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阳春三月,暖风吹翠,微微带着一丝燥热,京城一如既往繁华热闹。午时方至,正值春困时节,偷闲的丫鬟婆子免不了打盹儿片刻。 丞相府的景象却一反常态,众人面色沉着,气氛凝重,与旁的一切格格不入。 绕是气候已经带着夏日的炎热,当家主母的卧房依然烧着熊熊炉火,只是因为主母畏寒。屋内香炉冒着缕缕青烟,混着这燥热炉火温度,熏得人两眼发昏,浑身冒汗。 屋内的人一声不吭,下人垂眸敛目,各司其职,不敢有丝毫差池。稍有不慎,丞相大人的怒火就有可能降临其身。 当朝丞相林谦修,而立之年便已位及丞相,距今四年有余。四年间逐渐专政,只手遮天,被冠上权臣之名,达到别人穷尽一生也达不到的高度。 提起林谦修,除却这令人艳羡的权利和遭人唾弃的权臣之名,旁人总会想起他另外一个让人称赞的品德。 林谦修位高权重,却从未纳进一个妾室,生平从不拈花惹草,他所有的深情好似都给了原配夫人,沈家三姑娘沈如月。哪怕两人成亲至今十三四年,沈如月未能给他诞下一儿半女,他依然初心不改。 所有人都知道林谦修是把沈如月放在心尖儿上的,只要沈如月想要的东西,林谦修倾其所有也会寻得。这被传为佳话,人们都羡慕沈如月能够嫁得如此良人。 “林丞相,尊夫人只怕……”张御医抹了抹额上汗珠,显得有些愁眉苦脸。他是公认医术最好,资历最老的太医,被圣上派遣前来为丞相的爱妻治病。 但是他对沈如月的病情束手无策。 林谦修面无表情,屋内燥热的温度无法影响他分毫,只是直直看着双眸紧闭的沈如月。仿佛无悲无喜,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沈如月形如枯槁,面白如纸躺在床上,昔日如墨般黑亮的头发失去了光泽,发黄掉落,稀稀疏疏。屋里燃着炉火,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她却好像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她病了,准确来说已经病入膏肓,随时有可能魂归黄泉。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畏寒,无力,最终只能卧床不起。现在年仅三十有二的她,看上去如同五六十的老妪,往日风采不见。就算有婆子帮她时常翻身,长期的卧床也让着力部位开始溃烂。 早些时候,她透过窗棂还能看到院子里翠绿的枝丫,夏天快到了,而她可能再也看不到今年的夏花。 或许她下一刻就要死了,死了也好,这样对谁都好。她不用忍受苦不可言的药味,不用看着自己腐烂发臭,更不会给林谦修增添更多负担。 她知道林谦修待自己好,他们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都是知根知底的。成亲这么多年了,她无法为他孕育子嗣,林谦修却拒绝纳妾甚至通房,一如既往对她好。 自己每天这样痛苦的活着,林谦修是不是也备受煎熬?她这一辈子值了,有祖母疼爱自己,有爱护自己的哥哥,还有一个万事以自己为先的夫君。 这就够了,她虽然只活了三十余年,却比旁的女子一辈子还要幸福。自己死了,林谦修就能解脱。 一年,或者几年,林谦修就会忘记自己,娶一个好生养的续弦。趁现在他才三十多岁,还有机会生育子嗣。 她能听到大夫说她不行了,能听到丫鬟小翠嘤嘤的哭声。但是为什么?她都快要病死了,哥哥都不来见她最后一面。她前些日子还有力气说话,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不能好了,分明让刘管家给娘家人带了信的,看来她撑不到哥哥前来。 沈如月想睁开眼,至少留下一些遗言罢。告诉小翠不要难过,不要伤心。告诉林谦修,告诉他不要悲伤,一定要生一堆萝卜头,但是不要忘了自己,代自己照看年迈的父亲。 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从此将再也睁不开眼睛。 沈如月嘴角朝上勾了勾,若有来生,自己一定要把身体养得白白胖胖。还给林谦修一世情深,给他生一堆孩子,陪伴他直至垂垂老矣,白发苍苍。 这是自己这辈子欠他的。 沈如月停住了微弱的呼吸,苍白又松弛的脸,定格成一个安详的笑容。 “夫人!夫人您醒醒,不要丢下小翠。”丫鬟小翠顾不上主仆礼仪,扑在沈如月失去生气的身体上,哭得撕心裂肺。 众人都赞颂她们家老爷情深义重,感叹她的夫人不知道修了几辈子的福,才能嫁给老爷。只有小翠知道,她的夫人完全值得老爷如此对待,值得任何男人如此对待。 林谦修闭眼片刻,上前坐在床边,伸手触摸沈如月逐渐冰冷的脸颊。 众人放缓呼吸,默默退出卧房,不去打扰林谦修和沈如月的最后时光。林谦修总是情绪不显,众人却觉得他一定很悲痛,倾注了半生感情的妻子,就这样离他而去。 不管他对沈如月如何好,都留不住逝去的生命。 林谦修在厢房整整一个时辰没有出来。 众人开始担心,是否林丞相无法承受失去爱妻的痛苦打算追随沈如月而去。正待上前询问一番,恰时厢房门已经打开。 “厚葬夫人。” 林谦修吩咐一句便不做他话,径直朝书房走去。 年迈的刘管家叹气一口,有条不紊吩咐下人操办后事。所有的一切都仅仅有条,按照沈如月能够使用的最高规格下葬。 沈如月下葬当日,所有受过沈如月恩惠的下人都哭了。人说好人不长命,确实有几分道理。 送葬队伍走到城外,却被人拦了下来。 众人怒由心生,人都死了,走的路上还不让她安安稳稳!只不过无人敢上前质问拦路之人。 因为拦路之人是沈如月唯一的兄长,当今禁卫军统领沈正清。他不是独身一人,而是带着一支装备精良的禁卫军,拦住了送葬队伍的去路。 沈正清三十有六,生得虎背熊腰,一身武艺精湛无比。面显怒容,手提长|枪,指向队伍前方的林谦修,质问道:“林谦修,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何上一次我见到月儿还好好的,现在说病死就病死了?而我作为她的兄长,却没得到一丝风声!连她最后一面都不曾得见,你甚至未通知我与父母前来参加葬礼!” 林谦修面沉如水,“此乃皇城之外,难不成大哥还想与我动武?让如月安心去吧,此事非我不愿而是不能,送走如月我自当与大哥解释一切。” 沈正清沉默片刻,收回长|枪,道:“最好如此。” 挥手让拦路的禁卫军让出道路,沈正清当场卸下盔甲,身着洁白里衣跟着送葬队伍前行。 死者为大,入土为安。虽心中依然愤怒,却也不能无故迁怒,这些年林谦修对沈如月的好,他是看在眼里的,生老病死亦不是人力能阻。 繁忙的公务让人疲于奔命,各自成家之后,交集总会变少,上次见到沈如月是三个月前,那时候沈如月只是显得十分羸弱。 人吃五谷杂粮,身体抱恙在所难免,只有让沈如月注意身体,从自己府中选了不少滋补之物送上门。 只是没想到,三个多月不见便已天人永隔。 那是他疼爱的妹妹啊!看着她从一个小豆丁长成亭亭玉立的绝代佳人,天知道自己是如何自豪。 葬礼过后沈正清和林谦修一同回到丞相府,进入书房半晌。不知道林谦修对沈正清说了什么,离开时沈正清不再愤怒,显然林谦修的解释已经让他信服,只不过面色凝重。 沈正清离开后,一身穿锦衣的男子造访林谦修。若是沈正清在此定会认得,这高大男子是曾经骁骑将军手下副将,黄锦。 骁骑将军江瑜年,一个默默无名之辈,从区区步兵到三军统帅。一身战功是道道伤疤与万骨尸河积累而成,一手长戟使得出神入化,所到之处如恶狼扑食,直教进犯异族闻风丧胆。 功高盖主的事迹在历史上屡见不鲜,江瑜年平定边关后,民间军中皆口碑不弱。现下已经逝去的老皇帝一道圣旨,册封江瑜年为王,名为嘉许江瑜年累累战功,实则卸其兵权。 江瑜年淡然领了圣旨,百万雄师归还朝廷,独自住在皇上赏赐的王府里。江瑜年生平堪称传奇,至今独身一人,未娶妻纳妾。 众人唏嘘不已,江瑜年为朝廷征战半生,最后只留得满身满面的疤痕,孤独终老。 江瑜年归还的精兵良将,大半都已卸甲回乡。剩下的,都由曾经副将黄锦统领,驻扎皇城之外,以备不时之需。 黄锦轻车熟路来到林谦修的书房,林谦修递给黄锦一个信封,道:“一切就绪,按计划行事。” 黄锦欲言又止,他们的计划早在一年前就可以着手实施,林丞相却一压再压,拖至现在。 林谦修摆手道:“下去吧。” 黄锦离开书房,林谦修望着一副画卷出神。既然已经骗了她大半辈子,如此她便永远不会知道事情真相。 夜深人静,众人酣眠,偌大的皇城陷入沉睡。江瑜年悄悄从益王府离开,径直出了皇城,来到沈如月坟前。 江瑜年望着墓碑半晌,上前拥住墓碑,细细描摹沈如月的名字,仿佛为心爱的女子轻抚发丝。 “月儿……月儿……”江瑜年语带哽咽,轻声呢喃,终于能光明正大叫出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名字,却再也见不到那个让他铭记多年的笑颜。 他拼命死守大燕疆土,只为了护得这一方安宁。 “月儿……”堪堪三十有六的江瑜年,看上去却苍老无比,脸上的疤痕更让他面目可怖。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骁骑将军,此时如同战败的老兽般呜咽不止,悲凉如斯。 林丞相爱妻逝后,京城接二连三发生了几起大事。 大燕嘉元五年,夏,禁卫军统领沈正清意图谋反,驻扎城外的黄将军及时领兵救驾,将所有反军当场□□。 沈正清直系亲属推至午门斩首,旁支流放边关,一人遭殃,株连九族。 沈正清年迈的父亲银丝满头,步履蹒跚,他接连失去了一双儿女,随后沈家面临灭族。沈元启一生清廉,家风刚正,他断然不信自己的儿子会谋反。 就算新皇继位后权臣专政,皇室腐朽,迟早要被更替。可那个谋反之人,绝不可能会是他的儿子沈正清,而是他的女婿林谦修。 沈元启一直清楚林谦修非池中之物,几年前他已看出端倪,索性辞去官职,两耳不闻窗外事,任由林谦修施为。 虽已请辞数年,其中厉害依然看了些明白。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是那个他一手提拔的俊才,恭恭敬敬的后生,自己的女婿,为何要置他沈氏一门于死地? 但当下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独子死于乱箭之下,被扣上谋反之罪,一切已成定局。 未至午门,一高大男子手持长戟,拦住去路。与沈家交集甚少的益王江瑜年,竟前来拦劫法场! 多年不动武的江瑜年生猛依旧,片刻便将押送之人一一放倒。 闻风而来禁卫军将江瑜年与沈家人团团围住,弓箭手蓄势以待。领队一声令下,万箭齐发,沈家人多数被当场射杀,江瑜年负伤而逃。 身负重伤的江瑜年当夜潜入丞相府。林正在书房端坐,看到江瑜年前来,嘴角往上勾了勾。 江瑜年拖着受伤的腿,一步步走向林谦修,“为什么?他们都是月儿的亲人,月儿是你的妻子!” 闻言林谦修闷笑几声,道:“月儿?叫得真亲热,我林谦修的女人,就算死,也只能死在我手里,冠上我的姓。我送如月的亲人下去陪她,免得在地下孤苦伶仃,如月会明白我的苦心。” “你这个畜生!”江瑜年双目赤红。 林谦修笑了笑,轻声道:“愚蠢的世人总愿意相信他们所看到的表面,现在终于有人看破了这一切,可是……已经太迟。你知道吗?最可笑的事在于,我的一往情深骗了不仅骗了所有人,还骗了我自己。” 林谦修没有继续理会江瑜年,吩咐道:“来人,送客。” 现实不是说书人口中的世界,直至最后,江瑜年也未能改变任何东西。 依然是大燕嘉元五年夏,守墓人发现益王江瑜年自刎于林丞相爱妻坟前。众人心中豁然开朗,为何江瑜年终其一生未与任何女子有所牵扯。 沈如月得林谦修江瑜年此二人倾心,堪称货真价实的倾国倾城。同时人们也好奇,让一文一武两个俊杰同时倾心且死心塌地的女子,到底是何等容貌才情? 紧随其后,事情发生戏剧性转变。因沈正清谋反一事,剪除大半禁卫军,皇城防御吃紧,曾经救驾的黄将军率兵攻入皇城,直捣皇宫,皇族子弟皆无活口,传承近千年的大燕王朝就此覆灭。 林丞相得黄将军与朝中大半朝臣拥戴,自立为皇,国号为夏。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任何人都来不及反应。事情过后,自然有人对一连串事情的前因后果有所猜测。林谦修既能拜相,从来就不是一个善茬,不知道从何时就开始谋划这一切,轻而易举更替一个几乎腐朽的王朝。 不过这些都已经无关紧要,自大燕最后一任帝王继位,朝政均为林谦修这个丞相决策。林谦修对前朝来说或许不忠,不可否认的是,他专政比交到皇帝手中靠谱。 若等到皇族衰败,异族攻城硝烟四起,定免不了动荡难安。 当下异族臣服,四海升平,百姓有饭吃有衣穿,不用颠沛流离饱受战乱之苦,只是改了个名字罢了。 第2章 天空洋洋洒洒落下一些雪白,北风吹过,些许碎雪在空中绕着圈儿。青砖结了白霜,屋檐条条冰凌悬挂,行人吐气皆雾,脚踏着厚厚的积雪,咯吱作响。 屋子里很暖和,十多岁的小丫鬟手拿团扇,轻轻煽动烧着炭火。赵嬷嬷穿着青色棉袄,翻找些厚实衣裳,一个劲儿往沈如月身上加:“姑娘可得穿的厚实些,今年这个冬日冷得狠,姑娘身子娇贵,不如男娃子抗冻,这伤寒刚刚有些许起色,可不能再着凉。” 沈如月任由赵嬷嬷在她身上加了一件又一件的衣裳,有些恍惚,一时没缓过劲来。 这个冬天她还记得,第一场雪,少有的寒冷,猝不及防降温让她感了几日风寒。赵嬷嬷依然把她包得与元宵无二,圆滚滚的。 但是她不应该在这里,她已经年过三十,病死在了丞相府的床上,而非年方十四的青葱少女。 据说人在死前都会如走马灯般回顾生平,现在她是否就身处回忆当中? 伸手在自己手臂上掐了一把,沈如月疼得皱起了眉头。会疼?这就不是梦或者回忆,那记忆里往后的十多年是梦吗? 庄生梦蝶,是蝶之梦还是庄生之梦? 无解。 “哎哟姑娘你是不是在屋子里闷久了?怎么能对自己下这般重手!”赵嬷嬷撩起沈如月的袖子,被她掐到的地方俨然一团青紫。 “秋菊,愣着作甚?你个木头脑袋,还不快去拿药膏与姑娘擦擦,日后怎么放心把姑娘交在你们手上照顾?。”赵嬷嬷戳了戳秋菊脑门,秋菊一吐舌头,转身去拿药膏。 抹着药膏,沈如月觉得有些燥热,大概因为她穿得太多。她已经多久没有感觉到这般热度?一年?或者几年?记不清了。 “姑娘,大少爷在院外寻姑娘,说有东西相赠。”夏荷推门而入,灌进一丝冷风,让沈如月觉得十分舒爽。 “这大雪将将歇住,姑娘还抱恙在身……”赵嬷嬷喃喃几句。 “告诉哥哥,我这就来。”就算天很冷,她依然想出去走走,看看早已逝去的风景。 沈如月起身这空档,赵嬷嬷又提了一件大氅迎过来,“出去冷风吹得紧,姑娘要披上这个,伤寒方有些许起色,这日子若再返生可要遭好一番罪。” 让赵嬷嬷把大氅给她系上,推开房门,慢慢走出去。 院子里两株寒梅开得极好,一簇簇明艳的红色在雪景里格外耀眼。沈如月环顾四周,一切都与已经模糊的记忆相吻合。 院子里的青石小路已被洒扫婆子拾掇出来。穿过抄手游廊,远远就看到两个挺拔的身影,沈正清在皑皑白雪中傲立如松。 人长大了,总有许多事情缠身,死前有多久没见到过自己的大哥? 沈家算不得香火旺盛的大家族,沈如月的父辈堪堪三房人口,沈如月是大房的姑娘,只有一个嫡亲哥哥。 沈如月的父亲与母亲李氏感情不薄,李氏伶俐懂得进退,又是头胎生子,沈元启的两个姨娘皆安安分分不敢越界。沈正清是沈如月同父同母的兄长,也是大房唯一的男丁。 二房沈元孟却恰好相反,正妻性弱,单单姨娘就有四人,别说一些没有名分的通房丫头,庶子庶女亦是比大房多了几个。 大房子嗣不兴,二房沈元孟倒是子女不少,比沈如月年长的还有两个庶姐,一个嫡兄。于是沈如月虽为大房嫡长女,却被叫做三姑娘。 这么些年,沈如月的祖母对沈元启的作为不是很满意,认为男子就该为宗族开枝散叶,孙子孙女自是多多益善。 妾生子放到主母膝下好生教养,日后无论从武参政或是看管庶业,于沈正清都是一大助力,沈氏一门离兴旺大族亦更近一步。 沈家勉强算是书香门第,以清正廉洁著称,祖上受过太宗皇帝褒奖,世代以读书为荣。断断续续出过几个进士,至今于朝中稍微有一席之地,人丁不旺却也无人敢辱。 如今有二五几人在朝为官,县令管事皆有,七品九品不一。沈如月的父亲沈元启却官衔最大,于吏部任职,官拜从一品尚书。 沈元启有学识的同时,还懂得审时度势。沈家家风太正,过刚则易折,沈元启知道如何坚守本心亦圆滑做人。 沈如月三岁识字,六岁时沈元启便给她请了西席先生,作为独苗的沈正清当然不能落下。除却家里的西席先生,八岁便入国子学。 但是沈正清对读书兴致缺缺,反倒喜欢舞刀弄棒,参加两次春闱均名落孙山。 站在沈正清身侧的男子,同样身着青色衣袍,与沈正清所穿的样式相近,颜色相同,穿出来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若说沈正清是傲立的青松,那林谦修便是坚韧的翠竹。挺拔俊秀,一身难言的气质与书卷气相合,说不出的感觉。 哪怕此时林谦修仅仅年十六,还带着几许青涩,见到他的人却免不了抚掌赞叹,此子好生人才,定非池中之物。 林谦修是礼部侍郎林开泰的嫡长子,在京城官僚圈略有几分名声。倒不是因为林谦修本人,而是因为他的母亲纪凝香。 那是一个惹人怜爱的美人儿,当年仅仅是九品小官的林开泰深爱于她,不顾家中反对,硬是娶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为正妻。 当时林开泰的父母闹得沸沸扬扬,他们认为林开泰寒窗数十载中了科举,就应该娶一个大家闺秀,借此平步青云。奈何林开泰态度坚决,他们还要靠林开泰养老送终,最后只能妥协。 听闻这事的人至多莞尔,自古英雄皆是难过美人一关,林开泰如此也无可厚非。只是林开泰与纪凝香第一个孩子出生,林开泰却闭口不言这个嫡长子,与此前欣喜若狂的模样判若两人。 林谦修是七个月的早产儿,好事者猜测林谦修并非林开泰亲生,而是纪凝香嫁给林开泰之前已珠胎暗结。毕竟纪凝香来历不明,谁知道此前她是什么人。 猜测归猜测,事实如何只有当事人清楚。 林开泰对此不置可否,对纪凝香依然疼爱有加。直到一年后他们第二个孩子出生,林开泰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家中下人都知道,主子不喜欢嫡长子林谦修,那些笑容全是因为嫡次子林谦允。 当时年幼的林谦修渴望父亲像对待弟弟一样对待自己,开始自我怀疑,是否自己不够好?于是偷偷念书,小小年纪便展现过人的天赋。 当他四岁就能囫囵背完几本千字文,且弄明白一些含义时,兴奋得难以自抑,以为能得到父亲的夸赞。 只可惜当时林开泰脸色阴晴不定,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玩耍的林谦允,打了林谦修一巴掌,从此再不允许他念书。 后来六岁的林谦修迷路,阴差阳错走到沈如月家门口,遇到了当时八岁的沈正清。 沈正清不喜欢背书,不喜欢抄书,得知林谦修喜欢念书,硬是把林谦修带回沈府,从此形影不离。 反正林家没人管林谦修,失去林开泰这个当家人的宠爱,林谦修等于失去了一切。父亲的宠溺,母亲的疼爱,下人的尊敬,通通都是林谦允的,与他毫无关系。 林谦修有的,只是父亲的冷眼,母亲的漠视,下人的践踏。 不久后事情被林开泰得知,林谦修免不了被训,让他别出去丢人现眼。纪凝香不知道对林开泰说了什么,林开泰踌躇几许,也就随他去了,甚至对他态度转变不少。 林谦修想,大概是因为想以他巴结当时已是朝中三品大员的沈家家主沈元启。但是就算他巴结上了沈家家主,他也不会让林开泰与此有一分关系。 不可否认的是林开泰确实有几分本事,十四五年的时间,从一个小小的七品管事走到如今三品侍郎的位置。不过在林谦修看来,真正长袖善舞的是他娘,那个看上去如花瓶一般的貌美女子。 哪家门户都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众人早已司空见惯。私底下再肮脏龌龊的东西,就算了然于胸也不会戳破,维持表面一片干净和谐。 林谦修依然是礼部侍郎的嫡长子,而且一身学识过人,深得吏部沈尚书赏识,与沈尚书的独子沈正清交情不浅,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沈正清则对此毫不在意,从九岁时利用林谦修帮他抄书,到现在他把林谦修当做朋友兄弟,从来都与林谦修的家境身世无关。 他佩服林谦修居然能对着那些枯燥的书本一整天,佩服林谦修一手妙笔丹青和独到见解,佩服林谦修一笔一划描摹他的字迹,帮他抄一堆他看一眼就头疼的书。 但是这些都比不上沈正清喜爱的妹妹。看到沈如月前来,一脸方正的沈正清笑得露出白牙:“月儿,猜猜大哥给你带了什么。” 沈如月看着尚且青涩的二人,眉眼弯成月牙儿:“月儿猜不着。” 沈正清收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提着两只雪白兔子,“这是方才我与谦修在城外抓来的,可以养在屋里解解闷。” 沈如月摸了摸兔子,入手柔软顺滑,手感十分的好。倒把吓得兔子蹬腿挣扎,红红的眼睛惊恐万分。 “哥哥,放了它们吧。”沈如月收回手,她并不想囚禁这些鲜活的生命。她喜欢看书,喜欢做小玩意儿,喜欢做任何女孩子喜欢的事,却唯独不喜欢养宠物。 “行吧,反正是送给月儿的,月儿说了算。”沈正清踌躇一瞬便松开兔子耳朵,两只兔子忙不迭蹦跳着离开。 沈正清觉得有些可惜,若是猎两只兔子来做吃食自然不在话下,他的箭法精准。只是这用来做宠物定不能见血,他与林谦修花费大力气才抓到两只活的。 林谦修看着沈如月的侧脸,那眉眼弯弯的模样让他嘴角动了动。林谦修很少笑,至多嘴角朝上勾起一抹不明显的弧度,不明显的笑意却能让人如沐春风。 成亲许多年,沈如月总感觉林谦修有些虚幻,有些缥缈,仿佛藏了许多秘密,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林谦修。 而事实上林谦修任何事情都与她说,只要她想知道的,没有一丝隐瞒。 她与林谦修之间的距离感可能是她的错觉吧,也有可能与林谦修阴暗的环境有关。她自始至终生活在众人顺风顺水的环境下,无法体会林谦修那种压抑在情理之中。 至少林谦修对她的好是实实在在的,她再也没见过第二个比林谦修更好的男人。只可惜她无福消受,不仅无法孕育子嗣,甚至不能陪伴他到终老。 第3章 “月儿,风寒好些了吗?”沈正清本想着冬日寒冷,沈如月身子骨不好,在屋子里闷得紧,抓几只小玩意儿给她解解闷的。 沈如月弯了弯嘴角,“不碍事,就是前些天天气变得突然,被冷风吹了一下,这几天已经好了八|九分。” 沈正清抬头看了看泛着亮光的天空,“那就好,这天看上去还有些日子才能放晴,方停片刻,一会儿大雪又要来了,月儿快些回屋吧。月儿若不喜欢兔子,那改日大哥给你抓些别的东西。” 伸手抚了抚被风吹至脸颊的发丝,沈如月笑道:“不用担心我,哥哥尽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沈正清忍不住叹了口气,“从小到大我想做的事情可不少,大多因为没有勇气违背父亲母亲的意愿而夭折。” 沈如月不禁嗤笑出声,“哥哥说这话可得当心,你违背爹娘的事我都能写一卷话本了。” “那些事不作数,均是一些小打小闹,父亲知道的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那时可不敢让祖母知晓,否则父亲都免不了被教训一番。”沈正清嘴上说笑,实则困扰不堪。 身为书香世家的嫡长子,理应继续发扬家族之长,却非他所愿。 “哥哥,我相信爹娘会理解你的,我也会。”舞刀弄棒的差事不够安全,但比起文官间的杀人不见血,前者相对稳妥。 前生作为林谦修的妻子,多多少少见过那些道道,尚未深入便感觉到了可怕。 在沈家的家风下,沈正清未能继承沈元启审时度势的优点,他的优点是够忠诚,武艺不凡。若勉强成为文官,成不了大器不说,其定是有害无益的。 一旁林谦修听闻沈如月的话,剑眉微不可察皱了一瞬。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听出沈如月的话中之意,仿佛只是安慰之语,却显得有些刻意。 沈正清的想法林谦修确信只告知自己一人,沈如月的模样好似已经知道沈正清的想法。不过无论从什么地方出发,他都很乐见沈家嫡子从武。 “月儿你说的对,父亲母亲都是通情达理之人,做有理之事无需担忧,就是祖母那里不是很好交代。”沈正清沉思片刻,一拍手掌,“可以来个先斩后奏,若不是身为独子,我大可以上战场杀敌,指不定会是第二个江瑜年。” 闻言沈如月一愣,“江瑜年?” 一直未说话的林谦修看到沈如月惊奇的模样,复又皱了皱眉:“对,江瑜年,莫非月姑娘未曾听过杀神江瑜年?” 沈如月不自觉摸了摸尾指:“自然听过,江瑜年名声之大,若未曾听过岂不孤陋寡闻?我只是惊奇于哥哥竟想成为第二个江瑜年,凶名在外不说,戎人十分凶悍,上战场十有八|九是丢命的事情,爹娘不可能答应。” 沈正清摆了摆手:“无妨,我也只是说说罢了,就算爹娘同意,我也不会傻到去触碰祖母的底线,那不是自讨没趣?况且大燕拥有一位杀神足矣。” “哥哥你有分寸便可,我身子骨不争气,站这么会儿就有些乏了。” “那行,月儿你先回屋歇着,切不可再染风寒,改日大哥再来看你。” 沈如月目送两道身影离开,黛眉微蹙,低着头不知道在寻思何物。 夏荷伸手替她拢了拢大氅,轻声道:“姑娘,我们要回屋吗?” 沈如月抬头看了看天色,“既已出来,就再随便走走吧,在屋子里时间太长,头脑都有些发昏。” 沈如月院前有着大片梅林,七岁那年沈如月说喜欢看梅,沈正清专门腾地栽种的。如今已开出朵朵寒梅,在寒风凛冽的冬日争奇斗艳,风景正好。 慢慢走入其中,不经意触碰到梅树枝丫,好似天空又洋洋洒洒下了一场小雪,落在沈如月肩上发上。 “夏荷,你可曾听说过杀神江瑜年?”沈如月伸手接住一块碎雪,突然开口。 听闻沈如月有话相询,夏荷恭敬向前移了半步:“回姑娘话,自然是听过的,深宅内院之中茶余饭后无聊得紧,自爱说些闲话,定远将军名声之大,也就成了谈资之一。” 沈如月眉头再皱:“定远将军?那夏荷你与我仔细说说,众人都说了定远将军什么?这定远将军又做了何事,以至于被冠上杀神之名。” 夏荷点点头,顺了顺条理方开始讲述:“定远将军家族不显,祖上平民出身,爷爷过了童生是个秀才。定远将军的父亲年过三十方科举三甲得同进士出身,现任国子监典籍,从九品官职。定远将军二叔是衙门孙府尹手下的一个捕快,名不见经传。 沈如月一直静静听着,讲述完江瑜年的大致家庭情况夏荷顿了顿,“定远将军是嫡次子,于家中排行第四,据说十一岁之前性子软弱,是个书呆子,任人欺负。两年前恰逢西戎入侵,定远将军参军后一路直上,军功累累,两年时间便成功任五品定远将军之职,是现今统帅骠骑将军手下副将。因小小年纪却气息阴沉面容似鬼,杀敌人数堪称可怕,被冠上杀神之名,传说吃人肉喝人血,可止儿啼。” 顿了顿夏荷又补上一句:“这些都是奴婢从旁人那里听来的,不知晓是不是真的。” “无碍。”夏荷的表述能力尚可,一同与沈如月念书识字有不少好处。这些人饭后闲谈都能将别人家族历史翻出来,可谓是十分厉害。 沈如月望着一株梅花出神,前生她是听说过江瑜年的,只不过那个江瑜年从来没有被冠上过杀□□号。 她以为回到花季之年一切都与原来别无二致,刚刚听到的消息却让她打消了这个想法:“夏荷,可知今年年号几何?” 夏荷抬眼看了看沈如月小巧玲珑透着粉白耳朵,有些疑惑:“今年是华庆二十六年。” 沈如月又沉默下来,今年她十四岁,冬天十分寒冷,下了一场很大的雪,依然是华庆二十六年。这些没有改变,改变的是异族进犯的时间提前了。 前生是在她嫁给林谦修两年后,西戎北狄两个游牧民族联合入侵,攻陷了大燕的大片疆土。当时并无得力的武将,经过两年苦战依然节节败退,亡国之祸仿佛就在眼前。 后来江瑜年参军了,无声无息,不知何时就有了神勇的骁骑将军,老百姓只知道有了骁骑将军,那些蛮人就不会打到自家门前,一切都好像顺理成章。 江瑜年不仅收复了大燕失去的领土,向异族领地推进不少,还带领出许多精兵强将镇守边关,异族从此臣服大燕。 二十出头的江瑜年弃文习武显然有些晚,在战场上得到的伤疤与他的累累战功成正比。击败异族后,他的退隐如最初那样悄无声息,大多时候只活在百姓的谈笑中。 沈如月在一次国宴上再次得见已经封王的江瑜年,比原来壮实不少,整个人却显得无比萎靡。高大的身形落寞于角落,抬头看了沈如月一眼,面上可怖的疤痕让她心头一跳,说那时的江瑜年面容似鬼毫不夸大。 那时的江瑜年似乎也知道自己面容可怖,匆匆扫了沈如月一眼,迅速又低下头。沈如月一瞬觉得有些悲凉,她从未见过任何人身上有这种绝望的气息。 没有毁容的江瑜年剑眉星目,生得十分英俊,那些玌结的疤痕,硬生生毁了江瑜年半张脸,不知道是何等的疼痛。 前生江瑜年平生堪称传奇,可如今的江瑜年至多十八|九岁,十六岁便上阵杀敌?沈如月无法想象,昔日那个性子软弱的少年,如何面对那些满目残肢断臂,又如何变成威震四方的将军? 方才夏荷说江瑜年小小年纪却面容似鬼,不知他脸上是否又刻上那些伤痕。 此时沈如月才真正相信,自己是真的回来了,而不是很逼真的一场梦。她回来定不可能了无痕迹,这些与前生相左的改变或许就是因为她的重生。 不知谁说,若人的心愿未了怨念太重,或是人生错过了太重要的东西,上天有可能让他重新来过,弥补上一世的缺憾。 绕是沈如月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自己上一个人生到底错过了什么?还有什么缺憾?若硬要说缺憾,那就是自己一生无后,未能当上一位母亲。 刚刚透着亮光的天空阴暗下来,不出片刻,歇足了的雪花又开始从天空飘落,试图填平所有的足印。 夏荷打开携带而来的油纸伞,挡住沈如月头顶上那一小块天空,同时也挡住肆无忌惮落于沈如月发丝的雪花。 伸手掸去沈如月发上未融的雪花:“姑娘,天公不作美,雪越下越大,若不然改日再来欣赏这梅林?” “也罢,梅林就在院前,还能跑了不成,我们回屋吧。”今日走得差不多了,还听到一些不明白的事情。 她的身子骨也确实没有多敦实,大病没有,却很容易生病,府里大多时候有人感染风寒她都在其中。小时候好像不容易生病,长大了却越来越不得劲。 今天吹了不少冷风,虽然穿得很多,一点都不觉得寒冷,她却对压下去的风寒会不会症状加重没有丝毫把握。生病的感觉可算不上好,她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 第4章 大雪断断续续又落了几日,总该到了放晴的时候,天上厚厚的云层散了个干净,露出湛蓝湛蓝的颜色,日头仿佛也被冬雪冻了一下,显得懒洋洋慢腾腾的,带着舒适的热度爬上天空。 不知道是否阴郁的时日有些长,看着从窗棂间隙透进的丝丝明黄,沈如月觉得好似很久没有见到阳光:“秋菊,让丫头们把屋里受潮的的物件全都拿去院里,翻着晒晒。”顺便连自己也去院外翻着晒晒,去去晦气。 “知道了姑娘。”秋菊领了话出去,招呼几个小丫头挨个厢房查看。 钱姑姑给沈如月梳了发髻,插上一支白玉发簪,满意的点点头:“姑娘觉着这身行头可还行?” 镜中少女未施粉黛,轮廓姣好,眉眼柔和,樱唇朱而不艳,自然又不失美好。 “姑姑的手艺我信得过,怎么梳都好看。”沈如月对发髻的要求仅是大方得体,钱姑姑总能让发髻即得体又耐看。 钱姑姑那双巧手可招人稀罕,沈如月梳头的手艺都是从钱姑姑这里学的,沈如月每日去老夫人院里给疼爱自己祖母梳头,老夫人都习惯了。 前些日子因为沈如月感了风寒,沈如月的祖母郑氏还让手底下的安嬷嬷过来,借了钱姑姑去使使。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走吧,去给母亲请安。”这天放晴了,风寒也已经痊愈,自是先去母亲屋里请安。 沈如月穿戴整齐出得屋子,一路往上房去。 沈如月是李氏嫡亲的闺女,住的屋子离上房不过几步路程。 李氏身边的秋月打了帘子,沈如月走进内室:“娘。”软软叫了一声,沈如月接过静姑姑手里的木梳,一下一下给李氏梳着头发。 李氏身着绛红色撒花折枝花卉袄裙,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从镜中看到沈如月替她梳头,嘴角眉梢弯起一个固定的弧度:“月儿,娘瞅着都瘦了不少,原来脸颊两边还有些许软肉。” “哪有,娘说的那些软肉啊,都是长在小孩子脸上的。”说话的时间,沈如月已经把李氏的头发挽了归云髻,从妆奁里挑了几支合适的发钗戴上。 李氏对着镜子左右看看,赞许道:“月儿的手艺越来越精进了。” “都赖娘生得好。”李氏鹅蛋脸柳叶眉,姿形秀丽,沈如月的外貌六七分像足了李氏,算不上十分明艳,却韵味十足。 屋外又现人声,却是沈如月的庶妹沈如湘前来请安。 沈如湘逶迤入内,身穿一件桃粉色妆花四喜如意纹连身裙,外罩翠色缠枝袄,整个人都显得亮堂又清新。 “如湘给母亲请安。”沈如湘恭恭敬敬给李氏行了礼,李氏笑眯眯点了点头。 沈如湘抬头望向沈如月笑道:“三姐姐好,前些时日听闻母亲说三姐姐感了风寒,可好些了?” “多谢四妹妹关心,风寒几日前已经痊愈。”沈如月看着这个大房唯一的庶女,沈如湘只比她小了七个月份,基本上是同年出生。 沈如湘的姨娘唤做浣碧,是李氏的陪嫁丫鬟,李氏头胎身子时提给沈元启做了通房丫头,一直本本分分,沈元启也很少让她伺候。 过了几年李氏又传出喜讯,沈元启才往厢房里住了些时日,李氏使了浣碧去身边伺候。在李氏身子四个月时,浣碧也出现害喜的症状。 李氏是个灵光的人儿,女色对沈元启的吸引力一向不如旁的男子那般,自己的丈夫谁都不会想与他人分享,但是也不能因此坏了自己的名声。 给沈家添丁怎么着也算是喜事,李氏知晓浣碧的性子,对她忠心耿耿,便把浣碧从通房丫头抬上来,成为沈元启的第一位姨娘。 浣姨娘十月怀胎生下个姑娘,不争不抢,抱在李氏膝下教养。李氏生产沈如月时损了身子,多年来无所出,浣姨娘肚皮也一直无动静。老夫人明提暗点的,李氏不久前又做主抬了个丫头。 对于两个姨娘和这个庶女,李氏倒是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算计,教养沈如湘与教养嫡女别无二致。 读书识字看账目学中馈,一一不能落下,她沈家的闺女,将来无论嫁与侯爵高官或是平民,皆应该为正妻。 沈如湘也着实争气,该学的从不懈怠,小小年纪便一身大家风范,比起那些个小门小户的嫡女还强上几分。 沈如月尚且记得,这个庶妹的姨娘是个厉害角色,多年来不动声色,在她母亲过世后,俨然成了掌家之人。 李氏穿戴整齐,带着沈如月与沈如湘去老夫人院里请安。一直都是如此,老夫人年纪大了,又喜欢热闹,她院里显得有些冷清。 每日几个儿媳都会带上孙女去她院里,陪她一同用早膳。 还没走上几步,就见老夫人院里的莲翘匆匆迎面而来:“大夫人,老夫人正大发雷霆,把大少爷赶去跪祠堂了。” 李氏有些疑惑:“可知道清哥儿做了何事让老夫人这般生气?”她知道自己的儿子,虽说是有些调皮,断然不可能无缘无故惹怒长辈。 况且老夫人脾性向来不坏,很少大发雷霆,上次有人被罚了去跪祠堂,还是因为二房的庶子没被教好,去青楼做了风尘女子的恩客。 老夫人一辈子只在乎两件事,一是沈家子嗣的问题,二是坚守沈家家风的刚正。沈正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败坏门风的事情。 沈如月大概猜到沈正清做了什么,只是没想到沈正清直接去了老夫人那里:“娘,不如我们边走边说,过去看看情况如何。” “走吧,莲翘你与我仔细说说。”李氏脚步加快了不少,莲翘退后半步,跟在李氏身后,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给几人说了个清楚。 今日早些时候,老夫人方洗漱完毕就听闻沈正清来溪松院看她。虽说沈正清参加两次春闱均名落孙山,实在是有些对不起这沈家书香门第的名头,但老夫人还是很喜爱这个嫡长孙。 沈正清从小就招人喜欢,九岁后沈正清就入了国子学,许久不能来陪老夫人一次,时间长了还有些想念。本来老夫人十分高兴,祖孙两人笑谈不断。 见谈天十分愉快,沈正清借机委婉的像老夫人转达了一下自己的意思,他着实不喜欢念书,亦念不进去,已经托人找了关系,让他加入皇城侍卫亲军。 因为禁卫军的选取一般是从上过战场的军队中,选取有军功,体型健壮武艺不凡的。沈正清体型够健壮,武艺也不凡,但是他不能上战场,恰巧与定远将军江瑜年有些交情,便开了方便之门。 沈正清也不打算一步登天,从最外围负责巡检皇城的皇城侍卫亲军开始,只要老夫人这关过去,就表示这事成了。 这先斩后奏做得倒是像模像样,但是老夫人显然不吃这套,让他跪在祠堂里反省,想想沈家世代的立家之本,想不明白就不要起来。 李氏听完后恨铁不成钢,就不知道先来与爹娘商量一番,这样横冲直撞的。老夫人本就吃软不吃硬,沈正清恰好与老夫人有些相像,也吃软不吃硬。 沈正清这样发横,若老夫人也横起来,这事要怎么解决才是个法儿? 赶到松溪院时,二房的张氏与几个姨娘已经到了,张氏正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又是顺气又是端茶。 老夫人一脸气愤,好在气好像消了不少,李氏上前赔了不是:“母亲,正清他一时糊涂才会顶撞母亲,儿媳日后仔细说说他。” “那这事就这么算了?我沈家世代书墨飘香,提笔安天下有何不好?他却偏偏要去做那风吹日晒的差事,身为沈家嫡长子,刀剑可是无眼的。”老夫人说着叹了口气,她又怎会不知有些事强求不来。 沈正清是她几个孙子中最像她的,也是最招她喜欢的,最近天下又不太平,一根筋的上赶着跟别人打打杀杀。 张氏在一旁道:“母亲,这清哥儿去禁卫军也没什么不好,烨哥儿那孩子念书厉害得紧,下次春闱定能名留一甲,到时候让哥哥多多提拔,让沈家在朝中有一席之地自不在话下。” 烨哥儿是二房的嫡长子,张氏怀了三次,滑胎两次,第四次小心翼翼才生了这么个宝贝疙瘩,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好在烨哥儿争气,念书比旁的沈家小辈都厉害一些,张氏就指着烨哥儿功成名就,也能让她在沈家几个媳妇儿中扬眉吐气。 大房沈元启官衔之高,让大部分人望尘莫及,大房媳妇儿李氏掌家中事物,三房的媳妇儿是老夫人郑氏祖家嫁过来的。 张氏本就有些拎不清的性子,难免在心里觉得有些寒碜,就她在沈家无依无靠,丈夫官职不高,她掌不了家也没有老夫人撑腰,小妾都爬到自己头上去了。 第5章 李氏对张氏的话不置可否,在她看来,沈正清做他想做的事最重要,官职一旦决定,关乎后半辈子整个人生。她不能因为任何事情,把自己的儿子送到不适合他的地方。 张氏无非就是想着沈家世代为官,沈元启作为文官,更是吏部的尚书,提点沈家小辈方便不少。 大燕重文轻武,自古以来就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说法。这话不是全无道理,武将不可或缺,一个文人智士却足以覆灭千军万马。 沈正清是大房唯一的嫡子,若去禁卫军从了那武职,按照老夫人的性子,定会选取一个前途光明的沈家小辈,作为下一代沈家在朝中的接班人,以保证沈家长盛不衰。 张氏认为最有机会的就是自己的儿子烨哥儿,烨哥儿是嫡出,人显得也机灵。只要老夫人有意,沈元启就是不愿意,多多少少得提拔一些,总是没有坏处。 三房媳妇儿小郑氏默默喝茶,她都不忍心听张氏这般火急火燎,不合时宜的话。老夫人又不是头脑不清的老太婆,正在清哥儿这事的气头上,张氏现在提让烨哥儿顶替了清哥儿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瞄了一眼下手坐着的二房那几个姨娘,虽然垂眸敛目,小郑氏却觉得她看到了幸灾乐祸的模样。 小郑氏叹口气,继续低头品着茶,她这个二嫂嫂,这辈子只怕也就这样了,怪不得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妾都能治了她,烨哥儿再争气也架不住这样爱起事的娘。 好在她喜欢过清闲日子,李氏掌家不曾苛待哪一房,小郑氏觉得这样就挺好的,她只管悠哉悠哉过日子,没事与丈夫附庸风雅,教导子女,顺便磋磨一下那些不安分的姨娘。 老夫人无奈看了一眼给自己抚背的张氏,又好气又好笑,当家为人大半辈子了,张氏那点小心思又岂会看不清透。 教了张氏多少次也没用,她本意是想提点张氏机灵些,她自有办法整治那些气焰嚣张妾室,奈何张氏不开窍,反倒觉得是她偏了心,净护着大房和三房的人。 张氏这么来一出,老夫人好像就没那么生气了:“烨哥儿确实是个好苗子,比旁的孙儿都稳重,将来跟着元启多学学,想来不愁揽个实缺。” “母亲说的在理,媳妇儿一定督促烨哥儿好生学着,不会辜负沈家的期望。”张氏喜笑颜开,手上干脆给老夫人捏起了肩:“折腾了大早上,母亲想来饿了吧?媳妇儿伺候您用膳。” 也确实到了用早膳的时候,老夫人招呼安嬷嬷让厨房将备好的早膳奉了上来,黄米炖的清粥,一些伴粥的小菜。 张氏便站在老夫人身侧,用牙箸挟了老夫人喜欢小菜放到粥上,从莲翘手里接了壶,时不时续上茶水,春光满面瞅了几眼下手几个姨娘。 用罢,丫头们撤了餐具,沈如月擦了擦嘴角,望着老夫人笑得眼睛弯弯:“祖母,您看这罚也罚了,跪也跪了,是不是可以让哥哥起来了?” 老夫人这气头已经过去了,一提心头又有些不乐意:“怎么?才跪这么会儿,月儿就心疼起自家哥哥了?” “月儿是怕祖母心疼,祖母您要这么想,人有所长,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可多,父亲如何能在这个位置,哥哥的性子祖母都是知道的。再者,哥哥武艺高强,只是驻守皇城算不上危险,磨砺一段时间若是吃不了苦自然会回来,若是吃得了苦当个武官也不赖,到时咱沈家文成武就,有何不好呢?” 老夫人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他要去便随他去吧。”说着看向李氏:“慧心,不是母亲说你,清哥儿他要去做那劳什子禁卫军可以,但是别的事情可不能由着他性子来,他都已经年近弱冠,是时候成家了,平日里给他访着,成了家再去立业。” 李氏点点头:“儿媳省得,平日里都在给家里几个适龄小辈访着呢,二房的二姑娘如君今年已经及笄,我选了几家合适的门户,改日与二弟妹商量一番便可定下来。清哥儿儿媳也相看了不少品行端庄的姑娘,母亲放心便是。” 老夫人满意笑道:“这就好,你看着办就行,如月和如湘也差不多到年龄了,平时多留意一下。” 沈如月对此没有太大感觉,若是不出意外,她及笄当日林谦修便会上门提亲,因为前生的进程是这样的。 沈元启对林谦修的学识十分赏识,林谦修填补了沈正清的空缺,说沈元启将林谦修当半个儿子亦不夸大。与李氏商议一番就答应了这门亲事,十六岁时沈如月坐上八抬大轿嫁入林府。 林谦修从小与沈正清玩在一起,沈如月五岁认识林谦修,不过大多时候都是一同念书罢了,算是青梅竹马。 就算林谦修从来没有小孩子的样子,一直冷冷淡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但是沈如月对他不排斥,嫁给这样的人是所有女孩子的心愿吧。 李氏教导沈如湘要临危不乱,但沈如湘毕竟是个女孩子,提及她要嫁人这种事情,面皮难免有些发红。 下手的沈如君更是面色通红,听闻谈及她的终身大事,一副小女儿的娇羞模样,脸都埋在了胸口上。沈如君的生母红姨娘欲言又止,她在二房给沈元孟撒娇吹枕头风习惯了,自己女儿的亲事想自己做主。 话到嘴边才惊觉此时在老夫人院里,那等行为是万万行不通的,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等到下午沈元孟回来再计议不迟。 陪老夫人用了早膳,各自回到各自的院里,李氏寻了张氏商量沈如君结亲的人选。趁着当下临近春节,若是觉得合适了,刚好可以互相走走通通气,谈不拢也不尴尬。 张氏老早就看红姨娘不顺眼,平日里红姨娘那妖妖娇娇的做派,总是拿二爷与她说事。也是自家男人不争气,被这么个丫头出身的狐媚子就勾了魂儿,总给自己添堵。 这下红姨娘的闺女落在自己手上,自己来决定这沈如君到底嫁给什么样的人,不好好拿捏一番怎么对得起自己这些年受的委屈? 李氏选的门户虽然算不上大门大户,但都是些正经人家,沈如君嫁过去都是做正妻的。安分操持的话,日子照样能过得有声有色。 李氏提议工部齐侍郎家的第三个庶子,国子监郭司业家的嫡次子也到了适婚年龄。张氏顾左右而言他,总是在挑那些年轻人的毛病,不是说人有隐疾就说相貌不端。 李氏自然也晓得张氏的想法,干脆直接问张氏觉得哪家合适。张氏说来说去,就绕到永宁侯的嫡次子叶流隽身上。 不怪李氏无法赞同,那永宁侯的嫡次子已经娶了妻室,且常年卧病在床,这次放出消息是想纳个侧室冲喜。 就算沈如君是二房的庶女,她也不能把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往火坑里推啊!她沈家又用不着巴结任何侯爵,何必把沈如君嫁给一个半死不活还有妻室的嫡次子? 张氏坚持己见,列举一系列把沈如君嫁给叶流隽的好处。李氏只得让她好好想想,若是沈元孟都不反对将沈如君嫁给叶流隽,那她就与永宁侯府通通气,沈家保证不会亏待了沈如君,该有的都会有。 沈如月听到这个消息只能对沈如君表以同情,老一辈的恩怨要她来承受,着实有些不应该。但她对此没有话语权,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一世不知道二叔会不会还听了二婶的话,把沈如君嫁给叶流隽。张氏教导沈如君不尽心,严格说来沈如君是姨娘教养的。 叶流隽的正妻是正正经经的大门户嫡女,沈如君从小被她娘言传身教,认为就算妾也能压制正妻。嫁过去之后沈如君还怂恿叶流隽抢夺爵位继承权,想着如此她扶正之后就是侯爷夫人。 沈如君的结局可想而知,沈如月想想这些事,前生嫁的男人独宠她一人是何等的幸运。坚定了她的想法,若是今生林谦修对她依然有意,她会毫不犹豫嫁给林谦修。 沈如湘亦暗自庆幸,幸而她的姨娘不如红姨娘那般做派,自己的嫡母是非分明。 晌午过后,沈正清又寻到了沈如月院里:“月儿,最近在家闷得紧,大哥领你出去走走吧,庆祝大哥旗开得胜。” “哥哥这话可别让祖母听了去,她老人家心头不痛快,哥哥是不是祠堂没跪够?”沈如月让夏荷带上些银钱,跟哥哥出去玩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我们不坐马车,月儿你身子单,别老待在屋里,多走走身体会好的,你看大哥,从小练武身体才这么瓷实。” 沈如月好笑的点点头:“我知道了哥哥,以后出门我都不坐马车,经常走走,指不定哪天就跟哥哥一样瓷实了。” 兄妹两人沿着平整的石板路慢慢走,沈正清欲言又止,随后还是道:“月儿你喜欢马吗?” 沈如月有些疑惑:“马?看上去体型健美,但是我不会骑。” 沈正清眼睛一亮:“只要月儿喜欢就好,一会儿大哥带你去看一匹稀世好马……咳……” 沈正清请江瑜年为他开方便之门加入禁卫军,他说日后若江瑜年有事用得上他,定会倾力相助。 本来只是客套话,江瑜年无欲无求的模样,想来他也帮不上什么忙。让他万万没想的是,江瑜年那个好似没有感情的冷脸木头人,居然立刻说要远远的看他妹妹一眼……还一本正经让自己为他说说好话? 所以,江瑜年这是什么意思?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沈正清也只能带妹妹出来走走,顺便告□□瑜年,让他来看一眼。 第6章 走出一段沈如月才知道,沈正清还请了现今宫禁禁军统领顾培林的嫡女顾安素一同前往。 华庆帝生性多疑,皇家禁军他依然设防。将禁卫军分为护驾禁军,宫禁侍卫亲军,皇城侍卫亲军,分别负责保护御驾,巡检皇宫和皇城守卫。 将禁卫军总统领一职废除,三军分别有两位统领,直接听命华庆帝,相互牵制。至于护驾禁军,则是由华庆帝亲自统领,整个编队直接隶属华庆帝,不听旁人命令。 这位顾培林便是宫禁亲军的统领,顾家嫡女顾安素与沈如月是同窗好友,一同在女学待了三年有余。 女学是大燕开国初期,燕太|祖燕京华为改变女子地位所建,从那以后,大燕女子的地位明显提高。 大燕的开国太|祖燕京华是个女子,女权一度达到相当的高度。女学初建时,所立课程与男子所学无二,朝堂之上亦陆续出现女官,女学入仕的女子且有一人拜相。 经过近千年传承,女学依然开办,每年都拨款修缮。不同的是女学早已面目全非,现在开立的课程皆是吟诗作对,抚琴吹箫,厨艺女红,入朝为官这种事,早在几百年前就没了。 女子又回到最初,在深宅内院相夫教子的状态。现在女子地位比起最初提高不少,能够入学堂,出门不用戴帷帽,可某种意义上来说,太|祖皇帝的女权改革失败了。 女学虽然没有限制平民入女学,但是如今的女学考进来只是学那些花花戏,平民的姑娘哪有那些银钱来浪费? 于是女学便成了京中闺秀的镀金所,能考入女学便意味着才情不弱中馈不疏,学上几年过了考试出来,说亲的时候都多了几分底气与体面。 也有不少富商女子进入女学,无一不是寻了一家体面的亲事。在沈如月看来,女学对提高女子地位已经毫无用处,倒像是一所专门为男子服务的学馆。 这就是一处变相的相亲场所,就连李氏选儿媳,都是优先从女学名单上挑。 这已经形成了一种风气,但是顾安素不是跟风而来的,她才不在意嫁不嫁的出去。顾安素是顾培林唯一的女儿,从小跟着三个哥哥练武,她的心愿是跟父亲一样,统领几万禁卫亲军。 顾安素入女学的原因十分简单,她娘让她去,说不好好待在女学上学,就不再允许她接触骑射。 “如月!我昨天才听正清哥哥说你病了,你怎么如此不济,三天两头的病倒?”顾安素脸色红润,比沈如月足足高出一个半头,一身黑色劲装,头发高高挽起,显得英姿飒爽。 见到沈如月顾安素十分开心,嘴上嫌弃着沈如月,眼里的关切之意却一分不少。 沈如月只能笑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不济,最后还直接就病死了。又见顾安素一脸嫌弃看着她:“如月,正清哥哥说要领我们去看一匹稀世宝马,不骑上几圈怎么能对得起那匹好马?你这身衣裳行头太累赘了,我还有许多合适的衣裳,我与你换上。” 不由分说就拉着沈如月进了闺房,沈正清一人留在门外,尴尬的干咳一声,门口的小丫鬟忍不住窃笑出声。 顾安素将自己的衣裳全全拿出来,说是全部衣裳,其实只是十来件劲装罢了,她好像没有姑娘家那些繁复的衣裳和首饰。 选一件宝蓝色的给沈如月换上,又将沈如月精心梳理的发髻给打散了,如她一般拿个白玉冠束起。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我不善骑射,看着你们骑就好,好歹也见着稀世宝马了。”沈如月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好笑。 沈如月看得出她大哥有意于顾安素,这样朝气蓬勃充满活力又善良的女子,她都忍不住心动,何况是她那个哥哥。 可是顾安素一定不会在她母亲的预选的名单上,因为顾安素虽然入了女学,名声也大得很,但几门课程的女夫子对她的评价难得的一致,“顽劣不堪,难成大器”。 上辈子沈正清没能与顾安素终成眷属,李氏在这件事上出乎意料的坚持,她说后宅女子的品行比什么都重要,二房张氏就是像样。她什么都能由着沈正清的性子,只此一桩不行,顾安素是个好姑娘,却是不适合做妻子。 最大的原因,是因为顾安素告诉沈正清,她心有所属,沈正清心灰意冷,便娶了李氏相中的女子。 顾安素二十出头没有定亲,义无反顾投身战场,成为大燕多少年后又一个女将,战死沙场。 沈如月开始觉得她回来应该还有点用处,至少她想要哥哥与顾安素幸福,不想要顾安素战死沙场。顾安素心有所属是真的,但是所属那个人,就是沈正清。 沈正清领着沈如月与顾安素来到一家客栈,十四五岁的店小二满面笑容迎了过来:“爷,您是来牵踏云的吧?” “你可有好好伺候着踏云?”沈正清将大氅丢给店小二,身着劲装往屋后马厩走去。 “爷您就放心吧,小的伺候它比伺候咱掌柜还尽心。”这店小二显然与沈正清顾安素是熟识,看到顾安素身边同样身穿劲装的沈如月,热络道:“这位姑娘看着挺面生,小的有个兄长身子骨也不大好,从小到大就没怎么出过家门,后来您猜怎么着?” “唔……那你的那位兄长病好了吗?”沈如月低头看了看自己,确实单薄又瘦小,身上的劲装还稍显宽大。她未涂脂粉,面色定有些寡白,与威武健壮的沈正清和活力四射的顾安素走在一起,看上去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病秧子。 就连身后跟着的夏荷,气色都比她好上不少。 听闻沈如月问起自家兄长,店小二越发来了精神:“小的兄长跟着‘杀神’定远将军打仗去了!这次凯旋归来,小的那位兄长比小的可壮实多了。嘿,姑娘您别不信,下次要是那些个蛮人再敢觊觎大燕,小的也要跟着上战场。” “拴柱你就消停会儿吧,快去把踏云给牵出来。”顾安素看向沈如月笑道:“如月你别理他,这小子话太多,逢人就说这点破事儿,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沈如月好笑的摇了摇头:“没事,听他说话很有意思,比一些贵妇凑在一起开茶会有意思。”上辈子一直待在内宅,偶尔出门只是与一些贵妇踏青,去寺庙上香还愿,参加满是权贵的宴会。 