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哈?人质? 是夜,星光璀璨,夜风微凉。 任初趴在宾馆的地板上,关了灯,窗帘拉起,夜风轻轻吹着,时而将窗帘吹开一条缝隙来。 对面大楼里,一扇窗户里面,略微昏黄的灯光,窗帘被拉开了半边,时不时有人影走动。 任初“啧”了一下,手指轻轻摸了摸身下的狙击枪,她已经在地上趴了快两个小时了,还没有等到她想要等到的那个人。 那个叛徒! 蓦地,任初的眼睛亮了一下,终于走到窗边来了。 只见那人慢悠悠地晃过了窗口,任初看见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袖外套,现在才不过九月初,他却穿的这么多,畏寒也没有这样的,看来里面还穿了防弹衣。任初笑了笑,端正了狙击枪,穿了防弹衣又如何,阎王要你三更死,怎么可能留你到五更呢? 更何况,阎王现在就在对面的宾馆里看着你呢! 任初将头低了下去,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小心弯曲了起来,房间里安静得只听得见任初放缓的呼吸声。 “滴滴滴……” “嗯?这个时候……喂?”任初不得不放下狙击枪,按下耳机。 “紧急任务,非你不可,限你三日,速回!”耳机里是父亲大人浑厚低沉的声音,严肃而冰冷。 “what?” “啪!” 没等任初反应过来,电话已经被挂断了,这算什么?她还在任务当中诶! 可就在半秒钟后,任初决定放弃思考父亲大人为什么如此紧急,因为当前的任务才是主要的,重新摆好姿势,可当任初刚低下头去,她又迅速抬头,有些难以置信地迅速拿起手边的62式望远镜,那扇窗户里不止那叛徒一人! 那房间里还有谁? 望远镜里,任初清清楚楚地看见那扇窗户里,包括那叛徒在内,还有不下五人人,而且除却那五人可能是那叛徒的伙伴之外,那房间里似乎还有一个女人。 任初看不清那女人长什么样子,因为那女人坐在椅子上,背对着窗户,酒红色的发梢垂在那里。长发隐约间,任初看见那女人的双手被反绑在椅背上,是人质吗?任初不敢轻举妄动,放下望远镜,一双清澈的眸子紧紧盯着对面。 虽然任初是雇佣兵,拿钱卖命,但好歹还是个人,既然是人,就不能没有人性,就不能见死不救,她可不想看着一个漂亮姑娘就那么毁在人渣手里。本着人道主义的国际原则,任初按下了耳机上的通话键,很快的,里面传来了同伴的声音。 “如何?” “他那边好像有个人质,查一下!” “哈?人质?你等等!” 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耳机里又传来了声音。 “那是孙氏集团的千金孙娅如,是来法国留学的,前阵子失踪了,绑匪要价一千万美金。” “明白了。” 看来那个叛徒身上是没钱了,所以走投无路,只能和同样走投无路的人搭伙,绑了个大的,一千万美金,开口还真不小。 仔细想了想,任初从地上爬了起来,收好狙击枪,借着月光,打开了她随身的黑盒,从里面挑了几把趁手的匕首绑进了裤腿里和后腰上。 紧跟着开门离去,边走边对耳机对面的同伴说:“我现在去对面大楼,备好绳子,派几个人守住大楼,几个人上楼守住门口,随时逮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瞧好儿吧!” 任初的速度很快,不过十分钟就已经站在了对面大楼的楼顶上,夜风越来越凉,可任初却好像没多大感觉。当她把绳索绑在腰间,右脚踏上楼顶边缘的时候,一阵夜风迎面吹了过来,她抬头看着月亮,戴好眼镜,拉起黑色口罩,笑了笑,说: “真是漂亮!” 002开窗 说完这句话,任初一个转身,一手抓住绳子,紧跟着往后倒去,齐肩的黑发飞速拂过脸颊,也拂过她略带笑意的唇角。 那样迅猛的下降速度,在还有一米就到达那扇窗户的时候,猛然停住,任初的身子晃了几晃,随后稳定在窗户上方。 可还没等她观察到屋子里的状况时,脚下的灯光突然灭了,任初的身子瞬间僵硬了,被发现了?不能吧?任初吊在窗户上方不敢多做动作,对方竟然比她想象的还要机警?还是说这窗户外面也被他们安装了监视器,其实自己早就被发现了? 没有太多慌乱的念头,任初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小型手电筒,光线很是集中,小心避开窗户,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照射了一遍,窗户外面并没有类似监视器的东西存在着。 稍稍松了口气,任初趴在墙壁上仔细听着屋子里的动静,发现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难不成是睡了? 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快零点了。 任初不敢贸然进入,好歹那个叛徒之前也是组织的同伴,知道背叛后组织必定会追杀他,也知道组织追杀叛徒的手法,可他还是卷了组织的钱跑路了。 明知故犯,他究竟缺钱到什么地步? 这个问题,在来的路上,任初就一直在想。 进组织的人,大多是孤儿,或者弃儿。这人以前接任务的时候,都是以保命为前提,可在背叛前一段时间,他开始疯狂接任务,只要有钱就接,正当组织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已经背叛了,联合外人卷走了组织几乎四分之一的金额。 不过此时,任初已经没有时间去想更多的可能性了,就算他有什么苦衷好了,有什么不能好好跟组织说,非要做这种双伤的事情。 从腰间掏出一根类似长针的东西,轻轻放在玻璃上,用手指夹住,稍稍用力,随后按照逆时针转动手掌,闻听一丝轻微的嚓嚓声,随后任初轻轻将手掌迅速往外一撤,那块玻璃就这么卸了下来,小心放进裤口袋里。 几乎是毫无声息的,任初将手伸进了窗户里面,正当她的手逐渐靠近窗锁的时候,任初一下就停住了,窗锁附近摆放着一只小巧玲珑的东西,那是组织的东西,一枚迷你警报器,警报器的顶端有一颗红点,正往外射出一条红线。 任初吞了口唾沫,翻转了一下手掌,一根细针就出现在了手指上,小心将细针插入那东西顶端的缝隙中,只片刻间,那红线就不见了。 要知道,这枚迷你警报器可是任初亲手改装的,怎么能不知道如何关闭呢?任初撇了撇嘴,当初知道这人拿走了几枚警报器之后,任初就一直随身带着几根细针,以防万一。 警报器关了,窗锁也就开了,窗户打开的瞬间,任初一下就翻了进去,一落地就迅速滚了一圈之后回来将窗户轻轻关好。屋子里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伸手调整了一下眼镜,任初发现沙发上躺着四个人,还伴随着轻微的呼吸声,都睡了。 按照之前用望远镜看到的,任初摸到了孙娅如所在的方位,椅子还在那里,孙娅如似乎也已经睡着了,任初顺着椅背往上轻轻摸着,不一会儿就摸到了孙娅如的头发。 “呃……” 一声轻呼,任初一下就捂住了孙娅如的嘴。 003身后有人 “嘘……” 任初压低了声音,紧贴着孙娅如的耳朵吹了一下,她全身都在发抖,可任初还是感觉到她正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颤抖着点了点头。 “真乖。”任初轻声赞扬了一句,随后松开手,蹲下就给孙娅如解绳子。 解开绳子之后,任初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袖珍式半自动手枪递给孙娅如,孙娅如顺手接过,可一拿到手上却发现是枪,一下子有些慌张。 任初拍了拍她的手,紧贴着她耳边说了一句:“这是麻醉枪,打不死人。” 一听这话,孙娅如就稍稍安心下来,握了握手里的枪,紧靠着任初。而任初伸手扶了扶眼镜,沙发上那四个人里面,不知道哪个才是组织叛徒,不过剩下那几个也全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就等着受法律的制裁吧! 任初刚一动,就感觉孙娅如在身后扯了扯自己,却听她凑上来低声说:“屋里还有两个,有枪。”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不过敢开口说话了,说明心理素质还不错,至少比其他一些千金大小姐要强太多,没有大哭大喊地惊动那些人。任初点点头,回头就对准沙发上那四个人,“啪啪”几下点射,紧跟着就听见黑暗中有什么物体从沙发上滚落了下来。 “你……”孙娅如惊讶出声,随后猛然觉得自己的声音太响了,又赶忙捂嘴,压低了声音问:“杀了他们?” “放心,我……”任初刚想解释,就听见屋里突然传来几声响动,随后拉着孙娅如就藏进了身后的黑暗里,静静待了一会儿,发现屋里并没有其他动静才松了口气,想必是哪个人不老实睡觉的翻了个身吧? 又侧耳听了听,任初才将身子往后靠了靠,但眼睛还紧紧盯着那扇虚掩的房门,对身后的孙娅如低声继续说:“我没有杀他们。” 听到孙娅如轻轻松了口气,任初扭头看了她一眼,还真是个善良的姑娘。 但是黑暗之中,孙娅如感觉不到任初的眼神里有什么,只知道任初看了自己一眼,以为是担心自己,拍了拍任初的手臂,说:“没事,我可以保护自己。” 说着,还举了举任初给她的麻醉枪。任初扯了扯嘴角,点点头,按住她的肩,示意她就待在原地,随后半蹲着迅速来到房门前。背靠着门边的墙壁,从裤口袋里掏出刚才放着的那块玻璃,小心放在地上,用枪头轻轻将玻璃推进房间里,而房门也愈加打开了一点,没有任何动静。 任初轻轻呼出一口气,一下子翻进房间里,孙娅如在远处看着,一颗心也高高悬着,看见任初翻进房间里,心都吊到了嗓子眼儿,手里的麻醉枪握得更紧了。 一进房间里,任初猛地站起,对准床的位置就是“啪啪”几下,可床上却只传来一声闷哼,任初眉眼一紧,当即便觉得有点不对,正想转身的时候,却已经知道自己没法转身了。 她身后,站着一个人。 004麻醉枪怎么打得死人 任初握了握手里的麻醉枪,可很快的,身后那人一把就抢走了,可当身后那人看到只不过是一把麻醉枪的时候,轻轻地笑了一声。 任初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叫出了身后那人的名字:“又霖。” “呵,我还以为这辈子,不会有人记得我的本名。” 任初没有说话,余光一瞥,看见房门外一个黑漆漆的影子小心闪了过去,她眉眼一皱,那女人! 见任初不说话,身后那人又问:“银七,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背叛?” “我相信你一定有苦衷。” “呵呵,苦衷?当然有,不过对于组织来说,有再大的苦衷也没有用,组织不会帮我!” 任初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又霖,我会帮你的。” 可当任初说完这句话后,背后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了,等了好半天,任初皱紧了眉头,想要回头看一看,可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闷哼,随后她迅速转身,却看见眼前那高大的影子倒了下去。 随后,任初打开了灯,那张熟悉的面庞就在自己面前,闭着眼睛,下巴上一圈没来得及剃掉的胡茬,这么些日子,他竟然就变成了这样。 抬头,孙娅如双手举着麻醉枪呆愣愣地站在那里,看见戴着口罩的任初看着自己,蠕动了几下嘴唇,小声问:“他死了吗?” 任初冷笑了一声,说:“麻醉枪怎么打得死人?” 按下耳机,任初起身出屋:“任务完成。” 随后,任初就打开了房门,一批身着黑衣的人迅速进了屋里,孙娅如拿着麻醉枪,站在客厅里,看着那群人手脚麻利地将所有昏迷的人捆绑起来。紧跟着,就有人走到自己面前,问自己情况如何,顺便拿走了她手里的麻醉枪,而任初则抱着双臂靠在门口,看着那个叫又霖的男人被绑着扛出了房间。 孙娅如看不见任初的真实面目,她始终带着那只黑色的口罩,唯有那双看起来万分淡漠的眼神之中,好像藏了整个世界,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喂,你……” “孙小姐,如果您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这就护送您回国,学校那边已经打了招呼。” “啊?谢谢,但是我……她……”孙娅如被组织成员挡在身前,想要靠近任初去道一声谢,可组织成员却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左右两边一边一个扶着她就将她请出了混乱的屋子。 自灯亮后,任初就一直没有看她,只是静静看着组织成员在屋子里忙碌地进行善后工作。 “搞定。”一名组织成员在环顾一圈房间确定没有留下蛛丝马迹之后,站在任初面前,嬉皮笑脸地报告。 任初看了一眼那房间,警报器也已经被组织成员带走,那剩下的五个人背对背捆绑着坐在客厅里。 “报警。”任初淡淡吐出这两个字,所有人迅速撤离大楼,悄无声息,仿佛他们从没出现过。 当任初几人坐在车上,慢慢驶离大楼的时候,几辆警车闪着炫目的光呼啸着与他们擦肩而过。 “银七,老大找你什么任务,这么急?” “不知道。” “这是机票。” 接过机票塞进口袋里,看了一眼车窗外,这是去机场的路,任初苦笑了一下,说:“真是好效率。” “那是!”说这话的人是组织中出了名的手速黑客小王子,任初一下子记不起他的名字,只依稀记得他好像姓李。 005这种人还需要保护? 几乎一下了飞机之后,任初就坐上了前来接她的车,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家里。 一推开门,连行李都还没来得及放下,任初就看见任再明和江茗两夫妻坐在客厅里,静静地等她。 果然手速小王子的速度就是快啊,就连任初一直在旁边,都没有看到手速小王子是什么时候给这两人传递消息的。 “小初,快过来。”江茗笑眯眯地招了招手。 任初深呼吸了一口气,说实在话,家里有这两只老狐狸镇着,一般人想进门还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轻重。而任初,虽然也是这一家的一员,可每次进门,心上都跟压了块巨石似的喘不过气来。 原因无他,毕竟任初已经二十二岁了。 什么?!二十二岁怎么了?! 别激动,二十二岁没怎么,二十二岁还很年轻,但是二十二岁还没谈过一个对象,连异性的手都没牵过就有点不!对!劲!了! 虽然这是一个和谐社会,而任再明和江茗也知道,感情这个事情,有的时候不能单纯用性别来衡量,就算任初最后告诉他们老两口说她喜欢的是个女人,也好过任初对什么都无感来得可以接受。 走到沙发前,任初没有坐下,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看报纸的任再明,又看了一眼笑眯眯泡着茶的江茗,怎么看怎么像暴风雨前夕,哦不对,是逼婚前夕。 任初几乎是本能反应地挺直了脊背,说:“什么任务?” 任再明终于抬起头,说:“这次不是狙杀,是保护。茶几上是被保护人的资料,这里还有他的生活视频,你看看吧。” 微微皱眉,任初直接坐在了地毯上,将笔记本转到自己面前,点了几下之后,视频打开。 视频里面是一个穿着深绿色短袖t的男人,稍有些黝黑的皮肤,透着一股健康,发达的肱二头肌在他保持匀速的引体向上中完美地展现在任初面前,汗水顺着他的上臂流淌下来,带着巧克力色的诱人,可任初的表情却丝毫不变的冷淡。 男人突然跳下,拿起放在一边长椅上的毛巾,擦了擦汗,转身过来,任初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因为她看到了一双明亮而锐利的眼睛。 可就那一下,任初就恢复了淡漠,拿起茶几上那一份资料,打开,里面是几十张照片和一叠个人资料,任初一边看,一边说:“魏千城,25岁,182公分,74公斤,退役兵,善近身格斗和枪械,连任三年部队格斗冠军,国际射击比赛亚军,魏明将军的独子。” 任初抬头看了一眼任再明,任再明装模作样地抖了一下报纸,任初低头又看了一眼视频里那个男人,将资料扔到茶几上,问:“肌肉结实,爆发力强,感官敏锐,一级身手,这种人还需要保护?” 一时间,客厅里一片安静。 任再明似乎叹了口气,放下报纸,从胸前的内袋里掏出了一叠支票,放到任初面前,晃了晃,随后紧盯着任初的双眼,说:“此言差矣。” 006进山 在任再明语重心长外带深入浅出、绘声绘色的描述中,任初算是大概明白了为什么这样一个人需要保护,而且还得是任初去。 因为在组织中,任初是少数几个女子成员中,算得上是会演技中最能打的了,要说到保护上,可能没有人会比任初更加适合。 不过,任初突然间觉得自己的老爸不去说评书还真是有点暴殄天物了。 “你放心,钱肯定不会少你的,我这里先付给你一部分定金,等任务完成之后,其余的钱会直接打到你的账户上。”任再明抽出随身带着的钢笔,很是利落地在一张支票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任初就那么看着,随后也是很利落地抽走了那张支票,看了眼上面的数额,迅速折起放进了自己胸前的口袋里,任初挑了一下眉毛,说:“接了,人在哪儿?“ “他们在这个地方。”任再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推到任初面前。 “他们?”任初皱了一下眉头,随后拿起纸片。 上面写着一个地方,任初不知道那是哪儿,只知道那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深处大山,进出的交通不是很方便。这个男人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很危险吗?还到处乱跑,真让人不省心,在那种地方被暗杀的话,连线索都很难找到。 “嗯,还有他一个死党李万里和一同退役的战友王琥,这两个人的资料在这里。” “嗯。” “你带着,边走边看吧。”任再明这么说着,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就是让任初即刻出发赶上他们。 任初无奈,只能将那些资料都拿在了手上。不用说,任再明早就给她安排好了车去那处大山,不用整理行李,任初转身走到门边,一开门就看到车子停在门口,连车门都打开了。 扭了扭脖子,任初迈开了步子,钻进车子里却没有看见手速小王子,想必是被安排了别的任务。本来嘛,组织里面的人都不知道对方的长相,也就谈不上什么感情了,任初抱着双臂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假寐,而坐在副驾驶的同伴正在给她念资料。 “多久能到?”任初打断了一下。 “大概十一个小时。” “这么久?” “因为得过盘山公路。” “我睡一会儿,到了叫我。” “好。” 这么说着,任初稍稍找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舒服的姿势,没有睡得很熟,但是这对于任初来说,或许是难得不错的一个睡眠了。 摇摇晃晃得过了十多个小时,副驾驶的同伴刚转过身想要叫醒任初,任初就已经睁开了眼睛,扭头看向车窗外面,车子外面是一望无际的绿色植被,还有一些叫不出名目的树种。 车子开进了一户村子,一路过去,几乎是木头做的矮房,这么数过去,这村子似乎很小,可能也就三四十户人家。 任初伸了个懒腰,问:“全都安排好了?” “嗯,村民已经全都被买通了,你在村子里的身份已经安排好了。”说着,副驾驶的同伴给了任初一张纸,那是一张村子的图纸,随后继续说:“你叫阿初,没有姓,从小住在村子里,父母双亡,性格孤僻,常年行走深山,你就住在稍微偏离村子的木屋里。那屋子我们已经清理过了,没问题。” “那就走吧。”任初迅速浏览了一遍纸上的内容,记了一个大概之后,将纸重新扔给了同伴,随后按照记忆路线迅速前往指定好的木屋。 007追踪 果然,组织的安排很精准,任初一路走过去,那些原本应该素未谋面的村民们,此时此刻,看起来就好像真的和任初生活了好多年一样,看到任初都笑眯眯的,显得极为亲切和蔼。 轻轻笑了一声,拿人钱财与人方便这句话,一下子就蹦入了任初的脑海中。 对于这个差不多与世隔绝的村子来说,那些钱,恐怕比他们这辈子看到的钱都要多。尽管,任初不知道组织究竟给了这个村子多少钱,但想必不会太少。 这么想着,任初已经来到了指定好的木屋,果然,与村子有着一定距离,倒是符合设定。 出于本能,进门前,任初轻轻敲了几下木门,随后等了一会儿,适才推门而入,木门发出“吱呀”的难听声音。迅速环顾了一圈,屋子被打扫得很干净,陈设很简单,不过桌椅板凳锅碗瓢盆柴米油盐一概不缺,连带数目也都很符合阿初孤身一人居住的特征。 在来的路上,同伴已经告诉了任初,魏千城三人住在村长家附近的招待所里,在二层左边倒数第二间房,三人住在一起,三人在向村民问过路之后,就收拾东西进山了,据村长说,他们三人似乎准备今晚宿在山里。 而任初也稍稍收拾了一下之后,前往村长家。 显然,村长早就看过任初的照片了,并且组织成员大概也告知了村长任初会去找他,在看到村长坐在自家门口的时候,任初就知道村长在等自己。 不用多说,村长立刻就告诉了任初,魏千城三人的进山路线,并且告诉任初他们三人可能在什么地方宿营,以及山里面需要注意的一些情况。任初都一一记下,村长还很贴心地给了任初一些防蚊虫的药粉。 任初道了谢之后就立刻上山了,没有半刻停留,按照村长所说,只要一直沿着这条山道往里进,不出多久,就一定能赶上魏千城三人。更何况,魏千城三人是走走停停的,而任初就只是奔着他们三人去而已,所以在速度上,并不能相提并论。 “这是什么?” 蓦地,前面突然传来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任初快速前进的脚步瞬间停住,几乎是本能反应,她一下就蹲了下去,将自己隐藏在灌木丛后面。 “这是狼的痕迹,而且数量很多。”又一个男人开口说了话,只不过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中透着警惕。 不过一听这话,任初就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周围,伸手摸了摸地面,小心抓起一把泥土闻了闻,又拨开草丛看了看,她所在的灌木丛后面也有狼的痕迹,还有狼的爪印。 不会吧?任初心说。 “咱们不会要死不死地跑到人家领地来了吧?这是要作死啊!”在听到这个声音之后,任初突然间眉眼一皱,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啊! “这里差不多已经到大山深处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另一个稍有些低沉嗓音的男人催促了几声,紧跟着任初就听到了斩断荆棘的声音。 任初稍稍从灌木丛后面露出半个脑袋,看见那三个人走入了更深入的灌木丛中,摸了摸裤腿里绑着的匕首,任初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轻步跟了上去。 008这个男人,是白痴吗? 也幸亏现在还是大白天,狼是夜生动物,大白天的不大可能会出现,所以趁没被包饺子之前,还是赶紧离开这一范围比较妥当。 那三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任初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抽空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中午的十二点了,任初是早上八点开始上山追踪的,他们已经在这山里徒步走了将近四个小时了。 任初蹲在灌木丛中,看着那三人一边走一边商量着,似乎是准备找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填个肚子先。他们一直是按照村长的路线在走,所以不多时,就找到了一处小溪流,水流看起来清澈甘甜,三人就那么在溪流边搭了一个小火堆。 终于没有看着那三人的背影走路,任初干脆盘腿坐在了灌木丛里,反正以前做任务的时候,也没少在这种地方睡过,有些地方的环境比这大山还要恶劣,这里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更何况,还有村长给的药粉,蛇虫不侵。 “我去采点野果什么的。”在任初刚往嘴里塞了一块巧克力的时候,之前那个压低声音说话的男人提着从村长那里借来的柴刀,转过了身来。 任初一听到说话声就自动给了反应,抬头就看见了那男人的相貌,竟然就是魏千城! 略一皱眉,这男人就不知道好好待在人多的地方,保证自己的安全吗? “小心着点儿,别走远了!”另一个穿着迷彩服的健硕男人刚将帐篷的一角固定在地面上,回头冲他喊了一句。 任初一看到他的长相就知道他的身份了,这个人叫王琥,外号虎头,是魏千城一同退役的战友,退役后无处可去,就一直跟着魏千城到处跑。 魏千城一路走着并没有回头,只是朝后面甩了甩柴刀。 “嘿嘿,那我去看看有没有小鱼头,去掐几条回来!”说这话的男人,一双招子放光,卷起裤腿就下到了溪流里。 李万里,任初脑海中瞬间冒出了这个男人的名字,外号燕子,是魏千城的死党。任初看了他一眼,总觉得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了,只能摇摇头,把剩下的巧克力往嘴里塞了进去,快速跟上了已经有些走远的魏千城。 “我去!那是什么东西?看上去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任初跟在后面,微微皱着眉头,这个男人好像有话唠属性,竟然走了一路说了一路,在视频上看的时候,觉得这男人应该属于冷颜的角色啊,这也太…… “尼玛啊!!!!” 还没等任初想明白过来,忽听耳边一声凄厉的惨叫,扑棱棱,头顶一群雀鸟就那么飞上了天。 任初一下就冲了过去,但是为时已晚,魏千城已经掉下了小断崖。 难以置信地扯了一下嘴角,任初扭头,就看见了一棵斜长在石头缝的树,树干弯弯曲曲的,繁茂的树枝上挂着一串串紫红色的果子。任初扯了一把观察了一下,最后扔了一颗进嘴里,倒是有一股甘甜清爽的滋味。 不过,这个男人,是白痴吗? 009狼嚎 而远在小溪流那边的王琥正记着出行笔记,隐约听见声音,抬起头问:“燕子,我好像听见惨叫声了。” 李万里正掐鱼掐得欢快,摆了摆手连头都没回:“你幻听了吧?” “是么?” “嗯嗯!” 王琥扁了扁嘴,低头继续记笔记。 而任初站在小断崖上,正琢磨着怎么下去比较保险,也不知道魏千城在下面怎么样,他的柴刀已经脱手了,就挂在那堆被他明显滚过的灌木丛上。 要说魏千城吧,不知道自己滚了多久,只知道自己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趴在了一处平地上,脚腕扭了,一大块乌青,而且还麻了,头有点晕,全身都在疼。不过幸亏这回穿的衣服不怕刮擦,除了手臂和脸部这些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收到了一些擦痕之外,其余都还好。 魏千城尝试着爬起来,但无济于事,他什么都没吃,饿得前胸贴后背,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手表给摔坏了,抬头也看不见天色如何,头顶全是遮天蔽日的巨大树冠。 “该死的燕子!妈的,买只冒牌货送我,这么容易就摔坏了!”魏千城小心挪动了一下,脚腕处传来的疼痛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望了一眼身后滚下来的地方,布满了荆棘,按照魏千城如今这番模样,如果贸然爬上去,万一又滚下来的话就不得了了。要是死了也就死了,万一落个终生残疾那可咋整? 所以他只能待在原地,静静等着那俩二货发现自己不见了,然后赶紧来找自己,最后把自己像大少爷一样抬回去,喂吃的喂喝的各种嘘寒问暖顺便介绍个漂亮妹妹啊什么的。 “啊呸!”魏千城这么脑补了一下子,又分分钟往旁边啐了一口唾沫,那俩王八羔子肯定没这么好心。 是了,此时此刻,王琥正和李万里两个人烤着小鱼头吃呢,压根儿没想起来还有个去采野果没回去的魏千城。 就只有还在不断思考着如何安全下到小断崖下面去的任初,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因为接了这个任务,任初还真不想待在这个破地方,现在还得绞尽脑汁去救那个可能没带脑子就进山的白痴男人。 所以,在任初同学想办法准备偷偷营救的时候,我们的魏千城同学就那么一个人在那个小断崖下面待了将近两个小时,身边除了裤腿里那把防身匕首之外,没有任何装备,他开始百无聊赖地感叹人生,开始对着一片落叶畅谈诗词歌赋,时不时大吼一声“打死给得”。 最后…… “妈的!那俩二货难不成还没发现老子不见了?!”魏千城终于一把扔掉那片落叶,炸毛了。 “嗷呜……” 一声穿透云霄的狼嚎声在耳畔响起,瞬间,魏千城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一下就抽出了裤腿里的匕首,身体往后缩了缩,紧紧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而刚好找到一条可以下去小断崖的小路的任务,也听到了那声狼嚎,不由得愣在了原地,找到小路的欣喜也瞬间消失无踪,停在原地静静听着,余光暼到地上,那里有一片杂乱的狼爪印。 刚才摔下去的时候没仔细看,魏千城现在才发现这个山崖底下居然全都是狼的痕迹,而且非常清晰,并且还很杂乱,说明这个地方是狼群经常来的地方,狼窝附近吗?魏千城不知道,魏千城只知道自己现在非常危险。 因为刚才那声狼嚎非常近,近得让人心惊胆战。 不行,得快点把魏千城带走了,任初这么想着,也顾不上许多,伸手就拨开了挡在前面的矮丛。 “唰啦啦……” 魏千城举起了匕首,咬紧牙关紧紧盯着传来声响的地方。 010姑娘,你住在这山里? 草丛一阵晃动,魏千城整个人都瞬间缩了起来,尽管腿伤了,可脊背挺直,手中的匕首握得紧紧的,依稀可见皮肤上暴露的青筋。 可出来,并不是狼,而是任初。 “女人?”魏千城瞪大了眼睛,显得异常难以置信。 任初一下有些慌,但面上却镇定十足,冷冷地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魏千城,其实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那么静静地两人对视着。 “唰啦啦……” 草丛又一次晃动,任初急扭头,而魏千城在看到草丛后面出来的东西之后,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身体又往后缩了缩。 那是一匹狼,在任初跟前慢悠悠地来回踱着步子,一双莹绿的眼珠子上下审视着任初和后面的魏千城,似乎是在考量这两个人的危险系数,哪个更低更好对付一些。任初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进攻,暂且不去管身后的魏千城,只盯着那匹狼,悄悄活动了一下手腕。 然而此时,狼似乎已经做下了决定,稍稍挪了几步,做出了进攻的姿势,将身体往下压,四肢爪子紧紧抓着地面,喉咙里也开始响起了咕噜噜的声音。任初一看就知道这匹狼是准备先对付魏千城了,想着也稍稍改变了一下姿势和方向。 “女人!快过来!”魏千城紧紧握着匕首,握着刀柄的虎口都开始发麻了,可面前这个女人怎么还不走,不得已出声叫了一下。 可说时迟那时快,那匹狼猛地高高跃起,还没等魏千城反应过来,任初已经迅速下蹲抽出裤腿里的匕首,同时脚腕发力,一下冲了过去,躲过尖锐的狼牙,随后高高跳起,反手握住匕首,朝着那匹狼的脖子狠狠划去,紧跟着飞起一脚,准确地踢中那匹狼柔软的腹部。 魏千城只看见头顶一大片阴影飞了过去,随后重重落地,扬起一大片尘土,然后就听见了狼吃痛呜咽的声音,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匹狼已经倒在了不远处的地上,浑身颤抖着,嘴角的涎水还在往下滴。 而他面前,正站着那个女人。 好半天,魏千城才在惊愕中吐出了两个字:“卧……槽……” 任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从魏千城的角度来看,任初还在关注着那匹狼的动向,可事实上,任初觉得刚才踢得有些急,脚好像有点扭到了,不太舒服,不动声色地轻轻活动了一下,还好,能走。 转过身,又定定看了一会儿魏千城,直盯得他全身发毛,不敢动弹。任初视线向下,看着他受伤的地方,最后还是缓缓上前,掀开了魏千城的裤腿,微皱了一下眉头。而此时,魏千城也已经把匕首重新插进了裤腿里。 幸好,出门都习惯带药,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二话不说就要往自己腿上抹药,魏千城“嗯”了一声,任初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句:“别动。” 果然,魏千城就不动了。 当清凉的药膏抹到伤口上的时候,魏千城的脑子也清醒了过来,看着冷着一张脸却还在细心为自己擦药的任初,问:“姑娘,你住在这山里?” 任初没有回答,擦好了药膏,一把抓住魏千城的手臂放在肩头,另一手搂住他的腰,一下站起,将他整个带起。魏千城一个猝不及防,险些摔倒,下意识地抓住了任初的手,有点凉。 011我认识馄饨 “呜……” 一声轻微的呜咽声从远处传过来,任初回头,魏千城也顺着看过去,发现那匹狼已经不见了,远处的灌木丛晃了晃。 跑了。 没有过多思考,任初带着魏千城从相反的方向快速离开。 “我有两个朋友扎营在一条小溪边,生了个火堆,一个瘦瘦的,一个壮壮的。我的手机摔坏了,没办法通知他们两个,你能带我去他们那边吗?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钱的……”魏千城知道任初可能要带他下山,赶忙手舞足蹈地解释,直到任初停下来冷冷看着他,魏千城才闭了嘴。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任初不发一语,魏千城窘得微红了脸。 任初适才继续带着他往前走,这一路走得有些累,毕竟任初的脚也有些伤了,而且身上还挂着一只一百四十多斤的白痴男人。 看任初有些喘,魏千城小声地问:“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任初不说话,只看着前面。因为如果现在停下来,她可能就没法走路了,脚伤得比她想象得要严重得多,只是盯着前面那条山路,沉默地走着。 魏千城见任初不理他,笑了笑,说:“今儿天气不错哈,你也上山来玩儿啊,哈,真巧!” 没有人回应他,魏千城干干地笑了几声,伸手抹了抹嘴唇,然后突然指着旁边一棵树喊:“哇,你看好大一只鸟!” 任初表面没什么反应,可心里已经爆了一句粗,这个男人是逗比吗? 魏千城吃了个憋,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又开口说:“这条路真长,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山里人没吃过汤圆,一次逛街,他要了一碗,用勺子舀进一个放进嘴里,光溜溜、热乎乎一口就吞下去了,好家伙,把心口烫得烧痛烧痛,满心怒火。晚上回家,家里做的馄饨,他一看就冷笑着说‘汤圆啊汤圆,你以为你长了两个翅膀,老子就不认识你了?这一回,可要凉一凉慢慢收拾你!’哈哈哈哈哈哈……你说好不好笑啊?好蠢啊!哈哈哈哈哈哈……” 忍无可忍,任初停下了脚步,魏千城停止了笑声,抽抽了两声,看着任初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孔,眨巴了几下眼睛,有些胆儿颤地问:“你……怎么了?” 任初慢慢扭头,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魏千城,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我认识馄饨。” 魏千城吞了口唾沫,点了点头,扭头看着前面稍微有些崎岖的山路,轻轻地说了一句:“咱们继续往前走吧。” 可是没走多久,魏千城又忍不住了,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初。”任初淡淡回答了一句,眼睛仍旧直视着前方。 当即,魏千城心里一阵雀跃,又是开了香槟,又是撒了漫天花,一副普天同庆的姿态,她告诉自己她的名字了!她说了!她叫阿初!哈哈哈哈哈哈…… “我叫魏千城,我从北京来的,今年25,身高182,体重74公斤,尚未……”魏千城真觉得自己长这么大以来,头一回觉得说出自己的名字原来这么开心。 012这姑娘不简单 正当他还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任初已经把他带到了目的地,王琥和李万里正准备收拾东西出发去找他呢,一见到魏千城和任初,就呆住了,尤其是在魏千城还瘸着一条腿挂在一个陌生女人肩上的情况下。 “你怎么了?”王琥一下凑了过去,扶住魏千城,一口鱼腥气喷了他一脸。 “还说呢!老子掉山崖下去了,还差点被狼啃了,幸亏阿初救了我。诶,你这满嘴的鱼腥味儿是从哪儿来的?” 王琥干干笑了几声,打了几声哈哈就把魏千城扶到了帐篷外面的大石头上,仔细检查起他的伤口来。 “诶,虎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魏千城推了一把王琥,急吼吼地追着问。 “这不是重点好吗?” “怎么就不是重点了?!” “诶诶,你别扯我领子,容易扯坏!” …… 正当魏千城和王琥两个人打闹贫嘴的时候,李万里正细细打量着任初。任初也没打算就这么走,只径直走到溪流边,洗了把脸,望着溪流对面发了会儿呆,又抬头看了看天,回头对他们说:“天黑,危险。” 魏千城抬头,笑了笑说:“没事儿,我俩朋友都不是吃素的,倒是你一个姑娘家在深山里走才危险呢!” 不过,说完这句他就尴尬了。 任初也不回话,转过头去,低头看了看自己稍有些受伤的脚腕,有些红了,果然刚才还是太勉强。李万里一直观察着任初,从刚才她走路的姿势就知道她也受了伤,看了看手中的绷带和药膏,李万里走了过去。 “给你。” 任初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接过,低头说了声“多谢”。 就是这个人,这个人的声音总觉得非常熟悉,可究竟是在哪里听过呢,任初总是想不起来,头脑一片模糊。 魏千城远远地看着,适才发现原来任初为了救自己,刚才也受了伤。不免得有些担心起来,李万里转过头,同魏千城交换了一个眼神,魏千城点点头,知道有李万里在那边,任初的伤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这才松了口气。 “呜……” 还没把绷带缠好,任初就听见对面灌木丛里传来一声呜咽声。蓦地抬头,任初静静听了一会儿,随后拾起地上一块石头,狠狠朝溪流对面的灌木丛中扔了过去,紧跟着又传来了一声呜咽。 李万里愣住了,指着对面问:“这是……” 任初回头,将剩余的绷带递还给李万里,静静看着他们三人,说:“走。” 那是狼的声音,而且数量还不少。 “我们……马上下山。”魏千城捏了捏王琥的手,三人对视一眼,朝任初点了点头。 任初没再说话,也没有离开,只是继续坐在溪流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溪流对面。 “这姑娘不简单啊!”李万里一边把装备塞进包里,一边低声对魏千城说。 魏千城点头:“她一脚就把一头狼踢飞了,你说简单不简单?” 王琥惊讶:“真的假的?!”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魏千城看着任初的背影,知道她是在替他们护卫,刚才她那一脚不仅让那些狼受到了震慑,但是也在某种程度上激怒了狼群。 “我的手表坏了,现在几点了?”魏千城这不问还好,一问注定伤心。 “下午三点三刻。”李万里迅速瞄了一眼,回答。 魏千城一楞,抽出匕首就要砍过去,被李万里一把握住手腕:“你干嘛?!” “特么的老子不见了三个小时,你们居然不来找老子?!”魏千城疯了。 013被包饺子了 “来了。”任初嘟囔了一声,伸手往地上抓了一把,从岩石上站了起来。 “哈?” 三人回头,当时就愣住了。 溪流对面的灌木丛中,陡然冒出了十几双莹绿的眼珠子。 “这么多?不应该啊!”李万里说着,一下就从包里抽出了刀子。 任初缓缓后退,站在三人跟前,侧头对魏千城三人说:“走!快!” 王琥迅速背好背包,一下扛起魏千城,李万里拿着刀子走在最前面,任初殿后。那群狼始终站在灌木丛后面,狼眼射着杀意,牢牢盯着他们四人。 任初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不过四点左右,天还没黑,而且这个地方到处都是人的痕迹,村民们平常进山肯定也会来这里扎营或者休息的,不应该会出现狼群才对。而且狼是夜生动物,现在大白天的出现,显然不对劲。 狼群现在还只是盯着他们,并没有其他动作,任初四人只能加快速度逃离这个地方,只能祈祷狼群只是想让他们离开这个地方,而并不是想要伤害他们。 但是,显然他们想错了。 狼群慢慢走出了灌木丛,任初的两条细眉都快挤到一起了。 “来不及了。”任初轻声说了一句,紧跟着走在最前面的李万里停了下来,脚步还在不停往后退。 任初回头,就连前路也被狼群给阻断了。 他们,被包饺子了! “该死的!怎么会这么多?不会整个山头的狼都来了吧?也太给面子了!”王琥骂了一句,扛着魏千城一步步后退,直到四人都退回到了溪流边,他们的帐篷来不及撤走,现在还立在那里。 任初看了一眼魏千城,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并没有太过于紧张,又或者是刚才已经被狼吓过的关系?不,不是这样的,是他大概一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种突发状况的出现。 而李万里将匕首换了只手握着,脸上却有一种嗜血的笑容,一双眼睛此时明亮的几乎发光。他舔了舔嘴唇,看着眼前越逼越近的狼群,笑意更浓。 相比较起来,三人之中,大概就只有王琥的表情是最像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的。瞬间,任初就觉得王琥亲切起来,至少在这三人里面,还有个正常人,其实仔细一想,自己,大概也不算个正常人。 “呼噜噜……呼噜噜……” 狼群越逼越近,喉咙里的威吓声也越来越重,任初四人退到后面发现已然无处可退。 “呜……” 忽然间,一头狼低声吼了起来。 任初顺着声音看过去,那头狼……是之前妄图攻击魏千城的那头。任初清楚地记得当时因为角度没有估计正确,导致她的脚一跳起来的时候就出了问题,也导致最后划的那一刀并不是太深,那头狼脖子上的血痂还凝固着毛发。 如今,它正站在狼群之中,站立在一块岩石上面,是头狼吗?看起来并不是,任初环顾了一圈,发现这里所有的狼都开始分泌涎水,而那头一直在低吼的狼分泌的涎水明显要比其他狼多出许多。 这是怎么回事? 014给我留把刀 “喂,这些狼是怎么回事儿啊?有点儿不对劲啊!”王琥扛着魏千城刚说完这句话,任初就看到那头狼一下抬起了头,停止了低吼,暗道一声“不妙”,下意识地一把扔出了刚才捡的石头,正中一头飞扑而来的狼的头上,力道之大,那头狼直接就在半空翻了过去。 “喔!”魏千城、王琥和李万里看着,异口同声地惊呼了一下。 任初偏头看了他们一眼,随后抽出匕首就冲进了狼群里。李万里瞪大了眼睛,这女人的行事作风……有点…… “简单粗暴!”魏千城回应了一下李万里扔过来的眼神。 李万里踢了他一脚,愤愤地说:“你怎么不说鲁莽冲动?!” 说罢,往旁边啐了口唾沫也迎着狼群冲了过去。 “给我留把刀!”在王琥也准备加入战斗的时候,魏千城眼疾手快一把拽住王琥的胳膊喊道。 王琥一下抽出绑在后腰的匕首就扔了过去,魏千城接住,刚拔开就感觉后背袭来一阵劲风,本能反应回身一刀,一片血红瞬间糊了眼,耳朵边上只听见一声惨叫,随后脖子上一凉,紧跟着身后一股力量传来,抱住自己迅速往后退去,一双稍带凉意的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脖子。 魏千城被滚烫的狼血糊了眼睛,一时之间睁不开眼睛,也看不清眼前的状况,只听见身后那人轻轻说了一句:“没事的。” 是任初! 任初扶着魏千城步步后退,狼狈不堪。魏千城伸手抹了一把眼睛,勉强能看清,可眼前总有一片血红,身边充斥着狼的嚎叫声,还有刀子划破皮肉的破裂声,那样刺耳,却也像花开时候那动听的哔啵声。 “呃……”忽的,身后的人传来了一声隐忍的闷哼,魏千城瞬间感觉到她反身一个巨大的动作,随后魏千城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阿初?” “待着!”任初松开了一直抓着他的手,可不过片刻,眼睛上突然覆盖上一大片干净清凉的液体,魏千城甩了甩头,适才明白是任初带他到了溪流边,帮他洗了眼睛,可也正因为如此,任初的背上被狼爪划了一大道口子,血流如注。 可她却浑然不觉地在狼群中挥舞着匕首,挡在他面前,疯了一样,滚烫的狼血在他面前飞舞着,如同一朵朵凭空炸开的花,落在任初的脸上,落在魏千城的眼里。 “阿初?”魏千城不知怎的,喃喃出声。 任初回头,猛然间瞳孔急剧缩小,手中的匕首狠狠脱手,魏千城愣了一下,一道冷风从脸旁刮过,身后一声凄厉的狼嚎响起。 “想死?!”任初奔到他身边,狠狠问道,眼中满是焦急。 “你为什么……”魏千城想要抓住任初问个问题,可现在哪有那时间停下来让他问,魏千城伸出去的手没有抓住任何东西,任初已经跑到那头狼身边,一下拔出那柄匕首,反身一脚踹向想要趁机偷袭魏千城的一头狼。 任初看了他一眼,随后想也没多想就去帮被三头狼围攻的李万里了,剩魏千城一个人站在那里,喃喃着下半句:“对我那么好?” 015撤 魏千城想了想,怎么样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飞起一脚将一头狼踹到岩石上,挥舞着匕首杀了进去。 刀子破空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当血花飞起来的时候,魏千城头一偏,腥臭的血液喷洒在身上和脸上,到最后甚至分不清那究竟是狼的血还是他的血。冷光四起,魏千城几乎杀红了眼,他的腿还伤着,雪白的绷带早已看不出原来颜色。 而另一边,李万里杀得兴起,刀子好几次都脱了手,又被他拼了命地捡回来,即便胳膊被一头狼狠狠咬住,他脸上却还在笑着。任初看着这样的李万里,不禁心里一沉,这人真是诡异得紧,可眼下还是不忘飞奔过去,一刀划断那头狼的脖子,鲜血喷溅出来,染红了任初胸前的一大片衣襟。 “多谢了!”李万里咧开大大的笑容,回身就拾起了那把不知道脱手了几次的匕首。 任初没有说话,只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对准一头狼的肚子踢了过去,她忘了踢过去的是她受伤的那条腿,刚踢上,一阵刺骨的疼痛就迅速蔓延了上来,任初闷哼一声跪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李万里站在边上,一刀砍断一头狼的前爪,紧跟着一脚将其踹了出去,回身扶住任初,一看她捂着自己的脚腕就立刻明白了:“你的脚?” “没事!”任初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无奈脚一崴又跌了下去。 “你这样不行!”李万里还想说些什么,可任初已经一把甩开他的手,咬紧牙关站了起来,迅速跑向了魏千城那边。 “诶,你……我靠!”李万里骂了一句,随后紧紧追了过去。 魏千城刚狠狠拔下插在狼头上的匕首,回头就看见任初一身是血地跑过来,身后还跟着满脸焦急的李万里,稍远一些的王琥见状,一脚踢开缠他最近的一头狼,也跟着跑向了魏千城。 不多时,四人就站在了一起。 而此时,狼群也已经损伤过半,均退到稍远一些的灌木丛前面,一双双莹绿色的眼珠子闪着慑人的亮光,确实已经不敢轻举妄动了。溪地上,到处都是狼的断肢残骸,鲜血淋漓,触目惊心,血水混进旁边的溪流里,缓缓地流向远方。 四人都喘着粗气,手里握着的刀子大多钝了刃,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粘在身体上,黏糊糊,湿哒哒,尤其难受。 “趁现在它们不敢轻举妄动,我们赶紧撤。”王琥压低了声音说。 随后,四人背靠着背,就开始往来时的山路那边一点一点地移动过去,而那些狼虽然有些不对劲,可也不敢再贸然进攻了,只敢紧紧盯着任初四人,看着他们退入山路上。 起先还有几头狼不紧不慢地跟着,一直到后面,那几头狼也不见了踪影。四人起初还小心翼翼慢慢地走着,最后干脆李万里扛起任初,王琥扛起魏千城,拼了命地往山下跑,按照任初的指路,一路奔进了她的木屋里。 016为了什么这么拼命 一下将门关上,不,准确来说,是将门狠狠撞上了。 “轻点儿,木门这么大力容易散。”王琥刚把魏千城放下,回头就对李万里说了一句。 李万里扛着任初,背靠着木门,几乎虚脱。 刚才与狼群厮杀的时候没觉得,现在停下来,脚腕的疼痛就如同毒蛇的毒液一般迅速蔓延了上来,疼得魏千城龇牙咧嘴。而任初的伤并不比魏千城要轻多少,为了帮魏千城挡住袭击过来的狼,任初的后背上满满的全是鲜血,她挂在李万里胳膊上,呼吸也急剧微弱下来。 “喂,女人,你怎么样?这么多血?!”李万里抹了下手掌,发现手掌心里全是黏腻的感觉,从任初背后抽出手来,发现满手鲜血,侧腰看过去,发现任初背后那道伤口已经撕裂得相当严重了。 而此时,魏千城还正捂着脚腕哀嚎着,一听到李万里惊呼了一声,赶忙抬头,也顾不上自己的脚上,蹦跶着就跳了过去,一眼看到任初背上骇人的伤口,心脏都几乎停滞。 “快,先扶她到床上去,虎头,找找屋里有没有伤药之类的东西!”魏千城一只脚蹦跶着,跟在李万里后面。 王琥应了一声,就在屋子里到处乱转,翻箱倒柜地各种找。 任初趴在床上,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李万里小心撕开,伤口几乎见骨,这一路不知道流了多少血,这女人,竟然就这么忍着一句话都没说,李万里紧皱着眉头,猛然想起自己以前似乎也认识这么一个为了完成任务不惜搏命的人。 可是,这女人又是为了什么这么拼命呢?李万里看着那伤口沉思了一会儿,随后看了一眼站在边上担心得不得了的魏千城。 为他,这么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李万里轻轻叹了口气,不管原因究竟是什么吧,你这女人也对自己太狠了些。 “我就找到这些,不知道哪些是伤药,怎么办?药也不能滥用啊!”王琥捧了一大把药瓶到床边,三个大男人在那边挑挑拣拣,药瓶上也没有写字,完全不知道是什么药。 任初幽幽醒转过来,用极微弱的声音说:“带青花的……那只。” “青花?”魏千城耳尖,一下就听到了,抓起手边那只椭圆形的瓷瓶,问:“这只?” 任初点头,因为失血过多,她的面色苍白的如同一张白纸,异常骇人。 “是不是直接倒就行啊?还要不要做什么其他的措施?就这么倒下去会怎么样啊?啊?阿初?”魏千城拿着瓷瓶靠近了一些,心里七上八下地一口气问了好多问题,平日里脾性果断的魏千城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婆婆妈妈起来,拿着瓷瓶全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李万里看着心焦,一把夺过瓷瓶,推开魏千城,说:“我来!再不包扎,她就死了!” 魏千城愣了一下,随后看着李万里麻利地将药粉系数撒在了任初的伤口上,可是刚撒上去,任初就疼得屈了身,豆大的冷汗顺着她的额头一下就滴到了床褥上。 017你俩轻点儿 “这是……怎么的?这么疼?”魏千城呆楞住了,李万里拿着瓷瓶吞了口唾沫,王琥捧着一大堆药瓶,呆呆地望着,也是不敢出声。 “呼……没事,绷……带!”任初微微睁开眼睛,努力吐出这几个字。 “绷带绷带!”魏千城手忙脚乱地喊着,王琥伸手递过。 李万里反应快,动作麻利地伸手穿过任初腋下,将她整个人用力往上提起,魏千城拿着绷带双手都在颤抖,小心翼翼地绑了好几圈,可鲜血还是渗透了雪白的绷带。任初就那么躺着,最后还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一直到忙完,剩下的三个男人才敢松口气,可是这口气一松,就发现自己的腿也抖得不停,最后瘫坐在床边,王琥拿着剩下的绷带给魏千城的伤脚重新换了药包扎。 三人又歇了一会儿,小心处理了伤口。幸好跑路的时候,王琥眼疾手快抓了一只散落的背包,里面正好有一些干净衣服,不然他们还得穿着身上这些碎布狼狈地度过今晚了。 才把自己收拾干净,李万里就看见魏千城正端了盆干净的热水,拿着毛巾小心翼翼地给任初净身。 李万里捅了捅正低头收拾揉腿的王琥,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你看。” 王琥“啧”了一下,说:“天下奇景啊!” “你说,是不是……嗯?”李万里冲王琥挑了一下眉头,并没有明说。 王琥捂着嘴笑了笑,用胳膊肘顶了一下李万里的大腿,说:“患难见真情,这可难说。” “也好。” “嗯,也好,至少魏姨不用再催着那小子相亲了。”王琥一语道破天机,随后两人对视一眼,站在桌子边上傻傻地笑了起来。 “你俩轻点儿!”魏千城一把就将沾满鲜血的毛巾扔了过去。 李万里一把接住,走过来还给他,笑着说:“也好啊不是吗?这姑娘好像一个人住在这里,而且这地方离村子有点距离,我刚观察了一下,这屋子里只有够一个人使用的碗筷,这姑娘好像没有家人,连照片什么的都没有。” “是吗?”要说这个,魏千城还真是一点都没注意,刚才被满身是血又昏迷过去了的任初吓着了,现在环顾了一圈,发现这屋子还真是干净得离谱。 “回头我去问问村长吧,看这姑娘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会一个人在深山里行走,而且怎么拼起命来这么狠,你看她身上。”王琥皱了皱眉头,用下巴示意了一下。 三人的眼神再次聚集在任初袒露在空气中的后背上,鲜血被清洗干净,任初后背上竟然有不下七八条深深浅浅的伤痕,都已经愈合了。可仔细看去,却还是觉得触目惊心,这些伤痕,不管哪一条,在当时那个境地下,必然是凶险万分。 魏千城想象不出来,这样一个能够一脚踢飞一头狼的女人,怎么会让自己这么轻易就受伤呢? 她会受伤,大概也是像先前那样,是为了救别人。 “这女人……”李万里皱紧了眉头,最后看着那些交错的伤痕,说:“是不是傻?” 018给你打水洗脸 魏千城听着,没有反驳李万里。因为私心里,他觉得李万里说的很对,这女人是不是傻,干嘛这么拼了命地去护别人? “我乐意。”好死不死,任初却在这个时候醒了,还张嘴就呛了李万里一句,随后闭了一会儿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说:“冷。” 魏千城惊了一下,这才想起没给任初盖被子呢,她的背就那么暴露在空气中,也同时暴露在三个男人眼前。魏千城摸着鼻子扭了头,随后就看见李万里“哈哈”笑了几声,微红着脸走回了王琥那边。 任初趴在床上,有些气闷。 背上还有些隐隐的疼,不过比起刚才被撒药的时候要好太多了,药效正在慢慢渗透,困意也渐渐袭来。不多久,任初就头一歪睡了过去。 剩下三个男人待在这小小的木屋里,有些不知所措。 “我们……接下去要怎样?” “我跟虎头回招待所吧,你住这儿。”李万里拽起还坐在椅子上的王琥,说着就往外走。 “不是,为啥我得住这儿?我也回招待所啊!”魏千城一下就站了起来,但很快就坐了下去,他的脚已经不能走路了,如果李万里和王琥都不搭理他的话,要回招待所,他就得单腿蹦着回去。 “你放心阿初姑娘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一人住这儿没人照顾啊?”李万里畅快地回嘴。 “不是,我也是伤患啊!” “那正好啊,同病相怜么!”李万里继续畅快地回嘴。 “别怕,你看那儿,我刚从柜子里整理出一床被子来,你就凑合着在地上窝一个晚上,这天儿很快就亮,不怕啊!明儿见!”王琥站在门外,探了半个脑袋进来,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那一叠棉被,临走还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魏千城心里叫嚣着,回头看了一眼任初,已经睡得毫无知觉了。 等魏千城蹦到门口的时候,哪里还有李万里和王琥的影子,伤得也并不他轻多少,怎么这跑路的速度还这么快? 魏千城嘟囔了几句,关好门窗,抱着被子在地上铺好,拉了灯就躺在了地上。他听力好,安静的屋子里除了他自己的,就剩下任初那均匀而缓慢的呼吸声。魏千城双手枕在脑后,看着黑漆漆的头顶,耳边是呼吸声,还有窗外三不五时叫几声的虫鸣,听着倒也舒服,像小时候他妈唱的一首不着调的童谣,听着听着也就这么凑合过去了。 一大早醒过来的时候,李万里和王琥还没有过来,倒是床上已经没有了任初的影子,魏千城立马给吓出了一身冷汗,腾地爬起来,回头就见任初端着盆热水推门进来,看他着急忙慌的样子,有点奇怪。 “做噩梦了?” “你伤还没好,怎么就……怎么就出门了呢?”魏千城一边说着,一边抢过了脸盆。 “给你打水洗脸。”任初就这么淡淡说了一句,可魏千城心里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说没人一大早给他打过热水,小时候他妈也经常给他打热水洗脸,可自他十八岁进部队之后,就没人这样对他过。 更何况,还是一个才认识不到一天二十四小时的人。 019再上山 任初不知道魏千城心里的七七八八,也不理会魏千城那有些奇怪的表情,脸盆也被他拿去了,只好重新出门去将放在厨房的早点端了过来。 “吃吧。”任初盛好一碗白粥,就着咸菜和酱瓜就开吃了,顺手也给魏千城盛了一碗放在那儿,也不管魏千城是不是吃得惯,自己倒是稀里呼噜就吃了两三碗下去。 魏千城也不说话,就端着碗一口一口吃得慢,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任初。那眼神奇奇怪怪的,任初想要无视也不行,最后只能放下碗,盯着魏千城。 “想问什么?” 任初一开口,魏千城也就胆子大起来了。 “阿初,你在这里生活多久了?”用筷子戳了戳白粥,魏千城小心翼翼地问。 “忘了。”任初重新端起饭碗又盛了一碗,淡淡回答。 魏千城愣了一下,早晨的阳光从门外照射进来,略带着一些凉意,照射到任初手边的碗沿上,闪着一道淡淡的金光,可任初眼里却是一团黑暗,无边无尽。 “那你还记得你爸妈的样子吗?” “忘了。”任初继续淡定回答,可心里已经翻天倒海,这俩字儿要是让家里那两只老狐狸听见了,不定怎么折腾自己呢。 “阿初……”魏千城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任初抬起头来静静盯着他:“跟我走吧,离开这个村子。” 任初眨巴了一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这个速度是不是快了点?这个计划是不是进行得太顺利了一点? “离开……村子?” “嗯,离开这个村子,我带你去我家,去看我看过的世界,好不好?”魏千城此时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温柔,黑色的眸子里水光流转。 可任初却没有说话,低下头去继续盯着面前的瓷碗。魏千城摸不透任初的心思,只好安静地坐在一边,就那么等着。 所有的计划都安排好了,可魏千城却偏偏又来了这么一招,是答应他跟他离开,还是再磨一会儿?毕竟计划中的身份是任初从小就生活在这里,立刻答应下来的话,会显得太过于着急,而阿初这个人的性格不该是如此的。 思考了半天,任初最后还是决定什么回应都不给,默默地站起来,默默地收拾好碗筷,魏千城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任初的一切动作。 任初拿着碗筷走到门口,忽的停下,随后偏头轻轻说了一句话:“让我想想。” 就这四个字,让魏千城开心了好一阵子,他就怕她立刻拒绝毫无商量的余地,悬着的一颗心好歹能稍稍放下来点儿。魏千城松了口气,就决定去找李万里和王琥,准备再进一趟山里,毕竟他们一大堆有用的东西都还在山里呢,得拿回来才行。 可不料,李万里和王琥已经过来了,穿戴整齐,伤口都重新上药和包扎好了。 “昨晚怎么样?”李万里凑过来,猥琐一笑。 魏千城看着任初走过来,赶忙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李万里胸口,压低声音说:“别胡说!” “上山吗?”任初走过来,看了一眼李万里,淡淡问。 020狼尸都没了 李万里点头:“我们昨天跑的急,东西全落在山里了,得去拿回来。” 任初抬头看了看天色,想着,这个时间点,那群狼应该不会再出现了吧?而且过了一个晚上,它们不对劲的亢奋应该也要淡下去了,再说昨天它们也损兵折将得厉害,怕是要躲一阵子了。 “我也去。” “你的伤太重了,还是在家里待着吧,我们……”魏千城话还没说完,任初就转身进屋了。 王琥在一边四处观察着木屋及木屋外面的环境,一边也没忘了注意魏千城这边的动向,看见魏千城吃了个憋,抿着嘴笑了笑。 “唉,看来……你镇不住啊!”李万里一双眼睛看着木屋方向,一手搭在魏千城肩膀上,语重心长。 “什么镇不镇的?你以为雷峰塔镇白娘子呢!”魏千城一把拂掉李万里的手,用力推开了嬉皮笑脸的李万里。 可李万里却突然“啧”了一下,视线向下打量过去,说:“雷峰塔?就你,哎哟喂……” 魏千城也是老大不小的了,分分钟明白过来,要不是腿伤了,恨不得一脚就踹过去要了他的小二命:“滚你!” 正打闹着,任初已经收拾好走出来了,淡淡看他们一眼,打了个招呼就往山上走去了。王琥赶紧招了招手,就跟在后面。 任初的伤的确不轻,王琥跟在她后面,看着任初一瘸一拐走着,后脖子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可她仍旧是一声不吭地往前走着,一边还小心防备着附近灌木丛里的动静。 魏千城的腿也伤着,不过还好,任初原本也没法走得太快。汗水顺着脖颈流进衣服里,经过伤口附近,又痒又疼,任初扭了扭身子,无济于事,只能咬紧牙关忍着继续往前走。 那些狼都不见了,一路走进来,安静得就只有四人踏在枯枝落叶上的脚步声,咔嚓咔嚓,乱中有序。穿过树林而来的风,带着一股子凉爽,拂过任初汗湿的额前,总算能稍稍透口气了。 一路走来还算平静,没有狼群出没的痕迹。只不过,越靠近溪流边,鲜血的痕迹就越明显越密集,那都是昨天战斗过后的残余,山风已经吹散了这里浓重的血腥气,鲜红色也变成了暗红,有些甚至黑红,渗透进了泥土里。 刚到溪流边,李万里和王琥就奔到了帐篷附近,帐篷里面的东西都还在,那些狼似乎并没有进到帐篷里。任初看着他们一会儿,随后走到了溪流边,清凉的溪水泼到脸上,任初感觉舒服多了,之前一直存在着的气闷感,也被溪水冲淡了不少,背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不过尚可忍耐。 任初回过头,看见魏千城原地站在那里,四处张望着,面上一片奇怪的神色。 “怎么?” “狼尸都没了。”魏千城开口一说,任初也环顾起来。 的确,昨天他们四人哪怕不敌,也是斩杀了好些狼的,尸体肯定会有。不过,若说是狼群后来带走的,也说得过去。毕竟狼是属于群居动物,对于种族同类的观念非常深。可是,狼不是人,狼在带走同类尸首的时候,是没办法将同类背在背上带走的,它们只能靠嘴来咬住同类以此进行拖拽行动。 然而,这现场,却并没有拖拽痕迹。 021白色粉末 魏千城站在那里,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神色严峻。而任初心中也已经有了几分计较,这些狼的确是出了问题,原本也不大可能会在大白天的时候一下子出现这么多,而且攻击性这么强。 任初又在溪流边观察了一会儿,随后就朝一边的灌木丛走了过去。魏千城发了一会儿呆,抬头就看见任初走远了。李万里和王琥正巧收拾好帐篷,看着那两人一前一后走向了同一个方向,心里又不由自主冒出了什么龌龊的念头,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任初走进灌木丛中,伸手拨弄着灌木丛,仔仔细细地翻找着。 昨天,那些狼起初是从这里出现的,如果出现问题的话,这里最容易发现问题,但是也最容易清理掉,虽然的确是这样,但这里也是昨天狼群最集中的地方,就算对方要清理,也得冒一冒险,而这样的冒险说不定会让对方留下点什么呢? 抱着这样的希冀,任初整个人都钻进了灌木丛里。 魏千城知道她在找什么,也跟着走到另一边去翻找。如果那些狼真的是被下了药,那么肯定有什么地方是被放置了大量的药物。而这些药物,除非是全都被狼吃了,或者被谁带走了,那么一定会有残余。 那么剩下的,就只是他们找得到或找不到的问题了。 “嗯?”任初忽的蹲下,魏千城在另一边翻找着,唰啦作响的声音挡住了任初的声音。 那是一点点的白色粉末,落在一片细小的灌木叶子上,稍一抖动,就可能掉落到泥土上,到时候即便你眼神再好,在这种地方也不太可能找得到。 任初极其小心地将那一点点粉末扫到了手心里,随后从口袋里扯出了原本想拿来擦脸却忘记了的帕子,小心用帕子包起来,不敢塞进口袋里,怕汗水化了这药粉,任初只好牢牢拿在手里。 “喂,你们来看看这是什么?”忽的,李万里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喊了一声。 任初和魏千城两个埋在灌木丛中的人,猛地抬头,相视一眼,随后都一瘸一拐地跑了过去,那动作简直神相似。 “怎么?”魏千城先发问。 适才,任初看到李万里手心里有一小点白色粉末,看起来同她帕子里那些有些像。 “像么?”任初打开帕子,问。 四人一下围拢过来,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王琥说了一句:“肉眼看不出来分别,还得拿回去好好研究一下。东西我都收拾好了,赶紧走吧,这里毕竟还是不太安全的。” 其余三人皆点头,惴惴不安地拿着这些稀有的白色粉末,不紧不慢地离开溪流边。一路无言,任初想着这些白色粉末会是什么,而魏千城却别有心思,这些粉末必定是驱使狼群具有攻击性的东西,那些人……究竟想怎么样?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放弃要自己的命,究竟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非得置他于死地不可? 以前都是单独冲他来的,那倒也没什么,如今竟然开始牵扯到了他的朋友,还有…… 魏千城想着,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任初。 022一头狼尸 难得来一次深山,却碰上了这么要命的事情,所有人的心情都低落到了谷底。 尤其是王琥,王琥退役后就没找工作,一直跟在魏千城身边,说是找不到工作不如跟着魏千城到处跑,其实还有另一层原因没有告诉魏千城。不过魏千城心眼儿实,之前在部队里的时候,就他俩感情最好,而且又一同退役,魏家不是没钱,养一个王琥不过多一双筷子,简直小意思,也没想到王琥这么死皮赖脸跟着他还有其他原因。 虽然这么跟着魏千城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说来说去,还是觉得有点不自在,不仅是心里头压着那一层秘密,而且还是对瞒着自己兄弟的一种内疚。 王琥一路走着,知道这一趟出事,肯定不是单纯意外。 心里头一阵没来由的烦躁,王琥拿起地上一根树枝就一路随手拨着路边的灌木丛。蓦地,余光瞥到了什么,赶忙停下扭头去看,却忽然发现在不远处那一片草丛中有一条毛爪。 那是什么玩意儿?王琥心里头一惊,不由自主地就跨过灌木丛,走了过去。 “诶,虎头,你干嘛去?”魏千城一见面前的王琥往旁边的灌木丛里走了进去,就喊了一声。 走在前面的李万里和任初都停下了脚步,李万里问:“怎么了?” “你们等等。”王琥朝后面挥了挥手,三人就站在原地那么看着,直到王琥一下从那草丛中拉出那条毛爪的剩余部分,三个人的眼睛才一下瞪了起来。 那是一头狼啊! 哦不,准确地来说,是一头狼的尸体啊! 怎么会在这个地方?这里离溪流有些路啊。 莫非,是昨天逃跑之后,不小心伤势过重,死在了这里? 王琥也不怕脏,扛着那头狼尸就回来了,用力拍了拍,说:“这下不怕没证据证明了,赶紧走吧!” 狼尸最后放在了村子里一所废弃的木屋里,那是原先村民们用来放柴火的地方,有时候也会有无家可归的人踏足这座深山,而那里就变成了那些人的临时居所。 四人在山上浪费了一整天,虽然在上山的路上用饼干暂时解决了一下午饭问题,但还是不管饱,四人一下山就分开了。魏千城三人同任初暂时告了别,把东西都先带回了招待所,任初简单吃了点,就坐在木屋里面,一下扯出了木床下面的一只铁盒子,那是之前组织同伴放的,说是用来联系的。 这是一只密码锁,密码是任初的生日,头尾颠倒,顺利地输入密码,铁盒子打开了,里面是一套完整的通讯设备。 一副已经连通了的耳机,任初盘腿坐在床前,按下耳机上面的接听键,里面很快就传来了同伴的声音。 “进展如何?” “问问村长,在我们进村之前,是不是还有一批陌生人进村了?” “好。” “另外,安排人手上山一趟,进行一次扫荡清查,切记注意安全。” “好。” 正当任初准备切断通讯的时候,耳机对面又传来了声音。 “老大说,请务必保证好自己的生命安全。另外,到点儿可以换药了,药粉洒在绷带上,然后裹上伤口。” “好。” 任初才刚摘下耳机,同伴那边已经率先切断了通讯。任初也不急不躁,小心合上铁盒子,推入床底,将木板合上,盖上床罩,再若无其事地去拿药,坐在床边重新包扎伤口,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023他们是冲我来的 简单用过晚饭之后,月亮也已经爬上了山头。 山里的风总归是有些凉的,任初坐在木屋门口,闭眼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随后站了起来,关好木门,朝着之前放狼尸的木屋去了。 魏千城也刚用过晚饭,准备去找任初说事情,问她想好了没有。不过半途上,就看见任初走了过来,好像没有看到他,在前面一条路口拐了个弯,魏千城认出那是去往放狼尸的木屋的方向,随后就跟了上去。 径直推门而入,屋子里一片漆黑,还透着一股木头腐朽的味道,有些刺鼻。任初皱了皱眉,用手挥了挥,打开了屋里的白炽灯。 狼尸就那么摆在角落里,身体已经僵硬得如同石头一样,致命伤是在肚子上,干净利落的一刀,笔直捅了进去,它是失血过多死的。伤口附近的毛发被鲜血浸染,都凝结在了一块。 任初用了点力气,将那头狼翻转了过来,抽出裤腿里的匕首一下就扎进了肚子的伤口上,狠狠一划,刀子破开皮肉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木屋里响起,魏千城站在门外,不禁有些发怵。 内脏有些黑红,血液还没有凝固的很过分,稍稍用刀子拨弄几下,就流淌了出来。任初不躲不避,任凭鲜血流到脚底下,然后缓缓蔓延开去,不一会儿,屋子里就沁满了血腥气。 小心用刀子剖开胃脏,这头狼没吃什么东西啊,胃里面空空的,任初就那么蹲在那里,用刀子拨来拨去,那些恶心的黄色粘稠液体粘在刀尖上,任初嫌恶地甩掉,然后继续拨弄。 忽的,任初的眼睛亮了一下。 刀尖小心上翘,挑出了一小颗白色药片,小心放进帕子里。任初知道,这就是最关键的那样东西了。 稍稍偏头,任初看见了魏千城。 他就那么站在虚掩的门外,同站在屋里的任初对视着,眼神里闪烁着一些忽明忽暗的东西。任初不懂,也不想懂,这个男人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说白了不过是任性,好好待在北京,就不会有今天这破事儿了,她也不会千里迢迢地出现在这穷乡僻壤解剖狼尸。 “吱呀”一声,魏千城最终还是推开了门。 “阿初……”他轻轻叫了一声,任初盯着他的眼睛不说话。 他叹了口气,瞥了一眼躺在角落的狼尸,说:“其实这件事是我引起的,那些人也是追我来的。” “他们要杀你。”任初淡淡说。 魏千城沉默着,不置可否。 “他们是冲我来的,很抱歉,打扰了村子的安宁。你放心,明天一早,我就会带着燕子和虎头离开这座大山的,绝不会给村民们带来麻烦,也不会……”魏千城说到这,抬起头看着任初,最后轻轻地说:“也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话音刚落,魏千城就低着头转身走了。 任初在屋子里站了一会儿,随后离开木屋,看着魏千城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黑夜里。 “魏千城!”任初大声喊了一句,也不知道魏千城听没听见,紧跟着兀自说了一句:“我并不怕!” 024招待所 村子里安静,魏千城刚走进黑暗之中,就听到身后任初在叫他的名字,条件反射似的停下脚步。 紧跟着,就听到了那四个字,很轻很轻,可魏千城还是听见了,心里头一颤,有什么东西就那么蹿了上来,像火一样,烧在他心尖上。 可最终,魏千城还是没有回头,咬了咬牙,抬起脚步迅速回了招待所。李万里和王琥还在外面和几个村民们喝酒,顺便打探一下消息,最近除了他们,是不是还有其他陌生人进村了。 他们三人一间屋,睡得上下铺。 魏千城不喜欢睡上铺,他说上铺没有安全感,刷了牙洗了脸就躺到床上去了,可两只手枕在脑袋后面,望着头顶上铺的木板,魏千城却是怎么也没办法睡着。眼睛闭上了,一片漆黑中,什么都没有,可脑袋里就是乱七八糟的,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混乱不堪。 翻来覆去十几遍之后,魏千城一掀被子就坐了起来,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发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发现已经快凌晨两点了。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魏千城深呼吸一口气,李万里和王琥还没有回来,估计是在村民家里喝得烂醉如泥,直接在那儿睡了吧? 也不管他们,反正都是成年人了,做什么事之前,心里都是有数的。更何况,李万里和王琥两人也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 去公用厕所洗了把脸,魏千城又躺回去了,在心里告诉自己别再多想了,明天一大早就收拾东西回北京好了。 这边魏千城睡不着,那边任初也是失眠。 坐在木屋前面看星星,这大山里面就是跟城市里不一样,城市里到处都是废气啊雾霾啊,空气糟得要死,出门不戴口罩就容易得病。这大山里面啊,抬头就是满天繁星,亮成一大片,银河清晰而美幻,仿佛近在咫尺,伸手就能触到。 “对方已经撤出村子,人数不清,但我们找到了一处火堆,有扎营的痕迹。” “嗯,那药粉呢?”任初耳朵里塞着一只精致的耳塞,仍旧抬着头,看着头顶那片夜幕,黑是纯净的黑,亮是透彻的亮,干净分明。 “我们提取了火堆,里面有药物成分,猜测大概是剩下没解决的药物都焚烧了,走的有些匆忙,所以没有等药物完全烧尽。” “找到狼尸了吗?” “还没有。” 任初沉默了一会儿,低下头来,揉了揉脖子,说:“那就不用找了,交代下去,明天我们也撤出村子。” “明白。” 切断了通讯,任初深呼吸了一口气,将耳塞拿下,塞进了衣领里面,转身关好木门,掸了掸染上一点灰尘的衣服,朝着招待所的方向走去。 走了差不多十分钟,任初就站在招待所门口了,抬头看了看,招待所外观比较破旧,爬满藤蔓看不出本来面貌的黄泥墙旁,挂着一块摇摇欲坠的白色板子,上面是村长写的三个毛笔字:“招待所”。 任初径直走了进去,守着招待所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看到任初来了,冲她笑笑,说:“屋子里就姓魏的在。” 任初愣了愣,点点头,面无表情地上去了。 025带我走吗 任初一早就知道魏千城三人住在哪间,上了二楼就直奔着去了。 可当真正站在房间门口的时候,任初抬起手想要敲门,手指弯曲在那里,在空气中摇晃了几下,却始终没有敲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犹豫什么,亦或是,在害怕什么。 她任初,从出生到现在,什么时候害怕过? 皱了皱眉,任初放下手,摇了摇头,把脑袋里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都晃掉,随后也没有敲门,一拧把手,门就开了,看来魏千城是给李万里和王琥留门呢,但是也未免太过放心了,万一对方还在村子里呢? 另一方面,魏千城在公用厕所洗了脸之后,重新躺回床上,可一闭上眼睛还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声音,迷迷糊糊地睡不舒坦,翻了个身平躺下来。才又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听到门开了,本来以为是李万里和王琥回来了,可灯没有开,两人也没有说话,只有轻巧的脚步声慢慢逼近。 魏千城不知道是谁,也不敢在床上乱动,就那么闭着眼睛躺着。 来人没有开灯,招待所的条件又不太好,屋子里一片漆黑,魏千城不确定对方是敌是友,只是悄悄把手伸进了枕头下面,握住了藏在枕头下面的那把匕首,随机应变。 而任初才刚进门,就听见床上一阵响动,当即就愣在了门口,等了一会儿才觉得大概是魏千城睡觉不老实翻了个身,才在心里偷偷舒了口气。 任初不敢开灯,屋子里又黑,不过幸好今天的月色不错,透过窗缝照进来,勉强能够看清楚一点魏千城的脸。 看他的脸色,似乎也是睡不踏实,不知道梦见了什么,两条粗眉都挤到了一块儿,额上还有一些细密的冷汗。任初坐在了床边,就那么静静看着魏千城,轻轻叹了口气,在这个寂静无声的房间里,这声叹息清清楚楚地飘进了魏千城的耳朵里,他藏在枕头下面的手也不自觉颤了颤。 冷不防,两根冰凉的手指贴上了魏千城的眉心,小心揉动着。魏千城躺在床上,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慢慢放松了下来,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一直紧紧握着匕首的手也放松了一些。 揉了一会儿,看魏千城放松下来,任初将手伸了回去,又静静凝视着魏千城一会儿,轻轻说:“带我走吗?” 只那瞬间的,魏千城一下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眸子里是无尽的惊讶,还有一丝丝惊喜。 原本,他是以为任初不会答应的。 “阿……阿初……” “带我……走吗?”黑暗之中,任初坐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用几乎蚊子一般的声音又说了一遍。 魏千城愣住,把手从枕头底下抽了出来,随后撑着坐了起来,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小声问:“你同意了?” 任初不语,就那么静静看着他。 魏千城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筋了,竟然伸手把任初搂进了怀里:“好,我带你走,带你去我家,去看我看过的世界,去看这村子以外的一切。” “好。”任初把头靠在魏千城肩膀上,像一个精致的玩具娃娃,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唉,这外面的世界她早就看遍了,什么时候才能逃离这个角色扮演啊?她好累啊!这钱赚的也太难了,好想真刀真枪地打一架啊! 026看这小两口 然后,这俩人一个不走一个不送,就这么抱着坐了一晚上。 隔天早上,李万里和王琥才步履摇晃地回来,才刚推开门,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两人站在门口,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这百年难得一见的画面啊,真是珍贵无比。 王琥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李万里已经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对着那俩就是一通猛拍。 “他们不会就这么抱了一晚上吧?”王琥问。 “这个难说,看魏千城那姿势,明摆着是麻了的节奏。”李万里压低了声音回答,看着手机里那十几张照片,李万里洋洋得意,随后拉着王琥就躲出了门。 “不是,你拉我干啥,他俩……”王琥粗神经,还想说点什么,最后被李万里一把捂住嘴巴给拖走了。 而这边屋子里,房门刚被关上,魏千城就醒了。 “嘶……” 魏千城倒抽一口凉气,手臂麻得好像有无数蚂蚁在啃一样,但是又不能动,一个不慎轻轻晃动了一下,任初的眼睛就睁开了,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把你吵醒了,对不起。”魏千城慌张了。 殊不知,任初除了很少笑之外,也几乎没有生过气。抬起头,看着魏千城,任初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抓过魏千城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给他慢慢按摩着。 “哟,看这小两口,那是老牛吃嫩草吃上了呀!下手真快!”李万里半眯着眼睛,和王琥两人蹲在招待所门口的一个小角落里,端着一台笔记本,看得津津有味。 而那笔记本屏幕上,正是魏千城和任初两人。 不用说了,自打他们三人住进招待所那天晚上之后,那屋子里就被李万里偷偷装上了监视器。目的并不是什么猥琐的企图,喂喂,说你呢,别瞎想了好不?装监视器,只是为了在他们三人都离开屋子的时候,观察到是否会有陌生人偷偷进屋,毕竟这招待所也不是很安全。 任初安静地给魏千城按摩完,就坐在床边继续看着他。 魏千城被盯着尴尬,只好从床上爬了下来,推开窗户想要透透气,可是不推还好,一推开就看见李万里和王琥两个人坐在下面,对着笔记本屏幕笑得一脸猥琐。 猛一看,卧槽,那屏幕里不就是自己和任初吗? 瞬间,魏千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顺手抄起窗台下面一把矮脚凳就对准他们扔了过去。李万里看见屏幕里不对劲,抱着笔记本迅速躲开,只差一步,矮脚凳就在他俩身后被砸了个粉碎。 “卧了个大槽,下手真狠呀!”李万里抱着笔记本,拍着胸脯,抬头大喊。 魏千城勃然大怒:“你俩在外面干嘛?偷鸡啊?!一大早上的瞎看什么?!” “没,我跟虎头赏花儿呢!”李万里憋着笑,一把扯过笑眯眯的王琥,捧着笔记本就跑了。 “我……”魏千城还想砸下去一只凳子,可扬了扬手,最后还是放下了,毕竟不是自己家的东西。 身后还站着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任初,魏千城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转身。任初抬头看他,完全不知道这货在做什么。 “嗯,阿初,你真要跟我走?”魏千城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昨晚的事,握住任初的肩膀又问了一遍。 任初看着魏千城,在他眼里看到了些许紧张、些许慌乱,还有些许希冀,她点头的瞬间,又看见了魏千城眼中的狂喜,那么明显。 027我想带她走 “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任初轻轻说了一句,也没等魏千城点头,就转身出了门。 魏千城还呆愣愣地站在房间里,冷不防的就开始傻笑,最后还捂着嘴巴笑,坐在床上笑得肩膀颤不停。一直到李万里和王琥带着午饭探头探脑回来的时候,魏千城还跟得了羊癫一样在那儿笑得直颤颤。 “他是不是有病?”李万里单手拎着盒饭,看着魏千城问王琥。 王琥眨了眨眼睛,说:“别慌,我去拿根筷子让他咬着!”王琥说完就要走,被李万里一把抓住胳膊,回头问:“怎么?” “我觉得是中邪啊,我们才走没多久吧,回来就成这样了。”李万里瞪着眼睛煞有介事地说。 “这样啊……这么一看,还的确像,这大山里面什么东西没有啊!你看着,我去向楼下要一桶鸡血来!” 王琥说着就要跑,没想到刚一转身,就别一只拖鞋砸到了后脑勺,紧跟着就是魏千城气急败坏的骂声:“你们才有病!你们才中邪!你们才要泼鸡血呢!” “嘿嘿,怎么着?这是已经抓到手了?”李万里一脸猥琐地靠过去,一边伸手把盒饭放到桌上。 魏千城翻了个白眼,拿过盒饭打开,知道他俩是吃了回来的,也就没说啥,掰开筷子就埋头一顿啃。 “阿初姑娘也跟我们一块儿走么?”王琥凑过来,脱了鞋坐在床上问。 魏千城抬起头,想了会儿,点点头。 王琥和李万里对视一眼,李万里开口问:“你知道人阿初的来历么你就敢带着人走?” “不知道,但是……”魏千城砸吧了几下嘴,把饭菜吞下肚,想了想,说:“我想带阿初走。虽然我不知道她是什么人,甚至我连她的姓是什么都不知道,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但是我看到她第一眼起,我就想带她走,把她放我身边。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但是,就这么来了。” 李万里沉默了,王琥悄悄用脚尖戳了戳李万里,李万里抬头,看着魏千城好半天,摸了摸头。说实在的,他纵横花丛也有二十几年了,也没碰到过像魏千城这样莫名其妙的情绪,所以一下子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拍了拍魏千城的肩膀,说: “虽然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但我好像是懂了点什么。嗯,那就带她走吧,反正我跟虎头也问过村民们了,阿初从小就住在这大山里,无父无母,是村长在村口捡到她的,当时襁褓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就一张写了‘初’字的纸条,就起了名叫阿初。至于她那身手么,也没人知道是从哪儿学的。不过阿初性格孤僻内向,也不咋跟村民们交流,很多事情,村民们都不知道。其实吧,我就是担心……” 李万里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魏千城安静听着,知道他想说什么,可谁也没颠点破,魏千城也没说什么,继续低头扒拉着饭。 这边,任初回到木屋就迅速收拾起东西来。 其实东西也不多,床下那只铁盒子她也不用亲自带走,等他们几人离开了村子之后,组织同伴自然会来取走。临走时,任初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没什么东西落下,才关了门。 028又中邪了 一边走着,任初一边在脑子里回想着刚才同伴们对她说的一些情况。 的确是有一批陌生人先他们一步到达了村子,而且也花了一笔不多不少的钱买通了村长,做的事情和他们差不多,只不过对方来得静悄悄,就只是被夜间巡逻的村长看见了,才给他钱封口的,不过以此看来也不是什么缺钱的人。 他们的速度很快,做事很有目的,才刚进村没多久,问清了进山路线就立刻动身了,没有半点犹豫。 村长说,这批人是晚上来的,每个人脸上都戴了黑色口罩和面具,去找他的只有一个人,看不清长什么样,只记得挺高的,是个男人,说话的声音很奇怪,任初直觉那是因为对方戴了变声器。对方给了一沓钱,让村长装作没见过他们,并向村长问了详细的进山路线,当夜就进山了。 村长拿了钱,自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了。 只不过没想到,第二天,任初所在的这批人也紧跟着出现在了村子里,村长害怕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毕竟这大山里面常年不会有什么陌生人进出,这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难免会有大事。 村长拿着两笔钱,心里也害怕,每天待在家里就是哆哆嗦嗦的,生怕这两批人在村子里打起来,殃及了无辜的村民。不过幸好,那批人很快就走了,村长猜测山里面肯定发生了什么,就在任初进山那天晚上,他就听到了此起彼伏的狼嚎声,那是以前从没有过的凄厉,吓得他连晚上起夜都不敢,在被窝里憋了一晚上。 那批人在大山深处扎了营,给狼群下了药。至于是怎么下药的,听同伴说,在那火堆之中,除了有药物成分外,还有新鲜肉类。 任初问了那药物究竟是什么,同伴说里面有兴奋剂的成分。 原来如此。 真是冲着魏千城来的,如果以前那些事情真如同任再明说的那样,那么魏千城还真是从小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随时可能被绑架、被暗杀、被断胳膊断腿,他能这么完整地活到现在,不知道他那个做将军的爹是费了多大心思。 不孝子。任初最后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不过,任初也明白魏千城为什么那么不喜欢被人保护,毕竟他也是一个一米八几个头的大男人,而且有手有脚,身手也不错,要说起来,他那身手要一打五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尊严这种东西,在性命跟前,算几毛钱? 从小,任再明就对任初说,倘若有一天她出任务的时候被抓,在组织和活命这两条路上,他允许她选择活命。 所以,在得知又霖背叛组织的时候,任再明下了命令狙杀,可给她的狙击枪却是只有麻醉针的。想必又霖在看到她的麻醉枪的时候,心里应该是有计较的了,不然,以孙娅如的本事,绝不可能轻而易举就麻醉了身经百战的又霖。 谁说只有自己是傻子?任初笑了笑,抬头的时候,已经站在招待所门口了。 魏千城三人也收拾好了东西,一边贫嘴一边下了楼来,任初没有上楼,坐在客厅里等他们。 “你来了啊?等多久了?”魏千城看见任初,眼里的笑意立刻浓了起来。 任初抬头,淡淡回答:“三分零七秒。” 魏千城愣住,真是好精确的时间计算,随后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我们一会儿就走,虎头,去开车。” “那我就先把行李搬车上去,你俩聊着。”李万里不想当电灯泡,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就跟着王琥出门去了。 魏千城看着他俩走远,才在任初身边坐下,任初静静看着他,直到魏千城主动开口:“真要决定跟我走了?跟我走了之后,就不会经常有时间回村子了哦?” 任初扯了扯嘴角,扭头看了一眼门外,良久才转回头来,说:“这里没有我可以留恋的东西。” 魏千城愣了愣,没说话,只在心里默默地掰了下手指头,阿初这回一口气对他说了十二个字诶。 任初并不清楚魏千城心里的小九九,看着他接着说了下去:“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但我想我离开这里之后,想要有。” 听到这话,魏千城一下愣住了,脑袋好像在那瞬间不能动了,手指头掰着掰着也不知道掰到哪里去了,就那么僵硬在那里。 “你……你说……什么?”好半天,魏千城才断断续续地问。 任初笑了笑,摇了摇头,站了起来,紧跟着就看见李万里走进来催促上车了,任初也不再说话,越过呆滞的魏千城就出了门。 “喂,你干嘛呢?又中邪了你?”李万里转身要走,才走没几步发现不对劲,转身就看见魏千城还呆在那里,上前踹了一脚,魏千城才回过神来。 “没,没事,走吧。”魏千城浑浑噩噩地出门,李万里撇了撇嘴,嘟囔了几声,走时还不忘跟守着招待所的那妇人告别。 王琥开车,李万里坐在副驾驶上,魏千城和任初坐在后面。两人都话不多,任初看着窗外,窗玻璃上倒映出魏千城的影子,时不时朝她这边望过来一眼,然后又迅速扭头,任初心里憋着笑,这男人…… 李万里和王琥在那儿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忽的,李万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扭头问魏千城:“那药粉带出来没有?” “啊,哦,带了。”魏千城还正偷看任初呢,被李万里这么一吓,有些许慌张,从背包里掏出那药粉递过去,那还是任初的帕子呢。 一看到那帕子,魏千城眼睛一亮,情急之下就喊了出来:“一会儿把帕子还我!” 李万里眉毛一挑,看了一眼王琥,笑眯眯地说:“哟,这不是人阿初的帕子么?怎么就成你的了?” “我……”魏千城想把帕子拿回来,又怕任初说什么,一边瞪着李万里,一边又去看任初的反应,可任初就只是扭过头来看了一眼,随后又看向窗外,半点表情也没有。 “嘿!”李万里嬉皮笑脸的,摊开帕子,将里面的药粉小心倒进了一只透明玻璃瓶里,随后将帕子扔给了魏千城。 魏千城拿着帕子,小心翼翼看了一眼任初,任初还是没什么表情,他就跟宝贝似的把帕子收进了口袋里。 忽的,任初动了动,翻起了背包,随后拿出了一只小盒子,敲了敲李万里的座椅,说:“我这里还有一小颗。” “嗯,这哪儿来的?”李万里狐疑地接过。 “狼尸胃里。”任初说完这句话,拉好背包拉链,又靠在椅背上看着车窗外不说话了。 “你解剖了狼尸?”李万里捏着那只小盒子,一下子忘了是在车里,脑袋撞在了车顶,一下就给弹回了位置上。 “你小心着点儿!”车子晃了晃,王琥骂了一句。 任初没回话,李万里就看向魏千城,魏千城点点头,李万里伸出大拇指,说了句:“我靠!” 魏千城一脚踹了过去:“有你这么夸人的吗?” “嘿嘿!有了这,证据就更充足了!谢了!”李万里冲着任初扬了扬手里的小盒子,任初却闭上了眼睛。 这盘山公路一圈一圈往下绕,绕得人眼晕。王琥的开车技术不错,这么一路绕下去,倒是非常平稳,只不过刚开始的时候,李万里还跟王琥说几句话解解闷,到了后面他也说不动了,车里一下子安静了。 王琥受不了这么安静的,顺手拧开了广播,调了一个音乐广播,抽空转头看了一眼李万里,发现他正拿着笔记本戴着耳机在那儿看电影。看了看后视镜,魏千城正抱着背包,单手撑着下巴,侧头看着任初,就那么安安静静的,仿佛如果没有人打断他的话,他就可以这样看一辈子。 029你笑起来真好看 十多个小时的长途跋涉之后,他们终于回到了北京,那个他们从小长到大又为之自豪的地方。 “先去哪儿?去你家吗?”一开进市区,王琥就问魏千城。 “不,去朝阳。” “你那小别墅?”王琥确定了一遍。 “嗯。” “行吧!”王琥一踩油门,绕过几辆挡在前面的私家车,直奔目的地。 李万里睡了个好觉,在车子里伸了个懒腰,含糊不清地说:“就你那小别墅,买来也没住过几次,我估计这会儿都积灰了,你干嘛不先回家看看你爸妈?” 魏千城没说话,就只看了一眼还没醒过来的任初,李万里瞬间就明白了,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家里那俩大气场解释任初的来历。 “心疼你。”李万里同情地看了一眼魏千城。 不一会儿,任初缓缓睁开了眼睛,可身子还窝在座椅里,身上盖着魏千城的外套,这一觉睡得未免有些安宁。慢慢坐起,任初打了个哈欠,眼神也渐渐清明,第一反应是看车窗外,果然已经到北京了,放眼望去,都是熟悉的建筑。 “你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刚我们下车买了些汉堡包,看你没醒就没叫你,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魏千城从包里掏出一直捂着的汉堡包递过去。 任初眨了眨眼睛,伸手接过,将外套还给了魏千城,打开,愣愣看了一会儿,拆开包装就啃了起来。 魏千城就那么看着,拧开可乐递了过去,任初也没说话,很顺手地接过喝了一口,气泡一下从喉咙里涌上来,任初不舒服地皱了眉头,然后轻轻打了个嗝。魏千城笑了笑,任初看了他一眼,有些尴尬,难得的脸上飞起了一片浅红。 不过任初此时却在想,她竟然睡得这么熟,连他们下车了都不知道,不禁拍了拍脑袋,有些过于放松了。 魏千城却以为她头疼,有些紧张起来:“难受?晕车?想吐?” 任初摆摆手说没事,李万里看着好笑,说:“就算晕车,刚上车的时候就该有反应了,现在都坐了十几个小时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说不定是反应慢呢!”魏千城据理力争。 任初深呼吸一口气,越说越没谱了,只好开口:“我没事,只是睡得太久了,有点头疼而已。” “哟!十六个字!这回竟然一口气说了十六个字诶!”李万里掰了掰手指头,兴奋地大叫起来。 “你有病啊!”魏千城骂了一句,可心里却也有些高兴,阿初会说话了,不是,阿初会说多一些的话了,不像之前那样只说几个字了,好现象啊好现象。 任初抽搐了几下嘴角,扭头看向车窗外,心说:“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总觉得好像这任务不该接呢!” 没过多久,王琥开着车东绕西绕的,就到了魏千城不常住的小别墅前面。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车,四人一下车就觉得腿不是自己的了,站在车前缓了缓,才开始收拾行李。 说是小别墅,其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住个三五人也是绰绰有余。共两层,卧室在楼上,一间主卧两间客卧,主卧里面带着洗手间,但客卧并没有,如果晚上要方便或洗澡就只得到楼下的洗手间来。 魏千城原想着让任初睡主卧的,但任初却拒绝了,说她是客人,睡主卧不合适也不合理。就算客卧没有洗手间也没关系,大不了晚上下楼费点事而已。人都这么说了,魏千城也就不勉强了,去帮着李万里他们卸了行李,任初则按照魏千城说的自己上了楼找到房间,才放下背包,任初就开始四处检查房间。 房间还算简单,一张床一只衣柜,一张电脑桌,桌上一只台灯,再往上就是空调了。窗帘拉开,外面是阳台,正好向阳,左边就是魏千城睡的主卧了,也有一个跟她房间相对的阳台,这里的视野还不错,朝阳台下面望去,正好是别墅后院,一个不大不小的露天泳池。 转身回到房间,任初翻出被压在背包最下面的东西,那是几只无线迷你监控,趁着魏千城他们还在楼下整理,任初手脚麻利地将其中一只放在了阳台上,对准外面,顺便用盆栽挡住,再摆了一只在衣柜顶上,行李箱一遮,等晚上的时候再进行调试吧。 任初这么想着,稍稍铺了一下床,掸了几下灰尘,就下楼去了。魏千城也正好上楼来叫任初,两人一上一下站在楼梯上来了个深情对视。 “正要上去叫你呢。”魏千城笑着说。 “什么事?” “我经常不回来这里,很多东西都要换了,你房间里的被褥也要买新的,一起去买吧?”魏千城嘴边带着笑意,眼角带着希冀,神色灼灼地望着任初,生怕她不答应似的。 “好。” “那走吧!”一听到任初的答案,魏千城嘴角的笑容就更大了,恨不得立马拽上任初就出门上车。 李万里和王琥一整理完东西就立马跑路了,李万里打了一通电话给家里人报平安,随后就揣着那药粉找朋友做检测去了。王琥闲的没事,跟魏千城打了通招呼说去找以前的朋友叙叙旧,让他自己注意点安全,紧跟着也走了。 就剩下魏千城和还在楼上的任初,魏千城一琢磨,不行,得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跟任初独处一下。只不过,才刚上车,李万里就打电话过来了,不能吧,这么快就出结果了?他才走没超过半小时啊! 岂料,才接通就听见李万里说:“做兄弟的什么也不说了,祝你们二人世界过得愉快!” 随后,还没等魏千城反应过来开骂,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这小子是不是有病,走就走吧,还专门打这么通电话过来膈应自己,真……真是讨厌!话虽然是这么说着的,但魏千城心里却是甜蜜蜜的。 一路杀到超市,魏千城推着购物车走在前面,任初跟在后面东看看西看看,说实在话,她还从没和人逛过超市,更别说和男人了。魏千城倒是兴致盎然,这里抓一包问任初喜不喜欢,那里掂一掂说不够软乎,任初跟在后面,不知不觉地也扬起了嘴角。 原来,偶尔逛逛超市也是挺不错的。 “阿初啊,你看这个……”魏千城抓着一只海绵宝宝的抱枕回头问任初,可一转头就看见任初浅浅的笑着,那笑容是自认识任初之后没见过的,不由得怔在了原地。 任初抬起头的时候,脸上还带着那样的笑容,问:“怎么了?” 那声音听起来也是温柔得如水一般,像极了那大山里的溪流,潺潺流过,叮咚如乐,捧起一把,入口清甜,然后缓缓慢慢地流向远方。 “阿初,你笑起来真好看。”魏千城如入了魔障,呆愣愣地脱口而出。 任初一愣,笑容僵在了脸上,随后竟慢慢敛了起来,微微低下头,随手抓起了身边一只史迪奇的抱枕,说:“这个不错。” 说着,扔进了购物车里,径直往一边走去。 魏千城一惊,看着任初的背影,一下子不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将那只海绵宝宝的抱枕也扔进了购物车后,追了过去。 “阿……阿初,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的,我……”不论有没有做错,先道歉总是对的,魏千城这么想着就急急忙忙地开口。 “我没生气。”任初打断了魏千城的话,停在了零食区,随手抓了几包扔进购物车里。 魏千城这么看着,心说:“嘿,这倒是顺手,适应能力挺强啊。”但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另一句:“你真的不生气啊?” “我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两个人走路快,一下子就过了零食区,到了生活用品区,任初拿着两种牌子的洗衣液,一边比较着价格,一边细细嗅着味道,最后还是随便扔了一个进购物车。 “你不生气就好了。”魏千城嘟囔着。 任初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身,静静看着魏千城,轻声反问:“谁会因为别人说她笑得好看而生气呢?” 魏千城愣着,随后“噗嗤”一声笑了。 “我笑起来真的好看?”任初转身的时候,不自觉地摸了摸脸,心说。 030碰见个乞丐 超市逛得差不多了,两人拎着大堆大堆的东西,并肩走在大马路上。 没怎么说话,可两人都奇妙地不觉得尴尬,偶尔魏千城会说上几句,任初也就是随口附和几声。两人慢慢地走在大街上,身边人群来来往往,要不是因为两只手上都拎了东西,魏千城真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一把抓住任初的手,可事实上…… 东西不仅多而且还!很!重! “唉……”魏千城莫名其妙叹了口气,任初扭头看他,本以为他要说些什么,没想到他张开嘴竟然唱了起来:“走不完的大街,原来也就那么长,逛不完的商场,原来小成这样,时间的手,翻云覆雨了什么,从我手中,给了我什么,闭上眼看,城市里的夕阳,美得像我们一样,边走边唱,世俗浪漫勇敢,就这样走到远方……” 任初听着,一下就入了迷,这男人平时没个正经,话多的可以。如今唱起歌来,倒是正正经经,嗓音醇厚,低沉中带着某种不知名的磁性。 他就那么轻轻唱着,任初甚至都没注意到魏千城将右手拎着的东西都转移到了左手上,双目还看着前方,可他的手却已经悄悄捏住了任初的手。 那一瞬间,手心里传来的温度,灼伤了任初。 任初愣住了,竟忘了抽出手来。魏千城还在轻轻唱着,缓慢的曲调,缓慢地流淌进任初耳朵里,嘴角也已经小心翼翼地扬了起来。 而任初不知道的是,魏千城在唱的时候,默默把歌词改了。 不知何时,魏千城不唱了,任初听着舒服,转过头看着魏千城,魏千城也转过头,有些急切地问:“我刚才唱的歌好听吗?” 任初看着他,不得要领,只是闭着嘴,她的手还被魏千城紧紧拽着,手心里似乎沁出了些许冷汗,有些潮湿。 他,在紧张? “阿初,我刚才唱的歌好听吗?”魏千城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任初抬着头愣愣地看着他,最后还是蠕动了嘴唇:“好听。” “那我天天给你唱歌好吗?”如果现在有一面镜子,魏千城一定会知道他现在的眼睛都在发光,就像那天晚上,任初在坐在木屋门口看到的那片星空一样。 “好不好?”见任初不回答,魏千城继续追问着。 任初直视着魏千城的眼睛好半天,才最终应了一句:“好。” 那一个字,好像瞬间给了魏千城活下去的勇气,原本快要变成一滩死水的眸子里,在这个字脱出口的片刻,翻起了欣喜的波澜。 之后,任初再不说话,魏千城也断断续续地继续唱着歌,两人又没有了任何交流。唯一不同的是,两人的手一直牵着,没有人松开,没有人缩回。 “阿初……”肩并肩走着,魏千城突然又不唱歌了,开始叫起任初的名字。 “嗯?”任初挑眉。 “没事。”魏千城笑着回答。 “嗯。”任初恢复平时冰冷的表情。 过了半小时之后…… “阿初……”魏千城继续轻轻叫着。 “嗯?”任初继续挑眉。 “没事。”魏千城仍然笑着。 “嗯。”幸亏任初耐性比较好。 又过了半小时之后…… “阿初阿初……”魏千城连着轻轻叫了两声。 忍无可忍,任初停住脚步,转身,一脸淡漠地看着魏千城,可仍然没有松开魏千城抓着自己的手。 “怎么?”魏千城眼神闪亮。 “没事。”任初淡淡回答,随后转身,继续往前走。 魏千城愣住,随后嘿嘿傻笑。 其实刚才那一刻,任初是真的有种冲动想一手掐死身边这个白痴,可是仔细一想,那剩下的任务金还没打进自己的账户里呢,不能冲动,不能冲动,冲动是魔鬼啊!冷静! 拎着一大堆东西在大街上一摇三晃地逛着,忽然间,任初眼角瞥见一个商场门口蹲着一名乞丐,头发蓬乱,衣衫褴褛,面容污脏。 他蹲坐在那里,穿着一件破旧的几乎如同破布一样的衣服,抱着双臂,面前摆着一只缺了一个口子的破陶瓷碗,四处张望着。虽然他低垂着眼睛,可那忽然闪过的炯炯有神,绝不是骗人的。 这人…… 她看着眼熟。 任初没多想,径直牵着魏千城走过去,在那乞丐跟前停住,随后伸手摸进了魏千城的口袋,很熟练地掏出钱包,拿出一张五十,不带任何感情地扔进了那名乞丐的破碗里。 魏千城却并不生气,反倒是因为任初这个举动而感到更加开心,他甚至都觉得面前这个脏兮兮的乞丐非常可爱。 其实,任初只是没带钱而已。 而且,除了那眼神之外,手上能戴着瑞士生产的限量版手表的乞丐在这个世界上还真是不太多,这个人如果不是有异装癖的话,那就是心理变态喜欢把自己装成乞丐。 不过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对任初来说,这个人非常有钱,再从附近人群中那几束犀利的视线来感受,这个乞丐还真不是一般的有钱人家。 不管他是谁,给了这五十块,就当是见面礼了。 再说魏千城,虽然他是从部队里面出来的,但杀过的人屈指可数,不像任初,已经分不清有多少人死在她这双看似柔弱无骨的纤纤细手下了,所以两个人的等级不同,感觉到的东西也不同。 部队里,毕竟全封闭,没有外界那么多的勾心斗角,魏千城也被魏明保护得很好,虽然有时候痞了点,但内心里的纯澈是任初这样的人无法触摸的,太干净,干净得容易将人灼伤。就算魏千城感觉出这个乞丐的奇怪来,却仍旧也不太会把这个乞丐往坏了的方向带,因为…… 他总不能当场告诉任初,他认识这个变态吧? 任初转身就走,魏千城牵着任初的手跟在后面,看着任初转身就立马回头,用嘴型说了一句话:“臭小子回头把钱还我!” 结果那乞丐晃了晃手里的五十块钱,冲着魏千城露出一口大白牙,同样用嘴型说了句:“谢谢惠顾。” 气的魏千城转头背手想给他竖一个中指,却发现自己一只手满是东西,另一只手还牵着任初呢。这可不能松,松了要想再牵上就别扭了,算了,下次再好好揍他顺便把钱拿回来! 不过,这小子不是在法国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而这个乞丐,本名肖安,两人可以说是从小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只不过这小子上初中的时候就被他爸扔到国外深造去了,其实美其名曰深造,不如说是让他离魏千城远点儿。 尽管如此,两人还是偶尔联系,见面也不过是在视频里,像这样面对面的见到还是这十几年来的头一回。别说魏千城了,肖安自己也是心脏一跳一跳的,这么多年了,一直惦念着,这小子还活着,活得好好的,没有断胳膊断腿,真好,真好啊! 肖安心里头那么想着,眼眶也不经意地湿润了。 “少爷!”身后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低低的声音来。 “我没事。”肖安眨了眨眼睛,硬是将冲到眼眶口的泪水给逼了回去,抬头望了会儿天,说:“去给我仔细查查魏千城身边那个女人。” “是。” “等一下,那女人不简单,小心点儿。” “是。” 许久,肖安仍旧看着魏千城和任初离去的方向,手里捏着那张五十,低垂下了眼睛。 魏千城和任初离开之后,就径直回了魏千城的小别墅,拎着那么重的东西,又逛了那么久的街,饶是魏千城也有点受不住,一进门就瘫在了沙发上不想动弹。 任初看了他一眼,就自顾自整理起来。 躺在沙发上的魏千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那儿看着任初收拾,他现在有种感觉,好像任初就是这屋子的女主人,他们已经过上了童话里结局中幸福的生活。 “阿初……” 魏千城才刚一开口,分分钟,刚买的菜刀就朝着他脑门儿飞了过来,魏千城瞪大了眼睛闪身躲过,那菜刀正好插在沙发中间的缝隙中,紧跟着就是任初冷冷的声音: “再叫我的名字,下次就直接剁了你。” 031那个女人不简单 好不容易收拾完了东西,魏千城小心翼翼捧着那把菜刀递给任初,任初面无表情地接过,随后一下插入刀架里,插入的瞬间,魏千城的小心脏也跟着颤了颤。 “阿初啊……” “嗯?” 任初一瞪,魏千城立马气滞,随后赶忙摇头摆手地解释:“我这次就想是要问问你,咱俩是在家吃饭,还是出去吃?” 一听这话,任初的脸色才缓和下来,看了看厨房,又打开冰箱看了看,他们买了所有的家居用品,连菜刀和碗碟都买了新的,却独独忘记了买菜。 “出去吃吧。”任初合上冰箱门,转身看向魏千城。 魏千城一点头,俩人就出门了。 可是才跨出门口,任初就感觉到了不对劲,面上却仍不动声色地跟着魏千城往外走。魏千城似乎也感觉到了有多余的视线注视在自己身上,用余光看了一眼附近的环境,开车出门的时候还假装不在意地同保安打了个招呼。 “没事的,阿初。”打了一下方向盘,魏千城轻声说。 任初点头,扭头看向窗外,心说:“这个男人,究竟是真白痴还是一直在装傻?” 魏千城选了一家稍微近一些的普通餐馆,要了一个靠近窗户的位置,两人面对面坐着,三菜一汤,细嚼慢咽地吃着。 那视线,一直徘徊在周围。 两人都知道,对方已经跟着进来了,不能抬头明目张胆地望,两人也不说话,只简单用眼神交流之后,都低着头默默地吃着饭。不知道这批跟着自己的人有多少,也不知道是敌是友,两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不过毕竟是在餐馆里,对方应该还没有胆子大到这个地步。 “我们一会儿去哪儿?现在回家也没事干,燕子那边的检验也没那么快出来。”魏千城咬着筷子问,眼神却时不时看向任初身后,都是些正常吃饭的客人,对方的专业素质倒是练得不错。 任初沉思了一会儿,说:“带我到处熟悉一下吧。” “好。” 其实任初说出这句话心里还真是虚得很,这一整天的都没歇下来,还没有跟同伴们联系上,不过任再明大概是已经知道自己回来了,只不过为什么还没点动静呢?这老家伙想干嘛? 魏千城买了单,就带着任初到处逛,起先是为了甩掉后面那些小尾巴,后来就真变成带着任初逛街吃小吃了。任初扶额,也不知道魏千城是真习惯了还是假装不注意,只能默默跟在后面,偶尔接过魏千城递过来的小吃。 就那么在外面瞎逛了一整天,那些人却只是藏匿在人群中,跟在他俩身后,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这么跟着,有意思吗? 一直到回到魏千城的别墅,那些人都没有出面动手。魏千城关上别墅大门,回头就看见任初站在那里,两人相顾无言,最后任初进厨房做晚饭,魏千城跟进厨房打下手。 而别墅区门外,那批人探头探脑,最后,一半留一半走。 “怎么样?” 是肖安。 这回,他换了个地方蹲。 “少爷,他们住在朝阳。而且,好像还有两批人在跟着他们。” “还有两批人?他们两人住?”肖安皱了眉头。 “好像是。” 人群之中,戾气若隐若现,最后随着这句话的到来而消散。 “少爷,您没事吧?”方才因为看到自家少爷表情不善而紧张万分的几个保镖,立马奔到肖安身边,问长问短,左看右看,生怕自家宝贝的少爷少了点什么。 “我没事。”肖安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一个保镖,嘴角噙着一抹莫名的笑容。 “你们就跟着那女人到了魏千城的别墅?” “是。” “呵呵,还真是……有够有趣的啊!”肖安摸着放在胸口位置的那五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少爷,我们……” “嗯?” “那个女人不简单,她好像察觉的出来我们在跟着她,小的怕……怕她是别有用心。” 肖安沉默了一会儿,把放在胸口的手缩了回来,笑了笑,说:“无妨,且看看是个什么觉得,少爷对她很感兴趣,而且还是魏千城身边的女人,呵,一定很好玩。” “这……要不要跟老爷说一声?”那保镖弱弱地问了一句。 “怎么?少爷调查个女人还要问过老头子?少爷在你们眼里就这么弱,连个女人也搞不定?嗯?”肖安眯起了眼睛,周身散发出一股寒意。 虽然肖安的身后可能比不上面前这几个,但与生俱来的气场还是讲这几个人牢牢压住。 几个保镖虽然对任初心有余悸,但还是不敢忤逆肖安的意思,随后点了点头,匿进人群中。而肖安,继续蹲在那里,时不时敲几下他那只破碗。 之后的很多天里,任初出门买菜或是买零食的时候,身边或远或近都会有那么几张熟悉的面孔出现,还有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气息。 怎么说也是在血海里滚过来的人,对于气息的敏感程度,任初自问组织里还没有哪个人能比得过自己。这些跟在自己身边许多天的人,就是那日在街上碰到的那个乞丐身边的人,气息如出一辙。 这群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可是,既不动手也不露面,就那么跟着,到底是要干什么? 任初很头疼。 迅速转弯拐进一个胡同,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人也迅速拐进。 “诶?人呢?”当几个人陆陆续续拐进胡同的时候,都不禁讶然,这是一个死胡同! “在这。”冷淡的声音自身后无情地传来,几个人纷纷转身,诉后纷纷倒地,连喊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被留下,最后只是剩下一个还没有被打晕。 “别再跟着。”任初扔下手里的棍子,撂下这句话,就干脆地转身,丝毫不给对方一个说话的机会。 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几个兄弟,剩下的那个心里一苦,差点就要哭出来了,这让他一个人怎么背回去啊? 拎着菜回到别墅的时候,魏千城也刚从魏家回来,他仍旧没有计划带任初回魏家,其实不是不想,只是不敢。他担心任初不肯去,也担心家里那两位不认同,至此,也还没有问过任初的意见。 而任初,还巴不得魏千城别带她去魏家呢! 魏家那两位,无论气场还是脾气,都和自家两位差不多,可谓平分秋色,一想到魏千城还在思考如何巧妙地带着任初回家,任初就头疼。 这天用过晚饭之后,魏千城本想待着,可无奈又被魏明一个电话叫回了魏家。当魏千城拿着电话抱歉地看着任初的时候,任初摆了摆手,表示没关系,送走魏千城之后,任初就兀自上了房间,不多时就与组织同伴联系上了。 很快的,里面就传来了声音。 “肖安,24岁,179公分,62公斤,未婚妻是孙氏集团董事孙新权的独女孙娅如,肖氏集团唯一继承人,喜好穿破烂衣服在街上装乞丐,是魏千城的发小,初中时被送去法国念书,最近才回来。” “孙娅如?” “就是之前一个任务中解救的人质。” 任初一下子想了起来,轻揉着太阳穴,靠在了椅背上,这世界还真是小啊! “还有两批人马,一批是魏老的,另有一批,还没有查出来是什么身份。” “继续查。” “那这个肖安怎么办?” “先不用理会,先查另一批人马,可能是大山里那批,老大那里怎么说?” “老大还没说。” “知道了。” 切断联系后,任初重新瘫在了椅背上,随后手指一滑,点开了监视器画面。 外围有九个画面,任初仔细看着,一个画面一个画面地滑过去,最后停留在别墅区后门的位置,那里停着一辆黑色面包车,任初眯起了眼睛,这辆车似乎从昨天起就停在那里了。 从抽屉里拿出耳机重新戴上:“去查一下别墅区后门那辆黑色面包车。” 032你回来就行 要说魏千城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就有点犯怵了,手放在门把上,手指头不安地轻轻点着门把。 莫名其妙又把他叫回来是干什么呢? 又去相亲?不能吧! 发现阿初了? 万一是,那可怎么办? 老实交代?会不会被打? 先蒙混过去?可能么? 正当魏千城站在门口人神交战的时候,手里的门把突然转动了起来,紧跟着,门开了。 “你干嘛呢?老早就从监视器里看见你进小区了,站在门口当门神啊?”是魏千城那个火爆脾气的老妈曹可琴开的门,她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刀刃上还沾着一些碎菜叶子。 魏千城吓了一跳,身子微微往后倾着,盯着曹可琴手里拿把菜刀,小声问:“妈,大晚上的,你拿着菜刀干什么?” 一边说着,魏千城一边慢慢挪进屋里,远远躲开曹可琴那把菜刀。 曹可琴甩了甩菜刀,一面说着话,一面用刀尖顶上了门:“这不嘛,过两天就是你任叔叔生日,我想着买那些贵的要死的礼品,还不如做点儿他爱吃的饺子送过去。” “任叔叔?”魏千城挠了挠头,他在部队里太久了,退役了之后又常常在外面跑来跑去,倒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接触过父辈这一代的人脉关系了。 “你忘啦?个不孝子,你小时候还说要给任叔叔当干儿子呢,天天缠着要去他家。”曹可琴甩着菜刀就进了厨房,转身的瞬间,又甩了一个眼神给坐在沙发上的魏明。 魏明抖了一下报纸,魏千城才想起来,是魏明一个电话把他叫回来的。 “爸,大晚上的,把我叫回来有什么急事儿么?”魏千城一屁股坐在魏明对面的沙发上,拿了一个橘子就开始剥,尝了一口觉得不错,待会儿走的时候记得得给任初带一点儿回去。 魏明静静看着他吃橘子,等他吃完一个才开口说话:“你是不是在查什么人?” 对于魏明的开门见山,魏千城没有太多的惊讶,本来也是,自他回北京那天开始,就总觉得身边多了好几双眼睛。而魏明对于他的突然回家也没有表示过多的惊讶,对此,魏千城就知道魏明肯定知道他带了一个女人回来,只是一直在等魏千城先开口而已。 这只老狐狸!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魏千城把身子往后一靠,眯着眼睛,看着装模作样拿着报纸的魏明。 魏明也不生气,看上去倒是习惯了魏千城这么没大没小,说:“别再查了,这事儿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人都要来杀我了,你还不让我查?”魏千城一下就有点火气冒了上来。 “放心吧,老话说得好,祸害遗千年,你个臭小子哪儿那么容易死?”魏明不疼不痒地说了一句。 “有你这么说你儿子的吗?”魏千城燥了。 魏明撇了一下嘴角,冷笑一声,说:“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是我儿子,你还不是一样在背地里说我老狐狸?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魏千城想要狡辩。 “嗯?” “我……我那是爱称!” 魏明一下卷起报纸,站起来就去打魏千城的脑袋,魏千城一下没躲开,被打了个正着:“爱称你个头!” 重新坐下之后,魏明喝了口茶,缓了缓情绪,又清了清嗓子,说:“你妈给你介绍了一个姑娘,是她小姐妹,也就是你柳姨的侄女,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不过人姑娘老实,长得也不错,最重要性格好还孝顺,今晚你就搁家住,明天一早收拾一下去见见人家。” “我不去!要去你去!”魏千城一口拒绝,就知道说没几分钟就要扯到这路子上来,早知道不回来了。 “不去也得去,你妈都跟你柳姨说好了,明天十点半,在晴朗咖啡厅,你妈跟你一块儿去。行了,回屋睡吧,你都多久没在家好好睡过了?”魏明刚说完就挥了挥手,拿起报纸,也不看魏千城一眼,魏千城肚子里纵使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魏千城也想过要逃,不过肯定逃不掉,因为这别墅外面不知道有多少魏明安排好的人呢,就等着逮他了。 躺在床上的魏千城,看着天花板,想着明天又要经历的相亲,心里头就一阵烦躁,甚至忘了给任初打个电话报一下平安。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根本睡不着,索性一骨碌爬起来给李万里打了个电话。 “怎样啊?”李万里似乎是已经睡了,接了电话的声音带着一层迷蒙。 “查出来没有,那药是什么玩意儿?”房间里没有开灯,魏千城抱着腿坐在床上,手里捧着电话,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炯炯有神。 “一种特制的兴奋剂,能让一个废材瞬间成为极具攻击性的恐怖分子。”李万里打了个哈欠,声音也更加模糊了起来。 “查得到,不过需要一点时间。” 魏千城在电话这头点了点头,随后又说:“明天我被我爸逼着要去相亲,在晴朗咖啡厅,十点半,你记得那时候开车来救我!” 一听到“相亲”二字,李万里混沌的精神有点挺了起来,笑着说:“你小子才刚回家多就啊,就又要去相亲了,真不愧是相亲小王子,对得起兄弟苦思冥想给你起的这名字。” “别贫!你可千万别忘了,一定要来救我啊!明天我就指着你了!”魏千城千叮咛万嘱咐,生怕李万里睡过了头给忘了。 “知道了知道了。”李万里连连应着,突然问:“你给阿初说了这事儿了吗?” 一听这话,魏千城当时就跟临头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拍大腿,说:“我忘了给阿初打电话说我今晚不回去了。” “作……死……”李万里慢悠悠地吐出这句话后,魏千城那边就着急忙慌地挂断电话,赶忙给任初打了电话过去。 任初还没睡,还坐在电脑前面,思考着同伴们给她的信息。 铃声响起,一看,是魏千城的。 “喂……” “阿初,你还没睡啊?对不起啊,我给忘了,今天我在家住。” “嗯。” 任初冷冷的一个“嗯”字,魏千城那边却是双手抱着手机颤颤巍巍的,生怕任初就那么生气了,可任初这边却是习惯了言简意赅,并没有太多想法,不回来就不回来,有什么呢? “你不生气哦?”在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电话里又传来了魏千城小心翼翼的询问。 “嗯。”任初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正飞快地打着字,眼睛盯着屏幕,一眨不眨。 就在刚才,同伴们已经查到了这辆黑色面包车的车牌,将一些资料发到了任初的电脑上。 那是一辆报废车辆,车牌号早在几年前就被扔到废旧工厂了。 这也就是说,从车子上去查是查不到的咯? 任初冷笑了一声,电话那端的魏千城听得一清二楚,一下就出了一身冷汗,更是小心地问:“阿初,你真的不生气?” “嗯。”任初又应了一声之后,就没了反应。 “阿初,我明天下午,哦不,中午就回家,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几乎是带着讨好的意味,魏千城小心地问。 这么一个从小就被捧在手掌心上的少爷,就算是在部队里的时候,也轻易不向人低头,如今却只是因为害怕任初生气,而那么小心翼翼,说话之前都在心里头转了个好几圈,确定没事之后才说出口,可仍然还是会害怕得无法自控。 任初听着电话里面的声音,飞快打字的手停了下来,眼睛也没有再盯着屏幕,看了一眼手机上那个名字,任初轻声说:“你回来就行。” 如同被雷劈中,那种酥麻感从头顶迅速蔓延至脚底,魏千城拿着手机呆愣在那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但是……就是这么来了。 “好……好,嘿,好!”魏千城连着说了好几遍,直到任初说晚安,他还没有放下手机,最后捧着手机倒在床上,翻滚。 033相亲 次日,魏千城一大早就起床了,用了早点之后就坐在沙发上,一边观察着魏明的表情,一边看着门外。 魏明坐在对面沙发,偶尔透过报纸看着自己这宝贝儿子,他心里在想什么那真是一目了然,魏明忍住笑,继续看报纸。 直到曹可琴终于下楼,才招呼了一声,魏千城就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还很殷勤地开了门,曹可琴有些受宠若惊,狐疑地看着自己这个无事献殷勤的儿子,说:“哟,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这么积极,昨天还不是打死都不想去么?” “此一时彼一时嘛!”魏千城嘿嘿笑着,推着曹可琴就出了门。 他们前脚一出门,后脚魏明就放下了手里的报纸,拿起手边的电话,手指飞快拨下了一串号码。 一刻钟后,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魏明回头,一张俊逸的老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心说:“这丫头,多年不见,周身的气势倒是跟他家老头子很是相像呢!” “魏叔叔……” “坐。”魏明笑眯眯地说,一边抬手泡了杯茶,推了过去。 任初看着眼前这杯冒着热气的绿茶,说了声谢谢。 十五分钟前她还在魏千城的小别墅里调整设备,顺便看看魏千城走到哪儿了,没想到看着魏千城才刚走出魏家家门,紧跟着就来了电话。 是任再明打来的,让她去一趟魏家,没具体说是什么事就挂了电话。 早已习惯自家老爸的说话方式,任初也就没说什么,拿起外套就出了门。 “初丫头,这么些年真是越长越标志了啊!”魏明继续笑眯眯地打量着任初,越看越喜欢,真不愧是自己早就相中的儿媳妇人选啊! “不知道魏叔叔把我叫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正襟危坐,一双眼睛始终盯着面前的魏明。 魏明却是懒散地笑了笑,笑容里,藏着一抹独属于老狐狸的阴险狡诈,任初突然间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比她在法国抓那名组织叛徒时候遇到的陷阱还要不祥。 这老头子莫不是要雇人杀自己儿子?难不成那个男人不是他亲生儿子?任初的眼神不自觉闪了一下。 任初的脑袋一凛,真是,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怎么可能?是不是跟魏千城待在一起太久被传染白痴病了? 尼玛,不要把这么明显不靠谱的想法透露出来好不好?魏明挑了一下眉头,尴尬地咳嗽了几声,说:“初丫头,我跟你爸从小就是好朋友,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不过这回也是为了我家小子,实在没办法,不能瞒你了。” 老头子我能说这件事我早就猜出八成了吗?不过,我爸是国际警察都想抓的暗杀头子,你是部队里混下来的高层,你俩还真是包了黑白两道啊!任初的眼神又不自觉闪了一下。 我凑!死丫头片子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再开始进行这些想法吗?