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暴雨骤歇,如它来时。 乌云退得飞快,争先恐后,骄阳从云层中露了头。阳光倾洒在院内,一旁墙边的五叶地锦爬的欢快,从墙脚越过越墙头,微风中叶子簌簌抖舞。 被雨水洗刷过的院子,微风袭来,带起了泥土的湿气。 春草走过去支起窗户,往外探了一眼,微变了脸色朝屋里喊道:“赶紧的,那个讨债的又来了。” 屋内顿时多了两个丫鬟忙碌。 沈妙珠从内室拿了一卷书册出来,就见原本铺了满地的罗汉床上已经是物去财空,再环顾四周,但凡这屋子里是她心爱之物的都被收了起来。 刚要说话,门口就传来春草清脆的声音。 “大表姑娘、二表姑娘来了,我们姑娘才醒着呢,快快里面请,这路滑的,地上都是泥泞,您小心脚下啊。” 这心急的,也不怕摔了。 到时候哭闹起来,又要搅的人头疼。 沈妙珠叹了口气,暖阁相连的帘子后面走出了两个丫鬟,一个已经往茶房去,另一个则是把罗汉床摆弄得凌乱一些。 刚才太着急反而收拾地过于整齐了。 两个人的动作不是一般地熟练,几乎是一气呵成,沈妙珠就被请着去了罗汉床边坐好,身体才刚挨了边,门口就有了动静。 走在最前头,雄纠纠气昂昂的就是春草口中的大表姑娘,而落后一两步的则是二表姑娘,两个人都是沈妙珠二舅舅家的女儿。 二舅舅郑文海有一子二女,其中一个是通房侍妾所生,虽也是正经主子,到了二舅母林氏所生的郑秀珠前面,就像个精贵一些的大丫鬟。好歹作为嫡母的林氏要点脸,不然差一点连名字都没有的二表姐郑秀秀估计在偌大的府里连个下人都不如了。 生娘死得早不说,还是不被重视的,那姨娘当年更是用了药才有了孩子,原以为从此母凭子贵,却是来个去母留子的结果。 那孩子活是活下来了,长大了就成了连名字都没有,最后是做祖父的看不过去好歹才随口被叫做了郑秀秀的二姑娘。 “东西呢?”郑秀珠一进屋就到处看了起来,当然什么都没有看见,不得不走到正主面前。 “什么东西?”难得有了准备,沈妙珠也不是那种任人索取的绵软包子,就笑着看对方:“大表姐是落下什么东西不成?” “春草,你和似水流年可是有看到大表姐的物品?若是有,就赶紧拿了出来,想必是心爱之物才让大表姐这般着急地寻过来。” 进了夏,阵雨频繁,先前就是突然黑了天乌云遮盖的倾盆暴雨,这会雨刚停没多久,应该住在园子另一边的人却出现在她院子里。 着实是有几分着急。 “姑娘,咱们院里哪有大表姑娘的东西,倒是每一次来了之后我们这总得少了一两样呢。”春草看到沈妙珠的表情就犹豫着说道:“要不奴婢们去找找,说不得那些帕子荷包的有留在在角落里没找出来呢。” 流年听了就要弯腰在地上摸索,嘴里嘟囔道:“上一次来的时候东西都是往这边扔的,奴婢是找过的。”当时就找妥当收拾整齐才让大表姑娘离开的。 屋子是每日必是要打扫的,又不像院子。 沈妙珠向来是喜欢舒服的环境,这边两间屋子布置得温馨却也简单,一眼望去就能看个清楚,哪里还能藏东西。 这几个奴婢的话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郑秀珠闷着气不说话。前几次的教训让她就是生气也不敢拿了她们作筏子。 “是我想来看表妹,这才特意央求了大姐一块来的。”郑秀秀这时候说话了,她怯生生地看着沈妙珠。 春草还待再说就被沈妙珠眼神阻止了。 流年端了茶进来。 郑秀珠挑得很,每回过来用的茶叶必须是最贵的,不如她意,就得闹到全府都知道沈妙珠这个寄居外祖家的表姑娘是个不待见自家姐妹的人。 只这一回她是没心思品茗,端了过来囫囵饮下,帕子一抹嘴,就对郑秀秀道:“好了没,我要走了,人也陪你看过了。”好像就真的只是陪妹妹过来的。 郑秀秀傻眼了。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着大姐往门外去了,再一会儿就是背影都看不到了,想到嫡母的脸,郑秀秀茶也不喝了,匆匆说道:“那个,表妹……回头再来看你。” “也不知道这回头又要什么时候。”看着跑远的身影,似水撇撇嘴,两个茶碗一收一叠放,准备等一下去用热水煮一下。 “你说她有什么用?她这也是没办法。”春草对这个二表姑娘的态度比对郑秀珠要好一些:“左不过就是再送了帕子荷包过来,到时候你收在箱子里,也不费你什么事。” “姑娘不是说了嘛,这样也省了我们几个做绣活的时间呢。”姑娘家平日打赏送人的多是这些小玩意,有些是自己做那是送给亲近或是身份对等的人,而另有一种则是丫鬟们闲暇时做的。 “那能一样吗?”似水反驳流年:“这是要送给周家姑娘还是赵家的赛凤凰?” 当然都不能送! 就是沈妙珠的绣活一塌糊涂,好歹是她做的,女孩子之间赠来赠去的不就是看各自的心意嘛。 沈妙珠看人走了,就笑着坐回罗汉床上打算接着看书:“再怎么她也是府里的二姑娘,哪容你们碎嘴?” 这要是被人知道了? 她是护着自己的丫鬟,还是不护着? “那大表姑娘呢。”似水有些气愤,她是知道自家姑娘不是怪她,可心里还是有些不平。“回回听说那边送了礼,就像那狗闻见了屎巴巴地跑过来,哪次是空手走的?”也就是姑娘脾气好,一次两次就算了,偏偏哪一次都没有落空。 要她说是这大表姑娘的心被养大了,觉得理所当然了。 “行了。”春草随手塞了块桂花糕到似水嘴里:“吃的还堵不住你呢,你还叫似水的呢,这小辣椒似的脾气。”什么狗啊屎的,这种话怎能到了姑娘面前。 似水嘟着嘴不语。 流年笑了笑,不去掺和,甩甩手独自往暖阁里去。 没多时,身后就有人追了过来。 “这些箱子里的都要归类一下,还得再从里面挑一些出来,回头要往各院送去呢。”似水一手一块的桂花糕,到了流年面前递了过去。 流年张了张嘴,示意她往嘴里放,等咽下去后,蹲坐在箱子面前说:“这是姑娘吩咐的吧。” 似水没好气地应了。 流年摇摇头:“姑娘都不在意了,你又何必呢。”三个丫鬟中春草的性子比较豪爽一些,也就是在大表姑娘面前会偶尔撒下泼,但是似水就有些暴脾气了。也就是在姑娘手下了,换了别的没被打死都被丢出去了。 “我也不是在意,就是生气。”似水心中意难平,手里的动作却是没有停,两个人一个对着礼单一个拿了账本来记。 “她们也不敢过分,还有夫人呢,再不济老太爷老太太都是在的。”流年也是看出些门道,这大表姑娘虽说基本上十次里面过来十次能拿了东西,像今天这样空手基本上是没有,但是拿走的多半是自家姑娘不怎么在意的。 既然不是心爱之物,不过是早送晚送的区别。 “他们还是一个姓呢,我们姑娘又不姓郑。”似水嘟囔了一下也不说了。 听着暖阁里面的动静,春草笑着说道:“流年肯定劝住似水了,有时候奴婢想想,她们两个人的名字着实要换一换才好。” “就是对换了,她也不是小桥流水,涓涓细流?”沈妙珠跟了一句。 春草想想的确如此。 总算这名字叫得久了大家也习惯了。 沈妙珠低头一笑,翻看着手里的书本,这是上一次京都来的礼单中所没有的,这是当的兄长为她准备的。 她不是很喜欢看书的人,这样又是右边看起又是竖着读,一开始的时候是非常不习惯,恨不得眼瞎了来得好。只是日子无聊,慢慢地就品出一些味道。 塘栖镇与京都相比只能就是个乡下地方,好些书能看的都看完了,日子久了,沈妙珠就在给京都那边的回信时略提了提,后面一年四季送的礼中总会藏了几本话本。 郑氏来的时候,沈妙珠正在和春草一起看布料。 “娘。”沈妙珠见了,只是一笑。 对她的到来,没有丝毫讶异。 郑氏走到面前,围着桌子一起看:“要做新衣吗?怎么都是男子用的。” 沈妙珠没有先回答郑氏的话,而是仔细对比后从中挑出了两匹料子。 “是给他的?”郑氏犹豫着开口。 沈妙珠知道郑氏的心结,却不打算在这一点上顺着她。别人是宠孩子宠妻子再不济也是宠妾,她却是个宠爱纵容母亲的。 只除了涉及到一个人外。 她知道郑氏的苦,再受宠的女儿,出嫁后又带了女儿回娘家一住十多年,这样的日子怎能事事顺心。 可谁不苦? 她沈妙珠有家不归,寄人篱下岂能不苦? 郑秀珠看着表妹抢走了家中焦点关注心中岂会不苦。 郑秀秀做庶女看嫡母眼色过活岂是不苦。 可谁的苦都不及沈妙珠心中兄长的苦。 “是啊,给哥哥的。”沈妙珠笑着说道:“也不知道哥哥多高,有没有长高,胖了还是瘦了?还是上一回来人的时候说了一次,我估摸着哥哥应该高了,做的时候放一些出来就应该差不多了。” 郑氏低着头不语。 沈妙珠却不许她回避。 “娘,你说哥哥喜欢什么颜色?青色还是墨绿色?女儿肤色这么白,哥哥肯定也是如此吧,要不两种各做一件?” 下一次来人就应该是三个月后了,这时间估计够她做两身了,不过…… “春草,你去库房看看,上一回周姐姐给了我好些料子的,怕是要做秋天穿的。” “别去了,娘那里有,回头到我那里拿。”郑氏皱皱眉,对沈妙珠说道:“你周姐姐的料子岂能给你哥哥用,没得坏了别人的名声。” 沈妙珠当然知道,所以才当着郑氏的面说。 她想让母亲也参与进来,哪怕是提供几匹料子呢。 春草只在一旁笑着,没说的是周家姑娘送来的全是给姑娘做衣裳的料子。 第2章 郑氏没出嫁前还在做姑娘的时候住的地方就在正院的后面,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到了,反而是沈妙珠现在的院子要跨越大半个郑府才能到了郑氏这。 郑氏走得很慢,一步一步的,仿佛脚下走的不是路而是她的一生,从她的院子出发,绕了一大圈,最后又回到原点。 “金玉啊,我当初是不是做错了。”郑氏停在了院门口幽幽地说道。她觉得自己再没有把日子过得更失败的人了,瞎了眼,良人不是良人,选择逃避离开,却又连累了一双儿女。 “大姑娘怎么会错?错的该是别人。”当时只是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从丫鬟金玉到金妈妈,她是一路看着大姑娘从待嫁的闺阁少女变成如今寄居娘家的大姑奶奶。 郑氏不见得想听什么答案,她只是太需要一个人听她说话了。 院中的人看到动静从里面走出来“夫人,舅太太那边的紫竹方才来过,说是二舅太太带着大表姑娘去寿喜堂了。” 准又是告状去了! 郑氏眯了眯眼睛,整个人的气势在顷刻间发生转变,要不是金妈妈心里明白,几乎以为将才脆弱模样只是她的幻觉。 “她也是个糊涂的,教出那样的女儿吃亏的又是谁?倒想让我去教训珠珠儿?她是个疼女儿的难道我就是那狠心的?”要真如此这府里哪来的一个表姑娘。郑氏说着往院子里走去:“走,走,等一下我们也去,总得让她表演一番,才不算她白去了。” “那是我们大姑娘聪明性子好,不然哪等到现在?”除了金妈妈,郑氏现在身边的两个大丫鬟是称呼沈妙珠为大姑娘。 金妈妈笑:“翡翠说得对,况且老太爷老太太也不是糊涂的。”这些年没少有这样的事情,一开始都是小打小闹,到了后来是母女齐上阵,只是郑氏母女怎么也不会吃了亏去。 “什么性子好?还是我这个当娘的委屈了她。”要不是跟着她这个娘寄居外祖舅舅家,这府里又有谁能真正给了她气受? 金妈妈笑着说道:“大姑娘觉得委屈了珠姐儿,不如开了库房多挑几匹缎子,奴婢瞧着是又高了些。” “她现在长得快。”又道:“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如此,一日一日地变化着,春末才做的几件新衣似是有些小了,她”郑氏微微一征,想到女儿的话。就在眼前的人一天天长大稍不留意就疏忽了她的成长,那不在跟前的呢? 身高、身量,容貌,她是全然不知的。 金妈妈看着陷入沉思的郑妈妈,让翡翠先去屋里拿了库房的钥匙,出来的时候是又一个丫鬟一起来。 那是珍珠。 郑氏有三个库房,自己掌握一个,金妈妈捏着一间库房的钥匙,翡翠和珍珠二人合并拿了一间钥匙。 珍珠翡翠开了库房的大门,里面的衣料子都是年轻一些的,两个人时常要整理翻晒,应着要求,很容易就挑出男女各四匹的锦缎。 她们的眼光也是不错的。 郑氏抚摸着绸缎上面的纹路,让珍珠亲自送去。 这路珍珠是走惯了的,记得大姑娘刚搬离一个人住园子里面的时候,她和金妈妈翡翠三人一日走上三趟都是有的,几乎每个时辰,郑氏都要打发人去看一眼。 “珍珠姐姐,您可算是来了。”等的有些无聊的似水老远看到人就奔了出来。 珍珠拍了拍她的手:“等有一阵子了?” “一刻钟。”似水是耐不住无聊的人,等待的过程中差一点没把自己闷死。她看了看珍珠身后的人,大多是郑府原有的下人,她们院子里也是有的。 “这些都是夫人亲自挑了给大姑娘和大少爷的。”珍珠觉得有些奇妙,竟然是有大少爷的份。 她虽是郑氏的丫鬟,跟着已经有十几年了,可基本上没怎么听郑氏提起过大少爷,这算是寥寥无几的一次了。 似水看了一眼,有十多匹,难怪还要两个仆妇跟着了。 沈妙珠已经等了有一会儿,珍珠没有多待,她也没有多留,让春草送了人离开,自己则走到放置了锦缎的圆桌前,看着看着,她笑了,眼睛明亮,好像能看到里面的星光。 “怎么这么多?”春草离了院子就到那等不及问了。“夫人怎么样了?” 珍珠笑:“你操什么心,金妈妈不是还在夫人身边吗?小孩子偏学得跟个老管家似的。” 春草当了好几年的大丫鬟了,沈妙珠整个院子和似水流年连个大丫鬟都是归她管着的,饶是如此在珍珠翡翠面前就失了些底气。 “珍珠姐姐。”春草有些羞恼。 “你放心,这是夫人亲自挑选的,你还不知道我们吗?偏心的肯定是大姑娘了,是夫人的意思,你回去就这么同大姑娘说。”她们两个挑好了缎子,郑氏又单独挑了几匹都是适合十五六岁男子的颜色纹样。 送过来就自然多了一些,又是属男子的最多。 换了旁人只会是不高兴。 沈妙珠却是高兴坏了。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是个小偷,偷走了两个孩子的母爱,而这两个孩子中她能有机会弥补的是远在京都未曾谋面的兄长。 她的哥哥呀! 春草回来的时候,沈妙珠正拉着似水流年商量做什么样式的衣裳。姑娘说得高兴,她却不得不提醒:“姑娘该准备着去给老太爷老太太请安了,夫人这个时候差不多也是要去了。” 寿喜堂同正院都是在垂直线的位置,郑氏过去不过一刻钟多一点的时间,这边去的话却是得两刻多钟了。 前后差了一刻多钟,这个时间是正好的。 早了好戏还没开始上演?演员不卖力怎么看?迟了的话又怕错过了精彩的一幕,凭借着这些年的经验,沈妙珠处理这类事情是越发的得心应手。 似水的脸颊有些发红,那是激动的。 因着不想耽误给兄长做衣裳的事情,沈妙珠把春草和流水留了下来,让她们拿着主意想想,等看了热闹回来,怎么也要快点定下样式。这天气说起风就起风,说下雨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那话本里的京都往往是一入秋哗哗没多久就要棉袄上身了。 要是迟了,就得赶不上新衣上身了。 沈妙珠心情很好。 路上甚至还有心情指着一边墙角的凤仙花丛:“还是这满堂红好,不过撒上一些种子,没叫人打理,转年就已经开得这么茂盛,等回来的时候采一些回去,每个人都美美的。” “奴婢会调色,准保姑娘的最好看。”别看似水那暴脾气,却是个爱美的,瞎鼓挠出来的效果都是非常好,听了提议,脑筋已经开始转动起来。 她这话,沈妙珠信:“回头就比过周姐姐,让她晓得我也是个会争奇斗艳的。”想想就乐不可支。 不过那也得等下次出门,而如今要面对的是映入眼前的寿喜堂。 依着郑家人的品味,隔着院墙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银子味道,嗯,香的,置身其中绝对是能心情愉悦。 沈妙珠是不理解那些嫌银钱铜臭的人,难不成他们只饮仙风玉露不成?反正她是不行,在她的概念中,银钱开道,小鬼退散,妙极! 似水递了几个铜钱给守门的小丫鬟。 小丫鬟是真的小,还没有留头,手里抓着铜钱眼睛都快笑得看不见了,算上前头大姑奶奶给的,这已经是她半个月的月钱了。 所以说这阖府的下人大多喜欢郑氏母女不是没有道理的。 有钱,就是这么任性! 似水朝里努努嘴:“都到了?” “还差着三姑娘呢。”小丫鬟说道。 沈妙珠了解,她的那位大舅母是致力于在淤泥中养出洁白的白莲花,像这种鸡毛蒜皮、狗屁倒灶的事情是不会让三表姐出现的。 少了一个三姑娘,算上她,人就是齐全了。 沈妙珠一挑眉,人已往寿喜堂的暖阁去了,脚下的步伐飞快,堪堪把前面想要去通报的人拦住。 银镯叹了口气,颇有些认命的样子。 十次里面能有一次拦住表姑娘算好的了,通常都是她被这位拦住,来不及去通报。 似水笑眯眯地一口一个姐姐拉着银镯出去。 守在暖阁门口的婆子只是在银镯被拉走后笑了笑,却是没有其他动作。沈妙珠离得不算近,但已经能清晰地听到里头二舅母那慷慨激昂的声音。 “好歹都是姐妹,住了府里这么多年,我这个做舅母的也没拿她当了外人,吃穿用度这些年更是没有委屈过她,如今不过过是一点小小的礼物就舍不得。这也就算了,当长辈的体谅她是个可怜的,但也没得住在外祖家欺负外祖家的姐妹。” 郑氏早听得脸色铁青,先前那些话她只这做嫂子的心里头有怨气,说了也就说了,但这后面的话 她是没想到二嫂已经变得这么无耻了。 “二舅母,您说得是谁啊?谁那么欺负人让你生气啊?您跟外甥女说说,,可不能让大表姐被欺负了去。” 帘子已经被婆子从外面掀起,俏生生地立在那里对着众人笑的可不就是沈妙珠。 “珠珠儿,到外祖父这里来。”从开始就假寐着的郑老太爷看到娇俏的外孙女,脸上浮起了笑容,招手她来身边坐着。 “外祖父,有没有想珠珠儿啊,今天饭菜吃的多不多?午睡呢?香不香?见到我高不高兴啊。” “高兴,外祖父见到珠珠儿什么不顺心都没了。”郑老太爷笑眯眯地说道,瞧这模样见了沈妙珠哪里只是个外孙女,竟是所有的孙女合在一起都抵不上这一位。 祖孙二人依偎着坐在一起,小的那个随手抓了把核桃,拿起一旁的小锤子,砰砰敲起来。老的那个伸手去扒开核桃壳,捡了那仁儿出来分着吃。 不说那说了半天任是没有人给个回应直接被无视的郑二太太如何上火,绕是向来对这些不以为意、安然自若的郑家大太太看到眼前这一幕,也是忍不住心里犯起了酸来。 第3章 郑氏可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小时候也是这样坐在父亲的怀里,她只是心疼自家闺女太辛苦:“爹,你别捡着大的就给自己吃啊,珠珠儿敲得手都红了呢。”敲个半天,就吃那些拇指大的怪心疼的。 “小的香。”祖孙二人异口同声说道,郑老太爷得意的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也就珠珠儿和我亲呢,这小混蛋精着呢,她那是不爱吃大的,就爱吃那些小的。” 郑氏微微一征,似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而她竟是不知的,神情上渐渐有几分难过了。 沈妙珠见了,忙轻轻拍开郑老太爷的手捧了一小堆核桃仁到郑老太太面前。 郑老太太满意一笑,开了尊口:“那是你爹忽悠你呢?这核桃仁有什么味,干巴巴的还带点苦,你爹说得是那一芳斋里的核桃仁,可这能比吗?你家闺女就是个挑嘴的。”嫌苦不爱吃呢,也就郑老太爷不挑剔,嗯,现在还算上一个郑老太太。 只是能不挑嘴吗?那一芳斋出来的核桃仁,那么巴掌大的一小纸包,就赶得上眼前这一麻袋核桃的价钱了。偏又是个好吃难买的,不特意去排队,怎么带得回来? “祖父就是偏心。”郑秀珠嫉妒得眼眶都红了,她都没有吃上过几回呢,明明她才是这郑府大姑娘,怎么就比不上一个外姓人。 郑氏的表情变了,看了一眼郑秀珠,跳过她对上郑二太太:“我竟不知道嫂子是这样看待我的?妹妹是个外姓人?嫂子心里既然是这样想,那我们母女两还是趁早离了这地,好给兄嫂腾了地,免得碍你们的眼。” 原是郑秀珠心里的话被她不自觉说了出来。 郑老太爷沉了脸。 只是这内院之间的事情他素来是不插手的,就好比这一次二太太闹起来。出现在这里的只是府中女眷,就算他坐在这里,心知肚明的都知道是为了给郑氏母女撑腰。 至少郑二太太也是被打得措手不及,她当然不会觉得是女儿太蠢的缘故,只认为是她太过委屈忍不住说了实话。 她有心辩驳一番,郑大太太哪里给她机会,再不能小事变大事,大事变坏事了。这在以往不是没有的,赶在二太太之前起身拉了郑氏的手。 “妹妹这话说的,岂不是要寒了我们的心吗?这些年做兄嫂的如何待你不说,可不能让一心一意为妹妹的爹娘伤心啊。” 明知不过是一场戏,郑老太太瞬间被这话带出了眼泪,眼前出现一只小小手举着帕子就要替她拭泪。 “外祖母的珠珠儿,我的心肝,谁都不及你贴心,有的人养她这么大做什么,就是来让我伤心的。”郑老太太搂着沈妙珠哭。 郑氏的表情有些讪讪然,得了,嘴太快,惹到亲老娘了,还是住嘴吧,只打着眼色让女儿好好哄她祖父祖母。 “妹妹,我们出去说说话。”郑大太太拉了拉郑氏。 郑老太太头也不抬地摆手。 郑大太太就拉了郑氏离开。两人一走,一直埋头龟缩一边的郑秀秀不安地抬了抬头。 沈妙珠见了,轻轻拉了外祖母的袖子。 郑老太太睃了一眼,冷声道:“还不走,要不要留你们饭?” “不麻烦娘了,我们这就走,这就走。”郑二太太飞快地拉上郑秀珠离开,身后的郑秀秀见状忙小跑着跟上嫡母。 “委屈你了。”郑老太太拍了拍怀里的人。 沈妙珠心中一叹,摇头说道:“有外祖父外祖母和娘在,舅舅舅母也疼我,若是还说受委屈,外孙女也没有那么大的脸。”她怎么好意思在享受了郑家人的好后,还去怪怨呢?就是二舅舅也是好的,出门回来总会给她带一些小玩意,比起不苟言笑的大舅舅,二舅舅在她心中更贴合父亲这个位置。 郑老太爷微微眯了眯眼睛。明白这是不好意思去说,但心里还是有委屈。这却也是没法避免,若是再偏心,那就是过了,于家庭安宁不利,也对珠珠儿母女不好,不过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一番。 郑家的两位老人已经不怎么管事了,早在郑氏回来后的三年就逐渐交出了手中内外的权利,老太太也罢,本还算是壮年的老太爷也早早地过上了含饴弄孙的日子。他们还记得珠珠儿很小的时候就在请安的问题上风雨无阻,除非天气实在恶劣,才让婆子抱着走过来。那个时候小小的一个人儿不过才到了膝盖过就已经跟个小大人似的。 郑老太爷也不是一开始就喜欢这个外孙女,毕竟她姓沈,可乖巧懂事的孩子谁会不喜欢?渐渐得祖孙两人的感情比第一个抱外孙女的郑老太太还要好,因此还惹了老太太心里吃酸,觉得这两母女无论是大的还是小的都亲老太爷呢。 稍晚些的时候,郑二太太还是被留了饭。 准确地来说是除了郑氏和沈妙珠以外的所有郑家主子都被留了饭,刚从府外回来的大老爷、二老爷以及少爷们都被一早守在大门口的下人请到了寿喜堂。 主子们呆在一起,没有任何下人在场,整个府里的下人都开始议论这件事情。 院中的小丫鬟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小声嘀咕。 隔着窗棂,似水看了个正着,却少见的沉默下来,不只是如此,她还拉着流年搬了几张杌子坐在窗下打起了络子。 春草从院外走进来,小丫鬟们忙跑开了。 “怎么了这是?”走进屋内,她问似水流年两个。 似水无精打采地不说话。 流年抿了抿嘴:“我不信姐姐就不知道。”她们院子里且是如此,刚从夫人那边回来的春草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是问你们怎么了?”春草无奈:“她们同我何干,难不成往后还跟着我们走?” “什么走。”似水眼睛亮了一下。 春草往屋内看了一眼。 似水赶紧说道:“姑娘在作画呢,说要亲自给少爷设计衣服呢。” 自家姑娘一专心起来,那是外事无法打扰到的。春草点头,走到似水旁边的小杌上坐下:“我在夫人那边回来,听到金妈妈和夫人说话,兴许我们要回那边去呢。” 那边? 两个丫鬟眼睛亮了起来。 她们不像是府里其他的丫鬟,是郑家的下人,而是沈妙珠自个儿出府带了人回来说要当丫鬟,郑老太爷宠她也应允,府里其他人自然不会说什么,就是有想说的看到两个当舅舅地都开口要把这两个丫鬟的月前单独记在他们账上也顿时闭嘴了。不过,对于这一点,郑氏没有答应,她不缺钱,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让两个嫂子心里起了嫌隙。沈妙珠更不可能同意,否则她也不会自己出去找了人回来。 从她能开口说话后,身边跟着的人就是春草,后面虽然也有别的丫鬟但是从来不让近身。春草比沈妙珠大了三岁,是一路跟着郑氏从京都回到塘栖镇,当时郑氏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小小年纪的春草就已经开始在旁边帮忙金妈妈照顾路上颠簸身体极度不适的郑氏了。她在沈妙珠这边的存在是特殊的就像翡翠珍珠在郑氏那边一样。 春草虽只比似水流年大不上几岁,却也是见识过京都的繁华,偶尔说起几句,惹得两个丫鬟羡慕不已。 如今竟然是有机会回去了。 似水吐出胸中的闷气,笑了起来。 春草看着她这模样,失笑道:“你不会就是因为外面那些人的话,心里才不痛快的吧?” “我这不是替姑娘担心嘛。”似水有些不好意思。 流年也笑道:“这算是好了,我之前还担心她的脾气上来,会直接冲出去同那几个争执呢,其实她们又知道什么呢。” 春草摇摇头,她要不是因着金妈妈是她的亲娘,或许也会像流年似水这样吧。 像郑家今天这样子实在是太少见了。 从郑氏回来的那一天开始,郑家的事情都会让郑氏知道并且参与其中,之所以这么做是想让郑氏知道哪怕出嫁了,再回来这仍是她的家。十多年如一日,郑家一直把郑氏母女纳入羽翼中,保护着她们。 故而这一次突然就撇开了郑氏母女,在下人之间立时引发了暴风般的议论。不少人甚至觉得表姑娘再受宠,可毕竟不是郑家人。自家人和外人孰重孰轻?那是一目了然的。 寿喜堂里的堂屋向来是闲置那里不用,老太太和老太爷多是在暖阁里面接受家中小辈们的晨昏定省。 今天赶着晚饭前,所有人都聚在堂屋里。 恩,是郑家的人,除去郑氏母女。 灯烛发出滋滋的声音,紧闭门窗的室内亮如白昼。 郑老太爷和老太太坐在上首,郑大老爷和二老爷领着各自的家人分立两边,气氛异常肃穆。 “这人呐,老了老了,就应该耳朵聋了,眼睛瞎了,可哪怕看不到听不到,还是有一张嘴。”郑老太爷的目光一一划过站着的人:“当然,谁能没有一张嘴呢。能说会道的有之,也有那笨口拙舌的,但也有那说是到非、卖弄口舌的。原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子过去也就过去了,可万万没想到这碎嘴地都能到自家人身上。” 郑二太太听得脸色一片,身后的郑秀珠已经快吓哭了。 郑老太爷这些年修身养性,成日乐呵乐呵地,很少动气了。哪怕现在仍是没有大吼大叫地拍桌子横眉竖眼的,但谁都知道这是生气了。 在这家里,事情若是让郑老太太出面,哪怕是同样的话语,那也只是小事,可换了郑老太爷再小的事也只会大事。 众人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这些年,我观你做事沉稳,行事也越发老道。只是这当家人心中有丘壑,是一个家族的福气,然家不齐何以论家族。” “当大家长不只是在外维护好郑家的颜面,自家人都不先维护好自家人的脸面,这去了外面还有脸可言?” “文林,你觉得你这个当家人你合格了吗?那么作为儿子?父亲?兄长呢?” 第4章 郑老太爷肝火旺,怕热贪凉,屋子里总摆着三、四五个冰盆,有时候这样都还觉得不够凉快。 往日里,沈妙珠见了,总是不许的,她也明白外祖父是劝不听的,上了年纪的人都是如此,任性起来比孩童还要像个孩子,是以只管着叫了婆子进来搬走几个就是。 老太爷也有意思,沈妙珠每每这么做,他就乐呵呵地看着,等人走了,虽抓耳挠腮的难受,也不会想着让人再搬回一些,但要是换了别人,早就吹鼻子瞪眼睛了,发着脾气让人搬了更多的冰盆回来,难怪老太太也会调侃这祖孙二人感情深厚。 寿喜堂的堂屋里,乌压压地站了一圈。 前面的人已经热得额头上起了薄汗,站在墙角处的郑秀秀却悄悄挪了脚,她站得太近了,冰盆里的冰化开后,凉气嗖嗖地往她衣服里面钻,难受极了。 只是余光看见站在最前面的大伯父后背那汗湿了的杭绸直缀,她不敢言,也不敢大幅度动作,学着前面的嫡母和嫡姐老老实实地低着头。 郑大老爷,郑文林,刚步入三十五,正值壮年,意气风发的时候。七八年前他就正式接手郑家的生意,通过几年的努力,逐步进入轨道,甚至是越来越好。他一直觉得自己上不愧父母交托,下不愧于商号中管事们的信任。 却不想,今日一家人聚集一堂,迎面而来的就是父亲的斥责。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郑大老爷刚一抬头,就瞧见了母亲对他失望的眼神,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转头去看郑大太太。 郑大太太低垂着头,只用身体把身后的女儿藏住。 郑老太爷看见他这番行事,眉头微皱:“你看别人做什么?有错就得承担?难道还想拉了别人出来好证明自己是无错的。”若说开始,不过是借着话去敲打,现在见大儿子是这模样,心里就生了恼。 郑大老爷有口难辩,他下意思看向妻子,不过是想着家中是她在管理,想要询问一二,也好了解状况。 “爹,这同大哥有什么关系,是秀珠娘两个人吃饱了没事情瞎胡闹。”郑二老爷同郑大老爷感情深厚,不愿兄长无辜为自己的妻儿背锅。“要说错,也是我的错,没有教好秀珠,更没有管好林氏。爹,儿子知道错了,回头就去给妹妹和珠珠儿道歉。” 郑二老爷光棍地厉害,完全不去想当兄长的去给妹妹道歉还好说,竟是连外甥女那里都拉的下脸来。 不过是道歉嘛,何况的确是做错了事情。 比起郑大老爷对事情的发生全然不知情,二老爷是知道一些的,这才主动认错。 郑二太太有心辩解,被郑二老爷瞪了,连带着觉得委屈不认为有错的郑秀珠都瑟缩着不说话了。 郑老太爷看了看二儿子一家,又看了看大儿子一家,颇有些头痛。 “你去给珠珠儿道歉?你这当舅舅的是有多恨这个外甥女?”郑老太太气得用手在虚空中点着郑二老爷:“你是去道歉?还是去逼迫?你这是存心不让她们母女住在这里,想让她们住不下去。” 人言可畏,寄居府中的外甥女因着一点小事逼迫亲舅舅道歉。哪怕让人知道了事情原委,挑剔的人只会觉得是小姑娘太霸道。 郑二老爷讪笑。 他觉得自己冤枉啊,亲老娘,他真没有想那么多去。只是觉得妻女过去,别说道歉了,别又生出事来,这才想着自己去啊。 郑老太太可不管这些。 她只觉得这是府里的人不容她的女儿和外孙女。 郑二老爷求助地看向大哥。 郑大老爷一抿嘴,说道:“爹、娘,儿子从不忘郑家家训,也不曾忘记郑家是怎么发展而来的,怎么会做自毁前程的事情。有我在的一天,妹妹就是我们郑家的人,珠珠儿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话落立即看向身后。 郑程锦笑着说道:“孙儿在,自然也是护着表妹。” 一个是郑家的现任家主,一个是默认的继承人,有他们开口,往后谁在动小心思,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郑老太太满意了。 郑老太爷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为之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件事情算是过去了。 二房人回到各自的院子。 郑二老爷看也不看二太太和郑秀珠,对一旁的小儿子说道:“你跟我去看珠珠儿。” “爹,那我把蛐蛐带上,给妹妹解闷。”郑程云高兴地笑道,大伯父家的堂哥成日不是读书就是跟着大伯父外出,家中的姐姐妹妹又是无趣的,他最喜欢的就是姑母家的小表妹了,长得玉雪可爱,最要紧的是能同他玩到一块去。 “行。”郑二老爷一听,觉得不是什么事,不但答应了,还同郑程云商量,若是这蛐蛐珠珠儿喜欢就送给她,回头再给他找个更好的。 两父子高高兴兴地就走了。 郑二太太看得气血上涌,忍了又忍,好不容易刚压下,就听女儿哭着说道:“这到底谁是亲女儿、亲姐妹,各个就想着讨好她。娘你做什么生下我,还不如一开始就把我掐死了算了。” 郑二太太心里发苦。 她何尝不难受,在这个府里,就因为她的出身比不上大嫂毛氏,嫁了个丈夫是个万事不管的,只知道吃喝玩乐享受。现在是郑家还没有分家,可要是分家了,他们二房能得到什么?府内府外管家的可全是大房的人。 她毛氏有什么好的。 不就是家里是个书香门第,嫁进来的时候嫁妆才十二箱,一大半就是些书籍。如今呢?穿金戴银、出手大方,可没少往自己房里和娘家拔拉东西。 二太太自觉得自己并不比毛氏差,可受制于人,没少觉得憋屈,二老爷又不是个帮着她对付亲兄嫂的人。 这心里烦了气了,就不平衡了。 郑氏正好就带着沈妙珠出现了,立刻成为她的眼中钉,而郑秀珠自然没少受亲娘的影响,总觉得是这个表妹的出现,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另一边,郑大老爷带着妻儿回到正院。 微压着怒气说道:“程锦和秀宁先回屋,爹爹同你娘有事要说。” 郑秀宁有些不安,看了看郑大太太,又看了看郑大老爷,最后目光落在亲哥哥身上。 “走吧。”郑程锦叫了妹妹离开。 他们留在这里反而让娘难堪,还不如先行离开。这是郑大老爷给妻子的尊重,郑程锦又怎么看不出来。 若是小表妹的话,肯定早就自个儿寻了借口走了。 郑程锦低头看着还有些不愿离去的妹妹,心里一叹,妹妹被娘养得太孤傲,有些不通人情世事。 只是他忙,爹爹更忙,娘也不会放心把妹妹交托给别人,否则姑妈那边,会是个好去处。 郑程锦干脆拉了妹妹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二人。 “你就这么容不下妹妹?”郑大老爷压抑着怒火,低声说道:“都十多年过去了,她们对我们郑家没有造成影响,你不是也看在眼里吗?” 他实在不明白,知书达理的妻子怎么就在妹妹的事情上犯了扭。 这种事情,他压根不敢让个父母知道,更是在他的刻意隐瞒下,府里的人只知道二房的太太和大姑娘不喜姑奶奶和表姑娘。 只是……今日一事,又有父母的刻意敲打,让郑大老爷明白,他一直一来所谓的瞒天过海根本就是自己想多了。 父母一直是知道的。 那么妹妹呢? 郑大老爷想着就又出了一身冷汗。 郑大太太已经生硬地说道:“我若是没有嫁进郑家也就算了,既然嫁进来了,自然不能让郑家有败坏门风的事情。妹妹既是出嫁,就该谨守本分,而不该因为争风吃醋的事情就大闹离了夫家。” “你真是读书读傻了。”郑大老爷气急。 “郑家当年为老爷聘我,不就是因为我们毛家是书香门第?”郑大太太反唇相讥:“这个时候嫌弃我读书读多了?” “再说了……”郑大太太看了郑大老爷一眼:“我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否则爹娘能容我?” 她不过是言语里暗示了弟妹几句,二房的人自个儿往里面跳,同她有什么关系? “我这么做,又是为了谁?” 郑大老爷身子一僵,看向大太太:“我们郑家有今天,多半是妹妹受了委屈才得来的。爹娘今日的训斥,你也不是不明白。这一次就算了,若有……若有下次,我也是决不饶你的。” 郑大太太愕然,抬头去看郑大老爷时,他人已经甩了袖子离开。 出了正院,就看到郑程锦立在树下。 看到父亲出来,郑程锦迎了过来。 “秀宁呢?” “已经送回去了。” 郑大老爷点了点头。 郑程锦说道:“爹是去看表妹吧,我也好久没有给姑母请安了。” 郑大老爷脚步一顿,就听儿子说道:“刚才二叔去找了姑母,被碰见人,听说是去了表妹那里。” “你二叔也过去了?” “还有程云。” …… 听到小丫鬟的通禀,沈妙珠直接鼓了脸。 她很忧伤,忧伤到抬头四十五度都没办法止住,这蹭饭的人越来越多,还能不能好好地吃了。 第5章 从旁边伸出的手掐了掐那鼓起来的脸颊,郑二老爷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这才故作伤心地说道:“珠珠儿是不欢迎舅舅来吃饭?那舅舅还是回去吧,也不知道你二舅妈留没留舅舅的饭,之前在寿喜堂饭是没有吃进一粒,汗倒是流得不少,可怜的到了外甥女这里,还要被赶走。” 说罢,起身就要走。 郑程云赶紧把人拉住:“别啊,爹。您走得动,我可不行。表妹,表哥可是把最喜欢的蛐蛐都送你了呢。”二房住的地方是郑府的另一边,基本上可以说是绕府里一圈了。 两父子都看着沈妙珠。 沈妙珠嘴角抽了抽。 这一唱一和的,还有她说话的地吗?就是那蛐蛐是表哥心爱的,但问题是她又不爱这些虫子? 郑家其他人聚在一起,听说是老太爷老太太留饭。郑氏自然是不在乎,只是怕女儿难过,就带着金妈妈过来说要亲自下厨做饭吃。 她这都还没有坐好,二舅舅就带了小表哥过来。一见面,就送了一只蛐蛐罐,说是礼物。 两边人话都没有说上几句,大舅舅也跟着来了。 这人来都来了,难道还真往外赶? 就是不为着郑氏,为着这些年她在郑家生活两位舅舅的付出以及小表哥对她的维护,她也做不出这种事情。 “怎么都站着了?”郑大老爷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郑程锦。 二舅舅这边,沈妙珠还能瞎胡闹一下,但是对上大舅舅,她老老实实地起身行礼,嘴里说道:“是二舅舅听说您来了,就想跑呢。”郑家二老爷最怕大老爷的管教,这也是满府皆知的事情了。 “跑什么?”郑大老爷微微皱眉,看向弟弟:“你不会又闯祸了吧。” “我的大哥,什么叫又闯祸了?弟弟能闯什么货?在小辈面前好歹给我留点面子。”郑二老爷一听,立时跳脚不肯了。 一旁的郑程云嬉皮笑脸道:“大伯,我和爹就是来看表妹,顺便一道吃个饭的。大哥,你怎么也来了?”后面问的是郑程锦。 作为最被寄予厚望的孙子,郑家大少爷有时候比郑大老爷还要忙,经常在府里看不到人,现在人出现在这里实在令人惊讶。 郑程锦剑眉微挑,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在这里,也是我在这里的原因。”说完看向沈妙珠:“大表哥事没有蛐蛐,知道你喜欢看话本,正好寻了几本,只是来得太急了没有带,回头让人送过来。” 她并没有和府里其他人说过自己有这个喜好。 哪怕最开始出去的时候,也是私底下做的事情,郑氏知道,但她不可能透露给别人。 但是大表哥怎么会知道? 沈妙珠疑惑地抬了抬头。 郑程锦朝她眨了眨眼睛,似是心照不宣的样子。 沈妙珠的脸上就是一个大大的懵。 “妹妹什么时候喜欢看话本了?怎么不同我说?二哥也可以帮你买的。”郑程云狐疑地看了看他,随即凑到沈妙珠身边,低声说道:“我们可是最要好的。”所以怎么可以有小秘密呢,就是表妹有,那也不能大哥知道,他不知道啊。 “表哥最好的不是蛐蛐吗?”沈妙珠呵呵笑着。 是谁一进来就捧着蛐蛐罐说那是它最心爱的,谁也比不上,忍痛割爱送给表妹了,还一脸你必须收下。 郑程云捂着胸口伤心欲绝地看着沈妙珠,只是她可不给对方机会:“肯定是二舅舅答应了你什么好处?是答应带表哥出去玩两天?还是送你一只更好的蛐蛐?” “还是珠珠儿聪明。”郑二老爷不理会儿子控诉的表情,笑嘻嘻地说道:“舅舅答应给你表哥找只新的,你若是喜欢,先玩着这只,回头有了新的就再换过来。” 郑程云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爹。 沈妙珠假装在思考二舅舅的建议。 郑程云的心立时揪成一团。 半晌后,沈妙珠叹了一口气:“君子不夺人所好,我怕二表哥等一下饭吃不好,觉也睡不安。算了,算了。”要真送来了,表哥肯定不会真说什么,他就是闹着玩多一些,可二舅母那边指不定又出幺蛾子了。 “在说什么,这么热闹。大哥、二哥。”郑氏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帕子轻轻擦着水。 “姑母。”郑程锦给郑氏行礼。 郑程云也赶紧上前作揖。 郑大老爷之前一直看着弟弟和三个孩子们逗趣,这时才又开口说道:“妹妹,你不会亲自下厨吧?”他的语气带了一丝丝诡异和纠结。 沈妙珠看不明白了。 就见郑氏哭笑不得地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妹妹我的厨艺半点见长都没有?虽比不上厨娘,但一点家常小菜还是会的。” 关于母亲的事情,沈妙珠是非常有兴趣的,她悄悄拉了拉郑二老爷的衣袖子。 郑二老爷想了想,弯腰同沈妙珠说:“你跟舅舅老实说,你尝过你娘的手艺没?” 沈妙珠不明所以,但是点了点头。 的确如郑氏所言,虽不是顶美味的,但也算是可以下口。因着郑氏疼爱女儿之心,又让那食物美味了几分。 沈妙珠吃得好,也喜欢吃。 “真的?”郑二老爷尤是不信。 郑氏脸色一沉:“二哥不信?” “信,信,怎么不相信。”郑二老爷身子一正,低声说道:“不是被你第一次为那个人下厨给吓到了嘛。” “二弟。”郑大老爷脸色大变。 “大哥。”郑二老爷微怔了一下,恍然懊恼地拍了自己的嘴巴。 “好了。”郑氏面上的笑意淡下来了:“妹妹可是为珠珠儿下厨做的饭菜,哥哥们若是不爱,还是先回去吧。” 郑大老爷嘴唇微抿,没有说要离去的话。 郑二老爷更直接,一屁股坐在椅凳上,指挥起儿子和侄子:“一个呆一个愣,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请你们姑母和表妹坐下,吃饭了,吃饭了。” 沈妙珠看向郑氏,郑氏点了点头。 一顿饭吃得很快,本来就是母女二人的分量,郑氏没有多做,虽是听说两位哥哥和侄子们过来了临时让厨娘又做了几道。按道理,应该是厨娘做的更美味一些,只是除了郑氏自己,桌上所有人都把筷子伸向了那几道卖相一般味道也只属于一般的的菜肴。 没多时,众人就停下碗筷。 看着面前才吃了一半的饭,沈妙珠有些委屈了。 她知道舅舅们和表哥的来意,是怕她受委屈,想来给她撑腰,也有为大舅母和二舅母道歉的意思。 可她之前并不觉得委屈,之所以两位舅母那样做,不过是人之常情,且也不过是一些小手脚。二舅母那边不说,凭大舅母管家的身份,真要给她们母女难堪,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但现在她是真的觉得委屈了。 娘做的菜,她根本还没有夹上几口呢,全被抢光了。 “娘。”沈妙珠抿了嘴。 郑氏无奈一笑,说道:“时候不早了,去送舅舅和表哥们。” 话锋一转朝郑大老爷和二老爷说道:“哥哥们的来意,妹妹知道。妹妹是什么性子的人?别人不知道,哥哥难道不清楚?除非我愿意?谁能给我委屈受?用过饭,两位哥哥就带了侄子们回去吧。虽说表兄妹无妨,但妹妹不想无端生一些事情出来。” 两位当舅舅的一听,均看了沈妙珠一眼,苦笑着说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等一下天黑了,妹妹回去的时候要让下人多点几只灯笼。” 郑氏刚要应下,沈妙珠已经抢着说道:“天若晚了,娘就同我一道睡。舅舅、表哥,珠珠儿送送你们吧。” “你啊。”郑二老爷站起身摇摇头说道:“不早了,二舅舅就先带你小表哥回去了。” 郑大老爷点了点头,也往外面走去。 沈妙珠送到院门口,就被舅舅们留了下来。 郑程锦突然去而复返,对上表妹惊讶的表情,低声道:“表弟知道你喜欢话本,找了不少。表哥那里的几本,表妹是没有看过的。” 说完,就转身离开,去追赶前面的人。 沈妙珠愣在原地,还能听到前面二表哥不满地说道:“你偷偷去找小表妹说什么呢?难不成你们真的有小秘密?” 大表哥是怎么回答的呢? 沈妙珠已经听不见了。 她现在满脑子想着的是,原来兄长和大表哥之间是有联系的,那他知不知道她很乖呢?他有没有问问大表哥她这个妹妹好不好?会不会喜欢自己? 沈妙珠的心里有些忐忑和焦虑。 她觉得自己有些贪婪,一方面抢夺走了属于兄长的母爱,另一方面又希望对方也喜欢自己,这样她才不会感觉自己是个强盗,小偷。 “珠珠儿?” 郑氏看女儿送人久不回来,就出来寻人。 “娘。” 沈妙珠的眼睛湿漉漉的。 郑氏脸色大变,疾步过来把人抱住,环顾一圈并未见到别人。 “珠珠儿?是谁欺负你了?”她低头问道。 “没有,没有,是风吹了沙子到眼睛里呢。”沈妙珠双手抱着郑氏,把头埋在她怀里撒娇道:“早知道这沙子这么有用,我就该多吹几回。娘,舅舅们坏,我都没有吃饱。” 郑氏低下头,捧起女儿的脸,想要在她脸上看出些什么,只是那双眼睛被水雾蒙住,也蒙住了她的心思。 女儿大了,有时候她也看不懂了。 郑氏牵着沈妙珠往回走。 “那娘再给你做一些?” “哎呀,骗娘的,女儿早就吃饱了,不过娘也算是欠我一顿哦,下次再给我做。”沈妙珠哪里舍得母亲做这种粗活啊,只能定了下一顿。 郑氏答应了。 第6章 女儿受委屈了,郑氏就留了下来,金妈妈回去后,就让翡翠带了换洗的衣服过来,盥洗用具原本就有的,并不需要准备。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翡翠走得着急,珍珠在后面喊着:“夫人同姑娘一起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走慢一些,仔细摔着了。” 回应的是,头也不回地摆手。 脚步依然匆匆,翡翠走得急却不喘,经过正院的时候,身子一顿,那里摇曳着晕黄的灯光,可以想见里面定是温馨有爱,其乐融融的一幕。 翡翠啐了一口,疾步离开。 哪怕是隔三差五地来一次,郑氏总习惯一进屋,就开始打量起来,从入门处的那张四屏的黄花梨浮雕花卉的围屏,到窗台边上的红木梳妆台,一样一样看个仔细。 沈妙珠亦步亦趋地跟着郑氏。 郑氏一个回身,两个人就撞到了一起。 “娘。”沈妙珠抱着郑氏的胳膊:“哥哥同大表哥他们有联系都不告诉我,是不是不喜欢我?” “锦程?” 郑氏的眉间闪过一丝迷茫。 沈妙珠点了点头。 “是大表哥。” “娘,哥哥怎么会和大表哥有联系?”就是她也不过是年岁大一些的时候,厚着脸皮写了信回去,这才有了这些年的来往。郑氏刚知道的时候还吓了好一大跳的,她可从不曾在女儿面前提起过京都的事情。 只是沈妙珠就是知道了。 郑氏不明白,可这个女儿仿佛就是有她的消息来源渠道,知道京都的一些事情。等细究起来,她才恍然发觉,似乎女儿从不曾同她要过爹爹,从来没有。 这胎不寻常了。 几乎有一阵子,郑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沈妙珠身边的所有人都换了一批,就那么看似正常的过去半年,京都没有什么消息,女儿也没有什么异样,她才慢慢放下焦虑。 郑氏不是没有想过问沈妙珠,每每对上女儿的眼睛,她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什么也没有说。 也从不曾说过什么。 郑氏的心猛地一揪,想到了白天金玉说的话。 “珠姐儿是个聪明的,大姑娘若是不愿意,就同姐儿说明白。以前您是没办法才孤军奋战,可现在不同了,姑娘她什么都懂的。”金妈妈觉得郑氏不该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一个人纠结,郑家是娘家,沈家是夫家,还是那样关系的夫家。可珠姐儿不同,她是大姑娘的心肝和命,更是她的倔強的执着。 珠姐儿大了,是可以商量的人,而不是随意摆弄的人偶。 她也是有自己的主意的。 “珠珠儿,你可知娘祖上是什么出身?”郑氏想通了,揽着女儿到了床边坐下。 沈妙珠摇摇头,眼睛亮亮地趴在郑氏的腿上听着她说那过去的事情。 郑家并是不是塘栖镇土生土长的人,或者说祖上因为战乱的缘故从山阴那边一路迁徙,后来在塘栖镇这里暂住,慢慢地就定居下来。来这里的第一代、第二代乃至第三代的郑家人都是泥腿子出声。说来也是幸运,郑家第一代的先祖里面出来个很有头脑的郑家人,在迁徙的路上虽受了不少苦,可也因此没有见识到不少从前没有接触过的事物,他的内心受到非常大的震撼。开始的时候还能老老实实地在塘栖镇里做着佃户,可时间长了,压抑在心里面的想法就发生了变化,而且郑家作为一个外来户没少受到本地土著的排挤,甚至发生了好多起斗殴时间,那么郑家死了人,可因为力量不足,吃亏的永远是郑家。这些遭遇,让那位先祖的不甘彻底爆发,但他懂得隐藏下去,扎根,然后再徐徐图之。前面三代,郑家就完成了从佃户到农户到小地主的转变。 “你别小看只是个拥有五十亩田地的小地主。”郑氏以己度人,想起自己从前有过的想法,遂道:“第一代先祖是一无所有,甚至是欠了外债才在这里定居下来,等到第二代成婚才勉强拥有了二亩的良田和五亩的荒田,当时就凭着这几亩田娶了本土的一户农家女。” 沈妙珠点点头。 在这之前,哪怕慢慢融入这边的生活,郑家还是外来户,没有宗族依靠。第二代开始,就是借着娶了本土的农家女,开始联合。想来那农家女哪怕家中条件不好,可应该是拥有一个大族。作为姻亲,有必要在郑家的一些事情上比如收到别的姓氏族群的欺负,他们就要出面撑腰。 郑氏听了解释,心中喟叹,当年她就不曾想到这些。 郑家的第三代成了小地主,姻亲也是越发多起来,已经算是勉强扎根下来。郑家枝叶茂盛,就有不安于现状的人出现。第四代的郑家以农耕为主开始经商,先是小本生意的,也有血本无亏的回来,慢慢地到了郑家老太爷那一代,已经算是富贾,塘栖镇的人说起郑家,都会说一句郑善人家里。 要知道,做一些善事,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郑家就是有闲钱才会去开始博名声。 “别看你大舅舅成日在外忙,但更多的是守本。你可知道为何毛氏会成为你的大舅母?”郑氏轻声问道:“同是郑家的媳妇,你二舅母怎么蹦跶都动摇不了你大舅母的地位,又知事为何?” “因为郑家想要更改门楣。”从商终究不是郑家人的选择,或者第一代那位先祖一开始的想法就是要让郑家人成为耕读之家,否则也不会再行商做大后,仍是不放弃地主的身份。 “是,郑家人一代一代的付出,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表哥这一代的身上,为此无数人付出了各种代价,这些代价或多或少的为郑家换来了筹码和利益。” “包括娘吗?”沈妙珠问。 郑氏一怔,她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问。 “娘嫁给他,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嘛。”沈妙珠面无表情地说道。 “珠珠儿。”郑氏呼吸一顿,露出一丝苦笑:“他是你爹。”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郑氏也没办法抹杀那个男人的存在。 夫妻二人之间如何她并不希望影响到子女身上。 她知道不可能,从她做了选择,就已经影响到,只是当有人问起的时候,郑氏是不会否认京都那个人是她女儿的亲爹。 只是在这之前珠珠儿从不曾问起,郑家的人更不会。 沈妙珠低下头,心里有些难过。 郑氏捧起她的脑袋,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娘和你爹的相遇,是一个意外,并不在其中郑家的计划中。”只不过后来的那些推波助澜也没必要再提起。 沈郑两家的联姻,郑家的确得到巨大的好处,这并不能否认。 沈妙珠沉默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但她想要去相信,否则她没办法面对疼爱她的外祖父外祖母。她不愿意去相信外祖他们把母亲拿去做了交换,成为了郑家光辉下的一块踏脚石。 但郑家欠郑氏,毋庸置疑。 哪怕成为一方巨贾,郑家也只是塘栖镇的郑家。虽对京都沈家没有十分了解,但襁褓时的沈妙珠听过郑氏和金妈妈主仆之间的对话,那是一个丫鬟都比得上县令家千金的世家大族。 从她六岁开始,沈家就从不曾断了一年四季和年节的节仪。 有沈妙珠的,也有郑氏的。 过来的人,见了郑氏也是恭恭敬敬地称一声三夫人。 “哥哥和大表哥也是一种利益交换?”沈妙珠有些不是滋味。 郑氏也不清楚,遂笑道:“娘不知道,等以后有了机会,珠珠儿亲自问你哥哥好不好?”她觉得或许有,但无论是离开京都后再没有联系的儿子还是被郑家寄以厚望的亲侄子,她都不怎么了解。 郑氏不愿意随意评论他人,何况是亲生儿子和侄子。 伺候着夫人和姑娘睡下,在房里留了盏灯,翡翠就被春草带回自己的屋子里去。 小丫鬟们已经端了洗脚水过来。 翡翠稍作梳洗,就笑着坐在床沿泡脚。 “也就是你舒服,打小就没有做过守夜的事情。”春草大沈妙珠没有几岁,五岁之前基本没她什么事情,说是伺候的丫鬟,更多的就是个陪伴。五岁后,沈妙珠就开始有自己的想法,郑氏也随她。除了开始的时候不放心,这些年来,沈妙珠一直没有让人守夜的习惯,真有什么要求,她开口喊上一声,总有人过来,也耽误不了什么事情。而对她来说,得到的就是一个相对*的环境。 “夫人还是睡不好?”春草有些担忧。 翡翠摇摇头:“本来好一些了,只不过是习惯了,这几日因为京都那边的事情又做了几次噩梦。” 话一落,立马跟着说道:“可不许告诉别人,姑娘那边是万万不能的。” 春草犹豫着点头。 “翡翠姐姐,你说我们会回去吗?” “谁知道呢。”翡翠笑笑,她和珍珠猜测过,但夫人没有下定决心的事情,她们并不好言说。 她和珍珠两个人其实也翡翠担心。 她们不是郑家的下人,同样也不是沈家的下人,若是回了那个地方,她们能帮上夫人吗? 第7章 (捉虫) 郑程锦站在正院门口送了郑大老爷进去后,才转身往外院走去。 二叔家的堂弟是到了八岁快九岁的时候,才被祖父要求必须送到外院去独住,他却是四岁的时候就一个人住在那里。 这路是走惯了的。 香橼提着灯笼,远远看见了人影,就小跑着出来,果然是自家少爷,立时往旁边一站,说道:“少爷怎么就不使唤个人提个灯笼,这天都黑了,什么都看不清呢。” 那张小嘴在黑夜中一开一合的。 郑程锦嘴角弯了弯,放慢了脚步。 香橼见状忙跑到前头,举着灯笼照亮前面的路。 “少爷是去表姑娘那里了吗?您有安慰表姑娘吗?那些人太坏了,胡乱说话。”她说的时候非常生气。 郑程锦停在写着行思二字的院匾下,若有所思地问自家丫鬟:“你很喜欢表姑娘?” 香橼傻乎乎地看着他:“少爷,不行吗?” 她是挺喜欢表姑娘的啊,因为表姑娘对她好啊,就像少爷一样,不过,少爷肯定是最好的。 郑程锦看着她的脸,忽而失笑:“怎么不行?你喜欢谁都好。”他的身影进了院子往屋里走去。 “书房里有几本书,你既然喜欢表姑娘,明日就帮少爷送过去吧。” 香橼飞快地应了一声,追着少爷去了。 守门的婆子悄悄关上院门,行思院掩在夜幕中,融为一体。 第二天,郑氏在沈妙珠的极度眷恋中哭笑不得地离开了。 母亲一走,沈妙珠仿佛失了力气,整个人成了软骨头一样瘫在床上。 她好怀念从前的睡到昏天暗地,大睡三日三夜都没有人管的自由自在,哪像现在。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沈妙珠撑起了身子。 流年走了进来。 “姑娘,您怎么还躺着,时候不早了,还要去给老太太请安了。”在请安问题上,姑娘是从不耽误的,现在起迟了,等一下肯定就不吃早食,捏了块糕点就是了。 似水可不在这个问题上纵容自家姑娘。 沈妙珠看到是她,就已经放弃抵抗了。 三个丫鬟中,似水最是言行相顾的人,沈妙珠怕自己对自己心软,吩咐过丫鬟,哪怕她这个做主子的在床上打滚不起来,也得把人叫起来。以往的时候,春草和似水二人还有心软的时候,但往往是为了赶上请安的时间,基本上就不沾水不吃食直接去了。 她有个毛病,早上醒来的时候没吃东西,就会低血糖。 但是这里的人不懂,只觉得是饿着了。 后面这来叫起的人就多数换成了流年。 流年径直去把窗户开了,天还未大亮,但足以让人估摸出现在的时辰。 沈妙珠起身,梳洗过后,坐在桌子上吃早食。 她喜欢吃香甜口感的食物,核桃仁入油锅炸酥切碎加以各种切成细碎的蜜饯、熟芝麻点缀在蒸熟了的粉糯米团里,配上开胃的百合小米粥,一次能吃上四大块。 走到寿喜堂那里,肚子里的存货正好消耗了大半。 “外甥女来了啊,今天可是有些晚了,别是还在记恨昨天的事情。”已经知道昨天不只是丈夫儿子连大房俩父子都过去了,郑二太太心顺不气也没办法,只叮嘱女儿别再招惹她,她虽疼女儿可也不愿为了女儿做出的事情使得家中男子去和小丫头片子道歉。她一再告诉自己见了人就当做没看见,等真见到人,还是没忍住。 从不奢求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沈妙珠表示非常理解,总有那么几个人你不喜欢她,或者她不喜欢你。 但理解不是代表好欺负。 郑老太太没让外孙女行礼,直接把人搂在怀里嘘寒问暖了起来。 沈妙珠乖巧地回答着昨晚睡得可好?早食用得怎么样的问题,老人家哪里是真的要问这些,不过是不欲理会二太太。 郑秀珠觉得丢脸拉了拉郑二太太,母女二人坐到一起小声嘀咕,时不时看向沈妙珠。 沈妙珠有所察觉,转头看去,帘子外面郑氏和郑大太太有说有笑地走进来。见到亲娘,人已经站了起来迎过去。 郑老太太笑呵呵的样子。 “娘。” 郑氏拍拍女儿的手。 走在最后的郑秀宁唤道:“表妹。” “表姐。”沈妙珠看了看她突然转头去看沈秀珠那边,她刚才就有觉得不对劲的地方,现在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二表姐人呢? 以往郑秀秀再怎么不起眼没人注意,可毕竟人还是在的,像今天没来寿喜堂实在是破天荒的事情了。 嫡母不喜,父亲不会管,郑秀秀想要在郑府有比较好的日子,绝对不能放弃老太爷和老太太这两只金大腿。 有了昨天的事情,老太爷今天铁定不会出现,他一个公爹的身份教训儿媳妇是情非得已,没个几天是不会同大太太、二太太这些碰面的。老太太就是不同了,婆婆教儿媳天经地义的事情。 老太爷不出现,大家都明白,这个时候的大太太和二太太说实在的也没那个脸见公爹,巴不得人找个借口出去了,这样才算是皆大欢喜。 但是郑秀秀呢? 有没有人发现她不在这里? 大舅母已经吩咐人传了饭菜,外祖母也是乐呵呵的,叫了郑氏过去,母女二人的感情是一如既往地好。 秀宁表姐已经坐在另一张专为小辈准备的桌子上,她的身姿非常挺拔,就像一副静止的仕女画,只等着老太太那边动了筷子,她才会有后续动作,看那嘴角边的清淡笑容都是恰到好处的文静。 大舅母特意请来叫到的女先生的确真有些手段。 “珠珠儿,来。”郑老太太招手。 郑氏也看了过来。 沈妙珠不去看二舅母和大表姐了,觉得没必要。 就是现在说了有什么用? 她细细想来这些年,二表姐基本上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她是不受欢迎的,却也是政府的无可奈何。 郑家既被称为大善人,救济了别人,又怎么可能舍不得一些银钱去养个血脉。 没有人会关心! 说了也不过是外祖母因着她的缘故训上几句,二舅母不咸不淡地受了,再然后……吃亏的只会是二表姐。 郑老太太这十年一直茹素,桌上的饭菜大多如此。 沈妙珠同郑氏一左一右地坐在老太太旁边,她和外祖母之间站着郑大太太,另一边则是二太太。 二太太伺候着舀了一碗碧粳粥,大太太举着公筷夹了一筷子的炒三丁,郑老太太就摆摆手让她们下去。 若非为了敲打两个儿媳妇,老太太其实很不耐烦有这道程序。 郑大太太面不改色地放下筷子,走到女儿边上坐下,郑秀宁已经舀了一小碗米粥放在旁边。 二太太有些脸红,不甘地坐到大太太对面。 郑大太太撩了撩眼皮子,眼底是一闪而逝的讥讽。那张桌子上能坐的只有郑家的男人外就是她们母女有这待遇,都这些年过去了竟然还会有期盼?自己这个妯娌实在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人,嫁妆多又如何?郑家还缺这些臭钱? 这顿饭安静无声。 众人用毕,下人鱼贯而入收拾出去。 郑秀宁斟了杯茶朝郑老太太走去。 沈妙珠的右脚往后收了回去。 外祖母的脾胃不算好,饭后不能马上饮茶,通常这个时候都只是喝一杯凉白开,她正胡乱想着。 那一边,郑老太太已经笑眯眯地饮了茶。 “宁姐儿的仪表姿态越发得体了,你的苦心没有白费。”郑老太太对郑大太太如是说道,大儿媳的一些心思她是知道的,除了涉及到郑程锦,其他孙儿孙女的事情她并不干涉。 郑大太太看了郑秀宁一眼,笑着说道:“儿媳所做的不过是带她入门,后面如何全凭她自己的想法。有现在这样子,我已经是满意了。只是宁姐儿不听,只说见过世家女后,才知道何为自惭形秽。” 世家女? 郑氏心底呵呵,那是因为没见过那些所谓世家女的无耻行径。 “宁姐儿见过?”郑老太太有些好奇,她不曾听说过塘栖镇这里又来了其他世家的人,要知道若是有世家来临,镇上的大户早就闻风动起来了。 沈妙珠也有些好奇。 她一直听人说世家,世家,这边的人基本上是把世家看成了高处不胜寒的宫阙,她是听得多,但基本上没有听出什么来。 至于她自己? 一个不在本家中长大的人,对世家根本是两眼一抹黑。 唯一认识的也不是那喜好说家中事的人。 说来,若是人人都如周姐姐,世家也的确是有傲视众人的资本。 沈妙珠才想着好久不曾出去了,就听到有人提了她。 “……那周家姑娘,我也只是听说过,倒是表妹是认识的。”郑秀宁笑容柔和,说话的声音也是娇柔。 沈妙珠不明白怎么就到了周姐姐这里来了。 她求助地看向郑氏。 郑氏面无笑意,在女儿看来的时候,笑着说道:“那周家和沈家原就是故交,知道珠珠儿在这里,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 言下之意,周家的姑娘是世家女,沈妙珠也是,两家同为故交才有相识相交的机会。而其他人若想要攀扯上关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否则郑家想要更改门楣,不会那般艰难。 第8章 郑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变淡一些,看向郑秀宁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这就是所谓的用书香门第的法子教养出来的姑娘? 算计了别人也就罢了,可竟是算计到自家人的头上了。 几个孙辈里面,郑老太太最疼爱的也最为熟悉的就是沈妙珠,刚才这傻孩子怕是什么都没有听到,这要是她这个老太婆听了秀宁的话,问起周家姑娘的事情,珠珠儿肯定傻乎乎地应了。 就是珠珠儿应了,她这个做外祖母的也没那个脸去张这个口。 郑秀宁低垂着头,她年龄最小身量却是三姐妹中最高的,就是不说话站在那里,也很难去忽略这个人。她同样听到了郑氏的话,自觉得受辱,也不是没有注意到祖母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只是她并不在乎。 若非她和表妹没有什么交情,或者说比起外祖家的姐妹,同郑家的几个挤没都没有什么实际性的交情。她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档口开口,有关周家姑娘的事情,她也是前两天从表姐口中得知这个寄住在家里的小表妹竟是和她有关系。 “你说得对,这世家若是那么容易攀上交情的,也就没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地去想法子了。”郑老太太神情平静,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话。 郑氏同样了解女儿,她也不愿意这个时候提起,怕到时候珠珠儿为了她不得不应下。只是那周家姑娘,她虽未见过,可也知道但凡世家里出来的甭管性子好坏,都有那么一点左性,脾气上来也就是一下子的事情。 郑二太太和郑秀珠听得不是很懂,但大抵知道郑秀宁这是碰了钉子她们母女两不太喜欢沈妙珠,可更瞧不上大房母女,觉得他们这是小姐的身子却总想着老太太的福气。心气太高偏偏是个没那个能力。郑秀珠乐得看这个成日故作清高的堂妹吃瘪,郑二太太呢这是还在记恨从前听说郑秀宁去毛家读女学想让对方捎带上秀珠却被讽刺了一把的事情。 郑氏笑着说起旁的事情,她知道老太太最爱听的话,没一会儿就逗得她重露笑颜,二太太才被二老爷训过也小心翼翼地讨好着老太太。郑大太太没找上机会,也不想自讨没趣,用眼神安抚了觉得委屈的女儿。 郑秀宁拿眼睛去看沈妙珠,对方好似神游天外,她咬了咬嘴唇,沉默下来。再开口已经是没有必要了,有没有机会不说,这屋里的人大多也是帮着表妹的。 沈妙珠偷偷地松了一口气,慢慢开始听着老太太等人的话,偶尔说上几句,充当开心果,逗得大家直乐。 郑老太太要去诵经,郑氏这些年也陪着一起。 郑老太太问了一声。 郑二太太惦记着二老爷今天又要带程云出去淘那什么蛐蛐,心不在焉地附和几句。郑老太太就让她回去了,郑大太太倒是留下来了。 郑秀珠见状也要走,她想了想,破天荒地过来拉了沈妙珠出去。 “你这是在做什么?”出了寿喜堂,郑二太太已经走远了,沈妙珠这才挣扎开郑秀珠的桎梏,手腕上已经是一圈的青黑。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都没,都没用多大力。”郑秀珠讪讪地摩擦着手掌,小声嘀咕道:“谁知道你这么不经掐啊。”心里倒是有些羡慕,这皮肤嫩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法子。 “我怎么听着这话不对啊,难不成表姐还真是要掐我啊?”沈妙珠恼了。她又不是圣母,给人打了还笑嘻嘻的。 郑秀珠不说话了,眼珠子左右转了转,又要去拉人,被沈妙珠防备地看了一眼,才往后面努了努嘴巴:“我可是为你好,被她盯上了,你就小心了。再说了就是你小心了,还不一定逃得过呢。” 顺着她方向看过去,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郑秀宁出现在二人的后面。 许是顾忌郑秀珠在,才没有过来。。 郑秀宁不喜欢这个大姐好像是府里都知道的事情,她讨厌郑秀珠口无遮拦,毫无顾忌的样子。有些话要是被她听到,没多时就要人尽皆知,她丢不起这个脸。 到底是大表姐还是小表姐,这个选择对沈妙珠来说不是特别难。她接触小表姐的机会太少了,所以不太了解她,当时眼前的人就不一样了。 沈妙珠自认为她还是能应付大表姐一些。 郑秀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走远。 郑秀珠人虽是跟着沈妙珠走的,可眼睛一直在偷偷往后看,看到郑秀宁绷不住的清高脸,顿时乐了。 二人走出对方能见的视线范围,慢悠悠地往后园子去的时候。 郑秀珠立刻站得远了一些。 沈妙珠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 这样才像大表姐。 要真的一直像刚才那样亲昵地搂着她不放,别说她了,就是自己也浑身不自在的。 她们的感情还没有到那个程度。 “你知道她要找你做什么?”这个她当然是郑秀宁。 沈妙珠歪头看过去:“你知道?” “那当然。”郑秀珠略微得意。 沈妙珠哦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这就完了? 郑秀珠懵了一张脸。 “你等等。” 沈妙珠不理。 郑秀珠一跺脚,追了上去,说道:“你就不关心?喂,被她盯上了?可不是什么小事情?她们母女一肚子的黑水,也就外面看着春花秋月的。” 她是着急了。 对方不问了,那她准备的话不是没的说,做的努力不全白费了? 沈妙珠停下脚步,往后转身,蹙眉看向追奔过来的人。 “你……你干什么?”郑秀珠咽了咽口水。 沈妙珠目视着她,不容她有丝毫躲闪,语气坚定地说道:“第一,你说的那一肚子黑水的人是我的舅母表姐,也是你的伯娘和堂妹。第二,你若是想说现在就说,我总会知道,不过是早一点晚一点罢了。” 要说损失点什么,沈妙珠虽不知道,但也明白没有点好处,自己这个大表姐也不会只为了埋汰小表姐特意跑过来殷勤相待。 “我知道郑家的规矩。”郑秀珠有些生气,但还是坦白说道:“有时候我还真看不懂你,罢了,我跟你说这个有什么意思。” “那大表姐同我说些有意思的?”沈妙珠笑笑,继续往前走。 “我为什么要同你说。”郑秀珠下意识反驳,没有得到回复,心里想着要回去,不说就不说,等着这个小表妹同三妹对上的好戏,可下意思脚步就又跟上去了。 “……那毛家的不知道同哪里听说了你和周家姑娘的关系,就唆使着三妹来找你,你道是为了什么?听说是那赛凤凰把毛家的一个姑娘给打了。”郑秀珠哈哈大笑道:“要我说打得好,不然真以为读了几本书,就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这不,活该碰壁了,惹到县令家的女儿。 “小表姐知道吗?”沈妙珠听明白了,无论是赛凤凰和周家姐姐那里,都不是现在的郑家能去惹的,最好的就是置身事外。 “大概是没办法知道吧。”就像郑秀珠很多事情仰仗外祖家,林家也是小有财富的商户,在外头走得多,虽挤不进去上层一些场合,可偶尔还是能打听到一些消息的。而郑秀宁因着毛氏的关系从小就亲近毛家的人。若是毛家不说,除非是大老爷和郑程锦知道了,否则她们母女二人只是瞎子摸墙。问题是这两个人一个作为家主,一个作为继承人,实在没有多余的气力去关注一些内宅里的琐碎事。 也就是说她们被蒙蔽了。 沈妙珠皱了皱眉。 她身处郑家,却不愿意插手郑家的这些事情,一方面是不想让亲人为难,另一方面这是明白哪怕口口声声说这里郑家就是她的家,可无论对郑氏还是她这个寄住的人来说,她们都只是客人。 客人去管主人的事情? 实在是没有这个道理的。 但这也不代表,沈妙珠愿意眼睁睁地让郑家人被欺辱。 …… “姑娘。”见大表姑娘的身影消失了,流年才从转角处走了出来,先是大表姑娘,再是小表姑娘,她几次都没得机会出现。 沈妙珠笑笑:“走吧。” 流年点点头,默默地跟在身后,过了一会儿说道:“姑娘,你为什么要答应大表姑娘?您不是最不爱麻烦周家姑娘嘛。” “我那小表姐有些本事。”沈妙珠闭了闭眼睛,随即睁开眼说道:“就是她没有,难道大表哥也不行?” 以前或许还有些怀疑,可大表哥既然能同哥哥通上书信,沈妙珠不得不承认这个郑家的继承人是真的有几分本事。 作为继承人,他不会不管郑家。而作为兄长,他也不会不管妹妹。 沈妙珠突然就有些羡慕了。 若是她见到哥哥了,也会这般待她吧。应该会吧,毕竟她一直那么向往兄长。 第9章 (捉) 回去的时候,春草正带着似水在院子里开了箱笼晒绸缎。 “又不是六月六,弄这些做什么?”这边有六月六晒绸缎的习俗,不过也没有一定要这样做的规定,何况这些都是新的绸缎,没有用过。 “前两天不是找了衣料子吗?奴婢瞅了一眼,有些压箱底的颜色褪了些,虽说没大用,没得好端端地放坏了。” 沈妙珠听了往地上看去,她们是拿了竹席铺在地上,这些绸缎料子就晒在上面,多半是京绸和杭绸,还有一些细棉的料子。有些绸缎的确没那么鲜亮,微微有些褪色了,被特意挑了出来单放在另一边。 “也不能扔了,这些你们到时候去问问,谁要就拿去,就算不能做衣服穿,裁出来做了帕子和荷包也是不错。” “那可不高兴坏了他们。”似水哼了一声,显然对口中的他们的观感不是很好。 “那你要么?”春草问道。 似水自然不要,她并不缺这些,只不过身为丫鬟,绸缎不是她们能穿的,但无论是送人还是卖了都值不少银子。 她只不过觉得给了那些人也没得一些好,口头上感谢,回头还不是排揎夫人和姑娘。 “先让院里的人挑了……”沈妙珠刚开了口,春草已经笑着说道:“奴婢知道,我们几个跟着姑娘吃肉,怎么也得给他们一点汤喝喝。” 沈妙珠微微笑着,把院子留给春草她们,自己则往小书房过去。回来的路上,她就琢磨着画一幅画,到时候同那几件衣裳一道送去京都。 这座院子是一个类似“l”字型的分布。竖排分了内外间,最里面的一间则充作了库房。待客的厅屋在中间,再过去则是烧水的小厨房以及仆役房。至于书房这则是在外间旁边往外扩建了一处小抱厦出来。 书房很小,不大,统共就放了一张条案、一张同样用黄花梨做的玫瑰椅,再来就是门口进去充作了屏风作用的镂雕花卉的书架。 一下午,沈妙珠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春草中途进来过,说了几句话,见姑娘心思全在画作上,又出去了。 沈妙珠看着纸上的画像有些不好意思,等晾干了,小心翼翼地卷了起来,朝外面喊了一声。 进来的是流年。 “春草呢?”沈妙珠还想问问之前她进来是要说什么事情? “香橼过来了,春草姐姐正招待她呢。”虽说都是大丫鬟,春草出面招待,也是给了香橼面子。 沈妙珠挑眉,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手中的画卷递给流年:“你去找娘……算了,你哥哥是不是在外院跑腿?” “他也没什么事情,闲着的时候比较多。”流年的哥哥叫流水,是流年当了沈妙珠几年的丫鬟后,这才试着说了自己的事情。郑家在塘栖镇找个人还是容易,这人进了郑家,就暂时被放在外院。 “以后总有忙的时候。”沈妙珠不太在意,她并不缺这一份月钱,再说了这不是也算是可以用到人了嘛。 “你去拿了银子,让你哥找个装裱的店家,时间慢一些没关系,做工要细致一些。” 似水应声离开。 沈妙珠出了书房,往待客厅去。 “表姑娘。”香橼一看到她,三分笑脸变成了十分笑意。 “让你久等了。”沈妙珠看到香橼旁边的桌子上放了几本书,想着这应该就是大表哥说的话本子。 “奴婢这是过来躲懒呢。”香橼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她长得不算漂亮,只是五官端正,沈妙珠最喜欢的就是她的笑容,非常容易感染别人,让人见了就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春草这时说道:“香橼是替大表少爷送书过来的。” 沈妙珠点了点头。 “表哥同我说过,是有这么一回事。”她走过去翻了翻,果然是是没有看过的。当时为了方便兄长给她找话本也是因为第一次忐忑不安没话找话把自己拥有的话本一五一十地写在信里。大表哥既然也知道,他和哥哥的关系至少不是表面兴致的。 只是从未听说过这事。 想到这,沈妙珠的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春草见了,寻了借口送香橼离开。 回来的时候,沈妙珠已经拿起一本话本在看。 “送走了?” “奴婢让似水去送了,说是大表少爷喜欢我们这的脆萝卜,就着它粥也能多吃一些。奴婢做主,又送了两罐给她。”郑程锦的衣食住行都是香橼在打理,别人都插不上手。就这份信任,香橼在府里走动都让人高看一眼。 沈妙珠虽不在乎这些,但春草几个人见香橼性子好,也乐得交好一场。这些细碎的小事,她并不多管。那脆萝卜原是郑氏有些苦夏,胃口总会差几分,沈妙珠为了哄母亲多吃一些让人做的。 没想到大表哥也爱吃那酸酸甜甜的味道。 念头闪过,沈妙珠脸上浮现了笑意:“只要够一些给夫人就好,其他的你们随意安排,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春草应了是。 似水一回来,就到了沈妙珠面前。 “奴婢打听过了,下午的时候,三表姑娘的确去找大表少爷了。”就是在香橼出门前,她还是煮了茶端进去后才来了沈妙珠这里。 “你们这又是什么时候通了气的?”沈妙珠哭笑不得地说道。 似水一本正经地说道:“奴婢们还需要事先通气吗?身为姑娘的丫鬟,我们就是一个鼻子出气的。” 沈妙珠作画的时候,流年就说了在寿喜堂发生的事情,这是她们的习惯,除非是沈妙珠特意要求隐瞒,其他的时候她们都会说给另外两个人听,免得到时候换了个人跟着姑娘却不知道发生了这事被忽悠了过去。 春草在似水说话的时候就离去,这时返身回来说道:“赵姑娘让人送来的请柬,说是明日生辰宴。” 赛凤凰? 沈妙珠接了过来,顿时哭笑不得。 这赛凤凰就是说风是雨,明日哪里是她的生辰,不过是找个借口。可既然请柬到了,她也不好不去。 对方甚至还特意在请柬上点名了周姐姐也是去的,这不就是不许她找借口不去嘛。 “奴婢去了小书房,姑娘在作画,就拿了一两银子赏了那传话的婆子。。”春草解释了起来,后面就是香橼也来了,这才等到现在想起请柬的事情。 “让人去车马房说一声,就说我明日要用马车。再……”沈妙珠想了想说道:“去打听一下表姑娘那边可是又要用马车。” 似水眼珠子一转:“姑娘,我去吧。” 沈妙珠微微颔首。 似水立刻跑了出去。 春草觉得有些好笑,她问:“姑娘,你是觉得明日表姑娘也会去,。难不成,是要跟着您……” “不会。”沈妙珠摇头:“她不会做这种放下身段的事情。其他的,得等似水回来。” 要在郑府打听一些没有涉及郑家命脉的事情是比较容易的,何况财能通神,似水带回的消息和沈妙珠预想的差不多。 马车是郑程锦让人预留下的,同时还有一匹马。 既然有马,马车总不是他坐的。 沈妙珠让似水又跑了一趟。 …… 去寿喜堂请安的时候,沈妙珠说了明日要出行的事情。 郑家并不拘着她进出府。 但沈妙珠觉得向长辈通禀行踪是必须也是必要的。 郑氏听说周家姑娘也在,就没有多问。 郑老太太见了,就让人去拿了一只妆奁匣子过来。 “知道你不是个爱打扮的,但姑娘家去别人家里做客,出于礼貌,也不能在装束上敷衍了事。”况那赵红凤是仁和县县令家的女儿,成日里穿金带玉的,眼睛长在头顶上。她是怕外孙女出去受了委屈。 沈妙珠有些为难,平时收就收了,可外祖母这个时候拿出来,这匣子里面肯定是好东西。