顾安素已经迫不及待进了马栏,在踏云光滑的皮毛上抚摸:“果真是一匹好马!正清哥哥你从哪儿弄来的?纯种的汗血宝马呀!这个品种在大燕可不好找,我家的马全都不是纯种。” 沈正清警惕道:“你可别打它的主意,这是我从江瑜年手里借来的,原来是西戎大将的坐骑,江瑜年斩下了他的大好头颅,这马是江瑜年的战利品。” 顾安素有些失望:“是那位的就算了,我连话都不敢与他说,本来还想着跟这好马借个种的。” 沈正清面色有些发红,顾安素说起这种话来竟毫不脸红,好像理所当然一般,但是他就喜欢这样的顾安素。 顾安素当即拉上缰绳,刚跨出马栏一只脚就看到江瑜年正往这边来。前段时间军队凯旋时,顾安素听说“杀神”江瑜年会在其列,火急火燎跑去参与夹道欢迎。 自从听闻江瑜年的事迹,顾安素便早就想见见这位杀敌无数的将军。见过一次却再也不想见第二次,这个人让她莫名其妙觉得有些害怕。 沈如月看到顾安素望着她们身后,下意识便转身看去。 迎面而来的男子身形高大,身着栗色净面劲装,腰间绑着一根石青色宝相花纹玉带,额头饱满光洁,剑眉斜飞入鬓,边关的风沙让他面呈古铜,亦磨去了少年人的棱角。 许是方从战场归来,身上的杀伐气息依旧,加之阴沉的面孔,确实易让旁人心生惧意。 看到沈如月正脸时,江瑜年不由自主停住脚步,直直望着沈如月,半晌,江瑜年笑了。 风光月霁,刹那间阴暗杀伐的气息如冰雪消融,站在三人跟前的,只是一个带着阳光笑容的大小伙。 这可把沈正清吓得不轻,他认识江瑜年三年左右,从未见过江瑜年的笑颜,何况是笑成这副德行。 沈如月望着江瑜年,与记忆中差的有些远。好像比前生的江瑜年个头高了一截,记忆中的江瑜年不会笑,比现在清瘦,白净,清新俊逸,永远喜欢纯白得没有瑕疵的颜色。 已经许多年没见,她依然记得第一次见到江瑜年时的惊艳。那也许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少年,却是个哑巴,任由旁人欺辱。 后来她知道他不是哑巴,只是不会说罢了,她第一次听江瑜年开口,便是叫她的名字。 第7章 沈正清两步跨到江瑜年身前,还有些惊魂未定,低声道:“瑜年?你……不是说只是远远的看一眼?” 此时沈正清巴不得江瑜年只是远远的看一眼,好歹他不会看到这么诡异的一幕,他身后于他很重要的那个姑娘也不会见到江瑜年这个模样。 沈正清不能否认,江瑜年笑起来,足以让京城所有英俊的男子均黯色三分。 江瑜年是个体型与他相仿的男子,方才的笑容又增色不少,若顾安素对江瑜年芳心暗许,他该何去何从? 他要是没记错,顾安素一直对江瑜年这种杀敌无数的英武男子十分崇拜,只是因为江瑜年一脸阴沉吓到了顾安素,所以才熄了那点热情。这下可好? 江瑜年却没有理会沈正清心里的千回百转,迈开长腿大步走到沈如月身前:“沈三姑娘?我经常听正清提起你。” “将军的杀神之名亦是如雷贯耳。”沈如月面色不显,心中思绪却绕了好几圈。方才江瑜年的举动,说明这今生的江瑜年从未见过自己,倒先认得了自己的哥哥。 可是她记忆中,她哥哥与江瑜年从未有过交集,倒是她与江瑜年早在两年前便已经见过,在城外玄清河边。 那时正值晌午,日头照在晃动的水面,折射出斑斓的色彩,如梦如幻。河边的少年纯白衣袍,没有半点瑕疵,清瘦的身形立得笔直,仿佛就要融入天地间。 与他说话他便只是用好看的眼睛看着你,沈如月觉得神仙应该就是如此,大概不懂得凡人的语言。 可自她与林谦修订了亲后,就再也没见过江瑜年,直到江瑜年半生征战毁了他的脸。 江瑜年听闻沈如月提及杀神,脸上的笑容顿住,显得有些紧张,嘴唇动了又动,半晌才道:“其实我没有那么吓人……我不会随便杀人,也不吃人饮血。” 江瑜年不知道自己杀敌建功与面无表情,居然能被传言说得如此夸张可怖,他只是对着别人懒得笑罢了。 他此生希望以全新的面貌认识沈如月,努力把自己变得更好才来与她相识,将她圈入自己的世界。不是那个面对生人连话都不敢说的江瑜年,不是那个一事无成懦弱窝囊的江瑜年,亦不是那个自卑到甚至不敢说出心中所想,躲了二十多年的江瑜年。 却也不是以传言中杀人饮血的变态模样,若是吓坏了他心头那缕月光,他又该如何才能圈她入怀?虽然他已经准备了强硬的手段,反正沈如月这辈子只能是江夫人。 沈如月则忍不住嗤笑出声:“将军真会说笑,那只是个笑谈罢了,有点理智的人都不会将流言当真的。” 顾安素已经从马栏钻出来,凑到沈如月耳边悄声道:“如月,我看着倒像真的,你没发现他笑起来也很可怕吗?我听说打仗的时候会出现粮草迟运的现象,没吃的怎么有力气打仗?所以就煮人肉。” 沈如月戳戳顾安素的腰,她可不会信江瑜年敢吃人肉。前生她好歹与江瑜年相识了几年时间,江瑜年就是个圣贤书读傻了的书呆子,她不相信面对生人话都说不利索的江瑜年敢吃人肉。 上战场杀敌她觉得已经是江瑜年的底线,若江瑜年敢吃人肉,她沈如月的名字定要倒着写。 沈正清赶紧扯开话题:“安素你不是要骑这匹好马吗?日头都开始偏西了,再不去天可就黑了,还有瑜年,骠骑将军不是说有事寻你?” 顾安素看看江瑜年,又看着沈正清:“我们还可以骑吗?定远将军不是来要马的?” “无妨,大将军的事已经了结,我与你们一同前去吧。”江瑜年顿了顿:“若是顾家姑娘喜欢这马,尽管牵去便是。” 前生顾安素曾是江瑜年手下副将,江瑜年十分欣赏她,顾安素是真真的巾帼英雄,熟读兵书,功夫不弱,只可惜最后葬身在边关苍茫的黄沙中。 而且,顾安素是沈如月唯一的闺中好友,与她打好关系,离胜利便更进一步。 顾安素被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砸中,半天没有缓过劲儿来。前一刻想跟这匹好马借个种都是奢望,后一刻就有人要把这马送给自己? 沈正清面色有些不好,把江瑜年拉到一旁:“瑜年,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顾家姑娘是性情中人,她喜欢这马,我便送给她。我的战马虽不如这匹纯种,但也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好马。” “安素的好我自然知道,我的意思是……”沈正清自觉声音大了,便又压低一些:“我的意思是……你不许打安素的主意,就算她打你主意你也不能屈服。” “自然不会。”江瑜年又笑了,顾安素在他眼里,与沈正清别无二致,是并肩杀敌的兄弟。 得了江瑜年的保证,沈正清总算放心不少,以他对江瑜年的了解,说过的话必然不会食言。顾安素兴奋得难以自抑,把踏云牵到她父亲的练兵场,绕着骑了一圈又一圈。 自己一个人喜悦还不够,非要把沈如月拉上马,圈在怀里,又绕了好些圈。沈如月满面酡红,怪不得顾安素如此欢喜,她骑在马背上能感觉到踏云强有力的肌肉的律动,高高在上,俯瞰众人。 江瑜年只得将圈住沈如月那个人想象成自己,就连沈如月的闺中密友他都忍不住嫉妒。 沈如月回到沈府已经酉时时分,差不多是用晚膳的时候,沈如湘却寻了过来,带了自己做的晚膳,要与沈如月一同用膳。 沈如月对此倒是不排斥,便让夏荷把晚膳摆上桌,姐妹两人默默用膳。 她对这位庶妹没有太多印象,一方面的原因是沈如湘太过中规中矩,一切行为都好似用尺子比划过,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太少,从来不行差踏错有一丝的出格举动。 这样导致沈如湘存在感很弱,因为有她没她都不影响任何事情,就跟她的生母浣姨娘别无二致。若不是时常能在李氏那里见到来请安的浣姨娘,沈如月都快忘记她父亲有这么个姨娘。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沈如湘前生过世得太早。就在沈如湘及笄礼的第二天,被下人发现浮在西院的井里,早就没了气息。 没人知道为什么中规中矩的沈如湘会泡死在客院的井里。这种事情可大可小,显然老夫人和李氏甚至浣姨娘,都不打算深究,草草埋了了事。 沈如月有些奇怪,别人家后宅内院斗得如火如荼,她们沈家却好像没有这种现象。她的母亲李氏太过理智,所有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家族兴盛,想斗都斗不起来。 两位姨娘也是,各自待在屋里,从不出来惹是生非,浣姨娘更是把女儿抱给李氏教养,整个的无动于衷。 二房的张氏虽然与姨娘不对付,但也只是在沈二爷跟前告告状,吹吹枕头风罢了。 至于三房的,沈三爷是庶出,打理着沈家的庄子铺子,定期将账目送给李氏查看,从来不出岔子。 小郑氏就在家变着法儿磋磨那几个妾室,不明显也不过分。 这些与老夫人的教导分不开,她总是能一碗水端平,怪不得她选的长媳李氏与她一模一样。 沈如月已经可以预见,多少年以后,她的母亲就跟现在的老夫人一个模子刻出来。如果母亲不早早过世的话…… 她开始怀疑,她们家早早病死是不是祖传的?要不然为什么她母亲年仅三十九就病死了?她比母亲病死的更早,三十二岁就就病死了。 沈如月突然就没了胃口,李氏今年三十七了,若是这个没有改变,那再过两年李氏就会病死。 本来觉得重生回来挺好的,再沿着原来的路过一遭,可是她不想经历这些太早到来的生离死别。 病死这种死法与旁的死法不一样,若是别人害死的,那她还可以想办法挽救一下。她又不懂医术,别说李氏,只怕她自己她也无能为力。 沈如湘察觉到沈如月的异常,试探道:“三姐姐,怎么了?是不是菜不合胃口?” 沈如月扯了扯嘴角:“无事,四妹妹手艺很好,只是白日出去闲逛,路边的小食吃得有些多了。” “那就好。”沈如湘心不在焉扒拉着碗里的米粒,踌躇道:“三姐姐,今日与哥哥出去和谁一起玩?” 沈如月随口道:“就是顾统领的闺女顾安素,你应该知道,在女学里她的名声可大着呢。” “林侍郎的公子没有一同吗?我记得哥哥与他关系很好。”沈如湘面上有些发红。 沈如月狐疑的看着沈如湘,沈如湘这是在跟她打听林谦修?前生她怎么没看出来沈如湘心系林谦修? 这可不行,林谦修将来要娶她,是她一个人的夫君。她早就该想到,没有人惦记林谦修是不合理的。 第8章 沈如月没有什么胃口,而沈如湘得知沈如月出去没有见到林谦修后,也草草吃完碗里的饭,收拾东西回去了。 该如何委婉的告诉沈如湘,林谦修对她无意?天底下不是只有林谦修一个不纳妾的男子,但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 总不能重生一遭过得比上一次还惨吧?要是自己不嫁给林谦修,又能嫁给谁?那样她必须得像自己的母亲一样,不介意自己的丈夫有其他女人,和平共处。 但是想想她无法做到像母亲那么心大,或许林谦修骄纵了她,她的丈夫必须只能有她一个女人。 沈如月记得沈如湘前生过世,从井里捞出来时,身上穿得十分讲究,也没有挣扎的痕迹,倒像是寻了短见投了井。 莫不是因为前生沈如湘便倾心林谦修?沈如湘也确实是在自己与林谦修定亲后过世的。 若是因为如此,那她可真是天大的罪过,无形中就害死了一个花季少女。方才沈如月本打算直说的,脑中电光火石闪了一下,话到嘴边就拐了个弯。 虽然不知晓事情的真相如何,但万一沈如湘真的如此脆弱可就不好了。 这一年已经到了腊月的尾巴,李氏给各房添置的年货都差不多备齐。过年时兴穿新衣裳,拨了银子每个人都做几身的,下人也都发放了一身新衣裳,就图个喜庆。 沈如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一直也没想起来到底哪儿不对劲。 她思考时老是不自觉的抚摸左手尾指,过了半晌灵光一闪,她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觉得不对劲,她一直藏在身上的紫檀木佛珠没在身上。 这串佛珠是李氏给她戴上的,三年前从城外道光寺玄清大师那里求来的,说是戴在身上可保平安。 玄清大师名声十分响亮,德高望重且言之必中,就连当今圣上华庆帝都是其信徒。城外那条清澈的玄清河原来叫渡阳河,便是因了这玄清大师,从而被华庆帝改了名叫玄清河。 沈如月是不信佛的,但是她母亲深信不疑,每年都要去寺里祈祷,还愿,来来回回能走好几遭。 这佛珠本来是一对两串,一直戴在李氏的手腕上。去年的时候沈如月差点被一条野狗咬伤,李氏惊魂未定将其中一串戴在了沈如月的左手上。 李氏要将她一半的庇佑分给沈如月,特意嘱咐沈如月,这佛珠不能随意示人,必须戴在左手上,因为只能戴在右手上的是她那串,尽量不要离身。 沈如月虽然不信佛,但那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祝福,她手腕上不喜欢佩戴东西,便将其藏在了左边袖口的暗囊中,自李氏交给她就一年多没有离身。 每次换衣裳沈如月都会注意着不弄丢的,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忘了从那身衣裳里拿过来。 “秋菊,我昨日换下来的衣裳去了哪里?” 秋菊从外面探进了个脑袋:“姑娘是说淡蓝那身吗?我还没来得及送去浣衣房呢,这就去。” “暂时不用,你把它拿来我看看。”沈如月的衣裳都是李氏做的,习惯在袖口处缝上一个暗藏的口袋,装什么都挺方便,又不影响外形美观,导致沈如月自己做衣裳也跟李氏一样。 奇怪的是,沈如月居然没在这身衣裳里找到自己的佛珠,那它去了哪里?沈如月十分确定,她穿这身淡蓝衣裳的时候佛珠还在里面。 她和母亲缝的暗囊都很稳妥,无论装什么都不曾掉出来,而且她昨日今日都没有出门。 若是掉了,那也在这间屋里,若是没掉,就是被别人拿走了。 千年紫檀打磨的佛珠,价值那自是不用说的,更别说是她母亲从玄清大师那里求来的,于她而言母亲的祝福比前两者都重要。 沈如月脸色有些不好,她没想到自己屋里能出手脚不干净的丫头婆子。她一直宽厚待人,从来不苛刻这些为了生活努力的下人们,前世没有出过什么岔子。 可如今这是怎么了?怪不得人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夏荷,把我院里所有的下人都叫到院子里。”这种事情不能有开端而不治,若是看着什么东西好就塞进腰包,谁手头紧都从主子这里顺东西还得了?疏忽犯错能忍,品行不端的人断然留不得。 夏荷不明所以,却匆匆出门去,让仆妇丫头们停下手头的事情,集中在了院子里,包括她自己,连同沈如月的乳母赵嬷嬷。 下人们站得十分整齐,她们都被调|教得很好,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虽然各房各院时不时给下人训话,但是在沈如月院里很少,不知道今日把她们聚集起来所为何事。 沈府下人都知道,大房的三姑娘为人最宽厚,偶尔疏忽犯个小错她都不会深究,不管你是粗使婆子还是头等大丫头皆一视同仁。 有人还美滋滋的想着,大概要过年了,三姑娘要额外给她们发福利和银钱之类的。 沈如月看着底下一众神色各异的下人,清了清嗓子:“心中没鬼的人也许在疑惑我为什么要召集你们,做了亏心事的人肯定知道其中缘由,你现在可以站出来了,因为你不站出来我会让你站出来。” 底下一片沉寂,过了片刻,一个沈如月万万没想到的人跪倒在了地上,赵嬷嬷一脸羞愤:“姑娘,是老奴对不起你,我那不争气的儿,欠了一屁股赌债,我们已经还不上了,明天不还钱他们就会砍了他的手脚,老奴一时被猪油蒙了心。” 沈如月沉默半晌:“赵嬷嬷,你是我的乳母,我敬重你信任你,方将院里事务都交与你,但显然你已经不合适继续待在这里。” “三姑娘千万不要赶老奴走!老奴如何待姑娘,姑娘是清楚的,老奴真的是一时糊涂!”赵嬷嬷眼眶发红,她此时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 “将赵嬷嬷发配到岐寨沟的庄子上去伺候吧。”沈如月说完进了屋子,她没想到会是赵嬷嬷,本想着借此敲打一下所有的下人,结果却是自己的乳母。 无论赵嬷嬷是不是有心行窃,她都不能继续把赵嬷嬷留在身边,做了就是做了。 “姑娘,这是赵嬷嬷归还的东西。”夏荷拿着一个银制的圆盒子递给沈如月。这盒子原来是装痛风药膏的,赵嬷嬷昨夜拿到佛珠后没地方搁,就把这盒子腾空了,将佛珠装在里面,就算不小心掉出来也没人对药膏起疑心。 还打算明天出府给它找个去处,换成银钱替儿还债。 沈如月接过盒子,打开后把佛珠拿出来,想了想便戴在手上。她应该是习惯了的,时刻戴在手腕上不容易丢,前生母亲过世后她就一直把佛珠戴在手腕上了。 母亲总是无比端庄,很少抱她,她以为感情不是很深厚,在母亲过世后她却感受到了心头钝痛。 沈如月眼角余光扫到她随手放在桌上的那个银制盒子,发现盒底和盒盖都有几点淡淡的黑色,约摸指尖大小的圆点。 她有些奇怪的拿起盒子,在上面摩擦了几下,黑色没有褪去,这表示是这个盒子的本质变黑了,而不是染上去的。 银制的盒子为什么会无故变黑?一些事情在沈如月脑海中一闪而过,却总是抓不住重点。 过了片刻沈如月手忙脚乱把左手上的佛珠取了下来,重新又放到盒子里去,按照她取出来之前摆放的位置,慢慢放进去。 一颗颗紫檀木打磨的珠子,刚好放在了那些浅黑色的圆点上面,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这些痕迹,明显是因为这佛珠从昨夜就被装在盒子里,是佛珠将盒子变黑的。 捏着这串佛珠,沈如月的手有些抖,她知道银制品碰到剧毒会变黑,可是为什么这串紫檀木的佛珠也能让银制品变黑? 这串佛珠有毒! 这是沈如月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手一抖不由自主将佛珠甩出去老远。可是这说不通,为什么一串佛珠上面会有毒?谁会无聊到将剧毒下在一串佛珠上? 就算把毒下在佛珠上有用,又是谁?谁会想置自己于死地?她几辈子皆与人为善,从来没有妨碍过任何人。 难道因为她的重生,这辈子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做了什么足以让人想要毒死她的事情? 沈如月在脑海中转了千百个念头,都想不通到底是谁会想毒死自己,而且是以这种不见得有效的方式。 说到有效,沈如月无法避免的想起,自从她身上带着这串佛珠,她的身体就越来越差,越来越容易染上风寒。 若这在佛珠到她身上之前,就已经被下了这杀人不见血的剧毒的话,那这个针对的就不是自己,而是她的母亲李氏! 思绪及此,沈如月跌跌撞撞朝正房跑去,母亲一定还戴着那串佛珠!佛珠无时无刻在吸食母亲的生命,在那手腕上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第9章 上房里沈元启依窗而坐,李氏软软的靠于塌上,臻首轻倚沈元启的肩,修长纤细的手指捏着蓝皮账本。 到了年末,各个铺子都要做一个盘点与结转,加之年关走亲访友置办年货收支有些繁杂,李氏倒是每天都有事做。沈元启得了几天休沐,回家陪陪妻子和母亲,过个欢喜年。 “哐啷”一声响,吓得李氏一跳,手里的账本都掉在了地上。沈如月推开房门,也顾不上母亲与父亲难得的温存,直直走向李氏。 李氏直起身子,有些疑惑:“月儿?”沈如月除了小时候特别好动,长大后便是一个十足的大家闺秀,一直安安静静,很少如此匆忙与莽撞。 沈如月走到李氏跟前,不由分说拉住李氏的右手,掀起袖子,果不其然在李氏手腕上看到一串一模一样的佛珠。看到这害人的凶器,自然是把它取下来,沈如月付诸了行动,直到把它丢到桌角旁边才松了口气。 “月儿,这是何故?怎能将你母亲的佛珠丢在地上?”沈元启说着走到桌旁,就要将佛珠捡起来。 “爹爹!不要碰!”沈如月胸口剧烈起伏,上一世的顺风顺水,让她懒散惯了,如今发现这等可怕的事情,实在是是无法淡然。 李氏把沈如月拉到榻上坐定,轻轻抚着她的背:“月儿不怕,是不是被梦魇住了?跟娘说说。” “不是梦,娘这不是梦。”沈如月紧紧揪住李氏的衣角,看着李氏眉眼依旧,眼泪忍不住流出眼眶。 怪不得她母亲年纪轻轻就去了,她也仅仅三十出头便魂归黄泉。这毒一点点从佛珠是渗透进身体,让她们身体越来越差,在不知不觉中,顺其自然就病死了。 “娘,你可感觉身体有什么不对劲?”沈如月又有些想不明白,若是这佛珠三年前才戴在她母亲手上,到两年后病死,前前后后只有六年时间。 可她从十三岁便将这佛珠带在身上,到她死的时候已经快二十年时间了,而且李氏也不如她一般变得容易生病,难道两串佛珠下的不是一种毒|药? 李氏与沈元启皆云里雾里,沈元启回身坐在沈如月一侧:“月儿,可先与爹爹说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如月便将赵嬷嬷顺手拿了佛珠的事情,给沈元启和李氏说了明白,沈元启剑眉紧皱:“月儿,此事关乎人命,可不能妄下定论,银制品会变黑的原因不止是因为有毒,有可能因为赵嬷嬷长期将那个盒子带在身上,沾染了太多汗渍。” 沈如月摇了摇头:“这不可能,那盒药膏是前两日天气寒冷,赵嬷嬷犯了痛风我才让秋菊拿给赵嬷嬷的,两天时间怎么可能用完?汗渍又怎么能流进盒子内侧?” 沈元启与李氏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沈元启又道:“那月儿你可想过,为什么赵嬷嬷有这个银盒子不直接拿去还债?还留在身上用来装佛珠?归还佛珠为何要将盒子也给你?” 沈如月沉吟片刻:“赵嬷嬷的儿子欠的赌债有足足六十两,那个盒子至多有二三两,杯水车薪完全不足以填补。至于盒子,夏荷以为那个盒子就是盛佛珠的,便一同拿了过来,我本想将盒子还给赵嬷嬷的,却无意间看到这个。” “月儿,娘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会觉得这佛珠能毒死我们?我戴了那串佛珠三年有余,且自从玄清大师那里取过来,就未曾离身,连身边伺候的丫头都很少看到,又如何下毒?” 沈如月声音有些抖:“娘,你相信我吗?因为我看见了,不知道是梦与否,在那里我已经三十二岁,病死在了丞相府的床榻上,在我出嫁后没有多久,娘你就……” 沈元启道:“慧心,你可感觉身体异样?这佛珠是从哪儿来的?又是如何来的?仔细与为夫说说,这事就交给我去查。” 说着将地上的佛珠用手绢包起,这个佛珠有必要仔细鉴定一番,看看是不是真的沾有剧毒。 李氏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两串佛珠是三年前与一众女眷去道光寺上香,偶遇玄清大师在后山参禅归来,便上前询问心中所惑。 能遇到玄清大师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玄清大师讲究一切随缘,若是你遇到他,无论是乞丐或是寇贼,皆为你解心中之惑。这种不可遇亦不可求的事,又怎么能错过? 李氏当时询问沈元启的官途福寿,可否一直安身朝堂,可否寿终正寝。这倒不是李氏杞人忧天,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当今华庆帝更是疑心重还善变,甚至在位二十多年,不曾立过丞相一职,将所有权利揽在自己手里。 沈元启三年前刚刚升职吏部尚书,没了丞相一职,沈元启在朝中便官高权重。华庆帝能让沈元启任吏部尚书一职,是看中沈元启为他铲除过反贼,一直以来兢兢业业,且无家族背景做底蕴,独子又成不得大器。 玄清大师仔细看了李氏片刻后摇了摇头:“不可,沈尚书中年得势,不惑而衰,乃人生大劫。” 这可愁坏了了李氏,急忙询问破解之法,玄清大师亦摇了摇头:“家宅有凰,紫薇星临,是福是祸亦不明朗,无解。倒是夫人印堂发紫,近期便可能招致灾祸上身,切记一切随缘,莫要强求。” 说完便离去,待李氏抬头已不见了踪影。 李氏心头巨震,紫薇星五行属土,主管官位威权,自古以来便称为帝王星,上古神兽龙也是帝王的象征,与之对应的凤凰一般指凤临天下的皇后。 玄清大师的意思,她沈家的女子有可能为后?紫薇星临则是指紫薇星会到沈家家宅。 李氏十分确定华庆帝不会来沈家祖宅,那难道会是几个皇子?谁又是玄清大师口中的“凰”?总之李氏心乱如麻,都忘了玄清大师说她近期就会招致灾祸。 再次想起来玄清大师对她的告诫,是三天之后,一干女眷都准备从道光寺回府,一个小沙弥捧了两串佛珠前来。告知李氏这是玄清大师开了光的千年紫檀佛珠,让其一左一右戴在手腕上,不要离身便可保家宅安宁,亦可破解那个陷入因果循环的死局。 李氏对此深信不疑,这么多年了都未曾怀疑过,那可是玄清大师说的话。而且她戴着这佛珠后,玄清大师说她近期就要招惹的灾祸不见踪影,给沈如月戴上后沈如月也安安生生。 这几年沈家确实顺风顺水,之前总出的小麻烦也不见了,沈元启年近不惑依然官场得意,还有什么能比这好?这件事李氏从道光寺回来便闭口不提,若是传了出去,不知道华庆帝会如何对她沈家。 沈元启看到李氏手腕上戴着佛珠也没有过问,他知道李氏信佛,戴个佛珠稀松平常。 至于身体的异样,李氏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除了今年这个冬天真的太冷了之外,就算外面出了日头,她还是觉得有些清冷。 沈如月听到此处,显得有些激动:“对,就是这个,会越来越冷,就算到了夏天,旁人热得大汗淋漓,在我屋里燃了好几盆炭火,盖上厚厚的被褥,我却一点温度都没有感觉到。” 说着仿佛又感觉到那种刺骨的寒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慢慢没了知觉,现在想来简直是一种折磨,让人失去所有的热情。 李氏望了望身上的袄子,打了个寒颤,她万万没想到,她把希望全全寄托在一个可能害了她与女儿的凶器上。 “玄清大师……为什么要对我一个弱质女流下此毒手?”李氏有些想不明白,眼眶发红,直直看着沈元启,这是她的天,她的顶梁柱。 “慧心,也许不是玄清大师对佛珠下的剧毒,你也说是小沙弥给你送来的佛珠,从玄清大师那里到你所在的位置,途中可能发生许多事情。总之你不要忧心,此事有我。”沈元启将李氏揽入怀中安抚,叫了静姑姑去把郎中唤来,看看李氏与沈如月的身体状况如何。 待李氏情绪安稳许多,沈元启便迫不及待出了门,他想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查出对妻子女儿不利的人,定要他以命相偿。 不多时静姑姑带着郎中匆匆忙忙赶到,给李氏号脉半晌,两条眉毛都拧在一起去了:“大夫人,您的脉象平和,并不像抱恙在身,只是气血有些许亏损,许是过度劳累所致,我与您抓一副药膳,多休息几日便可。” 沈如月面无表情,果然不出她所料,一般的大夫根本无法察觉这种慢性剧毒,只当是她身子骨不好,一个劲儿让她进补,补来补去她就一命呜呼。 当初她过世前,林谦修还从太医院拉了个医德医术不弱的老大夫,都没能看出她得了什么病,只知道她要死了,没救了。 第10章 送走大夫,李氏看着一脸呆愣的沈如月,上前握住她的手:“别怕,你父亲会查出真相的,倒是月儿你说在那一辈子你已经活了三十二岁,跟娘说说,都发生了什么事。” 沈元启是李氏的依靠,但是李氏要让自己成为女儿的依靠。 “有爹爹和娘在,我不怕。”沈如月适时停住这个话题,无论如何,等她父亲回来再说,转而与李氏说起了前生的一些事情。 沈元启出去整整两个多时辰,直到酉时末才回转,面色十分不好。 沈如月还在李氏屋里,她长大后便很少与李氏这般亲近了。看到沈元启回来,李氏连忙迎了过去:“可有用过晚膳?我去厨房给你做几个家常菜吧。” “不用操心,我在外面吃过了。”沈元启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慧心你坐,这件事比想象的棘手,佛珠上面确实有毒,而且不仅表面,整块檀木都有毒,但是没人知道那是什么毒。” “怎么会?那你找了孙府尹手底下的赵仵作吗?他不是号称识得天下剧毒?”李氏有些惊讶。 “就是赵仵作断定这上面有毒,他却没见过这种毒,我也派人去查了三年前给你送佛珠的那个小沙弥,根据你描述的样貌,道光寺的僧人从没见过这个沙弥,玄清大师又去云游了,暂时无法追查。” 三人一阵沉默,沈如月想了想:“爹爹,你的身份不适合继续深究,不知多少人时刻注意着你的举动。若旁人插手,扯出当年玄清大师说过的话,沈氏有可能招来灭顶之灾。爹爹你应该知道,那位有多不喜旁人觊觎他的位置,能因一支签便将五皇子斩首,而那位又是玄清大师的忠实信徒。” 沈如月怀疑华庆帝没有感情,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他手中的权利,五皇子是他的亲生儿子,只是因为随手抽到一支意义不明的上上签而命丧九泉。 她在心里把玄清大师翻来覆去埋怨了一遍,人家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啊!何必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平白给别人增添麻烦。 “爹爹,我们暂且不动声色,现在已经不担心损耗生命,左右不急,就等玄清大师回来再说如何?”沈如月觉得如今最要紧的,是找到一位识得这种毒|药的人,看看有没有可能将她和母亲体内的残毒清除。 同时心里亦松了口气,还好是别人下毒,而不是真的病死,还好叫她发现了这毒,这叫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李氏与沈元启对视一眼,当下也只能如此了,华庆帝的多疑是众人有目共睹的。 十六年前,华庆帝的恩师夏太师夏侯俊拉帮结派准备造反,最后被沈元启向华庆帝告发失败。自此华庆帝便对谁都怀有戒心,只要有私营党派的苗头被他察觉,那人就该时刻小心自己的项上人头。 如今朝堂之上的官员皆不敢轻举妄动,有了五皇子的前车之鉴,几个对储君之位垂涎已久的皇子,都安安分分尽孝跟前,丝毫不敢提及。 某种意义上来说华庆帝是个暴君,但华庆帝不是没道理的暴,只要你不危及他的皇权,他就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华庆帝这些作为也不是没有作用,除了集中皇权,这些年连贪官都少了许多。人无完人,只要于国有利,华庆帝那点缺点也就忍了。 每个人都喜欢荣华富贵权势逼人,但不是所有人都敢造反的。 推翻华庆帝不大可能,坐等沈元启倒霉就容易了许多。不知道多少人虎视眈眈等着沈元启倒霉呢,要是让有心之人有文章可做,沈元启这官途只怕是走到头了。 冬日天气短,早就已经擦黑,沈如月刚准备起身告辞,却听得沈元启身边的护卫前来禀报:“大爷,定远将军造访,正在前厅等候,让属下告知大爷,他有办法清除余毒。” 沈元启猛的站起身:“江瑜年?我一直谨慎行事,他又如何这般迅速得知?” 江瑜年定远将军的军衔只有五品,却是华庆帝身边的红人,虽然华庆帝明显是把他当做了棋子,用来制衡如今打了胜仗的骠骑大将军,但是沈元启不得不防。 沉吟片刻,沈元启领着李氏与沈如月一同前往前厅。既然人家已经找上门了,总不能避而不见,就去看看这军衔不高却能够牵制骠骑将军的江瑜年,到底意欲何为。 若是能解了妻子和女儿身体里的余毒当然再好不过。 江瑜年不是一个人前来,他身侧还坐了一个身着宝蓝锦袍的男子,这男子面目生得十分精致,身形却有些瘦小,身高看上去只能到江瑜年的肩膀处。 见到沈元启前来,几人自是要客套一番,沈元启也不啰嗦,直接切入正题:“不知将军所说的能清除余毒是什么意思?” 江瑜年自然知道沈元启对他十分防备,但他无可奈何,空口白牙说自己是好人没人会信:“沈尚书,我身边这位阿伊,是苗疆百草谷的传人,苗疆处于云南边陲,自古以养蛊和奇毒著称,而这檀木上的毒便是出自苗疆。” 江瑜年时刻关注着沈府的动向,倒不是为了对沈家不利,而是为了在沈如月出门的时候,制造一些偶遇,至少加深一下自己在沈如月心中的正面印象。 这辈子沈如月才见过自己一次,谁知道沈如月对自己的印象如何? 可是快一个月了,连沈如月的影子都没看见,倒是看到沈尚书在追查一串佛珠。顺藤摸瓜找到赵仵作,稍微费点劲就拿到了那半颗佛珠,顺便威胁赵仵作闭上嘴。 沈元启三人的目光都随着江瑜年的介绍,移到了阿伊身上,沈元启道:“这位神医,你可知道这是何毒?可有把握永绝后患?” 阿伊对沈元启一拱手:“神医不敢当,尊夫人与令嫒所中的毒虽然奇特,但在苗疆算不得稀奇。此毒名唤‘温水煮鱼’,是一种慢性剧毒,下足了药量也需要两三年的时间,在你不知不觉间命归九泉。这种毒缺陷便是气味难消,容易被发现,一次又不足以致命,所以不堪大用,但是这次下毒之人心思缜密,用了会常年散发香味的千年檀木,完美的掩盖了毒|药的气味。” “那可有解毒之法?” “沈大人别急,既然跟随江兄上门,自是有法子解决此毒的,不过需要给夫人与姑娘号个脉,了解中毒深浅方对症下药。” 沈元启点点头,阿伊便上前给李氏号脉:“夫人,冒昧了。” 过了片刻,阿伊显然对李氏的情况了然于胸,便走向沈如月。沈如月自觉的撩起袖子,露出洁白无瑕的皓腕。 阿伊刚要把手搭上沈如月的脉搏,一旁的江瑜年却伸手抓住了阿伊。 沈如月和旁的三人皆疑惑的看向江瑜年,只见江瑜年从怀里掏出一块薄薄的手绢,抖开,将沈如月的手腕盖住,才示意阿伊进行号脉。 “……” 沈如月一瞬觉得脸皮有些发热,明明就这样给阿伊号脉一点也不尴尬,可加上江瑜年这个举动,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江瑜年则觉得理所当然,他会想杀了所有触碰沈如月的男性,今生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林谦修,待他计划成功之日,定要林谦修跪在沈家人面前赎罪! 阿伊好笑的摇了摇头,原来如此,一直在奇怪,为什么江瑜年要把自己欠他的人情,浪费在与他毫不相干的女眷身上。 号过脉后,阿伊提笔分别给李氏和沈如月写药方,一边感慨道:“夫人与姑娘定是有福之人,若不是这‘温水煮鱼’里掺了会让银变黑的硫,又恰好装在银制的盒子中,只怕到死也不知其原因,只当是身体不好病死罢了。” 沈如月暗道侥幸,要不是赵嬷嬷顺手牵羊,她又如何能去除这一大患?到时候她重活一世还走老路,那真是白白浪费上天给她的机会。 一会儿她回去,定要让夏荷把体己钱拿去给赵嬷嬷还债。她与母亲两条人命,多少个六十两都买不回来,只希望那些追债的还没有砍去赵嬷嬷儿子的手脚。 江瑜年听闻阿伊的话,如遭晴天霹雳,“到死也不知道原因,只是当做身体不好病死罢了”这个场景是何等熟悉? 前生的沈如月不就是病死的吗?当时不觉得如何蹊跷,现在想想真的太多巧合。 沈如月下葬后三天,林谦修便陷害沈正清谋反,借此铲除皇家禁军,随后斩杀沈氏满门,最后登基为皇。 他只是以为林谦修谋反,利用了沈正清做棋子除去皇城防卫而已,却没有细想,当时林谦修已经把持朝政数年,差的只是皇帝这个名头。 林谦修是沈正清的妹夫,沈尚书辞官的态度表示认可林谦修的篡位之举,沈正清又非愚蠢之辈,里应外合何等容易?可林谦修却硬是以谋反的罪名,杀了沈家满门。 林谦修一开始就打算要让沈家灭门! 为什么?若沈如月前生是死于“温水煮鱼”,就表示林谦修从十多岁就开始算计沈家! 第11章 江瑜年着实无法想明白,到底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让一个人蛰伏数十年不动声色?最后一举将沈氏灭门。 结合前世今生的事情,江瑜年对下毒的凶手已经有些眉目。他只需要找到当初给李氏送佛珠的小沙弥,指认林谦修,就能将林谦修温润如玉人畜无害的模样彻底抹黑,沈如月绝对不可能像前生一样,爱上那个两面人。 到时真相大白,无论什么原因让林谦修如此癫狂,他都会把林谦修送入牢门,然后和如月一起看着林谦修被斩下头颅。 阿伊已经将药方写好,李氏中毒颇深,原本这佛珠就是为了李氏而制,下的药量也很足,若一年前李氏没有将佛珠给沈如月护身,李氏现在有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 沈如月则只是沾染皮毛,她没有将佛珠直接接触皮肤,余毒很容易便能根除。 江瑜年目光炽热的看着沈如月,迫不及待拉着阿伊离开沈府,他已经等不及将林谦修那张伪善的脸,当着沈如月的面撕下来。 沈元启与李氏面面相觑,这江瑜年急匆匆来,急匆匆去,难道真的单纯为了来给她们母女解毒的? 沈如月心头暗啐,这辈子她没经历的那些岁月里,时光到底对江瑜年做了什么?那个害羞腼腆的少年去了何处?现在的江瑜年如此没羞没躁,大庭广众竟敢以那等火热的目光直视于她。 这件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沈如月每日亲自给母亲和自己熬药,只要将阿伊说的剂量喝完,她们就能彻底高枕无忧了。 再过两天就是除夕,府里年味儿越来越浓。喝过药后,沈如月捏着一本奇闻异志看得起劲儿,这是她过得最开心的年。 却听得院里小丫头们在议论二房的如意姑娘,沈如月放下手里的书卷,对秋菊招了招手:“秋菊,你去给我打听打听,二房的大姐姐怎么回事。” “好的姑娘。”秋菊兴高采烈出了屋,她就喜欢这种差事。 沈如月捏了捏眉心,这个大姑娘沈如意是二房的庶女,今年已经十六岁,却没有说亲。倒不是沈如意不愿,而是因为八岁沈如意无意间就害得红姨娘流了产。 沈如意的生母秋姨娘跟红姨娘本就不对付,平日里唇枪舌战吹吹枕头风就罢了,这一下子出了人命,老夫人是暴跳如雷。 但沈如意是正经的沈家血脉,而且又不是故意的,老夫人就将沈如意连同秋姨娘一起送到岐寨沟的庄子上去了。 沈如意八岁便被送去庄子上,开头那些年没少闹腾,渐渐的也就没了动静,以至于京城大部分人都不晓得沈家还有个大姑娘。前生沈如月直到死,也没有再见过沈如意,听说嫁给了庄子上的一个农夫。 方才沈如月好像听到小丫头们说沈如意要回府了,零零星星听到几个词,什么秋姨娘病重,沈如意被接回祖宅过年之类。 在沈如月的记忆中,沈如意不是一个安生的人,十分不好相处。至于不小心将油洒在地上,导致红姨娘摔倒流了孩子,前生的沈如月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如今沈如月总觉得没那么巧合。 莫怪她把人想得太坏,今生都发现有人给她娘俩下毒了,人心不可谓是不险恶。 不一会儿秋菊回转,眉飞色舞与沈如月说着沈如意的事。 原来早在秋收的时候,庄子上的管事来交粮就给老夫人带了信,说秋姨娘卧病在床。老夫人也没放在心上,病了就请个大夫去看看便是,何必专门给她说一遭? 就在前两天,庄子上又来信,说秋姨娘病入膏肓,恐怕是成不得了。大姑娘孝顺,想求祖母把秋姨娘接回沈二爷院里,让秋姨娘死在想死的地方。 沈如意说秋姨娘因为她受了许多苦,思念沈二爷成疾,一切因她而起,剩下的就让一个人承受。 老夫人看在沈如意态度诚恳,又有孝心的份儿上,把秋姨娘接回来的同时,连同沈如意也给接了回来。大家一起欢欢喜喜过个年,权当冰释过去的一切。 听完秋菊的叙述,沈如月觉得有些蹊跷,沈如意若说得出这番话,能有这等觉悟,早在多年前就应该被接回沈家了,怎么可能在庄子上冷冷清清挨了七八年? 莫不是沈如意和秋姨娘突然就开窍了?要不然就是有高人给了她们指点。 人说说曹操曹操就到,沈如月正在这里猜测沈如意呢,就听夏荷道:“姑娘,二房的如意姑娘在门外呢,说要与姑娘说些体己话。” 沈如月倒是觉得无所谓,她也很想见见这个已经被她忘了面貌的大姐姐。 沈如意一身玫红镂花蝴蝶纹连身裙,戴着一套赤金镶红宝石面首,脚踩金丝线绣重瓣莲花锦绣双色薄底绣鞋,整个人如海棠般明艳。 乍看一眼这个大姐姐,沈如月被惊艳了一番,她记得小时候的沈如意没有这样艳色照人。细一看却觉得落了俗,从头到脚都太鲜艳,金光闪闪,看上去就如同暴发户的做派。 仔细说来沈如意确实是暴发户,她在庄子上十分磕碜,这身行头是回了宅子后,老夫人给她归置的。 “三妹妹,多年不见你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大伯母又是妹妹亲亲的娘,真叫姐姐羡慕。”沈如意细细打量着沈如月,想想自己这些年过的日子,努力克制心头泛起的酸意,恭维沈如月,奈何功夫不够,说出来的话都带了几分酸味儿。 沈如月顿了一下,沈如意这话让她无从下口去接。距上一次相见已经过了七八年,沈如意都长得如此明艳照人,她从小豆丁长大没什么不对,李氏是她亲亲的娘没什么不对,让沈如意羡慕也没什么不对。 “大姐姐也是十足的美人,那娇花见到姐姐都该羞愧了,大姐姐和秋姨娘的感情如此之深才叫人羡慕呐。”沈如月憋了半晌,想起她二叔的红姨娘和柳姨娘好像有过类似的对话,就照着搬一段改改称呼。 但是她怎么觉得这般别扭呢?自己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如意脸色瞬间有些不好,她怎么就没看的出来?这看上去傻里傻气的沈如月道行深得很呢,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表面单纯善良又正义,心里头不知道藏了什么龌龊的东西。 原来抓紧男人的精髓在这里,怪不得她和秋姨娘都失败了,这次让她回来,怎么可能还重蹈覆辙? 沈如月苦不堪言,她就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沈如意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不好相处,一直阴阳怪气夸赞她的所有东西。 就连她头上那根发带也没放过,天知道那发带就是平日里她做衣裳,剪下来的边角料随手缝来绑头发的。 红姨娘和柳姨娘的话都快要被她套用个干净,总算是把这姐姐送走了。沈如月觉得整个人都虚脱了,比跟顾安素去骑马还累。 那二房的所有女眷都这样说话,难道就不累? 第12章 自此沈如意回了府里,每天都要来沈如月屋里走上一遭,带上她做的饭食,或是来与沈如月讨教女红,对沈如月十分热乎。 倒是沈如月有些不习惯,她性子静,平日里不出门,也没人找她。突然之间来了个大姐姐,说话阴阳怪气的,实在难以适应。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沈如月总感觉沈如意在刻意讨好自己。但沈如意是二房的姑娘,而且女子出嫁后也各不相干,完全不存在利益关系。 沈如月想不出任何沈如意讨好她的原因,她也没有任何东西让沈如意可图。 都是沈家的姑娘,沈如月疲于应付也不好直说,倒显得自己待不得人。左右沈如意已经十六了,这次回了祖宅,翻过年去到了正月里,祖母应该就会忙着帮沈如意寻一门亲事,待她嫁出去就好了。 除夕夜吃年夜饭,沈家三房都聚在了一起。老夫人坐在正上方,看着子子孙孙一团和气,坐了满满一大桌,眼角眉梢都止不住笑意。 俗话说家和万事兴,说不自豪是假的,这是她的儿子们,她一手教导的儿子和媳妇儿。 吃了饭一同守岁,一家子人难得全全聚在一起,话也就多了些,琐琐碎碎的小事。老夫人说到沈元启小时候在几个兄弟中显得最笨,她一直担心沈元启长大以后要怎么过日子。 后来沈元启和二房的沈元孟一起参加科举,两人都得了进士出身。老夫人本来将希望寄托在沈元孟身上的,哪成想沈元启官运亨通,一路就去了吏部,还让他撞破了夏太师的谋反。 沈元启与华庆帝通了气,不动声色,最后一举就将所有反贼连根拔起。沈元启也因此连升几级,直接任了吏部侍郎。 要取得华庆帝的信任可不容易,好歹沈元启也得到了几分,在文武百官中仅此一人。 但这不是长久的,最近忍了许久的皇子们开始蠢蠢欲动,想要培养自己的势力,拉拢各方权势。 华庆帝看在眼里,自然明白物极必反,只怕是压不住了。他过了而立,最终是要老去的,虽心头不愿,可年轻时的偏执已经淡化,他确实需要一位得力的接班人,继续将权利集中在皇室手中。 那就随他们去吧,他只需要静看一切,选出最合适的那个即可。 如此便让沈元启每天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好几个皇子对其抛出橄榄枝,透露出一些信息,愿娶他沈家的姑娘为正妃。 现在信息不明显,沈元启干脆就假装没听懂。 沈元启确实是很好的选择,朝中地位不低,影响力颇深,家族势力不雄,就算以后沈家人成了国丈,也不担心外戚专权。 此外几个握有兵权的武将也在被拉拢的行列。 沈元启的意思是见风使舵,但是他沈家姑娘最好不要嫁入皇室,赶紧各自订个亲事,那些个皇子也不可能逼别人退了亲事。 老夫人叹口气:“沈家还有好些个姑娘没说亲,现在全全急着定亲事只怕不妥,皇室的人可不是省油的灯。” 沈元启没有说话,只是直视老夫人的眼睛,最后与李氏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开口,心中却已有了主意。 沈家没有定亲的适龄嫡女只有沈如月一人,旁的全是庶女,皇子自然不会娶庶女为正妃,只需要沈如月定了亲,那些皇子就不能再打沈家姑娘的主意了。 联姻自古以来都是最好的办法,但是用错了地方,沈元启不会将自己的女儿用来政治联姻,他的女儿是心头的宝。 就像大燕开国皇帝是女子一样,沈元启尊重所有女子,而非将女子当做男子手中的工具。 说到沈如月定亲,沈如意却来了精神:“祖母,三妹妹已经心有所属,那人也很中意三妹妹的。” 沈如月挺意外,沈如意居然听懂了祖母和父亲的言外之意。要知道之前她明示暗示沈如意不用天天来她屋里,试了许多种方法沈如意都无动于衷。 而且沈如意这话,怎么听怎么都觉得别扭呢?为什么如此肯定她心有所属? “哦?这个倒是头一遭听说,不如说出来听听。”老夫人挺有兴趣,沈如月是她最喜欢的孙女,听话又乖巧,这门亲事她不得不过问一番,嫁出去就很少能见到了,自然要寻一门好的。 沈如月有些发蒙,她以为今晚最多会说到给沈如意说亲,怎么就说到她身上来了?这一瞬间,她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很喜欢的人,脑海中闪过林谦修那张温润如玉的脸。 还有……江瑜年的脸?而且是前生毁容后的江瑜年。这个就有些奇怪了,说起喜欢,脑中浮现前生丈夫的脸无可厚非,但是闪过江瑜年的脸算怎么回事? 见沈如月半晌不说话,沈如意又道:“三妹妹是不好意思说,做姐姐的就多一下嘴,那个人就是礼部林侍郎的大公子,大家应该都见过他,一表人才就不必多说,关键是日后定成大业。” 老夫人点点头:“那个后生倒是不错,够出息,配我们的月儿刚刚好。”本来对林谦修没有太多印象,但是今年刚好三年一度的春闱,让林谦修名声大噪,今年的状元郎老夫人还是有所耳闻。 “谦修确实不错,学识过人,为人正直,过一段时间我打算把他调到吏部,若是成了女婿,倒是不太好处理。”沈元启对林谦修亦是很满意。 虽然不反对沈正清去禁卫军,但是沈元启总有些遗憾,林谦修恰好修补了这一丝遗憾。 李氏对林谦修没意见,之前沈如月与她说那个已经死了的前生,说过林谦修是沈如月的丈夫,位极人臣,而且没有任何通房和妾。 这是李氏最看中的一点,嫁给一个男子不需要他丰功伟绩,重点是是非分明对自己好。况且林谦修这种,有权有势有学识讲道理,最后还只有一个女人的男子,简直独一无二。 沈如月一脸呆滞,看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她的夫婿,最后老夫人一锤定音,让李氏得空去林家探探口风,合适的话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 沈如月莫名松了口气,她不喜欢改变,她安于一成不变的生活。虽然方式有点不同,但是结果是一样的,她都要嫁给林谦修,以后都日子就像上一世那么过。 唯一的不同是,这辈子,她能陪伴林谦修直至迟暮。 这件事情定下来,沈如月感觉有两道不同的视线无时无刻不跟随自己。 一道目光来自沈如湘,整个人显得无比幽怨,她也心有所属,那个人与她嫡姐所属为同一个人。但是没有人关心她是否心有所属,直接就说给了沈如月。 另一道来自沈如意,看上去十分的兴奋,就差眼睛会发光了。看得沈如月只冒冷汗,为什么?为什么她与林谦修说亲,沈如意这么开心? 一切都违反常态。 第13章 刚刚过了大年初一,初二初三多为走亲访友的日子,拜拜年,交好的女眷拉家常。 沈家几个姑娘都各自有密友,欢天喜地去了别人家,或者欢天喜地准备迎接来串门的姑娘。沈如月仔细想了想,她无论几辈子都只有顾安素一个朋友。 可顾安素跟沈正清约去城外骑马去了,今天看来只能一个人,或者跟着李氏去应酬。沈如月有点无法理解……谁会过年的时候约去骑马?旁人都是互相串门,说说体己话。 顾安素很热情的邀沈如月一道,沈如月看了沈正清一眼拒绝了,她的哥哥提前给她提过醒儿的,今日要与顾安素独处。 她怎能因为孤独便扰了哥哥与顾安素独处的机会?反正前生在顾安素埋骨黄沙后,十多年间她一直如此孤独,她应该习惯了的。 女权逐渐消散,在这个妻凭夫贵的情况下,也不知嫁给林谦修是福是祸。只手遮天、佞臣之名在外的林谦修,让她只能应付对自己战战兢兢、巴结奉承的女人们,从未得到过真心。 “姑娘,江典籍家的二姑娘江心玉前来拜访姑娘。”秋菊打帘而入,看到沈如月坐于窗前竹榻上,一脸茫然,眼神空洞,不知望向何方,秋菊的声音未让她有丝毫动作。 “姑娘?”秋菊提高了声音。 “嗯?” “江典籍家的二姑娘来拜访姑娘啦!”秋菊显得十分开心,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为什么如此兴奋,大概希望牵引一下沈如月的情绪。 “江典籍?”沈如月喃喃念了一声,才想起江典籍是江瑜年的父亲,那来访的就是江瑜年的妹妹? 她不记得与江瑜年的妹妹有什么交集,对方为何要来拜访自己? “那请她进我屋里来吧。”虽不知江心玉为何来访,却不能怠慢了别人,那可是守护大燕疆土大将军江瑜年的妹妹。 秋菊没有动作:“姑娘,这恐怕不妥,与江二姑娘一同前来的,还有她的四哥定远将军。虽说大燕男女之防没有那么严格,也不好将一个男子带入女子闺阁,总有一些犯病的人爱嚼舌根,我已经将他们领去花厅了。” “这样啊,做得好。”沈如月由衷赞叹秋菊的做法:“那我们去花厅吧。” 花厅里坐了一男一女,说是一女正确也不正确,江心玉只有十一岁,梳了双丫鬟,别着两只蝴蝶,动一下便忽闪忽闪的,暂时还只能归于女童的行列。 ……沈如月倒是没有想到,来拜访自己的女孩只有这么点大,她以为至少与自己年龄相仿才对。 仔细打量了一下江心玉,虽然江心玉有些……胖,却让沈如月自叹不如,那五官长得十分精致,与上战场前的江瑜年相比也没差多少。 沈如月开始对江瑜年的父母有些好奇,江瑜年这样的人中之龙,江心玉这样肥胖也掩盖不了的精致美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养育的? 江心玉上下看了看沈如月,弯起嘴角露出笑容,看得沈如月一愣,这笑容跟江瑜年真的很像。但是她几辈子只看到江瑜年这样笑过一次,一时有些不适应。 沈如月回以微笑,正斟酌要如何寻找话题,江心玉却站了起来:“月姐姐真好看,我可以四处走走吗?” 这话让沈如月蹙起眉头,她以为江心玉是来找她的,这模样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江心玉却没做停留,直接走到秋菊身边,扬起头:“你可以陪我去花园玩儿吗?” 沈如月点点头,秋菊便领着江心玉去了花园。 沈如月以探寻的目光看向江瑜年:“不知……定远将军这是何意?” 江瑜年没有说话,只是直直看着沈如月,那目光让沈如月有些害怕。过了片刻,江瑜年收回目光:“给我点时间,林谦修并非良人。” “什么?”沈如月脱口而出,她没想到江瑜年会知道她家里人的意图,江瑜年为何要操心她是否嫁得良人? 前生与林谦修相处三十余年,比任何人都有资格断言林谦修是不是良人。就算林谦修奸臣之名遭人唾弃,但不妨碍林谦修是独一无二的好丈夫。 沈如月并不在意自己丈夫的名声如何,任何人处于林谦修的处境都会成为奸臣。 “林谦修不如表面那般温润无害,你能否暂时不要与林谦修定亲?待我寻得证据不迟。”江瑜年忽然乱了方寸,他认为按照前生轨迹,至少要沈如月及笄林谦修才会上门提亲。 所有的计划都按部就班进行,最重要的几步却都在这一年之中,可是如今多了许多变数,华庆帝提早解开心中的结,沈家先打上了林谦修的主意。等不到他计划实施沈如月便又要走上老路,容不得他不急。 沈如月脸色清清冷冷:“定远将军,你不妨先告诉我,你是怎么这般迅速就得知这个消息的。” “我……”江瑜年无奈道:“我在沈府安插了眼线。”他已经对沈如月隐瞒了自己重生的事,又怎么能再对她说谎? “谁?” “孙管家。” 孙管家是府里的老人,在沈家已经三十年了,一直兢兢业业,沈如月思绪绕了一圈又一圈都没有想到会是孙管家。 因为孙管家已经五十余岁,为人正直,儿孙满堂,沈家待他不薄,完全没有任何理由为江瑜年做眼线。 “你用什么威胁孙管家?”沈如月只能想到这个原因,今生江瑜年不再是她所认识的江瑜年。 “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甚至卑鄙到去威胁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江瑜年有些挫败,同时心头怒火中烧,无论前生那个沈如月,还是今生的沈如月,皆看不清恶人的真面目! 为什么!那个所谓的温润竹马,不过是披着马皮的豺狼罢了,可他为何就喜欢这样的沈如月? 大概因为心底那个,明明很害怕却拦在自己身前的纤瘦背影。 