魏明另一边的眉毛也跳了一下,正了正色,继续说:“初丫头,我跟你爸之间的事情牵扯太多,有很多事情你还不知道,早前你爸也没把事情跟你说清楚,就让你跟着小城进山去了……” 没错,不就是保护他吗?只要给钱,什么都好说。任初的眼神这回不自觉地闪了两下。 在第三次看到任初那些画外音之后,魏明是真的有些忍不住想要拍案而起了。(魏明:作者你能不能不要把这些画外音写道正文里来啊掀桌!老子一大把年纪了受不了这种刺激啊!信不信我吹哨子叫人砍你啊?!作者:您老息怒,您老息怒,小人默默遁了……) “你见过那么多世面,应该知道高处不胜寒这句话不是说说的,像我们这种成天跟别人斗心斗肺的老一辈,不免得罪不少黑白两道的人。我是退下来了,但小城还在那里被人盯着呢,双拳难敌四手,他打得过一个,打得过两个,但是打不过一堆,他能逃一次,能逃两次,那都是老天爷保佑我魏家!这回这批人,不像以前那样都是小打小闹,我希望你能上点儿心……”魏明说得就好像他儿子已经被打残了一样,那老脸上的表情啊,那叫一个千变万化啊,不过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总结下来就是一个字:作。 嗯,任初就是这么想的,只不过表面上看起来,眼神依旧淡漠,表情依旧严峻,是的,的确是严峻,看着就像是在接受意见相当棘手的任务。 “嗯,那么接下去需要我怎么做呢?”任初淡淡开口问。 “这个很简单。”魏明喝了口水,缓和了一下表情,突出了最后四个字:“贴身保护。” “贴身?”任初猛地抬头。 开什么玩笑?她都在魏千城那栋小别墅周围安了不下十个迷你监控,而且还在那栋别墅里各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都放了警报器,甚至还在他的每双鞋底都偷偷安装了定位装置,还要贴身?那干脆直接把她和魏千城用双面胶粘在一起好了! “对,贴身。小城独来独往惯了,从来不喜欢有人跟在自己身边。但这回进了大山之后,他并不排斥你跟在他身边,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够贴身保护他,而且你的身手和敏感度并不弱于小城,你们两个如果在一起,有人想要近你们的身也得好好想一想。”魏明说得在理,但是这个世界科技高度发达,就算不近身也是可以杀人的。 魏明仿佛看透了任初心里所想,于是接着说:“怎么?你还担心你老爸的组织人才吗?他们不分时间二十四小时蹲守在你和小城附近,就算有狙击,也会被瞬间干掉的。但是如果有乔装的人,那他们就没办法了,这样就只能靠你了。” 任初低头稍稍思索了一下,随后抬头煞有介事地问:“之前我爸跟我说保护的时候并没有贴身这个要求,如今你加了这个要求,那么……多少钱?” 魏明愣了大约有半秒钟的时间,立马反应过来,这丫头虽然性子淡,但骨子里跟她爹还真是一样儿一样儿的,到哪儿都不忘了钱这回事。 “这个,我会跟你爸商量的……”魏明还想接着往下说,就立刻被任初打断了。 “是我保护你儿子。”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打消了魏明想要不给钱的念头,看着任初脊背挺直、面色严肃,魏明在心里叹了口气,钱真是好东西啊,还能偷偷买个儿媳妇儿。 “好吧,一天两百美……” “五百。”任初淡淡开口。 魏明愣住,随后又说:“初丫头啊……” “五百。” “你看我跟你爸吧他……” “五百。” “还没完了……” “五百。” “好好好,五百就五百。”魏明决定回去看看自己的银行存款够不够付账的,扭头哀怨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任初,却发现这儿媳妇儿真是铁石心肠,对未来的公公都如此下得去手。 “多久?”任初继续眼神淡薄地问。 “一直到除去那些人。” 任初犹豫了一下,最后说:“成交。” 这边,任初和魏明甚是愉快的完成了交易,魏明答应下午就往任初账户里打一点定金。 而那边,魏千城面对着柳姨和柳姨的侄女,却有点如坐针毡,时不时看一眼手表,都已经快十一点了,怎么李万里那小子还没来? 对面坐着柳姨的侄女,叫什么柳小茜。而曹可琴和那个柳姨早就神色暧昧地离开了,说是去逛街买什么东西,反正全都是些让他俩独处的借口,魏千城也没那心思聊天,就那么干坐着。 柳小茜似乎对魏千城的印象还不错,喝着饮料,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魏千城,然后那小脸就红了起来。魏千城看着心焦,回头一想,还是不如自己的阿初,虽然话不多,但不矫揉造作,也从来不说废话。 想着想着,魏千城自己就笑起来了。 “你在笑什么?”柳小茜突然开口问,声音软绵绵的,大大的眼睛里是好奇。 “没什么,不关你的事。” 魏千城冷不丁扔出了这句话,柳小茜的脸色立刻变了,大大的眼睛里不一会儿就蓄满了眼泪,用几乎蚊子一般的声音问:“你是不是讨厌我?” 魏千城愣了一下,没想到柳小茜会哭,刚要说些什么,咖啡厅外面就传来了几声喇叭声,魏千城一回头就看见李万里坐在车里冲他挥着手。 这一下子,魏千城也没什么心思安慰柳小茜了,抽出桌上的餐巾纸塞到柳小茜手里,说:“你慢慢哭,我有事先走了,回见!” 说着,二话不说就跑了出去,甚至都没回头看一眼呆在原地的柳小茜。 034我是你兄弟 才刚坐上车,李万里就偏头看了一眼咖啡厅,调侃着说:“才回家几天啊,就又相亲了?家里还摆着阿初呢,这么不得闲?” “还说呢!快,送我回别墅!”魏千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气鼓鼓地说。 “这么急着回别墅干嘛?”李万里虽然这么说着,可脚一踩油门,就开出去了。 “当然是回去见阿初了!” 魏千城心里急,可是越急就越容易出事,这不又堵上了,看了看手表,都快十二点了,说好的中午回去的,不知道任初有没有做饭,肯定做了饭的,那不知道有没有吃呢?还是在等他? 魏千城不敢往下想了,拍了拍脑袋,放在车窗上的手也不安分地敲打着:“妈的,怎么堵成这样?” “你第一回来北京啊?急什么?喂我说,别把我车敲坏了啊!”李万里开了车窗,单手靠在车窗上,看着前面堵成沙丁鱼罐头的车流,很是淡定地说。 讪讪地缩回手:“哪儿那么容易坏?” 李万里翻了个白眼,说:“出来之前我给虎头打了个电话,他回老家了?” “嗯,这些年跟着我到处东奔西跑的,他也没怎么回老家去看看,这回进山差点出了大事,他大概也是……”大概也是害怕自己哪天就那么死了,回老家看看也好免了遗憾。 魏千城话说一半就没说了,低头沉默起来。 “你也别多想了,那些人总能抓出来的。”李万里宽慰着说。 “我就怕害了你们。” 一听这话,李万里就笑了,不是很用力地在魏千城肩头上锤了一下,说:“从小到大被你连累得还少?我燕子怕过?他虎头怕过?如今虽说多了一个阿初,可阿初,你看她身上的伤,她莫非怕死?” 魏千城抬头看着李万里,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嘟囔着说:“我也不是……就是,我怕。” “你呀,长得这么一个大高个,又那么能打。我听虎头说,你在部队被派出去做任务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顾的,这个时候畏头畏脑,可不像你。”忽的,前面停滞的车流开始移动,李万里轻轻踩下油门,车子缓缓动了起来。 魏千城叹了口气,没说话。 以前没心没肺什么都不怕,是因为觉得自己独善一身,死了就死了,也没什么,顶多就是对不起家里那两位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这辈子不孝只能下辈子重新投胎尽孝了。 可是现在,却不知不觉地害怕起来,自大山里面见到任初身上的伤,任初也是孤儿,她以前的事,魏千城不知道,但是单从那些伤上来看,她也是拼了命地去救那些陌生的人。 为什么呢? 因为那些人跟自己不同,那些人是有家人朋友的。 家人朋友? 自己也有的。 魏千城看了一眼正专心开车的李万里,不由得心里又内疚起来,以前的自己想得太过简单,也……太过自私了,忘记了他们在自己身边帮自己挡去了多少麻烦。 “燕子,你不讨厌我吗?”魏千城突然开口问。 “干嘛突然这么问?”李万里看着前面的路,专心保持着车距,头也没回地问。 “我总是一意孤行,让你们费心陪我去闯龙潭虎穴,总是不计后果。” “你是想说这次进山的事吧?明知道那里会有人埋伏着要杀你,你还是坚持要去,只因为那是我们这几年最后一座没进去过的大山了。”李万里一语道破,魏千城不语,李万里笑了笑:“我是第一次认识你吗?你小子固执起来比牛还倔,不陪着你能行?明知道那里有人等着,我还放你去死,我还是你兄弟吗?” “你可以跟虎头两人绑了我。” “绑你?哟嘿,你逗我呢?”李万里一下笑了,说:“绑了你还不是一样要跑,到时候跑了,天南地北我上哪儿逮你去?索性一下陪你去了然后回来,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死在那儿。不过你放心,哪怕就是我死我也不会让你死的,谁让我……”李万里顿了顿,随后扯了扯嘴角,看了一眼魏千城,说:“是你兄弟呢。” 李万里说得轻松,魏千城却是心里沉重得如同吊了七八块大石头,看着李万里也笑了笑,扭过头去,忽然觉得眼眶有些热,不能再这么任性下去了。 “不给阿初打个电话吗?” 李万里一提醒,魏千城一下就想起来了,卧槽,这个时候竟然莫名其妙伤感起来,差点就忘了大事,慌忙掏出手机就拨了出去。 回到北京的第二天,魏千城就给任初买了一只新手机,里面只存了魏千城的号码。 而此时,任初却并没有乖乖待在别墅里。 接起手机,里面是魏千城急匆匆的声音:“阿初,对不起啊,我今天有点事耽搁了一下,我很快就回家啊,你吃东西了没有?” “我不在家。”任初淡淡说,身边有些嘈杂,她捂着手机慢慢走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 魏千城听到电话那头有别人说话的声音,不由沉下心来:“阿初,你在哪儿?” “我在那天的商场里。”忽见脚边有一双看起来不错的鞋子,任初蹲下来仔细看着。 “商场?”魏千城想了想,猛然想起是那天买家居用品的地方,忙拍了拍李万里,指了指前面一个路口,示意他转弯,李万里点头。 “嗯。” 没等魏千城说话,就又听到电话那天传来了不属于任初的声音:“小姐,这双鞋子是本店新款,是买给您男朋友穿的吗?请问一下……” 男朋友? 鞋子? 魏千城的大脑已然被这两个词充斥了,一下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阿初……在给他买鞋子? “阿初……”魏千城轻轻叫了一声。 “嗯。”电话里头仍然是任初清清淡淡的声音,可魏千城听上去却陡然跟平时的冷漠不同了。 “你在那儿待着别走,我去找你。” “嗯。”任初又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出来魏千城语气中的欣喜,随即挂断了电话。 的确,任初是在商场里买鞋子。 只不过,不是给魏千城买的,是给任再明买的,过两天就是任再明生日。任初不能明目张胆地回家,因为到时候魏千城一定会跟着魏明和曹可琴去他家,在四只老狐狸跟前演戏,任初自问脸皮还没那么厚,没办法,那就买双鞋子寄过去意思意思得了。 蓦地,人群之中似乎闪过了什么。 很快的速度,只那么一下,任初就察觉出了不同,迅速扭头,却见身后人群仍然如常。 “小姐,小姐……”身后是服务员在轻轻地呼唤。 “就这双,包起来。”任初起身,将那双鞋子递给服务员,眼神却一直盯着外面的人群。 刚才那感觉,如芒在背,很不舒服。 这感觉不会莫名其妙出现,任初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鞋子,就慢慢走了出去。有的时候只有置身人群之中,才能找到那感觉是从何而来的,任初站在那里,侧着身子,用她敏锐的五感静静感觉着。 可无论如何,那感觉却好像沉入大海,丝毫无踪。 走了? 这么快? 任初皱着眉头,只好慢慢在商场里面逛。逛得有些累了,就靠在商场外面的走廊上,看着下面的人流发呆。就在刚才,同伴们告诉她,李万里和魏千城在一起,按照车速和路程,大概十分钟可以到这里。 猛然间,任初的眼睛亮了起来,商场下面停着一辆黑色面包车,同当时在魏千城别墅区后门看到的那辆一模一样,赶忙按下耳机按键,不多时,里面就传来了同伴的声音: “是那辆车!” 忽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任初接通:“阿初,你在几楼,我到了。” 任初扭头,却看见李万里的车就停在马路对面,而商场楼下那辆黑色面包车,却突然颤动了起来。 “别下车!”任初厉声说。 035黑色面包车 可是,当任初喊出这句话的时候,魏千城已经站在马路上了,拿着手机还有些不知所措。 李万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顾自下车,锁好车门。 “怎么了?”看着魏千城拿着手机愣愣的样子,问。 “阿初突然叫我别下车。”魏千城拿着手机说,手机里如今只剩下一阵忙音,对面已经挂断了电话。 李万里眨了眨眼睛,紧跟着迅速明白过来,一把抓住魏千城就往人多的地方后退。而任初那边,不知为何手机竟然突然断了线,迅速回头,却发现身边的人群仍然忙忙碌碌,刚刚明明就是有什么东西干扰了她,再扭过头去的时候,李万里已经拉着魏千城远离了马路,而商场下面那辆黑色面包车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立刻按下耳机按键:“那面包车去哪儿了?” “正在查!” “就那么一辆面包车,怎么可能消失得这么快?!”任初突然间心里一抖。 “马路上到处都是黑色面包车!” 一听此话,任初抬头,发现马路上竟然不知不觉多了七八辆黑色面包车,甚至连对面的商铺门口都停了两三辆黑色面包车。 开什么玩笑?! 任初心惊。 又迅速拨出魏千城的电话,通了。 “阿初……”里面传来魏千城完好的声音。 “你没事吗?”任初轻声问。 “没事,不过你刚才干什么叫我别下车?”也不知道魏千城是不是在装傻,问得特别单纯。 “没事就好,你站在那里,我过去找你。”任初松了口气,又恢复了平时的语气,淡淡地说。 “呵,不用担心啊,我现在就和燕子过去找你,你待着就好。就一点儿点儿路,不会有事的,我过马路了。”这回没等任初回答,魏千城那边就迅速挂断了电话。 任初一听到“过马路”这三个字就觉得可能要出事,全身的毛孔瞬间都张大了,一眼望到商场楼下,随后手机握在手中,几乎是撞开路人一般的粗鲁奔跑,当任初几步并作一步冲到商场楼下,推开商场玻璃门的时候,正好看见李万里和魏千城两人肩并着肩站在马路中间的人行道上。 任初左右张望过去,那些黑色面包车还没有动静,可是当她当踏出一步的时候,左边一直停着的一辆黑色面包车突然发动了引擎。 只那瞬间,任初大喊:“魏千城!走!” 魏千城抬头,看见任初就站在对面,顿时嘴角就扬了起来,冲她挥了挥手。站在他身边的李万里可没有魏千城这么没脑筋,一下就明白了任初脸上的焦急,拉住魏千城就往后退了一步,紧跟着那辆黑色面包车迅速冲了过去。 当即,李万里神色大变,任初瞪大了眼睛,按下耳机按键,厉声说:“注意所有黑色面包车!” 话音刚落,任初整个人如同飞一般奔了出去。 魏千城刚开始还是一愣,当看清楚的时候,瞳孔倏地收缩,随后带着李万里猛的往后一蹬腿,整个人都往后弹去。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让李万里卷入其中,后退的一瞬间,伸手狠狠将李万里推开,李万里的手一下被松开,惊慌之下惊呼: “魏千城!” 任初正奔过去,一听到李万里的喊叫,顿时心凉了半截儿。 黑色面包车自眼前迅速开过,飞驰而去。紧跟着又是一辆紧随而去,惊惧之中,任初看见魏千城整个人旋转着倒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任初气得发抖,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撞人:“给我追!” 李万里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赶忙冲过去拦住过往车辆,迅速奔到魏千城身边,将他扶起。幸好,魏千城没有晕过去,他捂着手臂,龇牙咧嘴地靠在李万里身上。 “怎么样?”任初紧张地碰过魏千城被擦破皮的手臂,一股慑人的寒意环绕起周身。 魏千城寒了寒,然后笑了笑说:“没事,不过擦破点儿皮。” 任初紧皱着眉头,才不过刚刚接了这个任务没多久,就差点让自己的保护人死在自己面前,她这个保镖是怎么当的?!在看到魏千城倒下去的那一刻,任初的整颗心都吊起来了,几乎窒息。 看任初一脸凝重,魏千城还当时在为自己担心,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任初的脑袋,温柔地安慰:“我没事的,从小到大,这种事情我碰得多了,都习惯了,还不是一样活过来了,我是小强啊……” “你说什么?”任初回过神,语气稍稍有些重。 身为国际暗杀组织的人,她的童年只停留在十岁,虽然先前就从任再明和魏明那里听说过了一些魏千城的事情,可当真实到来的时候,任初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任初的童年,是她自己选的,所以没得怨,可魏千城却是被逼无奈的接受,然而现在却还是在笑着安慰别人,明明需要被安慰的人是他自己才对。 “我没事啦!”魏千城笑着,继续揉着任初软软的头发。 其实,女孩子短发也蛮可爱的。 任初无语了,你这白痴,就不能对自己上点儿心么?刚刚明明都那么明显地提醒他了,竟然还会被撞到。 不敢再待在街上了,任初拉着魏千城的手,身边陪着李万里,一路去了最近的医院。魏千城却是处在幸福的云端,一飘一飘的,阿初牵我的手了耶!阿初主动牵我的手了耶!哪怕再撞一次都值得啊哈哈哈哈…… “还有没有哪里受伤?”任初一路走着,一路问。 “没了吧?”魏千城看了看自己,突然间后腰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引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李万里退后几步,一看,登时就吓着了,魏千城后腰附近一道长长的伤口,此时正往外汹涌着鲜血。 “这么大一道口子,你是白痴吗?走了这么长一段路才知道疼?!”李万里急了。 “我也才感觉到啊!”魏千城不敢动,一动就疼得不行。 任初扶着魏千城,看了一眼李万里,说:“你背他!” 李万里一愣,随即点头,站在前面微蹲下,魏千城也不说什么,慢慢趴在李万里背上。 “慢……慢一点慢一点,啊,疼……”看起来似乎真的很疼,魏千城额头上都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可是那伤口又碰不得。 任初小心扶着,跟在后面。 幸好,医院也在这条街上,李万里背着魏千城就去了。 当医生掀开魏千城的衣服,看到那道伤口的时候,医生都吓了一跳,伤口很深,是刀子直接划过去的,非常快,不过也幸亏魏千城动作快闪的迅速,不然就伤到内脏了。 缝了二十多针,魏千城趴在医院的病床上,可怜巴巴地看着一脸铁青的任初,抓着任初的手不放,适才发现她手心里满是冷汗,她是担心自己的。 这么一想,魏千城觉得伤口也没那么疼了。 “对不起。”任初没头没脑地突然道了歉。 魏千城一愣,随后赶忙说:“不关你的事,是我不听话,非要过马路……” “不,你不明白。”任初摇了摇头,松开魏千城的手,慢慢走了出去。 “阿初……”看着任初的背影,魏千城有点心疼。 李万里抱着双臂站在病房里,靠着雪白的墙壁,不发一语。 “燕子……” “怪我,明知道过马路的时候容易出事,我竟然还这么不小心。本来以为回了北京会好一些,他们多少会顾忌一些魏将军,所以我就松懈下来了,没想到他们这么明目张胆。”李万里皱紧了眉头,轻轻说。 出了病房之后,任初一路走到了走廊尽头,靠着窗台,按下了衣领里面的耳机按键:“怎么样?” “车子被扔在了城郊的水塘,车牌是假的,车上没有任何指纹。” 任初顿了顿,有些黯然:“知道了。” 她不敢想象,倘若那刀子是划在魏千城的脖子上,会是什么样的场景。紧紧握住拳头,狠狠砸在窗台上,连着砸了好几下,任初似乎都感觉不到疼痛,最后抬起来才发现,手早就麻了。 036多漂亮的鞋子 忽的,身后响起脚步声,任初不动声色地缩回手。 “在这里做什么?”是李万里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多大起伏。 “没事。”任初淡淡回答,却没有转身,只是看着窗外,那里有护士扶着病人慢慢走着路,也有几个病人坐在长椅上,互相聊着天,看起来一切都那么平和。 李万里原本想伸手拍一拍她的肩膀,但手才刚伸到任初的肩头上方,还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触碰上的时候,他却停住了,最后放了下来。 “别自责了,这不怪你。” 任初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李万里不再多说,随后朝前走了几步,同任初肩并着肩,看着外面的景象,不发一语。 两人就那么站在那里,什么话也不说,沉默了很久。 “他受伤,其中也有我的错,所以你不需要把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最后,李万里还是开了口。 任初低下头,稍稍沉思了一会儿,忽的扭头看着李万里的侧脸,棱角分明,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到他脸上,竟有一种恍惚的错觉。她再一次觉得,她曾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人,不是脸,是其他什么熟悉的感觉在作祟。 “你……”任初欲言又止。 “嗯?”李万里笑着扭头,嘴角微微上扬,任初适才发现这男人到底是有些好看的。 薄薄的嘴唇,稍一有上扬就现出一个极为好看的弧度,略高挺的鼻梁,阳光在那鼻尖上点出一点明媚,眼睛不大不小,那两颗瞳仁并非纯黑,稍有些褐色,却是深邃得很,只消望一眼,随时可能陷入进去。 任初这才明白,身边这男人,也是极危险的。 随后略略苦笑了一下,魏千城身边的人,怎么可能单纯得起来? “怎么?”见任初只盯着他没说话,李万里又问了一遍。 任初摇摇头,如果他是组织的人,那么早就应该知道是谁了,如果他不是,那么现在问,岂不是暴露了自己?不划算。李万里不是蠢货,他一直在怀疑自己,从大山里面见到自己的时候,这种怀疑就没有停止过。 见任初这样,李万里也就不多问了,只说:“你进去陪城子吧,我去外面买些吃的来。”任初点点头,李万里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身说:“你虽然来这儿的时间不短了,不过还是不要到处乱跑,免得迷路,这里可不同于你的大山。” 任初点头,目送着李万里慢慢走远。 回到房间的时候,魏千城正在打电话,想必是在报平安,任初也没说话,径直走到床边,给魏千城倒了一杯水,等着他打完电话就递过去。魏千城冲她笑了笑,任初点点头,很安静地坐在一边。 “哎呀,没受什么伤,就擦破点儿皮……” “不是不是,你们别过来,我朋友正照顾我呢,没多大事儿!” “对对,没事儿,到时候任叔叔生日,我一定能过去!” 一听这话,任初愣了一下,随后就想去检查自己买的鞋子,但转念一想,不行,现在不能看,万一……任初转头看了一眼魏千城,他还在打电话,偶尔会飘一眼过来看任初,脸上始终在笑着。鞋子就摆在床尾的地上,任初努力想着不去看,等到魏千城打完电话,任初就把水递了过去。 “谢谢。”魏千城腼腆笑着,任初才看见他脸上竟然有奇怪的浅浅绯红,这是怎么了? 任初虽然奇怪,却也没有多问,接过魏千城的空杯子放在一边,就给他慢慢地削平果。 “阿初……”魏千城轻轻地叫着她的名字。 “嗯?”抬头看了一眼,继续低头削平果。 “你是不是……”魏千城欲言又止,任初抬起头,看见那双漆黑的眼眸之中闪着光,就像那天晚上的星空一样,隐隐有璀璨起来的*,任初不明白他具体想说什么,拿着苹果就那么静静等着,直到魏千城像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一样地开口:“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要给我?” 恍然大悟,任初这才想起之前在电话里的时候,她对他说她在商场,他以为是自己要买东西送他,怪不得这么兴冲冲地跑来。 这男人…… 任初看着他,眸光闪烁不定。 忽的一笑,魏千城怔住,任初起身,去到床尾拿起那包装好的袋子,得亏魏千城的脚码跟任再明差不多,任初这时候也不怕鞋子不能穿,双手递过去,轻声说:“看看?” 魏千城点头,很是迅速地打开盒子。 那双鞋子并不算款式很新潮,但魏千城拿在手上,却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就那么抱着也不愿撒手。 “我想穿穿看。”魏千城小心地扬着手里的鞋子,任初笑了笑,接过,掀开被子就那么给他套了进去,魏千城躺在床上抬着脚,左看右看,脸上的笑意早就藏不住了,任初看着,那笑容简直要灼伤她的眼睛,不经意间心里也暖暖的。 “好看!”魏千城大声地说。 “先脱了吧,回去再穿。”任初说着就要去脱,可魏千城却躲了一下。 “不,就那么穿着,我爱穿。” 任初愣着,随后也就不说什么了,在魏千城的央求下,任初把另一只鞋子也给他穿好,随后坐下来继续给他削平果。不多一会儿,李万里就拎着吃的回来了,一眼就看见魏千城跟献宝似的抬着腿,一双脚嘚瑟地抖啊抖。 “哟,多漂亮的鞋子啊!”李万里眼里带着调侃。 “那是!也不看看谁买的!”魏千城得意洋洋,看了一眼任初,任初却没什么表情,只不过嘴角却是稍稍扬着的。 李万里只笑着,一边打开包装,一边说:“你猜我今天在街上看见谁了?” “谁?” 李万里抬眼,打开一包零食递到魏千城手里,说:“肖安。” 魏千城的眉毛抬了一下:“那小子……” 任初之前还在调查这个人,如今真真切切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也经不住起了一些波澜,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他知道你受伤了,一会儿大概会过来。”李万里看了一眼低着头的任初,没什么表情,接着说:“虎头今天下午也会赶回来。” “你告诉虎头了?” “嗯,他应该要知道。”李万里说得理所当然,可明显魏千城不是这么想的。 “你不应该告诉虎头,他难得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魏千城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王琥。 本来也是,王琥自退役后,他原本可以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养活自己就这么安逸的过一辈子绝不是问题。在外人看来是魏千城让王琥跟着自己,其实事实正好相反,是王琥偏要留在自己身边,或者说,是魏明让王琥留在自己身边,魏千城不是不知道魏明找过王琥,也不是不知道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那么长久的日子里,王琥没有说过一星半点的不满意,可魏千城还是觉得对不起他。 自己的生活一团糟,随时可能被杀,王琥本来可以避开这一切波澜,去过属于他自己的生活。 “你以为我不说,他就不会知道?”李万里反问,魏千城无言。 “唉,你也别想太多了,虎头跟着你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他的身手和为人你都应该相信,哪儿那么容易出事?对不对?”李万里拍了拍魏千城,宽慰着说,可魏千城还是过意不去。 这时候,任初抬起头,将苹果递过去。李万里往垃圾桶里看了一眼,发现那被削下来的苹果皮竟然没有断,真是不错的刀工。 陪着魏千城又说了会儿话,王琥就赶到了,一身风尘仆仆,连行李都没放下就直奔着医院来了。一推开门,二话不说就往床边蹭,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魏千城,一看到他腰部上的伤口,登时额头上的青筋就爆了出来。 魏千城一把按住王琥,说:“没事没事,我没事,你别激动,就一道口子,死不了人!” 王琥深呼吸了几口气,骂道:“他妈的是哪个王八蛋?要给老子查出来,老子弄死他!”回头又给魏千城盖好被子,说:“你也太不小心了,才刚回北京,就这么大意可不行!我才走多久啊?” “是是,王大爷说得对,王大爷说的都得听,王大爷我错了,王大爷我下次一定小心小心再小心。”魏千城连连点头,他就怕王琥激动,他一激动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以前在部队的时候就因为他这一激动的脾气,把隔壁宿舍的人全给揍进了医院,要不是魏千城拼命保他,王琥早就被赶出部队了。 好不容易平静下情绪来,王琥最后哼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床边,也不看魏千城,就那么在脑子里寻思着。 李万里摸了摸鼻子,拍了拍王琥的肩膀,王琥就此翻了个白眼。 037晚安 当晚,魏千城住在医院里,王琥陪着他,任初原本也想留下来,但魏千城却说让她回别墅,任初拗不过他,只好跟着李万里走了。 李万里将她送回别墅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最后也开车走了。 任初不知道李万里的眼神中藏了些什么东西,但是那感觉既熟悉又陌生,感觉很奇怪。 一回到别墅的房间里,任初第一反应就是给任再明打了电话,任再明显然已经得到了魏千城受伤的消息,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让她今晚好好休息,魏明那边已经得到消息了,让她放宽心。 挂了电话之后,任初就缩进了沙发里。 她想不明白,之前在大山里面的时候,对方行事还非常小心谨慎,若不是因为走得匆忙,他们也不可能在那火堆里找到药物成分。可如今回了北京,对方却似乎急于置魏千城于死地,光天化日,在大马路上就开车撞人,实在不符合常理。 打开监视屏幕,别墅区后门的黑色面包车竟然还在。 任初皱了眉头,按下了耳机按键。 “后门那辆黑色面包车是怎么回事?” “车上没人,也没有任何人靠近。” “继续盯着。” “好。” 切断联系,任初又看了一眼屏幕里那辆黑色面包车,始终觉得不太对劲,最后摇了摇头从包里抽出了之前组织同伴给的李万里的资料。 李万里,25岁,180公分,70公斤,魏千城死党,跆拳道黑带,喜玩乐,常出入上流社会。 接下去就是一大堆学历资料,在哪儿上学的,家里是干什么的,有多少房产多少身家。关于这些,任初都不是很关心,因为她想知道的东西并没有在里面,看来,跟她想的其实也不差多少。 现在在她手上的资料,并不全。或者说,是对方想给她看到的,所以才会到她手上,对方不想给她看到的,自然也不会出现。 瞄了一眼资料上面的生平,李万里,孤儿,六岁时,父母亡于车祸,寄宿在舅父家,十二岁出国留学,二十二岁回国,成立了万里集团。那十年时间里,从资料上看,他所有的花费包括学费在内,都是用的自己的钱,虽然他舅父每个月也会给他打钱过去,但李万里似乎把那笔钱都单独存了下来,一回国就把这十年的钱全都还给了舅父。 真是个有骨气的小子!任初如是评价。 只不过,那十年里,他是靠什么赚钱的? 更细致的东西都查出来了,没道理那么容易查的东西,组织会查不出来。但是倘若不是组织查不出来,而是不能帮她查的话,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扔下那堆没多大用处的资料,任初冷笑了一声。 李万里,也姓李呢! “手速小王子,会不会是你?”任初轻轻地问。 “银七,有人!” 猛地,耳机突然响起同伴的声音,带着急切。 任初一下打开耳机按键,扭头就听见门外楼下隐约有些响动。 “有多少人?” “四人。正门一人,后院两人,厨房一人,武器不明。” “明白。” “小心。” 任初关掉耳机按键,迅速瞄了几眼监视屏幕,发现果然有四人,而且是已经进入别墅了,他们现在就在楼下,小心翼翼的样子在任初看来,有点滑稽。 靠在椅背上,任初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就只是那么看着,嘴边一抹冷笑,反正那四人也上不了楼。 四人都穿着黑色衣服,面上戴着口罩,他们似乎并不知道楼下只有厨房、客厅。书房和一间储物室,任初就那么看着他们一扇一扇地推开房门,然后一个一个走进去检查。 忽的,就听见一个人闷闷地惊呼了一声,黑白的屏幕中,任初看见一个人倒在了书房地上,紧跟着就看见他捂着肚子蜷缩了起来。尽管看不清那人的表情,但任初知道他已经疼得满头是汗了。 紧跟着,又是一记不大不小的惊呼声,随后是刀子破空而过,最后重物倒地,同之前那个是一样的下场,只不过这个要更加可怜一些,他的膝盖重重砸在地板上,随后背部传来一阵刺痛,冰冷彻骨。 听见响动,另外两人赶紧冲进屋子,适才发现不对劲,刚要拖起那两人。任初笑了笑,按下了手边一个并不起眼的按钮,那书房的门重重关上,那两人顿时慌张起来,奔向门口,可一握上门把,却立刻缩回了手去,低头一看,手指上已是一片焦黑。 “你们是什么人?谁派你们来的?”蓦地,书房某个角落里突然传出了任初经过设备处理过后的声音。 剩余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露出了杀意,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忽的蹲下,寒光一闪,任初暗道不妙,立刻起身冲出房门,可当她一脚踹开房门的时候,那四人已经倒在书房地上毫无声息了。 打开书房的灯,那四人交错躺着,面上的口罩仍旧戴着。 她蹲下,一边小心检查着,一边按下耳机按键:“进来把人带走。” 突然间,任初的手顿了一下,从一人腰后摸出了一只耳塞,任初试着按了一下耳机侧边的按键,很快的,里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粗哑而低沉,还有些口齿不清。 “任务完成了?” 任初一愣,她没听过这个人的声音,会是魏千城的对头吗?可是魏千城受伤的这件事,如果是对头的话,应该知道了,可这人还是派了人进别墅,莫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论如何,任初还是清了清嗓子,说了两个字:“谢谢。” 果不其然,里面那个人顿时没了声音,随后也再没有声音了。 任初也不管,扔掉对讲机,扯下那四人的口罩,有两个人是被一刀划破了喉咙,一刀致命,干脆果决,不是一般黑社会的手法,所以…… 而另两个人的嘴角有一些血液,任初轻轻掰开其中一个人的嘴巴,顷刻间,嘴里面的鲜血涌了出来,黑色的,是毒。 组织同伴不多久就到了,任初开了门,说:“两个被割喉,两个服毒,检测一下毒液。” “明白。” 被鲜血沾染的地毯,也迅速被同伴撤走,换了一张一模一样的。 任初站在书房里,抬头,看着书房里她安置好的监视器摄像头,若有所思,她是不是应该再装几个可以喷迷药的设备? 这一夜,出了一个小插曲,并没有打扰到任初的思绪,只不过却更让任初觉得自己好像掉入了一个满是迷雾的洞穴里,东南西北分不清方向。 魏千城那边有王琥,任初并不担心,但还是拨了个电话过去,本以为这么晚了,魏千城应该已经睡了,可没想到电话立刻就拨通了。 “阿初!”是魏千城精神百倍的声音,听到他这么精神,任初也放心下来。 “没事,你怎么还没睡?”任初淡淡问。 “嘿,等你的电话啊!”魏千城笑了笑,任初是看不见,可电话这头,魏千城却是已经红了脸。 外出买宵夜的王琥一回来就看到这煲着电话粥,不自觉地抽了一下嘴角。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打?”任初有些失笑。 “呃……”魏千城想了想,笑说:“不知道,就觉得你一定会打。” “要是阿初不打,你是不是今晚就不睡了?”另一头,任初突然听见王琥的声音。 “滚!吃你的瘦肉粥去,别打扰我跟阿初说话!哎哟!”魏千城笑着踢了一脚王琥,但一不小心扯着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你真是!别动别动!”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任初拿着手机,有些无奈。 “阿初……”见电话对面没了声响,魏千城小心翼翼又唤了一声。 “嗯,我在。” “嗯,我没事,伤口没裂。” “那就好,我明天一早过去看你,要吃些什么吗?” 任初不知不觉又多说了话,魏千城那边倒是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笑着说:“什么都行。”然后他似乎是想想又不对,又添了一句:“你过来就行。” 任初愣了,这话听着有点耳熟:“知道了,你早些睡吧。” “好。”说着,任初那边就要挂,魏千城着急忙慌地喊了一句:“阿初!” “嗯?” “晚安。” 任初轻轻笑了一声,说:“晚安。” 038太阳好晒啊 次日晨,向来早起的任初,这天也没晚起。 一大早就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厨房里做粥,脑袋里却在一刻不停地思考着,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她就立刻点开了监视屏幕,发现后门那辆黑色面包车已经不知去向了。 同伴说,车子是突然开走的,而且车子在发动之前,他们并没有看到任何人靠近那辆车,直到车子开走之后,他们过去查看,发现那辆面包车正好停在一个下水道井口上。 他们派了几个人下到下水道中,大致搜查了一下,可是哪有那么容易搜查得到,下水道下面错综复杂,走不出百米就会看到岔口,四通八达,根本不知道会通向城市的什么地方。 下去的几个人都无功而返,任初也不敢认为自己下去后,就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能进组织的人,可不会是废物。 出门打了出租车就去了医院,几乎是掐着点的,任初刚到医院门口就碰到了李万里,他今天穿着一件蓝白条纹的短t恤,随性得很,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一家公司的老板,一见到任初,就笑着打了招呼。 “早啊!”李万里双手插在裤袋里,一看到任初手里的饭盒,眼睛立马亮了:“哟,给魏千城的?我能不能先吃点儿?不让他知道?” 任初摇头,不禁莞尔。 “小气。”李万里哼了一声,扬脖就走。 任初有些无语,不过好像今天的李万里看起来,有些不太一样,似乎……看起来更加与任初亲近了,以前的李万里在每次看着任初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产生警惕,这种被人防着的感觉,任初是可以察觉出来的。 可今天,却丝毫没有这种感觉。 是任初的感觉变弱了,还是李万里撤去了这种防备。任初相信,是后者。 看来,咱们这位李同学似乎也已经调查出什么东西来,而且确认了呢!任初笑了笑,跟在李万里身后也进了医院。 推开病房门的时候,任初就看到魏千城正和李万里互相调侃着,一看到任初来了,就立马乖乖地躺好,眼眸里一片雀跃的星光。 “你来啦?”魏千城笑眯眯地说。 任初点头,兀自打开饭盒,一股好闻的粥香飘散了开来。 李万里立马就凑了过来,王琥刚去外面买了矿泉水回来,一闻到粥香,也凑了过来。 “嘿嘿!”李万里笑。 “嘿嘿嘿!”王琥跟着一起笑。 “嘿……”魏千城也想跟着笑,忽然发觉不对,一巴掌拍开挡在自己跟前那俩大脑袋,喊了一句:“那是我的!” 紧跟着就是一顿吵闹,任初看了他们一眼,只微微扬着唇角,幸亏她多做了一些,也顺便多带了几只碗,挨个儿盛好,任初也不说什么话,只放好勺子,就递了过去。 三个大男人一下愣住,看着面前的粥,抢过碗就狼吞虎咽,很快就见了底。 虽说这是他们第一次吃到任初做的东西,但敏锐的嗅觉告诉他们,这绝不会是难吃的味道,先抢到手总是对的。 “好吃?”任初在别墅里的时候就已经吃过了,所以这会儿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小声问了一句。 “好吃好吃!”紧跟着就是三个男人的猛点头。 任初笑了笑:“今天终究还是做得少了点,下次我做多些。” “好好!”看着他们仨异口同声,任初不禁笑出了声,真不愧是出生入死过的兄弟,真是默契。 任初不怎么笑,她一下笑出了声,病房里剩下的那三个人就都捧着碗愣住了,好半天,李万里才率先缓过神来,踢了一脚同样愣住的王琥:“啊?啊?” “啊什么?洗碗去!”李万里一把拽过王琥,拎过放在床头柜上的饭盒,笑着就走了。 这下,病房里就剩下魏千城和任初了。 魏千城吸了吸鼻子,说:“下午,我就可以出院了。” “嗯。” “粥……很好吃。” “喜欢吃就好。”任初坐在床边,伸手替魏千城掖了掖被子。 “阿初!”魏千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握住任初的手,手心里有些潮湿,任初抬起头,能清楚地感觉到魏千城的紧张。 “跟我回去见我爸妈吧?”一边紧紧盯着任初的眼睛,细细观察着她的表情,一边小心翼翼地问出口,魏千城的紧张已经到达新高度。 任初想着,这个时候见魏家二老会不会太急,见过之后,就等于把自己暴露在更多人面前了,到时候她也可能因为魏千城的关系而遭到那批人的暗杀或者绑架。但是见了之后也并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她可以随时出入魏家,然后跟魏老头儿光明正大地商量一些事情了。 为了魏千城,不,为了任务,任初决定了。 “阿初……”见任初一直沉默着,魏千城心里的紧张更是上升了几分,有些忐忑不安地叫了一声任初的名字。 回过神,任初眼中一片清明,看着魏千城的眼睛,半晌,点了点头。 魏千城放下心来,捏了捏任初的手,然后偷偷握紧了。 中午的时候,李万里给魏千城办了出院手续,紧跟着四人就去了一家稍好一些的饭店吃饭,叫了一个四人的包厢,三男一女就那么进去了。 魏千城的腰伤了,任初站在他身边,一只手小心护着他的腰。自从让魏千城在自己身边受伤之后,李万里也极其小心,一出医院,全身的戒备都拿了出来,而王琥则跟在后面,注意着四周人群,看谁都不像好人。 他们有所戒备,并不是没有原因的。而是在魏千城几人刚走出医院后,除了没所谓的魏千城还在那边笑闹之外,其余三人都察觉到了有人在跟着他们。 刚坐下,魏千城就拿着菜单问任初:“要吃什么?” 任初抬头,说“随意”。 “不能吃辣的,也不能喝酒,其他的你看着点吧!”李万里一边用热水冲洗着碗碟,一边把洗好的碗碟递给任初,又将任初的那套拿到自己跟前冲洗起来。 任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也就明白了,只朝李万里点头笑了笑,李万里扬了一下嘴角,没说话。 这间包厢是靠着窗户的,拉开窗帘,正好就可以看见外面熙熙攘攘的人流,他们每一个都忙忙碌碌的,向着不同的方向,走着他们各自的人生。刚要扭过头来,任初却忽然瞥见对面街角处闪出一个光点,猛地回头,那光点又闪了几下,最后匿进了附近的胡同里。 任初咳嗽了一声,魏千城抬起头来看她:“怎么?” “我去方便一下。”任初说完,起身,出门。 李万里正玩着手机,见任初出门,抬头看了她一眼,任初低头,朝他使了个眼色,李万里轻轻点头,装作没事,继续低头玩手机。 出门后,任初故意问了服务员洗手间怎么走,随后进入洗手间,从洗手间的窗户迅速翻了出去,奔向刚才光点闪烁的地方。 而就在任初离开包厢没多久,,坐在包厢里面的李万里忽的抬头,伸了个懒腰,说:“太阳好晒啊!” 紧跟着,拉上了窗帘。 那一眼,正好看见任初跑过了马路,李万里转身回到座位,若无其事。 在奔过马路的时候,任初隐约觉得有束视线聚焦在自己身上,她四处张望着,却发现人群不停地擦过她身边,可那人群中什么都没有。当站在胡同口的时候,任初回头望了一眼,魏千城所在的包厢位置,已经拉上了窗帘。 扭头钻进胡同里,任初一路小心观察着,步步为营,可这一路走过来,前前后后的路途也不长,胡同一边是民居的灰白墙壁,不高也不矮,另一边则是一栋六层楼的宾馆,胡同不一会儿就走到头了,是另一户人家的大门,门上挂了锁,看起来是那户人家的后门。 这里到处都是民居,那人如果身手不错,一下就可以撑过墙壁去到另一面。任初微微皱起眉头,她总不能每户人家家里都去翻一遍墙,这边想着,就按下了衣领里面的耳机。 “检查……” 两个字才刚说出口,任初就僵住了,额头上一颗豆大的冷汗顺着脸颊的弧度滑了下来。 039怎么去了那么久 许久,包厢中。 魏千城点好了菜,单手撑着下巴,无聊地用手指头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 “阿初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魏千城百无聊赖。 一句话惊醒了李万里,他猛地抬起头,又迅速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按照刚才任初离开的时间开始算,她已经离开半个小时多了。 的确,未免太久。 李万里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看了一眼越等越急的魏千城,知道事情不对了,现在让魏千城出去找任初也是不可能的事,于是…… “再等等吧,毕竟女孩子嘛!” 魏千城抬眼,眼神之中多了一些复杂的神色,李万里心里一惊,莫不是被他察觉出了什么?但是转念一想,不可能,魏千城很相信任初,那么……会是怀疑自己吗?跟他这么多年的兄弟,他会怀疑自己吗? 李万里不敢多想,冲魏千城笑了笑。 “不行,这菜都快上齐了,阿初还不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魏千城皱起了眉头,眼神中的复杂已经退去,仿佛刚才的一瞬只是李万里的错觉。 “你在这儿别动,我去。”王琥害怕魏千城一出门就被人袭击,伸手按住魏千城的肩,起身就往门外走,侧过李万里身后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让他看着点儿,李万里点头。 “你们是不是也太把我当小孩子看了,我哪有那么弱?”魏千城自然是看见的,也知道王琥和李万里在担心什么,尽管知道是实在没办法,但还是有些气闷。 李万里笑了笑:“你是不弱,你甚至还能一打五,但是那是建立在你没受伤的情况下,你也不是不知道你一出院就有多少人盯着你,明里的暗里的,多少人你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现在虎头出去找阿初,你就在这儿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我……” “如果阿初真的出事,那也是奔着你来的,你就更不能随便现身了。”李万里打断了魏千城的话头,趁着虎头没回来,就直接挑明了。 这回轮到魏千城愣住,随后就如同一桶冰水淋头浇下,李万里把话说得有些明白了,阿初这么久没回来,出事的概率是在百分之六十以上,随着她失踪的时间越长,这个概率也就越大。 魏千城越想越心慌,直到王琥一个人回来的时候,魏千城还抱着的那一点点希望彻底崩碎。 “阿初?” 王琥摇头。 结果已经很明了了,任初一去不返。 “不吃了,回别墅!”魏千城一拳头砸在餐桌上。 “还是去我家吧,我的东西都还在家呢!”李万里看了一眼被窗帘稍稍遮掩住的窗外,那个胡同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如刚才,只不过却没有了那晃眼的白光。 李万里与王琥对视一眼,随后跟着魏千城出了包厢门,李万里开车,魏千城坐在副驾驶上,一颗心狂跳着祈祷,拳头紧握。李万里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专心开车,这次任初失踪,有一半原因是在于自己太过于相信任初的能力,却是忘了她终究是个女人,即便她是组织里数一数二的好手。 一路上,三人皆无语,气氛压抑至极。 一进家门,李万里让王琥迅速拉上了窗帘,而魏千城因为还是伤兵,所以就只能坐在沙发上等,李万里将设备搬到客厅里,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点了几下,立刻一张定位地图就跳了出来。 “这是……“魏千城有些惊讶。 李万里看了他一眼,笑了:“惊讶什么?你和虎头身上也有,阿初既然跟着我们,不对,是跟着你,我肯定也要在她身上放点什么东西,确保她的安全才对,如果……”李万里顿了顿,随后勉强扯了一个笑容,摇了摇头说:“呵,没有如果。” 魏千城点头表示理解。 “我给了阿初一枚小型定位装置,我记得她当时就戴上了。” “戴在哪儿?”魏千城多嘴问了一句,却没等来李万里的回答,回头却看见李万里摸了摸鼻子,有些脸红:“怎么?” “她……放在这儿了。”李万里指了指胸口,魏千城也跟着红了脸。 “诶你们别说了,是这个坐标吧,一直在这个地方不动呢!诶,怎么有那么多坐标?”王琥并没有关心这个,一双眼睛只紧紧盯着屏幕。 魏千城和李万里凑过去,立刻,两人刚才被分散的精神被集中了起来。 李万里动了几下鼠标,将其中一个不动的坐标所在的位置不断放大。 而另一方面,当任初醒过来的时候,她除了觉得自己的后脖子很疼,以及发现自己被绑了以外,并没有感觉身体上其他部位有疼痛的迹象,她动了动身子,双手不仅被捆绑着,而且身体也被绑在了一张椅子上。 她试图挣扎了一下,发现根本是徒劳。 任初除了知道自己被绑在椅子上以外,其他的一切都无法感知到,因为周围的环境非常安静,可以说根本没有人,因为当她安静下来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听见任何呼吸声。 她不知道是对方将她放在了一个完全与世隔绝的空间里,还是原本这个地方就没有任何人,亦或是这帮人还没有回来。 如果是前者,那么她现在醒了,而且动了,对方可能站在隔绝外看着她,这样就比较麻烦了,因为不论她有什么动作,对方都知道,而她却对对方毫无所知。如果是后者的话,她能做的事情就会比较多了,至少能带着椅子挪动,最好能够挪到墙边。 只是,这样的冒险,她不能做。 稍稍平缓了下呼吸,想着,以前什么样的情景没碰到过,不过是被人绑架而已没什么好怕的,更何况对方可能也只是想抓她来威胁魏千城,或者说要魏千城一命换一命。 既然如此,那么在短时间内,对方是不会拿自己怎么样的了。不过,可能还是会吃点苦头,这个她倒是不怕的。 任初握了握拳头,屈起手指碰了碰捆绑着的绳索,细细摩挲了一会儿,估摸了一下绳索的材质,好像是登山绳一类的,这个就有点麻烦了,但凡能从她身上搜到的器具大概都已经被拿走了,而且她看不见,无法知晓如今处于一种什么样的位置上。 眼前一片漆黑,对方给戴的眼罩不松不紧,正好贴着任初的脸,任初晃了几下脑袋,发现没办法晃下来,质量还真是没的说。 想起刚才在胡同里的时候,任初就暗恨自己太大意。 那个时候,任初站在胡同里,才刚低头就看见脚尖前面那颗她极其熟悉的红点,当她缓缓抬起头,那红点就从她的脚尖,慢慢移动到了她的额头上。 刚才那闪烁在胡同口的光点,此时正在她头顶第三扇窗户口,继续闪烁着耀眼的光。阳光在那看不清却莫名熟悉的物体上,闪过一圈一圈的光,那般刺目。 紧跟着,任初就听见身后跑来了人,听脚步声大概有三四个人,那颗红点就瞄准了任初的眉心,只要她有个哪怕一丁点让人怀疑的举动,红点另一端的人就能立刻让这颗红点进入自己的脑袋,而这个进入的时间,绝不会超过十秒钟。 紧跟着,双手被反剪在背后,后脖子一疼,一大片漆黑就毫不犹豫地盖了下来,对方的力道把握得正好,任初醒过来的时候,后脖子仅仅酸疼了一会儿就没什么感觉了。 任初也不敢说话,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等那些人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去跟魏千城交涉了。 不可否认,她有点担心。 而且,任初现在唯一能知道的是,对方搜出了她衣领里面的耳机,还有贴在衣服内袋里面的定位装置,那是李万里给的。 现在只希望,对方没有发现她鞋底的定位装置才好。 蓦地,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远处慢慢走来,踏着均匀的步伐,随着脚步慢慢靠近,任初的心也渐渐提到了嗓子眼。 040没想过要你的命 她没有听到任何开门的声音,那么现在就有一天可以确定了,任初并没有被关在隔绝空间里。 随着那脚步声的渐渐靠近,任初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几乎是屏住呼吸一样的状态,直到那脚步声在她面前不远处的地方停住。 许久,没有任何声响。 仿佛那人就站在那里看着她,又仿佛那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了。 任初等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你是谁?” 没有任何回应。 心理战术吗?对方是不是也太过于低估她了,倘若是这种低级的心理战术,对于任初来说,简直是过家家一样的玩法。 既然对方没有任何回应的话,那么任初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跟她比话少,未免选错了比赛方式。 除了淡淡的呼吸声在面前不远的地方起伏以外,任初就再没有察觉到其他的什么了。这个人的心理素质要比她想象的好多了,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终于有了些许动静,只不过好像是搬了一张椅子过来,仍然在刚才他站着的地方,坐下,就那么静静看着任初。 为什么说是看着任初呢? 因为根据任初敏锐的察觉力,那束视线,除了在那人搬椅子的时候暂时离开了一会儿,其余时间都灌注在自己身上。 他究竟在看什么? “你好。” 他终于开口了,是个男人,虽然从刚才那沉稳的呼吸中,任初已然猜出他的性别。很有辨识度的声线,低沉中带着一丝沙哑,似乎是因为常年抽烟的关系,他一开口,任初就隐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很奇怪,常年抽烟的人身上也会带着一股烟草味的。按照任初的嗅觉,她应该在那人进来的时候就闻得到才对,为什么直到他开口才闻到些许。 不论什么原因,任初都暂时选择了无视。既然对方已经开口问好了,自己是不是也应该礼尚往来一下?可是转念一想,现在可不是自己在这里做客,于是乎,闭紧了嘴不说话。 那人也不恼,只轻轻笑了一声,任初闻见那烟草味又浓了一些,看来这个人的烟瘾还不是一般的大。 “其实,我并不是针对你的,也没想过要你的命。”那人说着话,语气中带着一点笑意,任初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是笑任初被她抓到可以拿来威胁魏千城了吗?任初皱起了眉头,怪自己太过大意。 见任初抿紧了唇不说话,那人也无所谓似的继续坦白了他这么做的理由:“我是冲着魏家小子去的,魏家小子身边不缺女人,但魏家小子身边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可以像你一样跟在他身边这么久。怎么说呢?我也得……让魏明尝尝什么叫丧子之痛吧?” 此话一出,任初的神经“蹭”的一下绷紧了。 “不过呢,丫头,我四处调查你的身份,看你也是挺可怜的啊,无父无母,你要是一辈子活在那座大山里,不跟着魏家小子的话,你现在也还活得好好的。要怪,就怪你自己不长眼,跟谁不好,非得跟着魏家小子。”那人低沉的嗓音让任初听了很不舒服,总觉得他越说越多,喉咙里就越像塞了一把沙子,听得人耳朵膈应。 “你究竟是谁?”任初终于开了口,不过也还是问了与刚才同样的问题。 那人沉默了,沉默得很久,久得让任初以为他走了。 “如果三天内,魏家小子不来,在你死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那人说完这句话,腾地站了起来,椅子发出一声哀鸣,在他身后被推出去了一点距离,紧跟着,任初就听见那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停在稍远一些的地方。 说实话,任初倒不怕死。 若是怕死,她也就不会自己选择了进入组织,每天活在刀尖上的日子,不是旁人可以想象的,但是也足够自由,她爱这种惊险刺激的自由。她知道刀子刮过皮肉刺进骨头里的那种疼痛,也知道鲜血从身体里流淌出来时候的速度,也知道体温渐渐下降的那种冰冷,任初不是没经历过生死的人。 但是,她仍旧不怕。 因为,至少现在,她还没死。 不知道是出于对魏千城的信任,还是对自己不会那么快结束人生的自信,任初的心跳也渐渐趋于平缓,呼吸缓慢而均匀。 那人始终站在不远处的地方,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 眼罩仍然没有被拿下来,正好,失去了视觉,却让其余感官更加敏感,触碰到的绳索更加细致,听到的声音更加清晰。 “你对她说什么了?”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要比刚才那人年轻许多。 “什么也没说,怎么样?联系上魏家小子了吗?” “不是他接的电话。” “那是谁?” 那人似乎很奇怪,任初也很奇怪,倘若他们是直接打魏千城的手机号码的话,应该是魏千城接的,而且一定会是魏千城接的,因为她身上的手机已经被对方搜走了,所以拨出的电话也必定是从她手机上拨出去的。 她的手机上也有gps追踪定位,那是魏千城给她手机的时候就在里面的,不用想也知道那是李万里安的了。 “可能是魏千城身边那两个小子。” 紧跟着,任初听见那人拖长鼻音“嗯”了一声,随后听那人说:“转移。” 任初皱起了眉头,发生了什么事? 而当任初这边还在不明就里的时候,魏千城那边仍然没有半点线索,他委托了这些年在北京城里认识的所有人脉帮忙派人暗中寻找,甚至还动用了魏明手下的人脉关系。 任再明那边,在任初消失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得到了消息,组织中人将近出去了三分之一的人去寻找任初的下落。 可结果,并不令人十分欣喜。 魏千城整天整天地坐在别墅沙发上,捧着自己的手机,希望任初平安无事,她只是迷路了,而且忘记了给自己打电话报平安。 显然,这些都只是他的希望而已。 任初失踪了,切切实实的,前一刻他们还在一起,还在讨论着吃什么,而后一刻,她不见了,就是那么突然的,她不见了。魏千城只觉得全世界都塌了下来,双目望去,尘埃漫天,一片灰暗,遮蔽了视线,他看不到任初的身影,找不到任初的足迹,手心的温度日渐冰凉。 眨眼间,好像一切都回到了那个傍晚。 他轻轻哼着歌,小心牵着任初的手,她没有挣开,那条路越走越长,好像没有尽头,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到夕阳的那边去了,在他们背后洒下一大片一大片的金黄。 魏千城微微笑着,叫了一声“阿初”,可回头,却发现,他的手心空了。 猛地睁开眼睛,魏千城站了起来,疯了似的想要奔出门去。坐在一边的李万里见势不对,立刻甩了一个眼神给王琥,二人一左一右扑了上去,将魏千城压倒在地。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魏千城死命挣扎着,双手握拳,一拳一拳砸在地板上,通通作响,恍如砸在心上。 他从没这么害怕过,真的,这么些年,他身边的女人走走停停,他不曾留恋过半分,顶多也就是个惋惜没能走更久,转身就祝对方可以找到比他更好的幸福。 可这一回,仅仅是因为她不见了,两人分开还没有超过两天48小时,他就觉得自己好像走进了世界末日一样。 “为什么?”也不知怎的,魏千城又突然不挣扎了,只睁大了双眼,喃喃地问,眼睛里没有平日令人艳羡的神采,只有忙忙一片空洞。 为什么?他就只是那么轻轻问着,好像在问自己,又好像在问别人。 李万里和王琥压在他身上,对视一眼,不敢放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片茫然。 041这是一个要求 蓦地,魏千城一把抓过李万里的衣领,两人几乎鼻尖对着鼻尖。 “我知道了。”魏千城瞪大着眼睛,李万里紧张地吞了口唾沫,斜眼看了一眼王琥,王琥也一脸的莫名其妙,冲他摇了摇头。 “我知道了!”魏千城又猛地大喊了一声。 “卧槽!”李万里忍无可忍,一个巴掌拍在了魏千城脑门儿上,大喊一声:“你丫抽什么风?知道就知道了吧,喊那么响干什么?!唾沫星子全他妈喷我脸上了!” 魏千城也不管,松开李万里的衣领,顺手把他往边上一推,躺在地上,望着天花板。 “你知道……” 李万里还没把剩下的“什么”两字说出口,就听魏千城很大声地说出了答案。 “我爱她!” “什么?”李万里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魏千城腾地扭头看着李万里,用更大声的声音说:“我爱她!” 李万里略略有些摸不着头脑,细细一想,明白了,双手撑着地板坐了起来,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你折腾了半天就折腾出这么个结果来?” “对啊!”魏千城理所当然地回答。 李万里瞬间怒火中烧,扭头掐住魏千城的脖子拼命摇晃,说:“你他妈折腾半天就折腾出这么个结果来?老子弄死你信不信?!你他妈一惊一乍地知不知道老子心脏不好?!你大爷的!这件破事儿还用你说,我他妈早看出来了!你他妈怎么不问问我?啊?!” “燕子燕子,别太用力了,要出人命啊!燕子!消气消气,你不是心脏不好吗?消气消气。”王琥见情况不对,赶紧扑上去,双手勾住李万里腋下,抱着就把他往后拖去。 魏千城咳嗽了几声:“你……咳咳……你看出来了?” “你他妈才心脏不好呢!”李万里一把甩开王琥的手,瞪了一眼魏千城,又骂了一句:“你这只白痴!” “不是你自己说你心脏不好的吗?”王琥小声嘟囔了一句,随后被耳尖的李万里捕捉到,立刻飞了一个白眼给他。 王琥分分钟噤声,扶起魏千城,说:“这回也算你反应快了,这么快就知道自己的心意了。换了平常,就算阿初在你身边大半年,你都不一定知道自己的心是怎么样的,大概也算因祸得福。” 魏千城歪头,不明白王琥说的什么意思。 王琥刚要开口,就听李万里在一边插嘴说:“之前在北京城的时候,你身边什么时候少过女人,那些女人中不缺对你真心真意的,可你小子哪回不是说要不是看上你的钱就是看上你家的背景要不就是你把人家当妹妹没那么多虚头巴脑的感情,要不就是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摆着什么样的心思跟人家在一起,这回挺好,知道得挺快,等阿初回来,就抓紧带人家见家长去,不过……” 李万里停顿了一下,魏千城和王琥站在那儿,脖子都伸长了,看了他俩一眼,李万里终于说出了自己心里的顾虑:“阿初是个孤儿,她家里没人,身世也不明,魏叔叔他们能接受吗?” 魏千城沉默了一会儿,紧跟着异常坚定地抬头:“不接受也得接受!” 李万里撇了撇唇,没说什么,忽然间,手边的座机响了起来,三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到那上面,魏千城一下就扑到了跟前,刚要接起,就被李万里一把按住,两人一对视,魏千城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口气,点了点头,李万里这才放开手。 “喂。” “魏千城吗?” 这声音有点熟悉,一下子想不起来,魏千城应着:“是,你是谁?” “想找到阿初吗?”电话那头的人没有直接回答,又问道。 一听到任初的名字,魏千城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你想要什么?不要碰阿初,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我什么都给你,不要碰阿初!” 电话那头的人愣了一下,随后轻轻笑了一声:“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痴情大方了?” 听到这句话,魏千城又愣住了,撇头看了一眼李万里和王琥,那两人眼中也是一片茫然:“你到底是谁?” “我可以告诉你阿初在什么地方,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如果你答应了,我就告诉你她在哪儿,怎么样?” “什么要求?”魏千城几乎是想也不想就问了出口。 “让阿初搬出你家,以后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能再见她。” “不可能!”立刻否决。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记轻轻的笑声:“那我就自己去救她,等我救了她,就直接带她走,然后你就一辈子都别想再见到阿初了。” 一听这话,魏千城急了:“等一下!” “魏千城,这不是一个交易,这是一个要求。” 电话这头,魏千城紧紧握住了拳头,咬着牙问:“你和阿初,是什么关系?” 而电话那头,却突然沉默了起来,正当魏千城以为对方要挂电话的时候,那边又有了声音:“关于这个,你不需要知道。这个要求,你同不同意吧?” “我……”魏千城犹疑着。 “好吧,既然如此的话……” 电话那头那人显然要挂电话了,魏千城立刻开口:“可以,我同意,但是你不能强迫阿初搬,要全凭她自己的意愿。” “好。”电话那头立刻答应了下来。 “阿初在哪儿?”魏千城紧握的拳头渐渐松了开来,可牙齿却仍旧紧紧咬着。 “城郊废工厂,我的人现在还在那里蹲着。” 话音刚落,那边已经挂了电话。魏千城一把扔下手中的电话,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就奔了出去,王琥紧随其后,李万里抱起笔记本,迅速出门,刚跳上车,王琥就踩下了油门。 从北京市区到达城郊废工厂,起码得要一两个小时,王琥几乎是专挑小道走,横冲直撞的,李万里心疼得不行,可也是没办法。他现在的全副精神都在那台笔记本上,随着王琥越开越快,他们的车也离电脑地图上其中一枚坐标越来越靠近,猛地,李万里的眼睛一下瞪大了。 任初身上的其中一个坐标和他们的车重合了! 李万里猛地回头,车窗外,仍旧车流涌动,李万里皱紧了眉头,低头的瞬间,一辆黑色面包车从车窗外飞驰而过,而地图上那枚坐标也渐渐与他们的车分开,分别去往不同的方向。 等他们赶到城郊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的事了。 老远就看见那座废弃工厂站立在荒凉的地皮上,王琥的车速也渐渐慢了下来,慢慢开入附近犹如一人高的杂草丛中,熄火,三人下车,小心前进。 不多时,他们就看见了另一辆车,跟他们一样,藏在杂草丛中。 魏千城想了想,可能是刚才打电话的那人说的,是他的人,他们在等他。 但是,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车门打开着,王琥小心摸到车后,偷偷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车里躺着一个人,睡着了? “不对劲!”魏千城压低了声音,他正蹲在车边,伸手探着一个人的鼻息,那人躺在地上,显然是被人袭击了,而不远处的草丛里也躺着一个人,后脖子淤青,看样子是被人打了一个闷棍。 “小心点儿。”魏千城半蹲着身子,往后轻轻退去。 李万里捧着笔记本跟在魏千城身后,地图上其中一个坐标就在不远处那座废弃工厂里,一动不动,而王琥则把手放在后腰上,随时准备抽出匕首来应战,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如狼一般。 “妈的!怎么回事儿?!你们都他妈怎么办事儿的?!”猛地,就在魏千城三人准备撤离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人愤怒的骂声。 那个声音,俨然就是刚才给他打电话的人! 042我来晚了 只待那人一露脸,魏千城迅速给王琥打了个眼神示意,王琥点头,李万里仍旧抱着笔记本蹲在草丛中,但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这人的声音真的很耳熟。 “等一下!” 当李万里终于想起来并喊出口的时候,魏千城和王琥已经猛扑了出去,魏千城是对准说话那人的后背,一把抱住对方的腰,狠狠放倒,随后翻身而上,骑在那人腰上,一个拳头就要挥下去。 而王琥那边已经接连放倒了三四人,一拳一个,几乎倒地就起不来了。 那人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整得有些蒙圈儿,一下没反应过来,身体被狠狠撞到地上,脑袋有些晕,但当他看清骑在自己身上那人的面目的时候,瞬间瞪大了眼睛,大喊一声:“魏千城!” 拳头倏地停住,魏千城也惊呆了,一下子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动作为好,惊诧开口:“肖安?” 肖安的心脏狂跳着,犹如擂鼓,魏千城的拳头未至,但是因拳头而起的那阵冷风从他面上狂傲地刮过。 那一瞬间,肖安直觉自己要死了。 “你给小爷下来!这么重,想压死小爷吗?”肖安一把推开还骑在自己身上发愣的魏千城,他不知道魏千城还受着伤,下手也没留力气,魏千城顺势而倒,触及了腰伤。 “呃!”魏千城闷哼一声,本能反应单手立刻撑住地面稳住自己的腰,李万里迅速从草丛中窜了出来,一手抱住笔记本,一手立刻扶起魏千城,飞快地掀开魏千城的衣服,绷带染红了一丝。 “还好。”李万里松了口气,重新放下他的衣服,一拳砸在魏千城肩头:“你就不能小心点儿!要是伤口裂了,又得缝一次!” “我忘了嘛!”魏千城皱了皱眉头,重新去看肖安。 肖安一愣,往后退了一步,说:“我……我也忘了嘛!” “你知道我受伤了?”魏千城皱眉,随后立刻明白过来:“你一直跟着阿初?” 打电话的是肖安,提要求的是肖安,当初在街上的时候,任初给了他五十,虽然是他魏千城的钱,但是大概从那个时候起,肖安就对任初动了心思,而也是从那时候起,魏千城感觉到身边又多了一股胶着不放的视线。 现在明确了是肖安,那么魏千城也不会傻到认为肖安的人盯着的会是他魏千城本人。 肖安挑了挑眉,不予争辩,算是默认了。 “你!”魏千城指着肖安的鼻子,想要开口骂人,却不知道骂些什么,骂他不知廉耻,明明已经有了未婚妻还要来招惹他的阿初?该死的,怎么就碰上这么个臭不要脸的发小? “我怎么?我就是喜欢阿初,我就是派人跟着她了,我就是想拆散你们,怎么着?打我呀!”肖安还真是蹬鼻子上脸,看魏千城憋红了脸怎么也没开口骂他,就挺了挺胸,往前迈了几步。 王琥站在一边皱了眉头,举起拳头就朝肖安挥了几下,肖安迅速往后跳去,躲在一个揉着胸口颤颤巍巍站起来的保镖身后,冲他们仨做了个鬼脸。 知道这小子从来没一个正型的,魏千城也懒得跟他生气,明白这里都是自己人之后,突然想起他们好像在这里浪费了太多时间了,任初还没找着呢! “这里都是你的人,可是我们来的时候都已经被打晕了,那么……” “阿初不在里面了。”肖安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周遭的气氛一下降到冰点,压抑极致。 李万里站在一边,手上始终捧着那台笔记本,抽空抬眼看了一眼其余几人的脸色,继续面无表情地低头干他自己的事,其中一枚坐标就在那座废弃的旧工厂里,如今是一动不动。如果对方是因为察觉到了他们要来而进行的紧急撤退的话,那么他们把定位装置扔在这里,难道不会再设置一些陷阱来恭候他们的到来吗吗? “定位装置就在里面,但人肯定是不在的了,说不定里面还会有陷阱,进还是不进?”李万里环顾了一圈,看着每个人的表情,又多说了一句:“阿初身上总共有三个定位装置,一只在手机上,一只是我给她的,还有一只是她自己的。现在其中一个坐标就在这座废弃工厂,另外两个坐标一直在移动中,你们怎么看?” 魏千城愣了一下,咬了咬牙,说:“进!” 紧跟着,肖安一挥手,他手下那批保镖就迅速逼近,在工厂外围进行了地毯搜索,而魏千城和王琥则小心进入了工厂之中。 李万里守在车边,他其实少说了一个坐标,那就是组织中的定位装置,他也有,就在脚下的鞋底里面,那枚坐标也是一直在行进中,但当魏千城几人进入废弃工厂之后,那枚坐标也不动了,双指迅速动作,放大那块区域,发现竟然是在市区。 可紧跟着,还没等李万里知道那枚坐标的具体位置,它却突然消失了。 而另两枚坐标的位置也相距甚远,他们会率先赶到这座废弃工厂原因并无其他,只是因为肖安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而这里也正好是其中一枚定位装置所在的位置,所以能找到任初的机会很大,可他们还是扑了空。 而另外两枚坐标的位置,李万里看了看,也是在市区里。他稍稍描绘了一下坐标行进的路线,发现一枚是在绕着市区到处乱窜,而另一枚则是缓缓行进着,偶尔停止,偶尔前进,毫无规律可言。 这三枚坐标,都有组织同伴跟着。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人给他发来确切的消息,不免让人有些挫败。 对方手段之强,让李万里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比如说,这三枚坐标总是突然隐去行踪,然后又突然出现。这让李万里明白,对方那里也有一个同他旗鼓相当的人,他们在耍着他玩儿! 该死的!李万里咬牙一拳砸在车身上。 如果对方的实力也跟他们这边差不多的话,应该是已经发现有人在追着他们了,那么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组织信息传递过来的话,要么是组织同伴不敢轻举妄动,害怕一发送消息就会被发现,只能继续偷偷跟着,要么是已经有人被杀了,对方正在唱戏,只唱给他李万里一个人看的戏。 不能再这样瞎猜下去了,李万里捧着笔记本也跟着走向废弃工厂。 原本,魏千城是想先进去的,但王琥担心有诈,让魏千城跟在他后面进。 工厂的大铁门上落着一把大锁,生锈了,一摸就是满手暗红的铁锈,王琥一脚就踹开了,铁锈也跟着噼里啪啦直往下掉。刚进到里面,一股刺鼻的腐朽味就直冲面门而来,王琥皱了眉头,伸手挥了挥,忙用袖子捂住口鼻,谁知道这些灰尘里面有没有毒呢? 整座工厂很大,空荡荡的,抬头就是几盏拉着线直吊下来的白炽灯,随着吹进工厂里的风而轻轻晃动着,看起来似乎还算牢固,不会突然掉下来砸到他们脑袋上把他们砸成脑震荡或者直接砸死。 王琥还是一直走在前面,魏千城原本也乖乖地跟在后面,可当他看到缠绕着登山绳的那把椅子之后,他就渐渐偏离了王琥带着的路线,悄没声儿地就走过去了,等王琥回过神来找他的时候,魏千城已经走得有些远了。 “这是……这些绳子……”魏千城慢慢蹲下去,想要伸手去够那些交错缠绕在一起的登山绳,可又不敢,在犹豫好久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抓起那些绳子。 绳子上早就没有了任初的体温,可魏千城却好像还是能够在那些冰冷的绳子上,感觉到任初的味道。 “她被绑在这里过,阿初,她真的被绑在这里过。我来晚了,我来晚了,我……”魏千城跪在那里,捧着那堆绳子,眼里一片慌乱,随后又覆盖上一层悔恨。 王琥不知道该说什么,慢慢踱步到他背后,伸手搭上了他的肩。 魏千城慢慢回头,说:“虎头,我来晚了。” “没事的,城子,他们没有抓到你,不会伤害阿初的。”除了这个,王琥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魏千城。 在他心里,魏千城从未如此慌乱过,以前在部队里的时候,不论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魏千城总是能从容应对,还会拍着肩膀对他说:“这有什么?” 可如今…… 王琥怎么开得了口,对魏千城说这四个字? 043一把椅子一行数字 “怎么了?” 李万里捧着笔记本进入废弃工厂,一进来就闻到了难闻的气味,不由得皱眉,不过当他看到跪在地上的魏千城的时候,心下一惊,他何时见过魏千城这样? 王琥回头看他,摇了摇头。 李万里侧头看到了魏千城手里的绳子,立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深深叹了口气,走到魏千城跟前,蹲下,然后伸手将那堆已经缠绕在魏千城手指上的登山绳慢慢地解开,然后卸下。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李万里一边解,一边轻声问。 魏千城抬起头,眸子里是不知所措,和疑问。 李万里不看他,只笑了一下,那笑容未到眼底,一片冰凉,慢慢地,他张开嘴,吐出了一句结满冰霜的话:“像狗一样,一条丧家之犬。” 王琥听了几乎惊愕,瞪大了眼睛,不安地踹了一脚李万里。 可李万里却不为所动:“阿初死了吗?没死吧?你认为她死了吗?她会死吗?你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认为她是那种会坐以待毙等着别人来宰她的人吗?阿初不是别的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别把她看得像一下水就会溺死的人一样,阿初从来不会把别人当做她的救命稻草,就算是你一样,阿初从来不会因为缺了谁在身边而就此一蹶不振,犹如整个世界都塌下来。” 魏千城难得的没有生气,他看着李万里的眼睛里,有一大片一大片难言的自信,对任初的自信。明明就是他一直在任初身边,却没有李万里看得清楚,是啊,他说得对,任初从来不是会坐以待毙等着别人去救她的人,也绝不会是那种任人宰割的人。 他把任初看得太弱,不,也许,是他把任初看得太重要,而自己却就这样卑微了下去。 “阿初……是我的整个世界。”魏千城抬起头,眼中的不知所措退了大半,眼瞳渐渐清晰,慢慢坚定:“我不会容许我的世界在我面前坍塌。” 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魏千城腾地站起,开始在废弃工厂里面四处搜索,希望能够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比如说那些人忘了带走什么,哪怕就是一只在外面叫外卖的时候带回来的塑料袋也行啊! 看着魏千城振作起来,李万里松了口气,王琥也跟着松了口气,说:“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 “大不了被他揍一顿,不过要是连这他都想不通,那他就没资格做我李万里的兄弟了。”李万里硬着脾气说。 王琥挑了挑眉,倒吸了一口气,挂住李万里的肩膀,说:“你怎么……好像很了解阿初的样子?” 沉默,李万里舔了舔嘴唇,扭头说:“这个很难发现吗?你这愚蠢的人类,我怎么跟你这么只二货聊这么久,真是!” 李万里推开王琥,就拿着笔记本走向了工厂外面。而王琥则撇了撇嘴,就近开始检查,忽的,在推开一扇破旧铁门的时候,他发现在一面墙上贴着一个奇怪的东西,走近了一看才知道,是一只用黑色胶布粘在墙上的正方形的盒子,似乎里面还有轻微的声响。 王琥小心翼翼地贴近耳朵,只听见里面正一下一下地发着声响,有点……有点像走针,走针? 他略略皱起了眉头,蓦地,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犹如雷击,猛地后退一大步,就冲出了那扇铁门,大声喊着:“魏千城,快走!有炸弹!” 魏千城一直围绕着任初被绑过的那把椅子附近检查着,刚抬起椅子,就听见王琥大喊一声“有炸弹”,旋即头皮一阵发麻,二话不说拎起椅子就冲出了废弃工厂,李万里站在外面,听见那两人疯狂奔出的脚步声,连忙回头想问问怎么了,却见魏千城和王琥一前一后朝他奔来,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随后被魏千城狠狠扑倒在地上。 “嘭!” 紧跟着,一记通天彻地的声响,身后一大片尘埃被炸起,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李万里刚刚抬起一点头,又迅速被魏千城按了下去。那一刻,身后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浓重的硝烟味从身后的废弃工厂里面不断涌出,如同恶鬼被从地狱放出,来势汹汹,劈头盖脸。 不多时,爆炸声平静了下去,而众人扑倒在地,身上早已被灰尘覆盖了厚厚的一层。他们站起,一大片灰尘就扑簌簌地往下掉,魏千城手里还握着那把椅子,看着已然坍塌的废弃工厂,惊魂未定。 “你们还好吧?”肖安带着人奔了过来,四下打量了几下魏千城,又多看了一眼魏千城腰上的伤,刚才跑动的动作有点大,鲜血涌出了更多。 魏千城摇摇头,看着那片废墟,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说不上来,挺憋气的。别说是他了,李万里他们也是相同的感受,竟然就这么被摆了一道。 “你这椅子?”见几人都没受伤,肖安终于把视线放到了魏千城手上的那把椅子上,蹲下来,翻来覆去地看:“这是什么?” 一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他们一同蹲下,顺着肖安的手指看过去,发现椅背上刻着一行数字,似乎是有什么人用指甲刻在上面的,用力很重,还留下了一丝淡淡的血迹。 “13046010?这是什么意思?”肖安皱紧了眉头,扭头看魏千城,却见魏千城也皱紧了眉头,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那行数字。 “这不会是阿初刻的吧?”王琥小声问,李万里摇头,可他心里已然确定了半分,这行数字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是任初刻上去的,她大约是听到了对方的什么谈话,也知道魏千城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个地方,所以就留下了一点线索。 只不过,数字,这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 无奈之下,几人只能暂时离开这里,毕竟工厂已经被炸毁,不会再有什么线索等着他们去找了,万一他们进去的时候,工厂发生二次坍塌怎么办?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带着那把椅子坐上了车,魏千城一路紧紧盯着那行数字,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王琥在一边看着眼都疼。肖安没有跟着他的那群保镖,而是上了魏千城他们这辆车,鉴于此人脸皮奇厚无比,短时间内,魏千城不打算再搭理他。 “诶,你看啊,这个1字上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刻痕,会不会是后面还有数字,阿初来不及刻呢?”肖安一语惊醒梦中人,魏千城将椅子横了过来,蓦地,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将椅子反着摆了一下,发现如果有这个刻痕在的话,那么刚才肖安是念反了顺序。 也就是说,01064031才是正确的念法,可是,即便这样念是对的,他们还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魏千城揉了揉眼睛,把椅子扔到后座,捧着脸,将自己埋进了双膝之间。 肖安眨了眨眼睛,忽然觉得自己刚才在电话里提的要求有点过分,只是因为对一个女人感兴趣,就要从自己兄弟手上抢女人,这怎么说都不太人道?他好像,还没有那么喜欢任初,充其量只是感兴趣而已,但是魏千城…… “你真喜欢阿初啊?”肖安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在魏千城耳边问。 魏千城猛地抬头,眼中射出一道精光,肖安顿时缩了一下脖子,但很快他就又不怕死地凑了过去,说:“其实,我也就是对阿初感兴趣。刚开始的时候吧,我是觉着我从来没碰见过这样的姑娘,就想抓来玩……啊不,是处处看,本来嘛,你一直以来身边的女人也从来不在意,我就寻思着……” “我真喜欢她。”没等肖安说完,魏千城就开了口。 肖安望向他,那眼里全是满满的真挚,像海浪一样朝他拍过来,一浪涌起一浪,他知道了,这回自家兄弟还真不是开玩笑的。肖安不再说话了,只轻轻点点头,缩回了椅子上。 044燕子出品 肖安没有回自己家,反而跟着魏千城几人去了魏千城那栋小别墅,死皮赖脸的,一路上也完全无视了李万里偶尔穿过笔记本屏幕投射过来的视线。 反正,两人从一开始到进门,就一直没说过话,却是实打实的相看两相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种感觉,李万里说不上来,就是打心眼儿里看不惯这小子。肖安倒是没有李万里那感觉,只是凭直觉觉得李万里不喜欢自己,所以也就顺带着不喜欢李万里了。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究竟是处于一种怎样的原因,可能是两人的磁场问题。 一进门,李万里往左,肖安很自觉的往右。 王琥算是看出来了,但也没说什么,除了魏千城的事情,别的人干什么做什么想什么,都跟他无关,所以他很自在地拎着魏千城从废弃工厂里救出来的那把椅子,往沙发上一靠,就开始细细的研究。 拿着钥匙开门,然后进门,然后转弯进入厨房,魏千城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清醒一下脑子。自从任初被绑之后,他的精神就发生了一个非常大的转变,这个转变最初让他感到很惶恐,但是当他想明白之后,就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正常。 他喜欢阿初,没有理由,就是喜欢! 从大山里第一眼见到她开始,那个女人就这样面无表情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犹如神兵天降。 她很少笑,眼神中总是一片淡漠,好像对身边的任何事任何人都不感兴趣不关心,可事实上,那正是相反的。她对身边的任何人,只要是在她身边的,不管认不认识,不管认识多久,她都尽可能地去保护他们,以性命。 她也不发火,身边总好像绕着一圈冰寒,让想要靠近她的人走到她身边五步远的时候,就生生停住。但偶尔的一笑,却让人觉得这世间也没什么东西能比这一笑更加温暖了,魏千城有时候想,大雪过后的第一缕阳光,也不过如此了吧? 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在大山的时候,他站在木屋外,亲眼看着那只柔弱无骨的手拿着一把匕首插进狼尸腹部,从血淋淋的一片中,取出一小块白色药片,动作是那么干净利落,流畅得让人以为她好像经常这么做。 或者,在没认识她之前,她也做过这样的事情呢? 魏千城不愿去想,一个女人孤身一人住在深山里,不学会一些血腥的手段,如何保证自己的生存? 幸好,她碰到了他,也幸好,他遇见了她。 那么理所当然的,就这么带她走。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阿初的?是从她一脚踢开那头狼的时候?还是她第一次对他说话的时候?还是她大声叫他名字的时候?还是她对他说“带她走”的时候? 魏千城举着咖啡,靠在厨房门口,轻轻摇着头,笑出了声。 坐在客厅里的那三人,都是耳力极好的人,在听到突然而至的笑声的时候,三人不约而同抬起了头,齐齐望向笑声传来的方向,正是魏千城的所在。 见他微微扬着唇角,手里拿着咖啡,笑得一脸舒爽,三人面面相觑,都不得其解。不会是因为找不到阿初,所以开始疯了吧? 肖安胆子小,抱着抱枕往沙发里缩了缩,冲王琥甩了个眼神。王琥挑了一下眉毛,要我去?我一个人不敢啊,打不过他!肖安一皱眉,胆小鬼!他不是你兄弟吗?!王琥一挤眼,说得好像你胆子大一样,你胆子大你去啊!肖安又往沙发里缩了缩,扁着嘴,摇摇头,他要是咬我怎么办?随后,肖安用下巴指了指坐在一边抱着笔记本的李万里,王琥小心翼翼地蹭过去,用膝盖撞了一下李万里。 “干嘛?”李万里头都没抬。 “你不去管管?”王琥压低了声音说。 “我又不是他媳妇儿。”李万里手指飞快地打着字,搜索着那一行数字的所有可能性,以及请求组织同伴的援助,现在哪有空去理魏千城又发什么疯。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王琥啧了一下嘴。 “什么样的药治什么样的病,先找到阿初的行踪再说。”李万里一个用力按下一个回车,吸了吸鼻子,终于抽空看了一眼魏千城,发现他站在厨房门口扭了扭脖子,发出骨节摩擦的声响。 魏千城几步走过来,放下手里的咖啡,一把拿过那把椅子。肖安抱着抱枕凑了过去,又盯着看了几眼,一皱眉,拿起桌上那张王琥用笔描在白纸上那行数字,咂了砸嘴。 “怎么?”魏千城扭头。 “我觉着……”肖安盘腿坐在沙发上,单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那张白纸,皱着眉头,拖长了尾调:“010……” 蓦地,王琥一拍大腿,说:“010不是北京的区号吗?”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视线都在瞬间集中到了王琥身上,李万里离得近,一巴掌拍在王琥背上,说:“真棒!” 魏千城大笑一声,走到王琥跟前,双手捧住他的大脑瓜子,吧唧一口就亲上了他的大脑门儿,说:“真棒!” 肖安抱着抱枕,在沙发上抖了一下,咧开一嘴白牙,说:“真棒!” 王琥回过神来,抹了抹额头,嘿嘿一笑,说:“真棒!” 李万里手指飞快,一说区号,就立刻想到了电话号码,查电话号码什么的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魏千城也恢复了平日里的镇定,拿起咖啡,坐在沙发上静静等着李万里找出线索来。 阿初,你再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儿就好。 李万里抬起头,正好对上魏千城火热的视线,两相一点头,继续低头,手指飞舞。 “不出意外的话,阿初留的应该就是电话号码,但是因为没有写全,所以这里起码有将近百串电话号码,不过范围应该能缩小到东城。” 魏千城想了想:“调出东城地图。” 回车一按,一张清晰完整的地图立刻跳上屏幕,跃入众人眼帘,李万里伸手摆出一个“请”的姿势,说:“燕子出品,必属精品,高清无码,老少咸宜。” 魏千城伸手挪过笔记本,一边小心移动着地图,时而放大,时而缩小,那一双漆黑的眸子此时如同锐利的鹰眼,将地图上每一寸每一方块都没有放过。 最后,停留在一个地方。 李万里皱了一下眉头,脑袋凑了过去,犹疑着说:“这里是……” “人民法院。”魏千城也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推开笔记本,可眼神还胶着在那个地点上。 “人民法院?”肖安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立马抱着抱枕跳了过去,伸手点了几下,适才稍稍确认:“还真的是人民法院,为什么确定在人民法院?他们怎么可能会把人藏在法院里?” “不,不是法院,是法院附近。”魏千城一下转过弯来,重新拿起笔记本,顺时针一点一点地检查着人民法院附近的区域,紧跟着指着地图上说:“看,这里接连有好几座大厦,还有酒店和小区。” “我立刻叫人过去查看。”王琥说着,就掏出了手机。 “我也叫人。”在这方面,肖安的速度倒是很快,也展示出了一个身为老大的自觉,一句一句安排下去,颇有气场,可转身到了魏千城跟前,就胆儿小的跟小鸡崽儿似的,抱着抱枕像极了一个乖小孩。 魏千城扭头看了一眼外面,回头问肖安:“你还不准备回家?” 肖安摇头:“我好不容易回国,好不容易跟你碰上面了,你这就赶我走啊?” 魏千城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当初可是你出国,一走就是那么多年。虽然偶尔有视频联系,可你小子哪次不是视频到一半就跑了?” “那也不是我想的啊,我那不是有事儿么?而且我出国也不是我自愿的,还不是我爸……”肖安低着头,委屈地嘟囔着。 “行了吧,你就是个怕老公鸡的小鸡崽儿,今晚你就住我这儿吧,反正还有一间客房。”魏千城拍了拍肖安的脑袋。 肖安一下子眼睛就亮了:“阿初屋?” 魏千城瞬间一个眼刀扫过去:“想都别想!” 肖安撇了撇嘴,指着坐在一边的李万里和王琥,说:“那他俩呢?” “燕子跟我屋,虎头跟你屋。”魏千城挥手间就定下了几人去来,走之前又转身说:“另外,我允许你们可以自主换屋,但是阿初的房间谁!都!不!准!进!明白?” 最后几个字,魏千城几乎是声嘶力竭的,狠狠盯着剩下三人,尤其是那只蠢蠢欲动的小鸡崽儿。 直到三人都战战兢兢地点头,他才满意离去。 045撑到你来找我 而当魏千城躺在床上夜不能寐的时候,任初正躺在某间屋子里的床上,双手仍旧被紧紧覆着,意识有点模糊,他们给她注射了镇静剂。 眼皮子很重,犹如压了千斤石,任初努力使自己不睡过去。身上盖着被子,她的双手被反绑在背后,这么躺着的姿势让她感到非常不舒服,可也无可奈何,她现在哪怕是稍微动一动脚趾头都觉得累。 精神力无法集中,让任初整个人恍如飘荡在半空中,脚无法踏到实地,这种感觉真是不太好受。任初始终保持着自己的呼吸平稳,微眯着眼睛,让那两个守在她床边的人认为她是睡着的。 她仍旧看不到东西,因为他们始终没有把她脸上的眼罩取下来。尽管如此,任初还是知道她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宾馆。 在她被放到床上的那一刻,她闻到了宾馆的气味,那种白色被子的味道,是任何一家宾馆都会拥有的味道。 他们只留下了两个人守着她,两个男人,坐在另一张床上,看着无聊的泡沫剧,时而对电视剧里的女人们品头论足,时而开着颜色笑话,然后两人肆无忌惮地笑着。那笑声,刺耳,让任初极度反感。 魏千城,我努力撑着,撑到你来找我。 任初心里想着,闭了闭眼,眼皮上传来不同寻常的热量,被注射了镇静剂的任初,现在很累,很想睡觉,但是不能睡,如果转机突然来了,而她却睡着了,那真是遗憾一生的事情。 其实,任初不知道的是,她早就已经睡过去不知道多少次了。现在的她,也不知道是第几次醒过来了,每次睡过去的时候,都是不知不觉的,意识模糊的任初根本不知道现在外面究竟是个什么状况,是白天,还是黑夜,她什么都不知道。 每次醒过来,她都会这样告诉自己,不能睡,睡着了就等不到机会了。可是最后,当每天定时的第二针流淌进她的身体的时候,任初还是会就那么昏迷过去。 他们算好了时间,根本不容许任初有丝毫清醒的机会。 她不敢动,就那么安静地躺在被子里,想着,魏千城他们一定已经找到那个地方了,以魏千城他们几人的头脑,一定能发现她留下的痕迹的。 之前在那里的时候,任初还被绑在椅子上,脸上戴着眼罩,那与她说话的男人离开之后,就站在不远处跟其他人说话。 “什么?外面有人跟着咱们?”是那个同她说话的男人,异常低沉沙哑的嗓子,任初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声音,听得人耳朵难受。 “你们也太不小心了!”那男人斥责着,脚步声略显凌乱,但很快的,他就冷静了下来,紧跟着,那边突然没了声音,任初皱了眉头。 “都把人杀了吗?” “没有。”有人应着。 “嗯。”那男人低沉地回应了一句,随后又说:“打电话,通知那边的人来接应,我们转移,别忘了那个女人,还有把这里的所有痕迹都抹掉!” 紧跟着,任初就听见那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看样子是离开了这个地方。然而,后面那人似乎有些不明白,紧跟着问了一句:“是01064031……” “闭嘴!”那男人突然大吼一声,那紧跟其后的人也就立刻噤了声,任初心中一颤,已经迅速记下了那串数字,在他们还没有过来带她走之前,用指甲在椅背上刻下了这行数字,很痛,她知道自己的手指肯定受伤了,但当时已经顾不上了。 听着那些脚步声渐渐逼近,任初的额头上也渐渐沁出了汗水。 走慢一点,不要走那么快!任初心里喊着。 蓦地,她又听到有人喊:“有两辆车正在逼近,你们动作快点儿!” 随后,任初就感觉有两个人拉住了自己,身上的绳索被一一解下,后脖子猛地一疼,眼前立刻漆黑了下去。 昏迷之前,任初只想着,不要带走那把椅子。 如今再次醒过来,任初只觉得天地颠倒,可即便如此,她眼前还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黑,墨一般化不开。若换了以前,她一定不会感到害怕,因为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可如今,她却害怕起来,害怕因为自己而伤害到了魏千城,还有李万里,还有王琥,还有组织里千方百计寻找她的同伴。 她从来都知道,像他们这种人,绝对不会有同伴一说。 可任初不觉得,虽然在组织里,他们从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可一起出生入死的事情并不能当做没有发生过。她记得,每一件每一件,她也偷偷拿过组织里那些同伴们的资料,全都是孤儿,她记得他们每个人的名字,有时候会突然想不起来,但那并不碍事,因为迟早会想起来的。 她不喜欢连累别人,更不喜欢被别人拿来当人质。 若是换了以前,她一定会选择自戕。可现在,不行,就算她自戕,魏千城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跳进坑里,这个坑里,有任初,他答应过,要带她走。 “嘿,我说,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来头啊?”蓦地,其中一个男人突然用非常猥琐的语气问另一个男人。 “别问了,我也不知道。上头给钱让看着,可没说让我们多问。”另一个男人倒是显得稍稍沉稳一些。 “嘁,不过一个女人而已嘛!” “你可别小看了这个女人,我听上头说了,这女人下手可狠着呢!”那个稍有沉稳的男人啧了一下嘴,似乎往任初这边看了一眼,惹出感觉到那束视线从她身上轻轻飘过,又很快地飘了回去。 “是吗?那么厉害怎么就躺在这儿了呢?嘿,话说,反正现在也没人,不如咱哥儿俩……嗯?”那猥琐声音的男人不知道又在想什么猥琐的事情,撺掇着另一个男人一起干。 任初隐约听出了话里的意思,蓦地眉眼一皱,这不要脸的猥琐男人要是敢碰她,她保管让他生不如死!组织里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可有将近一半都是她创造的。 “喂,我说你别管不住你下面那玩意儿,早晚得出事!上头说了,这女人一根毛都不能碰,谁碰谁死!”另一个男人厉声呵斥了一句,让任初暂时放下心来,不过她也已经不打算饶过那猥琐男人了。 “嘿,我说你这……算了算了,我不就说说嘛,你急什么?真是的,我去洗手间自己解决行了吧?!”任初听见那猥琐男人毫不顾忌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随后就听见脚步声渐渐进入了边上的洗手间里,门被重重关上了,“咔”一声,是落锁的声音。 随后,房间里除了泡沫剧里那俩男女主角的吵闹声之外,便就是另一个男人的呼吸声,还有晃晃悠悠飘过来的烟草味。 任初闭眼集中了一下精神,深呼吸几口气,在被子里面稍稍挪动了一下身体,仅这一挪动,就废了她很多力气。 “呃……”任初轻哼了一声,即便声音很小,也足够引起那男人的注意了。 果不其然,那男人站了起来,慢慢走到了任初的床边:“喂,醒了?” 任初仿似没听见一般,又轻哼了一声。 男人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最后还是慢慢弯下了腰来。任初感觉到床沿被稍稍按压下去了一点,一点,又一点,再下来一点,对了! 咬紧牙关狠狠抬起身子,任初的脑门儿重重撞上那男人的额头,顿时眼前那片黑暗之中多了一大片星光,简直璀璨如那夜大山之中的星空。 这么一撞,任初的眼罩滑下来了那么一点,稍微能看清眼前是个什么状况了,不过头还是有些晕。那男人被任初突如其来的那么一撞,跌倒在地上,任初也不多啰嗦,迅速翻下床去,将身体的所有重量都压在了那个男人身上,胳膊肘抬起,狠狠一个肘击,闻听耳边一记闷哼,那男人的身体渐渐软倒,再无动静。 这一撞,让任初的背部仿佛要断掉一般疼痛,不过这个时候的疼痛是顶好的,至少能够克制体内镇静剂的作用。 在地上晃了晃脑袋,任初摇摇晃晃地站起,努力压抑着急促的呼吸和狂跳的心脏,任初靠在洗手间门口外面的墙上,听着里面那个猥琐男人的喘息。 她知道他在做什么,不由得生出恶心之意。 “喂,我说,呃……你在外面……这么大动静,呃……干什么呢?”那猥琐男人一边办事,一边断断续续地喊着,句子零落,呼吸碎裂。 快到了吧?任初心里想着。 在倒数三秒之后,只听见门里面那男人一声急促而短的叫声之后,就传来了穿裤子的声音,静静等着那男人打开门走出来的那一刻,任初全身的力气都集中了起来,只等那一刻。 “咔啦”一声,门把被拧开。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然后上架惹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然后上架惹。。 哦嗨哟,先祝大家情人节快乐么么艹! 然后,我来检讨一下,因为字数控制错误,所以直接导致提早上架了,而且还正好掐时间掐在情人节这一天我也是给大爷跪了ヾ(?`Д′?)身为一只单身狗已经很可怜了,身为一只单身狗大早上起来给情人节发歌的逗比做海报更可怜了,尼玛现竟然告诉我要上架了!(╯‵□′)╯︵┻━┻好的吧,我现在……扶额…… →_→但素,刷了一发微博,发现无痕大大一个人去看电影之后,我释怀了,仰天大笑! 话题回归,阿初这文呢,是好久之前的几个梗被我揉在了一起产生的一个故事,1vs1,偶尔欢萌,偶尔虐虐,而根据前方记者报道,一个迟钝少女和一个弱智暖男的故事还在继续! 在各种傲娇、智障、社交障碍等等各种奇形怪状阻碍物出现后,迟钝少女虽然能打会逃,但对于儿女感情这种东西她真的是什么都不懂啊,莫名其妙冲来的感情让她很惶恐啊,那自然而然的纯情简直就是一股清新脱俗的春风清流啊! 在阿初这里,完成任务是最重要的,但是对于城子来说,阿初才是最重要的!(#`o′) 可能有孩子会觉得城子对阿初的感觉来的很奇怪,但实际上,喜欢上一个人或者爱上一个人,有时候就是那么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的结果,城子或许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阿初的,但他后来发现了,他就会对阿初很好,原本他就对阿初很好,不是吗??(?w?)? ps.接下去上架的章节字数会在两千六以上,如果有孩子认为我这是骗钱行为的话,可以给我写书评然后私信我,向我要接下去的磨铁币就好~~(^_^)~ 不过,如果有孩子真的愿意写一篇感天动地的书评的话,会有大大赏赐哦! 最后祝孩子们,新的一年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开开心心~么么艹~ 谢谢你们,陪着我。(づ ̄3 ̄)づ╭?~ 046有问题的房间 眼罩斜戴在脸上,就只露出了一只眼睛,任初死死盯着那转动的门把。 那一刻,身边的一切仿佛都进入了慢动作。 “刷”一声,延长的音调,当那男人的身影出现在门缝中的时候,任初猛地一跃而起,狠狠撞进门缝中,男人猝不及防,迅速往后退,可后面就只是洗手间那狭窄的空间。 耳边传来那男人痛呼的声音,不能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也不能让自己停下来,任初狠狠抬起后脑勺就重重往后一砸。 “呃!” 那男人却并没有如任初所想地昏迷过去,而是挣扎着伸手环抱住了身前的任初,任初一看挣脱不开,心一横,一排白牙狠狠咬上了那男人的手腕,口齿中立马涌出一大股血腥味。 “啊!”男人痛呼一声,抬起膝盖就要往任初腹部撞去。 任初眼中闪过一道慑人的杀意,松开嘴,又是狠狠往后一撞,后脑勺已经疼得麻木了。那一撞之后,男人晕乎起来,抬起的膝盖又垂回到了地上,任初转过身,双脚踩住那男人的大腿,双膝并拢,狠狠在那男人胸前跪了下去。 “呃!”一口鲜血从那男人嘴里喷出,任初躲闪不及,被那肮脏的鲜血沾染了衣襟,有几滴爬上了任初苍白的面孔,看起来异常可怖嗜血。 任初喘着粗气,跪在那男人胸前许久许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男人,单独露出在脸上的那只眼眸中,满满的全是寒意。 她的身体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动,她怕一动,自己就那么倒下去了。屏住一口气,任初一屁股坐倒在地,慢慢挪到墙边,靠着墙壁撑起了自己,最后又看了一眼那躺在洗手间地板上的猥琐男人,心想着等下次再见到你,就不会再放过你了! 任初晃了晃有些晕乎的脑袋,一下扑到洗手池边,用脑袋顶开水龙头,将自己整张脸都放到了水龙头下面。瞬间,冰冷的液体冲到脸上,黑发尽湿,粘在她雪白如纸的精致面孔上,总算清醒一些了。 在那些人没有回来之前,得赶紧离开这里才行。 任初背对着房门,按下门把,小心探出去半个脑袋,左右四下一看,走廊上没有人,不能坐电梯,得走安全通道。几乎是跌跌撞撞的,任初摇晃着身体,可步伐却始终向前,撞开安全通道的门,为了让自己不至于滚下楼梯,任初几乎是将整个人都压在了楼梯栏杆上。 她腿软,几次都差点从楼梯上软下去,好在及时反手抓住了栏杆,堪堪挂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没有穿鞋的脚也因为落地太重而不小心扭了一下,疼痛瞬间从脚腕袭来,冷汗裹挟着热汗从身体里一直涌出来。任初全身都在颤抖,一直到跑出安全通道的楼梯,拐入宾馆后门那条小巷里。 那段不长不短的时间里,任初的脑海里就只剩下一个字:跑。 小巷很长,很乱,到处都是垃圾和蚊蝇,散发着常人无法忍受的恶臭和腐臭,任初恍如未觉,一路撞进去,踢翻了好些垃圾堆,身上沾满了垃圾的腥臭味,还有各种不知名的味道,夹杂在一起,异常和谐地混在任初身上。 她来不及回头,她怕一回头就看见那些人追出来,她受不了。 任初出逃的时间正好是傍晚时分,天色微微暗了下去。任初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觉得自己这一口吐出去,就再也没办法吸进一口氧气续命了。 突然,脚下一软,任初一下栽进了最靠近她的一处垃圾堆里,垃圾坍塌下来,堪堪盖在任初身上,将她从头到脚埋了个干净。 此后,再无动静。 而就在任初晕倒的时候,魏千城和肖安派出去的人已经将目标锁定在了人民法院附近的假日酒店里,这是他们最后一个没有搜索的地方了。 如果这里还没有任初的话,那么…… 魏千城不敢往下想,咬了咬牙,同王琥两个人带着十几号人从宾馆后门溜了进去。而肖安则带着三五个人直接走进了宾馆正门,盘问前台的服务员,以更好的确定那些人是不是藏在这里。 “小姐,我想问一问,最近咱们宾馆有没有进来什么陌生面孔啊?”肖安这问题问得有些白痴,宾馆里每天都有来来往往的陌生人,服务员哪会记得那么清楚。 与肖安同来的还有李万里,皱了皱眉头,有些看白痴似的看了一眼肖安,伸手推开肖安,单手趴在柜台上,打开笔记本,问服务员:“请问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那是任初的照片。 服务员凑近看了看,皱了皱眉,说没见过。 李万里又问:“最近有没有一大批人过来订房?比如说五人以上的。” 服务员歪着脑袋,同另一个同事商讨了一下,也摇了摇头。 李万里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按理说不应该啊,对方的人数铁定是在十人以上的,这么多人一起住店的话,等等,不能够,如果对方为了不引起太大注意,很可能是会分批入住的,又或者说是分开在其他酒店住。 他大意了。 “咱们这宾馆后门有没有监视器?”李万里看那服务员还在盯着笔记本上任初的照片看,一抄手,就把笔记本拿了回来。 服务员点头说有,但是不能给客人看,这是不符合规矩的。 肖安一下就脾气上来了,一拍桌子大声问给不给看,服务员有些胆怯,但还是为了自己的工作和工资拒绝了。 李万里拦住肖安,将他拉到一边,说:“不急。” 肖安疑惑,回头就见李万里扬起一边的嘴角,自信满满,随后就想起这家伙好像是个黑客。 坐在宾馆接待区,李万里和肖安面对面坐着,李万里一双鹰眼盯着笔记本屏幕,一行一行绿色的代码,从他棕褐色的眼眸中一排跟着一排地飞过去。屏幕前迅速翻飞的手指,噼里啪啦的打字声,这一刻的李万里简直就是帅到天怒人言。 肖安单手撑着下巴,手指轻轻摩挲杯沿,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李万里,心里想着,没想到这么多年不在,魏千城身边就多了这么一号人物,真是羡慕嫉妒恨啊!只不过,虽然这男人很厉害,厉害得让人巴不得立刻抓到身边为我所用,可挡不住心里讨厌他,为什么?不为什么,就是讨厌! 李万里似乎察觉到了肖安眼神中的意味,抬头看了他一眼,锋利如刀,唰唰几下扎在肖安身上。 疼,真疼! 肖安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把视线挪开了。 “出来了!”李万里轻轻说了一句。 肖安立刻凑了过去:“没人呢?” “等会儿。” 果不其然,那批人分成了两批,一批是从正门进,另一批是从后门进的,但是两批人中都没有任初,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可当他们将眼神纷纷投向墙角监视器的时候,李万里还是从里面看出了一些味道。 这些人就是绑走任初的人! 他敢以命为赌! 任初一定在这家宾馆里,但那些人是如何将任初…… 蓦地,李万里眼前一亮,刚要说话,却听肖安指着屏幕中一个人说:“你看这个人,他扶着另一个人,那个人好像喝醉了,脚步虚浮,低着头看不清面貌,外套穿的很厚,看不出是男的还是女的,这……” “是阿初!”李万里下了百分百的结论,掏出手机就给还在一层一层往下搜的魏千城拨了电话。 魏千城才刚搜到三楼,一接到李万里的电话,就更加快了速度。 他们不是警察,也没有搜查令,只能偷偷的进行搜查。从楼顶上降下来,趴在窗外看屋里,天黑的很快,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家宾馆的墙上起码趴着三五人。 不用多说,魏千城也是这些趴在墙上的其中一人。 一扇窗户一扇窗户地扒过去看,每看一扇,魏千城的心就多凉一分,因为那些窗户里面都没有任初的身影。 “魏少,这里有问题!”猛地,一个就趴在魏千城下面一层的人轻喊了一句。 魏千城立马将所有神经都绷了起来,晃动了几下身体,踩着墙壁就跃了过去,透过窗户,他看到房间地面上似乎躺着一个人,房门大敞着,洗手间里似乎还有水声不断传出来。 “窗户锁了吗?”魏千城一边问,一边上下看着,还没等那人回答,他就已经打开了窗户,迅速跳进去,解开绳子就检查了那躺在地上的人的呼吸。 047我在马路边 头部受伤,不重,但足够晕过去了,打晕他的人下手挺狠的。魏千城稍稍探了这个人的鼻息和脖子,确定没有大碍之后,起身去往洗手间。 还有一个? 魏千城皱了眉头。 这个人伤的比外面那个人重得多,他蹲在那人跟前,伸手按了按那人胸口,却见那人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咳嗽了几声,却是没有醒过来。胸前的骨头可能有碎裂迹象,魏千城没有再去碰他,起身将水龙头关掉。 房间就那么大小,除了两个被人打晕的男人,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其他可以证明任初就在这里的痕迹。魏千城双手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略微模糊的自己,眉头紧蹙,满目忧虑,紧咬着的牙关似乎随时可能被咬碎。 那一口碎裂里面,还混着心尖的血,黏黏稠稠,触手冰凉。 阿初,你在哪儿? “魏千城,有人来了,快走!”蓦地,耳机里面传来了李万里急迫的声音。 魏千城抹了一把脸,把刚才所有不该有的情绪统统抹去,随后迅速钻出窗外,扣上环扣,脚才刚踏上墙壁,魏千城就觉得好像漏了什么,回头一看,那床边地上正摆着任初的鞋子,魏千城还想进去拿出来,可房间外面的走廊上已经传来了声音,无奈之下,他只能几步一蹬墙壁就飞快地往上攀去。 “他妈的!一般没用的废物!” “窗户开了!” 魏千城迅速缩回脑袋,趴在楼顶上,静静听着,可再也听不到什么了。 那些人,是绑阿初的人? 他们绑阿初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自己! 魏千城立刻想通,解开绳子,冲下楼顶。 “李万里,对方一共有多少人?”魏千城边跑边问。 “不多,十个!你现在在哪儿?”李万里那边似乎也在奔跑中,还有很多人的叫骂声,非常吵。 “我在七楼了。”魏千城回答着,单手撑着栏杆,瞬间跃下一层楼。 李万里那边却是呼吸一滞,赶忙说:“回去楼顶!他们上楼了!” 魏千城即刻停住脚步,抬头往上望去,思考片刻,他没有听李万里回楼顶,而是径直窜入了走廊,随便挑了一个房间,一脚踹开之后迅速关门。 幸好,这是一个空房间。 魏千城飞快地解开缠绕在腰上的登山绳,固定在床脚,确定不会突然脱落才爬出了窗户。魏千城的速度很快,不出三分钟,双脚就已经踏在了实地上,他不知道李万里和肖安现在在哪儿,王琥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估计是去支援李万里他们了。 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得先保住自己的命! 阿初还在等他! 没有跑去李万里的车附近,魏千城一边跑上马路,一边给王琥打电话。 “你在哪儿?”电话一接通,立刻就传来了王琥火急火燎的声音。 “我在马路边……” “捡到一分钱?”没等魏千城说完话,王琥几乎是下意识地接了话茬。 “你去死!快开车过来!”魏千城骂了一句,挂了电话。 没过五分钟,一辆银色大众嚎着喇叭飞驰而来,在魏千城面前一个急刹车停下,王琥从缓缓打开的车窗里面伸出半个大脑袋。魏千城拉开车门就跳了进去,王琥二话不说一踩油门,车子立马飞了出去。 “燕子呢?” “带着肖安跑了,放心吧,没事儿,他们也不敢在这个地方开枪杀人。”王琥狠狠打了一个方向,魏千城的身子也跟着扭了一下。 不一会儿,李万里的电话就到了:“哪儿呢?见到阿初没?” “现在回别墅,没见到阿初。”虽然魏千城故作镇静,但语气中多多少少还是透露出了失落。 王琥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回到别墅四个人,坐在沙发上,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气氛变得很讶异,折腾了这么段时间,竟然还是连阿初的影子都没抓到。很显然,阿初跑了,对方也气急败坏的,他们当初选在人民法院附近,为的也不过是魏千城他们不敢太明目张胆,但是没想到最后是他们受制了。 “看清是什么人了吗?”魏千城率先打开了话题。 一见有人说话,抱着抱枕的肖安就立刻开了口:“天太黑,那些人还多戴着口罩,看不清长啥样。” “他们没进宾馆?”魏千城有些诧异。 肖安点头,李万里接着说:“有两个人进了宾馆,戴着很低的帽子,将大半张脸都遮住了,还戴了眼镜。不过也就是因为这两个人把自己的面容遮掩得太过,才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是我是我,是我先发现的!”肖安迫不及待地抢功。 魏千城点了点头。 “他们是分批进入宾馆的,跟我之前想的差不多,之前他们进宾馆订房间的时候也是一样,正门进,后门也进,隔一段时间就进两三个人。刚才,先是从正门进了两个人,紧跟着后门就进了三个人,没有经过前台,直接上了安全通道,所以前台的服务员不知道也是正常。”李万里继续一边说着,一边点开了笔记本,然后将屏幕挪到魏千城面前,指着说:“你看,这是前段时间他们订房间时候的监控录像,这是今天的,这几个人的衣着虽然变了,但是遮掩的工具并没有变。” 魏千城紧紧盯着,一双薄唇紧抿,确实没有说话的趋势,李万里看了他一眼,只好继续说:“安全通道里没有监视器,所以他们没有坐电梯,而是直接上了安全通道,今天也是一样。你看,这是前几天的监视录像,你仔细看。” 魏千城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李万里,随后拿起笔记本细细盯着看,忽然间,眼中一亮,手指稍稍挪动了一下,将监控录像往回调了一下。 “阿初?” “对,这就是阿初,她的确是在那家宾馆的。” 魏千城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伸手轻轻抚摸着屏幕上阿初歪斜的身子,帽子遮盖了她小小的脸庞,他只看到她的下巴,尖尖的,明明那么触手可及,可隔着屏幕,他只摸到一片冰凉。 阿初! 魏千城懊恼地捂住了脸,狠狠揉搓了几下,肖安还以为他要哭,刚要过去安慰,就见魏千城又抬起了头,一双眼睛之中,血丝满布。 自任初失踪后,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阿初既然自己跑了,她一定不会跑得太远,看监控录像里,阿初显然是被他们打了针或者喂了药,所以毫无抵抗能力。她身体里说不定还有药物成分,所以她跑不远,虎头,派人出去,以宾馆为中心,散开搜索!”魏千城扭头,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 “好!” “我们一定要比他们快,阿初一定在撑着,撑着等我找到她!”魏千城握紧了拳头,看着监控录像里面的任初,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 李万里拍了拍他的肩,肖安抱着抱枕重新缩回了沙发里,只不过这次他也很迅速地下达了跟魏千城一样的命令,毕竟人多好办事。 这一夜,依旧无眠。 而垃圾堆里,任初最先苏醒过来的部位是脚,稍稍抖动了一下,脚上的垃圾落下去了一些。 慢慢睁开眼睛,灰暗的光线投射进入稍显迷茫的眼瞳之中,半晌,任初才动了一下手指头,紧跟着是手臂,随后是身体,喉头滚动了几下,任初眨了眨眼睛,身体四肢正在慢慢苏醒。 天色依旧很暗,只不过,这是凌晨时候,天蒙蒙亮的状态。 已经过了一夜了。 任初慢慢支起自己,垃圾纷纷从她身上掉到地上,再次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可任初此时的反应依旧迟钝,好半天都没能给出相应的反应。 她扭头看了看四周,深呼吸了几口气,重重咳嗽了几声,身体里的浊气被用力排出,胸口疼得不行。 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 “呃!”任初咬着牙,一把扯下脸上的眼罩,伸手扶住墙壁,捂着胸口,一步一步慢慢走出了巷子。 马路上,还没什么人,只有清洁工三三两两地扫那些垃圾,要不然就是几辆出早班的出租车偶尔路过她身旁。任初招了招手,一辆出租车停在她面前,疲惫地钻入,任初报出了魏千城所在别墅的地址,出租车司机点点头,迅速开往。 这一夜,恍如噩梦。 任初直到下车的时候,都还恍惚着,她身上没钱,全都被那些人拿走了,只能请求别墅区门口的保安替她付了车钱,幸好保安认识魏千城,任初道了谢,慢悠悠走向她的目的地。 脚步很沉重,每一步都犹如千斤灌体。 可是那是向着魏千城的路,多走一步,就离他更近一步,任初不敢停。 魏千城,我撑住了,你在哪儿? “嘭”一声,眼前那扇近在咫尺的门在她眼前晃了几晃,最后被一大片黑暗遮掩了,那么来势汹汹,让任初害怕。 048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李万里起得很早,揉着眼睛从客房里走出来,刚上到走廊就看见魏千城如同行尸走肉一样走出来,眼下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双目无神。 “哇!你不会……你这是一晚上又没睡着?”李万里打了个哈欠。 魏千城半睁着眼睛,靠在门边,打了个寒颤,扭头看了一眼李万里,见他和自己差不多,勉强笑了一下,问:“你又是怎么了?” 李万里瞪了一眼魏千城,拍了拍自己的后脖子,没好气地说:“还不是因为你,让我跟那小子睡,这一整个晚上的,他妈的睡相也太不好了,半夜里给他踹下去三回,没办法,我裹了被子在椅子上凑活了一晚上,现在真是腰酸背疼啊!” 魏千城笑了笑,伸手将李万里推过去,让他面对墙壁,手呈刀状,一下一下敲打在李万里的背部,帮他放松肌肉。他的力道拿捏得刚好,李万里趴在墙壁上,时不时地舒服出声。 “啊!舒服啊!左边左边,诶对,啊……”李万里微眯着眼睛,张着嘴,喉咙里的声音顺着魏千城每一次敲打都发出相对的节奏。 没多久,肖安也打着哈欠出门来了,他披着外套,微微噘着嘴,瞟了一眼门边的李万里和魏千城:“你俩干嘛呢?” 李万里瞪了他一眼,随后动了动肩膀,魏千城也停了下来,拍了拍李万里的肩膀,就下楼去了。 肖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混着没睡醒,瞪圆了一双眼睛却还是一片迷蒙。 “我去买早饭,你要吃些什么吗?”李万里见他迷茫得有些可爱,不由开口问。 “我要吃油条豆浆,双人份的!”肖安伸出两个手指头,傻傻一笑。 浅浅一笑,李万里应下了。 许是头回没有感觉到李万里对他的敌意,让肖安有些不知所措,但看着李万里渐渐下楼的背影,肖安挠了挠头,决定回屋再睡会儿。 魏千城刚走到楼下就发现王琥竟然醒的比他还早,在楼下客厅的浴室冲了澡,没穿上衣,就穿了一条大裤衩,头上盖着一条毛巾,一路滴着水从浴室里走出来,精壮的上身,线条分明的肌肉,饶是魏千城这个大男人看了都觉得不错。再加上后背那几条不深不浅的伤疤,要换了任何一个姑娘,估计都会毫不犹豫地栽倒在咱虎爷的大裤衩下。 “啧啧……” “咋了?”王琥抬头问。 魏千城摇头,指着地上那摊从浴室一直到客厅的水路,说:“回头给我擦干净啊!” “小事儿!”王琥挥了一下手,毫不在意。 “我去买早点,你们要吃点什么吗?”李万里打开冰箱,一双眼睛上下扫射,发现好像就连做顿午饭的材料都不够了,毕竟这里有四个大老爷们儿呢! “皮蛋瘦肉粥!”王琥第一个开口。 “我随意。”魏千城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二话不说就打开了李万里的笔记本。 原先李万里说过,任初身上有三个坐标,一个在废弃工厂,已经被炸掉了。另一个在昨晚那个宾馆里,没找到踪迹,而他们也确定了任初之前的确在那个宾馆。那么现在还剩下最后一个坐标,魏千城手指一滑,地图打开来,眼神四处一扫射,发现那个坐标竟然就在人民法院里面。 魏千城以为自己看错了,不断的放大地图,最后瘫在沙发上。 他没看错,那个坐标正正好好就在人民法院所在地的上方。 怎么可能? 如果这个坐标是真的话,那么…… 见魏千城皱紧了眉头,王琥擦着湿头发凑了过去:“怎么了?” 魏千城抬起头四下看了看,发现李万里已经出门了,只好指着屏幕上的坐标,说:“这是阿初身上其中一个坐标,如今在人民法院,你觉得是对方在诈我们,还是阿初的确在人民法院?” 王琥想了想,说:“70%的几率是在诈我们。” “为什么是70%?” “因为昨晚,昨晚在宾馆的时候,他们的人的确看到我们很惊慌,那不是假的,眼睛透露出来的东西是从心里面出来的,做不得假,而且要骗我还没那么简单。”王琥说得认真,魏千城点点头,的确是这样。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而且正如王琥所说,他们这些人在训练的时候,有一关就是兵不厌诈。 要骗过王琥,还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肖安从楼上摇摇晃晃下来的时候,李万里已经出去半个小时了,眨巴了几下眼睛,很乖地坐在沙发上,继续抱着他那只抱枕,睁大着水汪汪的眼睛,无声地看着面前茶几的某只脚发呆。 “城子!”蓦地,门外传来了李万里相当急迫的喊叫声。 魏千城和王琥对视一眼,肖安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两人冲了出去,一打开就看见李万里抱着昏迷的任初正准备一脚把门踹开。 “阿初!”魏千城一下瞪大了眼睛。 “你先让开,虎头打电话给私人医生!”李万里越过有些愣不知所措的魏千城,将任初抱进屋里,她全身都在发烫,双颊飘着不寻常的红,头发也全都湿了,粘在苍白如雪的娇小面孔上,而且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可言状的臭味。 没有丝毫嫌弃的意味,李万里小心将任初放在沙发上,肖安立刻贡献出抱枕,让李万里把它垫在任初脑袋下面,随后魏千城拿来了毛毯给任初盖上。肖安皱了皱眉头,虽然他有些不适应任初身上的气味,但至少没有表现的太过分,只在一边静静看着。 伸手轻轻碰了碰任初的额头和脸颊,魏千城皱紧了眉头:“这么烫?” “我在门口的矮檐下面看到她的,她可能是自己跑回来的,不知怎么的就晕过去了,滚进了矮檐里面,被草丛挡住了,要不是我看到脚尖,她估计还得在那里面不知道躺多久。”李万里从厨房端了盆水过来,拧干了毛巾,递给蹲在沙发前面的魏千城。 魏千城接过,小心给任初擦着虚汗。一只手紧紧握着任初,她的手心也烫得吓人,李万里瞧着不太对劲,伸手搭住魏千城的肩膀,魏千城一愣,适才发现自己也在发抖,立马深呼吸了几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态,冲李万里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李万里才将手缩了回去。 “既然人已经回来了,就不会太大事了,先过来把早点吃了吧?” 虽然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矮檐下面的那双脚,李万里也是吓得不轻,还以为是什么尸体呢! 肖安很乖地坐在一边,随后打了个电话给手下人,说不用找了,人已经回来了,让他们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好好休息去,然后就窝在沙发上,扭头看着昏迷不醒的任初,魏千城坐在沙发边的地上,一只手紧紧握着,几不可见的,他还是在发抖。 而李万里那边,则是打开了笔记本,发现魏千城之前正在看地图,而那枚出现在人民法院的坐标也映入了李万里的眼睛,他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又点开了任初鞋底那枚组织定位装置,那枚坐标已经彻底消失,是他遥控摧毁了那枚装置,连带任初没来得及穿上的鞋子。手指头不动声色地迅速按下几个按钮,“任初找到了”这条消息就立刻发了出去。 随后,他就把视线放在了摆在茶几上的那捆绳索上,那是发现任初的时候,她攥在手心里的东西。 而另一边,摆在任再明手边的手机“唰”的亮了一下,又以非常快的速度暗了下去,他偏头看了一眼,然后删掉,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随后拨出了那个记了几十年的电话号码。 “女儿找着了。” 那边隐隐只有一个“嗯”字,然后通话结束。 私人医生来得很快,一到就立刻给任初量了体温,做了一系列检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任初体内还有镇静剂成分,不会影响她的日常生活,只不过因为她的体力消耗过大,而且还碰了冷水,所以才会发烧,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只是什么时候醒过来,那得看任初的体质了。 