,反正承恩公府这些年来也没剩什么名声了。 他在乎的是,这件事,会不会触怒皇上。 这些年来承恩公府的人没少打着外戚的身份为所欲为,就连周雨文也知道,参奏承恩公府嚣张跋扈的折子加起来起码比他还高,周家之所以还能如此风光,靠的也只是皇上对他们的宽容。 而皇上之所以如此仁慈,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有太后在其中说和。 可如今情况却大不相同了,皇上不仅与太后翻了脸,还把太后禁于慈宁宫里不允随意外出,没有太后时常在皇上耳边说周家的好话,若是这时候周语然的事再传了出去,谁能说皇上不会因此而治他们的罪? 所以,周语然的事绝对不能传出去,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一定不能留! 哪怕除掉那个孩子,有可能付出他嫡亲妹妹的性命! 周雨文素来与周语然往来极近,可是再怎么亲近的妹妹,也到底比不上他自己的身家性命。 两相比较之下,他会有如此选择,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了。 周雨文的话之后,房里陷入一片沉默。 另外几人也都在暗自比较,女儿、妹妹的性命。与自己的安危前途,到底哪一样更为重要。 唯有那嬷嬷,自知看到了承恩公府的隐秘之事,她心中惧怕之余,只能尽可能的将自己缩于桌腿旁,以减少存在感。 也许过了很久,也有可能只不过一瞬,房里接下来便响起了周雨仁的声音。 “这个孩子确实不能留,对咱们周家来说,这就是个祸害!”周雨仁说得斩钉截铁。 而周泰。虽然并没开口说话。但看他的神色,也明显是赞同周雨仁的话的。 周语然双手狠狠揪着盖着的锦被,在被面上留下无数褶皱的同时,亦猛地闭上眼。不让旁人看到她眼中的狠戾。 她并不失望。只因她早就想到了。 哪怕是亲父女。亲兄妹,在她的存在于他们的利益有碍时,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抛下她。 若非如此。在最初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时,她也不会阻止张嬷嬷将此事告之周泰,而是选择自己去庄子上处理掉这个孩子了。 不过…… 想到父兄打的如意算盘,周语然在心里一阵冷笑。 她睁开眼,看着父兄那一脸为了家族不得不如此选择的表情,冷声道:“这是我的孩子,该如何处置自然也由我说了算,父亲和哥哥们若是一定要不顾我的性命做些什么,那凤止歌威胁的事,也就只能由你们亲自去完成了。” 说这话的同时,周语然心中不无悲哀。 不久之前,她是多么为凤止歌的威胁感觉痛恨与耻辱,可这才过了多久,她竟然便要靠着这威胁来保住自己腹中的孩子,或者说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听周语然如此一说,周家父子齐齐一愣,他们这才想到,若是来自于凤止歌的威胁不先解决掉,只怕他们的结果会比周语然有孕的消息泄漏出去更来得惨。 一个只是嫁出去的女儿不守妇道败坏皇上宠臣的家风,另一个却是周家人无视君臣之别对太子不利,塾轻塾重,自然不用考虑。 想明白这个,周家父子面上表情又是一变,明显对周语然又热络了许多。 周语然面上虽然不显,却暗暗握紧了拳头,对父兄都生出几分戒备之心来。 关于周语然腹中孩子的去留问题,到这里便算是有了定论,周泰让那嬷嬷再写了一张方子,又威逼利诱的警告了嬷嬷一番,这才将之遣了下去。 踏出院门时,那嬷嬷脚上几乎一软,心头更是一阵狂跳,她本以为,她今天根本就走不出这个院子了。 事实上,若不是想着周语然这件事之后可能还会用到她,周家父子也确实想过让她永远走不出这个院子。 周语然在承恩公府歇到下午,才动身回安国公府。 比起去的时候,她的马车上多出了几大包保胎用的药。 凤止歌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还不无惊讶,在她想来,周语然可不是什么会被感情冲昏头脑的女人,她应该作出对她此时的境况有益的选择才对,却不曾想她居然会想留住这个孩子。 是真的对梁有才有了如此深刻的感情,还是突然之间觉醒了母性光辉,或者说是她这次回承恩公府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这个问题凤止歌并没有深想。 不管周语然是因为什么原因留下这个孩子,只要她将她吩咐的事做好,并且不要将这个孩子的存在与安国公府扯上任何关系,那就行了。 至于周语然和梁有才之间的后续,凤止歌没有任何的兴趣。 在自身安危受到威胁的情况下,承恩公府和周语然的动作还是很快的。 周语然从承恩公府回来之后没两天,京城就开始有了关于周语然的传言。 不管是市井之中的贬夫走卒,还是深宅大院中的贵妇人,都在兴致勃勃的议论着,安国公夫人周语然竟然传出要与安国公和离这种话来。 每个人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就仿佛是亲耳听到这话从周语然口中说出来的一般。 这样的流言传了好几天,当事人周语然才在某个场合公然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周语然并非如他们想象的那般否认这则传言,反而态度十分鲜明的肯定了传言为真,她确实有意与安国公萧立和离。 不仅如此,周语然还难得的向外人哭诉了自己这十几年来过得是如何空虚寂寞。 这番表态无疑是在所有人心里都掀起了一番滔天巨浪。 在这个年代,女子与夫君和离的不是没有,却也是极少的,而和离的原因五花八门,却从没有哪个女人像周语然这般,是因为耐不住独守空房的寂寞才主动要求和离。 周语然的所为,在这个要求女子三从四德的年代里。无疑便被所有人都打上了个不知廉耻的标签。 也不是没有与周语然交好的夫人们上门相劝。对于女人来说,近四十的年纪可已经不年轻了,就算安国公府里确实冷清了些,但已经过了十几年了。想必再坚持下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任她们怎么说。周语然都是一副已经打定了主意的坚决样子。这些自觉好意的夫人们也只能摇头叹息着离去。 这件事也就这样越闹越大。 首先是京城那些谨守礼教的贵夫人们,认为周语然因这个理由要与安国公和离本就有不妥之处,还将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有可能会给那些年轻的世家媳或闺中千金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写了联名书送到皇后那里,一致请求皇后责罚于周语然。 另一方面,周语然这样的举动明显也触动到了那些守了一辈子礼教的朝中大人们,以礼部尚书于大人为首的一批朝中清贵,也纷纷递了折子进宫,参承恩公一个教女不严。 外命妇以及朝中大臣因为一个女人而如此大动干戈,在大武朝立朝之后,这还是第一次。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安国公府紧闭了几天的大门再一次打开,却是安国公世子萧靖北策马进了宫。 萧靖北在这个时候进宫,所有人都想到了他的去意。 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宫,萧靖北见到赵天南之后什么也没说,只静静跪于御案之下。 赵天南那时候正因成堆的参奏承恩公府的折子而皱眉不已,见萧靖北如此,心头难免有了几分淡淡的愧意。 当初周语然确实是在太后的懿旨嫁入安国公府的,但这天下可是姓赵而非姓周,若没有他的首肯,这桩婚事又怎么可能成? 当时正是安国公府最如日中天的时候,安国公萧立被赵天南视作左膀右臂,自然也引来无数人的拥护。 赵天南本就是个疑心极重之人,哪怕他其实很肯定萧立是绝对忠于他的,但在太后递上这个可以更好的掌控安国公府的把柄时,只略作思忖,他便点头应了周语然与萧立之间的这桩婚事。 周语然当时在京城的名气可着实不低,萧立自然不可能没听过,他当时心中自是不愿的,可是在得到赵天南的示意之后,一向忠心耿耿的他仍默认了这桩婚事。 再加上后来导致萧立昏睡这十几年的那件事,赵天南对这位向自己尽忠了那么多年的臣子一家难得的心生愧意,也是难免之事。 看着萧靖北就如当初的萧立一般沉默着跪于下首,赵天南心中一缓,抬手让萧靖北平身,然后微微叹息着道:“说起来,这件事也是太后当初考虑欠妥,你放心吧,这件事朕一定会给安国公府一个交代的。” 萧靖北这才站起身,“微臣谢皇上体谅。” 赵天南看着身形健壮的年轻男子哪怕立于下首,仍让坐在龙椅之上因年岁而隐现佝偻的他不得不微微抬起头来,才能看到他这脸。 这个发现让赵天南下意识的有些不悦,他心中一动,想起最近朝中不少折子都参萧靖北最近一段时间行事太过严苛,甚至还有造成冤假错案的嫌疑,便开口问道:“爱卿掌管北镇抚司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有什么不习惯之处?” 萧靖北微愣,不明白赵天南怎么会突然之间将话题转到这里,他正准备回答,却蓦地想到那次凤止歌的提醒,原本到嘴边的话便是一转,“回皇上,微臣并无不习惯之处,只是微臣自进入北镇抚司之后,查处了不少贪官污吏,这样的人无疑是大武朝的蛀虫,皇上当初打下这大好江山是经历了那么多年的血与火,微臣断不能容忍皇上与父辈打下的江山被这些蛀虫如此败坏,所以微臣誓将这些朝廷的蛀虫灭杀干净!” 这番话萧靖北说得杀气腾腾。 赵天南听完之后心下了然,同时也为自己方才的多疑而失笑不已。 萧靖北果然不愧是萧立的儿子,这父子俩不仅性格相像,便连这股子为国为君尽忠的坚决也都如出一辙。 想到萧立,赵天南就有片刻的失神。 若不是当初被萧立阴差阳错的发现了关于那件事的秘密,他也不会用那样的法子来对待这个最忠诚于他的臣子,若是没有那件事,萧立这些年不知道能为他减少多少烦忧…… 好半晌之后,赵天南才将这些思绪敛下。 遣退萧靖北之后,他抚着龙椅上雕着的金龙那栩栩如生的麟片,心中蓦地升起一种与英雄迟暮类似的悲情来。 自从上次因寒素尸骨一事接连两次吐血之后,他就能明显察觉到自己的身体较之以往大有不如,最近更总是莫名的觉得心惊肉跳,传了太医吃了不少安神的药却都无效。 莫非,他真的老了?(未完待续。) 第130章 醉 周语然的事很快就有了定论。 自从萧靖北进宫之后,第二天,宫里便有了旨意,令周语然与安国公萧立和离,又因承恩公周泰教女不严,降爵三等以为惩处。 这个惩罚让承恩公府上下心痛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比起满门抄斩,只是降爵而已,这个结果还是可以让他们接受的。 就在承恩公府的人都终于放下心来时,得到消息的萧靖北,却因为这个结果而失神了许久。 这些年来,他无时不刻想的都是要怎样才能将周语然赶出安国公府,可他既不能直接杀了她,又不擅长这些内宅之事,所以哪怕想了这么多年,周语然也仍稳稳坐在安国公夫人的位置上。 他这么多年都没能做到的事,凤止歌居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就做到了? 哪怕已经再三确认了圣旨的内容,萧靖北也仍有些神思恍惚。 多年的心愿有了了结,萧靖北先是去离湖畔看望了萧立,并将这个消息告之于他。 萧立自从苏醒之后,也渐渐从身边侍候的人嘴里得知了萧靖北这些年来在周语然手下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对这个虽然做了十几年安国公夫人,他却根本就记不清楚样子的妻子自然也是深恶痛绝,这时知道圣旨之后周语然与他就再没有任何关系,心里自然也是开心的。 两父子都是同样的心情,高兴之余就难免对酌了几杯。 本来嘛。父子俩对饮几杯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有问题的是,萧靖北的酒量。 所以,萧靖北被近身服侍的小厮扶回聆风院时,凤止歌看到的,就是他的满脸醉相。 看着不住把脸凑过来要糖吃的萧靖北,凤止歌哭笑不得,他这副样子显然是不适合被其他人看到的,所以凤止歌将人扶到软榻上之后,就将所有人都遣了下去。 回到软榻旁。萧靖北正一脸傻笑地看着她。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很高兴。”萧靖北紧紧拽住凤止歌的衣袖,“周语然那个恶毒的女人,终于和安国公府没有任何关系了,我想了这么多年的事。就这样实现了呢。” 萧靖北迷瞪着一双眼。张嘴乐呵呵的笑。 这副模样。与平常那板着脸周身散发冷气的样子,无异于天壤之别,哪怕是与他走得最近的闻越和宁修宜。要是看到这时候的他,只怕也会认不出来。 “嗯嗯,我知道了。”凤止歌一边敷衍着萧靖北,一边有些头疼,很多人酒醉之后都是倒头就呼呼大睡,怎么萧靖北醉酒之后却是变得又傻气又话唠。 “你这到底喝了多少酒啊,怎么就醉成这样?”这样想着,凤止歌便喃喃出声。 本是自言自语,却不想被萧靖北听进了耳里,他闻言摇摇晃晃的伸出三根手指在凤止歌面前胡乱比划,嘴里嘟嚷道:“三,三杯!” 凤止歌又是一阵无语。 这年代的酒比起后世来说只能用寡淡来形容,就这样的酒,小小三杯就能让他醉成这样? 皱眉看着歪倒在软榻上的萧靖北,早知道他醉成这样,方才就应该让他身边的小厮把他抬进内室的。 伸出食指在萧靖北额头上重重点了一下,凤止歌道:“酒量不好还非得喝酒,下次再喝醉了,别想我把你拖进去!” 说完,她弯下腰,便准备揪着萧靖北的衣襟扶他起来。 只是她还来不及有所动作,就见萧靖北突然一个起身,然后有些得意地看了凤止歌一眼,“我自己能进去!” 然后,就在凤止歌的注视之下歪歪扭扭的进了内室。 虽然步子走得有些不稳,但他也确实自己进去了…… 凤止歌是又好气又好笑,拍了拍额头跟在萧靖北身后进了内室,然后就看到萧靖北正倚在床头对着她傻笑,一边傻笑还一边将沾了酒气的外衣扯下来扔到一旁。 这喝了点酒,就连年龄都跟着回到三岁了吗? 凤止歌这样想着,才走到萧靖北身边,却冷不防被他拦腰一把抱住了。 三世为人,这也是凤止歌与异性的最亲密接触了,反感倒不至于,但不习惯却是有的。 凤止歌抬手便想将萧靖北推开,却在听到萧靖北接下来的话之后顿住了。 “止歌,谢谢你,虽然对你来说也许只是举手之劳,但对我来说这件事却很重要。”也不知道萧靖北这时候是醉还是醒,凤止歌还没想清楚这个问题,就见萧靖北说完这番话之后,把头埋在凤止歌的腰间用力蹭了几下,然后抬起头来又是一阵傻笑,“你知道止歌是谁吗,呵呵,止歌是我媳妇,我媳妇!” …… 凤止歌瞪着傻笑中的萧靖北,腰身微挣,却发现挣不开,接着双眼便是微微一眯。 若是李嬷嬷等对她有些了解的人在场看了,一定会知道每当凤止歌做出这样的动作,那就必定有人要倒霉了。 不过,这里没有旁人,只有一个醉糊涂了的萧靖北。 下一刻,凤止歌抬起手,一个手刀干脆利落的重重劈在萧靖北颈间。 萧靖北……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凤止歌是被热醒的,腿上腰间传来的灼热温度让她颇感不适的微皱了一双黛眉,她蓦地睁开眼,入眼处是萧靖北那张放大的俊脸,然后便对上了萧靖北那双含着满足与笑意的墨瞳。 两人成亲也有一段时间了,每晚两人也都是睡在一张床上,但萧靖北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睡觉,旁的动作半点也不敢有。 比起寻常夫妻,凤止歌觉得她与萧靖北其实更像是搭伙睡觉。 真要说起来。像今天这样的状况,似乎才更适用于夫妻之间? 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想偏了,凤止歌掀开锦被,然后拍了拍萧靖北那条搁在她腰间的手臂。 萧靖北眼中闪过困窘,连忙将手拿了回去。 然后两人先后起身,披上外衣时,萧靖北摸了摸仍留了些痛感的脖颈,眼中有疑惑闪过。 凤止歌想起自己昨晚那一记手刀,唇畔便带出笑意来,伸手在萧靖北的脖子上摸了摸。取笑道:“落枕了吧?” 说完便唤了人进来洗漱。 萧靖北既不明白脖子上的痛是怎么来的。也不明白凤止歌为何一大清早的就有这样的好心情。 不过,下一刻他便将这个问题放开了,只要凤止歌高兴就好,至于她是为了什么而高兴。那有什么重要的呢。 用过早膳。萧靖北便与凤止歌商量起将萧立从离湖畔的宅子里接回安国公府。 当初之所以把萧立送到离湖畔的宅子里。只是因为不想让周语然发现萧立已经醒过来了,而离湖畔那宅子正好是周语然触及不到的。 但比起各项设施更为完善的安国公府来,那宅子自然多有不便。 如今既然安国公府没有了周语然这个威胁。将萧立接回国公府养病,无疑便是更好的选择。 凤止歌听完萧靖北的话轻轻点头。 如今安国公府能称得上是女主人的,也就只有凤止歌一个。 周语然昨天在圣旨下来之后就已经搬出了安国公府,说是搬,其实她什么行李都没拿,只带着张嬷嬷等少数几名当初她从承恩公府带过来的下人就离开了。 这些年来,安国公府一直是周语然在打理的,府里的下人大多数都唯她之命是从,如今周语然突然离开,这满府的下人惊讶之余就如那没头的苍蝇一般,连自己该做些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样的下人,凤止歌自然是不会满意的。 反正国公府当年的那些世仆也早在这么些年间被周语然折腾得走的走散的散,如今这些人大多是后来周语然买进府的,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听从周语然之命,就连萧靖北这个正主都没少被他们轻怠,凤止歌干脆大手一挥,便叫李嬷嬷将府里大部分的下人都发卖了出去。 至于国公府里以后要用的人手,凤止歌成亲时慕轻晚、寒老爷子、寒凌都各给她准备了四房陪嫁,她便从自己的陪嫁中挑了些合用的放到安国公府,至于不够的,再叫了李嬷嬷去人牙子那里挑选。 因这些事都是李嬷嬷在过问的,所以凤止歌当即便唤了李嬷嬷将宁远堂重新收拾一番,再安排些稳重机灵且绝对可靠的人进去,准备服侍即将回府的安国公。 这样又忙碌了几天,待将宁远堂的事都安排好之后,凤止歌和萧靖北便去了离湖畔的宅子,将萧立接回了国公府。 看着萧立面上那旧地重游的感慨,凤止歌心中一动,道:“父亲,再过不久,您大概就可以‘醒’过来了。” 出于尽可能的对萧立已经苏醒一事保密的原因,这时的宁远堂是没有旁人的,萧靖北和萧立这时心里都不无感慨,听到凤止歌如此说,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凤止歌话里的意思,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两人才同时失声道:“你说什么?” 发现两人眼中如出一辙的期待,凤止歌肯定的点了点头。 萧立昏睡了十几年,如今好不容易才得以醒过来,比起继续装作昏睡的样子不能走出宁远堂半步,他当然更希望自己能光明正大的出现于人前。 他虽然与凤止歌这个儿媳妇只见了几次,但就这几次的所见已经足以让他明白儿媳妇的不同凡响来,所以听到凤止歌如此说,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去怀疑。 但是,他如今心里也明白自己当初是为何会昏睡不醒了,一想到赵天南知道他醒来之后会有怎样的举动,萧立难免便有几分迟疑。 “那,皇上那里……”他道。 不仅萧立,萧靖北也有同样的迟疑。 萧立是担心赵天南知道他苏醒之后会不会跟着猜疑到萧靖北身上去,萧靖北压根儿没想过这件事对他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只是担心赵天南会不会出手对萧立不利。 “皇上那里不用担心,再过得一段时间,想必皇上也没有精力来管父亲是不是醒过来了,这偌大的大武朝,有的是国事让皇上操心呢。”凤止歌微微笑着,说得有些深奥。 下意识的,萧立和萧靖北就想到了上次,凤止歌提醒过的话。 然后,两人心里便泛起期盼与喜悦来。 而就在安国公府上下过着平静日子的同时,关于周语然与承恩公府一事,却仍在发展着后续。 周语然离开安国公府大概一个多月的时候,京城里突然不知道打哪儿传出了周语然已经怀有身孕的流言。 一个和离了的妇人,和离之前的夫君又是个昏睡不醒之人,所以在人们眼中,周语然腹中的骨肉自然是在她与萧立和离之后才有的。 当然了,也有那心思偏阴暗的人在暗自揣测,周语然腹中的孩子会不会是在她和离之前就与旁人珠胎暗结的。 不过,会这样想的人毕竟是少数,而且顾忌于安国公府的脸面,就算有这样想的人,也只是想想罢了,绝不可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言归正传,周语然被传出有孕的传言,再加上当初她自己亲口说出之所以想与安国公和离是因为她再也忍受不了独守空闺的寂寞,所以一时之间,京城的人在谈论起这件事时,眼中便难免带了几分暧昧。 一个和离了又没再嫁人的妇人,不过一个多月,居然就这样有了身孕,周语然这是有多寂寞心急啊? 最重要的是,这个消息还被传到了外面。 承恩公周泰可真是没愧对皇上对他那“教女无方”的评价啊。 而正在周家养胎的周语然,得知自己怀有身孕的消息居然被人传了出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精彩无比,然后也顾不得那已经微微凸起的小腹,怒极之下抓起眼前能看到的一切易碎物便狠狠往地上砸。 好半晌,发泄得差不多的周语然铁青着一张脸抚着小腹坐下,嘴里恶狠狠地道:“一定是那老虔婆!” 这件事,倒是要从上次那个被周泰从老妻身边要过来替周语然诊脉的嬷嬷说起。(未完待续。) 第131章 苏醒 周泰当时之所以从老妻身边将那通医理的嬷嬷要过来给周语然诊脉,也是想着这件事毕竟是家丑,不宜为外人所知。 那嬷嬷在周家呆了几十年,怎么说也比外人要来得好掌控些才是。 后来周语然带着腹中的孩子和离归家,考虑到既然那嬷嬷早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干脆就直接将人从老妻身边拨到了周语然这里。 那嬷嬷因看到了周泰等人商量事情,本以为自己是没命活下来的,却不想幸运的逃过了一劫,又被拨到周语然身边照顾起居,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不慌得紧。 许是因为这嬷嬷照顾得当,周语然回到承恩公府之后,这一个多月来身体倒也确实养得好了许多。 见周语然身体有所好转,肚子里的这一胎也坐稳了,周泰和他的几个儿子却开始打起主意来。 上次他们商量大事时,这嬷嬷就曾在场,虽然也不知道她到底看到听到猜到了些什么,但周家对太子所做过的事情毕竟太过骇然,周家父子也容不得任何意外存在,如今既然周语然已经用不上这嬷嬷了,那他们自然也认为,只有死人才会守得住秘密。 竟是对那嬷嬷起了杀心。 那嬷嬷这段时间虽然一直兢兢业业的照顾着周语然以及她腹中的孩子,但出于这么多年在后宅中生存养出来的敏锐直觉,越到后来,也越是感到一股莫名的心惊。 尤其是偶尔遇到周家父子来看周语然。他们看她的眼神,更是仿佛在看一个死人般。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 那嬷嬷可不认为自己已经活够了,既然发现周家父子有灭口的打算,她当然不会坐以待毙,虽然她都不知道为何周家父子一定要在这时对她起杀心,就算是担心周语然有身孕的消息被传出去,难道不该在孩子平安生下来之后再对她动手吗? 嬷嬷怎么都想不通,可再想不通也不影响她逃生。 就在周家父子准备动手的前一天,那嬷嬷借口要去药铺寻一味药。简单的收拾了些行李细软。出了承恩公府的门之后就再没回来。 这可把周语然和周家父子气坏了,周家父子是怎么也没想到,眼看到嘴的鸭子居然飞走了! 更让周家父子惊心的是,这嬷嬷如此逃了。岂不是说明她那天必定是从他们的谈话之中猜出了些端倪? 这样一想。周家父子哪里还能坐得住。当下也顾不得会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了,就发动府里的人满京城的搜寻这名嬷嬷的下落。 那嬷嬷本就是为了活命才冒着风险离开承恩公府的,周家父子这副不置她于死地不罢休的架势。哪里有不害怕的道理,当然也就躲得更紧了。 就在这躲躲藏藏之间,那嬷嬷的踪影没找着,倒是叫周语然想起了被她搁在脑后这么久的梁有才。 自那次之后,周语然就再没见过梁有才,当时张嬷嬷还特意问过她要不要将梁有才解决了,还是她想留着梁有才的命叫他体会下生不如死是什么感觉,这才暂时留了他一命。 不过这一个多月以来发生了太多事,周语然也没心情再折腾,又不想梁有才的存在被旁人得知,当即就叫了张嬷嬷来,要她直接找人将梁有才解决了。 张嬷嬷本就倾向于不能留下梁有才这个把柄,这时见周语然下了决心,当然不会提反对意见,当即就点了几个人去那宅子里寻梁有才。 在张嬷嬷想来,梁有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又被她派了人看在那宅子里,点上这几个人去解决他自然是手到擒来的事。 也是巧合,梁有才被关了这一个多月,心里本就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正好那天碰上隔壁院子里上演一出元配大战外室的戏码,将看守他的几名安国公府的人都引去看热闹去了,他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就跑了出去。 接下来,自然又是一番针对梁有才的追逐。 一个是周语然的奸夫,另一个是知道周语然有孕之事的嬷嬷,两个同样被安国公府追得如丧家之犬的人,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摔作了一堆。 两人都到了这等生死存亡的时候了,自然也顾不得什么保密不保密,简单的一番交谈之下,两人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那嬷嬷惊讶于居然见到了周语然腹中孩子的父亲,梁有才则因听到了周语然腹中孩子的消息而激动不已。 又得知对方如今的境地,两个深感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时,亦渐渐起了报复周家,报复周语然的念头。 当然了,梁有才还有个更深的念想,他想,反正周家和周语然都是不得以才留下这个孩子,若是他这时候光明正大的找上门去闹上一闹,有没有可能将这个孩子从周家要回来? 这个念头一在梁有才心里扎根,便如野草般迅速疯长起来。 他之所以听信只见过一面的李嬷嬷的话去设计周语然,为的不就是想要一个孩子吗?如今既然有了机会将那孩子从周语然那里要过来,他自然抵抗不了这份诱惑。 至于他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职业小白脸有什么能力将来养活自己和孩子,梁有才却是根本就没有想过,总归这孩子也有一半的周家血统,难道到时候周家不该拿出一笔银子来作为孩子以后的花费吗? 不得不说,周语然看人的眼光还真是准,在茫茫人海之中,都能找到梁有才这么一个与她在某些方面极为相似的男人。 一个是心存报复,一个是想借此机会达成自己的目的,梁有才和那嬷嬷算是一拍即和。 两人一边小心遮掩行踪。一边在市井各处散布关于周语然与她腹中孩子的传言,这样带些暧昧的传言本就最是容易传播开来的,没过两天,周语然有孕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周语然和周家人大概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在他们看来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居然也能做出这样的一番大事来。 就在流言传得最汹涌的时候,梁有才一个人找上了承恩公府。 被周语然派来的人追着跑了这么些天,梁有才也算是知道周语然有多狠了,为了不让自己莫名其妙的就没了小命,他特意选了一天之人人流量最大的时候高调出现在了承恩公府门口。一开口就是要找周家姑奶奶。 周家这一代也就只有周语然这么一个女儿。所谓的周家姑奶奶指的谁,自然不用猜就知道了。 周语然才传出有了身孕没多久,就冒出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要找她,这其中隐含的深意值得人深思。自然就有那好奇心旺盛或者好事之人。注意到承恩公府门口发生的事。然后一传十,十传百的,梁有才的到来还真就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见围观的人不少。梁有才的胆气也壮了不少,周家人再厉害,总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他不利。 承恩公府最近事情不断,府里的大小主子都没有个好脸色,府里下人自然也就活得胆颤心惊的,门丁本就心里畏惧着什么时候又吃挂落,对梁有才这种明显是想找上门来占便宜的人自然也就没了好声气。 “你也不瞧瞧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该来的吗?”上下打量了梁有才一番,门丁面露不屑。 平心而论,梁有才确实长了副好皮囊,若非如此,当初周语然也不会看上他。 这些年来周语然没少拿银子给梁有才,所以他在穿戴方面从来都不吝啬,一番打扮下来倒也有几分风流公子的模样。 不过,承恩公府的门丁迎来送往,什么样的达官贵人没见过,两只眼上下一扫,便能看出来,梁有才最多只能算是兜里有几个小钱儿,要说富贵,却是差得太远了。 这样的人,门丁又怎么会对他心存多少敬畏? 承恩公府本就不是什么家风多正的人家,有周家父子那样的主子,府里的奴才从门缝里瞧人也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这可把梁有才气得够呛。 被周语然家里一个小小的奴才小瞧了,只要一想到这里,他便如被周语然极尽所能的羞辱了一般,当即就再顾不得来之前的种种考虑,抬手就一巴掌打在那门丁的脸上,然后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不过就是个奴才,也敢狗眼瞧人低,你不是问我是谁吗,那我今天就好好告诉你,我是你们周家姑奶奶腹中孩子的亲爹!” 这一巴掌打得酣畅淋漓,后面这番话更让梁有才有种扬眉吐气之感。 可是话刚出口,他就已经有些后悔了。 承恩公府门口这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看笑话,听到他的自承身份,看他的眼光顿时都换成某种了然与暧昧,更时时有“原来是他”、“年纪相差这么多”这种话传入梁有才的耳中。 梁有才本是想用这件事要挟周语然和周家,将来周语然把孩子生下来之后交给他的,却不想这一时冲动之下,竟然就闹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没过多久,在门口的热闹之中,周家父子也得到消息赶了过来。 虽然早就知道有梁有才这个人的存在,但见面这还是第一次。 只要一想到就是眼前这个小白脸让周语然有了身孕,然后才有了承恩公府最近所承受的一切,周家父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这时被这么多人看着,说不定他们就直接让人送梁有才上黄泉路了。 “哪里来的登徒子,竟然敢撒下弥天大谎,小女自与安国公和离之后就呆在府里一步不曾外出,又怎么会有身孕,更别提什么孩子的父亲了,你要是识趣些,就赶紧给老夫离开,否则,定要叫你尝尝衙门里板子的滋味!”周泰气得满头白发几乎都要竖起来了,指着梁有才的鼻子又是骂又是威胁的。 他这番话看似说得强硬。但在旁人看来,无疑就有些不打自招。 安国公府是何等人家,哪怕最近吃了皇上的挂落,可到底还是皇上的舅家,若梁有才真是胡说八道的,只怕周家人早就唤了官府的人来将梁有才带走了。 可如今,身为安国公的周泰在梁有才自称周语然腹中孩子的父亲找上门来时,居然只是拿话来吓他,却没有什么实质上的行动。 没有人会认为这是周泰心地仁慈,他们只能看出周泰这是在心虚。 莫非。这还真就是周语然养的小白脸? 围观众满面的兴奋。 也不怪他们如此激动。上一回京城有这样精彩的八卦看是在什么时候,嗯,还是苏家上回闹的大笑话。 隔了这么久能再看到承恩公府上演这样一出精彩大戏,怎么叫人不激动? 梁有才怎么都是读过那么些年书的人。又仗着有这么多人在场。岂会被周泰轻易拿话吓住。当即就冲着周泰作了一揖,斯文有礼地道:“原来是岳父大人,小婿见过岳父大人。第一次见面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小婿失礼了。” 这一口一个“岳父”、“小婿”的,差点没把周泰直接气晕过去,好半天都指着梁有才说不出一个字来。 见老父气成这样,为人子的周雨文当仁不让的站出来,一把将梁有才往后推出老远,呸了一口道:“你也不照照镜子,承恩公府是谁都能贴上来的吗,赶紧给爷滚远点,我妹妹从安国公府回来之后就再没出过门,又怎么可能认识你这样的无耻小人?” 梁有才也不恼,站稳身子之后就又向着周雨文施了一礼,“这位就是大舅兄了吧,语然可没少念叨大舅兄待她的好。至于大舅兄的疑问,语然从安国公府回来之后也是出过一次门的,不就是上个月吗,她方才与安国公和离了心情有些不畅,去了一次皇觉寺上香,我与他就是在那次认识的。” 梁有才本来是打算说出实情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却被他硬生生改成了这样。 虽然李嬷嬷只在他那里出现过一次,可是他却半点不敢忘记还有李嬷嬷以及她背后的主人存在。 他不知道为什么李嬷嬷要如此大费周章的蛊惑他设计周语然有孕,但他却也懂得透过这件事来看本质。 周语然被他设计有孕了,然后接着就传出周语然被皇上下旨与安国公和离,而起因居然是周语然自己亲口说出耐不住寂寞这种话。 梁有才到现在都仍记得自己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惊讶。 他到底也与周语然在一起了这么几年,对周语然的性子他多少也有几分了解,周语然确实早就耐不住寂寞了,要不然他也不会被周语然养在那宅子里,可要说周语然因为这个就要与安国公和离,梁有才却是半点也不信的。 对周语然来说,她的身份地位,无疑比享受身体上的快感来得重要许多,她不会允许任何事对此造成威胁。 所以,这么些年来,每次与梁有才见过面之后,她都会雷打不动的服下一碗避子汤。 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主动要求与安国公和离呢? 哪怕安国公已经在床上躺了十几年,能给周语然的只是一个安国公夫人的名分。 正因为这其中的不合理,才更让梁有才感到畏惧。 联系起李嬷嬷的找上门来,梁有才很容易便得出一个结论,周语然和离一事就算不是李嬷嬷背后的人做的,也至少与之有关。 哪怕是周语然,在被迫主动说出和离时,都只能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而不敢往安国公府扯上半点,梁有才又怎么敢说出自己早在周语然与安国公和离之前就已经与她有染好几年了这样的实情来? 所以,梁有才随口胡诌了皇觉寺一事。 反正周家父子是知道实情的,难道他们还能拉着他去皇觉寺找人对质? 梁有才这时候有恃无恐,自然也就显露出了他平时不轻易显露的无赖一面。 而周家父子,对于梁有才这样的无赖之举,还真是没有任何办法。 事关女人的贞节,这种事本来就很难说得清楚,再加上他们自己本就清楚事实是怎样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然不敢对梁有才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眼见周家在继被皇上降爵之后,又要因为梁有才这个无赖而再度立于风口浪尖,周家父子就气得牙痒痒的,但再怎么生气,为了不继续丢脸,他们也只能把梁有才请进承恩公府去。 在经历了凤止歌的威胁之后,他们更怕的是,万一梁有才不管不顾的将实情说出来,牵扯到安国公萧立的名声,那周家几兄弟做的那些事会不会…… 而梁有才,眼见周家父子已经服了软,心里的得意自是不必说的,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在随周家父子进入承恩公府之前,他看了看承恩公府门口围满的人群,道:“多谢岳父和几位舅兄,也多谢各位的在旁美言,岳父和大舅兄如此通情理,想必小可也不会成为那乱葬岗的其中一员吧?” 周泰又差点没气晕过去。(未完待续。) 第131章 苏醒(二) 梁有才进到承恩公府之后发生了什么,外人自是不得而知,但周语然一与安国公和离之后就找了个比她小了十好几岁的小白脸,这件事却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 就在这沸沸扬扬之中,萧靖北等来了凤止歌早就提醒过他的那个契机。 这日早朝还未开始,就有八百里加急的信件一路传进宫里,却是大武朝粮食产量最高的江南与东北两地,今年竟然齐齐大旱,从开春之后一直到如今已经四月下旬,都没见过一滴雨水,春耕因此延误,可以想见,到了秋收之时,会是怎样一副惨状。 这个消息对于朝廷上下来说,都无疑是石破天惊。 大武朝的粮食储备并不多,而且大多都在各地粮仓里,若江南东北等地真的颗粒无收,到时候也只能开仓放粮,可那些粮食到底够不够赈灾用的,没有谁能说得清楚。 这个消息传到赵天南那里时,他正坐在长长的条桌前用早膳,看完那封信之后,差点没眼前一黑晕过去。 江南东北等地大旱,这个消息本该早就传进京城的,可不巧的是,传信的一段必经之路上此前两个月遭遇了一场天灾,将信拦在了半道上。 若是没有这两个月的耽误,说不定还来得及想想办法。 可如今马上就要进入五月了…… 赵天南心里只来来回回的重复着两个字:晚了,晚了。 虽然当地的官员想必也会用些措施尽可能的保证春耕,可是那又能救回多少粮食? 民以食为天,一旦从土地里得不到足以糊口的粮食,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赵天南不用想都知道。 当年的前朝,不就是因为昏君无道,导致百姓们被盘剥得连饭都吃不饱,这才引发了多地的起义吗? 虽然原因不一样,可其实质并无两样。 当年赵天南便是从这样的源头处。一步步打下了大武朝的江山,他自然明白。 大武朝建国近三十年,赵天南也在龙椅上坐了近三十年,这是第一次。他有了种大厦将倾的危机感。 闭上眼,待突来的晕眩感退却,赵天南才去上朝。 那天的早朝持续了许久,直到午时过了,上朝的大臣们满脸苦色的三三两两出了宫。 江南东北两地大旱。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危机。 满朝文武朝议了一上午,最终也只先确定了一个方案,无论两地官员能挽救多少,这次大旱对秋收的影响是勿庸置疑的,如今到秋收还有三四个月,为了到时候被打个措手不及,如今至少应该提前遣人去各地粮仓查看粮食的状况。 定下这个决议之后,没有人察觉到,殿内有少许官员脸上那不安的表情。 因此事本就极为紧要。第二天,就有数人被赵天南钦点了前去各地粮仓查看情况。 当天,萧靖北一回到安国公府,便直接冲到凤止歌身边,“你上回所说的不平静,如今已经到了吧?” 两个产粮地大旱,直接影响秋收,这件事自然算得上不平静。 凤止歌听了先点点头,然后跟着又摇了摇头,“是。也不全是。” 萧靖北闻言面露疑惑。 他不知道凤止歌为何会比皇上都提前那么久知道江南两地大旱的消息,不过他并不关心这个,他只是不解,难道。还有比江南东北两地大旱更惊动人的消息没有传到京城来? 凤止歌抬头看向萧靖北。 这件事,她本来打算在被所有人知道之前都不与人说的,可是看着萧靖北,她却蓦地想到了上次萧靖北的那句“我是你夫君,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然后,第一次。她真的有种冲动,要试着相信眼前这个并没与她一起经历过岁月考验的人。 再联想到萧靖北因萧立一事对赵天南的痛恨,凤止歌思忖了片刻,倒是决定不瞒着萧靖北。 “江南与东北的大旱只是第一步。”凤止歌说起这个,眼中便现出几分锋锐来,“如今已经有了朝中大臣去各地粮仓查看官粮的情况,这些人若是侥幸能不死在外面,也只会带回一个消息来,各地粮仓里的粮食,已经十不存一。” 凤止歌的话太过悚然,不仅透露出粮仓的真实情况,还透着无比的凶险,哪怕萧靖北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这时也是蓦地一惊。 “你是说……” 凤止歌点头,“你想得没错,朝中有官员上下勾结,将粮仓里的官粮私下拿去贩卖。这种情况已经存在不少年头了,私自倒卖官粮,然后在秋收的时候谎报缴上来的粮食数量以填补空缺,只要没有人奉皇命下去查探,哪怕这样的大事也足以瞒得天衣无缝。” 今年两地的这场大旱,倒着实是个意外。 不管是对那些胆大包天的官员,还是对一直将这一切洞悉的寒老爷子来说,都是如此。 “若不是今年的这次大旱,又怎么会有人想到查看各地粮仓的情况?”凤止歌微笑着说道。 萧靖北听到这里,却是心神俱震。 他不知道凤止歌为何会与寒老爷子有父女的情分,但凤止歌既然知道这些,想必寒老爷子也是早就知道的。 这么多年,那些蛀虫的所为都被寒老爷子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举动…… 正在萧靖北失神的时候,凤止歌微扯了扯红唇,有些讽刺地道:“赵天南自以为登基以来英明神武,将大武朝上下治理得国泰民安,如今,也是时候让他看看,在他的治理下,大武朝到底滋生了多少蛀虫,而这些蛀虫,又会对这片江山造成怎样的影响。倒要看看,他要怎么将这片他看得比命都重的江山保下去。” 萧靖北早就听过凤止歌直呼当今皇上的名字,这时已经见怪不怪了。 让他在意的,是凤止歌话中的意思。 难道,这次的事,已经严重到了足以伤到大武朝根基的程度? 若是个心怀慈悲之人,这时只怕已经开始悲天悯人,然后准备将此事尽早告知朝廷了。可萧靖北心里的柔软早就在这些年的奔逃中被磨尽,自然没有那么伟大的情怀去为天下的黎民苍生考虑。 他在想,为何凤止歌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种与当今皇上极为熟稔之感? 可是。这又如何可能,凤止歌自小在湖州长大,进京也只不过一年,这一年里唯一进宫的一次,还是被太后召进宫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与当今皇上,又能与怎样的交集?更别提是与之有怨了。 这一瞬间,在萧靖北的心里,凤止歌身上就像上蒙上了许多层神秘的纱一样,让他觉得有些看不清楚眼前之人。 对一个不该与之有交集的人甚为熟稔,在没与寒家有接触的情况下成为寒老爷子认可的女儿,消息灵通更甚宫中,甚至还隐隐有了能左右朝中局势的能力。 萧靖北没有任何时候像此时这般疑惑过。 “止歌,你到底是谁啊……” 他喃喃道。 凤止歌闻言微愣。 她也想过萧靖北听完这些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却没想到他的关注点。却是在自己身上。 “你都叫我止歌了,还问我是谁?” 说这句话时,凤止歌是微微扬着唇的。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京城上至朝中大臣,下到普通百姓,都显得有些人心浮躁。 江南东北等地大旱,虽然看似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事,但对于京城众人来说,无疑也是关乎切身利益的,当然会让人情绪为之起伏。 不过。这两地离京城都不近,派去查看粮仓情况的官员一个往返怎么也要用上大半个月,就算是再怎么着急,众人也只能强自按捺住。 在这样的情况下。承恩公府的那些破事儿显然已经不足以吸引人们的注意力。 而安国公萧立突然苏醒过来的消息,有了大旱给人们带来的震惊在前,也就显得没有那么震撼人心了。 昏迷了十几年的安国公醒了。 这个消息没多久就被赵天南知道了,而且还是萧靖北亲自进宫告知他的。 赵天南听过之后有短暂的沉默。 这时仍跪倒在地的萧靖北正是一副高兴得不知所措的样子,他微抬着头,一反往常沉默寡言的样子。自打进了御书房就再没停嘴过。 “多亏了皇上这些年每月赐下的药材,否则父亲说不定这一辈子都没办法醒转了,父亲昏睡多前,醒来之后都差点认不得微臣这个儿子了,记忆也仍停留在十几年前皇上派他离京办差之时,第一句话竟是要进宫向皇上回禀差事呢……”萧靖北滔滔不绝地道。 听萧靖北提起萧立十几年前出京办差,赵天南的神色便是一动。 当年若不是因为这件事,他又怎么会忍痛对萧立下手,也让自己少了一名忠心耿耿的可用之人。 他其实并不能肯定,当初的萧立到底有没有从那吴太医处得到关于当年之事的线索,之所以会给萧立下毒,也只是出于一种“宁杀错,不放过”的心理。 如今看来,萧立,他大概是不知道当年的事因吧。 赵天南看着跪地的萧靖北,便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萧立,然后按下了心里那蠢蠢欲动的想法。 若是换作以往,哪怕明知萧立很有可能对当年之事并不知情,也绝对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可如今的他正为了两地大旱及粮食之事忙得不可开交,再加上近来精力着实不济,要腾出手去针对萧立安排一个完美无缺的计划,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许久,赵天南挥手让仍沉浸在兴奋与激动中的萧靖北下去。 就这样吧,到底是跟随他那么多年的忠耿之人,既然他在这样的情况下都能醒过来,想必也是他的造化。 赵天南这样想。 …… 安国公萧立苏醒的消息,就以这样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渐渐为众人所知,而所有人真正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却是在萧立养好身体之后公然在京城露面了。 也是在看到这张在京城消失了十几年的面孔重新出现,那些当年与萧立共事过的朝臣们,才意识到他是真的醒过来了。 而这时,离被赵天南安排出京查探各地粮仓情况的官员们离京。已经有了半月有余。 算算时间,最多再有半个月,那些能活着回来的人也就该回京了,待粮仓里的真实情况反馈回来。想必京城也就该没了清静了。 凤止歌本想趁着这暴风雨前的宁静出门放松放松,接着慕晓晓就仿佛知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一样找上了门来。 慕晓晓自从进了京之后,就被父母管得死死的,很少有机会出门,难得的几次出门还大多都是与凤止歌一起。所以这次在家里闷得实在受不了了,她才会不请自来的去了安国公府。 这还是凤止歌出嫁之后,安国公府第一次有客上门。 慕晓晓这也是知道如今安国公府里作主的人是凤止歌,这才会上门,若是换了以前还是周语然当家的时候,她是绝对不会踏进这里一步的。 许久未见,慕晓晓见到凤止歌之后好一阵的雀跃,叽叽喳喳了半天之后,又抱怨起被勒令呆在家里不许出门的无奈。 凤止歌本就有出门散心的想法,见状便想起自己的嫁妆里。有好几个位于京郊的庄子,不如就趁着现在京城还算平静,先出去走走? 正这样想着,却见萧靖北大步进了院子,看到慕晓晓之后,他明显一愣。 因慕晓晓是亲近之人,所以凤止歌就在聆风院里待客的,却没想到萧靖北今天会提前回府,倒是叫两人都是一阵的不好意思。 不过慕晓晓本就是个大咧咧的性子,初时的羞赧过后。便不顾萧靖北那张冷脸,非得逼着他唤一声“表姐”。 萧靖北听到这个要求之后脸就是一黑,可偏偏他与凤止歌成亲之后,按理还真该称眼前这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少女一声表姐。 “表、姐。” 许久之后。萧靖北才听到自己口中蹦出这样两个字来。 这茬儿之后,凤止歌与慕晓晓移步花厅,萧靖北则回了卧房更衣。 听凤止歌邀她一起去京郊的庄子上住上几天散心,慕晓晓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当即就来回踱着步念叨着要准备些什么。 凤止歌看着便心里一动。 她自出嫁之后,也就回门那天回了威远侯府一次。这么久了,想必慕轻晚也挂念她得紧,不如就趁这次邀上慕轻晚和于氏一起去庄子上住几天。 顺着慕轻晚,凤止歌又想到了慕家的三位舅母,她一直也没得空去慕家走动,二舅舅一家回京之后也没与他们见上几面,还有慕家的表哥们…… 另外,萧靖北过两天似乎也正值休沐…… 这样一想,凤止歌干脆就把原本三两人出京散心的计划改成了几家人一起出行。 慕晓晓本就是个喜欢热闹的,听凤止歌这样说自然高兴得手舞足蹈的,又过片刻后,却是有些迟疑地问,“表妹,我还可以邀请一位朋友吗?” “哦?表姐是有了交好的手帕交?”凤止歌倒是有了几分好奇。 慕晓晓自幼在边关长大,又习有功夫在身,性格自然与京中娇养的大家小姐们有些格格不入,与她合得来的就更少了。 慕晓晓闻言点点头,“你也认识的,就是钱家姐姐,上回表哥与表嫂成亲时见过,倒觉得颇有些一见如故。” 凤止歌倒没想到慕晓晓在京城交到的第一个手帕交,居然是钱多多。 不过想来也是,钱多多和慕晓晓都是直爽活泼的性子,会合得来也不奇怪。 她本就不讨厌钱多多,又有慕晓晓的请求在前,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即便点头道:“既然如此,表姐尽管邀了钱小姐一起便是。” 听凤止歌这样说,慕晓晓反倒有些迟疑了,原本凤止歌所邀之人都是自家人,自然也就没那许多的忌讳,可若是邀了钱多多一起,有了外人在,别的不提,男女大防却是不得不避忌着些的,而她又有那么多的哥哥…… 凤止歌也想到了慕晓晓在为什么犯难,她想了想,道:“不妨事,我嫁妆里的几处庄子都是紧挨着的,到时候咱们女眷住一个庄子,男丁住另一个庄子就行了,正好我公公刚苏醒不久,可以与我们一起出行,还能叫萧靖北邀了他的知交好友一起。” 提到萧靖北,又想起他方才被慕晓晓逼着叫“表姐”的困窘,凤止歌就有些想笑。 慕晓晓倒没想到这一茬儿,听凤止歌提出解决方案之后就再也坐不住了,急吼吼的就要赶回去通知慕家人,还叫嚷着要赶快给钱多多写信,好叫她提前安排时间。 凤止歌见留她不住,也只能由得她去,只吩咐了人将她一路护送回慕家。 回到正房,萧靖北正倚着窗户翻看一本有些泛黄的书,明亮的光线照在他脸上,倒显得他的一张脸比平时看来要柔和许多。 察觉到凤止歌回来,萧靖北抬头望向她,虽然脸上仍没多少表情,但眼中的柔和清晰可见。(未完待续。) PS:  昨天那章又打成今天这章的标题了,老规矩,这章变成二…… 133章 出行 凤止歌微微一笑,坐到萧靖北身边,便将自己的出行计划与他说了。 萧靖北对这次出行很感兴趣,他与凤止歌成亲也有快两个月了,却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一起出行,如今既然有了机会,他自然不愿错过。 过几天就是他休沐的日子,北镇抚司本也不用每天去点卯,最近也没什么大事,他若是这几天将北镇抚司的事情抓紧处理些,还能再得两天空闲时间。 这样一想,萧靖北浑身便散发出愉悦的气息来。 至于说凤止歌所说的邀请知交好友,他也就只有闻越与宁修宜这两个好友,自然不作他人选。 这次出行计划,便这样愉快的定下了。 又过了几天,将手中的事情都安排好,凤止歌和萧靖北先去威远侯府接了慕轻晚与于氏,然后在城门处于慕家人及闻越、宁修宜汇合了,这才朝着庄子驶去。 凤止歌的这两个庄子,是寒老爷子精心为她准备的嫁妆,不仅每年出产多,风景也极为秀丽,厌倦了京城的喧嚣到这里来住上个几天,着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凤止歌本还想邀了寒老爷子一起的,不过被寒老爷子推拒了,最近京城的局势多变,许多事都要他亲自盯着才行,哪怕他其实很想与女儿一起出游,也挪不出这个时间来。 这次出行的队伍着实有些庞大,凤止歌和慕轻晚于氏坐了一辆马车,慕晓晓则与被她邀来的钱多多钱雅雅一起。另外慕家的几位舅母,再加上跟着一起来的丫鬟婆子,骑马的男人不算,光女眷及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的萧立乘坐的马车,加起来就不下十辆,一路上不仅显眼,还颇有些浩浩荡荡。 庄子并不是特别远,两三个时辰之后,新奇不已的众人就已经到了庄子外。 庄子的管事这时候已经候在了庄外的路口上。 庄头管事是寒老爷子物色好了和庄子一起交到凤止歌手上的,寒老爷子挑选的人。自然不会有问题。是一对看着老实憨厚的中年夫妇。 这庄子自从换主之后,凤止歌这个主人还是第一次来,是以张姓管事一家都显得有些诚惶诚恐的,生怕有哪里做得不对惹了凤止歌生气。 凤止歌与张管事一家略说了几句。便在张管事的引领之下往庄子而去。路过一条分岔口时。还隐隐看到另一个方向有个庄子门口这时正聚集了许多人,像是在看什么热闹。 “那是?”慕轻晚有些好奇,多言问了一句。 张管事既然被寒老爷子选了送与凤止歌。自然对凤止歌的事有一定了解,见慕轻晚发问,也不敢怠慢,连忙道:“咱们庄子两侧都与其他庄子相连,左边不远处是同属于主子的另一个庄子,右侧也就是太夫人现在看到的。” 张管事接着大概介绍了一下隔壁这庄子的情况。 凤止歌的这两个庄子是寒老爷子精挑细选的,不仅面积够大,而且有出产高的上等良田,其中一个庄子还有温泉。 而右侧的这个庄子,却比凤止歌的这两个要小了许多,且其中的田产最多也就是中等田。 这个庄子似乎也是京城哪个家族的产业,只不过明显并不受主家的看重,除了每年有庄头往京城送出产,就再没见还有谁走动。 张管事曾经也本着敦亲睦邻的想法拜访过两次这庄子上的管事,只不过很明显他的到来并不受欢迎,后来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就在大约半个月前,隔壁这庄子突然有了女眷入住。 张管事本也不是多事的人,再加上这庄子上的人明显不喜与旁人交往,所以也没刻意去注意那女眷,只知道从入住之后就再没出来走动过。 这本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京城大户人家都喜在京郊置产,偶尔过来小住也是极为常见的事。 可怪就怪在,就在这女眷入住之后没几天,隔壁这庄子却时时有男子找上门来哭闹,成天闹得鸡犬不宁的。 说到这里,张管事又往那边睨了一眼,“小的原本还念叨着,那男人怎么还没找上门,喏,这不就来了。” 这时那庄子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隐隐能听到男人的声音以及呵斥谩骂声。 听张管事道明原委,慕轻晚等女眷们心里倒真有了几分好奇,不过就是再好奇也没有让人刻意去打听的道理,二来坐了几个时辰的马车,大家也都有些乏了,于是也就将此事抛开,跟着张管事回庄子上休息了。 用过午膳,闻越提议去离庄子不远的一片山林里去打些野味来。 慕家几个小子都是正爱玩的时候,听到这样的提议哪有不应的道理,兴冲冲的就让人准备了弓箭等东西,又非得拖着萧靖北一起。 萧靖北那张冷脸本来还挺难唬人的,不过男人之间相处本就简单,一个上午下来,萧靖北和凤止歌这几个表兄之间虽然不能说是极为熟络,但也绝对不陌生了。 萧靖北本是不想去的,他们若是都走了,这边庄子上岂不就剩了女眷们,再则他也不放心让萧立留下来。 只不过,慕家几兄弟可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打发的,面对这么多位“表兄”的发难,萧靖北最后也只能妥协了。 这么多人一起,那片山林又不大,里面最多也就有些野鸡野兔,绝不会有什么大型野兽,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凤止歌当然不会阻拦,只嘱咐了他们几句,便领着留下来的女眷们寻思着泡泡温泉。 只不过,这庄子上虽然有温泉,却也不可能像后世那般直接在池子里泡着,就算这庄子的私密性十分好。也没有哪个这个年代的女子能坦然与别人一起光着大半身子泡在水里。 所以,最后所谓的泡温泉,也就仅止于叫人拎了温泉水各自回屋子里泡。 众人本就有些乏了,这会儿在温泉水里一泡,舒适得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唯一不好的就是,如今这个天气泡温泉有些热了,若是换成冬天,在冰天雪地里泡着暖融融的温泉,那可别提有多美了。” 凤止歌闭上眼,将头靠在浴桶边沿。叹息着道。 “冰天雪地里……那多羞人……”旁边不远处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 是钱多多的妹妹钱雅雅。 几位长辈和于氏都是回自己房间单独泡温泉的。到慕晓晓这里,她却说好久没与凤止歌一起说过话了,非得与凤止歌挤在一处。 而钱多多与钱雅雅又是受慕晓晓的邀请才一起过来的,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凤止歌的房间里不得不放上了四个大大的浴桶。众人挤在一起泡了个集体温泉。 钱雅雅本就是个极为害羞的少女。就算房里此时都是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她也几乎将自己团成了一团缩在浴桶里,这时听了凤止歌的描述。向往之余,脸也变得通红通红的。 凤止歌见状轻笑出声。 这种与同龄人一起的经验对她来说也是第一次,一时间仿佛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也没什么羞人的,回头我就让人修了大池子引了温泉水进来,到冬天时再邀了你们一起过来,一边迎着雪花一边泡着温泉,那才是享受。”凤止歌笑道。 慕晓晓与钱多多本就是活泼爱玩的性子,闻言自然叫好。 只有钱雅雅,关注的焦点却放在了“一起泡”这几个字上,只因脑中的想象,便足以让本就害羞的她双颊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了。 凤止歌几人见了又是一阵笑声。 这天之后,一行人又度过了轻松热闹的两天,还在凤止歌的提议下抛下所有规矩的束缚,大家一起外出野餐了一次。 对所有人来说,这都是前所未有的体验,所以到了第三天下午,众人回庄子里歇着时,心里还都有些意犹未尽。 这几天里,凤止歌倒是隐隐发现闻越和慕晓晓之间有了些不寻常的情愫滋生。 少年男女方兴慕艾,这本是极为正常的事,可是凤止歌却并不太看好慕晓晓与闻越。 闻越的父亲是国子监祭酒,又是被推举为大儒许青松的接班人,在读书人心里的地位极高。 凤止歌并未与这位闻祭酒打过交道,当初作为寒素的她死时,这位闻祭酒声名还未显。 不过,就冲他那大儒的名头,也该知道这人定是个极重规矩的人,而且闻越又是闻家的独子,想必闻祭酒对闻越的妻子人选必然十分慎重。 慕晓晓,虽然她的性格凤止歌很是喜欢,可这不代表就能被土生土长的大武朝人所喜欢,而且以慕晓晓那好动的性子,真要让她嫁入那等极重规矩的人家,对她来说只怕也并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只不过,凤止歌虽然是这样认为的,却也没对两人之间的事横加干涉,一来两人如今也只是暗生情愫,并未做出什么不妥的举止,二来这毕竟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怎么也不该由她来人为的改变什么。 只希望将来慕晓晓能一切如愿吧。 看着慕晓晓拎着一篮子庄子里新摘下来的早熟葡萄往闻越等人住的庄子上送,凤止歌如此想道。 出来已经三天,众人准备明天就回京城,所以最后这天的下午,谁都没往外跑,只留在庄子里休息。 四月底的天气本就已经渐渐现了些炎热之意,凤止歌只在庄子里逛了一圈,便隐隐有了汗意,于是将身边的人都遣了下去,打算沐浴之后换身衣裳。 她才脱了衣裳泡进浴桶里,就听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谁?”凤止歌站起身低喝道,然后顺手抄起挂于一旁的外衣准备往身上披。 “我……”下一刻,房门伴随着“嘎吱”一声响被人自外推开。 透过半透明的绢面屏风可以看到,来人是萧靖北。 知道是萧靖北来了,凤止歌心下便随意了许多,将外衣披在身上,她慵懒地道:“你怎么突然来了这里?” 虽然两人如今已是夫妻,可这次出行,却是分住在两个庄子上的,正是因为知道庄子上没有外男,凤止歌沐浴时才会将身边的人遣下去没让人多作戒备。 却没想到,萧靖北会在这个时候来。 凤止歌的疑问却没能在第一时间得到萧靖北的回答,只见萧靖北目光发直般的瞪了那肩屏风好半晌,然后突然倒抽一口气迅速转过身去,就仿佛看到了毒蛇猛兽一般。 凤止歌:…… 几步绕过屏风,凤止歌扬眉道:“这又是怎么了,见鬼了吗?” 萧靖北这时不仅转过身对着房门方向,还紧紧的闭上了眼,听到凤止歌的声音,他下意识的就回想起了方才瞥到的那幕旖旎风光。 半透明的屏风其实并不能完全挡住他的视线,所以他方才一眼就看到了那屏风后少女那凹凸有致的姣好身段,若有若现在很多时候都比看得清楚分明更来得诱惑人,对萧靖北这种从来没看到过此等美景的人来说,这一幕已经足以让他大受刺激了。 意识到凤止歌已经走了出来,萧靖北下意识的往身旁看了一眼,然后一张脸迅速充血泛红。 凤止歌这时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衣,那外衣因她身上的湿意而紧紧贴着她的肌肤,这还不算,她本就是随意披上的,并未像平时那般穿戴整齐,难免就有没遮到的地方,那隐隐露出的白皙肌肤,让萧靖北看了只觉心头发热。 见萧靖北这个反应,凤止歌哪有不明白怎么回事的,只不过经历了开放的后世,这种程度还真没被她放在眼里。 随意拢了拢身上的衣物,她再次问萧靖北,“你怎么突然来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萧靖北本就是个极为守礼这人,这个庄子里住的又都是女眷,若没有其他什么事,他是绝计不会如此闯进来的。 听凤止歌提起这个,萧靖北也顾不得面上传来的热度了,面色微微一变,道:“你还是过去看看吧,表姐这时候正哭得厉害,岳母说你与她最是熟悉,特意叫你过去劝慰她。”(未完待续。) ps:  貌似这几天双倍月票,求下票票,会加更的哟~ 第134章 厚颜 凤止歌神色一凝。~頂點小說, 刚刚没多久之前,她还看到慕晓晓表情欢快的拎着葡萄去了萧靖北等人住的庄子,这才多一会儿,怎么就哭得厉害了? 莫非是…… “是不是和闻越有关?”凤止歌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萧靖北微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凤止歌会这样问,但闻言还是点了点头,“也可以说是和阿越有关。” 凤止歌抿了抿唇。 她之前还在担心慕晓晓会不会在与闻越的交往中受伤,如今就得到了这样的消息。 转身回内室迅速换了身衣裳,凤止歌拉起萧靖北的手就往外跑,这也幸亏她方才没把头发放下来,否则就算是再担心慕晓晓,她也只能把头发绞干了再出去。 凤止歌住的庄子离萧靖北等人住的庄子并不远,趁着在路上的这段时间,萧靖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了她听。 听完萧靖北的话,凤止歌才知道自己误会闻越了,慕晓晓的事与闻越却是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只是没想到,周语然这个人还真是阴魂不散,他们都出京了,也能在庄子上碰上她。 而让慕晓晓如今痛哭不止的,就是周语然。 没多久,凤止歌和萧靖北就到了另外一个庄子。 凤止歌到时,庄子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有张管事一家,以及慕轻晚等女眷带来的随侍之人,还有萧靖北等人带的贴身小厮等。 而这些人有个相似点。那就是都带了满脸的怒容瞪着对面之人。 在这些人对面与之相峙的,则是许久不见的周语然和她带着的下人。 比起从安国公府离开时,如今的周语然初显孕相,小腹微微隆起,浑身却不见半点母性的光辉,一张往日里明艳动人的脸更是变得蜡黄蜡黄的,看着苍老了十岁不只。 不仅如此,这时的周语然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眼中不住的往外淌着泪水,不时还作势要往被人群簇拥着的萧立那里扑。被人群拦下之后。又恼羞成怒的转向另一侧正被郑氏搂在怀里哭泣不已的慕晓晓破口大骂。 面向萧立时就如受尽委屈的弃妇,而转向慕晓晓时,则完全是个市井泼妇,嘴里污秽的字眼更是一刻也没停过。 周语然就在这两种角色之间自由切换。 “你个小骚蹄子。才多大的年纪就学会勾引男人了……”周语然指着与她隔了丈许的慕晓晓破口大骂。其言语之粗俗。完全让人看不出她曾经也是京城赫赫有名的贵妇。 凤止歌正好就将这尾话听在了耳里。 沉下脸,她推开人群径直走到周语然身边,“周语然。你以为什么地方都是可以由得你随意撒野的?” 凤止歌的出现显然是在周语然意料之外的,被凤止歌的视线一扫,她口中未尽的谩骂蓦地一收,眼中也现出几分慌乱来。 她就是再怎么撒泼,也不会忘了凤止歌是谁,更不会忘了自己以及周家之所以会变成如今的样子,都是由凤止歌一手导演的。 痛恨以及畏惧,这便是周语然对凤止歌的感官。 周语然停止了谩骂,场间顿时便安静下来了。 凤止歌没去理会周语然,而是先去看了看萧立和慕晓晓,确认他们都没什么事之后,才低声向着同样眼中含泪的郑氏询问事情的因果。 郑氏虽然因为慕晓晓的性子太过跳脱而刻意约束着她,心底却是极疼这个女儿的,自己视之如宝的女儿被一个莫名其妙窜出来的女人如此辱骂,郑氏哪能不心疼和愤怒,她是个嘴笨不会与人对骂的,方才若不是有人拦着,怕是就已经冲上去撕周语然的嘴了。 听凤止歌问起事情缘由,郑氏又狠狠瞪了周语然一眼,然后向凤止歌讲述起来。 凤止歌这庄子上有几株张管事一家特意栽种的葡萄,许是因庄子里有温泉的缘故,这葡萄较寻常的都要显得早熟一些,如今还未进五月,这葡萄就已经完全成熟。 下午张管事剪了些葡萄送上来让凤止歌等人品尝,确实甜美多汁。 众女眷们品尝完葡萄之后就各自休息去了,慕晓晓却是动了心思。 她这几天跟着众人上山下岭的,玩儿得非常痛快,这乡下地方没有那么多的规矩,郑氏等长辈也就对她少了几分约束,所以倒是与闻越走得近了几分,两人也从而暗生了几分淡淡的情愫。 慕晓晓就想着,这葡萄味道不错,若是摘些送去给闻越…… 有了这个想法,慕晓晓不由得羞红了脸。 再是怎么大大咧咧的少女,一旦陷入****之中,也总是会懂得什么是娇羞。 这时的女子大多都含蓄柔婉,慕晓晓有这样的想法就已经是很大胆了,自然会害羞。 不过,心里想见到闻越的渴望到底还是战胜了心中的羞意,慕晓晓问张管事要了剪刀,亲手剪了一篮子葡萄,然后就往闻越等人所住的庄子走去。 两个庄子本就是紧紧相连,慕晓晓到了之后先是把葡萄送了些去给长辈及家中兄长们,然后才拎着篮子去找了闻越。 两个本就互相有好感的少年男女,这一见了面,难免就有些黏糊,为了不让旁人看见给慕晓晓带来不好的影响,两人在庄子外的一条小河边找了个僻静的所在说话。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闻越与慕晓晓虽然心中对彼此都有好感,但两人到底都是从官宦世家走出来的,哪怕是单独相处时,也都知道发乎情,止乎礼。 就算是有那喜欢拿规矩说事的人看了,也最多只能挑出两人不该单独在一起的刺来。 但是。就连这样,也仍碍了旁人的眼。 那个旁人,自然就是周语然。 周语然近来的日子过得极不舒坦。 被凤止歌拿住了把柄,不得不闹出那样一场耐不住寂寞主动与安国公和离的笑话来给全京城的人看,周语然虽然心中恨极,却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回了周家。 以周家的情况,养一个和离归家的姑奶奶自是没有任何难处,可是周家因为周语然之事吃了皇上的挂落,爵位连降三等,若不是皇上还挂念着那点舅甥之情。只怕周家人都不能在这承恩公府住下去。 周泰及周家几兄弟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究其根本。其实并非周语然的本意,但周家其他人不知道啊,所以周语然的归家,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欢迎。 周家老太太也就罢了。再怎么因周语然带累了娘家而生气。那到底也是她的亲闺女。可周语然的几个嫂子可就不一样了。 周家几妯娌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些年来在府里就已经互相斗得不可开交了,若不是周家几兄弟之间处得还算是不错。只怕整个承恩公府更会被几人弄得乌烟瘴气。 周语然的几个嫂子平时为了承恩公府的一点小权利都能如此毫不相让了,如今见承恩公府居然因为小姑的原因而降爵,都把爵位当作是自家男人囊中之物的她们哪里能不心痛,当即就鸣金收兵,然后将矛头对向了归家的周语然。 周语然以往在家中时再怎么受宠,她如今也只是个和离的姑奶奶,几个嫂子联合起来要给她难看,那可不要太容易。 也因此,周语然在周家虽然吃穿不愁,但气没少受,嫂子们那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的话更是没少听。 要强了这么多年,在安国公府的这十几年更是掌控全府,周语然又岂是个能受气的,再加上孕期的女人脾气本就比寻常人来得怪些,所以也就没少与几个嫂子针锋相对。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周语然就变得格外的暴躁,身边侍候的人稍出个什么错,就算没挨上一顿打,也总会招来一顿骂。 后来又有梁有才找上门来一事,周语然只觉在承恩公府里呆得心中烦闷,所以才来了周家在京郊的庄子上小住。 因土地肥沃,风光秀丽,这一片的田庄尤其受京中权贵之家喜欢,周围的许多庄子都是被京中官宦之家买下来的,周家当初因为下手太晚,只买到了这个只有中等田的小庄子,所以这些年来对这个庄子都不甚满意,自然也不会有人特意来这里住。 算下来,周语然倒是第一个来这庄子上小住的周家人。 比起京城的喧嚣,庄子宁静悠然,周语然倒是在这里睡了几个好觉,就连气色都好了许多。 不过,好景不长。 周语然还没能完全缓过气来,梁有才就又找到了庄子上。 上回梁有才厚着脸皮找上承恩公府,打着主意想将来把周语然肚子里的孩子要到手,也让承恩公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丢了个大脸。 不过,承恩公府的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当时碍于围观者众多,没有对梁有才怎么样,把梁有才叫进承恩公府之后,却再没掩饰面上的凶恶。 梁有才怎么说也因在门口的那一闹而刷出了些知名度,周家人也没想着弄死他,只叫了下人来狠狠打了一顿,根本没让他见到周语然的面,就将被打得浑身是伤的他扔了出去。 与周语然搅在一起这么几年,梁有才还是第一次切身体会到周语然以及承恩公府的权势。 靠着周语然当初给的那些银钱,梁有才养好了伤。 意识到自己这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梁有才其实也打消了再去承恩公府的主意,他本就是个贪生怕死之人,又怎么会为了周语然肚子里一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而赔上自己的性命。 反正他手上的银子还有不少,靠着这些银子,他离开京城回到家乡,买上些良田,怎么也能做个吃穿不愁的地主。 梁有才是消停了,但那个从承恩公府冒险逃出来的嬷嬷。却是有了另外的主意。 那嬷嬷在周老夫人身边呆了几十年,内宅阴私见识过无数,更是因精通医理而被周老夫人指使着干过不少伤天害理之事,绝对称不上什么好人。 深得周老夫人的信任,这嬷嬷这么些年下来倒也攒了不少的银钱,本是准备等年纪老迈了可以靠着这些银子养老,却不料突然出了这种事,为了留得性命只能简单收拾了些值钱东西就逃出了承恩公府。 只要一想到自己留在承恩公府里那些东西,这嬷嬷就对周语然几人恨得牙痒痒的。 她被叫去给周语然诊脉,又恰好目睹了周家人的隐秘之事。但这也并非她所愿。周家人却完全不顾她这么多年在周老夫人身边的苦劳,直接就想杀人灭口,怎么能不叫她痛恨非常。 不过,比起恨意。这嬷嬷更担心自己将来老无所依。 她一个没儿没女的老婆子。若是还没有些银子傍身。将来的凄惨可想而知。 所以,这嬷嬷将眼光对向了梁有才。 以梁有才和周语然之间的关系,他怎么也能从周家或者周语然那里抠出些什么来的。只不过梁有才如今被周家人吓破了胆,怎么也不肯再去周家找人。 无奈之下,为了让梁有才与自己合作,这嬷嬷只得说服他,她可以凭借往日在承恩公府认识的下人打听到周语然的动向,让梁有才待周语然外出时找上去,就算不能把孩子要过来,怎么也该拿些好处才是。 被嬷嬷这样一说,梁有才心动了。 他心里对孩子的念想始终未绝,而且,他手里虽然还有些银子,但银子这东西,谁又会嫌多,若是能从周语然手中再要些银子过来,他自然会愿意。 除了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梁有才还是个厚颜无耻,根本不觉得向女人伸手要银子有什么不对的人。 就这样,那嬷嬷借承恩公府的旧识打听到周语然来了这庄子小住,梁有才就跟了过来纠缠。 梁有才这样的人,一旦不要脸起来,周语然又怎么能招架得住。 因为年纪的原因,周语然这一胎本就怀得艰难,只是这腹中胎儿与她自己的命息息相关,所以也只能尽可能捺下心中的烦闷精心养着,如今被梁有才这样不管白天晚上的纠缠着,哪里还能安心养胎,没过两天,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 凤止歌等人到庄子那天看到的,隔壁庄子围满了人的场景,就是梁有才正堵着周语然胡搅蛮缠。 周语然如今对梁有才只有了厌恶与痛恨,若不是梁有才生怕不明不白的死于周家人手里,请了许多地痞流氓助阵,她真想直接叫人弄死他算了。 这天下午,周语然好不容易又一次摆脱了梁有才的纠缠,见天气还好,就打算在庄子附近到处走走看看。 这一走,就看到了正在小河边说话的闻越与慕晓晓。 两人正值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少年英俊,少女纯真,远远看去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这一幕,无疑就牵动了周语然那根敏感的神经。 人越是缺少什么,就越向往什么,而这向往表达在外,就是羡慕或者嫉妒。 周语然的美好年华因那个地主的憨儿子而蹉跎,后来更是因为有过这样一桩婚事而不受京中其他当家夫人所喜,拖到二十好几了才不得不在太后作主之下嫁入安国公府。 当时的安国公虽然年岁比她大了不少,又有个元配留下来的儿子,但好歹身材高大面容英俊,身上那股子成熟男人的特质更是极吸引人。 嫁给这样的人,周语然初时的不愿退去之后,心中倒也有几分欣喜。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过,自己居然还来不及与安国公圆房,他就匆忙出了京办差,待回来时,已经躺在床上人事不知。 还没尝过鱼水之欢的周语然,就这样守了十来年的活寡。 再后来,周语然遇到了梁有才,又保持了那样的关系好几年,可如今事到临头再一看,梁有才也只是个空有其表的无赖。 偏偏,在她于安国公和离之后不久,又传出了安国公苏醒的消息。 这诸多种种汇聚在一起,周语然又怎么能不觉得闻越与慕晓晓之间那种情意刺眼。 这段时间的遭遇让周语然本就变得极为暴躁易怒,所以当即就指着慕晓晓和闻越破口大骂,什么“奸夫****”、“无媒苟合”、“狐狸精”之类的话,怎么痛快怎么骂。 闻越和慕晓晓都没见过周语然,自然也不会认出她的身份来,被人莫名其妙的一通乱骂,要说不恼怒是不可能的,不过认出对方是个孕妇,两人倒也多有忍耐,本着不与对方计较的心态,也没与周语然发生争执,便回了闻越住的那个庄子上。 若是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那也没什么。 偏生周语然今天心里憋着一股子邪火,见闻越与慕晓晓离开,竟然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这一跟,就在庄子门口碰上了正准备出门走动的萧立。 只这一眼,就足以让周语然呆若木鸡。 她是听说了萧立苏醒的消息,可到底没见到人,感觉并不是那么真切,如今眼见着当初细心照顾了一段时间的人就立于自己眼前,周语然一时之间心乱如麻,然后想也没想的就往萧立身上一扑。 “夫君,你可总算醒过来了……”(未完待续。) ps:  月票够加更了,应该会在明天或者后天 第135章 天生一对 萧立被这一声凄惨的“夫君”唤得有些懵。 他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的和离过的男人,却突然被人唤作夫君,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也是正常的。 好半晌,察觉到那扑过来的女人不仅紧紧揪着他的衣袖,还不停的试图往他身上蹭,萧立皱起眉头,先是将衣袖自那女人手中扯出来,然后后退几步,用疑惑的眼光打量着面前这面色蜡黄小腹微鼓的女人。 “你是?”萧立疑惑地问道。 问话的同时,他隐隐又觉得眼前这女人有几分面熟,可就是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她。 正在哀哀哭泣的周语然闻言一僵。 和离之后的这段时间过的日子,让她清楚的意识到了自己从前在安国公府里是何等的风光自在,她有些后悔自己为何会与萧家闹到如今这种地步了。 如果当初她再坚持一些,是不是,她如今也可以算得上是守得云开见日明了? 所以,在看到萧立真的完好无损的走出来时,周语然震惊过后,那一瞬间心里就打起了小算盘。 萧立是习武之人,不仅身材高大,身上还带着一股子英气,虽然他久病初愈身体尚未完全调养好,但油头粉面的小白脸梁有才也根本就没法与他相比。 这样一个男人,哪怕周语然向来自视甚高,也不得不承认,做她的夫君确实是绰绰有余。 当然了,如今这个男人已经不是她的夫君了。 不过,哪怕是这样,他们到底也曾是结发夫妻,在周语然想来,即使她做过不少对不起萧立对不起安国公府的事,念及这十几年她的苦苦相守,萧立总该对她有几分心软才是吧? 在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之下,周语然才抹下脸面冲着萧立冲了过去,并誓要将萧立重新攥回手掌心里。 可是。她怎么也没考虑过萧立会有这样的反应。 这个做了她十几年丈夫的人,居然根本就不认得她? 意识到这一点,周语然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煞是好看。 而这时。萧立也终于想起来,自己曾经还有过一个妻子,他细细将周语然上下打量了一番,虽然这时的周语然与他当初仅匆匆瞟过一眼的年轻女子大相径庭,但好歹也认出了周语然确实就是当初他娶过的那个女人。 这个认知并未让萧立有什么欣喜之意。他心里随之涌起的,却是阵阵怒气。 虽然他在床上躺了十几年,对这些年发生的事半点不知,但清醒过来这段时间,也足以叫他从旁人口中得知周语然这十几年都做了些什么了。 只要一想到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未到尽到责任,不得不将年幼的萧靖北交到了周语然这种恶毒女人手里,甚至几度与神死擦肩而过,萧立心里的悔与痛,就让他恨不得亲手将眼前这个女人生生掐死。 狠狠握了拳,他看向周语然的目光渐渐泛冷。“这位是周家姑奶奶吧,最近确实是听说周家姑奶奶受了刺激有些神智不清,却没想到还有个乱认夫君的毛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周家姑奶奶可早就已经和离了,不仅如此……” 说到这里,萧立的目光下移,最后落到周语然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他的目光里有嘲讽,也有痛恨。 虽然在凤止歌的威胁之下,他与周语然的和离一事并未让他名声有多少损失。可任何一个男人,只怕都不能容忍自己的妻子与旁人有染,还怀了身孕。 更何况,萧立还是当初自战场上一路厮杀过来的顶天立地的好汉。 若不是顾忌着周语然如今有了身孕。只怕他早就压抑不住心时原愤怒好生修理她一顿了。 不过…… 看着如今这般狼狈的周语然,萧立又觉得自己根本就用不着如此愤怒,如今可不就正该让周语然尝尝自己当初种下的苦果了。 所以,萧立撇去心里的诸多情绪,只将周语然当作是一个陌生人,看都没再看一眼。而是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在庄子门口与他相遇的闻越与慕晓晓身上。 这两人一人是儿子的至交好友,一人是儿媳的表姐,萧立的态度自然不似待周语然那般漠然,想到方才似乎听到两人被周语然一咱追赶着谩骂,他问明了原委之后又冷冷看了周语然一眼。 也不知是不是被萧立的冷漠给刺激到了,周语然突然之间就像是疯了一般,不仅张牙舞爪着要往萧立身上扑,还不时回过头又冲着闻越与慕晓晓就是一通乱骂。 慕晓晓方才在河边时倒也没多大感觉,可这时在如此多的人注视之下,她与闻越站在一起,被周语然一口一个“奸夫****”、“小狐狸精”这样骂着,哪里能够承受得住,当即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后来慕家几兄弟听到动静赶了出来,连忙又叫人去凤止歌等人住的庄子上请了长辈们过来,也才有后来慕轻晚叫了萧靖北找凤止歌过去安慰慕晓晓的事。 凤止歌得知事情起因之后本就对周语然的阴魂不散感到不耐,这时候又见慕晓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当即就冷眼一扫,“你是不是认为你和周家日子都过得太舒坦了,所以没事也非得找些事来?” 周语然心虚地低下头。 她也不知道今天为何突然就如此癫狂起来,当时看到萧立出现,她心里就什么都顾不得想,只想着能不能求得萧立的原谅,让日子再回到以往在安国公府时的风光。 却没想过,萧立如今刚从长达十几年的昏迷中醒过来,萧靖北与凤止歌又怎么可能让他独自一人出京。 若是早知道凤止歌也一同来了庄子上,就是给周语然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如此撒泼。 可是…… 再偷偷看了一眼被下人们簇拥着的萧立,周语然满心的不甘。 “我不希望以后你再出现在任何安国公府的人面前,否则,后果你大概是知道的,对吗?” 凤止歌也不想再与周语然周旋,甩出这样一句话,便回过神轻轻拍着慕晓晓的肩膀安慰起来。 至于周语然。她若是仍不知趣的话,凤止歌也不介意给她和周家找到点事来做。 被凤止歌这样一说,周语然就是再不甘心,也只得不情不愿的转身准备离去。好不容易才碰上萧立,大好的机会却不得不就这样放弃,周语然的心情也绝对算不上好。 可就在周语然转身还没走出两步时,前面却突然响起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众人闻声抬头,却见一个二十六七的男子领着一帮子一看就像是地痞无赖的人向着这边走来。 领头那男子一张脸倒是能算上俊朗。只不过也不知怎么的,总是让人感觉有些油头粉面的看着不自在。 见到正转身准备离开的周语然,那人眼中就如饿狼看到了肉块一般,几乎冒出绿光来,他三两步来到周语然跟前,让跟着他身后的一众地痞流氓拦住周语然的去路,然后腆着脸往周语然身边凑,“语然,你怎么就这样走出来了,万一伤到孩子可怎么办。” 正是这段时间跟到庄子上来纠缠的梁有才一行人。 周语然面上一阵青一阵白。 她刚刚还在萧立面前装了可怜。可这才一转眼,就让萧立亲眼看到她与别的男人不清不楚拉拉扯扯,那她心里与萧立重归于好的如意算盘,可不就得落空。 想到这些,周语然心中一恼,看梁有才就格外的不顺眼起来,一把将梁有才推得老远,她冷冷地道:“梁有才,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你要是再胡搅蛮缠。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说完,周语然偷偷瞄了萧立的方向一眼,却见萧立的注意力根本就没在她身上,反而对突然出现的梁有才有了几分兴趣。 狠狠咬了下唇。周语然又瞪了梁有才一眼。 梁有才根本就没把周语然的恼怒看在眼里,他如今只想着怎么能把周语然缠得受不了了,好拿出大笔银子把他打发走,当然不会因周语然的态度而有什么不痛快的,反而更涎着脸道:“语然,你这就说得不对了。咱们怎么可能没有关系呢,再怎么说,你肚子里的孩子以后出生了,也得叫我一声亲爹……” 为了银子,梁有才也是完全豁出去了。 脸面算什么,只要有了足够多的银子,他离开京城之后,又有谁会知道他在京城都做了些什么? 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梁有才心里又是一热,看向周语然的眼光也更为火热,“语然,我知道我前些日子惹你生气了,可不管怎样,这孩子也是属于我们俩的,你总不能叫孩子出生之后连自己的亲爹是谁都不知道吧?” 梁有才说完,他身后那些地痞流氓也跟着不住的起哄。 场面之不堪,叫旁人看了都为周语然觉得脸红。 萧立自然注意到了梁有才这边的动静,听梁有才自称是周语然腹中孩子的亲爹,他先是愤怒了一阵,但随后又释然了。 周语然能看上这样一个无赖,也活该她如今被这样的人纠缠着,他又何必为了这样两个人而动怒呢? 既然他们当初就能搅合在一起去,如今也正该让他们好好凑作一堆。 想到这些,萧立摇了摇头,便招呼众人准备进庄子去,不再理会周语然和梁有才这一摊子烂事儿。 恰在这时,梁有才见周语然任他怎么说也对他不假辞色,心中一恼,一句话不经大脑便脱口而出,“周语然,你不会还是在想着安国公吧,当初可是你主动要给他戴上一顶绿油油的帽子,怎么如今倒是舍不得了?你不如去安国公府试试,看看他到底还能不能接受你这个被我玩儿坏了的破鞋?” 梁有才是为了求财,他原本打算不管周语然怎么样,都得要死死缠着她,直到周语然受不了主动打发他走。 那个打发的方式,自然是用银子。 可今天也不知怎么的,在被前面庄子门口那个男人目光怪异地打量了几遍之后,他却怎么也沉不住气来。 其实话出口之后梁有才就已经后悔了,莫说安国公是不是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白丁能惹得起的,单说当初那蛊惑他让周语然怀上身孕的嬷嬷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只为不让安国公的名声有损。他就知道自己不应该让他与周语然的事与安国公扯上半点关系。 懊恼地拍了拍嘴,梁有才本打算今天就暂且到这里,正准备带着人离开,却不妨听到一声厉喝:“大胆。敢对国公爷无礼!” 梁有才心中一颤。 他战战兢兢地抬头看了萧立一眼,才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为何萧立方才看他的眼神会那般奇怪。 想到自己居然当着安国公的面说周语然给他戴了绿帽子,梁有才一颗心就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再后来,他又看到了立于凤止歌身后。刻意探出身子来让他看到的李嬷嬷。 浑身又是一抖,梁有才意识到自己这次是不是捅了什么娄子。 没等萧立等人有什么反应,梁有才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打在自己脸上,然后冲着周语然赔着笑道,“瞧我这是糊涂了,咱们还是在你和离之后才认识的,怎么能扯到安国公头上去,若是让旁人知道了,不得被唾沫活活淹死。” 梁有才这是暂时退让了,但周语然这时候却有些不依不饶了。 深恨梁有才让自己在萧立面前丢了脸。只要一想到日后再没可能求得萧立的原谅,周语然就恨得直咬牙,也顾不得自己肚子里还有孩子,也不管这时正被这么多人看着,她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搧在梁有才脸上,然后趁着梁有才没反应过来,抓着他的头发便是一通撕扯。 梁有才初时还有些发愣,但意识到周语然做了什么,他也怒上心头,完全不顾周语然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亲骨肉。就与之厮打在一起来。 一时间,两人直闹得鸡飞狗跳,甚至还引来了不少庄子上的佃农围了上来看热闹。 听着耳旁传来的喧闹声,凤止歌微微摇了摇头。 这两人还真不愧是天生一对。 不过。若是就任他们在庄子外闹,别说会不会叫萧立脸上难看,单是这闹出来的动静就足以让人休息不好了。 所以,凤止歌抬手吩咐道:“将他们赶出去,要是他们非得要继续闹的话,将这两人直接关进周家庄子上同一间房里。让他们闹个痛快再说。” 李嬷嬷会意,自安排了人将这仍自厮打得开心的两人赶了出去。 有了周语然闹的这一出,众人虽然看了些热闹,但心中疲惫却是一定的,自然就各自回房休息不提。 凤止歌将仍在哭泣的慕晓晓从郑氏怀里拖出来,向郑氏投以一个令其放心的眼神,才带着她回了庄子上。 将人安置在自己房里,凤止歌也没劝她,而是静待慕晓晓哭得泪了收了声,这才递了一张湿帕子给她,“哭够了?” 慕晓晓闻言拿一双红得像兔子一样的眼睛瞪了凤止歌一眼,却是接过那帕子抹起脸来。 同时,也里也在暗暗感激凤止歌的体贴。 她比凤止歌还要大上一点,可是两人相处时,她却总有种自己时刻被凤止歌照顾着的感觉。 如今看来,她的感觉并没有错。 仔细擦了擦脸,慕晓晓将帕子放回置于一旁的铜盆,然后就静静坐着发起怔来。 先前她在众人面前哭得厉害,所有人都只当她是被周语然口中的污言秽语吓着了才会如此,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并不是如此。 “表姐之所以哭得如此伤心,是与闻越有关吧?” 怔怔发呆的慕晓晓陡然听到耳边传来凤止歌的声音,她下意识的点点头,然后突然望向凤止歌,眼中满是惊愕。 仿佛在问,你怎么知道? 凤止歌摇了摇头。 就慕晓晓这么单纯的人,心里想些什么全都写在了脸上,只怕今天在场的不少人都看出了她的心思,也只有她自己才会以为她将心思藏得很好。 慕晓晓之所以痛哭,确实与周语然的谩骂并无太大关系。 她自幼生长于边关,没有经历过京城这等繁华之地的勾心斗角,心思自然极为单纯。 她与闻越第一次见面,是林娘子在凤仪轩对面的茶楼上碰到梁有才那回,当时她也只当闻越是个有些有趣的公子哥而已,根本就没多想什么,只是后来偶尔会想到有这么一个人。 这次和凤止歌一起来到庄子上,不想却意外见到同样来此的闻越,两人性格本就有几分相近,不知不觉的就走得近了些。 心思单纯的慕晓晓并不知道自己对闻越的好感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见着闻越会高兴,也就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了。 今天被周语然一路追着骂到庄子门口,周语然的那些污言秽语虽然难听,但也打开了慕晓晓心里的一扇大门。 原来,在旁人眼里,她与闻越的关系,就像是表妹和妹夫那样?(未完待续。) 第136章 预兆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慕晓晓被自己这个突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可这个念头就像是在心头扎根了一般,任她怎么想努力拔除,都没有任何作用。 然后,她才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她看到闻越时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莫非便是因为她其实心悦于他? 慕晓晓愣住了。 任何女子,在真的心悦于一人之后,都会下意识的考虑起两人的将来。 慕晓晓在这两天的相处之中早已知道闻越的家世,更知道他父亲是个受所有读书人敬仰的大儒,家中更是只有他这一独子。 生于这样的家庭,又有这样一个父亲,慕晓晓很容易的便知道,想必闻越的父亲更希望他将来娶一个知书达礼温柔贤惠颇识诗书的女子为妻。 而自己…… 慕晓晓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好,却也能知道,自己绝不是符合要求的那种女子。 少女刚刚发现自己的心意,紧跟着就意识到自己这懵懂的心思只怕等不到开花结果的那一天,再加上因为周语然的谩骂,她和闻越站在一起的样子被所有人看在眼中,少女最隐秘的心思也像是被迫展示在旁人眼中,伤心及羞怒之下,眼泪于是就不受控制的溢出了眼眶。 第一滴眼泪落下之后,慕晓晓就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表姐对闻越很有好感?”凤止歌虽然用了疑问句,但语气却是十足的肯定。 慕晓晓闻言面上泛起微红,却也没有隐瞒,而是点了点头。 她本就是个性格直爽的女孩儿,哪怕心知自己与闻越也许不太可能,也并不认为自己有了这样的心思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自然也不会刻意隐瞒。 见凤止歌眼中了然,慕晓晓眼眶便又突然一红,她抬起头。道:“表妹,我很傻对不对,闻祭酒又怎么可能会接受一个我这样的儿媳妇?” 将慕晓晓这倔强的模样看在眼里,凤止歌微微叹了一口气。她轻轻抚了抚慕晓晓细软的发丝,道:“表姐,闻祭酒是什么样的性子,对闻越将来的终身大事有什么样的打算我们都不得而知,但是表姐真的能忍受嫁进那样规矩森严的人家吗?” 慕晓晓微怔。 这个问题。她却是第一次考虑。 她发现自己真正的心意也不过短短时间,能因不能与心上人长相厮守而痛哭就算是想得远的了,又怎么会细想自己是不是愿意在那种环境下生活。 凤止歌见状又道:“既然表姐没想过,那就不妨好好想想这个问题。” 说完,凤止歌将慕晓晓留在房里,自己却是转身出去了。 才走出院子,就见萧靖北领着闻越站在外面,闻越一脸的焦急,不时还探着头往院子里张望。 见凤止歌走了出来,闻越眼中一亮。急急凑上来,问道:“嫂子,晓……慕小姐怎么样了?” 凤止歌抬眼睨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还能怎么样,哭得嗓子哑了,眼睛估计也快瞎了吧。” 闻越悚然一惊。 不过,随即他就意识到,凤止歌这是在逗他,于是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嫂子。你可别再拿我寻开心了,我是真的担心慕小姐的情况,今天这事,说起来也都怪我。要不是我串掇她往这边送葡萄,也不会遇到周语然那个疯女人,更不会让慕小姐平白被人这样辱骂一通。” 闻越将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提起周语然时却是一脸的愤恨。 凤止歌有些意外地看了闻越一眼,见他态度真诚,便也不再为难他。“表姐已经没什么事了,只不过,闻公子,你应该知道这个年代,女子的名声有多重要,表姐如今正是议亲的年纪,你若是不能给出什么承诺,还是不要来招惹表姐的好。” 闻越又是一惊,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将对慕晓晓的情意掩藏得很好了,没想到还是被这个他只见了几面的嫂子给看出来了。 既然已经被看穿,闻越也不用再瞒下去,他向着凤止歌和萧靖北摊了摊手,一张娃娃脸上现出些无奈。 “我也不是刻意要瞒着的,我与晓晓相识时间尚短,要是不确认了彼此的心意,又怎么敢平白表露出什么来?” 凤止歌对闻越的坦白很是满意,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就很看好慕晓晓与闻越,“那现在呢?” 闻越神情微顿。 这几天相处下来,他能确认自己对慕晓晓是有好感的,可之前也不敢肯定那好感到底到了什么程度,直到慕晓晓在周语然的谩骂之下痛哭不已,察觉到心中的隐痛,他才清楚的认识到这个纯真美好的女孩儿在他心里的位置。 他道:“不瞒嫂子说,我也是才确认对晓晓的心意,我想娶她。” 凤止歌有些意外,上下扫了闻越一眼,道:“你以为想娶她就靠着你上下嘴皮这样一说?别说闻祭酒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单是闻家的环境,只怕表姐也未必就能适应吧?” 听凤止歌如此说,不仅闻越,就连一旁的萧靖北,面上的表情都有些奇异。 好半晌,闻越才道:“嫂子,我父亲,还有我家,并不是像很多人想象的那样的……” 见闻越和萧靖北这副表情,凤止歌知道这其中必定还有些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她对闻祭酒这个人也是只闻其名,更是从来都没与之打过交道,当年她就对许青松的气节极为敬佩,出于同样的理由,她苏醒之后哪怕对闻书绝这个人久闻其名,也没让人去调查过。 凤止歌本以为,能被所有读书人视为是许青松的接班人,闻书绝应该也如许青松一般,是个严肃且一身正气的人。 这样的人,哪怕平素在家中再怎么温和,只怕家中也定是规矩森严。 所以她才会向闻越问出方才的话来。 可如今看来。她的认知有错? 见凤止歌有不解,闻越纠结了一会儿,道:“说起来,嫂子还从来没去我家作客过。不过父亲和母亲却是极想见见嫂子的,不如,嫂子看看哪天有空,和阿北一起去我家坐坐去?” 听闻越这样一说,凤止歌对闻书绝这个人还真有了些兴趣。于是欣然点头。 一来是为了满足她自己的好奇心,二来嘛,既然慕晓晓和闻越都彼此有意,她先去看看闻家及闻书绝的情况,也是好的。 与闻越约定好了回京城之后就抽时间去闻家作客,凤止歌便去了三舅母郑氏房里。 因为慕晓晓的事,郑氏和两位嫂子正在房里担心不已,见了凤止歌的到来,三人都齐齐站起身,问起慕晓晓的情况来。 慕家可以说得上是上下一心。虽然慕家子嗣众多,但平时兄弟妯娌之间却极为亲睦,从来没为任何事红过脸。 而慕晓晓,也因是慕家唯一的女儿而被两位伯母当作是亲女儿一般疼爱。 凤止歌之所以愿意与慕家亲近,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与三位舅母问了好,凤止歌将慕晓晓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道:“不知道三位舅母对今天的事如何看?” 郑氏三人有些意外。 她们都是经历了许多事的妇人,自然能看明白慕晓晓与闻越之间的情愫,可是凤止歌也能看出来,并在她们面前提出此事。却不得不让她们意外了。 三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郑氏这个母亲开口了。 “虽然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希望晓晓能觅得良人,但慕家与闻家,门第确实不相衬。而且以晓晓的性子,就算真让她进了闻家的门,她也并不一定就能过得开心。”郑氏道。 随着慕晓晓一天天长大,郑氏近年来最为操心的,就是她的婚事。 慕晓晓的性子并不适合将来被关在深宅大院里,所以郑氏本想着。将来从慕家舅舅的下属中选出一个人品相貌都出众的人来,武将并不像京城文官那样讲究规矩,想必慕晓晓必能适应这样的日子。 不得不说,郑氏确实是尽可能的为了慕晓晓作打算。 只是天意弄人,她还没来得及选出中意的女婿人选,慕晓晓自己却对闻越暗许了一颗芳心。 只要一想到慕家与闻家的门第之差,郑氏就总忍不住叹息一声。 闻书绝是国子监祭酒,这就是个极尽清贵的位置,每个在国子监里读过书的人,都得称他一声“老师”,说他桃李满天下一点也不为过,更别提,哪怕郑氏这个读书少的人,都知道他那当世大儒的身份。 而比起闻家,如今的慕家三兄弟虽然都在京为官,但官职低不说,还都是底层的武官,与清贵的闻家简直不是同一个层次上。 这结亲双方若是差距太大,哪怕成功走到一起,只怕将来也会引发诸多矛盾。 郑氏是个极疼女儿的母亲,她又怎么忍心看着慕晓晓这样********走到底? 凤止歌闻言点点头,郑氏无疑是个极为清醒的母亲。 “舅母也不必太快作出决断,今日之事被这么多人看在眼中,闻越若是有心,怎么说也会给表姐一个交代来,至于闻祭酒那里,这几天我与夫君会去闻家作客,不如就待我从闻家回来再与舅母详说?”凤止歌征询着道,“舅母这几天,不妨好好安慰表姐一下。” 凤止歌从闻越的话中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不过到底只是猜测,所以她也没有说与郑氏听,只这样隐讳着道。 郑氏虽然不解,但对这个外甥女,却是极为信任的,当即就点了点头。 休息一晚之后,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就将行李收拾妥当准备回京。 他们来时就已经算是浩浩荡荡了,回京又带上许多自家庄子里产的瓜菜,倒比来时东西还多出许多。 在城门处与慕家人分开,凤止歌和萧靖北又将慕轻晚和于氏送回威远侯府,这才回了安国公府。 他们只不过离开了几天,国公府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 之后,萧靖北也顾不得休息,趁着天色尚早去了北镇抚司。凤止歌则是了解起这几天京城里的动向来。 就如她所想的那般,这几天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被赵天南派去了解粮仓情况的官员已经于今天早上回了京,只不过,比起去的时候。回来的人数却足足少了好几人,剩下的人也大多面带惊惶,唯恐这些人恐慌之下冲撞了圣驾,哪怕急于知道各地粮仓的现状,也只得让他们今天在驿站好好休息一天。待明日一早再行进宫。 虽然尚未有人从这些归京的官员口中得知粮仓的情况,但只从他们不仅少了几个人,脸色还是那般难看,心思精明的朝中大臣们也不难猜出,粮仓一事上必定大有文章。 明日一早,待这些人进宫面圣,向皇上道明情况,只怕,平稳了许多年的京城就又要掀起一番风浪了。 所以,在等待的这段时间。京城的气氛便显得有些凝重,有那悲观些的,甚至已经开始惶惑起来了。 也不知道,当这些人知道各地的粮仓里根本连一粒陈米都拿不出来的时候,他们又会有怎样的反应。 民以食为天,在几个产粮大地遭遇天灾注定大幅度减产的时候,粮仓里又被发现拿不出一粒粮食来,只怕接下来就该是粮食价格疯涨,百姓民不聊生了。 尤其是京城,作为大武朝的首都。京城百姓向来都有种莫名的优越感,看其他地方的人都是昂着头的,可偏偏京城百姓就没有是以种地为生的,真要被他们知道如今面临的情况。只怕第一个慌乱不知所措的,也就是他们了。 想到那样的场景,凤止歌不由微微扯了扯嘴角。 若是换了个有着悲天悯人菩萨心肠的女子,知道了这样的消息,只怕已经在盘算着要如何尽可能多的筹集粮食以帮助更多的人度过这一难关了。 就算是那不这样同情心过剩的,也多会叹息几声。绝不会像凤止歌这般,居然还有心情笑出来。 被旁人看了,只怕会指着她的鼻子骂上一句蛇蝎心肠吧。 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凤止歌一双凤眸微有些嘲讽的往上扬起。 她为何不能笑呢,之所以出现如今这种情况,说起来也有她的一份功劳,如今一切按计划进行,她心里开心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浪费多余的感情来悲天悯人。 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看看,赵天南要如何接上她的这一招? 在凤止歌的好心情中,这一天就这样倏忽而过。 第二天早上天还未亮,萧靖北轻手轻脚的起身准备上朝,本不想扰到凤止歌好眠,却不料一个翻身,正好对上了凤止歌一双明亮的眼。 那双丹凤眼之中一片清明,显然并非是被他先前的动作吵醒的。 萧靖北眼中不自觉的一软,替凤止歌拢了拢薄被,“现在还早,怎么不多睡会儿?” 凤止歌将一双藕臂自薄被中拿出手,侧着身子一手撑起头,“想到今天早朝就会有好戏看,有些睡不着。” 另一只白嫩的手在被子上无意识的轻抚着,莫名的就吸引住了萧靖北所有的注意力。 被凤止歌话中的意思引得回过神来,萧靖北面上一凛,“粮仓里,真的空无一物?” 凤止歌唇角含笑,轻轻点头。 萧靖北心中一突,他倒不是不相信凤止歌的话,而是这话太过骇然,那几处存放官粮的粮仓,里面的米粮加起来本该是个极为庞大的数字,这么多的粮食如今却不知不觉的全部消失,可想而知,当地的贪腐有多严重。 “这件事必定会牵出重大的贪腐案来,你到时候不妨表现得直愣些,只要坚持一定要严惩贪官就好,最好,还让赵天南直接将查案一事落在你头上。”凤止歌缓缓道。 如此大的粮草贪腐案,自然不是几个地方官可以一手遮天的,京城必然会有与之相勾结的人。 若是平时,就算这贪腐案被人揭开,最多也就是惩治了贪腐的官员,可正好碰到今年江南东北两地大旱,粮仓里的粮食对于平稳度过这次天灾至关重要。 这时候发现粮仓里无粮,这个消息只要一经传出去,绝对会引得整个大武朝上下都随之动荡。 粮价飞涨,对权贵人家来说也许只能算是有点小障碍,可是对于普通百姓,却无疑是晴天霹雳,买不起粮填不饱肚子,在生存的威胁之下,哪怕平时再老实的人,为了让自己让妻儿能在动荡之中多获得一丝生存的机会,只怕也会咬着牙壮着胆子哄抢。 一人如此不足为惧,若是百姓们普遍如此,偏已足以叫大武朝风雨飘摇。 赵天南这样视江山如命的人,哪能不知道这一点,自然也会因此而格外愤怒,哪怕那些官员只有十分错,他也必定会找出十二分来。 若是这时再有萧靖北这个在旁人眼中对贪官绝不容情的北镇抚司镇抚主动请缨去两地查案,迫于性命的压力之下,那些贪官也只能选择铤而走险。 看看,将一个如今看来处于盛世太平的王朝逼到动荡不安,就是如此简单。 凤止歌心情愉悦的如此想着。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未完待续。) 第137章 朝议 萧靖北整理好衣衫就匆匆上朝去了 更鼓敲响,百官分文武依次入宫,可以看到许多人面上都带着惶然,谁也不知道那几名官员到底会带回怎样的消息,便是有那大概知道些情况的,面上也都极为凝重。 风雨欲来。 所有人心里都浮现出这样四个字来。 大武朝自二十几年前建国之后,一直顺风顺水的走到了今天,却不想如今因为一场干旱,就隐隐露出飘摇之势。 文武百官入到乾清殿内,却发现立于文官之首的位置,赫然正立着一名老者。 老者已年愈古稀,虽然须发皆白,看着却仍精神矍铄,一双睿智深邃的眼炯炯有神。 内阁首辅、吏部尚书寒老爷子。 寒老爷子如今可以说是位极人臣,但近些年来因为年事已高,已久未上朝,朝中之事也尽皆交由内阁其他几位阁老处理,只有遇到极为棘手,或者其他几乎阁老拿不出主意的事,才会偶尔现身。 如今连他都出现在了早朝上,想必粮仓一事的严重性还在众人的预估之上。 想到这里,百官心中更为忐忑起来。 不一会儿,殿内便响起皇上身边林公公的唱喝声,“皇上驾到……” 众官员俯身下拜,山呼万岁,待耳边传来“平身”二字,这才陆续站了起来。 赵天南端坐于龙椅之上,看着殿内的文武百官,从之前就一直隐现烦躁的心里才算是平静了几分,无论如何,这大武朝仍是他的江山。百官也仍是他的百官,他当年既然能在乱世之中建立大武朝,如今也必然能破除大武朝立朝以来的这第一次威胁。 抬眼在宽阔的乾清殿内一扫,见到立于百官之首的寒老爷子,赵天南心中猛的就是一突。 身为臣子,寒老爷子上早朝本就是极为平常的事,就这平常的事。却让赵天南心里莫名的就有些不安。 登上皇位二十几年。赵天南还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太师今天也上朝了?”赵天南作出惊讶及喜悦的样子,然后极为欣慰的抚掌微笑,“太师本就是朝中股肱。先前因身体原因久未上朝,朕一直引以为撼,如今太师既然能重新上朝,对大武朝来说。也是天大的福音。” 赵天南说得真心诚意。 寒老爷子是内阁首辅,兼吏部尚书。加少师兼太子太师,所以赵天南历来都是用“太师”来称呼寒老爷子。 听完这番话,哪怕心里仍担忧着粮仓一事,朝中百官也不由对寒老爷子在皇上心里的地位而艳羡不已。 寒老爷子并未因赵天南这番真心实意的话而流露出任何的自得。他一丝不苟的对赵天南行了一礼,然后才道:“多谢皇上抬爱,老臣本已老迈。若不是皇上怜惜,本该早些让贤给其他能给大武朝带来更多贡献的人才是。” “太师这是说的哪里话。太师对大武朝来说,就无异于那定海神针,无论是朕还是大武朝,都离不开太师的指导才对。”赵天南和声道。 君王给以如此礼遇,若是换了旁人,这时只怕已经感激得无以复加,誓要为君王为朝廷肝脑涂地了。 只不过,寒老爷子面上仍无多余的表情,他肃声道:“皇上严重了。皇上,老臣今天之所以上早朝,是听闻早前皇上派去查看粮仓情况的人已经回京,今年两地大旱,粮仓里的粮食至关重要,还请皇上先将那几位大人唤入殿内,也好早些了解情况以应对不久之后因旱情而导致的突发状况。” 寒老爷子开门见山的道明来意。 这件事,也同样是在朝的百官们所关心的,听寒老爷子提出来,他们不敢抬头冒犯圣颜,却也都竖起了耳朵等着赵天南的回答。 赵天南其实昨天夜里就已经将人召进宫里了解过情况了,想到那几名回转的官员带回来的消息,他心里又是怒滔汹涌。 不过,这是在早朝上,再怎么愤怒,赵天南也只能生生忍住。 “来人,将几位大人带入殿内。”赵天南道,声音略显冷硬,到底还是泄了几分怒气出来。 不多时,自有宫中内侍领着昨天才回京的几名官员进入殿内。 看清几名官员的样子,殿内百官也顾不得会不会在圣前失仪了,此起彼伏的发出抽气声。 不是他们太大惊小怪,而是这几名官员如今的样子实在太让人震惊。 派遣官员前往几大粮仓查看情况,这本不是一件大事,所以朝中百官当时并未对那些被选中出京的官员多有关注。 但是,再怎么没关注,他们也都知道,出京之时,这些官员至少还都是全须全尾的,可如今再看看缓步进入大殿的几个人,瘸的瘸拐的拐,不是这里带伤就是那里带伤,竟没有一个是完好无损的。 “皇上,这,这是怎么回事?”一名年迈的大臣没能忍住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赵天南没去计较这名大臣的无礼,而是沉着一张脸,待那几名带伤的官员上前艰难的跪下,才道:“将你们这一行的所见所闻都说与在诸位大人听听。” 几人齐声应是,然后由一名年长之人开口叙述。 这几人是分为几路前往各地粮仓的,到达目的地的时间也并不一致,但一致的是,他们一到达当地,还没来得及与当地官员会面要求查看粮仓,就首先迎来了一波刺杀。 刺杀朝廷命官,这是何等的大事。 这些官员出京办差,身边自然是带了护卫的,在护卫的保护之下,大部分人保住了性命,但也有那么几个倒霉的,就葬身于刺杀之下。 这些官员不知自己等人为何为遭此大难,本以为探查粮仓只是一件简单的差事。却不想差点为此丢了性命。 幸存下来的官员能在朝中呆上这么些年,自然没有愚笨的,立马就回过神来,他们一行在当地没有与任何人结下仇怨,自然不会有被人蓄意报复的可能,那么,唯一能解释他们为何会遭遇刺杀的。就是这件事也许与他们此行的目的有关。 他们的目的是查看粮仓里存粮的情况。这么说来…… 想到这个可能,这些官员都心中一跳。 他们简直不敢想象,在江南等地大旱的情况下。若是几大粮仓里的粮食还出了什么事,整个大武朝又该如何度过这次危机。 于是,经过乔装打扮,这些官员在护卫的保护之下本想摸进粮仓里亲眼瞧瞧情况。但几经周折之后才发现,粮仓附近守卫森严。没有当地官员的陪同,他们根本就不可能靠近。 众人都知道,他们才一抵达目的地,就遭遇刺杀。若是说其中没有当地官员的参与,只怕谁都不会信。 在这种情况下,又岂会有自动送上门去。 不管怎么说。皇上交待的任务必须要完成,无奈之下。他们只能一点一点的从当地百姓口中探听消息,这探听来的消息,却让他们不敢置信。 他们要查看的粮仓里,根本就没存有一粒粮食,而是都被当地官员上下勾结着低价卖与了粮商! 如此大的事,自然不可能瞒得严丝合缝,而且这种事已经进行了许多年了,被当地百姓们探知一二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据百姓们所说,当地官员如此倒卖官粮已经延续了许多年,最初的时候,他们胆子还算小,将粮食卖了之后,待到秋收时总会向朝廷瞒报一些,将那些瞒报的粮食则补入粮仓之中。 可后来时间长了,见从来也没出过什么岔子,被养大了胃口的当地官员们便有些得意忘形起来,秋收之后应收的税粮还没入粮仓,就被他们直接卖给了粮商,再上下将得来的巨额银钱一一瓜分。 从京城下去的官员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倒卖官粮这么大的事,而且还是持续了如此多年,若说没有京臣官员与当地官员勾结在一起,是绝不可能瞒得下来的。 旁的不说,就说这粮仓,虽然并不是每年都会有官员下来查看这些粮仓的情况,但每隔个两三年,户部也总会遣人去各处粮仓视察,又怎么可能会不被人察觉呢? 这么说来,至少是户部里,有人与当地官员勾结在一起? 