沈如月自觉有些过分:“我并没有质疑将军人格的意思,但此事是我沈家家事,定远将军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不要插手为好?他不插手又怎么扭转前世败局?江瑜年怒火一点点往上攀升,握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出,努力压抑。告诉自己,不要失控,会将自己恶人的形象根深蒂固的种入沈如月心中,这样便如了林谦修的愿。 林谦修前生得意的嘴脸尚在眼前,他不能毁了自己今生从十一岁就开始准备的一切。习武,挑起西戎战争,改变自己胆怯一切的性格,以全新的面貌认识沈如月,灭杀所有伤害过沈如月的人。 所有的困难他都不怕,却害怕沈如月傻傻的再次投入林谦修的怀抱,害怕到心在发抖。 “是我逾越了,还请听我一言,至少将定亲的时日推迟两个月。”江瑜年只得好言相求,今生要做的事情太多,他需要时间。 若不是因为他身为手握兵权的将军,他定要上门提亲,沈如月与他定了亲的话,所有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但是现在不行,他的计划是把双刃剑,沈元启与他的身份阻隔了一切,华庆帝不会允许文臣高官与骁勇善战且手握兵权武将结秦晋之好。 见江瑜年如此坚持,沈如月脸色一瞬有些不好:“我要嫁给何人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定远将军无关。莫非将军是某个皇子的说客?在别人背后说坏话显然不是君子之举,有句话不知道将军有没有听过,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沈如月说完便起身打算离开,她未接触过朝堂之事,但也晓得其中厉害,她不能给父亲增添不必要的麻烦。既然如今的江瑜年不再是江瑜年,如此话不投机还是先走为妙。 江瑜年心头愤怒如决堤之水,抓住沈如月的手腕,毫不费力就将沈如月拉入怀里:“你为何就看不透?” 沈如月没听清江瑜年在说什么,只知道江瑜年紧紧抱住她,力气大到她难以想象,她想挣扎都无法动弹。 “别动,你会受伤。”江瑜年情绪稳了许多,却不想放开。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沈如月,如此真实,软绵,让人舍不得放开。 “定远将军请自重,你上门做客就是这般行径吗!”沈如月满脸涨红,心如擂鼓,她亦是第一次被男子抱得这般亲密,她甚至能感受到江瑜年强有力的心跳。 江瑜年没有放开,埋在沈如月劲间深吸一口气,低沉沙哑的声音缓缓流出:“我心中有一缕月光,能照亮所有的阴暗,看得见她柔和诱人的光辉,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抓不住……” 沈如月身体僵住:“江瑜年?你……告诉我,你觉得你能够成为骁骑将军吗?” 江瑜年浑身巨震,将沈如月推至眼前:“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看见了……” 第14章 江瑜年那让人脸颊发热的话语,让沈如月抱着试探的心态问了一句。 她一直知道的,知道江瑜年心悦自己,因为前生江瑜年说过同样的话。同样是她与林谦修定亲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失魂落魄的少年找上自己。 那时的江瑜年要对她说这种话是何等困难?可是已经太迟了,林谦修是当下最好的选择,她与她的家人都已经做出选择。 爱于沈如月来说,从来都只是听过,从未见过,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爱林谦修,不知道她对江瑜年是什么感觉。 只知道,她注定要负了一人。 按照今生的走向,江瑜年只见过她两次,断然不可能见过两次便心系于她,更不可能对她说这种话。 “你看见了?此话怎讲?”江瑜年心中有些猜想,还需听沈如月亲口确认。 沈如月声音有些抖:“是否你也经历了我所经历的事?在那里,你是令戎人闻风丧胆丰功伟绩却独自落寞的骁骑将军,我是林谦修捧在手心却难逃一死的夫人。” 两人相对无言,江瑜年心头庆幸,这个月儿,是他最开始便喜欢的那个月儿。沈如月有点怀疑人生,她认为重生这种事情万里无一,没想到身边就有一人与她相同,是否还有别人? 沉默半晌,沈如月有些疑惑:“我是因为病死了才得以重生,你又是为何?” 江瑜年嘴唇动了动:“自杀……” 沈如月心中一紧,她就觉得当年江瑜年身上那股死寂的气息不对劲,那时候就仿佛已经是一个死人。一个人不知道多绝望才会走上自杀这条路,至少,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自杀的。 “月儿,你今生已经知道自己并非是病死的,而是有人加害于你,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林谦修。”既然两人皆为重生,江瑜年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 “谦修?这不可能,他为何要加害于我?”江瑜年的话给沈如月不小的冲击,都忽略了江瑜年突然改变对她的称呼。 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江瑜年也不指望沈如月一下便相信自己,只是将前生沈如月过世后发生的所有事,原原本本讲给沈如月。 “所以……最后……沈家满门皆亡,林谦修登基为皇……”沈如月一时难以消化这件事,江瑜年说得有理有据,仿佛就是真的。可她不相信,不愿相信她和父母的选择,每日同床共枕温柔体贴的丈夫,最后竟会害死她全家,包括她自己。 “对不起月儿,我未能救下沈家任何一个人。”看着沈如月面如白纸,江瑜年一时有些后悔将所有事情告诉沈如月,但是沈如月有权知道所有事情真相。 “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孰是孰非还得我弄清真相才可断言。”沈如月慢慢走回屋里,心中一团乱麻,若江瑜年说的是真的,那林谦修为了什么? 若江瑜年说的不是真的,那又是谁在害她? 沈如月陡然想起早已淡去的京中传言,林谦修是七个月的早产儿,有可能并不是礼部侍郎林开泰的儿子。 加之林开泰对林谦修若有若无的态度,此前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不过是闲来无事的好事者嚼舌根罢了,现在沈如月越想就越觉得不对劲。 这个传闻,若是真的呢? 这便需要她弄清楚,林谦修的母亲纪凝香,在嫁给林开泰之前到底是何方人士。 纪凝香婉约的长相与身形,不像是北方人,手腕十分扎实,不像小门小户出身,可身上的风尘气息经过几十年的洗礼依然未褪干净。 这个女人,是个迷。 前生在她过门后,纪凝香明显有拿捏她,不着痕迹,但林谦修是明眼人,亦不着痕迹护着她。几次过后没奏效纪凝香也就作罢,只不过对她这个儿媳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奇怪的是,无论纪凝香多么不满意她,都没有说过任何明显的话语,甚至对她体贴入微。 让沈如月无法理解,有时候她都要觉得是不是自己误会了这个婆婆,可那种厌恶的情绪总在她身边萦绕不去。 “夏荷,我娘出去多久了?” “回姑娘话,夫人出发去林家已经有一阵子,现在估计都到林侍郎家里了。” “准备一下,我们也去。” 沈如月走得急,到林家时李氏也刚进门,让沈如月意外的是,沈如意居然陪着李氏来了林家。 沈如意一身桃红,梳了回心髻,发育良好的身形凹凸有致,酥胸微挺,纤腰翘臀。真是人比花娇,一脸温婉恭顺坐于李氏下手,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看到沈如月尾随前来,李氏略带责备的眼光扫过,怎能如此莽撞?不与母亲一同前来,却风风火火跟在后面。若没有入得林家夫人的眼,她又上哪去给沈如月寻一个这般好的夫婿? 沈如月也知道自己考虑不周,但木已成舟,总不能让她再回去吧?随着林府丫鬟的指引,坐到了沈如意对面。 “沈夫人好福气,沈家的姑娘个个生得国色天香,如大姑娘温婉明艳懂礼数,如三姑娘韵味十足且活泼好动。” 纪凝香着暗色的衣裳,戴翠玉面首,压住了许多轻浮,虽年过三十五,一张巴掌大的脸,嵌上水灵灵的眼睛,如今依然美得让人嫉妒。 李氏心中不悦,面上却维持得体的微笑:“林夫人谬赞了,不如林夫人来得有福气,连生两胎都是公子,大公子虽是早产的孩子,却不影响他生得俊郎,才学高绝。二公子小小年纪一手妙笔丹青,又深得林侍郎喜爱,前途不可限量。” 沈如月明显看到纪凝香的脸色暗了几分,李氏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岂会容得别人当面诋毁自己的女儿不懂礼数?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席话又提起了传言中纪凝香来历不明,成婚前便珠胎暗结。 前段时日林谦修的弟弟林谦允可是在京城露了脸,与一些杂七杂八的人去烟花之地,提笔画下了交|媾姿势,栩栩如生,还赋诗落款。 玉葫端有纤纤腰 茎枝曼妙劲间绕 深观犹如陶白瓷 入手方知其中妙 现在还有不少风尘恩客摇头吟唱,确实是妙笔丹青,只不过这其中厉害,就只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沈如月十分佩服李氏,在这方面,自己永远也及不上自己的母亲。 李氏仔细一想,发现林家除了林谦修稍显正直,旁的就没有一个好鸟。来之前本着与林家说亲的心思来,这么来一遭,李氏在重新考虑这个决定。 李氏不认为嫁人只是嫁那一个人,而是那个人的一家,为自己的女儿找这么一个婆婆,怎么看都不是明智之举。 纪凝香见气氛有些凝固,赶紧绕开话题,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有意娶这沈家的三姑娘,她断断不能拖了林谦修的后腿。 方才只是随口试探一下,没想到这沈家的大夫人如此厉害,她没讨着好也就罢了,还让别人明褒暗贬的羞辱一番。 沈如意不明真相,上扬的嘴角又朝上勾了勾,她没听出其中的弯弯绕绕,只听出了纪凝香夸奖她,听出了纪凝香暗指沈如月不懂礼数。 沈如月看着沈如意的笑容,一时有些头大,她以为在二房那种天天挤兑来挤兑去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姑娘都是厉害角色。 但是迄今为止,二房的姑娘都跟沈如意差不多。 李氏过来林家带了礼物的,纪凝香也显得很大方,拿了一副钻石耳坠,一副祖母绿面首送给沈如月好沈如意。 据说这种叫钻石晶莹剔透的宝石,是一个黑炭似的人从遥远的番邦带来。如今整个京城都只有四颗,而这一副耳坠子是林开泰花费大力气才给纪凝香寻来的。 沈如月有些意外,这种好看珍贵又稀有的东西,纪凝香居然舍得拿来送给她。不过沈如月心里惊讶归惊讶,却毫不客气的收下了。 沈如意自此收了纪凝香的礼物之后,就一直有些悻悻,就算她是二房的庶女,这差别也太明显了吧? 这祖母绿的面首价值不菲,一般情况下可不容易收到一整套的祖母绿面首,只不过在那等稀有的钻石面前,显得有些不够看。 沈如意不满的情绪有些许明显,纪凝香看到后暗骂不知好歹。她这次送出去的东西,可是她们家庄子铺子两年的收成。 沈如月乐得看戏,看到纪凝香肉疼却故作大方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有些暗爽。 直到最后李氏带着两个姑娘离开,李氏也没有向纪凝香透露一丝结亲的意愿,倒是急坏了沈如意:“大伯母,我们今日前去林家,难道不是为了给三妹妹和林家大公子拉线吗?” “娘,我觉得这事要从长计议,林谦修固然好,但是他的母亲不好相与,我又未能继承娘的精明能干。”不管江瑜年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件事都需要暂缓。 第15章 林谦修脸色寡寡淡淡,一双凤眼看着端坐的纪凝香。纪凝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对林谦修的脸色视而不见,亦不开口说话。 “看在母亲生我养我的份上,仅此一次,若再惹得如月或是沈家人有一丝不喜,还请母亲不要怪我不念母子之情。”林谦修口吻并不激昂,温润的嗓音如山间清泉缓缓流出,却让纪凝香指尖微微抖了一抖。 林谦修笔挺的身影淡出纪凝香的视线,纪凝香藏在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尖尖的指甲嵌入手心。 这是她的儿子,她并不恨自己的儿子,她恨的是沈元启!那个小人!她的儿子就应该为父报仇,为她报仇,她没错,错的是沈家。 不仅让她失去爱人,还让她的儿子恨她入骨,好在她与晋祺的儿子如此优秀,沈家最后都会付出代价的。 林谦修隔日来到沈家,恰逢沈如月去了道光寺。在外云游两年的玄清大师在昨天回到道光寺,江瑜年接到消息,第一时间便是寻沈如月一同前去道光寺,找玄清大师对质。 林谦修想跟沈如月道歉,他母亲心急试探的行为,让本该十分赞同他迎娶沈如月的李氏心生犹豫,否则现在沈如月早应该冠上了他的姓。 江瑜年…… 这个人,对他有很深的敌意,他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 脑海中又浮现沈如月干净的面孔,没有一丝的黑暗,仿佛她的世界从来不曾存在尘世污秽,透亮的眸子如一汪秋水,总是眉眼弯弯的看着你。 想起沈如月,林谦修嘴角总是忍不住上扬几度,这个小女子,明明没有任何奇特之处,可他喜欢。他的世界自始至终都是黑暗的,这束明亮的暖色,照亮自己心底那一处仅存的柔软。 显然沈如月不仅照亮了自己,还照亮了其他人,这江瑜年便是其中典型。 林谦修起身抖了抖直缀,定不能让江瑜年有机可乘。看得出江瑜年是个能耐人,竟能让沈如月只见过他两次便一同去寺庙烧香拜佛,若自己再不行动,只怕这糟糕的情形还能更糟。 急于赶上沈如月和江瑜年的步伐,一直雷打不动的林谦修显得有些急促,以至于没看到一直在门外注视他的沈如湘。 见林谦修起身离开,沈如湘提起裙角慌慌张张藏在花园一侧,在林谦修转角时,沈如湘适时跨出,一不小心便撞了个满怀。 “啊!”沈如湘跌坐在地,她低估了林谦修急促的程度,力道足以将她撞翻,这一声惊呼是货真价实的疼。 林谦修剑眉皱了一瞬:“沈四姑娘,实在抱歉,可有伤到什么地方?” 沈如湘泪眼汪汪,在地上半晌动弹不得,她不仅扭了脚踝,跌倒的力度让她感觉骨头都错位了。 “得罪了。”林谦修心系沈如月,也顾不上怜香惜玉,抓住沈如湘的脚踝上下探查一番,稍一用力便听得一声脆响。 沈如湘一声闷哼,豆大的泪珠从脸颊滚落,哭得梨花带雨。 林谦修左右看看,此时这里并没有仆妇路过,也不好将沈如湘就此丢在此处,只会将他不好的印象在沈家人心中加深。 “四姑娘且先忍忍,脱臼的脚踝我已帮你接上,仔细调养不会留下后遗症。”林谦修将沈如湘拦腰抱起,走了几步看到下人便交给了沈家仆妇,毫不停留往道光寺赶去。 沈如湘面带迷离,望着林谦修离开的地方久久不能回神,林谦修胸膛的温度和强有力的臂弯,触感好像还停留在她的身上,那些被接触的地方微微发烫。 就算扭了脚,痛不可言,此番也是值得的。 “哟,四妹妹这是怎么了?扭了脚脸色还如此红润。”沈如意蹲下身就往沈如湘脚踝捏了一把,沈如湘脸上泛起的血色“唰”的退了个干净。 “如湘惹得大姐姐不高兴了吗?可是……可是我的脚真的很痛。”沈如湘一瞬红了眼眶,显得可怜兮兮,一旁的嬷嬷有些看不下去:“大姑娘,四姑娘的脚已经开始红肿,有什么事等四姑娘看了大夫再做计较可好?” 沈如意看了看四周明显护着沈如湘的丫鬟婆子,低头附耳:“四妹妹也是好手段,懂得装可怜博取怜爱,若是让三妹妹和大伯母知道,知道你勾引三妹妹的未婚夫,你觉得大伯母会给你什么脸色?会不会把你这个庶女嫁给跛脚瞎眼的老头?” 沈如湘咬了一下嘴唇:“林公子撞伤我,扶我找个大夫有何不妥?母亲上次去林公子家没有提及此事,林公子并不是三姐姐的未婚夫。而且……我是庶女,大姐姐不也一样吗?我的嫡母是非分明,而大姐姐可得自顾小心着,跛脚瞎眼的老头不知道是为谁预备的。” “你!”沈如意气得直跺脚,随后展颜一笑:“你大概不知道吧,你的林公子,心里爱的是三妹妹,爱到容不下第三个人,聪明人就应该从三妹妹下手,而不是舍近求远,你注定成不得气候,懒得与你计较。” 沈如意得意的看了沈如湘一眼,慢悠悠顺着游廊走过沈如湘身边,留下沈如湘一头雾水。她知道林谦修对沈如月不一样,但是她并不比沈如月差,甚至比沈如月多了几分颜色,只要她努力,为什么不能走进林谦修的心? 爱到容不下第三个人?这世上还有不纳妾没通房不偷吃的男人吗?沈如意又是如何知道这种事?如果真是如此,那更应该抓住才是,至于从沈如月入手,沈如湘从来没想过,也不知道如何入手。 沈如月与江瑜年已经到了道光寺,但江瑜年说明来意后,却被寺中沙弥告知,道光寺中无人知道玄清大师去了何处,一切皆是随缘,遇到便是遇到,没遇到便是无缘。 沙弥说完自顾自忙活,江瑜年面上透着狠戾,恨不得下一刻就召集麾下十万雄狮,荡平这故弄玄虚的道光寺。 “江瑜年!把你的表情收回去。”沈如月很担心江瑜年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华庆帝是玄清大师的信徒,这道光寺受华庆帝护佑,可不好随意造次。 江瑜年迅速把脸转回去,半晌没动静,沈如月觉得奇怪,伸手戳了戳江瑜年结实的手臂:“江瑜年?你在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江瑜年才转过头,嘴角上挑:“执行命令。” 他大概是个有缺陷的人,不管他练习几万次,有关沈如月他依然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沈如月总是容易被江瑜年脸上的笑容所迷惑,每次江瑜年这样笑她都要恍惚一瞬,好像她就是个肤浅的人,江瑜年这张脸,十分合她胃口。 “你……咳……还是维持本来的样子吧,不要随便笑,也不要随便露出吓哭小孩儿的面色。”沈如月不自在的迈开步子,朝后山走去:“走吧,我知道玄清大师在哪里。”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江瑜年十分惊讶,道光寺的沙弥都不知道,沈如月怎么会知道。 倒不是沈如月诓骗江瑜年,她确实知道玄清大师在哪里。前生跟着一些贵妇人烧烧香拜拜佛,她喜欢去后山,那里风景很好。 在后山就见到了不一样的玄清大师,这个玄清大师不是一副快要上天的高人模样,而是四仰八叉躺在河边,一只脚泡在水里,另一条腿翘着抠着脚丫。 沈如月当时可谓掉了下巴,没想到玄清是这样的大师,人前高不可攀,人后抠脚大汉。要不是看着玄清大师抠完脚仙风道骨的走出去,沈如月都要怀疑这根本不是一个人。 不过她没有吱声,做高人也挺累的,没人的时候别人放松一下无可厚非,就用不着打扰别人的生活方式了。 自此她就知道,玄清大师去后山根本不是为了参禅,她时常看到玄清大师在后山仿佛没有骨头,一脸惬意。玄清大师还在后山给自己盖了一座小茅屋,看上去颇有意境。 果不其然,沈如月带着江瑜年来到后山,在那条河边看到了正在喂鱼的玄清,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 沈如月还江瑜年到玄清身边时,显然还吓了他一大跳,“你们为何来后山?你们可知道这是道光寺的禁地?” 沈如月如实将前因后果讲个明白,把那串佛珠递给玄清:“大师可还记得?你将这个开光送给吏部尚书沈元启的夫人护身,当时是交给何人送的东西?” 玄清捏在手里扫了一眼:“这东西与我无关,你们可以走了。” 沈如月急切道:“与你无关?怎么可能?那个小沙弥亲口跟我母亲说,你开光送出的佛珠,为何会与你无关?” 玄清叹了口气:“姑娘啊!你与沈夫人都是聪明人,为何就看不明白?我是一个吃斋念佛一穷二白的老和尚,怎么可能平白拿得出千年紫檀佛珠这种东西送人?还一拿拿两串?我是可以看见些许肉眼凡胎看不见的东西,但我不可能去扰乱它,扰乱天命是要遭天谴的。” 第16章 看着玄清,江瑜年眼神锐利如勾:“我们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说谎?” 闻言沈如月不得不以探寻的目光看向玄清,若非江瑜年提醒,她完全不会怀疑玄清大师说谎。 若玄清大师说谎,他不是对此毫不知情,而是本来就参与其中。因为某种原因,利益或是威胁,从而将有毒的佛珠交给她娘呢? “阿弥陀佛。”玄清口宣佛号:“两位不妨再想想,是否漏了什么地方?就算老衲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位男施主大概也不会相信,这不是老衲能左右的,老衲已尽力,要如何判断便与老衲无关。” 江瑜年垂下眼眸,至此,他们又回到一无所获的原点。看外表或是多年行事,玄清确实不像是会为了任何事加害于人。因为玄清不需要,当今圣上是他的信徒,只要他想,除了皇位之外,什么都能得到。 江瑜年心中怀疑也无可奈何,他不能对玄清动武。 那他到底漏了什么?当年李氏偶遇玄清,被玄清预言灾祸,在第三天便有人以玄清大师的名义,将下了毒的佛珠牢牢戴在李氏的手腕。 阿伊说过,这些佛珠上的毒浸入木料内部,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制作,而是经过长年累月的浸泡,渲染,方能达到这种程度。 这是一起预谋多年的慢性谋杀,并且恨被害人入骨,谋划人十分沉得住气,耐心达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江瑜年恍然大悟,他是因为前生的事情,走入了一个误区。他以为下毒之人的目标是沈氏全族,一开始便把凶手锁定在了林谦修身上。 而事实不是这样,既然下毒之人能长年累月制作下毒的佛珠,显然是针对信佛的人。沈家自始至终只有李氏一人是佛家信徒,这串佛珠,一开始便是为李氏准备的。 若玄清大师没有参与其中,那便是玄清当时道破沈家危机时,有第三个人在场,那个人刚好与记恨李氏的人相熟,或者直接就是整件事情的谋划者。 “月儿,你母亲可有与人结仇?” 沈如月低头沉思,“据我所知,没有。我娘向来很得体,只要旁人不欺辱上门,她皆与人为善,我娘的娘家人倒是有可能结仇,李氏一门是连续多年的皇商。” 江瑜年摇了摇头:“与你母亲的娘家人没有关系,若是李氏祖家结仇,毒死你母亲无济于事,而且是如此缓慢的死法,不会有人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 玄清看了看两人:“为何不直接去问问沈夫人?” 与江瑜年对视一眼,沈如月对玄清道:“多谢大师。” “不用谢我,老衲只是将看到的如实说出来罢了。”玄清仔细看了看沈如月和江瑜年:“姑娘与这位将军均命格奇特,为双重命格,将军的两重命格,老衲看不清,而姑娘的两重命格大同小异……皆类孝贤。” 江瑜年大概知道玄清的意思,也许玄清不仅看到了他们今生的命格,还看到了前世的命格,便是双重命格,看来玄清大师并非浪得虚名。 可他的命格为何会看不清?最后一句皆类孝贤也让两人一头雾水。 “切记一切随缘啊一切随缘,当年沈夫人便是不顾告诫,试图扭转气运,相信了佛珠护身一说,才会差点遭了毒手。”玄清转身离开,留下沈如月和沈正清站在原地。 “走吧月儿,回沈家找你母亲确认一件事。”江瑜年走过沈如月身侧,自然而然牵起沈如月藏在袖口里的手。 虽然隔着一层布料,沈如月依然感觉到江瑜年大掌传来的温度,呆愣之时,江瑜年紧了紧手掌:“走吧。” 沈如月跟在江瑜年后头,注视江瑜年宽厚的背影,由着江瑜年拉着她一步步往前走。她在江瑜年的背影上,仿佛都看到了一种心情很好的感觉。 勾了勾嘴角,原来自己能让别人开心是这种感觉,好像还不错,那就让江瑜年再开心一小会儿。 林谦修匆匆赶到道光寺时,看到的,便是亦步亦趋跟在江瑜年身后的黄衣女子,笑得明媚,嘴角都已经出现一个梨涡。 看着两人慢慢从青山绿水间走出,画面如此和谐,最后,林谦修看到两人交握的手。 林谦修放慢脚步,与江瑜年两人迎头遇上。 在看到林谦修那一刹那,江瑜年开心的情绪消失得无影无踪,浑身进入戒备状态,只要林谦修敢有一丝出格之举,他定会与林谦修拼命。 “久仰大名,定远将军。”林谦修不动声色打量眼前的男子,个头比他高了一截,或许与他相比,江瑜年长相也略胜一筹。 但是这一瞬他放松了,江瑜年与他不是同类,不过是一个性格有缺陷的人罢了,完全不足为惧。 江瑜年努力掩饰自己对林谦修的恨意:“彼此彼此,状元郎的名号亦如雷贯耳,不知林编修来道光寺所为何事?” 林谦修一直看着沈如月放在江瑜年手里的柔荑:“无事,不过是来礼佛而已。” “你也拜佛?”沈如月面露讶色,她从来不知道林谦修是信佛的,也无法想象林谦修拜佛是什么场景。 林谦修没有回答沈如月,而是道:“不知三姑娘与定远将军是何关系?在庵庙里只怕此举有些不妥。” 沈如月一瞬将手抽了回去,她说让江瑜年再开心一会儿的,没想到就已经从后山回来了,时间过得真快。 江瑜年强硬的将沈如月的手抓在手里,梗着脖子:“捂手,早春的天气太寒冷,月儿身子骨虚,不耐寒,此乃善举,在寺庙行善有何不妥?” “……” “定远将军真是大善人。”林谦修有生以来笑意最明显:“既然已经撞见将军行善,倒是不好逃避,那便算我一个。” 林谦修跨上前,将沈如月另一只手握在手中,拉至唇边呵了口气:“可觉得好些了?” 第17章 “我……我很好。”沈如月一时舌头打结,忙不迭抽手,挣了一下却没有挣脱,两人似乎都在等对方先放手。 沈如月蹙起黛眉,她又不是一个物件,这两人的行为着实让人恼火,便不顾两人紧紧抓住自己,用了九分力。 江瑜年和林谦修皆看到沈如月不虞的脸色,感受到沈如月加大挣扎力度,江瑜年下意识松开沈如月的手。若他不打算放手,任沈如月就算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无济于事,可他见不得沈如月有一丝不快。 林谦修却无动于衷,直至看到江瑜年松了手才慢慢放开,他从来没输过,从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沈如月懒得理会两人,心头的郁闷难以消散,不知道是因为两人将她当做物件争抢,还是因为林谦修一意孤行。 “夏荷,我们回府吧。”不做停留离开了道光寺,留给两人一道清丽带着情绪的背影。 江瑜年欲言又止,跟在后面跨出两步,最终停留在了原地,看着林谦修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顿时火起:“如果让我知道,你有任何对月儿不好的举动,莫怪我踏平你林家全族。” “定远将军言重了,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如月也与你无关。”林谦修波澜不惊,转身顺着台阶往下走,转身的瞬间眉头跳了一跳。 他什么地方漏了马脚?仔细回顾生平,他林谦修所有的行动均经过周密计划,棋盘上的每一颗棋子,每一步棋,多一颗太多,少一颗太少,没有任何地方不妥。 而且,踏平林家与他何干?倒还省了自己动手。 江瑜年立在山前,半晌过后叹了口气,他惹月儿生气了,要怎样才能哄她开心?就算他迟钝,也知道现在不适合凑上去提醒自己的过错,还是回自己家比较稳妥。 江瑜年能想到的东西,沈如月没有落下,除了江瑜年苦恼她生气的问题她不知道,其实她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沈如月回到府里便去了上房找到李氏,将去找玄清大师的事与李氏说了一遭,就想知道李氏有没有与人结仇,当时玄清大师说那席话时,有没有第三人在场。 李氏低头想了一会儿:“若说结仇,我不记得任何与我仇恨深到这种地步的人,闹过一些小矛盾的人倒是不少。比如林家那个纪姓的夫人,还有我嫡亲的妹妹,但是都不至于花多年时间就为了毒死我。” 与沈如月的猜想大同小异,李氏本就没有什么很深的私仇,忆起三年前的场景,李氏照样摇了摇头:“三年前玄清大师与我说话时,我身边连个丫头都没有……” 说着突然停了下来,顿了顿继续道:“当时身边有第三个人,但是她不可能是下毒之人。” “谁?” “浣碧,当时两个姨娘陪我一同去的道光寺,遇到玄清大师时,浣碧在旁边。”李氏皱着眉头:“浣碧是我从李家带过来的,从八岁便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你应该也看出来,浣碧性子憨厚,断然不可能下毒害我,那千年小叶紫檀也不是她能拿得出来的东西。” 沈如月万万没想到,居然是浣姨娘,她母亲若是死了,确实对浣姨娘有好处。而后来,她母亲过世,祖母过世,分家后不久浣姨娘掌家,生了一个男娃,前生沈如月过世时,那个男娃才八岁。 李氏提起来的那个春姨娘,在李氏过世后倒是一直在蹦哒,可惜没成气候。 不是浣姨娘直接下毒,那就是浣姨娘被人利用了,沈如月坐不住,这件事还能拐这么多个弯,真是给人惊喜。 沈如月撩起袖摆,慢慢磨墨,提笔洋洋洒洒写了一页纸,待墨迹干去,折起递给秋菊:“将这个送去定远将军府上,不要亲自上门。” 她在外没有任何渠道能去查浣姨娘与什么人有过接触,便让江瑜年去查,连同浣姨娘往上三代人的身世也查个明白,总得有个前因后果。 顺便查一查,林谦修的母亲纪凝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江瑜年收到沈如月的信,打开一看顿时喜形于色,这是沈如月的笔迹,他一看就能认出。京城独此一家,能将卫夫子的簪花小楷写得如此曼妙。 卫夫子才学之高绝,无人能及,她没有踏入朝堂,而是几百年前女学的一位夫子,为朝堂输送了大批优秀女官。 簪花小楷一开始便是出自她手,从此受女子推崇喜爱,就连皇室之人也要尊称其一声卫夫子。沈如月一手簪花小楷颇得卫夫子几分韵味,瘦洁飞扬中透着清婉灵动。 江瑜年当即召集部下,竭力调查沈如月列举的所有事项。 当日朝堂之上出了一起大事,二皇子燕凌轩因私营党派被华庆帝当场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参政,这就代表燕凌轩失去夺储的资格,再无翻身的可能。 同时遭殃的,还有永宁侯府一门,直接被削了爵位。燕凌轩的生母叶贵妃是老永宁侯的嫡次女,得罪皇室从来都是一人遭殃株连九族。 永宁侯叶家是传承几百年的大家族,有名的世家门阀,估计华庆帝早已对它心怀芥蒂,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二皇子是被人利用这些事摆了一道。 至于摆了二皇子一道的人,却让剩下两个有力夺储的皇子一头雾水。 华庆帝前前后后一共有七个皇子,除去几年前被斩首的五皇子,还余有六人。大皇子燕凌云现年二十有九,是孝贤皇后所出,身为嫡出的燕凌云有勇无谋,却有不少守旧的大臣坚持嫡出长子继承皇位。 二皇子是叶贵妃所出,能力不弱,奈何已被贬成了庶人。剩下的只有六皇子燕凌舒勇谋兼备,生母只是一个宫女,华庆帝看好这个儿子,朝中大臣亦有不少支持者。 旁的几个皇子不是年龄太小就是一坨草包,好在草包有自知之明,并不打算争储。 整个皇室只有三人有能力登上储君之位,二皇子折了,大皇子和六皇子一派皆风声鹤唳。 二皇子是两派强劲的竞争对手,能除掉二皇子自然喜闻乐见,可他们没有出手,为什么二皇子就已经跌得粉身碎骨?他们所能想到的,便是仅剩的对手除掉了二皇子,互相忌惮。 众人不知道的是,不是所有草包都有自知之明。七皇子燕凌然是众所周知的草包,亦是货真价实的草包,但他是个立场不坚自以为是还有野心的草包。 这样的草包,只缺一个机会,就能作死一大票人,二皇子是被他作死的其中之一。而给燕凌然这个机会的人,是林谦修。 旁人不知道,沈如月却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一个想到林谦修。 这是林谦修前生用过的伎俩,没人对一个草包皇子设防,也没人会对林谦修这个七品小吏有任何想法。大皇子和六皇子最大的错误,就是过于注重权势,忽略了一个谋士的重要性。 最终林谦修成功借燕凌然的手,除去皇室最有能力的三个皇子,让燕凌然登上皇帝的宝座。 燕凌然十分依赖林谦修,在燕凌然登基之后,恢复了被华庆帝废除的丞相一职,授予林谦修最高的权利和荣誉。 从此林谦修便成了大燕最有权势的人,权倾朝野依然深得皇帝喜爱,奸臣之名当之无愧,燕凌然也将草包昏君演绎得淋漓尽致。 沈如月甚至怀疑,华庆帝并非得病暴毙,而是死在了自己儿子和林谦修的手中。 如果江瑜年所述是真的,她死后林谦修灭了沈家满门,斩杀所有燕氏皇族,开国立夏,那么林谦修堪称当世枭雄。 皇族燕氏没有一个活口,沈家也满门尽灭,这两者间有何联系?相同点在何处?沈如月想不出。 朝堂之上风起云涌,江瑜年追查浣姨娘却有了进展。 浣姨娘是李氏的母亲何氏买回来的,当时浣姨娘只有八岁,跪在街边卖身葬父,何氏见其可怜,便买了下来,找人帮她将死去的父亲下葬。 自此浣姨娘舍了原名,被何氏赐名浣碧,送在当时年龄相仿的李氏身边伺候。浣碧样貌生得端正,听话有眼力见,与李氏感情尚可,升了贴身大丫鬟跟着李氏陪嫁到了沈家。 浣姨娘落魄前是江南富商秦江的独女,名唤秦秋婉,父亲生意失败后妻离子散,随父进京讨说法,父半路染疾,进京而亡,留下八岁幼女卖身葬父。 秦江破产前,最后一次生意是与李家合作。 沈如月与江瑜年面面相觑,照这个路子发展,浣姨娘将过错全放到李家头上不无可能,多少年隐忍制毒毒害李氏也不无可能。 这事需要与她娘商议,当务之急是提醒江瑜年和她父亲,制止林谦修利用燕凌然,只要林谦修没能只手遮天,她就不用担心江瑜年说的那些事成真。 在沈如月看来,六皇子燕凌舒有勇有谋,是最适合登上皇位的人。江瑜年和沈元启可以支持六皇子,绝了七皇子燕凌然的路,也就不会有以后的林丞相。 江瑜年却摇了摇头:“我知道是林谦修在幕后操纵,但我不会制止他,你父亲也不会制止,我会看着林谦修支持七皇子登上皇位。” “为什么?你说得有理有据!林谦修会害死很多人,害死沈家几十口,为何不未雨绸缪?”沈如月难以理解,她选择相信江瑜年的话,选择提前准备有备无患,江瑜年却要支持那个空有皮囊的七皇子。 江瑜年看着沈如月因气愤而涨红的脸,不由自主伸出手:“月儿,可记得玄清说过,你两重命格皆类孝贤。” 沈如月带着水光的眼睛望向江瑜年,充满了探究,记得又如何?这有什么关系? “孝贤指的是当今后宫之主,孝贤皇后,前生你的丈夫是林谦修,他最后登上了皇位,可懂?而今生,你的丈夫依然会是九五之尊。” 沈如月愣住,她还记得当年玄清也对李氏说过“家宅有凰,紫薇星临”这种话,莫不是在说她? 江瑜年描摹着沈如月的脸颊,缓缓道:“你若生来为后,我便登基为皇。” 第18章 “江瑜年,你要……”沈如月没有将后面两个字说出来,昔日懦弱到凡事都用来逃避的江瑜年,竟然要造反,竟然想做皇帝。 江瑜年点了点头,黝黑的眼睛透着亮光,坚定道:“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可……可这件事太过危险,一步踏错将万劫不复,你可否想清楚再说?支持六皇子燕凌舒是最稳妥的办法,对任何人都没有坏处。”沈如月极力劝说江瑜年,她不敢想若江瑜年造反失败会是什么结局。 既然有相对稳妥的方法,为什么江瑜年如此偏执?六皇子登基会是一代有能力的明君,除了大皇子燕凌云,七皇子燕凌然和林谦修之外,对任何人都没有影响。 要是林谦修真的像江瑜年说的那样,如此便能成功制止林谦修权倾朝野,残害沈家。如果江瑜年说了假话,林谦修并没有要造反和把沈家灭门,那在她父亲的栽培和林谦修的学识加持下,林谦修依然可以有很高的成就,效忠大燕,从哪方面均百利而无一害。 江瑜年认真看着沈如月:“我不再是前生懦弱无能的江瑜年,既然林谦修能做,我为何不能?江山易主是早晚的事,我会尽力让百姓远离水深火热。” 沈如月急得跺脚:“江瑜年你怎么就不懂!林谦修是林谦修,你们从来都不一样,你不用改变自己去做不适合自己的事,你就是你。” 两人相视无言,半晌江瑜年闷笑出声:“月儿你是在担心我吗?” “是。” 沈如月难得一脸严肃,她就是在担心江瑜年失败,担心江瑜年会死,这没什么不好承认。 看着沈如月认真的脸,江瑜年慢慢收敛了嘴角的笑意:“月儿你放心,我会格外小心,无论如何都会留着我这条命,因为,我舍不得月儿。” “你……不要脸!你是不是非得无时无刻让别人难堪?”沈如月哭笑不得,现在的江瑜年,逮到机会就说这种话,从来没人对她说过这种话,让她实在难以习惯。 “我说真的,朝堂上暂时不用我动手,华庆还有许多年可活,就让林谦修帮我铲除大皇子和六皇子的势力,时机成熟便可一举拿下。”江瑜年顿了顿:“月儿,大概再过几天,我又要去边关战场,你会想我吗?” “去边关?”沈如月奇怪道:“你们不是刚凯旋不久?戎人也已经退兵,现在都没有听到任何异族进犯的消息,你为何又要去边关?” “因为,我挑起来的战争,我自然知道何时开始打仗。”江瑜年一边嘴角上挑,邪魅狂娟。 沈如月看着自信飞扬的江瑜年,不得不感叹这样的江瑜年有着不小的吸引力,他不再是个纸片人,而是浓墨重彩有生气的年轻人。 不知道江瑜年如何挑起西戎战争,沈如月不会过问,她若知道细节总爱自寻烦恼操心所有的事,太累了:“既然你已经准备好,那便去吧。” 她不应该扼杀这个邪魅狂娟充满自信的江瑜年,到底什么模样才是人的真面目?无解。 江瑜年道:“月儿你还没有回答我?” “嗯?”沈如月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东西没回答江瑜年。 江瑜年低头凑到沈如月耳边:“你还没说会不会想我,告诉我,月儿你会不会想我?” 沈如月瑟缩了一下,小巧玲珑的耳朵迅速爬满醉人的红,僵硬的点点头。 直起身子,江瑜年盯着沈如月殷红的唇:“这是我这些年见过最好看的动作,可惜月儿你还没长大。” 江瑜年看了沈如月片刻:“那我就放心的走了,你在这里好好吃饭,不要生气,也不用太担心我,我会给你写信。” 毫不犹豫转身离去,他怕再看下去,自己就舍不得离开。 “江瑜年。” 沈如月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江瑜年离开的背影便脱口而出,成功让江瑜年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她。 “怎么了月儿?”江瑜年恍然大悟:“对了,林谦修的母亲,我没有查到她怎么来到京城的,仿佛凭空就出现在了京城,你且不急,我在京城留有部下继续追查,查到后第一时间禀报你……” 江瑜年话音没落却戛然而止,因为沈如月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臂环上了他的腰,只是一瞬便放开:“江瑜年,记得活着回来见我。” 江瑜年深吸一口气,“好。” 只是轻轻的一个字,却是他对沈如月的承诺。 直到江瑜年伟岸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沈如月方转身回屋。回屋后不久,沈如月正准备去上房和李氏说明浣姨娘的事,李氏却寻到了她屋里。 “娘,您来得正好,我有事与您说。”沈如月给李氏拿了个小杌。 李氏坐在沈如月旁边:“月儿,娘也有事问你。” “嗯?那娘您先说。” 李氏开门见山道:“娘看你最近和定远将军走得很近,月儿你可有什么想法要对娘说说?定远将军确实样貌生得好,行军也自有一套,但他不适合做丈夫,刀剑无眼,不知哪天他就会战死沙场。” “我……”沈如月一时语塞,她有什么想法?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想法,但是想到江瑜年会战死沙场就心头一紧,而且江瑜年那张脸……挂上邪魅狂娟的笑容,实在是让人难以抗拒。 与今生这个江瑜年在一起的感觉,独一无二。 就算做了她十几年丈夫的林谦修,也从未给她这种心跳加速,脸颊发烫,患得患失的感觉。 林谦修总给她一种疏离感,感觉缺了什么,仔细想来林谦修却完美到找不出任何缺点。长得好,有能力,有权势,只有她一人,所有她想要的,林谦修总是第一时间给她。 看着沈如月迷茫的模样,李氏已经猜了七八分:“若能嫁给一个两情相悦的人,是一生最大的幸福,娘本应该支持你。” 李氏说着便想起了自己的丈夫,脸上不自觉洋溢一丝微笑,片刻笑容又沉了下去。 “……”沈如月找不到话说,她甚至都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江瑜年这个人,或者只是因为江瑜年那张脸罢了。 李氏话锋一转:“但是月儿,除非江瑜年辞官,或者你父亲辞官,否则你都不能嫁给江瑜年,而这两者显然都不可能,这是一个死局,所以……娘会为你找一个合适的夫家。” “娘……先不说我的事,二房的二姐姐婚事都还一团乱。”沈如月突然莫名的有些烦躁。 李氏皱了皱眉:“君姐儿那事确实棘手,你二叔的意思是退了这门亲事,让君姐儿重新说一门富贵权势的人家,你二婶的意思是不能言而无信,君姐儿必须嫁给叶流隽。” 之前永宁侯府没有被削爵时,二房把沈如君说给了永宁侯的嫡次子叶流隽做侧室,前些天二皇子倒霉了,永宁侯府也就被削了爵位,明面上的财产如数查封充了国库。 现在的永宁侯府,还及不上沈家,叶流隽的正妻已经和离,看样子是不打算陪永宁侯府一起倒霉。 这就让沈如君这门亲事陷入尴尬之境,不退亲事的话白白葬送了一个花季女子,退亲定会被人嚼舌根。 李氏和老夫人的意思是不用在意旁人嚼舌根,那叶流隽的正妻嫁过去几年都硬生生和离了,这没嫁过去的退亲有何不可? 沈如月想了想道:“那有没有问过二姐姐的意思?”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想法并没有大用。” “现在还未分家,那便让祖母做主吧,我想与娘说的事不是这个,而是有关浣姨娘。”沈如月将事情前因后果给李氏说个明白,李氏沉默许久没有开口。 “娘,我知道你念旧情,可这事不是无关紧要小事。”沈如月的想法,是让李氏将浣姨娘送出府,不管是发卖还是送去庄子或者……杀人偿命,绝对不能让浣姨娘留在沈家。 “浣姨娘终究是你父亲的妾室,还是湘姐儿的生母,等我回去与你父亲商议一番再做定论,没有证据暂且不能断定就是浣姨娘做的。” 李氏并非念旧情,而是想知道丈夫的态度。女人总爱患得患失,她当年给沈元启提起抬姨娘通房时,沈元启没有反对,她其实是希望沈元启反对的。 不管如何两情相悦,最终沈元启还是有了两位妾室。 李氏给沈元启说了浣姨娘的事,沈元启只是看着李氏半晌:“慧心,后宅之事都是你做主,要如何处置浣姨娘,你自行定夺就是。” 李氏有些失望,她认为沈元启应该对害她的人恨之入骨,可沈元启的表现太过平淡:“那我将浣姨娘送去庄子上吧,到时候你和湘姐儿还能去看看她。” 说完李氏没有看沈元启,转身去铺床,她不想看到沈元启脸色无动于衷或者赞同的神情。 沈元启看着李氏忙碌的背影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书,上前拥住:“慧心,所有你希望的事,我都照做,你为何不开心?” 李氏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她是否能说自己其实是个心口不一的小人?她是否告诉沈元启,她嘴上说的事其实心中十分不愿? “连春姨娘也送去庄子上吧,或者送她出去找个去处,我从未碰过她,还是完璧之身。”沈元启有些置气,他的夫人,每个月总有几天要让他去别的女人屋里。 李氏不可置信的看向沈元启:“春红抬姨娘已经两年,每个月你都去她屋里两天,怎么可能从未……” 第19章 沈元启转身拿起桌上的书,不咸不淡道:“母亲希望我雨露均沾,每个月到定好的日子慧心你也会提醒我,所有的后宅之事,都是你安排好的,我便听了你的话去春姨娘屋里,不会让你为难,但我对春姨娘没有任何兴趣。” 李氏嘴唇动了动,沉默片刻:“你不喜欢我给你抬的姨娘?那……那你可有看得上眼的?你自己选一个,我……” 李氏话未说完,沈元启手里的书重重落在了桌上,吓得李氏手晃了一晃。 沈元启自觉动作有些粗鲁,放缓声音道:“慧心,我知道母亲让你为大局着想,为沈家的将来,为沈家开枝散叶着想,可你竟无动于衷,接二连三给我抬妾室,急着将我推到别的女人身边!慧心……是否时间早已磨平我们当年的情义?你对我已经毫不在意,甚至没有一丝波动。” 李氏愣愣看着沈元启依然俊郎的面庞:“我……我以为你喜欢,抬姨娘我都提前问过你的意见,是你每次都说由我定夺,我又如何知道你心里不喜欢抬姨娘?若你直说……” “直说如何?” “直说我便不会给你塞些妾室,每次我催促你去春姨娘和浣姨娘屋里,我都希望你能,你能留下来,可你……每次都默默走出我们的屋子。”李氏声音越来越低,隐约有些哽咽。 原来……她的丈夫并不喜欢她抬的妾室,不喜欢旁的女人。 她曾经无所畏惧,心气高傲,慢慢变成畏首畏尾,害怕丈夫的心去了别处,害怕丈夫厌恶自己的嫉妒,厌恶不再如初的自己。 每次要在沈元启跟前装作无动于衷十分大度的模样,真的很累。哪成想,自己这般行径倒让沈元启误会了,若是早些知道,就算顶着老夫人的压力,她也绝不会妥协。 沈元启将李氏揽入怀里,轻轻拍着背:“你这又是何苦?我们都错了,若说出心底真实的想法,你我也不用互相折磨这许多年。我们去把浣碧和春红送走吧,日后再也不许提妾室的事,母亲那里我去说。” 李氏点点头,沈元启便让人去将浣姨娘叫到上房,顺便把春红打点出去嫁人。他要与浣姨娘当面对质,查明事情真相,直接交到大理寺手里审判,绝不姑息。 浣姨娘并不知道沈元启寻她,只当是李氏有事叫她罢了。到上房看到沈元启也在时,浣姨娘明显一愣,随后笑得柔和,江南女子的温婉与柔美体现得淋漓尽致,叫了一声:“大爷。” “你坐。”沈元启示意,静姑姑便给浣姨娘拿了小杌。 待浣姨娘坐定,沈元启道:“浣碧,你觉得夫人待你如何?” 浣姨娘看了李氏一眼,“回大爷话,夫人视浣碧如己出,从未苛待浣碧,浣碧感激不尽。” 沈元启直视浣姨娘柔美的笑容,面色清清冷冷:“那你感激的方式真是十分特别,竟对慧心下毒!” “我……”浣姨娘只是脸色变了几变,随后显得十分淡然:“浣碧并没有给夫人下毒,甚至不知道有这么回事,毕竟整个沈府都没有任何风声。” 浣姨娘那变了几变的脸色,明眼人都能看出浣姨娘心中有鬼,原本李氏和沈元启并非完全相信沈如月的说辞,只打算以此为借口将浣姨娘送出府。 沈元启面色越来越沉:“供出前因后果和幕后指使,我做主留你全尸,否则,我与大理寺张少卿有几分交情,借个刑房还是十分容易。” 浣姨娘脸上的血色“唰”的退了个干净,一瞬变得惨白。张少卿对付犯人的手段,让人闻之胆寒,他好像以刑罚为乐,经常提出和制作许多惨无人道的刑罚刑具。 刑部并未取用这些张少卿发明的刑罚,可在张少卿的地盘上,谁又知道他会不会心血来潮试试自己的新成果? 可喜的是自张少卿名号传出来,犯罪率明显下降,谁也不想以身尝试张少卿的手段。 浣姨娘一双狐狸眼蓄满水光,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沈元启:“大爷……您怎能因为一些风言风语,便将浣碧送去大理寺的刑房?” 怎么可以?这么多年的陪伴,沈元启对她应该有一些情义,至少有一丝怜惜,如今却毫不犹豫要将她送进大理寺的刑房,受那惨无人道的折磨。 “我本非多情之人,我的情只给一人,你若识时务,就该知道如何去做。”看浣姨娘的模样,沈元启便知道浣姨娘心中所想,不留情面点破。 浣姨娘声音有些大:“你若对我无情,多年前又为何覆在我身上?为何让我生下湘姐儿?却不上春姨娘的床?我以为,我是不一样的。” 沈元启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了李氏一眼,如今他无颜解释,这只是他对李氏的报复。报复她三番五次把自己推开,报复她哪怕自己睡了别的女人,她依然无动于衷一脸温柔笑意。 可这些都只是一个笑话罢了,做错的事已经无法挽回。 浣姨娘低着头,露出一丝惨笑,这个男人哪里如他所说不是多情之人,他简直是无情之人。 无论对自己还是对沈如湘,对李氏这个他的心头宝,都显得很无情。 自己半生的信念,方才一瞬之间皆破灭,她和她的女儿,不过是别人夫妻俩置气的产物。 倒是显得自己多情了,是他给了自己希望,她的情从始至终只属于他一人,他却毫不留情将一颗火热的心刺破。 三人陷入沉默,门外传来一阵喧闹,静姑姑来不及打帘子,老夫人已经风风火火自己掀开走了进来。 老夫人身后跟着一脸委屈哭哭啼啼的春姨娘,还有闻风而来看热闹的沈如湘沈如意和沈如月。 “元启慧心,你们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夫人恨铁不成钢:“我是如何教导你们的?和为贵和为贵,一切以大局为重,一言不合就要将府里的姨娘送出府去,这是当家主母该做的事吗!” 李氏嘴角动了动,这本就不是她的主意。沈元启拿个椅子扶老夫人坐定:“这事与慧心无关,全是我的主意,将春红放出府找个好人家,也好过在沈家守活寡。” “奴婢从未犯错,怎能无缘无故发放出府?”春姨娘声泪俱下,在沈家做姨娘衣食无忧每个月有例钱还有两个丫头使嘴,就算守一辈子活寡她要占着这个姨娘的名头,再也不要过苦日子。 老夫人心头震惊:“守活寡!春红为何会守活寡?元启你……” 话到嘴边硬生生停住,当场还有沈家小辈和下人,不好直接讨论沈元启的隐疾,毕竟当家家主,还需留几分颜面。 “娘你想哪儿去了?”沈元启十分无奈:“我与春红确实没有任何事,但并非我的身体原因,而是……我对慧心以外的女人没有任何兴趣。” 沈元启顿了顿:“话已至此,那便顺便说一下浣碧的事,之前一直对母亲有所隐瞒,慧心和月儿皆被人下毒,这个人是浣碧。” 老夫人也说不清心里是震惊还是愤怒,在她眼皮子底下,竟然还藏着这么些她不知道的事:“你们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沈如湘扑到浣姨娘身边,语无伦次道:“父亲母亲……一定是搞错了,我姨娘一直安守本分,怎么可能下毒毒害母亲和三姐姐?你们不能听信别人胡乱造谣!” 沈如月叹了口气,上前道:“四妹妹,这些事是我与母亲说的,我并没有造谣,我有证据。” 将事情原原本本给在场所有人说了一遍,沈如湘愣住,什么大家闺秀的风范已被丢在一旁,瘫坐在地,一双泪眼难以置信的看着浣姨娘。 同时愣住的还有浣姨娘,半晌过后,自嘲的笑了笑,看向李氏:“小姐,你生了一个厉害的女儿,如此隐秘的下毒方式竟然都能被她发现,我的身世也尽数被查出来。没错,是我下的毒,但是有一点月姐儿你说错了。” “哪一点?”沈如月迅速理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地方遗漏,除非真的存在幕后主使。 “我并不是因为父辈的恩怨下毒,我早已忘记了这回事。”浣姨娘低头慢慢吐露,当年被李家买回去的时候,确实萌生过为父亲报仇的想法。 可是慢慢的她释怀了,李家的人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坏,她的小姐长得好看,对她也很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父亲的死便让它随风散去。 李氏长大后,浣碧跟着李氏嫁进了沈家。第一次见到姑爷便忍不住多看几眼,时间久了,忍不住想若她嫁得这样的男子该是什么场景? 李氏将她抬给沈元启做通房,可沈元启并未对她做什么,这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如此深情的男人,是她的小姐的,也只属于她的小姐。 终于,沈元启碰了她,她也生下了一个孩子。后来,父辈的恩怨,成了她对李氏下毒的借口,成了让自己为一举私欲害人性命的借口。 因为她的小姐从来没有任何事情苛待她,若没有借口她下不去手。 但是有一点,她从来没想过要毒死沈如月,这是她小姐的骨肉,以后她会接手。 第20章 李氏一直信佛,浣姨娘将佛珠浸毒已经近十年时间,却一直没有拿给李氏。这一对佛珠是她父亲藏下的番邦货品,临了时塞给她做盘缠。 她自然明白财不外露这个道理,见财起意的人不在少数,何况八岁孤女拿出这等贵重的东西。只得卖身葬父,葬了父亲顺便给自己找个去处。 佛珠一藏就是十多年,起了歹心后灵光一现,默默将千年小叶紫檀浸染毒液。自己身无长物,她不能保证自己将这么贵重的佛珠给李氏李氏不起疑心,就一直搁置下来。 她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将计划付诸行动。 