原以为任初至少会睡上两天才会醒,没想到当天晚上就悠悠的醒了过来,虽然精神还是不济,开口说话的时候能够明确感觉出来任初很累,可那双眼睛发着光,让人一眼望去就觉得,嗯,这姑娘身体真不错。 的确,私人医生当天晚上被紧急传召来的时候,也瞪着眼睛说了这么句话:“姑娘,体格棒啊!” 049特别的捆绑方式 送走了私人医生,任初就被魏千城勒令不许下床,只能躺着。 任初现在病着,不能吃太硬的食物,魏千城煮了一锅稀粥,放了点瘦肉和香葱,端到房里来,任初原想自己端着吃,结果被魏千城的眼神控了双手。 “你歇着!不许动!”魏千城的眼神如是说。 说实在的,任初也是没那力气动,既然魏少爷这么说了,那就不动。 魏千城扶起任初,她瘦弱的小身板在此刻看起来那么轻巧,魏千城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这副小身板儿是怎么把那头狼给踢出去的。 在任初身下多垫了一只枕头,魏千城搅拌了几下稀粥,舀起一勺,放到唇边轻轻吹了一会儿,随后用唇瓣试了一下温度,紧接着就送到任初嘴边。任初愣了一下,这……很显然,咱魏少爷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干了什么,任初也不好意思说破,只好就着送到嘴边的勺子吃了下去,温度刚刚好,口感也刚刚好,气氛……也刚刚好。 “阿初……” “魏千城……” 两人同时开了口,均是一愣,随后任初低了头玩手指,魏千城也低了头搅拌稀粥。 “你说吧?”魏千城首先开了口。 任初也没打算推三阻四地说你先说我先说什么的,直截了当地就开了口:“我没什么重要的事,这次真是怪我自己不小心,被人绑去了,还好他们没有威胁到你,不然我能内疚死。” 魏千城一听任初开口,下意识地就开始掰手指数字数,但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魏千城愣了一下,刚才数到哪儿了?管他呢! “不不,不怪你不怪你,要怪得怪我,明明我把你带出来,却没能保护好你,是我的错,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出去呢?我应该陪着你的,再不济,也得让燕子或者虎头跟着你去,我太不小心了,本来我就是个祸精,一回北京,那一票人全盯着我,自然也会盯上你的。”魏千城一开口就没完没了,任初刚开始听着还行,听到后面就觉得再让他说下去这得天怒人怨啊! “呃……” “怎么了?是不是哪儿疼?”一听任初哼唧了一声,立马停住,紧张地看着任初,视线360度全方位上下左右扫射。 “没,粥给我吧,我自己吃。”任初伸出手去,魏千城哦了一声就递了过去,但任初的手指才刚碰到碗底,魏千城又迅速拿了回去,诧异。 “不行,还是得我喂,你的手都还没好。” “手?”任初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上赫然是三道浅红色的捆痕。 那帮人真是该死,这三道捆痕对任初来说,简直就是耻辱!一生都抹不去的耻辱,只能用他们余下的生命来做橡皮擦,想她堂堂国际暗杀组织中数一数二的人物,竟然因为一时大意被人给劫了,而且还留下了这肮脏的痕迹,真是! “疼么?”见任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眼中闪过一丝寒意,魏千城心下一惊,随后小心地问。 任初愣了一下,杀意立刻敛起,转而扯了一下嘴角,扬起一个浅浅淡淡的笑容,说:“不疼。” 魏千城被任初这个笑容一下震得愣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低下头去,脸上立马飞起一道红霞,搅拌了几下稀粥,默默地就送到任初嘴边。 只要你一直能这么对我笑,哪怕我天天喂你吃饭都行啊!魏千城心说。 那天晚上,魏千城在任初的房间里逗留了很久,最后任初实在拗不过他才沉沉睡去,魏千城看着任初的睡颜,还是有些苍白,伸手想要触摸,却又怕惊醒了任初。魏千城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偶然的抬头,就看见对面墙上他们俩的影子,一个躺着,一个坐着。 魏千城小心翼翼地保持平行着挪开手,看着墙上的影子,一下又一下,轻轻地触碰到任初脸上,手指轻轻滑过那柔软的弧度,魏千城第一次觉得原来他离幸福这么近。 缩回手,魏千城端着空碗又做了很长一段时间。 白天的时候,看到李万里抱着昏迷的任初冲进屋里,那时候的他脑子一片空白,就只有眼前任初苍白毫无血色的脸,那一瞬间仿佛他身体里的空气都在瞬间被抽干了,还好,她还活着。 “阿初,晚安。”魏千城端着空碗站起身,小心弯腰,在任初耳边轻轻说,随后又偏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影子,小心挪开一些,在任初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最后满足地转身。 当黑暗再次完全包围任初的时候,任初的眼睛缓缓睁开了。 她不是没有感觉,相反的,感觉很深。 随后,她想起来,这次的任务是她自己亲口应下的。本来以为只是一次简单的保护而已,可之后的事情好像慢慢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比如说,她低估了魏千城的心,也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老小子,这回我好像真可能栽进你挖好的坑里了。 轻轻叹了口气,任初还是决定先睡一觉再说。可是,总有那么几个人像曹操一样,说来就来。 这不,任初口中的老小子就打电话来慰问了。 “喂?”半死不活的声音。 “哟,还活着呐!”手机里面传来任再明调侃的声音,但任初却从中听出了松口气的意味。 “嗯。”依旧半死不活。 “既然还活着的话,任务继续。” “明白。”任初说完话就要挂,却又听对面传来急火火的声响。 任初忍着没挂,却听到那边换了人接电话:“阿初啊……” “妈。” “没事?” “没事。” 那是一个成熟女人的声音,风韵犹存,稍显冷淡的语气中并不妨碍她对女儿的爱,那是极为深沉的,到了一定程度之后转化为极淡的表示,一两段简单的句子,不超过两只手的字数,任初却切切实实感受到了。 这是与自家那个极不靠谱却极为疼爱她的老小子,完全相反的问候方式,可偏偏却有融合得那么自然。而任初的性格,则更加像江茗,属于貌冷心热的人,说话做事都挑最简洁的来,有时候任初就想着,大概只有像她妈一样的人才能镇得住自家那个一把年纪还喜欢上蹿下跳的老小子吧? “没事就好,早点睡。” “好。” “嗯。” 那边,江茗就要干脆利落地挂电话,这边任初突然喊了一声:“妈!” “嗯?” “呃……晚安。” 任初紧紧捏着手机,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这么郑重其事地跟家里人说晚安,尤其是跟她妈。 她,有点紧张。 电话对面,传来了一记轻轻的笑声,然后…… “嗯,晚安。” 真挂了电话之后,任初松了口气,刚才那一下简直如临大敌,放下手机,手心里竟出了一片冷汗。 不过,好像还不错。 一夜好眠。 清晨一过,当第一缕稍显清冷的阳光从窗帘缝中照射进房间的时候,任初就翻身坐起,迅速看了一眼时间,她竟然一觉睡到了九点一刻。 下楼的时候,就看见李万里一干人等坐在沙发前面,他们面前的茶几上摆着当时捆绑任初的登山绳,而魏千城却不在,不多一会儿,任初才发现原来魏千城是在厨房里。 “阿初,早啊!”肖安听到脚步声,抬头就朝任初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任初愣了一下,她还是不太习惯有人用这么灿烂的笑容看着她,有点不知该作何反应,还有点仓皇,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应该还算自然的笑容:“早。” 慢慢走过去坐下,任初皱了皱眉头:“这是……” “我觉得这种捆绑方式很奇怪,看起来好像很容易解,但当真绑在手上的时候,就算再有经验的人也很难徒手解开。”王琥拎起那把登山绳,拨弄了几下,摇着头,还是不得其解,看不出这种特别的捆绑手法。 可任初,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抬眼望向李万里,李万里盯着那圈绳子,轻轻皱了一下眉头,果然,他也看出来了。 050我看你闭眼了我再走 任初没有说破,只伸手想去拿那登山绳,却不料被李万里抢先一步。 惊讶! 他要做什么? 没等任初反应过来,就看见李万里拿起绳索,将王琥推着转过身去,绳子在他关节分明的手指上利落地缠绕穿插,最后牢牢地捆绑在王琥手上。任初记得清楚,这是当时对方绑自己时候的姿势,也是反手在后,所以她才没能挣扎开,如今凑过去细细检查了半分,这种捆绑方式就算是双手在前,也不一定能够解开。 王琥试着扭动了几下,发现不行,用蛮力挣脱绳索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按照常规方法来说,当一个人被反绑,而且状态属于良好,可以慢慢揉搓双手,小心尝试将手掌脱出绳圈,如果运气好,多次挣扎和蹭搓是可以让绳结松开的,但是在碰到这种捆绑方式的时候,王琥却是没办法在继续进行下去了。 且不说这种方式非常浪费时间,而且可能到头来发现根本没办法实施成功,还可能冒着随时被发现的危险。所以,当任初发觉这种办法无法成功的时候,她放弃了挣扎,只是安静等待着,等待着她逃脱的机会,她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待在那里的。 李万里给王琥解开绳索,王琥意味深沉地看了一眼任初,眼神之中藏着不用明说的点点敬佩。 如今细细想来,任初当时倒在别墅门口的时候,双手也仍然是被反绑着的,而且她不是没有挣脱过,手腕上到现在为止还残留着的捆痕就是证据。可她一个女人,在体内有镇静剂的情况下,干掉了两个成年男人,还全身而退,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踪迹地藏了整整一夜。 至今,他们都还不知道那天晚上任初究竟是藏在了哪里。 “那天晚上……” 王琥才刚开口,任初就知道他要问什么了,当即回答:“宾馆后面那条小巷。” “那可是一条垃圾巷!”肖安愕然。 任初无言点头。 怪不得,怪不得那天早上当任初出现的时候,肖安总觉得她身上的气味有点熟悉。现在一点破,就立刻明白过来了,那是偶尔会出现在他身上的味道啊,虽然没有任初那天的那么重就是了。 “那条巷子我记得我的人去搜过的,当时并没有看到你啊!”肖安眨巴了几下眼睛,那墨色的瞳仁里满满的好奇。 “我当时……咳……被压在垃圾堆下面了,咳咳……咳咳咳……咳……”任初轻声说,可刚说完这句话就裂开咳嗽了起来,猛烈得像要把肺都咳出来。 魏千城原本在厨房里折腾着,想着给任初做些拿手小菜,偶尔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脑袋看看外面,看任初和自己的几个兄弟聊的甚欢,就觉得世界美好也不过如此了,可好景不长,正当他正飞快地切着菜的时候,外面就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往外一看竟然是他的阿初! “怎么回事儿?” 三个大男人围在任初身边,完全不知所措。 任初咳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只能一个劲摆手,表明自己没事,可是咳成这个样子了,谁还觉得没事呢? 私人医生立刻就被传召了。 “没事儿,因为发烧感冒,所以喉咙有炎症,这几天尽量别说话,多喝水,忌辛辣和生冷。”私人医生留下一大堆消炎药,然后颠儿颠儿地走了。 “本来话就不多,还不让说话。”魏千城看着坐在沙发上面色苍白的任初,轻轻嘟囔了一句。 “没说不让说话,只是少说点儿话。”李万里站边上附和了一句。 “哼,你懂什么?”魏千城翻了个白眼,去厨房给任初倒了一杯热水,看着任初喝下去大半杯才又拿来一条毛毯盖在任初身上,说:“你好好的,我去做饭去。” 任初点头,目送他转进厨房,心里头却想着,这男人竟然还会做饭?! “当然了,城子其实从小就会做饭,长得又帅,又能打,性格又好,家世也好,还会做饭,虽然从部队出来之后有一段时间是混了点,但是好在没有什么缠身的绯闻啊!魏老将军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疼得不行不行的,也不稀得拿出去跟人家什么政治联姻商业联姻什么的,现在人对你是真心实意的,怎么着,来一发啊?”一向看来老实憨厚的王琥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任初的心思,看了一眼厨房,偷偷靠近任初,脸上笑眯眯的,压低了声音问。 任初原本脸色就苍白,看起来很是疲惫,精神提不起来,反应也就比平时要慢一些,可打耳一听王琥这话,怎么越听越耳熟,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特么就是一个拉线相亲时候媒婆说的话啊! 见任初低眉顺眼的没说话,王琥又靠近了一点儿,话说要不是看着魏千城那几个晚上都因为任初的事情没睡好,做兄弟的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今天也不会趁着魏千城不在对任初说这番容易惹人厌恶的话。 “阿初啊,你也别嫌我唠叨,虽然我俩平日里交流不多,但你看你那么聪明,一定知道我虎头是个什么样的人,对吧?”王琥看着任初,任初点点头。 “我们家城子啊,为人真是没得说。其实我从部队出来,上哪儿不能做份不错的工作啊,干啥非得跟着阿城到处卖命?城子从小就过得不好,不是被这伙人绑着威胁魏老将军,就是被那伙人拿着刀子逼到胡同里,难得喜欢一个姑娘,也担心那姑娘因为自己遭了害。其实你这次被绑,城子想的全是因为自己,好几个晚上都睡不好,把自己折腾的跟阿飘一样。他不敢跟你明说,他也不是那种磨磨唧唧的人,他喜欢你,是真心喜欢的,不敢说也不是害怕你拒绝,他倒希望你拒绝,这样他就能明着把你送出去,可是他又不舍得,我说这么多,你能明白吗?”王琥有些担心地看着任初,任初抬头看他,看他眼神中无比的真挚。 任初没说话,王琥轻轻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厨房方向,刚要开口,就被李万里踢了一脚,他扭过头去,没一会儿魏千城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从厨房里走出来了,王琥一下梗住,闭了嘴。 “你们聊得挺开心啊,快麻利儿去厨房端菜!”魏千城笑得开心,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全是阳光灿烂,照的人从里到外都一片暖洋洋。 王琥从沙发上跳起就钻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一手端着一盘菜出来了。任初看他们忙碌了一阵,掀开毯子慢慢挪下沙发,李万里看了一眼,放下手头的笔记本,走过来扶住任初,任初感激地看他一眼,李万里微微一笑略略点头。 那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任初也不是笨蛋。 这几个兄弟想表达的意思很明确,就连一直安静听着的肖安也禁不住有些动容,当初自己那一通电话好像真是打的有点过分,不行,一会儿得跟魏千城好好解释一下顺便道个歉才行。 做兄弟的,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让这件事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过去。 任初坐在魏千城左手边,一桌子的菜,全是魏千城做的,色香味俱全,真是一把好手! “好吃吗?”在任初下第一筷的时候,魏千城忍不住问。 任初点头,没说话,只端起碗埋头吃饭,袖子落下来那么一块,露出那几道捆痕,魏千城看在眼里,眉眼又是一紧,心疼啊! 这餐午饭吃得安静,可原本想着任初是病人,吃的应该不多,可她就是吃的下,吃了两大碗之后被魏千城逼着放下了碗,说不能一下子吃那么多,会消化不良的,结果就只能被催着上楼睡午觉去了。 任初发誓,活到现在,她还没碰到哪次任务是可以这么轻松愉悦的,虽然吃了点苦头。 “你好好休息,要有什么事就叫我,我就在楼下,我今儿不出门。”魏千城一边自顾自说着,一边给任初盖好被子。 任初点点头,自始至终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就那么浅浅淡淡地看着魏千城。 “睡吧,我看你闭眼了我再走。” 呃?这话说的……有点奇怪。任初不知不觉心里汗了一把,可当事人不觉得,还觉得自己怎么那么浪漫? 没办法,闭眼吧。 长长的睫毛盖下去,好半天,身边都没动静,可任初就知道这人没走,就站在身边那么看着她呢,那两束灼灼的视线投射在她身上,就跟两道x光似的,虽然看不见,可任初那敏感的神经简直就是要被折磨死了,正当忍不住要睁开眼睛的时候,床沿突然压下去了一块。 呃?这是怎…… 轻轻地那么一下,如同蜻蜓点水一样瞬间抽身而去,任初的神经就在那么一刻里,“嘣”的一下断了。 051如果我做了让你不舒服的事 这下好了,睡不着了。 任初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手从被子里慢慢往上伸,还差那么点就可以触到嘴角,可就那么停了下来,然后迅速缩回被子里。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任初气急。 活了这二十多年,什么时候这么慌乱不畅过?没有! 这个男人,呵,这个男人还真是……真是好手段!任初原本想张嘴开骂,但张开嘴却不知道骂些什么,最后只能讪讪地闭了嘴。 对啊,她能骂什么?骂那个不要脸的臭小子轻薄她?拜托,这都什么年代了?亲一下又不会死,可是,可是……她很乱啊! 等等,她为什么这么乱? 任初冷静下来,望着天花板发起了呆来。 不明白,怎么样也不明白。在挣扎了半个小时之后,任初认命了,她的大脑里没有关于这种事的任何经验,她应该要向谁去求救?仔细想了想,这么多年了,她一个人在外面漂泊来漂泊去,竟是连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都没有,这么……可怜么?任初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悲哀,竟然开始同情自己。 妈的!一掀被子,不睡了!脑子里乱哄哄的,这怎么睡?! 任初干脆坐了起来,靠在床头,开始思考那圈被拿来捆绑她的登山绳,那种特别的捆绑方式,是国际上雇佣兵通用的一种。她很熟悉,那并不奇怪,因为组织里就是用的这种捆绑方式,当初在法国出任务的时候,组织里人捆绑又霖的就是这种方法。 自那次又霖被带回组织后,她就再没有得到过又霖的任何消息,仿佛这个人在地球上消失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他死了,或者还活着,可任初知道,这世上不会再有又霖这个人了。 她不是没有查过又霖的去向,可是很明显,组织不让她查,她什么消息都不会得到。暗里,她问过李万里,可李万里却是闭紧了嘴,一点口风也不漏。 任初不是那种会关心别人生死的人,但是却也不是那种会罔顾他人生死的人,只要能留对方一命,她就不会赶尽杀绝,除非在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她才会下杀手。 所以在宾馆的时候,任初没有直接绞杀那两个男人,即便是那个对任初心存侮辱的猥琐男人,也没有例外。 说起来,那两个男人似乎并不是雇佣兵,因为倘若是雇佣兵的话,就绝对不会这么不小心,雇佣兵哪怕是在半夜睡觉的时候都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的,身边稍有些风吹草动就能立刻警惕起来,他们的刀永远都摆在最靠近手边的位置。 所以,那两个人绝对不是雇佣兵,但也绝对不是那批人随便从那个犄角旮旯儿里找来的。但是,绑她的人,却一定是雇佣兵,因为这种捆绑的方式很专业,临时抱佛脚学的不会那么顺利,更不会那么难以挣脱。 这里面,有两批人混在一起了。 蓦地,任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爬下床奔到电脑前面,打开,点亮,鼠标轻轻滑过,点过几个键,监控屏幕跳了出来,别墅区后门的黑色面包车没有再出现了,耳机里也没有组织同伴们的回应,人都去哪儿了? 有雇佣兵涉入其中了,这件事就没那么简单了,是真的有人迫不及待想要魏千城的命,而不仅仅只是如同任再明和魏明嘴巴里说的那样,是上一代的纠葛。 因为上次魏千城在马路上受伤的事情,后来任初仔细想过,那些人的行事看起来很没有章法,等魏千城一进北京城就盯上了,一上马路就想撞死他,而且还做了二手准备,那就是那把刀。 试想一下,一批人坐在车里,他们的目的一样,但是这批人中每个人的心思都不一样,司机急不可耐地想要立功见赏,所以不听劝阻开车上路直接撞目标人,而坐在车里的其他人却不得不配合着蛮干下去,所以就有了后面那把刀的挥出。 那把刀的目的性非常明确,就是魏千城的脖子! 倘若这么一想的话,似乎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就都有了解释。 无论是撞魏千城的人也好,还是绑任初的人也好,都是同一批人,而这批人里面有两队人马,一队想要魏千城的命,一队只想拿住魏千城来威胁上一辈的人。 这里面还有她不知道的事,那两个老家伙! 任初捏了一下拳头,拿起手机想要拨出去,可手指刚按下去,却又停下了。他们不说,而自己又这么火急火燎地去问,会不会容易逼蛇太紧,最后被那俩老家伙的毒液给射中眼睛,然后退到墙角? 极有可能! 任初放下了手机。 一打二,不划算。 说起来,生病受伤也不算坏事,至少可以空下脑袋里来思考一些事情,这段时间碰到的事情太多,让任初的脑袋始终处于非常紧绷的状态,现在突然安静下来,很多之前没想到的问题就一下全都蹦出来了。 现在既然有了一点头绪了,就只有自己查了,在搜索信息这方面,她肯定没有李万里来的顺手,就是不知道这家伙会不会帮自己了。一想到李万里,任初就觉得自家的老头子还真是老谋深算,为了护住小伙伴的后代,这颗棋子竟然从那么早以前就布下了。 李万里啊李万里,你是魏千城的燕子,还是组织的手速小王子呢? 任初靠在椅背上,扭头看着窗外,那是一片祥和的小区,一大半的人们正在屋里享受难得的午后安睡,还有一些在楼下的花园里散着步,步伐成对,笑语成双,多好。 就这么安分了一段时间之后,任初的伤也好全了,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话不多,冷淡的眼神一扫而过,就连魏千城在内也不敢多说话。魏千城对此颇有微词,为什么自己的阿初自从伤好之后,就对自己更加冷淡了,以前至少还能好好说说话,现在根本连站到她面前都不敢啊! 可是尽管有抱怨又如何,魏千城又不敢去任初跟前当面说,只能抱着王琥,一排小钢牙咔哧咔哧地啃王琥的肩头。 “阿初,吃饭了!”魏千城端着一盘菜,朝正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的任初喊了一声。 任初没有应声,只是很配合得站起,转身,连个正眼也没有给魏千城。 今天家里就只有任初和魏千城两个人,任初只顾埋头吃饭,魏千城却扒拉着饭,偶尔从饭碗里偷偷瞥一眼任初,一筷子菜都没夹过。 “有话说?”终于忍受不了了,任初放下碗筷,问。 其实这么些天,不是她任初不想跟魏千城说说话,也不是故意就这么晾着他,实在是一看到魏千城,就想到那天下午的时候魏千城所做的,她有点尴尬,这种无奈的尴尬是任初没办法控制的,所以为了避免这种尴尬的发生,任初只能想尽一切办法的避开魏千城,不与他正面接触,尤其是双目对视。 既然人家都开口问了,魏千城也干脆直视着任初,那双眼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魏千城看不出什么来。但其实任初根本就没有看他,视线越过魏千城的耳朵,笔直地插进他身后的那幅画上。 “你是不是讨厌我了?”非常委屈。 “嗯?”一脸诧异。 “你这几天都不跟我说话。”魏千城扁了扁嘴,拿着筷子一下一下地戳着米饭,可怜巴巴的眼神像极了一只大型犬。 任初抽了一下:“并没有。” “真的?”魏千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但很快又暗了下去:“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没重要事。” “哦。”魏千城也不是白痴,任初都这么回答了,也就是说,没大事就省了这些说废话的口水吧,可尽管能够理解,魏千城心里还是凉凉的。 任初见他不说话了,就干脆收了碗筷去厨房,魏千城抬头看着任初的背影,突然喊了一声:“阿初!” 转身定住,任初这次看着魏千城,那双眼睛里充斥着小心翼翼和紧张:“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事,你要告诉我,我会改。” 任初皱了皱眉头,他是在指那天下午的事情吗? “并没有。”想了一下,任初如是回答,再不看魏千城的表情,任初径直走进了厨房。 052匿名任务 午饭过后没多久,王琥就来了,开车把魏千城接走,说是回魏家。 魏千城走的时候,站在门口那依依不舍的样子,让任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任初拒绝同行去魏家,魏千城好一顿不开心,可在任初面前又不好发作出来,上了车才开始“砰砰”地砸车门,王琥心疼不已。 送走魏千城之后,任初就回了房间,刚打开笔记本,手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任初看了一眼,是组织同伴。 剥出衣领里面的耳机,戴好,按下按键。 “银七,有任务,点名要你。” “什么人?” “匿名。” 任初皱起眉头,毫不犹豫地回答:“不接。” 组织同伴也是同样的简单粗暴,一个“好”字刚出口,就切断了联系。这边魏千城的事情还没解决呢,就给她招来这么个说不好是大是小的麻烦。 可是没过多久,组织同伴那边又传来了联络。 “对方给出的价码非常高。” 任初犹豫了一下:“多少?” “一千万美金。” 这个价格的确很高,高的离谱,任初眯起了眼睛:“什么任务?” “一条人命。” “谁?”任初突然很想接一下这个任务了,往常接人命单的时候,价码都控制在国际市场价上下,看来这位主顾很有钱啊!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得罪了这么个有钱人。 “不知道。” 任初皱了眉头,猛地释然,对方看来既不想亲自出面,又不说要谁的命,这不是明摆着耍她吗? “对方希望你亲自去接受这个任务。” “亲自?”任初有些不解。 “时间和地点已经发到你的电脑上,确认吗?” 任初迅速点开邮箱,扫了一眼,是某大楼的楼顶,犹豫半晌,将时间和地点记了下来,然后飞快删除邮件。 “确认。” “好。” 与组织同伴再次切断联系之后,任初松了松肩膀,靠在椅背上,转首看了看时间,快到晚饭时间了,可魏千城还没有回来,估计今晚是要住在魏家了吧?不管他,有王琥在他身边,不会出什么事的,更何况魏家那个地方前后门都有士兵携枪把守,前后方加起来起码有三十多只监视器,她上次去的时候,要不是足够谨慎,差点就踩到一只藏在草丛里的警报器。 现在想来,还有点后怕,龙潭虎穴也不过如此了。 要求任初亲自接任务的时间是定在明天晚上的十点半,从魏千城别墅出去,到那栋大楼,如果坐组织的车过去的话,大概也就一个小时,这么说她得早点出发了迟到总是不好的嘛,更何况她倒是很想看看提出这样特殊要求的人会是怎样一副面容,而这条人命又是为什么能够值这么多钱? 果然,这天晚上魏千城没有回来,匆匆忙忙一个电话打进来,任初这边无所谓的很彻底,只要魏千城在安全的地方,这个任务就不算她失败,那两个老家伙的钱就还是得打进她账户里头。可魏千城却是各种抱歉和内疚,说晚上没能陪她吃饭,真是对不起她云云,听得任初都觉得不太对劲,挂了电话仔细一琢磨,这怎么整得她是他魏千城的老婆一样?不回家吃饭就得挨训,在外面就一定得打电话回家报备,不然回家就得跪键盘,这都什么跟什么?! 任初这回是很认真地恼了,直接导致这一夜睡得又极其不踏实。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任初刷完牙就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门口的锁刚落下,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魏千城回来了,连手里的报纸都没放下。 “阿初,我买了早饭。” 任初嗯了一声,终于放下报纸,抬头看他,仍旧是一脸的阳光灿烂,笑得春暖花开,他怎么能一直这么笑着? “叮咚!” 魏千城刚坐下,清脆的门铃声就响了起来。 “哎呀!”魏千城一拍大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跑去开门,任初不得其解,回头一看才明白原来魏千城进门的时候忘记后门还有一个王琥在停车,顺手就把门给关了,只不过没想到肖安竟然也来了,从王琥宽阔的背后探出半个脑袋,笑盈盈地露出一排白牙。 “你怎么来了?” “不欢迎我吗?”肖安哼了一声,提着手里买的吃食撞开魏千城就往屋里走。 任初看了肖安一眼,这家伙不好好地蹲在街头装乞丐搞行为艺术体验人生百态,隔三差五地跑这儿来干什么? 肖安一屁股坐在任初对面,很自然得拿过茶几上的早饭,拿了一只包子就啃,几口就啃没了。不过也幸好魏千城眼疾手快,一把夺过剩下的几只包子塞进任初手里,狠狠瞪了一眼肖安,肖安却权当给做了视觉按摩了,不痛不痒。 “阿初,我去洗个澡。” “嗯。” “哟,这什么状况?洗个澡都要报备一下?”肖安一听这对话,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咋咋呼呼的。 任初一听,是啊,她怎么就这么顺畅地给接了呢?顿时老脸一红,不行,这时候不能红,咬了咬牙,任初的脸色沉了下去。 魏千城一见不对劲,一脚就把肖安从沙发上给踹了下去,随后甩了个眼神给王琥,让他看着点儿肖安,自己就蹭蹭几步跑上了楼,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任初,正好任初抬头看他,满目冰霜,魏千城心里一顿,赶忙扭头,再不敢看,可心里头却是更冷了一分。 见魏千城跑了,肖安凑到任初跟前,说:“诶,阿初,听说你是魏千城从大山里面带出来的?” 一听肖安问这个,本来在边上看电视的王琥就竖起了耳朵。 “嗯。” “你有家人吗?” “没有。” “那你姓什么?” “不知道。” 肖安挑了一下眉毛,一双溜圆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任初,任初这才明白她之前好像都有些小看了眼前这个男人,这眼神之中如鹰一般的锋利并不是谁都可以拥有的。果然吗?魏千城身边的人都不能以第一眼印象来确定。 “那你这一身功夫是谁教你的啊?”肖安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可任初知道完全没有表面上看去的那么简单,这个肖安在背地里肯定挖地三尺地调查过自己了,这回突然造访,只不过是来确定一些信息,顺便观察任初反应的。 有种心理学,叫做微表情。 肖安在国外那么多年,不可能没接触过这玩意儿,就冲他在问话的时候总是装作不经意地一直盯着她的脸看,任初就知道这家伙的心理学是到一定程度的了,但是要应付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任初抬起头,无所畏惧似的回看着肖安。而始终坐在边上闭口不言的王琥,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也终于把头扭了过来,看样子,这个问题不仅仅是肖安想知道的,想必连魏千城也是很想知道答案的,她这一身诡秘的身手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不是功夫,是格斗。”任初淡淡纠正。 肖安一下梗住了,挠了挠头,说:“好吧格斗,那你这是从哪儿学的?你一没父母,二没兄弟姐妹,三没亲戚朋友,四,好像也没有师父,你孤身住在村子里,而且还住在离村子那么远的地方,你……” “你调查我?”任初抬起头,眼神是淡淡的,可里面却装满了隐隐的愤怒,还有彻骨的寒冷,冷过寒冬腊月里面最刺骨的冰锥。 肖安禁不住一颤,支支吾吾有些说不出话来,身子往后缩了缩,小心看了一眼王琥,结果王琥把头一扭,我什么都不知道,肖安一下瞪大了眼睛,你这个贪生怕死的! “不是,阿初啊,那个……我……” “阿初啊,今天我们中午出去玩儿吗?我听说……”就在此时,传说中的救命菩萨魏千城犹如神兵天降,一边穿外套,一边下楼,抬头就看见任初一脸寒冰,而肖安则一脸瑟缩。 不用说,这臭小子不安分,得罪我未来媳妇儿了! 053光明正大的约会 “怎么回事儿?”魏千城心里知道肖安惹祸了,可还是明知故问,王琥把头扭了过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肖安缩着脑袋,窝在沙发里。 任初淡淡看了一眼魏千城:“没事。” 魏千城挑了一下眉毛,哦了一声,随后坐到任初身边,眼里满是笑意:“阿初,我听说最近好像新开了一家游乐场,我带你去玩儿吗?” 任初扭头,眼中露出诧异,这个男人不是从部队出来的吗,怎么会喜欢去游乐场这种娘气的地方,他不是应该说要去健身场这种地方会比较和谐吗? 可魏千城却不是这么想的,阿初从小就住在山里,那穷乡僻壤的她一定没去过游乐场这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地方,说不定去了一趟之后,会喜欢上,然后就可以总是跟阿初出去玩儿了,然后……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约会啦,哈哈哈哈哈! 完全猜不到魏千城心里在想什么的任初,单单是看着魏千城那一脸莫名其妙的得意有点摸不着头脑,现在是非常时期,这家伙竟然还想往外跑,真是不要命了吗? “不。”任初妥妥地摇了头。 眼睁睁看着那一脸得意从那张俊脸上慢慢淡下来,魏千城问:“为什么?” “危险。”任初却是凝视着魏千城吐出了这两个字,魏千城黯淡的脸色立刻就缓和了。 的确,临任初出事才没多久,就立刻往外跑不是一件合适宜的事,可要是这么一天天的都待在家里,他魏千城会被憋死的,但是,只要不是任初自己不想去那就没问题。 “可是,我想去啊。”魏千城伸手小心抓住任初的衣角,略略歪着头,眼巴巴地看着任初。 打动你,用眼神打动你,快答应啊,快说你要陪我去啊,快说啊阿初! 任初略略皱了一下眉头,她实在没碰到过会有这种男人出现在她二十几岁的生命里,以前碰到过的男人不是纯种娘炮,就是纯种铁血汉子,要么撒娇撒到任初避之不及,要么一个眼神立刻冻住你,前两种任初都不怕,因为打一顿就行了。 可,魏千城这种的,看着像铁血汉子,认真起来是铁血汉子,打起架来更是铁血汉子,但是,要命的是,他会撒娇,撒得也没让人感觉作,就是那么看着你,一直看到你心软,说话的语气也软下来,让你根本对他没法冷硬。 任初抬头望天,这就是传说中的反差萌? “那……去吧。”任初犹豫半晌,同意了。 魏千城瞬间从沙发上蹦起来,踹了一脚坐在一般看报纸看到外太空去的王琥,说:“开车去!” 临出门的时候,魏千城脸上的笑容还像个吃了糖的小孩子,笑得一脸灿烂,任初就那么静静跟在后面,嘴角也免不了被牵扯起来,却只是那么淡淡的,也足够了。 那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游乐场,很普通,进门就是两只萌到爆的大白熊在做迎宾,魏千城趁机拽住任初的手就冲到那两只大白熊中间站着,让王琥给拍照留念,肖安手脚利落,在王琥按下快门的那一秒,一脑袋插进了魏千城和任初中间。 “卧槽!” “哈哈哈哈!” 魏千城气急败坏,肖安拔腿就跑,任初微笑着慢慢走在后面,王琥看着手机里面的照片,几步就赶上了任初,魏千城没追到肖安,转身买了冰激凌回来。 “我的呢?”王琥瞪大了眼睛,表达极度不满。 “自己买去。”魏千城把头一扬,毫无兄弟情谊。 王琥无语,竖了个中指,然后自己跑了。 说实在话,任初很少吃冰激凌这种东西,不过偶尔吃一次,似乎也不错。 “好吃吗?”魏千城小心问。 任初点头。 “但是不能多吃,太冷,对嗓子和对胃都不好。”魏千城说着,一口咬下一大块冰奶油。 任初看着他,笑了笑,没说话。 魏千城扭头看她,随后牵起任初的手,为了不让任初看到自己羞红的脸,他飞快地扭头将任初拉去了海盗船的入口处,指着那艘华丽的海盗船和那些正在船上尖叫的游客们,说:“我们一会儿玩这个!” 任初几乎就没有反对的时候,魏千城说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反正就跟着魏千城,决不让魏千城脱离自己的视线就是了,这不魏家老头儿嘴巴里说的贴身保护么,唉,在跟着魏千城上到海盗船里面的时候,任初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先给我的阿初系好安全带,检查一下牢不牢固,任初一上海盗船,刚坐下,就看着魏千城在那里忙前忙后,这到底是谁在保护谁呢? 任初扶额,打起精神来,四处观察了一下,还好,魏千城专门挑了一个稍微靠后一些的位置,王琥和肖安就坐在他俩身后,这一排里面就只有她和魏千城两个人,前面一排也没有人,对面只有两对情侣和一户三口之家,还有两个神色暧昧的男人。 嗯?任初略略皱起眉头。 “喂,你为什么不给我系安全带?”肖安坐在后面,捅了捅魏千城的后背。 “离我太远。”魏千城毫不客气地没给好脸色。 肖安翻了个白眼,比了个中指,然后自力更生。 “怕吗?”魏千城扭头,温柔备至,目含春水,看得任初差点就要溺死在里面了。 “不。”任初摇头。 魏千城笑笑,在海盗船开始有一点摇晃的时候,悄悄伸手过去,悄悄握住,任初低头看了一眼,并没作声,只抬头看向魏千城,却发现他没有扭头,只是那侧脸上有一道小心翼翼的弧度,小小的满足,小小的愉悦。 今天天气真好呀! “啊!!!!” 当然,在这一声尖叫没有响起的时候,天气的确是不错的。 任初直觉这辈子活到现在还没听到过这么撕心裂肺的尖叫,更何况,还是从一个男人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她的整个身体包括内部的心脏都在瞬间僵硬了,如果不是因为现在正在剧烈摆动的海盗船上,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扯掉安全带,然后把它抽到身后那个白痴身上,最后拿安全带封住他的嘴巴。 这大白天的,太特么渗人了! 好不容易捱到海盗船停下来,魏千城和任初倒是没什么事,只是苦了坐在后面的王琥,被肖安近距离的耳膜摧残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从精神到灵魂的极度折磨,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吧? 肖安颤颤巍巍着两条大长腿,最后是被王琥扶下来的,双脚刚踩到实地,肖安就立刻冲向了最近的垃圾桶,抱住就是一通猛吐。 “真是的,害怕就别上啊,硬逞能,这不就出事了么?多丢人呐!”魏千城站在一边说着风凉话,王琥体贴地轻轻拍着肖安的背,肖安吐了一半,抬起头来指着魏千城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因为王琥拍着拍着力道就大了,胃里一阵翻腾,肖安又抱着垃圾桶弯腰了。 “啧啧啧,逞能,不听话,该!”魏千城丝毫不介意痛打落水狗。 任初迅速跑开,买了一瓶矿泉水递过去,肖安感激地看她一眼,灌了一大口在嘴巴里,咕噜咕噜几下鼓出腮帮子对准了魏千城。 “你干嘛?” “嗯嗯嗯嗯……” 魏千城往旁边一跳,肖安也跟着往旁边对准。 “我……你……算你狠!”魏千城比了个中指,躲到了任初身后。 这个时候助攻小能手就来了,王琥一个巴掌拍在肖安背上,肖安一时不防,一口水就那么吞了下去,呛得他半天没缓过来,雪白的一张小脸在那片刻后变得通红,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才歇了没一会儿,等肖安好不容易缓下来的时候,魏千城又拽着任初说要去鬼屋,听说这小小的游乐场里面最精彩的就是那鬼屋了,比其他的游乐场还要刺激。 任初向来不信这些鬼鬼神神的东西,只不过那地方黑,而且既然是这游乐场有名的地方,那肯定很多自诩胆大的人会去,到时候里面乱成一团,很容易就会被人趁虚而入,魏千城要是在那种乱七八糟又漆黑一片的地方被暗杀的话,真是很难找到凶手的。 “不用怕的,不会有事的。”魏千城像是看穿了任初的顾虑,捏了捏任初的手,闪亮的眼睛里似乎是在说相信我。 但是任初想说,这不是相不相信你就可以确保你没事的东西啊! 可最后,他们还是去了。 “啊!!!!” “啪!” 一个大巴掌拍下去,尖叫声瞬间没了,肖安捂着嘴巴委屈地抓着王琥的胳膊,活像一个小媳妇儿在外面受人委屈了又不敢跟男人讨说法的模样。 可是刚阻止了这一面,里面就有一大堆人尖叫着跑了出来,任初一下抓紧了魏千城将他拽到一边靠墙,自己则往前一步挡在了魏千城跟前,警惕地看着那些人疯了似的从自己面前跑过。 而肖安则一把抱住王琥的腰,惊恐地看着那群人跑过去,大喊一句:“我们也跑吧!” 054你上你的 “我们跑什么?”王琥诧异。 “你看!”肖安指着人群后面,王琥歪头,就看见人群后面不远处还跟着一个人,更准确来说是一只丧尸,穿着破烂如碎布条一样的上衣,浑身浴血,嘴巴被撕裂,裂口几乎延伸到耳朵,脸皮上吊着一只白色眼球,而原本应该是一只眼睛的地方却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鲜血顺着裂开的嘴角不断淌下。 “啊!!!!” 随着丧尸越来越接近,肖安也终于受不了尖叫了起来,松开王琥就要往外跑,被王琥一把抓住,拼命挣扎的时候不小心一爪子挠在了王琥脖子上,分分钟见了血,王琥倒抽一口凉气,一掌刀劈在肖安后脖子上,晕了,清静了,二话不说上肩扛着走。 那丧尸已经到跟前了,冲着王琥龇牙,王琥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对面的魏千城和任初,然后扛着肖安,冲那位丧尸也龇了一下牙,那丧尸也是一愣,看来这位不太好对付啊,于是…… “唰”一声,面前一阵冷风刮过,这位丧尸兄弟惊呆了,眼前摆着一只拳头,看起来没有沙包那么大,但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慢慢挪动了一下脚步,这位丧尸兄弟轻轻弯了一下腰,然后嚎叫着冲刚才逃跑的人群方向冲了过去。 魏千城站在任初身后,手心里是任初小小的手掌,那么的有力量,那么的让人可以放心依靠。 依靠? 魏千城无声地笑了一下,从小到大,不论发生什么,他的第一反应都是靠自己,从不去想有谁会突然出现来救自己,后来认识了李万里,碰到了王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身边也是可以有人的,因为王琥说他的命是他魏千城从泥沼里面救回来的,这辈子这条命就给魏千城了,李万里也说如果怕死他就不叫李万里。 那一刻,什么叫兄弟?魏千城明白了。 可现在呢? 魏千城低头看了看自己握在手掌心里的这只手,那么柔软,是个姑娘的,可是她现在却站在自己面前,毫不犹豫的,没有任何迟疑。 如果刚才跑过来的那些人中,有居心叵测想要魏千城命的人,那么从人群中突然出现的刀子是不是就会出现在任初的某个身体部分上。她一定是知道会有这个可能的,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了自己面前,像之前在大山里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替他挡下那一记袭来的狼爪。 “阿初?”魏千城微微低头,凑近任初的耳朵,温热的呼吸喷到任初的脸上,痒痒的,有种莫名的奇怪感觉。 “嗯?”任初努力摆脱那扰她心神的感觉,轻轻应了一句。 “还疼么?”魏千城轻声问,伸手小心抚上那日任初替魏千城扛下的那道伤口。 任初的身体立刻僵住,皱了一下眉头,这男人又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不疼。” 魏千城没有说话,只把手放了下来。 其实那道伤口看着挺吓人,流了很多血,上了药之后过了两三天就开始长新肉了,要说山里的人用药就是对症,虽然往伤口里撒药的时候很疼,但是胜在管用,只要没有太大的动作都不会有多大问题。现在,那道伤口早就愈合了,只可惜还是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任初也没想过去做手术把这疤去掉,而魏千城却是开始琢磨这事儿了。 “阿初……” “我们先出去吧?是不是往前面走啊?”魏千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王琥给打断了,任初点点头,装作没有听见刚才魏千城叫她,只拉住他的手继续往前面更黑暗的地方走去。 因为吵闹的肖安晕过去了,所以这一路,不管再有什么东西突然跳出来,三人都一点反应也没有,这让鬼屋的工作人员非常不满,可是当他们看到王琥那块头和一脸冰霜的任初之后,纷纷打消了继续捉弄他们的念头。 好不容易掀开黑色帘子走出来,突如其来的阳光照射得三人都有些不太适应,站在那里缓了缓,王琥把肖安放到一边的长椅上,啪啪两下耳光就把他打醒了。 “啊!!!” “啪!” 又一个大耳刮子,安静了。 “出……出来了?”肖安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傻傻地问。 王琥点点头,抬头看魏千城和任初,却见两人的手牵在一起,可魏千城站在那里看她,任初却低着头,突然地抬起头来,视线却不是投向魏千城的,更不是投向王琥和肖安的。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远处的花坛附近站着两个男人,一个哭得梨花带雨,另一个抱着他小声安慰着。 那两个男人好像…… 王琥撇了撇嘴,又扭头去看任初,发现任初好像悄悄松了口气,适才明白了,刚才那两个男人也坐在海盗船上,当时他也看见了,只不过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任初一直记着,而且还一直防备着,这两个男人明显刚才也在鬼屋里。 “阿初……” “没事,我们走吧,去吃晚饭。”任初没有看魏千城,牵住魏千城的手就往游乐场外走,王琥扶着肖安也快步跟了上去。 “哎呀,以后再也不去鬼屋了,太吓人了。”等肖安坐在饭店包厢里的时候,一边喝着茶,一边还拍着胸脯缓不过来。 “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胆子这么小?”魏千城无情地耻笑着。 “嘁,我这叫人之常情正常反应,你们那叫变态扭曲冰冷无情!”肖安指着魏千城的鼻子大声反驳。 任初在游乐场的时候喝多了水,隐约感觉膀胱有要爆炸的趋势,只好青青搭了搭魏千城的肩,示意她要出去。 魏千城一个紧张,一把抓住任初的手:“你要去哪儿?” “洗手间。”任初压低了声音回答。 一想到之前任初就是因为走出了包厢之后出了事,魏千城心里就发堵,死活也要跟着去,说你要是出了这门又消失了怎么办,我一定得跟着你去,任初无奈,可这回她是真的要去方便。 “不行,我陪你去。”魏千城抓着任初的袖子,看这架势,任初要是不答应,他就不准备让任初出这门了。 “我会好好回来。” 魏千城摇头。 “你不能一个人在外面。” 继续摇头,指着坐在对面的王琥,说:“虎头可以在外面保护我。” “我?”王琥吓了一跳,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 魏千城点头,眼神异常认真。 “你们都去了,这不就剩我一个人了吗?不行,我害怕,我也要一起去!”肖安不干了,甩下手里的湿巾站了起来。 然后,很壮观的,四人浩浩荡荡出了包厢门。 目标:洗手间。 任初在进入女厕的时候,很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三个男人,魏千城笑着说放心,你上你的,我在外面等你。 “还有我们。”王琥补了一句,肖安笑着点头,如小鸡啄米。 任初能够理解魏千城的担心,但她总觉得自己还是没法好好接受,因为她没能摸透自己对魏千城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一开始是因为任务,现在慢慢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里面变质了,或者,发酵了? 她不清楚,只觉得不仅仅是魏千城,还是李万里或者王琥或者肖安,亦或是自己,都有一点东西改变了。有的时候,莫名跳出来的奇怪情绪会让她感到不安,但感到不安的同时又会有一种理所当然,向来自信满满的银七,什么时候也会有这种抓不住的情绪? 任初叹了口气,所以是自己老了吗? 呵,大概吧。 走出洗手间的时候,三个男人正在外面聊着天,一见到任初出来,都纷纷停止了交谈,又是一路护送着回包厢。 任初仰天,心中哀叹,自己什么时候也需要人这样子全方位的保护了?到底谁才是被保护人啊?! 055楼顶夜会 这一顿晚饭总算是吃得安稳,王琥开车,四人一道回魏千城的别墅,魏千城本来要赶肖安走,但无奈肖安死乞白赖地非抱着魏千城的大腿不走,最后只好王琥和肖安挤了一屋。 任初一回到屋子里,就立刻接通了组织同伴的通讯。 “车在哪儿?” “后门。” 没有多余的话,任初立刻断了通讯。 看了一眼窗外,今晚的月亮被遮掩在云层后面,躲躲闪闪,风开始变得有些喧嚣,微微有些寒意,任初推开通向阳台的玻璃门,迎面而来的冷风吹起她细腻肌肤上一点点小颗粒。 “阿初……” 忽的,身边传来熟悉的唤声,转首间,是那张带着暖暖笑容的脸。 “怎么不多穿件外套出来,夜里凉。”魏千城也站在他房间外面的阳台上,他穿着一件很是普通的蓝白格子短袖,手臂上的肌肉暴露在空气中,完美的线条,月色恍惚,在那张本应棱角分明的面庞上镀了一层柔光。 “没事。”任初轻轻回答,扭过头去。 “阿初……”任初再扭头,却见魏千城凝视着她,目光灼灼,那里面似烧了团火,又似匿了层光,又亮又热。 “后悔跟我出来吗?” “不。” “我让你受了伤。” 那语气之中满是歉疚,任初却笑了笑:“人总会受伤的。” “但这是可以避免的。” “是我请你带我走的,之后发生一系列问题,那都是我的事。”任初认真地看着魏千城,在这凉薄的夜色中,任初显得尤为认真,尽管平日里寡言少语,可魏千城却出奇地认为今天晚上是任初第一回跟他这么认真的对话。 “阿初……” “我这个人不会说话,也不会附和讨好别人,我做的事都是我在权衡利弊之后觉得正确的事,即便到最后发现那是错误的。错的,又怎么样呢?” 任初看着魏千城,双目对视,清澈的眸子里映着彼此的身影,随着夜风吹过,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可始终那样笔直地存在着。 “我陪你。”几乎是鬼使神差的,魏千城脱口而出。 不可否认,任初没有料到这三个字有这么大的重量,犹如火山爆发,“嘭”的一声直接炸到她心脏上,溅出来的火星系数泼到她身上,融化了一层又一层的坚冰,那些积累了二十几年的坚冰,终于在那一秒出现了裂缝。任初仿佛听见了冰面开裂时候那细微的声响,很轻很轻,窸窸窣窣的,有什么东西开始发芽了。 任初蓦地低下头去,心脏跳动的有些奇怪,好想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想伸手捂,可魏千城就站在那里看着她,那眼神灼热仿佛要烧融了她。 “我去睡了。”任初低低地说完这句话,转身进入房里。 魏千城站在阳台上,看着任初狼狈地从自己眼前逃开,耳边只听见玻璃门被关上的声响,微凉的夜风钻进他的衣领,触摸他更深处的肌肉。 他抖了抖,忽然抬起头冲隔壁房间喊了一声:“晚安!” 任初坐在床上,猛地被这一声晚安给惊了起来,好半天,才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了关门声。心脏这才慢慢恢复到正常状态,她摊开手掌,手心里脉络清晰,可她分明记得那人曾在这里留下过属于他的温度,很烫很烫,几乎烧穿她的皮肤,几乎是想要把她和他连在一起的力度。 慢慢收紧手掌,任初皱起了眉头,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绪?真讨厌! “滴!”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任初的注意力一下被转移,时间到了。 一把抓起床上的外套,飞快套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阳台的玻璃门,魏千城房间的灯已经灭了,任初一下闪身而出,双手攀住阳台,身子轻巧而过,脚掌紧贴阳台壁,几个弹跃就下到了阳台下面的草丛里,迅速蹲下藏匿了一会儿,拉起黑色口罩,将容貌遮掩,才迅速往别墅区后门飞奔。 老远就看见那辆银色面包车停在那里,任初眼睛一亮,双手盘上围墙,双脚一前一后迅速踩着墙壁,借力往上一送,整个人就跃了出去。面包车的车门立刻被拉开,任初一个纵身就跃了进去,车门“嘭”一声被合上的同时,引擎也发动了,紧跟着绝尘而去。 因为有些晚了,车子开得飞快,本来要一个小时的车程,这一下半个多小时就到了,任初下车就直接从后门进入了大楼内部,电梯不一会儿就把她送到了楼顶。 推开楼顶铁门的时候,阴冷的夜风气势汹汹的扑面而来,怎么不过就换了个地方,这地方的风就这么阴寒了? 任初看了看手表,十点半还差五分钟,那人已经到了,就站在楼顶边缘,背对着她,穿着一件长款的黑色风衣,还真是居家旅行装逼泡妞必备佳品啊!可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候,因为哪个不要命的大家闺秀或者良家妇女会在这个夜黑风高的时候跑到别人家楼顶上来。 除了任初。 当然,任初也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大家闺秀或者良家妇女。 任初慢慢往前走着,隐约看到有白色烟雾从那人站着的方向悠悠荡荡的飘过来,任初轻轻嗅了一下,是烟味,还夹杂着某种淡淡的香味。 走到一半,任初停下了,因为她才发现楼顶上竟然还摆放着一张不大不小的不锈钢桌,上面用一只对讲机压着一只黄皮袋,任初抬起头看了那始终没有转过身的人一样,拿起了对讲机。 “刺啦啦”,几声接连不断的电磁音从对讲机里面传了出来,紧跟着是一个男人轻轻的咳嗽声,听起来有些奇怪的声音,似乎…… “银七?” 是变声器,那男人竟然戴了变声器! 任初皱了一下眉头,把对讲机放到嘴边:“是,匿名先生?” “呵,真风趣。”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有着一种特别的质感,不像人类的声音,毕竟里面掺杂了机器,任初翻了个白眼,哪里风趣了? “真没想到,堂堂银七竟然会是个二十左右的姑娘,真令我大开眼界。” “过奖。”夜风寒冷,任初的声音比之愈加冰冷。 “桌上那只袋子里,是任务资料,我需要你尽快除去这个人。” “为什么要亲自见我?”任初提出了这个一直压在她心上的疑问,原本以为那人不会回答,岂料对讲机里传来了他的笑声,混杂着机器音,在这黑色的夜里显得尤为诡异。 “不过就是想看看传说中的银七是个什么样的人,值不值得我托付任务罢了。” “看到了,然后呢?值得吗?”任初泛出一丝冷笑,冷风刮过她稍显冷硬的脸庞,拂起她耳边的短发。 “呵呵呵,不清楚呢。” 装傻充楞!任初放下对讲机,转身就走。 “银七小姐,可要好好完成任务啊!不要让我失望,让我看看你的价值。”身后传来那人恶心的声音,任初没有说话,只是狠狠将楼顶大门给关上了,巨大的声响在这个静谧的楼顶传出去很远很远。 拿着那份黄皮袋资料,任初坐上了组织的车。 楼顶那人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气息,叫做故弄玄虚。 他要求任初亲自来接受任务,任初可不会单纯地只以为对方是想见见她,或者是想确认一下她的性别。任初上电梯的时候,就发现电梯里的监控早已经被人控制了,所以哪怕电梯里的监控拍到了她,也决不会留下任何证据证明她大晚上来过这里。 可是,对方为什么那么想知道她的真面目,这黄皮袋里面的人又究竟是谁? 不知为何,任初心里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056还记得管我叫爸呢 按照原路返回别墅,绕开监控,从阳台下面顺利地爬回房间,任初没有惊动任何人,一路寂静无声。 没有开灯,任初只拧开了小型手电筒,坐在床边,打开了黄皮袋。 一大叠资料顺势滑了出来,任初太熟悉这些东西了,因为每次任务都是这样一堆资料,还一定要全部看完,可这回,当那张熟悉的照片映入眼帘的时候,任初的心脏猛地顿了一下。 那照片里的人,一件迷彩短袖,棱角分明的侧脸,汗湿的胸膛,健康的深沉肤色,还有那双总是会笑盈盈看着任初的眸子,漆黑的,如同夜空一般,可偏偏璀璨。 魏千城。 那人要杀的是魏千城。 呵,任初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天意本就如此还是命运捉弄开了个大玩笑,拿着魏千城的照片,任初盯着看了好久,可脑子里一片混沌,要杀的人就睡在隔壁,要完成任务拿到那笔高额奖金,任初只要轻轻过去敲门就可以了,因为魏千城一定会来开门。 思索了片刻,任初将摊在床上的资料全都收了起来,最后锁进床底的柜子,魏千城的所有资料她早就记在脑子里了,这叠资料根本就不需要。 “滴!” 清脆的一声响,任初缓过神来,这个时候还会有什么事? 任初爬起来看了一眼,发现笔记本屏幕上只闪着一行字:老大,急电,祝你好运。 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任初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比如说,自家老爹的生日。 无奈地接起电话,对面的寒气立刻通过无线传输到达了任初所在的房间。 “爸。” “哟,还记得管我叫爸呢?”某人一把年纪了大晚上不睡觉还记得打个电话来冷嘲热讽一下自己的女儿,真的是亲生的吗? “爸,对不起。” “礼物呢?”某人一把年纪了大晚上不睡觉仍然记得自己生日的时候女儿没有给自己寄礼物来。 “回头我就买!”一颗冷汗从任初的额头上以慢镜头徐徐滑落。 “贵的。”某人一大把年纪了大晚上不睡觉臭不要脸地向自己女儿要礼物而且还点名要贵的,便宜的咱不收!老了,任性! “好好,贵的,买最贵的。”任初吞了口唾沫,口口保证。 “嗯,除了买礼物,还有呢?”某人一大把年纪了大晚上不睡觉难道就是来跟女儿傲娇一下? 还有?任初惊慌了,本来以为可以蒙混过去了,怎么还有?! “呃……” “你都没有跟我说生日快乐!”某人大吼了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从手机里传了出来,震得任初差点手一滑捧不住手机。 “呃,爸,生日快乐,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日月常明松鹤长春笑口常开天伦永享老来得子龙凤呈祥十八房姨太太个顶个漂亮个顶个能生养有生之年创造百口之家……”任初看着笔记本屏幕上那一长串组织同伴发过来的救命段子,想都没想就一口气念了下去。 “停停停,打住打住,后面这都念的啥?” 任初愣了一下:“生日祝福啊!” 电话对面的任再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早点睡吧女儿。” “好,您也早点休息。”任初捧着手机,直到任再明挂断之后,才小心翼翼挂掉。 长呼一口气,任初瘫在了椅子上,后背一片冷汗,这也是她为什么不想回家,宁可常年在国外飘荡的原因了。 揉了揉脸,任初按下了联系组织同伴的按钮。 “如何?” “确认存活。” “真幸运。” “多谢。” “客气。” 任初扭了扭脖子,继续噼里啪啦打着字:“那个匿名先生究竟是谁?有线索吗?” “暂时还无。” “最近一段时间北京城有什么动静否?” 这个问题发出去后,组织同伴那边暂时没了动静,任初等了一会儿,只听“滴”的一声,她抬起头,组织同伴发来了一则消息,是一场慈善酒会,据说各界名流都被发了请帖,而魏家正好也在名单内。 原来如此。 任初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盯着屏幕上那圈红的名流名单,估计到时候魏千城也会去,那么自然的,自己也要跟着去,到时候就暴露在了更多人面前,他魏家大少爷身边多了个女人,多么爆炸的新闻。 头疼,非常头疼! 想要跟魏家牵扯上关系的名流何止一家,任初跟着去,恐怕那天晚上是要成为众矢之的的,一想到魏千城那张嘴就来的脾气,任初就一阵后怕。 任初长呼了一口气,喝了一口水,滚动鼠标,继续往下看,才发现这场慈善酒会竟然是肖氏集团办的。按照肖安这家伙的闹腾,到时候魏千城就算不想去也一定会被他拽着去的了。 唉,左右是躲不掉的了。 算了,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这位匿名先生有够聪明的话,想必是一定考虑到这个场合了,而且这么有钱的人,说不定也会出现在这场慈善酒会上。 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任初眯起了眼睛,又回头重新看了一遍名单,说不定这些人里面就有这个人的名字,不知道这位匿名先生究竟长得什么一副模样呢? 脑满肠肥?尖嘴猴腮?还是完全相反的仪表堂堂玉树临风壮硕魁梧? 当时在楼顶看到那人背影的时候,并不觉得这人胖,高是挺高的,目测在178公分以上,至于体重么?不好说,因为楼顶太暗,而那人站着的地方刚好面朝对面的一大张霓虹广告牌,绚烂的彩光照射过来,更是让任初没法细看。 不管他长什么样子,等到了慈善酒会那天,就什么都知道了。 鼠标一点,任初伸手将笔记本合上,塞进抽屉里,又用一堆书盖住,随后锁住抽屉,转手就将钥匙扔上了衣柜顶,自己则一下钻进了被窝里。 而另一边,任再明在很郁闷地挂掉电话,转身就投入了自己老婆的怀里,哭天抹泪:“你看看这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真是一点都不孝顺,连自家老子的生日都不记得,早知道当初就应该狠狠心咬咬牙把她射到墙上!“ “现在才说不想要?”江茗冷冷一瞥。 任再明立刻摇头,举起三根手指头:“举头三尺有神明,我老婆生的怎么敢不要?” “嗯。”江茗满意地拍拍任再明的后背,示意他去关灯,任再明哪有刚才一脸冰霜气场十足的样子,屁颠儿屁颠儿跑去关灯,然后又屁颠儿屁颠儿跑回来,挽着老婆的手一起上楼去。 “老婆,三天后有个慈善酒会,咱们要去。”任再明一脸谄笑。 “那就去吧。”江茗毫不在意地回答,忽的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阿初会去吗?” “魏家也被邀请了,魏家小子既然回来了,自然也是要去的,那么咱们家女儿也一定会跟着去的了。”任再明一边回答,一边接过江茗脱下来的外套挂到衣架上去。 “危不危险?”江茗略略皱眉,这一皱眉的表情倒是同任初有几分像。 任再明梗了一下,随后说:“有消息,那天晚上会出事。不过按照阿初那丫头的本事,没那么容易出事的,而且我也已经安排了人了,所以放心吧。” “那就好。”江茗掀开被子躺进被窝里,可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里却并没有所谓的放心,只是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老婆,你放心,我不会让咱家女儿出事的,别想太多,嗯?你身体不好,医生不是说了吗?让你不要太胡思乱想,凡事有我呢。”任再明轻轻摸了摸江茗的脸庞,无论这柔软的弧度,还是这坚毅的性格,都遗传给了任初。 唉,这母女俩都一个脾性。 057还活着呐 三天后,慈善酒会上。 王琥一袭黑色西装,笔挺称身,肩背宽阔,戴着墨镜,满面肃容,走在最前面,俨然一副保镖的架势。就他那身块头,想要靠近魏千城和任初的人都拿着酒杯很自觉地绕开了,魏千城拍着王琥的肩头,笑得一脸猥琐。 “穿西装真累。”王琥低声抱怨了一句。 “辛苦你了。”魏千城笑着,递给他一杯香槟。 任初穿着三天前魏千城带着她去买的一件天蓝色的小礼裙,腰间一条黑色缎带缠了好几圈,然后在腰间轻轻垂下,任初除了幼儿园参加舞蹈比赛的时候穿过裙子之后,就再没穿过裙子了,甚至连家里的睡衣也都是衣裤模式的。以前参与的保护任务,也都是如同王琥这一类穿着黑西装站在人前的姿态,从没有这般阵势过,站在落地镜前面,任初只觉得全身不得劲,要是穿着这玩意儿还怎么跑? “这玩意儿……”任初拿着那两条垂下去的缎带,很是不解。 “怎么?”魏千城却不懂,把缎带从任初手中抽走,放好,握住任初裸露在空气中的雪嫩双肩,笑着说:“很好看啊,阿初,你穿裙子很好看。” “太……不方便了。”任初别扭地扭了扭身体。 “没关系,这次慈善酒会,因为有各界名流参加,有好些还是重量级的人物,所以现场的安保是可以相信的。更何况这回是肖安家安排的,好歹也是我兄弟呢,我得去给兄弟捧捧场子是不是?”魏千城温柔地说着话,满目柔情似水,轻轻往任初的短发上别了一只精致的白金莲叶发卡。 的确,这都是人情世故,任初不是不懂,只是不乐意去懂,所以为了逃避这些人情世故,任初选择了雇佣兵。 雇佣兵不需要人情世故,雇佣兵只需要一杆枪或者一柄刀,按照任务,收割任务生命,然后拿钱走人,消失在人海。 用命换自由,这是任初自己选的。 她抬起头,忽然觉得有些同情魏千城,他的父亲是赫赫有名的将军,他的人生从来没有他自己选择的余地,那些妄图绑架他的人说白了都是冲着他父亲去的,上一辈交下的恶,又关魏千城什么事呢? 可他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抱怨,只是默默承受着,那些人来一批他就顶一批,来两批他就顶两批。 对他来说,最多不过是死掉,只是要对不起家里两位老人家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更何况……”魏千城顿了一下,眼底有一抹悲凉,但很快又抹去了,好似那突如其来的情绪从来都没有过,他又拿起手边的耳坠,小心穿过任初细嫩的耳洞,脸上是淡淡的笑容:“呵,不说了,说多了你又要胡思乱想,看,这样子,我的阿初多好看。” 任初静静看着他,心底突然有种冲动想要抱住魏千城,可细一想,不行,抱了会坏事,于是乎,那情绪就那么被她生生压在心底。 “阿初……” 魏千城轻唤她的名字,微张着嘴,却始终不说下半句。 “嗯?”任初略一歪头,目露疑惑。 魏千城却突然一笑,拥住任初的肩,转身将她带出了衣饰店。 一直站在我身边好吗?不对我笑,也可以的。 这句话,魏千城没有说出来,他希望任初能明白,可不从嘴巴里说出来的话,别人又怎么能够明白? 任初踩着那双膈脚的高跟鞋,站在魏千城身边,也真算得上男俊女靓。只不过这漂亮姑娘有点冰山,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没有笑过,连嘴角都没有扬起来过,只是笔直地站在那里,冰冷得如同雕塑,也美丽得如同雕塑。 “阿初,要喝点什么吗?”魏千城一只手搭在任初腰上,小心蹭了蹭,手感很好,没有一丝赘肉,可再往上摸一点的时候,魏千城的手却一下顿住了,那道伤口…… 似乎是感受到了魏千城略略散发出来的悲伤,任初回头:“怎么?” 魏千城却笑着摇头,任初看着他,猛地想起刚才魏千城似乎在摸她背,任初低下头,伸手反到背后,又忽的抬起头,一把抓住了魏千城放在自己腰上的手。 那手有些粗糙,不像那些富家子弟一样的柔软,手指头上布着老茧,还有虎口,还有手掌上,那都是擦破了皮肉之后愈合再擦破再愈合再擦破愈合之后无数次的结果,一定很疼,任初知道的。 那手也很大,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完全包住任初小小的手掌,让人很有安全感,手心里总是像握着一团火,不烧人,却很暖。他紧紧地握住你的手,让你最近距离地感受他心中的力量,那让你感到无比信任,没有理由,只是那样盲目的信任。 任初觉得,那并不坏。 “哈哈哈哈……老小子,还活着呐!”蓦地,一个耳熟的声音穿过人群从不远处飘过来,任初抬起头,那张从她出生睁开眼睛就看见的老脸就那么出现在了眼前。 任再明笑得一脸褶子,穿着一身灰黑色的中山装,颗颗纽扣都磨得锃光瓦亮,一排下去,笔直整齐,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从年轻时候就混黑道的。江茗站在他身边,挽着她丈夫的手,穿着一袭绣着巨大牡丹花的素白底旗袍,隐约露出一截白嫩如雪的长腿,一双目测是三厘米的粉白色高跟鞋套在脚上,衬得她肤色更亮,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容,看似亲切,实则疏离。 而他们对面,则是魏明和曹可琴。 这种场合,魏明自然是穿着他的军装,肩上那几颗亮瞎众多狗眼的军章,被他擦得熠熠生辉,崭新如一。曹可琴与他并肩站着,胳膊下挎着一只黑紫色皮包,身上一件黑色的无袖小礼服,蕾丝细边,洋洋洒洒落到大腿以下膝盖以上,曹可琴不像江茗那样是气质美女,笑不露齿,那毫无顾忌咧开大嘴露出的八颗大白牙,看起来就是朴素的邻家大妈。 “你还活着,我怎么敢丢下你呢?”魏明狠狠一拳砸向任再明,任再明一个轻巧的挪步躲过,两人相视着,哈哈大笑起来。 “爸!”还没等任初反应过来,魏千城已经拉着任初走了过去,而且还附带了一句亲切的呼唤,这下可好,本来还想借口避一避的任初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小城啊,来见过你任叔叔,上次你任叔叔过生日你也借口跑了,都没来得及跟他好好交流。”魏明恍若没看见任初一样,跟魏千城来了个百分百的拥抱,抽身离去的时候偷偷朝任初眨了一下眼睛。 任初默默点头,转首间,就看见自家老妈也扭过头来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可就只是那一眼,任初看到了很多东西,有关心,有忧虑,有欣慰,有忐忑,还有很多很多任初说不上来的情绪。 但那些情绪,全都加起来,融合到一起,那就是母爱。 从小任初就知道,江茗对她的爱没有少过一分亦没有多过一分,总是保持在一个平衡上。她们母女二人的相处方式和旁人不太一样,她们不怎么说话,可只要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一如任再明说的,她们不太像母女,更像是双胞姐妹,心有灵犀。 任再明也很识趣地装作没有看到任初,直接走向魏千城,又是一个百分百的拥抱,然后也冲着任初狠狠眨了一下眼睛,任初一头瀑布汗,果然是过命的兄弟吗,连姿势动作都一模一样。 “嗯,魏家小子壮了,还比我高了,一表人才,不错不错,肯定有很多姑娘家拼了命的倒追吧?哈哈哈哈……”任再明拍拍魏千城的肩膀,又伸手捏捏魏千城的胳膊,啧啧称奇。 魏千城羞涩一笑,直摇头说没有没有,说就说吧,还抽空往旁边看了一眼,那位置上正好就是任初。 任初被他这么看了一眼,立刻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喂喂,这眼神算什么意思啊?我可没有倒追你啊!冤枉啊大人!任初哀叹无门,只能默默地一个人站在边上抹汗。 “魏家小子啊,这位漂亮的姑娘是哪家的啊?不介绍介绍吗?”在任初翻白眼的时候,忽听任再明含着笑意地说出了这句当着女儿的面光明正大坑女儿的话。 058这是我喜欢的人 一句话,引得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任初身上。 魏千城也愣住了,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牵着任初的手紧了紧,将她往自己身边拉近了一些,说:“这是阿初,我喜欢的姑娘。” 任初一下瞪大了眼睛,饶是她性格再怎么沉静内敛,碰到这个时候也完全没办法置身事外,只能扭头看着魏千城。他没有转过头来,只是浅浅的笑着,好像他现在说出来的话就跟喝口水一样那么简单。 魏明和任再明等人似乎也没料到魏千城竟然就这么一身不惧地说了出来,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这两方家长都很认真地考虑了起来,在任初面前,他们竟然就这么认真地考虑了起来,也很认真地开始打量起魏千城和任初两人来,四道极其认真的目光以及周围数之不尽的视线都盘桓在魏千城和任初两人身上,魏千城似乎习惯了这种目光洗礼,站在那里,任凭汝等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 可任初做不到啊,手还被魏千城紧紧抓着,手心里满满的全是冷汗,还在一涔一涔地往外冒,任初想把手抽出来,可努力了几次都没成功,反而让魏千城抓得更紧了。 他这是……究竟要做什么? “这姑娘是长得标致啊!她母亲也一定长得很漂亮,是吧老婆?”任再明噙着一抹一看就觉得猥琐的笑容说出了这句话,说完还看了一眼自家老婆,若不是顾忌现在在场的人太多,任初早就大骂这个臭不要脸的老头子一头一脸了。 江茗笑而不语,满面春风。 “是啊,多好看的孩子,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竟长得这么有鼻子有眼儿的?”曹可琴大嗓门儿一吼,直接就走了过来,握住了任初略显冰凉的手,说完还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江茗,笑得更欢了。 任初抽搐了几下嘴角,早说了这两方家长都是建国后成了精的老狐狸,一个比一个能演,演技都能拿奥斯卡小金人儿了,不去拍电影真是可惜了这么多的好苗子。 任初看了一眼魏千城,发现这家伙一点反应也没有,脸上还隐隐显出些得意来。卧槽,这家伙平日里的时候那么神速的反应,怎么现在愣是看不出这几位那么肆无忌惮地眼神交流呢? 喂喂,你醒醒好不好?!任初几乎要狂跳起来。 “阿初是孤儿。”魏千城笑着回答了问题。 魏明的脸色立刻很应景地变了,而曹可琴则露出了疼惜的眼神:“哎哟,这孩子长得这么漂亮,怎么就没爹没妈了呢?不哭啊,阿姨疼你。” 谁哭了?任初苦了脸,再胡说八道,就真哭给你们看,吓死你们! “儿子啊,孤儿可配不上将军的儿子。”魏明脸色严肃,一句话说出来,魏千城的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 “我喜欢她,没什么配不配的上的,爸,说白了,在大山里的时候,你儿子的命还是阿初救的。老子有句话说的好,救人一命当以身相许,我是将军的儿子,当然要以身作则亲身实践。”魏千城说的不卑不亢,脸色虽然沉了,可手里的劲道确实没有松。 “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魏明哭笑不得。 “老子这辈子说的话多了去了,你怎么知道他没说过?”魏千城反驳。 “嘿,臭小子!”魏明气得吹胡子瞪眼,任初看着那张老脸上的表情五彩纷呈瞬息万变,简直就是……老戏骨啊! “诶诶,老魏,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也不看看这什么场合,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啊,先把手放下。”任再明就趁这个时候跳出来拦住魏明,瞬间扔了一个眼神给曹可琴,曹可琴分分钟接收信息完毕,立马松了任初的手就去拽魏明,好不容易把气坏了的魏明给拽走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扔给魏千城一个大白眼,魏千城站如松柏,选择视而不见。 任再明看了一眼魏千城,然后重重叹了口气,“你小子”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实质性的话来。 江茗始终闭着嘴站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魏千城,一直看到魏千城低了头才上前一步,伸手给魏千城整理了一下衣领,轻声说:“年轻人有火气是不错,年轻气盛,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张口就来,挺好。但是,毕竟父母亲是唯一的,做什么事说什么话之前,得先想想他们,你不是小孩子了,对不对?” 魏千城闭紧了嘴唇,眉头紧锁。 “慢慢想,走吧老公?”江茗转过身,看了一眼任初,冲她轻轻点头,挽了任再明就缓缓离开。 “魏千城……” “阿初……”任初本想开口安慰他,却又听魏千城开口叫她的名字,任初抬头,看见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多了一丝哀伤,淡淡的,却令人心疼,他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任初浅笑,摇头。 魏千城稍稍释然了一下,但那双紧皱在一起的眉却并没有松开。 只不过任初不明白,他们闹得这一出又是为了什么,总觉得里面有些什么,可任初却一时想不明白,总有种又被摆了一道的感觉。 “诶?” 蓦地,一个声音从远处传过来,任初抬起头,却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她没有想到的人。 孙娅如! 任初第一反应是躲,但转念一想,当时在法国的时候,她是戴了口罩的,没道理会被认出来,但是看她一脸好像“原来你也在这里”的表情,任初还是不敢冒这个险,索性拽了拽魏千城的手。 “嗯?怎么?”魏千城缓过神来,低头下来轻声问。 “我去方便一下。”任初凑到魏千城耳边,低声回答。 “我陪你去。” 任初点头,转身的时候,朝左边一名服务员打了个眼色,那名服务员立刻会意,端着手上的酒盘就一路朝着孙娅如走了过去。 “哎呀!你怎么回事啊?”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小姐,真的非常抱歉,请您移步更衣室,重新换一件衣服好吗?真的非常抱歉!” “你……你真是,诶算了算了,你带我去更衣室吧!” “好的,您这边请。” 魏千城带着任初转身快步离开,任初只听见身后那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 任初进入洗手间,魏千城则站在外面守着,抬头看着大厅里面形形色色的人们,或美艳或清纯的女人,或器宇轩昂或脑满肠肥的男人,他们受邀来到这里,每一个人心里都有着自己的目的。 那么,自己的目的呢? 魏千城往洗手间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笑了。 自己的目的不就在里面吗? 把她介绍给所有他认识的人,让他们知道这是自己喜欢的人,是想要认真喜欢一辈子的人,把她介绍给爸爸妈妈,让爸爸妈妈看到自己是可以得到幸福的。 尽管,她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的心。 没关系,反正有的是时间呢,慢慢来吧,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魏千城一个人在外面胡思乱想,而任初则在洗手间里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反省,刚才不知道有没有露馅儿,当时真的是被他们几个老家伙吓到了,不知道有没有表现的很失措,会不会很让人怀疑。 算了,反正都过去了。 任初甩了甩手,扯了几张纸巾擦干净自己的手就往外走,顺手把纸巾扔进了洗手间门口的垃圾桶里。 蓦地,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男人正往洗手间里走,与任初擦身而过,鼻前飘过一阵清新的香味。任初当即停住脚步,转身望去,那个男人已经低着头拐进了男厕,任初连人家长什么样子身高多少都没看清楚。 皱了皱眉,那香味的确有点熟悉啊! “啊!!” 还没等任初回过神来,却听外面大厅突然传来了仓皇的尖叫声。 059我怕你出来找不到我 那一愣神的瞬间,任初立刻进入了黑暗,周身一片漆黑。 停电了? 不!是电闸被人下了! 大脑在瞬间电光火石,魏千城还在外面! 突然地进入黑暗让任初一下看不见了,闭上眼睛迅速适应了一会儿又睁开,眼前的景象虽然还有些模糊,但至少看得见路了,跃下洗手间外面的台阶,直奔着魏千城站的地方而去。 现在只希望魏千城在灯熄的那一刻,自己很主动地转移了阵地,或者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进行躲藏。因为很明显,这次熄灯不是简单跳闸那么简单。 大厅里面一片慌乱,任初知道魏千城不会离开洗手间太远,刚才她进去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魏千城就背靠着墙壁站在洗手间左边,一冲出洗手间,猛地一个转身,毫无防备的,任初撞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中。 几乎是本能反应,任初的拳头瞬间握了起来,紧跟着就要挥出去,挥到半空中被另一只宽厚的手掌紧紧包住。 “阿初,是我。” 在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的时候,任初停了下来,抬起头,一片黑暗之中,她看不到那人的面容,可脑海中却清晰地显现出来那人的容貌,正目光灼灼地凝视着自己,他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喷在任初略有冰凉的脸上。 “你怎么……” 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不知道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他,他怎么还可以这么平静地说话?任初不免有些气急败坏,语气也急了起来。 “我在等你。”魏千城却没有听完任初的话,只开口打断了她,只这四个字让任初哑口无言。 见任初沉默,魏千城再接再厉:“因为我怕你出来找不到我,所以就站在原地等你。” “这里危险。”没有其他的回复,若不是现在在黑暗中,魏千城看不到任初的脸,否则一定能看到任初现在略略微红的面颊,她几乎是屏着气说出来的,可当转身的时候,任初顿住了,这下真的连心脏都要无法跳动了,她看到一颗红点正从魏千城的胳膊上慢慢地往上移动。 “怎么了?” “别动。”任初紧紧抓着魏千城的胳膊,手心里开始冒出冷汗。 不应该啊,按理说,今天这次慈善酒会就是匿名先生准备给任初暗杀机会的舞台,怎么?他还安排了第二手?很显然,这个答案是肯定的。 该死的! 魏千城显然也看到这颗缓缓爬行在自己身上的红点,说不怕那是骗人的,他紧张地吞下一口唾沫,怀里还站着任初。突然间的某一瞬,魏千城觉得好像就这样死了,或许也不错,至少死之前还能抱着阿初,但是却也有些遗憾,他还没有让阿初穿上他一早就看中的那套婚纱,阿初穿起来,一定像天使一样。 呵,他的大天使长,现在在他怀里。 此时此刻,任初没有心思去猜魏千城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的,她只知道如果自己松懈一秒,这趟任务的奖金就报废了,而且……她很慌乱,从未有过的慌乱,为什么?她不知道。 一、二、三! 当那颗红点移动到魏千城心脏位置的时候,任初一把抱住魏千城狠狠往旁边倒去,可当身体就要落地的时候,魏千城却伸手推了一把墙壁,将他和任初的位置调换了一下。 随后…… “嘭!” 万籁俱寂。 两个声音,一个从枪口中射出来的声音,一个是魏千城抱着任初倒地的声音,在此时的任初耳朵里,被无限放大,她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出了问题,明明大厅里还有一大堆人在哭在喊在尖叫,吵得要死,可任初却什么都听不见,包括自己的心跳。 魏千城的手掌还垫在自己的后脑上,他护着自己,她很安全,那他呢? 那一秒,过的好像特别缓慢,当温热的液体穿过她的指缝,任初才像被烫着一样醒了过来。 他受伤了? 他中弹了! 不会的!不可能!他们明明扑倒的很快! 任初双手穿过魏千城的腋下,紧紧环抱住他的身体,想要抱着将他扶起来,可魏千城的手却在那一刻阻止了她。 “不要动。”他说,声音有些哑。 任初僵住了:“魏千城?” “阿初,抱住我。”魏千城一边说着,一边身体好像卸了力,带着劲慢慢往任初怀里倒过去。 任初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背,下意识地拿背去面对大厅里面的众人,狙击手还在,她要护住他的心脏。黑暗之中,任初伸手慢慢摸过去,发现魏千城受伤的只是胳膊,还好,只是胳膊,可那流淌而出的液体犹如开了水龙头一样,不断地流淌过任初的指缝,满手鲜血,是魏千城的。 她杀过很多人,双手早就不干净了,也早就没有温度了,可这一次,手心里满满的都是魏千城的血,从他身体里流淌出来的,流淌过她皮肤上每一寸肌理,每一个毛孔,每一颗细胞,逐渐浓郁起来的血腥味开始刺激她的嗅觉,她觉得恶心,比第一次杀人的时候还要觉得恶心,可她不想吐,却只是鼻子酸酸的,眼眶有些痒痒的。 她想哭。 是的,她想哭。 任初承认了,第一次从心里承认,她想为了这个男人哭,只因为他受伤了。 如果他当时没有站在这里,如果他当时走开了,走到人多的地方去,或者走到随时可以躲藏的地方去,如果…… 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该死的! 怀里的人没有声音,只有缓缓的呼吸声告诉任初他还活着,他的心脏还在强劲地跳动着,任初抱得更紧了些,低着头,几乎与他额头相贴,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魏千城大半的重要部位。 “阿初,我没事的。”魏千城似乎感觉出了任初的不安,终于开口安慰了一句。 “我知道。”任初轻声回答。 然后,再无交流。 “啪”的一声,周遭的黑暗瞬间被驱散,亮光总是会给人安定的因素,可当任初终于看清怀中人的时候,她却一下抬起了头,好半天才低下了头来,她的手紧紧按在魏千城中弹的地方,鲜血已经比刚才流淌得缓慢很多了,这让她紧绷的心稍稍放下来了些。 “阿初,你哭了?”魏千城轻声问,语气中有些诧异,却也夹杂着些许欣喜。 任初一愣,这玩意儿要怎么解释?算了,反正也解释不清楚,还是闭嘴保持沉默好了。 当周围的人们平静下来,终于有人发现墙角这边出了事。 王琥第一个冲过来,用他那庞大的身体挡在任初和魏千城前面,低头看了一眼魏千城的伤势,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王琥瞬间了然,抬头大喊一声:“快叫救护车!人快不行了!” 王琥立刻蹲下,伸手搭上任初的肩,任初一愣,随后紧紧抱住魏千城,暗里却将那些鲜血拼命往魏千城身上抹,尤其心脏部分,简直抹得不像样,人一看就觉得艾玛太惨了,这血流得跟不要钱似的! 魏千城也相当配合得躺在任初怀里一动不动,抬头就是任初的胸,四两雪白,闪耀明媚,鼻腔瘙痒,有什么东西好像……好像……流出来了? 李万里一开始还在稍微远一些的地方跟一群美女搭讪,本来见灯亮的时候还打算继续搭讪,可魏千城这边一闹,他根本就没心思了,扔下手里的香槟就冲了过来,低头一看,哎呀卧槽,这什么枪啊?都打流鼻血了都! “谁都他妈的不许走!”王琥在李万里后脑勺上拍了一掌,转身站起,冲着大厅里那些已经开始往外走的人大声吼了一句。 李万里站在边上,被这一声狮子吼生生吼得耳膜发疼。 “你以为你是谁?”有个不知死活的胖子穿着一身昂贵西服,站在门口,回头质问。 王琥一皱眉,从怀里掏出枪就指着他,横眉立眼,冷冰冰地冒出一句话:“左脚走,打左脚,右脚走,打右脚,试试?” 060谁敢抢着走 王琥一句话毫不留情地甩出来,那胖子立马青了脸,站在原地,指着王琥气得直发抖,可是还真就不敢多动一步了,只是转头看着回到大厅的肖安。 “你看看,这像什么样子?” 肖安一愣,猛一皱眉,撇头就看见魏千城躺在地上,地上一滩殷红,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二话不说,大手一挥,所有保安都警戒起来,守住门口,将在场所有的各界名流都围在大厅中央。 “首先,对各位,真是非常抱歉,原本今晚应该让各位尽兴而归,可现在发生了一些不太好处理的事情,希望各位能够留下来帮小辈我一个忙,就当是给肖氏一个面子,配合一下。” 肖安环顾了一圈,然后指着魏千城躺着的地方说:“躺在那边那个,是我兄弟,我肖安的兄弟,也是魏将军的独子,今天人在我这儿出事了,我脱不了干系,他要是死了,我肖安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把凶手找出来,现在我们还没有抓到凶手,凶手可能混在各位中间,想要混出去,抱歉了,如果你真在这儿,今晚大概得折在这儿,动我肖安的兄弟,十个脑袋也不够你长的!各位,今儿个我肖安把话撂这儿了,不怕搏大家的脸,谁要敢抢着走,就是头号嫌疑人,不用我虎头哥动手,我第一个崩了他!” 肖安一掌拍在面前的桌子上,在场的人就算地位再怎么高,阅历再怎么丰富,都禁不住脸色一变,心中一颤,乖乖地站在原地等着肖安安排人手进行全身搜查。 每个人都找了位置坐下,有人心中忐忑,有人面上焦躁,有人神情复杂,有人脸色阴沉,每个人的情绪都不一样,每个人的心情也都七上八下。肖安这个时候没心思理会这些人的无声抗议,已经有人报了警,还有人打了120,警察和医生都在火速赶来的路上。 肖安没有过来,只远远地望了一眼,他不放心,却又不担心魏千城就会这么死了。 魏明和曹可琴早就赶过来了,围在魏千城身边,任初始终紧紧抱着魏千城,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座雕塑,有人拉扯她,她却好像跟魏千城冻在了一起,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她从魏千城身上分离开。 在外围观看着的人还以为这是一对至死不渝的恋人,但明白真相的人却知道,任初不能离开,因为她一旦离开,魏千城受伤的地方就会暴露,尽管那上面已经被血迹沾染得一塌糊涂。 而任初不走的第二个原因则是,让外人看起来魏千城真的是受了非常严重的伤,混淆视听。 “儿子,我的儿子啊,是谁这么残忍啊?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要杀我的孩子?他犯了什么罪啊?都怪你!都怪你!我的儿子!”曹可琴跪在地上,扑倒在魏明身上,用力捶打在魏明的肩上,哭得花了妆,声声嘶哑,声声泣血,听得魏千城都不好意思了,想要睁开眼,却被任初眼疾手快给遮住了眼睛。 “医生怎么还不来?!”魏明暴怒。 任再明和江茗也是紧皱眉头,沉默不语。 一时间,气氛哀伤压抑,近乎凝滞,大厅之中没有人说话,只有曹可琴痛彻心扉的哭声,一遍又一遍地在大厅上空盘桓不去。 “他不会有事的。”任初抬起头,看着曹可琴淡淡回答,但是她的眼圈也泛着红,从喉咙里冒出来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她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为了效果逼真,任初甚至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那让她看起来更加憔悴。 曹可琴愣了一愣,一大颗眼泪“啪嗒”一声从那双刻满了年岁沧桑的眼瞳中滚了出来。 “好孩子,好孩子……”曹可琴一下推开魏明,抱住任初的脑袋,哽咽着说着这三个字。 任初没再说话,猛然间,她感觉到自己握住的那只手掌轻轻收拢了。 救护车在十分钟后终于到达酒会现场,一群白衣天使抬着担架迅速冲了进来,他们想要分开任初和魏千城,可任初的手却仍然紧紧抓着魏千城,无论如何都扯不开,任初的手几乎已经被抓红。 魏明见了,闭了闭眼,上去一把扯开任初的手,魏千城被飞速抬走,任初的视线也飞速跟了过去,身体早已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王琥紧随其后。 他们坐上救护车的时候,警察已经开始将在场所有人都分离开来,进行单独问话和做笔录,有一部分人已经铁青着脸坐上了回家或者去另一个地方缓解心情的车。 在救护车关闭车门的那一刻,任初下意识地回头,一眼瞥到刚才在洗手间门口与她擦身而过的那个男人,他站在大厅中央,垂着双手,一件熨烫笔挺的深蓝色西装,左胸前的口袋里塞着一块叠好的白色手帕,露出一只角来。 那个人,戴着一副黑色细框眼镜,眉目清秀,嘴角微微扬着,不知是天生还是他本就笑着,那感觉让任初感觉不太舒服,也可能是因为魏千城受伤的缘故,导致了任初心情的变化。 救护车的车门关上,终究隔断了任初的视线。 而那个男人也在下一秒,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静静等着。 而此时此刻,酒会之上,曹可琴抓着魏明的衣领,大喊着:“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年轻时候得罪那么多人,儿子怎么会被枪击?你赔我的儿子,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魏明也是被哭得心烦,狠狠一甩手,吼着吼着眼眶也红了:“别哭了!你以为我想吗?!你以为我看着我儿子躺在血泊里我心里好受?!” 虽然一早就做了防备,可还是没能预料到魏千城真的会被击中,现在只要一想到魏千城倒地,还有一脸冰霜和压抑的任初,魏明心中就是一抽一抽的疼,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竟然让别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伤了人,还是自己的儿子。 他魏将军的脸面都丢尽了! 地上那滩鲜血还在,刺目刺心,魏明抓过一名警察,红着眼说:“快点问!老子要去医院看我儿子!” “是是!”那名小警察几乎吓得腿软,连连点头。 任再明也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拍拍魏明的肩头:“老兄弟,那小子命硬,那么多趟都挺过来了,这次也不会有事的。” 魏明点点头,咬着牙没说话。 迫于将军大人的冰冷气场,警察们迅速盘问好这四位,然后放他们离开了酒会。而肖安和李万里就留在酒会,肖安主持大局,顺便观察在场每个人的表情,而李万里则跟着取证警察满场跑,后来发现落地窗的上方有一个子弹打穿后留下的圆形孔洞。 一名警察站在梯子上,用尺子量了一下,测了一下直径,然后透过圆孔看向外面,圆孔处于落地窗稍稍向上的位置上,随后看向当时魏千城倒下的地方,略略比划了一下,像是察觉了什么一样点点头。 李万里早在警察发现之时,就已经看到了那个孔洞,拿出手机迅速按下几个按键之后,组织同伴就奔向了对面大楼。 转身的时候,李万里发现肖安身边多了一个女人,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一头大波浪,看她和肖安之间的互动,显然两人的感情非常之好。早先看过肖安的资料,李万里一眼就认出那个女人是肖安的未婚妻,孙娅如。 “刚才那个抱住魏千城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李万里刚一走近,就听见孙娅如在问肖安这个问题,当即心中一紧,这个女人为什么要打听任初? 肖安显然也有些疑惑,看了一眼李万里,反问:“你认识她?” 孙娅如却摆手:“我只觉得她有点熟悉,看看是不是我认识的人?” “你应该不会认识阿初的,阿初不是北京人,是跟着魏千城从山里出来的。好了,你乖乖的,一会儿会有警察带你去问话,你如实回答就好了,别想太多。”肖安拍了拍孙娅如的肩膀,转头问李万里:“打过电话了吗?情况怎么样?” 李万里摇头,愁眉紧锁:“不太好。” 061尽人事 肖安和李万里的对话声音不大不小,但足够周围的人听到。 李万里抬头状似无意地环顾了一圈,发现还真是不少人朝他们望过来,猛然间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男人,并不太突出的五官,只是他脸上没有其他人那样的仓皇无措,亦或暴跳如雷。 “那人是谁?”李万里压低了声音,用下巴指了指那个安静等在人群中的男人。 肖安只看了一眼,就立刻眼露不屑:“还真想不到这小子竟然也会来。” 李万里不解。 “那小子叫秦正,从小学开始就一直跟我们作对,哦,准确的来说是跟城子作对,一天到晚叫一堆人围着城子打,说城子是祸害,祸害身边的同学朋友还有家人。不过那时候,秦正整个儿就是一球,还是个这么大的球儿,全是肉。”肖安一边说,一边还做着手势,一脸嫌恶:“城子那时候就是一萌萌的小正太,脸上还带点儿婴儿肥,不过因为魏将军的家教关系,碰了伤了,不哭不闹,可那时候他也还是个孩子啊!” 你那时候也还是个孩子啊!李万里抽了一下嘴角,腹诽。 “不过后来我出国了,跟城子断了一段时间的联系,后来好不容易才联系上的。我出国的原因,不知道城子告诉你过没有?”肖安转头问。 李万里点头:“略有耳闻。” “嗯,城子打小就不安全,我还记得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跟城子一起放学,然后就被一帮子拿着棍子和刀的大人堵到了胡同里,你知道吗?那时候,城子第一反应不是哭,也不是逃,而是把我拽到他身后,他还那么小。那次,他手臂上挨了一棍子,为我挡的,城子整只手臂都肿了,肿得这么大,我当时吓得什么都不知道了,就知道哭,抱着城子哭,现在想想,我特么那时候怎么就那么没用呢?”肖安笑了笑,嘴角苦涩,他眨了眨眼睛,轻轻拍了自己几下耳光。 孙娅如站在边上,一直没走,也一直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平静地看不出什么东西来。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心疼还是有的,轻轻抱住了肖安的胳膊,肖安转头冲她笑了笑,摇头说自己没事。 李万里看着,怎么会没事呢? 肖安深呼吸了一口气,重新看着秦正,说:“没想到当初那肉球儿现在也长成这么一副人模狗样了,只不过肉球儿还是当年的肉球儿,看起来就让人讨厌。每次他一出现,城子就要倒霉,跟特么瘟疫似的。我怎么就那么没用,能让人在我眼皮子底下给伤了?你说你说,燕子哥,城子要是真出事儿了,我怎么办?我特么怎么办?” 说着说着,肖安有些情不自禁地拽住了李万里的衣领,急迫地盯着他的眼睛,想要从里面得到一个令人安心的答案。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李万里不能给他他想要的,他低下了头,轻轻掰开肖安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的手指,拍了拍他的手掌。 “尽人事,听天命。” 短短六个字,让肖安无力地垂下了双手。 好半天,他才缓缓蹲了下去,双手捂住脸,低低的啜泣声从手掌里传出来,原本稍有些吵闹的大厅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肖安身上,那双颤抖的肩膀,刚才还那么宽阔冷硬,如今却显得那般脆弱,不堪一击。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悲伤,隐隐的,如同流水一般,慢慢流淌过每个人的脚边,缠绕几圈,然后渐渐充斥,挥散不去。 所有的吵闹都没有了,所有的抱怨都安静了,所有的烦躁都消散了,他们只看到了一个因为兄弟在自己的地盘受伤而压抑哭声的男人。 那并不丢脸! 孙娅如低头看了一会儿,眼前这个正在哭泣的男人是自己的未婚夫,是自己过不多久就要决定度过一生的男人。 而他在哭,自己能做什么? 她缓缓跪下,双手环抱住了肖安颤抖的身体,将脑袋靠在了肖安的肩背上,一只手轻轻地拍打,算是安慰。 “没事的,他这么久都挺过来了。”孙娅如低声在肖安耳边安慰,她没有正面接触过魏千城,根本不知道魏千城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魏千城和肖安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她这一句简单的话不过是出于一种最基本的同情和安慰。 李万里看了一会儿,说:“子弹嵌得太深,再加上城子前段时间受过重伤,本来身体就没有恢复完全,我刚打电话给医院的时候,那边……” 肖安抬起头,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李万里垂下眼睛,然后又抬起:“已经转重症。” “他妈的!”沉静半晌,肖安一拳砸在地板上,关节处的皮肤立刻被震碎,鲜血横流。 孙娅如震了一下,随后抱住他的手,用力掰开,只一抬手,很快就有服务员递上了绷带和药水。 李万里看了她一眼,这个女人的冷静还真是让人有点喜欢,同任初那种生里来死里去积累起来的冷静不太一样,任初是带着血气的。而这个女人却是如同一汪纯澈的湖水,风吹过,只掀起一点点涟漪,但很快就会散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也不像那些大家闺秀一样,出了一点什么事,就嚎叫的全世界都知道。 她把一切发生在身边的事情,都以最平静的态度收容了。 可她也是一个正常的女人,从她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来,那里面有心疼、同情、烦躁、不安、忐忑,种种情绪,都属于一个正常人的范围,只不过她比正常人更懂得如何去控制。 她也会害怕的。 不像任初,那一眼扫过去,看每个人都像在看一具尸体。 一枪扫过,完成任务,转身就走,毫不停留,全无犹豫,虽然很多任务都会跟任初搭档,但李万里从来没有把任初当一个正常人看待过。 李万里咬了咬牙,扭头去看秦正,却发现那人已经不在原地了,四处找了一下,那男人好像从人群中就那么消失了,略略皱眉。 大厅中的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人也越来越少,肖安坐在楼梯上,一双紧急憔悴的瞳子紧张地看着门口那些渐渐离去的身影,拳头渐渐握紧,牙关咬得咔咔响。孙娅如一直没有离开他身边,也是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又做出什么自残的事情来。 李万里抱着双臂靠在墙边,耳朵里是组织同伴的情况汇报。 “专业雇佣兵,现场打扫得很干净,没有弹头,没有脚印,没有射击残留物。已回撤。” 李万里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又抬头看了一眼落地窗上的圆孔,紧跟着看了一眼当时魏千城倒地的位置,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几乎已经来回看了数十次了,李万里的眉头越皱越紧。 “需要帮忙吗?”蓦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李万里抬头,竟是秦正,他居然还没走,李万里歪了一下脑袋,发现大厅里也没剩下多少人了。 “你还没走?” 秦正笑了笑,嘴角微扬:“他们是按名单来的,还没轮到我。” 李万里点点头表示理解。 “需要帮忙吗?”秦正又问了一遍。 李万里笑笑,说不用。 “虽然我不太懂这方面的东西,但以前看过一些军事方面的书,对枪支口径硝烟反应什么的还是知道一些的。”秦正看了一眼魏千城倒地之后留下的那滩血迹,淡淡说。 眼前这人眼神温和,表情安然,看起来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在他心里造成多大阴影。眉清目秀,乍一看好像全无威胁,但他脊背挺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无穷无尽的自信,犹如一头随时可以出手制敌一命的凶险生物。 062谁都不许碰他 “他会没事吗?”秦正扭头问。 李万里愣了一下,随后扯开嘴角:“伤口感染,很凶险。” 秦正低头不语。 “我听说你和他从小就不和。” “呵,那都是小时候了,年纪小不懂事,快别提了,现在想想都觉得挺丢人。”秦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年轻人面上便很合适宜地飞了两片红霞上来。 李万里笑而不语。 他自觉自己的直觉和眼光都不会有错,虽然还没搞清楚眼前这个人的真实目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总是错不了的。虽然目前看来,秦正并没有多少恶意,但李万里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得劲,组织教导,没有把握但抱有怀疑的人或事,一概沉默以对,因为说多错多暴露多,别人也不是傻子。 两人都没再说话,气氛一下沉默,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开始慢慢凝固起来。不多时,远处的警察叫了一声秦正的名字,总算打破了这开始尴尬起来的气氛。 秦正抬头,笑笑:“我先过去了。” “好。” 有礼而不失疏离,秦正点点头,转身慢慢离开,依旧腰背笔直,步伐均匀。 要说这人单纯是一个温和有礼的年轻人,李万里是不信的。秦正很年轻,二十几岁,商场上混过来的人,却没有商人那一身铜臭气,很难得,但是这也恰好说明了,这年轻人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年轻。 眼见着酒会上的人全部走尽,警察也没有找到那该死的蛛丝马迹,肖安越来越烦躁,拳头一直紧紧握着,脸色铁青,周身气场冰冷无比,是个人都不想靠近他。 “别这样。”孙娅如拍着他的肩膀,把自己的手硬塞进肖安手掌里,强行撑开他紧绷的手掌里,免得肖安又不自知地伤了自己。 “什么都没找到,什么都没找到!警察都是吃干饭的吗?!”肖安大吼了一声,还在大厅中逗留没有离开的警察们,在听到这句话后,立刻变了脸。 李万里赶忙一巴掌拍过去,转身回头对那帮警察们赔了笑:“多大点儿事儿,阿城现在又没死,你特么等他死了再嚎!” “他现在跟死了有什么区别?!”肖安早先就对自己被安排出国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总觉得背叛了兄弟,一个人做了逃兵,所以这次出事,肖安恨不得中弹的是自己,躺在重症室的也是自己。 “当然有!”李万里怒吼一句:“还活着!还有气!心脏还在跳!你怎么就能说他死了?!你信不信等他醒过来一脚把你踹墙上!” “我倒是希望他现在就把我一脚踹墙上!”肖安也怒吼。 “有完没完,还去医院吗?”站在一边的孙娅如,胳膊弯里挂着一件外套,看着这两个暴怒对吼的男人,静静地问。 李万里立刻冷静下来,点点头。 肖安也没了话。 这一次闹得很晚,等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魏明和任再明这两对家长已经先行回家了。任初坐在床边,看着魏千城略显苍白的脸发着呆,眼眶红红的,好像还真哭过,而王琥则外出买便当去了。 李万里推开病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不禁有些愕然,或者说,吓呆了。 非人类也会哭? 还是,真受伤得很严重? 李万里一下瞪大了眼睛,扑到了床上,一把就要掀开盖在魏千城身上的被子,任初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的手,另一只手飞速抓住他的胳膊将他狠狠甩飞出去,李万里迅速扭身,在自己的正面撞到墙壁之前飞速转身,后本狠狠撞击在墙壁上,肖安和孙娅如愕然。 “谁都不许碰他!”任初红着双眼,锐利如刀,扑在魏千城身上,周身杀意,如瀑如洪,瞬间倾泻过来,李万里当即动也不敢动。 “阿……阿初?”肖安震惊地待在原地,舌头打结。 原本,孙娅如是想来医院看任初的,看看这个女人是不是就是在法国救她的那个人,因为酒会上的时候,她看到那双眼睛就觉得像极。回国之后,她就一直在打听当时救她的人究竟是谁,可一无所获,仿佛这世上根本没有那个人。 可想而知,当孙娅如决定放弃的时候,突然在自己未婚夫的酒会上碰到了这双神似的双目,怎能让她不激动? 可现在看来,眼前这个人流露出来的狂怒,即便是极度压抑之后的产物,可还是让孙娅如知道,当时救她的那个女人不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让自己的情绪外露,也不会拥有这么一双嗜血的眼眸。 在他们看来,任初现在就像是一只护着孩子的狼,谁敢靠近,哪怕一步,她都会扑上去把对方撕成碎片。如果眼神是刀,恐怕现在在病房里的这几位已经是一滩血肉模糊辨不出本来面目的无生命体了。 蓦地,魏千城动了一下,任初一下转身,盯着魏千城,可他却并没有如愿醒过来。任初皱了一下眉头,按了按被角,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抓着魏千城的手,一眼不眨地看着,就好像她只要一眨眼,魏千城就会消失一样,李万里几人很是顺其自然地成为了空气。 没过多久,王琥就回来了,拎着一大堆吃的喝的,一看到李万里等人,第一反应是看了看手里拎着的东西,然后说:“哎呀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这么点吃得不够啊!” “没关系,我还不饿。”李万里挪出病房,拽着王琥来到走廊里,肖安和孙娅如紧随其后,病房里肆意寒气,比冰库还冷,谁也不想多待一秒钟。 “怎么回事儿?”李万里看了一眼病房,低声问。 王琥叹了口气:“你也不是没看见,之前在酒会上的时候,阿初就那样儿,上了车之后要不是我拦着劝着,她都不让医生碰城子,我好不容易才让她把我认出来。” “怎么会这样?”肖安牵着孙娅如的手,一同坐到长椅上,开口问。 “大概因为阿初是跟着城子出来的,你看阿初,从小就一个人在山里过,谁成想突然蹦出来个人,说我带你走,城子现在就跟阿初的家人一样,而且是来之不易等了二十多年才等来的,现在闹这么一出,没有得就没有失,没有失就不会痛苦,阿初现在这样……我,唉,都不知道说什么了。”王琥拧开一瓶矿泉水,然后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份便当,说:“你们爱吃什么拿什么,我先给阿初送去,她到现在为止一口水都没碰过呢。” 说着,王琥就进病房了,剩下那三个人面面相觑,肖安和孙娅如不知道内情,自然觉得同情。可李万里是明明白白知道那个身份是假的,可刚才任初那个动作和眼神可不是假的,他现在后背还隐隐发疼呢,任初是动了真格的,操的,这事儿不太对头啊! 要说王琥进入病房之后,先是给任初丢了个眼神,然后任初毫不动声色地捏了一下魏千城的手指,魏千城就那么慢慢睁开眼睛了,用口型说:“他们人呢?” 王琥指了指门外,魏千城点头,转头看任初,还是一脸地没表情,拿着王琥给的便当吃得不亦乐乎,演这么一出戏,真是又耗体力又耗精力,实在是受不了了,太特么折腾了。 “阿初,我也要吃。”魏千城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任初的袖子,眼巴巴地用口型说。 任初愣了一下,赶紧扒了一勺饭塞进魏千城嘴里。 “虎头……”门外,肖安突然叫了一声。 魏千城赶紧闭上眼,任初迅速在魏千城嘴巴上抹了一下,将油渍抹去,然后低头照常一口一口慢慢吃着。 “咋了?”王琥站在门口,压低声音问。 “需要我做点什么不?” 王琥看了一眼病房里,说:“不用不用,你们在这儿也帮不上忙,你赶紧带着弟妹先回去,明天肯定会有媒体来堵你们,到时候又跟打仗似的,这儿有我跟阿初就行了。” “那我呢?”李万里凑了过来。 王琥愣了一下:“你留着。” 063那枪呢 李万里挑眉,这里面还真有事儿啊? 于是乎,送走了依依不舍的肖安和一脸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孙娅如,李万里就乖乖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待召唤。 “燕子,咻……”王琥左右看了看走廊,然后冲着李万里扬了一下脖子,李万里失笑。 进到病房里才看到魏千城已经睁开眼睛了,看他那神采飞扬的样子,李万里就知道自己被坑了。 “你小子!” “嘘!冷静冷静,听我解释。”魏千城立马伸出一只手去挡,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用动手,因为任初已经抓住李万里的后领子,将人一把甩了出去。 “又甩我!我又不是垃圾!我一个大男人,被个女人甩来甩去,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李万里虽然气闷,不过还是压低了声音,整了整衣领,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好,然后很不客气地瞪着魏千城。 “诶诶,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嘛,又不是我让人甩你的,好好,我错了我错了。”魏千城赶忙赔笑,随后又正了正颜色,说:“其实我有穿防弹衣,只不过防弹衣没用上,射中我胳膊了,不信你看,我真受伤了。” “防弹衣能挡得住狙击?说重点!”李万里很不耐烦,不过情绪已经好了很多。 魏千城要了口水,才缓缓道来。 当时大厅里面一片漆黑,人眼从光明瞬间进入黑暗的时候,瞳孔没法迅速对明暗做出反应,哪怕是专门因此进行训练过的人一样,只不过他们缩短了反应时间而已,而恰好,魏千城和任初都是经受过这方面训练的人,他们很快就适应了黑暗,可那红点出现的也极为恰时。 直接导致魏千城和任初不敢动,这是一种心理震撼,被狙击手瞄准了,不管是不是经受过训练的人,直面死亡,都会多少感到害怕。 “不对不对!”故事才刚讲了一个开头,李万里就摆了手。 “怎么了?”魏千城不得不停下来,看着李万里,而此时王琥也皱了眉头,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你傻了吗?你从部队出来的,狙击枪用红外瞄准,那是近距离枪击,起震慑作用的。我在酒会检查的时候,发现落地窗偏上的位置有圆形弹孔,按照常理来说,狙击手应该是对面大楼瞄准你,但是狙击手狙击目标任务,为什么要关灯?为什么要用红外瞄准这种看起来就多余的东西?当时很多种情况下,你都站着没动,他干嘛那么费力搞这么多事?”李万里歪头看着魏千城,接连问出了好几个问题,早说不对劲,原来是这样,李万里一下子感觉自己好像便秘了很久突然间畅通了一样,心情顿时明朗。 王琥一下子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因为当时射击的人其实是在酒会现场!” 魏千城皱起了眉头:“如果是这样,那枪呢?” “还在酒会。”任初淡淡开口,她身上的寒意渐渐淡了下去,若不是开口说话,李万里几乎忘了她还在这里。 “我给肖安打电话。”李万里一边说着,一边就拨通了肖安的手机。 这种事,自然是越快越好,虽然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但所有人都不会认为肖安这个时候已经睡着了,因为自己的兄弟还在医院里躺着,他睡不着的几率更大。果然,这边一拨出,肖安那边立刻就有人接了。 “喂?怎么了?!”肖安的声音听起来很惶恐。 转念一想,这小子大概以为魏千城病危了,不过李万里并没有说出口,将手机开了外放,通知了他这件事,紧跟着就听见手机对面传来了一系列穿衣服的嘈杂声,然后就是快速的跑动声。 “你等一会儿,我现在就带人去酒会现场,现在那里被警察封锁了,所以应该不会有人可以进去,当然除了我。” “你小心点儿。”李万里看见魏千城的手势,对肖安表达了关切。 “嘿!不讨厌我了?”肖安轻笑一声,反问。 李万里一愣,抬起头,三人全都看着他,原来肖安这根粗神经也不是没感觉,只是不说破。李万里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虽然现在他对肖安的讨厌度还没有完全消失,但至少比之先前好多了,尤其是在听到肖安不惧酒会现场那帮老头子大声吼的时候。 肖安那边似乎是已经坐上车了,因为李万里这边听到了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紧跟着肖安的声音就传过来了:“城子怎么样了?醒了吗?帮我跟他说声对不起,让他在我的场子上出事儿了,我先去酒会现场,一会儿打给你。” 还没等李万里说话,肖安那边就立刻挂断了电话。 李万里拿着手机朝魏千城晃了晃,魏千城笑了笑,转而说道:“既然警察没有想到这一层,那么肯定硝烟反应也没有做。” 李万里点头:“让他跑了。” “跑不了!”任初再度冷冷开口。 王琥摸了摸鼻子,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魏千城,魏千城很是得意地挑了一下眉毛。 “等一下,叔叔阿姨知道你是假受伤的吗?”李万里突然问。 魏千城愣了一下,马上反驳:“什么假受伤?我是真的受伤了,不信你看!” “我不是这意思,阿姨在现场的时候哭得都快抽过去了,你赶紧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不然两位老人家这么折腾,身体受不了。” “放心吧,电话我早打了。”王琥抬了一下下巴,眼中露出得意,好像在说看老子多么贴心,这外助做的,全方位体贴到家啊! 魏千城笑了笑,又继续说接下去的事情。 看到红点出现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魏千城没有想太多的事情,第一他身上穿着防弹衣,虽然挡不住狙击枪,但毕竟心理上安慰多一些,而且他能够确保这颗子弹就算瞄准了自己的心脏,他也能在开枪的前一秒避开重要部位,但是他还是无法保证子弹带来的巨大冲击波不会让他遭受到强烈的身体打击。 那时候,魏千城心里想的,只是护住怀里的任初不被子弹波及。 所以搏一搏吧,搏老天爷不会在这个时候让他死,这是魏千城当时心里唯一的念头。 后来,任初抱住自己转身的时候,魏千城着实吓了一跳,因为他知道任初要用自己去挡,这个傻女人! 倒下的那一瞬间,枪响,手臂骤然一凉,随后是剧痛,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外力撕扯住了魏千城的手臂,将他的肌肉从骨头上分离出来,然后狠狠往外甩了出去,带着滚烫的鲜血,黑暗之中他不知道自己的鲜血有没有溅到任初脸上,但是他想着,还好是他中弹。 “阿初,不要动。”他知道自己伤了手臂,但是命还在,狙击手也还在。 任初很听话,真的紧紧抱住他一动不动,她的手始终放在他的胸口上,那里没有受伤,他听见任初轻轻松了口气。 “阿初,抱住我。”魏千城轻声说,任初同样照做了,他想着,好像受伤并不是一件完全的坏事。 “阿初,现在听着,一会儿灯亮后,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只是伤了手臂,你得让别人知道,我伤得很严重,真得很严重很严重。” 魏千城没有说理由,因为他觉得任初不需要听理由,的确,任初没有问理由,她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一只手按住了魏千城受伤的手臂,而另一只手则拼命将流淌在地上的鲜血抹到魏千城衣服上,真是可惜了一件好西装,尽管在灯亮后,任初也在偷偷这样做着,所以当人们发现魏千城的时候,他真的已经鲜血淋漓到惨不忍睹了。 这是一种极强的视觉冲击,鲜红的液体,如火一般燃烧着所有人的眼球,从温热渐渐变凉的温度,如冰一般凝固了所有人的感官。 一直到很多年以后,李万里还是清晰地记得,那个时候魏千城躺在血泊里,呼吸微弱,而那个向来冷漠吝惜句子和感情的女人紧紧抱着他,不知缘由,红了眼,满身杀气。 那时候李万里不知道如何形容,直到后来王琥给他举了一个例子,说: 那就像两条走在荒漠上惺惺相惜的狼,从一开始就在一起四处征战,可最后,一条死了,而另一条只能守着它的尸体,防备着所有生物,不让孤鹰啄食,不让豺狼偷走。 它没办法离开,因为习惯了两个,它没想过当一个走了之后另一个要怎么办,所以只能守着,守着,直到死了的那个醒过来。 064给我把花盆刨开 可王琥不知道的是,当时,任初并没有想得太多,只是大脑飞速旋转过后的一种直觉,直觉告诉她应该这么做,然后她就这么做了而已,没有其他什么理由,但从别人的态度来看,似乎…… 那效果不错。 再说回来,任初抱着魏千城不敢动,王琥第一反应也是站在后面挡住别人的视线,从外面看来,干净的瓷砖上一大片血迹,还有不断往外蔓延的趋势,看起来触目惊心。但其实从王琥的角度看过去,能够清楚看见魏千城身上的血不过是任初抹上去以假乱真的。 一直到救护车赶到,然后送魏千城上车,任初也很尽职地把戏演到了最后,直到医护人员都撤走,王琥才得知演戏的真相,任初那样子可把他吓坏了,差点真以为魏千城是被击中关键部位了。 听到这里的时候,李万里不得不佩服老大的选择,任初的确是组织能打中最会演戏的一个,让她来做这次任务还真是可行。 只不过,现在在场的几个人中,大概也就李万里知道保护任务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 呵,姜终究是老的辣! 李万里摸了摸鼻子,看了一眼任初,任初察觉到视线,两人正好对上。 紧跟着,李万里站了起来,拍拍魏千城的手背,说:“你歇会儿吧,我出去透口气。” 魏千城点点头,目送着李万里走出病房,回头就对任初说:“阿初,你一路照顾我,也辛苦了,要不然也出去透口气?这病房里憋闷,你不用担心我,虎头看着我呢,我一定不乱动。” 看着魏千城那一脸诚恳,任初都不想什么借口出去了,点点头,站起就走,一出病房门,转首间就看见李万里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站着。 任初才刚走到李万里背后,就听李万里说:“其实你当时就知道了吧?开枪的人在酒会现场,所以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魏千城。” 身后没有传来声音,李万里当她默认了。 “因为所有人都没有听到玻璃被打穿的声音,当时现场混乱,甚至连我都忽略了这个细节。” “我也是后来才想到。” “是吗?”李万里显然不信这番说辞,转过头来盯着任初的侧脸,可那张脸上平静无波,什么也看不出来。 李万里笑了笑:“不说也罢,反正我也没多大兴趣。” 沉默。 任初想了想,虽然随意泄露自己的任务内容不符合组织规矩,但面对李万里,她也没多大顾虑:“有人要我拿魏千城一条命去换一千美金。” “这么高价码?”李万里惊讶。 任初点头。 “谁?”刚问出口,李万里就闭了嘴,任初愿意对他说出任务内容已经算是给了他相当大一部分的信任了,他竟然还不自觉地得寸进尺了,果然不能跟魏千城那鸟人走太近。 “匿名。”任初却恍若未觉,脱口而出,略略皱眉后,说:“我觉得他当时就在附近。” “在酒会现场击杀魏千城,应该是他一早就计划好的,他找到了组织,然后找到了你,让你去执行,但他并不知道你一早就接了任务要保护魏千城,你为什么要接这单?”李万里目露诧异之色。 “我想看看他是谁,但是天太黑,看不清。而且他当时在抽烟,很浓重的烟味,掩盖了他身上的气味……”任初说到这里突然停顿,李万里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却听任初又重复了一句:“气味?” “怎么了?” 任初摇头,眉头愈紧。 “现在肯定的是,有两拨人在找魏千城,而这两拨人似乎纠缠在了一起。一拨想他直接死,不择手段,另一拨想抓他,但是不想惊动无关人士。那位匿名先生是第一拨人,但是那红外线是另一拨人的,他们不想让魏千城就这么死了,所以发射红外过来警告,那红点最后没有挪到心脏上,而是挪到了魏千城的肩膀,这么做的目的有三个,一个是告诉魏千城他被盯上了,一个是说他们还不想要他们的命,所以叫他乖乖的,还有一个是隐藏他们自己,让第一拨人觉得他们之间是还在合作的。”任初慢慢说着,明明是非常冰冷严肃的句子,可从她嘴巴里说出来的时候却如同烟雾一样,慢慢地,一缕一缕,李万里知道这个时候走神不太好,但还是没忍住。 那张嘴,没有擦口红,因为短时间内的快速奔波和精神压迫,让她显得有些憔悴,因为没有喝水,嘴唇干干的,有些苍白,甚至好像还有点要开裂的趋势。 李万里看得喉头耸动,随后轻轻咳嗽了一声,任初停下来扭头看他,眼中露出疑惑,李万里笑了笑,说:“你等我一下。” 看着李万里快步离开,任初有些不解,一直到他拿着一瓶矿泉水回来的时候,任初才明白。 “你想的比我多,想得很周全,有你在城子身边,我倒也不担心他会死。”李万里略略低头看着任初,她只喝了一小口,嘴唇总算有些红润起来,嘴角挂了一颗水珠,李万里忍不住伸手替她抹掉,任初毫无知觉,也伸手抹了抹。 “回去了,免得他多疑。”任初把水还给李万里,转身就走,没有半点迟疑。 看着那娇小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还挂在自己指尖的水珠,李万里举着手凑近自己的唇,在还差零点一毫米就可以碰触的时候,他猛地放下手,在裤子上擦了几下,然后拿着水瓶也快步回去了。 任初回去的时候,魏千城还没有睡,靠在床头跟王琥有说有笑的,一见到任初就眉开眼笑:“你回来啦?” 任初点点头,没有说话。 李万里也紧随其后,刚合上病房门,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不用说,一定是肖安那边有情况了。 “怎样?” “我就差把酒会上所有的瓷砖都掰开来看看有没有人临时挖了坑埋枪了,完全找不到啊!”肖安气急败坏地握着手机,一边还在朝着他那些手下们吼:“再去那边找找!” “怎么会找不到呢?”魏千城皱眉。 “组装枪。”任初轻轻开口。 “他把枪拆了?”王琥诧异。 李万里点头:“有可能,但是如果他把枪拆了的话,小零件可以当场处理掉,或者冲进下水道,但是稍大一些的零件他要怎么处理?” 电话那边的肖安对这边的讨论听了个清楚,立马大喊一声:“给我把花盆刨开!” “少爷,全都刨?”一个手下有些惊讶,多嘴问了一句。 “全刨!” 而病房这边,却是都笑了起来,魏千城挠了挠后脑勺,说:“这小子其实也不是那么没用哈?” “你才没用呢!连个枪子儿都躲不过,白在部队混那么多年了!”肖安立马就骂了一句过来。 “你来躲个我看看?!”魏千城怒极反笑。 “哼!”肖安没说话,“啪”一下挂了。 病房里一阵突如其来的沉默,然后魏千城拍了拍床单,说:“我刚才和虎头正好讨论到落地窗玻璃上那个圆形弹孔……” “那应该不是弹孔,是人为凿出来的。” 李万里刚说完这句话,肖安那边就已经证实了这句话的真实性,那圆孔表面很光滑,明显是用什么专业工具专门切割出来的,圆孔附近的玻璃都没有明显的裂痕,那圆孔在酒会之前就应该在了,只不过因为位置偏高的关系,没有人注意到,而安保在清场的时候也不会特意去检查窗户上方,只粗略瞥一眼也就完事了。 果然,人多就是好办事,肖安那边一声令下,一堆手下折腾了大半个晚上,把酒会现场大大小小百多只花盆都给刨了。 