她都看见大表姐的眼睛瞪出来了。至于小表姐,她的位置是看不见,但想着把郑家视为囊中物的大伯母肯定心里也不太乐意。 “她一个小孩子,哪里需要这个。”郑氏认得那匣子,里面是一只镶嵌了红宝石的金钗,宝石不算大,再大的早就做了她的嫁妆,但那宝石的色泽非常好。 “是啊,是啊。给我们秀珠吧。”郑二太太伸了手要去抢。 郑老太太直接把匣子扔到沈妙珠的怀里,沉了脸说道:“那是我的嫁妆,我爱给谁就给谁,原本就是要给你做了嫁妆用的,这事你哥哥们都知道。你既然不要,就给我珠珠儿。” 沈妙珠见状,知道外祖母这是生气了,忙抱住匣子调皮地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又对郑氏道:“娘那些好东西要留给我和兄长,我肯定不推辞。” 郑氏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道:“本来就是你的。”当年为了配上沈家,郑氏的嫁妆可是举族出力,里面有一半都是当年的添妆。 郑二太太还要说什么,被郑秀珠拉住了。 郑老太太有些惊讶,不知道这两母女又要惹什么事情,只是在看到沈妙珠的眼神后,按下了疑惑。 这个时候郑大太太也开口说了明日郑程锦和郑秀宁出行的事情。 郑老太太没有多想,以为对方去毛家,这是常有的,特别是郑秀宁十天半个月的住那边都是常态。她虽不喜,可这媳妇既然已经娶进来了,哪怕是为了有出息的郑程锦,她都要给郑大太太留一些面子。只是在听到郑程锦也去的时候,问了一句。 郑秀宁声音轻柔地说道:“是秀宁求哥哥送一送的,正好哥哥也要出门。” 听说郑程锦原本就要出去,以为只是顺路,郑老太太便不再问了,她对这个孙子是非常放心。 只是在其他人走后,对沈妙珠说道:“不然让你表哥明天也送你吧。” 这不就撞在一起了嘛。 沈妙珠不好拒绝,只说:“明日去赵家,我答应带了大表姐一道去的。” 郑老太太听得皱眉。 已得了女儿示意的郑氏赶紧说道:“这样正好,有个伴。你一个人去,娘还不放心呢。” 想到那赵红凤性子,郑老太太深以为然,她不再提起,也算是默认了。 第10章 (捉虫) 似水小心翼翼地从里屋倒退了出来,一转身被后面的人唬地要叫了起来。她看了流年一眼,只见她端着的铜盆里冒着热水,无奈指了指外面。 二人悄声出了屋。 “还不肯醒?”流年问道。 似水嗯了一声,说道:“这水先搁门后面吧,你这是刚倒的热水吧。”见流年点头接着说道:“等一下少掺一些凉水就是了。” 流年听了话,把铜盆放下,这么端着她的手也早酸了。 看了看时间离第二次去叫还有一会儿,两个人就搬了杌子,借着天光打起了络子。似水女红一般,只能打最简单的,往流年那看去,忍不住问道:“你这个是什么结?挺有意思的。” “是香橼姐姐交我的,叫蜻蜓结,挺简单的,你要学吗?”流年问道,她的动作非常快,说话的功夫就做好了一个蓝白相间的蜻蜓结。 “香橼姐姐懂得真多。”不过想到对方是大表少爷身边的丫鬟又觉得释然了,似水随口说道:“你怎么做起这个了?” 流年在针线箩里面挑了红粉的丝线,往屋里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不是说要回去吗?我听说那世家里面别的不多,就规矩和人多。规矩这些我们问也问不到,到时候只能随机应变、谨言慎行不给姑娘惹祸。但人多的话,肯定少不得见面礼。夫人和姑娘有钱,可也不是去当善财童子去的,我琢磨着周姑娘身边的情知姐姐找到空子就做一些针线活,以前听说是送人赏人用的。荷包我们做了不少,络子这些却是不多,哪怕到时候用不上,给那府里的与你我一样身份的也是可以的。” 精美的肯定比不上,流年就是取个巧。 似水听了后沉默下来,老老实实地也挑了丝线,她不会那些精巧的,但既然也是会送下人之间的,简单一些如梅花、柳叶络子这些她是会的。 两个人打了十来根络子,春草从郑氏那边回来了,三个人干脆一起进屋。 沈妙珠知道再贪睡也是不能,非常乖觉地在她们进来后就起身。要说她来到这里唯一不适应的就是这睡眠,她真想睡个昏天暗地。以前工作上结束了一个项目,通常就会大睡三天三夜。到了这里,作息虽非常健康,早睡早起,可灵魂深处的生物钟还是非常难更改。只是身边的人和她都有一个默契,贪睡一会儿可以,通常为了留出这些时间,她们都会比正常时间提早一些来叫起,往往是不成功,直到第二次。 可若是再耽搁,那时间上就真的刻不容缓了。 简单的洗漱后,沈妙珠拒绝了那些脂粉,她有些嫌弃,哪怕这是以郑家的能力买到市面上最好的,可也加了铅粉。 沈妙珠满意地对着镜子照了照,圆嘟嘟的苹果脸,满满的胶原蛋白,浓郁的青春气息岂是那些胭脂水粉能比拟的。 小轿子挺在院门口,粗壮的仆妇一前一后地站着,等着这位表姑娘进了轿子,其中一个舔着脸笑道:“早知道春草姑娘也在,就让姐妹们才抬一轿子过来了。” 这府里有资格坐轿子的,也就府里这些正经主子,没听说过谁家做丫鬟的还能抢主子们的轿子坐。就是自家姑娘,平日里都是走着路的,也就是往外院去了,才会提早叫了轿子等着。 这话她要真应下了,那就是得罪许多人了。 春草神色不变,笑着说道:“同大表姑娘约好了,巳时一刻前在大门那会和,烦劳两位嫂子抬稳一些,别颠着了。” 现在是巳时了,一刻钟的时间堪堪从这里去了外院门口,那还是路上脚不停歇才能做到。只是表姑娘好说,想到大姑娘也在那里。两个婆子,再顾不上说笑,急急忙忙就去抬轿子了。 沈妙珠放下帘子,闭着眼睛思考。 说来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塘栖镇这么多年除了郑家的表姐妹,算认识的毛家和林家那边的表姐妹,勉强称得上闺蜜的就一个周姐姐。周家是京都的古老世家,据说和沈家是旧识,只是作为周家的嫡长孙女,周紫嫣不在京都,跑到这算是乡下地方的塘栖镇住了快四年了。 名义上说是养病,这边环境适宜,但几年的往来,对方虽没有主动坦诚,却也没有遮掩,一个身体健康,气色红润的人实在和病人这两个字不匹配。 要说沈妙珠在这边能谈上是密友的就这么一个人,周紫嫣勉强还能算上赵家的姑娘,她和赛凤凰也就是这么认识的。 周紫嫣不明缘由孤身来到这个地方,虽带了奴仆又是世家贵女,但少不得要同这边的地头蛇交好。 赵县令就让独女赵红凤同周紫嫣往来,只是偶然机会,出来了个沈妙珠,两个同样出身世家的姑娘更为投缘一些。赵县令虽有些不甘心,但也不敢得罪沈家,倒是同为小辈的有些天真不知事的赵红凤不甘心,借着事情闹腾了几次。 这三、四年下来,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只是赛凤凰请了她过去,沈妙珠只觉得不是什么好事,这在以往不是没有的。 想到这,沈妙珠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该带上大表姐,郑秀珠那样的性子,赵红凤能忍她还是让她? 轿子抖了一下,落在地上。 春草隔着帘子低声说道:“大表姑娘今天穿得……真漂亮。” 沈妙珠嘴角抽了抽。 “妙珠。” 看到轿子停下来,旁边立着春草,郑秀珠先前恬静柔美的形象轰然倒塌,风风火火地大跨步走了过来。 春草福了福身子,低下了头,她怕自己的表情被大表姑娘看见。 沈妙珠步出轿门,刚要张口,突然往后面看去,远远地就看到两个人并肩走过来,正是郑程锦兄妹。 看到沈妙珠和郑秀珠的时候,郑程锦脸上的表情还有些惊讶。 “今天倒是奇了,不知道的以为你们约好了呢。” 郑秀珠知道这个大堂哥被家里寄予厚望,何况平日里,对几个妹妹都是不错的。她有时候想过,要是这是她的亲大哥该有多好。 说话的人是大表哥,她露了笑容:“我跟表妹约好了,一道出去呢。”不知道为什么的,她没有说去了什么地方。 郑程锦点点头:“去哪,要是顺路的话,我送送你。” “哥。”郑秀宁有些担心地看了沈妙珠一眼。 沈妙珠有些莫名,觉得自己仿佛躺枪了? 郑程锦同样没理解。 “我们还要去接表姐呢,怕妙珠表妹等不了。”郑秀宁就是不想同沈妙珠同行,但开了口就勉强找了个理由。 沈妙珠眼皮子跳了跳。 “是啊,我们等不住的。”郑秀珠抢白道。要说沈妙珠是觉得人一多,矛盾就多,偏偏还都是亲戚,也不好随便翻脸。那么郑秀珠就是巴不得不和郑秀宁一道,理由无他,两个人就是对错了的骨头,说上几句话就觉得全身痒痒。 郑程锦去看沈妙珠,这两个妹妹,他更信任表妹。 郑秀珠不满地捅了捅沈妙珠的腰。 沈妙珠苦笑道:“那我和大表姐先坐马车了。” 郑程锦点头,目送着这位沈家表妹被大堂妹硬拉着上了一辆记有郑家标志的马车上,才转身对郑秀宁道:“送你去毛家,是希望你明事理通人情,而不是掺和别的事情。”语气是显而易闻的不满。 郑秀宁垂了头。 郑程锦眉头皱了起来,张了张嘴,又顾忌这里是大门口,人来人往不说,府里的下人也不少,那么多眼睛在看着,总不能让人看笑话。 小厮牵了马过来。 郑程锦送妹妹上了马车,翻身上马,朝与沈妙珠截然相反的方向过去。 …… “你让我看看,那请柬上是写了什么时间。”上了马车,郑秀珠就扑到沈妙珠身上摸找了起来。 沈妙珠受不住痒,倒了下去,眼泪都要笑出来。 “表姑娘,您这是找什么?请柬吗?在奴婢身上呢。”春草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姑娘头发都乱了,满脸通红地被大表姑娘压在身下。 “在你那?”郑秀珠动作一停,看了过来。 春草赶紧拿出贴身放着的请柬。 郑秀珠接了过来。 春草赶忙去把沈妙珠扶起来。 “巳时正?”郑秀珠哈哈大笑起来:“她肯定没有仔细看请柬。”从郑家到毛家需要两刻钟点,再返回来肯定赶不上时间。 赛凤凰这人,郑秀珠也是见识过的,绝对名副其实。 她乐得看这个小堂妹的笑话,到时候她可要好好瞧瞧那张清高的泰山崩坏都不变的脸到底能不能裂开。 沈妙珠没有想到大表姐这么一折腾,就是为了这点破理由。 她也不高兴了,忍不住说道:“那你也要看看那请柬是专门给我的,别人家的,肯定没有这一条。” 换来的是郑秀珠傻愣愣的表情。 沈妙珠哼了一声,让春草重新帮着梳齐发髻。 这又不是多么好的事情。 她能说赛凤凰为了找点机会埋汰她可是不遗余力的鸡蛋挑骨头呢,虽说基本上都没有成功过。 或许,她不应该让大表姐跟着自己,免得受了连累。 第11章 卓园这个地方,是她第二次来了,上一次过来还是去年开春,山茶花开的时候,漫山遍野的红,艳地震慑人心。 远远的,就看到一个人走过来。 身上穿着杏花红鸡心领褙子,下面是一条艾绿色的暗花攒心菊的综裙,头上梳着随常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 周紫嫣捧着茶,眼里泛着笑,等人走近了,伸手递了过去。 “姐姐躲这,可够难找的。”差点没渴死她。 “不是说家中姐妹一道来吗?”周紫嫣随口问道。 虽说这要办“生日宴”的人是赵红凤,但这借用的地方是周紫嫣找来的,平白无故突然带了表姐妹过来,沈妙珠不欲给对方惹麻烦,事先派人说了一声。 周紫嫣就是喜欢沈妙珠的这份知趣,两个人才慢慢有了往来。她也不想给对方招来麻烦,又不想被人围观,这才一个人到了这里。见了沈妙珠,也只一个人,这才问了一句。 沈妙珠唔了一声:“碰到学正家的李姑娘,一块说话去了。” 其实是刚下了马车,得知沈妙珠和赛凤凰不太友好的郑秀珠就想落跑了。二人心思虽不同,但目的是一样的。 一拍即合之下,你情我愿的就各自分开了。 “姐姐,又是怎么来了这里。”这卓园既姓卓也就不是周家的产业,而是卓姓世家的,因着与周家有旧,放着也不过是闲放,就借了周紫嫣闲暇来住,也算是一人情。 “家母惦念,正好表哥露过顺道探望,家中住不开,就来了这里,岂知被赵姑娘知晓在这。”周紫嫣微一苦笑,她不是那种说人长短的性子,可再没有遇见赵红凤这样的人。 就是那借也是有商有量,有规有矩的。 碰到赵红凤,她算是开了眼界了。 沈妙珠一脸同情地看着周家姐姐,虽三言两语没有多余的话,可她又岂不知那赛凤凰的行事风格。怕是周家姐姐想要拒绝都没有机会,赵红凤绝对是先发了请柬出去,才来借园子。 “我也是昨天收到了请柬。”似乎这事,别人更早之前知道的,就像小表姐。 “怎么会?”周紫嫣惊讶。 沈妙珠表情淡定,心道,怎么不可能。 两个人目光对上,忽的都笑了起来。 以赵红凤的性子,仿佛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周紫嫣见拉着沈妙珠坐下。 “咦?”忍不住看向两人交握的手。 “好看吧。”见目的达到了,沈妙珠得意的把双手搁在周姐姐面前:“似水那丫头也是有些本事的。” “美得你。”周紫嫣白了她一眼。 沈妙珠捂着胸,这美人就是美人,眼睛白得跟眨媚眼似的,还一点不显轻浮,整个人端坐在那里,与背后的六角亭融合在一起生生就是一副仕女图。 “我带了些花汁水,现在还有点时间,让似水给姐姐也涂得漂漂亮亮的,就跟我一样。” 小姑娘的眼睛干净清澈,那期盼的神情让人不忍拒绝。周紫嫣不由得点了头。 似水早就得了吩咐,只是事前不知道周家姑娘可否愿意,东西就没有带来,她的重新返回马车去拿。 沈妙珠点了点头。 赵红凤还没有来,就是来了,她现在也不高兴过去,还不如陪着周家姐姐呢,而且她也有些一些事情想要问一问。 周紫嫣看到沈妙珠的表情,同站在身后的情知说:“人越来越多,你同似水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情知跟着住过好些时候,知道一些近路。 两个丫鬟一离开,周紫嫣轻轻一点她的额头:“说吧,你有什么事情?” “我能有什么事情啊。”沈妙珠低着头,无意识地对着手指。 周紫嫣见了,眉头轻蹙。 这哪里像是没有什么事情了。她认识沈妙珠已经也快有四年了,离开京都前,家中就为她调查了塘栖镇,也是那个时候才恍然知道沈家那个析产别居的三夫人回了娘家不说竟然还悄悄怀了沈家的孩子。因着知道沈家一些事情,对于沈家从未说过有这么一个孙女,周紫嫣在见到本人之前,是带了点怜惜的情愫。好端端本该在世家中长大的贵女,却在个乡下地方长大,因为从小就是长在世家的环境里,周紫嫣明白沈妙珠失去的会是什么。 只是见到人了,周紫嫣还是为沈妙珠可惜,甚至带了点心疼,但她也不全然觉得沈家就适合沈妙珠成长,或者说,若是沈妙珠不在塘栖镇长大,或许就不是眼前这个人,而她们也没办法像现在这般交心。 在周紫嫣的印象中,从没看到沈妙珠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她一直活得很明白。 “姐姐,你知道沈家吗?” 周紫嫣看着沈妙珠。 沈妙珠苦笑着解释:“我大概要回去了。”说完低下头:“也说不上是高兴多一些还是担心多一些,我本来以为这一生就是呆在塘栖镇了。” 只是兄长在京都。 若是有机会,沈妙珠还是想回去。 “定下来了?”周紫嫣看着沈妙珠,有些不知道该去安慰还是先让自己笑出来了。 沈妙珠摇头。 周紫嫣想了想说道:“沈家的话,我也是几年没有回京都了,只是……”她看了一眼沈妙珠:“并未听说沈家有新的沈家三夫人。” “那是,还没有和离呢。”沈妙珠扯了扯唇角,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她以前刚知道的时候,是想要郑氏和离的,这析产别居说白了不就是分居不离婚嘛。可作为女子,郑氏注定得一个人,而这具身体的生父显然不会委屈他自己,就是他肯,还有心疼幺子的沈家老太太呢。 只是现在……她又有些庆幸并未和离,所以回去,也是名正言顺的。 周紫嫣想了想:“沈家的情况,我知道的不算多。你若真想知道,倒是有人可以帮忙,只是……这毕竟是你家中私事。” 她以己度人,觉得沈妙珠应该也不喜欢家里的事情被拿出来让外人议论。 沈家其他人无所谓,但是郑氏和兄长。 沈妙珠犹豫着问道:“那个人就是姐姐的表哥嘛。” 周紫嫣点头。 “他如今也在卓园里。” 沈妙珠正要说话,就看到似水她们回来了,嘴边的话就变了。“我再想想吧,只是不知道他还能停留多久。” “最快的话,应该是三天后。”在沈妙珠面前,周紫嫣没有瞒着自家表哥的去向。“他原就是路过的。” 因着是路过,不会久留。 沈妙珠第一次对她有了请求帮忙的时候,她偏没有办法,周紫嫣是一脸的歉意。 沈妙珠有些想笑又不怎么笑得出来,余光见似水走近了,终于笑着说:“姐姐不如涂个石榴红,最衬你的肤色了。” 情知听到笑了:“奴婢方才也是这么说的。” 似水很快调好了颜色。 周紫嫣同似水坐到避风的位置。 情知没有事情,就同沈妙珠聊了起来。 “奴婢刚才经过前面的时候,看到郑家的大少爷带了三姑娘,同车的还有毛家姑娘。” “他们来了?”沈妙珠又看情知,心知该有下文。 “正好赵家的少爷送了赵姑娘过来,这才知道赵少爷和郑家大少爷是认识的。”本来赵红凤见了毛家姑娘要开启冷嘲热讽的模式,只是见到郑程锦后有些傻愣住,等反应过来,郑程锦已经和赵红凤的哥哥赵黄龙说上话了,看样子关系还是不错。 难怪……小表姐不来找自己,肯定是知道有这么一层关系在,才叫了大表哥。 …… 赵红凤虽生辰未到,可打着过生辰的名义,请柬都发出去了。其他人虽心里觉得可笑,见了这赛凤凰,还是得笑着道喜,好在不是大生日,各家姑娘们亲手做的荷包、手帕也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醉翁之意本不就在这里的赵红凤是一点也不介意。 到了宴客厅,不只没看到她想看到的人,连周紫嫣和沈妙珠都不在其中。赵红凤的脸一下子就难看起来了 她叫来了守知。 守知不太喜欢这赛凤凰,但毕竟这卓园是借给自家姑娘暂用,今天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她少不得要守在一旁看着。 这也是周紫嫣的意思,一方面是看着这边的情况,若是有不妥的地方,也好让她知道去处理,另一方面也是又帮衬着赵红凤的意思,毕竟借也借了再想其他还不如好好地把这场生辰宴结束。 见赵红凤朝自己走来,还不等她行礼,就问道:“你们姑娘和你们表少爷呢。” 第12章 第12章 问自家姑娘也就罢了,怎么还问上表少爷。守知微微皱眉,有些不乐意说了,她虽是丫鬟,可见过的事情并不算少,心中并不愿意说了表少爷的行踪,只是她又担心会在姑娘那里碰到表少爷,一时之间就有些犹豫不决,不知是说还是不说。 赵红凤面一沉,转身就走。 瞧那方向是往将才似水离去的那个方向,郑秀宁把一切看在眼里,余光扫到同哥哥说话的赵黄龙在悄悄打量自己,目光微转,忽然愣了表情。 赵黄龙见状,顺着目光往那边看去。 见到的是赵红凤越走越远的背影。 这好端端的弄一个生辰宴,谁不知道妹妹是二月生的,方才听到郑程锦说起这事虽是开玩笑之语,但从对方口中说出,已是燥得慌。 这人到了,哪怕是假的,也给演全了。 现在撒手不管,这是丢给谁啊? 赵黄龙本就有怒气,这时郑秀宁对郑程锦说:“我听她方才对那丫鬟的话,好似是去找表妹的,哥,我们还是去看看吧,别是……”目光触到赵黄龙,轻轻抿了嘴。 “我这就去,带她回来。”赵黄龙同郑秀宁道。 郑秀宁低了低头,把自己藏在了毛三姑娘的身后。 “郑姑娘……”赵黄龙眼神火热,想要走上前。 郑程锦微微蹙眉,先一步挡住了赵黄龙,说:“我们一道去看看吧,我也不放心表妹。” “那郑姑娘呢。” “我自然也是去的,哥哥?”郑秀宁询问。 若以真心,他自然是不愿意让秀宁过去,但他们两个是男子,带上妹妹也好说话,想到这他点了点头。 毛家三姑娘眼底闪过一丝喜色。 “雲表妹。”郑程锦刚开了口,毛雲已经抱紧了郑秀宁的胳膊。 “等一下,你就同秀宁一起。”郑程锦只得道。 就这一功夫,已是不见赵红凤的身影。 郑秀宁想起之前那个丫鬟。 再去看,早就不见人影了。 赵黄龙跟着父亲来拜访过几次,前些天更是来过一次,也是知道路,几个人叫了卓园的一个丫鬟,让她带路。 几人一走,原本各自说话的人都聚在一起指着背影嘀咕起来。 “本以为能见到周家姑娘呢,真是白来一场了。对了,你怎么不去。” 郑秀珠瞪大了眼睛。 李学正家的姑娘撇撇嘴:“你以为都是奔着赵红凤的生辰?要是真的就罢了,不过是个假借口,我们便是不来,那赵县令也无话可说。”也就是有几个家世不显,依附赵家的人没办法有脾气。 郑秀珠听了也笑:“我跟她们不熟,再说了,有大哥在呢。”她倒是想去啊,但是一看赵红凤就是找事情去的,到时候那么多人,大表哥就算是想护着妹妹,她还能护几个。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才不去,又没有好处。 倒不如眼前这个李学正家的姑娘。 郑秀珠得意一笑,捧着那个臭脾气的赵红凤,还不如眼前这一个,说不定还能给自家哥哥谋一个县学的名额。 守知紧赶慢赶,循着小路,先一步到了山顶的六角亭。 “你跑这么急做什么?姑娘不是让你在宴客处嘛。”情知迎了上来,手里举着帕子。 守知双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身子喘气:“那赛凤凰找过来了。”好在这座山并不高,只是个小山包而已,上面建造的六角亭就是让人坐在山头上吹吹风赏景用的。 似水这边已近尾声。 情知带着守知过来,沈妙珠正要找借口离开。 她见守知这么急切,以为是周家的事亦或是那位蒋家表哥,前者她自该避开,后者她也尚未想好沈家的事情。 “沈姑娘,您可不用走,赵姑娘就是来寻你和我们姑娘的。” 守知有些着急。 沈妙珠想了想,对周紫嫣道:“怕是觉得我们在这里呆着,她心气不顺呢。”这也不是第一回了,赵红凤看不上沈妙珠可也不敢真惹,来了个周紫嫣,偏偏这两个人好上了,独独撇下她。 这话,也是分析过给周紫嫣听的。 是以,她莞尔失笑:“那我们这对虚凰假凤等一等那只真凤凰。” 沈妙珠并无不可。 她来的目的虽是为着周家姐姐,但好歹接了那请柬,总得见了正主道一声喜才是。 赵红凤远远地看见了那两人靠在一起说话,心里顿时怒火往上烧。 气冲冲地到了六角亭,指着沈妙珠说:“好歹是我请了你过来的,你不得先见见正主,就跑到这里,好一个没规矩的沈家大姑娘。” 沈妙珠同样也不喜欢沈家,可更讨厌被人指着说没有规矩。因着郑氏的缘故,从出生开始就没少被人背后说道,纵然做女儿的不在乎,毕竟她又不是真的是个空白无邪的婴儿,但做母亲的没少为此自责。 为了不让郑氏难过,沈妙珠谨言慎行,务必不让人有机会攻讦她们母女。若非如此,她一个不到大人膝盖过的孩子为何要晨昏定省风雨无阻。 “赵姑娘。”周紫嫣按下沈妙珠微笑着说道:“珠珠儿正是不忘记正主,才来见我。她若是如其他人一般不问自取,不问自来,倒是真的就是个没规矩的。” 赵红凤眼眶一红,转身就要走。 “等等……” 赵红凤突然转身问道:“周姐姐,你……我怎么没有看到蒋表哥。” 那期期艾艾的眼神,不知道的人以为那是她的小情郎。 沈妙珠顿时觉得自己明白了。自己刚才无端受到指责,固然有赵红凤生气的缘故,也有没见到意中人的愤恨不满。 周紫嫣的笑容已经淡了下来,情知轻轻凑到她的耳边耳语一番,她抬眼往山下看去:“那不就是你哥哥吗?赵姑娘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山腰,眼看着再一会儿就到了跟前。 沈妙珠看到了郑程锦兄妹和毛家三姑娘,不禁叹了一声气。都这样避开人了,还被想着法子追过来。她也是服气了。 守知看着来人,轻轻拧了眉,想了想往后悄悄离开。 似水见了,轻轻碰了碰沈妙珠。 沈妙珠了然。 赵黄龙已经近在眼前了,先是瞪了赵红凤一眼,才赔笑着对周紫嫣道:“周姑娘怎么不去宴客厅,好歹看些热闹。” 她又不是杂耍卖艺的,怎么就给人看热闹了。赵红凤不满地看着赵黄龙,刚要说话,瞥见到郑程锦略带打量的眼神后,忍不住脸红了起来。 要是没有遇到蒋家的大少爷,赵红凤心里怕是只有这郑程锦,可……一见蒋郎误终身。郑家不算差,可又怎么比得上周身贵气、翩翩公子的蒋大少爷。 赵红凤低了低头,小声道:“我是来找周姐姐和沈妙珠的。”这算是解释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 郑程锦并不是很在意,而是看向沈妙珠。 沈妙珠想了想说道:“表哥怎么来这里?”这边多是女眷,郑家对郑程锦抱有大希望,对于他的婚事态度是慎之又慎。 像这种场合,是不怎么乐意他过来的。 郑程锦也是心知肚明,他苦笑着不说话。 沈妙珠又看向郑秀宁,随即轻声一叹,同周紫嫣说道:“还没有给姐姐介绍,这是我大表哥郑程锦,小表姐秀宁。”又指了指毛家三姑娘:“雲表姐,你也来了。” 毛雲笑道:“我也是听说卓园这里景致好,知道秀宁表妹过来,厚着脸皮跟了来。周姑娘。” 周紫嫣点头,她是见过郑程锦,倒是这郑秀宁和毛雲是初次见面。世家教导出来的涵养,让她无法冷漠待人。 “情知,看茶。”她已发现守知不见踪影了,又知眼前的人怕是不会轻易离开,心里有些无奈,也只能先招待客人。 圆桌就那么大,石墩也就几张,明显是不能全坐下人,即便能坐,郑程锦也不允许,他拉住了想要坐在郑秀宁旁边的赵红龙。 “你做什么呢?”赵红龙眼睛往石桌瞟去,那一桌子的秀色可餐。 “你看那边。”郑程锦眯了眯眼睛。 赵红龙心不在焉,这一看却是愣住了。 浓密的剑眉下是一对多情而又淡漠的眼睛,鼻梁高挺,薄唇微张,嘴角弯起一个弧度,似在笑又似无。沈妙珠第一次见一个男子把大红色的直缀穿得那么温柔,此情此景正验了那句待到山花烂漫时,他在丛中笑。她已经明白为何这个人能把赛凤凰迷得五迷三道。 走得近一些了,蒋淳熙微笑着一一扫过所有人,在看到沈妙珠的时候微微顿了一顿,随后定格在郑程锦的脸上。 “郑程锦。”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郑程锦确信之前并未见过这个人。 第13章 “我在沈嘉和那里见过你的画像。” 沈嘉和就是沈妙珠的同胞兄长,除了眼前这个不知道是谁的男子,郑程锦可以确定在场的所有人里面只有他知道这件事情。 郑程锦下意识地皱眉。 蒋淳熙回头望了一眼六角亭,说道:“不如我们去别处说话,卓园不止一处景点,也可走走看看。” 这话正中了郑程锦的心思。 二人互相看了看,郑程锦微一叹气,拉了不愿离去的郑黄龙跟在蒋淳熙的后面,露过守知身边。 她朝蒋淳熙福了福身子,飞快地跑向周紫嫣那边。 恰巧拦住了赵红凤的去路。 “让开。”眼见着一个转角,就看不到人了,赵红凤不禁急了,伸手就去推。 “赵姑娘可是去宴客处,奴婢这就给你带路。”守知不躲,被推得往后倒退了几步才站稳。 赵红凤脸色一僵。 方才想起这里是卓园,可不是仁和县的县衙后院,更不是在塘栖镇的赵家大宅。 赵红凤一回身,走到周紫嫣面前:“他就是蒋表哥吧。” 周紫嫣微微皱眉,若是私底下问,她还能劝上几句。这么多人在这里,虽不喜,可也不想当面给人难堪。 “他这是去哪呢?”赵红凤又问。 沈妙珠心道原这话本里说的没有错,不只英雄难过美人关,少女心事也同样如此。这三个大男人离去,且不说是为何,但之所以离开,还不是因着她们这些姑娘家在这里。赵红凤就算是知道了对方的去向,巴巴赶过去,也肯定是见不到人的。 只是…… 沈妙珠瞧了一眼周紫嫣,无奈开口说道:“赵姑娘这话问的奇怪,方才我表哥走的时候可不曾留下只言片语,你家兄长怕也是如此,既然这样,又何必一定要来问周姐姐。” “可这卓园……”话才出口就被急急打断。 “这卓园,我也只是借住。原就是这两天就要准备回去的,赵姑娘今日既是生辰宴,何不如先去宴客处,也不算白来一趟。” 话落,人已站起身,周紫嫣歉意地朝沈妙珠说道:“之前还说请你来小住几日,怕是食言了。” 沈妙珠一怔,随即笑道:“那不如我现在同姐姐去,住上一日,也是得了便宜。”她本是开玩笑的意思。 哪知周紫嫣欣然应下,又礼貌地同郑秀宁、毛雲二人告辞。 沈妙珠无奈,只能同似水说一声,让她先返回马车把准备给赵红凤的贺礼送去,再让流年回去同郑氏说一声。 住下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仓促了,少不得要让流年往返一趟,带了换洗的衣物过来。 周紫嫣也知她莽撞了,只是话已出口,自然不好更改。 沈妙珠也同样急着想问问周紫嫣,为何今日的她有些异常,竟是不像从前的周姐姐。 二人虽未表态,送客的意思已是明显。 赵红凤还僵持着不愿离去。 周紫嫣却断然不能把自家表哥的事情告知赵红凤,她不由地看向郑秀宁,那个珠珠儿口中清高却能辨别形式的人。 郑秀宁有些可惜,知道今日之行怕是要无功而返,只能等来日机会,想了想朝赵红凤走过去。 “赵姑娘,不如我们一道回去吧,还未恭喜你生辰之喜呢。” 赵红凤一见是她,冷嘲道:“我道是谁?这不是毛家的四姑娘嘛,不对,你姓郑,瞧我糊涂了。我就搞不懂你们这些人,好端端地自个家不住,成日呆着别人家有什么意思。” 郑秀宁眼眶一红。 毛雲想要上前,被郑秀宁死死地拽住。 赵红凤看了一眼毛雲,讥笑道:“难怪觉得有些眼熟,你二姐的脸好了没有?要不,我派人送点玉容膏去。”又道:“我是忘了,你们毛家用不起,可郑家多的是银子,倒是我白好心了。” 毛雲憋红了脸,不说话。 周紫嫣看得直皱眉,心里叹了一口气,哪怕不在京都,也是少不了这些事情。果然像表哥所说的,这哪里有人,哪里就会有争斗。 逃是逃不掉的。 “珠珠儿。”周紫嫣轻轻抚着沈妙珠的手背,低声说道:“你是不在意,可郑家呢?” 沈妙珠神情一正。 塘栖镇虽是乡下,可仁和县在杭州府管辖之下,能被安排到这里当一方县令,又岂是朝中无人?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可民不与官斗。郑家既不是强龙也不是地头蛇,一个官字就稳稳压制住他们。 沈妙珠有些理解为何郑家对郑程锦的殷切希望了。 同样的话,郑秀宁也听在耳里,她垂着头听着沈妙珠同她告别,听着对方脚步声离开。 毛雲悄声走近:“你别往心里去,那赵红凤是指桑骂槐,你我不过是被迁怒罢了。” “你错了,她也的确看不起我们。”郑秀宁平淡地像似在说别人。 毛雲低了头:“她有什么可看不起我们的,不过是有个当县令的爹,论德行、论容貌,她又能在塘栖排上什么号?” “其实,你也不差的。若是你姑母没有那样回来。” 郑秀宁目光一冷,随即笑了笑,说道:“我知道。表姐,我们回去吧。” 毛雲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看着表情有些冷淡的表妹,还是忍不住说道:“那蒋家大少爷不知和沈妙珠的爹爹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她又怎么知道? 当年郑氏带着沈妙珠回来的时候,她也不过是才刚出生没有多久,而等她懂事有记忆了,郑家早就叫人下了封口令,若不是在七岁那年,京都送了大礼回来,她才知道在京都,她原本是有个世家公子的姑父。 郑秀宁反手拉了毛雲:“我们走吧,送了贺礼,等到了哥哥,我们就回去吧。” 提到郑程锦。 毛雲忧心道:“表哥什么时候认识的那蒋家少爷,表妹,你知道吗?” 郑秀宁目光微微闪烁着。 这事,她肯定是要问清楚的。 只是…… 她忽而笑着说道:“表姐,没有看到哥哥当时的反应嘛。应该是那蒋少爷在别处见过哥哥的肖像。” 肖像。 毛雲有些着急了,想要再问,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她们已经回到了宴客处。 郑秀珠见了,同李姑娘说了一声,朝着二人走来。 “你们去了哪里了?怎么就你们在,沈妙珠呢?对了,表哥说在门口等我们。”郑秀珠问话的时候,两眼虎视眈眈地盯着郑秀宁瞧。 郑秀宁却是一愣。 “你见过哥哥了?什么时候”不是和蒋少爷一道离开的吗? “就刚才。”郑秀珠狐疑地看着这个堂妹。 郑秀宁嗯了一声,同毛雲说道:“既然如此,给赵姑娘送了贺礼,我们先一步回去吧。” “表哥等着呢。”毛雲迫不及待地点头,她也想马上回去,有些事情要告知娘一声。 “堂姐,你呢?” 郑秀珠微微皱眉,她是不乐意同她们二人一道,只是到现在也没有看见沈妙珠的踪影,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丢下她走了。 这念头一起,郑秀珠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就说,沈妙珠怎么就那么好心请自己过来呢,原来是等在这里啊。 郑秀珠气哼哼地说道:“当然会去,大哥同我说好了的。” 马车在郑家大门停下。 郑秀珠率先下了马车,急匆匆地往里头走,打算找“已归”的沈妙珠算账。 郑程锦不明这里头的事情,只以为小姐妹之间又闹别扭,先扶了郑秀宁下了马车,才对里头的毛雲说道:“表妹可要进来坐一坐。” 这换了从前,又是郑程锦相邀,毛雲绝对会喜不自禁。 只是她心中有事,摇头说道:“我答应娘早一点回去陪二姐的。” 毛家二小姐被赵红凤大庭广众之下扇了一巴掌,恼羞之下这几日是不愿出门的,想到此,郑程锦叫了下人送毛雲回去。 方才马车里有人,一直没有机会说私密话。 眼下只留兄妹二人,郑秀宁立时问道:“哥,你不是和蒋少爷离开了吗?怎么又去了门口?” 郑程锦嗯了一声,笑道:“当时那里都是姑娘家,我和赵兄本就不该出现,那蒋少爷不过是借口送我们离开罢了。” 真是这样?郑秀宁不太相信,觉得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郑程锦已屈手敲了敲她的额头:“原本就没什么事情,别多想了。虽说读书不错,但妹妹偶尔还是同家中姐妹玩乐一起才好。”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心思太深,想多了事情就容易复杂。郑程锦打定了主意,是不会把他与蒋淳熙的对话告知妹妹。 寿喜堂里,郑氏才陪郑老太太诵经结束,就听到郑程锦和郑秀宁过来了,兄妹二人猜到,郑二太太也带着郑秀珠到了。 郑氏看了又看,忍不住问道:“珠珠儿呢?怎么没一块回来呢。”她问的是郑秀珠,此时还不知道郑程锦兄妹也是去了卓园。 流年赶回府里,等不及郑氏结束诵经,只能匆匆告知流水。 知道消息后的翡翠还在来寿喜堂的路上。 第14章 郑秀珠立时看向郑秀宁。 郑程锦见状说道:“是周家姑娘挽留表妹住下,明日,侄儿就亲戚去接回家来。” 周紫嫣和沈妙珠不是姐妹甚是姐妹,郑氏也是见过几回,因知她住在郑家特意来拜访过一回,只是当时特意隐了来历,府里人不察,也就郑老太太和郑氏见过。郑氏知她性情平和,不似那咄咄逼人的人,只是到底不愿女儿同京都那边的人往来过密。 郑氏叹了一口气:“随她吧,她也不是小孩,程锦不必特意去接。”她那好大嫂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哪里敢使唤。 女儿不在府里,郑氏也没了心情。 郑老太太让其他人回去,翡翠进来回话。 郑氏已经知道事情,在听到翡翠的话后,还是问道:“那被褥都带去了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对郑老太太抱怨:“也不知道她像了谁,旁的都好,就是身子娇贵,要是没带了被褥过去,怕是一宿都睡不着。” 反正不像郑氏。 郑老太太挥手,翡翠后退着离开。 “哪个姑娘家没有娇气的时候,要不是有这事,我都还奇怪呢,怎么就让你生了珠珠儿。”郑老太太用看阿猫阿狗的嫌弃表情看着郑氏。 郑氏把这话当了夸奖,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怎么生的,娘你不知道吗?”当时郑老太太担心万一,是从头到尾呆在产房里面的,郑氏说起来忍不住笑:“可不就是我生的嘛,要不我能疼她?” “那你就不能疼疼嘉和。”郑老太太问。 郑氏笑容一顿。 屋内燃着佛手柑,清冽的香气搬着青烟在鎏金卧龟莲花纹五足朵带银熏炉中袅袅升起,郑老太太微眯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手里的菩提手串缓缓移动着。 以往觉得是妙音的佛经竟如擂鼓一样不停地敲击着她的太阳穴,郑氏的笑容越发挂不住,脸上的表情慢慢皲裂开来。 郑氏垂下头。 郑老太太右手一顿,睁开眼睛:“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这些年你没有对得起珠珠儿过,而一直一来你又对不起嘉和。” “娘。”郑氏低声哀求。 郑老太太却不容她逃避:“当年是没办法,郑家欠你,就是到了现在,娘和你爹还是觉得如此。可郑家欠你、沈家欠你,但嘉和和珠珠儿呢?”特别是沈嘉和,对于这个外孙,郑老太太不过是他出生的时候见过一面,若说有什么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对于郑氏呢?血浓于水,知女莫若母。 到最后痛苦的只会是郑氏,郑老太太不想她如此。 郑氏痛苦地摇着头。 寿喜堂内,响起呜咽声。 银镯悄悄放下帘子,朝满目担忧的金妈妈摇摇头,两个人缓缓出去。 “这些年来,老太爷和老太太陆续收到京都那边的信。” 金妈妈一怔。 郑家在京都唯一算是认识的人只有沈家。 另一边,郑大太太三人出了寿喜堂,郑程锦就被郑大老爷叫走了。 郑秀宁同郑大太太一道回去。 郑秀宁接过丫鬟手中的茶盏,递到郑大太太手里。 郑大太太接过茶盏,仔细看了看郑秀宁的装束,满意一笑,抿了一口香茶方才问起今日去卓园的事情。 郑秀宁掩眸垂头,挑挑拎拎地讲了一些。 想到毛雲的话,她忍不住问道:“娘,姑母,她当年是怎么嫁到京都沈家去的。”见郑大太太因为她的话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忍不住心间一颤,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兴奋语气。“女儿听说姑父当年犹如现在的那位蒋家大少。” 蒋家大少是谁,郑大太太自然听过,但只是耳闻并未见过,但沈则言她是近距离接触过的。 “当真?” 郑秀宁不清楚郑大太太的意思。 郑大太太咳了一声,低头借着喝茶的动作缓和了表情,再抬头人已镇定下来。“当年……不过是一场阴差阳错,你看后面不就是拨乱反正了嘛。” 语气是极力的淡定,手指头却是不停的摩擦着杯沿。 对于母亲的话,郑秀宁是不信的。 但看到在家中一住这么多年的郑氏,郑秀宁又是有些相信的,她低着声音:“即便是阴差阳错,也有误打误撞,喜结良缘的。” 郑大太太眉眼一跳,她的教导不允许郑秀宁有这样的心思想法。这样的女儿,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书香贵女。 郑秀宁飞快道:“蒋家少爷和哥哥是认识的。” 郑大太太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忍耐着继续听郑秀宁说。 “娘,我若是能帮到哥哥呢。”她嘲笑着说起赵红凤:“那样一个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从前那眼珠子围绕着哥哥转,如今呢?心思早跑到那头去了。这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权势。” 郑大太太是知道赵红凤的事情。 她虽不喜欢有这样一个儿媳,可也明白往后郑程锦想要再往前走,郑家却是帮不上忙,可赵家呢? 她把赵红凤当了备用。 可没想到,转眼间,反而是她引以为傲的儿子转眼就被抛到一旁。 这是素来以儿为荣的郑大太太不能容忍的。 郑秀宁看在眼里,心中升起一丝欢喜。 “不行。”郑大太太突然想到郑氏,那点诡异的心思很快被扑灭了。不是她多在意郑氏,而是为了让妻子理解住在娘家的妹妹,郑大老爷和二老爷没少在两位太太耳边一遍遍地说着郑氏的事情。 郑大太太别的不懂,却明白。郑氏之所以能嫁进沈家,只因为当时的沈则言被迷了心迷了眼,连当时的沈老太太都没办法不得不咬牙应承了郑氏这个儿媳妇。 “娘。”郑秀宁不明白,明明不是有所松动了嘛。 郑大太太叹了一口气。 “你不懂,娘是为你好。你哥哥是娘生的,可你也是十月怀胎产下的。娘不能让你步了你姑母的后尘。” 郑秀宁满心的委屈。 她怎么就步后尘,她自认为,当初的郑氏是绝对比不上现在的郑秀宁,她不过是比自己幸运了一点,又不幸了一些。 郑大太太却是不想再说这事。 最主要的一点,是她明白,郑大老爷绝对不允许有第二个郑氏。而郑程锦,她的儿子坦坦荡荡正君子,又岂会愿意卖妹求荣呢。 郑秀宁心里发苦。 回了院子后,叫来丫鬟柑橘,拿出一封书信。 “你让人送去毛家,给三表姐。” 第15章 郑大太太有些心烦。 郑大老爷甚少在饭点的时候归家,郑程锦同样如此,两父子不在,这晚饭多是母女二人一道用的。 派去的人来回禀,三姑娘说是不饿。 郑大太太以为是一时之气,等会儿就过了,只让厨房那边准备着,等夜间郑大老爷回来后,郑秀宁还是把自己反锁在屋内。 “宁姐儿呢?”郑大老爷没看到人,不由问道。 郑大太太慌了一下,说道:“白日里不是出去了嘛,听说那卓园又是山又是池塘的,应该是累了,要不我让人去叫她?” “不用。”郑大老爷背过身去让郑大太太更衣换袍:“累了就休息,让人看着点,别生病了。若是实在不舒服,明日就不用去寿喜堂了。” 郑大太太听了没有说话。 底下的人送了面汤过来,郑大老爷就去了外间。 郑大太太坐在边上,看着郑大老爷欲言又止。 “老爷,当年小姑子是如何同姑爷认识的。” 郑大老爷面也不吃了,眉头皱了起来,看向郑大太太:“无缘无故的,你问这个做什么?”重新又低头吃了起来。 “这些事情没什么好讲的,也不许在娘和妹妹跟前提起。” “可是……”郑大太太有些着急,女儿不声不响的,可脾气也是倔的,看今天的反应怕是自个儿心里有了想法。 郑大老爷复又抬头:“你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实在是不像你。”像似想到什么,脸一下子挂了下来。 “你老实同我说,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事情。我不是同你说过嘛,妹妹哪怕是在郑家住一辈子,我和老二都愿意养着,不只我们两个,就是程锦也是这个意思。” “关程锦什么事?她俩母女拖了你们就算了,凭什么还要我儿子给他们做牛做马。”郑大太太气不过,叫嚷了起来:“她又不是没有儿子,谁家后院没有点小妾的事情,她自个儿容不下,负气离开,自作孽为何要程锦去还。” “你……”郑大老爷筷子一扔,起身看了郑大太太一眼离开:“愚妇,简直是不可理喻。” 郑大太太看着郑大老爷怒气冲冲的背影,眼眶突然红了。 “我怎么就是愚妇。” 郑大老爷出了院门被冷风一吹就醒过来了,只是再回去也不行,脚一转往书房里去了。 从郑程锦初显聪慧,郑大老爷就遣散一应通房侍妾,不说夫妻相爱,但对郑大太太绝对是非常尊重。就连郑大太太一定要把郑秀宁送回毛家学习,也不愿用郑家重金聘请的名师也应允了。 这也是郑二太太嫉妒郑大太太的一个地方。 外院里的郑程锦还未歇下,听到消息后,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问道:“三姑娘呢?还是不出屋子?” “已经去太太那里了。” 郑程锦沉默了下来。 这是沈妙珠第一次留宿在外头,一来是郑氏担心,二来在外住着总是各种不方便。只是周紫嫣难得邀请,她也任性一回。 任性的结果就是流年带了一马车的行礼过来。 常用的被褥铺盖,洗漱用品,换洗的衣物,甚至春草还让人把她睡前总用看一会儿的话本都带了过来。 周紫嫣就那么笑着看她,沈妙珠被看得不好意思。 “唉,你还真喜欢看话本啊。”周紫嫣把小册子拿起来翻了几页,没多时就脸红了。 沈妙珠一脸奇怪。 周紫嫣微恼:“你怎么看这些呢。” “这有什么的,写出来不就是给人看的嘛。”沈妙珠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啊,这些话本里面已经是够含蓄了。 周紫嫣张了张嘴,有些说不出话来。 沈妙珠想到周紫嫣的出身,旋即叹了一口气,这大概就是阶级壁垒之一,这些书在郑家并不是多难得,就是小表姐她也在她的小书房里见过。可在周家,或者说那些世家里面,这些就应该等于□□了。 沈妙珠把话本放回去,示意似水收拾好。 似水顺带着央了情知帮忙。 守知并不在,屋里就剩下她们姐妹。 沈妙珠走到一旁的榻上坐下,小脸表情严肃,眼神示意着对方坐到边上。 周紫嫣挑眉,想了想走过去坐好。 “周姐姐,你不许瞒我。” “怎么了?”周紫嫣笑道:“突然来这么一句,珠珠儿,你同别人说话可不能这样。”太直白了。 沈妙珠摇头:“你不是别人。” 周紫嫣一怔。 所以没关系是吗? 她看着沈妙珠,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漾开:“好,不瞒你。”她也是家中有姐妹的人,可偏偏在这里遇见了珠珠儿。哪怕是亲妹妹,她都不敢保证自己会毫不保留地说着实话,但是……她是说话算话的人。 “你问吧。”周紫嫣说道。 “周家,可是要接你回去?”这话在见到蒋淳熙后,沈妙珠就一直想问出口的。她一个流落在外的沧海明珠都可能要回去,没道理作为周家的嫡长女,周姐姐会一直留在这个小镇里。若说是被放弃,可从周家年年派遣来送礼的人口中,可以看出周家是一直惦记着这个孙女。 “你怎么……”周紫嫣震惊地看着沈妙珠,这事情并未传出去,她尚未考虑好,就是身边的守知和情知也只以为表哥是路过来看望而已。 沈妙珠一看这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 周紫嫣的震惊也只是一会儿,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道:“本以为你住在这里才好,可珠珠儿,你还是应该回去,那里你会更好。。” 沈妙珠不以为然。 周紫嫣叹气:“珠珠儿,你的哥哥在沈家的近况并不好。”迟早是要回去的,她知道自己有些私心,可也是想帮帮对方,免得她后悔。 沈妙珠不语。 周紫嫣继续说:“婶娘可和你说过她的事?” 沈妙珠点了点头。 周紫嫣心里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话就顺畅多了。“当年沈家三少不堪受扰,远避塘栖,几年过去却带回一个商贾女做妻子,在京都可谓引起轰动。” “就同姐姐一样?”沈妙珠心有些乱,胡乱问道。 周紫嫣苦笑。 “不少人想看着笑话,前两年婶娘日子还算过得如意,只是珠珠儿,世家规矩森严,不比在郑家……当年的事情也是闹得轰轰烈烈,几乎就在众人以为婶娘要忍气吞声或是要被……”周紫嫣说到这里看了沈妙珠一眼。 沈妙珠平静地说道:“是休离是吧。只是不曾想到我娘虽是乡下来的,可不是没有头脑的,更没有被爱冲昏了头。她虽没有全身而退,却已经是众人能想见最好的结果了。而身为世家的沈家被个商贾女耍了团团转自然不能忍,恼羞成怒下,这才有了我娘明明才有了胎像不得不千里迢迢返回塘栖。” 周紫嫣点头:“婶娘本要带走亲子,只是沈家怎能容许嫡孙被养在商贾家中。” 这些,沈妙珠都知道。 她也明白周姐姐的意思。 沈家在郑氏这里跌了个跟头,虽把兄长留下,可不见得会有多想喜爱,亲娘又不在,本身还被不喜,沈家人多家大,想要出头何其困难。可从每年送礼过来的沈家下人口中,沈妙珠听到的是兄长有多优秀。 这其中付出的辛苦,绝对不是外人能去体会的。 沈妙珠也一直在想,她年纪大了,沈家有意把她接回,可兄长呢?他的婚事呢?会不会也逃不过算计。 她其实也想早一点回京都。 只是母亲怎么办?郑氏绝对不可能放任她一个人回去。 这一点,也是她一直知道的。 可郑氏若是跟着她一起回去,那就是离了虎窝又自投罗网。这是沈妙珠一直回避的,哪怕再惦记京都的兄长,迟迟下不了决心。 第16章 守知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周紫嫣望了过去,上面放着一块玉佩,这自然不可能是给她的。 沈妙珠目光闪了闪。 这礼她如何收?真收了岂不是有私相授受之嫌,沈家才以她年近适婚为由要挟娘亲带她返回京都,她刚要拒绝。 守知已道:“表少爷说了,他同沈姑娘胞兄有旧,也曾听他提到过,如今不过是见了朋友之妹,送上表礼,还望沈姑娘收下。” 这…… 沈妙珠眉头轻皱,她同兄长之前从来是她单方面厚厚的书信送返回去,虽然不愿承认,但的确不曾收过对方的回信,这也是她一直担忧怕兄长是不是不喜欢她。 可这蒋家少爷的意思,似乎是和兄长认识,这让她说不出口去拒绝。最重要的是,兄长同别人谈论过她。 周紫嫣看出她的惶恐,做主把玉佩拿了过来。“你同我情同姐妹,这做兄长的送个表礼也是礼数。” 她这样说,也没有错,世兄世妹之间初次见面的确有这样的礼数,她想着离开前,少不得也要补上自己那一份。 沈妙珠这才接过来。 沈妙珠只同郑氏同睡一张床过,周紫嫣更是如此,两个人都有些新鲜,头靠着头,肩并着肩,窃窃私语一直到二更天。 守夜的情知没办法,逾越了规矩,出声提醒。 “姑娘,明日还要早起呢。” 帷幔后静了静,二人相识一笑,各自盖了被褥,阖上眼睛沉睡。 情知屏息听了一会儿,才重新装进铺盖里。 第二天,周紫嫣让人去请蒋熙淳,好歹离开前要说一声。 守知去而复返,只道,天不亮的时候,人已经离开。 沈妙珠几不可近的松了一口气。 等坐在马车上,车子向镇内驶去,她才真正放下心来。 似水送上一只匣子。 沈妙珠打开,里面是一只人像银簪和一块玉佩。 似水看清了那簪子的模样后,忍不住惊呼出声。“这可真好看啊。”她觉得自己用所知的全部词汇都形容不出,那簪身錾刻成活灵活现的少女模样,少女手中捧着盛开的莲花,笑得纯真。 不谈这簪子价值几何,就这个工艺,都不是塘栖镇这里能见到的。 沈妙珠却是看向那块玉佩,玉佩上镂空雕着双鹤,鹤嘴衔草,嘴尖相对,那玉自然是上好的蓝田玉。 玉佩精致,可绝对不是女子所用。 沈妙珠微叹了一口气,让似水收好,又令她不许声张。 马车行至镇内,沈妙珠就同周紫嫣告别。 在郑府大门口的时候,看到正下了马车的毛家人。 沈妙珠不得不下了马车。 毛家来的是毛太太,她是郑大太太的嫂子,姑嫂二人却是甚少相处,两个人是一前一后嫁进嫁出的。 按理说,这样的姑嫂关系大多是一般,只是郑大太太回娘家频繁一些,反而很少在郑府看到毛家人。 只是既见到人了,沈妙珠少不得上前拜见。 毛雲是跟着毛太太一起来的,在她们身边还有另外一名穿着粉红色褙子的姑娘,正是被赵红凤当众掴了一巴掌无颜见人窝在家中的毛二姑娘,单名一个霏字。 “毛家舅母。”沈妙珠带着似水上前。 毛太太看了看沈妙珠,微笑着点了点头,就不再说话。毛家两位姑娘见状都低下头望着脚下。 沈妙珠嘴角的笑意不减,同样看向大门内。 远远地,香橼小跑了出来。 见到沈妙珠,先是一惊,随即欢喜道:“表姑娘,您回来了啊。” 毛太太微微皱眉。 沈妙珠朝香橼一笑:“正要回府呢,你是来接毛家舅母的吧。” 香橼点了点头,眼珠子圆溜溜地转着,欢快地说道:“奴婢正巧在太太呢,就领了这个差事。” 毛雲双眼陡然一亮。 香橼既然在,郑程锦肯定也在那里。想到能见到表哥,她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有毛太太在,沈妙珠自然不好直接坐了马车进到二门处,便让赶车的流年先从偏门进去,避过毛家人。 也不是郑家故意如此,实在是毛太太这人有些自己的小固执,进了大门,有一台小青轿等着。 毛太太摇头拒绝:“妹妹也是步行的,我总不能有特例。” 沈妙珠同毛家人走着,一路无话。 进了二门,沈妙珠就同他们分别了,她还得去寿喜堂给外祖父、外祖母以及娘亲请安,她一夜未归少不得要被问上几句。 似水回头看了一眼。 毛家人走在一起,香橼孤零零地走在另一边。 泾渭分明! 似水摇摇头,不知道自己为何脑海里浮现这个成语。 到了寿喜堂,郑老太太搂过沈妙珠,从上到下的仔细察看,连牙齿都不放过,要外孙女张开嘴巴让她看看,好似出门一趟,会掉了牙齿似的。 沈妙珠不是真的孩子,难免有些发窘。 郑氏打趣道:“娘要不要仔细数数珠珠儿的头发,看看少了几根?” 沈妙珠更不好意思了。 “你别管你娘,她这是吃醋了。”郑老太太呵呵笑着:“也不害臊,自个儿女儿的醋也要吃。” 郑氏脸红了起来。 沈妙珠忙离开郑老太太的怀抱,推着郑氏往郑老太太怀抱里去,故意说道:“人家孔融让梨,我珠珠儿就让娘和外祖母吧。” 郑老太爷一直由着三个女人笑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拍了拍脚下的小杌。“我们珠珠儿过来,外祖父不用你让。” 沈妙珠笑着过去,见旁边的小几上摆了一盘金桔,摸了一只剥了皮,递给郑老太医。 郑老太太见了,轻啐一口,同郑氏道:“瞧你爹得意的。” 郑氏抿嘴笑,也摸了颗南枣递给母亲。 郑老太太这才高兴。 沈妙珠朝郑氏挤眉弄眼的笑。 郑氏无奈,问起她回来的事情。 沈妙珠言简意赅地说了卓园的事情,并未提起蒋淳熙。 郑氏听到毛家人到了,眉头旋即皱了起来。 郑老太爷起身,背着手往外走:“老吴头新得了只虎皮鹦鹉,请我去掌眼,不要留我晚饭。” 郑老太太无奈,但也有些恼毛家,见人都走了,只对郑氏说道:“也不是第一回知道,你爹就是忍不了。” 郑氏笑笑,她素来不管这些事情的。 管多了,就是手伸太长了,这是她那短暂婚姻里得到的血的经验,恩,之一。 正院那边,郑程锦看到毛家人,先是看向香橼。 香橼低了低头。 郑程锦并知舅母不曾去寿喜堂就直接过来了,而他之所以在这里,也是想劝郑大太太先去给祖父母请安。只是昨晚才同郑大老爷吵了一番的郑大太太自觉得没面子,不愿过去,这人就径直到了寿喜堂。 郑程锦叹了一口气,吩咐香橼:“你去书房柜子的第二排从左数第三个盒子拿出来,送到寿喜堂去,给表姑娘。” 香橼应了。 都是表姑娘,她自然也感受到毛家的这两位表姑娘不喜欢自己。 郑大太太等香橼离开了,才对郑程锦说道:“你不是还准备了礼物给霏儿和雲儿吗?”她再恼儿子亲近郑氏的女儿,当着娘家嫂子的面,也得先忍耐下来。 郑程锦含笑说道:“回头就让人送来。” 毛雲撅了嘴。 这听着就不诚信。 毛霏朝郑程锦福了福身子:“多谢表哥惦记着我们姐妹。” 寿喜堂过来了人,传了郑老太太的话,让郑大太太好生陪着毛家人叙话,不必去她那拜见。 郑程锦心中一叹,暗想少不得这两天要空出时间多陪陪祖父母说话。因着心里有事,陪着坐了一会儿,就寻了借口离开。他事情多,郑大太太是知道的,只叮嘱一声就让人走了。有些事情,也不方便他在场。 毛雲却一直盯着郑程锦的背影。 郑大太太眉毛蹙起,叫来郑秀宁:“带你表姐们去屋里坐坐。” 郑秀宁行礼告退。 走前,毛雲期盼地看着毛大太太。 郑大太太的眼皮没来由地跳了起来。 第17章 沈妙珠送走香橼,手里捧着印有郑家家徽的匣子,入手轻飘飘的,不算沉,可看香橼刚才小心翼翼捧着的样子,她也不敢大意。 进了屋,示意似水开了匣子。 沈妙珠只看了一眼,立刻合上匣子,往帘子后的暖阁进去。 “这么快就回来了?”郑老太太问道。 “香橼还得去伺候表哥。”沈妙珠说着把匣子放到郑老太太面前的桌上。“外祖母,这匣子,您收着吧。” 郑老太太微怔,目光放到匣子上,表情变了变。 沈妙珠同郑氏道:“娘,哥哥的衣服做好了,今天就让人送到京都去,你同我回院去看看吧。” 郑氏也是看到那匣子上的家徽,见老太太神色不对,不动声色地按住沈妙珠的手,嘴里迟疑:“我也没什么东西送你兄长。” 郑老太太一听说道:“怎么没有?你不是也做了一套春衫吗?” “那不是还不到时候吗?”郑氏发窘。 沈妙珠听了笑嘻嘻地挽了郑氏的胳膊:“娘。”目光隐晦地朝那匣子投去。 “走吧走吧,拿你没办法。”郑氏起身带着沈妙珠出了寿喜堂后低声问她:“那匣子里面?” “是一间银楼,清凉门大街上的。”匣子里面放的是一张地契。 郑氏立刻想到郑程锦十二岁的时候,郑老太爷把自己的一处私产赠给这个嫡长孙,好似就是一间专做女子生意的店铺,没想到几年间就被发展成银楼。 “你表哥怎么会想到送你这个?”郑氏也庆幸女儿马上拒绝了。 沈妙珠摇摇头不想纠结这些事情,表哥这样做无外乎是涉及到了秀宁表姐亦或是大舅母的事情,除了她们也没有谁能让他这样做了。 若是关于卓园的那些,沈妙珠不认为自己就有理由去接那地契,若是其他她不知道的,更不会去接受。 金妈妈看到二人回来,忙要端茶倒水。 郑氏摆摆手,无可奈何地说道:“金玉啊,不要忙这些了,你不是做了春衫嘛。珠珠儿要,你就给她拿一件吧。” 真是别扭的人啊。 沈妙珠心中一叹,同不解的金妈妈说:“给哥哥的秋衣做好了,我正打算让人送到京都去呢。娘不是做了春衫吗?春秋气候仿佛,也不差这些,哥哥见了肯定也高兴。” 金妈妈有些惊讶地看向郑氏。 郑氏微微皱眉,撇过头去打量着椅子把手上的雕纹。 金妈妈立时笑着往内室走去。 “都收着呢,不只是春衫还做了几件里衣。”不一会儿就抱着一只包袱出来。 沈妙珠接过后,没有多呆。 见她要走,郑氏这才开口让她晚上过来用膳。 郑秀宁带着毛家姐妹回自己的书房。 哪怕不是第一次来,毛家姐妹见了这屋里的摆设,还是忍不住心里泛酸,这郑家什么都不多,就是银子多。 可银子不缺,别的都缺,这才想着法子去补足,只要毛家不过那个底线,郑家就得捧着他们。这话是毛家大太太分析给两个女儿听的。只是毛家也就是顶着个书香门第的牌匾,那又不能过日子,即便郑大太太私底下贴着娘家银子,但毛家姐妹能出去见人的衣服统共也就那么几套。 毛雲现在穿的就是去年做的,毛霏还好一些,是她今年过生辰的时候,郑大太太给置办的,只是她这全身上下都比不上郑秀宁发髻上插着的那只碧玉簪。更别说这屋子里的摆设,即便不露宝光,却也是实打实的用银子砸出来的。 毛霏就是看不上这样的郑秀宁,明明吃穿用度都是锦衣玉食,偏偏还要穿着清高,仿佛视金银如粪土。 这书房布置得空洞,也没有能坐的椅子,两姐妹直接走到靠窗的榻上坐下。郑秀宁想了想也跟着在旁边坐好。 三个人说着话,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没多时,就有人来请毛家姐妹,说是毛家太太要回去了。 郑秀宁目光闪了闪。 毛雲猛地起身往外面跑去。 她知道今日母亲此行的目的,从她们离开不过一刻钟母亲就要离开,显然是有些不欢而散的意思。 毛霏看三妹出去了,才对郑秀宁说道:“都当别人是傻子,可谁不是傻子?表妹,你说是不是?” “表姐,我不懂你的意思。”郑秀宁眉心轻拧,一脸的困惑。 毛霏呵呵一声笑:“赵红凤。” 郑秀宁心跳如鼓,她不知道毛霏是知道什么了?毛霏离开书房后,她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 毛雲一脸焦急地站在毛大太太旁边,毛大太太则怒气冲冲的样子。 毛霏垂下眼,走近前去。 “怎么才来?”毛大太太问。 “是三妹着急母亲,走得急了一些。” 毛大太太脸色一缓,看向毛雲的时候也没那么生气了,但仍没什么好脸色。“走吧,走吧。” “娘,姑母呢?”毛雲不解。怎么就只有母亲一个人在,姑母都不露面。 毛大太太一听脸色又难看起来了。 她都出来这么久了,小姑子竟是连让个丫鬟追出来都没有,欺人太甚。 她是一刻也留不下来了,恼羞成怒地转身就要走。 毛雲追了过去。 毛霏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 郑秀宁赶忙返回屋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觉得那眼神让她害怕。 郑秀宁想了想往郑大太太那里去。 郑大太太还在生气,见了她表情缓了一些,就问:“都走了?” “姑母要走,娘怎么不让人送一送。”郑秀宁轻声说道。 郑大太太脸一黑。 郑秀宁见状拎着茶壶倒了水出来。 郑大太太一口饮下,犹自不够,忍了忍还是张口说道:“她若是不打那恶心人的主意,娘亲自去送都没有问题。”话落,又问郑秀宁:“你在你外祖家,可听到什么话没?” 郑秀宁一脸地迷惑。 郑大太太见了,摆摆手:“娘糊涂了,若是你都知道了,那家中岂不是乌烟瘴气了,这点本事你外祖还是有的。”且娘家大嫂虽想要两家联姻,如今也不过是来探自己的口风,事情未定,断然不会让别人知道,宁姐儿又怎么可能知道。 郑秀宁目光微转,落在虚空上,心想着外祖家这内里早就一团败絮,也就是都瞒着母亲和外人。 毛家早就不是当年的毛家了,这些年毛家子弟里可有一个有出息的?连个最简单的童生试都没有人考过。外祖自诩读书人,断然不会去经营铜臭之事,多年入不敷出,那点家底早就败光了,若非郑大太太年年接济,怕是所谓的学堂都办不起。只是这样到底是杯水车薪,这才有了联姻的想法。 而郑秀宁一开始就是毛家想要争取的对象。 现在只是换成郑程锦。 若是毛家一开始提的是郑秀宁,纵然爱女,但郑大太太说不得最后还会答应下来。可郑程锦是绝对不行的。 有了这一次的开头,若毛家想再把人选换成郑秀宁,却也不是他们能去想的了。 毛家三姐妹,大姑娘早就出嫁,剩下的两位姑娘里面,郑大太太更欣赏的是文静端庄的毛霏。 而毛雲,郑大太太从不会把这样性情的人列入儿媳妇人选中。 用沈妙珠的话,就是初试都不能过,毛霏好歹还能进入初试,只是郑秀宁同样不愿意有个毛家人做嫂子。 第18章 正院那边的动静瞒不住,不一会儿府里的人都知道那毛大太太一脸怒容的离开,而大太太也是连送都没有让人去送。 这是姑嫂吵架?拆伙了? 沈妙珠有些无语,难得想使点坏了,又弄了这么一出。这事大舅母虽颜面无关,外祖父、外祖母乃至整个郑家也都是丢了些脸面,虽说毛家是姻亲,可不代表郑家被这样打脸了,还舔着脸去给人打完左脸、打右脸的。 郑老太太直接气病了。 郑氏不放心,跑去寿喜堂,没多时就让人过来说了一声,晚饭那顿不一起吃了。 是珍珠跑过来传话的。 “姑娘,太太说了,让你就呆在院子里,哪也不用去。” 沈妙珠一听又坐了回去。 外祖母这是做戏给府里的人特别是大舅母看,郑氏没办法,却是不想自家女儿无辜被扯进去。 “这也是老太太的意思。”珍珠怕她多心,又说了一句。 沈妙珠这才笃定外祖母是装病,虽说这并不合她往常的行事,但她更不喜毛家。图着郑家的银子,又故作清高地看不起人。小的时候,郑氏还带她去毛家坐过客,只那一次后,郑氏难在出府,把自己困在四四方方的郑府里头。 寿喜堂的屋门紧闭着,里面的人不出来,院子里则跪了一地。 郑大太太脸色发白,这是她少有丢人的时候,方才郑大老爷一过来对她就是劈头盖脸的骂,昨晚事尚未过去,今天又添了这气晕婆母的罪过,偏偏有无从解释,她总不能说娘家人觊觎郑家嫡长孙,这等事情她都不能接受,何况把郑程锦视若珍宝,有极大期许的郑家人。这事绝不能宣扬出去。 听着身后郑二太太的轻声抱怨,郑大太太咬紧牙关,以极严厉的目光制止想要辩驳的郑秀宁。 郑秀宁默默地垂下头。 透过隔扇,郑氏一眼望尽院中情形。 “娘,这也跪了好一会儿了,程锦有什么错?”郑氏心知唯有搬出这个侄子方才有些作用,今日事情追根问究也是大嫂和毛家的事情,二房几个人又有什么错,只怕此时还是一头雾水中呢。 郑老太太的确是被气晕了,老太爷不在,寿喜堂一时慌乱,才弄得阖府皆知,等郑氏赶到的时候,老太太早已醒来,知道出了这么一个乌龙,对造成这一切后果的元凶就更气了。这也是为何郑大太太跪在院中最前面,而陆续赶到的郑家人不明就里,一个萝卜一个坑地跪好了。 “老大来了?” 郑氏点头,兄长的脸色很不好看,不管是老娘被气到,还是因毛家的无理累得一家人跪在院中,都让他抬不起头。 郑老太太还在犹豫。 郑氏见状说道:“也不知道爹什么时候回来,这么跪着也不是事。”别看老太爷对沈妙珠乐呵乐呵地,真发起火来,遭殃地只会是郑大老爷,到时候老太太想要拦怕也拦不住。 “除了老大,让他们都走吧。”郑老太太说完瞪了郑氏一眼。 郑氏笑了笑,出去传达了老太太的意思。 她看了看天色,打算去妙珠那里,这事情珠珠儿不合适参与,她也理应避嫌一些。 看着一前一后进来的两父子,郑老太太脸上并未有什么意外。 “祖母。”郑程锦给老太太请安。 郑老太太对着最喜爱的孙子自然瞒不住面孔,可转脸见了郑大老爷,那火气顿时又上来了。 天青釉的双耳茶碗擦着郑大老爷的耳朵飞过。 “老太爷。” “祖父。” 郑老太太顾不上去看儿子,赶忙去把郑老太爷的扶住。 “爹。”郑大老爷的耳垂那里有些疼,应该是破皮了,他不敢去擦,老老实实地走到郑老太爷面前。 “哼。” 郑老太爷实在不快,他才从老吴头那里骗了只据说是祖上传的双耳茶碗,刚想回来找珠珠儿显摆,就听着底下人议论。 郑老太太示意郑程锦上前。 “祖父。” 郑老太爷微微皱眉。 郑程锦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那只双耳碗,从腰间取出素帕擦了上面的灰尘和血水,放到茶几上,举止优雅地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水。 “祖父,喝茶。” 郑老太爷的神情缓了缓。 “还装呢,锦哥儿给你倒茶,你不喝我喝。”郑老太太可舍不得孙子受委屈,儿子打了就打了,孙子有什么错。他一个当儿子的,还能管到老娘头上。 “胡闹。”郑老太爷不得不接过茶杯,在郑程锦的注视下喝了一口。 他知祖父最喜他做派从容,遇事不疾不徐的样子,觉得这样方有大家风范。只是等他见了表弟,这才明白何为差距。 郑大老爷这个时候上前。 “爹,是儿子没有管好毛氏。” “你哪是没有管好,是压根就没有去管过。当年,求娶之时,我虽说过要尊重对方,可尊重不是搞得家中乌烟瘴气。”郑老太爷为郑大老爷求娶毛氏的时候,正逢郑家大伤元气的时候,而毛家正是欣欣向荣之时。为了这桩婚事,郑家没少低声下气,好在毛家想要通往科举路,少不了银钱铺路。 一拍即合,这才有了郑毛两家的联姻。 这婚姻之事向来低娶高嫁,毛家自以为是低嫁,没少摆姿态。而当时为了郑家欣荣,郑大老爷在夫妻之事上虽不是示弱态度,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理会。 说起来,的确是没有管过。 郑大老爷不敢腹诽,低着头认骂。 郑老太爷看着生气,欲要再骂,郑老太太咳了一声。 郑程锦低着头,虽看不到脸,怕是情绪低落。 终究是不舍,郑老太爷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定远侯给我写信了。” 郑大老爷猛地一抬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郑老太太想来被蒙在鼓里。 “昨天。” 郑程锦微一思忖,就明白怕是沈家打定主意要把人接走了,哪怕表妹不愿意。 “怎么会突然就?”郑老太太想不明白,一想到在膝前长大的娇娇女要回到那虎狼之地,就忍不住啜泣起来。“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的,好不容易养大了,就想把人夺走,没有这样的道理的。” 郑大老爷苦涩,小小的郑家如何能与庞然大物的世家讲道理,他这些年努力把郑家扩大,可碰上沈家仍旧是以卵击石。 “听说是荣珍郡主在春宴上提起表妹。”郑程锦轻轻叹了一口气。 哐当一声,茶杯落地,屋内响起郑老太太的声音。 “作孽啊,珠珠儿母女被害得还不够惨吗?这么多年还不放过她们,她的心怎么就这么狠,这么多年了还阴魂不散。” 郑大老爷暗暗握拳。 他未曾见过荣珍郡主,却知道当年事从头到尾都与那荣珍郡主有关。若非如此,妹妹也不会一到沈家就遭遇冷待,后面又引发一连串的事情,导致夫妻之情破裂。 郑老太爷看向郑程锦。 “你一直同嘉和有联系?” “是。” “嘉和有怎么说吗?” 郑程锦深吸一口气,说道:“他会亲自来接。” 第19章 定远侯府占了七里街上近半的地方,内里亭内楼阁、雕梁画栋、假山叠石,花草葳蕤,院落林立其中。说是府宅,更像是个园子。 青帷小油车停在影壁,沈若画从中下来,弯身钻进一旁等待已久的小轿中。轿子被抬了起来,绕过影壁,出了垂花门,向右转弯,东行了有一盏茶的时间,就站到了雪□□墙后面,轿子缓缓停了下来。 旁边就是小门。 沈若画从轿中下来,吩咐道:“去敲门。” 翠影走上前去。 门开了,从里面弹出一个圆脑袋,疑惑地看着她。 “三姑娘来了,开门。”翠影低声说道 圆脑袋往沈若画脸上瞅了一眼,嗖地缩了回去,门砰地一声从里面又被关上。 沈若画面色不若之前好看,强笑道:“去把娘给三哥做的衣服拿来。” 翠影走去小轿,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只包袱。 主仆二人等了一会儿。 门吱呀一声打开,圆脑袋再一次钻了出来,看到沈若画还在,这才把小门打开,嘴中说道:“三姑娘怎么不走正门呢,这后面要是没人可不就是白等了。” “不会白等。”沈若画往里面走去,和颜悦色地说道:“白齐,你不在三哥跟前伺候,怎么跑到后门来了。” 白齐苦着脸:“奴才这是做错事被罚了。” 翠影见了,就问缘由。 白齐摆手摇头,不肯讲。 沈若画心中纳闷,这白齐说是三哥身边第一人都不为过,不知犯了什么错,竟然被罚到后门去呆着。 白齐把人送到正厅就停了下来。 “三哥不在书房?”她来这里,十次里面有九次这人在书房里,是以就算亲自跑过来,也难以见到人。 许是听到声音,屋内跑出一个细腰丰臀圆脸的丫鬟。 “春景,你问问少爷,我这罚什么时候能过去啊。”白齐见了人,就苦着脸上前,探头探脑地还想往里头看。 隔着窗户,是什么也看不见。 春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算你运气好,少爷的心情不错。”话锋一转,人已经到了沈若画面前,笑着福礼:“三姑娘,您又是来看少爷啊。” 却是没有打算把人请进去的意思。 沈若画只作不知,抿唇一笑,从翠影手里接过包袱递了过去:“这不是天气凉了吗?娘新做了件道袍,以便三哥出门见客。” “姨娘的手艺向来是好的,三老爷还夸过呢。”春景接了过来,笑着说道:“累了三姑娘来一趟了,奴婢送送您。” 这是要赶人了。 沈若画难掩失望之色。 翠影见了,心有不平,刚要出声去理论。 那春景已对白齐说道:“还不进屋去伺候,难不成让少爷自己穿衣不成?” 白齐应了一声,人就抛开了。 那包袱还在春景手里。 沈若画心中一动,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若是衣服不合身,你让人来说一声,我再来取。” “姨娘的手艺,哪能不合身。”春景一路把人送到正门。 看着沈若画渐渐走远了,方才回身离开。 沈若画脚步一顿,转身看去。 翠影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奴婢这就去问问。” 春景进了正厅,左拐转过那扇围屏,随手把包袱往锦杌上一放,人就到了仅着单衣的沈嘉和面前。 靠墙的矮塌上铺着一件春衫,微微起了褶皱。 春景笑了起来。 “我们这春秋气候相仿,这衣衫,少爷也能穿一阵子。不是听说我们姑娘也给少爷做了新衣吗?奴婢刚才没来得及瞅呢。”左右看了看,发现那只单独包裹的包袱不见了踪影。 春景立刻看向白齐。 白齐背着手低着头使劲打量着自己的鞋面,想着这亲兄妹就是不同,瞧少爷那宝贝的样子,他不过就是想要摸一下,跟拔了虎须似的,这一会儿他的手背还疼得厉害,肯定发红了,也不知道肿没有肿。 翠影脚步飞快。 沈若画远远地看见她的脸色难看,嘴里念念有词。 近了一些,就听她道:“……三少爷这心是捂不热的,这些年太太对他多好,吃穿用行哪个不是太太和姑娘再操心。那边不过是送了件衣服,这心就全偏过去了。这些年送到那边的还有少?一件衣服算什么?这就被收买了。” 沈若画心一沉。 她瞪了翠影一眼,转身快步离开。 一路上,都是不言不语的,翠影忐忑不安地想要解释。 沈若画理也不理,进了院,就直奔后罩房而去。 冯氏早就听到脚步声,忙净了手迎出来。 “娘。” 沈若画一眼就看到冯氏擦拭双手的动作,三分委屈立时变了十分,扑到怀里就哭诉道:“娘,我不想再去三哥那里。” “胡闹。”冯氏眉头一皱,把人从身上拉开,目光扫了翠影一眼,带着沈若画往屋里走去。 翠影身子一僵。 “守着,老爷来了说一声。” 余光看见冯氏进了屋,翠影才用力喘了一口气。 冯氏没有留在堂屋,而是去了宴息处。 下人们都被遣开。 沈若画这才说了在外院的事情。 “娘,她真的要回来了吗?不让她回来行不行,都这么多年了,再说……又不是生在府里,谁知道她是不是爹的……” 啪的一声。 沈若画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冯氏。 娘打了她?为了那个不知是谁的野种。 冯氏心里是气的,可看着女儿的样子,心中又是一软:“娘知道这府里闲言闲语多了去,世家?这世家也就是表面光鲜好看,内里早就不堪入目。可画姐儿,你记住。沈家三老爷是你的爹,别人侮辱他,你却是绝对不能的。” 被人戴了绿帽子,这种事情是哪一个男人能忍的? 冯氏绝不允许在自己的面前有人质疑她的男人,哪怕是她最疼爱的女儿。 “打你,是因为你爹。”冯氏心疼地不行:“她是沈家的子嗣,是你爹的女儿,从前也就罢了,现在年纪到了,总不能由着郑家把人发嫁了吧。” 沈若画不语,她的脸疼得厉害,更难受地却是心口。 从小到大,她从未挨过打。 不曾想,这第一个打她的却是她以为最亲近的亲娘。 冯氏上前一步,伸手想要去抚摸,沈若画倒退一步,忽然飞快地跑了出去。 “姑娘。”翠影看着跑走的沈若画,又回头去看追出来的冯氏。 冯氏气急:“还不去追。” 翠影应一声,拔腿就跑,在正院前面的青石路上停了下来。 沈若画抱着父亲的胳膊,梨花带雨,呜咽啜泣,好不悲伤。一旁的沈则言轻声拍抚着她的后背,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 “是谁惹爹的画姐儿不高兴了?” 沈若画几乎要把实话脱口而出,想到冯氏,眼一闭,哭诉道:“爹,你以后会不会就不喜欢我,喜欢别人了。” 沈则言微一沉默,道:“不会的。” 这些年郑氏隔离了京都,沈则言未尝不也是隔离了塘栖镇那个地方,那个女儿至于他是陌生的,没有感情的,又谈何喜欢? 他不喜欢她。 那些暗地里传着的话即便不入耳,又哪能不起一点涟漪。 十年,水滴都能穿石,何况成了心魔。 “那三哥呢?”沈若画抬头,想要一个保证。 沈则言笑了笑,拍了拍沈若画的额头,从她身边走过,道了翠影身边脚步更是不停,径直往那正房的西次间走去。 老定远候在十年前就上了折子,把爵位让给了如今的定远侯沈则坤。原本住的地方也转移了地方。 老夫人住在正院后面的梅若斋,同样的五间三进,只不过老侯爷却是同样搬到了外院来住。 在老侯爷身边伺候的黄阁,见到走来的沈嘉和,脸上带了笑容踱步跑了过来。 “今个儿是什么风,把三少爷给吹来了。” “黄叔。”沈嘉和抿了嘴问道:“我有事来找祖父。” 黄阁在,老侯爷自然也是在的。 黄阁笑着往旁边让了让:“老侯爷早有言,若是三少爷来了,不用通禀,可直接进去书房。” 沈嘉和不动。 黄阁无奈一笑,这才转身往书房里去。 不一会儿,人就出来了。 老定远侯正低头思索棋局,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说道:“嘉和过来了啊,来,坐到对面去,你执白棋。” 棋盘上是一边倒的局势,黑旗被白棋围困其中。 沈嘉和坐了下去,微一沉吟,手执白棋,一子落下,局势瞬间发生翻盘变化。 老定远侯皱眉思索。 沈嘉和道:“孙儿打算去杭州府,即刻前往。” 杭州府下辖仁和县。 老定远侯猛地抬头,目光严厉。 “孙儿过来,只是同您说一声。”沈嘉和说明来意,就站起身要往外走。 “站住,黄阁把三少爷拦住。”老定远侯怒起,棋盘上的棋子散落一地。 沈嘉和脚步一顿,随即坚定了起来。 第20章 (捉虫) 对这个冥顽不灵的孙子,老定远侯是又爱又恨,他第一次正式见到这个孙子,是他七岁的时候。枯瘦、营养不良的孩子有什么好看的,可就是那双眼睛让他忍不住走了过去,从此以后抱回外院里同住。等到了十岁,他又搬走一个人住。 这个孙子的心是冷的。 老定远侯想不通一个不要他的娘有什么值得他特意前往,若说对郑氏有印象?老定远侯都想不怎么起来,何况当时的沈嘉和不过是三岁稚龄。 沈嘉和离开书房,老定远侯爷不拦。 他想让这个孙子慢慢想清楚,有些执念没必要,也不应该。或者他终究不忘母恩,到时候等船到了岸再亲自去接就是了。 沈则言这个儿子,老定远侯是知道的,他肯定是不愿意的。而沈家,若是无人前往去迎接,恐易落人口舌,既然都要把人接回来了,也不差这一步。 只是事情的发展到底不在老定远侯的算计内。 等知道沈嘉和不在府里的时候,面对府中人的疑问,老定远侯这才知道自己一手带大的狼崽子不服管教,跑了。 这定是早就计划好的,沈嘉和院内的白齐和那春景的丫鬟都不见了。 不说沈嘉和如何安排,悄无声息地离开沈府、京都。 半个月后,周紫嫣要回京都了。 沈妙珠是在离开前两日知道消息的。 面对叩问,周紫嫣指了指她的眼眶:“都红了,我就是怕你难过。”她本意是想要等沈妙珠一道回京都,但周家连连催促,她已是不孝,躲在这里多年了,累得家中父母担心,离开的日子不能再拖。 沈妙珠垂下头。 一开始的时候,她也是想要同郑家的表姐妹打好关系,可时间久了发现从她出现在郑家,就在这些人心中投入不平、嫉妒、愤恨的负面情绪,除非她避开、沉默,关起屋门把自己拘禁起来过日子,否则不能消除她们的不满。 可若是真这样过日子,她就不是沈妙珠了。 