直到三年前,玄清大师一席话,让浣姨娘看到了希望,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若借玄清大师之名把佛珠给李氏,让她不要离身,不要对外说起,李氏定会深信不疑。 说不清当时是激动或是内疚,或许她是疯魔了,感觉心都在颤抖。找了一个乞丐剃光头发,穿上僧袍,没有任何人起疑心,顺利将一对佛珠牢牢戴在李氏的手腕。 随着时间增长,她对这事也慢慢淡了下来,不如以往忐忑不安,只是慢慢等着李氏毒发身亡。 等了两年李氏依然活着,浣姨娘开始有些担心,她下的药量足以在两年左右渗透李氏全身,也就是李氏身亡之时。 浣姨娘自认为可能她的药剂配方出了问题,毕竟这鸡肋一般的毒|药只是她偶然得知,剂量有些偏差也无可厚非,她只需要耐心等着便是。 没想到并不是她的药剂出了问题,而是败在了李氏的情感上,将佛珠分了一串戴在沈如月手上,直接导致现在自己筹划十多年的事情败露。 死不承认负隅顽抗是没有用的,她不知道沈如月是如何查出自己的一切,但按照目前沈如月的手段,迟早会找到当初送佛珠的沙弥。 那种唯利是图的小人,既能为了钱帮助自己害人,沈如月也能毫不费劲就让他指证自己。 “若有来生,我愿做个无情之人。”浣姨娘面无表情,没有悲伤,没有眼泪,甚至没有情绪。 心若无情,坚如磐石。 老夫人闭目沉吟,无故害人性命,其罪当诛,何况是有预谋的毒害,十多年时间皆没有改变想法,可怜这湘姐儿日后的日子只怕有些难挨。 众人沉默之际,浣姨娘却口吐鲜血,一脸痛苦之色,浑身抽搐倒在了地上。 “找大夫!”沈如月立刻出声,就算浣姨娘该死,也不能直接死在沈如湘面前。无论如何浣姨娘是沈如湘的生母,哪怕感情不深也斩不断血缘的羁绊。 沈如湘估计承受不了浣姨娘以这种血腥且直观的方式死在她面前。 “姨娘!姨娘你做了什么!”沈如湘不知所措,脑子一片空白,手忙脚乱去擦浣姨娘嘴角流出的暗红色:“姨娘你不要死,或许……或许父亲不会让你死呢!” 浣姨娘咧了咧嘴角,想安慰一下沈如湘,却觉得力不从心。她不信沈元启会留她性命,就算沈元启留她性命,她也不会让自己留在世上。 也许她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懦弱的人,做什么都需要一个借口。吞下去的那粒毒|药,在她对李氏下毒后已经准备好,此番便有借口吞下去,逃离丑陋的自己。 如此痛苦的死法,倒是真的让自己心里好受了一些。 浣姨娘渐渐没了气息,任由沈如湘如何摇晃,冰凉的触感依然在浣姨娘的身上蔓延。 大夫赶到时,只起到了鉴定浣姨娘死亡的作用。 沈元启让护卫进门,收拾了浣姨娘的遗体,李氏做主为她买了棺木,不用风光大葬,也莫要抛尸荒野。 沈如湘眼神空洞,一直坐在屋子中间,她亲眼目睹了浣姨娘可怖的死相,一时难以缓过劲儿来。 平常一直唯恐天下不乱的沈如意,此时也显得惊魂未定,面色有些寡白,这件事发生得太快,超出她的预期太多。 她以为只是大房一众女眷争风吃醋罢了,大房不是一向以后宅安宁著称吗?此次她们还如何保持那表面上虚伪的平静!听到一点风声便乐颠颠跟着来看笑话。 没想到大房不闹就几十年其乐融融,一有点风吹草动,片刻时间牵扯出关乎人命的大事,再过片刻就当面死了一人。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沈如月捏了捏一旁春姨娘的手。 哭哭啼啼的春姨娘早已停住哭声,手脚都如筛糠一般颤抖。她太害怕了,她不过是农户家的姑娘,想过过好日子,她从来没想过会看到如此可怕的场景。 纵观在场众人的脸色,虽然被浣姨娘搞得有些惊魂未定,却没人如她一般害怕,仿佛死个人只是无关紧要的事。若是有人起意害她,岂不是也落得跟浣姨娘一个下场? 春姨娘看了沈如月一眼:“老,老夫人,夫人,既然说要送春红出府,不知道何时奴婢可以动身?”借此机会,离开这高门大户,反正沈家没有亏待于她,这两年已经存了不少体己钱。 就算出了沈家没有丫头使嘴,吃的也没有在沈家好,总比死了来得强。 老夫人叹了口气:“去吧去吧。”人性从来不会被固定模式所规范,自以为教导得很和谐的家庭,依然暗流涌动。 既然沈元启无意触碰春红,春红现在有意离开,倒不如就送出去,留在府里没什么好处。好在大房已经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沈元启不愿纳妾也就随他去吧。 春姨娘忙不迭离开,回屋收些细软,回老家找个老实的庄稼汉子,安安分分过后半辈子。 上房里浣姨娘死的地方已收拾干净,没有一丝异样,看不出方才那一摊刺目的鲜血曾经存在过。 “慧心我们暂且去厢房住几日吧,请位师父来做做法。”沈元启转眼看着三个姑娘:“都散了吧,这事不要对外乱说,月儿你多与湘儿说说话。” 老夫人离开时背影佝偻了不少,不如来时那么风风火火,沈如意低垂着头慢慢往外走,不知道想什么。 沈如月上前去扶眼神没有焦距的沈如湘,沈如湘任由沈如月扶着离开,一路无话。 “四妹妹……节哀顺变……”沈如月不知自己要如何安慰沈如湘,浣姨娘的死多少与她有些关系,是她请江瑜年查了浣姨娘的底细,是她向李氏戳破这些事。 人心是偏的,没有绝对的对错,沈如湘若是怪她她也没话说,再来一次她依然会选择戳破。 沈如湘没有说话,沈如月也不好自讨没趣,便起身打算离开:“四妹妹你且一个人静静,不要太过伤心,姨娘不会希望你为她伤了身子。” 沈如月跨出房门那一刻,沈如湘转眼看着沈如月:“三姐姐,是你害死姨娘的对吗?” 沈如湘口吻不激动,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沈如月顿住身形:“相信四妹妹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我娘如何待你和浣姨娘你也看在眼里,你的姨娘却下毒毒害我娘,我和我娘都有必要知道事情真相,而浣姨娘是自己选择以死赎罪,若你硬要归咎于我,那我无话可说。” 沈如湘却答非所问:“既然三姐姐害死了我的姨娘,是不是要对我有所补偿?” “你要什么?”沈如月一脸疑惑,她有什么东西可补偿沈如湘的?她娘对沈如湘和对她没有差别,她有的沈如湘都有,沈如湘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虽然她不认为自己该补偿沈如湘,但这样若能让沈如湘好过一些,那沈如湘要什么拿去便是。 沈如湘眼睛黑得发亮:“我想要三姐姐拒绝与林家说亲,想要认母亲为母,成为大房嫡女。” “这……合适吗?”拒绝与林家说亲的话沈如月觉得无所谓,她不喜欢与纪凝香你来我往,也不喜欢林谦修身上蒙了一层纱的感觉,更不喜欢林谦修可能会害死沈家所有人。 但要认她母亲为母这种事,在沈如湘姨娘刚过世的情况下显然不合适。虽然这种情况不是没有,直接将庶女过继嫡母名下,名义上也是嫡女。 可这有什么用?京城大多数人都知道沈如湘是庶女,冠上嫡女的名义并没有实质上的意义。 “为什么不合适?三姐姐你夺走了我的姨娘,还要夺走我倾心的男子么?所有的一切都是三姐姐有理,我说什么三姐姐总有理由反驳。”沈如湘垂下了头,显得闷声闷气。 “你若心悦林谦修,那你自放心,我不会与他说亲。认我娘的事就算了吧,你一直都是我娘在教养,有气度,女学里成绩中上,硬性条件摆在那里,明眼人也不会将你当做上不得台面的庶女来看,不要多此一举,让大家都显尴尬。” “真的吗?那……那三姐姐可不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毕竟……毕竟看得出林公子比较喜欢三姐姐,若三姐姐说的,林公子应该会认真考虑。”沈如湘终于知道沈如意说要从沈如月入手是什么意思,这等好机会怎能放过。 “……这个……我尽力,那我先走了。”沈如月的回答没有什么底气,别看林谦修一副文弱书生模样,性子却如同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第21章 浣姨娘过世了,她屋里的东西都得处理,沈如湘作为她的亲生闺女,李氏就让沈如湘接手此事。若想留下做念想的便留下,该处理的处理,还能锻炼一下沈如湘的理事能力,毕竟过一年沈如湘也该说亲嫁人了。 沈如月此时才松了口气,这下沈家只有一个隐患,只需要好好盯着林谦修的举动便可高枕无忧。至于盯着林谦修的人选,沈如湘再合适不过。 浣姨娘的过错与沈如湘没有直接关系,沈如湘本性并非十恶不赦,甚至有些许懦弱,对林谦修十分痴迷。 若她能让沈如湘成功嫁给林谦修,再加以感情攻势,让沈如湘对自己推心置腹,一些不着痕迹的要求,沈如湘定不会拒绝。 林谦修不是魔鬼的话自然皆大欢喜,沈如湘和林谦修能白头偕老子孙满堂。若是林谦修是魔鬼,那就只能舍弃沈如湘,让她陪着魔鬼下地狱,毕竟她心甘情愿的。 现在唯一发愁的,就是不知道林谦修的真实想法,他是否真的打心底喜欢自己?还是只是为了利用自己,方便与吏部尚书扯上关系,然后填上大哥留在父亲心里的空缺? 毕竟此前沈元启虽然欣赏林谦修,但是终究隔了一层,成了宝贝闺女的夫婿就不一样了,不遗余力栽培林谦修。 要不是知道她大哥在遇到林谦修之前就喜欢舞刀弄枪,沈如月甚至要怀疑是不是林谦修从小就怂恿了沈正清,让沈正清硬是要去从武,好让他趁虚而入。 沈如月与林谦修做了十几年夫妻,他什么都与沈如月说,偏偏沈如月没能看透他。 自己是否有这个本事成全沈如湘?用些计谋倒是可以成功,她断定林谦修不会对她设防,因为此前她生活的环境不需要手段,所以她显得人畜无害,没有任何人会对她设防。 只是这手段有些……嗯……不符合圣贤书上的君子之道。 那她是做还是不做?如果林谦修真心喜欢她,也不会对沈家下手,那她插手将林谦修推给沈如湘,岂不是假仁假义矫情做作? 都怪江瑜年,要给她说那些她无迹可寻的事,江瑜年又拿不出硬性证据,导致她做什么都需要考虑两个后果。 想偷偷阴林谦修一次都不行,那种聪明人,就算事前被你阴了,事后也有本事查出来谁阴了他。 “姑娘姑娘!不得了啦!西北边两个游牧民族联手,快要打到京城了!我们快收拾东西跑路吧!”秋菊跌跌撞撞跑进来,气都喘不匀。 “什么!?”沈如月心头一跳,江瑜年前几天才说要打仗了,但没有任何人收到消息,这才过去几天?就要打到京城了? 要知道西北方向的游牧民族虽然骁勇善战,但也不可能几天时间打到京城啊!他们是用飞的吗? “秋菊你可听清楚了?”沈如月有些不信。 异族若要到达京城,一路直行都需要半年之久,而骠骑将军作为统帅,上次经过两年奋战击退异族,凯旋归来也不过半年左右时间。 除非异族假装臣服,骠骑将军刚撤回大军,异族就开始往大燕前行。而且途中没人阻拦,顺便拦截了异族推进的消息,让京城一众人以为自己高枕无忧,待别人都到家门口了才惊觉。 江瑜年的计划难道是自己做内应,敞开国门让异族进入,拦截消息,最后让异族灭了大燕王朝? 这算哪门子的计划!异族若统治了大燕,第一个杀的肯定是江瑜年,这种叛国的人,失去利用价值后无一例外尸骨无存。 秋菊一愣,她也有些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只是第一反应就觉得该跑路:“我听夫人身边的秋月说的,她听到大爷与夫人说话,兵部昨天忙翻天了,忙着调兵遣将调度粮草兵器,明天先行军队就要出发了,说异族进攻很猛,有可能直踏京城。” “先行军队几时出发?”沈如月迫不及待整理仪容,之前她说不想知道江瑜年的计划,但江瑜年让人提心吊胆的能力真是炉火纯青,不管你想不想知道,知道不知道,他都能让你火烧火燎。 江瑜年对沈如月的要求几乎有求必应,哪怕现在忙得有些抽不开身,收到沈如月的消息还是第一时间赶到了月来酒楼的雅间。 “月儿,你为何这般着急找我,出什么事了吗?” 沈如月一本正经看着江瑜年:“江瑜年,你老实告诉我,你的计划是什么?不要玩脱了,历史上所有的事件都在证明,像这种叛国的人结局都不会太好,两边都容不下这种人。” 江瑜年沉吟片刻:“月儿,我不想骗你,但是……这些事有些……黑暗,你不适合知道。” “我不是易碎的花瓶,可怕的事也许能吓我一跳,冷静下来就好了,你尽管说,否则以后都别和我说话。” 江瑜年看着沈如月半晌:“对不起,就算你威胁我,我也不打算告诉你整件事情,我只能说西戎北狄两个民族和我联手,准备平分大燕,但谁都想独占大燕,最后的赢家……一定是我。沿途关卡的将军都是我的人,戎人离京城还很远,你自放心待在家里,等我君临天下。”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与虎谋皮?你这是在玩火*!”沈如月有些激动,她不喜欢别人有事瞒着自己,显得有些口不择言:“你若不对我全盘托出,我便嫁给林谦修,你君临天下再与我无关。” “砰”的一声响,江瑜年手掌狠狠拍在桌面上,身上的气息一瞬变得有些阴戾可怖,前倾身体靠近沈如月:“若你这样做,待我回来,定要将林谦修抽筋扒皮,削骨剔肉,你就算嫁给天王老子,我也会把你抢回来。” 沈如月被震慑了片刻,统领千军万马上战场杀敌的人,气势乍起确实有不少威慑力。 而且她确实有些过分,在上战场前还说这种话让别人可能分心。默默做了个吞咽动作,沈如月小心翼翼道:“你……唔……” 江瑜年低头覆上那殷红的唇,转瞬即起身,揉了揉沈如月的头:“在我回来之前,不要嫁给任何人,做我一个人的老姑娘。” 说完江瑜年大步离开了月来酒楼,沈如月一个人坐在雅间发呆,面色通红,发髻也被江瑜年一通乱揉跳起来几撮黑发,显得她就像爆炸过一样。 “姑娘……噗……”秋菊进门就忍不住笑出声,沈如月这个模样简直太可笑了。 沈如月白了秋菊一眼:“很好笑吗?”猝不及防起身,伸手就在秋菊头上揉了几把,成功让秋菊跟自己一个模样。 沈如月从自己袖口的暗囊里拿出一面小镜子,递给秋菊:“来,我带了镜子,你照着自己能笑一整天了。” 秋菊哭丧着脸,两人在雅间折腾半晌,才将翘起来的头发给摁了回去,原来的样子是不能走出这个雅间的。 秋菊听说的消息有误,西戎北狄确实结成盟军,比上次更加凶猛,现在已经过了玉门关,穿过三座城池,不过现在与金鸡城的守城将领对峙,离京城还有很远一段距离。 至于那种异族会直达京城的言论,是因为戎人攻破了易守难攻的玉门关,后面的城池关卡都不如玉门关坚固。若是前线朝廷配有将领和军队的几座城池沦陷,异族直达京城也不无可能。 第二日大燕先行军队出征,江瑜年杀神的名声平时都是妇人拿来吓唬哭啼的小孩,此时却受到百姓的极力推崇,夹道为杀神定远将军送行。 他们都不想亡国,期盼杀神大展神威,将天天觊觎别人疆土的戎人杀的片甲不留!毕竟江瑜年曾经有被困只剩十二人,却斩杀三千敌军突破重围的记录。 大燕的兵力还算强壮,一天时间就调度了二十万大军,由定远将军江瑜年带队先行,运送四十万军队粮草,前去制止异族进攻之势。 依然是骠骑将军为三军统帅,他却留在京城征兵整编后二十万,因为华庆帝怀疑他是内应,除了曾经的统帅,无人能够将消息压得如此严实。 之前将消息报到京城的信使,透露一些模棱两可的消息,让华庆帝一时也拿不定主意。现在正值多事之秋,若错斩曾经打了胜仗的统帅,明显是不智之举,于士气无益。 华庆帝将江瑜年军衔提高了两阶,现是正四品军衔,让其领二十万军队先行除了一时集结不了太多军队之外,另一个目的是前去探查内应的蛛丝马迹。 江瑜年自然知道华庆帝没有完全信任自己,华庆帝让六皇子和一个军师随行,直接指派了一队护驾禁军随军出征。 那个军师是大皇子的幕僚,六皇子自成一派,江瑜年目前属中立,效忠华庆帝。 三人属于不同的派别,互相牵制的同时,三方人马都需要定期汇报事情进展,由禁卫军直接送达京城,若有不实之处,三封战报定会有所出入。 这倒是有些麻烦,还得解决那个军师才方便行事,相信六皇子很愿意帮助自己。 第22章 江瑜年骑高大的枣红色战马,身着暗色盔甲,行于千军万马之前,气宇轩昂,夹道百姓仿佛已经感受到边关的砾砾风沙。能与之气度相比的,不过是一旁的六皇子而已。 六皇子燕凌舒心有不虞,却依然面带微笑,从来都没人能盖过他的锋芒,这贫寒家境出身的一届莽夫,又如何能与自己相比! 无意间转头一瞥,却发现江瑜年一身慑人气度荡然无存,而是望着人群里某处,笑得一脸傻气。随后一瞬恢复之前的模样,燕凌舒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 夹道而立的百姓纷纷噤声,方才喧哗的街道立刻只剩下军队整齐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好似踏在他们心头,若不是他们看错了,那就是江瑜年真的笑了。 机敏的百姓迅速朝江瑜年之前视线扫过的地方寻找,只看到一个窈窕背影,水蓝的裙角随风飘逸。 燕凌舒不着痕迹勾了勾唇角,英雄难过美人关,亘古不变的道理,那个女人,倒是值得好好利用一番。 若他没记错,那是吏部沈尚书唯一的嫡女,可惜沈尚书那条老狗死不松口,否则就能直接迎娶,省去许多麻烦。 沈如月和一般百姓一起,目送江瑜年的二十万军队走出城门,消失在视线里。不可否认意气风发的男人对她有不小的吸引力,忍不住多看几眼器宇轩昂统领千军万马的江瑜年。 回到府里,却发现沈正清罕见与李氏针锋相对,争执得脸红脖子粗。 原来过两日是上巳节,李氏约了好些待嫁的姑娘出门踏青,让沈正清一同前去,看看里面有没有看对眼的,有意给沈正清说一门亲事。 但是沈正清心有所属,直接告诉了李氏,他要带上媒婆去顾家说亲,这些三月三出门相约的桥段就不用了,省得麻烦别人姑娘家,耽误别人寻找真正的佳胥。 李氏当即回绝,顾安素不能成为沈家的儿媳妇。那个姑娘一起玩耍是绝佳的玩伴,她并未制止沈正清与顾安素来往,若沈正清要娶顾安素,那是万万行不通的。 沈正清无法理解,顾安素不输须眉,生得端庄,明事理也不做作,为何就不能成为沈家儿媳? 李氏焦头烂额,之前沈如月准备与林家说亲就让她左右为难很长时间。后来二房沈如君的事也是一个烂摊子,依了张氏的意思,让沈如君嫁给成为庶民的叶流隽,好处是过去不做侧室,直接成了正室。 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本以为自己儿子的亲事容易处理不少,选了好些个女学成绩中上,家风端正,但家境不如沈家的姑娘,趁着上巳节,让沈正清在其中选一个相对合得来的就行。 没想到沈正清直接就忤逆了自己,要娶一个舞刀弄枪的女子来为他管理后宅。 “大家都消消气,娘你先喝口茶,让我与大哥说说看。”沈如月给李氏端了杯茶,把沈正清拉到门外。 沈正清气愤难消,他心爱的女子在母亲眼里一文不值,让他气闷无比:“月儿你不要掺和,安素是什么人你应该最清楚,今生我沈正清非顾安素不娶!” “大哥你别激动,且听我说。”沈如月拍了拍沈正清的肩:“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母亲同意顾姐姐成为我嫂子。” “什么办法?我已经准备好长期奋战,不会答应娶其他任何女子的,直到娘妥协为止,否则她永远抱不上孙子,我对旁的女子无意,娶别人岂不是害了别人?” “大哥你这个方法也不是不行,但是这样你与娘是互相折磨,而且耗时太长,算下来得不偿失。”沈如月对沈正清挤了挤眼睛:“这件事就要生米煮成熟饭……” 沈如月话音没落,沈正清就跳了起来,“月儿你……”随后剑眉紧皱:“我倒是想,但是这样会让安素觉得我是一个小人,太不光明磊落。” ……沈如月戳了戳沈正清:“大哥你想哪去了!你还认真考虑!我的意思是你后天大可以去踏青,你知道上巳节会有很多少男少女去玄清河踏青,三月三夜里禁宵时间都延长至亥时,有各种活动,你约上顾姐姐,让全京城年轻年老都知道你意属顾姐姐。” “这……要怎么做?”沈正清有些踌躇:“我……我还没有跟安素提过,若是她不愿意该如何是好?” “大哥你信月儿吗?顾姐姐愿意嫁给你,不管她说什么你都不要信,她心里就是愿意嫁给你的。”沈如月一脸坚定,前生沈正清娶了别的女子后,她才知道顾安素对沈正清说谎,顾安素根本就没有除了沈正清以外的意中人。 沈如月有些怀疑前生她娘找过顾安素,她娘从来就是一个聪明人,拗不过自己的儿子,就从顾安素下手。 沈正清沉吟片刻:“嗯,那就信月儿一次,也为我自己拼一次,不管成不成都没有什么遗憾。” 进门后沈正清答应上巳节一同去玄清河踏青,然后根据沈如月的建议,匆匆忙忙去准备后天的事宜。 李氏扫了沈如月一眼,沈如月赶紧低下头,她明白她娘的意思,是让她说说怎么说服她大哥的,但她就不说! 沈如月离开后,李氏坐着半晌没动,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起身道:“静姑姑,我们出门一趟。” 而沈如月回到屋里,左思右想,觉得上巳节是个好机会,便让秋菊给林谦修送了信,邀他上巳节一同去踏青。顺便还叫了沈如湘一起,给沈如湘一点暗示,沈如湘立刻心领神会,欢欢喜喜去准备当日的行头。 林谦修当晚就回了信,相约上巳节那日巳时在城门口相遇,一同去玄清河边参加几百人的踏青。 虽然林谦修从来不凑这种热闹,但沈如月一点也不担心林谦修拒绝。不管林谦修真的喜欢自己还是为了利用自己,她开口相约,林谦修就是心中不喜也会赴约。 沈如意在上巳节当日才知道林谦修也会去城外踏青,她还想着懒得掺和,反正她的目标不会去,她去也无用。 没想到沈如月竟然邀请了林谦修,既然如此定不能错过,然后跟沈如湘挤了一辆马车,晃晃悠悠朝城外去。 玄清河已经成了上巳节男男女女的聚集地,东一小撮人,西一小撮人,都是平日交好的。 只有今日京城众人少有的感受到了平等,上巳节踏青无论高官平民,都能近距离接触,倒也撮合了不少小夫妻。 但是一般情况家境相差太大的就算看对眼也难以成亲,因为父母不允许。出发前父母都会叮嘱,哪些人是可以看对眼的,哪些人不能,慢慢的大家也就习惯了,遵从这不成文的规定。 林谦修在看到不止沈如月一人时,脸色不着痕迹沉了沉,随后想开了,这沈如意已经十六岁却没有说亲,几姐妹一同去寻找夫婿也无可厚非。 河边已经有了不少活动,吟诗作对的,水中嬉戏玩闹的,林间采花的,也有默默提笔描景的。沈如月什么也不想做,她只是为了让林谦修多接触沈如湘,看看苗头。 下人带了一些毯子,若是玩累了还能坐在毯子是歇会儿,沈如月三姐妹和林谦修就一直坐在毯子上,看着充满活力的少男少女嬉戏。 坐了片刻谁也没有说话,沈如月觉得有些尴尬,便起身道:“那边的芍药开得很好,还没有人采呐,我去看看。”顺便给沈如意使了使眼色,让沈如湘和林谦修单独处处看。 沈如月眼睛都抽筋儿了,但是沈如意无动于衷,不知道她是没看到还是不想理会自己。无奈沈如月只有一个人慢慢朝那丛开得鲜艳的花儿走去。 然而她并不想采花,干脆看看就好,其实山林间的气息十分好闻,温度也很舒爽,带着微微的湿气,泥土的芬芳,还有虫鸣鸟声。 走了几步却发现林谦修跟在身后,沈如月偏头看了看,发现只有林谦修一人过来,沈如湘和沈如意都还在原地。 “你约我出来意欲何为?”林谦修面上没有任何异样,沈如月却感受到不小的压力。 “就是凑热闹,你也是未婚的年轻人,一同出来走走挺好的,顺便寻个意中人。”随口编个理由,反正她不能说她的真实意图。 “你应该知道,上巳节是默认的情人相约的节日,旁人两心相悦就相约踏青,没有意中人便在此寻一个意中人,你再说一次,约我出来到底是何意思?”林谦修直直看着沈如月,慢慢靠近。 “……我没有任何意思,真的,我们回去吧,把大姐姐和四妹妹晾在那里不好。” 林谦修一把捏住沈如月的手腕:“你打定主意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你是心悦于我还是为了将我推给你的四妹妹?” 沈如月叫苦不迭,她不应该自作聪明算计林谦修:“其实……我打算撮合你和四妹妹,因为四妹妹真的很喜欢你,你若无意那便算了。” “那你呢?”林谦修不依不饶:“那你可有一丝喜欢我?” 第23章 “我……”喜欢林谦修吗?沈如月抬头,目光仔细描摹林谦修的轮廓,林间斑驳的光影洒在少年身上,又添几分风华。 “有,曾经,我认为你是世间最好的夫君。”沈如月声音缥缈,和着清脆鸟鸣,林谦修不确定自己是否听见沈如月说话,却又清晰的印在耳中。 “为什么变成了曾经?若你愿意,我依然会为你成为世间最好的夫君。”林谦修想不明白,他愿意倾力撑起一整个世界,为沈如月圆一生假象,直至最后干净透明的离开世界。 沈如月低头,为什么变成了曾经?她不知道,但前生过世时那种要陪林谦修终老的心思淡了,明明满打满算才四五个月,却仿佛已经过了很久。 感受沈如月的沉默,林谦修抓着沈如月的手慢慢松开:“哪怕一丝一毫,你都没有考虑过你以后的生活有我是吗?” “或许曾经有过,但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沈如月承认得干脆,若不打算有后续,就不要给别人希望,希望过后的失望,那就是绝望。 可笑几个月前她还想着要嫁给林谦修,担心沈如湘喜欢林谦修。人的思想转变得太快,现在她却平淡的说出不想与林谦修有以后,将林谦修推给沈如湘。 她甚至不敢相信林谦修是前生与自己相伴了十多年的丈夫,如今就好像没有一丝感情,没有一丝不舍。 林谦修弯起唇角,仿佛自言自语:“是因为江瑜年么?这样也好。”这样他就不用瞻前顾后了。 沈如月愣住,她们对话的场景,林谦修这个神情,说的话和语气,一切都如此眼熟。 她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场景?不是她,场景却很相似,林谦修嘴角上扬的弧度几乎都一模一样。 灵光一闪,沈如月有些害怕,“我先过去了。”匆匆往回走。 她想起来这个场景在哪里见过,在前生林谦修拜相之后,与他胞弟林谦允的对话。 林谦修当年比现在沉稳,气势迫人,问林谦允可有真心将他当做哥哥,林谦允嬉皮笑脸说没有,在林谦修再次确认时依然否定。 当时沈如月就在旁边,她能清楚看到林谦修上扬的嘴角,与那声轻轻的呢喃:“是吗?这样也好。” 没出三天,林谦允死了,他们的父亲林开泰也死了,死因是宅院失火。那时林谦修已经搬出了林府,入住恢宏的丞相府,失火当日林谦修想吃纪凝香做的叫花鸡。 纪凝香被林谦修接入丞相府,除了纪凝香以外,林府原来的主人下人无一幸免,全都烧成了一具具焦黑的尸体。 天灾*无法避免,沈如月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上百口人,竟然没有一人逃得性命。好在纪凝香命不该绝,不然林谦修在世上就没有任何亲人,只有她这个不能生育的妻子而已。 是巧合吗?那个上扬弧度一模一样的唇角,依然是轻声的反问,最后释然的叹息。一切都像一张催命符,上一次得到这个叹息的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什么都没有剩下。 林谦修恨偏心的林开泰,恨抢走他一切的林谦允,恨林府一众从小给他冷眼的下人,这都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他竟然恨到隐忍几十年,最后烧死百多口人?其中定不乏一些无辜的下人。 还有个问题,就是沈家到底和林谦修有什么过节? 没有确切证据证明林谦修下手烧死林府所有人,也不可能有证据,可这件事如同乌云罩顶,压得沈如月喘不过气来。 她成功得到了林谦修那一声叹息,细思极恐。 一直心不在焉,甚至没有注意到沈如意闪烁的目光,直到沈正清引起不小的骚动。 沈正清带了顾安素一起,成功与李氏挑选的那一众姑娘遇上,直接拉起顾安素的手,告诉所有人,他沈正清非顾安素不娶。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一点预兆就来这么一出,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 顾安素却没有喜极而泣,反而一脸愤怒,借着沈正清拉她那只手,一个过肩摔就把沈正清摔个四仰八叉,留下一抹带着怒气的背影。 沈正清朝沈如月看了一眼,满面无奈,沈如月推了沈正清一把:“快去追啊!记住,不管顾姐姐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就算她说她心有所属,你也不能相信,然后……” 沈如月突然停住,靠近沈正清耳边,偷偷说了什么,沈正清古铜的脸透着红,使劲儿点了点头,拔腿去追顾安素。 沈如湘拉了拉沈如月的衣角:“三姐姐,你跟大哥说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听?” 沈如月神秘笑了笑:“你别管,反正有用就对了,到时候顾姐姐就会是我们的嫂嫂。” 沈如湘点点头:“那好吧,我也很喜欢顾姐姐,就是她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别乱想,顾姐姐啊,就是太过直率,心思不够细腻,她对你没什么意见。”沈如月拍了拍沈如湘的肩,等着她大哥的好消息。 沈正清直直追出去很远,才在一棵树的枝丫上看到一身紫色衣裳的顾安素,望着天空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三下两下爬到顾安素身边:“安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与你商量就莽撞行事,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如果有一个女孩能让我想要相守一生,跟她生儿育女,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慢慢变老,那个人一定是你,别的任何人都不行。” 顾安素转头看着沈正清,眼眶有些发红,欲言又止,最终道:“我注定要负了你的一往情深,我早已有了喜欢的人,我想给他生儿育女,陪他看日出日落,陪他慢慢变老。” “安素,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是否真的有喜欢的人。” 顾安素眼眶越发的红,直直看着沈正清的眼睛:“是。” 沈正清笑了笑:“那也没关系,反正我今生非你不娶,就算你嫁给了别人,我也会一直守护你,只要你幸福就好。” “你,你怎么这么不开窍!我不喜欢你!我要嫁给别人了!你听不明白吗?你还守着我做什么?你应该娶一个温顺的贤妻,为你生儿育女掌管家宅!”顾安素有些急眼。 沈正清顺势将顾安素揽入怀里,任她拳打脚踢不松手,眼看两人就要从树上落下,沈正清紧紧将顾安素护住,把头摁进自己怀里。 一声闷响,两人落在地上。虽然离地不高,沈正清做了肉垫也并不舒服,冲击力让他觉得五脏六腑都遭了一记重锤。 “沈正清!你是不是傻?”顾安素赶紧从沈正清身上起来,查看她是不是砸断了沈正清的手臂肋骨。 沈正清抓住顾安素摸骨的手,一拉,顾安素便又扑在沈正清怀里。沈正清直头直脑吻上顾安素的唇,虽然动作笨拙,却让顾安素挣扎的动作慢慢弱了下来。 看着顾安素带着水光的眼眸,沈正清觉得意犹未尽:“安素,不要妄自菲薄,你的好,一百个女学优等生也比不上,就算当年卫夫子也不好使。” “不要脸!卫夫子都死几百年了,你想怎样?”就算武功与沈正清不相上下的顾安素,终究是个女孩子,面对心上人接二连三的攻势,显得有些慌乱。 无论男女,无论外表与能力如何强悍,在心爱之人面前,总是显得很脆弱。 “我不想怎样,我想娶你,一切有我,你只需要点点头。” 顾安素看着沈正清的眉眼,踌躇半晌,终于点了点头。沈正清高兴得无以复加,在原地蹦了好几圈都平息不了心中喜悦。 看着沈正清高兴得就像一个孩童,顾安素忍不住笑得没了眼睛。 当顾安素和沈正清并肩出现在沈如月视线里,她就知道这事成了。顾安素最大的缺点,就是对所爱之人心太善太软,她娘就是利用这一点,美名其曰为了沈正清好,顾安素定会自动退出。 而沈正清只要让顾安素对他心生愧疚,再加以言语攻势,点到即止的亲近,姑娘家在心爱男子的攻势下难以坚持很久。 虽然是有那么点不光明磊落,但反正有情人终成眷属,那些细节就不要在意了。 沈正清在月来酒楼订了雅间,他们一行五个人,吃完饭还能顺便参加一些别的活动,这一天也算圆满了。 席间林谦修显得有些沉闷,一向不饮酒的他罕见多喝了几盅,心头有些莫名奇妙的憋闷。 沈如月只是看了他几眼,沈如意却整个人都喜形于色,一直给林谦修递酒,一盅接着一盅,林谦修眼神有些迷离,看着沈如月都已经呈现虚影。 酒足饭饱,沈正清把窗户推开,将众人叫到窗边,突然间烟花齐放,照亮了整条宽敞的街道。 街道两边酒楼的客人听得声音,全都推开窗户探出头,欣赏这绚烂的烟花。从街道那头整齐行来一个方队,是沈正清所在的皇城禁卫军。 禁卫军整齐前行,行至月来酒楼门前停住,不断变换队形,组成顾安素的名字,组成沈正清的感谢之言,感谢她愿意与他同行。 正值用膳时间,酒楼里所有人都能看到这巨大的字,顿时一片哗然,男的嗤之以鼻,女的暗自有些羡慕。 沈如月也被惊了一番,没想到她这个大哥有一套啊!竟然当着全京城的人腻歪,不知道他怎么弄来的一队禁卫军。 几人都被街上的事吸引了目光,却没有注意他们一行五个人,现在少了两个。 第24章 脑袋仿佛有千斤重,脚却有些虚浮,每踏出一步未能踩到底,雕花走廊模模糊糊是一些虚影,昏昏沉沉听到嘈杂的声音,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他脑袋已经有些不清醒,依稀记得他醉了酒。 “林公子小心一些,你要去哪里?不要摔了!”沈如湘看到林谦修偏偏倒倒往外走,不知道要去哪里,有些担心便跟了出来。 眼看林谦修就要摔倒,想搀扶一把却不知道从何下手。 林谦修偏头,努力睁开眼,身侧这个温声软语的女子好像有些熟悉:“我……想吐……” 闻言沈如湘一惊,迅速找了酒楼小二,给林谦修找个雅间躺下,轻轻拍着背。林谦修呕了半晌,倒在榻上一动不动。 沈如湘沾湿毛巾仔细给林谦修擦了脸,忍不住细细描摹林谦修的轮廓,斜飞的剑眉,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 给林谦修擦着手,沈如湘嘴角挂起一丝温柔的笑意,偷偷握住。这个男人一直温温润润,连手都这么好看,以后也能这样伺候他该多好? 当街上的禁卫军退去,沈如月长舒一口气,莫名其妙就想起了江瑜年,不知道他现在到了哪里,行军一定很艰苦,他所谓的计划进行到了哪里? “咦?林公子和四妹妹呢?”沈如意转身就一脸诧异,方才明明两人都还在此处,转眼就不见了。 沈如月暗道不好,沈如湘看林谦修的眼神十分痴迷,方才林谦修又喝得烂醉,被男色冲昏头脑也不是不可能啊! 要是出点什么花花戏,她可怎么回去给母亲和祖母交差? “我们去找找。”沈如月率先走出去,招呼夏荷跟上。沈如意眼珠子转了几转,领着丫鬟也出了门。 沈如月绕了几圈,没找着林谦修和沈如湘,顿了顿找到一个小二哥,小二哥也没有见到过林谦修两人,他是刚刚来换另一个小二哥休息的。 一筹莫展之际发现沈如意也不见了,沈如月心头火起,往小二哥面前丢了一锭银子:“你去把月来酒楼的房间挨个敲。” 她就不信了,跟在小二哥身后,听到声音就能知道沈如湘和沈如意在哪里。 小二哥看着眼前硕大的银锭子,咬咬牙收了起来,大不了就是被脾气暴躁的客人骂一顿罢了,钱到手里哪有拒绝的道理! 月来酒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名声在外,房子结构奇特,足足有四层之高,除却一楼大厅之外,旁的全是雅间。 雅间里设有床榻,所有设备一应俱全,今日上巳节应该客人不少,这些客人大都是京城权贵,小二哥有些发抖,随便得罪一人他都可能死于非命。 好在小二哥虽然害怕,口齿还算伶俐,成功敲了这一层大半的屋子。想来林谦修醉酒,也无法走很远。 没多久沈如月便找到沈如湘的声音,打发小二哥离开,推门而入,她担心看到一些不好的东西:“四妹妹,你不声不响离开,可知道我和大哥都担心你?” 沈如湘被吓了一跳:“我……我没事,三姐姐你不是说有计划要实施?要我怎么做?” “计划?”沈如月一头雾水,她之前确实打算用点小阴谋撮合沈如湘和林谦修,但被林谦修识破后就已经作罢,既然林谦修实在不愿意,强扭过去也只能害人害己。 她没有跟沈如湘提过这些事,沈如湘又何出此言?而且这个雅间只有沈如湘一人,沈如意和林谦修并没有在这里。 “你之前可有看见林谦修和大姐姐?”沈如月隐约想到一些什么,却抓不住。 沈如湘奇怪道:“我之前跟扶了林公子在隔壁雅间休息,后来小二哥找到我,说沈家三姑娘让我到这里,有计划与我说。沈家三姑娘不就是三姐姐吗?大姐姐我没看见。” 沈如月迅速来到隔壁,猛的推开门,外间空无一人。沈如湘一直跟在沈如月身后,打算看看沈如月有什么计划。 当她们来到里间,掀开帘子便看到衣衫不整的两人躺在榻上。 沈如湘如遭雷击,她离开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怎么可以?仔细一看,发现那个女子正是沈如意。 沈如月脸色阴沉,她没想到沈如意如此做得出来。默默伸手从袖口掏出一个瓷瓶,准备将沈如意和林谦修迷昏,各自抬回各家,这事儿就此揭过,林谦修醉成一团烂泥,也不可能对沈如意怎样。 还未行动,沈如意就已经睁开眼睛,坐起来的同时,还将林谦修弄醒。 林谦修眼神迷茫,一时有些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方,随后看到一脸怒气的沈如月和一脸崩溃的沈如湘,以及旁边滑腻的触感。 林谦修的脸色沉了下来:“出去,我要穿衣裳。” 沈如月拉上沈如湘走出里间,沈如意却没有行动,外面的沈如月两人能听到林谦修平静的声音:“你也出去。” 沈如意披了衣裳,出来看了沈如月两人一眼,“三妹妹……我这般相信你,你为何要毁我清白?” “我?”沈如月未反应过来,沈如湘已经不可置信的看向沈如月:“三姐姐!你,你怎么可以?你为何如此卑鄙?你,你……你不知廉耻!” 沈如月终于知道沈如意的意思,之前沈如湘说本来是她与林谦修在一起,却被一个自称沈家三姑娘指使的店小二叫走,随后沈如意就躺在了林谦修的榻上。 沈如意这是打算将黑锅都扣在自己头上,林谦修不会容许别人算计他,何况是在他喜欢自己的情况下。沈如湘则认为自己因为浣姨娘的事报复她,把她喜欢的男子陷害给了沈如意。 如此林谦修会恨她,再不可能有转机,沈如湘也恨她,而沈如意……因为有了她的设计,林谦修毁沈如意的清白,沈如意就能借口嫁给林谦修。 沈如意应该知道,按照纪凝香的性子,她就算进门也不可能是正妻。沈如意费尽心思嫁给一个七品小官做妾,显然得不偿失,除非她很爱林谦修,可沈如月看不出沈如意有任何爱慕林谦修的举动。 沈如月将沈如意拖到之前的雅间,把婢女和沈如湘都关在门外:“沈如意,你老实说,你费尽心思陷害我,费尽心思嫁给林谦修,却不能做正妻,到底图什么?” 沈如意左右看了看,悄声道:“我其实不是一个能关得住话匣子的人,一个人承受一些秘密真是很辛苦呢,如今倒是可以告诉你。” “什么秘密?” 沈如意笑得肆意:“我一点也不在意能不能做正妻,只为了抢占先机嫁给林谦修。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啊……林谦修将来可是要君临天下的人,我并不贪心,能做个贵妃就行了,我会助他成皇,到时成六宫之主也不无可能。” 沈如月一动不动,江瑜年说的是真的……他没有骗自己。 沈如意自顾自道:“怎么?我惹人怜爱的三妹妹被吓坏了?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说这种话,因为我从很多年后回来了。” “三妹妹你知道吗?当年那个红姨娘根本没有怀孕!她假怀孕却陷害我姨娘,而我的姨娘为了自保,将所有责任推在我身上,可恨的是老夫人那个老妇!还有你娘!竟查也不查,就将我送到那鸟不拉屎的庄子上,那里粗俗不堪的乡野村夫,他强迫我嫁给他!我试过向沈家求救,可是等了许久,也没人想起我是沈家的骨血!” 沈如月看着沈如意扭曲的脸,觉得有些可悲,她不知道是谁的错,可这是二房的争斗,与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沈如意靠近沈如月耳边:“好在苍天有眼,林谦修杀了你们全家,真是活该啊,活该当年留下了夏家一根种。而我有机会重新来过,我从庄子上回来了,我要嫁给将来的九五之尊,看着他依然杀光你们全家!” 还好当年被送到庄子上,没被别人熟知,才能活着听到沈家灭门的喜讯。 沈如月只听到沈如意说夏家的种,别的已经不重要,她会查清楚林谦修跟沈家有什么恩怨的:“沈如意你错了,林谦修他不可能再次坐上龙椅。” 沈如意冷笑一声:“是吗?那你就等着看吧,你觉得……他对你一往情深,你却如此伤害他,他会不会想要将你凌迟?” “无所谓,你爱怎样怎样,如果你还想要点脸面,不至于背着荡|妇的名声嫁给林谦修,那就收拾收拾回府吧。”沈如月冷眼看着沈如意作死:“如果名声太臭,只怕你把龙椅搬到林谦修跟前,他也不愿意封你为后。” “你!”沈如意起得发抖,为什么沈如月对这种离奇又可怕的后果无动于衷?她本来十分期待看到沈如月震惊又害怕的神情。 没有理会沈如意,沈如月推门出去,看到立在门前的林谦修,沈如湘早已气得离开了此处。 林谦修脸色有些惨白,静静看着沈如月:“我不怪你。” 第25章 沈如月张张口,没有出声,不知道说什么好,林谦修不应该如此容易就相信沈如意的话,也不会如此容易放过设计他的人。 就是不知道林谦修会认为自己是设计他的人,还是会怀疑沈如意。毕竟林谦修不是从前世过来的,他现在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人。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一定不理解沈如意的这种行径,毁了自己的名声,只为了嫁给一个七品小官做妾吗?或许林谦修的父亲是礼部侍郎,官居高位,但明显不合情理,惯性思维定会认为是她陷害了沈如意。 如今多说无益,林谦修隐忍功力不是一般人能企及的,永远不动声色,现在林谦修一脸平静说不怪她,谁又能知道他心里在盘算什么? 就像当年他温润如斯,痴情难却,将自己捧在手心十余年,最后还是亲手将她的家人送上了黄泉路。 沈如月有些疑惑,前生在她死后几天,林谦修就将沈家灭门,那她的死,是巧合吗?若是巧合,那她死的时机未免太过恰当。或者,她以为浣姨娘的佛珠导致了她死亡,其实并不准确。 她要是多活几天,是不是就能亲眼看着林谦修本性暴露?就能有幸知道,林谦修最后会放过她还是手刃她? 想着林谦修会亲手杀了自己,心头难免有些悲伤,就算他们之间没有很深的情感,可至少是相伴许多年的夫妻,难道就未存有一丝怜悯? “回去吧。”沈如月绕开林谦修,还得去找找沈如湘,沈如意就随她去吧,有点脑子就应该赶紧回家。 “沈如月!”林谦修出声叫住沈如月:“你是不是铁石心肠?你就没有任何话要对我说?” 沈如月顿住脚步,半晌:“没有。” 怒火中烧,沈如月强忍返身质问林谦修的冲动,她铁石心肠?她或许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若要论起铁石心肠,只怕及不上林谦修的十分之一。 快步离开,遇到了陪顾安素回家刚刚折返的沈正清,沈正清对这些事并不知情,见到沈如月便道:“还没找到湘儿吗?” “四妹妹应该回到之前那个雅间了,我们叫上她回家吧。”沈如月往前走,沈正清有些奇怪:“如意呢?” “她遇到几个好友,估摸着一会儿就来,她让我们不用等她。” 沈正清想了想:“我们还是等等如意一起吧,在酒楼里无所谓,但留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独自回府,有点不放心。” “那也行,索性天不算晚,我们等等一起回去也好。”对于沈如意,沈如月的态度从有些担心到放任自由,沈如意已经疯魔,她不想管也管不着。 到底是什么让沈如意有这种底气?认为她重生归来就能助林谦修制造杀孽,认为她重生归来就能感化林谦修,就能凤仪天下?凭什么?凭什么她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 简直可笑! 记得当初知道自己重生后,她只是想着再沿路过一遭以前的生活,养好身子,生一堆娃娃,和丈夫白头到老。 结果一切都身不由己,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打乱了她所有的生活。 林谦修还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沈如月的无动于衷,让他平静的外表出现一丝裂缝。他应该知道,沈如月看似柔弱,却倔强得很。 沈如意走出来看着林谦修挺拔的背影,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方才林谦修说不怪沈如月时,还真是让她担心了一下,担心林谦修依然宠溺沈如月。 那可是大大的不妙,前生林谦修等着沈如月死后才动手,可今生沈如月没了佛珠上的毒侵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死。 要是沈如月不死,她都无法保证林谦修会不会忍心伤害沈如月,沈家不就不灭门了?林谦修也不会当上皇帝。 既然她如此奇特,如此受上天眷顾重来一遭,当然要最出色最英俊的男子才能与她并肩。只有从庄子上回到沈家,再与沈如月套上近乎,才能有今天这种机会。 她刚发现自己回到花季之年,就打上了这个男人的主意,她的认知里,只有林谦修是最特别的,也是最有能力的。她不会让任何人阻挡林谦修的脚步,任何人都不行! 林谦修转头,沈如意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完全收回去,林谦修低垂着眼,好似没看到沈如意那抹残留的笑意。 慢慢平息自己的怒气,亦挂上一丝笑容,如春风拂面:“无论什么原因,此事我会负责,给你一个交代。” 沈如意面色有些涨红:“我……嗯,我等你。”没想到这般容易,今天所有的事都顺着自己的心思发展,她激动的恨不得大笑出声,可不能在林谦修跟前漏了底。 林谦修微笑着点点头,转身的瞬间笑容隐去,却听沈如意有些急促的声音:“那可否快一些……你知道的,我已经十六了,又……又坏了名声。” “会的,你且不急,过两日我备上礼物,就亲自上门请罪,迎你进门。”林谦修做了承诺,头也不回的往楼下去。 沈如意脚步带风,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回到之前的雅间,发现沈正清等人正等着自己就放缓了脚步,脸上的笑容却止不住:“天色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看到背对着沈如月闹脾气的沈如湘,沈如意故作惊讶:“哎呀!四妹妹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和三妹妹闹别扭啊?别生气了,你们可是亲姐妹,没有隔夜仇的……”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走吧,没说完就憋回去。”沈如月实在是懒得和沈如意惺惺作态,都是自家人,既然别人不要脸面,她又何必给别人留脸面? 沈正清莫名其妙,他不擅长应付女子,也不知道他三个妹妹到底怎么了,只当是姐妹间闹个小别扭。 干脆做和事佬和稀泥:“都别生气别生气,改天大哥再带你们出来玩,想要什么大哥都给你们买,消消气,我们先回去,再不回去爹娘祖母该担心了。” 既然沈正清给她们台阶下,她们也就顺着下了,沈如意气不过却不能怎样,沈如月不留情面她是一点好都讨不着。 沈如湘心头的愤怒无论如何也消不下,可她又能怎样?连她姨娘精打细算隐忍十多年的计划都被沈如月识破了,她又拿什么去平自己的愤怒? 她什么都没有,唯一喜欢的男子躺在了大姐的旁边,连将来嫁得好坏都掌握在沈如月亲娘的手里,她只能忍下自己的不甘,与沈如月一片和谐。 回到府里已经戌时正,差不多该洗漱歇息,至于沈如意的事,沈如月倒是想装聋作哑,反正没有外人知晓这件事。 但她不说,沈如意要闹腾,否则沈如意做这些事就没什么意义了。沈如意的高明之处在于让沈如湘也掺和进来,按照沈如湘爱慕林谦修的程度,再加之认为是她做的手脚,肯定巴不得捅到祖母那里,让沈如意和她都被责罚。 “姑娘,夜深了。”夏荷铺了床铺,自家姑娘却不动作,一直坐在窗边发愣。 “是啊。”沈如月捏了捏眉心,觉得脑仁疼,她的这些姐妹,一个都不省心。树欲静而风不止,如今深有体会,她本是一个平凡人,只想好好找个丈夫,安安静静过过小日子,奈何身边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原本看上去安守本分的浣姨娘,实则是狩猎的豺狼,差点就毒死她母女俩。存在感很弱的沈如湘倾心林谦修,沈如意竟是重生的,还想做皇后! 前生的丈夫害死了她全家,今生来一个江瑜年硬是要君临天下,然后奉她为后……啊!这都是什么事啊!乱作一团! 沈如月趴在床上,烦躁的挠了几把打散的黑发,当初回来还有点窃喜,现在想想,要是可以选,她才不要回来,就让她随风而去,死了什么都不知道多好?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也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没睡着,就感觉有人抓着她的手摇来摇去,依稀听到秋菊的声音。 “姑娘,姑娘快醒醒,出大事啦!” “什么事啊?能有什么事?天塌下来啦?”沈如月懒洋洋坐起来,拉了拉身上的里衣,没睡好让她眼睛有些睁不开。 “天倒是没塌下来,但是老夫人气得不清,让松溪院的李嬷嬷来叫姑娘过去,嬷嬷的脸色好可怕。”秋菊手脚麻利给沈如月穿衣裳:“奴婢再三讨好,嬷嬷才说出前因后果,姑娘你猜怎么着?” 沈如月大约猜到是为什么,但是为了配合秋菊,还是问道:“怎么着了?难不成祖母松溪院的天塌了?” “哎呀姑娘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还有心思开玩笑!是二房的大姑娘,她今早哭哭啼啼去松溪院请罪去了,说她对不住沈家,说来说去就赖到姑娘头上。”秋菊此时一脸气愤,圆圆的脸涨得通红。 沈如月伸手捏了捏秋菊的脸:“好啦,别生气,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没做她又能奈我何?” 夏荷打了水进来,放下铜盆:“姑娘可不要掉以轻心,还有句话叫欲加之罪。” 梳洗完毕,沈如月不耽搁,刚进松溪院的门,就听到老夫人气得发抖的声音:“你给我跪下!” 第26章 沈如月顿了顿,默默走到堂中跪下:“不知祖母为何大动肝火?虽不知月儿犯了什么错,若月儿跪下能让祖母舒心,那月儿便跪在这里,直到祖母消气为止。” “你……唉……月儿啊月儿!你糊涂啊!”老夫人从上首走下来:“祖母知道你心地善良有孝心,可也不能因为姐妹间置气就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这事若是不罚,又如何正家风?” 沈如月咬着唇,眼眶迅速发红,一双大眼带着水光看着老夫人:“祖母,月儿还在睡梦中便被李嬷嬷匆匆带到此处,本想逗祖母开心,却被莫名其妙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我为何就上不得台面了?” 声音清清冷冷,一时又带着几丝颤抖,忍而不发的模样让老夫人有些许怜惜。她是被之前浣姨娘的事吓怕了,若再继续下去,只怕她沈家要折了,管家不严,她百年之后要如何面对死去的丈夫? 听到意姐儿的控诉,才会气昏了头脑,迫不及待想重重惩罚这扰乱家宅安宁的人,敲打敲打沈家所有人,查也不查便叫了沈如月跪下。 伸手拉起跪在地上的沈如月,老夫人看向一旁抽泣的沈如意:“既然月儿来了,意姐儿你就再说一遍事情始末,当面对质,让我看看到底是谁在作妖!” 沈如意抬头,沈如月才看到沈如意眼睛都肿的只剩一条缝,必须是昨夜哭了很长时间才能达到这种效果。 沈如月不得不佩服,沈如意这功课做得很足啊!明明昨夜沈如意开心得恨不得上天,心里开心却要逼自己哭一整晚,还真是难为她了。 沈如意凄凄惨惨开始控诉,沈如月如何将林谦修约出去踏青,又如何一起喝酒,如何报复沈如湘,她醒过来就发现与林谦修一同躺在了榻上,衣衫不整。 说沈如月事后偷偷威胁于她,让她不要对外说出这件事,哪怕是老夫人和她娘,否则就等到她出嫁后把这事告诉她的夫家,让她背弃骂名,永世不得安生。 说着沈如意眼泪又往外滴:“可是……可是如意心里害怕,辗转反侧哭了一夜,打算对祖母坦白真相,以死谢罪,不能因为我一人坏了沈家的名声……” 看着不住抽噎的沈如意,老夫人道:“月儿,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有。”沈如月直直看着沈如意:“既然大姐姐说这都是我策划的,那你说说,我当初邀约林家大公子出门踏青,约了四妹妹,可有约你?没有吧?没有约你又何来预谋一说?” 沈如意一时语塞,沈如月没有理会,继续道:“你自己硬是跟着我们三人去了城外,后来在月来酒楼雅间,酒确实是我与大哥叫的,可一杯又一杯给林公子倒酒的是谁?