隔天李万里和王琥进去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狼藉,满地泥土和残花,肖安趴在楼梯上,身上盖着一件黑色西装,脑袋枕着一个手下的大腿。 一晚上,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一无所获,众人不由挫败。 065要人的还是要命的 李万里和王琥不死心,两人分头又围着酒会现场仔仔细细转悠了一圈,一直到肖安醒过来,打着哈欠对他们说放弃。 “怎么会呢?难道是我们想错了?不是组装枪?”王琥扭头看李万里,李万里摇头,对方太过谨慎,行事周密得让他也抓不到头脑,只能绕着酒会现场一遍一遍地走。 “呃?” 在走到一扇窗户外面的时候,李万里皱了一下眉头,随后也不管自己身上那套名贵西装,大长腿一跨就迈过了半腿高的花盆,王琥和肖安对视一眼,连忙跟了过去看。 那扇窗户的外墙上贴着一卷透明胶带,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太出来,从某个角度看过去,是可以看到阳光反射的,李万里也正好是看到了这个。 那胶带似乎粘过什么东西,李万里一把就扯了下来,刚拿到手上,原本一片混沌的脑子里立马就闪过一丝通透的光线,看不清真相的黑暗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怎么了?”王琥也立刻就明白了,就只有肖安刚睡醒还迷迷糊糊的,抓着王琥的袖子一个劲问。 “那人肯定是把枪粘在外墙上了,等到时机了,进厕所把枪拿出来,打完再粘回去,当时现场那么混乱,又以为有狙击,把所有注意力都引到对面大楼去了,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厕所的外墙,而且当时警察也没有派人搜过这里。”王琥慢慢解释,肖安听得分外认真。 “但是那个人就不怕警察给每个人做硝烟反应吗?”肖安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问。 “怕,所以他肯定换了衣服。”王琥斩钉截铁。 “不一定。”李万里却当场给否决了:“如果他在洗手间换了衣服,那么他的衣服从窗户这里扔下来,必然会压倒花盆的,可是这里的花盆和花都完好,有的也不过是自然脱落的,现在已经过了一晚,那件衣服肯定被他洗了。” “卧槽!错过了逮他的黄金时机,还害小爷我在这儿刨了一晚上花盆!”肖安往旁边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一脚踹翻了一只花盆。 “冷静冷静,气大伤身,小不忍则乱大谋。”王琥揽住肖安的肩膀,大手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 李万里拿着那一小截透明胶带,却是在想,为什么那个人记得拿走枪,却不记得拿走胶带呢?这不明摆着让人发现吗?还是说,他并不怕别人发现? 酒会现场被搞得乱七八糟,等于破坏案发现场,王琥留下来帮忙整理,李万里则拿着胶带跑去了医院。可开车刚到医院停车场停好车出来,却发现一大堆记着已经挤在了医院门口,似乎是想要进去采访,被赶来的警察和医院里的医生以不许妨碍病人休息为由全部拦在了医院门口。 李万里皱了皱眉,绕去了医院后门,没想到医院后门竟然也挤了不下十个记者,不过还好,至少比前门好太多了,李万里不费多大力气就进了医院,身后只剩下不断闪光的照相机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索性,魏千城安然地躺在病床上,身边还有任初陪着,没有任何人进来打扰他的清净。 “这么快就回来了?”魏千城眼中带着小小的幸福,问道。 李万里点点头,掏出口袋里的胶带,直奔主题:“从酒会现场一楼的洗手间外墙上找到的,有什么看法吗?” 魏千城愣了一下,紧跟着就想通了,他的想法大致同李万里的重合了,但还是没有解释出那些存在着的疑问。 任初盯着那截透明胶带沉默了下来,突然抬起头问李万里:“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吗?” 李万里一愣,魏千城眨了一下眼睛,问:“说什么?” 没等李万里开口,任初就伸出了两根手指,说:“两拨人,一拨要命,一拨要人,纠缠在一起,目的不同,必有分歧。” “所以把枪拿走的,是那拨要人的。他们在合作,但是要命的不知道要人的目的,要人的却知道要命的目的,为了阻止要命的,又不能暴露自己,所以就装作配合要命的,去把枪取回来,可是为了不让要命的妨碍自己,就留下了关键证据让有心人发现。”李万里果然是脑子好使,瞬间就明白了任初想说的,然后给说了出来,但魏千城听着就头疼了,跟特么听绕口令似的,一下就绕得没边没际,捂着脑袋喊疼。 任初点头。 “这样的话我就明白了。”李万里轻轻点头。 “洗手间门口有监控吗?”任初忽然发问。 魏千城刚才被一个人撂下很久,猛一听这个问题就立刻举手抢答:“这个我知道,没有,监控都安装在酒会现场的大门和后门,以及楼梯和大厅四个角上,洗手间那边是监控死角。” “你当时站在洗手间门口,看见有谁进出吗?”李万里突然问魏千城。 “除了阿初……”魏千城仰天回想,蓦地脸色就变了一下,夹杂了些许嫌恶,拍了一下手掌,说:“还有就是那个秦正,那小肉球儿,不过没想到啊,那么多年没见,长得人模狗样的,要不是他叫我,我都没认出来。” “秦正?”任初喃喃。 一想到这个人,她就觉得哪里不太对,是环绕在这个人身上的气息,还是这个人脸上的表情,任初并不能够太确定。 “怎么了?”魏千城停下来转头问任初,却见任初摇头不语,他只撇撇嘴,继续说:“然后就是几个长得还算凹凸有致的模特,还有一个富商的女儿,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不太熟,接着就是淳安集团的张董事,还有跟我家老头子一块儿来的他手底下几个不错的兵,然后就是三两个服务员了。” “这么多人?”李万里惊讶。 任初点头:“当时我在洗手间里,就不断进来人,我看到有模特。” “嘶,这个有点难办啊!”李万里挠了挠头,面露难色。 的确,魏千城说的这几个人虽然都暂时还在北京城里,但是除了那几个服务员外,其他几个都不是什么好招惹的。能出现在肖氏集团慈善酒会名单上的人,你能认为有几个是没有背景的吗? 突然间,任初打了个手势,魏千城和李万里立刻闭嘴,一秒后,病房门被一双手推开了,脚步声平稳,那个人就这样出现在了门口,脸上带着浅淡而疏离的笑容,可是说出口的第一句话怎么就那么讨人嫌? “还没死呢?” 魏千城冷哼了一声:“你都没死,我怎么舍得先走?” 是秦正。 他进门第一句先极其亲切地问候了魏千城,然后转头朝任初点了点头,任初面无表情轻点了一下头,随后就紧紧盯着他,秦正继而又转头冲李万里笑了笑,也友好地点了点头。 “你来干嘛?”魏千城还记着小时候的事,自然对秦正也是没有半点好脸色。 秦正自然也是,虽然来的时候还特意买了一大篮水果,一边放到桌上,一边冷哼了一声:“当然是来看你死没死。” “看见了?没死,伤心吧?难过吧?痛心疾首吧?奸计没得逞吧?”魏千城洋洋得意。 “是啊是啊,看你没死我真是太难过了!”秦正从水果篮里掏出一只橙子就扔了过去,说:“多吃点儿橙子吧!城子!” “嘿!肉球儿!死肉球儿!”魏千城躺在床上像条鱼似的仰着脖子喊。 分分钟的,秦正的脸色就变了,又从水果篮里掏出一只橙子扔了过去:“我现在哪点像肉球儿,你见过这么帅的肉球儿吗?吃你的吧!” “不要脸!”魏千城大骂。 “哼!” 任初和李万里两个人如同空气一样被无视了,尴尬地站在病房里。任初没见过这样子吵架的两个男人,不免有些尴尬,扭头看向窗外,装作看风景,而李万里则无奈地笑笑,摸着鼻子,靠在一边的墙上。 066我欣赏你的自知之明 那之后,秦正又待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离开。 几乎在这半个小时内,秦正和魏千城两个人就如同吃了枪药一样,大眼瞪小眼,断断续续吵了半个小时,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认输,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句话放不到他们俩头上。 用那时候观战的任初的话来说,就是冤家。 可这话不能让魏千城听到,否则非得掀桌子不可。 魏千城的伤对外来说是很严重,但医院门口每天都一大堆记者挡着,眼中扰乱了医院里其他病人的休养,实在没办法,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里,魏千城让王琥开车偷偷把他运回了魏家。 为什么是回魏家呢? 因为他那栋小小的私人别墅已经不安全了,而那次慈善酒会上,任初已经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正好,魏千城打着小算盘就正儿八经带着任初回家了。 任初这是二进宫,当然,魏千城不知道。只不过,那天是晚上来的,而且来得比较匆忙,很多细节都没有注意到,现在大白天的来看才明白那天晚上是究竟有多惊险。 魏家不大,人也不多,加上保安和保姆,也就二十几号人,魏家没有厨师,因为曹可琴就是厨子出身,炒得一手好菜,耍得一手好刀,魏明和魏千城一老一小,已经吃习惯了曹可琴做的菜,别人做的菜还习惯不来,为国家做贡献,就省了找厨师的钱。 魏千城是趁夜偷偷回家的,王琥事先给魏明打了电话,所以大晚上回去的时候,魏明和曹可琴还没睡,衣装整齐地坐在客厅里等他们。魏千城一出现,曹可琴就扑了上去,抓着自己的儿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确认只有胳膊上的枪伤之后,才拉着魏千城过来坐下,一只手抓着就没放,生怕一放开自己的宝贝儿子又受伤了。 任初跟在魏千城身后,略略低着头,以最大程度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紧跟着后面是李万里和王琥,一脸笑嘻嘻的走进去,挨个儿问好,任初很明白自己现如今在这里是个什么样的身份,没有人说,她就那么站着,原本李万里扯了一下她的袖子,但任初却仿佛全无感,只笔挺挺地站着。 “阿初,别站着,过来这里坐。”魏千城一手被曹可琴握着,半站起身子,可架不住人手长,稍稍一够就抓住了任初的胳膊,不由得人反抗就给拽到了自己身边,按着肩膀就坐下了。 “妈,我没事,你看能跑能跳的。再说了,有阿初照顾我,我好的特别快,还能打拳呢!”魏千城作势打了个直拳,一下就让曹可琴抱住了,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伤还没好透呢,别瞎折腾,要是伤口裂开了可怎么好?” “没事儿,你儿子我又不是泥捏的,一摔就碎了。”魏千城嬉皮笑脸的没个正经,任初坐在魏千城身边,魏明就坐在她对面,两个人都没说话,已经默默无闻地眼神交换几百回了。 “丫头,想进我家的门?”魏明冷冷开口。 任初轻轻哼了一声,盯着他不说话。 刹那间,客厅的气氛降至冰点,原本李万里和王琥进屋之后就只捧着热茶,除了进门时候叫了声伯父伯母就再没开过口,现在茶还热着,可捂在手里怎么觉得比冰还冷? 曹可琴皱起眉头,小心踹了一脚魏明。 “你别闹,我问正经的呢!”魏明也皱了一下眉头,这么多年的纵横沙场让这张脸看起来黑瘦,鬓边早已有斑驳白发,眼角的鱼尾纹条条分明,可那双平常看起来极为浑浊的眸子一睁开,便是数道几欲穿透人心的犀利视线。 “丫头,回答我。那天在慈善酒会上,是不是你让这小子那么说的?我不知道你用什么办法让这小子这么听话,你是想要钱呢,还是要什么呢?说出来,只要你不缠着这小子,什么都行。”魏明说得严肃认真目不斜视斩钉截铁,魏千城坐在一旁沙发上,就当着魏明的面,握住了任初的手。 “爸,没人教我那么说,那是我的真心话!” “你给我闭嘴!”魏明的声音并不大,但气场足,一句话以不轻不重的音量脱口而出,魏千城僵了一下身子,咬了牙,李万里和王琥已经完全缩到沙发的角落里,暗暗说着谁也看不到我谁也看不到我…… 任初拍了拍魏千城的手背,直截了当地问出口:“看我不爽?” “如果你不跟我儿子纠缠在一起,我看你还是很满意的。”魏明倒是舍得说实话。 任初冷冷地扬起一边嘴角,又问:“因为门不当户不对?” “丫头,你是聪明人,这种明面上的东西你心里清楚就好。”魏明露出一脸洋洋得意来,后背往沙发上一靠。 “呵,我不喜欢他,所以你可以放心。”任初此话一开,魏千城立刻扭头,眼中是浓浓的难以置信,还有深不可见底的失落。 可任初却觉得她说的的确是实话,干什么身边的这个人看起来那么难过,这悲伤逆流成河,都快淹过她的脖子了。只是,好端端的,为什么她自己也觉得有点难过呢? 魏明没想到任初会这么说,还以为这丫头能够立刻明白自己的心思,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眼瞅着自家儿子的情绪就那么降到了谷底,魏明是抓心挠肝的急,可面子上又不能表现出来,那他这一堂堂魏将军不就当着小辈的面丢了个大人了吗? “哼,你有这点自知之明,我倒是很欣赏。”魏明只能冷笑一声,打落了牙和血往肚里吞。 任初也跟着冷笑一声,再无声音。 “好了好了,都这么晚了,该去睡觉了。”曹可琴看着气氛也差不多了,再下去也瞧不出好儿来,赶忙打了圆场:“燕子和虎头啊,我让保姆给你们收拾好客房,这么晚了就别开车回去了,就在这儿睡吧啊?” 李万里和王琥乖乖地点头。 曹可琴看了一眼任初,有些头疼,可也只能勉强支起笑容来,说:“初丫头啊,你也住这儿吧,反正家里人少客房多,一会儿让小城带你去客房啊。” 任初点头说了谢谢,却仍旧没有半丝笑容。 “哼!”魏明冷哼一声,站起就走。 “老头子!诶……”看着魏明大踏步地上楼回房,曹可琴只能尴尬地冲几个还坐在沙发上的孩子笑笑,说:“你们也知道,你们伯父的脾气就这样,别介意啊!一会儿困了就自己去睡啊……” “知道了伯母,您快去跟伯父休息吧,我们一会儿就去睡了。”李万里笑着点头。 曹可琴欣慰地笑笑,回头又推了一下还在发呆的魏千城,压低了声音说:“你呀,也学学人家燕子,多懂事。” 魏千城抖了一下身子,除此之外,没了反应。看他这样,曹可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叹了口气就去看魏明了。 魏明没有回房间,而是躲进了书房里,桌上的电脑开着,书房里的灯也没开,电脑屏幕反射出来的光映照出一张闪着阴险猥琐神采的老脸,曹可琴轻轻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让人说不出话来的场景。 “老头子?” “你说这丫头是不是傻?”魏明回头怒问,没等曹可琴说话,他就接着说:“她怎么能那么回答我的问题呢?她应该说对,我就喜欢他,你咬我啊这种句子,这才像话嘛!” 曹可琴笑着摇头,走到魏明身后,伸手搭在他肩头,轻轻揉捏,说:“你又不是头回见初丫头,初丫头的性格真是跟她妈妈一样儿一样儿的,年轻时候不也是那么什么都不懂的吗?你得跟她一条一条都说明白咯。” “这事儿不就他妈的说不明白吗?!”魏明脾气急,张嘴就爆了粗口。 “要不然,给老任打个电话?”曹可琴伏下身来,凑到魏明耳边轻轻提议。 067来一把神助攻 当两对老狐狸通过电话转成视频,开始商量坑儿子女儿的大计的时候,客厅里还犹如冷风过境。 李万里和王琥窝在一起,时不时用胳膊肘偷偷捅一下对方。 李万里瞥了一下眼睛,你去,你先开口说话。 王琥皱了一下眉头,我不去,现在这种气氛,他们俩随便一个眼神就能瞪死我,要去你去! 李万里挤了一下眉毛,你没看我刚才多乖多懂事已经先缓解过一次气氛了吗? 王琥翻了个白眼,你看你多乖多懂事,就送佛送到西一直缓解下去吧! 李万里一皱眉,没人性,说好的为兄弟两肋插刀呢?! 王琥轻轻扬了一下脖子,战场上无条件为兄弟两肋插刀,现在这状况,呃,我只能插兄弟两刀了。 “你……”李万里气急,声音一从喉咙里冒出来就知道坏事儿了,僵硬着扭头,发现魏千城和任初正看着他。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我说……”李万里倒抽一口凉气,干干笑了几声之后,歪着脑袋拍了一下手掌,说:“要不然我们一起睡觉去吧?” “谁跟你一起?”魏千城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反问,李万里顿时语塞。 “我去睡了,麻烦我睡哪个房间?”任初突然站了起来,低头问魏千城。 魏千城抬头凝视了她一会儿,发现那双澄澈透明的眸子里什么感情都没有,他发现自己原来只是一厢情愿,低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站起来的时候,脸上微微扯了一个外人一看就知道非常苦涩的笑容,说:“走吧,我带你去。” 魏千城走在前面,任初跟在后面,就跟往常一样,没有什么不同,任初也没察觉出什么来,只那么安静地跟着。 李万里和王琥在后面看着,眼神跟随着那两人的身影渐渐上楼、拐角,然后消失,两人才收回视线。 “是不是出事儿了?”李万里轻声问。 王琥点点头:“好像是。” “城子好像伤心了。”李万里看了一眼楼梯拐角,魏千城还没有从那里出现。 王琥继续点头:“看出来了,表白失败。” “你说阿初真不喜欢他?”李万里对此表达了疑问。 王琥摸了摸下巴,思索着说:“其实我觉得还是有点儿喜欢的。” “嗯,我也觉着是,只是她自己不知道。”李万里点点头。 “嗯,要不然……”王琥歪头也看向楼梯拐角,拉长了尾调。 “来一把神助攻?”李万里很顺畅地接了后半句。 王琥立马把头扭回来,一脸的猥琐笑容,李万里看他笑,也跟着笑,魏千城下楼的时候就看到两个人笑得花枝乱颤。 隔天早上,肖安就到魏家来报道了,所谓上门不空手,那是礼貌问题,肖安带了俩保镖,拎了一大堆东西送到魏家,而且一进门就先给曹可琴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吓得曹可琴一把扶住肖安直问这是怎么了,又不是过年过节的,行这么大礼。 没想到肖安一抬头就哭了,说他对不住曹姨,没在自己的地盘上保护好自家兄弟,给曹姨丢脸了。 那哭的呀,稀里哗啦,涕泗横流,恨不得把长城搬到魏家门口然后哭倒一个给曹姨看看,看他有多悔恨,多悔恨没有再让人仔细检查一遍会场。 曹可琴抱着肖安那叫一个心疼,魏千城看着嘴角直抽抽,最后慢慢走进厨房,然后又慢慢走出来,手里多了一块抹布,用手指头戳戳曹可琴的背,把抹布递了过去,说:“擦擦吧,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也是难能可贵。” 曹可琴当时把抹布拿到手上也没觉察出什么不对劲来,接过就直接往肖安脸上抹,抹了半天,肖安才把头抬起头,苦着脸问:“姨,你拿什么给我抹脸呢?怎么一股怪味儿?” 乍一看,肖安愣住了,曹可琴呆住了,半秒之后…… “魏千城!小爷砍死你!” 好不容易停止打闹,已经是可以吃午饭的时间了,魏千城的枪伤虽然没什么要紧,但对外的消息还是说魏千城卧床不起,每日都有私人医生频繁进出,几次病危。 好在是在魏家,狗仔队只能蹲在门口守着,而且没那个本事进来,更没那个本事躲避层层监控进入偷拍。如果换了是魏千城那栋小别墅,狗仔们轻而易举就可以偷拍到魏千城健健康康地在房子里走来走去的珍贵照片。 这回的饭桌上,有了肖安,再加上李万里那张嘴,这两人说得起劲,都可以组个相声组合了,气氛活跃不少,魏千城也能偶尔笑一笑,只不过一看到任初,笑容就立刻敛了下去。 下了饭桌,肖安就拽了王琥问事,说魏千城这是怎么了,子弹从胳膊钻进脑子里去了? 王琥和盘托出,肖安了然,回头就抱住任初的胳膊,问她既然不喜欢魏千城的话,要不然跟他走吧,结果被魏千城一个眼刀飞了个重伤。 “我不走。”任初轻轻说出的这三个字,在多日心情不佳的魏千城听来有如天籁,他黯淡的眼神在那一刻有发亮的趋势。 任初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指着魏千城,说:“我只跟着他。” “阿初……”魏千城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她的名字。 任初扭头,浅浅淡淡地问了一句:“你要赶我走吗?” “不!当……当然不!”魏千城一下子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几大步就迈到了任初跟前。 “你看,所以我不能答应你。”任初又重新扭过头去看着肖安,极其认真地拒绝了第二遍。 肖安捧着那颗受伤的小心脏,双手捂面奔出了大门,临了还朝着王琥暗暗比了个耶,王琥心知肚明,果然是神助攻中的一把好手,都不用他和李万里出马了。 魏千城心情好了,又变回了原来那个没心没肺二皮脸的魏千城,整天整天的能抓着任初的手就绝不搂她的肩,能搂她的肩就绝不只是站在她身边什么都不干,笑眯眯地端茶递水嘘寒问暖,全然忘了这不是在他的小别墅里。 对于魏千城的情绪突然转变,任初并没有太大感受,只是仍旧跟着魏千城在魏家蹭吃蹭喝,连带着李万里和王琥也名正言顺地蹭吃蹭喝。 只不过,因为没有把笔记本从别墅里带来魏家,任初同组织同伴的联系方式只能通过藏在衣领里的耳机,同时也没办法知道别墅那边的情况,虽然有点讨厌把握不住的感觉,但别墅那边有组织同伴守着,任初倒不是非常担心。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是那个不知底细的秦正。 虽然一早就从肖安那边打听过秦正以前的事,但任初的直觉告诉她,秦正并不是肖安嘴巴里说的那种胆小如鼠狐假虎威的人,单单是一个简单的笑容,就可以让一般警惕心的人认为这是一个极为和善的人,而对于任初这类警惕心高的,有时候也会毫无防备地掉入他设置好的陷阱里。 比如说,那天他突然跑到医院来看望魏千城。 从表面上看来,这两个人非常不对盘,一见面就吵架,那活生生就是一副青梅竹马小冤家的派头。但实质上,这两个人是站在敌对面的,如果不是因为从肖安那里得知了一些重要信息,任初几乎会认为这是一个百分百的好人。 “阿初,我们今天晚上出去玩好不好?”魏千城见任初坐在沙发上看着外面发呆,一个虎扑就扑到了任初肩头,手指头轻轻点着任初软乎乎的脸颊。 “外面危险。”任初回头淡淡说。 “没关系啦,去嘛去嘛,我们偷偷去,不让记者发现,而且我都在家里憋了这么久了,嗯……阿初……”魏千城把下巴搁在任初肩头,不知不觉拉长了鼻音。 任初轻轻叹了口气,忽的,鼻尖嗅到了一股淡淡如橙子一般的清香,疑惑地问:“你身上涂了什么?” 魏千城的眼睛一亮,炫耀一般掀起袖子,将手腕伸到任初鼻前,兴奋地说:“是不是很好闻?燕子送的香水。” “香水?”任初轻轻嗅着,喃喃着最后两个字。 068那是一个很热闹的地方 见任初抓着自己的手腕不松手,神情还突然变得有些呆滞起来,眉目之中隐约有些什么想通了,不敢打扰她,魏千城就那么趴在任初肩背上,举着手。 直到任初突然轻轻笑了一声,魏千城才开口问:“想到什么了?” 任初一愣,脸色微变,随后迅速恢复原本清清淡淡的表情,说:“想通了一些以前一直没有想通的。” 见任初并不是很想告诉他,魏千城也就很聪明地选择了忽略。 “阿初,我想出去玩。” 于是乎,他就很顺利地双手勾上了任初纤细的脖子,两人面颊之间的距离不过零点一毫米,稍稍一偏头,甚至就能吻上对方的脸。 任初叹了口气,还没开口,魏千城就晃了晃她的脖子,这动作显得异常亲昵,魏千城不知为何做起来犹未顺手。 用李万里的话来说就是,想当年,这位爷从部队里出来,那可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女人扑来如山,这位爷兀自岿然不倒来者不拒,都是女人上赶着主动投怀送抱,哪有这位爷自己凑上去的?只不过,也得亏魏家老头子家教严明,不许魏千城乱搞男女关系,要不然现在都抱上孙子了。 可这话,任初不知道。 最后也不知是不是任初拗不过魏千城,伙同李万里里应外合,王琥开了车在后门等着,趁吃过晚饭之后,就从楼上阳台一个一个挂了下去。 这是魏千城从小长到大的家,自然对这里的布置清楚的不得了,带着任初左拐右拐,最后停在墙角微微蹲下一点,双手垫在膝上,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任初借力跳上去。 任初挑了一下眉毛,又看了一眼魏千城的动作,这是在不相信她的能力? 嘁! 结果很显然,任初直接绕过魏千城,小段助跑,迅速起跳,双手扒住墙头,脚尖快速在墙壁上一上一下地蹬了几脚,整个人就飞了过去。魏千城看着,舔了舔嘴唇,有些尴尬,单手扒住墙头,一脚蹬住墙壁,紧跟着任初身后也翻了出去,稳稳落地。 跳上王琥的车,发现李万里已经在里面了。 “嗨!”李万里笑着打招呼。 “速度还挺快?”魏千城惊讶。 “那是,去哪儿?”李万里嘚瑟一脸,问。 “去酒吧吧?”魏千城眼睛一亮,脱口而出:“我听说最近好像新开了一家酒吧。” 任初皱了一下眉头,酒吧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他们这次虽然是偷偷出来的,但是这么明目张胆地跑去明摆着就很混乱的地方,这不是上赶着让人家抓吗?可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因为按照她现在的身份,她仍旧只是一个从大山出来没接触过现代化的人,所以她略略周期眉头,问: “那是什么地方?” 魏千城一愣,扭头说:“那是一个很热闹的地方。” “热闹?”任初喃喃。 李万里看着任初这一脸懵懂,不由惊叹,这女人也太特么会演了!这一眉一眼的,像,真像,真看不出来是装的! 魏千城兴奋地点头,话说自他一回北京,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医院了,不是这儿被人划了刀子,就是那边被枪击了,都没好好享受过正儿八经的玩耍。 “人多?”任初又问,魏千城毫不犹豫地点头,任初就皱了眉头:“不行,人多就危险。” “放心,这次我一定好好注意。”魏千城信誓旦旦,可任初却是不信,酒吧她又不是没去过,那种地方,物欲横流,毒品充斥,一杯接着一杯的酒精下到肚里,谁还记得最初说过的话是什么。 然而,接下去发生的事,却是走向了完全相反的另一个方向。 出乎意料的,这酒吧虽然从外面看起来同别的酒吧毫无两样,但走进去才发现是另一层天地,里面很安静,悠扬舒缓的吉他调子混着某种节奏慢慢绕着所有人的耳朵,顺着耳廓的形状,一圈一圈地打转,然后从左耳钻进去,在每个人的大脑皮层留下一点东西,最后如流水一般从右耳缓缓淌出。 每个人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鸡尾酒,色彩斑斓,辣喉或果甜,应有尽有。 有些人随着节奏轻轻打着拍子,嘴里七七八八地横着什么,有些人则莫名其妙的泪眼朦胧,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人则闭着眼睛,一脸惬意享受。 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太一样,但看起来又觉得差不多。 舞台上没有人跳舞,只有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在弹着吉他,没有其他任何乐器的辅助,那个男人只是一下一下拨弄着琴弦,他没有唱歌,只是随口哼着,略带沙哑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只有一道光束从上至下打到他身上,他微微低着头,头顶被灯光渲出一圈朦胧的银光,让人就算走近也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周围一片漆黑,唯有那人独自坐在舞台上,孤独的身影尽显寂寥。 他是谁? 几乎所有人都有这个疑问。 当一曲终了,酒吧里仍旧好半天都是安静的,还没有人回过神来。 当时,魏千城等人已经安静走到一处卡座安定了下来,那男人轻轻抬头,视线竟然直接就朝着这边投射了过来,那眼神带着笑意,冰冷的笑意,任初一顿,直觉告诉她,这男人很危险。 随后,任初看见那男人缓缓抬起了右手,在打起那个响指之前,他冲着任初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唇角微扬,血腥嗜杀。 “啪”的一下,灯光突然灭了,整个酒吧瞬间陷入黑暗之中,任初下意识地一把抓住魏千城的手臂,身体也往他那边靠了靠。可魏千城哪知道任初的想法,只觉得可能是任初担心自己,也趁着黑暗搂住了任初的腰,两人就这样在黑暗中呼吸相接。 可,黑暗只不过是片刻的,灯光立刻又亮了起来,舞台上换了另一只乐队,那个男人不见了,任初四处张望,到处都是影影绰绰的人头,可没有哪一个是那个男人的。 那个笑容代表了什么? 任初并不知道,只不过那个男人似乎是专程等在这里的,而且直觉是冲着她来的,并不是魏千城。对于此种判断,任初暂且在心里松了口气。 “哟,这就搂上了?”李万里瞥了一眼身边,随后就像发生了新大陆一样,吹了声口哨。 王琥笑而不语,默默倒酒。 没了那个男人,酒吧还是那个酒吧,换了的这支乐队走的摇滚路线,一开场就爆了,大半人从位子上走下来,走到舞台边缘,随着节奏,疯狂地摇摆着自己的身体,疯狂地发泄着自己身体内多余的精力。 任初从魏千城怀里轻轻挣出,从茶几上挑了一杯酒精含量并不高的拿在了手上,魏千城看着惊奇:“你会喝酒?” 任初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城子啊……”李万里叫了一声,魏千城扭过头,见李万里笑着说:“我听虎头说,你在部队里的时候虽然也傻了点,但是做任务的时候绝对是一顶一的聪明,只不过好像自你从山里出来之后,这个智商总是突破下限啊,你说这是为什么?” 魏千城咬了咬牙,大喊一句:“滚!” 李万里大笑着,一口干了手里的酒,拽了王琥就冲进疯狂舞动的人群里尽情揩油去了。 说实话,任初也已经很久没感受过酒吧这种彻夜放肆的氛围了,拿着酒杯的手也禁不住有些兴奋的颤抖,她虽然话少,可这并不代表她是那种喜好安静的人。 “喜欢这里吗?”魏千城看出了任初眼中的兴奋,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膝盖,用口型问任初。 任初略略点头,漆黑的眸子里有透过茶几照射出来的黄红色光芒,眼角隐有笑意。 “来来来,喝嘛!陪哥哥们喝点儿!” “不要,我已经喝不下了。” “放过我们吧?” 正当魏千城看任初看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不太和谐的声音,眼睛一眯,就看见对面吧台上两个衣着稍微暴露的女孩子被一群猥琐混混们包了饺子,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杯酒,不顾俩女孩子的反对一个劲儿地灌着,酒水顺着下巴流淌进低胸的衣服里面,那真是一种诱惑! 069怎么还相亲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帮禽兽想干什么,可这里是酒吧,每个人都是来这里发泄找惬意的,谁会为了两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出头惹是非? 魏千城眼中闪着精光,只不过他想的并不是上去阻拦,而是在想其实这两个妞儿身材不错,就是今晚可能得便宜了这群牲口。魏千城勾起了一边唇角,拿着酒杯一边喝着,一边欣赏着,这种事在酒吧里经常发生,酒吧后巷那种地方,是整个城市里最肮脏的地方。 任初的耳力与魏千城不相上下,在魏千城发现的时候,她也已经发现了,两条细眉微微皱了起来。魏千城心下一紧,不好,自家这位是位正义之士啊,看她这副表情,冲上去的几率是百分之八十以上。 果然,任初咬了一下牙齿,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当酒杯与玻璃茶几碰撞发出清脆响声的时候,魏千城一把抓住任初的胳膊,任初扭头就看见魏千城站了起来,随后很是大义凛然地看了她一眼。 分分钟,任初明白了这家伙大概是误会了,见他大踏步朝那批人走过去,任初瞪得眼珠子都快出来了,说好的今天不能露脸,要是在这里闹了一出就引人注意了。 所以,任初也紧随其后,几步超过魏千城,顺手从吧台上抄起了一瓶酒,然后一把将魏千城往后推了一下,魏千城愣住的那一刻,任初已经用力拉开了一个离她们最近的混混的胳膊。 那混混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哟,又来一个小美女!” 说着就要上前摸脸,任初眉头一皱,二话不说,狠狠一瓶子砸在了那个混混脑袋上。 全场皆惊,魏千城也吓了一跳,李万里和王琥也被这一记清脆响亮的玻璃碎裂声给吸引了过来,一看是任初,立马就从人群里快步走了出来,一左一右地将魏千城保护住。 李万里知道任初绝不是那种突然同情心泛滥的人,她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则跟魏千城的做事方法是一样儿一样儿的,所以他绝对相信任初不是这么冲动就上去帮人解围的人。 酒水混着血水从那个混混脑袋上流淌下来,没等他反应过来,任初就一把扯过那混混的衣领,碎瓶子抵住那混混的喉咙,碎碴子只要再用力一点就能扎进那薄薄的皮肤里。 周围的人没一个敢动的,都惊恐万分地看着眼前这个犹如修罗附身的女人。 “放人。”相当清淡的两个字从那双薄厚刚好的唇里说出来,对那群混混来说是如此骇人,可魏千城却是越看越喜欢,恨不得跟所有人说,看,这就是我魏家少爷看中的女人! 任初那眼神淡漠却足够摄人心魄,那混混一下子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旁边站了一圈人愣是没人敢上去招惹,那混混连连点头,一张脸吓得惨白。任初一松手,那混混腿软得连连后退,最后倒在身后那群狐朋狗友的怀里。 那两个女孩子上半身被酒水浸湿,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任初看了她们一眼,一甩手将手里的碎酒瓶扔掉,说:“你们可以走了。” “谢谢,谢谢你……” “我们走,快走!” 那两个女孩子相互搀扶着,冲已经转身潇洒离去的任初连连点头感谢,随后快步离开了这个众人瞩目的地方。 李万里深呼吸了一口气,砸吧了一下嘴,真是一个有趣的女人啊! 魏千城却是越看越喜欢,尤其是当任初朝他走来的时候。不管是在部队里也好,在外面的世界也好,魏千城从来没有见过有如此淡漠眼神的人,更何况还是一个女人。她走路总是很稳,浑身上下仿佛带着一股置人千里的气,淡漠的眼神望向哪里,哪里的人就有种灵魂颤抖的感觉。 可是,这个女人却正在朝着自己走来,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魏千城不由自主笑了开来,轻声唤着:“阿初……” 任初淡淡一笑,说:“我们回去吧。” “好。”魏千城羞涩一笑,伸出了手,任初看了一眼,很自然地也把手递了过去。 索性,之后都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酒吧里也没有人会一直注意他们,除了刚才那弹吉他的男人,他一直没有走,默默隐在一边的角落里,手里端着一杯白水,却品得像上好的红酒。 “呵,阿初?”黑暗之中,他低声复述着这个名字。 在离开酒吧的那一刻,任初猛地回头,可回头却只能看见那灯红酒绿下面摇曳不停的身姿,她什么都没有看到,仿佛刚才的一瞬只是错觉。 那天晚上回家之后,魏千城就连洗澡的时候,脑子里都还留着酒吧里任初那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霸道身影,尤为清晰的是她的眼神,仿佛看透世事的那种淡漠,以前也觉得有,但那天晚上的感觉却特别清晰,让他一直记到了很久很久以后。 第二天天刚亮,魏千城就被曹可琴从温暖的被窝里面拽了出来:“赶紧的!得好好收拾,这回这个姑娘啊,可是出了名的漂亮性格好,肯定是你喜欢的菜!赶紧的赶紧的!” “妈,你说什么呢?”魏千城顶着一头鸟窝,被曹可琴推进了洗手间,迷迷糊糊的还没领会到曹可琴说了些什么。 等刚站到洗手台前,冷水一冲脸的时候,魏千城刹那间清醒了过来,忙回头冲出洗手间,看见曹可琴正站在房间里,打开了他的衣柜,将他的衣服一件一件挑出来搭配。 “妈,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这回相亲的这个姑娘啊,是你爸的好朋友的女儿,你一定……”曹可琴头也没回,两只手上各拎了两件西装,泰然自若地回答问题。 “我不去!”魏千城一口否决,大步走过去,一把扯下曹可琴手里的西装,一甩手就扔进了衣柜里,大声说:“我不都说过了吗?我喜欢阿初,我只喜欢阿初,你们是听不懂还是怎样啊?我都有喜欢的姑娘了,怎么还给我安排相亲呢?!” “你看你这孩子,我们这不还是为了你好,阿初那是什么人?一没家世,二没权势,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天晓得她是不是别人派来勾引你欺骗你然后让你抛父弃母抢咱们家家产的呢?”曹可琴越说越没谱,魏千城听得越来越可怕。 “妈!你之前不还很喜欢阿初的吗?怎么这……这才过了多久啊?你就这么想她?我不管,反正今天的相亲我不会去的,要么你打断我的腿,把我绑过去!”魏千城愤怒地转身就走,一甩手就把门关了,剩下曹可琴一个人呆愣愣地站了好半天。 安静许久,只听房间里传出来一个轻轻的声音:“老头子,已经成功气着了,接下去呢?” 要说魏千城气呼呼地离开房间之后,就很自然地跑到了任的房间门口,一抬头,房门还关着,魏千城抬起手想敲门,可细细一想,他现在有什么脸面去见任初呢?前段时间还在所有人面前说他喜欢她,可现在却又被逼着去相亲,就这么的,魏千城皱着眉头垂着双手站在任初房门口。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不知什么时候,任初已经打开了房门。 魏千城惊慌失措地抬起头,眼眶突然一热,阿初两个字刚开口,他就发现自己的嗓子竟然有些哽住了。 任初略略一皱眉,直觉出了什么事,用眼神迅速扫射了一下魏千城全身,没发现有伤口,那就是心理上的问题了,她又不是心理医生,怎么还带处理心理问题的? 轻轻叹了口气,怎么自从答应接下这单任务的时候,就那么多头疼的事情要处理呢?任初牵过魏千城的手把他拉进屋里,抽过一张椅子自己坐下,然后抬头看着他,魏千城小心看了任初一眼,随后坐在了床上。 “说吧。”任初的眸子里一片平静,澄澈如水。 魏千城蠕动了几下嘴唇,最后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我妈让我去相亲。” 之前任初就当着魏明的面说过不喜欢他,所以魏千城也没有对认出会阻止自己去相亲这件事上抱多大希望,果然,任初也不负所望,淡淡说了句:“去吧。” 那一刻,已经往深渊里沉过一次的心,又往下沉了几百米。 070别把我当傻子 任初的房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灯光的落地灯,窗帘也拉着,魏千城不说话,任初话也不多,看着魏千城沉默,她也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活跃气氛,结果两相一来,房间里的气氛就更加沉闷了。 终究还是有些受不住,从来没见过魏千城可以忍着这么长时间不说话,任初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气声很轻很轻,可在这个安静到掉下一根针都听得一清二楚的房间里,魏千城敏锐的听力还是捕捉到了,心中微微一动,没有抬头,余光瞥了一眼任初。 任初站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帘一下拉开,初晨的太阳很精神,微暖的阳光透过透明的窗玻璃照射进房间里,在窗前留下一大片银灰色光芒,那些细小的尘埃在那束温柔的光芒中翩然起舞。 她站在阳光中,背对着魏千城,扭头的瞬间,她没有笑,可眉眼弯弯却好像在笑,背着光,魏千城看不清她的面目,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 “魏千城……”她轻轻叫着他的名字,她几乎很少叫他的名字,除非必然。 魏千城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看着她,任初也只叫了这么一声,就不再继续开口了。 那一个早上,就那么不明不白地过了。 魏千城从任初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精神还处于迷茫状态,直到曹可琴拎着一套西装从他房间里走出来,然后又把他拽回了房间。 见儿子这么乖,曹可琴心里也是没有底,但是没办法,只能按照计划来。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魏明和任再明那一对夫妻已经清楚了,虽然这主意也是他们共同商量出来的结果,可看着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魏千城伤心成这样子,于心也是不忍啊! 针对魏千城今天早上对着曹可琴发出的巨大抗议和表白,四个家长都记在了心里,但由于魏千城有过前科,所以即使他一再强调喜欢任初不愿相亲这件事,四个家长还是秉持着小心至上的原则,谁知道这小子是不是拿任初来当相亲的挡箭牌呢? 要知道,之前这小子为了逃避相亲甚至搬出自己喜欢男人这种要人命的言论来,所以也并不能怪四个家长的警惕心理。 魏千城这边还是被推上了前往相亲的车,临走也没能见上任初一面,却不知任初就躲在窗帘后面看着他坐上了车。 “滴!” 相当熟悉的声音响起,因为笔记本留在了魏千城的别墅里,所以为了能够和组织同伴正常交流,任初只能请李万里将笔记本上的信息都连接到了手机上,她拿起手机,滑开,只有一条简短的信息:至尊来了。 任初心中一凛,之前就隐隐觉得可能就是他们,现如今还真就被她猜对了。 至尊,并不是某个人的外号,而是同银色一样的国际佣兵组织,并且隐隐拥有着足以抗衡银色的强大实力,最近风头正胜,似乎有想要彻底将银色打压下去的意思。只不过任再明已经过了那把争强好胜的年纪,整个人都隐在了幕后,轻易不出去见人,也成立了一个专管任务的部门,从此之后,任再明的身影就在国际佣兵舞台上渐渐淡去了。 可即便如此,任再明当年在英勇事件还是让他没办法完全置身事外,麻烦一重接一重地来。 任再明不去招惹人家,却并不代表人家也想相安无事,这不就挑衅到家门口来了吗? 这条信息没有发信人和地址,显然是被人精心匿掉了,但任初知道,这条信息是李万里发过来的。 手指一按,信息被删除。 之前脑子里就有一种抓不到的线索,在空中飘啊飘的,现在查到至尊来了,看来也是来了一段时间了,那么跟着魏千城进山的那批人想必就是至尊的人了,还有当时在马路上妄图一刀割喉的那个人。 蓦地,也不知怎地,任初突然想到了前一天晚上在酒吧里碰见的那个男人。 笑容阴郁,看不清面目,他从黑暗中抬起头,那是一种野兽捕食前的姿态,令人胆寒,就算是任初被他那么一眼看过也禁不住遍体生寒,更别说普通人了,吓到腿软坐到地上也是有可能的。 这个男人究竟是谁? 任初想不明白,但有一点可以很确定,这个男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捞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任初走出房间,随后不多久敲开了魏明的书房门。 “怎么找我有事?”魏明坐在书桌里面,面前摆着一本几百页的外国名著,手边摆着一只银色的铁茶杯,头也没抬地问。 任初静静走到书桌对面,抽开椅子坐下,盯着他说:“至尊来了,你知道吗?” 魏明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从他淡定自若的表情上来看,任初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任初继续问。 “不是不告诉你,是不能告诉你。”魏明合上书本,喝了口水,安静回答。 任初皱了一下眉头:“可隐瞒信息会让我无法正确保护任务人。” “任务人?”魏明挑了一下眉毛,随后低下头,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原来你……” 任初眉头更深:“你想说什么?” 这老家伙是不是老年痴呆犯了?任初默默腹诽了一句,魏明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咳嗽了一声,随后伸手拉开了身前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只信封,放到书桌上,慢慢推到任初跟前,眼神示意了一下,让她打开。 任初疑惑地看了一眼摆在自己面前的信封,又看看魏明,最后还是小心地打了开来。 信封里除了一张纸,其余什么都没有,那张纸看起来不像信纸,纸张很薄,透出来些许红色,用红字写的信?任初皱了眉头,血书?不安地看了一眼魏明,魏明一直盯着她,又用下巴点了点,让她摊开。 随着纸张被一点一点摊平在书桌上,一股淡淡的油漆味散发了出来,任初愣住了,这…… 这根本不是什么血书,只是用红色油漆写了几个字在上面,对,一张几乎覆盖半张书桌的纸上,就写了几个字而已,没有想象中的密密麻麻,并排四个红色大字: 血债血偿! 任初惊愕地抬起头,魏明仍旧神色平淡,又从抽屉里拿出来十几只信封摆到桌上,说:“自从我们知道至尊来了之后,每隔半个月,就会有这样一封信寄到。” “是谁?”任初低头,仔细检查了一下纸张和信封,发现根本没有署名和地址,才明白自己的问题有多白痴。 魏明叹了口气,那口气中含着明显的沧桑和疲累:“我们老一辈的事情,原本就想我们自己,不想把你们小辈一并牵扯进去,所以我只让你保护好那臭小子,其余什么事都不要问,可是,唉,似乎事情并不如我们所料。” “他这次去相亲,我没有跟着,算是失职吗?会有事吗?”任初猛然醒悟,有些紧张地问。 魏明却笑了笑,笑意略苦涩:“你最终也是只关心任务失败会怎样啊!” 任初一愣,大脑在那瞬间有些转不过弯来,她是接任务的人,第一反应当然是如果任务失败她会面临什么,其次才是任务人的…… 蓦地,任初明白魏明的意思了,她闭嘴不语,伸手将瘫在桌上的纸张重新叠好塞进信封里,将那十几只信封也都整理好放在书桌上,起身,椅子被她的小腿往后推开一段距离。 “我觉得你们都太意气用事,魏叔叔,你虽然不是佣兵,但你也应该知道,佣兵接任务是不能对任务人产生感情的,可你们……似乎一直在想让我承认我对他产生了男女感情。”任初停顿了一下,看着魏明的脸色一点一点苍白起来,然后又一点一点变得无所适从。 临出门那一脚,任初回头:“我不是傻子,也别把我当傻子。” 071看看这盒子 任初离开魏明的书房后,就立刻奔出了魏家,在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她已经掌握了魏千城的所在地。 魏千城早上的态度让任初心里不太好受,她没有明着告诉魏明她对魏千城没有感情,可这种事,叫她如何说得出口,她自己都觉得这种突然出来的感情很可怕,她要如何对别人说她是因为害怕才不敢承认? 魏千城相亲的地方,还是之前那个晴朗咖啡厅,坐的位置也还是上次那个位置,他单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车来车往,对面坐着曹可琴嘴里说的那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可他一眼都不想看,曹可琴还在滔滔不绝。 当任初在车窗里看到魏千城的时候,她对自己承认,是有些嫉妒的,但只是有一些些而已,真的……只有一些些吗? 任初让司机开到了咖啡厅门口,魏千城正好背对着,哪怕她进去他也看不到,但任初还是一如既往的谨慎,她选择了魏千城身后的位置,背对着他,耳朵竖了起来,可好半天都只听到曹可琴的说话声,却始终没有等来魏千城的一字半句。 他在做什么? 任初默默喝着黑咖啡,极致的苦涩卷入唇舌,滑入喉头。 “妈,好了没有?”终于,魏千城不耐烦地问了一句。 “急什么?”这是曹可琴的声音,略带着些嗔怪。 “你很急吗?有事要做?”说这句话的是个女人,声音很温柔,任初不熟悉,但从声音听上去很年轻,刚才她进来的时候有意关注了一下坐在魏千城对面的两个人,想必说话的这个人就是同魏千城相亲的那个姑娘了。 “有事,很急。”可魏千城却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语气不善不说,还显得特别不耐烦,从以前李万里对他的评价来看,应该是个来者不拒的人。 那姑娘显然被噎了一下之后情绪也变得不太好,再说出口的话里语气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温柔了:“如果你有事,就先走吧,妈,要不然今天就这样吧?” “那就这样吧!”还没等曹可琴开口,魏千城就已经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任初立刻就低下了头。 可没想到魏千城刚要走,就被曹可琴一把拽住胳膊。而对面那姑娘显然也是不开心到了极点,没见过来相亲还拽到飞起那么不绅士的男人,魏千城没走成,那姑娘却是已经站了起来,也不看他一眼,拿起包就拽着自己妈走了。 曹可琴看了不行,瞪了一眼魏千城,就赶忙追出去道歉了,独剩下魏千城一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好半天都不说一句话。任初抬头看了一眼门外,曹可琴已经拦住了那对母女,一边赔着笑,一边道着歉。 “咳咳……”任初轻轻咳嗽了几声,把咖啡杯放到桌上,随后将身子往后靠去,轻轻叫了一声:“魏千城?”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速度,她感觉到魏千城的身体猛地一震。 “阿……阿初?”难以置信的语气。 “是我。”任初轻声应答。 “你……什么……时候来的?”魏千城有些紧张,说话都有些磕巴。 “在你说走之前。”任初仍旧是平平淡淡地回答着,可魏千城心里却隐隐有种开心,他的阿初并没有放自己一个人。 这么想着,刚才压抑沉闷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魏千城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看了一眼门外,随后低下头正好与任初抬起的视线相对,魏千城忍不住笑意,弯腰抓住任初的手就往咖啡厅的后门跑了出去,等曹可琴回去的时候,就只能看到桌子上那张写着字的纸了。 不知在马路上奔跑了多久,等到两人都气喘吁吁的时候,魏千城才停下来,可抓着任初的手却没有放开。之后,两人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肩并着肩走在路边。 “你以往相亲都是这样的?”任初破天荒地问了问题。 魏千城惊了一下,随后又笑,说:“以往我都不去见的。” “嗯?” “在我妈抓我之前,我就已经先逃了,这次去大山也不仅仅只是因为那是最后一座没进的山。”魏千城扭头望着任初笑,眼里满满都是快乐,掩藏不住,像水一样不断溢出来。 任初渐渐敛了笑容,扭过头去,她知道魏千城还有半句话没有说,但是她不想听,而魏千城也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说出口,他知道任初一定是明白的。 两个人心照不宣,最后回到了魏千城的小别墅里,一路安然,可两人才刚站到别墅门口,就发现门口摆着一个纸盒子。 魏千城想要上前去看看却被任初一把拽住扯到身后,现在这个时候,任初不能掉以轻心,尤其是在看了那几封一模一样的信之后。 “阿初……”魏千城想要说些什么,可看到任初一脸凝重,他又不好说出什么重话来,但毕竟他是一个男人,总是站在女人后面算什么? “阿初,我来!”看着任初一步一步靠近那只纸盒子,魏千城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一把拽过任初的胳膊将她扯到背后,低下头来望进任初的眼里,极为认真地说:“我是个男人。” 任初一愣,眨了几下眼睛表示她明白,但魏千城却叹了口气,摇着头用很无奈的眼神看着她说:“你不明白,你一点都不明白。” “我……” 没等任初开口再说什么,魏千城已经松开她,转身去碰那只纸盒子了,任初的视线锁定在魏千城那只手上,眼睁睁看着魏千城的手盖上那只纸盒子,然后小心将耳朵贴了上去,任初几乎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魏千城听了半天,疑惑地扭过头来,指着纸盒子说:“里面好像没动静,是死物。” 听他这么一说,任初才稍稍松了口气,魏千城又继续转过身去,用手指小心捅了捅纸盒子,随后又贴上耳朵听了听,从裤腿里抽出匕首,小心割开了封住纸盒的透明胶带,只听“嚓”的一声,透明胶带被当中划断,魏千城将刀尖插进盒盖缝隙中,刀尖轻巧往上一挑,盒盖就打开了,借着阳光,魏千城隐约看见纸盒里面似乎有稻草和报纸,不由得皱了眉头,到底是什么东西。 任初见好像没什么危险,也就把脑袋凑近了看,皱了皱眉头,与魏千城对视了一眼,随后就看着魏千城打开了纸盒。 当纸盒里面的东西见到阳光的那一刻,任初的瞳孔一下收缩了,魏千城心中一颤,手一抖险些把整个纸盒子都甩出去,他一下站起来,随后反手抱住了任初。 “这……” 任初惊得说不出话来,魏千城咬着牙,拳头紧握,死死盯着那纸盒里面的东西,好半天才深呼吸一口气,走上前将纸盒重新盖了起来,压抑着如涛愤怒打开了别墅大门,还将纸盒子也一同带进了客厅,随后给李万里和王琥打了电话。 不出半个小时,李万里和王琥就急匆匆地赶到了,魏千城没有在电话里多说什么细节,两人赶到的时候还一头雾水,是任初来开的门,一进客厅,就看见魏千城坐在沙发上,一脸冰霜,一动不动,面前摆着一只已经被拆开过的纸盒。 “怎么了这是?”王琥不解,虽然感觉事情好像蛮严重,但人没受伤,就总归不是大事吧,抱着这样还好的想法,王琥靠了过去。 魏千城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李万里,李万里一惊,心说这小子平日里嬉皮笑脸惯了,突然间这么严肃,还真有那么股子不可小觑的气场。 可王琥是跟着魏千城从部队里出来的,认识他的时间要比李万里长,自然知道魏千城这个眼神代表了什么,还真尼玛出事了? “看看这盒子。”魏千城终于开口了。 王琥和李万里又交换了一个眼神,李万里下巴示意了一下,王琥撇了一下嘴,上去就一把掀开了盒盖,一眼望了进去,又立马把手一甩,盒盖又重新盖上了。李万里眼力好,一眼就看见纸盒里是什么东西,不由大惊失色。 “这玩意儿……谁,谁送进来的?”王琥指着纸盒,问。 072真像个恶作剧 沉默半晌,魏千城咬了咬牙,回答:“不知道。” “去问过保安室了吗?”李万里虽然也吓了一跳,但好歹也是双手拿刀杀过人的,连活物都不怕的人,怎么会反过来怕一个死物呢? 魏千城点头:“监控里没有这段,被人剪掉了。” 听了这答案,四人都皱紧了眉头,李万里抬头看了一眼任初,任初也正好抬头看他,视线一晃而过,任初轻轻摇头,李万里眉头更紧。 像魏千城住的这种别墅,门口都是会装有监控的,而且监控里也的确有一个纸盒从天而降,为什么说从天而降呢?因为在监控里并没有人出现,这只纸盒是被人用力扔到门口的,地上连影子都没有留下。 而任初之前在装自己的监控设备的时候,也只安装了室内和她房间阳台外的一只,其余方位都交给了组织同伴,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那个送盒子的人竟然连组织同伴的视线都躲过了。 其实更准确的来说,并不是躲过了,而是那段时间里,组织同伴都在车上昏迷了,对方一早就知道了隐藏在暗处的组织同伴的所在,但那人并没有杀任何一个人,他只是纯粹大摇大摆进来送纸盒的。 “真像个恶作剧。”李万里摸了摸鼻子,冷笑了一声。 可谁都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恶作剧,如果只是一个单纯的恶作剧就不会千方百计去剪掉保安室的监控,又或者根本不用亲自送过来,只要假扮成一个快递送货员然后遮住脸面就可以了。 在李万里和王琥没来之前,任初就以检查房间的理由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与组织同伴进行了迅速的联系,当她从组织同伴口中得到那样的信息之后,整个人几乎是瞬间浸入了冰水中一样,这个人很可怕。她呆站在原地,若不是魏千城在楼下喊她,任初甚至都还没那么快回过神。 任初没听说国际组织里有哪位能够有这么大的手段,会是至尊的人吗? 可她在那个组织崛起的时候,也稍微接触过那组织的人,里面似乎并没有这么一号恐怖的人物。 那人轻而易举地将守在别墅附近的组织同伴一个一个放倒,没有惊动任何人,那么自己对上那人的胜算有多少?如果那人亲自来要魏千城的命,她能够护住魏千城吗? 不,她护不住,因为她还不认为自己有能够轻而易举放倒数十位组织同伴却不惊动旁人的实力。 这个认知,让任初有些惶恐。 四人皆沉默下来,李万里从沙发上站起来,将那只纸盒子挪到了自己眼前,其余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来,看着李万里打开了那只盒子。 里面垫着报纸和稻草,盒子内部涂满血红,李万里轻轻嗅了嗅,没有血腥味,倒是有一股子油漆味。盒子里面摆着一只布娃娃,准确来说,是一只布娃娃的六个部分,头、双手、双腿和身体,断口处露出里面的棉絮,沾着星星点点的红,布娃娃的眼睛也被挖去了一只,里面空洞洞得骇人。 李万里捏起那只布娃娃的脑袋,略略皱了皱眉头,这布娃娃脸上沾染的红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他又看了一眼涂在纸盒里面的油漆,的确,两处颜色有所不同,油漆是鲜红的,而这布娃娃脸上的红则显出一点暗红来。 凑近鼻尖嗅了嗅,李万里眉头更紧,淡淡下出一个结论:“这是血。” “不是油漆吗?我闻到油漆味儿了!”王琥惊了,一下扑过来。 “纸盒里的是油漆,布娃娃身上的是血,不信你自己拿一段手臂闻闻。”李万里将脑袋扔回纸盒里,一脸嫌恶。 “妈的,谁这么缺德?”王琥一推纸盒,立马跌回了沙发里。 期间,任初不发一语,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只被李万里打开了的纸盒,里面布娃娃的断肢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任初视线中,蓦地,眼前一亮,任初似乎看到了什么。魏千城抬眼看了看任初,随后又看了看纸盒,一挥手就把纸盒重新盖上了,任初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魏千城,却见魏千城正忧虑地看着自己。 任初也不管魏千城究竟在担心自己什么,伸手就把纸盒挪到了自己眼前,魏千城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还没来得及组织任初,她就已经从纸盒里将碎裂的布娃娃都拿了出来,随后又把稻草都逃了出来,那张报纸上果然写了东西。 血债血偿! 四个血红色的大字,依旧是用红油漆写的,同魏明给她看的那封信里面的内容一模一样。 “这……城子,你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人家这么搞你?血债血偿,你又杀人了?”李万里瞅着报纸上那四个血红色的大字,鲜艳夺目,这跟在电视上看到的高利贷追债可完全是两个效果,当场见到简直就是视觉冲击。 “什么叫又?我退役之后,手就没见过血了。更何况,这送来一只破娃娃然后恐吓我血债血偿,有没有这样胆小如鼠的仇家啊?敢不敢直接见面来打一架?!”魏千城气得踹了一脚茶几,茶几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纸盒也顺势滑动了一下。 他最讨厌这种抓不住捏不着的感觉,实在是太憋闷了,连对方是谁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好歹也让他知道他究竟得罪了哪路神仙,要真是他的错,双手把自己奉上让对方发泄也没问题啊! 可现在四个人中,就只有任初知道这并不是魏千城结下的仇怨。 现在能够知道的是,对方率先找上了魏家,其次又趁魏千城和她都不在别墅的时候,送了这个纸盒过来,因为对方知道魏千城迟早是会回来这里的,所以在查看监控的时候,任初和魏千城都特别注意了监控的时间,正是他们走后的第二天晚上。 而且对方很聪明,知道魏明那只老狐狸在收到信件的时候,肯定不会让魏千城知道,为了以防万一,就在魏千城这边也下了道防线,真是防不胜防。 蓦地,任初突然想到,魏明之前说过,这恩怨是他和自家老头子一起结下的,会不会这“血债血偿”里面有一半也是冲着自己来的? “那……总不会是秦正那小子吧?”虽然与秦正接触不多,但李万里脑子一转,还是立马就把想法想到了秦正头上去。 魏千城一愣,犹豫着说:“不……能吧?” 可经李万里这么一提醒,任初却很认真地思考了起来,魏千城看了一眼任初,知道她担心自己,如今一双柳眉都快挤到一起了。 “我跟那死肉球儿虽然小时候的确看不对眼,但他那人胆子比肖安还小,就只知道带着一帮子人来堵我,然后揍我一顿就走,看见我被打出血他还会哭,而且从小都是他带人打我,我什么时候带人打过他?要血债血偿也该是我去找他,怎么可能他来找我呢?” “这么说也是哈!”李万里皱了眉头。 王琥舔了舔嘴唇,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就靠在沙发上,问:“那会不会是上一辈的恩怨?” 任初的身体在听到王琥这么问的时候轻轻震了一下,魏千城没注意到,听着王琥的话倒是认真地思索起来,李万里却是注意到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得回去问问那只老狐狸,年轻时候干什么坏事了连累他这个聪明英勇帅到飞起的儿子。”魏千城摸着下巴,说得一本正经,王琥抽了一下嘴角,表示不敢苟同,被魏千城飞了一个眼刀。 “其实我们也应该一早就想到是上一辈的恩怨。”李万里淡淡说出这句话,眼神却看着任初,任初抬起头,当接触到李万里探究的视线之时,又迅速逼迫自己迎着他的目光。 073你听我解释 “为什么这么说?”王琥看了一眼落地窗外的风景,回头问。 “你们忘了吗?之前城子提起过,他小的时候经常被人追杀,除了秦正经常带人堵他之外,他出了校门就立刻会被人全方位的保护着,还记得肖安说的吗?城子从小就过得不太平,要不是因为这样,肖安也不会被他老爸送去国外,禁止他和城子接触。”李万里说的头头是道,王琥是听得连连点头,魏千城也这才想起原来自己的童年过得这么悲惨,但同时也想到这也是为什么魏明会不顾曹可琴反对,一意孤行地将他送去部队。 因为在部队里,是安全的。 部队里有着魏老头子的亲信,至少可以让魏千城平安地度过几年,而那身在部队里学来的身手也让魏千城堪堪避过好几次致命的伤害,也让魏千城和魏老头子明白,那些人或者是那个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弃过要魏千城的命,要魏明生不如死。 “回去我就问老狐狸去,他以前不让我知道,我能够理解那是因为我小,而且我能力不够也查不出什么。现在我都这么大了,他要是还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查。”魏千城握了一下拳头,眼中似乎要闪出一团火来。 “其实我倒觉得,这件事还急不得。”李万里拍了拍魏千城的手背,镇定自若地说。 “怎么说?”魏千城扭头看他。 李万里虽然很多时间里都不太靠谱,但在没有认识任初之前,李万里是他们三人之中最为冷静镇定的一个存在,很多魏千城一时间想不到的问题,他都能很快领悟到,而且几乎是一分不剩地全都向着魏千城。 “你收到了这玩意儿,保不齐魏叔那边也收到了。魏叔那边现在一点风声都没有透出来,就表明了就算你去问,他也不会告诉你,逼急了魏叔,到时候把你关起来。你也知道魏叔的脾气,他就你一个儿子,要真舍得放你自己出去闯,他早就放了,何必护着你到现在?” 李万里说的在理,魏千城仔细想了想就安静下来了,情绪在暗流汹涌,说出来的话也是经过压抑处理之后的。 “可我毕竟已经是个成年人了。”魏千城说完这句话,又看了一眼任初,眼神之中富含着什么样的意义,哪怕是李万里和王琥也都看明白了,那么露骨的意思,任初想装傻都不行,只低了头不说话。 “其实……”任初突然开口,三个男人都扭过头看她,一瞬间视线集中。 “你们当真没有考虑过秦正的危险性?”任初反问,眯起了眼睛,将三人脸上的表情尽数纳入眼中。 “说实话,我考虑过。”李万里倒是很坦然地举起了手。 任初又看着王琥,王琥往后倒了倒身子,随后也缴械投降:“好吧好吧,我也调查过。” 最后剩下魏千城,任初盯着他,魏千城知道还是没瞒过去,只好点了点头老实交代:“我们正在调查他,他突然回国……” “瞒我?”任初没有听魏千城说完话,就继续反问,语气中隐约带着些不开心。 之前就觉得奇怪,为什么魏千城老是动不动就往魏家跑,而且每次都用的同一个理由,刚开始任初还不觉得有什么,不让自己跟着去也还省了她的事,可直到在肖安的慈善酒会上看到秦正,然后又听说了秦正和魏千城之间的恩怨,任初才彻底明白过来,魏千城他们三人早就知道秦正回来了。 按照秦正和魏千城的对立状态,秦正突然发家致富又突然回国,显然会对魏千城做些什么,他们这是以防万一决定先发制人。 “阿初,你听我解释,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等确定没危险之后就会告诉你的。”魏千城迫不及待地解释起来,神色急迫且紧张。 确定了这个疑问,任初并没有如魏千城所想象的生气,被不被骗的并没多大关系,毕竟她也经常骗人的。 只不过,她看起来真得那么需要人保护? “仅此一次。”任初冷冷脱口,魏千城连连点头,毫无半点尊严。 “妻奴。”李万里抽搐了一下嘴角,腹诽了两个字。 王琥看着这一幕,却是频频摇头,心道:“作孽啊!” 按照魏千城三人查出来的消息,秦正是在魏千城从山里回到北京的那一天晚上突然回国的,秦正来得无声无息,一直窝在他自己的公司里,看起来就像一个极为本分的生意人,每天准时上班准时下班偶尔加班,休息日不是出去散步钓鱼就是在家窝着睡觉,正常的不像话,以至于都没能引起肖安的注意,直到他出现在肖安慈善酒会的名单上。 那一夜,肖安还以为秦正不会应邀,可没想到他来了,而且还完全变了一个人,在诸多名流大亨中运筹帷幄,圆滑周旋,笑容浅淡,几个小时下去喝了不少酒,可他硬是脸不红气不喘,脚步走得比谁都平稳。 那一刻,肖安知道这比小时候比他还胆小的小子成长了,而且成长得比他快比他成熟。 本以为会得到像以前那样的针锋相对,可秦正却只是举着香槟冲他微微一笑,然后就转身去跟别人有说有笑去了,似乎完全忘记了当年他们是如何针尖对麦芒的,看着秦正这样的态度,肖安差点把两只眼珠子给瞪出来。 与肖安有相同反应的,当然还有魏千城,打死他都不会相信这么一个恶劣的纨绔子弟会变得如此彬彬有礼进退有度。 于是,查呗! 看这小子葫芦里究竟买什么药? 果然,燕子在手,天下我有,不出一天时间,李万里就把秦正在去国外深造的那几年都查了出来,精确到某天某时某分某秒秦正在某地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然后他们发现,秦正还真的像乖宝宝一样什么都没做,只是学习从商学习交际学习管理公司学习做一个绅士。 可,当年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子在出国之后,改变当真会有这么大吗? 倘若问你,一头鳄鱼在尝过血腥之后,还会觉得吃素是件不错的事吗?很显然,这个答案是否定的,就像鳄鱼的眼泪一样不能相信。 在魏千城面前,李万里动用了表面上的黑客技术,但更真实更深沉的信息已经被他拿在手上,那个秦正丝毫没有比他们看上去那么单纯。 他那么努力用心地学习着一切,不过还是为了魏千城。 至于为什么是为了大男人而不是为了一个女人这一点,李万里却并不清楚,他想过要问魏千城,可很显然魏千城这个白痴也肯定不会清楚,所以他还是选择相信毛爷爷当年说的那句话。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当然,以上这些信息,他都没有告诉魏千城,而是选择了跟自己同一组织的任初。毕竟,能够更加为头上那位老板尽一份心力,他还是很乐意推这一把的。 当日,魏千城收起了那只纸盒,用了好几张报纸和塑料袋装起来,最后塞进了门口的鞋柜里。他想着,如果到时候老头子还不告诉自己真相的话,他不介意做个不孝子把这玩意儿寄回家去。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后,房门开了,任初穿着睡衣,眼神清明,魏千城站在门外,欲言又止。 “说。”任初淡淡开口。 “阿初,这些天,你就好好待在家里好不好?” 语气上几乎带着乞求的成分,看着魏千城那般,任初皱了皱眉,却没有问为什么,只说:“可以。” 还没等魏千城欣喜过来,却又听任初说:“你也不许出门。” 至此,掐断将任初单独留在家里的念头。 074这玩意儿还传染 这么安分的过了一段日子,当魏千城趴在沙发上准备仰天长啸第七回的时候,门铃响了。 任初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只淡淡抬头看了一眼,刚放下手边的报纸准备站起来去开门,就感觉身前一道劲风刮过,原本躺在那里半死不活的魏千城已经跃过自己冲向了玄关,任初眼明手快,扔下报纸一把扯住魏千城的胳膊,将他狠狠撂回沙发上。 “阿初,我这是去开门,不……”魏千城头脚颠倒四仰八叉地倒在沙发上,冲已经站起来的任初眨了眨眼,,语气相当委屈,被任初一个冷冷的眼神钉在当场,导致后半句也没说出来。 小心驶得万年船,更何况现在是非常时期,就连李万里和王琥出门的时候,都异常谨慎,但回来的人并不是李万里或者王琥,而是……肖安。 好些日子没有见到肖安,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只偶尔从李万里口中得知,他是在忙自己公司的事,据说他最近好像在跟另一家公司抢一块地,忙得他焦头烂额,根本抽不出时间过来找魏千城。 这会儿突然上门了,双手空空不说,脸上还带着极为谄媚的笑容,不用说,任初也猜出七八分他的意图来。 蹭饭的,外带找个地方喘口气,再不停一停,他真觉得自己可能会在某一个时刻突然一口气喘不上来就那么去喝了孟婆汤。 果不其然,肖安一蹦进屋子,都没跟魏千城打声招呼,就直接身子一歪,把自己摔进了沙发里。 魏千城仰起脑袋看了他一眼,随手扯过一个抱枕兜头就砸了过去,没成想肖安是一动不动,反手抓住抱枕就塞进了脑袋后面,顺势翻了个身。 “你这是怎么了?”魏千城坐直身子,斜靠在沙发上,用脚尖戳了戳软趴趴的肖安。 “我觉得我快挂了。”肖安说这话的时候还翻了个白眼,大口大口喘了几口气,然后稍稍抬起一点脖子,看着魏千城,眼眶外面瞬间浮出一圈红色,魏千城一惊,就听肖安哑着嗓子说:“城子,我饿。” 这一次可给魏千城吓着了,一下扑到他跟前,伸手探了探肖安的额头,不烧不烫,还成,就是脸色苍白了点,嘴唇干裂了点,双目无神了点,小嘴一扁,哎哟喂,可给哥哥心疼的。 “怎么的了这是?三天没吃饭呐?想吃什么,你城子哥给你做去啊?”魏千城从旁边沙发上抽过毛毯小心盖在肖安身上,还没等肖安说话,一阵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魏千城回头去找,却发现是肖安的手机响了,刚把手机从肖安裤子口袋里掏出来,就被肖安按住了。 “怎么的?”魏千城不解。 “别接,我就想在你这儿歇会儿,就一小会儿就成,别让他们找着我。”肖安的眼眶又红了一层,嗓子哑哑的,看起来是真累坏了。 “行,那不接。”魏千城把手机按了,随后又把电池给抽了出来,甩手扔在茶几上。 “吃吧。” 蓦地,一碗鸡蛋面出现在视野中,魏千城抬起头,是任初。 肖安鼻子一吸,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接过,搁在茶几上连声谢谢都来不及说,埋头就是一阵啃。任初和魏千城一时间没了话,就这么看着肖安连面带汤不出一刻钟就给吃了个干净,吃完还打了个饱嗝。 “谢谢,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嗝……”魏千城扯了张纸巾递过去,肖安冲他笑笑,毫不客气。 “还要吗?”任初又问。 肖安却是摆手:“不了,我再睡会儿就得走,两小时后叫醒我就成。” 魏千城听了直皱眉,但没办法,肖安不说,看他累成这样估计跟那抢地的公司是脱不了关系的了,不过肖安什么样的手段魏千城是多少清楚些的,能把肖安逼成这样,看来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毕竟是自家兄弟,魏千城给肖安盖好毛毯,回头又去洗手间拿了块干净的热毛巾,擦了擦肖安脸上的污秽,一下一下,极其小心,极其温柔,不敢动作太大,怕吵醒了他。 肖安也不过才二十几岁,一从国外回来就被迫接手他老爸的公司,而他老爸呢,魏千城打从回北京起,就没见过,肖安也没提起过。后来被李万里给查出来了,肖安他爸竟然做了甩手掌柜,自己带着情人跑去国外逍遥去了,逢年过节连通像样的电话都没打回来过。 看着魏千城这么任劳任怨细心体贴的样儿,任初不知为何心里涌上来一股不知名的酸水,那酸水里面似乎还有只猫爪,一挠一挠的,每一下都挠在她心尖儿上,有点疼有点痒还有点不得劲,眉峰越聚越拢,周身气压也不知不觉散了开去。 魏千城察觉到背后有点不太对劲,扭过身就看见任初皱着眉头,面色严峻:“怎么了?” 这才刚伺候完一个,另一个也不对了? 这玩意儿还传染? 任初摇了摇头,弯腰拿起茶几上的空碗,转身走进了厨房,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哗哗水声。 这一个一个的,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魏千城一甩手把毛巾扔到茶几上,肖安哼了一声,魏千城吓了一下,赶忙拿起毛巾盯着肖安,却见肖安挠了挠自己的胳膊,翻了个身,还轻轻地打起了呼噜。 “咔哒”一声,玄关大门的锁被落下了,魏千城拿着毛巾站在客厅里,扭头看着玄关处,身体肌肉却已经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而在厨房里的任初也正好把碗放进壁橱里,听到这个声音就屏息贴在厨房墙壁上,耳朵竖起留心外面的动静。 随后,站在不同位置的两个人都听见了换鞋的声音。 自己人? “你站那儿干嘛呢?哟,这小子怎么来了?”进来的是李万里,手里拎着一大堆吃用。 “你哪儿来的钥匙?我给过你钥匙吗?我怎么不记得?”魏千城拧了拧毛巾,敲了敲脑袋。 “你没给过,是我自己配的,虎头也有一把。这老让你们来开门,又是提心吊胆的,还不如我们自己拿钥匙开门。不过你尽可放心,我还在门口设置了虹膜识别,就咱四人的,先插钥匙,再识别虹膜,最后转动钥匙开锁,过程错一步就起警报,整扇门都通电。”李万里说得理所当然,魏千城竟然一时间无法反驳。 “你什么时候干得这些事儿?你把我家门给改装了?什么时候?这么大工程?我怎么不知道?”魏千城接连几个问题抛出来,回头就奔到玄关那边参观他那神奇的大门去了。 任初从厨房里走出来,看了一眼李万里,李万里抬头嘿嘿一笑,说:“其实我弄完也就没几天,还差一个小细节没处理,本想弄完之后再告诉你们的,现在得把这小子也算进去了。” 肖安睡在沙发上,面上还残余着疲惫,看起来挺可怜,活像一条找不到回家路的小狗。 “看起来还跟平时一样,没什么区别嘛!”魏千城嘟囔着回来。 “你知道个屁!”李万里对魏千城的智商表示嗤之以鼻,随后扔给了他一个黄澄澄的大橙子,以表示自己诚挚的问候。 “这小子主动交代了吗?跟他抢地的那家化妆品公司是谁家的?”李万里从塑料袋里掏出一块蛋糕递给任初,然后又掏出了一盒酸奶,看着魏千城和任初自顾自舔了起来。 看他们一脸茫然,李万里挑了一下眉:“你们不知道?” 魏千城摇头,李万里停下来,指着熟睡中的肖安,说:“他没说?那他来干嘛的?单纯睡觉的?” 魏千城继续摇头,李万里叹了口气,舀了一勺酸奶塞进嘴里,苦笑着说:“这小子,呵,看来他是想自己担着。” 075冲我来的 “是秦正吗?”任初突然开口。 李万里愣了愣,没有回答。魏千城皱了眉,低头看着还在梦呓的肖安,这小子大概是为了自己吧? 小时候的打架吵嘴,发展到长大后,那就是利益互搏。 所谓商场如战场,小时候那都是小打小闹,拿着根棍子甩几下,打出点淤青来就能哭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再不然回家往老爸老妈大腿上一躺一嚎,大人们就带着去隔壁家要说法去了,第二天一睁眼那东西就躺在自己手边了。 可现在,兵不血刃,全靠一张嘴,说赢了,那东西就是你的,说不赢,那东西包括自己的东西都得给别人,还得点头哈腰双手捧着送过去,不是小时候躲在爸妈背后就可以解决的恩怨了。 道理人人都懂,但做起来就是他妈的那么难。 看着肖安那张尚算稚嫩却已经不得不独当一面的脸庞,魏千城没来由得一阵心疼,毕竟是自己从小就护着的兄弟,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后面又因为那些原因分开了,可他还是自己打心眼儿里疼着的弟弟。 “那块地是拿来干什么的?”看着肖安那张因为几天几夜没好好睡觉而憔悴不堪的脸,魏千城轻声问。 “当然是造楼,两个人走的路子虽然不一样,但看地方的眼光却是差不多,两人已经交谈不下五次了,每次都是不欢而散,两个人都不愿意放手,甚至已经动用了社会关系。你知道的,他们两人现在这样,已经不是单纯的在谈生意了。”李万里吃完了一盒酸奶,舔了舔嘴唇,一抛手将空盒投进垃圾桶里。 魏千城张了张嘴,却突然发现并不知道自己应该要说些什么,索性叹了口气又把嘴闭上了。 李万里看了他一眼,也不在意,接着说:“我之前调了秦正的资料出来,他是突然回国的,但是他在国内的基础并不是回来之后打下的,也就是说他在国外的时候就已经把手伸回国内了,而且还不是短期建设。他现在的实力和肖安不分上下,只不过我听说那块地本来已经敲定被肖安拿下的,谁料中途突然杀出了秦正,打了肖安一个措手不及。” “他是冲着你来的。”任初听到半道上就已经大概明白了李万里的一丝,话也就脱口而出了,李万里赞同地点点头。 魏千城看了一眼肖安,两手无所事事地拧了拧毛巾,坐在了肖安旁边的沙发上,说:“我知道,秦正从小就不肯放过我,是我把人想得太好了,还以为大家长大了之后可以尽释前嫌,没想到只不过让恩怨又延长了那么多年而已。安子肯定不想让我去找秦正,毕竟在商场那块一亩三分地上,是安子的事儿,我要是这头出面了,秦正就拿住话柄了。” “呵……”魏千城苦笑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手掌,说:“我现在才知道我是个累赘呢。” “别这么说。”李万里皱了眉,伸手搭了搭魏千城的肩。 魏千城把李万里的手拂开,摇了摇头,说:“我早就知道自己是累赘了,你不用说,自打你跟我一块儿之后,哪次不是冒了险的?我知道你清楚虎头为什么自打退役后就一直跟着我,不是我让他跟,是我爸求着他跟我,他也求着要跟我,往白了说虎头跟我是兄弟,但往黑了说虎头就是我保镖,你能懂?” 魏千城抬头看着李万里,李万里蠕动了几下嘴唇,却见魏千城拿着毛巾给肖安擦了擦脸,说:“你们都是我兄弟,生死场上过来的,可你们都护着我,我一个大男人,真就那么弱?小时候那么惨我都过来了,我怕什么?又不是没死过。这趟安子的事,是秦正冲着我来……” “不是冲你。” 冷不丁,肖安醒了,眯缝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就从沙发上撑了起来,眼皮子还有些重,不过至少比来的时候要好多了,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他扭了扭脖子,发出些许关节摩擦的声音,随后一记舒坦的轻声。 肖安向任初要了杯白水,喝了一口,才说:“他这回是冲我来的。” “为什么呀?要冲也该是冲我,他小时候多恨我啊。”魏千城诧异。 肖安摆了摆手,双手捧着茶杯,说:“真不是冲你来的,这里头还有事儿呢,我昨儿跟他见了一面,他说他这次回来不打算计较小时候那些事儿,那都是年轻不懂事小孩气性,他是冲我,真冲我。” “怎么回事儿?”李万里捅了捅肖安的胳膊。 肖安皱了一下眉,晃了下身子,有点不太耐烦:“别问了,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儿,这事儿我要是解决不了,我不孬了吗?打小你就护我,这回让我自己来。” “会出人命不?”魏千城担忧地多问了一句,看着肖安的眼里满是心疼。 肖安揉了揉还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把杯子里的白水一口喝干了,说:“出不了人命,多大点事儿,不就一块地么?我他妈还抢不过来了?到点儿了,先走了,回见吧哥儿几个!” “诶……”魏千城站起来就要去追肖安,被李万里一把按住了肩膀,魏千城回头有些不耐地看着李万里,后者摆了摆手,示意他去就行。 跟着肖安出了门,肖安刚打开车门,半个身子都在车里面了,胳膊却被李万里拽住了。 “咋儿啊?” 李万里叹了口气,伸手给肖安把有些皱了的衣领整理好,说:“我承认一开始的时候看你是挺讨厌的……” 一听这话,肖安笑了。 李万里也不顾他,接着说:“但现在咱们是兄弟了对吧?真要出事了,记得先招呼哥儿们一声,不敢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说为兄弟插别人两刀还是可以的。” “行,这话我记住了,帮我看好城子,走了。”肖安捶了一拳在李万里胸前,车门一关,引擎一起,绝尘而去。 李万里看着那迅速消失在道路尽头的车尾烟尘,笑了笑,转身回去的时候,忽听另一边一辆车开了近来,乍一眼看,是王琥回来了。 而屋子里,任初把杯子洗了,回到客厅里陪魏千城坐着,好半天,两人之间没有说任何一句话,气氛压抑得可以让一只蚊子自尽而死。 “我孬吗?”许久,魏千城抬起头来问任初,眼眶附近一圈儿微红。 任初摇头,眼神出奇的坚定。 两人对视,又再次沉默下来。任初本就不是一个爱多说话的人,从来都是魏千城一个人在那边引导着话题,然后任初跟着说两句。现在魏千城也变成了沉默的人,任初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就只能默默地陪着。 “其实我也觉得我不孬。”冷不防,魏千城抬头闪了个大大的笑容,任初愣了一下,刚还悬着的心一下就放下来了。 “反正安子说了这事不许我管,那我就不管了,再说了我还懒得管呢!”魏千城双手一伸,放到脑袋后面,仰头看着天花板,任初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依稀能够想象得到他的心情。 李万里和王琥一路进来,二话不说,李万里就从自己的客房里搬出了笔记本,手指迅速按下几个键,一张地图就跳了出来。 魏千城支起脑袋,“嗯”了一声,指着屏幕说:“这不是我家吗?” “是啊。”李万里头也没回地回答,继续调试着。 “怎么回事儿?你一大早出门就是去我家门口干这个?”魏千城扭头问王琥,目露诧异。 王琥点头:“这可不是简单的事儿,要知道你家可是重兵把守,虽然就那么几个保安,可个个都是好手,好几次都惊险避过了。” “喂,当着我的面做这种事会不会太不给我面子了?”魏千城单手搭上李万里的肩。 李万里回头笑笑,褐色眸子阴险地弯成一条缝,说:“不是说这些追杀你的人可能是因为老一辈的恩怨吗?那对方不可能就只来找了你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魏千城颇有深意地“哦”了一声,看着李万里的眼神又多了一分“不愧是我魏千城的好兄弟”的意思,赶忙将脑袋也凑到了屏幕前面。 “咱们也不能太被动不是?咱们现在很多线索都连不起来,又不能直接去问魏叔和任叔,那就只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李万里一边说着,一边将键盘按得噼里啪啦响,而坐在一边的任初则是渐渐皱了眉。 076更像个人 折腾了一整天,三个大男人都瘫在沙发上,还真别说,这种脑力活动可比体力活动累人多了,精神摧残太可怕。 任初很贤惠地做了饭,三个大男人狼吞虎咽,连带点汤都给喝了干净。 入夜后,任初破天荒地敲开了李万里客房的门。 “进来说。”李万里拽着任初迅速闪进了屋里,临了还探头张望了几下,确认没人才小心合上门,回头就问怎么了。 “你的任务是什么?”任初站在屋里,开门见山。 “自然是保护。” “仅仅只是保护吗?”任初又问,带着些追问地急迫。 李万里有些纳闷,但还是点了头。 “好,既然只是保护,为什么还要帮他查真相?” 李万里笑了一下,摸了摸鼻子,走到桌边坐下,说:“我也是人,是人就会有感情,我跟魏千城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更何况早点找出幕后人,不就早点完成任务吗?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 任初顿了一下,但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 李万里也盯着笔记本屏幕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棕褐色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李万里笑着扭过头,问:“你是在怀疑我存有不轨之心?” “你很聪明。”任初没有直接回答。 李万里笑了笑,将笔记本合上,起身,走到任初跟前,他比她足足高出一个头,站在她面前微微低下头,尽管如此,任初的气势却全然没有被他压下。 “关于我很聪明这件事我当然知道,谢谢夸奖。只不过,我李万里还不屑做背叛人的事。”稍带冰寒的语气,李万里一双眼紧紧盯住任初,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把对面那人塞进自己的眼里,让她看看自己的心里都装着些什么。 半晌,任初后退半步,与李万里拉开些距离,说:“那就好。” 那就好? 她说,那就好。 然后就什么都没有说了,转身离开,房门被轻轻带上,毫无声息。 李万里无奈地笑了一下,为什么会被怀疑上?大概是自己对魏千城的兄弟之情越来越深厚了的关系,看不过他这么一直被明里暗里的欺负,既然是兄弟,那就应该想尽一切办法尽早带他逃离这已经困了他二十多年的牢笼不是吗? 也不怪任初会起疑心,组织里的规矩就是如此,只完成安排的任务,绝不多插手其它事。他现在所做的,譬如今天早上的时候让王琥去魏家装监控,这些事都已经超过了组织安排的,而下达任务的任再明也绝对不会希望看到自己的手下人插手任务外的事情的。 任初是来警告自己的,还是来确认他的义气的? 呵,说实话,他更加相信是后一种情况。 入夜,窗外只有阵阵风声,时而清晰如人高声,时而模糊如人低吟,任初躺在床上,脑袋里却没有在想魏千城,而是在想李万里。 的确,她刚才有那么一瞬是在怀疑他。 现在得到了肯定回答,任初心里是安定了,接下去就是要解决一下那个秦正的问题了。 一想到这个秦正,任初就头疼。 这个人城府颇深,隐藏又好,想要往深了里面挖出来,还真是需要一番大工夫,可现在她不能离开魏千城太远,说好了是贴身的,这几天下来她的任务完成得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美好,要借助李万里的手吗? 任初思考良久未果,最后只能深深叹口气,在床上翻了个身,睡过去了。 而此时此刻,当整个城市都沉浸在黑夜之中的时候,某大楼之内,两条笔直的长腿交叠在一起,镜头缓缓带动视线向上,一件熨烫笔挺的黑色西装,内里衬着一件雪白干净的衬衫,袖口微微下沉,露出一小截手腕处的皮肤,带着健康的白色。 那人坐在可供旋转的老板椅上,单手撑着下巴,背后是一大片落地窗,整个城市灯火璀璨,灯光所照之处分外明亮,所照之外则极致黑暗,如地球的两极,从最亮到最暗,慢慢过渡,没有明显界限。 黑与白,其实也没那么清晰。 陡然间,身后的门被轻轻推开。 “怎么样?”坐在老板椅上的男人并没有转身,只凝视着这个城市,那双眸子里倒映着百家灯火,一如他的*,毫不加遮盖。 “见过了,很不错,却不是对手。”身后那人嗓音略带沙哑,语气中隐隐带着笑意。 “这么自信?” “呵。”身后没有传来回答,只有一记轻轻的笑声,又好像没有,直让人觉得是错觉吧?却又不像,那人分明就站在身后,分明是发出了一些声音的。 “觉得银七与那女人相比如何?” “那女人更像个人。” “哦?怎么说?” 身后那人缓缓上前,背着双手,在落地窗前站定,说:“那女人会愤怒会心疼会笑。” “银七不会?”坐在老板椅上那男人听到这里,不由得挑起一边眉毛,用余光打量着站在身边的这人,笔直如刀的身体,即便是这么简单的站着,他身上每一寸肌肉也都发挥着强大的力量,如同藏在黑暗中的豹子,随时准备出击。 “至少我从没见过。” “你在至尊,她在银色,你们两个水火不容,你又怎么知道?”男人眼中流露出些许戏谑,便也是将半个身子扭了过来。 站着那人微微偏过头,黑暗之中,他嘴角微微上扬,说:“对感兴趣的女人当然要关注多一些。” 男人扁了扁嘴,脸上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冷不防,眼前一片浓重的阴影盖了下来,他的身体立刻僵了一下,他看见眼前那张在自己面前被放大的面孔,从未如此近距离观察过,在这黑暗中,仿佛被一头豹子盯住了心脏。 “那么你呢?对你那个从小就找茬的兄弟是抱着怎样的心思?” “兄弟?”男人用手推开身前那人,却发现根本推不动,那人就仿佛一块巨石,压抑而沉闷,索性放下手来,冷笑一声:“哼,那种家伙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他早该死了!” “这么恨?” “知道周瑜为什么杀诸葛亮吗?”男人双手一把抓住老板椅的扶手,身体稍稍抬起,直视进那人的眼瞳中。 那人眯了眯眼睛,突地直起身子,从上至下俯视着男人,冷笑一声,说:“你不是周瑜,他也不会是诸葛亮。” 男人哼了一声,放在老板椅扶手上的手指纤长而白净,可他在用力着,关节处青白一片,指尖一下一下点在扶手上。 “找到冯麟了吗?”半晌,男人开口打破了几乎让他窒息的气氛。 “还没有。” “你们的效率让我产生了是不是应该换一家的错觉了?”男人嘴边再度扬起笑意,冰冷带着调侃。 可那人却并不接受这份带着刻意亲近的调侃:“能够拥有与至尊相提并论的佣兵组织,就只有银色了,怎么,想换银色了?” 话音刚落,男人敛起笑意,咬了咬牙,周身寒意掠起,竟比那夜空中的风还要更凛冽些:“给我快点找到他,另外,半个月已经过了吧?” “过了明天才算过了半个月。” 男人的脚在地上轻轻蹬了一下,老板椅旋转一圈后稳稳停住,关节分明的手指扣住抽屉往外轻轻一拉,从里面拿出一封信递给站在身边的人:“那么明天一早,送去任家。” “好。”那人伸手接过,随后塞进怀中,轻轻一笑,问:“不过恕我一问,一直以来你都是送的魏家,为什么这次却要送到任家?” 看着眼前黑暗的办公室,男人单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你说,任家那只老狐狸究竟把他女儿藏到哪里去了呢?这么多年都找不到踪迹。” “你是想诈一诈任再明?” “呵……”男人笑而不语。 “其实我很不明白,你和冯麟不是同一条道上的,你与任魏两家应该也没有太大的仇恨吧?为什么要帮逃了的冯麟做这些事?” 男人微微仰起头,漆黑的眸子眯成一条缝,让他看不清那双眼里藏着些什么诡谲阴谋。 “不啊,我只是觉得,单我一个人,不好玩儿啊!” 077我可以让你保护 第二日,当任家大门被敲响,佣人打开门,门口却空无一人,唯有一封没有署名和地址的信。 “谁的信?”江茗站在那张巨大的长桌前面,手里拿着一支细长毛笔,正一笔一划地按着字帖练字。 任再明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那封信,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封信不能拆,拆了准没好事,但他的理智却告诉他他需要知道信里面写着什么。几番挣扎,直到江茗听不到回应走到他身边,二话不说就把封口给齐拆了。 “老婆……”任再明惊讶无比。 江茗淡淡看他一眼:“不过一封信,里面难道还会放毒药粉不成?” 那是跟魏明收到的一模一样的信,一大张白纸上面,只有四个血红的大字:血债血偿! 江茗脸色骤变,转头就对任再明说:“打电话给小初!” 当电话拨通的时候,任初正在楼下厨房里倒腾着早饭,李万里出门买菜了,魏千城拿着花洒在后院浇花,王琥昨晚没有睡在别墅里,刚跟魏千城通了电话,正开车过来。 只听耳边“滴”的一声,任初立刻就放下了菜刀,手指伸进衣领中按下按键,里面立刻就传来了任再明着急忙慌的声音。 “女儿啊,你还活着吗?” 任初皱了一下眉,反问:“你不想我活着?” “瞎说什么?我当然希望你活着!”任再明怒斥,任初嗯了一声,随后就听到对面换了人。 “小初,你最近注意些周围的人。” “怎么了?”与面对任再明时不同,一听到江茗的声音,任初就不由自主地严肃了起来。 “没什么,照顾好自己的同时,也要照顾好小城,知道吗?别让他到处乱跑,你也是。” “好。” 任初刚说完这一个字,对面就又换了人:“女儿啊……” 可还没等任再明把话说完,魏千城的声音就从厨房门外传了过来:“阿初,早饭好了吗?” “等一会儿!”任初朝外面喊了一声,随后又低声说:“我知道了。” 说完就把耳机按掉了,任再明憋了半句话没说出口,心里头尤其别扭,原想回头抱着老婆抱怨一下,结果看到那张略显苍白的面孔的时候,任再明又心疼了,揉揉江茗的脸,说:“别担心,咱们的女儿可厉害了。” 江茗回过神,点点头,可脸色还是没有好看到哪里去。 走出厨房的时候,李万里和王琥已经到了,三人挤在茶几前面,一台笔记本摆在茶几上。 任初走过去,弯腰看了看,发现那三人是在看着魏家昨晚上的监控情况,于是乎敲了敲茶几,待到三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任初才说:“吃早饭了。” 紧跟着,面前连续刮过三阵风,再低头的时候,沙发上已经没有人了。有些好笑地摇摇头,任初坐在了笔记本前面,翻看着前面几天的监控情况,发现并没有陌生人出现在监控范围内。 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三个男人还在厨房里折腾着,虽然不知道在折腾些什么,但任初知道他们大概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索性手指点了几下,将监控屏幕切换到了任家的大门口,那是李万里亲自装的。 任初一边注意着厨房里的动静,一边迅速翻看着今天以前的监控记录。 恍然间,一道影子从屏幕中央“唰”的一下飞了过去,任初眼眉一紧,赶忙往后退,又小心以正常速度点开,才发现那是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从头到脚穿着一身黑,面上还带着口罩,鸭舌帽压得很低,几乎整张脸都被隐藏着。 那男人手上拿着一封信,任初一眼就看出那跟魏明收到的信是一模一样的,一颗心不禁揪了起来。监控屏幕中,那男人缓缓蹲下身,将那信放到了地上,随后又好像感觉到了任初的视线一般,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墙壁某处的监视器,任初看不见口罩下那男人的表情,但那双眼睛,任初却是不会忘记的。 是那夜酒吧里唱歌的那个男人! 藏在口罩下面的那张脸在轻轻笑着,他的眼睛稍稍弯曲着,可任初却感受不到那笑意,只有一股不断从心底涌上来的冰寒,一股一股,犹如不断从泉眼中冒出来的水流,停止不歇,最后通体胜寒,几乎冰冻。 他是谁? 他究竟是谁?! 任初惶恐不安,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任初迅速恢复监控屏幕,但她的身体僵硬,神经反应显然还没有那么快恢复过来,甚至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阿初,你怎么了?” 察觉出任初的不对劲,魏千城拍着她的背,任初却摇摇头并没有说话,起身进了厨房,剩下三个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男人面面相觑。看着任初不太对劲的脸色,李万里看了一眼自己的笔记本,然后选择了沉默。 “阿初,是我哪里做错了?”任初的一颦一蹙随时牵动着魏千城的心情,看了看李万里和王琥,那两人也是没什么头绪,最后将错误揽在了自己身上,不管是不是他真的做了什么错事。 “我去看看她。” 魏千城说了一声就往厨房去了,任初站在厨房里,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饭勺,就那么呆呆地站着,魏千城靠在厨房门口看了半天,任初的动作却是一动也没动。 “阿初。” “嗯?”猛的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任初回头,才看到魏千城担心的表情,迅速回过神,慌忙往碗里舀了几勺白粥。 “发生了什么事吗?” 任初拿着碗站在厨房里,低头盯着碗里的白粥,视线散乱。 “阿初?”魏千城往前走了一步。 任初抬起头,扯了扯嘴角,摇着头说:“没什么,就是……我也想这样保护我的家人。” 魏千城愣住,上前几步拥住任初,下巴抵住她的头顶,两手抱住她的背,轻轻拍着,用极为温柔的声音说:“我可以让你保护啊。” 任初没想到,她苦思冥想出来的一个理由,竟然让魏千城说出这样的话来。要知道,当初任再明找到任初要她接手这个任务,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魏千城不愿意接受保护,而且还千方百计地逃跑,原本魏明就在他身边安排了七八个足够一打五的保镖,可谁料魏千城的男性自尊作祟,不是在大街上甩掉保镖,就是想尽办法整那几个保镖,搞得那几个保镖怨声连连,后来有几个还把钱退了,摇头摆手直说不干了。 魏明实在没办法才通过任再明找到了任初,当然,关于这个理由,任初刚开始还是相信的,但当事情渐渐发展到不可控的时候,任初也开始不相信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了。 有时候,她会后悔接了这个任务,但有时候,她又会庆幸接了这个任务。 这种矛盾的情绪时常出现在任初身上,这对于任初来说,不亚于一次火山爆发带来的冲击,可当次数越来越多的时候,习惯也就跟着来了,冲击过后是一拨又一波的暖流,荡过任初焦荒的心田,孕育来年的春。 至于那厚重的火山灰下面,会长出什么样的芽,开出什么样的花,最后结出什么样的果,谁又知道呢? “阿初……” 魏千城轻轻握住任初的双肩,低头凝视住任初的双眸,那眸子总让魏千城觉得里面好像装了一整个世界,那些生那些死那些快乐那些痛苦,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只要他专心找,总能在那里面找到相应的东西,而这次…… 当那张脸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时候,任初第一反应是一拳打过去,但紧跟着她明白过来,这是魏千城的脸,不能打。 可,可她接下去应该要怎么做? 闭眼吗? 那,然后呢? 要怎么做?ohmygod!谁来告诉她一下?! 任初的大脑在那一刻一片空白,魏千城的脸在眼前逐渐放大,最后开始变得模糊,慌乱之下,她选择了闭眼。 “城子,你们在……”蓦地,李万里的声音炸响。 任初一下睁开眼睛,一把推开魏千城,随后端着已经凉了的白粥奔出了厨房,低着头根本不敢看李万里。 魏千城迅速转身,狠狠瞪了一眼破坏美好气氛的李万里,而后者只捂着嘴憋红了脸。 078先下手为强 “干嘛?”被打扰了的魏千城脸色也有点微红,但还是强撑着怒问了一句。 李万里摸了摸鼻子,忍住笑,说:“没事,就是看你们在里面待这么长时间,我跟虎头都担心你俩窒息。” “窒你大爷!滚!” 魏千城脸色更红,踹了一脚李万里,却被他一下躲开,愤愤走向客厅却没有看到任初的身影,王琥在外面不知道厨房里发生了什么,看魏千城这一脸诡异的表情,然后指了指后院方向,魏千城才看到原来任初坐在那边吃着白粥。 “怎么了这是?吵架了?”王琥眨了眨眼睛,尤其在看到李万里那隐忍的笑意时,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李万里用手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随后摆了摆手,但无奈挡不住嘴角往上扬。魏千城扭过头,又瞪了他一眼,这下子李万里实在受不了地滚倒在沙发上,时不时指着魏千城哈哈大笑。 魏千城看他那副嚣张的样子舞着拳头就要上去揍他,被不知所措的王琥抱住了腰:“不是,你们怎么回事儿啊?” “没事儿没事儿,哈哈……哈哈哈哈……”李万里好不容易捂着肚子从沙发上做起来,好几次都没憋住笑,被魏千城瞪了几百眼刀之后终于拍了拍脸冷静下来,可以看到魏千城那张脸,他又忍不住了。 “你!”魏千城气急。 “好好,不笑了,我不笑了,咱们看这个。”李万里捂着嘴屏了一会儿气,深呼吸了一会儿,才指着笔记本上的监控屏幕说:“这是我装在任叔叔家门口的监控。” 魏千城白了他一眼,随后也不闹了,只有王琥还蒙在鼓里,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也把脑袋凑了过去。 “这是昨天的监控记录,看这个男人。” 李万里指着监控屏幕上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那就是之前扰乱任初心神的监控录像。 如任初看到的一样,那男人在放下手中的信之后缓缓抬头,弯起的眉眼告诉他们,他在笑,很嚣张,看起来像在示威,又像在说“你们来抓我呀”,三个人都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 李万里扭头看了一眼后院,发现任初已经端着空碗回来了,察觉到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任初抬起头,与李万里视线碰撞,微微一皱眉,转身走进厨房。收回视线,李万里已经大致猜到刚才任初突然表情凝重是因为什么了,这的确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对方已经明目张胆地上门送东西了,虽然仍旧隐藏了真实面目,可那人看监视器的一眼,十足是在挑衅。 “接下去我们要怎么做?”李万里扭头看着同样脸色阴沉的魏千城。 魏千城盯着监控录像磨了磨牙,随后扭头看了一眼放在玄关处的鞋柜,然后又转过头继续盯着监控屏幕,录像已经暂停了,画面正好停在那人抬起头的瞬间,那双眼睛太过锋利,尽管这只是一段录像,可魏千城还是感觉到了这个人的危险性。 先下手为强! 抱着这个念头,魏千城起身去到玄关处,打开了那只鞋柜,然后从里面捧出了那只被他包好的纸盒。 “你准备干嘛?”盯着被魏千城放到茶几上的纸盒,王琥往沙发里缩了缩,说:“你不会是想拿着这玩意儿去恐吓你任叔叔吧?” “当然!”魏千城瞪了一下眼睛,说:“我爸那儿一点蛛丝马迹也不留,监控录像也是一片空白的,我爸他有没有收到恐吓信或者其他的什么我也不知道,就算我拿这纸盒去找他,他顶多也就把我软禁在家里,不会放我去查。但是任叔叔就不同了,任叔叔从小就疼我,但是他却不会像我爸那样对我不放心,我拿这玩意儿去恐吓任叔叔那效果要比恐吓我爸强多了。” 李万里点点头,伸手把笔记本挪到自己面前,然后保存下了那段监控录像,随后合上笔记本,抬头说:“那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任家吧?” “好。” “你们要去哪儿?”任初正好收拾完厨房,一听到他们要去自己家,不禁吓了一跳。 “去任家。”魏千城率先回答,在他身后,李万里和王琥已经站了起来,随时准备出发了。 任初看了一眼李万里,李万里站在魏千城身后冲她轻轻点了点头。紧跟着,任初就看见了魏千城胳膊下面夹着的那只纸盒,被他用好几层报纸包起来的,如果不打开看的话,根本不会知道那里面放着什么恐怖的东西。 “我也去。” 不等魏千城说话,任初就走到餐桌旁边拿起了自己的外套,转首之间已经走向玄关处,剩下三个男人紧随其后。 四人风风火火地出门,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任初一句话也没说,脸上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但从魏千城的感觉上看来,任初的心情很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上发生的事,直接导致了魏千城也跟着小心翼翼起来。 任家也是一栋小别墅,只不过并不如魏家那么大,任家人也不多,任再明和江茗夫妻二人,加上一个保姆和一个小时工,任初几乎从十岁起就没怎么回过这个家。在邻居的印象里,大概就只有这户人家是有过一个小孩的,至于叫什么名字,诶,这个好像还真不太清楚,是两个字的还是一个字的? 第一次带着这么多人回家,而且还可以这么正大光明的,可连声爸和妈都不能叫,还得装陌生人,对此,任初尽管不想承认,可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开门的是任家的保姆,是张陌生面孔,任初并不需要害怕她会认出自己。要知道从小到大,任家每隔一段时期就会换一次保姆,只是因为这个家里有一个任初,还有一个不能透露职业的任再明。 听到门口有动静,任再明就探了个脑袋过来看看,不看还好,一看差点眼珠子没掉下来,丫头被人识破身份了?这是从他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四人前前后后的进屋,任再明不敢有丝毫懈怠,看着魏千城胳膊下那只不知名的纸盒,任再明心头直打鼓。 “任叔叔,好久不见。”魏千城很郑重地将那纸盒摆在茶几上,然后面带笑容地寒暄了一句。 “任叔叔好。”李万里和王琥也跟乖宝宝似的齐齐开口,唯有任初一人站在那里,冷着脸不说话,只冲着任再明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原本还吊着的一颗心,在看到任初这个动作之后就放了下来,至少这表明了他们的计划没有被破坏。 “都坐吧,今天什么日子啊,几个小子都跑到我这儿来了?”任再明笑着,坐到了魏千城对面的沙发上,眼神在瞥了一眼茶几上的纸盒之后,就一直盯着魏千城的双眼,希望能从那里面看出什么线索来。 保姆在送上几杯茶之后就很懂事地退了下去,任初装作无意地环顾了一圈,发现江茗并没有在客厅,这个时候,她大概在楼上看书。 魏千城眯眼笑了笑,活像一只准备耍计谋的小狐狸:“也没什么,就是想让任叔叔看两样东西,然后告诉我们一些事情。” “哦?”任再明夸张地仰了一下脖子,然后用余光瞥了一眼任初,发现任初仍旧没有多少表情可以供他参考。 “上次我生日,你小子跑得那么快,这回算是带着几个同伙一块儿来补偿生日礼物了?”决定放弃从任初那里寻找蛛丝马迹,任再明慈祥一笑,眼角流出几条刻过老谋深算的痕迹。 魏千城笑而不语,只起身一点一点打开了放在茶几上的那只纸盒。 他打开的很慢,任再明端着茶杯,装作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但他的眼神却始终胶着在魏千城的手上。 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可,为什么有股不安在涌动? 079没有无辜的人 当纸盒掀开的时候,任再明清楚地听到自己吞下口水的声音,喉头耸动,心脏跳动的速度在那一刻加快。 他想象过很多打开盒子之后看到的景象,可没有哪一个是像这样的。 纸盒里涂满了鲜红,如果没有那一层淡淡的油漆味,甚至分不清那是血还是其他的什么。可即便如此,从血海里滚过来的任再明还是一眼就任初了涂在布娃娃身上的红,那就是血! 眉头紧皱,任再明没有了刚才的游刃有余。 的确,诚如魏千城所说,任再明是疼他的,他跟魏明的观念不同。 对于任再明来说,真的疼爱一个人就是防守让他去做他想做的事、他认为对的事,别人只要支持他,站在他身后,时刻准备着替他收拾烂摊子。所以,他尊重任初的选择,带着任初进入了组织,尽管那时候的任初还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 可魏明的疼爱却恰恰相反,将他层层包裹起来,远离外界那些是是非非、黑黑白白。索性,魏千城没有被宠溺坏,他生长的很好,只是心里藏着的纯洁太多。 一个人很单纯,这说起来似乎不会是一件坏事。 但有时候,比如说被人陷害、被人蒙骗,单纯却只能被当做贬义词。 而魏千城,很显然,他已经不想继续被当做贬义词的代表了,他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不想成为别人的绊脚石,他是一个男人,他在部队里做的那些事不仅仅是为了向魏明证明自己可以,也是想向那些妄图拿他威胁家人的示威。 他不怕! 小时候不怕,长大了也不怕! 他可以变得很强,可以保护任何他想要保护的人,亲人、朋友、爱人,一个不漏。 “呵呵,这……”看着魏千城眼中的坚定,任再明想要开出的玩笑话也吞回了肚子里,转了一圈出来之后就变成了另一番严肃认真的话:“小城,事情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努力把这件事对你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对方不是那么简单可以应付的人,如果你乖,这只纸盒我就当做没有看到过,你也当做没收到过这只纸盒,这件事交给我们来处理,你只要好好地待在你的别墅里,好吗?” “不好。”魏千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拒绝,神色凝重:“任叔叔,我来找您是因为我相信您会告诉我,从小到大,总有那么一两批人在追我,妄图绑架我,或者杀我。这么多年了,我只有在部队里的那几年才没有人来打扰。可我一回来,那批人就又跳了出来,我不能再被动挨打了。” 任再明张了张嘴,却又听魏千城接着说:“这条命是我自己的,我想知道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才会让那些人这么看重我的命?我自己的事,为什么不能我自己来解决?” “这不是你自己的事……”任再明皱了眉头。 “这就是我自己的事!”魏千城坚持己见,但看着任再明渐渐苍白下去的脸色,他终究是有些不忍,语气稍稍放缓下来,几乎带着些许恳求:“任叔叔,您知道我爸做事的原则,他肯定不会告诉我。我只能来求您,任叔叔,求您告诉我吧,当那批人第一次追杀我的时候,这件事就不仅仅只是你们的事了。” “唉……”任再明轻轻叹了口气,眉间几乎挤成一道“川”字,看着任再明这么为难的样子,魏千城咬了咬牙,扔了一个眼神给李万里,李万里会意,随后从随身的包里抽出了自己的笔记本。 任再明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心中的不安又凝聚了起来,抬头看了看魏千城,知道这小子是有备而来。 唉,还不就是仗着自己宠他吗? 就在李万里打开笔记本点开那段监控录像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起来。任再明看了一眼门口,保姆已经去开门了,心说今天还真是热闹啊,平常倒是一个人都不见来,这一来全都来了。 不知道这回又是谁,李万里看了一眼魏千城,问:“要不要继续放?” 魏千城犹豫了一会儿,可任再明却摆了摆手说:“放吧,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给我看些什么?” 没有更多阻碍,李万里手指一按,监控录像被点开。 任再明不是白痴,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家大门口,当眼前出现那个男人和那被扔在门口的信封的时候,任再明禁不住变了脸色。 “你们为什么能拿到我家门口的监控录像?”任再明抬头怒问。 面对老大的愤怒,李万里不怕死地举手,说:“我。” “你……”任再明怒急,一排牙磨得嘎吱响。 魏千城按下李万里的手,说:“是我让他装的。” “小城,你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当任再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坐在一边没出声的任初突然轻笑出声。 “老头子,这都是你们逼的。”任初抬起头,脸上还带着笑意,冰冷的如刀一般。 任再明心中大骇,这下子可好,连自己的女儿都开始向着别人了,完了,失道寡助啊! “这么多人呢!” 蓦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众人回头,竟是魏明来了,魏千城当即就伸手一把盖住了笔记本,可却已经来不及去藏茶几上的纸盒了。 “嗯,这是什么?”魏明几个大步就已经走到茶几前面,探头就看到了纸盒里面的东西,当下就变了脸,可紧跟着他却无奈地笑了笑,看了一眼魏千城,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来十几封信,扔到了茶几上,说:“你自己看吧。” 魏千城没想到魏明会这么爽快,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魏明,魏明摆了摆手,随后一屁股坐在了任再明身边。 “你这是……”任再明也感到不可思议,难不成这老小子想明白了? 魏明却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任再明也就老实地闭了嘴,魏千城正一封一封地拆信看。那些信,任初都已经看过了,知道里面写着什么,偏头看着魏明,却无论如何也没法从那上面看出什么来。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又是血债血偿?为什么全都是血债血偿?究竟是谁?!”魏千城将那些纸一张接着一张地摊开在茶几上,摊开一张就让他的情绪崩溃多一分,最后几乎怒吼出来。 魏明和任再明却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相互对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随后任再明去到一边的书柜,从一本厚重的书里面拿出了扔到他家门口的那封信,一边递给魏千城,一边说:“这就是那封信,内容是一模一样的。” 魏明拍了拍任再明的肩膀,看了一眼任初,又对着魏千城说:“这些信从半年前就开始寄过来了,起先呢,是一直寄到我这里的,每半个月一封,内容都是一模一样的。原本呢,我是不想让你们知道的,但是实在没办法了,信开始寄到任家了。当年的事情是我做下的,没理由还要牵扯到任家……” “不不。”任再明摆了摆手打断了魏明的话,说:“当年的事我也有份参与,我不算无辜的人。” “唉,还说什么呢?”魏明显得有些懊悔,可更多的是对将任再明扯入其中的内疚。 “爸?”魏千城皱紧了眉头,此时此刻的他根本没有心思去听那两位老人互相揽责任,他只想快点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魏明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那张脸似乎在那瞬间多了许多岁月的刻痕,魏千城蠕动了几下嘴唇,他从魏明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的抱歉,还有浓重化不开的怜爱。 他的父亲,就那么一直不遗余力地保护自己,而自己却千方百计地把自己推入别人准备好的陷阱里,辜负父亲的爱,这样真的没做错? 可在这件事里,早就没有所谓的无辜的人了。 080我要所有人都伏在我脚下 抛却那些会干扰自己的念头,魏千城暗暗握紧了拳头,既然都走到这里了,退后就绝不会是他要走的一步。 “这事情吧,得从一个叫冯麟的男人开始说起。”魏明接过任再明递过来的热茶,轻轻抿了一口,任再明叹了口气,很疲累似的将身子倚靠在了沙发上,魏明看了他一眼,随后静默了一会儿,低着头看着杯中茶叶随热水上下翻腾,身不由己啊! 当他在抬起头看向魏千城的时候,那双浑浊的眸子里渐渐氤氲起了过去的一切,那是魏千城等人所无法感受到的挣扎,像孤身漂泊在大海上的遇难者,好不容易抱住了一根浮木,却在不久后发现这根浮木正在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腐朽,那一片片碎屑从浮木身上掉落,最后转着美丽的圈沉入深不可见底的蔚蓝海底。 同那些碎屑一样,沉眠海底,不过时间问题。 像约定好的一样,他先去一步,你慢慢走,迟早也会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走向黑暗的地狱里。 已经忘了是多少年前了,又或者是不愿意想起,魏明在讲述的时候,总是刻意将时间这个概念模糊过去,说者有意,听者却是无心,亦或者是说,魏千城他们只关心事情的关键部分。 冯麟这个名字,魏千城并不熟悉,甚至从未从魏明口中听到过,但对于任初来说,却是非常熟悉的,因为任再明的关系,任初从小就知道她的将来可能会面对怎样的困境,只不过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困境全都被魏千城一个人挡了去。 谁说任再明没有保护任初,比之魏明对魏千城的重重保护,任初的存在感实在低到无可救药,这也并不怪对方完全忽视了任再明还有一个女儿,而将所有炮火都集中在了魏千城身上。 原来,他们的缘分并不是才开始。 任初抬头看了一眼魏千城,见他正集中注意力听着魏明说着当年那些恩恩怨怨,他什么都不知道,却又那么积极地反抗,这负担原本应该是她和他两个人一起承担的,要做些什么?应该要做些什么的?她能做些什么呢? 按照魏明所说,冯麟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常年混迹黑道的他有着无数种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算是个地地道道的黑暗分子,什么枪支、毒品、卖淫,但凡能够大把赚钱却又风险极大的路子,只要他愿意,必定会去插上一脚,而且因着他的手段和在道上的威望,这生意做的竟然是风生水起,无往不利。 大跃进时期有句话说得好,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在黑道这条路上,冯麟还真就是把这句话贯彻了个明白,他那双手上到底沾了多少人的血,似乎已经没有人数的清了,那个人即使想要转身往光明处走,也已经没法回头了,因为往后退回到光明的那条路已经跃过了一辈子的时间。 更何况,他似乎从不曾想过回头。 冯麟这个人,杀人从不讲理由,想杀就杀,或者,今天早上出门买油条的时候发现老板少给了半根,然后就当场掏枪把老板给杀了,谁让老板少给他半根呢?又或者刚才经过理发店的时候突然心情很差,然后就拿着刀子进去之后随便挑了个理发师捅了几刀,谁让他突然心情很差,而那个理发师又碰巧站在他够得到的地方呢? 所以,这个世界对于冯麟来说,只有这个世界的错,错不在他,谁让这个世界没有顺着他的样子成长呢? 冯麟闹出的事情影响力极大,已经足够造成社会恐慌了,谁希望每天上街的时候都要想着会不会突然被人捅上一刀呢?这样的日子会不会过得太可怕? 冯麟太会逃太会躲,狡兔三窟,眼线密布,几乎每次当警察带人赶到贼窝的时候,冯麟已经连人带货逃得干干净净,一次落空没什么,两次落空那是运气不好,三次落空或许是敌人太狡猾,可四次五次六次落空就只会是警察办事不力了。 那时的魏明还不是将军头衔,但极强的办事能力以及广阔的人脉网络,让魏明瞬间成为了所有视线的聚焦点。他是上面看好的人选,也是所有人都看好的人选,似乎除他之外,再不会有人能够抓得住冯麟了,然后,他被人推了出去。 冯麟的事迹早就传遍了整个警界,上面的领导迫于社会压力而焦头烂额,下面的小兵因为上面领导的压力而疲于奔命,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没有好好吃口饭了,总觉得今天闭上了眼睛明天就会醒不过来,每天都被逼着追同一个人,太累了。 所以,魏明的出现,就等于给这批人放了一个大假,而他自己则将这烫手的山芋捧了起来。 冯麟这个人,说起来长得其貌不扬,耳朵后面有一道刀疤,一直从耳后延伸到下巴,是魏明砍的,在他们第一次交锋的时候。冯麟是从小就混进黑道的,从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从小就不知道父亲是谁,母亲还是个只会写自己名字的文盲,在冯麟踏进黑道的那一天,他母亲就因为上街没看路被车撞成了截瘫,肇事司机逃逸了,而那一天,正好是冯麟生日。 原本还因为顾及母亲而犹豫的冯麟,在医院看到半身是血的母亲后,扭头就出了医院。 他对当时领着他走进黑暗的男人说:“我要所有人都伏在我脚下。” 然后,他杀了那个男人。 他说,要狠,不狠没人怕你;要绝,不绝就会后退;后退,就只有死! 仅一年,冯麟这个名字就传遍了整个黑道,不因为仅一年他就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势力,而是因为他的手段,残忍、血腥、毫无人性可言,堪比现代版十大酷刑,或许还不止十种。 然而,也就是那一年,他被医院告知,他的母亲停了呼吸。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他似是松了一口气,赶到医院的时候,母亲已经被医院拉到了太平间,病房被重新收拾过了,很干净,干净的床单,雪白的颜色,冯麟对着一张空床坐了整整一天,不哭不笑,恍如失了魂魄的躯壳。 那一天,他甚至还放了消息给魏明,告诉他自己在医院,但直到他第二天离开医院,他都没有等来魏明。 “为什么您没去抓他?”李万里突然出声打断了魏明的思绪,他倒是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魏明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面前几双灼灼的视线,不禁笑了笑,说:“那天我其实是去了医院的,但是从护士那边听说了冯麟的事,我就没有进病房,在医院外面坐了一整天。” “那天我也去了,只不过我比你多做了一件事情。”任再明再一边接了话茬,给魏明的茶杯里面续了热水。 魏明点点头,用手指摩挲了几下略有些发烫的杯沿,低头说:“你在病房门口的地上放了一枚定位装置。呵,如果不是因为这枚定位装置,或许,也就没有接下去的事了。” “可是你也不能否认,如果没有这枚定位装置,我们也抓不到冯麟。”任再明的语气有些冷硬,显然还是对当年心软的魏明抱着不满,轻轻叹了口气,任再明拍了拍魏明的肩膀,说:“当年的你年轻气盛,有着同龄人达不到的人脉和能力,但你的心还是太软,对该冷硬处理的人给予了善良和宽厚,要知道毒蛇这种生物,是冷血的,是不会感恩的。” “我知道。”魏明仍旧低着头,声音也低沉起来。 的确,有很多时候,人会忘了感恩,更何况那还是一条根本不知道感恩为何物的毒蛇呢? 081赌 气氛沉闷下来,两个大家长不说话了,几个听故事的小的也就不做声了。 半晌,李万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把身子稍稍往前倾了一点,眨了眨眼睛,问:“任叔叔,您说是您在病房门口放了一枚定位装置,那您怎么就知道冯麟出门的时候就一定会踩上去呢?” 任再明看了一眼窗外,日头正处在天空的最高点上,白火耀眼,笼罩在那颗圆球周围,刺眼的光芒让人看不清那圆球里面藏着什么,可人都知道,即便再耀眼的光芒里面也会有黑暗的存在。 “赌运。”稍有些斑驳的唇瓣一开一合,两个字从那块看不见底的区域里幽幽地钻了出来。 一伙小的听得如坠雾里,任再明轻轻笑了笑,解释了一句:“我就是在赌,赌冯麟的运气和我的运气,结果证明,老天爷最后都不会放过那些犯下大错的人,即便他在某一时刻看起来很可怜。” 李万里明白地点点头,便不再作声。 这些老家伙的手段果然不是他们这批初出茅庐的犊子能够匹敌的,单这份敢于承担纵虎归山后的负担的胆量,便是他们现在这批人所无法想象的。当年若是换了他们这批人,恐怕早就已经带了人冲进病房,将冯麟带回监狱了,根本不会考虑到在那一刻里面冯麟只是一个丢失了母亲的孩子。 在没办法抉择一件事的时候,把命交给天,一不违背道义,二不违背人伦,这还真是任再明会干的事。任初扬了一下嘴角。 “就因为这枚定位装置,我们跟到了冯麟的老巢。不知道是不是冯麟对他自己太过自信,根本就没料到我们会有这一手,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动手,带了精锐在冯麟老巢猫了一晚上,第二天才动的手,我们掐了他们的退路,将所有人都逼进了死胡同。”任再明看了一眼魏明,见他面目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双目之中看起来有些失神,看起来过了这么多年了,那个意外还是在他心里没有拔根。 “那天晚上,我带着一半人摸进了冯麟的老巢,还有一半人蹲在冯麟可能会后逃的路上,每一个关口,都有不下五十名精锐。但是冯麟除了治人手段狠戾之外,他也很会逃,而且当时为了抓他,我们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和精力,而我的人里面有一批人急功近利,就瞒着我,抓了冯麟的老婆和儿子。”任再明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就低了头,有些懊丧,而魏明也不禁咬了牙,面色愈加阴沉。 挠了挠后脑勺,任再明“啧”了一下嘴,抬头看了一眼脸色几乎青黑一片的魏明,继续说:“是我没顾虑周全,让下面人犯了不能犯的错……” “可毕竟不是抓到冯麟了吗?”任初略略皱眉,这个故事听到这里,她始终无法完全理解这老一辈人口中的道德仁义,抓一个十恶不赦的恶贼,哪有那么多的错,抓到不就好了吗? 任再明却是摇了摇头,扭头看着任初,眼中盛满慈悲:“他冷血,我们不能跟着无情。” 任初似懂非懂,蹙紧了眉头细细思索着任再明说的话。 任再明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任初的脑袋,揉乱了她一头乌黑柔软的短发,说:“小初啊,这个世界不是把任务完成就可以完美收官的。” 看着任再明对任初那么亲昵,原本还沉浸在当年那场恩怨中的魏千城,突然心中涌起了一股不安,而且还有越来越强烈的趋势。 这个老家伙,不会对自己的阿初动了邪念吧?魏千城皱紧了眉头。 “任叔叔!”在思想还没有进行到下一步的时候,魏千城的身体已经先行一步了,嘴巴一张,喊了出来。 “嗯?”任再明抬头诧异,手还放在任初脑袋上。 魏千城一挤眉,靠,你当那是扶手呢! “能好好说话不?别动手动脚的。”毕竟是从小就疼自己的叔叔,魏千城还是忍着没有爆粗口,但这句话说出口,已经让两位过来人明白了个中缘由,这不是小崽子护食了吗? 任再明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子,把手缩了回去,低头瞬间递了个眼神给魏明,魏明轻轻挑眉,表示收到。 魏千城舔了舔嘴唇,看了一眼任初,却发现任初并没有看着他,刚才贸然开口的窘迫被任初的不在意给打没了。其实任初不是没听见魏千城说什么,也并不是不在意,只是她现在的大脑已经被任再明刚才说的话给占据了,渐渐的,她开始思考她现在接手的任务。 保护魏千城的任务。 刚开始的时候,她是听了任再明的话接手了任务,她明明可以拒绝的,但是任再明几句话几个故事就打消了她的念头,让她心甘情愿地坐上了前往大山的车。 