郑氏怕也是更伤心。 她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女儿。 可以说,同郑家姐妹之间的感情反而还不如同赛凤凰来得那般纯粹,至少赵红凤的态度是我就是不喜欢你,看不上你但没办法谁叫你有后台还比我家中后台强,惹不起但也别想我不针对你。 而周紫嫣,是沈妙珠唯一交心的人。 现下,这个人就要走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或许也不久了吧,沈妙珠想到前些日子沈家送来的信,来接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等你到了京都,我立马下了帖子去,到时候不就见面了嘛。”话是这样说,周紫嫣却也不是十分有把握,只先哄好了眼前的人。 从周紫嫣那回来,沈妙珠的情绪就一直非常低落。回了府邸,也没有去郑氏那里,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院落 郑氏也没有过来,只让人传了话,说晚上不用去寿喜堂那里。 免了请安的事情实在太少,一年难得几回,这个月却是接二连三地出现,沈妙珠这才看向春草,恐怕是她不在的时候错过了一些事情。 春草点点头出去。 郑程锦正躺在老太太常坐的那张榻上,屋子里的熏炉被移走了,没有那股香味,郑程锦的头才觉得没有那么疼。 “你不是去毛家,怎么会受伤?”郑老太爷面无表情地,但谁都知道他发怒了。他最为期许的孙子受伤了,还是伤了脑袋这个要害,都有杀人的心了。 莫说其他人了,此时的郑大太太再担心儿子的伤势也是一声不吭地缩在一旁。 郑程锦伤得不重,只是脑袋被砸了一下,多了一个拇指大的豁口。当时是流了一脑门的血,把郑家的下人吓得够呛。 郑程锦心中苦笑,因着舅母的行为,郑家原本就对毛家不喜,恐今日之后,只怕更加厌恶了。只是两边都是亲戚,他虽自知是郑家继承人,更因以郑家为重,可家中妹妹犯错,他若不去补救,心中有愧,谁也不能安宁。 见兄长看来,郑秀宁避开眼睛。 郑程锦今日去毛家是为了友人及毛霏表妹的婚事,那日赵红凤的掌掴,虽已过去许久,可仍是影响到了毛霏的婚事。过去向毛家求婚的人突然没了声响,这惹到县令之女,同县令结仇不说,未来儿媳众目睽睽之下被打脸,这走出去都觉得脸烫心慌。面对这种状况,毛大太太急得嘴里长了燎泡,郑程锦的到来,可谓是雪中送炭。 本这是好事,毛家也有意,毕竟他们也怕夜长梦多,再有生变。到时候若是毛家女儿嫁不出去,丢脸不说还会影响其他弟弟妹妹们。 毛霏的处境也不见得好。 她虽恨郑秀宁,可知道郑程锦为她奔跑,婚事有仿佛有了结果,对这个表哥也有了几分笑脸。 偏郑程锦离开毛家后撇下身边伺候的人,独自行走。 这一走,就被人打晕了。 若是其他,郑程锦尚能讲,可若是说到毛霏,肯定会牵扯出郑秀宁,他虽失望却也只能沉默下来。 为了孙子,郑老太爷不会对罪魁祸首的孙女客气。 郑程锦沉默不言。 郑老太爷叹了一口气,让其他人先行离去。 郑大太太原是不肯,被大老爷狠狠瞪了一眼,又指了指郑秀宁。郑程锦还是太稚嫩了,还不足够强大,他方才的动作早就被看在眼里。 郑老太爷不说,郑大老爷也是不愿提。 这个时候还不把人带走,留下来碍眼不成? 郑氏留了下来。 郑大太太瞟了她一眼,带走郑秀宁。 院中,郑二太太见她出来,忙迎了上去:“大嫂,侄儿没事吧?听说是伤了头,流了一脑门的血呢。” 郑大太太脚步一顿,侧身看着正二太太,面无表情地说道:“二弟妹既然也知道是听说,就该知道谣言不可信。二弟,你还是好好管管弟妹,要知道祸从口出。” 郑二老爷讪讪一笑。 郑大太太哼了一声,走远。 郑二太太呸了一口,举着帕子擦了擦嘴:“不少人都看见了,还说没有。”又捅了捅郑二老爷:“你不进去。” “行了,没你什么事,快回去。”郑二老爷看到旁边站着的郑秀珠和郑秀秀:“都先回去,你大哥没事。” 郎中是郑二老爷亲自送走的,是以他才没有把郑程云叫回来。 这里面怕是还有些私事。 送走不情不愿的郑二太太三人,郑二老爷走进屋去,就听得郑氏说道:“他们这是冲着我来的,这些年为着沈三太太的名头,郑家一直风平浪静,周家的姑娘同珠珠儿又交好,那赵县令更不是眼光短浅的人。这个时候会做这事的,怕还是为了珠珠儿。” 这是逼着沈妙珠回京都。 今日所做的不过是警告罢了。 郑大老爷同进来的二老爷交换了眼神,他们都觉得有这个可能,从前以为世家气度不同,可真正见识过了,那里面的手段有时候可是比海匪强盗还要卑劣。 其他人都不出声。 或多或少,都有这个想法。 郑氏看了郑程锦一眼,轻声道:“是姑母连累你了。”若非她对沈家接二连三的催促信置之不理,那边许是不会这么快动手。 她觉得郑程锦这事受了无妄之灾。 郑程锦却不这么认为,只是看家中长辈的神情,皆是认同了姑母的话。 若是沈家的话,哪怕内里再是豺狼虎豹,也懂得先诱人以利,这是沈嘉和同他说过的沈家行事。 总不能连他也是骗他的吧。 郑程锦陷入沉思。 春草带回了郑程锦受伤的消息。 沈妙珠愕然。 在这塘栖镇里,有谁能伤他?敢伤他? 沈妙珠立时要起身。 春草急忙说道:“大少爷歇下了,说是流了不少血,头晕地厉害。香橼已经赶过去了,当时都哭得喘不上气了。本来老太太还说要换了其他人伺候,香橼不肯,大少爷又说情,现在仍旧住在暖阁里。” 这个时代的男女大防没有她所知的那般严苛,却也是不能小觑。 郑程锦既然歇下,沈妙珠也不好在此时过去。 “表哥怎么一个人外出?”沈妙珠问了原委,有些吃惊,想到虽说这表哥的表现向来不俗,可到底郑家底蕴不足,毛家也不过出了几个秀才,若是换到世家里去培养,虽不一定比得上那蒋家的蒋淳熙,但也应该相差不大。 春草摇头,想了想随即说道:“许是想一个人走走,或者有些烦心事吧。” 沈妙珠猜不出来也不去想了,等明日见了娘再问。 第二日,府中对郑程锦的事皆缄默其口。 郑氏也如此。 沈妙珠不信,还要问。 郑氏顾左右而言道:“周姑娘不是明日要走了吗?你要去送吗?” “要的。” 这是她今天原本要说的另一件事情。 沈妙珠打算送周紫嫣上船,而码头那里人杂事多,少不得要郑家多派一些下人护送,最主要的是返程的时候。 “娘去找你二舅,让他那日送你过去。”郑氏明显不想多说郑程锦的受伤的事情,匆匆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第21章 沈妙珠去寿喜堂的时候,郑程锦已然搬回行思院去住了。 郑老太太精神不太好,哄着老太太吃了碗牛奶粥并几块桂花糕,郑氏仍旧没有出现,她就带着流年走了。 经过正院的时候,看那院里的下人蹑手蹑脚、屏声敛息,沈妙珠小声同流年说道:“你去问问,三姑娘在做什么?” 流年应了喏。 沈妙珠继续往外院方向走去,路上同郑秀珠姐妹撞了个正着。 “小表妹。”郑秀秀感激地朝她笑了笑。 沈妙珠微怔。 郑秀秀往后退了退,到了郑秀珠身后,上一次小表妹带了大姐去卓园,当晚回来,嫡母就解了她的禁,这其中细一联想,焉能不知原委?只是瞧对方的样子,似乎并不想当面言说,她自然不会冒然开口。 “大表姐、二表姐。”沈妙珠看向她们来的方向。 郑秀珠撇嘴说道:“你也是去看大哥?别去了,白费力气。” “大哥未醒?” “是这么说的。” 也就是并未见到人,沈妙珠思忖道,这不太像表哥的行事,郑程锦这个人,若是让她安上一个标签的话,就是“好人”。这样一个让身边人都感受到他的好的人,竟然对亲去探望的家中妹妹视而不见,实属异常。 她心里更好奇了。 郑秀珠已经走过沈妙珠的身边,歪了脑袋问道:“你不走?”难不成还要去大哥那里? 见她拧眉,沈妙珠朝她后面努了努嘴:“我等丫鬟过来。” 郑秀珠去看,远远地就见流年走来。 “那我走了。”刚要提脚,又一顿,问道:“你要走了吗?” 沈妙珠愕然,随即想到应该是二舅母同她说了些什么,只是她也不知道要不要走,或许是非走不可吧。 “怎么?表姐舍不得我?” 郑秀珠好似被踩到尾巴炸了毛的猫一样叫嚷了起来:“别胡说,我才不会不舍得,巴不得你走了呢,最多就是舍不得你的东西。” “……而且,你只是回家罢了。”郑秀珠说完扭头就走。 谁都要回家的! 郑秀秀面色有些为难,不知该跟上去,还是留下来安慰。 流年在这个时候跑了过来。 “就是要走,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沈妙珠对郑秀秀说道。 看她脸色不像不开心,郑秀秀松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大哥伤得不重,听父亲的意思,只是流了不少血,这才有些虚弱。” “那就好。”沈妙珠表情一缓。 流年看三表姑娘跑走了,这才低声说道:“三表姑娘被关了禁闭,大太太求情也没有用,大老爷说是……说是老太爷的意思。” 看来外祖父是非常生气。 沈妙珠去了行思院,香橼见了她立时说道:“表姑娘,您可来了,少爷都等你好一会儿了。” 她很少来行思院,前几年还未过来,偶尔在书房里探宝一样找寻一些书籍,有地理、史实这类的书。当时的郑程锦还笑话她,年纪不大,怎么尽看这些考究的书。她当时胡搅蛮缠地解释了一番,现在也大约记不清楚到底说了什么,后面在想看书的时候就换了话本小说。好在这个时代,文人较真,哪怕是话本这类的书籍里面隐藏的当地人文俗事都是考据出来的。她就是海绵一样,一点点地汲取里面的信息。 郑程锦的书房,一眼望去,条条框框,非常明显。 只除了那条绢帕。 郑程锦半躺在罗汉床上,本含笑望着进来的沈妙珠,却被她的目光一怔,随即低头,余光瞥见一抹绿,随即苦笑道:“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他这个表妹天资聪慧,在同嘉和书信往来后,不只一次为她长在郑家觉得可惜。 “表哥何曾想要瞒?”沈妙珠走到床边的绣墩上坐下,上面还有些温热,两位表姐没有见到人,那坐在这里的人就显而易见了。她不过才到,香橼就立时迎了出来,说是瞒不过她,还不如说一直就没有想要瞒。 “表妹以为香橼如何?”郑程锦问答。 沈妙珠微一思忖:“很好。”撇去和郑程锦的那点关系,是个好丫鬟,若是她院中的,定是要凑个四大金钗的。 “我也觉得她很好。”郑程锦目光温柔地看向外面。 沈妙珠顺着视线望去,隔着窗户不甚分明,流年在和香橼说话,似乎说到又去的地方,香橼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漾开了,像夏日里的朝阳,让人不由自主地眯了眼睛去看得更仔细。她不过是个外人,就觉得她好。郑程锦孤身搬入行思院,盯着期许和压力,碰到这么一束阳光被吸引,好似也没有什么讲不过去。 只是这并不能解释郑程锦的受伤。 沈妙珠问及,郑程锦苦笑:“我若是知道,也就不找上你了。”他知道这个表妹今日必然会过来的。 沈妙珠不解。 郑程锦说了昨日在寿喜堂的事情,他拧起眉心,半晌后说道:“虽家中长辈都道这许是沈家所为,可我想了一夜,总觉得是另有其人。”沈家想要借走沈家女儿,名正言顺,郑家想要把人强留下来,压根站不住脚,何况郑家也就有些臭钱,哪里比得上家大势大的沈家人呢。 他是担心是郑家的敌人,而昨天的事情,同样是个警告。 “但或许另有其他人呢?比如……那个荣珍郡主。”沈妙珠冷然说道。 “你……”郑程锦大惊。 沈妙珠垂目:“表哥有兄长,我也有周家姐姐。”那一夜促膝长谈,基本上能聊的都聊了。 周紫嫣怕沈妙珠懵懂无知,道了沈家不亚于狼入虎口,外面又有荣珍郡主等人虎视眈眈,她虽有心相助,可同样力不从心,并是她自己到了京都也是一团乱麻,还不知道从何解困,只能尽可能地把她所知道的告诉对方。 郑程锦已经冷静下来,他抚了抚额头:“即便如此,我也不敢大意。” “或许有其他办法。” 郑程锦苦笑:“表妹可知我当日去毛家所谓何事?表哥想你在府里也是有些消息渠道的吧。” 沈妙珠回以微笑。 郑程锦也不相逼,他从未轻视这个表妹,易地而处,换了他,或许做得更多。 “我的出生承载着数代人的希望,许多事情身不由己。”郑程锦解下头上的绢帕,露出下面的白布。“我以为表妹应该懂的。” 沈妙珠没说话。 “既然表哥无事,那我就先回去了。”沈妙珠朝郑程锦福了福身子:“明日要送周家姐姐,还需回去做些准备。” 话落,也不等他点头,沈妙珠已然离开。 香橼从外面进来,脸上全是懊恼的神情:“表姑娘怎么不多坐一会儿就走了,奴婢都还未倒茶呢。” “看你和流年说得开心,都在说什么?”郑程锦问道。 “是表姑娘院里的似水,她做了好些蔻丹花汁,用不完,正满府的找人用呢。流年问我可喜欢,说送一些过来。” “那你喜欢吗?”应该是喜欢的吧,女子不都爱美。 香橼果然点头,不过摇头说道:“我可不能涂,少爷的东西都要奴婢打理,不小心沾染到可不好。” 郑程锦眼神复杂地朝她手上看去,指甲一向修得短圆,府中丫鬟皆是如此,并不多奇怪,只是郑家不同别处,并不严苛规定不许在指甲上涂抹眼色。 但香橼从未有。 郑程锦的心口一疼,就听香橼说道:“少爷,你把绢帕拿掉了啊?” “是啊,少爷也不能求着好看。” 香橼闻言笑道:“可不是,奴婢正愁怎么同你讲呢。”说罢把郑程锦放置一旁的绢帕折叠好重新放入怀里。 沈妙珠走得飞快,流年的脚步有些慌乱,勉强跟上。 到了二门,沈妙珠忽的停下来,胸口微微起伏着。 “姑娘。”流年近前,有些担忧,不知方才表少爷说了什么不曾? 沈妙珠此时犹如海浪中的浮舟,一浪一浪,起伏不定,甚难平静。她不过是诈一诈表哥,不曾想真是同荣珍郡主有关。 她本来早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了。 也是方才突然脑海里浮现这个人的名字,她记得郑氏刚回到郑家的几年,常听金妈妈提起这个人,语气里多是恨意和不满,而郑氏多是默默垂泪。 那些画面太深刻了,十多年了,她仍是清晰记着。 …… 香橼小心翼翼地端了药过来。 郑程锦一口饮下,忽的笑骂道:“竟是被套走了话。” “少爷。”香橼吓了一跳。 郑程锦摇头,心道他方才为香橼之事乱了阵脚。那周紫嫣虽是京都周家的人,可离开京都也不少年了,哪怕同表妹私交再好,也断然不会做出同家人谈论沈家长辈私事的事情。再者,周紫嫣在塘栖一住多年,哪怕不到消息闭塞的程度,可也不能立马知道荣珍郡主的事情。 那一位,可与十年前不同,仿若变了一个人似的。 第22章 沈妙珠在马车里面听到熟悉的声音,忍不住掀开了帘子,外面的郑程云朝她咧嘴一笑:“表妹,今个儿表哥给你当一回车夫。” “无事献殷勤……” 郑程云连连作揖:“你就不能帮帮表哥。” “表哥又想去哪里胡闹?”沈妙珠皱眉,她这表哥平日里就是这般吊儿郎当的,为着没少让家里长辈操心。可她记得以前自以为是询问起,郑程云反问她,郑家需要两个郑程锦吗?或许需要,但能力所不及。 这样的郑程云或许是郑家所期盼的,虽仍为之操心。 沈妙珠放下帘子,透过缝隙能看到对方喜悦的样子,笑了起来,她也喜欢这样的程云表哥。 郑二老爷送了不放心的郑氏回去,刚准备上马车就又把头钻出窗户,后面一辆马车上的郑程云想要躲,见躲不过去,就嘿嘿笑了起来。 “臭小子!” 马车动了起来,从郑府到靠船的码头,要走上半个时辰。 周紫嫣已经到了有一会儿。 郑二老爷下了马车看见赵县令在,刚要招呼郑程云过去,就见那臭小子跟在沈妙珠后面过去了。 周紫嫣身边围了不少人,赵家兄妹都在。 沈妙珠走上前去。 “你来了啊。”周紫嫣笑道。 沈妙珠想笑又笑不出来:“我不知道要这么早……”看周遭的样子,都是来了好一会儿了。 “我也是刚到。” “是蒋家表哥还没有来。”赵红凤在旁边说道。 蒋淳熙? 沈妙珠眼神询问,前两天还不曾听她提起。 “沈姑娘,不是我们姑娘不同你说,表少爷只是提了一句,就是现在人也还没有到呢,守知先带人去找了。”情知明白自家姑娘和沈姑娘的交情不同,又知道沈家已派人来接,往后在京都说不得又要见面。 不知为何,这蒋淳熙神神秘秘的。 沈妙珠并不愿意知道更多。 周紫嫣见她这模样,笑了笑,拉着她到一旁说话。 “你可知沈家是谁来接你?” “总不能是沈家三老爷吧。” 周紫嫣抿了抿嘴,抓起沈妙珠的手掌在上面勾划了一个名字。 沈妙珠身子一震。 周紫嫣笑着伸手把人搂在怀里:“珠珠儿,我在京都等你。”她已经看到守知带人回来了,看来表哥是不能与她同行。这样也好,她也想低调成行,并不想受到太多关注,而若是与表哥一起还未踏上京都的土地,那消息却已是满城尽知。 船一开动,众人也没了扮望夫石的兴趣。 郑程云目送着那艘船渐行渐远,成为黑点后才收回目光,拍了拍还在发愣的沈妙珠。 “回了,没看我爹在一旁吹鼻子瞪眼睛的嘛。” 沈妙珠轻轻嗯了一声。 郑程云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回头望了一眼,把人带到马车上。这一次,他没有在充当车夫,而是钻进前头的马车里去。 郑二老爷奇怪地看了郑程云一眼。 郑程云瘫在车上,望着车顶,突然问道:“爹,表妹是不是也要走了。” “你都知道了?” 郑程云爬坐起来:“那我们家谁去送,是大哥吗?” “不知道,不知道。”郑二老爷不耐烦地说道:“你问这些做什么?小孩子家家的,这些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见郑程云低下头一声不吭的样子,郑二老爷咳了一声,说道:“不让你知道,是为你好。”那些人岂是好相与的,他是担心自己这个儿子傻乎乎地就着了别人的道,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就留守在塘栖镇里。 远离那些人,也就是远离了麻烦。 下马车的时候,沈妙珠就是看到郑程云打蔫了的样子。 郑二老爷走过来同沈妙珠说了一声,就带着郑程云离开。 沈妙珠站在院门口,看着小丫鬟来来回回地忙碌着。 春草从屋里出来看到她,忙小跑了过来。 沈妙珠微微皱眉。 春草低声说道:“是夫人的吩咐,让奴婢把一些暂时用不到的都封存到箱笼里去。”说到这,她忍不住小声询问:“姑娘,我们是不是真的要走了。”以前也不是没有想过,受了气的时候就想着若是在京都沈家,这郑府里的下人哪个敢蹬鼻子上脸的。可真要走了,没来由地就觉得心慌了。 周姑娘身边的情知和守知二人她是见过的,她怕自己去了京都,若有行事不当的地方会让人笑话,甚至连累了自姑娘。 沈妙珠听出了她声音中的忐忑,春草尚且如此,那其他人呢?就是她自己,对前路也是一片迷茫。在郑家虽是寄人篱下,可去了沈家,处境也不见得好,甚至还会更坏。她不可能放着郑氏不管,郑氏也不可能不跟着前往,到时候少不得一番腥风血雨。 她开始变得懒洋洋的。 晚上请安的时候,对着饭菜也没有什么胃口。 郑氏似乎没有发觉。 气氛有些沉闷。 郑老太太环顾一圈,放下筷子。 众人抬头。 “过两日去杭州府的永福寺上香,住上一日,家中女眷都去。”言罢,看向郑氏。 郑氏笑着说道:“好啊,回来这些年了,却是从没有去过杭州府,临走前能去一趟,我肯定不会错过,珠珠儿也一道去吧。” 虽知道郑氏不会放她一个人走,却是第一次亲耳听见,沈妙珠嘴唇微微翕动,旋即笑道:“娘都去,我肯定跟着娘的。” 郑氏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喜悦,心中沉积多日的焦虑散去了一些。 “珠珠儿这是要回京都啊,那可是大喜事啊。”要不是坐得远了些,郑二太太肯定要握住沈妙珠的手来表达她的心意。 碗筷被用力摔在桌面上,郑老太爷面色不虞地看着郑二太太。 “你不说话也没人当你是哑巴。”郑老她一眼,这个二儿媳实在是上不了台面,半点眼色都不会看。大儿媳又私心太重,若是两个人相互中和一下,她也不会有那么多烦心的事情了。 “娘,二嫂也是关心我和珠珠儿。”郑氏不欲为了这点事在弄得家中不和,反正这事迟早要知道的,也不必瞒着做出决定的时候,虽然痛快,可既然有了决心,就要去做,正如她当年的选择。她已经对不起他这么多年了,兴许这一次也是给了她弥补的机会。 从塘栖到京都有两条路线,陆路和水路,当年郑氏就是走得陆路,路途长若是游玩上几个月倒还好,赶路不太适宜。走水路的话,就要从塘栖镇的码头到了杭州府直接走运河到了天津口下,再从天津口坐车到京都府。 在杭州府修整一日,周紫嫣只等到蒋淳熙的口讯,知道无法一道成行,这才坐了船离开。另一边,沈嘉和已经在海上飘荡了十多天了,这是他第二次出远门,第一次走这么远,上一次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郑老太太决定去永福寺祈福,一是为了郑程锦,其二当然是为了即将远行的郑氏母女。她劝也劝过,可郑氏这个女儿固执起来,谁也不能去更改,如她当年执意要嫁给沈则言,一如再见面大腹便便地出现在郑家。 郑程锦头上还有伤,自然不能去,是以去的都是家中女眷。 春草带着人收拾箱笼。 沈妙珠看着屋子,赫然发现屋内空了不少,除了原本属于郑家的,基本上已经没有多少她的东西了。 “这一次就春草跟我去吧,娘那边带的是金妈妈。”留下的自然就是似水、流年,二人虽羡慕,但还是笑着说道:“奴婢听说那永福寺山脚的手串卖的很好。”永福寺是杭州府的一大名寺,若是求香拜佛,大多人愿意舍近求远过去,是以那边的香火非常旺盛。 “这有什么,你们要几根,我用自己的银子给你们买。”春草大方地说道。 似水知道她存了不少私房又有金妈妈补贴也不跟她客气。 到了出行的那一日,一溜的马车停在郑府大门口。 这里就能看出郑家的财气。 马车上一应标着郑家的标记,郑老太太叫上郑氏,母女二人这些天是有说不完的话,等到沈妙珠的时候,就看到郑秀秀怯怯地走了过来。 前面的马车上都是母女恩爱,亲亲热热地坐了一车。 郑秀秀的存在就显得有些可怜了。 沈妙珠叹了一口气,下了脚凳,走到郑秀秀身边笑着说道:“表姐,我可不管,你今天可得陪着我才是,不让我一个人坐马车,该有多闷。”说完就把人往马车边推。 春草掀起帘子,恭敬地喊了声:“三表姑娘。” 郑秀秀嘴唇微咬,扶着她伸来的另一只手上了马车。 沈妙珠对春草点了点头。 春草拿起包袱往后面的马车去。 郑氏同郑老太太一起,原本就定下的,沈妙珠自然也愿意同春草坐了一车,她也自在一些,只是现在也不能把人丢开。 第23章 上了马车没多久,沈妙珠就听到略带熟悉的侃大山的声音。 “表妹。”看沈妙珠要去掀开车帘子,忙紧张地喊了一声。 沈妙珠回头笑了笑,旋即手一伸拉开帘子。 “你怎么在这里?” 同车夫并肩而坐的不是流年又是谁? 流年听到声音,扭过头来,嬉笑道:“姑娘,是夫人让奴才来的。” 娘?之前并未提起。 沈妙珠一抿嘴,对上郑秀秀疑惑的表情,微笑着说道:“表姐等等就知道了。”先把人哄住了才好。 一大早出发,从塘栖镇到杭州府仍旧是走了大半日,路经茶寮的时候,郑秀秀羞红着脸去行了方便之事。 沈妙珠庆幸自己早就为了这种尴尬事,一上午都不曾饮水。当然不是觉得难为情,人有三急,可那时不时看着心情冒头的洁癖让她对自己狠心了一把。 一行人坐在茶寮上小歇。 郑氏从老太太那桌过来,低声说道:“还有一个时辰就到永福寺了,依你外祖母的意思,先经杭州府,去客栈里修整片刻。” 她有听说这世界上还是有那种空间非常大的马车,能够让成年男子三人并排躺着,只是郑家的马车虽不小了,可坐了二、三人,就显得有些逼仄了。舟车劳顿的,总不能顶着一张倦脸去上香。 路上,沈妙珠打了一个盹,这会头发还有些乱呢。 沈妙珠点了点头,却没有动作。 郑氏无奈,食指一点:“多少年了,怎么就改不了呢。” “为什么要改?”沈妙珠皱了皱鼻子。 郑氏一怔。 是啊,为什么要改。她在京都那几年见识过哪些贵女的奢靡举动,一点小事都能大张旗鼓,弄得人仰马翻。 珠珠儿不过是克己,并未麻烦到别人。 沈妙珠一看郑氏模样,就知她胡乱想了,忙小声说道:“娘,你怎么把流年叫来了。” “你之前不是说想吃龙须糖嘛,点名了要现做的。” 她记得是好多年前了。 得知杭州府也有龙须糖,她就觉得这个地方也不算是陌生,与她认知并未偏离太多,闹着吃了龙须糖,是记忆中又不是记忆中的味道,也是有了那点偏差。可那个时候她钻了牛角尖,吵着要现做的。 等第二天,郑氏打算亲自带她去杭州府的时候,沈妙珠已经平静心情。 她没想到还有人记得。 马车缓缓驶入城门,即便是郑家,也少不得家中管事上前以钱财疏通城门兵,免去检查的烦扰。 慢慢地,隔着帘子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郑秀秀咬着下唇,透过帘子被风带动起的那点缝隙往外瞧去。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在此之前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塘栖镇上的银楼,那是为着两年前郑老太爷五十大寿郑大太太带着去打了一套首饰。 长这么大,她出门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别的庶女还能时不时地跟着嫡母回娘家,她却是没有。 郑秀秀看痴了。 沈妙珠的马车在某条街上一个转弯,偏离了队伍。郑程云见了,叫了一声郑二老爷,调转马头,跟了上去。 车夫是跟着郑家管事来过几次杭州府的,哪里的龙须糖最地道,哪条路能避人耳目,不引起他人注意,他都是有主意的。 马车停了下来。 郑秀秀下了马车,整个人呆愣住了。 沈妙珠朝郑程云扬起一抹笑容。 郑程云虚空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就为着点东西。”他看着那边挂着的招牌老字号,闻着空气里甜丝丝的香气,就觉得粘牙。 “我从不知道表妹爱吃甜的?” “你不知道的多着呢。”沈妙珠不理他,叫了声还没有回过神的郑秀秀:“表姐,不耽误你吧?我们买了龙须糖,就回去。”她的本意是路上让流年买一些杭州府的小吃带到客栈就行,只是郑氏一意要完成她以前的愿望。 老师傅做了三十多年的龙须糖,手指翻飞之间,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就做了好一些出来。 郑程云掏了钱,手里提着两包龙须糖,给了沈妙珠一包,经过郑秀秀身边也递过去一包。 “给……给我的?”郑秀秀不敢去接,她怕自己误会了。 不给她,难不成自己吃?他可受不了这甜口的食物,难不成他误解了她方才渴望的表情? 郑程云微微皱眉,没有说话,也不管她要不要,直接塞了过去后重新骑上马:“表妹,走了。” 马车,沈妙珠闻着甜香,吃了一口,道:“也没有多好吃。” “不,很甜啊。” 沈妙珠睨了她一眼,郑秀秀兀自抱着纸包傻笑。 客栈是直接被包下。 郑老太太坐在一楼的大厅里面,听到外面马车停下来的声音,刚要开口,郑氏已经小跑了出去。 看到全须全尾回来的沈妙珠,郑氏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沈妙珠跟着进了客栈,没料到大家都等在这里。 她有些不好意思,刚要说话,郑秀珠从人群中跑了出来,围着郑程云绕了一圈,摊手:“我的呢?” 郑程云没明白。 沈妙珠眼皮一跳,暗觉得不好。 郑秀秀怀中的纸包被抽走仍在地上,仿佛还觉得不解气,郑秀珠用力地踩上去,磨了几脚恶狠狠地说道:“你这个小狐狸精。” “郑秀珠,你的规矩呢?”郑程云气得脸通红,三妹是小狐狸精,那他成什么了? “我……”郑秀珠更觉得委屈了:“本来就是嘛,她们母女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抢爹,一个抢不到爹就想抢二哥。” “胡闹,像什么话。”郑二老爷黑着一张脸。 郑二太太忙几步过去把郑秀珠拉到身后,看着气得眼睛想吃人的婆母和脸色难看的丈夫,勉强笑道:“她这是没有睡好,迷糊了呢。我先带她下去休息。” 郑老太太虽生气,可大堂里并不只是郑家人在,还有这客栈里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郑二太太走了,对着郑二老爷深叹了一口气。 “娘,我先带宁姐儿去梳洗。”郑大太太说完,郑秀宁福了福身子。 郑老太太说话的气力也没有,就摆了摆手。但凡是二房的事情,这个大房儿媳向来是事不关己的态度,也罢,至少没嫌事少往里面添油加醋。 郑氏拍了拍沈妙珠的手,走过去扶着郑老太太的胳膊,一边往二楼房间走一边低声说道:“女儿上一次去永福寺的时候,那方丈还是普智师傅,也不知道这些年过去了,大师是否远游去了。” “……听说是回来了,不过方丈倒是换了。”面对郑氏,郑老太太总要和气一些。 等房门关上,听不到说话的声音了,郑程云喊了声珠珠儿,声音里是浓浓的伤心。 沈妙珠心里一软。 她是有气的,可之前也是她考虑不周,满脑子都是龙须糖,只是她又何曾知道郑秀珠会有这么一说。 有了这么一出,整休的时间又增了半个时辰。 回到屋子,郑秀秀抬头就道:“表妹,我想睡一下,等出发了,让人叫我一声,行吗?”郑家三姐妹和沈妙珠四个人惟独她没有带了丫鬟过来。 沈妙珠退出房间,在门外静静站了一会儿,屋内响起压抑的呜咽声。 第24章 郑二老爷并不只是为了护送郑老太太一行人去永福寺的,在杭州府的时候就分开了,他虽甚少去管家中的生意,但偶尔也会帮着去露露脸,好歹吃喝家里,还是得做点贡献的。郑程云则是跟着去了永福寺。 因着下午发生的事情,郑程云不再嘻嘻哈哈,一路上也甚少说话,把人送到山脚下,就找了借口没有上去。 郑秀秀重新变得寡言,就是碰上沈妙珠也变得客气生疏。 见此情形,沈妙珠嘴唇微翕,直到马车到了永福寺。 普智和尚曾对郑氏说过,她这一生应该是幸福的,郑氏信了。再一次站在永福寺里,物是人非,心境早已经不同。 但郑氏想再见见普智。 永福寺的和尚正如郑老太太所言早已换了人,是普智的跟随者,普智大师一生并未收徒,碰到这么个结果,郑氏是失望的。 郑老太太提出要去见着永福寺的方丈,寺中香火旺,她也没让其他人陪着等,只让她们各处去玩耍。 郑氏主动留了下来。 沈妙珠见状刚要说话,郑老太太瞅了她一眼,摇摇头,笑着说道:“你娘在你这么鲜活年纪的时候,可没被我拘着,看看秀珠她们。” 在郑老太太发话后,早就把兴奋的脸色流露了出来,就是向来清高视人,显得与众不同的沈秀宁也难掩喜色。沈妙珠一怔,在郑家虽不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也是极难得出来游玩的,她显然特殊了一些。 郑大太太难得开腔:“外甥女就是老成了一些,按我说这人呢该什么年纪的时候就应该做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嫂这话说得,我也是服气的。”郑二太太听说这永福寺求签灵验,在老太太发话后,早就想走了,这一会儿也不去想着和郑大太太之间有间隙的事情了。 “听你外祖母的,这永福寺还是值得走走的。”撇开那些事情,郑氏也是觉得这永福寺无愧于它的名声。 沈妙珠听了笑道:“那我听娘的。” 永福寺很大,占了一整座山。 沈妙珠却是带着春草渐渐地往山脚下走去。 春草也不问,笑眯眯地说道:“奴婢答应给似水、流年买几根红绳。” “去买,姑娘给你付钱。”沈妙珠知道春草有钱,她作为大丫鬟每月的月钱不少,金妈妈又是不拿她的,偶尔还会补贴一些。 “不用不用,奴婢有钱。”春草拿出一个绣了兰花草的荷包。 沈妙珠看了一眼,挺满当当的,上来的时候,她们是直接让轿夫抬上来的,下去的时候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 山脚下非常热闹,同在轿子里听到的一样。 卖红绳的人非常多,春草看了一圈,朝两三个小孩子走去。 没多时,春草就跑了回来,苦着脸:“姑娘,奴婢不够银子。” 沈妙珠微怔。 “一根都买不上。”春草捏着荷包说道。 这就更奇怪了。她知道这香火旺盛的地方,就算是在山脚下,东西肯定会比原来的贵上一些,这就像是挂牌子一样,有牌子的东西自然不是三无牌子能去比。春草那荷包虽说里面应该都是铜板子,可也未必一根都买不上吧。 红绳这样的东西,简简单单的,塘栖镇里一文钱一根多得是,哪怕到了杭州府这永福寺山脚,难不成这红绳还是银子做得不成? 沈妙珠不信邪,走了过去。 那是几个最大看起来不过七岁的孩子,最小的她估算不出来,但看穿着开裆裤的样子绝对是不大的,只是这个天气还穿开裆裤,想来是家中贫困出来讨生活。 “姑娘,您看呢……”春草突然扯住了她的袖子。“是二表姑娘。” 遭了。 沈妙珠一看,表情都变了。 郑秀秀在渐渐离开人群中,往偏僻的山门外走去,而她的身后跟着几个看似泼皮的人。 眼看着人要不见了,沈妙珠低声道:“春草。” “不行呢,姑娘。”春草不敢让沈妙珠冒险,她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她, …… “怎么是她?” “你在看什么?”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两个主仆模样的小姑娘正往山门外走去。这是要坏事了。 蒋淳熙收回目光:“那是定远侯府的姑娘。” “京都沈家?沈家的姑娘不都是在京都里?莫非那传言是真的?”若是真的,想到两家的关系,还真的不能撒手不管。 蒋淳熙点头:“应当不假,表妹同她算是挚友。” “周紫嫣?” 蒋淳熙皱眉:“陆兄还是这般直率。”随口就把人姑娘家的闺名道了出来。 “这不是看到你就想到她了嘛。”蒋淳熙之所以出现在这个地方,在京都打的可就是来迎接周家姑娘回去的幌子。 蒋淳熙不愿意为了此事同一个浑人计较,有理同他也是说不清的。 “那沈家姑娘?你不去救?” 蒋淳熙微一沉默:“正事为重。” 对方露出一个哂笑。 “你不去,我自然也不好招手,只可惜刚才也没有看清长相,不知道和那许明玉比较起来又如何?” 京都第一美人,许明玉,垂青蒋淳熙许久。 山脚下的总角稚儿找上了永福寺的小沙弥,郑氏慌慌张张跑来,同来的还有郑老太太以及不甚甘愿的郑二太太。 “别是故意来骗人的吧。”郑二太太看了看那小孩子的穿着,微微皱起了眉头:“小孩,你再想要钱财,可也要想清楚了。”她是打定了主意这小孩该是个骗子。怎么就那么凑巧,好端端地来永福寺上香,这香客不少,怎么就偏偏盯上了郑家?怕还是身上带的钱银招了祸,郑二太太对沈妙珠一个小辈吃穿用行比她还好,出手更是阔绰已是不满已久。 总角孩童不自在地缩了缩脚。 郑氏看得分明,那脚趾头露在鞋外,却也干净。 这样的人,不像是坏人,哪怕她心中更倾向于如郑二太太所言的那般,她走到孩童面前:“谁让你来报信的。” “是个漂亮的姐姐,她本来买红绳的,带的银子不够,后来又来了个小姐姐,她给了我这个。”孩童从身上翻出一个荷包。 荷包上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粉蜘蛛。 “那就是表妹的。”郑秀珠猛地去抓到手里,反复翻看,旋即白了脸。“我还笑话过她呢。”明明是颗珍珠不去当,偏偏要自降身份去当只虫子。 她还记得表妹那个时候这样说:“不过一颗蒙城的珠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重见天日,还不如当一只蜘蛛,吐丝结网想在哪里安家就在哪里安家。” 郑氏听得发晕,只觉得天旋地转。 迷迷糊糊中,沈妙珠觉得后脑勺疼得厉害,身下在晃动,她感觉自己应该在行驶的马车上,只是不知道要被带到哪里去。 马车? 沈妙珠睁开眼睛,大腿上压着一个人,许是时间久了,血液有些不循环,整条腿都麻了,刚动了动,就是密密麻麻的锥刺疼痛袭来。 她的头脑慢慢开始清醒过来,思考起现在的处境。耳畔传来小声的啜泣声,沈妙珠看去正是郑秀秀。 好了,算上压着自己脚的春草,三个人都齐了,至少没有被分开,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但眼下的情况已容不得沈妙珠心存侥幸。 马车在动,就意味着她们再远离永福寺,也不知道这马车走了多久,是离开杭州府的范围了吗? 这些人的目的为何?劫匪?人贩?亦或是另有其他目的。 若是劫匪还好,所图的不过是银子,郑家其他人不敢说,郑氏断然不会让自己出事,舍了全部身家也会换回自己。可若是人贩,也不知道那孩童可是送了信过去。郑家的人脉尽在塘栖镇,而那赵县令也不过是仁和县的县令,手再长也无法越权。 这已经算是不好的结果了,若是另有其他目的? 沈妙珠也分不清到底是那种处境才是最好的。 “别哭了。”哭得她头疼,沈妙珠有些恼,倒不是怪怨郑秀秀,只是觉得自己想得太理所当然了,救不了郑秀秀不说,还让自己身处险境。 郑秀秀抬起头,一张眼睛又红又肿,可见是醒了好一会儿了。 “珠珠儿,怎么办,他们是人贩子。”郑秀秀看到沈妙珠醒了整个人扑了过来,用力抓紧,她怕一个人。 人贩子? 沈妙珠松了一口气,虽说是人贩子,但至少不是那种穷凶极恶之人,已经算是不幸的万幸。 “你怎么知道?还有你怎么会被那几个人带离。表姐不在永福寺中,为何往山脚去。”一连串的疑问甩了出来。 郑秀秀躲闪着眼睛。 沈妙珠气急,却不敢强逼,这马车外驾车的人说不得会听到里面的动静。她只得压抑了声音说道:“你去看看,春草怎么样了?” 她用眼神示意马车外。 好在郑秀秀不是笨人,她轻手轻脚地爬过去,试探地伸手按了按春草的后颈这才颤抖着把人翻了个身。 呀…… “闭嘴。”沈妙珠恼怒。 帘子被从外面掀开。 “原来醒了,醒了就给小三爷老实点。” 除了车夫,另有一三十来岁泼皮打扮的人,说话的正是那人。 郑秀秀小脸苍白,缩着脚想往沈妙珠身后躲。 沈妙珠垂下眼,她无处可躲,也躲不了,春草头上磕了一个血窟窿,不算大,可不能总这样。 第25章 第25章 自称小三爷的人,满脸的络腮胡子,除了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再看不出他的样貌了,目光往下落,到了他的手上,虎口上是厚厚的老茧。 那是一双常年干活或是惯拿刀剑的手。 沈妙珠的心口一紧,腿上的重量却容不得她后退。 小三爷看着那小姑娘似乎胆怯了,嗤得一声笑了,就要放下帘子,就听到好听的声音说道:“我的丫鬟受伤了,请问有止血药嘛?” 这倒奇怪了。 醒了不哭不怕,还敢开口要止血药。 小三爷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在对方放松之余又收了回去。 沈妙珠笑容一僵,却也是全身一软,方才鼓足的勇气顿时如开凿泄洪般一走而空,她的手脚有些没力气。 眼前出现一方素静的帕子,是怯怯表情的郑秀秀。 沈妙珠叹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郑秀秀的事情已经无关重要,她只知她们如今身处险境,即便是要质问于她,也得有机会脱险再说,何况隔墙有耳,她不认为轻飘飘的帘子能挡得了外头人的偷听。 春草尚未醒来,但已经止血。 沈妙珠一咬牙,轻轻搬动着她的脑袋,她有些晕,却得努力撑着,总不能让春草一直这样下去。 郑秀秀伸手帮着扶了一下,眼睛一直偷瞄她。 她没有拒绝,双脚早已发麻,手上的气力更不敢保证能托得住春草的重量,小心翼翼地用素帕包扎好。 打得扭七歪八的蝴蝶结,没有止血药,只能如此了。 春草被小心地搬运到一旁躺好,暂时只能如此,想要醒来也得靠她自己。 “珠珠儿。” 沈妙珠瞥了她一眼。 郑秀秀一点点地挪动着身子凑到她的边上:“我们……我们会不会死啊。” 带着哭腔的声音,让沈妙珠斥责的话吞咽了回去。 “不会的。” 沈妙珠听到自己这般回答她。 “可是……可是我他们说什么才干了一票,又说带上我们是累赘,不如找了地方就地解决了。” “你确定?” 脑海中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过,沈妙珠一时没有抓住,她是后来醒着的,可看郑秀秀是醒了好一阵子亦或是一直都是清醒的。 难道不怕她反抗吗? 永福寺虽在山中,可周围也是有村庄,来来往往的路上并不是空无一人。倘若郑秀秀随意喊上一嗓子,有人听了见,难不成就也把那听见声音的人撸了过来,亦或是不怕官府知晓直接杀了人也无妨?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郑秀秀吓得六神无主,她磕磕碰碰地说道:“珠……珠儿,你不是沈家人嘛。他们……他们会不会,会……” “不会。”沈妙珠真想拿根锤子把她敲晕了,该晕的不晕,该醒的没有醒。沈家虽让人忌惮,可那是在阳面上走的人,可你同在刀刃上行走的屠夫说,有什么用?说不得还会成了催死药。 外面很快就响起了走动的声音。 正在这时,春草呓语着醒来。 “呦,醒了。那正好,下车吧。” 沈妙珠用眼神阻止了春草要说的话,帘子重又放了下来。 “你帮我扶着点。” 郑秀秀有点不乐意。 不是不愿意去扶个丫鬟,而是不想下马车。 她是被之前听到的那番话吓到了,总觉得下了马车就是死。 “表姐以为不下马车就可以安然无恙了吗?”若要他们死,哪里不都是地方。只是既然人家要她们下马车,至少应该暂时是安全的。 沈妙珠也想知道如今身在哪里。 她虽怕,可于事无补,倒不如下去见机行事,至少,就是要死,也得看看是谁害了她,不然就真是冤也冤死了。 马车终于有了动静。 小三哥收回视线嗤笑一声。 “三爷,是头肥羊。”那人看到了沈妙珠身上的装束:“就是可惜了。”羊是肥羊,就是吃不上嘴。 “耽误了事,别说吃羊了,你都要成人家的鱼肉。”小三爷哼了一声,吐出嘴里叼着的树枝条:“去弄点吃的。” 一下车,就有数道肆无忌惮的打量目光。 沈妙珠不由庆幸此时自己尚未张开,容貌上只算是可爱、清秀,又为了除外方便,在杭州府的时候换了惯常的装扮。她不知哪怕是自以为的低调行事,身上那几数十两银子一匹的杭绸就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 借着要扶住手脚无力的春草,沈妙珠悄悄抬了头,飞快地环顾四周,一圈过去,她心中有了模糊的画面。 他们是两拔人,而且隐隐不和。 见过一面的那位小三爷和车夫已经三、四个人是一个团伙,另一边十多个人是另一伙人,而隐隐中科院看出,前者同样受制于后者。 而马车,除了她所在的这一辆外,另有两三辆相似的,那十几个人中有腿脚受伤的,但不多,占不了那么多马车。 “还不过来,烧饭会不会。”责骂声打断了沈妙珠的胡思乱想,另一边的人又看了过来,她不敢抬头,直觉是小三爷这边更安全一些。 说是烧饭,不过是烧开了热水,拿着干馒头泡热了吃。 柴火都是现成,火也已点上, 这是极为简单的事情。 郑秀秀却是不会的。 春草,沈妙珠拦下想要动手的春草,多少年前她也曾经自力更生过,自觉还是能胜任的。 眼看着那火要烧着袖子了。 小三爷甩了刀背出去,啪地一声,打在沈妙珠的手背上。 肯定是红肿了。 春草心疼地把沈妙珠的手揽了过去。 “走开,碍事。”小三爷上前推了一把,一股脑把人推到后面去。 沈妙珠按住春草,轻轻摇头,带着她往后面坐去。 “姑娘。”春草看着那红通通的手背心疼不已。 沈妙珠更多的是尴尬。 当了十二年的沈妙珠,生存技能全无,这让她有一点尴尬,刚才说来还得多谢那人,若非他出手快,自己这手怕是要烧着了。 就是方式粗鲁了些。 沈妙珠轻轻拧眉。 “去。”水烧开了,馒头直接被扯片扔了进去,小三爷踢了一个二十不到的少年,指了指那只锅。 少年看了沈妙珠三人一眼,不情不愿地起身,还没走几步,就被那边的人制止,不许靠近。 那边的人似乎在说着什么。 少年转头过来,小三爷站了起来,也走了过去。 沈妙珠下意识想跟着起身,被春草拉了一把。 “之前的话,可是他们几个人说的。” 郑秀秀怔楞片刻,摇头。 情况不太妙。 那显然是那边的人,可那些人看着并不像是劫匪,要说身上带匪气的,就要数那位小三爷了,可明显他也是屈居那些人下面。 “安分点,别弄小动作。” “那几个女的,回头做掉。” 小三爷轻轻捏了少年一下,少年苦着脸道:“那多可惜,好歹还能值点银子呢,就是卖了也够几天粮食的。” 刀一晃,就到了少年前面。 小三爷手腕一转,把少年往后一拉,笑道:“你就惦记着那点吃的,还想不想要命了。走了,回去了。” 两个人转身往回走。 那人犹豫了一会儿,才提着锅去了最靠近他们的马车边。 围着他们的有三、四辆马车,唯有那一辆被那十来个人拱卫其中,方才沈妙珠就暗自注意着,见状更是眼也不眨地盯视。 眼前出现一道身影。 是回来的小三爷。 沈妙珠身子一僵,身旁有人坐下。 “你去那边,还有你。”少年指着春草和郑秀秀往旁边去,自己则占了沈妙珠另一边的位置。 “你看到什么了。” 沈妙珠抬头往旁边看了看。 “问你呢。”少年不客气地说道。 沈妙珠微微皱眉。 “看到什么?”小三爷又问。 语气里听不出他的喜怒哀乐,沈妙珠兀自斟酌着,她不明白即便他和少年离去又在转身之际没有看到那辆马车里的事情,可这边应该还有两个他的人。莫不成,就是他们三、四个人又分成两伙。 事情可就复杂了。 想到之前看到的,那边的人手里端着东西,速度再快,也是快不了多少,她分明看到那马车里是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童。 等不到回答,小三爷好似也不在意,随意掏出一只大饼掰开一小块扔到沈妙珠怀里,剩下的一分为二,同少年分食。 沈妙珠微一犹豫,把手中的饼块收好。 她从没有错回过这么硬的饼,用手捏着就有这种感觉,即便现在不饿,也不敢扔着,谁知道身边的人会不会突然变了。 小三爷瞥了一眼,移开视线盯着前面的火堆。 …… 沈妙珠失踪,且似乎被人劫持离去。 郑老太太再无心情祈福。 郑程云也已知此事,一面让人去通知尚在杭州府的郑二老爷,一面同郑老太太商议此事该如何办。 若只是郑家人,还好办。 偏涉及到沈家…… “还能有什么办?无论如何,总得把我珠珠儿找回来。”郑氏斩钉截铁地说道:“原就是我养得,同他沈家何干,不过是想摘现成的桃子。”郑家人的担忧,她明白。但对她最为重要的还是沈妙珠。 第26章 火堆里冒出噼里啪啦的火星子。 “小心。” 伴随着春草的惊呼声,沈妙珠被大力一甩,整个人往后倒去,直接甩了一身的泥。 这边的动静引得对面人的注意随之暴发大笑。 沈妙珠又羞又气,落在小三爷眼里竟然有几分可口,那染红了的脸颊像极了盛夏时分,五妹吵着要吃的海棠果。 “姑娘。”春草快步上前,用后背挡住了对面人的注意。沈妙珠用力握紧了右手,羞红着脸,缓缓爬起来。 春草扶着她往后坐了几步,郑秀秀靠了过来,沈妙珠低着头,拉着右边的袖子,一言不发地盯视着地面。 她是第一次见这般狼狈的沈妙珠。 郑秀秀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情绪,担惊害怕是有的,可心中深处那怎么也按捺不下去的愉悦又是怎么来的。 她怕一开口,就泄了情绪。 春草更不开口了,默默地帮着整理舒宜的头发。 “盘个简单的发髻吧。”沈妙珠总算开口说话了。 春草愣了一下,看了沈妙珠一眼,很快道:“奴婢也只会简单的,不及似水手巧。”说着就上手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两边固定住,不容易垂散下来,她看过府里面那些管事媳妇平日里就是相似的发髻。 春草刚要收拾好东西,另外几个人走了过来,粗鲁地一把躲过她手里的发饰,她想要出声,被那与小三爷一起的少年瞪了一眼。 春草抿了抿嘴,等那些人把她头上的银簪子都拿走了,这才发现攥在一起的手心都是汗,她不敢反抗,这些人明显不可能因为她们是女子而有仁慈心。 但愿她们只是求财。 郑秀秀头上的首饰也没有保住。 那几个人左看看右看看,突然把目光转到她们身上。 沈妙珠心口一紧。 “拿了好处就滚一边去,别把命也赔进去。”小三爷凉凉地开腔。 少年附和道:“就是,还不知道怎么脱身呢,尽想着这些身外物。” 那三个人似乎有些怕,望了一眼对面的人,几个人垂头坐回原先的位置,只是似乎坐得更在一起了。 马车上的人一直不曾下来。 沈妙珠盯了半个时辰后只能作罢,她想到那小三爷,缓缓往旁边坐过去一些。 春草一下子抓紧她的胳膊。 沈妙珠摇摇头,看看那在假寐的三个人,又看向对面。 春草微一犹豫,沈妙珠就坐到那小三爷身边。 少年左看看右看看,忽的怪笑了一声。 郑秀秀被吓得抬起头,春草拉住了她,她没有说话,沉默了下来。 逃脱不了就是死。 四周静悄悄的。 沈妙珠坐得近一些了,才发现这个人异常的高大。 “那马车里……” “这不是你能问的。”小三爷有些惊讶她的眼力,但这不是她能表现聪慧的时候。“找着机会就逃出去。” 果然…… 沈妙珠眉宇间闪过一丝愉悦。 小三爷眨了眨眼睛,难道她未听明白自己的意思,还是他说得不够直白。不管事哪一种情况,这让他有些烦躁。 “给你的匕首放好,不到万一……”后面的话,他并未说下去。 沈妙珠微微颔首,那匕首一直被她握在右手心里,除非脱离危险,她是不会放弃的。这人话里额的思,她明白。 他们果然不是一起的,似乎各有目的。 目的是何,她暂时分析不出来,想对方也不会透露。可至少让她知道,想要她命的少了两个人。 若是这些人是同一伙人,沈妙珠手中的匕首就要送给自己。 可他们不是…… 不到最后,她是不会随意交托出去生命的。 “时间差不多了,走了。”那边走过来一个大汉。 沈妙珠一怔。 从下马车开始,她就在怀疑。 无论他们有何目的,总归是亡命之徒,这样的人不忙着跑路,或是到了他们的大本营再行安顿,为何会突然在这么一个地方落脚。 总觉得像是在等着什么。 她之前一直不太确定。 但现在却明白了。 他们正式在等待什么东西,或是人,或是时间。 只是为何会绑架她们三人,到目前为止,并未同她们又任何对话,仿佛并不是十分在乎,那岂不是有些多此一举。 能去永福寺的,家境泰半不会差。 她相信哪怕那个孩童不曾报信,郑家也已知道她们失踪的消息,顾虑和乱阵脚或许有,但这么久的时间也应该开始寻找了。 难道他们不怕? 是无惧亦或是故意……引人注意。 若是前者危险,后者的话,到有一线生机。 又有身旁这人的话,至少他不是想要她们命的人。 想清楚后,沈妙珠退回到郑秀秀和春草边上。 她们重又被赶上马车,没多时,就听到后面有动静传来。 马车突然加速。 郑秀秀身体不支,猛地被甩到车壁上,沈妙珠伸手抓了一把,免得她惯性滚摔了出去,帘子掀起又落下。 “嘘。”食指贴在唇边,沈妙珠一面聆听外面的,一面低声对郑秀秀二人说道:“等一下找着机会,立刻分开跑,除非安全了,绝对不能停下来。” “珠珠儿。”郑秀秀眼泪飙了出来,她怕地直打颤。“你跟她说你是沈家人,让他们放了我们吧。” “表姑娘。”春草怒视她,郑秀秀撇开脸,手心被塞了一件物是。 是藏起来的另一根簪子。 “没有用的,说了,会死得更快。”沈妙珠本不欲说,但又担心到时候郑秀秀慌不择言,只得往重了说。“他们不求财,沈家只会是催命符。” 等待的过程,是非常焦扰的。 车猛地向前倾。 就是现在。 沈妙珠把郑秀秀和春草用力推了出去,惊了的马却仍旧带着马车乱窜,似乎更快了,站也站不稳。 …… “在哪里?” 沈嘉和一步一步地走来,如天神一般的男子,白肤红唇,语气明明是焦虑的,行走间却恍如春风拂面。 “珠珠儿呢?” 郑秀秀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你是?” 郑程云驾马疾驰而至,看到郑秀秀先是神情一缓,随即往四周一看,瞬间变了表情,快步下马。 “表哥。” 郑秀秀听到郑程云这样称呼那个男子。 沈嘉和皱眉,盯着地上的郑秀秀不说话,似事在思考什么。 “二妹,珠珠儿呢?还有……”郑程云环顾一圈:“春草呢?”主仆二人都不在,一路招来可就只见郑秀秀。 “我不知道,表妹把我推下马车。”意思到只见说了什么,郑秀秀怯怯地看了那男子一眼。 表哥? 是沈家的人吗? 原来这就是世家公子啊。 “还在马车里。”郑程云皱眉,刚要说话,沈嘉和已经沉默转身,突然翻身上了马,就要飞驰出去。 “表哥。”郑程云想要追上去,看了看地上的人,一声叹气,他也没办法把她丢在这里不管。 沈妙珠有些后悔了。 她实在不该逞能,只是却也不后悔先推了她们出去,不然这死得说不定就是三个人了。 她有些明白了。 或许从她们被绑架过来,就是要做了那去死的人,好吸引走别人的注意。从再一次上了马车,车夫就变了。 小三爷和那个少年也不见了。 沈妙珠有些难过。 被惊吓的马匹,发了疯似地横冲直撞,她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招过来,若是为了行动隐秘许是就不来了吧。 可她还不想死啊。 既然托生为沈妙珠,她总得努力活着,她还没有赡养郑氏,还没有看一眼兄长,有太多的事情她尚未完成。 她不甘心。 沈嘉和顺着地上的痕迹,不断鞭策着身下的马匹。 他看到的就是眼前一幕。 马车挂在一棵树上,那树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似乎要断裂了,不,若是那匹疯马再疯狂乱动,这树绝对撑不住。 拦腰长在崖壁上的树会连同身上的马车一通坠落崖底。 …… 沈嘉和救了沈妙珠。 人直接被带回了杭州府。 蒋淳熙知道消息后,摸了摸鼻子,同身旁的陆瑜道:“不曾想他动作这么快。”又道:“幸好他来得快。” 陆瑜哼了一声,上了马。 京都就别想着马上回了,还是先去杭州府一趟。 原先郑家人暂居的客栈直接被包了下来。 沈妙珠是被疼醒的。 早在马车里为了不被撞飞出去,抓着车厢里一切可抓取的东西,而身体被带动地摔撞了起来,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个情况。 总好过被疯马甩飞出去,再被践踏吧。 沈妙珠自我庆幸地睁开了眼睛。 “姑娘,您醒了。” 沈妙珠还来不及猜眼前这个人是谁?春草又去哪里了,门口背对站着的人已经快步转身走到床边。 四目相对。 沈嘉和静静地看着床上的妹妹,心里是一阵的后怕。 若是再晚一点呢,后果他不敢去想象。 “呀……” 屋外的人就听到里头的一声尖叫。 “是珠珠儿。”郑氏急了就想上前去敲门,没两步又停了下来。 郑老太太叹了一口气。 从这个外孙突然出现在面前,再到离开去找珠珠儿不过几句话的时间,这个孩子长得多好,他们都看见了。 “让他们兄妹说说话吧。”郑老太太对郑氏说道:“醒了就好,嘉和着急珠珠儿。”哪怕是亲兄妹,可也不曾谋面。或许,他对郑氏也…… “郑老夫人、夫人。”白齐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人。 郑氏打了一个照面,就变了脸。 白齐已经带着人往门口走去。 郑氏犹豫了一下,带着郑老太太离开,路遇来探望的郑大太太几个人,直接把人一并带离。 郑秀宁走了几步,停下脚,回身往那院子里看去,她好像看到熟悉的身影。 “走了。”郑秀珠不满她突然停下来,伸手推了推。 郑秀宁微一停顿,摇头。 周家姑娘都走了,那人怎么可能留在这里。倒是沈家表哥同那蒋少爷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屋里,春景看着姑娘把被子蒙盖在头上,一动不动的,就忍不住想笑。 沈嘉和一动不动地看着。 半晌后,说道:“晦气!” 沈妙珠身子一僵,犹豫着把被子一点点扯下来。 沈嘉和面无表情。 两个人都不说话,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沈妙珠率先败下阵来。 那是她的兄长啊。 第一眼,她就知道这是她的亲哥哥。 她的心中是喷井似的欢喜。 门被敲响了。 无人出声。 春景走过去看,或许是夫人呢。 门开了,是白齐。 春景回身喊了一声少爷。 沈嘉和看见来人,立时变色。 门砰地被关上。 沈妙珠这才回过神来,看到不见了的兄长,忙要下床。 “姑娘,您躺好,可不能动。”春景忙去把人扶好,见她看自己,又自我介绍了起来。“奴婢是少爷的丫鬟,春景。” “春景?我有个丫鬟□□草。” 春景笑:“奴婢知道。”又问:“姑娘可是要喝水?”见沈妙珠点头,又忙着去桌边提着茶壶倒水。 “姑娘是要问春草吗?她没事,是……是郑家少爷吧。” “是二堂哥。” 春草心中一定:“是郑家二少爷找到人的,就是之前脑袋磕着了,留了不少血,摔下马车又晕过去,这一会儿应该在别处休息。” 别处? 舒宜这才注意,她现在住的地方。 “只是哪儿呢?” “就是之前姑娘留住的客栈,少爷让人全部包下了,这是他们的几处院子。这里安静些,又带着小厨房。”也是方便。 “是哥哥吗?” 春草一怔,扭头去看。 沈妙珠无意识地拽着袖子。 春草嫣然一笑:“奴婢还以为姑娘一早就猜到了呢。少爷赶了一路,到了杭州府,就得到消息,只是去永福寺的时候落了空。” 她其实有些生气的,觉得沈妙珠太会惹事了,累得少爷一路来接不说,连休息不曾就马不停蹄地去找。 春草只是心疼夫人不在身边的沈嘉和。 沈嘉和没有离开院子,正房有三间,他去了最右边那间。 人一进去,脸色就沉了下来。 蒋淳熙和陆瑜相互看了看,无奈地往里面走了进去。 白齐关上房门,守在外面。 “沈家人的性命,曾几何时已经到了说被你们拿去当诱饵就拿去了?” 第27章 要真为了朝政大事,漫说是个还未归家名不正言不顺的沈家姑娘,就是沈家的掌家夫人都不过是先斩后奏,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这样的话却也不能当着沈嘉和的面说出来。 事物都是等量交换的。 今天发生的事情,不够用沈家姑娘的命去填。这并不在他们二人原先的算计中,不过是横生了个意外。 蒋淳熙才要解释,就听沈嘉和道:“不知周家姑娘知不知道蒋少爷的作为。” 蒋淳熙笑脸一僵。 陆瑜早看不惯这人了,刚要笑,沈嘉和的矛头已经对准他:“我该叫你一声小三爷,还是陆世子。” 蒋淳熙撩了撩眼皮子。 他太小看沈嘉和了,在京都的时候,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把事情捋了地差不多顺了。此事说来,的确是他有错,找到人的时候,马车可是悬挂在崖边。 沈妙珠不知兄长正为她讨份公道回来,人好了一点,能起身坐着了,就拉着春景问起来,知道春草无事,郑秀秀也只是受了点惊吓,方才松了口气。自己这般受罪,若是还累得她们二人再受伤,岂不是白遭了罪。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春景去开门,是郑氏。 她去而复返,看到春景先是一怔,知道这人是嘉和身边的丫鬟,就客气地说道:“我来看珠珠儿。”往里面瞅了一眼,并未见到人,脸上就带出了一些失望。 “娘。” 沈妙珠喊了一声。 郑氏回过神,从外面走进来。 “娘。”沈妙珠笑眯眯地看着郑氏。 郑氏簌簌就落泪了。 沈妙珠一下子就慌了,忙要从床上下来。 春景端着茶进来,一看,忙把茶盏放到桌上,跑过来把人扶住:“姑娘,少爷可不让你下床。” 是嘉和的意思。 郑氏颦眉,上前换过春景:“哪里摔疼了嘛。”说着仔细打量起来,这孩子,从生下来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出了这么一件事情,她当时恨不得跟着去了。 沈嘉和的突如其来,乱了郑氏的心神,也让她现在方才有机会好好看看女儿。 “娘,我没事。”当着春景的面,沈妙珠有些不好意思,按住郑氏的手。 春景见状笑着说道:“小厨房里还给姑娘熬着药膳呢,奴婢要过去看看。”又解释道:“少爷怕姑娘不爱吃,让大夫开的是药膳。”也是身体并无大碍,多半是受惊了。 春景离开了。 郑氏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娘。”沈妙珠才郑氏身上取了帕子下来,小心翼翼地帮着擦拭:“真好。哥哥来了,救了我。” 郑氏嘴唇微翕。 沈妙珠自顾自道:“听说是哥哥执意要来接我们的,路上更是不曾好好歇息,到了杭州府,就立马去寻我了。” 她当时的处境,若是慢了一步,等待的或许就是尸骨无存的结果。 到时候最难过的肯定是郑氏。 而面对失去沈妙珠,郑氏和沈嘉和母子不可能会好,这会成为他们二人的一根刺。 沈妙珠不只一次,庆幸自己活了下来。 沈嘉和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郑氏温言哄着沈妙珠吃药。 他倚靠在门边,不自觉看呆了。 “嘉……嘉和。”郑氏回身看见,差一点摔了手中的碗。 沈嘉和含糊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郑氏无措地立在那里。 沈妙珠心软。 她想着若非自觉的存在,郑氏决计忍受不了长达十年的不见亲子,她是郑氏的解药,也是一位慢性□□。 春景看到沈嘉和匆匆屋内出来,不禁解释道:“奴婢看姑娘醒了,就去找郑家人要了换洗的衣物。” 沈嘉和点头。 春景陪郑氏一道帮着沈妙珠盥洗。 她有些不好意思。 春景笑道:“奴婢在沈家的时候,一直没有机会,手艺都生疏不少。姑娘委屈一些,当做让奴婢练练手。” 对着镜子,沈妙珠看到春景的动作,虽比不上天生爱鼓恼这些的似水,想她刚才的话,却也是非常了不得了。 哪怕是离了兄长身边,到了别处,都能谋一个大丫鬟的身份。 这春景,可是兄长身边唯一应肯存在的大丫鬟。 不管是郑氏还是沈妙珠,对她都多了几分客气。 沈嘉和带着蒋淳熙和陆瑜过来。 沈妙珠年纪不小了,郑氏是不太愿意她见外男的,又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偏偏面对沈嘉和,总是少了几分底气。 沈妙珠巴不得同兄长多待一会儿,哄着春景把郑氏带离。 “娘,我想吃春饼呢。” 这是郑氏唯一在京都学会的小吃。 在沈妙珠出声后,沈嘉和的目光就落在了春景身上,随即面无表情地看着有些心虚的妹妹。 恩,妹妹。 他眼里的冰意微微化开。 沈妙珠有些得意。 她记得春景说了,兄长没有什么嗜好,就爱吃点春饼,她可是在信里面同兄长炫耀过郑氏亲手做的春饼。 沈嘉和走到沈妙珠面前,不拆穿她眼里的小得意,居高临下地说道:“带你去见两个人。”顿了顿说道:“旧相识。” 旧相识? 她生在塘栖长在塘栖,实在不应该有什么旧相识。 总不能是赵家兄妹? 不对,沈妙珠在脑海中剔除这两个人,再想,就只有一个周紫嫣了。 难不成周家姐姐并未离去? 沈嘉和走在前面,兄妹二人一前一后地,隔着三步的距离,沈妙珠到底走得不快,脚有些软。 沈嘉和脚步顿了顿。 沈妙珠的小手被牵住,脸上的梨涡浅现。 “就这么高兴?” “是啊。”沈妙珠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门开了。 屋里面的两个人扭头来看。 顺着光线,沈妙珠瞪大了眼睛。 蒋淳熙? 她以为这就是兄长说的旧相识,不过真论起来,有些勉强,除了周紫嫣,两个人并无多少交情。 “沈姑娘。”蒋淳熙开口。 沈妙珠福了福身子,旋即往沈嘉和身后躲了躲。 这小猫找母猫的动作,让陆瑜忍不住发笑。 沈嘉和一声轻哼。 陆瑜摸了摸鼻子,他倒不是惧怕沈嘉和,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眼前的这个小姑娘。 “沈姑娘。” 咦? 沈妙珠探出脑袋,又被大手塞了回去。 “哥,那是小三爷。” 原来这个才是旧相识啊。 沈妙珠有些不好意思:“你送的匕首,被我不小心丢了。” 陆瑜笑脸一僵,沈嘉和的脸已经再一次沉了下来。 “匕首?陆世子,我是不是该好好感谢你。”那种情况下,给个姑娘家匕首,虽有自保的原因,却也有自裁的理由。 陆瑜叹了一口气:“你放心,到了京都,我会让家中妹妹给沈姑娘下帖子。” 乡下地方长大的姑娘,又是眼前这样依靠沈嘉和的怯弱模样,虽然觉得和之前相处的时候是两番模样,陆瑜还是给了承诺。 安国公府陆家,出了个皇妃。 陆家是老牌的世家,有陆家先一步释放善意,至少一开始的时候,沈妙珠在京都不会那么困难。 沈嘉和摸了摸沈妙珠的头。 陆瑜这是为了差事,他再强逼,倒也是因了他并不想同陆瑜交恶,此人在京都虽及不上蒋淳熙名扬京都。可这人若是肯照拂一分,就足够沈妙珠受益。 “珠珠儿,多谢陆世子。” 沈妙珠听话地走了出来。 陆瑜见了不好意思地说道:“沈姑娘,先前多有得罪了,实为差事在身,无法言说。” “多谢陆世子。”沈妙珠敛衽行礼。 她并不知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底为了什么,但这不妨碍从方才的言谈中看出,相比蒋淳熙,兄长似乎更愿意领陆家的情。 陆瑜更不好意思了。 沈嘉和拍了拍沈妙珠的脑袋:“去给两位世兄斟茶。” 沈妙珠依言行事。 陆瑜不好摆架子,起身结果。 蒋淳熙接过茶杯,面露歉意:“世妹,实属情况特殊,望多包涵。” 沈妙珠闻言去看沈嘉和。 其实她心里是不喜的,她虽不知道这两人为了什么差事,可蒋淳熙和陆瑜二人一起,一个化为小三爷,另一个人当时不见,联系前后,定是蒋淳熙去缉拿真正要抓拿的人去了。可为了迷惑人,以为他们上当受骗,就连累无辜。 纵然是理由再多,她也无法不去介意。 她不过是怕误了兄长打算。 再大的委屈,在兄长前来解救后,沈妙珠都能忍下。 她晓得任性,也要有能让你任性的条件。 接下来的话,却是不适合沈妙珠在场,沈嘉和叫来春景把她带走。 郑氏做好了春饼,没看到沈嘉和,眼里就露出失望。 沈妙珠见状对春景道:“既然客人来了,也得好好招待,娘的手艺不错,你送一些过去,也让两位世兄尝一尝。” 世兄? 郑氏当即皱眉,想要说什么,又顾虑春景在场。 春景端了一叠春饼离开。 “珠珠儿?是谁?”郑氏问她。 沈妙珠不好说了陆瑜的身份,就连蒋淳熙,也不知道他身上的差事可是已经彻底完成了,想了想说道:“是京都来的两位世兄,我也不熟,哥哥只让我去见一面,想让他们照拂一二。” 第28章 听说是京都来的人,郑氏脸色有些不好。 沈妙珠看在眼里,心中喟叹,当年一去京都,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娘亲如此厌恶京都以及那边的人士。 只因为沈家的做法吗? 她不觉得只是如此。 只是身为人女,不能因为几分小心思去故意窥探父母的*,还是郑氏明显不愿意提起的,在塘栖镇的那么多年,郑氏从不提那几年的人事。 沈妙珠三人找到了。 永福寺之行草草结束。 郑老夫人早没了什么祈福的心情,莫名被牵扯到一桩抓拿案犯的事情里,她就已经觉得不是什么好征兆。 回去的路上,是忧心忡忡的。 郑氏是歉意的。 郑老太太疲惫地靠在引枕上,听着外面的马蹄声,轻轻坐起撩开帘子,车外是骑马并行的是龙章凤姿的沈嘉和。 第一个照面,就让郑老太太叹气。 为的是郑家底蕴不足,阶级不是那么好跨越的,她引以为傲的孙子在这个外孙明显,变得黯淡。 “娘。”郑氏也看到了外面的沈嘉和。 郑老太太叹息道:“萤火之光岂能与日月争辉。”她这是叹郑家如何比得过庞然大物般的沈家,世家终究是高不可攀,若非如此,郑氏又怎会出嫁短短几年,就别居娘家,而郑家却是不敢叫屈。 郑氏叹道:“珠珠儿曾说过,星火可燎原,郑家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一块石头不能把周山搬走,但积少成多,总有一日能见希望。”郑家许多人为了那迈出的一个个脚印,甘愿做了踏脚石。 郑氏……她也是愿意的。 只觉得对不起珠珠儿和……他,外面的人一个转头,郑氏心慌地放下帘子。 郑老太太见状叹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开始休息。 离塘栖镇还有半个时辰的卢,中间已经在茶寮休息过,等到了郑家,也不知道老太爷见了沈嘉和是何心情。她是既欢喜又伤心的,这般优秀的人是她的外孙,这么多年来终于再一次见面了。可外孙的出现,代表疼了十多年的外孙女要离开郑家,离开塘栖镇,不,还有女儿。 郑老太太的心如何纠结。 马车还是进入了塘栖镇里,郑程锦在镇门口迎接。 沈嘉和驱马上前。 “表哥。”郑程锦手握缰绳拱手。 沈嘉和面无表情。 白齐笑着上前:“表少爷,我们少爷的行礼可是已经到了。”一行三人在杭州府停顿,行礼却是直接让人送到塘栖镇。不曾想,打听到沈妙珠在永福寺,这才有了后面的耽搁。 蒋淳熙和陆瑜二人身上还有要务在身,先前兵分两路,陆瑜做了那佯装上当受骗的人,一路跟随,而蒋淳熙这是暗中追寻真正要犯。说是要犯,其实是犯官家眷,同样一妇人带着儿童,不过对方为了跑路,甘与保护他们的其中一侍卫佯装夫妻,另一边又以假的家眷吸引众人路线,为了不引起怀疑,还故意拿人贩子遮掩,一企图混淆蒋陆这边的人,以为她们才是真的。陆瑜和蒋淳熙将计就计,出了沈妙珠这么一个不是局里的人,才又多了一个小三爷出来,为此差一点惹得对方怀疑。 这些都是沈嘉和在送走蒋陆二人后,私底下同沈妙珠说起的。 沈妙珠后怕之余,听明白兄长的意思后,倒也说不出后悔与否的话,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郑秀秀出事。 先前的十多年,毕竟是同一屋檐下相处下来的姐妹。 郑家的姐妹都不算太坏,只是人人都有些小心思。 入了秋,院里的五叶地锦逐渐枯黄。 从永福寺回来已经七、八天了,春草的伤养得七七八八的,饶是用了最好的伤药,额头上还是留下浅浅的疤痕。 德、言、容、功。 世人总以德为先,焉知女子视人首先就是脸面,容貌受损,未谈婚就先弱了气势,春草虽是丫鬟,可毕竟受她所累。 沈妙珠抿唇:“哥哥同我说过,京都的药膏难得,若是能用上,能祛疤。虽要耽误些,倒是我总会为你寻来。” 春草愣了愣。 似水和流年皆是如此。 这是近日来,姑娘第一次提起京都的话题,从少爷到来,私底下三人讨论过,只是郑家和夫人姑娘谁也不提,她们不敢肯定,只以为或许就不去了。 “姑娘,奴婢这疤如今不细看也是不知道的。再说了,你是奴婢的丫鬟,往后姑娘还能不管奴婢。”春草故意说笑道:“夫人可说了,给金妈妈养老,到时候奴婢也赖着不走。” 沈妙珠闻言,保证道:“你放心,我也给你养老。 在郑家住了半月,沈家下人来了,随同一起来的,还有守知。 沈嘉和不在府里。 郑氏让翡翠带了守知趣沈妙珠那里,自己则去了前院。 多少年了。 她知道迟早有这一天,要去面对沈家的人,不曾想这么快。 守知的到来让沈妙珠又惊又喜。 这些日子,她也在等待周紫嫣的书信, 流年上了茶。 守知有些不好意思:“我有些渴了。” 流年见状笑道:“这是枸杞菊花茶,我们姑娘让人晒干了菊花,加了枸杞炮制出来的,你觉得渴,可以多喝几杯。” 守知顾不上说话,一连饮了三杯,这才从袖口掏出一封信,不好意思地呈到沈妙珠面前。 沈妙珠拆了信看了日期,微讶。 看日期,守知是一路赶过来的。 至少不知道周紫嫣为了什么事情,这般着急。沈妙珠有些担心,急忙翻了书信来看,很快笑了起来。 “周姐姐也是的,不过是我倒霉,遭了无妄之灾,与她无关,她倒是先歉意上了。”沈妙珠说笑着,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看了似水流年一眼。 二人见状出去。 守知正襟危坐,等待沈妙珠的话。 “周姐姐在周家可好?”话落她就有些懊恼,周紫嫣是回家又不是去哪里,同她不是一个性质的,赵红凤可是说过,周姐姐是周家这一代最受她祖父母疼爱的孙辈之一,在孙女中更是头一人。 守知讷讷不言。 沈妙珠一惊。 “那你这一次过来。” “留阳侯府夫人是我们姑娘的姨母,从来是待姑娘如亲生,这一次永福寺,事涉沈家,姑娘不忍,这才写了书信让奴婢送来。” 蒋淳熙的母亲和周紫嫣的母亲同出孔家,两人是姨表兄妹,按照守知的说法,周紫嫣与自己旧识,不忍蒋家同沈家为了永福寺的事情闹僵特意让守知来一场,这话也说得过去。 沈妙珠收好书信,叫了似水进来,送了守知下去休息。 流年看着沈妙珠欲言又止。 沈妙珠摇头:“这守知怕是自作主张。”上一次在卓园的时候,就看出这人非常亲近蒋淳熙,理所当然地把周紫嫣和蒋淳熙二人合为一体。 可若是两家真的联姻,她这行径,倒也无可厚非。 只是她虽未去京都,却也不是半点不知,沈嘉和不提回沈家的事宜,但空了,总会讲些有趣的事情,间或提到京都那些人士之间的关系谱。 周家和蒋家要好,但未曾透露出联姻的意思。 “守知不是给周家姑娘送信的吗?”流年问道。 沈妙珠摇头:“周姐姐待我宛若嫡亲姐妹,我视她同样,永福寺之事,且不说当时事发突然,你看哥哥哪怕生气也不过是想办法让对方欠下人情。可较真,我们同样也站不住脚,我都知道这个理,周姐姐岂会不知。之所以有这封信,是把我看做妹妹才会写来,可让守知也过来,这不是周姐姐会做的事情。”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才让守知擅做主张,但有人应允,才有她在这里的出现。 问题肯定出在京都。 不知兄长是否收到消息。 沈妙珠想去找沈嘉和,他这些日子时不时地同郑程锦出去,有时候带上郑程云,神神秘秘的,但每一次回来,似乎都有些不一样,半个月下来,郑程锦的模样就发生了变化。 似水急忙把人拦住。 沈妙珠怔了怔,旋即皱眉:“同守知一起来的还有谁?”她应该想到,守知再是下人,可也是相当于副小姐的存在,一个人走上千里,怕是周家也不会如此。 “是……是沈家下人。” “夫人呢?”沈妙珠神情未变,径直要往门外走去。似水不敢拦,忙说道:“夫人去见他们了,不许奴婢们告诉姑娘。” 沈家是郑氏的一个劫。 京都是郑氏的悲伤地。 她早应该想到的。 沈妙珠心慌不已,等不住轿子到来,脚步匆匆,竟是提着裙摆小跑了起来。 “三夫人,老侯爷让奴婢问你一句话,这京都,您是回还是不回?若是不回,这沈家的族谱是不是可以动一动了,好退位让贤了。” “沈则言呢?,这也是他的意思?” 第29章 当年离开,郑氏就想过会面临这么一幕,只是她若是不走,怕是这世界上早就没有她这个人的存在了。 知道归知道,却没有想到沈家这么迫不及待。 沈妙珠从外面走了进来。 郑氏眉头皱起又松开,神情缓缓,笑问:“见过周家的丫鬟了?” “周姐姐特特让她送了信来报平安,舟车劳顿的,留了她在院里休息,听说沈家的下人过来拜见,哥哥还未回来,女儿就先过来看看。”沈妙珠扶着盛怒之下站起的郑氏重又坐好,方才转身打量起来人。 沈家这次来的有四个人,方才开口说话的穿着了全新的缎面薄袄,头上插着一只镶了指甲盖大红宝石的鎏金簪子,不看那宝石价值,仅那工艺比前阵子去永福寺时郑老太太带的那根五蝠鎏金簪更精致些。剩下的三个人也是穿了七八成新的缎面袄子,头上的首饰及不上前者,也是耳上坠了金丁香或是珍珠坠子。 要不说身份,单看这架势,倒不像是个伺候人的下人,更像那小宅小院里的太太姨太太之流。 “你是谁?”沈妙珠颐指气使地盯着那人说道。 郑氏心中微讶,端起一旁的茶盏,掀盖抿了几抿。 崔妈妈是老定远侯夫人身边的老人了,当年是见证过郑氏最为光彩夺目也最为狼狈的时日,在面对郑氏的时候,不自觉就带上几分轻蔑。从沈妙珠进来后,她知道了这应该就是当年被三夫人带走的孩子,还不等她细细打量,沈妙珠已经先发制人。 崔妈妈皱眉,她看向郑氏。 郑氏低头轻轻吹开浮上来的茶沫叶子,她虽不知珠珠儿为何忽然如此,但又岂会为了个下人去委屈了自己的女儿,从前她做不到现在更不会。 “三夫人,沈家你还想不想回了。”崔妈妈恼道。 啪嗒一声。 沈妙珠捡起一旁的茶壶盖子直接扔了过去,崔妈妈身后的人扯了一把,茶盖摔在了地上。 崔妈妈跳脚惊叫。 沈妙珠皱眉:“好没规矩,大呼小叫的。哥哥,沈家下人都是如此?”她看向院门外,沈嘉和缓步走来,听到问话,扫了一眼屋内,又看向那碎了的差盖子不悦地板了脸。 他一步步地走进屋内。 崔妈妈忍不住抬了抬胸口,就听沈嘉和叱道:“站得那么近,你也不怕自个儿伤到了,还想和你那丫鬟一般?” “我注意了的。”沈妙珠小小声道。 嚣张的气势在沈嘉和面前顿时蔫了下来。 沈嘉和看向崔妈妈四人。 目光并无深意,几人却忍不住颤了颤,崔妈妈上前一步,避开地上的碎瓷片,行礼说道:“三少爷,老侯爷让奴婢来接姑娘回去。”她环顾四周,又道:“您不告而别,老侯爷伤心难过,老夫人就派了奴婢等人过来。” 想到老侯爷,沈嘉和微一怔楞,说道:“跟我来。”话落人已经走了出去,崔妈妈见状只得跟了过去。 在院外,看到郑程云,沈嘉和脚步一顿,朝他点点头,去往暂住的地方。 郑程云看着郑程锦离开,那几个陌生的妇人从面前走过,犹豫了一下,没有进院去找沈妙珠,原本郑程锦也不许他过来,是他不放心。 屋内,郑氏看着沈妙珠不说话。 似水走进来,回道:“少爷带了人离开,二表少爷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走的。” “程云?”郑氏喃喃自语:“若说这郑家有赤子之心的,他是一个,另一个……”她摇摇头仍旧看向沈妙珠。 沈妙珠示意似水出去。 “娘,我知道你觉得我方才有些没规没的矩。可您想,我做得再好,沈家的人不曾亲眼看见,怎会以为真?同样,我做得再不好,她们也会觉得理所当然。”沈妙珠摇头叹气:“我又何必在下人面前辛苦表现呢,她目中无人,眼里根本不曾有对我这个姑娘的尊重。再者,即便表现好,她也不可能在沈家人面前说出花来。”她还记得刚进来,崔妈妈说的话。沈家人并不欢迎郑氏回去,或者说有人根本不想郑氏回去,而她根本不会放开郑氏,除非她有更好的生活,自个儿不愿意回去。 既然注定要回去。 沈妙珠也不想还未见到沈家那些人之前,反而在下人面前失了弱势。在沈家表态之前,崔妈妈也不可能去表现出对自己的喜欢,当然她应该也不喜欢自己,沈妙珠也懒得费心经营,这人在塘栖镇呆不了多久,就让她觉得沈妙珠是个骄纵不知事的人。