是你,大哥顾姐姐和在场所有婢女都可以作证,又如何说是我的预谋?” 沈如意有些慌乱:“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是想与你们一同出去玩,增进姐妹间的关系,谁知道你不是看到我跟着去了才临时起意的?而且大哥是你一母同胞的亲亲大哥,顾家姑娘倾心大哥,你也可以买通所有婢女,她们说的话怎么能信?” “大姐姐原来也知道有这么一句话。”沈如月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人不要脸鬼也害怕:“我知道一个很好的方法,可以鉴别到底是谁在作妖。” “什么方法?”沈如意脱口而出,她想不到。这件事只有沈家寥寥几人知道,她知道攻心为上,常理之下大家都应该信她,也没有别人可以为沈如月洗白。 “还记得四妹妹说是一个酒楼小二把她叫走的吗?那个小二哥声称是沈家三姑娘支使他去的,小二哥从来没见过我们姐妹,他不会知道谁是三姑娘谁是大姑娘。若我要陷害大姐姐,自然会让小二哥说沈家大姑娘叫他去的,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既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就找找那个小二哥,让他来指指谁是沈家三姑娘。” 沈如月走了几步,慢悠悠道:“大姐姐说过,是我见你跟着出门才临时起意,之后一整天我和我的婢女一直跟大家在一起,大姐姐可不能说我提前与小二哥串通过,就在刚刚大姐姐说的,大家都听着呢,大姐姐还记得吗?” 沈如意脸色变了几变,沈如月一直在给她挖坑,她来不及看清就已经跳下去了。此时进退两难,沈如月不仅断了她所有出路,也绝了她的所有退路。 老夫人还没有老糊涂,她若讲出个所以然的话,今天只怕就要栽在这里了,有可能又会被送回庄子上,过暗无天日的日子。 沉默片刻,沈如意突然嚎啕大哭:“祖母……是如意错了,不该将事情推到三妹妹身上。” 咦?这下沈如月觉得日头要从西边出来了,沈如意这么容易承认错误?难道打算跟祖母唱苦情戏,打感情牌不成? 老夫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今儿个说不好,你们都给我去跪祠堂!意姐儿还是回庄子上去修身养性。” 沈如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林公子……当时我问了酒楼小二,他说四妹妹跟一个男子进了那间雅间。四妹妹很喜欢林公子,我害怕四妹妹吃亏,迫不及待想让四妹妹离林公子远一些,日后光明正大的说亲,可四妹妹一定不会听我的话,我就让小二哥借三妹妹的名义把四妹妹叫了出来。” 沈如意偷偷看了一眼老夫人的脸色,接着道:“林公子他醉了酒神志不清,没有小厮在跟前,我与红儿带着小二哥进门,打算把林公子送回林府。可……可他抓着我不放手,红儿和小二试图帮忙,他却让小二和红儿滚,把他们赶出了门外,后来……后来……我害怕,就想着干脆推到三妹妹头上……” 话说到这里,沈如月也知道沈如意的盘算,沈如意是打算把黑锅从她头上拿走,扣在林谦修头上,除了不能让沈如湘跟她反目,沈如意还是把过错推了个干净。 按照林谦修的性子,这点小事定不会大吵大闹也不会找沈家对质,只要现在说的时候林谦修不知道,以后林谦修也不会知道。 沈如月默默翻个白眼,她在知道事情真相的情况下,还跟沈如意这样的人对质,简直是无比的尴尬,沈如意不觉得不好意思,她都要不好意思了。 到底怎么才能做到跟沈如意一样脸皮厚呢? 闹腾了半天,二房三房所有得空的人都赶往松溪院,打算看这一出大戏。 沈如湘得知消息后也赶紧跟过来,她已经等不及想看这两个毁了她心头爱的女人如何被罚。最好是把沈如月沈如意都送到庄子上去。 李氏放下手头的事,巴巴赶来护着沈如月,二房的人虽然上不得台面,可她的月儿太过善良单纯,指不定就吃亏了。 只是…… 众人赶到的时候现场一片平静,除了沈如意抽泣的声音和红肿的眼睛,旁的一切如常。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闹得很凶?怎么看上去就只有沈如意在哭罢了,老夫人和沈如月竟然已经在用早膳。 李氏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母亲……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听下人说意姐儿闹到母亲这里,还牵连了月姐儿。” 老夫人喝了一口粥,抬头道:“没事了,与月儿无关,但是意姐儿的事,林家大公子酒后乱性,轻薄了意姐儿,意姐儿已经从林家公子那里得到承诺,过几日就会上门请罪,迎意姐儿过门,只不过意姐儿过门只能做妾,这事儿就这样吧。” 一旁捏着手绢咳嗽的秋姨娘突然停住了咳嗽:“做妾?林家家主只是一个侍郎,轻薄我们意姐儿在先,怎么着也应该做平妻,怎么可能做妾?” “秋霜。”老夫人警告的瞥了秋姨娘一眼:“我沈家家主是尚书没错,可元启是长子,元孟只是六品官员,日后分家元孟也是家主,明显比不上林侍郎。而且意姐儿是庶女,在庄子上待了这么许久,年龄大了不说,还在婚前污了身子,不管谁的错,这就是污点,你觉得林家嫡母会让意姐儿做正妻吗?若意姐儿有那个本事,过去之后成了正妻那就与沈家无关。” 秋姨娘欲言又止,噤了声,最后捏起手绢又咳了几声,既然沈家没人撑腰,那也只能这样了。她相信自己的意姐儿,既然能让她装病从庄子上回到沈家,自然也能从妾的位置爬上去。 没热闹可看,一众人用了早膳也就各自回了院子,沈如月找到江瑜年给她留在京城的侍卫,让他去查查,纪凝香与姓夏的人家有什么关系。 第27章 侍卫临走递给沈如月一个信封:“三姑娘,这是将军的信。” 沈如月伸手接过:“多谢。”拿在手里捏了捏,拆开仔细这是第三封了,自江瑜年出征,隔不了几天季周护卫就会给她送来一封江瑜年的信。 内容平淡无奇,仿佛是如同战报一般,定期对她汇报行军几里,路途见闻。看着这琐琐碎碎的杂事,沈如月忍不住嘴角上扬,她好像能看到江瑜年一本正经的眉眼。 看完后将信纸仔细折好,放在木质的小盒子里,沈如月偏头想了想,研磨提笔,洋洋洒洒写了几页。亦是一些日常琐事,却写得很开心,眼角眉梢带笑。 周钧鸿笔直立在旁边,不忍打扰光影下的少女,直到墨迹干去,沈如月将纸折入信封,递到他的眼前:“劳烦周护卫,将这封信送到定远将军手里。” 周钧鸿迅速低下头,谦卑接过沈如月手里的信封:“三姑娘太过客气,不过是卑职分内之事。”他仿佛能感觉到信封上带着一抹幽香。 送走周护卫,沈如月百无聊赖,拿起未做完的衣裳,看了看觉得提不起兴趣,最后选择坐在窗边榻上,望着院子里盎然的春意发呆。 上辈子三十余年都是这样过的,为何从未像今天一般觉得无聊?以前的生活太过单薄,如同一张白纸,曾经的江瑜年是纸片人,她又何尝不是? 如今体会其中乐趣,想参与江瑜年的所有的事,突然想与他一起君临天下。 或许是痴心妄想罢了。 沈如月猛的起身:“夏荷,给定远将军的妹妹递上拜帖,我要前去拜访。”她从来没有了解江瑜年,也没有想过去了解。 江瑜年了解她的所有,知道她的喜好,两人相处时她总是感觉很舒服,给她一种错觉,她不用做任何事,理所当然享受江瑜年带给她的一切。 第二日沈如月如愿来到江瑜年家,江家宅子不算恢宏,比起沈家大大不如。沈如月并不在意,只是人到门前被江家的阵仗吓了一跳。 几乎江家所有人都站在门前,只为迎接沈沈如月,包括江瑜年那年过半百的祖母。 江瑜年的父亲江彦景,也就是江家家主,不过是从九品的芝麻小官,平日里连侍郎的面都难以得见,朝中二品大员沈尚书的嫡女来他江家,是何等殊荣? 虽说祖坟上冒青烟,江家好不容易出了个定远将军,那可是正五品的官职,现在已经是正四品。但由于江彦景的续弦齐氏和江瑜年关系紧张,江瑜年并未给江家带来任何荫蔽,甚至在外从不说起。 昨日夏荷上门送拜帖,让江家一众人受宠若惊,忙不迭开始准备,今日到了时候,所有得空的人都站在门前迎沈如月。 江心玉心有不快,她是打心底想交沈如月这个朋友,家里人却这番做派,定会让沈如月认为是巴结,平白添了许多尴尬。 沈如月掀开帘子,落落大方对着门前一众人笑了笑,心底到底是有些不自在。若是无关紧要的人也就罢了,她能应对自如,可这些是江瑜年的家人,他们这种拉开距离的做法,实在让人难以招架。 江心玉上前与沈如月并肩,悄声道:“月姐姐,你别介意,是因为江家和沈家相差甚远,他们怕怠慢了月姐姐,所以不经意就大动干戈。” 沈如月点点头:“无碍,我知道他们并无恶意,只是有些不习惯罢了。” 迎面而来一个妇人,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面塞桃花,半老徐娘风韵不减,对沈如月笑得热络:“早就听闻沈尚书的姑娘知书达理秀外慧中,作为小官之妇未曾见过,一直有些遗憾,今日一见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愿。” “娘!”江心玉小声叫了一句,她方才还跟沈如月说,江家只是怕怠慢沈如月才这般阵仗迎接的,这下可好?如此浮夸的赞美之言,实在是……让她无地自容。 “江夫人过奖,那些都是传言,信不得。”沈如月自然听得见江心玉那一声娘,心里看得明白,这江夫人好像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沈如月并不知道齐氏不是江瑜年的生母,江瑜年真的很少提及家人,几乎没有提过。以至于沈如月与江瑜年相识两世,对于江瑜年以外的江家人没有丝毫了解。 思绪在沈如月脑中绕了几圈,有所猜测,江瑜年当年那种性格的形成,与成长环境有直接关系,最可能就是这位江夫人。 齐氏看上去很年轻,不像是能生出现在已经十八岁的江瑜年,那就只能是继母。唯一让沈如月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江瑜年外貌竟与齐氏有几分相像? 若是用眼睛直观去看,任何人都会认为江瑜年与齐氏有血缘。虽然好奇,但总不能第一次见面就打探别人家事,沈如月带着微笑与江家老夫人说话,一边往门里去。 进门沈如月又被惊了一番,不大的前院,青石板路两旁整齐的站满丫鬟,行至她们跟前便躬身行礼。 沈如月依旧保持微笑,但她的心里却不是那么的开心,总带着一丝别扭。 不知道江家是真的没见过世面还是故意的,就算沈家几百号下人,来客造访也绝对不可能让下人一路的夹道行礼,除非华庆帝驾到。 好不容易来到花厅,一众人依次落座,却把上首的位置留给了沈如月。沈如月略显尴尬,将江老夫人扶到上首:“大燕向来是礼仪之邦,无论贫穷贵贱,皆讲求长幼有序,客随主便,我是晚辈,是客,坐在这个位置总归是不合适。” 扶江老夫人坐定,沈如月走到江心玉身边坐下,暗自吁了口气。她最初的想法,只是来找江心玉拉拉家常,了解一下江瑜年的家人,让江心玉给她说说,说说江瑜年所有的事。 如果能与江瑜年的母亲说说话,那更是好上加好,没有谁比母亲更了解自己的儿子。 可如今一见面发现,如今的江夫人并非江瑜年生母,落座后江家十余口直溜溜看着自己,她有些后悔。 还不如让周护卫查查,然后跟她说来得靠谱,再不济还能让秋菊上,秋菊最喜欢这种差事了。 江老夫人坐在上首点点头,满面笑容,她对沈如月十分满意。沈如月自始至终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不如一些有家底的姑娘那般恃宠而骄,狗眼看人低。 怪不到古语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户女。 本身是吏部尚书的嫡女,虽然家底不算十分富有,但沈家的风评,沈尚书那惹人眼热的权利可不是说说而已。 江老夫人开始给沈如月介绍江家小辈,沈如月一个也没能记清楚,这不应该啊!她虽不算聪慧过人,记性也不该这么差。 只知道齐氏眼睛弯弯,招呼她的儿子江瑜良:“沈三姑娘第一次来咱们家,我们这些老东西就不掺和了,你们年轻人之间话多些,良哥儿你带三姑娘和弟弟妹妹们去花园走走,刚好有几盆稀罕的花儿开了。” 刚走到花园,江心玉就拉起沈如月的手,偷偷摸摸掉了队,拐几个弯儿来到她的闺房。 江心玉翻了个白眼:“月姐姐你别把我娘和祖母做的事放在心上,她们啊,确实是有那么点巴结你的意思,你不用在意,该怎样还怎样。” 沈如月好笑的点点头:“自然,她们也没什么过分的举动,我不会那么爱计较。” 江心玉张大红唇:“还不过分?月姐姐你人真挺好的,怪不得大哥喜欢你,你也挺喜欢大哥吧?我娘的意思是让二哥替了大哥,我觉得很过分。” ……沈如月还真没有想到这里,让江瑜良替了江瑜年?这是什么逻辑? 顿了顿,沈如月道:“不知方不方便,告诉我一下你娘和你大哥是怎么回事?” “这没什么不好说的,大哥跟我和二哥不是一母同胞,大哥的生母在生他的时候难产,过世了。”江心玉年纪虽小,却性情豁达,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到光的事,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就给沈如月说了。 江瑜年一出生就没了母亲,在江瑜年的母亲难产过世后,江彦景娶了续弦,就是现如今的江夫人齐氏。江瑜年外貌跟齐氏相像,是因为江瑜年的母亲和齐氏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严格说下来,齐氏应该是江瑜年的姨,但就成了他的继母,江瑜年是齐氏带大的,从一岁开始就是齐氏在教养。 当年江彦景的父亲只是一个秀才,家境着实一般,齐家也差不多,两家合计合计就结成了亲家。 看江瑜年的外貌就知道,江彦景当年也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齐氏和姐姐都倾心于他,可两家大人说亲说给了姐姐。 齐氏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小,本来已经死心,奈何江瑜年的母亲难产过世,说来说去她又嫁给了江彦景。 虽然不至于恶毒到对那时尚不知事的江瑜年做些什么,那层隔阂总是在的,那些年江瑜年过得并不快乐。 第28章 仿佛知道自己的处境,从小江瑜年便不多话,时间长了,不熟知江瑜年的人都认为他是个哑巴。 虽然齐氏和江瑜年关系常年冷如冰霜,齐氏膝下的江瑜良和江心玉却对江瑜年不错,这么多年也就这么过来了。 听完沈如月咋舌,都说大门大户关系复杂,没想到江瑜年家混乱的情况一点也不亚于高门大户。 红颜祸水不是没有道理,江瑜年的父亲当年就是这么个角色。说起来江瑜年长得也好,怎么没听说谁倾心江瑜年? 沈如月心里盘算,忘了她自己。 夏荷一直站在门口,两个小厮行色匆匆走到夏荷身旁,其一附耳急叙。仔细看去,这附耳的小厮分明是沈家下人。 听闻小厮叙述,夏荷轻轻推门进入:“姑娘,夫人让人带了话儿,若这边事了,要快些回家。” 沈如月黛眉一蹙,这明显是在催她回家。不像是她娘平时的作为,如果家里没有事,定不会催着让她回家的,也不知道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江心玉左右看了看,胖胖的脸颊笑出肉窝窝:“刚好我一会儿要教弟弟妹妹功课,我们也说得差不多了,我帮月姐姐去给祖母和母亲道别。” “既然如此,那便改日再聚。”沈如月有些感激江心玉,她确实不想再面对江家热情过头的老夫人和齐氏,不是对她们有成见,只是太过尴尬。 上了马车,沈如月道:“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夏荷点点头:“回姑娘话,是大少爷和顾家姑娘,骠骑将军一直在整个大燕范围内征兵,整编二十万军队增援前线,只怕就是这几日要出征。” 话说一半沈如月已经猜个大概,顾安素要参军,要去前线对战勇猛异族。她大哥与顾安素互通心意还没过几日,顾安素这个决定,沈正清自然是心中不愿。 可这也用不着她娘专门让小厮把她叫回家啊? 回到府里,先去找了李氏,询问原因。 李氏脸埋在账本里,头也不抬:“你们这些小辈,真是一个也不让人省心。本来四月里你祖母要作寿诞,五月里二房君姐儿又要出嫁,意姐儿也悬着,每日娘都忙得焦头烂额。这之前你撺掇清哥儿闹那么一出,娘也就随他去了,现在顾家姑娘要上战场,月儿你自己看着办。” 沈如月自觉有些过意不去:“娘,这事儿我会让哥哥和顾姐姐和平解决的,然后我会帮着娘布置祖母的寿诞,布置二姐姐成亲的事宜。” 李氏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账本:“确实该上手了,这样吧,君姐儿出嫁的事交给你和二婶,现在月儿你去说说安素,她在花厅等你,记得让她安生待着,过一段选个吉日嫁过来。” 沈如月迟疑的点了点头,她不确定要说服顾安素留在深宅后院相夫教子,还是让顾安素去追逐心中向往。 顾安素正坐在花厅发愣,她从小就以父亲为榜样,期望统领千军万马,护一方城池。 至今足足十余年,依然没有改变初心,可人长大了,总有那么些羁绊。 她娘不同意她上战场,沈正清更是反应激烈,最终拂袖而去。许多年了,沈正清从未大声对她说话,这次却显得暴怒,让她有些许迷茫。 真的是她错了吗?这个时代的女子就应该在后宅为男子孕育子嗣,就该为男子打理一切,让他无后顾之忧? 或许她不该挑战这个大环境,可总觉得心中遗憾。 “顾姐姐?”沈如月摇了摇发愣的顾安素,突然有些心疼,这个空洞的神情,她很熟悉。 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过,或许是不经意间在镜子里看到过的自己。百无聊赖活着,所有别人想要的自己都有,却总感觉缺了很多东西。 顾安素转眼看着沈如月:“听伯母说你去了江家,找江瑜年的妹妹去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就是去找心玉说说悄悄话,一会儿就说完啦,回来听说顾姐姐在这儿,迫不及待就赶了过来。”沈如月随手给顾安素续了茶:“是不是跟大哥闹别扭了?” 顾安素欲言又止,顿了片刻:“不是闹别扭,他大概是生气了,因为……因为我想去前线参战。我从两岁开始习武,这些年从未懈怠,倒是搁置了女孩子该学的中馈女红,若我的武艺派不上用场,我岂不是一无是处?可……可正清他……” “顾姐姐。”沈如月直直看着顾安素清透的眼眸:“你听我说,大哥他双重标准是不对,但那是因为他乱了阵脚,并非想要束缚你。战场上瞬息万变刀剑无眼,你可能会是唯一的女兵,这危险不是你小心就能避免的,他对你发脾气,是怕你去了战场会受伤,甚至他怕再也见不到你。” 顾安素沉默下来,过了半晌:“我知道了,如月你的意思是我还是待在家里,嫁给正清,就这样过一辈子是吗?” 沈如月语塞,她好像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也没有别的稳妥的两全之法。 见沈如月不搭话,顾安素自顾自道:“正清是我心中难以割舍的一块,我愿意嫁给他,但是我还是要上战场,就算如月你做说客也没用。” “不如这样吧顾姐姐,你还是可以上战场,但是不要暴露你是女子,我给江瑜年书信一封,让他替你遮掩。”沈如月觉得,既然顾安素想,那就去:“你的武艺我信得过,受伤在所难免,只要活着回来就好。” 沈如月唯一担心的,是顾安素身为女子,第一次参军没有军功,就算有些关系也只能从小兵开始,小兵的营帐都是一群人睡在一起。 军营鱼龙混杂,各种没有道德的人也存在其中。这个年代没有女子像顾安素一样想要上战场,到时候顾安素作为唯一的女兵,若是跟一群男子睡在一起,暴露了女子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顾安素执意要去,就只能让江瑜年代为照看,江瑜年是将领,拥有单独的营帐,也有权利再给顾安素一个单独的营帐。 也不知道谁给沈如月的信心,反正她就是信得过江瑜年。 顾安素感激的看着沈如月,显得有些激动:“如月……谢谢,我以为你是正清和伯母叫来的说客……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肯帮我!” 沈如月会心一笑,她没有帮任何人,她没有勇气也没能力去战场帮助江瑜年,既然顾安素如此渴望也有足够的能力,那定不能浪费了,这是在帮她自己。 至于她大哥,她知道只是一时急得口不择言,因为曾经的沈正清就处于众人反对的立场,他会懂顾安素。 这样说来,怪不得她大哥和顾安素会互相倾心,因为两人是一样的人啊!严格说下来,她大哥还不如顾安素,但人心是偏的,那是她的哥哥,这种事就无关紧要了。 当即再书信一封,让周钧鸿送出去,让江瑜年无论如何,都要把顾安素活着带回来。这虽然有些徇私,但她可不是让江瑜年真的徇私,平时该让顾安素干什么还干什么,只要留住性命就行。 她懂得顾安素的骄傲,不会允许自己只是上战场参观一圈,而是要做出实质的举动。 做完这些她还得去跟大哥和娘亲周旋,让他们不是那么的生气。或许她是有那么点毛病吧……病的不清那种,给自己找事做还有点小开心。 果不其然,一向端庄也不爱发脾气的李氏沉下了脸:“月儿,是不是娘太纵容你了?你怎能一而再再而三毁你哥哥将来的生活?你这样会毁了你哥哥你知道不知道?” 沈如月顿了顿:“娘,我没有毁哥哥的生活,双重标准真的不好,顾姐姐的父亲并不反对她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能因为顾姐姐以后要嫁给哥哥,就不讲情理扼杀她的一切。” “月儿你不能胳膊肘往外拐,若顾家姑娘执意要去,那这门亲事就这样作罢,正清会娶一个真正的贤妻良母,顾家姑娘爱做什么做什么!” “娘,我知道你的想法,可是当初哥哥弃文从武娘为何没有反对?只是因为哥哥是男子吗?或是因为哥哥是你的儿子?便能让他做适合自己的事?”沈如月口吻有些激动:“想想当年□□皇帝,她是女子,她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女子地位为什么会越来越低?很多时候瞧不起自己的,恰好就是女人自己。” 母女俩陷入沉默,李氏没想那么多,她只知道想让自己儿子过安生的日子,而不是每天担心自己妻子缺胳膊少腿,担心哪天孩子没了娘。 沈如月说的也有些道理,虽然说什么人生而平等有些扯淡,但是做自己想做的事也没什么错。 李氏摆摆手:“我管不了你们了,你去跟你大哥说吧,若是这样他都依然深爱顾家姑娘,只要他愿意就好,反正日子是他们俩过。” 沈如月喜笑颜开:“好,谢谢娘,大哥那里不用我去,他会想明白的。”沈正清不会因为这件事就放弃,转而娶了别的女子,那不是她大哥。 沈正清没有多久就想通了,跟顾安素回到以前的状态,但是没几天就要出征,他有些舍不得。 本想让顾安素过门再参军,可时间不等人,沈正清只能遗憾的看着顾安素消失在密密麻麻的士兵里。 沈如月从李氏那里接手了沈如君亲事的布置,跟着张氏,每天也忙得不亦乐乎,这些事前生她都做了无数次,做起来十分顺手。 让沈如湘心里酸溜溜的,这件事拿给她做她没有把握做好,张氏又是个难缠的主。本想看沈如月笑话,没成想倒是让沈如月出尽了风头,老夫人对沈如月赞不绝口就算了,张氏竟然没有跟沈如月闹别扭? 一切都让她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就连林谦修也果真在三日后备礼登门,随行的还有纪凝香。没有丝毫的辩驳,对老夫人道了歉意,择日就会选个吉日让沈如意进门。 让她彻底心如死灰,早知道,早知道她就应该不顾廉耻不要脸面,躺在林谦修身边,也不至于连沈如意都比不上。 沈如意那般说辞,也许能骗得了别人,绝对骗不了当时在林谦修身侧待过的她,林谦修不是那种酒后会失态的人。 老夫人虽对酒后失礼这件事意见不小,但林谦修的举止着实让人生不出厌恶之心,既然敢作敢为,这事也就算告一段落。 事情敲定下来,纪凝香却面露难色:“沈老夫人,虽说此事是谦修有错在先,可谦修至今并未娶妻,未娶妻先纳妾到底是有失体面,让他们父子俩如何面对朝中同僚?” 老夫人眉头一皱:“此事确实有些难办,意姐儿年岁去了,等不了许久。不知林家夫人和公子可有中意之人?倒是可以先说上一门亲事,大不了新婚三日过后意姐儿再进门。” 下首的沈如意和秋姨娘闻言心头火起,却无可奈何,只得低头端坐,她们没有任何发言权,只能任由老夫人和纪凝香商议。 二房的张氏乐得看戏,沈如意嫁得越差,越受婆家磋磨她就越愿意看。沈如意嫁到林侍郎家,做个不受宠的妾,跟沈如意的姨娘一个德行。 就像沈如君一样,嫁给一个一无所有的病秧子。所有的庶女,她都会把她们嫁得远远的,嫁得越差越好。 纪凝香左右看了看:“我们倒是有相中的人选,相貌端庄,行事得体,秀外慧中,跟我们谦修乃金童玉女。” 老夫人脸沉了沉,这纪凝香是多大脸?她的儿子都酒后失礼,轻薄了意姐儿,还有脸说金童玉女? “那便去说亲吧,近段吉日不少。”老夫人也懒得管,只要事情解决什么,她林谦修爱娶谁娶谁。 纪凝香笑得越发开心:“这人就是你沈家三姑娘如月,我们已经备好三书六礼。” 第29章 在场众人闻言皆面面相觑,纪凝香妩媚一笑:“只要沈夫人同意,咱们沈林两家即日就可结成亲家。” 李氏与老夫人沉默不语,男人娶妻纳妾无可厚非,当下这个情况看来就显得有些微妙。林谦修对沈如意轻薄在先,上门请罪愿纳入门内,随后对大房嫡女提亲。 这是要享受齐人之福不成?想同时把沈家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都娶进门。 沈如意自是第一个不同意,她可是亲眼见过林谦修如何待沈如月,若沈如月与她一同进门,她还如何能在林谦修心里争一席之地? 在得知沈如月并不喜欢他,并且认为沈如月毁他声誉的情况下,林谦修依然没有对沈如月死心。 沈如意不敢想,和沈如月一同进门是何等可怕?只怕沈如月稍微对林谦修示好,说要了自己的命,林谦修定眼睛都不眨,没有犹豫就将她送上黄泉路。 “这这不好吧?现在三妹妹没在,是否等问过三妹妹的意思?”看沈如月的模样,对林谦修并没有什么兴趣,反而相中江瑜年那个注定身亡的莽夫,只要拖住这一会儿,沈如月回来定不会同意嫁给林谦修。 按照李氏和沈元启对沈如月的宠爱,只要沈如月不同意,这事就不会成。 李氏当即顺着台阶下:“意姐儿说的在理,终身大事不可草率,我就这么一个闺女,自然得问过月儿,慎重决定才是。” 自上次与纪凝香交锋,李氏就绝了和林家说亲的心思,老夫人亦有些犹豫,便跟着附和一气。 纪凝香心头暗啐,二房庶女随意的给别人做妾,嫁给贬为庶民一无所有的叶流隽,怎么没人说终身大事需要慎重考虑? 纪凝香端起茶杯呷一口:“大姑娘此言差矣,自古婚姻大事皆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有足够的判断力为子女选择一门最佳的亲事,又怎能由着小辈的性子来?那岂不是失了规矩?” 沈如意脸色一暗,她是低估了纪凝香的功夫,竟在沈家便明嘲暗讽她乱了规矩。 想当初纪凝香还夸过她端庄懂礼,再迟钝现在也知道,不过是纪凝香利用她针对沈如月罢了。可笑那时她还暗自窃喜,原来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沈如月的陪衬。 老夫人脸色亦是不好,扫了沈如意一眼:“失不失规矩暂且不论,我沈家的后辈,顶天立地清心行正,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及时矫正就好。” 林谦修起身拱手:“沈家家风之清廉,门风之好评有口皆碑,此事毋庸置疑,亲事也许太过仓促,不如等三姑娘和沈伯父回转,商议一番再做定论。” 不着痕迹看了纪凝香一眼,纪凝香平时的冷静睿智,面对沈家人时便消失殆尽,稍不注意就冷嘲热讽。 纪凝香心头一滞,眼珠一转,变得一脸悻悻。 老夫人不着痕迹点了点头,虽然这林家主母刻薄,但林谦修这个后生让人生不出厌恶之心。 敢作敢为,是非分明,学识修养皆为上品,还有能力镇住刻薄的母亲,不失为一个夫婿的好人选。 若是让沈如意嫁过去,作的次数太多,不作死她自己就会作死林谦修。而沈如月有手段能够治住这些作妖的妾,嫁过去相互扶持,日子倒是可以过得不错。 老夫人考虑事情相对客观,大燕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哪个女子过门不应付婆婆的拿捏?只要夫婿品质好,心向着自己,那日子就足以羡煞一众人。 李氏虽对林谦修没有任何意见,但对纪凝香意见不小,沈如月是她唯一的闺女,若婆婆太刻薄她会心疼。李氏宁愿沈如月嫁一个中规中矩的人,安安乐乐过日子,平淡也是一种福气。 林谦修点到即止,赔罪过后适当表现自己的长处,与纪凝香离开了沈家,留下足够的时间让沈家考虑这门亲事的可行性。 与江心玉出门的沈如月申时回到家里,刚一进门就被叫往松溪院。沈如月一头雾水,莫不是沈如意或者沈如湘又有了新花样?飞来横祸就落在她头上。 一行走着,沈如月试探道:“嬷嬷,祖母那里还有别人吗?” 李嬷嬷没做多想:“回姑娘话,大夫人也在老夫人院里,一同的还有四姑娘和大姑娘,陪着老夫人拉拉家常。” 在李嬷嬷提到沈如意和沈如湘时,沈如月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后想想李氏也在便放下心来。她娘如此护短,若是有人污蔑于她,定不会坐而视之,看李嬷嬷的模样,松溪院气氛应该不算紧张。 松溪院内自然是其乐融融,除了李氏面色有些寡淡。老夫人笑得皱纹又多了几折,见到沈如月便招手:“来月儿,到祖母身边来。” 老夫人这种笑容让沈如月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着痕迹看了看一旁的李氏,见李氏没有什么反应,只能挂起笑容走到老夫人身边,“祖母。” “哎。”老夫人应着,江沈如月拉到身边坐下:“来坐祖母旁边,我们今儿个啊,给咱们月儿瞧了一门亲事,慧心坚持要问问月儿你的意见。” 心头一跳,沈如月下意识扫过沈如意和沈如湘的脸色,瞬间有些明白,只能暗自叫苦。 老夫人自顾自给沈如月说明其中利弊,“嫁给别人也不能保证他一家和善,家庭总有各种各样的摩擦,何不选择一个前途光明又心向自己的丈夫?总之,林谦修是个不错的后生,祖母半截入土,也算是阅人不少,你过门后与意姐儿相互支持,好好扶持夫婿,这林小子定成大器。” 沈如月默默听着,竟无法反驳,按照所有所谓正常人的思维来看,老夫人这套理论无论如何都无懈可击。 所以这也是她娘被说服的原因,或许她娘不希望自己有个纪凝香那样的婆婆,可她祖母说的对。 嫁给别人依然要面对婆婆,而林谦修真的能镇住纪凝香。可是她不能嫁给林谦修,那是沈家灭门的仇人,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却也没有沈如意那般丧心病狂。 在知道真相的情况下,还是义无反顾嫁给林谦修,决定助林谦修制造杀孽,屠杀她的亲人,她做不到。 环视四周,沈如月目光坚定,声音前所未有的沉稳:“我不同意,我对林谦修无意,我的心另有所属,若有机会,我愿陪他上阵杀敌,双双血撒疆场亦不后悔。” 此话一出,震惊在场所有人,沈如月从出生到现在,自始至终的表现就是一个典型后宅淑女。 身娇貌美,贤良淑德,说话温声软语,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养在深闺容易害羞的小女儿。应该被人呵护,嫁给父母指定的夫婿,生儿育女相夫教子,而不是像方才那样语出惊人。 李氏猛的起身:“月儿你疯了!说什么血撒疆场?你大哥要给我娶一个舞刀弄枪的媳妇也就罢了,你还想怎样?” “月儿”老夫人有些不确定道:“你心所属之人是谁?莫不是六皇子?” “……”沈如月被噎了一下,“不是,我与六皇子从何说起?我甚至没有见过他,我说的人是定远将军江瑜年。” 是的,若选一个她想嫁的人,那她想嫁给江瑜年。或许此前没有什么感觉,在江瑜年出征后,这种感觉尤为明显。不知是什么感觉,只是有些想他,有些盼望收到江瑜年的信,希望看江瑜年叙述那些琐琐碎碎的杂事,想知道他今天做了什么。 这感觉是她活几十年,除了亲情以外最强烈的感觉,若这不是爱,她也认了,她愿意给江瑜年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老夫人脸色沉下来:“月儿,就算家里人宠着你,你也不能任性妄为!江瑜年是何人?他是举国皆知的杀神,说好听了是保家卫国的将军,说不好听就是一个亡命徒!就凭江瑜年手握重兵这一点,你这个举动就足以害了你的父亲!葬送沈家前景!” 沈如意暗自窃笑,松一口气的同时坐看沈如月笑话,看沈如月作死。明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毫不费力就能得到她拼命想得到的东西,却偏偏要舍近求远,喜欢江瑜年那种成不了大事的木头。 真是同人不同命!这样一想又有些恨得牙痒痒!沈如意脸色变幻莫测,实在说不上好看。 沈如湘一直冷眼观看,沈如月为何如此不识好歹?她放在心口的人,主动提亲,沈如月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这种感觉,让她心中对沈如月的不满空前高涨,那是她放在心尖儿崇拜的人,在沈如月眼里一文不值吗?甚至比不上江瑜年那个莽夫?这怎么可以? 沈如湘替林谦修不值,怎么会看上沈如月?一颗真心只换得不屑一顾!林谦修于沈如月,让她仿佛看到了自己于林谦修 第30章 沈如月放软一些态度,好言道:“祖母,这些事我都考虑过了,将来的事谁也不能下定论,我们能否不要急着定我的亲事?暂且持观望态度,左右我离及笄还有些时日,若江瑜年没有能力解决这件事,我就听祖母的,祖母和母亲让我嫁谁我便嫁谁。” “可……”老夫人叹了口气:“祖母都是为了你好啊!我们可以等你及笄过后再议亲事,可林家公子为何要等?意姐儿也等不起那么久,这就表示你白白错过了一个一目了然的好夫婿,就为了对江瑜年不切实际的期待,值得吗?” 沈如月抬头:“总之我心意已决,若执意要将我说给林谦修,那我便跟随顾姐姐上阵杀敌,直到异族退出大燕为止。” 大军还需几日开拔,她一直想做些什么,若给她一个强硬的借口,她真的会跟随军队上边关。 “月儿啊月儿!你是真的要气死祖母吗?”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她以为沈如月是最乖的孙女,没想到如此忤逆。 不禁想起当年倔强的沈元启,都是债啊!大房子女皆一条道走到黑。 沈如湘欲言又止,嘴唇都被咬出深深地牙印,起身一步步走到老夫人身边:“祖母别气坏了身子,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三姐姐不愿意,嫁过去也只能是怨偶,对谁都无益。” 老夫人无奈的看了给她顺气的沈如湘一眼:“话虽如此,可也不能由着性子来啊!月儿既然实在不愿嫁给林谦修,那就回绝林家吧,但是江瑜年这事,绝无可能。” 闻言沈如湘手一顿:“祖母其实,其实也不用回绝林家,三姐姐不愿意去,我愿意替三姐姐嫁过去。” 沈如意当即嗤笑出声,让沈如湘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嘴角蠕动却不知要说什么,最终蹦出一句:“你笑什么?” 沈如意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拿起手绢沾沾嘴角:“不好意思四妹妹,大姐不是故意笑的,只是四妹妹说的话有些滑稽。你我同为庶女,我过门只能做个贵妾,不知四妹妹为何会认为,你能替三妹妹这个嫡女嫁过去做正室呢?你问过林家答应不答应了吗?” “我,我为何不能?”沈如湘气急攻心:“我的亲生父亲与三姐姐同为一人,乃正二品吏部尚书,打我出生就叫三姐姐的生母做母亲,三姐姐有的我都有,为何不能?跟你……” 本想说跟沈如意这个父亲只是七品官,从小姨娘教养,养在农庄上,甚至没进过女学的庶女有天壤之别。扫到老夫人越来越黑的脸色,一忍再忍将到嘴边的那句话咽了回去。 沈如意读出沈如湘未说完的话,面上有些挂不住,已经拉下了脸。 砰的一声,老夫人手掌重重的落在桌上:“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你们应该用镜子看看你们现在的模样,就如同市井泼妇,有何资本相互贬低?打小耳提面命的德行在何处?读的圣贤书又读去了哪里?” 两人悻悻低下头,却谁也没有觉得自己有错。 沈如月看着两人,觉得有些悲哀。勇于争取自己倾心的人,沈如月对沈如湘这种举动不反感,也不能怪沈如湘不知道林谦修的本面目。 可为了男人,言语恶毒的中伤姐妹,让沈如月忍不住想叹气。 沈如月道:“祖母,四妹妹不能嫁给林谦修,四妹妹足足比我小了七个月,待她及笄得何年何月?我们回绝林家吧,让他娶合适的女子进门。” 在通过沈如意确定林谦修的本来面目后,沈如月改变了将沈如湘跟林谦修凑一对的心思。林谦修一定要死,沈如湘好歹是与她血浓于水的妹妹,能早点断了心思就断了吧。 她能无动于衷将沈如意送去魔鬼的地狱,因为沈如意已经疯魔,沈如湘还有些救,就让她做一次恶人吧。 此话一出,沈如湘猛的抬头,死死盯着沈如月,随后目光淡下来,慢慢又低下了头。 沈如月清楚的感受到那一瞬,不由得苦笑一下,沈如湘没有重生,大概她怎么解释沈如湘也无法理解,只会认为她疯了。 不过时间能说明一切,等林谦修狐狸尾巴露出来,沈如湘就能想明白的。 老夫人和李氏本就没打算用沈如湘替沈如月,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只是派人给林家说了他们的想法,静等林谦修大婚过后,把沈如意送过门。 林谦修得知沈如月干脆的回绝自己,站在台阶上,遥望天边那一抹洁白,无悲无喜。 半晌,闭上凤眼,铭记曾经那一抹纯净不沾染尘埃的笑颜,埋葬那一丝曾经跳动的火苗。 转身,玄青色袖摆翻飞,“小十,将锦囊送到七皇子手里。”顿了顿:“吩咐下去,准备大婚事宜。” 小十有些疑惑:“主子,这沈家三姑娘不是刚回绝主子的提亲?纳妾何须准备大婚事宜?” “除了沈三姑娘,我难不成就不能娶别的女子?明日去赵侍郎府上提亲。”林谦修脸上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改变,小十却感受到了阴霾。 他不该提沈家三姑娘的,更不该提沈三姑娘不会嫁给主子。他自八岁跟在主子身边,多多少少能看懂一些主子的心思,他的主子是真的很喜欢沈三姑娘。 林谦修进入书房,关上了门,既再无转机,他也是时候放手了,娶吏部赵侍郎的嫡女是他最好的选择。 最近京城多出一些探子,追查他母亲的出身,也不知是谁突然对他有了兴趣。那些探子皆经过严格的训练,是一等一的高手,他千方百计方抓住一个,却立即吞毒自尽了,依然对幕后之人毫无头绪。 江瑜年…… 林谦修只能想到这个人,是他低估了江瑜年的能耐,江瑜年的底蕴大大超出他的预期。 本以为只是一个贫寒家庭出生的,一个性格有缺陷甚至有些扭曲的莽夫,完全不足为惧。 却赢得了沈如月的青睐,到底江瑜年做了什么?怎样才能让沈如月那样寡淡的人在意他? 或许他的计划里,该添上江瑜年的名字了。 沈如月坐在家中,思考自己要不要跟随军队去边关寻江瑜年。她心里是想去的,想看看江瑜年见到自己时的惊讶与喜悦。 可她又有些害怕,她最怕的不是行军打仗辛苦,而是担心自己拖了别人后腿。虽然她读了不少兵法,那终究是纸上谈兵,而且做一个小兵这些兵法无用武之地。 她不善骑射,体力不持久,也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支撑她上战场,只能望洋兴叹。 老夫人那坚决的态度也让沈如月牙疼,既然江瑜年做了承诺,等到时候再下定论会怎样?偏偏要提早坚决反对?让人心里堵得慌。 她并不知道,她让周均鸿追查林谦修母亲的事已经被林谦修察觉,林谦修还直接把锅扣到了江瑜年头上。 “姑娘,四姑娘来找您。”夏荷掀帘,引着沈如湘走了进来。 沈如月有些奇怪,沈如湘现在不是应该不想看到她吗?怎么眼巴巴就跑来她屋里了? 沈如湘自顾自坐下,笑得软软糯糯:“三姐姐,我是来赔罪的,白日里多有冒犯,顺便恭喜三姐姐,得偿所愿不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沈如月狐疑的看着沈如湘:“你有话可以直说,我一般情况不生气,若你怪我坏了你和林谦修的亲事,那我只能说竹马不是马,他不是你想的那么清高圣洁,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沈如湘面色不改,依旧笑道:“三姐姐哪里话?刚开始我确实对三姐姐有些不好的情绪,但是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三姐姐是为了我好,不会害我的。” 说实话沈如月是不相信的,沈如湘若是这么容易想明白,白日在大庭广众之下,又怎么会说出那种要替自己嫁给林谦修的话? 不过这无关紧要了,既然沈如湘主动示好,那就随他去吧,总比老有个人在背后用冷冷的眼光看着你好。 沈如湘笑着从袖口拿出一个木盒子递给沈如月:“三姐姐,这是我姨娘留下来的东西,看上去价值不菲,我专门找人看过,是崖柏制的挂坠,十分稀有,我留着无用,三姐姐身子骨因为我姨娘的举动才不好,这个三姐姐带着有好处。” 沈如月看着那个木盒子十分眼熟,好像在哪儿看到过,时常都能看到,可有些不确定。 伸手接过,慢慢打开,整个人都僵住。 这是一块不大的吊坠,黄中泛黑,盒子打开的瞬间,四周就萦绕了一股张扬的香味儿。这是崖柏没错,只是崖柏做吊坠很少见。 沈如月虽没有读过,却知道本草纲目里对崖柏有详细记载,崖柏乃多寿之木,可以服食,无毒,除风湿,安五脏,长期服用,使人润泽美色,耳聪目明,不饥不老,轻身延年,兴阳道,益寿,润肝,养心气,润肾燥,安魂定魄,益智宁神,泽头发…… 她为何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因为前生有人温声与她讲述。 第31章 那个眼角眉梢带笑,仔仔细细给她讲述崖柏的人,是林谦修。 沈如月生于中秋第二日,正值月如圆盘,便取月为名,皎皎月白,柔美静谧。 犹记前生及笄当日,秋意正浓,皓月当空,林谦修手持与沈如湘这个一模一样的盒子,递到沈如月手中。 少年如松,声音有些缥缈:“如月,从今而后,我与你共度,白须鹤发,相扶入土。” 那一刻,沈如月觉得林谦修比自己更像月下精灵,既你痴情难却,我便舍身相陪,相扶入土并无不妥。 可最终她只落个病死床榻的结局,重生而来,还要面对她曾经相依的少年灭她满门的事实。 林谦修那个盒子,打开后也是一条算不上好看的吊坠,与沈如湘这条几乎没有差别。至少她看不出任何差别,除了形状大小和气味,连纹理都别无二致。 是巧合吗?或者崖柏的纹理都一个样子?做出来的东西皆大同小异? 伸手拿起沈如湘递在眼前的坠子,翻到背面,仔细看去,有一条甚不起眼的划痕。 沈如月死死盯着那条划痕,一模一样的盒子,一模一样的材质,一模一样的形状大小,还有在同一位置的划痕。 这不是巧合,前生林谦修送给自己的坠子,和沈如湘拿来这条,分明就是同一条坠子。 为何?为何本该林谦修送她的坠子,今生会是沈如湘送给自己? 林谦修的说辞是托人专门为她制作的,因为她身体不大好,戴着这个多多少少有些好处。 而沈如湘的说辞是整理浣姨娘的遗物,看上去价值不菲,专门请人鉴定后,送来给她戴着养身体,为浣姨娘的行径赎罪。 这俩人,总有一人在说谎,沈如月抬眼看了沈如湘真诚的面容一眼:“四妹妹真是有心了,这既然是姨娘的异物里最值钱的,那四妹妹还是留着吧。” 沈如湘看到沈如月盯着那条刮痕,赶紧摆手道:“我不是故意拿有瑕疵的东西糊弄三姐姐,这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发现它的时候就这样了!反正在背面,看不见还不影响效果。” “这真的是浣姨娘的遗物吗?这个吊坠与那两串佛珠相比价值如何?四妹妹的姨娘大概是最富有却最低调的姨娘。”沈如月有些怀疑这个吊坠的实际用途。 沈如湘急道:“姨娘多年前就写了遗书的,这个吊坠和佛珠是姨娘的父亲临死前给她的,一直留作纪念,当时静姑姑也在旁边。” 沈如月点点头,既然静姑姑在旁边,那沈如湘就没有很大的几率说谎,这东西可能就是浣姨娘的遗物。 那就是林谦修在说谎!可沈如湘林谦修与这条坠子为何纠缠在一起的?林谦修又是怎么从沈如湘手里拿到这个坠子的?为什么两人都要拿来送给她? “既然四妹妹坚持,盛情难却,那做姐姐的就不客气了,这就戴上。”沈如月小心翼翼将坠子戴在自己的脖子上,沈如湘眼睛弯弯,告别沈如月,开开心心的回去了。 沈如湘走后,沈如月忙不迭将脖子上的坠子取下,又收回盒子里。有了浣姨娘的前车之鉴,她不敢将沈如湘送的东西贴身戴着。 该日找阿伊看看,看看这坠子是否也是浸染过慢性□□的。只可惜阿伊现下没在京城,据周均鸿说,阿伊正式归入江瑜年幕下,被江瑜年派去执行秘密任务了。 沈如月好想江瑜年到底在做什么,抓心挠肝的。他手底下的人鱼龙混杂,各路人才都有,一些乞丐都是江瑜年的暗线,也不知道是真的乞丐还是武功高手扮成的乞丐。 江瑜年的先行军已经抵达金鸡城,不过前方战报并未带回捷报,在江瑜年军队到达的前一天,戎人攻破了金鸡城,城内百姓与粮草皆未来得及撤出。 西戎与北狄是游牧民族,并非农耕为生,常年以牲口肉或是副产品为食。他们体型高大,身强力壮,全民善骑射,战马也普遍比大燕优良。而大燕除了长久在编的士兵,征兵征来的大多数是普通人,若不是戎人粮草不继,只怕大燕毫无招架之力。 近几年无论大燕还是西北草原,连年风调雨顺,草原也无瘟疫蔓延,西戎北狄养的兵强马壮,就开始频繁骚扰边界。他们入侵所支撑军队的大部分粮草,皆是沿路抢夺,此次金鸡城没来得及撤出的粮草,又给戎人提供了大量能量所需,实在算不上什么好消息。 金鸡城是玉门关之后第二个相对易守难攻的城池,若想收复,不是一个难字可以阐述的。 听到这种消息,沈如月无法避免有些担心江瑜年。身边有大皇子的幕僚和六皇子燕凌舒虎视眈眈,京城林谦修怂恿七皇子燕凌然蠢蠢欲动,戎人又占了先机,真是前有狼后有虎中间还有花皮蛇。 “夏荷,我要去前线。” 沈如月突然蹦出一句话,吓得夏荷手一抖,有些担忧道:“姑娘,可不要冲动,您要想想,战场本就是十分危险的地方,顾姑娘有能力杀敌且自保,而姑娘说手无缚鸡之力并不夸张。姑娘想帮将军分担是正常的,可定远将军在战场部署抗敌一定心力交瘁,若姑娘贸然前去,岂不是让将军分心?” 沈如月有些泄气,夏荷说的她又岂能不知?只是这样干看着着急,又帮不上忙的感觉实在不好。 沈如月想了想:“那把周护卫请来一下,我有事与他说。” 周均鸿本是江瑜年的贴身护卫,上次跟江瑜年一起上阵杀敌的,这一次却被留下来查一些陈年旧事,还要听一个女子差遣。 说实在的,最开始他是拒绝的,但江瑜年是他的主子,江瑜年说什么,他都会尽力奉行,做到最好。 嗯后来觉得还是挺好的,沈如月眉眼弯弯的侧脸让人赏心悦目。 而且这件事危险程度并不亚于上阵杀敌。在追查林谦修这件事上,他折了三个顶尖的影子侍卫依然毫无头绪,这三个侍卫若放到战场上,足以收割大片人头。 最后他不得不谨慎小心,重新制定计划,不然一个不留心,可能连他自己折进去。 听闻沈如月找他,不做多想就来到月来酒楼雅间,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事。 沈如月指了指桌对面的椅子:“周护卫,坐,不用拘谨。” 周均鸿面无表情,看上去就是一个木头脸,“无事,属下习惯站着。 沈如月也不强求,他们这些人好像都一个样子,差不多的暗色衣裳,面无表情的冰山脸,主仆意识强得十头牛拉不回来。 既然周均鸿的风格是雷厉风行说一是一,那沈如月就直接切入正题:“是这样,我还想麻烦周护卫一件事。” “姑娘但说无妨。”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周均鸿内心其实是有波动的,高难度的任务让他兴奋。 “除了监视林谦修,我还想让你找人注意七皇子燕凌然的一举一动,哪怕是很小一个举动都不要放过。” 周均鸿微不可查皱了皱眉,虽职业操守让他应该不过问主子的任何决定,只需执行,可这次他忍不住道:“姑娘确定要监视七皇子?” 燕凌然是众人皆知的纨绔,草包,华庆帝甚至懒得看他一眼。不怪周均鸿质疑,让他手底下顶尖的影子卫去监视一个草包吃喝嫖赌的日常,怎么想都觉得暴殄天物。 “我确定,你们监视林谦修几个月,可有什么异常?”沈如月点点头,她一直知道江瑜年让周均鸿盯住林谦修,但林谦修人和事都不会自己出手,盯他没用。 前生的林谦修可谓是一步登天,从一个平平凡凡的吏部侍郎,一夜之间就变成手握重权的丞相,让一众不明真相的人惊掉了下巴。 她确定盯梢这些时日,林谦修可能已经知道有人监视他,而周均鸿还没有任何收获。 第32章 周均鸿仔细一想,确实如此,监视林谦修几个月,每日收到的汇报都很平常,就是一个七品小官的日常罢了。 “姑娘怎么知道我们监视了林谦修?”周均鸿狐疑道。江瑜年与他都未曾跟沈如月提起过,沈如月怎么知道他们监视了林谦修? “唔……我猜的。”沈如月确实是猜的,按照江瑜年的性格,他要行军出远门,又知道七皇子登基是因为林谦修在幕后操作,怎么可能放心? 一定会让护卫盯紧林谦修,至于为什么不盯七皇子,因为走入了一个误区,知道幕后主使干嘛还盯被人操纵的傀儡? 周均鸿无言以对猜的?多么任性的回答。 看着周均鸿的表情,沈如月有些尴尬:“那个纪凝香查的怎么样?” 周均鸿脸色一瞬变得凝重:“林谦修城府太深,我们折了好几个人,也只能查到纪凝香曾经的身世,关于林谦修,毫无头绪。” 沈如月来了精神,坐直身子:“纪凝香什么身世?” “纪凝香实际出生无迹可寻,已经查不到她的生身父母,我们只找到扬州一带,一家专门为富商养瘦马的机构。纪凝香是二十多年前那家最优质的一批瘦马之一,被江南富商秦江买走,但是秦江买了纪凝香后没多久,在二十多年前就染恶疾身亡,独女被皇商李家收入做了丫鬟,前些日子也已经服毒身亡。” 秦江?浣姨娘的父亲?怎么又跟浣姨娘扯上关系了?可惜浣姨娘已经死了,不然还能问问她记不记得这么回事。 沈如月黛眉紧蹙,秦江身亡前买的扬州瘦马,怎么会出现在京城? 那林谦修会不会是秦江的遗腹子?那也不对……秦江跟纪凝香的年龄相差太大,纪凝香只比浣姨娘大了几岁,而且时间对不上,秦江死的时候纪凝香应该才十三四岁,他了几年林谦修才出生的。 富商买扬州瘦马,有时候不一定是自己收用,有可能是买了送人,纪凝香可能就是被秦江买了送给当时京城的权贵,以拉拢关系。 秦江死的那年,正是四年一次的皇商竞争。 需要查查当时秦江家里的下人,看看有没有记得这么回事,还可以查查当时与秦江交好的,在京城有些势力的权贵。或者查查当年她们沈家得罪了哪些权贵,仇恨深到需要灭沈家满门的人家。 就能知道秦江把纪凝香送给了谁,后面那家人又发生了什么。 周均鸿听着沈如月分析,跟着点头,确实有理有据。不管是因为林谦修跟秦江有关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这样从侧面入手,不用直接与林谦修交锋,效率还能提高不少,不久就能查出林谦修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 沈如月说着,脑中电光火石闪了一下,江瑜年和沈如意都说过,林谦修登基后,改国号为夏。 中原的传统,国号以皇姓冠名,大燕开国太|祖姓燕名京华,于是就有了传承千年的大燕。 虽然国号不一定有以姓来命名,但既然用来做国号,就一定有他的意义。 林谦修和“夏”字,有什么关联? 沈如月拼命搜索两世记忆,林谦修和夏唯一的关联,是弱冠之年纪凝香给林谦修赐的字,“镌夏”。 当时沈如月只是觉得这个字很奇怪,并没有别的想法,现在想来还是很奇怪,镌夏是什么含义?林谦修并不是夏天出生的。 纵观历史,从来没有开国皇帝用自己的字来做国号的。 “林谦修出生那年,有什么大事发生?或者与夏字有关的东西?”沈如月想着,不由自主问出来。 周均鸿皱眉思索:“纪凝香华庆九年八月初嫁给林开泰,林谦修不足七个月便出生,生辰是三月初,那一年并没有任何大事发生。倒是头一年,夏太师一门谋反,满门抄斩,主谋夏太师被凌迟,华庆帝下旨,文武百官观看行刑过程,夏太师足足三天才断气,场面之血腥,震慑了一众不安分的朝臣。” 这样说来,若林谦修本不是林开泰的亲生儿子,也没有不足月就出生,那就是夏天怀上的。 夏太师!沈如月眼前一亮,夏太师的谋反已载入史册,一同载入的还有她父亲沈元启。 因为她父亲,夏太师才谋反失败,不然早在十几年前大燕就不复存在了。夏太师当时的势力,覆盖朝中过半朝臣,那一次算得上大清洗,过半牵涉其中的朝臣被斩首或是流放,动作之大,史无前例。 也是从那以后,华庆帝性情大变,变得暴戾无常,敢觊觎他的权利,通通送往阎王殿。 “你去查查当年夏太师一案的详情,查查纪凝香是不是被秦江送给了夏太师!记住,若有证据千万要收好。”