众人心惊胆战的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也随之坐立不安起来。 也难怪,他们才到了当地,就首先迎来了刺杀。 只怕当地官员也知道将他们的命留在这里也不可能就此平息粮仓一事,毕竟死了他们,朝廷还会派遣其他的官员来,想必当地官员只是想把这件事暴发的时间往后推上一些,好让他们多些时间想对策。 至于,是什么对策,这些京官们不敢想。 知道自己等人是不可能接触到粮仓的,这些从京城下来的官员当即便决定启程回京,将这件事禀报给皇上,到时候朝廷自会对此作出应对。 于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官员们火速回京,在京城外又与其他人遇到了一起,将各自的遭遇交流了一番,居然发现自己等人遇到的事居然如出一辙! 这岂不是说明,出问题的粮仓还不只一处? 猜到这一点,这些人哪里还敢多作停留,一路顶着各自凄惨的样子回了京。 这些话,众人早在昨晚就深夜入宫与赵天南说了一遍,当时赵天南的反应让他们记忆犹新,所以这时,说完了话,便齐齐深深埋下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殿内百官听得已经有些呆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粮仓里无粮,那这次旱情导致的粮食减产又该如何应对过去?没有官府开仓放粮,那些无粮可食的普通百姓,又该如何撑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众官员仿佛已经可以看到,几个月后百姓们那恐慌的样子。 当然,更让他们震惊的是,那些地方官员。竟有如此大的胆子上下勾结着将官粮倒卖一空? 而方才,口述情况那名官员所说的,户部必定有人与地方官员勾结…… 不自觉的,百官便视线轻移,寻找起户部的官员来。 户部掌管大武朝的赋税钱粮,其重要性自是不言而喻。 百官们的目光先是落在了户部尚书钱大人的身上,但只一瞬就都齐齐挪开。而是在其他户部官员的脸上的不住打量。似乎在猜测到底谁才是那与地方官员勾结的大胆之人。 谁都没有认为户部之首的钱大人有这个嫌疑。 钱家身为大武朝首富,便是当今皇上都不敢保证内库的银子有没有钱家多,钱大人又怎么可能为了赚这种银子铤而走险。那岂不是自毁长城吗,还会将整个钱家也都拖入死地。 钱大人为官多年,自然不会犯如此错误。 那么…… 百官在心里思忖着,同时也列出一个可能有嫌疑的人员名单来。 如此。殿内沉默了好半晌,最终被一声巨响打断。 “砰!” 赵天南狠狠一掌砸在龙椅扶手上。力道之大,那龙椅上的五爪金龙都仿佛随之而轻颤起来。 “既然已经了解了情况,那么,众位爱卿以为。如今应该拿出怎样的可行之法来应对这次危机?” 赵天南用了“危机”二字来形容此次之事,可见这件事的严重性。 又是一阵仿佛凝滞一般的沉默。 许久之后,立于首位的寒老爷子上前一步。躬身道:“回禀皇上,老臣以为。如今旱情已是属实,为免到时候因存粮不足而引发动荡,最重要的是先筹集粮食,其次是遣人去地方调查倒卖官粮一事,如此大逆不道之举,一定要严惩不怠。” 寒老爷子说得掷地有声。 而且如今也确实只能如他所说的这般,因此百官中大部分都随之点头以示赞同。 赵天南这时正是怒火中烧。 这二十几年来,他最为自得的就是将初建的大武朝治理成如今这国泰民安的盛世景象,可这次发生的事,却无疑像是重重的一记耳光刮在他脸上,让他觉得他此前的那些自得完全就是个笑话。 如此严惩的倒卖官粮之事,居然这么些年都没被发现,这岂不是他这个做帝王的失职吗? 只要一想到这些,赵天南就恨不得将那些居然胆敢胡作非为的官员碎尸万段! 勉力压制着心中的怒气,才没让自己在百官面前失仪,赵天南沉着脸点了点头,“太傅所言甚是,如今距离秋收不足三个月,筹集粮食一事刻不容缓,另外,调查倒卖官粮一案也势在必行。” 这样说着,赵天南在心里暗自揣摸着,到底派谁去调查这次案件最为合适。 没容赵天南想多久,殿内所有人便听到一个沉稳的声音道:“启禀皇上,微臣愿前往江南等地调查官粮一案,誓将此案调查得清清楚楚,绝不放过任何一下朝廷的蛀虫。” 说话的是萧靖北。 看清楚萧靖北的脸,百官们心里便有些纳罕。 萧靖北如今掌管锦衣卫北镇抚司,平素确实一直在与贪官污吏打交道,而且这位皇上跟前的新贵,不仅有着一张冷脸,似乎还格外的刚直不阿,只要是于朝中有害之人,进了北镇抚司的诏狱,落到他手上就从来没有完整出来过的。 哪怕他掌管北镇抚司不足一年,但其声名已经差不多足以达到止小儿夜啼的程度了。 当然,这些并不是让百官们诧异的原因。 因为自觉资历尚浅,虽然年纪轻轻已经手握权柄,但只要不被皇上点名问话,萧靖北向来不会在早朝中多言一句,如今怎么就如此斩钉截铁的发言了? 莫非,是因为见又有贪官可抓,所以心中兴奋起来了? 百官们如此腹谤。 不管百官们心中是如何想的,听到萧靖北的发言,赵天南心里暗暗点头。 当初提拔萧靖北,一半是出于欣赏,另一半则是因为心里那隐隐的对安国公府的歉意,却不想萧靖北掌管北镇抚司以来,确实表现得极为出色。 虽然,他近段时间以来似乎有些格外的严苛了…… 这个念头在赵天南心里一闪而过。 目光在寒老爷子与萧靖北身上淡淡扫过,想到这两人如今也算是翁婿,再想到自己当初也曾是寒老爷子的女婿,赵天南心里泛起几分淡淡的怪异。 但如今最重要的是早些对此次旱情带来的危机做准备,所以赵天南并未多想,而是欣然道:“如此甚好。” 而后当即便下了圣旨,着萧靖北全力主持调查此次官粮贪腐案,并拨了一队京卫护送他并保护他。 萧靖北接了旨方站起身,赵天南却似突然想起什么般,状似无意地道:“此去一行凶险万分,朕只能抽这些京卫护你左右,你定要好好保全自身,唉,若是当初安国公统领的麒麟卫还在,朕就不必有这样的担忧了。” 听赵天南突然提起麒麟卫,对此有几分了解的人都神色一动。 而在赵天南的注视之下,萧靖北有些意外的抬头,眼中闪过迷惑与不解,竟似根本就没听明白赵天南指的是什么。(未完待续。) ps:双倍期间求下保底月票~ 138章 你比他强 当初安国公萧立出事时,萧靖北还是个四岁稚童。 一个四岁的孩子,安国公出事又非常突然,他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关于麒麟卫的事呢? 萧靖北会有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赵天南打量的目光看似不经意,但其实却是紧紧盯着萧靖北的脸,半点不曾放松过,确认萧靖北的反应不未曾作伪,他才算是稍稍放下心里陡起的疑心。 当初为了防止萧立真的从吴太医的故居处得知了当年寒素之事的真相,赵天南还没等萧立回京,就让人给他下了剧毒。 他原本想着,就算没有萧立的交接,以玉麒麟那样重要的东西,在萧立身上以及安国公府四处翻找一番,又岂有找不到的道理。 却没想到,在萧立陷入昏迷之后,任他派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去安国公府搜寻,都再没见过玉麒麟的踪影。 谁又能想到,当初的萧立,会因为疼宠儿子,而把玉麒麟这样的东西拿给萧靖北当玩具玩呢? 失去了玉麒麟,就等同于无法掌控麒麟卫,这让赵天南当初很是心痛了一番。 麒麟卫中的成员不愧是当初被精挑细选出来的,不仅各个身手出众,还都严格遵守当初麒麟卫成立之初的几项规矩,没见到玉麒麟,哪怕明知道赵天南是当今皇帝,也没能让他成功号令麒麟卫。 所以,这些年,因为没了玉麒麟,麒麟卫的众多好手没人约束没人统领,渐渐的就成了一盘散沙,完全不复当初的风光得意。 若是玉麒麟仍在,如今的麒麟卫又岂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赵天南确认了萧靖北并未隐瞒什么,心头一松之余,也着实的可惜了一把,如果不是当初萧立居然阴差阳错的去了吴太医的祖宅。只怕如今的麒麟卫仍是他手上的一柄利刃。 皇家死士虽然身手也好,但皇家死士的职责只是保护皇室成员的安全。 想到这些,赵天南一时便有些意兴阑珊。 又与朝臣们朝议了一番,下朝之际。赵天南突然想到,当初的寒素手里还有一支较之皇家死士与麒麟卫又要精锐许多的暗卫,后来寒素于宫里暴毙,那么,那支暗卫。后来又落到了谁的手里? 这些年,因为寒素之死,赵天南对寒家之事一向格外容忍,更连暗卫这样重要的东西都未调查。 可如今,他总觉得,他似乎有必要好好调查一番了。 …… 萧靖北回到安国公府时,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虽然那点笑意淡得几乎看不出来,但出现在从来都不露半点表情的萧靖北脸上,便显得格外的明显。 下朝之后,他本准备径直出宫。却不料被寒老爷子叫住了。 对于凤止歌的这位父亲,萧靖北自然尊敬有加,当即就口称“岳父”。 寒老爷子此前也见过萧靖北几次,但这次打量他时,眼中就格外的认真,好半晌之后才面带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先道了一句“好好待止歌”,然后又莫名道了句“你比他强”。 虽然萧靖北并不十分明白寒老爷子口中的那个“他”是指的谁,但很明显,这是寒老爷子对他的肯定。 能得到老丈人的肯定。萧靖北自然十分高兴。 这份高兴,一直保留到他从北镇抚司离开回到安国公府。 一路回了聆风院。 早在看到萧靖北进了院子,李嬷嬷就早早将凤止歌房里侍候的人打发了出去,向来严肃的她也面带笑容的退了下去。 对于李嬷嬷来说。能看到凤止歌与萧靖北相处得如此亲睦,就已经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了。 萧靖北进屋时,凤止歌进捧着一本账册在看。 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萧靖北挂在脸上的好心情,她跟着唇角微弯,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般高兴?” 萧靖北看着凤止歌。倒是突然羞赧起来。 他本就是个冷漠的性子,如今居然因为寒老爷子两句话而如此高兴,叫他如何好意思与凤止歌直言? 对凤止歌的问题避而不答,他转而问道:“止歌,你不是说对今天的早朝很感兴趣吗,可要我详细与你道来?” 萧靖北以为,作为夫君的他,完全有义务满足娘子的好奇心。 见萧靖北避开那个问题,凤止歌倒也不追问,而是挥了挥手含笑道:“早朝上发生了什么,你还没回府我就已经知道了,不过,夫君若是愿意讲,我自然也是愿意听的。” 说到“夫君”两个字,凤止歌刻意回重了语气,那微微往上勾的尾音,听在萧靖北的耳里,更是莫名的就多了几分类似于挑逗的意味。 下一刻,萧靖北的耳根就有些微微发热。 他轻轻咳了一声,视线稍稍自凤止歌面上挪开,倒是真向凤止歌讲起早朝的情况来。 凤止歌白皙如玉的手指在手中账册上轻轻摩挲,含笑认真听着萧靖北的述说,待萧靖北说完,她唇畔笑意加深,用一种带着蛊惑般的语气道:“那么,父亲就没与你另外说些什么?” 萧靖北这时正因凤止歌的笑容而有些微微发怔,闻言下意识地就开口:“岳父让我好好待你,还说我比他强……” 待到他醒悟过来时,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 凤止歌一双凤眸向上扬起,然后一串笑声自唇间溢出。 少顷,她止住笑,双手猛地抚上萧靖北的双颊,想也没想就凑上去印了一记,“夫君,你真可爱。” 然后,仔细将萧靖北打量了一番,她又道:“你确实比他强。” 萧靖北因脸与那红唇的又一次接触而失神了好半晌,但再听到凤止歌说与与寒老爷子一致的话来,到底还是将那个“他”记在了心里。 正在萧靖北因那个“他”而细细思索时,凤止歌却突然向他抛出一样东西来。 反射性的扬手将那东西接在手里,然后才发现,手中之物赫然正是此前凤止歌曾想还给他的玉麒麟。 当初凤止歌与他讲明了玉麒麟的作用及麒麟卫的存在,本想将玉麒麟还于他,却被萧靖北拒绝了。 如今他们已经成了夫妻。萧靖北此前也没想起过这玉麒麟,这时见凤止歌把玉麒麟给他,还有些诧异。 早朝上皇上就突然提起麒麟卫,这时凤止歌又把玉麒麟给他。 还没等萧靖北发问。凤止歌便道:“你这次去调查官粮贪腐案,只怕不会很太平,京卫与麒麟卫没有可比性,还是把麒麟卫带在身边更安心些。” 萧靖北听了心里便是一暖。 官粮贪腐案如此严惩的事,只怕不用明天。就会传得满京城皆知,京城百姓都知道了,只怕接下来消息逐渐往其他地方漫延也是早晚的事。 江南等地大旱,秋收注定收不上来多少粮食,在这种情况之下,粮仓里却没有一粒粮食,这种消息足以让大武朝大部分百姓心中恐慌,就算这些恐慌的百姓不会在不理智之下对萧靖北这个从京城而来的钦差做出什么,但那些事涉贪腐案的地方官员们,在得知萧靖北是一个主张对贪官一网打尽的人。在性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什么也不做? 京卫的成员本就多是京中权贵子弟,而且在京城这等太平繁华之地呆久了,让他们细数京城哪条花街柳巷的姑娘最漂亮,他们也许能如数家珍,但要他们拿起武器与人为战,只怕他们会吓得腿软。 在这样的情况下,有没有京卫的保护,对萧靖北来说还真没什么两样。 麒麟卫中的每一个人当初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这些年虽然无人统率。但也都一直坚持着随时训练,带上他们,萧靖北的安全自是不会有虞。 想到凤止歌如此为自己考虑,萧靖北暖心的同时又有些担忧。“那,皇上那里?” 即使时刻听着凤止歌直呼赵天南的名字,萧靖北也仍未能改掉这个称呼。 就在今天早朝上,皇上还试探一般的问起过麒麟卫的事,他当时还表现出一副对麒麟卫完全不知的样子,若是这时候麒麟卫随他去查案子。闹出的动静岂不是就要落入皇上眼中? 凤止歌却摇摇头,“宫里你不必担心,最近赵天南关心筹粮一事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再有心思关注麒麟卫。更何况,你以为如今的麒麟卫……” 想到自己知道的情况,凤止歌有些失笑。 萧靖北因凤止歌的如此反应而有些疑惑,可凤止歌却再也不肯说关于麒麟卫的事了,只说他到时候亲眼见了便知道了。 萧靖北也不是一个喜欢追根究底之人,虽然心中泛些些微的好奇,也只能按捺下去,只待来日带着玉麒麟亲自往麒麟卫的校场走上一遭。 因为心中的好奇,第二天下了早朝之后,萧靖北就怀揣着玉麒麟去了校场。 当初的麒麟卫精选军中精锐而成立,因为赵天南对麒麟卫寄予厚望,所以麒麟卫的一应配备都是最好最完善的,这在当时可没少让其他京卫艳羡。 萧靖北早就从凤止歌那里知道,这些年虽然没有人统领,但麒麟卫的成员一直都在坚持训练,他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支纪律严明的队伍,却没想到…… 看着校场上稀稀拉拉的百十来人,萧靖北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表现出来的,完全是见鬼了的样子。 人数少,这不是问题,麒麟卫本就是精选精锐而成的,既然是精锐,数量自然不会太多。 可是,谁能告诉他眼前这些或赤着上身仿如铁匠,或粗布衣上沾满油污如杀猪匠,或头上还留着几片菜叶,或肩上还搭着一块雪白毛巾似是酒楼里跑堂…… 等等等等。 谁能告诉他,眼前这些绝对是混迹市井各行各业的人,他们与大名鼎鼎的麒麟卫有什么关系? 这些人稀稀拉拉的站在校场上,虽然各个都站得身姿笔挺,手上也都握着刀枪,面上表情更是无比认真,可无论怎么看,他们也都像是在玩闹,而并非是在训练。 想象与现实完全不符,这让萧靖北第一次有了隐隐的崩溃感。 他期待了许久的麒麟卫。当年父亲手中的精锐,就是这个样子的? 若非知道凤止歌不会胡言,萧靖北肯定会转身就走。 就在萧靖北为眼前所见觉得不可置信时,那群人之中已经有人发现了他。人群中走出一个身强体壮的大汉来,他上下打量了萧靖北一番,眼中先是闪过期待,便随后便只剩失望,他眯眼问道:“喂。小子,这里可不是谁都可以进来的,赶紧走走走!” 大汉打量萧靖北的同时,萧靖北也在打量着这名大汉。 这名大汉正是先前被萧靖北认为是杀猪匠的那人,当然了,萧靖北会下如此结论也并不是随意乱猜的,这名大汉身材极为魁梧,但身上的粗布衣上满布污渍,乍看之下就似是没洗干净般,但细看才知道。这不是没洗干净,而是根本就无法清洗干净,而在那些污渍周围,还沾着些大大小小的碎肉屑。 除了杀猪匠,萧靖北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如此。 见萧靖北视线落在自己的布衣上,那大汉也不以为意,而是耸了耸结实的胸膛,“小子,看够了没有,大爷如今为了维持生计还兼职杀猪。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果然,让萧靖北猜中了。 若是换成旁人,这时只怕已经在捂脸呻、吟了。 被赵天南一直记挂在心的麒麟卫,竟然真的就是由这些人组成的? 萧靖北抿了抿唇。没说话。 见萧靖北不语,那大汉面上也现出不耐来,“小子,赶紧离开,否则,到时候有你好看的。” 萧靖北看了大汉一眼。道:“大名鼎鼎的麒麟卫,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着实让人深感名不符实。” 这话一出,就如是捅了马蜂窝一般,在场的众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齐齐瞪向萧靖北,眼神中所携的气势凝成一股仿如实质的威势朝着萧靖北压过来,若不是萧靖北这些年生死之间练就了一副好身手好胆气,只怕被众人这一瞪就要露出怯意来。 见众人如此,萧靖北反而满意的点了点头,“如今看来,麒麟卫倒也没堕落得如此厉害,既然你们还将自己视作麒麟卫,那么,麒麟卫的规矩,可都还记得?” 众人闻言齐齐眯眼。 麒麟卫的规矩,他们当然一直记得且时刻守着,若非如此,在赵天南的屡次暗示之下,他们又岂会仍窝在这个几近荒废的校场上,为了维持生计,更不得不放下刀枪,去做些他们往日不屑做的事? 萧靖北见状又点点头,然后在众人的怒视之下,缓缓自袖中拿出玉麒麟。 “你们,可还认得此物?”他缓声道。 “玉麒麟!” 人群中有人失声叫出来。 然后,这百十来人眼中迅速闪过疑惑、不解、狂喜、激动等等诸多情绪。 自从萧立陷入昏迷,麒麟卫又因为失了印信而不得不荒废着,这些人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也许再也没有见到玉麒麟的这一天了,却不曾想,他们再看到玉麒麟,居然是出现在这样一个年轻人手中。 麒麟卫的规矩,只认印信不认人。 这就意味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就将会是他们的首领? 众人眼中迷惘之色闪过,但随即,就复归坚定。 下一刻,萧靖北只听齐刷刷一声闷响,原本立着的麒麟卫们突然身形一矮,在他面前半跪下来,“属下见过首领!” 声音中隐含激动,显示出这些已经蛰伏已久的麒麟卫,终于有了重新拿起刀剑的一天。 萧靖北微微颔首。 到了这时,他才明白为何凤止歌说不用担心他手持玉麒麟带走麒麟卫一事被赵天南知道了。 这些年因为没遵从赵天南的暗示,麒麟卫的校场虽然没被收回去,但他们的薪饷却被用各种理由拖欠,无奈之下,这些人为了生计只能投身市井,但他们都是些武夫,又能做些什么呢? 就如萧靖北所猜的那样,他们之中有卖菜的,有杀猪的,还有打铁的,等等。 这么多人,又都是在市井之中做着这些事,赵天南就算有心想注意,只怕也无法准备的知道哪个铁匠铺少了一个铁匠,哪条街上少了一个杀猪匠。 更何况,如今的赵天南正为筹粮一事而操心,也根本就没怀疑麒麟卫会有什么异动。 赵天南给出的萧靖北离京日期在十日后,接下来这七八天,萧靖北白天都呆在了麒麟卫的校场上整顿麒麟卫。 好在这些麒麟卫并未荒废功夫,且怎么说曾经也是训练有素的精锐,有这几天的整顿也足以呈现出改头换面一般的面貌了。 临离京前两天,这天萧靖北起身之后却并未去校场。 比起已经整顿得差不多的麒麟卫,他今天要做的,是陪凤止歌一起去闻家作客。 闻越待慕晓晓大抵是动了真心,那天从庄子上回头,他便向凤止歌和萧靖北下了帖子邀他们做客,只是这几天两人一直未得空罢了。 凤止歌这时倒真有期待起闻家之行了,从闻越和萧靖北的反应来看,似乎闻书绝其人与她想象的颇不一样?(未完待续。) PS:  今天一定会补上个月加更的,一定! 第139章 闻书绝(4月月票+) 闻书绝其人,确实与凤止歌此前想象的不太一样。 没见过闻书绝的人,大概都会有这样一种先入为主的想法,既然被誉为一代大儒许青松的接班人,成为读书人之中的被所有人承认赞誉的人,就算不是一个严肃得不苟言笑的干瘦小老头,也总该是个斯文有礼、浑身充满儒雅气息的中年人吧。 可是…… 凤止歌望着眼前之人,有些不敢相信大名鼎鼎的闻书绝居然会是这样一个人。 什么斯文儒雅,什么不苟言笑,眼前这人应该是个老顽童才对吧? 也难怪了,关于闻书绝的传闻翻来覆去的就只有那么两样,估计是知情者也不想让真实情况传出去破坏了旁人心目中闻书绝的光辉形象吧。 凤止歌不得不这样想。 不得不说,闻家非常热情好客,凤止歌与萧靖北一来到闻家,就受到了闻家上下的热情接待,然后在闻越的引导下,凤止歌见到了闻书绝。 闻书绝看起来四十几岁的样子,鬓间隐隐有几缕霜色,身上随意穿了一件最为普通的粗布衣裳,一张脸上满是笑容,大抵是常笑的缘故,唇畔眼角还有几丝笑纹。 若是不知道他身份的人,绝对会将其认作是一个市井之间摆摊的小商贩,而不会将之与国子监祭酒联系到一起。 凤止歌用眼神向萧靖北确认了之后,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短暂的心理偏差适应过来之后。凤止歌便开门见山的道明了来意:“闻祭酒,这次上贵府拜访,主要还是为了我表姐之事……” 凤止歌话未说完,便听闻书绝依然满面笑容地道:“贤侄媳太过客气了,靖北自小与阿越交好,侄媳妇只管将这里当自己家就行了,哪里用得着如此见外,叫我一声伯父就行了。” “伯父。”凤止歌从善如流的改口。 闻书绝点点头,“这件事阿越那天回来之后就已经与我谈过了,我们家娶媳妇从来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只要阿越自己中意。我是不会有任何意见的。慕家小姐,从阿越的叙述之中就可以知道,这绝对是位好女孩儿,对这桩婚事。我们做父母的不有意见。” 闻书绝说得也干脆。 得到这样一个明显不在意料中的答复。凤止歌也有些意外。 她想象中的阻挠愤怒完全不见。闻书绝倒有些欣然应允的样子。 凤止歌见状也不由为慕晓晓感到高兴,闻书绝是这个样子,想必闻家也并非她所想的那般规矩森严。自然也就不存在慕晓晓嫁过来之后会不适应的可能,相反,看闻书绝表现出来的性子,相信他绝对会与慕晓晓相处甚欢才是。 慕晓晓是同龄人中与凤止歌关系最为亲近的,能见到她与心上人有好的结果,凤止歌自然是高兴的。 说起来,她为了表姐之事特意来闻家拜访,怎么就有种她是在为了女儿的幸福四处奔走的错觉? 将这突然涌上心头的念头挥走,凤止歌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便见闻书绝突然站起身,对闻越及萧靖北道:“靖北啊,我与侄媳妇有些话要说,你先与阿越一起去偏厅喝茶如何?阿越,你先带靖北一起出去吧。” 在场几人都有些意外。 闻书绝与凤止歌还是第一次见面,他会有什么话要对凤止歌说?若是为了慕晓晓的话,完全可以当着萧靖北与闻越的面说,而没有避开两人的必要。 凤止歌心中一动,在萧靖北看过来的时候便微微颔首。 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闻书绝待闻越与萧靖北离开,只剩了他与凤止歌两人时,才收起了面上的笑容,拈须打趣道:“贤侄与侄女婿感情可真好。” 凤止歌并未对此作出任何回应,她相信,闻书绝之所以要与她单独说话,也不是想打听她与萧靖北之间的感情是否和美。 果然,闻书绝对没得到凤止歌的回应不以为意。 闻书绝这个人,当他满面笑容的时候,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气势,可一旦他将脸上的笑容收起来,却自有一股莫名的气势由内而外散发出来。 这时的他就敛下笑容,双目平静地看向凤止歌,“老夫从来没将靖北看作过外人,既然你与靖北已经成为夫妻,那我就厚颜认个长辈做做,都是一家人,我就不多作客套了,那么,侄媳妇可否告知,寒老爷子到底想做些什么?” 听闻书绝说起寒老爷子,凤止歌亦平静的回视。 气势这个东西是种很莫名其妙的东西,刚刚还像个市井小商贩的闻书绝,这时浑身秀着的严肃端凝却是完全符合外人对他的所有想象。 换了旁人,被闻书绝这样注视着,就算不心生畏惧,只怕也会感到不自在。 可是凤止歌却半点这些表现也没有,她道:“不知道闻伯父此话怎讲?” 闻书绝也知道凤止歌不可能如此容易就回答他的问题,轻叹一口气,道:“我这一辈子很少有佩服的人,但对寒老爷子却是向来无比敬服,以寒老爷子这些年的苦心经营,若说江南等地大旱,各地粮仓发生贪腐案这等大事,寒老爷子半点不知情的话,我是半点不会信的。” 闻书绝一边说着话,一边视线紧紧盯着凤止歌。 凤止歌也不意外闻书绝会这样说。 自从他提起寒老爷子起,她便大概猜到他是想说些什么了。 虽然有盛名之下其实难符的话,但闻书绝既然能被天下读书人共同认可,自然不可能是个欺世盗名的无能之辈,他能从如此京城的紧张局面之下看出旁人看不到的东西。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闻伯父说得没错,父亲确实是知道这件事,可如今全京城的人不都知道这件事了吗?”凤止歌道。 闻书绝缓缓摇了摇头,“倒媳妇这是在跟伯父打马虎眼儿,如今自然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但在此之前呢,江南等地大旱这事已经发生了许久,论理早就该报到京城才是,可偏偏这消息却拖延了如此长时间才被京城知晓,这其中。难道没有寒老爷子参与其中?” 凤止歌微微一笑。“伯父为何会有这样的揣测,父亲刻意瞒下这个消息又有何用处?” 闻书绝微顿。 就如凤止歌所说的那般,他先前所说的一切确实只是出自于他的揣测,而没有任何语气可以佐证。甚至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若真如他的揣测那般。寒老爷子又是为了哪般。 闻书绝没有说谎,他确实一直以来都对寒老爷子极为敬重,所以他更闹不明白。寒老爷子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见不能从凤止歌口中得到准话,闻书绝也不继续与凤止歌打机锋,而是直言道:“侄媳妇既然能得寒老爷子的看重认作女儿,想必至少也是个明事理的,如今江南两地大旱,粮仓又没有一粒存粮,真到了秋收时收不到足够的粮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难道侄媳妇没有细想过?” “百姓们填不饱肚子,然后天下大乱,大概就是这些?”凤止歌说着这样的话,面上却半点不见慎重,她看向闻书绝,疑惑满满地问,“可是如今大旱和粮仓之事都已经发生了,只能思索对策,想这些无谓之事对解决事情有任何的帮助吗?” 闻书绝被凤止歌问得无言。 自从得知江南等地大旱的消息,他的预感就告诉他这件事里面必定有寒老爷子插手,可任他怎么想,也不明白寒老爷子为何会插手其中。 他原本并没太慎重的对待凤止歌,只是以为,凤止歌能入了寒老爷子的眼认作女儿,说不定就能从她这里探得一些关于寒老爷子的消息,却不曾想,萧靖北这个新婚妻子,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容易套话。 闻书绝丧气之后又一阵释然,是了,若真只是一个闺阁千金,又怎么可能会得了寒老爷子的青睐? 到这时,闻书绝眼中才现出认真与慎重来。 他重新看向凤止歌,这次却是将之摆在同等位置上,“侄媳妇,不管如何,大旱一事对大武朝的百姓来说影响太大,一个应对不好,只怕会让百姓陷入民不聊生的境地,若是寒老爷子有什么对策,不妨早些拿出来。” 闻书绝是被所有读书人公认的大儒,所谓大儒,不仅学问出众,自然还会有一颗兼济天下的心。 可他心怀天下百姓,却并不意味着凤止歌就要因此而将她与寒老爷子的计划全盘托出。 她道:“闻伯父挂念天下苍生的仁者之心,我深感佩服,只不过,干旱是天灾,官粮贪腐则是**,这些都并非是父亲的意愿所能主导的,闻伯父怎么就认定父亲会有对策解决这个满朝文武都为之愁眉不展的事情呢?” 闻书绝又是一窒。 他只是因为敏锐的预感而隐隐觉得这件事必定与寒家有关,可事实就如凤止歌所说,他总不能说预感告诉他这件事寒老爷子一定能解决的吧? 然后,他又听凤止歌道:“至于天下苍生,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的,可不是父亲,而是那些大武朝的蛀虫,闻伯父可算是找错人了。” 闻书绝在心中暗暗摇头。 他本是打算从凤止歌这里套些话的,没想到不仅没达到目的,还被凤止歌拿话给堵住了。 凤止歌却不想再与闻书绝讨论这个问题了,她站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身看了闻书绝一眼,微笑着道:“听说闻伯父年轻时曾得过许老的指点,倒不得不说闻伯父与许老极为有缘分,如今看来就连经历也是差不离的,许老当初经历了大武朝未建立时的风雨飘摇,闻伯父却要经历一场即将因贪腐引发的动荡。” 说完这番话,凤止歌抬步准备离开。却因闻书绝的一句话而脚步微顿。 “侄媳妇,看到你,倒是让我想起了许久之前的一个人。”闻书绝缓缓道,“当初寒老爷子的独女寒素,在乱世之中大放异彩,虽然如今没有人敢议论,但很多人心中都极为清楚,若是没有这名女子,有很大的可能也就没有现在的大武朝。只是很可惜,那时的我没有机会与这名传奇女子见上一面。说起来。这样的女人。居然死于肮脏的宫闱之争,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最大的讽刺。” 闻书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提起寒素,也许是因为方才脑中突然的灵光一闪,也许是想要试探些什么。 凤止歌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闻书绝一眼。面上表情却没让闻书绝看出半点有用信息来。 “若是父亲知道闻伯父对寒素的评价是这样的。想必也会替他那早逝的女儿感到欣慰吧。” 说完。凤止歌再不停留,转身离开。 而闻书绝,听完凤止歌的话。不仅没试探出什么,心中疑惑反而更多了,还添上了几分淡淡的怪异感。 这个侄媳妇,他竟然半点也没看透? …… 从闻家离开之后,回到安国公府,凤止歌就立刻着人给慕家送了信儿去。 等了这么些天,又事关慕晓晓的终身大事,想必几位舅母也等急了,得到这个好消息,想必她们也会高兴些吧。 凤止歌也是倾向于让慕晓晓和闻越尽早订下亲事,最好快点成亲的。 她亲手参与的那个计划,可以想见,接下来不久之后,整个大武朝就会陷入动荡不安中,若真拖到那个时候,又有谁会理会闻越和慕晓晓是不是有婚约是不是成了亲?到时候只怕慕晓晓的亲事就会被一直拖下去。 也不知是不是和凤止歌有一样的想法,闻家的动作也非常快。 凤止歌给慕家送信的第二天,闻家就遣了媒人去慕家提亲,慕夫人后来更是诚意十足的亲自上慕家与慕家舅舅舅母商量两个小儿女的亲事。 闻家表现得如此积极,慕家上下自然也极为高兴,事关慕晓晓的终身幸福,慕家几位舅舅舅母也顾不得慕晓晓上面还有几个未成亲的哥哥,当即就很爽快的拍板,为闻越和慕晓晓订了亲。 在此之后,闻家又以闻书绝年事渐高,想尽快让闻越为闻家开枝散叶这样的借口,与慕家商定了一个最快的婚期,而这婚期就定在下个月。 慕晓晓的亲事,就这样以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的速度定了下来。 凤止歌这边才为慕晓晓的亲事终于尘埃落定而安心,这之后两天,又将接了皇命要出京查官粮贪腐案的萧靖北送走了,然后,却突然接到林公公从宫里传来的消息,含月公主找上了于公公。 于公公是当年凤止歌留在宫里的暗线,当时她与含月公主第一次见面,念在含月公主放过慕晓晓,所以特意告之含月公主,若有事无法解决,不妨向于公公求助。 凤止歌是知道含月公主不可能是赵天南的亲生女儿的,当年那杯赵天南亲手下了药的酒她是亲眼看着赵天南饮下的,以那酒中所下的药量,赵天南这一辈子就算是求遍诸天神佛,也不可能会有自己的亲生儿女。 虽然含月公主这么多年来都被赵天南捧在手心里宠着,但凤止歌也知道,宫里是不可能有永远的秘密,无论早晚,太子李载存和含月公主的身世都总有曝光的一天,就是念及这一点,她才会给含月公主留下一条后路。 如今,莫非这件事真的这么快就被赵天南知道了? 赵天南最近应该为了筹粮之事忙得不可开交才对,怎么突然就关心起这件事了? 疑惑之下,凤止歌往林公公里那下了指示,又从于公公那里得回消息,这才知道这次事件的原委。 与凤止歌所想的不一样,太子与含月公主的身世确实被别人知道了,可那个人却不是赵天南,而是太子赵载存本人。 自从赵天南自己都不再对还能有其他子嗣而抱以希望,无论是赵天南还是朝中众臣,都不得不接受大武朝未来的帝王会由一个病弱之人来担任这个事实,虽然也有很大一部分朝臣担忧以太子的身体状况,就算将来成功登基为帝,又能在龙椅上坐上几年。 但是,赵天南只有这一个儿子是事实,身为臣子不敢妄议太子生死这等大事也是事实。 这些年来,赵天南一边对赵载存寄予厚望,一边又不断的失望,顶着来自赵天南和朝中大臣的压力,赵载存被立为太子之后的生活其实也并不如外人所以为的那般光鲜。 但赵载存自幼所受的教育让他心中对大武朝的将来存有一种责任感,这些年来哪怕明知道赵天南并不满意他,哪怕身体状况确实堪忧,却也一直在为将来成为一名合格的帝王而不断努力。 学习怎么做一个帝王,可以说已经成为赵载存生命中最大的执念。 这样的一个人,在有一天突然得知自己这个将来的帝王,其实根本就不是皇家血脉,他所受到的打击可想而知。 而事情,要从太医院里又一个太医的告老还乡说起。(未完待续。) 第140章 惊闻 先前就说过,这二十几年来,太医院的太医们告老还乡的着实不少。 成为宫里的太医,对为医者来说应该是对他们医术的最大肯定,所以宫里历来网罗了不少名医。 名医,就难免比寻常医者更厉害上几分,能看出赵天南身上的某些隐秘也就不足为奇。 赵天南也曾经为太医院的太医们告老频率而略微疑惑过,一来这些年来确实有不少太医告老还乡,二来有的太医年岁其实并不大,完全可以胜任在太医院的职责。 如果他当时能仔细思考一下这件事,并找出这些告老太医们的共同点,说不定他早就可以知道这件看似寻常的事之中藏着的秘密。 不过很可惜,赵天南虽然张过些微的疑惑,却并没往深处想这件事。 所以,他也错过了一个得知真相的机会。 那些告老还乡的太医都曾专职负责过赵天南一段时间的脉案,也都毒多少有几分研究,更知道前朝宫中曾有过一种极为有名且毒辣的绝育药。 为赵天南诊脉一次两次没发现什么倒也正常,但次数多了,医术高明的他们自然不难发现,赵天南体内有那种药物作用的痕迹。 那种药物之所以如此出名,与其霸道的药性不无关系,这些太医既然发现赵天南曾服用过这种药物,自然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再联想到这么多年来宫里妃嫔众多,却鲜少有人怀上龙嗣。皇上唯一的一子一女,还都是从宁妃的肚子里出来的。 这样一想,众人顿时觉得他们英明神武的皇上头上多了一顶颜色鲜亮的帽子。 但这种事关当今皇上名誉的事,这些太医哪里敢泄露出去。 伴君如伴虎,他们这些近身服侍皇上的人最为清楚这一点,别说是泄露出去了,哪怕只是透出一丝半点的口风,一旦为皇上所知,只怕也会让他们满门都难逃一死。 所以,知道了这个秘密。这些太医各个都如坐针毡。晚上连觉都不敢睡得太死,就怕自己哪天说梦话给一家上下带来灭门之灾。 被这种坐立不安的情绪折磨上许久,这些太医也想明白了,若是继续留在宫里。只怕他们就要一直这样担惊受怕下去。他们自己提心吊胆也就罢了。怕只怕若是一个不小心露出什么马脚被旁人知道了这个秘密去。 思来想去之下,这些太医便只得了告老还乡这么一个办法。 远离了宫里,远离了皇上。就算日后皇上再从别处得知这件事,总也该不会想到自己身上来吧? 换句话说,这就是我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基于此种心态,这些知道真相的太医们便都陆续告老还乡去了,且一经赵天南首肯,都以最快的速度举家搬离京城,动作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这一次,宫里又有一位医术极为高明的张太医向赵天南请辞。 这位张太医出自杏林世家,祖上不知道出过多少位太医,他的请辞让赵天南不解之余也颇有不舍,不过这位张太医确实年事已高,所以赵天南在考虑了一段时间之后,赐了些东西给他之后倒也准了他的请辞。 这种事自然瞒不了含月公主与宁妃。 当天,含月公主就急匆匆的去了宁妃宫里。 “母妃,张太医告老还乡的事,您已经听说过了吧?”含月公主再怎么表现沉稳,到底也只是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心下岂能不慌。 宁妃自己含月公主进到殿内,就先将宫人都打发了出去,见含月公主面上现出惶惑之色,她眼中一悲,轻轻点了点头。 这些年,每当有太医告老,宁妃总是要提心吊胆一段时间,待许久之后发现并无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她才能真正松一口气。 含月公主幼时并不能理解为何宁妃会如此,但自从十岁那年偷听到这个秘密之后,她也如宁妃一样,有了这样的反应。 宁妃心里很清楚,太医院里也许有浪得虚名的太医,但绝对不会所有太医都是如此,所以那些近身服侍过皇上的太医先后请辞,这其中若是没有什么事,她都不会相信。 当然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由此而想到什么,宁妃之所以会想到这里,无非是因为她本就心虚。 一次又一次的担心自己心里的隐秘会不会被那些窥得实情的太医告知赵天南,反复经历这样的忐忑起伏,宁妃早已经趋于麻木,就算如今仍会因此而心生波澜,但也已经有些习惯了。 含月公主见安妃的表情如此,便知道宁妃此刻的心态。 她看着宁妃那张就像戴了张面具一般的平和宁静的脸庞,突然之间就是一股子邪火涌上心头。 “母妃,这样的日子到底何时才是个尽头?”含月公主的声音中含着恨意。 宁妃闻言转头看向含月公主,眼中迅速浸出点点水光,她道:“含月,你恨母妃吗?” 含月公主将头撇开,不去看宁妃的表情,“事已至此,母妃又何必关心我怎么想,我恨与不恨,对事实又能有碍吗?母妃有空关心这个,倒不如多想想,这件事要怎么解决,难道真的要等到皇兄将来登上皇位坐拥江山那一天吗?” 宁妃沉默半晌,“不这样,又能如何?”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哪怕一辈子在宫中孤寂至死,她也定不会再做下当初的冲动之举。 这些年来,含月与她一起背负着这个秘密,想必含月宁愿她从不曾来到这个世上,也不愿背负这份沉重。 可是,这世间没有如果。时光也不可能会倒流,所以宁妃不得不吞下当初种下的苦果,还必须眼睁睁的看着含月公主与她一起遭受这煎熬。 听宁妃说出这样丧气的话,含月公主火气更盛,她猛然站起身,一双大眼怒视着宁妃,怒声道:“母妃,说句大不敬的话,如今父皇的身子骨还算健壮,真要等到父皇驾崩那一天。只怕还有至少数年时间。这么长的时间,母妃以为这件事还能一直瞒下去不成?” 宁妃眼中现出痛苦之色,她闭上眼,哑声道:“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再等上数年又有何妨。只要存儿能登上皇位。咱们母女又何须再为这些事而担忧?” 含月公主失望地看了宁妃一眼,“母妃,你扪心自问。这样你的心里就可以无愧吗,皇兄这么多年都一直在为做一个好皇帝而努力,若是有一天他知道自己其实根本就不是父皇的骨血,你想过这对他来说会是怎样的打击吗,以皇兄的身子骨,他又能不能经受得住这种打击?” 说到后来,含月公主声音趋于尖锐。 宁妃听了含月公主的这番话有些失神,含月公主说的这些她都知道,这些年她也不只一次的想过这个问题,可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这个秘密注定是要死死压在心底的,哪怕有半点风声透到皇上那里,他们母子三人绝对不可能活得下来。 她活到如今已经如行尸走肉那般了,便是就此赴黄泉也无谓,可是含月与太子,她怎么忍心让她的儿女为她当初犯下的错而付出生命的代价? “那,就一直瞒着存儿吧。” 宁妃听到自己这样说。 她知道赵载存一直为之努力的目标,既然真相只会让赵载存痛苦,那她们就守好这个秘密,不让他知道好了。 “瞒着?”含月公主又是一声冷笑,她也不知为何今天心里的火气格外的重,叫她忍不住说出许多以前从来不曾对宁妃说过的话,“母妃,你以为,皇兄如今的容貌与当初那个男人有几分相似?这些年也是无人敢往那方面想,再则那人早就从父皇身边离开,否则你以为以父皇的多疑,他会对此事没有半点怀疑?” 宁妃又是一阵沉默。 含月公主继续道:“可那人到底是大武朝的臣子,而且还一直在京中任职,若是哪一天父皇在哪里再见到他,母妃觉得,父皇对那人与皇兄相似的容貌,会不会有疑虑?” 帝王的疑虑,往往也就意味着鲜血。 “而且将来就算皇兄成功登上皇位,这满朝文武发现他们的帝王容貌与朝中一名臣子有五六分相似,母妃以为,他们会不会想到什么?” 宁妃眼中闪过惶惑。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为当初的冲动而后悔,也发誓以后再也不与那人相见,所以听到那个娶妻的消息之后,她心中难受之余,也是松了口气的。 可为何,就算是这样,她与她的儿女,也仍逃脱不了当年之事的影响? 含月公主见宁妃这副样子,也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念头,她沉默半晌,突然道:“母妃,上次那人为他夫人办生辰宴,我特意去看过他。” 宁妃身形为之一颤,然后却是抓住含月公主的双肩,双眼迅速泛红:“含月,你怎能如此大胆,你知道若是被人发现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吗?” 宁妃狠狠捏着含月公主的双肩,努力让自己只关注含月公主的大胆行径,而不去想听到那人为他夫人大办生辰宴时,心里一闪而过的隐痛。 含月公主感受着肩上传来的痛意,也不提醒宁妃,而是淡淡地道:“母妃又何须如此,这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吗,我只是特意去警告那个人,叫他再也不要出现在母妃以及皇兄跟前而已。” 想到那次短暂的见面,含月公主也有几分恍惚。 宁妃身子一软,捏在含月公主肩头的手上也一阵无力,她松开手,喃喃道:“都是母妃的错,若不是母妃当年行差踏错,含月你和存儿也不会时刻有深陷泥潭的危险,只希望如含月所说,那个人再也不要出现在你们面前,存儿也永远不要知道他的身世……” 然后,冷不防的。宁妃和含月公主身边响起一个失魂落魄的声音。 “那个人,是谁?我又有什么身世?” 陡然听到现场还有不属于自己母女两人的声音,宁妃和含月公主面现骇然,她们先前早就已经将宫人都打发下去了,还严令任何人都不得打扰她们谈话,这时又怎么会突然有人闯进来? 待抬头发现来者是太子赵载存,两人下意识的松了口气,但随即,却又齐齐变色。 松了口气,是因为来者是她们的至亲。变色。则是因为,赵载存突然出现在这里,还问出这样的问题,那他岂不是将两人先前的对话都听到了? 宁妃与含月公主心心念念的。就是不想让赵载存知道这件事。可如今。却是由她们亲口告知了赵载存真相? 想到这些,两人站起身。 “存儿!” “皇兄……” 赵载存与生母和妹妹这么多年来都极为亲厚,哪怕他名义上是记在皇后苏沉鱼的名下。也没改变这一点。 若是往日,见到生母和妹妹,他必定会十分高兴,然后几人互相问候嘘寒问暖一番,可这时,他脑中却只回想着先前听到的那番话。 他从来不知道,在母妃和含月的生活里,还有一个“那个人”,而他是大武朝名正言顺的太子,又有什么“身世”? 赵载存无论怎么说也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对世间的阴暗面也有一定的了解,只通过所听到的这只言片语,已经可以大概拼凑出事情的一些真相来,可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愈发觉得无法接受。 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子,又当了这么些年的太子,可突然却从生母与妹妹口中得知,他这个皇太子的身份其实还另有隐情,那他这些年的努力岂不就是个笑话? 叫他如何能接受? 更严重的是,若是母妃与含月所言为真,这件事若是被父皇所知,他们母子三人,又哪里还能有活命的可能? 太子本就不是个身体康健之人,只察觉出宁妃与含月公主话中隐含的意思,就已经让他身形微晃,喉头更是跟着一甜。 “你们……” 他看着满脸担心的宁妃与含月公主,终是没能忍住喉头传来的痒意,咳嗽几声之后,陡然喷出一口带着腥臊之意的鲜血来。 “存儿!” “皇兄!” 宁妃与含月公主一边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太子,一边急声呼道。 可是,更让含月公主惊骇的是,在太子倒下之后,她居然看到,就在他们谈话的内殿门外,还立着两个太子身边的皇家死士,而这两名死士面上,这时正挂着满脸的震惊。 糟了! 这是含月公主的第一反应。 这岂不是说,方才皇兄听到的,以及皇兄与她们所说的话,都被这两名死士听到了? 被这些死士听到,对含月公主来说,就意味着这件事会传到赵天南的耳中。 若真是这样,他们母子三人,岂不是就要共赴黄泉? 宁妃与含月公主这些年如此费力的守着这个秘密,为的不就是自身的安危吗,如今这个秘密居然就如此轻易的有了外泄的危险。 眼见那两人震惊之后有了想要离开的意思,含月公主也顾不得多作考虑,厉喝一声,道:“来人,将这两个人给本公主拦下!” 含月公主所谓的来人,自然是指的赵天南拨给她的那几名皇家死士。 哪怕她也知道,让赵天南拨给她的皇家死士拦住那同样是皇家死士的两人,也同样有将事情传到赵天南耳中的可能。 但这时,她也只有用这几名死士才能将人拦下。 含月公主身边的几名死士本是被她打发守在殿外的,这时猛然听到她的喝声,自然迅速现身,但同是皇家死士,他们之间就算并无多少联系,但至少也都对旁人有个印象,见含月公主让自己等人拦下的是同伴,这名死士眼中少见的现出迟疑之色,动作也难免显得有些迟滞。 跟着赵载存过来的两名死士哪里能不知道含月公主的打算,他们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明白就算他们将事情转述给赵天南,知道了这个秘密的他们也同样活不下来,但在这些死士眼中,生死并非最看重的,哪怕过后会死于赵天南的命令之下,他们也誓要将事情的真相告知主子。 所以,见同伴并未下死手阻拦自己两人,这两人哪有不奋起反抗的道理,眼见含月公主唤来的几名死士就要拦不住人,含月公主也急了,若是让这两人成功离开,有性命威胁的就会变成他们母子三人。 目光往吐过血之后已经陷入昏迷的太子身上一瞥,含月公主一狠心,道:“这两个人不仅背主,还受人指使试图谋害太子,还不速速将他们拦下!” 含月公主身边的死士闻言一惊,手上动作下意识的就狠厉了几分。 谋害太子,这个罪名实在太重,更别提当今皇上还就太子这么一点骨血,事关太子的安危,哪怕这几名死士对同伴居然会背主感到不敢相信,但既然含月公主已经如此说了,他们也只有先将人拦下来再说。 于是,在含月公主身边死士的拼命阻拦之下,好歹将那两名死士留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141章 查 将赵载存身边的两名暗卫打晕,又封了他们的嘴,含月公主一时之间却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她是成功将人留了下来,可是这两人到底有没有谋害太子,含月公主心里最是清楚。 谋害太子这种大事,必定是要传到赵天南耳中的,到时候一彻查,只怕什么都会暴露于赵天南眼中。 而这,正是含月公主最为担心的。 心忧之余,含月公主突然想到,那次在百花园里,凤止歌曾对她说过,若是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事,可以去找司礼监的于公公。 含月公主心里其实并不十分相信,比她还小些的凤止歌能指挥得动于公公,毕竟于公公可不是宫里那些没名没姓的小宫人,可事到如今,光凭她自己,是不可能将这件事压下去的。 别无他法可想,含月公主只能去于公公那里试试。 把身边的几名死士留下来看着那两人,又让宁妃亲自盯着,含月公主这才去寻于公公。 于公公作为宫里有一定分量的公公,他的住处自然极容易打听,虽然被打听的内侍诧异含月公主为何会去找于公公,但仍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含月公主。 于公公住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说是院子,其实也就是三两间房再加上一个由低矮围墙围起来的空坝,但比起那些许多人一起挤大通铺的宫人来说,又要好出许多了。 含月公主的运气不差。这天正好于公公不当值,她到时,于公公正在两名小内侍的服侍下用午膳。 见含月公主没带任何宫人走进院子,两名小内侍无措了一会儿,才蓦地跪倒在地。 倒是于公公,先是拿起桌上搁置的雪白毛巾净了手,这才向着含月公主躬身一礼,“奴才见过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他的身子虽是躬着的,但语气中却无半点卑躬屈膝之意。 含月公主这时急着知道于公公到底能不能帮得上她。也顾不得注意于公公的神态。看了那两名内侍一眼,便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本宫有些话要与于公公说。” 两名内侍面面相觑,然后应声退下。 待房中只剩下两人。于公公神色谦和有礼地道:“不知公主找老奴有何事?” 含月公主没时间与于公公兜圈子。开门见山道:“于公公。本宫需要你的帮助。” 含月公主姿态放得极低,但于公公却并未因此而面现喜色,他眉眼下垂。依旧用平缓温和的声音道,“公主言重了,老奴只不过是一个垂垂老矣的残缺之人,又何德何能能帮得上公主?” 含月公主急了,父皇那里不可能瞒上多久,她如今也只可能从于公公这里得到助力,若是于公公不出手,那她和母妃皇兄……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含月公主想起当时凤止歌的嘱咐,来不及细想,一句话便这样脱口而出:“于公公,是红莲让本宫来找你的。” 然后,含月公主有些忐忑的看向于公公,不知道凤止歌给的这句话到底能否奏效。 听到“红莲”二字,于公公原本平和的面上神情一凝,他抬起头,有些近乎无礼的上下打量了含月公主一眼,在含月公主都被他看得有些惶惑不安时才收回眼神。 “既然如此,公主不妨说说,到底要老奴做些什么。”于公公道。 含月公主心头一松。 “本宫发现皇兄身边的两名死士意图谋害皇兄,已经让人将那两人制伏了。”含月公主说到后面神色间有些迟疑,但最后仍一咬牙,面现坚决,“本宫想让那两名死士死!” 含月公主虽然自幼生长于宫中,但因从小就被赵天南视作是掌上明珠,是以并未经历多少宫里的刀光剑影,像这种几句话就夺去旁人性命的事,更是从来没做过。 虽然心中隐有不忍,但她也知道,如今可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于公公闻言眼中略有诧异,不过也并未就此多问,而是利落的点点头,“公主放心,这件事老奴自会为得妥妥当当,只是,老奴仍要提醒公主一句,红莲那里讨得的人情,只能让老奴出手一次,公主日后再有旁的事,还恕老奴要袖手旁观了。” 于公公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就差没直言叫含月公主以后不要再找他了。 以他与含月公主的身份,若是这话被宫里其他人听到了,只怕会立即怒斥于公公以下犯上。 含月公主闻言倒没感觉意外,当初凤止歌本就告诉过她于公公只能助她一次,于是了然的点点头。 虽然仍有心想问于公公到底要怎样处置那两个人,但于公公这时已经摆出一副再不想多言的样子,含月公主无奈之下,也只能先行离开。 她只希望,于公公真的能完美的解决这次的事。 含月公主忐忑着回到了宁妃所居的宫殿。 那两名被打昏的死士仍没醒过来,宁妃和含月公主身边的几名死士正死死盯着他们。 见含月公主回来,宁妃下意识的神情一松,本想问上几句,但又顾忌到殿内还有外人,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说。 “你们先下去吧。”含月公主吩咐道,“对了,让人把今天发生的事告知父皇,竟然有人胆敢在宫里谋害皇兄,这件事一定不能就此姑息!” 几名仍心存犹疑的死士互视一眼,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眼瞅着再看不到这几人的身影,宁妃才敢现出满面的惶急,她道:“含月,这件事怎么能让你父皇知道呢,万一……” 所谓的谋害太子是极为经不起推敲的。到时候赵天南只要稍稍查上一查,再将人弄醒了听他们说上几句话,事情的真相就会无所遁形。 宁妃自认如今已经不惧生死了,可她仍舍不得让太子与含月公主为了她与那人当初做的蠢事陪葬。 含月公主闻言摇了摇头,“母妃,你太天真了,谋害太子这么大的事,又岂是你我想瞒就能瞒下来的,就算我不让人告知父皇,父皇用不了多久也会知道。与其到时候惹来父皇的怀疑。还不如主动叫人通知父皇。” 宁妃知道含月公主说得有理,这皇宫,毕竟还是皇上的皇宫。 “可是……” 含月公主看了被宁妃安置在榻上休息的太子一眼,一口鲜血吐出之后。太子这时面色苍白如纸。若不是能看到他胸口的起伏。只怕就要让人将他当作是个死人。 她与母妃这么多年的努力,就是不想让皇兄知道这件事,却没想到。皇兄仍是从她们口中得知了真相。 含月公主心中一痛,然后便有些意兴阑珊。 “母妃,该想的法子,我都已经想过了,至于能不能成,那就看天意吧。”含月公主道。 宁妃这么多年,又何尝看到过含月公主这个样子,心里也跟着一揪,含着泪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这一切,都是她与他当初作下的孽,如今却要累得存儿与含月来吞下这苦果。 罢了,罢了,若真的事情败露,他们一家就共赴黄泉吧。 只是苦了娘家与林家,明明什么也不知道,却要为他们当初的任性而付出生命的代价,这对两家人来说是何其不公。 是他们对不起家人,但,也许只能来生再弥补他们了。 宁妃这样想着,神色便有些黯淡。 就在这时,有宁妃宫里的宫人们奉上为太子熬好的药,待宫人们服侍太子喝完药退下去,宁妃却突然面色惊恐地望向那两名死士所在的墙角。 明明方才还只是被打昏的两人,却突然面色青白,七窍流血,哪怕不用试鼻息,也足以让人知道这两人必然已经没了性命。 “啊……”宁妃尖叫出声。 宁妃入宫这么多年,当初也有一段时间被宫里的妃嫔们打压过,她其实并非没见过死人,可两名死士死得实在太过突然,死状又如此凄惨,也不怨宁妃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含月公主见状也循着宁妃的视线望过去,发现那两名死士已经殒命,她心里先是一松,于公公果然替她办妥了这件事,但随即又是一阵惊心,她自回来之后就一直呆在殿内,除了方才进来服侍太子吃药的宫人,这段时间并没有任何人进来过。 就算是那些宫人,也都无人靠近过两名死士,他们又是怎么死的?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含月公主也只能将这个疑惑压下。 死人是不能说话的,如今就算父皇要查这件事,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就算父皇会因此而怀疑这其中有什么事,但父皇又怎么可能想到真相是什么呢? 含月公主放下心来,于是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太子身上,心中带着愧疚的全心照顾起昏迷过去的太子。 拧了条湿帕子替太子擦了擦脸,含月公主才将那帕子丢回铜盆里,就见殿外突然疾步行来几队侍卫,然后就见赵天南面色铁青地走进来。 “父皇!”含月公主连忙起身,眼眶跟着泛红,“父皇这次一定要为皇兄作主,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也好知道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居然敢对皇兄下手!” 宁妃冲赵天南曲膝之后,也跟着一起垂泪。 赵天南看了看这低头饮泣的母女俩一眼,又越过她们看到昏迷中的太子,心里怒火中烧。 他这时真恨不得将那下手之人抓出来碎尸万段。 这满大武朝,谁不知道太子赵载存是他唯一的儿子,若是太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苦心打下来的江山岂不是无人可以继承? 就算不提这个,在皇宫里对太子下此毒手,难道不是在打他这个帝王的脸吗? 赵天南做了二十几年的皇帝,又如何能容忍旁人这般挑衅。 “那两个吃里爬外的人呢?朕要亲自审他们!”赵天南喝道。声音里透出的怒意让人有些胆寒。 含月公主拭了拭泪,指向殿内一角,“父皇,儿臣让人将那两人打晕了绑在角落里,啊!” 听到含月公主这惊恐的呼声,赵天南一转头,正好看到两名七窍流血而亡的死士。 混账! 不仅敢对太子下毒手,还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人灭口。 赵天南只觉自己帝王的威严被挑衅了,心中狂怒之余,他吼道:“查。给朕好好的查!” 在赵天南的令下。整个宫里都因太子在宫里遇刺一事而震动不已,更有无数人为了查这件事而行动起来。 含月公主对这件事的真相再清楚不过,她本以为,就算赵天南怎么着人查此事。也不可能查出什么结果来。毕竟那两名死去的死士根本就并未意图谋害太子。 可是。让她意外的是,侍卫们一通搜查之下,还真查出了些东西来。 首先是太医在给太子诊脉时。发现太子体内存有少许********,想必是近来才开始被人下毒。 然后太医们又得出结论,那两名死去的死士之所以身亡,并非外力所致,而是他们自己咬破了藏在牙缝里的剧毒,显见两人是畏罪自裁。 最重要的是,侍卫们在搜索这两名侍卫的住所时,在其中一人房里墙上一个极为隐蔽的暗格里,找到了一小瓶毒药,而那毒药,正是太子所中的********。 至此,事情的真相似乎清晰了起来,这两名死士被人收买了想对太子下毒,但太子身体太弱,才接触那********不久,就因受不住毒性而在前来看望宁妃时吐了口血,而那两名背主的死士也因被含月公主看出行藏来而畏罪自杀。 可是再之后,那两名死士到底是受何人指使对太子下手,他们手里的毒药又是从何而来,却是无论如何也查不出来。 赵天南自然是不满意这个结果的,可在久查无果之后,他也只能接受这宫里还隐藏着一个大敌的事实。 本就因筹粮之事心忧得夜不能寐,如今又要时刻防备着藏在暗处那名大敌会不会什么时候再对太子下手,如此只过了几天,赵天南的便似苍老了几岁一般。 自从上次因寒素尸身一事而接连吐了几口血,赵天南的身子骨就大不如前,如今他唯一的儿子,竟然也因被人下毒而吐血,莫名的,赵天南心里就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而在这件事中,要说最吃惊的人,绝对要数含月公主。 一直到这时,她才明白,于公公所说的将这件事办得妥妥当当的是什么意思,他不仅顺着她的意思杀了那两名死士,甚至还借由她编出来的一个谎言,导演了一出太子宫中遇刺的大戏来。 这宫里上到她的父皇,下到普通因此事而惶恐的宫人,又有谁知道,所谓的太子遇刺,只不过是含月公主随口找出来的一个借口呢? 为于公公展现出来的手段吃惊之后,含月公主心里更是疑惑。 凤止歌比她还小上一些,而且只进过宫一次,为何,在宫里呆了二十几年从未出过宫的于公公,会唯她之命是从? 任含月公主如何想,也寻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到最后,她也只能以或许是凤止歌偶尔从哪个长辈那里知道的这个借口来勉强说服自己了。 在含月公主的揣摸中,昏迷了几天的太子终于醒了。 太子当时不仅吐血,后来还被太医诊出中了毒,因太医道太子的情况不宜挪动,又有宁妃在赵天南面前苦苦相求,所以太子这几天一直在宁妃宫里养病。 比起几天前昏迷时,醒过来的太子面色要好看上了几分,但这个好看也只是相对而言罢了。 再度醒来,太子眼中闪过迷惘,似乎不知道自己这是身在何处。 待轻轻转头,环顾一周,他才发现自己这是在宁妃的宫里。 然后,昏迷之前发生的事便再度浮上心头。 他似乎,如在梦中一般,听到母妃与含月说什么“那人”、“身世”之类的话。 真是可笑,他堂堂大武朝的储君,又怎么可能有什么其他的身世! 赵载存很想这样坚决的否定心中那个让他绝望的猜测,可无论他怎么否定,耳边仍不由自主的回荡着含月与母妃所说的那些话。 他的身世,他的身世…… 一遍遍的回想起这几个字,只片刻,那狂跳的心就让赵载存觉得有些不堪重负。 他用手压着心口处,然后闭上眼,再睁开时,便看到了含月公主那张担忧的脸。 看到赵载存醒来,含月公主一扫先前的愁容,惊喜万分地道:“皇兄,你醒了,太好了!” 然后,在太子一眨也不眨的注视下,含月公主面上的惊喜之色渐渐退去。 “皇兄,你怎么了,可是身子还不舒坦?”她别开眼,心中忐忑。 赵载存一只手攥住含月公主纤细的手腕,强迫她与他对视,“含月,你老实告诉我,那天我听到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含月公主很想给赵载存一个否定的答案,可被赵载存如此固执地看着,她却发现自己早已想好的谎言根本就无法说出口。 而赵载存,在含月公主难言的沉默中,他握着含月公主的手上力道一松,颓然落回了身侧。(未完待续。) 第142章 勿念 赵载存或许没听说过什么“此时无声胜有声”之类的话,但在这种时候,含月公主对他的疑问回以沉默,仍叫他得到了答案。 “呵呵……”赵载存悲怆地笑了两声,“笑话,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什么大武朝的太子,什么唯一能将皇室血脉传承下来的皇嗣,都是笑话!” 赵载存如今才总算明白了,为何宫里的妃嫔明明众多,却为何只有母妃生下了他与含月,这原因,竟然只是因为他一直以来极为敬重的母妃,早在多年前就与别的男子苟合! 赵载存其实并不想将这种肮脏的词用在生母身上,但事实就是如此。 一边大笑着,他的眼角却渐渐渗出了泪来。 任何人坚持了二十几年的东西一朝被打破,恐怕都不会比赵载存此刻好过。 含月公主见状却颇有些惊心,她确实早就知道皇兄在成为太子之后就一直牢记自己的责任,却没想到,皇兄得知真相后会有如此反应。 她心里闪过愧疚,虽然她与母妃一直不想让皇兄因这件事而受到伤害,可事实却是,皇兄仍然因为她们的作为而受了伤。 看着赵载存这副悲怆的样子,含月公主也跟着流下晶莹的泪水。 赵载存撇开头。 他突然想起,他上次与凤止歌见面时,少女还曾特地留下一句话,叫他有空不如多关心含月,道是含月这些年过得辛苦。 他当时还曾疑惑过,身为宫里唯一的公主,含月这些年来一直被父皇宠着,宫里上下又有谁敢怠慢于她。又怎么会觉得辛苦呢? 如今再回过头看来,只怕,那个通透的少女早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世,更知道含月这些年来一直辛苦守着这个秘密。 想到这里,赵载存心里的苦涩更甚,明明是与他息息相关的事,可凤止歌这样一个外人都知道了。他却被蒙在鼓里二十余年。 若不是今天他一时兴起来了母妃这里。母妃与含月,又准备瞒他多久? “我身边的那两名死士呢?”赵载存突然出声。 含月公主微微一顿,“我已经让人处理了。” 处理是什么意思。赵载存不用想也知道。 那两人跟着他听到了这样的秘密,若是他们不死,只怕如今死的,就会是他们母子三人了吧? 哪怕赵载存心里想得通透。却仍不禁为听到这个消息而痛苦万分。 随即,他又转念一想。他才知道这个消息就已经如此痛苦了,那含月,在知道这个秘密之后不仅要死死瞒着不与任何人说,还要时刻注意不让父皇察觉到蛛丝马迹。甚至还要在父皇面前扮演一个可爱讨喜的女儿。 含月,这么多年来又该有多辛苦? 想到这些,赵载存心里的震惊绝望依旧。但更多的却是对含月公主的怜惜。 “含月,这些年。辛苦你了。”赵载存道。 含月公主原本还在担心赵载存知道这件事之后会不会与她疏远,这时猛然听得赵载存说出这样带着愧疚与怜惜的话,眼中的泪水更是直往下淌。 她狠狠摇着头,泣不成声地道:“不,皇兄,含月不辛苦,皇兄不要怪母妃和含月,这件事本就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而且关系到母妃与我们兄妹的性命,含月不想皇兄知道了之后与含月一起背负着这样的压力。” 含月公主这些年藏着这样的秘密走过来,无论什么时候都在担心自己若是行差踏错一步就会有性命之忧,哪怕是公主之尊,又何曾有过轻松自在的一天。 这时听到赵载存的这声辛苦,心里也算是颇感欣慰了。 两兄妹又互相安慰了一番,赵载存这才想起之前心里的疑惑,“含月,这件事,凤家小姐也知道?” 他真不明白,他这个当事人都被瞒了这么多年,凤止歌一个闺阁千金又是如何得知的? 若是这件事真是这么轻易就被旁人知道的,宁妃与他们兄妹二人,又怎么可能平安到现在呢? 听赵载存提起这个,含月公主也面现不解,“说起这个,我也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我当初也是偶然偷听到母妃说话,才会知道这件事,可是凤家小姐,自从我与她在百花园里第一次见面,她就已经就此事提醒过我了。” 赵载存听了心里又是一惊。 若是当初凤止歌对他们心怀恶意,只怕他们早就已经没命了。 混淆皇室血统,这样的事是父皇绝对不能容忍的,哪怕他这么多年一直宠着含月,可真的知道了含月并非皇室血脉,只怕他绝不会对含月有一丝半点的心软。 他只庆幸,凤止歌对他们一直以来似乎都并无恶意。 想起凤止歌,赵载存心里又是一阵怅然。 他当初原本是想娶凤止歌为太子妃的,可后来意图被父皇发现,早一步将凤止歌指婚给了萧靖北。 当初凤止歌成亲时,他还曾因心中失落而病了几日。 近段时间,朝中老臣上奏请立太子妃的呼声越来越大,他本来因凤止歌之事憋着口气打算无论如何都不松口的,可如今…… 除开大武朝太子这个身份,他只不过是个身体羸弱的废人,又有什么资格拒绝? 这一瞬间,赵载存放弃了原本的坚持。 只要他的身世不被父皇发现,以后,就都顺着父皇的意吧。 赵载存一时之间颇觉心灰意冷。 含月公主这时正因赵载存提到凤止歌而陷入沉思,倒是没察觉到赵载存面色不对,而是沉吟着道:“皇兄,说起凤小姐,如今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然后,她将当初在百花园里的初见,以及这次之事全靠于公公才得以解决都讲给了太子听。 任这两兄妹如何揣测。也始终想不明白,为何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却能有这个能力影响到在宫里呆了二十几年的于公公,甚至还是在两人从来没有见过面的情况下。 死而复生这种事,又岂是他们所能猜得到的。 两人思索良久未果,只得放弃再猜测。 赵载存本就身体虚弱,又在之前吐了血。才说了这么会儿话就已经疲惫不堪。含月公主见他面现疲色,也不再与他多言,嘱咐他好好休息之后才出去了。 才出了门。一直守在外面的宁妃就满脸急色的迎了上来。 “含月,存儿他,怎么样了?”宁妃双手紧紧拧着一方丝帕,神色之间极为紧张。 赵载存一口血吐出来。可把宁妃吓坏了,她也知道。赵载存醒来之后,只怕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她,所以哪怕心中极为挂念赵载存的身体状况,也始终只守在外面。 含月公主安慰般的握着宁妃的手。忙道:“母妃尽管宽心,皇兄虽然有些虚弱,但已经没有大碍了。” 宁妃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转过身。望着外面遮挡她视线的高墙,宁妃神色落寞下来。她低声道:“这次的危险算是平安度过了,可是下一次呢?” 这种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这个问题的答案,宁妃不知道,含月公主也同样不知道。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罢。 …… 在宁妃与含月公主说话的时候,凤止歌也知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她当初也只是感念含月公主放过慕晓晓,才会小小的回报了一下,却没想到,含月公主真的有用到于公公的这一天。 这次若不是有于公公出手,只怕赵天南再怎么迟钝,也会察觉到些不对劲的。 想到赵天南如今还在揣摸着到底是谁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对太子下手,凤止歌就忍不住想笑。 一旁的李嬷嬷道:“主子对含月公主似乎有些欣赏?” 如若不然,主子又怎么会给她留下这样一条路。 在李嬷嬷看来,最好就该叫赵天南早些知晓太子与含月公主并非他的血脉,好叫他尝尝做个被戴绿帽子的帝王是怎样的感觉。 若是赵天南知道他当初苦心谋划才得来的江山,根本就不可能传到他的子嗣手里…… 李嬷嬷真是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赵天南知道真相之后的精彩表情了。 只不过,看主子的意思,还没有主动揭开这件事的想法。 李嬷嬷心中很是遗憾。 凤止歌见李嬷嬷这个样子,哪里猜不出她在想些什么,闻言轻轻一笑,“想不到阿芜也这么爱看热闹,放心吧,纸是包不住火的,赵天南总会有知道的那天。” 其实凤止歌希望太子更出色些,太子愈是出色,赵天南对他的期望就会愈高,也会越上心的教导于他。 若是待他将太子教导得完全符合他心中的未来帝王了,再告诉他,他其实只是当了二十几年的便宜爹,不知道赵天南会不会气得一命呜呼? 只不过,太子赵载存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病秧子,而且在其他方面也并不那么出色。 但,凤止歌相信,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赵天南定是寄予了厚望的,到真相揭开的那一天,她一定要亲眼去看看赵天南会有何种反应。 想到这里,凤止歌抿唇笑得很是愉悦。 李嬷嬷见凤止歌笑了,也跟着露出笑容,再不去想赵天南会如何,而是又拿出一封信来递给凤止歌,“主子,这是今天一早刚收到的信。” 想到这信是从何处来的,李嬷嬷面上的笑容不由加深。 信封上一片空白,也没注明是写给何人的,唯有封口处还特意用火漆封了起来。 凤止歌还以为这是关于最近计划的秘信,但撕开信封抽出信纸一看…… 一整张信笺纸之上,只写着苍劲有力的几个字。 安好,勿念! 凤止歌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完全不明白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可是在看到李嬷嬷那促狭的笑容,她才猛然反应过来,这必定是萧靖北捎回来的信。 哭笑不得的将手中的信纸合上。凤止歌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萧靖北这才走了几天啊,算算时间,岂不是他才出门两三天,就已经在路上着人捎了信回来? 捎信回来也就罢了,还一整张纸上只写这么几个字,他就不知道多写点什么? 李嬷嬷带着打趣的笑容退了下去。 待房中只剩下凤止歌一人,她展开信纸又看了一遍。从那字迹里。她仿佛能看到,萧靖北提笔几度欲写,最后却只写了这么几个字。那中间的犹豫,让凤止歌又忍不住轻声道了句“傻子”。 这么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凤止歌但凡看完任何一封信,总会将之焚毁。 这次她本也打算如此处置萧靖北的这封信的。可那信纸都已经凑到烛火上了,她却突然又将手收了回来。然后将那信纸重新塞进信封里,想了想之后,还特意将这信锁进了梳妆台上的一个妆奁匣子里。 做完这一切,抽回手中的钥匙。凤止歌又为自己方才做的这些而觉好笑。 有心想将那封信取出来吧,又觉得自己为了这么一封只写了几个字的信而如此纠结实在是好笑,于是随意将那钥匙往旁边一丢。 罢了。随他去吧。 然后再不理会这茬儿。 …… 接下来的这几天,太子在宫里遇刺一事传出了宫。受此事影响,京卫们在巡逻时都警醒了几分,但凡发现有可疑之人,二话不说便先将人抓起来。 至于那人是不是有行刺太子的嫌疑,之后审过了再说。 还别说,被抓的人之中虽然没找到行刺太子的疑凶,但却有不少作奸犯科之人,这些人一被抓,整个京城的治安都随之好了许多,京卫此举一时之间倒也赢得了百姓们的不少赞誉之声。 百姓们为此高兴不已,但那些朝中大臣们,却无不为之惊诧震动。 宫里戒备森严,太子身为一国储君,而且还是皇上唯一的儿子,受到的保护无庸置疑,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人胆敢在宫里谋害太子,更让人震惊的是,那些人竟然还只差一点就成功了。 这些朝臣们都知道,皇上这些年养了不少死士,这些死士各个都是为了保护主人不惜丢掉性命的存在,而这次那些意图谋害太子的,居然就是太子身边的死士! 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能蛊惑得这些意志坚定的死士? 当然了,还有个疑问,很多人都想不明白,那两名死士本就是随侍太子左右之人,他们要行刺太子,最简单的难道不是直接挥刀吗,为何又要特意向太子下********? 比起直接取太子的性命,********不仅见效慢,还更容易被人看出端倪来。 任这些人怎么想,也没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最后只能归为那个幕后主使之人害怕直接取太子的性命会暴露自身吧。 而太子,他本就体弱,经此一难,更是一连在床上躺了差不多半个月才能起身。 他中的本是********,需要长时间服用才会带来很大的损伤,太子接触那毒药的时间其实很短,但谁让他的身体甚至能算得上是弱不禁风呢,在外人眼中,只那么一点点的********,就让太子几乎去了半条命。 无人知道,太子之所以会调养如此之久,其实更多大的原因是出于他自己的心结。 经此一事之后,原本就积极上奏选立太子妃的大臣们更是一封封的折子不断往赵天南那里递。 赵天南希望有个好的继承人能将他的江山延续下去,朝中的众大臣也同样担心大武朝会不会后继无人。 趁着太子身子骨尚算可以,还是早早立了太子妃延续皇家血脉才是真。 虽然有些不敬,但许多人真就是这样想的。 随着那如雪花一般递进宫的折子,众臣们一时之间就连官粮贪腐案以及筹粮一事的困扰都稍稍忘却了些。 还是离京办差的萧靖北向京中传回查案进度,人们才想起来这件事。 萧靖北此行查案说顺利也顺利,说不顺也颇为不顺。 就如凤止歌早前就与他分析过的一般,官粮贪腐案并非粮仓所在地的当地官员就能完全瞒得下来的,京城里有不少官员与之勾结在一起。 是以,萧靖北才出了京,就已经有消息往地方上传了过去。 与之前奉皇命查看粮仓情况的那些官员一样,萧靖北也同样遭到了来自地方官员的截杀,只不过,与之前那些并无防备的官员不同,萧靖北这次查案本就独到会遇到危险,一路上都多有防备,而且他身边有麒麟卫相护,他自己又身手不凡,所以不仅没如那些地方官员料想的一般被截杀,反倒抓了好些活口。 这些地方的官员之所以派人刺杀萧靖北,无非就是因为怕死,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他们派来的这些人,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宁死不屈之人。 稍稍动了些刑,萧靖北就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 饶是他一向冷静自持,从那些刺客之中得到的消息,也仍让他抽了口气。 因为有凤止歌的提前告知,他早就知道官粮贪腐案的涉案人员绝对不可能是少数几个地方官员,但他也没想到,几个粮仓所在地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员,几乎就没有没牵涉其中的!(未完待续。) 第143章 来人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地方官员那么多,但谁的屁股底下都不干净。 所以,在察觉到此次赵天南下了狠心要惩治盗卖官粮案之后,这些心里有鬼的地方官员自知此次是绝对无法轻易蒙混过关,有很大的可能也许连命都没了。 兔子急了都咬人,更何况是这些借盗卖官粮过了这么些年好日子的官员了,但要说因此就生出那谋反之意,他们倒也没这么大的胆子,绝望之下,本着拉下一个是一个的心态,这才不惜屡次对京城来的钦差下毒手。 尤其是在经历过上次放走几条漏网之鱼后,又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准备,萧靖北遇到的刺杀比上次又要力度大了许多。 不过,好在凤止歌早在他离京之前就让他将麒麟卫收归了旗下,否则,只凭他自己,就算身手再怎么好,只怕也只能饮恨。 而在屡次刺杀萧靖北未能尽功之后,地方官员们也知道这次是踢到铁板了,这位安国公世子,可不是前面来的那些软脚虾。 在自身安全得到了保障的情况下,萧靖北查案的进度自然便不慢。 越往后查,他就越因这些人的胆大包天而摇头。 坏蛋也不是一天练成的,这些人最初也只敢瞒报少许数量的税粮,后来许是见事情一直没暴露,这才开始慢慢变本加厉,从瞒报少量税粮一点点增加数量,到最后觉得这样不够过瘾。干脆直接将粮仓里的官粮充作新粮卖出去,待秋收之后用瞒报的税粮填充粮仓,后来甚至根本就不再往粮仓里填充粮食,税粮还未入库就被他们卖了出去。 以浙西为例,浙西秋粮本有四百五十万石(一石约一百八十多斤),但地方报上去的只有两百余万石,被这些官员私吞下来的。几乎达到了五成。 多年下来。被盗卖的官粮总数至少有两千多万石,这么多的粮食,足可以供数百万人一整年的嚼用。 要知道。如今大武朝的总人口,也不到六千万。 这些人的贪婪,简直令人发指。 不仅是地方官员,就连许多京官。这次也都牵涉其中,涉案人数之多。只要顺着一条线查下去,就能顺势提溜出一串来。 甚至,很多人都还是萧靖北认识的。 萧靖北在查案期间,也不是没有人通过他认识的人前来说情。每到这时,萧靖北都会拿出当初在金銮殿上自荐时那种绝对效忠皇上、誓要将危害大武朝安宁的蛀虫一网打尽的态度。 因为他的强硬,萧靖北甚至说整个安国公府都得罪了不少人。不过如今的安国公府萧靖北在外查案,府里只余久病未愈的安国公。以及一个刚过门没多久的世子夫人,两人又都整天足不出户的,倒是不虞会有人前来找他们的麻烦。 当然了,就算真有人不长眼前来刷存在感…… 凤止歌:呵呵! 再说离京在外的萧靖北。 在衙门里坐了一整天,饶是萧靖北自幼习武身强体壮,回到驿馆用完晚膳之后,也只想躺到床上什么也不想的睡上一觉。 偏偏,还有人就不想放过他。 “大人,外面有人求见!”一名穿着侍卫服的麒麟卫前来禀告。 萧靖北正准备脱下外衣,闻言手上一顿,问道:“可知来者何人?” 其实不等那麒麟卫回答,萧靖北就已经能猜到,必定又是谁走通了京城的关系托人说情来了,倒不是他会神机妙算,而是自打知道刺杀不了他之后,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现在看来,也会继续扶持下去。 萧靖北本来不对这名麒麟卫能说出来者身份抱希望的,毕竟麒麟卫们这些年也只能说是没有荒废身手罢了,要说他们能认识多少京中权贵及身边的人,那却是不太可能的。 没想到,听到萧靖北的提问,那麒麟卫还真就答了出来:“回大人,这次来的,是承恩公府周家的人,而且还是承恩公周泰身边的心腹。” 咦? 萧靖北有些惊讶,看向那回话的麒麟卫。 那名麒麟卫也知道萧靖北为何会吃惊,他大咧咧一笑,然后嘴角一撇,道:“大人,承恩公的心腹,小人原本也是没资格认识的,不过谁叫他有个不中用的儿子。” 这名麒麟卫姓伍名岳,正是这几年做屠夫的那人。 伍岳当初也是安国公的得力手下,安国公昏迷不醒之后,麒麟卫之所以能维持这么长时间,除了麒麟卫们本身不甘心就此归于平凡,也有赖于伍岳的努力。 伍岳本就是个粗人,虽然当初进了麒麟卫风光了一段时间,但在麒麟卫没落以后,却发现自己根本连谋生的手段都没有。 但无论如何,就算自己能挨饿,他也总不能不管家里的妻儿,所以靠着一身的蛮力,伍岳成了个屠夫。 这年代的屠夫在市井间可是个极受欢迎的职业,所以武岳一家的日子倒也算过得过去。 别看伍岳自己长得武大三粗的,但他可是有个正值妙龄活泼可爱的女儿,为了这,伍岳可没少在其他麒麟卫的同僚面前炫耀过,不知道招了多少恨。 在某次,伍岳引以为傲的女儿到铺子里来寻他时,却在大街上差点被一个流、氓调戏了,虽然没吃什么亏,但却被吓得脸色发白。 伍岳本就是个宠女儿的,见此哪能忍得下这口气,问明原因之后就将那小流、氓找出来狠揍了一顿。 那小流、氓没偷着腥反而被痛揍,自然是不甘心的,直接扬言自己老爹是承恩公的亲信,一定要让伍岳一家好看云云。 那小流、氓的老爹,就是这次来求见萧靖北的承恩公心腹张管家。 “小人那时候还做好了被承恩公府收拾一顿的准备。没想到承恩公府后来却对此事不了了之了,也不知道是为何。”伍岳有些不解地道。 虽然并不知道那张管家后来为何没为他儿子出气,但经此一事,伍岳对这位张管家那可是印象深刻,所以方才第一眼看到张管家,他就认了出来。 但是显然,他记得张管家。张管家却半点也不记得他了。 不过这样也好。麒麟卫重新凝聚的事现在还无人知道,既然张管家不认得伍岳了,这件事自然不会就此暴露出去。 是的。萧靖北以为,张管家之所以会选择不了了之,只怕也是调查到了伍岳那麒麟卫的身份,周家这些年可一直没放弃在安国公府寻找玉麒麟。说不定,当时的张管家就是顾忌着麒麟卫以后若是落入承恩公府。他们会变成一家人? 想到这个可能,萧靖北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至于说周泰的亲信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原因无非只有一个,盗卖官粮案。承恩公府也牵涉进去了。 承恩公府本就野心不小,这些年又生出一个希望过继嗣子给皇室的念想,盗卖官粮案涉及范围如此之广。他们不伸手参合才奇了怪了。 早在之前的调查之中,萧靖北就已经发现这一点了。 这些天承恩公府一直没人来找他。他还以为承恩公府是自知与萧家结下的梁子不可化解,所以识趣的没有凑到他面前来,没想到周家人还真有脸来见他。 萧靖北本想叫人直接将那张管家丢出去的,不过转念一想又改变了主意,“把人带进来吧。” 他倒要看看,周家人来此是想威逼,还是利诱。 伍岳应声退下,然后将张管家带到了萧靖北会客的一个小厅里。 张管家年约四十五六,身材适中,长着一张看似温和的脸,但在那温和之余,眼中又不时透出些精光来。 进到厅中,他先是向着带他过来的伍岳点了点头以示感谢,然后才对着萧靖北行了一礼,“小人见过安国公世子。” 萧靖北冰冷的唇轻轻扯了扯,道:“这位便是承恩公身边的张管家了吧?” 张管家一怔,他这还没自报家门,萧靖北怎么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虽然不知道萧靖北是从何得知的,但张管家本来也准备要道明身份的,所以闻言轻轻点头。 “那么,不知张管家这次来,是要见安国公世子,还是要见奉了皇上之命在此查官粮盗卖案的萧靖北?” 张管家沉默了。 安国公世子与萧靖北自然是一个人,但这两个身份,对承恩公府,却有着不同的意味。 张管家能成为承恩公周泰的心腹,自然不是因为他的年纪够大,他本以为自己出面对付萧靖北这么个后进小子已经绰绰有余了,可如今连话都还没说上一句,就已经被萧靖北压了一头。 但是,张管家心里再怎么翻腾,他也不能不回答萧靖北的话。 “小人自然是要见查官粮盗卖案的萧世子。”张管家道。 萧靖北抬头,一双寒意十足的眼紧盯着张管家,“张管家该知道,就冲着你是周家出来的人,我就可以直接让人将你丢出去,所以,周家,想用什么来说服我?还是说,周家天真到什么代价都不想付出?” 以周家与萧家的关系,周家这次既然会求上门,就已经表明周家在盗卖官粮一事上牵扯极深,甚至指不定周家就是拿大头的。 一旦萧靖北将调查结果送到宫里,哪怕承恩公是赵天南的亲舅,只怕暴怒之下的赵天南非但不会手下留情,还会直接拿整个承恩公府来杀鸡儆猴。 这并不是不可能,以往有太后在宫里帮着周家周旋,赵天南待承恩公府才多有包容,如今赵天南连太后这个生母都能禁于慈宁宫,一个牵扯到贪腐案之中吞了不知道多少银钱的舅舅,又怎么会被赵天南轻轻放过? 就是因为想明白了这一点,周泰才会在明知道萧靖北不待见周家的情况下,将心腹张管家派了来。 张管家又是一窒。 他原本是想一点点抛出周家的诱饵与萧靖北谈条件的,可现在萧靖北这样一说,他若是还按照之前的想法来做,萧靖北会不会不耐烦得直接让人将他打出去? 略作思索了之后,张管家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出承恩公给的底限。 “萧世子,既然您是明人,那小人也就不说暗话了,周家确实牵扯到了这次的盗卖官粮案里,不过我家老爷也是被那心怀不轨的人诱骗了,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来。”张管家道。 至于他所说的话,萧靖北信不信,他也没功夫理会了。 “是以,小人临行之前,老爷就已经给过交代,只要萧世子手下留情,周家愿意将这些年从官粮里得来的银子,分出一半奉上给萧世子。” 张管家说完,眼中隐含着期待看向萧靖北。 萧靖北自然是不会信什么周泰是被诈骗了才会牵扯到官粮案这种鬼话,恐怕当初周泰在发现有利可图之后,是恨不得一口将其中所有的利益都塞进腰包里吧。 至于,张管家所说的那一半…… “既然承恩公也是为有心人诱骗才误入其中,那为何,承恩公不主动到皇上跟前禀明此事呢,以皇上与承恩公的舅甥之情,若是承恩公肯把这些年的不法所得尽数献于皇上面前,皇上又岂会为此动怒?”萧靖北平淡地扫了张管家一眼,如此道。 张管家简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说承恩公是舍不得那大笔已经到手的银子,还是说承恩公与皇上的关系早就已经极为不睦了? 好在,张管家只尴尬了这么一小会儿,萧靖北就很体贴的出言给了他台阶下,“张管家莫怪,我也是开玩笑的。承恩公既然有诚意拿出一半来,那我也自然是愿意替家中夫人赚些胭脂水粉钱的,这件事,我应下了。” 因“夫人”二字而想到许久不见的凤止歌,萧靖北的神色都瞬间柔和了许多。 张管家却只以为萧靖北这是被周家给的报酬所打动,心下跟着一松,面上也多出几分笑意来:“既然萧世子点头,那以后世子与周家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希望这次的合作不要出什么纰漏才好。”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第144章 坑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嘴里说着这样的话,张管家也在心里暗自嘀咕。 这安国公世子别看人冷冰冰的,说话可半点儿都不空气,自家老爷这么多年来从那些盗卖官粮的人手中得到利益的一半,却被他说成了替夫人赚些脂粉钱。 那样数量庞大的一笔银子,就算是凤仪轩里最贵的脂粉,都能买不计其数了。 不过再怎么在心里嘀咕,张管家也只能都憋在心里,谁叫如今是周家要求着萧靖北收这笔钱呢? 周家如今本就不得当今皇上的欢心,又有凤止歌手里掌握的那个大秘密在前,他们如今可是再不敢让赵天南将目光放在他们身上了,就怕有个万一就要惹来杀身之祸,更别提是与盗卖官粮这么严重的案子扯上关系了。 若非如此,周泰又怎么会忍痛拿出在官粮一案上获得的一半巨额利益来求萧靖北手下留情呢? 张管家跟在周泰身边这么多年,又被其视为心腹,他是知道这一半利益是一个多么大的数字的,周泰这次也是不得已之下下了狠心的。 张管家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自家老爷那咬牙切齿心痛不已的模样。 不过,比起周家满门的性命来说,让出这一半的利益,自然也是值得的。 至于把周家摘出来之后,官粮案里缺的那个窟窿该怎么办…… 萧靖北既然同意了收这笔钱,拿了钱自然也该做些事才是。 官粮案里牵涉到的朝中官员众多,承恩公府虽然不是亲手操刀盗卖官粮之人,但拿到手的利益可是不少,知道周家与此有关的官员其实并不少,不过,周家完全不担心这一点,只要萧靖北这个查案的人愿意抬手。那些注定会被送进大牢的人,周家完全有能力让他们说不出不该说的话。 张管家又与萧靖北就这次“合作”探讨了一会儿,然后才告辞离开。 方才萧世子可是明说了,好处没拿到手之前。他是不可能就此撒手的,可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偏偏还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张管家也只能匆匆离开让人用最快的速度将那好处送到萧靖北手上。 而在张管家离开之后,萧靖北看着房门方向。无声地冷笑。 也不知道该说周家人太天真,还是要说他们太过相信他们给出的饵一定能勾住萧靖北这条大鱼,居然完全没怀疑过萧靖北的首肯是不是真的可信。 萧靖北会如此放过周家人吗? 答案当然是不了。 当初周语然以及她身后的周家人屡次三番的欲置萧靖北于死地,虽然萧靖北命大熬过来了,但那可不代表结下的仇怨也跟着就一了百了了。 更别提,还有周语然差点累得安国公萧立声名扫地了。 萧靖北想,他要是真的犯了抽放过周家,待他回京那日,凤止歌会不会直接指着他大叫“脑残”? 想到凤止歌,萧靖北嘴角微微向后扯了扯。面上也多出几分温度来。 他捎回去的信,她必定已经收到了吧,不知道,她可有想他? …… 张管家带着好消息马不停蹄的赶回了京城。 而早在张管家回到京城之前,安国公府里的凤止歌就已经收到了一封信。 将信上的内容看完,凤止歌微微一笑,萧靖北什么时候也喜欢给人挖坑了? 不过,既然是给周家人挖坑,唔,这个可以有。 不仅可以有。凤止歌还打算再搅合搅合,给周家把这个坑挖深点。 “阿芜,让人盯着周家,只要发现有周家的人往萧靖北那里送东西。全都给我劫下来。”凤止歌吩咐道。 李嬷嬷并不知道萧靖北在信上写了些什么,那可是主子与萧世子之间的秘信,她当然不会没脸色的凑上去碍眼。 不过,既然主子如此吩咐了,看来必定是与周家有关,李嬷嬷用最快的速度就吩咐了下去。 再说周家。 周泰这个当家人因张管家带回来的好消息而松了口气。 这次的官粮盗卖案算是触到皇上的底限了。只看皇上的样子就知道,这次的事绝对不会轻易放过,那些牵涉其中的官员,更是不知道要为此掉多少脑袋。 周家其实并未直接参与盗卖官粮,他们扮演的角色,其实更像一把保护伞。 想想也是,盗卖官粮一案如此严重,单凭那些地方官员是怎么也瞒不下的,更不用提是一瞒就瞒了这么些年,若说这其中没有一些位高权重之人打掩护,怕是谁也不会相信。 而周家,便是那其中之一。 周泰原本也是不知道大武朝居然还有如此大范围的贪腐行动的,所以后来下面的人直接找上他并告之此事时,他震惊之余也不由为这些人的大胆而感到后怕。 周泰本就是个胆子不大的人,所以初听到这事时,第一反应是一定要将这等贪腐行为告诉他的皇帝外甥,可后来面对那人许下的重利,他却不由鼻息加重气喘不已。 周家是当今皇上的舅家,又有太后一直以来护着,钱与权,周家都是不缺的。 可周家也是上下一大家子,哪怕平素并不缺嚼用,但一年到头的花费也是个庞大的数字,若不是这些年太后时常贴补些,又有皇上看在太后的面上时常赏赐些下来,单靠周家父子几人的俸禄以及那些产业,还真没办法维持日常开支。 当然了,真正让周泰点头参与到官粮盗卖中的,却是因为周泰心里一直以来存着的那不敢说出口的野心。 假如太子还来不及登基就…… 这个念头,周泰虽然一直不敢做出与之相对的行动,但却一直未能完全打消。 若是周家有一天真的有这个大造化,至少,到时候他也不能因为缺银子而不能运作,不是吗? 在这样的心态之下,周泰一改平日的小心谨慎,狠狠的冲着游说之人点了点头。 这些年来。周家从官粮盗卖里拿到的银子真不是个小数目,但再怎么多的银子,若是没有命去花也是白搭。 周泰很清楚自家与萧靖北的恩怨,所以为了打动萧靖北。他才许出这样一个在他看来绝对不会有人会拒绝的诱惑。 心惊胆战了多年才拿到手的银子,要生生舍下这么一半,周泰的心痛自然不言而喻,可是为了一家老小的性命,他也只能如此了。 就在周泰心头滴着血从书房暗阁里拿出藏得隐秘的银票时。周家几兄弟连袂走了进来。 周家几兄弟对老父的打算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看到周泰手中那厚厚一叠的银票,几兄弟嘴角狠狠抽了抽。 “父亲,咱们真的就要将这么大一笔银子拱手让给萧靖北那个小畜生?” 沉默了好半晌,周雨仁仍没能忍住如此问道,声音里的不甘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周家其他几兄弟虽然没有开口,但眼中的赞同却是显而易见的。 周泰见状握着银票的手都为之紧了紧,别说是儿子们了,就算是他自己,这么大笔的银子要亲手送出去。也是心头抽抽着疼,这可是他冒着危险才拿到手的银子,如今却要平白送给一个与周家关系不睦的黄口小儿! 可是,如今盗卖官粮一案是萧靖北在查,查完之后也有极大的可能会交到任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的萧靖北手里来查,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可算是握在萧靖北的手中。 “不如此,难道你还能想出什么别的好办法来?”周泰的语气里也满是郁气。 他倒是不想妥协,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 周家几兄弟也齐齐一窒。 若是他们真能想出别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又怎么会向萧靖北低头? 到底是意难平。周雨文烦躁的来回踱着步,直晃得其他几人眼都要花了,才停下恶狠狠地道:“父亲,就算咱们不得已要向萧靖北低头。又何需拿出一半来?那么一大笔银子,萧靖北这小畜生就算攒个一辈子也没这么多吧?” 周雨文几兄弟是真不甘心啊,这些银子虽然还握在周泰手里,但想也知道,将来必定是要分到他们几兄弟手里的,如今眼看着属于自己的银子就要打水漂。他们心里的感觉可想而知。 周泰被周雨文说得心中也跟着一闷,沉下脸来怒声道:“你们以为我就愿意把银子拱手让人吗?不给银子就去死,这么说,你们是宁愿要银子也不要命了?萧靖北是什么人,你们以为这些年来咱们周家还没把他得罪死吗,嫌一半给多了,少给些你看他会不会直接将银票丢回来?” 周家几兄弟顿时噤若寒蝉。 再怎么心疼银子,他们也不会想要拿命去填。 既然这银子必须要给出去,几兄弟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安慰自己:这笔银子换来的,可是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 这样一想,虽然心里仍然有不舍,但好歹也好受些了。 这个时候的周家父子可不会想到,让他们更心疼的,还在后面。 将银票点好,又拿了个匣子装上,周泰当着周家几兄弟的面把那匣子递给张管家,吩咐张管家再亲自跑上一趟,将银票亲手送去给萧靖北,还一定要让萧靖北立下字据来。 张管家慎重地应了,然后速去安排人护着他与银票启程。 可是,才走出京城不远,张管家一行人就被一伙黑衣蒙面人敲了闷棍,什么也不知道的就晕了过去,待他们醒过来才发现,旁的东西都没少,唯有那重中之重的装着银票的匣子,却是被人窃了去。 张管家差点没晕过去。 这些银票可是要送去给萧靖北的,如今这么一大笔的银子丢了,他若是见了老爷,老爷会不会生撕了他? 再者说,他若是回去告诉老爷他把银票弄丢了,老爷会不会怀疑是他监守自盗? 可张管家还不得不回去见周泰,有那么一瞬间,他倒确实有过干脆就此远遁算了,可他的妻儿老小都在承恩公府,他要是这样一走了之。他的家人恐怕都活不下来。 张管家一身狼狈的回了承恩公府,得到消息的周泰第一时间就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也不怪周泰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这笔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而且还是周家一家的救命银子。就这么丢了,也难怪周泰会被刺激得晕过去了。 周泰这一晕,承恩公府上下都乱了套,尤其是知道实情的周家几兄弟,没有了这笔银子。他们又要拿什么来堵住萧靖北的嘴? 只这样一想,周家兄弟就慌了手脚,更别说考虑如何处理这件事的后续了,只能眼巴巴地守在周泰的床前,等着周泰醒来之后收拾烂摊子。 晕过去总是会醒的,所以,周泰醒来之后,还来不及为那丢失的银子心疼,就得重新考虑起要怎样处理这件事了。 虽然银子丢了几乎就没有被找回来的可能,但那么大一笔银子。哪怕找到的可能极低,周泰也不可能就这样完全放弃。 所以,先遣了人去查这件事到底是谁下的手,看有没有可能将丢失的银子追回来,随后又让了人去与萧靖北商谈,看他们谈好的条件能不能再变动一下,比如说,从原本的一半少个两三成什么的。 萧靖北接到周家传来的消息时还有些惊讶,但在得知周家送来的银子被人半道上截了胡,他才算是了然。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接周家的银子。之所以与周家周旋,也只是想先把这银子拿到手,再转手送到赵天南面前,让他好好看看他的好舅舅这些年到底从他的国库里掏了多少银子出去。 却没想到。凤止歌做的可比他狠多了。 不用猜,萧靖北都知道,周家被劫走的那笔银子,一定是凤止歌动的手。 所以,面对周家派来游说的人,萧靖北都不用板脸。身上便自然而然的往外散发着寒气,“这件事没得商量,本世子同意收下周家这笔银子可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想要本世子替周家做白工?可没那么容易的事。再说了,谁知道你们所说的银票在半道上被人截胡是真还是假,就算是真,周家不是还有那另外一半吗?” 周家派来的人被噎得好不难受,想要与萧靖北分辩,但萧靖北后面压根儿就不再听他说些什么了,最后只得无奈的苦着脸又回了京城。 “别怪我没提醒承恩公,盗卖官粮一案查到如今也差不多清楚了,若是在我查完案回京都没收到银子,那就别怪我把实情都一一报与皇上了。” 这是萧靖北最后留下的话。 那人也如实将这句话转达给了周泰与周家几兄弟。 周家几人因萧靖北的嚣张气焰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可再怎么生气,他们还都不得不接受萧靖北的威胁。 可真要让他们狠下心将剩下的一半都双手奉上,又怎么都不甘心。 “父亲,要不,咱们就只拿出两成给他,反正萧靖北也不知道咱们这些年到底从官粮盗卖里获利多少。”说话的是周雨文。 他早就对周泰先前老老实实的拿出一半获利有所不满了,偏先前周泰的态度还极为强硬,他就算不满,念在这钱拿出去可以救命的份上,也只能强忍着。 可如今不一样了,要是周泰还脑子一昏,真的将剩下的一半都送到萧靖北手上,那将来他们几兄弟可不就什么都捞不着了? 与从官粮盗卖上的得利相比,周家本身的那点子产业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周泰本就气得有些肝疼,听到周雨文这话,抬手就是重重一巴掌打在了他脸上,“不长脑子的孽畜,你也不想想,如今下面那些人可都掌握在萧靖北的手里,他难道还审不出来咱们到底拿了多少?” 说到这里,周泰目光在几个儿子身上一一扫过,“你们也都是与他一样的想法?” 周家其他几兄弟沉默不言,周雨文说出真实想法换了一巴掌,他们就算心里的想法与周雨文一致,又怎么会傻到开口说出来? 周泰见状心里突然感觉一阵莫名的疲惫。 他的这几个儿子,平时看起来还有几分精明,可怎么就如此经不得事? 这时候,周泰反倒庆幸赵天南当初没有同意从周家过继嗣子了,真要得到了那样的造化,以他这几个儿子的本事,只怕会被朝中那些老狐狸吞得渣子都不剩。 想明白这些,周泰无力地挥了挥手,“我这个半只脚都踩进棺材的老头子倒不在乎还能活几年,这笔银子就算花出去,也是在买你们的命,要是你们舍不得,那就把银子留在手里吧。” 周家几兄弟闻言心中一凛,他们能察觉到,周泰是认真的,若是他们说个“不”字,只怕周泰还真的不会再出这笔银子。 这怎么能行? 周家几兄弟大惊。 还是那句老话,银子再好,没了命也享用不了,如今既然已经拿了一半出去,若是还留不住命,捏着那另一半又有什么意义? 于是,几兄弟连忙陪笑地道:“父亲,这件事当然还是按您的意思来做,论起眼光长远,咱们哪里能比得上父亲。”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第145章 缠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为了不重复上一次的悲剧,这次的银票由周泰亲自挑了绝对忠诚于周家的家奴送过去,还特意选了好些周家培养的好手护送着。 有了前车之鉴,周家去送银子的人一路上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就怕哪里出了纰漏又让人敲了闷棍。 上次丢了那一半银子,周家还可以拿这另一半来填,可如今这另一半要是再丢了,那周家上下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靖北将周家与盗卖官粮一案有关的事报到皇上那里去了。 所幸,周家还没倒霉到底,这次的银子顺顺利利的送到了萧靖北手里。 见到萧靖北时,周家那人心里大呼着庆幸擦了把汗,这一路上他可没少打听盗卖官粮案的进度,听说萧靖北已经将案子查得差不多了,他若是晚个几天到达,说不定萧靖北就已经准备回京了。 想到萧靖北的那句威胁,周家人不由有些后怕。 将银子当面点好了交到萧靖北手里,又接过萧靖北所立的字据,周家来人明显松了口气,萧靖北立字据如此爽快,显见他对与周家的合作也是极为有诚意的。 办完事,这周家人急着回去向周泰禀告,又马不停蹄的回了京。 而就在他走之后几天,已经把案子查得差不多了的萧靖北,也收拾好东西正式启程回京,随他一起的,还有一大群牵涉到官粮案待审的官员。 这庞大的队伍不知道吸引了一路上多少人的注意力,如今就连许多普通百姓也得知了官粮盗卖案的消息,打听到这就是安国公世子押解那些贪官进京,沿途不知道有多少愤怒的百姓冲着囚车扔烂菜叶、臭鸡蛋等。 解气之余,也自有一股恐慌渐渐漫延。 今年江南等地大旱,粮仓里的粮食又都被这些贪官倒手卖完了,到家家户户的存粮耗尽时,他们又该拿什么果腹? 到车队一路行到京城,百姓间已经谣言四起。直闹得人心不稳。 而萧靖北,他却早早的就吩咐麒麟卫的人将那些待审官员看好,自己则离开车队提前入了京。 似乎就从踏上归程的那一刻起,他的一颗心就已经飞往了京城。飞到安国公府的聆风院。 他从来没有过像此刻这般归心似箭的心情,以往的安国公府于他而言只是一座空荡的宅子,里面除了一个时时欲置他于死地的周语然,就只有一个昏迷不醒十几年的父亲,就算他离开再久。也不曾有过半点思念。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安国公府里,他多了一个让他时时记挂在心的妻子,只要一想到回京之后就可以再见他,他就恨不得快一点,再快一点,手里的马鞭也挥舞得越来越快。 对萧靖北来说,这样的急切还是头一遭。 这也让他充分了解了,凤止歌在他心里的地位。 在这样的飞奔之下,萧靖北不过十余天就风尘仆仆的赶到了京城。 回到安国公府时已是傍晚时分。安国公府的门房应门时看到站在外面的萧靖北,差点以为是不是眼花了,揉了好几次眼才确定真的是萧靖北回来了。 萧靖北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将缰绳往那门房手里一丢,就已经迈着急促的步子朝聆风院走去。 这时的凤止歌方用了晚膳,由李嬷嬷陪着在院子里消食。 已经进了盛暑六月,即使是傍晚偶尔吹过的轻风,也总是带着股子让人烦闷的热气,凤止歌穿着碧色的薄衫,轻轻走动时。就如一汪让人精神一振的清泉。 院中其他人都被遣下去了,主仆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轻声叙着话。 “主子,听说世子爷已经启程回京了。”李嬷嬷身形落后凤止歌半步,轻声道。 凤止歌闻言“唔”了一声。却是抬手掩着嘴打了个哈欠,眼角也因此而泛上点点湿意。 也不知道为啥,这段时间总是有些精神不济,莫非就春困来得迟了些? “查个案子查了这么久,也该回来了。”提了提精神,凤止歌如此道。 李嬷嬷闻言有些无奈。 原本见凤止歌与萧靖北相处得极好。她心里一直是颇为高兴的,可萧靖北走了这么久,也不见凤止歌有半点与思念有关的情绪,李嬷嬷又不幅为自家主子的不开窍而头疼。 “主子……” 张了张嘴正想再说些什么,李嬷嬷却突然看到院门口一身狼狈的萧靖北。 凤止歌这时正立于一口鱼缸前捏了些鱼食喂鱼,正好背对着院门方向,对萧靖北的归来倒是没半点察觉。 李嬷嬷从原先就一直致力于给萧靖北创造机会,如今萧靖北与凤止歌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她做起这种事来更是不遗余力,当即便轻轻抿唇一笑,轻手轻脚地往外退了去。 而萧靖北,见李嬷嬷这样,哪有不明白的意思,放缓了神色冲着李嬷嬷点点头,然后一点点靠近凤止歌。 李嬷嬷退出院子,临出门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院子里的两人的距离不断拉近,明明凤止歌还没发觉萧靖北的靠近,但两人之间就是有种让外人无法插足其中的圆融。 就仿佛,这两人本就该如此出现在一起。 李嬷嬷莫名的眼中就是一阵酸涩,她的主子虽然有着不输于任何男子的能力,可是这么多年来,却从没有过任何异性能真正走进她的心里。 当年的赵天南其实是有这个机会的,只不过,被他自己亲手放弃了。 李嬷嬷真的希望,如今的萧靖北能一直如此坚持下去,坚持到凤止歌心里的坚冰彻底熔化,坚持到凤止歌愿意将他的身影放到心底最深处。 李嬷嬷知道,她的主子其实并不在乎孤独与否,可是她们这些一路跟着她前行的人,却总会为此而心疼,她们的主子,如此出色的女子,为何连这人世间最普通的幸福也得不到? 想着这些。李嬷嬷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而萧靖北,他也不知道为何,越是靠近凤止歌,心里就越是紧张。到来到凤止歌一丈远处时,就连气息都不由自主地乱了几分。 只这紊乱的气息,便叫凤止歌立刻察觉到了。 她并未回头,一边将手中捏得细碎的鱼食全洒了出去,看着缸中鱼儿争相抢食。一边道:“阿芜,怎么无事倒紧张起来了?” 萧靖北身形微顿。 凤止歌显然不是在叫他,那么,就是在叫李嬷嬷了? 十几岁的凤止歌,却将已近半百之数的李嬷嬷唤作“阿芜”,这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不过,萧靖北也没多想,他的夫人,身上的秘密难道还不够多吗,他又何必苦苦追着要将所有事都弄清楚。待她愿意对他说时,总会告诉他的。 凤止歌没等到李嬷嬷的回应,正待转身。 而萧靖北却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三两步来到她背后,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里,力道之大,仿佛想将凤止歌嵌进身体里。 “止歌,我回来了。”萧靖北感受着怀中之人的温度,喃喃道。 早在萧靖北的手尚未触到凤止歌的身体时,她就已经下意识的紧绷起来,双拳握起。更是屈起肘准备顺势向身后之人来上一记。 但在闻到那熟悉的气息时,她却突然全身放松下来,然后就这样被萧靖北拥入怀中。 好半晌,见萧靖北没有半点要放开的意思。察觉到身上开始渗出粘腻的汗意,凤止歌手肘轻轻往后一撞,“你也不嫌热,赶紧放开。” 萧靖北有些不舍的在凤止歌身上蹭了又蹭,好一会儿之后,才有些不甘不愿的将之放开。待凤止歌转过身,他脸上所有的冰冷之色就如冰雪消融一般,然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止歌,我回来了。” 他再次如此强调。 凤止歌眉毛往上一挑,半点不见小别胜新婚的小女儿态,“我眼睛又没问题,当然知道你回来了。” 虽然没得到想要的回应,但对萧靖北来说,能见到眼前之人,就已经足够让他高兴的了,一直到后来跟着凤止歌进了屋,又去净房清理一身的风尘,嘴角都一直有些傻傻的往上扬着。 …… 萧靖北归京的消息并未就此传出去,为此他还特意吩咐了府里的下人,切不可与旁人说起他回来的事。 押着官粮案涉案官员的车队还要个几天才能进京,在这之前,萧靖北打算一直赖在凤止歌身边。 是的,就是赖。 他虽然以前没有过任何与异性接触的经历,但与凤止歌成亲之后,他其实也能隐隐感觉到,凤止歌虽然平时并不避开他的接触,但两人相处时其实总觉得隔了些什么。 但他回来时在院子里那情不自禁的一拥,却让他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莫名的就拉近了许多。 萧靖北很喜欢那种感觉。 他突然想起当初成亲之前闻越对他说的一句话,所谓好女怕缠郎,百炼钢化绕指柔其实也是可以反过来用的。 所以,想要与凤止歌更走近些,就要一直缠着她? 萧靖北莫名其妙的就悟出了这样一个道理。 然后,接下来的几天,凤止歌就突然发现,怎么萧靖北突然之间就像个小孩子一般变得粘人起来,不管她去哪里,萧靖北都必定一路跟着她,怎么瞪也不管用。 凤止歌瞪了几次之后,也就不管他了。 两人在安国公府里呆了几天,眼见官粮案涉案官员就要被押解进京,这天,凤止歌准备去寒府与寒老爷子和寒凌见上一面。 当然了,与她同去的,还有这几天寸步不离跟着她的萧靖北。 说起来,除了两人刚成亲时比较正式的上寒家拜见过岳父与寒凌这个大舅子,萧靖北还没有机会登寒家的门。 见到跟在凤止歌身后的萧靖北,莫说寒府的下人了,就是寒老爷子与寒凌,眼中也都闪过惊讶。 不过,寒老爷子和寒凌随后心里就颇有些安慰,同李嬷嬷一样,作为父兄的他们,也希望凤止歌在重回人世之后。能寻到一个真正的好归宿。 寒老爷子已经年逾古稀,寒凌也是过了半百的人了,他们又能还看着凤止歌几年呢,若是凤止歌身边能有一个真正值得依靠的男人。那他们也就能放心了。 寒老爷子父子此前都将凤止歌与萧靖北的成亲当作是凤止歌的权宜之计,但这时,看着两人之间那隐隐的默契,这两个与凤止歌最亲近的人,眼中都开始闪过深思来。 “父亲。哥哥。”凤止歌和萧靖北与寒老爷子两人见了礼,然后去了寒老爷子的书房。 见凤止歌半点也没有叫萧靖北回避的意思,寒老爷子两人微怔之后,眼中也跟着划过淡淡的笑意。 就凭萧靖北能得到凤止歌的信任,他们就已经有些认可起他这个女婿(妹夫)来了。 寒老爷子的书房就设在他如今居住的那个小院子里,在院门口,凤止歌还意外的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寒季杳。 凤止歌对这个当初被她救了的侄儿印象倒还算深刻,不过,寒季杳这时候出现在这里…… 看了看父兄,凤止歌带着些征询意味地道:“他?” 明白凤止歌的意思。寒老爷子冲她点了点头,“就是他。” 两人就如同在打着机锋一般,其中意思叫萧靖北和寒季杳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寒季杳原本对父亲和祖父将他叫到这里来颇有些激动的。 寒府上下谁都知道,祖父这个看着不起眼的小院子,除了父亲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进去。 如今既然祖父允许他涉足这里,是不是就意味着,在祖父心里,他这个孙子的分量开始变重起来了? 自从那次得知凤止歌被指婚之后,因为心里的执念。寒季杳就暗下决心,一定要成为父亲和祖父心里那个合适的人选。 他其实并不知道成为那个人选意味着什么,可他相信,那一定会让他在整个寒家整个大武朝都更有话语权。 