就是有些对不起郑家。 郑氏听了苦笑:“郑家规矩再好,程锦若不能有更好的出息,在那些人眼里仍旧是只有几个臭钱的商户。” 沈妙珠心口一疼。 她可以想见,当年在沈家,娘亲肯定受了不少委屈,得了不少奚落。她很想知道,当年郑氏如何能从沈家安全脱逃,而沈家不敢追究。 那是怎样一个惨烈的过程? 而沈家人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沈则言呢? 她这具身体和兄长的爹爹又是什么态度。 春草养伤的时候,不用做事,就时不时去找春景说话,一方有意一方有心,即便有些话题寥寥带过,也道出沈嘉和的辛苦,在他遇见老侯爷之前的日子甚至不及大房的庶子,而沈嘉和可是三房唯一且仅有的嫡子。 她心疼兄长、心疼娘亲。 对京都那个地方,并没有多少好感。 沈嘉和暂住的地方,是在行知院边上。 白齐远远看到少爷回来,后面跟着崔妈妈等人,立马转身往屋里跑。 春景端着茶壶差点被撞到。 “怎么慌慌张张的。” “崔妈妈过来了。” 崔妈妈? 春景脸一白,她就是被崔妈妈挑中送到沈嘉和院中伺候的,倒不是害怕她,而是下意思地就有些不好的回忆。 至于白齐,从前没少调皮,崔妈妈一直想把儿子崔大塞过来,没少找他的茬子,见了她,就像老鼠见了猫,生怕被抓到什么毛病被强行送离少爷身边。 这时,春草从屋内出来笑眯眯地说道:“水果已经切好了,还有什么事情要我做啊。” 看到她的笑容,春景面色缓了一些,瞥了白齐一眼:“还不去门口呆着,别让人笑话了。”她知白齐心思,只是少爷身边的人岂是好安插的,这些年也就他们两个人。沈嘉和是宁可身边无人,也不愿意放个盯梢为难自己。 白齐也不是怕崔妈妈这个人,只是担心她说动老侯爷、老太太。听了春景的话,忙一拍脑袋:“我糊涂了。” 春草有些不解。 春景低声道:“沈家来人了。” 春草呀了一声,慌道;“那我……” “你去我屋里。” 这些日子,春草没少来,两个人名字相似,慢慢也有点小姐妹的感情。春草随即跑去了春景的屋子,隔着窗户纸,往外面瞅。 沈嘉和转身坐下。 春景看着沈嘉和,有些犹豫。 沈嘉和不说话。 春景就歇了请崔妈妈坐下亦或是搬了棉杌过来的心思,随之站到旁边同白齐一道眼观鼻鼻观心,默不言语。 “祖父让你们来接珠珠儿?” 身为关氏身边的人,崔妈妈在沈家主子面前都是非常有体面的,漫说现在,十多年前,郑氏在她面前还得小心翼翼。 今个儿先是被她的女儿言语蔑视,现在又被沈嘉和漠视,她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她可以想象身后那三个人心里面指不定怎么奚落嘲笑自己。同为关氏身边伺候,四人之间的暗斗也不亚于一部宅斗史。 面无表情,却仍是能听出一丝亲昵。 崔妈妈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们还是来晚了,短短半个月,看来三少爷早就被郑氏母女哄了过去。 老太太的担忧成真了。 这可如何是好。 “砰”茶盖敲在碗沿上,激地崔妈妈身体一颤。 “回三少爷,老侯爷不放心您独身上路,又想着路上舟车,身旁少不得有人伺候,这才让崔妈妈和奴婢三人赶了过来。”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沈妙珠是一定接回京都去的,她们怕的是沈嘉和提起郑氏。 临行前,她们见了关氏。 关氏十分不喜郑氏。 说话的人姓陈,同是关氏的陪嫁,以前管着庄子上的一些事情,后来犯了错,十多年并不得重用,慢慢同共事的崔妈妈拉开了距离。 郑嘉和在祖母那里见过她几回。 “是陈妈妈吧。”他笑了起来。 陈妈妈心中一喜,嘴上道:“三少爷,记得奴婢啊。” “当然,我记得从前去祖母那里,你还给我拿过几回核桃酥呢。” 陈妈妈得意地看了崔妈妈一眼。 其实沈嘉和说的,她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只觉得四个人中,唯有她得三少爷的另眼相看,就忍不住得意。 七八年前,去给关氏请安的时候,沈嘉和少有几次没有饿肚子就是得了几块核桃酥。 第30章 第30章 “认真点。” 沈妙珠想说自己很认真了,可小爪子落到对方手里,她想要狡辩也没办法理直气壮。 “傻笑。”沈嘉和摇头松开手,帮着黑子移了位置,棋盘上的局面发生了变化,走出困境的黑子气焰嚣张地围堵白子。 沈妙珠得意地笑了。 她觉得这样的日子太好了,兄长不讨厌她,她也是有亲哥哥撑腰的人。 小姑娘杏眼微眯,神情得意。和想象中的并未差别,沈嘉和手执黑棋,望着棋盘:“十日后,出发。” 沈妙珠微怔。 她是知道的,在兄长过来的时候,就知道有离开的一天,只是这阵子谁也不提,就仿佛没有这一回事。 心不在焉地放下黑子。 沈嘉和有些心疼,手上却未停,白子再一次占了优势。 “不下了。”沈妙珠赌气道。 “那就不下了。”沈嘉和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丝毫不耐。“不想回去吗?” “嗯?”不想就能不去嘛。 “不能。”沈嘉和说道。 沈妙珠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心里并无多少失望。 沈嘉和看着把棋盘移开:“你输了。” “什么?”沈妙珠探头去看,黑子已无路可走。 “以后可不能三心二意。”沈嘉和有些担心,若是去了京都,他不能时时刻刻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 可他不想一个人了。 “娘也去吗?”沈妙珠问。 沈嘉和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娘当然去,我还是沈家三夫人不是吗?”郑氏笑盈盈地看着沈妙珠:“娘的珠珠儿一眨眼已经长这么大了,可以嫁人了。娘不去,怎么帮你看着。”指望沈家其他人吗?她并不抱希望。 沈嘉和在沈家过的日子,郑氏已经从沈家下人里面知道了一些,有现在老侯爷的看重,也有从前被整个侯府的漠视。 “你哥哥还比你大了几岁呢。”郑氏轻抚沈妙珠的头,低声喃道。 “从你哥那里过来的?知道要回去了?” “娘知道了?”她以为郑氏还不知情的。 “当然。”郑氏苦笑:“你哥总得同我商量吧。” 沈嘉和待沈妙珠千般好,对程锦和程云兄弟也是不错,见了郑家其他人也是客气有礼,面对郑氏更加。 然,他们是母子。 沈妙珠对此,暂时只能无可奈何。就是她和这个十数年未曾蒙面的兄长也在小心翼翼地试探中。她以为的被仇视没有,以为的一见面就毫无保留地接受对方也没有,更多的是两个人分别探出小触角一点点地去了解对方。 知道了要走的日子,春景被沈嘉和派了过来。 沈妙珠问起。 春景笑眯眯地说道:“崔妈妈和陈妈妈都在,奴婢就不留在那里挡道。”崔妈妈本来仗着背后是老侯爷夫人,心里对沈嘉和也没多少尊重,可来了塘栖,郑家绝对不可能对沈家的下人有好脸色,陈妈妈被沈嘉和拉了出来,这两个人就起了争斗的心思。 这里也没有别人,沈嘉和就成了二人殷勤的对象,春景和白齐倒是轻松了。。 沈妙珠佩服兄长的本事,那崔妈妈是个眼里看不到别人的人,不过这人,一旦好胜心被激起来,谁也不是甘心居于人后。况且那陈妈妈从前也是和崔妈妈比肩的人,享受过云端的风景又被打入地狱,突然被人递了阶梯,哪怕后面再无其他相助,她的内心也会可劲地想往上爬。 要离开的消息,传遍整个郑府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娘,京都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郑秀宁问郑大太太。 郑大太太哪里去过,毛家也唯有几个男丁考科举的时候去过,别的不说,单是一路上花费的钱银就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是个比杭州府更好的地方。”郑大太太说道。 郑家三姐妹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杭州府,隔着帘子能偷窥一二,那里已经是她们眼里最为繁华热闹的所在。 更好是吗? 郑秀宁垂下眼睑。 郑大太太并未注意到她的神情,只是皱眉:“谁想她还能回去呢?”看了郑秀宁一眼:“倒是可惜了。” 郑秀珠听到丫鬟的禀报,得知郑秀宁同意了,愣了一下倒也没有多想,而是同郑秀秀说道:“回头我就去同表妹说,等她走了,那院子归我住。” 她打得好主意,也还知道这件事情找谁都不好说,但正主答应了就一准行。 对此,郑秀秀只是笑。 她是最不希望沈妙珠走的人。 堂屋的摆设多是郑家的物是,对于郑家三姐妹的联袂前来,沈妙珠是非常庆幸这一点的,至于她的起居室,是万万不敢迎客的。 有个春景在,春草三人的动作再慢也在三天内收拾地差不多了。 沈妙珠朝流年示意。 流年悄然离去。 郑秀珠看着沈妙珠羡慕地说道:“我真没有想到你还能回去,是京都啊,沈家是不是很大?” “应该吧,我也还没有去过。”沈妙珠微笑。人都要走了,以前的小矛盾似乎也没什么好去计较的。只是对于她的问题,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说得太好吧,以这大表姐的性子说不得觉得自己在炫耀,更别说还有二表姐和三表姐在。 “姑母没说?”郑秀宁不信。 沈妙珠微笑着摇头。 郑秀宁狐疑地看着她。 郑氏的确没有说,沈嘉和更不觉得有什么好炫耀的,倒是从春景和白齐乃至崔妈妈等人口中听到一些。 但未亲眼所见,沈妙珠也的确没有什么可说的。 郑秀秀看着沈妙珠,又想起见过的沈家表哥、周家姑娘,怯怯地问道:“那你还回来这里吗?” “还回来做什么?”郑秀珠急了,不等沈妙珠回答已经说道:“表妹又不傻,人往高处走,谁傻傻的世家贵女不做,跑到乡下地方来当村姑啊。我说是吧,表妹?”说完巴巴地看着沈妙珠。 她这个人算是直肠子,心思就那么点。 从她一进屋就开始不住打量的眼神,沈妙珠知道她的心思,不过这里是郑家的地方,她一个寄居的人走后难道还要霸着屋子不让正牌的郑家姑娘去住? 流年捧着四只雕漆的木匣子过来。 “从前发生了不少事情,好的不好的,都是姐妹之间的情谊。表姐都已知道,七日后我们就走了,也不知道再见面是什么时候,这些只当做一点念想。”沈妙珠问过兄长,沈嘉和的意思是要在年前回去。 过年的时候,事情烦乱,他不希望赶着年边才到沈家,提早一个月到达,也有时间让沈妙珠去适应。 来的时候,急行半个月,回去的话,沈嘉和自然不愿意让郑氏和沈妙珠受同样的苦,行路耽搁,约莫也是一个月。 七日后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郑秀珠捧着匣子,嘴唇翕翕合合。 沈妙珠取笑她:“不打开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你还能拿鱼目当珍珠给我。”郑秀珠笑了笑,她是最讨厌这个表妹了,可人真走了,她的心里有些空落落了。 她都还没有来得及去讨要她,欺负她呢? 郑秀秀偷偷抬头,小心阖上匣子,发现没人注意到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知道吗?赛凤凰也要走了。”郑秀宁抱着匣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沈妙珠说道:“赵县令要被调回,听说赵家在京都也有人。” “京都很大的。”沈妙珠说道。 大到哪怕相处一个城市,两个人也不一定能遇到。 她去的是沈家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还有娘,她不会让她受委屈,到时候自顾不暇,哪有时间去想外面的事情。 一个月,这是兄长给她争取的时间。 她不想去猜郑秀宁的意思。 至于赛凤凰,她出现京都与否,对她也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但很快,沈妙珠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第31章 十月二十八,宜出行。 天刚亮,郑家主子齐出动。 晌午时分,在杭州府靠近东城门的一引香酒楼设宴,主人家是赵县令。 想着未来一个月内难能有机会像这么悠闲地坐下来吃顿饭,即便面对赛凤凰那张化作春水的脸,她还是吃得比较好。 不同于偷跑出来的隐人耳目,沈嘉和安排的是官船,几近等于敲锣打鼓地宣告沈家三夫人和沈妙珠的归来。 兄妹二人私底下相谈过后,沈妙珠也不排斥。 崔妈妈四人且不说内心如何做想,至少表面上也是客客气气地,这样就足够,她们也并不缺人伺候,一定要压着崔妈妈几个人服从她们。 当你权势不够强大,暂时的压制日后反而容易引起巨大的反弹。 官船很大,自然比不上后世所见,但同停在码头,与民间盈利所用的船只两厢一比较就仿佛青帷小马车与翠盖珠缨八宝车的区别。 赵县令还得与继任交接,就把家眷给送了过来,请托郑程锦护送一程。 沈嘉和不在乎一个小小的赵家,但想着送郑家一个人情,郑程锦这次一道进京都,他打算来年八月参加秋闱。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前者他不敢说万卷,但也是阅遍藏书,后者,却止步于杭州府。 这一次,郑程锦想走得更远一些。当年郑家的两位舅舅护送妹妹嫁进京都,现在轮到他了。 船一开,郑氏就病了。 沈妙珠尚未收拾,匆匆找去。 就好像知道一样,沈嘉和立在拐角处。 沈妙珠小跑着上前。 “哥,娘怎么样了?”这船才开,下一站要三天后方才靠岸补给,实在不行的话,只能让船开回码头,去杭州府找个郎中看。 “说是晕船。”沈嘉和双眉紧锁。 郑程锦也跑了过来,跟着一道的还有赵家兄妹。 见到沈嘉和,赛凤凰笑着说道:“我爹准备了不少晕船药,娘去拿了,等一下就送过来。沈少爷,不必担心。” 沈妙珠见状,上前道谢。 虽说晕船药也是已经备下,人家又没有错,还主动送药,她也不能当看不见。 说是官船,内中舱房也分了三五六等。 郑氏住的地方是唯二两处可以称作豪华包厢的地方,房内大概十多平方大小,用屏风隔了内外。 外男不便进入,郑程锦同赵黄龙留了下来。 赵红凤眼珠子一转,跟了进去。 内屋有些挤,箱笼摆了一地,有几只已经打开,剩下地叠堆在一起。 郑氏的脸色惨白,闭目躺在床上。 金妈妈手里捏着半干的帕子一点点地擦拭她的额头,地上有一摊水,珍珠半跪着擦拭,翡翠见到沈妙珠几人忙要放下手中的铜盆。 “娘。”沈妙珠朝郑氏喊了一声。 她从没有见到这样的郑氏。 她不由后悔了,怎么就不劝一劝,或许娘亲愿意留在塘栖镇呢,虽说有寄人篱下的辛苦,可也十多年过去了,总比回到京都面对她不愿回首的过往要好。 “是晕船吗?”沈嘉和问道。 沈妙珠没有见过晕船的人,只能拿着眼睛去看兄长。 沈嘉和突然转身要走。 沈妙珠怔了怔,不由喊道:“哥,你是想让船返回杭州府嘛。” 郑氏应该不是晕船,或者不仅仅是晕船这么简单。 赵红凤微微皱眉,这船开不过两盏茶的时间,这就要回去,她有些不太甘愿地往床上的郑氏看去。 沈嘉和半道被拦了下来。 “我家老夫人听说沈少爷要找大夫。” 郑程锦有些犹豫。 赵红龙立时问道:“可是陈阁老府上的。” 偌大的一条官船自然不可能只服务她们几个人,在上船之前,沈妙珠就听兄长说过那日一道去京都的还有陈阁老的家眷。 不过从她们上船,对方一直不见人影,又有了郑氏生病倒也忘记去拜访。 沈妙珠留在了郑氏身边。 金妈妈不放心自己端了小炉子出去熬药。 翡翠和珍珠继续收拾箱笼,她们还得在船上呆一个月。 郑氏被施针后睡得香沉。 春景从外面走了进来。 “怎么样?”沈妙珠问道。 “是祖孙二人,陈老太太和陈姑娘一道。”春景说道。 “难怪。” 因为就只有两个女眷,这才低调行事,若非她们这里的动静被注意到,她们或许还在暗中观察。 沈妙珠心念一想,对春景道:“一上船崔妈妈和陈妈妈就不知道躲哪里去了,你和白齐看着点,安安稳稳到京都就算了,若是……”她看向春景。 春景心跳漏了一拍,赶忙点头。 “那奴婢这就去。” “等等。”沈妙珠叫住她。“你去叫了流年过来。”郑氏不是真的晕船,但春草和似水是晕船,吃了赵夫人送来的要也是昏昏沉沉的,沈妙珠也不敢使唤她们。 春景应声离开。 过来的是香橼。 看到她的时候,沈妙珠着实愣了一下。 香橼双手绞着袖子,脸上是浓浓的不安,特别是叫她来的人是春景。她知道的,她是抢了春景的位置。 “你……”沈妙珠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安排香橼,后面发生了一些事情,也就忘了她的事情,可郑程锦是下了决心不容他自己更改的人,直接连人带包袱地送到了她的身边。 当时沈嘉和打算把春景放到沈妙珠身边。 他不放心这个妹妹。 当时沈妙珠拒绝了,她知道兄长身边同样需要有个人帮忙打理日常琐事,或许可以是任何人,可论忠心,唯有春景了。 若非春景让兄长放心,又怎么会被他想来放到自己身边呢。 沈妙珠留下香橼,可也一时没有想好怎么安置。她身边的事情不算少,可春草三人各有分工,早已经井然有序。 同样不知道怎么办的是香橼。 “流年呢?” “她……”香橼自然知道流年,是她给了自己机会。 “你……也行。”沈妙珠本来就喜欢香橼这个人,先前的为难只是因着怕她和表哥事发,自己被怪罪无妨,怕到时候郑氏为难。 沈妙珠让香橼去找流年把那只用缠枝纹红匣子找了出来,这一整匣子的珍珠,不算顶大,但成分好,磨了做香粉,小姑娘家都喜欢。 不管陈阁老的家眷是怎么想的,她们帮了自己这边大忙是不假的。如今郑氏病了,兄长和表哥是外男到底不方便和女眷打交道,本来那赵家夫人挺合适的,只是她这人第一眼,就感觉是个喜爱钻研的人。若是换了别家女眷还罢了,但陈家明显想低调行事,沈妙珠是要去感谢,可不是惹得对方不喜。 香橼去了又复返。 “表……姑娘。” 沈妙珠看了她一眼。 香橼抿嘴,低声说道:“姑娘,匣子已经送过去了。只是奴婢看那陈老夫人不像是生病的人,倒是那陈姑娘满身的药味。” “或许她是个孝顺的呢。”沈妙珠不想窥人*。 就算生病的真是陈姑娘,既然陈家要瞒,她总不能跑过去拆穿人家。“你既然不晕船,就同流年辛苦一些,等到了京都,就该让春草和似水照顾你们二人了。” 香橼愣了一下。 刚理好一个箱笼的珍珠过来轻轻推了她一把:“傻愣什么?不愿意辛苦啊。” 当然不是。 香橼突然笑了起来。 “姑娘……” “你还是这样好。”沈妙珠也笑。 晚间的时候,郑氏清醒过来。 沈嘉和赶了过来。 郑氏看着他。 沈嘉和微微皱眉。 沈妙珠扯了扯他的袖子:“哥哥,娘说好了许多了。你就别担心了。” 沈嘉和嘴唇微张,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郑氏有些失望,但很快又高兴起来。 “我没事,就是一时不习惯,可能就是水土不服吧。”郑氏对两个儿女说道:“你们也累了一天,都先回去休息吧,我这里有金妈妈呢。” 金妈妈忙应是。 郑氏这屋子大,旁边有一张榻可以方便金妈妈睡,翡翠和珍珠这商量着轮流打地铺,另一个人则歇息在别处。 除了刚上船,沈妙珠一直没有回舱房。 沈嘉和送她回去。 “陈家的事情,你做得对。” 沈妙珠不解。 沈嘉和眼神示意她跟上,两兄妹并肩走在一起,身后的白齐落后了十来步。 “陈家……你还记得上一次永福寺的事情?” 沈妙珠当然记得。 差一点就丢了性命,当然她也因此见到了兄长,无论是哪种,都令他印象深刻。“哥哥的意思,和陈家有关?” 那她们家眷与自己同船,莫非…… “陈阁老原本不入阁,那孩童是陈阁老的外孙子。”似乎觉得这些震惊不够,沈嘉和继续说道:“听陆瑜的意思,定下计策的人正是陈阁老。” 亲外祖父和亲外孙? 虽陈阁老不是亲自去抓的人,却是出谋划策的人。 这陈家…… 第32章 沈妙珠分到了两间舱房,虽不是上等,却也是得了个中等,从白齐口中,她知道这舱房有分好坏,官船同样如此,以沈家的地位若是要那豪华级别的官船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一次不行。 她一人住了一间,四个丫鬟和部分箱笼住了一间,轮流着夜间打地铺。 沈妙珠去看了春草和似水。 可怜见的,两张小脸苍白苍白的,逼着吃了点粥,胃里有点东西就想吐,勉强只能躺着,这是似水的情况,春草稍微好一点,但让她做伺候人的活计,别说她自己了,流年和香橼也是不肯的。 流年在清理箱笼。 沈妙珠看了一眼:“常用的那两只箱笼开了,其他的慢慢来。” 流年应是。 香橼过去帮忙,没多时两个人就收拾好了,床上的被褥全换了新的。 沈妙珠梳洗过后,歇下了。 香橼小声道:“姑娘还没用晚膳呢。” 上了船,郑氏就病了,沈妙珠无心吃东西,陪了一个下午。 流年知道自家姑娘爱睡懒觉,何况看模样是真累了。 “先让姑娘睡吧,回头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香橼点头。 “晚上我值夜,春草和似水那里,你帮着看一点。”流年同香橼商量晚上的事情:“你别忙着拒绝,姑娘一向喜欢你的。” 就是在想表现也不急于一时半会。 香橼笑了:“那我先去厨房看看,春草和似水也该吃点东西。” 船上有专门给贵客烧饭做菜的地方。 沈嘉和直接包了地方,用上自己的人。 香橼在那里看到了陈妈妈。 陈妈妈并未注意到她,正同里面的仆妇说话。 “……也就是三少惹了府里头不高兴,要不,还能就安排这样的一条船。” “府里都知道了?” “那能不?有那位在呢。”陈妈妈边说边掀开一只屉笼,从里面捏了一只包子出来咬了一口。“哎呦,这是什么菇馅,真鲜。” “能不好吃,这是三少特意给姑娘准备的呢,就那么点菌菇,你才多少银子,这个数。”仆妇伸出五根手指。 陈妈妈讪讪地缩回手,但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这有什么,在京都,还什么没有吃过。” 仆妇只是笑。 她是沈嘉和安排的人,哪里知道沈家里面的情况。 香橼听到这,脚下故意发出声音。 陈妈妈回头看了一眼,有些眼熟而已,就没在意。 “是香橼姑娘啊。”仆妇却是认得:“是要吃饭吗?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那边有个食盒。 香橼点点头,心道当时上船就给的银子还是有些作用的。 “姑娘歇下了,迟点准备一些吃食。” “那做碗面吧。”浇头都是现成的,也好做,只要发了面团就好。 香橼点头,提了食盒离开。 睡了大概一个多时辰了,沈嘉和救叫了春景过来,沈妙珠被唤醒,流年打了水给她洗脸,香橼就出去了。 回来时端了一大碗的菌菇面,一碟包子。 春景看着沈妙珠吃完,方才说道:“奴婢刚才去夫人那里看过了,又吃了一贴药睡下了。少爷让姑娘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沈妙珠点头。 春景要走,流年出去送。 香橼就说了陈妈妈的事情。 消息走漏,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沈嘉和压根就没有想拦着。 沈妙珠也不关注这些,倒是陈妈妈说的那些话,也不知那沈家是否如那书中曹家过着奢靡浪费的生活。 郑氏那,她是不敢问的。 第二日,见了沈嘉和说起。 沈嘉和失笑:“吃得约莫差不多,不过是品种不一样,人不都是五谷杂粮长大的,珠珠儿,莫怕。” “我不怕。”沈妙珠说道。 沈嘉和看着她笑。 沈妙珠认真说道:“哥,我是真的不怕。即便这一次你不来,沈家不来,总有一天,我也是要去京都一趟。” 沈嘉和坐直了身子,手心微微有些冒汗。 “为什么?” “为什么?”沈妙珠歪头一笑:“那里有你啊。” 她想去看一看眼前这个男人,也想代替郑氏去看一看,这样才不会后悔。 嗯,她确定若是不看上一眼,肯定会遗憾一辈子。 沈妙珠看着沈嘉和,轻声说道:“是哥哥呀。” 沈嘉和心间一颤,双手握拳,佯作咳嗽。 沈妙珠咯咯笑了起来。 沈嘉和起身,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满眼宠溺地说道:“不用你去,哥哥来。”他怪过,恨过。 ……却也深爱着! 二日后,船靠岸,到了苏州。 沈嘉和带着沈妙珠上岸游玩了半天。 如此,几乎每一次靠岸,沈嘉和都不忘记带上她。 行程过半的时候,郑氏终于病好了。 听说陈老夫人和陈姑娘就住在对面,带着金妈妈过去了,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沈妙珠捧着一堆当地特产跑到郑氏屋里,扑了个空。 这陈老夫人和陈姑娘深居简出,基本上进出的都是陈家的下人,有几次找沈嘉和商量行船的事情,也都是陈家管事过来的。 “娘可不是那种没有眼色的人。”别说还有金妈妈在呢,沈妙珠同沈嘉和说起是忧心忡忡的样子。她对陈家的印象实在不算好,当日的大夫,她是感谢的,可这是两码事情,她并不想郑氏被陈家人利用上了。 “娘可比你聪明。”沈嘉和不置可否。 沈妙珠微微皱眉。 她当然知道,娘亲不笨,无论当年在沈家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总归是平安地带离直接,还有沈家三房一半的财产。 可她也不觉得娘亲聪明。 郑氏行事容易受感情影响。 郑氏回来,看到兄妹都在,眼睛一亮,往前冲了几步又脚步一顿,转而去看沈妙珠:“来了多久了。”看到桌子上的东西,嗔道:“又拉着你哥胡买瞎买了。” “哪里是我瞎买,是哥哥觉得好吃,就买一些回来给娘你尝尝。”沈妙珠走过去扶着郑氏往沈嘉和身边走去。 郑氏听了看向沈嘉和。 沈嘉和沉默。 郑氏掩眸,随即对金妈妈道:“关了门出去吧。” 金妈妈用略高的声音说道:“少爷,您就陪陪夫人说说话吧,夫人心里苦着呢。” 郑氏猛地一回头。 金妈妈已经快速关了门。 屋内,郑氏无措地站在那里。 沈嘉和无言,过了一会儿才说道:“金妈妈这是说给对面的人听的吧。” 有了台阶下的郑氏胡乱应道:“是啊,是啊。” 这样的郑氏,沈妙珠看得难受。 可她也不敢强迫沈嘉和,她是最没有资格的。 好在郑氏已经缓过来,坐到床边,说起陈家的事情。 “今天我过去的时候,那陈家姑娘非常孝顺。”郑氏在孝顺二字上用了重音:“忙前忙后的,明明有下人在,还给我表演了一番茶艺。” 沈妙珠没听明白。 郑氏看了沈嘉和一眼,见他面露沉思,又接着说道:“在我面前,陈老夫人就喝了两次的药。” “娘的意思,陈老夫人病了?”沈妙珠想了想,摇头:“不对,她们……她们是不想被知道生病的人是那陈姑娘。” “哥哥?”但就是这样,沈妙珠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小姑娘全心依赖的样子让沈嘉和心中一软,低声说道:“那陈姑娘过了年十六岁了,若是身体康健,凭着陈阁老孙女身份,再加上容貌……”他不确定地看向郑氏。 郑氏忙道:“柔弱可人,姿色中上。” 沈嘉和点了点头:“是个不错的联姻人选。” “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吗?”沈妙珠问。 沈嘉和颔首。 “什么事情?”郑氏问道。 沈妙珠赶在兄长面前摇头:“之前哥哥同我说了陈家的一些事情,对了,娘。您身体好了,下次靠岸,和我一起上街吧。” 郑氏有些意动,但还是摇头哦:“不了,娘都去过了。” “那陈老夫人她们……”沈妙珠问道。 “无碍,她们应该不会再有第二次。”想必那陈老夫人也不是真的就一定想要瞒过去,瞒不过去也透露了意思出来。 沈妙珠这才放心。 她也是怕再来几次,事情多了,郑氏被扯进陈家的事情。 官船一路北行,到了南京,陈家家眷离船。 白齐出去采购了一些果蔬,回来见了沈嘉和。 “另换了条船,不是官船。” 沈嘉和听了也就不在意。 沈妙珠是晚饭的时候,才知道对面人去屋空。 沈嘉和问她要不要住过去。 沈妙珠摇头:“到了天津就上岸了,何必麻烦呢。” “也好。”沈嘉和也嫌弃那一屋子的药味。若是沈妙珠想换屋子,他是打算连夜让人把对面的屋子冲洗干净,点上熏炉去了难闻的药味。 一切只要珠珠儿高兴就好。 越靠近京都,身边的人就变得焦虑起来。 沈妙珠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影响,竟也有些“晕船”的症状。 陈家走了,无大夫可用。 沈妙珠拦了沈嘉和要官船靠岸的举动。 将近一个月的海路,一行人踏在了天津的码头。 赵家兄妹很快被赵家的下人借走。 赵家也算大族,在城中也是有住宅和族人。 沈嘉和让人包下茶寮,等了一等,脸色有些难看。 白齐小声道:“爷。” 沈嘉和挥挥手。 白齐去了两刻钟,几辆马车跟了回来。 郑程锦欲言又止,眉心微拧,看这阵势,有些担忧。 一行人在城中的客栈住下。 郑氏有些累了。 沈妙珠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就回自己屋里去。 “你去表哥那里,这么说。”沈妙珠叫来香橼附耳说了几句话。 香橼很快离开。 当时在码头,郑程锦的反应,沈妙珠看在眼里,又见兄长面色不太好,倒是那崔妈妈得意洋洋的。 这一切,让她难以放心。 香橼回来,郑程锦跟着一道。 香橼的脸有些红,身上散发着愉快的气息。 第33章 (修+补) 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香橼,你去夫人那里,看收拾妥当没有,你也好搭一把手。”沈妙珠吩咐她。 香橼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去看郑程锦。 沈妙珠微垂下眼睛。 郑程锦朝香橼叹了一口气,正要开口说话,香橼慌了神似地说道:“姑娘、少爷,奴婢这就走。” 像似身后有人追赶,香橼夺门而出。 郑程锦好一会儿才收回追逐的目光,回身长长作揖。 沈妙珠唬地往旁边跳开。“表哥,你这不是为难我嘛。”这要是被郑氏见了,一点点小事都要表哥行大礼,她还不得被念叨死。 “是我为难表妹了。”郑程锦苦笑:“你最讨厌麻烦了。”只是其他事情,他都可以游刃有余,唯独这一个人。 他是什么也做不了。 “表哥既然知道麻烦我了,那总得帮我解决一些麻烦。”沈妙珠走到桌边示意他一道坐下。 郑程锦微一犹豫上前,提了茶壶倒水。 “表哥知道了?”沈妙珠猜测。 郑程锦点头。 沈妙珠不觉得意外,怕是香橼不经意被表哥套走了话,洞悉了自己的意思,收了香橼或是春草都有这么一个问题。 “你回沈家,表弟早就派人送信回去,每到一码头都有让人传了口信回去,按照时间推算,这沈家人该是早已到了。”郑程锦看向沈妙珠:“你知道这是何意?” “知道。”沈妙珠点头:“是沈家对我的不重视,也是对我们的下马威。”赵家姐弟一到,赵家人已经等在码头,立即把人接走。这有赵家兄妹想避开沈家下的人,也有赵家下人重视赵家兄妹这一房,赵县令调任回来,应是要高升了。 “你啊……”郑程锦柔声说道:“往后有表弟,再不济也可以找我帮忙。” 沈妙珠明白他的意思,外面已经传来脚步声,她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还不够。”在塘栖镇,她可以做珠珠儿,到了京都沈家,她只必须是沈妙珠。她年龄尚小,可兄长也不过是一名未过十五的少年。 “姑娘,您看这是什么?”流年手里捧着个纸包从外面小跑着进来,看到郑程锦,忙屈膝行礼。 郑程锦起身告辞:“珠珠儿,你先歇一歇吧,有事让人来找我。” 沈妙珠起身送到门口。 郑程锦缓慢走了几步,叹了口气,疾行离开。 “你去哪里了?这是油炸桧?”沈妙珠收回视线,回身看向流年手里的纸包,难怪一到地就不见人影了。 “是白齐带奴婢去走了走,说是要停歇个两三天才走呢。姑娘,他们管这叫锞子,跟杭州府那边的不同。”流年刚吃了几口,这个锞子香脆多了,就是吃起来不怎么雅观,碎末直掉。 这东西,沈妙珠当然知道,只是各地叫法不同,她最深的印象就是煎饼果子里面放点锞子,不过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出现没有。她看的那些话本子里,更多出现的就是油炸桧这样的称呼。 沈妙珠吃了几口,等香橼回来,让她和流年分了吃。 秋风瑟瑟刮起,叶子落了一片又一片。 下人们的差事更繁重了,隔三差五地就要扫去落叶。 马车远远驶来,下人纷纷躲到一旁。 “那是……大姑娘的马车吧。” 沈若英撩开帘子,上一次回府,已经是年初的事了。 垂花门前,马车没有停下,而是直接进入,沿着青石板路,又行了一刻多钟才在院门口停了下来。 门前等待的仆妇急忙端了脚踏上前。 帘子掀开,先一步跳下来的是容长脸耳坠珍珠铛的丫鬟。 “夫人。” 沈若英从车上踩着脚凳下来。 “英姐儿。”胡氏几步快走,到了沈若英面前。 “娘。”沈若英扶着胡氏往院里走去,院里的梨树挂了果,她忍不住说道:“这么多年,可算是结果了。” “是啊,这么多年。”那棵梨树从栽下到现在已经有六、七年了。 胡氏让人去摘一些下来。 母女二人进了正院。 沈若英左右看了看:“怎么不见大嫂?” “去西园了。”胡氏不在意地说道。 沈若英咦了一声,看向胡氏:“难道是真的?三婶也跟着回来了?”她年纪大一些,郑氏嫁进沈家的时候,她已经是知事的年纪了,当年的事情,虽被竭力隐瞒,可在胡氏那边,她还是知道了部分实情。 沈家当年让郑氏离开,可谓是被生生打了脸,脸肿了喉咙中的血还得生生咽回去,当年的沈家,也是大伤元气了。 “可不是要回来了。”胡氏摇头:“这家怕是有一阵子不得安宁了,你这个时候回来,可是在外头听说了什么?” 沈若英三年前一及笄,就被武陵侯世子龚青宇求娶,龚家是武将世家,武陵侯常年驻扎北疆,武陵侯夫人身体不好,府中缺一掌中馈的人,是以沈家几乎没有犹豫就应下婚事。龚家事务繁多,明明两边隔得不远,这三年沈若英仍是甚少回娘家。 “是我那小姑子从周家知道的。” “周家那个小姑娘回来了?难怪。”世家里的消息流通地非常频繁,胡氏自然也是听说了,她点头:“当年误伤贵人,为了保她,周家可是差一点四分五裂。”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沈若英不禁问道。她自问在沈家,她该是最为受宠的孙女,可别说是她了,哪怕是老太爷最疼爱的孙子,也不足以拿家族的前程去换。 此事胡氏也不甚清楚,正如沈家对三房的事情遮遮掩掩,周家也同样如此,外人也只是一知半解,就连那个贵人是谁?也无人知晓。 丫鬟在外面禀报,不一会儿就端了一盆梨子过来。 沈若英挥挥手,丫鬟退了出去,她抓了一只梨子咬了口,眉毛立时皱起。 “快吐在这里。”胡氏递过一个空碟子。“哪能好吃。”不过她这女儿的性子,不亲自试一试,是不会愿意的。 沈若英摇摇头,咽下嘴里的东西,继续说道:“龚家想要同周家联姻,婆婆就让我来问问,听说那周家小姑娘和……妹妹私交甚深。”就像其他人一样,大家都不知道如何给沈妙珠排序,多是含糊带过。 “怎么会是周家?”不是说周家攀不上龚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年周家也只是低调许多,可世家底蕴犹在,反倒真论起来,是龚家高攀周家了。高门嫁女、低门娶媳,龚家若非来的是世子,沈家也不会答应沈若英的婚事。 文官和武将总是互相看不惯。 沈若英的小姑子,同样是个病秧子,是从胎中带出来的病。 那就更不可能了。 “不是长房。” 这就难怪了。 胡氏点头,旋即眉心微拧,目光略过沈若英的肚子,忧心道:“还是没有消息吗?” 沈若英笑容一窒。 胡氏叹了一口气:“姑爷呢?” “他……他没有说什么。”沈若英的声音很是低沉,过了一会儿轻声说道:“那若是三弟呢?” 胡氏不敢置信地看向沈若英。 沈若英微微苦笑。 胡氏看了她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嘉和忤逆老爷子的命令,执意要南下,回来还不知道如何呢?” 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沈若英微微皱眉。 她本想先斩后奏,如今……总不能带了麻烦回去。 “再急也不是十天半个月的事情。”胡氏微一沉吟说道:“即便再不甘愿,也得把人接回来。也就是几天的事情,你且再看看,这件事情并不急于一时。”话锋一转说道:“倒是你和姑爷的事情最为要紧。” 沈若英心里也明白。 她素来要强,不愿向人低头,就只能在别的地方做到最好。若是小姑子的事情,能让婆婆满意,好歹她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药也吃了一年了,也不见有效。”沈若英声音低沉。 胡氏目光微沉,她想到了一个人。 “关姨娘?她能有什么法子?”沈若英甚是不屑。她自然同郑氏无从谈起有何感情,只是她作为大妇,自然也看不上小妾姨娘之流。 胡氏笑笑,只是道:“这样看来,三弟妹也是该回来了。” 沈若英不解。 胡氏却是不再说起。 李氏从西园回来,她听说了大姑子回来,没有回院直接赶了过来。 “是贞娘啊。”沈若英朝李氏怀里两三岁的女娃伸了手。 “娘,大姐。”李氏喊道,又叫贞娘:“路上不是说想祖母了吗?” 胡氏有一双儿女,都已嫁娶,却唯有这一个孙辈。 虽是女孩,却也是喜不自禁,要不是抱着的人是沈若英,她早疾步上前抢过来了,只是也欢喜地问道:“贞娘,想祖母了?” 贞娘有些害羞地点了点头。 沈若英看着有些羡艳。 第34章 第34章 在天津呆上三日,沈嘉和重让上路。 郑氏对即将再次踏入京都已经是能平静面对,至少目前看起来是这样的。她已经能偶尔同金妈妈细细回忆当年走过的路,主仆二人逃离的路上也经过这个地方,曾经她们也想坐船直下,后来才改了主意。 听到要继续上路,郑氏笑笑,算是应了。金妈妈带着人重又收拢箱笼。 沈妙珠找过来的时候,沈嘉和正在临摹书法。 他长得极为好看。 在小姑娘心里,兄长自然也该是最好看的,郑程锦不及,蒋淳熙不及,她见过的那个陆瑜也不及。 是陆瑜,不是络腮胡子的小三爷。 神仙画作里出来的人,在沈妙珠看来,那是自带光环,熠熠发光的。 沈嘉和心平气和地,一笔一划,挥洒自如,如涓水缓流。前些日子的心浮气躁如过眼云烟,不见半点痕迹。 “来了?”沈嘉和放下笔,转过身去一笑。 沈妙珠走上前去,对她的身量而言,案桌有些高,她微微踮起脚尖,小手撑在上面探头去看。 字自然是好字,否则沈嘉和也不会去临摹。 只是不是她见过的。 沈妙珠写得一手好字,她偏爱的是秀丽一些的“赵体”,但对其他书法也是略有研究,桌面上的却不是她熟识的。 且…… “哥哥,这字?” 沈嘉和坦然一笑。 沈妙珠心一定,直接说道:“这字虽也不错,可……”她并不赞同用这种字体做来书法临摹之用。 这字一看上去就是带了几分傲气,似乎有些飘逸自如,但她就是看着又几分别扭,就仿佛笼子里的金丝雀,再自由也飞不出被人强行规划出来的地方。 沈嘉和微微一笑,重新铺了一张宣旨,信笔一书。 沈妙珠顿时一松。 她道方才就有些别扭,原来这才是她知道的沈嘉和的字体,兄妹二人这些年通信,早对双方的字体了如指掌。 案桌上的铺开的两张纸上的书法是截然相反的。 沈嘉和的字体,一如眼就是坦荡正气扑面而来。 这样她就更不懂了。 沈嘉和指了指临摹的字:“珠珠儿,你瞧仔细了,这是他的字。” …… 透过隔扇,院子里的人已经在树下捡了一个时辰的落叶了,叶子要通体朱红的,那种有其他杂色或是半红不黄、半黄不绿的都是不算数。只要十片叶子,不算多,可等着叶子往下落,在从落叶里找,那可就难了,要知道在这个惩罚前,还是她亲自扫干净了落叶。 真这么捡下去,运气好,风刮来了想要的红叶,可运气不好呢? 情知看得不落忍。 向阳的临窗大炕上铺了猩红洋毯,正中间放了一张紫檀木荷花雕纹的炕桌,周紫嫣跪坐前面,奋笔疾书。 “姑娘,歇歇手吧。”情知端起放置有一会儿的白瓷盅放到炕桌上,又拿了一块半湿的帕子。 周紫嫣接过帕子,看了一眼瓷盅。 情知道:“夫人送了点银耳过来,奴婢就让厨房炖了些梨子过来。” “要是珠珠儿在,她肯定喜欢。”银耳炖得软糯糯的,梨子也是软绵绵的,周紫嫣不太理解沈妙珠的这个奇怪的口味,但不妨碍也吃上一些。 一开口,声音嘶哑。 情知眼里闪过一丝愤懑,心里有些难受。 周紫嫣无声地笑了笑,每说一个字,喉咙就像被刀刃轻刮,纵容是笑……也是吃力地很,她低头吃了一口梨子,一如所料地像在咬棉花。 情知往窗外看了一眼,犹豫不决。 周紫嫣放下瓷盅,朝她摇摇头。 情知咬唇:“姑娘,守知也是出于一片忠心。” “可珠珠儿会伤心。” 我也是。 周紫嫣艰涩地说道:“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吃里扒外的人,别人不懂,你们不应该不懂。”就算是好意真心,她以为塘栖几年,几乎算是相依为命,别人暂且不管,两个丫鬟应该同她一心一体才是。 情知眼眶一红。 从天津到京都,再是慢行,那伟岸的城门仍是近再眼前。 在城门口的茶寮上,沈家的下人一直盯着路的尽头,看到目标,忙撩起衣摆奔跑上前,再错过这次机会,等待他们的可不仅仅是卷铺盖走人的责罚。 “三少爷。”争先恐后地上前,见到沈嘉和后,就拿眼神去看身后的马车。 沈嘉和面无表情:“挺早。” 再迟一点,等这马车进了城门,沈家可就是丢了大脸了。 到时候他们这些人就一个别想好。 外面的动静,郑氏早已听见,她有些紧张。 沈妙珠安抚道:“哥哥有分寸的。”现在可不是撕破脸皮的好时机,这些日子已是知道兄长忤逆了老侯爷的命令,执意南下接她们回京。只是前者不过是,祖孙二人之间的事情,是孙儿任性妄为,祖父无可奈何。可若是今日明晃晃地撇开沈家来迎接的人,直接进去这座城门,不出一个时辰,估计所有人都会知道沈家三房的嫡系同沈家可不只是有嫌隙那么简单了。 面子这种东西,不能吃不能用,可就是那口气让人上不起下不来,必须撑着。 早在天津口,没有见到沈家该来的人,特别是知道崔妈妈一路上往京都传信,总有一封到达,可沈家把她们示若空气。 沈嘉和明面上不能愤怒,却也是一路绕开了沈家后头来迎接的人。 到了这城门口,形势早已发生变化。 但……这也不代表什么。 越临近京都,沈妙珠越是不能放松自己。 马上迎接她们的,就是一场硬仗。 一场关乎以后的阵仗。 “沈姑娘。”这时车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沈妙珠一惊,刚要动,郑氏已经把她拦住。 帘子掀开,情知看了一眼忙低下头。 这是郑氏,沈姑娘的母亲,也是……沈家三夫人。 “是周家的丫鬟?”郑氏淡淡一笑。 情知点了点头:“是我们姑娘得知沈姑娘到了京都,让奴婢送上一些糕点果蔬。”她手里提着一只四层高的漆红食盒。 沈嘉和打马过来。 情知双手把食盒呈上。 沈妙珠在里头听个分明,心中有些欢喜,就像是飘荡许久的柳絮有了歇脚的地方,哪怕是一瞬,也已足够。 沈嘉和微一点头。 坐在车夫边上的白齐跳下马车,笑着从情知手里接过,入手的分量让他的笑容一顿,虽只是一刹那的事情,还是让沈嘉和看见了。 情知见食盒被送到马车里面,这才退到道路一旁,那里等候着一辆清油小马车,她很快坐了上去顺着城墙离开。 沈嘉和一声不吭。 沈家过来的下人有些着急。 后面的马车上,崔妈妈跑了下来。 “三少爷,这城门到了。” 她着一段日子,过得不好受,才从沈家出发,虽说都是下人,可陈妈妈三人哪个不是捧着她,一路少吃好喝地到了塘栖镇,对上这沈家三房的几个人,苦头就来了。在沈嘉和的漠视下,陈妈妈等人小动作更是不断。 崔妈妈是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回沈家。 沈嘉和瞥了一眼。 崔妈妈全身一寒,整个人仿佛冻在原地。 沈嘉和看着城门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这边的动静早就引得城门里面的注意。 “这沈嘉和……”青衣男子摇摇头,三两口吃完手中的羊肉夹馍,赞道:“这羊肉就得来这城门瓦寨吃。” 说完摇头背手地要离开。 跟随在旁的侍从,瞅了半天没看明白,他不懂明明在城的另一边上差的自家少爷为何一早去点了个卯,花了个把时辰晃到这里。 难不成真的吃这瓦寨的羊肉夹馍? 侍从摇摇头。 眼见着前面的人走出老远了,这才甩开手去追。 沈嘉和目露惊讶,像似有些奇怪。 已经从崔妈妈口中听到一些话的沈家下人再一次跑到沈嘉和的马匹面前,态度比之前又恭敬谦卑了几分。 “三少爷,奴才等奉命来迎接您回府。” 沈嘉和恍惚这才注意到他们。 这是沈家的二管事。 说是二,却算不得下人里面排第二的。这等人物更多的是协助、旁理管家做事,也就是听着好听,但其实也就是个名头。 …… “让人开了正门。”老定远侯说道。 黄阁身子一颤。 “还不去?” 黄阁立时往外跑去。 历来这正门一年难开几回,倒是那圣旨到达,次次都是得打开以示荣重。 在今天之前,沈家的大门已经数月未开,府中主子进出、客人来访多是从左右侧门过,黄阁下了轿,传了老侯爷的命令下去。 沈嘉和骑着马从七里街过,隔着高墙看得不甚分明,但足够沈妙珠见识到何为深宅大院。 黄阁擦了擦头上的汗。 气氛有些凝重。 第35章 进? 不进? 就是黄阁自己看来这就是一个两难的决定,老侯爷丢了个难题给三少爷,甚至容不得他去多想。 七里街的另一边住了一位御史,剩下的也都是当差的小官小吏。 不远处已经三三两两地站了人。 这就是沈家! 对嫡亲的孙子、儿子、侄子、兄弟,也可以不留情面。 隔着帘子,郑氏完全可以想象外面的情景,她不敢想象这些年嘉和是怎么度过的,甚至她不敢去想。 沈妙珠是找着机会从沈家下人口中打听沈嘉和在沈家的日子。 郑氏不敢! 她蒙蔽了双眼,堵住了耳朵,不听不看。 却还是没办法不去面对。 郑氏控制不住地全身发抖,身旁伸出的手按在她的手背上,她的心一沉。 “娘,我们都欠了哥哥。” 所以,无论他的决定是什么。 直接进去或是不进去,这两样带来的后果,她都愿意去承受。沈妙珠明白,这是那不曾谋面的祖父给的一道选择题。 沈嘉和同样也明白这个道理。 若是直接进去,那就是在给珠珠儿她们树立敌人。可不进去,就仿佛是三房嫡系在和沈家其他人的第一个照面就畏缩,认输了。若此时只是他的话,无论那一个,他都可以。但若真的只他一人,老侯爷也不会送上这么一道选择题。 黄阁在等。 郑氏和沈妙珠在等。 沈家里面的人也在等待。 其他人……同样在观望,等待。 今天似乎有默契一般,沈家的男人里面除了老侯爷都外出了,而女眷们也没有串门,各自守在院中。 作画,最需要的是平心静气。 可她怎也静不下心来。 沈若画心浮气躁的,手一抖,墨汁滴在宣纸上,又是一滴,静静糊成团团,她看得更烦了。 胡乱地把纸揉成一团,墨汁粘在手上了。 沈若画心烦意乱地喊道:“翠影!翠影!” 门外很快传来脚步声,翠影小跑着进来,一看这情况,忙跑去屏风后面打了水过来,墨汁很快染黑了水。 翠影用帕子擦得认真。 沈若画手一挥,转身就往外面走去。 翠影叫了几声。 沈若画没有听见,出了门,就往冯氏住的屋子去。 矮几上的卧褥香炉袅袅升烟。 冯氏正坐前方,手里拿着一件男子的外衫。 “不是有银熏球吗?”何必这么麻烦,她更想说这些事情自有下人去做,最重要的是都到了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情在这熏衣。 “你爹不喜欢。”冯氏柔声说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别说是银熏球了,金子做的,你爹也只会觉得俗气。”沈则言是沈家三爷,用郑氏的话讲,世家公子的一些颇毛病他都有,就是瞎折腾。 只要他喜欢了,怎么折腾都没关系。 他不喜欢了,怎么折腾也于事无补。 沈若画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她们回来了。纵然这些年西园都是娘在打理,可那正院从来不能踏足,就是理事的时候也不能。这几天,大嫂带着人打扫布置,那是因为正主要回来了。 沈若画从不觉得嫡庶有问题。 她虽是庶女,却是沈家三房唯一的姑娘。 可那个人也回来了,她没办法不去正视这个问题。 “可我也不喜欢,娘”外面的脚步声打断了沈若画要说的话,她看清来人,不悦地说道:“听雨,你跑哪里去了?” 冯氏也看了过去。 许是跑得着急了,听雨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得喘着气,嘴里断断续续地说道:“进进来了。” “进来了!”冯氏腾地站起身,脸上的表情非常纠结,想笑又笑不出来。 沈若画恼火:“人都到门口了,不进府,难道住外头去?”她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且对方真这样做了,往后出去她也会没脸。 “不,不是的。”听雨摇头:“是三少爷跪请夫人回府,外头的人都说少爷孝顺呢,不但亲自南下接夫人回来,就是府中也感起孝,孝顺”冯氏的脸色越来越差,手中的外衫飘落在地。 听雨也知不对,声音渐渐没了。 正门大开,引得许多不明就里的人围观。 这人喜欢看热闹,不独独是平民百姓的爱好,至少在沈妙珠看来,这据说住了不少官员的七里街也是有不少喜爱八卦的人。 她的心很疼! 沈嘉和跪在青石板上,天气有些冷,地面冰凉凉的。 为了一场戏! 沈嘉和磕得用力。 咚咚咚!也敲得郑氏泪盈于睫。 错了! 都错了! 错的是她,是沈则言,是沈家! 为何苦的是他们兄妹。 郑氏流着泪,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曾以为眼泪早在离开京都的那一天流尽了,可眼睛里不停地喷涌泉水,滴答滴答,怎么会停不下来! “娘,哥哥接我们回家了。”沈妙珠眼眶微红,唇角上扬笑着说道。 …… 黄阁悄悄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不停往外冒的冷汗,老侯爷不说话已经有一盏茶的时间了,从他禀报了三少爷的行为后。 “……好。”老定远侯说道。 黄阁绷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了。 老定远侯的笑容非常淡:“不愧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他完全可以有其他法子。 老定远侯自认并未逼他入绝境。 既然把人接回来,往后如何,入了沈家的大门,就是后宅内的事情了。可这个孙子偏偏要选择这样的法子。 抬高了郑氏! 至少外人看来,郑氏是被请回府里。 可沈家的脸面呢? 他这是置沈家上下于何地? “老侯爷……”黄阁躬得上身和下身快合在一起了。 老定远侯沉默地摆摆手。 黄阁倒退着关了房门出去。 老定远侯住的地方叫梅院,郑氏和沈妙珠现在要去的却是老夫人住的梅若斋,沈嘉和跟在身后,额头有些破皮,又红又肿。 第36章 梅若斋,郑氏是没有来过的。 那个时候,这里还不叫梅若斋,只是老侯爷平日听取看戏的的小院,推平了,扩张出去,倒是比从前郑氏住过的西园正院还要大一些。 她从来不是能委屈自己的人。 在梅若斋大门口等待的是余妈妈,崔妈妈不在府里的日子,隐隐有赶超对方在老夫人心中地位的趋势。 余妈妈站在这里,自然不是欢迎她们的到来。 沈嘉和被拦了下来,面色不虞。 郑氏看了女儿一眼,沈妙珠拉了拉沈嘉和的袖子。 沈嘉和见是她,表情缓了一些。 余妈妈看得惊疑,忍不住打量了好几眼。 沈妙珠微微皱眉,她不太喜欢别人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就好像是货物一样,在评估价值好坏。 像是看够了,余妈妈朝郑氏福了福身子:“三太太,……姑娘,这边请。”动作一丝不苟,只是脸色那丝若有若无的不屑没有表露出来就更好了。 沈嘉和眉头皱了起来。 沈妙珠低声说道:“我们都说好了。”到了京都会碰到什么情况,沈妙珠也是有一些猜测,她不希望让沈嘉和的处境更难,而她也不会让郑氏和自己吃亏。她大概能猜到沈家会有的一些做法,或者说在那些地方做文章。比如郑氏的析产别居,她的出生,以及她的排序问题。 最重要的是还未到撕破脸皮的时候。 沈嘉和还是走了。 梅若斋里,很是热闹。 从她们进来后,那屋子里的笑声就不绝于耳。 正房那里是一排五间的屋子,中间做了堂屋,方便待客所用,左次间这是寝居室,据说是因为那正对的窗户外面就是一丛芭蕉树,而右次间连着堂屋的地方就是暖阁、库房。沈家的女眷都在暖阁里,沈若画也被叫了过来。 她刚到没有多久,屋内若有若无的打量让她浑身不自在。 余妈妈进来回禀的时候,崔妈妈正和陈妈妈二人坐在老夫人前面的小杌上说着在塘栖镇的事情,有沈嘉和、郑氏,当然更多的还是沈妙珠。 在场的人对郑氏、对沈嘉和或多或少都是有些了解,唯独沈妙珠……崔妈妈不遗余力地描述一个有些粗鄙不堪,没头脑的人。 余妈妈觉得不太像,刚才第一眼看过去,倒像是个沉稳的,至少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不过是装个样子,这种人,她在深宅大院里也是看惯了,别说是那些主子了,就是她们这些底下人谁不是一个人有多张面孔。 老夫人眼睛微阖似在假寐,听到余妈妈的话后,撩开眼皮子,淡淡地说道:“这一等,也快十多年了。” 郑氏掀了帘子,正好听到,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夫人的记性依然不太好。”沈妙珠随后走了进来。 “你也是一样的……没规矩。”老夫人面色难看。 郑氏慢慢走过去。 两边坐着的人都是她的妯娌或是沈家的小辈们,有见过的也有素未谋面的,但都在看着她们母女。 郑氏携女归府,对沈家来说是一件大事。 沈家现今的格局有可能被打破,也有可能就像落入平静水面的小石子,只有一点涟漪。李氏是沈家第三代唯一的儿媳妇,出门子前家中就同她说过这个三婶母的事情,不多,寥寥数语,就足够让她好奇。 父母在不分家,沈家是世家,底蕴不是暴发户家庭能比的,可沈家三房却是那个例外,当年充满之际,沈家当然也不能真的让郑氏得了原本该分配给沈家三房的二分之一财产,可也是差不多了。 更何况为了一块遮羞布,那才是沈家耗伤元气的真正所在。 可无论怎么算,郑氏也是拿走了当时沈家十分之一的家产,哪怕碍于所迫,许多产业不能变卖,可年年盈利也够郑氏母女吃香喝辣。 她们的归来,也引得不少人红了眼睛。 郑氏朝老夫人盈盈一拜,笑着回道:“这还多亏了婆母教导有方。”十多年过去了,本以为有些事情也慢慢淡忘了,可站在这个人面前,那些记忆又一点点清晰起来,如果可以,她恨不得杀了这个人。 只是她早已不是一个人,察觉到她细微变化的沈妙珠轻轻握住郑氏的手,她有些不安,这样的母亲,实在陌生。 这幅样子落在有心人眼里,倒是佐证了崔妈妈那有些夸大其词的话。 老夫人也是见了。 她看了看沈妙珠,又看向郑氏:“倒是有些进步。” 郑氏握紧了手。 沈妙珠不解,直觉认为这话里有深意。 沈老夫人朝沈妙珠招手:“上前一些。” 沈妙珠没有动,因为郑氏没有松手。 气氛有些僵持起来。 “别怕,那是你祖母呢。”说话的人是个三十多岁快四十岁的妇女,打扮地雍容华贵,脸上带着温和而又疏离的笑容。 在进来的时候,沈妙珠就看了一圈屋里的人。坐着的人里面有两个妇人,年纪都比郑氏要大一些,说话的人应该就是大伯母胡氏,另外一个表情平静一些,无悲无喜的应该是二伯母卓氏。 沈嘉和同郑氏都以自己的了解细细分析过沈家的人,多是亲近一些,住在沈府大院里的人。沈家是老牌世家,现任的定远侯是家中长子,与三老爷沈则言都是老夫人的亲子,除此之外老侯爷还有一庶子,就是沈家的二老爷,生母卓姨娘已逝,娶的是卓家表姐即现在的沈家二太太卓氏,除此之外还有沈则言这个幺子,另有几个庶女,都已嫁出去。长子继承爵位,老夫人的生活可谓是非常舒坦,哪怕老侯爷住到了外院,也不影响她的好心情,只除了沈家三房的事情。 沈妙珠当然知道这是她的祖母。 郑氏松开手,沈妙珠稳稳上前,定定地看着老夫人,就在对方被看得有些不悦的时候,歪了歪头不经意地说道:“原来祖母是这样的!” 是这样的! 是哪样的? 所有人都想知道。 沈妙珠却是不说了。 沈若画看得有些心急,她想催又觉得不合适,她的身份不管是说什么都容易被人说成不怀好意。 当然她对这个姐姐,本来也没什么好感。 不用回头,沈妙珠就判断出身后那道敌意的方向,站在那个位置的唯有沈家二房和那个便宜姐姐。 沈妙珠敛衽行礼:“祖母。” 不知道为什么,老夫人就觉得若非大儿媳出声,兴许她还听不到这一声祖母,这个念头让她很不高兴。 她不高兴,所以不出声。 沈妙珠不以为意,她本就没有打算从对方身上得到善意,她朝大伯母等人行李,又给卓氏等人行礼。 不知是得了吩咐还是如何,沈家几个姐姐妹妹的都回了礼。 没人知道,沈妙珠为此松了一口气。 她不怕,沈家纵然是龙潭虎穴,她都会来走一遭,也由不得她不来。可若是身边所有人都是恶意的,她还是惶恐的。 就如兄长所言,世家也不都是齐心的。 只要不是拧成一根绳子,对接下来的沈家生活,她就不畏惧。 …… 沈嘉和不放心。 几个月的相处却也让他知道,妹妹是个有自己想法的人。她可以帮忙,但不能一直把人护着,因为对方也想护着她这个兄长。 沈嘉和心中暖洋洋的,不自觉在脸上带了出来。 黄阁在梅院前来回踱步,时不时地停下来往外面看去。 “三少爷。”总算是回来了,黄阁差一点就要喜极而泣了。 “黄叔。”沈嘉和板了脸。 “唉,唉。”黄阁一听到这个称呼,扑通跳着的心也没那么剧烈了,他往院里指了指:“老侯爷在里面呢。” 沈嘉和嗯了一声。 黄阁小声说道:“今天的事情,老侯爷很生气。” 沈嘉和点点头,越过黄阁往里面走去。 黄阁正打算把白齐拦住。 白齐已经先一步跳开,笑着说道:“少爷还有事吩咐我,我先走了。” 黄阁抓不住人,恼得也笑了起来。 沈嘉和敲了敲房门,没有等到回答,略微等了一下,就推了门进去。 老侯爷看了他一眼,敲了敲面前的位置。 沈嘉和走上前去,沉默地磕头,沉默地起身,沉默地坐到老侯爷的对面,一声不吭。 老侯爷随意放下黑子。 沈嘉和不假思索地执白子落下。 一炷香后,老侯爷目光如炬地看着他。 沈嘉和抬头,不退不善。 老侯爷哼声:“别忘了,你也姓沈。”对这个一手带大的孙子,他是寄予厚望的,对他不满十五就有的狠劲更是满意。 可这股狠劲放错了地方。“你以为沈家不在了,你还能过着现在的生活?墙倒众人推……” “树倒猢狲散。”沈嘉和说:“我知道。” “你知道?”老侯爷拔高了声音。 沈嘉和点头。 黄阁就听到屋里哐当一声,随之一静,他的寒毛都竖起来。 第37章 从梅若斋出来,就去了西园。 院内行走的清油小马车等在那里,郑氏有那么一下子的怔愣。 沈妙珠看见了白齐。 白齐招了招手,飞快地跑了上来。“夫人、姑娘,少爷让奴才送您们去西园呢。”说话的时候悄悄打量着。 “哥哥呢?” 郑氏也关切地看去。 白齐笑道:“少爷回院梳洗呢。夫人和姑娘放心,晚饭的时候,少爷说是要去西园用的,到时候就能见到了。其他人已经跟着春景过去了。”这是沈嘉和不放心,就是金妈妈等人以前住过,可沈家也不知道换了多少下人,总有眉高眼低的,有了春景在,也能方便一些。等白齐再过去,就更好了。 随后出来的沈若画听得神情微变。 郑氏已经知道这个就是她的便宜女儿,今年十三岁,比珠珠儿大了一年,只是一个腊月,一个正月,也就是大了一个月。 她的生母,郑氏也是认识,当年也是当了妹妹来看,只怪她眼瞎! 郑氏对这个孩子倒没有多少恶感。 眼前就只有一辆马车,其他人已经走了,她们不过是被老夫人刁难了一下,才走得慢一些。沈家有多大,大到作为新妇的郑氏差一点迷了路,为此还闹了不少笑话。用双脚走路,从梅若斋到西园,有够累的。 “你同我们一道坐车吧。” 沈若画微楞,狐疑地看着对方。 郑氏眉心蹙起,刚要收回好意,就听对方应了一声是。她只能苦笑一声,投给沈妙珠一个无奈的眼神。 对此,沈妙珠早已习惯。 她不知道从前的或者说没有从京都回来之前的郑氏如何,可在郑家呆了那些年,经常跟着郑老夫人吃斋念佛的郑氏,总会有那么点不忍心。 她并不介意。 沈若画坐在对面,目光微微下垂,余光打量着对面的人,在梅若斋的时候,到底没有现在这样近。 面对面的,谁看谁都是一览无余。 沈妙珠情绪有些复杂。 她了解母亲,若不爱,必然不愿意为这人生儿育女,可这个人大了她一个月有余,那么在怀上自己之前,就已经珠胎暗结。 还有一个荣珍郡主…… 马车缓缓前进,白齐有些紧张,他是后悔不已,不该忘记多准备一辆马车,怎么就让三姑娘一起了。 只是也不怪她,沈嘉和从不曾给这个妹妹好脸色,白齐自然不会想起,还特意去准备。 先一步离开的,胡氏带着儿媳妇回到正院。 迎面而来的是被抱着的贞娘。 胡氏伸手抱了过来,笑着说道:“祖母的贞娘,还是你最有福气了。”贞娘咯咯笑了起来。 “还是大嫂有福气。”卓氏今日没有回东园,而是跟着胡氏过来了。 李氏知道婆母和二婶母这是有话要说,从胡氏手里接过贞娘,正欲告退离开。 “你也留下来吧。”胡氏说道。 卓氏怔了怔,点头:“听听也好。” 李氏见状叫来乳娘,把孩子抱走,屋子里的下人都散去了,她走去斟茶,端着茶走回来,就听到卓氏问道:“这些年,她倒是没怎么变。” 那个她,应该是三婶母吧。 胡氏接过茶盏,掀开盖子抿了一口,轻声道:“变了,我们都变了,她怎么可能不变。这个三弟妹,不能小瞧了。” 卓氏警醒,朝胡氏点了点头:“我听大嫂的。” 胡氏满意地点了点头。 “老二的婚事怎么样了?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二房卓氏有一儿二女,儿子府中行二,今年十七岁,年底成婚,大女儿也到了要成婚的年纪,小女儿虽然还有一两年可也是要谈婚论嫁的时候了。这也是沈家提早把沈妙珠接回府里的借口之一。 胡氏掌中馈,有她应肯,沈嘉坛的婚事总会好看一些。 见目的达到,卓氏脸上带了笑意,说起三房的事情。“三弟妹回来,那位肯定不愿意,也不知三弟向着谁?” 李氏也在想,应该是向着冯姨娘吧。这些年西园就是冯姨娘当家,只可惜三房只有一子,无子的姨娘到底争也争不过的。 胡氏笑了笑:“向着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沈家的子嗣自然要回来。” 卓氏想笑半天却是笑不出来,坐了一会儿,就告辞回去。 李氏作为晚辈送她出去,回来的时候看着胡氏说道:“二婶娘,好像不太高兴。” “她当然不高兴,那件事任谁也不痛快。”胡氏放下手中的茶盏,示意李氏坐下。 李氏福了福身子,坐了半边,脊背挺直,模样认真。 “你是长嫂,与弟弟妹妹要交好,她……才回府,就算有嘉和帮忙,也不过是睁了一只眼睛,开了一只耳朵,深宅大院的,总要有人指引。” 平淡的语气,听得李氏心惊胆战。 久久过后,屋内才响起一声是。 …… 古人以东为尊,最受老侯爷和老夫人疼爱的三老爷却是居于西园,东边则是给了二房居住。 这是沈妙珠想不通的地方。 要知道就算不喜欢郑氏这个儿媳,也断然不能在这事情上委屈小儿子,何况沈则言可是老夫人亲生儿子,而二房不过是庶子。哪怕东园没有西园大,少了快一半的地方了,后面的部分并入了花园中,可这些都不能算是理由。再者,郑氏嫁给沈则言之前,这西园就已经定下给三房。 “夫人、姑娘,到了。”白齐的声音打断了马车内各人的沉思。 帘子被从外面掀起,露出了金妈妈焦急的脸。 “姑……夫人。”看到了完好的郑氏,金妈妈紧绷着的心才放松开来,她伸手去扶郑氏下来。 沈妙珠下车前看了沈若画一眼。 她眉眼长得极好。 听说是像冯姨娘。 沈妙珠很快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冯氏。 她低眉顺眼地站在人群中,前面是焦急的春草等人,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头颈微垂,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有些耀眼。 她想起金妈妈对她的评价。 姿容中等,胜在肌肤雪白。 沈妙珠低头看了看自己,心道,也不过尔尔。兄长更白,恩,她也如此,据说是因为像父亲沈则言的缘故。 沈若画跳下脚蹬,迫不及待地跑向冯氏。 冯姨娘敛眉,把人往身后拉了拉。 “夫人。”下人们纷纷行礼。 郑氏下巴微抬。 一切都是陌生的。 物是人非! 她所熟悉的已经在人群中看不到身影了。 她的鼻间发出一声“恩”。 冯姨娘垂手而立,她看着郑氏从人群中走过,从她身边走过,未曾停顿,一如既往,骄傲地像只凤凰。 “娘。”沈若画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 冯姨娘回过神来。 “娘。”沈若画又唤了一声。 四周已经无人,除了她们母女。 那些人多去奉承郑氏这个主母。 沈若画不甘心。 冯姨娘拉着她跟着去,到了正院,被拦了下来。 翡翠看着她,说道:“冯姨娘有心了,夫人有些累,想歇息一下。” 闻言,冯姨娘眉宇间多了一抹担忧:“不知夫人如何?可否要我去请了大夫过来。”说着就要叫人去取了牌子。 翡翠看在眼里,摇头笑道:“姨娘且不必忙,夫人只是累了。” 冯姨娘这才作罢,朝正房的大门福了福身子,带着沈若画离开。 一回到后罩房,沈若画砰的把桌上的一套景德镇的茶具摔了,外面的翠影颤了颤,就听到冯姨娘柔缓的声音响起。 “怎么这么不注意。”冯姨娘握住沈若画的手,右手食指上有几滴血珠,也不知道怎么地好像被割到了。 沈若画不说话。 冯姨娘用帕子按着她的手,轻声笑道:“她回来,自然是嫡母,往后见了她,你也得尊敬一些。还有……切不能再喊我娘,是姨娘,知道嘛。” 沈若画皱眉。 冯姨娘兀自说道:“怎么样,都得等你爹回来。” 爹? 是了。 沈若画笑了起来。 爹爹说过不喜欢那个女儿,至于嫡母,她皱了皱鼻子,也不知道爹爹是什么想法,但总归这么多年陪着爹的是娘,对吧?! 冯姨娘见她高兴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厨房派了人过来,询问晚饭的事情。 冯姨娘笑眯眯地说道:“夫人不是回来了吗?去问夫人吧。” 郑氏是真的累了。 一进门,疲累全部涌现出来。 金妈妈遣退沈家的下人。 仅仅三言两语,一个照面,可在梅若斋发生的事情,耗尽了郑氏所有的心神,她或许还是当年的郑氏,可这具身体已不再年轻。当年她能舌战群雄,三日两夜不曾合眼,现在却很快就累了。 “妈妈,你扶娘去休息。”沈妙珠对金妈妈道。 郑氏欣慰地想,好在她还有个行事周祥的女儿……和儿子。 厨房的人过来。 沈妙珠侧了侧头:“那冯姨娘中午吃了什么?” 厨房的人一溜烟报了几道菜。 沈妙珠点点头,又好奇地问:“那昨天中午和晚上呢?” 厨房的人只当她乡下过来,带着得瑟的想法显摆了起来,不由得就多报了一些菜单,那都是以前吃过的。 沈妙珠回头对认真倾听的似水流年道:“你们可听清了?” 似水流年齐齐点头。 沈妙珠满意一笑:“世家可谓不同,以前也只听周姐姐说过几句,眼见为实,我也算是开了眼界了。”话锋一转:“我问你?夫人大还是姨娘大?” “这?”厨房的人吞吞吐吐。 “回答不出来?”沈妙珠一抿嘴,很是不悦。 “这……这自然是夫人大了。只是……只是……”厨房的人小心翼翼的瞅着沈妙珠说道:“不知这和夫人的菜单有何关系?”她已经决定了,问了菜单就走,没得平白惹事在身,神仙打架,遭殃地总是小鬼。 “什么关系?关系大了?”似水拔高了声音,目光巡视了争做院子,意有所指地说道:“夫人既然比姨娘大,那菜单你还要问吗?难道我们夫人还比不上一个姨娘?这就是沈家的规矩?还是你们的规矩?” 厨房的人吓得脸都白了。 她没想到这姑娘看着不声不响的,丫鬟却是个小辣椒似的,特别是她的那些话,一个字一个字跟刀子似地戳在身上。 “或者……是这西园其他人的规矩?”流年笑盈盈地补了一句。 厨房的人吓得一屁股摔在地上。 似水微微皱眉,有些不屑。 沈妙珠摇头:“别耽误做事了,让人熬一锅粥,捡一些小菜备着。舟车劳顿的,不宜立即碰油腻的食物。” 说话就凭一张嘴。 上嘴皮子和下嘴皮子一张一合地,那话就跟不要铜钱似地蹦出来了。可若是真的信了对方胡诌的话,她就真是个蠢的了。 她虽初到沈家,也不曾问过兄长,可在同春景闲谈中,甚至崔妈妈等人洋洋得意的牛皮中,多少知道沈家的拥堵,或者说平日里饭例。老夫人的排场也不过是比那厨房的人说的多几道,一个姨娘,哪怕掌着西园的中馈,是沈家三房后院唯一存在的女人,可若是比得过老夫人,那就实在太过了。 似水说道:“姑娘,我跟着去吧。” 沈妙珠点了点头。 流年守着沈妙珠,见她累了,就问道:“姑娘,要不要喝茶。” 沈妙珠觉得有些渴了。 在梅若斋别说吃食糕点了,一杯水都没有得到。这也就是真的不喜欢她们母女,否则好歹也是亲儿媳、亲孙女,又岂会不知道行路辛苦,一杯水润润嗓子也好。 流年看到桌上的茶壶,手伸了过去,顿了顿。 沈妙珠见状,愣了一下,随即讽笑道:“可真是周祥的准备。”她再一次感受到沈家的漠视以及不欢迎。 可既然不欢迎,又何必执意要接她回来。 “春草她们呢?” 流年放下茶壶,为难地说道:“春景姐姐带她们去收拾了。” 难不成她的住处也没有人收拾出来? 沈妙珠惊愕地看着流年。 第38章 郑氏住的地方,是李氏这两天才收拾出来的,沈家还要点脸,到底没有做太过,可沈家也是不要脸的。 在得知自己今夜可能无处栖身的时候,沈妙珠脑海中下意识就闪过这么一句话。 “姑娘,要不奴婢找人去问问。”流年有些不放心。 “不用,似水去了。” 流年听看,安心不少。 似水去了不短的时间,回来的时候小脸愤恨不满。 流年正伺候她盥洗,好在这些都是箱笼里有准备,屋子里也有水,能简单地梳洗一番,沈妙珠看到似水就明白了,还真没有准备屋子。 这件事,兄长知不知道? 应该是不知道的,母亲那头,她也想瞒着,在梅若斋的时候,老夫人除了开始的几句并未说什么,有被郑氏气到的因故,也有因为无所谓。她们的回来,应该还是这府中男子的意思,名义上的大伯和二伯显然不太可能,是祖父还是父亲? 沈妙珠不知道。 沈则言同样如此。 天黑下来了,在酒楼里已经坐了一个下午,他出现在西园的门口踟蹰了好久,终于下了决心似的,只是才走到正院门口,就被一个脸上有酒窝笑起来像小太阳的丫鬟拦了下来,有一瞬间恍惚,好像回到了多年前。 也不像! 沈则言目光冰冷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这个时候能出现在西园,陌生的没有见过的丫鬟,也就是她们的人了吧。 香橼有些紧张。 可想到姑娘吩咐的话,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夫人歇下了,姑娘觉得西次间近一些,晚上就宿在那里了。”说完福了福身子,飞快地跑走了。 一路跑到屋内,关了门就拍胸。 “你怎么了?”春草站在她的前面,手里拎着一只食盒,她准备拿到厨房去。 “别去。”香橼把人拉住。 春草怔了怔,透过紧闭的门,她看不到外面,于是小声问道:“你见到人了?”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很凶?” 香橼点点头又摇摇头。 听到动静出来的似水着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说着就想把门打开。 “别。”春草怕这里的动静吵到里头的人,只用手按住似水:“你听香橼说。” “我……我不知道啊,很,很好看!”香橼眼眶一下子红了,双手不安地绞绕在一起:“我,我是不是做错了。”是做错了吧。 春草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外面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几个人等了一会儿,偷偷透过隔扇往外看去,夜晚的院子,本就黑漆漆地,可沈家这个地方,更可怕一些,仿佛黑暗中随时会钻出猛兽。 “这?是……走了吗?”香橼的声音很是忐忑。 明明四个人当众,香橼的年纪更大一些,能做到郑程锦大丫鬟的身份,能力本事都不缺乏,只是同样也被护得太好了,现在乍一下子离开依靠的人,到了沈家内宅,其实春草几个人何尝怕,只是不敢在外人面前露了胆怯。 “应该。”春草平静地说道:“我去把食盒还了,打点热水过来,今夜我们暂时先这样。” 西次间是沈则言这十多年居住的地方,是三间屋子打通的,虽然平日里别处也是有书房在,却也是在这里做了间小书房,那里也有一张长榻供偶尔歇息。春草四个人不敢动这屋里的东西,只抬了榻出来。 今晚,她们四个人都要住在这里。 一行人都累了,很快就陆续歇下。 沈家许多人却是夜不能寐。 大家都在等待。 等……沈则言的一个态度。 梅若斋里,老夫人草草放行,也是有此意。当年为了郑氏,沈则言闹得有多大,现在想起来,知情的都是心有余悸。 虽说发生十多年前的事情,可谁知道时过境迁,会不会又想起当年的好。 沈则言一回府,消息就传了各处。 沈家大老爷回来的比平日早一些,胡氏让人准备了饭菜,她出去了有一会儿,才皱着眉头回来。 现任的定远侯沈则雍抬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酒杯放了下来。 “三弟去了外院。”胡氏坐到他的对面,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有些不好启齿:“去了西园后,才去的外院。” 这话一听就有问题了。 沈则雍微微挑起眉头,倒没有先行责备。 胡氏低了低头:“李氏去收拾了正院,也是我临时才吩咐,她忙中出错,忘记了妙珠的住处。” 没有安排? 怕是故意不安排的。 只是联系刚才的事情,应该是女儿占了父亲的屋子。这……沈则雍眉头紧锁,越来越紧。这事情说得过去又说不过去,端看别人怎么想。只是他们父女二人从未曾见过面,这样想的话,就有些不妥。 沈则雍的手指头不停地敲击桌面。 胡氏知道这是他在烦恼。 这不应该啊。 当年的事情,丈夫就占在三弟这边,按理说这一次那对母女回来,也没有多少人乐意,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 就算是故意不安排屋子,给人难堪,一个是嫡长媳,一个是没有见过面的之女。这两者并不难去选择。 也是这个原因,李氏才会被揽了这差事。 胡氏只有一子,往后的爵位,自然是沈嘉坤承袭,作为妻子,李氏也就是默认的沈家女主人。 沈则雍揉了揉眉心。 胡氏坐直。 “明日你让人去看一看,怎么说也是沈家的血脉,怎能容人轻视。”沈则雍吩咐下去。 胡氏愕然。 “……宝华公主下了请柬给嘉和。” 胡氏默然,半晌后,点头:“三弟妹一路辛劳,今日才到,合该多多休息。等明日回过精神,我这做嫂子的的确应该去叙叙旧说说话。只是娘那边……”她怕老夫人不喜,这做人儿媳妇的,自然不愿意同婆母对上。 沈则雍道:“娘那边,我会去说。” 胡氏这才放心。 这三弟妹可郑氏生了个好儿子,只是这样的话,女儿那边就应该早早说明,让她另做打算。 第39章 (捉虫) 郑氏有些默然。 她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事实上,她睡得挺好,只是天还未亮,人就醒过来了。听到动静的珍珠起来,屋内的灯烛有些暗,她走上前去,微一犹豫从头上拔下银簪拔了拔,瞬间就亮堂起来了。 “什么时辰了。”她的声音有些干哑。 珍珠去小炉子上提了茶壶倒了杯水,温温的,午夜时分正好享用,金妈妈也起身了,先前她隐约有听到打更的声音:“应该是卯时初。” 这么早!郑氏怔了怔。 翡翠珍珠沉默地忙碌着,洗漱过后,天亮了一些。郑氏坐了坐,她有些茫然,去梅若斋给老夫人请安? 她并不愿意! 她回来不是重复当年的生活,天不亮起床,刮风下雨日日不缀地去给婆母请安,往往那个时候老夫人还未醒,她想走亦或是迟了些过去,却偏偏碰到早起的老夫人。她知对方一向不喜欢自己,忍了忍了,还是忍不住夫妻感情生变。 现在回来,自然不是要继续委屈自己。 她也不想和那个人有所谓的破镜重圆,郑氏有些无措,在郑家的日子显然不能发生在这里。 金妈妈看着不放心,轻声说道:“昨夜,姑娘就是歇在西次间的。” 郑氏刚抬头,就听继续说道:“那里是三老爷这些年的寝屋。” 沈则言从不会在日常生活中委屈自己,老夫人更不会让人苛刻了幺儿的日常,她嫁妆颇丰,时不时贴补一二。 西次间是郑氏离开后,沈则言让人布置出来的。 原本这里该是两个孩子年幼时居住的地方。 睡梦中的沈妙珠总感觉有人在注视她,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郑氏坐在床头,下意识地就想要爬坐起来,砰的一声额头撞疼了。 屋内响起清脆的铃铛声。 郑氏沉着脸,她笑不出来,也不去想为何好端端地有人要往这床里面倒挂一只金铃铛,这稍一不注意就容易撞上。 “娘。”沈妙珠顾不得捂头,抱着郑氏的手撒娇:“我睡迷糊了。” 平心而论,她不喜欢沈则言,觉得这人就是个渣男,渣的还是自己的娘亲,可这金铃铛真的怪不到他的头上去。昨晚她还觉得好看,没让人收起来呢,这说来也是她自个儿在作,怨不得他人。 