只要找到证据,凭这一条,就能把林谦修和纪凝香送上邢台,为自己也为家人报仇。 周均鸿看出沈如月的想法,为难道:“可主子让我们暂时别动林谦修,要看着他铲除大皇子和六皇子,最后只需要铲除林谦修便大功告成。” 沈如月难得严肃:“我不赞同江瑜年的想法,相信我,铲除大皇子和六皇子比铲除林谦修容易许多,不要用两个相对不强的敌人成就林谦修,等他铲除两个皇子,我们的胜算就会变得很小。” “好,那属下先行告退。”周均鸿拱手离开,沈如月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她要杀了林谦修。 无论如何,这件事只能成功,若是失败,她就会亲眼看到江瑜年和沈如意口中的景象。 她不想看。 起身抖抖裙角,她还要回去跟张氏布置沈如君成亲的事宜,只有几天时间了,虽然说沈如君是嫁给一个平民,但沈家也不能敷衍了事,这件事又给沈家赚足了赞美之声。 大多是夸赞沈家不愧是书香门第,并不因为叶流隽一族被收了家产,贬了庶民而退亲,重情重义言而有信这类的词不绝于耳。叶流隽原来的嫡妻一家背了不少骂名,别人一倒霉就巴巴的和离,莫名其妙沈家就多了一个敌人。 张氏本意只是想看庶女嫁得差,哪成想无心插柳柳成荫,如今让老夫人高兴,她可是扬眉吐气了一番,走路都带风。 好巧不巧,沈如月从雅间出来,迎面遇上一个器宇轩昂的男子,年近二十七八的模样,男子气概扑面而来。 这人沈如月见过,是大皇子燕凌云,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人长得十分粗犷,一股狂野的气质衬得他并不出色的五官很有韵味。 “见过大皇子。”沈如月躬身行礼,迎面遇上也不好装作视而不见,华庆帝的儿子都没封王,哪怕大皇子早就过了弱冠之年,他依然只是大皇子。 第33章 皇族已习惯被人行礼,燕凌云听有人行礼,习惯性点头示意:“嗯,免礼。” 随后从旁边走过,沈如月刚直起身子,走出几步的燕凌云又折了回来,浓眉一皱:“你是沈尚书的嫡女?” 沈如月点点头:“家父正是吏部尚书。” “你平时没事少出门。”燕凌云语气笃定,如同发号施令,不容拒绝。 “唉?”沈如月一愣,这是在演哪一出?不是她不乐意,只是这大皇子管的有点太宽了。 沈如月呆愣的模样落在燕凌云眼里,他有些不耐:“你可知道你父亲身份的重要性?他是父皇最信任的大臣,也是现下影响力最大的官员,你的存在很多人在觊觎,没事少出门,某些心理阴暗的人不得不防,凡事不要看外表,男人的言语都是假的。” 虽然同为皇子,燕凌云却是打心底瞧不上六皇子燕凌舒为人处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还被一众大臣誉为有勇有谋。 之前他那个被贬的二弟和燕凌舒就在打沈尚书女儿的主意,他的幕僚也让他可以施以美男计,以他的外貌和成熟男子魅力,一定能抢占先机。 可他不屑于用一个弱女子达到自己的目的,在他看来,那是懦夫的行为。而沈如月的不自知,让他觉得烦躁,总是有头脑简单又容易上当的单纯女子被人利用。 沈如月就是他眼中那种不懂大是大非,以为嫁入皇室,嫁个英俊有钱有身份的丈夫就很长脸面的女子。 这下沈如月是真的有些不乐意,主观的定义她是什么人,是否有些失礼?想了想也就随他去了,本来就不会有很多交集,大皇子认为她是什么人无关紧要。 说来说去好歹别人也是怕自己被骗,虽然其中可能掺杂大皇子对六皇子的防备,但收下这个不算友善的忠告也还行。 “谢谢。”沈如月对燕凌云咧了咧嘴角,转身离开月来酒楼。 燕凌云盯着沈如月的背影,没想到沈如月会道谢,猝不及防他之前都已经想象出一个恼羞成怒满面通红的沈如月了,结果别人只是道谢然后离开。 摇了摇头,只要沈如月不是那种头发长见识短的无脑女,别被燕凌舒那个阴暗小人用作垫脚石,旁的与他无关。 沈家如火如荼给老夫人筹备寿宴,给沈如君准备亲事,请柬给林家送去就收到林家送出的请柬。 林谦修六月迎娶赵侍郎的嫡次女,沈如意会在林谦修新婚三天后进门。 “四妹妹,林家虽然底蕴不厚,下聘倒是很大方,珠宝都有好几大箱呢,我都不记得是几箱。”沈如意坐在亭子里,看着几姐妹,笑得花枝招展,时不时碰碰身上耀眼的饰品。 一同在亭子里的是沈家几个姑娘,三房的沈如芳只有六岁,一双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盯着沈如意:“大姐姐,成亲就能戴这么多好看的东西吗?芳芳也想成亲。” 沈如意摸了摸沈如芳红红的笑脸,笑得越发开心:“芳芳也想成亲啊!那得等长大一些,而且得选好夫家,选中了穷酸可不能像大姐姐一样收到这么多聘礼,所以芳芳以后要擦亮眼睛,像你二姐姐一样可就不好了。” 沈如芳认真点点头,看看光鲜亮丽珠光宝气的沈如意,又看看一旁脸色铁青的沈如君,越觉得沈如意说得有理。 沈如君紧紧捏着裙摆,将裙摆捏出许多皱褶,说不羡慕是假的,沈如意嫁到林家去是做妾的,哪怕是贵妾也是妾,可林家抬过来的东西比叶家的多了不止一个倍。 若是叶家没有被削爵,没有被查封所有明面上的财产,还是那个底蕴丰厚的永宁侯叶家,怎么会轮到沈如意来嘲笑自己? 沈如湘冷眼旁观,沈如意的嘴脸着实刺痛了她。无论是林谦修对沈如月的情意,沈如月对林谦修的不屑一顾,还是沈如意能够嫁给林谦修那副得意的样子,都足以让她咬牙切齿。 沈如月跟着管家布置寿宴的细节,路过凉亭有幸能见到这种奇特的场景。沈如湘面无表情,沈如君面色铁青,跟沈如意的神采飞扬形成强烈的对比。 沈如月看着沈如意神采飞扬的模样,也不知是可悲还是可恨。她不想掺和这些鸡毛蒜皮的争斗,还是走远一点比较好。 天不遂人愿,刚走几步,沈如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三妹妹,天儿这么热,不如与我们一同歇歇。” 沈如月停住脚步:“唔……还是不了,事情还多着呢,母亲一个人人顾不过来。” “是啊三妹妹,就来一起坐坐嘛,后面的事我们姐妹一起做就是了,来跟我们说说定远将军是什么样的人,一定得家底丰厚又是英雄俊杰,否则配不上咱如月。”沈如意让出一个位置,十分热情。 沈如湘倒了杯茶:“三姐姐,既然大家都想让三姐姐歇一会儿,那就歇一会儿吧。” 沈如月在原地顿了顿,干脆走过去坐在石凳上:“那我就歇歇吧,过会儿事情都交给几个姐姐和妹妹。” “三妹妹还没跟我们说定远将军呢。”沈如君对江瑜年很感兴趣,虽然江瑜年的故事已经听了个透彻,说书的就差把杀神的祖宗八辈都挖出来说说了。 但她想听沈如月说,公开示爱这种事,除了当年的太|祖皇帝燕京华和女丞相做过,还没听哪个女子明目张胆说自己心悦何人。 沈如月想了想,“没什么可说的,跟你们听说的传闻相差无几,除了江家现在的主母不是江瑜年的生母之外。” 沈如君撇了撇嘴,定远将军的传闻,她听完之后除了害怕之外只觉得无趣。 真想不明白沈如月为何看得上这样的人,一介武夫,常年面若冰霜,家底单薄,嫡母不是亲生母亲,杀人不眨眼的杀人魔,双手沾满了鲜血。 想想那双手触碰自己,每日对着一张死人脸,沈如君打了个寒颤,还不如叶流隽。 沈如意依然得意,带着几丝嫌弃,上天果然是最眷顾她的,重生过后的人果然与众不同,她将会是沈家嫁得最好的姑娘,甚至比嫡女嫁的好。 沈家本就没有几个子女,大房的嫡女相中个打打杀杀的玩意儿,跟她一房的沈如君嫁给了个没钱的平民。 而在林谦修登基之后,她还将凤临天下,是沈家唯一活着的姑娘。 沈如湘眉头皱了又皱:“三姐姐,无论从哪里看,定远将军都比不上林家公子,你为何要拒绝?” 她真的替沈如月着急,左右她都得不到林谦修了,她宁愿沈如月嫁给林谦修,好好治治沈如意。输给沈如月她无话可说,可沈如意一个什么都不如自己的二房庶女,凭什么在她跟前趾高气昂? 沈如月端起茶杯慢悠悠喝茶,欣赏几个小女孩嫌弃又惊恐的表情,几人心中想什么她一清二楚。 “没有任何理由,喜欢就是喜欢。”沈如月不想说,她们听说的江瑜年是属于别人的那一面,这才是对她致命的吸引。 那样的人,好的一面都是自己的,他的笑,他的脆弱,他的柔情,甚至舍不得漏一丝给别的人,只留给她一个人。 这就是她决定嫁给这个男人的原因,她很自私,希望有个人眼里心里全是她,没有一丝杂物。 几个姑娘觉得无趣,都不知道江瑜年给沈如月灌了什么*汤,区区四品军衔的武官,没打仗的时候将一文不值。 第34章 老夫人的寿宴办得还算成功,就是宾客比沈如月想的多了一些。今年老夫人过六十岁生辰,六十已是长寿之人,算是一件大喜事。 母凭子贵,老夫人作为沈元启的母亲,六十大寿当日,所有沈如月知道的不知道的,见过的没见过的,都送了贺礼为老夫人祝寿。 沈如月偷偷庆幸,还好这次寿宴大体方向是她娘在布置,准备了宽敞的地方,管够的吃食与酒水。 若全权交给她,今日只怕要闹笑话,会出现临时加桌加菜的情况。 因为前生皇室矛盾没有提前激化,她父亲的作用也没如今这么明显,不是那么多人时刻关注沈家动向。那时巴结的人虽不在少数,却不如现在这般热闹。 除了大皇子亲自带礼物到场,一向对大臣十分冷淡且一视同仁的华庆帝,破天荒差强公公给沈家带了礼物。 远在边疆沙场的六皇子,消息倒是很灵通,本人无法到场,他的死党瑞王世子带了两份礼到场。 李氏娘家的老母亲带着几个李家小辈过来,沈如月还见到了两个嫁得比较远的姑姑。 平日里没事各忙各的,一家子人很少聚在一起,逢年过节两个姑姑都不曾时常回来,更别说她的外祖母和李家那边的表哥表妹。 这次好不容易赶上,自然是要好好聚上一番的。 不过白日里宾客太多,也不能正儿八经的聚聚。老夫人今日一整天都笑得合不拢嘴,虽知道这些人十之*不是真心实意冲着给她祝寿来的,可这种情况足以说明她沈家的地位。说明沈家在她的教导下,越来越繁荣,足以让她挺直腰板去见九泉之下的沈家列祖列宗。 寿宴酉时开始,送过寿礼吃了寿宴,宾客开始陆陆续续散去,沈如月才偷偷溜到花园里,靠着假山松了口气。 只要招待好了,后面收尾的事情就交给下人和她那几个一直偷闲的姐姐和妹妹。 “偷偷离开宴席乱跑,被嫡母发现了可不好交代啊!” 假山后突然出现一道男声,猝不及防之下,沈如月被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却是瑞王世子燕琅桦。 月白衣衫,身形清瘦,一双眼睛笑起来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看上去人畜无害。 “见过瑞王世子。”沈如月行礼都行得腰酸背痛,她无诰命在身,今日到场身份比她高的随手一抓一大把,都已记不清躬身几次。现在可好?偷偷找个清闲还要行礼,实在忍不住翻个白眼。 燕琅桦一摆手:“不在人前无需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你是哪家的姑娘?” 沈如月狐疑的看了燕琅桦一眼:“我就是沈家的姑娘。”能跟六皇子成为死党,燕琅桦绝非等闲之辈,她不信燕琅桦不知道自己是哪家姑娘。 燕琅桦顿时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沈家的姑娘,怪不得敢离开热闹的前厅,一个人跑到这黑灯瞎火的花园里偷懒,不怕遇到一些心怀不轨觊觎你清丽美色的登徒子吗?比如我。” 说实话,燕琅桦温和又耐看的外表,说起这种话绝对不会让人心生厌恶,只会觉得他在开玩笑,还顺带夸了自己一番,哪个小女子遭遇这种情况都该又羞又喜。 在沈如月眼里,燕琅桦看上去就跟她幻想了无数次的儿子一个模样,这感觉,实在是有些微妙啊! 前生三十有二不曾怀孕,各种想象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应该像自己也像林谦修。 而眼前的燕琅桦,有着林谦修的温润如玉,眼睛长得跟自己很像,笑起来都弯弯的,还有着一些调皮,简直跟她想的儿子一模一样! 虽然今生跟林谦修再无可能,但前生臆想了十多年的执念,一时半会儿的也消不下去。怎么会这么符合?前生第一次见到燕琅桦时,燕琅桦已经年近三十,没现在十七八的青涩模样。 沈如月越想越笑得开心,嘴角都露出一颗小尖牙,笑得燕琅桦莫名其妙:“你想到什么好事了?笑得这么开心?” “啊?哦……没什么,就是随便笑笑,没什么实际意义。”沈如月收住笑意,她可不敢说自己将堂堂瑞王世子看做儿子。 倒把燕琅桦逗得前俯后仰:“随便笑笑哈哈哈,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哪有人会随便笑笑的?你真有趣,是沈家哪房的姑娘?母妃催着我成亲,干脆我找你父母提亲吧。” “我啊?我是大房沈尚书的庶女。”沈如月说话时紧紧看着燕琅桦的神情,那转瞬即逝的错愕自然未能逃过她的眼睛。 还假装单纯直爽的少年郎,假装不认得她是谁,数次尝试撩拨一个情窦初开少女的心弦。 嗯,这小子其实挺有前途,可惜不是她的儿子,还想撩拨她。 燕琅桦不动声色,若有其事点点头:“是庶女啊?那可不大好办,我倒是挺喜欢你的,就是母妃可能不愿意让我娶一个庶女做世子妃,要你是嫡女该多好。” 沈如月无奈摊了摊手:“其实我也挺喜欢你的,你比我更有趣,可惜我就是庶女,既然无缘那就不要强求,相信世子会遇到更合适的女子。” 说完沈如月转身朝前厅走,燕琅桦走上前拦住,一脸不可言说的表情看着沈如月。若不是做足了情报,他现在绝对会怀疑自己搞错了人选。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他堂堂瑞王世子,将来的瑞王,有意娶任何女子做世子妃,她们不都应该欣喜若狂吗?不是都应该巴不得自己是嫡女,才能嫁给他做世子妃。 这个倒好,明明是正儿八经的嫡女,还生生说自己是庶女,说什么没有缘分就不要强求。 燕凌云恰好路过,看到燕琅桦拦住沈如月,顿时火起,他那个弟弟,自己不能身体力行,就让别人来诓骗女子! 从小到大,燕凌舒和燕琅桦两人狼狈为奸的事,他见得太多了。燕琅桦那个看上去温顺无害的白面小生,小小年纪就损招百出,他可是吃了不少的亏。 上前一把就将沈如月拉到自己身后,分隔开燕琅桦的视线:“不知世子这是在做什么?莫要辱了斯文,败了皇室名声。” 燕琅桦高吊一只眉毛,“这话可不要乱说,我只是与这位姑娘说说话,毫无出格之举,倒是大皇子,上来一言不发就抓了人姑娘的手腕。” 沈如月探出个脑袋:“无碍,我只是与瑞王世子拉拉家常,说说哪个胭脂比较上色,至于大皇子,咱们衣衫整齐,拽一下袖子也无伤大雅。” “……”燕琅桦高吊的眉毛又高了几度,虽然他长得不如燕凌云高大威猛有阳刚之气,但也不至于跟小女子聊哪个胭脂比较上色吧? 燕凌云转眼瞪了沈如月一眼,他生平最不喜欢和稀泥的人。 沈如月百无聊赖收回脸上的笑容,慢腾腾走去前厅,这个角色好像不大适合她,她管燕凌云跟燕琅桦横眉竖眼作甚? 燕凌云与燕琅桦被留在原地,看着沈如月慢悠悠拐个弯儿没了影,转脸大眼瞪小眼。 前厅人已经走了个差不多,下人忙着收拾满桌狼藉,李家老夫人和沈家老夫人就带着一众小辈聚在一起。 沈如月的外祖母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见了老夫人直叫亲家。虽然身在富商之家,李老夫人却也没有十分高调,穿衣打扮都往舒适走。 沈如月对外祖母的印象淡了,只记得小一些的时候在祖母跟前待了两个月。对她来说是三十多年前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只记得外祖母对自己很好。 此行与李老夫人一同的,有沈如月一个表哥,两个表妹。是李氏娘家两个哥哥的子女,一直安静坐着,不多话也不东张西望。 若说有钱,沈家是拍马都及不上李家的,一些李家有的东西,沈家小辈不一定见过。沈家胜就胜在家主是朝中二品大员,大燕重文轻武,还有仕农工商一说。 商人的地位虽然经过改革已经有很大提高,大家也很羡慕商人那蓬勃的财力。但书香世家的沈家和世代经商的李家,世人默认沈家比李家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老夫人嘴上不说,沈如月却能从态度看出,老夫人自认自己比李老夫人有格调,有风骨。 如果遇到爱较真儿的主,只怕少不了摩擦,好在她外祖母心宽体胖,这么多年都习惯别人又踩又爱的举动,也不跟老夫人较真儿。 看着沈如月,李老夫人眼睛只剩下一条缝:“月姐儿都长这么大了,今年秋天该及笄了吧?有没有找婆家?” 李氏许久没见母亲,显得喜笑颜开:“月姐儿还没说亲呢。” 李老夫人笑眯眯对沈如月招了招手:“来外祖母看看,好给咱们月姐儿找一个好婆家。” 第35章 默默走到李老夫人身边,沈如月心里叹了口气,大伙儿对她的婚事都很上心。这个开头,大概外祖母下一句就是给她牵线搭桥了。 果不其然,李老夫人摸着沈如月手背,满意的点点头:“咱们月姐儿水灵灵的,谁见了不多瞅几眼?煜哥儿你觉得呢?” 下首被点名的李博煜望着沈如月笑了笑:“祖母,表妹生得闭月羞花,自然是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的。” 李老夫人爽朗笑了几声:“月姐儿呢?觉得表哥如何?现在家里大部分生意都是煜哥儿经手的,你大伯那把老骨头,只怕不用多久就该淘汰了。” 沈如月有些尴尬,“表哥一表人才,气度不凡,定是家中骨干,相信表哥会将李家生意越做越大的。” 沈如月对这个表哥印象不坏,还记得小时候这表哥皮着呢,带她爬了不少树。 李老夫人见沈如月和李博煜相互夸赞,便转脸对着老夫人和李氏:“亲家母,这次老姐妹除了来给你祝寿,还想促成一桩好事。” 老夫人不着痕迹的计较其中利弊。之前李老夫人夸赞李博煜时,透露了将来李博煜可能会接手家主的位置,掌管李家庞大的家业,若跟李博煜结亲,这一点对沈家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李老夫人知晓沈如月德行,她也是打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思。李氏嫁给沈元启,哪怕沈家家风正,不给李家开方便之门也多了个噱头,生意场上至少别人要客气一分。 若李氏和沈元启的闺女再嫁回李家,这可就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个算法,别人至少要客气三分才说得过去。 李氏点点头:“煜哥儿倒是个好的,都是自家人,知根知底,谅他不敢欺负我的月姐儿,不然姑姑第一个不饶。” 李氏第一关心的,不是如何利用沈如月为家族谋取利益,她关心自己的闺女日后会不会被夫家欺负。 李家是她的娘家,她从小在那里长大,各自什么性格她一清二楚,沈如月嫁过去定不会受了委屈。 沈如月干咳一声,打断几人的盘算:“表哥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也挺喜欢表哥,可此喜欢非彼喜欢,我从小到大把表哥当做家人一般喜欢,在我眼里,表哥和哥哥是一样的亲人,又怎么能成亲?” 李老夫人佯装生气:“这就不对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月姐儿何必害羞?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等成了亲你们也是家人,是亲人,有何区别?” 沈如月摇了摇头,十分认真:“成亲的对象,是爱人,与亲人不同。或许成亲后我们会变成家人,相互扶持,但成亲前一定是爱人,不是亲人。” “你还年轻,不懂什么是爱,那是错觉,成亲是为了过日子,现在说你也不会懂。”老夫人语重心长:“我们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话本里富家千金和书生的爱情,在现实从来没有存在过。自古以来龙配龙,凤配凤,有可能龙配凤,绝对不存在龙配鼠,因为龙不可能钻进老鼠洞,也不可能去钻。” “这我就不同意了。”沈如月表示不服:“既然老鼠和龙决定在一起,那龙会愿意钻老鼠洞,而老鼠则会努力将老鼠洞扩展到容得下龙。” “汝非鱼,焉知鱼?”老夫人摆摆手:“莫要争执,此事你再能言善辩也无用,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沈如月低下头,也不知谁兴下来的规矩,婚姻明明是自己去过,去经营,为什么要全全听父母的?至少听一点自己的吧? 之前林谦修是因为没有足够的理由,她不愿意也就作罢。此次结亲却理由十足,她祖母和外祖母看中沈李两家关系更进一步,她母亲看中知根知底又能做当家主母,自己不受委屈。 她表哥确实能力出众又一表人才,不管从哪里说起,这门亲事她都推不脱,哪怕她说自己有爱情。 自古以来,爱情在现实面前总会败下阵来。说来说去,家里人是为自己好,因为她认定的人家世单薄,是个武将,又有杀神|的|名号。 可她放不下,那是守护了她两世的人,是给了她激情与期待的人。 没辙,她一张嘴也不能扭转父母和祖母的观念,那就随她们张罗。她应该从表哥下手,表哥是通情达理的人。 再不行,那她就只能等着江瑜年施为,江瑜年可是拍胸脯对她保证要君临天下的。既然祖母将江瑜年比作老鼠,那江瑜年就是那个要努力扩张洞穴的人。 她需要拖延些时日,等江瑜年凯旋归来即可。 老夫人见沈如月沉默不语,就当她是默认了,满意的笑了笑:“咱们这可就是亲上加亲啊!改日煜哥儿备上三书六礼,请上个媒人,把这现成路走一走,待月姐儿及笄,就迎娶过门。” “好说好说。”李老夫人忍不住抚掌,他们家的煜哥儿,那可是出了名的优秀,自然得选一个清楚底细和性格的好女孩做嫡妻。 沈如月偷偷看一下表哥的神情,竟然看到几丝喜悦?她怀疑自己看错了?娶一个没有感情的女子,到底有什么好高兴的? 两家愉快的把事情定下来,重头戏过去,拉拉家常时间已经差不多,便安排入住客房,各自散去。 沈如月叫住李博煜:“表哥,你等等,我有话与你说。” 四周的大人心领神会,也不阻止,窃笑着走远。在她们看来,只要多了这么层关系在,思绪就会发生奇妙的转变,多多交流,感情也就出来了。 李博煜笑得温和,声音如三月春风:“月儿,你我婚约已是板上钉钉,不用再叫表哥,可以叫我的名字。” 沈如月皱了皱眉:“表哥,这么说可能有点不负责任,但是我真的只把你当做哥哥一样,这个婚约只怕是不成。” 李博煜沉默片刻:“方才厅堂之上,听月儿的意思,是月儿心有所属?他是否比我优秀?家底是否比我丰厚?是否比我英俊?” “……”沈如月哑口无言,组织了一下言语:“他倒是比你英俊,但你们不是一个类型的,各有千秋。家底应该不及表哥百分之一,在我看来你们同样优秀,只是优秀的领域不同。” “那为什么不可以是我?”李博煜一本正经看着沈如月:“为什么不可以是我?既然我们一样的优秀一样的英俊,但他家底不及我百分之一,而我们又被两家人祝福,嫁给我有何不可?何必舍近求远?” 沈如月眨巴一下眼睛,这表哥做生意的能力果然不是说说而已,立刻就能换算出利弊,将她逼到墙角。 “这个,要怎么说才好?”沈如月被李博煜接二连三的问题问得有点发懵:“成亲哪有这么算的?又不是在市场买白菜,我要花最少的钱买最新鲜最水灵的白菜。” 李博煜沉默不语,一直看着沈如月,沈如月被越看越心虚,她为什么要心虚?明明她说的就没错啊。 谈生意的时候李博煜是不是也这种神情?直接就击溃了对方的心理防线。 半晌过后,李博煜收回目光:“你说得很有道理,两个人的婚姻不是用最少的钱买最新鲜水灵的白菜。这么说你可能会有些不开心,但我喜欢新鲜又水灵的白菜,花光家产也愿意买,就算万金散尽我有能力再赚回来,不担心养不起那水灵灵的白菜。” 李博煜说完不做停留,跟随下人回了客房,留下沈如月一个人在原地发愣。 方才李博煜话什么意思?他说他喜欢白菜,散尽家财也愿意买,顺便还大言不惭夸赞一下自己的能力。沈如月不是很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已经明白。 她确实有些不开心了,她怎么就成了白菜?而且白菜压根不是重点好吗?重点是她不想嫁给一个被她当做哥哥的人。 李博煜已经早就没影儿了,沈如月重生后第一次觉得牙痒痒,这是偷换概念! 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这表哥总是逗得她牙痒痒,恨不得咬他几口。 而她确实身体力行,再一次牙痒痒时,干脆的用李博煜的胳膊磨牙,咬住就不松口。年代有些久远,记得还是蛮用力的,疤痕大概不会消除。 人说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人伤疤都没好就忘了疼! 前生外祖母怎么没带李博煜上门说亲?要是前生李博煜上门说亲,大概她都不会嫁给林谦修。果然改变的不止是重生的人,连带效应也改了很多其他的事。 可这事该怎么办啊?真正的孤立无援,该怎么给江瑜年说这件事?担心他分神,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在原地站了许久,也没能想出一个两全的办法。 第36章 李老夫人好不容易从郡阳来一次京城,自然得留上几天再回去。李老夫人看沈如月顺眼,随意的给她委派一个任务。 带着两个表妹和一个表哥逛京城。老夫人一听立即叫上沈家其他小辈,大家一同出去游玩。 沈如湘沈如意和沈如君等赫然在列,别的适龄人都在国子学和女学进修,倒是没时间跟他们一同去玩。 老夫人免不了叮嘱沈如湘和沈如意等人,让她们多照顾着李家的两个姑娘,李博煜就交给沈如月。 让他们好好相处相处,让李博煜的人格魅力感化沈如月那颗冥顽不灵的心。 沈如月全程一脸冷漠,既然说什么别人都不听,干脆就不说,她们高兴就好。 在沈如月看来,京城没什么好逛的,郡阳离京城又不是特别远,风俗习惯大同小异,京城有的郡阳都有。 可也不好敷衍了事,带着几人吃了京城特有的小食,看了京城特有的景观,回去好交差。 沈如月斜目瞅了瞅一旁人模人样的李博煜,这街逛得她有点别扭。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她看了两眼,李博煜就买下来。 现在可好?她都不敢再随意看任何东西,只能目不斜视往前走。 最让她尴尬的,是沈家其他几个姑娘看上的东西他也买,掏钱的动作十分流畅。 可沈如意沈如君显然不像她这样自觉,总往昂贵的首饰店成衣店走。 虽然自己的父亲是朝中大员,可沈家只是中产家庭,老夫人又提倡节俭,平时用度算不上奢侈,再加上沈如意两人是庶女,能够肆意买饰品的机会并不多。 沈如月是理解她们的,反正李博煜给沈家的表妹送件礼物也很正常,但这样贪得无厌就让人十分反感。 沈如湘自小与沈如月受相同教育,还有一些自己的傲骨,收了一套面首便不再看任何东西。而沈如意两人,到现在才过去半天时间,只怕已经花了李博煜上千两银子。 虽然李博煜一小单生意可能就赚这个的十倍,有些稀有的玉石一个可能都不止这些钱。同时这些钱够平民家庭日常用度好几年,她一个月的零用钱也只有区区二十两而已。 这样一想真的是一笔巨款,可沈如意还望着远处的铺子两眼放光,李博煜也无动于衷。 趁着几人围着柜台挑选,热切讨论那些宝石的时候,沈如月偷偷拽了拽李博煜的袖摆:“跟我走。” 不由分说拉着李博煜跑出铺子,拐进一旁的巷子。祖母和外祖母不就是想让她们多相处吗?那就如她们的愿。 既然李博煜不拒绝,那她把李博煜带离沈如意等人。她很想要看看,沈如意挑了很贵的珠宝,转头发现金主不见了是什么表情。 沈如月从巷子伸出头,往之前那个铺子看去,不久就看到沈如意和沈如君一脸沮丧走出来。隔着这么远,沈如月都仿佛感觉到沈如意的咬牙切齿。 沈如意发现沈如月带着李博煜跑了的时候,她其实并不是很在意,不是还有李家的两个姑娘吗? 都是李家的人,应该一样的有钱,既然这么有钱,几千两银子都不应该在意。李博煜已经买了这么多东西,再让李家两个姑娘再买几样,今天这街就逛得值了。 有一点却被沈如意忽略了,李家两个姑娘不是省油的灯,当然能看出沈如意两姐妹在揩油。 李博煜是半个当家人,对钱财的支配权很随意,加之沈如月的关系,才会纵容沈如意和沈如君那般作为。 两个姑娘跟沈家小辈差不多,都是每个月固定的月钱,也看出沈如月跟沈如意两人关系算不上亲密,甚至已经不待见沈如意的行为,才会拉着李博煜跑了。 目的,那肯定是为了政治一下沈如意两人,让她们长长记性。 这种机会怎么能错过?从来只有李家算计别人,没有这种被别人算计还吃闷亏的情况。 沈如意和沈如君根本没有钱买得起眼前的珠宝,李家两姐妹故意对沈如意的明示暗示视而不见,再让她骑虎难下。 沈如意还不算太蠢,明面上勉强化解了这种尴尬,事实如何则众人心知肚明。出了铺子脸色肯定好不在哪里去,莫名其妙又记恨上了沈如月。 无论怎样,沈如月总有有钱或有权的人撑腰,让她难堪!若她父亲是吏部尚书,若她是嫡女,哪里还能让沈如月蹦哒? 说来说去只是别人会投胎,投进了李氏那个金肚子里,出生就能高人一等。 感受着沈如意那扑面而来的恨意,沈如月满意的点点头,什么叫冥顽不灵?沈如意就是那样的人,自己从来没毛病,错都是别人的。 她就喜欢看沈如意恨她恨得牙痒痒,又超越不了干不掉她的模样。谁让沈如意丧心病狂,甚至打算跟林谦修一起残害沈家? 活该,这种人她不揍一顿就算宽容了。 李博煜一直站在后面,看着沈如月鬼头鬼脑偷瞄沈如意,忍不住有些好笑:“月儿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外表看上去特别乖,可你是唯一敢跟我去爬树的人。” “闭嘴!”沈如月怒道:“谁让你任之由之?那些钱是大风刮来的吗?大风刮来还得去捡呢!你这么败家外祖母知道吗?把李家交给你,你一家子迟早要馒头就白水!” 李博煜闷笑几声,沈如月莫名其妙:“笑什么?李家若是落魄了,只怕落井下石的人得排队,你还是当心点吧。” 李博煜突然收起笑容:“月儿你,真的很好,我赚钱是挺厉害的,但是我不会管钱。李家将来就差一个会打算的主母,我赚的钱都交给她,就永远不用担心会落魄了,月儿你说对不对?” 沈如月含糊其辞:“嗯啊是,接下来我们去哪儿,等时间差不多再去找其他人,免得情节重演,我现在不想看沈如月的嘴脸。” 无奈的叹了口气,李博煜认命道:“我们去月来酒楼吧,我跟那座酒楼的东家约好谈一笔生意,我带你去看看生意是怎么做的。” 李博煜此次来到京城,除了来说亲,还要谈一单生意。李家的生意经营范围颇广,衣食住行均有涉猎,现在战争时期,甚至在督造兵器,筹备粮草。 和平时期借着皇商的名头赚了不少,现在是大出血。粮草兵器所有后续资金都是李家自己出的,华庆帝只是拨了开头那一点点,后续美名其曰暂借,鬼都知道不会还的。 钱自然多多益善,这次好不容易有一单大生意,李博煜亲自出马,多争取些利益。 此次谈生意的对象十分神秘,月来酒楼三年前开张,迅速成为京城最大最热闹的酒楼,别的行业据说也涉猎不少,李博煜都不清楚月来的东家有多少底蕴。 沈如月对这些不是很懂,只知道她三叔十分羡慕月来酒楼的进项,说能顶她们家好几间铺子。 曾经还想跟风开一家酒楼,跟李氏商量来商量去也就作罢。 到了月来,李博煜报上姓名,不多时一个长相清丽的女子来的跟前:“李公子,主子已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沈如月暗自惊奇,她来过很多次,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呢,跟东家搭上关系就是不一样啊! 女子婀娜前行,几人顺着楼梯来到最高层,这一层只有寥寥几个房间。女子在一扇门前停住脚步,柔荑推开房门:“请进。” 沈如月跟着李博煜跨进雅间,女子却不进门,将门拉了回去。 屋内桌前已经有两人,一坐一立。坐着的人相貌普通,一袭青花白袍,正慢条斯理用茶水浸染桌上的紫砂壶。 站着的人一身褐色劲装,如一杆标枪,立得笔直。 沈如月落座于侧面,面色有些古怪,为什么周均鸿会站在这个白衣人的身后? 周均鸿不是江瑜年的护卫吗?这个相貌平平的白衣人跟江瑜年有什么关系?怎么就能让周均鸿做他护卫的?江瑜年又跟月来酒楼有什么关系? 周均鸿看到沈如月跟在李博煜身后时,眉头也皱了一瞬。他知道此次合作的对象是沈如月母亲的娘家人,但没想到会直直就跟沈如月撞上了。 经过这些时日相处,周均鸿对沈如月的性子也有了大概的了解,事后一定会询问他这是为何。 而他不能敷衍,因为敷衍不过去,沈如月的洞察力虽不强,却十分精确。看来他只能实话实说了,反正以后沈如月也是自己的主母,懂得分寸。 白衣人弯了弯嘴角:“我是田青,月来酒楼的负责人,久仰李家大名。”随后看着沈如月皱了皱眉:“不知这位姑娘是?” 沈如月还未开口,李博煜便说道:“这是我未婚妻,凡事但说无妨。” 周均鸿猛的抬头看向沈如月,目光如炬,他对此事没收到一点风声。 第37章 沈如月回以一个淡然的眼神,既然李博煜是来和田青谈生意的,现在也不好与周均鸿谈论她们自己的事,等李博煜和田青谈妥再论不迟。 李博煜十分敏锐,沈如月和周均鸿之间不着痕迹的眼神交流全落入他的眼中。不动声色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看向田青,笑道:“没想到田兄还懂茶道,实在高雅,让小弟自愧不如。” “过奖了,不过是闲时玩玩,无关高雅。” “旁人如何觉得我不知道,对我来说就十分高雅,我只懂得赚钱罢了,不如说说合作的事。”李博煜切入正题,他看不透这个叫田青的人在想什么,干脆用最粗暴也最有用的办法。 田青慢条斯理擦拭着茶具:“这个不急,李家的信誉业内有目共睹,这次是想交你这个朋友。” “此话恕我不敢苟同,生意归生意,交情是交情,你与我生意桌上谈交情,是否有些失体面?”李博煜向来犀利,以感情牌为自己谋取利益的行为,最让人不耻。 “且别着急,海鲜的生意已经板上钉钉,在李公子来之前我就已经确定与李家合作。契约条款已经拟好,李公子看看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再来商榷。”田青示意,周均鸿便将一份契约递到李博煜跟前。 李博煜狐疑的接过眼前这沓写着契约的纸,仔细翻看。做生意如果想要长盛不衰,就得发现商机,开拓领域。 这次李博煜看中沿海一带的海鲜,沿海一带海鲜十分便宜,运到不靠海的地方价钱就翻了几个倍。 只不过长途的运输死亡率太高,海鲜腐烂味道又十分呕人,没有多少人愿意做吃力不讨好的营生,导致内地海鲜价格更贵。 而他已经确定好运输方式,确保海鲜到内地依然新鲜,死亡率在原来的基础上减少至一成,只差稳定的买家即可开始盈利。 首先自然瞄准客流量很大且消费高的月来,月来有专门料理海鲜的大厨,据说是去东洋学艺归来的。如果与月来签订合约,长期的盈利不成问题。 既然他的海鲜比别人的便宜,还确保新鲜,相信月来的东家只要不傻,都会与他签订这个长期合约。 但是眼前这份合约有些诡异,完全是站在他的立场上来拟定的,他没有任何地方觉得不妥才是最不妥的地方。 商人为何自古以来地位不高?仕农工商排在了最后,就是因为商人的天性是盈利为目的,甚至为了赚钱无所不用其极。 若说月来的东家不是商人,只怕没人会信。既然他是商人,为什么与别人谈生意优先考虑合作对象的利益? 这不符合商人的性质,让李博煜有些摸不着头脑。如果对方表现得像一个精明的商人,李博煜自认有能力让对方哑口无言争取最大利益。 现在这般情景倒是让他猝不及防手足无措,对方在他开口前就给了他最大的利益。 李博煜眉头皱了又皱,田青云淡风轻:“看李公子的神情,是否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但说无妨,虽然这个合约在我看来,对你我利益都已经最大化。” “为什么?”李博煜抬头,直直看着田青那双不大却闪现精光的眼睛。 田青摇了摇头,“不为什么,我之前说过,想交李公子这个朋友,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为了一些蝇头小利争执得面红耳赤?一开始便公平公正不是省了许多口舌?李公子觉得有何不妥?” 李博煜皱着的眉头从方才就没有松开过,田青说得很有道理。一般情况两方都想多争一点点利益,但两方都不傻,有可能谈判几个月最后也只能达到这个结果,一开始就这样双方都接受确实省去许多麻烦。 道理大家都懂,可这样做的商人却每没有几个,这是人的共性,所有事都看得太透且实施,就不属于人的范畴。 田青不是人吗?当然不可能!那就只有一个结果,海鲜的生意只是冰山一角,田青有更大的事与他合作。 沈如月坐在一旁闷头喝茶,她也看出田青的打算,但现在困扰她的,不是田青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跟李博煜合作,而是江瑜年跟田青有什么关系。 李博煜盯着合约沉默片刻,随后抬头:“既然田兄说你我都是明白人,那就一次说个明白,不要藏着掖着。” 田青抚掌大笑:“好!李小兄弟果然是人中龙凤,聪慧如斯,一点就透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均鸿。” 沈如月又眼睁睁看着周均鸿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纸,递给李博煜,周均鸿他到底藏了多少纸啊! 随意瞟了一眼那一叠纸张,沈如月百无聊赖,她倒是想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刚一看没什么特别,就是一些绘画,画得奇形怪状,有一些看上去是圆筒形状,大小不一。 越看沈如月越震惊,这是一种武器部件的分解图!标注的那个尺寸,用的材质竟然是精炼钢,恐怕杀伤力有些可怕。 李博煜看了两张便面色凝重,接着往下看心中的凝重却变成了惊叹。绘制这些图的人乃惊世奇才,不说其中那些精细部件的计算,就说最后那个火树银花的填充物,简直精妙绝伦! 火树银花只是节日燃放的烟火,绚丽多姿,只是美丽的观赏物,看上去毫无杀伤力。 也有用在战争上的先例,可那必须人力拿去放在特定位置点燃,除了炸毁城门,没有别的大用。 可这里的火树银花,就是恶魔手里的催命符。若图纸上的理论成立,只需很少的士兵,花最小的气力,在很远的距离之外,就能收割大片生命。 李家正受华庆帝圣旨督造兵器,那个项目也是他在负责,那些兵器在这两个东西跟前,简直就是朽木。 这种东西一旦制成,足以摧毁任何国家的任何东西。 可什么人会需要这种东西?李博煜双手有些颤抖,他想亲手制作这种逆天神器,又怕将无辜的黎民百姓送入水深火热。 田青依然无动于衷品着茶,沈如月忍不下去,直直望着田青:“你跟江瑜年什么关系?绘画这个图纸的人在何处?” 她只能想到江瑜年会需要这种东西,怪不得胸有成竹对她说要君临天下。有这种东西,不想君临天下都难。 同时担心绘画这个图纸的人在外说漏嘴,要是华庆帝或者其他任何人得到这个东西,对大燕或是西戎北狄都是一场浩劫,江瑜年离死也就不远了。 田青淡漠的神情终于有一丝无奈,与周均鸿对视一眼,叹口气:“在下田青,月来酒楼的负责人,见过主母。” 沈如月脸色一瞬有些粉红:“主,主什么母!你怎可如此无理乱叫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做主母?” 田青笑了笑:“不然该叫什么?主子很久以前就叮嘱过,说您就是主母,我又怎敢违背主子的意思?” 李博煜脸色越来越差,将图纸摔在桌上:“那你之前还明知故问?假装不认识月儿,问月儿是谁?” 分明家中长辈都已经指定,沈如月就是他的未婚妻。他煞有其事说沈如月是他未婚妻,结果对方早已认定沈如月为主母,换做是谁也没有好脸色。 更多的,是气自己,还记得他问过沈如月,沈如月倾心的人是否比得上他。 现在简直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按田青的说法,田青还得尊江瑜年为主,江瑜年的家底只怕不比他薄。再加上江瑜年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而他是因为家族做底蕴才能有今天的成就。 沈如月倾心江瑜年,他却对江瑜年反感不起来,这是如今心头最大的矛盾。 田青面露歉意:“实在对不住,因为我家主子说,如果能对三姑娘隐瞒,就尽量隐瞒,他不想三姑娘沾染太多,我也没想到今日会以这种局面撞上,最终还是瞒不过去。” 沈如月咬牙切齿:“你说!江瑜年他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今儿说不清楚以后就都不用说了!” 田青有些愁眉苦脸:“三姑娘您就高抬贵手,别难为在下,我就是个帮主子做生意的,也不知道太多,这个任务是前段时间我刚接到的。” 李博煜阴沉着脸:“前段时间接到的?那给我推荐海鲜市场那个掌柜呢?是不是也是你们安排的?就等着我找上门了?” “额”田青云淡风轻的样子早已不复存在:“反正都是一条生财路,有钱赚你好我好大家好,何乐而不为?” “好!好!好!”李博煜哭笑不得:“你们够出息,第一次有人把我玩得团团转,你们够能耐啊!江瑜年他到底怎么网罗你们这些人才的?画这个图纸的人呢?在何处?叫出来我结交一番这事便就此揭过。” 田青面露难色:“这个只怕有些不方便。” “有何不方便?你们这么能耐还怕我对他做什么不成?”李博煜早已气过了,人心险恶,他怼不过就认怂,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不能总在天上。 现在他决定制作这两类武器,但更想与绘图者亲自交流,一同制作。 “因为画这个图的,是我们主子本人。”周均鸿忍不住开口,藏不住的自豪:“主子正在前线抗敌,好几个月的路程,戎人未退,又怎么方便与李公子见面?” 沈如月惊讶得红唇微张,她从来不知道,江瑜年有这种才能,画画如此精确。 她已经忘了,曾经的江瑜年是个书呆子,没有别的特长,一手妙笔丹青精妙绝伦。若不是心理有缺陷,当年与林谦修一同参加科举的话,恐怕林谦修就要屈居第二。 李博煜又被噎得不行,他终于知道江瑜年是如何网罗这些人才的,他现在都忍不住折服。 他从小钟爱的月儿很有眼光,记得别的姑娘提起江瑜年总是一脸害怕和厌恶,只有月儿提起江瑜年满面笑容。 就像当初她跟着自己爬树一样。 田青见李博煜沉默不语,便道:“我们挑选李公子是有理由的,请李公子仔细回想历代皇商的下场。因为与朝廷交往甚密,财力底蕴强大,对皇室有不小的影响,哪一代皇商落得了好下场?照李家发展的程度,最多到下一代君王,就会收拾李家。” 李博煜默默听着田青列举利弊,就算田青不说服他,他都已经打算制作这两个东西。 他相信沈如月的眼光,选择相信江瑜年不会伤及无辜。 男人总是胸藏英雄梦,若要开创新的朝代,他想史册留名。 “我会严格按照图纸要求制作,亲自监督。”李博煜已经制定大概计划。 既然李家现在受朝廷委托制造兵器,他就能光明正大对外招人,将场地分开,每个场地制作一个部件。这些东西合起来是杀伤力大的武器,分开就是奇形怪状的钢块铁块。 最后的组装他会与江瑜年的部下亲自动手,这样那些参与制作的工匠就不会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 所谓大隐隐于市,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华庆帝大概不会想到,以朝廷的名头,在制作一种足以推翻大燕的武器。 从月来酒楼离开,李博煜看沈如月的眼神有些复杂,他是喜欢沈如月的,但是现在明显已经不大可能。 “月儿。”李博煜叫住沈如月,沈如月转身疑惑道:“怎么了?” 李博煜握住沈如月的手,往回一带,撞个满怀,随后立刻放开。柔软的触感跟沈如月小时候差不多,仿佛没有骨头。 再抱一次圆一下自己的心愿吧。 沈如月还有些发懵,李博煜笑道:“日后江瑜年登基了,我会让史官记录,我曾经抱过君主的女人。” 第38章 沈如月佯怒瞪了李博煜一眼:“没个正行!” 李博煜笑得开心,转身往前走,他其实有些舍不得,可谁叫竞争对手太强劲?若江瑜年真的像沈如月之前说的那样,他是不可能放手的。 奈何江瑜年藏得太深,他若不放手,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两败俱伤,不值得。 不如就化干戈为玉帛,共创新的时代。 沈如月盯着李博煜的后脑勺,她能感觉到李博煜后脑勺都透着无奈。这是最好的结果,江瑜年和李博煜不用反目,反而成了盟友。 既然李博煜这般作为,她就不用愁怎么拖延婚期,只是不知道李博煜会如何说服两家正热火朝天讨论婚期的长辈。 沈如月走上前与李博煜并肩:“那我们要怎么跟外祖母和祖母说这件事?” “说什么?” 沈如月一愣:“说我们不成亲这件事,事到如今,我们又怎么可能成亲?最开始我就不打算成亲,正绞尽脑汁拖延,现在你已经看开,你我都不愿成亲,自然要与祖母等人说明白。” 李博煜轻叹一声:“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回去我自会和祖母说明。” 沈如月点点头,这下就完全放心了,又了却一桩烦心事。 “月儿你自己回府吧。”李博煜思索片刻道。 沈如月疑惑道:“现在天色已经差不多,你还要去哪?” 李博煜促狭道:“夜深人静时,黯然*帐。”现在朝廷局势剑拔弩张,时间不多了。 但是制作这个武器,部分材质要求的精炼钢提炼过程太过繁琐,需要的时间太长。而且一些精细部件需要模具,模具的材料也是一大问题,只有现在就着手准备,还得抓紧时间才能制造成功。 沈如月脸色发红:“表哥你变了!还光明正大告诉我,你找个借口不就好了?” 李博煜揉了揉沈如月的头发:“你问我我自然要回答你,你自回府,当祖母问起我去了何处,你就说我去了情燃阁。” 去烟花柳巷,没人会光明正大说出来,一般都会瞒着家中长辈。而李博煜让她告诉两家长辈,沈如月已经明白李博煜的想法。 按照老夫人的脾性,得知李博煜婚前便流连勾栏院,还光明正大告诉沈如月,老夫人只怕要对这门亲事持保留态度。 在老夫人看来,李博煜这种行为,只能说明李博煜品行不端,还不把沈如月放在心上。 沈如月有些犹豫:“这样真的好吗?要不换一个方法吧,坏了自己的名声不值得。” “没什么值不值得,我又不是真的去情燃阁,名声也只是在你我两家坏了,我现在事情太多,不好再花时间应付祖母。”李博煜并不在意名声,只在意如何一劳永逸,直接断了以后任何一个机会。 “月儿你放心,不管事实如何,你只需要说得跟真的一样,坚决反对这门亲事就对了,把所有过错都推到我头上。”李博煜说完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 沈如月叹了好几口气,这算什么解决办法?明明没有过错,又何来将过错推在他头上一说? 往前走了几步,却听见周均鸿的声音:“三姑娘请稍等。” 停住脚步,周均鸿已经追到跟前:“属下护送姑娘回府吧,天色已偏暗,属下难以放心。” “嗯,那我们走吧。”沈如月也不推脱,她可不敢说遇事能安然无恙,她和夏荷都没有防身之力。 走了几步,沈如月突然道:“你时常与江瑜年通信,他那边情况如何?六皇子和大皇子的幕僚又如何?” 虽然她也时常和江瑜年通信,可江瑜年对这些事绝口不提,只是细述琐碎日常与思念之情。 周均鸿顿了顿,随后道:“骠骑将军和大皇子的幕僚都死了。” “死了?”沈如月一惊,大皇子的幕僚会死她不意外,毕竟六皇子和江瑜年都容不下他。 但是骠骑将军才出征没多久,现在可能都还没到达前线,怎么就死了? 后面的二十万军队都是骠骑将军在统领,挂帅的大将死了是一件大事,京城却没有一点风声。而且于士气无益,现在又是谁在统领那几十万军队? “这事说起来有些复杂。”周均鸿顺了顺条理:“简单来说,就是骠骑将军通敌叛国,与戎人通讯,意图前后夹击消灭二十万先行军,在与戎人碰头的时候,被顾姑娘撞破,骠骑试图逃离,副将下令当场射杀。” “副将怎么能命令士兵击杀主帅?顾姐姐怎么样了?”沈如月觉得这个说法不可信,骠骑将军通敌卖国怎么会如此大意? “姑娘认为华庆帝在怀疑骠骑将军的前提下,会不设防就将二十万大军交到他手上吗?那个副将是华庆安插的亲信,射杀骠骑的是华庆的护驾禁军,随先行军前行的禁军在明面上,这次是隐藏在副将手下普通士兵中。” 沈如月对华庆的阴险有了新的认识,防不胜防,抬头看着周均鸿:“骠骑真的通敌叛国了吗?” 周均鸿面色有些为难,过了半晌:“没有,他只是在上次的战役中,将主子的军功半数以上归在他侄子黄锦的头上罢了,若不是主子在千人包围中突围而出,就不会人知道杀神江瑜年,也不会有定远将军。” “所以这一切都是江瑜年做的?”沈如月想起江瑜年说他与西戎北狄合作,要瓜分大燕,让西戎派个人栽赃骠骑将军轻而易举。 江瑜年还说过沿途城门领都是他的人,之前戎人为何挺进中原这么久没有战报,大约也是江瑜年抑制的消息。 然后适时让战报传到京城,有意无意指向骠骑将军,在华庆帝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之后的一切水到渠成,骠骑不死也百口莫辩。 沈如月说中要害,周均鸿只得点点头,随后急道:“主子他都是为了大局考虑,顾姑娘也知道这件事,现在顾姑娘因发现此等大事,已有军功在身,被提拔为校尉,统领一千二百人。” 他没说江瑜年本打算待骠骑与先行军汇合,亲自手刃骠骑,记上军功之后,江瑜年便可直接挂帅。 但是收到沈如月的信件,顾安素去了前线,就在骠骑军中,江瑜年决定将这个军功就放在顾安素身上。 顾安素的父亲是宫禁禁卫军统领,有了这层关系,就算他不挂帅也没有损失。 沈如月的大哥沈正清在皇城禁卫军任职,再拉拢了宫禁禁军的统领,整个皇城的防御对他将形同虚设。 周均鸿担心沈如月厌恶江瑜年杀人如麻,亦不敢透露这些细节,若让沈如月误会江瑜年在利用她,那他就离死不远了。 沈如月沉吟片刻,江瑜年说过那个叫黄锦的人,前生在她死后,黄锦杀了她大哥。 原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不是善男信女,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死了就死了吧。 想了想又道:“七皇子那边有没有动作?” 周均鸿道:“姑娘,您让属下盯着七皇子,在昨日,他亲自去了城西一条平民巷。” 沈如月蹙眉片刻:“林谦修那边可有什么反常?” “林谦修并无反常,他和吏部侍郎的嫡女定了亲,这几日下朝后时不时与将来岳丈相约小酌,其他一如既往。”周均鸿没看出有什么不妥。 沈如月心中一跳:“看清七皇子去了哪户人家吗?你让人前去把那户人家三十到五十岁之间的男丁控制起来。” “属下这就去。”周均鸿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先行动总是没错。 “等等。”沈如月叫住周均鸿:“可有笔墨?我要书信一封,你设法送给大皇子,一定要交到大皇子手里,其他人都不行。” 大皇子是已故的孝贤皇后所出,现在的皇后膝下只有一个公主,与大皇子感情尚可,所以大皇子是公认的嫡系继承人。 可是,如果大皇子并不是华庆帝的儿子呢? 她不知道前生林谦修是栽赃大皇子还是大皇子真的不是皇室血统。反正大皇子最后被斩首,孝贤皇后的坟墓被刨开,尸身移出皇陵,丢弃荒野。 不管怎样,大皇子正直磊落,她怎么能让林谦修那个杀她全家的人得逞! 而出来指认大皇子的人里,一个是早已退伍的宫禁侍卫,一个孝贤皇后生前伺候身边的宫女。 那个宫女运气好,被孝贤皇后许给了当时一个小官做妻。那个小官是孝贤皇后的远亲,也是现在的赵侍郎。 据说最后华庆给孝贤皇后定罪,是因为那个侍卫在朝堂之上和大皇子滴血认亲,最后两团血红相融。 可沈如月知道,滴血认亲这种事,并非百分百的准确,她的血曾经跟林谦修的融在一起。 而她和林谦修并非亲人,甚至没有一点血缘。 或者,就是那次给了林谦修灵感,导致最后大皇子和孝贤皇后的悲剧。 第39章 有凰涅槃 但是今生的林谦修,并没有经历过她前生经历的一切,又如何想到这个办法? 林谦修就是个迷,她从未真正了解过。 沈如月调头回到月来酒楼,仔细书写事情会发生的所有可能,若大皇子不信,那她就无能为力。 力所能及拯救还有救的人,要是那个人不自救,旁人再努力也没用。 回家后众人本一脸笑意,却见李博煜没有一同回来,李老夫人笑容还没有完全褪下:“煜哥儿呢?几个姐儿说你们两人在一起,怎么不一起回来?” “表哥临时有事,就让我先回来了。”沈如月并不打算按照李博煜的说法做,这件事就先这样吧,只要李博煜和自己站一边就无所谓。 李老夫人笑骂道:“煜哥儿这孩子也真是,怎么能让月姐儿一个人回来?不过月儿你别介意,男人嘛,总要以大事为重,煜哥儿有责任心,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 “外祖母,无事,我知道表哥的。” 沈如意白日里受了气,看沈如月满面笑容就忍不住往外冒酸水:“三妹妹怎么会不知道呢?白日里硬是拽着表哥跑了,丢下我们干着急。不过三妹妹也真是开窍,前些天还对定远将军一往情深,才没过几日就看到表哥的好了,两情相悦,真叫人羡慕。” 她一直都不信沈如月会选那个凶神恶煞的穷鬼,果不其然,有了李博煜这个家财万贯又疼人的主儿,沈如月只怕都不记得江瑜年是谁了。 