那个时候,她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点的头呢? 同情? 怜悯? 亦或是还有其他? 任初的脑子此时一片混乱,始终想不起来当时的自己说了些什么,怎么就答应了呢? 终于晓得抬头看一眼魏千城,却见魏千城正好将视线收了回去。 两相之下,魏千城觉得不被在乎而难过,任初有些莫名其妙的失落。 “老婆儿子被抓了,我本来以为像冯麟这样的人,会为了逃命而选择抛妻弃子,可没想到,呵,这人十恶不赦成那样,竟然还是个疼老婆孩子的好男人。”任再明突然开口打断了任初的思绪,笑意苦涩。 的确,在那样的情况下,尽管任再明和魏明共同奉行着不能做违背人伦道义的事的原则,可终究抵不过手下人的千万心思。当那对母子被带到面前的时候,绕是嘴巴再利索的任再明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总不能因为一个外人而处置了手下兄弟。 尽管是出于想要快点抓到冯麟早点收工回家休息的心理,但他们仍旧做了会被日后同道耻笑的事情。那几名手下兄弟并没有受到任再明的惩罚,只是后来任再明在组织中下达了最高命令:不得挟绑妇孺,违者剔手筋,退出银色。 也就是那一次,冯麟甘愿被捕,甘愿入狱,唯一的要求也不过是让他走之前,再看一眼老婆儿子。 然而,这个要求并没有被同意。 冯麟走了,带着恨意滔天,带着魏明交到他手上的他买给儿子的拨浪鼓,他被迫低下头坐进车里的那一瞬间,带着他老婆儿子的任再明就站在远处高楼的阴影下。 从始至终,任再明没有出现在冯麟面前,从始至终,就只有魏明暴露在他眼前,可真正主导战局的却是一直在后面的任再明。要是真追究起来,恐怕任再明的罪要比魏明来得更重,然而,冯麟只看到了魏明。 这一进去,就是终生监禁。 要说冯麟这人,本应该要判处死刑的,可却不知被谁给保了下来,在那个时候无论魏明和任再明怎么查都查不出背后那人。 有人说过,这是一个钱权当道的世界,真是可爱又可恨。 可是冯麟这样的人,又会有谁千方百计不择手段地保他?他们想不明白,至今为止,都没有想明白过,这么多年了,魏明和任再明始终都在派人查这背后人,可无奈对方竟比冯麟还会躲藏,心思缜密到令人发指,心中生寒。 冯麟进去了,可更大的人物却跳了出来,还是站在敌对方的,这让魏明和任再明惶恐不安。于此,任再明平静地接受了任初的选择,将任初外放,而魏明则动用一切手段全方位护住魏千城。 “后来发生了什么?”任初皱了皱眉头,开口问。 一直以来,她只觉得是不是自己的父母对自己的爱太浅,所以才会任由自己选择随时会丢掉性命的职业,原来真相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任再明看了她一眼,带着明晃晃的慈爱,灼烧了魏千城的眼。 “没过一年,冯麟的儿子就死了,是病死的,他老婆因为受不了打击,疯了,被警察送到了精神病院,没活过半年。我们后来才知道,冯麟的老婆有家族遗传病,家族中人大多活不过四十岁,儿子又是早产儿,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免疫力相较于一般的小孩要低上一个档次,就算是一个普通感冒都可能会要了他的命。冯麟做的那些事,可以说基本都是为了老婆儿子。” “他儿子并不是病死的。”魏明突然插了进来,面色苍白。 082在那个故事里 一室寂静,唯有落地窗前洒下一大片午后阳光,本应祥和静谧,却四处充斥着压抑的情绪,无人笑答。 “他儿子的病其实并不严重,只是因为冯麟进去了,医院不再给他儿子提供药物了。一停药,病情就加重了,我得到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儿子已经不行了,他老婆抱着他儿子跪在医院门口,她就顶着那么大的太阳一直哭到晕过去,没人帮她,没人救她儿子,没人走过去,哪怕一句安慰也没有。”魏明越说越低沉,几乎将脑袋埋进双膝之间,拳头紧紧握着,关节处一片青白,手背爆出青筋,一根一根,每一根都仿佛是通向一个痛苦的深渊,那里无边无际,肆虐着内疚和痛悔。 他为什么没有去早一些? 他为什么没有知道的早一些? 为什么他带走了她的丈夫,还要带走她的儿子,最后甚至还要带走她? 为什么当初没有人告诉他,冯麟做这些都是为了家人? 在这件事里面,谁是好人,谁又是坏人? 谁能站出来告诉他? “你还我丈夫!你把我的男人还给我!把我儿子还给我!他出去赚钱,出去拼命,出去杀人,只是为了我跟儿子,你要抓就抓我啊!你把他还给我!他不是故意要杀人的,他是没办法,他不杀人的话,别人就会杀他,他不能死的,他死了,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 “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儿子了,你为什么那么残忍,连我儿子都要一起抢走?” “可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那女人瘫坐在地上,死死拽着魏明的衣领,大声哭嚎着,撕心裂肺,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尖刀,一下一下戳在魏明心上,刹那间鲜血淋漓,血洞森森,不断往外淌着黑血。 他不能喊疼,他哪有那女人疼? 她眼里的泪仿似决堤,波涛汹涌,一浪紧跟一浪,如同海啸,一波而过,瞬间房塌人亡,逼得一颗心流离失所。 魏明紧紧咬着牙,任凭那女人死命晃着自己,扯皱了他熨烫笔挺的西装,最后一口咬上他的手背,狠狠的,腥味漫过唇齿,最后从苍白的嘴角淌下,红白相衬,那般刺目。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啊!!!” 那是那女人被拖走之时,从心底深处发出来的嚎叫,魏明猛地一颤,如坠冰窟,寒冷自脚心一路上窜,最后顶上天灵盖,不出片刻,冰雪覆体。 若不是任再明得到消息赶去的快,魏明的手几乎被那疯女人咬废。看着魏明那样,任再明即使心中再气,也没法说出什么让人心伤的话来,只拉着魏明进了医院去包扎伤口,那之后,魏明再没进过那家医院。 “再之后,那女人就没有从精神病院里面走出来,我去过一次精神病院,那里面的人都说她是心脏病突发。”魏明声音低沉,那些个句子仿佛是他从喉咙里面挤压出来的,偶有几个字像从磨砂纸上一路磨过去似的,磨得人破皮淌血。 魏千城几个呆愣愣地坐在沙发上,听着那几十年前的故事从魏明嘴巴里慢慢流淌出来,任再明偶尔会在魏明说不下去的时候插上几句话,之后又是捧着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自魏明开始回想过去的时候,他的心脏就一直以比平时更高的速度跳动着,一下又一下,撞在胸腔上,疼得人冒汗。 “最近半年来,事件频发,针对小城的动作也越来越多,我们就想着可能是哪里出了问题,后来我托人去查了查,给我的消息却是冯麟半年前就越狱了,因为事情重大,消息被上面那批人给压了下来,甚至连我这边都瞒得紧紧的。”魏明抬起头直视住魏千城的双目,魏千城被盯得一下没了脾气,眨了眨眼睛,身子往后瑟缩了一下。 魏千城没有说话,魏明又扭头看了一眼任再明,说:“这信,我就是从半年前开始收到的,每隔半个月一封。冯麟藏了半年,头尾不露,我找不到他,我甚至还派了人蹲在公墓,可这半年里,除了公墓清洁员根本没有人靠近过那里。” “公墓清洁员?”任初轻轻重复了一遍。 魏明摆了摆手:“起初我同你想的一样,还让人专门盯住了那个公墓清洁员,但那并不是冯麟。” “越狱半年,一次都没去见过他老婆儿子,他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报复,起初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早越狱不晚越狱,偏偏在半年前才越狱,要知道那个时候他已经在牢里待了二十年了。”魏明皱紧了眉头,他扭头看了看任再明,后者拍了拍他的肩,让他继续往下说。 “我算了下时间,当年我们抓冯麟的时候,他才24岁,他被判了终生监禁,半年前越狱,这中间他在牢里安分守己地过了二十年。他儿子死的那一年才三岁半,如果能够活到现在的话,也合该是二十三岁了,这上下都尴尬的年纪,也不是十八岁的成人礼,为什么冯麟选择这个时候出来呢?” “他等不及了。”任再明刚喝了口水,就听见魏千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几乎是不带犹豫的,魏千城的脸色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太对劲,不知道是不是任初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魏千城似乎是在怀疑些什么。 李万里的脑子就是活络,一下就想明白了,猛一拍大腿,说:“他的时间不多了。” 魏明笑了笑,带着一点欣慰,果然他们人老了,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脑子转得快,还不用太多点拨就能立刻想到这一层上来,要知道半年前知道冯麟越狱的时候,他和任再明两人可是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查出来冯麟为什么会选择在这样一个不前不后的时间里越狱。 李万里猜得没有错,冯麟的时间不多了。 冯麟在监狱里的态度很不错,服从管教,不与人争,不与人斗,做事低调,话也很少,没事的时候就写写字看看书,不知道他的人还以为这是一个十足的五好青年。刚开始的时候,魏明和任再明还以为他是转了性,知道自己犯错严重,所以想要从监狱里做些贡献,平静一下暴虐的个性,但没想到,不过是暂掩锋芒。 他在监狱里,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安静,暗地里他早已笼络了不少人心,不得不说,冯麟的手段是数一数二的,他的言语煽动、拳头打压,让那些在监狱里活了半辈子的老手都惊诧万分,更何况一些新手,三言两语就被说得涕泗横流。 那些出狱的,帮他不断地向魏明施压报复,策划了一场又一场针对小小魏千城的行动,让魏明的生活一团糟,每天都活在随时可能失去儿子的日子里。那些还在狱的,还计划了那么一场助他成功脱逃的越狱事件。 而在这件事中,有没有那个力保冯麟不被判死刑的幕后人的相助,就不得而知了。 冯麟病了,似乎很严重,让他不得不冒险出来一趟。 而这般冒险,却只是为了报复,报复那些让他的人生支离破碎的凶手! 如今,半年了,冯麟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故事听完了,魏千城几人都离开了任家,带着沉重的心情,一路上,四人皆没有对话,沉闷的因子在车厢里四处飘散着。 王琥专心开着车,李万里专心看着路,魏千城专心低着头,任初专心地看着魏千城。 “城子,别多想,这一整天的也没吃过什么东西,先填饱肚子再想其他的。我先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回头搬来你这儿,先走一步啊!”王琥将三人送到魏千城的小别墅门口,在李万里下车的时候扯住了他的胳膊,又低声说:“看着点城子啊!” “知道,你路上小心点儿。”李万里挥了挥手,看着王琥戴上墨镜,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阿初……”刚一进门,魏千城就停下了脚步,叫住了正要走进厨房的任初。 083想的不太一样 任初回头,却见魏千城灼灼地看着她,双唇颤抖着欲言又止,双目之中神色晃动不安。 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抬头的时候,魏千城已经将视线挪了开去,似乎那个问题也是憋在他心里,他也在考虑要不要问,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他要怎么继续面对阿初,怎么面对任叔叔,以后看到任叔叔的时候会不会…… “有什么话,等吃了过饭再问。”任初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进了厨房,那一刻,魏千城却是松了口气,紧绷的双肩松散下来,最后被进屋的李万里揽住肩膀,带去了客厅。 “你想多了吧?”李万里拿了一块放在茶几上的小蛋糕,撕开包装塞进魏千城嘴里,随后自己也拿了一块啃着吃,装作不在意地说。 魏千城诧异地望了他一眼,随后恍然大悟,摸了摸脸,回头望了一眼厨房方向,凑近了李万里,低声问:“这么明显?” “我有时候真觉得你挺白痴的?你不知道你自己心里有事的时候,全都写在脸上呢?”李万里伸手在魏千城脸上画了一个大圈,又伸手去拿了一个小蛋糕,一边嚼着,一边口齿不清地说。 任初的动作很快,不出半小时,四菜一汤就上了桌,本来饿了大半天,身体已经先于精神做出了率先举动。魏千城纵有再多想法,也跪在了那一桌子家常菜下面,吃得狼吞虎咽。 待吃饱喝足,不用魏千城开口,任初就自己交代了。 “我有话要说。” 任初一坐下,就挺直了脊背,坐正面对着魏千城,一脸严肃认真,见了这幅阵仗,魏千城也禁不住紧张起来,喉头耸动,吞下了一口唾沫,原本懒散靠在沙发上的后背也慢慢紧绷了起来。 紧紧盯住魏千城的双目,李万里砸吧了几下嘴,知道任初想做什么,喝着水的空隙,拼命朝任初使眼色,可眼睛都眨得快抽抽了,任初却愣是连点余光都没给,最后当李万里放下茶杯准备站起来开口直接打断的时候,任初却一个眼刀飞了过来,然后就是寒冷到极致的一句话。 “你能暂时离开一下吗?” 李万里一顿,舔了舔嘴唇,然后看了一眼魏千城。 魏千城抬起头,眼神带着些许求救意味,但咬了咬牙,魏千城还是继续低头与任初双目对视着。 好吧好吧,你们聊你们聊,一会儿要真出事了,我可就真什么都不管了!李万里气闷得不行,一甩手,拿起茶几上的茶杯就走去了后院,狠狠关上玻璃门,而玻璃门带来的巨大颤栗声并没有让两个坐在客厅里的人有所动摇。 “阿初……”魏千城轻声叫出她的名字,略略蹙起的眉眼间,几乎带着些许乞求和希冀。 “其实我有姓氏,我姓任。”任初轻轻回答,语气之中却是带着十分百分的肯定。 这跟魏千城原先想的并不一样啊! 他原先只想着,任叔叔是不是喜欢阿初了,可是,可是这……阿初,阿初她说她姓任?她姓任!任叔叔也姓任的,任叔叔,阿初?任初?任初! “任……初?”魏千城蠕动着双唇,几乎从齿缝中挤出了这两个字,零零碎碎,散落在地,每一片都如同一块破碎的玻璃,反射着魏千城心情,好像被人背叛了,被一直信任着的人背叛了,这真相还不是自己找出来的。 心,好疼啊! 魏千城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几乎连在一起,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承载了一整片星空,此时却碎裂得不成样子。 什么人都可以欺骗他,可唯独阿初不行的,唯独自己的阿初是不行的,可偏偏,偏偏就是…… “是,任叔叔?”魏千城努力压抑住自己几乎要崩溃出来的情绪,放在腿侧的手已然握成拳,任初瞥眼看到,并不作声,只点了头。 “你,不跟我,解释一下吗?”魏千城微微低着头看着脚前的地面,从嘴里飘出来的句子都被他的牙齿咬碎,一字一顿,冷硬如石。 任初垂眸想了想,抿了一下嘴唇,说:“我觉得没什么好解释,这是我的任务。按照任务所说,除非雇主亲自上门要求,我们接受任务的是不能主动出现在被保护人身边的,更不能暴露身份。” “那你为什么现在却主动告诉我了?”魏千城仍旧低垂着视线。 “因为你开始怀疑了。”任初回答得不卑不亢,魏千城在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身体猛地颤了一下,他怀疑的并不是任初的身份啊,他怀疑的只是……只是,他要如何说出来,张了张嘴,魏千城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 李万里拿着空空的茶杯坐在后院的台阶上,回头看了看屋里,那俩人还在相顾两无言呢,一个脸色铁青得跟什么似的,另一个恍然未觉,还在陈述着自己的事实,要不要跟老大报备一声呢? 从怀里掏出了手机之后,手指已经本能反应地按下了那个快捷键,联系方式立刻就跳了出来,李万里低下头,皱着眉,手指在屏幕上面颤啊颤啊的就是按不下去,最后狠狠一跺脚,又把手机塞了回去。 屋里那俩货,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 懒得管! 烦人! 李万里甩了甩手里的茶杯,最后站起来进了屋,魏千城和任初一齐扭了头看他,眼神出奇的一致。 “看什么看?没见过想喝茶的单身狗啊!”李万里暴喝一声,一扬头,快步闪进了厨房。 两人略尴尬,魏千城摸了摸鼻子,回头,正好碰上任初的视线,随后又迅速将视线挪开,魏千城此时根本不知道应该要如何面对任初,只死死咬着牙关。 “魏千城……”任初终于开口,可魏千城此时却根本不想听,他甚至都不太想听见任初的声音,不等任初把后半句话说出来,魏千城一下就站了起来,硬生生打断了任初已经飞到嘴边的词。 “我回屋了。”死命控制住想要去看任初表情的冲动,魏千城怕自己会心软,决绝的转身,几乎逃一样的奔上了楼梯,几秒钟之后就只能听见一记大力关门的声音了。 任初仰头看着魏千城的背影急速消失在楼梯拐角,就那么一直盯着看了好久,一直到李万里走到她跟前,也抬头望了望楼梯口,用手指戳了戳她,任初才回过神来,盯着李万里也是好半天,一句话也没说。 “不是我说,你们……这……我……算了,我不说话了。”李万里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索性也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闭嘴装雕像。 任初垂了眼,低低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的身份也暴露了,他会怎么样?” 李万里愣了一下,随后笑了,有点释然:“其实我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没什么,无非就是让他打一顿。” “他不会打我。”任初淡淡说。 “我知道他不会打你……”李万里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哈欠,轻声说:“他哪儿舍得打你?”又偷偷看了一眼任初,发现她根本没仔细听,李万里又放大了声音,说:“城子这人吧,没什么心计,又重感情,虽然我们骗了他,其实说到底我们也没骗他,我们只是没有说出自己的另一重身份罢了。” 任初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是用的什么办法到他身边,可我的确是骗了他,捏造了假身份,无父无母的孤儿,其实父母俱在,还都认识他,不觉得很可笑吗?” 李万里无言以对,只好捧了茶杯缩进了沙发里。 “啪!” 忽的,一个细微的重物落地声引起了任初的注意力,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是在后院。 084帅哥,一个人吗 任初眸中一闪,抬头看向楼上,随后就冲向了落地声传来的方向,而此时李万里也反应了过来,两人一前一后冲出去的时候,就只看见草丛上躺着一只监控摄像头。 任初当即就愣住了,她不敢抬头,她觉得魏千城大概就站在房间的阳台上看着她,那灼热的视线中带着隐隐的怒气。他终于还是知道了个彻底,是了,任初也没有放过在魏千城房间里安装监视器的机会。 李万里舔了舔嘴唇,微微仰头,魏千城已经走了进去,连带阳台的门也关上了,窗帘紧闭,看样子这回是真生气了,拍了拍任初的肩,让她自求多福,随后径自回了客厅。 那只监控摄像头孤零零地躺在草丛里,屏幕已经碎裂了,碎玻璃瑟缩在草叶子中间,反射着太阳光,一片一片碎在那里。任初蹲下,伸手拾起,尽管小心,却还是让尖锐扎透了她的指尖,就只有那么殷红一点,不疼不痒,却看着扎眼。 晚饭的时候,魏千城没有下楼,任初没有上楼,待在厨房里做好了一桌子菜,就只有她和李万里,相顾无言,闷不吭声。 食之无味,索性不吃。 任初随便扒了几口,就坐在客厅里发呆,偶尔抬头看一眼楼上,那房门紧闭,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自己的心情会受到这么大的动荡,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伤了魏千城的心,可那并不是故意的,是任务要求组织安排,她不得已而为之。 她错了? 真的错了? 任初盘腿坐在沙发上,怀抱着海绵宝宝的抱枕,那是之前魏千城买的。 “我错了吗?他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还很难过,我错了?如果我道歉,他会不会原谅我?我要不要上去找他?如果他不开门怎么办?如果他开了门,我要说些什么?要先道歉吗?要笑吗?还是……”任初双手掐着海绵宝宝的腰,眉头时紧时松,嘴巴里念念有词,然后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说过的,我笑起来很好看,这样笑,还是这样笑?需要什么样的角度?我那天是怎么笑的?这样?” 从头至尾,李万里都抱着笔记本戴着耳机坐在任初对面的沙发上,视线越过屏幕来到任初面前,然后小心翼翼地掰开一点耳机,之后就听到了某人的自言自语,有点惊悚,有点可怕,有点……说不出的感觉,总之李万里就在这个时候出了一身白毛汗,然后抱着笔记本慢慢挪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登登登……” 几下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任初的思绪从天外被拉了回来,魏千城下楼来了,只淡淡撇头看了一眼任初,随后直奔着玄关去了。 他要出门! 任初一下就扔掉了怀里的海绵宝宝跟了过去,岂料魏千城猛一个转身,任初瞬间停住脚步,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别跟着我。”撂下这句话,魏千城就转了身,可这句话或许对别人有用,对任初绝对是一点效果也没有,充耳不闻,任初还是往前跟了几步。 “我都说了别跟着我!”魏千城有些怒了,或者说,他本来就还在生气。 “不行。”任初果断地拒绝。 魏千城背对着任初沉默了一会儿,正当任初以为他不会出门的时候,却又听魏千城开了口:“我现在直接告诉你,你不需要再保护我了,你的任务结束了。” 说罢就要迈开步子去,任初皱了一下眉头,可身体本能还是紧跟着迈出去了几步,嘴巴也没有闲着:“雇我的人不是你,你没有资格终止任务。” “是吗?!”魏千城扭身质问,任初往后瑟缩了一下,她第一次见到一直以来都是笑着的魏千城会有这么怒意勃发的时候,而且还是对着她。 尽管如此,任初还是梗住了脖子,咬着牙回了一个“是”。 那张总是晴空万里的俊逸面庞上,此时蓄着滔天怒意,他在克制着,很努力,不让自己朝任初吼出来,拳头握紧,指甲嵌入手心。 “不是我说,你们俩……”李万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房门,探出了半个脑袋在外面,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回去!”魏千城怒吼一声,李万里愣住,随后晃了晃脑袋,摆了摆手,嘟囔了几声就把房门关了。 最后没有看一眼还站在那里的任初,魏千城拧开把手就出了门。任初只愣了那么一下,也迅速换好鞋追了出去,先前已经接下了魏明的任务,就算魏千城再怎么讨厌她对她生气,她也得跟着,就算去男厕所也得跟着! 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魏千城没吃晚饭,还空着肚子,但他不想吃也感觉不到有多饿,只是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后面跟着任初,一声不吭,唯有熟悉的脚步声让魏千城知道她一直都在跟着自己。 当夜色降临,华灯初上,魏千城和任初仍旧一前一后保持着公共距离,下班高峰期已经过去了,可大街上还是有那么多人三三两两地行进着,或快或慢,或低声耳语或高声大笑,他们都在自己的世界中,在这难得可以放松自己的时间里。 慢慢地走着,最后路过之前同任初几人一道来过的那个酒吧,魏千城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一眼酒吧的招牌,随后余光瞥了一眼身后,任初也站定了脚步,见魏千城似乎要进去,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果然,魏千城还真就进去了。 咬咬牙,任初也是只能硬着头皮跟进去。 还是之前那个卡座,魏千城点了几瓶啤酒,咬开瓶盖就直接往肚子里灌,任初看了直皱眉,可又不能说什么,只点了一杯白水,坐在魏千城不远处。 她想劝他别这么喝酒,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身份呢?她现在只是一个保镖,咬了咬牙,任初不敢有所动作,只拿了白水一口一口地喝着。 蓦地,魏千城站了起来,身子晃了几晃,任初的注意力迅速跟上,却见他脸色不善,毫无顾忌地用袖子用力擦掉嘴边的酒渍,晃着不安的步子走到了吧台前,期间甚至都没有将眼神落到满目担忧的任初身上。 任初没有跟过去,她怕他更加反感,只是握着杯子的手愈发紧了,玻璃的寒冷渗透过任初的手心,像毒一样,顺着经脉,慢慢流淌进她的心脏。 “帅哥,一个人吗?” 还不等任初心疼,魏千城那边就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他被搭讪了,还是一个低胸热裤的女人,身材高挑,凹凸有致,红唇火焰,眼影深浓,一双雪白藕臂堪堪搭在魏千城宽阔的肩膀上。 臂如玉,指如葱,一下一下点在魏千城的脖子上,撩拨着魏千城薄弱的心弦,也在挑战着任初的忍耐。当那女人的嘴唇几乎要贴上魏千城脖子的时候,任初一下就握紧了被子,脚下发力就要站起来,整个人都已经往前倾去,却在那时,魏千城一个眼神扫了过来,任初一下顿住,眼眶竟然在那一刻有些发热,最后只能咬住了牙关逼自己又坐了回去。 黑暗之中,没有人看到,任初整个人都在发抖。 那个几乎要将自己整个陷入魏千城怀抱的女人之后并没有被留下来,而是被魏千城几句话就打发走了,只不过临走之时还是在魏千城脸上轻轻印了一吻,留下两片火红的痕迹,看得任初只想立刻通知组织成员去劫杀了那个女人。 可是走了一个,还会来第二个,谁会放过一个看上去忧郁到那么有魅力又有钱的男人呢,长期混迹于酒吧的女人没点眼色怎么过生活呢? 也不怪魏千城今天心情不好,一瓶一瓶啤酒灌下去,一点醉意也没有,女人倒是一个接一个的来,跟来了一场旷世车轮战一样,才刚打发走一个,紧跟着另一个就接了下一轮,每一个都想带他回家,每一个都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 浓到吐的香水味,夸张得让人看不清真实面目的妆容,还有油腻的口红,魏千城抹了一把脖子和脸,手心里全是那些鲜红色的油状物体,魏千城也不在乎,随便往裤子上擦了擦,又向酒保要了一瓶酒。 085你口气好重啊 酒吧里,酒精混着*吞下肚,最后又以另一种方法发泄出来。 鼓点打起,节奏摇摆,人影幢幢,暧昧在昏暗闪烁的灯光下发酵,竭尽所能地刺激着所有人的五感,调笑声、叫骂声,重重叠叠,昏昏沉沉。 “诶我说,那小子哪块石头蹦出来的啊?这满场子姑娘全他妈跑他那儿去了!这他妈让大爷我玩儿蛋呐?!” 任初所在卡座的不远处坐着三五个男人,肥胖的手掌握着一杯红黄相交的鸡尾酒,他们不管不顾地大声交谈着,话题里净是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得罪了满场男人的魏千城。 是啊,他一出现就吸引去了酒吧里大部分女人的注意力,剩下的男人当然就不爽了,那些白日里在工作上失意的人,到了酒吧里之后就释放出了藏在最深处的自我,那个暴虐的自我。 任初的耳力好,一听到这话,就立刻盯住了这帮人,同时还在注意着吧台上被一个女人抱住胳膊的魏千城。 该死的! 这个男人究竟想怎么样?! 他不知道这样下去会被人趁虚而入的吗?! 果不其然,不远处那几个男人放下酒杯就站了起来,当酒杯底撞击上玻璃茶几的时候,任初感觉自己全身的毛发都在那一刻竖了起来,随时准备攻击防御。 眼见着那几个男人渐渐越过自己靠近魏千城,而那边的魏千城喝得精神萎靡,根本不知道危险正在靠近自己。任初咬了咬牙,迅速闪离卡座,靠到了吧台另一边去,严阵以待。 “小子,你很嚣张啊!”其中一个肥胖男人伸手搭住了魏千城的肩,口气不善,一股子洋酒味儿喷到魏千城脸上,魏千城本就喝得差不多了,猛地一股气从小腹蹿了上来,捂着嘴巴就靠在了吧台上,好半天才缓过来。 只不过,这小子也是欠打,抬起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口气好重啊,多久没刷牙了?太特么臭了,我都要吐了,呕!” 话音刚落,魏千城又低了头去,额头枕在手臂上,另一只手还搭在身边那女人的香肩上,任初看了直咬牙。 “哎呀卧槽了!说你他妈嚣张还真他妈给老子拽上了!”那胖子厚厚一掌拍在吧台上,随手就抄起了吧台上一只魏千城刚刚喝干的啤酒瓶,兜头就要砸下去,那一刻,任初的手已经握住了手边一只玻璃杯,而魏千城已经腾出手一把握住了那胖子的手腕,轻轻往旁边一折。 “啊!!!” 紧跟着一声嚎叫就响彻了整个酒吧,而那个胖子手一松,啤酒瓶砸在地上,碎成数片。 魏千城从高脚椅上晃晃悠悠地走下来,身边那女人竟然还没有离开,反而抱住了他的胳膊,几乎要将整个人都贴在魏千城身上一样,那贴在他身上的眼神简直想让任初把她的眼珠子挖出来然后扔进北冰洋里去。 那胖子捂着手腕倒在地上翻滚,魏千城只冷眼看着,然后打了个嗝,半眯着眼睛环顾了身边一圈人,懒懒地问:“有谁……还想打架的?” 方才那几个跟着胖子一起过来的几个男人,面面相觑,随后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二话不说就围住了魏千城。而魏千城在那瞬间,一把扯过身边的女人,狠狠一推,将她推离了风暴中心,几个拳头落下,魏千城弯下腰,一个扫堂腿就撂倒一批。 紧随其后的是魏千城如风扫过的拳头,狠狠陷入对面那男人的脸颊上,耳边隐约响起牙齿碰撞的清脆声响,随后一颗断牙从那张扭曲的嘴巴里面飞了出去,掉落在某个人的酒杯里,叮叮当当,清脆响亮。 又是狠狠抬起一脚,飞入身侧那个妄图拿酒瓶砸破他脑袋的男人腹中,一口酸水喷了出来,魏千城堪堪避过,恶心地皱了眉头。 三拳两脚之下,魏千城继续好端端地坐上高脚椅,最初被扔开的那女人又亲昵地凑了上去,搂住魏千城的腰,笑得妩媚妖娆。任初轻轻松了口气,将手里捏着的杯子稍稍松了松,可是才放松了没几秒就又握紧了,酒吧门口就又来了一批人,手上还拿着两指粗的棍子,气势汹汹。 魏千城也察觉到了周边空气的不安变动,转过身去的瞬间,一道劲风冲着面门袭来,魏千城往旁边迅速一撤,伸手又将那女人推开一米距离。来的人大概有十多人,任初只一眼,就知道是刚才那被魏千城折了手腕的胖子叫的人,当即握紧了杯子就冲进了乱成一团的人群之中。 魏千城喝了酒,刚才又打了一架,现在眼前发花,拳头还有点发软,因为体力不支而不知不觉放缓了身形,紧跟着那些棍棒就都招呼到了身上。随着几声痛苦的闷哼,任初踹飞一个拿着棍子妄图打在魏千城背上的男人,随后蹿到了魏千城身后,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整个人用力抬起。 “你放开!”魏千城此时还意识清楚着,挣扎着靠着吧台爬起来,随后甩开了任初扶着他的手。 “你别闹了!”任初怒吼一句。 这回她是真的生气了,若不是面前这个发着小孩子脾气的男人是她的任务人,她早就一个飞踹将他踹到墙上去了。 由着他来酒吧也就罢了,现在还招惹上了麻烦,这个男人是不是故意的?! 要是真气不过,他开口说一句,任初就站在那里让他打,打到心里舒坦不就好了,何必在这里博眼球?! 任初一拳揍飞一个不长眼的妄图夹进来争夺注意力的男人,赤红着双眼紧紧盯着眼前这个满身酒气的男人。魏千城也喘着粗气,紧咬着牙关就是不松嘴,他知道自己是有些过分了,可是他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被摆布了。 猛然间,任初眼中寒光一闪,一把扯过魏千城的胳膊将他拉到身后,随后一脚扫过吧台上摆放着一排酒瓶,酒瓶应声飞起,挨个儿砸中那几个贼眉鼠眼想要偷袭的男人。而魏千城被拉到另一边的时候也没闲着,几拳头就撂倒一个男人,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只能捂着肚子哀嚎。 “我告诉你魏千城!你要生气,可以,咱们回家,你一拳一脚全冲我来,打到你舒心为止!我绝不还手!”任初喊这句话的时候正坐在一个男人的肚子上,冲着脑袋一酒瓶下去,那男人连声疼都没喊出口就晕了,魏千城则扭头僵住了。 那一分神之间让人抓到了空隙,任初站起身去找魏千城,瞳孔倏地收缩,脚下也没停,冲着还站在那里的魏千城奔了过去,狠狠扯住他的胳膊,一个闪身,挡在前面。 “嘭!” 血水混着酒水,从任初娇小的面庞上滚落,瀑布一般,倾泻如洪。 任初晃了晃,刚要伸手去打那人,猛地世界整个颠倒了起来,双脚腾空,她的世界一下子模糊了,甩了甩有些发晕的脑袋,居高临下的是魏千城惊惶失措的双眸。 他怎么了? 在抵挡不住黑暗的时候,迎面吹来了一阵冷风,任初被冻得一颤,意识得到了少许清醒,然后就想起了刚才的事情,眼皮子有点发热,任初稍稍闭了闭,再睁开眼的时候,魏千城抱着她,在大街上奔跑着,他呼呼的喘气声,被风吹散,飘过她的眼角。 “魏千城,你为什么总是在关键时刻发呆?”任初躺在魏千城怀里,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 魏千城低头,满目焦急,此时的他哪有刚才剑拔弩张的样子,只是稍稍放缓了脚步,任初额头上的血已经有些止住了,可满脸鲜血看起来可怖得很。 “对不起,对不起……”一直到医院,一直到躺上病床,一直到沉沉睡去,魏千城都在不停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086还生气吗 寂夜,任初侧脸苍白,双目紧闭,月光透过窗户撒到那张脸上,在长长的睫毛下洒下两道阴影,魏千城坐在床头,一身汗水和酒水的混合味,还有任初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他静静地看着,最后把手伸进了雪白的被子里,轻轻握住,将脸颊小心贴了上去。 其实任初伤得并不重,只不过酒瓶碎裂的尖锐部分划破了任初的额头,当即血流如注,鲜血扑面的效果要比想象中更加刺激眼球,再加上任初其实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又被魏千城整的气血翻涌,脑袋一晕,就要往下跌。 魏千城当时就急了,原本没有想过让任初受伤,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受伤,这么一路过来,他就只想着自己被骗了,被摆布了,然后很生气。 如果对方是李万里,或许两相揍一顿也就消气了,可对方是阿初,是他摆在心里的阿初啊! 他怎么下的去手?他甚至都舍不得看到她碰到那么一丁点的危险,连破个皮他都得担心好半天会不会感染。 可现今,不想伤的却是伤了,还伤的那么重。 昏昏沉沉地想了很多,魏千城最后闭着眼睛就那么睡着了,睡得不踏实,梦里面乱七八糟的,什么声音都夹杂在一起,攥着任初的手也渐渐汗湿了起来。 “睡吧,好好睡,没事的。” 良久,不知是谁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很轻很柔,却偏生盖过了那圈烦杂,最后安静下去,一夜无梦。 迷糊之中,魏千城闭着眼睛“嗯”了一声,然后手下意识地在被子里摸了摸,嗯?手呢? 慌忙睁开眼,床上已经没了人。 阿初! 腾地一下站起,身后的椅子经不住撞击往后倒去,病房门被打开,任初从门外快速闪了进来,一脚勾住椅子将它摆好,看了一眼魏千城,什么话也没说,将手中还热腾腾的菜粥塞到他手里,自己却钻进了尚有余温的被窝里。 魏千城呆愣愣地看着手里得菜粥,蒸气氤氲,还带着清淡的香气,引得人食指大动,可他怎么就不是很想吃呢?眼眶热热的,还有些发痒,眼睛是不是得病了?要不要去挂个号看一下眼科? “阿初?” “吃吧,你昨晚睡得不好,一会儿给李万里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任初平淡地说完这句话,翻了个身,背对着魏千城。 “你吃过了?”魏千城捧着菜粥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问。 “嗯。” 小小的舀了一勺送进嘴里,魏千城看了一眼仍旧背对着自己的任初,一边吃一边思考着要如何跟任初拉下这个脸来,可等到整碗粥都吃完了,他脑子也就成浆糊了。 “阿初……”魏千城砸吧了一下嘴,然后把碗筷收拾好放在床头柜上,用手指戳了戳任初的肩膀。 “说。” 任初现在只要一想到昨晚上的情形,就气不打一处来,连带着都不想看见魏千城,可不想看见归不想看见,昨晚上看他睡得那么不踏实,任初还是心软了,顾不上自己的伤口一大早起来就出去给他买粥。 见任初并不是很乐意搭理自己,魏千城也深知自己这回是小孩子脾气了,软了软语气,在椅子上做好,双腿并拢,两只手也乖乖地放在膝盖上,小声问:“阿初,你的伤口还疼不疼?” “疼。”任初毫不犹豫地扔出一个字。 魏千城愣了一下,随后吞了口唾沫,舔了舔逐渐开始干燥的嘴唇,又说:“你让我看看伤口。” 任初没做声,魏千城等了一会儿,最后发现还是得自己动手,刚站起来就见任初已经翻过了身,额头上包着一块纱布,隐约透着一小抹暗红色血印子,没等魏千城伸手过去,任初就已经快人一步想要去揭了那块纱布,吓得魏千城赶忙扑过去抱住了她的手臂。 “怎么?不是想看吗?我揭了让你看。”任初稍稍挣脱了一下,结果反而让魏千城抱得更紧了,转首间没听见魏千城的声音,低头就见魏千城把他自己埋进了自己的颈窝里,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则环抱着她。 魏千城不说话,呼吸灼热,喷在任初的脖子上,敏感的肌肤被激起一小片一小片的疙瘩,莫名情愫流淌在病房内。任初轻轻叹了口气,紧绷的双肩也慢慢垂了下来,抬手放到他肩上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可最后还是轻轻拍了拍,权当安慰了。 “魏千城?”良久,任初轻轻唤了一声。 等来的是一个类似于撒娇的鼻音:“嗯?” 不知为何太阳穴有点发涨的疼啊,任初仰天呆了半晌,随后才低下头来凑到魏千城耳边问:“还生气吗?” 没有回应,任初静静地等着,然后感觉到某人将搂着她的手渐渐收拢了,看来这就是回答了。 不生气就好了,不生气就可以乖乖配合任务了,不生气就不会让别人有机可趁了,不生气就可以继续走下面的路了。 拍了拍魏千城的背示意他从自己身上离开,魏千城却是扭了扭身子不愿起来,嘴唇时不时擦过任初脖间的皮肤,惹得任初一阵接一阵小小的战栗,最后只好沉了声略带冷硬的口气让他起来,魏千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抬起了脑袋。 “等李万里过来了,就让他去帮我办出院手续。”任初想要推开魏千城,却见他盯着自己的额头眨也不眨,任初心下一沉,不会真的是要看她的伤口吧? 岂料,还没等任初说些什么,魏千城稍稍直起了上半身,双手捧住了任初的脸,微微蹙起的粗眉中笼着一道心疼,任初张了张嘴,声音却突然被什么阻在了喉咙里。 他竟栖身过来,在她的伤口上轻轻吻了一下! 隔着纱布,任初甚至能够清楚地感受到魏千城嘴唇上带来的触感和温度,他的嘴唇上似乎还带了电流,迅速穿透纱布钻进了她的皮肤里,然后顺着血管流遍全身。 任初愣愣地坐在床上,微张着嘴,脸颊上漾着两团淡淡的粉。魏千城还捧着她的脸,很小,下巴略略有些尖,难得见到的呆愣模样竟有些可爱,魏千城扬了嘴角,只是那么凝视着那双略有迷茫的双眸,笑而不语。 “怎么回事啊,又受伤了?!” 病房门被推开,人未至,语先到,任初迅速回神,一把推开了魏千城的手,低垂着眼睛靠在了床头,李万里进门那一刻,看着这两人,一个笑容诡异地站着,一个脸颊泛红地坐着。 这个情况,好像…… 捉奸? 李万里默默地评价了现场,然后表示为了活命,还是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好了,于是就各种关切地慰问:“出院手续我已经给你办好了,虎头开了车在外面等我们呢。怎么回事儿?就伤头上了?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伤着?” 任初摇了摇头,紧闭双唇不说话。 李万里一挑眉,瞥眼看了看站在边上的魏千城,某人轻轻“哼”了一声表达了自己的情绪,即便如此,却仍是藏不住眉眼之间的志得意满,好像得逞了些什么。 “那收拾收拾,咱们走吧,在外面多待一秒都觉得危险。”李万里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窗边朝外看。 任初和魏千城心里都各自清楚,反正昨晚来得匆忙,本就没什么东西,任初在病房里换下病号服,走出病房的时候,魏千城正和李万里两个人靠在走廊墙壁上低声说着话,见她出来都闭了嘴。 王琥坐在驾驶座上,看见任初和魏千城都安然无恙才扯了扯嘴角,放下心来,说了句“没事就好”,任初点了点头,这男人老实憨厚,却又不傻,若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小姑娘,可能会对这一款动心也不一定。 一路驱车回到小别墅,王琥将三人在车库前面放下,三人就先自行去到别墅门口,可这大白天的,却着实让三人吞了口唾沫。 “这,这都他妈谁干的?”李万里惊诧出口,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目瞪口呆。 087解除警戒 血债血偿! 四个红色大字,当初只是出现在寄给魏明和任再明的信里面,如今却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魏千城的小别墅门口,还有墙壁上。 鲜红艳丽,触目惊心,浓重的红色油漆从墙壁上流淌下来,最后在花坛边凝成一大滩,渐行渐远,没入根底,将土壤染成暗红色。 本该浓郁的油漆味已经被风吹淡,可走近了还是能闻到刺鼻气味,魏千城皱了眉头,紧紧握住了拳头。任初略略扭过头,余光瞥见袖子底下那只已经因为极度忍耐而爆出青筋的手臂,小心握住,将手指用力挤进掌缝中,似乎是察觉到了任初的担心,魏千城稍稍松开了一点拳头,将任初的手掌包住。 “没事的。”任初轻声安慰,尽管不知道这三个字能不能起到它应有的作用。 魏千城点了点头没作声,李万里已经叫了门口的保安过来,那保安显然也是吓了一大跳,哆嗦着嘴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最后被李万里一巴掌拍在背上才算缓了过来,语无伦次地解释着绝对不是他们物业干的,解释得众人哭笑不得。 后来实在也是没办法,这小保安大概是新来的,差点给吓哭了,最后王琥过来的时候看到这门上墙上的一片狼藉,大嗓子一嚎,那小保安就直接哭了出来。 “不是,几位大爷,大哥,姐姐,姨!”小保安一声嚎,抱住了这里唯一一个女性任初的大腿,任初一愣,全身僵硬,小保安丝毫不觉,抱住不撒手继续嚎:“这,这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也不知道谁这么缺德在这儿玩涂鸦,要是被我找着了,我他妈一定打死他,真的!” “你,你放开。”任初原本抓着魏千城的手使劲晃了晃,刚才还是安慰,如今却是变成了求救,难得碰到任初对自己展现出依靠,魏千城禁不住挺起了胸膛,所谓男人的自尊在那一刻轰然炸开。 上前一步,魏千城居高临下,语气虽是冷冷的,可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撒手!” 小保安仰起头,小心肝儿一颤,之前组长就说这社区里住着的都是大人物,万万不能得罪,咱们的小命攥在人家手里,捏死就跟捏只蚂蚁似的都不带力气。小保安好不容易在这里谋了份差事,今天又正好是他当值,然后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要是……要是得罪了大人物,他,他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组长,组长你现在在哪儿呢?这大人物好可怕啊!快来救我啊组长!小保安扁着嘴,想撒手又不敢,泪眼汪汪地不知道怎么办,两只爪子半松不松地攥着任初的裤腿。 任初也是容易对弱势群体的人种产生同情,捏了捏魏千城的手指,轻声说:“别那么凶。” 魏千城果然人妻属性,立刻将笑容拉到最大最亲和,说话声音也温柔了点:“别捧着我媳妇儿腿了,我都没捧过呢,快起来,又不会把你咋的。” 小保安一愣,抽动着嘴角瘫坐在地上,手也是慢慢松开了任初的裤腿。再看任初,那一片粉红已经从刚开始的一点迅速蔓延了整个脖子,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窜上了耳朵,最后覆盖整张脸,也幸好李万里和王琥去检查油漆去了,不然她这张戴了二十多年的老脸可怎么活? 而魏千城浑然不觉自己刚说了什么,甩了甩手,说:“叫几个人来把这都清理干净,回头再把保安室的监控录像拷一份下来给我。” “哦哦,要所有的?”小保安连连点头,愣愣地问。 李万里站在那被泼了油漆的墙根下面,用手指戳了戳那已经凝成一滩的油漆,回头就说:“不用全部的,就这昨天白天的和晚上的就成。”转头他又跟王琥说:“你看这油漆还没干透,对方来得挺急啊,你看看这花坛,都给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王琥连连点头,顺着李万里的手指看过去,那花坛里好些花盆都被踢翻了,花根暴露在地上,有些还被踩了好几脚,留下来的痕迹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只要黑进数据库一对比,这些人哪怕上天入地都能被李万里查出来。 “太奇怪了,不觉得吗?”王琥皱起眉头,蹲下拨弄着那些倒伏的花草,半晌抬头问李万里。 李万里没有回话,只重重呼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反观魏千城那边,那小保安被安抚了几句之后情绪也稳定下来了,但还是有些害怕,最后被魏千城踹了一脚屁股抽抽噎噎地跑走了。等他转过头的时候,任初还低着头,抿紧了嘴唇不吭声,脸上还在烧烫烧烫着。 “阿初,你怎么了?” 魏千城略略弯下腰来想要看任初的脸,可任初反应快,一下就转了身,猛地直视前方,说:“我们先进屋吧。” 说罢抬脚就走,这个时候,两人的手还没有松开,十指交缠纠结,体温互换交替,魏千城春风满面,任初桃花四开。 看着他俩进屋了,还在检查着油漆的李万里和王琥也就跟着一道进屋了。 刚进屋,屁股还没坐热,门铃就响了,屋内的四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魏千城想动,被李万里一个手势给阻拦了。任初和王琥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门口,任初开门,王琥躲藏在门背后,门打开的前一刻,他全身的肌肉都进入了备战状态,只一点头,任初才拧开了门把。 当门外阳光照射进来的时候,任初挑了一下眉毛,除了那一排闪亮的小钢牙,任初什么也没看见。 “您,您好,刚才您们要的监控录像我已经拷来了,那个,清洁工一会儿就会过来了,很快的,您相信我!”是刚才那个小保安,双手捧着一只小巧的u盘,脸上带着极为干净和煦的笑容,小寸头上面一顶保安帽,身上的保安服也是整洁笔挺,看上去还尚有些稚嫩的娃娃脸,带着亲和。 任初笑着从小保安手里拿过u盘,轻轻弯了一下腰,用尽可能温柔的语调说:“谢谢了,辛苦你了。” 小保安似乎是被吓到了,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后退了一步,然后惶恐地摆了摆手,连说着不用谢之后又跑走了。 任初摇了摇头,无奈地笑着关了门,转身朝屋里另三个万分戒备的男人说:“解除警戒。” u盘插入笔记本,录像不一会儿就跳了出来,本来四人并没有抱着监控能够拍到什么,但这回还真出乎了意料,监控录像里面还真有一队人翻墙而入,那动作似乎是干惯了这种事。 大概有七八个人,全都蒙了脸,只露出两只眼睛四处鬼祟地张望。这些个人是爬了梯子进来的,而且还是搬了两把梯子,第一个人爬进来的时候手上什么也没有,紧跟着第二个手上就拎着一只油漆桶,爬上墙外梯子的时候伸手将油漆桶递给了第一个人,然后又递了第二只油漆桶。 站在墙角下的那个人接过一个就放在脚边,随后继续张望着,显得万分小心,却也显得万分猥琐。虽然他佝偻着背看不出身形,但现在盯着屏幕的四个人又岂是眼瞎之人,单看那人奔跑速度和那双精力四射的眼睛,就知道这人的岁数不太可能超过三十,是个年轻人,而且同这人一道来的几个都是岁数相差无几的年轻人。 七八个人,拿着三桶油漆,分到三个地方,拿着毛刷子围着别墅上下挥甩,红色油漆如同泼墨,在月色之下肆意飞舞沾染,恍似要将这世间一切白的黑的通通染成红的。 那里,七八个人在一起动手,丝毫不在乎监视器的存在,他们偶尔抬头四处张望,看看有没有不长眼的路过。可看一眼屏幕下方的录像时间,那个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再有夜生活的人也该是已经睡了的。 088你们都不是好人 一直到录像放完,那七八个人又按照原路返回,一路上咋咋呼呼,踢翻了不少花盆,也留下了不少痕迹。 但看他们的行动举止,似乎还觉得自己动作挺快办事挺利索。 而且有一个人因为踢翻了一只花盆,似乎动静有些大,另一个就立马脱了脸上的面罩骂了那人几句,最后竟然都忘了戴上。 这录像看得四人有些哭笑不得,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对方之前派人来寄恐吓信件的时候可不是这样漏洞百出的,除了那最后一封信的时候,那人是明知道有监视器,而且还对着监视器笑了,那是*裸的挑衅眼神,可今天凌晨这帮人却并非挑衅,看上去倒更像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难道真是恶作剧? 保安室安装的监视器距离别墅有些远,再加上夜色浓重,录像里那个人的面目不甚清楚,任初说了声“等等”就上楼了,魏千城不清楚,但李万里是知道的,她是去拿她自己的笔记本了。 也幸好那脱了面罩的人是站在门口附近的,正好与之前任初安装的监视器离得近,如果当时方向调整好的话,大概是能够看清那人长相的。 当任初抱着笔记本下到客厅来,点开那几个监控屏幕的时候,方才还好好的魏千城脸色一下就阴沉了,李万里见状,不动声色地踹了一脚,魏千城刚要握住的拳头松了一下,随后咬了咬嘴唇,并不言语。 监控出乎意料的清楚,那人虽没有抬头,可长相却是实实在在定格在了屏幕上,任初将那张脸迅速放大,其余三人都凑了过来,随后又纷纷摇头,这么一张普通的大众脸,扔到人群里就看不见了,谁也认不出是谁来。 猛然间,李万里一拍大腿:“不是还有肖安那小子吗?” “他咋了?”王琥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 魏千城倏地瞪大眼睛,说:“肖安那小子喜欢在大街上装乞丐,什么角落都钻,更重要的是这小子记性好,就算这人他不认识,他身边那群保镖也该认得出来的。” “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随后半个小时,肖安赶到了。 才刚一进门,就被魏千城一把拽住衣领拖到了笔记本前面,指着屏幕上那张被放大的脸,问:“这小子你认识不?” 肖安一头雾水,眨了眨眼,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看上去好像很严重的样子,于是稍稍认了认,蓦地眉毛一挑,李万里立马就知道他认出来了。 “是谁?” 肖安倒抽一口凉气,惊讶道:“你小子眼力见真不错。” “那必须,快说。”李万里毫不客气。 “是一个街头混混,中学时候就辍学在外面游荡了,到处敲诈流浪汉的钱,跟一帮狐朋狗友天天在酒吧街那里蹲着,净干坏事。之前被我逮到过一次,揍了一顿。”肖安认完人就坐了下来,任初递上一杯白水,肖安冲她绽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然后被魏千城一巴掌拍在脑后给拍没了,肖安深知朋友妻不可欺,可笑一笑都不行了,这就管得有点多了吧? 瞪了一眼魏千城,岂料后者视若无睹,肖安无奈翻了个白眼,喝了口水,指着门外问:“屋外那堆血次呼啦的东西是这小子弄的?你们要我来,总不可能就让我认个人吧?要不然,咱兄弟好事做到底,把人给你带来?” “你能找到他?”李万里眼中射出精光。 肖安嘚瑟一笑:“那必须。” “那还等什么?”魏千城又是一巴掌拍上了肖安的后脑勺。 肖安给拍疼了,一脚就踹了过去,任初猛一皱眉,肖安略一缩,很识相地逃到了李万里身边。 “别怕别怕。”李万里拍拍肖安的脑袋,顺手从他裤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塞进他手里,示意让他快打电话找人。 肖安苦了脸,缩进沙发里,一边拨电话,一边可怜兮兮地控诉:“你们都不是好人,你们都欺负我。” 可电话一通:“喂,给你们半天时间把上次酒吧街调戏良家妇女被我揍了一顿那小子抓过来!” 接下去就是静静等着那小子被抓来了吗? 不,接下去还有其他问题要分析,魏千城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混不吝地全围着任初转了,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找出了几张纸和几只笔,扑在茶几上。 “之前你们在病房里说过,有两批人,一批要人,一批要命,但都是冲着我来的,对吧?”魏千城提笔写下两行字,抬头问。 任初和李万里对视一眼,随后点头。 “要人的,可能是跟我们上一辈有关,这么说应该是盯着我和阿初的。”魏千城很不情愿地在自己的名字边上写上了任初的名字,忍着没有抬头看任初,魏千城又继续说:“要命的,就是跟我有仇,在我印象里我应该没有这么从小就要置我于死地的仇人吧?” “有啊,当然有啊!”肖安立马叫了起来,魏千城微微皱眉迷茫的看着他,肖安舔了一下嘴唇,终于有机会可以拍这小子的脑袋了,一巴掌打了下去,说:“你傻啊,秦正呢,那死肉球儿!” “可他就只是打我而已啊!” “你怎么知道他不想你死呢?”肖安立刻反驳。 众人愣住,是啊,人心难测,谁知道秦正心里是怎么想的,谁知道他其实没想过要魏千城死呢?小时候胆子小,不敢,所以只能找人揍魏千城,可如今呢?如今的秦正可不是小时候那个胆子小的肉球儿了。 魏千城低头想了想,然后把秦正的名字写了上去,完了之后又觉得这么干巴巴地写着似乎就认定他就是黑手了一样,魏千城想着这样不太好,然后又在秦正名字边上加了待定两个字,任初在一边看着,心中只觉得这男人果然比同龄人要善良纯真一些,若是换了在场其余人,恐怕不会想到这么多,更不会去想秦正是不是被误会的。 “嘿我说,什么待定啊?我看就是他没错了!”肖安在边上又蹦又跳地叫嚣着,最后被李万里一扯衣角跌落在沙发上。 “阿嚏!”不远处的某大楼办公室内,坐在老板椅上的某人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感冒了?”身后会客的沙发上斜躺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打了个哈欠,嘴角漾着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意。 秦正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鼻子,说:“谁知道是不是有人在骂我?” “你说会不会是你那兄弟呢?” 秦正抬头看了一眼那沙发上找死的男人,冷哼一声,随后将手里的钢笔扔了过去,被那男人牢牢接住:“早跟你说了我跟他不是兄弟!” “别生气嘛,我不就开个玩笑。”那男人抬起双手,将那只钢笔放在掌间把玩,最后夹在鼻子与嘴巴中间,微微眯起的眼睛弯出两道弧度。 “东西安全送到了?” “当然。” “可你好像暴露了自己?这两天你去哪儿了?” “呵呵,那小子告诉你的?”男人睁开了眼睛,脸上笑意仍在,只不过越来越冷。 秦正不语,那男人却拿着钢笔一下坐了起来,没有看一眼秦正,只问:“你以为,随便暴露我行动的人能活多久?” “你把他杀了?”秦正皱紧了眉头,男人笑而不语,一把握住钢笔又躺到了下去。 是他疏忽了,以为眼前这男人至少会顾虑一下他的雇主身份,可没想到这男人竟然会真的动手除掉跟在他身边的人,而且还如此悄无声息,看来那小子现在可能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人间蒸发,这就是这男人的手段吗? 如果自己做的令他不如意了,会不会也被蒸发掉? “你放心,你是雇主,我不会轻易动你的。”那男人似乎看穿了秦正心中所想,闭着眼睛说了出来。 秦正冷哼一声,只硬着头皮说:“谅你也不敢。” “呵呵,呵呵哈哈哈……”男人却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狂妄。 089你在逗我 “呐,这样一整理的话,就清楚了。”魏千城拿着自己整理好的那张纸,得意洋洋,随手递给了任初。 任初接过,迅速浏览了一遍,将上面的关键字都刻入了大脑,然后说:“按照我们分析得出的结论,大山里给狼群下药的人是雇佣兵,有组织有纪律,行动迅速,根据可靠消息应该是至尊的人。回到北京后,在马路上,撞你的人和割伤你的人是两批人混杂在一起导致的,割伤你的人应该是至尊的人,撞你的人如果不是冯麟的人,就是这个待定的人,还有酒吧里那个人。”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但随后魏千城略皱了一下眉头,重复了任初话里的最后一句:“酒吧里的人?你是说昨晚上打架?” “不。”任初摇头:“是上次酒吧里弹吉他的那个男人,我想我应该不是第一次碰见他。” 李万里舔了舔嘴唇,身子往后一靠,眉头紧皱,歪了一下脑袋,说:“其实如果你不提起的话,我还想不起来,那个男人的确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尤其那双眼睛……” 蓦地,李万里睁大了眼睛,同也想到了什么似的任初对上了视线,两人异口同声:“是监控录像里的那个男人!” “那眼神绝对是!”李万里一边极为肯定地说着,一边翻出了任再明门口拍到的那段监控录像,最后将录像暂停在那人抬起脸的那一刻,那双眼睛,稍稍弯曲,带着冰冷的笑意,还有淡淡嘲讽。 李万里蓦地闭上眼睛,黑暗之中,那男人的眼睛越来越清晰,腾地睁开,李万里猛地一推笔记本,斩钉截铁:“就是他!” 魏千城始终坐在一边不说话,半晌之后才开口说话:“阿初刚才说,不是第一次碰到那个男人,你还在什么时候碰到过他?” 任初一愣,随后回答:“我想我第一次见他,应该是我给你买鞋子的大厦里,我没有看到他,但当时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还有,那次我给你打电话,手机突然断了信号,我想他当时就在我身边。” 一想到这个男人,任初就总是会产生一种心悸的感觉,就像风中藏了一把刀,瞄准了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从什么方位刺过来,以她拿不准的速度,瞄准了她的心脏,或者她身边的人。 任初不安地看了一眼魏千城,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可魏千城却是注意到了,或者说,他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任初,当任初扭头看他的时候,他也就正好扭过头来让任初看。 只那一眼,魏千城就从里面看出了很多很多东西,有些让自己不安,有些让自己惊讶,有些让自己激动。 那里面包含了太多东西,任初不说,魏千城不说,但他们两个人都清楚。 或许,刚开始的时候是不懂,后来是自欺欺人,那么走到了这一步,她还是不懂吗? 不,她懂了,可她,害怕。 “喂,怎么回事儿?”突然想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任初的思绪,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魏千城还在看着她,可在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就已经把头扭了过去,肖安接着电话,眉头愈来愈紧,事情好像不对劲了。 “人不见了?你在逗我?”肖安撇头看着李万里,眼中满是惊讶。 李万里咬紧了牙齿,对方比他想象得要快,已经提早把人做掉了,摆了摆手让肖安把电话挂了,说:“这小子恐怕我们找不到了。” “你是说……”王琥欲言又止,后面的话也不用明说,大家都清楚那小子是个什么下场了。 “该死的!”肖安一甩手想把手机扔了,可想了想不值得,捏了捏拳头把手机重新塞进了裤口袋,最后不甘心地“嗷”一声倒在了沙发上。 “阿初,你知道当初绑你的人会是谁吗?”魏千城突然开口。 任初眨了眨眼睛,随后微微闭目回想了一会儿,说:“当时我是听到有个人跟我说话,那个人好像常年抽烟,嗓子有点沙哑,他跟我说他不想杀我,他……” 话到此处突然顿住,任初抬头盯住魏千城,后者不明所以,看了一圈其他人的表情,迷茫地问:“怎么?” “他说他想让魏叔叔也尝尝丧子之痛。” 一石激起千层浪,魏千城的瞳孔在那一刻倏地缩小:“那人是……冯麟?” “我觉得是。”任初附和点头:“但是后来我被带到宾馆之后,他好像就没出现过,一直都是那两个男人看着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嗯,那次我们虽然与他的人正面冲突了,但也好像的确没有见到类似冯麟的人。”王琥捧着杯子,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点头,一边接了话茬。 “可真会藏啊!”李万里感叹。 肖安躺在沙发上,身前坐着李万里,伸手捅了捅李万里的腰,小声问:“冯麟是谁?” “冯麟啊,是老一辈的死对头,城子从小到大那些事情全是他弄的,半年前越狱了。”李万里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 “哦,等一下,半年前他才越狱,那他是怎么做到让城子从小到大都不得安宁的?”肖安睁着他那双好奇宝宝的大眼睛,又问。 “当然是有人帮他的了。”李万里继续回答。 “谁啊?”肖安继续问。 “那些出狱的狱友呗。” 肖安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当年找过城子麻烦的不止一个人,这么些年加起来的话,那些人中岁数到现在,大概也就四五十岁,或者更老一点的六十多岁的也应该有,这些人他们总不可能都被蒸发了吧?”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既然当年那些狱友可以帮冯麟找城子麻烦,那冯麟越狱之后,会不会去找这些人?” 李万里扭头,盯着肖安,随后眼神上下扫射,肖安往后缩了缩,双手抱住胸,怯怯地问:“干嘛?” 伸出手狠狠捏了一下肖安的脸,又轻轻拍了拍,李万里笑着说:“你好像有点聪明。” “废话!”一把拍掉在自己脸上肆虐的爪子,肖安大吼一声:“小爷五岁学文,八岁学武,智商绝逼过二百好吗?!” “是是。”李万里连连点头,然后又勾住肖安的脖子,活像个怪蜀黍右拐小年轻的模样,说:“那既然肖少爷你这么厉害的话,能不能帮我们找出这些人呢?” “当年?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怎么找嘛,我又不会时空穿梭。” “不啊不啊,你人脉广嘛!这种地皮上的东西,你不是应该最明白了吗?”李万里挑了挑眉毛,最后冲肖安抛了个媚眼,肖安一抖,一把推开李万里,扭头四下一看,最后蹿到王琥身后。 “虎头哥,他……他是不是喜欢男人啊?我告诉你啊,我是有未婚妻的人!你不要过来!”肖安大嚎一嗓子,抱住了王琥的胳膊。 王琥哭笑不得,扶额,这都闹的哪一出啊? 魏千城也是被逼笑了,说:“是啊,安子,你在北京城里认识的人多,就算这么多年都在国外,我可不相信你没把手伸回国内。” 肖安身体一颤,“嘿嘿”一笑,跳起就要往外跑,被王琥一把抓住小腿给扯了回来:“往哪儿去啊?” “不是我说,你们不知道这事儿其实……其实很危险的吗?”肖安缩在沙发上,双手抱住自己,苦着脸求饶。 “叮!叮!叮……” “这个时候谁会来?”就在众人准备强逼肖安从了的时候,门铃却突然响了,魏千城和李万里都站了起来,随后看向肖安。 肖安连连摆手:“不关我的事啊!我是清白的!” “待着。”任初冷声说道,随后打开了监控屏幕。 090此一时非彼一时 监控屏幕中,站着一个女人。 没错,的确是女人,有点眼熟的头顶,肖安凑过去看了一眼,立马就奔出了门去,几人面面相觑,随后…… 任初皱了眉,那女人竟是孙娅如。 “那块地好不容易拿下来,你就不能消停点儿,好好在家里休息吗?”孙娅如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往屋里走,在看到任初的时候,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与任初二人双目对视。 这段时间为了帮肖安的公司抢地皮,孙娅如也是好几天都没睡好觉,一时间也就没想起来还有任初这个人。那天在医院看到任初的时候,孙娅如虽然觉得任初跟当时在法国救她的人很像,但因了那眼神的关系,孙娅如还是否了自己的念头,但现在又再次见到,她又觉得当时在医院里感觉可能是一种错觉。 看到两个女人对上了视线,而且都不说话,几个男人都有些不安。 李万里捅了捅魏千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这是你家,还不快点招呼一声。 魏千城一愣,随后恍然大悟,立马走了过去,笑着说:“孙小姐这是第一次来我这儿吧,到这边来做。” “叫我娅如就好了,你们都是肖安的兄弟,也就是我兄弟。”孙娅如毫不客气地在任初边上坐下,脸上带着笑,视线始终锁定在任初身上。 任初也始终看着孙娅如,她并不觉得面前这个女人有多单纯,自那次在慈善酒会上碰面,孙娅如的心思似乎总在自己身上,她是想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弄清楚自己是不是当初在法国救她的那个人,但是就算证明了又如何呢? “我上次听肖安说,你叫阿初,从山里来的?”孙娅如朝任初伸出了手,脸上仍旧带着笑意,只不过多了一丝探索。 任初也伸手握住,轻轻晃了晃之后松开:“是也不是。” “嗯?”孙娅如一时间被任初这个回答弄得迷茫,歪了脑袋,回头看了一眼肖安,肖安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唯有魏千城三人都知道任初在说什么。 “我叫阿初,我姓任,我不是从山里出来的,我父亲是任再明。”任初平平淡淡地回答,站在一边听着得肖安一下就蹦了起来,伸手妄图去抓任初的衣领,被眼疾手快的魏千城一把拎住后衣领牢牢控制住。 “不会吧?!当初不知道谁跟我说你是跟着城子从大山里出来的呢!我叫人查了好久都只查到这么些个信息,你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会是任叔叔的女儿?!”肖安手舞足蹈着,嘴巴也没闲着。 任初淡淡看了他一眼,反问:“你什么时候见过任再明的女儿出现吗?” 肖安愣住,举在空中的双手也僵住了,回头求助似的看向魏千城,后者默默地点了头,讪讪地放下手臂,弱弱地问:“这么说,你真是任叔叔的女儿?” 任初不置可否,以沉默应对。 “这么说,当日在法国救我的人,是你?”孙娅如一直听着,终于还是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你觉得呢?”任初没有正面回答,只反问了一句。 孙娅如却笑了,然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最后竟伸出双手抱住了任初,像是纠结于心的一件大事终于解决了一样,说:“谢谢你。” 任初还是不太习惯与人肢体接触,尤其还是陌生人,虽然见过几面,原想推开孙娅如,却在听到这三个字后停止了动作。 “当日我就想对你说的,可他们的动作太快,等我想找你的时候,你也已经不在了,他们也不告诉我他们是谁,也不告诉我你是谁,我想找你都没处找。”放开任初,孙娅如笑得一脸明媚。 任初讶异:“你找我,就为这事?” “当然。”孙娅如理所当然地扬了眉,拍了拍胸脯,很是豪气地说:“我孙娅如从不欠人情,别人帮了我,我自然是要说声谢谢的。” 任初点头,随后转了身,准备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岂料肖安一下甩开魏千城还抓着自己的手,说:“阿初,既然你是我未婚妻的救命恩人,又是我兄弟的老婆,这找当年那批人的事就交给我和娅如吧,我俩加起来的人脉还是可以包了半个北京城的。” “刚才谁还想跑路的?”魏千城挑眉,目露嘲讽。 肖安“嘿嘿”笑着,踹了一脚魏千城,被某人轻巧躲开:“此一时非彼一时嘛!” 对于肖安的话,任初很自觉地选择了屏蔽一部分词汇,而这种现象在魏千城看来却是任初默认了某些身份,不由得沾沾自喜起来,心中笑意难忍,渐渐就浮现到了脸上。 “既然你们两人帮忙找人的话,我们这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关于你们的人身安全,我也会通知组织派人保护你们的。”任初看了一眼孙娅如和肖安,随后转身切换了监控屏幕。 “组织?什么组织?听上去好像很高大上啊!”肖安凑了过来,一脸兴冲冲。 任初多看了他一眼,也是,像肖安这种大概算起来是正经商人,不太会接触黑道上的事情,基本全都是靠人脉积累得来的成就。 “银色。” 果然,肖安不太懂,扭头看向魏千城,后者似是想到了什么,但他也不是很关注这一类雇佣上的事情,因此也并不清楚,只好将求助眼神投向了李万里。 李万里一愣,顿觉尴尬,说实在的,他自己都还没表明身份呢,这以后要是暴露了,可怎么面对这一帮子兄弟? “银色,是国际雇佣组织,算起来应该属于黑道范畴,收到的任务一般以暗杀居多,其次是保护和帮雇主取物,接下去就是一些零碎的东西,这些一般由下等雇佣兵去完成,每一桩任务的赏金都是不同的,按天数算,所以通常来说,雇佣兵接一单任务差不多是一个普通白领几年的工资了。” “这么厉害?”肖安瞪大了眼睛,兴致勃勃。 李万里点头,随后又说:“雇佣组织的成员,大多是孤儿或者穷苦人家的孩子,雇佣兵不是那么好当的,很多任务都是拿命换钱,从小开始就要接受残酷训练,很容易受伤,严重的会残疾,一旦不能进入组织就只能被退回,而被退回的话,大多数人接受不了,会选择自杀。” 这一番话说下来,肖安就算再有浓厚的兴致也被等同于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静默当场。 魏千城听着李万里说的话,终于明白任初身上的那些伤是怎么来的了,不免有些心疼,任叔叔如何舍得将自己唯一的女儿送到那么可怕的组织里去?这么些年她又是一个人怎么挺过来的?那些伤,每一道都那么触目惊心,现在想来,还是会隐隐觉得疼痛。 任初没那闲情逸致陪他们科普,于是乎挥手打断了李万里的话,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虽然算不上很详尽,但大部分情况在做的几位都已经很清楚了。 这事情背后有两个人,一个冯麟,一个待定,但这两个人却似乎都雇佣了同一个组织,那就是至尊。 而任初始终坚定的认为酒吧里那个男人是至尊中的人,而且还是拥有高等地位的人,这一点单从他的身手和行事作风上来看就能明白。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冯麟或者那个待定,不仅仅只用了至尊,还用了一些街头混混来做事,这让在场众人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倘若只是一支队伍,那还好分析一些。 而才接触到事情发展的孙娅如在听完之后,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问,只说:“我们只要找到当年那批跟冯麟同狱过又提前出狱的人就可以了,对吗?” 任初点头。 “好,我帮你查,我的人身安全就交给你。”孙娅如双目直视任初,让任初避无可避,这厢才更加确定眼前这女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家闺秀,当即倒生出了一份惺惺相惜。 091就那么简单 虽然对孙娅如这个女人产生了一点好感,觉得肖安这小子真是上辈子积德,这辈子能有这么一个好女人陪着,但是鉴于肖安之前做过拿自己威胁魏千城的事,对于肖安人品这方面的评价,任初还是保留了意见。 “另外,其实我在接受保护魏千城这个任务之后没多久,也是在回到北京之后,组织收到过一个匿名任务,你们等一下。”任初把话说完就上了楼。 “她去干吗?”肖安问。 李万里摇头,他自然是知道任务内容的,但是这个时候从他嘴巴里说出来,不就是实打实地暴露自己吗?更何况这里还站着一个魏千城,要知道这小子别的事情可以不关注,任初的事情绝对不可能不注意,要是让他怀疑自己跟任初有个什么,那不比自爆更让人头疼? “来了就知道了。” 李万里话音刚落,任初就已经拿了之前那匿名人的资料,直接就递给了魏千城,某人愣愣地接过,看了一眼其他人,随后慢腾腾地打开。 “这是那个匿名任务的资料,里面就是我要暗杀的人。”任初一屁股坐下,没有看魏千城,反而伸手拿了茶几上的白水,一口喝了半杯。 魏千城皱了眉头,一下抽出那些厚厚的资料,第一张就是自己走在马路上的照片,随后诧异抬头:“我?” “那个人约我见面,要我亲自接手任务。按照正常规矩来说,雇佣兵是不需要直接接触雇主的,但我现在始终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我亲自去,他只说是想看看我是个怎样的人,我问他如何,他却不答,我总觉得并没有那么简单。”任初略略皱着眉头。 “当然没那么简单。”李万里接了话茬,众人视线集中到他身上,他却不顾,只继续说:“我看对方可能一早就见过你,点了要亲自见你,说不定当时附近还有其他人。” “不。”任初摇头否决:“虽然当时很黑,那人又在抽烟,但我的精神是很集中的,当夜楼顶上就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另外,他身上的香水味虽然很大一部分被烟味和冷风吹淡了,可我能闻得到。” 一听任初这话,魏千城猛然想起来先前给任初闻过李万里送他的香水,说:“燕子上次送我的香水,你说熟悉,是不是当时就已经想到是谁了?” “秦正。”任初脱口而出,极为坚定地看着魏千城,说:“你不要否认,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有数,秦正这个人没表面看上去那么乖巧,燕子手上还有其他的证据,只是当时为了你的安全没有拿出来。” “喂喂,说好不拆穿的!”李万里急了。 魏千城立马扭头直视,李万里心中一颤,讪讪一笑,胡乱摆了摆手,说:“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当时不是怕你冲动去找他嘛,然后我就私下里托人出去查了,的确是查出来一些不太美妙的东西。” “说。”魏千城不悦,这一个两个的全都瞒着自己,这种感觉还真是不太好受的,像个被蒙在鼓里的傻瓜,他感受到了强烈的智商上的鄙视。 “其实就是这些年,秦正在外面不只涉及了商业上的事情,他还伸手了黑道,他不是个干净的商人,他铲除竞争对手的那些个方法都不太光彩,我还查到他跟银色和至尊都接触过,下的任务大多是暗杀和绑架。这也是为什么,他能这么快在国内站稳脚跟的原因。” 李万里顿了顿,看了一眼魏千城,发现他的脸色开始不好起来,撇头看了一眼任初,后者挥挥手示意没事,李万里点点头,有任初在他怕什么,更何况那个秦正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想,现在情况已经大致明了,我们是不是也该速战速决一下了,冯麟那边有肖安和娅如去处理。至于秦正,他现在不露真容,只是让那个男人过来送东西,既然那封送到我家的信是那男人送的,我想那盒子还是送到魏叔叔那边的信恐怕也都是他送的。”任初拿起笔,在先前魏千城写的冯麟的名字上点了几下,看着肖安和孙娅如,二人纷纷点头。 “你后半句话什么意思?”魏千城突然发问:“之前我爸和任叔叔不是说,半年前冯麟越狱,那些信就开始定时送达了吗?你现在的意思是,那些信不是冯麟送的,是秦正让人送的?” 任初点头。 “为什么?”魏千城眉头更深,随后眼中闪过一道光芒,略带疑惑地说:“你是说秦正也在找冯麟?” “如果我猜的没错,他想拉拢冯麟。冯麟很会藏,但是他这次出来是为了报复的,你家附近还有你身边,一定有他的眼线,所以秦正找他,他也一定是知道的。冯麟是只老狐狸,又在牢里过了那么久,要知道监狱那种地方,是学习各种黑暗知识的最佳学堂。”任初说的笃定,似乎就如她亲眼所见,那语气听上去由不得人不信。 “他找冯麟做什么呢?” “当然是联合加嫁祸,秦正好歹也是个明面上的生意人。他要杀你,冯麟也要杀你,既然你都要死,他当然要让自己干净一点。”李万里一语道破,任初点头。 眼见着时间越来越往下走,魏千城揉了揉额头,盯着眼前这张纸,写着冯麟和秦正的名字,那个待定已经被划掉。 那两个名字仿佛就在他眼前旋转了起来,一圈又一圈,这些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秦正又是为了什么呢?从小这么恨自己,为了什么呢? 魏千城不说话,脸色阴沉如铁,其他人见了他如此也都不再说话了,肖安原本想开口,被孙娅如拍了手背给拦住了。 良久,魏千城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胸中仍旧郁闷得紧,闭上眼睛的时候,眼皮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滚烫,为什么偏偏是他要承受这些事情? 他所求的东西很简单,找到一个心爱的人,然后到处走到处看,最后停在一个山好水好人好的地方,静静度过余生就好,又或者干脆做个不上进的纨绔子弟,白天努力上班养家糊口,晚上醉生梦死发泄剩余精力,就像旁的人那样。 只是,那么简单而已。 蓦地,魏千城终于睁开眼睛,语气是淡淡的,心情却是沉重的:“这样吧,咱们也不能太被动挨打,秦正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不露面,我们就寻个机会让他露面吧,或者刺激刺激他。” 话音刚落,魏千城的眼神就飘向了肖安。 肖安心下一紧,糟了,好像被盯上了。 “你,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都已经答应要帮你找冯麟了。”肖安抱住孙娅如的胳膊,身体往沙发里缩了缩。 魏千城扯开一个嘴角,即便在任初看来这笑容有多勉强:“不不,我是说,你既然都帮了第一个忙了,不如帮第二个吧,帮我把秦正引出来,怎么样?” “不行!”魏千城还没说更多的话,肖安就已经跳了起来,严厉拒绝。 魏千城眉毛一挑,同李万里对视一眼,两厢疑惑,任初也皱了眉,随后她发现了肖安有意无意地伸手挡住了孙娅如。 嗯,这是怎么了? 任初微微眯起了双眸,魏千城也微微扬起了下巴,余光瞥到任初,发现任初也正撇了眼看他,两人视线交汇,心思交汇,似乎好像还有点什么事咱们是不知道的呀? “啧,你说这是为什么呢?”魏千城来了兴趣,后背往后一靠,将身体微微向任初靠过去,两人的眼神如同四道射线,平行着穿过肖安。 肖安也果然是心虚,根本不敢与他们对视太久,到最后一把牵住孙娅如的手就准备往外走,边走还边解释:“我跟小如就先去安排了,接下去的你们自己搞定吧!” “肖安……” 魏千城才刚开口,肖安就猛地一个转身:“我不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不同意!” 092我不同意 从头至尾,王琥就一直坐着没说话,脑子里满满全都是他们说的那些糟心事,他原本以为不过是上一辈的仇家找来,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魏明说的那么简单,现在又见肖安这么紧张,王琥两根眉毛都快连成一字眉了。 “不是我说,怎么还那么多逼事儿呢?你在怕什么呀,啊?”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王琥终究是开了口,显得很是不耐烦,偏头看着站在那里犹豫不决的肖安,王琥也是没什么耐心的人,一脚就踹上了茶几,只听“吱”一声,茶几被踢开一段距离,在地板上磨出了一道擦痕。 肖安僵了一下,但拉着孙娅如的手还是没松开,反而将孙娅如往自己身后拽了拽,抬头很是艰难:“我是怕,找冯麟这件事就已经很危险,还要引出秦正。秦正这么些年来的手段,你们不知道,我可清楚得很!他想杀城子,这件事我他妈早知道,你们以为我为什么听说城子回北京了就那么急匆匆赶回来?你们以为我为什么一回来就蹲大街上不在第一时间去找城子吗?你们知道个屁?!” “安子。”孙娅如轻轻扯了扯肖安的手,柳眉微皱。 肖安的情绪稍稍缓和下来,回手捏了捏孙娅如的指尖,随后又对魏千城几人说:“反正我的人,我不同意。” “你什么都不说,我们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了。”魏千城双手一摊,靠上身后的任初,后者附和点头,眼神坚定。 肖安低头咬了一会儿牙,抓了抓孙娅如的手又要往外走,却被一股力道给拽住了,转头,是孙娅如。 “小如?”肖安轻轻开口,竟透着浓重的不安。 “先前安子和秦正抢地皮,这件事你们应该知道了,原本那块地皮我们是拿不到的。”孙娅如拽着肖安想要重新走到沙发这边,无奈肖安那双腿就跟钉在地板上了一样,孙娅如叹了口气,回头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肖安才松了力。 魏千城等人没说话,就等着孙娅如自己往下说,孙娅如轻轻抿了一下唇,稍有些苍白,似乎那件瞒着他们的事情并不是那么好听。 “秦正放手了那块地皮,是因为我,我答应了他一个要求。”孙娅如轻轻说着,肖安坐在她身边,牙关紧咬,几乎是想要咬碎那一口银牙,又像是要直接咬死秦正,牙齿摩擦着发出“咯咯”的声音。 “什么要求?”魏千城皱了眉。 他一直都一个人游离在外,自从肖安回国,也很少主动去关心肖安公司那边的境况,如今听来,似乎秦正从一开始用的那些手段不过是为了眼前这个女人,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要那块地,可肖安偏生就是钻了进去。 而刚才肖安也说了,他这么匆忙回国的原因是因为自己,但其中也有一部分是为了盯着秦正,猛然间想起来,秦正似乎也是从法国回来的。 原来是这样的吗? 他们三人好像在法国也发生了一些比较有趣的事呢! “也不算很让人难以接受,只是让我陪他吃顿饭而已。”孙娅如状若无感地说出这句话,却还在同时观察了肖安的神色。 “我看不止吧?”魏千城眯起了眼睛。 孙娅如脖子一梗,随后双肩都垂了下来,果然! “还有做他一天的女人。” “我去宰了那个混蛋!”肖安猛地站起来。 “你给我坐下!”魏千城立马喊出口,语气严肃,肖安愣了一下,随后头一撇,恨恨地坐了下来。 肖安闭了闭眼:“我都说了不要那块地了。” “不行,那块地的价值很高,无论交通还是人流量,都是绝佳的。你才回国没多久,虽然之前就已经在开始建设国内人脉,但毕竟才刚回来,拿下那块地对公司今后的生意也有好处。”孙娅如轻轻晃了晃肖安的手,肖安将头扭了开去,咬着牙关依旧没有半点松开的意思。 这件事,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尤其对于一个极为看中自尊的男人来说,是很打击的,而且对方还是直接拿了他的未婚妻来做交换,这种耻辱的把柄对于肖安以后的生活来说,可能都会是一种折磨,除非…… 算了,这种假设,肖安肯定想过,但他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做出行动,说明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那人有没有对你做什么?”魏千城轻声问,虽然这个问题本应该私下问肖安的,但鉴于在座的几个都不是外人,把所有事情都摊开来说,至少避免在接下去的行动中可能会产生的不必要因素。 孙娅如摇头:“其实那日我只与他待在一起而已,吃饭逛街买东西,就像一般的男女朋友一样。” “那小子还牵你手了!他还碰你了!等这件事了了,我要剁了他的爪子!”肖安抓狂。 孙娅如一巴掌拍在肖安后脑勺上,隐隐有些生气,可那生气中终究还是带着一点窃喜的:“那你是不是还准备把我身上他碰过的地方也一并剁了?” “我,我没那意思。”肖安一听这话,气势立马就下去了,弱弱地支吾起来。 “反正就按城子说的,就拿我和肖安的订婚典礼来做幌子好了。”孙娅如那么轻松地将这件事脱口而出,原本还想提议的魏千城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吞了口唾沫有些不知道往下说什么。 也不知道任初是装傻还是真没听明白,当下就应了:“好。” “不!我反对!”肖安立刻举手,被孙娅如一个眼神瞪过去,可这回却是效果不够显著,肖安只是缩了缩脑袋,立刻又反弹了:“我,我还不想结婚!” “你什么意思?!” 孙娅如一直以来都是以肖安为重心的,就算是跟秦正抢地也是为了肖安日后的发展,原本他二人就是准备回国结婚的,只是后来出了魏千城这档子事,又把订婚的时间往后推了,现在听肖安在这么多人面前给否了,孙娅如也有些吃不住自己的脾气了,本来她也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温和的一个人,只因了肖安而一直忍着。 “我告诉你,我这些年做的事全都是为了你,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为了你连自己都牺牲了,我跟了你那么几年,全是白的吗?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本来订婚这件事就一拖再拖,现在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一并解决了,肖安,你要是敢负我,我让你不得好死!”孙娅如吼完,一把扯开肖安的手,随后站起就往外走,走了没几步又折了回来,肖安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谁知孙娅如抬起一脚就对着肖安的屁股踹了下去,紧跟着绷着脸跑了。 魏千城等人就看着这一出,憋着笑看肖安怎么处理,肖安倒在沙发上,揉着屁股,一脸尴尬,指着门口,又指指魏千城几个人,说:“你们,你们还是兄弟不?” “是兄弟也没法替你订婚啊。”魏千城笑着接了话。 李万里轻轻咳嗽了一声,说:“不是我说,那么好的女孩子现在上哪儿去找,快去追,你又不是不喜欢人家,别忘了秦正那小子还虎视眈眈着呢,你不要,人家可巴不得。” 一听李万里这话,肖安立刻就僵住了,赶忙手脚并用地从沙发上爬起来,王琥在边上就近扶了一把,笑着说:“悠着点悠着点,人家心里还有你,好好哄着。” “知道了!”肖安撂下这句话,飞似的奔了出去。 “行了吧,看这一出给闹的,他小子也是该收收心了。”魏千城笑着看向门外,回头又想起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没解决呢,这边厢就去看任初,任初没魏千城那么厚的心思,只专心扑在尽快找出冯麟这件事上。 李万里瞅着魏千城这个眼神有点不太对,小心伸手过去,将自己的笔记本挪到跟前,然后合上,站起,朝着王琥吹了个口哨,头一扬,说:“今儿就到这儿吧,我回家把资料收拾一下,咱们明儿见吧,虎头,送我。” 王琥收到信号,手在额头上抬了一下,随后起身,冲着魏千城和任初打了声招呼就出门开车去了。 这人一走,屋子里就安静了下来,空气在缓慢流淌,魏千城还靠在任初身上,任初也不说话,只盯着自己的笔记本。 “阿初啊……” 093我也想知道 “嗯?”任初没有回头,只轻轻应了一声。 魏千城得了回应,却是半晌没有响声,任初等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觉得有点不妥,停下来转头去看魏千城,可才刚一转身,面前就扑过来一大团阴影,吓得她本能往后一缩,但很快又被捞了回去。 那温暖的怀抱已经不是第一次接触了,可却从来没有哪一次是任初主动的,每一次都是魏千城过来,每一次都是任初被迫接受…… 被迫? 当真是被迫? 任初有些糊涂了,她只觉得她并不排斥眼前这男人过分的举动,反而觉得舒心,反而觉得好像就是这样的。 “阿初。”魏千城又轻轻唤了一声,这一回任初没有应声,只是静静等着,可等来的却是魏千城一记轻叹。 那轻叹里带着什么样的感情,任初不太清楚,觉得有点复杂。这些天复杂的事情太多了,任初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不太够用,反正大概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吧,算了,不想了,就等他来告诉她好了。 “阿初,你是那什么银色的人?”明知故问。 “嗯。” “保护我是你的任务?” “嗯。” “要持续到什么时候?”魏千城环抱住任初的手稍稍紧了紧。 任初沉默半晌,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快就可以得出,但不知为何,任初却是不想答。如果是以前,任初恐怕张嘴即来,那是解脱,如今却是心上压石,她知道这答案说出口后,魏千城会难受,他难受关自己什么事?关自己什么事?为什么想到他会难受,自己就堵得慌? 是喜…… 不! 任初慌忙摇头,将脑海中不经过同意就冒出来的念头迅速摇散。 “阿初?”等不到任初的回答,魏千城轻轻晃了晃怀中的人。 任初回过神,这问题终究还是要回答的,他或许就是想要知道这个答案的,沉了沉声:“一直到找到那些人。” 魏千城笑了笑,听上去好像挺轻松,但任初听得出那里面还带了一点无奈:“那我现在还真不想你找到他们了,就让他们藏着吧。” 虽然知道是玩笑话,但任初还是忍不住心疼,他是不想自己走的,可自己真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她先前波澜不惊的心田在遇到魏千城之后,总是起伏连连,那波澜里面有太多东西被掀了起来,这让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惶恐不安。 但任初不是笨人,在那之后,她立刻领悟过来为什么任再明这么着急把她叫回来,并不只是保护魏千城这么简单,前些年话里话外的逼婚意向难道还少吗? 前前后后总结下来,再包括到任魏两家家长在慈善酒会上那场做戏,还有魏家魏老头当着小辈对她说的那些话,全都不过于是为了激魏千城,或者还有激她任初。只不过,他们是否太急进了一些,魏千城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毕竟清楚,因为他心思干净,明眼人一看那张脸就差不多知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了。 可任初呢? 任初从小就在组织里,什么时候该表明心迹,什么时候不该表明,那都是有教的,她的心思就连任再明有的时候也猜不透。以前,她总能把握住自己的心,错就是错,对就是对,从来没有中间区域,从来没有摇摆空间,如今,一再又一再,只因了身后这人。 “魏千城……”任初轻轻开口,感觉到身后人稍稍动了动,不用看她都知道某人已经把耳朵凑了过来,深呼吸一口气,她说:“任务结束后,我就会走的。” 身后没有声音传来,只有耳畔时而传来温热,任初心里七上八下,握了握拳头,好像怕魏千城听不懂似的又多加了一句:“既然我的身份你已经知道了,那么以后做事我都不会瞒着你,这件事情解决,我要回组织领赏金,然后就会人间蒸发。” “人间蒸发?”魏千城平淡地重复这四个字,然后又没了下文。 这一回,任初没能猜出魏千城语气中的情绪,即便不安,还是慢慢坐了起来,原以为魏千城会不让她离开,却没想到身前的双手竟随着自己的起身而慢慢滑落了下去。 那一刻,当那双手垂到沙发两侧,手指轻轻擦过任初小腿的时候,任初不由得颤了一下,闭了闭眼,抱起跟前的笔记本,离开了沙发那片区域,径自上了楼,没有回头。 以往总是跟随着她的炽热视线没有了,这让任初感到没来由的焦急,原本只是小小的几片涟漪,如今却暗潮汹涌,仿佛随时可能骇浪滔天。 魏千城垂着头,垂着肩,仿佛打了霜的茄子,一直到楼上传来轻轻的关门声,他才抬起头来,脸上是出奇的平静,没有当日发现任初骗他时候的愤怒,心里很平静,握了握拳头,很有力气,可是不生气,一点也不生气,也不懊恼,只是觉得这答案似乎早就在自己心里了。 他早就想到了,只是不说,只是固执地想从任初嘴里说出来,固执地以为任初一定会说出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可他忘了,任初始终是任初,就算她的戏演得再好,当戏落幕,当演员落妆,她就不再是那戏里的人了。 如今看来,他想要的,终究是阿初,那个不善言辞却不说废话的女人,那个总是看着他的女人,那个不常笑却笑起来很好看的女人,那个看着他说她以前没有留恋但以后想要有的女人,那个他说要天天唱歌给她听她红着脸说好可后来他又没唱她却也没提起的女人。 只是阿初,没有姓,没有家人,没有留恋,整个世界只有他魏千城的阿初。 只是阿初。 只是阿初啊! “呵呵……”魏千城笑了几声,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嘴角难受地扬着,最后还是放了下来。 魏千城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然后揉了揉脸,又尝试笑了一下,说:“不想笑的时候还要拼命笑,真的很累啊。” 任初关了房门之后,只是抱着笔记本慢慢靠上了房门,低着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随后晃了晃脑袋,走到书桌前将笔记本放下。望了一眼窗外,随后将窗帘整个拉上了。 视线被隔断,监控又放不进去,等在别墅区外面的那批人撤了一半。 入夜后,别墅区内一片安静,任初和魏千城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出来,吃晚饭的时候也是安静得不行。 魏千城不说话,任初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一餐饭吃得不冷不热,魏千城主动包了洗碗的工作,任初也不闲着,端了饭菜,擦了桌子,在厨房外面站了一会儿,见魏千城的确没什么想对她说的,也就上了楼。 可是,她不知道,魏千城是有话想说的,有很多很多话想说,但是看见任初却又是说不出来了,所有的话都堵在嗓子口,不上不下,噎的疼,但是没办法,有些东西变了,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魏千城始终在努力说服自己去承认任初就是阿初,但是心里好像被谁横了一竿子,他拿不掉那根竿子,任凭两头尖戳着心。 “是阿初,不是阿初,是阿初,不是阿初,是阿初……”魏千城躺在床上,就那么念叨了半夜,最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也还是梦呓着。 待他睡着,已是接近三点,任初却从另一边的阳台翻了过来,阳台门没有锁,任初一下就打开了,听着魏千城的梦呓,有些无可奈何,伸手想要摸摸他的脸,可手伸了一半又缩回去了,怕他睡得不熟,吵醒了他,只轻声说:“是不是阿初,又有什么关系,我不还是我么?你难受,我又何尝舒服?你没法说服自己,我也一样,我也想知道,你对我来说,到底是谁呢?” 094你怎么就不相信 肖安和孙娅如的订婚典礼被安排在了三天后,正好是周末,还是先前举办慈善酒会的那个酒店,邀请名单也没有改变,只不过从安保方面看来要比上次更为谨慎和周全了。 出了上次魏千城的枪击事件之后,所有人都心神不宁,有说这酒店不吉利怎么还选这里的,有说这回说不定还要出事的,也有说上次那是避过了大祸这回肯定是大福,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只是独独少了秦正那边的消息,这让肖安终究不安。 “我们把声势造得这么大,不就怕他不来吗?”孙娅如拍了拍肖安的肩膀,明显感受到他的情绪,不仅仅只是对订婚的排斥。 这么些年了,孙娅如原本想着大概是肖安还不想那么快成家,他还想再玩一会儿,可玩的久了,也该要收收心了,她知道突然让他接受自己是很唐突的一件事,所以她一直都不催,可他们都在一起多少年了,初中、高中,再到大学,最后到回国,两人在一起知根知底,就只差那一枚戒指那一张纸了。 肖安不是对她无情的,她知道的,单那次她答应秦正的要求,肖安那过激的反应来看,肖安是喜欢她的。 是啊,从初中第一眼见到这小子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也不知道是喜欢他身上哪一点,虽然长得像个娃娃一样,但那时的肖安不仅胆子小,个子还小,瘦瘦弱弱的,可偏偏被人欺负的时候却是一脸大义。 或许,就是因为那一份莫名其妙的视死如归吧? 孙娅如笑了笑,伸手环住了肖安的脖子,用脸颊亲昵地蹭着肖安的侧脸,这么些天,肖安脸上的胡子又长出来了,磨在脸上有点刺疼,但她喜欢这种感觉,就好像眼前这人已经是自己的了。 抬手轻轻摸了摸孙娅如的脸颊,肖安叹了口气,眼下两片青黑,嗓子也因为缺水而有些低哑:“你怎么就不明白,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明白的。”孙娅如轻轻说,用嘴唇小心碰了碰肖安的耳垂。 “你不明白,我害怕呀,我不敢,你知道的,我胆子小。”肖安眨了眨眼,他没有回头,坐在楼梯上,眼神笔直地看着下面那群工人在忙碌着会场装修,眼眶不知不觉热了起来。 “我不会离开你的。”孙娅如抱着肖安的脖子紧了紧,然后又松了松,最后稍稍蹲下来一些,抱住了肖安的身体,亲昵地蹭了蹭,又说了一遍:“我不会离开你的。” 肖安一时没了声音,良久才拍了拍孙娅如的手背,想要站起来,可孙娅如却是紧紧抱着不放,有些倔强地问:“你怎么就不相信呢?初中、高中、大学,每一次你要推开我,我都告诉你,我不会离开你的,你怎么就不相信呢?我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了你这么久,你怎么就不相信呢?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我……” 孙娅如的声音像把锤子似的,一下一下打在肖安的心头上,每个字上都带了隐隐的哭腔,那一声声的质问,要他如何回答。 他是真的害怕呀,他不是不喜欢她,只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如果有一天,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抱紧了她,可她却松手了,像妈妈一样,那怎么办? 那个时候,躺在床上的妈妈也是这么说的,也是那么用力那么用力地抱着他,告诉他妈妈不会离开他的,可是还没等他笑出来,那原本应该紧紧抱住他的手却松开了,一点力气也没有,软绵绵的挂在那里。 “我是真的害怕呀!”肖安抱住了头,蹲坐在楼梯上,压抑的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来。 从来孙娅如就是知道的,肖安没有母亲,他爸又是个不管事的,除了为了护他安全把他送去国外读书之外,其余时间根本连管都不管他。 肖安的妈妈是病死的,或者更贴切一点是郁郁而终。 肖安他爸并不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结了婚之后就在外面养女人,肖安的妈妈性格比较内向,也同他爸吵过,吵完之后就抱着肖安哭,哭着哭着就哭出了病,病着病着也就那么没了,走的时候悄无声息的,身边就只有肖安一个人,他爸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在哪个女人肚子上驰骋。 肖安很少提及家里的事,这些事情也都是孙娅如打听出来的,小道消息,多少有些出入,包括初中以前同魏千城的关系。 孙娅如是个聪明的女人,肖安心里有疙瘩,似乎除了魏千城,就没有更深的人际关系了,其他的也不过是为了表面迎合。面对心爱的人,她有野心,她总不能老让自己喜欢的男人惦记着另一个男人吧?想尽办法缠在肖安身边,她想着,总有那么一天自己能在肖安心里占上那么一亩三分地,或者更好一点把魏千城挤出去。 呵,有时候想想,跟一个男人争宠,还真是有点丢脸。 可没办法,魏千城的份量比她想象的要重多了,她得多下点功夫。另外,她也想借着这次机会好好逼一下肖安,她想看看,这么多年了,自己能占多少份额,能有多少胜算,还是最后一败涂地。 肖安心里是有她的,所以她才敢。 订婚典礼现场的装修工作进行得很顺利,这三天里,李万里偶尔会过来看看,后来干脆直接领了订婚典礼的迎宾工作,王琥开着车过来,里里外外都巡视了好几遍,还帮着修了几只看似要出问题的监视器,魏千城是一直没出现,连带着任初,两人都窝在别墅里,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 肖安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三天过的跟三年一样,心里的忐忑越来越重,可看着孙娅如忙里忙外,他也不好再说什么,现在帖子都发出去了,他就算要说取消,孙娅如也是不肯的,他不笨,知道孙娅如心里在想什么。 他不是不能给,他是不敢给。 定好的时间很快就到了,看着一个一个往里走的宾客,肖安穿着西装站在楼梯上,第一次感到紧张,摊开手心,一片潮湿。魏千城和任初来得比较晚,但是看到魏千城的那一刻,肖安才算稍稍安定一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帕子擦掉手心里的冷汗,随后深呼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没有想象中热切的招呼,魏千城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这一个举动,就让肖安一肚子假装热情的客套话都憋回了肚子里,是啊,跟自己兄弟还假正经个什么? “我看今天的工作做的还是蛮不错的,就看他会不会动手了。”魏千城四处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并没有看到秦正,这下心里也是有些没底。 “他不会不来。”看着肖安去招呼别的宾客,任初也四处张望着。 魏千城没有接话茬,今天任初这一身也是他着手准备的,同上次慈善酒会的不同,这一次是一身无袖长裙,收紧的腰部勾勒出美好的曲线,一条简单的银链子挂着一枚白金六角星,因为踩着高跟鞋,任初扶着魏千城的胳膊,这双鞋比上次那双要挤脚一些,任初穿着不太舒服。 为了避免任初站着太辛苦,魏千城很贴心地带着她走到了一边人少的地方,搬了一把椅子过来让她坐着。 “鞋子挤脚,怎么不早说?”魏千城蹲在椅子边,脱下了任初那双高跟鞋,替她揉着有些红了的脚踝。 “还不至于不能忍。”任初说出了自己的理由,可在魏千城听来却是借口,摆明了就是不想麻烦他,就这么急着跟他划清界限? “一会儿让娅如给你一双平底鞋好了,反正穿了长裙也看不出来。”魏千城低着头,手里是任初那双脚,雪白粉嫩,圆滚滚的脚趾,也是软软的,脚心有些凉,魏千城就那么捧着,像捧着宝贝。 095订婚 脚被魏千城抓着,任初感觉有些不太自在,现在又见魏千城这么一直盯着看,感觉就好像被扒光了站在人前一样,抬头看了看周围,幸好没什么人关注这边。 “魏千城……”任初轻轻叫了一声,然后缩了缩脚。 魏千城缓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娅如。” 说着站起就要走,任初慌乱之下迅速穿好鞋子,上次就是因为放他一个人在外面所以出事了,而且她还接了魏明的贴身保护呢,紧紧抓住魏千城的衣袖,任初喊了一句:“别!我跟你一块儿去。” 魏千城愣了一下,随后扶住任初的手,笑了笑。 他多想问一问任初,是真的担心他,还是只是担心任务会失败? 可他忍住了。 任初紧紧抓着魏千城的胳膊,生怕他丢了一般,魏千城心里又苦又甜,脸上的表情也是左右变幻。 订婚典礼的时间还没到,孙娅如和肖安都还在后面没有露面,前面迎宾的那些事情自然是交给了李万里和王琥,王琥则是带着一批人前前后后巡视了个遍,因为上次魏千城的事情,他这回可没有放过洗手间。 孙娅如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魏千城和任初推门进去的时候,她还在发呆,看着房间的某个角落,眼神笔直。 如果说不担心,那是假的,毕竟今天的订婚是有风险的。 她就算再怎么聪明,再怎么自信,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也毕竟还是个姑娘。 魏千城本想出去,将这地方留给孙娅如和任初,但任初却是拉着魏千城不放,大有决不让他离开自己视线的趋势,拉扯半晌,最后还是魏千城妥协。 “娅如,有没有平底鞋?”魏千城极其无奈地看了一眼任初,然后站到了孙娅如跟前。 “啊?”孙娅如愣愣地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魏千城身后的任初,任初伸了伸腿,孙娅如才反应过来,尴尬地笑了笑,起身走到一边的鞋柜里,翻出了几双平底鞋递过去:“不知道你的脚是多大尺码,你自己看吧。” “好,谢谢。” 任初看了看,选了那双蓝白色的平底鞋,回头却见魏千城正在安慰孙娅如,说的无非那几句话,让她放宽心云云。 时间很快就到了,任初和魏千城先出了门,任初回头的时候,孙娅如又重新坐回了那个位置上,继续发着呆。 有些事情,别人说没用,只有她自己想通。 或许她一早就想通了,只是需要一个机会去说服自己,一如现在的任初和魏千城,不是吗? “怎么样?”才刚走出门,李万里就从对面走了过来,魏千城开口问。 李万里回头望了望大厅,随后说:“人来的差不多了,秦正也来了,就在那个角落里,一直到现在都没移动过位置,手上的酒倒是喝了不少,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魏千城点点头,视线也跟着飘了过去。 秦正这回穿了一身白西装,看起来似乎比肖安还要更像要订婚的人,就只差在胸前口袋里插朵花了。他捏着一杯香槟,背靠着墙壁,站在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低垂着头,额前刘海稍稍有些长,盖住了他的眼睛,也盖住了他的情绪,但即便如此,周围的人还是多少能够感受到他的悲伤。 他是真的喜欢孙娅如的。 那一刻,任初心想。 只是感情这件事,不是一个人就可以的。 等人来的差不多的时候,肖安也出来了,一眼就看到站在角落的秦正,秦正也在那个时候抬起了头,二人双目对视,火光四溅,寸步不让,最后还是出现的孙娅如将肖安拉走,才阻止了这一场眼神打斗。 孙娅如穿着一身雪白礼服,前短后长,露出两条雪白长腿,一双银色高跟鞋仿佛童话故事里灰姑娘的水晶鞋,那般高贵,那般合脚。两抹香肩暴露在空气中,精致的锁骨在那条白金项链的映衬下,更显性感,似要反出阵阵华光来,所谓冰肌玉骨,大抵如此。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订婚典礼,只有孙娅如一方家长到场,而肖安那边却只有肖安一个人。 肖安是独子,他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几乎全世界都知道。孙娅如也是单亲家庭出身,只不过她父亲孙新权很疼孙娅如,当初孙娅如在法国被劫持失踪的时候,孙新权虽然焦急却仍然死扛着不倒下,不仅没有让消息泄露出去,在与绑架者周旋的时候,更是立刻找上了任再明。 因为肖安家里原因,就算没有家长出席,在场众人也没有闲话可讲。 然而,这脸却是实实在在给丢了。 肖安一个人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孙娅如揽着孙新权的胳膊,一步一步走向自己,她脸上虽然笑着,可那笑意却是没有到达心底,肖安也是,笑容僵硬得任谁都看的出来,这场戏演的尴尬。 然而,身为兄弟,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兄弟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呢? 魏千城那边早就知会了自家那只老狐狸,魏明和曹可琴也是乐得多一个儿子,更何况原本也就喜欢肖安那闹腾但懂事的性子,在接过魏千城从肖安那边拿来的戒指后,两位家长就已经穿戴整齐站在肖安身后不远处,随时准备上去递戒指和致词了。 “今天呐,是我干儿子订婚,很感谢各位抽出空来捧了个场子,也算是是做个见证。我们家这小子啊,不太懂事,刚回了北京什么都不太明白,性子又冲,毕竟年轻人嘛,啊哈哈哈,总有嘴上没把门的时候,有什么得罪的,也请各位到时候通融通融,网开一面,就当是给我魏某人一个面子,啊!”魏明上台第一句就把肖安的身份给定了,一手还拍着肖安的肩膀,让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肖安就是他魏家的人,谁敢动肖安,那就是跟魏家过不去,跟魏家过不去,那就是别想继续在北京城混啦。 现今能够出现在这里的人,也绝不是白痴一般的人,魏明的话说的一点也不模糊,皆是脸上带了笑,纷纷点头。 魏将军虽然已经一把年纪而且还退下来了,但他当年那些手段可不是唬人的,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更何况这只白骆驼还正值壮年。 “小子,这订了婚就等于是结了一半婚了,以后得像个样子了啊!”魏明伸手掏进口袋,将戒指盒拿了出来,直接塞进了肖安手里,还带着魏明的体温,暖暖的,但是很沉重,肖安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在颤。 “小子,别怕,有孙家丫头在呢!”下台之前,魏明握住肖安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了这一句。 肖安心中一颤,他们知道,他们都知道的。 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那双总是灼灼凝视他的眸子,清澈见底,他能在那里面看到自己清晰的倒影。 是有自己的,从来都是有自己的,只是他不敢看而已。 孙娅如轻轻咬着下唇,她不说话,她在等着,等着肖安拿着戒指走过去,然后执起她的手,将那枚戒指套上她的手指,然后套上她的心,不是强迫的,是自愿的。 你在看什么? 为什么还不走过来? 肖安,肖安…… 看着眼前那人拿着戒指盒一动不动,孙娅如心里一阵接一阵的发寒。 蓦地,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回头,是爸爸,慈祥的笑着,眼角的皱纹挤了出来,深邃得如同被刻刀刻过。 他说:“别怕,要相信他。” 突地,那双仿佛要在地板上钉上一个时机的脚动了一下,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每一步都恍如踏在孙娅如心头上,越来越近,当肖安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孙娅如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咬着下唇的嘴忘了松开,几乎要咬出一片血红来。 肖安笑了笑,伸手在孙娅如嘴唇上抹了一下,说:“别咬了,咬出血了我还要心疼。” “嗯。”松了嘴,仅仅只有一个字却是带着欣喜的哽咽。 “以前我不懂,总是担心我抓住了你的手,你会突然松开,前怕狼后怕虎的,我知道我那时候在你眼里看过去,一定挺蠢的。”肖安抬起头,孙娅如含泪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肖安宠溺地笑笑,然后从包装精致的盒子里拿出了戒指。 “套上了以后,可就不能松手咯。”轻轻执起那只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纤纤五指,柔若无骨,在套上那枚他精心选了大半天的戒指之前,肖安抬起头笑着说。 孙娅如连连点头,泪满盈眶:“你早就绊了我了。” 096愿你们能白头偕老 很简单的一圈银,连接处是两个大写的英文字母:an。 而肖安手指上的那只,则是ru。 这什么意思,大致是明了的了,孙娅如低着头,轻轻抚摸着戒指上那两个英文字母,一圈一圈地小心抚摸着,戒指还有些凉,不多久就给捂热了,她抬起头,眼前是肖安宠溺的笑。 台下,魏千城半仰着头,眼里闪着羡慕,什么时候他也能站在那里,同自己心爱的人。 心爱的人…… 略略偏头,任初正站在自己身边,她的手还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可她心里究竟有没有自己呢? 魏千城不敢多想,任初无暇顾及魏千城,也没那闲情逸致去思考魏千城心里在想些什么,只一个劲盯着不远处的秦正。 秦正背靠着墙壁,双指捏着那杯香槟酒,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一双眼睛直勾勾盯住还沉浸在幸福中的孙娅如,脸色白中带青,嘴唇惨白到近乎干裂状态,一仰头,狠狠喝干酒杯里的香槟,随后握着酒杯,似乎想把它捏碎,就像他想要捏碎肖安一样。 接下去的环节,就是向在场所有人一一敬酒。 肖安带着孙娅如,面带笑容,亲切寒暄,不管熟与不熟,每个人都在笑着,气氛融洽。 转了半圈,最后终于还是同秦正对上眼,秦正似乎也是在等这一刻,他所站的位置一直都没有变过,眼神也一直没有从孙娅如身上撤下来过,神情零碎,一片哀伤。 肖安眯了眯眼,想要走过去,却被孙娅如伸手拦住了,在耳边说了些什么,肖安咬了咬牙,看了一眼秦正,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端着酒杯去了另一边。而孙娅如则走向酒台,又取了一杯新的,转过身,慢慢走向秦正。 “近来可好?”孙娅如面上带着微笑,那里面满是疏离。 秦正凝视着眼前的女人,那般光彩夺目,那般幸福万千,这一切却不是他给的,这让他感到挫败,这么多年的努力终究还是败了吗? 不,绝不! 凭着良好的涵养,秦正没有立刻发泄出来,虽然现在的他就连那一点点客套的笑容都扯不出来,伸手接过孙娅如递来的酒杯,看着透明杯子中那淡黄色的液体,摇晃着醇美的香气,秦正一时间竟晃了神。 “喂,你一个人吗?”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孙娅如的时候,她对他说的话,她站得离他不远不近,似乎刚从图书馆出来,身上散发着淡淡书卷气,风吹散了她脑后的长发,发梢微微卷起,很漂亮的弧度。 秦正不太爱说话,只点点头。 孙娅如倒是一点不陌生,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在他边上坐了下来,那是一块干净的草坪,可她穿着一件白色裙子,一般女孩总是会有所顾忌,可她却就那么坐了下来,毫不犹豫。 “我叫孙娅如,我刚从图书馆出来,借了一本《国际金融概要》。”孙娅如大大咧咧地冲他扬了扬手里的本子,很厚的一本,眨着闪亮的眸子,长长的睫毛一上一下,晃得秦正一下子没回过神来。 “我叫秦正,才刚转学来没几天。”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这几天总是见你一个人,没朋友在这?”孙娅如说话的时候喜欢盯着对方的眼睛看,那眸子里明晃晃地像嵌了满空星子,总让秦正晃神,他想在里面看见些什么,可偏偏什么都看不到。 秦正摇了摇头,终于舍得把视线收了回来,可孙娅如不走,他的心思就总是飘到身边人身上去。 他转学来有一段时间了,一直都是一个人,吃饭上课看书,就连上操场锻炼的时候也是一个人。他还在调查中,调查这个学校里的每一个人,包括他们的身家背景。 身边这个女人,在他刚才察觉到她的靠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是谁了,孙氏集团的独女,名门千金,温柔大方,聪明细腻,而且背景不错,是绝佳的助力。 “嗯,以前呢,这个地方只有我来,不过我想我以后大概是有个伴儿了。”孙娅如拍了拍他的肩,微微一笑。 秦正笑了笑,没有说话。 自那次之后,那片草地似乎就成了两人的地盘,整个世界很安静,风也静静吹着,带着绿草叶子的清香,还有近在咫尺的清甜香水味。 也不知从何时起,秦正渐渐习惯了孙娅如在身边的日子,两人之间的话不多,偶尔看书看累了,孙娅如会在秦正身边睡着,而后者总会小心翼翼地搬起那女人的头,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放到自己腿上,就那么静静地凝视一会儿,然后看自己的书,可视线总是穿过书本到达那女人的眉眼上,总也看不够似的,想要看一辈子,或者再加上下辈子、下下辈子。 他不是一个会身边缺女人的人。 可他,好像已经没办法碰别的女人了。 习惯,还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但是,这习惯很甜,甜的腻人,甜的他不想离开了,他知道这里面有毒,可偏偏戒不掉,自陷其中,自得其乐,直到她说: “今天我又提示了肖安一次,可他总是装傻,我要怎么办?” 原来,自己在她心里,不过一个突然闯入的、偶尔可以说说话解解闷的过客而已。 放在身侧的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紧紧握着拳,脸上却还是笑着:“肖安这名字很熟悉呢?他是不是北京人,是不是有个发小叫……魏千城?” “诶?你认识?”孙娅如愕然,瞪大的眼睛圆滚滚,像两颗洗干净了还带着水珠的黑葡萄,闪着亮光,明媚灿烂。 那时的秦正并没有正面回答孙娅如的问题,只是笑了笑,随后仰头倒在了草坪上,看着头顶那一片湛蓝到毫无杂质的天空,那些个懒散的云竟在他眼中慢慢拼成了两个字: 宿命。 “呵呵,宿命啊!”秦正看着手里的香槟轻轻笑了出来,孙娅如站在他面前,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有心疼,或有遗憾,或有抱歉。 “你……” “你当真要嫁给他?”秦正敛了笑容,很好地将情绪重新收拾了起来,尽管那双眼中仍然遍布伤痕。 孙娅如笑了笑,扭身看了一眼不远处谈笑风生的肖安,回身看着秦正说:“当然的,我同他在一起那么久了。不过如今只是订婚,还不是结婚呢。” 话虽然这么说着,可孙娅如显然已经将那枚订婚戒指当做了结婚戒指,小心翼翼地触摸着、抚摸着。 秦正恍如没听见一般,又将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你当真要嫁给他?” 孙娅如微微愣住,随后抿嘴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说:“我已经跟他浪费太多时间了。” 谈话似乎进行不下去了,秦正又笑了笑,手中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孙娅如手中举着的酒杯,清脆的“叮”一声,随后一饮而尽:“愿你们能白头偕老。” 语毕,也不等孙娅如说话,秦正抬脚就走,方向并不是肖安那边,而是酒店门口方向。 他要走了,这个令人哀伤的地方他待不下去了,他一刻都不想待了,再待下去的话,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孙娅如目送着秦正离开,转头看向肖安,双目对视,肖安稍稍点头,孙娅如又回身去看魏千城和任初方向,发现那两人正低头说着些什么。 秦正走了,他什么也没做,看起来那么难过的样子,即便自己不想,即便那人有些卑鄙,她也是不愿伤他的。 但感情的事,总有个先来后到。 如此想着,心里却仍觉得没着没落的,好像还有什么事没有做一样。 097戒指没了 “轰!轰!轰!……” “啊!是什么啊?!” “快跑快跑!啊!!!!” 猛然间,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酒店大门口传来了巨大的噪音,还有人群慌乱跑动的声响,所有人都在往酒店里面奔,四处逃散,慌作一团。 孙娅如端着酒杯站在人群中,左推右挤,手臂被狠狠撞到,酒杯落地,铿然碎裂,价格高昂的淡黄色液体瞬间流淌遍地。不知道谁冲了过来,将她狠狠撞到地上,手臂磕在地板上,皮破血流。 “啊!” “是车!是装石车!” “快闪开!” “小如!”肖安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惊惶失措,身上的衣物刹那间被挤得辨不出整形,视线在慌乱的人群中四处扫射,不远处,那熟悉的身影堪堪跌落,他想要冲过去,却又被冲过来的人群狠狠撞开。 任初和魏千城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当第一个人喊出声的时候,魏千城想要冲出去,却被任初狠狠一把抓住甩到了身后:“你给我待在这!” “阿初!” “李万里!”任初紧紧抓着魏千城的手腕不放,魏千城现在才发现这女人的手劲竟然这么大,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肤里。 李万里喝多了酒正好在洗手间里方便,忽听外面一阵嘈杂,紧跟着走出来就听见任初的一声暴喝,叫的还是他的名字,当时心里头就是一颤,再看外面这乱成一团的阵势,直接就待立在了洗手间门口。 “怎么回事儿啊?!他妈哪儿来的装石车?!”王琥带着人从一边迅速奔了过来,分了一半人去迅速疏散人群,一把拽过还在发愣的李万里,大声吼了一句。 李万里猛然回过神,方想起刚才任初在叫他:“我也不知道,你先带着人避一避!” 话音刚落,李万里就迅速找到了任初和魏千城所在的方位,身形迅捷,一路避过好些个横冲直撞的障碍物,稳稳跑到任初跟前,才刚站定,魏千城就被甩到了身前。 “给我看好他!”任初才刚说完这句话,又狠狠瞪了一眼魏千城,随后奔向还倒在地上的孙娅如。 “阿初!”魏千城伸手想去抓任初的胳膊,可李万里一把就将他的手拽了回来。 “你放心吧,出不了事,倒是你,谁他妈知道这次是不是又冲你来的?!”李万里一把抓过魏千城揽到身后,一路护着,警戒四周。 孙娅如倒在地上,肘关节擦破了皮,手背不知道被谁踩了好几脚,一大片红红的印子,几乎肿起来,而原本应该好端端戴在那里的戒指却不翼而飞。 她急得哭,趴在地上,四处张望,嘴里还念念有词:“戒指,戒指,我的戒指……在哪里?你在哪里?不能丢啊,那是肖安给我买的,好不容易才买的,戒指……” 而肖安却被人撞到了一遍,后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身后的长桌上,撞翻了那上面的点心酒水,洒落一地,也不知被多少人践踏过。那一撞是实打实的,他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扶着腰,疼得冷汗直冒,抬起头的时候,孙娅如还躺在不远处的地板上,身边奔跑着无数看不清的人影。 不要踩她,不要踩到她,求求你们!肖安往上直了直腰,刺骨的疼痛立马顺着腰部窜了上来,几乎逼出那几颗不轻易而落的男儿泪。 狠狠一拳砸在地上,肖安一咬唇,咬出半条血丝出来,摇摇晃晃地站起,一把就推开了妄图从他身前跑过的某个人,那人踉跄着后退几步,看着肖安那双血丝满目的眼睛,一时间竟呆愣住了,最后被跑来的人撞了几下才回过神,绕过肖安继续往后门方向跑。 大厅之中,那辆装石车上似乎没有司机,又似乎司机已经倒在了驾驶座上,任初狠狠拨开人群,最后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一脚踹开了挡在自己身前的那几个胖子,吃得脑满肠肥,只知道挡路。 那几脚下去,虽是缓了力地不踹到重要部位上,但硬生生顶上这几脚,过上几天就会疼得睡不着了。而此时此刻,谁还顾得上是谁踹了自己踩了自己呢? 匆忙回头间,魏千城正站在远离人群的安全地带,身前是警惕着的李万里,还好,你这回听话了,心下一松,脚下就更快了。 魏千城站在那里,视线始终锁定那如风一般穿梭在慌乱人群中的身影,她的速度那么快,可每一次都避过了撞过来的人群,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着,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阿初,阿初…… “小如!”终于,肖安还是来到孙娅如身边,一把将她拽起。 “怎么办?怎么办啊?我把你给我的戒指弄丢了,弄丢了!肖安!啊!”没有因为突然而来的意外而害怕,孙娅如一把抓住肖安的衣领,大声哭喊着,却不是因为生命受到威胁,只是因为那一枚微不足道的戒指。 不,或许对于孙娅如来说,那枚戒指很重要,那是她求了很久渴望了很久的宝贝。 “没关系的!戒指没了还可以再买!”肖安心头被攥紧,抱住孙娅如就要往外撤,可腰被狠狠抱紧,怀中的人却是始终不肯多走一步。 “不,不,它刚才就掉在这里的!我们再找找,肯定能找到的,那是第一枚戒指,再买一只的意义就不一样了!”孙娅如拼命摇着头,刚才还强行忍住的泪水在这一刻决堤而落,泪流满面。 狠狠一咬牙,肖安稍稍弯下腰,抱住孙娅如的腰,又是坚决站起,将她生生扛在自己肩上。 “肖安!肖安你干什么?放我下来!我要找戒指,我一定要找到它的!你放我下来!”孙娅如拼命挥舞着双手,时不时打在肖安背上,也偶尔打在他刚才撞伤的部位。 肖安咬紧牙关,冷汗如瀑,一巴掌拍在孙娅如屁股上,吼了一句:“我整个人都给你了,那一枚戒指算什么?!” 陡然间,不闹了。 任初此时已到肖安跟前,看着他脸色苍白的不对劲,一把扶住:“你还好?” 肖安硬挺着点头,任初也不作他想,抬头去看他身后,那辆装石车还在大厅里横冲直撞,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不太对劲啊,如果司机不在或者司机倒在驾驶座的话,那么装石车早就应该撞到墙上停下来了才对啊! 倏地,瞳孔急剧缩小,车上有活人! “先走!”任初大喊一声,将肖安往后推去,而她自己则直奔装石车。 远远看着的魏千城就怕任初奔出去的目标是装石车,如今念头被实现,他也顾不上许多,伸手一下就推开了正在与王琥联络的李万里,整个人如豹子一般冲了出去。 “魏千城!他妈的!”李万里大吼一声,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了?!”电话另一头,王琥几乎将整颗心都悬了起来,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如果不是因为这里需要有人疏导,他早就奔到魏千城身边去了。 “你管好你那边!”李万里才撂下这句话,肖安就已经扛着孙娅如到了跟前。 