郑氏怎么不知道女儿在想什么,在郑家就是如此,她把事情分得比较清楚,特别是外人而言,是非对错,一丝不苟。 她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若是以前还在塘栖镇,她这样的态度自然没有关系,可来到沈家,其他人且不去说,若是她连对亲父也是这个心态,那就有些不妥了。 沈妙珠的手有些凉,眼底有青影。郑氏微微皱眉,把人塞回被窝:“没有睡好?”被褥是眼熟的,应该是昨晚换上的。 沈妙珠摇摇头。 郑氏就觉得肯定是昨晚闹到太晚,想到刚才春草说的话,她原本的想法还是应该变一变,不回来也就算了。既然回来了,自然要把这西园管在手里。嘉和要娶亲了,珠珠儿也要在这里生活个几年。沈府太大,可西园她总要营造成让子女安心的地方。 “再睡一会儿。”郑氏摸了摸沈妙珠的额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等娘忙好了,你就有地方好好休息了。” 沈妙珠微惊。 她的脾气有些固执,特别在有些时候,其实这一点,听外祖父说过,是像极了郑氏这个做母亲的。 她略想了想,就把心放了下来。 除非母亲还有想回塘栖的想法,否则她迟早要自己立起来,西园既然是三房的地盘,作为当家夫人自然应该在这个地方有足够的威信。 再看看吧,沈妙珠翻了个身靠里,有她和兄长在,母亲已经不是无依无靠的人,而且沈家总还要点脸。昨天在大门口发生的事情,足以让京都不少目光都注视沈家,世家也不是团结一致,敌手不少,沈家还是要点脸的。 郑氏没有直接就夺了西园的中馈。 天亮了一些,她就带上金妈妈、翡翠逛起了西园。 定远侯也是要上朝的,他先去了梅若斋,见是他,老夫人很快就请了进去,胡氏在外面等待,直到沈则雍从里面出来。 “娘睡下了。”沈则雍说道 胡氏点头:“那我迟点再来请安。”让老夫人给郑氏好脸色,昨天已经是难忍了,偏偏去说的人是沈则雍。胡氏心知婆母最疼三弟,可最看重的绝对是丈夫,老夫人答应了,当绝对是不情不愿,心里不痛快,若是这个时候去请安肯定碰钉子。 是以,她说的非常痛快。 送了沈则雍到垂花门,直到看不见人影了,胡氏才收回视线。 兰草走到旁边,凑近说道:“三夫人一大早逛起了西园,这个时候到小花园去了。” 沈家有个大花园,西园有个小花园,两边有一道门,平日是关着的,要打开也是从西园内打开。 当然东园也有一个,只是相对而言,那边就是真的小花园了。 她那二弟妹可也是不服输的人。 胡氏很少去花园。 一来她忙,二来这偌大的沈府都是大房的,也就是没有正式分家,否则二房和三房也是要搬出去的,甭管西园东园。 以后想要看,自然有的时间,就如现在的老夫人,不过她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喜欢举办宴会的人,人老了反而就不怎么爱动弹了。 秋天的时候,这小花园里还是绿意盎然。 这是专设给人观看的。 整个沈府有这景致的,估计也就西园这一处,当年还引了不少蜂蝶。郑氏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处小门前。 门锁有些老旧。 郑氏从怀里掏出一只发旧的荷包,里面是一把钥匙。 门锁生了锈,非常难开。 翡翠想要去帮忙,被金妈妈拦,她看了郑氏一眼,朝翡翠缓缓摇头。 锁难开,郑氏的额头有些微汗珠。 这已是秋天了。 金妈妈拿了帕子去擦拭。 “是三弟妹?”门外有人说话。 郑氏愣了一下,门锁打开了。 “夫人。”金妈妈轻轻喊了一声。 郑氏摇摇头,晃去脑海中涌上来的不堪记忆,她已经知道外面的人是谁了,这人不可能无事逛园子顺带晃到这里。 她不意外西园发生的事情,对方会知情。 郑氏推开门。 胡氏看到她笑了起来:“闲着逛逛,听到这里有动静。”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现在有钥匙的应该只有你了。” 郑氏抿了抿嘴,踏出门。 “是不是都不一样了。”胡氏顺着她的目光,了然一笑:“十年前翻建过,前面的假山被移走,现在就种些兰花草。” 望眼过去,一大片都是。 对于花园来说,显得有些空旷了。 郑氏对胡氏说道:“本来我也要去找大嫂的,正好遇见了,就厚颜同您讨要了。” 胡氏没听懂。 郑氏继续说道:“这些年不在府里,累得嫂子帮忙照看院子,还让嘉坤媳妇帮忙收拾屋子。只是既然我回来了,断然不能拿院中的事让嫂子劳累。” “三弟妹是想……” 郑氏点头:“是啊,毕竟回来了。嫂子您说是嘛。” 胡氏眉头微皱,脸色不太好看。 郑氏像是没有注意到:“当年走得急,只带走这一把钥匙……” “我知道了。”胡氏眼里闪过一丝悔意,很快目光一敛:“只是一时半会也不能马上送到你手里。” “我知道,用过饭后再送到我这就好。”郑氏笑了起来。 就好? 她不好。 胡氏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怎么就自投罗网呢。只是郑氏的话,她也不能拒绝。她不相信郑氏不知道,嘉和难道没有说过吗?这西园是三弟的院子,胡氏并不想插手,是以从未拿过西园的管家权。 可李氏帮忙收拾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还是她亲自叮嘱的。 胡氏可以让李氏背锅,可不愿为了这么一点事情弄得婆媳生隙,特别是为了别人房里的事情。 胡氏很快就走了。 郑氏看在眼里,表情平静。 金妈妈在她呆过的地上啐了一口:“都是丧了良心的人,夫人就是太善良了。” “不会了。”郑氏说道。 况且当年的事情怪不得胡氏,她并不是有意,不过是放任而已。 只是那口气,郑氏也咽不下去。 西园这些年是冯姨娘在管,郑氏当然知道。 只是她一个正妻,去向一个姨娘讨要管家权,就算要到手了,也落了下风。当然她也可以选择去向那个人要。 只是这些年,郑氏早就不确信了。 她不确信许多事情。 许多人也让她不确信。 沈妙珠在郑氏走后睡了个回笼觉。 她起来的时候,就听到耳边一声轻笑。 沈妙珠立刻用手捂住了脸。 沈嘉和好笑地用两根手指轻轻捏住床上人的鼻子。 那脸蛋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沈妙珠跳坐了起来,气鼓鼓地看着他:“哥哥,难道没人跟你说,淑女的闺房是不能随意进的嘛。” “没有。”沈嘉和垂下眼,神情落寞。 沈妙珠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第40章 小姑娘睡得不太好,眼球浮着红丝,此时正紧张兮兮地盯着他看,沈嘉和轻轻一笑,臀间的痛楚也不那么难忍了。他松了一直拽着的右手,铃铛跳了出来,脸上是似有若无的笑容,很淡。 “哥哥。”沈妙珠轻轻皱眉。 她不太习惯这样的兄长,在塘栖镇的沈嘉和哪怕面无表情都好过现在这模样,她有些难过。 沈嘉和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小姑娘家家的,成日胡思乱想。天塌下来,有高个子在。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有哥哥在。” 沈妙珠哦了一声。 郑氏敲了敲房门,两张相似的脸蛋齐齐转了过来,胸前赫然涌现出一股热流,这是她的血脉,是铠甲,让她奋勇前进。 “娘。”沈妙珠唤道。 沈嘉和也点了点头。 郑氏并不气馁,现在说求原谅的话太过干巴巴,好在关系有渐渐好转的趋势,正如珠珠儿所说的,怨恨都不重要,有这些情绪都代表心中还有期待,最怕的是只剩下冷漠。 “娘让厨房做了些菜。”她看向沈嘉和。 沈妙珠扯了扯兄长的袖子。 沈嘉和皱眉:“晌午的时候,祖父要考教功课。” 提起老定远侯,郑氏的面色有一刹那的苍白。 沈妙珠正想问,沈嘉和又说道:“可以提早吗?” 郑氏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好半晌才笑道:“可以,可以的。也可以现在马上就吃。”说完征求地看向沈妙珠。 沈妙珠微微一笑,点头。 郑氏忙让人去准备。 中馈虽未收回,可厨房里的人本来就在观望,又见沈嘉和也在,自然不敢马虎,金妈妈更是亲自压阵。 这边的热闹劲,后罩房里的人想不听见都难。 沈若画双手捂耳,心烦意乱。 紫影从外面走回来,两手空空。 “东西呢?” “厨房的人忙不开。”紫影支吾道。 “忙不开?”沈若画的声音一下子拔高起来,从她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一句,这里是西园,可不是别的地方。 紫影垂着头不语。 沈若画来回踱着步,嘴里念念有词:“这是才回来,娘说要忍?怎么忍?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怎么忍?难道还等着爹也被人抢走了?”脚步一顿,她摇头,不会的,爹说过不喜欢她。 沈若画眉头紧锁。 要是爹爹在就好了,可从昨天早上到现在,她都不曾见到,这正院爹爹未踏足,她虽欣喜于爹爹对那几个人的无视,可也同时让她碰不见人,没来由地她是阵阵心慌。 沈若画从屋内出来,就听到前面一排的屋内响起爆笑声,再听,又静了下去,只隐隐约约听出她们的语气欢快。 她一跺脚,转进了临近的屋子。 冯姨娘手中盘着一串钥匙,叮当叮当,钥匙间相撞。 沈若画眼睛一亮,跑了进来。 “娘。” 冯姨娘见是她,把钥匙收好想放回旁边的匣子里,却被沈若画抢了过去在手中把玩。“娘,不给她。” “给是要给的。”冯姨娘从沈若画手里拿回来。 沈若画听了是满脸的不高兴。 就是不会那么容易给就是了,冯姨娘也想看看这些年郑氏有没有长进,这人改变了没有,她想让她知道进了沈家,所有人都会变了的。 从知道郑氏要回来,冯姨娘就知道这钥匙和账簿是保不住的。 她也没有想保住。 只是郑氏如何向她要? 冯姨娘很是期待。 早上的时候,作为妾侍,她可没打算拿大,只是她还未起身那边已经来人,说是免了请安,话当然不仅仅如此,只是郑氏不想见她,冯姨娘再过去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她不让自己去,冯姨娘就等着对方来或是请了自己去。 冯姨娘摸了摸沈若画的头:“这几日不是要出门吗,去找你妹妹,她初来乍到的,少不得你这个姐姐带着。” 沈嘉坛定的是吴翰林家的嫡长女,那是沈若画的闺友之一,到时候她要去添妆,也有个别因为某些原因要提早过去。 沈若画笑了起来,不过还是抱着冯姨娘的胳膊告状:“……那几个人眼皮子低,难道就准备不了我一盅燕窝,全跑去拍那边的马匹,也不怕拍错了,被马蹬。”说来,她还是有些不甘心。 燕窝? 冯姨娘目光闪了闪,有些狐疑,见自家女儿小脸委屈地厉害,心中也暗暗恼怒,这厨房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她提拔上来的,十多年过去了,以前郑氏在的那些旧仆早就被各种借口送离。如今不过是嫡系回来,就这般快的见风转舵。 实在可恼! 紫影心里一颤一颤的。 她不敢说的是,是她去库房那边要燕窝被拦了下来,而厨房那边虽有备用的,却不是顶好的,加上沈嘉和一句话,金妈妈亲自过去。昨夜才被沈妙珠敲打过的厨房众人虽仍在观望,却不敢先得罪了郑氏几人。 毕竟三房就沈嘉和一个嫡子,也是唯一的儿子。 饭是在郑氏屋里用的。 沈嘉和用得很少,稍微动了几筷子就停下来,多是偏素,清淡口味。 郑氏要劝,被沈妙珠假意吃醋拦了下。 郑氏无奈夹了筷红烧肉到女儿碗里,沈妙珠要伸碗去接,一不小心,就落在了前襟上,她今日穿的是天青色的裙袄。 “快去打了水来?”郑氏吩咐候在一旁的翡翠。 沈妙珠跳了起来:“我回屋让皂荚子搓搓。”说完就跑出屋外。 她回到屋里没多久,似水就回来,身后跟着春景。 春景看了沈妙珠一眼,自觉说道:“老太爷打了二十板子。” 沈嘉和等了等,小姑娘回来的时候换了身衣衫,粉嫩嫩的,只是头一直垂在胸前,他心中一动。 兄妹二人又吃了几筷子。 沈妙珠在郑氏发话前,拦了送兄长的差事。 郑氏无奈还在等正院那边的动静,应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 西园这个地方,沈嘉和来得极少,论熟悉还比不上沈府其他人,好在有个会在内院走动的春景,她远远地在前面带路。 沈嘉和惯会伪装。 可仔细分辨,还是能看出些微差别,脸上在他的刻意掩饰下很难发现,可左脚前脚的摆动还是看出不同。 沈妙珠三步并作两步,站到沈嘉和面前。 沈嘉和低头,叹了一声。 介于男孩和男人间的手拉住了她,沈妙珠眼珠子落了下来。 “不疼的。”身旁的男人如是说道:“二十板子有规矩的,轻的也是二十板子,重的也是。祖父若是不罚我,倒是个隐患,这样也好,我南下的事情也就算是过去了。”对外沈嘉和是被沈家派出去的,也正是因为如此给了沈嘉和昨天在沈家大门的言行提供了证据一样。可对内,沈家的人都知道,为此老侯爷还气了好几天。 沈妙珠不信的。 可沈嘉和瞒了所有人,那药据说是他自己上的,沈妙珠不敢相信兄长是怎么做到的,可他这样说,若她还执着于翻个底朝天,好像也没有意义。 沈妙珠不敢多送。 她停在院门,在她的执意下,让人抬了小轿过来,沈嘉和无可奈何地进去坐了下来,他愣了一下,底下是柔软的海绵。 眼里浮现笑意,沈嘉和撩开帘子往后面看去,小姑娘傻傻地站在那里。 仆妇远远地跑开,进了院,躲着正房那边,偷偷摸摸地溜到后罩房去。 冯姨娘听了话,得知沈嘉和走了,就好言安抚起女儿:“不就是燕窝吗?娘屋里有一块血燕,你之前不是闹着要嘛。让人送到厨房去炖一盅。” 紫影听见话,忙道:“奴婢过去吧。” 冯姨娘瞥了她一眼,点头。她亲自去开了箱子掰了一盏血燕出来后,把箱子上了锁,交代紫影:“去吧,炖两盅,送一盅给新到的姑娘。” 紫影看了看沈若画,沈若画虽不满,却也是点了点头。 紫影方才应声离去。 她才走到厨房边,就看到大夫人屋里的兰草过来,她刚要上前招呼,见她脸色森然,心中一犹豫,人已经过去,径直往后罩房去。 正院那边没有去。 紫影觉得应该高兴。 这是三夫人等不受重视的表现。 她笑了起来,进了厨房,用以往的态度,不客气地说道:“夫人有令,这雪燕炖了两份,拎那干净一些的给三姑娘送去,剩下的……就给新来的姑娘。” 厨房里的人愣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紫影皱眉,就要说话的时候,其中一个人走了出来,笑着接过:“紫影姑娘放心,一准照你的意思行事。” 紫影想着早点离开去同兰草说说话,也没有多留。 等她走了,厨房里的人问那个走出来的媳妇:“董四家的,你怎么就应了。那姑娘可不是好相与的。”有个替罪羊出来也好,但大家担心的是整个厨房的人被牵连。 董四家的笑了笑,仔仔细细地去清洗燕窝,分拎出两份。 第41章 燕窝盛在水里,董四家的起身去一旁的碗筷取出两只炖盅。 “你疯了吗?”旁边一直围观的人抓住董四家的手腕,怒视道:“你没是眼花弄错了吧。” “没错。”董四家的朝她一笑,挣开手继续手里的动作。 “你别理她,横竖是她的主意。”另一个媳妇子过来把那围观的人拉开,两人去了旁边窃窃私语道:“也是红婆子不在,她才有这胆子,只要这晦气不到我们头上就罢。” “……也不知道她还撑什么劲,要我说家就嫁了,好歹靠上红婆子,也就是我们这样的没个漂亮贵女。” 身后的声音渐渐远去,董四家的不辩驳,闷声做事。 红婆子得了冯姨娘的另眼相看,当了这厨房里的管事婆子,原本平日里都是在的,只是昨天被那回来的姑娘来带敲打,红婆子觉得丢了人,才抱病家中。要不然这活计也轮不到董四家的。 后罩房里好不容易把沈若画哄好的冯姨娘听说兰草过来了,不由一惊,倒不是说其他,只是这些年来,她也只在西园这一亩三分地里生活,除了逢年过节基本上也不在沈家其他人面前出现。 这兰草突然出现能不成是为了昨天的事情? 冯姨娘心中想着,人已经站了起来。 “娘。”沈若画板着脸拉了冯姨娘坐下。 兰草正好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也没有说什么。 倒是冯姨娘招呼她坐下。 没等沈若画生气,兰草拒绝道:“冯姨娘,您的好意,奴婢心领了。只是这一趟过来,实则是有差事在身,回头奴婢还得去三夫人那里呢。” 三夫人自然是郑氏。 只是冯姨娘不懂她这意思。 来之前,胡氏就交代过,既然这得罪人的事不可免,也没必要在冯姨娘这里蹉跎时间,直接点名来意即可。 骤然听到郑氏的话,胡氏是知道要从冯姨娘那里帮助郑氏要回管家权,不过她也不是没想过生出一些波澜来。只是随即想明白,既然已经得罪人了,又何必呢。何况这西园的事情从前也不是没有其他家夫人太太明里暗里的问起,一个姨娘管家,纵然不是沈家,这让胡氏也觉得是难堪的事情。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宝华公主对沈嘉和的不同,一直到现在,沈家的人都没有查明白里面的缘由。老定远侯问过,沈嘉和并不说。 “大夫人有什么吩咐?”冯姨娘不能安心坐下了。 这一次,沈若画也没有拦,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对方看。 兰草笑道:“从前是三夫人在外休养,这些年病好了,暂时放置姨娘这边的钥匙、账册还是应该早日归还。奴婢来,是帮着一道送过去,也给三夫人请安。”这是为何她入了院,先来到后罩房,而没有先去了郑氏那里。 “归还?她那是析产别……” 兰草高声打断道:“姨娘,这也是老夫人和侯爷的意思。” 析产别居,这是沈家的一块遮羞布。 如今这块遮羞布回来了。 可若是撕破了呢?之前藏着的事情就暴露出去了,若只是沈家的事情也就罢了,可偏偏又不能言与外人的因由。 冯姨娘脸色发白。 沈若画不满兰草的态度:“这里是西园可不是……”她的嘴巴被冯姨娘捂住,不敢相信地看向冯姨娘。 冯姨娘狠狠瞪了沈若画一眼,朝兰草赔笑道:“小孩子家家不懂事,既然是老夫人和大夫人的意思,我这就让人去准备,只是账簿这些可得时间交接对账才好。” “姨娘放心,都是府里的下人,账房那边有疑问,想来三夫人也会过问。”言下之意,就是必须拿了钥匙和账册走。 冯姨娘手头上的是这一旬的账目,她本想拖延一二,到底不甘心立刻交托出去,只是兰草的态度就是代表胡氏,何况又有老夫人和定远侯的意思。虽说老夫人是冯姨娘的姨母,可除了当年进入西园,这些年她也没得对方另眼相看。 冯姨娘微一沉吟,不放心沈若画,朝兰草说了一声,带着她一道去里屋。 “娘……”沈若画心里憋着气,一进屋,就甩开冯姨娘的手,坐到床上生闷气。 冯姨娘不理她。 西园的钥匙不少,当平日里难有用到的,她都是收藏在箱子里多一些,只是常用的几把随身放着。 她找来一个红漆的匣子,把钥匙放了进去,又从梳妆台上拿出一串钥匙解下几把,其余的一并放入合上。 几本账册也抱在怀里,临出门前,冯姨娘说道:“你若是想不开,就别出门,什么时候想开了,再去夫人请安。”顿了顿又道:“往后,叫我姨娘吧。” 身后有一声巨响,应是花瓶被打翻的声音,冯姨娘不理会,她到底是小看郑氏了,也对,当年她能脱线,就已经让不少人讶异。明明那个时候就应该香消玉殒的人,现在回来了,不用出马,就有人帮着要回钥匙和账册。 这些年的安逸生活,让冯姨娘遗忘了许多事情。 她的脑袋有一阵空白,下意识地就想逃。 兰草看到冯姨娘出来,有些讶然,想到夫人评价她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安分人,又觉得这是应当的。 接过冯姨娘手里的东西,兰草不由脱口说道:“三老爷近有灵感,已上山采风去了。” 沈则言一大早就躲了出去,梅若斋里都是被通知的。 幺子向来任性,老夫人只能怨愤郑氏。 怎么就不去死呢! 作为长嫂,胡氏只能帮着掩饰。 同样的话,兰草也在郑氏面前说起。 母女二人并无反应,沈妙珠笑着同郑氏说道:“还是男子好,说走就走,一身轻松。只怕爹爹走得突然,吃一些还是让人准备一些衣物行礼,总不能因痴迷画作,废寝忘食。”她其实是不愿意的,不战而逃,怕是心里愧疚亦或是不想见她们,无论哪一种,对于不敢直面过去的男人,她都是不屑的,即便这是亲爹。只是兰草送来账册,说好听点是胡氏送回,可那是对外面人的搪塞。 想到这,沈妙珠抚掌:“那我去准备吧。” 郑氏叫住她:“先别忙,你另有事。这事多谢大嫂了,回去同你家夫人说,等我这边安顿好,再前去道谢。”后面的话是对兰草说的。 兰草应了是,随即福身要告退。 郑氏知她是胡氏的心腹,没有多留,只让翡翠去送。 在门口遇见了捧着瓷盅的董四家的,听她禀明来意,得知燕窝是出自冯姨娘的手,翡翠刚要拒绝,就听兰草说道:“正好三夫人和姑娘都在,你快进去吧。” 翡翠微微皱眉。 董四家的走了进去。 兰草拉了翡翠示意她继续往外走,离得远一些了,说道:“她的女儿也是可怜的。”旋即说了红叶的事情。 红叶就是董四家的女儿。 翡翠若有所思。 到了大门口,兰草转身说道:“到这就行,不必送了。” 外面听着小轿,两个婆子在兰草出来后就束手站好,翡翠见此点了点头,回去后,她绕去了厨房。 郑氏听了翡翠的话,朝在吃燕窝的沈妙珠说道:“这样看的话,那董四家的不去说,至少她的女儿是个好的。” “这事想必大伯娘也知道吧。”沈妙珠问。 “不见的。”这毕竟是西园的事情,胡氏当初不插手管家,后面的事情也不会去管,何况红婆子虽有强娶之嫌,可只要董四家的不应,她还做不了强抢丫鬟的事情。至于闹大了如何,做主子的不会去想这些事情。 “那董四家的若是个能审时度势的,倒可以用一用。” 郑氏微一抿嘴。 若是换了以前,她未必看得上。 只是如今身边能用的人太少了。 兰草回去后向胡氏禀报了她在西园的事情。 胡氏问道:“你觉得那位……姑娘怎么样?” 兰草有些犹豫。 胡氏摆手。 她也不过是随便问问,郑氏她也算是有些了解的,这些年虽变化不少,却也是有些许旧印象,倒是郑氏的女儿,只听说影响沈嘉和甚深。 对于这个妹妹的要求,沈嘉和几乎是有求必应。 这是崔妈妈的阐述中,胡氏看出来的。至于那些任性妄为,不尊重长辈,胡氏不以为然,世家贵女任性些又何妨。 不只是沈嘉和,连郑氏对这个女儿也是盲目疼爱。 胡氏心中一动。 等西园那边传来,沈妙珠让人用斧头劈开库房,准备去布置新院子的时候,胡氏已经不知道说疼爱是不是错了。 这实在是过分纵容。 没多时,梅若斋来人。 看着五大三粗的十来个仆妇,沈妙珠不得不叹一句,好大的手笔。只是这自己,就有些不太美妙了。 第42章 (捉) “想捉拿我?动粗?你们敢吗?”沈妙珠笑得云淡清风。 仆妇们滞了滞,望向领头的人。 她们虽是老夫人的人,可也会审时度势,这西园嫡房回来,不声不响地却就拿回账房钥匙,听说是大夫人出手。 这使得她们在面对沈妙珠的时候就有些气短,原本的虚张声势也在对方平静的表情下消失殆尽。 沈妙珠也看了过去。 领头的人是有过交情的陈妈妈。 从塘栖回来后,崔妈妈虽仍然占据老夫人身边得意第一人的位置,可已经是坐不稳,至少陈妈妈重得作用,虽同样有余妈妈一旁虎视眈眈的,当比之前的处境已好上许多。陈妈妈知道这是因为老侯爷的一句话,而能影响到老侯爷的除了三少爷外不做他想。 陈妈妈自然不敢真的对主子动粗。 “姑娘误会了,老夫人只是请三夫人和您去喝杯茶。”她坐了个请的姿势,仆妇们退开,一抬轿子露了出来。 “不用了,我跟你去吧。娘她还在忙呢。” 西园的钥匙和账本刚收回来,是要忙。 索性老夫人要的也是眼前这个人。 陈妈妈不由暗暗叹了口气,笑着说道:“那姑娘请上轿吧。” “不了,我想走着去。”沈妙珠拒绝了轿子,西园离梅若斋有一段距离,走过去的话,差不多应该到了饭点,也不知道祖母她老人家有没有心情再吃。 沈妙珠走出院子。 陈妈妈用余光瞥了院内一眼,微微有些皱眉。三夫人是不担心女儿,还是有把握老夫人不会责罚。 她们自然不能让沈妙珠一人走,纷纷跟随后面。 珍珠关上隔扇,走回里屋。 郑氏面前是兰草送来的几本账簿,她翻得随意,草草看过就扔到一旁。“走了?” 珍珠应是。 郑氏叹气:“既然砸开了,就让人好好收拾,晚上回来了也让她有个舒心睡觉的地方。”以前在郑家是没办法,在西园,她自然就舍不得让沈妙珠离得远远的。她本意是把冯姨娘母女移走,又想沈则言还住在西次间,到底把人留下,况且她也舍不得女儿捡别人弃用的地方。好在当年嫁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想过这件事情,早上逛了一遍,布局上并未有太多变化,让人紧赶慢赶的话,倒是能在晚上让沈妙珠入住新居。 沈妙珠选的院子就在距离郑氏这两盏茶的时间,院子里种了葡萄藤,顺着藤架爬满了前面的一间小石亭。若是要马上收拾出来,就要调了大部分的仆妇过去。郑氏派了金妈妈过去。 那边设有小厨房,厨房的人也被带走了三人。 董四家的被留了下来,在看到出现在门口的红婆子,脸色有些发白。她的身周一下子就空了出来。 红婆子阴阳怪气地说道:“走吧,姨娘要见你。” 董四家的微一沉默,解下裙兜,去洗了手。 红婆子冷眼看着,心中是兴奋又气恼,兴奋的是这一次惹到冯姨娘,侄儿的婚事有望,等红叶嫁进来,看她不好好磋磨一番也好出出怨气。气恼的是燕窝的事情惹了三姑娘不喜,就是她多少也被迁怒上了。这还是血燕,竟是挑了好的全送去给那新来的,董四家的打量她不知道她的用意?那位自作孽惹了老夫人不喜,现在怕是自身难保。 沈妙珠走得不快,陈妈妈不敢催,何况其他人。 到梅若斋的时候,老夫人的脸阴沉地快滴出墨汁来了,听到丫鬟禀报的时候,一言不发地冷笑。 “怎么才来?”余妈妈从屋檐下走了出,低声对陈妈妈说道。 陈妈妈只是苦笑。 余妈妈看了沈妙珠一眼,就见她笑着说道:“祖母是睡着了吗?”抬头看了看天色:“是我来迟了吗?” 余妈妈也只能笑了。 沈妙珠左右看了看,低下头打量起绣花鞋。这是路上新做的,就为了来沈家城缠绵,鞋面上缀了只拇指大的珍珠,上面有了泥渍,是路上贪玩去看花的时候踩在泥地上的。 可惜了,就是洗干净了也只能在自个儿院子里穿了。 “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耳边响起沈嘉和的声音, 沈妙珠惊地抬起头来。 沈嘉和微微笑着,身后的春草低了低头,春景笑了笑。 “不欢迎?” 必须摇头。 沈妙珠叹了一口气,她也该料到春草又怎么能拦得住兄长。 丫鬟手执美人锤轻轻敲打着老夫人的腿,余妈妈蹑手蹑脚地走进去,从旁边拿了一个金丝绣的引枕。 老夫人睁开眼睛。 “三少爷也过来了。”余妈妈边说着话边把引枕放到老夫人身后。 闻言,老夫人一声冷哼。 “他倒怕我吃了她不成?” 余妈妈只是赔笑。 屋内不见崔妈妈,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要知道通常这种献殷勤的机会,她是不会放过的,就这两日她和陈妈妈与她三人间没少暗斗。 “是不是请三少爷进来。”老夫人还未表态,余妈妈却不得不开口。就刚才一个照面,三少爷瞥了一眼,就让她心里打起了寒颤。那位可是连老太爷都敢惹怒的人,虽说事后打了板子,可没看转眼间老侯爷又开了库房送了几幅字画过去。就余妈妈所知,这些字画放别的地方能换个大园子回来。 老夫人沉着脸,右手摆了摆。 丫鬟退了出去。 没多时,沈嘉和同沈妙珠携手进来。 “你可知错?”老夫人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开门见山。 沈妙珠嫣然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回祖母的话,我知道错了,娘已经说过我了。” “你啊,调皮。”沈嘉和食指轻点她的额头,语气宠溺地说道:“你就是一时半会没有钥匙,还不能等爹爹回来?” 沈妙珠砸的是西园库房的钥匙。 要说这冯姨娘到底留了一手,送来的钥匙并不完全,只是再为了一把钥匙去找胡氏并不值当,反而容易让胡氏觉得受辱。而去找冯姨娘要?沈妙珠并不知道郑氏的打算,只是显然她还不想与冯姨娘有交集。 或许还是和当年之事有关。 不过她却是不能再住在西次间里,昨日是沈府理亏,准备不当,也是为了这点明面上的原因,捏着胡氏不得不出手帮着郑氏要回账房。可如今郑氏已经能当西园的家了,若是连这件小事都做不到,怕是日后想要再行其他的事情,只会举步维艰。 “我这不是还没有机会见到爹爹嘛。”沈妙珠是一脸的无辜,眼睛时不时瞥向老夫人。 人都跑了。 怎么见? 没有钥匙,自然把门砸开了。 沈妙珠神情坦荡,只是心里有些心疼沈嘉和,到底还是连累兄长。就是为了他受伤,沈妙珠才让春草去了外院,只是还是没能把人拦下来。 她轻轻吐了一口气。 老夫人很是生气,可真让她为了一把门罚亲孙女,还是才从外面回来的孙女,她也没有那个脸。 即便她是真的对这个孙女没什么感情,可这不代表让人为此议论纷纷。关氏是个注重脸面的人,否则也不会对郑氏万分不满。只是这些年,她也想过说动幺子,只看郑氏一回来就又是沈家三夫人,西园的女主人,就知道她拿沈则言也是没有办法。 这个时候,崔妈妈从外面进来,看她神情慌张。 沈妙珠心中一动。 崔妈妈凑近老夫人,低声说着话。老夫人的表情变了好几遍,目光如若实质的杀气扫向兄妹二人。 “饿了吗?”沈嘉和笑问。 沈妙珠摸了摸肚子。 老夫人看得心烦,真是半点世家贵女的样子都没有,这样摸肚子怎么看? “饿了。”沈妙珠当即决定。 她自然不饿。 可看着眼前的人,又觉得饿了。 “祖母慈善,等一下会留饭。这里的素鸡不错,是跟着明月庵里的师傅特意学的。”只因为老夫人喜欢,不管是不是那庵堂的不传之秘。 “好啊。”沈妙珠喜滋滋地看向老夫人。 “余妈妈。” 余妈妈低着头应声。 “让厨房的人送一桌饭菜去西园,就说我赏的。”说完对沈妙珠道:“这一次你们回来的不是时候,几个哥哥们都在外,过阵子回来,才介绍你们认识。”又对嘉和说道:“你既然来了就一道去西园吃,过几日宝华公主设宴,你就带着家中姐妹一道过去吧。” 沈妙珠一怔。 因着郑氏的缘故,她对皇家的女子并没有什么好感。 沈嘉和已垂首应下。 老夫人方才满意地笑了。 先前从沈妙珠拿得到的闷气也散了大半,宝华公主设宴,能参加的非富即贵,亦或是当今面前的红人权贵家中。同胡氏那些人的想法不同,老夫人不以为宝华能下嫁给嘉和,倒是几个孙女可以抓着机会。 除了沈妙珠和已经嫁人的沈若英,哪怕有着世家出身,其他的沈家姑娘想要高嫁很难,能多几次在那些权贵面前露面的机会,却也是不错的。 嫡支! 老夫人看向沈妙珠,想了想吩咐崔妈妈:“开了库房把那座大理石十二扇山水画围屏送到西园去,再取一包银子。你也还没有正式见过家中姐妹。”后面一句是对沈妙珠说的。 拿人手短,沈妙珠可有可无地点头。 老夫人脸上浮现倦意。 两兄妹见状,请安后一道离开。 崔妈妈这才急声说道:“三夫人把厨房的人全部给换了,那院子里的人也换了一大半,这可如何是好。” “换了就换了,她还是有这点权力。” 崔妈妈听了神色发怔。 “可……可冯姨娘。” “这么多年半点用也没,既然郑氏回来了,她就安心伺候老三。”别的不说,郑氏管家的本事还是有的。 崔妈妈还待再说,被余妈妈拉了一把。 余妈妈说道:“老夫人,奴婢伺候您歇息吧。” 老夫人有些心累,应了。 余妈妈从屋内出来,崔妈妈还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听到动静,忍不住低声问道:“你做什么拦我?” 余妈妈本不想说,又怕这崔妈妈将闹起来吵醒了老夫人,这可就两个人都吃不了好。只能把人拉出去,低声说道:“就凭三夫人是三夫人,三少爷和那位姑娘是三爷唯一的嫡子嫡女。”至于冯姨娘,这些年也可以说是独宠了,肚皮却不见任何动静。 老夫人如何不气? 若是三爷另有子嗣,哪怕是庶子,老夫人也不至于这般好态度。相较以前,老夫人现在有些束手束脚。 沈嘉和渐渐成长起来,老侯爷这些年的亲自教导,只是没有把人推得更远。老夫人没想到这个三孙子竟然还会惦记郑氏和沈妙珠。 这是他们始料不及的。 明明六年前,往塘栖镇送节礼,也只是老侯爷的意思,当时沈嘉和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的。 是太会掩饰自己的真正想法了吗? 现在的沈嘉和可以这样说,当那个时候不过一个稚子,才因着老侯爷的另眼相看而脱离艰苦的生活,那个时候就有这样的心思了? 不只是老夫人,老侯爷也为此深思。 嘉和这个孩子,似乎对那个孙女非常不同。 黄阁进来低声耳语一番,老侯爷笑道:“这样的话,我这里再送一包银子过去吧。热闹一些,姐妹间本该如此。” 黄阁立刻去安排。 一包银子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摆在桌子上。 郑氏笑弯了眼。 “你们外祖父说得对,哪怕是世家,十年前的沈家和现在的沈家还是不一样了。”笑着笑着眼泪都笑出来。 沈妙珠鼻间涩涩的。 沈嘉和面带微笑。 当今缓过神来,又怎么会放过站错位的人呢。 沈家既然站错位置,自然有此一遭,偏偏自以为是的补救还闹了个大笑话。不过世家到底是世家,沈家抽身快,可这些年也在走下坡路。 第43章 平白得了一百两银子,沈妙珠看向郑氏。 郑氏笑道:“你在塘栖镇怎么来,这里也怎么来。”今天的事情,她本来就有些不乐意让女儿以身犯行,她不敢保证老夫人就不会对珠珠儿动刑。只是沈妙珠说服了她,甚至说她不得不听从女儿的意思。 郑氏觉得她更加要掌控住西园,这样才会不让今日的事情重复。好在十多年过去了,老夫人也失了当年的锐气,想想也是,那个时候沈家仿若困兽寻到希望,与现在的境况已然不同。 但谁又知道当年类似的情况不会再一次发生在子女身上。 郑氏的目光落在沈嘉和身上,他嘴角噙着笑看着一脸娇嗔表情的沈妙珠。郑氏嘴唇微微蠕动,想要说的话又吞咽了回去。 沈嘉和仿佛没有注意到,站起身一板一眼地给郑氏行礼:“儿子先回外院了,祖父还要考教功课。” 郑氏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像沈嘉和这样,可老侯爷的确十分重视儿子,这让她有些不安更多的却是欣慰。 “不留下来吃饭吗?”郑氏忍不住道。 沈嘉和说道:“祖父留饭了。” 就算是把人面前留下来,去了老侯爷那边少不得要陪着用一些,郑氏知道这个儿子年幼时伤了胃,自然不忍。 她有些无措。 沈妙珠见状笑着说道:“我送哥哥。” 郑氏忙道:“好,你送送。” 走出院子,沈嘉和转过身子,若有所思地说道:“缺个牌匾。” 沈妙珠也转过身,同他并肩一起,假装明白的点头:“我那院子也缺个牌匾,那就都交给哥哥了。” 沈嘉和不会拒绝她,应了。 兄妹二人走了一段路,沈妙珠就停了下来,白齐在前面不远等待,身边放着一顶轿子。 见兄长看来,沈妙珠无辜脸:“流年绝对不能这么快的速度。”只能是白齐事先就准备了。 沈嘉和颔首。 “流水这阵子就跟在我身边,等能独当一面了,可以给你使唤。” 沈妙珠连连点头。 这里不比郑家自由,流水能跟在兄长身边也是他的造化。 “二叔的生母是卓姨太太,娶的就是卓姨太太娘家的侄女,二婶生了一子二女,四……妹年纪与你相同,只比你小了几个月。” 这些虽然来的路上,兄长已经说过了,可特意提起必然有其深意,沈妙珠竖起耳朵认真倾听。 “这两姐妹一个脾气相对软和,另一个就比较爱争。”沈嘉和看了沈妙珠一眼。 沈妙珠抿了抿嘴。 她虽不愿意争,可本来属于她的,她也不会让出去。 至于长房那边是二子二女,大伯娘的一子一女都已完婚,剩下的就是沈若画了。她的燕窝被自己夺了好,肯定对自己恨急了。这样算来,那顿饭不太好吃。只是得了一百两银子,沈妙珠不用出去,就跟身上搁了石头,哪哪都不舒服。 “我知道了。”横一刀,竖一刀,还不如直接选个美美的一刀。沈妙珠握了握手。 沈嘉和眼里浮现笑意。 这样的珠珠儿就像他这些年里想象的一样。 午夜时分,屋里点上了灯烛。 郑氏半靠在贵妃榻上,面前跪着一人。 “起来吧,你为我所用,我许你好处,你并不欠我。” “可夫人给了奴婢被你所用的机会。”说话的人赫然是董四家的,只是她的脸上有伤,搁在双膝上的双手又红又肿。 “机会是夫人给予的,同样也能收回。”金妈妈在一旁说道。 董四家的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双手涂过要还是痛得厉害,可这是她自愿讨来的机会,夫人是亲自过问过她的。 若是换了其他人呢? 哪管你死活。 虽然在董四家的看来,主子们都是一样,但至少换个容易讨生活的,哪怕是为了家里的人。 “奴婢的女儿从小就学会烧火,这些年倒是做了一手不错的糕点,只是没什么机会在府里上灶。”也是董四家的舍不得,不曾想才在府里露个面想给她找个差事,就被红婆子的侄子看上。 “珠珠儿倒是爱吃糕点。”郑氏同金妈妈道。 金妈妈笑着说:“姑娘大了,身边也要多培养一些人,只是已经有四个丫鬟,倒是可以先去小厨房。” 郑氏点了点头。 董四家的心中一喜。 她虽想把女儿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可到夫人的女儿身边也是一个不错的出路了。她朝郑氏感激地叩首。 郑氏叹道:“你这手还是休养半个月吧,不着急,厨房里给你留了位置。”她没想过把金妈妈等人都塞到厨房离去,而从外面人牙子买下人并不实际,这是世家,而不是普通的宅院里。 沈家自有一套培训下人的法子,虽说这下人还是沈家的人,但这西园冯姨娘经营十多年,相较而言自然是从别的地方送了人进来更好。 或许各有心思,当也是有多样的选择。 丫鬟们陆续上了菜,圆桌上摆了大半。 沈若画阴沉着脸,突然筷子一甩,人跑到内室去。 丫鬟们吓得声都不敢发出来。 冯姨娘眉眼不动,温温柔柔地说道:“三姑娘人有些不舒服,你们先下去吧。” 小丫鬟们快速离开。 冯姨娘才起身往内室走去。 “不吃。” “必须吃,否则别人以为你对嫡母有意见。”冯姨娘看着她说道。 “不吃,不吃,就是不吃。”沈若画不满:“这才回来第二天,就把厨房的人全换了,那饭菜是人吃的吗?” 冯姨娘不动声色地看向立在一旁的紫影。 紫影诺诺离去。 冯姨娘走到沈若画身边坐下:“原本以为你是你爹唯……是姨娘的错。”她很快认识到郑家的错误。 “你说的饭菜就是府中姨娘的正常份例。”甚至还要更好一些,或许是因为沈若画也在,郑氏不会再这个地方上让人挑了毛病去。 只是以前日子过得太好。 冯姨娘并不觉得女儿这样的想法有错误,就是她也不习惯。可夫人以及厨房那边同样没有错,那么错的只能是身份尊卑。 “等你爹回来就好了。”冯姨娘见不得女儿伤心。 沈若画脸上一喜:“对,爹爹回来就好了。” …… “……这样没关系吗?”沈妙珠问道。 沈嘉和肯定地点头:“当然。” “怎么不喜欢?” “喜欢。”沈妙珠笑眯眯地说道。 两个牌匾一个是“蕉下院”,一个是菩骊居。 昨日才说过的话,今日就送到了,定是在路上就让人准备了。 兄长的用心,是她最为喜欢的。 郑氏更是欢心,至于另一个人高不高兴,她并不在乎,就像沈嘉和说得并无关系,她们自己高兴就好。 有了牌匾,沈妙珠正式搬到了新院子。 她正正经经地下了帖子出去。 不只是在家的沈家女儿,连已经出嫁的沈若英也没有错过。 再同郑氏说这件事的时候,郑氏欣慰地点头:“你比娘强。”珠珠儿的适应能力让他非常惊讶,其实她是担心的。 怕郑家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姐妹之间在郑家和在沈家不同,在郑家,沈妙珠的身份得天独厚,哪怕脾气软和些,日子也局对不会差。 可在沈家,不过是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压倒东风。 沈妙珠得意一笑。 她并不着急,她要慢慢扎根到沈家,直到足够强壮了,到时候也能成为娘亲和兄长的依靠。 来到沈家后,她有些气馁,特别几次三番都得兄长收拾摊子。 可那是应该的。 就像兄长所说的,他们是嫡亲的兄妹,他不护着她护谁? 对于沈嘉和来说,没有其他人。 他想要有个人,哪怕不能成为依靠,只是被依靠,心里也是欢喜,觉得自己还可以活着,而不是死在草丛中。 这个牌匾,曾经让沈家人讶然。 它不同于别处,是个正方形。 横也是竖,竖也是横。 是“一”? 郑程锦抬头已经很久了,在脖子酸得厉害的时候,沈嘉和从里面出来。 “怎么不进去?” “没有,就是想看看。”想看看这个“一”是什么意思。 沈嘉和抬头看了一眼,笑道:“年少任性之作。” 郑程锦并不觉得如此,当夜没有问,谁没有点故事,特别是这个表弟,经常让他看不懂。 “我是来辞行的。” 沈嘉和示意他跟自己走,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郑程锦说道:“我在外面买了一座小院,虽不大,但以后能不能换个大宅子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这个表兄当初跟来京都,本来就不仅仅是送郑氏母女而已。郑家是另有打算,或者说是郑老太爷的意思。 沈嘉和明白这点,只是笑着说:“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 郑程锦被沈嘉和带着去见了郑氏。 郑氏不放心,让金妈妈亲自去看一看。 郑程锦没有推辞,只说晚饭前送了金妈妈回来。 香橼几番欲言又止。 沈妙珠就让她跟着过去帮忙。 香橼大喜。 第44章 从郑氏那离开,似水欲言又止。 春草瞅了一眼,近前两步,到沈妙珠肩膀处。“姑娘,你怎么让香橼去了。” 她们都挺喜欢香橼的。 开始还奇怪,好端端地表少爷身边的大丫鬟不当跑到姑娘身边,这让她们开始有一点不自在,也是不解往别人身边塞丫鬟这种行径不像大表少爷能做得出来。等慢慢摸索出原因,有些不知所措,却已相互熟悉。 沈妙珠瞥了她们一眼。 “感情这种事情,堵不如疏,你越是强制,反弹得越厉害。”应该知道的道理,香橼不可能不知道,二人身份的差距是他们之间跨不去的坎,何况还是郑程锦。 “这话也是说给你们听,流年也是一样的。香橼的日子并不好过。” 同香橼同住的春草深以为然,她几次在深夜听到啜泣声,到了第二日又要打起精神来做事,她们身为丫鬟不能因自身的原因影响到主子。 似水没多想,点点头:“只希望她早一点醒悟过来。”表少爷虽好,可不是她们能奢望的。 回到蕉下院的时候,牌匾已经挂上去。 “……再种上一些芭蕉树,就更应景了。” “葡萄藤也是不错的。”似水急急说道。 春草笑话她:“你当这是你吃过的葡萄啊,又酸又涩的。” “我又不是只想着吃。”似水恼了个大红脸,伸手就要去拍,春草笑眯眯地往院门里躲去。 流年听到动静从门内出来,站在屋檐下,她身边还站着一人。 那是个眼生的丫鬟。 春草和似水立马站好。 沈妙珠走了过去。 “你就是红叶?” 红叶猛地抬头去看,好漂亮的小姑娘。 沈妙珠笑眯眯地说道:“你的眼睛长得像你娘。”董四家的把女儿护得很好,一个略带沧桑和算计,一个眼里透着天真。 流年轻轻推了推,红叶忙跪下来,口道:“姑娘。” 沈妙珠笑着往屋里去。 春草和似水也走了过去。 红叶有些无措。 流年低声道:“进去吧。” 红叶唉了一声。 似水正在说话,看到红叶,眼睛亮了一下:“……不是说红叶会做糕点嘛。到时候多做一些,就是不知道杭州府那边的糕点会不会做?要不然还是让金妈妈来吧。” 那天主要是宴请府里面的姐姐没,以前在塘栖镇,金妈妈也只是偶尔下厨,如今郑氏身份不同,金妈妈跟着水涨船高,哪怕是为了重视沈妙珠也不愿意委屈金妈妈。母亲身边能用的人太少,以后定是更加仰仗金妈妈,现在立威都来不及了,哪里让她下厨。 沈妙珠摇头:“你娘要有一段时间连吃饭的功夫也要挤出来,你也不心疼心疼。” 红叶偷偷看向春草,原来这个人是金妈妈的女儿。 下晌的时候,春景过来了。 看到她,沈妙珠笑着往下手里的笔。 “可把你盼来了,若是没事,本姑娘就把你征用了?” 春景笑道:“少爷巴不得奴婢常住蕉下院。” “那正好,我给你留个铺盖。”春草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一碟红豆糕。“红叶刚做好的,热乎乎的。” 春景听过红叶,就走过去帮沈妙珠挽了袖子洗手。 沈妙珠捏了一块:“还不错,等一下让她去普骊居,请金妈妈教几手。”她打算做六样糕点当了回礼。 至于吃食,就请大伯母帮忙。 毕竟她这院子新建,人手不够用。 胡氏很难拒绝,有老夫人和老侯爷在前,甚至还在考虑要不要也送一包银子,最后还是挑了一位手艺好的厨娘带着几个帮手过去。 沈若英出嫁后,沈若芳在姐妹中就占了长,只是后有三房的沈若画,人家虽然是庶女,当时是三房唯一的姑娘,她是轻不得重不得。嫡亲的胞妹,被养得有些坏脾气,就是她这个姐姐也被顶得不轻。虽说长房那边的妹妹脾气比较软和,还是个庶女,当她的生母王姨娘曾经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鬟,对胡氏忠心耿耿。 春景带了春草去东园。 比起西园,东园更富生气一些。 一路上人来人往,仆从各行其职责。 春草看在眼里,面上不显。 春景笑了笑,等人少一些,不经意地说道:“二夫人管家颇有手段,就连大夫人也是赞叹不已,过往忙的时候,大夫人也会请了二夫人帮忙。” “二夫人真厉害。”春草说道。 就是这话有些言不由衷。 春景心中一笑。 二夫人处处想要拔尖,偏偏又受二房身份所制,倒是因为西园常年缺女主人,冯姨娘虽在园内独当一面,可出了西园就什么都不是。这些年,二房隐隐有压制三房的行事,若是少爷不得老侯爷看重,,怕是东西两处交换了也说不定。 当然老夫人定然是不允的。 只是少爷曾经说过,老夫人态度不重要,西园能不能保住端看三老爷的意思。春景不懂,那个时候不懂,现在还是如此。 二姑娘沈若芳和四姑娘沈若芸共住一院。 院子很大,两姐妹一分为二,只堂屋做待客的地方是双方共用。 沈若芸并不在,沈若芳这样说的。 春草恭恭敬敬地说明来意。 请帖是下了。 今天过来是请了沈若芳当日提早到来做招待。 沈若芳心里暗暗发苦。 可她即为长,仿佛也无法拒绝。她不但没法拒绝,想这丫鬟一出现,消息也估计是传开了。 姐妹和睦,是老夫人愿意看到的。 心思一转,沈若芳笑着说道:“回去同你们姑娘讲,都是一家姐妹,哪里说帮忙,姐妹间自然应该相互照顾。” 等她们一走,沈若芳脸一沉,叫来丫鬟。 “四,四姑娘呢?”她眉心轻拧,心烦意乱。 “在,在夫人那里呢。” 沈若芳叹了一口气,往卓氏那边走去。 绫罗绸缎摆了一屋子,地上还有好几口箱子,那是更珍贵一些的衣料子,沈若芳也是偶尔在梅若斋看到过几次。 沈若芸正抱着一匹湘绮不放,看到沈若芳立马喊道:“二姐,你悄悄这给我做裙子好不好看。” 沈若芳认真看了一眼,点头:“你不是前阵子做了件上襦,正好。” 沈若芸一听就笑了。 “正好什么正好,放下。”卓氏不满地看了沈若芳,觉得大女儿不应该跟着小女儿瞎胡闹:“这是给你哥准备的聘礼,到时候下聘要用。” 沈若芳笑了笑。 她刚才扫了一眼,市面上能找到的好料子这里都有,箱子里一些更是珍品。为了二哥的聘礼,娘亲可是煞费苦心。 “下聘,下聘。都给了未过门的儿媳妇,你女儿不要穿衣打扮了啊?”沈若芸把手中的湘绮一丢,旁边的仆妇忙去借住。 沈若芸不理会,蹬蹬跑到沈若芳面前。 “她找你做什么?” 要说姐妹间,沈若画头一个不喜欢沈妙珠,沈若芸的讨厌也是不居人后的。好端端的,叫了这么多年四姑娘,突然要被个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出来的人抢走。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夺走属于她的东西。 沈若芳不意外妹妹的态度,也知道她是故意躲了出来。 她没有回答,走到桌边,翻看起桌上的料子。 沈若芸气鼓鼓地,突然想到什么,眼珠子一转,不说话了。 卓氏抬起头,看着沈若芳,斟酌了一会儿说道:“你的嫁妆公中会出,娘也有好东西留给你的。” “女儿不急。”沈若芳垂下头,似乎在羞涩。 卓氏点头。 “娘让人给你们做了新衣裳,过几天你们跟嘉和出去。” 宝华公主给沈嘉和下帖子,对沈家的主子们来说已经不是秘密。 沈若芳的婚事其实是个难题。 这两年,卓氏也一直在相看,不上不下的,一直不满意,特别是有长房沈若英珠玉在前。卓氏一直憋着口气。 “他能同意吗?”沈若芳神情纠结。 三弟这个人,她看着有些不好亲近,甚至说不近人情。远的不说,就那天三婶母回来的事情,沈若芳想起来都觉得脸红耳燥,她真怕熟识的朋友问起。 “有什么不同意的。”他还能反了天去不成? 卓氏不以为然。 “这是你祖母的意思,那肯定也是老侯爷应允的。也不独独你们去,家中的姐妹都去,现在多了他嫡亲的妹妹,他好意思只吃不吐。” 卓氏的用词有些粗。 沈若芳听着不好意思,她想了想说了刚才的事情。 “她什么意思?使唤姐姐呢?”沈若芸炸毛了。 沈若芳解释道:“不是使唤,这也是看重的意思。”有幸被当做主人家招待客人,这也是一种殊荣。 “她凭什么不看重姐姐?不对,她有什么资格看重姐姐?不过是个外来的……” “芸姐儿。”沈若芳急忙打断她的话。 沈若芸觉得委屈了。 “本来就是,见了面,到底她是四姑娘,还是我是四姑娘。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四姑娘,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四姑娘不应该是我。” 第45章 当日的菜单定下来,沈妙珠就去找郑氏商量。 郑氏细细看下来,笑道:“你比娘强多了。”她那个时候可是闹了不少笑话,最心凉的是,笑得最大声的正是原本应该是亲人的人。 “是娘教得好。” 郑氏哭笑不得地对金妈妈说道:“她还哄着我呢。” 金妈妈笑:“母慈子孝,本该如此。” 郑氏有感而发:“却也是最难得的,只是愚孝又不见得好。”摇头挥去心中不好的情绪,问沈妙珠:“不是说还请了周家姑娘吗?到时候娘让人去门口迎一迎?” “不必如此,我让春景去了。倒是……周姐姐那边一直没有消息回来。”这不像周紫嫣,若是不能前来,肯定也会派人来说一声。 沈妙珠心里有隐忧,没敢说给郑氏听。 从上一次见到情知后,就让她感觉周紫嫣的情况并不是很好。这也是为何她特意在沈家姐妹中独独另给她下了帖子。 “周姑娘这些年没有回京都,兴许还要再忙一段日子。”郑氏说道。就是她,在京都也是有些旧友的,只是这么多年没有联系,也不知对方还认不认她。 郑氏是没有想到自己还会回来的。 也只能这样想了。 沈妙珠如此安慰自己。 在普骊居用过午饭,沈妙珠就走回去消食,睡了一觉醒来无事让春草找出西园的分布图。她都单独住一个院了,同冯姨娘同住后罩房的沈若画就嫌得有些拥挤了。她自动请缨要来了这个任务。 要说沈若画这人有点像郑秀宁,却又有些不一样,她有庶女身份的卑微,也有一点清高,而让她拥有这些的是冯姨娘以及冯姨娘背后的沈则言。这冯氏也是聪明的人,西园那么大,她却拘了沈若画同住。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好招。 沈妙珠要做的就是拆了它。 院子不能太坏,也不能太好,要恰当好处,打在沈则言心里头,名正言顺地让人说不出话。 便宜爹爹再庄子里呆不了多久,沈家不会允许,她们更是,郑氏不会愿意听到女儿逼走生父的传言。 这会身份原本有些微妙的沈妙珠更加窘迫。 似水撩开帘子:“春景过来了。” 春景从外面进来。 沈妙珠睇了一眼,提笔在纸上画了两个圈。 “来的是留阳侯府的婆子,少爷去郑宅了。” 留阳侯府? “是来找哥哥的?”只是怎么来的是个婆子,好歹来个小厮也是妥当的,沈妙珠起身,心道以前碰到类似的情况,春景又能请示谁? “不是,说是来找姑娘的。”那两个字的话音几乎是含在唇间,唯有离得最近的沈妙珠听见。 沈妙珠纳闷。 人却已经出了院子,小马车停在那里。 上了马车,沈妙珠说道:“你知道留阳侯府?”见其点头,立马道:“同我说说。”她对京都还是两眼一抹黑的情况,她用功的地方几乎在沈家以及姻亲上面。 “姑娘可知蒋……留阳侯府是周姑娘的姨母家。”春景差一点说出蒋淳熙的名字。 沈妙珠有印象了。 等看到留阳侯府的婆子,留阳侯府已经同她印象中的认知对上号了。 “表姑娘抱恙在身,不能前来,世子让婆子前来致歉。” 这婆子谈吐咬文爵字,不是那种干粗鄙活计的人,能被蒋淳熙亲自派来,身份也不会低,沈妙珠问起。 那人笑道:“夫家姓黄,婆子有幸照顾了世子几年。” 即便不是奶/娘。也应该是近身照顾的人。 沈妙珠面上带了几分敬重。 “没想到是黄妈妈,周姐姐既然病了,派个丫鬟过来说一声也就是了。情知和守知我也是熟识的。” 黄妈妈目光微动,说道:“她们也染了病,这才……” 是什么病让主仆二人懂事染上不说,为何好端端周家不住,反而去了留阳侯府,寄人篱下的日子,沈妙珠是亲历过的。她不认为周姐姐在蒋家会比她在郑家更自如一些。 沈妙珠重又看向黄妈妈,目光狐疑。 黄妈妈面上带笑。 沈妙珠叹气。 她叫来春景:“你去普骊居找郑妈妈,就说我的意思,让她把那二十年分的匣子给我。”春景应声而去。 她去得飞快,没多时就喘着气回来。 沈妙珠接过交给黄妈妈:“我知留阳侯府必然不会委屈了周姐姐,只是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黄妈妈笑道:“沈姑娘放心,婆子一定亲自交到表姑娘手里。” 沈妙珠听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塘栖几次接触,那蒋淳熙待周姐姐应该有几分真心,黄妈妈既然能照顾接触,也应该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传染病。 回到留阳侯府,黄妈妈才下了马车就被人请了过去。 “夫人。” “你且看看,那沈家姑娘如何?”蒋夫人急急问道。 黄妈妈笑:“是我们多想了,那沈姑娘年龄尚小,堪堪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岂能比得上表姑娘?” 青涩和甜美多汁的果子,任谁也应该会选择后者。 蒋夫人似释然又好像可惜地笑了。 “我这不是难得从他嘴里听到一个姑娘家的名字,又是他亲口说无论对方有什么要求一并答应。” “说起这个,奴婢当时也是忐忑,沈家姑娘送了二十年分的人参。”黄妈妈把匣子打开。 这样年份的人参,留阳侯府只多不少。 蒋夫人瞥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开,眉染轻愁:“我那姐姐,没见到人念着想着。这见到人,又伤了她的心。也是淳熙去的巧,否则我哪能知道?都是女儿,手心手背难道不都是肉?” 这周尚书家的事情,黄妈妈也是听得咋舌。 当年花了那么大气力保住表姑娘,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这才多久就伤了两回,也不知道这周家怎么变得如此。 说起周紫嫣的事情,郑氏也是感慨:“她可是个好的。你哥哥不是同那留阳侯府的世子认识?等缓过一阵子,让他带你去。” 沈妙珠也有此意。 只是纵然放心不下,她也对周姐姐十分信任。她不应该是一个把自己困入险境的人,那人参也算是物归原主。 “对了,娘,您看这两处院子如何。”沈妙珠掏出一张纸,正是她之前看的西园布局图。其中两处被她勾出来,一处在蕉下院西北方约两盏茶的时间,若是要去普骊居必然要经过蕉下院前面的青石板路。 郑氏摇了摇头。 沈妙珠不解。 郑氏点了点蕉下院的位置,不赞同地说道:“你想要把人盯住,却又怎么不想想蕉下院的动静也容易被对方看了个清楚。”就那么一条道路,一天经过个十次八次,还能拦着不让人走? 沈妙珠有些气馁:“那另一处是不是也不妥当。” 虽说选了两处,可另一处基本上就是空幌子。 郑氏笑道:“挺好的。” 沈妙珠不信。 郑氏收起图纸对一旁的金妈妈说道:“去问一下大嫂身边的管事妈妈,就按那边的规例来布置院子。” 金妈妈笑着说好。 “娘虽然希望你成长,当不愿意拔苗助长。你在郑家虽说姐妹间有小摩擦,却是甚少经历这些。娘不急,你哥哥也不急,珠珠儿就按着你应有的步伐慢慢成长。”郑氏不希望女儿是十多年前到处碰壁被血淋醒的自己,也不愿意她立刻成长到现在的自己,那太沧桑了。“小姑娘家,本就是像你这样,不然父母兄长凭什么对你教导。” 沈妙珠敛神。 娘亲之所以不说第二处,应该是想让她亲自发现。 罢了,她也不愿意生活在被人的眼皮子底下,其他的院子也不见得比第二处更合适,而且娘亲知道了,兄长那边也不会远了。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兄长即便不是诸葛,可也应该是个香气袭人的皮匠。 …… 管事妈妈来请示金妈妈的事情。 胡氏一声冷笑:“这是要扒我身上吸血了?罢了,送佛送到西,让人把册子送过去。”冯姨娘若是喜欢,还能等到现在母女还住在一处? 三房嫡系没有回来之前,同住一个院的三弟和冯姨娘母女看起来多像一家人啊。 …… 沈若芳很早就到了蕉下院。 沈妙珠得知的时候,忍不住看了看天色,就是有小马车,也是来得太早了吧。 人来了总不能拒在门外。 沈妙珠走了出去。 身上是淡绿的薄袄,月牙白的综裙,看着就像一朵清丽的栀子花。这是她对沈若芳的第一印象。 回到沈家数日,两人算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面对面了。 沈妙珠打量她的同时,对方也在暗中比量。 “二姐。” 她笑起来像骄阳,沈若芳睫毛轻颤,柔声说道:“我可以叫你珠珠儿吗?” “当然。” 沈若芳笑了起来。 对于排序的问题,一如府里其他人,她也是不愿提起。 就像捉迷藏,谁先被捉到谁就输了。 而谁先提起,就惹了祸。 第46章 二人往院里去,沈若芳边走边打量。 西园她来得少,应该素除了这园子里原本该有的人,其他人都来得少。 她虽做得隐秘,沈妙珠却一直目光投注在她的身上,发现后微一沉吟笑道:“是我思虑不周,未曾同二姐说了时间。姐姐可用过早饭?不如我带姐姐姐逛一逛,稍后再一起吃点?” 她是草草喝了一碗杏仁粥就过来的。 也不知道今日她请了自己要怎么帮忙?沈若芳担心等一下在众人面前出丑,又想着她既然过来帮忙总不能连院子里的布局都不清楚,想了一下,也就答应了。 香橼见了,就去厨房洗手帮忙。她偶尔也是做一些汤汤水水给大少爷用的,红叶糕点做得好,当总不能只吃这些,正院那边送来的厨娘们一个个高傲地很,还是不费那个功夫去劝了。 蕉下院不大不小,但郑家那处同这里相比就显得有些逼仄了。 正房三间,明间做了隔断,后面略小一些做了茶间,里面摆了几只小炉子,方便晚上喝茶用水。东西次间做了卧室和书房,两边的耳房各两间,一处住人一处做了小库房。院子正中是一条青石板路,沿着右侧的小石亭铺了圆润的鹅卵石,另一边则凿开了做了小池,中间放置了合手粗的假山,一半沉在水里,一半露出水面,间或有小雨穿过假山里的小洞游进游出。 沈若芳知道这个妹妹院里还另设置了小厨房,不免想到一句话。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然而蕉下院并不算小。 正房后面应该是后罩房,就是少了东西厢房,只住了沈妙珠一人已经足矣。 沈若芳忽略心中的那丝妒忌,笑着对沈妙珠说道:“这些年你不在,可算是空下来了,院子有了人气才会更鲜活。” 沈妙珠心中微讶,脸上流露了出来。 沈若芳笑道:“平日无事,我喜欢写写画画。”又道:“三妹也喜欢。”话落笑容一滞,解释道:“家中请了女先生,也有姐妹喜欢下棋,大姐的琴艺得到过秦先生的赞赏。” 沈妙珠默了默。 那位秦先生,她也有耳闻,在沈大姑娘出嫁后就离开沈家了。 香橼和红叶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沈妙珠见了,就招呼沈若芳去小石亭。 石凳上铺了绣海棠花的棉垫子,桌子上也是配套的,只是少夹了棉花。 这妹妹住进来不过几日,这院中布置处处显得细致。 水晶虾饺、椰汁桂花糕、酒酿圆子,春卷……手上捧着温热的酸梅汤,沈若芳喝了一口,眼睛不由眯了起来。 “我怕二姐同我客套,酸梅汤开胃,热热地喝上一杯,也舒服。”沈妙珠最怕面子浅的人,要不然现在勉强吃了,等正式场合吃不下,固然对方尴尬,到时候她这个做主人的也没有面子。 温热透过杯身传递到手心,沈若芳看了沈妙珠一眼:“四妹性格耿直,有点被宠坏了,我娘更喜欢她一些。” “真巧,我娘也更喜欢我一些。”沈妙珠侧头去看垂下来的葡萄藤。 沈若芳也看了过去。 葡萄藤枝已退去绿意,枝条发黄,有些地方出现豁口,露出里面的褐黄色。 “哥哥也更喜欢我一些,我自己也是。”沈妙珠笑着说道。 沈若芳心中一叹。 她有什么要求让人家在面对四妹的时候退让,眼前的人处境比她们更困难。外来的人想要在沈家扎根,沾润雨露,汲取足够的养分生根发芽不是易事。 “应该是客人来了。”沈妙珠站了起来。 沈若芳忙跟着起立。 门口那边婆子已经跑了出去。 正好经过院中的春草也走了过去。 沈若芳跟在沈妙珠后面,看到门口的人,心中一紧,忙笑着说道:“三妹,你和四妹一道来了啊。” 门前的马车只有一辆。 显然是一处而来。 只是不知谁找的谁? 沈妙珠没有兴趣。 “来了,里面请吧。” 沈若芸看向她。 “我倒要瞧瞧,你这里有什么好东西,值得我姐一大早就过来。不知情的人以为有什么珠啊宝的。” 沈妙珠轻笑一声,转身往里面去。 石亭那边已经被收拾停当,海棠花换成了雏菊,桌上摆了茶具并几色茶点。 “谁要坐这里啊,这么冷。”沈若芸不甘心地被沈若芳拉了进来,也是一眼就看到了院正房三间,明间做了隔断,后面略小一些做了茶间,里面摆了几只小炉子,方便晚上喝茶用水。东西次间做了卧室和书房,两边的耳房各两间,一处住人一处做了小库房。院子正中是一条青石板路,沿着右侧的小石亭铺了圆润的鹅卵石,另一边则凿开了做了小池,中间放置了合手粗的假山,一半沉在水里,一半露出水面,间或有小雨穿过假山里的小洞游进游出。 隐藏心里的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燃。 她的眼眶发红,院中的事物每看一样,脸色就难看几分。 “你要去哪。”沈若芳的手被挣开,原本应该在的人已经拔腿往屋内跑去,怕她坏事,忙去追。 “珠珠儿,你看……”她回头,沈妙珠摆了摆手。 就像兄长和这个二姐说的一样,这个沈若芸非常容易被人当了枪使。 她的屋子并不怕闯。 沈妙珠看了看身后的人:“三姐也一起请吧。” 沈若画抿了抿嘴,笑道:“来的路上听说大姐也到了,应该是去接五妹了。” 沈妙珠深深地看了一眼,提脚率先往屋里去。 沈若画留在原地,面色难看。 她就不信了。 等一下这人还能这般淡定。 屋内想见的喧哗声并没有想起。 堂屋内,左手并立着似水流年,见到沈妙珠进来,齐齐福了福身体。 沈妙珠往右边去。 那里是她的书房。 帘子从里面被撩开,出来的沈若芸面上带笑,看向沈妙珠的表情有一丝同情。 这人脾性其实不坏。 沈妙珠下意识心中浮现这个想法。 想到对方的反常表现,她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春草稍后一些跟在沈若芳的后面出来。 “珠珠儿。”沈若芳亲昵地唤了一声,又拉了拉沈若芸的袖子。 沈若芸不太高兴,当还是开口说道:“你怎么就比我大一个月了。”要是晚上一个月,她占了姐姐的身份,为难的不就是五妹了嘛。 难道要自己说不好意思? 沈妙珠觉得自己也有些冤。 正思神的时候,小丫鬟进来禀报:“大姑娘的马车过来了。” 沈若芳见状说道:“不如我们一道去接吧。” 其他人纷纷点头。 积威甚深! 这是沈若英给她的初印象。 赶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踩在脚踏上。 年纪略小一些的伸手去扶了一把,那人做妇人打扮,挽了个双刀髻,行动间环佩叮当,脸若银盘,红唇黑瞳。 贵气逼人! 这才是正经的世家贵女。 其他人不管是温婉的沈若芳,还是沈若画、沈若芸之流都稍显小家子气,这让她初初以为沈家没落甚深亦或是世家贵女不过如此。 乍一眼,看见沈若英,让沈妙珠震撼不已。 沈若英缓缓看去,见到个眼生的,心道她长得不太像三叔。 她返身朝马车喊了一声:“快下来吧。” 沈若芸拉了拉在她身边了的沈若慧,朝马车努了努嘴。 沈若慧却是偷偷打量起沈妙珠。 马车上重新下来一个人。 “是龚玉珍。” 耳边听到沈若芳的声音,沈妙珠把这人对上了资料。龚家老夫人常年抱病,若说沈若芸有些天真,这龚玉珍就是真的娇纵了。 只是听说这个小姑子非常听沈若英的话。 龚玉珍是个漂亮的姑娘,眉宇间带着一丝丝英气。她先是看了看沈若英,朝她笑了笑,旋即看向其他人,眼神带过就当打招呼,等到了沈妙珠那,目光中流露出探究的意味来。“你是沈嘉和的妹妹?” “我是沈妙珠。” “有意思。”龚玉珍笑眯眯地看着沈妙珠:“我该叫你沈家四姑娘还是?” “玉珍。”沈若英双唇紧抿。 龚玉珍晃晃手:“知道了知道了。” 沈若芳不禁苦笑。 沈若芸的脸已经黑得像块炭头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这说话的人又是龚玉珍,她并不怕这个人,可怕大伯母。 沈若英歉意地笑道:“我来迟了,等一下自罚三杯。妙珠妹妹,不吝酒水吧?” “只怕姐姐喝醉了,姐夫回家找不见了。”沈妙珠说笑道。 沈若英先是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喝醉了回不了家,只能宿在娘家,在婆家找人自然找不见。 众人也是一笑。 气氛渐渐好转。 沈妙珠请众人屋里去坐。 经过门口,沈若英抬头看了一眼。 那是……祖父的字。 前面的人笑靥颜颜,身上散发浓浓的自信。 是因为这个吗? 第47章 (补) 第47章 这应该不是为了她。 更不会是三婶娘,沈若英心惊,三弟在祖父心中的地位是不是如三叔在祖母心中这般看重。 而沈嘉和他绝对不会是另外一个沈则言。 沈若英沉下心来,脸上重新绽放笑容。 她笑盈盈地往里面走,左边的葡萄藤,右边的小池里欢快游动的小鱼都让她会心一笑。这些精细的地方,绝对不是几天里就能布置好的。 进了堂屋,里面已经重新布置。 正中央摆着酸梨木的圆桌,上面放了几碟瓜果。 沈妙珠把人迎到西次间里去。 沈若芸率先掀开帘子,拉着龚玉珍往里头走,嘴上说道:“我刚才来过,里面白洞洞的,一点都不像姑娘家的地方,没点生气。” 西次间是做书房用的,同样是一分为二,中间是用镂空的落地花罩做了隔断,前面近三分之二的地方摆了一张黄花梨的案桌,一座博古架,上面只零星放了寿山石小摆件,多是适合放在手心里把玩大小。 的确是白洞洞的。 她们要去的地方是落地花罩后面。 那里盘了个火坑,临窗而靠,相对的位置并排摆放了四张玫瑰椅。 沈若英走了过去坐在椅子上面,她刚想招呼龚玉珍,就见小姑子已经大大咧咧地脱了鞋子爬上炕几。 同行的还有沈若芸。 沈若英有些为难,左右想了想打算坐在炕沿上,也好等万一对方有个什么举动,她能去拦一拦。 剩下的人里,沈若慧以长姐的行为马首是瞻。沈若画也选择靠近沈若英。 坐在沈若画旁边还是炕几上对沈妙珠来说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你也看这些?” 龚玉珍手里举着小册子,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沈妙珠沉默。 她该庆幸自己没有什么秘密,或者没有记录的习惯,这书房里的东西基本上都是能视人的。 “是,挺有趣的。”沈妙珠说道。 沈若画立刻喝问道:“沈妙珠,你可知错。” 众人一怔。 沈妙珠更是不解。 “错?”她微一扬头不解道:“嗯?何错之有?” 噗嗤! 沈若慧吓得捂住嘴,脑袋垂得搁在胸前。 发育得真好。 沈妙珠有些羡慕。 沈若画很是不悦:“这不是嬉笑的时候。” 她恼怒时机被沈若慧破坏掉,若是能抓到沈妙珠的把柄,爹爹肯定更厌弃她。她…… “何必这般严肃,不过是些话本子,闺阁的时候,我也是看过几本。”一个是小姑子,一个是同父的妹妹,沈若英笑着站了起来,从龚玉珍手里拿过那本册子,翻看了起来:“这是狐仙报恩的故事吧,结局应该不错吧。”她的目光突然一怔,停了下来。 “大嫂。”龚玉珍推了推她。 沈若英若无其事地收好,递给沈妙珠:“你还没看完吧。” 沈妙珠却是心中一动,把书搁到一边的小抽屉里。 目睹这些,沈若画用力咬住下唇。 似水进来说道:“姑娘,外面已经摆好了。” 沈妙珠点了点头,对其他人说道:“请移步去堂屋。” 几人分了主次坐下。 沈妙珠为主,是以左手边坐着的是沈若英,她的旁边是龚玉珍依次过去就是沈若芳、沈若画、沈若英和沈若慧。 桌子上的菜肴一看就是沈家宴客上的菜单。 沈若英心中明白,忍不住又看了沈妙珠一眼,这个妹妹也是不容小瞧,换了她来设宴,自然是做得尽全尽美。可若是对方,中规中矩反而更合适。不会出错,也不会让人挑了毛病。她自然不会拆自家母亲的台,其他人也不敢惹了胡氏不喜。 丫鬟们上了茶。 是上好的瓜片。 “这是上贡的珍品,开春我也得了一些,早已喝完。”沈若英有感,胡氏再喜欢她这个女儿,可她身为定远侯夫人,宴客的时候多了,也只不过挤出一些送去龚家。 “姐姐喜欢的话,我这还有一些。”这茶叶自然是在沈家送往郑家的节礼里面的,她喝着也觉得不错,分了三分之一给外祖母,剩下的大部分都带了回来。倒是不知道这包茶叶有沈若英说得那么珍贵。 沈若画却是第一次喝。 她对沈若英眼红不起来,不曾想这个乡下来的人竟然还有什么好茶叶,顿时觉得香醇的茶香也没有那么好闻了。所谓珍品,也不过如此,怕只是乡下地方的野茶。倒是长姐这般抬举对方,让她隐隐有些紧张。 龚玉珍也觉得好,不过大嫂那从来都有她的一份,自然不会再开口向别人讨要。至于沈若英她们则是不好意思,也有不爱茶的。 沈若芸抿了一口就放下了,兴趣缺缺地听着对方说话。她今天来本意是发难的,可长姐对她态度不同。她虽天真,却不是愚蠢。 看向门外的时候,她突然惊地站了起来。 穿着玫瑰茜红色锦袍的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鼻梁高挺,肤白唇朱。 明明穿着红衣却半点不显女气,进来的分明就是沈嘉和。 “哥哥。”沈妙珠站了起来跑过去,撒娇道:“你怎么来了啊。” “来看看。”沈嘉和捏了捏沈妙珠的鼻子。 沈妙珠啪地打开他的手:“别捏,我鼻子高着呢,像你。” 沈嘉和失笑。 “大姐,您来了啊。”他走了过去,目光在龚玉珍身上一顿,旋即掠过,一一点头算是问候。 “是嘉和啊。”沈若英笑着道:“你可是来晚了,该罚酒。” 沈嘉和眉眼一挑,就听身后的人小小声道:“我没有请哥哥来,不算,不算晚的。” 倒是个护短的。 沈若英笑道:“那就不喝。” 沈嘉和看向一旁站着的丫鬟。 春草微一犹豫,拿了个新的酒杯出来。 沈嘉和举起酒壶,看着杯中的粉红色液体,不由一怔。 “是玫瑰酒,甜着呢。”龚玉珍抢声说道。 沈嘉和顿了顿,笑着一饮而下,连饮三杯,方才对众人说道:“我过来看看,还有点事情。” “这么急啊。”龚玉珍脱口道。 沈妙珠微微皱眉,正想拉了兄长出去。 沈若英斜睨了龚玉珍一眼,开口道:“行了,我们放人就是。” 兄妹二人去了石亭。 沈嘉和笑道:“这院子可还喜欢?” “恰如其当,是我想象中的院落。”沈妙珠点了点头。 跟出来的似水站在另一边低着头看着池中鱼。 “哥哥怎么过来了?” “不放心你。”沈嘉和眼神晦暗变化,脸上的笑容不变,看着沈妙珠说道:“排序无需去争,是你的自然是你的。沈家既然把你认回来,总要带出去,你比那里面的大部分人都值得,对于沈家来说,翻改一下族谱不过是小事一桩。”之所以留着这些,不过是放不下身段,又想看姑娘间的摩擦以及妹妹的应对。 离出嫁至少还有流年,沈家想看出沈妙珠的价值就在这些小事中。 “当然……旁人若是无礼,你也无需客气。你是三房的嫡女,是沈家嫡支唯二的两个嫡小姐。即便是长姐,你也要昂起首来,因为你代表了沈家三房。” 身份是她的保障,也是一种辖制。 人人都是如此。 沈嘉和能做的就是在其中取得平衡,甚至占取优势。 他并未多呆。 窗户边的脑袋,她也是看见了,沈妙珠送了兄长到院门外,回去的时候,大家仍旧坐在桌上。 沈妙珠看了一圈,朝沈若画笑了笑。 沈若画微微皱眉。 出了蕉下院,沈嘉和去了普骊居,路上对白齐说道:“你去打听一下,大少爷今天有没有回来。” 郑氏见了他,还来不及欣喜。 沈嘉和说道:“我手中有些人,娘帮我打听一些事情可好。”顿了顿又道:“是……同珠珠儿有关的。” 郑氏脸上的笑容褪去大半,她难掩失望,当还是强撑笑容:“你和珠珠儿是一样的。”都是儿女啊。 沈嘉和不置可否。 郑氏沉默道:“你想打听什么。” “祖父念我功课好放了假,正巧听说了长姐过来,言谈中仿佛有为我相看的意思。” “那你为何……”郑氏记得他刚才从珠珠儿那里过来。 “我若是不亲自去看看,又怎么放心。”沈嘉和自嘲道。 郑氏心中大骇。 这孩子从前受了什么苦才会养成这样的行事习惯。若是换了其他人呢,大房的沈嘉坤,二房的沈嘉坛,都是有事父母在。 可嘉和呢? 同样的话,郑氏说不出来,她心里发苦,用力地向他又仿佛向自己保证道:“你放心,娘一定去查。” 过去十年,郑氏从没有现在这般的迫切感。 她迫切想要为这个儿子做点什么。 这样……或许才能弥补一些愧疚。 沈嘉和不为所动,面上淡淡地:“祖父对我保佑期望,阴魔阳谋都要看我愿不愿意去趟浑水。” “珠珠儿……”郑氏眼眶一红。 第48章 沈嘉和离开后,郑氏独自坐了许久。 方才的对话在脑海中不断回响,同样因为妙珠会被受制的人无独有偶也包括她自己。关心则乱,明知阴谋说不得也要去趟一趟,就如回京都一般。 郑氏叫来金妈妈:“三老爷去附近哪个庄子里了?” 沈则言这人有些傲气,三房分家分了一半,他就是去庄子里散心准得去属于他名下的庄子里,只是这些仍属于三房名下。 金妈妈这些天帮忙郑氏管家,从前她就是识字才被带来京都陪嫁,后面虽跟着回去塘栖镇但私底下仍旧读书念字,账簿也就看得容易了。 “这些日子各处庄子都来人,只除了靠近古槐村的两处庄子。”郑氏回到三房,底下的人总得回来见见新主也是为了摸清顶头上司的行事为人。金妈妈跟着接待了几回,倒是记得就两处庄子没有来过人。 这古槐村离京都南门大约有二十多里的路,因那五十树龄的古槐得名,三房在那附近有两个庄子,庄子毗邻,都不来也是有可能的,毕竟沈则言还在那里。 “让车马房的六子去一次,问问他在庄子里住的习惯不?” 金妈妈愣了一下,应了声是,急忙出去寻人。 车马房的六子,已经年过四旬了,金妈妈叫他六子愣是傻了一会儿才哽咽道:“我以为再听不到夫人使唤我了。” 金妈妈跟着鼻子一酸,笑骂道:“想被使唤还能没机会?你快去快回。” 六子应了一声,在金妈妈走后,在车马房里笑喊:“我于六上面有主子的。” 其他人窃窃私语,独独没有打断他的话。 十多年前和于六一起的人,走的走,散的散,有得更是化为黄土。哪怕三太太再不受宠,可这车马房里,无主的下人等待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冷板凳。 金妈妈见了郑氏说道:“六子都成老六了。” 郑氏嗯了一声。 金妈妈叹了一口气。 …… 今日相聚的名头是暖屋的意思,来的人多多少少都送了些东西,沈若英已经出嫁了,出手就阔绰一些,送的是一套六六大顺的犀牛角碗,其他人多是手帕鞋袜这些。 沈妙珠回礼一律相同对待。 只有沈若英走的时候,流年恭恭敬敬地送上了一包大约二两的瓜片。 沈若英先送了沈若慧回去。 龚玉珍不等她说笑着道:“我去找若慧下棋。” “也好。”沈若英笑着说道:“你可别又输得哭会去。”哭就哭吧,只是到时候弄得五妹担惊受怕不说,回去后她还落得一通埋怨。 龚玉珍不服气:“大嫂是盼我输呢。” 沈若英笑笑,嘱咐一旁不做声的沈若慧:“过阵子,大姐派人来接你去玩。” 沈若慧乖巧地点了点头。 胡氏已经等在那里。 沈若英过去扶住胡氏的胳膊往里面走。 母女同坐一榻,胡氏低声道:“你不回去,你那婆婆怕是要说教你了。” “玉珍也在呢。”沈若英笑了笑。 胡氏叹气:“还是早点回去地好。” 沈若英点头:“娘,你去过三婶那吗?” “她那?”胡氏当然没有去。 沈若英也明白,否则母亲必然早就知道了,她低声说了自己的发现,又把那包瓜片拿了出来。 “是老侯爷给他的?”胡氏问。 沈若英点了点头:“女儿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总所周知老夫人最疼幺子,可对老侯爷是满心想要讨好,否则也不会有梅院和梅若斋。瓜片是老夫人收走的,老侯爷去要,再转手给沈嘉和也未尝不可。 “你祖父做事定然另有深意。”胡氏想了想说道。 “可……”沈若英要说的不是这个。” “当年你三叔也是耀眼京都。这可以是好事,也可以是祸事。”若非太过光芒夺目,又怎么会生出那么多事端,这些年坐稳侯位的是大房。 想到当年的情况,沈若英也是心有余悸。 “再者……嘉坤也要回来了,家里你放心。”胡氏笑着说道:“家里有你爹和你哥哥在,倒是你那个小姑子,这一次来是个什么意思。” 虽说是暖屋,可明显是请自家姐妹的事情,胡氏不认为女儿会犯这样的错误。 “是不是你婆婆的意思?”胡氏眉眼一厉,忍不住低声道:“她这是成心不想养好,病了这么多年还学不会修身养性,少管闲事的道理。” “不过是一提,我若正不允,她也上不了我的马车。”