沈如月欲言又止,她很想把江瑜年的底蕴抛出来,砸在沈如意那张丑恶的嘴脸上。 但不能给江瑜年露底,既然江瑜年一直对外隐瞒,自然是有原因的,让别人对他的防备减到最低。 比如华庆,华庆帝选择信任的人,都是名声在外有能力但底蕴不足的人。 她父亲若是出身那种传承久远的世家门阀,有强大的财力底蕴,恐怕就不会出现在现在的位置上。 江瑜年若不是家境实在清贫,华庆又怎么会接二连三提拔他,用来牵制骠骑将军? 见沈如月不说话,沈如意暗自得意,戳中沈如月的痛处真不容易。此前言之凿凿说喜欢江瑜年,在她面前显得无比的清高,现在还不是落得跟她一样。 钱财与权势名声,自古以来就十分诱人,她从不相信有人能逃开其诱惑,沈如月也不行。 沈如月充其量就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伪君子,花大价钱去女学学的君子之道,不过是用来掩饰人性的丑恶。 沈如湘扫了沈如意那自以为看透一切的嘴脸,十分不以为意。在庄子上被姨娘教养的女子,又怎么会拥有她们的风骨? 就算不是很喜欢沈如月,但沈如湘觉得自己和沈如月是一样的人,比沈如意不知道高了几个档次。 她能看出沈如月依然对李博煜没有感觉,并不打算和李博煜成亲。 就是不知道沈如月会怎么做,江瑜年是否真的有她没发现的品质?为何沈如月如此执着于江瑜年? 沈如湘不信江瑜年真的如天下人所说的那样,从小到大沈如月不会无缘无故执着任何东西。 但凡沈如月想要的东西,那必然是精品。 如果她没记错,沈如月应该没有对江瑜年说过倾心于他,那她是否可以先下手为强? 不过先下手后下手都无所谓,反正沈如月活不长。 沈如月感受到沈如湘闪烁的眼神,心中不自觉冷笑了一下,为什么人性就是这么无耻? 你好心好意挽救一下别人,别人却惦记上了你。 既然沈如湘不开窍,那她也不必再插手。 回到屋里,沈如月打开盒子,将沈如湘送她的崖柏吊坠取出来,细细观看。 她心中一开始就有个猜想,她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她一直在麻痹自己,她没办法对这些事无动于衷。 因为相信这件事,就等于确认上一世的她是如何失败。 在眼皮底下,浣姨娘将母亲毒死,同父异母的妹妹与未婚夫有交易或者其他什么联系,联合给她下毒。 没有意外的话,这个崖柏吊坠是浣姨娘将它和佛珠一起浸泡过毒|药的。 前生浣姨娘没死,沈如湘可能知道了实情,而沈如湘爱慕林谦修,又让林谦修知道了这件事。 后面的事不言而喻,林谦修设法从沈如湘这里取了这个吊坠。沈如湘之所以会淹死在客院的井里,大约是林谦修下的手。 因为他信不过沈如湘那张嘴,沈如湘连她姨娘深藏的秘密都能告诉他,又怎么确保沈如湘不把这件事说出去? 吊坠在及笄当日送给了沈如月,看着她慢慢被吊坠吸食了生命,最后死在他眼前。 她蒙在鼓里,朝夕相处的丈夫骗了她整整十六年,最后没有意外的,被丈夫送上黄泉路。 顺便把她全家也送下去陪她。 而她重生之后,还以为自己依然要走平凡甜蜜的路线,越走越偏离轨迹。 说实话,她有点累,但同时也乐在其中。 操纵别人比被别人操纵快乐许多,沈如月嘴角突然弯了弯,不知道大皇子收到信会是什么反应? 是赶着杀她和林谦修等人灭口,还是看透其中利害,收起他那生在皇族身为男子而带来高傲,对自己忌惮三分呢? 周均鸿办事向来迅速,第二日大皇子就亲手拿到了沈如月的信。 燕凌云收到沈如月的信十分意外,他只和沈如月见过两面,似乎都是以不愉快的结局收场,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交流的。 或者沈如月见他最有可能成为储君,他不出手就暗送秋波? 燕凌云摇了摇头,他是想太多,看沈如月的行径,不像是这种女子,他直接把信拆开不就知道了?何必畏首畏尾思前想后? 信纸打开时燕凌云被沈如月的字体惊艳了一下,定睛往下看,越看脸色越凝重。 随行侍卫见势不对:“爷,这信有何不妥?” 燕凌云没有说话,他活了足足二十多个年头,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不是皇室血统。 他应该生气,沈如月这是在说他母亲,那个端庄的孝贤皇后不洁,与侍卫通|奸。 在说那个脑满肠肥的七弟陷害他,而他还可能栽在燕凌然那个吃喝嫖赌的纨绔身上。 事实上他气不起来,这种事,无论真假,都不能让他生性多疑的父皇知道,哪怕一丝一毫。 况且沈如月已经列举了对他不利的证据,那个赵侍郎的夫人,曾经是他母后身边的宫女,会出面指认。 还有那个退伍的宫禁侍卫,滴血认亲他就无所遁形。 这两项证据,足以将他推向深渊。 林谦修? 燕凌云对林谦修的印象,只停留在科举状元郎这个层面。 燕凌云沉默半晌,对身后侍卫道:“我需要吏部赵侍郎的夫人发生意外,尸骨无存那种。” 无论沈如月说的是不是事实,他是不是皇室的血统,这种隐患都不能留下,将她永远的抹杀,就不担心会有人出来指认。 他燕凌云是皇室嫡长子,也是华庆帝唯一的嫡子,端庄秀丽的孝贤皇后是他母亲,谁也不能改变这一点。 那个退伍的宫禁侍卫不能活在世上,但是那可能是他的生父,弑父的名头他可担得起? “将城西一个宋姓的退伍宫禁侍卫找出来,带来见我。”只要无人知道这件事,又何来弑父的名头?先将那人控制住再说,燕凌云也很想亲自试试,那个人的血是否真的会与自己相融。 至于林谦修,沈如月字里行间给予很高的评价,如果真是这种人才,杀了倒是可惜。 他的幕僚死了一个,林谦修正好填上这个空隙,他刚好需要这种人才。若拉拢了林谦修,对付燕凌舒便又多了几分胜算。 “沈如月……”燕凌云轻声说着沈如月的名字,他想不明白沈如月在想什么。 为什么要帮他?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又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他记得林谦修曾经上门求亲,却吃了闭门羹,定远将军江瑜年好像也和沈如月关系不错。 怪不得燕凌舒想方设法接近沈如月,只要娶了沈如月,就表示牵制住江瑜年和林谦修一文一武两个人才。 更别说沈如月的父亲,不可能弃唯一的嫡女于不顾站到对立面,一般情况下就默认站到了女婿一方。 沈元启在朝中有口皆碑,能得到华庆信任,不是侥幸。如今朝中许多的中立大臣,只怕都在等着沈元启的动向。 而沈如月的大哥,与宫禁统领顾培林唯一的女儿定了亲,只要沈元启站队,沈正清肯定得随父。 燕凌云越想越觉得心底升起一股恐惧,只有沈如月想,她完全有能力在几个男人之间周旋,送任何一个有机会的人登上皇位。 他父皇大概想不到,自己唯一亲信的大臣,养了一个足以牵制朝中要员的姑娘。 燕凌云现在只希望沈如月不明白她的重要性。 既然沈如月愿意书信提醒自己,沈如月对他感觉应该不是很坏。就算不能娶了沈如月,也不能和她交恶。 这一点比他六弟燕凌舒占优势,也比七弟燕凌然占优势。毕竟皇室适龄的皇子就这么三四个,待日后如果沈如月突然明白了她的作用,最有可能帮助与她交好的自己。 第40章 坐山观虎 沈如月自然不知道燕凌云不仅看透其中厉害,还强行给自己加了不少戏,指望着沈如月单纯善良,对这些事都看不清楚。 还等着沈如月明白这些事的时候,能看他顺眼,站在他那一边。 相较六皇子燕凌舒,沈如月确实看大皇子比较顺眼,虽然六皇子被称赞为有勇有谋,但他的一些“谋”与沈如月的观念不合。 可燕凌云没想到的是,沈如月有看得更顺眼的人,那个人的能力,足以笑傲皇室任何皇子。 沈如月每日坐在窗前,静静绣制一身大红的衣裳,李氏和老夫人都十分赞赏,赞赏沈如月对婚事的积极,赞赏沈如月炉火纯青的绣工。 这绣工能不精湛吗?前生三十二年恨不得有三十年都在一个劲儿的绣,这还不炉火纯青得是多笨? 但是,她认真的在做嫁衣这件事,是第一次这么认真。 反正拢共也就做过两次,上次她已经不记得是什么心情了,大约就是跟咸鱼一样。 每个姑娘都这么做,说了亲就自个儿做嫁衣,然后她说了亲也跟着这么做。听父母的,定了亲,做嫁衣,出嫁,相夫教子,基本就是这么个流程。 现在她没说亲,甚至家里人十分反对江瑜年,她却想仔仔细细做这个嫁衣,想在最美的花季,最好的年纪,穿上自己认真制作的红妆,嫁给想嫁的人。 家里人都认为她在为自己和李博煜的亲事准备,那他们就那样认为吧,免得又起争执。 这辈子她要为自己活,不管别人说什么,她不想待在那个限定的框架里,想要的就是想要的,不要就是不要的。 除了做嫁衣,沈如月最喜欢的事,就是秋菊去周均鸿那里打听林谦修和大皇子的情况。 大皇子虽然被说有勇无谋,他也不是真的蠢,自己都那么夸林谦修了,大皇子肯定得起招募的心思。 林谦修骨子里透着别人难以看透的高傲,是那种会屈居人下听别人指挥的人吗? 绝对不是。 当无害的伪装被燕凌云剥去,林谦修既不想屈居人下,也不想放弃自己布好的棋局时,他会怎么做? 按照沈如月对林谦修的了解,林谦修可能会暂时打乱自己的棋局,先将了燕凌云的军。 燕凌云自然不能任人宰割,就看各自的本事,不管谁折了,对沈如月来说都有利。 林谦修折了,只能说他前生太过侥幸,是她高看了林谦修一眼,就少一个对手。 林谦修没折,大皇子折了,她也起到给林谦修添堵的作用,结果一样,依然少了一个对手。 虽然江瑜年可能并不在意对手少没少这事,只要江瑜年的武器制成,面世展现威力,再表现出一些意图。 承了江瑜年情的顾安素,和江瑜年交好的沈正清,还有她那懂得审时度势的父亲,都会拥戴江瑜年。 有了这些因素,谁还在意有几个对手这事?怪不得江瑜年有底气说让林谦修先收拾大皇子和六皇子,把林谦修留在最后收拾。 这是积了两辈子的仇怨,江瑜年想收拾林谦修也无可厚非。 但是,沈如月跟林谦修仇怨更深,杀身之仇,灭门之恨,欺骗之辱,她比江瑜年更想收拾林谦修。 她可没有江瑜年那个本事,敢光明正大跟林谦修对上,敢准备跟朝廷硬碰硬。所以她只能耍些小聪明,让大皇子正面认识一下林谦修,跟林谦修正面杠上。 她就能坐山观虎斗,不管谁赢林谦修都不好过,就算没本事整垮林谦修,折磨他也行,最后留给江瑜年来终结。 林谦修现在估摸着正想办法治江瑜年。但是因为他还不了解江瑜年的真实底蕴,以为只是一个有点头脑的武将,也不知道江瑜年一开始就打着造反的主意去的,所以不是很着急整治江瑜年。 毕竟沈如月自己都被江瑜年忽悠了,只要是见过曾经的江瑜年,就猜不到江瑜年现在的底蕴。若不是亲眼所见,沈如月是不会相信江瑜年还能如此闪耀的。 而且林谦修一介文官,江瑜年远在万里之外,他一时半会儿也拿江瑜年没辙,只能从京城内部开始。 沈如月有些担心江瑜年的父母和家人,江瑜年不在京城,如果林谦修用江瑜年的家人做文章,连带伤害不可小觑。 毕竟皇族都时兴动不动就满门抄斩,株连九族,林谦修也时兴动不动灭人满门。 现在她给林谦修找了不少麻烦,暂时应该没什么时间找江瑜年家人的麻烦,大概还是能缓上一段时间的。 曲线救场也还行,就是不知道能坚持多长时间。 沈如月手里捏针,动作不停思绪不断,就是看久了眼睛有些酸涩。抬眼看了看窗外的绿色,舒缓一下疲劳的思绪和眼睛。 转眼发现秋菊又不在,沈如月会心一笑:“夏荷,秋菊又去找周护卫了吗?” 夏荷揶揄道:“是啊姑娘,自从姑娘您给秋菊指派了这个任务,秋菊就每天往周护卫那里跑,有时一天跑两回。” 沈如月点点头:“周护卫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你们两陪着我已经许多年,年纪也差不多,是时候选个好婆家了。” 夏荷不羞不躁,只是耳根有些发红:“姑娘您就操心好自己,夏荷不急,愿意陪姑娘一辈子,秋菊年岁比夏荷大了一些,想来有本事自己找到夫婿,姑娘就别瞎操心了。” “那行,你们自己找也好,到时候我给你们做主。”沈如月说着,秋菊如一阵狂风吹了进来:“找什么?” 沈如月有些无奈:“找夫婿,秋菊可有中意的对象?你们家姑娘给你做主!不过你成了亲可得稳着点,怀孕时不能乱蹦的。” 秋菊一脸酡红,嗔道:“姑娘你,你好讨厌,谁要怀孩子?秋菊这次在周大哥那里听到大消息,特地跑回来跟姑娘汇报的。” “什么大消息?”沈如月有些好奇,京城天天就这么过,最大的消息也不过是哪家姑爷养外室被发现了,还有个几岁大的儿子。 秋菊开始手舞足蹈:“就知道你们还没听说,赵侍郎的夫人死啦!去寺庙上香的路上,马匹突然惊了,从山上坠下山涧去了,现在也没捞着尸体。” 沈如月一惊,这件事怎么会如此巧合?看来大皇子并非一个心慈手软的人,这才过去几天?会指证他的人就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这下有得热闹看了,大皇子这个举动,有可能直接激怒林谦修,两方的战斗可以迅速进入白热化。 照这个发展进度,那个宋姓的退伍侍卫可能也在大皇子的死亡名单上,林谦修则会选择保护那个侍卫。 可是他们都不会如愿,因为那个侍卫在她手里。 她写信的当天晚上,周均鸿就把那个侍卫带出来控制好,而且保密工作做得十分到位。 现在两边都寻不见宋姓侍卫,就相互误会去吧。相互忌惮,林谦修会认为燕凌云有厉害的幕僚,突然就看破了他的真身。 而大皇子则会认为林谦修已经控制了那个侍卫,随时准备让他身败名裂。 应该不会怀疑到她头上,因为林谦修和大皇子不能理解重生这种概念,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这种大事她怎么会懂?这些事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充其量就是偶尔看到林谦修的阴谋,凑热闹罢了。 消息传的挺快,一般比赵夫人身份高的人都唏嘘不已,大好的人命,说没就没了,飞来横祸这种事,谁又说得清楚?只是感叹一下罢了。 而不如赵夫人的人们,则是安慰自己,有钱有势又怎样?该死的还是照样死,没命花要它干啥啊? 但是沈家画风奇特,既没有感叹,也没人自我安慰,倒是沈如意闹到了老夫人那里。要老夫人为她做主,去林家讨个说法。 乍一听这个事,沈如月还觉得有些奇怪。人家赵侍郎的夫人因为林谦修死了,关沈如意什么事啊?赵侍郎都不知道内情,没去林家讨说法,她一个要嫁过去做妾的人,跟林家讨什么说法?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林谦修跟赵侍郎的嫡女定了亲,说好新婚三天过后沈如意进门。现在赵侍郎的闺女跟林谦修还没成亲呢,这姑娘的亲娘突然就去了。 自古传下来的习俗,为表孝道,父母丧,守孝三年,忌嫁娶。 赵家姑娘跟林谦修这事是板上钉钉,只是婚期延长三年,到时候十七八也不算太晚。 但是沈如意等不了啊,再等几年她身形皮肤都开始走下坡路,林谦修的路也自个儿铺得差不多,她嫁过去还有什么用啊!以色侍人都做不到。 老夫人被她哭喊撒泼弄得不胜其烦,只得答应她去林家给她讨个说法,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老夫人倒是没有说话不算话,不过也没有严重到亲自去林家讨说法,只是叫小厮给林家带了句话而已。 这次却让沈如月十分意外,林谦修竟然答应给沈如意一个交代。 他把跟赵家姑娘的婚期提前到五天后,这些天卯足了劲在山涧寻找赵夫人的尸首,都一无所获。 只要没找到尸首,就不能断定赵夫人的死亡,赵姑娘就不要守制,速战速决,以免节外生枝。 第41章 本来好好的婚期,突然就提前了,赵家也不反对,赵夫人这种情况,生还的可能性太小,赵侍郎想麻痹自己都麻痹不过去。 既然差不多能确定结果,就趁着还没确定的时候,赶紧把闺女嫁出去。林谦修拖几年无所谓,到时二十出头依然青年才俊,仕途也走得差不多,赶着嫁姑娘给他的人家肯定不在少数。 但是姑娘不一样,要是拖来拖去拖出了变数,赵家养着个老姑娘,又是定过亲的,最后肯定嫁不好。 提前婚期这事有个弊端,就是什么都显得仓促,本来有两个月时间准备呢,一下就变成了五天。林家和赵家都焦头烂额,林谦修除了忙着准备婚事还忙着提防大皇子,赵家忙着准备婚事还得忙着打捞赵夫人。 沈家一片平静,沈如意嫁过去做妾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儿,还因为婚前被轻薄了才嫁过去做妾,沈家也不至于大张旗鼓宴请亲戚。 李氏指挥着下人把该是沈如意的嫁妆给拨了,做两身喜庆一点的衣裳,沈如意用不着穿凤冠霞帔。因为老辈兴下来的礼行,只要不是正妻,都不够资格穿这凤冠霞帔,甚至在过门的时候不能走正门。 在沈如月看来,这连最起码的尊严都没有,本身男子三妻四妾就是侮辱女性的行为,还低三下四一堆限制。 图什么啊?说真的,沈如月实在理解不了沈如意的想法,就算当初沈家把她送到庄子上去了,那也是因为沈如意她姨娘和红姨娘相互陷害,关其他人什么事? 现在沈家得知秋姨娘病了,不是把她娘俩给接回来了吗?至于恨沈家人恨到非上赶着给别人做妾,最后灭沈家满门吗? 但是,别人不这么想,沈如意在七天后就要嫁给林谦修做妾,十分的得意。总凑到沈如月和沈如湘跟前,有意无意提起林谦修。 今儿个大家伙儿又在花园撞上了,沈如月下意识想避开,无论是沈如湘那闪烁的眼神,还是沈如意耀武扬威的神情,她都看得膈应。 沈如意那个眼尖,老远的就叫开了:“三妹妹!你等等,大姐有事想请教你。” 沈如月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脚步,她倒想看看今天沈如意又想出什么幺蛾子:“哦,大姐啊,我没看见你,有什么事?” 沈如意快步走到沈如月跟前:“是这样的,我听说林公子爱吃一种特别的粥,恰好三妹妹会熬,就想跟三妹妹讨教一下,日后嫁过去,在林公子公务繁忙时,还能伺候一二。” 一旁沈如湘脸色难看,就要绕开,沈如意却道:“唉二妹妹和四妹妹也在,反正三妹妹教我一个是教,教三个四个也是教,不如我们一起跟三妹妹学吧,这粥养生很好,二妹不是过几日也要成亲了吗?叶公子身体又不好,成亲后多熬粥养养,指不定就好了呢?四妹妹学好之后也可以熬给将来的丈夫,何乐不为?” “对啊对啊,待出嫁以后咱们姐妹就很少能见到了,趁现在多聚聚,一起学熬粥也挺好的。”沈如月连忙掺和,看热闹不嫌事大,她们喜欢闹腾,那她就当免费看戏,多划算! 沈如意见沈如月站她这边,就热情的过去,硬生生挽住沈如湘的手:“走嘛走嘛,三妹妹说得多有道理,食材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只需要去做就行。” “什么特别的粥啊?我怎么没听说过林公子喜欢喝粥啊?”沈如月突然疑惑道。她要假装不知道这回事,她跟江瑜年也是重生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就让沈如意以为自己是上天选中的少女,说的好像谁不是重生的一样。 沈如意得意一笑:“三妹妹自然不会听说过,因为林公子偷偷跟我说的,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沈如月整个人都有些尴尬,实际上只有她尴尬,还不能说出来,自己默默在心里尴尬。 因为沈如意说的那个粥,在真正的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她还不会做。她只会一种养生用的粥,是她在二十四岁的时候,闲来无事读医书认药材,发现很多药材都是食材,就自己发明了这个什锦粥。 就是各种相辅相成的食材熬制在一起,对身体还不错,缺点是味道实在有点难以下咽,做实验做的粥嘛,能好到哪儿去? 也不知道当时在想什么,就给林谦修吃了。奇怪的就是林谦修甘之如饴,甚至办公务时带在身边食用,偶然一次被别人看到了,随口问一句。 林谦修爱喝夫人熬的养生粥这件事儿,就这么传了出去,当初林谦修和沈如月美好而单纯独宠的爱情,深受小女孩喜欢,说书的就愿意说,越说越玄乎。 可这里沈如意告诉自己,是林谦修偷偷告诉她的,沈如月就尴尬得都不知道怎么说话。沈如意确定这事真不是在前生路边听说书人扯的吗? 沈如湘不知道内情,只感觉到了嫉妒,沈如意达到了她一直想达到的目标。沈如君冷眼旁观,沈如意真是无时无刻的在挤兑别人,挤兑她要嫁的丈夫是个病秧子,直戳沈如湘心中的疤痕。 “既然这样,那那我们去厨房吧。”沈如月硬着头皮接了这么一句,也只有这个台阶好下,就教她们做这个味道很差的什锦粥,希望她们给丈夫做了以后,别被夫家扫地出门? 真的不是那么好吃,反正她不喜欢就对了。 厨房里果然是已经准备好了不少食材,红红绿绿的,很大的一个个碗都装满了。 就按照记忆里的走,让她们跟着自己配料,沈如意一边做一边夸赞沈如月:“三妹妹真是心灵手巧,女红做得十分了得,还会熬制这些养生粥。” 沈如君冷不丁道:“是啊,我都忘了三妹妹刺绣工艺特别厉害,我过几天就要出嫁,可是嫁衣上有两个花色我总是弄不好,想请三妹妹帮个忙。” 看似无意的随意问起:“大姐再过几日就是大喜之日,不知道大姐嫁衣来不来得及赶好?要是不行,我和三妹妹都愿意帮大姐一块制。” 说完赶紧捂住嘴一脸惊恐:“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忘了大姐嫁过去不是正室,不能穿凤冠霞帔的,单纯想帮助大姐而已。” 第42章 月寄相思 沈如君的话让沈如意脸色十分难看,咬咬牙没有开口,自顾自整理面前的食材,现在事实如此,她说什么都显得徒劳且底气不足。 现在所有的委屈都是暂时的,待她坐上林谦修正妻的位置,待林谦修权倾天下之时,第一个要整治的就是沈如月,其次就是沈如君。真是十分期待沈如月和沈如君到时的表情,那该是如何的精彩。 看着沈如意忍到扭曲的神情,沈如君嘴角勾了勾,“我还是好羡慕大姐,虽然嫁过去做妾,林家的底子可比现在的叶家强多了,大姐以后一定比我过得好。” 沈如意不可抑制在心里小得意一下,虽然沈如君一口一个妾,特别刺耳,但沈如君说的都是事实,她以后肯定会过得比沈如君好:“二妹妹不要妄自菲薄,叶家虽然比起林家差了许多,但二妹妹好好经营,夫妻恩爱苦也甜啊!妹妹还可以跟三妹妹好好学女红中馈,日后实在过不下去还能上街接活,一门好手艺不可或缺。” 沈如君冷哼一声,话锋一转:“林家倒是比叶家强,就是不知道赵侍郎家的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能不能容得下在她新婚三天后就进门的妾室?手段够不够狠辣?大姐可得小心着些,过门后得在主母眼皮子底下过活。” “你,二妹妹也得小心,宠妾灭妻的事不在少数,高门大户还得顾着点名声,这庶民可没那么多讲究,男人爱喜欢谁喜欢谁。”沈如意一脸担忧的看着沈如君,表面上唇枪舌战你来我往,也不知道谁占了上风,却两人心里都气得不行。 沈如湘默默跟着沈如月处理食材,抬眼看了沈如月一眼,只看到沈如月百无聊赖气定神闲的模样。再看看面红耳赤的二房两姐妹,沈如湘低下头,看来她想日后嫁得好,还得跟沈如月学着。 像沈如意和沈如君这样的,注定一辈子只能不咸不淡,在与女人争斗之间人老珠黄,变成怨妇。 沈如月的高明之处,在于她从来不跟女人争斗,而是抓住男人的心,用男人对付所有她不喜欢的人。 何等聪明?既不会降身价,还能过得蜜里调油,永远高高在上气度非凡。 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林谦修情系沈如月,越得不到越珍贵,一定一辈子惦记着沈如月。 沈如意现在嫁过去又能如何呢?只要沈如月想,就能轻而易举从赵家姑娘和沈如意手里,把林谦修抢回来。 而沈如月不屑于做这种事,也不喜欢林谦修,偏偏喜欢一个随时可有可无的武将。 沈如湘笑得开心,忙在二房两姐妹之间和稀泥,其乐融融跟沈如月学做什锦粥。 沈如月偏头看看沈如湘身上的服饰,再看看自己的,意义不明的笑了笑,怪不得她今天总觉得沈如湘穿衣打扮很眼熟。 原来沈如湘分明喜欢明亮鲜艳的颜色,衣裳都是那样的,最近越来越素淡,样式和细节跟她一点都不一样,感觉却十分相似。 从这里看,沈如湘不可谓说不聪明,只是这些聪明不能帮她看透一些东西。 沈如月都懒得跟几个姐妹在一起,前生一直以为大家相亲相爱,实际上谁也不是好东西,包括她自己,人的共性无法改变,只是表现的方式不同。 她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因为出身的原因,可以轻而易举蔑视别人。而沈如意和沈如君则主动挑事儿,一直明朝暗讽,偶尔看一下还能当乐趣,看多了就只觉得烦。 沈如湘闷声算计,最让人膈应,也最让人害怕,就像沈如湘的生母浣姨娘,想起来都能让人骨头发寒。 她只能找找江心玉一起玩儿,那个姑娘机灵却耿直,是非分明。顺便李博煜接下江瑜年的委托,频繁出入京城,她们也能一起聚聚。 在这种时候,沈如月就不由自主想起江瑜年,特别希望江瑜年快些凯旋归来。跟江瑜年在一起,是她与人最轻松的相处时刻,也最开心。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十五,天上的月亮已经如一个银盘,沈如月放下手中的笔,抬头从窗口看着圆圆的月亮,不知道江瑜年此刻有没有看到月亮。 对着月亮发呆良久,沈如月复又提笔,慢慢书写,“明月千里相思意,情起何知朝夕?” 她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告诉别人自己的心意,告诉一个男子,对他倾心,于他思念。心跳好像有些快速,又带着些期许,江瑜年看了这封信,会如何回应? 是否喜之若狂?是否无法言表?或是冷脸依旧? 沈如月好笑的摇了摇头,等明日周均鸿前来才能将信寄出去,这信最快要半个多月才能到江瑜年手里,也不知道在激动个什么。 仔细折好,放入信封,已经形成一种模式,谁也没有约定时间,周均鸿过一段时间就会来将沈如月的信寄出去,沈如月时不时收到江瑜年的来信。 这次沈如月觉得应该要收到江瑜年的信,周均鸿却迟迟没有拿出来,她忍不住问道:“江瑜年他……这次没有信吗?” 周均鸿一拱手:“三姑娘,对不住,属下与主子通信并非信使,都是主子手底下的影子卫负责传递,速度相对要快,也相对安全,但此次送信的影子卫半路被截杀,信件自然落入截杀之人的手里,属下不曾收到。” “截杀?!”沈如月眉头深锁:“此次除了江瑜年给我的信,可还有别的机密?截杀的人可留下蛛丝马迹?能否查到是谁派人截杀的?” “这些暂时还不得而知,能确定的,就只有主子给三姑娘的信被劫走,属下与主子交流的信件都有加密处理,一时半会应该无法破译,属下现已经另派影子卫与主子联络,还需一段时间才能确定。” 周均鸿有些担心,他上次给江瑜年的信是汇报月来酒楼的任务进程,和李博煜合作的武器已经初步进入正轨。如果江瑜年回信指示下一步行动,一定会和给沈如月的信一起送回来。 既然有能力截杀影子卫,就不可能是弱者,破解加密只是时间问题,只要江瑜年在信中提到任何机密,被推测出全盘的几率很大。在所有时机没有成熟之前,事情披露,不止江瑜年完蛋,还会牵扯李家和沈家。 截杀影子卫的人做得干净利落,他一时半会儿查不出是谁做的手脚,可能是林谦修,可能是六皇子燕凌舒,也有可能是华庆帝。 无论是谁洞察江瑜年的底蕴,对他们来说都是噩耗,一朝失足将万劫不复。 沈如月焦躁得连寄信的心思都没了,“或许大皇子能帮忙探探华庆帝的虚实,林谦修那里我去试探。” “这……恐怕不行。”周均鸿道:“大皇子倒是可以一用,但林谦修是只狐狸,三姑娘若无缘无故走近他,定会引起他的怀疑,林谦修狠辣的程度远远超出姑娘的想象,还是不要正面招惹为妙。” 想着落入林谦修手里的影子卫那惨绝人寰的下场,久经沙场的周均鸿忍不住打个冷颤。 沈如月叹口气,林谦修的狠辣,她早已体会过,能看着她慢慢死去无动于衷,这一点足以证明林谦修的心肠有多硬。 “你追查当年林谦修的身世可有进展?”沈如月沉思片刻:“如果此事有进展,拿到证据,就不用担心是林谦修拿到信件。” “姑娘的意思是?”周均鸿有所猜测,只要拿到足以定林谦修死罪的证据,就能牵制林谦修,拖到武器制成的时候,时机成熟,再不担心任何人能阻拦。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沈如月满意的点点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但是现在担心的,万一不是林谦修拦截的,而是华庆帝或者六皇子该如何是好?六皇子如果知道江瑜年拥有这种杀伤力的武器,一定不会声张,而是威胁江瑜年与他合作。华庆帝是大燕君主,他拿到信是最可怕的境地,他会知道江瑜年心系于我,知道李博煜手握机密,到时候华庆帝直接拿沈家和李家开刀,未战先胜。” 被六皇子那种人威胁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六皇子的箭更是防不胜防。 大皇子前些天主动示好,沈如月觉得燕凌云已经按照她的想法转变,她想办法让燕凌云去刺探华庆帝,应该不成问题。 一一排除之后,就能找到拦截信件的人,到时候对症下药,总比两眼一抹黑来得好。 沈如月不怕找不着拦截的那个人,她就怕那个人主动找上门,那就表示已经来不及了。表示那个人已经找出信中的关键,准备来找他们换取好处来了。 “那只有走一步算一步,昨天收到情报,找到一个曾经夏太师府上的丫鬟,不过离京城有两天路程,属下本打算等人带到再与姑娘说的。” 周均鸿心中没底,他收到的情报只是说找到一个在夏太师府上伺候过的丫鬟,还是伺候夏家小辈的,进府没两年,因为偷窃被打了一顿发卖出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实际用处。 “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我力所能及制止能制止的因素,剩下的交给江瑜年,他既然有造反的野心,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能力。”沈如月觉得自己入了邪教,选择无条件相信江瑜年。 第43章 人心人性 林家和赵家如火如荼准备两日后的婚事,沈如月等那个曾经在夏家伺候的丫鬟,等得十分烦躁。这发卖也卖得有点远,两天才能到京城,还不能让林谦修察觉。 越接近真相,沈如月心跳越激烈,要知道林谦修和纪凝香从哪里冒出来的了,前生的死终于能死得明白一些。那种被人欺骗了整个人生,最后死得不明不白的感觉真的算不上好,十分恼火。 若是自己做错了事,别人责备你惩罚你,你可能会不服气不乐意,但理所当然。而沈如月自己的处境是她什么都不明白,莫名其妙的,就被人规划了她一辈子要怎么走以及最后不得善终的结局,还害死了沈家这么多人。 换谁谁恼火,凭什么呀? “姑娘,时候差不多,咱该出门了。”夏荷打断沈如月的思绪,昨日沈如月约了大皇子在月来碰面,现在出发时间刚好。 自从知道月来酒楼是江瑜年的地方,沈如月每次去月来都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虽然那里的小二一如既往对待每一个人。田青没有对下面的人说起真正的老板,除了李博煜和沈如月,应该没有别人知道这件事。 燕凌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月来的隔音效果这么好,保密工作做得一流,所有能消费得起的人都默认前来月来商谈,不担心所谈之事泄露。 沈如月主动约他,他定要准时到达,感觉沈如月手里有不少劲爆的消息,既然约在月来碰面,今日收获应该少不了。 沈如月到达时燕凌云已经坐在雅间里,这个情况沈如月很满意,燕凌云比她先到,不代表是她来迟了,她很守时。那就是燕凌云早到了,充分显示燕凌云对她的尊重,而不是最开始遇见时,那个对女子充满偏见的燕凌云。 燕凌云性情不错,沈如月就省了那一套虚与委蛇的客套话,她也不想浪费口舌虚伪:“前些日赵侍郎夫人坠涯的事,不知道大皇子有什么想说的?” 燕凌云剑眉皱了皱:“既然是三姑娘书信提醒于我,想必已经猜到了,是我做的。虽然我不信母后出墙这种谣言,但是人言可畏,加之父皇的性情有目共睹,防患于未然这种事,不得不做。” “那大皇子可曾找到那个侍卫?可有想过那个侍卫的证词和血液可能相融,比赵夫人更具威胁?” 燕凌云摇了摇头:“不曾找到,可能被七弟藏了起来,准备时机一到便给我致命一击。” 更苦恼的事在于林谦修油盐不进,他的本意是想招募林谦修,无论怎么算,林谦修追随他都比追随燕凌然那个草包靠谱。士为知己者死,林谦修只要是聪明人,应该就会抓住他抛出的橄榄枝。 当燕凌云带着无比的自信和诱人的条件,亲自邀约林谦修时,林谦修竟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燕凌云自然无法忍受,他堂堂皇室嫡长子,亲自邀约一个七品小官,竟然吃了闭门羹!也无法理解,燕凌然到底给林谦修许诺了什么?以至于林谦修死心塌地跟着燕凌然,心甘情愿留在一个七品官位。 或者,林谦修知道他最后注定折在燕凌然手里?燕凌然捏着能够置他于死地的东西,还有可能拥有推倒燕凌舒的东西,才能让林谦修义无反顾追随一个草包。 燕凌云带着些期盼看向沈如月,沈如月定不会无缘无故找他,也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应该对他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帮助。 沈如月点点头:“没错,我从七皇子手里截下了那个侍卫,花了我很多钱,只要大皇子愿意,随时可以交到你的手里。” 虽然那个侍卫一开始就在她手里,根本不需要截,就算截也用不上她花钱,江瑜年的影子卫可不是吃素的。 燕凌云一瞬有些感激,随后情绪一收,理智回笼:“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无功不受禄,不知三姑娘有什么条件?” 沈如月一抚掌:“大皇子果然是明白人,若无事相求,我又怎么会花大价钱请人截下那个侍卫?这件事对我来说难于登天,对大皇子却易如反掌。” “洗耳恭听。” “是这样的,最近我的一封信被人劫走,我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没有任何人脉可用,有点担心当今圣上看到,能否请大皇子代为试探?”沈如月说着脸色变成醉人的酡红。 燕凌云微一愣神,迅速转移目光:“是否方便告诉我是什么信?”可能让他父皇出手截下的信,想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信,他必须衡量一下值不值得冒险。 沈如月满面羞红,一副小女儿的作态,支吾道:“就是就是一封平常的信,但是被圣上看到就不寻常了,因为,因为那是江瑜年给我写的情书。” 说完手忙脚乱的解释:“我们也没时常通信,就是时不时写一封,这次很凑巧就丢失了,大皇子你知道这种事情,很平常哎呀就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没什么稀奇,但是因为我父亲的身份和江瑜年现在的身份,圣上可能不会容许两家结亲。” “现在的身份?”燕凌云敏锐的抓到沈如月话里的重点,同时莫名其妙有些说不清的感觉,原来沈如月也会跟平常女孩一样,说起心上人就羞成醉人的粉红。 对于江瑜年的信会被劫走,燕凌云没有一丝意外,江瑜年虽然只是四品武将,名声却很大,还被华庆帝委以重任,不被劫走才应该奇怪,他曾经也出过手,只不过没有成功。 只不过这个劫走信的人是谁就说不好,可能是他六弟燕凌舒,可能是七弟燕凌然,还可能是对江瑜年并不放心的华庆帝。而沈如月只担心华庆帝看到信后对她与江瑜年的关系加以阻挠,这也没有任何问题。 沈如月的表现完全是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小女子,燕凌云看得透彻,却有些失望。说不上来是因为沈如月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奇特,还是因为沈如月这些表现只为了一介武夫。 沈如月所有的话里,只有一句让燕凌云觉得奇怪,那就是因为江瑜年现在的身份,华庆帝不会允许沈江两家结亲。就表示江瑜年现在手握兵权的四品定远将军身份只是暂时的,以后江瑜年会改变身份,改变到华庆帝能允许他们结亲。 那江瑜年会变成什么身份? 提到这件事,沈如月脸上立刻挂起一丝幸福的笑容:“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待戎人退去,不再有战争,江瑜年就主动上交兵权,弃武从文,从头开始,这样所有的矛盾都不存在。可现在国难当头,他拥有一身武艺,不上阵杀敌实属可惜,若圣上知道我们的情意,为大局着想,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拆散我们,说战后上交兵权,以圣上的性格,定是不会相信的,最后对谁都无益。” 燕凌云沉默了片刻,若江瑜年真的这样做,那江瑜年倒是一个好男儿,有情有义,于国有义,于君为忠,于沈如月有情。 但是,如果事实正好相反呢? 燕凌云直直看着沈如月幸福的笑脸,欲言又止。 沈如月正入戏,被这目光一看,心头一惊,难不成她露馅了?按理来说不应该,她说的所有都是实话,都是当下的实情,还是她演得太过了?这样可就大大的不妙:“大皇子,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燕凌云踌躇一瞬:“三姑娘,你有没有想过,江瑜年可能是在利用你。” “嗯?”沈如月一愣,还真别说,她从来没想过江瑜年会利用她。她和江瑜年相识两世,上一世的江瑜年敏感脆弱,让她心疼,愧疚,这一世的江瑜年意气风发,肆意张扬,让她开心,让她安心。 无论从哪里看,江瑜年都不应该利用她,可是人心是最可怕的东西,它的不确定性最为危险。人心和人性,是沈如月总也看不透,总是很害怕的两种东西。 人心可以很柔软,也可以很尖锐,人性可以很光辉,也可以很黑暗。它会变,它看不透,重生一遭,沈如月自认她的心没有很大变化,却还是有所改变。 江瑜年性格转变那么大,心是否也有很大转变? 燕凌云的一句话,让沈如月蹙起眉头,没有任何理由的,她一开始就相信江瑜年,现在无法避免也有些质疑。 看着沈如月脸上酡红慢慢散去,转而皱起了眉头,燕凌云有些罪恶感:“我只是,只是不希望你受伤,并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毕竟我们至少……算是朋友。也许世间存有真情,但需要设防,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并非无的放矢,望三姑娘小心为上。” 沈如月点点头:“嗯,我知道,但是这件事还是希望大皇子帮个忙,那个侍卫一会儿便交给大皇子。” “放心吧,一码事归一码事,我会尽力试探父皇是否拿到你们的信。”燕凌云说话时眉头一跳,突然避开沈如月的目光。 刚刚那一瞬,一个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有违他一直以来做人的准则,却如瘾君子看见罂粟般,罂粟散发致命的诱惑,引诱他一直回想那个念头。 沈如月还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并未看到燕凌云那闪躲明显的目光。 第44章 夏吟秋香 两人达成共识,燕凌云先行离开,沈如月正起身要走,却遇上推门而入的田青。沈如月道:“田老板有什么事?” 田青忙不迭摆手:“不敢不敢,三姑娘折煞在下,这老板一词可担不起,找三姑娘主要是带一个人来见见三姑娘。” 沈如月一瞬来了精神:“是那个丫鬟到了吗?不是说要两天路程?昨日行了一天,今日不过才酉时过半而已。” “这不知道姑娘着急吗?让他们快马加鞭就赶了过来,那个妇人怕冲撞了姑娘,拾掇拾掇一会儿就来。”田青十分圆滑,顿了顿又道:“姑娘把和主子定情的事告诉大皇子,会不会节外生枝?而且大皇子可能只是假装耿直,最后一席话十分明显在挑拨主子和姑娘的关系。” “不会,这种事情别人迟早会知道,你以为林谦修和六皇子是省油的灯?他们早就窥见端倪”沈如月说着皱起了眉头,看向田青:“你是怎么知道我把这件事告诉大皇子?又怎么知道大皇子说了什么?” 燕凌云前脚刚走,田青就进了这屋,她没跟田青提起这事,燕凌云也不可能对一个酒楼老板说这种细节,田青居然连燕凌云说话的内容和前后顺序都清楚。 这并不是一个巧合能解释的问题。 田青苦着个脸:“三姑娘,这事一句两句也解释不清楚,要不改天再说?现在先见见那个丫鬟。” 沈如月走回桌旁坐定:“现在那妇人不是还没来吗?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就说三句,说清楚为止。” 田青在原地站了片刻,只得走到雅间的一角,招呼两个影子卫搬起一个横放的大瓷瓶。那瓷瓶本没有什么奇特,却在底部连着一根管子,从墙角穿过,不知道通向何处。 沈如月惊讶得长大嘴巴,她之前就发现月来酒楼每个雅间都放着两个瓷瓶,一个立着一个躺着,看上去十分别致。 她还默默赞许了一下这个创意,别人家的瓷瓶都立着做装饰,月来酒楼的躺着,躺出一个新意境。没想到这躺着的瓷瓶,面向墙壁的底部大有玄机。 “你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沈如月出声询问,就算知道有玄机,她也不知道这玄机是怎么回事。 田青面上得意了一下,随即隐去:“这个也是主子的想法,通过中空的管子,只要耳朵凑在管子上,在别的房间也能听到这个屋子里的人在说什么,为了采集情报用的。” 月来酒楼隔音效果好,除了建筑材料的因素外,还有每个雅间与雅间之间还有一个不大的隔间,足够一人进出。每次雅间有重要客人时,就会有一个影子卫进入隔间,通过这根管子,清晰的听到谈话。 听到的内容,取其精华全全记在纸上,为每一个高官或富商编制成档案册,某些时候就能用上。 震惊这个词已经不能形容沈如月的心情,所以每个花大价钱来月来酒楼消费的人,都以为自己的谈话十分保密,实则早已被登记造册。 这么长时间了,没有人发现这个问题,因为所有来月来消费的人,都自认为清高,有身份有架子,没人会去搬弄做装饰的花瓶。 而且这瓶子高大厚重,两个成年男子才能搬动,谁闲的没事费时费劲去搬一个瓶子?于是月来酒楼赚足了钱也知道了所有客人的秘密,这简直太可怕了! 江瑜年到底在想什么?他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沈如月害怕过后,不得不为江瑜年想法感到崇拜,营造一个看上去十分安全的场所,实则欺骗了所有人,他们还以为花了大价钱就铁定是安全的, 那江瑜年至今到底收集了多少人的秘密?这些秘密,最后都可能成为筹码。 田青看着沈如月阴晴不定的神情,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本来因为燕凌云那几句话,沈如月就已经开始怀疑江瑜年的动机,他现在这样岂不是火上浇油! 只是因为看到影卫的汇报,他一时乱了方寸,生怕大皇子那席话起了作用,只要沈如月猜忌江瑜年,江瑜年这盘棋就完了。 沈如月知道江瑜年太多秘密,对江瑜年的影响也不可估量,只要沈如月不再向着江瑜年,田青可以预见江瑜年自己就乱了阵脚。 他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他的主子是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一定要君临天下一统四海,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就全盘皆输。别说他无法承受,每一个追随江瑜年的人都无法承受这种结果。 所以他有责任保证沈如月不受伤,不难过,不猜忌江瑜年,对沈如月好就是对江瑜年好,也是对他们所有追随江瑜年君临天下的人好,这是田青悟出来的道理。 沈如月是很有主见的人,田青无可奈何,猜忌这件事他无法左右,只有力所能及对沈如月指出一切可以影响结果的因素。 一脸无奈的田青落在沈如月眼里,沈如月就能猜到田青在想什么,一时间有些好笑:“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不分是非不论缓急的人,我相信江瑜年。” 之前燕凌云的话确实对她有不小的影响,变化让她有些害怕,害怕再次活在一个谎言里。可现在那种担心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江瑜年他这么能耐,还利用她干嘛? 江瑜年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得到想要的一切,何必多此一举带她这个拖油瓶?如果不是真的想与她携手观天下,是绝对不会搭理她的。 她能干嘛?在政治上,她最大的价值是她父亲,可江瑜年不需要她父亲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有说服力? 沈如月一脸莫名其妙的笑意,笑得田青摸不着头脑,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诚不欺我。前一刻他还担心沈如月猜忌江瑜年,后一刻沈如月喜笑颜开,看不透啊看不透。 田青让人把瓷瓶放回原位,外面又传来敲门声:“人过来了。” “让她进来吧。”田青面对沈如月和江瑜年没辙,对着别的人倒显得很有气势,想来能让江瑜年委以重任的人定然是有些能耐的。 一个身着青色衣裳的妇人推门而入,眼神黯淡没有神采,四处观看又不敢直视一般,显得目光闪烁,小心翼翼走到沈如月跟前:“民妇翠竹,见过三姑娘。” 沈如月推了个凳子:“不用拘谨,你坐,仔细与我说说你在夏家时的所有事,只要你能想起来了的,一件小事也不要遗漏。” 名为翠竹的妇人看上去有些苍老,三十多的年纪看上去却有四十多,看得出年轻时轮廓很美好。翠竹咧嘴笑了笑,僵硬的坐在凳子的三分之一处:“是。” 翠竹在十四岁的时候被牙婆卖进太师府,当时是被夏太师的续弦秦氏挑中,只不过没伺候两天呢,就被那个续弦送给了夏太师的嫡长子夏晋祺。 夏晋祺是夏太师原配所生,长得眉清目秀,却是个花天酒地的纨绔,每日吃喝嫖赌不务正业。这倒是合秦氏的意,不是自己生的当然越差越好,手边有看上去好看的丫头就时不时塞给夏晋祺,盼着他沉迷酒色,哪天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秦氏打得一手好算盘,表面上母慈子孝,有什么好的都惦记着原配的儿子呢,最后夏晋祺废了也赖不到她头上,只能怪夏晋祺不争气。 翠竹听说过不少夏晋祺的传言,被秦氏送给夏晋祺时,特别的绝望,她本来还打算存够钱赎身,出了宅子找个老实人嫁了的。若是落在夏晋祺手里,玩弄过后连个通房丫头的位置都盼不上,脏了身子又如何重新开始? 可她能如何?好死不如赖活着,活到最后你就赢了。 结果却与翠竹预想的大相径庭,夏晋祺并非传言里花天酒地的纨绔,相反日常用度都十分苛刻,下人总侵吞他的银钱,又何来吃喝嫖赌的资本?一切不过是为了自保营造的假象。 夏晋祺从不追究下人侵吞银钱,他说只要保证温饱,买得起笔墨就好了。夏晋祺作得一手好诗,写得一手好词,清新淡雅,笑起来特别的温润。 夏晋祺没有对翠竹做什么,只是日常伺候罢了,每次看着夏晋祺温润的笑,翠竹就觉得特别好看,她找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夏晋祺。只能觉得像神仙一样,有时候甚至希望夏晋祺对她做些什么,她是愿意的。 夏晋祺总说翠竹是个好女孩,等他以后有钱了,会为翠竹赎身,出府找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翠竹现在说起来还忍不住哽咽,这么好的少年,就这样被斩首了,她对夏晋祺的印象,也只能是那个永远笑得温润的少年。 因为后来出现一个美得像妖精的女子,偷走了夏晋祺的心,让夏晋祺不惜背上真正的骂名,从夏太师那里把那个美丽的女子讨要过来。 那是一个富商送给夏太师的扬州瘦马,名义上应该是夏太师的妾,而夏太师是夏晋祺的父亲。按照翠竹伺候夏晋祺两年的经验,夏晋祺不应该做这种事,他不是这样离经叛道的人。 可是也不知道那个妖精用了什么法术,夏晋祺对她言听计从,没多久翠竹就被盖上偷窃的罪名,打一顿发卖出去,辗转多年,她又坐在京城讲述当年的往事。 沈如月迫不及待问道:“你可还记得,那个扬州瘦马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翠竹点点头:“记得,我一辈子都记得那张脸,她叫吟秋香。” 第45章 四目交叠 吟秋香?沈如月哽了一下,名字不一样,不过名字这东西可以改,勾栏院的姑娘们还都有艺名呢。 “拿纸笔来。”沈如月招呼田青拿了笔墨,提笔作画,虽然她算不上妙笔丹青,画纪凝香的肖像还是游刃有余。 翠竹看着沈如月在纸上一笔笔成画,当眼睛成型时翠竹便激动道:“没错,就是她,我记得她一辈子,她这双媚眼,狠毒起来如夏日寒冰。” 沈如月慢慢把笔放下:“既然她这么对你,将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你头上,使你离开夏晋祺,给你留下陈年旧疾,让你半生不得幸福,那如果我给你机会,你是否会把这些通通讨回来。” 沈如月并不在意当初翠竹到底偷没偷东西,不在意最初事实如何。看得出翠竹是十分喜欢夏晋祺的,对纪凝香的感觉应该算不上好,她只想激起翠竹对纪凝香更多的愤怒与恨,激起更多不甘,翠竹才能一心一意为她所用。 翠竹明显有些挣扎,她现在拥有安定的生活,有老实巴交的丈夫,有子女,但她这些年过得不幸福是真的。多少次梦中都会出现夏晋祺的笑脸,笑着笑着旁边就出现吟秋香透着寒光的眸子,把她推向不见底的深渊。 吟秋香和夏晋祺,是她这辈子的执念,翠竹咬咬嘴唇:“姑娘,可不可以,先告诉我是怎么回事,需要我做什么?” 沈如月干脆的道:“可以,就是画纸上这个女子,据你说是夏太师嫡长子的女人,她现在是礼部侍郎林开泰的夫人。而她与林开泰的第一个儿子林谦修不足月便出生,京中传言林谦修并非林开泰亲生儿子,而是她在与林开泰成亲前已经珠胎暗结。” 翠竹蒙的抬头:“所以,那位早产的林公子……”翠竹并不迟钝,沈如月话到此处,她已经猜到了大概,既然婚前就怀了孩子,还能赶着在婚后七个月出生,那这个孩子最有可能是夏晋祺的儿子。 翠竹现在很想看看林谦修,看看是不是跟夏晋祺长得一样,她多么希望再次看见夏晋祺的脸,哪怕只是一丝相像的影子。 沈如月皱了皱眉,翠竹的反应不符合她的预期,她希望纪凝香现在幸福的处境能给翠竹更大的刺激,没想到翠竹的关注点全在林谦修身上。 难不成翠竹爱夏晋祺,爱到连纪凝香和夏晋祺生的儿子都稀罕的地步? 说实话沈如月理解不了这样的人,她就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她绝对不容忍江瑜年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更别提生出孩子。这一点她可能会跟纪凝香一样,谁若是敢惦记自己的男人,她绝对把那个女人送得远远的。 但是翠竹和她俩的情况不一样,她和纪凝香都是两情相悦,而翠竹只是单相思,夏晋祺并没有对她做任何爱情的承诺。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果然没错,翠竹惦记几十年,夏晋祺永远成为心中的缺憾,对林谦修感兴趣也是应该的, 沈如月沉吟片刻后:“你画画的技术如何?你能不能把你心中的夏晋祺画出来?画出来之后我让你远远的看林谦修一次,然后我需要你上堂作证。” 她敢承诺让翠竹看林谦修,才不是因为她敢冒险,而是因为林谦修后天要成亲,会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到时想怎么看怎么看。 “作证?”翠竹一惊:“作什么证?会不会对大公子的骨血不利?” 沈如月恨铁不成钢:“林谦修是不是夏晋祺的血脉还是两说,吟秋香这么放荡,夏晋祺尸骨未寒便重新嫁人,如今过得这么好,比你这个一心一意爱夏晋祺,却被她陷害的人好上许多,你觉得她不应该得报应吗?而她的报应,就是你,你指证她是夏太师的女人就够了,别的不用操心。” 沈如月暗自庆幸,她早有提防,没有告诉翠竹她是沈家的人。当年那件事轰动大燕举国上下,以翠竹这种性格,若知道她是沈家的人,只怕都不会理她,甚至巴不得她去死。 沈如月突然语重心长:“你远在京城之外,不了解京城的局面,如今戎人入侵,吟秋香竟然不满足当下的地位,怂恿林谦修借机谋反!只要她活着,就会让大燕内忧外患,亡国之祸就在眼前。现在是你做选择的时候,选择做一个救国救民的英雄,还是选择儿女私情祸国殃民?如果成功制止吟秋香,我会给你一笔巨款,足够你衣食无忧到下下辈子,为了大燕也为了你自己。” 翠竹的性格,总把自己放在道德的制高点,沈如月所说的一条条,都在迎合翠竹的一切。如果这样翠竹选择不指认纪凝香,沈如月就觉得自己的观念都被颠覆了,算这个翠竹厉害。 