是不是。到时候,他就可以更自由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寒季杳就是这样想的。 从那以后,向来懒散的他就变得异常的勤奋刻苦起来,而寒老爷子与寒凌,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不仅待他愈发严格。更不时将他带在身边教导,好在寒季杳本就是个聪明绝顶之人,倒也叫他着实学了不少东西。 不过…… 寒季杳想起自己这段时间所学的东西,心里总觉得有些怪异。 跟在父亲身边看父亲是如何处理朝中政务的,这倒不奇怪,他怎么说也是寒氏子弟,将来若不是真要做个闲散公子哥,总会入朝为官的,提前习惯这些倒也正常。 可是,被父亲和祖父要求与他们一起看朝廷邸报,并分析治国之策等等…… 治国之策,普通的朝臣,需要熟知这些吗? 这,难道不该是皇上才需要掌握的? 这些天,寒季杳心里不时便有这些纷乱的思绪闪过。 但是,在看到迎面走过来的几个人时,他却再顾不得去想这些了。 哪怕已经时隔大半年,再见到凤止歌,寒季杳仍止不住的心跳加速。 他上前几步,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又看到了凤止歌身后跟着走来的萧靖北。 萧靖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让寒季杳有些莫名的愤怒。 这里可是寒老爷子的居所,府里除了父亲以外,便再无旁人可以接近此处,就连他,也是到今天才得了祖父与父亲的首肯得以进入。 可萧靖北,他一个外人,凭什么就能有这样的殊荣? 寒季杳看着萧靖北,眼中的怒火就似要喷出来一般。 他不知道,自己会如此愤怒,到底是因为萧靖北可以进入寒老爷子的居所,还是因为萧靖北是凤止歌的夫君。 他长到二十几岁,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想要娶来做妻子的人,为何那个人却会成为自己名义上的姑姑? 寒季杳的心底深处,一直藏着这样不甘的愤怒。 寒老爷子与寒凌是何等敏锐之人,自然第一时间发现了寒季杳的异样。 想起寒夫人曾与他说过的事,寒凌眉头微微一皱,沉声道:“季杳!” 心里却在想着,他的儿子,竟然曾经动过想要娶素素过门的念头,这可不就是荒唐吗? 寒季杳因寒凌这一唤而蓦地回过神来,想到这是在祖父与父亲跟前,他心中一凛,生怕被寒老爷子两人看出什么异样来,然后赶紧收回目光,恭恭敬敬地对着凤止歌与萧靖北施了个晚辈礼。 “季杳见过姑姑、姑父。” “姑父”二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寒凌又看了寒季杳一眼,这才侧身让到一边,待寒老爷子先进了院子,才道:“都进来吧。” 几人鱼贯而入。 萧靖北和寒季杳都是第一次进到这院子,对里面那与众不同的家具摆设都惊讶不已,不过看寒老爷子两人与凤止歌都一副稀松平常的神色,便也只把心中的惊讶压了下来。 来到书房坐定,寒老爷子看向寒凌,“盗卖官粮一案,可已经统计清楚了?”(未完待续。) 第146章 发带 萧靖北和寒季杳都微微一怔。 众所周知,当今皇上是派了萧靖北去调查官粮一案的,可是,看寒老爷子的样子,却不似在问萧靖北。 两人还在疑惑着,就听寒凌答道:“父亲,这件事这些年咱们一直都在旁看着,具体的数量早就统计清楚了,这些年,被盗卖的官粮之数在两千五百万石左右。” 两千五百万石,以京城如今五钱银子一石的粮价,这两千五百万石粮食,就至少值一千多万两白银。 一千多万两! 在才建立了二十几年的大武朝,一千多万两白银意味着什么恐怕许多人都能想象得到,可以肯定的是,大武朝的国库里,绝对没有这么多的银子。 那些涉案的官员有多胆大,从中可见一斑。 寒季杳此前并未听寒老爷子和寒凌提起过这件事,所以在场的几人之中,就数他最为震惊。 而萧靖北,他心里的惊讶,却不是为了这个数字,毕竟这件事本就是他查的,具体的数字他最清楚不过。 让他震惊的是,寒凌所说的这些年,寒家一直在旁看着这件事。 在满朝文武眼中,寒家虽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圣宠,但寒家上至寒老爷子,下到任何一个走入官场的寒家子弟,都无疑是尽忠为国的。 可就是这样的寒家人,却眼睁睁的看着官粮贪腐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进行了这么些年,直接导致大武朝的官粮被那些胆大包天的蛀虫盗卖了两千五百多万石! 而如今,江南等地大旱,粮仓中又不存一粒粮食,眼见就要因此而酿成一场席卷整个大武朝的巨大风暴。 虽然这件事的因在那些贪官那里,但寒老爷子明知此事,却瞒了这么多年也没上报朝廷,是不是也有纵容之嫌? 寒老爷子父子与凤止歌都察觉到了萧靖北与寒季杳的震惊,不过谁也没开口为他们解释。 在寒老爷子看来,寒季杳既然已经被选定成了那个人。这样的事将来不知道要经历多少,若是只因此事便乱了心神,那只能说明他与寒凌选人的眼光太不成。 至于萧靖北,早前他就从凤止歌那里知道寒家对官粮盗卖案是知情的。这时虽然得知寒家知情的时间往前提了不少,但他早就知道凤止歌身上的秘密不少,所以惊讶之后,倒也迅速恢复了常态。 寒老爷子对萧靖北的表现很满意,转过头又继续问道:“那我们手里的粮食呢?” 寒凌道:“这些年。盗卖出来的粮食咱们一直未停过收购,这些粮食因为来历不能宣之于口,比寻常粮铺里倒是要便宜个两成,咱们手里的银子倒着实收了不少,再加之每隔两年都会将陈粮换成新粮,所以如今咱们手里已经有了两千万石去岁的新粮。” 许是先前就已经震惊过了,听到这里,萧靖北和寒季杳反倒没有那么大的反应了。 可是,寒家收购如此多的粮食是要做什么? 而且,寒家又从何而来这么多的银子能收到两千万石粮食? 然后就见凤止歌自怀里掏出厚厚一叠银票递了上去。“父亲,哥哥,这些是凤仪轩这一季度的盈利,再加上不久前夫君从周家那里坑了一笔银子,咱们不妨趁着如今粮食还未开始大幅度涨价,再多收上一些。” “凤仪轩!” 萧靖北和寒季杳到底没能忍住心里的震惊,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凤仪轩与凤鸣阁是当初寒素一手创办的,但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再加上寒素已经死了二十几年,还记得这件事的人就更少了。 这些年来。人们眼中的凤仪轩是个专营女子物件儿的老字号,但凤仪轩的主人是谁,也一直都是一个迷。 也曾有不少权贵打过凤仪轩的主意,能将这样一个谁都能看到的聚宝盆捧在手里。将来能有多大的好处自然不言而喻。 可凤仪轩不是谁都能捏上一把的软柿子,不用寒家帮忙,只寒青颜与李芜两人,就足以守住寒素当年留下的产业。 萧靖北和寒季杳,自然便是那不知情的人之一,所以这时听凤止歌竟然轻描淡写地拿出了凤仪轩上一个季度的盈利。又怎么能不吃惊。 这意味着,在他们面前的凤止歌,就是被人们猜测了这么多年的凤仪轩幕后所有人?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凤仪轩已经存在了二十几年,可是凤止歌,她如今也不过十六岁。 霎时间,萧靖北和寒季杳的眼前就如被蒙上一层抹不开的迷雾般。 凤止歌却似全然没听到两人惊呼般,唇畔轻轻扬起,“周家这些年靠着赵天南的名头,倒也没少往自己口袋里划拉,只这些年从盗卖官粮的勾当里,就获利一百万两,如今可是便宜咱们了。” 被凤止歌劫下来的那些周家准备拿去收买萧靖北的银子,就有整整五十万两。 也难怪,周家父子会如此不舍了。 这么大一笔银子,足够周家上下吃喝挥霍上几辈子了。 寒老爷子微微颔首,然后又望向凤止歌,道:“那么,接下来?” 听他的语气,竟似是在征询凤止歌的意见。 寒老爷子这些年在朝中理事可从来没有如此征询过其他人的意见,若是被朝中其他熟知寒老爷子为人的人见了这一幕,不知道他们会有怎样的想法。 凤止歌唇畔原本的笑意因寒老爷子的询问而渐渐冰冷,然后就听她嘴里缓缓吐出一个让人为之心寒的字来。 “杀!” 哪怕萧靖北幼年时就常与死神打交道,听到这杀意十足的字来,也不由微微怔了片刻。 是不是,他这时看到的凤止歌,才是真正的她? 方这样想着,萧靖北就见凤止歌转头过来看向他,“夫君,待到那些涉案官员被押解回京,十有八、九审案一事还要落在你头上,到时候。只要是有罪之人,能杀就杀,用不着容情,赵天南不是下了狠心要惩治这帮朝廷的蛀虫吗。你可是个忠君之人,就让这天下人看看咱们大武朝的皇上,对待这睦贪官污吏,到底有多狠吧。” “不仅留不得这些贪官,夫君最好还上个追讨赃粮的折子。那么多被盗卖的官粮,最后总得有个归处吧?” 就如同上次对凤止歌所说的那般,萧靖北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凤止歌要做些什么,他都绝对不会说个“不”字。 哪怕他心里很清楚,若皇上下旨追赃,又会给整个大武朝带来一番恐怕还要远超官粮盗卖案带来的动荡。 寒家这些年虽然暗中囤了那么多盗卖出来的官粮,可是想也知道,寒家绝对不可能直接从那些贪官手里直接买粮,所以最大的可能。那些官粮最开始是被卖与各地粮行。 一旦要追赃,这些粮行首当其冲就要遭受打击。 能开粮行的,就算不是豪富之家,至少也是小富了,一旦这些人发现他们不仅保不住拿真金白银换来的东西,还要被问责时,会掀起多大的风浪可想而知。 而粮行若是无粮可卖,在江南等地大旱消息传出的情况之下,又会在普通百姓之间造成怎样的惊慌…… 若是换了个稍稍心怀天下的悲悯之人,想到这些。只怕会心有不忍,可是萧靖北自小的经历早就让他舍弃了仁慈,更何况,凤止歌更是个从不知悲悯为何物做事只凭喜好的人。他不仅与凤止歌成了亲,还早就心系于她,性子再向凤止歌靠拢些似乎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所以,萧靖北应道:“嗯。” 只这简单的一个字,就让寒老爷子和寒凌齐齐满意地点了点头。 想当初,他们还都不赞成凤止歌这桩婚事。如今看来,还是凤止歌的眼光好啊,这个萧靖北,就冲他对凤止歌的完全信任,以及将凤止歌放在首位的举动,就好过赵天南不知道多少! 倒是寒季杳。 他生于寒家,但此前并未参与到寒家的具体事务里,自幼读圣贤书的他先前一直以为自己的祖父与父亲便是那忠君爱国之人,这时突然有了颠覆性的发现,倒叫他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 他可以想见,接下来的大武朝,举国动荡民不聊生的场景…… “祖父,父亲……”寒季杳忍不住出声。 寒老爷子和寒凌齐齐将目光落于寒季杳身上,他们眼中透出的凝重与冷漠叫寒季杳有一刹那的陌生。 “季杳,从前你不喜拘束,为父想着让你日后做个闲散富贵之人也就足矣,但既然你自己有了想要争取之意,这样的事,你还是尽早习惯的好,难道你以为,为父与你祖父这么多年来能在皇上的威逼之下撑起寒家,会是一味软弱仁慈之人?”寒凌淡淡地道,但其中蕴含的意思,却叫寒季杳打个了寒噤。 寒季杳从没经历过这种事,一时之间会有些茫然无措也是正常的,可在听完寒凌的话之后,想起他争取成为那个“人选”的初衷,他又生生将心里涌起的那点子悲悯之意尽数压下。 无论如何,他都要达成目的,否则,连自己想要的东西都争取不到,再谈对旁人的怜悯,那不就是个笑话吗? 想到这些,寒季杳紧紧握了握拳头,垂下头掩去眼中的光芒,低声道:“是,父亲。” 凤止歌扫了寒季杳一眼,便不再去管他。 寒家已经走到了如今这一步,而赵天南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下心里对寒家的猜忌,可以说寒家根本就没有退路,若是不能前进一步,那便只有举族皆亡。 所以,寒老爷子这些年明明发现了有地方官员勾结朝中重臣盗卖蜜糖,他也没有揭发出来,而是默默的在旁看着,还不惜从寒青颜那里拿了凤仪轩这些年的盈利来收购那些流出来的官粮。 如今,借着江南等地大旱带来的契机,再谋得寒家更进一步的可能。 至于那个人选,既然父亲与哥哥觉得寒季杳合适,她自然也不会有异议。 只不过…… 想到方才寒季杳的视线偶尔落在她身上时那怪异的感觉,凤止歌一双细致的眉微微一拧,随即又松开。 如果寒季杳以为他只要爬到高处就可以为所欲为了,那么她也不吝告诉他。他有多么天真。 这个念头只在凤止歌心里一闪,随即便被她抛到了脑后。 又与寒老爷子和寒凌商量了一些事,凤止歌才和萧靖北一起告辞,寒凌亲自起身送两人。 行至小院门口。凤止歌抬起头仰望那两棵已经长得非常粗壮的杏树,却不料发间斜插着的那支碧玉簪蓦地落于地上断成了两截,一头青丝亦因此而散落下来,随着随后吹来的阵阵微风而飞扬。 这个变故显然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凤止歌将那碧玉簪捡了起来,雪白的掌心上印着两截碧色。虽让人看了觉得清爽,但无疑那簪子是没法再用了。 将一把青丝拢在一起,凤止歌正准备撕下一块袖边将头发应付着绑起来,却见一旁相送的寒凌突然自袖中拿出一把颜色各异的发带来,然后上前几步,来到凤止歌身边。 “妹妹,就让为兄替你束发,如何?”寒凌看着手中的各式发带,眼中有着遥远的追忆。 凤止歌轻轻点头。 从前,她还是寒素时。年幼时寒凌没少为她束发。 寒素幼时,因并未完全接受身边的人,所以向来不允其他人靠近,就连身边那些为她梳洗打扮的仆妇都是如此。 但身为寒家大小姐,总不能一直都蓬头垢面的吧,所以当时能近得了寒素的身的寒凌,就不得不抗起为寒素束发的重任。 寒凌只比寒素大个五六岁,那时的他自己也尚且是个小小少年,要让他替寒素绾出多漂亮繁杂的发髻自是不可能,但时间长了。只简单的束发却也做得有模有样。 现在想想,离那时,已经过了近五十年。 一时间,凤止歌与寒凌都莫名的有些怅然。一个认真打理着眼前的一把青丝,一个却双眼有些微微的发酸。 凤止歌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了,寒凌居然都还不忘在身上带上一把发带。 而萧靖北与寒季杳,看着这让人不忍打断的一幕,两人心里却同时浮现出相同的疑惑来。 凤止歌。她到底是何时,与寒凌有了他们所不知道的交集? 寒老爷子不可能随便认个莫名其妙的女子为女儿,寒凌也不可能毫无别扭的接受一个比他小了快四十岁的少女做妹妹。 那么,什么样的交集会让他们如此? 无论两人怎么想,也想不出这个答案来。 萧靖北只略作思考待发现想不出结果就不再徒劳,他看了看寒凌手中握着的那把青丝,蓦地往外走去。 不远处正站着跟着萧靖北一起来寒府的两名贴身小厮吉祥与如意。 “世子爷有何吩咐?”吉祥恭敬道。 萧靖北沉默一阵,回过头再看了凤止歌一眼,突然吩咐道:“以后多准备些随时可能用得着的东西,明白吗?” 吉祥本是不明白这没头没脑的吩咐是何意的,但在注意到萧靖北看向凤止歌的那一眼之后,又立马点头:“小的明白。” 吉祥本就是跟在萧靖北身边多年的小厮,萧靖北见他如此明了自己的心思,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只要一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用手指去梳理凤止歌那头顺滑的青丝,他的心里就一片莫名的火热。 眼见自家世子爷又回了世子夫人身边,一直没摸着头脑的如意纳闷地用手肘顶了顶吉祥,“哎,世子爷所说的,用得着的东西,是指的什么?” 如意同样跟在萧靖北身边多年,虽然知道自家世子爷说话简洁,可像这次这样简洁到让人完全听不明白的,却也从来没有过。 吉祥闻言转过头看向如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认真地问道:“你知道,你将来会是怎么死的吗?” 如意不仅没得到答案,反而又招来这么个问题,心中的疑惑更甚,嘴里仍道:“不知道。” 他又没死过,怎么会知道? 吉祥摇了摇头,一副他已经没救了的表情,然后吐出几个字来:“笨死的!” 萧靖北走回凤止歌身边时,寒凌已经差不多将凤止歌的青丝的都打理好了,乌黑柔顺的发丝被一根碧色发带束成马尾垂于脑后,虽然并不繁复,但意外的让凤止歌看起来多了几分锐气。 寒凌上下打量了凤止歌一眼,突然感慨道:“这才是我的妹妹啊。” 除了凤止歌,没有人知道他此刻为何会有这样的感慨。 凤止歌闻言眸光微闪,略带安慰性的拍了拍寒凌的肩,然后与萧靖北一起离开。 在他们身后,寒凌与寒季杳父子俩,都远远的望着他们的背影久久不曾转眼。 寒凌是有些感慨,他的妹妹,不仅真的重回人世,还已经成亲了。 而寒季杳,却是看着那双并肩而行的身影,眼中有着隐怒。 他争取这一切的初衷,不就是为了凤止歌吗,可为何,如今那能与她光明正大的走在一起的,会是萧靖北?(未完待续。) 第147章 牛 因为不想让自己提前归京的消息泄露出去,萧靖北来时并未骑马,而是与凤止歌同乘一辆马车,离开时自然也是如此。 马车才缓缓驶离寒府,萧靖北便一把将身旁的凤止歌捞进怀里。 他将头埋于凤止歌的肩窝里,声音闷闷地道:“止歌,我不喜欢那个寒季杳看你的眼神。” 他记得,某次他还与这个寒季杳一起上威远侯府作过客,似乎早从那时起,寒季杳看凤止歌的眼神就隐隐有些奇怪。 当时萧靖北只道寒季杳论辈分应该是凤止歌的侄儿,倒也没多想,可是如今细细想起来,寒季杳看凤止歌的眼神,与他自己每次见到凤止歌时,莫不是有几分相似? 对男女之情如此迟钝的萧靖北,竟然也能发现到这一点,不得不说,这也算得上是件小小的稀罕事。 凤止歌闻言一怔,然后一双凤眸微微向上扬起,眼中也随之多了几分温软。 “嗯,我也不喜欢。”凤止歌如此道。 这并不是安慰萧靖北的,她确实不喜欢寒季杳看她的眼神。 在凤止歌眼里,她是将寒季杳看作是自己的嫡亲侄儿的,可是寒季杳却不然,想到自己的侄儿居然对作为姑姑的自己动了心思,凤止歌就隐隐有些无奈。 先是凤鸣祥,又是寒季杳,她身上怎么尽发生这种事。 凤鸣祥还好,他总归是有着理智的,而且她毕竟已经嫁出去了,以后与凤鸣祥相处的机会不多,相信时间长了之后。凤鸣祥也能将对她的执念放下,与于氏一起好好过日子。 可是寒季杳…… 他如今被父亲与哥哥选中,将来可是有很大的机会走到那个位置上,若他心里的执念一直存在,将来,只怕还要因此而生出不少事端来。 凤止歌看得很明白,寒季杳那看似文雅的表面下。实则还隐藏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定。 也难道父亲与兄长会选他了。 只希望他将来可以看明白他们之间的位置。否则,她这个做姑姑的,总该好好教训一下不听劝诫的晚辈才是。 萧靖北自然不会知道凤止歌短短瞬息时间会想了这么多。但听凤止歌如此说,他心里自是高兴的,当即就将寒季杳的影子抛到脑后,紧紧抱着凤止歌享受起这片刻的温情来。 不过不久之后。萧靖北就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些难熬起来。 京城的街面都是由大块的青石板铺就而成,虽然看似平整。但马车行于路上,会摇晃抖动也是不可避免的。 萧靖北这时紧紧将凤止歌搂在怀里,随着马车的摇晃抖动,两人的身体自然也跟着发生了摩擦。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但三四五……很多次之后,除了凤止歌之外从未近过女子身的萧靖北便发觉。自己身体的某一处,竟然开始有了某种不能言说的隐隐变化。 察觉到这一点。萧靖北陡然浑身一僵。 他虽然表面上看着冷冰冰的,可怎么说也是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男人,这么多年没与女子亲近,就连与凤止歌成亲之后,出于某种不愿勉强凤止歌的心态,两人最多也就搂搂抱抱,最出格的也就是凤止歌调、戏般的亲亲他脸蛋儿,哪曾有过像此刻一般尴尬的煎熬。 怕凤止歌发觉自己的窘状,萧靖北下意识的就要松开双手。 但他的双手才脱离了凤止歌的腰,原本只被动任他抱着的凤止歌就突然双手绕过他的腰身,紧紧抱住了他。 “止歌,你……”萧靖北诧异地道,声音较平常来说很是低沉沙哑。 凤止歌有些促狭地看了萧靖北一眼。 她又不是木头做的,两人贴得如此之近,萧靖北身上任何一处的变化都瞒不过她,原本只是在心中暗笑的,却不想萧靖北那放开她的举动,却叫她有了想要逗逗他的念头。 紧紧搂着萧靖北的腰,为了找个舒服的姿势,凤止歌几乎将自己缩在了萧靖北的怀里。 察觉到萧靖北更明显的变化,她将红唇凑到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温热的气息,看到萧靖北因她的举动而耳根泛红,她才轻声道:“夫君,你在想些什么呢?” 湿热的气息触到耳旁,萧靖北只觉浑身一紧,身体某处的反应更是激烈,他下意识的就想并腿,但碍于凤止歌此时那窝在他怀里的姿势而只能作罢,落在凤止歌腰上的一只手无意识地一用力,单薄的衣衫下传来温热的触感。 “没想什么。”他羞赧且惭愧地道。 成亲之前,闻越可是特意上那岁月场所替他讨教了几招,他当然不会不懂自己此刻的反应代表着什么。 “真的什么都没想吗?”凤止歌眼中含笑,说话时红唇有意无意的触到了萧靖北的耳朵。 从没与异性如此亲近过的萧靖北哪里受得了如此刺激,一时间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我……” 凤止歌却根本就不理会萧靖北有什么反应,她稍稍向后退了些,不等萧靖北为之松口气,就见凤止歌两只白皙如玉的手已经抚上他的脸,柔滑的掌心与正散发着惊人热度的脸轻轻摩挲着,带来一阵阵让人难以忍受的颤栗。 就嫌还不够似的,凤止歌双手缓缓下移,划过萧靖北的脸,又轻触滚动的喉结,再到结实的胸膛…… 没等凤止歌的手继续作怪,萧靖北突然一弓背,居然在马车里站了起来。 马车当然撑不下他的身高,所以两人都只听得“嘭”的一声,却是萧靖北的头撞到了马车顶上。 “世子爷,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马车骤然停下,外面传来吉祥的询问。 沉默了好半晌,萧靖北才挤出几个字来:“没事。” 待马车重新启动。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凤止歌才忍不住双手勾在萧靖北的脖子上闷笑起来。 先前她本就将整个人都缩在了萧靖北的怀里,方才萧靖北突然站起来,为了不让她摔着,却也下意识的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夫君,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真可爱?”笑够了之后。凤止歌才道。 萧靖北重新坐下。却是紧抿着嘴唇,什么都不说。 “咦,生气了啊?”凤止歌凑到萧靖北近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在萧靖北紧抿着的嘴唇上戳了戳。 萧靖北还是不说话。 凤止歌又是一阵轻笑,然后用略带着诱惑的声音道:“夫君,不如这样,我考考你脑筋急转弯。你要是答对了,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说到这里。凤止歌的手指下移,最后来到萧靖北的胸膛上,似触似离地划了几个圈,她道:“什么要求。都可以哦……” 封闭的车厢里,已是夫妻的两人如此亲密接触,凤止歌又说出这种暗示性极强的话。直惹得萧靖北呼吸都为之一乱。 对早就已经心系于怀中人的萧靖北来说,这样的诱惑。显然让他有些难以保持冷静。 不过…… 脑筋急转弯? 那是什么? 听到耳边传来的加快的心跳声,凤止歌红唇轻轻上挑,然后说出了她的问题:“牛的头朝东,那么,它的尾巴朝哪个方向?很简单哟……” 萧靖北微愣,这就是脑筋急转弯? 下意识的,他说出脑中浮现的第一个答案,“西。” “错!”凤止歌因这个答案又是一笑,然后才指尖点了点萧靖北的胸膛,“夫君可别说我没给你机会,三天之内,只要你答对了,我说的话都算数哦。” 萧靖北张了张嘴,正准备再说些什么,马车却在这时突然停了下来,却是他们已经回到安国公府了。 凤止歌拍了拍萧靖北的脸,“要加油呀!” 说完,她从萧靖北身上跳下来,自顾自地下了马车。 萧靖北看着空无一人的车厢,瞪着眼睛坐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掀开车帘走了下去。 被凤止歌先前那般调、戏,哪怕过了这一段时间,萧靖北的面上温度仍未退下来。 马车外吉祥与如意正恭敬地候着萧靖北,吉祥见状眼中闪过了然,却什么也没说。 但如意显然不懂得看人脸色,见萧靖北面上泛着红,他一惊,道:“世子爷,您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染了风寒吧,要不要小的寻了太医来?” 话才说完,如意就被萧靖北的冷眼瞪得脖子一缩。 直到萧靖北走远了,如意心里仍有不解,他也是关心世子爷啊,怎么世子爷方才的表情就似要吃人一般? 在他身旁,吉祥摇着头拍了拍他的肩,“现在知道你以后会怎么死了吧?” 世子爷与夫人的闺中,呃,是马车中趣事,也是你一个做下属的该随意问的?活该被瞪! 如意眼中闪过茫然,但还是下意识地道:“笨死的?” 吉祥欣慰的点点头,“答对了。” …… 萧靖北回府之后先在书房坐了大半天,然后却是将府里负责彩买的管事叫了过来。 “世子爷可是有什么吩咐?”那管事平时都是直接向世子夫人身边的李嬷嬷回事,这时见了世子爷,难免就以为是不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所以心情颇有些紧张。 萧靖北没看出来管事的紧张,而是问出一个显得很是突兀的问题来。 “咱们府里,有牛吗?” 管事一怔,世子爷怎么会突然问起牛来? 安国公府自然是不可能养着牛的,而且这年头牛可是家家户户的富贵财产,也没可能说杀了卖牛肉什么的。 茫然地摇摇头,管事道:“回世子爷,咱们府上没有牛。” 心里却在想着,莫非,世子爷突然变了口味,想用些牛肉? 牛肉,这可不好办啊…… 管事晕乎着被遣了下去。 而萧靖北,又埋头苦思了片刻之后。却是突然起身往外走。 他不知道哪里有牛,但是他肯定有个人会知道。 一路以最快的速度赶去闻府,萧靖北也顾不得闻越正忙着,直接将他扯出来,闷头闷脑就是一句:“阿越,你知不知道哪里有牛?” 闻越被问得一愣,然后却突然跳脚。一把将萧靖北推开。怒骂道:“阿北,你这么急着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么个不知所谓的问题?” 也不怪闻越会跳脚。 他与慕晓晓的婚期本就订得近。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要准备好聘礼、新房等,还要筹备喜筵,时间紧得闻越这个原本不理会这些庶务的人都被抓来忙里忙外。 在这种情况下,萧靖北居然跑来问他什么地方有牛…… 萧靖北却半点都不把闻越的怒气看在眼里。他再次认真且严肃地道:“阿越,哪里有牛?” 闻越瞪了萧靖北半晌。在发现萧靖北半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才无奈的叹了口气,“小爷我算是服了你了,行。小爷带你去看牛!” 说完,闻越回房换了身衣裳,领着萧靖北往外走。 闻越带萧靖北去的。是专门做牲畜交易的坊市,下到普通鸡鸭。上到牛马之类的,都能在这里找到。 也亏得闻越自小就活泼跳脱,而且最喜在市井之中玩闹,否则换了任何一个公子哥,恐怕都不会知道京城还有这么个脏乱臭的地方。 捂着鼻子,闻越将萧靖北带到坊市内一处牛棚外,指着里面的一头黄牛,没好气地道:“喏,那就是你要看的牛!” 那卖牛的摊主是个四十许一脸老实相的中年男子,察觉到有人走到近前,正准备开口推销自家的牛,却发现眼前是两个衣着相貌与这坊市格格不入的公子哥儿,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两位公子……” 萧靖北自顾自地盯着那头黄牛,当然了,重点是盯着牛尾巴。 闻越见状又翻了个白眼,只冲那摊主摆了摆手,“你别理他,他只是想来看看。” 至于这牛有什么好看的,天知道萧靖北这是发了什么神经! 不过,萧靖北看了好半晌都没能看出什么名堂来,许久,他才有些沮丧地道:“阿越,牛的头朝东,尾巴朝哪个方向?” “这是什么破问题?”闻越扬声道,待发现自己已经惹来不少人的注意,才又压低声音斩钉截铁地道,“当然是朝西!” “错!”萧靖北言简意赅的回应。 “你小子,不会就是为了这个问题,才会跑到这里来特意要看牛的吧?”闻越不服气之后,有些犹疑地道。 萧靖北闻言想起在马车里的那一幕,凤止歌的指尖轻轻在他胸前划动,带给他的颤栗让他现在想起来都觉有些莫名的燥热。 就在这时,那摊主突然有些迟疑地道:“两位公子……” 萧靖北和闻越齐齐转头。 摊主有些害怕的向后一缩,然后才道:“若是两位公子是要问牛尾巴的话,那大概是应该朝下的。” 萧靖北两人一怔,不约而同地看向那头黄牛的尾巴,就如摊主所说,那可不就是朝下的么? “朝下……”萧靖北声音猛然一扬,“原来是朝下!” 闻越被萧靖北这陡然放大的声音吓了一跳,待他准备瞪向萧靖北时,却发现萧靖北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真是莫名其妙!”暗骂了一声,闻越转过身掏出一锭银子放在那个给出了正确答案的摊主,“赏你的!” 然后带着满腹的郁气离开。 那只因两个字就赚了一小笔横材的摊主有些傻眼,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遇到贵人了,呵呵傻笑着将银子收入怀里,牛也不卖了,牵着便要回家。 对于庄户人家来说,牛可是最最重要的财富,要不是家里婆娘得了重病缺银子,他又怎么会生出卖牛的想法,如今既然有了银子,牛当然不卖了…… …… 萧靖北得了正确答案,一路兴冲冲的回了安国公府。 这时已经是傍晚时分,虽然夏日的傍晚还算明亮,但到底带着丝暮色,安国公府里已经掌起了灯,摇曳的灯光就如天上那点点星光,照得萧靖北心里一片火热。 萧靖北回到聆风院时,晚膳已经摆上了桌,桌上并排摆着两副碗筷,成双成对的落在萧靖北眼里就叫他有些得意。 “止歌……”他唤道,急着想要告诉凤止歌他已经找到那个脑筋急转弯的答案了。 凤止歌却止住萧靖北的话头,将他拉到桌边一起坐下,“有话稍后再说,现在应该先用晚膳。” 萧靖北便只能将话憋回去,与凤止歌一起用了一顿温馨美味的晚膳。 饭毕洗漱之后,两人相依着坐在软榻上,凤止歌才道:“你方才想说什么?” 萧靖北本就忍了这么久,这时听凤止歌问起,哪里还能忍得住,当即便言简意赅地吐出一个字来:“下!” 凤止歌微微一怔,然后就着旁边明亮的灯光,看着身侧的男人。 这么多年都保持着一张冷脸,萧靖北早就习惯了没有任何表情,但此刻,他的心里既忐忑又期待,脸上也下意识的流露出少许,就连一双眼睛,也都较平时明亮了许多。 那双晶亮的眼,就这样直直映入凤止歌的心里,叫她的心突然就软了几分。(未完待续。) 第148章 只要你在 “答对了,”凤止歌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时候,她的声音里带着从前都未有过的柔和。 萧靖北却面带赧然地低下头,“我寻了阿越与我一起去坊市里看牛……” 这个答案,显然不在凤止歌的意料之中,她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淡淡的触动。 不过,既然早就给出过承诺,凤止歌自然也不会找理由推脱,她轻轻一笑:“那么,按我们先前的约定,夫君想要我答应你一个什么要求?” 想到先前在马车里萧靖北的窘状,凤止歌唇畔的笑意愈深,还特意加了一句:“什么都可以哟。” 萧靖北的呼吸又是一乱。 他偏过头,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凤止歌,就连她脸上那细得几不可见的绒毛也都尽收眼底。 许是那灯光太能迷惑人心,也有可能是他突然昏了头,在那样的蛊惑之下,两张脸一点点靠近,萧靖北略带冷意的唇最终还是印在了他其实想了很久的红唇之中。 微冷与温热在两人的唇舌之间不住流连,本只是轻轻的触碰,却渐渐发展成了唇舌的纠缠与嬉戏。 这对萧靖北来说无疑是很新奇的,他下意识的双手紧紧拥着凤止歌,仿佛要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同时也愈发觉得不满足的一再加深唇齿间的纠缠。 不得不说,男人在这方面总能表现出无师自通的潜力。 不过片刻,萧靖北的呼吸就已经急促起来,他的双手无意识的在那凹凸有致的身体上游移,仿佛这样就能缓解他心底深处的渴望。 而在萧靖北看不到的地方。凤止歌虽然没有推拒他的靠近,也未反抗他的爱、抚,但她微垂的眼睑却盖住了她眼里那如不沾凡尘的冷月般的清辉。 凤止歌从来都不会是个说话不算话之人。 她想,若萧靖北真要的是这个,她给了他也就罢了。 她不是这个年代那些视贞洁如生命的女子,这对她来说其实并算不得什么,当初在后世时为了完全任务她什么没利用过。更何况是那层不具任何意义的膜。 更何况。她与萧靖北之间早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她也算不得失去贞洁了吧? 被萧靖北如此拥在怀里。凤止歌眼中闪过淡淡的笑意,却是如此想着。 眼见萧靖北的情绪就要失控,甚至凤止歌都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紧贴着她的身体上那明显至极的变化。可就在这时,萧靖北却生生停住了所有举动。 就在方才那一刻。他心里莫名的就有了些恐慌,哪怕他明明紧紧将凤止歌拥在怀里,却总有种她随时有可能离他远去的错觉。 这样的恐慌,让萧靖北瞬间便自迷乱的欲、望中清醒过来。 他双手按在凤止歌的双肩上。用尽了所有的自制力,才控制着双手将凤止歌稍稍推离了些。 他道:“止歌,任何要求都可以吗?” 凤止歌点点头。话是她亲口说的,她自然不会赖账。 毫无预兆的。萧靖北又将凤止歌狠狠搂入怀里,他语气有些慌乱,“止歌,那我要你一直呆在我身边,不要离开。” 凤止歌一怔。 她双肩轻轻一扭,就从萧靖北锁得紧紧的怀抱里脱离出来。 往昔泛着冷意的眉宇间这时染上慌乱之色,他的双眼紧紧锁在她脸上,仿佛那是什么无上珍宝,绝对不允失去。 凤止歌有片刻的茫然。 她的性子在女子之中无疑是极为强势的,就算是萧靖北这种被人称之为冰山的男子,在她面前时也多是为她所压制。 在这个女子是为男人附庸的年代,若是换了其他男子,只怕绝对无法容忍自己被一个女人压制住,哪怕那个女人是自己的妻子。 可是她与萧靖北相处这么久,他仿佛,从来都没有因此而流露出任何的不满。 就好像,她就是那最重要的存在,除此之外,一切都只能放到次要。 与萧靖北一样,凤止歌其实也几乎没接触过男女之情,在后世时,她一个朝不保夕只为任务而生的杀手,又岂会有那么奢侈的时间去考虑这些风花雪月之事。 后来当她成为寒素时,除了父兄与弟弟,接触到的异性也就只有后来与她几乎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赵天南。 哪怕赵天南时刻表现出他有多么心悦于她,但凤止歌其实很清楚,对赵天南来说,他的江山和他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其他,诸如****之类,不知道得被排到多少位之后去。 所以,即使与赵天南相处了那么多年,她也只当他是个合作伙伴,而没有交出过自己的心。 她本以为,这世间的男人,应该都是满腹的大男人主义才对。 却没想到,她还会遇到一个如此特立独行的萧靖北。 就在凤止歌沉默的这段时间,萧靖北支只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慌得让他不知所措。 他紧紧搂着凤止歌,生怕她再像先前一般从他手下脱离,惶恐之下,那些平时深藏心底的话也都语无伦次的说出了口。 “止歌,你只要静静的呆在我身边就好,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就算你一辈子都不让我碰也没有关系,只要你在就好,只要你在……” 若是这话被那些古板的老学究听到了,只怕会立时批萧靖北一个胸无大志,耽于妇人。 但萧靖北自己,却并不觉得自己这番话有什么不对的。 他这二十来年的人生里,早前因为周语然而不得不时时与死神抢命,若不是当初在湖州遇到了凤止歌,这世间早就没有萧靖北这个人,又何谈其他? 因为幼时所经历的那些苦难。萧靖北其实是一个非常自我的人,只看他这么多年来都冷脸以对任何人就可以窥见一二。 别说什么胸无大志这等话了,早在他被凤止歌所救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认定,先有凤止歌,才有他这捡回来的性命以及人生。 更何况,他如今的一颗心。还都全系在了凤止歌的身上。 他将自己喜欢的女子看得重些。又怎么轮得到旁人来指手画脚? 越是平时看着冰冷无情的人,当他为了某个人动了心,那感情就会来得格外的热烈。 萧靖北便是如此。 与凤止歌成亲这么久。虽然凤止歌偶尔也会与他有些亲密的举止,但他其实能看出来,凤止歌从来没有彻底为他打开心扉过,哪怕他偶尔触及到她的内心。她也总会及时将他排斥在心门之外。 这让萧靖北一度很是懊恼,甚至心里渐渐生起惶恐。 凤止歌身上的秘密太多。虽然她从未刻意向他隐瞒,甚至不避忌被他知道她身上的秘密,但每知道得多一些,萧靖北也总会越惶恐一分。 他害怕啊。害怕他好不容易与她成为夫妻,却要在某一天,毫不知情的迎来两人的分离。 他如此想与她亲近。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 所以,当听凤止歌说到。可以答应他任何一个要求时,他才会那般急切,甚至不惜拎着闻越一起去看牛。 也许他的身体已经非常渴望亲近她,但那所有的渴望,在他心底的那个愿望前,都可以退让。 只要她在,只要她在。 “止歌,只要你在……”萧靖北喃喃道。 凤止歌静静地被萧靖北拥着,只听着耳边传来一声又一声急切中带着期盼的低喃。 她三世为人,到得如今,虽然面上从来不像萧靖北这般冷若冰霜,但真正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的心其实能比坚冰,只有最纯粹最极致的感情,才能触到她心里的冰冷,并让那坚冰为之慢慢融化。 在她还是寒素时,是父亲与兄长无微不至的关心与爱护,让她知道了什么是亲情。 而如今,萧靖北的一声声“只要你在”,亦让她的心里多了一丝丝暖意。 反手环上萧靖北的背,凤止歌轻轻拍着,低声给出自己的许诺:“我,不会离开。” 她其实,本也没打算离开,当初他们的婚事她其实是可以想办法推拒的,那时候她都没有拒绝,自然也不会在两人成亲之后再随意抽身。 她本想着,只要萧靖北不像当初的赵天南那般给予背叛,她与他过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的。 却没想到,她选的这个人,会对她有如此热烈的感情。 爱情? 凤止歌并不懂。 不过,她想,萧靖北给予的感情,只要他不背叛,她也不会轻言舍弃。 两人谁也不知道事情是如何一点点失控的,也许,是从凤止歌主动送上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开始…… 所谓水乳交融,情之所至,一切都发生得如此自然。 芙蓉帐暖春宵度,尽是无言。 …… 第二日,无论是凤止歌还是向来作息十分规律,且每日必早起晨练的萧靖北,都起晚了。 两人睡得如此之沉,若不是李嬷嬷等人诧异之下聚于房外,只怕两人还会继续沉睡下去。 听到房外传来的杂乱议论声,凤止歌略有些茫然的睁开眼,从来都时刻保持清明的她,这时甚至一时间想不起昨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片刻之后,意识到有温热的触感紧紧贴着自己,她掀开被子,印入眼帘的是男女对比分明的身体紧紧缠在一起。 并没有什么与羞涩类似的情绪,凤止歌只觉得诧异,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身体骤然暴露于空气中带来的微凉,让萧靖北也在同一时间张开了眼,入目所及的嫩白大、腿让他反射性的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某个部位也最先跟随他的思绪起了反应。 察觉到凤止歌的双眼就一直盯着那处一眨不眨的看,萧靖北突然之间一张脸涨得通红,竟然反射性的就将一旁的被子拉过来将两人的身体盖住。 待做完这一切松了口气,他才蓦地反应过来。这种反应,不应该都是女人才有的吗?他一个大男人,做出这种与羞涩类似的反应,岂不是显得很奇怪? 才这样想着,萧靖北就听到身侧的凤止歌那不掩戏谑的笑声。 被凤止歌这一笑,萧靖北窘着一张通红的俊脸,简直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萧靖北越是露出这样的窘状。凤止歌就笑得越开心。到最后,那笑声竟直接传到房门外,叫外面守着的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笑够了之后。凤止歌用手肘撑起身子,原本覆于胸前的薄被因这个动作而有下滑的趋势,察觉到萧靖北的眼睛又若有若无的往自己胸前瞥,凤止歌抬手在他额前一弹。“还不赶紧起来,外面的人都要恨不得破门而入了。” 萧靖北撇开头。有些赧然。 他这些年来因为外界的压力,从来不曾有一天荒废过武艺,若不是他如此勤练不缀,他也不可能一次次的在周语然及周家的刺杀之下留得性命。 可今天。他却因为一晌贪欢而打破了这么多年的习惯。 控制着自己不再往凤止歌那一光裸白皙的身体上看,萧靖北轻轻咳嗽一声,赶紧下了床去净房洗漱。 待他离开后。凤止歌摇了摇头,这才扬声唤了守在外面的丫鬟们进来。 首先进来的是李嬷嬷。她身边跟着半夏与扶风,还有几个二三等的丫鬟。 凤止歌根本就没有半点要掩饰的意思,所以李嬷嬷等人一进来,首先就将她那光裸的双肩看了个清楚明白。 微微一愣,李嬷嬷心里随即就是一阵高兴,而半夏扶风等丫鬟,却是羞得第一时间低下了头。 “主子!”李嬷嬷语气微扬,说话时心里已经在想着,不知道主子与萧世子的孩子会有多可爱讨喜。 想到未来的不久之后,自己也许就可以帮着主子照顾小主子了,李嬷嬷向来严肃的脸骤然变得柔和起来,一双眼更是笑成了一弯浅浅的月牙。 只看李嬷嬷的表情,凤止歌就已经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了,有些好笑的摇摇头,她站起身,任由自己光裸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与丫鬟们的视线中:“准备些热水,我要沐浴。” 半夏扶风等丫鬟原本在看到床上留下的痕迹之后就已经羞得抬不起头来了,听到凤止歌的吩咐,面上又是一阵赤红,还是李嬷嬷轻咳一声提醒过后,几人才慌忙按吩咐行事。 热水一桶桶送进净房,丫鬟们正好又碰上已经穿戴整齐走出来的萧靖北,又惹来一阵慌乱,若不是萧靖北立即就出门补今天的晨练,只怕这些丫鬟们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只李嬷嬷一人,看着丫鬟们的慌乱,笑得格外的满足。 她看人的眼光果然没错,早前她就致力于撮合主子与萧世子,那时候意图被主子发现之后还惹来了主子的告诫,没想到主子与萧世子如此有缘分,不用她撮合最后也还是成了夫妻。 李嬷嬷先前其实一直很是忧心。 即使凤止歌与萧靖北成了亲,但她也能看出来,两人其实并不比当初没成亲时亲近多少,若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下去,主子成亲与否又有什么区别呢? 李嬷嬷跟随凤止歌几十年,几乎可以算是这个世子最忠于凤止歌的人之一,她为自己主子的强大骄傲不已,但同时,她其实更希望主子能像一个正常人那样有普通的生活。 站在高处的人,注定孤独。 如果可以,李嬷嬷自然不希望凤止歌如此孤独一生。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萧靖北,虽然主子不见得完全接纳了他,但至少两人的关系较从前也前进了一大步,不是吗? 这就是一件叫人极为高兴的事了。 如此让人高兴的事,李嬷嬷自然迫不及待的想与寒青颜分享,阿颜与她心思一致,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必定会与她一样高兴。 笑眯眯地看着凤止歌去了净房,李嬷嬷转身通知寒青颜这个好消息去了。 许是太高兴了,李嬷嬷一个不小心,就将这个消息又传给了其他当年的老朋友,所以不过半天功夫,那些等候凤止歌归来多年的老部下,就都知道了自己的主子与姑爷圆房了。 就连身在宫里的林公公,也都知晓了这一重大消息。 待凤止歌午后知道自己与萧靖北圆房的消息已经传得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着实瞪了李嬷嬷好几眼。 而在李嬷嬷等人高兴得如过年节时,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为太子赵载存选太子妃一事亦成为板上钉钉之事,更因为赵天南以及朝臣们的心急,紧锣密鼓的挑选之后,最后的太子妃人选就已经摆在了赵天南的御案前。 被礼部精心挑选最后递到赵天南跟前的人选有三个,翰林院一位翰林的女儿,镇西大将军李凉的侄女,大武朝立国时以战功封侯的武宁侯的嫡孙女。 很明显可以看出来,这三位准太子妃人选分别出自朝中清贵文臣、勋贵、武将三个阵营,能有最后三个人选都被送到赵天南跟前这个结果,只怕也是经历过一番激烈的暗中争斗。(未完待续。) 第149章 归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太子妃的人选何等重要,只要将来能替太子诞下嫡子,凭嫡出的身份,就有极大的可能在太子登基之后被立为太子。 文臣、武将、勋贵在朝中争斗多年,自然都希望大武朝将来的储君出自自己的阵营,这次自然不会放过如此难得的好机会。 送到赵天南手里的这三个人选,论母族势力,最弱的自然是那个清贵翰林的女儿,但这个弱势在赵天南看来却无疑又成了优势。 以赵天南的多疑,当初都能为了防止寒家在寒素生下皇子之后起了野心而给寒素下毒,自然也不会希望看到大武朝未来的皇后有个强势的娘家。 不过…… 心里虽然更倾向于这翰林的女儿,但想到太子那孱弱的身体与优柔寡断的性格,看着另外两个人选,赵天南又有些犹豫。 若是立镇西大将军李凉的侄女为太子妃,无疑会为太子将来登基之后拉到一个强大的助力,再有武宁侯的孙女,大武朝立朝时赐了不少爵位给有功之臣,这些功臣虽然大部分已经年老,但他们的影响力可不弱,更有不少功臣后人如今正活跃在大武朝的朝堂。 赵天南从来都是个心有定计之人,只犹豫了片刻,他便传了圣旨下去,封陈翰林之女陈淑怡为太子妃,镇西大将军李凉的侄女李胜兰及武宁侯孙女武月柔为才人。 大武朝的太子有正妃一人,太子妃之下还有才人、选侍、淑女等。 李胜兰与武月柔的家世,在整个大武朝的女子之中也是首屈一指的。若不是两人足以匹配太子妃这个位置,礼部也不会将两人推到赵天南面前。 太子的才人,说到底也没有正式的封号,于娘家昌盛的两女来说无疑有些委屈。 赵天南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另外下了一道旨意,准许李胜兰与武月柔二人在太子与陈淑怡大婚之前提前入住东宫。 别看只是个时间问题,可有着强势娘家的李胜兰与武月柔在时间上占了先机。指不定到陈淑怡正式入主东宫之时。两人都已经能怀上身孕了。 皇家可没有正室诞下嫡子之前不能让妾室有孕的规矩,更别提如今的大武朝皇室血脉凋零,更需要太子尽快为皇室开枝散叶。李武两人若真能在太子妃之前怀上皇嗣,哪怕没占到一个“嫡”字,但至少也占了个“长”,以她们两人各自得力的娘家相助。将来的帝位之争结果如何还真说不准。 这道旨意才送到各家,就已经有明眼人隐隐看到了将来宫里的明争暗斗。 而对赵天南来说。他此举不仅是想替太子登基之后拉来助力,也有凭借此举让文臣、武将、勋贵互为牵制的意思。 在他看来,太子的性格让他不可能成为如他一般的强势君王,若是朝中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无疑不利于太子将来掌权,倒不如让各个阵营互相牵制,太子才能更好的掌控大局。 不得不说。赵天南也算是为太子的将来殚精竭虑了。 虽然这个唯一的儿子并不完全符合他的期待,但再怎么说。这也是他唯一的血脉,他辛苦打来的江山,也只能传到他的手里。 这样一想,赵天南到底无声叹了一口气。 若是当初让素素生下孩子,他们的儿子,该是如何的优秀? 后悔吗? 也许吧。 …… 作为当事人,赵天南的圣旨一下,赵载存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妻子及妾室人选已经被定了下来。 什么陈淑怡、李胜兰、武月柔的,对赵载存来说只是一个名号,他半点也不曾想去了解自己这些未来的妻妾,也不曾因此而有任何喜悦的心情。 若是往常,赵载存也许还会向赵天南表示一下反抗,可自从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皇室血脉之后,他却再也没有底气在赵天南面前表达反对意见了。 他不过是一个在谎言下站错了位置的人,又有何立场去拒绝这一切? 赵载存如此想着。 反倒是含月公主,在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她就赶到赵载存身边看望他。 她原本以为,赵载存一定会极力抗拒赵天南的安排,却不想会看到赵载存如此简单的就接受了这一事实。 这让含月公主心中莫名难过。 她其实已经发现了,自从上次的变故赵载存知道自己兄妹两人的身世之后,他就没有了以往的那股子精气神,在往常让他抗拒的一切之间,也突然之间顺从起来。 含月公主心中微酸,都是她与母妃不好,若是她们能瞒着哥哥一辈子,或者早在一开始就将实情原原本本告诉他,也许,他如今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哥哥……”含月公主拉着赵载存,双目微微泛红,“看到你这样,我好难过,都是我不好……” 赵载存微微摇头,“含月,这不是你的错。” 他虽然因为上次知道的事而大受打击,可是他也清楚的知道,在这件事里,含月与他一样也都是受害者,更甚至,含月为了照顾他的心情,竭尽全力的隐瞒保护了他这么多年,他又怎么能还认为是含月对不起他? 含月公主强忍着泪水,突然后悔起来,“哥哥,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当初我就不该拦着你,若是凤止歌真的能成为太子妃,至少哥哥也会开心些。” 而且,以凤止歌的手段,就算将来他们兄妹的身世为父皇所知,至少,凤止歌也能护住哥哥的性命吧?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含月公主心里一闪,便随即被她心里的惭愧压下了。 她也是魔怔了。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凤止歌于他们兄妹都是有恩无仇的,在明知道宫里是个泥潭,而且还有着他们兄妹身世这个定时炸弹的情况下,她又怎么能因为想要照顾哥哥的心情就妄想着将凤止歌也拉进来? 含月公主狠狠摇头,与她有同样动作的,还有赵载存。 “含月。若是当初就知道咱们的……我定不会有当初的想法。”赵载存想到仅仅见过几面。却在他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凤止歌,眼中闪过几许复杂,“你该知道的。纸是包不住火的,虽然如今这件事还是个秘密,可是既然我都能偶然得知,父皇也同样有可能会发现这件事。到那时,咱们兄妹会有怎样的命运不用想都知道。明知会有这样的危险。我又怎么能牵连到她……” 含月公主默然。 就如同赵载存所说的那般,纸是包不住火的,她最近也总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且老是觉得心惊肉跳的。就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一般。 她如今可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掌上明珠,若说能有什么危及到她的事,那也只有她与赵载存身世一事了。 哪怕她如今极力想要守住这个秘密。这件事也终将会被父皇发现吗? 含月公主惶恐之余又有些颓然。 那,她以及母妃、皇兄。又会迎来来自父皇的怎样的狂风暴雨? 想到这些,含月公主只觉自己就如巨浪中的一只小船般,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她与皇兄,该怎么办? …… 太子妃的人选最终确定下来之后,押解盗卖官粮一案待审官员的一行人就终于抵达了京城,萧靖北也由此“归来”了。 将待审的官员都押进北镇抚司的诏狱,又让麒麟卫们都分散了往安国公府去,萧靖北这才进了宫去面圣。 在如今这样特殊的情况下,盗卖官粮一案引起的后果如此严重,自然不能等闲视之,所以萧靖北进宫之时虽然已经过了平常下朝的时间,但赵天南仍将百官都留在了金銮殿里,等着听萧靖北的回话。 待萧靖北将他调查到的情况一一说了,殿内虽然立着百官,但却听不到半点声息。 所有人都因自己听到的震惊不已,虽然早就猜想到那些人的胆子有多大,但真的听到真实的情况,百官依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两千五百万石官粮,居然就被那些蛀虫如此轻易的就盗卖一空,且不说涉及到的银子是一个何等庞大的数字,单只说这次旱情,如今又该靠什么度过? 随着萧靖北那不疾不缓始终平淡的声音慢慢道来,殿内却有几名官员神色有异,到最后甚至双腿都隐隐有些颤抖。 赵天南早在萧靖北递上奏折之后就已经先看了一遍,所以早已清楚为何那几人会有这样的反应,他额际青筋隐现,几乎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勉强让自己不至于在百官面前失态。 待萧靖北话说完,赵天南深吸一口气,唤来随侍在身后的林公公将那本被攥得皱巴巴的奏折送到户部侍郎孙大人面前。 “孙大人,皇上让您将这折子仔细看上一看。”林公公微微弯腰,态度一如平常那般谦和有礼。 但那孙大人却如摆在面前的奏折里藏着猛兽一般,伸出颤抖的手拿了几次都没能拿起来。 如此异常,百官自然看得分明。 盗卖官粮如此重大之事,早先就已经有人断定过户部必有官员牵涉其中,如今看来,莫不就是这位孙大人? 就在百官的揣测之中,孙大人终于撑不住,手中奏折“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双腿也跟着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臣罪该万死,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赵天南心里本就狂怒不已,听到孙大人求饶,面上更是因怒气而显得有些狰狞,“你自己都说罪该万死了,又有何脸面向朕求饶?” 赵天南的双手缩于宽大的龙袍袖子之下,若不是他不允自己在百官面前失态,换了当初他领兵作战那会儿,遇到如此贪官,只怕他早就自己动手活生生把人打死了。 孙大人以及其他几名牵涉到此案之中的官员很快就被赵天南唤来侍卫打入天牢了。随后,就如凤止歌所想的那般,赵天南依然将审理此案一事交到了萧靖北手里。 下朝之后,萧靖北被赵天南唤到了御书房里。 哪怕已经下朝了,赵天南的脸色依然十分难看,毕竟这次的事实在太过严重,若是一个应对不好。他的江山指不定就会被动摇根本。 赵天南又问了些关于盗卖官粮案的具体情形。萧靖北一一答了,到后来脸上少见的现出迟疑之色来。 赵天南稳坐帝位二十几年,哪能看不出萧靖北神色有异。心中一突,问道:“爱卿可还有事要奏?” “皇上……”萧靖北作出犹豫之色,好一会儿之后才重新坚定地道,“回皇上。微臣确实有事要奏。” 然后,他将自己查案时。周家是如何找上门来,自己又是如何与周旋一事道出,最后又将周家送来的装着银票的匣子递上。 甫听到承恩公府居然也与此事有关,赵天南的脸色几乎是立时就变得铁青。 他怎么也没想到。查来查去,居然会查到自己舅舅的头上。 赵天南对这个舅舅自然是没有任何好感的,就凭这些年来周家打的主意。他就有理由疏远这个亲舅舅。 可是,再怎么说。那也是他的亲舅舅,周家与盗卖官粮一案扯上关系,这事仍给赵天南带来了一定的冲击。 而在看清楚匣子里装着的银票数目之后,赵天南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再也忍不住将那装着银票的匣子挥落在地,里面一张张大面额的银票洒得满地都是。 “好,真是好啊!”赵天南道。 周泰可真是他的好舅舅啊,一边享受着他带来的荣华富贵,一边竟然还敢借着他给的权势从他的口袋里掏银子,甚至还妄想着将周家的子嗣过继到皇家,将来代替赵氏子孙坐拥大武朝的江山! 这些年来,在太后的劝说下,赵天南也没少往承恩公府赏赐东西,却没想到,他的一次次纵容,却让周家一天天养大了胃口,最终生出此等狼子野心来! 不过…… 赵天南看向萧靖北。 他可没有忘记,萧靖北与周家之间可是有着化不开的仇怨的,那么,萧靖北此举,到底是忠君,还是为报仇? 缓下神色,赵天南声音显得有些轻柔,“萧爱卿,说起来,因为朕的失查,这些年,倒是叫你受苦了,安国公当年与朕情同手足,他病重的这些年,朕却没有照看好你,是朕对不起你父亲啊。” 赵天南说得情真意切。 若是换了另外一个臣子,被君王如此推心置腹,只怕早已经感激涕零了。 萧靖北面无表情的脸上亦因此现微微的感动来,他俯身顿首,语气都有些微扬,“皇上严重了,皇上埋首国事,自然不能随时注意到臣的家务事,臣能有今日,也是利益于皇上的看重,当然不敢对皇上有任何怨言,就算是父亲如今已然苏醒,对皇上也只有万分的感激。” 说到这里,萧靖北随即变得有些吞吞吐吐起来,他抬头偷偷打量了一下赵天南的神色,然后才道:“皇上,在承恩公府这件事上,臣自然也不是没有私心,若不是承恩公在后面撑着,臣这些年也不可能受这么多苦,所以臣将这些银票交到皇上手里,也是存了些给承恩公府使绊子的心理,可是,皇上一定要相信臣对皇上的一片忠心……” 赵天南听到这里,心头微微一松。 萧靖北如此说法,无疑更让人觉得真实可靠些,若他说自己完全没有私心,那才会让赵天南起疑。 “萧爱卿不必说了,朕自然是相信萧爱卿的忠心的,承恩公府一事,若不是他们自己先做下错事,爱卿也不可能抓住他们的痛脚,说起来,是朕这些年一味的护着承恩公府,才叫他们借着朕的名头一步步做下这胆大之事来。”说到后来,赵天南的眼中隐隐有寒芒闪过。 即使是他的亲舅舅,也并不意味着做下此等事就可以不必付出代价。 更何况,周家为了瞒下这件事来,居然还敢将从盗卖官粮一案中获利的一半拿出来送予萧靖北。 五十万两银子! 用他的银子来买通他的臣子,这可真是他的好舅舅! 若不是萧靖北与周家的仇怨不可调和,那他这个做君王的,岂不就得被瞒下来? 赵天南这时对周泰及周家已是恨极,皇家无亲情,更何况这还只是个需要依附他而存在的舅家,他们既然敢向他的口袋里伸手,自然也该准备好承受他的怒火! 对如何处置周家有了盘算,赵天南又勉励了萧靖北几句,这才挥手示意萧靖北退下。 萧靖北这几日才近了凤止歌的身,正是最新鲜的时候,听到可以回府时,眼前闪过凤止歌的容颜,自然难免带了些许喜色。 这点喜色,偏偏就被赵天南看在了眼里,他心中一动,临时唤住萧靖北,微笑着打趣道:“萧爱卿如此急着回府,莫不是心中挂念着才娶进门的夫人?” 虽然是以打趣的方式问出来的,但赵天南的双眼却紧紧盯着萧靖北,似在等着他的答案。 莫名的,赵天南就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些在意。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未完待续。) 第150章 周家的下场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赵天南突然问起凤止歌,萧靖北心中一跳,但面上却现出羞赧之色,“让皇上见笑了,臣与夫人分离多日,难免就有些……” 却是半点也不觉得在赵天南面前承认想念家中夫人有什么不妥之处。 赵天南听萧靖北如此说,眼前蓦地回想起,唯一与凤止歌碰面的那次,慈宁宫里,那袭熟悉的青色衣角与那精巧的下巴。 明明萧靖北与凤止歌的亲事还是他亲自下旨指婚的,可这时,他却总有种亲手将最珍惜的东西送出去的错觉。 赵天南也被自己心里这突如其来的想法骇了一跳,明明是一个连面都不算真正见过的臣子之女,哪怕她被寒老爷子认作女儿,也不该让他生出这等想法才是。 是魔怔了吧。 赵天南心里失笑。 然后不再想这个问题,挥挥手让萧靖北下去了。 萧靖北回到安国公府后,没过多久,处置周家的旨意也就跟着下来了。 按说,周家被处置的直接原因是因为他们牵涉到盗卖官粮一案中,原本周家也应该在被审之后再定罪的,可周家到底是赵天南的舅家,周家参与盗卖官粮一事本就是件大大的丑事,若真任周家被审,只怕赵天南的脸面也都要跟着无光。 比起这种结果,赵天南当然倾向于在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之前提前处置了周家人,如此一来。就算事后有明眼人看出来周家是为了什么被发落,总也不至于不顾赵天南的脸面刻意将此事揭露出来。 说得明白些,也就是全了赵天南的脸面。 赵天南毕竟也不想被底下的臣子暗地里议论自己维护周家,所以这次对周家的处罚极重,不仅夺了周泰承恩公的爵位,周家上下但凡有官职的,也都被一捊到底。还将周家所有的产业都尽数充公。 只一夜间。原本风光的周家人就从勋贵变成了庶民,而且还是没有半点傍身之物的庶民。 事实上,赵天南原本是打算夺了周家的爵位。再将周家人赶出京城的,可久居慈宁宫的太后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一路冲到赵天南的面前,拿簪子抵着自己的脖子以命相胁。才叫赵天南改变了主意,在京城赐了个宅子给周家老小。 不过。比起原先富丽堂皇的承恩公府,这个宅子也仅仅只是勉强足够让周家老小有个栖身之所罢了。 一夜之间就有如此大的落差,周家人几乎被这突来的变故搞懵了。 那些不知盗卖官粮案实情的周家族人,自然痛哭零涕的求着周泰进宫面圣。而周泰等人却心知肚明,若不是周家与盗卖官粮案有牵扯之事为赵天南所知,他们周家又岂会有此一劫呢? 意识到这一点。周泰及几个儿子更是对萧靖北恨得咬牙切齿。 为了封住萧靖北的口,周家人将当初在盗卖官粮上的获利都搭了进去。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最后竟然还是被萧靖北摆了一道,叫他们如何能不恨! 而在周家人哀泣着搬往那狭窄的宅子时,皇宫里,却又正发生着一场气氛冷凝的对峙。 “太后如今可算是满意了?”赵天南冷肃着一张脸,看着太后的双眼里不时泛着冰冷的光芒。 太后自从得知赵天南要对周家下手,就寻到了赵天南的跟前,用自己的性命相逼。 哪怕是此时,处置周家的圣旨早已经送去了周家,太后周氏抵在脖子上的那支簪子也仍没放下来。 太后周氏如今已年逾古稀,又在慈宁宫里长时间幽居,精气神都较往常大有不如,一张本就显得刻薄的脸上更是满布皱纹与老人斑,看起来尤为可怖。 虽然已经年迈体弱,但太后捏着簪子的那只手却异常的稳,她用那双浑浊的老眼定定地看向赵天南,许久之后却是怪笑一声,“皇上,你到底是从哀家肚子里出来的,你在想些什么,哀家又如何会不清楚?” 赵天南神色不变,淡淡地道:“太后在说些什么,朕不明白。” 太后敛下面上的笑,眼中泛起与赵天南如出一辙的冷芒,“皇上,你我都知道,你之所以因为哀家的以死相逼而妥协,并非出于你对哀家这个母亲的担心,而是不想被你的臣子及百姓知道你置自己的母亲于不顾而寒心。呵,真是好笑,哀家这个生母,在皇上的心里,竟然还比不上你的臣子与百姓,这难道不是个笑话吗?” 赵天南闻言眼中冷色更甚,也跟着冷笑一声:“说起来,朕这个亲生儿子,在太后心里比不上任性愚蠢的赵幼君也就罢了,竟然连周家人都比不上,这不也是个天大的笑话吗?” 太后一窒,然后因赵天南提到赵幼君而心里一痛。 她捏着簪子的手重重拍于桌上,尖利的簪子划过桌面,带来让人牙酸的声响。 “你还有脸提幼君?”太后一手抚着胸口,眼中透出沉痛来,“那是你的亲妹妹啊,你怎么能忍心,将她送到慈云庵那等地方去,你的心难道真是石头做的吗?” 因太后的质问,赵天南垂下眼睑,敛住他眼中渐沉的风暴。 “朕若真是铁石心肠,赵幼君早就该在二十几年前就死了,朕若真的六亲不认,太后以为,被你护着的周家,又能安然风光到今天?”赵天南的声音并不大,但听在太后耳里却总有种风雨欲来的颤栗,“莫非,太后真的以为朕这个皇帝只是做样子的,会不清楚周家一直以来打的什么主意,还对周家这些年对太子做过什么一点也不知情?” 听到这里。太后再没先前质问时那般强势,眼中更是多出许多躲闪。 周家打的主意,无非是想让赵天南过继周家的孩子为子嗣,将来再让这个孩子取代太子传承大武朝的江山。 若此事真能如周家人所想般的成真,那周家将来岂不就成了隐皇帝?如此可以预见的滔天权势,这世间又有几人能经受得起诱惑? 周家自然是受不了如此诱惑的。 所以这些年,周家人可没少往太后跟前凑。更没少鼓动太后在赵天南面前说好话。 太后也确实在赵天南面前递了不少话。只可惜赵天南一点也不认为周家的孩子能比自己那药罐子般的儿子更好。 这条路没走通,周家人自然是不甘心的,所以才有了后来周家几兄弟暗地里几次对太子的出手。 这些事。虽然当时太后不知情,但过后却是从周家人那里知道了实情的。 也不知太后是怎么想的,亲孙子被娘家人如此下手,居然还帮着周家人保守和这么久的秘密。 “这天下间。罔顾亲孙儿的性命,却偏帮娘家人的祖母。恐怕也只有太后一人了吧。”赵天南如此道。 既然已经与赵天南撕扯开来,太后如今也不再掩饰了,她瞪着一双浑浊的老眼,眼中满是狰狞之色。 “哀家也是被你逼的!”她伸出枯瘦得只剩一层皮的手指向赵天南。吼道,“你是哀家生的,就算咱们母子素来并不亲近。但你在想些什么,哀家又岂会半点不知?早在二十几年前。寒素死了的时候,皇上就没想过要放过幼君及哀家吧?” 听太后提到寒素,赵天南脸上愈见阴沉,眼中也多出几分狠意。 “你看看,就是这个眼神,当初寒素死后,你可不就是如此看幼君的吗?”太后陷入久远的回忆之中,面现颠狂,“那寒素只不过是一个外人,死了也就死了,反正你也没打算让她生下你的子嗣,一个没有子嗣的女人,就算她成了皇后,也是任人践踏的存在,这样一个女人,你竟然为了她想要幼君的命!” 再怎么薄情的人,也总会有心底深处想要守护的人或物。 在太后心里,赵幼君无疑便是她无法舍弃的人。 所以在察觉到那时的赵天南对赵幼君动了杀心之后,恐慌之下的他,才会慢慢与赵天南母子离心。 “你连亲妹妹都不想放过,哀家这个母亲在你心里又能算得了什么,亲生儿子不能作为依靠,哀家将娘家人当作依靠又有什么不对?都是你逼的,都是你逼的!”压在心里二十几年的话一朝出口,太后心里痛快之余,也再停不住嘴,“是啊,你当初确实是留了幼君一命,可那也是哀家拼死护着,幼君才没死于你这个亲哥哥的刀下,如今看来,当初还不如让幼君早早死了,也好过如今在慈云庵里生不如死的活着!” 只要一想到被自己视为珍宝的女儿,如今却在慈云庵里被人糟践,而罪魁祸首就是站在面前的赵天南,太后眼里的怒火就似要喷涌而出。 赵天南却根本就未因太后的这番话而有任何的动容,他冷冷地看向太后,就像眼前之人只是个陌生人而非他的生母,“太后既然有此愿望,做儿子的自当竭力为太后达成,既然如此,朕即刻就下命,让人去取了赵幼君的性命,太后以为如何?” 太后本就是说的气话,以她待赵幼君如珠如宝的心,她又如何舍得让赵幼君去死? 听到赵天南这话,她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望向赵天南,然后因赵天南面上的冷酷表情而突然浑身颤抖起来。 她能感觉得到,赵天南是认真的,只要她说个“好”字,只怕赵幼君真的活不过今天晚上。 “不,你不能这样做!”太后这时候才真的慌了起来。 先前与赵天南如此对峙,她都仗着自己占了母亲这个身份,以赵天南的性子,就算心里再怎么恨极,也不可能真的拿她怎么样。 可对赵幼君,赵天南就没有这样的顾忌了,只怕一个不好,她的幼君,真的连像如今一样活着都不能。 这叫太后如何能忍受? “皇上,那是你的亲妹妹啊!当初为了报寒素之仇,你让幼君以公主之尊成为卑贱的妾室,这本就是对幼君的侮辱,如今她都已经被你送到了慈云庵,难道你还不肯放过她吗?”太后已经没了先前的强势,只一心想着要怎么样将赵幼君的命保下来。 赵天南并未因太后的哀求而有任何动容,他面沉如山,就似任何软语相求都打动不了他冰冷的心。 太后见自己放下身段的哀求并未起到任何作用,面上复又现出狰狞之色来,既然她已经无法对赵天南造成影响,那便是撕破脸又能如何? 于是,太后冷笑一声,道:“皇上,事隔二十几年,你才想着为寒素报仇,会不会来得太晚了?只怕,就连你自己也该知道,当初寒素之所以会死,不仅是因为幼君所下的素,更因为,就连那时年幼的幼君都能看出来,你对寒素的忌惮!” 赵天南心里一震,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当初寒素在他怀里死去的场景。 已经二十几年了,哪怕这些年他一直避免想起当初的情景,但如今乍然回想,那一幕却仍如昨日发生的一般历历在目。 耳边,太后的怒吼与咒骂仍不停的传来。 “寒死寒素的真凶是你自己!” “要不是你一直提防着寒素,幼君又岂敢向未来皇后下毒,要不是你想让寒素喝下那绝育药,幼君又怎么会有机会下毒?” “寒素死于幼君的毒,更死于你的猜疑!” …… 这些话汹涌着传入赵天南耳里,也深入他的心底,叫他一次次的回想起当初寒素临死前辰畔那淡淡的笑。 因为那抹记忆中的笑,赵天南乱了心神,才会没察觉到自己在听到“绝育药”几个字时脑中那一闪而过的灵光。 许久之后,他回过头,看向累得瘫坐着的太后,“太后尽管放心,朕不会动赵幼君,更不会动周家,朕甚至还可以让太后每隔一段时间见见他们,也好叫太后好好看看,你看重的这些人,都会有什么样的好下场!” 说完,赵天南再不看太后一眼,大步离开。 看着周围高大的宫墙,仰望这宫墙里的一片天,赵天南有片刻的迷茫。 素素,我是不是就要快与你泉下相见了? 我现在才为你报仇,是不是,已经晚了? ps.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未完待续。) 第151章 悲惨 对周家处置就这样尘埃落定。 直到周家举家搬离承恩公府,京城的人们才反应过来,得圣宠这么多年的周家,居然真的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被皇上发落了。 当然了,这其中也自有那明眼人,知晓赵天南之所以发落周家的真正原因。 连皇上的亲舅舅都因与盗卖官粮扯上关系而落得如此下场,足以看出此次皇上要严办此案的决心来,那其他那些涉案官员,又岂能有侥幸的道理? 一时间,没牵涉此事的人自然是拍着胸口大呼庆幸,而那些往常因参与盗卖官粮而获利的人,则陷入了焦虑与恐惧之中。 再说周家。 赵天南确实说到做到,就如他对太后所说的那般,他虽然发落了周家,但却异常宽容的允许周家人进宫见太后,不仅如此,就连慈云庵那里,也特意吩咐下去若是太后要去探望赵幼君无须阻拦。 若是换了往常,太后必定会因此而高兴。 可是换了如今这个时刻,太后却只觉日子如此难熬。 周家人被发落之后,本以为再无翻身的可能了,却没想到皇上居然仍允他们进宫面见太后,当即便大喜过望,只以为赵天南到底还是顾着血缘亲情,给他们留下了将来重回大武朝上层的余地。 有了这样的认知,周家人又岂能不抓住太后这个契机。 周家老太太当即就换了衣裳,领着几个儿媳进了宫。 太后此前一直幽居慈宁宫,算下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周家人了,所以哪怕因之前与赵天南的一番谈话而郁郁寡欢,这时见到周老太太等人。也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只是,拉家常的话还没说几句,周老太太几人冲着太后就是一通哭嚎诉苦,至于这哭嚎的内容嘛,无非就是周家人如今有多么凄惨啊,日子有多难过之类的。 太后被周老太太这么一哭,也勾起了心里的伤心事。两个年过七旬的老太太抱头就是一阵痛哭。 周老太太见太后哭得如此伤心。原本心里还有些得意,姑嫂几十年,周老太太对太后的了解可不只一星半点。她这个太后小姑最是心疼娘家人,这些年来若不是靠着太后的贴补,周家的日子也不可能过得如此顺遂。 在周老太太想来,自己这么一番真情实意的哭诉下来。太后就算不能让皇上改变主意收回旨意,至少也该不忍看到周家如今这凄惨的模样。赏赐些好东西来让周家度过难关才是。 可让周老太太没想到的是,太后哭得伤心归伤心,却一点要赏赐的意思也没有,直到她和几个儿媳妇呆到要关宫门不得不出宫。太后都没有拿出一个子儿来。 太后与周老太太认识这么多年,要说半点也看不出来周老太太的意思,那是假话。可太后也是有苦难言,她才与赵天南那般争吵过。如今的她虽然还顶着太后的名头,过的也确实是金尊玉贵的日子,可她的皇帝儿子早就下过令,周家人进宫看太后可以,但别想从慈宁宫带走哪怕一根针。 这天下说到底还是姓赵的,哪怕太后是当今皇上的生母,在赵天南已经有令的情况下,也没有人敢抗旨不遵。 太后也是知道,就算自己赏赐了什么给周老太太等人,她们也绝对带不出宫。 所以,周老太太怎么进的宫,又怎么回了周家如今那个拥挤的小宅子。 比起当初占地宽广又富贵奢华的承恩公府,如今这个小宅子就连当初承恩公府的下人房都比不上,当然了,如今的周家也没有什么下人了,就连周家人都得挤着才能住下,这宅子里又怎么会有让下人住的地方。 周老太太几人回去时,迎接她们的是一屋子人巴巴的眼神。 但随即,看到周老太太等人空荡荡的双手,周家人眼中神色又都转为了沮丧。 “怎么回事,太后怎么可能没有任何赏赐?”第一个不相信的就是周泰,他抓着周老太太的手恶狠狠地问道,“是不是你们把太后给的赏赐私吞了?” 周老太太一愣。 她与周泰夫妻几十年,最初的穷困他们一起走过来了,后来承恩公府的风光他们也共享了几十年,怎么如今重回穷困才这么几天,周泰就变得让她有些不认识了? 因为心里有了这样的疑惑,周老太太回话里难免就有了几分恍惚迟疑,“我,我们没有……” 但看在周泰眼里,却是周老太太这是心虚了。 一把往周老太太的脖子掐去,周泰的一张老脸上青筋隐现,“你个老虔婆,咱们周家才落难几天,你就学会往自己口袋里划拉东西了,太后的赏赐是给我这个做哥哥的,你赶紧拿出来,快拿出来!” 周老太太没有防备之下被周泰掐个正着,无法呼吸的她一边使劲儿掰着周泰的手,喉中还发出“咯咯”的声音,双眼还向上翻着,看在其他人眼里显得格外的可怕。 好在,周家的儿子媳妇只愣了片刻就反应过来,连忙围上去将周泰拉开。 周泰年纪本就大了,这一通发作下来,也只觉浑身无力,也就顺势放开手,却仍指着周老太太恨恨地道:“老虔婆,赶紧将太后的赏赐交出来,否则,咱们周家现在可容不下你!” 周泰对想象中的太后的“赏赐”可是执着得很,大有周老太太若是不将东西拿出来就要将之赶出去的样子。 若是换了以前,几十年的养尊处优下来,周泰根本就不会在意太后的赏赐,只因当时的周家本就已经有了金山银山,太后的赏赐更多的是象征皇家对周家的宠幸。 可现在不一样了,周泰再不是高高在上的承恩公,周家人也从承恩公府搬到了如今这逼仄狭窄的小宅子里,锦衣玉食的过了这么多年。周家上下都是些肩不通用挑手不能提的,若是没有太后的贴补,如今身无分文的周家人只怕用不了几天就得活活饿死。 这样的情况下,也难怪周泰会如此看重太后的赏赐了。 周老太太终于能够重新自由呼吸,捂着脖子连喘了好一会儿的粗气,这才伸手颤巍巍地指着周泰,眼中流出一行浑浊的泪水来。“周泰。你这个老混蛋,为了根本就没有的赏赐,竟然如此待我?” 周泰没空听周老太太的指责。他的注意力都只集中到了“根本就没有的赏赐”几个字上。 “没有?”他偏过头,满脸的不相信,“太后怎么可能没有赏赐?难道她不知道咱们如今的状况吗?” 到这时,被吓到的周家几个儿媳妇才怯怯地道:“父亲。太后确实没有赏赐东西下来。” 周泰的目光在周老太太和几个儿媳妇面上一一扫过,过了好半晌。才终于不得不相信,他抱以期待的太后,这次确实没有赏赐下任何东西。 “这怎么可能?”他如此喃喃道。 周家的这场突如其来的乱子,也由此划上句号。 周泰当然不肯相信。护了他一家老小几十年的太后会如此突然的撒手不管,第二天天才一亮,就又催着周老太太进宫。 他心里十分肯定。太后是不会眼看着周家如此败落的,至于昨日为何没有赏赐下来。想必也是太后年纪大了有些糊涂了。 周老太太虽然因前一天周泰那般粗暴待她而余怒未消,但这种愤怒,显然比不上前一夜饿肚子所带来的恐慌,不用周泰催,她自己就穿戴整齐往宫里赶,并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如周泰叮嘱的那般,向太后说得再露骨些。 也亏得周家人如今所住的宅子就在皇城根儿下,否则,以周家如今无银子雇马车的情况,周老太太能不能走到宫门处都是个大大的问题。 有赵天南的吩咐,周老太太又顺利的进了宫,甚至顺利到让她对周泰先前的揣测深信不疑,太后必定是有些糊涂了才忘了赐下赏赐。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周老太太哭嚎之余,还没忘了将周家如今没米下锅的情况细细与太后描述了一番,甚至还直接开口希望太后能帮衬着些。 可周老太太又失望了,太后虽然对她安慰有加,但一说到实质性的东西,却是半点也不肯应承,更别提她和周家人想要的赏赐了。 周老太太再次失望而归。 这之后几天,周家人都不信邪的一次又一次进宫见太后,可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们没能从太后那里得到任何一点实质性的好处。 甚至有一次,周老太太愤怒之余还对太后说出了“你身为太后,自己过着奢华的日子,却舍不得拿出一丁点来接济娘家,活该你如今落得个儿子不亲女儿不在的下场”,这般大不敬的话来。 许是真的意识到太后不可能帮衬到周家,也有可能是害怕太后治周家一个大不敬的罪,自那之后,周家人就再没进宫见过太后。 周家搬出承恩公府时,除了一些衣物,赵天南可没准他们拿走任何值钱的东西,就连周家女眷们身上戴的首饰,值些钱的也都拔了下来,只余一些不怎么值钱的素银钗环。 身无长物的周家人靠着当这些首饰得来的一点点银子,倒也半饥半饱的过了几天,后来银子花完了,甚至只能靠当掉带来的那些华贵衣物过日子。 如此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眼见实在撑不下去了,周家几个儿子才将主意打到了以前所交的那些朋友身上。 周家几个儿子本就没有特别出色的,他们所交的朋友自然多是些酒肉朋友,周家风光时他们自然巴不得与周家人凑在一起,可如今周家落魄了,这些人躲都来不及,当然不可能伸手帮上一把。 而旁观的京城其他权贵,有那心里门清儿知道周家落到如此地步的原因的,自然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半步,只怕自己也与盗卖官粮一案扯上关系。 也有那想得长远的,见周家女眷如今还能自由的进宫面见太后,想着周家将来只怕还能再翻身。抱着投机的念头,倒也拿出些银子接济周家,只盼将来能结个善缘。 靠着这些接济,周家人倒也算是能艰难的过日子。 再说太后,太后也是有苦说不出,她虽然被赵天南幽禁在慈宁宫里,并不允她给周家人拿任何东西。但在周家人眼中。她这个太后可是名符其实的,自打周家人不再去慈宁宫看她,她也清楚哥哥一家只怕是记恨上她了。 幽居的生活本就苦闷。又添上周家这桩事,太后便难免的想到了赵幼君这个女儿。 她还记得赵天南当时不仅说可以让周家人进宫看她,也允许她去慈云庵看赵幼君。 自从赵幼君被送进慈云庵后,太后就再没见过她。如今总算可以去看她了,哪里能不激动。当即就吩咐下去,要出宫去慈云庵。 有赵天南的吩咐,自然没人阻拦太后,所以她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慈云庵。也顺利见到了赵幼君。 可是,真正见到思念了许久的女儿,太后却恨不得从来没见过她。 在她的心里。赵幼君的仍是当初那明艳动人的妇人形象,可真见了面。她却根本就不敢认自己的女儿。 京城女子都知道慈云庵是个可怕的地方,可到底可怕在何处,未亲身经历过的人却也说不清楚。 若是让心存迷惑之人来看看赵幼君如今的样子,她们必定从此谨小慎微,杜绝一切被送到慈云庵的可能。 从外表看来,赵幼君并未受到多少折磨,虽然较从前瘦了些,但至少还全须全尾的,让太后心惊的,是赵幼君所表现出来的麻木,哪怕是见到自己这个亲娘,赵幼君都没有任何的动容,更不曾如太后此前所想的那般向她哭诉求助。 甚至于,被赵幼君那双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的眼睛看着,太后都隐隐有种想要拔腿而逃的冲动。 那是怎样的眼神,没有任何的情绪,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赵幼君看着太后,却仿佛太后根本就不是她的亲娘,甚至于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颗石头,一截木桩。 太后想过很多次,她最钟爱的女儿在慈云庵里会变成什么样子,骨瘦如柴,歇斯底里,无时不刻不想着要从慈云庵里逃出去等等……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的女儿,竟然会变成如今这副活死人般的样子。 “娘的幼君啊……”太后再也压不下心里的悲伤,抱着赵幼君哭得不能自己。 她最心疼的女儿,本该在皇宫里享受着公主尊荣的女儿,她到底是被慈云庵这些老尼如何折磨过,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太后本以为,赵幼君的样子就该是最让她悲伤的事了。 可是,她的悲伤注定不只如此。 没过多久,又有一名形容枯槁的老尼将另外一个人领到了太后跟前。 太后正沉浸在悲伤之中,对这个突来之人也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但随即,她便瞠着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来人。 “云阳!”太后惊呼道。 这后来之人,可不就是被汝宁侯夫人亲手送进慈云庵的凤鸣舞吗。 太后此前之所以会幽居慈宁宫,就是以此为代价换了凤鸣舞的郡主封号,自那之后,因赵天南的吩咐,便再无人在她面前提起过宫外的事。 所以,她并不知道,她以为有了郡主封号就可以活得更好的凤鸣舞,不仅在寒夫人的寿宴上失、身于汝宁侯世子,还因此入了汝宁侯府为妾,更因害得李氏没了身孕且再不能受孕而被汝宁侯夫人送进了慈云庵,不仅与赵幼君这个做母亲的走上了相同的路,还最终有了同样的结局。 在慈云庵里见到凤鸣舞,而且还是与赵幼君状态相似的凤鸣舞,对太后来说无疑是种极大的冲击。 赵幼君和凤鸣舞容貌有五六分相似,但如今,那两张相似的脸上,却都是相同的麻木与冰冷,看在太后眼里,无端就让她的心里渐渐泛上挥不去的寒意。 “这……”太后一手抱着赵幼君,一手拉着凤鸣舞,终于还是忍不住老泪纵横,“这都是作了什么孽啊……” 没有人能回答太后的问题。 从慈云庵回宫之后,太后就开始卧病不起,本就年逾古稀的她在接连经受如此打击之后,再也承受不住,身子就此彻底垮了,只能躺在病床上,****靠着太医与各种珍贵药材吊着。 …… 这些消息,经过各种渠道,最终都传到了凤止歌的耳里。 凤止歌其实并不关心周家及赵幼君母女如今是个什么样的下场,她本就没将这些人当过对手看待,所以收到这些消息,也只当是个乐子瞧了。 凤止歌如今关心的,是萧靖北新接手的差事。 作为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萧靖北本就掌着刑讯之职,北镇抚司的职权更是让他可以不用经三法司审理便直接给人定罪。 而如今,萧靖北就从赵天南手里接过了审理盗卖官粮案这个差事。(未完待续。) ps:大家今天红包翻嗨了没哟? 第152章 追赃 盗卖官粮一案牵涉如此之广,涉案官员不仅有粮仓当地的大小官员,更有不少京中权贵,主审这个案子,本就是件极为得罪人的事,对任何人来说都会有不小的压力。 赵天南将这个案子交到萧靖北的手里,除了有看重萧靖北的意思,也许还有借此给萧靖北制造些敌人的想法。 毕竟,锦衣卫本就是赵天南手里的一把利刃,而萧靖北所在的北镇抚司,更是利刃中的利刃。 萧靖北所处的位置如此重要,也只有让他成为一个孤臣,赵天南才会稍微放心些。 这一点,无论是萧靖北还是凤止歌,其实都能看得出来。 不过,两人都不以为意。 早在之前,凤止歌就与萧靖北说过,让他最好亲自审理此案,萧靖北不会逆了凤止歌的意,自然欣然接下这个差事。 而凤止歌,在她看来,萧靖北就算得罪再多人也没有关系,如今的大武朝其实已经有了几分摇摇欲坠之相,能再撑多久都是个未知数,这个时候的权贵,再过一段时间会变得什么样,还真是说不清楚。 就像如今的周家,当初不也仗着是赵天南的舅家不可一世吗,如今还不是只能靠着某些心存侥幸之人的接济过活? 带着这种无谓的心理,萧靖北接过了这个别人眼中烫手山芋一般的差事。 盗卖官粮一案虽然牵涉甚广,但案情其实并不复杂,只要顺着一条藤,就能把下面的瓜全都摸出来。 如今那些涉案的地方官员都已经被押解进京,从他们口中审出其他牵涉在案的人着实不费什么劲。 事实上。早在之前去地方上查这个案子时,萧靖北就已经将案情捊得差不多了,如今再审也只不过是重复一遍而已。 所以,这个被所有人都关注着的案子,到了萧靖北手里,十天不到,就已经审了个一清二楚。 因为这个案子不仅被京中权贵们关注着。更是被无数百姓时刻盯着。所以审案的结果根本就瞒不住,许是顾忌着这一点,萧靖北在请求请示了赵天南之后。干脆就将案情公之于众,也好向世人展示出赵天南严惩贪腐的决心。 普通百姓以前何曾有过知情权,是以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还颇为新奇了一段时间,但随即。那份新奇便被公开的案情带来的震惊所取代了。 在江南等地大旱的情况下发现盗卖官粮案,就算是普通百姓也能想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可也没有人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 盗卖官粮两千五百万石,涉案之人除了粮仓当地大小官员,更有不少京中赫赫有名的权贵。 当然了,为了不让赵天南面子上太过难看。原来的承恩公府周家并不在列。 自然也有人猜到周家也涉及其中,但如今周家已经被赵天南夺了爵位,还落得个如此凄惨的结局。总不会有那不长眼的人要求赵天南将周家赶尽杀绝。 在普通百姓看来,那一长串的涉案人员名单。简直就是个权贵列表,让他们在咋舌之余也总有些幸灾乐祸之感。 但哪怕是政治敏感度不高的百姓,也总有脑子转得快些的。 两千五百多万石的粮食被盗卖一空,粮仓里拿不出粮食,又逢旱灾,秋收时江南等地粮食必然减产,到时候,是否还会有足够的粮食填饱他们的肚子? 意识到这一点的百姓回去后首先做的,自然便是拿出家中的银子先买下一家人大半年的口粮,然后,没有了饿肚子的危机,这些百姓自然会想到自己的亲朋好友,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亲近的人到时候慌了手脚饿肚子吧?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没用几天,京城百姓间就刮起了一股抢购粮食的风潮,带来的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京城的粮价几天之间就涨了两成。 还不仅如此。 京城虽然粮铺不少,但又怎么经得起百姓们如此大肆抢购,几天之后,粮价上海还不算,那下手慢的人就算捧着银子,都再买不到粮食了。 江南等地大旱的消息京城无人不知,在这种情况下买不到粮食,百姓们哪有不着急的,京城买不到,京城周边的地方总该能买到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京城百姓又将目光看向了京城近郊的城镇…… 粮食短缺的恐慌,就这样以京城为中心,一层层向外扩散开来。 待朝中官员发现不对之处时,事态已经发展到了很难控制下来的地步,百姓的恐慌源头在于大旱与盗卖官粮带来的粮食短缺,若是不能把这源头解决掉,相信就算是关了城门不让人出去,也无法将那恐慌控制下来。 可如今的京城在先前百姓们的抢购下,粮食储量确实不足,就算从其他地方调粮食过来,也总得要一段时间才行。 在这种情况下,主审盗卖官粮案的萧靖北,在一次早朝时,又向赵天南上了奏折,建议追赃。 这个赃,自然是指的盗卖官粮一案里被官员们低价盗卖出去的官粮。 赵天南这段时间都尽快得不可开交,江南等地大旱的情况时刻要关注着,盗卖官粮一案的最新进展亦不能放松,好不容易案子审完了,还没来得及对涉案官员的处置作出决断,京城又有了抢购粮食的风潮。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作为站在大武朝最顶端的那个人,赵天南最明白如今大武朝面临的局面。 江南等地大旱,秋收时粮食至少减产一半,大武朝有一小半地方的百姓都靠着这几处产粮地支撑着过活,这一下子这几处地方粮食减产这么大的比例,粮食短缺是绝对无法避免的。 若是现在不予理会,真到了秋收之后,恐怕整个大武朝都会因为粮食不足而陷入长久的动乱。 赵天南当初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才打下大武朝如今的江山,他自然不会允许自己的江山因为这一次大旱就陷入如此境地。 所以,几乎没多作考虑,他便同意了萧靖北那追赃的建议。 这些年被盗卖的官粮达到两千五百多万石,不仅数目巨大,而且时间还过了这么久,追赃的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可不管怎么样。哪怕只能追回一部分先度过了这个难关。也比坐看大武朝因粮食问题而动荡来得好。 于是,在几处粮仓所在地,随即又掀起了一波追赃热潮。 追赃两个字说来容易。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是很难。 能在明知道粮食是从粮仓里盗卖出来的情况下,仍敢接手那些粮食的,不是自身就是有实力有底气的大商贾,便是背后有权贵做依靠。想从这些人手里将他们用真金白银换回来的东西抠出来,这本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更何况,过了这么长时间,那些他们接手的官粮也早就经过各种途径转手了。 被派到地方追赃的人顶着赵天南给的压力,自然不敢放松分毫。可当地那些富户商贾,别说粮食早就已经转手了,就算是留在他们手里。又怎么可能平白交出去? 一方追着讨要,一方死活不肯给。这矛盾显然不可调和。 就在地方富户与追赃的官员互相别苗头的时候,京城里,赵天南也下了圣旨处置那些盗卖官粮案的涉案官员。 这件事牵扯如此之广,又几乎被天下百姓都看在眼里,自然不可能轻拿轻放,为了显示自己惩治此等朝廷蛀虫的决心,在赵天南的旨意之下,涉案不深的人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而那些情节严重的,则都判了斩立决。 这大概是大武朝成立之后,斩杀朝中官员最多的一年。 午门外,每隔个一天就有好几个涉案官员被斩,百姓们初时还觉得颇为新奇,能看到平时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被斩首,于他们来说也是一段新奇的经历。 可是几次之后,渐渐的就没有百姓再好奇了。 斩首,再怎么说也是一件极为血腥之事,看多了晚上也会睡不安稳的。 这一年的夏天,据说午门外的地面都被腥红的血水渗透了,留下一块块血迹干涸后看着瘆人的黑红图案。 那么多朝中官员被斩首,甚至其中还有着许多是原本京中的权贵,这让朝中百官们莫不为此噤若寒蝉。 哪怕明知道那些人是因为胆大包天的参与了盗卖官粮,但只要一想到往日的同僚生命中留下的最后的痕迹居然是午门外的一块被鲜血染红的土地,那些并未涉及此案的官员们仍会觉得心里不自在。 因为这,每每上朝时,百官们看向萧靖北的眼神也都难免透出些畏惧。 圣旨虽然是当今皇上下的,但他们可是听说过的,皇上在下旨之前还曾特意询问过萧靖北这个此案主审的意见,据说当时萧靖北可是斩钉截铁的上奏,必须严惩这些贪官,否则将来何以震慑其他欲行贪腐之事的官员。 虽然不知道皇上下旨之时,到底有几分是出于被萧靖北所说服,但至少,若没有萧靖北的上奏,皇上一定不会下如此狠手。 萧靖北如此年纪轻轻的,待同僚就这般狠辣,他又掌着锦衣卫的北镇抚司,将来自己若是有个什么不测落到了他的手里,难道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这是朝中许多官员如今的想法。 有了这样的想法,朝中百官虽然不是所有人,但绝大部分的人,对萧靖北其人都有了些敬而远之的意味,便是往常那许多因看重萧靖北将来前程远大而上前巴结的人,也都再不敢往他身边凑。 萧靖北本就是个不喜与人打交道的人,没了旁人硬凑在身边,他非但不觉得失落,反倒觉得轻松自在了许多。 尤其,少了旁人的纠缠,没有了其他多余的应酬,他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与凤止歌相处了。 每每想到这里,萧靖北总会不由自主的微眯了眼。 就比如现在。 凤止歌低着头处理李嬷嬷送上来的信件,待将手头的事都处理完了,她抬起头,正好与萧靖北那专注的眼神对上。 自从回到聆风院,萧靖北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眨不眨地盯着凤止歌看。 “还没看够?”凤止歌扬了扬眉问。 萧靖北正自有些失神,一个没留意,微有些肉麻的话就脱口而出,“只要是你,怎么看都不够。” 凤止歌没控制住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以前从来没看出来,表面上看来寡言少语的萧靖北,竟然也能说出这种话来。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萧靖北回过神来,面上也跟着有些不自在。 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止歌,你让我特意上奏追赃,可是有什么说法?你应该很清楚,那些官粮是不可能追得回来的,当然也不可能靠着追回来的粮食令大武朝度过这次的危机。” 凤止歌瞧出了萧靖北转移话题的意图,倒也没继续逗他,而是露出一个带着些冷色的微笑来:“我何时说过追赃是要让大武朝度过这次危机的?这话,反过来说还差不离。” “在这大武朝,真正的根基可不是朝中这些大臣,而是天下百姓,与那些与基石无异的富户。” “这次追赃注定不会有任何所得,那些商贾也不可能将已经到手的好处吐出来,若他们真的如此轻易就出血,那大武朝的根基必将不存,若是自己真金白银换回来的东西都可以被随意剥夺,那满天下谁还能有半分安全感?” “赵天南派下去的人必将与当地的商贾们起冲突,到时候,事态也必将进一步扩大,一个处理不好,呵,赵天南辛苦打下的江山,只怕就要陷入动荡之中了。”凤止歌冷笑着道。 这时候的凤止歌,侃侃而谈着朝中局势,身上自然而然的,便透出些强势来。 这样的女子,换了旁的男人,是绝对会不喜的,可看在萧靖北眼里,却只觉这一刻的凤止歌让他根本移不开双眼。 凤止歌没有注意到萧靖北的眼神,她说到这里双眉微蹙,“对了,说起来,最近一段时间,恐怕你还会遇到不少的危险……”(未完待续。) ps:最近很忙,很抱歉更新时间不稳定,明天开始尽量存稿让更新时间恢复到早上七点吧 第153章 缱绻 危险? 萧靖北眼神微闪,却没问为什么,他也知道危险来自于何处。 虽然萧靖北年纪不大,但从萧立以及他自己的经历上,却足以叫他看清楚当今皇上赵天南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他父亲当年对赵天南可谓是忠心耿耿,但只因猜疑萧立有可能从吴太医的老宅处知晓一丝半点关于当年寒素死因的线索,赵天南便能舍弃这个对自己最为忠心的臣子。 而萧靖北自己,虽然表面上看来,赵天南看在萧立的面上一直待他宠幸有加,更是让他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任了四品官职,可换个角度来看,赵天南又何尝不是在将萧靖北架在火上烤。 若赵天南真的因萧立而对萧靖北另眼相看,这些年来,萧靖北也不可能在周语然手下吃那么多亏了。 再说最近引起天下百姓关注的盗卖官粮案。 从查案,到审理,赵天南都是一手交到萧靖北手上的,甚至于,严惩与此案有关的人员以及追赃的旨意,都是在萧靖北上奏之后才下达的。 在旁人眼里,这自然是赵天南这个帝王待萧靖北这个臣子的重用。 可赵天南的这份“重用”,又给萧靖北带来了些什么呢? 朝中同僚的疏远与惧怕,被惩治官员的痛恨,以及,如今正在被追赃的那些地方商贾富户可想而知的仇恨。 “咱们这位皇上啊,可历来都是精明万分的,看看如今,盗卖官粮一案本就是你依了他的旨意去办的,但如今百姓眼里,当今皇上自然是个对贪官毫不容情的明君,而你这个执行者,却是惹来了一身骚。”凤止歌语中满是讽刺,“这件事可还没完,那些地方上的富户可不是手无寸铁只能任人宰割的平民百姓。他们与那些被派下去追赃的官员们可还有的闹腾,若是事态闹大,这些人以及深受盗卖官粮一案之害的百姓们联合起来,便足以动摇到大武朝的国本。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你猜猜看,咱们英明的皇上,会如何平息来自百姓的怒火?” 凤止歌说完,歪着头看向萧靖北。 萧靖北沉默以对。被凤止歌这样一分析,他才觉得,自己先前所想还是来得太过浅显了。 他本以为,凤止歌所说的危险,只是来自那些因官粮案被处置的官员家眷。 这次牵涉到官粮案的官员实在太多,除了被判斩首的,还有许多家产充公罢官流放的,虽然这些人家都已经败落,可难说会不会有人恨极之下豁出去向萧靖北这个“罪魁祸首”下手泄恨。 却没想到,凤止歌所说的危险。根本就不是指这个,而是来自于龙椅之上的帝王。 萧靖北无法反驳凤止歌的说法,因为若事情真的发展到了那个地步,萧靖北无疑就真的是个极好的替罪羊人选。 如今有麒麟卫在侧的萧靖北,自然不惧来自于那些官员家眷发泄般的刺杀,毕竟麒麟卫中各个都是当初精挑细选出来的军中好手。 可是,若是想要他命的是大武朝的帝王,他却不那么自信了。 精明至极的赵天南自然不可能明着向萧靖北动手,毕竟萧靖北无论是查案还是审案都是在他的圣旨之下才进行的,若是明目张胆的将萧靖北推出去。只怕会叫朝中百官为之心寒。 但不能明着来,不代表就不能暗着来。 麒麟卫的人虽然优秀,且如今只认他这个首领,可是赵天南手里那声名在外的暗卫。比起麒麟卫来说绝对只高不低,若赵天南真的下了狠心要以萧靖北的死来平息百姓们的怒火,即使有麒麟卫的保护,萧靖北也不能说自己的安全绝对无虞。 想到这些,萧靖北心下有些黯然。 他对赵天南说不上忠心,早在当初他发现萧立昏迷不醒十几年的真相之后。他就已经没有了所谓的忠心。 他的黯然,却是为了萧立。 父亲一生效忠的君主,居然是个如此无情之人,相比下来,父亲那些年的忠诚,以及这十几年的昏睡,又有何价值? 摇了摇头,将这些多余的情绪甩开,萧靖北回望凤止歌,然后伸出手揽住凤止歌的肩,安慰般地道:“止歌,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我不会有事的。” 他怎么舍得让自己有事呢? 他孤寂了这么多年,才遇到这样一个能让他心生温暖的人,他们好不容易才有缘成了夫妻,没陪着她一起慢慢变老,他又怎么舍得出事? 就算想要他拿的那个人是当今的帝王,他也绝不会任人宰割! 这样想着,萧靖北仿佛看到了不久之后的刀光剑影,揽在凤止歌肩头上的手也跟着慢慢用力起来。 “啪!” 凤止歌一把拍在萧靖北的手上,“你这是把我肩膀当什么来捏了?” 萧靖北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大力也许伤到凤止歌了,连忙松开手。 道歉的话还来不及说,萧靖北就因凤止歌的下一句话而黯淡了心情。 “你以为我在担心你?我才不会担心你。”凤止歌斜睨了他一眼。 萧靖北的心因这句话而一突,随即,心头便慢慢弥漫出点点酸意。 止歌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就真的没有一点担心他吗? 原本还算明朗的心情,就像是夕阳落山一样,渐渐归于冷寂,萧靖北只觉得一时之间都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知道的,他一直知道,哪怕与他成了亲,凤止歌也仍没对他完全打开心扉,可他一直以为,就算如此,凤止歌待他就算没有全然的爱意,至少也该是有几分关心的。 可是方才凤止歌所说的话…… 萧靖北虽然与凤止歌成亲不算很久,但他多少对凤止歌的性子也有了几分了解,凤止歌是个表面上看淡然,实则非常骄傲的人,像她这样的人,是不屑于说谎的。 这么说来,止歌真的一点也没为他的安危担心? 因这一句话。萧靖北心乱如麻。 只能说,无论男女,只要一头扎进“情”之一字里,便总会失了往常的敏锐。 心头的慌乱表现在外。让萧靖北的面上多了几分惶然与不知所措。 他像冰块一样心中不知冷热的活了二十来年,却不想遇到了一个心头似乎比他还要来得冷的人,他想将那人的心捂热,到如今却发现一切只是徒劳,叫他如何能不惶然无措? 凤止歌将萧靖北的表情看在眼里。却不明白他为何突然之间露出这样的副好像随时会哭的样子,于是伸出两根手指一左一右的戳着萧靖北的脸,“你这又是怎么了,可别哭出来啊,我可不会哄孩子。” 哪怕心头难受得紧,萧靖北仍不愿被凤止歌比作孩子。 他将凤止歌的双手拉下来紧紧握在手中,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止歌,你真的一点也不为我担心吗?” 话问出口后,萧靖北紧紧盯着凤止歌的脸。生怕一眨眼,就错看了凤止歌脸上的表情。 凤止歌毫不犹豫的点头。 “我当然不为你担心!”她回答完这个问题,紧接着又道,“与其作无用的担心,我更倾向于直接派人保护你的安全。” 一语地狱,一语天堂。 萧靖北的心情,就随着这两句话而忽上忽下,直到最后高高飞扬。 他从没有过像如今这般的感觉,可以因一个人的一句话而心情低落,也可以因同一个人的另一句话而如沐阳光。 他不知道眼前的女子到底有什么魔力。但他也知道,至少在自己心里,这个女子始终无可替代。 意识到这一点,萧靖北心里有些尘埃落定的平静。也有些莫名的喜悦。 他忍不住伸手将凤止歌搂入怀里,紧紧的,就仿佛要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一样。 “止歌,有你在,真好。”萧靖北道。 他想,他这辈子最大的幸事。就是当初在湖州被追杀,性命垂危之时,遇到了突然出现并救了他一命的凤止歌。 他不仅从她手里捡回了一条命,也得到了日后一点点向她靠近的一条线。 如今的他,是如此感激当初那短暂的相遇。 凤止歌好歹也与萧靖北做了一段时间的夫妻,对他时不时的就喜欢触碰她也已经有了些习惯,因为并不反感,倒也由得他去了。 她就着先前的问题继续思考下去,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如今冲突还未暴发出来,你的安全倒也无虞,但为了保险起见,我会安排几名暗卫护在你左右。” 说到这里,凤止歌猛然一顿。 她微微皱了皱眉头,两条细致的眉间于是多出一个小结。 凤止歌是知道自己的性子的,她并不是什么悲天悯人之人,于她来说,若是个无感的陌生人,就算是眼瞅着人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有任何的动容。 当初在湖州时,之所以会伸出手搭救萧靖北,也不过是因为在萧靖北身上看到了曾经自己的影子。 可如今,为何在意识到萧靖北会有危险,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拨出几名暗卫来保护他的安全? 当初寒素一手训练出来的暗卫,在当初与赵天南和寒素一起打天下的老人耳中,可是赫赫有名的,就算赵天南如今手里握着的那些皇家死士,比之当初寒素的暗卫也有所不如。 只不过,后来寒素身死之后,她手下的那支暗卫也似从来没出现过一般隐到了暗处。 也不是没有人对这支暗卫起心思,可是寒素亲手训练出来的这些人本就是凌驾于普通精锐之上的,查不到任何消息也是极为寻常的。 也有人打的主意是探得寒素当初训练暗卫的方法,准备自己也依葫芦画瓢的养出一支精锐来,却不曾想,寒素根本就未曾对此留下只言片语,就算有那记性好的人,回忆起当初寒素的训练手法将之用到自己的人身上,暗卫没有训练成,反倒将手下好手折扣了好几个。 于是,当初那些身手让人惊艳的暗卫,也就从此只成了一个传说。 因这些暗卫太过出色。还曾一度成为寒素的象征。 萧靖北如今无疑被许多人关注着,若真是遣了暗卫在他身边,真到了他遇到危险时,这些暗卫就很有可能被当初的老人道破来历。 到那时。若是赵天南联想起当初寒素临死前留下的那个预言,哪怕他再怎么觉得不可置信,只怕也会对凤止歌的身份存疑,那凤止歌可就没有如今这隐于暗中的优势了。 对赵天南来说,这世间若是有一个人是他绝对不允其多活片刻的。那么这个人必定就是寒素无疑。 他既已杀她第一次,自然不会介意再杀一次。 凤止歌将这些想得清楚明白,若是这个时候因暗卫之事而惹来赵天南的注意,很有可能,她与寒老爷子精心布置的计划就会有被发现的危险。 可是即使是这样,她也并未觉得自己派遣暗卫在萧靖北身边的举动有不对的地方。 想了片刻得不到自己为何如此做的答案,凤止歌微歪了头放弃再想。 她本就是个极为护短之人,萧靖北如今怎么说也是她的夫君,本来天然就该与她是同一阵营的人,她不允他如此被赵天南暗算。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的? 凤止歌如此盘算好了,但萧靖北却摇了摇头。 他稍稍将凤止歌往外推了推,让两人得以对视。 “止歌,你不用派人保护我。”萧靖北如此道。 说话的同时,他心里也有着隐隐的疑惑,总觉得“暗卫”这两个字里应该还有着别样的深意,可再往细想,却又怎么都想不出来,只好放弃深究。 他拒绝凤止歌的保护,自然有他的理由。 他才是为人夫的那一个。论理,本该是他这个做夫君的保护凤止歌,可从两人初识起,似乎一直以来得到帮助与保护的。也都是他这个为人夫的。 萧靖北并不是那等迂腐男子,若真的事情到了不得不为的地步,他也不会顾忌着这点男人的自尊而拒绝凤止歌的帮助,毕竟,比起所谓的尊严,他更看重的。是他能不能有命活着陪着他的妻子走完以后的岁岁年年。 可既然事情还未到那一步,那么,他当然更希望自己能站在凤止歌身前,替她挡去来自外面的所有的风风雨雨,而不是让她独自站在他身前。 哪怕,他其实知道凤止歌并非温室里受不得风雨摧残的花朵,更知道以凤止歌的才情胆识,她足以与这世间最伟岸的男子并肩同行,根本不需要任何的庇佑与保护。 可他既然是他的夫君,这些本就是他该做的。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还要留着我的性命,以后与你平安喜乐,又怎么会将自己致于危险之中呢?”萧靖北挨着凤止歌的线条优美的脖颈,如此轻声道。 十几年的冰冷待人,那些冰色早已融进了他的骨子里,哪怕他此刻已经放柔了声音,但其中的冰凉之意一时之间却也难以尽去。 柔和与冰冷交汇在一起,于是便显得格外的缱绻与动人。 凤止歌忍不住伸出纤细素白的尾指掏了掏耳朵。 她只略怔了片刻,便接受了萧靖北的说法。 许是因为初见时他们彼此所处的位置,哪怕如今的萧靖北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倒在血泊里的少年,她也总将他看作是处于弱势的一方,直到方才她才突然意识到,现在的萧靖北,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 就在方才,有那么一刻,她总觉得,萧靖北的话由她的耳朵而入,却击在了她心里最柔软之处。 萧靖北的视线,也随之集中到了凤止歌那白嫩的尾指与小巧精致的耳朵上。 那手指与耳朵都如出一辙的白皙动人,放在一起更是让人无端就感觉到一股诱、惑。 然后,他一时心中一动,下意识的,就张嘴含住了近在咫尺的凤止歌那精巧的耳垂,细腻微凉的柔软触感,叫已经初尝云雨滋味的萧靖北心里一动,忍不住就拿舌尖来回带逗弄口中的这点细腻之处。 萧靖北心里一团火热,自从那次与凤止歌有了肌肤之亲,他就无时不刻不想着与凤止歌亲近,只要近距离触到她,他的心里便总能感到宁静与安心。 凤止歌倒也不制止萧靖北的举动,甚至为了让自己不那么费力,她还特意调整了个姿势,让自己半靠在萧靖北身上。 凤止歌的举动无疑让萧靖北得到了鼓励,他放开凤止歌的耳垂,转而在凤止歌的红唇以及面上印下细密的吻。 强壮而富有精力的年轻男子,在初尝男女情事之后,有哪个不是食髓知味,萧靖北自然也不会例外,他心里本就满满的装着凤止歌的影子,所以虽然只是这样的一番接触,也足以让他心里升腾起欲念来。 他伸手扯掉凤止歌的腰带,单薄的夏衫也由此微向下滑,露出一截白皙滑腻的香肩来。 “止歌,可以吗?”萧靖北强忍着心里的冲动,征询着意见。 “可以啊。”凤止歌微微一笑,道,“那么,那个问题的答案,你是想出来了?” 萧靖北浑身一僵。(未完待续。) 第154章 闺趣 要问这个“那个问题的答案”,那还得说说这段时间凤止歌与萧靖北的生活状态了。 虽然两人成亲已经几个月了,可也直到前不久,才在意外之下圆了房。 但凡是男人,除了某些有生理疾病的,只要是正常男人,在初尝了男女情事之后,就很少有不想着这件事的。 萧靖北自然也不会例外。 萧靖北生命的前二十年几乎就没过过安宁日子,好不容易捱到成年了,才算是在周语然的咄咄逼人下有了些自保之力。 但是,因为前面这些年时刻与死神打交道,他不仅没有时间与异性相处,性子也变成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遇到凤止歌之后,萧靖北的生活较以前都要有趣了许多,但相比起来,在萧靖北心里,最为有趣的,还是他与凤止歌这迟来的洞房。 自从与凤止歌圆房之后,萧靖北就仿佛突然发现了一件足以吸引他全部注意力的趣事一般,只要天一黑,视线就总忍不住往凤止歌身上跑,每每晚上两人上、床安歇了,也总按捺不住往凤止歌身边凑。 开始几天,凤止歌倒也没拒绝过他,所以那段时间萧靖北就像某种餍足的动物般,就算在安国公府的下人面前,也少有的露出些许笑容来,倒好叫国公府的人一阵受宠若惊。 可过了那几天,凤止歌就觉得,她有必要得限制着萧靖北些了。 萧靖北自幼习武,身体自然精壮无比,如今发现了还有此等乐趣,这积攒了二十来年的精力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起的。 凤止歌倒也不是消受不了,她自从重生后就一直有意识的训练自己。如今身体虽然不如后世做杀手时,但要应付这床第之欢倒也显得绰绰有余。 但是,自从他们真正圆房之后,因为萧靖北晚上的痴缠,凤止歌晚上休息的时间一再往后推,可想而知,早上起身的时间也顺着往后推了不少。 这也多亏安国公府如今满打满算也就凤止歌这一个女主人。上面没有婆婆压着。否则就以这种情况,凤止歌也免不了吃些挂落。 凤止歌倒不在乎这些,让她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的。却是李嬷嬷等追随她多年的下属的反应。 李嬷嬷本就一心盼着重回人世的凤止歌这一次能过上正常女子该有的生活,嫁人,生子,直到几十年后白发苍苍。子孙满堂。 所以,当初凤止歌与萧靖北成亲。最高兴的就是李嬷嬷,后来发现凤止歌与萧靖北圆了房,李嬷嬷开心之余,亦没忍住向几个多年来的老伙计互通了消息。 能被李嬷嬷称为老伙计的可没几个。都是当初伴在寒素身边一路走过来的人,比如寒青颜,又比如在宫里的林公公等。 这些人与李嬷嬷有着同样的心情。知道这件事之后自然也有着同样的开心。 于是,在这之后。凤止歌就发现,身边的人总会不时隐秘的探听起她与萧靖北私下相处的情形,甚至连宫里的林公公,偶尔向她通消息时,也会有意无意的说出诸如什么时候能迎接小主子之类的话来。 凤止歌因李嬷嬷等人的行为既好笑又好气。 若是不从源头上扼制了这股“歪风邪气”,只怕以后属下们向她报告消息时,还会先就她这个做主子的私事上讨论一番才会进入正题。 而这个源头,显然就是指的萧靖北。 所以,后来萧靖北晚上再向凤止歌求、欢,凤止歌没有直接拒绝他,却也给他设置了一个障碍。 这个障碍,就是先前萧靖北已经领略过一次的,脑筋急转弯…… 上一次,萧靖北隐隐向凤止歌表达了自己的“狼子野心”时,凤止歌留给他的问题是这样的。 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过独木桥,这时桥的一侧出现了一只狮子,另一侧则来了一只老虎,但这个书生却顺利过去了,问题是,请问书生是怎么过去的? 这样的脑筋急转弯若是放在后世,只怕就是个几岁的孩童,也张口就能说出答案来,可是放在如今这大武朝,却着实将萧靖北这个出色的世家公子给难住了。 