沈若英不以为然:“不过是不想她烦着我,也让她多看看,不是谁都能肖想上,趁早改了眉高眼低的想法。”没有今天这一次,还会有其他的时候,在自家人面前丢脸,总好过去了外头,到时候可就不仅仅是龚家的事情,沈家也会被拖出来说道。 她没说的是,若是成了,就解决她两桩心烦的事。 沈若英去沈若慧那里接了龚玉珍。 龚玉珍气呼呼地不肯走。 沈若英笑道:“你哥要回来了?你不是想要礼物吗?” 沈若慧又答应了下一次去龚家陪她下棋,这才哄得龚玉珍眉开眼笑。沈若英看她跑出去坐马车了,才走到沈若慧面前摸了摸她的脑袋:“以后要出门的机会多,在外面的话多跟着若芳。” “若是二姐也不在呢?” 沈若英一怔,才想起沈若芳的婚事若非二婶母要求甚高,怕是早就定下来。只是也不过这一两年的事情。 “那就……”沈若英低声问道:“你喜欢那新来的姐姐吗?” “不知道。” 沈若英笑了笑。 那应该就是没有不喜欢。 “那你就跟着她。” 沈若慧认真地点了点头,姨娘说过在家里要听母亲的话,也要听大哥和大姐的话,母亲也让她听大姐的。 回到龚家的时候,龚青宇已经在家了。 沈若英带着龚玉珍去了婆母处。 龚青宇听见动静,回头笑了笑,对沈若英身后的龚玉珍说:“礼物已经送到你院子里去了。” 龚玉珍欢呼一声跑走了。 龚老夫人嗔怪道:“毛毛躁躁的,总也长不大。” “她还小嘛。”龚青宇不以为然,他叫沈若英坐到身边:“大舅兄回家没?” “还没。” 龚青宇抿了抿嘴,看了龚老夫人一眼,说起别的事情。“我这一次能平安回来,多亏了一个人。” “是哪家府上?”龚老夫人对沈若英道:“可得好好感谢人家,我儿能平安归来实在是大幸。” 在沈若英回来之前,龚青宇就说过在外面的事情了。 沈若英虽有心问,仍道:“娘说得是。”又对龚青宇嗔道:“世子爷总是报喜不报忧,惹得娘和我更是不放心。” 龚青宇笑笑:“谁能想到呢?不过是个抓江洋大盗的差事,竟然能牵扯出官匪勾结的事情。” 龚老夫人合掌念佛。 沈若英同样心惊,她对丈夫了解,虽说武将之后,偏偏因为龚老夫人病弱,又是家中独子,除了强身健体,练武并不刻苦。武艺不精,处理一些小事还好,就比如这一次江洋大盗的事情,实乃山西卫所的人已经围堵数日,因着在外守卫疆土的武陵侯以及龚妃,龚青宇这份功劳是别人双手奉上来的。 不曾想,竟然还生出事端。 当着龚老夫人的面,沈若英并未多问,夫妻二人回到院子。 沈若英帮着龚青宇脱下外袍,嘴里说道:“怎么就这么巧,那人就救了世子,别不是故意的吧?” “其他人都有可能,他倒不会。”龚青宇转身捏了捏沈若英的鼻子:“是陆老三。” 沈若英松了一口气。 这陆家是立场中立,向来不在朝堂博弈中站位,龚家可没少想机会去陆家套近乎,偏偏陆家出面的都是那荤素不忌的陆老三。 为了宫里的龚妃,龚青宇没少碰钉子,还真不能是他。 “那回头我让人准备一份谢礼送过去。”沈若英说道。 龚青宇笑:“你办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若英笑:“我还是同娘也说一声,总不能好端端道谢,还做错了。” “娘那不用。”龚青宇微一沉吟说道:“若是您知道了,就说我的意思。” 沈若英自然说好。 夫妻两也是好一阵子没见。 沈若英让人送了酒菜,陪着小酌几杯。 “你说……玉珍怎么就不像大姐。”龚青宇有些遗憾。 沈若英没怎么见过龚妃,偶尔进宫也是跟其他命妇一起,单独的机会比较少。龚妃不愿意惹人话柄。 但就算如此,她也知道,龚玉珍同龚妃是天差地别的不同。 在沈若英嫁进门之前,龚妃姐代母职管着龚家的事情,就是沈若英刚嫁进来的时候,许多事情都不得不遵循她所定下来的旧例。 “玉珍这样也挺好的,活波可爱。”沈若英目光一转笑着说道:“这些年要不是有了她,这府里可就没有这般有生气了。”说着目光一黯,情绪有些低落。 龚青宇见状说道:“等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就好了。” 沈若英呼吸一窒,笑容也变得有些僵硬。 于六以前来过古槐村,那个时候三老爷还不是三老爷。 不过也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三老爷意气风发,一举手一投足,光芒万丈,站在身边的六子也常常睁不开眼睛,他觉得三老爷什么都是对的。 哪怕后来娶了被当成村妇的三少奶奶。 于六还是小六子的时候,还到不了沈则言身边,只是回京都的时候,沈则言是先一步回来的,他和郑氏是在距离京都几百里地的时候分开的。 小六子就去接了。 郑氏和襁褓里的沈嘉和。 于六就是那个时候认识了郑氏,接下来几年陆续为郑氏驾驶马车,也有出外去接喝醉了酒的三老爷的时候。 开门的是庄子里的佃户,看到马车上的沈家家徽。 于六等了一刻钟才见到沈则言。 沈则言一袭白衣,明明是秋天了,身上穿得单薄,他的嘴唇有些发紫,皮肤白得能看到里面的小血管。 屋里捎着炉子。 沈则言光脚踩在上面,地毯铺了一屋,可他的血色仍是不太好。 “是小六子吧。”看到于六的时候,沈则言怔住了。 于六跪在地上,恭声道:“三爷,是奴才,是小六子。” 沈则言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过来,是府里有什么事情?” 于六抬起脸笑着说道:“还是三爷明白小的,这不夫人让奴才来问问,爷您什么时候回去?这庄子上住得再好,哪有家里好。” “夫人?” “是啊,是三夫人。”于六笑着说道:“是夫人身边的金妈妈找的奴才呢。” “是金玉吧。” 于六应了一声:“可不就是,不过现在都是叫金妈妈的。” “也是,你也不是小六子了。”沈则言叹了一口气。 于六呵呵傻笑着。 沈则言走出房门,慢慢地就不见了人影。 于六愣了一下。 …… 沈妙珠是事后知道于六的去向。 春草就看到自家姑娘猛地起身往外面冲去,她惊地也追了出去,就见沈妙珠立在院子中间。 “姑娘。” 沈妙珠表情变了好几变。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下意识想去找郑氏,想要问一问她,这是什么意思?是后悔了吗?还是这些年来一直对爹爹念念不忘? 那这些年她受的苦,不不,兄长的苦楚岂不是白受了。 可不应该的。 沈妙珠知道郑氏。 这些年母女的相依偎让她知道,若说心里没有爹爹,那是不可能的。即便是恨一个人,也是心里有这个人的存在。 可忘不了? 娘亲她不会。 沈妙珠怕自己这么冲过去,一番菲儿过去,反而伤了郑氏的心。如今可不是在塘栖镇的郑家里,在沈家,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注视下。 “姑娘?”春草在旁边轻轻喊了一声。 沈妙珠回过神来,看着她,旋即点头道:“春草,你这两天有没有去你娘那里?” “昨天才去过啊。”春草有些不解:“那还不是为了红叶的事情嘛。” “对,也对。”沈妙珠摆摆手,往屋里走去。 春草不放心,看着人进了屋,直接进了东次间。 听到动静的香橼溜到春草旁边,小声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春草看了她一眼,摇头。 她虽有些猜到了。 但还是不能告诉香橼,倒不是说不信任这个人,而是香橼虽这些天伺候周到,对姑娘也是忠心耿耿,可那只手没有表少爷在面前。 春草心里面不太愿意把沈家的事情随意透露给郑程锦知道。 香橼嗯了一声:“那我去小厨房找红叶,姑娘中午都没有怎么吃。” 那一堆姑娘在的,你一言我一语,随便说笑几次,就一个时辰过去了,而筷子根本就没有举起来几次。 春草点头,喊了一声:“姑娘喜欢吃面。” 香橼应了。 于六的行踪并未刻意瞒着人,郑氏也没有想要遮掩。 老夫人笑道:“要说这女人,怎能离开男人呢?我儿那么优秀,她当年走得那么决绝,沈家丢了那么大的脸,她现在后悔了?哪那么容易?” 崔妈妈在一旁听了,也笑道:“可不是,老奴在郑家的时候,可听说了,那三……三夫人这些年吃斋念佛的,奴婢以为这心性变了呢。” 老夫人不以为然,她叫来陈妈妈:“你让人去庄子,让幺儿多住上一阵子。就说我说的,那里住不惯,去我的陪嫁庄子里去。”她是知道沈家其他庄子,幺子是断然不会去的,好在当年她的嫁妆并未跟着沈家的家产分成三份。 老夫人捏着嫁妆就是想着给沈则言贴补。 可郑氏回来了? 她还能不换回来? 老夫人笑得得意。 陈妈妈觉得这样不妥,稍微有些迟疑,崔妈妈就喊道:“哪里还用别人,崔大家的石头不是还闲着吗?” 老夫人颔首:“那就石头吧。” 崔妈妈乐不可支地出去了。 老夫人心情大好,坐了起来。 陈妈妈拿了一只引枕放在老夫人后面。 “梅院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没?”老夫人问道。 陈妈妈笑:“老侯爷这些年深居简出的,平日里也就教教孙少爷们。倒是听说大少爷要回来了,老侯爷让黄阁出去了一趟。” 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过些日子就让嘉坤家的一道出去,嘉和毕竟是男子,有些不便,总不能没有个带队的。” 这是在抬举李氏了。 “要说嘉和这孩子,若是大房的……”老夫人话音一止,目光凛冽地射向陈妈妈。 陈妈妈低着头不作声。 “人啊,老了。”老夫人收回目光。 屋内的气氛顿时轻松许多。 第49章 二合一 于六当天没能回来,金妈妈纠结着告诉了郑氏。 郑氏面色淡淡的,并不十分在意。 到了晚饭的时间,沈妙珠过来了,郑氏也没有说起。 晚饭都是沈妙珠爱吃的。 鸳鸯菜心,蟹粉酥,虾丸鸡皮汤,胭脂鹅脯……其他还罢,蟹粉酥却是难得,沈妙珠的嘴有些刁,这是海可是海蟹。 被问起来,翡翠笑着说:“说是难得,可也没有谁正经再吃。也是巧了,正好有了,奴婢就拿回来了。” 就是世家里面,这么奢靡的顿顿吃上海鲜,也是难得的。京都因地理所限,这边的人吃得多是天上飞的和地上跑的。 “哥哥那送去了没?” 金妈妈笑道:“送去了,知道姑娘惦记少爷呢。” 沈妙珠却是摇头:“及不上哥哥。”兄长惦记她多一些,感情原本是相互的,以前对沈嘉和,她是愧疚的,现在却是一心向着有朝一日能互相依靠,而不是兄长单方面的承受压力,只是她现在能做得太少。 “先前梅若斋来人,说是问你衣裳首饰的事情。”郑氏用了几筷子,捏着帕子拭了拭嘴角。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这两日,亦或是之前就已经慢慢变化,现在的郑氏一些言行举止上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这样的人才像世家里的夫人太太吧。 “难不成我缺了衣裳她还能马上送过来?”沈妙珠笑了笑。 郑氏轻轻咳了一声。 翡翠几个人都退了下去。 沈妙珠微微皱眉。 金妈妈关上房门,回身说道:“还在郑家的时候,陈妈妈就在郑家打听过姑娘的身量大小。” 郑氏叹了一口气:“当年我才到沈家,迎接我的就是三大箱子的衣服,里里外外一身全都有了,比起我带过去的,的确是好太多了。” 为了能匹配上沈家,郑家可是举族之力地为郑氏准备了嫁妆。可那些精挑细选出来的绸缎捧到沈家面前也不过是被多看了一眼。 “那就缺吧。”沈妙珠说道。 衣服她自然不缺,别说郑氏一直在打点,一路上沈嘉和也没少操心。漫说别的,就是这阵子她在沈家看到的同她身上的穿戴并未相差太多,可见娘亲当年的遭遇没有在她身上重蹈覆辙。 沈妙珠笑意盈盈地说道:“既然他们想给,那我也要的起。我姓沈不是吗?他们找了我回来不就是想卖个好身价?总得让我们看到一点诚意。” “胡说。”郑氏低声斥道。 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怎么会让别人卖了去。郑氏不会甘心也不愿意,可没办法,她只能选择跟着女儿回来。 “娘,我就是随口说说罢了。”沈妙珠看郑氏难过不由后悔了,搬着绣墩坐到郑氏身边:“我又不是案板上的鱼,就是鱼临死前还能蹦跶几回呢,好,好,我不说,不说了。”她真是怕娘哭。 郑氏是亲历过绝望的人,她听不得沈妙珠说的那些话。 沈妙珠陪着说了半宿话,直接宿在了普骊居。 沈嘉和站在大门下,看着面前的人,对方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 “大哥。” 沈嘉坤微微抬头,半晌后说道:“许久不见,你长高了,哥哥也要抬头看你了。” “不过三月。” “是啊,也就三个月。”沈嘉坤眼睛微眯,旋即爽然拍了沈嘉和的右肩:“走吧,祖父找你。” 沈嘉坤转过身。 沈嘉和面无表情,过了一会儿,抬脚跨过门槛。 两人一前一后,沈嘉和永远落后沈嘉坤一步之远。 沈嘉坤微微笑了起来。 黄阁在门口瞧见了,小跑着出来,拦在面前。 “大少爷、三少爷。”又道:“老夫人也来了,正和老侯爷在里面呢。” 沈嘉坤微微皱眉,有些不悦。 祖母这些年同祖父一内一外分开而居,可这并不代表祖母不会到外院来,出现在梅院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沈嘉和看了黄阁一眼,对沈嘉坤说道:“大哥这一趟出行可是有什么收获没?” “收获吗?倒是有一两个。”沈嘉坤脸上不由带出笑容,他斜睇了黄阁一眼,走向院前的梨树下。 沈嘉和没做犹豫,跟了上去。 “你在杭州府见过蒋淳熙吧。” “留阳侯世子?” “对。”沈嘉坤愣了一下,笑道:“对,留阳侯世子蒋淳熙。”沈家若是请封世子的折子被允,他也该是定远侯府的世子。 对沈嘉坤来说,他们的身份是相等的。 “见过。” 沈嘉坤得意地一笑:“永福寺的事情我也知晓,那蒋淳熙算计了妙珠的事情我会帮你报仇的。” “珠珠儿不过是意外被牵扯进去。”沈嘉和眼角微垂,掩住一丝杀机。 “别人会,蒋淳熙不会。”沈嘉坤看向沈嘉和:“你说他亲自带人抓住了陈阁老的外孙,他老人家是该感激还是怀恨。” 陈阁老那样的人物,亲外孙都敢拿来交换周家的政治前程。陈家无后,这个外孙可是再陈阁老膝下长大的,而他的母亲据说是陈阁老最疼爱的女儿。但无论哪一种,陈阁老应该无法喜欢蒋淳熙。 沈嘉和也是怀疑过蒋淳熙是否故意把沈家牵扯其中,今上对沈家的态度暧昧不明,这体现在许多地方上。身为定远侯的沈则雍空有爵位手中无权,几次上折子都仿佛石落大海悄无声息。可偏偏又让龚家求娶沈若英,而龚妃生有一子,圣眷甚隆。 沈嘉和再聪明,被局限在沈家这么一个地方,哪怕沈嘉坤再比不上他,可他得到沈家的渠道,那里有许多消息,足以让对方比他更清楚地认识到政局。 这就是他想要表露的意思吗? 他沈嘉和如何都比不上沈嘉坤的意思吗? 沈家可看了过去。 沈嘉坤笑了起来:“祖父让我们过去了。” 黄阁在门前顾盼,见他们过来了,笑着说道:“老太爷请两位孙少爷进去呢。” 沈嘉坤一马当先,才进了院门,就高声喊道:“祖父,我和三弟来了。” 老侯爷和老夫人分坐两边,脸色都不太好,像似大吵了一架过。 沈嘉坤目光闪了闪,几步过去行大礼。 老侯爷眉眼不动,目光落在后面进来的沈嘉和身上。 老夫人不管,看了沈嘉坤眼角的细纹都多起来了,脸上笑开了花。“你这孩子,要不是祖母到这,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请安呢。” “孙儿冤枉啊,实在是有事禀告祖父。出门在外这么久,心慌意乱地,也不知道行事是否正确,这才找祖父呢。”沈嘉坤撒娇起来得心应手,完全不像是已经当父亲的人,偏老夫人就吃他这一套。 沈嘉和余光瞥见老侯爷上翘的嘴唇,心道,这里还有一个呢。 “去看过贞娘了吗?” 沈嘉坤摇头。 老夫人当然是早知道,嘴上说道:“你也正是回来这么久,也不先去看看你爹娘和贞娘,还有李氏。” 沈嘉坤笑道:“那也得先给祖母请安啊。” 老夫人笑得更开心了,眼角看到沈嘉和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面上一冷。 “行了,你们要说话回头再说。”老侯爷沉着脸,从沈嘉和进来后就好像独立于所有人之外见见地在站在一旁。 这种感觉让老侯爷面红耳燥,仿佛他们是戏猴人,而沈嘉和是观众。 老夫人有心辩上几句。 老侯爷一声冷哼。 沈嘉坤目光一转握住老夫人的手笑道:“祖母,回头孙儿送您回梅若斋。到时候给你讲讲孙儿路上的所见所闻。” 长子嫡孙,老夫人缓了脸色。 就听老侯爷对沈嘉和道:“来了啊。” 沈嘉和嗯了一声,就像以前很多次一样,他并不意外被忽略,现在没有被漠视地那么厉害也算是改变了。 这个孙子的反应,老侯爷已经习惯。倒不是对方态度不敬,只是他素来表情少,为人清冷,只是这种观感出去一趟后轰然倒塌了。 老侯爷心里有气,语气就有些生硬。 “宝华公主设宴,宫里面比较重视,你年纪尚轻,恐不知轻重。到时候就让延坤和李氏带你们去,有李氏在,也能看着几个姑娘。” 整个沈家有机会得到帖子的就沈嘉和一人。 可以说若非沈嘉和,这一次的宴席,沈家就要丢脸了,等于是被抛离了上流社会的生活,只是到底不太光彩,胡氏不愿意去,卓氏想去可资格不够。至于郑氏……资格倒是够了,又是沈嘉和的母亲。 但老夫人不肯。 老侯爷终究说不过老妻,也不愿为了这点事情耳根发疼,倒也有心里面同样觉得郑氏沈家三夫人的身份是够了,可郑家女的身份也是败笔。 叫沈嘉和过来,也就是通知他。 沈嘉和没有反驳,只是问道:“那怎么介绍珠珠儿?沈家四姑娘?还是三房的二姑娘?” 沈家未正式分家,当年的闹剧随着郑氏回归沈家众人更恨不得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既然未分家,岂有独独分出三房排序的。 “那就行四。”老侯爷说道。 老夫人听了就说:“那道委屈了若芸那孩子了。” “不过是排序,难道这样她就不是沈家的孩子了?”老侯爷不以为然。 老夫人忙笑道:“我不过是心疼孩子多说了一句,回头我就吩咐下去,往后她就是四姑娘,若芸和若慧就往后推一位。” “六妹那里,我让李氏去说。”沈嘉坤道。 老夫人无所谓。 “那就这么定。”老侯爷见状拍板道:“务必让阖府上下知晓,若是连个称呼都叫错,沈家也住不了她。” …… 沈妙珠很认真地听完了发生在梅若斋的事情。 她想了想还是抬头,一双美目看着沈嘉和:“哥哥觉得真的就这样定下来了吗?”不过是口头上的称呼。 若是不承认,也不过是有一次吩咐全府。 虽然不太好,但沈妙珠目前在沈家是算黑户性质的人,她并不在族谱中记载。郑氏的名下只有一子沈嘉和。 可目前为止,沈家并未有任更改族谱的举动。 沈嘉和答非所问:“那场宴席你想去吗?” 沈妙珠愣了一愣。 “若是你不想……”沈嘉和皱眉。 “不,我想。”沈嘉和飞快打断他的话,笑着说道:“我还想看看到时候能不能碰见周姐姐呢。” 沈嘉和已经不只一次听到周姐姐这三个字了。 周家的情况他也知道一些,当他目前的能力并不能网周家安插人手,听到的也不过是明面上在外流传的消息。 周紫嫣的处境并不算好。 若是有可能,周紫嫣或许也会在出现。 想到这,沈嘉和想要劝阻的心思淡了,何况他也没有真的想一力挡在妹妹面前。他担心有时候他想挡却没办法出现在妹妹的面前,还不如让她多一些应变的能力。 搬出沈家后,郑程锦在七里街不远处的巷子里买了独门独户的小院,郑家在京都当然有其他住所,但不是太远就是太吵。 郑程锦一来是为了静心读书,二来也是不喜喧闹。 似水在巷子口下了马车,找了好久才找到一扇门前。 敲了门。 出来的是郑程锦。 似水心惊,眼睛往郑程锦身后的院内乱瞟。 郑程锦侧了侧身子,笑道:“书看多了,在院子里走动,正好听到你的声音。”院子不大,侧对着门有一道窗户半开,隐约能看到里面布置成书房。 他所说非假。 因着似水进来,院子里出现了小丫鬟。 似水更是放心了。 她真怕表少爷要自力更生,否则就是冒着得罪表少爷和香橼两个人的后果,她也得劝姑娘把香橼送回来。 似水跟着郑程锦进了待客的屋子。 她有些不自在地往下手中的包袱,小声说道:“冬天了,夫人担心表少爷孤身在外,没有照顾好自己,让人做了一套冬衣,也遣奴婢过来瞧瞧。” 郑程锦不自觉伸了手打开包袱,阵脚细密,是双股线。 那是香橼的手艺。 郑程锦闭上双眼,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把衣服连带包袱放到一边,端起小丫鬟送来的茶盏,翘腿问道:“表妹让你过来,是有什么事情?” 似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郑程锦看完,目光微沉,良久后叹道:“郑家力薄,恐不能让表妹满意。” 似水垂头不语。 这信中写了什么,她是不知的。原本这样的事情应该叫其他人纵然要瞒着沈家的人还有流水呢,偏姑娘差了她过来。要知道在来的路上,似水差一点被这京都里的繁华迷花了眼睛,好歹是没有迷路找到了地方。 “你回去告诉你们姑娘,后日就有消息。”郑程锦说道。他先前的一番话不是不帮,而是他花费再大力气打听过来的东西恐不能与沈家随意一听能比。 就算得了消息,都是表面的东西。 沈妙珠并不在乎。 她本身就没有对别人的事情深入打探的意思,只是这宝华公主听闻对兄长虎视眈眈,每每想起来,她的胸口就一钝。 找兄长打听? 沈妙珠没有想过这个,思来想去才想到已经离开沈家的郑程锦。表哥作为郑家的先锋,到了京都自然也不单单是念书。念书哪里不能念,不过是先派个人看清形势,背靠沈家好谋事。 沈家已实力不济,可在京都也是一跺脚那墙上掉下几块砖头的主。 在等消息的时候,李氏带着贞娘来了一趟。 贞娘被养得肉嘟嘟的,粉嫩粉嫩的小脸,像只可口的大苹果。沈妙珠抱在怀里,恶趣味上来嗷呜一声佯装要咬。 贞娘吓得惊叫,又咯吱咯吱地不肯离开人。 李氏在一旁看着,笑道:“贞娘喜欢四姑姑呢。” 回应的是贞娘欢快的笑声。 沈妙珠抚了抚贞娘的额头,看向李氏:“嫂子贵人事忙,怎么有空来了我这里。” 李氏一怔,深深看了对方一眼。 沈妙珠盈盈一笑,并不在意。 李氏想了想笑道:“哪有什么忙,不过是打打下手,府里面下人众多,一声令下自然有人抢着去做。我不过是做个监督之用,再说了……有二婶娘在呢。”这可是关系到沈嘉坛的婚事,卓氏是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个人来用。 见沈妙珠歪了歪头,李氏解释道:“二婶娘精细,就比如菊花鲈鱼这一道菜,北塘的鲈鱼更好,要价也高。其实羊角沟那边也是不错的。” “毕竟是二哥婚事,难能一回,这也是二婶娘的一片慈母心。”沈妙珠微笑着说道。 李氏心中一叹。 这慈母心生生让鲈鱼的价格涨了两倍,海鱼原本就贵,这又是名贵产品,无独有偶,类似的事还不只一件。 贞娘扒着沈妙珠的肩膀,小手往旁边的桌子上勾,好几次就快要捧到了,又被沈妙珠一拉,前功尽弃。 贞娘急得眼眶都红了。 沈妙珠失笑,从碟子上拿了块芸豆卷塞到她手里,这才使得贞娘破涕为笑。 贞娘顿时伸手扑向李氏。 沈妙珠笑骂:“真是个鬼机灵,得了好就跑。” 李氏抱过贞娘,一到亲娘怀里,贞娘就安静地吃起了芸豆卷。 沈妙珠把碟子往李氏那边推了推:“这芸豆卷味道有些不同,嫂子也尝尝。” 李氏心中不以为然,这是京都的小食,她没有吃过百回也是十次八次了,只是面上不显,捏了一块往嘴里放。 “这是杨梅?” 沈妙珠点了点:“怕太甜,放了点杨梅酱。” “难怪了。”李氏忍不住又拿了一块。 沈妙珠目光落在了她的肚子上。 李氏脸一红。 沈妙珠忙道:“我看嫂子身上的综裙好看。” “那是丫鬟帮忙做的。” 沈妙珠点头:“是个巧丫鬟。”就把目光移开,心里却忍不住打了自己一巴掌。虽说古人衣裙宽大,月份尚浅肚子不显,可沈嘉坤才回来没几天,这李氏要真有了,这沈家就要换一大批人了。 李氏没有多呆。 沈妙珠送到门口,递了一个食盒给李氏的丫鬟:“贞娘爱吃,我这里别的没有,糕点倒是不少的。” 李氏拍了拍怀里的贞娘:“还不谢谢四姑姑。”又道:“这样连吃带拿的,下次怎么敢再来。” “难道我还给亲侄女吃不起几块糕点。”沈妙珠佯装生气道。 贞娘红着脸:“四,四姑姑。”声音里满是困惑。 也是。 沈若芸变了自己。 两岁多的孩子正是在记事的时候,别是把人弄混乱了。 沈妙珠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开口。 因着排序的事情,虽然老夫人发话了,沈若芸没有找上门来,但明显对方憋着气呢,去梅若斋请安的时候,眼角都不甩一个。 似水从外面回来,见了沈妙珠就欢喜地说道:“姑娘,表少爷过来了。” “人呢?”沈妙珠立马站了起来。 “在,在少爷那里。” 沈妙珠愣了一下。 “不过,表少爷写了信过来。”似水掏出的信看着不厚,却也是有个三、四章,笔墨尚新,那是郑程锦一写好就送过来的。 郑程锦正述说着近日来的事情。 “祖父的意思,过阵子就先让二叔带着二弟上来。”他看向沈嘉和:“到时候少不得要表弟帮忙了。” 沈嘉和微微颔首:“应该。”又道:“何况表哥也没少为珠珠儿费心思。” 郑程锦面上带笑:“我就知瞒不过你。” “我也是担心。”沈嘉和认真道:“珠珠儿在沈家,一举一动都有人盯梢,从她来了京都就如此。” 私底下做的事或许能隐人耳目,可进出沈家,如何能瞒得了别人? 想到这,郑程锦的额头微微出汗。 沈嘉和目光下垂:“大舅母关心表哥的婚事,这阵子却是没有什么动静。” 郑程锦大骇。 他抬头看向沈嘉和,却被对方更凛冽的目光震慑。 他不由苦笑:“我并无此意。” 沈嘉和嗯了一声。 他自然相信,否则如何放任他的信送到妹妹手里。可郑程锦没有,不代表郑家没有。对郑家,他是感激的,可绝不应该是以珠珠儿的事为前提下。 第50章 沈嘉坛的婚事是定在年前完婚的。 卓氏拿着黄历翻了几宿,在沈二老爷沈则正被烦得头都大了之后,老侯爷拍板定下了日期,二十二大婚,提早十多天下聘,两方都有时间准备, 腊八前一日,沈若芳和沈若芸拿了明日的衣服首饰找上来的时候,卓氏才傻眼。 上旬基本没有太好的日子,这下聘的日期就干脆定在了腊八节,吃过了腊八粥,甜蜜喜庆,也算是好兆头。 灯光通明,映照地非常清楚。 卓氏的脸色异常难看。 老夫人也没有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嘉坛下聘,总不能说没个兄弟吧。沈家又不是没人。”卓氏之前想好了,沈嘉坤和沈嘉和里面有一个人在就行,这也是下聘的日期拖到腊月的原因,之前这两兄弟都不在。好不容易两个人都回来了,偏偏这日子同宝华公主的请宴日期撞上了。 老夫人微微皱眉,对余妈妈说道:“让大家都过来吧,腊八粥先提早吃上,你亲自去一趟梅院。” 一个卓氏,老夫人并不在乎。 只是这沈嘉坛到底是沈家的子孙,定亲的对象是吴翰林家。明日若是只沈嘉坛一人过去,怕是落了一个沈家无人的情况。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哪怕兄弟间隙,在外头也得表现出兄友弟恭的一幕。 沈家再不能受名声所累。 这也是卓氏理直气壮来找老夫人的原因,否则她一个庶子媳妇,面对强硬手段的婆母只能战战兢兢。 “下雪了啊。”沈妙珠听到似水一声低呼,忙探出脑袋去看。 满天的雪花飘荡而下,到处白茫茫。 这雪下得急了。 沈妙珠看着新鲜,她来京都这些天可是第一次遇见下雪。 沈嘉和让白齐去泡一趟,让府里送了马车过来,这样的雪天想要走路过去是不可能的,坐轿子的话也怕底下人打滑。 “去拿了披风过来。”沈嘉和吩咐春草,一旁的珍珠听见说道:“不用回去拿了,我上次整理箱笼,有看到姑娘的织锦缎面的披风。” “是豆绿色那件?”春草问了一句。 珍珠想了一下:“可不就是豆绿色,奴婢这就去拿出来。还是夫人说姑娘院里不缺这几件,还不如留在这里有用到的时候。” 沈妙珠大笑:“我斗篷披风多,回头送几件到哥哥院里。” “胡闹。”郑氏皱眉。 沈妙珠吐了吐舌。 这声名雷人啊,哪怕是嫡亲的兄妹也是要避嫌,好在大部分的时候,她这个兄长行事不拘一格,全凭心意。 郑氏站在屋檐下望着前方,忧心道:“好端端地怎么就要全家人过去了。”虽说早晚都有请安,但各人时间大致都是不同的,在梅若斋用饭更是少得。老夫人和郑氏属于两看相厌,对沈妙珠这个孙女更是平淡。 “去了就知道了。”沈嘉和望着前方的路,风雪越发大,渐渐看不怎么清楚。 白齐坐在车夫身边,这样的雪天他可不敢贸然驱车,到了车马间侄儿特意寻了十多年经验的车夫。 马车停下来。 沈妙珠回头看了一眼,院中还是没有人出现。 她叫来翡翠:“你去后面催一催。” 翡翠看向郑氏。 郑氏对白齐道:“还有车吗?” “有的,有的。”白齐回身看了沈嘉和一眼,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就大声喊打:“那车就在后面呢,肯定是路滑慢了一些。” 郑氏颔首:“回头赏你。” 白齐夸张地作了个长揖。 沈妙珠忍不住一笑,这白齐着实有趣。 翡翠去了一盅茶,才带回冯姨娘和沈若画。 这是冯姨娘第一次和郑氏打了个照面,借着屈膝请安的动作,她看清了郑氏的面庞,忍不住吃了一惊。 郑氏变了又没有多变。 岁月太厚待她了。 眼前的人容光焕发,比十多年前最后一次见到还要来得亮丽。 郑氏没有看她,吩咐下去:“走吧。” 沈妙珠同郑氏上了马车,想了想又跳下来,强拉了沈嘉和上来。她觉得自己刚才是想岔了。第二辆马车不是为了沈若画准备的,一开始就应该没想过这个人,误打误撞地对方占走了马车。 想到这,沈妙珠就不高兴了。 沈嘉和讶然,看她气鼓鼓的样子,不太明白。 兄妹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郑氏在旁边看了半天,莞尔笑道:“你们兄妹这样倒像你们的爹。” 沈妙珠顾不上小性子了。 沈嘉和也难得看向郑氏。 两双相似的眼睛,那么认真,一个外露,一个内秀,但都同样在惊讶。郑氏故意反问道:“难道我就得一辈子不提起?” “你们记住,躲避是没有用的。”郑氏说完歉意地看向沈嘉和:“可惜我领悟地晚了一些。” 沈嘉和撇过头。 马车内响起郑氏的长叹声。 沈妙珠的心揪疼,却什么也做不了。 “明天腊八,若是也下这么大的雪,还去不去?”沈妙珠问道。 沈嘉和一抿嘴,想到那个人的脾气,实话道:“自然有不下雪的地方。”至于路上是否行路艰辛,这并不在她关心的范围内。 沈嘉和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穿过风雪,在梅若斋停下的时候,下人们打了大大的油伞,拥了过来。 沈嘉和跳下马车,会开众人,伸手就要去抱。 沈妙珠一躲,搭了手,笑眯眯地跳下马车,钻入屋檐下。 沈嘉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板,他不想承认钢材城在珠珠儿的脸上看到担心的表情。 郑氏也钻出马车。 沈嘉和犹豫着伸了手,小心翼翼地送到沈妙珠身边。 “老侯爷,好歹嘉坛也是您的亲孙子,哪怕比不上嘉坤和嘉和,可下聘这么大的事,没有兄弟随性,这像什么话?岂不是让人以为我二房受人排挤,还是嘉坛被兄弟不喜。要这事是真的,我也就认了。可嘉坛为人如何?阖府都是知道的啊。”要说卓氏第二得意的是嫁进沈家,第一得意的就是生了沈嘉坛。 她的嗓门非常大,像似故意扯开了去喊,就有些破锣嗓子,尖锐刺耳,不甚好听,但重要的是她说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 沈妙珠正想着,陈妈妈从里面出来。 许是在塘栖镇的那些日子,两边多少有了点交情。 陈妈妈见了她们,忙上前低声说了一句。 “日子重了。” 沈若画扶着冯姨娘走了过来,就看到陈妈妈站到一边。 郑氏率先走了进去,沈妙珠拉了拉沈嘉和,兄妹一前一后地过去。 沈若画看了看陈妈妈,问道:“你刚才和她们说什么了?” 陈妈妈抬起一张讶异的脸。 “奴婢是奉老太太的命请三夫人和三少爷、四姑娘进去的。”陈妈妈说完看了冯姨娘一眼:“姨娘送到这里吧,三姑娘请。” 冯姨娘顿时满脸通红:“我这就回去。” 沈若画一把把人拉住,压低了声音说道:“不是全部人都到齐嘛。” 陈妈妈默然。 冯姨娘等了等,终于拉了沈若画道:“说什么糊涂话,姨娘只是送你过来罢了。” 陈妈妈犹是沉默。 冯姨娘终于觉得难堪,她扭过身子,突然怔愣住了。 “老爷。” …… 沈妙珠脚步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屋里去。 于六到底是把人接回来了吗? 娘这是何意? 他这个时候回来是巧合吗? 不对,或许是因为明天是腊八吧。 屋内,沈嘉坛一脸无可奈何地跪在卓氏面前,卓氏站在中间,刚才就是她在说话,胡氏等人也已经是到了。 众人的表情都是有些无奈。 毕竟这是谁也不想的。 那么多人竟然都忘记这件事情,也没有一个人去提醒。 “卓氏的话也是有道理的。”老侯爷开口说道。 沈妙珠扶着郑氏走到胡氏身边,前面坐着的是定远侯沈则雍,他在听到老侯爷的话后也点头:“要不,明日我去一趟。” “不行。”老夫人自然不肯。 “娘。”沈则雍揉了揉额角:“二弟自然不方便去,总不能让嘉坤或是嘉和留下来吧。” 老夫人眼睛刚亮了起来,就被老侯爷轻斥:“你老糊涂了啊。” “我没意见。”沈嘉和开口说道:“明日是二哥的好日子,我陪着去也是应该的。” 老侯爷听得头疼,自觉这孙子在瞎闹,趁这个时候捣乱,只是目光刚一扫去,就笑了。“这不是还有嘉春嘛。” 被点到名的人吓得脸都白了,整个人缩到沈嘉和身后。 卓氏皱眉:“说这是沈家少爷,谁信呢。” 这个孙子向来是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老侯爷之前并不以为意,沈家还供应得起几碗饭,只是这个时候还是忍不住瞪了沈则雍一眼。 沈则雍想要去看沈家春,却被沈嘉和牢牢挡在身后。 沈则雍的太阳穴跳得更厉害了。 第51章 “不如我去吧。” 这道生硬响起,屋内的人一顿,旋即往门外看去。 弱柳扶风! 这个便宜爹爹自然还不到柳枝飘飘的娇弱,但人站在那里,仿佛一阵风起就会被吹走,外面可是下着大雪呢。 “幺儿。”老夫人忙站起来,沈则言跨步而去,一双手稳稳地扶住有些激动的老夫人,直到把人安稳地坐下。 沈妙珠的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忍不住拿眼去看郑氏。 娘亲怎么下得去口? 诚然这十多年郑氏的相貌未有变化,可这沈则言站在老夫人身边哪里像是母子,说是祖孙都是有人信的。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偷眼去看沈嘉和。 沈嘉和余光扫见又是好笑又是好奇,脚步刚要动,背后的衣服被拉了一下后猛然松开,他眉头微微皱起,很快衣服又被拉了一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突然出现的沈则言身上,跟着他一起进来的冯姨娘并没有人在乎,沈若画面色复杂而又骄傲。 沈嘉和一步一步移动。 沈妙珠看着纳闷,身边被推了一个人过来。 那个人惊慌地看了沈妙珠一眼,还想躲到沈嘉和后面,就被扯着胳膊拉了回去,是个身量比她还要矮上一个头的小少年。 沈妙珠疑惑地看向沈嘉和。 沈嘉和点了点头,目光重又投向那正母子情浓的几人身上。 老侯爷虽并未起身,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沈则言的身上。 “父亲,我回来了。”沈则言轻声说道。 老侯爷嗯了一声,道:“既然回来了就一处听听,嘉坛的事情如何解决。” 沈则言应声。 沈则雍开口:“三弟。” 沈则言喊了声大哥,脚步换忙地到了郑氏跟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沈妙珠上前一步,身旁的少年紧跟着靠了过去,沈若画被挤了开去,脸上十分懊恼,冯姨娘拉了拉她的手,摇了摇头,眼睛却胶着在沈则言的背后。 郑氏神色淡淡的,双手放在椅背上。 沈妙珠心中叹了一口气,小手盖了上去,宽大的袖子盖住了别人的视线,她一下一下轻轻扒开郑氏的手指。 郑氏的手反握了回去。 另一边卓氏终于甩开了沈则正的手,不满地瞪了丈夫一眼,她大声喊道:“三弟,你若是肯的话,沈家倒没有那么丢脸了。” 她倒是聪明,拉了整个沈家下来,若是说嘉坛丢脸,准保得老夫人一个茶壶伺候,胡氏嘴角微微上挑。 “我倒没有什么问题。”沈则言看了看沈嘉坛:“一转眼,你都要成婚了。” 沈嘉和面色一冷。 沈嘉春敏锐地往左边靠了过去,沈妙珠吓了一跳,回头去看,心里跳漏了一拍,是不是什么东西错了? “只是……总也不能我一个叔父带着嘉坛去。”沈则言继续说道。 是不太妥当,有分量的人有了,可没了兄弟陪同,沈嘉坛仍还是一个人。 而在世家,最忌讳的就是独。 你若是有本事,别人自缝了嘴巴,怕你敬你,哪怕说道也就在心里过一遍。 但沈嘉坛显然不是。 卓氏先是一怔,随即想到了什么,喊道:“怎么是一个呢,不是还有嘉春嘛。” 身旁的少年身子猛地一抖。 沈妙珠叹了一口气,微微侧了侧身子,把人挡住,只是……谁也没有在意他的存在。要说她的存在是众人可以忽视但却不得不在十多年后去正视。而身旁这个少年,他就像是个影子。 沈家三兄弟,除了沈则正只有卓氏一人,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几朵娇花。在还不是定远侯前的沈则雍就屋外藏香,除了沈若慧的生母王氏是胡氏的丫鬟外,沈家春的生母却是个忌讳。 就连郑氏也不知,她只是影影绰绰地知道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只是当年她自身难保,怎么会去调查别人的事情。 不曾想后来府里多了一个沈嘉春,年岁月份与沈妙珠相近,几乎是前后脚投胎出来的。等沈则雍成了定远侯,沈嘉春的存在就有些像抹不去的污迹。没有谁会去喜欢一个不光彩出身的孩子,而胡氏做得只是漠视。 少年被养的胆怯,细风柔雨都能下得惊慌失措。 沈妙珠没想到,兄长对他竟然会有些不同。 “嘉春不行。” 沈嘉坛看了过去:“三弟?” 谁也没有想到反对的会是他。 或者说,他们压根觉得就没有人会反对。 “他不行。”沈嘉和走了出来,看向沈嘉坛:“三哥,到时候你如何介绍嘉春的身份?” “那当然是……”沈嘉坛停了下来。 “四弟吗?” “对……”沈嘉坛眼睛一亮,刚要承认又沉默了下来。 沈妙珠看得不解。 身后响起沈若画略带嘲讽的声音:“因为他跟你一样,不,比你还要惨,他在沈家压根就没有身份。” 身边的少年明明什么也没有做,沈妙珠就觉得他更沉默了,至于沈若画,她并不想理会,无论怎么应对,都是在这个少年的身上撒盐。 沈嘉春一直是游离在生活的沈家。 就像沈嘉和说的,他并没有身份。 沈家只有一个老太爷,三个老爷,三个少爷,一房一个看似极其公平。 沈嘉春只是嘉春。 看似一样,其实连沈这个姓都被人若有若无地忽略,似乎这样就可以不是沈家的人。 在沈妙珠看来,这是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把人往外一送都比现在的情况来得好。 沈家人会想不到? 沈妙珠不知,或许内里另有因情,只是沈家没有四少爷是肯定的。 “大嫂。”卓氏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她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胡氏。对比起来,虽说对方是沈家的当家太太,侯夫人,可唯有在后院之事上,她不如她。更何况,明天沈嘉春必须在场。 除非沈嘉坤留下。 胡氏张了张嘴,她心里是恼极了,旁人还罢,身为母亲既然没有注意到日子重了的事情,现在还要别人去给她擦屁股,甚至拖了自己下水。 “那就让嘉坤……”她看向长子。 沈嘉坤的脸沉了下来。 “就让嘉坤和嘉和去,这是原来就定下的。至于嘉春,他往后自然是四少爷,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沈则雍说着看向了老侯爷。 两厢一比较,好似也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老侯爷默了默:“也罢。” “只是这样一来,族谱上……”沈则言回头,朝沈嘉春招手。 “族谱就先算了吧。”胡氏勉强笑道:“这可不是小事,时间这么紧,哪里是说做就做的。” “她说的也确有道理。”开口的是老夫人,沈则言也不能说什么。 “既然这件事定下,那我要先回去了,明天下聘,晚上还有得忙呢。”一想到因为这点破事耽误到现在,晚上说不定要熬夜到二更天,卓氏就坐不住了。 “我不要。” 沈嘉春往后退了一步,投射在身上的目光太可怕了,他吓得低下头,惹得耳边一声轻笑,脸一热喊道:“我不要去,明天,我不要去。” “这事由不得你。”沈则雍脸色阴沉,沈嘉春的反应让他觉得没有面子。哪怕这个儿子平日再怎么冷淡,可不能更改的是他是自己的种。 而沈嘉春竟然想反抗? 这是什么意思? 为何给予他身份,就是为了明天的事情。他不去?是不想要沈家四少爷的身份,还是不想认他这个爹? “我……”原本就过分苍白的脸蛋一下子褪去了全部血色。 沈妙珠刚要上前,就听一直沉默的郑氏说道:“都挺有意思的。” “你什么意思?”卓氏皱眉。 郑氏笑着说道:“没什么,就觉得这闹剧挺有意思的。”她走了出来,不难避免地站到了沈则言的身边。 郑氏没有去看那个爱了也恨了的男人,只是弯了弯腰,对沈嘉春说道:“你娘当年费尽心思,不惜泯灭良心,赌上自己的生命,就是为了给你一个身份。以前是你没资格,现在却怕机会丢掉,怕是你娘在底下都的爬起来拿着烧火棍把你打得满头包。” 屋内的气氛随着郑氏的话凝固住了。 郑氏拍了拍手,那姿态像是拍去不干净的灰尘。 “既然如此……也把珠珠儿一并重新登记到族谱上吧。”郑氏说完看也不看其他人,转身往外面走去。 “珠珠儿,走了。嘉和,你也该早点歇息。” 沈妙珠屈膝行礼,不待别人说话,一溜烟跑了出去。 风雪还未停。 郑氏站在屋檐下,白齐在一旁撑着伞,脸上笑眯眯的表情只在看到沈妙珠身后的时候笑得更灿烂了一些。 沈妙珠没有回头,小声问道:“哥哥,都是为了我吗?” “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个时候回来。”沈嘉和的声音带着一丝艰涩。 “只是的确帮了忙是吗?” 身后有一瞬的沉默。 “是的。” “可我还是不喜欢他。” “珠珠儿,嘉和。”已经在马车上的郑氏朝她们招手。 沈妙珠回身拉起了沈则言的手,跑了过去。 空中飘过小姑娘若有似无的声音。 “我就喜欢娘和哥哥。” 沈则言先是一愣,唇角慢慢扬起。 就是没有那个人,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他算计了每个人的心思和反应,哪怕这一次不成,那也没关系,已经更进一步了,下一次再阻拦也必须是正中靶心。 只是没想到母亲横空出现,双手握住了那把箭。 第52章 郑氏沉默了一路,在普骊居要下车的时候,被拉住了袖子。 “娘,我想你陪晚上陪我。”沈妙珠说得犹犹豫豫的。 郑氏先是一愣,随即好笑道:“珠珠儿,你怕吗?”她没有等待答案,自言自语道:“娘不怕了。” “是我叫他回来的,只是没想到是这么一个日子。”郑氏慈爱地伸手抚摸着女儿的额顶,上面的小绒毛细细软软地,让她的心终归平静。“好在看样子,是帮了忙吧?”她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沈嘉和。 沈嘉和颔首。 “那就妥了。”郑氏轻轻抚掌:“我比你们两兄妹更熟悉他。”在梅若斋的时候,她没有看他,他也未曾注视她。 郑氏知道,这个男人是回来了,但他仍未做好准备,是愧疚吗? 真可笑呢! 金妈妈久不见郑氏下车,在外面催了一声。 郑氏朝儿女笑了笑,袖子又被拉住。 沈妙珠笑着道:“我渴了,要去娘那里喝杯热茶。”说着还扭过头朝沈嘉和眨了眨眼睛。 沈嘉和嗯了一声。 郑氏心中一热,忙撩开帘子,喊道:“金玉啊,嘉和要喝茶呢。你看看有什么好茶,铁观音?还是毛尖?”她有些想不起自己有什么好茶叶了。 “我喜欢君山银针茶。” 郑氏怔住了,她无措地看向金妈妈。 金妈妈笑道:“有,有。” 直到坐到屋里,郑氏还有些不敢置信。 金妈妈亲自泡了茶后,很快出去,留了母子三人一起。 沈妙珠手里捧着的是红枣茶,放了一大勺的白蜜,吃进去甜滋滋的,热茶入肚在风雪中的冬日是最舒服的事情。 一杯热茶也让郑氏镇定下来。 这是她的一双儿女,郑氏的鼻子有些酸,她压抑着情感,低声说道:“当年你爹带着我和嘉和回京都,在快到京都的时候,沈家来了急信,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她看了沉思的沈嘉和一眼:“那个时候你那么小,再赶路定是不行的,也是这样大的风雪天,我惴惴不安地送走了你爹。好在,你爹并没有食言,他出现在京都城门口,一如从前欢喜地迎接着我们。到了沈家,不出意外地遭了冷遇,不,还是有好的,你大伯非常喜欢嘉和,有了你大伯娘的帮衬,在沈家也算是过得下去。” “那后来呢?”沈妙珠迫不及待地问道。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娘亲选择析产别居,撇下了年幼的兄长,这是沈妙珠一直想问的,只是饶是襁褓时代的她,郑氏与金妈妈说起的时候也是含含糊糊,或许有提到真相,在她睡着的时候。 但始终,沈妙珠是不知情的。娘亲是爱兄长的,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原因让挚爱幼子的人在十多年离一句也不提起。 沈嘉和同样也想知道。 他的内心并未像他表面看起来那般镇定,他已经习惯掩盖自己的情绪,可藏在宽大袖中微微发抖的指尖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心。 屋内静悄悄的,只能听见郑氏略带急促的呼吸声。 良久过后,郑氏重又说道:“门第之间的虽不易打破,可真正阻隔了我们的是人心,是永不知足,是巨大的贪婪。” “多年前沈家并未有世子,爵位继承人未定,而沈家出了个冠盖全城的沈则言,又有荣珍郡主偏爱,在继承人中,他的呼声远远大于另一个人。”沈嘉和冷静地说道,显然这些年他也一直在查。 只是有些真相掩盖在层层白雪下,除了当事人,不,就是郑氏的眼中,当年的事情也是雾影重重。 沈则言或许也知道了这个问题,不管是假意避开频频骚扰他的荣珍郡主,还是真心想暂离京都,总之他去了塘栖,欢喜冤家般地遇见了郑氏,也意外地有了沈嘉和。 “你爹当年还像个男人,想立刻回到京都去,风光迎娶我。只是一来你舅舅们担心你爹一去不复返,二来京都沈家送了信回来,应允我们先在外完婚。只因着聘书在手,你爹又欢喜,我……我自然是喜欢普大欢喜。后来才知道,之所以不允许你爹回去,是因为先皇病重,今上和另一皇子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荣珍郡主的母亲汾阳大长公主站在今上这一边,而沈家暗中却是支持另一位。” “当时今上的机会并不大。”这也是郑氏返回京都后,在别人的口中知道的。而沈家之所以不让沈则言回去,是生怕因为当时荣珍郡主闹着汾阳大长公主去找先皇赐婚,沈家怕站错了位,惹得另一皇子不满。 而沈家终究还是站错了位置。 “荣珍郡主并不介意我的存在,让一个人消失太容易了。”冰封的记忆被打开,绝望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涌了过来,郑氏病体生寒。 嘴唇上的血色褪去,郑氏陷入了混乱。 …… 沈妙珠站在门外,帘子从里面被撩了起来。 “金妈妈,我娘她……” “夫人歇下了。”金妈妈回头看了一眼,屋里面点了安息香,郑氏正沉沉睡去,她放下帘子,引着沈嘉和二人往外面走了几步。 翡翠悄悄过去候在帘子边。 “……当年的事情,夫人也并未同我详说。只知道有一日夫人失魂落魄的回来,又过了几日,我被人引开夫人身边。等我知道的时候,这西园就多了个冯姨娘,这还是夫人的意思。” 沈妙珠对沈嘉和道:“娘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失魂落魄的回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听娘在梅若斋说的话,似乎和沈嘉春的生母有关。” 沈嘉和不知。 他唯一知道的是,当年事后没多久,荣珍郡主就匆匆嫁给了许家,同年许家在宫中的女儿封妃,就是如今的许贵妃。 “哥,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沈妙珠拉了拉沈嘉和。 沈嘉和回过神,拍了拍沈妙珠的额头:“当时我也不过一两岁大,又能知道什么?娘既然歇下了,我们也回去吧。” 沈妙珠嗯了一声。 明显是不能再刺激娘亲,只能缓一缓,或许过阵子,她就能说出来,只是不知道还要多久的时间。 沈妙珠觉得自己等不下去。 她想知道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了她们一家人如今的境况。 比她大不了多少的沈若画,和她几乎前后脚出生的沈若春。 这些疑点就像一块块巨石,累石成山,压在她的心口,让她呼吸不过来。 两个人从东次间走出来,经过堂屋,门外走进来的人脚步一顿,沉默地看着他们。 沈妙珠刚要动,被沈嘉和拉住。 冯姨娘在沈则言的身后走了出来。她看到两兄妹显然很是惊讶,随即笑着上前想要打招呼。 沈嘉和拉着沈妙珠默默地从她身边走过。 冯姨娘僵立在原地。 “老爷,您看呢……这。”冯姨娘是满腹的委屈。 沈则言看了她一眼,抬脚往西次间去。 冯姨娘跟了进去,帮着沈则言脱去外袍,下摆那里沾了雪水,湿了一大片。冯姨娘忙前忙后地去找换洗的衣服,又高声叫人送了热水过来。 沈则言坐在床边,抬手拍了下那只垂下来的小铃铛。 “你回去吧,画姐儿年纪不小了,也不能总跟着你。”沈则言放下帘子,隔绝了冯姨娘的视线。 冯姨娘怔了怔。 老爷素有洁癖的。 她张了张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走出门外。 珍珠听着冯姨娘张罗小厨房的人准备吃食,怕三老爷饿了肚子,又让人不住地烧着热水以备不时之需。 一刻钟后,院内才重又安静下来。 沈嘉和送了沈妙珠回去,下车的时候,她认真地说道:“我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放弃了娘,放弃了你,放弃了我,是事实吧?” 沈嘉和沉默。 沈妙珠固执地看着他,直到他点头了才踩着脚凳下了马车。 “明天见,哥哥。” 沈则言在马车内做了个“好”的口型。 …… 已经三天了,安国公夫人带着人终于堵住了陆瑜。 “陆三爷?安国公世子?陆大少爷,你倒是和娘说说,你是不是真的要等到为娘满头白发了才肯带儿媳妇回来?” 陆瑜头皮一麻,拿眼睛不住地去看安国公夫人的身后。 安国公夫人可不会再受骗,她往前一站,大声说道:“我只问你,明天的宴席,你是去还是不去?” “去。” 什么? 安国公夫人转过头去问:“我是不是听岔了?” “夫人,世子说去了。”付妈妈忍着笑说道。 安国公夫人瞪大了眼睛,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哪里还有什么陆瑜,早跑不见人影了。 安国公夫人跺脚:“这小兔崽子,又骗人。” “世子有分寸的。”付妈妈劝道:“只不过是没有看对眼,真有喜欢的,还不可劲地把人娶回家。” “我这是怕人家嫌弃他……老。” 付妈妈默了默,世子年纪是大了些。 第62章 沈嘉和朝她歉意一笑。 沈妙珠顿时悟了。 四周的人都为这个消息感到震惊,沈家之所以说沉寂不如说被当今不喜而落寞下来。世家还是世家,但想要插手朝政已经是不可能了。或许再过几十年,若是沈家仍旧被放弃,子弟没有出息,被摘取世家牌匾也不是空谈。 沈家唯有定远侯沈则雍有上朝的资格,但并无实差,说起来,这沈家上下竟是无人当差,即便是之前的沈嘉坤,不过是被陈阁老征用,虽说有重用他的意思,只是这阵子并无实际消息传来。 不曾想,竟是三房的沈嘉和抢了先。 场上气氛凝滞。 沈嘉和面带微笑,似无察觉。 老侯爷叹了一口气,这一路上他便暗中观察这个孙子,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的心思,只是这事对整个沈家来说是利大于弊。 当今无形中在沈家四周竖起一道围城,人被圈禁其中,一年两年尚好,几十年过去与家畜有何不同? 原本以为希望在沈嘉坤身上,那陈阁老在处理外孙身上未免有些狠辣,可的确是给了沈家一根橄榄枝。 只是这枝头探过围墙,沈嘉和却已经在围城中打出一个豁口。 心神电转之间,老侯爷就已作出判断。 老侯爷捋须而笑:“都高兴坏了吧,坐下吧。”伸手招呼:“嘉和,来与祖父一道就座。” 这座位是有规矩的。 哪怕这定远侯是沈则雍,只要老侯爷尚在,这高位就是他来就座,其他三房左右分坐,又是三房情况特殊一些分坐两处。 沈嘉和无奈一笑:“祖父,今日可是二哥的好日子。孙子想坐得近一些,也好同二哥说说话。” 老侯爷本意就是抬举沈嘉和。 只是也知真那样做了,怕是让沈嘉和在府中立敌甚多。 他看向沈嘉坛:“你也是不错,成家立业,沈家可就靠你们三兄弟了。” 卓氏脸上带出喜色。 这先成家后立业,兴许说不得过些年儿子也能谋得一些差事。这般想着,她看向沈嘉和的表情柔和许多。 “嘉和快坐下吧。” 沈嘉和拱了拱手,走到郑氏对面的那张矮几。 沈若画起身站到一边,表情非常无措。 郑氏不忍心正要说话,被沈妙珠拉了拉袖子。 “娘,那是哥哥的意思。” 别说只是个位置,上刀山下火海,沈妙珠都愿意去陪同。况且……原本那就不应该是沈若画能坐的。 还是三房特殊。 郑氏虽回来了,析产别居的情况仍发生在普骊居里。 就连这次宴席,也是分坐了两边。 沈妙珠自然跟着郑氏一道坐,她的右手边那张矮几上坐了二房的沈则正和卓氏,而他们的身后又摆了几张矮几。 这样的场合,冯姨娘自然不能露脸。 沈若画那样也无不可,只是既然有沈嘉和的位置,自然也就没有了她的位置。 沈若画有心去争,只是唯一可能帮她的人却并不在场上。 老侯爷也注意到了。 “老三呢?” 沈则雍双眉微皱,看了胡氏一眼。 胡氏面色不改,正要说话,却听老夫人急声说道:“今日嘉坛下聘,幺儿辛苦。我许他出去转转,也好去去心里的烦闷。”话说到最后还看向郑氏。 郑氏微一挑眉,想了想后微笑了起来。 老夫人看得眼疼,刚要斥责,袖子底下的手被拍打了一下。 老侯爷道:“去哪里了?”环顾一圈又问:“怎么不见嘉春?” 听到沈嘉春的名字,沈则言的脸色变了一些,同样的他也没有看到。 按理来说,沈嘉春不出现方是合理的。可昨日方才闹过,今日又有他作为沈嘉坛兄弟助阵下聘之事,若再没有出现,就有些不合情理了。 今日既然是二房下聘的好日子,这宴席自然是卓氏操办的。本身沈则言不在,卓氏已怕老侯爷怪罪,听了话忙说道:“是三弟。”顿了顿又道:“他带走了嘉春,我本来也是想请他入席的。” 沈则正一愣,他并不知此事。 沈则雍却是眼皮子跳了跳,不禁问道:“去哪里了?” 声音中的急切是显而易见。 看起来像是关心弟弟的好兄长,关爱庶子的好父亲。 只是谁会信呢? 沈妙珠脸上划过一道讥讽之色,索性场上的人并未注意到。 老侯爷轻轻咳了一声。 沈则雍身子一僵,脊背从又靠后直起。 卓氏却是不知。 老夫人见遮掩不住,只道:“说是去了家中祠堂,见见族老。”话音未落,就见老侯爷脸色一沉。 老夫人岂会不知他定然生气,沈家虽未嫡支又得了爵位,只是与其他族人关系并不亲近。老侯爷当年站错位置,定远侯这一支脉尽存,然旁系却死伤不少,且多是倾力培养极有抱负才华之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其他支脉虽是怨恨老侯爷这一边,只是无奈他们大伤元气,只能勉力支撑世家的体面。 想要更进一步,却是更难。 两边的人虽不是敌人却却差不多。 沈则言要过去,老夫人自然不肯应允。只是她也有私心,这沈家虽叫沈家,但这府邸是定远侯府,迟早要全部交给大房。二房自不用去管,可三房以后该当如何?幺子既然说能努力弥补两边的关系,且不说他如何行事,若真能成功,对定远侯府有所裨益,也能让老大家不能轻视三房。 虽都是亲子,当年事,老夫人也知道老大是恨上老三。许家娶了荣珍郡主,就出了一个许贵妃。 沈若英与许贵妃相比,其实也是不差的。 说来说去,这一切都怪那外来的狐媚子,若非她勾引,幺儿又怎会娶了她?即便后来迷途知返,可事已至此,十年过去,这三房夫人还是郑氏。老夫人的所有算计都落了空,更甚至赔上两兄弟的感情。 老夫人想起也是唏嘘不已。 偏偏如今暂时不能拿郑氏怎么样,沈家的体面还须维持,而沈嘉和越发出息,老夫人越难去动郑氏母女。 想到这些,老夫人面无笑意。 老侯爷更是如此。 这场宴席到底草草结束。 卓氏心有不甘忍不住拿眼去看郑氏。 沈妙珠见了微微皱眉,出了东园,才对郑氏说起。 母女虽都在沈家后宅,但许多时候,她并不能时刻在母亲身边。卓氏怕是把今日宴席不欢而散的事情怪罪在母亲身上。 毕竟那个便宜父亲和兄长,卓氏显然无法出手。而她?一个小辈,不足以平了卓氏的怒气。 “无妨。”郑氏并不在意:“虱子多了不怕咬,从我嫁进来,就注定被沈家迁怒。”这些年她早就看清了。 倒是…… 郑氏问向同他们一道出来的沈嘉和:“你这差事?” 沈妙珠闻言叶望向兄长。 看情况,是在且适园的时候,兄长就已经有了消息。 偏偏瞒了她。 沈妙珠的心情是又难过又高兴,唯独不敢怪他。 “之前就有准备,只是尚未落定。也是今日在且适园里方才有了确切消息。”沈嘉和嘴角带笑,显然心情不错。 那应该和宝华公主关系不大吧? 只是兄长今日去了且适园,似乎也只和宝华公主见过面。难不成,在这之前二人就有了联系? 沈妙珠心尖颤了颤。 沈嘉和心思缜密,善于揣测他人想法,更何况是眼前这个对他压根不设防的妹妹。只一眼,便知她心中所想。 沈嘉和不免觉得好笑。 兄妹二人先送了郑氏回去。 金妈妈看郑氏表情落寞,就想要安慰。郑氏挥手一笑:“这已经比我预想得好太多了,我不能因为自己是生他的人就以此一而再地伤害他。” 错了就是错了。 再多理由再多辩解,可沈嘉和那个时候不过二岁的男娃,他是被抛弃的人。这就是事实,即便又太多无可奈何造成这一切。 回蕉下院的路上,沈妙珠几次欲言又止。 沈嘉和停住身形。 沈妙珠止不住脚步,整个人撞了上去。 “心不在焉的,走路也不小心。有什么就问,蒙在心里可不见得就是好意。”沈嘉和似乎有感而发。 沈妙珠心里一痛,脱口道:“哥哥是见宝华公主了。” “是。” “那”沈妙珠说不出口,哪怕靠女人,她也不觉得兄长有错,可心里又不想听到那个答案。 “不是她。”沈嘉和笑道:“珠珠儿,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个孩子或者是个女人。” “那是陆瑜?” 沈嘉和脸一黑,有些后悔自己方才故弄玄虚了。想到这些,当即快刀斩乱麻:“我和留阳侯世子有个交易。” 得知不是那个登徒子?沈妙珠松了一口气。 她就说兄长应该不会骗她才是。 至于蒋淳熙或是那个交易,她并不在意。 若非因为这人是沈嘉和,是她的兄长,打破砂锅问到底并不是她的性格。 “那他呢?” “谁?” “沈则言。” 第63章 夕阳西落,余晖照在他那张如玉的脸庞上。 沈嘉和就站在那里,那么沉默。寒风吹过,沈妙珠的鼻头开始冰凉,眼睛有些微干涩,不舒服地想要流泪。 她就这样仰望着看向兄长。 沈嘉和说道:“不知。” “是补偿吗?” “不知。” “太晚了,没用的。” “是。” 沈妙珠听了笑起来,她对沈嘉和说道:“我不喜欢他。”有些事情伤害了就是伤害了,时候弥补并无用处。 即便不愿意承认,兄长对她实在太好了,可两兄妹之间还是隐隐有一道说不清的隔阂。这让沈妙珠难受之余,面对沈嘉和只会更小心翼翼。她知道这样不对,也在努力越过这道坎,却没有足够的条件。 而造成这一切的,是那个人。 “那就不要喜欢。”沈嘉和说得冷漠。“这个世界上,只要喜欢自己就好。” 沈妙珠笑容一苦。 沈嘉和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慢慢来。” 聪明如沈嘉和又怎会不知兄妹二人间的问题,只是让他再踏出一步,却是难为他了。也许时间能改变一切。 同样的问题出现在沈若画和冯姨娘之间。 面对女儿的质问,冯姨娘腾地从绣墩上站起,抓住沈若画的胳膊诘问道:“你这是在质疑你爹爹吗?他对你的百般疼爱是假的吗?你是他最疼爱的女儿。” 是吗? 沈若画看向被抓着的胳膊,冯姨娘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番话,就是姨娘自己都说得心虚吧。 这让她如何相信? 沈若画不留痕迹地挣开,扶着冯姨娘坐下,低声说道:“我当然是相信爹爹的,娘,我只是怕。” 冯姨娘缓了一口气。 沈若画倒出一杯热茶递到冯姨娘手里。“娘,你可知许明珠。” “嘶~”热茶倾斜而出,冯姨娘拿着帕子按手。 沈若画不吭声,好一会儿去拧了湿帕子过来。 最疼的时刻早就过去了,冯姨娘抬头,她这个女儿都说长得像她,可在她看来许多时候神似她的父亲。 “是荣珍郡主的女儿。” 沈若画目光微闪,心里有一丝窃喜。 “是在且适园碰到,她和许明玉对沈妙珠的态度奇怪,对我……更是没有好态度。” “她怎么你了?”冯姨娘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娘……”沈若画定定地看着她。“荣珍郡主,爹爹,你,还有她……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冯姨娘身子一软,瘫坐在绣墩上。 沈若画心里着急,用力抓扶着冯姨娘的肩膀。 “娘,你也着急不是吗?爹爹先不说,三哥的眼里从来没有我。”沈若画不由苦笑:“娘可知道许明珠奚落我的出身,说若非娘你趁机而入,珠胎暗结有了我这个存在,才使得沈家成为笑柄。” “胡说。”冯姨娘虽未见过许明珠,但知道荣珍郡主的女儿必然不是多和婉的人。今日去且适园里的人不多但也不会少,那些人家里知道的绝对比被隐瞒的人多。或许那些人知道一些当年的事情,而被当众奚落。 冯姨娘心中一痛:“是娘对不起你。”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前面的正院,此时正是那里已经点上灯烛了。 冯姨娘就算不去看,也知道郑氏的表情一定是极为舒心。她从来就是如此的,以前如此,后来也是如此。哪怕那段日子,她也没有看到她落寞地一面。而她只能仰望着她,仰望着她和他的背影。 当年的事情,她并不后悔。 可她不能让女儿同样如此。 “……你祖母不喜欢郑氏,老侯爷同样如此,原本是家中派了人去抓拿回京,那个时候你外祖母病逝,我暂居沈家,也是刚出孝中,因着沈家的缘故,当时不少人上门求亲。当然那些人也是有所目的求娶于我。只是有一天这天出现了裂口,沈家当时是站在另一个皇子的后面,而荣珍郡主不是。详情的娘并不知情,只知道你爹带了郑氏回来,沈家开了祠堂,她是记在族谱上的三夫人。那个时候你的祖母仍然不喜欢她,我自然……也是如此。”冯姨娘是真的不后悔,她只是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 很快天就真的塌了,沈家为求从龙之功,走到皇权争斗的台面上。这本是世家的大忌,即便世家涉及朝争,也会留有后路。老侯爷失策了,当今登上皇位,很快开始清洗失败者的拥趸。那个时候沈家笼罩在乌云之下,冯姨娘犹记得那个时候在沈家大半个月不闻笑声。而有一天,她看到了姨母脸上露出了笑容。 她就知道有情况发生。 冯姨娘下意识地去观察,许是并未对她设防,老夫人还称笑等事情过去了,给她定下一门好亲。 冯姨娘很快就发现了蛛丝马迹。 她找上了沈则言。 “你爹让我帮忙,我帮了。”冯姨娘笑着看向沈若画:“只是你祖母当时执掌全府中馈,她很快便知情了,误打误撞之下,我有了你。荣珍郡主勃然大怒,可因为有了我的存在,帮忙在今上面前求情。你爹虽懊悔,可很快发现了你的存在,他自然不能不负责。而你祖父祖母虽失望丢了荣珍郡主这门亲事,可沈家大难已过,何况老夫人看郑氏不痛快着心里就痛快了。” “唯一不满的怕是郑氏了。” “只是……”冯姨娘话锋一转:“她什么都知道了。唯一算计错的,就是我和你爹爹假戏真做。” 沈若画没听明白。 冯姨娘低头笑了笑:“每个人都当自己算无遗策,可谁都在别人的局中,被别人算计到。你爹的心思,你祖父母早知道,而郑氏也同样知情。包括,沈家想要她的命,只有她死了,荣珍郡主才能嫁给你爹。” “郑氏保住了清白,保住了性命,却也丢掉了你爹。”冯姨娘低低一笑:“你爹怕也是不知道郑氏是如此刚烈性情的人。” 在这一系列算计中,冯姨娘做得不多,她不过是在恰当地时候“被逼无奈”地奉献了自己。 她知道自己不聪明,所以在事发后瞒住了所有人独独没有瞒住当事人沈则言。 沈则言对她是后悔和愧疚的,自然在平日里有所照顾,这一切很快被郑氏洞悉,再一细查,自然一切被揭开。 冯姨娘唯独没有想到,郑氏在那些日子里也这般好运的有了身子。 “其实说瞒住了所有人,不如说其他人见不得郑氏胜利,想给她沉重一击,有志一同地搬着遮掩。但事情被揭开,就又一起抽走遮掩的事物。”荣珍郡主如此,老夫人如此,大房那边同样也是如此。 郑氏和沈则言崩了。 同样意识到继续留在沈家会有危险。 郑氏动作很快,趁所有人对她不设防收集了她们的罪证,那是非常惨烈的状况,郑氏以一敌十以一敌百都不为过。 只是那一次,谁也不是胜利者。 就是郑氏也不得不在别人的帮助下退走京都,而沈嘉和被迫留了下来。 但冯姨娘觉得自己得到她想要的一切了。 沈家的生活,沈则言的愧疚和独占他的十年以及一个骨肉。要说遗憾的是这些年不曾在生下一儿半女。 沈若画不曾想到当年的沈家是这么一个情况以及自己的出身会这般不光彩。 只是她很快问道:“是谁帮的郑氏?” 沈家人断然不可能。 “是爹爹吗?” 冯姨娘一愣,摇头:“若是他当时有这个能力和破釜沉舟的决心,就不会面临十年的分离。” 作为当时定远侯府的三子,老夫人的幺儿,沈则言过着风花雪月的梦幻生活。 他的手中并无权柄。 当时围堵他郑氏的可不只是沈家。 郑氏却顺利出逃。 小小的郑家更不可能。 也是出于这个忌惮,十年来郑家和郑氏安稳的生活在塘栖镇。 沈若画沉默不语,真相超出她的认知,或许冯姨娘知道的所谓真相也不过是当年事件中的某一面。只是有一点,爹爹似乎没有她以为的对沈妙珠无动于衷。 这让沈若画焦躁不安,难以忍受。 她什么都没有。 只有爹爹的疼爱,难道也要被人抢走? 这是绝不会容许的! 沈嘉和去的地方是五城兵马司,就任南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 沈则雍知道后松了一口气之余还是微微有些皱眉。 “不过是个副指挥使,瞧把人得意的。”沈嘉坤忍不住说道:“别说无城,单单南城就有一个指挥使,四个副指挥使,难不成他沈嘉和真去巡街?” 不是没有世家子弟前去,但大多数不过是去镀金,可沈家眼下需要的是真金。 沈则雍同样不解。只是他更想知道是谁帮了沈嘉和。 “陈阁老怎么说?”离上一次的事情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 “这”沈嘉坤恼道:“陈阁老事务繁多,总得等他忙完。倒是这一次在且适园,儿子也不是全无收获,或许也得一条门路。” 第64章 沈嘉坤说得就是在且适园认识的宋正。 沈则雍不知道宋正,可他知道宋阁老,他是两朝元老,在皇位交替中不但平安度过,还扶了儿子一把。即便现在只是刑部侍郎,可现任尚书已到乞休的年纪,不过再两三年,这上去的人选已经是板凳上钉钉的事情了。 而宋正既然是宋阁老的孙子,刑部侍郎之子,未来的仕途也基本上是定好了的。 沈则雍有些惊喜于长子认识宋正。 “可见今日之行,也不是全无收获的。” 沈嘉坤眼角眉梢都是喜庆:“也不能什么好事都被三房得了去,三弟也算是有点用处。”他再自大也知道,若非宝华公主对沈嘉和另眼相看,沈家上下断然是没有机会去且适园的。 那宋正算是沈嘉坤的意外之喜了。 “本来我也打算在宴上提起。”沈嘉坤语语气中带了一丝懊恼,他当时也被震惊了,浑然就忘记了这件事情,倒是被沈嘉和专美于前了。 他实在是不甘。 沈则雍摇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且让他得意一回,年轻气盛,总是有的。”迟了就是迟了,只是现在嚷嚷出去反而让沈嘉和有所防备。 “那宋正既然有心交好,你也不可端着身份,需要适时放下身段。”若非没有其他选择,沈则雍不以为长子适合接班,他太过心高气傲。只是既然没有选择,他这个做父亲的只能时不时在旁边敲打。 今上几次未同意请封世子的奏折,然沈嘉坤早就视定远侯府为囊中之物,言语中自然带出世子的傲气。 眼下听了父亲的话,不由讪讪一笑:“父亲放心。”又道:“之前约了后日见面,只是这出门在外,怕是手头上不方便。” 沈嘉坤的眉头立时皱起。 因着定远侯府早在他夫妻二人手中,平日用度上,自然不会委屈了长子,更甚至只怕妻子那边贴补不少。 再大的家业若是落在败家子手里也撑不了几年,何况沈家早不是十年前的沈家,这些年产业缩水,也就比当初分给郑氏多了大半。可问题是,当年就是隐藏了许多后才有那析产别居的契纸。 沈则雍拉开抽屉,数出五张银票递了过去。 “这次可是正事。” 沈嘉坤笑道:“儿子难道分不清好歹不成?父亲放心。” 沈则雍挥了挥手。 从父亲那出来的沈嘉坤,一转身就去了胡氏那里。 等沈则雍回到正院的时候,就看到胡氏欣喜的样子。 “何事这般高兴?” 胡氏闻言正要开口,想到儿子特意嘱咐的话,便上前去替丈夫更衣,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换了话题。 “是英姐儿的事情,有眉目了。” 沈若英是长女,从小聪慧,不只是沈则雍,老定远侯爷曾经对她抱以厚望,可以说在沈家未落寞前,沈若英是被重点培养的嫡长女,嫁作王妃也是可以的。 沈则雍对长女尚有关心,自然也知道她的心结 作为父亲和定远侯,他同样也是非常关心那件事情,唯有为龚家绵延下长孙,女儿才算是彻底在龚家站稳。 许家有许贵妃,龚家也有龚妃。 这些年为了子嗣的事情,妻女没少钻研。 阳道走遍了,接下来的自然不是什么好宣扬的。 沈则雍遂点了点头:“女儿的事情,你要多以留意。” 胡氏笑着应了。 “李氏这些年一直不见动静,是不是也……”事关儿媳妇的事情,胡氏说得也有些羞耻,只是贞娘好归好,可沈嘉坛都成婚了,沈嘉和必然也不会耽搁太久。长子嫡孙,必须出在大房。 “再等等。”沈则雍含糊道:“总归要等英姐儿生下来再看看,毕竟不是什么好……” 胡氏急了:“可是那画姐儿不是挺好的嘛。” “不差一时半会,就是怀上了,能不能揣稳了还另说。事关沈家子嗣,自然是谨慎更谨慎。” “也罢,毕竟她还未应允。”胡氏点头。 丫鬟端了铜盆水进来。 沈则雍洗了手,拿着帕子擦拭:“嘉春那边,你是不是安排了人。” 胡氏眉眼一变,讽道:“怎么?老爷是不允了?” “你说到哪里去了?”沈则雍拧眉。 胡氏窥了丈夫一眼,似乎不是为了这个原因,这才缓了脸色,略带讨好地说道:“也不能怪我,你知道她是我的心结。我让她的儿子活着,已经是看在那是老爷您的子嗣上了。若非如此,他岂能平安到现在?” 至于养废一个人? 那实在是太容易了。 沈则雍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失神。 “难不成老爷还真的对那个贱人念念不忘了?”胡氏捕抓到,心里顿时翻起骇浪,忍不住刺了一句。 “那都是往事了。”沈则雍面色有些不自然,又恼又怒,看着胡氏哼声离开。 胡氏气恼不已。 桌上的小匣子直接被她甩飞到地上,里面的银票落了出来。 兰草听到动静跑了进来,看到那一摞有上万两肃穆的银票是眼也不眨地收拾好连同匣子放回桌上。 胡氏看了她一眼:“你把这个给大少爷送去。” 兰草没问原因应了是。 沈嘉坤不在院内,李氏问了缘由。 兰草笑笑搪塞过去。 李氏看着兰草离去的背影,表情晦暗不明。 兰草去了外院,很快返回。 她看着胡氏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奴婢去问过了,侯爷是去了书房,几个伺候的都是小厮。” 胡氏点了点头。 这些年,沈则雍再没有在女色上犯了糊涂。 这本是好事,偏偏胡氏虽再三劝慰自己,还是忍不住去想这里面是否因为有那个女人的原因。 因为她的死,再没有人入丈夫的眼里。 胡氏看着兰草突然说道:“匣子送过去了?” “大少不在院内,奴婢不敢交给大少奶奶,去了外院才找到大少爷。”兰草低声说道。 “李氏?”胡氏摇头叹气,这个儿媳妇在且适园的表现多少有些让她失望,只是人选当初是她选的,她总得在大面上帮着撑面子。 “兰草,你多大了?” 兰草猛地脸一红。 胡氏笑道:“害羞了呢。” 兰草犹豫着抬起头,看了胡氏一眼,方才小声说道:“奴婢十八了。” 胡氏恍然:“竟是被我耽误了?”难怪看兰草恍若成熟的果子,自然是那些青涩小姑娘比不上的。 兰草不敢抬眼,却也感受到面前的人在审视她的身段,特别在下身停顿了许久。即便同是女子,也让她又羞又急。 胡氏开口了。 “嘉春那边可有传消息过来?” 兰草一怔。 前后话题变换太快,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胡氏皱眉,底下的人有点心思并不妨碍,可若是耽误了事就实在令人不喜。 胡氏的表情太过明显。 兰草心惊,忙道:“这次三老爷是府里人谁也没带,嘉春少爷那边虽跟了伺候的人过去,可在半道也被甩开了。” 也是事后才知道沈则言的去向。 只是再派人去,也不是那么快就传了消息过来。 胡氏有些不悦。 兰草忙低下了头。 “这老三……到底想做什么。”胡氏实在是难以理解沈则言的举动。 后悔了? 那会不会太晚了? 胡氏想到郑氏的性格,顿时冷笑了起来。 …… 沈嘉春战战兢兢地探着手去勾那藏在树冠里的鸟窝,几次挨着边了又差一点没有够着,身子渐渐开始打晃,他的冷汗跟黄豆一般滚落下来。 “赶紧的,没拿到,谁也不用睡觉了。”底下传来一道声音,让沈嘉春身子一抖几乎要掉下去。 沈则言赶紧往旁边一站。 沈嘉春哎呦一声,摔落在地上。 沈则言看着他直叹气。 沈嘉春顾不上身体疼,从地上爬起来,小声说道:“三叔,侄子扶您上去吧。”他再不喜欢沈家的人,也做不到当着沈家祠堂里列祖列宗的命踩在三叔的身上去树上够鸟蛋。 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他真怕一个响雷劈下来。 沈则言看着他不说话。 沈嘉春的双腿又开始打颤了。 要不是眼前这人从沈家出来一直与他一道,两个人几乎没有分开的时间,他绝对会以为是换了个人。 在祠堂的三叔和在沈家的并不像一个人。 沈则言无视侄儿的胆怯样,抬头看了看树冠,眼里闪过一丝痛楚,转过身去了祠堂里面,那里铺设了好几个蒲团。 他熟练地走到其中一个上,盘腿坐下,白玉般的脸庞微微抬起,注视着房顶,一动也不动的。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沈嘉春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进入祠堂,径直走到那个人的后面坐下。 祠堂之行,目的明确,但并不容易。 沈嘉春看着前面人的背影,微微有些失神。 三叔到底在做什么? 第65章 过了腊八就是年。 沈嘉坛的婚事也不只是二房在忙碌。 前些日子,老夫人染了风寒,免去了请安。只是作为儿媳妇,郑氏少不得要去侍疾,胡氏作为侯夫人事务繁多,还得帮着卓氏准备沈嘉坛娶妻之事,这样一来,郑氏少不得得“识大体”地包揽了给老夫人侍疾的任务。 沈妙珠能做的,只是在郑氏不在的时候打理好普骊居。 特别是冯姨娘那边。 珍珠已经不只一次发现,冯姨娘同大房那边的人有接触。 除此之外随着年关来临,整个西园以及三房的产业还有郑氏手头上的那些事情全部都堆积在一起。 不过两三日,郑氏脸上的光彩就黯淡不少。 沈妙珠看着郑氏眼下的青黑,在送走她后,叫人取来这些账册。 金妈妈脸上带笑:“夫人早就有过吩咐,若是姑娘的话,可以全权处置。” 沈妙珠鼻子有些发酸。 会有这番话,定是金妈妈或是其他人早在郑氏面前提起过。只是或许出于怜爱女儿之心,郑氏并未说出。 只是作为母亲,郑氏仍是做了两手准备。 倘若沈妙珠主动提起,她自然是给予最大的方便。若是没有,也不过是她当母亲的再辛苦一些。 这样关心她的母亲怎么会放弃兄长呢? 沈妙珠想不通。 翡翠带着人送了账册过来。 看着桌子上堆成山的账簿,沈妙珠有些发晕。 “那些是西园的?”沈妙珠开口。 “就这些。”翡翠指着那最小摞的,又指了指旁边高一些的账簿:“这是属于三房产业上的账簿。” 至于另外高高的一堆,就是属于郑氏私有的。 大部分是当年沈家分出来的产业,剩下的就是她名下的嫁妆。 沈妙珠翻了翻,这些账簿真母亲一个人处理,等除夕那天都不见得能处理完。