沈如月一番话又让翠竹愁眉苦脸,她只要指认吟秋香就可以,不会对旁人造成什么伤害,还能得到名声和钱。能花到下下辈子的钱,翠竹拒绝不了这个诱惑,这么些年的苦日子,也该到头了。 最终翠竹点点头,拿起画笔细细描画,当年她因为相貌出众,是被当做头等大丫鬟来培养的,文人墨客的东西,不得不有些接触。后来被送给夏晋祺,夏晋祺更是亲自教她作画,两年的时间下来,多多少少有些功底。 只不过略显生疏,动作十分笨拙,她当初的纤纤玉指已经不复存在,几十年不间断的农活,让她手指粗壮变形,再也不是拿画笔的手。 好在虽然动作缓慢,画出来的东西还勉强一看,翠竹一丝不苟的描画着曾经的爱人,一笔一画逐渐成型。 沈如月十分惊讶,这个画纸上叫做夏晋祺的少年,和林谦修的感觉太像了,一样温润如玉的质感,一样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大部分五官有七成相似,唯一差别明显的是眼睛,夏晋祺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而林谦修的眼睛是上挑的凤眸,跟纪凝香一模一样。 凤眼无形中给林谦修添了几丝冷冽的薄情之感,不如夏晋祺那般让人不设防,一眼看过去两人并没有相似之处。可是熟悉林谦修或者夏晋祺的人看上去的话,林谦修和夏晋祺真的很像。 如果当初夏晋祺张扬一些,让京城大部分人熟知,林谦修不是林开泰的亲生儿子这一流言传出,就一定有人想起夏晋祺。 但世上没有如果,夏晋祺没有多少人见过,一般人也不容易见到林谦修。 沈如月改变主意了,她决定等正面对决的时候再让翠竹见到林谦修。翠竹是当下除了纪凝香之外最了解夏晋祺的人,第一次见到林谦修定会惊讶,那一瞬的表情管理失控,就是最好的证据。 华庆帝不是傻子,而且对夏太师背叛的恨无法言喻,夏太师的谋反让他性情大变,现在夏家的血脉再现,于情于理都会置林谦修于死地。 现在差的,就是拿着这张肖像去找林谦修和纪凝香,让他们交出截取江瑜年的信。如果不是林谦修截取的,那她可以把证据交给燕凌云,由燕凌云出面扳倒林谦修。 她自己不方便出面做这件事,太过张扬容易惹祸上身,刚好燕凌云和林谦修有着不小的矛盾。 这下林谦修彻底完了,前生林谦修成功的关键,除了他的隐忍和阴谋,就是沈如月。因为沈如月的父亲竭力栽培他,朝中大臣都给他三分面儿,他才有机会对别人展现他的能力,才有机会独揽大权。 因为独宠沈如月,给他在民间赚足了名声,甚至盖过了他佞臣的名声。 以至于最后谋反登基都那么顺理成章,除了说书的以故事的形式猜测一些东西,并没有任何其他不和谐的声音。 所有的因素促成前生傲世一切的林谦修,这些因素缺了一样就会造成无法弥补的缺口。今生的林谦修缺了沈如月,就等于缺了一条康庄大道,他只得忙着补缺口,忙着另辟蹊径。 前生还没有这个意气风发的江瑜年,这辈子林谦修注定失败,败在谁手里不一定,但沈如月希望林谦修败在自己手里。 可惜了,她不能与前生的林谦修当面对质,问问他是否有过后悔,是否有一丝不忍,是否真的爱过她。 沈如月特意嘱咐田青,把翠竹安顿在偏僻一些的地方,不要让她有机会提前接触了林谦修,以免节外生枝。 至于找林谦修这,就等他新婚过后吧,让他开开心心成个亲,至少度过新婚之夜,反正也没几天时间,她等得起。 因为沈如意过几天要进林家的门,林谦修成亲当日,李氏礼貌性的去林家随礼。本来沈如月不是很想出门,沈如湘却蹦蹦跳跳拉着沈如月去街上看热闹。 沈如月看着沈如湘强颜欢笑的模样,顿时叹了口气,沈如湘看了又能如何?看着林谦修气宇轩昂迎娶别的女子,看了也只能徒增烦恼,那她就陪沈如湘去看好了。 这种事情,她是很乐意做的,沈如湘不仁,她又何必假义? 街上围观的人不少,沈如月远远的看见林谦修骑着白马,走在迎亲队伍最前端,显得有些憔悴。 沈如月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她给林谦修找的烦恼看来有不小的作用,足够他焦头烂额。 林谦修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沈如月,那个眼睛亮晶晶的少女,一段时间不见,身上的神采越发耀眼。林谦修一直耷拉的嘴角不由自主扬了扬,不愧是他看中的女子,越来越璀璨。 沈如月抬眼,四目相对。 人生若只如初见。 最初的美好,如话本般的爱情,早已泯灭不见踪影。 或者,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第46章 生如夏花 沈如湘站在沈如月旁边,看着两人目光交汇,那是一种她说不上来的感觉,仿佛形成一个气场,她永远也插不进去。 明明是一个父亲的姐妹,她甚至比沈如月更加柔美,林谦修不屑看她一眼,却对沈如月青眼有加。 那是因为沈如月骨子里跟林谦修是一样的人啊! 沈如湘不再注视林谦修,而是直直看着沈如月,她从来没有发现,这个和她年岁一样的姐姐,拥有她从来不曾拥有的东西。 原来她一直走入了一个误区,沈如月拥有的一切外在有势,不是沈如月抢来的,不是费尽心思夺来的,而是那些东西找上了沈如月。 突然之间,沈如湘就释然了,林谦修是她生命里不能拥有的靓丽风景,那就留在记忆里,偶尔回味,如美酒般甘醇。她可以不争不抢,活出自己的风采,为什么要追随沈如月的步伐?为什么要抢属于沈如月的东西? 学人者终为二流,无法超越。 林谦修的队伍走远,沈如月收回目光,感觉到身边沈如湘奇特的眼神注视着自己,沈如月狐疑道:“四妹妹,你发什么呆?林谦修已经走远了,要不要再跟过去?” 沈如湘回神,露出一个笑容,惊艳了沈如月,那是一个干净纯粹的笑容:“三姐姐,我有事想对你说,我们回去吧。” “嗯?”沈如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此刻的沈如湘,跟以往的沈如湘一点都不一样,就在前一刻沈如湘还是以前的沈如湘,就在她转眼的瞬间,突然间就变了个人。 好像整个人得到了升华,不得不说,现在的沈如湘看上去十分舒服。 姐妹两人一路回到沈府,沈如湘来到沈如月的屋子:“三姐姐,记得我送你一个崖柏的吊坠吗?你还戴着吗?取下来吧。” 沈如月道:“没戴着,一直没戴。” 她已经猜出沈如湘要说什么,只是有些意外,她以为沈如湘会钻牛角尖一条道走到黑的,没想到会主动提到这件事。 沈如湘低头顿了顿:“对不起,我应该早些看透,三姐姐从来就看得很明白,我那点小伎俩又怎么能够让三姐姐入套。” 沈如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之前她还幸灾乐祸陪着沈如湘去看林谦修迎亲,然后突然沈如湘就开窍了,让她措手不及。 她不知道沈如湘是真的开窍了,还是只是因为知道她一直没有戴着崖柏吊坠,借这件事增加好感度,在她不设防的时候再阴她一次。 沈如湘看着沈如月茫然的神情,自嘲的笑了笑:“无妨,我知道一时半会儿三姐姐也无法相信我,因为现在我自己都无法相信,之前的我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她之前是怎样的呢?摒弃所有她喜欢的东西,她喜欢蹦蹦跳跳,她不能,因为主母教导要端庄大方。她喜欢的是古筝清脆的声音,她不能,因为自古以来古筝是伶人卖艺用的,她必须学古琴。 她真的很不喜欢读书写字,她只喜欢做做吃的,可是她需要面面兼顾,琴棋书画女红中馈,让她疲于应付。 她努力活得像世人眼中高雅的大家闺秀,按照复刻的模板行或是坐,想要争个嫡女的身份,想要嫁一个体面的夫家,想要比所有沈家的姑娘都活得高贵。 怎么着不是活着?活得开心最重要,她却活得丢失了自己。 现在想想她觉得曾经的自己很龌龊,分不清是非对错,一味的怨天尤人。现在想开了,沈如月就算不信自己她也无法,暂时就这样吧,以后的日子以后再说。 沈如月道:“那你就不怕?不怕我把这件事告诉母亲和祖母?” “我已经想过了最坏的后果,无非就是送到庄子上去。”沈如湘觉得这件事无伤大雅,如果去了庄子上,她那些什么大家闺秀的框条就可以彻底不要了,谁在乎? “……”沈如月无言以对,这还是她认识的沈如湘吗?沈如月本就没打算告诉老夫人和李氏,若是要告诉,早就告诉了,何必等到现在? 沈如湘忍不住开怀大笑,她还是无法彻底忘记以前的习惯,在她反应之前脑子就已经算计了一番。她笃定沈如月不会告诉长辈,才把刚才的话说得那么满,猝不及防的她又装腔作势了一次。 沈如月也跟着笑得前俯后仰,这个大环境,造就了许许多多如沈如湘一般的女子,却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开,最后在后宅与一群女人斗得死去活来,带着怨气离世。 而为难女人的恰好就是女人,男人只会在一旁说风凉话,有的男人甚至以女人因他争风吃醋为荣,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态。 无论之前如何,沈如月此刻真的为沈如湘感到骄傲,感到开心。没人会因为多一个敌人开心,却会因为多了一个朋友快乐。 沈如月觉得自己要圆满了,爱情友情亲情,前辈子缺的东西,这辈子全都补齐。 秉承着说话算话的优良传统,沈如月在林谦修新婚第二天就给纪凝香递了拜帖。说是拜帖,其实是约到月来相聚。 因为沈如月在帖子里明示暗示许多事,纪凝香毫不犹豫就应下了,林谦修也抛下新婚娇妻,和纪凝香赶到月来酒楼与沈如月碰面。 林谦修只是看着沈如月,沈如月气定神闲,纪凝香面色难看无比:“沈如月,有话直说,不要跟我兜圈子,你在帖子上写的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是字面意思,我知道了你隐藏一辈子的秘密。”沈如月说着,将翠竹画的那副夏晋祺肖像铺在桌上。 纪凝香浑身巨震,她的记忆里都快要忘记这张脸了,再次看到时发现她从未忘记,一直清晰的就在记忆深处。 一直平淡无波的林谦修绷紧了身子,这也是他的执念,父亲,多么美好的词,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它的美好。 林谦修一直知道自己不是林开泰的亲生儿子,原来他的父亲这么温柔。纪凝香从未对他隐瞒事情真相,从小对他无比淡漠,时常恶语相向,嫌他无用,说得最多的话,不过是让他给父亲报仇,告诉他沈家的种种恶行。 那他就去沈家看看吧,因为兵书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可以送给我吗?”林谦修开口,无关其他,只想讨要夏晋祺的画像,他努力半辈子,就是为了这个看上去透着无限温柔的男人。 第47章 心有不甘 面对林谦修的讨要,沈如月还未说话,纪凝香猛的抬头:“你从哪里找来的这幅画?” 沈如月左右看看:“恕我暂时无法透露,你们只需要知道,我已经掌握了证据,如果轻举妄动,我将把证据呈给圣上,林夫人和林公子是聪明人,后果如何想来不用我多做赘述。” 林谦修收回情绪,剑眉紧锁:“你怎么会查到这些东西?” 林谦修第一次觉得力不从心,虽然在他出生不久就有好事者猜测他不是林开泰的亲生骨血,但也只是流传那一阵,过了也就过了,没人深究他到底从哪儿来的。 因为根本不重要,只是一些饭后闲谈罢了,也没多少人当真。 另外一个原因,是夏晋祺当初存在感太低,在夏家无关紧要,甚至很少人知道有这么个人。而纪凝香更是一个没有人权的扬州瘦马,可以被人随意的买卖,转赠,是一个玩物,不够归入夏家的行列。 恰逢当时纪凝香怀了夏晋祺的孩子,有两个月身孕。夏太师见大势已去,株连九族的事态已成定局,便看准纪凝香这个空子。 把所有暗地里的财产都给了纪凝香,替纪凝香伪造姓名身份,把她送出夏家,好歹能为夏家留下一丝血脉。 纪凝香在夏太师眼里只是一个工具,一个无情风尘女子,为了上位不择手段,蛊惑夏晋祺。奈何人算不如天算,纪凝香是真的喜欢夏晋祺,那个浑身上下都透着干净的少年,是她污秽的人生中一股清泉,对她真诚的态度,能让她忘了自己曾经多么肮脏多么悲惨。 后来,纪凝香不仅成功摆脱奴籍,还成功的蛊惑了林开泰。纪凝香将夏太师给她的财富做铺垫,拼命扶持林开泰上位,并不是因为多爱林开泰,只是为了让林谦修有个体面的身世,有更好的资源对抗沈家。 从小给林谦修灌输对沈家的负面印象,逼迫他谨记自己是夏晋祺的儿子,谨记灭族的血海深仇。林谦修从未有过童年,他的童年充斥着父亲不耐烦的冷眼,母亲言辞激烈的斥责,过早接触所有的阴谋诡计。 但是现在都没有了,华庆帝的狠辣和记仇众人皆知,只要把旧账翻出来放在华庆帝面前,不说林谦修是夏太师的嫡长孙,就凭欺君一条就足以将他们母子凌迟。 林谦修看着沈如月,他以为自己藏得很深,为什么沈如月会追根究底?还将证据捏在了手里? 沈如月道:“这件事,还得感谢沈如意,你即将抬进门的姨娘。” 沈如意说过,林谦修最后登基国号为夏,说苍天有眼,留下了夏家的一根种。林谦修是夏家一根种这件事,是沈如意听说书人说的,故事大体就是一个隐忍然后复仇终成大业的励志故事,把林谦修说得神乎其神。 说书人的本意只是增加噱头与戏剧性,多挣点捧场费,只是没想到一不小心就说中了真相。 若不是沈如意觉得自己是重生的很了不起,在她跟前嘚瑟,说一些前生在路边听说书人扯的闲谈,她还真想不到把林谦修和夏太师联系在一起。 所以她感谢沈如意是十分靠谱的,并没有在讽刺林谦修。 林谦修低头沉默,他之前同意娶沈如意过门做姨娘,是因为感受到沈如意的异常,后来旁敲侧击沈如意说她是从前生回来的。沈如意对他说他的身世,透露他最后会君临天下,成功将沈家灭门。 所以他选择相信沈如意,愿意抬这个他完全看不上眼的女人进门做妾。 他之所以让七皇子燕凌然去城西找那个侍卫,策划大皇子燕凌云成为孝贤皇后出墙的产物,是因为沈如意言之凿凿说那个侍卫的血能够和大皇子相融。 她说前生大皇子就是这样栽了的,栽得粉身碎骨无法翻身。 可是后面接二连三的事,燕凌云莫名其妙就得知他的计划,赵夫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郭姓侍卫不见踪影,毁了他的计划就罢了,还让他差点无法与赵家结亲。 林谦修不得不怀疑,他是否看错了沈如意?沈如意扮猪吃虎在两头拿好处,怂恿他用这个方法对付燕凌云,又把消息卖给燕凌云。 现在林谦修知道了,他根本没有看错沈如意,沈如意本就是个无脑的人,完全不可能扮猪吃虎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就是因为沈如意的无脑,把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信息透露给沈如月,她以为沈如月跟她一样无脑。事实上沈如月根据这些信息,把他最大的把柄挖了出来,导致现在他山穷水尽,做什么都无用。 只要沈如月想,他现在就能跟纪凝香一起,下去面对夏家几百口。 “你想如何?”林谦修声音有些干涩,他是不甘心的,同时有些自豪,虽然他做的所有努力到现在都白费了,可是他的眼光一直在。 既然沈如月没有直接揭发他,显然是有原因的。 林谦修已经猜到沈如意对他含糊其辞的东西是什么,之前还想着待沈如意进门徐徐图之,把前生沈如意知道的所有事情套出来,以预知将来抢占先机。 现在已经用不着了,沈如意对他隐瞒的,就只是关乎沈如月而已。 他这辈子最大的失败,就是放开了沈如月。 沈如月也不拐弯抹角:“江瑜年的信是不是你拦截的?” “所以,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江瑜年。”林谦修语气笃定,罕见惨笑了一下:“说吧,有什么要求,你想要拿回他的信吗?” 沈如月摇了摇头:“不用,你既然已经看过了,我拿回来也无用,你只需要保证,安安分分做分内之事,不要插手任何其他事,我们就相安无事。如果,如果有一点关于你的风吹草动,后果自负。” 明目张胆的威胁,有底气就是不一样,怪不得世上这么多仗势欺人的事儿。 “可以。”林谦修应承得干脆,既然已经挑明了,负隅顽抗并没有用。 纪凝香急道:“林谦修!你忘了娘从小教你的事吗!沈元启那个老贼以我夏家几百口人命做垫脚石,他现在的一切都是夏家的鲜血染的!别忘了你肩上背负的一切,怎么能被一个女人唬住?” 林谦修顿了顿:“我肩上背负的?难道不是你强加给我的一腔怨恨?你无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强加给我去做,你实话告诉我,你有没有把我当做你的儿子?还是只是一个你用来实现目的的工具?无论是林开泰还是我,你有真心相待过吗?” 林谦修突然有些同情那个名义上的父亲,不过是他母亲手里的一颗棋子,却开心了这么多年。傻人有傻福虽然不是很恰当,但是活得糊涂真的会比较幸福。 沈如月打心里不喜欢纪凝香,就冲纪凝香口吻里十分看不起女人的那个语气,什么叫怎么能被一个女人唬住?不过林谦修是真的很不幸,她从来没想过林谦修的生活这么复杂,这么沉重。 怪不得做了十多年夫妻她也无法看透林谦修,因为藏得太深,到底多强大的内心才能坚持到登基称帝? “既然我们已经达成共识,那我先行告辞。”沈如月成功制止信件流出的危险,也就不再想看林谦修母子间的矛盾,她就给这两人腾地,顺便把那副夏晋祺的肖像留给林谦修。 纪凝香和林谦修陷入沉默,直到沈如月离开雅间,纪凝香打破沉默:“谦修,就算这些年娘太过极端,可娘是为了你好,你这么些年的努力,就被一个女人几句话击溃,你甘心吗?” 林谦修抬眼看了看纪凝香,轻描淡写:“不甘心。” 纪凝香开心道:“不愧是娘的好儿子,我们不能就这样算了,得赶紧想个万全之策,让沈如月那个投机取巧的小蹄子好好体验一下。” “母亲,注意你的言辞。”就算沈如月将他的棋盘击碎,他依然见不得别人侮辱沈如月,以前他或许只是将沈如月看做生活调剂品。 在喧嚣与阴谋过后,还能看到那一抹静谧的月光,但是现在沈如月于他而言是个强劲的对手。 林谦修已经把沈如月放到与自己同等高度,侮辱对手就是侮辱自己。这一点,沈如湘比林谦修更先一步看破。 纪凝香心头不愤,不止因为林谦修被沈如月牵制,林谦修还向着沈如月,还因为沈如月有她想要却没有的特质。如果当初她有沈如月的功力,她自己就能够为夏晋祺报仇,何必压迫自己的儿子去完成自己的目标? 林谦修起身:“这件事我自有主张,还望母亲不要插手。” 不做停留便回到了府上,新婚妻子正翘首以盼,见到林谦修便迎了上来:“相公,婚期休沐都如此操劳,累了吧?我给你按按。” 赵敏芝长得明艳,行事大方,温柔体贴,抬手给林谦修倒了茶,又绕到身后捏起了肩,完全是一个理想的妻子人选。她努力扮演自己的角色,因为她知道,在两天后就有一个贵妾要进门,长相并不输她。 心里不委屈是不可能的,别人都是无所出才抬妾,她却还没过门这件事就已经定下了,可对方家主是吏部的沈尚书,是她父亲的顶头上司。 时间有限,只能在沈如意进门前尽力抓住丈夫的心,以免落得妻不如妾的下场。 第48章 突然赐婚 林谦修看着自顾忙前忙后的赵敏芝,伸手握住赵敏芝放在他肩上的柔荑,拉到身前:“敏芝,陪我坐会儿。” “嗯。”赵敏芝一脸温柔笑意,慢慢坐在林谦修身侧,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听林谦修的话,陪他坐会儿。 半晌,林谦修打破沉默:“敏芝,你既然是我林谦修的夫人,便不用如此谦卑,你与我是平等的,想做什么做什么,不用顾忌我的想法。” 赵敏芝睁圆了一双杏眼,不可置信看向林谦修,她不是一个迟钝的人,林谦修这番话她听出了弦外之音。林谦修这是在奠定她的地位,也是间接告诉她,可以随意拿捏过两天要进门的姨娘,林谦修不会过问。 天上掉的馅饼,一下子就砸中了她!赵敏芝是惊喜交加,先前她担心妾室过门后气焰嚣张,她还不能磋磨妾室,会给丈夫留下容不得人的妒妇印象,那她就再无翻身之日。 现在林谦修先行挑明,这表示林谦修不待见那个未进门的妾室,可为什么还要娶? 赵敏芝想起之前的传闻,林谦修酒后失仪,轻薄了沈家姑娘,不得不娶这位姑娘进门做贵妾。至于事实真假,没人在意,赵敏芝也不在意。 林谦修轻轻勾起唇角,他这个夫人,还不算太笨。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轻薄沈如意,沈如意的作用没了,甚至间接把他的把柄送到沈如月手里。 可事情已板上钉钉,那就娶过来,沈如意要为她的自作聪明付出代价。 至于什么代价,就看他这个夫人的手段如何。 将赵敏芝打发回屋,林谦修去到书房,沉吟半晌,招呼身边随从:“小十,磨墨。” 小十给林谦修铺好纸张,林谦修蘸着墨汁,一手锋芒毕露的狂草跃然纸上。都说字如其人,林谦修的字体,不如他给人的表象一般温润内敛,反而张狂无比。 也怪沈如月前生对林谦修不设防,否则看林谦修的字体就能知道,他的内心是如何张扬。 墨迹干去,将纸张塞入信封,递给小十:“送到六皇子手上。” 小十接过信封,欲言又止,六皇子燕凌舒性子阴霾,他无法理解林谦修为何要与燕凌舒有所联系。 林谦修慢条斯理:“你不用奇怪,沈如月如此费尽心机查找江瑜年那些信件,一定有不可告人的机密在其中,江瑜年的信既然没在我手里,也没在华庆手里,那就在燕凌舒手里,他可能还没参透其中玄机。我让沈如月认为信在我的手里,才能牵制沈如月不将那些证据送到华庆面前。” 小十还是有些不解:“信没在主子手里,还剩下华庆和六皇子两个可能,主子为何笃定信没被华庆拿走,而是被六皇子截走?” “这件事已经过去许多天,如何华庆拿到江瑜年的信,你觉得京城还会像现在这般平静?按照华庆的性子,就算没有参透其中秘密,只要信中牵扯的人,旁敲侧击定免不了,多多少少要有些动荡。” 现在就差知道江瑜年的信到底写了什么内容,以至于沈如月这般紧张那些信件。按理来说,江瑜年是个武将,他只需要博得华庆帝的重用,便可高枕无忧。 既然江瑜年偷偷摸摸往京城寄信,有两个可能,要么是给沈如月的情书,要么是江瑜年已经不是中立,选择追随其中一个可能登上皇位的人。 六皇子燕凌舒跟江瑜年就在一个军营,用不着往京城寄信,那就只剩下大皇子燕凌然一个人选。如果是寄给沈如月的情书,沈如月担心是正常的,如果是跟大皇子通讯,沈如月倾心江瑜年,担心依然正常。 这两个可能对林谦修和六皇子来说,都是鸡肋一般都功效,只能起到一些牵制作用。但是对沈如月和江瑜年两个坠入爱河的人来说,就是致命的。 林谦修只想与六皇子做一笔交易,把江瑜年的信拓一份过来,以免沈如月察觉信并非在他手里,沈如月便无所顾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他的身世公诸于世,如此他彻底的输得一塌糊涂,输在沈如月手上。 沈如月并不知道林谦修在诓骗她,只觉得神清气爽,不用担心林谦修轻举妄动,她还顺便把沈如意卖了。按照林谦修的性格,她不信林谦修会轻易放过毁了他所有的沈如意,沈如意进门后的日子,她都已经能想象出来是何等凄惨。 虽然并非沈如意直接把那些事告诉她,而是江瑜年告诉她的,但是沈如月很感谢沈如意帮她确定事情的真实性。 让沈如意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以为设计嫁给林谦修,就能帮助林谦修君临天下,能够杀死沈家所有人,还能当上皇后。 沈如意要当皇后沈如月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林谦修想君临天下她也没觉得不好。人嘛,有*有野心,再加以成正比的能力,就算想上天沈如月都不会觉得不好。 但是这两个人丧心病狂,附带了一个目标,上天以后要沈家灭门,这件事她不能坐视不理。 沈如意过门当天十分平淡,悄无声息就被小轿抬进了林家的侧门。沈如月心中松了口气,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下沈如意就不会在眼前膈应自己,换别人拿捏沈如意。 沈如月想了想,决定去找李博煜,看看武器的制作进程如何。不止李博煜如打鸡血一般,沈如月也十分期待,这个武器制作成功后威力到底有多大。 包括田青和周均鸿等知情人,不遗余力协助李博煜。 李博煜每次见到沈如月都忍不住叹气,他的白月光啊,就只能是白月光。 听沈如月想知道制作进程,李博煜两眼放光来了精神,滔滔不绝讲起制作过程中所有事情,鸡毛蒜皮也不放过。 现在提炼了足够的精炼钢,经过几十个工匠细细冶炼打磨,大部件已经差不多,现在加工精细部分,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进行组装,第一批武器即将问世。 “小的那一种武器,今天应该就能做好够一杆组装的部件,明天你还有空吗?叫上田青和周均鸿,我们四人一同组装第一杆。”李博煜激动得搓着手掌,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热情。 沈如月点点头:“好,我一般都没什么事,你定个时辰,让我们看看你打造的零件过不过关。” 这次组装只是测试,成不成就看部件打磨的精确度,这东西说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也不为过。 李博煜拍了拍胸脯:“自然,我做事你放心,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亲自监督的,与江瑜年图纸上标注的尺寸分毫不差,现在担心会失败是因为江瑜年也只是纸上谈兵,没有实践,许多事情理论和实践是两回事。” 总之是既期待又惶恐,他十分期待这种兵器问世,还是出自他的手。又害怕江瑜年的理论不成功,那所有的努力和投入的成本都白瞎了。 沈如月好笑的摇了摇头,难得一见李博煜这般坐卧难安,“不要担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成败都无所谓,按照那个图纸的话,成功率应该在七成以上,不成功就找原因,改到成功为止。” “月儿你说得对,暂时不想这事,你去换身衣裳,我带你去制作现场看看。” “好。”沈如月正打算叫夏荷找身男装,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沈如月奇怪的让人进门,却是李氏身边的静姑姑,静姑姑面色凝重:“姑娘,还请随奴婢回府。” 沈如月皱起眉头:“出什么事了?”如果不是大事,李氏断然不会让静姑姑前来叫人的。 静姑姑看了看李博煜,沉声道:“圣上给姑娘赐婚。” “什么!?”沈如月猛的起身:“我尚未及笄,圣上怎会突然给我赐婚?赐给谁?” 静姑姑低着头:“回姑娘话,圣上将姑娘赐给了大皇子,现在大皇子被封睿王,赐了王府,姑娘为睿王妃,圣旨已经到了沈家。” 沈如月半天没缓过神,为什么会这么突然?燕凌云二十七八没有封王,也没有娶亲,这么多年华庆帝都不闻不问,却突然就将她赐给燕凌云为妃。 “回府。”沈如月吩咐一句,转向李博煜:“抱歉表哥,不能随你去参观工场。” 李博煜严肃道:“无事,月儿你先回家,了解一下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无需客气。” 输给江瑜年李博煜是心服口服的,他退出了之后沈如月却没有与江瑜年终成眷属,反而嫁给燕凌云的话,他第一个反对。 “谢谢表哥。”沈如月道谢过后匆匆赶回沈府,顺便让周均鸿邀约燕凌云,她直觉告诉自己,这件事与燕凌云绝对脱不了干系。 第49章 襄王有意 沈家一众人刚刚接了圣旨,全坐于大厅面面相觑,这个赐婚赐得莫名其妙,赐得毫无预兆。所谓君心难测,沈元启都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静姑领着沈如月夸进门,李氏便迫不及待将沈如月拉到一旁:“月儿,你跟娘说说,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娘,我就是出门找江心玉和表哥玩玩,这件事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赐婚。”沈如月大脑飞速思考,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华庆帝突然的赐婚。 李氏叹口气:“君无戏言,这赐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容不得我们质疑,本来跟煜哥儿说亲挺好的,要是早些定下来就没这些事儿了。事到如今月儿也只能嫁过去,就是这大皇子,哦睿王不知道是不是有隐疾,二十七八也没见成亲,又比我们月儿大那么多岁。” 说着说着李氏又忍不住叹气:“睿王身份地位倒是没什么问题,皇室正统嫡出的长子,就是不知道这皇储之争最后鹿死谁手。若睿王上位,咱们月儿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若六皇子成功,定不会放过睿王,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咱们沈家也就到头了,这是逼着沈家竭力协助睿王啊!” 沈元启眉头紧锁,他陡然想起多年前玄清大师对李氏说过“家宅有凰,紫薇星临”这种话。如果不出意外,沈如月就是玄清口中的“凰”,可紫薇星是谁?睿王燕凌云至今从未来过沈家祖宅。 沈如月显然也想到此处,玄清不止对李氏说过家宅有凰,还说她的两重命格皆类孝贤。可以确定她就是玄清口中的“凰”,她前生的丈夫林谦修最后登上皇位,现在又被赐婚皇室唯一的嫡长子,她喜欢的江瑜年也有很大几率造反成功。 玄清说的话都实现了,紫薇星临这一句定然不能虚晃,但到底谁是紫薇星,沈如月只希望是江瑜年。因为林谦修早已成为失败者,燕凌云又未曾来过沈家,只有江瑜年适合。 就是玄清没说紫薇星什么时候到沈家,万一过几天燕凌云造访沈家了呢? 沈元启还有一点不解:“慧心说的不错,圣上这是逼着我全力辅佐睿王,可这是为什么?按理来说,圣上一直最喜欢的儿子是六皇子,欣赏六皇子的心狠手辣,就算赐婚,也应该赐给六皇子,为什么会赐给睿王?” 沈如月同样不解,为什么?华庆帝一直的表现都是比较欣赏六皇子燕凌舒,却将她赐婚给燕凌云,生生给燕凌云加了很大的助力。沈元启被迫站队燕凌云,可以预见很多中立大臣会随同沈元启站队,加之一些之前就支持燕凌云的守旧派,全是德高望重的老臣。 这样的话燕凌舒胜算渺茫,就等于华庆帝直接放弃了燕凌舒,储君的位置已经默认为燕凌云。 一点也不符合常理,定是有很重大的因素,才会让华庆帝观念转变极快,做出这样的决定。 利用这个因素的人,只能是燕凌云。 沈如月起身:“爹爹,娘,这事猜测也无用,我先出去一趟。” 不待众人说话,沈如月风风火火出了门,她现在就要见燕凌云。燕凌云并非像表面那样有勇无谋,他聪明的程度不亚于燕凌舒,只是他的底线比燕凌舒高很多,许多事情不屑或是底线不允许他做。 沈如月心中懊恼,她这是被燕凌云摆了一道,摆的还挺狠,让她毫无还击之力,现在只能将这个消息告知江瑜年,让他加快进度。 不过就算自己不告诉/江瑜年,也一定有人会告诉/江瑜年,比如周均鸿。 沈如月的突然邀约没有让燕凌云慌张,仿佛料到这一切,沈如月在月来坐了一刻钟燕凌云便到了雅间。 燕凌云显得神清气爽,看到沈如月后笑得开怀:“三姑娘,这么快又见面了。” 沈如月手杵着下巴:“之前你我都不客套,现在突然被赐婚,睿王倒还客气了起来,睿王殿下是不是有些心虚?” 燕凌云坐到沈如月侧面:“我为何心虚?心虚的应该是三姑娘才对,待你及笄之后,我是你的夫君,你应该害羞的。” 说着就往沈如月那边靠了靠,沈如月面不改色心不跳:“你心情很不错是吧?就说说为什么突然就被赐婚,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我日后是夫妻,这些事应该全全说通透才方便行事,以免闹乌龙。” 沈如月无动于衷,理智的发问,让燕凌云有些失望,坐直身子道:“你之前不是让我试探父皇有没有拦截江瑜年给你写的情书?” 沈如月点点头:“嗯。”拿那个郭姓侍卫跟燕凌云换的,才过去这么几天,她没忘记,但是信不是在林谦修手上吗?江瑜年就被拦截了一次信件,既然林谦修已经亲口承认,华庆帝这边肯定没有拦截到,燕凌云想说什么? 燕凌云接着道:“信确实是父皇拦截的,他已经知道你与江瑜年情深似海,你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他为了拆散你和江瑜年,将你赐婚于我。” 沈如月一头雾水,江瑜年就两封信,一封有关公事,一封是给她写的琐碎杂事,两封信是一个影卫一次护送的,被截走自然是一次性劫走。 怎么可能林谦修手里有,华庆帝手里也有? 林谦修和燕凌云,这两个人有一个在说谎。 沈如月抬头,直直看着燕凌云半晌,低下头慢慢道:“既然你知道圣上是为了拆散我和江瑜年,才给你我赐婚,你为何没有一点不乐意?反而显得很开心?” 燕凌云被问得一愣,整个身体莫名紧绷,随后无可奈何的苦笑一下:“也许我比较怪吧,自主不想成亲,总不能孤独终老,被赐婚也是一种归宿。” “哦。”沈如月对这种事根本不在意,掀了掀眼皮:“还有一个问题,圣上偏爱六皇子这件事众人皆知,就算圣上拦截了江瑜年写给我的情书,要赐婚为何不赐给六皇子?而是出现如今这种直接舍弃六皇子的举动?” 燕凌云顿了顿,仿佛下定决心般:“既然日后你我是夫妻,就该坦诚相见,我会将所有的事情对你和盘托出。” 沈如月点点头:“嗯,那你说吧,我听着。” “是你给我的灵感,那个郭姓侍卫。”燕凌云慢慢讲述事情经过,因为林谦修试图诬陷他并非皇室血脉,沈如月提醒他之后,又将那个侍卫交到他手上。 燕凌云试了,果然他的血能够与郭姓侍卫融合,心血来潮找了好些个人前来实验,好些个没有任何血缘的人,血液都能相融。 这就给了燕凌云灵感,既然林谦修能伙同燕凌然那个草包陷害他,他为何不能陷害六皇子燕凌舒? 古典有载,滴血认亲有两法,一为合血法,验证双方皆是活人,水中滴血,相融而有亲。另一为滴骨法,活人将血液滴于死者尸骨,若能渗入其中,便有血缘关系。 唯一欠缺的,就是燕凌云拿不到燕凌舒的血液来做实验。虽然他和燕凌舒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可合血法毫无规律可言,亲兄弟的血液都不一定能相融。 贸然诬陷有风险,华庆帝本就偏爱燕凌舒,加之喜怒无常,如果到时候血液没能相融,他的处境可就不容乐观。 既然合血法都有空子可钻,滴骨法自然也有,燕凌云不死心的进行尝试,期盼找出稳妥的方法。 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尝试,发现无论是否有血缘关系,血液滴在骨骼上都会渗入。 这下何愁不能扳倒燕凌舒?燕凌云知道华庆帝生平最恨背叛,何况燕凌舒的生母只是一个宫女,让华庆帝的颜面何存? 马不停蹄找到当年与燕凌舒生母同期的宫女,捏造铁证,斩杀了郭姓侍卫作为滴血的尸骨,让华庆帝的暗卫取来燕凌舒的血液。所有事情一气呵成,燕凌舒远在千里之外,莫名其妙就败得一塌糊涂。 华庆帝疑心本来就重,燕凌云笃定的态度,所有顺理成章的证据,越看越像,燕凌舒的血液还没取来,华庆帝就已经确认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既然燕凌云能查到这些,表示燕凌云能力足够,又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关键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继承皇位自然不在话下。 另外就算燕凌舒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华庆帝也不可能大张旗鼓整治燕凌舒,这不就等于昭告天下他堂堂大燕君主被一个侍卫和宫女戴了绿帽? 于是就有了这一出赐婚的事儿,让燕凌云借皇储之争除去燕凌舒,这件事就让它烂在肚子里。既维护了华庆帝的名声,又除掉一个野种,还有了一个有勇有谋的嫡长子做储君。 沈如月不得不对燕凌云刮目相看,原来一直被外界传言有勇无谋,又假清高的燕凌云,下起狠手来,只怕燕凌舒都望尘莫及。 看着沈如月的表情,燕凌云松了口气,他没有告诉沈如月,他还将沈如月与江瑜年的事告诉了华庆帝。 他不想江瑜年活着回来。 他一直没有成亲是因为此前没必要,遇不到真心想共度一生的女人也就懒得硬凑。 沈如月如同盛放的罂粟,神采飞扬的姿态,娇羞可人的模样,所牵涉的一切关系,都让人难以抗拒。 第50章 测试武器 沈如月一直在盘算燕凌云说的话有几分真假,现在不知道该相信谁。林谦修是聪明人,当时她以身世要挟,林谦修为了牵制她不把证据公之于众,不动声色认下信件在他手里不无可能。 至于燕凌云,沈如月想到了燕凌云可能会将计就计。 沈如月以真话变假话诓骗燕凌云,加以利诱,目的是为了让燕凌云试探华庆帝有没有拦截江瑜年的信。 如果华庆帝没有拦截,燕凌云可以将沈如月和江瑜年的事告诉华庆帝,又是大功一件。加上对燕凌舒身世的诬蔑,华庆帝就只能将沈如月赐婚给燕凌云。 沈如月猜到了所有事情真相,却苦于没有证据证实她的猜想。 沈如月起身:“既然误会已经解开,那我先行告辞。”燕凌云若有所隐瞒,她耗下去也只能是浪费时间,问不出个所以然。 见沈如月要走,燕凌云下意识抓住沈如月的手腕,沈如月疑惑道:“睿王还有何事?” “我……无事。”燕凌云如触电般收回手掌:“我是你的未婚夫,就算你的心另有所属,也可以做做表面功夫。” “……”沈如月无话可说,燕凌云喜欢发号施令的口吻还是没有完全改掉,要如何做表面功夫? “算了,你回去吧。”燕凌云起身抖了抖衣摆,倒还率先离开了雅间,留下沈如月一脸茫然,这是唱的哪一出?燕凌云的表现完全像情窦初开的少年,看上她这个人,而不是看中她父亲或者牵扯的一系列助力。 反正她是不相信的,燕凌云都已经二十七八,情窦要开早开了,何须等她一个黄毛丫头?自己又不是说书先生口中的女主角万人迷,是个男人都对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恨不得把心给挖出来。 一辈子有一两个真心相中自己的就差不多了,比如江瑜年,李博煜,林谦修。等等,林谦修不算,都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死,算什么爱?至多就是把她当宠物圈养罢了。 而李博煜也只是相对中意她而已,权衡利弊之后干脆的退出,只有江瑜年那个死脑筋,从上辈子坚持到了这辈子。 燕凌云的举动,大概就是他口中的做表面功夫,反正事情都已经成了定局,先骗骗自己,哪天把自己骗过去,就达到了一种至高的境界。 沈如月回家把圣旨仔仔细细看了几遍,毫无奇特之处,就是象征性的夸夸她秀外慧中什么的,然后赐婚燕凌云,及笄就选个吉日嫁入睿王府。 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她及笄后成婚这件事。 她是中秋第二日的生辰,现在五月中旬,还有三个月时间。这三个月之内,除非发生巨大的变故,否则三个月之后她及笄就不得不嫁到睿王府做睿王妃。 百无聊赖在家呆了几日,看着还未完工的大红嫁衣,沈如月无奈叹了口气,她是造了什么孽啊!嫁给自己想嫁的人真的太费劲了,现在沈如月有些惶恐,如果江瑜年没有成功,江瑜年就万劫不复,别提迎娶她过门。 可是就算江瑜年真的没成功,日子还得过,她不可能任性,不能不顾及沈家这么多人。所以嫁衣还得继续做,不管结果如何,她都要穿着这身红嫁衣出嫁,不能嫁给江瑜年就嫁给燕凌云。 拿起嫁衣却又突然放下,她陡然想起李博煜说前两天就能组装小型武器,因为突然的赐婚她就忘了这事儿,李博煜也没再找她。 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组装完成,不知道组装完成之后测试有没有成功? “夏荷,我们出去找表哥。”沈如月想知道结果,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遛遛才知道。 李博煜几乎已经成了月来酒楼的长住客,田青特意把顶楼的雅间拨了一间给李博煜。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李博煜家大业大,能够支付在月来长住的银钱并不稀奇,至多有个别冒酸水的人暗自羡慕。 当然,田青不可能收李博煜的钱,议事都约在那个雅间。知情人看到月来东家时常出入李博煜的雅间也无伤大雅,两个商人,最多在一起狼狈为奸,商讨如何伤天害理又不明目张胆的敛财而已。 世人习惯先入为主,他们不会想到李博煜和田青是在商讨如何制作武器,如何帮助一个恶名在外的武将造反。 如果要找李博煜,一般去月来找田青都能找到他。沈如月到月来时,正碰到穿着很朴素的周均鸿往外走。 沈如月觉得稀奇,她就没见过周均鸿穿黑色劲装以外的衣服,平时总是如一杆标枪,气势略微凌人,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今天却破天荒的收敛了气势,穿得像一个普通人。 “你穿成这样去哪儿?”沈如月好奇便出口询问。 周均鸿看了看四周,道:“去郊外,经过两天已经将武器组装完成,但是测试不能在皇城,那种东西一看就知道威力无穷,动静一定小不了。” “等我,我与你一同去。”沈如月低头望了望自己身上的衣裳,决定换一身跟周均鸿差不多的,去做这种事不好引人注目。 周均鸿为难道:“田青和李公子的意思,是测试过后直接给姑娘结果,因为那东西危险系数太大,我们此前从未试过,这是一个全新的东西,如果姑娘近距离接触,发生意外我们不好向主子交代。” “话虽如此,但是我还是想亲眼见证,大不了我离得远一些就好,能看得清楚。”沈如月坚持,周均鸿自然要等着沈如月一同前往,他是两边都得兼顾。 毫无悬念就出了城,没什么大事时,城门守卫只盘问入城之人,出城别行事太奇特引起守卫疑心,一般没人究根问底。 出了城门之后还走了很长一段路,沈如月觉得自己都绕得分不清方向了,周均鸿才停住脚步:“就是这里,声音传不到皇城内,周围都已经清场,待李公子带着武器前来便可进行测试。” 沈如月点点头,突然担心道:“等等,兵工厂在皇城里面,武器的部件也是在皇城里打造,那个东西个头不小,形状奇异,怎么带出来?若是被守卫查到该如何解释?” 周均鸿开怀大笑:“哈哈哈,三姑娘莫需担忧,这点李公子早已想到,所以部件都是打造好一点就运一点出来,武器是在外面组装的。大型武器小一些的部件已经尽数运出,就是那个大的圆筒不易携带,目标大且重量惊人,正在设法解决。” 李博煜与田青不多时就来到此处,李博煜手里提着一杆长度约摸半人多高的长条状物品,不用说也知道那就是组装完成的武器。 沈如月好奇的凑过去拿在手里,入手比想象要来得沉,沈如月发现一些她没在图纸上看过的东西。 她只大略在图纸上看到有金属的管状,有一些金属的弯勾,这个却还有木头。木头是十分结实的实木,经过精确雕琢,把里面的金属管状卡住,那些弯勾刚好露出在外,上面缠绕了一根绳子。 沈如月刚抬头看向李博煜,不用开口李博煜便知道沈如月想问什么,接过武器就开始解说。 李博煜指着外面的木头,显得有些得意:“这个是我加上去的,江瑜年的图纸只有里面的部分,他只考虑如何点燃火药推出弹丸,没有考虑火药被点燃后会产生热量,足以灼伤人的肌肤,如果士兵直接手持金属,一定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是加上厚重的实木加以防护,这个问题就解决了。” 虽然沈如月不懂这个东西的运行原理,但是不得不说李博煜确实考虑得很周到。 又指了指缠绕其上的绳子,李博煜道:“这个我给它取了名字叫火绳,只是麻绳拧紧,用制造火药的一种材料溶水浸泡过,特别经烧,不容易熄灭。按照江瑜年的原理,只要点燃这根火绳,扳动这个弯勾,把燃烧的火绳从这个小孔推进去点燃火药,就能推出弹丸击中目标。” 沈如月只能感觉十分神奇:“那还等什么?我们赶快试试,试试就知道到底有没有成功,威力有多大。” “好。” 李博煜摩拳擦掌,就要点燃火绳,却被周均鸿抬手制止:“李公子,恕在下直言,你是成年男子,却从小读的圣贤书,并不适合做这种事。不如交由我代劳,至少遇到危险我的自保能力比李公子强上不少。” 沈如月与田青均表示赞同周均鸿的说法,纵观在场四个人,周均鸿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常年习武的人,反应力与灵敏度就不是其他三人能比拟的。 李博煜有些不舍,他很想做第一个测试的人,但是周均鸿说得有理,火药近在眼前,若是这第一下把自己炸死了,他就不能亲眼看到这个东西在战场上大放异彩,着实划不来。 顿了顿李博煜还是把武器交到周均鸿手里,十分不放心,再三嘱咐操作过程。 周均鸿手持武器四周看了看:“选择一个目标物,然后你们离我和目标物都远一点。” 随后周均鸿选定一棵需两人合抱的树,在五十步左右,沈如月和田青李博煜迅速离开。找一个视野好又安全的地方待着,看着周均鸿点燃火绳,一脸谨慎慢慢扳动下方的弯勾。 第51章 福祸双行 砰! 一声巨响,惊起林中一片鸟雀。% 周均鸿所持的武器上方闪过火光后冒起一团烟雾,前方五十步左右的大树木屑纷飞,吓得沈如月一个激灵,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这动静也太大一点,一种爆裂的声响,而且速度超乎想象,周均鸿刚扳动弯勾,几乎同一时间前方大树就被击中。 被吓到的不止沈如月一个人,亦出乎李博煜和田青的意料,就连周均鸿都被这动静和武器后坐力吓了一跳。 周均鸿打偏了,没能打到树干中心,而是打到了边缘,是因为第一次操作没有心理准备。 “哈哈哈。”李博煜缓过劲来就止不住的大笑,虽然隔得远,他也能看到那棵被击中的树,一侧缺了个比碗还大的口。 想想树的坚硬度,再想想血肉之躯的坚硬度,如果同等威力击打在人身上,就算是重甲士兵,哪怕打偏了,也能毫无悬念的让他完全失去行动力。 这如何不让人兴奋! 他们成功了!现在小型武器只差组装,训练一批专门操作的士兵打头阵,所有阵型装甲盾牌,通通形同虚设! 四人都顾不上看脚下的石头与树枝,磕磕绊绊跑到大树跟前,仔细查看这个被武器打出来的坑。 沈如月惊讶得张大了嘴巴,虽然这次测试射程短,可这个威力,绝对不是弓箭能够比拟的,同样是远距离攻击武器,弓箭与这个相比就显得捉襟见肘。 一个英勇强壮的士兵,身中数箭依然能奋勇杀敌,因为箭矢会堵住伤口防止大量失血,这个武器铁定一下一个血窟窿。 “好!好!”周均鸿查看后连说两个好,一向沉稳的他也不免激动:“让我再试几次,这次离目标物远一些,看看最大射程。” 第一次没有经验打偏了,也让周均鸿对这个武器的力量有了直观感受,就凭后坐力差点震伤他的肌肉,也能知道被这弹丸击中是什么感觉。 其余几人并没意见,赶紧又退回之前的位置,紧紧盯着周均鸿的动作。 周均鸿又往后退了三十步左右方站定,因为一般士兵所持的弓箭射程就在八十步左右,命中率极低,只有三四成命中率。若超出这个距离,箭矢就会完全失去力量,失去准确度,至多只能擦破敌人的皮,而战场上的士兵十之□□穿有护甲。 制作精良且厚重的弓箭射程倒是不弱,穿透力也强,但是需要相对的力气来拉开弓箭。当年追随太/祖皇帝的大将,有一张绝世好弓,只可惜这么多年再无人有能力拉开。 周均鸿填充弹丸与火药,再次瞄准那棵可怜的树,扳动弯勾,又是一声巨响,正中树干,木屑纷飞,树干上又多了个坑。 “哇~威力完全没有减弱!”沈如月开心得蹦蹦跳跳,射程和威力完全胜过弓箭,西北方向那些号称马背上的民族,不知道对上这个还能不能如此的骁勇善战! 这个武器发射时的状态也是一重大因素,火光与爆裂的声响,足以吓破一干骏马的胆,以骑射著称的西戎和北狄,要完蛋了。 后面相继进行了一些测试,这个武器射程到八十步是最佳距离,命中率十之六七,距离再远命中率就极速降低,实属浪费弹药。 再有一个问题,就是填充弹丸与火药的时间太长,一刻钟只能发射十颗弹丸。 不过李博煜对这个结果已经很满意,找了*来做测试,命中率对比死物降低一半,果真一下一个血窟窿。 对于小型动物,几乎一次毙命,切开尸体发现内脏皆被破坏。 既然能成,李博煜与田青花大价钱购置足够的原料,加工钱利诱数十工匠夜以继日赶制部件,一个月时间赶制出八十杆小型武器所需部件。 沈如月也忙得脚不沾地,因为组装的工作除了他们四人就信不过别人,沈如月也加入了组装行列。四人同样夜以继日组装,比打磨部件容易许多,勉强赶得上工匠打磨部件的速度。 组装一杆之后便让江瑜年的影子卫进行练习,两人为一组,一人负责填充弹丸与火药,一人只负责瞄准。效率提升不少,一刻钟能发射十五颗弹丸,*命中率提高至五成。 他们并没有太多时间,十天内一定要把武器和操作武器的影子卫全部送出去,最快一个月出头的时间才能到江瑜年身边。那江瑜年只有不到半个月时间击退戎人,揭竿起义,阻止沈如月嫁给燕凌云。 时间太过紧迫,就算江瑜年半个月时间击退了戎人,沈如月就已经及笄,而江瑜年还需至少两个月才能把大军带回京城,只怕到时为时已晚。 本来十分稳妥的进程,因为一道赐婚圣旨,不得不提前许多。 加上之前打磨的四十杆,他们一共拥有一百二十杆小型武器,相对几十万大军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但是威力也不能同日而语,毕竟操作武器的都是江瑜年手底下训练有素的影子卫,不算上武器都是一个高手,何况有武器的助力。 若二百四十名影卫和一百二十杆武器同时出发,一定十分引人注目,于是半个月前影卫便两两分组,乔装打扮,各自背上一杆武器,陆陆续续朝边关挺进。 一切进行得悄无声息,没有人知道江瑜年有几百名影子卫,也没人知道江瑜年制造了一种杀伤力可怕的武器,更没人知道那些武器陆陆续续到了江瑜年手里。 大型武器江瑜年信中说暂时不用,因为那个杀伤力更大,可能摧毁建筑物,这样的话还得花物资重建,不到必要关头不轻易动用。 虽然暂时用不上,但是需要运出皇城,放在皇城着实算不上稳妥,而且要组装起来测试威力,日后派上用场时才能物尽其用。 但是那个上面细下面粗的圆筒,江瑜年要求的管壁厚度太厚,实在是重得不得了,十余个成年壮汉才能搬动,不知道该如何运出来。 沈如月冥思苦想,决定遣散工匠,找十五六个影子卫来与他们一同组装,就在城内组装完成之后再带出去。 李博煜听后持反对意见:“虽然江瑜年考虑到它的重量,制作了有轮子的底座方便推动,把圆管装在底座上确实容易移动,但是它形状如此奇特,明目张胆推出去是不是太冒险了?” “谁说我们要明目张胆推出去?”沈如月把自己的计划一一给几人说了说:“大型武器我们只有两架,组装完成之后,先从外面牵进城一辆牛车,到这里之后把牛车换成武器,反正牛车的两个轮子和武器的差不多,再把牛车牵出去,来回两次不就好了?” “行得通吗?”李博煜有些担忧,现在要是露馅可不得了。 “行得通,我负责将武器打扮得跟牛车一样,需要一些土黄色的染料,两个真正的牛车。”沈如月招呼李博煜找材料,领着影卫,按照图纸马不停蹄开始组装。 当两架武器组装完成,沈如月便将武器底座的轮子染色,风干之后看上去跟木头制作的车轮别无二致。将真正的木板牛车卸了轮子,只剩木板,中间掏空,卡在武器两边。 看着两个成品,沈如月想了又想,找来一些京城特产,装满满一车,将突出木板的圆筒盖住,看上去就是一牛车货物,完全看不出武器的原样。 沈如月满意的点点头:“干脆找两辆牛车,记得拉牛车的得是装牛,咱一次就把东西拉出去。” 李博煜不解道:“既然如此,为何不找马车?罩上顶棚不是比这个安全许多?” 沈如月道:“表哥你想想看,一匹马它能轻松拉得动需要十几个壮汉抬的东西吗?马本来行动比较轻快优雅,线条明显,如果拉马车的马匹露出一丝吃力,是不是就会引起城门守卫的疑心?一般一匹马拉着三四个人很轻松,什么东西会让拉马车的马吃力?” 李博煜点点头:“这倒是。” 沈如月接着道:“但是牛车就不一样了,牛力气大,行动慢,使多大劲儿完全看不出来,反正它拉着空车它也那样走路。” 李博煜忍不住又揉了沈如月的脑袋:“行啊,看不出来月儿你观察得挺仔细,我都没有注意过牛和马走路有什么差别。” “啊表哥你又揉乱我梳了一早上的头发!”沈如月气不打一处来,所有人都喜欢揉她的头发,梳一早上别人一下就毁了。 李博煜尴尬的收回手:“抱歉,忘了月儿已经名花有主,总忍不住上手。” “算了,我先回去了,剩下的事交给你,哪天测试叫上我,这个我也想亲眼看看。”沈如月顺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往外走。 因为忙着组装武器,她的嫁衣还没做好,现在忙过这一阵,回家把嫁衣完工,剩下的听天由命,反正要出嫁。 刚拐出一个街角,看到身穿玄色衣袍的燕凌云迎面而来,沈如月赶紧招呼夏荷:“快,走另外一条街,我不想面对睿王。” 自从上次正式见面,她已经快一个月没与燕凌云说过话,因为燕凌云的眼神让她觉得不对。 燕凌云明显是冲着沈如月来的,见沈如月拐弯,迈开长腿就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