所以这时听到凤止歌提到这个问题,苦思了好几天却始终得不到答案的萧靖北顿时便苦了一张脸。 “止歌……”许久之后,萧靖北抬起头望向凤止歌,眼中颇有几分可怜兮兮的意味。 一个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冰块儿脸的人,这时做出这种表情,在凤止歌看来无疑是极为养眼的。 不过,这可不代表,她就会为之心软,并主动将正确答案奉上了。 淡淡地睨了萧靖北一眼,凤止歌调整了个姿势更舒适的半倚在萧靖北怀里,“你这样看着我也没用,有这个时间,你还不如再想想答案。上回那个关于牛尾巴的问题,你不就答出来了吗?乖,我看好你哟!” 说话的同时,凤止歌伸出修长的食指,逗趣般的挑起萧靖北的下巴调戏他。 湿热的气息轻轻打在萧靖北的脖颈间,让他身体轻轻颤栗的同时也浑身一绷,本就勉力压制着才没有失控的欲、望更是有抬头的趋势。 “止歌……” 萧靖北将凤止歌紧紧锁入怀里,再次如此低喃着,声音显得格外的沙哑。 凤止歌从前虽然没有过与男人如此近距离相处的经验,但她好歹也知道,这个时候的男人,是尤其经不得挑逗的。 所以,凤止歌也没打算继续逗萧靖北。 她从萧靖北怀抱里脱离出来,在离萧靖北稍远的地方坐下,然后拿出才送来的凤仪轩的账本翻开,“行了,你自己找些事做吧,不要老往我身边挤。” 萧靖北因凤止歌这明显的嫌弃而略委屈地皱了皱眉。不过却也顺从凤止歌的意思,没有再往她身边凑,而是就坐在原地,静静地托着下巴凝神看着正翻看账本的凤止歌。 凤止歌其实是很不耐烦看这些账册的,安国公府里的中馈,她也都是直接丢到了李嬷嬷的手里,丝毫没有要自己打理的意思。 若是让外人知道。堂堂安国公府。明明有女主人,中馈却是由凤止歌身边的仆妇主持的,恐怕都得笑掉几颗大牙。 好在李嬷嬷处理起这些事来。丝毫不逊于旁的世族宗妇,安国公府里倒也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但是,安国公府的中馈凤止歌可以不管,凤鸣阁和凤仪轩的事。她却不能简单的置之不理。 她作为寒素死去的这二十年,凤鸣阁和凤仪轩一直都是寒青颜在管着的。但寒青颜知道自己其实并没什么经营上的才干,所以这二十来年一直过得有些战战兢兢,就怕自己哪里出了错,就要把主子当初留下的产业葬送了去。 凤鸣阁与凤仪轩。在如今的大武朝里恐怕没人不知道,手里握着如此产业,换了旁人只怕恨不得全部往自己口袋里划拉。可在寒青颜看来,管着凤鸣阁与凤仪轩。于她来说,是责任,更是负担。 因为这,自从当初在湖州时与寒青颜见了面,这几年来,凤鸣阁与凤仪轩虽然表面上仍是由寒青颜管着,但实则大小事务都是凤止歌在过问。 说起来,当初凤止歌建立凤鸣阁与凤仪轩,都只是出于一时好玩罢了,根本没想过要将之做到多大。 但也多亏了当初她留下了这两个产业,否则,没有凤仪轩这些年的盈利撑着,单凭寒家,又怎么可能拿出那么多的银子去收购如此数目庞大的粮食。 盗卖官粮一事,早在好几年前,寒老爷子就已经发现了。 当时凤止歌还未苏醒,寒老爷子其实也并未想得如此长远,只隐隐觉得,这大概会成为将来寒家的一个契机,所以才一边将之瞒了下来,一边去了凤仪轩找寒青颜,借来了凤仪轩这些年存下的银子收购起低价流出来的粮食。 为如今局面立下大功的,居然是当初并未受到自己重视的产业。 哪怕凤止歌重回一活,有时仍难免觉得有些太过巧合了。 凤仪轩如今开遍了整个大武朝,更是成为了世族贵妇以及富户女眷心目中的时尚风向标,用财源滚滚、日进斗金都不足以形容,是以就算凤止歌正在看的这一本只是上个月的账册,也足以她看上许久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淡绿的窗纱照进来,有几缕正好落在凤止歌的一头青丝上,偶尔因凤止歌头部的轻轻晃动而在她发间跳跃,仿佛一副水墨画上突然照进了彩光,看在萧靖北眼里,便自然而然的浸出一股宁静来。 因凤止歌的不允,萧靖北初时其实是极为难受的,强烈的欲、望得不到疏解,他只觉浑身都有些透不过气来,目光只要触及凤止歌,就忍不住想要将她揉进骨子里。 可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身体上的不适渐渐淡去,让他感受更多的,反倒是两人之间那股宁静与闲适来。 他能感觉到,从凤止歌那里流露出来的宁静悠然,也正一点点通过两人之间流动的空气,渐渐弥漫进他的心底,让他全身为之放松,面上渐渐变得温软起来。 他们同处一室,更仿佛一个圆融且难以打破的整体。 这个认知,让萧靖北心里溢出难言的满足来。 游走在生死边缘的那些年里,他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他会遇到这样一个女子,她能让他为之喜为之悲,也能让他即使只是这样看着她,也生出万事足矣的满足感来。 凤止歌合上手中的账册抬起头来,便正好与萧靖北这满足的视线对上。 她微微一怔。 记忆里,她似乎从来没有在旁人看她的眼里发现这种珍视与满足,就仿佛,她凤止歌,就是这人的全部,哪怕只是这样看着她,就一切都已足够。 就算是当初她与之并肩同行了十几年的赵天南,如今回想起来。他每每望过来时,眼中既有着欣赏,也同样有着难以掩饰的忌惮。 至于是欣赏多些,还是忌惮多些,只怕只有赵天南自己才能分得清楚。 当初的寒素无意将有限的生命与时间花在无聊的****之上,所以哪怕明知道赵天南待她的心思并不那么纯粹,也没想过两人日后相伴着度过一生有什么不妥。却没想到。赵天南的猜疑会阴差阳错的要了她的命。 而如今,她重生以来遇到的萧靖北,却能给予她如此的珍视? 心里如此想着。凤止歌一时之间便觉有几分恍惚。 倒是萧靖北,发现凤止歌合上了账册,他眼中闪过喜色,第一时间来到凤止歌身边坐定。然后伸出手又将她搂进怀里。 “你……”凤止歌回过神来,颇有些无奈。 她从前。怎么就没发觉,看上去冷冰冰不易靠近的萧靖北,也有如此缠人的一面。 似乎怕凤止歌抗拒自己的靠近,萧靖北双手又用了几分力。嘴里道:“止歌,我只是想抱抱你,只是抱抱。” 唯恐凤止歌不信。萧靖北一再的强调。 已是盛夏,热气与院子里声嘶力竭的蝉鸣都叫人心生躁郁。凤止歌的房里摆了冰盆,在这夏日里倒也尚算凉爽,哪怕两个人如此紧紧相拥着,也并不让人觉得热。 依然在萧靖北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倚着,看了几眼外面明晃晃的太阳,凤止歌便觉有睡意悄然来袭。 半睡半醒中,她迷迷糊糊地想道,这人的习惯果然是可以改变的,当初的她别说是在别人怀里睡着了,就算是熟睡当中,只要有人靠近她周围一丈之内,也足以叫她立时清醒过来了。 然后,凤止歌便依稀陷入梦境之中。 似乎又回到了几十年前的寒家,那时被寒素看中的那个小院子外,两株杏树的树干还只有寒素的手臂粗细。 也是一个夏日的午后,还是寒素的她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身旁还搁着一个小小的摇篮,摇篮里熟睡的,正是比寒素小三岁的弟弟寒晔。 院子正堂里,正值壮年的父亲寒臻半躺在凉椅上,面带微笑地看着一双儿女。 所谓岁月静好,不外如是。 午后的阳光透过院中大树的层层枝叶,最终只在院子里留下一个个小小的圆斑,不过五六岁的寒素抬起头看向随风摇曳的树枝,不知在想着什么,稚嫩的面容上,却流露出异样的成熟。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摇篮轻轻摇动,然后一双白嫩的藕臂攀上边沿,却是年幼的寒晔醒了过来。 试着翻了几次也没能成功从摇篮里爬起来,寒晔瘪着一张嘴,黑白分明的眼中渐渐透出水光,随后,他眨了眨眼,看向不远处的寒素,双手向前伸出,用软糯的声音唤道:“长姐,抱……” 幼时的寒素沉静着一张脸看向寒晔,只停顿了片刻,道:“自己起来。” 小小的寒晔手举酸了都没能得到想要的拥抱,先前还强忍着的眼泪这时却再也忍不住了,在眼眶里滴溜溜的打转。 可即使是这样,他仍保持着双手前伸的动作。 两双相似的眼定定的对视,谁也不曾转开眼,谁也不曾示弱。 时间一点点过去,寒晔眼中的泪珠眼见就要滑落下来。 “不许哭!”寒素淡淡的训斥。 寒晔委屈地扁扁嘴,“抱……” 皱了皱眉,寒素最终还是伸出手,将寒晔从摇篮里抱出来,放在自己并着的双腿上,用同样白嫩的手护在他背后。 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娃,怀里却抱着一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幼童,这无异于小球抱小小球的有趣场景,让堂中的寒臻看得微弯了眉眼。 寒晔自记事起就十分粘寒素,但却少有像今天这般成功的被寒素抱在怀里,因而在寒素怀里有些兴奋的来回摇摆。 终归只是两三岁的孩子,又有些没睡醒,不过兴奋了片刻,寒晔便忍不住抬手打了个哈欠,上下眼皮一点点合到一起。 寒素听到,被她抱着的小小孩童,迷迷糊糊地道,“长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过独木桥,这时桥的一侧出现了一只狮子,另一侧则来了一只老虎,但这个书生却顺利过去了,他是如何过去的?” 梦里的寒素抬手拍了拍孩童的脸蛋,轻声道:“笨蛋,当然是晕过去的……” 梦至此处,凤止歌突然睁开眼来。 没有小院子,没有父亲,没有寒晔,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放大的俊颜,那张脸上此时冰冷尽退,只留下一个傻傻的笑容。 笑得跟个傻子样。 凤止歌如此想道。 而这时,被凤止歌称作是傻子的萧靖北,却怎么也敛不下脸上的笑容,他把脸更往凤止歌跟前凑了凑,傻兮兮地道:“止歌,我想到那个问题的答案了哦,晕过去的。” 凤止歌:…… 将怀中人又搂紧了些,萧靖北又道:“止歌,你早就说过的,找到正确答案,就可以……” 想到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场景,萧靖北面上瞬间泛起微红。 凤止歌:…… 总有种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的错觉。(未完待续。) 第155章 不让 这个午后,聆风院的正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两个当事人之外,谁也不知道。 悠闲的几日过后,便到了闻越与慕晓晓的婚期。 许是当时就有些意识到了大武朝即将迎来动荡,闻书绝给闻越与慕晓晓订的婚期显得极为仓促,事实上,若不是想到慕家来不及准备会委屈了慕晓晓,闻书绝其实还想将婚期再往前提些。 慕晓晓嫁到闻家,凤止歌倒是极为放心。 以闻书绝这受天下读书人敬仰的大儒身份,就算这天下立马来个改朝换代,他也绝不会有事,慕晓晓嫁进闻家,当然不需要为之后会不会有危险而担心。 倒是慕家的三位舅母,将慕晓晓送上花轿时,都差点流下泪来。 慕家小子有半打多,唯独女儿家,却只有慕晓晓这一个,虽然慕晓晓的性子不符合京城贵女们的普遍喜好,但好歹是自己家中娇养了十几年的女儿,这一朝就要嫁人,也不怪郑氏几妯娌会流泪了。 闻越与慕晓晓的婚事并未得皇上赐婚,论排场,比起当初凤止歌与萧靖北那场受尽瞩目的婚礼亦有所不如,但简单中却也透着庄严与隆重,来往的宾客除了朝中显贵及家眷,更多的是一些如今声名不显的寒门学子,可谓是往来无白丁,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看轻这桩婚事。 如今朝中的局势很多人都看得清楚,对闻祭酒为何会选在这样敏感的时刻给儿子娶妻,朝中有不少人心存疑惑。 就连赵天南,在知道这件事时,也难免在心里打了几个转。 不过。即使是这样,知道闻祭酒的儿子要娶妻,赵天南仍在繁忙的政事之间抽出时间特意下了旨赐下赏赐。 慕晓晓三朝回门时,凤止歌还与慕轻晚一起去了慕家吃回门宴,慕晓晓心愿得偿,能与自己喜欢的人相守一生,两人自是美满无比。叫一直担心着她不能习惯的郑氏几人都真正放下了心。 从慕家离开时已是下午。凤止歌将慕轻晚送回威远侯府之后,便准备回安国公府。 无独有偶,在半道上。她所乘坐的马车便与两乘看着有些与众不同的小轿迎面相遇。 说是与众不同,是因那两顶轿子不仅有帷帐相随,后面还各跟了一列长长的随从,看这情形。不是哪家夫人出行,便是闺中贵女出游。 京城的马路绝对算得上宽敞。正常来说,只要那两乘小轿一前一后错开,是不会影响到凤止歌的马车经过的。 可偏偏,这两顶轿子就像是刻意别苗头一般。宁愿堵在原地,也不肯稍微让上一步。 这样一来,凤止歌的马车自然便再无法前行。两轿一马车,便就此堵在了路中间。也由此惹来了不少人的议论与注视。 僵持了一会儿之后,那两列队伍之中各走出一名看着像是管事嬷嬷的中年妇人,两人俱淡淡瞥了对方一眼,然后齐齐来到凤止歌的马车跟前。 两名妇人神色倨傲,直到看清楚马车上安国公府的徽记之后,才算是稍稍收敛了些。 谁都知道,如今的安国公府只有一位有资格乘坐国公府马车的女眷,那便是安国公世子夫人。 这位安国公世子夫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看她进门不久之后,原本的安国公夫人就里子面子俱无的离开了国公府,就可见一斑。 要说周语然突然死活要与安国公和离,这其中没有这位世子夫人的手脚,旁的那些自诩聪明的贵夫人们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也因此,凤止歌虽然极少在公众场合露面,但关于她的传言可一点都不少。 凤止歌也是知道这些的,当时她还有些玩味,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姐不在江湖,江湖却流传着姐的传说”? 再说那两名中年妇人,从两人的主子那互不相让的举动,就可以看出这两家人必然是有矛盾的。 主子有矛盾,做下人的自然也是向主子看齐,这两名妇人就算是来到凤止歌的马车跟前,也同样较了会儿劲儿,后来看谁也没办法越过谁去,便只能不甘心地瞪了对方一眼,同声道:“敢问可是安国公世子夫人?” 撇开两人之间的矛盾,这两人倒也算是颇有默契了。 今天跟随凤止歌出门的是半夏与扶风两名大丫鬟,经过李嬷嬷这些年的悉心教导,半夏与扶风如今也早已能够独挡一面。 听到外面的动静,半夏与扶风略对视一眼,然后半夏掀开车帘下得马车,与那两名妇人周旋起来。 “两位是?”半夏有些疑惑地问。 两名妇人又互瞪了一眼,不甘示弱地争相报上家门。 “奴婢来自镇西大将军府,见过世子夫人。”其中一人道。 “奴婢来自武宁侯府,见过世子夫人。”另一人道。 只听这两人报上家门,凤止歌就已经知道了如今是个什么状况。 镇西大将军李凉的侄女李胜兰,与武宁侯的嫡孙女武月柔,都被封为了太子赵载存的才人,并特允两人在太子与准太子妃陈淑怡大婚前入住东宫服侍太子。 这两人出身不相上下,又注定成为太子的姬妾之后会成为彼此最大的对手,更有着谁能更早的怀上子嗣这个绝对不能相让的竞争横在中间,自然不可能相亲相爱,会有如今这种互不相让的局面也就并不难以理解了。 早前圣旨里就明确说过了,允李胜兰与武月柔在太子大婚前入住东宫,莫非,日子就在今天? 凤止歌最近一直关注的都是盗卖官粮案,倒是将这等小事给疏忽了。 而马车外,听了两名妇人自报家门,半夏也立时明白眼前的情况是怎么回事了。 今天是李胜兰与武月柔入住东宫服侍太子的日子,以这两人的竞争关系。自然谁也不会在任何事上相让,轿子并驾齐驱,宁愿堵在路中间也不愿让一下的情况自然也就不奇怪。 可是,这两名妇人找上自家,又是打着什么主意? 半夏一边揣摸着,一边向两名妇人福了一礼:“原来是镇西将军府与武宁侯府的两位嬷嬷,奴婢正是出自安国公府。马车上是我家世子夫人。不知两位嬷嬷有何事?” 一边问着,半夏心里却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李家与武家互不相让,却找到了自家主子跟前。莫非,是想让自家主子相让不成? 有了这样的猜测,半夏看向两名妇人的眼中便带了些不善。 两名妇人也看出了半夏的不善,因此面上略有些尴尬。可再怎么尴尬,她们也得将如今这场面给圆过去才成。 虽然她们的主子并非太子正妃。更甚至,在太子正式登基之前,她们的主子还连一个正式的封号都没有,可是再怎么说。李胜兰与武月柔两人的出身都颇为不凡,又可以预见的两人将来在太子登基称帝之后,再差也会是四妃之一。今天两人入住东宫,可也是请了钦天监算过吉时的。 若是因为两人的别苗头而误了吉时。将来吃了亏可要怪谁去? 李胜兰与武月柔,两人无论是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不可能主动相让的,那么,她们只好来说服这位同样不是软柿子的安国公世子夫人退一步了。 在李家与武家的这两位嬷嬷看来,这位安国公世子夫人但凡有些远见,也不会想要得罪未来宫里的宠妃,谁知道下一任太子,会不会就是由眼前这两人肚子里出来的,这时候得罪了李胜兰与武月柔,她就不怕将来两人算后账? 所以,虽然有些尴尬,但这两位嬷嬷压根儿就没想过她们圆不了这场面。 顶着半夏不善的眼光,李家的那位嬷嬷率先道:“这位姑娘想必也知道了,我们两家的姑娘正是今天进宫,却不想在此与世子夫人的车驾相撞,钦天监算定的吉时可容不得耽搁,不如,请姑娘回了世子夫人,看能不能让世子夫人往后退一退?” 许是不想让李家嬷嬷专美于前,武家的嬷嬷也紧跟着道:“姑娘,咱们两家的姑娘无意冒犯世子夫人,若是世子夫人大度相让,将来武家必有厚报。” 半夏扬了扬眉,就差没气笑了。 吉时耽误不得,所以就要自家主子主动退让? 她们如今所处的这条街道是往皇宫走最近的一条道,但这条道只笔直的一条,并无任何岔道,如今她们已经走过这条街道的一大半,眼看就要走到街口了,凤止歌若真同意退让,那就意味着她们必须再将这条道来回走上一遍才成。 半夏可不相信这两位嬷嬷不知道这一点,但这两人仍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莫非是觉得自家主子好欺负? 一个以吉时不容耽搁作威胁,另一个就以将来的厚报为利诱,难道安国公府还会惧了李武两家,或者是差那点回报吗? 跟在凤止歌身边这些年,半夏可也不是那等没见过世面的寻常丫头,她向李武两家的嬷嬷投以似笑非笑的一眼,“两位嬷嬷有此相请,原本我家主子大度,定然也会乐得送个顺水人情的,不过今天可真是不巧,我家主子有要事在身,正赶时间回国公府呢,所以两位嬷嬷还是另想他法吧。” 李武两家的嬷嬷都是在主子面前极为得脸的,要不然也会被派到李胜兰与武月柔身边跟着进宫,更不会被遣来处理如今这尴尬局面,这时在半夏这里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心里的恼怒可想而知。 可是再恼怒,她们此刻也只能硬生生忍着,如今可是她们求着人,而且她们也确实不敢误了吉时。 思忖着半夏只是个丫头,并非真正能够作出之人,两位嬷嬷对视一眼,突然齐声道:“奴婢奉主子之命求见安国公世子夫人。” 因本就存了要与凤止歌这个主子对话的念头,两人当然没有压低声音,反而刻意扬声道。 被这两位嬷嬷这么一唤,围观人群中那些先前没认出来马车出自何家的人,这时也立刻都知道了马车主人的身份。 所谓看热闹的不怕事大。一方是两位即将成为太子姬妾的贵女,另一方则是安国公府有品级的世子夫人,众围观者都很好奇,到底最后退让之人会是谁。 那两位嬷嬷本以为,她们这样扬声一唤,凤止歌就算再不怎么情愿,顾虑着面子。怎么也该露面才是。就算不露面,总也会与她们说上几句话吧? 只要凤止歌与她们说话,她们总能叫她明白如今的形势。 却不想。在她们说完话之后许久,安国公府的马车上,都没传来半点声息,就仿佛。那马车上根本就不曾坐了人一般。 半夏见状眼中闪过微微的笑意。 她的主子,可不与那些寻常深宅妇人一样。这两位嬷嬷若是认为主子就算不怕李武两家,也会看在大家同是京城世族的份上退上一退,那她们可就想错了。 事实上,凤止歌还真不介意退上一段。可前提是她自己愿意,李武两家的嬷嬷一上来就一副已经吃定她的样子,一个威逼。一个利诱,那她还真的就不乐意了。所以压根儿就没打算要理会这两位嬷嬷。 见那两位嬷嬷有些等不下去了,面上渐渐流露出焦躁之色,半夏平静地道:“两位嬷嬷切勿大声喧哗,我家世子夫人近来颇为劳累,方才就已经在马车上歇着了,两位嬷嬷可千万别吵着我家主子歇息。” 李武两家的嬷嬷闻言齐齐一窒。 谁都知道,什么歇息都不过是推辞,这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就是不愿相让,可是她们总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冲上安国公府的马车把那世子夫人揪出来吧。 李家靠着镇西大将军李凉起家,李家人难免也沾了些军中之人的直脾气,上面的主子如此,下面的仆妇自然也差不离。 那位李家的嬷嬷本就因唯恐误了吉时而焦躁,这时候见安国公府的人如此推辞,当下也顾不得什么面子情,梗着脖子便粗声道:“奴婢若是惊扰了世子夫人歇息,日后李家自然会上门向世子夫人赔罪,只不过,今日是我家姑娘进宫的好日子,若是途中耽搁了时辰而误了吉时,就算是在皇上面前,咱们李家可也有话说。” 若说先前是隐晦的威胁,那如今这番话,已经算是明明白白的威胁了。 李家的嬷嬷这也是想不出辙来了,她这番话一说完,就紧紧盯着马车等着凤止歌的回应。 只是,让她失望的是,过了许久,马车上仍没有回应。 就在李武两家的嬷嬷心中失望时,却突然听到一阵低低的轻笑。 “呵呵……” 毫无疑问,这时坐在马车上还能如此笑出来的,便是这两位嬷嬷一直想见的正主,安国公世子夫人凤止歌了。 凤止歌本是不想理会李武两家的人的,不过是进宫给太子做妾,也值得他们做出此等张扬之势。 若是叫这两家人知晓,所谓的太子根本就不是赵天南的种,更随时有可能在大武朝变天之后被人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不知道他们还会像如今这般跋扈不。 “本夫人也是才知道今天是李武两家姑娘的好日子,本想着大家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好现身让两位姑娘难堪,莫非这位李家嬷嬷,还真想看着你家姑娘向本夫人行礼不成?”平淡从容的声音自马车里传来,因隔了一层车帘,听在外面的人耳中,便显得有几分恍惚。 李武两家的嬷嬷闻言一愣,一时间没能领会凤止歌话中的意思。 倒是半夏,听了这话首先灵机一动,微扬了下巴学着凤止歌说话的习惯,淡淡地道:“两位嬷嬷,我家世子夫人可是皇上亲封的诰命夫人,不知道你们两家的姑娘……” 那两位嬷嬷面色顿时一变。 安国公夫人是超品诰命,世子夫人则是一品。 而李武两家的姑娘,虽然说她们今天是作为太子姬妾入宫的,可到底她们还没真正成为太子的房中人。 就算她们入了宫与太子圆了房,也不过是个太子的才人,连个品级也没有,到时候在宫里见了凤止歌这个一品诰命,两人仍要行礼。 当然了,更大的可能是,两人不到太子登基封妃那一天,根本就不可能见到凤止歌。 两人入了东宫,可就不像在娘家时那般随意,而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可不是她们这等太子姬妾可以随便见到的。 若是这时凤止歌真的下了马车与李武两家的姑娘相见,她又存了心的不给这两位姑娘好脸看,就算再不甘,这两人也只能强自忍着,表面上还得笑意盈盈的行礼,到那时,找茬不成反倒被打脸,才会叫李武两家的姑娘脸上好看。 想到这些,那两位嬷嬷再也呆不住,再加上这时时间确实很是紧迫,于是也顾不得再与半夏说些什么,而是急匆匆的回了各自主子跟前,禀报起与凤止歌商谈的结果来。 可想而知,这结果,绝非她们的主子愿意看到的。(未完待续。) 第156章 想法 李武两家的姑娘虽然对最终只能成为太子宫里一个小小的才人而不甘,但在赵天南下旨之后这件事已经没有了转圆的余地,再加上也看出来能先于太子妃入宫的优势,所以今天入宫之时心情倒也不算坏。 最初时知道前进的道路上来了只拦路虎,李胜兰与武月柔还没怎么放在眼里。 两人与她们手下的嬷嬷是同样的想法,谁都能看出来她们日后注定不会平凡,难道还会有人不想想日后会不会被她们记恨,而舍不得退上这么一段路吗? 再说了,在京城这地界儿,大家都是戴着面具生活,就算心里恨一个人恨得要死,表面上也得面带笑容,然后在背后狠狠捅刀子。 对于李胜兰与武月柔来说,她们俩可不惧凤止歌恨与不恨,更相信凤止歌就算想捅刀子也找不到机会。 所以两人根本就没有想过凤止歌有不退让的道理。 只是让她们没想到的是,在她们的生活之外,还真有这样的人,宁愿让大家因这么点小事而撕破脸,也绝不退让分毫。 李武二人心里那个恨啊,坐在轿子里就差没把手里捏着的丝帕都拧破。 可是心里再恨,她们首先要考虑的,还是要先将眼前的问题处理了。 吉时是钦天监算出来的,据说能利她们也利子嗣,虽然这种事并不能尽信,但也不可不信,若是耽误了吉时于将来的子嗣有碍,那她们到时候就是哭也没用了。 一方不能耽误,一方不肯相让。 所以,最后的结果。退让的,也只能是李胜兰与武月柔二人。 这条街道直通皇宫,修建得本就非常宽阔,若非李武二人身后跟着的大列撑面子的仆从占了太多地方,就算再来两辆马车并排也不会显得挤。 围观人群略等了等,便见先前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的李武两家下人,一阵挪动之后。俱都往两旁挤。倒是在中间留出了一条足够马车通过的通道来。 那为数不少的围观人群一阵哗然。 普通百姓也许并不懂京中各家之间的纠葛,也比较不出来到底是安国公府势大,还是镇西将军府或者武宁侯府势大。但他们却很清楚一点,那就是李家与武家的这两位姑娘,可是要进宫做娘娘的。 这位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竟然能让这两位准娘娘给她让路? 许多百姓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李武两家的下人让出一条道路之后。凤止歌也半点不含糊,当即就吩咐马车前行。 于是。看在旁人眼里,李武两家那庞大的队伍,倒好似是特意在替凤止歌的马车保驾护航一般。 即使不用看这场景,李胜兰与武月柔心里都忍不住冒出阵阵火焰来。 她们二人在家中时无不受尽宠爱。如今又有幸伴在太子身后,未来也不是没有可能母凭子贵坐上那张凤椅,可如今还没正式进宫。就先在凤止歌这里碰了个钉子。 这两人,算是彻底将凤止歌给恨上了。 凤止歌可不知道两人这时是什么想法。当然了,就算她知道这两人的恨意,也不会将之当回事。 这深宫里的生活,可不像这两人所想的那般容易,就算再有身份背景,自己不够聪明也不一定能活得长久,她们过上一段时间这样的生活之后,还有没有功夫来找凤止歌的茬儿,这还是个大大的问题。 这偶然的相遇,于凤止歌来说只不过是一件并不值得上心的小事,可却意外的在京城里掀起了许多的波澜。 李武二人本就是要入住东宫给太子做姬妾的,这个消息自然最早传到了太子赵载存那里。 听到“安国公世子夫人”这个名号时,赵载存一时之间还没想起来这是谁,但随即突然醒悟过来,嫁给安国公世子的,可不就是在他心里留下重重一笔的凤止歌吗。 自从上次知道凤止歌定亲之后特意去见了她一次,赵载存就再没见过凤止歌,如今突然听到她的消息,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少女清冷如皎月的眼眸,哪怕那少女并没在他面前,赵载存也忍不住心中多出几分惭愧。 他的姬妾,却提前出现在她的面前,还想借着他的势逼迫她退让。 不知道,她当时心里是何种想法。 又会不会,因那两个人,而想起他? 想到这些,赵载存苦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他很清楚,最大的可能是,凤止歌根本就不会因李武二人而有任何的想法,更别提是由这两人而想起他了。 他想起当初,他还曾有过为了争取让凤止歌做自己的太子妃而与父皇对抗的想法,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当时的他有多可笑,而在早就知道他以及含月身世的凤止歌眼里,那时的他是不是就像个滑稽的小丑一样? 赵载存闭上眼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些注定没有答案的问题。 他早就已经没有了再去想这些事的资格,如今的他,最应该做的,是怎样将他和含月的身世继续瞒下去,或者,早替自己与含月及母妃安排一条退路,以接受最坏的可能。 而在这之前,他还必须先考虑,今晚就会住到东宫的两个姬妾,他该先宠幸谁。 …… 若说这满大武朝,最希望太子赵载存能早日为皇家留下子嗣的,那必定要数赵天南了。 赵天南最近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较往常大有不如,以他如今的状态,还能在兵上撑几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若是在他合眼的那一天,不能亲眼看着赵载存留下血脉,只怕他就算是去了地下也不会安心。 出于这种急切的心态,再加上李胜兰与武月柔两人又都是赵天南亲自挑选的,所以他难免对李武二女进宫的情况多了几分关注。 二人的轿子与安国公世子夫人的马车迎面相遇。最后却是安国公世子夫人逼得李武二人为其让路。 听到这个消息,赵天南微微一怔。 安国公世子夫人,这岂不就是萧靖北的新婚妻子凤止歌。 似乎最近,他经常都有机会听到这个凤止歌的消息。 当初在慈宁宫里那袭青衣以及精巧的下巴,寒老爷子看重的女儿,能让萧靖北牵肠挂肚的新婚妻子,明知道李武二人将来在宫中会位居高位。却也仍然逼着二人为其让路的强势安国公世子夫人。 这几个形象在赵天南脑中不断浮现。然后渐渐合而为一,叫他有种隐约的明悟,但偏偏任他怎么想。都无法将遮在眼前的那层薄纱掀开,从而不能看清楚其本质。 想起自己当初亲自为萧靖北与凤止歌指婚,赵天南这时突然有了强烈的感觉,他好像。在不知情的时候,做了一件蠢事。 这种感觉来得如此突然。就连赵天南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他会如此想。 “凤止歌……” 赵天南喃喃念着这个名字。 他一定要见一见她。 他如此想。 …… 李胜兰与武月柔进宫之后的一个月,就是太子与陈淑怡大婚的日子。 当初同为太子妃候选人,可到得如今,李胜兰与武月柔先一步成了东宫里的姬妾。而陈淑怡这个论身份背景在三人中最差的人,反倒能成功压两人一头,最终成为太子妃人选。得以在万众瞩目之中与太子大婚。 这其中的差距,便是那不相关的旁人想了。都得摇头叹一声世事难料,更别提是当事人了。 也有那消息灵通又喜欢探究八卦的人早就打探到了,东宫里李胜兰与武月柔这几天的心情可着实不怎么样,听说李胜兰这几天“失手”打碎的茶盏,就已经不只一打了,而那武月柔,虽然没有打碎什么东西,据说也一连病了好几日。 太子妃都还没入主东宫,东宫里就已经有了这一出出的好戏。 让人觉得可惜的是,东宫位于宫墙之内,就算明知道其中有不少好戏可看,那宫墙也足以阻拦很多人的视线了,对八卦众来说,这无疑是个令人悲伤的事实。 太子大婚这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虽然天气已然十分炎热,但这暑热显然无法阻挡百姓们对太子大婚的热情。 按大武朝礼制,太子妃在大婚时,是能让太子至太子妃娘家亲迎的。 百姓们几乎是一路簇拥着太子的车驾来到陈家,又跟着太子妃的花轿一路到了皇城根儿上,直到太子将太子妃迎入了皇宫,百姓们才颇有些意犹未尽地渐渐散去。 而在太子大婚这锦绣繁华盛世太平的表象背后,同一天,赵天南收到了来自被他派去追赃的官员的回报。 虽然早就料到追赃之举并不会顺利,但哪怕是赵天南也没有想到,会如此的不顺利。 因从粮仓当地流出去的被盗卖的官粮,大部分都是落入了当地的富商手里,对这些人来说,那些粮食是他们花了银子买来的,至于卖粮食的人是不是用了什么不合适的手段,那都该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在这种认知之下,突然有官员被当今皇上派去找他们追赃,这些当地富商自然不会买账。 找他们追赃,他们若是如此就认了,那岂不就是他们这些个商人要为这些被盗卖的官粮买单? 商人的天性是追逐利益,他们只认白花花的银子,至于这天下苍生会不会因为没有粮食而陷入困境,原谅他们没有如此悲天悯人的善心。 所以,那些去地方上追赃的官员们,自然不可能得到什么成效。 这些官员可是奉了皇命来的,因盗卖官粮一案滋事体大,所以他们头上也时刻顶着来自于宫里的压力。 事情久久没有进展,自然就有那激进些的官员,提议干脆用暴力手段逼迫那些商人配合他们。 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这个提议倒也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意。 在这些官员们想来,向来是民不敢与官斗的。就算这些商人手里有几个钱,可他们未必就敢与官兵正面相抗,先将他们吓住了,到时候再谈其他岂不要容易许多? 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件事的结果,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江南等地本就是大武朝最为富庶的地方。那里的商人因担心自己手中的银子会惹来不轨之徒的觊觎。所以在富商之中常有豢养身手高明的护卫的风气。 那些下去追赃的官员虽然能调动一些当地官兵,可这些当地官兵一动,当地富商们就像是早就排练好了的一般。各人手里的护卫用最快的速度拧成了一股绳,居然就能与官兵对峙且占足了上风。 好在那些商人也都知道,他们不可能凭借这些护卫与朝廷对立,所以虽然派了手下的护卫挡住官兵。却也没让人真的动手。 追赃一事到此时便陷入了十足的僵局。 那些从京城下去的官员,一来手里没有足够的人手来应付如今的场面。二来,他们的追赃说到底还是有些师出无名,就算有足够多的人手,他们也断不敢真的强行征收这些商人的资产。 要知道。大武朝如今的繁荣,与大武朝历来鼓励通商有很大的关系,这也导致大武朝的商人地位并不低。若是他们一个处理不好,反倒造成了当地商人与朝廷相抗。那事情可就不好处置了。 而就在这件事出了之后,也不知消息是如何传得如此之快的,不过短短三两天,朝廷官员意欲强行逼迫正经商人上交粮食的消息就已经在江南等地传遍了。 这个消息显然引起了诸多江南等地商人的不满,更有许多有实力的富商准备联合起来抵抗朝廷的追赃。 短时间之内,事态就演变得这般严重,那些追赃的官员也有些无可奈何。 若只是一两个刺头挑事,他们倒也能凭借手里的官兵镇压下不满,可当事情演变成江南等地大部分富商都拧成一股绳来与朝廷对抗时,那些官员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出于这种为难,官员们才向京城快马加鞭递了消息回去。 赵天南看完加急信件之后,差点没将御案上的奏折都摔出去。 那些吸血鬼一般的商人,若不是他这个做帝王的这些年一直致力于提高商人的地位,只怕他们如今都还如前朝时那般,哪怕手里捏着大把的银子,都不敢正大光明的花出来,更别提像现在这样公然与朝廷命官对峙了。 他们是吃定了,他这个皇帝不敢把他们怎么样吗? 将手中的密信三两个撕得粉碎,赵天南狠狠喘了几口粗气,到最后也不得不承认,哪怕他是这大武朝的主宰,但在这件事上,他也确实没办法把那些商人怎么样。 他不得不承认,若是他真的把这些商人都问罪了,恐怕构建大武朝的基石都会因此而动摇。 若是商人连自己手中的财产都不能保护,可以由着朝廷随意征收,那日后又怎么会还有人从商,商路不通,大武朝的百姓又何谈什么富有,百姓过得清苦,自然没有所谓的民强,也就不会有国富。 想到这些,赵天南一时之间觉得有些头大。 他想起,当初大武朝初建之时,还是当时的寒素提出的,要提高商人的地位。 当时的他其实对寒素此举不以为然,不过到底想着寒素所出的主意,虽然初时看着不显,但后来都被证明是极为有道理的,这才按着寒素的建议办了。 这些年来,他确实看到了寒素这主意的成果,大武朝如今的繁荣离不开当初寒素这个建议。 可是,他如今所遇到的难题,也同样来自于此。 若是商人的地位仍如前朝那般低下,现在他又岂会有这样的烦恼? 思及此,赵天南狠狠皱了皱眉。 据上奏的官员所说,江南等地的富商如今可谓是怨声载道,若是不能尽早的拿出解决之法,恐怕再过些日子,不仅是这些商人,就连普通百姓也要因秋收渐近而陷入恐慌之中了。 如今事情演变到这一步,追赃的事先得往一边放放,首先要做的,还是要把民心给安抚下来。 可是,要如何安抚? 赵天南因这个问题蹙眉思索了一会儿,然后,一个想法突然浮上心头。 这事件事,从发现盗卖官粮一案之后的查案、审理、对贪腐官员的处置、追赃等等,都少不了萧靖北的身影,若不是萧靖北的建议,他也不会想到要派人去追赃。 若是这时候将萧靖北推出去,再散布些当今皇上被奸臣所蒙蔽之类的消息…… 好半晌,赵天南才微微摇了摇头。 这个办法看似好,可根本瞒不过有心人的眼。 萧靖北无论做什么都是奉了他这个皇帝的命令,从不曾私自做过任何事,更不曾在官粮案的任何一个环节徇私舞弊,就连周家送给他的那五十万两银子,他都老老实实的上交了。 若是说什么是萧靖北蒙蔽的他这个做皇上的,哪怕是朝中再老眼昏花的人,也该知道萧靖北只不过是当了个替罪羊。 作为皇帝,若是遇事就将忠心为己的臣子推出去,将来又怎么会有臣子再敢献出他的忠心?(未完待续。) 第157章 见 赵天南再次摇了摇头,无论如何,这件事也不能做得如此明显。 萧靖北虽然只是一个人,但他也是朝中臣子,若事情真到了那一步,朝中大臣们都会天然的与萧靖北站在同一个阵营。 哪怕他是皇帝,这样的举动也足够让臣子寒心了,而一个得不到臣子拥护的皇帝,将来又能有什么建树。 他统治了大武朝二十几年,在朝臣们的心里积威甚重,就算他如此做了,碍于他这些年积累起来的声威,大臣们也许只能将这不满压在心底。 可是,他到底年事已高,只待将太子教导好了,他总要将这江山交到太子手里的,到时候,太子又能不能压下百官心里的不满? 在赵天南心里,没有什么比这片江山的延续更来得重要,所以这种明显会授人以柄的事,他当然不会做。 不能明着做,那么,在暗地里呢? 若是萧靖北在这个时候死了,那百官们当然不会为了一个死人的名声而质疑当今皇上,更不会站在一个注定不可能再说话的死人那边。 所以…… 想到这里,赵天南一双颇具威严的双眼轻轻闪了闪。 萧靖北,倒是与他那个父亲一样,是个忠君的臣子。 不过,忠君的臣子,不正该为了君王付出他们一切吗? 如此说来,萧靖北能为了自己这个主子付出他的性命,也算得上是死得其所了。 这样一想,赵天南心里倒也坦然了几分。 不是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吗。既然如此,萧靖北,也该为他能为君而死感到骄傲才是。 至于他的忠心…… 作为帝王,他要什么样的忠心没有,又岂会缺一个萧靖北。 当初,他连对他最为忠耿的萧立都可以舍弃,如今为了平息来自民间的怒火。牺牲一个萧靖北。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件事终于还是有了解决的方法,赵天南神色一松,他抬首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御书房。突然如自言自语一般道:“来人……” 下一刻,一个浑身笼罩在黑暗之中的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赵天南身侧。 看着这名皇家死士的首领,赵天南心里不无自豪,他手里的这些死士。不仅身手足以以一当十,而且个个都是绝对忠于皇帝忠于他的。 想到这里。赵天南蓦地一顿。 因为他想起了之前太子身边的那两名死士,居然敢向太子下毒手。 这样一来,他所谓的手下死士绝对忠诚岂不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愤怒之余,赵天南想起当初寒素手里那支暗卫。就算是他的这些死士,比起寒素的暗卫都大有不如。 可惜,那些暗卫随着寒素的身死也一下子消失无踪。他便是想要将之抓到自己手里,也根本查不到任何线索。 将脑中这些繁杂的思绪撇开。赵天南再次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死士首领身上。 “朕要你去杀一个人……” 片刻后,那名死士首领便如他来时那般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而且还是带着一个新任务消失的。 赵天南看着空无一人的御书房,心里突然涌出一个令他觉得有些几分莫名的想法。 萧靖北若是死了,那么,那个凤止歌,可不就要成为寡、妇了? 他也不知道,为何在想到这个问题时,他的心里会有这种突如其来的隐隐的喜悦。 凤止歌…… 这个他甚至都没正式见过的女子,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就吸引到了他的注意。 也许,他真的应该抽个时候去见见她,他也确实很好奇,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寒老爷子放下这些年对寒素的思念,将之认作女儿。 是迷惑他这个皇帝的障眼法,还是,寒素与凤止歌,本就是…… 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赵天南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 第二天,宫门方开,就有一辆马车自宫墙之内缓缓驶出。 马车一路来到京城最为热闹的街道上,并在凤仪轩对面的那座茶楼门口停了下来。 马车上下来两个看着约年过半百的男子,两人选了一个临窗正好能将对面凤仪轩的情况看清楚的雅间坐下,然后点了两壶碧螺春,状似悠哉的喝起茶来。 这两人,正是微服出行的赵天南与林公公。 林公公此时心里颇为不安。 赵天南出宫的行程是临时定下的,事先他都没有得到过半点风声,等赵天南知会他时,他已经没有时间往宫外传消息了。 若只是一次普通的出宫,林公公倒也不会有如此反应。 可是,赵天南自从出了宫门,就目标很明确的径直吩咐要来凤仪轩,显然是心中早就有成算的。 但赵天南这个一国之君,又岂会莫名其妙的来凤仪轩? 莫非,他是想见什么人? 这些都只不过是林公公的猜测,他其实并不能肯定赵天南此行的目的,可即使是这样,也足以让林公公心中生出警惕来了。 娘娘归来的事一直都瞒着皇上,就是为了防止他再如当初那般向娘娘下手,他也没收到娘娘无所谓身份暴露的示意,万一皇上的这次临时出行发现了了娘娘的身份,岂不就是坏了娘娘的计划? 念及这些,林公公心里焦灼不已,面上却半点不显。 他提起茶壶,小心翼翼的替赵天南斟了杯茶,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与疑惑,问道:“皇上……老爷如何会突然想起到外面走动,也不提早知会老奴一声,也好叫老奴多准备些老爷惯用的东西。” 赵天南闻言淡淡地看了林公公一眼,然后道:“朕……我也是临时起意,事先并未有此计划。” 林公公于是暗暗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怀疑到什么。特意来这里印证就好。 不过,林公公还是有些不放心,虽然娘娘并不常来凤仪轩,可是听李嬷嬷说,娘娘不时也会来这里与寒青颜见见面,只希望,不要正巧都碰到今天来。 若是真让娘娘与皇上碰了面。就算娘娘如今的容貌与当初有所不同。可林公公却并不确定如此赵天南是不是就认不出来了,要知道,虽然容貌不一样了。可娘娘的神态举止却是独此一份,旁人就算想要模仿也不容易。 而且,就算从娘娘身上看不到什么破绽,只要皇上记性稍好些。只从跟在娘娘身边的李嬷嬷,就可以猜出些什么来了。 一边侍候着赵天南喝茶。林公公不时抬眼往对面的凤仪轩看去,心里暗自祈祷着。 只不过,大概今天诸天神佛都打盹儿去了,并没有听到林公公的祈祷。他们才在茶楼上坐了不过两刻钟,就见一辆带着熟悉徽记的马车停到了凤仪轩门口处。 赵天南眼中一凛,他打量了那马车上的徽记一眼。似乎漫不经心地道:“那个徽记是……” 林公公心里暗暗叫苦,可偏偏他还不能说不知道。于是低头应道:“回老爷,那是安国公府的马车。” 赵天南轻轻点了点头。 他今天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见一见这个凤止歌,昨天吩咐死士去暗杀萧靖北时,他还特意叫人去查了查凤止歌的行踪。 只不过,凤止歌的行踪从来都没有什么规律可循,所以赵天南只得到了一个凤止歌偶尔会去凤仪轩挑些头面首饰。 只为了这一句话,一宿没合眼的赵天南,在天一亮之后,就带着林公公来了这里。 自从昨天有了那个猜测之后,赵天南这一夜都在思索着那个可能。 他本就是个生性多疑之人,所以当初寒老爷子高调认凤止歌做女儿,又特意给凤止歌取了一个子素的字,他才会将之视为寒老爷子特意做给他看的障眼法。 寒素当初确实留下过一句“我会回来的”,可赵天南更多的是将这句话当作是寒素临死之前的不甘心,至于什么人死而复生之类的事,他却是不怎么信的。 再者说,就算寒素真的有死而复生的大造化,恐怕瞒着他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如此高调的与寒家相认呢? 因为太过于相信自己的判断,即使凤止歌这个人已经不只一次的走入了自己的视线,赵天南仍没将其认作是当初的寒素,而是一直下意识的将之置于了自己视线的盲区。 可是,人的想法是会改变的。 自从有了那个有些匪夷所思的猜测之后,这一整晚,赵天南都在思索着关于这个凤止歌的事。 这一猜测之后,还真叫他察觉出许多以前他并未注意到的事。 自从威远侯府一家回京之后,先是相安无事了二十年的赵幼君的身份被传得人尽皆知,然后自己迫于无奈之下,不得不将赵幼君送入了慈云庵里。 再然后,赵幼君的亲生女儿凤鸣舞,却突然犯了蠢,不仅莫名其妙失、身于没半点长处的汝宁侯世子,还最终走上了入汝宁侯府为妾的路,最后同样被汝宁侯夫人送入了慈云庵。 然后凤止歌认了寒老爷子作父亲,随后她嫁入安国公府,之后不久,在安国公府里嚣张了十几年的周语然,便灰溜溜的离开了安国公府,还落得个与一个小白脸纠缠不休的下场。 似乎,自打这个凤止歌来到京城,与她作过对的人,就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假如她不是寒素,以一个前八年陷入昏睡的十六岁少女来说,这个凤止歌似乎太过精明了些。 而若她就是当初的寒素重回人世,那么,会有这些事的发生,似乎也就容易理解了。 当初的寒素连天下这盘棋都能下得有声有色,只是后宅妇人之间的争斗,又怎么能难得了她? 赵天南心里越发偏向后面一个可能,只要一想到原来还有这样一个可能,他心里就像是揣了只兔子般,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他当初对寒素是既欣赏钦佩。又猜疑忌惮,如今乍一想到这个可能,甚至连大武朝如今所遭遇的危机都下意识的加诸到了凤止歌的身上。 不过随即,赵天南又失笑着摇了摇头。 官粮盗卖案已经持续了好些年,算算时间,那个时候的凤止歌也只不过刚从八年的昏迷之中苏醒不久,就算她真的是寒素。她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在短短时间之内影响到这件事。 他这是。对寒素猜疑成习惯了…… 这样一想,赵天南心里又生出几分对寒素的恨意来。 她不过是一个女人,为何不能安安分分的呆在后院里相夫教子。偏生要学男人一般在外征战,更甚至还要与男人夺权。 若非她给予的威胁太大,他当初又怎么会在酒里下药,若没有这件事。也不会叫清平抓着机会往酒里下毒,寒素也就不会死。 这一桩桩的事想下去。尤其是回忆起这些年每每午夜梦回时,那因见不到熟悉之人而空落的心,赵天南就无比怨恨。 如果当初的寒素没有那般强势,那么。是不是,他们如今,也该成为这世间最为尊贵的一对夫妻。一起相伴着走向白头,而他们的儿女。也该是这世间最耀眼的皇子皇女,在延续着他们血脉的同时,也将大武朝的江山世世代代的传下去。 而非像如今这般,他另娶了个除了愚蠢之外并无任何可取之处的皇后,他唯一的儿子,不仅庸碌平凡,还自幼就拖着病躯,随时都有可能走在他这个做父亲的前面,他辛苦打下来的江山,更是不知道将来能不能被完整的传下去! 他恨啊! 不知不觉的,赵天南双拳握起,牙根紧咬,面上现出几分狰狞之色。 但在恨的同时,赵天南也同样感觉到几分悲哀。 他当初,也确实是想同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一起走过余生的,他们一起并肩作战十几年,大武朝如今的疆土,几乎都印有他们一起走过的脚印。 他这一辈子,包括他成为帝王之后的这些年,也从没见过那样的女子,她的光彩,哪怕是她的女儿身也无法掩得住,她从来都只坚定不移的往前走,在她身后自然而然的会有无数拥护者追随,她却从不曾为这些人回过头。 赵天南当初都不只一次的想过,若非他被寒老爷子选中成了寒家的合作者,更成了她的未婚夫婿,只怕在她眼里,他也会如她身后的众多追随者一般,并不能让她为之回头。 他当初是何等的骄傲与自豪,那样的寒素,将来只会成为他一个人的妻子,她会为他生儿育女,一起子孙满堂。 为了这想象中的美好,赵天南在征战时变得更一往无前。 但随着江山一天天稳固下来,他却难以抑制的惶恐起来,那样强势的寒素,身后再有一个手眼通天的寒家,若是哪天寒家起意掀翻他这个帝王,那么到时,在寒素的眼里,他是不是就再也不值得她回头? 他怎么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呢? 所以,他才会从那吴太医手里取了前朝宫廷中的秘药。 他想,只要将寒素的翅膀折断了,她就不会再飞离那深宫飞离他身边了吧? 只是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他最后会得到那样一个他并不想要的结局。 素素…… 凤止歌,她真的是素素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赵天南双眼定定地看向凤仪轩的门口。 那辆出自安国公府的马车停下之后,随即,从马车上下来两名丫鬟,然后是一个看样子十六七岁却作了妇人装扮的女子。 从赵天南的角度看过去,女子穿着一袭素淡的青衣,步伐平静而从容,轻移的裙摆随着她的走动,便似划出一片片涟漪般,自然而然的就吸引了旁人的注意力。 赵天南看不到女子的容貌,但在他心里,却反射性的将之与埋藏在他心底深处二十几年的那张容颜重在了一起。 就像是某种无比珍贵的宝物失而复得,赵天南的眼中陡然放出绽然的光彩。 而这时正在凤仪轩门口的凤止歌,警惕心极强的她颇一下得马车,便察觉到了落在她身上的两道如针一般的视线。 她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回过头,凭着直觉往视线的来源处回望过去。 赵天南! 凤止歌没想到会在这时候突然看到赵天南与林公公,赵天南会出现在这里,还如此盯着她,难道是察觉到了她的身份? 这个猜测让凤止歌有些诧异,却并无惧怕。 事到如今,其实她与寒老爷子的谋划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根本就不惧赵天南发现她的身份,只怕过得几天,就算她清楚明白的告诉赵天南,她就是寒素,赵天南也会再没有精力来对付她。 虽然心里如此想,但凤止歌与赵天南对视时,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神,都未流露出任何一点异样。 她看了赵天南一眼,然后,就如与一个偶遇的陌生人随意对视一般,不过瞬间,就再自然而过的回过头,走进了凤仪轩里。 倒是赵天南,仔细将凤止歌这没有任何破绽的表现来回分析了好几遍,都没有从中发现有什么不对。 赵天南有些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太过多疑了,若凤止歌就是寒素,见到自己,她有可能这般平静吗?(未完待续。) 第158章 受伤 凤止歌,到底是不是寒素? 直到赵天南回到宫里,他仍如此疑惑着。 一直不曾多言的林公公倒是松了口气,他跟在赵天南身边几十年,从赵天南如今的反应,他就可以肯定,赵天南必定并未认出娘娘的身份来,至少,他是没能肯定娘娘到底是不是娘娘。 这话也许有些拗口,却是林公公心里最为庆幸之事。 心里装着这件事,林公公一得了闲,就立刻将今天的事传出了宫,并请示需不需要他从中做些什么来打消赵天南的疑虑。 林公公传出去的讯息当天晚上就到了凤止歌的手里。 她今天去凤仪轩也是临时起意,本是想去看看寒青颜的,却没想到还没看到寒青颜,却先见到了意料之外的赵天南。 听林公公的意思,赵天南突然之间就对她的身份起了疑。 凤止歌微微一笑。 赵天南这个时候才存了疑心,她本以为,他会发现得更早些的。 她自重生归来之后,除了最初那几年有刻意掩饰过身份,自从回到京城再与寒家相认,根本就没想过身份能一直瞒下去。 说到底,赵天南不仅疑心重,还对他自己的判断太过相信了,否则,那么多明显的线索摆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直到如今才怀疑起来。 以凤止歌对赵天南其人的了解,就算他如今起了疑,但在真正确认之前,他也必定不会惊动到旁人,而只会暗中让人调查凤止歌的一切。 赵天南是大武朝的皇帝,他若是存了心调查一个人的过往。就算掩饰得再好,也总会叫他查到些蛛丝马迹的,只不过,真等到他查到一切的时候,恐怕他又再没有精力去处理凤止歌的事了。 心里有如此想法,凤止歌的心情倒也没因与赵天南的这次意外相见而有所变化,只给了林公公一个静观其变的指示。 她相信。揭开谜底的时刻很快就会到来。真想看看,当赵天南知道了一切时,他的表情会是如何的精彩。 带着这样的好心情。凤止歌直到萧靖北回府时,面上都一直挂着愉悦的笑容。 说起萧靖北…… 凤止歌望着自外入内的萧靖北,眼中略有狐疑之色。 今天萧靖北回来得很晚,就连晚膳也没在府里用。而是只派了个人回来通知了一声。 原本凤止歌也并未在意的,北镇抚司里本来公务就很是繁忙。尤其最近因为盗卖官粮案交到了萧靖北主审,所以北镇抚司的诏狱里关了许多被此案牵涉的官员,那些犯案特别严重的人,早就已经斩的斩流放的流放。但涉及程度并不深的人,仍被关在狱中,等候上面发话处置。 所以。萧靖北回来得晚本也算正常。 可是不正常的,是萧靖北的反应。 若是放在往常。萧靖北只要一回了府必然收起所有的冰冷之色,然后像变了人一般缠在凤止歌身边,就算赶也赶不走。 可是今天,哪怕萧靖北进屋之后极力做出一副平常的样子,可凤止歌仍能从他身上感觉到冷然,以及一点尚未完全消散的血腥味。 血腥味? 凤止歌蓦地站起身,她静静看了萧靖北一眼,“你受伤了?” 萧靖北一愣,显然很不理解,明明他自认已经掩饰得很好了,怎么一回来一句话都来不及说,都仍被凤止歌发现了端倪? 虽然本意是想瞒着凤止歌,但既然她已经先一步发觉了,萧靖北当然不会再傻到继续隐瞒,所以,在凤止歌的注视之下,他缓缓点了点头,倒意外的有了几分委屈的感觉。 “怎么回事?”凤止歌又问,从她的声音里完全听不出半点火气。 萧靖北莫名的心里就是一酸,若是换了其他做妻子的,听到自己的丈夫受了伤,就算不立时哭得泣不成声,面上总也会流露出慌乱之色来,怎么他的夫人…… 按捺住抚胸口的冲动,感觉着那处地方传来的阵阵揪痛,以及那淡淡的苦涩,萧靖北微微皱了皱眉,下一刻便将这些感觉都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早就知道的,他这好不容易才娶到的妻子,本就与旁的世族贵女不一样,若是要拿她与其他人相比,双方本就没有站在同一个起点,自然无从比较。 想到这些,萧靖北心里一松,然后收敛了思绪,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而是向凤止歌讲起他受伤一事。 虽然萧靖北以前从未与赵天南身边的皇家死士交过手,但这次,他敢肯定,向他下手的,必然就是赵天南身边的死士。 自从那次凤止歌与他分析了他将面临的危险,萧靖北就一直在为应对有可能的刺杀而做准备。 虽然他并未接受凤止歌要在他身边安排暗卫的提议,但他也从麒麟卫里选出最精锐的几人护卫在左右,随时应付危险局面。 如今看来,凤止歌当初的提醒,果然不是无的放矢。 他今天才从北镇抚司出来,途经一条相对来说比较僻静的小巷子时,几名以黑巾覆面的黑衣人便突然拦在了前面,没容他说上一句话,那几名黑衣人拔出刀剑便挥舞过来,完全是一副要将他置之死地的样子。 那几名黑衣人都不是庸手,若只是萧靖北一人,就算他二十来年一直苦练武艺,只怕也得将命丢在这里,好在他身边还有麒麟卫。 只不过,比起那些黑衣人,萧靖北手下的麒麟卫到底多年未曾动武,身手难免有所不及,甚至萧靖北还因要救一名下属而受了些伤。 萧靖北所受的伤并不重,不过,奇妙的是,他受伤之时,首先想到的。并非是伤口带来的疼痛,而是,他要如何才能将受伤这件事瞒着不让凤止歌知道? 因为有了这样的心思,所以萧靖北又回了北镇抚司,先将伤口作了妥善的处置,这才回到安国公府。 却不想,他明明都已经将伤口处理好了。甚至为了驱散那点血腥味。还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往身上抹了些女子用的香粉,但就算是这样,凤止歌仍能闻出那淡得几不可闻的血腥味? 萧靖北觉得颇为神奇。 察觉到萧靖北的惊奇。凤止歌暗地里撇了撇嘴,想她当初好歹也是后世的一名顶尖杀手,几乎没有一天不与死神和鲜血打交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对血腥味本就极为敏感,会发现萧靖北受伤又算得了什么。 心里如此想。凤止歌却并未与萧靖北明说。 她心里涌出淡淡的怒气,早在之前,她就已经明确提醒过萧靖北要小心来自于赵天南的危险了,萧靖北拒绝她派遣暗卫保护他的提议。却也明确表示过他会自己处理这件事,如今看来,他所谓的自己处理。就是指的带着伤回来见她? 所以,看着萧靖北那略带些讨好与求饶的表情。凤止歌再没说什么,只略扫了他一眼,便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如此一来,萧靖北倒是有些纳闷以及不安了。 他早就准备好,若是凤止歌因他的受伤而动怒的话要如何哄她,可如今,凤止歌压根儿就什么反应也没有,那他要怎么办? 感觉到房里的温度嗖嗖的往下降,虽然在这夏日里这样的凉气让人很是舒适,可萧靖北却莫名的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 他磨磨蹭蹭地来到凤止歌身边坐下,然后腆着脸去拉凤止歌的手,“止歌……” 凤止歌将手拿开,“有事?” 萧靖北心里一慌,他与凤止歌成亲这几个月,虽然凤止歌从未刻意表现出过与他的亲近,可是却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冷淡疏离过。 唯恐动作慢些就会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萧靖北急得猛然站起,张开双手便将凤止歌狠狠圈在怀里,“止歌,这次是我错了,我不该让自己受伤,不会再有下次了,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一个大男人,却对一个女人说出这样的话来,若是叫旁的人听了,不知道得怎样批判两人了。 不过,萧靖北却半点也不在乎,别说这里没有旁人了,就算有那不相关的人听了又能如何,他与自己媳妇的相处方式,难道还不能有些与众不同吗? 凤止歌对萧靖北这动不动就跟个无赖一样往她身上蹭的习惯仍有些不适,再加上这时心里莫明火大,没有像平常那样听之任之,而是抬手便将萧靖北往外推,“放开!” 萧靖北听了不仅没有放开,反倒将她抱得更紧,嘴里还道:“不放!” 若说凤止歌心里的火气原来只有三分,听了萧靖北这话,也立马变成了五分。 她身边的人,可从没有如此吃过亏的,萧靖北倒算是给她开了个先河。 想到这里,她也不管萧靖北是不是还挂在她身后,猛然起身,手翻成掌,抬手便劈在了萧靖北的胸膛上。 然后,耳边蓦地传来一声闷哼,与萧靖北的胸膛接触的手掌,更是感觉到点点滑腻的湿意。 凤止歌低头一看,她手掌触及之处,萧靖北身上穿着的深色直裰上,正有一团并不明显的痕迹正在渐渐向外晕染开。 细致的眉皱起,凤止歌这才意识到,她碰到萧靖北的伤处了。 “还不赶紧放手?” 萧靖北原本还打算耍赖的,他受的伤本就不重,就算这时伤口裂开,于他来说其实也并没多痛苦,可是看着凤止歌眼中隐隐跳动的冷焰,他仍没敢在这个时候继续惹她生气,于是十分乖觉的迅速松开手。 凤止歌动作非常不温柔的迅速剥开萧靖北的衣裳,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那中衣上胸膛的位置,早已染上一片鲜红。 再将那中衣褪下,入目所及,便是一条正往外渗着鲜血的约半尺长的伤口,那伤口并不深,却往外翻着,夹杂着鲜红的血,看着极为可怖。 瞪了萧靖北一眼。凤止歌立刻唤了李嬷嬷取了上等的金疮药,忙碌了一通,才算是将萧靖北的伤口重新包扎妥当。 待李嬷嬷重新退下,看着有几分可怜兮兮的萧靖北,凤止歌心里的那点怒气倒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行了,别再装了,说说吧。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凤止歌道。 见凤止歌不再生气。萧靖北眼中一亮,赶紧道:“止歌,你不生气就好了。这种事绝不会有下次,至于这次的事,皇上如此毫不留情,我这个做臣子的当然不可能平白引颈待戮。如今我只盼着那些死士的下一次行动,总要叫皇上也尝尝苦果是何等的滋味。” 许是与凤止歌在一起呆久了。萧靖北如今提及赵天南,也不再像往常那般尊敬了。 凤止歌点点头,既然萧靖北已经有了打算,那她在旁看着就是。 见凤止歌点头。萧靖北微松了口气,然后却是道:“止歌,我去宁远堂看看父亲。” 他总该叫父亲知晓。他当初效忠的那个人,到底是如何对待他们父子的。 …… 从聆风院出来。萧靖北就径直去了宁远堂。 萧立自从苏醒之后,就一直在宁远堂休养,到得如今,虽然面上仍能看出虚弱来,但除此之外,却是并无大碍了。 萧靖北的到来,无疑让萧立很高兴,只是,他还来不及与萧靖北多说几句话,便因萧靖北的一句话而浑身一僵。 “父亲,我今天被皇上身边的死士刺杀了。”萧靖北道。 萧立先是一惊,待确认萧靖北并无大碍之后,才微微松了口气,他现在也就只有这个儿子了,若是萧靖北出了什么事,他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接受这个事实。 尤其是,向他的儿子下手之人,还是他当初发誓要效忠一辈子的那个人。 想到这里,萧立大概也意识到了萧靖北来看他的真意,眼中随即泛出些苦涩来。 “靖北,你的意思……”他试探着道。 萧靖北静静回望面前早已不再年轻的父亲,“父亲,我的意思,您应该很清楚。” 萧立于是无言,就算他之前不清楚,但如今也已经清楚了。 他知道,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任何立场说出劝解的话来,如今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虽然是他当初发誓要效忠一生的人,可是那并不意味着,因为他的忠心,那个人就可以随意取他儿子的命! 当初的安国公萧立,人前人后都是何等的风光,更被所有人都看作是大武朝皇上最信任的心腹重臣,甚至就连他自己,也一直是如此认为的。 可是,直到事情发生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跟随那个人在沙场上征战了那么多年,但却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那个人。 因为这份愚忠,正值壮年的他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昏睡之中,还不得不将年仅四岁的儿子丢到面慈心毒的周语然手里,让他这些年受了诸多苦楚,更差点连命也捡不回来。 苏醒过来之后,萧立也曾不止一次的想过,若是萧靖北没能安全度过这些年,那么,当有一天,他从昏迷中醒过来,才发现他再也见不到唯一的儿子,那时的他,又该是怎样的心情? 萧立无法得出答案,也因此更感激上苍,让他能在有生之年再见儿子,有机会弥补这些年的失职。 对于这些年莫名的昏迷,知道真相之后,若说心中全无半点恨意,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再怎么忠心的臣子,在知道自己的忠心在君王的眼里只不过是可有可无,甚至只是可以拿来利用的工具,恐怕都会心生不忿,更别提萧立因此而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 可到底,萧立也没因此而在萧靖北面前说过赵天南的半点不是。 他以为,好歹他们曾经君臣一场,那是他当初效忠的人,就算如今君臣之间早已没有了当初的默契,可哪怕只是看在他曾经的忠诚份上,赵天南总也该善待他的儿子吧。 但在听到萧靖北的话之后,萧立才发现,他到底还是太过天真了,他怎么能寄望于一个君王的仁慈呢? 连当初伴在那个人身边,与他并肩作战了十几年的寒素,都能在宫里一夜暴毙,他这个臣子,又算得了什么/ 想清楚这些,就仿佛突然之间就没有了精气神,萧立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苍老了好几岁一般。 萧靖北看得有些不忍。 他与萧立是二十来年的父子,可是两人真正相处的时间,撇开萧靖北幼时没有记忆的那三四年,其实也就是在萧立苏醒之后的这近一年。 虽然相处时间并不长,可是父子的天性,仍让萧靖北知道萧立心里在想些什么。 那毕竟是父亲曾经效忠过的人,他如此将事实摆在父亲面前,是不是有些残忍了? 张了张嘴,萧靖北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萧立抬手制止了。 “靖北,你长大了”。萧立如此说着,语气中很是欣慰,“这些年来,我没尽到半点做父亲的责任,是我对不起你,从今以后,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不必因为我而有所顾忌,无论如何,在我的心里,你总是要重过其他任何事的。”(未完待续。) 第159章 擒 萧立当初怎么说也是在朝中伴居高位之人,哪怕他已经远离朝堂十几年,但只从最近得来的讯息,便足够他分析出如此的形势了。 盗卖官粮案的真正严重后果尚未正式现于人前,但可以预见的是,在粮食减产,粮仓里又没有存粮的情况下,要度过这次大旱带来的危机,就少不了要得这些商人的相助,也所以,皇上就不得不先提前安抚那些怒而反抗的商人。 可是,追赃一事虽然是皇上下的旨,但作为这天下之主,总不能叫皇上在天下人面前承认自己做错了吧。 那么,错总是要认的,至于把那错放在谁的头上,他的儿子,可不就是个天然的替罪羊? 萧立蓦地就回想起,当初大武朝还未建立,他们还在忙着征战时,那个名为寒素的女子曾经说过,赵天南手下最富贵的财富,也就是如萧立这般效忠于他属下了。 可是如今看来,皇上显然不是如此想的。 也许,在皇上的眼中,他手下显然有太多哭喊着要向他献出忠心的臣子,所以少个一两个根本就犯不着心疼。 若非如此,他们父子,又岂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皇上随意拿来牺牲呢? 想到这些,萧立摇头苦笑,然后猛然闭上眼,再睁开双眼时,已经将他曾经的忠诚尽数剔除出去。 他看着萧靖北,本想伸手拍萧靖北的肩膀,却蓦然发现,如今的他早就不是十几年前那意气风发的安国公,而是一个连背都佝偻了的糟老头。 又叹了口气,萧立心里颇有种英雄迟暮的悲凉。 “靖北。父亲已经老了,这大武朝今后会再经历些什么,父亲没精力也没那个资格再去管,今天之后,我就会向皇上递折子,将爵位传给你。将来该怎么做,就全凭你的心意。”说到最后。萧立颇觉索然。 这大武朝的建立。有他当初的血汗在其中,可是如今,明知道大武朝将会经历一番动荡。他却没资格再去管,也根本就不想再管了。 想想当初打江山时的斗志昂扬,萧立不得不觉得讽刺。 萧靖北微微颔首,又于萧立闲聊了一会儿。直到见萧立面露疲色,唤了人服侍着他休息了。这才返身回了聆风院。 从萧立最后说的那番话,萧靖北就知道,他的父亲,必定是已经察觉到了些什么。 将与萧立的对话都与凤止歌一一说了。萧靖北道:“止歌,父亲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凤止歌闻言并不诧异。 她当初对萧立也并不陌生。萧立虽然以勇武而广为人知,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迟钝愚笨之人。正好相反,在粗犷的外表之下,萧立其实有着很少显露人前的精明与敏锐。 虽然苏醒的时间并不长,但想来,这段时间已经足够让萧立知道他的儿媳妇与寒家的关系,再借此隐隐察觉出寒家的异动。 “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你对父亲的了解显然还不够,若是那些当初与父亲并肩作战过的人,一定会知道,父亲勇武的表面下,其实还有着十足的精明。”凤止歌如此道。 听了凤止歌这话,萧靖北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异样。 凤止歌自己都说了,得是“那些当初与父亲并肩作战过的人”才能知道父亲的精明,可是,她这个与父亲也只不过接触了几个月的儿媳妇,又是如何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发现到这一他这个儿子都未发现的事实?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从一开始,凤止歌就对他的父亲表现得极为熟悉。 当初父亲初醒来时,为了劝解父亲放下心结,也是凤止歌,说出了寒素这个名字,才成功让父亲安下心来养病。 萧靖北从前也不是没有察觉到凤止歌的这些异样之处,但一直以来他都抱着凤止歌若是不想说他也就不问的想法,但这时,听着凤止歌用如此熟悉平淡的口吻说着父亲当初的事,他却总有种想要往深处了解面前之人的冲动。 他总有种奇妙的预感,他若是真想走进她的内心,就一定要先了解她那些神秘的过往。 这样想着,萧靖北便有些失神。 那么,他该从何处了解起呢? 若许,应该从那个自始至终,都似乎与凤止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寒素? 倒是凤止歌,见萧靖北说着话就突然没了声息,于是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这是在想什么呢?” 萧靖北这时正在沉思之中,闻言下意识的就道:“想要如何了解你。” 然后,看着凤止歌那将他这句话当作是玩笑的表情,萧靖北在心里暗暗做了决定。 …… 萧靖北并未将被刺杀的事往外传,所以虽然被劫杀了一回,但除了凤止歌与当时跟在他身边的几名麒麟卫,就再无外人知道这件事。 接下来的几天,倒也一直风平浪静。 不过,萧靖北很清楚的知道,这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皇家死士虽然鲜少出现在人前,但关于这些死士,京城里知道的人却并不少,尤其广为人知的,是这些死士不仅绝对忠诚于主子,而且一旦接受命令,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那几名死士此前刺杀萧靖北失败不说,还留下了几具尸体,必然会再次行动。 而萧靖北等着的,就是他们的第二次行动。 那些死士,也确实没让萧靖北久等。 这天,萧靖北向赵天南汇报了这几天北镇抚司的情况才从宫里出来,就再次与几名黑衣死士不期而遇。 虽然这时天色已晚,皇城根儿上走动的人也不多,但比起上次还耐着性子等萧靖北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才动手,从这次这些死士在皇城外就直接动手的举动,仍能看出来上次行刺失败对这些死士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压力。 见到人数比起上次还来得多了些的死士。萧靖北不惊反喜,面上甚至还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那领头的死士见状微微一惊,但箭在弦上已然不得不发,他们都已经现身了,若是还未动手就铩羽而归,主子定然也不可能放过他们。 于是,领头的死士压下心里的不祥预感。拔出剑做了个往下挥的动作。然后当先朝着萧靖北冲了过去。 眼见那刀剑就要触及萧靖北的身,萧靖北却蓦地腾空一跃往后退了丈许,然后。那些之前看似是无关的路人,却突然向这边齐聚,然后挡在了萧靖北面前。 上次已经受过伤,又在凤止歌面前说定要将这件事完美解决。萧靖北怎么可能真的孤身一人呢。 两方人马既然刀剑相向,自然不必再说其他。只一眨眼间,便战在了一起。 出于某种默契,没有任何人发出其他的声音,只听能刀剑相交那清脆的铮鸣。就连不远处宫门的守卫也没有被惊动。 萧靖北这方的人马本就在人数上占了优势,又早有准备,就算身手略逊于那些死士。但在缠斗了一会儿之后,仍然占了优势。 见事不可为。那死士首领倒也并不蛮干,嘴里打出一声响亮的呼哨,便欲往后撤。 “拦下他们,死活不论!”萧靖北在人群后冷然发令。 一方想要撤退,一方却不顾忌对方的死活只想将人留下来,不过片刻,除了那领头的死士付出重任的代价成功逃脱,其余几名死士都尽数被截了下来。 “大人,都死了。”麒麟卫中这次行动的领头人,也就是伍岳,在一一查看了倒地的死士情况之后,向着萧靖北禀报。 其实他们方才也留有活口,只不过,这些死士在意识到无法逃脱之后,就干脆的咬破了藏在齿间的剧毒,只这须臾时间内,便都变成了一具具面色青黑的尸体。 萧靖北朝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看了一眼,道:“无妨,死活都一样。” 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来说,这些死士是死是活确实无所谓,事实上,上次的刺杀他本也可以收获几具尸体的,不过当时的他尚未想好接下来的计划,待他后来遣人去那条巷子里寻找时,那些尸体早就被处理干净了。 否则,他也就用不着用自己做饵引这些死士出现了。 不得不说,赵天南手下的死士确实算得上是精锐中的精锐,麒麟卫们各个身手不弱,而且还占了人数上的优势,但留下这些死士,麒麟卫们也几乎各个带伤,甚至有好几人都重伤,若非他们事先早就做好准备,在身上易致命之处都缠上了厚厚的绷带,只怕今天就要有人付出性命的代价了。 吩咐人将这些尸体都收捡好,萧靖北才转身回了安国公府。 第二天一大早,萧靖北在做了些装扮之后去了早朝。 下朝之后,赵天南按例唤了萧靖北单独询问最近查案的情况。 事实上,盗卖官粮一案到得如今已经几乎没什么好查的了,涉案的官员大多已经得了惩处,如今还在审的这些,无非就是些意外被波及的人。 向赵天南一一汇报之后,萧靖北却突然跪倒在地,“臣恳请皇上为臣做主。” 赵天南闻言眼中一凝,刺杀萧靖北的命令是他亲自下达给手下死士的,可一直到如今,萧靖北都还能全须全尾的出现在他面前。 赵天南并未时时关注手下死士的任务进度,但这时也难免因他们的效率问题而有所不满。 他辛苦培养出来的死士,比不上寒素手里的暗卫也就罢了,若是连完全个刺杀任务都如此拖沓,那他们也值不得他这些年的关注。 面上并不显露心中所想,赵天南颇为意外地道:“萧爱卿有何事需要朕做主的,不妨直说。” 萧靖北重重磕了一个头,然后眼中带着淡淡的屈色,道:“皇上,身为臣子,为皇上分忧本是分内之事。臣也不惧因此而受到的任何危险,但是,臣左思右想,仍觉得应该将此事告知皇上。” 赵天南心头微微一动,“哦?不知爱卿所言何事?” “皇上,盗卖官粮一案如今也差不多到了收尾阶段,那些蛀虫既然敢于向粮仓里的官粮下手。本也该想明白事发之后会有怎样的后果。以他们所犯之罪,斩首或者流放都半点不为过,可如今看来。朝中恐怕仍有此案的余孽心存不甘,臣已经不只一次的遭到过这伙胆大包天之徒的刺杀,想来是某些涉案官员心生不忿所致。” 听到这里,赵天南心里便是一跳。 他对手下死士的能力其实并不怀疑。毕竟这么多年来这些死士已经经历过不知道多少的考验。 他本以为,萧靖北之所以能好好的站在这里。是因为他手下的死士还没来得及动手,却没想到,他们不是没动手,而是动了手却失败了。 赵天南心里正暗自恼怒着。便见萧靖北又叩了一首,“皇上请恕臣御前失仪。” 说完,就扯着两片衣襟往两边一拉。露出胸前缠着的大片纱布,以及纱布中那渗出的斑斑血迹。空气里顿时就多出了刺鼻的血腥味。 “皇上,迄今为止,臣已经遇到了两次刺杀,若非臣警醒,只怕臣早就无法再为皇上分忧了。”萧靖北道,“臣一人的安危自是无足轻重,但那些官粮案的余孽胆子如此之大,竟然敢公然向朝廷宣泄不满,臣以为,此等行径不能不严肃处理!” 萧靖北说得义正辞严,俨然是一个万事都为君王考虑的忠臣良将。 赵天南心中一窒,没有先回应萧靖北这严惩凶手的话,而是问起刺杀一事的细枝末节来,“什么?爱卿居然受人刺杀,不知那些刺客如今如何了?” “回皇上,微臣幸不辱命,虽然未能留得活口,却也将前来刺杀的刺客全都留了下来。” 听了这话,赵天南只觉心头都在滴血。 皇家死士培养不易,每一个都是费了他不少心血才得以成长起来的,可是如今,萧靖北这轻飘飘的一句“幸不辱命”,就让他损失了辛苦培养起来的人手。 这时候的赵天南还不知道他手下的死士到底损失了多少,若是他知道了具体的数字,只怕会更心痛。 不过,听到萧靖北手里没有留下活口,赵天南倒也微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哪怕那些死士都死于萧靖北之手,但只要他们这明君忠臣的表象没有被戳破,只要不会被臣子知道他这个做帝王的为了拉人背黑锅,竟然派人刺杀底下的臣子,那事情倒也不算太遭。 想到这里,赵天南面上也泛出震怒,“朗朗乾坤,又是在天子脚下的京城里,居然还有此等事情发生,朕自然不容不得这些恶徒如此肆意妄为,萧爱卿,在这件事上,你受苦了,这件事,那便交到萧爱卿手里吧,只要能震慑住那些胆大包天的恶徒,萧爱卿只管放手施为。” 说出这番话时,赵天南心里都是苦的。 萧靖北受了刺杀,只用想的也知道,在处置起这些死士来,他是绝对不会留手的。 可是赵天南也不得不如此,一方是忠心为国为君的臣子,另一方是罪大恶极的歹徒,他若是维护这些刺客而让忠臣离心,只怕再迟钝的人也该察觉到这其中有不对之处了。 再则,他手下的死士这些年虽然确实替他办了不少事,但既然已经死了,那对他来说便再无半点用处,他连最有用的臣子都可以随手放弃,更不用说这几具已经无用的尸体。 萧靖北低下头,“臣叩谢皇上体恤。” 眼中却并无意外。 他一定会好好实现赵天南的吩咐,让世人都看到皇上对行凶的刺客是如何不容情的。 其实这时候他心里还有些隐隐的失望,在进宫之前,萧靖北就已经让手下人将那些死士的尸体准备好了,本想着若是赵天南有兴趣的话,他还能把那尸体亲手送到赵天南面前让他好生观赏一下的,遗憾的是,赵天南并未有此等兴致。 从宫里出去之后,萧靖北就让人将那几具尸体分别挂在了京城几处往来之人较多的城门上。 于是,很快的,京城百姓们就知道了官粮案的余孽心存不甘,刺杀主审此案的安国公世子一事。 而出于以儆效尤的考虑,在当今皇上的吩咐之下,安国公世子才会将被擒下的刺客尸体挂在了城门上,好叫那些还藏在暗处的余孽知晓,当今皇上对此等行径是绝对不会姑息的。 因那几具血淋淋的尸体,京城百姓们一连几天谈起官粮案都有些噤若寒蝉。 作为整个大武朝的中心,京城发生的事总是会以最快的速度往各处流传,而且流言这东西,经过几个人的口之后便往往能传得面目全非,否则就不会有“三人成虎”这个词了。 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这件事传到正经受着大旱的江南等地时,已经变了模样,成了有官粮案余孽刺杀皇上未遂,被皇上分尸示重,皇上怒极之下,不仅下令要更加从严处置官粮案余孽,还要求被派往江南等地的官员务必严加追赃,不放过任何一个与之有关的商人。(未完待续。) 第160章 乱象 消息传到江南等地时,本打算坐等朝廷妥协安抚的商人们都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大武朝的繁荣这些商人们功不可没,尤其是江南这些富庶之地的商人,就算比起京城的富商来说也半点不逊色。 他们先前做出那副与朝廷官员相抗的举动,也并非真的就是想反抗朝廷,更多的是做出样子来等待安抚。 却没想到,想象中的安抚与妥协没有等到,却等来了这样一个于他们来说无异于石破天惊的消息。 要说那些官粮,如此庞大的数目,若是没有当地商人的接手,怎么也不可能如此快的被消化掉,若是朝廷真的要追究,只怕这些地方的商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脱不了干系。 若真是如此,那可就了不得了。 心急之下,江南等地的商人一边派了人往京城里打探消息,一边又不得做了两手准备,万一朝廷真打算赶尽杀绝,他们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他们多年的基业尽数毁于一旦。 莫名其妙的,局势就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消息传到奉旨追赃的官员耳里,这些官员同样大吃一惊,他们并没有接到来自京城的旨意,可这些消息都传得有板有眼的,所谓空穴不来风,万一是皇上的旨意在路上耽搁了,他们这时候要是松懈了让那些商人逃脱一个,到时候皇上追究起来,他们岂不是要平白受罪? 因为这诸多的考虑,这些官员手下调动的官兵也跟着凝重的做起了准备。 官府之人不动还好,这突然一动,倒是更叫商人们认定。当今皇上这次是铁了心的要严惩所有与官粮案有关的人员,那些涉案官员已经都尽数捉拿归案,如今可不是就要轮到他们这些只是花钱买了些便宜粮食的商人了吗? 能与官粮案扯上关系的商人,自然都是当地极有实力的,若要说他们在这件事上都全然无辜,那倒是违心之言。 大武朝的粮价一直很平稳,突然有那么大批比市价便宜两三成的粮食流出来。就算是个傻子也该知道有不对劲的地方。 可是商人本就有追逐利益的本性。只要有银子可赚,这些商人又怎么会自断财路去追究粮食的来路? 所以,如今已经有很大一部分商人开始后悔起自己当初的财迷心窍了。 当初怎么就一时昏了头。明知道那些粮食有问题,仍拿了那白花花的银子将粮食吃下来,现在可不就是被烫了手吗? 到时候朝廷来追问那些粮食的下落,他们又该怎么交代? 想及这个问题。这些商人也都在心里暗自嘀咕,他们这些年每年都会在同一时间段低价买入一批粮食。正因为察觉到这其中有问题,所以他们也不敢一直将这些粮食留在手里,于是一拿到粮食就以比市价低一成的价格卖给了相熟的粮行。 这本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可在现在传出皇上有意严惩涉及官粮案的商人的消息之后,众多商人深感自己等人就是一根绳子上拴着的蚂蚱。这才聚在一起想对策,论及这些年低价收来的粮食去向,居然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他们这么多人收来的粮食。居然都是或直接或间接的卖给了同一个粮行。 这让众多人都隐隐有了种这其中藏有阴谋的预感。 那个粮行的幕后之人,这些年算下来。已经收了一个天文数字般的粮食,那么,他收如此多的粮食,又是为了什么? 再联想到如今正是大旱导致粮食减产的关键时刻,而粮仓里的粮食却被盗卖一空,若是这时候有人趁乱煽动百姓闹事,而这个人被后又有着大量的粮食做后盾…… 不用想后面的,就足以让众多商人们忍不住打个寒噤了。 别以为做商人的就只对银子敏感,商人也会担心若是时局不稳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不利影响。 如今大武朝这太平盛世,正是商人们梦寐以求的好时代,但现在看来,因为他们的贪图利益,有可能,就会对这他们极为满意的太平盛世造成不良影响? 这些商人们是心惊又后悔,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再如何后悔,这些也都已经成为事实。 所以他们只能想,要如何规避因这些粮食而产生的危险。 若是让朝廷之人知晓了他们卖出去的被盗卖的官粮都被同一人集中收了去,就算他们知道自己是无辜的,但朝廷官员会姓他们的说辞吗? 许久的讨论之后,众多商人都一致决定,一定要对这件事守口如瓶。 事情到这里,其实无论是商人还是朝廷官员,因为并未能确认那些流言的真实性,虽然心中警惕,但行事到底也算克制。 可就在这时候发生的一件事,却生生将双方的这种克制给打破了。 事情的起因在一个青楼女子身上。 那些商人之中有一个叫张有财的人,别看他的这个名字很土气,可在商场上,却是众多人都一致认同的老辣。 这个张有财没别的什么嗜好,除了喜欢银子之外,就好些美色,因此是当地最好的青楼天香阁的常客。 这种又有银子又大方的客人,当然是青楼老鸨及姑娘们的最爱,所以就连天香阁里号称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头牌天香姑娘,张有财也得以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天香姑娘可是当地有名的清倌,平时不知道有多少公子哥捧着大把的银子只求见她一见都不能偿愿,如今却肯为一个空有银子的四十几岁的胖子展露欢颜,这当然惹来了其他倾慕天香姑娘之人的嫉恨。 张有财与其他同行们碰过头商量好对策之后,想着最近这段时间因为这盗卖官粮一案紧张了这么久,如今虽然局势仍有些紧,但到底也应该抽个机会放松放松才是。 于是。只稍犹豫了一下,张有财便决定去天香楼。 张有财去天香楼当然是为了见天香姑娘,这天香姑娘往常做出一副最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样子,可是张有财是个商人,他只知道只要利益大到一定程度,就足够人出卖一切,更何况只是一个已经在风尘里打滚了这么多年的清倌。 这不。一叠数字让人无法拒绝的银票砸下去。号称卖艺不卖身的天香姑娘,还不是照样在他身、下婉转承欢? 那大把的银子花下去,张有财可是将天香姑娘包了下来。 他本以为。他出了这么大一笔银子,虽然并未将天香姑娘从天香阁里赎出去,但也足够让天香姑娘从此再不见客,只专心等着他有空时去见她才是。 可是。他倒是忘了他是怎么用银子打动天香姑娘的。 所以,当有另外一个人同样砸下大笔银子时。第一次没能忍住诱惑的天香姑娘,当然再一次伸手接了那银子。 张有财来到天香楼时就发觉老鸨的面色有异,察觉到不对劲的他一路冲到天香姑娘的闺房,正好就将正在床上翻滚着的两人堵了个正着。 这可将张有财气得够呛。当初那老鸨可是向他指天发誓,以后再不让天香姑娘见其他客人的,敢情这是拿他当冤大头呢? 怒极之下的张有财冲进房。一把将白花花的两人拉扯开来,然后随手抓过一个花瓶就朝着那个男人砸了下去。 这一砸。就砸出事了。 被砸的男人姓王,是从京城下来的一个官员的子侄,这位家中可不缺钱,从京城来到这里之后就听说了天香姑娘的美名,又知道天香姑娘是个卖艺不卖身的清白姑娘,于是就大把银子砸下来准备尝尝鲜。 却没想到,这到嘴的肉才只是闻了闻味,就被人一花瓶砸在了头上。 这人可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亏,当时就捂着鲜血横流的脑袋狠狠瞪了王有财一眼,然后就冲回了官衙找帮手。 朝廷虽然严禁官员出入青楼,但可没禁止官员的子侄去青楼玩乐,可如今这人只是再正常不过的花银子买享受,就吃了这么大一个亏,那还得了? 从京城下来追赃的这些官员如今也牢牢抱成团,再说这件事可不是那官员的子侄理亏,能帮得上忙的,当然也会推上一把。 于是,在众多官员有意无意的放纵之下,那个被砸得头破血流的男人点了些衙门里的官兵就又杀回了天香阁。 天香阁里,张有财砸得人头破血流之后仍不解气,在天香阁里大闹一通,然后深感自己这银子花得不值,正逼着老鸨退银子呢,就见一个满脸血的男人领着一队官兵冲了进来。 一看到官兵,张有财就下意识的有些心虚,毕竟官粮案里牵扯到那样的隐秘之事,所以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审方才被他砸破头那人回来找麻烦了,而是转头拔腿就跑。 若是张有财不跑,这件事倒也不麻烦,那被砸之人虽然上面有人,但到底也知道如今的局势,是绝不敢把事情闹大的,最多也就是把张有财打上一顿出了气也就算了。 可张有财这一跑,这人没出到气,当然接着追了上去。 而张有财一见身后有人追,更是跑得飞快。 这一跑,就又出了意外。 张有财本就是个胖子,这么一通狂奔下来,说是气喘如牛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狼狈,然后,在跨过一条路边的沟渠时,张有财腿上一软,一个没站住,就扑通一声摔了下去。 若只是普通的摔上一跤倒也罢了,偏偏这张有财倒霉得没了边儿,一摔之下正好脑袋磕在了一颗尖锐的石子上。 张有财就这样死了! 那受伤的官员子侄显然也没料到自己追出来会导致这样的后果,还没来得及等他考虑好这件事要如何收尾,就已经有人将张有财认了出来。 张有财死了,还是死在官兵之手。 这个消息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迅速传开,也传入了其他与之一起碰过头的商人之耳。 在这些并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人眼中,这无疑便是确认了那个最近传得起劲的流言为真,朝廷真的准备对他们这些商人动手了,而张有财就是第一个死于朝廷之手的人。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众人本就自认与张有财是一条绳上拴着的蚂蚱,这时见张有财有了这样的下场,难道他们还会好得上多少? 所以一听到张有财死了的消息,众多商人就开始了自己的准备。 提高自家戒备自是不用提的,然后召集重金聘来的护卫,又吩咐家人用最快的速度打点好行装,收拾些值钱的细软,以防万一有个什么不测,好随时能够脱身。 而那些官员们呢,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也意识到事情要糟,原本他们也是有心想将这些商人召集起来解释一番的,毕竟只要皇上的明确旨意没送到他们手上,他们就不能让江南等地的商人乱起来。 当然,为了防止这些商人情绪激动之下伤及他们,官员们当然会带上些官兵护卫自身,坏也就坏在这些官兵身上。 张有财才死于官兵之手,就又有官员带着官兵寻到自己家来了? 于是,商人们来不及了解事情的真相,为了不让自己步入张有财的后尘,就连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就吩咐着家中护卫将那些官员与官兵都挡在屋外。 原本也只是一个要进一个不让,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就有护卫与官兵起了冲突,这点冲突又渐渐放大,直到后来所有官兵与护卫大打出手,场面乱成一团。 经此一事,当地商人与京城来的官员自然而然就变得势同水火,商人们更是不约而同的牢牢抱成团,共同抵抗不仅要侵吞他们财产,还想要让他们命的可恶的朝廷命官们。 在商人们的眼里,他们这可不是要与朝廷作对,而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身家性命而不得不如此。 而官员们呢,虽然就连他们都不知道事情是怎么会发展到这一地步的,但是在双方接连几次的短兵相接之后,他们也都知道了一个事实。 江南等地,是真的乱起来了。(未完待续。) 第161章 灾 大武朝虽然算得上强盛,但在这个通讯只靠马匹的年代,江南等地的消息传到京城,也着实花了不少时间。 赵天南收到江南等地传来的大乱消息,急得眼前一黑,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还没等他针对此事做出什么回应,另外一个更坏的消息又紧接着传来。 这几番来去之下,如今已到了往年的秋收季节,江南等地因这次大旱的影响,粮食产量比预计的还要来得低,竟然不足往年的三成! 江南等地本就是大武朝粮食的主要来源地,可以说,整个大武朝,起码有三分之一的百姓指着这些地方产出的粮食吃饭,如今粮食严重减产,也就意味着,大武朝就有近三分之一的百姓有着要饿肚子的可能。 别说其他地方的百姓了,就是江南等地的佃户,今年的粮食收成本来就不好,这少得可怜的粮食之中,他们还不得不拿出一大部分交租,等交完租子,辛苦劳作了一年的一家子也就只能得到一丁点口粮。 连种地的佃户都如此,那些指着拿银子买粮食的百姓们又能如何? 江南等地的收成状况一经往外传出,原本就已经比往年涨了好几成的粮价更是一路疯涨,以前五钱银子就能买到的一石粮食,现如今就算是五两银子都未必能买着。 还真别嫌贵,在这明显有很多人会闹上饥荒的时候,比起银子,当然是能填饱肚子的粮食来得更重要。 手里有银子又看得长远的人,自然是抢在所有人之前拿了银子买够粮食囤在家里,而那些或是没有银子,或是有银子又舍不得花高价买粮食的人。则只能看着粮食一天一个价,最后涨到一个让他们此前绝对没有想到过的高价上。 除了种地的农民,一般百姓之家又怎么会有多少存粮。所以没用到一个月,大武朝各地就已经开始有饿得面黄肌瘦的灾民出现。他们三三两两的出现在街头,靠着偶尔碰上的好心人的接济勉强过活。 这些灾民有的是离开家乡投奔亲族却未能偿愿的,有的则是实在被这年景逼得没办法,只能在街头乞讨的,若是将这些人聚在一起,再让他们一一叙说自己的故事,其中的艰辛与凄惨,不知道能让多少感情丰富的小姑娘泪水涟涟。 在那些并未被干旱的阴影笼罩的地方。淳朴善良的百姓们初时对这些灾民倒也和善,可当这些百姓也发现粮铺里的粮食一天天减少,粮价一天天上涨时,深感自身难保的他们自然也不会再有多余的同情心来帮助他人。 粮食短气带来的恐慌,就这样随着灾民们的脚步,渐渐弥漫至整个大武朝。 那些被灾民们走过的路上,若有人去认真细看,定会因那满目疮痍的景况而心惊不已。 人对饥饿本就有股出自于本能的恐惧,若只是饿个一天两天还好说,这时候的人到底还存有理智。可若是这样的饥饿再持续个两三天,那恐怕连人们自己也不会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样的事了。 灾民们一路往各处逃难,在路上还能依靠些树皮草根勉强裹腹。可进了大武朝各地的城市,却再无那么多的草根树皮给他们啃,在得不到善心人的接济之后,饿极之下的他们,渐渐抛却理智与人性,为了生存而做出了种种以前绝不敢做的事来。 没有吃的,那就去抢,不敢抢官府,难道连平民百姓之家他们也不敢抢吗? 就这样。在这些灾民为了生存而不管不顾的作为之下,大武朝各地乱成一团。每每到了吃饭时间,当地百姓们都如临大敌。就怕自己好不容易才攒下的一点点食物,会被那些不要命的灾民连锅端走。 在这样的恐慌之中,无论是灾民还是深受其害的普通百姓,都觉煎熬非常。 而后,百姓们要求官府开仓放粮的呼声也越来越响亮。 可谁都知道,江南等地的官员早就将粮仓里的官粮盗卖一空,如今粮仓虽然还存在着,但里面却休想找出哪怕一粒粮食。 这个事实让无数人深感绝望,而后更是那些贪官恨得咬牙切齿的,恨不得能生啖其肉。 这样的痛恨汇聚在一起,便成了令上位者也惊惧不已的民怨。 大武朝当初能够建立起来,不仅是因为赵天南等人能打胜仗,更因为他们得到了天下百姓的拥护,若有一天,为人君者被所有臣子百姓联合起来反抗,那他这个帝王无疑只是一个空有其名的笑话。 赵天南此时就有这种感觉。 他这时亦有些后悔,若是先前他真的下定决心,严查与官粮相关的商人,并从他们手中抠出些粮食来,这时的他想必就不会是如此被动了吧。 京城身为大武朝最重要的心脏,比起其他地方来,这里的情况无疑好了很多,大街小巷上偶尔虽然也能看到几个形容凄惨、与乞丐野狗抢饭吃的灾民,但数量却并不多。 不过,赵天南也知道,这样的情况只是暂时的。 天下百姓都知道,京城是大武朝最为富庶之地,那些灾民又如何会不知道这一点,绝望之下他们自然会本能的往京城走。 恐怕,再过上一段时间,京城里就会多出不知道灾民。 而到时候,赵天南这个帝王,到底是要赈灾,还是要将这些灾民赶出京城去? 赵天南倒是想开创放粮赈灾,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使他心里肯,空荡的粮仓也不会容许。 可他更不能将灾民赶出京城去,若他真这样做,只怕本就已经激起的民愤会更加剧烈,说不定一个不好就要让天下百姓生生将他从皇位上拉扯下来。 在龙椅上坐了二十几年,赵天南早已将这大武朝的江山当作是他以及赵家的囊中之物,他又岂能容许这样的事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 召集了不少大臣在御书房里议了大半天,直到有些年老体弱的大臣都快累瘫了,赵天南才终于做出了决定。(未完待续。) ps:今天只有两千字,以后再补,这几天实在抽不出空来…… 第162章 父子 江南等地大旱虽然对大武朝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可也并不是大武朝所有地方都遭了灾,别的地方不说,至少在京城及其附近区域,这一整年却还算得上是风调雨顺的。 赵天南倒也没打普通百姓的主意,在这整个大武朝都被饥荒的阴影笼罩的时候,若他还想从普通百姓手里抢粮食,只怕也只能将百姓们生生逼到反他的那一面去。 百姓们手中的粮食有限,可不代表京城这些大家世族没有多余的粮食。 细数京城的大户人家,哪家没有个几处田产,那些庄子上送上的粮食果蔬等出产,只供各家主子享用,只怕就是几辈子他们都用不完。 既然如此,让这些贵族阶层为了大武朝尽快度过这次动荡而出些血,赵天南是半点也不会心有不安的。 收到消息的第二天,宫里就传出消息,当今皇上为了省下更多银子以助天下百姓度过此次饥荒,下令精简宫里的一应吃穿用度,就连太后及皇上的一日三餐,也都精简成了最最普通的两菜一汤。 为人臣者,最需要学会的,就是体察上意。 赵天南如此动作,朝中的臣子又哪里能理会不到其中真意,自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纷纷慷慨解囊,为百姓们的生计而献出自己的一份心力。 除了捐银子,各大世族的女眷也都纷纷因体恤灾民的日子艰难而在城北搭棚施粥,虽然只是一碗清粥,但好歹能让灾民们靠此活下来。 人只要还有生存的希望,就断不会往绝路上走。 如此一来,京城那些因灾民而生的各种事,倒是一夕之间少了许多。 赵天南对朝中臣子们的知情识趣很是满意,不过,他的最终目的可不是大臣们献上来的这点银子,与赈灾所需相比,朝臣们贡献的这点无异于杯水车薪,他真正的目光,还是放在那些掌握了大武朝经济的富商巨贾身上。 要让百姓挺过这次灾荒,光有银子是不够的,得有足够的粮食,才是完美的解决之道。 在粮仓里没有粮食的情况下,手中有足够粮食的,也就只有各大粮行了。 赵天南的本意,是想以自己为表率,让这些粮行的幕后之人看到他赈灾的决心,他都想好了,只要这些粮行能够拿出足够多的粮食让他将大武朝的这次动荡应付过去,就算是叫他这个一国之君允诺他们些好处也不是不可以。 赵天南的盘算很好,可是他却错估了如今的形势。 商人的本性就是逐利,如今的灾荒对于各大粮行来说无疑是个发财的大好时机,他们捏着手中的粮食等到粮价涨到最高处牟取暴利都来不及了,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就因为赵天南的一个表态而将自己手中的东西白白拿出来。 事实上,若是换了往常,遇到这样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粮行愿意提供粮食的,毕竟商人虽然有逐利的天性,但他们也同样在乎如今这安稳的盛世。 可谁让江南等地才出了那样的事,听说当地官府为了让当初收过那些官粮的商人们将粮食吐出来,都已经动用官兵杀了人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若还像个傻子一样将粮食交出来,那可不就是告诉旁人他们是人傻钱多吗? 指不定他们这边刚流露出点要提供粮食的意思,下一刻就被朝廷官兵围剿了,那他们辛苦几十年赚下的家业,岂不就要白白落入朝廷的手中了? 因这种种,赵天南始终也没等到各大粮商的慷慨解囊,意识到这一切都缘于江南等地发生的事,想到那些被他派去追赃的官员为他以及大武朝惹下这等祸事,赵天南连生撕了他们的心都有了。 各大粮行不肯主动献粮,赵天南纵然心生恼怒,却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就强令他们将粮食交出来,如今本就是多事之秋,他若是再如此做了,恐怕会将大武朝拖入更深的泥潭之中。 赵天南自然不会做如此愚蠢之事,但是每每只要想到自己身为这大武朝的主宰,却拿这些靠着他过活的奸商没有丝毫办法,他心里就暗生隐怒。 这些年朝廷待商人的温和,大概已经让他们忘了前朝时商人是何种低下的地位,既然他们已经对朝廷失去了二十几年前的敬畏,那他,也不介意让他们好好清醒一下。 只要,待这次灾荒能完美度过,他绝对会好好收拾收拾这些看不清楚时势的商人的。 那些为了保住自己身家而紧捂口袋的粮商们可不知道,就因为他们此时的没有及时解囊,就让赵天南下了要狠狠收拾他们的决心。 而赵天南,赈灾的不顺让他的心气也跟着不顺起来,“嘭”的一声摔了一只青花茶盏之后,许是怒极攻心,一时之间竟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皇上,您怎么了?” 随侍在赵天南身边的林公公一见赵天南的脸色不对,一边面带急色的就要扬声唤人请太医来。 “不用了,朕没事。”赵天南深吸几口气,待眼前的晕眩回复过来,才抬手阻止林公公唤太医的举动。 为了能看顾这片他亲手打下来的江山更长时间,赵天南这些年一直极为注重保养自己的身体,是以才能明明已过半百之龄,却较之那些四十许的人都要来得康健。 可是,自从那次亲眼目睹了寒素的尸身被烧成那副模样吐了一口血之后,他的身体状况就每况愈下,到得如今,他竟一天天的就感觉到了自己的老迈。 这让赵天南极为不甘。 他是这大武朝的主宰,臣子百姓口中的万岁,哪怕他也知道活到万岁是不可能的,可若叫他就此倒在这半百的岁数上,他恐怕就连死了也合不上眼。 可是…… 就算赵天南再怎么不甘,他也知道,人是不能不服老的。 他鬓边一天天多起来的霜色,与他眼角日渐加深的皱纹,都在告诉他,他确实已经老了,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四处征战的赵天南。 只要是人,就不可能不死,这一点赵天南最为清楚。 他原本,也是对自己的身后事安排好了的,所以他才会不惜求助皇觉寺的高僧,也要将早已死去二十几年的寒素的尸身完好无损的保存起来。 纵然这些年他一直极力避免提起寒素这个人,但在他心底,他对寒素到底还是有愧的。 他本想,他们活着的时候不能相守在一起,那么待他身故后,他甘愿与她一起长眠于地下,他定会用接下来这漫长的时间,让素素原谅他当初的举动。 只是,世事难料,他没想到,一直被他看作是蠢妇的苏沉鱼,居然会因心中的那点子嫉妒而对素素的尸身下那般毒手。 他一个君王,当初亲眼看着寒素死在他怀里也就罢了,如今竟连他死后给他留下的唯一一点念想都保不住,赵天南当时真是恨不得生生掐死苏沉鱼。 如今,素素已经落了个尸骨无存的凄惨下场,那他百年之后,又能有何人陪伴在侧? 这样一想,赵天南早已修得寒暑不侵的心无端就有几分悲凉。 然后,他突然就想起了那个被他怀疑是寒素的凤止歌。 微微一顿,他道:“派往湖州的人,可调查到了什么?” 说话之时,他想起那天与凤止歌见的那短暂一面。 自那天的见面之后,他不仅向身边的死士下了击杀萧靖北的命令,同样也遣了人去湖州调查凤止歌这些年的事。 只不过,他的死士不仅没能杀得了萧靖北,还被萧靖北杀了将尸首挂于城门处,那么些费了大量心血才培养出来的绝对忠于皇家忠于他的死士,就这样死于萧靖北之手,赵天南心里的痛简直无法形容。 偏偏,他还只能生生吃了这个哑巴亏,咽下自己种下的苦果。 听赵天南有此一问,林公公垂下眼,恭敬地回道:“回皇上,派往湖州的人还未归来,毕竟威远侯府当年发生的事已经过去许久,一时查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是再所难免。” 事实上,并非赵天南派去的人查不到任何消息,威远侯府在湖州扎根二十年,既然存在过自然就会留下痕迹,以赵天南手下人的本事,要查出些什么自然不会太难,甚至于关于威远侯府以及凤止歌早些年的消息早就送到了林公公手里,只是被他使了些小手段瞒下来了而已。 林公公自然知道,他不可能永远将这消息截在手里,不过,能多给皇后娘娘留些准备的时间,当然是好的。 听了林公公的回答,赵天南也没有半分怀疑。 细数他身边的人,若说有一个人能得他全部的信任,那这个人必定是林公公无疑,早些年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林公公是寒素派到他身边的探子,可是寒素都死了这么多年,林公公这二十几年的忠心不二,已经足够证明他的可信。 心里涌起阵阵烦躁,若不是林公公还在面前,赵天南指定就得忍不住这股子郁气在御书房里发泄一番了。 最近这段时间,他不管是做什么总是万事不顺,江南等地大旱,大批官粮被盗卖,还有如今因江南等地粮食减产而引起的灾荒,大武朝正是人心不稳的特殊时期,就连他派人下去查点事都这么久没有回音。 登上皇位二十几年,赵天南还从来没有如此不顺过。 强忍下心里的烦闷,赵天南再次吩咐道:“吩咐下去,让下面的人加紧查威远侯府以及那个凤止歌的所有事。” 赵天南心里既有些恐惧,又有些期待。 恐惧是因为他害怕这个凤止歌真的就是当年的寒素,他对寒素亦有一些了解,若不是有了万全之策,寒素是不可能如此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的。 至于期待…… 赵天南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以他当年对寒素的所为,以及当年寒素临死前面上那了然的笑容,赵天南怀疑她早就猜到那杯酒里有什么样的玄机了。 就算凤止歌真的是当年的寒素,她既已经重回人世,以她的脾性,又怎么可能与他摒弃当年的种种恩怨重归于好? 更何况,她如今已经嫁人了。 而她的婚事,还是他这个做帝王的亲自下旨赐下的。 只要一想到凤止歌有可能就是寒素,赵天南面上就一阵阵的扭曲。 好半晌,他才将心里的思绪尽数压下,转而吩咐林公公道:“去把太子请来。” 林公公应了声“是”,转身下去请太子赵载存前往御书房。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赵载存就跟在林公公的身后到了御书房。 赵天南朝林公公望了一眼,林公公便极为知机的退出了御书房,并仔细将门关好,又亲自守在了外面。 待御书房里只剩下了赵天南父子二人,赵天南才抬眼看向赵载存,“太子近来身体可有好转?” 问这话时,赵天南的目光有些微凉。 因为宁妃当年的那一摔,赵载存生来便体弱,这些年被太医院上下的太医一起精心护着,才算是有所好转。 可是,在上次被身边的两名死士用慢性毒、药刺杀之后,也不知是休养不当还是那毒太过霸道,赵载存的身体便一直有些时好时坏的,惹得这段时间整个太医院上下都提心吊胆的,就怕太子出了什么意外,会让他们被皇上迁怒。 这样的恐慌之下,太医院的这些杏林国手甚至都开始迷信起民间所谓的冲喜之说来,就盼着太子这次大婚之后身子骨能康健些。 只不过,如今看来,他们的愿望到底还是没能实现,哪怕如今已经大婚了一段时间,赵载存的身体仍如之前那般时好时坏让人心忧。 赵天南想起自己这段时间收到的消息,心里的烦闷就又添上几分。 面对赵天南的问候,赵载存微微垂下头,低声应道:“多谢父皇关心,儿臣最近已经好多了。” 说这番话时,赵载存隐于袖中的双手,都不由紧紧攥起。(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163章 叮嘱 只听赵天南这简单的一问,赵载存便隐约知道,赵天南这次唤他过来是想问些什么。 想到那个可能,赵载存脸色顿时有些黑。 赵载存的表情当然没能躲过赵天南的眼睛,被赵载存识破自己的意思,赵天南也跟着面上一僵。 他一个做帝王的,居然要亲口过问儿子的这种事,于他来说,这也是一种难堪,难道赵载存以为他想来问这些吗? 心中一恼,赵天南眼中含怒,先瞪了赵载存一眼,然后才道:“既然最近身体已经好转了,那,为什么太子妃以及两位才人那里……” 话说到一半,赵天南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从来也没有哪个帝王,会过问太子的房里事的,赵天南愈发觉得后面的话难以启齿。 赵载存浑身僵住,他微低着头,在赵天南看不到的地方,眼中闪过些许难堪。 他从没想过东宫的事会瞒得过他的父皇,却也没想过,父皇居然会亲自开口问他这种事。 算起来,李胜兰与武月柔二人已经入东宫几个月,就连太子妃与赵载存大婚,也有一段时间了,可是,一直到现在,赵载存都没与这三人圆过房。 太子妃以及李武二人对此一直很是惶恐,她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会让太子如此不待见她们。 因为这个,这三位东宫的女主人都顾不得互相争斗,只使出浑身解数希望吸引到太子的注意力,一边各施手段,一边还要布置一番尽量不让东宫的事传到外面去。 对于女子来说,丈夫一连数月不碰自己,这已经是最大的难堪了,她们自然不会希望这件事被旁人听了去。 可是,东宫毕竟还是在皇宫之中,而这皇宫的主人是如今身为皇帝的赵天南。 就算太子妃三人如何对外瞒着,这件事到底还是传到了赵天南的耳中。 赵天南初听到这个消息时气得几乎肝疼,他费尽了心思为太子挑的太子妃与姬妾,就是为了借用这三人娘家的势力,将来在太子登基之后以助他稳固帝位。 当然了,他更希望,赵载存能尽早为赵家诞下子嗣血脉,太子妃与李武二人当初在被定为太子妃人选之前,生辰八字可都是拿到钦天监去测算过的,她们都是有利子嗣的命格。 可是如今,赵载存不仅没有领会到他这个做父亲的用心良苦,还一连几个月都不往太子妃三人的房里去,更遑论是与她们圆房好尽早为皇室开枝散叶了。 只要一想到这些,赵天南眼前就一阵阵的发晕。 他这唯一的儿子,这个一直未能令他真正满意的儿子,难道是想活生生气死他吗? 他英明一世,为何会在子嗣上有如此多的不顺? 心中愤慨之余,赵天南眼中的不满与怒气愈见加深,他税利的视线直直刺向赵载存微低着头的身影,冷声道:“太子,你应该知道,你是如今大武朝皇室唯一的男丁,为皇室传承香火,本就是你身上最大的责任,可是你是如何做的?太子妃与两位才人入住东宫已经几个月,你却完全把她们当成了摆设一般置之不顾,你是想让皇室再无血脉继承这大武朝的江山吗?” 赵天南越说越愤怒。 他这一生,最值得骄傲的,就是他一手打下了这大武朝的大好江山。 所以,他绝对不会允许,他的江山将来落得个无人能继承的尴尬局面! 能在如今灾荒遍布大武朝的艰难时候还亲自过问赵载存的房里事,就已经足够说明他对皇室子嗣一事的看重了。 立于下首的赵载存默默地听赵天南说完话,面上的苦涩越来越明显,双拳也越握越紧。 他知道父皇对于皇室血脉的重视,可是这时,听着父皇所说的这些话,他真的有种将一切都告知父皇的冲动。 皇室血脉,早就已经断绝了! 可是他不能这样做,这句话一旦说出口,他的生母与妹妹,再加上他自己,就绝无活命的可能。 若只是他一人便也罢了,他这些年天天与药相伴,其实早就已经不再惧怕死亡,可是母妃与含月,他,到底是忍不下心叫她们就此没了性命。 正因为知道了真相,所以,他才没有往太子妃以及李武二女房里去。 纳下李武二女,以及迎娶太子妃,都不是他所能拒绝的事,可是他至少能控制他自己的双腿去哪里。 于他这样一个生来体弱的人来说,有一个身体健康的子嗣其实是他一直十分渴望的事,如果换了他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哪怕他并不喜欢父皇为他选的太子妃以及两名姬妾,哪怕只为了有一个自己的子嗣,他也绝不会把太子妃三人往外推。 可是…… 谁叫他偏偏就在大婚之前不久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呢? 他的身世,已经叫母妃和含月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年,甚至如今他自己也害怕到就连做梦都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这样的日子,他又怎么能让他将来的儿女过? 