特别是西园这边的,存在各种纰漏和问题,又不能不去管。 可见郑氏这些日子,压力也是非常大的。 老夫人是真的不喜欢郑氏,过去十年,这些不喜只会放大。郑氏说是在梅若斋侍寝,不如说是被各种磋磨使唤。 郑氏倒完痰盂回来,被崔妈妈拦在门外。 “天儿不早了,三夫人先回去吧,明天可得早一点过来。”见郑氏看来,崔妈妈笑道:“奴婢伺候地不好,还是三夫人知道老夫人的心思。” 郑氏无言地看着她。 崔妈妈有些心虚,但想到门内的人,不禁挺直了腰背。 这做婆婆的给儿媳妇立规矩,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三夫人总不能不孝吧。 还是老夫人说得对,哪怕三夫人自个儿不在乎,但总得估计三少爷和四姑娘。这风水轮流转,老夫人以前为着三老爷忍受三夫人。 这一会儿,也轮到三夫人身上了。 郑氏不得不承认,她的确知道老夫人的心思。 回到普骊居,金妈妈带着珍珠、翡翠忙前忙后的。 郑氏笑道:“这洗脚的事情自然有其他下人,你怎么自个儿上手了。” 金妈妈小心翼翼地避开有水泡的地方,没有抬头,嘴里说道:“奴婢也是下人,难不成还干不来这个活?” “你心细我是知道,只是已经不是十多年前了。”郑氏笑道。 “您还是奴婢的夫人,怎么就不一样了。”金妈妈并不认同,她用干帕子擦拭干净,又拿了软鞋拖过来。 双脚踩上去,郑氏舒服地眯了眼睛:“别说珠珠儿的想法真不错,用的是兔绒毛,也不费钱也不浪费料子,但这双脚就舒服了。”也就是不太雅观,自然不能穿了去外头。 珍珠端了洗脚水出去。 金妈妈笑道:“姑娘的心思更好,她这是心疼夫人呢。” 郑氏笑得开心。 “可不是关心夫人,一早就让流年送了四物汤过来,走的时候特意叮嘱过奴婢让夫人回来的时候趁热喝呢。”说话的是从外面进来的翡翠。 郑氏闻言看向金妈妈。 金妈妈说道:“账簿姑娘也拿走了,只是有一些说要送去给表少爷。”说到这,不由得看了郑氏一眼。 郑氏面色不变,接过翡翠递来的瓷盅,举着银勺吃了一口:“她是西园的主子,是我郑氏的女儿,自然做的了主。” 金妈妈笑道:“奴婢也是这么说的。”表少爷自然是外人,可相对于这沈家里其他的人来说更值得相信一些。 送给郑程锦的大多是沈家析产出来分给郑氏的。 对数据,沈妙珠并不那么敏感。 当时郑程锦不同,他是天生的商人,只不过是个爱读书的商人。郑氏手里有多少产业,郑家的人是知道的,但只是个大概数据。 等郑程锦手里拿到账簿,才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实。 比起父亲和二叔,姑母她才是真正的商业天才。短短十年,这些产业已经又扩大了四分之一,即便不是全部都有盈利,但也是无亏损。 这并不容易。 沈家给郑氏的许多都是要贴钱去补的产业,换了别人基本上只能选择变卖产业了事,只是当年郑氏和沈家是有约定的,这些产业是给沈嘉和和沈妙珠的,并不能变卖一处,否则沈家有权追讨并全部收回。 郑程锦随意翻了几本:“母亲错了。我们也都错了。”大家都忽视了在郑家十年的郑氏的能力。 若是他们知道了,姑母会不会帮忙? 郑程锦想应该会的。 “少爷,您真要帮表姑娘啊?”说话的是个十七八岁小厮模样打扮的人。 他叫流光,是郑程锦从京都郑家的产业里找出来的人手,他起先没有带了太多仆人过来,一来是他们不熟悉京都,二来也是因着还不确定京都之行是否可行。 这阵子观察下来。 郑程锦觉得姑母家的这个表弟就值得郑家再赌博一次,而如今又发现了姑母的能力,他更有信心了。 “若是没有点付出,有怎么会有收获?” “可是少爷您这一阵子也是忙得饭都顾不上吃了。”流光忧心忡忡,他才跟了新主,自然是想要郑程锦好。 郑程锦微一沉吟:“二弟也该懂事了。” 流光立时闭了嘴。 …… 有了郑程锦的帮忙,沈妙珠身上的压力顿时减了大半。 西园的事情不严重,只能说是杂而多,真要处理起来是非常耗费精力的。这也是郑氏只处理了普骊居的原因。 冯姨娘毕竟在西园经营多年,根基不可谓不深。 在得知沈妙珠接手西园后,沈若画叫来了红婆子。 不过数天,红婆子仿佛老了好几岁,两鬓上多了白发,整个人沧桑了许多。普骊居的厨房在郑氏回来后,红婆子就回不去了。 做个普通的厨娘,红婆子自然不愿意。 在得知三姑娘也开院居住后,红婆子求上了冯姨娘。能的冯姨娘重用多年,固然有红婆子会钻营,也是她的确在厨艺上有些本事。她很快就成了沈若画小厨房里的管事,虽比不上从前,但已经是她最好的去处。 可红婆子仍是迅速老去。 沈若画看到她的时候,先是一怔,目光在她冒出老人斑的脸上顿了顿,喉咙就有些不舒服了。 “三姑娘,您找奴婢?”红婆子躬身问道。 沈若画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目光落到窗外:“我那妹妹管了西园,你可知道?”见红婆子不说话,她继续说道:“四妹是个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人,而我这院子到底小了一些,装不下太多人。姨娘当家的时候,西园上下和和气气地,以后可就不好说了。眼看着就要过年了,除旧迎新也算是惯例吧。” 红婆子福了福身子。 沈若画摆手:“我这院中近来无事,就放你休息几日。” 红婆子磕头感谢。 翠影把准备好的五两银子递了过去,送了红婆子出去。 回来的时候,就见沈若画在抄写经书。 已经到了尾声了,翠影安静地等候一旁,知道沈若画收了手,才近前伺候。她小心翼翼地把抄好的经书放到一旁。 “回头让人送到梅若斋,愿祖母身体康健。”老夫人是真的病了,只是很快就好了,这才有气力折腾郑氏。 翠影应了是。 “红婆子是屋也没回,直接就离开了。” 沈若画听了笑道:“从来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西园多得是像红婆子这些得了冯姨娘恩惠的人,也多得是在知道红婆子的事情后对自身的利益感到岌岌可危的人。 若这西园仍是郑氏在当家,沈若画还不敢轻举妄动。 可沈妙珠? 那个娇娇女,沈若画却是不惧的。 一个被宠坏了的姑娘,受点挫折,也是她这个姐姐赋予她多一些的人生经验。 而在沈嘉坛娶亲前一天,沈则言回来了。 老侯爷用力握住椅子上的把手才没有失态,他对前来禀报的黄阁说道:“三少爷可还有带了其他人回来?” 第66章 老侯爷失态了,情急之下喊了沈则言的旧称。 黄阁神色不变,低声说道:“只有三老爷和四少爷。” 老侯爷听了,眉眼舒展,身子半靠在扶手上:“去把我那珍藏的银针茶拿出来。”话落又摇头:“就用待客的茶叶吧。” 黄阁应了是,转过身后忍不住笑了。 都说老夫人疼爱三老爷,其实老侯爷也是五十步笑百步,怕是觉得普通的茶叶三老爷喝不惯,偏心里还生着气。 倒是那待客的茶叶虽也分了几等,黄阁自然会拿了最好的出来。 沈则言并未去见老侯爷,出乎意料的他去了普骊居的东次间,见了郑氏。 老侯爷的食指敲得扶手噔噔作响,显得有些焦躁。 黄阁的腰蜷得更厉害。 “让人把这件事情告诉三少爷。”老侯爷说道。 黄阁很快出去。 老侯爷双眉紧皱,似在喃喃自语。“沈家不能够再等个十年了。” 十多年过去了,所有人事物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坐在东次间里,沈则言没有看到一丝熟悉的影子。 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原本靠墙的拔步床被移了位置,衣柜是新打的竖立氏柜子,上面叠放了同样是红木做的箱子,微微有些发旧,隐约还能看到上面的划痕。 “姑爷,您的茶。”金妈妈在沈则言到来后挥退了其他人,自个儿留了下来。 沈则言接过茶碗笑道:“金玉啊,我不喝碧螺春的。” 金妈妈神色淡淡:“屋里可没有别的茶叶了,不如奴婢让外面的人重新泡一盏茶水过来?” 沈则言摇头。 他记得以前的金玉就是个嫉恶如仇,处处维护郑氏,这些年过去了,看着性格平和许多了,但护主的心思是一点也没变。 “不用,给我白开水吧。”他把茶碗放到手边。 金妈妈犹豫着看了郑氏一眼,从沈则言出现后,她就一直站在窗边,郑氏没有回头,却仿佛看见了一切。 “给他吧,不过是一杯水。”她给的起。 金妈妈这才重又倒了茶水过来。 沈则言抿了一口就放下。 金妈妈关了门出去,就看到沈妙珠喘着气朝她本来。她紧张地往屋里面看了一眼,就迎面朝沈妙珠走去。 “姑娘。” “金妈妈。” 两个人同时说话,沈妙珠顿了顿往东次间看去。 半开的窗户也被从里面阖上了。 沈妙珠眼珠子转了转,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耳朵贴在门上。 翡翠和珍珠看得傻眼。 金妈妈瞪了两个人,指了指院子。 自家姑娘做这样的事情,想来夫人不会怪罪,可到底不是姑娘家应有的行事,金妈妈不得不警惕一些,以防外人看见。 她可以想象此时这沈府里该有多少人盯着普骊居的动静。 隐隐约约地,沈妙珠听到了沈则言在说话的声音,只是她对郑氏的声音更为熟悉,却几乎听不见。 沈妙珠微一沉吟就明白,定是母亲知道自己自外面。 她叹了一口气,略微提高了点音量:“金妈妈,我有些饿,你让人送些核桃酥到小书房去。” 郑氏听着外面的声音,这才看向有些震惊的沈则言。 沈则言瞠目道:“你早就知道。”这才一言不发。 郑氏平静地说道:“好久不见。” 十年了? 的确是好久不见。 沈则言丢开刚才的问题,想到自己的来意。 “族谱的事情,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妥当,是和嘉春一起亲眼看着她的名字书写上去的,往后她的身份再不会有人质疑。” 就是定远侯府里沈家的人想要拿沈妙珠的出身说话,也是不行的。 郑氏面色有些动容。 她看向沈则言:“多谢了。” 沈则言苦笑:“你我何须见外。” 郑氏冷笑:“收起你这副表情,不是我对不起你。我这一辈子唯一愧疚的就是当年放弃嘉和。” “可我能不放弃吗?” “他们拿嘉和的性命要挟我。”郑氏神情激动:“那也是沈家的血脉,是他们的亲孙子。可惜又如何?一个襁褓中还不知道能不能长大的孩子,又哪里比得上沈家前途重要。”哪怕保证再三,愿意舍弃所有甚至包括自己的嫁妆,只是沈家不愿意。他们不相信郑氏,除非郑氏死,而沈嘉和就是郑氏的软肋。 他让郑氏十多年不敢轻举妄动。 当年明明是他们算计的自己,而承受苦果的还是自己。郑氏是仇恨他们的,恨不得去毁灭,只有不停地诵经,才能平和情绪。 郑氏也恨沈则言。 可时间久了,日子一天天过去,等不到希望的郑氏在午夜梦回的时候,突然就放下了。 她不恨面前这个男人。 可同样无法喜欢。 她没办法对他展露笑脸。 “至于珍娘,我救错了人,她也看错了人。何况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我还不至于去同个孩子置气。” 沈则言语塞。 他的神情有些狼狈。 门开了。 沈妙珠听到动静冲了过去,只看到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金妈妈已不在院内。 珍珠小声说道:“金妈妈进去了。” 沈妙珠闻言立时也抬脚往屋里去,才不过几步路,就听到金妈妈低声说着话。 郑氏苦笑道:“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有变,那么的天真。” 感情这种东西,不是说伤害就伤害,说挽回就挽回的。 曾经她以为这是赤子之心,其实那不过是因为没有经历过磨难。 “他以为我该恨着真娘的,毕竟是她带我过去的,可其实错了,我恨得是他当年躲在人后,却让我们母子面对那些狼子野心的人。他以为逃避就能解决事情,可实际上呢?”差一点家破人亡,这是沈家给他们的。 郑氏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下来。 金妈妈哽咽道:“夫人,您太苦了。” 郑氏摇摇头,想要笑。 她的笑声听得沈妙珠难受,胸口闷闷的。身子往后退了退,撞上了沈嘉和。 沈妙珠回身直接扑到怀里。 沈嘉和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小姑娘的身子僵直,在他的安抚下小声啜泣了起来。 是听到什么了吗? 沈嘉和目露深思。 他不知道父亲的来意,可里面的人笑得那么苦痛,就像层层剥开伤口,重新露出那腐坏发臭的伤口。 他抬脚半搂半抱地带了沈妙珠离开。 春草看着三少爷抱着自家姑娘进屋,惊地眼珠子都快调出来了。沈嘉和从她身边走过,径直往里屋去。 春草这才醒过神来,拔腿往里面追去。 沈嘉和单手撩起幔帐,挂在银沟上,掀开被褥一角,这才轻缓地把人放下来。 小姑娘睡着了,眼角还噙着泪水。 沈嘉和忍不住一笑,指腹轻轻擦去,对走近的春草说道:“等你姑娘醒了,让她喝些温水在吃饭。” 春草低声应了。 沈嘉和放下幔帐,走了出去。 春草犹豫着追了出去。。 沈嘉和停下脚步。 春草小声说道:“这几日,姑娘睡得并不好。” 沈嘉和微微侧头。 …… 沈妙珠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未黑。 似水听到动静,忙端了茶杯过去。 沈妙珠喝了一口正要下床,就听似水说道:“少爷说了,一定要姑娘喝完的。” “哥哥?”沈妙珠想到自己当着兄长的面哭睡着了,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她似乎记得自己还说了些胡话。 沈妙珠突然脸色一白,往外面冲去。 春草被吓了一跳,赶把人抱住。 “少爷呢?” “少爷?”春草愣了愣,不禁低下头:“姑娘都知道了啊?”话落人已经跪了下来。 沈妙珠抿了抿嘴唇。 似水和听到动静的流年也过来了,两个人看到后也默默地跪在春草边上。 沈妙珠不得不开口:“你们做了什么?” 春草没有抬头:“奴婢想姑娘轻松一些。” “你说了?”不对,沈妙珠拧眉:“账簿呢?” 三个丫鬟头垂得更低了。 沈妙珠立时往小书房去。 那原先摆在书桌上的账簿去了一大半,见状,她还能有什么不明白? 香橼在外面探头探脑。 沈妙珠叹了口气:“让她们都起来吧。” 香橼一喜,唉了一声往外面跑去。 没多时后面就跟着三个耷拉脑袋的人。 沈妙珠还是叹气:“我不怪你。其实原本这些也是应该让兄长知晓。只是他年后就得上任,那五成兵马司虽说是去镀金所在,可以兄长的性子,既然入仕,必然不会甘心在那里无所事事混日子。我是怕他辛苦。” 沈嘉和抱走的账簿大多是三房的那些产业,这是要见外面管事的。他是怕沈妙珠年纪轻轻,又是个小姑娘压不住那些滑不溜丢的老油子。 只是到底在那些管事来府里回事的时候,沈嘉和把沈妙珠拎了出来。 管事们拜见沈嘉和的同时,也在悄悄打量着这位新上任的四姑娘。 第67章 沈嘉和看了就皱眉。 白齐机灵地挥了挥手,让人把屏风抬上来。 “不必。”沈妙珠笑着说道:“哥哥,我坐你旁边可好?” 沈嘉和是把沈妙珠安置到身后两臂距离外的矮塌上,这个位置,让她看得清兄长的动作,也能听到那些管事们的回话。 这是兄长对她的关切之情。 沈妙珠征询他的意见。 沈嘉和微一沉吟,看向白齐。 白齐忙笑道:“姑娘,您先请。” 流年安静地扶着沈妙珠站到一旁,两个人看着白齐麻溜地指挥下人帮了矮塌过去,仍是放在沈嘉和身后,但矮塌不比椅子,两个人坐在一起,明眼地都能看出做兄长的对妹妹的维护。 沈妙珠乖巧地坐在兄长身边,看着底下的管事:“我听说这做管事的,眼要锐,嘴要严。这后者不说,前者我倒要问问。你们看清楚了?” 管事们左右相顾,不明她的意思。 沈妙珠微笑不语。 胆大一点的人,抬头看了起来。 沈嘉和冷哼一声,眉宇间微微有些不喜。他不赞同妹妹的做法,下人就是下人,哪怕担了管事之名,想要制服他们多的是方法。只是当着这么多人,他不会去拆台。 “看得清楚了?”沈妙珠又问。 那人笑着点了点头。 “那就好。”沈妙珠微笑着点头:“不怕你们不看,就怕你们眼神不好,跟错了主子。有时候跟错了人,可不仅仅是眼珠子挖下来就可以了,丢了性命也是轻的。我不喜欢追究以前的事情,但不代表以后不追究。一切,就看我和兄长的心思。” 明明是长得纯真善良的脸蛋,说出来的话剐得人眼珠子疼。 那几个胆大一些的此时也不敢抬头了。 沈妙珠看向了沈嘉和。 沈嘉和微一沉默,对白齐说道:“把账簿给他们。” 白齐立刻换上同情的表情。 沈妙珠有些好奇。 同样好奇的是那些管事们,他们能做到管事职位,在沈家也不是没有眼线的,更遑论这世家里面的下人不是亲戚关系就是姻亲关系。有关三房的一些事情,他们也是知道的,比如郑氏忙于侍疾□□无术。比如沈家四姑娘暂管三房,又比如前两日三少爷的下人从蕉下院里抱走一大摞的账簿。 满打满算,不过是两日功夫。 管事们实在不觉得对方能从自己精心设计地账簿里发现问题。 他们很快就发现错了。 沈妙珠忍不住坐直了身体。 管事们的汗水如雨淋下。 随手翻开的账簿里面被可以圈划出好几处,都是有问题的地方。 这…… 只面前跪着的管事们就有十二个,每个人少说有好几本的账册,每一本都有两指厚,若是都指正出来,就是最厉害的账房也没那么容易的。 有不信邪的,把其他基本都翻了出来,很快,他的脸色变得苍白。 一旁的白齐冷笑。 难不成自家少爷这几天日夜不眠只是在做无用功,浪费时间不成?大概没有人知道,自家少爷精通算术。 他以前不理解。 只听少爷说过,算术也是能算人心的。 看着眼前跪着的人,白齐好像有些明白了。 流年看出自家姑娘的疑惑,去地上捡了一本送到沈妙珠的手里。 沈妙珠翻看了几页,很快就后悔了。 小姑娘的心情转变,就像天空那么坦率。沈嘉和失笑,挥手说道:“抱着这些账簿回去,好好记得四姑娘的话。眼睛不好,就得看得更仔细。” 管事们纷纷起身,左右看了看,不禁红了脸。 在他们走后,白齐看着地上好几摊水渍,忍不住嗤笑道:“也就这点胆子。” “白齐。” “少爷。” “出去。”沈嘉和说道。 白齐看了看沈嘉和,看了看沈妙珠,应了声出去。 流年乖觉地跟着走了。 沈妙珠说道:“哥,谢谢你。” 沈嘉和微讶,像似不知道她会这样说。 而看到兄长反应的沈妙珠愉悦地笑了起来。 “哥哥定然不会怪我的,也是我没有同哥哥商量好,浪费了哥哥的辛劳。”就那些账簿,沈妙珠只看到在深夜疲惫的兄长。 她是有些后悔。 可兄长既然特意为了她,有了今天的事情,她再不明白他的意思,才是真的浪费兄长的苦心。 沈嘉和微笑:“往后的日子,我很难顾及到家中,只能妹妹辛苦。” 他聪慧不假,可外面的那些事情,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一个世界。在那里面比他更聪明的人有之,而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全身心地去应付。 谁也靠不住,除了自己。 沈嘉和必须尽快让自己强大起来,而这一切他需要一个可以信赖的后背。 这个人不是郑氏,也不是沈家其他人。 沈妙珠的表情变得认真而又郑重。 她没有去说保证的话。 沈嘉和却都知道。 愉悦的笑声在屋里回荡。 白齐听到动静,探头往里面瞅了一眼,就看见自家少爷揉乱了四姑娘的发髻。他偷偷瞟了眼身边的人,忍不住觉得有些手痒。 沈嘉和还有事,沈妙珠独自返回西园。 看着偌大的园子,她有些失神。 “……若是哥哥也能住进来该多好?”她不是不知道男女有别和内外园的不同,可既然作为西园,沈嘉和是三房的人,又怎么能不住进来呢? 西园太大了,大到让沈妙珠走在里面,觉得有些荒芜。 她常去的就那么几个地方,基本上就是在普骊居和蕉下院之间两点一线,再出去就是去梅若斋或是外院了。 她突然像是有了心情一般,漫步了起来。 流年陪在边上,偶尔听着自家姑娘指着某处院落说着些可乐的事情,比如往后侄儿侄女的住处,比如哪里可以重新翻建后作为三少爷的新婚居所。 流年嘴唇微微蠕动,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三少爷如今可是没有连婚事都没有的扫兴话。 主仆二人越走越深入,她们很快到了一处院落。 比起西园其他地方,这个地方显得更为荒芜一些。 明显是没有人打扫过的地方。 这实在是不应当的。 沈妙珠微一沉吟,带着一丝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踏进了这个院落。 院子很小,格局更是如此。 中间是三间正房,除此之外别无他屋。 沈妙珠往正房后面走去。 踩在枯黄干燥的草地上,发出吱呀的声音,沈妙珠站住了身子,怔怔地望着那道痕迹斑驳的小门。 “姑娘,上锁了。”流年走过去看了看。 沈妙珠也是看到了。 她有些意外。 不过也仅仅如此,她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看到流年食指贴了嘴唇,另一只手在招手。 沈妙珠狐疑地上前。 近了些,就听到那道门外的动静。 “……娘,我回来了。”那人跪在墙角边,面前插着几只香,嘴里念道:“三叔带我上了族谱,您高兴吗?” “三婶回来了,还带着四姐。我本来应该早一点过来,只是没有机会。娘,三婶会不会不喜欢我?可她……” 是四少爷。流年无声说道。 沈妙珠沉着脸。 她也听出声音来了。 是叫沈嘉春的少年。 她想起那人在梅若斋母亲说的话。 母亲和沈嘉春的娘? 沈妙珠微微皱眉,她有些想知道沈嘉春的娘到底是怎么死的?就像是拼图一样,她知道的真想非常零落,需要她自己一点点拼凑出来。 或许某一天,真相就摆在了眼前。 外面突然就没有了动静。 沈妙珠脸色大变,飞快地聪头上拔下簪子。 一旁的流年双手捂嘴,震惊地看着自家姑娘非常利落地用了那把莲花鎏金簪子打开了生了锈的陈旧门锁。 门被立时离开。 院外已经没有人。 沈妙珠立刻眺望前面,那是一个大花园子,想到自己看到的西园布局图,这应该就是沈府的后花园了。 在右边那里有一条鹅卵石铺起来的小路。 沈妙珠跑了过去,也没有见到沈嘉春的踪影。 她站在那里不语。 流年心里紧张,不得不低声唤了一声。 “姑娘。” 沈妙珠回过神来,轻轻应了一声。 她沉默地走回墙角,那里有些纸钱,应该是沈嘉春洒下来的。 墙角似乎有什么东西。 沈妙珠蹲了下来,那是一块红色的印迹。 流年陪在一旁,提着心主意周遭的动静。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里可怕极了。 “把这里收拾干净。”片刻后,沈妙珠站起身。 流年有些不解,但还是蹲下来。 沈妙珠皱着眉。 这沈家的人,果然没一个是简单的。 就连沈嘉春也是如此。 他呈现出来的懦弱是表象吗? 若是如此,他的演技也太好了。 沈妙珠对他起了警惕的心,即便刚才听到他说的那番话似乎并没有恶意。可事关母亲和兄长,她没办法不小心。 就连刚才…… 沈妙珠怀疑应该是对方听到了她们的动静,这才走得如此飞快。 以他在沈家的处境,他的举动并不难理解。 沈妙珠要做的就是打草惊蛇。 他应该还会回来。 流年小心翼翼地把那堆纸钱掩埋,用帕子擦干净手后放入怀中,走到沈妙珠身边低声道:“姑娘,都妥当了。” 沈妙珠嗯了一声。 二人走回院内,重新关上小门。 那把锁也被关上。 回去的路上,沈妙珠一直在思考。 直到回到蕉下院,她才想到自己方才遗漏的一点,那把生锈了的锁也开得太容易了吧。她并不是流年以为的对这方面极有天赋。 或许可以说有点能力,但那把锁更像是被人开过好几次。 这样一个地方,还有谁会来? 沈妙珠下意识地就想把这件事情告诉兄长,脚步还没有迈出去,她又犹豫了。 若是事实都烦扰兄长,又如何给兄长一个可靠的后背,让他毫无顾虑地去外面闯荡。 沈妙珠直觉不能。 …… “回来了。”沈则言从屋里走了出来。 沈妙珠僵硬地转过身子,看了看院外,又转过身去看这个便宜父亲。 就如那日再普骊居,看到落荒而逃的父亲。 这是她第一次同这个人这般面对面。 她不喜欢他。 沈妙珠知道。 同样,她不知道自己如何去面对他。 沈妙珠有想要逃跑的冲动。 她恨急了自己这个想法。 她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沈妙珠,她有自己的原有意思,否则恨一个人太容易了。就凭这珠珠儿的成长环境,她应该任性地恨着这个父亲。 沈妙珠站住了。 沈则言朝她缓缓走过来。 沈妙珠沉默地朝他福了福身子后,从他身边经过,径直往屋里去。 沈则言听到门被从里面关上。 他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好不容易才抬起手来擦了擦额角上的汗水。 流年留在院里,朝他福了福身子。 沈则言没有说话,一个人慢慢走出院子。 流年直到看不见对方的身影了,才走到屋檐下,同站在那里的似水道:“老爷怎么会过来的?” “谁知道呢?”似水没什么好脾气:“人来了,我又不能把人赶出去。” “你又是怎么了?”流年不解。 似水看了她一眼,顿时没脾气了。 “你说三老爷那样的人,我怎么就讨厌不起来。他若是没有对不起夫人和姑娘该有多好。”她其实是生气的,气自己没有拦住三老爷,让她进了姑娘的屋子。 沈妙珠也很快察觉到屋里的不同。 那个人来过? 沈妙珠一想起,心里就又急又气。 郑氏知道后,对金妈妈说道:“不管怎么说,他是珠珠儿的父亲。若是他有几分对珠珠儿的愧疚,对珠珠儿也是好的。” “只是……”郑氏摇头:“珠珠儿的性子,怕是更不愿意了。” 金妈妈想了想,也觉得以珠姐儿的性子的确会如此。 沈则言对沈妙珠而言就是个尴尬的陌生人,却偏偏闯入了她视为*之地的闺房,心里岂能不生气。 沈则言这样的做法,怕是有些适得其反了。 郑氏想笑又有些笑不出口。 她不知道沈则言这么做的原因。 上一次从自己这离开后,他就搬去了外院居住。 这是他隔了这么久第二次走近内院,却偏偏去见了珠珠儿。 想到后罩房住着的冯姨娘,郑氏不禁有了隐忧。 她的隐忧很快成为了先是。 冯姨娘在天黑的时候,坐着小油车去了大房那边。 金妈妈知道的时候,也只打听到冯姨娘让人去见了胡氏,这才有了小马车过来迎接。别的,却不是她能打听到了。 胡氏对正房的掌控能力,可不是现在的郑氏对西园的掌控。 到了膳点的时候,胡氏那边派了人过来,说留了冯姨娘吃饭。 这大房的夫人请三房的姨娘吃饭。 说出去都觉得极为荒唐。 许是胡氏也觉得不好意思,特意让亲信带了厚礼过来赔礼道歉。 郑氏自然不能真说什么,把人送走后,同金妈妈说话。 “我这大嫂还是同以前一样,做了坏事又要去遮掩,偏偏外面的人有看不出来,而里面的人虽看了仔细,可又觉得不值当去理论宣扬。” 就好似这一次的事情。 胡氏以沈若英为借口,她这个当娘的把女儿的难言之隐都说出来了,郑氏在为这件事情计较,就是她这个做长辈的不体恤小辈。 可郑氏知道,冯姨娘有多宝贝她那个秘方。 除非胡氏给出的东西能打动她的心。 而无论胡氏应允什么,郑氏都以为和她们三房撇不开关系,哪怕山路十八弯,最后还是会兜到她的身上。 冯姨娘从马车上出来,就有下人拿了脚凳放在下面。 一道过来的婆子打着灯笼,送了她进了院门,自然有普骊居里面的看门婆子出来迎接。 冯姨娘越过门槛,看着正房里面昏黄的灯光,意味深长地笑了。 她没有多停留,很快回到后罩房,就见翠影等在那里。 冯姨娘见了她就道:“回去告诉画姐儿,我回来了,让她安心。” 翠影应了是,小声说道:“奴婢听说姨娘走了后,那位关上门说了好久的话,直到四姑娘过来了才出来。” 冯姨娘听着笑了:“说起来老夫人的身体好得快了些。” 翠影好似没有听到她说的话。 冯姨娘冷笑:“前脚才回来,后脚就病好了。”若说没有关系,她就真的不信了。 “你回去吧。”冯姨娘叫了丫鬟进来伺候梳洗。 两日后,就是沈嘉坛的大喜日子。 整个沈家立时喜气洋洋,大红的绸缎也送到了蕉下院来。 沈妙珠嘴角一抽:“这也太夸张了吧。” 二房的下人只是笑:“二夫人说了,这是大喜事,也让四姑娘沾沾喜庆,倒也不用挂上。” 沈妙珠明白了。 这是卓氏在排场上比不上大房,又因着三房沈嘉和突然冒出夺取焦点,就有些不甘落后了。 第68章 等那下人走了,春草问道:“姑娘,那我们这挂还是不挂?” “去看看普骊居那边的情况?”沈妙珠是无所谓的,这毕竟是人家的大喜日子,挂上红绸缎也不过是顺便的事情。只是她便不清楚郑氏的态度,她若是不肯,做女儿的自然为母亲的站台。 “也问问金妈妈,红叶可堪□□?”自打那次宴请过后,红叶是被直接送去了普骊居跟在金妈妈身边,一是□□,二是向金妈妈学习沈妙珠喜欢的口味。以郑氏和金妈妈的意思,若是这红叶可堪大用,倒有作为日后陪嫁人员的意思。 只是这一点却是瞒着沈妙珠的。 也幸亏是沈妙珠不知道,日日照常去普骊居用饭。她虽不是真的十二岁,在感情上却也是白纸一张。 春草回来的时候,不但带回了红叶,也带了个消息回来。 郑家人有意进京。 沈妙珠并不意外这个消息,从大表哥接过她送过去的账簿,她就猜到了。况且,联系当年的事情,郑家人从未停止进驻京都的事情。不过是郑氏出了意外,逃离京都,郑家也不得不中止了扩张计划。 只是这京都岂是那么容易就有外人进来? 母亲怕也是担心这点吧。 沈家必然不会作为郑家的依靠,也不能! 想到这,沈妙珠看向红叶,不过短短数日,她的身上就少了唯唯诺诺的样子,可见金妈妈是花了心思的。 “你既然回来了,也该表现一下。你先去做顿饭吧。”又道:“多做一些。” 红叶知这是在考教她近日来的学习成果。开始的时候她并不是十分甘愿留在四姑娘身边,但是四姑娘救了她,不至于嫁给红婆子的侄子。可三夫人和四姑娘回来没多久,三少爷就突然有了差事。 董四家的知道这西园或许不一样了,红叶也不是看不明白的人,在金妈妈身边可是用了心思去学的。 香橼过来带了红叶去了小厨房,虽然她更想留下来听。 沈妙珠眼中浮出笑意,这香橼。 她若是沉下心来,能干更甚春草三人,只是若论忠心,春草为最,似水流年不分伯仲,四个丫鬟各有所长吧。 春草察言观色,很快笑道:“香橼知道也好,虽说大表少爷是旧主,她有情这也就罢了,可若是算上郑家那就不应当了。” 沈妙珠不语。 这做丫鬟的再聪明可若是不忠心,还不如不要。香橼本就是无奈接收过来,若是她不开窍,以后大概只能渐行渐远直至到了年龄择一门婚事送她出嫁。幸而,香橼是聪明的,不过,只怕也有她那表哥的功劳。 用情至深,可放在郑程锦身上,却也是用错了对象。 “夫人也觉得不过顺手而为的事情,已经让人挂上了。姑娘这里,挂不挂随姑娘喜欢就好。”郑氏觉得长辈的事情不该算到小辈的头上,何况当年的事情二房身为庶房能动的力量太少,无仇无恨得也没必要在人家大喜日子上给人不痛快。只是她又是疼女儿的,并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心思而左右沈妙珠的决定。哪怕只是一件小事。 “那就挂上吧。”沈妙珠当然更不在意。 挂上不是锦上添花,不挂也没有落井下石,挂不挂都没有太大意义,只是同样的她也不觉得大喜日子给人添堵是什么好想法。 她倒没有什么嫁人的想法。 可是兄长总有成亲的。 倒是郑家的事情? 郑氏不可能不管,而郑家也必然会抓住郑氏这个机会,哪怕是郑老太爷和老夫人,他们即便再疼爱郑氏,也没有什么比郑家更重要了。郑家发展到如今,可是数代人的心血,已经不是郑老太爷他们几个人的事情了。 在劫难面前,郑家会退守,但同样有一缕曙光,他们都会前进。 只是这样的郑家……沈妙珠没办法不去担忧。 沈妙珠微一沉吟,吩咐春草:“你去一趟郑宅,让流水驾车。” 春草应是,在院中碰到捧着托盘的香橼和红叶,鼻尖闻到可人的香味,忍不住说笑道:“我可真美找上时候。” 香橼看到她换了外出的衣服,目光一转,笑道:“还能少你的,你快去快回,已经在厨房留了一些。” 春草这才笑着离开。 红叶并不说话,进了屋,看到沈妙珠,脸上紧张的表情才泄漏了她的不安。 似水流年上前摆盘。 只一眼,两个人皆是一笑。 沈妙珠吃了几口,忍不住笑了起来:“金妈妈怕是使出浑身的绝技了。”这些都是她爱吃的,味道虽比不上金妈妈,甚至远远不能,但几日功夫,有这样的成果已经是喜人了,可见这红叶也是下了苦功的。 她并不是真的好口腹之欲的人,虽喜欢但也不是能将就,只是红叶是她来沈家后要收服的第一个人,她需要对方绝对的忠心。 现在不能,可她既然有了想要为自己尽心尽力地想法,就是个好的开端。 有一个能信任的小厨房管事,也实在是太重要了。 这进入嘴里的东西,不得不小心谨慎。 沈妙珠用了一碗饭,这才让人撤下。 红叶直到这个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香橼说道:“我伺候姑娘去小书房,你们先用。”又对似水流年道:“我在小厨房留了一些,等下同春草开小灶。” 似水流年闻言均是一笑。 似水更是上前带走了红叶,边走边问一些她这几日在普骊居的事情。红叶没有防备,倒是一五一十地说了。 流年会心一笑,跟了上去。 春草下了马车,对车上的流水说道:“你就在这里候着,若是时间久了,你去挡风的地方窝一下。” 巷子里面,一旦起风,就冷得厉害,郑宅正好靠近封口。 流水从身后摸出一顶毡帽戴在头上:“你去吧,我在这等着,回头也能帮你拿东西。”他是男子很少入内院,但因流年的原因,同春草似水的关系都不错。 流光开了门,请春草进来。 春草看了他一眼,就笑道:“难得在表少爷身边看到新面孔。”原本在香橼离开后,郑程锦就没有了贴身伺候的人。 这让春草几个人有过担心。 流光笑嘻嘻地说道:“那春草姑娘可得多来几趟,这看多了,我这面孔就不新了。”他没见过春草,但听说过沈妙珠身边的几个丫鬟,知道这个人是沈家表姑娘最为看重的人。 春草失笑,便问:“表少爷在何处?我奉姑娘的命,送一些燕窝给表少爷。这京都天气干燥,南边回来,不适应的容易喉咙干咳。” “在账房呢。”流光说道:“早上进去的,这一会儿还没出来。”又说:“这燕窝送得极好,我这就让人做去,少爷总该吃了。” 春草听了乐了,等在账房见了郑程锦,就又重复了一遍。 “姑娘跑到三少爷那里搜刮了好一些,想着表少爷一个人在京都,就是有懂事的下人在,怕您忙起来置之不理,这才千叮咛万嘱咐,表少爷可不能忘,一日一盏燕窝汤。” 郑程锦无奈笑了起来,不过几声就猛地咳嗽了起来。 春草心中一紧。 郑程锦用手边的棉帕压了压嘴角,说道:“表妹好意,我怎能不受?”又问她:“是来拿账簿的吧?” 春草福了福身子。 郑程锦指着一摞有十本的账簿:“这些你拿回去,表妹聪慧,又有表弟在,定是看得懂的。” 春草表情一肃,点了点头。 要走的时候,流光进来手里端着瓷盅,他嬉皮笑脸地说道:“少爷,这是表姑娘送来的燕窝汤,您趁热饮下吧。” 郑程锦忍不住把手中的账册砸了过去,笑骂道:“这才多久功夫,你就炖好了?算了,拿来吧。” 流光笑着上前:“奴才这也是没办法,等二少爷来了,也可以放心了。” 郑程锦笑笑:“你送春草出去吧。” 春草盈盈一拜,这才同流光一道出去。 马车上的流水见了,忙接过。等辞别流光,春草立刻说道:“快点回府。” …… “你是说二表哥要过来?”沈妙珠闻言放下手中的羊毫笔。“是只有他?” 春草想了想说道:“听意思应该是已经在路上了,还有……”她微微皱眉,像似有些不解。 沈妙珠挑眉。 “奴婢,奴婢总觉得这是流光故意说给奴婢听的。”这也是春草路上一直在疑问的。 “应该是表哥的意思。”沈妙珠笑道:“无妨,你既然说表哥干咳厉害,回头让哥哥找个大夫过去,再让人送一些枇杷膏过去。” 春草应是。 枇杷膏沈妙珠让人做了不少,多是供给郑氏的,至少到了京都,带来的人不少又不适应京都的气候的,也就跟着用了一些。 好在做了不少,这枇杷膏做起来也容易,暂时就被放在另一间空的耳房里。 春草一个人进去,屋子的空气有点闷。 她想了想,去开正对后面的窗户。 第69章 作为外嫁女,沈若英在娘家弟弟大婚的时候回了沈家,跟着一道的还有龚玉珍。 到了沈家,龚玉珍就被等在那里的沈若芳、沈若芸姐妹带走。 沈若英挥去众人,下人一个不带,直接去了胡氏的寝屋。屋内没有人,桌上的玉雕炉子上燃着安息香。 沈若英微微皱眉,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赶忙起身。 进来的正是胡氏。 “来了啊?”胡氏看到沈若英,立刻朝身边人看去。 屋内就只剩下她们母女二人。 胡氏今日正装打扮,虽是庶房嫡子大婚,却也少不得沈则雍和胡氏二人出面招待。上次看到母亲侯夫人派头,已经是她出嫁的那一天了。 沈若英有些恍惚,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娘,你近来是不是睡眠不好?”沈若英扶着胡氏往桌边坐下,安息香的味道更浓了。她一侧头就能看到母亲脸上浓妆也压不住的深深倦意。 “府里近来事多。”胡氏笑容微僵,叠放在沈若英手背上的手轻轻拍了拍后,从身上拿出一个宝蓝色并蒂莲的荷包。 “这是?”沈若英的心猛地跳漏了一拍,她有些不敢去接。 胡氏微微一笑,荷包放到她的手心上,低声说道:“你且安心了,只是此事重大,过阵子后听娘的消息再考虑用还是不用。龚家那边哪怕是女婿,你也得先瞒着。”见沈若英点头,这才问道:“你那小姑子也来了。” 沈若英表情为难但还是点了点头。 胡氏笑了起来:“若是成功了,也不算是坏事。” 沈若英一怔。 以她的想法来说,小姑子不能独当一面,日后若是嫁人最好是嫁给嫡次子这样的,家中有个能干的长嫂,小两口到时候只要顾好自己就行。这已经是她能想最适合的婚姻,只是婆母那边不见得如此想,夫君那边同样如是。 为了这小姑子的婚事,沈若英也是没少烦恼。 倘若嫁给了三弟,自然是极好的。毕竟这是她自个儿心动的人选,只是……这对沈家来说不见得是个好的选择。 她欲问,外面却是已经有人来请胡氏。 胡氏起身说道:“你身子不好,就不要到处乱走,先在我这屋里休息,娘吩咐下去了,不会有人来打扰,等宴席开始了,再带你过去。” 沈若英不放心龚玉珍,怕她在娘家惹事,到时候只会令人左右为难。 胡氏却已经离开。 沈若英没办法,叫来龚家带来的丫鬟,让她去找龚玉珍。 …… 天尚早,还未亮的时候,卓氏就派人请了郑氏去。这两个妯娌,胡氏是侯夫人,卓氏自然不敢使唤。 一见了郑氏,卓氏就倒苦水:“这真是不到这一天不知道,原本都是准备妥当的。可今早一起来,又觉得哪里都不稳妥。眼看着午时过了,这儿媳妇就要进门了,到时候吴翰林家的人也来,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郑氏点着头,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却不接话。 卓氏没办法,软了语气,低声说道:“咱们都是做人母亲的,嘉坛是我的命根子,弟妹不也是吗?嘉和过了年也是十六了。” 郑氏心中一动。 她虽有信心操办婚事,可那是像郑家这样的家庭,而有一点卓氏也说对了,嘉和的婚事同样迫切,郑氏也不希望到时候闹了笑话。 郑氏应了卓氏的请求,不过她只帮忙到时候宴会上的一些事情。 沈妙珠知道的时候,沈嘉和正好过来蕉下院。 沈妙珠让人拿出给兄长新做的衣裳,她有些私心,这次是沈嘉坛的大婚,无意外的沈家第三代的兄弟都会陪着新郎上门接亲。那吴翰林家里,到时候去的人也应该不会少,哪怕家世官位不显,可文人的事情虽又说得清楚。 她希望哪怕兄长不能盖过新郎官的风采,但也要艳压众人,让更多的人知道沈家三少爷的存在。 以前的沈嘉和就是太过低调,知道的人太少。 她需要别人的口口相传,以此传播兄长的名声。既然兄长有踏上仕途的决心,她这个做妹妹的自然要大力支持。 沈嘉和直接去了里屋换衣,他并未让蕉下院的任何一个下人服侍。 等他重新出来后,惊呆了屋外的人。 沈嘉和本就长得俊美,身上这身衣衫的剪裁更是别出心裁的突出他的蜂腰,特别是领口微微挺立,更显得精神。 沈妙珠很快回过神来,看着周遭人眼中流露的迷恋,更是骄傲。 “哥哥。”她喊了沈嘉和:“翡翠过来了。” 翡翠忙福了福身子,她的心脏跳得飞快,说话的时候声音颤动:“二夫人请了夫人去帮忙,夫人让奴婢过来说一声,免得少爷和姑娘担心。” 沈嘉和点了点头。 等翡翠走了,沈妙珠急切地到了沈嘉和身边。 “哥?” 沈嘉和轻轻摇头:“我倒是不担心母亲。”或许冷漠了一些,但他还是说道:“珠珠儿,我不在府里,你可不要莽撞。” 沈妙珠刚想反驳,就听对方说道:“假山。” 她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怏怏地。 沈嘉和微微笑着,返回内屋去了换下的衣物,亲自带回院子,在看到白齐的时候把手中的包袱递了过去。 春景上了茶,上下看了看那身衣衫,随即笑道:“还是姑娘了解少爷。” 沈嘉和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春景笑着站到一边。 她真的喜欢这样的少爷,比起以前更有人气一些,仿佛这样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等我走后,你立刻去蕉下院。”沈嘉和还是不放心。 春景没有问,应得干脆。 等时间差不多了,二房的下人跑了过来。 沈嘉和离开院子,往大门过去,路过一处院子的时候,脚步顿了顿。院子里新栽种上梧桐树,经过的时候还能闻到里面新漆的味道。 院子里面有人从屋内出来,沈嘉和目光一冷,抬脚飞快离开。在正门的时候,已经看到沈嘉坛了。 除了他还要沈家旁支的一些子弟,同样也是陪同去迎亲。 所有人在看到沈嘉和的时候,眼里都迸发出惊艳。 都说沈家三老爷长得好,但那是过去的事情了,没曾想这沈家三少爷长得更好。以前也有人提起过,只是有关沈嘉和的消息太少了,关心的人并不多。 而现在,的确如沈妙珠所想,她的目的达到了。 沈嘉和就像一头沉睡的龙,正慢慢苏醒,展露属于他的卓越风姿。 沈嘉坛看着沈嘉和笑:“三弟,我后悔了。应该把你锁家里才好,你这一去,可不得成为焦点所在。” 沈嘉和微微一笑,下一瞬身上的光芒一黯,气势也随之收敛,他笑道:“二哥说笑了,只是就算你这样说,到了吴家,也得当一回善财童子。” 沈嘉坛失笑,正要说话,后面就传来喧哗声。 众人看去,就见沈嘉坤走在最前面,被好几个年轻子弟围拥了过来。 沈嘉坤同样也注意到了沈嘉和,却是刻意掩饰光芒的沈嘉和。看着这个三弟,他暗道:真是便宜他了。 兄弟三人见了礼,很快到了吉时。 沈嘉和在人群中来回看,终于发现了躲在人后的沈嘉春。他犹豫了一会,打消了把人揪出来的想法。 沈嘉和这一次没有用自己带回来的那匹马,一群人围着新郎官,绕着南城繁华大街走了一遍,才去了东城。 那边多是文官以及六七品小官居住的地方。 这京都城里,十个人里面或许有一个人就当官的,这紧要位置上,自然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可不入流或是无关紧要的位置却是多得很。 吴翰林家之所以住在这边,除了有前面一个原因,翰林一职在东城已算高位,另一个原因在而是东城地价便宜,这是相对另外三城而言,又好过北城。 一群人去结亲。 沈家里面,沈若芳派人到了蕉下院。 听说是龚家的龚玉珍也在那里。 沈妙珠不好推却,带着人过去了。路上碰见了精心打扮过的沈若画,她略一沉吟,大概能猜到对方猎物的心理。 “三姐。” 沈若画微微颔首,目光来回打量这个四妹,半晌后开口:“四妹也是去东园?”见沈妙珠点头,脚步一抬,走到前面去了。 沈妙珠无语。 先前那样问,她还以为对方要邀约自己。 沈若画虽较着劲,在没有轿子的前提下,两个人还是一前一后地走到了。 从西园到东园,沈妙珠走得香汗淋漓,而沈若画精心描绘的柳叶眉更是遭了殃,见此,她不由庆幸自己坚持不化妆。 姐妹二人都有些狼狈。 等沈若英姐妹出来,对比下,更是如此。 注意到院外停放着的小油车,沈妙珠心中一动。 跟在她们身后的龚玉珍,见到姐妹二人这幅模样,捂着嘴就笑了。 第70章 龚玉珍笑得一点也不遮掩。 沈若芳站在边上,脸上的笑容不太自然。她心里也是尴尬的,造成面前这一幕的始作俑者可以说是她的母亲,也是因为东园有喜的缘故。卓氏一口气调走了府里大半的小油车和几乎全部的府中行走的小轿。 也是如此,才使得西园的姐妹二人不得不步行过来。 沈若芳是歉意的,若是笑话的人是沈若芸,她还能斥责一番,只是……她余光扫了一眼龚玉珍,不由看向沈妙珠。 目光中带着一丝哀求,沈妙珠心里有些烦躁。她实在不喜欢这样的情况,就因为你惹不起或者不愿意得罪别人,就得别人配合你的情况,也不问问被请求的对象心里可否痛快?只是这对象是沈若芳,从她进入沈家,她是唯一一个一直保持友好的人。 想到这,沈妙珠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龚姑娘。”沈若画上前见礼。 龚玉珍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余光窥到那个陌生脸孔的少女,心思一转,对沈若画笑道:“我听说御香斋出了新的脂粉,常人用了,能支撑上几个时辰不花妆,就是贵了些,要五十两银子一盒。” 在场的大概除了沈妙珠外,都知道御香斋这个地方。那是一家专门经营胭脂水粉的店,前几年突然在京都出现,随后被众多贵女追捧。 只是这御香斋的东西好是好,据说是名医帮忙调制出来的,但价格略高,显然不是沈若画一个庶女能用得起的。 她强笑道:“我也是听说过御香斋。” “只是听说?”龚玉珍狐疑地看着对方:“沈家用不起吗?” 那自然不是。 只是这价格高,不能作为日常所用。卓氏也是咬着牙买了一些,像今日的场合,沈若芳和沈若芸姐妹也是用了的。 但沈若画不同? “我是庶女。” 沈若画说着话的时候,目光微垂,整个人楚楚可怜地。 到了这一步,一般人都改见好就收了。 龚玉珍却不放过她:“不可能,你姨娘可是在西园管家十年,你们母女手里头怎么会没银子?” 沈若画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怨愤,,她面上的笑容已经没有了。要不是她确信沈妙珠不可能认识龚家的人,几乎以为这龚玉珍是对方派过来特意羞辱于她的?就像刚才,真正因汗湿了妆容的人也只有她而已。 同样有相似想法的是沈若芳姐妹。 她们忍不住去打量沈妙珠,想从她身上看出蛛丝马迹。 目光中的意味太过明显了,沈妙珠实在觉得荒唐。漫说她不认识龚玉珍,今天只是初见,就是真要探究账簿上的事情,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当着几个小姑娘的面提起。 有关西园上一些账簿的问题,绝对不可能没有问题。 郑氏发现了,偶尔翻看的沈妙珠也同样觉得有些地方看似正常却极为不和谐。母女有志一同地觉得冯姨娘是做了假账。 只是这母女一来名下不会有产业,二来哪怕相对塘栖镇那些夫人太太,她们的日常用度较为奢靡,可在沈家里却是正常,符合冯姨娘和沈若画在这十年里作为西园唯一后院女人以及唯一的三房姑娘这两个身份。 而两者矛盾的理由要么是冯姨娘母女极会掩饰,要么是她们真的规规矩矩谨守本分,不曾逾越半分。 沈妙珠静思不语。 作为主人家,沈若芳不能置之不理。虽说不能得罪龚家,但也不能空口白话地被人给沈家安个罪名,哪怕对象是西园。 “御香斋的水粉我还有一些,三妹是念旧的人,只是偶尔尝试一二也无妨。”一段话含糊了御香斋水粉的问题,同样表明五十两虽贵了些,但也不是用不起,至少她们姐妹是有的。沈若芳上前两步,拉住沈若画的手晃了晃后,柔声说道:“就当做看在我们姐妹的面子上,等一下上了宴席也好给众人看看,我们沈家姑娘的面貌。” 沈若画点了点头。 沈若芳立时笑了,叫来沈若芸带沈若画回屋。 沈若画噘着嘴有些不乐意,但还是挽着沈若画的胳膊离开,走前不忘叫上沈妙珠。 “她又不用去,正好陪我说说话吧。”开口的是龚玉珍。 沈妙珠也不乐意过去,同时她也想了解一些事情,就答应了。 沈若画脚步一顿,忍不住怀疑这二人的关系。 见她们走远了,沈若芳方才松了一口气。 “我们屋里坐吧。” 三人往屋里去,桌子上还是她们离开前的样子,放了一些瓜果和三盏喝过的茶盏。 沈若芳让丫鬟重新上茶。 三个人分别见了礼后,沈妙珠掀开茶盖,笑了。 “听说你爱喝红枣茶。”沈若芳解释道。 “二姐是个心细的人。” 沈若芳点头,没多时叹了一口气。 龚玉珍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沈若芳摇摇头。 龚玉珍目光一转,促狭地笑道:“你不会是很快有新嫂子了,心中不安吧。”她说得太快,话落后小心地看了沈妙珠一眼,又说:“也不是所有嫂子都难相处的,我也有听说姑嫂相处不错的。” 沈若芳目光发怔,明显是被说中心事的样子。 婆媳问题是千古以来的矛盾,姑嫂同样也是一种问题,相处得好不少,但更多的事维持和谐的表面下藏着矛盾。 “你呢?怎么想的?”龚玉珍突然问道? 沈妙珠怔了怔,见她看着自己,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说道:“龚姑娘说的有道理。” “我说得肯定是有道理的。”龚玉珍笑了起来。 沈妙珠笑得有些敷衍。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怪怪的。 秉持着不了解的情况下,少说多看的原则,她在龚玉珍几次说话的时候,都微笑面对,惜字如金,勉强没有让对方觉得自己是敷衍的态度。 几次下来,龚玉珍很快就泄了气。 沈若芸就带着沈若画回来了。 换了妆容的沈若画,比之前清爽了许多,沈妙珠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心道,别说这御香斋还真有几把刷子。 许是心里极为满意,沈若画是笑容满面地走进来的。 “我没有骗你吧?”龚玉珍努了努嘴。 沈若画笑容不改,点头:“还是二姐说对了,是应该偶然尝试一下。” 这样的沈若画和刚才离开的时候简直是两个人,特别是面对龚玉珍的时候,笑容灿烂,仿佛之前的小争端并没有发生。 沈若画坐在沈妙珠右手边,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慢慢地,沈若画同龚玉珍说上话了。 沈妙珠愈加怀疑。 沈若英被卓氏派来的人请走,说是另有姑娘到访,需要她去招待。 又过了半个时辰,大房那边来人,请了龚玉珍去用点心。。 龚玉珍有些不舍,对沈若画说道:“不如你和我一道去见我嫂子?”说完又邀请沈妙珠。 沈妙珠笑容非常浅:“本该去拜访大姐的,只是今日事忙,我答应了要在这院里帮忙。”作为除沈若英外唯一的沈家嫡女,即便是二房娶媳妇,沈妙珠也必须出面招待。这也是卓氏打过招呼的。 对于这一点,沈嘉和是赞成的。 龚玉珍虽觉得可惜,还是先走了。 “总算走了。”沈若芸在人走后立时趴在桌上,表情夸张地说道:“也不知道我娘怎么想的?这大姐的小姑子,怎么要让外面姐妹招待。一大早地就把人叫起来,在大门口等待,你都不知道有多辛苦。” “有这么累吗?”沈妙珠微微笑着:“我看她也是个开朗的,跟你应该有很多话要说的。” “那也得是我有兴趣的话,一早上就好像在盘问我们沈家的事情,对了,还问了三哥和你呢。”沈若芸突然说道:“她不会是想给你当嫂子吧?”才说完就自打嘴巴,笑道:“怎么会呢?三哥有宝华公主呢。” 沈妙珠脸色骤变,冷然说道:“五妹慎言。公主的闺誉,可不是我们能冒犯的?”上次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她并不希望宝华公主成为自己的嫂子。更重要的是,她不希望兄长的婚事被拿来利用。 “好吧,好吧。我不说就是了。”沈若芸有气无力地看了沈妙珠一眼,赌气似地起身坐得远了一些,嘴里还嘟囔道:“还是三姐好,这不过是姐妹间的私语罢了。” 果然! 沈若画不过化个妆,前后表现那么大的原因就在这里。 沈妙珠目光变冷。 一室无话。 …… 迎接的队伍,慢慢靠近七里街,唢呐迎路欢快吹打。 骑着马,走在众子弟前面的沈嘉坤沉着脸,脸上没有丝毫喜色。他目露寒意,余光飘向身后正在说话的两个人,想到在吴翰林家发生的事情。 他真的是小瞧对方了。 沈嘉和就像冉冉升起的朝阳,向周围的人展露光芒。 第71章 作为新郎官,沈嘉坛的心情也有些微妙,按理来说帮他过五关斩六将躲过了吴翰林家里的刁难抱得美娇娘回府,对他来说是好事。他理应当感激这个弟弟,只是这人锋芒初露,就夺走所有人的眼球,包括他这个新郎官,他也是看呆了。 面对众多目光,丝毫不怯场,侃侃而谈,时而言谈有趣时而严谨辩论,这样的沈嘉和,引起的轰动,几乎可以媲美当年那个崭露头角,风姿卓越的蒋淳熙了。 迎亲队伍到了七里街,已经有小厮去沈府提前通知。 外头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沈若芸站了起来,喊道:“二哥回来了。”说着就往外跑去。 “注意你的裙摆。”沈妙珠不禁喊道。 无独有偶,为了今日,精心装扮的人还有沈若芳姐妹,倒是沈妙珠站在她们中间有些格格不入。沈若芸的裙摆非常大,走动的时候带出一个个圈圈来,也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思,这裙摆对她来说稍微长了点,几乎可以触碰到地面了。 沈若芸脚步一顿,速度慢了下来。 这一会儿,沈妙珠也赶上来了。 “你看什么?”沈若芸目光闪烁,突然喊道。 沈妙珠发怔,看了她一眼,随后加快脚步,越过沈若芸,往外面走去。她们自是不用去大门口,但也得去东园里给沈嘉坛准备的新婚院子。 院前停了两辆马车。 沈妙珠没有多犹豫上了其中一辆,刚坐稳,沈若芸气冲冲地就上来了。她坐到对面,狠狠地瞪了沈妙珠一眼,犹不解气,伸手狠拽了窗帘。 嘶……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沈若芸就那样看着沈妙珠。 这个五妹,原先觉得她的性格同外祖母家的郑秀珠相同,现在看来还是有差别的,虽说是庶房出生,但因此让卓氏极为疼爱两个女儿,尤其是年幼一些的沈若芸。 马车开始动了起来,马车上就只有她们两个人。 沈妙珠叹了一口气,未免等一下下了马车,众人见了沈若芸这幅模样以为是直接欺负了她,不得不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 见到她的举动,沈若芸安静了下来。 荷包里面放了不少小物件,林林总总的,沈妙珠从里面拿出半个巴掌大的小盒子,一打开,就能闻到好闻的药香味。 “手给我。”沈妙珠用小指挑了点膏体,擦在对方的手心里,那里有几道划痕。 药膏冰冰凉凉地,很快就感觉不到痛意了。 沈若芸有些不好意思,看着沈妙珠说道:“这是二姐的裙子。” 难怪感觉大了一些,特别是花色和颜色不像沈若芸以前的风格。只是像今天这般的大喜日子,卓氏为了在妯娌和客人面前挣面子,都已经大出血一番了,难道还会再差这么一两条裙子?” 想来不会! 那么问题应该出在时常穿了新衣的沈若芸身上,平时的时候无所谓,今天自然不能穿旧衣,许是因为如此才借了姐姐的。 沈妙珠微微笑着,手中的小盒子递给沈若芸:“这药膏挺好用的。” 沈若芸惊喜地看着她,药效好不好她是感受到的。想到自己之前的态度,她又觉得不好意思了。 沈妙珠没让她拒绝。 “哥哥准备了不少呢,你拿着。”唯一可惜的是那小盒子,别看不大,那是紫檀木做的,上面雕了个仕女图像。 若是看得认真的话,会发现那个仕女仿佛是沈妙珠本人。 药膏送出去,她就有些后悔了。 只是再要回来,以对方的性子,定会觉得被戏耍。 沈嘉坛的院子很快就到了,也没了沈妙珠后悔的机会。 沈若芸学着她,小心地把盒子塞进荷包里,又悄悄拉高了点裙子,方才掀开帘子,她扭头说道:“我不怪你了,四姐。” 沈妙珠傻了眼,感情这位小主还在计较排序的事情? 马车外已经响起沈若芸情绪高涨的声音了:“你们先回来了?快跟我说说今日去吴翰林府邸热不热闹?” 新郎新娘已经进了内院范围,不过二人得先去梅若斋里拜见老侯爷和老夫人。沈家的下人和吴家的陪嫁人员已经先一步到新房忙碌。 沈嘉和引起的轰动,即便是东园的下人,想到那些人敬佩亦或是惊艳的目光,也是觉得与有荣焉。 听到兄长的事迹,沈妙珠也在马车里呆不住了。 身后又有马车的声音,沈若芳跳了下来。 “怎么只有你们?三妹和龚姑娘呢?”沈若芳问道。 “不是在正院吗?”沈若芸随口说道。 沈若芳表情一边。 沈妙珠注意到,没来由地有些心慌,她走到沈若芳身边:“二姐。三姐和龚姑娘没和你在一起吗?” 沈若芳摇头:“我一直在招待各家姑娘们,她们说去与你们会和的。”顿了顿,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忘记叫你一道了。” 是有意还是无意? 这已经不重要了。 只能说每个人都是自私的,极力为自己营造最大的优势。想到沈若芳的嫁娶也迫在眉睫,沈妙珠不在意地笑道:“也是我想偷懒,二姐原是就叫了马车在院外等我的。” 原都是聪明人。 沈若芳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她心里有些小激动,今日来的客人,自然比不上大哥那一日,且那个时候,虽说长姐已经出嫁了,却仍是回了府里帮忙,有些身份的都轮不到她们去招待。而这一次,当然不会有资格让沈若英出手,理由也是现成的,她已出嫁数年,自然和未出阁的姑娘们没有多少话去讲。 只是这一次多了个沈妙珠。 好在来的人身份并没有多高,最高的还是龚玉珍。不是说没有其他世家派人来参加婚宴,但姑娘家的却是非常少。 沈若英瞒下了沈妙珠的事情。 沈若芸却是问起沈若画和龚玉珍的去向? 不在这边,也不在原来的院子,更不在正院那边? 那么…… 沈妙珠脸色一沉,腾地起身往外走去。 沈若英惊了一下,忙喊道:“四妹,你去哪?”话落就见妹妹笑嘻嘻地跑了过去,嘴里喊道:“四姐,等等我。” 这两个人? 沈若英双眉微蹙,若芸竟然肯开口喊一声四姐了?到底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四妹又往哪里去? 她想跟上去。 可这院子里不能一个做主的人都没有。 就这么一功夫,沈若英跑到门口的时候,得知马车载着二人往外院去了。 不是梅若斋而是外院? 这其中的缘由,沈若英不敢去想,忙让人去告诉卓氏。 原先沈嘉坛在外院居住的地方,暂时当做今日迎亲的子弟们休憩游玩的地方。 沈嘉和从屋内出来,身后是一室的笑语。 “三哥。” 沈嘉春追了出来。 沈嘉和回身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怎么出来了?” “三哥,你何必一定要答应他们的要求呢?”沈嘉春低声说着他的心里话:“明明是沈嘉坤故意挑起话题,让众人起哄。读书各凭本事,各人天资各有不同,怎么就必须看你的书册备注?” 在沈嘉春看来,这些人是不怀好意的。 沈嘉和单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机会我给了,可能不能抓住,同样各凭本事。他们都是如此,你也同样是。还有,叫他大哥。” 沈嘉春不语。 “你的名字既然上了族谱,叫他大哥就是必然的。除非你要放弃自己的身份?可这样真正高兴的会是谁?” 沈嘉春的表情有些松动。 沈嘉和微微一笑,转过身的那一刻,表情骤冷。 他的动作很快,从书房里出来,手里抱着一摞书册,却见白齐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少爷,姑娘出来找你了。” 若只是这样,白齐绝对不会这幅模样。 沈嘉和眉眼一厉,他想到这家里会有很多人看不过眼,不愿意他出头,可不曾想到动作会这么快,而且似乎针对的是妹妹? 若是只针对他,豺狼虎豹,皆不惧。 但对象换了? 沈嘉和把手中的书册塞给了白齐:“你拿给四少爷,就说还有一册书。”说完,人就重新返回书房。 白齐不敢犹豫,打算先跑去找四少爷。 等他飞奔离去,沈嘉和从书房里出来,神色冷峻。 …… 马车仍在行驶。 沈妙珠渐渐觉得不对劲。 她看了身边毫无所觉得的沈若芸一眼,突然沉默了下来。 外面有了骚动声。 走下马车,就看到沈若画和龚玉珍站在一起。 龚玉珍脸色难看,甜美的妆容也无法掩盖她的愤怒。 沈若芸率先跑了过去,她很快回头朝沈妙珠招了招手。 沈若画也抬起头,突然她冲龚玉珍说了几句话。 龚玉珍闻言转过头去看沈妙珠,也暴露了此时狼狈的模样。 她的裙子上沾满了泥渍,应该是在小路旁边的地上沾染上的,只是这幅模样除非是在地上滚了一圈,否则也是不易的。 第72章 沈妙珠立在原地。 “四姐?”见她迟迟没有跟上来,沈若芸不由招了招手,示意她也过去。 沈若芸站在沈若画和龚玉珍的前方,正好遮挡住了她身后的沈若画,然而龚玉珍的眼睛再一次看过来的时候闪着异样的光芒。 沈妙珠直觉是沈若画在捣鬼,或者……她抬头正视沈若芸,或许还有其他人。她有些烦闷,突然觉得四姐这个称呼也没那么好听了。 她并不希望如此。 她并不是什么都不在乎,偌大的沈府,她也希望一两个能说上话的人,而不是所到之处所有人都仇视你。 “是啊,四妹。你怎么不过来了?”沈若芸的声音也跟着响起,仍是只能闻其声,不能见到人。 沈妙珠有些烦躁,不过十米不到的路,也不可能设下陷阱或是其他。但她总觉得自己一旦过去,就仿佛跳进别人挖出来的洞,就算想逃出来,也要付出一些代价。 沈若芸且不去说。 她目前也判断不了她的心思,或许她没有这个想法?但难保被人算计了进去。而沈若画和龚玉珍,前者对他们兄妹二人决计没有友善的一面,她是非常讨厌自己这个突然出现抢夺她一切的人。至于后者,这个龚玉珍? 事到如今,沈妙珠岂会看不出来,这个人对兄长蠢蠢欲动? 她连周姐姐一半都及不上,更何况,沈妙珠虽不知大房知不知道这件事情,但若真的婚事成了?这段婚姻或许成为龚家钳制兄长的利刃,家宅不宁何以平天下。龚玉珍这样的人在沈家斗不过大房的胡氏和李氏,在龚家也不会是能干的沈若英的对手。 龚玉珍笑着说道:“四妹妹放心,我这一身是刚从不小心摔的。” 叫的这般亲近,果然是有所图谋。 沈妙珠微微一笑,似是无意地说道:“说来是我们沈家的不是,龚姐姐是贵客,好端端地却让你在园子里摔跤。也不知道是哪个下人马虎,没有打扫干净。”她装作寻找下人四处查看了起来。 是那里! 沈妙珠现在方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这里还是在内院,却不是在东园的某个地方,更不是大房所在,而是在西园,是三房的所在。 这个地方,她来得少。 即便进出,也多是经过西园的进出大门出去,而这里只有一堵四尺高的粉墙,这里正好种了一棵香樟树,树下有个不知名的凹坑。 那墙的后面,正是兄长的院子。 沈嘉和的院里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特别是女眷,就是沈若画这些年,想进去都需禀报。 若是这么大咧咧地过去,因为有外人存在,定会被人拦住。 可这个地方不一样,沈妙珠去过兄长的院子几次,还拉着他的手绕着院子散步,名曰是饭后消食。 这个地方是沈嘉和院子里唯一一处在建造的时候与内院范围的墙相连的地方。 外人自然不会知晓这么个地方? 沈妙珠抬脚走了过去,她已经耽搁了一会儿了。 …… 郑氏领了个苦差,没想到卓氏这个妯娌这般不客气。但她同时也是个心善的人,不忍心沈嘉坛的婚事出错,还是领了宴会上碗筷布置等这些琐事,真正厨房里的菜单早就定下了,她丝毫插不进去手,唯一要忙的至少在合适的机会吩咐厨房的人送一些吃食给新娘,同时在宴会上尽量不要让碗筷这类事物出了差错,闹了笑话。 这样的事情,在寻常人家里也是不许的,何况是沈家这样的地方。 这是个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郑氏几乎就没有一刻空闲,等她知道沈妙珠出事的时候,已经是宴会开始,沈家下人满井然有序的上了菜肴后。 她立刻让人叫了胡氏过来,过来的是李氏。 “你娘呢?” 李氏有些慌张:“娘跟大妹离开了。” 沈若英? 郑氏皱了皱眉,对李氏说道:“珠珠儿出事了,我要先回去,这里就交给你了。”见她面露犹豫,随即说道:“你是嘉坤的媳妇,往后偌大一个沈府都要由你当家,眼下这些也不过是小事,何况宴席已经开始了,即便出了错,也无妨。你二婶,难道还能同你生气?” 李氏一想也是,二房不过是个庶房,这东园要收回来也就是大房一句话的事情。且她早就有表现的机会了,只是一来因为只生了贞姐即便家中看似没有不喜,但那不过是表面上而已。二来,别人家像沈嘉坤这个年纪,早就封了世子,作为世子夫人,她岂能在府里毫无威望? 李氏缺少的就是机会。 她假意笑了笑:“三婶信任侄媳,就是硬着头皮,侄媳也得完成这个差事。四妹妹要紧,您快些去吧,这里有我呢。” 郑氏勉强一笑,一脸忧容地离开。 李氏立刻招来心腹,让人去问一问沈妙珠的事情。 下人很快来禀,听说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李氏脸上浮起了笑容,郑氏做事较为细致,基本上大范围都定好了。 李氏现在也不过就是做个监督管事的作用。 郑氏一路上忧心忡忡地,金妈妈就故意说道:“大少奶奶怎么就愿意了呢?这事情可大可小就?” “谁也不想一直屈居人后,且我这个侄媳妇在家的时候就是个好强的,否则即便是李家的旁支,与她相仿的人也是不少,怎么就她被大嫂挑上了呢?”也是李氏有些能耐的,郑氏虽然这些年不在沈家,可回府后还是立刻开始收集旧年的一些消息。只是关于当年的事情,沈家上下竭力隐瞒,想要解开心中的困惑,实在艰难。 “奴婢看大少奶奶平日里温温柔柔地,不像夫人所说的样子。” 郑氏听了无奈一笑:“珠珠儿应该没什么事情。只是她既然受伤了,我总觉得有些不安,若是留在那里怕是母女都被算计进去,还不如早早离开。”就算事后那边出了差多,李氏把这人推卸到她的身上。 可相比无法预见的事情,这种只是当家不当的话被责备几句又如何?老夫人再不喜欢自己这个儿媳妇,也不会让庶房的人手指往嫡房的脸上戳。 “我若不是做出惊慌失措的样子,哪有那么容易离开。” 金妈妈深有同感。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她也是被夫人的表情吓到。因为过来的小丫鬟是在郑氏的耳边说话,听见的人只有她自己。 郑氏嘴里嘴说着没事,可心里的担心丝毫未减。她如珠如玉捧在手心里的女儿从小大大一帆风顺,却在沈家受伤闹到要请大夫这让她对沈家的一切更加厌烦。就是上一次永福寺的意外,也是因为沈家要来接珠珠儿回去,才会去散心,这才正好碰见了潜伏那里抓拿逃犯的一干官员。 郑氏下了马车,就冲进蕉下院。 沈妙珠的头垂得低低的,看不到脸上的情绪。只是小身形看着有几分可怜,这让沈嘉和有些后悔,觉得是否对她太过严厉了。 且这一次的事情,多半是因他而起。 沈嘉和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听到外面郑氏的声音响起。 有救了! 沈妙珠小脸一抬,双眼发光地看着外面,等郑氏的身影出现,激动地就要从床上蹦跳了下来。从兄长出现,念叨到现在,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天字第一号的罪人了。可天知道,她不过是扭了腿,一点也不严重。 不严重?看着不小心吐露心声的沈妙珠,沈嘉和顿时觉得自己太慈悲了。 沈妙珠前倾的身体被拦腰抱住,她整个人僵住了,就听沈嘉和对郑氏说道:“珠珠儿的脚踝又红又肿,若是不好好休养,随意下地,恐有后遗症。” 郑氏立刻站住了,紧张的情绪一下子扩大,她看着沈嘉和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珠珠儿怎么会受伤?” 沈嘉和一声冷笑,双手却温柔地抱着沈妙珠坐会床上。“娘问话,不如好好问问您的女儿?儿子觉得这沈家还是回对了。”若是仍旧养在郑家,遇事只会用蠢办法,实在是傻透了。 他不愿意说的是他最生气的原因,其实是因为这事情他也能处理好,却让珠珠儿受伤,这会让他觉得很是没用。 若是连自己的妹妹都护不住,如何除去与外面那些老谋深算的狐狸打交道,又如何在水深的沈家里护住他在乎的人。 他最看不起父亲的原因就是他连自己爱的人都护不住。 “珠珠儿?”郑氏不由看向沈妙珠的腿。 “娘。”沈妙珠又羞又急,她已经后悔了。她最怕的其实是兄长为此生气,她本是出于维护兄长的意思。 可就像方才兄长所言。 其实不是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可她用了龚玉珍同样打滑摔跤的借口,虽然因此避过一难,可这是伤敌一千子孙八百的做法,再者也是当时沈若芸在场,她心焦之下立刻要把沈妙珠送回,又有……龚玉珍对兄长的别样心思,也同意了沈若芸的意思。 若是换了其他人,真的凶神狡诈的,伤了腿的沈妙珠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更容易被算计。 沈嘉和在郑氏走到床边后,一言不发地往外面走去。 沈妙珠吓了一跳,忙喊道:“哥,我知道错了。”人又要跳起来往床下去。 外面传来沈嘉和的话:“算计了外面兄妹的人,岂能这么容易放过他们?” 沈嘉和出了蕉下院,一路往沈妙珠出事的地方去。 他刚站好,香樟树后面就转出一个人。 沈嘉和嘴唇紧抿,终于长长作揖:“多谢。” 若非他,陷进去的就是他们兄妹两个人。哪怕珠珠儿折了一条腿,都无济于事。 第73章 能忍住少年人的冲动,在同龄人里有人大放光彩的时候,依然韬光养晦多年,沈嘉和并不是一个心高气傲,不能弯下身躯的人。 诚然他对面前的人是感激的,不过一想到对方的险恶用心,一张俊脸如覆寒霜,几乎冻住了所有的情绪。 “哪里哪里,你我何须客气。”在那突然变得凶恶地目光中,陆瑜仍是笑眯眯地说道:“都是为了珠珠儿。” 沈嘉和脸上的不快更明显了。 “陆世子也是这般对待其他人的?” 陆瑜晃头一笑:“我是不是这般?嘉和不清楚?”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的少年,见他神色不变,心中赞了一句。 他虽觉得小娘子由他保护即可,只是她太小,还得在这沈家呆上几年,有个护妹的兄长决计不是坏事。只是这个大舅兄仿佛对他非常不满意?陆瑜有些不明白了,他自认为还是有资格求娶小娘子的,何况他和小娘子之前,可以说是有父母之言,名正言顺。 沈嘉和不意外他查陆瑜的事情被发现,从手上能动用的人手来看,他哪里及得上孩提时代就拥有人手的陆瑜。何况现在的陆瑜,已经当了十多年的安国公世子,听说这安国公府里面几乎是他的一言堂。 唯一让他不爽的是,除了年纪太大,若是以旁人的目光去看,陆瑜的确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只是这匹狼盯上的小兔子是他的亲妹妹。 这让沈嘉和如何能忍。 沈嘉和撇过头去,查看起那堵粉墙。 “那里没有收获,倒是这棵树你可以看看。”陆瑜拍了拍树干,叶子哗哗地抖落下来。 莽夫! 沈嘉和对陆瑜的印象又差了几分,这样的人哪里适合娇滴滴的珠珠儿。不过,他还是上前去看,显然陆瑜在这里已经呆了一阵子了,这才有所发现。 “这是……”在树上有一块不明显的痕迹,手摸上去还有些粘湿,沈嘉和皱眉:“是油?” “对,一两银子一两油,用在这里真的是巧得不能再巧了。”陆瑜在得知珠珠儿出事后,来得第一个地方就是这里。有人纵然想要掩盖真相,也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当时无人过来。这其中只会有两个原因。 一是新手犯案,太过慌乱,压根没有想到现场会留下痕迹这样的事情。二就是根本不在乎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沈嘉和目露沉思,半晌后说道:“这样的油,纵使我们沈家,也不是哪里都能用到。沈家有资格去用的除了大房、梅若斋、梅院,就是今日设宴的二房,还有西园这边。”郑氏疼爱一双儿女,沈嘉和那里自不去说,大半都送去了蕉下院。 而今日在场的人里面,虽然沈妙珠也受伤了,可龚姑娘却是真正的受害者。这事情若是真的说起来,即便沈家其他人会被揪出来,当时去了二房负责宴席一部分事宜的郑氏以及出现在这里的沈妙珠也都会被攀咬出来。 这等于是整个沈家所有人都是嫌疑人。 老侯爷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多是不了了之。而且郑氏和沈妙珠在沈家的处境本就不太好,总不能一辈子龟缩在西园里,就是这个西园保不保得住也是两说的事情。 陆瑜何等聪明,一听就明白了沈嘉和话中的意思。 只是沈家的事情,即便是他也不能掺和太多,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若是早点定下同小娘子的婚事,就又是一回事了。 陆瑜摸了摸下巴,觉得这是个极好的主意。 眼前的人笑得那般“难看”,沈嘉和顿时没好气地说道:“倒是你,今天的事情,也是极为巧合。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和沈家有交情了?即便是安国公府,也不会有?”他这话也是有试探的意思。 实在是陆瑜的态度太过自来熟,仿佛他们之间关系匪浅。可在京都的他,从前也不过是点头之交,更何况远在塘栖镇的母女。若是说永福寺那次,沈嘉和是决计不会相信的,事后他细细询问过,珠珠儿并不认识陆瑜。 “我?”陆瑜神秘地笑了笑:“在你很小的时候,我就见过你和三夫人了。” 沈嘉和脸一黑。 觉得这人实在不靠谱,当他白问了,陆瑜年纪虽大了些,可郑氏还在京都的时候,那就是两岁之前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的陆瑜也不过是七八岁的孩子,能有什么交情? 沈嘉和觉得这是在戏弄他,心里对陆瑜之前帮助他的感谢也淡了一些。其实若非陆瑜,他这个新任的南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就要被人发现与仆妇在书房中搂抱在一起了。这才是用心险恶的地方。 此事一传出去,他先前营造出来的形象就会荡然无存。 只是到底是谁会设计他? 能在他的书房里下药,又算计好他会重返书房,这是把他的心思都揣摩到了。不过算计他的人应该和龚玉珍的人不是同一个。又或者这里面有三个、四个乃至更多的人在棋盘的另一面,只是各自都有小心思,让棋子走偏了。 陆瑜看着沈嘉和,心道这沈家就像一盘散沙,竟然还想要重振从前的世家门楣? …… 陆瑜到沈家的时候,知道的人并不多。 等离开了,却是大张旗鼓地离开,为了致谢,沈嘉和送上一份厚礼作揖道谢一路把人送到了大门口,一时间阖府上下都知道了他的出现。就像沈嘉和的想法一样,沈家的人都不知道陆瑜的来意都在揣摩他的来意。只是很快众人就把陆瑜的事情丢到一边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走进蕉下院的沈嘉和身上。 “你把事情告诉老侯爷了?” “岂有此理,竟敢算计兄长。” 母女二人异口同声说完看了看对方,郑氏神色微囧,张了张嘴想要解释。沈嘉和已经对沈妙珠柔声说道:“哥哥还不能被人算计?” “那是当然。”沈妙珠想也不想地说道。 沈嘉和微微一笑,把之前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随后解释道:“什么都不说,就是吃个哑巴亏。还不如把事情摆出来敲山震虎。至于珠珠儿和龚家的事情?想来这沈家不会有秘密。” 沈妙珠目光一转,笑道:“哥哥主要是想让祖父知道?” 沈嘉和笑着看她。 兄妹二人交换了眼神。 沈嘉和的事情,能动手的除了老侯爷了,或许也是他默许的。缘由如何,尚不清楚,但至少是没有想要直接毁了沈嘉和。就是沈嘉和书房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也不过是婚姻上受阻,想要高娶非常困难,当然除非是宝华公主这样的人物丝毫不介意。而在其他方面,虽有些小麻烦,但以沈嘉和的能力,不过是推缓了他向上攀爬的速度。 老侯爷的意图,兄妹二人能猜出几分。 他想要沈家团结,想要压制沈嘉和,那么沈嘉和救把所有事情摆到老侯爷面前,让他看一看,沈家其他人包括沈家大房是否同他一心。 那么接下来就看老侯爷的行动了。 沈妙珠叹了一口气,沈家现在势微,若是别的世家在这种情况下或许就会选择集一族的力量去帮助沈嘉和。 只是沈家终究不同。 谁叫沈嘉和是三房的嫡子,是郑氏的儿子。这就注定了,沈家和沈嘉和之间永远有一道隔阂,清不去除不了。 一旁的郑氏欲言又止,脸上非常难过,却不敢打搅儿女之间的事情。 沈妙珠心中不忍,正犹豫不决不知道开不开口的时候,郑程锦已经笑着说道:“母亲,天不早了,我送你回普骊居吧。” 郑氏立时站起,就要往外面走,才迈出去一步就又退了回来。 沈妙珠挥手:“可算是要走了,被娘和哥哥念了一通,到现在我的脑袋还嗡嗡响呢。我要休息了啊,春草送三夫人和三少爷。”那迫不及待赶人的样子好似郑氏和沈嘉和是洪水猛兽。 春景从旁边走了出来,笑道:“奴婢来吧。” 沈妙珠略一想,也同意了。 母子二人走在一起,其他人远远地跟在后面,留出了空间给他们。 