放下孙娅如,肖安就捂着腰部靠在了墙壁上,呼呼地大口喘着气,冷汗如黄豆,噼啪直落。 “你怎么样?”李万里这一手扶着肖安,另一手看着大厅中央,任初已经双手攀上了那辆左右摇摆的装石车,而魏千城紧随其后,再差没几步就可以触到车身了。 装石车上的石子从进门开始就一路洒着,整个大厅里散着浓重的石子味道,烟雾蒙蒙,不太刺鼻,却异常呛人。 孙娅如还沉浸在刚才肖安的那句话中,眼泪早已干涸,在姣好的脸蛋上留下一道道干干的痕迹。 肖安捂着腰,抬手轻轻擦着孙娅如的脸颊,又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小心翼翼地亲了亲:“没关系的,知道吗?戒指没了就没了,我人还在呢,只要你别不要我,我就颤你一辈子,好不好?” 孙娅如吸了吸鼻子,转过头,微微蹙了蹙那两条柳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随后扭了头,去看一边的地上,可突然间,一道银光闪过眼球,一抹欣喜在那双漂亮的眸子里越放越大。 098抢人 顺着孙娅如的视线看过去,肖安也看到了静静躺在翻倒长桌桌脚边的戒指,在头顶水晶大吊灯的灯光照射下,闪着一圈又一圈的银光。 肖安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去抓孙娅如的胳膊,孙娅如就已经跑了过去,眼中只有那一枚戒指,安静地躺在那里,等着她去将它拾起,重新戴在无名指上。 “砰!砰!” “啊!” 两记枪响,一记尖叫。 “小如!”原本靠在墙壁上的肖安一挺腰想要往前迈,可腰间伤得太重,一下就将他扯了回去。 孙娅如跌坐在长桌边上,脚边地板上是两个还在冒着烟的子弹孔,她微张着嘴,嘴唇轻轻颤抖,吸了吸鼻子,又扭头去看了一眼长桌桌脚边上的戒指,抬头看了一眼远处靠着墙壁几乎没法踏出一步的肖安,肖安紧紧咬着牙关对她对视,随后摇了摇头,可孙娅如却是惨然一笑,一咬唇,转身朝那枚戒指伸出了手。 “小如……” “砰!” 又是一枪,堪堪打在孙娅如手边,子弹打入地板,碎瓷溅了起来,在孙娅如的手心手背上划出一道道浅浅的红痕,不疼不痒,她只顿了那么一下,又把手伸了过去。 “砰!” 又是一枪,可这次却是打偏了,打在长桌另一面,离孙娅如有两三米远,肖安稍稍松了口气,看向另一边,任初已经钻进了装石车内,一拳就将那开枪的人打了个偏头,而魏千城两只手都已经攀上了装石车的车身。 只那一刻,孙娅如探身一够,戒指立刻滚到了手心里,牢牢抓紧,另一只手撑起身体,将戒指收到眼前,然后小心套上,又往里推了推,确定不会再掉下来,才撑起自己想要跑向肖安。 “嘭!” “吱!” 一记强烈的冲击声响起,孙娅如猛地回头,那辆装石车的驾驶座已经被任初控制住,踩了刹车,车头狠狠撞飞了倒在孙娅如身后的长桌,最后重重撞到墙上停了下来。 而魏千城正提着一个男人的衣领往车窗外面拽,那男人朝着魏千城的面门一拳头击打了过去,魏千城迅速偏头,那拳头侧过脸畔,带起鬓边的短发。魏千城一只脚勾住了窗户,大半个身子探出在外面,那男人来不及收回拳头被魏千城的胳膊牢牢夹住,随后顺势往旁边狠狠一折,饶是孙娅如站得远,也似乎听见了骨头挫裂的声音。 任初坐在驾驶座上,才刚踩下刹车,脖子就被一只粗壮的胳膊勾住了,气息瞬间凝滞。她知道是刚才那个被她揍了一拳的男人,陌生的胳膊,陌生的气息,陌生的让人讨厌,任初狠狠将脑袋往后一撞,却不料那男人竟然伸手挡住了,随后耳边传来了轻轻小声。 心中咯噔一下,这男人…… 不是普通的雇佣兵! 他是…… 任初想要扭身,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那男人紧紧箍住了她的身体,余光往边上一瞥,刚才那把被她打得脱手的枪正卡在车门和座椅中间。 “你是谁?”任初压低了声音问。 “呵呵呵……”那男人不回答,只是笑,温热的呼吸喷在任初耳垂上,然后任初感觉到耳垂有点潮湿,蓦然间才反应过来这男人竟然在一下一下地舔着她的耳朵。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任初全身都毛了起来。 “阿初!”魏千城已经爬进了车窗,一眼就看到那男人的不轨举动,叫了一声任初的名字,随后一拳就挥了过去。 “他妈的,老子的女人老子自己都还不敢这么明目张胆,你他妈的!算个毛?!”魏千城怒吼着又是迅猛的第二拳,那男人蒙着口罩,只偏头轻巧躲过了魏千城的拳头,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带着戏谑和讽意。 “是你!”魏千城当即就认出了这双眼睛,一拳挥过去的同时,还伸手抓住了任初的胳膊,狠狠一拽,就将任初拽离了那男人的怀抱。 “哼!”那男人似乎无心应战,只冷笑了一声,双手攀住车窗上部,紧跟着整个人都倒翻了出去,速度很快,任初几乎是紧跟着后脚扑了过去,但依旧连对方的裤脚都没抓到。 “小如!” 还没等魏千城和任初反应过来,大厅之中,肖安撕心裂肺的一声吼将他们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一辆黑色面包车从酒店门口撞了进来,一个急刹车稳稳停住,车上下来三两个全副武装带着黑色面罩的男人,几个步子就困住了孙娅如,一个掌刀劈在孙娅如后脖子上,力道刚好,孙娅如当即就晕了过去。 王琥这个时候已经疏散了人群,带着保安冲了进来,看到这批人二话不说就抄起离他最近的椅子狠狠扔了过去,结果对方抬手就是一枪,随后一个飞踹将椅子狠狠踹得粉碎,然后抬手就瞄准了王琥,王琥心下一惊,就地一滚,躲到了一张圆桌后面。 岂料,那枪口立马调转过来对准了想要靠近的李万里,“啪”的一枪,瞄准的是李万里的腿,也幸亏李万里反应快,在对方开枪之前就已经倒地一滚找到了藏身之处。 任初和魏千城还在装石车的驾驶座上,魏千城打开了车门,小半个身子探出在外面,那人也不恋战,端着枪直指魏千城这边,吓得任初立马一把拽回魏千城,随后脚一勾关上车门,抱着魏千城往后倒去,子弹只打在了车门上。 孙娅如被扛在肩上迅速送进车里,那人还站在车门外,钻进面包车之前,突然一个转身,枪口对准了靠着墙壁没法动弹的肖安。 李万里在一边躲着,看得一清二楚,那枪口是对准了肖安的胸口的。拿着枪的那人,一手扶住车门,半个身子在车子里面,枪口稍稍顿了一下,李万里立马扑了出去,抱住肖安狠狠倒在了地上,那之后,枪声响起,车门合上,飞沙走石,最后,在尘埃飞扬之中归于平静。 “呃……” 身下传来肖安隐忍的痛呼,李万里松开肖安,低头往下一看,子弹没有射入他的心脏,这让李万里松了一口气,但是肖安的肩膀却在不断淌着血,跟不要钱似的。 “你怎么样?” “你说呢?”肖安咬着牙,额头沁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你忍忍!”李万里一手扶起肖安,拖住他受伤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另一手掏出了手机,拨出了120。 魏千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跳下了装石车,有李万里在,任初倒是不担心肖安会出事,只不过魏千城跑得快,任初也是不敢怠慢,紧随其后。 王琥也奔了过来,一眼就看到肖安肩膀上的枪伤,血肉模糊,乌黑的鲜血不断从伤口里流淌下来,染红了大半件上衣,地板上已经渐渐凝成一滩,周身都散发出浓重的血腥气。 上次是魏千城,这次是肖安,下一次又是谁?任初站在一边看着,心绪难平。 “城子,帮我找小如,一定要帮我找到她!”肖安一把抓住魏千城的手,手心里全都是黏腻的冷汗和血水。 他咬着牙,眼里闪着泪花。以前那么胆小那么怕疼的一个人,如今却强忍着,血都流了一地了,可他到现在连声疼都没喊出口,只是想着要救她回来,只是想着她而已。 “我知道,你别担心!”魏千城反手握住肖安的手掌,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慢慢流淌进了他的袖子里,染出一条细长的血线。 肖安点头,随后低头喘气,最后紧紧闭上眼睛,他是个极为单纯的人,有什么心思都会在脸上表现出来,就同魏千城一样,然而现下没有人看得透他在想什么,唯有胸膛在剧烈地一起一伏着。 魏千城站在一边看着,心疼不已。 任初慢慢上前一步,将自己的手指慢慢挤进他的手掌心里,魏千城下意识地松了松,没有回头,只是再度轻轻地握紧了。 099或许他觉得好玩儿呢 幸好之前装石车出现的时候,任再明和魏明护着自家娘子跑得快,一早就往安全出口遁了,事态平息下来之后,是一点皮肉都没伤到。 肖安被送进了医院,任魏两家家长也是知道肖安家里的情况,也跟着一道去了医院。任再明和魏明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只让好好处理,其他事情交给他们去处理。 不知道是不是被谁说中了,这酒店还真是个不太吉利的地方,连着两回都出事了,还都是枪击。 任初拍了拍魏千城的肩膀,随后自己重新去了那辆装石车的驾驶座,刚才她进入驾驶座的时候,里面只有两个人,开枪打人的那个就是那个让她心生惧意的男人,而另一个男人则只是负责开车而已。 她相信如果那男人存心想要开枪杀人的话,是不可能发发漏中的。 那男人似乎在玩一样,而在场所有人都是这副游戏中的棋子,他就像那执棋的人,偶尔拨弄一下,将棋盘扰乱,然后又重新布置游戏走向,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那人没有把枪拿走,但任初相信,若那男人想带走,是一定可以带走的,可他却只带走了另一个被魏千城打晕的男人。坐在驾驶座上,任初拿着那把枪细细端详着,只是一般的半自动手枪,只不过从这里面射出来的子弹就有些讲究了,如今子弹还在肖安身体里,拿出来一看就知道了,任初将枪收好,准备爬下装石车的时候,看见了车门外的魏千城。 “怎么了?”看着魏千城一脸隐忍,任初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魏千城却是看着她一会儿,然后摇了头:“没什么,看出什么来了吗?是什么人?” “如果猜得不错,是至尊的人吧。”任初下车,魏千城伸手扶了一下。 “那男人……”魏千城欲言又止。 任初的手还放在魏千城的手掌上,抬起头看着魏千城的双目,那里面蓄着浅浅淡淡的愤怒,终于还是问了。 “放心吧,如果有一朝正面相对,我会让他知道这可不是他手里的那副游戏牌,他想打哪张就打哪张。”任初轻轻咬着牙,放在魏千城手掌心里的手也慢慢收了回来,任初没有在意之前魏千城情急之下喊出的那五个字,就像她不在意之前魏千城和肖安他们隐隐约约的话里意思。 那辆装石车后来被警方带走了,驾驶座上一塌糊涂的打斗痕迹,检测出来的结果是四个人的痕迹,可却只有魏千城一个人是记录在册的,包括任初在内的其余三个人,毫无档案记录,就像这个世界上本没有这三个人一样,警方初以为是系统出现了漏洞,等后来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却又被上面下来的命令给压住了。 李万里和王琥帮着料理了订婚典礼后的烂摊子,巩固人际关系和安抚受灾百姓这一点上,李万里操作起来真是如鱼得水,一番场面话说下来,真真假假,让本不信的人都不得不信了百分之八十,最后还觉得不拿点东西去慰问一下肖家小子都算是不近人情。 子弹被取出来了,任初一眼就认了出来,早任初一步到达医院的李万里是早就看出来了,站在肖安床前给任初递了个眼神,大家心照不宣。 “所以你认为那批人都是至尊的人?”肖安躺在床上,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还有些苍白。 任初点头。 “他们会伤害小如吗?”肖安语气淡淡的,可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里,却是含了汹涌波涛在里面。 任初顿了顿,关于这一点,说实话她也不是很确定,按照雇佣兵的办事手法来看,至尊这一次大动声色的抢人是不符合规矩的,太明目张胆了,似乎就是要把事情闹大,让更多的人知道,只不过他们没有料到的是,任再明和魏明出动了一切手段,将消息牢牢地按了下来,事情发生了一天一夜,电视报纸各类媒体杂志上,没有丁点动静。 可看肖安的表情,向来会演戏的任初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来面对肖安,只是盯住他的双目,很认真地说:“我不知道。” 这四个字脱口而出,任初看到肖安眼中为数不多的光彩瞬间黯淡了下去,深呼吸一口气,任初又说:“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们毕竟是雇佣兵,雇佣兵不虐待女人。” 肖安却是没了反应,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任初的话听到耳朵里去。直到后来任初他们离开,肖安也是躺在床上,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雇佣兵真的不虐待女人?我听说,被雇佣兵抓走的人下场都会很凄惨的。”魏千城抓着任初的胳膊,站在医院走廊尽头,小声耳语着。 任初扯了扯嘴角:“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话?” “网上啊。” “网上的话怎么可以全信?雇佣兵不虐待俘虏,除非是叛徒。”一想到叛徒,任初就又想起了又霖,那个可怜的人,到现在仍是踪迹全无。 “是吗?”魏千城张着嘴看了看天,若有所思。 “想到什么了?”任初抬头问,魏千城比她高出一个头,仰视着魏千城让任初有种可以依靠的感觉。 魏千城低下头来,也不知是不是鬼使神差,竟然伸手揉了揉任初的发,说:“会不会是秦正呢?” “我也觉得是他。”李万里从肖安的病房里走出来,手上还拿着要洗的碗筷。 “他睡下了?”魏千城看了一眼紧闭的病房门,病房门口还守着两个保镖,是王琥安排过来,可以信任。 李万里点头:“秦正那小子一走就出事了,而且抓的还是孙娅如,如果说是冯麟的话,抓孙娅如干什么?你跟孙娅如又没关系,中间唯一的联系就是肖安,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再抓一次阿初不就好了?而且,当时那人可是直接瞄准了安子的心脏的,我看得一清二楚,要不是我动作快,安子早他妈死了,你说如果是冯麟,冯麟跟安子有什么仇?”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连串的事情下来,李万里对肖安也不像以前那般讨厌了,现在更是担心起来,俨然已经将肖安当做了自己兄弟一般,就连饭菜也都是直接从家里做了带来的。 “秦正现在在哪儿?”魏千城想了想,开口问。 “据说出差了,昨天他一离开典礼现场就坐上了去机场的车,我还没查到他去了哪儿。” “叫人盯着秦正的公司。” “你放心吧。”李万里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去洗碗了。 “对于燕子的话,你怎么想?”魏千城转身问任初的意见,却见任初若有所思地看着李万里的身影,然后眯起了眼睛,并不作声。 医院里有王琥看着,还有任魏两家家长安排的人,所以其他人并不担心会有杀手潜进医院对肖安不利。 王琥开着车将任初和魏千城送回了别墅,转身自己就回了家,临走还嘱咐了几句,让他们最近都注意着点儿身边,别又给人逮了或者打了。 进入别墅玄关,任初一边换鞋,一边歪着脑袋思考,她还在琢磨李万里说的那些话。 “其实我觉得,冯麟和秦正都雇了至尊的人,那时候秦正要杀你,冯麟要抓你,至尊一家顶了两个任务,所以才会有后来那么矛盾的事情。”任初将鞋子放进鞋柜里,抬头对刚刚锁好大门的魏千城说。 魏千城想了想,又问:“那么那个男人呢?到底是处于一种什么样的位置呢?他当时是对着娅如开枪的,如果是站在秦正那边的,他要开枪的方向应该是安子才对,或者我。如果是冯麟的话,嘶……” 还是有些想不太明白,魏千城摇了摇头,走到任初身边开始脱鞋。 任初从鞋柜里拿出一双鞋放到他脚边,随后说了一个可能在外人听上去不太能够接受的理由:“或许他觉得好玩儿呢?” 100你要做什么 周围一片黑暗,无边无际,如同泼了墨一般化不开。 蓦地,一丝酸麻从指尖缓慢传来,随后如电流一般传遍四肢百骸,睁了睁眼,一道光线破开黑暗照射了进来,眨了又眨,那道裂缝也越来越大,光线越来越充足,刺痛也越来越明显,倏地,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淌了下来,滴落在衣襟上,留下一小块炸开的圆形水渍。 没有捆绑,没有看守,孙娅如醒过来的时候,只是觉得后脖子上还隐隐有些酸疼,动了动手指,动了动胳膊,力气都还在,也没有被打麻药,比上次的挟持要好得多呢。 她被人放在一张干净床上,还盖着干净的被子,缓缓站起,揉了揉有些涨起的太阳穴,窗帘牢牢地拉着,房间里也没有任何可以表示时间的东西,房间不大不小,可除了这张床以及床边的床头柜,就没有其他任何东西了。 床头柜上摆着一杯水,孙娅如取过来闻了闻,又小小喝了一口,没什么异味,大概也是因为口干舌燥,仰头将整杯水都喝完了。那些人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把自己抢回来,总不能又在一杯水里下毒杀自己吧? 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孙娅如掀开被子想要下去看一看,可才刚掀开被子一动脚,就发现不对劲了,脚上有一股力量拽住了自己,将被子整张掀开,她的一双脚腕上正绑着一条链子。 链子很细、很轻,绑在她的脚腕上,丝毫没有负重感,孙娅如伸手拽了拽,发现链子的另一端穿透了墙壁,连到了对面,只是不知道墙壁对面是哪里。 轻轻敲了敲墙壁,孙娅如又贴着听了一会儿,墙壁对面并没有什么动静,不是墙壁太厚,那就是墙壁对面本来就没人。 孙娅如小心下了床,地上铺了厚厚的羊毛毯,没有脱鞋,孙娅如只能赤了脚走在羊毛毯上,索性毯子并不凉,踩在上面软绵绵的很舒服,链子的长度似乎是被计算好的,一直延伸到窗边,走到洗手间也是没问题,缚在脚腕上的部分还用软垫护了起来,不至于让铁链磨破她脚腕上娇嫩的皮肤。 “还真是费尽心思。”站在窗前,孙娅如低头看了一眼脚腕上的链子,淡淡笑了一声,没有任何情绪。 窗户外面只有一大片花圃,左右看去,一眼望不到边际,没有任何其他的建筑物。 是在郊区。 “咔啦”一声,房门被打开了,孙娅如转过身,一个穿着一身黑的男人走了进来,脸上带着黑色面罩和黑色眼睛,整张脸都被牢牢遮住了,手上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捆绳索和一只黑色眼罩。 孙娅如往后退了一步,背抵着窗棱,戒备着来人:“你要做什么?” “放心吧。”那男人只说了这三个字,几个大步就迈到了孙娅如跟前,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狠狠转了个圈,双手就那么被控,几下绑好一个绳结,没等孙娅如多挣扎几下,眼前的黑暗立马盖了下来,随后双脚就离了地。 “你要做什么?你要对我做什么?”孙娅如被抱在那男人怀里,上下踢着双脚,这跟上次的绑架完全不同啊,他们要对她做些什么,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只求不要……只求不要…… 那样的事,她不敢想象,可现在的境况,却由不得她不去想。 那男人并没有把她抱出房间,而是一言不发地将她抱到床边放下,被反绑着的双手一触到柔软的床面,孙娅如整个人都弹了起来,而后又被一双大手狠狠按住肩膀给按了回去,被子被重新盖上。 置身于黑暗之中,孙娅如全身都止不住的颤抖,就算她平时再怎么冷静,她也不过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在男人孔武有力的身躯之下,她除了毫无用途的挣扎之外,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唰”一下,窗帘被那男人拉住,可脚步声却并没有来到床前,而是径直出了屋子。 许久许久,房间里都没有任何声响,孙娅如缩在被窝里,一动不敢动,只有起伏的胸膛表明她还在呼吸着。 身边陷入无边的寂静和黑暗,那男人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孙娅如有些害怕,可当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股害怕也渐渐淡了下去,急促的呼吸也慢慢平缓下来。 到底是什么意思? 又是“咔啦”一声,房门再度被打开,孙娅如的心一下呗吊到嗓子眼,这回又是要把她如何? 脚步声渐渐靠近,最后在床尾处站定,孙娅如几乎屏住呼吸,那男人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她知道他在看她,可他并不说话。 “你……你……”孙娅如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一张嘴,舌头却止不住地发抖。 床尾突然被一股力量按压了下去,孙娅如立刻闭上嘴,那男人竟然在床尾坐了下来,但视线始终胶着在她身上。 “害怕?”那男人终于开了口,可声音听上去却十分怪异,不像人类的声音,更像是经过了特殊处理。 变声器。 孙娅如想着,看来这男人就是绑自己过来的人了,但是他究竟想做什么。 “我不会伤害你的。”那男人又说。 孙娅如微微皱了眉,他这经过处理的声音从嗓子眼里冒出来,真让人感觉不舒服,好像对面坐着的不是一个人类,更像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只是在重复着主人输入的指令。 “我只是……想请你跟我生活在一起。”那男人轻轻柔柔地说着,语气中甚至带着某些乞求意味,可孙娅如却有些嗤之以鼻,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这辈子要生活在一起的男人是谁,这个人却在这里说这样的话,真是有够不要脸。 “你在开玩笑吗?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已经有未婚夫了,而且我们才刚订婚,再过不多久就会结婚的了,别说我不知道你是谁,就算我知道你是谁我也不会跟一个绑架犯生活在一起!”孙娅如哼了一声,冷冷地扔下这一串话,原本以为对面那人会生气,至少会有一些愤怒,可对面却是没有丝毫声音,安安静静的,这倒是让孙娅如心里更加没底起来。 凹陷下去的床尾慢慢地弹了回来,恢复了原来形状,那男人竟是站了起来,孙娅如动了动身体,蓦地,身体两侧的被子被一股力量压住,孙娅如大惊。 “你要做什么?” “别紧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戒指已经被我扔了,你的那个未婚夫,我也不会让他活着出医院的。”那男人竟靠在她脸侧,轻声说着这样残忍的话,情绪毫无波动,仿佛喝了杯水一样的轻松。 话音刚落,孙娅如立刻就扭动起了身体,无果,最后竟将额头狠狠向前撞去,被那男人的大手牢牢挡住,温热的手心贴着她的额头,那男人竟然舒服地呼了一口气,孙娅如只觉恶心,复又将额头迅速往后撤去。 “你把戒指还我!那是我的!还有,你不要动他,你不准动他!”孙娅如被蒙着眼睛,刚才还可以保持冷静的态度,如今却是已经无法控制了,因为在确认男人话中真假的时候,她的手指已经摸遍了自己的十根手指,戒指的确不见了。 “我动他又如何?”那男人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只不过为了躲避孙娅如突然爆发的剧烈动作,他不得不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孙娅如的额头,让她的脑袋不得动弹。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两行热泪从黑色眼罩下面急速淌了下来,身前的男人愣了一下,随后并没有说话,只是苦笑了一声,从她身上爬了起来,手掌小心按了按她的额头,然后盯了孙娅如一会儿,突然欺身向前。 101我都不认识你 “你干嘛?”感觉到危险,孙娅如突然把身子往后一缩,脑袋一偏,那吻结结实实地贴到了脸侧。 心下一凉,孙娅如也不管不顾地把脑袋撞了过去,大喊着:“你滚!” 那男人却是不动声色地躲开了,片刻间,就已经在床边站定,孙娅如缩在被子里浑身发抖,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男人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没有半分犹豫。 房门关上,房间再度陷入安静。 孙娅如的双手仍旧被反绑,眼睛仍被蒙着,她蜷缩在床头,屈起双腿,将脸埋进了膝盖中,良久,才有呜咽之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不知何时,孙娅如竟哭地睡了过去,再度醒过来的时候,手上的绳索和面上的眼罩都已经被取走了,床头柜上摆着几道饭菜,触手温热,掀开盖子一看,竟全都是孙娅如爱吃的菜色。 孙娅如抱膝盯着看了很久,最后还是拿起了筷子,绝食这一招是没有用的,饿得没了力气那还怎么找机会逃跑,只有吃饱了,有了力气,脑子才能转得快,才能想到办法。 这么想着,孙娅如捧着饭碗,几乎将床头柜上的饭菜都一扫而空,最后碗筷一扔,整个人缩进了被窝里。 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电话,没有任何可以娱乐打发时间的东西,孙娅如平躺在床上,双目圆睁,直愣愣盯着天花板,期间还忍不住打了个饱嗝,最后闭了闭眼,将被子一拉到头。 可白天睡过了,晚上无论如何却是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脚腕上的链子时不时撞在一起,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房间本就安静,一点点声音就容易被放大,更何况孙娅如还压根睡不着。最后,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再一次环顾了整个房间一圈,那男人也算厚道,没有在房间里装监视器,深深叹了口气,她还是躺下了。 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也不知道现在是晚上几点了,没有钟表,孙娅如只能看窗外的天色来判断大致时间。 不知道肖安怎么样了,那男人说不会放过他,还说不会让他活着出医院,等一下,不让他活着出医院?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孙娅如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漏了什么很重要的线索,那男人的意思,似乎是肖安在医院里,他受伤了?重不重?现在怎么样了? 一想到肖安受伤的这个可能性,孙娅如原本就睡不着,现在更是心乱如麻,焦急得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可每次有这种冲动的时候,脚腕上链子发出的撞击声就提醒孙娅如,她现在还被囚禁着,哪儿都去不了。 只求肖安不要出事,只求魏千城他们能够好好保护他,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好好睡觉,好好吃饭,有没有……想她。 “可是我很想你啊。”孙娅如抱着被子,整个人都蜷缩着,双腿并拢在胸前,眼角含着泪水,嘴里嘟囔着肖安的名字,不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的同一时刻,那全身武装的陌生男人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这次,孙娅如很乖地配合了,甚至是主动转过了身去,将双手交叠在一起,方便那陌生男人捆绑。那陌生男人倒是没什么反应,就连抬头看一眼孙娅如都没有,做完一切后,引着孙娅如走到床边坐下,然后就安静离开了,不多久,那揣着变声器的男人就进来了。 跟前一天是一模一样的状况,他坐在床尾,孙娅如盖着被子坐在床头,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几步,却好像隔着万水千山。 那男人努力地朝着孙娅如狂奔,可孙娅如却也在努力地往后逃跑。 “你讨厌我吗?”那男人似乎是换了个姿势,往床里坐了坐,然后将后背靠在了墙上。 “我都不认识你,怎么讨厌你?”孙娅如后背靠着枕头,若非现在双手被反绑着,她这姿势倒是很惬意的。 “呵。”那男人笑了一声,也没有反驳。 可这清清淡淡的一记笑,却让孙娅如心里直打鼓,他不说话,她也就不开口,就这么两相僵持着。 “我今天去参加了一个酒会,都是上层人士参加的,我还见到了魏千城他们,倒是没有见到你父亲,外面的人都传你父亲生病了,公司的事宜都交给了贴身的秘书去办。”那男人交叠着双腿,一边淡淡说着,一边肆无忌惮地看着孙娅如,观察着她的表情,一眉一眼,一鼻一口,可如今蒙了眼睛,他只能看见她小巧的鼻子,和嫣红的双唇。 “我爸爸病了?很严重吗?”孙娅如往前倾了一点儿,她急于知道男人口中的答案,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耳朵上。 那男人却好像在钓着她一般,就是不愿意开口了。 “你说啊!”等得不耐烦了,孙娅如狠狠在被子里踢了一脚,大喊了出来。 “你说捧在手心上的女儿又丢了一次,做父亲的会怎样呢?”那男人没有正面回答孙娅如的问题,却给孙娅如抛了一个问题。 孙娅如愣住,微张着嘴,抖动着双唇:“你,求你,求你放我走吧?我要去看我爸爸,求求你了。” 孙娅如带着哭腔,双眼蒙着眼罩,她看不到眼前男人的表情,是冷酷也好,是动容也好,她都不知道。用身体顶开被子,孙娅如跪在床上,朝着那男人,在软软的床上磕了几个头,眼泪不断从黑色眼罩下面流淌下来,最后滴在被子上,悄然藏匿。 男人始终不做声,就那么静静看着。 “求求你,我只是想去看我爸爸。我妈早死,爸爸只有我了。求求你,求求你,你要怎么样都行,让我去看我爸爸一眼,求求你……”似乎是觉得在床上磕头没法打动那男人,孙娅如哭了一会儿,然后吸了吸鼻子,猛地往床下一翻,她的速度太快,等男人反应过来去抱她的时候,她的肩膀已经撞到了地毯上,也幸亏铺了一层地毯,否则她的肩膀可就不止是乌青那么简单了。 “你好好待在这。”男人将孙娅如从地上抱起,重新放到床上,然后盖好被子,大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和脸颊。 “你让我去看我爸爸好不好?我保证不逃,真的,我不逃。”感觉到男人心中的不忍,孙娅如立刻用脸颊蹭了蹭男人的手心,像只小猫似的乖巧。 用手背小心擦掉孙娅如脸上的泪痕,小心勾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轻巧带起,后背上也垫了枕头。男人不发一语地走到门边,叫了一个人过来,不多久,去血化瘀的药膏就送过来了。 男人亲自给她上的药,期间,孙娅如仍旧不停地求着他,全然不顾肩头上的伤,可男人却是连嘴都不张,直到最后上完药,将她在床上放平,又看了她一会儿才离开。 “什么意思?这算什么意思?看我的笑话吗?”孙娅如呆愣愣地坐在床上,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猝不及防地淌了下来,刚开始还只是轻声地说着,到最后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你算什么?你不让我去看我爸爸,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看我这样子你很满意吗?是不是很满意?你个变态!神经病!我不会喜欢你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啊!!!” 而房间门外,男人背抵着墙壁,手指上夹着一根燃着的烟,白色烟雾,一缕一缕,从关节分明的指尖袅袅而上。 “呵,真是烈性的女人啊,是不是?”而他身边还站着另一个男人,脸上带着黑色口罩,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尽是讽意,犹如看戏。 “闭嘴!”男人将烟头放到嘴边,狠狠吸了一口,然后又重重掷到脚边,黑色皮鞋一脚踩到上面,又是重重一碾,烟头熄灭,而始作俑者扬长而去。 剩下那人看着那毯子上的烟头,不由发笑:“真是浪费。” 102她哭得很厉害 自那次孙娅如肩膀受伤之后,那男人每天都会提早过来房间,给她上药,然后同她说话。 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什么他今早上出门碰见了什么人什么事,然后看到什么人说了些什么话,亦或是他今天开会,穿了些什么衣服,衣服是什么材质的,或者是早上出门吃了什么早饭,哪家的早饭比较好吃。 孙娅如也不开口,只是紧闭着嘴,那男人也不在乎,只管自己说着,反正孙娅如也没法将耳朵闭起来,权当她听了。 他一个人说的不亦乐乎,偶尔的时候,孙娅如还会求那男人带她去看孙新权,可男人却仿似没听见,充耳不闻。久而久之,孙娅如也就没了心思,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父女连心的理由,孙娅如觉得孙新权应该还不会有太大的生命危险,只是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念叨上那么几句。 孙娅如也没再在那男人跟前提起过肖安,两人难得的默契,男人也不再主动提起,这么几天下来,肖安这个名字好像就这么从他们的世界中消失了一样。 可两个人心里却都清楚,两人之间选了一根线,紧绷着,就等着哪一天发生一些什么事情,然后让这根线断掉。 孙娅如迫切地希望这根线能断,可男人却是想尽了一切办法维持着这根线的平衡。 终于在某一天,孙娅如吃完饭等着那陌生男人过来绑她的时候,她一边配合着,一边破天荒地跟这个男人说了话。 “是秦正吧?” 背后的男人并没有预料中的反应,就连手上动作顿上一顿都没有。 孙娅如并不气馁,这么多天忍耐下来,还有什么坎不能过,对方看起来是训练有素的人,按照之前任初说的,这帮人可能就是那什么至尊的雇佣兵。 那陌生男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将孙娅如引到床边坐下,然后就走了。孙娅如很乖地自己钻进被窝里,然后靠着床头,等男人进来。 不出十分钟,熟悉的脚步声就慢慢踱了进来,不远不近,最后在床尾坐下。 “你是秦正吧?”这一次,不等男人开口,孙娅如就抢了先。 男人并没有搭腔,只是在她开口的那一刻,他的呼吸一滞,心脏跳漏了一拍,但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状态:“我今天……” “秦正,我不知道你究竟喜欢我哪一点,但是我不会喜欢你的,可能是我之前给了你错误的提示,让你产生了误会,但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没有听男人的话,孙娅如径直打断了,男人那边一时间没有了声音,似乎在思考什么。 “你应该明白的,我心里只有肖安一个。或许他胆子小,或许他还喜欢把自己弄得脏兮兮得在大街上装乞丐,或许他没有你能干可以单独撑起一整个公司,但我和他在一起那么久,已经几乎融为一体。我们两个人,一条命,他死,我跟着,我死,他也会追来。”孙娅如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颤抖,殊不知她心底已经起了滔天波浪,这番话说出来,不管对方是不是秦正,都应该要有所触动了吧? 可对面仍然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只有平缓的呼吸声,很浅很浅,浅的几乎让孙娅如以为他睡着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就像过了半个世纪那么长久的时间,那男人终于开了口。 这一次,他没有在房间里待太长时间,很快就走了,当房门被合上,孙娅如几乎是脱了力一般,立刻松懈下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待平静下来之后,泪水也早已忍不住了,大颗大颗从眼眶里滚下来。 那陌生男人过了一会儿也进来给她松绑,乍一眼就看到孙娅如在哭,只微微愣了一下,随后又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似的给她解了绳索和眼罩。 “你们究竟是谁?”在陌生男人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孙娅如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大声质问着,又是一颗豆大的眼泪滚下来,那男人却只是静静与她对视了一会儿,随后胳膊一抖,就将孙娅如抓着他胳膊的手给震开了。 看着陌生男人离开房间,孙娅如再也忍不住了,坐在床上抱住了膝盖,嚎啕大哭起来,哭声穿过房门到达外面。 房门外,那男人依旧背靠着墙壁。 “她哭得很厉害。”陌生男人端着托盘路过男人面前,轻轻地扔下这句话便要离开。 “又霖……”男人叫住那陌生男人,侧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随后站直了身体,说:“你去看一下孙新权。” “那肖安呢?” 男人犹豫了一会儿:“暂时先不管,你去把冉有叫来。” “好。”又霖轻轻点了点头,抬脚快速离开。 而此时此刻,肖安躺在医院里,魏千城坐在床边,任初靠在他身后的墙壁上,双手环抱着胸,面无表情。王琥搬了把椅子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拿着小刀正跟一只苹果较着劲,李万里打着哈欠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风平浪静。 “不是我说,这都多少天了,你就不能别折腾了吗?”李万里又打了个哈欠,因为睡眠不足的关系,双目通红,打了个哈欠就打出两眼眶眼泪来。 “你以为我乐意啊?没了小如在身边,我睡不着啊,更何况小如现在生死未卜,你让我怎么睡?怎么睡?!”肖安握着拳头狠狠捶了捶床沿,整个人在床上蹦跶了几下,然后被魏千城摁了下去。 “你你你……你别折腾了,折腾大了,伤口又要裂,裂着好玩儿啊?”魏千城也是困得不行,一大早就被叫来医院,到现在连顿饱饭都还没吃呢。 “你们是不是兄弟啊?你们有没有派人帮我出去找啊?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北京城就这么大,你们怎么就找不到呢?”肖安哭喊着,脸色苍白,气血虚弱,因着他几个不安分的大动作,他肩膀上的伤口已经崩裂过一次了,这回血色又染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又给扯了。 王琥也是跟苹果急上了,被肖安这一阵吵闹,苹果皮又断了,猛地一下站起来,几步路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肖安。 肖安吸了吸鼻子:“你干嘛呀?我一个伤者,你还要打我不成?我老婆都没了,你还不兴我发泄发泄?” 王琥左右咬了咬牙,最后大手一伸,一把捏住肖安的下巴,迫他张了嘴,然后将那苹果塞了进去:“吵死了!” 肖安眼一挤,魏千城叹了口气,伸手将苹果从肖安嘴里拿了下来,放到自己嘴边咬了一口,宽慰着说:“你也别急,对方既然是绑,就不会突然就那什么她了,要是杀,当时就可以杀了,现在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说明人还在,只是人在暗,我在明,很多事情不好大张旗鼓地去做。我们现在放出去的人,一大半都在暗地操作,各处线人都在动,你别急,你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把伤养好,别给我们拖后腿。” “城子说得对。”李万里又打了个哈欠,拍了拍脸,扭头说:“再等等吧,很快就会有消息的了。” 自打进入病房之后就没说话的任初,在听到李万里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抬了头,眼神仿佛两把尖刀直刺李万里后背,只可惜某人现在严重睡眠不足,根本没意识到任初的视线侵袭,只把脑袋靠着窗棱,一下接一下地打着哈欠。 “不是我说,你要是实在困,找张床躺一下去吧,这儿有我们呢。”魏千城也是心疼李万里,这几天都是他照顾肖安的,肖安折腾着不睡觉,也连累了李万里。 李万里一听这话就摆了摆手:“我还是不睡了,等这事儿了了,才能好好睡一觉呢,我去洗把脸。” 看着李万里出了病房,任初也迅速跟了出去,反正病房里有肖安在,魏千城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离开。 103老大,暴露了 李万里转身就进了洗手间,拧开水龙头,二话不说捧了一捧冷水就往脸上泼,一股凉意立马就覆盖了全脸瞬间至全身。 “哈!”李万里就着冷水又泼了好一阵,最后揉了揉,又拍了拍,双手撑在洗手台前喘粗气,缓慢慢地抬起头。 “卧槽!你,你干嘛啊你?这,这,这是……”李万里前后里外都看了看,慌慌张张的,然后又四下观察了一下自己,指着站在身后,靠在门边墙壁的任初,说:“你知不知道这里是男厕所啊?” “我知道啊。”任初淡淡地看着他,然后视线慢慢向下,无意地扫过某处。 李万里双腿一紧,往后一跳,双手遮也不是,不遮也不是,尴尬万分:“你,你干嘛你?” “你有事瞒着我。”任初抬脚踹上厕所门,反手就给锁上了。 “不是,我……”李万里一看这阵势,立马就有些怂,说实在的,他对网络那就是跟回家似的,可是要说打架,还真打不过面前这女人。 这女人的身手他没领教过,但是见过,下手可狠,保证可以不见血地把他打成白痴。 “咱,咱们有话好好说啊,我没什么瞒你的啊,这些天我都在照顾肖安那小子呢,我连电脑都没碰过啊!”李万里往后退了一步,就差举起三根手指头对天发毒誓来让任初相信他的话了,可任初是从组织里出来的精英,那些个课程她每门都是满分,相信李万里,不如让她去相信魏千城其实喜欢男人。 “哼!”任初也不说话,只是很简单地冷笑了一声。 李万里眼珠子一转,按演戏天分来说,他也是比不上任初,心下一紧,仰天看去,可头顶只有积满污垢的厕所天花板,黄黄绿绿,恶心的不行。 “不是,咱们有话好好说,你别动手,咱们先出去成么?这好歹也是公共地方。”李万里妄图把任初引到门外去,可任初又岂会同意?一脚就抬了起来,跟根杠子似的笔直挡在李万里身前。 “动哪儿,踹哪儿。”任初没有看李万里,仍旧抱着胳膊背靠着墙壁。 李万里吞了口唾沫,然后把手缩了回来,舔了舔嘴唇,退回到了刚才的位置,抬头看一眼任初,看那副样子,看来是不逼出点什么东西来,今天是不会让自己出去的了。 “横着出去,还是竖着出去,你自己选一个?”任初挑了一下眉毛,扬起了一边的唇角,看着为难的李万里,她就知道自己的确是被瞒着了,不是魏千城,而是任再明。 李万里一惊,上半身往后倾了倾,然后又咬了一会儿指甲,抬眼小心看了看任初:“不是我不想说……” “老家伙到底瞒着我做了什么?”任初眉头一皱,她毕竟不放心魏千城一个人在外面,尤其还是脱离了她的视线范围,时间多拖一秒,对任初来说就是多消耗一份耐心。 “你,你等等啊。”李万里也是无奈了,只能拨出了衣领里的耳机,然后按下了通话键,一边来回踱着步子等对面回应,一边抬头观察一下任初的表情,看着任初越来越不耐烦的神色,李万里也是担心,嗯,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他还不想被人从厕所里面抬出去。 不多久,对面就传来了声音:“嗯?” “老大,暴露了。”李万里看了一眼任初,然后小心翼翼地说,声音虽然故意压低了,但任初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对面一时间没了声响,正当李万里舔了舔嘴唇又想说话的时候,对面又传来了声音:“怎么被发现的?” “不,不知道啊。”一颗冷汗从李万里额头上慢慢滑了下来,最后顺着下巴滴落到本就潮湿的瓷砖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炸裂。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对面明显传来了不满,但还是没有对李万里大声斥责和让他立即回去复命或者领罚什么的。 也是,自家老头子那点伎俩和手段,任初都是清楚的,他不会随便就处罚一个人,也不会随便就要一个人的命。毕竟,一个人能来到这个世界上是承载着两条性命的,有多少人是没能够看到光明,而且还能长到这么大,也是一种难得的福气了,他不是一个会抢夺别人福气的人。 “老大,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李万里微微弯着腰,双手恭敬地捧着那只小巧的耳机,说话也是极为小心翼翼。 他倒不是怕对面那人生气,就是自己没完成任务,给老大添麻烦了,有那么一丢丢的愧疚。本来嘛,当又霖重新露面的时候,他也就没那个把握可以瞒过任初,要知道任初这人是极不情愿已经脱离组织的人又重新回来为组织效力的,能够拿着一笔钱回去过安享余年,比一辈子都在刀尖舔血要好得多。 更何况,还是九死一生的任务。 “她人呢?” “就在我对面杵着呢。”李万里抬眼看了看任初,然后又迅速把头低下了。 “嗯……”对面又是一阵沉寂,随后就听见那边说:“让找个空回家一趟,我亲自跟她说吧。” “好。” 断了通话,李万里重新将耳机好好地塞回衣领里,任初就那么静静看着,然后将眼睛眯了起来,李万里抿了抿唇,说:“老大说了,让你找个机会回家一趟,他亲自跟你解释。” “知道了。”任初放下胳膊,打开门就闪了出去。 李万里微张着嘴在原地站了好半天,确定任初不会再回来之后,脚下一松,差点跌坐下去,好不容易扶住了洗手台,又拧开水龙头好好洗了一把脸,最后甩着手去了病房,推开门的时候,就看见任初跟没事儿人似的继续靠在魏千城身后的墙壁上,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真不愧是演技派世家!李万里摇着头,感慨万千。 当晚看着魏千城睡下之后,任初立马就回了任家,才一推开门,就看见任再明端坐在沙发上,很显然就是等她的,茶几上还摆着几盘饺子。 任初安静地坐下,看了一眼饺子,然后想了想,伸手挪了一盘到跟前,默默地吃着,还是她喜欢的口味,是江茗做的。 “知道我今晚会来?”一口气塞了五六个饺子下去,任初抬头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任再明。 “你是我女儿,想知道什么事情,就越早越好,今晚不过来,你还等着明天晚上你妈再给你包顿饺子吗?”任再明翻了个白眼。 “那你说吧。”任初舔了舔嘴,一盘饺子十二个,也就那么十来分钟,全下了肚。 “饿死鬼投胎啊你啊,吃这么快不怕噎着。”虽然一早就知道任初回家的目的,可这么明着说出来,任再明还是有些不太舒服,唉,被识破了,说好的姜是老的辣呢? “我这不好着呢么?快说吧。”任初挥了挥手,往后一靠,然后就对任再明开始了紧迫盯人战术。 任再明最受不了的就是江茗的眼神,但可恨的是,任初的眼神恰恰是最像江茗的,这么一下被盯着,任再明就感觉好像被江茗盯着一样,全身都不舒服,没几分钟就缴械了。 “我让又霖去那边卧底了。” “你说什么?!”任初几乎跳将起来。 本来一直没有收到有关于又霖的消息,任初几乎要认定又霖已经拿了一笔钱去了某个地方,同他那个可怜的残疾弟弟好好过日子去了,可是,现在又算是怎么回事?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李万里口风那么紧,千方百计地瞒着自己了。 “你别激动,你先坐下,又霖的事,没你查到的那么简单。”任再明皱了皱眉头,冲任初抬了抬手,算是凌空安抚。 任初咬了咬牙,可眉头已经挤起来了:“又霖已经很可怜,这事儿别人不能做吗?为什么偏偏是他?” 任再明也叹了口气,有些疲累地睁了睁眼,说:“是他求我的。” 104那你去对面吧 任初没想过这一层,按理说,当初又霖背叛组织,偷拿了组织的钱跑路,然后又被抓回去,可想而知下场会是如何的,但任再明却没有杀他。 任初都能查出来的事情,任再明没道理不知道,而且任再明知道的时间还要比任初早得多,就冲任再明给任初准备的那些个麻醉枪就可见一斑。 任再明不想又霖死,即便他背叛了组织。 原先想着,又霖出去做任务,很可能是任再明用以功抵过这个理由来说服的,毕竟又霖是组织中难得的好手,先不说身手速度上,就连感官敏锐程度也都是组织中一等一的,使枪的高手,不管什么枪拿到手上,那都跟已经用了十几年一样的熟悉,端枪便打,例无虚发,有的时候连任初也不是又霖的对手。 任再明惜才,任初又何尝不是? 可,一个明明可以脱离颠簸的人,又回来了,还能安然离开吗? 听到任再明的这句话,任初先是惊诧,随后才是了然:“那他弟弟呢?” “你放心吧,我早就让人把他弟弟护送出国了,十几把好手护着呢,就等这事儿一了,又霖就可以出国陪他弟弟去了。”任再明端了茶杯吹了吹漂浮在表面的茶叶,小心抿了一口。 “他这算是报恩?你的不杀之恩?”任初盯着面前的空盘子发愣,毫无感情地抽了抽嘴角。 任再明知道任初心里不舒服,以前在组织里的时候,她就经常同又霖比试枪法,有时候她赢,有时候又霖赢,不分上下的枪法,也经常在一起吃夜宵,两人虽不曾见过对方的真面目,但感情也就这么日渐累积起来。 英雄不分性别,惺惺相惜。 可任再明知道,任初没那想法,却并不代表又霖没有。 还记得那天将又霖从法国带回来的时候,又霖跪在地上,长时间的奔波劳碌让他整个人都憔悴不堪,双目布满血丝,一眼就知道他已经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了,任再明也不逼他,反正真相就在来的路上,他不急。 那一夜,任再明什么都没问,只安排下去,让人把又霖带回了他原来的房间,还是原来的陈设,没有积灰,干干净净的。 任再明发了话,好好睡一觉,具体什么事,等他休息够了,把自己捯饬干净了再来说也是一样。 关了房门,没有人知道又霖在里面做了什么,只不过,一大早他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精神抖擞,换了干净衣服,下巴上的一圈胡子也刮了,尽管那双眼里还有些疲惫,但比来的时候要好得多了。 “坐。” 见他进屋,任再明也没什么说的,抬手就让外面人端进来一份早饭,一碗皮蛋瘦肉粥,两根油条,再一碗豆浆,很简单的搭配,又霖却吃得稀里哗啦,仿佛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的早饭一样,看着又霖吃得这么开心,任再明也是跟着开心。 他倒是一点也不在乎又霖背叛组织的,要说这么大的组织里面没人存心思,那是不可能的,现在出来了一个,任再明还放心了一些,至少证明这组织里面的人还有那么点属于人类的劣性在。 尽管这劣性,也是有些不太实在。 但,有总比没有好。 “老大。”吃完早饭,又霖将碗筷整齐地摆好,然后并拢了双腿,两手放在膝盖上,俨然一副乖乖孩子的坐相。 任再明笑了笑,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我知道你这么做也是没办法,那么大一笔钱的空虚,不是接几个单子就能赚齐的,而且你也没那个时间了,是不是?” 又霖低着头,并不作声,算是默认。 “组织里头不让你们露真容,就是怕你们合着伙背叛然后掏空组织,如今出来了你一个,我正好也就……当杀鸡儆猴吧,本来我还想自己制造一个呢,现在正好给我省力了,说起来还得谢谢你。”任再明呼出一口气,将茶杯放下,笑眯眯地看着又霖。 又霖张了张嘴,突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昨天晚上想了很久,想了很多很多理由来解释,也有很多很多问题想要问,可今天一早这么一出,把原本准备好的那些东西全都堵了。 见又霖不说话,任再明把话题一拐:“这早饭好吃吧?” 又霖愣了愣,然后点点头。 任再明把背往后一靠,一脸的洋洋得意:“你姨今天起了一个大早,亲手给你做的。我跟你姨都结婚几十年了,都没这待遇,也就过生日的时候,尝上那么几口。” 又霖放在膝盖上的手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慢慢握紧了,头原本就低着,如今下巴都快戳到胸前了。 “你这孩子啊,说起来还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手把手地教你开枪,手把手地教你拿刀,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这么些年,一边做任务,一边找弟弟,也是难为你了。”任再明起身走到又霖身边,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又霖的脑袋,这不碰还好,一碰又霖的情绪就有些控制不住了,但他想着不能哭,硬是咬着牙,双手紧紧抓着裤子,全身都紧绷着。 “好不容易知道自己在世上还有血缘亲人在,是不是挺开心的?”任再明尽量柔化自己的语调和声音,粗糙的大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又霖的后脑,也是一下一下顺着又霖的情绪。 感觉到手心里那脑袋轻轻点了点,然后一个极度压抑的声音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深处挤了出来:“嗯。” “你放心吧,我不会把你弟弟怎么样的,你拿去给你弟弟治病的钱我也就不要了,我把你抓回来呢,就是想再看你一眼,好歹是我养大的孩子,就是要走,也得是我亲自送走的。”任再明又叹了口气,舍不得,的确是舍不得啊,那么几十年呢,一个人有多少个几十年啊? “老大……”再度叫出这个称呼的时候,又霖几乎哽咽。 “乖,今天出了这个门,我也就不是你老大了,走之前,去偷偷看一眼阿初吧。”任再明把手缩了回来,径直走到窗边,窗帘是拉着的,露出一条缝,任再明伸手掀开一点点往外看,外面正好是一批新进组织的成员在练枪。 忽的,闻听身后“噗通”一声,任再明回头,眉头皱了起来。 又霖跪在地上,双拳握紧,低垂着头,如先前等待领命时候的姿态。 “你做什么?” “让银四再为老大做一次任务吧!”又霖单膝跪着,语气异常坚定。 看着他的头顶,那一窝发旋在任再明眼前静止不动,慢慢地,他走到又霖面前站定。朴实无华的布鞋,出自江茗之手,普天之下,只此一双,又霖看着眼前这一双脚,蓦地眼眶发热。 “那你去对面吧。” 又霖又往下低了低头,随后起身,人都走到门边了,又折回来将放在桌上的碗筷给收拾了出去,合上门那一刻听到任再明的声音。 “我会替你安排好所需的身份和资料,对面很危险,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出手,要记得你还有一个弟弟。” 没有任何回应,合门而去。 许久许久,屋子里只传出来一声轻轻的叹息,他怎么就答应了呢?日后要是让任初知道了可怎么得了?这里头,不是还存着自己的私心吗?唉…… “你敢说,这里面没你自己的私心?”果然知父莫若女,更何况还是黑道头子的女儿,任初眯起眼睛,一眼就看穿了任再明叹息背后的某种不安分。 任再明干干一笑,并不搭腔。 “这件事,李万里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哦,原来真正在意的事情是在这里呢。任再明了然于胸,抿了抿唇,最后决定出卖李万里:“他知道的要比你早得多,来质问我的时间也比你要早得多。不过也是,组织里面的事情,大多瞒不了他,不过当时我可没说让他瞒着你的。” 任初垂了垂眼,冷笑一声,起身就离开了任家。 “嘿,兔崽子!”任再明也是冷笑一声,端起茶杯想喝口茶,最后想了想,放下茶杯一甩手就上楼了。 105真想糊你一脸 第二天,任初起了个大早,可下楼的时候却发现魏千城竟然起的比她还早,已经在厨房里倒腾了两份早餐出来,任初也不在意,拿起筷子就吃了个底朝天。 现在已经是孙娅如被绑的第五天了,派出去的人还是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统一回复的全是毫无所获。 “还真是会藏啊!”任初靠着车窗,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外面车来车往。 “会藏?”魏千城反应了一下。 然后坐在副驾驶上的李万里回过了头来,眨了几下眼睛,也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会藏?” “冯麟!”坐在车里的四个人,当然还包括正在开车的王琥都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这么说,抓走小如的人是冯麟?”李万里挤了一下眉,还是有些不敢确认。 魏千城摇头:“不不,我倒是觉得是两拨人到一块儿了。”一边说,他还一边比了两根手指头,将指尖碰到一起:“抓走小如的人,和冯麟。” “也是,冯麟抓小如干什么呢?跟肖安又没仇。”李万里再次陈述了这个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的理由,然后得到一致冷场。 带着早饭赶到医院的时候,原本应该安静的病房里面却传来了嘈杂的吵闹声,大老远隔着走廊都听得一清二楚,而应该进去看着病人的医生护士却全都被挡在了外面,就连之前王琥安排在门口守着肖安的两个保镖也都站在门口,一脸的难耐和焦躁,看到魏千城他们来了,都站直了身体,几双视线灼灼地射过来,犹如看到了救世主。 “这是怎么回事?” 病房门口围了一圈人,没人知道里面在发生什么,也没人敢进去,那几个穿白大褂的等着魏千城四人靠近后,也都纷纷让开了条路。 魏千城皱了眉头,伸手刚要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对骂声。 “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抓走了小如?!”肖安在房间里暴跳如雷。 “放屁!老子要真抓她了,今天还用来这儿找你?!”魏千城一皱眉,回头看向任初,任初也是认出了这个人的声音,是秦正没错,他竟然来了,那么…… “呵呵,我真是想糊你一脸!鬼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过来装清白呢?!” “我装清白?哦,你把小如给丢了,倒怪到我头上来了,我还没对你兴师问罪呢,我把小如放到你手心上,可不是让你丢来丢去的!” “他妈的,小如是你给我的吗?小如本来就是我的!你算老几?!” “我告诉你肖安!当初如果不是因为她说她喜欢的是你,你以为我那么容易就放手?我要是知道你不能好好照顾她,我他妈绑也绑走她!” “你现在不就绑走她了吗?还那么大张旗鼓的,还开枪打我,哼,看我没死,是不是很开心啊?” “是啊!我他妈可开心了!” 魏千城听着觉得越来越没谱,一把推开了病房门,随即就看见肖安坐在病床上,挺直了背,手里举着一个水果托盘,一脸凶神恶煞,扭过头来看是谁那么不长眼进来打乱战局的时候,那表情简直是要把对方生吞活剥了的。 而秦正则站立在窗边,手上还举着之前王琥拿来做的椅子,挡在胸前,脸上的表情也是说不出的精彩,气得通红,气息也非常不均匀,看见魏千城几人,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冷冷地哼了一声,用力放下椅子,将头扭了到一边。 魏千城摸了摸鼻子,走到床边,一把夺下肖安手中的托盘:“干什么呀这是?伤不想好了是不是?” 肖安张了张嘴欲辩解,被魏千城一瞪眼,嘴里的话也就只能重新吞回肚子里去了。 “不是我说,你来干嘛呀?”有了先前的猜测,在场几人都对秦正的表情不太好,魏千城想走到病床另一边去离秦正跟近一点,可任初担心离近了出事,悄悄扯住了魏千城的衣角。 秦正缓了缓气,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肖安,后者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不看他,秦正咬着牙想说什么但又很快忍住了:“你们认为我是来干什么的?按照你们的调查速度,应该早就知道我和小如的关系了。” “小如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别上赶着瞎扯!”肖安回头就是一句吼。 “你给我闭嘴!我告诉你,要不是因为你现在受了伤,我打你胜之不武,我就跟你单挑一场!”秦正也是怒火中烧,原本一张俊逸的面庞如今是愤怒地几乎扭曲,往前迈了几步,李万里见状不对,赶紧冲过去拦在了秦正身前。 “别别,有话好好说,别冲动,别动手啊。”李万里一边安抚着秦正的情绪,看他那样子也的确是气得不轻,不管是不是真的吧,至少在几个看客们看来,秦正的确是在担心孙娅如,也因为肖安没有保护好孙娅如的安全而跑来质问。 李万里给魏千城迅速使了几个眼色,魏千城立马会意,一边把肖安重新按回床头,还在他身后多垫了一只枕头。 任初也适时地将手里的早饭递过去,魏千城接过放到一边床头柜上,边打开,边说话:“这大早上的,吵成这个样子,肯定饿了吧?这医院里面,也不是只有你一个病人,其他病人也要休息啊,外面都人挤人了,影响多不好。” 就着勺子吃了一口粥,肖安也没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眼神毫无焦点,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秦正站在窗前,看着肖安一口一口吃着粥,秦正推开了拦在身前的李万里的胳膊,然后迈步快速走向门口。任初眯了一下眼睛,迅速往门边方向挪了几步,秦正也不在意,就连眼神都没有斜视半分,径自从任初身边绕了过去。 病房门一开一合,门外的人也都面面相觑,最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那一阵风悄然而来,那一股淡香也是翩然而至,任初轻轻一嗅,眼神跟着秦正飘出了门外。 “如何?”等她扭身回到门边的时候,李万里已经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凑到任初耳边悄声问,两人的脑袋凑到一起,犹如地下党接头。 “是他。” “确定?” “嗯,身上的香味还有背影,都像,没有百分之百,也有百分之*十。”任初慢慢站直身体,眼神还在已经看不见秦正身影的走廊尽头。 李万里嘟着嘴沉思了一会儿,又听任初说:“而且,他身上有孙娅如的香水味,虽然很淡,几乎闻不到,但我确信,他这几天应该都同孙娅如接触过。” 李万里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病房里,魏千城还在喂肖安吃早饭,气氛比刚才来时要好得多了,只不过病房里的东西被肖安和秦正砸得差不多了,王琥正在收拾,一边收拾还一边感慨“真是败家”。 “先别告诉肖安。”李万里悄悄叮嘱任初,虽然他知道任初不会多嘴说上这几句,可他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任初也不在乎,点了点头。 在李万里转身准备回病房的时候,任初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东西粘上了?” 李万里却是邪魅一笑:“真是小瞧你燕子哥不是?” 任初失笑。 “不是我说你,跟他置这么大气干什么?有必要吗?没必要嘛!”魏千城坐在病床边,喂一口粥,说半句话。 肖安嘟着嘴不说话,气鼓鼓的,像只满嘴塞了栗子的小仓鼠。 魏千城摇头笑了笑,然后捏了捏肖安的脸,知道他这几天都不舒坦,秦正来了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可以让肖安彻彻底底发泄一次,也好过把情绪全都憋在里面,最后憋出其他病来。 然而,李万里和任初几乎已经百分百确定是秦正带走了孙娅如,那么他这一趟来医院的动机就变得不纯正了。两人眼神交汇,电光火石,果然是同为组织中人,那种默契简直不是其他人可以比拟的。 于是,当日,李万里抱着笔记本蹭进了魏千城的别墅,当月上中天,他又抱着笔记本溜进了任初的房间。 “我告诉你,我这可是冒了生命危险进你屋的。”两个脑袋凑在笔记本前面,笔记本的反光照亮两人的脸,李万里指了指隔壁房间,捂着嘴巴小声说。 106上帝啊 任初翻了个白眼,反手打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不是我说……”李万里立马急了。 “嘘……”在李万里大声喊出来之前,任初已经先发制人,一只手捏住他的耳朵,另一只手竖了一根手指在嘴前。 李万里闭了嘴,也安静地盯着屏幕看,手指在触摸板上轻轻滑动,随时轻点几下,然后就会跳出一个新的界面来。 当那个属于又霖的坐标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任初因为紧张,一把就按住了李万里的手背,一双眼紧紧盯着屏幕上的坐标。那坐标一动不动,又霖在干什么?他是一个人吗?身边还有没有其他人?他现在有没有暴露?会不会有危险?一系列的问题纷拥而至,任初却发现自己一个都解决不了,她离他太远太远。 这个坐标,在郊区。 李万里吞了口唾沫,虽然隔了一面墙,魏千城也不知道他就在任初的房间里,可即便只隔了一堵墙,李万里还是考虑到了日后生活的保障,悄悄把手从任初的爪子下面拯救了出来。 “这地方看起来很偏僻,会有人住?”任初虽然是北京人,但却并不是土生土长的,从小就长在国外的任初对北京城五六环外的生活区域并不熟悉,只是看着地图,她无法想象那么一个交通不便人烟稀少的地方会有人愿意住。 “当然。”李万里双指在触摸板上的轻轻往外扩,坐标所在位置渐渐放大,地点也渐渐清晰。 “北京市内呢,空气污染已经很严重了,所以但凡有点钱的,都会在郊区选一块地皮然后盖一间别墅,有的呢,是拿来金屋藏娇,有的呢,是拿来修身养性,还有的呢,就是用来做一些违法乱纪的人。”李万里一手撑着下巴,压低了声音给任初解释。 任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那这别墅……” “是秦正的。”不等任初把话说完,李万里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随手将刚才进屋时候带来的资料袋拿到任初面前,用下巴点了点,说:“你想知道的都在里面,这栋别墅是秦正三年前让人造的,三年前秦正还在法国,那个时候,他在国内的根基已经是相当稳固了,至少比肖安要稳固得多。” 任初抽出资料,只是迅速翻了翻,浏览了个大概,心中就大致有了点概念。 “明晚我要去一趟。” “你一个人?”李万里诧异。 任初点头,将资料重新装好放到桌上,看着屏幕上的坐标,面色沉静如水:“我既然知道他们两个在那里,我自然是要过去的,好歹,也要带一个走。” “不行不行!”李万里连连摆手:“本来我泄露了这任务就已经是要受到责罚的了,我还让你孤身去,这要让老大知道了,老大得活剐了我。” 任初却似一点也没把李万里的话听进去,毅然决然的态度让李万里感到挫败和惶恐:“我一定要去。” “不是我说,那……银四,究竟跟你什么关系啊?你们俩……这……不会是……”一想到可能会有那种可能,李万里禁不住后怕起来,下意识望了一眼对面那堵墙,然后吞了口唾沫,又仔细回想了一下以前组织里的生活,那时候虽然彼此都蒙了脸,但任初和又霖却是隔三差五就在一起比枪的,要说真没什么的话,啧…… “你别瞎想!”任初知道李万里开始胡思乱想,抬手就一个爆栗打在了他脑门儿上。 “不是我瞎想,是你让我瞎想的嘛。本来嘛,除了城子,我也没见你对谁那么紧张过了。”李万里撇了撇嘴,有些心虚。 任初却也不生气,本来她就认为自己行得端做得正,只要自己问心无愧,管别人说什么。 “明晚,你联系好组织成员,在外面随时接应我。”任初是已经下了决心一定要去的,也根本不去看李万里的脸色现在有多难看,只盯着屏幕上那个坐标。 李万里左右看看,最后一伸手,将笔记本重重盖上,握住任初的肩膀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你真要去?” 任初点头,毫不犹豫。 眉头渐渐蹙起,可任初还是一副平静无波的表情,看得李万里是满腹憋屈无处发,最后只能狠狠扔出一个字:“行!” 说完这句话,李万里就起了身,抱住笔记本和资料,又多说了一句:“你知道一定会有陷阱的,你进去可能就出不来了。” “我知道。”依然是毫不犹豫的回答。 李万里心下仍旧犹疑不定,站在那里皱着眉头,看着任初,最后咬了咬下唇:“那这样,明晚九点,你负责撂倒魏千城,我去安排,一个小时内到达目的地,我给你三个小时,如果你三个小时没有从那里面出来,我会带人返回。” “好。”一直到最后,还是那么丝毫的不犹豫,这让李万里有些挫败。 “你……唉……”李万里思考半天,竟发现自己无言以对,最后只能轻轻叹了口气,抱着笔记本转身出了房门,接下去,他得好好想想怎么跟老大解释这件事了,可是才刚推开门…… 上帝啊,你在耍他吗? 李万里吞了口唾沫,喉头耸动了一下,然后抬起左手,低头看了看手表,凌晨三点还差一刻。 “这么晚还没睡啊?”李万里扯了扯嘴角,心虚地往门边挪了一小步,紧跟着魏千城的眼神也跟了过来,完了完了,这下完了,这下摊上大事了! “你也这么晚没睡呢?”魏千城似笑非笑,嘴角扬得老高,笑得李万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后背一阵阵得发凉。 李万里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要英年早逝了。 任初刚把外套脱掉,却久久没有听到李万里关上房门的时候,站在床边探出半个脑袋往外看,随后也是出了一身冷汗。但任初毕竟是任初,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深呼吸一口气,慢慢走到李万里背后,伸手将李万里推开。 李万里冷不防踉跄了几步,差点一脑袋撞进全身都散发着冰寒的魏千城怀里,稳住脚步,抱住笔记本,迅速弹了回来,后背紧紧靠住墙壁,末了还干干地笑了几声,见魏千城脸色不善,他也只得将笑容敛了回去。 “你们这么晚在做什么?我睡着了都被你们吵醒了。”看着任初一脸正气的样子,魏千城心下的怀疑消了大半,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任初的房间,他都还没这么大半夜地进去过呢,而且看李万里抱着笔记本的这样子,大概是在里面很久了。一想到在这大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对着同一台笔记本,看着同一张屏幕,天!想想就要把人逼疯看! 不能对任初动手,魏千城深呼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然后扯开一个极度温馨无害的笑容,用极尽温柔低沉的声音,说:“阿初,很晚了,快回去睡觉吧。” 说着还上前几步,握住任初的双肩,将她缓缓转过身背对自己,然后又轻轻往屋里推,等到任初整个人都在房间里之后,魏千城二话不说就将房门带上了,临了还温柔地说了句晚安,但一扭头,原形毕露。 李万里瞪大了眼睛,抱住笔记本,往后退了一大步,就在魏千城刚踏出一步的时候,李万里已经大叫着要跑,无奈魏千城手长脚长速度快,一把就拎住了李万里的后衣领。 “英雄!壮士!大侠!饶命啊!”李万里一边挣扎着,一边鬼哭狼嚎。 “你给我进来!”魏千城上前几步,用力捂住李万里的嘴巴,紧跟着就将他扔进了自己的房间,顺便堵住了房门。 李万里缩在角落里,欲哭无泪:“这位壮士,我真的没起邪念啊,求放过。” 魏千城眯着眼睛,冷笑一声:“那你们大晚上不睡觉在密谋些什么啊?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阿初的关系那么好了?嗯?” 107最高骗术 李万里嘿嘿一笑,扭头往两边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地从魏千城的胳膊下面挪了出去。 “不,不是我说,你怎么就那么疑神疑鬼呢?”李万里挪到床边坐下,怀里还抱着他的宝贝笔记本。 魏千城眼睛一眯,上前几步坐到李万里身边儿,一胳膊勾住他的脖子,李万里心里那是七上八下的,因为紧张的关系,唾液分泌得很快,李万里只一个劲地在那里吞咽。 不过,胜就胜在李万里是组织精英,就算打不过魏千城,但头脑上绝对是可以战胜某人的,眼珠子一转,立马就想出了点什么来敷衍,索性魏千城的想法向来单纯,李万里不过几句话就糊弄了过去。 “阿初前阵子让我在几个重要的地方安了监视器,任家、魏家还有你的小别墅,我又加强了几只,而且那可都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新型号。阿初对这个有兴趣,然后想叫我回头再弄几只给她。”李万里一边言之凿凿的说着,一边紧盯着魏千城的眼睛,生怕他不相信自己。 魏千城一皱眉,果然,自从发生这一系列事情之后,这小子的警惕心升上来了,没以前那么好骗了呀。 李万里也不气馁,继续忽悠:“然后吧,我本来呢,就是想要不然我改天给她拿几只过来,说不定你也喜欢呢对不对?可阿初却说不用告诉你,我这不是没多想嘛,然后今儿晚上我俩就准备把这几只监视器都调试一下,你看我这不抱着笔记本呢么?” “这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阿初为什么要瞒我?”魏千城皱了皱眉,挂在李万里肩膀上的手也慢慢垂了下来。 “她大概觉得是小事,反正你看到监视器的时候,也会知道的嘛,对不对?”李万里不动声色地将责任推到了任初头上,虽然还是心虚,还带着一些些的抱歉,但李万里为人从不亏欠自己,想了一会儿之后就立马觉得一个人死总好过两个人一起死、 然后,良心安了。 然后,李万里的小心思慢慢升腾了起来,哼,女人,让你在医院里的时候把我甩到墙上! 果不其然,魏千城想歪了,情绪也慢慢低落起来,后背慢慢弯曲了,双手也放到了身前搅在一起。 “她就是不放心我,说白了就是不信任我。”魏千城的声音闷闷的,透着难过和失落。 是啊,被喜欢的人不信任总归不是一件让人可以接受的事情。 更何况,还是魏千城这种自尊心强盛的男人呢? 他总是想尽办法让自己在任初面前可以显得男人一些,至少也是那种可以让任初放心前行毫不畏惧的男人,他想要被任初依靠着,那种感觉一定很美妙,可至今为止,他没有完完全全的尝到过。 纵使他能够为任初挡刀挡枪,纵使他能给任初煮饭做菜,可到头来,就连这种调试监视器的小事,任初都不愿意告诉他。 看着魏千城越来越失落,坐在一边的李万里也突然察觉到了自己是为人兄弟的人,虽然上次任初对他下手重了点,但也不能挑拨人家夫妻感情是不是? “唉……”拍了拍魏千城的肩膀,李万里劝慰着说:“阿初呢,不是不信任你,她就是觉得这么一些小事情,根本不需要通知你,你是要干大事的人,这种小事情交给我们几个小跟班儿做就好了嘛!” 魏千城却并不领会精神,仍旧低着头,声音沉闷:“你别拿好话安慰我。” “我是那种虚伪奉承的人吗?明显不是嘛!”李万里一只手勾着魏千城的肩膀,然后使劲晃了晃:“你就别瞎想了,做兄弟的还能骗你不成?不信,你自己明天问阿初就行了,你就算觉得我会骗你,那阿初那样的,她根本不屑撒谎骗人!” 魏千城抬起头,虽然眼眸中仍旧有半信半疑,但李万里扯起谎来,那是一个比一个真挚,因为连他自己都不觉得自己在骗人,所以别人怎么可能会觉得他在骗人呢? 最高骗术,乃自己都相信这是真的。李万里如是说。 “算了,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好了。”魏千城盯着李万里看了很久很久,最后垂了肩膀,起身将李万里从床上拽了起来,然后半推半赶地把他从自己房间里扔了出去。 “不是我说,哎呀!我……”李万里踉跄了几步,回过头的时候,就已经看见房门在离自己鼻尖零点一毫米的地方静止了,脱口而出的话也戛然而止,最后只依稀听见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操。” 第二日起早的时候,魏千城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下楼,一夜未眠,顶着两只熊猫眼,魏千城没精打采地坐在沙发上,盯着面前一杯咖啡出神。 昨天晚上的小插曲并没有打扰到任初的睡眠,她起得比较早,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魏千城面前摆着一杯咖啡。略略皱眉之厚,又转身回厨房端了一碗粥出来,快速拿走了那杯咖啡,可魏千城竟然还是没一点反应,面色苍白,双目无神,中邪了?任初伸出两根手指在魏千城眼前晃了晃,瞳孔没有聚焦,跟被吊了魂似的。 将手背轻轻贴到魏千城额头上,任初的手刚触了早上的冷水,还有些凉意,魏千城倒是被这股凉意给刺激了一下,抖了抖身体,缓了过来,只不过抬头的速度还是有点像电影慢镜头。 “病了?”任初轻声问。 不过两个简单的字眼,魏千城眼中却突然闪过了一道欣喜的光芒,却只是一闪而过而已。 或许,连任初都不知道自己刚才在说那两个字的时候,她的声音有多温柔,眼神有多似水。 “唔……”魏千城闭着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调,然后将其狠狠拉长,最后倒头跌到任初腿上。 “难受?”任初将手心贴上魏千城的脸颊,某人也就很不要脸地伸手盖住,紧跟着又是一个长长的音调。 “那你先吃点热粥暖暖胃,我一会儿给你找点药预防一下。”任初捧起魏千城的脑袋,然后伸手抱住了他的上半身,让他坐着靠在自己怀里,伸手端着那碗粥,像照顾一个重病在床的病人一样,舀一勺热粥,吹一吹,然后送到魏千城嘴里。 李万里抱着笔记本下楼的时候,简直都要惊呆了,尤其在魏千城还半死不活地哼唧了一下之后。 颤颤巍巍地抱着笔记本坐到他们对面,李万里一脸的惊恐,不过一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是犯了胃病,还是感冒前兆,总觉得不太对劲呢?”任初喂完了半碗粥,一边用手指轻轻擦掉魏千城嘴边的粥,一边皱着眉头担心地自言自语,突然间惊吓起来:“不会是有人下了毒吧?” “哈?你可别吓我!这得马上上医院去!”李万里看着魏千城那副病娇样儿,还没吃过早饭的都快把胃酸吐出来了,巴不得快点眼不见为净。 “我不去医院!”魏千城立马伸手抱住任初的腰,大喊了一声。 这一声,中气十足。 聪明如任初,怎会不知? 只不过出于对魏千城的任务在身,任初没法掉以轻心,即使心中有疑,而且还渐渐有怒意涌现,但任初很快就平静了心态。 “不去就不去吧,看这么有力气的,应该也不会有事。”任初这边平平淡淡地说着话,手已经捏住了魏千城的耳朵,生生把他从自己身上拽了起来。 “疼,疼,疼……” “早疼早轻松。”李万里唯恐天下不乱。 “呸!”魏千城捂着耳朵,缩到了沙发上。 “行了,今天是不是要去接肖安出院啊?”李万里喝了口水,然后看了一眼手表。 魏千城点头之际,一大早被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任初按住魏千城的手,然后等了一会儿,接起,里面是王琥的声音。 “快他妈来医院!出事了!” 108故意 三人赶到医院的时候,王琥正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一脸肃穆,双拳握如斗大。 手术室门上那几个红字,惹眼也惊心。 “怎么回事儿?”魏千城伸手搭上王琥的肩头,眉头紧皱。 他不敢想象的是,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原本应该在今天出院的肖安却孤身一人躺在手术室的床上,生死未卜。 王琥抬起头,牙关紧咬。 原来昨晚上,王琥给肖安擦了身之后就暂时回家了一趟,临走时让两个守在病房门口的兄弟警醒着些。 他是凌晨才走的,那时候大概也是李万里被魏千城从任初屋里抓出来的时候,王琥回家之后,也没干其他的事,就是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吃了点夜宵,然后就打算在家睡一会儿,一早再过去,可事情出就出在王琥睡着三个小时后。 两个守在病房门口的兄弟也是脑袋耷拉着,坐在病房门口,那个时候正好也是人睡衣困倦的时候,原本应该对所有进入病房的人都进行仔细检查的,可王琥不在,那两位也是困得不行,只随意扫了几眼,就挥挥手让那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进去了。 可才不过一个小时,病房里面就传来了打斗声。 当两位兄弟察觉不对劲冲进病房的时候,肖安已经捂着腹部倒在了病床边,腹部以下的部分全都被鲜血浸染,他一只手拽着白色床单,勉强让自己不倒下去,背靠着病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头满是冷汗。 而那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脸上也同样带着白色口罩,手上还挥舞着手术刀,鲜血挥洒得到处都是,墙壁、被褥、床头柜,还有那男人身上本该干净雪白的大褂,点点殷红,深浅不一,肆意炸开。 病房门先前是被他锁上了,那两位兄弟也不是什么好手,几脚下去,门锁就坏了,推门而入的时候,只能看见那男人站在窗前,脸上除了那白色口罩,还有一副半边框的无镜眼镜,笑意冷然。 “哼!”一记冷笑,那男人手腕一动,手中手术刀直冲床边的肖安而去,那其中一个兄弟抄起脚边的椅子就踢了过去。 “啪”一声,手术刀牢牢插在那椅子上,椅子几乎擦过肖安身前,撞到另一边的墙上,粉身碎骨。 也不知那男人是不是存心放过肖安,还是觉得自己一打二没有胜算,转身就拉开了身后的玻璃窗,二话不说,一跃而下。 夜色浓重,其中一个兄弟奔到窗口时,连那男人最后的影子都没抓到。 肖安伤得挺严重,不多久就因为失血过多昏了过去,当即就被送进了手术室,到现在还没从里面出来,已经在里面待了快两个小时了。 王琥接到电话,就赶来了,原本以为受伤并不严重,肖安很快就能出来,但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发现事情不太对劲,左思右想,犹豫半晌,直到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他才红着眼睛拨通了魏千城的手机。 “会不会是……”魏千城听着心里头一阵堵,扭头看向任初,欲言又止。 任初点头:“说不定是。” “如果是,那他为什么要放过肖安?以他的身手,一打二绝对没问题,而且也不应该和一个病人纠缠那么多时间,据两个守在门口的兄弟所说,他进入病房内,有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是安静的,他们在里面做什么?”李万里很适时地提出了疑问,随后看了一眼依旧亮着红灯的手术室,百思不得其解。 王琥没有与那男人正面接触过,第一次见面也不过是那次酒吧里,对于魏千城三人的谈话内容,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隐约能够察觉出来那男人的危险性。 “是我大意了,昨晚我不应该回家的。”王琥双手捧着脑袋,坐在长椅上,直觉自己有负所托。 魏千城拍了拍他的肩:“别担心,安子福大命大,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更何况,那男人似乎也并不是想要安子的命,不然以他的身手,悄无声息一刀就可以结果了安子的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我倒觉得他是故意惹人注意的。” 任初细细听着,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李万里,李万里正好抬头接受到某人视线,当即心中了然,这一下子,任初是更加下了决心要去探一探秦正的别墅了,那男人说不定也在里面。 且不论那男人是奉了谁的命令来的,就看他这次来的动静,就很容易猜到这男人是正在让自己慢慢暴露在大众视线下。 他不想藏下去了?还是说,要光明正大的与任初来一场较量了? 这两个问题,任初不想自己瞎想,她喜欢更直接的方式,就是让那个男人告诉她。 这一趟,是非去不可了。 “啪!” 手术室的红灯灭了,王琥一下就长椅上站了起来,紧紧盯着手术室的大门。 不久后,手术室大门被推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满身血腥气的医生,一边摘下口罩,一边走向王琥,抬头第一句话就是:“福大命大,暂时死不了,刀子再差半分,就该去报道了。” 王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谢过了医生,就要往手术室里面去,被那医生抬手拦住了:“现在麻药还没过,要见的话,一会儿去病房见吧,没太大动静,他需要休息。” 几人纷纷点头,之后没多久,肖安就被几个护士推了出来。 按照医生的话,麻药劲还没过,肖安仍旧昏睡着,脸色也依旧苍白,身上盖着雪白的被子,还有淡淡消毒剂的味道。王琥和魏千城帮着将肖安从推床上搬到了病床上,轻轻放下去的时候,魏千城伸手扶了一把肖安的后背,随后视线就定格在肖安腹部。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之前就是说肖安伤到的是腹部呢,在盖被子之前,魏千城伸手掀开了一点肖安的病号服,腹部被一层层的绷带缠着,似乎流了很多血,稍微有一些暗红色透了出来。 魏千城将手心按在那一小块红色上,掌心的温度透过缠紧的绷带一点点透进去,也带着魏千城的担心。 面前这小子,是自己从小就护着的人,不管是后来分开,还是最后重逢,他们之间的感情从来没有变质过,哪怕这小子为了一时好玩给自己打了那么一通威胁的电话。 魏千城坐在床边,最后将他的病号服重新盖好,拉过被子,盖到肖安脖子以下的部分,静静地看了好久,直到任初捧着饭盒过来,他才发现已经到中午了。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任初难得安慰了一下魏千城。 魏千城抬头笑了笑,说实在话,他的确不担心,看着肖安的伤口,就像之前任初的伤一样,虽然骇人,但并不致命。也好,原本这段日子就担心肖安一旦出了院就开始着手去找孙娅如,这小子脾气急,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现在又受了伤,至少还能在医院里好好待着,不会出去闯祸,更不会因此丧命。 孙娅如的事,还是交给他比较好。 又给肖安掖了掖被角,魏千城接过任初递过来的饭盒,坐到一边刚要开吃,突然想起什么的抬起头问:“你吃过了吗?” 任初摇头,然后从身后抬起了手:“我有。” 魏千城点头,继续埋头。 也不知是不是任初的错觉,她总觉得魏千城好像不太对劲,早上的时候还粘着她,到了医院之后,却只顾看着肖安,面上的表情也平静得有点不太对劲,虽然还照顾到了任初吃了没有,但总觉得不像以前那般热情了,难道是因着昨晚的事? 任初多看了几眼魏千城,然后搬了一把椅子,捧着饭盒坐到了魏千城身后不远处的地方。 李万里的感官敏锐度并不弱于任初,任初身为局内人都能感觉出来的东西,李万里作为旁观者没理由看不出来,悄没声儿地凑到任初身边,然后用胯部蹭了蹭任初,见任初抬头,又用下巴指了指魏千城。 任初看过去,魏千城仍旧低头消灭饭盒里的饭菜,并没有抬头看她一眼,任初不得其解,心中隐约忐忑不安,但还是朝着李万里耸了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109有可疑人靠近 当天,魏千城就坐在肖安的病床边,虽然只是一个人自言自语,可魏千城还是说的不亦乐乎,从他们小时候那点为数不多的儿时记忆,再到后面魏千城去当兵,结识了王琥,然后机缘巧合认识了李万里,再到后面被迫相亲,然后逃进山里,遇到任初。 一件一件,丝毫不漏地讲述给还在沉睡的肖安听,李万里和王琥不知道在外面做些什么,任初就坐在魏千城身后,静静地听着,像是被动接受了魏千城从小而至的人生。 魏千城又岂会不知任初在身后,最后,大概是任初不想听了,起身去了门外透气,魏千城才停下来,看着肖安的眼神有些落寞。 “我把自己整个都放在你面前,好的,坏的,你要还是不要呢?”虽然是看着肖安说的这句话,但魏千城内心里究竟想对谁说,却已是明明白白。 “你若是问我,我肯定不要。”肖安却突然张嘴回答了,眼睛也缓缓睁开了,嘴角漾着一抹淡淡的笑,有些疲惫,药效渐渐过了,伤口处的疼痛也就慢慢席卷而来。 魏千城笑了笑,伸手按了按肖安的额头:“还好,不烧。” “当然不烧。”肖安顺着回答,尽管声音听上去丝毫无力:“你可不像是那么胆小的人啊?” “碰到她,我不就胆小了吗?”魏千城自嘲一笑。 肖安叹了口气:“女人啊!” “你放心吧,小如不会有事的。不过,你跟那个男人交谈了些什么?他要是想杀你,不用费这么大周折。”魏千城观察着肖安的表情,语气轻淡。 肖安扯了扯嘴角,仰头看着雪白一片的天花板,良久才说:“他什么都没说。” “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魏千城似乎早就料到肖安会这样,也并不存着多大的念头,只拍了拍肖安的胸口,说:“只要你觉得是对接下去的事情无害,不说也没关系。” 似乎是被魏千城平静的情绪感染了,肖安看了他一眼,眼神之中带着些许不解和探究:“你怎么了?” 魏千城摇头:“你不说,我也不说。” 肖安盯着他片刻,最后无奈地笑出了一声:“真是不吃亏。”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魏千城嘴边一抹狡黠。 “他说有人要我走不出医院,但是他却希望我能走出医院,这出戏还没到谢幕的时候,少了一个重要的角儿,接下去的戏要怎么往下唱呢?” 听肖安这么说,魏千城皱了眉头,尽管肖安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静,但谁知道那是不是他装出来的呢? “他有说是谁吗?” 肖安摇头,闭了闭眼,看出他有些累了,魏千城伸手挡住他的眼睛,说:“你很累了,还是别说了,先休息吧。” 肖安也没有拒绝,真就闭上了眼睛。 魏千城坐在一边,又看了他好一会儿,肖安的呼吸很平缓,看起来似乎真的累得不行了,一闭眼就立刻沉入了睡梦中。不管是真是假,魏千城也不打算再问下去了,那男人不知道是什么目的,是唯恐天下不乱,想坐山观虎斗,最后坐收鱼翁之力,还是本来就这闹腾的性子,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 当天,还是王琥在医院里照顾肖安,这一次,王琥不会那么粗心大意了,医院内外多安排了几号人,任初也再一次叮嘱了守在医院门口的组织成员,这一次得仔细看着进出医院的人,一旦发现可疑,立马扣下。 魏千城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回到别墅,也没怎么跟任初和李万里说话,吃完晚饭就回自己屋了。任初和李万里面面相觑,都不得其解,只是两人心中都存着不安,怕就怕魏千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可一直到入夜后,魏千城的房间里都安静得不行,似乎他真的很累,早就睡了,窗帘也拉着,房门也锁着。 任初在门口站了许久,双手垂在身侧,始终没有勇气抬手去敲,敲开了之后呢?该说些什么?晚安?呵,向来没什么习惯说晚安的人突然说了晚安,这是一种怎样的世界奇观? 轻轻叹了口气,任初还是回了自己屋,在房间里坐了半晌之后,就听见笔记本里面传来了熟悉的提示音。 还是像往常一样,任初戴上黑色面罩,跳窗而下。 秦正的别墅的确是在郊区,很是偏远的地方,但风景秀丽,一大片花海将别墅整个包围在了其中。今夜月光昏暗,任初看不清那些花都有些什么颜色,但从扑鼻而来的芳香中可感觉出来,那些花一定很美。 他将孙娅如藏在这么一个美丽的地方,除了想和孙娅如过一过二人世界之外,也还是想要孙娅如开心的吧? 只可惜,这样的方式,未免太过激进。 “真是爱到骨子里了。”当任初置身花丛之中的时候,鼻尖嗅着那些掺杂在一起的花香,她轻声说。 花圃很大,相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个地埋灯,地埋灯隐藏在花枝下面,照射出不同颜色的光线,忽明忽暗,色彩暧昧。 任初缓慢前行,小心避开那些地埋灯,她不能让自己挡住那些灯光,她不知道这里的情形,也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监视器或者人为巡逻,初次而来,凡事当然要小心为上。 偷偷潜入,自然是不能走大门的,任初从侧面穿过花圃,来到别墅侧面,抬头就是二楼阳台。 像这种建造在郊区的别墅,不出所料必定是会安装监视器的,任初在离开画谱之前,就仰躺在花圃中,戴上了夜视镜,墙壁的左右拐角处都有监视器,是国内使用比较普遍的一种类型,要避开,很简单。 趁着两只监视器错开摄像头的短小间隔,任初迅速一个前滚翻跃出花圃,身体紧贴墙壁,随后抬起手臂,按下手腕上的发射器,一根绳索被重重弹出,任初一把握住绳索,巨大的拉力将任初整个人拽升,不过片刻,任初已经双手抓住了阳台,整个人挂在了上面,没有丝毫犹豫,手臂用力,任初就荡了上去,轻巧落在阳台之上,随后翻落在地。 动作清晰流畅,李万里坐在车子里,双目紧盯笔记本屏幕,那上面的红色坐标正在一步步接近别墅,最后已经全部进入别墅之内。 简单的前进路线,却是一段惊心动魄,李万里伸手往自己裤腿上擦了一把,一掌心的冷汗,潮湿黏腻。 “注意,有可疑人靠近。” 蓦地,耳机里突然传来了组织成员的声音,李万里原本就紧绷着神经,当下就出了一身冷汗。 “立刻阻拦,拿不下活口,就格杀。”李万里咬牙当即就下了命令。 “来不及了,他已经进入别墅了。” “什么?” 李万里几乎惊得从座椅上跳起来,赶忙看往别墅方向,任初已经进去了,如今又进去一个人,那么看来就不是别墅里的人,那是哪儿的人? 总不可能又冒出第三批人来吧? 按照之前得到的消息,秦正应该已经和冯麟接头了才对啊,这个人不可能是冯麟的人,更不可能是至尊的人了? “看出是什么人了吗?”李万里有些不死心。 “天太黑,看不清,目测是个男人,身高180公分上下,误差三厘米,行动速度快,目标明确。” 听着组织成员的报告,一个熟悉的影子出现在了李万里的脑海中,半晌之后,李万里倒抽一口凉气:“不会吧?” 因为紧张的关系,李万里按下与任初通话的按键的时候,手指都在发抖:“阿初,阿初……” 可耳机里却只能听见一阵又一阵的忙音,最后是一阵嘈杂的电磁音,李万里的耳朵被噪得疼,一把就拽下了耳机,怒骂一句:“该死的,里面有屏蔽!” 110我掩护你 李万里抱着笔记本坐在车里,现在的他什么也做不了,更不可能闯入别墅去告知任初,现在只求任初能够安然无恙。 另外就是那人,可千万别是他想象中的那人,若是…… 焦躁地闭了闭眼,李万里再度睁眼看着笔记本屏幕,那红色坐标自刚才消失后就再没出现过,现在只能说明任初已经安全进入别墅了,之后的事,就只能听天由命看任初自己的本事了。 任初是从二楼阳台翻入的,阳台门并没有锁,是一间空房间,只有一张床和一只床头柜,被褥整齐的叠着,任初走过去,伸手抹了一把床头柜,没有灰尘,又弯下腰去,伸手按了按床褥,没有温度,没有人睡过。 房间看起来并不小,却没有其他任何家具设备,任初不由得皱了眉,这个房间未免有点奇怪。 窗帘拉开了一半,外面的月光照射进来,勉强能让任初看清房间里的状况,任初站在房间中央,迅速环顾了一圈。 倏地,一个黑点从任初眼角掠过,迅速转回头来,床尾处的墙壁上似乎被人打出了一个洞,任初蹑手蹑脚靠了过去,蹲在床尾,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然后覆盖到那洞上,没有任何动静,随后将手掌覆盖了上去,手指细细摩挲着那洞口附近的触感,很平滑,是用专门器具打出来的,还经过了磨平处理。 不知道对面是什么地方? 任初皱了皱眉,俯下身去,透过那洞穴看到对面,对面也是一个房间,只不过拇指所及范围有限,任初所能看到的区域也不过是一大片雪白的东西。 如今天色昏暗,那房间里并没有开灯,仅供照亮的也不过是从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而已。 看对面并没有人在的样子,任初决定探一探。 没有继续逗留下去,任初打开房门,门外就是二楼走廊,很安静,只有昏黄的壁灯闪着影影绰绰的光线,没有人走动。 任初弯着腰,轻手轻脚地迅速行动着,傍晚的时候看到秦正的坐标进入了这栋别墅,但之后并没有看到秦正出去,进入别墅后,任初曾尝试联络过李万里,可惜耳机里却只传来被屏蔽后的电磁音。 只不过是隔壁房间而已,任初出了门,背靠着墙壁,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抬手摸向门把,原本以为会锁着,但没想到一拧就开了。最后又观察了一遍四周情况,任初迅速开门,一个就地翻滚滚入屋内,随后快而轻巧地关上房门。 果然,房间里并没有人。 尽管如此,任初依旧万分谨慎。 这房间的陈设同隔壁房间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这房间并没有阳台,而是只有一个四四方方的窗户,嵌着两块一米半高的玻璃,窗户是往外开的,窗外并没有防护栏,窗帘也只是拉了一半。 任初扭过头,一张床、一只床头柜,折叠好的被褥,还有那个被打通的洞,摸了一把床头柜,还是没有灰尘,床上也没有温度,但这屋子里却多了一股淡淡的香味,是孙娅如身上的香水味。 这说明了一点,她和李万里的想法并没有错,孙娅如是在这里,而且还在这房间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不然她身上的香水味不会到现在还残留着,窗户半开着,很明显是有人想冲淡这屋子里的味道,只不过孙娅如又岂是那么愚笨的女人? 这一点,从任初找到床底下那只耳环就可以证明了。 她终究是留了点东西下来,将耳环放进胸前口袋,任初站在窗前,掏出红色激光笔迅速闪了一下,然后又蹲下身子,将激光笔收入口袋。 任初并不确定李万里会否看到,别墅里有屏蔽,如今也只能靠运气了。 那一闪而过的红色光点,李万里立刻就接收到了,她还安全着,看那红色光点所处位置,大概是别墅侧面二楼偏右。任初只闪了一下,那说明她目前安全,只不过还没找到孙娅如,一颗心稍稍放下,却仍旧高悬,看了一眼手表,时间还剩下两个小时多一点,应该还算充裕。 只不过任初不知道别墅里又多了一个人,要么碰上,要么错开,李万里深呼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狂跳的心脏稍微缓慢一些,但无济于事。 任初始终徘徊在二楼上,不过半个小时,几乎所有房间她都进去过一次了,可每个房间都没有人,难不成秦正快她一步将孙娅如转移了? 不可能啊! 秦正是如何得到她要来别墅这个消息的?还是组织里又出了奸细? 没法想太多,任初决定下楼。 可左脚刚踏上楼梯,大厅里面巨大的水晶吊灯却突然亮了起来,任初赶忙缩回脚,身体迅速后遁,将自己全部匿进身后角落的黑暗之中。但仅在那一瞬,她的后背触碰到了一股宽大的温热,没有想象中的温馨气氛,任初当即寒毛直竖,刚要站起,一个肘击击过去的时候,身后那人仿佛猜到了她的行为,先她一步止住了她的动作,一只手穿过她的脑后来到她脸前,一把就捂住了她的嘴。 “是我。” 这熟悉的声音? 任初僵住了,随后慢慢伸出了四根手指。 “是。” 任初放下心来,紧绷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了下来,蒙在脸上的大手也慢慢放了下来。 “孙娅如在哪?”冷静下来之后,任初迫不及待地开门见山。 又霖摇头:“秦正并没告诉我。” “那你有想过秦正可能会将她放在哪里吗?” 又霖沉默了一会儿,稍有低沉的声线穿过任初的耳膜,温热的气息含着湿气喷到任初耳垂上,不一会儿她的耳朵就红了大半:“秦正对孙小姐很好,我今天并没有看到他把孙小姐带离别墅,如果不在房间里,那么,就该是地下室了。” “真没想到,你竟然还能找到我这儿。”任初又想说些什么,却忽听楼下大厅传来了秦正的声音,语带嘲讽和戏谑。 任初微皱了眉头,探头往楼下看去,瞳孔倏地收缩,后背冷汗直冒,那楼下大厅里还站着一个现在本该安静睡在房间里的人。 魏千城! “他怎么……”任初惊讶出声,咬紧了嘴唇,一双眼眸紧紧盯着楼下那人,却见魏千城双手负背,脊背挺直,嘴角还带着轻松笑意。 身后的又霖看着任初的表情,突然间有些不知所措,随后内心里涌上一股令人害怕的冲动,他……他想抱住眼前这女人,她现在就在自己怀中,很简单的,只要轻轻伸开手,就可以抱住她了。 突如其来的冲动让又霖防不胜防,双手已然张开,小心环抱过去。任初仔细盯着楼下大厅,她的注意力全都在魏千城身上,看着他从容应对,看着他淡然微笑,手心里全是冷汗。 “阿初……”双手慢慢合拢,又霖已经让自己的前胸与任初的后背紧密贴合,嘴唇若有似无地触碰着任初的耳垂,他还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他叫她阿初,第一次可以那么亲切,不是那个冰冷的银七。 “秦正应该不会动他,对不对?”任初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也丝毫不觉自己正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那么亲昵的动作,就连魏千城也甚少有过,连头都没有偏一下,只压低了声音问。 “嗯。”又霖轻轻点头。 “地下室在哪?” 又霖的身体一顿,随后轻声回答:“在别墅后面有一扇小门,那里原本是放工具的库房。” 任初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和又霖所处的位置,正好是楼梯与走廊的拐角处,一个黑暗的死角,走廊尽处就是半开的窗户,只要她速度够快,动静够轻,楼下那些人不会注意到楼上还有人。 又霖看出了任初的想法,说:“我掩护你。” 111你肯定不是一个人来的 任初点头,起身的时候又往楼下大厅看了一眼,因为角度问题,她看不到秦正,却可以清楚看到魏千城。 虽然担心他,但任初知道自己此次前来的任务并不是魏千城,他既然能够进来,那么就应该会想到全身而退的办法。没有更多的犹豫,任初回头冲又霖点了点头,又霖也随后起身。 任初和又霖的速度很快,眨眼间就已经离开了死角位置,索性拐角后并没有人,也正是那一刻,站在楼下大厅中的魏千城,不动声色地往楼上瞥了一眼,嘴角弧度更甚。 “你在圈子里名气那么大,想找你,当然简单得很啊。”魏千城心下一松,脸上的表情也就放松下来,径直走到沙发跟前坐下,然后抬起头,颇有风度:“我都来这么久了,不叫我坐下也就罢了,还不让我喝杯茶吗?” 秦正盯他良久,随后一抬手:“给魏少爷来杯好茶。” 随后,一个一身劲装的男人退去了厨房,不出五分钟,就端来了一杯茶,飘着宽大的茶叶,热气氤氲。 “说吧,来这儿做什么?”秦正背靠沙发,双腿交叠,面目不善,魏千城丝毫不觉得秦正会那么容易放过他。 可魏千城又其实那么容易就会被撂倒的人,他既然想辙进来了,那就一定想好了足够的借口,总不能老让自己未来老婆单枪匹马地闯龙潭虎穴吧? 之前,任初对他下了点小手段监视他,这回,就当两清了。 有魏千城的转移视线,还有又霖的掩护,任初很顺利地跃下了走廊尽头的窗户,又霖站在窗前,看着任初的身影最终被浓重的夜色吞没,转过身的时候,身体突然僵硬。 身后那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脸上虽常年带着黑色面罩看不清面目和表情,但那双眼睛实在太过具有侵略性,总是让又霖觉得自己被从里到外的看穿了,那种感觉非常不好,就好像自己在这男人面前光着身子被扫描一样。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男人慢慢走过来,又霖一动也不敢动,就挡在窗户面前,可那男人丝毫不觉,只是眉眼弯弯,探头越过又霖肩头,看向窗外。 任初的速度很快,双脚落地的一瞬间就已经不见踪影了,男人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随后,他又抬起了头,倏尔轻轻笑了一声:“嗯,今天的月亮倒是不错。” “是啊。”又霖搭了一句腔,那男人即刻扭头,他二人贴得十分近,又霖往旁边退了一步,他不喜欢跟这个男人靠得太近,那种感觉很不安全。 “你怕我呀?”男人却又逼近一步。 又霖低着头,毕恭毕敬地回答:“您是至尊的老大,我只是一个小喽啰,自然是怕的。” 男人收回了前倾的上半身,盯着又霖良久不出声,最后又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说:“真是怕极了呀?我又不吃人。” 又霖不答话,只是低着头。 男人想必是没兴趣了,撇头看了一眼窗外,随后走到了楼道口看着楼下大厅里那两个对峙的人,从小到大,针锋相对,互不退让,小时还只是皮肉相贴的对打,疼过就好了,如今却已是心思之间的较量,张嘴即是刀,过而无痕,却是伤在里面,剜肉剔骨,烂心烂肺,痛到极处最麻木,手中尖刀仍不断挥起落下,不死不休,真正的不死不休! “其实我一直都很想问你几个问题。”魏千城看了一眼茶几上那冒着热气的茶水,神色淡薄平静,丝毫没有身在狼穴的觉悟。 肖安嘴角扯起一抹浅弧,定定看着魏千城好一会儿都没说话,放下交叠的双腿,直起上半身,伸手将茶几上属于他自己那杯的热茶拿了起来,轻轻吹了吹,将浮在表面的茶叶吹开,茶叶四下逃散,留下一小块空地。 轻抿一口,也不知他到底喝没喝,动作优雅自然,十足风度,又轻轻放下茶杯,只听“啪”一声,很轻微的声响,肖安再度交叠好双腿,好整以暇地看着魏千城,而魏千城却丝毫不见不耐,只静静等着。 “呵,你不知道吗?”肖安张嘴没有回答问题,却反问起魏千城来。 魏千城旋即眯了眼睛,大脑片刻间转过无数道弯,其实小时候的事情大多已经记不清了,可魏千城始终无法想起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得罪了眼前这位大少爷,沉默不语,以眼神回答。 肖安却笑,手指一下一下点在膝盖上:“你倒还真不知道。” “明说吧。” 肖安啧了一下,随后笑了一声:“不过也是一些小事积累起来的而已,只不过那个时候对于那么小的我来说,是非常伤自尊的一些事。本以为离开你之后,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可就算我出了国,我认识的人、喜欢的人,都还是跟你有间接关系,我怎么就摆脱不了你了呢?” 尽管肖安这么说着,算是给了很多提示,但除了那句“我认识的人、喜欢的人”之外,魏千城并不能从中提炼出什么关键字来,那些小事?究竟他小时候做了什么伤害肖安自尊的小事了?可是,都已经伤害到自尊了,还会算是小事吗? 魏千城自问,小时候他虽然皮了点,但每次肖安找人揍他的时候,他都没有打肖安。 莫不是那时候脑子一热说了什么伤人的话了? 魏千城暗暗倒抽一口凉气,这也不无可能,要知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啊! 垂在身侧的拳头渐渐握紧了,眉头也是渐渐加深了那几道沟壑,可魏千城还是想不起来自己当初到底说了什么要人命的话了,最后无奈挠了挠头,罢了,要真是当初不小心说了什么该死的话,那就让肖安真正揍一顿好了。 抱着这样的心思,魏千城很直接地开口了:“如果当初是我说了什么伤到你自尊的话了,我道歉,你要是想打我,我也绝不还手,不过得你动手,他们要是动手,我也还是会还手的。” 指着旁边站着的那几个身着劲装的男人,魏千城一脸大义凛然,随时准备慷慨赴拳。 “我不打你……”肖安笑眼弯弯,魏千城略有诧异,还以为肖安突然发了善心,可没想到,肖安接下去却说:“我想杀你。” 果然,魏千城冷笑了一声:“你觉得现在能杀我吗?” 肖安故作忧虑,叹了口气:“你肯定不是一个人来的。” 此话一出,魏千城脸色稍变,但迅速低头以笑意掩过,抿了抿唇,魏千城再次抬头,面上笑意仍在,那套担心早已被他重重深埋。 “笑什么?”看魏千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痞子表情,肖安内心涌起一股厌恶,像沼泽地里不断往外冒的气泡,还在咕嘟咕嘟作响。 “没什么,笑笑而已嘛。”魏千城双手往两侧一伸,摆到了沙发上,一个很是舒服的姿势。 正当肖安眼中露出杀意之时,楼梯上突然传来了沉闷的脚步声,魏千城将视线投了过去,肖安却没有,只如盯着猎物的恶狼一般死死盯住魏千城的一举一动,因为他与魏千城毕竟不同,这里是他的地盘,他也知道身后渐渐走近的人是谁。 唯有魏千城,眼神也从刚开始的茫然,慢慢变成了咬牙切齿的惊恐和恨意。 是酒吧里那个男人,也是在任家门口放恐吓信封的男人,尽管现在的他仍旧戴着那可恨的黑色口罩,但那双总是带着小小弧度的深邃眸子,那里面那般明显的讽意和尖锐,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这个男人! 那男人全然无视魏千城的愤怒,信步走着,踩着如同舞步一般的步伐,最后绕到肖安身后,一手搭在沙发上,低沉而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那黑色口罩中传递出来:“我们终于又见面了,魏少爷。” “藏头露尾,无耻鼠辈!”魏千城咬着牙冷笑一声,一字一顿地将这八个字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冰冷彻骨,落地即碎。 那男人却是一愣,眼中丝毫不见怒意,也丝毫不见笑意,只静静与魏千城对视着,大厅之中,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良久,听他说:“那女人,很有趣,我要了。” 魏千城的拳头原本松松紧紧地握着,听到这句话之后,倏地握紧,青筋在手背上迸裂交错,最后他腾地站起,抬起一脚,茶几上的茶杯应声而起,热水从茶杯中溅出,颗颗饱满,在空中弹跳收缩,恍若生物。 112甘愿投网 夜色浓重如墨,任初抹了一把眼前,将脸上的口罩除下了一会儿,透了几口新鲜气,然后又戴上。 她蹲在草丛中,后背紧贴着墙壁,四肢着地,已经细细听了好一会儿,周围并没有人巡逻,这倒是出乎意料。不过,任初却并不认为肖安是那么笨的人,相反的是,他很聪明,聪明得几乎让人害怕。 再走几步,就到又霖说的那个小库房了,任初掏出夜视镜,稍稍探头望去,那门就被一堆鲜花和草木围绕着,一动不动,静静地躺着。 任初还不敢这么贸然跑过去,又在草丛中静静等了一会儿,发觉肖安似乎还真的没有往这里增派任何人手,尽管心中隐约有丝不安,但任初还是觉得这是肖安的聪明之处,故意不在这里安排人手看顾,是为了麻痹他们,好让他们觉得这里根本就不会有孙娅如,她应该再更舒适的地方才对,因为秦正爱孙娅如,舍不得她在脏乱差的地方待着,哪怕只有一秒。 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跑,步子很大,落地很轻,几乎毫无声响,在跑动的瞬息,任初还避过了那些可能被踩到发出动静的草木枝干。 伸手按了按那门,一般的木头,又摸了摸门锁,也是很一般的门锁,警惕地望了望四周,任初一边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根坚韧的钢丝,手指触到锁孔,将钢丝迅速插入,随即一扭,闻听“咔”一声,锁落了。 再度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动静,任初闪身遁入门内。 门后是一道十来级的木质楼梯,算是有些年月了,踩上去嘎吱嘎吱响,即便任初下脚之前已经三思而后行非常小心谨慎了,可仍旧避免不了,再加上这地下室里似乎并没有人,显得尤为安静,这声音也就显得极其刺耳和响亮。 这个地下室其实并不是很大,差不多八十平方米的区域,从外到里,那些墙壁处都随意摆放着各类工具,除草的、剪枝的、挖坑的,还有一些成卷的塑料薄膜,以及横梁上挂着数十根不同粗细的麻绳,几根双管的白炽灯,灯管表面都沾满了蚊虫的粪便,遮掩了部分灯光,显得地下室里光线昏暗,到处影影绰绰。 地下室更里面一些,有一个小房间,房门有些破损了,但锁还好的,任初走到那门跟前,伸手拧了拧,没拧开。又将耳朵贴近,房间里似乎没有人,一点动静也没有,正当任初直起腰来的时候,却忽听门里面传来了一记很轻很轻的声响,似乎是有人在说话,又似乎是什么东西在地面上摩擦了一下。 总之,有活物。 任初微微皱眉,四下一张望,这里是地下室,该有的工具一应俱全,但是不能用,因为动静太大,在这个寂静的夜里,一旦有过大的动静,别墅上面的人都会听见,这个地下室又犹如一个围城,四面不通,除了那道可供进出的小门。 她可没有穿墙之术,更何况,到时候说不定还得带上孙娅如。 这屋里,说不定就是她。 “是谁?” 当任初从口袋中掏出那根钢丝的时候,小房间里传来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声音,任初一顿,手下动作当即加快,她认得出这个声音,是孙娅如的。 “是我,阿初。”任初一边将钢丝捅进锁孔里,一边轻声回答。 不多时,任初就听见小房间里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还带着硬质物品碰撞到地面的声音,正在向门靠近,随后,孙娅如的声音就怯怯地出现在了门的另一端:“阿初?你是阿初?怎么会是你?你快走,别管我,别在这里待着,快走!” 没有任何犹豫,任初根本不听孙娅如的话,一早来的时候,李万里就已经跟她千叮咛万嘱咐过,这一趟来,必定是会有陷阱的。只不过,当初并没有料到魏千城会出现,那么现在的陷阱还会不会在呢?这是一个问题,她不能确定,但好不容易找到了孙娅如,怎么可能因此就撤离? “你别多说话了,我动作很快的。”话音刚落,任初已经将门锁打开。 打开门的一刹那,她看到孙娅如就站在门后,原本以为那小房间里还会有其他人埋伏着,可小房间里的确只有孙娅如一个,她的双手被反绑着,脚上还缠着脚链,任初视线所及,一下便皱了眉头。 刚才那声音…… 原来如此。 该死的秦正! 孙娅如腹诽了一句,几步走过去,在孙娅如面前就去扯那链条,孙娅如抬头看看门外,还没有人来。 “你快走吧,没有钥匙,这链子你一时半刻也打不开,秦正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你很聪明,应该知道今晚纯粹就是陷阱。你快走吧,告诉肖安,我没事,我真的没事的。”看任初根本不听她的,仍旧单膝跪在地上,执着于她的脚链,孙娅如几乎要哭出来,又不敢跺脚躲开任初的手,怕踩到她。 任初一向聪明,这一次,却全然违反了她平日的做事风格,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有些问题还没有解决,就这么带孙娅如走了,反而可能永远得不到问题的答案。 这件事中,他们始终在明,而对方始终在暗,太过被动,想要反客为主,只有必要的牺牲。 所以这一次,她甘愿投网。 “嘭!” 地下室的那扇小门被重重关上了,终于关上了。 孙娅如几乎惊跳起来,而任初却镇定万分,早就料到了,怕只怕他们不来。 缓缓起身,将孙娅如拨到身后,任初转身面向小房间的门口,二人慢慢退到墙角位置,与此同时,任初还解开了反绑着孙娅如双手的绳索,还是一样熟悉的捆绑方式。 至尊。 秦正身边,那男人必定也是在的吧? 将绳索随手扔到一边,任初一边注意着门口方向,一边轻轻揉着孙娅如的手腕,她知道这种捆绑方式很紧,孙娅如肯定挣扎过,她只消轻轻一瞥就已经看到孙娅如稍有些红痕的手腕了。 “疼吗?”任初轻声问。 孙娅如捏了捏她的手掌,轻声回复:“还好。”刚闭嘴,却又想起了什么,忙问:“肖安还好吗?之前秦正跟我说,他不会让他活着走出医院。” “放心吧,那男人没有要了他的命。”任初说着话,低头看了一眼孙娅如的脚链,还好,秦正那小子还知道心疼人,在那脚链上裹了一圈柔软的棉布,不过一个陷阱,何必做得这么真? “阿初,还是银七,别来无恙啊?”地下室里沉静片刻,在一阵刺啦啦的电磁音骚扰过后,一个沉闷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声音很是熟悉,任初略一思索,就想了起来,这个声音不就是当日在大楼上交托给她任务的匿名先生吗? 任初冷冷一笑:“秦先生,你也别来无恙啊。” 那人并不答话,但这一举动对于任初来说,已经算是默认了,那人只继续说:“真是没想到呢,我交托暗杀任务的人,竟然还是拿着保护任务的人。” “哼,现在知道也不晚。” “啊,任小姐,你知不知道现在你的一条命可有一个大客户想要呢?”那人透过变声器处理又经过广播的转化后传出来的声音,显得异常难听,话里带着令人作呕的笑意,让任初几乎忍不住想要冲上去找到那个广播,然后狠狠砸碎,可是如今的她决不能离开孙娅如半步,谁知道这地下室有没有被那个男人做过改造。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大意地来拿吧。”任初咬着牙,目光深沉如水,孙娅如一只手紧紧抓着任初的胳膊,二人几乎呈相依为命的趋势。 “不不,现在还不行,现在啊,还有一个人想要你男人和你男人一家子的命,为了折磨你男人,你的命还得暂时交到我手里保管着才行。” 知道对方说的是魏千城,任初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一下拽紧了,有些生疼。 可是等一下,魏千城本应该在和秦正交谈中的,如果这广播中的人是秦正,那么魏千城呢? 是安然离开了? 还是…… 113她怎么了 任初不敢继续往下想,她害怕如果真的被她想中了其中一种可能,那可如何是好?因为那都不是什么好的想象。 现今,李万里在外面,但他之前在别墅里面说过,他不会来救她,一旦超过约定时间,他会自行离开,所以在这里的一切,她只能靠自己。 勉力镇定下来,任初戒备地看了看四周,整个地下室里,只有她和孙娅如,孙娅如脚腕上的脚链一时半会儿决计打不开,孙娅如走不了,但若是任初单枪匹马闯出去,倒是有机会可以脱身的。 可好不容易进了来,然后又灰溜溜地离开? 不,这不是她任初的作风! 更何况,今次潜入别墅,也并不是全然为了孙娅如而来。 之前就已经得到确切消息,冯麟已经和秦正见面了,虽然还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联系上的,但按照任初和李万里所想,是秦正主动去寻找冯麟的,而冯麟更多的情况下却是在躲藏着秦正,因为毕竟他不知道秦正究竟是敌是友。如今他二人走在一道了,看样子冯麟也把秦正暂时当成盟友了。 很多时候,冯麟不便出面,那么秦正就刚好。 譬如刚才面见魏千城的时候。 “怕吗?”任初压低了声音,偏头问身后的孙娅如。 已经经历过一次绑架了,孙娅如这下也是镇静下来,朝任初笑了笑,一手抓住任初肩膀上的衣服,紧了紧,说:“不怕。” 任初笑了笑,看了一眼肩膀上的手,肌肤细腻光滑,嘴上虽然说着不害怕,可她的手却是在微微颤抖着的,任初没有点破,只重新回过头去看着门口方向。她不知道秦正什么时候会派人过来将她俩带走,但只要有人过来…… “唔!” 脖颈间突然一凉,任初抬手捂住,身后的孙娅如大惊失色。 拿下手掌,摊开,一抹血迹,一根麻醉针,困倦旋即如狂风一般卷来,眼前的世界上下颠倒,漩涡一般越转越快,任初晃了晃脑袋,脚步开始虚浮,挡在孙娅如跟前的身体也渐渐支撑不住。 阴险小人。 摔下去之前,任初脑海里只剩下这四个字,随后就只能听见孙娅如惊恐万分的呼叫声。 “嗵”的一下,万籁俱寂,四野皆墨。 任初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已不知白天黑夜,只觉眼前天旋地转,这一次的麻药比之上次要更加厉害,任初就那么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浓黑,一动不动,只是那一针而已,却让她至今为止身体四肢都是麻木的,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四肢,除了眼珠子可以转上一转之外,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活着的迹象。 好像没有了身体,没有了心脏,没有了大脑,连呼吸都被剥夺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五指?她还有手指吗?任初感觉到自己大概是伸出手了,可眼前还是什么都没有。 她怎么了? 她这是怎么了? 欲睡不睡,欲疼不疼,真是奇怪的感受。 不知道究竟躺了多久,一丝酸麻从脚掌心上传了过来,缓慢的,带着一点刺痛,有点像电流,又有点像什么软绵绵的东西擦过,不是很温暖,反带着一点冷,让她忍不住颤了一下身体。 随后,她感觉到了自己的手指,正在顺着一定规律颤抖着,那股感觉正从指尖慢慢流淌向身体各处,脚掌心上传来的酸麻仍旧在继续着,两股感觉如同缓慢奔赴而来的流水,最终在她体内汇聚,那一撞击,让她的身体忍不住战栗一番,几乎弹跳起来。 力气正在慢慢恢复,口中稍一用力,满口咸腥,她紧紧抿着唇,却仍旧抵挡不住那液体从嘴角处爬钻出来,顺着下巴,流过她的脖颈,最后在她脑后汇聚成一滩,黏腻苦涩,最后渐渐冰冷。 又不知过了多久,任初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刚从常年的冰冻中苏醒过来,适才想起一个人来。 孙娅如呢? 她好像被人放在了一个房间的地上,没有任何遮盖,就这么随意摆放着,这群变态,当她是布娃娃吗?随手一扔就好? 双手撑着地面,勉力撑起自己,视线还没有恢复过来,眼前总是影影绰绰的,像是被谁蒙了一层纱布,即便用手也挥不去,惹人恼怒,却又无法。 任初张开双臂,在房间里随意挥舞了几下,没有碰到墙面,小心往边上撤去,一步一步,异常谨慎。她在心里默念着步子,当走到第五步的时候,手指终于触上了什么冰凉坚硬的物体,掌心轻轻按压,又伸臂快速一滑,是死物,是墙面。 她直觉自己不对劲,身体的反应速度比平时慢了何止一倍两倍,秦正或谁,必定给她吃了什么东西,亦或是注射了什么东西,仅仅只是那一针麻醉根本不能将她怎么样。 她恨药物! 任初背靠着墙面慢慢滑坐下来,秦正不会对孙娅如怎么样的,这一点绝对可以保证,但秦正会对她做什么,她不知道。 慢慢收拢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力气,拳头收不紧,最后无力垂于身侧,任初环过双臂,努力抱住自己,呼吸有些急促,她不知道接下去会变成什么样,也不知道这黑漆漆的屋子里会不会还有别的人。 她可以想象的是,若真有人,那人必定就是这么冷冰冰地盯着她,眼里满是嘲讽和不屑。 笑她的不自量力,笑她的自以为是,笑她的自作聪明。 第一次,任初觉得自己很弱,有想哭的冲动,内心里涌上来一股委屈,酸酸疼疼的,止不住,堵得心头发慌,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可又被什么拦住了,难受,特别难受。 “魏千城,魏千城……” 任初抱着自己,尽管这里的温度并不低,可她还是觉得冷,浑身颤抖,脑海里莫名出现那个男人的名字,便也就这么唤出了声。 而此时此刻,魏千城抱着手臂坐在李万里的车里,脑袋歪在一边,双目紧闭,唇泛冷色。李万里开着车,急速飚回市区。 魏千城半身染了血,当时李万里坐在车里,远远地就看见别墅大门打开了,然后魏千城被一个男人从别墅里面踢了出来,是的,踢了出来,如同破布一般,狠狠摔在别墅门口,然后又被另外两个男人抬着扔到了花圃之外。 他好像死了,却又似乎还有一口气在,李万里不敢想,在车子里躲藏了好一会儿,见那两个男人走了,才从车子里迅速跑下,赶不及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李万里扛起魏千城就奔向了车子。 李万里不知道别墅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任初在里面,没有出来,魏千城进去了,却像死人一样被扔了出来。 该死的! 该死的! 李万里狠狠一脚踩下油门,一拳一拳打在方向盘上,咬牙切齿,泪水在眼眶里打滚,他什么时候遭受过如此挫败? 耻辱! 一生的耻辱! 还是那家医院,李万里扛着魏千城奔进去,护士见状,立马就送来了推床,将魏千城放上去,看着他被护士和医生渐渐推远,李万里呆站在原地,最后颓然跌坐,直到医生走过来告诉他,那边有椅子可以坐,看他也浑身是血,要不要也顺便检查一下。 李万里从地上爬起来,摆了摆手,失魂落魄地坐在病房门口,最终还是掏出手机给王琥打了电话。 他错了,这次是生生地错了。 他不该让任初一个人进去,明明知道里面是龙潭虎穴,他竟然还对她说,如果超出时间,他不会去救她,他为什么要这么说?该死的,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他应该是要进去救她的,她只是一个姑娘啊! 王琥赶到的时候,李万里三魂犹如丢了两魂半,捏着那只手机发呆,一身是血,全是魏千城的,看见他来了,眼里泪水“唰”的一下就滚落了,粗哑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犹如很久很久没有人跟他说话,疼得如同在砂砾上滚过。 “虎头,我错了。” 114并肩住院 魏千城受的伤并不致命,但的确也算严重,断了几根肋骨,左手手腕脱臼,右腿小腿被重击,幸好并没有骨折,舌头咬破了,左脸红肿,眼角也破了,李万里只粗粗瞥了几眼,那小腿上起码有十条以上刀痕,见血不见骨,力度刚刚好。 王琥坐在床边,拿着一块干净的毛巾,正在给昏迷的魏千城擦着身体,李万里远远地站在床尾,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他不敢靠近,好像他就是那个直接伤害魏千城的人一样,眼里满满的都是愧疚和自责。 王琥接到电话听到魏千城又进医院的时候,他觉得全身的毛发都竖起来了,气的,怎么才好了几天啊?这就又伤上了!原本还想说见到李万里一定得好好说说他,可到医院看到李万里那副模样,原本心里憋着的那股子怒火立马就下去了。 江湖有言,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想的。 看着被从手术室推出来的魏千城,王琥也没那心思去指责李万里了,随着魏千城的推床就进了病房,隔壁也正好是肖安睡着的。 当天夜里,肖安就一手抓着吊瓶杆,撑着进了魏千城的病房,那时候,李万里还站在床尾,那动作似乎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没有变过,双目看起来无神,却只是盯着魏千城,他没有给任再明打电话,他不敢。 他知道任再明不会对他太过苛责,甚至都不会用严厉语气对他说话,但他就是不敢。如果任再明骂他一顿,说不定他心里还好受点,可他知道,任再明不会。 “所以说,城子搞成这样,是为了帮阿初转移注意力,那阿初呢?”王琥给肖安搬了一张椅子,肖安坐在床边,突地扭头问李万里。 李万里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那我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肖安皱了眉头。 “你们也太鲁莽了,这样危险的行动怎么都不通知一下我呢?就算派出几个人里外接应一下也是好的,你们……这……阿初平时也不是很稳重的人吗?怎么这回也那么冲动?”王琥终于还是没忍住,尽管他已经很克制自己的脾气了,可免不了语气还是重的。 王琥说完就有些后悔了,这一下张嘴没遮没拦的,本来李万里的情绪就处在崩溃边缘,现在这话一说,虽然王琥占理,但终归有些凶了。