纸是包不住火的,他近来总是隐隐有这样的觉悟,他从来都不觉得父皇是个愚蠢之人,如今想来,太医院这些年来那么多的太医先后告老还乡,只怕也不乏有太医是因为暗中窥到了真相,父皇先前没有起疑,一来是出于他身为帝王的自负,自负于宫里没有嫔妃敢于背叛他,二来也是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 可是,若有一日,只要父皇察觉到了半点不对,他无法想象,等待他以及母妃含月的,会是什么。 与其到时候让他的孩子因为他的原因还未长成就先夭折,他还不如,根本就不让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受苦。 想到这些,赵载存目中愈发坚定。 “回父皇,儿臣不去太子妃与两位才人房里,并非是儿臣对她们有什么不满,而是太医早就断言,儿臣的身子近来虽然有所好转,但到底伤了些根本,若是这时候与太子妃行房,恐会对子嗣不利。”赵载存面不改色的将自己的房中秘事摊开了说出来。 他的话半真半假。 先前他所中的毒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自己最为清楚,当时之所以往自己身上下毒,也是打了做戏要做足的盘算。 但哪怕是再真,做戏到底是做戏,那点毒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的,实则他的身子根本就并未因毒而有所损伤,真正让他昏迷的,是知道身世之后的打击。 有了这么久的调养,当时吐的那口血对身体带来的伤害早就已经恢复如初。 太医确实说过他的身体伤到了些根本,至于那什么行房会不会于将来的子嗣不利,这话却是他故意向太医询问,然后太医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而已。 赵载存知道,他的父皇如此看重皇家血脉,自然不会希望他将来的子嗣有半点的不对。 抛出这样的理由,就算父皇心里会有所疑虑,但到底也能将圆房一事拖上一段时间。 至于,拖过这段时间之后又会如何…… 赵载存对此也很茫然。 赵天南听完赵载存的话,又隐隐看到他面上那难看的脸色,心里倒也相信了几分。 连他都如此为赵载存的子嗣担忧,想必作为当事人,赵载存自己更会为此事忧心,若是能尽快留下血脉,想必赵载存绝对会不遗余力,如今因身体的原因而不得不演变至此,恐怕最为难受的,是赵载存自己。 想到这些,赵天南面上神色倒还缓和了几分。 不过,想到某些可能,赵天南微眯了眯一双如鹰隼般税利的眼。 片刻后,他收回眼中的冷芒,再看向赵载存时,面上表情已经能称得上是温和了,从龙椅上站起身,赵天南来到太子身边,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温声道:“存儿,你是父皇唯一的儿子,将来大武朝也必定会交到你的手里,所以你最该明白,为皇室留下血脉的重要性,你要时刻记得,你身为大武朝储君,未来帝王的责任,既然你已经立了太子妃,待身体的隐患消除之后,就该尽早让太子妃诞下嫡子,至于旁的什么人,你最好还是不要再想了,否则,哪怕为了我皇室的血脉,父皇也断然不会容忍的!” 说到那“旁的什么人”几个字,赵天南眼前闪现出那片青色的衣解,声音微不可察的一顿,然后才继续声出如刀。 赵天南当初之所以那般快的替萧靖北和凤止歌指婚,就是因为察觉到赵载存对凤止歌动了心思。 他既然不可能允许赵载存娶寒家的女儿,当然也就举给赵载存留下任何的希望,所以才会没多作考虑就指下这门婚事。 赵载存最好是真的因为身体的原因才一直没与太子妃三人圆房,若他是为了凤止歌才如此,哪怕心里仍存了凤止歌到底是不是当初的寒素这个疑问,赵天南也绝容不下这个凤止歌继续影响赵载存。 赵天南的话传进赵载存的耳里,仿佛字字都变成了锐利的刀,将他心间刺得千疮百孔。 他一直在心里说服自己,他之所以不与太子妃及李武二人圆房,是不想将来身世大白之后连累到她们,更不想让她们生下子嗣,将来再因为他身世的原因而累得他的孩子跟着受苦。 可听完赵天南的话,眼前闪过那许久不曾再见的人的面容,心里隐隐传来的痛,才叫他惊觉,原来,在他的心底,一直还藏着这样一个执念。 只不过,就算他一直不愿圆房又能如何? 那个人已经成了别人的夫人,他再怎么坚守着,也只是无望而已。 想到这些,赵载存浑身一颤,然后死死捏着拳头,不让自己表现出分毫的异样来。 “回父皇,儿臣身为大武朝的储君,自然深知自己身上所背的责任,还请父皇放心,儿臣也一直为子嗣之事忧心,只待身体来日完全恢复,儿臣必然不会再耽搁此事。”赵载存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叫自己保持平静。 听罢赵载存的表态,赵天南凝神观察了他的神色一会儿,直到确定没有错看赵载存面上的任何一缕表情,才放下心来挪开双眼。 “既然你已经明白自己肩上担着的责任,那朕也就不再多说了,回头朕会吩咐太医院尽早将你的身体调养好,这段时间,你学着处理国事的同时,调养身体为皇室留下血脉才是最重要的事。”赵天南说得语重心长。 又叮嘱了赵载存几句,赵天南才让赵载存回去了。 走出御书房老远,赵载存回头去,御书房仍是先前那般平静,就连在外面守着的林公公,也一如之前没有半点变化。 离了这老远,赵载存面上的平静之色终于绷不住了,他双拳紧握,眼中有屈辱与难堪交替闪现。 他知道的,他一直知道的,他的父皇对他从来都没有过半点满意。 从前他不知道自己身世时,时时刻刻想的,都是要如何努力,好叫父皇对他满意。 可如今看来,在父皇的眼里,他与其说是这大武朝的储君,还不如说是一个给大武朝留下血脉的工具。 莫不是,父皇打的主意,便是让他留下血脉,好从中选出一个最让父皇满意的,再亲自带在身边教养? 一想到自己在父皇心里的地位,其实与那种猪其实也并无二致,赵载存心里就涌出阵阵抹不去的屈辱。 不过,只半晌时间,心头的无力,便将这些屈辱尽数取代。 就算父皇真是如此看他的,他又能如何? 若他真是父皇的亲生儿子,他自然有理由愤怒与不甘,可他根本就不是,他与这赵氏江山没有任何关系,他身体里流的血,也与皇室没有半点相同。 他又有何资格去怨父皇如此看轻他? 思及这些,赵载存眼中泛起痛苦之色,他闭上眼,面上表情微有些扭曲。 最让他不甘的,就是他根本就没有怨恨与不满的资格! 如果可以,他真的恨不得,当初母妃临产前那一跤,直接将他给摔没了,也好过让他来到这世上遭受这般痛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164章 太子妃 凝着脸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赵载存才收拾好面上的表情,一路回了东宫。 东宫里,自从知道赵载存被赵天南叫去了御书房,太子妃陈淑怡就一直有些不安的来回走动,不时还往大开的宫门外看,显见是在等着赵载存回来。 太子妃陈淑怡容貌温婉端庄,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周身自然散发出来的那股温顺宁和的气质,很容易让与她接近之人对她心生好感。 她这时的心情很是复杂,既有忐忑,也就期待。 与太子大婚已经几个月,但她却一直未能与太子圆房,每每在东宫里见到太子,太子对她的眼神也是逃避居多,这无疑让陈淑怡很是难堪。 为了不让这件事传出去让自己面上难堪,陈淑怡也用了不少手段,但她知道,这件事到底是传到了皇上那里。 只要一想到,或许这次父皇将太子叫去就是要说这件事,陈淑怡不安的同时,也期待着太子回来会有好的结果。 虽然让父皇插手她与太子的房里事让她很是难堪,但是以太子的脾性,若是此时没有外力推动,只怕他真的一辈子都不会与自己圆房。 陈淑怡其实早在与太子大婚之前就已经见过他了,只不过许是她的存在感太低,几次见面竟然都没在太子心里留下一丝半点的印象。 天知道,在大婚那夜,覆着的红盖头被太子挑开时。见到太子眼里那满满的陌生与平静,陈淑怡心里有多难受。 早在那一年的宫宴里,她趁着自家母亲不注意。偷偷溜到御花园里,意外见到了苍白着一张脸倒在地上的赵载存,并唤来太医将他救醒,那个病弱少年就已经在她心里留下了淡淡的影子。 也许在旁人眼中,太子赵载存虽然身份尊贵,但却有那样一副病弱的身子,实在不是良配。但在陈淑怡看来,只要能让她与赵载存成为夫妻。哪怕叫她折寿十年,她都万分愿意。 这世间的事,就是如此的不可理喻。 陈淑怡的父亲是饱学的翰林,但翰林虽然清贵。若说权势却着实没有多少。 这次太子选妃,陈淑怡原本还为自己放在心上的人即将大婚了而黯然了一段时间,却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定下的太子妃人选,竟然是她自己。 没有人知道,得知这这个消息之后,陈淑怡在心里几乎将诸天神佛都谢了个遍,她不停的感激上苍,让她达成了这个多年的心愿。 她以为。这应该是她与赵载存之间的一个完美开端。 抱着这样的喜悦,就连赵天南还同时为赵载存定下了两名才人,并且还让李武二女在她与赵载存大婚之前一个月提前入住东宫。都没能影响到陈淑怡的好心情。 李武二人进宫那天,陈淑怡一直关注着她们的动静,甚至还因为两人在凤止歌那里碰了个钉子而心情舒畅了几天。 也是从那天开始,她就无时不刻的盼着一月之期快些过去,好让她成为东宫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坐上花轿那时,陈淑怡一直在想。在她与赵载存大婚之后,她一定要做一个贤惠大度的太子妃。将来伴在他身边成为能与他并肩的母仪天下的皇后。 只是,她想过无数次,大婚之后她与赵载存会有怎样的相处方式,却怎么也没想过,赵载存会将她当作是摆设一般置于东宫,甚至平时连话都甚少与她说,两人就算偶有单独相处的时候,也只是相对无言,一室沉默。 对期待了这么些年的陈淑怡来说,这样的结果显然让她有些不能接受。 她原本以为是她在不知道的时候做了什么惹赵载存忌讳的事,导致赵载存对她不喜,不过在发现太子待李胜兰与武月柔二人同样冷淡之后,才意识到事情也许并非如她所想。 正因为这样,陈淑怡才更觉这件事的严重。 所以,哪怕这件事会让赵天南亲自过问,她除了稍有些尴尬,但更多的,却是希望在赵天南插手之后,会让她与太子的关系有所改变。 至少,她这个正牌太子妃,也该与太子圆房才是。 陈淑怡出身书香世家,性情温顺贤惠,本是非常内敛的,如今会这般执着于圆房一事,也是她太过看重赵载存,也深知自己身上担负着为皇室延续血脉的重任。 想到这些,陈淑怡的心焦又添上几分,她再次往外看,正好就看到从御书房归来的赵载存向着她迎面走来。 带着那不可说的期盼,她上前迎了几步,然后向赵载存行了个礼:“太子殿下!” 赵载存脚步一顿,想到在御书房里,赵天南嘱咐他的话,他看向太子妃的眼中就多了几分复杂之色。 无论如何,眼前的女子都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虽然对她没什么感情,但也并不讨厌她,所以他真的不想她因为他而将来多受苦楚。 他的身世随时都有暴露的危险,若是他一直不与太子妃圆房,将来事发之后,看在太子妃的娘家面上,父皇也许还能留下她一条命来。 可若是,他与她圆了房,更甚至她生下了他们的孩子,那将来父皇怒极清算之时,她是断然不可能留得性命的。 想到这些,赵载存将眼中外露的情绪尽数敛去,变回大婚以来在太子妃面前的平淡表情,轻轻应了声“嗯”,便再不看太子妃一眼,转身去了书房。 而在他身后,太子妃只觉自己满心的忐忑与期待就像是个笑话般尽数摊开来,心里更如被一盆冰水突然泼下般。凉得直让她觉得心寒。 她到底有哪里做得不对,为何太子眼中会如此看不进她? 身子轻轻晃了晃,太子妃表情破碎。眸中现出哀色来。 “太子妃!” 身边的一个中年嬷嬷见状连忙将太子妃扶住,待将她扶回寝殿,又将侍候的宫人都挥退了,才微微叹了口气。 这嬷嬷姓吴,乃是太子妃的乳娘,跟着太子妃进宫也是陈家长辈恐陈淑怡以前未经过事,会在不经意间就着了其他人的道儿。 身为陈淑怡的乳娘。吴嬷嬷跟在陈淑怡身边也有十几年了,虽然她与陈淑怡之间有着主仆之别。但这么多年的相处,吴嬷嬷也早就将对那不能经常见面的亲生孩儿的慈爱与关心都尽数转移到了陈淑怡身上,说她是将陈淑怡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也并无不可。 作为与陈淑怡最亲近的人,吴嬷嬷其实一直都知道陈淑怡压在心底的心事。 以前思及陈家的地位不够显贵。陈淑怡不太可能成为太子妃,吴嬷嬷也不只一次的为陈淑怡惋惜过,当初立太子妃的旨意下来之后,最高兴的人除了陈淑怡,也有吴嬷嬷。 吴嬷嬷以为入宫便是陈淑怡达成心愿了,却不曾想,太子会如此对待她一手看护着长大的小姐,叫她在一旁看了,都只觉心中疼痛不已。 叹息过后。吴嬷嬷小心翼翼的将陈淑怡扶到了软榻上坐下,然后才轻声劝慰道:“小姐不必太过伤心,太子许是本性冷淡。并非刻意针对小姐的,侧殿的那两位,这些日子使尽了手段,不也一样没能近到太子殿下的身吗?” 说到“侧殿的那两位”时,吴嬷嬷嘴角往一旁撇了撇,神色间隐现不屑。 李胜兰与武月柔。两人一个出身镇西将军府,另一个出自勋贵之家。吴嬷嬷在清贵陈家生活了十几年,也难免沾染了几分主子们那骨子里的自傲,是以对这两人还真算不得看得上。 当然了,吴嬷嬷一个做下人的,如此看不上太子的姬妾,除了有为太子妃鸣不平外,李武二人的某些做法也确实让她不屑。 李胜兰与武月柔都乃家中嫡女,如若不然,当初她们也不可能成为太子妃的候选人之一。 只不过,李胜兰这个镇西将军府嫡女的出身准确来说其实是有些站不住脚的。 镇西大将军李凉只有一个女儿,也就是已经与汝宁侯世子和离了的李氏,李胜兰只是李凉亲弟的女儿。 李家之所以能在京城站稳脚跟,也只是靠着李凉一人,出于要沾些光的想法,自李凉得了赵天南的委以重任之后,整个李氏一族,就厚着脸皮尽数迁来京城,并住进了镇西将军府。 也由此,李胜兰才得以有一个将军府二小姐的身份。 虽然表面看来很是风光,但在真正的世族贵女面前,李胜兰这勉强攀来的身份,其实很是有些上不得台面的。 至于武月柔,她确实是武宁侯的嫡亲孙女,只不过武宁侯府嫡子女虽然不多,但庶出的却是成打的算,武月柔自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耳濡目染之下,倒是将那些女子的谋划算计学了个十成十,甚至还在这几个月间没少往太子妃身上用。 吴嬷嬷会不喜这两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本就心情不好的太子妃陈氏,听吴嬷嬷这时提起住在侧殿的李武二人,心中又添几分阴郁。 她深吸一口气,竭力将因太子而起的烦闷压下,然后回归以往那淡然从容的神色,道:“偏殿那两个,只不过是自以为是的秋后蚂蚱,嬷嬷不用过多的关注她们,由着她们却闹吧,太子殿下,可不是由着她们胡闹就能让她们达成目的的。” 陈淑怡其实并非一个喜欢谋划算计的人,只不过,这些年因为心里那隐秘的愿望,她有意无意的就跟着家中母亲学了些,再加上陈家乃书香世家,与诗书打多了交道,陈淑怡其人,其实能称得上是颇有几分智慧的。 当然了,前提是不要涉及到太子。 听陈淑怡如此说,吴嬷嬷心中仍有不忿,她恨恨的朝侧殿方向瞪了一眼,“小姐您就是太心善了,别管进宫之前是什么身份,如今既然都入了东宫,她们就只是太子殿下的姬妾,您就是她们的主母。可她们倒好,进宫这么久也没认清自己的身份,仗着早进宫几天拿大不来向您请安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往您这里送些脏东西,若不是小姐您拦着,老奴必定会将这件事禀予太子殿下和皇上知道,以皇上对太子殿下子嗣的看重,那两人……” 吴嬷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淑怡打断了。 她抬头看了吴嬷嬷一眼,淡淡地道:“嬷嬷慎言。” 被陈淑怡看了一眼,吴嬷嬷才觉得自己此番确实说多了。 她当下便有些懊恼。 陈家主母让她入宫伴在陈淑怡身边,是担心陈淑怡年少不知事,什么时候被人暗算了,可如今看来,她的小姐处事,倒要比她这个做乳娘的,还要来得更稳妥些。 吴嬷嬷有些惭愧的低下头,“小姐,是老奴多言了。” 陈淑怡微微颔首,道:“嬷嬷,那两人在宫里行事如此大胆,不必脏了咱们的手,也总有她们的苦头吃,咱们只需在旁看着便是。再说,难道嬷嬷以为,咱们不说,父皇那里就不知道东宫的事了吗?” 若是不知道,又怎么会有今天将太子叫到御书房一事? 想到太子从御书房回来之后,那与之前并无二致的反应,陈淑怡眼中一黯,但随即又打起精神来,转而问道:“对了,嬷嬷,可曾打听到我吩咐的事?” 听陈淑怡问起这个,吴嬷嬷神情也跟着一凛,她抬头看了陈淑怡一眼,顿了顿,才回话道:“小姐,打听到了。” 因吴嬷嬷面上那颇为纠结的表情,陈淑怡心里蓦地一突,却也没再开口追问,而是等着吴嬷嬷的下文。 吴嬷嬷张了张嘴,几番欲言又止之后,才算是开了口,“小姐,老奴私下里询问过了东宫不少的宫人,据这些人所说,太子殿下有一段时间曾经对一名女子异常关注过,甚至有一次还被一名宫人听到太子殿下与含月公主讨论起这名女子,据那宫人所说,太子殿下,曾经动过立那女子为太子妃的念头,只是最后没能过得了皇上那关。” 陈淑怡听罢双手微颤,面上的血色瞬间褪却。(未完待续。) 第165章 见面 “凤止歌……” 太子妃陈氏轻声念着这个名字。 她对这个名字其实并不陌生,当初威远侯府一进京就闹出诸多事情来,凤止歌的名字自然难以避免的传到许多人耳里,后来她被寒老爷子认作女儿,更是不知道收获了多少闺阁女子的艳羡,再加上凤止歌出嫁时那备受瞩目的十里红妆。 在如今的京城,没听说过凤止歌的人,恐怕真的很少。 当然了,对太子妃陈氏来说,真正让她对凤止歌印象深刻的,还是凤止歌在李武二女入宫那天的毫不相让了。 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当时还并不是太子妃的陈淑怡还曾因此对凤止歌其人心生好感,甚至还曾有过想要会一会凤止歌的想法。 当时的陈淑怡又何曾想到,当她再次听到“凤止歌”这个名字时,会是得知凤止歌便是那个太子曾经想要立为太子妃的人。 白皙纤长的手指紧紧攥住明黄色绣凤纹的太子妃礼服,陈淑怡只觉一阵晕眩。 这么说来,太子之所以不肯与她和李武二人圆房,只是因为他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陈淑怡此前猜测了无数的可能,却没想到事实的真相会是她最不希望的一种。 她从来没将如今只是才人李胜兰与武月柔当作她的对手,只因她才是这东宫的真正女主人,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只要她自己不行差踏错,李武二人将来就是爬得再高,在她面前也只能俯首。 可如今她才知道。原来早在许久之间,她就已经有了一个她不可能战胜的敌人。 就如同逝去的人反而会让人记得更深刻一般,凤止歌如今已经成了别人的夫人,所以陈淑怡能够想象得到,对于太子来说,那求之而不得的痛苦会让他将凤止歌更加深刻的印在心里。 因为这个认知,陈淑怡几乎将下唇咬得泛白。 她并非对女人之间争斗一窍不通的单纯少女。如果凤止歌如今没有嫁入安国公府,哪怕心中不愿。陈淑怡也会主动向皇上及太子谏言将凤止歌纳入东宫,这样既能得了太子的感激,也能叫太子撇去心里的那个结。 而于她来说,也只不过是东宫里多了一个受宠些但与她这太子妃地位根本就不对等的姬妾而已。她总有机会彻底拔除这个威胁。 可是,早在她与太子的婚事定下之前,凤止歌就已经嫁了人…… 这就意味着,凤止歌与她永远也不会成为对手,但凤止歌也会成为她永远打不败的对手。 对很早之前就已经将太子赵载存放在心里的陈淑怡来说,这无疑是个重大的打击。 将陈淑怡的表情看在眼里,忠心的吴嬷嬷有些心疼,连忙劝慰道:“小姐,您不必为这位安国公世子夫人担心。她如今都已经嫁人了,完全对小姐构不成威胁,太子殿下就是再犯浑。也不可能做出强抢臣妻的糊涂事来。” 陈淑怡闻言微微摇了摇头,她知道吴嬷嬷不明白,正是因为凤止歌嫁人了…… 想到这个,陈淑怡也不由微微愣了愣。 自从与太子大婚之后,似乎,她就一直在为太子的事而不停谋划算计。 可是。进宫之前的她,虽然心有定计。却是个温婉柔善的少女…… 她才进宫多久,为何就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变到,她自己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她如今,与这宫里其他那些为了争宠而不惜一切手段的女子,又有何区别? 陈淑怡莫名的觉得悲哀,可是悲哀之后,她却并不觉得后悔。 进宫,来到太子的身边,这本就是她多年来的愿望,如今愿望达成了,她又怎么会后悔? 又叹了口气,陈淑怡看向吴嬷嬷,轻声道:“嬷嬷,我,想见见她。” 吴嬷嬷闻言大惊,心急之下,她也顾不得自己的言语对陈淑怡有没有冒犯了,紧紧抓着陈淑怡的手劝诫道:“小姐,老奴知道您心里不好受,可是,无论如何,您也不该想着对安国公世子夫人动手。安国公世子如今可正得了皇上的青睐,更有传言说安国公世子宠妻无度,若是知晓有人想要对其夫人不利,哪怕您是太子妃,也不一定能将事情压下来。就算不提安国公府,单是安国公世子夫人乃是寒老爷子认可的女儿这一点,就容不得您对她……” 着急之下,吴嬷嬷的声音越来越大。 也不怪吴嬷嬷会突然无状,她本就将陈淑怡当作自己的女儿那般对待,如今眼见陈淑怡可能会出昏招,叫她怎么能不着急? 吴嬷嬷这不掩关心的劝诫让陈淑怡冰凉的心中蓦地一暖,她反手握住吴嬷嬷的手,又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抚,道:“嬷嬷不必担心,我并非要对安国公世子夫人做些什么,我只是,想见见她,我想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能让太子殿下那般放在心上。 虽然这句话陈淑怡没有说出口,但吴嬷嬷又哪里能不知道陈淑怡所想,眼中便多出几分心疼来,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小姐,如今可以说是大武朝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却有个如此渺小的心愿,叫她如何能不心疼? 于是,吴嬷嬷也不再劝陈淑怡了,而是道:“既然小姐想见她,就算豁了性命出去,老奴也定要让小姐见到她!” 吴嬷嬷说得斩钉截铁。 但陈淑怡只是轻轻一笑,摇了摇头道:“嬷嬷又说傻话了,我怎么会要你豁出性命,这件事嬷嬷就不用操心了。我自会吩咐人去办的。” 吴嬷嬷本待再说些什么,但接收到陈淑怡眼中的不容质疑之后,也只能闭嘴不言。转而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自家小姐与凤止歌的见面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 凤止歌收到宫里传来的太子妃要见她的口信时,颇为惊讶的扬了扬眉。 她与这位太子妃可是素昧谋面,为何太子妃陈氏会突然想要见她?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一下太子妃如今在宫里的地位了。 当今皇后苏沉鱼在“寒素”的尸身被一把火烧了之后,就被赵天南关进了凤梧宫。 身为中宫皇后,可并不仅仅只是个摆设。后宫平常的事务都得要皇后做决断,所以苏皇后这一被禁。后宫便相当于无主了,赵天南这个帝王更不可能将自己宝贵的时间花在这后宫的琐事之上,所以后宫里之前倒也确实乱了一段时间。 后来太子妃陈氏与太子大婚,赵天南暗地里考察了陈氏一段时间。认为她确实是个能经得住事的,干脆就将后宫诸事都交到了太子妃手里。 可以说,如今的后宫里,太子妃陈氏才是让所有人仰望的存在。 所以,原本太子妃是没有权力直接召外命妇进宫觐见的,但因后宫如今的实际作主之人是她,这才有了她传凤止歌入宫一事。 凤止歌不知道太子妃为何会想要见她,不过就她们如今的身份来说,太子妃相召。她还真的只能入宫相见。 当然了,一个还未成为皇后的太子妃,若凤止歌真的不想见她。完全可以找个借口推了,只不过如今正是她及寒老爷子的计划施行的重要时刻,她也不想因为这么点小事而给计划带来什么变数。 再则,凤止歌也着实有些好奇,太子妃为何要见她。 换上自己的诰命服饰,凤止歌没用多久。就随着传话的宫人一起进了宫,然后直奔太子妃所在的东宫。 凤止歌到达东宫时。太子妃显然已经等了很久了,看到跟在宫人身后走进来的凤止歌,她就像是在看什么稀奇事物一般,将凤止歌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几遍,这才将宫人遣退只余她及凤止歌两人。 太子妃那种略带些挑剔的眼光让凤止歌心中有些不悦,她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能被太子妃如此挑剔的地方。 站直身子,脊背不曾有半点的弯曲,凤止歌淡淡地道:“见过太子妃,不知太子妃传臣妇进宫,可有何事?” 就两人的地位来看,凤止歌此举是极为无礼的。 但太子妃陈氏却并未因此而生气,她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回凤止歌以微笑,“安国公世子夫人无需担心,本宫只是久闻世子夫人之名,想要见见夫人而已。” 这话,别说凤止歌不信了,就连太子妃自己,也是不信的。 “太子妃有话不妨直言。”凤止歌不想与太子妃兜圈子,两人本就不该有什么交集,却因太子妃这一时的心血来潮而走到了一处。 凤止歌的直言让太子妃眼底深处的愁意淡了几分。 因为太子的原因,在见面之前,太子妃陈氏对凤止歌其实隐隐有几分连她自己都没怎么察觉的敌意。 但凡是人,尤其是身居高位的人,大概都更喜欢坦白直爽折人,太子妃自然也不例外,所以凤止歌这番坦然,倒是叫她在这种情况下都对凤止歌生出些好感来了。 撇开关于太子的事,太子妃其实并不是一个恶毒的女人,所以,她同样对凤止歌回以坦然直白。 “今天与夫人一见,其实只是出于本宫的私心,本宫打听到,太子在与本宫订下亲事前,曾有意立夫人为太子妃。” 说完,太子妃一眨不眨地看向凤止歌,意思不言而喻。 无论是太子妃的用意,还是她所说的太子当初有意想要立她为妃的话,都让凤止歌很是意外。 她可不知道,当初太子还动过这样的心思。 不过,不管太子有什么样的心思,于她来说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太子妃若是想确认这件事,那臣妇只能向您说声抱歉了,臣妇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太子妃完全不必为这等无稽之谈而伤怀。”凤止歌道。 说这些话时,她心里难免有几分啼笑皆非。 太子妃会为了这件事而特意召她相见,足见她对太子的看重,而以凤止歌看来,太子妃此举也不太像是为了在太子跟前争宠,足见她倒是真的看上了赵载存这个人。 只不过,因为赵载存而找上她,这就让凤止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陈淑怡定定地看向凤止歌,仿佛要将她面上最细微的表情都细细研究一番一般,直到确定不能从凤止歌的表情中得到半点讯息,她才释然的收回视线。 看着眼前神情淡然的女子,不知为何,陈淑怡就有了要与她说实话的欲、望。 她也确实这般做了。 “不瞒夫人,本宫此次召夫人入宫相见,只是想见见,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得到太子那般挂念。”陈淑怡有些怅然地道,“本宫与太子大婚也有几个月了,可是太子,却一直不曾与本宫圆房,不仅如此,就连侧殿那两位才人,太子也都不曾碰过。曾经本宫以为,或许是本宫做了什么惹恼太子的事,如今看来,恐怕,只是因为太子心里早就已经住了一个人……” 至于那个人是谁,陈淑怡相信凤止歌能听懂。 凤止歌确实听懂了,不过她并未因此而感觉到受宠若惊,而是不明所以。 细数起来,她与太子也不过见了廖廖几面,就连话其实都没说几句,她很确信,自己从来不曾对太子说过什么会引起误会的话,她是真的不明白,为何太子就偏偏对她起了心思? 不过,相比太子妃所言,太子是因为她而不肯与之圆房,凤止歌却是不信的。 上次太子得知身世时,还是含月公主请了于公公出手,才算是将事情压下来,凤止歌自然对当时的情况知道得一清二楚。 在她看来,与其说太子是因为她,倒不如说是太子知晓身世之后有了危机感,所以不想连累到太子妃,更不敢留下子嗣。 凤止歌能够想象,当赵载存的身世被赵天南知道的那一天,眼前的太子妃会迎来怎样的命运,眼中难免的便带了几分微不可见的了然与怜悯。 “太子妃多虑了,太子殿下如此想必是有其他理由,而这个理由,不可能在我身上。” 凤止歌说得如此笃定。(未完待续。) 第166章 醒悟 凤止歌并不知道太子妃有没有信她所说的话,不过话她既然已经说了,太子妃信与不信她倒并不在乎。 不过,想到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恐怕太子妃再过上一段时间就无法再有如今的闲情逸致来为太子的感情归属而头疼了,所以在临走之前,凤止歌仍给了太子妃一些提点。 “想必太子妃也知道,如今的大武朝可不平静,与其把时间花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之上,太子妃倒不如多为其他事情做些准备,也好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 说完这意味深长的话,凤止歌便向太子妃陈氏道别离开。 入宫见太子妃,对凤止歌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而已,回到安国公府之后她就再没把这当回事儿。 她的注意力,随后便放在了以官粮案为因,而引发的一系列大事上。 大武朝开国二十几年,赵天南这些年虽然一直励精图治,但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他也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处理因饥荒而引起的动荡的经验。 所以虽然在事情发生以后,赵天南就已经积极的做了应对,但他的这些应对,在处理事情上难免就显得不是那么有效。 虽然以精简宫内用度为引子,让朝中百官及他们身后的世族拿出了不少银子及粮食,但这些银子和粮食,对于要平定灾荒来说,只能算是杯水车薪,甚至在整个大武朝都没造成什么大的影响。 在赵天南苦思对策的时候,那些受苦的百姓们,却是再也没有了继续等待的耐心,他们的性命也由不得他们继续等下去。 饥饿虽然是个极为寻常的词,看起来似乎也并无多大的威力,但饥饿一到极致,往往会让人做出平时绝对不敢做的事来。 就拿这些深受饥荒之苦的普通百姓来说,平时的他们是最温顺不过的,对官府及朝廷更是充满着敬畏,但在饿极之下,他们很自然的就没了理智,什么官府朝廷,什么敬畏都被他们抛到了脑后,只要能填饱肚子,他们什么都敢做。 事情最早发生在受灾荒影响最深的江南某地。 秋收只收上了不足往年三成的粮食,这些粮食还只有一小部分真正属于种地的百姓,在这种情况下,就连种地的百姓都填不饱肚子,更别提那些靠买粮过活的百姓了,再加上粮价已经涨到了一个往常看来不可思议的程度,所以秋收之后没多久,江南等地的普通百姓就已经面临无米下锅的境地了。 初时倒还好,虽然心中存有恐慌,但靠着家中的存粮及一些辅食,虽然不能说顿顿吃饱,但好歹还不用担心会被饿死。 可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朝廷对江南等地的这次饥荒又一直未能拿出可行的解决之道,存粮耗尽又买不起粮食的人们,便顶着自己那饿得面黄肌瘦、瘦骨嶙峋的身子不得不铤而走险。 在百姓们想来,在这种年景,若说还有那不用担心粮食问题的,当然便是衙门里那些官差了。 所以在某个炎热的傍晚,被饥饿折磨得实在受不了的一群难民,便齐齐冲进了当地的衙门。 衙门里的官差自然不是吃素的,再则这些难民其实根本就饿得没什么力气,所以初时的惊讶之后,难民们被毫不费力的镇压了下去,甚至在镇压途中,还闹出了人命,死了好几个被饥饿折磨得不成样子的难民。 这件事,也就成了后续事件的导火索。 随后,各地都不时有难民哄抢衙门、当地富户的事件发生,当然了,大多数时候这些哄抢都以难民们的失败而告终,但偶尔成功抢到东西吃到的饱饭,却让他们从此开始乐此不疲来。 遍布整个大武朝的百姓动、乱就此开始掀开幕布。 这场动、乱始于挨饿的百姓们想吃个饱饭的朴素心理,原本这也没什么不对,在生存的危机之下,是个人都有求生的本能,易子而食之事都不是没有发生过,更别提只是出手抢夺了。 最开始有哄抢行为的百姓们心思很单纯,但在哄抢一事往整个大武朝扩散之后,不得不说,百姓当中也并不是没有眼光长远且有领导才能之人,于是,各地便接二连三的有了人自发拉起三五百百姓,以领着大家吃饱饭为由,正式揭竿而起。 似乎只一夜之间,原本国泰民安的大武朝,就陷入了当初前朝末年那般的风雨飘摇。 各地的消息传到赵天南手中时,怒不可遏的他几乎毁了整个御书房。 从如今的局势里,赵天南似乎看到了自己当初在前朝那乱世中渐渐崛起的样子。 他自己是如此一步一步从一个穷苦小子走上至高无上的皇位,自然便对其他人效仿他的行为无比忌惮。 赵天南的皇位可不是从长辈手中继承而来,而是他十几年自血与火之中拼杀出来的,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只会妥协忍让的君王,可是二十几年未动刀兵,如今的百姓,是不是已经忘了大武朝是如何建立的? 在赵天南眼里,这些妄图颠覆他江山的人,就算是再怎么处以极刑,都不为过。 所以,对待这些想趁乱重走他当初征战之路的人,赵天南从来没想过要心慈手软。 一道圣旨之下,各卫所的驻军齐出而动,只用了短短几天时间,便将那些由普通百姓组成尚未形成规模的所谓“起义”军强势镇压了下来。 虽然暂时将这动、乱镇压了下来,但赵天南并未因此而轻松多少。 这时他可以用手中的军权将百姓镇压下来,可若是解决不了饥荒这个根源,先前的一幕必定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次数多了之后他的血腥镇压甚至还会派起民愤,到时候,他又该拿什么去解决? “该死!”收到百姓被镇压下来的消息,赵天南面色铁青的重重捶了一下面前的御案。 粮食,什么都要粮食! 解决饥荒需要粮食,平定百姓动、乱也需要粮食,就算他手上的军队,也是需要粮食才能养得起的。 可是,偏偏大武朝此刻最缺的就是粮食。 江南等地本来就被誉为整个大武朝的粮仓,每年秋收之后,江南等地收上来的新粮便会运往各地,而如今江南等地因旱灾而减产至少七成,这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漏洞,足以将整个大武朝都吞进去。 赵天南要做的,就是要将这个漏洞给补起来,当然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如今的情况光有银子还不行,就算是银子在这时候都不一定能买到粮食。 将自己的一系列应对传达下去之后,赵天南又翻看起了今天才送到他手里的,关于威远侯府及凤止歌其人当初在湖州时的调查结果。 作为帝王,赵天南手里掌握着东西是寻常人根本就想象不到的,他想要调查一个人,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都绝对能查得出来。 凤麟醉酒之后误闯洛水轩,随后慕轻晚有孕,生下的凤止歌却自出生起就陷入沉睡,直到八年后,在那万荷齐放的祥瑞之兆下突然醒来。 “祥瑞之兆……”赵天南喃喃念道。 他还记得,当年湖州现这万荷齐放的特殊景象之后,因觉此景应是祥瑞,湖州的地方官还特意上了折子禀报,所以一直到现在,赵天南都对此事留有印象。 不过…… 沉睡了八年的人在这祥瑞之兆中突然清醒,而且醒来之后非但不像一个从未接触世事的婴孩般懵懂不知事,反而像是得了神佛点化般早慧聪颖,这一点却着实让人不能理解。 赵天南顿了顿,又继续往下看去。 掌掴备受宠爱的凤鸣舞,一次次让赵幼君在她手里吃哑巴亏,第一次在湖州权贵面前公开亮相,不仅没被赵幼君母女算计到,还让联手算计她的赵幼君及那杨夫人吃了个大大的哑巴亏,更让有心推她入水的连晴落水被杨云浩占了便宜失了名声。 然后,收拾了赵幼君身边的几名皇家死士,从赵幼君手里夺了管家权,还为了给慕轻晚报仇,将赵幼君和凤鸣舞关进澄明堂里大半年,差点把养尊处优的两人给逼疯,直到圣旨要求威远侯府进京,才将两人放了出来。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赵天南越是了解,一颗心就跳动得越快。 他一边在心里说服着自己,这些并不能说明什么,另一边又无法抑制心里突然涌起的喜悦与期待。 这个凤止歌,到底是不是素素重新归来? 心情激荡之下,赵天南将手中的几张信笺捏得有些不成形状。 这信笺上不仅记载了凤止歌自出生起的种种,就连她身边出现过的人,也都一一列了出来。 凤止歌进京之后的事赵天南大致也有些了解,所以将这一部分草草看过之后,他便看到了后面那些对凤止歌身边人的注解。 而其中两个名字,让赵天南看了瞳孔为之一缩。 寒青颜,李芜。 即使已经过去二十几年,赵天南都仍能记得这两个人。 这两人都因当初受了寒素的大恩而对她忠心耿耿,赵天南还记得,当初他与寒素征战天下时,整个军营里,就只有寒素及她身边被誉为明珠的寒青颜、李芜三个女子。 后来他们建立了大武朝,赵天南因表示自己对寒素的看重,哪怕两人尚未大婚,就先让寒素入主坤宁宫,并让所有宫人称之为皇后。 而那时,寒青颜与李芜也跟着寒素一起进了宫。 后来寒素在大婚前夕死在了宫里,赵天南忙于处理因寒素之死而带来的一系列动荡,更要安抚因丧女之痛差点与他彻底撕破脸的寒老爷子,那段时间倒也没顾得上寒青颜与李芜二人,只隐约得知,二人被接回了寒家。 不过是寒素身边的两名侍女,赵天南又怎么会在她们身上浪费精力,所以那之后他也没再关注过这两人。 若不是在这张信笺上看到两人的名字,赵天南指定不会特意想起她们。 寒青颜与李芜当初之所以在京中并称明珠,除了她们胜人一筹的容貌之外,也因为她们那为众人所知的对寒素的忠诚。 赵天南当初就领略过她们的忠诚,可以说,在她们眼中,除了寒素这个主子,就算是后来登上帝位的他,也并不能让这两人俯首称臣。 出宫之后,李芜一直在寒家荣养,而寒青颜则接手了当初寒素留下的凤鸣阁与凤仪轩。 然后几年前湖州现出祥瑞之兆后,两人不约而同的去了湖州,之后李芜留在了当时只不过八岁的凤止歌身边,寒青颜则为凤止歌开启了湖州凤仪轩从来不许人进的四楼。 作为大武朝的主宰,赵天南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凤鸣阁与凤仪轩。 一个被天下读书人所感激,另一个则靠着赚妇人的银子钵满盆满。 可是,赵天南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凤鸣阁与凤仪轩,居然是当初寒素创下的产业。 他当初是听寒素说过一时无聊弄了些小产业试试手,却不曾想,原来寒素所谓的小产业,竟然在二十几年间发展成了如今连他这个帝王都不敢随意针对的庞然大物。 寒青颜与李芜也确实不负她们当初的忠诚,哪怕有凤鸣阁与凤仪轩在手,这些年也从来不敢打半点主意,只兢兢业业的经营着。 这样的两个绝对忠心于寒素的人,又怎么会在七八年前,就被一个稚龄女童所折服?这个女童又有何等的特殊之处,会让寒青颜与李芜把她们的忠诚从死去的寒素转移到她的身上? 心里暗暗浮出这个问题的答案时,似乎有些不能承受如鼓点一般急促的心跳,赵天南颤抖着伸出手抚上胸口。 “凤止歌……就是……素素……” 不过几个字的短短一句话,赵天南却连连吸了好几口气才说出来。 他仿佛回到了二十几年前的那一晚,寒素面容平静的在他怀里直面死亡,临死之前微笑着说:“我会回来的。” 而如今,她果然回来了,还是以这样一种谁也没想到的方式。(未完待续。) 第167章 再杀 很多事情都是如此,当不知其原委时,总觉得眼前像是蒙了一层纱一般,看什么都不清楚,可一旦了解到根源,便会自此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赵天南此时就有这样的感觉。 是了,她就是素素,所以哪怕她其实并不喜后宅争斗,但那些目光只着眼于后宅之中的无知妇人再如何算计都无法伤她分毫。 所以寒老爷子会一反常态的认她作女儿,并送她那十里红妆。 而她的亲事,还是自己亲自指婚的! 只要一想到这个事实,赵天南就有了要吐血的冲动,而他也确实如此了。 喉头一甜,赵天南张嘴就又吐出一口带着腥臭的淤血来。 “怎么会这样!” 他恨啊。 无论他曾经对寒素做过什么,可在他心里,一直都认定寒素是他的妻子,哪怕他们其实并未真正的大婚过。 可如今,因为他的一时不察,他竟然生生给自己戴上了一顶绿帽子,这叫赵天南如何能接受? 如此一来,他会被自己的愚蠢逼得吐血,也就不足为奇了。 一国之主宰戴了绿帽子,还是自己亲手戴上去的,赵天南能够想象得到,若是这件事被熟知当年往事的人知道了,会是一个多大的笑话。 一口淤血吐出,倒叫赵天南好受了些,他将心中的气与怒暂时压下来,却不得不承认,他这所有的愤怒,只怕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素素…… 她若是还自认是他的妻子,又怎么会在重回人世之后不仅不联系他,反而只通知了寒家呢。 “妻子?你的妻子难道不是苏皇后?” 赵天南能想到,若是他拿这个问题去问如今的凤止歌,她会如何回答于他。 当心中因寒素回归而起的喜悦与激动渐渐冷却,赵天南亦不由想到现实上去,他没有忘记,当初他在给寒素的酒中加了些什么,他更明白,以他对寒素及寒家这么多年累积起来的忌惮,若寒素真的在重回人世之后第一时间联系他,他又会怎样对她。 当年他都能因忌惮而只打算让寒素做一个空有其名的皇后,更何况是如今已经在龙椅上坐了二十几年的他了。 赵天南想着这些,嘴角便慢慢带了些讽刺的笑。 这讽刺,是针对他自己的。 他果然还是个看重皇位权势多过看重寒素的人,哪怕,若是没有寒素,他根本就无法得到这皇位与权势。 “呵呵呵呵……” 赵天南将头埋于肘弯,发出低低似悲似叹的轻笑。 寒素死去二十几年,他从没像此刻这般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的内心。 这些年来,他虽然不许任何人在他面前提寒素这个人,但实际上他自己却总会时不时的就想起她,想他们并肩作战那些年发生的点点滴滴,他也不只一次的想过,若有一天寒素真的重回人世,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可直到如今他的想象成真,他才发现,也许,这些年来,他之所以会时常想起寒素,只是因为男人那求之不得的心态作祟。 他曾经以为的,他对寒素的真情,实际又真的存了几分? 剖析着自己内心深处的真正想法,赵天南原本激荡的心一点点冷却下去,目光也渐渐冷如寒霜。 如果当初的事重来一次,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无比清楚的认识了这一点。 既然当初已经做过一次了,那么,趁着素素还未能在如今的大武朝掀起什么大风浪,他也不介意再做第二次! 出生便沉睡八年,一朝醒来不仅开口能言,还极善谋划,令与之作对之人皆无好下场,这样的人,不正是人们口中的妖孽吗? 不知何时外面的光线渐渐暗了下去,微弱的光照在赵天南的脸上,让他的脸处于一种光暗的对比之中,再衬着他嘴边那尚未干涸的血迹,便仿如自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一般狰狞可怕。 素素,既然我们注定做不了夫妻,那,你就死在我手里吧…… …… 作为主宰一个国家的帝王,赵天南若是想杀一个人,那是易如反掌之事,就算那个人出身不低且并未做过任何足以致死的事,也只不过是让他多兜个圈子而已。 只不过第二天,凤止歌就已经收到了京城各处居然流出了安国公世子夫人乃妖孽的传言,这传言不仅将当初凤止歌在湖州醒来之后的异状说得有鼻子有眼,甚至还将如今江南等地大旱的因由都推到了凤止歌身上,道是这次大旱是老天爷看不过妖孽为祸人间,特以此灾警示百姓。 对此最为愤怒的,不是凤止歌这个当事人,而是萧靖北。 别看只是一则流言,看似没什么杀伤力,可在这个年代的人,尤其是女子,因为这些莫须有的流言而走向生命终结的,还少了吗? 所谓唇枪舌剑,历来都是最不见血的利刃。 萧靖北对放出这消息的幕后之人恨得咬牙切齿,可以想象,若是他们没有及时发现有人在传这流言,待这流言传得人尽皆知,人们就算不会尽信,但就算只信一半,只怕也会有深受灾荒之苦的难民们愤怒之下要求杀死“妖孽”以平老天爷之怒。 当某个人站到了大部分人的对立面,等待他的结果会是什么,可想而知。 若不是被凤止歌拦着,只怕萧靖北就要提着刀往外冲了。 传这些流言的人简直其心可诛,他要是不表明自己的态度,只怕过不了几天,就会有人找上安国公府了。 “止歌,你让开,我今天要是不将那些多嘴之人的舌头割了,就枉为人夫!”萧靖北的一张冷脸因愤怒而通红。 他活了二十几年,才寻着了这么一个让他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夫人,竟然有人就敢朝着她下手,难道是欺安国公府无人吗? 凤止歌拉着萧靖北的胳膊,然后冷静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以为你现在提着刀冲出去,就能找到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人?就算你割了那些传流言之人的舌头,也只不过是让人拿住把柄而已。” 被凤止歌这样一说,萧靖北也知道自己此举有些冲动,他平时也非这般不理智的人,这次实在是气狠了。 这时见凤止歌这副心有定计的样子,萧靖北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止歌,你可是有什么发现了?” 他是知道的,凤止歌对各路情报的把握,可比他要来得快多了。 凤止歌闻言并未直接回答萧靖北,而是向着过来汇报消息的李嬷嬷点点头道:“阿芜,你继续说。” 李嬷嬷听闻这个消息也愤怒不已,闻言微微颔首,继续汇报道:“主子,这个消息就从昨天夜里便突然在京城各处流传起来,暗卫们发现其中不寻常之处后就一直在追查传言的来源,虽然如今因为时间关系尚未能确认,但,这则流言,大抵便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李嬷嬷说着话,面上怒色越发明显。 如今的宫里,除了赵天南,又怎么会有其他人冒着惹怒寒家以及安国公府的风险特意针对她的主子? 赵天南! 又是他,二十几年前他害了主子的性命还不够,如今主子好不容易有了新的人生,难道他还想再害主子一次? 不得不说,李嬷嬷真相了。 不过,赵天南为何会突然出手散布关于主子的流言,看这意思,还像是一定要将主子置之死地,莫非…… 意识到这个,李嬷嬷猛地抬头:“主子……” 虽然李嬷嬷只说了这两个字,但凤止歌已经领会了她的意思,她轻轻点头:“应当是如此吧,否则,咱们高高在上的皇上,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出手对付一个臣子之妻?” 萧靖北听得有些半知半解,但并不妨碍他从凤止歌与李嬷嬷的话中得知那幕后之人就是赵天南。 “是皇上?”萧靖北很是震惊,然后面上怒色更甚,“皇上这是何意?难道我萧家人就能由得他随意揉捏吗?当初父亲因为一封巧合得来的信被他下药,一边昏睡十几年,前段时间又因为想要平息官粮案追赃一事而指使死士对我下手,如今竟然连我安国公府的妇孺都不放过,莫非,我萧家人在皇上眼中就如此软弱可欺?如此对待大武朝的有功之臣,难道他就不怕这些事传出去之后会激起民愤?” 萧靖北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他的父亲因为赵天南的多疑,在床上人事不知的躺了十几天,他自己更是因此而受了十几年的苦,若不是他命大,只怕萧家早就断根了。 而如今,他好不容易娶到的夫人,却被赵天南莫名其妙的安了个妖孽之名。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让本就对赵天南心存怨气的萧靖北怒火中烧,心中的怒气只要得一个小口子,只怕就要立时完全宣泄出来。 父亲的事他当事还年幼无能为力,赵天南要对付他,他也用自己的手段反击了回去,可如今他要对付的是他的止歌,叫他如何能忍? 萧靖北面脸凝重的看向凤止歌,“止歌,你不用拦着我,哪怕那是皇上,这件事我也定会替你讨个公道回来!” 萧靖北并不是说说而已。 萧家是大武朝的开国功臣,他倒要去问个清楚,皇上为何会如此不待见萧家! 萧靖北从来都不是个多会说话之人,但此刻,他眼中的坚定,无疑比这世间任何好听的情话都要来得动人,就连李嬷嬷,都因此而对这位姑爷更认同了几分。 凤止歌与萧靖北对视片刻,然后在萧靖北的注视下缓缓露出一个带着温暖的笑容来。 萧靖北并不是没有见过凤止歌的笑容,但在凤止歌的这个笑容里,他却看到了某些往常没有的东西,但具体是多了些什么,他却也说不出来,只隐隐的觉得,他似乎,在不知不觉之间,又向凤止歌靠近了一大步。 敛下笑容,凤止歌将萧靖北拉到椅子边并按着他坐下,“你这看着冷冰冰的,原来也是个急性子,你以为你这样冲进宫去质问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复,只怕还正中了赵天南的下怀,他怕是正愁没有借口把安国公府的人拿下,你这一去,除了得个以下犯上的罪名,还有什么用?” 萧靖北面上挣扎一番,最后颓然垂头。 他知道,凤止歌说的是对的,若是他真的不管不顾的冲进宫,只怕明天安国公府上下就会被赵天南尽数拿下。 “那……”皱起眉头,萧靖北从来没像此刻这般痛恨自己的无能。 凤止歌一声轻笑,伸出纤细的手指抚上萧靖北的眉心,待将那褶皱抚平,才道:“我看呀,赵天南就是太闲了,只要让他有事做,想必他就不会再将满腔心思用到我这个小女子身上了。” 能在大武朝动荡之时还能抽出心思对付一个臣子之妻,赵天南,他可不就是太闲了吗? 既然如此,她也不妨给他找些事做。 正好,赵天南不是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何如此英明神武的他会生出赵载存这般平庸的儿子吗,那她就好心替他解解惑吧。 心中有了打算,凤止歌一双凤眸中闪过一抹幽光。 凤止歌这边才决定了应对之法,京城各处关于她的流言,因为背后有人操控着,不过一天,就已经隐隐有满城风雨之势。 寒老爷子认可的女儿,安国公世子视如眼珠子的夫人是妖孽?而且还是江南等地大旱以致如今百姓民不聊生的罪魁祸首? 这个消息大部分人都是不相信的。 身处京城,百姓们此前不知道见识过多少想利用人言可畏四个字借刀杀人的阴谋,对此那是一点也不觉得新鲜。 不过,虽然相信的人少,但这并不影响这流言以让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在京城蔓延。 听到这流言,那些一直对凤止歌恨得咬牙切齿的人,自然是在暗中拍手称快,更有那沉不住气的,更是在第一时间就冒了头肯定流言的内容。 这第一个冒出来的,就是与凤止歌一样从湖州来的连晴。(未完待续。) 第168章 父亲 说起来,连晴这次是真的乐坏了。 当初在湖州,连家虽然不是官宦之家,但也是湖州城首富,而且因为连晴的姑姑嫁得好,连家在湖州城的地位可是一点也不低。 就因为凤仪轩里面的一件首饰,她算是将凤止歌记恨上了,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在后来杨夫人的宴会上一而再再而三的与凤止歌作对,甚至还起意将凤止歌推入水中。 只是害人终害己,没害到凤止歌就算了,还将她自己都给搭进去了,还为了不嫁给杨云浩以及避开事后风言风语而离开湖州,来到千里之外的京城。 连晴的姑姑也就是冯家二夫人,虽然因兄长的拜托而对连晴算是亲善,可到底还是寄人篱下,像连晴这样自小受尽长辈宠爱的娇小姐,又怎么能适应这种连说句话都得想想旁人会不会多想的日子? 连晴离开湖州时,威远侯府还没收到进京的旨意,所以初时她还以为自己也许报不了凤止歌那一箭之仇了,没想到她来到湖州大半年之后,居然就听说了威远侯府举家入京之事。 当时连晴心里是既恨又喜,恨的是凤止歌把她害成这样,不仅没得到报应,如今还得了皇上的旨意进京。 喜的是,只要她们处于一个地界,她总能找到机会为自己报仇的。 连晴以为她想要报复凤止歌是很容易的,却不曾想,在湖州时以她的身份倒也勉强能与威远侯府搭上边,但到了京城,就连令她艳羡的表姐冯伊人都鲜少有机会能与凤止歌碰面,更别是靠着冯家二夫人才得以住在冯家的她了。 甚至冯伊人,机缘巧合之下也与凤止歌不大对盘,与她一样因凤止歌而吃了不少苦头,落个名声尽毁为人不齿的下场。 意识到凤止歌不是自己能动得了的,连晴后面也没敢再整什么妖蛾子。 连晴已经在京城呆了快三年,前两天才得到湖州连家的消息,当初她落水为杨云浩所救一事的风声已经过去得差不多了,思念女儿心切的连老爷和胡太太夫妇已经派了人前往京城接连晴回湖州。 京城再怎么繁华,也终归不如自己家好。 再则,虽然爹娘将她送到京城来,除了躲风声之外,也有想借姑姑的手替她谋门好亲事的打算,只不过,如今姑姑都未能替冯伊人寻到一门满意的婚事,顾不上她不说,就算真有那合适的好婚事,又怎么能轮得上她? 所以,能回湖州,连晴当然是高兴的,而能在离京之前听到凤止歌倒霉的消息,更是让她觉得这是自己离京前收到的最好礼物。 原本连晴只要一边看着热闹一边等着连家派来接她的人也就行了,可偏偏,连晴一直因未能亲手让凤止歌好看而遗憾不已,如今大好的机会摆在她面前,明摆着有人要凤止歌不好过,甚至有可能是有人想借众口要了凤止歌的命,她要是不去参合上一脚,岂不是对不起她这几年所受的委屈? 在这样的想法之下,连晴自然成了第一个跳出来证实京中流传的流言真实性的人。 当然了,连晴自然不会愚蠢到随意在大街小巷上议论此事,而是以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为由,办了个小型的宴会招待这两三年认识的几名手帕交,道是要与她们道别。 连晴所住的冯家,在京城都只能算是个不入流的家族,连晴能交到的手帕交自然身份有限,不过都是些小官的女儿罢了。 不过,京城就是一个错综复杂的大圈子,连晴可是知道的,她交的这几个手帕交里,就不只一个与京城另外的大家族攀得上关系。 借着她们的口,难道还不能将凤止歌的消息传遍京城去? 所以,在这宴会上,连晴先是偶然提到了最近关于安国公世子夫人的流言,然后又提起了自己当初在湖州城时与安国公世子夫人乃是旧识的事。 对凤止歌,京城可是有不少闺阁千金颇感兴趣,只不过凤止歌一向不怎么与同龄人打交道,她们就算是想了解关于凤止歌的事,都没处打听去,这时见连晴这个知情者,哪有不好奇的道理。 所以,连晴在众人的追问之下,只好“勉为其难”的将凤止歌当初在湖州的事巨细靡遗地讲了一遍。 她的这番话,看似只是在为手帕交们释疑,但何曾又不是肯定了最近流传的流言的真实性? 于是,在这场宴会结束之后,关于凤止歌的流言为真的消息,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的传了出去。 人都有从众心理,任何一件事,哪怕大家最初都知道它是假的,但说的人多了,时间长了之后人们也会认为它是真的。 对于流言所说凤止歌乃妖孽一事,初时京中百姓自然是不会相信的,可当这样说的人越来越说,就算不能尽信,人们心里也难免对此带了几分疑虑。 这些疑虑所表现出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大部分听到流言的人,都像避着瘟疫一样避着安国公府与威远侯府,看这两府出去的人,更是像在看什么怪物一样,没少让两府出门办事的下人为此恼怒不已。 不说外人,就算是安国公府的下人,对凤止歌这个世子夫人投入惧怕眼神的,也不在少数。 凤止歌其实是不在乎这些不相干的人怎么看待自己的,不过她不在意可不代表萧靖北也不在意。 虽然知道凤止歌对这件事已经有了打算,可是为了不让有些不长眼的人冒犯到凤止歌面前去,向来不管内宅之事的萧靖北,也难得的仔细注意起府里的动静来。 这一注意,还真就叫他发现了几个在府里多嘴的仆妇。 萧靖北深知这次流言对凤止歌的不善,若不是凤止歌拦着,他都要冲进宫里质问赵天南了,又怎么会姑息府里几个乱嚼舌根的仆妇。 所以,在狠狠发落了那几名长舌妇以儆效尤之后,安国公府里的下人们无论是出于惧怕还是什么,都再不敢讨论这件事了。 这流言来势凶猛又传得满城风雨,担心凤止歌会因此受什么委屈,慕轻晚和于氏,以及慕家几位舅母,还有慕晓晓和与之交好的钱多多姐妹,还都特意上门探望过凤止歌,若不是凤止歌再三表示自己很好,说不定她们便要将凤止歌带走以免她因流言在安国公府受委屈了。 就在慕轻晚等人离开后不久,安国公府又迎来了一尊谁也没想到的大神。 寒老爷子。 寒老爷子亲自上门时,萧靖北并没在府里,一直在宁远堂养病的萧立得到了消息迎出来,却没得寒老爷子一个笑脸,而是只道了句与凤止歌有事要谈,便再没看萧立一眼。 对于寒老爷子的冷淡,萧立除了摸鼻子苦笑之外,倒也没有其他感觉。 萧立作为当初赵天南的近臣,自然是知道寒老爷子有多护短的,当初因为寒素之死,寒老爷子几乎与赵天南公开撕破脸,自那以后虽然君臣表面上看起来一片和乐融融的样子,但内里的离心离德,恐怕也只有赵天南的几个心腹知道了。 萧立当初被赵天南视作是左右手,而且还一直将对寒素的某些不满表露在外,寒老爷子这时只是冷待他而没有其他过激反应,他就该知足了。 再加上,如今那则其心可诛的流言的当事人,他的儿媳妇,可正是寒老爷子在二十几年后的又一个女儿呢。 换了萧立自己,估计他也不会给这样一个人好脸色。 萧立苦笑着回了宁远堂,寒老爷子则在得到消息迎出来的李嬷嬷引领下径直来了聆风院。 “父亲。”凤止歌待寒老爷子在会客厅主座上坐下之后轻声唤道。 然后,又将身边侍候的下人都遣了下去,只留李嬷嬷在场。 寒老爷子沉默着打量着凤止歌。 与二十几年前记忆中的素素相比,如今的凤止歌有了一张与当年完全不同的脸,当年的素素面容看似温婉,实则性子冷漠不易接近,如今的凤止歌,单论容貌,其实比当初的素素还要来得亮眼几分,尤其一双微向上挑的凤眸,若不是她眼中的清冷,只怕单凭这容貌,就得招来不知道多少事非。 没有人知道,得知女儿失而复得之时,寒老爷子有多感谢上苍对他的厚爱。 这二十几年来,他一直都在祈求上苍让素素当年临死前说的那句话成真,让他能与素素再续一世父女缘。 二十几年的等待,心里的希望早就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变成绝望,却没想到,在他的有生之年,他真的可以等到素素归来的这一天。 一直到现在,寒老爷子都将当时的那份感激深深记在心里。 他好不容易重新寻回的女儿,他又岂能容人将那些魑魅魍魉的伎俩用在她身上。 哪怕,那个人,是他名义上的君主。 二十几年前,他这个做父亲的没能及时护住素素,甚至连女儿的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这本就是他心里一直抹不去的痛。 二十几年后,那个人还想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害素素,那也要问他这个做父亲的答不答应! 这次,他得叫那个人好好知晓,他寒臻的女儿,可不是任谁有事无事就能招惹的! 随着心里所想,寒老爷子眼神渐渐变得锐利无匹,浑身更是透出一股让人只觉连空气都凝滞了的浑然气势。 寒老爷子虽然没上过战场,如今更是已经年迈,可他执掌寒家这个传承了数百年的家族几十年,更于朝中做了几十年可以算是万人之上的百官之首,所凝养出来的气势,别说是普通人受不了了,就算是当初跟在寒素身边十几年、又对寒老爷子很是熟悉的李嬷嬷,一时间也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父亲。” 凤止歌轻声唤着,伸手覆于寒老爷子那双干瘦且布满老人斑的手上。 只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便叫寒老爷子心里的震怒如春雪般尽数消融。 “素素,”寒老爷子用另一只手轻轻抚着凤止歌柔顺的青丝,语气轻缓却坚定地道,“这件事情你不用操心,一切有父亲给你作主,就算是他,这次也休想再欺了你去!” 寒老爷子的安抚让凤止歌心里倏地柔和下来。 这种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会在第一时间将她护在身后的感觉,她两世为人,也只在父亲与兄长那里感受到过。 呃,或许如今看来萧靖北也有这样的潜力? 思索着这个问题,凤止歌一时间便微有些失神起来。 凤止歌的失神,落在寒老爷子的眼里,却道是她在因赵天南的绝情而伤怀。 毕竟,当初的素素,也只差一点,就与赵天南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了,两次被同一个人如此对待,素素会伤怀,也是再所难免的吧? 越是这样想,寒老爷子就越是觉得赵天南此举简直不可饶恕。 “素素你放心,上一次是父亲对不起你,这一次,父亲绝对不容任何人伤你!”寒老爷子再次强调。 凤止歌听了窝心之余,面上也有几分无奈。 她颇有些无可奈何地道:“父亲,您的女儿可不是任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赵天南既然敢向我伸爪子,我自然有办法还击于他,过个两天,您大概就能看到我的反击结果了,又何必为了这样一个人动怒伤身?” 倒不是凤止歌不想寒老爷子与赵天南打对台,她是真的不希望寒老爷子因这件事而动气,毕竟,如今的寒老爷子年事已高,着实不能轻易动怒。 寒老爷子听凤止歌说已经做了反击,当即笑得跟个孩子一样,还连连点头,就差没直接夸凤止歌做得好了。 不过,虽然凤止歌如此说了,寒老爷子也没打消自己的念头,他道:“素素,你自己还击是一回事,我这个做父亲的替你出气又是另一回事,你就等着父亲为你出头吧。” 这样说着,寒老爷子到底退了一步,他沉吟片刻又道:“这样好了,那个人父亲就留着让你亲手收拾,至于那些跳梁小丑,就不用你动手,父亲给你处置了吧。”(未完待续。) 第169章 爱女心切 寒老爷子坚持要替凤止歌出口气,凤止歌也不想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逆了父亲的意,劝了几声无果之后,便也由得他去了。 反正,以寒老爷子的手段,只不过是处置些跳梁小丑罢了,随便动动手指头也就足够了,说不定还能让寒老爷子出口闷在心头二十几年的气。 于是,这件事就算是如此说定了。 心里存着收拾人的念头,寒老爷子也就没在安国公府里多呆,又与凤止歌闲聊了一会儿,就回了寒府。 既然已经决定要替女儿出口气,寒老爷子自然不会拖沓,待回到寒府时,心中早已有了定计。 对寒老爷子有几分了解的人,都会知道他当年到底有多心疼寒素这个女儿。 二十年前寒素之死乃是太过突然,寒老爷子根本就没有机会做出应对,若是那时寒素身在寒家而非皇宫,只怕就算是赵天南身边的死士倾巢而出,也不会有机会伤到寒素半根毫毛。 当初之事本就让寒老爷子这二十几年一直处于自责之中,如今有了机会替女儿出气,哪怕那出气的对象,其实只是一个与他完全不对等的无知小姑娘。 想到收到消息里,那个这两天忙着上窜下跳给凤止歌添堵的连晴,寒老爷子的神色就又阴沉了几分。 不过是个商贾之女,竟然也妄想对素素不利,若是这次不给她点颜色瞧瞧,日后岂不是任是个什么东西都敢向他的女儿下手? 暗自冷笑了几声,寒老爷子就将第一目标放在了连晴身上。 也怪连晴倒霉,以寒老爷子在大武朝举足轻重的身份,原本无论如何也是不会与连晴计较什么的,可谁叫连晴偏偏要去招惹凤止歌呢。 再说说连晴。 连晴其实也算谨慎,她深知自己与凤止歌的身份相差太大,所以在办了那个小宴会宴请几名手帕交之后,她倒也老实了一天。 不是她不想继续抹黑凤止歌,她只是想看自己此番作为的影响显露出来之后,凤止歌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耐着性子等了一天,得知自己那几个手帕交多多少少在相熟之人面前透露了这件事,却并未引来安国公府、威远侯府、寒家几家的任何反应,连晴虽然有些不解,但这种情况于她来说是正中下怀,于是在这之后便放开所有顾忌,同样以马上要离京为由,设宴请了不少或熟悉或不熟的京中贵女。 按说,以连晴这样的身份,京城的贵女但凡有两分身份的,都不会愿意与之交往,不过如今京城里到处都是关于安国公世子夫人的传言,又听说在连晴这里可以得到某些证实,所以来赴宴的贵女还真是不少。 所以,短短的几天之内,就凭着连晴一个人,就为原本就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添了一把火,更让许多听到流言的人对凤止歌乃是造成大武朝灾荒的妖孽之言深信不疑。 若不是顾忌着寒家和安国公府,说不定就已经有人冒头要求烧死凤止歌这个妖孽了。 能凭自己的一己之力将事情推动到这个地步,连晴心里可是得意不已。 出身比她好又如何,得了寒老爷子的青睐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在她的推动下被人当作了妖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寒家和安国公府抛出来当弃子? 带着这样的得意,连晴又办了最后一场以道别为名的宴会。 是的,连晴打算今天的宴会之后就不再理会这件事了,反正这次凤止歌就算能脱身至少也得脱层皮,她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若是再搅合下去,说不准就会被寒家或安国公府的人查到她在其中起的作用,把自己搭进去反倒不值了。 再则,连家派往京城接连晴回湖州的人已经进了京,连晴这两天正在收拾行装,准备过两天就回湖州了。 临走之前还能阴上凤止歌一把,连晴这几天可是看什么都觉得顺眼。 “连小姐,再说说安国公世子夫人当初在湖州时的怪异之处吧?” 就在这时,其中一位赴宴的贵女好奇地看向连晴。 面目笑容加深,连晴从善如流地道:“这可不是我刻意抹黑人,安国公世子夫人的怪异之处,当初在湖州时可是人尽皆知的,别的不说,就说昏睡了八年,一朝醒来不仅能言善道,还……” 连晴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被另外一个低沉中蕴着怒意的声音截断了。 “还什么?” 带着岁月痕迹的低沉男声将这小宴会上的贵女们都吓了一跳。 她们如今所处的,是冯家二房的小花园,本就属于内院范围,而且因为知道连晴要招待京中各家贵女,冯家二夫人特地将这小花园空了出来,周围侍候的又都是丫鬟婆子,又怎么会突然冒出男人的声音? 待众贵女们循声望去,花园里顿时便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来人是名老者,看起来已逾古稀的年纪,身形清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而且还有几个补丁的直裰,一头白了大半的头发简单用支木簪束于头顶。 单看外貌以及装扮,老者无疑是极为普通的,属于丢入人群中就能拔拉出好几个的那种,可当这样的外貌配上一双清澈中透着睿智的眼时,却让所有人都只觉一股让他们有些承受不能的压力袭上心头。 来人自然便是想要替女儿出气的寒老爷子。 来赴连晴这宴会的贵女们虽然大多养在深闺之中,但寒老爷子在京城实在太过有名,所以但凡出身稍好些的,此刻都认出了他的身份。 倒是连晴,她来京城三年不到,冯家家世又不显,再加上她平日里最多也就是与女眷打些交道,自然不会知道寒老爷子的身份。 不过,虽然不知道,但连晴倒也不笨,眼见那些她平时根本就搭不上话的贵女们在看到突然出现的老者时都大为震动,甚至受到惊吓的表情,连忙将到嘴边的呵斥硬生生吞了回去,挤出笑容往前迎了两步,以主人的身份询问道:“这位老先生,不知突然现身此处有何要事?” 从众贵女的反应中得知眼前老者的身份不简单,连晴用词倒也算是客气。 寒老爷子平淡的视线定定的落于连晴身上,好半晌才道:“你就是连晴吧,老夫今天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无论是那些面带迟疑之色的贵女,还是连晴,一时之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以寒老爷子的身份,又是在如今大武朝并不太平的特殊时刻,他的时间可谓是宝贵之极,又怎么会特地跑来冯家问一个客居在此的商贾之女问题? 倒是那些贵女之中,有反应快些的,已经由此联想到了凤止歌身上,然后便突然懊恼起来。 她们怎么忘了,寒老爷子当初可是当着全京城人的面,收了如今的安国公世子夫人为女儿的,更在其成亲时以添箱之名备了一份只要是女子都忍不住要艳羡的嫁妆,这就已经足以让人看清寒老爷子对这个女儿的态度了,她们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因为这几天寒家与安国公府都没有半点动静,就跑来冯家听连晴讲什么安国公世子夫人的怪异之处呢? 一想到这里,那些心思转得快的贵女肠子几乎都要悔青了,若是因为一时大意而被寒老爷子记上,她们岂不是为家中惹了祸? 有了这样的顾忌与后悔,一时间,原本因为想多听些八卦而围在连晴身边的贵女齐刷刷的都退到了至少一丈远。 如此大的动静,连晴自然不可能听发现,她环顾周围一眼,虽然不知道那些方才还表现出一副亲热样子的贵女们为何会有如此反应,但想来与面前的老者脱不了干系,心中一时忐忑起来,于是有些莫名又有些畏惧地问道:“小女正是连晴,不知道,老先生想问些什么?” 那老者,也就是寒老爷子深吸一口气,好半晌才悠悠道:“老夫活了这一辈子,如今也就只有一个女儿,平时那是恨不得将之当成眼珠子来疼,可如今,竟然有那不开眼之人,造谣意图往老夫的女儿身上泼脏水,连小姐,你说,对这样的人,老夫应该放过吗?” 说完,寒老爷子静静看着连晴,等着她的回答。 被寒老爷子如此注视着,连晴只觉自己平时那转得还算快的脑子里顿时像装满了浆糊一般钝得厉害,心里循着本能觉得有些不安,但一时之间又不知那不安从何而来,只能嗫嗫嚅嚅地道:“老先生爱女心切,对于那等恶意中伤贵千金之人,当然不应该轻易放过。” 连晴并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对她意味着什么,只从讨好寒老爷子的角度出发,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 这话才一出口,如今离得她远远的那些贵女之中,就已经有人面上带了些同情之色。 若是叫连晴知道了寒老爷子口中的女儿是谁,她会不会因她这番自己坑自己的话而狠狠打自己嘴巴? 不过,在寒老爷子面前,又怎么会有人傻到这时候去提醒连晴呢? 听了连晴的回答,寒老爷子面带欣慰的点了点头,道:“连小姐果然通情达理,老夫也是如此想的。” 连晴闻言松了口气,张了张嘴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见面前看似温和慈祥的长者突然抬起手,然后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啪”的一声,左侧脸颊随之传来一阵热辣辣的痛意。 “啊……” 猝不及防之下,连晴捂着脸失声惊叫。 这一巴掌之后,花园里其他府里的贵女们也都跟着震惊得顾不得仪态,张大了嘴。 她们虽然从来没有机会在寒老爷子面前混脸熟,可是自小听着家中长辈以恭敬万分的神态提起这位在大武朝权倾朝野的大人物,对寒老爷子倒也不算陌生。 寒老爷子会出现在这里,她们倒也能用爱女心切来解释,女儿被人如此抹黑,换了是她们,也不会就此忍气吞声。 可是,她们先前最多也只以为寒老爷子是特地上门来警告连晴的,毕竟,以寒老爷子的身份,他能亲口出言警告就已经是极为看重凤止歌这个女儿了,若是还亲手对连晴做些什么,那就有些有失、身份了。 但偏偏,寒老爷子就在她们眼前,轻描淡写的给了连晴一巴掌。 寒老爷子可没管那些他眼中的小女娃有什么反应,他这时只是一个替女儿出气的普通父亲,与旁的身份无关。 收回手,对着这时眼中已经盈着泪花的连晴微微一笑,寒老爷子道:“连小姐,老夫忘了做个自我介绍了,我那不成器的女儿,就是你这几天口中那个自打苏醒身上就有颇多怪异之处的妖孽。” 连晴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寒老爷子话中的意思。 眼前老者的女儿,就是凤止歌? 那这老者…… 寒老爷子! 意识到这一点,连晴恨不得立马晕过去。 在这大武朝,寒老爷子无疑就是一尊几乎无人敢招惹的大神,可如今,她却因为心里的那点子小心思偏偏就招惹上了,还让寒老爷子亲自找上了门…… 连晴这时候可不觉得能让寒老爷子上门拜访有多得意,心里反而被恐惧瞬间填满,一张还算娇俏的小脸更是瞬间变得煞白不已。 “寒,寒老,爷子,小女,小女不是故意的,请您原谅小女……” 害怕之下,连晴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不过好歹是摆出了认错的姿态。 寒老爷子并未因连晴的认错而有半分动容,他温和的一笑,“拜连小姐所赐,最近京城可有不少人将老夫那女儿当作了祸国殃民的妖孽,说不定现在已经有人在想着要如何把她给烧死了,如此大恩,连小姐觉得,老夫该怎样回报于你?” 这温和的问话,听到连晴耳中,却无异于死神的呓语。 到底只是个十几岁未经地什么事的小姑娘,得知寒老爷子的身份就已经让连晴心里压力大增了,如今被寒老爷子这样一问,竟然两眼往上一翻,直接晕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170章 君臣 寒老爷子眼中闪过冷漠与不屑。 就这样一个没用之人,竟然也敢胡乱朝素素伸爪子,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做得还不够吗? 再不看已经晕过去的连晴一眼,寒老爷子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挥了挥手,便自然有人上前搀起瘫软的连晴往外走。 明明这里是冯家,说起来连晴还是半个主人,但寒老爷子此举,明显有些反客为主的意味。 不过,在场之人却也没有一个敢出声阻止。 这可是寒老爷子,平时他们见都难得见到一次的大人物,连晴要对付安国公世子夫人,却也不打听打听这位世子夫人还有一个如此疼女儿的父亲,如今被寒老爷子找上门来,又能怪得了谁去。 所以,在众多贵女的注视之下,晕过去的连晴就这样被寒老爷子的人带走了,其速度之快,冯家的人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直到寒老爷子等人离开许久之后,前来赴宴的贵女以及冯家人,才都松了口气,然后三三两两的讨论起方才所见来。 连晴这个主人被寒老爷子让人带走了,这场以她为主的宴会自然就无疾而终,赴宴的贵女们随之三三两两的离开,只余冯家人忐忑不安了许久。 当然了,冯家人之所以会不安,可不是因为担心连晴,也许冯家二夫人和冯伊人对连晴会有那么点担忧,但她们最不安的,还是生恐寒老爷子会因为先前连晴之举迁怒于冯家。 对于冯家来说,这才是他们无法接受的。 寒老爷子为了凤止歌之事亲自找上冯家,还将连晴带走的消息,当天就被京城各家知晓了。 赴宴的贵女们回家之后自然会与长辈说起这件事,她们家中的大人又将这个消息传与亲朋好友,于是自然而然的,寒老爷子这不理智的举动就为所有人知晓。 正因为所有人都深感寒老爷子此举太过反常与不理智,才更让人知道他对这个中途认来的女儿有多看重,随之而来的,是京城那些关于凤止歌是妖孽的流言一、夜之间就被压了下来。 寒老爷子举足轻重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没有人知道寒老爷子将连晴带到哪里去了,冯家人连躲都来不及了,更是不敢找上寒家质问。 然后,第二天的早朝,在看到已经鲜少上早朝的寒老爷子在众人之前出现在大殿外等候早朝时,原本还相互讨论些什么的文武百官霎时间便安静了下来。 寒老爷子穿着朝服,身形清瘦却并不让人觉得他的身体软弱无力,反而有股震颤人心的力量,尤其是当人与他的双眼对视时,心志不够坚定之人,恐怕不用一瞬间,就得心中生惧移开双眼。 这就是寒老爷子立于百官之首几十年培养出来的官威,哪怕他如今其实已经老迈,都不能有损这威势分毫。 虽然寒老爷子还一个字都没说,但所有人都隐隐猜到,只怕寒老爷子正是为了昨天发生之来的吧,或者说,他是想为自己的女儿讨个公道? 朝中官员都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几十年,聪明人是绝对不少的,关于凤止歌的流言来得突然而蹊跷,不难让有心人猜到这是有人故意针对凤止歌。 可是,以安国公府以及寒家的地位,这大武朝上下,又有几人能不顾忌着两家事后的报复做出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来? 答案很明显。 除了如今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又有何人会有这样的胆子。 可是,当今皇上为何要如此费尽心机的只为针对一个臣子之妻? 这个问题,百官无人能想得透。 众人在殿外没等多久,沉重的殿门便自内缓缓打开,众人按品级鱼贯而入,然后大殿内便传来林公公的唱喝之声:“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齐声跪下,山呼万岁。 在这众人齐齐矮身跪下的时候,立于文官首位仍然傲立不动的寒老爷子,便显得尤其的显眼。 有眼角余光瞥到寒老爷子的朝臣,心里便又是一跳。 寒老爷子确实有见帝王而不跪的特权,这是当初赵天南亲自下的旨,以寒老爷子年事已高且为大武朝劳苦功高为名免了寒老爷子的跪礼。 当时赵天南的道圣旨,可是让不少朝臣深感他的礼贤下士,甚至还有不少老深究一直念叨自己遇上了明君云云。 虽然有了这个特权,但此前寒老爷子却从来没有用过,无论是上朝还是单独见赵天南都从来没忘过行君臣之礼,任赵天南怎么劝也无用,长久下来,倒也叫众人都习惯了。 可为何,偏偏在今天,寒老爷子就想起自己还有这个特权了呢? 因为这样的猜测,百官们的面色都显得有些凝重。 寒老爷子如今那犹如鹤立鸡群般的身影,赵天南自然不可能看不到。 他双眼微微一缩,然后不动声色的抬手道:“众卿平身。” 仿佛根本就没看到寒老爷子的特立独行一般。 百官们悉悉簌簌的起身,然后便是按惯例的上折子与朝议。 如今的大武朝,头等大事自然是江南等地的灾荒所带来的种种恶果,早朝上讨论的几乎都是与此有关的事。 不过,比起百官们的争相发言,寒老爷子反倒一直一语未发。 许久之后,朝议临近尾声,见半晌再无人发言,立于赵天南身后的林公公挥了挥手中的拂尘,上前一步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莫名的,百官们都齐齐转过头看向从头到尾一直沉默着的寒老爷子。 也是到这时,赵天南才一副终于发现寒老爷子异样的样子,面上微带了惊讶,道:“太师可是身子有恙,若是如此,可得尽早回府休养,太师乃是我大武朝的股肱之臣,朕也不能离了太师的辅佐,所以太师务必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 寒老爷子闻言,面上并无任何受宠若惊的表情,反而神色一变,似悲似喜地道:“回皇上,老臣并非身体有恙,老臣只是心里不舒坦啊。” 来了。 百官心里齐齐一突,都知道寒老爷子这是开始发难了。 赵天南面带疑惑与愤怒,道:“太师这又是为何?难道,京城还有人刻意给太师添堵?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太师不妨与朕直说,朕绝对不会放任有人在朕眼皮子底下对太师不敬!” 恰到好处的愤怒,将一个无比看重臣子的君王表现得入木三分,若是那初入官场之人,说不得就要因此而为自己有如此明君而庆幸不已了。 寒老爷子垂下头,“回皇上,老臣也不知道,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居然特意戳老臣的心窝子,若是叫老臣查出来,老臣也是断然不会放任的。” 苍老而不带什么杀伐之气的话,从寒老爷子口中说出来,却让听者心里无端就生出几分寒意来。 赵天南双眼微微一眯,却只跟着点点头以示同意寒老爷子所说,“太师所言甚是,太师为了大武朝劳苦一生,朕绝不容许任何人敢对太师不敬。” 表完态之后,赵天南又略有些好奇地道:“不知道太师是因何如此动怒,太师所言有人戳心窝子,又是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殿内的文武百官都已经在昨天听说了,不过,这时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寒老爷子与当今皇上在打擂台,又怎么会有人如此不开眼的从中插上一脚呢? 于是,百官们都屏气凝神,生恐弄出了响动让皇上或者寒老爷子注意到自己。 寒老爷子闻言抬头,直视龙椅上端坐着的赵天南,两人对视了好半晌,才听寒老爷子略略感慨地道:“皇上这些年来给了老臣无上荣宠,老臣知道,皇上是想还老臣及寒家当初在乱世对皇上的扶持之恩。” 此话一出,无论是坐在龙椅上等着听下文的赵天南,还是林立的百官,面上表情都不由齐齐一变。 尤其是那些朝臣,更是一个个瞠圆了眼,像是从来不认识寒老爷子一般看向立于首位的老者。 事实上,寒老爷子所说并没有错,当初赵天南于乱世之中尚未显露头角时,便是当时的寒老爷子凭着长远的目光,不惜举全族之力推了赵天南一把。 若不是有寒老爷子的这一推,以及后来与赵天南订下婚约的寒素从旁相助,只凭当时的赵天南,恐怕绝无可能打下如今这大好河山。 这其中因果,只要是从二十几年前一路走过来的开国大臣,心里都一清二楚。 可是清楚归清楚,却从来没有人敢如此正大光明的说出来。 谁都知道,当今皇上虽然能征擅战,并且也算得上英明神武,却有个许多人都知道的多疑性子。 为人君者多疑倒也并不奇怪,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当今皇上一手打下来如今的江山,自然更忌惮再有旁人如他这般从他手里抢走这江山。 寒老爷子在朝中屹立二十几年,这二十几年处理政事上又极尽老辣与睿智,他不可能不知道什么是皇上的忌讳,明明知道这一点,还当着百官的面提及当初自己与寒家对皇上的提携之恩,寒老爷子,这又是想做什么? 如此几乎与挟恩无异的举动,莫非寒老爷子已经因那凤止歌之事而失了理智? 百官心里想着什么旁人无从得知,众人只看到,他们的皇上微微一顿,然后却露出一个再和煦不过的笑容来。 “太师所言甚是,当初乱世初起时,朕只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子,就算有那么几分运气收拢了些人手,若不是后面得了太师及寒家的倾力相助,只怕也早就在乱世之中化为一坯黄土了。”赵天南面上似是有些感慨,仿佛在追忆那些久远的往事,“说起来,当初若是没有太师及寒家,也不会有如今的朕,太师及寒家对朕的恩情,就算是再过三生,朕也觉得无以为报啊。” 一国之君,当着群臣的面对自己的臣子说出如此一番话来,但将这些话听入耳中的百官们,却并没因眼前这君臣和谐的一幕而感动,反而心里一寒。 事出反常必为妖。 他们又不是不清楚皇上的性子,皇上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些话来,只怕心里指不定怎么看待寒大人及寒家呢。 这些年,皇上对寒老爷子及寒家看似极尽宠幸之能,但其中隐含的猜忌,可不是没有人看出来。 “皇上言重了。”寒老爷子淡声道,面上半点不见因赵天南的这番话而有任何的不安,“寒家当初确实助了皇上一把,但若不是皇上自身的能力,也不会有如今的大武朝,皇上大可不必妄自菲薄。” 赵天南含笑点头,等着寒老爷子的下文。 “老臣与寒家当年确实有功,所以这些年与臣和寒家都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皇上的宠幸,就算外人如何议论老臣和两个不肖子会不会功高震主,寒家人是不是习气跋扈,老臣和寒家上下都深信,以皇上的深明大义,断然不会因为有心人的几句议论而对寒家生出防备之心来。” 殿内的空气一时间有如凝固了般,让人深觉喘不过气来。 “如今看来,老臣当初确实没有看走眼。” “这些年来皇上对老臣和寒家的爱护之心,寒家上下都看在眼里,老臣本来以为,只要皇上与老臣君臣不生分了,纵然外人如何离间,总也不会叫那些有心人得逞才是,却不想,如今竟然有人敢用那等阴狠手段意图让寒家与皇上反目!” “有这等事?”赵天南面露震惊。 寒老爷子微微颔首,面上带着沉痛之色,“皇上,老臣本也不信还有人如此大胆,可这几日发生的事,却叫老臣不得不信。” “太师不妨直言,若叫朕查出是何人想要离间朕与寒家,定然不会轻饶!”赵天南满面怒色,一副绝对不会放过那暗中之人的表情。 “皇上许是知晓,老臣先前认了个女儿……” 寒老爷子缓缓道。(未完待续。) 第171章 挑明(5月月票+) “皇上许是知晓,老臣先前认了个女儿……” 寒老爷子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叫人不知不觉就想要探索他话中的真意。 然后,有那知情者,便由之联想到了当初离凤椅只剩一步之遥的寒素。 “老臣这一辈子,就只得了两个女儿,第一个没福气,二十几年前就早早去了,让老臣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还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说起来,也是老臣这个做父亲的无能。” “这第二个女儿,想必皇上也听说过,老臣先前见了威远侯府的嫡长女,如今的安国公世子夫人之后就颇觉与之投缘,所以认了她做女儿。” 提及这个女儿,寒老爷子的眉眼瞬间柔和了许多,那种爱女之情,可不似刻意作假。 “老臣一直以为,这个二女儿与当初的素素很有几分相似,说不准便是老臣那苦命的女儿不忍老臣常年悲伤,所以才回到老臣的身边来,为此,老臣可是高兴了不知道多久。” 二十几年来第一次,有人当着如此多人的面,与赵天南提及寒素这个人。 赵天南的一张脸瞬间僵硬,而那些知情的百官,却都齐齐低下了头,唯恐被这时的赵天南注意到。 当初寒素在大婚前夕突然暴毙于宫里,这其中若是没有什么蹊跷,说出来谁都不会信。 可是以当时寒素的地位,又是在宫里,又有谁能对她做些什么? 难道,是皇上? 这个想法在知情者心里压了二十多年,这时突然想起,却是打了个冷颤之后,再不允自己胡思乱想下去。 好半晌,百官们才听到赵天南僵硬中带着沉痛的声音响起。 “太师不必伤怀,务要保重身体才是。皇后当年早早离世,朕也悲痛不已,若是皇后还在人世,想来也不希望看到太师为她忧思至此。” 一句话里,两个“皇后”,赵天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寒老爷子摇了摇头,敛下眼中的悲痛,恭声道:“皇上不用抬举老臣那不肖女,毕竟未过大礼,当不得皇上的‘皇后’之称。” 赵天南紧紧抿着一双薄唇,双眼幽幽地看着寒老爷子,没有回应这句话,叫人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当初老臣那不肖女早逝是她没福气伴于皇上身侧,老臣自然不敢有任何怨言,只是到底父女一场,这些年来时时想起她,总免不得长吁短叹一番。所以,后来见到与素素脾性十分相似的止歌,才没能忍住思女心切,将她认作了女儿。” 听到这里,赵天南不自觉的双拳紧握。 他就知道,这个老匹夫早就知道凤止歌就是素素的事! 他早该想到了,以寒臻对素素的疼爱,若不是确认凤止歌就是素素,又怎么会将她认作女儿呢? 可恨他当时太过多疑,总以为那些被他们摆在明面上的线索是这老匹夫与寒家刻意误导他,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 如今想来,能对他的脾性掌握得如此恰当,并布下这种种疑阵,想来,此举是出于素素之手吧? 若是那时候他就发现这个事实,那素素…… 心中一阵激荡,但随即又复归冰冷。 就算他当时就发现素素的真实身份,以素素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与他重归于好? 他们到最后,不也一样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所以,他都已经做出那件事了,心里又何必还存着什么希望呢。 心中如此想着,赵天南眼中越发冷凝。 而寒老爷子,仍在继续说话。 “认了这个女儿,老臣心中颇有些最重要的珍宝失而复得的欣喜,也以为能重新享受一下有女儿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却没想到……”说到这里,寒老爷子的声音里染上悲痛之意,“却没想到,就有人连老臣这点小小的心愿都看不下去,竟然起意想要再一次毁了老臣的女儿!” 寒老爷子的这番悲痛莫名的话极易感染人,但百官听到这里,却齐刷刷的浸出了冷汗来。 不为寒老爷子的悲痛,只为他话中的一个“再”字。 有一,才有再。 当初的寒素于大婚前夕暴毙,然后被皇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以皇后之礼葬入皇陵,但一直到如今,皇上都未对寒素的死因有任何的说法。 此时寒老爷子的一个“再”字,岂不是在暗指当初对寒素下手之人,便是当今皇上? 冷汗自额际慢慢滑落,许多大臣都恨不得大殿上能多个洞,让他们能钻进去,不听皇上与寒老爷子这君臣之间的交锋。 他们不明白,就算寒老爷子当初对寒素的死因有疑,但当时他忍下来了,且一直忍了二十几年,如今怎么就突然在皇上面前将话挑明了呢? 寒老爷子,难道真的就因京城那关于凤止歌的流言而失了理智? 或者说,那凤止歌,真的就对寒老爷子有如此大的影响,足以让寒老爷子为了替她出气而搭上整个寒家? 百官都百思不得其解。 众人想象中的赵天南大发雷霆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对于寒老爷子这意有所指的话,赵天南就似根本没听出真意一般,只道:“太师此话何意,难道还有人对太师这新认的女儿不利?” 许是先前那番话说得太激动了,寒老爷子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情,然后才道:“回皇上,老臣也希望不是这样,但事实确实如此,老臣那小女儿,如今正被不知道什么人给盯上了,为了毁了她,甚至京城都已经起了流言,道老臣那女儿,是妖孽天降,更将她塑造成了造成大武朝这次灾荒的罪魁祸首,若不是老臣在朝中还算有些地位,老臣那女婿又护得紧,只怕如今就已经有人逼上安国公府,要将老臣的女儿活活烧死呢。” 说到这里,寒老爷子眼中有着讽刺与愤怒。 赵天南微顿,声音都跟着莫名低沉了几分,他状似安慰地道:“太师不必多虑,朕绝不会任由人欺侮太师的女儿,这件事,朕不会袖手旁观,定会给太师及令女一个交代。” 寒老爷子闻言面带感激之色,然后话锋一转:“多谢皇上,老臣也知道,皇上必定不会冷眼看着老臣的女儿蒙受这不白之冤的,老臣将这件事说出来,只因老臣以为,必是有人想要借着这件事,离家皇上与寒家的关系。” “最初听到这流言时,老臣震怒之余,也立意定要将那暗中放流言之人揪出来,只不过,老臣查到最后,却发现,那流言,竟然是从宫里传出去的,皇上,您可一定要为老臣作主啊。” 然后,在殿内的寂静之中,寒老爷子平静,却又坚决地道:“皇上,老臣为国为民一辈子,从来不敢居功,但老臣失去女儿一次就已经足够了,却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再一次为人所害。” “若是如此,老臣,不服!” 不服…… 不服…… 两个坚定有力的字,在这突然显得空旷的大殿内回响,让人更能感受到其中的力量,也让人知晓,寒老爷子保护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的心,到底有多坚定。 当然了,最让百官心惊的,却是寒老爷子那“不服”两个字后面隐藏的意思。 作为在大武朝举足轻重的人物,若凤止歌真的因流言而遭受什么损伤,那么心中不服的寒老爷子,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偌大的殿内,因这些猜测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好一会儿之后,众人才听得赵天南的低笑声,“太师不必多虑,想必太师也清楚咱们君臣之间的情谊不是那般容易就被有心人离间的,既然太师已经查到流言是从宫里流传出来的,朕也必定会查出到底是谁有如此这般恶毒的心思,居然妄图离间朕与寒家,这件事朕定会给太师一个满意的交代,朕可不想,让太师有不服的机会……” 最后一句话,赵天南说得意味深长,也不知他是只针对先前寒老爷子所说的话,还是有其他意思。 总之,寒老爷子倒是全然没听出什么的样子,得了赵天南的承诺之后,就是一阵的感激。 到这时,这次早朝才算是结束了。 待依序走出大殿,百官们两两对视一眼,都觉今天这早朝恐怕是大武朝立朝二十几年来最让人感觉惊心动魄的一次。 虽然今天这早朝最后是以一种看似平和的表象结束的,但也不知为何,有那敏锐些的大臣,都隐隐觉得,只怕从今以后,皇上与寒家之间,便不会再如过去这二十几年这般相安无事了。 大武朝正因灾荒而陷入动荡之中,如今皇上与寒家又因安国公世子夫人一事而生了嫌隙…… 真是多事之秋啊。 不只一个人心里有如此感叹。 有了寒老爷子在早朝上的抱屈,又有赵天南当着百官之面的承诺,早朝之后没多久,本就因寒老爷子找上冯家而被压下的流言,就再也找不到丝毫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而寒老爷子与当今皇上在早朝时的几番争锋,也经由下朝的百官之口被众人所知。 当家的男人们,自然考虑的是皇上与寒家之间的波澜会不会影响到大武朝的朝局,而听说了此事的女眷们,对此前经受了一番流言蜚语的凤止歌心生艳羡。 嫁了一个从来不在外拈花惹草,且愿意倾力护着她的好夫婿不说,还得了寒老爷子当作是亲女一般的对待,细数满京城的女子,除了被皇上视作掌上明珠的含月公主,又有谁能越过她去? 另外被众女眷关注的,却是被寒老爷子从冯家带走的寒晴,到底得了个什么样的下场。 按说,寒老爷子若是真想将连晴的事瞒下来,就凭京城这些女眷,是绝对查不出来连晴的消息的,但许是寒老爷子根本就没有要隐瞒下来的意思,或者说寒老爷子本就是故意用连晴之事向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立威,所以,当天下午,连晴出现在慈云庵的消息,就被京城众女眷知道了。 慈云庵,那是什么地方,京城上到已婚妇人,下到闺阁千金,又有谁不知道,所以得知连晴被寒老爷子带走后送去了慈云庵,众人第一时间倒是同情起她来。 虽然慈云庵是个于女子来说极为可怕的地方,但慈云庵里向来只接收权贵之家犯错的女眷,说起来,以连晴的身份,其实根本就不够资格被送进慈云庵。 当然了,哪怕明知这一点,也不会有人对连晴生出羡慕来。 众女眷都以为,寒老爷子既然将连晴送去了慈云庵,恐怕就没打算再让她出来。 寒老爷子心疼女儿到可以在早朝上与当今皇上对峙,只不过将一个商贾之女送进慈云庵里,着实算不得什么大事,更不会有人为了这么一个多嘴多舌的商贾之女而让寒老爷子心里不快。 不过,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是,只不过短短十天,众人猜测中会在慈云庵里过完剩下的大半辈子的连晴,就全须全尾的回到了冯家。 当寒家下人恭敬有礼的将连晴送回冯家时,冯家上下第一反应并不是高兴,而是惊惧。 就连冯家二夫人这个做姑姑的,也是如此。 虽然冯二夫人是连晴的嫡亲姑母,可是这人都是向着自己的,冯二夫人能以商贾之女的身份嫁入官宦之家做正室嫡妻,哪怕这个官宦人家在京城的地位并不那么高,但官眷的身份已经足够让冯二夫人珍惜了。 与此相比,不过是一个借住家中的娘家侄女罢了,她又岂会因为连晴而冒得罪寒家的风险? 冯二夫人本以为,寒老爷子将连晴送入慈云庵就是为了出连晴先前扩散流言的气,可谁知连晴不过在慈云庵里呆了十天就被送了回来。 莫非,寒老爷子是觉得一个连晴还不够给凤止歌出气,所以才把连晴送回冯家,然后迁怒到整个冯家? 这样一想,冯二夫人心里哪还有什么侄女,连晴在她眼里更是变成了与扫把星一般的存在。(未完待续。) 第172章 无声 冯家上下为此提心吊胆,时刻担心着寒家会有什么新的举动,甚至因为连晴乃是冯家二夫人娘家的侄女,本就相处不睦的冯家长房与二房关系降至冰点,冯大夫人更是没少为此讥讽冯二夫人的商贾出身。 冯家几乎闹翻了天,却一直未能等到他们想象中寒家的报复。 也是到这时,冯二夫人才有些后知后觉的发现,往常性格算得上活泼的连晴,在重新回到冯家之后,居然像是变了个人一般,从原来的活泼变成了如今的沉默寡言,甚至用沉默寡言还不足以形容。 应该说是…… 看着木着一张脸坐在自己面前的连晴,冯二夫人思索了好半晌都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晴儿,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跟姑姑说啊,就算咱们冯家惹不起寒家,姑姑也会尽可能的替你讨回公道的。”冯二夫人皱着眉劝道。 说话的同时,冯二夫人心里莫名就冒出一股寒意。 她赫然发现,自从被送回冯家,连晴就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若不是心里笃定寒老爷子就算是要为凤止歌出气,也断然不会做出太过狠毒之事,冯二夫人恐怕会强行掰开连晴的嘴,看看她的舌头到底还在不在。 对冯二夫人的关心,连晴还是没有任何回应,甚至于,在听到冯二夫人让她说话时,她原本木然的眼里,还闪过惊慌与畏惧之色。 冯二夫人就算是再不细心,也发现连晴的表现确实有些不对劲了。 双手搭上连晴的肩,冯二夫人也急了,她一边晃着连晴的肩,一边连声追问道:“晴儿,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冯二夫人这时的关心与着急,倒也不是作假。 先前寒老爷子将连晴带走时,冯二夫人确实没有替她出头,一来她不可能为了一个娘家侄女而惹得寒老爷子的不快,二来她也有自知之明,就算当时她要替连晴出头,凭她的身份也不可能让寒老爷子看在她的面子上饶过连晴,更会因此而替冯家惹上一个他们惹不起的敌人。 有了这诸多考虑,再加上冯二夫人也隐约揣摸着,寒老爷子最多也就是出出气,绝对不会让连晴有生命危险,所以连晴被带走的那几天,冯二夫人倒也没有多急。 果然,只不过几天,连晴就被送回了冯家。 但眼看着连晴来京城时好好的,临到要回湖州时,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变成了这副模样,冯二夫人难免就急了。 连家派来接连晴回湖州的人在连晴被带走之后两天就到了京城,从几天前,连家来的人就一直在向冯二夫人要求见连晴,道是连家老爷两三年不见女儿了,想要尽快将连晴接回去,都被冯二夫人瞒了消息给推了。 如今好不容易连晴被送了回来,冯二夫人又哪能将这样一个半死不活的连晴交到连家人手里。 对连晴这个自打出生也没见过几面的侄女,冯二夫人说不上有多喜爱,但对自己亲兄长,冯二夫人还是多有挂念的。 再则,冯二夫人以一介商贾之女嫁进冯家还能立稳脚跟,也与背后有连家源源不断的银子支持有关,若是因连晴之事惹怒了兄长,那她以后还能像如今这般不缺银子使吗?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冯二夫人都至少要将连晴变成这副样子的原因找到。 可是无论冯二夫人怎么追问,连晴都没开口说过一个字,只面上的惊慌与恐惧越来越明显,就像在她面前的根本就不是她的亲姑姑,而是一个极为可怕的人一般。 “晴儿,你倒是开口说句话啊……”见连晴表现得如此怪异,冯二夫人对自己先前的猜测也有些说不准了,心里一跳,然后一咬牙,伸手便要掰开连晴的嘴,看看她到底有没有遭遇什么可怕的事。 冯二夫人不动倒还好,她这般突兀的一动,原本虽然惊慌恐惧但好歹还算是镇定的连晴却突然像受到了什么极大的刺激一般,突然一把推开面前的冯二夫人,然后从椅子上跳起来,以极快的速度冲往房里烛光照不到的一个阴暗角落,然后以一种胎儿还在母体的姿态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头更是埋于双膝上不肯抬起来。 猝不及防之下被连晴这样一推,冯二夫人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若不是这间房里还算宽敞,没碰到桌角之类的尖锐物,只怕她今天还会伤得不轻。 待那股痛意慢慢减轻,冯二夫人才有些愣愣地扶着桌子站起身。 她完全没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连晴往日里虽然性子稍有些娇蛮,可是到底这不是在自己家,所以她在冯二夫人面前向来还算乖巧,何曾会有这般忤逆之举。 但也正因为这样,冯二夫人才越觉得连晴身上必定发生了什么可怕之事。 勉强忽略掉身上传来的钝痛,冯二夫人三两步来到墙角,蹲在连晴身边,尽量放柔了声音,道:“晴儿,你看看我,我是姑姑啊,你告诉姑姑你到底怎么了好不好?” 说话的同时,冯二夫人抬手便抚向连晴的头。 触到连晴的发丝那一刹那,冯二夫人能感觉到连晴有一瞬间的僵硬,她正想让连晴把头抬起来,连晴就像是知道她所想一般,猛然将埋于双膝的头一抬…… 下一瞬间,冯二夫人就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骇得顾不得什么仪态,一屁股坐在地上差点儿起不来。 墙角处很是阴暗,借着昏暗的光线,冯二夫人看到连晴紧紧缩在墙角,满脸的恐惧不说,一张小巧的嘴张得大大的,从冯二夫人的角度看过去,就像是一个小小的黑洞般,偏偏还没发出哪怕一点点声音。 明明是做出张嘴尖叫的姿态,却又全无声息。 在昏暗的光线下,连晴一张往日里娇俏的脸上似乎带上了些诡谲,看起来尤为可怕。 冯二夫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连晴的表现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与长辈开些玩笑扮鬼脸的调皮小姑娘罢了,但她将连晴的样子看在眼里,却觉一股寒气自脚底往上窜,只一瞬间就浑身布满了鸡皮疙瘩。 好一会儿,冯二夫人才从这莫名的恐惧之中回过神来,她从地上爬起来,先是惊慌的唤了下人进来,然后又吩咐冲进来的丫鬟们将房里所有的灯都点亮,最后才指了几名丫鬟去将连晴从墙角扶到床上去。 进来的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谁都不知道她们不在的时候,二夫人与连家小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疑惑归疑惑,几名被指派的丫鬟仍向着缩在墙角的连晴走去,准备将其搀起来。 谁知,她们还没走近,连晴就突然受到惊吓般,一下从墙角跳起来,推开拦在她必经之路上的几名丫鬟,然后跳上、床扯过被子便将自己团团裹了起来,甚至连头也捂得死死的。 从头到尾,连晴面上都带着惊恐、慌张、害怕等情绪,但就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样子,就像是她在给旁人表演一出活灵活现的哑剧一般。 这下别说是冯二夫人了,就连进来的丫鬟婆子们,也都感觉到了那股子诡异。 虽然心中惊惧,但冯二夫人到底也经了不少事,她上前几步来到床畔,一边往外轻扯着连晴身上裹着的被子,一边轻声道:“晴儿,你先出来好不好……” 这大热天的裹着被子,哪怕是薄被,时间长了只怕也要大病上一场。 但无论冯二夫人说什么,裹在被子里的连晴也没有任何回应,甚至还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久劝无果,冯二夫人心里的耐心也告罄,但又不能任连晴继续如此,于是退了两步吩咐身边的两名丫鬟道:“你们去把表小姐的被子扯下来,注意不要伤到表小姐了。” 那两名丫鬟虽然仍存着淡淡的怪异之感,但冯二夫人有吩咐,她们也不敢不听,于是硬着头皮上去扯连晴身上的被子,但无论她们怎么用力,那被子就像是长在了连晴身上一般纹丝不动。 冯二夫人见状是又气又急,连家的人早就等着要接连晴回湖州了,如今连晴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她不仅没能把连晴会如此反常的原因问出来,难道还要看着她再大病一场吗? “多去几个人,把被子给我扯下来,要是实在不行,就把表小姐按住!”冯二夫人有些气急败坏的低声吼道。 有了冯二夫人的话在前,丫鬟们倒也没了顾忌,连晴的手劲儿就是再大,也不可能越过这一群丫鬟婆子去,所以只不过片刻,原本紧紧裹着的被子就被扯了下来,露出里面缩成一团的连晴。 失去了被子,连晴非但没觉得呼吸畅快,反倒像是失去了什么保护的外衣一般,突然在床上死命挣扎起来,下意识的,围在床畔的丫鬟们,便齐齐将她按住。 但随后不久,丫鬟们却都觉得手有些软。 不是连晴挣扎的劲儿太大,而是连晴的反应太过诡异。 无论是面上的表情,还是她的挣扎,都绝对是最真实的反应,若连晴在做着这些动作的同时尖叫、哭泣,丫鬟们倒也会觉得正常,可偏偏,无论怎么害怕挣扎,连晴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 就像是,她突然就失去了发出声音的能力一般。 拥了众多丫鬟婆子的房里,瞬间便变得鸦雀无声,丫鬟婆子们动都不敢动一下,只有连晴仍一直在无声的恐惧着,挣扎着,仿佛正处于绝望的深渊。 见到这一幕,冯二夫人当然知道连晴的不对,她只觉腿上一软,差点没再次栽倒在地。 她先前还以为,就算慈云庵的名声太过骇人,但连晴到底只在里面呆了十天,寒老爷子许是只是想教训教训她,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却不想,连晴的身体确实半点事也没有,但整个人,却明显有些不正常了。 “慈云庵……” 冯二夫人轻声念叨着这几个字,然后打了个寒噤。 连晴,也只不过在里面呆了十天而已。 听到冯二夫人念叨的这几个字,房里的丫鬟婆子们看了看床上表现诡异的表小姐,也跟着心中生寒。 她们仿佛看到,一座阴森可怖的庵堂里,表小姐连晴被一群早已不是正常人的老尼团团围住,老尼们双眼闪着兴奋的光芒,想尽了各种办法为难连晴,在折磨连晴的同时,还不忘了禁止连晴发出声音,若是连晴一个没忍住出了声,就会招来更加变本加厉的折磨。 若不是这样,连晴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只要一想到那种可怕的画面,屋子里的人都忍不住浑身发冷。 若是换了她们,在那样的地方呆上十天,出来之后只怕也会变成连晴现在的样子。 恐惧之后,连二夫人往后退了几步,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向兄长交代。 连晴在她手里变成这个样子,甚至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恢复过来,将这样的连晴送回湖州,以兄长对连晴的宠爱,只怕会立马与她这个做妹妹的翻脸吧? 紧紧攥着手中的丝帕,冯二夫人心里起伏不定。 无论如何,侄女在自己府里出了事,她这个做姑姑的都有责任。 冯二夫人也借由连晴如今的样子深切的领会到了寒老爷子的狠,但是,就算连晴扩散流言的举动有错在先,但凤止歌不是并未因为她的所为而受到任何伤害吗,寒老爷子让慈云庵里的老尼将连晴折磨成了如今这副可怕样子,是不是太狠了些? 出于无法对兄长交代的原因,冯二夫人心中颇有些犹豫,就算她无法让寒家给她什么交代,但至少,她是不是应该去寒家亲口问问,寒老爷子为何要如此与一个晚辈计较? 不过,想到冯家与寒家地位的天差地别,冯二夫人又有些犹豫。 好在,冯二夫人没有犹豫太久,就有丫鬟前来禀报,寒家来人了。(未完待续。) 第173章 该 听闻寒家来了人,冯二夫人心里怨怪的同时,亦觉得松了口气。 在她想来,寒家之所以会在这时候来人,应该是寒家也自知寒老爷子对连晴所做的事太过分了,所以才会亲自上门致歉,就算不是致歉,怎么也该解释一番。 否则,以寒家和冯家的地位差距,冯家人就算是处心积虑的想办法,也不一定能与寒家搭上关系,又怎么能让寒家人主动登冯家的门。 当然了,上次寒老爷子亲自上门带走连晴又是例外。 至于寒家来人的身份,冯二夫人在没见到人之前也有些揣测。 既然能被请进内院,又通知自己,想必来的必定是女眷。 至于来人是谁…… 虽然是连晴有错在先,但凤止歌并未有任何损伤,反倒是连晴,因为寒老爷子的爱女心切而变成了如今这副鬼样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恢复正常,但看起来,就算是日后有所好转,只怕心里也多少会留下些阴影,对她以后说亲必然会造成影响。 连晴都受了这么大的罪,寒家上门来赔礼或者解释的人,身份自然不会太低,就算掌家的寒夫人不可能亲自上门,但至少,也会是寒家两位少夫人之中的一位吧。 不得不说,出身商贾之家的连二夫人,在精于算计的同时,也着实有些自我感觉良好。 所谓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看到寒家来人时,冯二夫人就是这样的感觉。 来人当然不会是寒夫人,也不是冯二夫人所想的两位少夫人之一,就连寒家旁宗那些没什么分量的主子也不是,而是寒夫人身边的一位心腹嬷嬷! 一位嬷嬷! 就算这嬷嬷在寒夫人跟前再怎么得脸,也改变不了她只是一个下人的事实。 寒家让连晴变成了这样,居然只派了一个嬷嬷来? 失望之下,冯二夫人难免有些恼怒,若不是好歹记得这次来的吴嬷嬷乃是寒夫人身边的心腹,在寒家的地位可是不轻,说不准就要将心中的不满表现在脸上了。 吴嬷嬷跟在寒夫人身边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哪怕冯二夫人及时掩饰了面上的神色,也让她看出了冯二夫人心里的真正想法。 吴嬷嬷从来都不是个会拿身份地位说事的人,但猜到冯二夫人的想法,她仍忍不住在心里嗤笑一声。 冯家虽然只是个小家族,但同在京城,吴嬷嬷自然也不可能完全没听说过冯家。 听说冯家这些年一直是二房占了上风,她原本还以为这冯二夫人心里好歹也该有几分成算才是,如今看来,果然出身对一个人的眼光还是有制约的。 冯家表小姐在背后散布自家姑奶奶的流言,老爷子都亲自找上门去了,她能完好无损的回到冯家就该祈求老爷子没想着要下狠手,怎么着,这冯二夫人倒还认为冯家有礼了? 或许,这冯二夫人还以为,寒家来人,是要向她致歉? 一想到冯二夫人或许真的有这个想法,吴嬷嬷原本面上带着的温和笑容便不免冷了几分。 那位姑奶奶虽然是老爷子半道上认的,但在寒府上下,可没有谁敢拿这个说事。 只看老爷子、大老爷和夫人对那位姑奶奶的态度,所有人都该知道姑奶奶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寒家自家人都没人敢捊这个虎须,偏生还总有些不长眼的外人看不清楚形势想要欺上姑奶奶一下。 这次,借着这流言的由头,老爷子甚至还在金銮殿上对皇上直言“不服”。 想必这次以后,再没人敢不将姑奶奶放在眼里了吧? 眼前浮现出自家姑奶奶那张清冷从容的面容,吴嬷嬷对不知进退的冯二夫人更多了几分不喜。 冯二夫人虽然心中不悦,但好歹也算是心有城府,吩咐下人奉茶之后,便与吴嬷嬷分主宾坐下说话,语气中倒也透出几分热络:“原来是吴嬷嬷,有失远迎,还望吴嬷嬷多多担待。” 吴嬷嬷乃是寒夫人身边的心腹,所以在京城,还少有哪家女眷不认识她的。 面对冯二夫人的热络,吴嬷嬷只略略回以笑容,缓声道:“冯二夫人客气了。” “谁不知道吴嬷嬷跟在寒夫人身边从来也没个闲的时候,不知道,吴嬷嬷这次光临寒舍有何要事?”冯二夫人又道。 许是出于心里的那点不忿,在说到“寒夫人”几个字时,冯二夫人特意咬重了些。 吴嬷嬷几十年的人精,哪能不明白冯二夫人是认为自己的身份低了,不过,这冯二夫人难道还以为,自家夫人会亲自登门? 心里如此想着,吴嬷嬷面上表情不变,顺着冯二夫人的询问道明来意:“二夫人,老身这次来府上叨扰,也是为了贵府表小姐之事。” 冯二夫人早就猜到了,自然不会吃惊。 她笑容微微一缓,脸上自然而然的便带了几分愁色,“为了我那苦命的侄女?” 只一个“苦命”二字,冯二夫人就先将连晴放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 吴嬷嬷点点头,心里却为来时夫人吩咐的那些话更加赞同起来。 见吴嬷嬷并未因自己所言而有任何置疑,冯二夫人心中一舒,只要寒家对连晴心存歉意,以寒家的地位,自然会寻到大武朝最好的大夫来为连晴诊治,更说不准,连晴还会因为寒家的那点歉意而攀上一门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亲事。 只要一想到这个,冯二夫人心神便是一振。 如果真能这样,那她也不用担忧以后要如何向自己的兄长交代了,反倒兄长得感激她才是。 这些念头在冯二夫人脑中微微一转,然后她面上就多了些歉意来:“说些这件事,也是我那侄女有错在先,她不该被那流言所惑,未查明事实就做了那些错事,也怪我那侄女太少不知事,还望吴嬷嬷向寒夫人转告她的歉意。” 连晴有错在先? 那岂不是在说寒老爷子之后对连晴所做的,是有错在后? 而且,连晴做错了事是因为她年少不知事? 要知道,连晴可是比凤止歌还要大上一些的,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子,许多都已经做了母亲,真亏冯二夫人这话说得出口。 所以,就因为连晴的年少,就能将她的过错一笔勾销? 冯二夫人怎么不说说,若是寒老爷子没有反应迅速的将流言压下来,若是凤止歌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在连晴这番推波助澜之下,恐怕就算是再清白的女子,也只有长伴青灯或者死亡两条路可走。 至于冯二夫人所说的歉意…… 连晴想要害凤止歌,却是由她这个做姑姑的向寒夫人表达歉意? 吴嬷嬷听得心中冷笑连连。 也难怪商贾出身的冯二夫人这些年能力压冯家大夫人,就凭她这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就是冯大夫人比不上的。 心中不齿,吴嬷嬷虽然笑容不变,但说起话来,却没了那分客气。 “冯二夫人说的没错,老身这次确实是为府上表小姐来的,我家夫人向来是个心慈的,也猜到府上表小姐被送回来之后,冯二夫人心里会有疑惑,所以特地让老身来向二夫人说明一下情况。至于歉意,若是贵府表小姐与二夫人真的心存歉意,那也该两位亲自上安国公府去向我家姑奶奶表达才是。”吴嬷嬷话中带着淡淡的冷意。 冯二夫人自然听出了吴嬷嬷话中的异样。 而且,吴嬷嬷说,她是在寒夫人的好心之下,特地上门来替她说明一下连晴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子? 不是解释,更不是赔礼道歉? 这与她所想完全不同呀! 冯二夫人下意识的就想说些什么,但吴嬷嬷根本就不给她这个机会。 “要说我家姑奶奶,别看只是老爷子认的,但盍府的主子,那可都是把姑奶奶当作珍宝看待的,就连家中的几位小少爷到了近前,谁不是一口一个姑奶奶恭敬的叫着?却不曾想,老爷子和大老爷以及夫人都舍不得碰一根手指头的姑奶奶,却有人刻意针对她放出那等恶毒的流言,贵府的表小姐,更是胆大妄为的在后面煽风点火,老爷子会生气,那也是理所应当的。冯二夫人应该庆幸,老爷子身体尚算硬朗,没有因为贵府表小姐所做的事而气坏了身子,否则……” 说到这里,吴嬷嬷意味深长地看了冯二夫人一眼。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若是寒老爷子真因连晴的事而气得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如今就不仅仅只是叫连晴受些教训了,恐怕整个冯家都会因此被牵扯上。 领会到这层意思,冯二夫人虽然心中有些不快,但也着实生出些庆幸来。 吴嬷嬷接着道:“贵府表小姐做错了事,我家姑奶奶又心善不想与之计较,老爷子爱女心切之下,当然会想法子替女儿讨个公道,想必冯二夫人,也会理解的吧?” 冯二夫人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僵硬着点了点头。 难道要她直言寒老爷子有错? 因冯二夫人的点头,吴嬷嬷面现满意之色,继续道:“冯二夫人果然深明大义,就算血亲做错了事也丝毫不包庇。我家老爷子早年丧女,重新得了这个女儿,难免就看得重了些,对待那些敢于对姑奶奶不利的人,当然也就手下不会留情,在老爷子眼中,贵府表小姐错就错在管不住口舌,所以才特地请了慈云庵里的老尼们细心调、教贵府表小姐,好叫她将来,再也不会犯下这样的错。” 吴嬷嬷话说到这里止住,端起桌上的茶盏轻啜一口,半晌无话。 冯二夫人等了许久都不见吴嬷嬷有下文,心中有些摸不透吴嬷嬷这番话的意思,同时更想起了先前所见连晴的怪异表现。 那张带着恐惧与绝望,偏又发不出任何声音的脸,叫冯二夫人现在一想起来都忍不住心生寒意。 如果这就是吴嬷嬷所说的来自寒老爷子的调、教,对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闺阁千金来说,难免太重了些。 冯二夫人以后,吴嬷嬷应该还有话没说完的,但在下一刻,她就看到吴嬷嬷站起身。 “冯二夫人,我家夫人让我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既然如此,就不打扰二夫人了,告辞!”吴嬷嬷话说完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又蓦地停下,转身看了冯二夫人一眼,“二夫人,贵府表小姐会有今天,也是她咎由自取,半点怨不得旁人,不过经过了老爷子的一番苦心,想必贵府表小姐以后再不会犯这等错误,二夫人与表小姐,都不用太过感谢老爷子的用心良苦。” 丢下这样一番话,吴嬷嬷再不停留,径直离开了冯府。 而冯二夫人,在将吴嬷嬷的话细细品位了一遍后,气得双颊涨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胸膛也跟着急剧一起一伏。 到底没能忍下心里的这口恶气,好半晌之后,她猛地起身,抓起方才吴嬷嬷饮过茶的杯子便是重重一摔,听到那清脆的一声砰响,才算是把那口气稍稍压下了些许。 冯二夫人这时候想起见到吴嬷嬷以前,她所猜测的寒家来人道歉与解释的来意,就忍不住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笑话! 去他的道歉,去他的解释! 她算是看出来了,寒夫人之所以让这位心腹嬷嬷来冯家,这位吴嬷嬷又说了那么大一通话,只有最后几句才是她真正要说的。 敢情,吴嬷嬷所有的话加在一起,就是要告诉她,连晴之所以会有现在的下场,都是她自己活该? 甚至,在连晴变成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之后,她还得记着寒老爷子这一番苦心不成? 好一句“咎由自取”! 好一个活该! 冯二夫人气得眼前发黑,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而京城的这次突如其来的流言事件,连晴的部分便算是落下了帷幕。 被人指着鼻子骂了活该,冯二夫人就算再怎么生气,到底也不敢再去与寒家人理论什么,只能硬生生咽了这口气,让连晴呆在冯家仔细将养了几天,待她情况稍稍好转了点,就将她将予连家来人送回了湖州去。(未完待续。) 第174章 替罪羊 连晴被送回了湖州,但因她而起的波澜,却并未因此而平息。 当初连晴在后面做的小动作可是有不少人知道的,她从慈云庵里出来之后的样子,以及吴嬷嬷特意上门说的那些话,寒家也都没想过要瞒着,正好也叫那些喜欢看碟子下菜的京城贵妇闺秀们知晓,安国公世子夫人可不是没有娘家人护着的。 这样一来,以后若还有人想要打什么主意,总也该顾忌着些吧。 所以寒家对吴嬷嬷去冯家所传的那些话半点掩饰也没有,甚至还特意让人将原话传了出去。 这可在京城闹出了不小的风波。 寒家这些年的势大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的,仗着寒家的势,寒家某些旁宗子弟也确实不是多本分,但寒家嫡枝却从来都是严于克己,像这次这般,不仅将一个好端端的大家闺秀送进慈云庵里折磨得不成样子,而且还在事后找上门去送人一句活该,这种事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偏生,无论心里怎么想,却也没有人对这件事表达任何的不赞同。 谁叫做这件事的是寒老爷子呢,谁让连晴这个看不清形势的商贾之女会先招惹上寒老爷子真心宠爱的女儿呢? 为了这个女儿,寒老爷子都能在金銮殿上与皇上直言一句“不服”,只不过是使了些小手段让连晴受些教训,又算得了什么? 难道还能有人为了这么个不知进退的商贾之女去斥责寒老爷子做得不对吗? 呵,只怕是再自诩刚直的御史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凤止歌从湖州来到京城,也不过两年多时间,就算她后来成了寒老爷子的女儿,又嫁进了安国公府,但因她历来很少出现在公众场合,所以那些自认高人一等的高门贵女们虽然对她的很多事都清楚,却鲜少有人真正将她摆在一个正确的位置上。 如今有了连晴的前车之鉴,想必不会再有人犯同样的错误了。 在连晴被送回湖州之后,紧接着,全京城的人,就看到了当日在早朝上,寒老爷子言明查到流言乃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时,赵天南这个帝王亲口向寒老爷子许诺的那个交代。 事实上,大武朝的文武百官虽然嘴上不说,实际上都等了这个交代很久了。 寒老爷子完全称得上是大武朝的中流砥柱,如今他的女儿被人用这样恶毒的心思欲置其于死地,就算没有寒老爷子当日在早朝上的一番作为,若赵天南对此半点也没有反应,只怕也足以让朝臣们寒心了。 赵天南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事实上,赵天南在想明白之后也很是懊恼。 他本就是个沉稳之人,更别提又经历了这二十几年的帝王生涯,但在事情涉及到寒素之时,他却将自己的冷静沉稳丢了精光,只凭着当时的一股冲动,就吩咐人去做了那事,甚至连仔细谋划布局都不曾。 这匆忙之间定下的计策若是落在普通的闺阁千金头上,可能真的能让她们在生死之间走上一遭,但若那对象是当年的寒素,就算没有寒老爷子护着,哪怕没有安国公府这个夫家挡着,也不可能伤她分毫。 他怎么就如此沉不住气呢? 经此一事,只怕素素与寒老爷子都已经知道了他的目的,打草惊蛇之下,什么时候能找到另一个合适的动手时机,还真是个未知数。 再加上大武朝如今并不太平,他又哪能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如何对付寒素上。 自从那天寒老爷子在早朝上的一番诉屈之后,每每想到这些,赵天南都会忍不住有些懊悔。 不过,再怎么后悔,无论如何,他这个做君王的,也必须给寒老爷子一个交代才行。 所谓的交代,自然是揪出流言一事的幕后主使。 可是几个当事人都知晓那幕后主使到底是谁,赵天南自然是不可能跳出来向天下人承认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要置寒老爷子最疼爱的女儿于死地,那么,他推出来的,当然只是一个替罪羊。 赵天南初登基的那几年,并不热衷于宠幸后宫,宫里的嫔妃数量自然也就不多,后来因为急于子嗣,才会有数次充盈后宫之举,所以到得如今,后宫嫔妃虽然比不得前朝,但也算不得少。 除了皇后苏沉鱼之外,皇贵妃一位虚置,九妃册了淑、敬、惠、顺、宁五人,九嫔倒是有七位,嫔位之下无定数。 宫里皇子只得一位,其他嫔妃折腾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肚子有过动静,没有了储位之争,更因赵天南如今越来越少往后宫走动而无所谓争宠,这些年宫里嫔妃之间的争斗其实并不厉害,在苏皇后被禁于凤梧宫之后,嫔妃们更是个个噤若寒蝉,就怕万一做错了什么事捊了赵天南的虎须,落个与苏皇后一样的下场。 赵天南这次推出来的替罪羊,便是九妃之一的顺妃。 顺妃其人,就与她这个封号一样,不管对人对事,都一味的顺从,在妃位的五人之中,她大概是最没存在感的一个,若不是当初她进宫里娘家颇有些势力,也不可能晋为妃位。 只不过,顺妃入宫多年,娘家这些年因不得赵天南的重用,眼看着就已经到了日薄西山的境地。 九妃之一,在后宫的地位着实不低,本人又是个遇任何事都一味和顺的,再加上娘家势弱,就算出了事也没人够得上替她出头,这样的一个人,可不就是最合适的替罪羊吗? 理所当然的,顺妃便被赵天南顺手拿来交代了一把。 很快,宣称顺妃便是那意图用流言抹黑凤止歌的幕后主使的圣旨便送到了安国公府,圣旨上还有对顺妃的处置,左不过就是夺封号,打入冷宫之类的,至于其他因此事而赐下的赏赐,凤止歌都没注意去看。 好在赵天南心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处置了顺妃,却也没对顺妃的娘家做些什么。 顺妃是凤止歌一事中的幕后主使,这个结论有几个人相信不得而知,但许多人都知道,若要论在后宫里不起眼的程度,顺妃绝对可以当得第一,这样一个老实本分了二十来年的人,会莫名其妙的想要对付连面都没见过的凤止歌,这该是何等离奇的事? 再则,那关于凤止歌的流言是在一、夜之间突然冒头,而且一经流传就用最快的速度传遍了京城,以顺妃那早已落魄的娘家,如何能有这样通天的手段? 若真有这样的手段,顺妃这些年又岂会在宫里混成这样? 这些疑问,许多有心人都能想到。 但就算想到又能如何,莫非他们还能跳出来指责圣旨有误,真正的幕后主使另有其人不成? 所以在圣旨下来之后,心里有数的百官们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沉默之余,他们难免也会在心里暗暗揣摸,针对安国公世子夫人这些来得蹊跷的流言到底是谁的手笔,其实这个答案很容易便能猜得出来,毕竟如今的宫里,能有几个人有这样的手段? 只是,若真是他们猜想的那般,皇上,又为何要这样做? 而且,以皇上这些年处理政事表现出来的老辣来看,他若真想置安国公世子夫人于死地,根本就不会用这种小儿科的手段才是,更不会让安国公世子夫人如此轻易的翻身。 可如今呢,不仅惹得寒老爷子在早朝上几乎将事情挑明,还舍了宫里一位嫔妃,却没能给安国公世子夫人带来任何损伤。 皇上此番作为是为哪般? 任朝臣们如何揣测,也不可能想到当年的寒素重回人世这等离奇之事上。 不管如何,顺妃的罪名在所有人的沉默之中,就算是这样定下来了。 原本在宫里居于高位的九妃之一,就因为这件莫名的事而只能落得个后半辈子在冷宫度过的凄惨结果,就算有许多人都能猜到她只不过是赵天南推出来的幌子,但除了顺妃的娘家人,又有何人会在意她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凤止歌接完旨,回房之后就将那明黄的圣旨随意扔到了一旁。 伸了个懒腰,往萧靖北身上靠了靠,她微闭上眼养着因要接旨起得太早而起的睡意,嘴里略带嘲讽地咕哝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只不过,赵天南的这个替罪羊找得,却是不怎么用心啊。 顺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娘家如今如何,她能不能做出这件事,恐怕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赵天南将这样一个人推出来,莫不是也有根本不惧寒老爷子知道他敷衍态度的意味? 对寒家的猜忌强忍了二十几年,如今总算是压不下了吗? 凤止歌真不知道,她该赞赵天南的忍耐功夫,还是该嗤笑他还没处理好江南等地灾荒一事就迫不及待的想着要对寒家下手了。 飞鸟尽,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 如今鸟未尽,兔未死,还有用得着寒家的地方,赵天南就已经忍不住了吗? 微闭着眼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凤止歌带着睡意轻声道:“赵天南,果然二十几年都没变啊,真不愧对我精心替你准备的那份大礼。” 她与寒老爷子说的早已准备好了反击,可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萧靖北这时正换了个姿势让凤止歌能更舒适的靠于他臂弯,听到凤止歌这话,心中便是微微一动。 他从来都知道,凤止歌心里有许多的秘密。 虽然自从他们成亲以来,凤止歌处理某些事时从来不曾刻意避着他,可是他从旁看得越多,心里的疑惑也越多。 这种疑惑,在这次的流言事件之后堆积得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 他对凤止歌进京之后的事算得上是一清二楚,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凤止歌进京之后只进了一次宫,而且去的还是慈宁宫,与皇上几乎不会有交集之处。 一个臣子之妻,朝中股肱老臣认下的女儿,皇上为何会起意要放出那样的流言? 而凤止歌,只不过十几岁的她,又与皇上与寒老爷子有着怎样的纠葛? 无论怎么想,萧靖北也不能得出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答案。 “止歌,你到底是谁呢……” 太过疑惑之下,不知不觉的,萧靖北将这个深埋心底的问题问出了口。 但随即,看着怀里半眯着睡眼的女子,他微愣之后又跟着释然,不管凤止歌心里藏着怎样的秘密,现在以及往后,她都只会是自己的妻。 至于其他的,她若是想告诉他自然会告诉他,他又何必深究? 有了这样的认知,萧靖北只觉心里一松,仿佛放下了什么背了许久的包袱一般,甚至还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 而就在这时,原本带着睡意靠在他怀里的凤止歌,却突然睁开眼,眼中清明,睡意不存。 一双凤眸在萧靖北那带着微笑的脸上凝视许久,凤止歌才敛下眼中的探究,似笑非笑地道:“如果我说,我就是当年的寒素,萧靖北,你信吗?” 萧靖北浑身一震。 往常他只要一想到凤止歌、赵天南、寒家这几方的关系,眼前总是一团乱麻,就像是罩着一层薄雾般,怎么都看不透那薄雾后面掩藏着什么。 可现在,在找到那关键的一点之后再回过头,才发现原先所有的疑惑,竟然就此迎刃而解。 只不过,那最重要的一点,竟然来得如此离奇? 若是在此之前,有人问萧靖北,他会不会相信凤止歌所说的每一句话,他绝对会坚定的给出一个肯定答案,但在这时,他却有些犹豫了。 寒素离世二十几年,只要知道寒素其人,就该知道这件事。 死而复生,这绝对是挑战萧靖北想象极限的,哪怕在他心里,凤止歌早已经是他信她就像信自己一样的存在,在这一瞬间,他也难免有些迟疑。 但这所有的迟疑,只存在了短短一瞬。 萧靖北随即双手抚上凤止歌的双颊,一双冷眸中带着柔和,认真的与凤止歌那双凤眸对视,一字一顿的道:“我信。” 他相信她,甚于相信自己。(未完待续。) 第175章 自尽 顺妃之事虽然被人在私下议论了许久,但到底也只是说说,不可能会有人因为一个不得宠的妃子刻意逆了赵天南的意,就连顺妃的娘家人,哪怕明知道顺妃不可能做出这等事,但因为势不如人,也只能生生忍下了这口气。 若事情就此结束,倒也就罢了,偏偏顺妃这个柔顺了一辈子的人,这次却没有继续柔顺下去,叫此事又格外的横生枝节。 圣旨下了之后,顺妃就被夺了封号送进了冷宫。 顺妃这一辈子从来不争不抢,正因为她这脾性,宫里许多位份比她低的嫔妃,拿准了她就算吃亏了也不会还击,有事没事的总也喜欢找上门去踩她几下找优越感。 好在宫里的纷争最多也就是这么些事,这么多年来倒也没出别的问题。 顺妃本人,其实对封号寝宫之类的并不在意,以她在宫里那不受宠的程度,就算住着再华丽的宫殿,其实平日的冷清比冷宫也差不了多少。 若顺妃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被打入冷宫除了吃穿用度会比以前清苦点,其实别的也不会有太大的不同,但偏生,顺妃这次就突然犯起了拧。 无缘无故的就遭此横祸,头上顶了如此大的一个黑锅,不仅被夺了封号还被打入了冷宫,说不定还会因此连累到本就日薄西山的娘家人,向来看得开的顺妃这次也难免心气不顺起来,在冷宫里一连几宿没合眼,想着自己在宫里这么多年委屈求全,如今却得了这么一个下场,背了这么大一个黑锅,恐怕一辈子都无法洗清,越想越觉得委屈之下,顺妃竟然一时想左了,将冷宫里的床帐直接当了白绫用,一头就吊死在了冷宫里。 冷宫本就是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就连送饭菜的宫人平时也都是放下饭菜就走,绝不会在此处多作停留,是以顺妃悬梁自尽之事一直到好几天之后才被人发现,若不是送饭菜的宫人发现一连几天送去的饭菜都没有动过分毫,觉得不对劲寻到顺妃住处去看看,只怕顺妃的尸骨还得过段时间才能被人发现。 这时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哪怕冷宫比别的地方来得阴冷些,这么几天下来,待顺妃悬梁一事被宫人发现时,她的尸首都已经有些发臭了。 九妃之一,在宫里也算得上是数得上号的妃嫔,就这样死在了一床帐子上,可叫宫里上下都为此叹息不已。 顺妃就这样死了,她的死讯没在宫里激起半点的波澜。 顺妃之死自然是因为那一纸圣旨,可是她的死讯传到下旨的赵天南耳里时,却只得了赵天南一个淡漠的眼神,以及一个淡淡的“嗯”字。 在赵天南眼里,不过是一个他其实根本就印象不深的妃子,死了也就死了,对他来说完全不能造成任何影响。 本就是个凉薄之人,又岂能期待他会因一个对他来说毫无用处的妃子之死而有任何伤怀? 赵天南没想到,顺妃这辈子唯一一次的犯拧,最后却给了他怎样的打击。 顺妃姓张,她的娘家人口很是简单,家中爹娘都早已离世,如今只有一个比顺妃小了六七岁的弟弟张振鸣,以及张振鸣的妻子以及一子一女。 顺妃的母亲去得早,因此顺妃的弟弟张振鸣几乎是顺妃自小看顾到大的,姐弟俩之间的感情自然比寻常姐弟来得更为深厚。 到顺妃进宫之时,张振鸣也不过十一二岁,据说当初张振鸣在顺妃进宫前夕可是整整抱着顺妃哭了一夜,当时的张家在京城可也不弱,因此这件事可没少被人拿来当作笑谈。 当然,这个笑谈就足够说明顺妃姐弟之间的感情了。 这次顺妃突然之间被降罪,又是夺封号又是打入冷宫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张振鸣是又愤怒又担忧。 张振鸣对顺妃可是极为了解的,他当然知道,自己那一辈子逆来顺受的姐姐不可能有这样歹毒的心思,更别提姐姐根本就与安国公世子夫人无怨无仇的,怎么可能会刻意针对安国公世子夫人。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姐姐真的与安国公世子夫人结了怨,也真的想要报复,但以姐姐在宫里如透明人一般的地位,她凭什么能让流言一夜之间就传遍京城? 就凭如今已经沦为不入流的张家? 这件事绝对不可能是顺妃做的,张振鸣对这一点无比确定,只不过,就算他认定了又能如何,难道他还能就凭着自己的认定就冲到皇上面前指责皇上圣旨有误吗? 张振鸣也知道,自己能想得到的,京城自然多的是人能想到。 可是,自从圣旨下来之后,这满京城的文武百官,又有何人针对此事提出了任何的质疑? 当然了,张振鸣也知道这不能怪谁,张家落魄了是事实,旁人与张家没有任何交情,不帮着姐姐说话也是正常事。 顺妃是个柔顺的性子,其实张振鸣性子与顺妃也有那么几分相似。 张振鸣倒是想得开,总归姐姐往常在宫里的日子也不见得就有多好过,自家又不需要姐姐撑着,封号夺了也就夺了,就算打入冷宫也没关系,只要姐姐还活着就是天大的幸事了。 再说了,冷宫那地方,宫里的嫔妃们谁不嫌晦气,姐姐呆在冷宫里,总不会再有人特意到冷宫去找事,说不定姐姐还能活得更自在些。 张振鸣甚至都打算好了,待过些日子这件事风声过去了,他好生打点一番,争取看能不能让他的夫人去冷宫探望顺妃,只要确定顺妃没事,他也算是能安下心了。 但是张振鸣没想到,顺妃没能等到他夫人去看望,就一时想不开自尽于冷宫了。 消息传到张家时,张振鸣在原地呆了许久。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他的姐姐,从来对任何不公都只一味逆来顺受的姐姐,往常遇到任何事都只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这次竟然会在冷宫悬梁自尽? 任张振鸣怎么不信,顺妃自尽身亡一事,到底还是成了定局。 许是最终还是觉得对顺妃有愧,赵天南虽然没有下旨恢复顺妃的封号,但也格外恩准了顺妃的娘家人进宫为其收殓尸骨并允了张家可以将顺妃葬回张家祖坟,张振鸣也由此才得以以外男的身份进到后宫,并亲眼看到了顺妃的尸身。 顺妃进宫许多年,只回娘家省亲了一次,算起来,张振鸣已经有十来年没有见到姐姐了,看到顺妃那已经有轻微腐烂并不住散发着恶臭的尸首,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是他那虽然稍嫌懦弱了些,却从来爱洁的姐姐! 若是姐姐知道自己死后会变成这副样子,不知道还有没有自尽的勇气? 带着这样的念头,张振鸣神思恍惚的收殓了顺妃的尸骨,然后又安排了后事,将顺妃葬入了张家祖坟。 待一切办妥之后,张振鸣却再也无法压下心头的怒火。 张振鸣倒也没因顺妃之死就记恨上凤止歌或者安国公府,在他看来,自家姐姐死得太冤了,若不是皇上不辨是非的下了那样一道圣旨,姐姐也不会一时想不开寻了死。 每每想到这里,张振鸣就觉得烧心窝子一般的疼。 可是再怎么心疼,他却又一点办法也没有。 下旨的那个人是当今皇上,他就算拼了这条命不要,只怕也不能替姐姐讨个公道回来,反而会赔上自家妻儿的性命。 有了这样的觉悟,张振鸣心里压抑得厉害,借酒浇愁的次数难免就多了起来,时常在酒肆里流连到很晚才归家。 前面也说了,张家如今已经落魄了,所以张振鸣就算想要借酒浇愁,也没那个条件去那些大酒楼,只能选了离家最近的一家小酒肆,反正他只是想要买醉,在什么样的酒楼喝酒,喝什么样的酒下肚,并不是他所关心了。 也正是在这家很不起眼的酒肆里,张振鸣遇到了一个人。 张振鸣是去买醉的,起初他也没有注意到那酒肆里的其他客人,但在一连几天在那酒肆里遇到同一个人后,他难免就将那人仔细打量了几番。 这一打量,就打量出事了。 那个人,是太子赵载存与含月公主的生父林战。 张振鸣是见过太子的,还是在他进宫为顺妃收殓尸骨时正巧碰上的,因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大武朝的储君,哪怕当时张振鸣的心情十分不好,仍对太子的容貌印象十分深刻。 而现在,他在酒肆里随便碰上的一个人,容貌竟然与太子至少有五六分相似? 张振鸣那并不算太灵光的脑子,突然一下就像是开窍了一般,嗅到了这其中的不同寻常之处。 这之后,张振鸣虽然仍每天流连在那酒肆之中,目的却并不是单纯的买醉,而是抱着目的的去与林战接近。 林战心里压着那样一个关系到两家人生死的秘密,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了近二十年,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老是想起当初发生的事情,唯恐在病弱的妻子面前表现出什么异样,于是才选了这样一个不起眼绝对不会碰上同僚的小酒肆来消磨时光,这才得以与张振鸣相遇。 张振鸣既然存了刻意接近林战的念头,又不是个擅隐藏的人,难免就叫林战看出来几分不对,林战也警觉,虽然觉得张振鸣似乎并无恶意,但在两人仅有的几次交谈里,却是谨言慎行,不该说的半点也没有透露出去。 林战有此表现,张振鸣自然没从他那里打听到任何事。 也不知道怎么的,张振鸣直觉的就是认为太子与这个林战之间肯定有着什么不能见人的事儿,与林战搭讪了几次,后来发现林战再也不来这小酒肆之后,便也不再记挂着天天买醉,而是开始查起林战的身份来了。 张家落魄得厉害,若真由着张振鸣自己来查,恐怕只是查明林战的身份就不知道要用多久,也是张振鸣运气好,某次出门在外时,正好就远远看到林战回林家。 有了林家的住址,又有了姓氏,再要查一个人,无疑就容易了许多,张振鸣自然而然的就查到了关于林战的事。 当然了,他能查到的,也都只是些浮于表面的事。 比如说林家与宁妃娘家当年走得近,林战多年前曾做过御前侍卫,后来不知为何离开宫里之后甘愿只任个闲差,以及如今林战那个疼妻子的美名。 虽然表面上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对劲之处,但每每只要一想到林战那张与太子相似的脸,张振鸣就总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 这人啊,只要敢想,就没有什么是想不出来的。 这些年来之所以没人将林战与太子联系起来,一来是当初林战与宁妃有口头婚约之事并不为外人所知,宁妃进宫之后两家更是对此守口如瓶,二来也是林家如今在京城实在太不起眼,认识林战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官吏,根本就与宫里与太子扯不上关系。 如今突然冒了一个本就对宫里对赵天南心里存了怨,又分别见过太子与林战的张振鸣来,也算是异数。 张振鸣就是个敢想之人。 其实若是顺妃还好好的在宫里,哪怕是在冷宫,张振鸣就算见了太子与林战,也不会想得过多,可是顺妃之死激起了张振鸣心里的愤怒与怨恨,如今见了林战与太子之间的相似,自然不吝往最不光彩的方向去猜想。 太子与林战容貌的酷似,当年宁妃娘家与林家的交好,林战当初在宫里的差事,以及离宫之后甘愿担个没有前途的闲职,以及,宫里二十几年来广纳嫔妃,却最终只有宁妃一人孕育了一子一女…… 这种种的不合理之处汇在张振鸣的心里,张振鸣又存了那么多对宫里对皇室的怨恨,就足够他做出再怎么离奇的揣测了。 张振鸣初时也被自己的猜测吓坏了,但惊吓过后,他心里又燃起了疯狂。 好啊,皇上不是因为那流言治了姐姐的罪,害得姐姐想不开自尽吗? 那么,姐姐没有做过的事,就让他这个做弟弟的来完成好了!(未完待续。) 第176章 报复 顺妃历来性子柔顺,又不会争抢,就算进了宫位列九妃之一,这么多年来也没有替娘家要到任何好处,所以张家这些年虽然落魄得厉害。 但再怎么说,好歹张家还有个进了宫成为九妃之一的顺妃在宫里,旁人就算是心里看轻张家,看在顺妃的面上,最多也就是说些酸话罢了,要说真的去为难张家人倒也是没有的。 正因为这样,张振鸣这些年虽然没有过得怎么风光,但要真说吃苦,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没吃过苦的人,行事之间难免就有几分不管不顾。 张振鸣便是如此。 早在得知顺妃死讯时,心中不忿的张振鸣就有了要替姐姐讨个公道的念头,只不过到底形势比人强,他就算有这个念头,又怎么可能从当今皇上手里替姐姐讨回公道来。 所以这些天也只能生生将心里的不愤怒压着。 可如今不同了,只凭太子那张酷似林战的脸,他就至少有六成的把握太子绝对与林战脱不了关系,更别提林战身上的其他异常之处了。 姐姐是因为流言死的,那他就还一则流言给皇上好了。 打定了主意,张振鸣行事也不拖沓,当即就行动起来。 好在张振鸣好歹知道他想做的事日后若是被查出来了,肯定会牵连到家中妻儿,所以行事之间倒是万分的小心。 因江南等地闹灾荒,最近京城里也多出不少沿街乞食的难民,张振鸣就把眼光放到了这些难民身上。 对难民来说,他们如今最怕的是饿肚子,只要给他们一口饭吃,让他们能够活下来,就是让他们杀人放火他们也敢,更别提只是传些流言出去了。 于是,张振鸣乔装打扮掩饰了身份,又从家里扛了几袋粮食,就找到了较为偏僻的城北的一个难民头子。 “只要你替我做件事,这些粮食就是你的了。”张振鸣指着堆在地上的粮食,淡淡地道。 乞丐有地盘观念,这些难民如今和乞丐也差不多,自然也不会例外。 如今的京城百姓因为灾荒一事是人人自危,往家中囤粮都来不及了,自然也不会有多余的粮食去施舍这些难民,若不是靠着京中权贵之家****施的清粥,只怕京城这些难民早就没有活路了。 可想而知,几大袋粮食对那些早已饿得皮包骨的难民来说,有着怎样的诱惑。 所谓的难民头子,也只不过是身体比其他人稍稍强壮点,每顿能比其他人多喝两口粥罢了,自然无法拒绝粮食的诱惑,张振鸣都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要求,那难民头子就已经胸膛拍得震天响,将什么都应承了下来。 生恐张振鸣会反悔,那难民头子让人先将几袋粮食收起来,然后才看向张振鸣,“你想让我们做什么事?粮食我是收下来了,但我们到底只是些躲饥荒的普通人,若是超出我们能力的范围,那我们也没辙。” 张振鸣一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搬来的粮食被收起来,到这时,才微微一笑,道:“你放心,这事儿嘛,肯定在你们的能力范围之内,甚至对你们来说还可以算是非常容易。我只要你们,在几天之内,将一个流言传遍京城就行了……” 说到这里,张振鸣冷笑一声,将自己的猜测以想好的措词说了出来。 倒是那难民头子,方才还打着包票,听完张振鸣的话,却是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颤着手指向张振鸣,“皇上……太子……你……” 却是吓得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颇有想要反悔的意思。 张振鸣见状沉下脸,阴着双眼看了他一眼,“怎么着,收了大爷的东西,又知道了这个秘密,你还想反悔?” 那难民头子能在这种年景带着一帮子人活下来,倒也算是有些见识的,虽然被张振鸣要他做的事给吓住了,但他也清楚,若是自己真的要反悔,眼前这个人恐怕真没打算再留着他以及他手下的人。 反悔,马上就死。 顺着这人的话去做,也许还用不着死,那几袋粮食,省着点也够他和手下人吃好长一段时间了。 再说了,只是传个话而已,以京城如今遍地难民的情况,他就算真把话传出去了,恐怕就是当今皇上,也不一定能查出来流言的源头在哪里,就算查到是从他们这些难民嘴里传出来的,难道皇上还能在如今这特殊时刻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他们这些本就已经活不下去了的难民都杀了不成? 细细思索下来,那难民头子一狠心,咬咬牙就冲着张振鸣点了点头:“这位爷放心,小的既然收了您的粮食,这件事保准给您办得妥妥当当!” 张振鸣仔细打量了面前这面黄肌瘦的男人,似是在评估他话中的可信度,好半晌才点了点头,道:“行,话都说到这儿了,大爷就信你一回,只要你把事办好,大爷也不是小气的人,不过,要是事情办砸了……大爷在京城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但要收拾你们,却也只是挥挥手的事!” 那难民头子心里一抖,丝毫不怀疑张振鸣话里的真实性。 他们这些每天靠着些清粥过日子的难民,本就已经命贱如蒲草,任是谁轻轻一掐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可蝼蚁尚且偷生,若是能活,又有谁想去死? 为了能活下来,做些他们平时眼中要命的事,又能算得了什么? 想通了这些,那难民头子心里再无抵触,又再三向张振鸣保证办好事情,这才一路赔着笑将张振鸣送了出去。 这难民头子也是个光棍性子,送走张振鸣之后,就立马着手办起张振鸣交代的事。 张振鸣给的粮食撒出去一些之后,没过两天,京城各处乞食的难民之间,就已经流传起一则耸人听闻的流言来。 当今皇上身患隐疾…… 后宫佳丽三千,却只有宁妃一人产下一子一女…… 太子和含月公主其实根本就不是皇家血脉,而是宁妃与幼时的青梅竹马偷、情所生…… 太子相貌半点不似当今皇上,倒是与宁妃那位青梅竹马有个五六分相似…… 当今皇上绿帽子戴了二十来年,还想将这大武朝的江山交给这个便宜儿子…… 就如同上次关于安国公世子夫人那来得蹊跷的的流言一般,仿佛只是一个不注意,京城百姓们就突然发现,偶尔外出走动时,总能听到路边乞食的难民们神神秘秘的交头接耳,还动不动就往皇宫的方向看上一眼,再交换一个暧、昧的眼神。 有那好奇心旺盛的特意挨近了听墙角,难民们也不以为意,自顾自的低声议论,若是有人往他们面前递上一个馒头,他们也不吝替人释疑,转而热火朝天的讲述起当今皇上与绿帽子的二三事…… 问他们是从哪得来这个消息的? 那人家肯定得给你一个不屑的眼神,这你都不知道吗,京城早就已经传遍了! 如今的京城除了几条不允难民踏足的主干道,其他大街小巷四处可见有饿得不成人形的难民三三两两的扎堆,所以,这个消息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传得人尽皆知。 可知道归知道,到底事涉宫里的贵人,而且流言的内容还如此惊悚,除了那些难民,上到朝中百官,下到普通百姓,在听说了这个流言之后,却没谁敢公然将这件事拿出来讨论,最多也只敢在心里暗自嘀咕。 这一嘀咕,还真叫许多人心里犯了疑。 要说这宫里的局势,那还真是有些奇怪,宫里嫔妃数量不算少,可这些年来,除了宁妃,还真就没人再育有皇嗣。 如果皇上龙体康泰,辛苦耕耘了这么多年,也不太可能让宁妃一个人得了所有的好运硕果累累,其他那么多嫔妃却是颗粒无收。 可如果真如流言所说,当今皇上身有隐疾…… 那太子和含月公主的身世…… 这一晚,京城许多人都因为这个猜测而浑身一抖。 于是,原本喧嚣的京城,突然之间就变得无比平静起来,而在那平静的表象之下,却又蕴着暴虐的狂涛怒浪,只需要一个引子,就能绞得人粉身碎骨。 事关皇室血脉,又涉及到太子与含月公主生母的的清白,再怎么深得皇上信任的臣子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将流言的内容递到宫里去,谁都知道,不管流言是真是假,将此事捅到皇上面前的那个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弄不好连一家子的性命都得搭进去。 这样诡异的平静了几天之后,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打破这虚假的平静。 那个人,是林公公。 林公公这几天虽然表面上看来与平时并无区别,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每次独处时,他心里到底有多兴奋。 他盼这一天,已经盼了很久了,久到,也许要追溯到当初听到皇后娘娘的死讯那天。 从寒素把他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把自己的命交给了寒素,待后来天下初定,大武朝建立,登基为帝的赵天南当着三军将士的面给了寒素皇后的名分,在林公公心里,皇后二字就再不是一个身份,而是与寒素等同起来。 在他心里,也只有寒素,才能当得起皇后二字。 林公公本来以为,他会在宫里一直看着他心中的皇后娘娘,直到他合上眼的那一天。 却不曾想,皇后娘娘,会在那花开得最盛的年纪,就早早辞世。 她甚至,还来不及好好看上一眼她为之拼搏了十几年的江山。 林公公知道皇后娘娘去得蹊跷,若不是有皇后娘娘临死前的那句预言,只怕他早就不管不顾的借着身份的便宜送那个人去地府陪着皇后娘娘了。 宫里的公公都身有残缺,心理上难免就与常人有些不同。 林公公原本一直以为,自己虽然身体不完整,但心理上好歹还是正常的。 可是如今,他自己也觉得,也许自己真的有些不正常。 否则,他又怎么会明明恨得要死,却每每能在那个人面前装出一副完美无缺的忠诚模样呢? 不然,他又怎么会在听到下面的人报来的京城突然出现的流言时,心里会有那么一股甚至算得上是变、态的兴奋感呢? 轻轻抚着手中的信笺,林公公面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 皇上啊,作为你这么多年的忠臣属下,我真的,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与你分享这个消息…… 林公公进到御书房时,赵天南正在发脾气。 御案上堆积得满满的奏折这时都被扫落在地,晃眼一瞧,就能看到散落的奏折上的白纸黑字,若是仔细瞧,说不定还能看到几个比较重要突出的字眼来。 自从上次得知寒素的尸骨被苏皇后一把火烧了,吐了血之后,赵天南不仅身体大不比从前,就连脾气,也越发的难以控制,往日里一年到头也不见得会发一次火,如今却是一遇到什么不顺心的,就像被点燃的炮仗一般,叫身边侍候的宫人跟着吃了不少的挂落。 这时侍候在赵天南身边的,是一个新提上来的小公公,许是还没见过赵天南发这么大的脾气,那位年轻的公公吓得腿一软,就跪倒在赵天南身侧,口中直呼着“皇上饶命”。 林公公在心里暗暗摇头,只是求饶,又能有什么用,大武朝的这位开国皇帝,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果然,下一刻,赵天南就因为那位公公的不住求饶而皱起了眉头,若不是抬眼间看到了林公公,说不准那公公还能不能留下性命来。 紧紧拧成一个结的眉头松了松,赵天南也不再看那跪地的公公,挥了挥手让人下去,然后转向林公公,道:“林公公你来了就好,这些没眼色的东西,就是不如林公公在朕身边那样叫人顺心。” 林公公闻言微哂,然后将手中端着的补汤送到赵天南面前,“皇上可要顾惜着身子,何必与那些没眼色的东西生气。” 待赵天南将还温热着的补汤喝了,林公公才又道:“不知皇上为何会生这么大的气?” 其实,不用赵天南回答,林公公也知道答案。(未完待续。) 第177章 罪己诏 赵天南会发这么大的火,当然不是因为坊间的流言,那流言的内容太过骇人,现在还人敢捅到赵天南这里来。 他之所以没控制住脾气,是因为这两天递上来的奏折里,都提到了一件事。 因为凤鸣阁的特殊性,各地的凤鸣阁也就成了读书人最喜欢的聚集地。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各地凤鸣阁里聚集的读书人之间就开始冒出一种言论,道是江南等地这次之所以会经受灾荒,是因为当今皇上执政不仁,所以上苍特地降下警示以诫万民。 许是有人操控着,这种言论经由读书人的嘴迅速往外传,没用多久,竟然就形成了一股锐不可挡的洪流。 若只是在读书人之间私下流传也就罢了,但尤为可恨的是,如今这种言论已经传到了大武朝的普通百姓耳里。 这个年代的人,敬鬼神,惧君王。 但若真把鬼神与君王放在一起比较,最让他们害怕的,当然还是鬼神。 如果这次江南等地的灾荒真的是上苍对当今皇上没能治理好天下的警示,那可要怎么办? 就在百姓们心里存着这个问题时,很快,就有人为百姓们提出了一种解决办法。 上苍仁慈,若当今皇上能认识到己身的失误,然后下罪己诏以供天下万民传阅,必定会让上苍接收到当今皇上的诚意,从而换回接下来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江南等地的灾荒让几乎半个大武朝的百姓都深受其害,这些百姓的生活从原来的平静安宁变成了现在的颠沛流离,那些艰难困苦早已让他们变得麻木,但再怎么麻木,他们心底深处到底都存了一丝丝的希望。 如今有人提出了解决办法,便无疑是将百姓们心底的希望放大了。 不过是让当今皇上下一纸罪己诏罢了,又不会给皇上带来什么损失,若是这样就能让这次灾荒安然度过,即使那是当今皇上,为了天下万千子民,做点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是可以的吧? 于是,当天下万民的期望汇聚到一起时,便形成了一股足以冲击皇权的力量。 这股力量,叫民心。 当百姓汇聚的这股洪流汇向京城时,凤鸣阁那些读书人,也没有闲着。 细数历朝历代,君王在国家遭遇天灾时下罪己诏,本就是极为寻常的事,所以在这些读书人眼中,这本也算不得什么开了先河的事,再有百姓们的呼声,这些以传达民声为己任的读书人顿时如打了鸡血般,自然而然的就开始自发奔走,然后联名上书,恳请当今皇上为了平息上苍的怒火而下罪己诏,以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若只是少部分读书人的小打小闹也就罢了,偏偏这次是许许多多读书人拧成了一股绳,爆发出来的力量,即使是朝廷,也不能视而不见。 各地读书人的联名上书,这些天已经陆陆续续的送达京城,因事关重大,自然是交到了内阁,最终到了身为内阁首辅的寒老爷子手里。 那时的寒老爷子正为了赵天南只随便把顺妃推出来作为“交代”而冷笑不已,看到那一本本联名上书,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当时他为了流言之事去安国公府时,凤止歌从容的对他说,早已经想好了要怎样还击。 凤鸣阁,寒老爷子自然不会忘了其幕后的主人到底是谁。 想必,这些,就该是素素为赵天南精心准备的一道大餐吧。 有了这个认知,寒老爷子心情舒畅之下,在内阁其他几位阁老的摇摆不定之中,决定将这些汇聚到一起的各地读书人联名上书全部送到了赵天南手里。 于是,也就有了林公公进来时看到的那一幕。 听林公公问及自己动怒的原因,赵天南好不容易平复下的怒火又有了抬头的趋势,他将手中的汤盅重重一搁,指着那散落满地的折子怒道:“这些个胆大的贱民和穷酸书生,也敢放言要朕下什么罪己诏!看来,朕这些年还是对百姓太过宽容了……” 话说到后面,赵天南面目之间已经带了些狰狞。 林公公心里在笑,但表面上仍是一副担忧的模样,他来到那一地的奏折面前,一本本的将那些奏折归整好又重新放回御案之上。 待将一地的狼藉收拾妥当,林公公才低垂着头站回他站了二十几年的位置,轻声劝慰道:“皇上,不过是些无足轻重之人的狂言罢了,皇上又何必为了这些人而动怒,如今大武朝正是需要皇上的时候,皇上当以保重龙体为重。” 赵天南并未因林公公的劝慰而放松心情,一张脸更是因愤怒而变得扭曲。 就如同那些读书人所想一般,历代帝王在遇到天灾时下罪己诏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在赵天南看来,这却是绝对不能容许的事。 大武朝是他一手打下来的,他能有今天,靠的是他在战场上留下的无数鲜血,靠的是他的以命相搏,而不是靠的什么上苍或者天意。 登基二十几年,他自认自己身为帝王,做到了他能做的极致,在他的治理之下,大武朝日渐强大,百姓安居乐业。 可如今,因为一场干旱,那些原本只能仰望畏惧于他的百姓,就敢要求他下什么罪己诏? 他是大武朝的主宰,他是至高无上的君王,这些靠仰他鼻息生活的蝼蚁,有什么资格对他指指点点? 那些贱民,那些酸儒,莫非他们以为什么联名上书就能逼迫他低头? 他无错,自然不会下什么罪己诏! 如果心里的想法能化作声音,那赵天南心里的这些话,必定是铿锵有力的。 至于他不理会百姓的心声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赵天南遥遥记得,当年的素素,在大武朝初建时,曾说过一句让他印象尤为深刻的话。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所以,这就是来自于素素的反击吗? 赵天南一时之间有些神思恍惚。 事实上,在让人将那流言传出去之后,赵天南就已经有些后悔了。 不是后悔要置凤止歌于死地,而是后悔他的计划并不完善,到最后可能达不到他想要的结果,恐怕不仅不能要了凤止歌的命,还得打草惊蛇,让凤止歌发现他的意图。 果然,先是寒老爷子不惜在金鉴殿上直言不服,然后,就是有了这百姓和读书人要求他这个做帝王的下罪己诏公示天下之事。 他想,这么多年了,也许最了解他的人,还是只有素素。 即使他们已经二十几年不曾接触,但素素总能一眼就找到他的弱点,比起他放出的那些并未经过缜密思考不能给素素带来半点伤害的流言,素素的反击,就要犀利精准太多了。 这样的一个女子,当初只差一点,就会成为他的妻子,成为大武朝的皇后。 一直到现在,赵天南都不确定,他对当初猜忌寒素而做出的事有没有过后悔,如果没有那一晚的意外,如果素素没有死在大婚前夕,如果他们真的成了夫妻,如果他们有了孩子…… 这种种的如果,在赵天南心里,描绘出了一幅幅鲜活的画面。 曾经,他是真的有要与她共享江山,并立于世间最高处的打算啊。 他与寒素,相伴了十几年,若说他没有对寒素动过心,那肯定是假话,可再怎么样令人心醉的心动,终归也是比不了江山、天下给他的诱惑。 所以他与寒素,最终还是只能走向陌路,更甚至,是反目成仇,就比如现在。 他们两人,甚至还没来得及正式见面,就隔着这么多的人和事开始交锋,赵天南甚至不因这种情形而愤怒,反而有种莫名的新鲜感。 那是,素素啊…… 许久之后,赵天南才将思绪抽回来,原本因罪己诏一事而产生的愤怒,竟然奇迹般的消退了许多。 可以与寒素过招,他甚至心里还有些高兴。 这第一回合,他算得落败了,既然如此,那就待下一回合再战吧。 赵天南隐隐因这个认知而心情飞扬。 只不过,他却不知道,他再也没有了这样的机会。 位于赵天南右侧方的林公公,虽然低垂着头,但眼角的余光已经足够让他将赵天南的所有神色尽收眼底了。 皇上呵,他是想到皇后娘娘了吧,所以才会如此情绪外露。 林公公能看出来,赵天南待寒素的与众不同,很久以前,他曾有些天真的认为,赵天南至少是把寒素放在心里了的,可最后的结果却是那般讽刺,他怎么会以为,赵天南真的就对皇后娘娘另眼相看呢? 眼中闪过点点冷芒,林公公心里却在得意的笑。 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在他将那莫名流传的流言告诉赵天南时,赵天南会有怎样的反应。 关于太子与含月公主身世的流言,林公公并未得到来自宫外的半点消息,想也知道并不是凤止歌的手笔。 而早在这之前,林公公就已经从凤止歌那里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了,看起来温柔娴雅的宁妃,她怎么就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替别的男人生下子嗣,还充作皇家血脉来养? 一直到现在,林公公都仍记得他当时知道这些时心中的震惊,以及震惊之余的开怀。 这都是报应啊,若不是赵天南在皇后娘娘的酒里下药,他自己又怎么会反遭其害,落到如今这血脉不存的下场。 当初一知道这件事,林公公就准备将这件事在赵天南面前揭露出来,却被凤止歌制止了,虽然不知道凤止歌为何会制止,但林公公仍半句不问的就照做了。 林公公本以为,他会在很久之后才能看到赵天南知道这件事之后的表情,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虽然不是皇后娘娘下的令,但坊间既然已经有流言出现,早晚也会传到赵天南的耳里,他只不过是将那个时间往前提了提,皇后娘娘,想必不会怪他吧? 想到稍后赵天南会有的反应,林公公心里的兴奋有些难以控制。 不过,他随即就敛下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 接下来他要扮演的,可是一个一心为主的忠心奴才…… 而这时的赵天南,已经重新翻开被林公公整理好的奏折,思索起他该如何应对凤止歌的还击。 林公公默立在旁,将赵天南可能要用到的笔墨都准备得妥妥当当,放在赵天南解手可及的地方。 赵天南见状一阵舒心,宫里的奴才数不胜数,却只有林公公一人能事事都设想周到,果然是跟在他身边二十几年,历来忠心不二的老人。 提起笔,赵天南正准备在奏折上批阅,却突然听到林公公那听着有些犹豫的声音。 “皇上,老奴,有件事,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赵天南手上微顿,心里泛起疑惑,林公公进宫这么多年,在他面前说话从来都不曾遮遮掩掩,这次如此反常,又是为何? 将笔重新置于笔架上,赵天南偏过头看向林公公,“有话你就说吧,跟在朕身边二十几年,难道你还不知道朕的脾气?” 林公公面上表情因赵天南的这番话而微微一松,但仍犹豫了许久,才把眼一闭,“皇上,老奴听这几天出宫办差的小宫人们说,京城里这两天突然传出了一个流言……” 赵天南微怔。 乍一听,他还以为林公公所说的流言就是他让人放出去的那个。 可是,先前之事已经以他将顺妃推出去,而顺妃又在冷宫里悬梁自尽而告终,那么,林公公所说的流言,又是指的什么? 莫名的,赵天南的心跳就在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时候,就开始渐渐加速,就好像,他的心先于他的思维察觉到,林公公之后要说的事,对他来说尤为重要。 双手不自觉的握成拳,赵天南沉默着等待林公公继续说下去。 “这个流言,是关于太子与含月公主的……” 才听了个开头,还未听到其中真意,赵天南就觉眼前一阵晕眩,似乎有些承受不能。(未完待续。) 第178章 心绞 太子和含月公主。 坊间会有什么流言与他们扯上关系? 赵天南其实并未猜到林公公真正想说的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心跳一阵急促过一阵。 一手抚额,待那晕眩过去,赵天南才侧过头看向林公公,一字一顿地道:“太子和含月公主,怎么了?” 赵天南并没察觉到,问出这句话时,他的脸色有多难看。 想也知道,这流言里不会有什么好话。 太子和含月公主,一个是大武朝的储君,未来的帝王,另一个是从小被赵天南捧在手心里疼的天之骄女,若非流言的内容足够震慑人心,又怎么会有人冒着没了性命的危险去传那流言? 以赵天南这时的脸色,若是换了宫里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不敢如实将那流言说给他听,但林公公不一样,他就怕不能说给赵天南听。 “皇上,老奴是不信那些子虚乌有的流言的,不过是想着既然出了这等事,怎么也该让皇上知晓才是,皇上听了千万不要动怒,保重龙体为上啊。” 林公公先面带迟疑的给赵天南打了预防针,然后才道:“那流言说,说皇上身体有疾,太子和含月公主,根本就非皇室血脉,乃是……乃是宁妃娘娘与当年皇上身边的某个侍卫……” 不用林公公将话说完,赵天南就已经开始回想起这些年的细微之处了。 在太子出生之前,满宫的嫔妃却无一人有孕,赵天南不是没有怀疑过会不会有问题的根本就是他自己,但是作为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一国之君,他要如何承认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 好在,后来紧跟着,就传出了当时在宫里并不起眼的宁妃有孕的消息。 为了以防皇室血脉被混淆,宫里可是有专人记录妃嫔被临幸的日子,若非宁妃受孕的时间与她承宠的日子一致,赵天南也不会那么快打消心里那个让他很是难以接受的猜测。 没有人知道,在得知宁妃有了身孕之后,赵天南心里有多高兴。 那并不仅仅代表着他即将有自己的骨血,更让他肯定了自己是一个正常男人! 赵天南以为,在宁妃之后,宫里嫔妃应该遍地开花才是,所以根本就没怎么把自己那个生来就体弱的长子放在心上,可他等了好些年,也只有宁妃第二次有身孕,并生下了含月公主。 等到赵载存都十几岁了,赵天南才不得不接受自己这辈子儿女缘浅的事实,不得已在朝臣们的进谏之下立了赵载存为太子。 虽然只有赵载存这么一个儿子,可不知为何,赵天南始终无法对这个儿子满意,总觉得,他的儿子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他的儿子应该是怎么样的呢? 赵天南也想不出来。 赵天南一直都知道,赵载存长得并不肖似于他,可每次看到赵载存的脸,又总会有种隐隐的熟悉感,时间长了,他也只道自己太多疑了,许是他们父子俩总有某些相似之处,所以才会让他有这样的感觉。 可这时,听林公公说起宁妃与当年他身边的某个侍卫,他的眼前却蓦地浮现出一张其实已经有些模糊的脸来。 林战! 然后,赵载存的脸和林战的脸,却重合到了一起。 赵天南到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么多年来都活得跟个瞎子一样,如此明显的事实,他竟然半点没看在眼里。 如此,林战当年离开皇宫后为何会执意领个不入流的闲差,也就都有了答案。 赵天南只觉脑袋里嗡嗡直响。 他很想否认林公公所说的流言的真实性,但赵载存那张与林战相似的脸,却叫他怎么也说不出否认的话来。 他寄予厚望的儿子,以及他宠了十几年的女儿,竟然都是宁妃与林战通、奸生下的野种? 如果宁妃与太子、含月公主现在在他眼前,赵天南恐怕早已经生生将他们掐死了。 林公公说,这个流言如今已经传得京城许多人都知道了,只要一想到往后会有很多在他眼里贱如蝼蚁的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细数着太子与含月公主的真正身世,赵天南就觉心头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绞痛。 伸手按于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一阵强过一阵的绞痛按下去一般,赵天南死死咬着牙,语气凶狠:“有查过这流言是从何而来的吗?” 林公公其实已经在暗处欣赏了赵天南多变的表情许久了,闻言轻轻点头,道:“回皇上,老奴得知京城有这种流言在流传时,就已经让人去查过流言的来源了,但也只查到这流言最初是自那些从各地汇聚到京城的难民口中传出来的,至于这些难民背后操控这件事的人,老奴无能,却是怎么也没能查出来。” 林公公是真的去查过这件事,但就如他所说,那些难民不仅人数多,而且都是从不同地方来到京城的,就算想查,那也真是没地儿查。 当然了,对于这样的情况林公公心里是暗暗赞了那幕后之人一声漂亮的。 林公公本以为,赵天南在这个消息的打击下,再怎么也要吐上两口血的,但如今看赵天南的样子,虽然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唇青脸白了,却还一直好端端的,于是就有些不乐意。 想了想,林公公又问:“皇上,不知道关于这流言,到底要不要处置?” 要不要处置,如何处置,这是个难题。 若是处置吧,那无异于告诉全京城的人流言属实,当今皇上就是生生戴了顶绿帽子在头上,而且还一戴就是二十来年。 可若是不处置,难道就任这流言肆无忌惮的在京城流传?说不定还要从京城传遍整个大武朝。 普通百姓可不会认真思考这流言到底是不是属实的,更别提这本就是属实,指不定过不了多久,百姓们就该指着京城的方向,三五成群的讨论起皇上头上帽子的颜色了。 只要一想到还有这个可能,赵天南就气得想吐血。 他也确实吐血了。 压不住喉间的腥甜,赵天南上身往前一倾,一口鲜血就喷在面前堆了不少奏折的御案之上,远远看去,倒像是这些奏折上开出了朵朵鲜艳的花。 赵天南无法接受,帝王之尊的自己,往后要被他的臣子他的百姓议论是不是被宫里的嫔妃戴了绿帽子,只要一想到那种画面,他就觉得面上火辣辣的疼。 然后紧接着,又一连呕出了好几口鲜血。 赵天南并不是第一次吐血,但他能明显感觉到,这次与前面几次的不同,心口传来的绞痛就不用说了,而且四肢渐渐无力,全身瘫软在龙椅之上,随之而来的是那种什么感觉也没有的麻痹感。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赵天南心中恐慌。 身为帝王,赵天南从来都是强势而威严的,什么时候,他也会恐慌? 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手脚根本就不听自己的使唤,赵天南心中一急,气血翻涌之下,眼前一黑,就陷入了无知无觉的黑暗之中。 昏过去的前一刻,赵天南仍在想,为何,一贯将他看得比一切都重的林公公,在他病发时,只站在一旁看着? 陷入昏迷的赵天南自然不会看到,在他身边扮演了二十几年忠心奴才的林公公,冷眼看着大武朝最尊贵的帝王,像一瘫烂泥一样倒在沾了血污的龙椅之上,面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许久之后,终于欣赏够了的林公公收起不该有的表情,换上满脸的惊慌,一边扶着赵天南一边扬声唤道:“皇上,您怎么了,来人,来人,请太医!” 然后,因赵天南的昏厥,宫里自是一番鸡飞狗跳不提。 …… 凤止歌接到林公公传出来的消息时,已经是傍晚了。 正是盛夏,即使已经傍晚,天色仍显亮堂。 夕阳正西斜,屋里尚未掌灯,橘黄的光线斜斜照在窗边倚着的人身上,在室内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看在人眼中,就有种淡淡的温暖之感。 萧靖北自外归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凤止歌的视线自手中的几张薄纸上移开,转而看向萧靖北,然后浅浅一笑:“你回来了。” 萧靖北回以一笑。 在遇到眼前的女子之前,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当他外出归来时,会有一个人微笑着看向他,说上这样一句简单的“你回来了”。 “嗯。”心中一热,萧靖北的眸光也跟着一暗,然后看向凤止歌手中的纸张,“你在看什么?” 凤止歌闻言扬了扬手中的纸张,唇畔带笑,“宫里传来的消息。” 即使早就已经知道凤止歌在宫里安插了人手,但每次听她这样轻松的说起,萧靖北仍会觉得惊奇。 他想起回来之前得到的消息,猜测着问:“听说今天皇上又病了?因为,那些流言?” 萧靖北自然是听说过那些流言的,不过他并未见过林战,所以也不知道林战与太子赵载存的相貌是不是真如流言所说的那般相似。 那个流言来得突然,内容看似荒诞,但萧靖北总有些预感,恐怕那流言并非无稽之谈。 宫里的情况本就有些不寻常,只怕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从前因无人敢往那方面想,所以也只是为宁妃的好运惊叹一番罢了,如今有那流言从旁佐证,自然会让许多人有恍然大悟之感。 萧靖北也不知该对此作何感想,不过,想起这些年安国公所受的苦,他心里难免的还是涌出几分痛快。 不得不说宁妃的胆子确实够大,不仅敢与当初的青梅竹马偷、情,居然还敢生下两个那人的孩子,还充作大武朝皇室唯二的血脉。 先前这些年宁妃以及太子含月公主有多风光,这之后,他们的下场就会有多凄惨。 皇上,可不是个能容忍这等事之人。 听说皇上今天又被气得吐了血,还召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去请脉,只怕这次是病得不轻。 赵天南这次,岂止是病得不轻。 凤止歌正欲与萧靖北说说赵天南的病情,外面却突然传来李嬷嬷的请示声。 “主子。” 凤止歌轻轻扬眉。 若是没有很重要的事,李嬷嬷是从来不会在她与萧靖北两人独处时前来打扰的。 “何事?”凤止歌问道。 “含月公主来了,正带着人往聆风院里闯,道是一定要见到主子,老奴已经吩咐暗卫将她拦了下来。”李嬷嬷沉声道,就仿佛让人将当朝公主拦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含月公主? 这可真是稀客啊。 不用猜,凤止歌都能知道含月公主这时候来找她是为了什么。 不过,她自认与含月公主也没什么交情,当初告诉她于公公那条线,以及后来带她去林家都只不过是看在那次她没找慕晓晓的麻烦的份上。 看含月公主的意思,莫非还赖上她了? 不过,凤止歌还是决定见见含月公主,于是吩咐李嬷嬷道:“把人都撤回来吧,让她进来。” 李嬷嬷应声退下。 含月公主来得很快,快到萧靖北本准备去书房腾出地方让凤止歌与含月公主见面都没来得及,就见穿着一袭大红遍地金裙裳的含月公主冲进了屋子。 许是太过心急,含月公主眼里只有凤止歌一人,压根儿就没看到还有萧靖北这个大活人。 她疾步来到凤止歌身边,略显冰凉的手握上凤止歌的小臂,急切的声音中带着微不可查的哀求:“凤小姐,你帮帮我。” 哪怕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在今天之前,含月公主也从没想过,有一天,像凤凰一样骄傲的她也会像这般对着另一个人哀求。 她其实早就知道的,若是没有了公主这个身份,她根本就什么都不是,但她也没想到,身世被揭露的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早到叫她毫无准备。 真的事到临头了,她才发现,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应对父皇可以预见的怒火的手段,若是想不出法子,只怕他们母子三人,就只能在父皇的怒火之下化为飞灰。 所以,她才会如此着急的赶到安国公府来。(未完待续。) 第179章 中风 含月公主其实也不知道她心底那凤止歌可以帮到她的直觉从何而来,但莫名的,她就是如此认定了凤止歌有办法帮她。 她冲到安国公府来,其实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 就算她的直觉有误,以凤止歌与寒家的关系,她总有可能帮到她,不是吗? 想到这些,含月公主更是热切地望向凤止歌,期待着凤止歌给出她想要的答案。 “我知道你的来意。”凤止歌看向含月公主,表情依然淡淡的,“如果你是担心你以及宁妃太子的安危,我想你根本就没有必要来找我。” 含月公主一怔,然后第一反应是凤止歌不想帮她,心中一急,她一把抓住凤止歌的手腕,急切地道:“凤小姐,我知道你能帮我,你帮帮我,我……求你了。” 生平第一次,含月公主说出了“求”这个字眼,从明月一般的天之骄女,变成如今只能做出这等乞求姿态的普通人,这其中的落差,恐怕只有她自己才能知道。 她心里反射性的涌出一股难堪,不过想到自己和母妃皇兄如今的处境,她又将那些难堪生生压了下去。 只要能让母妃和皇兄安危度过这一劫,她的姿态放低些又有什么有关系? 如今本就是她需要凤止歌的帮助不是吗,更何况,她那天之骄女的身份本就是假的,撇开这个公主的身份,凤止歌本就是她只能仰望的存在。 只要能留住母妃和皇兄的的性命,这些,又能算得了什么? 于是,含月公主神情之间多了几分坚韧,她重重地道:“凤小姐,我求你帮帮我,只要能保住母妃和皇兄的性命,你叫我做什么都行!” 含月公主是真的豁出去了,她也确实是这样打算的。 不过,萧靖北听了她的这番话,却略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 一是不满含月公主用这种话来变相的逼凤止歌帮她,二来则是因为含月公主对凤止歌的称呼。 凤小姐。 他与凤止歌已经成亲这么久,难道含月公主不应该唤止歌一声世子夫人吗? 萧靖北的不满表现得太过明显,哪怕含月公主这时一心只等着凤止歌的答复,也都注意到了他外露的情绪。 虽然不知道安国公世子为何对自己不满,不过对这时的含月公主来说,得到凤止歌的帮助才是最重要的事,所以她又重新眼含期待地看向凤止歌。 凤止歌失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将手中的纸张往含月公主的方向递了递。 “不是我不帮你,而是如果你是担心你的好父皇清醒之后会做些什么,那你确实不需要我帮忙。” 含月公主迟疑着接过凤止歌递来的纸张,但在看清纸上记载着的内容时,心里震惊之下只顾着一行行往下看,直到看到最后一行。 情志郁怒,心火暴甚,引动内风而发卒中。 每一个字含月公主都认识,可当这些字组合在一起…… 意思是,她的父皇,因为肝火过甚而,中风了? 所以她自从得知消息之后就一直畏惧着的父皇,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半身不遂、口舌歪斜,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病人? 而且依太医所言,好转的可能性很小,以后可能会一直躺在病床上不能言不能动。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含月公主都有些无法相信。 凤止歌因含月公主的反应而微微一笑,凤眼向上挑了挑,她道:“你瞧,你根本就不需要担心,你的父皇,如今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又怎么可能下旨处置你以及宁妃太子呢?” 含月公主闻言看向凤止歌。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凤止歌在说到父皇时,语气中有些淡淡的嘲讽以及冷意,就好像,她与父皇,不仅是旧识,而且还是敌人,所以她正因为父皇的突然生病而非常满意。 甩了甩头,含月公主将这揣测抛到脑后,然后就听到凤止歌那似乎带着某种魔力的声音。 “你有没有想过,只要你的父皇醒不过来,那太子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太子直接摄理朝政,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再拖个三两年,待你的好父皇闭了眼,这天下,还不就是太子的了?”凤止歌把玩着颊畔一缕发丝,似乎漫不经心的道。 含月公主因她的这些话而瞠圆了眼。 若真如凤止歌所言,父皇病得不能动不能言,那她确实无需担心父皇会要了他们三人的命,而只要父皇一天没有好转,那么,即使有那个流言在,皇兄也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甚至,以父皇如今病重的样子,根本就无法处理国事,若他们的胆子够大,更是可以借此机会让皇兄顺理成章的登基称帝,彻底杜绝她一直以来所担心的问题。 不得不说,这个想法对她来说是极具诱、惑性的,只要皇兄真的登基为帝,那这世上就不可能再有人能动得了她以及母妃,他们三人的安全自然是无虞了。 可是…… 这个念头在含月公主脑中只一转就被她压下了。 虽然她从来不关心政事,可是她也知道,她想得简单,但这件事真要做起来却太难了。 太子身后并没有一力扶持他的朝中重臣,就算有那么些维护大武朝正统的老臣往日里支持着他,那也是看在太子是皇室唯一血脉的份上,如今既然众人对太子的身世存了疑,这些人又怎么可能还毫无保留的继续支持他,至少也会先就流言的内容调查一番,一旦让太子和林战出现在一起,只他们那相似的面容,就足以叫所有人明白事实的真相。 到时候,太子不但不可能登基为帝,还会被治个混淆皇室血统的罪。 真到了那种处境,无论赵天南能不能醒过来,无论是宁妃还是他们兄妹,都断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深吸一口气,含月公主自那些想象中回过神来,她定了定神,道:“凤小姐,我与皇兄的身世,你早就知道不是吗,这太子和公主的身份,于我们来说,都只不过是覆于面上的一层皮而已,一旦将这层皮撕下来,还会有几人会不在乎面具之下我们的真面目呢?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们如今也不敢肖想那些本就不属于我们的东西,我们只是想继续活下来而已。” 含月公主一口气将话说完。 果然,放下那些本就不该期待的东西,她只觉心里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若能抛开这看似高贵的皇子公主的身份,虽然他们也许不能再如从前一样过着最风光的日子,但在找回自己之后,他们至少也不用再为明天还能不能活下来而担心。 含月公主相信,她的哥哥,也一定会如此选择的。 凤止歌偏头打量着含月公主,确认她说的是真心话,心里于是对她多了几分赞赏。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含月公主一般能看清自己的位置的,若是换了其他人处在含月公主的位置,恐怕更多的人会选择铤而走险,用自己的命去赌那个登临天下之巅的可能。 想登得越高,必然要做好摔得越惨的准备。 就如含月公主所想的那般,若太子真打算趁着赵天南病重而妄想掌控朝政,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别说朝中百官会不会容忍身世不清不楚的太子登基,单是寒家,以及凤止歌和寒老爷子,就不可能任太子为所欲为,他们苦心策划了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替他人作嫁的。 所以,对含月公主的选择,凤止歌是极为满意的。 因为满意,是以凤止歌并不吝惜帮上含月公主一把。 站起身,凤止歌随意向含月公主的方向踱了几步,明明她只穿着普通的家常衣裳,但在含月公主眼里,她眼前的女子,却仿佛是翱翔九天的鸾凤,昂着头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这样的姿态,是从前含月公主在旁人面前展示出来的,如今却换成了她看着凤止歌如此傲然而立。 但奇怪的是,含月公主心里却没有半点的不忿。 第一次见到凤止歌时,她还是高贵而骄傲的大武朝公主,那时她就隐隐察觉到了,这个比她还要小一点的少女虽然看似清淡,但她骨子里的骄傲只怕不比自己来得少。 若不是有这样的认同,天之骄女的含月公主,又怎么可能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对凤止歌存了好感。 如今看来,她当初果然是没有看错的。 从恍惚中抽回思绪,含月公主就听到了凤止歌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既然公主有此决断,那我也不与公主兜圈子了,公主的请求我应下了。”凤止歌面容平淡的说出让含月公主松了一口气的话,然后意有所指的道,“皇上因肝火过甚而引发中风,太子心忧皇上龙体,在皇上跟前尽孝了一天一夜之后,也跟着一病不起,从而引发旧疾薨于东宫。至于公主和宁妃娘娘,你们可以选择自己的死法,公主以为如何?” 含月公主一怔。 然后略带了些怅然的轻轻点了点头。 以她和太子的身世,事发之后,他们必是不可能再继续呆在宫里的,她也确实不知道他们还能以什么身份呆在宫里。 可是,到底她在宫里呆了十几年,在这里,她做了十几年高高在上的皇室公主,骤然要离开,心中有不舍也是再所难免。 但只片刻,含月公主就将这点怅然压下了。 不是她的,再如何都不会属于她,她又何必为那些不属于她的东西而留恋呢? 敛下所有不该有的情绪,含月公主点点头,“这件事,我回去之后会尽快与母妃和皇兄商量的,准备好之后也会尽快给你回信。” 凤止歌点点头,心里颇为赞许。 比起太子赵载存来,含月公主性格无疑要更为果断些,认得清形势,且一旦做出决定就再不会多想。 “公主放心,这件事我既然应承下来了,就不会再改变。”凤止歌道。 含月公主心头一松。 自从知道京城有那样的流言在流传,又得知父皇很有可能是因为知道了这个流言而昏迷,她就一直在为宁妃,为太子,也为她自己的将来苦心谋算,如今终于得到了这样一个最好的结果,疲惫后怕才齐齐找上门来。 既然已经得到了凤止歌的承诺,含月公主也不再多呆,想赶着回去与宁妃和太子商量这件事,她与凤止歌道了别,才往外踏了两步,却又突然顿住,回过头道:“凤小姐,以后不用再称我为公主了,我叫赵红妆,姓氏是父皇给的,以后必然不能再用,下次见面,凤小姐可以叫我红妆。” 说完,含月公主,不,应该是赵红妆再不停留,转身疾步离去。 而凤止歌,看着赵红妆的身影渐行渐远,唇畔慢慢便带了些笑意。 到这时,被赵红妆忽略了个彻底的萧靖北,才略带些委屈地蹭到凤止歌身边,双手环着凤止歌的肩抱了好一会儿,才又抬头。 “皇上,中风了?”萧靖北的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在旁听了这么久,一直到现在,他都没完全接受这个来得突然的消息。 赵天南的身体虽然这一两年里变差了些,可是平时看起来也绝无病弱之感,如今这般突然的中风,还变成这不能言不能动的样子,可见太子与含月公主的身世给他带来的冲击有多大。 凤止歌点点头,“是啊,中风了。” 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满足。 事实上,凤止歌也没想到赵天南会在知道太子与含月公主的身世之后会中风。 如今看来,她先前准备的许多后手都用不上了,对付一个中了风只能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出来的赵天南,比之从前,可不是简单太多了。 若是早知道这件事对赵天南的打击有这么大,她早就在回到京城的第一天就将这件事捅出去了。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罢了,若没有先前几件事打击得赵天南身子骨变弱,只凭太子与含月公主的身世,恐怕并不足以让赵天南变成这样。 不过,无论如何,在辛苦了这么久之后,她总算是赢来了收获的时刻啊……(未完待续。) 第180章 心跳 赵天南中风一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早在赵天南昏迷之后,林公公让人请了太医过来,然后那些太医就再没有踏出过赵天南的寝殿一步。 是以到如今,宫里的人都只知道赵天南又因动怒而发病,却不知他的情况到底如何。 就在赵天南病发当天,林公公就领了旨去了寒家宣寒老爷子入宫,寒老爷子出宫之时神色略有些沉重,手中还握着他将在赵天南病愈之前总领朝政的圣旨。 寒老爷子本就是内阁首辅,在太子处境尴尬的时候,由他来暂时处理朝政本也是极为寻常的事,所以朝中百官倒也没有因为赵天南的病重就乱了阵脚。 而凤止歌,虽然一直没有亲眼去看看赵天南现在的样子,但也一直有注意宫里的消息。 据林公公所说,赵天南的中风后遗症很是严重,不仅半身不遂难以动弹,而且还口舌歪斜,连句清楚的话都说不出来。 用林公公的话来说,要是被赵天南那些将他视作是天神下凡的臣子们看了他现在这副模样,指定会以为这是哪个穷山旮旯里跑出来的穷酸老头子。 凤止歌听了于是唇畔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来。 用一句后世的话来说,凤止歌现在的心情,就是看见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凭心而论,她早就只将赵天南当作是一个曾经背叛过她的陌生人了,所以对他自然算不上恨,不过到底被背叛算不上什么好的经历,虽然已经不在意,但想起来总会觉得有些膈应。 好在,如今的赵天南已经彻底没了翻身的可能性。 扬唇一笑,凤止歌吩咐李嬷嬷道:“阿芜,你去准备一下,咱们,也该去见见阔别已久的老朋友了。” 李嬷嬷闻言眼中一亮。 自从知道赵天南中风了,这几天李嬷嬷是做梦都想去亲眼看看他如今是副什么德性,这时得了凤止歌的吩咐,自然心中很是欢喜的依言退下,替凤止歌打点起行装来。 李嬷嬷才刚退下,早起晨练回来的萧靖北回屋听到了两人对话的尾音,有些疑惑地问道:“止歌,你要出去?” 凤止歌抬头看向萧靖北。 萧靖北这里穿着一身白色的劲装,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就算是清晨,也难免沾上几分热气,刚结束晨练的萧靖北身上的汗浸在白色的劲装上,让那薄薄的衣料紧紧贴在他精壮的身体上,更显得他的身材颀长壮硕。 他的额上还挂着几颗黄豆大小的汗珠,凤止歌看过去时,正好有一颗汗珠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滑下,滑过下巴,滑过颈间,最后没入衣裳深处。 被凤止歌这样盯着,萧靖北眼中不自觉的就黯沉了几分,一双眼骤然深沉得仿佛两个小黑洞一般有着吸人的魔力。 凤眸微闪,凤止歌点了点头,“我要进宫一趟,有个老朋友,许久不见了。”凤止歌说得意味深长。 “进宫?”萧靖北这样问着,反射性的就想起了那次凤止歌问他的那句话。 如果我说我是当年的寒素,你信吗? 他当时给了凤止歌一个肯定的答复。 若是旁人说这个“信”字,只怕就算嘴上如此说了,心里定然并不以为然。 可是,萧靖北是真的信。 他知道凤止歌心里一直藏着一个秘密,但在凤止歌开口之前,他也没想到,原来这个秘密会如此让人惊异。 他从来都知道他的止歌身上有许多的不合常理,可当这一切有了一个她就是当年的寒素的前提,那些不合常理之处,立即就变得合理了起来。 因为相信,所以一听凤止歌说要进宫,萧靖北立马就猜到了她要进宫去见谁。 当年寒素的死因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几个人知晓,就连寒老爷子及寒家人,当初也只知道寒素在大婚前夕突然暴毙于宫里,甚至没来得及看到寒素的遗体,赵天南就急急忙忙的将人葬到了皇陵里。 这样反常的情形,若说这其中没有什么猫腻,自是谁都不信的。 萧靖北与凤止歌成亲也有一段时间了,凤止歌又从来都没有刻意避开过他,所以该知道的,他也早就知道得差不多了。 遥遥想起那次寒老爷子所说的那句“你比他强”,他最初时并不知道寒老爷子是在拿谁与他对比,但这疑惑在那个关于信与不信的问题之后迎刃而解。 原来,在他的对立面站着的,是大武朝的君王。 比起赵天南,他出现在凤止歌面前的时间,要晚了二十几年。 所以,哪怕凤止歌也明确给出过“你确实比他强”的话,萧靖北在那之后仍有些淡淡的不安,甚至于在听到凤止歌要进宫时,心里跟着一紧。 “我跟你一起去!” 这句话未经大脑思考就脱口而出。 话一说完,萧靖北心里就有些后悔与懊恼,更唯恐凤止歌会因此而觉得他不信任她。 不过,转瞬,他就将这后悔与懊恼都丢到一旁,两个跨步便来到凤止歌面前,也顾不得自己晨练之后还未来得及清洗,就一把拉过凤止歌,给了她一个带着汗意的拥抱。 夏日的衣衫本就单薄,凤止歌只觉自己被一股淡淡的热气所包围,那热气中夹杂着的点点湿意隔着衣衫贴在她身上,叫生性喜洁的她略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 她抬手,正准备推开萧靖北,却又蓦地停了下来。 掌心触及之处,和炙热的温度一起传来的,还有面前男人那略显急促的心跳。 咚,咚,咚…… 就像他的胸膛里有一只小鼓般,那鼓点还随着她的触摸一点点变得急促且有力起来。 凤止歌收回原本想要推拒的力度,掌心静静地感受了那心跳一阵,然后双手顺着萧靖北的腋下往后滑,直到环抱住男人的腰身,将自己完全缩入他的怀里,然后,她略有些迟疑的将耳朵贴到男人还泛着潮气的胸膛上。 这样如小鸟依人一般的姿态,于凤止歌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 许是因为耳朵贴得太紧,原本应该算是微不可闻的心跳声,在凤止歌此时听来,却觉得每一声都仿佛有着能震动人心的力量。 伴随着那稳定而有力的心跳声,也不知为何,凤止歌那因马上就要与赵天南正式相见而略有些躁动的心情,就这样一点点平静下来。 因为这三世为人的经历,哪怕凤止歌已经与萧靖北成亲了这么一段时间,但一直以来,她却从并将萧靖北放在与她同等的高度,在她眼里,萧靖北更像是一个孩子,一个晚辈,她也习惯了有事无事的就去逗弄他两下,并以他局促的反应为乐。 可方才那一瞬间,她仿佛从萧靖北那心跳声中,听到了某些他从未开口说过的东西。 那许是一种情绪,一种信念,说不清道不明,却分明在向凤止歌传达着萧靖北的坚定。 莫名的,凤止歌就觉有些安心。 所以,对于萧靖北那脱口而出的要求,她收回方才即将出口的拒绝,转而点了点头应道:“好,那,就一起去吧。” 萧靖北闻言心中一喜,然后突然细细将凤止歌打量了一遍,明明什么都与从前一样,但他总觉得,就在之前那瞬息之间,有些什么,好像变得与从前不一样了。 凤止歌并不理会萧靖北那表露于外的疑惑,因先前那个拥抱,她身上也沾了不少萧靖北的汗迹,于是两人先后沐浴,然后才坐在一起用了早膳。 早膳很简单,两样养生的粥品,再加上几碟爽口的小菜。 萧靖北以为,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如今赵天南终于再不能翻身,凤止歌应该会很急切的想要见到赵天南才是。 可是,与他所想的不同,凤止歌不仅没有表现出半点急切,她慢悠悠的用完了早膳,之后又看了一上午的账册,直到午时快至,她才合上账册准备更衣入宫。 待两人一切准备妥当,上了安国公府的马车,凤止歌才看了萧靖北一眼,“你很奇怪我为什么一点也不急?” 萧靖北点点头。 凤止歌今天进宫可不是以臣女、臣妻的身份去觐见赵天南这个帝王的,正好相反,她是要在赵天南面前展示自己胜利者的姿态,所以她并未按品大妆,而只是挑了一身看着极为清爽怡人的湖蓝长裙。 车厢内,有缕缕阳光从车帘晃动间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凤止歌的衣裙上,淡淡的蓝色随着阳光轻轻跳动,仿佛一汪流动的清泉。 伸出双手接住带着热意的阳光,凤止歌看着自己那在阳光的映衬下更显白皙的手心,轻轻一笑,“如今该着急的,可不是我,再则,赵天南这几晚都因病痛而不能安寝,所以昨晚太医特意用了些安神的药,好让他能睡个好觉,药效只怕得到正午时才能过,我就算再心急,难不成还要早早入宫在他病榻前守着?” 萧靖北默然无语。 他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夫人不是寻常人,可每每听她如此轻描淡写间就将宫里的所有动态了解得一清二楚,他仍难免的有些震惊。 “你猜猜,赵天南发现睁开眼时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会是什么感觉?” 凤止歌笑着提问,那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 无论如何,她与寒老爷子谋划了这么久,如今既然赵天南先一步挺不住,今天的见面之后,他们是势必要分出个高下的。 二十几年的恩怨,在今天之后总算会有一个结果,只是想想,凤止歌都觉有些轻松。 相信,如今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赵天南,也是如此想的吧。 凤止歌与萧靖北都没有再说话,但两人在这沉默之中,却并觉尴尬,反而都觉这样的安静有种难言的悠然。 马车就在这一路的安静之中驶进皇城。 宫墙之内是不准马车驶入的,就算有女眷入后宫面见太后皇后,也都只是拿了小辇接送,但这一次,凤止歌与萧靖北所乘坐的马车,却在宫门守卫们的视而不见中悠悠驶进了宫,一直驶到了乾清宫外,才停了下来。 待马车停稳,萧靖北先一步跳下去,然后伸出手,将凤止歌扶了下来。 凤止歌站定之后,抬头望着乾清宫那堪称宏伟的大门,面上不由有些怅然。 上次来这里,还是寒素身死的那一天,一晃眼,她阔别这里,就已经有二十几年了。 不过,再来到这里,能看到不可一世的赵天南像个废物一样躺在病床上,想想都够叫人高兴了。 凤止歌于是抿唇一笑,然后主动握住萧靖北的手往里走。 乾清宫乃是赵天南的寝宫,更是帝王平时办公所在,历来是皇宫里防卫最为严密的所在。 当然了,这说的是赵天南病重之前。 就是如今,因为赵天南在乾清宫里养病,里面来往的宫人着实不在少数,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就得了吩咐,这些宫人看到明显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凤止歌与萧靖北之后,只是微微一惊,紧接着就把两人当作是空气一般视而不见。 虽然二十几年没有来过,但凤止歌对乾清宫本就极为熟悉,领着萧靖北没用多久就来到了赵天南的寝殿外。 帝王的寝殿很是开阔,两扇朱漆大门正大开着,叫人从门外就能看到躺在龙床上的赵天南。 作为君王的赵天南病重,他的寝殿里本该是太医与宫人齐齐候着才是,但这时,殿内却是空无一人,若不是赵天南偶尔在睡梦里轻轻哼上两声,那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凤止歌握着萧靖北的手,正准备往里走,萧靖北却轻轻往后扯了扯她的手。 嗯? 她略带着疑惑看向萧靖北。 萧靖北紧紧捏了捏凤止歌的手,然后缓缓松开,道:“我在外面等你。” 若说萧靖北对寒素与赵天南之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点也不好奇,那定然是假的,可是比起过去的寒素,萧靖北更看重的是现在的凤止歌。 凤止歌微微一怔,冲着萧靖北露出一个暖心的笑容,然后不再停留,朝着躺在床上的赵天南一步步走去。(未完待续。) 第181章 相见 赵天南睡得很不安稳。 哪怕在安神药物的作用下,他摆脱了连续几天的无法入眠,但真正睡着之后,他却宁愿自己像前几天一样失眠。 他其实并不记得自己都梦到了些什么,但他在梦中,似乎走过了很长一段岁月,而且一直追逐着同一个背影不停的奔跑,奔跑。 跑到最后,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他追逐了许久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他再也无法触及。 他伸手向前,想要抓住什么,但最后只抓住一片虚无,留下一阵锥心的疼痛。 然后,赵天南蓦地清醒过来。 眼前一片黑暗,他用尽了力气想要睁开眼,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以往像呼吸一般轻松自如的动作,如今做来却仿佛眼皮上压了两座沉重的大山一般。 赵天南又挣扎了一番未果,于是只静静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然后无法抑制的又沉浸回方才那梦带来的余韵里。 梦醒了,但那心痛,却一直停留在他心里。 人一清醒,先前发生的事就一幕幕浮现在赵天南脑海里,那心痛,也就跟着越来越让他无法忍受。 他是堂堂天子,坐拥江山二十几年,他一直志得意满,唯一遗憾的就是唯一的儿子并未达到他的期望,只是个开拓不足,甚至连守成也让人有些不放心的平庸之人。 可他再怎么不满意,那也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同样希望他能将赵氏子孙的血脉传承下去,让赵氏子孙世世代代的稳坐皇位。 但如今…… 这个并不得他欢心的唯一的儿子,甚至他宠了十几年的女儿,竟然都是宁妃那贱人与旁人私通的产物? 只要一想到这不仅是事实,如今还传得人尽皆知,赵天南就气得额间青筋毕露。 宁妃,这贱人,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赵天南双拳紧握,手背上青色的脉胳随着他的情绪时隐时现。 他要让那贱人,还有那两个贱种,都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心里的恨意化作怒滔,赵天南张嘴便要唤人。 来人! 他想要这样叫。 可是,话到喉边,最终说出口的,却只是含糊不清的呓语。 “啊啊……” 听到自己的声音,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那一瞬间自赵天南身体里抽离。 他就像是一滩泥一般,只瞬间就彻底软倒在龙床上,龙床还是以前的那一张,但躺在上面的赵天南,却从一个健康之人,变成了如今只能躺在床上,连动一下手指都艰难异常的老朽之人。 赵天南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病了好几天了。 中风! 从前的赵天南又怎么会想到,站在大武朝之巅的他,有一天会变成这副模样。 熟悉的绞痛再次自胸口处传来,当那疼痛渐渐到了让赵天南有些难以忍受的程度时,许是在疼痛的刺激下,他蓦地一个激零,然后睁开眼来。 入眼之处,是熟悉的明黄色帐子。 因看到熟悉的东西而微松了一口气,赵天南接着就觉得寝殿里有些不对劲。 他知道自己病得很重,这些天每一次醒过来,身边都必定有太医及宫人不眠不休的照看着,可这一次,这偌大的寝殿里,居然空荡荡的没有半点声音。 心中存了疑,然后,赵天南那双略显浑浊的眼中,便看到了一抹淡淡的蓝影。 就在床畔不远处,这时正立着一名女子,她正背对着赵天南的方向,那背影明明是赵天南从前没有看到过的,但不知为何,他心里就是冒出一股熟悉感。 她静静立着,从赵天南的角度看过去,她的身影正好与寝殿大开的大门重合在一起,门外那明媚的阳光仿佛一幕炫烂的背景,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不切实的虚幻感,也让赵天南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啊啊……” 你是谁? 许是察觉到赵天南醒过来了,也有可能是听到赵天南那微弱的声音,那女子缓缓转身,露出那张赵天南其实只见过一次,却早已铭刻在心的容颜来。 因老迈病痛而显浑浊的双眼猛然瞠大,赵天南仿佛见鬼了一般,若不是还在病着无法自由控制自己的表情,只怕他这时的表情会惊骇成一种很夸张的程度。 那道身影,自然便是凤止歌。 她回过身,看着正“嗬嗬”喘着粗气却偏偏动弹不得的赵天南,然后冲着他极尽柔和的微微一笑。 明明是很友好的一个笑容,但看在赵天南的眼里,却显然比恶鬼还要让人惧怕。 “素素!” 很奇异的,说什么都显得含糊不清的赵天南,这时却清晰的吐出了这两个字。 在知道凤止歌就是当年的寒素之后,赵天南其实不只一次设想过两人正式见面时的场景,可无论他怎么想也没有想到,他们真正见面时,会是在这样的处境之下。 然后,他那狂跳的心猛地一顿。 这里是他的皇宫,素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她是想来报当年的仇? 她想趁着自己病重,好杀了他? 是的,当年是他背叛素素在先,哪怕那毒并不是他下的,但以素素的脾气,她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不行,他是大武朝的皇帝,他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才算是把皇位坐稳,他不能死,他还要看着大武朝变得更强盛,他还要赵氏子孙日后在太庙中看到他的画像就为之骄傲! 他怎么能死在这里? 死亡的威胁之下,也不知道哪里涌出一股力气,借着这股力道,赵天南猛一翻身,却不防用力过猛,一下子从床上翻倒在地,在地上滚出两圈之后,这才仰面倒在了地上。 他想要爬起来,想要在素素对他下手之前赶紧离开这里,但无论他怎么努力,最多也只是动了动手指头,再也不能移动分毫。 虽然是盛夏,但地上仍显得很是阴凉,透过那透气性极好的轻薄衣料,赵天南能感觉到地上传来的冰凉。 但,更让他一颗心如坠冰窖的,却不是地上的凉意,而是那走到他面前且蹲下来看着他的女子。 “啊,你终于醒了啊。”凤止歌蹲在赵天南跟前,长裙随着她的动作拖在地上,也微微从赵天南手指上扫过,让他指尖也跟着轻轻一动,“我已经,等了你好久了。” 简单的话,这时却显得格外的意味深长。 这仿佛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之间的寒暄,却叫赵天南双眼为之一抖,“啊,你……” 你想做什么? 赵天南竭尽所能,依然不能说出完整的字句。 他的反应显然取悦了凤止歌。 她手肘撑在膝盖上,两掌托着下巴,像个顽皮的小女孩儿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一眨不眨的欣赏了赵天南这副狼狈样子许久,唇畔还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纤长的食指在赵天南那因病痛而显得苍白的脸上戳了戳,凤止歌摇摇头,“赵天南,你看看你,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以前,你怕是从来没有想过,你也会有这样一天吧?” “你看看,面色惨白,身形佝偻,这还是咱们大武朝英明神武气势不凡的皇上吗,啧啧,最让人可叹的是,咱们的陛下如今竟然连翻身这样的动作都做不了了,真真是让人惋惜啊。就是不知道,咱们的皇上,在像个婴儿一样要由旁人把屎把尿时,心里会有怎样的复杂感受……” 说话的同时,凤止歌的视线将赵天南浑身上下一一扫了一遍。 赵天南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在他眼中清冷话少的素素,也能说出这样让人听了恨不得立马死在她面前的恶毒话语来。 但是,蝼蚁都尚且偷生,更何况是赵天南这个皇帝了。 哪怕心里再怎么羞愤欲死,赵天南都仍挣扎着想活,他一边与自己那半点不听使唤的身体争斗,唯一能自由活动的眼珠,更是不住的左右游移,仿佛这样,他就能离眼前的女子远一点,再远一点。 凤止歌的眼中染上笑意,明知赵天南心里在想些什么,却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你别着急,我既然来了,就没想过这么快就走,会好好与你叙叙旧的,你就安心吧。” 赵天南心里着急,偏生又不能动弹分毫,只能使劲把眼珠往上翻,只露出那满是血丝的眼白,明显是在反驳凤止歌的话。 凤止歌见状便呵呵一笑,然后伸手在赵天南有些微向里凹的脸颊上轻轻拍了拍,发出轻微的“啪啪”声响。 “呵呵,好了,咱们好歹也是这么多年的老交情,我就不逗你玩了。”凤止歌道。 哪怕动弹不得,在听到“逗你玩儿”这样明显带了轻视的字眼,赵天南的一双老眼也仍露出些凶狠。 “怎么,你觉得不甘心?不认同?”凤止歌说着话,眼中便泛了些冷意,手上的动作便改拍为掐,“可是你看看,如今的情况,你就算再怎么不满意,好像也只能任由我逗着玩儿呢。” “嗬嗬嗬……” 你住口! 凤止歌又是一笑,她缓缓收回手,然后掏出一张丝帕轻轻拭着方才与赵天南的脸接触过的手指,仿佛手上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 这个动作,自然又让赵天南气得额间的青筋都似要爆开一般。 好整以暇的将手擦拭完,凤止歌将那洁白无暇的丝帕随意往赵天南身上一丢,“你看看,咱们好歹也是相伴了十几年,哪怕二十几年未见,也总存了些默契,你方才,一定是想叫我闭嘴吧?” 不待赵天南有所反应,凤止歌似是脚蹲麻了一般站起身,再看向躺在地上的赵天南时,天然的便带了些居高临下的气势。 “赵天南,你往常不是最会看形势的吗,怎么做了这二十几年的皇帝,如今反倒是看不透了,你以为你如今还有对我说不的权利?你信不信,我今天就算是在这里亲手把你掐死,明天全大武朝的人也只会知道,大武朝的开国皇帝病重驾崩?”凤止歌说话的同时,穿着小巧绣鞋的脚,也踏上了赵天南的胸膛。 从来没有人,能对大武朝的主宰做这样无礼的事! 赵天南浑身轻轻颤抖着。 他相信,他怎么能不相信。 早在看到凤止歌独自一人出现在自己的寝殿里时,赵天南就已经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样的形势了。 若不是有了万全的把握,向来行事周全的素素,又怎么会深入禁宫出现在他面前? 他只是恨啊! 二十几年前,他亲眼看着眼前的女子在他怀里断绝生气,虽然他的本意其实并不是要她的命,虽然那致命的毒药并不是他的,可是看着那叫他又爱又怕的女子最终走向死亡,他心里悲伤的同时,其实也是松了一口气的。 就仿佛,他终于将压在身上十几年的一块巨石,给挪开了一样。 也好像,笼罩在他身上十几年的阴影,突然就在阳光之下尽数退散,然后再不可见。 明明她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再回来! 在心里愤恨的吼出这句话,赵天南才终于看明白自己的心。 这些年来,虽然他不允任何人在他面前提及寒素这个名字,但他总会时不时的就想起当年还有这样一个在他心里烙下深刻印记的人。 甚至,因为当年她临死前留下的那句话,赵天南还曾隐隐有过期盼,期盼那个从来都只大步向前,让他追得有些无力的女子,能够重新再回到他身边。 有了这样的的期待,他还不只一次的想过,会不会有某一天,他和她,在某地再次相逢时,相视一笑,心中欢喜。 他以为,他是留恋当初那清淡又傲然的女子的,他是希望她再次回到他的生命里的。 可到这时,他才突然看清,他其实从来没有真正希望她回来过,他甚至对于她归来的可能性都心存恐惧,他一直以来所追逐的,其实只是他自己描绘出来的一个影子。 是了,他当初就已经被寒素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在唯我独尊了二十几年之后,他又怎么能容许,再过回当初那种日子? 他是冷酷的帝王,心中又怎么会存有他自以为的柔情? 赵天南猛然闭上眼,仿佛突然之间苍老了十岁。(未完待续。) 第182章 释疑 赵天南默然闭眼,凤止歌也跟着沉默不语。 好半晌,凤止歌突然轻声一笑,“赵天南,自从重新睁开眼的那一天,我就一直在想我们再见面时会是什么样子,我本来以为我一定会以胜利者的姿态对你说许多话的,可现在,突然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凤止歌说得很自信,自信她必将以胜利者的姿态重新出现在赵天南面前,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赵天南因凤止歌的这番话而重新睁开眼。 凤止歌绕着赵天南走了一圈,裙角微扬间让人充分感受到她行止之间的优雅。 “这些年,你只怕都以为你才是这天下逐鹿的最后胜利者吧,可是看看如今,哪怕我什么都不用说,就已经足够分出胜负了。” 微弯着腰,凤止歌拉近与赵天南之间的距离俯视着他,“你看看,你如今已经变成这样一个活着却比死还难受的糟老头子,而我,却还如此年少,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你还觉得你赢了吗?” 赵天南说不出话,他也确实无话可说。 事实上,若是在赵天南中风前,他也许会对凤止歌的此番言论嗤之以鼻,毕竟那时的他为天下之主,坐拥最美的江山,将天下人都狠狠踩在脚下,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风光。 可在他中风只能被动躺在床上之后,他的想法却不知不觉间就有了改变。 他如今还是立于万民之上的至高君王,却只能在病痛的折磨与死亡的阴影之下苟延残喘,便是再怎样的风光,到此时,他又有何心情去享受? 所以,自打凤止歌出现在他面前,他心里就总有种自惭形秽。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让凤止歌看到自己现在这副老朽的样子。 当年他们并肩而行十几年,可现在,一个躺在床上行将就木,另一个却正值青春年少,可以肆意到让赵天南嫉妒的享受大把的美好年华。 这本来就是一种天大的讽刺。 似乎看出来赵天南对这个话题的抗拒,凤止歌也不再就这个问题多言,而是转到那个令赵天南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话题之上。 “你现在心里是不是特别疑惑特别不甘心,为何好不容易将江山拿到了手,为何最后却落了个没有子嗣可以继承这江山的局面?” 凤止歌可是特别乐于助人的,赵天南对这个问题如此在乎,她当然乐得将一切原委都告诉他。 果然,听到凤止歌说起这件事,赵天南又是一阵激动,眼神也跟着变得凌厉起来。 这是他赵天南一生之中最大的耻辱! 不过是一个仰他鼻息生活的小小妃嫔,居然有那么大的胆子与宫中侍卫私通,更大胆到将两个小贱种生下来冒充皇家血脉! 赵天南当初对太子赵载存有多大的期待,他这时就有多痛恨,他这些年对含月有多宠爱,现在就有多想将这两个人彻底消失。 当然了,赵天南最最不解的,却是为何,他敢肯定自己没有任何问题,却偏偏,这些年都未能令宫中妃嫔诞下麟儿。 除了宫里的公公,没有哪个男人是敢于承认自己在这方面的残缺的。 更何况,赵天南还是大武朝的帝王。 在赵天南心里,他对这个问题答案的执着,甚至还超过了为何宁妃这样一个平时毫不起眼的女人,竟然也胆敢背叛他与侍卫私通。 所以,赵天南一双老眼瞠得大大的,死死地盯在凤止歌身上,只等着凤止歌替他释疑。 “说起来……”凤止歌怪异地看了赵天南一眼,面上带着笑意,“真要说起来,这还都得怪你自己。” 赵天南不解,为何这件事会怪他自己? 他从来没有想过,当初他亲手递给寒素的那杯酒,更没有想过,在寒素替他摘掉发间的落叶时,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你还记得,当年,你以品酒为名,递给我的那杯酒吗?”凤止歌幽幽地问。 那酒,是寒老爷子在寒素出生的那一天亲手酿的女儿红,埋于地下二十几年,蕴出了独有的芬芳,却不想,寒老爷子最钟爱的女儿,会死在这他亲手酿的酒之下。 寒老爷子本就对当年寒素之死耿耿于怀,若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不知道该有多自责。 听凤止歌提起那杯酒,赵天南微微一怔,然后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当年那异常凄美与决绝的一幕,甚至当初寒素身上那几朵盛开的点点血花,都依然如当初那般鲜艳,不曾因时光的侵蚀而褪色分毫。 当然,再之后,赵天南想到了深处。 他与凤止歌,如今所谈的话题是为何他会有那样的残缺,而凤止歌却提及了当年那杯酒。 那杯酒,赵天南当然记得清楚。 他还记得,那是他与寒素大婚前的一天,过了那一天,他们就会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从此并肩立于权势之巅,携手共享大武朝的广阔江山。 那是之前的许多年里,令赵天南一直向往的场景。 那时的赵天南还不及如今这般老辣,被寒家以及寒素推上皇位,他热血澎湃的同时,心里也不无忐忑。 他能最后登上皇位,虽然大部分都归功于他自己长达十几年的拼杀,但他也无法否认寒家以及寒素在其中起到的重要作用。 在当时的情况,寒素在军中的呼声及威望无人能及,寒家又因有从龙之功而仅在皇室之下,等到寒素入主中宫成了皇后,若她日后生下皇子,有这样一个强势的外家,将来的江山到底是姓赵还是姓寒,都是一个谁也不能肯定的问题。 赵天南从那么多年的战火中走来,他登上皇位,可不是为了将来让这将山改姓寒。 只那片刻之间,就足够叫他做出他认为绝对无错的决定了。 所以,在得知寒老爷子往宫里送了亲手酿的女儿红之后,他以品酒为名,将那杯酒送到了寒素面前。 他从那位历经了前朝诸多风雨的吴太医手里拿到的药,就下在了那酒里。 后来,寒素饮下那杯酒,却意外的因赵幼君所下的剧毒而丧命。 那杯酒…… 想到某种可能,赵天南眼珠子都几乎从眼眶里瞪出来。 不可能! 他的眼神表达着这样的意思。 “没有什么不可能。”凤止歌神情漠然。 现在回想起来,她当初与赵天南几乎朝夕相处了十几年,在旁人眼里,他们是并肩作战的伙伴,也是最亲密无双的未婚夫妻,他们本该是这世间最彼此最信任的人,但事实上,他们从来没有完全信任过对方。 就比如,赵天南不信她以及寒家对这天下没有野心。 而当初还是寒素的她,也不信赵天南会对她以及寒家安心。 外人眼中的亲密无间,爱恋缱绻,其实只不过是裹了层美好外衣的互相提防罢了。 “你大概不明白,你当初从吴太医那里得来的药,是前朝宫廷之中极为有名的阴毒之物,而如寒家这般世代流传的大家族,每一个女儿都是极为珍贵的,为了以防族中的女儿被一些阴毒手段所伤,寒家历来都会教授族中女儿遍识各种于己身有害之物,你拿到的那种药,就是其中之一。”凤止歌淡淡地道。 当时的她闻到了那酒中不该有的味道,却并未找理由拒饮那杯酒,或者当着赵天南的面揭穿他的小手段,而只是不动声色的将两人面前的酒杯交换,本就是想让赵天南尝尝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 那时的她心里其实在笑,不知道,赵天南将来知道自己会因那杯酒而再无子嗣,他的表情会是何等的精彩。 她换了酒杯,没有因赵天南的小手段而失去做母亲的机会,却没躲过当时只十余岁的赵幼君所下的毒。 真是,时也命也。 不过也还好,她死了一次,也得到了重生的机会,而赵天南,却是真切的尝到那苦果的滋味。 而赵天南,听了凤止歌的话,他浑身都微微颤动起来。 他记得,当初寒素在饮下那杯酒之前,还曾亲昵的替他摘去了发间的落叶,那酒…… 他想了许多种可能,却没想到,原来一切的源头,却是由他自己亲手种下的。 所以,他会落到如今这等尴尬局面里,都是他咎由自取? 活了这大半辈子,赵天南是第一次体会到自作自受的痛。 悲叹,痛苦,后悔,这诸多的情绪在赵天南那张木然的脸上一一闪现,当这一切归于平静,赵天南所想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 当初,寒素在发现那杯酒里有问题时,没有想法子拒绝饮下那杯酒,而是毫不犹豫的将两人面前的酒杯调换过来,那是不是说明,寒素根本就不在乎她能不能替他生下子嗣? 比起因赵幼君所下的毒差一点就入了自己的嘴这一点,赵天南似乎更在乎寒素当时是怎么想的。 若真是如此,那他当年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于是,赵天南死死盯着凤止歌的脸,似乎执意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凤止歌于是轻轻一笑。 她到底与赵天南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他们之间果然还是有些默契的,她居然还能从赵天南那张晦暗的脸上看出这么多的信息来。 许是心情好,凤止歌这时并不吝于替他解惑。 “你想得没错,当年的我,或许确实没想过要留下子嗣,所以,你当初其实大可不必那般费尽心机只为不让寒家有凭外戚身份夺取你江山的机会。” 赵天南以为他不会在乎这个答案的,毕竟,他方才已经想得很清楚,在他心里最看重的到底还是他的江山与权势,其他儿女私情与这些一比根本没有任何地位,既然如此,寒素到底如何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根本就不重要才是。 可事实上,寒素这个答案,给赵天南带来的打击,甚至还超过了他得知完美的他为何会有了残缺时带来的冲击。 一瞬间,赵天南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凤止歌看了赵天南反应,觉得很是讽刺。 他现在这副德性,又是想做给谁看,莫非,他还以为,自己看了他这番真情流露,还会放了他一马不成? 赵天南自己也觉得很讽刺。 他明明应该毫不在意的,可是心里那越来越尖锐的疼痛,又是怎么回事? 凤止歌偏过头不再看赵天南,她神情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又掩住口鼻打了个哈欠,“咱们故人也相见过了,那我就不打扰你继续养病,咱们啊,后会无期吧。” 如果没有意外,在赵天南终于没有抗得住病痛一命呜呼之前,他们是不太可能有再见的机会了,所以当然是后会无期。 赵天南却因凤止歌的这番话而觉非常意外。 因为凤止歌这时已经往外走了两步,他得非常努力才能让眼珠往凤止歌所在的方向转动,眼中表达的意思分明是…… 你不杀我? 是的,赵天南一直认为,凤止歌之所以会这般清楚的替他释疑,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打算让他活下来。 凤止歌见状却是笑了,一对丹凤眼上扬成一个让人看了便觉愉快的弧度,她道:“我为何要杀你?” 赵天南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因凤止歌接下来的话而浑身僵直。 “就这样杀了你,那不是替你结束了痛苦吗,我怎么可能如此好心?” “先前那么多年,你什么时候看我在要杀人之前与那些将死之人废话过的,难道你以为我会这么好心的让众多死个明白?” 只听这些,赵天南就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凤止歌偏过头,不用做出任何姿态,便是天然的俯视,“你不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比死还要难受吗?再说了,你不是一直担心寒家会窃取你的江山吗?既然如此,你就好好的活着吧,活下来,然后看看,你视之为一切的大武朝,是怎么一点点被寒家尽数收入囊中的……” 凤止歌说完便渐渐走远,只留下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信心的尾音,仍在赵天南心里不住回响。(未完待续。) 第183章 药 赵天南的视线一直追逐着凤止歌渐渐远去的身影,甚至因为不能自如的摆动头部,眼珠都偏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 可最终,他还是只能任那纤细的身影一点点远离他的视线。 如果赵天南这时行动自如,他一定会用手按住胸口,只因那里传来了一阵阵熟悉的绞痛,待那痛楚一点点消退,赵天南只觉得,他的心,似乎在那瞬息之后空了一块,仿佛用什么都无法再填补那漏洞。 他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但是随即,赵天南就自嘲的笑了笑。 是了,他从来都不曾得到过,又从何谈得上失去二字。 但无论如何,赵天南都没能忍住心里那压抑不住的怅然。 一直被那怅然所左右,赵天南连身、下传来的冰凉触感都完全忽略了,直到过了许久之后,发现全身都因在冷硬的地上躺久了而酸痛不已,他才蓦地发现,帝王之尊的他如此在寝殿里躺了这么久,竟然都没有一个宫人发现寝殿里的不对劲。 这个事实,让赵天南下意识的感觉到不对。 这是他的皇宫,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但什么时候,他对宫里的掌控力,变得如此弱了? 凤止歌能堂而皇之的进到寝殿里来与他说这么久的话,就足以叫他知道凤止歌或者是寒家在宫里定然有人,可凤止歌走了之后仍没有一个宫人进到寝殿里来,这又说明了什么? 因这个认知而难忍心中怒意和忌惮,赵天南竭尽全力的想要用僵直的手将旁边的一个锦杌推倒,但到最后,他的努力也只是让他的手指头微微动了动。 