可没想到李万里竟然眼睛突然一亮,但很快又暗了下去,眉头忽而舒展忽而又蹙紧,表情在几分钟内就变了好几个,王琥和肖安看着,都有些紧张,对视一眼,这不会是疯了吧? “太冒险了,这样也太冒险了……”李万里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一边甩着手,一边在床尾焦急地踱着步子。 “你也知道冒险啊!”王琥看了一眼肖安,然后开了口,心里却直打鼓。 “不不,是阿初的想法,她这次去,本来就不是去救孙小姐的,我怎么现在才想到呢?”李万里深呼吸着,眸中神色闪烁,原本站在床尾,之后又几步走到床侧,看着沉睡中的魏千城,说:“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不,你不是猜的,是你根本窃听了我们的谈话对不对?该死的,我早该想到的,你怎么可能那么早就睡觉呢?” 魏千城没有醒,自然是不能回答李万里的疑问的,可李万里也看似并不需要魏千城回答他的问题,他已经全都想明白了,这些问题根本不需要魏千城回答,都是很显而易见的答案,王琥和肖安在一边听着,即便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对于任初和魏千城先后潜入秦正别墅这件事上看来,任初和李万里是一组,而魏千城是单独一人,两方还都是瞒着对方开始的行动。 但李万里却被排除在外了,即便任初和魏千城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他两人还是明白了为对方所做的牺牲。 魏千城明明是可以全身而退的,但他偏偏是受了重伤被人扔出来的,这其中还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这也就只能等他醒过来才能清楚了。 “冯麟?冯麟也在别墅里,对不对?”肖安突然开口,伸手搭上床褥,隔了一层被子,里面就是魏千城的手,魏千城没有睁眼,但手指却是动了一下,肖安怔了一下,随后抬头去看李万里和王琥,手悄悄挪动,隔着被子轻点了几下魏千城的手背,然而被子里面并没有任何动静。 是错觉吗? 肖安不明。 “行了,今天先到这吧,反正就算我们猜测多少,城子不醒,我们也不知道。你身上的伤也还没好,我先扶你回去吧?”王琥这边说着,伸手去搀肖安。 肖安却摆了摆手:“虎头哥,你去跟护士说一声,反正这病房大,我换个病房,跟城子一块儿,也方便有个照应。看城子这样,他伤的可比我重,晚上估计会醒,还不一定能不能下地呢。” “放心吧,今晚上我在这。”王琥拍了拍肖安的肩,然后就出门去了。 见着王琥出门去了,肖安才扭头紧盯住李万里,后者一顿,随后摇头:“我也不知道冯麟在不在里面,但是之前得到消息说,秦正已经找到冯麟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小时候针对城子,如今还和冯麟牵上头,真是究竟有多大的仇,才会让他这么三番四次地想要城子的命?”肖安狠狠握拳,砸了一下床沿,床铺震荡了几下,魏千城痛苦地嘤咛了一声,肖安和李万里立马凑了过去,但魏千城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醒。 李万里叹了口气,之后,王琥就带着护士过了来,将肖安的床铺搬到了魏千城这间病房,至此,俩大基友终于可以并肩住院了。 魏千城是隔天醒的,醒过来的时候还是有些迷迷糊糊,据他自己说,是被尿憋醒的,那小护士端着尿壶进来病房的时候,魏千城整张脸都是红的。 “说说吧,昨晚在秦正的别墅里,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李万里一大早外出买早饭,回来的时候,把粥碗往滑轮高餐桌上一放,虽然面对的是一个伤者,但对于魏千城这种不报的找死行为,李万里没有半点好脸色,当然如果面前的人换成了任初,他大概就得换副表情了。 魏千城还有些怯怯,肚里空空,小心看了一眼李万里,然后伸手去拿餐桌上的粥碗,拿起勺子,一边吃一边说:“你知道冉有这个人吗?” 这个名字对于李万里来说,并不陌生,相反的是,自从知道至尊这个组织之后,这个名字几乎已经在李万里的神经上重重刻上了痕迹,而且还是永不会磨灭的那种。但是此时此刻,他不可能告诉魏千城说他知道这个人,甚至知道这个人所有的身家资料。 李万里没有说话,却听魏千城继续往下说去:“他就是上次我们在酒吧里见到的那个男人,也是那次订婚典礼上,朝小如开枪的男人,他说他是至尊的老大,这次与秦正合作的目的,是为了银色。” “不是为银色,是为国际上的地位。”李万里终究还是忍不住要透露一些信息给魏千城,毕竟他是需要知道一些东西的,这有助于他之后对事情发展的把握。 “嗯?” 李万里坐在床侧的椅子上,王琥站在窗前靠着,手上拿着一个菜肉包子和一杯豆浆,静静地等着听分析,这种动脑子的事情,他干不来。肖安也坐在自己的床上,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刚塞了一勺子肉粥到嘴里。 “冉有是至尊的老大,至尊接了秦正和冯麟的任务,按理说,身为老大的他不应该亲自过来的。他会亲自过来,无非是因为冯麟这个人,嗯,不对,准确的来说是因为冯麟的目标之一,正好也是他的目标。” “任家。”魏千城脱口而出。 李万里点头。 “杀了阿初,任叔叔必方寸大乱,再加上阿初是银色的中流砥柱,更何况……”李万里皱了皱眉,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话锋一转:“除掉阿初,重创任叔叔,重创银色,国际组织上,就再没什么人能抵挡至尊的风头了。” 115绝不能做累赘 “嘭!” 正当魏千城想开口问李万里更具体的一些资料的时候,病房门突然被谁一记大力踹开。 房内四人皆惊,魏千城手中的勺子应声而落,微烫的米粥溅起,魏千城怔怔看着如天神一般站在门口的那两人,心脏狂跳不止。 糟了,事迹败露,秋后算账来了! 魏千城没伤的那只手止不住地颤抖,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在不断回旋着,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别说魏明了,任再明黑着一张脸,紧紧盯着坐在床上的魏千城,尽管生气,但终究没有怒喝出声,谁也没问刚才踹门的那一脚是谁的。 李万里赶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王琥也站直了身体,肖安偷瞧了一眼隔壁那床,魏千城已经尽最大努力挺直了身体,但无奈腿折了,现在挺着已经很吃力了。 任再明似乎看出魏千城的担惊受怕来,哼了一声,然后眼神飘到了魏千城受伤的部位,手、腿,还有脸,最后开口说话:“行了,继续吃吧。” 魏明也凑了过来,李万里正好又从旁边搬了一张椅子过来,魏明也不客气,朝李万里点了点头,然后坐了下来。李万里挪着步子,小心翼翼地撤到了王琥身边,按照病房里目前的状况,越远就越安全,那边气场太强大,他做不到插兄弟两刀,就只能保住自己全身而退了。 “以为不通知我们,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跟我们商量呢?”魏明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任再明,那脸黑的就跟从火灾现场出来似的,毕竟是自己儿子,这么重的伤,心里就算有再大的脾气也统统压下来了。 一个让吃,一个好像……诶,好像也没说不让吃,魏千城重新拿起勺子,犹豫了半晌,最后终于还是没抵过肚子里的饿感。 “爸,任叔叔,对不起。”魏千城低着头,在吞下那口粥之前,低声说了一句,换来的却是任再明的一声叹息,魏明只是在边上摇着头,面上也看不出有什么神色,只是平平淡淡的,却又似乎带着些许深沉,好像在算计着什么。 至于算计谁,这可就不关他们的事了,至少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是不太可能算计目前在病房里其他四个人的。 “你呀,伤得这么重,安子也是伤着了,这段日子你们就好好待在医院里,燕子和虎头啊,也在医院里好好看着他俩。受了伤,就安分点,别到处跑,到时候又半残,我看你下半辈子怎么办?”魏明嗔骂着,替魏千城稍稍掖了掖被角。 任再明坐在边上微微点了点头,拍了拍魏千城的胳膊,说:“你也别想太多,阿初这件事,就交给我们处理吧。” 本来也是自己没把事情做好,在秦正别墅的时候,冲动了,不然也不会被打成这样。不过,也不算坏事,至少对自己和对方的实力都有了清楚的认知,他打不过那个叫冉有的男人,没法从他手里救出任初。 那天晚上,在别墅里,魏千城并没有想到冉有会在,也并没有想到冉有会提出与他对打,更没有想到的是,冉有竟然说话不算话,明明说好点到为止,却偏偏下的都是重手,可又不致命,那人明显就是想折磨他。 但是这件事,他却不能告诉任再明和魏明。 这两位老人家,戎马半生,也该是时候歇歇脚了,就算冯麟这件事与他们的上一辈有关,现在小辈牵扯进来,事情也就不那么简单了。他并不打算让这两位老人家独自承担,甚至他都不想让这两位老人家再牵涉其中,所以三缄其口,针对任再明和魏明的安抚,他也只是乖巧点头,轻声应和。 刚来之时那一脚的愤怒,似乎已经随着时间渐渐消散,任再明和魏明只坐了一会儿,又嘱咐了几句,让魏千城和肖安务必好好养伤,努力配合医生的治疗,不要留下后遗症才好。 临走之时,任再明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还缩在王琥背后的李万里,李万里心下一惊,赶忙低头,垂在身侧的手也渐渐握紧。 那一眼,锐利如刀,李万里惊恐万分。 王琥离他近,感官敏锐,任再明一走,他立刻就扭头看向李万里:“你怎么了?” 李万里握紧的拳头倏地松开,抬头笑了笑,笑容有些尴尬,也有些窘迫:“没,没……” 魏千城看了他一眼,知他有异,却并不点破,收拾了一下餐桌上的粥碗,放到一边的床头柜上,问:“我什么时候能下地?” “医生说你的腿伤的不轻,短期内还是最好不要下地的好。”李万里皱了一下眉头,心中一紧,聪明如他,自然知道魏千城问这句话的意思,他是想去救任初,可按照他现在的伤势,就算他伤的轻,也是没办法打过冉有的。 魏千城果然摇头:“不行,今天我爸和任叔叔会过来,一定是得到了消息,冯麟出现了。我算过时间,再过一个月,就是冯麟儿子的生日了,冯麟一定会在那个时候动手的,这段时间内,他一定会做些什么。冯麟和我爸还有任叔叔都有仇,以前他找不到阿初,现在好不容易阿初落他手上了,他不会就这么让阿初好过的。” 魏千城的担忧不无道理,事情也如他所想的在发展着。 此时此刻,任初正被囚禁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小房间里,四壁空荡,没有窗户,只有墙壁四个角上有透风口,不至于让任初闷死在这个狭窄的地方。 任初身上没有力气,她几乎摸遍了四面墙壁,最后在一面墙壁靠下的部分,摸到了一个类似小铁门的开口,正好够一个成年人钻进来,四四方方的,对方也是将饭菜从那里送进来的。 没有光线,没有人跟她说话,每天晚上的时候,总会有一股气体从那几个透风口里面放进小房间里,不多时,任初就会昏睡过去,毫无知觉。 这一次,不像上次被绑架在废弃工厂,或者是宾馆,这里没有那么好的条件,甚至没有稻草让她御寒,她就那么蜷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抱住自己,瑟瑟发抖。 那些气体卸了她的气力,她知道那气体里面有麻醉成分,但她抗拒不了,她想喊叫出来,可声音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游丝,忍不住苦笑出来,堂堂银七竟也会落到此种地步。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某一个晚上或者白天,任初躺在地上,双手平放在小腹上,冲着头顶那一片黑暗笑了出来,声音很虚弱,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她咧着嘴,仍然将笑声从身体里发出来。 没有人知道,原来连笑也可以这么累人。 “你在笑什么?”蓦地,一个声音从那扇小铁门外传进来。 任初猛地止住笑意,看了她这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吗?她不知道外面的时间究竟过了多久,似乎很久很久了,又似乎连一天都没过去,她不再笑,外面的人也不再出声。 任初在等,等那人熬不住,可那人的耐心似乎要比她想象的好很多,但她终究也是没听到那人离开的脚步声。 他就在外面,一墙之隔。 “秦正?冯麟?还是冉有?”沉寂许久,任初终于开口,语气淡淡,黑暗之中,她的眸子异常明亮,并无吸入麻醉药之后的混沌。 外面仍旧平静,任初也不急,只管静静等着。早在之前摸索墙壁适应环境的时候,任初为了节省体力,将自己平躺在靠近小铁门附近的区域。因为药物的关系,任初的感官敏锐程度比不过以前了,但幸好手指还能动,一条缝一条缝的触摸过去,她摸了很久,大概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方才知道那道墙,那道小铁门,都是现造的。 外面毕竟还有一丝光亮,任初即便视线再模糊,趴在地上的时候也能看到外面的光。 对于现在的任初来说,有光,就有希望。 完全置身于黑暗之中,会让她的视力迅速下降,最后如果突然接触到光线,她可能会骤盲,这对于可能随时前来解救她的魏千城等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她任初,绝不能做累赘。 116正式宣战 不会死的,暂时还不会死。 就算要死,也要死在他怀里,没见他好好的,她怎么能死? 在那一缕烟雾从透风口飘进来的时候,任初还是本能地捂住了口鼻,但那没有用,这里四面封闭,她是人,她需要呼吸才能生存下来,最后无力垂下双手,思绪混乱,眼神散乱,最后昏天暗地,一片覆盖。 她不会知道的是,当她彻底沉睡,门外终究是传来了应答声:“我是不是这三个人中的其中一个,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三个你都不喜欢,三个你都想杀,不是吗?”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任初昏睡了,根本听不见那人的问话。 脚步最后响起,渐行渐远,直至淡隐在走廊尽头。 魏千城重伤,任初失踪,不过一夕,魏明和任再明就已经得到了消息,为了防止魏千城再度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来,这两位老人家也算是费尽了心力,尤其是当他们两人都收到了同一封快件的时候。 快件的内容很简单,不过一个地址而已。 崔村镇棉山村北,九里山公墓。 去了一趟医院,看了一眼魏千城,说了几句看似严重的话语之后,两位老人家很心照不宣地驱车前往。 今天的天气说起来其实不错,艳阳高照,温度适宜,不冷不热,出行正好,可两位老人家却是毫无心思,眉头紧皱,雪白的鬓边昭示着他们早已不再年轻,可当年的事情始终如同一根刺一样扎在他们心上,平时没事的时候横在那里,偶尔动一动也无不可,但要真发生了什么来,那便是撕心的疼。 譬如魏千城的童年。 譬如失踪了的任初。 譬如他们现在不得不被人牵着鼻子走。 现在不是节假日,公墓里几乎无人,这个时间点就连清洁工也不在,长长的石阶逐级而上,偶尔有几片黄叶躺在石阶上,被一脚踩过,发出不甘的呻吟声,但无人问询,只能碎裂。 组织成员先一步到达目的地,已经在公墓四周迅速扫荡了一遍,确定并无可疑人员在附近逗留,两位老人家才敢放心踏入这一块他们已经十几年都不曾亲自来过的地方了。 当初冯麟入狱,冯麟儿子病逝,冯麟妻子病疯而亡的时候,是魏明亲自安排了后事,这个公墓也是魏明安排的,冯麟的妻儿都在这里。 其实,他并不后悔抓冯麟入狱,只是可惜了这一对母子,那么小的孩子因为身体虚弱,甚至都还不曾叫过一声爸爸,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探监的时候,冯麟对他说的,红着双目,撕心裂肺,声声泣血,他呆坐在椅子上,最后被狱警半扶着推出了监狱。 那男人是恨他的,也是恨他自己的,那么多年的风雨飘摇生死搏命,最后换来的不过是妻儿一双尸首。 魏明交代过监狱里,不能对冯麟多加打骂折辱,他是睚眦必报的人,谁都知道,要报仇,还是冲他来吧。 站在那两块冰冷石墓碑前面的时候,魏明以为自己至少会有点震荡,但没有,他很平静,墓碑上那两张照片是他当年从冯麟老巢里面找到的,他很用心地放在一个抽屉里,用一个透明的小匣子装着,如今正贴在墓碑的正中央。 那么多年过去了,照片早就泛黄了,边角都有些微微翘起,照片里的人是笑着的,那女人其实长得极为清秀,五官姣好,他调查过,是个温和的女人,却不知怎么就跟了冯麟。 死心塌地,一辈子也不知道什么叫做背叛。 那一日,魏明站在医院门口,那女人被拖走之前,对他说:“你会得到报应的。” 如今,报应来了。 看了一眼站在身边默然无声的魏明,任再明也自是不说话,他们这一趟来来的很匆忙,什么都没有带,这倒是对死者有些不敬了,只微微鞠了一躬。 墓碑前面还摆着两束新鲜的百合花,来的时候,他俩就看见了。 不用明说,那一定是冯麟放的。 魏明仍旧站着,盯着墓碑上女人看,而任再明已经蹲下来检查那束百合花了,果然,手指往百合花里面一伸,抽出一张折好的卡片,双指略一用力撑开,上面只不过两三行字: 那一日,是我生命中最黑暗的一日,我尝到了这世间最可怕的毒,我想,你们也该尝一尝的。 并无落款。 任再明骇然,袖子里的手猝然握紧,关节发白,原本来的时候心里就泛着一股不安,如今看到这张卡片,不安如同滚水一般沸腾了起来。他不知道魏明有没有这种感觉,因为急剧不安,他的胸膛急速起伏着。 “怎么了?”魏明终于回过神来,看到了他手中夹着的卡片,凑过来一看,神色大变。 不过片刻,魏明突然一把抓住任再明的胳膊,迅速往回跑,任再明大骇:“怎么了?” “孩子们要出事!”话音刚落,魏明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便响了起来。 猛地顿住脚步,魏明通体胜寒,任再明呼吸加剧,几乎是颤抖着双手,魏明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来电是王琥。而与此同时,任再明的手机也猛然响起,如同被闪电劈中,任再明慌忙掏出手机,来电是李万里。 同时接通,里面传来两个声音,却都是同样的语气。 “魏叔,城子被带走了,我还在医院看着安子!” “老大,是冯麟!” 魏明和任再明对视一眼,挂断电话,任再明将卡片连同手机一起塞进口袋,公墓下的公路上,组织成员和司机已经全体待命,两人二话不说冲进车内,车门一合,油门立刻启动。 冯麟早知道任初一旦失踪,任再明和魏明会更加关注魏千城的身边,可他仍然孤注一掷,一封快件笃定这两人必去公墓,可他明知道这两人虽然会去公墓,却也一定会在医院里布下重兵,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去了医院,强行带走了魏千城。 并非他一人,还有冉有。 是来示威的! 表明,正式宣战! 回到医院的时候,肖安安静躺在床上,眼中忧虑,但看他身上却是并没有受到丁点伤害,想是冯麟的目标只有魏千城。然而,王琥却断了一条胳膊,已经包扎好了伤口,李万里不知去向,病房里也已经被打扫干净,但地板的缝隙里还牵着丝丝缕缕的血迹,他们不知道那会是谁的,窗户被打碎了,空气中隐约还残留着打斗过后的激烈味道。 任再明再度拨通李万里的电话,可对面却只传来忙音。 “任叔,魏叔。”王琥抬起头,愁眉紧锁。 魏明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不会有事的。” 这番安慰,究竟是说给谁听,在场四人并不想要去探究。 “之前听城子说过,冯麟儿子的忌日还得在一个月后,这段日子里,恐怕城子得吃点苦头,但性命应该是无虞的。”肖安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也粗神经惯了,现在突然间冷静下来,脑子清晰下来,却是让任再明和魏明觉得这小子是成熟了,虽然家中儿女都被绑了,生死不明,但现在能护着一个就护着一个,总是好的。 肖安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这小子的品行究竟如何,他们大人全都看在眼里,本来这件事大家也都知道,肖安如今说出来,也不过多定了几分人心罢了。 “燕子追出去了,他一定会带着组织的人,不会很慢的,很快就会有结论。”任再明低头看着脚边地板缝隙里那一道暗暗的血迹,沉着声音说。 王琥咬牙,有点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打过那男人,仅被他一脚就踹到了墙上,还顺便拗断了他一条胳膊,卸了他的腕。那男人的速度太快了,快得他根本来不及去反应下一步的动作。 王琥闭了闭眼,脑海中显现出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人好像隐藏得很深,但想起之前,任初和魏千城似乎对这个男人很畏惧,尤其任初。 他是冉有,一定是!王琥几乎百分百确定,但这里还有一个疑问,燕子带着组织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王琥苦思无果,最后抬头:“任叔,燕子也是银色的人吗?” 117但有一件事冲突 任再明猛的看向王琥,眼神凌厉,王琥一颤,随后平静下来,不用知道答案了,任再明的反应已经很明确了,任初是,竟连李万里也是,魏千城知道吗?他如果知道,会怎样? 当初发现任初不单纯的时候,魏千城就很受伤,如今多了一个李万里,那他…… “你不用担心,不到万不得已,燕子是不会暴露身份的,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这件事,你们知道就可以了,也别主动告诉城子,燕子知道把握分寸的。”任再明将凌厉收起,眼神渐渐柔和,他知道眼前这孩子对魏千城有多上心,这么多年来,几乎是搏了命地在保护魏千城。 王琥点点头,不再说话。 肖安听着,只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也并没开口,最后仿佛累了一般闭上了眼睛。任再明和魏明对视一眼,双双退出病房,任再明招了组织成员进来,发现几乎个个带伤,好在并无死亡,想来那冯麟也还不想多杀人,看来,他也是怕自己造太多杀孽,如果真有轮回一说,他死后是没法投人胎了,但他儿子还可以啊! “这算不算是你请的那个秃头大师起的作用?”任再明似笑非笑,略带调侃地扭头问魏明。 其实,像他们老一辈的人,多多少少都会信一点这些东西。 冯麟杀过那么多人,躺在监狱铁床上的时候,午夜梦回,那些被他折磨过最后惨死的那些人怎么可能不到他梦里坐上一坐呢? 他,肯定也是怕极了的吧? 可是怕又如何? 最后还是抵不过心里头那抹恨,几乎恨到骨髓里去了,如他在卡片里说的那样,那一日,于他而言就是剧毒,就算刮骨,也是去不掉的了。 那么,就以毒攻毒吧! 于很多人而言,一个人死好过大家一起死,但于冯麟而言,一个人死多寂寞,大家一起走,热热闹闹的,下辈子再来一场较量。 任再明终究放心不下魏明,他的状态说不上非常好,最后亲自送了他到家,看着他走进家门,然后又安排了二十人守在魏家大门口,随时通知魏明情况,交代完毕,方才离去。 不是说不担心,现在这个时候,担心、慌乱,情绪所到之处,于事无补。 如肖安这般冷静,才是上策。 关了房门,王琥站了起来:“怎么说?” “我要出院。”肖安睁开眼,淡淡回答。 没有问为什么,几个人这一路走来,生死相护,彼此心里通透,王琥开门出去,招了一个兄弟过来,吩咐了几句,然后折了回来,冲肖安点头。肖安也不说话,撑起自己,以他现在的身体其实待不待在医院里已经无关紧要了,孙娅如被抓了,任初也被抓了,然后是魏千城,重要的几个人都被带走了,剩下的对于他们来说,大概也是不足为惧了。 秦正、冉有、冯麟,他们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人。 之前一直都被动挨打,如今,是不是该他们反击了?嗯? 手心里紧紧拽着魏千城给的钥匙,是他的别墅钥匙,还有别墅里各个房间的钥匙,包括任初的和他自己的。王琥扶着肖安,离开了医院,没有回家,直接驱车前往魏千城的别墅。 直接上楼,进入魏千城的房间,打开他的笔记本,是待机状态,屏幕一打开,立刻就跳出来一张地图。 定位坐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看着那鲜红醒目的颜色,两人几乎落下泪来。 魏千城终是出了这一招。 “他早料到会有这一天的了,虽然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王琥双目不移,紧紧盯着屏幕上移动着的坐标,低声说。 肖安点头,随后想起什么来,眼中精光四射,扭头说:“阿初身上肯定也有的。” “我去拿她的笔记本。”王琥立刻会意,拿着钥匙去开任初的房门,却没想到任初根本没锁。 任初的笔记本就堂堂正正摆在书桌上,同样是待机状态,一打开就是地图,但上面却并没有坐标显示。尽管如此,王琥仍旧抱起了笔记本,走到房间中央的时候,头皮一麻,手指摸到笔记本底部一块凸起,翻起笔记本,王琥一下笑了出来。 窃听器。 没有去掉那枚窃听器,王琥仍然将笔记本翻转过来,抱好,回到魏千城的房间里,肖安正在打电话,抬头看了他一眼,面上并没有什么闪躲的表情。 王琥没有说话,等到肖安挂断,随后听肖安说:“昨夜里,阿初进了秦正的别墅,自此没有出来过,我的人也没看到有可疑物体被送出别墅来,看看阿初的笔记本。” “没有坐标,或者是被屏蔽了。”王琥毫不犹豫地回答,肖安点点头,显然这个答案在他猜想的范围内。 “反正知道人在里面就行,就怕他跑了咱们没处儿找去。”肖安用着魏千城的笔记本,相当顺手,鼠标点的快,键盘打的快,几道界面来回切换,王琥看着头晕眼花,索性也就不盯着了,将任初的笔记本也并排打开,放在那里。 肖安偏头瞥了一眼,随后皱了眉,问:“那是什么东西?” 王琥看向屏幕,果然,一个小弹窗从任初笔记本下方弹了出来,王琥伸手点开,里面只有一条很简短的信息,没有发信人:“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安排好人手,等我消息。” 你们? 对方知道会有人看任初的笔记本,而且还算到了一定会是任初身边的人,那么也就是说…… 肖安和王琥对视了一眼,这条信息是李万里发的。 自那冯麟带着冉有,闯进医院强行带走魏千城之后,李万里虽然也受了伤,但并没有王琥伤得重,他也不过是一条胳膊脱臼了,眼睁睁看着冉有带走魏千城后,李万里顾不上叫护士,手臂按在地板上,狠狠一错,自己复了骨位,随后头也不回地就冲了出去,那时王琥跌在墙角,根本来不及去拽他。 如今看来,李万里是去找帮手了。 有冉有在,魏千城被带走,那时轻而易举的事情。魏千城完好无损的时候,尚且打不过冉有,更何况还是躺在病床上连下地都不被允许的情况下,他们只打晕了魏千城,就那么抬着走了。 “不是我说,你们能不能对一个伤者好点儿?”魏千城这回醒得比较早,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两只胳膊和两条腿,都被绑在床头床尾,胸部以下小腿以上,还用登山绳紧紧缠绕了好几圈。 “没给你上刑,算对你不错的了,还挑?”冉有带着黑色口罩,坐在床尾的沙发上。 魏千城艰难地仰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倒在枕头上,深呼吸一口气,说:“他妈的,我伤成这样我乐意啊?还不是你小子卑鄙无耻,说好的点到即止,你他妈拳拳到肉,还组织老大呢?不要脸。” 按理说,冉有应该生气,可他却并不生气,眼睛仍旧弯着弧度,与平时不大相同,这一次,却是有了那么一丝实在的笑意:“要不是因为你现在是我的任务,我想我应该还是挺欣赏你的。” “呵呵!”魏千城妆模作样地用力笑了两声,然后说:“你要打我或者杀我,跟你要不要欣赏我,这两件事,冲突吗?” 冉有一愣,随后大笑:“不冲突。” “那不完了吗?” 可随后,冉有敛了笑意,周身散发出一股寒意来,说:“但有一件事冲突。” “什么呀?”魏千城随意一问。 “你不问自取了我的东西。”冉有冷冷开口,魏千城神色一凛,不再发问,直觉告诉他,他若问这个问题,答案必是不好的,所以他闭了嘴,只腮帮发紧,眯眼盯着已经站起来了的冉有。 冉有冷哼一笑,转身迈开步子准备出去,却在半个身子踏出门口的时候又返了回来,几步走到床头,弯腰一把掐住魏千城的脖子,将他用力往上提起,这样一个姿势,让魏千城几乎无法呼吸,涨红了脸,不说一句求饶。 “阿初,我的。” 冉有眯了眼,将魏千城的脑袋狠狠掷下,幸亏脑后是枕头,不然这一下,恐怕得见血。 刚才魏千城开口的一瞬,他看到了冉有眼里的杀意,他是想杀他的,切切实实的,冉有喜欢阿初?他们…… 蓦地,想起那日订婚典礼上,那装石车上的亲昵动作,忽略去任初的表情和动作,那分明是情侣之间的动作。 茫然。 不知所措。 118看什么看 魏千城别墅中。 肖安和王琥看到那条弹窗后,对视一眼,随后肖安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接通,开了外放。 “少爷,我们跟丢了。” 里面是平常保护肖安的那几个保镖,人数不多,大概也就十来人,现在正在马路边上,十几口子或蹲或站或背靠车身,脸上都带着些许不耐和焦急。 “没事,你们先不用回来,去通知各地盘的兄弟,叫他们下面的人都灵活着点,看到可疑人物路过都立马报上来,不管是真是假,都先派人跟着。另外,叫上一批能打的兄弟,随时候着。” “知道了,少爷。” 那边电话一挂断,就立刻分散了开去。 “我们就这样暂时按兵不动?”王琥问。 肖安摆手,看着地图上一动不动的坐标,说:“你手下兄弟有多少人?能不能打?” “能打,普通的一个打两个没问题。”王琥掰了掰手指头,算了一下,说:“大概有五十多号人。” “嗯,让他们去这个地方守着。”肖安指着屏幕上坐标的位置,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也拉着,连条缝都没有,昏暗的光线使得肖安的眸色更为深沉,明晦不辨,王琥在边上坐着,扭头看着他,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好像不太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了。 初时见到的时候,觉得这男人是个奇葩,喜欢在大街上装乞丐,后来一通电话认为这男人就是个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纨绔子弟,胆子还特别小,坐个海盗船都能吐得头晕目眩,现在觉得他其实并没有看透过他。 察觉到王琥的审视,肖安扭头灿烂一笑,伸手搭在王琥肩头,宽阔而厚实的手感,让人非常有安全感:“没事的。” 王琥微微一怔,随后释然一笑,感情这小子还以为自己不相信他的实力,顺带还在担心他的伤势。 “我这就安排下去。” 肖安点头,握住手里的手机,刚才他的手指迅速点了几下,然后不知不觉就点出了李万里的名字。 王琥打完电话回身看他,又瞥了一眼他的手机,说:“不用担心燕子,他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叹了口气,肖安终究还是把手机塞了回去。 这一夜,注定会很漫长的了。 魏千城的坐标并没有被屏蔽掉,那鲜亮的红色在地图上闪烁着,这一天晚上,肖安就睡在魏千城的房间里,睡得不是很踏实,半夜起床上厕所的时候,都会先到笔记本前面去滑一下,看到那坐标还在,就算不知道魏千城的情况如何,但总归心里有些安慰。 冯麟不会那么快杀他。 魏千城躺在床上,脑中时而一片空白,时而一片混沌,他想不太明白,除去第一天的时候,冉有出现过同他说了几句话之外,就再没出现过,冯麟也是,就像再次人间蒸发了一样。他就那么在床上躺了三四天,除去每天都会有人送来一日三餐之外,没人对他说过一句话,他似乎变成了所有人眼中只需要定期喂食的植物人。 人一旦闲下来,就会开始胡思乱想。 魏千城现今就是如此。 他开始想任初,却拒绝想任初和冉有是什么关系,并不是不相信任初,只是大脑总是控制不了方向,最后他开始逼自己想任初的好、任初的笑、任初的眼神、任初的冷漠、任初做饭的样子、任初护住他的样子,还有任初握住他手的时候,那些表情、动作,她真当不喜欢自己? 魏千城仰躺着看着天花板,突然间笑了,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说:“怎么可能?” 蓦地,感觉到房间里好像多了一个人,魏千城仰起头,门口的确站了一个人。 “你来干嘛?”顿时生起警惕,魏千城怒问,仿佛浑身的刺都在瞬间竖了起来,犹如一只大号的刺猬。 没想到今天竟然是冉有亲自过来送饭! 冉有端着饭菜,随手扔到床头柜上,然后站在床边看着魏千城,直到魏千城忍不住开口:“你有病啊?没看见我被绑着呢吗?你这样让我怎么吃啊?” “哼!吃?”冉有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然后随手就解开了魏千城身上的绳子,待魏千城揉着手腕坐起,冉有才拿过床头柜上的饭菜,很没好气地扔到他身上。 “卧槽你真的有病吧?!”魏千城手忙脚乱地接住,这都是刚做好的新鲜菜,烫得很啊! 冉有也不说话,看起来他今天的心情并不好,魏千城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对于冉有来说,根本就是一只小蚂蚁的状态,人家伸手那么一捏,他就嗝屁了。 魏千城一边吃着,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冉有,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冉有今天竟然心情这么差,甚至都忘了戴那黑色口罩,整张脸都暴露在外面,而他丝毫不觉。也得亏魏千城眼神好,只那一眼就认出了冉有那双特征明显的眼睛。 “看什么看?!”冉有回过神来,正好看见魏千城坐在床上鬼鬼祟祟地瞅他,扭头就是一吼。 “看你长得帅啊!”魏千城不甘示弱地回嘴。 冉有一愣,伸手一摸脸,随后一下子站起来走了出去,一阵冷风自魏千城面前刮起,魏千城挑了挑眉,刚又拿起勺子准备喝点儿汤,身前却又迅速刮来一阵劲风,胸前衣领被一股力道狠狠拎起,魏千城也被迫抬起了头。 “怎……怎么的呀?准备弄死我了?”魏千城手里还拿着勺子,瞪着眼睛看着一脸凶神恶煞的冉有。 “立刻把我这张脸忘了,不然我就真弄死你!”冉有恶狠狠地撂下这句话,然后又一甩手将魏千城扔回床里,随后转身即走,根本不准备听魏千城说接下去的话。 魏千城呆愣愣了一会儿,然后撇了撇嘴,端起碗,继续喝汤,一边喝还一边嘀咕:“长得挺好看一伙子,干嘛遮起来,还那么凶?以后讨不到老婆,哼,可别哭。” 只不过,魏千城才刚喝了一口汤,又突然停了下来:“嘶,他今天为什么心情不好呢?每个月的……这几天?” 摇了摇头,不得其解,继续喝汤。 也不说冉有到底那么急匆匆的干嘛去,等他回来的时候,那黑色口罩已经重新戴上了,魏千城也填饱了肚子静静看着冉有走到床边坐下,然后,开始大眼儿瞪小眼儿。 最后,还是魏千城先忍不住:“不是我说,你今天心情不太好啊。” “要你管。” “好好,我不管。”魏千城举起双手,然后将头扭了过去。 “你觉得……”冉有蓦地开口,魏千城听到他的声音,重又将头转了过去看他,冉有撇头看了看他,然后又低了头去,那双原本应该尽是嘲讽笑意的眼睛里,此时却漾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会喜欢我吗?” “谁啊?”听冉有说这句话,魏千城没来由得心里一哆嗦,可千万别是他想的那样啊。 冉有却沉默着,然后又倏地抬头,眼中那莫名的情绪突然变得更加清晰起来,魏千城感觉出来了,那是一种类似绝望的东西。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她甚至想杀我。”冉有话一出,魏千城那颗悬着的心不知道是该放下好还是该继续悬着好,虽然他没有直说这个“她”是谁,但魏千城几乎已经猜出来了。 “其实我这次回国,有两个目的……” “你别跟我说!”魏千城突然开口打断冉有的话,语气有些急,声音有些亮,冉有却也果真停住了。 气氛一时间凝滞,魏千城的呼吸也陡得急促起来,冉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却突地笑了出来。 魏千城诧异之下,又脑中一闪,当即怒火中烧,抽出背后枕头就砸了过去:“你他妈耍老子!” “呵,生活太单调,总要有些调节剂的。”冉有偏头躲过那枕头,靠在椅背上笑得满目奸邪。 119试药 对于面前这个人,魏千城已经完全没什么想法了,犹自撇了头不看他,腹诽着这男人是不是真的脑子被门夹了。 现在是什么状况? 现在可是一个绑匪一个肉票啊! 搞毛子搞?能不能专业点了?拜托有点职业道德好不好? 当然,当然这些话魏千城并没有说出口,在肚子里默默念了好久,直到冉有开口问他:“你在这里也躺了那么些天了,一直没有提起过阿初,你难道不想见她吗?” “哈!”魏千城夸张一笑,说:“难不成我说想见她,你们还真能同意了让我去见她?” “对啊!”冉有不假思索地回答,反换来魏千城愣住。 良久,僵硬了面部表情,才说:“你在逗我?” 冉有不置可否,双手一摊。 那一瞬间,魏千城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冻住了,但很快的,他又复活过来,一下靠近冉有,一双眸子里星光四射:“我要见她!” 但见冉有并不说话,魏千城盯了他一会儿,然后发现自己好像又被耍了,脸上的激动表情也慢慢颓了下来,最后变成冰霜。 “要见她,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冉有扔下这句话,随后起身出了房间,魏千城定定看着他的背影,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直到他抱着一台笔记本走进来。 原来,是这样的相见方式。 魏千城忍不住苦笑,不过也好,就算不能碰到她,只要能看她一眼,知道她还活着,她还好好的,就好,其他的…… 握了握拳,魏千城不再多想。 冉有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打开了笔记本,手指轻巧一滑,屏幕亮起,可魏千城凑近了仔细看,屏幕的确是亮起的,但屏幕里面却是一片黑。 “坏了?”魏千城皱起眉头,伸手敲了敲笔记本,被冉有一把打掉。 “别急。” 虽然是真的着急,但魏千城还是安静下来等着,不一会儿,屏幕亮了,屏幕里面的世界终于一点一点展现在眼前。 那是一个光线昏暗的小房间,房间里似乎没有灯,也没有窗户,更没有床和被子,四面墙,严严实实。墙角处,隐约有一个黑色的物体,一大团阴影蜷缩在角落里,魏千城不知道那是不是任初,只是看那阴影呈人形,缩着身体,那东西似乎很冷,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嘴唇瞬间苍白下来,缺水、干裂,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屏幕里那团阴影,良久,那人似乎醒过来了,稍稍动了一下,魏千城盯着屏幕也跟着突然颤了一下。 当屏幕里那人渐渐坐起,背靠着墙壁,缓缓呼吸的时候,魏千城感觉自己也活了过来,眼眶渐渐湿润,呼吸却是断断续续的,仿似要把自己的呼吸也分一半给屏幕里的人一般。 “阿初,阿初……” 魏千城忍不住伸出手去,手指触摸在冰凉的笔记本屏幕上,那人终于抬起头,不知看向房间里的哪个方向,却是正好对着屏幕,一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魏千城一下就哭了出来。 不过这几天而已,再次看到这张脸的时候,魏千城却觉得好像过了半个世纪那么长久,她的下巴尖了,本来就是巴掌脸,如今看去好像更小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只是睡在地上,为什么那么残忍连张被子也不给她? “冉有!你不是说喜欢她吗?为什么就让她这么睡着?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阿初看起来状态那么差?!”魏千城妄图伸手去抓冉有,只可惜他被束缚在床上,下半身根本不能动,能动的上半身,还被废了一条胳膊,冉有轻轻一闪就躲了过去,还顺势抓住了魏千城的手腕。 这一声声的质问在冉有看来,似乎像玩笑话,轻轻一笑置之,说:“谁告诉你,我喜欢这女人?嗯?” 魏千城略一蹙眉,自己想错了? “别忘了,她可是我敌对组织的女儿,还是中流砥柱,我喜欢她?呵,不如说我确实对她有些兴趣,不过我不会像你,为了一个女人干那么多蠢事?”冉有狠狠甩掉魏千城的手,看着屏幕里那女人摇摇晃晃的步伐,淡淡说:“我们不过是在她身上试了点药。” “试药?”魏千城愕然,猛地又要从床上挣起来,被冉有一把按住肩膀。 魏千城却是不管不顾地甩着胳膊,好几拳都打在冉有肩头,那力道很重,可冉有却是生生受了,眼角眉梢犹带着冰冷笑意:“我们就算拿她试药又如何?你能怎么样?” 句子一出口,魏千城就停下了,随后回头看向笔记本屏幕,任初站在空空的小房间里,愣愣地仰着头,表情木然,眼神空洞,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看着这样的任初,魏千城心里仿佛被一只横空出现的利爪狠狠抓住了心脏,血从心脏里被挤出来,一点一点,然后如喷泉喷射,最后变成泄了气的气球,瘫在地上,再没了用途。 冉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没有带走笔记本,魏千城就那么静静看着屏幕的任初,看着任初又转身回到原来的地方躺下,然后慢慢蜷缩起身子,像一只蛹一样,将自己牢牢裹紧,最后又沉沉睡去。 他要怎么做? 他应该要怎么做才可以救他的阿初? 魏千城的左手没有力气,想握的拳头也握不起来,那一刻,他无比痛恨自己。 “魏千城……”蓦地,屏幕里突然传来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魏千城刚要一拳头砸向自己的脑袋,被这轻轻的一个呼唤止住了。 “阿初?” 她能说话,不,她说话他能听见,她在叫他! “阿初,阿初!”魏千城如同着了魔,唯独好的那只右手紧紧抓住笔记本屏幕的一侧,急急呼唤着。 “魏千城,你在哪?” “我在这里啊,阿初,我在这里……”听着任初虚弱的声音,魏千城几乎要再次哭出来,狠狠用手背擦掉眼泪,可即便如此,眼前的景象还是一片疼痛的模糊。 屏幕里的人听不见自己说话,魏千城哑着嗓子,一声一声应着。 “魏千城,听着,我没事,你想办法自己逃出去,这一次我救不了你了。会有人去找你的,你要撑着,等着他找到你,你要活着,你一定要活着……” 声音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后,完全陷进那黑暗之中去。 魏千城趴在笔记本前面,死死咬着嘴唇,最后口中一片咸腥,却还在喃喃着:“我活着,我一定活着……” “看完了吧?”冉有突然地离开,又突然地回来,不等魏千城反应就将笔记本一合,夹在腋下迅速离去。 怔怔看着门口方向,冉有不会再来了,他知道的。 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冉有竟然松了他上半身的绳索,连手上的镣铐都没有锁。魏千城身上没有力气,那全是因为那些饭菜里面也有药物,他身上有伤,再加上被卸了力气,要只身逃出这里,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们就这么放心? 刚才任初说,会有人去找他,会是谁来找他? 魏千城想不明白,也想不出会有谁能够潜进这里,这里是冯麟的地方,秦正肯定不在,虽然他在屋子里无法外出,但秦正别墅里总有股同他身上相似的味道,而这里并没有,从第一天进到这里并醒过来的时候,魏千城就知道了。 那个来找他的人会是谁? 魏千城静静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脑中毫无思绪,那么想着想着的时候,他就累了,随后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这一觉睡得有些漫长,而他却连做梦都没有。 “你是谁?”看着站在自己床前的男人,魏千城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这人,不是冉有。 120脱逃 男人脸上也戴着黑色口罩,他没有回答魏千城的问话,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魏千城不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只下意识握了握拳头,当时眼中便一亮,看向男人的眼神也多了一分探究,还有一丝错愕。 男人见他这么一个表情就知道并没大碍了,回头看了一眼门口,说:“冉有和冯麟都去找秦正了,他们现在不在这里。但是我不能放你,你只能靠自己走,一会儿我会放银五进来接你,到时候还会派人追你们,你们自己小心。”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去解魏千城身上的绳索,将他扶下了床。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在男人准备走向门口去观察门外情况的时候,魏千城一把抓住男人的胳膊,急火火地问。 男人回头,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回答了:“我叫又霖。” 魏千城皱了一下眉头,随后在大脑里搜索了一下,他确信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不过…… “那银五是谁?”魏千城刚要松开的手又抓紧了。 “你不知道?”又霖微微诧异了一下,但随后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眸中露出些许疑似抱歉的意味,也不知道是在对谁抱歉,魏千城没有多想,当务之急是快点离开。 见魏千城没有回答,又霖也不再说话,只率先推开门,径直走了出去,然后左右观察了一番,手背在后面招了招,魏千城便立刻窜了出来,又霖指了一个方向,魏千城略一点头就快速奔了过去,而又霖则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而他自己则走往了另一个方向。 那走廊尽头其实并没有楼梯之类的安全通道,只有一扇半开的窗户,魏千城向下望了望,估摸了一下距离,大概是两层楼高,又四下望了一会儿,回头一看,还没有人过来。 “城子!” 突然间,一个声音自楼下传来,魏千城向下一望,那草丛里竟然钻出来半个脑袋,定睛一瞧,这不是李万里么? “往下跳!”李万里压着嗓子一招手。 魏千城又是四下一望,一咬牙,推开了窗户,半个身子探了出去。 刚要往下跳,只听“啪”的一声枪响,魏千城身子一颤,脚下险些一滑就要掉下去,扭头一看,哎呀卧槽,这来得也太快了! 来不及多思考,魏千城当下就翻了出去,李万里已经从草丛中站了起来,冲魏千城张开了双臂,只不过两层楼的高度,对以前的魏千城来说或许跳下去并不会有太大伤害,但魏千城如今是重伤未愈,尽管有李万里在下面垫着,但伤口还是裂开了,当即染红了大半个袖子。 来不及查看伤口,李万里一把抓过魏千城的胳膊放在肩上,搂着他就往草丛外面跃去,头顶扫过来几十颗子弹,李万里和魏千城狼狈逃窜,子弹擦过皮肤,留下一道道骇人的血痕。 不多时,前面已出现一面高墙,高墙那边也跃过来十多人,魏千城当时就要抓着李万里的手要侧边跑,却被李万里抓住手,说:“没事,自己人!” “哈?”魏千城大惊,看着那十几个全副武装也戴着黑色口罩的所谓自己人,魏千城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只能任由李万里拽着自己,拼了命往前跑。 那些奔过来的人,个个手上都端着枪,与李万里和魏千城擦肩而过,他们身上都穿着防弹衣,魏千城一眼就看明白了,脑海中一片透亮,在李万里将他扔过墙去的时候,魏千城很实在地没有多问一句,直到墙那边也出现了王琥的几个兄弟,魏千城才明白过来,这一次还真是实打实地里应外合,不过那个叫又霖的男人,他还要继续待在这里面? 看他刚才那样子,似乎并没有想离开。 卧底? 魏千城被一个兄弟扶上了车,还在诧异之中,就听见一个声音带着笑意叫了自己:“城子,在里面还好不好?” 猝然抬头,是王琥那张笑脸,略带着些歉意。 终于又见到自己的兄弟,不过也就这短短几天而已,等着那些掩护的兄弟们都上了车,王琥一踩油门就飚了出去,只听得身后枪声大作,车身上砰砰作响,却是一颗子弹都没有打进来,魏千城回身检查了一番,发现车身内部都装了三层厚钢板。 “你没事儿吧?”李万里一上车就抓住魏千城的胳膊,上上下下好一通检查。 魏千城似笑非笑地盯着李万里,良久,李万里停下来才觉出些许不对劲来,脑中警铃大作,一松手,后背往后一躲。 “银五?” 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李万里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他想躲,可无奈车内坐满了人,他还正好坐在魏千城身边,车内空间狭小,他无处可逃,被魏千城一勾脖子就揽到了胸前,手肘顶上头顶,在那拥挤的车厢内,李万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惨叫声。 王琥驱车带着所有人回了魏千城的别墅,肖安站在魏千城房间的阳台上,老远就看见车子开了过来,心里也是暗暗一松,好歹是回来了一个,下楼的时候,魏千城已经抓着李万里进了屋,身后还跟着一票大老爷们儿。 一看到肖安,李万里立马就得到了释放,魏千城上前几步,张开双臂,一把就将肖安搂进了怀里。 “回来就好了。”肖安笑着,目中含泪。 魏千城拍拍他的肩,随后拉着他的胳膊到沙发这边坐下,没有片刻休息,直截了当地问还有点战战兢兢的李万里:“那个又霖是什么人?” 李万里一挑眉,老实回答:“银四。” 他故意略过了又霖和任初的另一重关系,不过这也无可厚非,魏千城对于任初的心思那么大喇喇地摆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时候突然蹦出个又霖,魏千城指不定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来,还是算了。 魏千城哼了一声,随后又问:“是他通知你们的?” 李万里点头,舔了舔嘴唇:“准确的说,是阿初通知的。” “什么意思?” “阿初跟你关的并不是同一个地方,阿初还在秦正的别墅里,而你是在冯麟的地盘上,冉有偶尔有几天会出现在冯麟这里。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冯麟和冉有都不在,而冯麟似乎太过于自信了,走的时候还带走了七八个人,所以我们才有机会。”李万里一边点开随身带的笔记本,一边解释:“另外,因为冯麟的别墅里面没有屏蔽系统,所以你身上的定位装置没有被屏蔽掉,我们也早就掌握了你的动向了。” “聪明哈!”魏千城阴阳怪气地啐了一口,李万里干干一笑,摸了摸有点发凉的后脖子。 但其实只要有点脑子的都知道,冯麟和冉有不在别墅里的原因,大概也是因为任初做了些什么。 一想到当时屏幕里任初的样子,魏千城就心里发堵。 看出魏千城心里的担忧,李万里拍了拍他的胳膊,说:“别胡思乱想了,虽然你跟阿初没有在同一个地方,但冯麟或者冉有有没有跟你提起过阿初的情况?你说说,我们好做个评估。” 魏千城眉头一紧,慢慢吐出一段话来:“他们让阿初试药,阿初的状态很不好。” “试药?!”李万里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坐在边上的王琥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 李万里会有这样的反应其实并不夸张,要知道像他们这种国际性的雇佣兵组织,单在训练雇佣兵上就非常严苛,从训练计划到具体实施,从枪支弹药到暗器冷兵器,都有国际市场明文条例,可按照组织具体情况来进行调节。 然而,赏和罚却是组织老大自行制定。 进了雇佣兵组织,那就代表着脑袋已经别到裤腰带上了,站着离开还是躺着离开,已经不是由自己决定的了。 任务完成的漂亮,赏便是金钱;任务失败,罚便是药物。 这一点上来说,普通的小组织或许并不会有太好的药物,那么就会选择一般的鞭刑和棍刑,草草打一顿就当罚过了。然而,对于大组织来说,任务失败等于耻辱,而他们的药物大多是有组织内部专门研究这一方面的成员来进行研发,一方面用来惩罚,一方面用来测试药效。 熬不过去,那就是死。 熬过去了,那就是第二轮。 药物惩罚,不像鞭刑和棍刑,打完多少数量就成了,这是一个以时间为量的惩罚。 如今,任初正在经历着她平生第一次药物惩罚,而这个时间还在继续往后延伸着。 121这是人吗 在魏千城被救出去之前的前一个夜里,任初已经悠悠转转的醒过来一次,而那一次,恰好又是又霖过来送饭。 打开那扇小铁门,才刚刚将托盘推进去,猛地手腕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掌紧紧握住,又霖没有动,亦没有大叫。 只那片刻间的沉寂,任初即便意识昏沉,却仍然知道一门之隔的外面,是谁。 “又霖?”轻唤出声。 “是。” 任初闭了闭眼,将手收了回去,这几天下去的药物吸入让她的身体快要负荷不住,偶尔几次,连呼吸一次都变成了沉重的负担,心脏会快速地跳动起来,几乎撕扯一般的疼痛。 而今,她本以为自己练开口说话都办不到,可又霖来了,每一次轮到又霖送饭的时候,他都会在饭菜里撒上一点点药剂,不多,但对于任初来说,那都是继续支撑下去的生命力。 “魏千城呢?”任初闭着眼睛,气若游丝,她已经在最大范围内节省体力了。 “在冯麟的院子里。”又霖一边迅速回答着,一边放慢速度,将饭菜慢慢推进去。 “给我药,明天……我会让自己出现……死亡的征兆,你……想办法,将冯麟……和冉有,骗来……这里,去找银五,救他。”任初呼吸不畅,说完这段长句子之后,她的身体就已经超出负荷,不得不加快呼吸速度来让身体获得更多氧气,脸色愈发苍白,紧紧闭着双眸,睫毛还在微微颤抖着。 “好。”又霖不知道里面的任初在承受着多大的痛楚,他没试过这种药,但从任初的话语中,他已经了解到那药物究竟有多厉害。 “你快走。” 听着任初的话,又霖忍不住眼眶一热,她都已经这样了还在担心自己,用力闭了闭眼,又霖关上小铁门,起身的时候,眼神已恢复如常冷漠,快速离开。 而小房间中,任初又坐了好半天才睁开眼睛伸手去拿腿边的饭菜,满屋子都是那药物的味道,不是很刺鼻,隐约间还有股香味,闻得久了,也就习惯了,闻得久了,也就想起来这香味是从什么时候进入她的大脑的了。 是那次秦正约她大楼一见时,她闻到的香味,也是之后每次她遇到秦正,都会在秦正身上闻到的香味。 那时候,还以为是香水。 如今看来,却是这秦正早就在研究这药物了。 竟拿了她来试药。 “呵呵……咳咳咳……”任初扬起嘴角弱弱地笑出了声,却又在下一秒咳嗽了起来,原本应该的剧烈咳嗽却因为她的体力缺失而变得异常虚弱,一顿咳嗽下来,几乎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有。 这已经是第几天了? 她不记得了。 总觉得在这个小房间里,似乎感觉不到时间流逝,因为没有光线更没有钟表,她就那么昏昏沉沉的躺着,时而醒,时而睡。 闭着眼的时候,梦里是一片混沌,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是天旋地转。 任初没想到秦正这次研究的药物,药效竟然如此后劲十足,初时还以为是简单的麻醉药,只让她陷入沉睡中。可没想到,醒过来后发现自己手软脚软,全身的力气都被卸了,直到一天一天过去,药物总在定时灌进小房间里,任初才猛然发觉,这药物的不对劲。 因为,她似乎在睡着的时候说了梦话。 好在,又霖后来送饭的时候拿了些药剂过来,她勉强扛了扛,竟也就这么硬生生扛了几天下去。一早就猜到这小房间里可能会有针孔,任初也装作不知道,吃了又霖的药剂,之后的梦话也不再有了,但任初还是偶尔会说上那么几句出来装装样子。 可她也知道,救魏千城那段话,也必定是被那针孔录了下去的。 事情一定要做,却是担着巨大风险的,比如说,暴露又霖。 自那次通话之后,又霖已经好些天没有来送饭了,魏千城究竟救出去没有? 任初没有力气把饭碗端起来,只能让自己从原来的坐姿慢慢滑到地上趴着,头朝着饭碗,努力握住摆在一边的筷子,几乎将整张脸都埋进了饭碗里。 “阿初!” 一声喊叫,魏千城从床上坐了起来,大睁着双眼,气息紊乱,伸手抹了一把额头,居然摸出一把冷汗。 方才做了噩梦,梦里全是任初躺在黑漆漆的小房间里,双手双腿都打开着,睁着已经空洞虚无的双目,面色苍白如纸,唇角耷拉着,再不会对他笑了,那双眼也再不会静静地看着他了。 只要这么一想,魏千城就忍不住哭了出来,眼泪就那么毫无征兆地淌了下来,触到指尖,凉凉的,似还泛着丁点血色,心脏突然传来痛感,魏千城大口大口呼吸着,伸手攥着心脏位置,坐在床上狠狠抱住了自己。 “阿初,阿初……” 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寒冷,魏千城一边呢喃着任初的名字,一边又靠着床头睡了过去,那姿势俨然同任初背靠着小房间时候的姿势一模一样,双手抱住膝盖,将整张脸都埋了进去,那不就是完完整整的保护姿态吗? 翌日清晨,当李万里打开别墅大门,刚要踏出去的脚停在了半空中,看着躺在门口的那个浑身被血覆盖进气少出气多的物体,他有些微微的惶恐不安。 这是人吗? 还是什么其他的物种? 不管是死是活,李万里赶紧上前一步,可当要下手的时候却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把手往哪儿放,这人浑身是血,也不知道究竟伤口在什么地方,若是不小心触到了他的伤口,这血会不会滋出来? 只犹豫了一会儿,李万里一咬牙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蹲下身轻轻说:“你忍着点。” 也不管那人是否听见,双手穿过那人腋下,一使力将他整个人抬起,死沉死沉的,只听李万里闷哼一声,而手上这人竟是连哼都没哼一下,这是彻底昏死过去了呀!不敢再耽搁半分,慌忙将那人抬进了屋,彼时正巧碰到王琥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一见这阵仗,打了一半的哈欠也立马吞回了肚子里,几步奔到跟前。 “怎么回事儿?”王琥一面问着,一面已经将手伸了过来。 “我也不知道,先抬沙发上去,打电话给医生。”李万里摇头,两人合力将那人抬到沙发上,看着那血次呼啦的一团,李万里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人面上也全都是鲜血,厚厚的覆盖了好一层,可这眉眼却依稀有些熟悉。 待他到洗手间去拿了干净毛巾过来,濡了温水,小心擦拭着那人面上鲜血,血迹一层一层被洗去,那人的面目也就一点一点地露了出来,而脑中模糊的印象也就一点一点清晰了。 “银四?”李万里脑中绷着的弦一松,手里的毛巾也就落到了地上。 王琥刚打完电话,听见声音回头一看,犹自诧异:“怎么了?你认识这人啊?” 李万里不答,双手却慌忙去检查又霖的身体,他身上全是血,还有好大一片凝结的血痂,若不是先擦了脸,李万里还不敢相信前一刻还在帮他们救人的人,如今却已经面目全非地躺在门口。 若他已是这样,那么…… 任初呢? 李万里不敢多想,只一把推了王琥,奔到楼上,王琥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日救魏千城的时候,他并不进去,因此也不认识又霖,可直觉告诉他,事情大条了。 奔进房间,李万里迅速打开笔记本,然后往任再明那里发了一条信息:“又霖暴露,任初有危。” 才刚一发完,李万里又一脚踹开了魏千城的房间,进去就看到魏千城坐在床上,刚醒来的样子,还有点呆呆的。 “怎么了?” 李万里急促呼吸了几口气,然后开口:“阿初可能要出事。” 122一个组织,一双手脚 同一时间内,任家。 女儿被绑了,做爹的一夜憔悴,任再明紧张,一大早上的都快喝掉一壶水了,江茗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她努力忍着快要崩溃的情绪,可缩在袖子里的手却是已经暴露了她的情绪。 虽然从任初小时候起,身为母亲就没怎么好好照顾过她,可她知道,任初是明白的,她自小就早熟,早有主见,早懂得人情世故,只是不说、不愿说,避了随时要应付的人群,自去选了那血腥暴力的路。 可那又如何,就算再舍不得,只要是女儿喜欢的,亲手送她去又能怎样? 江茗的爱,从来不比任再明的要少,相反,可能更多。 这些天来,自得到任初消失的消息之后,江茗晚间就睡不好,本来她的睡眠就一直欠缺,如今更是脑袋一沾枕头就做噩梦,昨夜里竟然梦见了一室血腥,硬生生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熬了一个晚上过去。 她心悸啊! “叮铃铃……” 蓦地,她身子一颤,手边的座机响了起来,江茗木愣愣地盯着那座机,手慢慢从袖子里伸出来,从最初的微微颤抖迅速发展到剧烈颤抖。 江茗在害怕,她总有种预感,这电话并不能带来好消息。 手掌停留在座机上方许久一直没有落下去,任再明也终于抬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我来吧。” 刚要起身走过去,却见江茗突然按下免提键,里面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 “银老大,别来无恙吧!” 那声音对于任再明来说,何等熟悉? “没想到啊,你小子还真来了。”任再明咬牙切齿,一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就落到这男人手里,再猛一想到这男人的手段,任再明就恨不得立刻穿过电话线到达另一边去跟他死战一番,把女儿抢回来,这几天老婆大人的脸色他可已经看够了。 “呵呵,你都说我要来了,我怎么可以不来呢?不来,不是对不住你的面子吗?”男人笑得猖狂,任再明恨不得撕碎了他。 “你把我女儿怎么了?” 那一边却只来一声长长的“嗯”音,随后轻笑了一记,说:“也没什么,不过是借大小姐试了一下药而已,顺便还挖出来个叛徒。哦不对,不能说是叛徒,应该说是奸细。” 任再明心下一紧,暗道不好,知道是又霖已经暴露了,只是还没等他说话,坐在边上的江茗就已经忍不住,爆吼出声:“你不要动我女儿!你再敢动她一根毫毛,我必让你余生难过!” “不动不动,不过是拿来试一试而已,不会伤了大小姐性命的。”那边却仍旧笑意盎然,甚至在听到江茗尖利的威胁句子之后,语气中还带着些许哄意。 “冉有,说说你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吧?”任再明一手按住江茗的肩膀,手心中已然握着满满冷汗,却还是强令自己冷静下来,面对冉有这样的年纪轻轻却已经有足够实力跟他对抗的存在,这个时候失措是绝对不能有的。 “呵,也没什么,不过一些小事而已。” “说吧!” “目前,大小姐还没有在冯先生手上。那咱们就来个交换,我也没想过要大小姐的命,她的命对我来说并不值钱,我只需要银色解散,从此退出国际舞台,怎么样?另外,冯先生想要大小姐一双手脚,这件事,我可就无能为力了。不过呢,我倒是可以将大小姐活着送到您手上,如何?” 那边平平静静地说着这些话,感觉理所当然,说完也就不说了,等着任再明这边做决定,似乎只要任再明开口一答应,他那边就立刻能保下任初,并将她送回来,可被废了一双手脚的任初岂非跟死人有所不同? 看着那样的自己,任初又会怎样? 那跟杀了她又有什么分别? 任再明不敢多想,可为人父母,只要想着自己的孩子能活着,其他的又算得了什么? 这念头一转,他几乎就要答应下来,才一开口,却又听江茗说话:“我不管你是谁,要么将小初完完整整送回来,我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若是谁敢伤害小初,还别说要废她一双手脚,就算掉一根头发,我都会让那个人这辈子都鸡犬不宁!” “呵,嫂夫人真是好气魄。”冉有并不生气,却是轻轻一笑,也不知算不算嘲讽,听起来总让人厌恶。 江茗“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座机,似乎想要把那座机盯穿。 知道江茗不舍得女儿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小时候训练,总弄得一身伤,江茗表面上不说,心里头却是疼得比任初还厉害,后来长大一点了,可以出去接任务了,有好几次都很死神擦肩而过,那些个伤口就算放在成年男人身上都得养好几个月,任初也不哭不闹,死咬着嘴唇受过去了,可江茗却是夜夜哭,哭得任再明心肝儿都快碎没了。 如今突然有个人冒出来说要她宝贝女儿一双手脚,这不就是活生生要了江茗一条老命吗? 她不答应,也是情理之中的。 刚察觉到任再明的犹豫,若不是江茗狠狠瞪了他一眼,说不定他就真答应了。 一个组织和一双手脚,换女儿一条命,怎么算都是值的。 可江茗要的,是原来的任初。 “给我一点时间考虑,毕竟对我女儿来说,一双手脚就等同于一条命。我是生了她没错,但如今命是她自己的,你何不先问问她同不同意拿手脚换命?”任再明几乎是咬着牙将这句话说出口的,他知道极有可能激怒了冉有,亦或是冯麟,但事到如今,再看到身边几乎要悲痛欲绝的江茗,他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而那一边,冉有却是不说话了。 电话通着,两方沉默,时间就那么一点一点流逝着,突然间,那边传来了一点响动,冉有似乎要挂电话。 任再明一着急,喊了出来:“不如我们双方都出来谈一谈,组织的事好说,但活人毕竟不能跟一个死组织相提并论吧!” “这,我也得考虑考虑。” 话音刚落,冉有那边似乎又要挂,任再明又着急喊了一句:“至少让我听听小初的声音,让我知道她还好着吧!” “哼,我冉有虽然对付外人手段卑鄙无耻了一点,但至少对女人,我还是说到做到的。说只试药,那就只试药,不伤其他。”再然后,冉有就不再听任再明说什么了,当即便挂了电话,那里头只传来令人烦躁的忙音。 只那一下,一直忍着的江茗就忍不住捂脸哭了出来,泪水顺着指缝不断滴落下来,成片的呜咽声零零碎碎地落下来。犹如小孩子哭泣一样,江茗颤抖着双肩,最后在自己的手掌中嚎啕大哭。 “叮铃铃……” 又是一阵电话铃声响起,任再明刚叹了口气,才放松下来一点点的精神立刻又被震了起来,江茗也突然止住了哭声,泪眼朦胧地扭头看着座机,两人对视一眼,难不成这么快冉有就改了主意? 可才一接起,却是另一个人的声音:“任叔,来一趟城子的别墅。” 是王琥。 在打给任再明之前,他已经先打了电话给魏明。 任再明刚挂了电话,突然想起之前冉有说的话,他清楚冉有的手段,但对于暴露了的又霖,他还是不知道冉有会做些什么,如今王琥打了电话过来,看来,又霖又一次凶多吉少了。 当下不再犹豫,安抚了一下江茗,然后拿了外套就往外走。 江茗明白,她是担心女儿,可任再明也担心女儿,如今她所能做的,不过是让任再明没有后顾之忧。当即便收了眼泪,送了任再明到门口,任再明站在门口回过身,抬手擦了擦江茗脸颊上的泪。 “你好好待在家里,别胡思乱想,啊?我一定把咱们女儿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你相信你男人,嗯?” “嗯。”江茗抿着唇,用力点头,似乎如今除了这,她已经没有其他的方式可以表达自己的支持了。 123那就阴一把 任再明赶到魏千城别墅的时候,魏明已经在了,端坐在沙发上,而他手边的另一个沙发上则躺着已经换了干净衣裳的又霖,身上的伤口都已经经过仔细清洗和包扎了。 大抵是因为失血过多,又霖面色苍白,嘴唇苍白至发紫,李万里抱了两床毯子盖在他身上,把他的脚放在自己腿上,用手裹着,小心暖着。看到大任再明来了,想要站起来,任再明看了一眼朝他做了个下压的手势,李万里会意,点了点头。 客厅里,除了任初,所有人都在,却没有人说话,魏千城看到任再明来了,也不过轻唤了一声“任叔叔”,然后也就没有然后了。 大家心里都搁着事,如今又霖暴露,任初会发生什么样的事,谁都不知道,这里都是自己人,也就不需要将心思躲躲藏藏,索性全摆在了脸面上。 在任再明来之前,魏明已经猜到对方可能会打电话给他了,将所猜所想提出来之后,任再明竟然也没什么可以补充的,除了对方还说要任初的一双手脚。 “他想都别想!”魏千城低吼一声,王琥没有坐在沙发上,就靠着魏千城身后的沙发背,迅速搭上魏千城的肩,示意他冷静一些。 魏千城闭了闭眼,头脑一阵一阵发晕,随后开口,已是略有平缓,抬头那一瞬,目光灼热似火,却也坚硬如冰:“冯麟之前不是一直想找我吗?只要我去了,他就会放过阿初的,对不对?” 任再明和魏明对视一眼,叹了口气,纷纷摇头。 任再明开口:“小城啊,你不要冲动,小初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但我也从没教过她舍命救别人。” “可你们说过,冯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他说要拿阿初的一双手脚,必定就会拿掉她一双手脚。我要阿初原原本本的,废了一双手脚的阿初不会再是阿初了,她那么好强的一个人,如果以后都不能……”魏千城皱眉顿了顿,他不敢往下想,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又说:“爸,任叔叔,我答应你们,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冲动惹事了,你们不用担心我。” 魏明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又与任再明交换了一个眼神,舔了舔嘴唇,说:“小城啊,我知道你担心,只不过现在冯麟抓了小初,他下一个目标肯定是你。他说了,他想让我也尝尝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所以你的目标还是最大的。现在随着冯麟儿子忌日的时间越来越短,冯麟现身的机会也越大,只要他在那之前都不动小初的,我们就都有机会。” 任再明点头附和:“小城,你的负担不要太大,尽量放松自己,这两天也最好不要一个人单独行动。” “可是要想套狼的话,不得先舍孩子吗?”魏千城抬头。 那一瞬,任再明和魏明都已经明白魏千城心中早已有了计较,现在还真是年轻人的世界了,他们敢想敢做,倒是比年轻时候的自己还要猖狂热血些。 只是,却不知是福是祸。 沉默半晌,一直坐在边上观察着又霖的肖安,突然回过神来,开口问:“那个什么冉有不是要跟任叔叔谈判吗?” 任再明略有迟疑,却还是轻轻点了头。 其实说起谈判,却又不是谈判,因为明显优势都在对方那边,对方根本不需要谈判这种招数,他们如果对任初狠一点,直接用道上的规矩砍了任初一根手指头拿过来给他们看,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就算他们不愿答应,到最后也会答应。 毕竟,有太多人不能看着任初横尸,他们甚至都受不了看到任初身上某部分缺失。 比如,魏千城。 比如,江茗。 最后,任再明还是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之前打到任家座机上的电话号码他已经记了下来,别看任再明已经一大把年纪了,但他的记性却还是如年轻时候那般好,只消看一眼就能将一串数字牢牢记住很久很久。 手指翻飞,迅速播下那一串号码,似乎是打过好多次了,那熟练程度看得众人一片错愕。 “喂……”手机里面传来冉有特有的慵懒声线,带着点点笑意,他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个电话,语气中并没有任何惊讶。 “出来谈谈吧,至尊老大。”任再明面无表情地捏着手机,也只有在此刻,他端出了作为一组织老大的架势,眸光冷冽,面含冰霜,周身隐约缠绕着一圈杀意,那是长年经历厮杀后凝聚起来的气息。 “好啊,时间、地点,你定。”冉有在那边似乎还懒懒地伸了个懒腰,略带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又不时传来衣物摩擦的轻微声响,他似乎躺着或者坐着,然后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任再明笑了笑:“不怕我设伏吗?” “不怕不怕,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谈判桌上出了事,传出去对大家都不好。您是银色老大,在国际上站了那么几十年了,我就是一个小辈,我相信前辈不会阴小辈的。”冉有一顶高帽子戴下来,好像是真的很累一样,说话也软绵绵的,但这软中总透着一股狼似的狡猾。 “好,宜早不宜迟,明天中午十二点,北门饭店,我等你。”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冉有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笑眯眯地挂断了电话。 “这小子怎么这么嚣张?”肖安怒急。 任再明笑了笑,随后摆手,说:“他是有实力嚣张的,年纪轻轻就顶起了一个至尊,才不过几年的光景而已,就有了足够匹敌银色的实力,不可谓不强悍。” “那我们明天要怎么做?真的不阴他?”肖安眨了眨眼睛,说实话,他心痒,好久没阴人了,最近一直在被人阴,他心里早就不平衡了,再不发泄一下的话,他觉得自己大概得去看心理医生了。 眨巴着闪亮的乌溜溜眼睛,肖安跃跃欲试。 魏千城看了直发笑,王琥一掌就不轻不重地打在肖安背上,肖安抹了抹嘴唇,然后嘿嘿一笑,那眼睛看看任再明,然后又看看魏明,似乎在说:“去阴他吧,去阴他吧,此时不阴,更待何时啊?” “那就阴一把吧,反正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任再明轻扬了一下嘴角。 李万里还捧着又霖的双脚,原本的冰凉体温已经渐渐回温,这是好事,说明又霖的身体状况还没有差到药石无灵。只不过,在刚才任再明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李万里感觉到手中的脚突然抖动了一下,但他却并没有醒过来。轻轻拍着又霖的小腿,他略微有些痉挛的小腿也渐渐放松下来,随后又陷入沉睡,面上隐隐泛出一抹舒服的红光来。 而冉有那边刚挂了电话,就从沙发上蹦了起来,精神抖擞,快步走出了这个房间。其实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孙娅如就在关着任初的小房间的隔壁,做了那么久的邻居,孙娅如的环境要比任初好太多。 至少,她的房间里还有扇窗。 至少,她的房间里不会每天定时都放进来一些不知名的麻醉药物。 至少,她还有力气走动,还拿得动筷子。 当房间门被推开的时候,孙娅如正搬了椅子坐在窗前,同之前那个房间来比较,这个房间的景色并不算太好,外面只有一大块还没有开垦过的荒地,只要思绪稍微飘一飘远,随时可以将这块荒地想象成半夜鬼哭的坟地。 听到门开的动静,孙娅如并没有转身,只轻声问:“你们究竟把阿初弄到哪里去了?” “呵,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只关心别人吗?”冉有双手抱胸,靠着门框,笑眼眯眯。 他有些迷惑,怎么对方那边的女人都这么沉稳冷静呢?任初一个是这样,孙娅如一个又是这样,怎么现在这个世界里,女人都变得这么强势了吗? 蓦然想起隔壁房间那位,冉有不经意笑了笑,那位也是很有趣的。 124为表诚意 “阿初并不是别人。”孙娅如转过身,定定看着靠在门边的冉有,脸上表情淡然自若,丝毫没有作为人质的觉悟。 “你们认识不久,感情倒是深厚。” 孙娅如一笑置之,她的脸色说起来有些苍白,一是担心肖安那小子会冲动,二还是担心任初的处境,毕竟秦正不会对她下手,但却会对任初下手。 秦正恨魏千城,众所周知。 “你放心吧,她现在还活着。”静静看着孙娅如好一会儿,冉有才慢慢开口。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听到他说这句话,孙娅如暂且放下心来,被困人质,只要还活着,就一定还有后来。 “也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顺便看看秦正千方百计想要抓到手的女人会是什么样子的。”冉有懒洋洋地说着话,嘴角还噙着一抹类似调侃的笑意,这让孙娅如很是反感,最后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过身去继续盯着窗外那一大块荒地发呆,于她而言,看荒地都比看冉有来得有趣。 似乎看出孙娅如的念头,冉有也不生气,继续靠着门框,说:“不过我看你在这里住得也蛮舒服的,嗯,也对,又不是第一次了。” 孙娅如身子猛地一颤,一股寒意顺着后背脊梁骨一直窜上大脑皮层,当她想起要说些什么问些什么的时候,身后已经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他走了,如他来时那般轻巧迅速。 许久许久,孙娅如都呆立在窗前,手扶着窗框,直到手臂发麻,酸疼顺着爬上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站得太久,身体吃不消了。 冉有来找她,并不只是单纯想要近距离看看孙娅如长得什么样吧? 呵呵,孙娅如苦笑了一声,不是第一次了,是啊,又不是第一次被当人质了,那一次,那一次…… 秦正,还是你吧? 的确,第一次在法国被绑架的时候,孙娅如只觉得可能是为财,因为她被蒙着眼睛的时候也听到了那些人打电话给孙新权要赎金,可如今一想来,对方似乎并不只是打给了孙新权。 当时,为什么就没有想到? 原来如此,想要霸占的心思从一开始就没有减弱过,她被绑架前一天,也恰好是同秦正说明白的那一天,她以为他明白了,没想到根本不懂。 原来,有些人总是做不到放手成全。 “哒!” 孙娅如侧身靠着窗框,猛然间隔壁墙面传来一记轻微的响动,她颤了一下,抬起头,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紧跟着又是一记“哒”,清清楚楚的,就在墙壁那一面。 孙娅如走过去,伸手在那墙壁上四下摸了摸,可没有机关,那么那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哒!” 愣了愣,孙娅如慢慢将脸庞贴上墙壁,然后顺着那声音一点一点往下移,最后挪到墙角:“阿初?” “哒!” 又是一记。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孙娅如回头看了看房间四面,随后压低了声音:“如果你是,就敲一下。” “哒!” 很轻很轻的,却是一下。 得到如此答案,孙娅如不禁心中一喜:“阿初,你还好吗?” “哒!” 算是肯定答案,但那声音轻微,而孙娅如始终没有听到任初的任何说话声,她怎么了?境况好不好?为什么不能说话?被捂住了嘴巴?还是……其他的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从孙娅如大脑里冒出来,汩汩如泉涌,可始终得不到答案。她出不了房间,看不到任初,两人之间只能依靠这种方式来进行沟通,原来,任初一直都在自己隔壁。 “阿初,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我帮不了你,秦正这两天都没来找过我,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可能是想要对付安子他们。刚才来了一个男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直觉告诉我,他很危险,你认识他吗?” “哒!” 孙娅如笑了笑:“仇人?” 这一次,没有任何回应,看来连任初自己都无法准确定位冉有在这个局面里面所扮演的角色。 他好像一直在玩,在旁观,偶尔插一脚,然后又撤退,时不时撩拨几下,如烟随雾,令人恼火。 而他这次来找孙娅如,除了告诉孙娅如当初法国绑架的缘由之外,似乎还想提醒她点什么。至于是什么,孙娅如目前还没想出来,但她觉得想不出来,可能还是件好事。 而墙壁那一边,不管孙娅如再怎么说话还是问问题,都不再有回应了。她不知道任初发生了什么,似乎感同身受,最后也背靠着墙壁坐在了地上,同吸入药物后瘫坐在地上的任初一样姿势。 任初已经说不出话来,他们似乎对药物成分进行了补充,从昨晚上开始,她就已经发现自己的声道出了问题,轮到又霖送饭的时候,又霖也没有出现,他终究还是被自己暴露了,也终究还是被自己害了。 从一开始,她就救不了他。 闭上眼睛,再一次陷入黑暗,而那扇小铁门,也缓缓打开了一条缝。 第二天正午十二点,北门饭店,如昨日约定,任再明坐在包厢里,对面是一脸惬意笑容的冉有。 半个小时,他们一句话都没说,连客套话都懒得从嘴里吐出来,只是相互对视着,似乎要从彼此眼中看出些什么来,又似乎只是在向对方施压。 然而,谁更胜一筹,无人知晓。 “阿初呢?”终于,任再明开口打破了这可能随时延续下去的沉寂。 冉有轻轻一笑:“您放心,虽然您暂时还看不到您的宝贝女儿,但是她是完好无损的。” 任再明微微一皱眉,却又听冉有说:“我并没有让冯先生接触到她。” “你知道冯麟在哪?” “那是自然的,只不过这段日子内,他是不会出现的。您和他是老关系了,一定知道冯先生是很会躲藏的一个人,尽管在牢里待了那么长一段时间,他的手段也还是如旧的。”冉有背靠着椅子,两条长腿在桌下交叠,一只手摸索着玻璃杯的杯沿,今天他没有戴口罩,一张脸光明正大地暴露在任再明面前,所有戏谑的表情也全都大方地表露出来,丝毫不加遮掩。 任再明不语,只抬手给自己加了点热茶,然后说:“你想要银色退出国际舞台,可以。只不过大家心知肚明,你我二人都不相信对方,这是银色的全部资料。” 他说着,从胸口内袋里掏出一枚u盘放到手边:“里面当然还有银色所有的漏洞和渠道,但是,我要见到阿初,活生生的阿初。” 冉有的眼神看过来,神色突地凝重起来,任再明微微一笑,捏起那枚u盘,随后摆在了热茶上方。 那蒸汽氤氲,在u盘表面布上了一层细细的水珠。 “如何?” 冉有眉眼下挑,任再明心中陡得立起警戒,双指捏住u盘,稍稍用了点力,随后就看见冉有抬起头,嘴边笑意渐渐明朗起来。 “好,为表诚意,其实我早就派人将阿初带出来了,如今她就在隔壁包厢。” 任再明眯了眼睛,果然这小子也不老实,说是带了阿初出来,其实还应该带了不少人马出来候着以备不测。 “咚咚咚……” 一阵门响,冉有和任再明都没有扭过头去看,开门进来的是一个服务生,手上端着一壶热水,观察了一下这包厢里奇怪的氛围,他抖了抖,随后怯怯开口:“刚……有人说,这里要加热水。” 任再明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冉有,冉有似乎也有些不知所以,只用下巴点了点面前的桌子,说:“放着吧。” 那服务生上前几步,将水壶放到桌上,转身的时候,冲任再明眨了一下眼睛,手摆在身侧,做了一个隐秘的手势。任再明不动声色接收到信息,随后将后背一仰靠在椅背上,手指间的u盘晃晃悠悠。 125穷寇莫追 冉有微微皱着眉头,显然已经没有刚开始的那一番轻松应对了,狭长的眸子眯了起来,几乎成一条缝,但尽管如此,从中投射出来的精光却是丝毫不弱。 任再明面上轻松,心中也是沉重,手指间的u盘恍若千斤,他并没有说谎话,那u盘里的确是银色整个组织的绝密资料。 毕竟两大组织的老大能够在一个包厢里面对面坐着,这是五十年难得一遇的大事啊,自然两人都会拿出一些诚意来,冉有果然带了任初来,而任再明也就果然带了组织机密来。 “任……” “嘭”的一声闷响将冉有刚要脱口而出的话堵回了肚子里,当即脸色大变,任再明翻手一握将u盘收回手心,随后塞进胸口内袋,抬起一脚便将身边的椅子踢向门口,而他的手也没闲着,抄起面前刚泡好的热茶就朝冉有泼了过去。 一整个动作,仿佛是在同一时间内进行的,流畅如水,毫无凝滞。 冉有刚往门口迈出去的脚立刻被任再明那一把横空飞过来的椅子挡了一下,顿觉身侧冲来热气,堪堪一闪,避过那滚烫的茶水,后背撞上墙壁,怒不可遏,老小子竟然比他快一步动手了! 虽然冉有比任再明年轻得多,但任再明的实战经验却要比他多得多,还不等冉有回过神来,任再明已经双手一搭桌面,二话不说就往上一掀,桌子上的茶水杯碟全都一股脑儿地朝冉有站着的位置倾斜过去。 噼里啪啦,杯碟碎裂的清脆声响在包厢里面此起彼伏,有如乐章,任再明轻轻一笑,一脚踏上一张椅子,随后又抄起另一把椅子,直奔着冉有的脑门心儿去。 冉有双目圆瞪,脚步往后一撤稳住,双拳紧握,略略起了一个势,身子往下一蹲,脚腕发力,高高跳起,狠狠一个扫腿将任再明挥舞过去的椅子踢成碎片。那凳子好歹也是上等木做的,如今在冉有脚下却如同是玻璃做的,一踢即碎,毫无作用,碎片漫天挥洒,撞在墙壁上、天花板上,如同落雨一般砸到两人肩膀头顶。 二人堪堪对站,冉有怒火中烧,憋得一张脸通红,然后又慢慢苍白下去。任再明瞥了一眼门口,脚一抽,又将离他最近的一把椅子踹向了门口堵着。 只他这一动,就好像一个信号,冉有也动了,向着门边。 “冉先生,我看你今天是出不了这个门了,至少现在不行。”任再明笑着,一边说着,一边冲到冉有跟前,抬起一脚直踢冉有胸口,挡住他的去路。 冉有往后一退,又是一进,狠狠挥出一拳:“看来任先生今天还真是有备而来!” “那是!”任再明偏头闪过,脚尖触及断椅的椅脚,轻巧一勾,椅脚翻飞而上,稳稳落在手心,视线所到,椅脚便也随后而来。 而在隔壁包厢里,魏千城一脚就将一个雇佣兵踹到墙上,王琥破窗而入,双手勒住那雇佣兵的脖子,狠狠往边上一折,怀中的身体就立刻瘫软了下去,如同一滩烂泥,再无用处。李万里带人直闯大门,包厢门被远远踹飞,正好砸在一个雇佣兵的后背上,硬生生砸出他体内鲜血,由口而出,喷洒挥溅。 任初就坐在包厢最靠里的椅子上,双目紧闭,脸色雪白,甚至还隐隐泛着一股青黑,她没有被绑着,因为她根本站不起来。当包厢里传出打斗声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只不过要睁开眼睛已经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所以当一个熟悉的味道靠近自己的时候,任初悬着的心一松。 “阿初,你怎么样?”是魏千城。 任初睁不开眼睛,更说不了话,只是坐在那里,半点反应都不能给他。 “该死的!”魏千城咒骂一声,随后她听见了什么东西砸在他身上的声音,他没有吭一声,那味道也没有离她而去,始终环绕在她身边,让她安心。 猛然间,一颗硬邦邦的东西被塞进了她的嘴里,直觉告诉任初,那东西不会害她。更何况,魏千城还在身边,是不会让任何其他有威胁的东西靠近她的,依照本能,任初吞下了那东西。 没有想象中药物的味道,但任初就是知道那是一枚药片,因为当吞下去之后没多久,体力似乎开始慢慢回升,虽然那速度很慢,但足够任初睁开眼睛的了。 果然,魏千城在面前,正一拳击中一个男人的侧脸,将他轰翻出去,扭头一瞬,她看到了他眼中的惊喜,可还没有看到任初扬起的嘴角,魏千城就已经将身子扭了过去。 局势根本是一边倒,魏千城这边人数众多,而且个个是精英。冉有似乎是对自己太过自信了,才带了七八个人过来,没多久就全部被放倒了。 魏千城背起任初就快速离开了饭店,仍旧是王琥开车,李万里带人去了任再明和冉有所在的包厢,才刚一踹开门,冉有就知道事情不行了,飞起一脚,将任再明逼退三两步,而他自己则跃窗而走,身影迅速消失在人海。 穷寇莫追,这是百年道理。 回到魏千城别墅的时候,任初已经能够自己站起走路了,脸色也在渐渐红润起来,可那红润中,似乎总晕着一层淡淡的黄,不健康的黄。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却没有人说。 “阿初,我要拿你一点血去做化验。”终于,在任初舍得坐下的时候,李万里开口了。 任初抬头,随后点头,并无质疑。 宜早不宜迟,任初这边刚一同意,李万里那边就迅速从包里掏出了一根细长的针递过去:“只要一点就好。” 任初接过,将针按在手指上,使力一按,戳破了手指,鲜血溢出,随后抹在了李万里递过来的透明塑料瓶中,慢慢盖好,李万里将针重新包裹好,说:“那我先走一步。” 魏千城没有问理由,只点了点头,目送着李万里离开。 “阿初,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魏千城转过身蹲在任初面前,伸手握住她仍旧有些冰凉的手,小心摩挲着,温暖着,心疼着。 任初看着他,第一次觉得能活着看到谁是件很幸福的事,尤其是他没事,没受伤,除了眼下那两片因为睡不好而产生的青黑让人挂心外,其余都很好。 她淡淡笑着,然后轻轻摇头,最后将手小心握紧。 任再明和王琥站在边上看着,面面相觑,直到任再明开口说话:“既然没事,我就先回去跟你妈交代交代,免得她在家里一个人瞎担心。小子,我女儿可就交给你了啊,别再弄丢了。” 魏千城连连点头,站起就要送,任再明回身摆了摆手:“虎头送我吧,你就待着吧。” 知道任再明看出自己的小心思了,魏千城“嘿嘿”一笑,也就不推脱,继续蹲下,难得任初现在这么乖,看着他的眼神似乎也比以前多了一点东西呢,贪心想多看一会儿。 肖安伤重未愈,一直住在魏千城的房间里,直到任初被救出来后,他才松了口气,缓缓靠在软垫上。当听到楼下大门打开的时候,肖安才扶着腰一点一点走出房间,原本是像下楼的,可看着魏千城和任初那两人,他突然很想念孙娅如来,他也想那么握住她的手,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对她说以后都不会再把她弄丢了。 可,她如今在哪里? 任初抬起头,看见肖安一手扶着楼梯栏杆,脸色黯然,心下一紧:“肖安……” 听到自己的名字,肖安将飘渺的视线收回,随后慢慢走下楼梯来,魏千城过去扶他,在他坐下的时候,给他腰后垫了一个抱枕。 “小如呢?她好不好?”屁股才刚沾上沙发,肖安就开了口。 “我没有看到她,但我想,她的情况应该比我要好,至少秦正不会拿她试药。”任初淡淡回答,她说的是实话,但听到肖安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感觉了。 126感情因人而异 当夜,月黑风高,蚊虫不惊。 一条笔直大道上,两边杂草一人多高,今夜无月无星无光,只有两束笔直的车头远光灯远远射过来,看不清车身,只听得见由远及近的引擎声,以及轮胎轧过柏油路发出的皮质声响,如同某只大型怪物横冲直撞而来,厚实的脚底肉垫蹭在大马路上,每一步都是一大段令人牙酸的触感。 驾驶座上,是陌生的面孔,一个看起来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明明稚气未脱,却顶着一副肃穆凝重的表情,握着方向盘的手在微微颤抖着,可惜夜色昏暗,即便坐在副驾驶上的人也没有发觉他的担忧和害怕。 这一次,他的领导又自作主张了。 而他,只能做司机。 喉头耸动,默默咽下一口唾沫,却仿佛藏了一把刀子,一路咽下去,一路滑下去,鲜血流淌,顺着喉管进入胃部,一股来自身体内部的腥味一个劲被不适应的胃部往上翻涌,然后又被他狠狠压下。 “少爷……”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别说话。”副驾驶上的年轻男人面色严峻,脸色还有些苍白,他的腰似乎不太好,在副驾驶上坐的笔挺,背后还塞着一只软垫。 要换了以前,他大概就那么闭嘴了,可这一次,他沉默了一会儿觉得不行,还是开了口:“少爷,真的不用跟魏少爷他们说一声吗?”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的女人,我自己救。”肖安只穿着一件白色格子衬衫,脱了的西装挂在后座上,今天夜里的温度不算高,带着一点风,有点冷,可他却硬生生冒了一脸的汗。 白天听到任初说那句话的时候,肖安心里就在盘算着,好不容易把任初带回来了,对方那边肯定会转移孙娅如。果然,被他料中了,任初被救,冉有跑了,又出现了一个内奸,秦正慌了,原本孙娅如是跟任初一起被搬回了市里的别墅,可白天那么一闹,秦正又把孙娅如给转移回了郊区。 这一来一去,其实非常耗费时间和精力,更重要的是,目标大。 秦正的人一动,守在秦正别墅外面的肖安的人就立刻知道了,消息传到肖安手上的速度很快,肖安定下计划的速度也很快。 任初伤重,体内还有没消散的药物,又霖又受了重伤昏迷在魏千城的别墅里,李万里和王琥走了,魏千城一人要照顾两个伤者,分身乏术。晚饭过后,肖安很乖地一个人搬去了客房,然后很乖地早点进了屋,最后在敲定的时间里偷偷溜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一场谈判,是肖安单方面决定好的,可当车子停在秦正别墅,门口的时候,当肖安下车的时候,别墅的大门也就开了。 秦正知道他要来。 呵呵,肖安笑了笑,也好。 没有让任何人陪同进入别墅,肖安下了车,接过从手下那里递过来的西装外套,翻手一套,西装在身侧身后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刮出一道透着凉意的风,风里还带着秦正别墅门口那一大团蒸腾的鲜花香气,“唰”一下吹到身后手下的脸上,还没来得及反应,回过神的时候,肖安已经在手下的忧虑视线中迈进了那扇大门。 “怎么办?”回到车前站着,那一路充当司机的年轻人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根烟,手抖着打不开打火机。 “打电话吧?”另一个一直坐在后座的年轻人这时也蹲在车子前面,扭头看着那闪着亮眼灯光的别墅大厅的落地窗,他们看不到里面,但却知道里面正在进行着什么。 这个时候,那两人大概是见面在寒暄了的。 充当司机的年轻人抬起头,打火机仍然没有打开,但手已经不抖了,他直勾勾地一双眼瞪着车子后面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 “魏……少爷……” 魏千城看了他一眼,眼神之中不知道藏着什么样的东西,他看不清,但隐约觉得其中并没有愤怒,更多的可能是担心,或者还有一点理解。 “被你猜中了。”魏千城扭过头,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来。 任初从魏千城身后慢慢走出来,面色平静,眼神平静,静静看着那栋矗立在花香芬芳的别墅,静静看着当初她潜进去的那条路线,然后想起那个曾经将她困住的地下室。 “他不太会隐藏自己的心思,所以注定他斗不过秦正。只是,这样的人也注定可以得到朋友,得到爱。因为他直白得让人心疼。”任初轻轻说,句子顺着风,掺杂了花香,渐渐飘远,然后不见踪影。 魏千城静默了,随后扭头对那两个年轻人说:“你们把车再开远点儿,然后多叫一些人过来,打电话给虎头和燕子。” “好。”那充当司机的年轻人也不抽烟了,赶忙将烟重新塞进口袋里,再伸出手的时候,已经换成了一只手机。 魏千城和任初早一步藏在车子里,就连一直坐在面包车后座的那个年轻人都不知道。 在那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任初斜躺在魏千城怀里,经过这大半天的休养,虽说体内药物成分还没有尽散,但她的体质是被私人医生夸赞过的好,这一场休养生息的时间尽管短,却并没有影响她五感的敏锐。 一路上很安静,他们尽量压低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坐在前面的那个年轻人几次都有回头的趋势,可每一次都没有把头扭过来,也不知算不算老天爷开恩。其实就算那小子回头发现了他们,魏千城也已经做好了悄无声息捂住他嘴巴的准备。 听从魏千城的吩咐,那两个年轻人将车开远了,而魏千城和任初则绕到了别墅的另一面。 那一次,如果不是为了抓任初,秦正不会舍得将孙娅如关在那么脏的一个地方,那么这一次,孙娅如也不会在地下室,可绕过那里的时候,任初却看见地下室附近正守着五六个好手。 冷冷笑了笑,又一次欲盖弥彰。 上次是为了试探才主动钻套子,如今还钻,岂不白瞎了她银色顶梁柱的头衔? 牵着魏千城直接绕过了地下室,来到先前又霖放她的那个地方,那扇窗户还没有关上,仍旧是她走之前的模样,半开半合。 想起又霖,任初心中又是一痛。 这个可怜的男人,若没有这一遭,他这个时候本应该和弟弟在国外平静地生活着。 不过是为了她。 只是为了她。 以前的任初或许不懂,但在认识了魏千城以后,在熟悉了魏千城的眼神以后,在知道了魏千城的感情以后,任初要是再不明白又霖的眼神,那才叫白痴。 “你……以后别这样看着我。”今晚带着魏千城离开之前,任初坐在苏醒过来一次的又霖床前,带着些许犹豫却又坚定无比的情绪说。 她没有等又霖的回复,而是站起身就出了门。 合上房门的那一瞬间,她听见了又霖低低的笑声,透着悲凉,透着撕心,透着释然,还透着……原来如此啊! 有人说,感情有先来后到; 可也有人说,感情没有先来后到。 原来,因人而异。 “阿初,我终究只能叫你银七。”带着伤,在任初和魏千城走后,又霖从床上艰难地爬起来,双手撑着窗户看着那两道身影矫健地飞跃过高高的墙头,他想哭,又想笑。 这一次,大概就真的不需要他了。 没有留下任何纸质的话语,又霖掏出了任再明留给他的手机,拨通了一串熟记于心的号码,然后说:“老大,送我出国吧,我想我弟弟了。” 127事情怎会如此简单 双手扒住墙壁上那条细缝,一用力上跃,没有半刻停留,左右脚一上一下迅速蹬墙,借力往上跃。 他们这次出来的急,身上该有的配备都没带,只能徒手攀墙,也幸好,这二楼的高度并不高,才不过一分钟,任初的双手就已经扒住了窗台,整个人挂在窗台下,随后一踹墙壁,整个人晃了出去。 半空中,任初迅速将自己折叠,双腿已然伸到胸前,手掌用力抓紧窗台,双腿已然笔直穿过胸前,随后迅速打开身体,如同一弯游鱼,腰背弯成一个向下的弧度,双腿钻过窗户,随后轻巧落地,紧跟着是迟来的上半身,单膝跪地,任初的手指才刚触地,人就立刻窜向了附近的黑暗角落。 而后不多久,魏千城也以同样的方式进了来。 依旧是前胸贴后背的姿势,魏千城的前胸,任初的后背,贴近心的距离,任初全神贯注于四周的动静,这一回同上次魏千城来时不同,大厅里只有一个人。 冉有。 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面前三杯茶水,其中两杯已经腾不出热气来了,任初和魏千城蹲在二楼走廊的角落里看得清清楚楚。 他坐在那里干什么? 任初略略皱眉,垂眸想了想,突然感觉以她目前和魏千城这个姿势来看,似乎有点熟悉。 猛然想起,之前同一个姿势,却是同又霖的。 那时候…… 魏千城不知道任初在想什么,说实在话,他现在的确有点心思,双手环着任初,一种极为保护的姿态,也是一种极为占有的姿态。双臂健壮,稍稍一收,便可将任初整个都纳入怀中更深处,两颗心贴得更近,心跳也就愈发趋于相近。任初身子一僵,魏千城自然感受到了,手略略一松,然后又不动声色地收紧。 你别想跑,真的,别想跑。 魏千城心里想着,手也就越发紧了。 任初咬了咬牙,眉头愈深,随后手一撑地想要起来,却见楼下大厅冉有突然站了起来,她身子顿住,视线紧紧锁住冉有,却见双手负背,面朝着大厅不知哪个角落,然后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大。 直觉不妙,任初一把抓住了魏千城的胳膊,然后就听见了冉有的声音:“本来就一直在等你们。” 任初回头,魏千城瞪了眼睛,两人视线一交汇,随后都一同向下看去,冉有已经抬起了头来,他没有戴黑色口罩,整张脸都暴露在银白色闪耀的巨大水晶吊灯下,明媚白皙,脸上的笑容也愈发惹眼。 缓缓脱出魏千城的怀抱,任初站了起来,一手搭在二楼走廊的栏杆上,任初向下俯视着,同仰起头来的冉有对视着,视线胶着处,电光火石,刺啦作响。 冉有依旧在笑着,长长的眉眼完成两道弧度,这么看来,他的容貌倒是有几分清秀,可清秀之中却又带着少许邪魅和狡诈,两眸深邃,浓如墨漆,在水晶吊灯的映照下,似乎还晕着两道星河。 “下来吧,茶都凉了。”冉有低下头去,伸手摸了摸脖子,随后又坐了下去。 任初皱着眉头,回身看魏千城,魏千城已经站在她身后很久了,也不说话,先任初一步踏下了楼梯。 看了一眼那两杯的确已经凉透了的茶水,魏千城坐在了冉有对面,任初并没有坐下,只是侧身靠在了沙发边,定定看着冉有。 “秦正呢?”魏千城开口。 冉有笑了笑:“怎么一开口就问敌人呢,怎么不问问你兄弟在哪儿?” “他大概不会死,所以还是问我的敌人死没死比较好。”魏千城十足一副“我就是这么说了我的心里话你能拿我怎么样有种来打我来打死我”的欠揍表情,两条手臂长长地搁在沙发背上,两条长腿相互交叠,挑衅地看着对面笑眯眯的冉有,心里却说着这货怎么好像除了笑都没在他脸上看到过其他的表情呢?是不是面瘫啊? 冉有将视线转向旁边的任初,魏千城眼睛一瞪,立马一喝:“看什么看?!看我!” “你有什么好看的?”冉有破天荒地反口了一句,但嘴上笑意仍旧未去。 见他仍旧不管不顾将视线投向任初,魏千城几乎要从沙发上跳起来,任初原本环抱着的双臂从身前垂下,随后慢慢走到魏千城身边坐下,面上一直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眼神已恢复成了从前的淡薄。 “人呢?”任初开口,简单的两个字,却仿佛盛着千斤重。 冉有略略收了收笑意,然后看了一眼魏千城,说:“不想我吗?” 任初眉眼一皱,这男人…… 冉有微微一笑,魏千城重重一皱眉,袖中双手瞬间抓住自己腿侧的裤子,然后小拇指轻轻一伸,触到了任初的手掌,还没等他有更多的反应,任初已经一个毫不掩饰的动作将手掌覆上,手心微凉,可魏千城却生生感觉出了比太阳还要更为火热的温度。 “我想你死。” 任初的眼神笔直射向冉有,不冷不热,却如箭一般,直戳冉有心脏,而冉有倒也很配合地伸手捂住了胸口,然后做了一副痛苦的表情,身子象征性的往后仰了仰,但嘴角仍旧上扬着。 只那一刻,任初眼神骤变,松开魏千城的手,身形暴动,五指在胸前成爪,直扑冉有大开的脖颈。 而后,魏千城紧随,冉有哼了一声,随后伸手抓住沙发背,抬腿一踢,任初扭身,原本朝着他脖子而去的手指立刻转变方向按住了他的脚腕,狠狠向下一压,冉有另一条腿立刻踢将过来,任初抬手一挡,魏千城的拳头也跟着挥了过来,带着狂风,狠狠砸在冉有的脚心。 一股酸麻立刻如电急流,冉有缩回腿,在沙发上重重一踩借力,手腕同时用力,整个人便倒飞了出去。任初岂会让他就此脱逃,一手抓住沙发背也跟着跃了过去,冉有单膝落下,稳稳跪地,狭长眼眸一眯,粉色薄唇一抿,并不准备同任初和魏千城正面相较,猛一闪身,便从刚才一直虚掩着的客厅大门窜了出去。 魏千城刚要追,越过任初的时候,胳膊被任初一把抓住。 “怎么了?” 任初不语,咬紧的牙关在不断发出“咯咯”的响声,魏千城心下一紧,听着那轻微的摩擦声不由得有些心悸牙酸,任由任初抓住自己的胳膊,那力道仿佛要把他捏碎,可任初却只盯着刚才冉有逃脱出去的方向,一言不发。 “啪嗒!” 一记轻响,从头顶传来。 任初迅速抬头,眸光似冰锥,寒而锐,紧紧盯着刚才发出声音来的那个角落,可半晌,那里却安安静静,似乎刚才那一记小小的动静只是某只老鼠跑动发出来的而已。 然而,事情怎会如此简单? 冉有在这个大厅里等着他们,一早就知道他们会来,肖安进了这别墅之后就再没出去过,衣领里的耳机没有半点动静。任初拿起魏千城的左手,撸起他的衣袖,他们进来半小时多了,李万里和虎头应该已经在门口了,他们没有进来,代表着这栋别墅对外面的他们来说一切安静和平。 是啊,自他们进来之后,只发现在那个地下室附近有人守着,而这客厅里,只有冉有一个。 秦正不在,肖安也不在。 更重要的是,没有孙娅如的味道。 难不成…… 不能再任由自己的想象力天马行空,任初狠狠一晃脑袋,拉住魏千城的胳膊就往外走,伸手去够客厅大门的门把,只差那么几毫厘就可以够上,任初却又停住了。 直觉告诉她有危险,哪里有危险,心脏开始快跳,呼吸开始急促,任初开始犹豫不决。 握,还是不握? 走,还是不走? 耳机里面没有一丝动静,她忘了,这别墅里有屏蔽设备。 “阿初,别怕。”看到任初的反应早已察觉出周边情况不对劲的魏千城,只能反手紧握住任初,轻声说着,然后将任初往自己身后拽了拽,而他自己,则伸手去够那门把。 任初静静看着,眼睛越瞪越大,瞳孔越来越小,最后…… “别碰!” 她惊呼出声,却为时已晚,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魏千城的速度可以这么快,不,或许是她的反应原来也可以这么慢。 128谈判破裂 门把处传来的巨大电流,足可以瞬间电翻一头牛,更何况一个人。 那一瞬,两只手交叠处传来的电流,尽管已经被魏千城稍稍阻挡了些,却仍旧有大半汇入了任初体内。 “轰”的一下,双膝跪地,如重石砸地,动静非凡,声响巨大。 魏千城已倒,任初微睁着双眼,此时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紧抓着他的手不放,让自己的手指紧紧缠住他的手指,可电流所及,带走她的力量,带走他的温度。 他,放手了。 然后,那一双脚重新出现在了她眼前。 一双陌生的脚,慢慢仰头,模糊的视线中,任初看见了一个人,一张垂垂老矣的面孔,苍白的发,憔悴的脸,紧抿的唇,骇人的疤,从耳后一直延伸到下巴,还有那一双精神矍铄充满老奸巨猾的眼睛,佝偻的背,看似无力,却如同狡狐。 “冯……麟……”任初喃喃出这个人的名字,那老者微微一笑间,任初便什么也看不见了,身子很沉,沉得一直往那黑暗的深渊中坠去,她不知道自己会坠向哪里,但那个地方,魏千城一定不在。 冉有从冯麟背后缓缓踱了出来,眼中笑意盎然:“呐,咱俩平分。” “好。”冯麟一挥手,门外窜进来三两个健壮男子,将躺在地上的魏千城一把扛起,随后迅速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而冯麟则背着手,静静凝视了一会儿昏迷的任初。 冉有皱了皱眉,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喂喂,冯先生,咱们说好了的。” “哼!”冯麟不再言语,抬脚离去。 目送着冯麟离去,冉有才扭过头来,在任初面前慢慢蹲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小心滑过任初犹如绸缎的面庞,那脸上还余着方才朦胧间看见冯麟时的惊愕,以及些许了然。 在魏千城伸手触上那门把的时候,她怕是就已经想到了吧? 只可惜,终究晚了一步。 说起来,若不是因为之前的药物吸入让她的感官没那么快恢复过来,不然今天的计划也未必可以成功。 “嗯,早就知道没那么容易抓到你,你以为真的,不过是我让你觉得是真的而已。那药,嗯,效果还不错。”冉有轻轻笑着,伸手抓住了任初的胳膊,只轻轻那么一拽,原本游刃有余的表情却突然变了。 手掌之中,任初幽幽睁开眼,而脖颈之上,多了一把匕首,锋锐寒冷,一道白光从刀身滑向刀尖,最后“嗡”的一声,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浅红。 “你,什么时候?”冉有轻声问着,保持着蹲着的姿势,视线随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的任初而缓缓移动。 这回,换任初微微扬起嘴角了,手中匕首随着她的动作顺着冉有的脖颈轻轻划出一个弧度,竟没有再在他身上留下更深的伤口。 任初站起,冉有仍旧蹲着。 转身到冉有背后,然后俯下身,她在他耳边轻轻吐了两个字:“你猜。” 冉有猛地一震,随后任初狠狠一个掌刀劈下,他连哼一声都没有,随后倒下,高大的身子蜷缩在地板上,就像刚才的魏千城和任初。 换了人,感觉也不同了。 只不过,这一步棋走得着实险。 任初抬起手掌,摸了摸手掌心里那一层薄得几乎看不出来的隔电膜,反手将匕首收起,抬腿插进裤腿中。随后出门,往外迅速晃了一下红外,李万里和王琥接到信号,五分钟不到就赶到了别墅门口。 看着地板上的冉有,李万里愕然地抬起头,任初回看他一眼,说:“带走,扔去组织给老头子玩儿。” 李万里一挑眉,随后挥了挥手,让门口那几个组织成员三下五除二绑了冉有,迅速开车送走。 “城子呢?”王琥在别墅里转了一大圈,什么人都没发现,跑回来问任初。 看着门外浓重的夜色,任初轻轻说:“来的路上,我跟他定了一个计划。” 一个计划,脱出口的时间不过十分钟,任初简明扼要的本事不小,言简意赅,专挑关键词说。 这个计划,李万里听得心惊,王琥听得愤怒。 “有没有搞错?有没有搞错啊?!为了引一个冯麟,极可能搭进去两个人!你们有没有搞错?!那老狐狸就是为了抓城子来的,你竟然还同意了,你竟然还同意了?!”王琥在任初面前转着圈子,大步大步地走,走一步就骂一句,气得抓耳挠腮,最后蹲在门口双手揪着头发。 李万里背靠着墙壁,半晌没有声音。 “我知道危险……” 任初才刚开口就又立刻被王琥打断:“当然危险!” “城子想自己解决冯麟,所以才提出以身犯险。可你,阿初,不是我说,你……你怎么那么糊涂,居然会放城子一个人去?”李万里开了口,转身走到门边,一把将王琥从地上拽起,拍了拍他的背:“别太担心,城子身上一定有定位。” “有定位又能咋的?!”王琥怒吼一声,转身又要冲到任初面前去,被李万里一把拽了回去。 “他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现在很快有事的,是另外两个人。”良久,任初静静开口,李万里回头,却见任初已经转了身,微微仰头看着别墅二楼。 王琥也冷静下来,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但很快又想起来他们这次过来秦正的别墅是为了什么。 肖安,和孙娅如。 在任初抬脚走向楼梯的时候,挥手将一只手机抛给了身后的李万里,后者慌忙接住,手机屏幕是开着的,一份移动地图,一颗熟悉的红点。 递给着急的王琥,拍了拍他的肩,说:“冷静点,不要打草惊蛇,既然要抓,就要抓活的。” 王琥双手接过那只很可能保存着魏千城性命的手机,咬牙点了点头,随后闪出门去。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引擎发动的声音,而李万里抬头,任初已经走过二楼,开始踏向三楼的楼梯了。 不多犹豫,赶忙追上去。 “既然二层以下都没动静,那么就只有第三层了对不对?”等李万里追到身侧,也不等他说话,任初就开了口。 李万里点头,随后视线飘散开去,适才发现三层以上的建筑材质已经起了变化,二楼和三楼之间也多了一扇门,李万里伸手摸了摸探了探,随后推开:“里面有隔音材质。” 任初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听李万里说了这句话也没有什么表态,继续抬脚往上走。过了三楼那道楼梯,再向上,就是楼顶阳台了,三楼通往楼顶阳台的拐角处也还有一扇毛玻璃门,表面雕着不知道什么花,看起来华丽美艳。 没有任何犹豫的,推开那扇门。 门后面,是肖安颤抖的后背,还有站在楼顶阳台边缘处的秦正和孙娅如。 任初眯了眯眼,心中涌出四个字:谈判破裂。 “哈哈哈哈哈,肖安,肖安!你看着,从头至尾,小如都是我的!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只有我!只有我可以操控!哈哈哈哈哈哈……”秦正抓着孙娅如的双肩,站在楼顶天台的边缘处摇摇晃晃,他的脚尖上下摆动着,手上抓着一根登山绳,另一端同孙娅如纤细的脖颈连在一起。 孙娅如什么话都没说,一手抓着秦正的胳膊,另一手死死抓着阳台栏杆,那栏杆已经被秦正毁去一半,她抓着的部分正好有几道戳出来的尖锐的部分,因着秦正摇晃不动的身体,孙娅如的手掌也时不时插上去,手心处已经没留下几块好肉了,血肉模糊,看得肖安心都快碎成渣了。 “肉球儿,不是,秦正,你先下来好不好?有什么事我们和平解决不行吗?!”肖安也是急了,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弯着腰站在天台中间,伸着双手,眼眶红得如同充了血。 今夜其实没有风,可肖安因为害怕孙娅如掉下去而颤抖的身体,却如同被狂风不断扫过的落叶。 他,才刚刚得到她的承诺啊! 孙娅如亦含着泪,她没有说话,只用口型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129我是废物 站在那里的人,除了站在孙娅如身后的秦正,其他人都清楚明白了孙娅如在说什么,也清楚明白了这三个字包含的意思。 肖安吼了一声就要冲过去,被一个箭步跨过来的李万里一把控住肩膀,紧跟着往后一拽,甩到后面的毛玻璃门上,“嘭”的一声重重撞上,毛玻璃门止不住战栗嗡鸣,发出疼痛的沉闷叫声,最后紧贴着肖安的后背渐渐安静下来。 李万里的这一下很用力,他挡在肖安面前,瞥了一眼站在毛玻璃门附近的任初,那一眼,意味深长,任初接收到,刚抬起左脚,就见秦正突然手一紧,任初的脚悬在半空中,然后又缓缓放了下去。 不知道他们谈判究竟谈成了什么,竟然直接将秦正逼到了这种地步。 秦正的情绪看起来很不稳定,但手中的绳索掌握着怀中女人的生死这一点,他却是非常有数的。 只有刚才任初抬起脚的时候,他威胁性地提了提,之前或者之后,都没有再出现过那样的状况。 他怕任初。 因为他明白任初的速度。 任初和李万里上来了,说明连冉有也没有阻挡住,连冉有都阻挡不住的女人,他秦正怎么敢有把握能阻挡得住? 可是只那一个小小的动作,任初就确信了一件事。 装? 在你祖奶奶面前装! 任初心中暗暗啐了一口,可身形仍旧站着不动,因为秦正的眼睛正盯着她呢,看来还真不是一般两般地关注她啊! “小如,要不然这样,你先死,先去那边等我,然后我看你死了我再死,这样我就可以追上你了,好不好?”秦正视线一转,飘向肖安,苍白的嘴唇凑到孙娅如耳边,尽管已经压低了声音,可那幽幽的声音还是被肖安听到了,或者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在这个四面被围,只有一个被砸开的破洞的楼顶天台上,秦正的声音如同飘散在黑暗中的一缕青烟,袅袅升腾,缓缓盘旋,如蛇一般,匍匐在众人脚下,沿着一条弯曲的路线,渐渐缠绕上肖安的脚踝,随后向上、向上,最后缚住他的脖颈,不动声响地妄图绕紧,妄图结果了他的性命。 肖安咽下一口唾沫,他站着不敢动,他怕自己一动又惊了秦正,伤了小如。 “秦正,你先从那边过来好不好?” “不好!”秦正怒喝一声打断肖安的话,那话里的乞求明显,可秦正恍若未闻,只笑着,却睚眦欲裂,怒瞪着肖安:“你就是个废物!明明喜欢却要推开,好不容易握住又放手,还不是一样,还不是一样被我抢走!” “我是废物,我是废物,所以,你不要伤害小如,你……你恨我,你恨我就来伤害我,不要动她。你不是喜欢她吗?你喜欢她你怎么会舍得伤害她?!”肖安的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双肩颤抖,那么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宽阔的双肩和脊背,坚实的双臂和身体,在那般言语中,颤若落叶,抖如筛糠,紧紧咬着牙关似乎要咬断他的舌头,热泪翻涌之间,只有一个乞求。 不要伤害她。 他扮了十多年的乞丐,在大街上看人来人往,原以为那些为金钱名利奔波的人才是乞丐,如今想来,自己终究和他们沦为一伍。 只是所乞不同,他不乞金钱,不乞名利,只乞那女人不离开他。 前一秒说好的不放手,后一秒却惊人相似地撒开,历史总是相同,可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历史一再重演? 他不服! 他不甘! 他不认! 肖安瞪着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秦正,他想着,以他的速度可不可以在他们掉下去之前抓住孙娅如的手,但如果抓住孙娅如的手,那么秦正手上的绳索就会牢牢套紧她的脖子。 那么,他有没有可能抓住那绳子呢? 艰难地吞咽下一口唾沫,那唾沫如同利刃,划过肖安的喉咙内壁,留下深深一道伤口,外不见血,内以成海。 “答应我,跟我一起,永不再见他。”秦正的脸颊轻轻蹭着孙娅如的,那般凉薄的体温交换,孙娅如不答,慢慢闭上了眼睛,却已经告诉了秦正答案。 “呵呵呵……哈哈哈哈……”半晌,他笑了,放肆大笑,双手如疯了一般乱舞,绳索在他手中,乎松乎紧,看得众人的心也忽上忽下,肖安伸着双手,僵硬在那里,他害怕,他终究是害怕,那么多年的害怕,不是一朝就可以除去的。 “好!”消失又忽然戛然而止,秦正大喝一声,脸上戾气凝聚,怒视着肖安,又大吼一声:“真好!你们……你们……” “我们如何?”任初轻轻接下去问,语气淡然,并无起伏,似乎她的心思根本不在乎救不救孙娅如。 孙娅如自闭上眼睛之后就再没睁开,她不敢睁开,不去想肖安的痛,不去想肖安的怕,不去想她自己会不会选择一跳解了肖安目前为止的窘境,更不去想肖安在可能没了她之后的境况。 若她死了…… 若她死了…… “呵!”秦正冷笑一声,手中绳索一紧,将孙娅如的脖子勒起,将她的耳朵拎到自己嘴前,盯着不远处的肖安,说:“小如,你先走,我处理了这帮人,就马上来。” 那一句话,轻轻的,如羽毛一样,却狠狠砸在肖安心间,砸出一个大坑,深不见底,黑暗莫测。 话音一落,肖安双腿已不受控制般地踩了出去,速度连他自己都惊人。 而任初,则比他更快。 裤腿中的匕首早已在奔跑中迅速抽出,反在背后,秦正那一头,拽着登山绳往后狠狠一拽,孙娅如原就站在边缘处,背后靠着的一直都只是秦正,而她的另一只手虽然一直紧紧抓着破碎的栏杆,可长时间的抓握已经让她的手再无法承受更多的压力,只那一拽,她的身体就已经受不住力往后倒去。 “小如!”肖安暴喝一声,眼泪瞬间从发热的眼眶里滚出来,“啪”一下砸到地上,然后又被他一脚踩过。 李万里自刚才将肖安甩开之后就默默匿到了天台的角落里,在那里找到了一根绳索,随后悄无声息地用脚尖勾了起来。等着秦正将孙娅如往后摔去,他已经随同任初而动,手中已经准备好了的绳索也迅速飞了出去,直逼孙娅如的腰。 孙娅如已失足而落,耳边风声呼啸,她却默默闭上了眼睛,这个结果,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会有多大变数。 猛地,腰中一股力量狠狠一勒,她柔软的身体在半空中弹了几下,蓦然睁开眼睛,双手双脚在空中打开,她看见天台边缘处,李万里的手腕上缠着几圈绳索,孙娅如勉强抬头看见自己腰上也绕着几圈。 头顶,李万里冲她憨然一笑,憋着一股劲,说:“等着,你燕子哥这就拯救你于水火。” 孙娅如悬在半空中,面上虽然还有着紧张神情,但比刚才多了一份轻松,其实……也不是很想死的。 而楼顶天台另一面,秦正早就已经抽出藏在衣服口袋里的匕首,笔直朝任初刺去。任初眉眼一紧,并不打算让开,因为就在她身后,肖安正冲上来。 匕首对匕首,看谁能好运躲过去。 刀尖闪着银光,如同黑暗中一个圆点,越放越大,越来越亮,风从刀尖穿过,然后被毫不犹豫地劈开,自脸畔狠狠擦过,发出一道细微的尖鸣。 “嚓!” 秦正躲开了,翻到一边的地上,匕首却没有脱手。 肖安从任初身侧跑过,秦正倏地一笑,任初扭身,却又在瞬间感觉到身前一阵劲风刮过,她下意识伸手一抓,抓了一手空气,再一回头的时候,就听见身后一阵闷哼。 而那双自始至终淡薄如水的眸子,此时也开始轻轻荡起涟漪。 对秦正来说,只要那一刹那,他只需要任初迟疑的那一刹那,手中的匕首还在,而他倒下那一侧的地面上,却出现了一个正正方方的洞,那里的地砖被掰开了,里面有一个小小的蓝色按钮。 而肖安背上,插着三柄小刀。 130看不懂这个男人 任初只顿了那一顿,随后并没有冲向肖安,而是猛地一个转身奔到秦正面前,二话不说就挥了一拳下去。 “嘭”一声,沉闷而余韵久久。 秦正的脑袋被打得偏了过去,额头撞到地板上,当即破开一个口子,血流如注,可他扭过脸来,却是在笑,鲜血顺着额头处的伤口流淌下来,流进他的眼眶里,不一会儿便红了眼,流进他扬起的唇角里,描出一道殷红的线,最后顺着下巴滴落都地上。 “啪嗒、啪嗒、啪嗒……” 一朵接着一朵的炸开,任初皱着眉头,就站在那里看着他笑,心中不安一股接着一股往上涌,犹如火山口里面翻涌的熔浆,冒着泡,起着难闻刺鼻的硝烟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秦正笑着,几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脸颊已经肿了起来,眼角也破了,可他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在那里笑着,笑着,然后笑出了眼泪。 肖安从地上爬起来,颤着脚步,背上三柄小刀,随着他每一步的走动都晃上那么几晃。他走到任初身边,看也不看她,径直越过,任初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等他反应,伸手快速将那三柄小刀拔除,身上外套脱下,三两下便绑在肖安伤口上,随后,她的手就被肖安狠狠甩开,毫无感情。 “嘭!” 一拳。 “嘭!” 两拳。 “嘭!” 三拳。 “嘭!” …… 当李万里将孙娅如从半空中拉起的时候,他们看到的就是一副肖安不断挥拳的情景,秦正丝毫没有反抗,只是单手撑着地面,面朝着肖安,眼神却往孙娅如这边看来,嘴角早已破开口子,斜着一个怪异的弧度。 他,还在笑。 任初被他笑得越来越毛骨悚然,刚踏出一步,就见秦正已经扭过头来看着她,然后,她听见他说:“你,别再想看到活的魏千城了。” 那一刻,全身毛发系数炸开。 任初的双脚仿佛被两根巨大的钉子钉在了地板上,动弹不得,蚀骨的冰冷自脚心一路向上,横冲直撞,直奔头顶。 “啪”的一声,将整个世界都炸得粉碎,血肉模糊,雪白一片,然后渐渐沉寂,渐渐灰暗,最后归于死寂。 “你说什么?!”任初怒吼一声,声音从嗓子里冲出来,那么巨大的力量,生生扯痛她的咽喉,最后喷出一大口污血来。 李万里惊愕,牵过同样已经惊呆了的孙娅如,快步走到任初身边,一把扶住任初颤抖不已的双肩,二十多年了,第一次,也还是第一次这般害怕到无法自控,害怕的情绪如同火山喷发,来势汹汹,所到之处,尽为灰烟。 “你们以为你们很聪明吗?姜还不是老的辣!”秦正大笑着,对着面前的肖安吐出一口血痰,肖安偏头躲开,随后又是狠狠一拳砸断了他的鼻梁,鲜血如注,他恍若未觉。 任初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一上天台,秦正的视线就总是时不时盯到她身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别打脸,打肚子,别打死了!”任初狠狠扔下这句话,转身快速离开楼顶,脚刚一踏上楼梯,便几乎冲了下去。 她害怕,她终究是害怕。 孙娅如不知道还发生了什么,站在李万里身后,看着肖安后背上鲜血密布,染红了几乎整个后背的衣服。 那一定很疼。 眼泪迷蒙视线,可她不敢走过去,她那么没用,一次又一次成为负累,早该在法国那一次就该死了,早该的…… 一颗泪珠即将滚落眼眶,却见秦正的视线又抛了过来,他看着她,然后对喘着粗气的肖安说:“知道当日在法国绑架她的人,是谁吗?” 孙娅如一怔,正在打电话叫人上来的李万里也一怔。而肖安咬着牙,却并没有想象中惊讶的表情。 秦正笑了笑,不再开口,然后往后倒去。在他身下,一大片血色蔓延开来,顺着地砖缝,慢慢流淌向更远处的地方,流淌向孙娅如的脚下,然后再从她脚下流淌去别的地方。 在这个楼顶天台上,那鲜红的小河渐渐描出一个一个人的名字,仿佛古老世纪里的阵法,想将那人牢牢圈在自己的世界中,哪儿也不能去,哪儿也不能靠,只能跟着他,只能靠着他。 可如今,阵法在开启之前就失了效用。 他输了,却也没输,至少还赚了一个。 魏千城。 冲出别墅的时候,任初抽出耳机,按下按键,可等了很长一段时间,里面都没有传来熟悉的回答。 那一刻,她知道,中招了。 一直守在别墅外面的组织成员冲进来,任初一挥手,指了楼顶方向,那七八个组织精英二话不说齐齐上冲,没多久,就带着半死不活的秦正下来了。 肖安一手扶着腰,脸色苍白之中带着一片灰暗的青,孙娅如小心扶着他,唇瓣毫无血色。李万里手中紧紧握着那只手机,他终究没有拨通任再明的电话,这件事,虽然他也是被瞒住的,但他也是魏千城的兄弟。 魏千城既然自己下了这样的计划,就算最后是被冯麟算计了,可没到那个时候谁都不能说放弃,谁都不能说他的计划是无效的。 “阿初……” 李万里走到任初背后,她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双手交叠着,身上还泛着淡淡血腥气。 “冉有跑了。”任初轻声回答。 肖安原本应该去车上好好包扎一下伤口的,这时也不顾伤势走了过来,说:“当日我在医院受刺,来的人是冉有,他对我说,他不会插手我们和冯麟秦正之间的恩怨,但说不定心情好,会插上一脚。至于要不要杀我,虽然是听了秦正的话来的,不过也看他心情好不好,我想着无关紧要,就没有跟你们说。” 任初沉默着,好半天才开口:“这个男人,我始终看不懂。” “他是不是有病啊?一下子说要银色,一下子说要杀人,一下子帮秦正,一下子帮冯麟,一下子又不帮了只管自己跑路。他怎么那么讨嫌?别人家的事,他横插一杠子,竖插一挑子的是做什么?”李万里挠了挠头,有点气急败坏地在任初背后走来走去,边走边骂。 “至少……”突然,任初开口打断了李万里的不满,李万里也安静下来听她说:“他还真没废我一双手脚。” 李万里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尴尬笑了笑:“算了算了,安子还受着伤呢,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任初没再说话,站起便去一边组织成员停车的地方。 秦正被安排在另一辆车上,紧跟他们这辆车后面,任初坐在后座,单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天马上就要亮了,车上的人却丝毫没有睡意。 一路将肖安送进医院后,任初就自行离开了,李万里想要陪同,却被她拒绝。而任初在离开医院之后,将步子一转,去了当初第一次遇到冉有的那间酒吧。 还是同平常一样的热闹,令人晕眩的灯光,令人晕眩的摇滚,令人晕眩的酒水,还有令人晕眩的裸露在外的肌肤,妖冶的身体。 一切都是令人晕眩的,除了在十五分钟后,拿着吉他,慢慢走上舞台的那个男人。 任初不知道为什么冉有一定会在这里,但只是直觉而已,一切也都是直觉而已,所以她来了,诚如所见,他真的在这里。 还是之前那个卡座,任初一个人,只要了一杯白水,静静坐着,看着舞台上只打了一束灯光,银白色如烟如雾洒在他头顶肩上,仿佛沐浴着圣洁白雪。 冉有伸手轻轻一拨琴弦,一串悠扬和弦被拨了出来,任初仍旧静静看着。 他抬起头,朝着黑暗之中某个角落,任初的方向,张了张嘴: “你来啦。” 131一个重要的答案 他在等她来。 他知道她会来。 任初心里早如滔天巨浪,面上却仍旧静湖无波。 一曲罢,任初不动,冉有也不动,他笑着,再弹一曲,仍旧是舒舒缓缓的调子,每一个音节都像棉花糖一样,顺着那抬起落下的手指,一个一个弹进任初心里,最后又像棉花糖一样,一点一点融化在任初心里。 甜,是一点点的。 很甜,是一点点的甜慢慢积累起来。 最后…… 甜到深处,化为苦。 任初原本交叠着的双腿腾的一下放开,膝盖撞到茶几,发出一声尖利的摩擦,在这个特为安静的场所里,造成一场不小的视线攻击。 这男人,故意的。 良久,颤抖的腿平静下来,任初将手放在膝盖上,然后伸手将白水拿到跟前,轻轻抿一口含在嘴里,然后缓缓吞下。 看着那个舞台上的男人,仅用一把吉他就掌控了全场人的心情,她不得不肯定,这个男人其实已经到了足够游戏人间的实力。 他,其实真的并不觊觎银色在国际上的地位。 第二首曲子又到了尾声,“叮”的一声,终了,任初也轻轻放下手中的玻璃杯,抬头看向他,一秒钟之后,她站起,面朝酒吧门口,抬脚离开。背后有视线跟随,不是别人,正是冉有的,带着轻轻的笑意,像羽毛一样粘在她背上,风吹不掉,手拿不掉,如跗骨之蛆。 “真讨厌。”任初淡淡评价。 离开酒吧,任初在大街上慢慢行走着,反正再过几个小时,就该天亮了,回不回去睡觉,也没多大关系了。