还来不及气馁,他便听到了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眼珠转动,赵天南循声望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宫靴。 视线再顺着这双宫靴往上移,最后在来人的脸上停住。 林公公。 林公公年岁与赵天南相当,都过了半百,他的面容显得有些苍老,鬓间更是现出缕缕霜色,但一双眼睛却是异常的明亮。 林公公自赵天南入主皇宫的那一天起就一直伴在他左右,到如今几乎已经成了他的左右手,习惯了林公公的稳妥,若是哪一天身边没有了林公公的身影,他只怕还要变得不习惯。 这时猛然见到林公公第一个出现在面前,赵天南才赫然发现,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仔细打量过林公公了。 就在赵天南有些怔忡的时候,林公公却在他身旁蹲下来,一边伸手小心翼翼的想要将赵天南扶起来,一边面上带着焦急与担忧地道:“皇上,您这是怎么了,为何会不小心掉下来,您这病本就来得急,若是这时候再受了寒,岂不是更加难以痊愈……” 林公公虽然年纪大了,但可还有把子力气,独自一人,愣是将无法动弹的赵天南扶了起来,又好好的将他安置到了龙床上。 但即使是这样,做完这一切,林公公仍难免的有些气喘吁吁,额际更是浸出一层薄薄的汗来。 从头到尾,赵天南一双眼都眨都不眨地看着林公公。 林公公面上带着不可错认的担忧与关切,仿佛恨不得替赵天南承受了这所有的病痛带来的折磨。 过去的这二十几年,他常伴赵天南左右,也一直都是以这副忠诚的面孔出现于人前。 重病之时,身边还能跟前这样一个无时不刻不将自己的安危放在首位的臣子,赵天南本应觉得欣慰的,但不知为何,他这时却觉得,他也许从来都没有看清过林公公。 他可以想象,在他突然之间中风无法向外界传达任何讯息时,在所有人眼中最受他宠信的林公公所说的话,自然会被大部分人认定是在替他向外发出声音。 所以,他的寝殿会空无一人,凤止歌闲庭信步般的进到乾清宫,他独自一人在地上躺了这么久都没有任何人发现,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赵天南没有忘记,当初,林公公可是因为寒素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突然发现自己当作拐杖一般杵了二十几年的东西,原来竟是一条随时能噬人性命的毒蛇,任是谁,只怕也会难忍心中的激荡。 赵天南自然也是如此。 如果说从凤止歌口中得到的当年的真相给了赵天南重重一击,那这突然发现的林公公的背叛,就是另外的一记重拳了。 气怒之下,赵天南竟然奇迹般的清晰吐出了几个字。 “她,回来了,是你?” 看似不搭关系的字句,林公公却半点也不费解。 低垂着头,林公公面上挂着谦卑的笑容,一如他这二十几年来展现出来的忠诚姿态。 “皇上,您可终于发现了这一点,老奴原本还是犹豫着,到底要什么时候才告诉您真相呢,如今您自己猜出来了,倒也省了老奴费心思考了。” 说出来的话,却与他这番姿态半点搭不上边。 赵天南的胸口因之而急剧起伏。 这短短的一天之中,他不仅见到了原先以为再也不会再见的人,还得知了那么些他以前想都没有想过的秘密。 他的妃子与侍卫给他戴了顶厚厚的绿帽子,儿子和女儿根本就不是他的种,而这一切早在二十几年前寒素死的那一天就种下了根源,如今,就连跟在他身边二十几年、所有人都赞其忠诚的林公公,竟然也是寒素当初留在他身边的一颗钉子。 赵天南从前以为自己的人生是无比圆满的,但这时他却深深的怀疑起来。 这么多东西他都未看透,他这些年,都瞎了吗? 不管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林公公好歹跟在赵天南身边二十几年,当然能从赵天南的神色之中看出他在想些什么,于是微微一笑,安慰道:“皇上您也不必太过怀疑自己,当初皇后娘娘虽然留下了那么一句话,但其实老奴也一直不敢肯定皇后娘娘是不是真的能够回来,好在,娘娘从来不会失约于人……” 说这些话时,林公公心里满是感激。 他忐忑着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到那个人,当他终于接到那个人的传信时,有谁能知道他那时恨不得将诸天神佛一一感谢个遍的激动心情。 虽然过程曲折了点,等待的时间长了点,但只要能等到皇后娘娘归来,于林公公来说,那这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赵天南怒瞪着林公公。 如果他此时还能说出话来,那他这满腔的怒气,必然会化作一个字。 滚! 只有这个字,才能将他胸中那被背叛欺瞒的郁气抒解一二。 林公公对赵天南何其了解,只看他的表情,就已经知道他想说些什么。 “皇上,”林公公面上仍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与谦卑,他替赵天南掖了掖被角,眼中是不可错认的宽容,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般,“皇后娘娘可是吩咐过了,要老奴将皇上照顾得妥妥当当呢,这时候正是皇上需要老奴的时候,老奴怎么能只顾自己躲清闲呢?” 那样子,只差没对着赵天南说一句“别闹”了。 赵天南心里怒气更甚,甚至被气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林公公却不再看他,而是突然轻“咦”一声,然后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略有些懊恼地道:“人老了,果然是不中用了,老奴竟然忘了皇上该吃药了。” 然后,林公公扬声唤了句“来人”,下一刻,便有一名面容看着陌生的宫人手里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仍冒着热气的药。 林公公转身从那宫人手中接过托盘,然后挥了挥手将之遣退,这才转身看向赵天南,微笑着道:“皇上,药已经端上来了,皇后娘娘吩咐了,您这病可得好好养着,这药啊,更是不能断了。” 说完,林公公将药碗端在手上,舀起一匙深褐色的药汁就要往赵天南嘴边送。 赵天南神情大骇。 明明是治病救人的药,但在此时的他看来,却与那催命符无异。 他狠狠瞪着林公公以及他手中的药,眼里仿佛淬了毒一般。 从凤止歌出现在他面前,又与他说了那么多当年的往事起,赵天南心里就一直存着疑惑。 就算他再怎么病得无法言语不能动弹,但他到底还是这大武朝的皇帝,凤止歌怎么就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将一切说出来,但凡她的那些话被旁人听了半句去,恐怕都会带来不小的风波。 以赵天南对寒素的了解,她完全不像是如此不谨慎的人。 如今看来,莫不是那时她就已经存了要对他下毒手的想法了吗? 当初素素死于剧毒之下,所以她也要让他尝尝那剧毒穿肠的痛苦? 赵天南如此想着,心里是无限的悲哀,他不想死,他其实也想挣扎,但谁让他如今只是一个中了风连动弹都不能的老朽之人呢? 赵天南十几年征战打下了这大武朝的江山,他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了解什么叫认命,但这时候,他却是确实的有了认命的打算。 见了他这副完全死心的样子,林公公却是突然一笑。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以为这药里有毒?”林公公笑得既无奈又有些怜惜,“皇上您怎么会这样想呢,无论如何,皇后娘娘总是希望皇上您能尽快康复的。” 赵天南对此嗤之以鼻。 若是个不知情的人,听了林公公这番话,只怕还会以为他话中的主角乃是一对恩爱不疑的夫妻,但赵天南又岂会不知自己如今与凤止歌的关系,以及他此时的处境。 林公公又道:“皇上啊,您就是太过多疑了,皇后娘娘临出宫之前可是再三叮嘱了老奴,一定要好生照顾皇上,不能让皇上出半点差池呢,这药,也是经由太医们开了方子再亲手熬的,想必定会对皇上的病情有好处的。” 林公公说着话,手中汤匙里的药汁也吹得凉了些,然后也不顾赵天南眼中的愤怒与抗拒,将汤匙递到赵天南的嘴边再微往前倾,那温热的药汁就顺着赵天南半开的双唇间流入了嘴里。 舌尖尝到苦涩的味道,赵天南几乎使出了所有的力气想要挣扎。 从前的赵天南一直以自己征战多年练就的身手为傲,但这时,他却不得不悲哀的承认,如今的他,只不过是一个任由人操控的傀儡。 所以,任他如何抗拒,也只是让一部分药汁自他嘴角流出,但大部分仍流入了喉间被他咽进了腹中。 赵天南能感觉到,那温热的药汁从嘴角一路往下,划过他的颈项,最后没入他单薄的衣物之下,再在他胸口的衣裳上留下一道湿润的褐色印记。 胸口处感受到的是淡淡的温热,但赵天南的心里,此时却是一片冰凉。 他仿佛能听到死神那渐渐接近的脚步。 他就要死了吗? 赵天南目光涣散着如此问自己。 药汁经由林公公之手,一点点被他咽下,很快,一碗药就见了底。 赵天南可以预想到,接下来,他就会在一阵又一阵强烈的痛楚之中渐渐生机消散,然后魂归永远的黑暗。 他有些惶恐,他不想死,也从未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他还有许多事没做。 但…… 惶恐了许久,赵天南都没能等来预期之中的疼痛与死亡,虽然他仍不能动弹分毫,但毫无疑问的,他仍活着。 赵天南有片刻的怔忡,然后便听到了林公公的轻笑。 “皇上,您怎么就不信呢,皇后娘娘没有害您之心。”林公公一边说着话一边轻轻摇头,放下药碗之后又回身拍了拍赵天南的手以示安慰,“您以后啊,只要好好吃药休养就行了。” 无论如何,确定自己没有了生命危险,赵天南仍暗自松了口气。 哪怕只能像如今这样活着,赵天南到底也是想活下去的。 随后,林公公的话却让他心中的这点侥幸立时荡然无存。 “皇后娘娘说得对,皇上要是就这样驾崩了岂不是太没意思了,您只有活着,才能亲眼看着您所珍视的一切,是怎样一点点失去的……”(未完待续。) 第184章 粮食 那药里有安神助眠的成分,赵天南吃了药之后没多久,就觉眼皮变沉,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林公公则一直守在他旁边,直到赵天南入睡。 仍是带着那谦卑的忠诚的微笑,林公公替赵天南掖了掖被角,看向赵天南的那眼神,怎么看都是殷切的希望赵天南尽快好起来的。 林公公确实是希望赵天南好的。 他希望赵天南能好好的活着。 若是他就这么死了,又怎么能看着他珍视的一切是如何一点点消失的? 若是他不好好活着,又怎么能亲眼看着皇后娘娘日后的生活是如何的好? 想着那样的场景,林公公又是一笑,低声呢喃道:“皇上啊,您可一定要好好的。” 看看,他可真是个忠心的奴才,不是吗? 细数这大武朝上上下下,只怕再没有人能比他更希望赵天南能好好的活着。 …… 赵天南中风的消息瞒得很好,除了那有限的几人,就是宫里的嫔妃都没有人知道,更别提外面的朝臣了,但朝廷也并未因此而乱了套,有寒老爷子这个领了旨暂摄朝政的内阁首辅在,倒也算得上井井有条,并不比从前赵天南在时差什么。 而寒老爷子摄政之后没几天,就做成了一件大事,威望在朝臣和百姓心目之中都直线上升。 要说如今的大武朝,最紧要的事,就是解决那些躲避灾荒的难民了。 这些难民为了活命都离乡背景的四处流亡,走到哪都给当地带来许多安全隐患,当地百姓自然也对此怨声载道。 可这些难民说到底也只是为了活下来,四处流浪好歹还难借着旁人的好心勉强维持着生存下来,可若是留在大家都吃不上饭的家乡,那岂不是只能干等着饿死吗? 赶是不能赶的,可若是不赶,任这些难民留着也不是那么回事,朝廷之前又一直没能想出什么可行的办法,这件事儿也就这样一天天拖了下来。 寒老爷子首先就是拿的这件事开刀。 因为江南等地的灾荒,自打秋收之后,粮食价格就一路上涨,就连其实并不缺粮的京城粮价都涨到了平时的五倍有余,受干旱影响粮食大量减产的江南等地,更是非常夸张的涨到了正常价格的十几倍。 这么贵的粮价,除了那些家中有田产田庄的大户人家,普通百姓手里就是攒了几个银子,又能维持得了多久? 寒老爷子首先做的,就是平抑粮价。 平粮价说起来也是极为简单的,只要有足够多的粮食就成,粮食一多,那粮价自然也就降下来了,可谁不知道如今大武朝最缺的就是粮食了? 寒老爷子在朝会上首先提出这一点时,虽然百官碍于他的威望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可是真实的情况却是没有人看好,别的不说,就说这粮食,在缺粮的现在,谁能一下拿出那么多足够将粮价压下来的粮食? 再说了,若真有那么多的粮食,难道人家还不知道趁着现在这夸张的粮价多搜刮些银子,会白白拿出来让朝廷做善事? 在一片的不看好之中,寒老爷子还真就把这件事做到了。 就在寒老爷子做这个决定之后不久,江南那边就开了一家新的粮行。 能在这闹灾荒的时候冒出头涉足粮食生意,要说没人打主意都没人相信,江南本地粮商就没少派人去打探。 那家粮行虽然是初来乍到,但手段可也不少,那些正正经经上门拜访的,人家也没怠慢了,可若要是在背后给人使绊子,到最后都被发现倒霉的是那些心术不正之人。 几次下来之后,意识到这新同行不是好惹的,也就没有人再敢打什么歪主意了,然后才渐渐有了关于这家粮行的传言流传出来。 据说这家粮行背后的东家是京城大族,人家是既不缺银子也不缺背景,还真就不怕有人上门找事。 弄明白这一点,江南当地做粮食生意的商人们也就消停了。 在他们想来,以如今的情况,手里有粮食那是根本就不愁卖,就算多出一个同行来,他们也不见得会少赚丁点。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家新粮行插足江南粮食生意,根本就不是为了赚银子! 逐利是商人的天性,从前要有人说哪个商人做生意不是为了赚钱,保管有人敢一耳刮子打过去,这不是说的傻话吗? 可自打这家新粮行开张了以后,就再没人说这是什么傻话不傻话的了。 大武朝这些年一直风调雨顺,所以粮价基本上就稳定在五钱银子一石上,如今江南的粮价一路飞涨到六七两,算是一个天价了,就这样百姓们都还抢着去买粮,那粮行门口就从来没有过空歇的时候。 原本知道新开了一家粮行,百姓们心里也是高兴的,这多开一家,粮价总得要往下降点吧,哪怕只降一点点对百姓们来说也是好的啊,可待这家新粮行把当日粮价挂牌之后,可是把百姓们都给吓了一跳。 不是因为价格太高,反而是因为太低! 江南粮价如今是六两快接近七两的样子,本来若是这家粮行的粮价降到六两甚至是六两五钱百姓们就满足了,却没想到,开张第一天,粮行挂牌的价格,却是五两,直比百姓们的心理价格低了一两多! 初时的震惊之后,百姓们几乎要乐疯了,二话没说拿起家中能装粮食的家什就一窝蜂的涌向了粮行。 按一家四口来算,搭配着粗粮一起吃的话,一石粮食差不多能够一家人吃上三个月,这一石粮食就少了一两多银子,比起之前的价钱,岂不是买个三石粮食就能再多上一石? 有这样的好事,百姓们自然只恨自己腿短。 这家新粮行的粮食卖得这么便宜,谁知道要是去晚了还能不能有胜的,当然得趁着消息还没传开赶紧把自家的粮食买够了,这秋收之后可不就要为过冬存些粮食的吗? 所以那粮行开张不到半个时辰,所在的街道就被前来买粮的百姓们挤了个水泄不通。(未完待续。) 第185章 借粮 这才一入行就做出这种类似于傻帽儿的事,江南的粮商最开始时都是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这新开粮行东家的。 可不就是嘛,有多的银子不赚,非得抽风降价。 本地粮商们暗骂一声傻子之后倒也并未着急上火,在这闹灾荒的时候,手里有粮食他们可是啥也不愁,这缺粮的情况至少得等到明年秋收之后才会有所缓解,在这之前,就是再多的粮食那也是不嫌多的。 这新来的同行不懂规矩,那就让他作好了,以如今这百姓蜂拥着买粮的情况,就是有再多的粮食,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到时候粮食卖完了,看他还能怎么立足。 本地粮商们着实是将这新同行当作是笑话来看的。 可是这事的后续发展,却叫这些等着看笑话的本地粮商眼珠子都差点没掉出来。 都说民以食为天,能做粮食生意的,任是哪一家,不是本身实力足够就是背后找了个实力足够的靠山,蛋糕统共就那么大,一人分上一块就没了,谁分的多谁分的少大家虽然不明说,但心里都是有数的。 这突然冒出来一个谁都不认识的,也不怪那些老牌粮商不相信这新同行手里有多少粮食可供这样卖的。 可偏偏,那家新开的粮行里,就好像有着数之不尽的粮食一般。 百姓们也是被如今这粮价给吓怕了,而且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粮价也降不下来,好不容易有了相对来说便宜些的粮食,自然得抓紧了机会买下来再说。 于是,那家新开的粮行从早到晚就没断了人,就是到晚上打烊了,门口都还剩了一堆嚷嚷着没买到粮食的百姓。 经历过灾荒的人对饿肚子本就有恐慌,百姓们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再所难免。 然后,一天,两天,时间就在其他粮行猜测着这新粮行的粮食到底什么时候会消耗殆尽中过去了,但一连过了半个月,人家的粮食都不见少,而且对外的口号都是不要抢,粮食管够的。 这样一来,其他粮行也从先前的坐等看笑话变得有些犯起嘀咕来,可别他们以为人家是条过江龙,结果人却是比他们还要地头蛇的地头蛇? 然后,这些老牌粮行就有些着急了。 他们是做生意的,之前虽然囤着这大笔粮食有些坐地起价、囤积居奇的意味,可说到底他们的粮食也是要卖出去的,若是卖不出去,价格定得再高又有什么用?难道还真要将这些粮食砸在手里等着明年新粮出来降价? 再说了,他们手里的粮食都是灾荒之前就收来的,就算粮价五两,于他们来说也是十来倍的收益。 这样一想,紧接着就有一家粮行坐不住了,将粮价也降到了与新粮行齐平的五两。 有了一家粮行降价,剩下的就算想要再绷着,到底也无法绷到底,于是其余几家粮行也接二连三的降了粮价。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待所有粮行的粮价都调到了五两,那家不知道打哪来的新粮行竟然再一次降价,这一次直接降到了四两,可把其他几家跟着降价的粮行东家气得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 如果他们能逮着那新粮行的东家,必定抓着人肩膀好好问上一句,这到底是哪里跑出来的棒槌? 已经降过一次价了,这次其余几家粮行是卯足了劲不能再让人牵着鼻子走,几位东家还特意碰了个头,最后一致商定一定要与那过江龙力顶到底,除非那新粮行的粮食能满足江南这么大地儿所有百姓的嚼用,否则他们总能等到再次把粮价提上去的那一天,他们相信那一天并不会太远。 可是,这些粮行还没等到那一天,就等到了朝廷的一纸征诏。 朝廷的意思也简单,朝廷没有余粮应对这次粮食带来的危机,但民间的粮行里存粮可是不少,在这种攸关国本的重要时刻,身为大武朝的子民,粮商们自然应该为大武朝的安定做出自己的贡献。 什么贡献? 说白了就是让粮商们将自己手里的粮食先拿出来应急。 朝廷的这一举措可真是让粮商们呕出了一口心头血,对商人来说,银子那可就是命,如今这每一粒粮食可都是真金白银,让他们将粮食贡献出去,那可不是要他们的命吗? 这样蚀本的事,粮商们肯定不能干,甚至还牢牢抱成团要一致对抗朝廷的征诏。 这要求粮商们出粮的征诏,正是寒老爷子下的。 换了以前赵天南当政时,他不一定能下这种决心,毕竟大武朝自立国起,商人地位比之前朝就无限拔高,地位一高时间久了难免就给惯出些毛病,真要强行从他们口袋里抢银子,还得时时担心着别整出什么大乱子。 但寒老爷子可不一样,比起赵天南,寒老爷子显然要更加果断。 按寒老爷子的说法,大武朝这二十几年来对商人可着实不薄,这些商人们享受了大武朝给的好政策,当然也理应在大武朝遇上困难时出一分力。 因灾荒是发生在江南的,征粮的对象当然首屈一指的也是江南的粮商。 粮商们才决定了要牢牢抱团,寒老爷子就已经直接派了兵去江南,一边兵临城下,一边派了那能说会道的官员仔细游说。 寒老爷子也没打算让粮商们将粮食无偿贡献出来,而是提出让这些粮商借粮给朝廷,待明年秋收之后朝廷有了税粮,再将粮食还给粮商们,当然了,为了弥补粮商们献粮的损失,寒老爷子也给了这些粮商甜头,比如说未来三年免税啦,三年之内粮商们运粮由朝廷负责啦之类的。 虽然这些甜头其实还是比不上在灾荒年间拿粮食牟取暴利的获利多,但其实算下来,粮商们也只是少赚了些。 几乎是朝廷的征诏一下来,那家新开的粮行就第一个响应,二话不说的就将所有的余粮都上交给了朝廷。 有了这样一个异类,江南粮商们只能无奈的斥一声猪队友。 但俗话说的好,胳膊拧不过大腿,粮商们沉默几天之后到底还是同意了。 不同意又能如何,人官兵都到门外等着了,同意了也只是把粮食借出去一年,到时候粮食还在,还能免税以及不用担心未来几年粮食的运送问题,若是不同意…… 难道还真能与朝廷硬着来? 谁都知道如今暂摄朝政的是寒老爷子,谁也不怀疑寒老爷子有没有这个决断对那些硬骨头下手。 江南的粮商们无奈之下,只能也跟着点头,将自家的粮食老老实实的上交了。 别以为能瞒报自家粮食数量,人家朝廷的人上门时就带了本小册子,里面可是将各家粮行的粮食数量记了个清清楚楚,差点以为自家是不是出了内贼。 也是到这时,江南的老牌粮商们才发现了另一个让他们气得差点吐血的事实。 那家新开的粮行别看响应朝廷号召最是积极,但他们那时几乎已经将手里的粮食卖空了,上交的粮食对比那些老牌粮行来说连个零头的零头的零头都算不上,可把其他粮行的东家给呕得。 江南的粮商们都带了头,大武朝其他地方的粮行们就算再怎么不情愿,自然也只能响应号召。 于是,朝廷缺粮的情况就这样得到了缓解。 朝廷有了粮食,接下来自然是开仓赈灾,有了朝廷出面,那些躲避灾荒的难民们自然也看到了生机。 在这个年代,若是呆在家乡能有活路,又有几个人愿意如此离乡背井的在外乞讨? 所以接下来各地又兴起了一波、波难民返乡潮。 粮价下降,难民返乡,困扰了各地百姓们几个月的难事似乎一夕之间就尽数得到了解决。 一出手就将这样的大事办得漂漂亮亮,在朝廷百官及百姓们心里,寒老爷子自然是威望大涨,听说江南等地那些得了活路的难民们返乡之后有不少都在家中给寒老爷子立了长生牌位,早晚三柱香的供着。 更有那胆子大些的百姓,甚至都在心里暗暗嘀咕,寒老爷子行事,可不就比那宫里的皇上还要有章法些么。 借此一事,无论是朝中还是民间,寒老爷子的威望都无人能及。 当然了,也并不是说寒老爷子这样就能得了朝中百官的一致拥护,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油子谁不是长了几个心眼,寒老爷子明明有这么有效的赈灾之法,先前皇上为此犯愁时可也没见他提出来,莫非打的就是这主意? 但这些话那些人也就只能放在心里,最多就是三两个有同样想法的人聚在一起暗暗嘀咕几声,谁叫朝中如今是寒老爷子领了圣旨暂摄朝政呢? 而在百姓们心里敬若神明的寒老爷子,这时正在寒府书房里与寒凌及凤止歌讨论着之前一段时间的计划实行情况。 没错,强制向粮商们借粮,这个主意本就是凤止歌先提出来,再由寒老爷子一力完成的。 其实以凤止歌如今手上捏着的粮食,是完全足够让大武朝度过这次难关的,不过她的这些粮食也都是用凤仪轩这些年的盈利真金白银换来的,要说让她无偿拿出来赈灾那自然是不可能,而且她手里的粮食还要留作他用,所以这才想了这么一出借粮的把戏来。 事实证明,凤止歌的想法无疑是极好的,基本上没用到她手里的粮食,朝廷也只不过是免了三年的税,让闲着没事的官兵接三年的护送任务,不也一样将这灾荒度过了吗? 寒老爷子笑看着凤止歌那张年轻的面容,心里既骄傲又得意,他的素素自打出生起就格外的聪慧,比之这世上最优秀的男儿也丝毫不差。 若是素素是个男儿…… 才华、胆识、谋略、在军中将士心里的威望都远超赵天南,当年这天下根本就不会有赵天南什么事。 想起赵天南当初所做的事,寒老爷子眼里就不由泛出冷芒,素素回来前他怎么也查不到当年在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素素与他相认之后又一直刻意不提及这个问题,他也是直到近来才知道了当年的情况。 都怪他当初看走了眼,没想到赵天南会是那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不过寒老爷子对赵天南如今的下场也颇为满意,与林公公的看法相同,寒老爷子也认为让赵天南好好活着看着他的天下是怎样一步步落入他人之手,才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思及此,寒老爷子又是微微一顿。 看向凤止歌,他道:“素素,人选的问题,为父与你兄长都已经决定好了。” 凤止歌闻言脑中现出一道身影,“季杳?” 寒老爷子和寒凌都微微颔首。 寒家这一辈儿的儿子虽然有好几个,表现也都算是不俗,但比起寒老爷子和寒凌的要求,总是少了那么几分胆魄,唯有寒季杳,虽然是这一辈男丁中最小的一个,以前也一直都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这段时间寒老爷子亲自悉心指导之下,倒也发现寒季杳不失为一个有勇有谋的好男儿,算是达到了他里的期许。 就像赵天南一直防备着的那样,寒家传承数百年,二十几年前又遇到了那样一个大好时机,若说寒家当年一点野心也没有,自然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当年的赵天南在军中威望着实不低,唯一能在这上面压过他的寒素偏偏又是女儿身。 所以当时的寒老爷子也退了一步,寒家人坐不上那把椅子,但至少将来坐那把椅子的人会有寒家的血统,这样一想倒也甘心。 却没想到,寒素这个众望所归的皇后还没来得及正式大婚,就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宫里,对当时的寒家来说,这个打击几乎是致命的。 还好,二十几年后,素素能再度归来,寒家也跟着迎来这样一个大好契机。 寒老爷子想到这些,微微一叹,然后又是感慨的一笑:“素素,父亲已经老了,这天下必将是年轻人的,季杳到底年轻,以后也只能让你这个做姑姑的在旁看着了。” 凤止歌想起寒季杳看过来时总显诡谲的眼神,也跟着意味不明的一笑。(未完待续。) 第186章 大事 凤止歌对男女之间的****其实并不敏感,但她再怎么迟钝,先有寒季杳在她订下亲事时找上她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又有后来几次见到寒季杳时他表现出来的异样,也足以让她对寒季杳的心思有几分了解了。 很显然,她与寒季杳除了姑侄的关系,不会再有其他别的关系。 只是,凤止歌是这样想的,她却不能肯定寒季杳是不是也是如此想。 她只希望,寒季杳将来被推上去之后,能好好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要再想一些注定不可能的事,要不然,她这做姑姑的,也不介意替兄长好好教训一下不听话的侄儿。 哪怕,那侄儿的身份再怎么高。 寒老爷子会对凤止歌提起寒季杳,自然是想让凤止歌日后多关照寒季杳一些。 寒季杳确实算得上是个可造之材,可他到底太年轻,又没经过什么事,缺乏历练,处事手段仍嫌不够老道全面,就算将来掌了天下,但要坐稳,却也要经过一段漫长的时间。 寒老爷子深知自己和寒凌也许并不能关照寒季杳多少年,若他们真的老去,唯一能帮上寒季杳一把的,也只有凤止歌了。 其实一直以来在寒老爷子心里,最适合坐上那个位置的永远都是他的女儿,只可惜无论是当初的寒素还是如今的凤止歌都没有这种想法,而且这天下也从来没有过女人站到顶端的先例,所以选择寒季杳,在寒老爷子看来,根本就是退而求其次。 凤止歌心中微哂,却也没推拒寒老爷子的要求,轻轻点了点头。 若是日后寒季杳认清双方身份,她倒也不会吝惜在必要的时候推他一把,可若是他还有别的念头…… …… 凤止歌随后就回了安国公府。 在李嬷嬷送上来的这两天的消息里,她看到了来自含月公主的传信。 将含月公主的来信仔细看了一遍,凤止歌只轻轻笑了笑,就将那信放到了一边。 于是,第二天一早,就有消息从宫里传来。 宫里出了件大事! 太子、含月公主及宁妃于昨晚发生在景阳宫的一场大火而齐齐丧生! 据说是含月公主昨日生辰,太子与宁妃特意聚在景阳宫里为含月公主庆生,这才会酿就了这出惨剧,也亏得太子妃昨日身子有些不适没有前往,否则恐怕在景阳宫里丧生的主子又会多出一个来。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就有了举世哗然的效果,无论是朝廷官员还是普通百姓,第一反应都是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确认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个消息当然是令人无法置信的。 且不说在宫里发生这样一场大火的几率有多少,就算真有这么一场大火,景阳宫里的宫人又不是瞎子聋子,怎么可能任火势蔓延至让三位主子死在火场的程度。 当然了,更奇怪的是,这样一场大火,除了在火中丧生的宁妃三人,景阳宫里的其他宫人们竟然没有一人丧生,唯有两名小太监在救火时受了点小伤。 这事说出去定然不能取信于人,但确实就是事实。 事情发生得如此离奇,当然就免不了让外人对此多有揣测。 事实上,之前才有那关于太子和含月公主身世有异的传言,这才过去几天,流言中的三位主角就一起死在了这场大火里,任谁来看都会觉得此中有些不正常吧。 有人猜太子三人是被宫里其他人害了,有人猜是宁妃受不了被人非议清白,一时想不开才自己亲手点了把火烧死了皇室唯有的两条血脉,更有人猜,宁妃三人确实就如那流言所传那般,如今见丑事败露,唯恐皇上治罪,这才畏罪自裁。 不管外人如何议论,既然太子三人是真的出了事,那么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要如何替太子治丧。 而这个问题,还必须得请示了当今皇上。 说起来朝中百官也在心里为皇上掬了一把同情泪,先是因那个如今尚未能确认真假的流言而大病一场,病还未大好吧,太子和含月公主宁妃又这样一起丧生于大火之中,要是那流言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也不知道皇上此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皇上还在病中,这件事一时之间倒也没传入他耳里,可寒老爷子在早朝上等了许久,都没有人自发请缨去向皇上通报,于是到最后,这件事到底还是落在了寒老爷子头上。 见寒老爷子点头应允,其他官员也跟着松了口气。 他们是真不敢将此事报到皇上跟前去,皇上本就尚未病愈,若是再因此事而气出个什么好歹来,满朝文武又有谁敢承担这个责任。 至于寒老爷子会不会因此而受到皇上的迁怒,朝臣们表示并不担心,以皇上对寒老爷子的信任,就算再怎么生气,想必也不会发作到寒老爷子身上来。 于是,下朝之后,寒老爷子出了太和殿的大门,转个身就直往赵天南的寝宫乾清宫而去。 乾清宫里一片安静,宫人们来往之间都尽可能的放轻了手脚,就怕发出点声响惊扰到了在寝殿内养病的皇上。 寒老爷子是被林公公亲自迎进乾清殿的。 自从赵天南一病不起,林公公就专心呆在乾清殿亲手照顾他的起居,再鲜少出现于人前,这时见到寒老爷子,林公公倒比先前显得要年轻精神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最近一段时间心情舒畅所致。 至于林公公因何而心情舒畅…… 林公公自己知道,寒老爷子同样知道。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来到寝殿里。 寒老爷子来得巧,赵天南这时正醒着,见到寒老爷子,赵天南瞬间就精神了许多,一双眼里也立时变得有神采起来。 “啊,啊……”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只能吐出这样两个字来,然后又因懊恼而气得脸色泛红。 寒老爷子见状微微一笑,他来到床边,并未向赵天南行礼,只执着赵天南那双看着比寒老爷子的手还要显得苍老的手,略带唏嘘地道:“皇上近来可好,老臣原本还想着定会走在皇上前面,如今看来……” 话未说完,但话里的意思却是谁都能听得出来的。 赵天南本就泛着红的脸闻言更是通红得有些发紫,这个老匹夫,他是在咒朕死在他前面吗? 放肆,放肆! 可是,任赵天南心里装了多少愤怒,他都没办法发泄出来半点,只能狠狠瞪着寒老爷子,直瞪得自己浑身发颤。 被当今皇帝如此瞪着,哪怕那皇帝如今因病动弹不得,但若是换了个人,这时恐怕也已经惶恐不安了。 寒老爷子心时里却无半点惧意,他不在乎赵天南对他的观感,因为赵天南这些年的忌惮,皇室和寒家的关系本就迟早有一天会走向不可调和地步,现在也只不过是将那一天提前了而已。 比起当年赵天南对素素做的那些事,如今赵天南只是中风病倒,不是还留着一条性命吗? 所以,在赵天南的瞪视之下,寒老爷子爬满皱纹的脸渐渐舒展开来,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来:“怒伤肝,为了龙体着想,皇上还是不要动怒的好。” 赵天南不仅没觉得受到安抚,闻言反而更觉胸中怒气似乎随时要炸开来一般。 寒老爷子却没再就此说些什么,而是直接道明来意。 “皇上,老臣今天之所以来这里,是为了向您请示一件事……” 莫名的,赵天南有些不想听寒老爷子继续说下去。 但寒老爷子却没顺着他心意来,嘴唇张合之间,便道:“皇上在乾清宫里静养,许是不知道,昨夜景阳宫突发大火,太子并宁妃含月公主,都不幸在这场大火之中薨逝,老臣此来,就是想请示皇上,应该如何替太子、含月公主、宁妃治丧。” 虽然此前二十几年还尚未有皇室成员去世,但大武朝丧葬仪制已经十分完善,皇太子、公主、皇宫有位份的妃嫔的丧仪,也都有礼可考。 只要赵天南一声令下,只凭礼部就可以操办起太子三人的丧仪,百官之所以一定要寒老爷子前来请示,一来这件事确实需要赵天南发话,二来就是朝廷官员并不清楚在经历了那流言并被气病的赵天南如今对太子三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听寒老爷子说完,赵天南只觉眼前一黑,然后就是一阵铺天盖地的晕眩。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足以给赵天南带来冲击。 不过片刻之后,待那晕眩感过去,赵天南心中又只觉解恨。 他尽心教导的儿子、万般疼宠的女儿其实根本就不是他的种,既然这样,他们死了也就死了,就算他们不死,待他病情好转之后,也是要亲手处理了他们的! 赵天南却忘了,他的病情是不是还有好转的可能。 于赵天南来说,太子三人的存在如今就是他最大的耻辱,所以听闻他们丧生于大火之中,他不仅没有半点悲伤,反倒觉得大快人心。 至于太子三人的丧仪,赵天南的第一反应是恨不得将他们的尸首随意拿草席裹了丢到乱葬岗去。 可是随即,他就醒悟到自己这种想法的不妥。 有那个流言在先,恐怕世人此时正是好奇太子与含月公主到底是不是如流言所说那般不是皇家血脉,若他这时做得这般明显,岂不是明摆着向世人宣告,宁妃确实给他戴了顶有颜色的帽子,太子和含月公主确实不是他的种吗? 不管是不是已经有人明了太子与含月公主的身世,但只要这件事没能得到他这个皇帝的证实,那在这件事上就好歹还有块遮羞布,他这个帝王的脸面,也就不会丢得那么彻底。 所以,赵天南立马就决定,太子、含月公主、宁妃三人的丧仪一切按礼制办,绝不能让任何人拿这件事来说嘴! 赵天南张嘴就想说话。 可是他忘了,他如今根本就连清楚的字都吐不出来,更忘了现在可不是原来那一切由他作主的时候。 见赵天南似乎想要说话,寒老爷子了然地点点头,拍了拍赵天南的手,温声道:“皇上,老臣知晓皇上的意思,太子与含月公主的事……老臣也已听说了,就依皇上的意思,断不能让那些混淆皇室血脉之人得以入葬皇陵!” 寒老爷子完全是一副替赵天南鸣不平的样子。 赵天南却听得心中一突,待反应过来寒老爷子的意思之后,瞪得两只眼珠子都几乎要从眼眶里跳出来。 他想说一声“不”,他想指着寒老爷子骂一声老贼,他想一巴掌把寒老爷子面上那同情之色煽掉…… 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寒老爷子吩咐林公公拟旨。 作为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要拟这样一道旨意对林公公来说是易如反掌,于是不过片刻之后,一道圣旨就已经拟好,只要盖上玉玺,这道圣旨就有了效力。 寒老爷子接过林公公拟好的圣旨看了看,微微点头,然后又来到赵天南身边,将那圣旨展示给赵天南看。 虽然身体动弹不得,但赵天南的视力仍算好,看清楚圣旨上的内容,他的一双眼睛赤红如血,要是他此刻可以动弹,他肯定立马跳起来将那圣旨撕得粉碎! 寒老爷子却似没看到赵天南的反应般,“皇上既然同意,那老臣就依旨行事了。” 这时,林公公已经毕恭毕敬地端了玉玺和印泥过来,寒老爷子于是将那玉玺塞进赵天南软弱无力的手里,再紧紧握着赵天南的手,用力往圣旨上一按。 满意地点点头,寒老爷子收好那新鲜出炉的圣旨,再次拍了拍赵天南的手,似乎想让他安心,“皇上,您就放心吧,老臣一定按照您的意思处置这件事,绝不会叫皇上失望的。” 赵天南双目赤红,额际青筋毕露,鼻间不住喘着粗气,像是随时要跳起来一般。 但寒老爷子已经再不看他,而是向林公公微笑着点头之后,就揣着圣旨离开了乾清殿。(未完待续。) 第187章 陪你 很快,寒老爷子带回去的圣旨内容就为大武朝文武百官所知了。 皇上会下这样一道旨,百官们惊讶之余,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有那流言在先,皇上如今对太子薨逝一事表现得如此冷淡甚至是绝情,岂不是明摆摆的在告之旁人,先前那个流言确实是真的? 赵天南做了二十几年的帝王,朝中大臣们对他的性子也称得上是极为了解,以他们之前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皇上也不像是个会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啊,就算那流言为真,他们以为,皇上至少在表面上也该做得让人无法拿那流言说事才对。 莫非,是皇上对太子三人的恨已经让他甚至不愿做这点表面功夫? 不管朝中大臣们心里如何想,既然圣旨已下,那为太子三人治丧一事也就定了下来。 于是,太子、含月公主、宁妃三人的丧仪极为简单甚至是简陋,对外的说法则是如今正值灾荒之年,皇上也是出于精简开支才会如此。 这个说法自然又蒙蔽了一部分不懂国事的普通百姓,甚至还有百姓因此感动得热泪盈眶,直道大武朝有个好皇帝。 至于,太子三人到最后并未被葬入皇陵,只是在皇陵所在的山脚下随意找了一处不好不坏的地方做墓地,这件事能不能用精简开支来解释,那就不是人关心的了。 因一切从简,不过短短几天,太子三人的丧仪就已办完。 自这之后,朝中百官就似是窥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般,每每提到新丧的太子三人时,都不再用太子、公主、宁妃来称呼,而是用了一个“那三位”来泛指。 想想吧,太子和含月公主虽然不是皇上的骨肉,可到底他们已经不在了,皇上连给他们一个体面都不愿,他们若还是那般恭敬,岂不是在跟皇上唱对台戏? 至于那个流言之中宁妃偷、情的侍卫、太子和含月公主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京城里也不是没有人揣测甚至是试图寻找过,不过一直到现在,倒也没有人发现什么端倪,可想而知,随着太子三人的死去,只肖过上一段时间,这件事便会渐渐被人们忘却。 而就在京城的人们因太子三人的丧仪而议论纷纷时,这次事件里的三位主角,却正在安国公府里向凤止歌道谢。 “谢谢你。”含月公主,不,如今应该叫她红妆,握着凤止歌的手,满目真诚。 想起这几天的经历,红妆一时之间满是感慨。 从与凤止歌初见之后,她就能感觉到凤止歌散发出来的善意,细想一下,红妆大概也能明白凤止歌为何会一再的帮她,应该便是那次在百花园里,她放过了无意之间听到她说话的慕晓晓。 在这之后,红妆不只一次的庆幸,庆幸自己当初的一时心软。 若当时她执意要将慕晓晓留下来,不提她到最后能不能成功留下慕晓晓,但可以肯定的是凤止歌绝不会存了这几分善意。 不过,当时的含月公主,又怎么会想到她的一时心软会在之后帮她这么多呢? 若不是凤止歌,红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与母亲兄长如今会是什么样子,命丧皇宫,或是历经辛苦逃出宫却只能落得个衣不蔽体、食不饱腹的下场? 凤止歌笑了笑,没有回应红妆的谢意。 准确来说,她之所以帮眼前这三人一把,并不只是出于当初红妆当时的请求,或许她也存了顺便再恶心赵天南一把的心思,再加上这件事于她来说本来就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凤止歌问道。 被这样一问,红妆三人都沉默了。 虽然已经离开了皇宫,可是他们都知道,以他们先前的身份,只要留在京城,这本就意味着是种危险。 宁妃的娘家他们自然是不可能去的,因为宁妃之事,她的娘家人如今本就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若这时本来已经昭告天下死了的三个人又出现在他们面前,就算他们没被吓死,也是断然不敢收留三人的。 可若要说离开京城去其他地方,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一步的他们,又能走到哪里去? 所以,被凤止歌这一问,三人一时之间都有了种天大地大,却没有他们容身之处的茫然无措。 尤其是赵载存,拿眼角的余光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无人知晓他心里的压抑与痛苦。 他想起,当初他还曾动过念头,想要娶她作他的太子妃。 如今想来,他当初是有多么的不自量力,同时也因此而深深的感到庆幸,庆幸他的念头并未成真,否则,现在跟着他一起逃亡的人,是不是就该多了一个她? 想到这里,赵载存突然便想起了他亲自娶回东宫的太子妃陈氏。 在得知身世之前,赵载存一直对娶一个不认识的太子妃心存抗拒,直到后来从宁妃与含月公主的对话之中得知自己那并不光彩的身世,万念俱灰的他对娶妻一事才没有了任何反对意见。 陈氏待他的温柔与眼中的爱恋他不是没看到,只是他知道自己注定是个没有将来的人,也不想连累到陈氏,所以一直对陈氏保持着距离。 先前流言肆意扩散的时候,太子妃陈氏也不是没有听到过那个流言,但从始至终,她都只静静的陪在赵载存身边,哪怕赵载存一直用冷漠抗拒着她的接近,哪怕知晓那流言有很大可能是真的。 现在想想,赵载存对陈淑怡这段时间的坚持既感激又愧疚。 他可以想象得到,在他这个身世存疑的太子死后,陈氏的处境将有多尴尬。 他这辈子是注定要辜负了陈淑怡寄托在他身上的所有感情,他只希望,在世间再没了赵载存这个人之后,仍是清白之身的陈淑怡能回到陈家,日后再另行嫁娶,能够安宁的过一辈子。 这样,他的心里,才不会那般愧疚吧。 只这般一想,赵载存心里便立时有了一种责任感。 他抬起头看向凤止歌,几经犹豫,终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凤小姐,我知道我并没有什么立场请求你的帮助,可我还是要厚颜请凤小姐帮帮忙,让陈氏,能重新回到陈家。” 凤止歌略略一想,但明白了赵载存所说的陈氏是谁。 在之前,太子妃陈氏还曾将她请到东宫去,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陈氏在提及赵载存时,眼中是纯然的爱恋与倾慕,倒与那些只一心想着争宠争权的后宫嫔妃有所不同。 赵载存这一“死”,陈淑怡的处境自然尴尬,若是没有赵天南的发话,恐怕她这一辈子就只能背着这太子遗孀的身份在宫里过一辈子。 那种清冷孤寂,想想就能知道有多难熬。 看赵载存的表情,凤止歌便能知道他的想法,只不过,陈氏就算回到陈家,难道还真能如赵载存所想的那般自由婚嫁不成? “你有没有想过,就算她真的回到陈家,又有什么人会娶一个曾经的太子妃?”凤止歌问道。 赵载存于是颓然不语。 是啊,只这个曾经的身份,便足以叫人对陈淑怡退避三舍,更何况,他这个太子的身世如今还是众所周知的不堪。 但哪怕如此,赵载存仍坚持先前所想。 “无论如何,让她回到熟悉的陈家,总好过要一辈子守在冰冷陌生的宫里。”赵载存说话的同时握紧了拳头。 凤止歌看了赵载存一眼,能在这种时候还挂念着陈淑怡,陈淑怡的一腔深情倒也不算全然错付。 所以凤止歌点了点头表示应允。 赵载存和红妆都松了一口气,一旁的宁妃却欲言又止了许久,但到底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对宁妃这个人,凤止歌并没有什么好感,所以哪怕明知宁妃的表现有异,她也没有主动开口相询。 赵载存三人今天是避着旁人来安国公府道谢的,如今虽是道了谢,却又得了凤止歌的再一次相助,自是又感激又惭愧,当然也就不好意思再继续在安国公府停留,又稍坐了一会儿,便向凤止歌辞行离去。 至于他们之后会去往哪里,却是凤止歌不关心的。 待三人离开之后,凤止歌便吩咐了陈淑怡的事,然后,萧靖北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萧靖北这时有些气闷,一张本就看着显得冰冷的俊脸上更是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信息,至于原因嘛,自然是因为先前来此的赵载存。 他不喜欢赵载存,确切的说,是他不喜欢赵载存看凤止歌时眼底深处的那抹热切,那总会让他有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旁人窥视的感觉。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将凤止歌紧紧搂进怀里,头埋进凤止歌的颈窝,萧靖北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止歌,我不喜欢他。” 萧靖北这如没吃到糖的小孩子一样的口吻让凤止歌有些失笑,拍了拍萧靖北的背,她像哄孩子一般道:“嗯,我也不喜欢他。” 萧靖北于是有些满足的安静下来。 从前的萧靖北虽然与凤止歌成亲了不短的时间,两人平时也很是亲近,但心里总是有着浓浓的不安,仿佛凤止歌随时有消失在他的世界的可能。 但自从凤止歌问了那句“你信吗”,又与凤止歌一起进宫之后,许是因为知晓了那样的秘密,那种不安倒是一点点自他的心里渐渐消失。 最近朝中及宫里发生了些什么,那些事又都意味着什么,执掌北镇抚司这么久的萧靖北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心里甚至是雀跃的,只盼着这整件事能快点结束,没有那么多的纷扰,他与止歌,也就能更快的过上他梦寐以求的平静生活。 别说什么忠君爱国,早在他的父亲不明不白的中毒像活死人一般在床上躺了十几年的时候,在赵天南任由周语然对他下毒手对他不闻不问的时候,在赵天南后来为了所谓的大局让人刺杀于他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再没有了对赵天南的忠诚。 从在湖州与凤止歌相遇起,他后来的一切便都是凤止歌给的,那么,他想与凤止歌安宁的过完一辈子,又有何不对? 其实说起来,如今的萧靖北对周语然其实还有些感激。 若不是周语然当年的步步紧逼,若不是她在他去湖州时派了人置他于死地,他又怎么会遇到凤止歌并得她相救,他们之间又怎么会生出这么多的牵扯来。 深深吸了口气,嗅到怀中人身上那诱人的馨香,萧靖北的心里立马就感到一片安宁。 “止歌,等这一切都结束了,你想做些什么?”他问。 这个问题让凤止歌微微一怔。 她在这里活了两世,前一世先是在寒家足不出户的呆了十几年,后来又与赵天南一起南征北战,好不容易定下江山,又因为赵幼君下的毒而一命呜呼。 重活一世,在湖州那个偏僻冷清的院子里睁开眼之后,她一心所想的,也只是重新回到京城,让赵天南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细数起来,她好像还从来没有放下一切轻松的活过。 已经三世为人,比起在后世时心中冰冷的那个她,如今的凤止歌显然更为平和,对自己的人生也有着更多的期待。 所以,听萧靖北这样一问,略略思索了一番之后,凤止歌的心里就有了答案。 当初征战天下时,她的足迹几乎踏遍大武朝的每一寸土地,可那时她都只看到了遍地的血与火,满目的疮痍,她似乎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当初她打下来的这片土地。 “也许……是抛开一切四处走走看看?” 凤止歌如此回道。 然后,想起她可能会看到了一路风景,她的眼中便渐渐的多出几分期待来。 萧靖北闻言眼中有柔和的笑意闪过。 只听凤止歌这口吻,他就知道,在凤止歌的规划之中,显然在她走走看看的计划里,并没有他的身影。 不过,没有关系,他会一直站在她身边,总有一天,当她累了倦了看过来,会将他印进心里。 “我陪你。”萧靖北道。(未完待续。) 第188章 长姐 太子三人的丧事办完,大旱带来的缺粮危机也安然度过,朝中许多官员都着实跟着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这时,却又有另外一个让人震撼的消息传来。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缺乏开拓者,尤其是之前因灾荒而四处都是难民的情况之下,难免就会有那起子心存野心的有心人,想要借着这样的大好时机来做些什么。 原本那有心人虽然有所图谋,但也打算在混乱中慢慢实现自己的野心的,可谁能料到那场席卷了整个大武朝的混乱居然被寒老爷子以那样快刀斩乱麻的方式给解决了。 身为百姓,自然想要过安宁喜乐的日子。 如果能填饱肚子,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又有几个人愿意过那颠沛流离的生活呢? 骤然知道如今这动荡马上就要结束,那些有心人自然就急了,想要搏后半辈子的富贵荣华,手里当然要有人,可若是手下的人都因为日子好过了而重回故里,那他们还能有什么建树? 所以,趁着寒老爷子实施的平抑粮价的效果还没有彻底发挥出来,已经等不及的有心人便如约好了一般,开始行动起来。 于是,京城就在短短一段一时间之内接二连三的接到受先前灾荒影响最大的江南一地不断有人扯着领着百姓过好日子的旗号起义。 说是起义,其实也不过就是些之前在难民之中有一定威望的人扯着大旗想要替自己牟取利益罢了,多数都是一个稍有些眼光的人领着一帮子乌合之众小打小闹,但到底也有成了气候的,骤然发难之下,倒也给朝廷带来了些麻烦,刚刚平静下来的大武朝更因此而又有了乱象,许多百姓又因这些所谓的起义军而重新陷入混乱之中。 不过,于朝廷来说,这些所谓的起义带来的也仅止于麻烦而已。 朝廷百官因这个消息而气愤不已,不过是一场大旱带来的灾荒,竟然就有这些刁民敢打这大逆不道的主意,莫非是以为朝廷无人,或者是认为朝廷根本就抽不出手来收拾他们? 怒极之下,在京中的武将纷纷向寒老爷子请缨,道是要好好给那些刁民点颜色瞧瞧。 于朝廷来说,是绝对不可能允许这种捊虎须的存在的,所以文武百官都认为寒老爷子必会欣然应允,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寒老爷子却对所有的请战都置之不理。 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处事果决的寒老爷子这次为何会对那些刁民视而不见,更有些脾气比较急的武将,在背地里愤然道是寒老爷子胆小如鼠,连这些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都能吓到他。 寒老爷子不是不知道这些武将在暗地里是如何议论他的,但从头至尾,都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当然也没有改变主意让人领兵出征。 很快,不用寒老爷子解释,朝中官员便知道了寒老爷子为何对那些起义军无动于衷。 在一天清晨,看守永定门的城卫在推开厚重的宫门时,竟发现城外立着黑鸦鸦望不到头的军队,无数面无表情的将士穿着锃亮的铠甲,手握闪着锐芒的刀枪,那冲天的杀气仿佛新生的烈阳一般,穿透云层,显露于世人面前。 乍然看到这样一副令人惊异的画面,城卫们震惊之后便是一阵惊慌,早就听说江南等地有那大逆不道的起义军在四处兴风作浪,本以为迟早会被朝廷压下去的,难道消息有误,那些所谓的起义军竟然如此快的就冲到了京城来? 心里有了这前的先入为主,城卫们只觉腿脚一片酸软,明明想要撒丫子赶紧逃离这里,却偏偏连迈动脚步的力气也没有。 还好,立于将军最前端的一名端肃威严、看起来四十七八岁的中年男人下一句话就表明了身份。 “吾乃寒晔,奉旨率将士平定叛乱凯旋而归。”男人如此道。 初听寒晔二字,城卫们还不合时宜的愣了一愣,好半晌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但随即,寒这个姓氏让他们很快的想起了这个名字的出处。 “寒家二老爷!” 一名脑子转得快的城卫震惊之下惊呼出声,然后成功引起一片哗然。 寒老爷子一生得两子,除了如今领了兵部的寒家大老爷之外,还有一位二老爷,这位二老爷因在广东任了承宣布政使而一直在任上,就算是年节时都未回过京,所以近些年里京城鲜少有人见过他。 甚至,对很多人来说,对寒家二老爷寒晔是完全陌生的,就比如在场的大部分城卫这般。 可是,寒家二老爷不是好好的在广东任上吗,为何会突然回到京城,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震撼登场?而且,不是都说寒家二老爷是文官吗,那他此刻带领的这些将士,又是从何而来? 城卫们的思绪就像个杂乱无序的线团般,怎么也理不清楚。 但无论如何,寒家二老爷归京了,他们不可能不放行,验证了寒晔的身份,又比对了寒晔手里领兵的虎符,寒晔一马当先的便进了城,他所带回来的十万将士,却是回过身驻扎在了离京城二十里远的地方,以便随时听候调遣。 寒家二老爷回京了,而且还是以如此高调的方式回来,城门处发生的这一幕以极快的速度便传到了许多人的耳朵里。 寒晔在这个时候回京,还领着那么多的兵,这异乎寻常的事让京城许多敏感些的官员们心里都莫名的有些不安,就好像,京城即将发生大事了一般。 寒晔回到寒家休息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就出现在了早朝之上。 没有理会其他同僚看自己的那惊异的眼神,寒晔将自己从何得知江南等地有大逆不道之人妄称起义,并试图煽动当地百姓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因事情发生得紧急,唯恐慢了一步便会让那些贼子给大武朝带来恶劣影响,于是来不及向朝廷请示,便擅自领了最近处卫所的兵平息叛乱,之后才上书向朝廷禀报此事,又得了寒老爷子的亲笔信班师回朝。 寒晔的这番话算是解释了他为何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早朝上,也让所有人都明白了为何寒老爷子先前执意不理会闹得正凶的起义。 但,上早朝的文武百官们,却并未因此而心情放松一些,相反,他们面上却是越发显得沉重。 他们相信寒晔所说的领兵平息了叛乱之事,寒晔虽然任的文职,但谁都知道当初年轻时的寒晔在大武朝的建立过程之中也是领过兵的,虽然时间过去了二十几年,但谁也不会否认当初寒晔领兵的才华。 他们不相信的是,寒晔以文官的身份领兵,他的目的难道真的是如他所说的那般只是为了事从权急的平息叛乱? 他带回京的可是整整十万将士,十万将士从广东回京,光是粮草等方面的准备工作就不知道要用多久,又怎么可能是事出突然,更别提,如今大武朝缺粮的危机虽然解除了,但一下要拿出可供十万将士嚼用的军粮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寒晔手里的粮草,又是从何而来? 而且,从广东到京城,这么长一段路,寒晔的归来却没有让京城众人知晓半点消息,若说他一路上没有刻意的隐瞒行踪,只怕谁也不会相信。 那么,在皇上病重,命寒老爷子暂摄朝政,而寒老爷子又因为解决了因大旱带来的动荡的关键时刻,寒晔领着足以将京城团团围住的兵力回到京城,又有着什么样的深意? 寒家,这次是真的要有所动作了吗? 带着这样的思量,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京城各世族、官宦人家府里都显得格外的安静,更有许多隐隐察觉到其中不妥的人不得不思考起将来的出路来。 而在这样的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里,引发了这一系列连锁反应的寒晔,却在休息好了之后来到了安国公府。 萧靖北肯定,自己此前从来没见过寒家二老爷,更没与之打过交道,那么,这位初回京城的寒家二老爷,又怎么会在这等敏感的时期连帖子都不递就直接找上了安国公府呢? 萧靖北可不认为寒晔是来找自己的,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位寒家二老爷,必然是为了凤止歌而来。 他又想起了凤止歌当时所说的那句“如果我是当初的寒素”。 如果凤止歌是寒素,那么自然就可以理解寒晔为何会如此突兀的上门拜访了。 窥到这一点,萧靖北想了想,便直接让人将寒晔领到了聆风院的宴息室,然后让人通知了凤止歌,自己则是躲去了书房。 寒晔被人带到宴息室时,凤止歌已经到了,而萧靖北还来不及出去。 大步跨进来的寒晔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瞟上萧靖北一眼,便似眼里只能看到凤止歌一个人般,直直来到凤止歌面前。 凤止歌这时正坐在宴息室的主位上,萧靖北以为她至少会站起身迎客的,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凤止歌安坐着不动,寒晔下一刻却单膝跪在凤止歌面前,仰着头,像是一个懵懂的孩子仰望自己崇敬的人一般看着凤止歌。 “长姐。”寒晔声音低沉地道。 萧靖北才要跨出门槛的脚步于是跟着一顿,终是忍不住回过头再看了寒晔一眼,这才一路去了书房。 去书房的路上,萧靖北耳边一直回响着寒晔那声似乎压抑了许多激烈情感的“长姐”,然后便有了些迟疑。 寒晔唤凤止歌为长姐,那他,岂不是要被寒晔唤上一声姐夫? …… 褪下一身戎装,寒晔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虽然实际年龄已经四十有八,但除了眼角的细纹,在寒晔身上其实看不到多少岁月流逝的痕迹,反而一张本就温文儒雅的脸更因岁月的洗礼而平添许多成熟的魅力。 若是放在后世,这绝对是个能吸引许多怀春少女的魅力大叔级人物。 但此时,这样的寒晔却像个孩子一样半伏在凤止歌的膝头。 “长姐。”他再次唤道,“你怎么才回来?”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思念,与淡淡的委屈,和他外表带给人的观感却是大相径庭。 被寒晔这样靠着,凤止歌下意识的就想起了当年两人相处的种种。 寒晔出生不久,寒老爷子的发妻便早早离世,那时的寒老爷子不仅承受了丧偶之痛,还得操心自小就“智多近妖”的寒素,以及早早没了娘的寒晔。 那时的寒晔连话都不会说,寒府里又没有个正经的女主人,寒晔成天被府里的乳娘带着到底也不像话,所以当时的寒老爷子便突发奇想,将牙牙学语的寒晔塞到了沉默寡言却又异常早熟的寒素那里,只盼小儿子能让女儿表现出符合她年纪的那一面来。 不得不说,寒老爷子确实不是个循规蹈矩之人,寻常做人父亲的,又怎么可能将尚在襁褓的儿子交到一个同样只有三四岁的女儿手里呢,别说儿子的分量远远超过女儿,就说这么小的孩子能不能将一个更小的孩子照顾妥当就是个大大的问题了。 可以说,寒晔几乎是被寒素一手带大的。 正因为这样,幼时的寒晔与寒素最为亲近,亲近到连寒老爷子这个父亲与寒凌这个长兄都得被他排到后面去。 后来到了适婚年龄的寒素与赵天南订下婚约,又离开寒家与赵天南一起四处征战,寒晔才算是正式离开了寒素。 有着这样的过往,寒晔在看到如今的凤止歌时会有这样的表现,也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凤止歌抬眼看了伏在她膝头的寒晔一眼,哪怕如今的寒晔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有小小一团的孩童,她仍伸出手,像许多年前一样轻轻抚着寒晔的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举动会不会弄乱寒晔的发。 一个成熟的中年男人,却以这样的依恋姿态伏在一个看样子只不过十六七岁的女子膝头,甚至还在女子抚摸自己头发时露出怀念与向往的表情,若是这里还有旁人,肯定会觉得这场景十分诡异。(未完待续。) 第189章 知晓 自小被仅仅比自己大三两岁的寒素一手带大,在寒素身上,寒晔可谓是领略到了何为长姐如母,哪怕他如今已经年近半百了,这一点也从未改变。 只是像这般伏在凤止歌的膝头而已,若不是考虑到两人都已经不是小时候的模样,凤止歌也必定已经抱不动他了,他甚至还想要偎进凤止歌的怀里。 所以,此情此景,对寒晔来说,着实算不得什么。 紧紧搂着凤止歌的小腿,仿佛那是什么失而复得的无上珍宝一般,寒晔的声音都显得有些哽咽:“长姐,你可算回来了。” 寒晔领兵进京其实并未得寒老爷子的授意,他是私自回来的。 灾荒期间,寒老爷子就已经注意到了那些大大小小的所谓起义军,也确实有写过信给寒晔,让他视情况着人领兵镇压,寒晔照做了,但却是亲自领了兵镇压了叛乱,然后一路回了京城。 他只是想回京城看看他的长姐。 寒老爷子认回凤止歌时就通知了当时远在广东的寒晔,早在那时,寒晔就已经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回京,只不过当时的情况不允许他回来罢了,拖到现在,好不容易眼见大事可成,他当然不愿意再继续等待,将广东的事务交到了可信之人手里,就赶了回来。 作为执掌一方的封疆大吏,寒晔平日自然不可能这般冲动,只能说,寒素对他的影响力实在太大。 看到虽然容颜被岁月更改,但举止却与当年如出一辙的寒晔,凤止歌眼里也闪过几许少见的温柔与怀念。 几乎手把手将寒晔带大,在当时的寒素心里,说是将寒晔当儿子一样养大也不为过,这时见寒晔如此挂念她,凤止歌心里又怎么可能没有动容。 如以往般用力揉了揉寒晔的脑袋,凤止歌轻轻一笑:“你又冲动了,回府时父亲没少责备你吧。” 寒晔闻言却丝毫不以为意地道:“长姐,虽然我私自跑回来是有些不对,可如今大局不是已经定下来了吗,再说广东那边的事我也早已经安排妥当了,指定不会造成任何不良影响。” 说着这样看似不负责任的话,寒晔心里却是极为轻松的。 他其实知道如今正是对寒家来说至关重要的时刻,这些年来为了寒家的将来,他在广东也没少跟着筹谋,也只是在自幼仰望着的姐姐面前,他才会如此说话。 凤止歌笑着摇了摇头,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就这样安静的呆了一会儿,然后寒晔才抬头看向凤止歌,仔细打量起他的长姐如今的样子来。 比起曾经的寒素,现在的凤止歌在容貌上实在变了许多,若非当初她主动承认,就是熟悉她如寒老爷子和寒凌都无法将她认出来。 寒晔并不怀疑那般看重长姐的父亲会认错人,所以哪怕最初得知这个消息时他也是极为震惊的,此刻他也完全相信,眼前的少女就是自己多年前的长姐。 在重生回来的长姐面前,寒晔说话没有任何的顾忌,然后问道:“长姐……寒家,真的已经准备好了吗?” 他并不是不知道如今的局面,他只是想从凤止歌这里得到确认。 凤止歌点点头。 “赵天南太过多疑,就算寒家不动,他也不会相信寒家没有不臣之心的,既然如此,寒家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寒家几百年传家,可不是为了最后毁在赵天南手中的。”凤止歌道。 就如她所说这般,寒家这些年若真是什么也没准备,由着赵天南一****加深对寒家的忌惮,恐怕用不了多久就得举族毁在赵天南手里。 别说寒家掌家的寒老爷子从来不是什么顾忌君臣之别就任人打骂不还手的人,就算是普通家族,在存亡的危机之下,又有几人能甘心束手待毙,迎来可以预见的毁灭与死亡? 赵天南永远不会对寒家放心,既然寒家与皇室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那么,就让寒家自己来掌握命运吧。 如今的局面,赵天南中风成了个不能言不能动的废人,朝政又都由寒老爷子一手把持着,寒家不仅多文臣,更有不少真正经历了战争的武将,经过寒老爷子这么多年来的苦心经营,寒家这些武将手里更是牢牢捏了不少的兵权,更握有大量如今的大武朝紧缺的粮食,如此大好时机,寒家有什么理由失败? 至于寒家若在这种情况之下登上那个顶点,会不会有名不正言不顺的嫌疑,呵,赵天南现在只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一纸禅位诏书,又有何难? 反正,世人都知皇室人丁凋零,赵天南唯二的一子一女也于不久前丧生火海,疾病缠身的当今皇上万念俱灰之下再也无心朝政,将皇位禅让给德高望重的寒老爷子,又有什么不可能? 就算朝中有人心存疑惑,有圣旨在先,赵天南又发不出声音,再有寒晔带进京的这十万精锐,难道谁还敢跳出来试试寒家有没有杀人的胆量不成? 真到了那一天,凤止歌一定会让人在宫里给赵天南准备个好去处,让他时时刻刻感受着他所看重的江山变成别人的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想来,赵天南的表情一定会极为精彩。 寒晔又在安国公府坐了一会儿,才告辞回了寒家。 寒老爷子的书房里,寒老爷子与寒凌早就在等着他了。 “见到你长姐,如今可安心了?”寒老爷子淡淡扫了寒晔一眼,有些不悦地道。 寒晔私自归京,也将寒老爷子吓了一跳,他本以为这个幼子在这么多年的历练之后,脾性应该有所长进才是,没想到平时看着还算稳重,一旦遇到关于素素的事,却又跟个任性的孩子一般。 寒晔闻言也不分辩什么,只“嘿嘿”一笑,又与父亲和兄长打了个招呼,才道:“父亲,如今咱们家眼见大事可成,人选可是已经选定了?” 寒老爷子和寒凌闻言对视一眼,确定寒季杳为这个人选的事,因为事关重大,他们还没来得及告知寒晔。 寒家子嗣不少,只算寒老爷子所在的嫡枝,寒凌有三子,寒晔有两子。 生于寒家,每个子嗣都没有任何偏颇的自小就得到了这个时代最好的教育,先前寒老爷子并未就人选问题早做准备,也只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想到,寒家会如此早的就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若不是凤止歌的回归,赵天南也不会早早的中了风,再无法把持朝政,寒家也确实至少还需要好些年才能走到如今这一步。 因如今的局面来得太早,所以在人选的选定上,寒老爷子才会觉得有些仓促。 听寒晔这样一问,寒老爷子也不再隐瞒,“你和你兄长虽然子嗣不少,但脾性大多不适合走上那个位置,唯有你兄长家的老三季杳,倒还是个可造之材。” 寒老爷子对寒季杳确实满意。 寒季杳此前虽然显得有些放荡不羁,但该他学的却是一点没放松,尤其在这一年的时间里,被寒老爷子和寒凌带在身边细心教导着,骨子里带着的对政事的敏感便一点点的被发掘出来。 听寒老爷子提起寒季杳,寒晔略想了想,才从记忆里找到了那个有些玩世不恭的小侄子。 他久不归京,并不知道如今的寒季杳成长到了哪一步,但既然能得了父亲的认可,想必是有可取之处的,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三人又就寒家的将来谈论了几句,寒老爷子看着两个儿子,忽然叹了一声,“为父已经老了,恐怕护不了寒家几年,你们也都差不多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季杳虽然有几分可塑性,但到底年轻,只怕将来寒家的责任还是要落在素素身上。素素为寒家已经牺牲了这么多,当年更是寒家对不起她,才叫她被赵天南兄妹害成那个样子……” 每每提及这件事,寒老爷子总是忍不住心生愧疚。 所以,看了寒凌一眼,寒老爷子沉声道:“既然定下了季杳,你这个做父亲的,也不妨早些提点着他,日后他就算做了皇帝,也必定要给素素一个任何人包括他也无法欺侮的地位!” 寒老爷子说得斩钉截铁,即使是在两个儿子面前,他也从来不掩饰自己对于女儿的偏爱。 若是在其他人家,做父亲的不看重儿子反而如此明显的偏向女儿,只怕已经引来做儿子的心生不快了,但寒凌与寒晔不同,两人一个本就同父亲一样偏爱妹妹,另一个更是将长姐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寒老爷子的偏爱不仅不会让他们心生不快,只会让他们替凤止歌感到高兴罢了。 所以,寒凌首先道:“父亲,就算您不吩咐,我与三弟也断不会让素素吃了亏,素素不知道有多幸运才能重回人世,我这个做兄长的,当然不会再让她如当年那般惨淡,有寒家有我和三弟做后盾,将来这世间定不会再有人能欺了素素去。” 寒晔也跟着连连点头。 得了两个儿子的保证,寒老爷子终于面带欣慰。 对于这个自小得他十分疼爱的女儿,哪怕明知她的本事足以护自己周全,寒老爷子也总是忍不住会为她操心。 不过如今想想,他也确实有些杞人忧天了。 待寒家得了江山,已经年迈的他自然不会抓着皇权不放,皇位会直接落在寒凌头上,有寒凌看着,素素又怎么会受委屈。 就算将来皇位传给寒季杳,那时的素素也已经是寒季杳的长辈,有这样一个做皇帝的侄子,天下又有谁能欺了素素去? 放下心来的寒老爷子,以及正在心里思忖着将来要如何护着凤止歌的寒凌寒晔兄弟都没有发现,书房外,被他们谈论着的寒季杳正僵直着身子,一手紧紧攥着一本书,一手保持着抬手敲门的动作,面上表情既有震惊,又有终于明白了一个此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的恍然。 原来…… 凤止歌,竟然就是那个他只听过名字,却在祖父和父亲心里占据了极为重要地位的姑姑! 这就是当初他向母亲提起想要娶凤止歌时,母亲断然拒绝之后为何会用那样怜惜无奈的眼神看他的真正原因? 震惊之下,寒季杳鼻子莫名一酸,有种淡淡的悲哀萦绕于心,甚至还生平第一次突然有了想哭的冲动。 死而复生,这是何等荒谬的事! 他很想冲进书房里,直斥祖父、父亲以及三叔的异想天开,理智却又告诉他,祖父三人都绝对不是会被人蒙骗之人,他们既然如此坚信着这一点,那必然是经过了许多次的验证。 所以,凤止歌,真的就是他的姑姑? 寒季杳心里充斥着不甘心,但哪怕他几乎将手中的书攥成一把废纸,也挡不住那突然涌出来的悲哀与无奈。 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了要与一名女子携手一生的念头,那女子却是他重生归来的姑姑…… 想到这里,寒季杳蓦地一顿。 他的姑姑是寒素,可如今这位,却是凤止歌。 哪怕这两人在灵魂上来说其实是同一个人,但真要说起来,凤止歌与寒季杳却是半点血缘关系也没有的。 既然这样,既然这样…… 心里想着那个可能,寒季杳挣扎一番,最后眼中现出坚定之色。 既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那么,又有谁能指责他娶凤止歌是不对的? 哪怕,那具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的身体里,实际上有着寒素的灵魂! 这样一想,寒季杳只觉心里陡然一阵轻松,仿佛压在他心头许久的一块巨石突然被搬开了一般。 他知道,如今的他并没有任何达成所想的资本,将来寒家得了江山,也有祖父与父亲挡在他前面不让他胡来,可是没关系,他可以等,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祖父与父亲毕竟已经老了,他总能等到他们离开人世的那一天。 到时候,这天下又还有何人能够阻止他做想做的事? 至于凤止歌是不是已经嫁人了…… 呵,等他登上皇位,难道这还能算得上是阻挠?(未完待续。) 第190章 禅位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对于京城以及整个大武朝的百姓来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中秋佳节,往年宫里都会设宴宴请文武百官及内外命妇,但今年因为皇上的身体不适,宫里并未传出会设宴的消息,反倒是在这一天的早朝上,林公公宣读了一道直令人觉得石破天惊的圣旨。 当今皇上自感年老体迈,无力再操持朝政,为了大武朝的将来,决定禅位于寒臻。 寒臻是谁,当然是寒家如今的主事人寒老爷子,吏部尚书、内阁首辅。 朝中文武绝对不怀疑寒老爷子有没有将大武朝治理得更好的才干,可是这件事着实来得太过突然,事先根本就没有让人发现任何端倪,怎么好端端的,他们原本以为的皇权稳固的赵氏江山,怎么好像是一、夜之间就改了姓易了主呢? 赵氏江山改成了寒氏江山,而且还是当今皇上亲自下了旨禅位的! 从来都只听说有人把持着手里的权力不放的,细数历朝历代,也没有做皇帝的将皇位禅让给臣子的。 能在官场混几十年的,谁不跟人精似的,对于赵天南为何会下这样一道禅位的圣旨,朝中有不少官员都心存怀疑,以他们对皇上的了解,要说皇上最忌惮谁,那必然就是寒老爷子,哪怕太子身故,他们也更倾向于皇上会找个与他有血缘的人将江山传承下去,而不是就此认命把大武朝交给寒家。 再想到自从皇上病重之后,满朝文武就只有寒老爷子能见到皇上的面,这其中,是不是有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但再怎么怀疑,却也没有谁敢真的去质问寒老爷子。 别说寒老爷子有盖了传国玉玺大印的圣旨,就算这其中真有什么大逆不道的,以寒家如今掌控住一切的手段,就算是皇上好好的,指不定都只能吃了这闷亏,他们又有什么出头的资格? 好在这其中到底有没有什么不对的,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知道的。 皇上虽然下了禅位的圣旨,可寒老爷子若真想名正言顺的登上皇位,那就必定少不了由皇上亲自出面的禅位大典,到时候,是非曲直可不就知道了? 百官们各自迟疑不定,倒是大武朝的百姓们接受起这件事来更为容易一些。 对大武朝的江山易主一事,百姓们虽然很是惊讶,但细想了一下,考虑到当今皇上如今的处境,倒也能理解皇上会何会如此做。 皇上唯一的儿子太子殿下不久前早早薨了,用老百姓的话来说,老赵家这可就是绝户了啊,反正这江山也是没有人继承了,再加上听说皇上如今的身体状况不太好,早就没有精力继续处理朝政了,会禅位给当初在大武朝立朝时就拥立有功的寒家,似乎也就没那么难以理解了。 至少在百姓们心里,寒家的形象多是下面的。 再说了,对百姓来说,这江山到底姓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不能在这新皇帝手下过上好日子,先前江南等地的粮食危机就是寒老爷子做主解决的,百姓们当然不会怀疑这一点,于是接受起来自然就没有什么抵触。 于是,先前暂代皇上摄政的内阁首辅寒老爷子,就成了大武朝的准皇帝,只差一个禅位大典,就是名正言顺的帝王。 这样的变更,对大武朝上下当然都有着深刻的影响,而这其中,受震动最大的,就要当数原先的承恩公府周家了。 在此前,周家上上下下可都是像过年一般的高兴的,原因无他,自从太子死后,得知皇上的身体大不如从前,周家人自诩自家可以唯一与皇上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家,皇上如今膝下无子,又缠绵病榻,必定会急着考虑江山的传承问题,这时候,他们周家一直以来盼着的机会可不就来了吗? 这种时候,周家人自然将周语然还有个儿子这个问题给忘得干干净净。 有着这样的念想,周家人那是做梦都能笑醒,天天就伸长了脖子望着外面,就等着皇上要从周家过继子嗣的圣旨。 自以为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周家人这段时间行事可谓是极为高调,一反往常那因被夺了爵又没有产业的穷困潦倒,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周家人想到的事,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于是,周家住的那小得不能再小的宅子里竟然也开始有了络绎不绝的拜访者了,周家上下更是礼物都收得有些手软,颇有些扬眉吐气的作态。 可中秋当天的这道禅位的圣旨一下,消息一传出来,周家人就个个傻眼了。 拉着上门来瞧热闹顺带好心告知他们消息的人一连确认了好几遍,周家人才在人家不屑的眼神下不得已放开了手。 “这怎么可能呢,不是已经板上钉钉了吗,怎么可能……” 一直到人走远了,周泰仍不敢置信地喃喃念道。 站得越高,跌得就越惨。 周家如今就处于这种状态。 先前以为周家有要复起的可能,旁人自然踩破了门槛抢着要巴结周家人,但那些会巴结周家的都是些惯会见风使舵的人,如今知道周家不可能有那样风光的一天,当然不愿意白白巴结一场。 所以周家就又迎来了一次门庭若市。 不过,想比前一次被争相巴结,这一次找上门的,却都是些落井下石之非辈,有的是舍不得之前送的重礼上门讨要,有的则是不仅讨要东西,还将周家上下狠狠奚落了一通。 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异想天开”、“不自量力”这等话,周家人接下来这段时间可是没少听。 周家人本就从以前的云端坠到了如今的泥潭里,又经历了这样一场大起大落,周泰和他的几个儿子差点没直接疯了。 自此之后,知道周家是不可能再有重回上流阶层的一天,倒也再没人去刻意关注他们了,周家也从此像阴沟里暗生的蛆虫一般,只能在最阴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 周家这点小插曲很快就被众人扔到了脑后。 现在备受瞩目的,是即将一跃成为皇族的寒家。 自打大武朝建立的那一天,寒家就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地位,如今有了这样一道圣旨,寒家也只能用“贵不可言”几个字来形容了。 被所有人关注着,寒家无论是嫡枝还是旁枝却都更加低调起来,一直到一个月之后禅位大典即将举行,也愣是没让人找出寒家的半点错处来。 一月之期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要举行禅位大典的那一天。 这次禅位大典于寒家来说是一次蜕变的绝佳时机,寒家上下自然极为重视,凤止歌亦是同样。 在此之前,寒老爷子还有些担心赵天南如今的样子被朝臣们看到之后会惹来非议,毕竟一个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的皇帝,又怎么可能是在清醒状况下写下那道禅位的圣旨呢。 虽然没有这道禅位的旨意,寒家也同样能登上最高点,但有了这道圣旨以及赵天南的出面,寒家却能在正统上堵住那些史官的嘴。 不过这所有的担心,都在凤止歌进宫一趟之后得到了解决。 寒老爷子和寒凌寒晔就站在一旁,看着凤止歌在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的赵天南脸上描描画画之后,原本脸色蜡黄可怖的赵天南,就变得面上红润健康了。 不过是简单的描绘几下,竟然就有了化腐朽为神奇的效果,不得不让人惊叹。 如此一来,寒老爷子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了。 看着这样精神十足的赵天南,面色看着倒比生病之前还要来得好些,谁又能说他下那禅位的圣旨是身不由己呢? 至于赵天南是不是不能动弹不能开口。 呵,反正,禅位大典上,也只是需要赵天南出现露个面就行了,满宫的宫人都等着他的吩咐,又有什么是需要他亲手做亲口吩咐的? 说得直白点,这个禅位大典上,赵天南的作用也就仅止于当个吉祥物了。 于是,禅位大典如期举行。 在那庄严肃穆的典礼上,看着比从前还面色好了几分的赵天南几乎从头到尾都拿一双利眼瞪着寒老爷子,但到底也阻止不了他的皇位,从他的手中被传到了寒老爷子手中。 他的江山改姓易主了! 如果眼神能够化为实质,寒老爷子身上必定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赵天南的表现自然不是没有人注意到,虽然心存犹疑,但到底还是没有人去过多过深的追究,一来如今已经算是尘埃落定,寒家已经得了天下,这时候再提出质疑,那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推嘛。 二来,皇上,不对,是前任皇上看起来好端端的没有任何不妥,要真是受人胁迫,在这种场合之下他难道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揭露出实情来吗? 所以,前任皇上禅位是自愿的,但一时之间却有些调整不过来心态? 百官们想来想去,倒也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答案。 寒老爷子就这样正大光明的登上了皇位,寒氏家族也一跃成为了皇室宗亲。 于先前的赵氏皇室人丁凋零最后甚至连个后继者都没有不同,如今的寒氏皇族不仅人丁兴盛,而且宗亲之中可谓人才济济,完全不会有青黄不接的苦恼。 江山易主,国号更迭,大武朝不复存在,变成了如今的大庆朝,这一年在史书上也被称作是启元元年。 寒老爷子初登帝位,自然有许多事需要理清,而将这些事初步捊顺之后,寒老爷子便下了他登基之后的第一道圣旨。 封女儿凤止歌为长庆公主,长子寒凌为太子,次子寒晔为恭亲王,追封已逝发妻为皇后…… 其外还有关于寒氏一族各女眷子嗣的封赏。 当然了,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关于凤止歌的封赏。 只不过是一个寒老爷子,不,已经是当今皇上认的女儿,可如今不仅被封了公主,封号似乎还与如今的国号有几分让人不得不深想的联系,而且这圣旨上的可是最先封了这位公主,就连太子和恭亲王,都被这位公主越了过去,这是何等的荣宠。 不明就理的人们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何凤止歌会有如此好的运道得了当今皇上的这般宠爱。 偏偏,无论是太子殿下还是恭亲王,对此都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反倒是一副理当如此的模样。 这位新鲜出炉的长庆公主,到底是有何等的能耐,怎么就能笼络住了这天底下最最尊贵的父子三人呢? 这个问题对天下人来说都是百思不得其解的,当然了,自然不会有人特意向他们解释。 皇宫换了主人,原本在乾清宫里养病的赵天南,自然再不能住在这历代皇帝的寝宫里,而是被凤止歌特意着人送进了只住了先前的苏皇后的凤梧宫里。 赵天南当初兴建凤梧宫时一定没有想到,他特意为了讨好寒素而大兴土木建成的凤梧宫,最后会成为他后来度过余生的所在。 当然了,他更不会想到的是,被他亲手禁在凤梧宫里的苏皇后,会成为他直到闭眼前的同居人。 一个是中风而不能动弹的前任帝王,另一个是被独处禁在凤梧宫几乎被逼疯了的前任皇后,这两个人凑在一起,有先前发生的那些事,又是在如今这样的局面,会发生些什么不用想都知道。 苏皇后虽然是个扶不起的,可她如今到底还有手有脚能走能跳,对付一个半点不能动弹的人…… 相信苏皇后在认清形势之后,一定会很愿意出出被禁凤梧宫这么久的这口怨气的。 预想到了赵天南会有怎样的结果,凤止歌伸了个懒腰,决定再也不要去关注这个人的任何消息,就任他在凤梧宫那个牢笼里度过他的余生吧。 除了赵天南,还有从前的太后周氏,当然也被人请出了慈宁宫,凤止歌从来没掩饰过对这位刻薄老太太的不喜,就凭她当初怂恿着赵幼君做下的事,如今能让她在宫里有个栖身之所就已经算是仁慈了,也亏得这老太太还以为这是从前,被人带出慈宁宫时还一直嚷嚷着要让赵天南治那些宫人的罪呢。 赵氏王朝,也就这样正式的落下了帷幕。(未完待续。) 第191章 十年 凤止歌被封了公主,御赐的公主府正在紧锣密鼓的修缮之中,而萧靖北这个新鲜出炉的驸马,则又成了所有人欣羡的对象。 萧靖北娶凤止歌时,因为凤止歌那个寒家女儿的身份,在旁人眼中,两人倒也能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并没有谁配不上谁的问题。 可是如今寒家得了天下,凤止歌成了当朝唯一的公主,在皇上那里又如此受宠,自然而然的就有无数人对萧靖北是又羡又妒。 好在萧靖北从来都不是个会在乎旁人看法的,所以哪怕旁人眼珠子都要嫉妒绿了,他也都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成了驸马之后,萧靖北也格外的得了重用,更是从原来的锦衣卫北镇抚使提到了锦衣卫指挥使,二十出头的指挥使,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更算得上是执掌权柄,虽然锦衣卫里也有人会因为他过于年轻而暗地里说几声酸话,但当着他的面,却也没有任何人敢轻慢他的。 当然了,萧靖北本身的能力也确实足以掌管锦衣卫,没用多久,就凭自身能力将锦衣卫里所有的不服气的声音生生压了下来。 萧靖北才将锦衣卫的人都收服了,新生的大庆朝就又发生了一次变动。 寒老爷子以年事已高为由,退位称太上皇,将皇位传给了太子寒凌。 在短短的时间之内经历两次皇权变更,寒凌登基之后也着费了些功夫才平复了那些动荡。 寒凌登基,凤止歌的长庆公主,于是也就变成了长庆长公主。 太上皇的掌上明珠,当今皇上唯一的妹妹,大庆朝唯一的长公主,凤止歌几乎被所有大庆朝的女人艳羡,每每有京中贵夫人们提到这位长庆长公主,话里都离不开“好命”这种字眼。 走到这一步,可以说在整个大庆朝上下,都不会再有任何人会成为凤止歌的阻碍。 于是,她也开始像先前与萧靖北说过的那般,开始计划起要如何用自己的脚丈量大庆朝的山山水水了。 而当初说过“陪你”的萧靖北,自然也要跟在凤止歌身边,好在凤止歌的计划并不是一直在外,而是每出去一趟回了京城休整一番再出去,否则以萧靖北如今掌着锦衣卫差事的繁忙,只怕还非得对她食言了。 除了萧靖北,与凤止歌同行的还有已经晋升为太上皇的寒老爷子。 寒老爷子年过古稀,对人世间的权势富贵本就看得淡,否则也不会登基不到一年就将皇位传了下去,比起在宫里过着一成不变的养老日子,寒老爷子更希望与他一直觉得亏欠的素素一起外出游山玩水。 在寒老爷子提出要同行时,凤止歌一点也没考虑的就同意了。 也不知是为何,在大局已定之后,寒老爷子看着倒要比从前苍老得快些了,明明在大武朝变成大庆朝之前,他还是一个精神矍铄的乐观老者,但在退位之后,却仿佛是以着比之前快几倍的速度在加速苍老。 在凤止歌看来,她不过是略一转眼,她的父亲,就已经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这让凤止歌有些惶恐。 她知道生离死别是人力无法抗拒的,而且寒老爷子的年纪在如今这个年代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很长寿了,可只要一想到父亲也许根本就没有几年的生命了,她仍忍不住有些怅然。 算起来,做了寒老爷子两世的女儿,但她好像一直也没有多少机会在他身边陪陪他。 趁着如今还有时间,和父亲一起四处走走看看,也是好的。 有了这样的想法,凤止歌又在计划之中加了另一个同行之人,慕轻晚。 因为爱屋及乌,更也许是出于一种感激的心理,寒老爷子在大武朝变成大庆朝之后就封了慕轻晚为一品国夫人,慕轻晚也因此成为京中贵妇艳羡不已的母凭女贵的真实案例,甚至几乎要在京城里掀起一股人人争相要生女儿的风潮。 太上皇和当今皇上都如此宠爱这位长庆长公主,再联想到寒家历来是儿子多女儿少的情况,谁知道寒氏皇族是不是都是这般宠女儿呢,若她们的女儿有朝一日也如当初的凤止歌一般得了太上皇的眼,说不定也会给封个公主当当? 有着这样的憧憬,在大武朝变更为大庆朝之后,京城的贵女们在家中的地位倒也奇异的上涨了不少,这倒不得不算是一个意外之喜了。 回归正题,慕轻晚从来不会拒绝凤止歌的任何要求,在听到凤止歌欲带她一起四处游玩之时,自然惊喜不已。 在得知凤止歌被封为公主之后,慕轻晚其实心中很是恐慌,自从寒老爷子认了凤止歌做女儿,慕轻晚心里就一直有种女儿不再是自己一个人的失落,及至换了新朝,她被封了一品国夫人,地位是提高了,但日子却过得越发的无聊了。 作为凤止歌的兄长,凤鸣祥的爵位虽然没有往上提一提,但明显更受重用了,也更显繁忙,同在一个屋檐下住着,慕轻晚甚至都很少能和他碰面。 偌大的侯府就只剩下两个女主人,慕轻晚会无聊到多想也是不难想象的事。 正因为如此,在一行人离京的前夕,慕轻晚几乎一、夜没睡着,还是第二天在马车上靠着凤止歌的肩膀补的觉。 在这个交通并不便利的年代,哪怕凤止歌已经尽可能的安排得舒适妥当,外出旅游仍是一件辛苦的事,但无论是寒老爷子还是慕轻晚,都从来不觉得苦,许是四处走走看看真的能致人心情舒畅,看多了那些与京城不同的风景,相比在京城时,两人都显得愉悦轻松了许多。 看着前世的父亲与这一世的母亲因自己的陪伴而开心,凤止歌自然也是高兴的,就算对她来说,这样的日子也是她三世为人所经历过的最轻松自在的经历。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三年之后,在一次旅途归来之后,已经年近八旬的寒老爷子、大庆朝太祖皇帝面上带着满足的笑容于宫里阖然长逝,享年七十八岁。 寒老爷子去世之后,因为要守孝的关系,整整三年凤止歌都留在府里没有出去,直到孝期满后,才又恢复了之前那放风筝一般的日子。 长庆长公主常年不在京城,反倒见天儿的往外跑,这在京城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长期话题了。 萧靖北到底不是赋闲在家,为了与凤止歌一起同行,每次在京城时就只能加紧了将后里的事压在一起处理完,也亏得萧靖北如今是当今皇上的妹夫,否则只怕早就被御史奏了不知道多少本了。 最开始时,凤止歌其实对萧靖北的同行并无多少感触,总觉得有他一起也好,若是没有他却也不会有多失落,但时间长了,每每一偏头就能看到那人不变的容颜,心里倒也有了淡淡的温暖,或许还有些她自己都没弄明白的依赖,甚至每次两人远行回到府里,她都会有种回家的喜悦。 于是凤止歌也开始主动的配合起萧靖北的行程,不再如往常那般随意的就定下了启程的时间。 她想,能在这封建年代找到这样一个会如此迁就着她的男人,她也许能算得上是大庆朝唯一如此幸运的女人。 凤止歌的这些改变,离她最近的萧靖北自然不可能发现不了,于是他那从前总是冰冷的眼神也像是冰雪初融般显得温软了许多,两人在一起时那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亲密感,叫旁人看了总会不自觉的羡慕不已。 又七年,年过花甲的寒凌因操心国事而身体大不如从前,在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再没能醒过来,不过几天之后,与寒凌互相扶持了几十年的中宫皇后也跟着于睡梦之中追随寒凌的脚步而去,大庆朝于是迎来了第三任皇帝寒季杳。 兄嫂的相继离开,让凤止歌更深刻的感觉到了何为悲欢离合,也让她觉得自己与前世的交集越来越少,从前熟悉的人如今都已年迈,当他们一个个先她而去,若不是还有脑中那关于寒素的记忆,她只怕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只是做了一个逼真的梦。 国不可一日无主,寒凌驾崩一月之后,在京城满目的白色之中,便迎来了新帝寒季杳的登基大典,在凤止歌的注视之下,寒季杳坐上了龙椅,成为了大庆朝新的主宰。 比起初见时飞扬跳脱的意气少年,如今的寒季杳已经是过了而立之年的稳重男人,十年的太子生涯,早已让他退去了所有的冲动。 凤止歌是长公主,自然少不了进宫的机会,所以她这十年里也没少与寒季杳碰面,在她的印象之中,似乎她每一次见到寒季杳,他都会比上一次见面更加深沉一点,而如今坐在龙椅之上俯视天下人的寒季杳,他那幽深中偶尔闪过光芒的瞳眸,更是让凤止歌觉得他压在心里许多年的那只巨兽仿佛即将出笼,就等着择人而噬。 凤止歌其实一直能知道寒季杳对她的心思。 少年男子,遇上一个认为与旁人与众不同的女子,会因一时新奇而放在心上,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她最初时就只将寒季杳当作是侄儿,后来在寒老爷子的寿宴上认亲,亲耳听到寒季杳叫出一声“姑姑”,哪怕能听出那声音中夹杂着的不甘心,她也只当时间长了,寒季杳总会接受事实的。 却不想,从初见到现在,一直过了十几年,寒季杳都没能放下心中的执念。 登基大典观礼完回到安国公府聆风院,萧靖北就沉着一张脸抱着凤止歌一语不发。 萧靖北在男女情爱上并不敏感,但只要是男人,恐怕都能很轻易的察觉到别的男人对自己的女人觊觎的眼神。 萧靖北便是如此。 这些年他执掌锦衣卫,也没少与当时还是太子的寒季杳打交道,每每寒季杳落在他身上时那包含嫉妒与不甘的隐晦眼神,他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 属于凤止歌的御赐公主府就座落在安国公府隔壁,原来隔壁的宅子是有人家的,同是勋贵之家,不过当初寒老爷子登基之后只略略提了提,隔壁那家人立马就领会过来寒老爷子的意思,主动将那宅子献了上去。 当然了,寒老爷子那时乃一国之君,当然不会昧了臣子的宅子,不仅在别处赐了另一座宅子给那家人,更因此而看那家人顺眼了许多。 帝王的顺眼会给臣子带来多大的好处,也只有那家人自己清楚。 虽然有了公主府,但凤止歌与萧靖北平常还是住在安国公府里,而这十年间,早年受了许多苦的安国公萧立,也在某一年去世,由萧靖北袭了安国公的爵位。 萧靖北从来都话不多,但这时,回想起登基大典结束时,寒季杳最后望向他和凤止歌的那势在必得意味的眼神,萧靖北的一张阴沉得仿佛随时会滴出水来。 凤止歌知道萧靖北为何会如此表情,事实上,她这时的心情同样不怎么好。 寒季杳如今已经登基为帝,他当太子的这十年又早早就经营起了拥护他的一班人马,想必用不了多久,他这个新任皇帝就会将朝政牢牢把持住。 没有了寒老爷子和寒凌两人的挟制,只凭寒晔这个恭亲王,若寒季杳真的想做些什么疯狂之事,恐怕还真不一定能阻止得了他。 所以,凤止歌觉得自己有必要早早防备寒季杳。 察觉到萧靖北身上的僵硬,凤止歌表情便是一软,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 “你放心,寒季杳奈何不了我,而且不是还有你嘛,掌了锦衣卫这么多年,你的夫人又怎么可能轻易被人辱了去?” 哪怕,那个人是坐在龙椅上的人。 听凤止歌这样一说,寒季杳亦跟着放松下来。 是啊,他早就不是当初面对赵天南时只能无奈与不甘的萧靖北了,如今他是安国公,也是驸马,更将锦衣卫经营成了铁板一块,在朝廷之中,他也成了跺跺脚都能让朝廷抖三抖的人物,他的夫人,又怎么能任人欺辱?(未完待续。) 第192章 忍耐 登基大典结束的当天晚上,凤止歌就接到了宫里传来的旨意,道是寒季杳有要事要与凤止歌商议,要凤止歌连夜进宫去。 寒季杳登基,虽然晋封的旨意还没下来,但凤止歌如今也是妥妥的大长公主了,再加上前些年太祖太宗两位帝王对凤止歌的宠爱,旁人自然不会对凤止歌连夜进宫多想什么。 但旁人不多想,身为当事人,又对寒季杳的心思再明白不过,凤止歌与萧靖北自然不可能认为寒季杳是真的有要事相商。 如今的大庆朝一派平静,本就没什么大事需要凤止歌出面,就算真出了什么事,又怎么可能连一晚上都等不了,非得要凤止歌连夜进宫? 恐怕,有要事相商只是个借口,真正的原因,是寒季杳在忍耐了十年之后,以为现在他足以随心所欲的做任何事,所以再也不想忍耐了吧? 接完旨,凤止歌和萧靖北面上表情便冷了下来。 对凤止歌来说,寒季杳是她的亲侄儿,所以这些年哪怕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思有些不正,她也多是抱着宽容的态度,只是想着尽可能的回避寒季杳,减少与他见面的机会,时间长了寒季杳的心思自然也就淡了。 但如今看来,她的想法显然太过天真了。 整整十年,寒季杳没有在旁人面前显露半点对凤止歌的心思,人一辈子又能有几个十年,寒季杳的心思之深沉由此可见。 寒老爷子与寒凌在世时,寒季杳孔知道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坐视他对自己的姑姑动心思,所以寒季杳在他们面前都掩饰得很好,如今寒凌才驾崩,登基大典也才结束,他就再也压不下心里膨胀的欲、望了吗? 或许应该说,如今的寒季杳是真的将他自己当作了天下的主宰,认定再没有任何人能阻挡他做想做的事。 凤止歌冷哼了一声,眼中有些许失望。 不管怎么说,寒季杳这个人选,当初是父亲与兄长定下来的,若是父亲和兄长知道寒季杳在他们走后就如此行事,不知道得有多失望。 不过…… 如今能在身份上压寒季杳一头的,也只有凤止歌与寒晔两人了。 父亲与兄长都不在了,凤止歌并不介意以姑姑的身份,好好教教大庆朝这位新鲜出炉的皇帝,什么事该做,什么人不该惦记。 简单的装扮了一番,凤止歌与萧靖北便进了宫。 寒季杳早就对此有过吩咐,是以两人这一路走得很是顺畅,最后来到了乾清宫外。 候在乾清宫外的仍是林公公,大武朝换成了大庆朝,但林公公却像是宫里的常青树一般,不仅得了大庆朝太祖太宗两任帝王的信任,就算如今皇帝换成了寒季杳,他也依然是寒季杳身边最受宠信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 只不过,十年过去了,林公公到底已经现出老迈之色,一些不是太重要的事也都交给了下面的小太监。 在这个时候,林公公会出现在乾清宫外,已经足以表明寒季杳对这次与凤止歌的会面有多看重了。 看到凤止歌与萧靖北联袂出现,林公公毫不惊讶的笑了笑,满脸都是染了时光印记的皱纹。 “皇后娘娘。” 哪怕又过了十年,林公公仍没改掉对凤止歌的称呼。 立于凤止歌身边的萧靖北闻言略皱了眉头,如今的皇帝可是寒季杳,林公公称凤止歌为“皇后娘娘”,这怎么听,都让人觉得很是别扭。 萧靖北不喜欢凤止歌与寒季杳扯上任何关系,自然也不会喜欢这种让人一听就会将两人联系起来的称呼。 不过,看了看一脸欣慰坦然的林公公,再看了看欣然接受这个称呼的凤止歌,萧靖北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 他的反应,倒叫林公公眼中多了几分欣赏。 凤止歌看着林公公那张爬满皱纹的脸,突然就有些心生感慨,这么多年过去,当初的老朋友越来越少,唯一留到现在的,也就只有林公公了。 “天成,这件事了了之后,你就随我一起出宫吧,在这大庆朝,没有任何人能动得了我,你不需要再守在宫里。”凤止歌温声道。 林公公进宫之前的名字就叫林天成。 几十年来都只被人唤作林公公,再次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林公公也不由微微恍惚了一阵。 这么多年过去,如今恐怕也只有皇后娘娘还会记得他当初的名字吧? 然后,林公公才对着凤止歌露出一个带着轻松之意的笑容,又轻轻点了点头。 林公公对凤止歌的感情很复杂,有对寒素当初救命之恩的感激,也有对她当初那样于宫里死去的惋惜与愤怒,更兼具敬佩仰慕等诸多情绪,到后来,则尽数转换成要留在宫里帮上凤止歌一把的决心。 他也知道,到得如今,他心目中的皇后娘娘早已扎根于大庆朝,更不会因任何人而有所畏惧,那,他也确实应该功成身退了。 也许,他还可以趁着余生,继续伺候在皇后娘娘身边? 面上笑容加深,林公公又点了点头,才转身入了乾清宫向寒季杳禀报。 乾清宫是历代帝王的寝宫,寒季杳召凤止歌来这里见面,这本就算得上是违礼,他想做些什么更是一目了然。 得到林公公禀报时,寒季杳其实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一直到现在,寒季杳都仍记得他当初想要努力往上攀登的初衷。 那个时候的凤止歌刚与萧靖北成亲没多久,但寒季杳对凤止歌的执念却早已深深扎根于心底,他也认识到若是手中没有凭仗,他这辈子也许都不可能有达成所愿的那一天。 所以,在得知祖父与父亲要在家中选出那样一个“人选”时,他才会那般热衷的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哪怕他那时其实并不清楚成为那个人选意味着什么。 因为是早就被选定的,早在寒老爷子登基时,寒季杳就直接被封为了皇太孙,后来又在寒凌登上皇位之后封了皇太子。 在所有人眼里,寒季杳都无疑是一帆风顺的,一出生就是寒家这种大世族的嫡枝少爷,二十来岁寒家就一跃成为皇族,他自己更是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成为皇太孙、皇太子,又十年之后成为了大庆朝至高无上的皇帝。 可是,只有寒季杳自己知道,这十年来,他心里到底隐忍了多少。 为了储位更加稳固,他在成为太子那一年就迎娶了一位朝中重臣的嫡女为太子妃,又为了得到更多朝臣的支持,他先后纳了好几位姬妾进东宫,甚至为了让朝中大臣不至于有太子无后的担忧,他的太子妃在大婚一年之后就生下了嫡子,另外几位姬妾也都先后生下了儿女。 许是赵天南当初无子带来的后果太过严重,寒季杳膝下儿女不少确实让朝中诸大臣松了一口气,他的储位也因此而更加稳固。 妻妾成群,儿女成双,地位稳固,只等着将来接掌皇位,大庆朝的男儿,鲜少有不羡慕太子寒季杳的好命的。 但在这样的好命之中,寒季杳却觉得自己活得越来越压抑,心里更是始终有一块地方长年处于不能被阳光照到的阴冷潮湿之中。 他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当年那个目标,为了心中的那份舍不下的执念,可为何,结果却是他看起来与他心中所想的那个人渐行渐远? 他的太子妃,如今应该是他的皇后,娘家算得上是朝中的中流砥柱,现在又生下了嫡长子,绝对不可能是他能随意找个理由休弃的人,他的另外几们嫔妃,凭着膝下儿女,这些年在宫里也都牢牢占据了一席之位。 有这么多人在,他就算成功用皇权压制住了凤止歌,又怎么可能让这么多的女人给凤止歌让位? 可是,他当初确实是想登基之后就让凤止歌成为自己独一无二的皇后的! 从寒凌驾崩之后,寒季杳就一直在试图想要解开这个结,但他发现无论他怎么做似乎都只是在做无用功。 一直到他在乾清宫里等着凤止歌来见他,他也没想好要如何处理这个问题。 但哪怕是这样,他也依然让人去了安国公府传凤止歌进宫。 他已经忍耐了十年,绝对不能再继续忍耐下去,他要让凤止歌成为他后宫的一员,他要叫所有人都知道凤止歌是他的女人! 至于,那些必然到来的有悖伦常的指责,夺臣子之妻的风言风语,他不想去想,也不需要去想。 如今的大庆朝,他才是主宰,他说的话就是圣旨,只是想要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难道他的臣子也能拦在他面前吗? 他手中握着至高无上的皇权,难道还不能留下一个女人? 只要看看他如今所居的气势恢宏的乾清宫,寒季杳心里就充满了信心。 又打发了一个坤宁宫遣来询问是否宿在皇后那里的宫女,以及一个嫔妃派来送汤水的太监,寒季杳才等到了林公公的禀报。 “快请她进来。”寒季杳声音中透着急切。 对于凤止歌,他只用了一个“她”字来指代,而在从前他还是太孙太子的时候,无论何时提到凤止歌,他都一概是恭恭敬敬的要唤一声“姑姑”的。 他以为他传下去的旨意说得清楚,是让凤止歌独自一人进宫,所以,在看到凤止歌与萧靖北并排着走进来时,寒季杳的面色瞬间便阴沉下来,原先的那点雀跃更是被他心里那骤起的狂风暴雨尽数压下。 眼中一冷,寒季杳瞪向在他心中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萧靖北,许是因为登基的原因,一双眼看着比从前要更显威势。 “没有朕的宣召,你怎么进来的?”寒季杳冷声质问。 凤止歌与萧靖北都未向寒季杳行礼,萧靖北双眼直视着寒季杳,哪怕一个字也没说,亦足以叫寒季杳感受到他的挑衅。 正因愤怒与嫉妒而呼吸急促时,凤止歌抬眼看了看他,语气平淡如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一般,“季杳,你无礼了,你应该叫他一声姑父。” 寒季杳闻言一窒。 他望向凤止歌,仔细打量了她一番。 似乎,哪怕他已经登基为帝,但在凤止歌眼里,他也没找到任何对皇权、对他这个人的敬畏。 惊讶过后,寒季杳心里更多的是愤怒。 迫于寒老爷子与寒凌的压力,寒季杳这些年没少称凤止歌为姑姑,但是对于萧靖北,他却是从来没唤过一声姑父。 而现在,凤止歌居然如此平淡的指责他无礼,更要他叫萧靖北姑父? 寒季杳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只知道愤怒、嫉妒、不甘等等诸多负面情绪在他心里不停翻涌,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几欲发狂。 怪异的一笑,寒季杳那张因时光的洗礼而显得成熟稳重的英俊脸庞有些扭曲起来,他一双眼紧紧盯着凤止歌,“止歌,你知道,这十年来,我忍耐得有多辛苦吗?” “你应该叫我姑姑。”凤止歌的声音仍不起波澜。 但寒季杳却仿佛根本没听到她的声音一般,继续用那种有些扭曲又有些尖锐的声音道:“明明我们的相遇是那样的美好,明明我们十分般配,却因为那本来就不该存在的姑侄关系而不能成为夫妻?”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成为大庆朝的帝王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只有登上皇位,我才有能力打破所有阻碍得到你……” “你看,如今,你不就已经来到我身边了吗?” 说到最后,寒季杳的一张脸蓦地变得柔和起来,脸上的表情甚至还能算得上是温柔而多情的,他站起身,一步步往凤止歌走去,仿佛眼里只能看到凤止歌一个人般。 凤止歌微微皱了皱眉。 在她看来,寒季杳显然有些不正常,甚至可以说他此时分明是有些病态的。 明明,当初的她与寒季杳并没有过多的交集,寒季杳怎么就会对她有如此执念? 或者说,其实寒季杳之所以一直保持着这份执念,并不是因为他真的就对她情根深种,而是因为他从来不曾得到?(未完待续。) 第193 威逼 凤止歌缓缓摇头,张嘴刚想说些什么,但一旁的萧靖北却在这时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然后沉着脸望向寒季杳,冷声道:“皇上,你逾矩了。” 被萧靖北这样一拦,寒季杳眼中自然便失去了凤止歌的身影。 看着眼前浑身散着一股冷厉气息的萧靖北,寒季杳突然就暴怒起来。 十年,整整十年,要说他心里最痛恨的人,那除了眼前的萧靖北就再不作他人想。 他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女人,他得不到也就罢了,还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与别的男人成为夫妻,他们在人前深情缱绻,更能时刻相伴着外出游山玩水。 这么些年下来,寒季杳心里的妒意早已化作毒蛇,时不时的就有失去控制择人而噬的危险,若不是想着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又因头上还有人压着,寒季杳恐怕早就用了别的手段去对付萧靖北了。 所以此刻,面对萧靖北的挑衅,寒季杳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骤然崩断。 “放肆!”阴沉着一张脸,寒季杳身上有着做了十年太子养出来的威严气势,“萧靖北,身为臣子,谁允你面圣之时不行跪礼的?莫非,你是觉得安国公府已经足以对抗皇权了?” 一张口,寒季杳就压了个大帽子给萧靖北。 萧靖北眼中又是一冷,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凤止歌就抢先一步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父亲登基时,是给了我见君王不跪的特权的,他是我的丈夫,能有这样的优待,难道不是理所应当?或者说,季杳,你很质疑你皇祖父的决定?” 寒季杳闻言便是一滞,原先的气势自然也随之渐渐消散。 见帝王不跪,这还真是寒老爷子当初给凤止歌的特权。 在寒老爷子心里,若真要说地位,凤止歌必然是排在两个儿子之前的,他的女儿本就是天之骄女,哪怕是他自己,都舍不得让她跪,更何况是其他人? 哪怕,那个其他人会是他的儿子、孙子、重孙…… 这是寒老爷子对女儿的独特宠爱方式。 寒季杳不甘心,但也不得不生生将所有的愤怒与不甘压下来。 哪怕他已经登基为帝,他也断不敢在任何人面前说上一句逆太祖之命不遵的话来。 就像是没看到寒季杳那有些扭曲的表情一般,凤止歌往前走了一步,与萧靖北并排而立,“寒季杳,我是什么人,你大概很清楚,你今天让我进宫是想做什么,我同样也很清楚,从前念在你是兄长的儿子,我一直只当你是不懂事,但事到如今,你的所作所为让我无法用不懂事来说服自己……” 在凤止歌话说完之前,寒季杳就已经先一步侧开头。 他觉,面对凤止歌,他其实心里一直都是虚的,他更不想看到凤止歌眼里那可想而知的失望。 “有些话,我只说一遍,从今天起,你最好把你心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念头都给我打消了,想必,你也不会希望让你的臣子知道你心里存了什么样的龌龊心思吧?” 凤止歌的语气很平淡,但听在寒季杳耳中,却令他又是惊讶又是心痛。 他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若非如此,当初祖父与父亲也不会没有现他的心思,以祖父和父亲对他这位“姑姑”的看重,若真现了一丝半点的端倪,只怕都绝对不会让他继承皇位。 这些年他一直觉得压抑得很辛苦,但另一方面又为自己能藏住如此心思而自得。 但如今看来,他的所有自得,在凤止歌眼里,恐怕只不过是像小丑一般供人娱乐罢了。 尤其是,听到凤止歌口中吐出“龌龊”两个字,寒季杳只觉一颗心仿佛为利箭所伤,痛得他再难以忍耐。 他一直将凤止歌放在心底,但也从来没想过,从她嘴里说出这样不屑一顾的字眼,会给他带来这样大的影响。 因为心里的痛,寒季杳瞬间双拳紧紧握起,手背额头青筋隐现,他冷哼一声,“你是不是忘了,如今大庆朝作主的人是我,就算我今晚就将你纳入后宫,你以为,还会有谁敢冒着没命的危险来触怒我?” 终于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寒季杳只觉心中的怒气都平复许多,更有一股子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看着凤止歌,想象着听完他这番话,凤止歌的脸色会有怎样的变化,只要一想到眼前这从来都待他冷淡的人儿也会因为他手中执掌的皇权而变色,他心里就止不住的一阵膨胀。 但是,凤止歌的反应让寒季杳失望了。 就好像是只听到一个不懂事的三岁娃娃放言说要将一个成年人推倒一般,凤止歌面上的平淡依旧,不仅没有寒季杳所想的愤怒、畏惧等情绪,反而还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又摇了摇头,凤止歌道:“父亲与兄长临终前,都再三让我一定要从旁照应着你,从前我还只以为他们只是对你太过不放心,如今看来,哪怕已经登上皇位,你行事仍是如此的幼稚。” 寒季杳勃然大怒。 凤止歌眼中的情绪很是复杂,除了那让他一眼便能看出的失望,还有许多他看不懂的东西,甚至,有些类似于怜悯? 他是堂堂帝王,这天下都在他一手之间,凤止歌凭什么失望,凭什么可怜他? 寒季杳很想怒,甚至想招来宫中护卫让凤止歌尝试一直他如今握着的皇权的力量。 但他到底还是什么也没做,只因,凤止歌接下来所说的话。 “想必,父亲与兄长,从来都没与你讲过当年的寒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吧?”凤止歌肯定地道。 寒季杳微微一怔。 虽然他不知道凤止歌为何在这时要提到这个,但这么多年来,祖父与父亲,也确实没与他祥说过他的那位姑姑。 在寒季杳的记忆里,似乎从他记事起,他只隐隐知道自己原本是有一个姑姑的,但从他开始着手寒氏一族的具体事务之前,似乎真的没听府里任何人提起过他的这个姑姑。 哪怕后来他被祖父和父亲选中带在身边培养,对这个姑姑的事也只知道个一鳞半爪,隐约中知道,他的姑姑,在当年大武朝的建立之中应该出了不少力,更是异常得祖父与父亲的喜爱。 可具体的,他却是半点不曾知晓。 他也曾疑惑过,为何无论是祖父还是父亲,都将这位姑姑看得那般重,若说只是出于血缘闲情,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所以,寒季杳紧抿着唇没说话,只等着凤止歌把话说完。 “如果你仔细打听过当年大武朝建立期间的事,那么你就该知道,大武朝能够建立,我,至少要占七分功劳,大武朝初建时,兵权我也至少能独占七成。” 凤止歌指着自己的鼻子,云淡风轻的说出这种自信却让旁人听了会难以置信的话。 寒季杳几乎是在瞬间瞠大了眼。 “怎么可能……”他失声惊呼。 大武朝的建立,是经过了十几年的长时间征战的,足以看出一个皇朝的的建立有多么艰难。 可现在,他竟然听到凤止歌说在大武朝的建立过程中,十分功劳她能独占七分,更能掌天下七成兵权? 若不是凤止歌眼中的自信与笃定,寒季杳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与寒季杳这见鬼了一般的表情不同,与凤止歌并排而立的萧靖北,却是眼中带着缱绻深情的偏头看向凤止歌。 这是他爱的女人,她浑身散出来的光彩,任是再优秀的男人也无法遮掩。 有这样一个强势的妻子,可能会让许多男人觉得惭愧压抑,可在萧靖北心里,却只有无法用言语表达的骄傲。 这是他的妻子! 这世间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件事更值得他骄傲自豪? 与有荣焉,这就是萧靖北的感觉。 凤止歌并不介意寒季杳的质疑,她其实只是想告诉寒季杳一个事实,并非想要说服于他。 清浅却又犀利的微微一笑,凤止歌看着有些失神的寒季杳,一双墨瞳在夜晚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连赵天南,当初都不敢说能越过我去,你以为,你比起赵天南来说又能如何?或者,你应该去问问你手下那些捏着兵权的武将,他们手中的兵权,如今到底是姓寒还是姓凤?十几年的时间,在你虎视眈眈的时候,你认为我会什么也不做?” “这些年,我也不只是在游山玩水……” 如果说方才那番话只是让寒季杳吃惊,那么,在听到这些关乎他手中皇权的话时,寒季杳的感觉就是既惊且惧了。 他很想理直气壮的直斥凤止歌胡言乱语,可凤止歌那从头到尾都平静不变的表情,却叫他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然后,寒季杳心里便涌出一阵又一阵的冰寒。 他之所以能在夜里将凤止歌唤进宫里,甚至还想着如果有可能,今晚就要让凤止歌成为他后宫的一员,无非就是仗着他手中至高无上的皇权,可若他的这些凭恃根本就是虚无飘渺的,那他此前的种种所为,岂不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寒季杳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如果凤止歌所言为实,那他终于知晓了凤止歌能如此有恃无恐地站在他面前的原因。 但寒季杳到底还是心存不甘的,他今天才坐上那张龙椅,叫他如何能相信自己其实只是个傀儡? 所以,面上一阵扭曲之后,他望向殿外厉声道:“来人!” 他以为,随侍在外的御前侍卫们,应该在下一刻就冲进殿内,然后将凤止歌与萧靖北两人团团围住才对,他甚至还打算好了,就算凤止歌手中真的握有兵权又能如何,只要他将凤止歌禁在他的后宫里,那些兵权,迟早不还是会回到他手中? 而且,他还可以借此达成十几年的心愿。 可今天寒季杳也许注定得失望了,殿外一片宁静,没有脚步声,更没有本应该应声入内的御前侍卫,回应他的,只是冰冷的沉默。 寒季杳只觉脖颈间一阵僵硬,回过头看凤止歌时,他甚至都能听到骨头出的让人寒毛竖立的咯吱声。 凤止歌温和一笑,整个人于是便跟着变得温婉起来,凝白的肌肤都仿佛带了美玉一般的温润光泽,就像一个对晚辈抱以宽容态度的慈祥长者。 摊了摊手,她无奈地道:“你看看,你以为这皇宫是你的,可结果呢?” 寒季杳没有说话,那突然窜出来的寒意,让他情不自禁的就浑身轻颤起来。 许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沉默了许久之后,寒季杳突然再次厉声疾呼:“来人!” 声音尖锐高亢,在宽阔的殿内甚至带起了微弱的回声。 依然不见御前侍卫的踪影,就在寒季杳的一颗心即将陷入冰冷的深潭时,一声轻微的开门声响起。 心中一喜,寒季杳抬头一看,却只见到林公公那有些佝偻的身影。 “林……” 未说完的话,在看到林公公毕恭毕敬地走到凤止歌身后,又唤了一声“皇后娘娘”时戛然而止。 “你看,哪怕你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但行事的手段还是如此稚嫩,连对手的基本情况有什么底牌都没摸清楚就敢贸然出手,你会失败,一点也不足为奇。” 凤止歌的语气平和,若是忽略掉此刻的情景,必然会被听到这些话的人当作是她在指导一个自己极为看好的晚辈。 在这一瞬间,寒季杳甚至有了种“全世界都欺骗了我”的矫情心理。 明明,他十年的经营,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那些粗莽的武将都早已被他牢牢掌握在手里,可为何到了此时,他才骤然现,原来他手里,从来都是空无一物? “你是我的侄儿,也是父亲与兄长选定的继承人,我这个做姑姑的不帮你又能帮谁呢,他们会臣服于你,自然是我允许他们臣服,可要是家中小辈不听话,你觉得,他们是会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未完待续。) 第194章 帝姑 回应凤止歌的,是一室的静默。 而在这样的静默之中,寒季杳却只觉自己几乎要无法呼吸。 “你看,我这个人对皇权其实没兴趣,只想安安静静的过完余生,更没打算过要效仿武则……”及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那敢将天下所有男儿踩在脚下的女帝,凤止歌顿了顿,又继续道,“更没打算要成为首开先河的女皇,你若是一直安安分分的,其实将这些慢慢交到你手里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只可惜……” 清冷的月光洒向大地,殿内靠窗的位置渗进一片皎洁的银光。 凤止歌的声音,也便如这月光一般清冷得似乎不带任何感情:“我不想要的东西,却并不代表着我就能任其他人拿着这样东西来威胁我。” “你懂了吗,我的好侄儿?” 寒季杳狠狠瞪着凤止歌,眼中充盈着怒火,却到底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他就这样死死的将目光钉在凤止歌脸上,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从没有发现过眼前之人看似平淡从容的面具之下,原来还隐藏着如此不动声色的狠辣。 出身寒家这等大世族,寒季杳生命的前二十年都可谓是一帆风顺,哪怕当时的他在旁人眼中可以说是不求上进的,但他的将来也注定会是光华璀璨的。 直到被寒老爷子与寒凌选中了培养,他才发现,原来他的人生还可以别的可能。 自从知道这一点,他就一直期待着今天的到来,成为立于天下之巅的那个人,然后再无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左右他的决定。 他一直这样等待着,也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会在他认为最风光的这一天赫然发现,原来他自以为能作为凭恃的东西,所有他以为被他一手掌控的东西,其实都只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根线,而他就是那被线操纵的傀儡,只能被动的跟着那根线身不由己的左右摇摆。 他以为他会是大庆朝流芳千古的帝王,所以,当表面那层皮被揭开时,他才会感受到这种无法承受的切肤之痛。 哪怕寒季杳其实比凤止歌高,但此刻他看着凤止歌,却着实是以一种仰视的目光。 “你想怎么样?”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寒季杳的牙缝里挤出来的,若不是事实如此,他简直不敢相信,身为帝王的他会问出这样一个失败姿态十足的问题。 凤止歌的红唇向上弯起一个动人的弧度,“你看,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一点,你倒是领会得不错,早早的认清现实,不是很好吗?” 语气温和中甚至带了些淡淡的欣慰,就像是终于让晚辈认识到己身错误的睿智长者。 然后,凤止歌偏了偏头,“明天一早,会有圣旨到安国公府,长庆大长公主敬称‘帝姑’。” 凤止歌只说了这一句话,并没要求这个“帝姑”要有什么特权,以她手中掌握着的东西,她其实并不需要寒季杳给予她任何的特权,她只是想叫寒季杳时时刻刻记得,她是他的姑姑,不是这大庆朝任何能让他打主意的人。 可在凤止歌眼里不值一提的这句话,听在寒季杳耳中,却令他几乎一瞬间就因愤怒而双眼变得赤红。 “你在威胁我?”寒季杳一字一顿的咬牙道。 帝之姐妹曰长公主,姑母为大长公主,帝姑原本是指代这样的身份,可听凤止歌的意思,她明显是要将这“帝姑”二字变成为天下人所知的独属于她的一个烙印。 只要一想到日后,自己这个皇帝每每见到凤止歌,也不得不唤上一声“帝姑”,向旁人一遍又一遍的承认凤止歌是他的姑姑,寒季杳喉际就忍不住一阵腥甜。 纵然天下人都会如此唤她,但他想,凤止歌其实只是想逼他一人而已。 “我只是在告诉你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不过,我若一定要觉得这是威胁,那,便是吧。”凤止歌道,“可是,就算我是在威胁你,那又如何呢?就如同你想借着你手中的皇权将我纳入后宫一般,我也只不过是凭借手中握着的东西让你不得不低头罢了。” 明明她的语气是平淡如在谈论今天天气一般,甚至在提到做侄儿的想将她这个姑姑纳入后宫,声调也没有半点起伏,但寒季杳却硬是在这其中听出了睥睨天下的霸气。 他其实很想立即否决凤止歌所言,但…… 一直到最后,他也只能无奈妥协。 只因,凤止歌接下来的一席话。 “你可以拒绝,甚至可以阳奉阴违,不过,无论如何,既然我说出了口,那这件事明天就必然会发生。”凤止歌一双凤眸闪耀着比月光还要璀璨的光芒,“你以为,在赵天南早已经中风的情况下,那纸禅位诏书是如何盖上传国玉玺的?相信我,季杳,你不会真的想知道的。” “你看,我的好侄儿,你真的,还嫩得很啊……” 这一字字一句句都是以语重心长甚至是教导的语气说出来的,但听在寒季杳的耳中,却无异于那些言语都化作利箭,箭箭直射心底,叫他痛不可当的同时,也压抑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寒季杳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他一直想要得到的姑姑,有一天会让他感到恐惧。 赵天南当初为何会写下那样的禅位诏书,一直到现在都为许多人所疑惑,只因在他们眼中,一直到举行禅位大典,赵天南都是清醒理智的,就连寒季杳这个被寒老爷子父子选定的人,也从来都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样的玄机。 可听凤止歌的意思,原来早在那之前,赵天南就已经中风了。 所以,原来早在那个时候,凤止歌就已经操控了一位帝王,而赵天南其实也只不过是个身不由己的傀儡,就像如今的他一样? 立于这象征着帝王威严的乾清宫里,这一瞬间,寒季杳只觉心底发寒。 说完想说的话,凤止歌再没看呆立的寒季杳一眼,与萧靖北一起转身离开,在这今夜显得尤其清冷的乾清宫里,两人踏出来的脚步声清晰得仿佛能传遍每一个角落,更能敲击在所有人的心里,带得人心跳都为此而顿上一顿。 而寒季杳,再也忍不住跌坐在地,微暗的烛光照在他脸上,映照出他那满脸的灰败。 这一天之内,他在自己最风光得意之后,领略到了何为最令人窒息的绝望。 …… 夜已深,白日里热闹非凡的街上一片寂静,所以那由远及近的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清脆声响就变得尤其的清晰。 大庆朝是有宵禁的,但巡夜的城卫在远远看到马车上挂着的灯笼时,都识趣的没有上前打扰。 马车里,萧靖北握着凤止歌的手,一双眼眨也不眨地望着她,就像在守护什么世间绝无仅有的无上珍宝。 从一上马车,萧靖北就是这样的表现。 凤止歌侧过头,有些失笑,“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见凤止歌发笑,萧靖北于是眼中也跟着多出几分笑意来,然后,他手上略紧了紧,认真地道:“止歌,我与他,不一样。”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但十来年相伴,凤止歌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你与他,自然是不一样的。” 在这夜里,凤止歌的声音都仿佛被夜色带得柔和了几分,听到萧靖北的耳里,便似有一只温软的手在轻抚着他的心,叫他自然而然的就愉悦了起来。 而凤止歌,偏过头看着身边这相伴了十几年的男人,心里想着他方才所说的话。 萧靖北与寒季杳,两人是不同的个体,当然是不同的,但萧靖北所说的,只是指他们两人对凤止歌的感情不一样。 哪怕是与萧靖北相处了十来年,凤止歌偶尔也会觉得有些离奇,在这个女人只能以男人附庸而存在的时代,她从来没想过还会遇到像萧靖北这样的男人。 没有任何世族子弟的陋习,从来不想着在外拈花惹草,成亲十几年那双眼仍保持着当年的专注,从来不认为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甚至还不介意自己的妻子比自己更强势。 凤止歌想,这样的男人,就算翻遍整个大庆朝,怕是也再找不出一个来。 而寒季杳,虽然他也同样对凤止歌存了十来年的执念,不过他那份自以为很是高尚的感情,只不过是缘于最初时因求不得而引发的不甘。 也许曾经的寒季杳是有过那么一个短暂的时刻心中存了最真挚的感情,可是十年的太子生涯,早就让他心里充斥了权势与欲、望,哪怕如今已经清楚自己这看似至高无上的皇帝其实什么也没掌控住,但为了继续做那只是表面风光的皇帝,或者说是保留一个夺回权势的机会,他也能压下所有的愤怒与不甘,向凤止歌低头。 如果方才在乾清宫里,寒季杳能够撇开这些顾忌与凤止歌力争上一回,虽然不会对他的感情有所回应,但凤止歌好歹也会欣赏他几分。 只不过,如今的寒季杳早已不是与凤止歌初见时飞扬跳脱的三少爷,而只是一个为权势所迷的贪婪之人罢了,在权力中心生活了十年,他早已经放不下那犹如罂、粟一般的权势。 就像是,另一个赵天南般。 想起当年初见时,明明知道自己若是被苏七抓住了一定不会好过,但在自己拦下他去路时却只有无奈而无迁怒的寒季杳,凤止歌略有叹息的摇了摇头。 知道凤止歌理解了自己的意思,萧靖北眼中甚至有了淡淡的羞涩,大掌将那柔软白皙的纤手紧紧包裹住,他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直到两人回到聆风院洗漱完毕准备上床安、歇。 略有摇曳的烛光被吹灭,宁静的卧房里于是便平添几分暧昧。 睡在外侧的一个侧身,将凤止歌整个人纳入自己的怀抱。 “止歌?”萧靖北似是征询似是请求地道。 哪怕是在漆黑的夜里,他的目光也准确的对上了凤止歌的双眼。 凤止歌于是双唇一弯,笑出了声。 这浓如墨的夜色,也无法阻挡萧靖北这时眼中那晶亮的光芒,原本冷淡的一双眼里,添上几许压抑隐忍的渴望时,就无端多了几分引人入胜的诱惑之感,让人忍不住想要揣测,当这样的一双眼中情绪再激烈一些时,会是怎样的胜景。 自从当初那猜不出正确答案就没有肉吃的脑筋急转弯游戏之后,每每求、欢时,萧靖北都会有这样的眼神。 凤止歌眼中光华流转,就在萧靖北准备行动时,她却伸出手抚上萧靖北的脸,声音平和轻柔,话中的意思却是不折不扣的拒绝。 “该休息了。”凤止歌道。 萧靖北一愣,那双晶亮的眼下一瞬便黯淡起来,甚至还闪过淡淡的委屈,就像是没吃到肉骨头的小宠物般,让人见了便想摸摸他的头。 凤止歌也确实这样做了。 抚着掌下显得有些质感粗硬的头发,她轻声道:“睡吧。” 萧靖北于是也跟着弯了弯唇,伸手小心翼翼的将身侧的人拥入怀里,又寻了个最舒适的姿势将她安置好,然后才闭上眼。 窗棂半开,有淡淡的月光照进来,衬得屋内有着让人安心的静谧与宁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萧靖北隐隐约约听到身侧那被他放在心上十几年的人的声音。 “萧靖北,你喜欢孩子吗?” 手上下意识的紧了紧,萧靖北用侧脸在怀中人的头顶上蹭了蹭,回应的声音因睡意而显得有些模糊。 “喜欢。” 然后,向来抿成一条直线的双唇微微弯了弯,那是可以看出来的愉悦。 室内重归宁静,萧靖北也跟着沉入梦境。 许是被方才的话所影响,这一晚,萧靖北从来都只有一人的梦境之中多出了一个看不清楚面容的孩子。 他远远望着那被凤止歌抱在手中的孩子纯真的笑颜,心想,有想要相伴一生的止歌,还有他们血脉延续的孩子,这样,真好。(未完待续。) 第195章 尘埃落定 孩子…… 萧靖北睁开眼,那双眼里平时只有两种情绪,在外人面前的冷然,以及在凤止歌面前的温软,可此时却略有几分茫然。 细数起来,萧靖北与凤止歌成亲已经十几年了,除开刚成亲那两年,后面的十年里,两人基本上是京城待一半时间,外出一半时间。 放在其他高门世族里,十几年的时间,一对小夫妻怎么着都生了三两个孩子了,可萧靖北与凤止歌,一直到现在,萧靖北已经年过三十,凤止歌也已经离三十不远了,两人都还没有孩子。 在这个将子嗣看得极重的年代,只凭这一条,在别的家族里,做丈夫的就有了现成的休妻理由。 男婚女嫁,生儿育女,这本就是极为寻常的事,要是谁两口子成了亲不生孩子,那才叫人意外。 但萧靖北,他似乎,还从来没有想过关于孩子的问题。 对于萧靖北来说,他一直打心底的认为,他这辈子能娶了凤止歌做妻子,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这些年来,他与凤止歌从来没提到过关于孩子的事,而凤止歌又一直都没有怀身孕,萧靖北虽然不喜欢打听那些家长里短的事,但也没少听说谁家媳妇生不出来孩子在婆家咽苦水之类的话题,生恐“孩子”两个字会让凤止歌多想,时间长了,倒也渐渐的没有再想起这些。 因为昨晚做的那个梦,这么多年来,萧靖北倒是第一次考虑起关于孩子的问题。 以前没想过也就罢了,但这猛然一想起,回忆起梦中他和凤止歌带着他们孩子时的那种圆满与满足感,萧靖北心里自然而然的便有了几分期盼。 只不过…… 转过头看向身旁尚未醒来的凤止歌,萧靖北只片刻就将心里所有的期盼都压了下去。 这么多年,止歌也从来没有提起过孩子的事,恐怕她根本就不喜欢孩子,既然如此,他当然也不会逆了凤止歌的意。 与凤止歌相比,孩子又算得了什么? 这样想着,萧靖北自然决定以后再也不与凤止歌提起孩子的事,面上神色也跟着变得坚定起来。 凤止歌睁开双眼时看到的,就是萧靖北那满脸的坚定。 这一大清早的,这就思考上人生大事了? 凤止歌于是“噗嗤”一笑,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萧靖北见凤止歌醒了,面上表情一软,不过他刚刚才决定了日后都不会与凤止歌提起关于孩子的事,这时当然不会实话实说,于是轻描淡写的将这个话题揭过,道:“没想什么,你说,那圣旨,什么时候能到?” 凤止歌当然能看得出萧靖北有所隐瞒,不过既然萧靖北不说,她倒也没有追根问底,顺着萧靖北的话头便道:“你放心,寒季杳,呵,过了这么多年人上人的日子,他是不可能为了任何人任何事放弃他手中握着的权势的,等着吧,指不定他会比我们还心急。” 回想起昨晚进宫的情形,萧靖北眼中也是一冷。 寒季杳对凤止歌怀了那样的不伦心思,萧靖北并不是才看出来,为了这个,萧靖北这些年暗地里可以憋了不少气,如今总算能够一劳永逸的解决掉这个麻烦,他自然只希望圣旨越快下来越好。 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圣旨就会到,两人于是起身洗漱收拾了一番。 果不其然,两人才将早膳用完,李嬷嬷就进来禀报,道是宫里有圣旨传到。 有当初寒老爷子给的特权,两人站着接完了旨,这时安国公府上下诸人看向凤止歌的眼神,已经更多了几分敬畏。 当初因为周语然之事,安国公府可是好生整顿了一回内务,所以国公府的下人许多都是自凤止歌嫁过来之后才买来的,虽然比不上世代养着家生子那般用得顺手,但也没有家生子之间那错综复杂的关系,再加上国公府内宅之事都由李嬷嬷管着,李嬷嬷本就是个擅长用人的,所以十来年间,倒也一直都没出过什么乱子。 从前国公府的下人自然是对府里唯一的女主人敬重非常,不提有李嬷嬷这个忠于凤止歌的人管着没人敢对凤止歌有什么不敬,只说凤止歌的身份,嫁进国公府之后就是安国公世子夫人,后来改朝换代之后又多了一个公主头衔,再后来晋长公主,萧靖北承爵之后她又成了安国公夫人,这么多身份,哪一个拿出去那也是叫人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句的。 可这道圣旨不同,当今皇上才登基一天就下了这道旨意,那么如今,除了恭亲王之外,这大庆朝上下,能称得上是皇上正经长辈的,岂不是只有凤止歌这么一位比当今皇上其实还要小上几岁的帝姑了? 而且,那道圣旨虽然说得简单,但在安国公府呆长了,下人们又岂能半点看不出其中的不寻常来? 这一大早的这道圣旨,没用多长时间,就已经传得京城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有那么几个硕果仅存的从当年大武朝立朝时走下来的老臣,在这么多年来寒老爷子父子根本就不掩饰的偏爱中其实也能猜到三两分,心中自然清楚那位寒家女的手段,对这道圣旨半点也不诧异。 只不过,寒季杳会下这样一道明显有将凤止歌高高捧起的圣旨,这些人也未能想透寒季杳的心思,所以在旁人问起这圣旨的真意时,也多是表现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来。 至于别的朝臣,虽然对这位十年来都一直低调甚至鲜少在京城露面的新晋帝姑并不了解,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从此以后把凤止歌当成一个只能高高供着的人物。 倒是那些京中贵妇们,本来日子就过得无聊的她们,在听说这道圣旨之后,更是难以掩饰心里对凤止歌的各种艳羡。 十年过去了,当初与凤止歌年龄相当的那些贵女们如今也都早已嫁人生子,遥想十几年前,威远侯府的人初进京时,她们之中的很多人甚至是将威远侯府的人当作是闲得无聊时能逗个趣的笑话看的。 可再看看如今,凤止歌成了大庆朝最尊贵的帝姑,威远侯府也因为她的关系水涨船高,而如此好命的凤止歌,竟然还嫁了一个找遍满京城也再找不出另一个的痴情夫君。 难道这世上所有的好事都集中到了这位帝姑一个人身上? 许多人都如此想。 表面的恭敬之下,这些贵妇们内里也只能拿凤止歌一直到现在都无子这一点来找点平衡感了。 可就算是这唯一的一点不足,也在萧靖北那丝毫不曾改变的深情之中,变得似乎有些微不足道。 所以,在旁人眼里,凤止歌这一辈子的好命里,似乎就只差一个孩子了? …… 萧靖北在隔了几天之后,再次从凤止歌那里听到了同样一个问题。 “你想要孩子吗?” 用过午膳,看着丫鬟们收拾桌子,凤止歌突然如此问道。 这样一个敏感又突然的问题,不仅让萧靖北再次感到惊讶,就连那些还来不及退出去的丫鬟们,也都瞬间浑身僵了一下,然后,不用任何人吩咐,她们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完,又用最快的速度退出房里,将空间留给这对夫妻。 萧靖北原本正看着凤止歌端了茶盏漱口,一张饱满的红唇因沾了水渍而显得格外的潋滟,叫人看了就连心跳都无端的加速几分。 昨天夜里本就求、欢未果的萧靖北见了如此美景,身上自然又是一阵燥热。 听到凤止歌再次提起这个问题,只一瞬间,萧靖北就觉心中一凉,那因绮念而起的燥热自然也就荡然无存,原本因终于能和凤止歌从此盛世安稳的好心情也就不剩半点,本冷略显冷厉的双唇更是抿成了一条直线。 萧靖北这是生气了。 他当然不是因为凤止歌问的这个问题而生气,而是生他自己的气,气自己明明听到了那么些带着酸气的风言风语,怎么还是让那些酸话传到了凤止歌的耳里。 京城的贵妇之间从来都不缺少话题,而最近被人提及最多的话题,当然就是凤止歌这个帝姑。 在凤止歌这个似乎拥有了世间所有美好东西的帝姑面前,那些从前还能自诩风光得意的贵妇们是半点优越感也找不到,就算不提身份的差别,只看看凤止歌拥有那样一个从来都只能看到她一人的夫君,就足以叫这些成亲之后不得不时刻打起精神与小妾通房之流斗来斗去的贵妇们妒得眼睛都要变绿了。 美好的东西总是更能激起人的毁灭欲、望。 于是,凤止歌这完美人生之中唯一的不足,当然就被人拿出来翻来覆去的讨论。 萧靖北掌着锦衣卫,手里还有那支麒麟卫,自然不会对这些消息陌生,想着这么些酸话要是传到凤止歌耳中也只能惹来她的不快,所以还特意交待了李嬷嬷不要让凤止歌听到这些话。 却不曾想,他都如此千防万防了,竟然还是有混帐话传到凤止歌这里? 这叫萧靖北如何能不生气? 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握起,萧靖北抬头,只这样一个姿势便尽显杀气腾腾。 “止歌,到底是谁说的那些混帐话给你听的?”萧靖北语气森寒地道。 在他看来,凤止歌本就不喜欢孩子,如今还被那些长舌妇逮着这一点胡乱议论,任是怎样也绝对会心存不悦的。 凤止歌先是有些莫名的看了萧靖北一眼,然后又想起什么了一般面现释然,挑了挑眉道:“怎么,你以为你与李嬷嬷打了招呼,我就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了?” 被凤止歌道破自己做的小动作,萧靖北也不尴尬,往凤止歌那边贴着坐好了,才伸手揽着凤止歌的肩头,一边轻拍一边安慰地道:“止歌,那些长舌妇只不过是说些毫无用处的酸话罢了,你不必理会她们,就那些见不得别人好的无知妇人,活该她们只能天天斗小妾斗通房!” 萧靖北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与人作口角之争的人,现在提起那些旁人眼里的贵妇,不仅用了“长舌妇”这样的字眼,还说出了活该斗小妾斗通房这种话,也足以看出他心里的愤怒了。 凤止歌眼中闪过笑意,一双斜向上挑着的凤眸因此便有了数不尽的光华,她不理会萧靖北对那些贵妇所为的点评,而是重复了先前的问题。 “那么,你喜欢孩子吗?” 萧靖北一怔。 他本就认定了凤止歌不喜欢孩子,如今见她一直重复这个问题,只当她心中生气,连忙将她拥入怀里,略显笨拙的安慰道:“止歌,你放心,我一点也不喜欢孩子,只要有你就好。” 说完,还生恐凤止歌不解气,抚着凤止歌的背拍了又拍。 被萧靖北拥入怀中,凤止歌看不到他的脸,但只用想象的,她也能猜到萧靖北现在的表情。 无声的笑了笑,她顺着萧靖北的意揭过这个话题。 午后时分,阳光明媚,早已在长时间的相伴中熟悉无比的两人靠坐在一起,时光在这时便突然显得静谧安宁起来。 许久之后,萧靖北突然想到一件事,开口问道:“止歌,如今已经开了春大半个月了,接下来,我们要往哪里走?” 萧靖北所说的走,自然是指的外出游山玩水。 往前这十年,每每开春之后,他们都会选定一个目的地外出,在外面大概呆个四五个月左右再回京。 初时是与寒老爷子一起的三人行,到了后来几年,便是他们两人一路相伴。 十年来,他们看过山水如画的江南,也看过波澜壮阔的大海,更攀过大庆朝最巍峨的山峰…… 这么多年下来,相伴着一点点看过天下最雄奇的美景,在萧靖北心里,早已形成了这样的习惯。 这一次,若不是正好碰上寒凌驾崩,只怕他们这时早已经出门在外了。 想着那许多尚未见识过的美景,当然更喜欢的是行走间两人相伴的温暖,萧靖北心头都有些发热了。 他转头望向凤止歌,眼中是温柔的期盼。 听萧靖北提及这件事,凤止歌抬头看了萧靖北一眼,然后才将他的手掌翻过来,用指腹轻抚着那双大掌上因常年习武而起的厚厚茧子,漫不经心地道:“哦,这个啊,今年咱们不会出门了……” 萧靖北讶然转头,疑惑脱口而出:“为何?” 从萧靖北的怀抱里脱离出来,又将手中握着的那双大掌放回他的膝盖上,凤止歌摆出一个最是端庄娴雅不过的姿态来。 “好像,是因为我,有身孕了?” 从来都冷静自持的萧靖北浑身一僵,震惊之后,一双冷眼中泛出狂喜来,然后紧紧盯着凤止歌那仍显平坦的小腹。 那里,是他们的孩子。 <全文终>(未完待续。) 番外:萧宝宝 萧靖北第一次与凤止歌意见相左,是在为他与凤止歌的女儿萧宝宝取名字时。 在经历怀胎十月以及分娩之苦后,凤止歌以二十八岁的“高龄”生下了一个健康漂亮的女儿。 女儿出生时,在产房外守了五六个时辰的萧靖北心中正又忧又怕,几乎就要甩开死死拉着他的闻越冲进去陪在凤止歌身边。 在这样的心情之下,听到那声算得上响亮的婴儿啼哭声,萧靖北最先感受到的不是终于有了自己骨血的喜悦,而是对这个突然到来的孩子的厌恶——要不是这个孩子,止歌又怎么会在产房里痛上那么久。 早知道,早知道女人生孩子如此艰难,当初他肯定不会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而那般欣喜! 这,就是萧靖北对自己女儿的第一印象。 而这份嫌弃,在看到被稳婆抱出来的浑身通红、皮肤发皱犹如小猴子一般的女儿时,更是加重了几分。 若不是想着被凤止歌知道他居然不喜欢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会有多难受,恐怕他都不会伸手去接那小小的襁褓。 带着这样的嫌弃,在凤止歌坐月子期间,萧靖北对这个女儿自然也就有些冷淡。 对这种情况,凤止歌初时还没太在意,只当作是萧靖北不知道要如何与孩子亲近,但是后来发现直到她坐完月子,萧靖北都从来没有抱一下女儿,凤止歌这才察觉出些不妥。 这可把凤止歌气乐了。 当初她怀着身孕时,最高兴最小心翼翼的就是萧靖北,如今她好不容易将孩子生下来,敢情这位还嫌弃上了? 凤止歌可从来都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当天晚上就扯着萧靖北的耳朵把他好生教训了一顿,然后才旁敲侧击问出了萧靖北为何那般不待见女儿。 从萧靖北口中听到原因,凤止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然后倒也没再折腾萧靖北,而是直接就将已经长得白白嫩嫩的女儿塞进了萧靖北手里,自己则在一旁看着萧靖北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要拿怀中那软软的小团子怎么办。 后来,在萧宝宝懂事后,萧靖北第一次正式抱女儿的黑历史还时常被拿出来打趣,凤止歌这个亲娘,也可没少让萧宝宝埋怨她也不怕把那么小的自己给摔着。 回归正题。 为了不让自己历经辛苦生下来的女儿继续不受亲爹的待见,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除了喂奶,其他时候凤止歌都直接将女儿扔给萧靖北,到萧靖北能轻而易举的从女儿的哭声中判断出她到底是想嘘嘘了还是饿了,再熟练的将孩子抱去吃奶、给孩子换尿布,他原本心里对这来之不易的孩子的嫌弃,也就自然而然的烟消云散了。 到底是自己的骨血,又是在自己十个月的期待中得来的孩子,萧靖北又怎么会真的不喜欢。 也是到这时,凤止歌和萧靖北才突然发现,他们好像一直以来都忘了一件事。 小家伙都两三个月了,他们居然都忘了还有给孩子取名字这回事! 在凤止歌看来,这取名字嘛,实在算不得什么顶重要的事,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说忘就给忘了,所以凤止歌对这件事表现得一点也不慎重。 倒是萧靖北,因为先前那一个月对女儿的冷漠,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了女儿,倒是对凤止歌的随意很有些不满,然后卯足了劲儿一定要给女儿取个响当当,咳咳,应该是取个最好听的名字。 为此,萧靖北那些日子可是翻了不少书,诗经诗词的更是看了不知道多少,恐怕他当初年幼时上学都没这么认真。 可是,无论怎么样美好的字,在要用作自己女儿的名字时,萧靖北都左挑右挑的觉得那些字实在是配不上他家女儿。 那可是他与凤止歌的血脉,自然会是他们心目中的宝贝…… 于是,挑剔了许久之后,萧靖北终于给女儿取了个真的算是响当当的大名。 萧宝宝! 得知萧靖北纠结了那么久就给女儿取了个这样的名字,凤止歌也是好一阵的摇头,不过想到萧靖北那段时间的慎重,最终也没反驳他。 萧宝宝的大名刚刚被记上萧家族谱,宫里封赏的圣旨就到了安国公府。 公主的女儿被封郡主很是寻常,但或许是出于凤止歌这帝姑在大庆朝的超然地位,也或许是寒季杳那时正是惊恐担忧之时,所以萧宝宝还意外的被封了公主,比起她这大名,她的封号显然要高大上许多。 昭阳公主! 一门两公主,安国公府的大门都快挡不住那些又羡又妒的视线了。 萧宝宝自幼就长得漂亮,到了两三岁上,更是可以看出那一张小脸蛋儿几乎是综合了凤止歌与萧靖北两人的优点,每每让这时已经生养了三个儿女的慕晓晓看了直呼想把萧宝宝带回家。 不过萧宝宝虽然也喜欢这个姨母,每到这种时候,却都板着一张漂亮的小脸,义正辞严的一遍遍拒绝慕晓晓,那严肃的样子让人发笑的同时,也让慕晓晓每次都大呼受伤。 萧宝宝脸蛋长得好,且自小就聪慧,许是被萧靖北这个爱女成痴的爹给护得太好了,她还十分的善良。 凤止歌原本只想着让女儿自由长成,况且善良也不是什么过错,于是刚开始时倒也没想着要将她这善良的性子给纠正过来,直到有一次看到四岁的萧宝宝因为树下死了的几只蚂蚁而掉眼泪时,这才惊觉到这样下去可不行。 她无意让萧宝宝成为另一个自己,但以她所处的复杂位置,要是她的女儿是这样一朵纯洁小莲花,她和萧靖北在时还能护着她,一旦他们不在了,或者说是萧宝宝日后嫁出去了,以她这样的性子,只怕用不了几天就得被人生吞了。 从这天起,凤止歌就反省起自己在教育萧宝宝上的不用心。 她从前没带过孩子,就算当年硬被寒老爷子塞来个寒晔,那也完全是放养的,寒晔没长歪还真是一件奇事。 如今看来,萧宝宝可不是她这般放养就能成的。 自这之后,她不仅空出许多时间与萧宝宝相处,每每在处理外面的事情、听取下面人汇报情况时,也都将萧宝宝带在身边。 萧宝宝本就聪明,不过凤止歌怎么教,时间长了耳濡目染之下,这根起先长歪了一丢丢的小苗,终于还是被掰正了过来。 当然了,在凤止歌眼里萧宝宝是被她掰正了,但是在旁人眼里,那可就不一定了。 萧宝宝六岁那年第一次被凤止歌带着进宫。 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竟然与当今皇上是表兄妹,还是有着封号的宗室公主,如此的尊贵显赫,若是能换作光芒,铁定得闪瞎旁人的眼。 这时的宫里皇子公主可是成打的算,这些平时被宠上了天的天之骄子骄女们可不知道长辈之间的弯弯绕绕,自然见不得萧宝宝这个伪公主被他们的父皇那般捧着。 宫里的孩子,又怎么可能真的那般天真纯良,收拾人的法子,他们可不知道见识过多少。 于是,后来这场闹剧以两位公主一位皇子落水,其余年幼的皇子公主均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而萧宝宝哇哇哭着跑回去找凤止歌作为终结。 自己养大的女儿是什么样子,凤止歌怎么会不知道,只一看萧宝宝捂着眼睛的小嫩手时不时的留着条缝,她就猜到了萧宝宝绝对没有吃亏,对比一下那两位公主一位皇子的下场,啧啧。 不过,在凤止歌看来,这样的结果可没什么不对的。 跟在自己身边受了两年的熏陶,若萧宝宝还会在这些孩子手上吃亏的话,那她才该抚额呢。 所以,看着哭得“伤心”的萧宝宝,凤止歌眼中闪过满意之色,然后转头看向一脸铁青的寒季杳淡淡的笑了笑。 她生的女儿,她自己都没动过一根手指头,如今这些本该以晚辈这礼敬着萧宝宝的皇子公主们,竟然也想着要给她点亏吃,她可是真的很不高兴呢。 那是萧宝宝第一次知道,原来笑容也可以显得很锋利。 而在那样的笑容之下,萧宝宝只看到自己那皇帝表兄脸上又是难堪又是愤怒,但最终,他也只能当着凤止歌和萧宝宝的面狠狠罚了那些受了惊吓的皇子公主。 回到安国公府后,凤止歌先是表扬了不仅没吃亏,反而让对手有苦难言的萧宝宝,然后教导道:“你看,你那表兄可是当今皇帝,但只要娘的手里筹码足够,他便是皇帝,也得老老实实的罚他那些儿女让娘消气。” 萧宝宝于是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在这样的言传身教之下,待萧宝宝长到十二岁时,就已经出落成了一只外面白嫩可口内里腹黑的豆沙包。 京城谁不知道,昭阳公主容貌绝伦、满腹诗书、温柔善良、待人和气…… 这些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给的评价若是被在萧宝宝手上吃了亏的人听了,定然会硬生生吐出一碗血来。 这天一早,萧宝宝例行前入聆风院与爹娘一起用早膳。 才踏进正房,就见凤止歌与萧靖北没像往常一样坐在摆满了早点的桌子边等着她,而是端端正正的在屋内两把黄花梨的太师椅上坐了。 又是十几年的时光,如今的凤止歌与萧靖北都已年过四十,时光在这对令京城人人称羡的夫妻身上似乎格外的优待,岁月的流逝并未让他们容貌苍老,只是让两人多了些仿佛能融为一体的温润圆融的气息,让人只要看过一眼,就绝对会知道他们是一体的夫妻。 跟在凤止歌身边这么长时间,早已足够萧宝宝练就出那趋吉避凶的敏锐直觉了。 “娘……” 她甜甜一笑,在扫到一向疼她入骨的萧靖北使的眼色,连忙几步小跑到凤止歌身边,又是端茶送水,又是捶肩捏背的,活脱脱就是一只勤劳的小蜜蜂。 凤止歌唇畔噙着淡淡的微笑,接过萧宝宝递过来的晾得温度正好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然后貌似不经意地道:“萧宝宝,听说昨天你进宫了,然后五皇子突然就在宫里与身边一个容貌最普通的宫女白日宣淫起来了……” 萧宝宝于是立马收起脸上的嘻笑,老老实实的立于凤止歌身前再不敢多言。 做了十二年的母女,萧宝宝当然知道,她娘啊,平时看着是再和气不过了,可一旦叫她全名,那必然是生气了。 娘亲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这是萧宝宝从以前的无数次经历中得来的血泪教训。 “娘,您别生气,宝宝错了。”萧宝宝立即态度良好的认错。 凤止歌其实并不像萧宝宝所想的那般生气,瞥着女儿那一脸“宝宝心里苦,宝宝不说”的表情,仅有的那么点怒气自然也就变得荡然无存了。 见凤止歌面上缓和下来,萧宝宝吁出一口气,为自己辩解道:“娘,这次可真不是女儿主动招谁惹谁,而是五皇子,哼,也不想想他自个儿那生母是个什么身份,妄想参与夺嫡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将主意打到女儿身上来,不给他些苦头吃,女儿可是不甘心!” 这些年,宫里皇子公主一大堆,其实也不乏天资聪颖的,可也不知道寒季杳是怎么想的,在中宫皇后育有嫡长子的情况下,却一直没有立储的打算,弄得凡是宫里成了年的皇子都以为自己是有机会的。 五皇子,便是其中之一。 五皇子生母原先只不过是乾清宫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醒来就连侍寝的资格都没有的,却被寒季杳一次酒后强行临幸了,然后生下了五皇子。 生为皇子,哪怕生母身份低了些,但有些野心也是正常的,可偏偏,这位五皇子眼中就只看到了萧宝宝这样一条捷径。 以帝姑的超然地位,以及昭阳公主这些年来所受的远超所有皇子公主的宠幸,谁要是娶到昭阳公主,可不就得少奋斗几十年嘛。 至于这辈份问题…… 反正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这明面上的姑侄关系,又算得了什么? 这位五皇子大概不知道,他也许是寒季杳这众多皇子之中与他最志趣相投的,连惦记着自己姑姑这种事都这般如出一辙。 正是因为知道这位五皇子打的什么主意,凤止歌这次才没有怎么生气。 “所以,人家只不过是那样看了你一眼,你就直接将人打晕了扔到花丛里,再将她和一个妄想着往上爬的宫女送作堆?”凤止歌斜睨了萧宝宝一眼。 大白天呢,一位皇子竟然就在花丛里与自己宫里的宫女荒唐胡闹,简直看得人瞠目结舌,五皇子这些年来辛苦攒下来的良好形象,可算是毁在他看萧宝宝的这一眼里了。 若是早知道只看了这一眼就让萧宝宝发现了自己的打算,只怕五皇子是断然不敢看萧宝宝的。 只要一想到五皇子看向自己时,眼中那隐隐闪现的志在必得的光芒,萧宝宝就觉得一阵恶心。 天知道,她当时有多克制,才没直接叫身边的暗卫直接挖了他的眼珠子。 五皇子不是想要皇位吗,不是想靠女人上位吗,那她就好好的成全他! 且不说寒季杳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会有多不待见这位五皇子,就说一个不仅管不住下半身,还眼光差到连那样的宫女都能看得上的皇子,她倒要看看,有了这样一出,五皇子日后能娶到怎样一位皇子妃。 “娘,您就放心吧,女儿这次做得可干净了,就算是丢脸,那也只是丢的五皇子的脸,与女儿是半点也扯不上关系的。”萧宝宝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凑到凤止歌身边撒娇。 凤止歌又喝了一口茶,似笑非笑地道:“当然与你扯不上关系,所以你就可以让暗卫带了你躲到树上光明正大的偷窥,你一个姑娘家,就不觉得害臊吗?” 知道瞒不过凤止歌,萧宝宝也没想着要隐瞒,所以这时面上竟然还有些懊恼。 “娘您可别提了,那棵树离那园子也太远了,女儿都差没把眼珠子瞪出去了,也只看到一团白花花……” 说到这里,在触到凤止歌淡淡瞥过来的视线,萧宝宝闭上了嘴。 想她萧宝宝也算是一号人物,偏偏一见到她这看起来好像从来没发过火的娘,就好像老鼠碰到猫一样,那完全是发自本能的反应啊。 “五皇子的事,是大皇子第一个发现并捅到寒季杳那里的?”略过萧宝宝语气里的遗憾,凤止歌又问道。 萧宝宝与撇了撇嘴,极为不屑的样子,“可不就是这位皇长子,娘,女儿那位皇帝表兄的儿女就没一个有多让人看得上眼的,大皇子平时看着还算稳重,可一看到有机会打压五皇子,那点子沉稳就被抛到了九宵云外,身为长兄,在五皇子做出这种有辱皇家体面的丑事时,不仅没有将事情压下来,反而冷眼旁观,还刻意引来那么多人围观,要知道他们可是兄弟,虽然皇室兄弟之间少不了争斗,但至少表面上,就算是装的,也该装个兄友弟恭出来吧,五皇子做出这样的样,被外人知道了他自己难道就不丢脸吗,被我那皇帝表兄知道了,难道他还能讨到什么好处不成……” 凤止歌微笑着听着女儿点评着宫里最受朝臣推崇的皇长子,小女孩儿的声音清脆动听,里面隐隐透着些睥睨。 她的女儿,本就该一辈子都活得这般张扬肆意。(未完待续。) 番外:赵天南 林公公仰头打量眼前这座虽有些破败,却无法阻挡华美的宫殿,那紧闭的宫门,挡住了外人窥视的目光,也像是关闭了一段古旧时光,总有些苍凉感。 凤梧宫。 在当初的大武朝,后宫嫔妃之中,人人都想住进这座从来没有过主人的宫殿。 就连皇后苏沉鱼,都已经入主坤宁宫,都时时刻刻想着要做这凤梧宫的主人。 苏沉鱼最后如愿了,不过,她却不是从此成为这凤梧宫名正言顺的主人,而是成了被囚于这凤梧宫之内的孤魂野鬼。 只是不知道,以这样的方式住进凤梧宫,苏沉鱼会不会觉得这是得偿所愿。 而在苏沉鱼被囚于凤梧宫之后几年,大武朝不复存在,下了禅位诏书的大武朝开国皇帝也是唯一一位皇帝赵天南,同样被送进了这座他亲自督造的宫殿。 赵天南当初修建凤梧宫的初衷是供寒素居住,以示他对寒素的看重,可最终住进这里的,却是他以及他的皇后,而且还是以这样的方式,这也不得不叫人叹一声世事无常。 稳坐龙椅,掌握整个大武朝之人的生杀大权二十几年,赵天南会有这样的结局,怕是事先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林公公之所以会来到凤梧宫外,是为了来看看赵天南这个旧主。 比起赵天南被送进凤梧宫的十年前,如今的林公公已经是年过六十的人,不仅面容苍老了许多,就连身形都显得有些佝偻,不过,只看林公公那双仍然睿智清澈的双眼,就能知道他的精神头,却仍是极好的。 一连得了几任帝王的宠信,林公公在宫里的地位纵是某些生养了皇子公主的嫔妃也不敢说能比得上,更何况,自打寒季杳登基,不知为何,每每见到林公公时更是态度好得出奇。 外人只当这是新皇出于对太祖、太宗留下的心腹的尊重,但事实如何,只怕只有有限几个人知晓。 见林公公在凤梧宫外立了许久,面上还不无感慨,立于他身后候着的一个小公公微弯了弯腰,十分恭敬地道:“林公公,时间已经不早了,您老,待儿还要出宫……” 被小公公这一提醒,林公公回过神来。 “唉,这人老了,就总是容易想到过去,说起来,这里面如今住着的人,当年也是我的旧主……”林公公状似感慨地道。 候在林公公身后的小公公看年纪只怕二十都不到,但一张脸长得白白嫩嫩颇为讨喜,眼中更是不时有灵光闪过,显然是个极为机灵的人。 确实,以林公公如今在宫里的地位,能在他身边侍候的人,怎么着也不会是宫里的落魄宫人。 听林公公提起里面住着的人,那小公公面上有疑惑与不屑闪过,“公公您啊就是太心善了,一直到现在都还念着故人。” 这小公公如今只不过十七八岁,正是改朝换代那一年新进的宫,对宫里发生过的往事他根本就不算了解。 这十年来,凤梧宫时刻宫门紧闭,只每日固定有聋哑宫人进去送饭菜,没有亲身经历过当事事的宫人根本就不知道凤梧宫里到底住的什么人,而宫里早在十年前就放出了大批旧宫人,就算仍有当年的老宫人,他们又怎么敢将这些事随意拿出来传? 所以哪怕这小公公其实颇得林公公的看重,也只隐约知道凤梧宫里住着的似乎是前朝某个了不得的人。 听小公公如此说,林公公也不多说,只吩咐道:“行了,你就在这里守着吧,我进去看过人之后就出来。” 然后,也不待那小公公有所回应,就着早被小公公推开一条缝的宫门侧身闪了进去。 说起来,林公公当年也能算得上是亲眼看着凤梧宫从一片旧宫殿的废墟之中一点点修建成如今的规模,更因为当初修建凤梧宫是为了寒素,所以林公公对此尤其热衷,就等着待寒素入主凤梧宫之后就随侍在她身边。 只是没想到,后来会有那样的变故。 还记得最初落成的凤梧宫占地辽阔,建筑华美,可再看看如今,十年未曾好好修缮,这里已经杂草丛生,楼宇破败,差一点就连林公公这个当初亲眼见着凤梧宫修建好的人都从中看不出来曾经这座宫殿的辉煌了。 苏沉鱼与赵天南,这些年都住在凤梧宫正殿。 林公公到底已现老迈之象,这一段路走下来,呼吸也跟着急促了几分,在正殿外立了好一会儿,才算是平复下加快的心跳,然后踏进略显阴暗的正殿。 几十年不曾住人,凤梧宫本就显得很是阴森,尤其近十年里没得到过修缮,即使是当初最耀眼的正殿,也只能算是能遮风挡雨罢了。 林公公抬眼四顾,尽是许久不曾置换的老旧家具摆设,若说唯一能看得过去的,大概只有寝殿里那张紫檀木雕花的大床了。 赵天南与苏沉鱼,这些年便是一直在这张床上同床共枕。 林公公嘴角微微扯了下,然后抬步往床边走,远远的,就能看到床上这时正躺着一个人,虽然已是三月天,但天气到底还有些寒凉,那人正闭着眼,身上盖着簇新的锦被。 林公公于是又笑了笑。 虽然被囚于凤梧宫,但寒家人却也没亏待过赵天南,至少寻常所需的一应事物都让人置办得妥妥当当的。 当然了,也就仅止于此了。 林公公到底年纪大了,脚步声在这空旷的宫殿里显得格外明显,遥想当年,他侍候在赵天南身边那些年,行走之间可从来都不会发出这样的脚步声的。 许是听到脚步声,床上闭着眼休息的人突然张开眼。 瞧见立于床畔的林公公,那人猛然瞠大了眼,一张脸更是迅速涨红,显然十分激动,但任是他如此张嘴,却也到底没能发出半点声音来。 这,便是已经被囚凤梧宫整整十年的赵天南。 苏沉鱼这时候不知去了哪里,偌大的寝殿里,只有赵天南一人。 “皇上,好久不见了。”林公公面露微笑,声音柔和地道。 若是不去看赵天南脸上那如见杀父仇人一般的脸色,大概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会以为这是两个感情深厚的故人久别重逢的感动一刻。 久别重逢是真,至于那感情深厚嘛…… 赵天南几乎是瞬间气红了双眼,眼中更是满布仇恨与戾气,若是他此刻能够动弹,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跳起来将林公公一口一口的生生撕了。 要说赵天南如今最恨谁,除了凤止歌外,那就数林公公了。 他宠信了林公公二十几年,视他为最信任的心腹,可到最后,毫不留情回头反咬了他一口的,也是他最信任的林公公。 哪怕已经过了十年,但赵天南每每想起,当初他在乾清宫养病时,趁着他无法动弹,林公公强按着他的手在禅位诏书上按下大印的那一幕,都仍恨得几欲发狂。 若不是有林公公这个处在重要位置的内应在他身边,就算寒素重生,想要夺走他的江山,也断然不会是那么容易。 赵天南其实怀疑,他当初之所以会中风,是不是也是林公公搞的鬼。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想必林公公这时早已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似乎没看到赵天南那像是要吃人的眼神,林公公就像是当初那二十几年一般,仍面带着恭敬替赵天南将露在被子外的手放进去,轻声道:“皇上,虽然已经开春了,可您要是不顾惜身子,也是会受风寒的。” 赵天南很想顺手一巴掌将林公公面上的微笑抽飞,可悲哀的是他就连连动动手指头都觉费劲,只能任林公公拿捏。 仔细替赵天南掖好被角,林公公往外退了一步,然后缓缓收起面上那曾经保持了二十几年的谦卑笑容。 他微篇着头打量着如今的赵天南。 凤梧宫里虽然吃穿用度都不曾少过,赵天南身边却没有随身侍候的宫人,就连个人卫生,也只是由着每日送膳的聋哑宫人固定时间打理,初进凤梧宫时,无法动弹的赵天南经历过让他羞愤欲死的失禁之后,十年下来已经养成了将生理问题留在每一天固定时候解决的习惯。 这样的十年过下来,如今的赵天南看着只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年迈干瘦的老头,脸上皱纹密布,一双眼暗黄无光,哪怕还能看得出来他当初睥睨天下的样子。 看到这样的赵天南,林公公都替他感到难受。 “皇上,老奴今天也只是来见见故人,再顺便与皇上说说这十年来宫里宫外的变化,过了今天,老奴就要出宫侍奉皇后娘娘了,今生只怕也再无机会与皇上相见,皇上,可千万要保重自身才是。”林公公说得情真意切。 听了这番话,赵天南又是一阵气恨,可他气得半死,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他,根本就动不得林公公分毫。 然后,回想起林公公所说的话,他突然便有些恍惚起来。 原来,他已经在这个牢笼里呆了十年吗…… 十年啊,如此漫长的日子,他是怎样熬过来的? 他被送进凤梧宫里,苏沉鱼已经独处在这里生活了两年,赵天南还记得,他被送进来的那一天,苏沉鱼看他的那犹如随时要扑上来吃他肉吸他血的可怕表情。 两年独自生活在这孤寂如鬼域的凤梧宫里,苏沉鱼没有被逼疯,就是靠着****夜夜的诅咒赵天南撑下来的,如今终于与赵天南在这里团聚,而且赵天南还变成了一个中了风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她当场就解恨的仰天大笑。 随后的这十年,苏沉鱼的所有乐趣,便就只剩了折磨赵天南。 赵天南活到五六十岁,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女人起了意要折腾人,会有这么多种匪夷所思的法子。 而他,就是那个被折腾的人。 整整十年,赵天南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下来的,若不是寒家那些贼子特意交待过不许苏沉鱼把他折腾死了,只怕他早就死在苏沉鱼手里了。 可是,这样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若赵天南能够选择,他恨不得自己一进入凤梧宫就早早死了,也省得受苏沉鱼这十年的折磨。 见赵天南这神游天外的恍惚样子,林公公又是一声轻笑将赵天南的神智拉回来,“皇上这可是在忆苦思甜?” 赵天南闻言又是怒目以视。 如今的他,回想起过去来,记忆中几乎都是这些年来被苏沉鱼折磨所受的苦,当年那君临天下的风光,遥远得便似只是做了个逼真的梦一般。 不过,林公公的出现,倒是能叫他知晓,那并不只是一个梦。 林公公也不理会赵天南是什么反应,他今天来,也只是想看看赵天南现在活得有多么凄惨,出宫之后好描述给皇后娘娘听而已。 虽然,皇后娘娘可能早就已经再不关注这个人了。 “皇上,您看看您现在这可怜的模样,您说,老奴出宫以后将您现在的样子讲给皇后娘娘听,会不会换来皇后娘娘一个笑容?” 听林公公提起凤止歌,赵天南安静了一瞬间之后,情绪激动得甚至差点突破病痛对他身体的桎梏。 “皇上是在怨皇后娘娘?”林公公似是有些费解,“可是,皇后娘娘好歹还留着您一条性命,比起当初您与您那位好妹妹的所作所为,老奴以为,皇后娘娘还是心善了些。” “对了,忘了与皇上说说如今宫里宫外的情况了,如今太祖太宗两位皇帝都已驾崩,新皇于昨日登基,接掌皇位的,是当初寒家那位三少爷,您可还记得?” “至于皇后娘娘,新皇今天一早刚下了旨尊她老人家为帝姑……” “皇后娘娘还说啊,咱们这位新皇就与当初的您一样,都是条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白眼狼,准备日后从新皇的孙子辈里挑个心思纯善的带在身边以备将来……” “瞧老奴这记性,竟然忘了与皇上说最最重要的喜讯,皇后娘娘啊,如今可是有了身孕了……” 林公公后来又说了许多,但直到他走了,赵天南都仍只记得凤止歌有了身孕。 连新皇都只能捧着敬着不敢有半点违逆的帝姑,夫君又是个大庆朝里出了名的长情之人,如今还有了身孕,寒素重活这一世,怕是再没有任何缺憾了。 想着这些,赵天南目光有些涣散。 时光在这一刻仿佛倒流,回到那一年湖州城里,青衣少女衣袂飞扬,眉心那一抹醉人的嫣红。 一切,都回不去了……(未完待续。) 番外:庄婉宁 京城杏花胡同位于内城中比较靠外的位置,这一片位置虽然算不得顶好,但到底还是在内城之中,所以居住在这里的大多是些品级较低的官宦人家,以及一些能找得到门路的富商之流。 正是午饭时间,杏花胡同不少院子里都有袅袅炊烟升起,这时出入各家的人很少,因此显得很是安静。 胡同口,一名看容貌大约三十五六的妇人远远的立着,目光不住向胡同里扫视着,似是在寻找什么人,但每每碰到偶尔过路人的目光,又有些慌乱的低头躲避。 这妇人长得温婉端庄,身上自有一股如水的柔婉气质,举手投足之间更是有贵气显露无遗,显然不是出自于普通人家。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她在这胡同口流连了这么久,才没惹来这里住家的警惕。 靠近胡同口的第三个院子在这胡同里算得上是比较大的,三进三出的宅子,在京城任何地方来说都能算得上是不错了,这宅子门口,还种了一棵长得正茂盛的很是粗壮的梧桐树,树上斑驳的树皮仿佛在向旁人诉说着它在漫长岁月中见证的故事。 妇人的目光,就一直落在这所宅子上。 虽然已经不再年轻,甚至眼角都有了细细的鱼尾纹,但妇人的一双杏眼却是仿佛有水光在流动一般,似是含着无限柔情,又似有无数哀愁在其中。 她叫庄婉宁。 若只说这个名字,也许只有很少很少的人知道之是谁,但若是说起她的另一个身份,只怕全京城无人不知。 在京城百姓的认知里,早在宫里的那场离奇大火之后,这位妇人就已经与她的一双身世存疑的儿女一起共赴黄泉了。 是的,她就是曾经的宁妃。 自从被送出宫,庄婉宁就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一般,她不仅走出了曾经以为在活着时永远也不能踏出一步的后宫,而且还有了再与那人见面的机会。 庄婉宁一直认为,自己这辈子做了太多的错事,因为她犯的错,她的儿女打从一出生就被戴上了一个不知道何时会发作的紧箍,而那发作时,就意味着他们母子三人的死亡。 她一直知道的,她亏欠娘家,让娘家人因为她的过错随时都有丢掉性命的危险,亏欠她的一双儿女,让他们一出生就有那样显赫的身份,但实则却又有着那样让人不齿的身世。 踏出宫门的那一刻,她原本是下定了决心的,以后与儿女相依为命,离得远远的,再也不理会京城的所有人和事。 可是,真到了临走之时,她心里又始终挂念着那个人,怎么也放不下。 所以她来到了杏花胡同。 她其实知道,以她的身份出现在这里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若是被人认出了身份,恐怕还会连累了她的儿女。 可是,她控制不了,她想,在离开之前,她无论如何,也要见那人一面。 也幸亏,她进宫已经二十几年,虽然她的娘家人仍住在这里,但那些认识她的旧邻大多都已经不在这里了,这才没被人认出身份来。 在胡同口守了一上午,庄婉宁的视线几乎粘在了那道紧闭的院门上,但上天似乎没有听到她的祈祷,她始终未能见到她想见的人。 许久之后,庄婉宁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害怕连累娘家人,所以哪怕明明娘家同在杏花胡同她也不敢回去看一眼,她真的只是想来看看那个人如今过得怎么样。 只要看一眼,她也许就能死心了。 听说那个人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娶了妻,他的妻子是个疾病缠身之人,甚至都无法替他生下子嗣,可那人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嫌弃过他的妻子,不仅对妻子温柔体贴,甚至还宁愿没有子嗣延续血脉,也不要妻子冒险怀身孕。 在京城地位相近的官眷圈子里,那个人就是最好的夫君典范。 这些,是庄婉宁先前在宫里所没有听说过的。 在知道这些的时候,庄婉宁心里仿佛被利刃所伤,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觉得心里很矛盾,明明当初他们分开时,她就是如此希望的,希望他能娶个与他琴瑟和鸣的夫人,好好的过上一辈子。 可为何,听到他真的如她所期盼的娶了个恩爱的夫人,她又会觉得如此心痛? 即使是现在,每每想到这一点,庄婉宁的心里也是一阵又一阵的钝痛。 曾经的他们是双方长辈眼中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青梅竹马相伴着长大,两家父母又早早的有了口头婚约,只等他们到了年纪就成亲生子。 那时的他们,又如何会想到,后来会有那么多的变故。 回忆起这些往事,庄婉宁就忍不住想,如果当初她的娘家没有发生变故,如果她与那个人如她所想的那般成亲了,他们,必定会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吧,再添上三两个孩子,这便就是她最想要的一生。 但这世间没有如果,所以如今的庄婉宁只能远远的站在胡同口,希望在那人出门或者回家时躲在旁边偷偷看上他一眼。 只是,就这小小的愿望,她今天大概都无法达成了。 又是一声叹息,庄婉宁眼中一黯,失望的转身,准备离开。 但她才刚一转身,就见身后闪过一道黑影,然后,手上传来一阵让她无法抗拒的拉扯力,庄婉宁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拉进了不远处一条幽深的小巷子里。 这条小巷子大约只能容三四人并排走过,连辆马车都容不下,巷子里开了几道杏花胡同住家的后门,寻常鲜少有人出入。 庄婉宁一颗心都仿佛要跳出来了。 她自幼在这杏花胡同长大,对这条巷子的情况自然也十分清楚,正因为清楚,她才愈发的害怕。 在这样一条寂静无人的巷子里,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若是真的遇上了什么居心叵测的歹人,又如何能够反抗? 一想到女人被****之后的可怕下场,庄婉宁心里便是一阵绝望。 这就是老天爷对她三心二意、明明要走了还非想见那人的惩罚吗? 紧紧闭上眼,有带着热意的泪水自庄婉宁眼眶中悄然滑下,想着接下来也许会遭遇的事,庄婉宁暗暗咬牙,她本就已经是个不洁之人,但无论她做了多少错事,今天若真的被人****了,她也绝对再没有脸能活下去! 就在庄婉宁下定决心时,耳边传来一个于她来说无比熟悉的声音,整个人也都因这声音而一震。 “婉儿?” 低沉醇厚的男声中带着压不住的惊讶。 许久,见庄婉宁没有回应,身后的男人又迟疑着唤道:“婉儿,是你吗?” 再一次的呼唤,让庄婉宁有种她穿越了二十几年时空的错觉,当年她未进宫时,那人便是如此唤她的。 僵直着身子慢慢转身,庄婉宁终于在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时心神一松,然后双眼微眨间,又是一串泪珠滑下。 “阿战!” 激动之下,庄婉宁忘了彼此之间的身份差距,一个许久没唤过的昵称就这样脱口而出。 将庄婉宁拉到这巷子里的男人,正是林战。 在庄婉宁一声动情的呼唤后,林战面上一僵。 先前看到胡同口徘徊着的庄婉宁,他几乎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明明宁妃与太子含月公主三人早在前些日子就于宫里的一场大火之中尽数丧生,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他这段时间一直都黯然神伤。 却没想到,他会在回家之前看到庄婉宁出现在这里。 如果庄婉宁没事,那太子与含月公主,他们是不是也同样无事? 林战首先是为庄婉宁三人感到欣喜的,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知道他们三人还好好的活着,这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毕竟,他与庄婉宁之间有着那么多年的感情纠葛,甚至于赵载存和红妆,都是他的亲生儿女。 可欣喜之后,又有恐惧袭上心头。 明明已经上报朝廷死去的三人,如今却好好的出现在京城,那他们,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虽然皇上先前就已经病了,可皇上也只是病了,万一有人将庄婉宁三人还活着的事捅了出去,那他们还能有下一次的好运吗? 想到这里,林战心中一急,一把将庄婉宁往身边拉了拉,然后在她耳边低声道:“婉儿,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知不知道你来这里有多危险,若是被人认出来了……” 而被这样叮嘱着庄婉宁,却根本就没注意听林战说了什么,她只知道,她现在与林战几乎挨在一起,她甚至能感觉到林战身上传来的那让她有些着迷的男性气息,那气息让她感到无比安心,仿佛不管出了什么事,只要能呆在这个男人的身边,她的心便会一直都是安宁的。 所以,庄婉宁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我想看看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说话的同时,庄婉宁眼中蓄了泪水,她微仰着头,就这般含泪看着林战,想知道他口中到底会说出什么样的答案来。 听庄婉宁如此一说,林战蓦地便清醒过来。 他想到,离这里一墙之隔的地方,他那温婉的妻子此时想必正等着他一起用午膳,饭桌上肯定已经摆好了冒着热气的菜肴,每一道菜都是他爱吃的,也是他的妻子亲手做的。 而他,在妻子守在家里等他的时候,却在这里与这些年一直被他挂在心里的女人见面。 这样一想,林战心里顿时便涌出对他那病弱的妻子的愧疚来。 因着这份愧疚,他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与庄婉宁拉开距离。 面色复杂地看着仿佛将他当作天一般的庄婉宁,林战低叹一声,道:“婉儿,你,还是快些回去吧,你们如今的处境可容不得你如此出现在这里。” 说出这样的话,林战便因心里的惭愧而低下了头。 明明,他与眼前的女人曾有过最亲密的关系,甚至,他们之间还有两个孩子,可偏偏在他们最艰难的时候,他却不能为他们遮风挡雨,还要说出这种赶他们走的话。 作为一个男人,他以自己为耻。 林战紧紧握起拳头,如果可以,他其实很想将眼前女人与他们的一双儿女纳入羽翼之下护着,可是,他要顾忌的东西实在太多,如今的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为了感情什么都顾不得的御前侍卫,也不敢再犯下同样的错。 所以,不待庄婉宁有所回应,林战就再度开口催促:“婉儿,你赶紧回去吧,回去之后,带上太……载存与含月,你们走得离京城越远越好,然后一辈子也别再回来。” 庄婉宁似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猛地抬头看向林战,眼中带着震惊,好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本来应该说好的,因为林战所说的本就是她在见到林战之前的打算。 可是,面对林战的催促,她竟然又是悲伤又是不甘来。 她入宫二十几年,因为与林战之间的感情,她将自己的心紧紧锁住,哪怕后来得了身为君王的赵天南的青睐,也从不曾交付自己的真心,更从不以此为傲,且视宫里其他嫔妃们的嫉妒艳羡于无物。 她以为,她是如此,林战也当是如此。 所以,哪怕听说了林战娶了妻,且变成了一个令所有女子都向往的好丈夫,她也只当那是林战刻意做给旁人看的,是以心心念念的想要在临走之前来看上他一眼。 可这一刻,庄婉宁却不那么肯定了。 是不是,先前所想根本就只是她的不实揣测,林战,这个她放在心里几十年的男人,其实早已经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将别人装在了心里? 因为心中的伤痛,庄婉宁在这一瞬间几近失声,过了许久,她才将喉间那有些难耐的哽咽生生压下,颤抖着双唇想要向林战问个明白:“阿战,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看到我,你放心,我不是回来打扰你的生活的,我只是想看看你,只要看你一眼,我就会远远的离开,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可为何,你连这点奢想都不留给我……” 越说越激动,庄婉宁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然后下意识的遵从了多年前养成的习惯,一遇到伤心事便寻找那个最能令她感到安心的怀抱,一把扑进林战怀里,紧紧揪着他的衣襟不肯松手。 “阿战,明明我们才是最该在一起的,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当初爹娘不都是这样说吗,在那个院子里和你生活在一起的本来应该是我,而不是一个体弱多病连孩子都不能给你生的女人!”庄婉宁几乎就要崩溃,理智不存之下,该说的不该说的便就这样脱口而出。 看庄婉宁哭成这样,感受着她心底的痛苦与绝望,林战原本也是非常怜惜她的,可在听到后半段话之后,他面上几经变幻之后,却渐渐的只剩下了坚定。 许久,泣不成声的庄婉宁久久得不到林战的回应,自林战怀里抬起头来,正看到林战脸上那夹杂着痛苦的坚定之色。 心中一慌,仿佛即将要失去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庄婉宁张口欲言,却被林战抢了先。 伸手握住揪着自己衣襟的那只纤手,林战做了自己二十几年前就一直想做的事,然后,他手上略松,一根一根的掰开庄婉宁的手指,做完这一切,他又往后退了两步,站到一个让庄婉宁觉得遥不可及的距离。 “婉儿……”林战与庄婉宁对视,这一刻,两双不同的眼里却都含着热泪,“当初的事,已经过去……” “阿战!”庄婉宁开口打断林战的话,她总有种直觉,若是让林战将话说完,她一定会失去于她来说最重要的东西,“阿战,你不要说了好不好?” 林战微微一滞,但也只是这一顿,然后便不顾庄婉宁眼中的祈望,继续道:“婉儿,当初的一切都早已经过去了,我们,都不要再留恋过去了,经历了这么多事,你们母子三人更是已经死过了一次,为什么你不能往前看?” “阿战,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猜到林战要说什么,庄婉宁只能流着泪如此喃喃。 林战心中一痛,闭上眼将眼中的不忍尽数敛下,然后又道:“婉儿,你应该明白的,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当初是我对不起你,没能阻拦你进宫,在你进宫之后又没能当机立断的与你撇清关系,更不该在宫里见面之后与你做下那般错事,这一切,过错都在我身上。” 庄婉宁死死捂着耳朵,眼泪像珠子一般滴滴没入脚下的青石板里,留下一个个深色痕迹,“不要再说了……” 但饶是如此,林战的声音还是不断传入她耳中。 “当初我已经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们的一双儿女,如今到了这一步,我不能再对不起我的夫人,我们,就此别过吧。” 终于将话说完,林战心里也是一阵强过一阵的抽痛。 他这辈子真正放在心底的女人只有庄婉宁一人,可对如今的他来说,他的夫人,那个被病痛折磨的女人,是他这辈子的结发妻子,也是他无法抛开的责任。 他这一辈子经历了两个女人,无论如何,他总该对得起她们之中的一个。 所以…… 再深深看了庄婉宁一眼,林战哑着声音道:“我,该回家了。” 一个“家”字,让庄婉宁身形为之一摇,甚至因此而失去了将林战拦下来的力气,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林战转身,然后一步步离开这巷子,再往家门而去。 她踉跄着跟在林战身后,来到她先前伫立许久的胡同口。 视线尽处,林战来到院门处轻轻敲了敲门,然后院门应声而开,一个衣着简单的中年妇人出现在门后,面上温婉的笑容几乎让庄婉宁落下泪来。 妇人将林战迎进院子,视线扫到胡同口的庄婉宁时微微一顿,然后微笑着冲她点点头,院门轻轻关闭,最终将庄婉宁的视线完全遮挡。 庄婉宁浑身一软,顺着身后的墙软倒在地。 这辈子,他们,终究还是不得不错过了。 PS:推荐好友新作《丹仙,约否》《重生之莲花池》,亲们可以去看看哟~(未完待续。) 番外:赵载存 赵载存站在院子里,环顾四周。 再小不过的宅子,进门是个小小的院子,然后三间正房,东西两侧各两间厢房,甚至说是厢房都有些抬举了,东西两侧的这几间房不仅空间狭小,而且采光还不好,若说拿来堆放杂物还行,但要是住人…… 可偏偏,赵载存如今就住在这样的一间厢房里。 赵载存活了二十几年,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 阴暗的房间放下一张床后,剩下的空间再硬塞进一张书桌之后,更是让走动都变得有些艰难,只就算有书桌,以这房间里那白天不点灯都得摸黑的光线,赵载存也不可能真的就伏在这张书桌上读书。 事实上,如今的他还读书又有什么用呢? 撇除了那个太子的身份,没有赵天南****期盼着他将书本上学到的东西融会贯通到治理国家上,没有几位老师不厌其烦的为他讲解不理解的字句,以他如今这个见不得人的身份,难道还能指着读书再去考状元? 从身份尊贵的当朝太子,落魄成如今连面都不敢露的升斗小民,哪怕赵载存早就已经知晓他并非赵天南的亲生儿子,但真落到这一步,他还觉得有些接受不能。 此前的二十来年,他的吃穿用度都被无数人仔细侍候着,更因他从小体弱多病,整个太医院的太医们,也都时刻挂念着他的身子,唯恐他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身体又出什么变故。 可现在,他与母亲妹妹挤在这个小院子里,过着他以前从来不曾想象过的生活。 他该庆幸的,庆幸他那自娘胎里带来的病弱身体并没有在这关键时刻来折腾他,否则,以他们如今的状况,只怕他也只能生生熬着了。 从知道自己的身世那天起,赵载存就一直压抑且恐惧着,就像是一个人偷偷拿了不该属于自己且注定不会长久拥有的东西,不知何时会失去,也为那注定的失去而不舍。 怎么会没有不舍呢? 他曾经离皇位,也只有一步之遥而已。 他生命的前二十年,他所学的一切,都只为了怎么更好的治理这个国家,他心中所有与理想有关的东西,也都与此有关。 这样的二十年过下来,突然有一天知道他一直以来所背负的,根本就不该是他的责任,轻松之余,他又怎么会没有失落? 赵载存曾经以为自己是不贪慕权势的,甚至一度以为那个储君的身份对他来说只是个束缚,可真当他失去了以前觉得不屑一顾的一切,初时的轻松之后,对比下如今与从前的两种生活,却又无端的感到几分悲哀。 不过,无论他是什么感觉,再过得几天,这一切总该结束了,远离的京城,与母亲妹妹找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小地方安顿下,然后就这样隐姓埋名的了此残生罢。 轻轻叹了口气,赵载存转身,正准备回到自己那逼仄的房里,却见院门发出轻微的声响被人自外推开。 然后,他的母亲迅速闪进院子里,回身将院门关妥之后转身,却在骤然看到立于院子里的赵载存之后蓦地神情慌乱的低头,似乎想要掩饰什么。 但,母亲的掩饰显然并没起什么作用,赵载存仍看到了母亲那红肿的双眼,以及面上残留的泪痕。 心中一恸,赵载存抬手抚上胸口。 对这个生母,赵载存的感情是复杂的。 没有她,就不会有他的存在,从这一点来说,他必须感激她。 可也是因为她,他才会有这样不堪的身世,因此,他心里对她又不无怨恨。 从知道自己的身世起,赵载存就鲜少与自己的母亲说话,若不是突然出了这样的变故让他们不得不逃离宫里,只怕他们之间还会是那样冷淡的关系。 但,无论如何,纵然眼前这个妇人做了再多的错事,她毕竟也是他的母亲。 所以,赵载存沉默良久之后,手上紧了紧,轻声道:“母……母亲,你去哪儿了?” 赵载存只是看到庄婉宁从外面回来随意一问罢了,话中甚至都不含任何意思,只是想以此来打破与庄婉宁之间的僵局罢了。 他们到底是母子,如今又处于这种境况,他总不可能一辈子不与她说话。 可是,这简单的一问,却叫庄婉宁浑身一颤,说出口的话也有些吱吱唔唔,“我,我没去哪儿,只是随便走走,随便走走……” 赵载存于是抿唇沉默。 他的母亲本就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又在宫里过了二十几年孤寂的日子,但宫里那些阴私手段却是没有学到半点,明明已经四十余岁了,却仍如二八年华的少女那般,让人只从她的一张脸,就能看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自己对于皇宫里的生活也许还存有不舍,可是对他的母亲来说,那富丽堂皇的宫廷只不过是将她禁锢了二十几年的华丽牢笼,好不容易能逃脱那个牢笼,她心里恐怕只有高兴而不会有半点的留恋。 他的母亲活到四十岁,但若真要说心里有惦记的人,恐怕也只有她的娘家人,以及那个人,而以他们如今的处境,母亲害怕连累到娘家人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去见他们,那么…… 她去见的,也只有那个人了。 赵载存面色一冷,眼中有厌恶闪过,再不想说一个字。 哪怕面前这个妇人是生养了他的生母,想起她的所作所为,赵载存也只能给一个不知廉耻、无情无义的评价。 他并不认为身为女子就一定要为了家族而牺牲自己的一辈子,在他看来,那些为了家族过了一辈子孤苦生活的女人是不幸的,可这并不代表,他就能认同母亲所做的一切。 宫里从来不是什么好地方,不愿意进宫于女子来说很是寻常,当年的庄婉宁本就不是通过选秀进的宫,而是被娘家找了人塞进去的,也就是说她就算不肯进宫,也断不会影响到娘家人的性命。 若是她当时就摆明了态度宁死不肯进宫,虽然不能说一定,但至少有一定的可能她是可以不进宫的,毕竟她与林战之间青梅竹马的感情两家长辈都是看在眼里的。 可是看看庄婉宁做了什么,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抗争过争取过,只整日躲在房里以泪洗面。 任是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有多惹人怜惜,但到最后,她也只能乖乖听从娘家人的安排进了宫。 走到这一步,若是庄婉宁能够安分守己,就凭她那不争不抢的性子,加上宫里没有嫔妃能怀上子嗣的格局,就算她不能受宠,至少好好的活下来也是不成问题的。 与爱人相爱却只能相离,这确实是一个悲剧,但在这个年代,有几对有情人是能白首不相离的,不多庄婉宁一人,也不少她一个。 进宫不是庄婉宁自己选择的,但听从家中安排却是她选择的,所以就算有苦果,她也该自己咽了才是。 可偏偏,在宫里再见到林战之后,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奢想,竟然完全将彼此的身份与庄家林家所有人的性命抛到了一旁,只顾着放纵自己的感情,做下那等丑事,甚至还替那个人生下了两个孩子! 沉浸在与林战久别重逢的喜悦中的庄婉宁,她大概从来没有想过,生下有着这样身世的一双儿女,对他们来说是怎样一种灾难。 赵载存只要一想到这里,就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出生过。 他想,含月,在当初知道身世时,恐怕也与他是同样的想法。 这就是他的母亲,让他怎么都无法敬重他的母亲。 甚至在他们落到了如今的境地,她竟然还会置儿女和自己的安全不顾,青天白日的跑出去见那个男人! 赵载存闭上眼,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他的母亲了。 而庄婉宁,她能感觉到赵载存对她的失望,心中一慌,她抬手胡乱用袖子拭干净脸上残留的泪痕,略显粗糙的衣料在她虽然略显憔悴但一直都保养得宜的脸上留下几条醒目的红痕。 她紧紧揪着袖口,想要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喃喃道:“存儿,你放心,离开这里之前母亲再也不出门了……” “母亲!”赵载存打断庄婉宁的话,“你应该清楚如今是什么情形,更该知道过两天我们就要离开京城了……” 然后,赵载存无力的转过头,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这时,西厢门突然打开,随意挽着头发的赵红妆走了出来。 见到院子里母兄相对而立的情况,她神情一顿,道:“母亲,哥哥,你们,这是怎么了?” 赵载存于是看向赵红妆。 一身半旧的家常褙子,料子再普通不过,样式更是显得有些老旧,穿在赵红妆身上不是衣裳在装扮人,倒像是她这个人在点缀这身衣裳。 虽然她的面容仍然如往昔那般精致美丽,却并不能让人惊艳,只让人有明珠蒙尘的遗憾。 有了眼中所见,赵载存再回忆起曾经赵红妆的模样时,便有了些模糊不清。 在赵载存的记忆里,他的妹妹是从一出生起就受尽了父皇的宠爱,她是夜空里最夺目的一轮明月,是世间最尊贵的天之骄女,她聪慧灵透,学什么都能一点而透,而她的性格,也一如她的地位,一直到如今,赵载存都记得含月幼时性子是十分张扬肆意的,哪怕是曾经的他,偶尔在妹妹面前也会有自惭形秽之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妹妹虽然面上仍是那个最受宠、敢于在父皇面前撒娇任性的含月公主,但性格却突然收敛了不少,仿佛一、夜之间,她就突然懂事起来了。 现在想来,大概她便是在那段时间里得知自己兄妹二人的身世吧。 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儿,以前被宠得自认是这世间最耀眼的明珠,却在一夕之间得知原来她这颗明珠根本就只是一粒外表光鲜的沙砾,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扒开真面目,露出表象之下的内里。 而那暴露身份的代价,是她自己以及母亲兄长的性命,甚至还有背后许多人的性命。 他这个成年人到如今都未能完全接受的事实,落在一个当时只有十岁的小女孩儿身上,赵载存能够想到含月当时那从云端到泥里的落差。 而他们之所以要承受这一切,只因为他们有那样一对亲生父母。 这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 人能决定自己将来要走的路,但唯一不能选择的,是自己的出身。 赵载存突然就觉得这小小的院落突然让他有些无法呼吸。 出宫这几天,为了减少自己三人被人发现的风险,他一直呆在这院子里没踏出过一步,但此刻,他却迫切的想要出去走走。 “我……出去走走。” 丢下这句话,赵载存也不管身后的庄婉宁和赵红妆的欲言又止,踉跄着脚步拉开院门匆匆走了出去。 一路疾行,赵载存很快就穿过院外的那条巷子,来到街头。 这里是普通百姓的聚居地,周围居住的都是些平民百姓,因此环境实在算不得好,却意外的十分热闹。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赵载存只觉心中满是彷徨。 这是他此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属于普通百姓的世界。 被众多的过路人不断打量,虽然明知道这些人不可能接触到过去的自己,但赵载存仍不能控制的胆战心惊,他转身想要回去,但莫名的又停下的脚步。 也罢,就这样看看吧。 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放眼望京城了,过得三两天,他们就要启程离开,他不知道他们会去向哪里,但必定会是一个远离京城的地方,而且再也不会有回来的一天。 这样想着,赵载存望着街道上的行人,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然后,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颤抖着的熟悉的声音,并因那话中的内容而浑身一僵。 “殿,殿下……” 赵载存僵立当场,他只觉眼前这真实的世界突然尽数崩塌,心里更是只有一个念头。 他的身份被人发现了! 他不敢转身,唯恐一转身就要面对对他扬着冰冷刀兵的侍卫。 许久之后,赵载存背上一暖,似是一双颤抖的手抚上他的背,然后,那两只手缓缓下移,环过他的腰,最后将他紧紧抱住。 “殿下,殿下!你没事,你真的没事……”柔婉凄清的女声似乎只会说这句话般,一遍遍贴在赵载存的背上重复着。 心神一松,赵载存突然便认出了这声音的主人。 他的发妻,他曾经的太子妃陈淑怡。 对陈淑怡,赵载存一直是心存愧疚的,与从来不掩饰自己对权势的渴慕的武月柔和李胜兰不同,自从大婚之后,陈淑怡眼里就一直只能看到他这个人,而不是太子这个身份。 所以,他不忍让她日后为他伤心,他不与她圆房,希望如此便能替她将来留下一条后路,甚至在假死逃离皇宫之前,他还特意拜托了凤止歌,希望凤止歌能在他离开之后帮帮陈淑怡,让她能够离开那牢笼一般的皇宫。 赵载存没想到凤止歌的动作会这般快,他都才离宫几天,陈淑怡就已经出了宫。 身后的女子,不顾这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抛却了一切的羞涩,只想将深藏心底的话尽数说出来告诉赵载存。 “殿下,妾身不问你为何会在这里,可是当初为何不带着妾身一起走,你知不知道,自从宫里那把火之后,这几天妾身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只恨不得随着殿下一起赴了黄泉……” 赵载存从来没有想过,他印象中腼腆端庄的陈淑怡,也能说出如此露骨的话来。 他顿了顿,低声道:“我,已经不是殿下了。” 陈淑怡双手一僵,然后更加紧紧的抱住赵载存,半点不肯松手,声音柔和中透着些坚韧,“你已经不是太子殿下,但你还是我的夫君。” 一个原本永远端庄优雅的女人,这时却能说出这样坚定的话,若说赵载存心里没有因此而生出半点震动,那必然是骗人的。 可是,他深知自己如今的处境,又怎么能看着陈淑怡放弃大好的生活,沾染上不该属于她的苦难。 双手落在腰间陈淑怡的手上,两人都轻轻一震,然后,赵载存缓缓将陈淑怡的双手拿下来,“你,快走吧。” 说话的同时,他转过身,却又因为眼中与平常大相径庭的陈淑怡而僵立。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印象中,赵载存每次见到陈淑怡,她从来都不会让自己的外表留下任何一点瑕疵,可这时出现在他面前的陈淑怡,虽然衣衫算得上整齐,但略显蓬乱的发髻、红肿的双眼、憔悴的双颊,都足以看出她这几天内心所受的煎熬。 而这些煎熬,都只因为他。 生平第一次,有一个女子能为自己做到这一步,赵载存心里既有感动也有愧疚。 如果没有自己,以陈淑怡的书香世家出身,她会与一个门当户对的男子成亲,然后儿女成君,安宁喜乐。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不仅成为一个外人眼中的寡妇,还为了他担惊受怕。 见赵载存望过来,陈淑怡先是因自己此时的形象而有些局促,但随即便将这点局促放下,坚定地望着赵载存道:“殿下,不,夫君,我不走,女子出嫁便当以夫为天,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我们是结发夫妻,你便是我的天,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陈淑怡的声音并不大,但其中透着的坚定却足以让人动容,她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更是因为她的这番话而又惊又怕的低下头,随即又一前一后的将赵载存与陈淑怡挡在中间,阻住其他人的视线。 明明已经丧生于火中的太子殿下却突然现身街头,而她家小姐,才从宫里脱身,竟然还一定要跟着太子殿下…… 赵载存强按下心中的触动,与陈淑怡对视片刻,却觉得眼前这从来都在他面前柔顺的女子眼中有种让他不敢与之对视的东西,所以率先偏过头,低声一叹:“你回去吧,你知道我的处境,明天,我们就会离开京城,而且再也不会回来。” 许是为了让陈淑怡死心,赵载存将离开的时间提到了明天。 而陈淑怡,听到“我们”两个字,立时明了其中的意思,惊讶过后忙追问道:“夫君你要去哪里,我与你一起!” “去哪里……”赵载存低声重复着陈淑怡的话,却发现就连他自己对未来也只有一片茫然,这天地如此辽阔,但他却不知道自己将能去往何处,“我也不知道。” 赵载存话中的颓然让陈淑怡听了之后一阵心疼。 这是她放在心里许多年的男子,知道能与他做一世夫妻时她的欣喜感激,得知他丧生火海时她的无助绝望,心如死灰时蓦然看到他立于街头的狂喜……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因为那个人是他。 她也许上辈子积了一辈子的功德,才叫她这一世如愿以偿成为他的妻子,有了与他相伴一生的可能,对她来说,无关身份,无关富贵与贫穷,只要身边的那个人是他,这一切便已经足够。 也许是上苍在冥冥中替她指路,她才在这偌大的京城里与他再次相遇,所以,她怎么能容许自己这般放手呢? 就如同方才冲上去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紧紧抱住赵载存一般,陈淑怡再次向前一步,拉近与赵载存之间的距离,然后勇敢地伸手握住赵载存的手,再也不肯放开。 “夫君,这世界如此大,哪怕你现在没有目标,只要向前走,总会找到属于自己的路的,妾身,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们可以去海边,听说大海是蓝色的,与天空一样的蓝色……” “也可以去江南,江南风光最是雅致,而且我母亲的陪嫁里还有一座江南的宅子,到了那里,谁也不会认识我们……” …… 他们之间,从来占主导地位的都是赵载存,但在这一刻,却是陈淑怡源源不断地说着对未来的畅想。 赵载存低头,看着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 一黑一白,一大一小,但握在一起时,却是那般的契合。 他忍不住用力回握,换来陈淑怡的惊喜与羞涩。 他想起曾经在离湖畔,那名青衣少女仿佛一束阳光般照进他的世界。 但到此时,他才突然明悟,他要的阳光,原来一直在身旁。 PS:推荐好友新作《丹仙,约否》《重生之莲花池》,都是坑品有保证的好童鞋,大家可以去看看哟~(未完待续。) 番外:凤鸣祥 威远侯府。 初夏的清晨略带薄雾,于氏领着儿女来到荣禧堂时,原本梳妆整齐的发间便多了几分水汽。 已经多年不管事的慕轻晚早已起身,正坐在镜前由丫鬟婆子们服侍着梳洗,听到小丫鬟汇报于氏来了,忙让丫鬟加快动作梳洗妥当,这才让人请了于氏进来。 嫁进威远侯府五六年,于氏如今也成了二十几岁的少、妇,尤其身上那股经历了岁月泛的温婉气质,极易给人带来好感。 向慕轻晚行礼问安完毕,于氏抬头看着自己的婆母,一时间便有几分恍惚。 于氏嫁进来时,威远侯府的门第在京城还算不上特别显眼,甚至还因为远离京城二十年而隐隐有落魄之相,是以于氏出嫁时,那些与她同龄的贵女们对她的这桩亲事并未多作关注。 可谁能想到,威远侯府在之后会有那样的造化。 大武朝一夕之间变成了大庆朝,威远侯府那嫁进安国公府的姑NaiNai更是一跃成了身份尊贵的长庆公主,在太祖禅位之后更是成了长公主,就连凤鸣祥这个做兄长的,也因此受到了皇上的重用。 可以说,虽然名头还是一样,但如今的威远侯府显然不是当年能比的了。 二十七岁的侯爷,手中还握着实权,更是受到当今皇上的的宠信,如今的威远侯府可不就是大庆朝的新贵嘛。 所以,对于于氏能觅到这样一个不仅前途无量,还十分长情,从来不在外花天酒地的夫婿,京城女眷们可是十分艳羡的,尤其是那些当初与于氏相识且家世差不多的妇人们,更是深恨自己家长辈当初怎么没抓牢凤鸣祥这样一个妥妥的金龟婿。 除了夫婿出色之外,众人羡慕于氏的好运,还有一个原因却是出于威远侯府那出了名的好相处的太夫人。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这可不是一句空话。 看看其他高门大宅的后院里,婆媳之间你来我往各种过招的可不在少数,那些什么婆婆搓磨儿媳妇的真实案例更是层出不穷,什么往儿子房里塞人,以孝道压着儿媳妇天天到婆婆跟前立规矩,等等。 与这些受尽苦楚的儿媳妇不同,于氏从来没有在慕轻晚这里吃过什么苦头,慕轻晚本就是个温柔娴雅之人,除了一心盼着女儿将来能过得好之外,她几乎没有其他任何愿望,更是在于氏一进门就将侯府中馈交到了她手上。 于氏觉得,比起那些要忍受婆婆刁难几十年,才能当家作主的儿媳妇们,她真的太过幸运了。 待于氏从过去的回忆中抽回思绪,便见慕轻晚正面容和蔼的在与她的一对儿女说话。 于氏在嫁进侯府的第二年就有了身孕,如今长子凤初华已经四岁了,女儿凤初容则将将两岁。 慕轻晚将凤初容抱在怀里,凤初华则正站在她面前。 轻轻抚了抚一双孙儿的头,她微笑着轻声问道:“华哥儿,先生教的《三字经》可背下来了?” 凤初华开Chun的时候由凤鸣祥开了蒙,然后请了先生在府里教导。 听到慕轻晚的询问,凤初华努力维持着严肃,认真点头:“回祖母,孙儿已经将《三字经》背完了,先生昨儿都夸孙儿了。” 然后用稚嫩的童声背起《三字经》来。 清脆的琅琅读书声,顿时便让素来安静的荣禧堂多了几分生气。 慕轻晚于是微笑起来,眼角牵出几道细纹来。 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但这些年的生活顺遂让慕轻晚并不显老,早年经历的诸多苦难更让她周身有股让人亲近的宁和。 耐心的听凤初华氢书背完,慕轻晚夸赞几句,这才转头对于氏道:“孩子们也饿了,赶紧用早膳吧。” 自有Ru娘抱过华哥儿和容姐儿。 用过早膳,华哥儿和容姐儿的Ru娘领着两个孩子到旁边的罗汉床上去玩耍,慕轻晚则和于氏坐到一边闲谈。 慕轻晚看了看罗汉床上玩得开心的一对孙儿,面带慈爱,“华哥儿和容姐儿还小,每天起这么早过来用早膳也难为他们了,早就说过都是一家人不用如此的。” 虽然这一对孙儿其实与她没有血缘关系,但慕轻晚本就与凤鸣祥处得好,再加上本性也是个喜欢孩子的,当然不会吝惜对华哥儿和容姐儿付出真心的疼爱。 于是的目光同样放在自己的一双儿女身上,闻言神情更是柔软几分,“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不就是在府里逛一圈,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再说了,华哥儿和容姐儿也喜欢到母亲这里来,莫非是母亲嫌弃他们太顽皮了?” 于氏与慕轻晚相处这么些年,自然清楚慕轻晚的性子,与慕轻晚说话也没有其他婆媳之间的客套,而是十足的亲昵。 慕轻晚当然不会因此而生气,嗔怪的看了于氏一眼,然后又跟着笑起来。 笑着笑着,却又突然莫名的叹了口气。 于氏微微一怔,问道:“母亲莫不是想起姑NaiNai了?” 除了自己的小姑子,婆婆又怎么会为其他事而叹气。 慕轻晚轻轻点头,双眉微蹙,眼中泛起轻愁:“止歌是个有福的,旁的也犯不着我替她Cao心,只是她嫁到安国公府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没有个一儿半女的……” 凤止歌这么多年都没有过身孕,这一直是慕轻晚心里的一根刺,哪怕明知道就算凤止歌一辈子不生孩子,她那女婿也不会说什么,可在慕轻晚心里,她的女儿怎么能一辈子没有孩子呢? 于氏没有接话。 她自己是儿女双全了,若是在这时候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话来,婆婆只怕还会以为她是在幸灾乐祸。 虽然在她看来婆婆不会是多想的人,但她是做儿媳的,谨慎些却是有必要的。 好半晌,待慕轻晚表情平静下来,于氏才安慰道:“母亲不必多虑了,只是缘分未到而已,再则,以止歌的身份……” 不提萧靖北那从来不让除凤止歌之外的其他女子靠近五米之内的性子,单只说凤止歌那长庆长公主的尊贵身份,就算她真的一辈子没有儿女,也断不会影响到她的地位。 再则,前几天小姑子来看望婆婆时,于氏可是看得通透,她的这位小姑子可从来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呢。 被于氏这样一劝,慕轻晚也觉得自己有几分多虑,就说她自己,虽然是因为当初情况特殊,但她不也是嫁人之后好些年才有了止歌吗? 两人又一阵叙话,然后于氏领着一双儿女出了荣禧堂。 让人将华哥儿送到外院先生那里,于氏又抱着容姐儿玩了一会儿,才将容姐儿交到Ru娘手里,拿出针线篓。 她每年都会给婆婆夫君以及一双儿女亲手做一件衣裳,未做完的这件,是给凤鸣祥做的外衫。 时间就在于氏的一针一线中迅速溜走,直到听到丫鬟禀报凤鸣祥回府了,于氏才又将针线收好。 照惯例,凤鸣祥每天回来之后都会先回院子与她打个照面,然后才会去外院书房处理公务。 可是今天,于氏等了许久,却都不见凤鸣祥的身影。 许久之后,她才从丫鬟的口中得到答案,凤鸣祥去了流云阁。 于氏原本扬着笑意的温和脸庞于是突然便黯淡了下去。 也许在其他女子眼中,她确实是幸运的,夫君温柔体贴,婆婆极好相处,在府里掌着中馈,最重要的是儿女双全。 可是,那些人不知道,如此幸运的她,也不是没有缺憾。 早在嫁进威远侯府不久之后,于氏就隐隐察觉到了夫君对小姑那隐晦的心思,一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最初发现这一点时,她心里的震惊与悲哀。 震惊于凤鸣祥居然会对亲妹妹有这样的心思,悲哀于自己作为妻子,若想让丈夫将目光放到自己身上,还要先将丈夫心里小姑子的身影驱逐出来。 因为发现了这一点,于氏那段时间对凤止歌的感觉很是复杂。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遇到这种事,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还好,没过多久,小姑子就出嫁了。 于氏以为,小姑子出嫁,夫君从此少有机会见到小姑子,时间长了,又有**观念压在心头,夫君的这起子心思怎么也会渐渐淡却才是。 但是,也许人总会更加留恋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哪怕凤止歌出嫁这么些年,哪怕凤鸣祥真的对她算是温柔体贴,可于氏能从凤鸣祥眼底看到他压抑着的失落。 流云阁,那是当初凤止歌出嫁之前的闺房,而凤鸣祥,每隔上一段时间,总会绕到流云阁外面去走走看看,哪怕,他从来没有真的推开流云阁的院门走进去。 于氏不知道自己要有什么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 若是像别的府里一般,当家的爷们儿在外面养了外室,或者看中了谁家的清白女子想要纳做妾室,她都自信自己可以处理好,可谁能教教她如何让自己的夫君不再将心思放到小姑子身上? 这么些年,心里压着这样的事,于氏不敢与凤鸣祥说破,一是害怕一旦说破,他们之间恐怕再不能维持这样和睦的夫妻关系,二来,这件事绝对算是丑事,她又怎么能不顾夫君和威远侯府的体面,与凤鸣祥闹开呢? 再则,以凤止歌如今的身份地位,也不允许会有如此的丑闻为外人所知。 这样的事闷在心里五六年,到如今,听到凤鸣祥又去了流云阁,于氏伤心之余,又觉一阵灰心。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些年的隐隐期盼到底有没有尽头,是不是,无论她怎样安静地守在凤鸣祥身边,凤鸣祥都永远不会真的将视线放在她身上? 于氏很想不这样绝望,但她控制不住自己那不断下沉的心。 许久之后,于氏勉强收拾了心情,灰败的表情渐渐退去,换上带着坚定的温婉。 无论结果如何,她想再试上一次。 没带下人,于氏一路来到流云阁外,如她所料,凤鸣祥正于院门外伫立。 心中猛然一疼,于氏深吸一口气,才让自己说出口的声音显得不那么颤抖:“夫君为何不进去看看?” 凤鸣祥身形微顿,回过头来看向于氏。 几年的时光,如今的凤鸣祥比他们成亲时看着要成熟了不少,再加上这几年他执掌权柄带来的威势,看在女子眼中却是极为引人注目的。 “夫人。”凤鸣祥唤道。 于氏极力维持着面上的笑容,“夫君,小姑已经出嫁多年,流云阁里虽然时常有人收拾着,到底与当年还是有所不同,夫君难道不进去看看吗?” 于氏认为自己说的话很正常,至少是不带半点酸味的。 可是,凤鸣祥听了这话,却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那眼中似乎含着笑意的了然,让她无法抑制的红了双颊。 良久,凤鸣祥才移开视线,听从于氏的话,伸手推开院门跨进去,略有些眷念地看过流云阁里的一草一木,仿佛能回想起当初妹妹还在时的那段时光。 在他身后,于氏眸中又是一黯,后悔的同时又怨怪自己,为何明明不希望夫君来流云阁,还说出反话来。 然后,就听凤鸣祥又道:“我今天见到止歌了。” 凤鸣祥的声音中带了些微的茫然,不用说,于氏也知道他定然是在想与小姑见面时的情形。 心中难过,于氏却不得不维持自己善解人意的妻子形象,甚至还要装作轻快好奇地问道:“哦?那夫君有没有请小姑多回府看看,母亲可是一直挂念着小姑呢。” 凤鸣祥转过身,嘴唇轻轻扬起,只这样一个动作,原本那成熟稳重的形象便荡然无存,他有些揶揄地道:“夫人就不问问,为夫与止歌都说了些什么吗?” 于氏有一瞬间的默然。 她总觉得,今天的凤鸣祥与往常有些不一样,可具体有什么不一样,她一时之间又难以说清楚。 好像,让她觉得更亲近些了? 许是知道不会从于氏这里得到答案,凤鸣祥继续道:“止歌对我说,要我珍惜眼前人。” 回想起凤止歌与她身边那个沉默的男人之间那仿佛无法容下其他人的默契与和谐,凤鸣祥至今仍心中有隐痛。 无论如何,那毕竟是他从小看着的人。 不过,他再看了因他的话面上现出期待与不可置信的于氏一眼,心中的遗憾迅速退却,换上释然之后的轻松。 其实他知道,止歌说的对,他确实该珍惜眼前人。 走到于氏身边,凤鸣祥第一次主动执起于氏的手,“夫人,这些年苦了你了。” 人应该懂得取舍,每个人也该有自己的责任。 凤鸣祥存了这么多年的执念,他曾以为,也许直到他失去生命的那一天,他都不会放下心里那对止歌的挂念,可是今天与止歌相遇时,看到止歌与萧靖北之间浑然一体的亲昵与幸福,他的执念却突然就松动了。 无论他对止歌如何,那样的幸福,他不可能给予她。 既然知晓这一点,他继续固执下去,岂不是会给止歌带来困扰? 取与舍,很多时候其实都只一念之间。 退了这一步,凤鸣祥只觉一阵豁然开朗。 妹妹得到了一辈子的幸福,他自然也该让身边的人幸福。 看着已经喜极而泣的于氏,凤鸣祥心中有愧疚,但更多的是温暖。 他忽略了这个女人这么些年,将来自然要用加倍的好来弥补她这些年所受的苦。 他该感谢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守在他身边,让他在幡然回头时,还能看到她数年不曾离开的身影。 PS:推荐好友新作《丹仙,约否》《重生之莲花池》 番外:此心安处 萧靖北第一次思索起“什么是爱”、“爱与不爱”、“有多爱”这个问题,是在萧宝宝两岁那年。 这一年因为慕轻晚五十整寿,威远侯府办了一场极为热闹的寿宴,慕轻晚原本是喜静的,但人上了年纪本就会更喜欢热闹,所以对于凤鸣祥和于氏的好意,她倒也没有拒绝。 作为女儿女婿的凤止歌与萧靖北,自然也领上闺女回了侯府贺寿。 就在寿宴中途,萧宝宝在凤止歌怀里睡着了,而凤止歌又正与慕家几位舅母说着话不好随意走开,于是就由萧靖北把萧宝宝送回凤止歌成亲之前所住的流云阁。 在半路上,萧靖北看到了正与慕轻晚说话的,他的正牌岳父凤麟。 与凤止歌成亲十几年,但除了当初成亲时匆匆见过凤麟一面,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二次见到凤麟。 与当初成亲时的匆匆一瞥相比,如今的凤麟无疑苍老了许多,两鬓更是早早的染上雪色,许是常年住在佛寺里,他的一双眼里倒是透出些宁和来。 不过,这些宁和,在他与慕轻晚之间越来越激动的谈话之中渐渐消失无踪。 慕轻晚与凤麟之间的纠葛,凤止歌从来没有刻意瞒着,所以萧靖北虽然不能说非常清楚,但也知道个大概。 知道此中内情,又眼看岳父岳母神色之间有异,萧靖北当然不会这宋一头撞上去,为了不让岳父岳母看到他的存在而尴尬,他还特意往隐蔽处躲了躲。 虽然距离隔得不近,但因为自幼习武的关系,哪怕萧靖北并没有特意去听慕轻晚两人说话,他们谈话的内容还是被他一字不漏的听进了耳中。 “阿婉,十几年了,难道你认为我得到的惩罚还不够吗?” “阿晚,你看看我们,我们都已经老了,还有几个十几年……” “阿晚,我在皇觉寺里日夜忏悔,只是想让你原谅我而已……” 萧靖北能感觉到凤麟话中隐含的悲凉与悔痛。 十几年的清苦生活,只为求一人的一声原谅,萧靖北本以为慕轻晚会在心软之下原谅凤麟的,但出乎他的意料,慕轻晚虽然面上确实有动容,最终却仍轻轻摇了摇头。 直到这本该是世间最亲近的两人渐行渐远,萧靖北都仍记得凤麟那双黯然无光的眼。 从听完这段谈话,萧靖北就一直在回想他与凤止歌相识这么多年的点滴。 与慕轻晚和凤麟之间那段有着无数恩怨情仇的过往不同,他与凤止歌相识于湖州城里的一次暗杀,那时倒在血泊里的他,看着当时还是甚至只能算个孩子的凤止歌一步一步踏着血迹朝他走来,莲步轻移间裙裾上便盛开了朵朵血色的花。 那样的场景在许多人看来也许是可怖的,但在萧靖北心里,却是他十几年人生里少见的温暖与阳光。 明明出身高门,却只能被迫游走于身死边缘,这样的日子萧靖北过了近二十年,躺在病床上对任何事都一无所知的父亲,还有那时刻恨不得让他去死的周语然,他们当然教不会萧靖北什么是爱。 但,萧靖北从来不怀疑,自己是爱着凤止歌的。 哪怕,他对****的所知,其实几乎都来自于两名至交好友偶尔那他们自己也许都有些心虚的“言传身教”,但,将一个人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心中便有再多的戾气,只要看到她一个淡淡的微笑,都仿佛看到了佛前莲花的绽放。 如果这样不叫爱,那他不知道什么才算是爱。 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萧靖北觉得自己大抵便是如此了。 他不怀疑自己的心意,但是,凤止歌呢? 细思他认识凤止歌以来两人相处的情景,他似乎从来没有在凤止歌身上看到过闻越所说的“陷入爱河”的女子的表现。 什么羞涩,娇羞,脉脉含情…… 等等,别说没从凤止歌身上看到,便是萧靖北自己,也无法想象当凤止歌脸上流露出这些情绪。 那么,凤止歌爱他吗? 虽然萧靖北很想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但他真的不能确定。 他与凤止歌虽然成亲多年,可他们之间好像从来没有别的夫妻那从陌生到熟悉的过程,似乎打从一成亲,他们过的就是类似于老夫老妻的生活,从一开始,凤止歌待他就是同一个态度,看不出来特别亲近,也绝不疏离。 若说爱,凤止歌每次见到他时从没有别的女子见到爱人那样的反应,可若说不爱…… 以萧靖北对凤止歌的了解,她从来都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无论是为了何种理由,她当初若是不想嫁给他,就绝不会与他成亲,她这些年若是不想与他一起生活,就绝不会与他过了这么多年,还为他生儿育女。 萧靖北只觉心里仿佛装了两个小人儿,不断的列举各种事例想要说服对方。 这一纠结,就是几个时辰。 直到寿宴散了,他抱着已经醒来的萧宝宝与凤止歌一起坐上马车回安国公府,都仍没能得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反倒时不时的偷偷盯着凤止歌瞧,眼神里满是探究。 这一探究,又是许久。 直到夜深人静,恍惚着洗漱了休息,如往常一般将凤止歌搂在怀里,萧靖北原本觉得有些虚的心瞬间就踏实下来了。 然后,他便为自己这大半天的纠结而失笑。 他与凤止歌早就是夫妻,如今来追究这爱与不爱的岂不是矫情吗,他只需要知道,凤止歌是将与他相伴一生的妻子就行了。 他的止歌,这些年愈发像一只注定翱翔于高空,谁也无法束缚住的鸾凤,但只要她还愿意与他相伴,他就只需要将她放在心底深处,更深处。 他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就是当初在湖州城于生死危急之机遇见了凤止歌。 那仿佛是他生命里的崭新篇章,由此,他才开始真正的掌握住了自己的命运,然后有了能让他心灵皈依的家,有了被他虔诚爱重着的妻子,更有了他们血脉的延续。 将怀里温软的娇躯往自己怀里贴了贴,萧靖北于黑暗中露出满足的笑容,无论何时何地,只要身边有她的存在,哪怕贫寒,哪怕困顿,他便总能得到安宁。 她,便是他的安宁。 …… 身侧传来规律的呼吸声。 凤止歌无声的微笑。 她其实知道萧靖北在想些什么。 这一整天,萧靖北看她时都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成亲这么些年,萧靖北从来不曾在她面前隐藏自己的任何想法,他几乎是将自己如一张白纸般呈现在凤止歌面前,让凤止歌只需要一眼,就能望尽他心里的所有想法。 对于凤止歌来说,爱与不爱,这也是一个问题。 相比自小被迫与死神近距离搏斗的萧靖北,凤止歌见识了更多世间肮脏黑暗的一面。 后世的她是个被遗弃街头的孤儿,所以才会被杀手组织收养了,沦为一个以收割人命为职业的杀手。 记忆中,似乎自从十六岁起,她的生命里就只剩下了任务,所做的一切也都只为了完成任务。 为了完成任务,她可以在下水道里如老鼠一般死守三天三夜,也可以在目标不远的楼顶架着阻击枪保持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五六个小时,她可以扮作风月场所里以卖笑为生的风尘女子,也可以成为上流社会中令人瞩目的名媛贵女…… 就连她的清白身子,也是在她十六岁刚开始接任务时,为了接近一个警惕心很强,又有着特殊嗜好的任务目标而主动送上的。 只要能完成任务,她可以将她拥有的一切都当作是最锋利的武器。 至于贞Cao,清白。 她十几年所受的训练之中,可从来没人跟她说这些很重要。 一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当她趁着那个任务目标用最凶狠的姿势贯穿她的身体时,取出藏在嘴里的刀片割破那人的脖子,那腥红的血喷了她一头一脸,那人迎接死亡时面上竟然还带着极致的享受。 生命,就是如此不堪一击。 这样的日子,凤止歌过了十几年。 若不是后来她所在的组织毁于一场大火,她也由此来到了这陌生的时空,说不定她还会继续做一个不知明天在哪里的杀手,直到哪一天在任务中死去。 成为寒素,然后第一次拥有了家人,她那颗冰冷坚硬的心也跟着有了柔软的一处,她的父兄用十几年的关怀,教会了她什么叫做亲人。 若非后来她与赵天南有了婚约,又与他一起四处征战,也许她会一直呆在寒家,直到她渐渐老去。 其实后来当她真的把天下踩在脚下时,倒觉得若真一辈子呆在寒家,倒也是不错。 再然后,她还未真正成为皇后,便因一杯毒酒而早早成为那宫廷深处的一缕亡魂,再睁眼时,已是又一段人生。 与萧靖北相遇,并救下他,对当时的凤止歌来说都只是一时兴起,却没想到,当初倒在血泊里被她救下的少年,会在后来成为她的丈夫。 丈夫,对凤止歌来说,这无疑是个很新奇的词。 在这之前,她从未想过她也会有真正嫁人的那一天。 就算是当初与赵天南,哪怕她的名字都被记入了皇家玉牒,她也从没认为那是她嫁人了,最多只当她与赵天南搭伙过日子而已。 毕竟,当时的她与赵天南,经过十几年的相处,彼此都算得上是熟悉了。 与萧靖北的婚事虽然是赵天南这个皇帝指婚的,但如果凤止歌当时不想要这门亲事,她不只有一种办法可以拒绝,可不知为何,她那时竟没想过要拒绝,甚至还有种“和萧靖北一起过日子也算不错”的奇特想法。 因为什么呢? 因为萧靖北那双平时总是泛着霜色的眼,在看向她时有种让人心疼的暖意? 还是因为他总是将她放在比他自己都要重要的位置,像相信自己一样信任着她? 凤止歌无法给出答案。 但她以为,时间能让人知晓所有的答案,只要她一直往前走,总会有知道的那一天。 她就是在这样的心态之下与萧靖北成亲的。 事实证明,凤止歌的眼光还算不错,在这样三妻四妾天经地义、就连普通百姓有两个钱也会寻思着娶房小妾的年代,出身勋贵之家,竟然能守着正室不作他想的萧靖北,简直是让人侧目。 当然了,若萧靖北真的有那坐享齐人之福的想法,凤止歌自会叫他知道见异思迁的代价。 成亲这些年,萧靖北能记得她每个月来癸水的时间,会一次不拉的提前几天就提醒李嬷嬷,让她随时备着红糖水。 他将她的所有亲人视为自己的亲人,像孝顺亲父一般孝顺着寒老爷子和慕轻晚。 她怀着萧宝宝时,整整十个月,他不假手他人,亲自照应着她的起居,净面洗脚,穿衣用膳,无不照顾得仔细周到。 十个月的孕期,到她生下萧宝宝时,她胖了许多,但萧靖北则瘦了一圈。 这个男人从来不会说甜言蜜语,但他会用行动将心里所有的爱意都表达出来。 哪怕是在寒老爷子这等当初其实并不赞同这门亲事的人眼中,凤止歌也是被萧靖北捧在手心里宠着的。 从前的凤止歌从来都以为自己是不需要被人宠的,不管将她放在哪里,哪怕什么都没有,她也能凭着自己的坚韧好好的活下来,而非像温室里的花朵一般,一旦接触到外面的阳光雨露,便会立时枯萎失去生机,但被萧靖北这样宠着宠着,竟也渐渐的习惯起来。 与此同时,她能感到自己心里因此而渐渐有了温度。 回首从前,虽然确实已经隔了两世,但凤止歌仍有种自己似乎变了个人的感觉。 不过,变就变了吧。 比起从前,她也更喜欢如今这在萧靖北身边会真正感到安心的自己。 此心安处是吾乡。 她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如果这种感觉便是人们所说的爱,那凤止歌想,虽然她的感情来得轻且浅,但她大抵也是爱着萧靖北的吧。 不过,她会告诉萧靖北吗? 当然不会。 也许,到他们都白发苍苍,当他们满脸皱纹,那时,他们依偎在一起细数往事时,她才会告诉他吧。 完结感言 刚刚上传了最后一篇番外,本文到此算是划上一个句号了。 作者菌是个懒人,而且还是个特别没有毅力的人,所以回过头去,其实连我自己都有些惊叹,原来我竟然也有这种耐心写完这一百二十万字,中间还只断更了一次。 当然,这得多亏了可爱的读者你们的支持。 作者菌还是个不擅长表达自己感情的人,就连书评区与大家的互动都少,但每一次看到那些熟悉的名字留言、投推荐票月票打赏等等,心里都很感激。 凭心而论,本文其实有很多硬伤,作者菌文笔有限,每每写到中途都有种词穷的窘迫,想要大修吧,又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特别感谢每一个能一路看到最后的读者,谢谢你们! 曾看别的作者说过,对于连载的文来说,最好的爱莫过于陪伴,确实如此。 无论如何,本文已经告一段落,休息几天之后,十号左右应该会发新书,到时候希望还能看到大家熟悉的名字哦(^o^)/ 新文《我家夫人病好了 卫芙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穿成了筛子。 * 京城人都知道,镇国公夫人有病,作天作地的作病。 某一天,镇国公夫人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