摊开手掌,是一张纸条,她不认识这字迹,却知道这是谁写的。 冉有。 “他在公墓。” 长长舒出一口气,任初将手握紧,那纸条就在手心里被捏皱,然后在路过前面一个街口的时候,被任初随手扔进一个垃圾桶。 迟早,迟早会知道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回了一趟魏千城的别墅,任初简单洗漱了一番之后,整理好自己,抱着拥有魏千城定位地图的笔记本,坐上了开往公墓的组织成员的车,然后在离公墓还有段距离的地方停下,装作车上没人。 红点显示,魏千城就在附近。 可那红点的信号却时强时弱,熟悉的红点也就时有时无,而每一次出现都在另一个方位,可即便如此,每一个方位都在公墓附近,唯一有区别的,就是它们每一次出现的距离并不确定。 就好像,冯麟在带着魏千城到处奔逃,速度极快,偶尔会路过设有屏蔽装置的地区,将魏千城身上的定位装置给屏蔽了。 看着冯麟换地方的速度,任初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出动那么多人,都没办法将冯麟一举抓获。 他不仅会藏,而且速度很快,更会利用人心盲点。 任初不太记得时间,坐在车里捧着电脑,打了一个电话给任再明:“还有多少时间?” 那般开门见山省去头尾的问题,估计也就知道前因后果的绝少几个人知道了,任再明只愣了一愣,就明白了:“半个月不到了。” “嗯,还早。”任初淡淡回答,然后挂掉。 任初已经在公墓附近待了整三天了,这三天里,她吃睡都在车上,就算下车透气也是在凌晨人的神经最为困倦的时候。公墓通常都建立在郊区偏僻的地方,白天就人烟稀少,更别说晚上了,是公墓,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任初双手插在口袋里,慢腾腾在公墓里散着步,散个五六分钟再回车上坐着。 派出去的人也不下十个了,个个精英,没一个找到冯麟的。 李万里和王琥那边也是没有丝毫动静,白天的时候,王琥打过一个电话过来问情况,事情并没有进展,那么多人出去找,连魏千城一根毛都没见到。 不得不说,真是狡兔三窟,一窟比一窟更难找啊! 到了第五天,李万里抱着电脑过来了,刚一开车门就跟兔子似的窜了上去,抬头看见双目充血的任初,他愣了愣,然后伸手按了按任初的额头,摇着头打开笔记本,说:“真是大白天见着鬼了。” “谁是鬼?”尽管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任初还是瞬间明白李万里意有所指,开口的当下,一只冰凉的手就已经掐上了李万里的后颈。 李万里缩了缩脖子,不敢动,也不敢躲,笑了笑说:“城子的跟踪器信号很弱,尤其这两天越来越弱,我让虎头拿着设备去搜了。” “地毯?”任初缩回手,仰头靠在座位上。 “当然。” 任初闭目养神,许久才问:“时间越长,我心里越慌。” 李万里愣住了,这是认识任初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从她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管以前是出多么凶险的任务也好,顶着银七的名字,任初就算不幸被俘被拷问,都咬着牙死不松口,更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变了呀,人心真是变了呀!李万里惊奇万分,扭头看着任初的眼神都变得很惊悚。 任初却突然睁开眼,转头看向李万里,扯了一下嘴角,说:“你现在的样子才像见到鬼。” “我……”李万里一怔,竟无言以对,只好讪讪低了头。 车子里重新沉入寂静,两个人缓缓呼吸着,盯着笔记本的屏幕,忽的,屏幕中红点剧烈闪了一下,随后暗了下去,最后彻底消失。李万里看着,腿一抖,差点将笔记本颠到地上。 “怎么回事?”李万里惊叫一声。 任初皱眉不语,随后口袋了的手机响了,接通,里面一个疲惫却带着欣喜的声音:“找到了。” 对视一眼,李万里很自觉地爬到驾驶座,一踩油门,朝着王琥说的那个地点飞驰而去。 那地方离这里有点距离,在公墓的另一端。 远远的,他们就看见一圈人围在那里,下了车之后奔过去,十几个组织成员自动向两边分开,任初快步走过去,发现王琥就蹲在那里,面前似有一个开了的窨井盖。 他在看什么? 拍了拍王琥的肩,王琥抬起头,指了指下面,说:“刚刚发现的,这窨井盖有被动过的痕迹,一掀就开了,你看下面的梯子,铁锈都被磨掉了,干净的。” 任初探头去看,果不其然。 二话不说,任初一条腿就伸了下去,被眼疾手快的李万里一把抓住胳膊:“你干嘛?” “当然是下去。”任初盯着下水道口,头也不回地说。 “你一个人?下面交错纵横,你怎么知道冯麟会把城子藏在哪个方位?”李万里皱着眉头。 “我必须亲自去,我是负责保护魏千城的人,我拿了佣金。这个任务是我出道接任务以来最耻辱的一次,屡次放任被保护人涉足险境,没有保护好被保护人,这是失职。不管下面有多危险,既然有了蛛丝马迹,我都必须下去。”任初甩开李万里的手,一只脚已经踏上了下面沾了水的铁梯。 李万里不甘心,脑中突然一闪而过一个问题,随后脱口而出:“你喜欢城子吗?” 任初一愣,终于抬起头,有些诧异:“这个时候你问我这个问题干什么?有什么意义吗?” “当然有!”李万里斩钉截铁。 王琥蹲在边上,从始至终他都没伸手去阻止任初的行为,他认为,任初下去是必然的,阻不阻止都不会改变她最终要下去的结果。但是对于李万里这个问题,他也非常想知道答案,所以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静静地等。 任初抬着头,环顾了周围一圈人的表情,竟然全都是坐等答案的表情。 天呐,这都怎么了?!任初在心里哀嚎,可看李万里,却是一脸认真,明确地告诉她,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非常重要,重要到如果她现在不说,他就绝不会放她下去的地步。 一咬牙,任初低头再次狠狠甩脱李万里的手,下去之前,她说:“喜欢过!” 然后,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下水道口,上面的人只能听见渐渐远去的涉水声,下面的味道并不好闻,所有人都知道。 李万里盯着下水道口好一会儿,然后抱着笔记本坐了下来,看着笔记本上那个又渐渐显现的红点,说:“你都听到了吧?” 132全凭天意 王琥坐在下水道口好半天没动静,突然间听到李万里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刚才一瞬间被李万里那个问题搅得有些糊涂的大脑,在这个时候突然清明了。 一把抓住李万里的肩膀,几乎是擒拿的手势,李万里吃痛,回头,震惊,然后慢慢尴尬,最后涌出些许内疚。 那一瞬之间的变化,让王琥心中陡然生出一种不安。 自己,好像一直都在被骗。 “你妈的!”王琥一拳挥出去。 李万里往后一躲,抱着笔记本向后跳出三米远:“你听我解释!” “老子不听!”王琥暴喝一声,急进几步,又是一拳,拳风带过李万里鼻梁前,惊得他刹那间后背沁出一大片冷汗,虎头哥这是动真怒了呀! “哎呀”惊叫一声,李万里也不敢跟王琥硬拼,抱着笔记本转身就跑。他一撒腿,站在身周的那十几个组织成员立马围上了王琥,都是精英,没几下就把王琥给困得不得动弹,手脚被缚,只能站在人堆里叫骂。 “你个臭小子!你们都他妈瞒我!都他妈瞒我一个人!操!”王琥跳着脚,大声咒骂着,冷不丁一颗泪滚下来,委屈啊! 所有人都在做自己的局,所有人都知道游戏规则,就他,就他一个人傻傻的替所有人担心,替所有人奔命,结果到头来,竟然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这就好像小的时候,他站在街口,看着那群小朋友快乐地玩弹珠,他走过去,那群小朋友却也跟着走远了,他们不带他玩儿,可他昨天还给他们吃小饼干呢,他们不带他玩儿,他们不带他玩儿…… 一个一米八几身板壮实的汉子,这辈子活到现在,他流血受伤就是没流过泪,这一回,是真的被逼到某个角落里了。下面七纵八横的不知道哪个位置上有他的兄弟,他当做生命的兄弟,他若出事,他可以拿自己的命去换的兄弟,可那兄弟并不信任他,并不信任他,这么危险的计划里,他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插进去。 李万里扭身,突的停住脚步,人堆之中,他看见那个汉子抱着头蹲了下来,他不再骂,不再暴跳如雷,不再喊着要揍他。那围着他的十几个组织成员面面相觑,有些尴尬,有些不知所措,然后慢慢散了开去。 有几个回头看李万里,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无奈,李万里叹了口气,上前蹲在王琥跟前,说:“虎头,其实我们都觉得你本应该是可以过平淡生活的人。” 他想伸手搭一搭王琥的肩,却被突然抬头的王琥一巴掌打掉,手尴尬地僵硬在半空中,看着王琥那一双微红的眼,李万里又叹了口气,刚要开口却被打断:“你们觉得是你们的事,我并不觉得!你们若要我走,直接跟我说就是,何必这样拐弯抹角地让我自己明白!” “我……” “你们以为这样让我置身事外就是对我好?我他妈现在好吗?我他妈现在看起来非常好是不是?!”王琥冲着面前的李万里一声声质问着,而身边那些组织成员早已经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下水道口旁边,就只有他两个人,一个骂的面色苍白恍如白纸,一个听的满面通红万分歉疚。 良久,王琥瞪着他,然后没了声响。 “虎头……” “既然你们都觉得我是累赘,那等城子出来之后,我走就是了。”王琥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然后转身将窨井盖稍稍合起来一点,只露出了一条缝,紧跟着转身走向停在一边的车里,钻进去,再无情绪。 看着那样宽阔却萧索的背影,李万里张口无言。 他们,好像真的伤到这个汉子了,那忽而一见的眼泪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已经不再去想了,就算那只是一个错觉好了,给出的效果已然那般震撼,震撼的如同亲眼看见海啸从天边而来,转身扑灭他身边的房屋地皮和生命,毁天灭地的瞬间,人畜哀嚎。 如果…… 如果是真的…… 他不敢想。 抱着笔记本,李万里没有上车,他倒不是怕王琥揍他,他就是怕自己看见王琥那表情,心里头纠结难受。于是乎,还是回了之前同任初的那辆车,坐在驾驶座上,抱着笔记本,时不时抬头看看那盖上了的窨井盖,更多的时候,他是去看王琥那辆车,没有任何动静。 而下水道里,任初自然不知道上面发生的事情。 下水道里的味道确实不好闻,垃圾腐烂、发酵、融化,果皮、骨头、肉屑搅和在一起,再混着那一股臭水,也说不上什么味道来,扑面而来,刺鼻呛喉,比那最烈的酒最猛的烟还要让人头脑发晕,也不知道这些味道掺杂在一起会不会产生有毒气体,不过就算有,任初也是必须前进的了。 因为,魏千城在前面。 下水道里污水四溢,还在顺着某一个方向汹涌着,垃圾漂浮在黑水上,偶尔翻腾几下,就从水底淤泥深处涌出一小片粘稠的裹着恶气的气泡,有些“啪”的一下爆掉,散出不大不小难闻的味道,紧跟着又被冲向不知名的远方。 走了没多久,前面出现了一道岔口,两条路,分别向着不同的方向。任初站在那里,面上早已戴好了黑色口罩,虽然仍旧掩不去那些恶臭,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隔离效果的。 看着面前这两条路,任初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墙面、头顶、脚下,没有任何可以提示前进的蛛丝马迹。 有些许挫败,但任初却不允许自己彻底失败。 静静站在那里,任初闭上了眼睛,以前很多时候都是靠直觉成事,如今也就再试一试。 一半一半的几率,全凭天意。 然而在这个弥漫恶臭的下水道里,任初却不知为何怎么都没法集中精神,最后疲累地睁开眼睛,她判断不出来。 握了握拳头,然后又摊开,随后,在这个安静得只有污水哗哗声的下水道里,响起了一记不轻不重的耳光声,破空而来,然后被那翻腾着的黑色波浪卷起又沉下,最后消失无踪。 又安静站了一会儿,任初终于抬起脚,随后踢翻了脚边不远处一只已经瘪了的易拉罐,“啪嗒”一声撞到头顶的石壁,然后落下,翻滚,任初紧紧盯着那易拉罐的罐口,然后它停住,然后任初的视线胶着在上,慢慢移动,看准了那条路。 没有直觉,看老天爷是否眷顾了。 涉水而下,脏水在任初脚边徐徐流淌向下一个地区,她正在走着下坡,虽然坡度不陡,但水流开始渐渐有些着急。任初剥下面上口罩,勉强呼吸了一下,然后皱了皱眉,直接呼吸到的空气让她产生了一瞬间的天旋地转,果然还是戴着口罩比较好,这下水道里氧气不足,不知道冯麟有没有给魏千城戴口罩隔离。 呵,任初笑了笑,怎么可能? 走了约莫五六分钟的路程,前面不远处又出现了一个岔口,任初皱眉,本以为还要再来一次天意裁决,却突然发现这里的两条路有了明显区别。 其中一条有痕迹,浅浅的脚印和脚印后面一条长长的划痕。 任初蹲下细细观察了一番,是人的脚尖划出来的。大概一猜测也就知道,是某个人扛着另一个人走过去的,被扛着的人身高体长,脚尖划过了地面。 这个地方的淤泥要比之前走过的路要多,水也要更浅,痕迹能够留下来也算上天垂怜,不至于让任初这么继续漫无目的地找下去。而这些浅淡的痕迹,再过不多久,大概就会被水流冲刷掉了。 任初的鞋子已经被污水浸湿,污水钻入鞋子,霸占本属于袜子和脚的地盘,每一脚踩下去,都发出“噗嗤、噗嗤”的响声,水流进去,然后又被挤出来。 蓦地,她停住脚步,呼吸在那片刻急促起来,然后又平缓下去,心跳也加速跳动,紧跟着也恢复正常速度。 “魏千城?”任初轻声叫出他的名字。 那人浑身浴血,身上的衣服裤子已经辨认不出原来的颜色,一片红,只剩下一片红,还有脚底下那一大滩红红黑黑的液体,正裹着不知道一团又一团腥臭往远处流去。 他听见声音,抬起头,那张脸也已经被血污覆盖,可那双眼睛还是亮的,他咧了咧嘴,想笑,可嘴角被破了,原本应该非常美好的弧度因为疼痛而稍稍倾斜了一下,扭曲了,在不该折的地方折了一下,然后变了味道。 “阿初……”他应了一声,嘴角咧开,然后淌下一串血珠。 133下水道拦路虎 任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只知道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跪在了魏千城面前。 她的手想放却又不敢放,悬在半空中,停在距离魏千城身体还差几厘米的位置上,手指时而蜷缩时而松开,微微颤抖着。任初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她不知道怎么该把手往魏千城的什么部位放才能不碰到他的伤口,才能不弄疼他。 不得不说,就算冯麟做了那么多年的牢,他的手法还是那么娴熟。 每一刀都见血见肉,可每一刀都不至于要了魏千城的命,只是让他的血就那么慢慢的流,流却也是流不尽,因为冯麟还会给他包扎伤口。 包扎伤口的手法跟他剐人的手法一样熟练,白色绷带迅速一缠,过几天再解开,拿上刀子再继续划一刀,然后重新上药,重新裹好。 他要折磨死他。 不,更准确的说,他是要一直将魏千城折磨到他儿子忌日那天,跟他一起死,到了阴曹地府,还可以继续折磨他。 任初握紧了拳头,眼眶一下便红了。 魏千城笑了笑,用唯一还没受伤的额头轻轻触了触任初的脸,因为满嘴鲜血,魏千城开口说话的嗓音都多了几分血丝,沉重的沙哑,仿佛刚刚从满是风沙的沙漠里回来,一张嘴,便是刮破人肌肤的锋利沙石。 “我没事。” 仅这三个字,任初便落了泪。 看着无声无息在他面前流泪的任初,魏千城笑了笑,伸出有些被他咬破了的舌尖,轻轻舔了舔任初的脸颊,将那颗当着他面滚落下来的泪珠含进嘴里。 良久,他说:“值。” 魏千城坐在地上,任初蹲在他面前,这个时候也不管魏千城在做什么,一看也不看他,只顾着检查着魏千城身体最重要的部位,比如手筋脚筋,比如心脏脊椎。 一番检查下来,还好还好,都没有受到很大的损伤,对他下半辈子不会有太多影响。 只不过这一身密密麻麻的伤口,确实有点麻烦,魏千城失血过多,再加上这几天其实也没吃什么东西,体力衰竭,比任初先前被试药的状况还要差。任初伸手抱住他的腰,手指才刚一触到他的皮肤,魏千城就倒抽了一口凉气,任初立马停手,紧张地看着他。 魏千城摇了摇头,又笑:“没事。” 然而,当任初一咬牙准备继续伸手扶起他的时候,魏千城却又摇了头:“阿初,我走不掉的。” “冯麟现在不在这里,我带着你走,这里下面七通八达,只要找到一个下水道口我们就可以出去了,不会有事的。”任初以为魏千城只是担心她,担心他的伤势会拖累她,却不曾想,魏千城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因为当她准备一用力扶起魏千城的时候,却发现魏千城身后拖了一长串东西,铁的,挂在水里,叮呤当啷一连串声响在这条下水道里延绵出很长一段距离,然后不知道撞到什么坚硬的地方,又再度被弹回来,余音久久。 任初愣住了,然后扭头看向魏千城身后。 一条铁链,一条用来拴狗的铁链,拇指粗,长长的挂在魏千城脚踝上。 “这……”任初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一时间顿在那里。 魏千城笑了笑,然后握住任初的手,原本该是火热的,如今却已经冰凉了,他捏了捏她的手指,笑着说:“所以我说了啊,我走不掉的。不过没关系,你来了,你可以出去通知燕子和虎头,带人守住这条下水道附近的所有出口,然后下人堵,我想这样冯麟就跑不掉了。” “不行,我不能放你一个人在这!”任初果断拒绝,毫不犹豫。 “阿初……” “你是我的保护人,之前接连让你受伤,我接连失职,这一次我绝对不能离开你半分。如果冯麟回来跟我撞上,那么我就在这里杀了他,让他永远活在下水道里!”任初咬牙切齿地盯着魏千城脚腕上那串铁链,话在嘴巴里说着,大脑却在飞速旋转,按照她藏在裤腿里的匕首,能不能割断这玩意儿? 听着任初的话,魏千城笑意里多了一分苦涩,然后压低了声音:“我就只是你的保护人啊!” 任初注意力集中,没理会魏千城这句话,突地低下头去,伸手去碰那根铁链。猛然间,破空之声响起,任初伸手将魏千城一把推开,然后自己迅速偏头,一柄小刀从背后直射而来,魏千城后背撞到墙上,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被这不轻不重的一记推,很快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而那柄小刀则正好插在魏千城刚才站着的地方,刀柄因为巨大的力量加注而在微微晃动着,几秒钟后,断裂,一半在墙内,一半在地上。 任初心下大骇,赶紧要扑到魏千城身边去,紧跟着又是一柄小刀带风而来,任初也不管,仍旧笔直冲向魏千城。 魏千城抚着心口,抬头便见任初如同猛虎扑食般向自己扑来,而与此同时,那柄小刀已经撕裂空气,带着急急风声笔直刺来。 “阿初!”他惊呼出声,却已无法阻止她奔向他的速度。 “叮!” 一声清脆过后,魏千城瞪大了眼睛,任初已经扑进他怀里,而那柄小刀硬生生被任初的后脚跟踢向下水道洞顶,全根没入。 那一刻,他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怀中的人双手紧紧环抱住他,随后站起,然后决绝转身,挡在他面前。 那一眼神的坚定如冰,化不去的高山之雪,散不开的旭日暖阳,解不掉的今生爱恨,不管我是不是你的任务,不管你是不是只为了任务不失败而出现在我面前,我想着,大概我爱你,可能爱到生命深处去,再也取不出来了。 魏千城伸手抱住任初,将自己满是鲜血的脸庞紧紧贴在任初背后。 阿初…… 阿初…… 察觉到背后魏千城的不对劲,一想到他全身是伤,刚才又被自己推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伤势加重了,任初不敢动,轻轻问了一声:“你怎么了?很疼?” 魏千城摇头,却仍旧紧紧抱着,他闭着眼睛,他没有力气,可还是努力让自己抱紧她,让她更靠近自己,身体和心。 阿初,如果我不是你的任务,如果我不是,你还会这样对我吗? 这个问题,魏千城没有问出口,他隐约知道答案并不会如他所愿,所以他不问,就当……做个梦吧。 不远之处,一个拐角,一个微微佝偻的黑色人影站在那里,手中上下抛接着不断闪着银光的物体。 任初知道,那是可以结果人性命的东西。 “正好,都给我儿子陪葬。”那人一口粗哑的嗓音,那般熟悉,是当日她第一次被绑时,坐在她面前对她说并没想过要她命的男人,这里恶臭弥漫,空气稀薄,那人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也被牢牢覆盖。 可任初知道那是谁。 冯麟。 他们一直妄图引出来的人。 “我们又见面了,丫头。”话音刚落,冯麟手上正上下翻飞的小刀就已经飞了出来,刀尖银光闪烁,在这个光线昏暗的下水道里竟然亮开了一小片天地。 “叮!” 任初迅速抽出裤腿里的匕首,反手一挡,小刀被撞开,堪堪落入下水道污浊的臭水里。 顷刻间,脑中电光火石一闪,任初嘴角扬起,伸手没入刚才那柄小刀掉落的地方,没多久将其摸出,随后转身便朝魏千城脚腕上的铁链狠狠一砍,“嚓”的一声,铁链断开,而那柄小刀也就此成了废物。 她当然舍不得拿自己目前为止唯一的武器来做这危险的举动,不过用别人的嘛,还是可以的。 因为,任初并不确定自己如果失了武器后,能不能仅凭肉搏赢过这个堵在前路上的亡命之徒。 一条路,两个出口。 前进,不可,有拦路虎。 退后,不可,拦路虎会变成饿狼追逐,而他们则变成狼狈奔逃的小白兔。 怎么办? 怎么办? 134靠着我就好 任初一动,魏千城立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魏……” “不能硬拼。”魏千城压低了声音,整个人都靠在任初背上,他虚弱的气息喷薄在任初颈后,不一会儿就让任初的后颈漾起了一小片小疙瘩,魏千城看见了,翘起嘴角,伸手轻轻抚上那一块细腻的肌肤,不动声色继续说:“冯麟不是雇佣兵,但他的确是亡命之徒,雇佣兵怕死,但他不怕。” “我知道。”任初缩了缩脖子。 “你知道,你都知道。”魏千城把手缩回,然后将头埋进了任初的颈窝,而后半句话,魏千城没有说出口:“可你不知道,我现在多希望跟你一起死。” 这是一句情话,或者,一句沾满血腥气的情话。 魏千城不是一个容易进入偏执状况的人,但他一旦进入偏执,就会一路偏执下去。活了这二十多年以来,他从未有如此情绪过,一向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死就死了,活就活了,一个人不拖累别人,很好。 可现在,他想拽着任初的手一起,上天堂也好,下地狱也好,两个人在一起,就他们两个人,一直一直,在一起。 他们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在一起的,他们的血融合在一起,他们的骨头也交缠在一起,他们的灵魂是一起离开这个世界的,然后一起向着黑暗之中唯一一束光明走去,如果有来生,那就一起投胎。 一个美好的过程,不是吗? 魏千城的手抱着任初的腰,开始无意识地一点一点收紧。 察觉到背后魏千城的不对劲,任初一把按住他的手,语气有些紧张,情绪有些紧绷:“你怎么了?” 魏千城摇头,不做声。 任初也不管他,只一只手紧紧覆在魏千城那只开始冰冷泛出潮湿的手,他的手背的确冰冷,隐隐有一股冷硬感。任初自知身后的人不对劲,却无法腾出更多的心思去照顾他,因为前面不远处,冯麟开始走近了。 那些个银光闪烁在他饱经沧桑的手掌之上,布满伤痕的指尖,骨节凹凸分明的手指,灵活敏捷,手掌很宽却出奇的瘦,仿佛是被烙铁给硬生生烫扁了一般,灰黄的甲缝里残留着烟草残渣。 光线昏暗,任初明明应该看不清,却又似乎清清楚楚看见了那缠绕在斑驳指尖的淡淡青烟,犹如摇晃在眼前的夺命绳索,只要她一动,那绳索就绕成一个圈套进她的脖子,或者,魏千城的脖子。 任初略略背起魏千城,往后退了一步。 “阿初……”魏千城不知道任初心中的纠结和害怕,双手向上抱住任初的脖子,那几乎是本能反应,因为双脚离了地。 “嗯?” “其实,跟你死在一起,也没什么,挺好的。”魏千城轻轻笑了一声,鼻尖蹭过任初脖颈。 任初没有理会魏千城的话,虽然在听到内容的时候不免脚下一个轻微的踉跄:“你身体虚弱,现在不要说话,靠着我就好。” “可是,我不想靠着你,我想你靠着我。但是现在,好像只能我靠着你。不过,感觉似乎也不坏,以前我不喜欢靠着别人,很不喜欢,后来遇见了你,我想你可以哪怕一次,小小的一次,可以靠靠我,我第一次那么渴望一个人依靠我。可你那么强那么厉害,竟然连一次的机会都不舍得给我。而我,总是被动地靠着你,不,有的时候,还是算主动的,呵呵。”魏千城反反复复说着废话,双手紧紧抱着任初的脖子,有好几次用力过头了,几乎勒得任初窒息出眼泪来,他自己一个人自说自话着,丝毫不理会任初有没有在听,偶尔轻轻笑一笑,然后凉凉的含着一丝水气的嘴唇轻擦过任初的耳后,或者后颈,或者那软软的黑发。 终于,在后退到一个岔口的时候,任初停住了。 许是终于听明白了魏千城话里的意思,又许是被步步紧逼却始终像逗弄老鼠的猫一样不造成具体伤害的冯麟打击了,任初沉默了很久,久得终于让一直自言自语的魏千城停了下来。 “阿初?” “魏千城,你……”任初欲言又止,她低着头看旁边下水道里上下浮沉着的垃圾袋,泛着恶臭气泡的浑浊污水朝着他们身后某个出口汹涌而去,然后在那不大不小的波浪声中,说了一句话:“是我想过要依靠的人。” 魏千城愣住,好半天没有动静。 可能对于他而言,任初这句话如同一个重磅炸弹,在这一块贫瘠多年的土地上炸出了一个深坑,而那深坑里竟然涌出活水来,填满了附近龟裂多年的地块,从那些地块的缝隙当中,“蹭蹭”冒出来十几株,或者上百株青嫩幼苗,春风过处,迎风招展,明媚盎然。 在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念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不是因为我以前让你觉得不太靠谱,所以你才犹豫,所以你才说你只是想过,而不是只是一个简单的想? 魏千城张了张嘴,竟然发不出声音来,可心里一鼓一鼓的,有什么东西想要钻出来,尖锐的部分钻的他心里疼,可是疼得舒坦。 以后,如果能从这个肮脏的地底出去,以后,一定会让你的想过,变成想,然后变成实实在在的! 魏千城抱紧了任初,然后双脚踏在了实地上。 他不想死了,不想拽着任初一起死了,他们还有以后,还有很多很多个以后! “聊够了吧?”蓦地,冯麟终于开口了,而开口的瞬间手中银光迅捷刺来,任初手中匕首撩起横挡,“叮”的一声将其弹开,而任初背着魏千城也是狼狈后退一步。 看冯麟那样子,似乎是已经玩够了,任初抽空回头瞥了一眼那条岔路,发现就在不远处已经是一个下水道口了。 原来如此。 任初拍了拍魏千城的手背,她知道现在的他是有自己的力气可以走到那里的,只要她为他争取一点时间。 魏千城顺着任初刚才快速一瞥的视线看过去,然后就知道了任初的心思,虽然有点不甘心,也有点不放心,但魏千城还是慢慢松开了抱着任初的手,身体缓缓往后退去。在魏千城转身迈出一步的顷刻,任初已经如同弹簧一般弹了出去,目标是冯麟。 “妈的!忍不了了!都这么长时间了,到底找着没,没找着也该从下面上来了吧?就算不上来,通知一声也好啊!”王琥终于在车里坐不下去了,一拉车门,愣住,李万里正抱着笔记本站在他车前。 “干什么?看什么看?!”王琥的气没那么容易消,怒斥一声,然后绕过李万里。 李万里摸了摸鼻子,还好还好,至少能对他发火,说明还没到决裂的地步,嗯,还好还好,这么想着,李万里就跟了上去。 王琥一把掀开了之前那个他留了条缝的窨井盖,往下望了望,除了弥漫上来的一股恶臭,以及下面不断哗哗流淌的水声,王琥什么也听不见。 然后他想了想,把一条腿往下伸了去。 “你干嘛?”李万里见势不对,抓住他的肩膀。 “我下去看看。”王琥推开他的手,然后继续把腿往下伸。 “你知道阿初往哪条路上走的吗?”李万里着急忙慌地问。 王琥顿了顿,然后继续推开他:“我不知道,但我觉得还是得下去看看,她应该会留下线索的。” 李万里犹豫着,看根本劝不动王琥,只好说:“你等我一会儿,我跟你一起下去。你别动,你别动,你在这里等我!” 李万里一边喊着,一边往车子的方向跑去,王琥坐在下水道口,居然很听话地没有下去,回头看着李万里的背影跑远,然后看着他再度跑回来,扔给他一把匕首防身。 王琥和李万里下去之后没多久,任再明和魏明就带着人赶到了,任再明探头往打开的下水道口里面望了望,感受是跟王琥一样的,臭不可闻,除了水声就是水声。 “你们,全部散开,四个一组,守住这附近每一个窨井口。”任再明一挥手,站在四周的组织成员立刻点头,快速离去执行命令。 135他竟还笑了 “嚓!” 沉闷的破空之声在这个被污水喧闹充斥的下水道之中响起,任初一脚蹬上下水道的石壁,将自己狠狠砸向另一边,避开那要人命的小刀。-..- 她手中只有一把匕首,不能往出飞,而冯麟使得劲很重,小刀要么笔直全根‘插’入石壁,要么撞上石壁落下后折成两半,任初能够拿到那柄落入污水的小刀砍断魏千城的铁链实在算幸运。 也不知道冯麟手上有多少柄小刀,任初上蹿下跳,狼狈地躲避着,只期盼着什么时候冯麟手中的小刀全数飞出,这样她就可以近他的身了。 只是冯麟如何会眼睁睁看着仇人之子在自己面前逃走? 一柄小刀自手掌之中飞出,而另一柄则背在身后,上前大步迈出,任初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随后视线跟着那银光往下水道石壁上方看去,只是那么呼吸之间的速度,冯麟一张苍老布满褶皱的面孔已经出现在自己眼前,放大的面孔让任初猛的呼吸一滞,身形动作也因此有了一刹那的停顿。 可在对战之中,哪怕只是一个抬手的停顿,都能让自己送掉‘性’命。 而任初,那个经理过无数次生命博弈经验丰富的银七,却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犯了这样一个低级错误。 当那柄小刀冲着自己的心脏位置笔直飞刺过来的时候,距离只有一只‘成’人手臂的一半长度都不到,那一呼吸间,任初通体冰凉。 该死的!真是跟魏千城待在一起待得太久,那货也总是在关键时刻不集中注意力! 这玩意儿还真能传染啊! 任初心中暗骂一声,只来得及偏过身体。 “嚓”一声,低沉闷重,任初听见自己的身体被一个冰冷的尖锐物体生生剖开,寒意自那尖锐的顶峰迅速涌进她滚烫的身体,然后又如同时光倒流般迅速回流,巨大的冲击让任初连连后退好几步,后背狠狠撞在石壁上。 她低头,左‘胸’偏左部位上,那柄小刀牢牢扎在她身上,连接处正往外汩汩流着鲜血。任初咬了咬牙,伸手一下拔掉,也没有扔掉,翻了一下手将其握住,随后胡‘乱’在自己衣服上蹭了几下,将鲜血蹭掉。 冯麟因为愤怒而红了脸,也因为愤怒而不停‘抽’搐着嘴角,原本就干瘦的面庞扭曲起来,那道可怖的疤痕在这昏暗的条件下愈发诡异悚人。 “该死!该死!都该死!”冯麟怒吼着。 任初心中一颤,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以往暗杀的不乏名人政客,亦或是别组织的成名杀手,可那些人不一而足全是怕死的,所以她动起手来一点犹豫都没有,更别说会产生某种类似恐惧的情绪。 而现在,她看着冯麟,看着那双犹如从地狱里带上来的血‘色’双瞳,任初没来由得颤了起来,不止身,连带心。 紧了紧手中的小刀,任初紧咬着牙关,看着眼前近乎疯狂的冯麟,随后回头,魏千城才刚刚走到那下水道口下方,而他也因为听见冯麟的叫骂声停下了脚步,惊愕地转过头来,看着也看向他的任初。 “走!”任初沉默几秒后,冲他大喊一声。 魏千城就站在不远处,一愣,他觉得刚才任初看他那一眼似乎有点跟平常不一样,他受伤住院那么多次,遇到生命危险那么多次,他都没有从任初眼中看到这么骇人的眼神,担心、害怕、不安、恐惧、绝望,还有渗透心脏的所谓诀别的意思。 诀别? 魏千城一只脚早已踏上了通向路面的铁梯,此时一只手扶着冰冷生锈的铁梯,心中做着天人‘交’战。 走,去外面找人救任初,可是她能坚持多久?这个出口的外面有人在吗? 留,替任初挡刀,让她出去找人,那么等她回来的时候,自己还活着吗? 那一边,黑暗笼罩,水声如雷,银光带着血‘色’闪烁不休,兵刃擦过石壁,嚓嚓作响,仿佛磨过骨头,令人牙酸心悸。 狠了狠心,魏千城最后还是手脚并用攀上了铁梯。 阿初,你再等等,再等一等,给我一点时间,一点点就好!魏千城咬着牙,他爬动的速度快,动作大,身体上的伤口系数迸裂,鲜血滚落在铁梯上,然后跌落下水道,他抬手一顶,顶开一条缝。 而任初那边,冯麟一柄小刀吹‘毛’即断,狠狠划破任初的手臂、肩背、腹部、小‘腿’,但凡能够碰触到的部位,但凡能够带上伤口的地方,冯麟一概不放过,哪怕是用他自己的身体去抗击,他也不管不顾。 同归于尽的拼法! 任初心中发凉,所谓楞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任初不横,却也是怕那些不要命的,因为她惜命,她可以为了任务拼命,在别人看来就好像她不要命,其实她比谁都要惜命。所以当碰到冯麟这种活不太久所以也无所谓的人的时候,任初有些惧了。 不过几分钟的光景,任初却感觉好像过了半辈子这么长,她发誓,如果今天能从这个脏‘乱’差的下水道里面出去,她一定对自己很好很好,也一定不会再接这种保护人的任务了! “嗡!” 一声轻鸣,一柄匕首、一柄小刀,刃刃相接,蹦出银‘色’电光,紧跟着两人四目相对,任初咬牙,冯麟瞪眼。 “唰”一声再度分开,分开之际,冯麟挥出一记直拳,狠狠砸向任初毫无防备的前腹,任初的身体突地后缩,如同一只弓起腰背的虾,拿着匕首的手缩回下劈,冯麟却根本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受伤,笔直挥出的拳头完全没有停止的趋势。任初咬牙,手中一转,匕首竖直握紧,狠狠往下一扎,生生刺穿冯麟手掌的同时,他的拳头也狠狠击中任初的腹部。 一声闷哼,任初倒飞出去,临了还往冯麟肩头狠狠一踹,匕首穿在冯麟手背上,因此而脱手,手中武器只剩下冯麟那一把用来取她‘性’命的小刀。 任初的而身体柔软,在半空中一脚蹬上下水道壁顶,又在狠狠坠落,膝盖“嘭”的一声着地。腹部剧疼,冯麟的那一拳还真不是玩笑话,任初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都被打到了一起,肠子全都打结了,捂着肚子,任初摇摇晃晃站起,跌跌撞撞背靠石壁,疼得冷汗直冒。 对于手掌被刺穿,冯麟却好像根本察觉不到疼痛一般,伸手便拔去匕首,然后用匕首割开了一段衣角,随意包扎缠绕在手背的伤口上,鲜血立刻染红了那一条衣角,他浑不在意地捏了捏手掌,鲜血又从包扎处涌出来些许。 他竟还笑了。 任初背靠着石壁,喘着粗气,看着眼前这个恍如已经化身魔鬼的男人,他真的,就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浑身浴血,犹自兴奋。 “一个,都活不了,活不了,都要死,给我儿子陪葬,给我老婆陪葬!”冯麟怒吼一声,挥手便是一刀飞出。 任初的眼睛突地亮了一亮,随后闪身避过,“铿”的一声,小刀扎进身侧石壁。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小刀是拔不出来的了,真可惜! 避过之后,脚还没落地,任初就已经扑向冯麟。她手上虽没有匕首,但有冯麟的小刀护身,以前出任务,也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生死间隙,谁还曾怕过谁吗? 既然如此,此生再来一次又何妨?! 冯麟是玩命来的,毫无章法地一通‘乱’打,扎到哪儿算哪儿,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头脑清晰、布局缜密、步步为营的黑道头子了,他现在也不过是个急于为老婆儿子报仇的可怜虫而已。 任初这般想着,手中小刀舞出了一大片银‘色’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冯麟身周,眼‘花’缭‘乱’,刀尖所至,血‘花’四开。她身上也有伤,且伤的不轻,腹部仍旧绞痛难耐,可她咬着牙,咬碎了也要‘挺’下去,每挥出一刀,鲜血就从伤口里迸出来。 任初想着,呵,看谁年轻,看谁的血更多! 冯麟却想着,大家一起死,一起死! 狠狠一伸手,小刀入臂,再狠狠往前一伸,掐住任初的脖子,一条手臂换一条命,对他来说,也算值!--97730+dsuaahhh+26633053--> 136你们来得可真慢 “咳!” 身体被狠狠抬起,又被狠狠往边上砸去,任初的后背毫无阻挡地撞上石壁,然后又狼狈跌落,下水道的污水浸染她大半衣衫,也同时侵入她的伤口,肆无忌惮。 原本还想活捉冯麟,却被冯麟这一系列不要命的举动给逼到了墙角,手中武器都被冯麟以这种不着调的行为一一去除,任初如今只有一双空拳了。 该死的! 往边上啐了一口唾沫,任初自觉有生以来第一次碰到这么棘手的人物。 活捉不行,同归于尽也不行! 任初背靠着石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喉咙里不断有腥气上涌,然后又被她死死压下。 不同于任初的筋疲力尽,冯麟反而显得意犹未尽,亢奋的精神,通红的双目,还有舞动在指尖的匕首,还染着他自己鲜血的匕首。他又开始了之前那种逗弄猎物的举动,只不过这一回和刚才不同,这一回他的步子如同在跳舞,走三步退两步,然后在任初面前绕着圈的走,脚步看起来晃晃悠悠,但每一步都踏在实地上。 他怎么回事? 蓦然间,任初想到了秦正。 那个在楼顶天台癫狂的秦正,也有着这样近乎痴狂的眼神。 他们…… 他们…… 他们磕了药! 不! 不是嗑药,是被某人拿来做了小白鼠。 冉有! 那该死的家伙!他来国内,表面上看起来是跟银色抢地盘来了,其实不然,他其实是来物色优种实验品的! 他们都猜错了,所有人都猜错了冉有的目的。 “妈的!”想通了这一层,任初也忍不住当着冯麟的面爆了粗口。 第一个是她,第二个是秦正,第三个是冯麟,那么第四个第五个又是谁?!等一下,或许第一个是冯麟才对,他来国内是冲着冯麟来的,这个在过去那些岁月中引起过巨大轰动的男人,他有着强大的自控能力和绝佳心理素质,是药物试验优良的人体对象。之前,冯麟一直藏着,冉有找不到他,他发现秦正在找他,于是找上秦正,还顺便给秦正也来了一手。 任初的思绪一下子混乱起来,又在片刻后清晰明朗。 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冉有的行为举止为什么总是那么模糊不清?他看起来好像站在秦正那一边,但其实他根本不属于任何一个立场,他只代表他自己,看着这一场他们同秦正之前的战争,他兴致来了,偶尔插一手绊一脚,他自己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啊! 怪不得,怪不得从一开始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在游戏。 这原来,不是任初的错觉。 如今想明白了,任初仍然不觉得有什么松快的,只觉得心中如被巨石垂心,沉甸甸得发疼,这样一个人,带着那样一个组织,未来的国际市场上,银色拼得过吗? 第一次,任初对自己和组织没有了信心。 “小丫头,怎么总在关键的时候发呆呢?”恍惚间,一个粗哑的声音带着淡淡血腥混杂着烟草味靠近她。 任初猛然惊醒,回过神来的时候,凭借本能意识抬手一挡,忽而手臂一凉,一道口子被生生劈开。任初抬起一脚,踢了个空,随访早已敏捷地避了开去,才刚放下脚,冯麟又倏地贴近,手中小刀在手掌之中翻转腾飞,花样百出,任初盯着看,眼花缭乱,随后银光爆闪,任初闭了一下眼,身体也在那瞬间向旁边迅速滑去。 “铿!” 电光火石之间,任初回头,那柄原本应该刺进她胸膛的小刀如今狠狠扎中石壁,随后断成两截,不成功便成仁。 而那一刻,魏千城早已回到地面上,幸好,那下水道口上正好蹲着三四个组织成员,一听到下面有动静,立刻就掀开了窨井盖,然后发现了魏千城,将他从里面拖了出来。 还没来得及通知任再明和魏明,魏千城就着急忙慌地要他们下去救任初,那几个组织成员不敢动,其中两个护住魏千城送他上了车,没多久任再明和魏明就到了。 “爸!任叔叔,阿初还在下面,冯麟也在下面。冯麟疯了,阿初挡不了多久的,你们快去救她!”魏千城披着毯子,一看到两人过来,立马扔了毯子冲过去,被魏明一手按住。 “你冷静点,放心吧,初丫头不会有事的,我已经让人下去了。”任再明在边上沉着声音说,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当年能抓到冯麟是用了不太光明的手段,若是当年他手下人没那么做的话,任再明和魏明根本抓不到他。别说运气了,就算一对一对打,他都不一定能打过冯麟,那人生来就是不要命的打法。 他曾教任初无论如何保命为上,所以最怕也就是遇见像冯麟这样的人。 任再明咬着牙,转身不让魏千城察觉到自己神色不对劲,他闭了闭眼,然后睁开,看着不远处魏千城爬出来的那个下水道口。 他唯一的一个女儿,还在里面。 生死未卜。 又一次狼狈躲开,任初趴在下水道污脏的水里,已经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口到底有多少了,血很不要钱,混进污水里,没多久就被带走了。 她爬起来,冯麟面朝着她,嘴角翘起,弧度诡异。 然后…… “砰!” 枪声响起。 任初眼中大亮,随后身形骤动,转瞬间已在冯麟面前,狠狠一个肘击对准冯麟喉间。只听得“咯”的一声,仿佛骨头碎裂,冯麟从口中吐出一大片鲜血,挥起手中小刀,对准了任初的眉心,一刀刺下,任初偏头,一手扣住冯麟的肩膀,更近一步靠近他面前,随后脚腕发力,跃起,额头与额头之间的猛烈碰撞,并不亚于刀尖对刀尖。 那一恍然的疼痛,冯麟连连倒退几步,随后腰下一凉,热血喷薄而出,紧跟着下半身体便在几秒钟之后没了知觉,他软软地跌了下去,跌倒在那一滩污水之中,睁着仍旧痴狂血红的双目,紧紧盯着头顶这个拿着枪的壮硕男人。 王琥。 还有站在他背后拿着刀子的李万里。 “老大说,不能背后阴人。但是老大之前就阴了一个人,所以我觉得,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话,很有必要实践一下。”李万里轻飘飘说着,然后将染了血的匕首在裤腿上擦了擦,随后收进裤腿里,然后他又站起,定定看着躺在地上恨恨盯着他的冯麟,又说了一句:“嗯,感觉不错。” “别他妈贫了,去看看阿初怎样?”王琥一个巴掌不轻不重拍在李万里后脑勺上,随后又冲他屁股踹了一脚。 李万里也不生气,跑到任初面前,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说:“嗯,还好,除了被扎成马蜂窝之外,你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再多话,缝了你。”任初又一口血星期直冲上来,随后往边上下水道啐了一口血痰,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们来得可真慢。” “已经算快了好吗?谁让虎头走错道儿了呢?”李万里跟在任初身后,看着任初踉跄的脚步,心惊胆战,但嘴上还是保持着尽量让人感觉放松的语气。 “怪我咯?”一掌刀劈晕冯麟,将其扛到肩上的王琥,回头就是一怒瞪。 李万里皮糙肉厚,哼哼了两声。 最后,李万里还是没看过去,伸手将任初的胳膊搭在了自己肩上,一边做还一边说:“嗯,我只是为了让我们更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任初笑而不语。 走到之前那个魏千城爬上去的下水道口,李万里护着任初,在下面看着任初一点一点往上爬,每爬一步心里就颤一下,双手抬着,生怕任初突然脚软掉下来。王琥扛着冯麟,百无聊赖地踹着下水道里那些个漂浮着的垃圾。 猛然间,他只觉得腰上一沉,伸手抹了一把,竟是摸了满手鲜血,当即暗道不妙。 果然在下一秒,王琥只觉得后背被一记巨大的力量猛力一推,他往前踉跄了一步,手中一松,冯麟从王琥肩背上滚落,随后他又是一翻,生生滚落下水道那条污水河里。 听见动静,任初停止了爬动,低下头去看:“怎么了?” 137他这又是何苦 王琥捂着受伤的腰,也要跟着一并跳下去,被转身的李万里一把抓住。 “你跳下去一起找死啊!” “可是就这么让他跑了吗?”王琥甩开李万里的手,回身怒吼。 “你别担心……” 李万里还想驳斥些什么,回头就看见任初又下来了一点,而下水道口上面正趴着裹着毯子的魏千城,他一手伸出,然后抓住了任初的手腕。 任初原先还想说些其他的话,比如说不能让他就这么跑了一定要追之类的话,可当她抬头看见魏千城那眼巴巴的神情,她知道自己张不开嘴了。 良久,她说:“天意,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然后,她借着魏千城的力道,回到了地面。 脚才刚离开下水道口,魏千城就迅速将她抱了个满怀,脑地埋进她的颈窝里,断断续续地说着:“你还在,真好,真好啊!” 任初沉默着,抬头看见任再明和魏明就站在不远处,眼神暧昧地看着他俩。任初一皱眉,抬手便要推开魏千城,但手才刚碰到魏千城冰凉坚硬的身体,就立刻软了力道,转而反手抱住了他。 “我没事,我很好。” 当天,他们一行人并没有立刻回市区,而是找了附近一个小医院进行了一下伤口处理,那下水道里的污水脏得要命,到处都是细菌滋生。魏千城和任初全身都是伤口,不仅做了全身的彻底检查,还对打了好几针预防感染,单单是伤口处理就花了好几个小时,最后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任初都觉得自己的身体不是自己的了,脚步有些轻飘飘,还漾着一股子西药味儿。 任再明和魏明派了大把人手出去,守着这附近每一个下水道口,以及下水道河可能流向的区域。 其实李万里那一刀的确是伤到冯麟的,只不过他们都低估了冯麟的实力,像他这样的人,能够在牢里忍气吞声二十年,还筹谋了一个周密的计划越狱,只是因为他的生命快到尽头了,不得不出来给他的老婆儿子报仇,若不是,他大概会一直在牢里待下去,然后在死的那一刻发动监狱暴乱。 他这样的人,走之前不把世界弄得天翻地覆是不会觉得痛快的。 这么久日子以来难得的一次安静,任初和魏千城都很珍惜。 任初躺在医院病床上,旁边病床躺着魏千城,单手撑着脑袋,斜躺着看她,这货保持这样一个动作已经半个多小时了,别看任初好像平躺着看着天花板发呆,其实这货在这半个小时内眨了多少次眼睛她都知道。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任初才会觉得,感官太过敏锐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有点焦躁。 原本这病房是给任初一个人住的,魏千城本该住在隔壁,但他死乞白赖非要搬过来,然后就真的搬过来了。 王琥的腰也受了伤,但好在当时冯麟的力气已经不足,下手的时候有了余地,不至于让伤到内脏,所以也暂时用不着住院这么严重,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被李万里抓去做了个全身检查。 他们已经在医院里安然度过了两天,这两天里,任再明和魏明继续带着人在外面搜索冯麟的动向。 这一期间,李万里去看过被囚禁起来的秦正,那人是真的彻彻底底疯了,跟任初想得差不多,冉有的确在他身上下了新开发的药物,那药物的潜伏期是根据人体本身来的,人的自控能力越强,潜伏期也就越强。 但是有一点致命的弊病,就是一旦发作,人就会变成彻底的疯子,一个嗜血的疯子。 秦正就是最好的例子。 秦正的自控能力没有冉有那么强,所以他发作得早,而他发作的时间竟然也正好在肖安去找他谈判的时候,任初这个时候不得不觉得冉有真的有点可怕,他对身边人的掌控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那阿初,他当时在你身上试的药,不会就是他用在秦正和冉有身上的药吧?”当任初说出自己猜想的时候,魏千城有些担心地问。 任初摇头,她自己也不确定,但到目前为止,她活捉秦正,同冉有对打,都没有感觉到身体内有什么蠢蠢欲动的因子。 任初的不确定就是魏千城的忐忑不安,然后,她就又被魏千城抓去做了一次全身检查。 可是检查出来的结果还是跟先前一样,除去全身遍布的伤口正在发痒好转之外,任初的体质真是比大部分成年男人还要好得多。 “如果他真要在你身上用了那个恶心的药,不管他跑到天涯海角,我都一定把他抓回来,在他身上也试个千八百种药。”魏千城握着拳头,狠狠地盯着窗外停在枝头上鸣叫的麻雀。 “得了吧你,你都打不过人家。”李万里很适时地拿着精心烹调的午饭,推开了病房门走进来。 “是不是兄弟?是不是兄弟?怎么能这么打击我?等我好了,我就加倍训练,有生之年一定打过他!”魏千城挥着拳头,信誓旦旦。 李万里笑了笑,将饭盒送到任初跟前,任初冲他笑笑表示感谢。 “都不知道人家有生之年乐不乐意见你。”李万里毫不在乎地继续打击魏千城。 “哼。”魏千城撇了一下嘴,伸手去够饭盒,顺便问了一句:“冯麟找到了吗?” “兄弟们都已经在下水道里摸了两天了……”李万里打了个哈欠,说实在的,这两天他也不断奔波在附近的每一个下水道口,心里想着一定要第一时间见到冯麟,哪怕是死的。 “滴”的一声,手机短信铃声提醒,李万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刚还因为打哈欠而冒出水汽的眼眸突地就清晰了,随后魏千城就看见眼前这人露出了一个阳光明媚的灿烂笑容,然后,听见他说:“找着了。” 正在低头吃饭的任初听到这三个字,立马抬起头来,眼中也露出欣喜的神色,更多的还有放松,真正的放松。 李万里接到短信就立马奔了出去。 “总算能歇歇了。”魏千城拿着筷子,然后往床上一仰,大声感叹了一句。 任初看着他,笑了笑,总算能结束这个该死的任务了。 下水道里面错综复杂,条条道道都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当日冯麟受着伤滚落污水河的时候,其实他的神智已经不剩下多少了,顺着污水顺流而下,没多久就晕了过去。 被王琥扛在肩上的时候,他的下半身也的确因为李万里那一刀没有知觉,李万里那一刀很巧妙,没有要他的命,只是让他暂时性瘫痪了。可没想到王琥那一掌刀并没有真正劈晕他,只是让他稍稍晕厥了那么几秒而已,更没想到的是王琥大意,并没有检查他身上还没有携带刀器,是以最后伤了自己。 从下水道回来之后,王琥在医院简单处理了伤口,然后就回了市区,他要去看看肖安和孙娅如两人,而李万里也是一并陪同去了,顺便又带王琥做了全身检查。之后,李万里就自己回来了,回来没多久就得到了冯麟找到的消息,李万里觉得平生幸运大概就在这一次了。 冯麟的伤口要比想象的严重许多,因为他不要命的打法。 任再明和魏明看到冯麟的时候,就算彼此是多年宿敌,面对这样苍老憔悴的冯麟,任再明和魏明心中也提不起那许多年的仇恨了。 那些个伤口,每一个,都是任初造成的,当然也有冯麟自己的原因。 冯麟昏迷不醒,高烧不断,身上插着各类管子,还打着吊瓶,任再明站在玻璃外面,深深叹了口气。 “他这又是何苦?”任再明哀叹出声,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坐在一边不看病房里的魏明,亦或者是在问昏迷不醒的冯麟。 138我们出去玩儿吧 终究,任再明和魏明没有将冯麟直接送进警察局,他们将他禁锢在了那个小医院里,终日派着人守着,从他身上抽取血液样本进行化验,希望能够检测出冉有究竟给他下了什么样的药物。 魏千城和任初在医院的第二周,肖安和孙娅如终于来了,两人牵着手一前一后走进病房,然后在他们二人面前站定,肖安表情餍足,孙娅如面目红润。 哦! 任初挑了一下眉毛,不动声色。 魏千城盯着那两人紧握不放的手,然后又盯着任初闲适放在白色被子上的手,心情激荡。 “看你双目炯炯有神,面色虽有些许苍白但并不憔悴,嘴唇有点干裂啊,是不是没擦润唇膏?”肖安牵着孙娅如的手毫不忌讳地走到魏千城床边,然后搬了张椅子给孙娅如做,自己则屁股一歪直接坐在了床沿上。 “你有病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双目炯炯有神了,很明显我现在全身是伤,神情萎靡,双目呆滞,印堂发黑啊,你看我都起不来了。”魏千城没脸没皮地说着,顺势把脑袋往身后枕头上一仰一靠,微张着嘴,愣愣看着肖安,结果被肖安一巴掌拍在脑门儿上。 正当魏千城跟肖安两个人面对面龇牙咧嘴的时候,另一边,孙娅如已经松开了肖安的手,转而去握任初的。 “你还好吗?”她轻轻柔柔地问。 任初看着她,一时间有些恍惚,还在不久之前她还在法国救了这个女人,那时候她有令人惊讶的冷静和淡然,后来面对又一次的绑架,再又是被秦正要挟着站在楼顶边缘,她仍旧保持冷静和淡然,如今她来了,坐在她面前,还是一样冷静和淡然,从未变过,这女人从未变过。 真令人惊叹,不是吗? 肖安有这样的女人陪着,他前半辈子受的苦也算是有了尽头了。 “挺好的,呵呵。”任初那般想着,也就那般说了出口。 孙娅如的手很暖和,手心里有些潮湿,她的手指很柔软细长,一下一下小心抚摸着任初的手背,她凝视她的时候,手会下意识地揉弄任初的指尖,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小习惯,任初觉得并不讨厌,相反却觉得很亲切。 “秦正呢?”看着那两个女人和睦相处,魏千城心里也是暖洋洋的,良久才想起来问这个偏执得折腾出了一大堆事情的人。 肖安扭头与孙娅如对视了一眼,孙娅如低下头去,有些难言的落寞和歉疚。 她是个善良的人,尽管秦正做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事情,她依旧不会想到去恨这个人,甚至都不会想到要去伤害他或者报复他。她只是觉得,这一切事情的来源在她身上,如果没有她,如果当日她没有去那片草坪,如果没有在法国遇到秦正,或许这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出现。 可任初却并不这么想,孙娅如出现在秦正面前,不过是一个主动一个被动罢了,而其中相差的不过是时间问题。 孙娅如与肖安在一起,肖安与魏千城是发小,秦正看不爽魏千城,从小到大,这都是一整条线,所以并不存在孙娅如是源头这一说,只不过让秦正多了一个作祟的理由罢了。 “他在精神病院,燕子哥看着他呢。”肖安说。 “他的病很严重?”魏千城反问。 肖安点头。 魏千城看了一眼任初,任初沉默下来,她感觉到手中孙娅如的手指突然停顿了一下,有些僵硬。 任初捏了捏孙娅如的手指,轻声说:“不关你的事。” 孙娅如抬头笑了笑,可那笑意仍旧抹着淡淡苦涩,任初本就不是一个很会安慰人的人,所以说了这一句也就不再多说了,只是抓着孙娅如的手又紧了些而已。可这一个小小的举动都没有被魏千城放过,他撇了一下嘴,心里不太舒服,嗯,他也想被关心被爱护被安慰啊,这么想着,他一把抓过肖安的胳膊,然后把脑袋埋进了他的臂弯里。 嗯?这是搞什么?肖安诧异,身体一僵,这小子不会其实是喜欢自己吧?不会吧?!他不是喜欢阿初的吗?搞什么搞?他可是有未婚妻的人啊!喂,小子,你清醒点啊! 肖安在心里叫嚣着,然后用胳膊肘不断撞魏千城的额头,最后被撞得烦了的魏千城双指一掐肖安腋下,然后某人颤了一下,不动了。 算了,不跟病人计较。 肖安带着孙娅如走的时候,瞪了一眼魏千城,转身的时候伸手捂住也下,龇着牙走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任初看着肖安有些弯曲的后背,扭头问若无其事的魏千城。 “没有啊!”某人装傻充愣一把好手,仰头数天花板上的苍蝇屎。 见他这样,任初只能无奈笑着摇头。 又是一下午的无所事事,任初和魏千城并排躺在两张床上,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于是,向来多动症儿童的魏千城终于忍不住了,他从病床上腾地跳起来,下地,穿鞋,然后凑到任初床前。 “怎么?”任初原本在闭目养神,被这一系列的大动静硬生生给逼得睁了眼,睁开眼睛就看见魏千城硕大一个脑袋竖在自己面前。 “我们出去玩儿吧?”魏千城咧开嘴,笑意蔓延到耳根,眼眸之中星星点点全是期盼,好像在说“阿初快答应我啊我都在快在这个该死的地方孵出鸡蛋来了你就真的忍心吗忍心吗忍心吗”。 然后…… “好啊。”任初答应了,其实她自己都快觉得自己再待下去的话就要长毛了。 所以很欢乐的,两人溜出了医院,奔上了一辆开往市区的出租车,然后奔向了美好的……额……大概游乐园? 当然这是魏千城提议的,当初去游乐园的时候因为有肖安在边上捣乱,魏千城一直没能好好和任初来一场不分手的游乐园约会。 说实话,自从跟魏千城搭上以后,任初觉得自己也有点不太对劲了,这种不太对劲很大程度表现在精神上。 比如说,他们两个竟然就这么穿着病号服跑出来了,两个人身上加起来的钱一共不超过二百五十块。当他俩兴致勃勃站在游乐园门口的时候,掏出口袋,拿出那些散钱,魏千城的笑容僵在了那张好看的脸上。 “阿……阿初……” “我们没钱。”任初接下了这句魏千城难以启齿的话。 魏千城点头:“怎么办?” 任初想了想:“我们手机也没带。” 魏千城继续点头:“怎么办?” 任初继续想了想,然后抬头,露出一个笑容:“去电话亭打电话找肖安要钱。” 魏千城也跟着笑:“好的。” 然后…… “喂,安子,我在游乐场门口,对对,就上次我们一起玩的那个地方,你给我送点钱来。”魏千城抖着腿站在电话亭里面,额头顶着电话机,一只手撑着玻璃,满嘴大爷味儿。 任初蹲在电话亭旁边的花坛边,拿着一个魏千城买的巧克力甜筒,一口一口舔着,时不时扭头看一眼站在电话亭里面打电话的魏千城,然后再扭回头去看大街对面小饭店门口蹲着的那条小土狗。 某一时刻,任初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似乎也不错。 以前奔跑于各国,拿着枪,拿着刀,飞檐走壁,水里来火里去,刀尖过处,收割生命,枪林弹雨,厮杀搏命,畅快淋漓。 可那样的生活久了,终究会累。 雇佣兵,是年轻人的战场,每一年,每一个时刻,每一秒,都会有新的热血补充进来。 任初老了。 是的,她老了,若她不老,不会有这样安定下来的念头,哪怕这个念头只在她的大脑里存在了零点零一秒。 任初看了一眼手中的甜筒,然后扭头看了一眼还在打电话的魏千城,紧跟着又扭头舔了一口,继续盯着看对面那条小土狗。 那条小土狗很惬意,今天太阳很好,它的脖子上虽然拴着链子,可它躺在地上很舒服地晒着太阳睡着觉。 束缚,那链子等同于束缚。 可它为什么还能如此安之若素? 任初想了想,摊开手掌,这双手曾握着多少人的生命,也就曾结果掉多少人的生命。它握着自由,她从小就渴望的自由,任初从不被任何事物阻绊脚步,就算……就算…… 任初回头,看到魏千城挂了电话走出电话亭,他朝着太阳伸了个懒腰,然后转过身来,冲她笑着。 139你听我解释 肖安来的时候,就看见一男一女穿着病号服舔着甜筒蹲在电话亭旁边的花坛边。 他站在那两人面前,那两人抬头看着他,然后左边那只嘿嘿一笑,右边那只淡淡一笑,然后两个人都伸出了手。 “钱。” 半秒钟后…… “你们两个有没有搞错?!”肖安爆发了。 魏千城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好在公司里开领导会议,身上还穿着西装,领带被他扯了,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原本还以为魏千城和任初只是出来玩不慎忘了带钱,没想到这两个家伙竟然是从医院里溜出来而且还没穿正常人的衣服。 肖安气得在那俩人面前走来走去,叉着腰,停住脚步回身一指,手指头颤颤巍巍,嘴唇颤颤巍巍,然后什么都说不出来。 “别生气了。”魏千城抓住肖安路过的衣袖,晃了晃,肖安停下来看他说些什么,结果魏千城又说:“所以给钱吧。” “我……”最终,肖安无言以对,在两人如狼似虎的饥饿眼神下默默掏出了钱包。 与其说拿,不是如抢更为合适点,魏千城很厚道地没有把钱全部拿走,至少他还留了点打车钱给肖安,然后将只剩下几张软妹币的钱包塞回肖安手里,然后握住他的肩膀,将他一转,说:“就知道发小最好,然后你的光荣任务已经完成了,所以你可以走了!” 说完,不等肖安转身,魏千城已经牵过任初的手,幸福地奔向向他们敞开怀抱的游乐园了。 看着魏千城欢快背影的肖安,站在原地,手里握着瘪瘪的钱包,心里头微微有些惆怅,并不是因为魏千城要他送钱来然后自己跑去玩,而是因为担心魏千城剃头挑子一头热。 任初是怎样的人,经过一段相处之后的人们都很清楚,她并不是容易被外界环境打扰内心的一个人,就算这段时间以来的朝夕相处,魏千城对任初的影响也的确有那么点,但肖安仍旧担心,这一点点手指头般大小的影响力根本不足以动摇任初要走的决心。 她要走,她会走,魏千城想必是清楚的。 轻轻叹了口气,肖安看了眼手中的钱包,笑着说:“真是白痴,我是自己开车来的好吗?要什么打车钱?” 将钱包塞回西装内袋,肖安抬起头看向游乐场门口,那两道蓝白色身影早已经消失无踪了,听天由命吧。 魏千城牵着任初的手,在人群之中横冲直撞,今天恰好是周末,游乐园里游人很多,游人们看着这两个穿着病号服以不正常速度穿梭人群的人,频频露出惊讶之色,有些人窃窃私语,有些人自动给他们让了道,有些人还拿出了手机。 “阿初,阿初,尝尝这个,这家游乐园里的这家冰沙店的这个品种,最好吃!”魏千城站在一家车载冰沙店前面,伸手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冰沙,拉着任初坐到外面太阳伞下的座位上,指着那一盘五彩缤纷的水果冰沙,很大声地说。 任初看了直笑,拿着勺子小小舀了一勺,然后送进嘴里。 “怎么样怎么样?”魏千城的双眸好像在发光,满含着期盼趴在桌子上看着任初的反应,搞得那站在车子里面的服务员也忍不住盯着任初的表情看。 任初点了点头:“很好吃。” “我就说嘛!我推荐的!嗯!”魏千城一拍胸脯,然后扭头冲那服务员扬了一下脖子,洋洋得意,嘚瑟得可爱,那服务员立马就笑了。 任初又笑了笑,虽然笑得不是很开,但那已经是任初有生以来短时间内笑得最多的一次了,而魏千城已不敢要求更多。 一口冰沙下肚,清凉沁口,多一分嫌寒凉,少一分则嫌甜腻,就如同现在的任初和魏千城,刚刚好,天气刚刚好,空气刚刚好,距离刚刚好,笑容刚刚好,喧闹刚刚好,一切都是刚刚好。 如果,不打破的话。 多希望,不打破。 魏千城看着面前的任初,她平时就很安静,吃东西的也没发出什么声音,不过就算发出声音魏千城也是不会介意的。那么安静的一个人,却总在某个时刻突然热烈起来,譬如…… “呵!”魏千城笑出了声。 任初抬起头:“笑什么?” 魏千城摇头:“没。” 嗯,没,他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而已。 任初为了他搏命,为了他愤怒生气,为了他失落难过,为了他开心会笑,为了他紧张担忧。 都是为了他,只是为了他。 不仅仅只是因为他是任务了吧?魏千城想着,眼前掠过一片片过去的影像,如同放电影一般,一幕接着一幕,每一幕都是任初的脸,和他站在一起的脸,是有着隐隐欣喜的,并不是无动于衷的,他确定,很确定! 以前身边的事情太多,阻挠太多,嘈杂太多,所以他才看不清,所以他才不安才怀疑。如今安定下来,细细一想,那些在任初脸上莫名出现的情绪不就是很好的证明吗? 她在乎自己的。 可能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那么,就让他来帮她知道。 这个念头是躺在医院里的时候从脑海深处冒出来的,如今看着对面的任初,魏千城又想了起来,然后脸上默默就多了一丝诡秘的笑容。 任初扁了扁嘴,皱了皱眉,有些摸不清魏千城在笑什么在想什么,总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好像要被算计了的感觉。 吃完冰沙,魏千城又带着任初去坐了海盗船,同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的路线,海盗船之后就是鬼屋,这一次没有了肖安的捣乱,两人安静地快乐着,就连走个鬼屋都走出了心旷神怡的境界,鬼屋工作人员再一次碰到这一对,都很自觉地绕了道,看眼神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啦,只不过这一次肖安的角色换成了魏千城。 “啊!!!!”魏千城抱住任初大叫。 “啊!!!!救命啊!!!!”魏千城继续抱住任初大叫。 “啊!!!!有鬼啊阿初!!!!”魏千城仍旧抱住任初惊声尖叫。 …… “啊!噗!”在魏千城喊出下一句的时候,任初一个肘击顶在魏千城胸膛上。 “再叫,阉了你。”任初冷冷回答,随后撤开手肘,继续向前走。 魏千城呆站在后面,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某个部位,稍稍并了并腿,怯怯地说:“阿初你不能这样,我还没娶你呢。” 黑暗之中,任初清楚听到了这句话,倏地脸红了红,也幸好是在黑暗之中,也幸好魏千城还走在后面看不到,等出了鬼屋,任初的脸色也已经恢复了正常。 “臭小子!” “啊!” 可是才刚走出鬼屋,任初只觉得眼前一花,转过身的时候就看见穿着病号服的某位被拎起了一只耳朵,这回是真的惨叫着。 曹可琴下手可狠,看着魏千城像个小孩子一样被拎着耳朵从自己面前路过,任初下意识地揉了揉耳朵,好像有点疼。 “阿初,其实不疼的。”路过自己面前的时候,魏千城顺势捏了一下任初耳边的手,然后低声说了这么一句,紧跟着又惨叫着被拎走了。 任初放下手,浅浅的笑了。 回到医院之后,魏千城和任初老老实实地被两对家长给训斥了,他俩躺在自己的床上,缄口不语。魏千城这个臭不要脸的还在笑,任初虽然面无表情,但她真实的心情哪能瞒住面前这几只修炼千年的老狐狸,相互对视一眼,又说了几句让好好休养身体的话,就前前后后地走了。 “阿初,你饿不饿?”送走两对家长,魏千城看着门口,然后压低了声音偷偷问。 “有点。”任初老实回答。 也不知道魏千城是怎么办到的,变戏法似的从被窝里掏出了两个糯米团子,任初的眼睛亮了一亮,有些诧异地看着魏千城。 “你哪儿来的?” “刚才门口那小护士给的。”魏千城脱口而出,说完看见任初的表情就自知说错了话,刚要解释却又见任初已经接了糯米团子转过头去不看他了。 “哦!” “不是阿初,你听我解释!” 任初摆摆手,咬了一口糯米团子,说:“嗯,还挺好吃的。”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阿初,你听我解释。诶你别吃了,你听我解释!”魏千城急得火上冒油,一掀被子就要下床,被任初伸手阻止。 “按照剧本,我是不是应该捂着耳朵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任初眨了眨眼睛,略略有些俏皮。 看着头一回表现出这种情态的任初,魏千城一下子有些找不着北,其实按照这个故事的剧本来看,阿初不该是这个人设呀!拿错剧本了?!这个人是不是阿初啊?!不会是从隔壁剧组偷跑过来抢戏的吧?!魏千城心中捂耳哀嚎。 看着神色渐渐有些崩溃的魏千城,任初笑容诡秘。 嗯,这个糯米团子其实还是蛮好吃的。 140我来给你一些东西 距离冯麟儿子的忌日还剩下不足十天,冯麟早已经醒过来了。 任再明和魏明始终没有进入那个病房,最多也只是在午夜时分站在外面看他一眼,然后又默不作声地离去。 大家都不知道他们这么做是在为了什么,可却都很默契地选择了接受。 冯麟自从醒过来之后就一直躺在床上,不动不说话,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或者神游太虚。 一日三餐,都是护士准备的。 他不能动的时候,有护工喂,能动的时候,就自己吃。 很安静,令人意料之外的安静。 那一日,江茗来了。 自魏千城和任初偷溜出医院那天,江茗安静地出现过一次之后,她就再没出现了,因为她觉得只要看到自己的女儿好好地活着那就可以了,其他的,不在她大脑在乎的范围内。 如今,她来了,推开了那扇任再明和魏明一直没有推开的门。 对于有陌生气息靠近,冯麟仍旧没有任何动作,那双浑浊的眸子里始终浑浊死寂,也许从他知道自己的老婆儿子一个都没留下来之后,他的心也就跟着死了。 死水一潭,怎么可能会有波浪呢? 江茗不是空手来的,她手上捏着一只文件袋,很普通的那种白色文件袋,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利落,雍容尔雅。 “我来给你一些东西,或许你会想要看看。”她说,语气淡然,双目平静。 冯麟没有动,连眼睫毛都没有颤抖一下,更别说看她了,在外人面前,他或许过的像个植物人,但在江茗眼中看来,植物人至少还活着还有求生的意志,眼前这个人早连灵魂都已经荒芜了。 不管冯麟的反应,江茗抽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抬起病床后面的床桌,慢慢移动到冯麟腹部以上的位置,停住,固定好,将那文件袋轻轻放在上面。 “是你夫人给你留的信,还有一些账单。”江茗看着他,眼神如碧波湖水般澄澈透明,可却笔直凝视着冯麟的眼睛,她希望能从里面看到一点属于活人的星光。 是的,她看见了,哪怕只有一点点。 冯麟终于还是舍得将高悬于顶的视线慢慢垂下来,最后落在那只白色文件袋上,他静静盯着看了一会儿,放在被子下面的手动了动。江茗也不说话,替他掀开了被子,扶起他的手放在床桌上。 他的手指也老得不像话,骨节突出,皮肤萎缩,整个手掌很是干瘦,还有那手心手背数之不尽的伤痕,深深浅浅,触目惊心。 江茗只瞥了一眼,就不再看了。 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触摸着那带着凉薄温度的白色文件袋,然后小心拿起,将扣在封口扣上的白线一圈一圈地拆掉,从里面抽出那些纸来。他的动作很慢,慢得好像在看慢回放的老电影,江茗注意着他的手势动作,偶尔抬头看看他的表情,除了刚才那一瞬的眼神变化,江茗再也无法从他脸上捕捉到什么。 一封信,那女人只写了一封信给他,还顺便留下了其他东西。 自打这东西到达江茗手里,她就没有打开过,她深知那女人并不希望任何一个人比冯麟先看到这里面的东西,她性情淡薄,但她还知道什么是尊重。 冯麟捏着那只信封,半晌,才颤抖着手撕去信封的封口。 还是多年前的纸质,带着一些粗糙感,清秀的钢笔字,她向来喜欢用钢笔,一笔一划,一撇一捺,每一笔都像是在用她的心头血写下的,给他的,都是给他的。 终究,他没能忍住。 脸部肌肉止不住地颤抖,然后将那一颗颗藏了许多年的泪颤抖了下来,滚落脸颊,滚落衣襟,滚落白色被单。 江茗扭过脸去,此时此刻,他或许并不希望有别人在场。 于是,江茗站了起来。 “她给你的?”身后,冯麟开了口,嗓音还是粗哑,他长年抽烟,嗓子已然没有年轻时候那么洪亮,带着淡淡烟草味,也带着淡淡如同沙子磨过的味道。 “是。”江茗转身,坐下,抬头与他对视。 “除了这信,她还有没有对你说些其他的?”冯麟眼中带着希冀,可江茗却摇了头。 “没有。” 那瞬间,原本发亮的眼眸黯淡了下去。 “她大概恨我。” “她不恨你。”江茗脱口而出地纠正,冯麟猛地抬起头,目光闪烁如银。 “遇上你,决定跟你,跟着你四处漂泊,刀口舔血,给你生孩子,最后为你而死,这样的女人,你怎么可以认为她会恨你?”江茗反问,神色依旧冷静自若,她说话的时候喜欢挺直脊背,正视对方,让对方能够看清楚她的眼神,看清楚她眼神伸出内心真实的想法,她并没有骗人,她也不喜欢骗人。 冯麟盯着她,良久,垂下眼帘,紧紧捏着手里粗糙的信纸,手指头小心摩挲着信纸上那两个用钢笔字写下的他的名字,轻轻“嗯”了一声,说:“她不恨我,不恨我的。” “可你终究辜负了她。”江茗轻轻开口,冯麟猛然抬头,惊愕之色一闪而过,随后了然地苦笑,那一片刻,江茗挑了一下好看的眉头,继续说:“这样一个女人,更值得一个平静安定的生活,一个疼她爱她宠她的男人,一个听话懂事孝顺可爱的孩子,可你给不了。不,不是你给不了,是你不想给,你要的东西太多,恨的东西太多,她既跟了你,所以随了你,所以放弃了她自己的抱负和梦想,而你从未在意过她为你放弃的东西,你忽视了她。” 冯麟半晌没有作声,只低着头紧紧凝视着手中的信封,还有那上面的每一个字。 江茗觉得自己的话也说完了,于是乎站起,走到门口之时,她一手握着门把,回头对冯麟说:“那天不是我去找她的,是她让人带了话要见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想要见我。但是,你真的遇见了一个很聪明的女人,这辈子你的运气用完了,下辈子可能也遇不到这样的女人了。” “她那时怎么样?”正当江茗要踏出一步关门离去的时候,冯麟又突然急急开口。 江茗垂眸沉思了一会儿,没有回头:“她那时……” 很久很久,江茗还是没有回答冯麟这个问题,因为她不知道如何形容当时她见到的那个女人。 身上穿着皱皱巴巴的病号服,头发蓬乱,面目脏污,手指甲里还嵌着脏兮兮的泥巴,或者是其他东西。但那双眼睛却出奇的发亮,尤其是在她将那只白色文件袋递到她手上的时候,只可惜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样的眼睛了,在淤泥之中成长的花朵,最后枯谢,也是在淤泥之中。 那到底是已经死了,还是活着? 江茗不知道,或许以后会知道,但,也只是以后了。 前脚才刚踏出医院大门,门外就站着任再明,穿着灰色的中山装,笑得一脸浅淡。江茗走过去,伸手揽住他的胳膊,然后两人一同缓缓慢慢地离去。 “累吗?”任再明柔声问。 “不累。” “是坐车回去,还是先散散步?” “散散步吧。” 病房里,依旧安静,只不过这一次的安静比平时多了一些东西。 悲伤,化不开的悲伤,凝成一团,笼罩在冯麟身侧,掐住了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可偏偏却又留了那么一丝余地,让他生不能生,死不能死。 这就是报应啊! 报应啊! 冯麟仰着头,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圆润光滑,每一颗里面都藏着他们往日的记忆,好的,坏的,开心的,痛苦的,一切的一切,历历在目。 那白色文件袋里除了信封,还有一些账单,冯麟一张一张细细看过去,每一张都是当初调查出冯麟身份的时候开始,魏明替他儿子交的医药费单据。那段时间,他带着手下东奔西跑,常常不回家,也经常一忙就忘了给医院打钱,其实,若非魏明一直撑着,恐怕他儿子早就死了。 后来,因为任再明手下的一次急功近利,终于抓住了冯麟。可也因为那一次,魏明心神恍惚,他一直以来认为的正义被一次小小的人性贪婪给打击地零碎,他没来得及去医院,结果医院断了他儿子的药物供给,所以他那个虚弱的儿子才没有挺下去。其实那些药,原本也再没办法支撑下那个小生命了,死神不过来的或早或晚而已。 这些事,他不知道,他全都不知道。 握着那些账单,冯麟伏在床头,泣不成声。 原来,他才是那个最错的人。 141这个赌,你赢了 “魏明呢?” 正当任再明想开口问问江茗,她在病房里都和冯麟说了些什么的时候,江茗反而先他一步开口了,任再明到嘴边的话不得不重新吞回了肚子里。 “嗯,他就在前面。”任再明用下巴点了点前面不远处的一家路边茶店,随后问:“老婆,你怎么知道他来了?” “你的事有我不知道的?”江茗淡淡反问,一句话堵得任再明闭嘴。 魏明果然坐在茶店里,面前一杯白开水,手边一本杂志,只不过这本杂志翻到这一页,已经半个小时没动过了,他的心思根本不在杂志上。 给江茗拉开椅子,任再明一屁股坐在了魏明边上。 魏明抬起头,看了一眼任再明,然后与江茗对视一眼,那一眼,包含着很多东西,但聪慧如江茗,当然知道他想要问什么。 “那一次她儿子病逝在医院,她是瞬间失了理智才会对你说出那些话,那一天她约我去见她,除了给了我一些东西之外,她还让我对你说声抱歉。” 魏明笑了笑:“为什么嫂子你现在才告诉我?” “因为当时的你还太年轻,抱着一腔热血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干。冯麟这件事对你打击很大,那时候你很自责,做事也开始三思后行,这是件好事。如果当时我告诉你,那女人后来一瞬之间清醒后的态度,我想,可能会对你今后不利。”服务员送来一杯绿茶,江茗冲那服务员点点头表示谢意,然后抬手握住茶杯,暖暖的,温度正好。 魏明看了她一眼,眼中含义未明,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事都冲到前面锋芒毕露的小子了,可即便到了如今,他还是觉得眼前这女人比自己要强太多了,他总是赶不上这女人,也总是赶不上这女人身边的男人,不过能站在他们身边,已经是上天给予他最好的礼遇了。 他笑了,虽然不是很开怀,但至少他理解了。 他们都是为他好的,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 任再明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说:“别怕嘛,有我么这不是?” 魏明捶了他一拳,说:“老小子,你才怕。” 江茗浅浅地笑着,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嗯,入口的苦甜比例也是正正好。 “其实嫂子,你就算当时告诉我了,我也不会再冲动的。”魏明收住笑意,正了正色,面朝着江茗,坐直了身子,最后很恭敬地朝她低了一下头:“不过,还是谢谢你,嫂子。” “没什么,只不过多操了一份心而已。”江茗挥了挥手,然后舒了口气:“这么多年的纠缠,也算是可以过去了,你们真的不打算进那病房去看看他?” 任再明和魏明对视一眼,并不说话。 江茗站起身,看了一眼头顶,蓝天碧洗,白云慵懒,她嘴边笑意悠然,红唇微启,轻柔的声线飘扬开来。 “还是去看看他吧,你们早已不把他看作敌人了,不是吗?” 然后,两个大男人就很别扭地站在了病房门口,任再明和魏明肩并着肩,有那么一瞬间,他们把手都放在了门把上,可不多久,又把手拿了下来,江茗站在后面看着,叹了口气,然后伸手穿过那两个男人之间,手放在门把上,“咔”的一声门开,然后她又帮了个忙,推了一把。 “快进去,说完回家。”江茗说着,随后自己走到走廊上的长椅去坐着了,她可不想进去听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 冯麟早已恢复了平日里的表情,只不过自打看到那封信之后,他的心境就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早就想过这两人终究还是会走进这间病房,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而已。 他看着他们,他躺着,他们站着,相顾无言。 然后,他笑了,他们也跟着笑了,如释重负,这么多年来的恩恩怨怨,最后也不过一笑了之罢了。 “坐吧。”冯麟说。 任再明和魏明毫不客气地坐下,然后又没了话。 尴尬的气氛再度弥漫开来,最后还是任再明假意轻轻咳嗽了几声打破僵局,说:“你最近觉得身体怎么样?” “好多了。”冯麟回答,语气里没有往日那些骇人的戾气,相反的,如今他双目温和,看上去更像一个垂暮将死的老人,他眉间的青灰,那坐在他面前的两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可他却说,好多了。 他说,好多了。 魏明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抬头的时候却带着一丝笑:“等你再好点儿,我们就带你去看你老婆儿子。” 没有以前那样的剑拔弩张,冯麟再度从对面那人口中听到自己老婆儿子的事情,心中也没泛起多少怒意和仇恨,他想着,那封信就是来让他放下仇恨的。 的确,自始至终,他没那资格去恨。 恨对面那人做什么? 造成这一切的不就是他自己吗? “没剩几天了吧?”冯麟叹了口气,然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 任再明和魏明都不约而同愣了愣,随后明白冯麟是在问什么,魏明点头:“还剩差不多一周时间。” 冯麟点头:“那就再等个一周吧,反正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 他说话的时候,让人觉得他非常疲惫,把整个身体都靠在身后的枕头上,吐出来的一口气拖了很长,好像再继续吐下去的话,他可能都没法再吸进一口气了,这看得任再明和魏明心里都一阵止不住地颤,直觉下一步他可能就咽气了一般。 “呵呵……”冯麟突然笑出了声,看了他俩一眼,说:“我没那么容易死,毕竟祸害遗千年。” 任再明和魏明尴尬一笑,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对方,从对方眼中获取了同一句话,祸害遗千年是没错,可当祸害知道自己犯错并且悔改的时候,就是祸害将死的时候了。 他们没说,冯麟自然也不会说。 两人又再度坐了一会儿,跟冯麟说了些有的没的,然后就离开了。 看着那两人前后脚跟离去,冯麟原本还支撑着的身体瞬间瘫软了下来,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除了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着,他整个人看上去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而病房门在关上后不到半个小时,又被一个人推开了。 冯麟眼珠子转也不转,也不抬头看那人,脱口而出:“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是要走了,只不过来看你最后一面。”那人将随意挑选好的百合花放到床头,然后抽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闪着笑意的狭长眼眸静静凝视着冯麟。 “这个赌,你赢了。”冯麟扭头看他,然后吐出了他的名字:“冉先生。” 冉有笑了笑,替他掖了掖被角,说:“我早就知道我会赢的。” “呵,其实你早知道那批军火的下落了吧?”冯麟笑问,眼中并无被算计了之后的愤怒。 冉有勾起嘴角:“果然是冯先生。” “我没多少时日了,能向冉先生提个要求吗?” “您请说。”冉有双手放在床沿上,抿着微笑,看着冯麟。 “放过那两个孩子吧。” 听到这句话,冉有脸上的笑意一顿,随后又扬了起来:“我能问,为什么吗?” 冯麟闭了闭眼,叹了口气,转头继续看他的天花板,似乎在那上面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你在我身上用药,我也没法追究你,毕竟我以前做的错事太多,这就算是我应得的报应吧,带着一身伤下去,她也就不会再怎么舍得苛责我了。不过那两个孩子,只要你不招惹他们,他们是不会想到去对付你的,他们要的生活很简单。” 冉有收起下巴,垂眸沉思了一会儿,冉有抬头看向冯麟,眼神莫名。 冯麟却笑:“我一个快死的人,还能掀什么风浪吗?” “既然是冯先生开的口,那晚辈自然听从就是。”冉有看起来低眉顺眼,但从他的眼神之中,冯麟看不出任何一星半点尊敬他的意思,面前这个男人原本就不是一个会懂得怎么去对别人弯腰的人。 不过也无所谓了,不管他是真的答应,还是假的承诺,反正都好,这一刻,他至少还乐意骗骗他这个行将就木的人。 “多谢。”冯麟说出了有生以来第一句道谢,这到让冉有有种想不到的惊讶。 “呵,不客气。” 142他就这么死了 一周时间,恍如白驹过隙,眨眼即过。 期间,魏千城和任初也去看过冯麟,只不过冯麟不见他们,这是他们意料之中的事情,站在病房外面,趁着护士开门进去的时候,偷偷看了他一眼。 “他不太好。”盯着那条从变大然后又慢慢变小的门缝,任初说。 魏千城点头:“的确,说起来,今天是他儿子的忌日呢。” 任初低头,沉默不语。 “要跟着一道去看看吗?” 看了一眼紧闭的病房门,任初摇了头:“还是算了。” “那我们回家吧。”魏千城牵过任初的手,嘴边笑意盈盈。 任初低着头,看着握住自己手掌的手,宽厚有力,温暖包容,强壮的心跳声正通过那一条条脉络欢快地传到手掌心上,然后又输进她的手心,直至心脉。 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紧跟着任初选择了将手抽离,站在面前的魏千城僵了一下,但仍旧放任任初的身影转过自己面前,然后走远。 怎么了? 他不清楚,不明白,明明刚刚还好好的。 晃掉脑海中不切实际的想法,魏千城赶紧追了上去:“阿初!” 他们走后没多久,任再明和魏明就来接了冯麟,这家小医院距离公墓并不远,下了车之后,冯麟被人搀扶着一步一步走上那些通向他老婆儿子的方向,每一步、每一个台阶,对他如今的身体来说,都是一层磨难。可他仍旧咬着牙坚持着,只要是面向他们的,再远再难又有什么关系? “谢谢你们,我想跟他们单独待一会儿,可以吗?”看着墓碑上泛黄卷翘的照片,冯麟头也不回地朝站在身后的任再明和魏明说。 那两人对视一眼,魏明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说:“那好,我们在下面等你。” 妨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冯麟双手撑着墓碑,慢慢跪了下来。 这么多年了,终于还是见面了,虽然见面的情况并不是冯麟想要的,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不是吗?世事推动,将一切结果都按照轨道慢慢推到了他面前,他还有什么理由不接受?他还有什么借口去推脱? “老婆!” 冯麟跪在那块墓碑前面,他布满老茧的手指摩挲在粗糙的墓碑上,然后又轻轻蹭着那张泛黄照片的边角,那张始终带着温润笑意的脸庞,如今被困在那一小寸天地之内,再也没法真正触摸到了,再也没法了。 “对不起,对不起……” 那一声声的对不起,缠绕在这一小块的公墓里,如同绕颈的白绫掐着这个一辈子没有跪过任何人的男人。 他痛,他悔,他落泪,他撕心裂肺,可那三个字,却终究苍白无力,什么都拿不回来,什么也都换不回来。 没有了,以前有的现在和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江茗说的对,这辈子他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到她,可这辈子她最不幸运的却是遇到他,何其幸之,又何其不幸。 下辈子,下辈子真的就遇不上了? 冯麟抬起朦胧的双眼,那照片上的笑容竟然开始渐渐模糊,渐渐离他远去,他慌乱无措,拼命伸手想要去挽回,可手指掠过,只有一道道凉风从指间穿过,什么都没带来,也什么都没带走。 蓦然间,他顿住了,缓缓收回手指,一根一根,系数收拢,再攥紧。 “阿简……”冯麟紧紧盯着自己攥紧的拳头,最后喃喃出声。 微风拂过,带来某种淡淡的香气,熟悉的、温柔的、带着她的味道,从远方慢慢走来,最后抱住他跪在冰冷地上的身体,摇摇欲坠半辈子的灵魂终于在这一刻得到扶正。 阿简…… 任再明和魏明靠在公墓下面的车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聊着过去的事,偶尔相视一笑,都觉得不可思议,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话题至一半,任再明低头看了看手表,抬头望望公墓里面,有些纳闷:“嗯?都过去两个多小时了,怎么还不下来?” “是吗?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魏明也跟着有些诧异,不过倒是有些体谅冯麟:“毕竟二十多年没见了,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吧,明天就要去警局自首了,还是把今天一整天都还给他吧。” 任再明耸了耸肩:“也好。” 可是一直等到日落西山也没有等到冯麟下来,任再明和魏明终于起了不祥的心思,那家伙不会跑了吧?! 对视一眼,二人猛然拔腿向上跑去。 可当他们拐过转角,冲刺的步子突然就停住了,僵硬从脚底慢慢窜上来,最后覆盖整个身体。 冯麟靠在墓碑上,身上的衣服似乎因为轻微的挣扎而有些褶皱,那张一直以来苍白憔悴的面庞,一直以来都没什么神情的眼睛,一直以来都没什么弧度的嘴角。如今,却是多了一分安详,多了一分扬起,那平日里凌厉过分的面目此时看来却那么温柔平和。 他死了。 就这么死了。 一代黑道大哥,和他们斗得轰轰烈烈二十几年的人,就这么死了。 无声无息。 悄然而逝。 任再明和魏明都呆站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过去好还是不过去好,就那么呆站着,这么多年坚韧的神经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魏明扭过头,看着任再明,却在任再明脸上看到了跟自己一样的表情,错愕:“怎……这……怎么办?” 任再明摇头,叹了口气,转头招了两个组织成员过来,说:“把冯先生带去殡葬场火化,然后把那边的墓碑买下,放他的骨灰吧。” 那两名组织成员点了点头,走过去抬起了冯麟冰冷僵硬的身体,他的头垂着,却还是侧偏向着那墓碑。 魏明不知道说什么,任再明也是,当冯麟被抬着从他们身边路过的时候,他们只能让开路,然后将头撇过去不看。 看了,又能如何呢? 冯麟死了,并没有像他来时候那么动荡激烈,安安静静地走了,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后来,组织成员告诉任再明,冯麟是服药的,他的药是从哪里来的,已经不会再有人去调查了,一个一心想死的人,用任何方法都可以杀死自己。 生命,本就是那么坚强又脆弱的东西。 一根稻草、一条细绳、一个意外、一场离别,都可以轻易消耗掉一条生命。 不值钱,又很值钱。 或许,对于冯麟来说,这种最终的回归或许是最好的,他终于还是去了那女人孩子的身边,了结了这半生来的心愿,也好,挺好的。 原本已经和警察局打好了招呼,会带着冯麟前去自首,可没想到冯麟竟然服毒了,任再明不便出面,但却也在各处都发了消息,也让这半年来不断在外面寻找冯麟的兄弟们可以好好回家休息休息洗个澡了。 一时之间,所有道上的人都知道当年那个闹得全世界不得安宁的人离开了这个世界,而所有人的反应也都是不知所措,但是很快之后,那股怆然也都紧随而来,冯麟的这一步难道不是在说明他们的后一步吗? 而警察局那边的说辞,自然是交给魏明去解决了。 魏千城和任初也在隔天后,得到了这个消息,不由唏嘘感叹,却又不能说些什么,他们选择买了百合花送到那公墓去。虽然冯麟曾对他们做过不太好的事情,但毕竟是曾经,其实说坦白来,他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孤寡老人。 在回去的路上,魏千城终究还是问了任初一个问题,一个他忍耐很久想问却又不敢问的问题。 “阿初,冯麟终于还是死了,秦正也疯了,冉有也走了,你……”魏千城欲言又止,看着任初的眼神有些隐隐的期盼。 任初抬头,并不准备接他的话,只是静静看着他的双目,选择了无视魏千城灼人的视线。 “你的任务,是不是就结束了?” 143这位小姐,你好(终篇) 任初静静看着他,两人互相对视着,然后迈开了步子。 这条路很长,也很短,任初慢慢走着,魏千城的眼神随着任初渐渐走远的背影也渐渐黯淡下来。 一阵凉风拂过,吹起魏千城垂落的衣袖,轻柔温和,小心擦过他有些干燥的手掌,缓缓地,那从袖子里伸出摊开的五指悄悄收拢,成拳,握紧。他高挑的身体笔直地立在那里,站成了一尊雕塑,向来骄傲的下巴被收起,垂眸顺耳,那踏着轻巧步伐的女人仍旧不缓不慢地行走着,不回头,不停步,不留恋。 留恋? 这种常人的情感,她有吗? 呵呵。魏千城苦笑了一声,以前觉得有,后来觉得可能有,如今觉得她根本没有。 这一场双人舞中,一直都是他在主动,偶尔的却步只是因为心中泛起的一丝不甘又被按下。 他会累,真的会累。 没有人可以一直坚持着只付出不求回报,那是圣人,而他魏千城不是圣人。在任初面前,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男人,一个渴望被心上人重视爱护关怀的男人,哪怕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都可以。 可她不给。 良久,身后都没有任何动静,任初慢慢走着,原先还保持着匀速,渐渐的,她的步伐慢了下来,又慢了下来,身后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没有追上来吗? 最后,她的身形顿了一顿,可脚步仍旧没有停下。 停下做什么呢? 她又能说什么呢? 他的问题,她要怎么回答她? 是,还是不是? 很多东西,并非一个简单的答案就可以盖过。他们朝夕相处,任初一点点迷失自己,风波之前莫名产生的奇怪情绪,被一场场动荡给掩去,如今风波过后再度袭来,任初仍旧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更多的还是惶惑。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感情,任再明没有教过她。 坐上车后,任初面朝着窗外,单手支着下巴,许久许久,也不知过了多久,魏千城终于上来了。他没有说话,视线甚至都没有飘到任初身上,一上车就将头扭到了一边,他以为这么久了,又经历了这么多事,任初可以明白,可她终究不明白,是他太过高估自己了。 引擎启动,车厢内气氛沉闷,压抑的因子在空气中肆意挥发,粘附在两人的毛发上、皮肤上、血脉上、骨髓上、心脏上,任初觉得自己快要被活活压碎了。她闭了闭眼,外面飞驰而过的车流仿佛都变成了光影,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前进或者后退,她有些窒息的头晕,额上也沁出些许细密的汗珠。深呼吸几口气,任初睁开眼,伸手擦了擦,倏尔感觉身边坐着的人有了点动静,但任初并没有转过头,继续闭上眼睛调整呼吸。 蓦地,一丝柔软的触感蹭上了自己的脸颊,任初猛地一僵,那触感也跟着一僵,但并没有离开。缓缓睁开眼睛,呼吸已经缓和,可心跳却在这方手帕蹭上自己脸颊的时候,也跟着剧烈了起来。 魏千城依旧离得她很远,头也没有转过来,但胳膊伸得很长。 他,在替她擦汗。 任初无声地勾了唇角,然后伸手接过了手帕,他即使不看着自己,也没有拿着手帕在自己的五官上胡乱擦抹。 “谢谢。”看着手里的帕子,任初低头说了一声。 那只手在半空中一顿,随后缩了回去。 至此,一路再无话。 任初跟着魏千城先去了魏家,魏明看着一同前来的两人都不禁喜形于色,曹可琴也是对任初持了十二分的热情,但任初是个不太表现内心情绪的人,只是冲着曹可琴淡淡点头浅浅微笑,随后跟着魏明去了书房。 魏千城站在客厅里,眼睁睁看着任初走进书房,他有些发愣,看着任初行走之间的熟悉感,她怕是对自己家并不陌生,苦涩之感迅速染上唇角。 “儿子,今天晚上,初丫头会留下来吃饭吧?她喜欢吃什么?妈去做。”曹可琴站在魏千城身边,面朝着书房方向,用胳膊肘顶了顶魏千城的肋下,脸上带着看儿媳妇越看越喜欢的欣喜。 魏千城却没有曹可琴那么开心,只落寞地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门,说:“她不会留下来的。” “诶?”曹可琴纳闷。 魏千城转身就走,宽阔的肩膀垂下来,看起来无比失落。曹可琴呆呆站在后面,想要伸手拦住魏千城问个清楚的手也有些不知所措的尴尬,最后只换得一声不知意味的叹息。 “魏叔,任务已经完成了,钱打账上了吗?”一进书房门,任初也不说那些客套话,开门见山。 魏明挑了一下眉毛,侧身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等着答案随时准备离开的任初,半晌才开口:“初丫头啊,怎么这么急?” “按照规矩,完成任务,领取佣金,人间蒸发。”任初面无表情地说着那些冰冷的规矩,魏明也终于皱了眉头。 留不住啊,终究还是留不住啊! 最后深深叹了口气,原本想说的一肚子话这时候也不知如何开口了,任初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他不是那种不自量力的毛头小子,任初也不是那种三言两语就可以说通的新人佣兵。 “唉,剩下的佣金明天就会打到你账户上。” “好。”得到这个答案,任初转身即走。 “留下来吃顿晚饭再走吧?”魏明慌忙叫住她,既然一早准备好的说辞都免了,那好歹也要帮宝贝儿子留下这最后一顿饭吧? 只可惜,任初并没有让魏明如愿,她现在很急,说不出的急躁。 “不了。” 任初走了,走时都没有跟魏千城打声招呼,就那么走了,连头都没回。 魏千城站在窗前,一手攥着窗帘,很紧很紧,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疼痛,他毫无知觉,直到一个人打来电话,暴躁的铃声叫回了魏千城忙乱的思绪。 “喂。” “城子,别说做兄弟的不关照你,打开你的抽屉,戴上你的窃听器耳机,更多的我不能再说了,不然会被处置的。”是李万里,旁边还站着王琥,挂了电话,两人相视一笑。 “诶,你也算做了一件人事。”王琥勾住李万里的脖子,笑得憨然。 “就算我骗他的补偿吧。”李万里抬头看天,魏千城不怪他,说明是真的把他当兄弟了,既然如此,兄弟的终身大事出了问题,他怎么可以袖手旁观?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魏千城一时之间有些茫然,但他的身体立马做出了反应,从抽屉里翻出了当时偷偷嵌在任初笔记本下面的窃听器耳机,戴上之后,按下按键,里面立马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明天中午十二点半,飞法国,单程。” 那瞬间,魏千城看着躺在抽屉里那张机票,笑了,笑得开怀。 他,不能输呀! 第二天中午,机场,任初戴着墨镜,背着一个双肩包,俨然一副出国旅行的装束,取票、安检、上飞机、找位置,一切都和平常一样顺利。 她想着,也许出国散一散心,就能理清楚这段时间以来,她的焦躁、她的不安、她的惶恐,是不是全都是因为某人引起的。 如果是,那很好办,回来告诉他,她喜欢他,决定跟他共度余生;如果不是,那也很好办,她继续她漂泊的雇佣兵生活,两人以后再不交集。 等想透了,再回来,或许魏千城已经结婚了,或许还没有。 不过,到时候再说吧。 任初坐在位置上胡思乱想着,摇了摇头,抽出座位边上的安全带,余光一瞥,她看到了一双熟悉的鞋子,慢慢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将他的背包放上头顶的行李层,她手里握着安全带,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 而那个男人,早已挂上了平生最为和煦灿烂的笑容,朝她伸出了手:“这位小姐,你好,我叫魏千城,你也是去法国吗?是去玩儿吗?一个人吗?我也是一个人,不如一起吧?” 阿初,跟我回家好吗? 来到法国已经快半个月了,任初手里拿着洒水器,站在别墅前面的草坪上,脑子里有些混乱,回头看看正在厨房切牛肉的某人,她脑子里就更混乱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阿初,今天我们中午吃牛肉炒饭!”早起跑步回来的任初,正拿着颈上的毛巾一边擦汗,一边喝着从路边买来的矿泉水,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把水喷了出来。 “诶,阿初,你最近的情绪越来越容易激动了。”魏千城手里拿着刀,听到动静,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脑袋来,幽幽地说完这句话,然后又幽幽地回到了厨房。 自从三天前,任初无意提起自己喜欢吃牛肉之后,魏千城已经变着法让她吃了三天不重样的牛肉了,真没想到这小子的厨艺这么好,只是,这小子是不是有点脑缺? “魏……” 任初才一开口,魏千城又探了半个脑袋出来,手上还握着菜刀,面上单纯天真带着干净的笑容,静静等着任初对他说话。任初的眉头不由自主颤了颤,闭了嘴,握紧手里的矿泉水瓶慢慢转了身。 中午用饭的时候,盯着面前这盘洋葱牛肉炒饭,任初咽了口水,手上的勺子在指间颤抖着,在犹豫五分钟之后,任初终于抬头,只说了一句话。 “有老干妈吗?” 魏千城原本低头猛嚼,蓦然抬头,笑靥如暖阳,含着满满一嘴炒饭,含糊不清地回答:“有。” 午饭后,本该是趁着暖日散散步消消食的悠闲时刻,任初却没那心思,坐在花园里,看着那一大片绿莹莹的草坪,出神。 她要怎么办才好? 她要拿屋子里那个男人怎么办才好? “阿初,要吃蛋糕吗?”魏千城裹着一手面粉,抬起脚顶开高出他半身的窗户,探出头来问她。 思绪被打断,任初回头,魏千城已经把腿放下,笑着看她,始终是一副打不烂破不掉的温暖笑容,自跟着她来法国之后,魏千城的嘴角就没有放下来过,哪有人每天都可以这样笑着的? 任初以前是不信的,但现在,嗯,还真有一个,百年难得出一个的,就在自己面前杵着呢。 “吃。” 其实任初本想说不吃的,但看着魏千城那张脸,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回答完毕,再度转过身去,听得身后没了动静,任初知道他继续去倒腾他那些面粉了,唉,就算任初说不吃,他也还是会做的,问一声,只不过是打个招呼而已。 任初挠了挠头,将短发揉乱,缓缓抬头望天,说:“你坑我至此,枉为天。” 然而任初不知道的却是在某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里,在那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里,没有开灯,没有拉窗,某人高大的身子缩在一张椅子上,握着一只手机,里面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儿子,其实男人女人都一样,要抓住对方的心,首先要抓住对方的胃。你要知道,当年你爸可就是拜在你老妈的一手上天入地前后五千年都不会出一个的绝顶厨艺之下,你从小也没少跟着你老妈在厨房里鬼混,你妈我的技术,你就算没学多少,也该是耳濡目染的,要拿下初丫头,只要有恒心,那就指日可待。” “妈,我记得好像只是因为老爸口重,而你做的菜通常放盐比较多,所以他吃习惯……” “闭嘴!” “哦。” “反正听妈的没有错,你要抓住初丫头的胃,抓住她的喜好,她喜欢什么你就要给,她不喜欢什么就立马踹出去。但是,但凡有想要接近初丫头的……” “那都会被她先踹走的。” “嗯,也对。”曹可琴沉默半晌,在电话那头点头,然后魏千城听到对面电话被人抢走的声音,他挑了挑眉,不动声色。 “城子,再过五分钟,我把阿初的所有生平资料,从她小时候进组织开始,精确到每分每秒的资料,当然还有女人每个月内……嗯嗯?都发到你邮箱,记得查收。嗯,为了兄弟,还附赠真人高清无码大头照半身照辅助参考,以及随时可能出现的情敌资料,你放心,兄弟的终身大事就是我的终身大事,兄弟的老婆就是……” “你滚滚!” 电话又被另一个抢去了,这回换了王琥,听到他的声音,魏千城放下心来,那次在公墓,李万里后来告诉了他关于王琥介意的事,本以为王琥不会再愿意跟自己有交集,亦或一气之下远走,如今看来,他终究当自己是兄弟才那么生气的,是自己错了。 “城子,你在那边有没有人欺负你?需不需要保镖?我这儿有上好的保镖人选啊,耐打扛摔经挠可做饭可洗衣可叠被可暖床……诶卧槽尼玛!谁挠我?!” 又是一阵动荡,电话被换到了另一个人手中。 “城子!我他妈下个月结婚,你回不回来?你要是敢不回来,这婚我就不结了你信不信?” “你敢?!” “啊!啊!” 又是一阵类似锅碗瓢盆被摔倒地上的吵嚷声,魏千城握着手机轻轻笑了出来,最后那边的嘈杂突然静了下来,魏千城脸上的笑意略略僵了一下,紧跟着,电话里面传来了一个极为清淡的声音。 是一个他不太熟悉却应该要努力去熟悉的人的声音。 江茗。 “小城啊,在那边好不好?要麻烦你照顾我家小初了,她这个孩子吧,在外面很拼,看起来好像可以独当一面似的,但其实她呀,还是有好些小孩子的心性。她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但如果是碰到实在解决不了的事情,才会选择离开一段时间,那对她来说并不是逃避,而是去寻找更好的能够看透自己心思的环境和办法。小初她呀,没喜欢过人,也不知道对她来说,你应该摆在什么位置上,我希望,你能够多给她一点时间,多给她一点信任,也多给她一点空间,好吗?” “好,我知道了,茗姨。” 唯有这一刻,唯有面对这个女人,魏千城浮躁的心思才会慢慢宁静下来,这是和其他人说话相处时,无法得到的冷静和淡然。 “哦,还有,小初她呀,其实并不会做饭。” 魏千城顿了一顿,然后脑中一闪而过某种情景,蓦然间有些松垮下去的身子突然坐直了,有点不太确信地问了一遍:“阿初……不会做饭?” “是啊,我记不得是哪一天了,她突然打电话来问我粥要怎么做好吃。不过啊,我家小初还是很聪明的,只听了一遍就知道怎么做了,她做的还好吃吗?”江茗的语气里带了笑意,也有些许调侃。 即使此时魏千城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连灯都没有开,自然也不会有人看到魏千城陡然变红的面颊,但是他还是感到了突然包裹上来的窘迫和尴尬。 是的,他脸红了,比以前红过的脸还要更加红,心中原本产生过一丝丝的动摇,如今也因着江茗这个问题烟消云散,转而变得更加坚定。 “好,好吃的。”魏千城的舌头一时间有些打结,但很快又用很坚定的语气说:“这是我这辈子吃到过的最好吃的粥了!谢谢茗姨!” “不客气。” 江茗笑着,转而将手中的电话给了另一个人,魏明,魏千城还沉浸在被告知的小秘密中,听到魏明的声音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凭着本能反应叫了一声“爸”。 “什么时候回来结婚啊?” 笑容僵硬:“爸,你在说什么啊?” “我是说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丫头搞定拖回来结婚啊?你老子我等不及想抱孙子安享晚年弄孙天伦行不行啊?这都半月多了,做事效率太低。”魏明很没好气地一顿数落,魏千城在这边好不容易冷却下去的脸庞又一瞬间升温了。 “爸,我……” 还没等魏千城犹犹豫豫地把话说出口,就听到那边曹可琴将电话夺了:“儿子,别理你爸,天晚了,你乖乖睡觉,养足精神明天才好办事,乖啊,晚安!” “妈……” “你急什么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不知道啊?更何况初丫头那是热豆腐吗?那是刚出炉还滚烫着呢,不得慢慢来啊?” 耳边,曹可琴的话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一阵带来无措的忙音。 “魏千城,你愣在那里干什么?” 猛地,一个声音出现在耳边,魏千城惊了一下,随后才发现自己竟然站在厨房里发起了呆,一只手打开了柜门,正准备是要去拿什么的呢? 转过身,看见任初站在门口,然后渐渐向自己走近。 她站在他面前,身高刚好到他的下颌,他只要轻轻一俯身,就可以吻到她光洁白净的额头,任初就那么抬着头,看着在自己面前发愣的魏千城,犹豫着,但还是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几晃,不料,却被他握住。 “阿初。”他唤她的名字,一如往常,温柔平和,多情宠溺。 任初怔住了,一时间忘了动作,直到那张脸渐渐靠近,放大、再放大、直至模糊看不清,唇上一热,听他唇齿之间传出一个句子:“阿初,跟我回家好吗?” 那开口脱出的一个字,恍如春雨落眉心,恍如脚下抽新芽,恍如旭日东升,暖阳遍洒,恍如…… 这一生,或只要她了。 似乎寻寻觅觅穷尽一生,不过为了今日这一个字的答复。 足矣。 足矣。 如果幸福的话,要大声说出来 自从离开组织,来到这个陌生的异国他乡,他的心境好像就没怎么起过波澜了,偶尔会想起她,却也只是想起她。 再无其他。 跟往常一样,再普通不过的姿势,再普通不过的天气,他背靠着车身,戴着墨镜低着头,等候在这间学院门口,等着他弟弟放学出来。 听说她也来了法国,嗯,她一直都喜欢法国这个浪漫的地方的。以前做任务,做完之后也经常往法国跑,她在这里,是有一栋别墅的。 她来了,那么那个男人也会来吧? 去见她,还是……不见? 呵,还是算了,何必徒添彼此烦恼呢?或许她从未察觉自己对她的心思,因为就连自己也是才发现没多久,而那个男人,若是再遇到他,想必就能察觉出来了,那男人也是极聪明的。 自己,从来就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不是吗? “哥!” 清脆的叫声响起,又霖抬起头,摘下墨镜,朝那个站在学院门口,一瘸一拐慢慢走过来的清秀少年笑着。 “又昕,今天上课,感觉好吗?”如同例行公事一般每天的问题。 “嗯!大家都很照顾我,有人说我残废,但有好多同学都帮我教训那个人了。” 因为从小身体不好又没有得到良好的照顾,又昕的身体看上去要比同龄孩子更加瘦弱些,即便他现在已经十七岁了,清秀的面孔有着些许病态的苍白,但那双大大的如同黑珍珠似的眼眸,却光华四射,嘴边的笑容放得很大,那是真的开心,属于孩子的最灿烂最干净的开心。 又霖摸了摸弟弟的脑袋,接过他的书包打开了后座的位置,将包扔了进去,可转身却发现又昕去开副驾驶的门。 “怎么?”拦住又昕,又霖有些奇怪,平常他放好包,又昕都会很乖地钻进后座坐好。 又昕扬起小小的脑袋,那张稚嫩的面孔上露出一丝认真来:“慕菲尔说,副驾驶是整辆车上最危险的位置,哥哥那么疼我,哥哥一定不会允许我出事,对不对?” 看着又昕认真的表情和眼神,又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哥哥以前经历过什么事,但我知道,我在哥哥的人生旅途里,一直都坐在副驾驶这个位置上。以前我小,不懂事,怨爸爸妈妈,为什么把我扔给别人,怨哥哥为什么这么晚才找到我。后来我明白,哥哥为了救我,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冲向副驾驶的凶险,我想,我就是想,我总是没有那种危险的实感,我,我……” 又昕说着说着,眼眶热了起来,而后眼眶里不知不觉盈满了泪,有些焦躁起来,在原地跺起脚来。 又霖笑了,伸手又揉了揉又昕的小脑袋,揉乱他柔软的短发,说:“所以你想真正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真切地感受那份危险?然后来明白哥哥以前做的事,哥哥很感谢又昕长大了可以理解哥哥,但是慕菲尔说得对,副驾驶是最危险的位置,你还小,所以哥哥要保护你,等以后哥哥老了,又昕变得强大了,就该是哥哥坐在副驾驶上了,能明白吗?” 又昕点点头,尽管眼中还闪烁着不太明白的意思。 又霖笑了,上车之时,他对又昕说:“又昕,你并不是自愿坐在副驾驶上的,但哥哥是自愿要保护你的,明白吗?” 最后,又昕仍然没有坐上副驾驶。 “今天是我弟弟的生日呢,咱们不回家吃,哥哥带你去外面吃好吃的,反正明天是周末,今天晚点回家也没关系,是不是?”又霖握着方向盘,笑意满面,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端坐在后座上的又昕,他总是坐得很端正,不管屁股下面坐着什么,真的是很自律的一个孩子,还好,父母将他扔给了一户虽不富裕但为人善良的人家。 “嗯!”又昕重重地点头,大声地应下。 又霖笑出了声,他很庆幸后半辈子能有一个听话懂事的弟弟,弥补了前半辈子颠簸漂泊和失去所爱的痛苦。 可又昕却想着,弟弟就是要听哥哥的话的,哥哥说的都是对的,如果错了,那就由他来帮哥哥掰正,但是哥哥是不会错的! “哥哥前几天看到一家新开的中国餐厅,看起来氛围似乎不错,价格也很公道,只不知道好不好吃,去试试?” “好!” “呵呵,好!”又霖笑得更大声了些,紧跟着绿灯一亮,他一脚踩下了油门,飞驰了出去。 那家中国餐厅的位置正处于华人聚集区的外围,人流不算多也不算少,也幸好又霖和又昕去的时间尚早,到达的时候,还剩下几个车位,也幸亏,他提早几天定下了一个桌位。 到达门口,扑面而来就是极具中国特色的大片中国红,红地毯、红漆门、红灯笼、红福字,还有服务员腰间垂挂着的红穗子,以及递过来的金边红菜单,所有的一切,都看起来那么喜庆。 又昕因为身体不好的关系,很少被又霖带来这种地方,又霖更怕又昕吃不惯这里的东西,导致身体更加亏损。在决定来这家餐厅之前,又霖已经跟这家餐厅的老板做了深度交流,尽量避免了可能会引起又昕身体不适的食材,再加上他亲手做的一个蛋糕。 只是当他中途行去洗手间的时候,却没想到,会遇见她。 “又霖?” 原想避过,可才刚转身,身后那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果然,想要悄无声息离开这人身边,却总是被她发现,慢慢转身,勾起唇角,原先还想着不要见面,如今见了面,心中仍是欣喜的。 “阿初。” 他没有叫她银七,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叫她银七,那是一个冰冷的名字,代表着不能亲近不能靠近不能表明心思的含义,所以,他叫她阿初,这是第二次,当面的叫出她的名字。 可阿初啊,除了在组织里,她几乎从未叫他银四。 在她心里,其实自己终究是与旁人不同的吧?嗯,一定是的。 “我以为……”不知为何,一直挂念着的人无意间抬头却能从镜子里看到他的背影,原以为只是一个有着相似背影的陌生人,可那样熟悉的姿态怎么会是陌生人? “以为什么?”又霖微笑着,初时亲切,可在看到另一个男人从洗手间里走出来之后,他的笑容就僵硬了,然后慢慢化成疏离。 “你还好吗?”任初没有理会走到自己身边的魏千城,只是一双眸子笔直凝视着又霖,看他衣衫干净整洁亮丽光鲜,看他面目俊逸眉眼欣喜却在看到她时抹上一丝落寞。 “我很好,今天是我弟弟生日,要一起过来吗?”又霖笑着伸出手,已经自动将站在任初身边的魏千城无视了。 魏千城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他清楚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危险性,也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曾经救过自己,于是,他在任初伸手之前伸手握住了又霖的手,代替回答了任初的问题:“好啊!” 而任初,却无半点恼意。 原来,这男人在她心中已经有了如此重要的地位。 “哥哥!”又昕端坐在位置上,哥哥不在,他不会自己吃东西,于是就很安静又很焦急地等着。 又霖笑了笑,揉揉他的头,说:“给你介绍,这是哥哥的朋友,阿初姐姐和城子哥哥。”然后又面向任初和魏千城,笑着说:“这是我弟弟,又昕。” “很好听的名字。”魏千城也咧开笑容,半弯了身子,朝又昕伸出了手:“你好,我叫魏千城。” 又昕开心地弯了眼角,小小的手掌握住魏千城的大手,很大声地说:“你好,我叫又昕!” 松开那柔软却又纤瘦的小手,魏千城直起了腰,又霖已经拉开椅子,三人相继落座,忽而听到又昕惊喜地欢呼,小小的手掌上摊着一个精致的钥匙扣,那双大眼睛里黑蒙蒙一片,闪着璀璨的星光。 “不知道今天是又昕的生日,所以就把身上唯一一个勉强可以当做生日礼物的东西拿了出来,喜欢吗?”魏千城浅浅笑着,轻声问。 “喜欢!”又是很大声地回答,魏千城突然有些喜欢小孩子了,嗯,如果有这样一个儿子的话,或许也蛮不错,这般想着,魏千城的眼神已经慢慢飘向了坐在身边的任初身上。 那一眼,意味分明。 因着魏千城送了礼物,尽管不是精心挑选的,但从来懂得知足的又昕并不觉得有多难以接受,相反的是,他很开心,是这些年来最开心的一个生日了,虽然没有爸爸妈妈,但是有最爱的哥哥,还有哥哥的朋友们。 又昕大大的眼睛如同夜幕中最亮的那颗启明星,光华夺目。 任初坐在边上,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又昕的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纪念币放到又昕手中:“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也不怎么会挑礼物,所以这个纪念币给你,如果以后出了事,就拿着这个纪念币去找我,我允你一件事。” 看了看静静躺在手心里的纪念币,然后又看看另一只手里的钥匙扣,小小的又昕抬起头,看看哥哥,再看看魏千城,然后又看着眼前朝他微笑的任初,怯怯地问:“什么事都可以吗?” 任初一愣,然后点头。 “那……”又昕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那我现在可以拿着这个纪念币换一件事吗?” “你现在就要用吗?”任初有些诧异。 还是小心翼翼地点头,任初笑说:“你说。” “你可不可以……亲亲我?”又昕瞪着明亮的眼睛看着任初,苍白的小脸因为这句话而飘上了一小抹浅淡的红霞。 从没被提出过这样的要求,饶是任初也有些禁不住,但也只犹豫了半秒钟,就伸手抱住了又昕,很小心的,像抱着一个易碎的琉璃珠,轻轻地,在他柔软的小脸上啄了一口:“纪念币我不收回,就当做是你明年的生日礼物。” “真的?” 任初并不答话,只轻轻揉乱了他的发。 一餐饭,吃得平静而快乐,魏千城因为吃醋任初同意了亲那小又昕,面上不能发作,最后找了一个冠冕的理由带着任初离开了。 餐厅里,剩下快乐的又昕和快乐中带着些许寂寞的又霖。 “为什么会提出那样的要求?”在任初走后,又霖看着又昕手中的纪念币,轻声问。 又昕抬头,认真的小表情又浮了出来:“唔,因为妈妈没有亲过我,我觉得,那个姐姐身上有妈妈的味道。” “想妈妈吗?”又霖有些心疼,又昕太早懂事了,17岁的年纪正好是大多数孩子的叛逆期,可又昕的叛逆期从来没有来过。 这一回,又昕没有思考,脱口而出:“就在刚才,不想了。” 摸摸又昕的小脑袋,牵住他的小手离开餐厅,那样因为孩子残废而将孩子狠心抛弃的父母,一点也不值得待在孩子的心里。 不想了,也好。 天边火烧云连成一大片,又霖牵着又昕的手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对面灯光闪烁,闪过一幕一幕光影。 谢谢你,阿初。 我们,来日方长 华灯初上,远处霓虹闪烁,看起来热闹非凡,却藏不住那华丽背后的冷清。 冷清,如此时站在高楼顶上的这个男人的心。 他摊开双手,脉络清晰,生命线、感情线、事业线,绵长之中夹杂少许错杂。小的时候,算命的人告诉他,他是天之骄子,老天爷都舍不得让他受太多苦。是的,的确是这样,从小到大,受苦的都是他身边的人,父母、兄弟、朋友,到最后,只有他一个人走到最后。 握紧,这双手可以握着很多很多东西,只要他想要。 但是,只有一个人,他握不住,不是不想握,是不敢。 那女人…… 呵呵。 冉有轻轻笑着,这辈子游戏人间二十多载,从来没为别人考虑过半分,他所能想到的不过是自己玩得开心,适当的时候让别人也玩得开心,毕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外人总道,至尊突然崛起是靠强权和强钱来巩固的,其实不然,在崛起之前那段漫长的岁月里,天知道冉有是过着怎样惨不忍睹的生活,说是地狱,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放低自己的尊严,像条狗一样求着那人训练他,然后像条狗一样在角落里苟延残喘,权、钱,他都要,女人么?有了这两样东西,还会缺? 但是,还真就缺了。 不是没想过用手段,只是他来得慢了一步,那女人眼里已经没有了自己,如果,如果来得早一些,会不会…… 冉有摇了摇头,唇边泛起一抹苦涩,不会的,感情的事情天定的,就算他早来一步又能如何,谁知道是不是让他陷得更深,而那女人却全然不知呢?到那时,还不是一样的结果? 现在这样,保持着不好不坏的关系,不近不远的距离,似友似敌,这样有时候还可以去找她,或者远远看她,怎样都好。 她想要的,他能给,但是她不要。 一个笨女人,不是吗? 怎么就莫名其妙喜欢上了这样一个女人呢? 怎么就莫名其妙变傻了呢? 很多时候,冉有都这样问自己,可没有答案,感情的事三言两句如何说得清呢?他不是一个擅长让自己长期处于困惑中的人,想不通,就不想了,想不通,那就顺其自然吧,时间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医生,还是让那女人慢慢淡化在记忆里吧,偶尔想起来,还不至于太过大悲大喜。 这样,挺好的。 “阿初……”冉有再度举起手掌,摆在自己面前,轻轻抚摸掌心那条感情线,坚硬又柔软,那两个字脱口而出,仿佛不知不觉刻进了这条感情线中,再也拔不出来,等他恍然惊觉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忘不了啊,大概成绝症了。 “真是,绝症了。”对着前方五彩缤纷的都市,冉有站在高楼之顶,狂风而作,掀起他的衣摆,狂乱肆意,嚣张跋扈。 多愁善感,不是他。 玩世不恭,才是他! 狠狠一甩手,冉有抬起头,这座城是他的,这座城里面的人也是他的,生杀大权,权势顶峰,有什么他不能给?有什么他不会有? 不过,一个女人而已! 上次,不过是小小的交锋,小小的人情,小小的游戏而已。 只是今夜,他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突然有些舍不得,在这里的时间不长不短,却莫名有了让人放不下的东西,第一眼看见她,并非在这座城市,而是在法国,那个浪漫的地方,她趴在墙壁上,小心地打开了窗户,避开了警报器,虽然夜色深沉看不清她的脸,但回国第一次与她交锋的时候,他就认出了她。 那样潇洒恣意,那样淡漠凉薄,长得也并非绝色,可那样带着她独有气息的拳头挥过来,没有打在他身上,却实实在在打在了他心上。 “真是,哪有那么容易说放就放啊?!”冉有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刚才心中的豪言壮志转瞬间烟消云散。 有时候,越不能想,就越是会想,然后越想越多,如同滚雪球一样完全停不下来。 不行!再这样下去根本就做不了事了,他都没有和她正正经经相处过,怎么就这么对她念念不忘了? 这是不对的,这是不正常的! 可是,这世间之事,尤其感情,有什么时候真的正常过呢? 黑道之上,利益博弈,所有人都告诉冉有,感情是最要不得的东西,那只是累赘,只是绊脚石,其余的什么作用都没有。 可人生漫漫,一个人要怎么走下去? 冉有闭了闭眼,多年沉积下来的孤独寂寞如同龙卷风过境,将他的灵魂席卷一空,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孤寂。 昨夜,并不是他猜到任初会去酒吧,而是他一直在那里等着她,原本想着不太可能等得到了,但没想到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她来了,如同之前那次一样,安安静静地来,然后静静看他弹完一曲。 那一刻,真想让时间停下。 她若喜欢听,他就给她弹一辈子,可是,她终究放下了杯子。 走之前,他清楚地听到她说:“真讨厌。” 其实,一点也不讨厌吧?冉有心想,还好,有评价,说明她并不是真的讨厌他,她对他是有情绪的,那是不是说明了些什么? 比如,可以靠近她? “嘿嘿。”冉有摸了摸鼻子,有些小小的窃喜浮上脸颊,连他自己都没发觉,此时的他笑得有多傻。 不管魏千城那小子是不是比他更有优势,没道理他堂堂一个至尊老大会拿不下一个小女人,就算那女人跟别的女人不一样,那又如何?稍稍改变一下策略不就好了,所以,还是要再去研究研究她的资料? “何追!”冉有低低叫了一声,身后不远处的黑暗角落里腾地钻出一个人影。 “老大。” “近前。”冉有挥了挥手。 何追大踏几步在冉有身后站定,仍旧弯着腰,面上却恭敬万分。 “你说,怎么才能拿下一个女人?” 何追略略皱眉:“钱?” 冉有立刻否决:“钱她不缺。” “权?” 想了想:“她似乎对权力也并不感兴趣。” “霸王硬上弓。” “啪!” 要是霸王硬上弓能解决,他早上了。 一个巴掌拍在脑袋上,何追颤了颤,连伸手摸头都不敢,不知道老大今天发什么疯,大半夜跑到楼顶上来,一发呆就是一个多小时,现在又问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嗯?女人? “老大?” “嗯?” 何追舔了舔嘴唇,大着胆子问:“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大概,也不太能算姑娘。”冉有犹豫半晌,抬头望天,按照任初这段日子做的这些事情来看,她的作风的确不太像一个姑娘该干的事。 一听这话,何追睁大了眼睛:“老大你是基?!” “啪!” 又一个巴掌拍在脑袋上,何追立刻闭了嘴,完了完了,他虽然不说长得很帅,但也长得人五人六的,万一,万一…… 想了想,何追冷得打了个寒颤。 “银七。” 何追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再一琢磨,点头:“哦,对,老大,这女人的确不能算姑娘。” 然后,何追放了心。 “老大,按照这女人的尿性,只能智取,不能强攻。” “废话。” 何追咽了咽口水,继续提建议:“老大,您得先让她习惯您在身边,习惯您的存在,偶尔给点小惊喜,她出事的时候,您得立刻出现英雄救美,女人都是细节动物,就算那是银七,也差不离这个规律。” “是吗?”不等何追回话,冉有眯起眼睛,似乎已经下了决定:“去,去追踪银七的行踪。” “是!”何追点头应下。 冉有沉默半晌,挥了挥手,何追又退回到了刚才的黑暗角落中。握了握拳头,冉有双手负背,昂首挺胸,一脸睥睨。 那么阿初,我们来日方长。 想给你我的好(完结感言) 嗯,要就此完结了呢,总觉得没有太多实感。 说实在话,这并不是一篇十分的现代言情小说,男女主人公也并非会为了爱情各种纠缠怨恨的人,爱情这种东西只是他们漫漫人生途中一剂调味,有最好,没有也没关系。 阿初和城子,在没有遇到对方之前,都是独善其身的人,他们并不相信爱情可以拯救一切,更多的时候,他们认为爱情这种东西会是一种负累,他们也不希望成为彼此的负累,但若当真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他们会全力以赴,将自己和对方牢牢绑住。 此中种种,他们如同普通人一样,会因为突如其来的奇怪情愫,而彷徨,而迷茫,而惧怕,而担忧,但当迷雾拨开,见星见月,世界就不会黑暗了。 嗯,还有肖安和孙娅如,一个因为怕再次受到抛弃而畏惧不前的男人,一个不催促只安静跟随和相信的女人,真的想说,他们是天生一对的,所以像秦正这样偏执妄图一手掌控爱人的人是永远不会明白什么才是爱的,或许他以后会懂,但是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不是一个人决定好就可以的。 人常说,爱ta,就是放开ta,但是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只是,尽力去做到罢了。 还有冉有这个人,怎么说呢?一个对于任初和魏千城来说,在以后数十年的未来中,都将会是可以不面对就不面对的强大敌人,至于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任初,这还有待商榷,毕竟像这样的人如果对谁动了真感情,就等于有了软肋,那是非常危险的,我也并没有打算写这个人物,就让他一直这么神秘下去吧! 最后还有我最喜欢的人物,戏份很少的又霖,我觉得他才是我心里最完美的男票人选,啊哈哈哈哈! 长得不算很帅,身材好,能打,有自己的执着和目标,能为其牺牲掉必要的东西,并不为其惋惜,讲义气,知道有得必有失,不会让自己长期处于患得患失的境地里,喜欢就喜欢,不喜欢也没关系,我走,就远远看着你,而且专一,所以不怕劈腿!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个虽然腿残但可爱懂事的弟弟! 哎呦我去!这就是我男神啊! 这篇文,我没有做任何宣传,快完结的时候才去贴吧更新连载,所以看的人很少,好像看我文的你们也总是很沉默寡言,默默地看文,极少评论,留下那正在往上涨的点击来证明自己存在,可我不知道你们的名字,不然倒是可以在这里留下你们。 那位qq怒刷我评论区23333,很感谢你,每次上来都会看到有你的提醒,特别开心,还会帮我捉虫子,么么哒! 嗯,新文初打算是妖怪文,不过跟《妖夜深深》不同的是,背景转到了古代,名字暂定为《第一女傻子》,正在撰写大纲中,请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