郑氏鼓足勇气说道:“我不是不关心你,我那样说,是怕你祖父发火,你在府里的日子更加为难。”说到这看了郑程锦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心中一痛说道:“过去十多年,我知道您是在他的看顾下才有了今天。” “过去十年……”郑程锦下巴微微抬起,目光平视前方,却是没有任何焦点,只是语气平淡地说道:“十年前,娘可认识陆瑜?” 郑氏虽惊讶却道:“我知道陆公子,也不过是永福寺那一次。” 原来真的不认识,果然是他想多了,那个人就是个企图接近珠珠儿的大骗子,又或许是别的地方见过母亲或是珠珠儿。只是这陆瑜为人还算磊落,不是那种宵小之人。郑程锦松了一口气之余却鬼使神差地问道:“那安国公府的小世子呢?” 第74章 身边的人没有回答。 是不认识吧? 沈嘉和微微侧头,脸上的笑容一僵,郑氏的神情带着一丝惊喜,只看她这表情,不用说也是知道答案了。 竟然真的是认识? 那就是说陆瑜不是胡言乱语,而是幼时二人真的曾经见面过。 母子二人回到普骊居。 金妈妈看二人的神情怪异,虽是担心,还是上了茶带人出去了。 十年前,沈嘉和尚不记事,更何况是还在郑氏腹中的沈妙珠,只是一旦一个疑问找到出处,人总是不自觉地回牵出其他问题来。比如陆瑜对沈妙珠的微妙态度,就仿佛真的多年前就见过。 若是如此,这个人……沈嘉和哼了一声,那也还是个好色之徒,何况妹妹如此年幼,以陆瑜的年纪正常年龄成婚的话,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郑氏不知长子心中想法,只以为在等待她的解释。 “若是陆瑜陆公子真是那位安国公府的小世子,那娘应该是认识他的,不只是想娘还有你。”郑氏垂下眼睛,再一次陷入回忆中,那些不太好的回忆。“你两岁之前曾经失踪过一天,我从未带你离开过沈府,你消失的时候正是在沈家。” 隐在平静面孔下的是沈嘉和惊涛骇浪的心惊。 他从不知道自己有这段经历,沈家的人也未曾提起。不对,作为一个幼儿能在家中消失,自然是府里人的可能性大一些。也有可能是当时的荣珍郡主做的手脚,可郑氏既然在那之前不让沈嘉和踏出沈府一步,显然是有在做防备。 只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郑氏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件事情我本不想告诉你,至少在你四十岁之前不会说。”见长子终于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她静静地说道:“前提是我不回京都,而你平安地活到那个时候。” 而现在不同,她虽仍然不愿意陷入当年的痛苦中,可为母则强,为了一双儿女,纵使前面是悬崖陡壁,她也愿纵身一跳。 郑氏之所以这样想,而是觉得一个男人年过四十若是毫无建树,自然很难再有存进,一个无用的人,沈家不会介意花点银子。若是沈嘉和在四十之前有出息,且活到那个时候,身在沈家纵然没有安身立命的方法,但也应该有儿有女,人生足矣,最重要的是,她也觉得自己活不久,看不到后面的沈嘉和。 她虽然前十年不闻京都的事情,可当日离开也留下后手,若是沈嘉和出事,她自然会得到消息,而其中一个后手就是安国公府的小世子。 “离开前,他拍着胸膛应肯,一定会帮忙照看你。”郑氏微微笑了起来,在最绝望的那一年,若说女儿的出现是给了她不颓靡的动力,而那个少年人的出现就是让她灰暗的人生中有了曙光。 沈嘉和微微低头。 从前是不曾想过,可若是有了可推敲的线索,细细想来,过去十年他的确有几个幸运的时候,最重要的是那个时候出现的恰恰好。 “当年碰上他是阴差阳错,却是我们母子三人的幸运。”郑氏笑着说道:“我那个时候想,或许安国公小世子才是世家少年真正有的典范。机智聪明富有正义感,小小年纪却是难得的侠气。” 可惜的是她并不知陆瑜就是那个少年郎,郑氏有些可惜上一次永福寺没有正式见上一面。 郑氏说着陆瑜的好,沈嘉和的脸色却有几分诡异起来。他承认陆瑜为人还算不错,可与母亲所说的却仿佛还是两个人。 郑氏说得意犹未尽,终于开口说道:“等过两日,你就把陆小世子请到家中。当年的事情,娘还未好好道一声谢。当时事发突然,有三路追兵,城门被封,若非他,我怕是连沈家的大门都出不起。” 安国公府竟然在十年前就有这么大的能量?就是有,也太过信任一个不过七八岁年纪的孩童了吧。 沈嘉和心中狐疑,总觉得当年之事知道地越多越是扑朔迷离。 “一晃就过去十年了,那个时候还说笑,若是有个女儿,他就是良婿。”郑氏想来好笑,那个时候少年怀里抱着长子,话落长子就尿了少年一身,当时沈嘉和早就开智,哪里还会尿床。 沈嘉和面若黑锅,他不知当年还有这么一个小插曲,只是觉得陆瑜这人虽有救命之恩,却果然是有所图谋地接近珠珠儿。 好一个不要脸的高龄单身男。 沈嘉和哼了几声,从郑氏那走后,还是进了书房,半个时辰后叫了白齐进来让他送了信去安国公府。 白齐低着头,扫见地上的几团纸,聪明地应声出去。 陆瑜不在家中。 听说是沈家的请帖,蒋氏随意问道:“这是出了那个有名的沈家三少的沈家。”听着语气就不是太好的观感。 下人不敢言。 “夫人,此三少非彼三少。”说话的是个年长的穿着八成新绫袄的婆子,她刚从外面探望家人回来,见蒋氏看来,就说了沈嘉和的一些事情。 蒋氏神情稍缓,略略点了点头:“原来是她的儿子。”并让人把这个请帖送去世子院内。“若是三儿有了媳妇,这样的事情哪里轮到我来做。”只是长子素来有主意,就是公爷许多时候也听长子建议,她又做不来他人那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行径。蒋氏素来奉行儿孙自有儿孙福,可眼看着长子的年纪已经迈过二十大关,她还是急了急。但凡长子有一丝想要娶亲的意思,她也就不会如此,只是就陆瑜那态度,似乎短则两三年长则四五年都不想娶妻。那个时候可就是二十四五的年纪了。 陆瑜出了沈家,就去找了宋正。 两个人约在了东郊的十里亭见面。 宋正看到陆瑜的时候,忍不住抱怨起来:“三哥,你我又不是私相授受的男女,怎么见个面都要防这防那。”要是二人没有私交也就罢了,在外人看来陆瑜和宋正的关系也是不错,但也就止步在此。 陆瑜黑着脸,看着宋正没好气地说:“也就是私相授受好歹找个貌若潘安的。” 宋正恼了,这是嫌他丑? “那也得蒋淳熙能看得上你,就是他看得上三哥,三哥下得去口?” 脑海中闪过蒋淳熙的样子,陆瑜脸黑地宋正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小心地往后退了几步。 自以为到了安全范围了,宋正才说起正事:“三哥,你找我来所谓何事?” 陆瑜食指虚空点了点,简单地说了沈家发生的事情。 宋正愕然:“三哥你还真对沈家上心了。”随即又道:“那沈嘉坤可是找过我好几次,要不我应了他?” 宋正不知陆瑜真正用意,在他看来,沈家的事情就是一团乱麻,外人根本没有必要陷进去,只等着他们自取灭亡就行。 可陆瑜明显是对沈家有了想法。 “再晾一晾,然后给个甜头。”陆瑜朝宋正招了招手,等对方扭捏这上前后附耳说了一番话。 宋正恍然,随即笑道:“三哥够坏的。”给人希望再让人绝望。 话落,后脑勺被拍了一巴掌。 宋正捂着脑袋往旁边一跳,脱口而出:“若是老大在,你铁定不能欺负我了。”话音未落,两个人皆是一静。 宋正低了低头:“三哥……” 陆瑜转过身:“沈嘉坤的那边,你帮我盯着些,” 眼看着他要离开了,宋正忍不住喊道:“今年除夕……” 陆瑜的背影一顿,踉跄着离开。 宋正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见陆瑜的身影了,才一个人独自离开。难得有老大以为的事情,三哥来找他。 宋正自然要办得妥当。 陆瑜回信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沈嘉和收到信后先去见了郑氏,才去找了沈妙珠说起陆瑜的事情,当然也忽略了有关良婿那番话。 反正那不打紧。 沈妙珠妙目微怔,她怎么也想不到最早认识陆瑜的不是兄长也不是自己,而是母亲,更甚至对方对她们家是有救命之恩。可以说是陆瑜救了他们三条人命。 这样的一个人,会是坏人吗? 她想不到自己七八岁的时候能想陆瑜这般,或者说等她二十岁了都不一定能,可陆瑜救做到了。 在沈妙珠也不知道的时候,她的心里对陆瑜有了一样的情愫。她看了看兄长,没有提出质疑。 兄长或许也是被误解了? 沈嘉和若是多留片刻,或许很快察觉到妹妹的想法,只是春景带来了黄阁的消息,老侯爷要见他。 兄妹二人表情一肃。 沈嘉和站了起来。 “哥哥……”沈妙珠双眼专注地看着他。 沈嘉和微微一笑:“我不会胡来。”至少现在不能,哪怕沈家再势微,现在的他们去硬碰硬也不过世以卵击石。 何况作为沈家的儿女,他们本身在人伦上就出于弱势。 从来只能父杀子,哪有子杀父。 第75章 世道如此艰辛,兄妹怎能不努力? 送走兄长,沈妙珠深一呼吸,让流年准备了纸墨,她需要冷静一下,小姑娘的字开始是剑走偏锋,逐渐变得圆润起来。 沈嘉和已经到了梅院。 黄阁让人上了茶,就候在老侯爷身边。 老侯爷看了他一眼,没有让他离开。 屋里放了几个炭盆,老侯爷看着面冷的孙子,心里也多了丝寒气。打蛇不死后患无穷,他这个孙子对沈家就像虎视眈眈的毒蛇,谁也不能保证下一刻他会不会亮牙。以他年轻时候的心性,沈家有这样一个人,准得先活活打死,以保太平。 只是……他终究是老了。 老侯爷的指腹不停地摩擦着椅子扶手,室内寂静无声。久久过去,方听老侯爷说道:“今天的事情虽是意外,也有你大伯母二伯母治家不严,忙中出了纰漏,索性并无大碍。郑氏管家上素有贤能,我琢磨着让她帮一帮你大伯母。” 这是要母亲分大伯母的权了? 沈嘉和想也不想地拒绝道:“母亲才回来,手头事务繁多,不说西园,就是她手里的产业也在找时间归置。前些日子,还听母亲念叨起想找珠珠儿分担一二。”就是老侯爷意在补偿,可郑氏本身就忙得分身乏术了,这补偿就不是补偿了。 只是一来,就要补偿别的,老侯爷说道:“你又怎知你母亲不愿意呢?”在他看来这内宅妇人贪的就是管家权力。 “你还是去问一问把。” 沈嘉和摇头:“母亲不愿意的。” 老侯爷面色不太好,不全是因为被拒绝的原因,而是郑氏对这个孙子的影响似乎大了一些。 这让他犹豫了。 沈家经不起再一次的打击。 黄阁上前一步,把桌上的茶碗捧了起来。 老侯爷接了过来,轻轻啜了一口。 “安国公府的小世子喜欢什么茶叶?” 沈嘉和微一抿嘴:“不知。”他平静地说道:“孙子与他不过几面之缘,除了知道他是安国公府的世子再无更多的往来。倒是看他对府中的栗子糕赞不绝口。” “既然喜欢栗子糕,回头让人送一些过去。那树上的油是你祖母身边的人想偷一些出去贱卖,误打误撞地让龚家的小姑娘受伤,到时候你也一并送了礼过去。” 沈嘉和笑道:“龚家那边不如让嘉春去吧,他已入了族谱,也是时候在外行走了,且他代表大房比孙儿更合适一些。”他已经明白祖父此刻已经清楚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而刚才他的心里也开始摇摆。 宝华公主和龚玉珍,前者沈家或许得利更大,当时老侯爷已经觉得越发难于掌控住沈嘉和了,往后只怕更加艰难。至于后者,不过是老侯爷更偏爱大房一些。 老侯爷面色一沉,说到:“随你意吧。” 沈嘉和心中冷笑。 若是他真的立马就去龚家,只怕没几日就会传出两家的婚事。沈嘉和怎会让自己陷入这个困境。 至于这一次的补偿,沈嘉和不会不要。 一个匣子被扔了过来。 沈妙珠抱了满怀:“这是什么?”她看向去而复返的兄长。 沈嘉和饮了口茶,笑而不语。 沈妙珠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张地契。 “是郊外的一处庄子,别看它只是个小庄子,那里面有个汤泉,你若是不爱在府里带着,可以去那里住上一阵子。”老侯爷手里面其实有个更好的,比给沈妙珠的这个庄子大了不只五六倍,庄子周边还有几十亩的良田。 只是这个就很好了。 沈妙珠喜不自禁:“我可以出府住到庄子里去?”沈家虽也不错,但还是少了许多自由,眼下难得有了机会,她是真的高兴。 沈嘉和微微笑道:“自然。”除了这个小庄子,他还为郑氏讨要到一个承诺。 得知为此还放弃了整个沈家的部分管家权,郑氏笑道:“我对不起你们外祖父许多,这一会儿郑家有了希望,剩下的就看程锦了。”至于其他的,她并不是很在乎,且她刚回沈家,自然不愿意树敌太多。 若是没有了沈家的刻意打压,至少在明面上,这一代的郑家有郑程锦在,想来会比十多年前容易些打开京都的局面。 越近年关,老夫人重新树起了规矩。 郑氏作为儿媳妇,和胡氏、卓氏两个妯娌留在梅若斋伺候老夫人,沈妙珠再不放心也只能从梅若斋离开,但愿老夫人不会做糊涂事。 刚到蕉下院,春草就不淡定地跑了过来。 “姑娘,这是三老爷让人送来的。” 是个和之前沈嘉和给的差不多大小的匣子。 沈妙珠屏退左右,独自回到屋内,她想了想放下幔帐,钻了进去,坐在床上。匣子并未上锁,里面是一叠纸,但不是她以为的契纸。 刚拿到手里的时候,她以为这是沈则言脑子一抽也跟着老侯爷给了她一个庄子。 沈妙珠数了数,是五千两的银票,面值有一千两的,更多的是一百两的。就是作为沈家三老爷,随意拿出五千两也不是小数目,何况三房是分过家的。 沈妙珠笑了笑,毫无压力地收好。 那些账簿,她虽未找到想要的,但直觉以为冯姨娘母女贪墨地绝对不会比五千两少,只怕多上数倍。 随手把匣子放到床下的暗格里,沈妙珠细细想着从塘栖回到沈府的一切。 十年前的真相比她想象地更加难以琢磨,好在回来的这阵子母亲和兄长之间的关系稍微有所缓和,周姐姐也是见到了,只等着过了年有机会二人在好好说话。倒是郑家那边…… 沈妙珠叫来春草。 “给郑宅那边的年礼送过去了没有?”这件事情郑氏是交代给了沈妙珠,有她这阵子的确繁忙的原因,也有让沈妙珠开始学习作为主母应做的事情。就算沈妙珠出了些差错,好在对象是郑程锦,应该不会介意。 沈妙珠不知郑氏用意,但并不妨碍她认真准备。 春草笑道:“吃穿用行都准备了,前两日奴婢让人采买了新鲜的时蔬也让人准备了一箩筐一并送过去。”菜不值钱,可在冬天却是基本上供应贵人。 沈家这一点特权还是有的。 沈妙珠让她拿了单子,看完后减去几匹花锻又添上了几本手抄本,那是沈嘉和抄写的沈家藏书。 能入他的眼睛的,又是同科举有关,想到表哥身上的压力,沈妙珠从兄长那里要来后就一直想着扎机会送给郑程锦。 年礼送到郑宅,郑程锦还未说什么,流光已经开始着急了。 “少爷,我们可是什么都没有准备。”过两天就是除夕了,再不准备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郑程锦看着书信,心中微笑。 对郑家来说,最大的年礼就是沈家的退让,即便他们换一种方式,至少在明面上不会给他们使绊子。而对沈家来说,郑家这样的人家还不足以让他们去欠别人的人情。沈嘉和是沈嘉和,而郑家只是郑家。 郑程锦收好书信,突出腹内的一口浊气,起身说道:“备马车去城门。”算算日子,二弟应该到了。 “大哥,是我啊。” 站在城门口的郑程锦虽比不上蒋淳熙陆瑜这一类人,可在进出城门的普通人里面仍是极为闪耀。 郑程云从城门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就不顾寒风探出窗户,一眼就看到穿着氅衣站立在城门前的人。 郑程锦微微抬头,看到郑程云活泼的面孔,脸上的笑容渐渐浮出,进京都这几个月的压力也仿佛有人分担泄走了大半。 郑程云跳下马车,跑到郑程锦面前,他的手有些发凉,犹豫着还是伸过去摸了郑程锦一把,冻得对方微微颤抖。 “胡闹。”郑二老爷一巴掌拍在郑程云的头上,又对郑程锦道:“天气这么冷,怎么到这里来了。即便要等,也该使唤个下人来就好。” 郑程锦不想说唯有亲自过来,他的心才能安定下来。听多了沈家的事情,在京都的时日他即便深居简出却也是过得不轻松。 无形的压力让塘栖镇里的天之骄子也有些喘不过气来。 “二叔。” 郑二老爷微微颔首后抬头望着城墙上的天空,阴雾蒙蒙地,如他们当年仓惶离去的时节,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先回去吧,你现在住哪里?” “我买了个宅子。”想来之前的书信送过去的时候,二叔和二弟是已经启程了。郑程锦上了自个儿带来的马车,郑程云钻了进来,他笑了笑,让流光驾车带路返回郑宅。 “大哥,姑母和表妹呢?”郑程云问道。 “自然在沈家,回去后我让人去沈家告诉姑母一声。”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就听流光惊讶地喊道:“香橼,你怎么来了?” 抓着帘子的手又用了几分气力,郑程锦轻轻掀开帘子,就看到一双欢喜的眼睛。 第76章 76 沈妙珠正在接待周尚书府的人,来人据说是周夫人身边的婆子,才见面,未语就三分笑。“周姐姐已经回周家了?”沈妙珠低头看着手中的书信,寥寥数语, 但的确应该是周紫嫣的笔迹。看那蒋淳熙对周姐姐的关系有几分真意, 周家应该不敢再这方面说假。眼看着就到了年边了,周府把人接回去才是正理, 就是蒋家也不好阻拦。“三日前接回来的,大姑娘怕您惦记, 安顿下来就让老奴来说一声。”若真是周紫嫣的主意, 来的不是守知就应该是情知。只是周府的确是周姐姐的家?蒋家尚不能拦,她做外人的更是不能。就是她愿意, 周姐姐必然也不肯,以她的聪慧定是知道自己在沈家的处境也不会太好。只是若在蒋家, 她能稍稍放心,沈妙珠略一沉吟说道:“我进京的时候,原本就准备了一些表礼,只是并不方便,这才耽搁到现在,周姐姐如今既然回府了,那就一并送过去也算是年礼的意思。”再两日就是过年了,且沈妙珠这样说,周家的婆子不敢擅自拒绝,想了想就应下了。等春草拿了准备好的礼物出来,就立刻告辞。“姑娘若是不放心,何不如到时候让奴婢送到周家去。”春草在一旁说道。沈妙珠摇头:“她们未必肯让你见。”春草不语。“周姐姐聪慧,若是能收到东西,自然会想办法送了信出来,怕只怕……她报喜不报忧。”且家丑不外扬,是绝大部分人的想法。再者两日就要除夕了,郑氏必然更忙,整个西园都要在这几日里暂时由她当家,且到时候一家人必须面对面坐下了,那个便宜父亲总不能真的见都不见,话也不说上一句吧。“大房那边可有什么动静?”原本准备祭祀物品的人该是胡氏,这也是她身为侯夫人的一种荣耀和特权,平白被人夺走,怕是不顺心。“这两日倒没什么动静,对了,倒是刚才送周尚书府的婆子出去的时候,看到大夫人身边的兰草,听说也是去给大姑娘送年礼。”兰草?沈妙珠见过她几回,很是能干,基本上胡氏离不开她。似水在下人中间还挺了个八卦回来,据说就是胡氏舍不得放人才耽搁兰草的婚事到现今,而原本她已经要谈婚论嫁的。只是这种没影的事情,多数人就是听了笑笑过去。沈妙珠当然也是如此,说起这个,她问春草:“香橼出去几个时辰了?”“姑娘,香橼已经回来了,在她屋里呢。”说话的是从外面进来的流年:“奴婢看她眼眶发红的。”原是要让似水或是流年去的郑家,只是香橼一求,两个丫鬟就应下了。沈妙珠也觉得隔绝两个人可若是一直强硬地态度,怕适得其反,这才勉强应允,难道出事了?二舅舅才进京,就……沈妙珠眉心蹙起。外面传来脚步声。沈妙珠坐直了身子。香橼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姑娘,二舅老爷带着两位表少爷过来了。”说话的时候低着头,看不到她的脸色。“人呢?”沈妙珠暂时顾不上她,让香橼过去是想着表哥那里只有流云和一些粗使妇人,有些地方会思虑不到。没曾想,二舅舅才到京都就直接先来沈家了。在郑家,虽二舅母不喜她,可她用到的手段几乎就没几样,有郑氏的缘故也有二舅舅和二表哥多番维护的原因。“二舅老爷梳洗后才会来府里,大表少爷就让奴婢先回来。”说话的时候眼泪终于从眼眶中话落下来,落在空中。沈妙珠腾地从座位上起来,似水见状忙从一旁拿起披风跟着跑了出去。流年若有似无地看了香橼一眼,也跟着跑了出去。春草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走过去关上房门,也挡住了外面的冷风。她刚走到香橼前面就被一把抱住。肩膀渐渐的有了湿意,香橼哭了。沈妙珠去了普骊居,郑氏果然已经不在那里了。她去了梅若斋。这就是这个世界一些不太讨喜的规矩,哪怕是娘家的亲人,因着来人里面只有男子,就是想要见面也只能等待。普骊居停着一辆小轿,翡翠说道:“夫人说了姑娘若是过来了,就坐轿子去吧。昨日才下过大雪,恐地上路滑。”这阵子自然是阖府上下都在忙,这扫雪的差事就有些不尽心了。前几日就有个婆子摔断了腿,虽这主子们行走的地方,都是打扫过好几遍的。但郑氏总是不放心。 “姑娘,是春草。”外面传来似水的声音,沈妙珠掀开轿帘,就看到春草站在垂花门后,双手拢在袖子里全身颤抖。她出来得急了些,衣服就显得单薄了。沈妙珠微微皱眉。春草已经看见她们跑了过来:“姑娘。”她凑到沈妙珠耳边小声说道:“大表少爷的婚事有眉目了,二舅老爷这一次回来,也是有换大表少爷回去的意思。”难怪香橼神情不对。只是这不过是早晚有的事情。郑氏一人坐在堂屋里,屋子里有些冷。沈妙珠进来的时候立刻就感觉到,目光扫了一眼,就听到那帘子后面的暖阁里低低的说话声音。想来二舅到来,且是正是拜访,纵然祖母不喜欢母亲,可也不会自己坏了规矩,定是让人通知了大伯母和二伯母过来。那暖阁不用去,沈妙珠都知道里面定然温暖如春。偏偏就母亲一人坐在这里。真是欺人太甚,沈妙珠脸上浮现怒意。“珠珠儿。”郑氏看到她进来,也看到了她的神情,忙招手:“你二舅过来了。”沈妙珠微一犹豫走上前去。郑氏略带冰凉的手握住沈妙珠,却是很快又松开,她低声说道:“现在不是当年,谁也不能逼娘做不愿意的事情。”她虽小声,暖阁里的人却还是听到了,不由心神一震。定是当年二舅舅在沈家受到一些冷遇,更或是欺辱。沈妙珠心中一动,双手握住郑氏,不理会她想要挣脱的样子,笑着说道:“那我陪娘再这里等就是了。”话锋一转,吩咐春草:“你去找找这里的管事,总不能祖母不在,就偷懒吧。这屋里冷飕飕的,莫非贪墨了银炭私吞享用了?若果然如此,这样的下人,我断然不允许留在梅若斋里。这万一在祖母的事情上有疏忽,那可就是大事了。”疏忽是小,贪墨是大。现在是银炭,以后会不会是老夫人的私房。明知堂屋里没有炭盆是老夫人的意思,却不能说出来,只能承认疏忽,否则就是个偷盗贪墨地罪责了。陈妈妈心中一叹,她原本就不赞同这个主意。偏偏崔妈妈提起,二人都在老夫人身边共事,也不好闹了不愉快,最重要的是老夫人当时是默认了。而眼下……老夫人的眼角是明显的不虞。“老,老夫人。”老夫人哼了一声,说道:“去请三夫人和四姑娘进来说话。”陈妈妈见状离开暖阁出去。郑氏和沈妙珠一进到暖阁就感到一阵暖气扑面而来。“老夫人。”“祖母。”老夫人抬了抬眼皮子:“既然来了就坐下,少折腾别的事情。郑氏,后日祭祀所用的物品已经准备妥当?”“回老夫人,我正想说这件事情呢。”郑氏笑着看向一旁敛容不语的胡氏:“我经验不足,想着请大嫂帮忙。还有祭祀之事异常重要,三弟妹是个心细的。”她是想拉了妯娌一道下水,哪怕到时候仍有阴谋诡计。郑氏自以为哪怕最后躲不开,但有难同当她还是能办到的。老夫人不提,她还不知如何开口,眼下也算是个机会。胡氏脸色未变很快又端起笑容,余光扫了老夫人一眼,若说这府里最见不得郑氏好的自然是她。倒是卓氏在郑氏说话的时候眼睛就亮了起来,这地对她来说是求而不得的好事。三房还能挂个嫡系的名,他们却是连挂名都没机会,更何况老夫人也不会给他们二房机会。谁叫二老爷不是托生在老夫人的肚皮里。卓氏从前是不敢想,郑氏提起隐隐有些心动了。余妈妈从外面走了进来:“老夫人,都准备妥当了。”方才她也就说一直在外面。老夫人略一点头,对郑氏道:“这事你们几个人商量,只是规矩不能废。”这是不愿意开口了郑氏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心里微微有些失望。“亲家该来了,我们都出去吧。”老夫人率先离开。沈妙珠轻轻扶起郑氏。众人鱼贯而出。 郑家人在梅院已见过老侯爷,现在带他们过来的是沈嘉和。 原本应该再见一见沈则言,只是不巧他不在府里。 郑二老爷的失望就一直到了梅若斋。郑程锦来过郑家数次,却是胡氏和卓氏第一次见。胡氏目光闪了闪,落在了郑程锦的脸上。 第77章 77 她隐约听说这个郑家长孙颇受期许,想来是个的确有本事的人。这样的人,她娘家那边的侄女倒是年纪相仿。当年郑家嫁女,郑氏的嫁妆就是胡氏也是颇为眼红的。正想着,就听卓氏已经问起了郑程锦的婚事。郑家所有人为之一怔。郑程锦面无表情, 心中因着亲人到来的欢喜也吹散了大半。郑二老爷对沈家的人都没有好看法, 他虽不管家中生意,却也是帮着应付人情往来等琐事, 可以说,相对于大哥, 当弟弟的心思更活络一些。也是如此, 这一次才派了他先过来,也是有给两个儿子侄子压阵的意思。他一听就知道侄子的婚事被对方注意了。甭管是好是坏, 都必须趁早让对方打消了主意。“程锦是家中老大,要给后面的弟弟妹妹做榜样, 先成家后立业,往后就是不留在塘栖镇我们也能放心。”言下之意是有了婚约。郑氏却是不知情的,沈妙珠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她在郑家多年,除了珠珠儿,最疼的也是郑程锦这个侄子,未尝里面不是有因为沈嘉和的缘故。只是无论如何,听到郑程锦婚事的消息,郑氏顾不上老夫人等坐在旁边,立刻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是哪家的姑娘?怎么都不曾说一声。”话音刚落,郑氏脸上就有了懊恼之色。郑家虽在塘栖镇是大户,可在杭州府都排不上名号,她虽不在乎这些,可也怕到时候程锦几个受到沈家人的言语奚落。也不知郑二老爷没有注意到妹妹的表情,还是并在意,他笑着说道:“说来在门第上是高攀了些。”若是他笑得不要那么得意,说不定大家还真的会信。看来这婚事真的是郑家高攀。难不成真的又要出一个郑氏?老夫人心里有些不舒服,若是郑家起了,那她以后该怎么面对郑氏这个儿媳妇?卓氏有些不甘心。她当然不是看上现在的郑程锦,而是想着之前听说过三弟妹这个侄子是要来科举的,十有□□要入仕,若只是如此,她还没放在心上,可这个郑程锦不出意外是郑家的下一代家主,权有了,钱也有了。这就是一门不错的婚事。卓氏虽重利却也是一片慈母心,她心知二女儿的性子嫁到高门大户里除非遇上良人否则就是要过上朝不保夕的日子。可若是郑家呢?郑氏还是沈家三太太,郑家的人只会捧着世家出来的儿媳妇。这些算计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卓氏已经想到方方面面上去,唯独……忘了郑家的意愿?“是哪家?这婚姻大事还是需要谨慎,须知一山还比一山高。”即便是看中了郑程锦,卓氏对郑家人的态度还是高高在上的。郑氏听着就是脸一沉,就听郑二老爷笑了笑:“我们郑家不喜好高骛远,且远山哪及得上近邻。”这话一出,不只卓氏,老夫人和胡氏都有些不痛快了。老夫人瞥了卓氏一眼,淡淡地说道:“近不近的我倒不知道,不要好高骛远,这倒是对了。”这个郑程锦她也是知道,漫说还未当上举人,就是过了举人侥幸又当了进士,可若是朝中无人,送去犄角旮旯的地方做官,那就是真得离得够远了。郑家的心思,她岂能瞧不出来?当年送了郑氏过来,不就是想借着沈家的关系改换门楣,以前沈家就不会,现在嘛。老夫人觑了眼进来后一言不发的孙子,摇摇头。沈嘉和突然抬头,正好看见。“娘。”沈妙珠扯了扯郑氏的袖子,低声说道:“二舅可是换了衣裳就过来的,都这个点了。”好歹是客人,却是半点招待也没有。老夫人早不管事了,且爷不会去想到。至于胡氏和卓氏,一个是故意忘记,一个是压根不管事。三个人都听到了沈妙珠的话。胡氏目光闪了闪笑着说道:“难得亲家过来,弟妹不如就在西园招待?”郑氏知她心思,不由看向郑程锦。郑程锦却是看向郑二老爷,见他点头说道:“这样就好。”他才不在乎那些面子上的事情,来得不是郑大老爷,当兄长的作为家主必须维持郑家的体面,郑二老爷就无所谓一些了,何况哪怕真让这沈家长房的人招待,他们几个谁也吃得不痛快。郑二老爷就不是随意委屈自己的人。郑程锦也就点头。郑氏脸上露出笑容,虽说来京都不过几个月,她却是分外想念家人,郑程锦虽在,到底是小辈。郑二老爷的到来,也是让她心里为之一松。几个人从梅若斋离开。白齐带着马车等在外面。郑氏微微皱眉,叹了口气,对郑二老爷几人说道:“二哥,上车吧。回了西园,我们在好好说话。”在梅若斋,自然是有许多不方便,就如郑程锦的婚事,郑氏务必是要问个清楚的。怎么就突然定下婚事?郑氏原以为多少父母会同她商量,先前离开塘栖镇的时候,二人就流露出这个意思。而且时间太多短暂,若是婚事早就定下,她这个侄子断然不会隐瞒。想来他也是事后才知道。等上了马车,听了女儿说的话。郑氏皱眉:“你外祖父怎么会这么匆忙……”她心中明白,大侄子的婚事在郑家唯一能左右的人只有郑老太爷。沈妙珠同样好奇,只是怕多问了引起母亲怀疑,引出香橼的事情,只是说道:“既是外祖父答应的,想必未来表嫂有过人之处。”郑氏并不怀疑父亲的眼光,只是她更明白,父亲太看重郑家了。到了普骊居,翡翠和珍珠就遣退其他下人,二人亲自上茶果蔬,金妈妈也慢慢笑容地去了厨房让人准备宴席。沈妙珠笑着走了进来,郑氏不肯让女儿留下,毕竟说的是郑程锦的婚事。虽沈妙珠觉得无所谓,但郑氏执意要女儿回避,她也只得走了出来,想着二舅舅难得上京,舟车劳顿,就过来厨房看看,几个蒸笼已经叠放在大火烧开的灶炉上。“金妈妈神机妙算了。”金妈妈闻言笑道:“哪是我?”沈妙珠见状看向另一座灶炉前的董四家的。金妈妈点了点头,说道:“厨房的事情,我已经放手几日了。”“董四家的辛苦了。”沈妙珠说道:“该赏。”这么快就能全盘接手厨房里的事情,以金妈妈对母亲的重视,实属难得。董四家的回过头一笑:“这是奴婢的本分。若姑娘真要赏,还请看在奴婢的份上,若是红叶犯错,还请姑娘原谅一二。”“这是两码事。”沈妙珠摇头:“赏罚要分明,何况红叶在我那里也是不错。这样吧,我才给了她一根鎏金梅花簪子,那是小了一些的,还有根大的,就赏给你了。”红叶忙转身要跪谢。金妈妈帮着拦了拦,姑娘要施恩,她自然得帮着点。往后若是红叶跟着姑娘走了,这母女感情不错,若是有点其他心思,好歹得顾念着对方。红叶这才作罢,好歹听四姑娘的意思,红叶在蕉下院做得不错,否则哪有赏赐。沈妙珠拉着金妈妈走到角落。“您派人去请了父亲过来吧。”“这是夫人的意思?”金妈妈脸上全无笑意,可见对沈则言有多不喜。沈妙珠摇头;“这是我的意思。”她看到了金妈妈略带气氛的神情,低声说道:后日就是除夕,难道能一辈子不见。今天好歹二舅舅在呢。”她那个浑不吝却极其疼爱妹妹和外甥女的舅舅。若是可以,金妈妈只愿沈则言永远不踏足西园。但她知道姑娘说的没有错,后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郑氏必须尽可能的不出错,这是她离开沈家十年后第一场真正的大仗。金妈妈点头:“我亲自去,姑娘,这是妈妈的意思。”她怕其他人去,请不来人。沈妙珠微怔,明白这是金妈妈的好意,她却不拒的。这样浅显的道理她和金妈妈都懂了,母亲岂会不明白,难得只是要面对。但躲着是没有用的。这话同意对沈则言有用!沈则言半躺在塌上,这样冷的天气赤足薄衣。金妈妈的目光在对方毫无血色的双唇上一触就走,她再一次低声说道:“姑爷莫忘了。”顿了顿还是说道:“”天气寒冷,姑爷还是该保重身体,三少爷翻年就要十六了。”说罢就告退离开。沈则言怔忪一笑,想了想还是叫了人进来。 郑氏并不知女儿和金妈妈的举动,更不知沈则言即将到来,只是看着耍宝的郑二老爷哭笑不得。郑二老爷说着来路上的趣事。 可郑氏知道没有了官船,都在赶路,风餐露宿的,怕是十里路上辛苦就占了九成九。 郑二老爷不过是不想妹妹担心,同时也是不想面对一些事情。 沈嘉和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问向郑程锦:“哪家?” “陈。” 第78章 78 背后的厨房里那些人因为亲眼看着董四家的几句话得了跟鎏金簪,心里顿时跟灶上刚沸腾的开水,滚烫滚烫的。能在厨房里做事的,除了小丫鬟这类,多是上了些年纪的, 她们自己有没有出头的时候且先另放一边, 谁家里没有个孩子,即便不是亲生儿女, 侄子侄女子的也是有的。同董四家的共事多年,红叶也是在她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能有多少本事心里也清楚。虽也算能干, 更多的还是得了夫人姑娘的另眼相看。眼看着,冯姨娘被打压下去, 以后爬不爬上来不知道,但三夫人有三少爷在, 往后的日子决计不会差,四姑娘那里自然也是如此。她们说得热火朝天,沈妙珠站在厨房门口往外看,见到有人从里面走出来,下意识就往旁边一闪。出来的是沈嘉和与沈家兄弟。三个人的表情都有些严肃。沈嘉和站在屋檐下看了看,带着人往西次间走去。那里有一阵子没住人了,好在每日打扫时必须的,沈妙珠招来一个丫鬟,让她们送了炭盆过去。一时半会,地龙是烧不起来的。沈嘉和带他们去了西次间,从沈则言搬出去后就一直空在那里,郑氏也只是让下人每日不忘记打扫。眼下正好用上。三人方坐定,就有丫鬟鱼贯而入,炭盆、茶壶还有几只手炉。郑程锦双手合抱,冰凉的手心一点点被温柔,他抬起了头开始打量屋子。从进沈家到刚才,他一直微垂着头,稍显谦卑的模样。只是不想还是入了别人的眼。屋子里大部分的摆设都还是原样不变,沈则言只拿走他惯用的一些生活物品。这书房里,更多的还是他的生活痕迹。郑程云站起身,四处摸看了起来。字画、写废却被保存完好的手稿,他不比自家堂哥,算是文不成武不就,仅仅作为门外汉却也觉得这写字作画的人是极有文采的风流人。郑程锦咳了一声,就看着二弟忙到旁边做好。他正欲说话。沈嘉和突然起身,几大步就跨到了门前,开了门,就从外面抓了个偷听的“小贼”进来。沈妙珠低着头,慢慢踱步进来。看她这幅样子,郑程云大笑:“珠珠儿,我还想是谁呢?你干嘛不直接进来。在自个家里还做贼呢。”沈妙珠翻了个白眼后朝郑程锦看去。郑程锦先是一怔,后微微脸红。先前因着要说的是他的婚事,郑氏这才找借口让沈妙珠离开的。而眼下他们之所以不在东次间,也是因为他的婚事。“无妨。”沈嘉和却不是这样的想法,珠珠儿的年纪说小却也不小了,他不认同郑氏的做法,但也不会去反对。同样妹妹既然想听,他也大开方便之门。多听听直到多一些,总没有太多的坏处。唯一就是怕郑程锦介意。郑程锦摇头:“外面冷,表妹还是屋里坐吧。”婚事被告知的时候,他也惊讶,但塘栖镇那边已经到了要纳彩的步骤了,被知道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何必藏着掖着。沈嘉和微一点头,把手炉塞了过去,拉着人在身边坐好。案桌有点高,小姑娘勉强露出黑珍珠似的眼睛。郑程锦失笑,继续先前的话题。“是陈家,陈阁老家的孙女。”虽先前已经知道了,但再一次证实,沈嘉和双眉皱起,像似陷入烦恼。郑程锦不意外他的反应,就是他,在听到后,也是连连问了数遍,得到相同的答案,这才相信是事实。玩笑归玩笑,这样的事,郑二老爷还不会去瞎编胡说。“可有信物?”沈嘉和问道。郑程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表哥,这个可行?”“这是?”郑程锦也是第一次看到。郑程云嘿嘿一笑:“我怕祖父不让来,偷偷留下的。”郑程锦无奈。这二弟的性子,他还能不明白,怕是想要来京都这才故意截胡,只可惜没用用到,就一直留在身边,没有机会放回去。以祖父的性子,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发现书信不见了,二弟真是好大的胆子。“陈家?陈阁老的孙女?”沈妙珠终于回过神来。见她问,郑程锦没做多想,点了点头。沈嘉和从郑程云手里拿过书信,看了上面的印鉴,的确不假。若是婚事定下,当然不只是这封信,毕竟已道了要纳彩的步骤了。但这书信,却是证实陈阁老的确有与郑家联姻的打算。这是在有些荒谬。哪怕是郑家出了个蒋淳熙,想要培养潜力股,类似陈阁老这样的人也不会那么快就做定了主意。就是婚事,也应该书信往来有商讨之意。可陈家……似乎真的要把姑娘下嫁到一个商贾家中。郑程锦还只是个秀才老爷。这样的身份,在陈阁老眼里实在是不够看的。“我并未见过陈家的人,显然也不能因为听过我在塘栖镇的一些风传,就把家中孙女下嫁,这就不就是在赌博,完全就是个赔本的买卖。”郑程锦虽不愿自贬,但也明白自己的位置。“陈阁老虽老谋深算,却也因此注定他不会豪赌。”沈嘉和是注定要往上攀爬的人,陈阁老的存在就像是远处的高山,他虽离得远,却已经做过了解。表兄弟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这门婚事不能回绝,就只能拖延。“表妹,你怎么了?”郑程锦的声音突兀响起。二人不由看去,就见沈妙珠贝齿咬唇,面有纠结。沈嘉和心中一动,不由想到她刚才的问话。显然不是随意问问的,而是知道些什么。郑程锦看到沈嘉和递来的眼神,两个人沉默地等待着。沈妙珠叹气,先对郑程锦说道:“表哥非是我故意不说,而是此事重大。这个世道,对女子总是苛刻一些。我必须慎重思考才是,不能因为几句话,就害了人。”只是显然从兄长和表兄的对话里看出,郑家和表兄或许也会因为她的犹豫不决成为被算计的对象。这是她不愿意的。事有轻重,人有亲疏。何况那不过是一面之缘的人,就是名字,她也不知道。说是萍水相逢,泛泛之交都不能够。而郑程锦,却是她的表兄,在未与兄长见面前的十年里充当了她生命中兄长这一位置。“我们回京都的路上,娘亲对面的那个舱房里住的就是陈老太太和陈家姑娘。”当时陈家姑娘身上有恙,却要隐瞒。郑氏想着同为女子,生活不易,答应瞒下。只是也不知道此人是不是陈家要嫁给表哥的那位陈姑娘。“陈家这一代只有一个陈姑娘。”沈嘉和想了想看向沈妙珠:“听说是个孝顺的,一直奉养祖母在老家。”陈阁老有三个儿子,一个青年时意外坠马而死,一个暴毙,唯一活下来的儿子也生了三个儿子,没有女儿。而那位陈姑娘,是遗腹子。“是坠马还是暴毙?”沈妙珠忍不住问。沈嘉和面有深意地看着她。沈妙珠低了低头,说了当时在她们舱房的发现。郑程锦不由拧眉。“是暴毙。”沈嘉和叹了一口气:“她的父亲是嫡长子,回乡祭祖的路上患病,等到了地,人也去了。”当时一起的还有她的母亲,伤痛过度晕厥过去后,才发现有了身子。可以说这个陈姑娘是生在长在老家的。“前几年,她母亲去世,这一次也是守孝后进京的。”当时陈姑娘回来,私底下不是没有人说到她的婚事上。她的出身因为父母皆亡而蒙上了一层阴霾。可这样的人,即便加不到皇室家里,嫁到世家或是权贵中做个次媳也是可以的。万万没想到,竟然和远在塘栖镇的郑家有了交集。郑程锦脸色一沉,心中同样蒙上阴霾。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婚事,不能自主,从小便有了这个认知。只是没想到,婚事背后会有可能被人算计。这是他的骄傲所不容许的。“三少爷,夫人让您和表少爷过去呢。”翡翠在外面高声禀道。她找了一圈,好在外面的丫鬟给她指路。郑氏应该是郑二老爷说完话了。几个人就想过去。郑程锦提了一口气,憋在胸口后,压抑着情感说道:“陈姑娘的事情,还请表弟和表妹暂时隐瞒。”沈嘉和看了他一眼,应了。这个表哥,心中也是有丘壑,不过是身处环境的影响,让他不得不压抑自身。若哪一日能解放自己,成就断然不会小。何况这是他自己的事情,最受影响的也是他。沈嘉和并不是随意掌控别人想法的人。沈妙珠见状也是点头,还不忘捅了同郑程云的胳膊。郑程云摸了摸鼻子:“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封信也不是我拿过来。”郑程锦摇摇头,从沈嘉和手里接过信,折了折收了起来。 “你以为祖父会信?” 郑老爷子自然不信,此刻早就派人上镜,打算把郑程云带回去,免得在京都惹事。 79.79 </strong>沈妙珠从里面走了出来,就见翡翠嘴唇微张,在看到她后双眼猛地瞪大了。 “姑娘……也在这里啊。”翡翠有些慌张。 沈妙珠微微皱眉,想了想低声问道:“金妈妈回来了?” 翡翠面色古怪地点了点头。 “珍珠是不是去找我了?” 翡翠刚要回答, 看到屋里陆续出来的沈嘉和三人, 连忙上前行礼:“三老爷也来了,正和舅老爷说话。夫人让奴婢来请了三位少爷和……姑娘过去呢。” 沈嘉和同郑程锦都是个人精, 焉能听不出翡翠这话里的意味。 “你请的?”沈嘉和问道。 他的表情平静, 看不出喜怒哀乐。 沈妙珠索性也不去猜,大大方方地点头:“难得娘家人过来了,总得撑腰一回,你说是吧,哥哥?” “撑腰?我也去。”郑程云立刻冲了出去,翡翠心惊, 忙追了过去。 郑程锦看着笑了起来, 侧头对沈嘉和说道:“表弟且慢一步,为兄先过去了。”既然是撑腰,自然也不能少了他。 沈嘉和微微一笑, 无论郑家人能否在沈则言面前为郑氏撑腰,都不适合他们兄妹在场。 翡翠虽未说,但显然郑氏还不想她过去。 “带你走走?”沈嘉和发出邀请,不等答应,就抬脚往院子的后面走去,听着身后轻微的脚步声,他笑了起来。 普骊居,沈妙珠几乎日日都来,却也只在前面部分。倒是后面因为冯姨娘的缘故,基本就没怎么去过。 不是避嫌。 只是心里不痛快。 无论当年怎么样,冯姨娘是既得利益者总不会错的,任何在母亲心口划刀子的人,她都不喜欢。 后罩房那一排屋子,兄妹二人都没有靠近,隐约地能看到窗边立着人往外看。 沈妙珠顿时失去了继续逛的性质,哪怕是与兄长一起。 沈嘉和低吟:“不会很久的,下次再来吧。”他的目光越过屋檐望向天空,下过雪的天碧空万里,广阔无边,正如他的未来是沈家这方天地挡不住的。。 沈嘉和胸口激荡,半晌后收回视线,侧头去看,小姑娘微眯着眼睛,梨涡浅现,似在等待他。 “回吧。” 兄妹二人一前一后地往回走。 隔着窗户,直到看不见人影了,冯姨娘才松开紧攥着的拳头,脑海里全是那句三老爷去见三夫人的话。 沈妙珠的脚步很慢,有些刻意。 沈嘉和走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笑道:“横竖母亲知道是你的主意了,早晚都是要见的,妹妹可别磨坏了这双好看的绣花鞋。” 沈妙珠脸一红,她几乎是在挪步了。 此时也差不多走到了东次间,屋里突然传来椅子摔地的声音,随之响起的是郑氏的惊呼声还有匆忙的脚步声。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往屋里奔去。 迎面碰见金妈妈,她顾不上行礼,匆匆跑开。 沈妙珠眉心微拧,就见兄长已经大步从她身边过,很快就见到屋内。 里面的人背对着门口。 郑氏站在沈则言的旁边,手里举着帕子,犹豫不决。 地上倒着玫瑰椅,还冒着热气的枣泥糕掉了一地,茶杯滚到一旁,似乎可预见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郑二老爷微喘着气,他也听到脚步声了,双手拢了拢,挣开拉住他的郑程锦和郑程云,转过头去就对进来的沈嘉和说道:“二舅还有些事,在京都要留一阵子,过些日子,你空闲了,就带上珠珠儿去府里坐坐。” 郑程锦微微点头,目光落在对方的鞋子上,脚下还黏着茶叶。 “二舅。”沈妙珠不等他说,忙道:“您有事就先和表哥们回去,明天我再去看你。”这屋里会被挨打的不用去考虑其他人选,她迫不及待地想让二舅舅离开府里。老太太到时候知道了,就算生气,总不能追到郑家的宅子去吧。 许是被碰疼了,沈则言发出“嘶”声。 他的心有些凉。 他的女儿,对别人更好。 郑家人很快离开,沈妙珠跟了出去,找了翡翠去送。回来的时候,同金妈妈一起。金妈妈手里拿着煮熟的鸡蛋。 沈则言也露了脸。 右脸的颧骨上方是明显的淤青。 郑氏要接过鸡蛋,被沈嘉和夺了过去。 沈则言猛一抬头。 沈嘉和看着他,一会儿后垂下眼睑。 沈则言不说话,他在等。 郑氏正要说话,被沈妙珠拉到内室去。 “娘,你可不能心软。”沈妙珠定定说道。 郑氏一愣,失笑:“娘是为了你二舅。” 打就打了。 她虽然说这不恨这个人了,可二哥那一拳,却也让她觉得出了一口气。当年的事情,束缚的不是她一个人,两个哥哥,郑家其他人都是如此。 只是后日就是除夕了,那张脸一出这个门就瞒不过府里的人。好不容易老侯爷对郑家的事情松口,郑氏实在不愿意继续牵累郑家。 说到底,兄长也只是为她不平。 沈嘉和站在门边,敲了敲门板,母女二人转过了头。 郑氏微微踮起脚。 沈嘉和说道:“走了。” 郑氏眉宇间有了担忧,只是什么都没有问。 沈妙珠看了兄长一眼,就见他递了个鸡蛋过来。 “吃吧。” 沈妙珠微囧,傻了一会儿,伸手接过。 沈嘉和同郑氏说了声,就先走了。 …… 梅若斋里,老太太哭天喊地地骂道:“我就说这郑家同我们犯错,好端端地,他们一来,幺儿就出事。” 陈妈妈从外面走了进来,气息有些急。 “怎么样?幺儿没事吧?”老太太立时问道。要不是外面又下了大雪,马车都有些困难,她断然是要亲自去看看的。 “颧骨那有些淤青,奴婢过去的时候,已经消了不少。三老爷让老夫人宽心,说只是路滑摔了一跤。” “这么大的人还摔倒?让我怎么放心?”又道:“你去屋里把那宫里出的化瘀药送过去。” 陈妈妈点头。 老太太顿了顿又问:“郑氏去了吗?” 陈妈妈摇头。 老太太脸一沉,骂道:“我原就说她是个没心没肺的,偏幺儿当年非她不可,瞧瞧,现在该后悔了吧。” 陈妈妈赔笑:“奴婢去的时候,三少爷倒是在的,想来也有三夫人的意思。” “那是他老子。”老太太哼了一声。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三夫人的意思,沈嘉和这个当儿子的必须出现。 话虽是这样说,只是……也不能说没有三夫人的意思。陈妈妈有心为郑氏说话,又知老太太是厌恶三夫人,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到了晚间的时候,风雪更大了。 老太太犹豫着还是取消了问安,总不能为了出气,惹得其他人再摔了。 狂风卷起雪花,吹打在门窗上。 沈妙珠手里抱着香炉,轻声叹气。 郑氏听到声音,抬了抬头,忧心道:“这么大的风雪,也不知道你哥回去了没有?” 沈妙珠也不知道。 先前父亲离开没多久,就传来在雪地摔倒的消息,母女二人面面相觑的时候,外面突然狂风暴雪,这让她们不用纠结去不去外院,却也阻挡她们想要离开普骊居的意愿。 沈妙珠做不到让春草亦或是金妈妈等人在风雪中行走,郑氏亦是如此。 几个丫鬟两辆依偎着奔跑,手里提着食盒狂奔。 就是一小段路。 进了屋,已经变成了个雪人。 沈妙珠拦住她们想要摆放食盒的举动:“快去换身衣裳。” 郑氏过来帮忙。 “也不知道这雪,什么时候能停。”郑氏低声说道。 用过晚饭,风雪没有变小的意思。 沈妙珠留宿在了西次间。 午夜时分,听着风雪敲打窗户的声音,一点点入眠。 这雪一下就是两天。 到了除夕那天,仍没有停下。 沈妙珠推开房门,远处的雪已经到了肩膀过了,到处是雪茫茫,也只有中间一小段被下人们铲出供人行走的小道。 这不是好的事情。 大雪带来许多不便。 沈府尚且如此,那些普通老百姓呢? 连绵的风雪,除夕这日的早饭,也没有了之前的丰富。就是想要出去采买,也没有个地方。 这怕是最不热闹的一个除夕了。 风雪在晌午过后,慢慢小了下来。 沈家的侧门大开,下人们鱼贯而出。 沈嘉和身披氅衣,也走了出去。 才回到蕉下院的沈妙珠,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她原是要换了衣裳去吃府里的年夜饭的。 等匆匆赶到普骊居,春景正低着头回话。 “少爷说一家团圆的年,怕是今年也过不上了。这一回是他的错。” 沈妙珠心口一疼,就见郑氏掩帕落泪。 “怎么就出去了?”她来到春景面前,从兄长离开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这是刻意瞒着她们的。 沈妙珠想怪却也不能怪春景。 “这几日下雪,城中坍塌了不少房屋,少爷……少爷去兵马司帮忙了。” 沈妙珠的眼泪落了下来。 这个时候……怕是不少人找着理由躲在家里不出来,谁愿意在除夕夜不过节的跑出来受苦受罪。 纵然兄长在府里被冷待数年,可终究还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少爷。 然他终究是迈出那一步了。 就像雏鹰总是要翱翔于空。 80.第 80 章 </strong>采买的人陆续回来, 风雪又开始显威,大门被重新关上。 沈则言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 “嘉和呢?” 屋里只有金妈妈陪着郑氏, 只见她脸色苍白, 躺靠在长榻上。因着沈则言的喊声, 郑氏惊坐起, 慌张问道:“嘉和在哪?” 沈则言这才发觉郑氏的不对劲。 “夫人病了?” 金妈妈扶着郑氏坐好, 嘴上说道:“三少爷不是一个人去的,白齐也是跟在旁边,他是个忠心的, 断然不会让少爷有事的。” 郑氏心知这是金妈妈劝慰她的话。只是这做母亲的不亲眼看到儿女安好, 如何会放心, 她神情淡漠地看向沈则言:“嘉和去兵马司了。” 沈则言回头看着门外, 这个时候?他不认为是兵马司那边的意思, 毕竟沈嘉和尚未去报道,还不算那边的人,即便再缺人手也不会找上他, 除非是他自己的意思。 他这个儿子, 不只父亲看不透,有时候连他也揣摩不了他的心思。 沈妙珠捧着宁神汤进来。 沈则言正准备离开,见状伸手拍去她肩膀上的雪花,柔声说道:“除夕宴要早点到。” 他的目光落在那药汤上, 什么也没有说走了。 沈妙珠看着金妈妈服侍母亲喝完宁神汤, 小憩片刻后才准备出门, 院门前停了小油车, 冯姨娘和沈若画已等在那里。 沈若画看着嫡母和沈妙珠上了第一辆油车后,才同冯姨娘上了后面一辆。 “到了那,可不能也这样没有笑容,你祖母不喜欢。”冯姨娘低声叮嘱道,说来可笑,除夕宴是她这个身份在沈家唯一能出席的重要场合,然今夜却也是十多年来她第一次正式亮相。 沈若画垂下头。 祖母喜不喜欢她已经没有心情去理会了,此刻她有强烈的危机感,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人要被抢走了。 听下人说,这小油车是三老爷叫过来停这的。 为这今日,她着实认真打扮过,手腕上那只绿油油的玉镯,还是她央求姨娘数次才应允的,只是原本的喜欢现在发现没有那么让她欢喜了。 除夕宴设在了梅若斋,为着老夫人不方便走动。 即便只是家宴,等人全部到齐了,那厅就显得有些逼仄了。 男女眷分开就坐。 沈妙珠第一次这么近的面对面看到新媳妇,吴氏。 进门没几天,吴氏还带着娇羞,就坐前一直小媳妇般地站在沈嘉坛后边。沈嘉坛笑容满面,想来新婚生活还算不错。 没多时,就听到老侯爷问起兄长? 沈若芸左右看了看,扯了扯低头不厌的沈妙珠。 沈妙珠抬头一笑,就听到父亲在说话。 “三哥真的去了啊?”沈若芸声音压得低低的,可一桌子上的人都竖起耳朵在听,沈妙珠有些无奈,用不轻不重的声音说道:“五妹觉得这个年比往年如何?风雪对我们来说不过是大了些,可对其他人来说就是灾难。想来家中长辈也忧心不已,这个年也少了许多热闹。你我年幼且身为女子有许多不便,哥哥只是想尽他的绵薄之力。” 胡氏闻言笑了起来:“还是珠珠儿会说话。”又道:“看着外头人辛苦,我们也帮不上太大的忙,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这才……”她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饭菜,实则已经是大鱼大肉了,但的确因为雪灾的缘故相较往年寒碜了许多。 “嘉和是有心了,只是到底年轻,若是同家里人商量,好歹出外有个帮衬不是?”沈则雍摇摇头:“等一下坤儿带人去寻一寻,别出什么事才好。” 沈嘉坤嘴上答应,心里恨急了沈嘉和。这个三弟,果然是咬人的狗不叫,不声不响自己得了好名声不说,还连累到他。 想到这,他的表情就有些淡淡的,后来也是推诿数次才去找了找,到底没有用多少心力去。 沈妙珠听了流水的禀报,也没有多少意外。这都是意料中的事情,倒是听说二舅舅不放心带着人去找了。 郑氏喟叹:“你二舅的腿脚一到冬天就疼。” 沈妙珠抿紧嘴巴。 她知道这是二舅舅多年前在京都留下的毛病。现在出去,会是什么情况?二舅能不知道?他就是太知道了。 所以亲人和亲人之间也是不同的。 相比沈家的姐妹,她对秀珠几个人更加包容一些。 “秀珠表姐翻了年十五岁了,娘若是觉得愧疚,不如在她的婚事上帮忙。” 郑氏眼睛一亮,笑道:“你不说娘还忘记了,她不是吵着进京吗,正好也帮她相看相看。”也算是多点经验,等过个几年就轮到珠珠儿了。 沈妙珠张了张嘴,她原本的意思是说添妆的时候可以好看些,反正表姐喜欢,她们娘俩最不缺的也是银子。 哪曾想到母亲要把婚事揽了过来。 这可是一笔糊涂账,弄不好可就是天怒人怨的事情。 郑氏偏觉得好,一脸地高兴。 沈妙珠叹了一口气,回来后,母亲好久没有这般高兴了,就随她吧。大不了,到时候她和兄长多多描补就是。 此时的沈嘉和并不知道母亲和妹妹又给他找了事情。 就是知道了,也顾及不到。 沈嘉和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立在那里。 “这就是宝华说过的沈嘉和?果然不比淳熙差?她的眼光倒是好的。” 一番话说得平淡。 沈嘉和心内却是掀起惊涛骇浪。 “老爷说错了。”旁边有人道。 “错?” 即便风雪懂得全身发抖,沈嘉和刹那间还是觉得呼吸都被冻住了。 陆瑜笑道:“臣比起留阳侯世子也是不差的,就没见宝华公主夸臣一句?可见……她也是有看走眼的时候。” “哈哈,你这孩子,莫非是吃醋了不成?”说话之人一眨不眨地盯着陆瑜看,好像要从他脸上看出花来。 陆瑜嬉皮笑脸:“臣是怕您有了可用的人,这不是紧张嘛。”说完还瞅了沈嘉和一眼。 他之口不提宝华公主,脸上是一贯的无赖笑容。 “沈家小子……确实不错。” 沈嘉和弯下身子,余光看到那人离去,随后是陆瑜的衣摆渐渐远去。好一会儿后才立了起来。 “少爷,少爷。”白齐从旁边跑了出来,脸上的表情是惊魂未定。刚才他突然就被几个人给拦住带走了,就是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沈嘉和侧头打量,见他除了害怕倒没有其他不对的地方,目光重又回到那几个人离去的方向。 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紧攥成拳,手心里是粘稠的汗水。 沈嘉和突然咧了咧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雪下得更大了,一片片砸在头上。 沈嘉和像似感受不到。 白齐紧张地说道:“少爷,我们要不要回去。出来已经两个多时辰了,等一下就天黑了。”他是不懂少爷的想法,可出来后看到那些遭灾的人,也没了其他心思,一心一意听候少爷的吩咐行事。 只是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了,整个南城兵马司都跑出来,也是捉襟见肘。何况……想到跟着少爷到兵马司的时候,里面寥寥无几的人员。白齐就为沈嘉和心疼。 沈嘉和一直到宵禁的时间才回府。 沈妙珠得知消息,二门处已经锁了大门。 白齐候在那里,整个人颤颤发抖。 他是如此,恐怕兄长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 沈妙珠不忍说道:“我让春景煮了姜水,好几桶呢,回去后你和少爷都泡个澡,还有驱寒的汤药都不能忘记。晚上的时候让守夜的人警醒一些。”虽说白齐的意思,如今兄长无事,但她怕半夜生病。 多少人都是如此。 白齐应了是,匆匆跑开。 沈妙珠这才发现,他全身湿透了。 只怕以兄长的性格,他既然出去帮忙,必然也不会好好保护自己,估计也是差不多。想到这,沈妙珠顿时不满了。 觉得祖父把人叫去梅院,实在是半点没有慈爱心。但凡疼爱子孙的,绝对不会差那么点时间。 沈妙珠返回普骊居,捡着好的说让母亲放心。 郑氏勉强睡下。再吃点若是雪不大,一行人还要聚在一起守夜呢。 雪过后的京都,比寻常又冷了几分。 宵禁过后,路上几乎不见行人,就是值守的防卫兵也躲冷去了。 陆瑜拎着一只酒壶,另一只手上是食盒,穿梭在街道之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了一个园子前面。 陆瑜沉思不语。 身后是细微的脚步声。 他仍是没有回头,眼底是浓浓的悲伤。 “……这么多年,还记得过来看看他的,也就你了。” “不是还有你嘛。” 宝华公主潸然一笑:“对,还有我。”她穿得华美,金丝缎面的氅衣披垂在地上,却是一点也不在意。 她的手里也拎着一盏酒壶。 “大哥藏起来的桂花酒不多了,明年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来了。” “记得他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以后谁还在乎呢?” 陆瑜眉眼不动,手中的酒壶被打开,浓郁的酒香溢出,酒水撒到地上,发出动人的声音。 宝华公主不在意他的态度,手中的桂花酒也倒在地上。 “你带他去见沈嘉和了?” 81.第 81 章 </strong>“你倒是什么都知道?”陆瑜低着头, 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这满京都有几个人的消息能快过宝华公主?” 他原就是临时起意的。 正如沈嘉和不知道今夜他和圣上会出现,他也不知道原本应该在家中的人偏偏跑到了雪地中,真真有些自讨苦吃。 可本就是意外的事情, 还是没有瞒过宝华公主?他并不意外会这样,只是她知道得太快太早了, 仿佛发生的那一刹那,她就得到消息了。 是盯着他还是沈嘉和?亦或是其他! 宝华公主不太喜欢陆瑜, 大约是小的时候就这样。可他喜欢他?慢慢地,她也试着去接受, 这些年过去了,却仍没有办法多喜欢。 就比如他现在的态度? “难道我还能害你不成?” 陆瑜扯了扯唇角。 “你太执着了。”所以难说。 “你知道我对你并没有恶意。”宝华公主是个聪明人,她也知道陆瑜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之间,有些话不用讲明。 她一直以为两个人应该是一伙的。 可若说有,她仿佛觉得是个错觉。 可若说没有,今夜两个人不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陆瑜静默原地, 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画面, 一帧又一帧,一如既往的清晰。 “回吧。”他丢掉手里的酒壶, 食盒也仍在原地。 宝华公主沉默, 酒壶也往雪地里一扔。 明日之前,自然会有人收拾。 她抬了抬头,陆瑜已经摇晃着走远了, 就如他疲懒的性格。 她选择了一条与陆瑜截然相反的小路离开, 身影逐渐步入黑暗中。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陆瑜长长叹了一口气,食指狠揉着眉心,不一会儿也走远了。 回到安国公府,才迈进屋内,他脚步一顿。 “舍得回来了?” 安国公陆东霖年过不惑,却依然是个美大叔,偏偏严肃惯了,那张脸常年都是不苟言笑,唯有在夫人蒋氏面前才会展露欢颜。 两父子站在一起,若是不说,倒不像是一家子的。 “父亲,还没歇啊?”陆瑜习惯性地往安国公身后看去:“您这个时候不陪着母亲,怎么有空来儿子这里。” “你还知道你母亲?”陆东霖冷冷说道:“一个晚上不在府里?你娘能安心?这么多年了?你哪一天是正正经经在家里过的除夕?” 这样的话题出现过无数次。 陆瑜低了低头。 陆东霖目露失望,良久后说道:“圣上微服,能瞒过谁?” 陆瑜摇头:“本就没有想要去瞒。”无论是皇上还是他,今日要走的路线都是圣上临时起意,并不是他可以引导。 只能说,沈嘉和的确有几分幸运。 皇上也没有想全面放弃沈家,他需要人,而沈嘉和需要机会。陆瑜在其中不过是做了个简单的护卫角色。 “你到底想做什么?人都已经死了?做再多还有意义吗?”陆东霖还是没有忍住,这是他的长子啊,哪怕不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却还是没办法不去关心。甚至在几次夫人埋怨中,他也曾后悔,或许当年就不该送了陆瑜过去。 “没意义。”陆瑜笑笑:“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的确没意义。” 陆东霖头疼不已,慢慢从陆瑜身边走过,开了门出去。 门被阖上,陆瑜环顾屋子,想了想,盘腿坐在矮塌上。 又是一夜未眠! …… 沈妙珠醒过来的时候,才想起昨晚守夜的时候,撑不住睡着了,隐约好似有听到兄长的声音。 只是太困了。 是心累更多一些。 一整个晚上都在担心,就是睡梦中也仿佛经历了十万里长征。 新年的第一天,沈妙珠是腰酸背痛的模样。 这大概不是什么太好的兆头。 到普骊居的时候,三房所有人都齐全了,只除了姗姗来迟的沈妙珠自己。 众人齐齐看向迈步进来的人。 沈妙珠目光在兄长那掠过,这才笑眯眯地说道:“都等着给我发红包呢?来早不如来得正正好,人都齐活了。” 好厚的脸皮。 沈若画撇了撇嘴,心里却有些羡慕能说这般厚脸皮话的人。 若是自己的话,不说犯错,大概也是会冷场吧, 郑氏已经满脸关怀地看着女儿:“昨晚有没有睡好?等吃过饭去请安后,你再去睡个回笼觉吧。” 沈妙珠笑盈盈地走到郑氏身边。 “睡得好不好就得看哥哥了。”说着头一扭,俏皮地看向沈嘉和。 沈嘉和面露笑意,从怀里掏出一张红封。 “谢谢兄长,我睡得很好。”沈妙珠一把夺过,郑重其事地道谢。 郑氏看着乐呵,也掏出照旧准备好的红包,兄妹二人都有。 沈妙珠心满意足地放好。 这是她一直以来盼望的画面,终于有个年,是同母亲兄长一道度过了。她相信往后还会有更多的时间。 沈则言见状也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沈若画下意识地咬住下唇,她不妒忌,过去那么多年,她年年都有得到。她告诉自己没必要去妒忌,不知不觉眼眶却红了。 “爹。”沈若画开口。 沈则言微怔,脸上露出懊恼的神情,半晌后温和地笑道:“画姐儿,你的爹爹早准备好了,回头拿给你。” 沈若画看向沈妙珠,若有所指地笑了。 沈嘉和心中不悦,那个红包更觉得刺眼了。 “多谢父亲,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收到您的红包呢。”小姑娘白白嫩嫩的手伸过去抓住红包的一头,笑眯眯地道谢。 话语说得那么直白,意思更是明显。 沈则言面露尴尬。 郑氏冷眼看着,心中有一丝痛快。只是这毕竟是沈家,不管怎么说,珠珠儿和嘉和是沈则言的儿女不假。 她不能让人传出对儿女不好的话。 沈则言或许顾忌名声,难保冯姨娘母女不会如此。 “你这孩子,平日看你不把银子当回事。怎么偏今日就钻进铜眼里去了,家中还能委屈了你?若是零花不够,娘再给你添点?”郑氏半真半假地教训道。 这府里面可有不少人惦记她手中的钱财,她再遮掩也没用,索性大大方方地,也让那些人知道,这些钱财既然到了她手里,就算不只是她的,但也必须属于三房,是她一双儿女的。至于沈则言手头上的那些,郑氏也不觊觎。 她这当娘的有钱,做女儿的自然不是眼皮子浅的人。沈妙珠说出那番话,不过是因为十年沈则言的不闻不问,郑氏是要把事情定性下来。 “你还有我呢。”沈嘉和言简意赅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沈妙珠乐不可支,她才不是惦记兄长的那点银子,她最不缺的也是银子。在塘栖镇的时候郑氏和郑家长辈们没少给她塞。 最重要的是心意。 沈则言眼睛有些涩,失态之前起身走人。 冯姨娘见状也站了起来,回头见郑氏没动,犹豫着又坐了回去。 沈若画已经跟着到了门口,见姨娘没跟上来,就有些着急了。她可不想在留下来,这里不属于她,所有的欢笑都像一根根针似的扎在她的身上。就像在说,西园终究不属于她,是她抢占多年,如今正主回来了。 可必须双手奉还吗? 沈若画不甘心。 她跟了出去。 “爹。”在大门前,叫住了沈则言。 沈则言转身看到沈若画一个人,不禁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那态度反复她跟出来是犯了大错。 沈若画忍着难过,心中斟酌着说道:“爹,龚姐姐约了我元宵去赏花灯。”迎着父亲略带打量的目光,她低下了头:“如今母亲回来了……” “画姐儿,这事你可曾和你母亲说过?”沈则言说道,像似在回忆过去:“她虽不能公平对待你和珠珠儿,但绝对不会刻意打压。你若是想去,同你母亲说一声便是了。”先前郑氏不在,冯氏虽打理西园,可像这种外出的事情除非是老夫人和胡氏的意思,其他的就得沈则言应允。 如今却是不同了。 沈则言不会插手内院的事情,也不以为郑氏会在这些事情上故意压着庶女。 他也没多想。 只以为沈若画还没有转过弯,说完就先离开了。 屋子里面,从沈则言和沈若画父女离开后就坐立难安的冯姨娘,面色渐渐难看起来了。 郑氏低着头喝茶。 沈妙珠凑到沈嘉和身边问着昨日的事情,当哥哥的捡着可以说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宠溺。 郑氏抬了抬头。 冯姨娘立马去倒了水过来,笑着说道:“夫人漱漱口。” 郑氏有些不习惯,她笑道:“是我忘记了,没事你也回吧,不用特意留下来。”她还从来没有试过妾侍伺候的感觉,怪不舒服的,也不知道为何有的人喜欢。相较而言,她更喜欢身边围着的都是不让她膈应的自己人。 “夫人,三姑娘她……” “我难道还能同个小孩子计较?”郑氏笑笑,见冯姨娘脸色缓和了些,心里嗤笑道,翻年珠珠儿是十三岁了,虽然同沈若画只差一个月,可人家是十四岁了。 小孩子? 她乐意,郑氏也懒得去提醒。 82.第 82 章 </strong>沈妙珠回屋看了红包,母亲不去说她向来是大方的, 便宜父亲似乎也是个款爷, 一出手就是一千两的银票, 等她回到院里没多久, 又让人送了一匣子银票过来,估摸着是有弥补的意味。 这么一算, 她一个早上就收了七八千的银子, 等看了兄长的,立马变成“万元户”。 一万两是什么概念。 以她现在在沈家一个月的水粉银子也不过十两,算上其他的, 撑死了二十五两,这还是带了个嫡的名头, 当然这些只算公中的。 晌午过后, 沈嘉和就正式去南城兵马司报道了。 老侯爷把人叫到跟前, 看了又看,不知不觉中, 那个倔强的小孩长大了,似乎能独挡一面了。 看着穿着得体, 焕然一新的孙儿, 老侯爷不免怜惜起原本应该更有出息的长孙。 “一笔写不出两个沈,你是个聪明人。沈家是落寞了,可瘦死的骆驼总比马强是不是?你虽现在只是个副指挥使, 再过个几年, 家族使使力, 总有再上一层楼的机会。” 沈嘉和从不否认沈家对他的帮助,即便只是被动而为,就比如昨天的事情,因为他是沈家的三房的孙子,便也就入了当今的眼。但像祖父说的那样,他也不尽信。沈家或许还有点能量,当要去使力的人绝不会是自己。 沈则言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才看见长子出来。 看到他,沈嘉和很是意外。 两个人并肩往外面走了一段。 白齐和跟着沈则言的人慢慢就落在了后面。 两父子一路无话,快到大门的时候,沈则言停下脚步,他微微抬头,猛然发现这个儿子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一些了。 “要说的话,你祖父也说了。” “祖父让我为大堂哥铺路让路,爹爹也是这个意思吗?”沈嘉和脱口而出,许是因为老侯爷的那些话,心里藏着气。 当听到父亲的话,那股气就压不住了。 “怎么……怎么会。”沈则言眼神有些躲闪,他心里明白,父亲他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十年前,父亲就明确告诉他,沈家是大哥的,也只是大房的。他虽不管事,可也是知道大房这些年动作不断,明里暗里的都有,有些是他知道的,更多的却是不知道的,甚至原本宫中以及父亲母亲那边的私产都被动用过。 沈则言是自觉理亏,且三房在某些意义上已经算是分出去了,自然也不会眼红。可嘉和同样是沈家的孙子,若论优秀更是占了头筹。 他是失望的,在听到儿子的话后。 他不能在外面的事情上帮助到儿子,府里大约也是如此,可更不应该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别人儿子的踏脚石。 沈嘉和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果然就像妹妹说的,这个男人似乎还把他们放在心里。可这么多年的不闻不问又是什么意思? 而终究,沈则言也没有说什么。 沈嘉和也猜到结果,心口还是有轻微的疼痛。 白齐牵来了马。 沈嘉和抚了抚胸,里面是厚厚的一叠。想到用饭后,妹妹神神秘秘地拉着他,砸了万两的银票后,郑重其事地让他该花花,钱银足够,那些伤痛也就微不足道了。 南城兵马司的正指挥使是孙进,他在这个位置上已经三年了,副指挥使的位置不少,来来去去地,他根本没费心思去记。 但今日要来报道的,人未到,名字已经出现好几次了。 “倒有点意思。那陆瑜来打招呼就罢了,没想到同留阳侯世子也会派人来打招呼。”孙进跟一个姓王的副指挥使。 “这位新人可不简单,是通了天的。”宫里来人的时候,王副指挥使也是在的。 孙进嗤笑:“简不简单的,马上不就看到了。”他是行伍出身,实在看不起那些来镀金的,好好一个办公的官署弄成来度假的游园,走一圈就升官发财了,可那些在战场上拼死拼活地,有的马革裹尸,有的几十年了也就成小兵成为兵痞子,真能出人头地的一万个人里面就那么一个。 “听底下的几个小子说,昨天晚上他也来了,就算是做做样子,也比以往的纨绔有诚意多了。”王副指挥使也笑了起来,他和孙进多年同僚,南城的几位副指挥使里,就数他和孙进资历最深了。 “别是装模作样拖累别人就好。”孙进倒没有说更多,到底沈嘉和昨天的做法是作秀也好真心诚意也罢,的确是帮到了百姓。 就像王副指挥使说的,至少这一位有点诚意。 或许还是个聪明的! 孙进第一眼看到走进来的沈嘉和,忍不住就在心里赞一句果然是个俊儿郎。 挺拔的身躯,目光坚定,神态虽淡漠,孙进却更不喜欢阿谀奉承颐指气使的人。这个新人眼神是平静的,也是平等的。 在得知要去的地方是南城兵马司,沈嘉和就得到了一些信息,其中就有眼前的两个人。目前的南城兵马司有一个正指挥使就是三十三岁的孙进,副指挥使算上他自己就有四个,眼前的王副指挥使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是镀金派的一个则是被总兵马司分过来的算是下调人员。 “孙大人,王大人,下官沈嘉和第一日报道。”沈嘉和不卑不亢地说道。他虽不过十六岁,却也知道一些官场上的规矩,而面对油条子一样的人物如何行事更是得过陆瑜的帮助。在面对孙进的时候,不能恃才傲物也不能卑躬屈膝,索性堂堂正正,他虽为副指挥使,孙进想要给他下绊子可以,但真的害他却没那么容易。 这样就足够了。 至于那些绊子,若不经历,怎么能够成长。 孙进脑袋上下一点,看了看沈嘉和,点头:“你既是新到的,一时半会也不会交代你什么差事。昨夜你来过兵马司,觉得我们这如何?” 沈嘉和一愣,说道:“昨夜着急,并未细看。”他既是有心办事,哪里会在无人的官署里面多呆,昨天这里可就一两个看门的,其余的人有来值守的都分散到南城去了。 “既然这样正好我现在没什么事,领你去认个人,到处看看。”王副指挥使接收到孙进的目光,开口说道。 沈嘉和道了谢。 大年初一,新年第一天原本是最为清闲的时候,偏京都雪灾,孙进等人走后,立刻开始公务,不仅如此,原本王副指挥使的那一份也揽了过去。 等王副指挥使回来,孙进撩了眼皮子,没好气地说道:“不就是带个人,你这是带回家里去了?” 王副指挥使的宅子在东城,一来一回的可要一个多时辰呢,孙进则同他比邻而居。 王副指挥使笑了笑:“我要是回家了,肯定要带了嫂子的拿手醉鸭回来。” 孙进不理,伸手随意一指,嘴里说道:“新人溜了?” “说是去街上看看。”王副指挥使笑:“兴许这个新人的确不太一样呢。” 孙进不信,即便对沈嘉和的观感还算不错,但他太了解这些世家出来的子弟:“我看悬,即便有,三五天也就坚持不下去了。老王你这些年也不是没看过,这世家出来的细皮嫩肉,娇生惯养,哪里能像我们这些大老粗。” “也不全像你说的。” “你说那陆瑜?哼!”孙进别开脸。 王副指挥使知道孙进在陆瑜那吃过一些亏,笑笑转开话题:“那位把刘正康派过来也有大半年了,就真的什么都不动?” “难说。”孙进皱眉:“司里都有谁和他走近?”像他们这样的人最不愿意就被扯进那争斗的漩涡去。 只是很多时候不是你不愿意就行,甚至官职就在那里,你想反抗还不一定能。 “多多少少都有喝过酒,特别走近的有一两个,多是有些小心思的,南城再好哪里及得上总部。只是那些人也不想想,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们来了这里自然是竞争不过别人,一点背景都没有就想去涉深水,真是不要命了。” 哪个地方都有地头蛇,没有背景的人进去,发个声就沉下去了,更多的是连个声都没有。 孙进冷笑。 不知死活的人总是比看清身份的人多。 “这几天你就观察那个新人,如果能用,就透个底,都是副指挥使,还有宫里的意思,刘正康估计也乐意把他拉过去。” “能行吗?”王副指挥使怕走眼。 孙进听了就笑他:“人家说什么我们就都信?就看他聪明不聪明了,而且到底和陆瑜有些关系,姑且就先相信一回。” 等下午,兵马司里其他的人回来。 王副指挥使听到一些消息,同孙进笑了笑,在沈嘉和要回家之前把人叫住了。 …… “怎么就喝得这么醉,这才第一天。”郑氏在前面走得飞快。 沈妙珠人小步伐短,小跑着勉强跟在后面。 “可能兄长是新人的缘故吧。”她倒不是觉得喝酒不好,这有些人的交情就是酒桌里出来的,可听流水禀报的消息。 兄长是喝得不省人事,被白齐半抱半背地给带回来的。 沈嘉和是个非常自律的人。 喝成这样。 沈妙珠也实在是担心。 83.第 83 章 </strong>第83 绯红色的官袍有些皱皱巴巴地, 梳的整齐的发髻也散落了下来, 浓郁的酒气,还未进门,在院子里就能闻到。 老侯爷站在门外往里看, 脸色阴晴不定。 沈家能来的人基本上都来了, 反而是郑氏母女迟了一步。她们刚走进院门, 迎面就看到老侯爷走了出来。 沈妙珠拉着郑氏往旁边站,老侯爷从旁边径直走过。 老夫人紧随其后, 看到郑氏之时, 冷着脸气冲冲说道:“你真是养了个好儿子。”胡氏扶着老夫人欲言又止地看了郑氏一眼,叹了一口气, 招呼着卓氏一道离开, 随在身后的是两个孙媳妇。 人一下子就走了一大半。 留下的沈则雍拍了拍沈则言, 低声说道:“父亲是气狠了,他原对嘉和就有很深的期望。喝酒误事啊。” 沈嘉和早已醉得不省人事, 自然也听不到这些话。 沈则言还是下意识地往屋里看去,丫鬟打了凉水用半干的帕子擦拭着长子的额头, 白齐在一旁帮忙。 他敛了眼眸,就听小姑娘软糯的声音响起。 “大伯, 送大哥回来的人可有怎么说?是耽误了什么大事?若真是如此, 可得让父亲前去赔罪。” 沈则雍怔了怔,不由看向沈则言。 沈则言说道:“是南城兵马司的王副指挥使, 他……倒向我道歉, 说孙指挥使不小心把人灌醉。” “可那不就没耽误什么事吗?祖父为何生气?莫非是府里下人乱嚼口舌, 编排起哥哥不成?”沈妙珠眉眼一厉,秀气漂亮的小脸蛋顿时板得严肃。“大伯,这样的下人,可不能轻饶。谁不知道兄长入仕的意义,就是我这个闺中的小姑娘都知道,此时正是全家鼎力相助的时候,然只有主子同心,底下的人却在背道而驰。其心……可诛呢。” 沈则雍表情瞬变。 不是因为沈妙珠说的话,却也是因为她说出这番话。 旁人或许不知,沈则雍却知道谁在推波助澜,原本醉酒虽不妥,可若是同僚上级劝酒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眨眼间,醉酒的事情被定性为荒荡,不务正业,作为唯一的受害人只会是沈嘉和。 “此事重大。”沈则雍表情严肃,见沈则言看来,说道:“三弟放心,若果真如此,不会让嘉和平白受了委屈。” “但是这喝酒……”沈嘉坤忍不住说道 “可见这喝酒的确有不对的地方,否则怎么就被人借题发挥,造谣生事呢。”沈妙珠摇着头:“往后可不能让人随意灌酒,哥哥需要以此为戒。”她虽不知道兄长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过度饮酒的确不妥。 小姑娘可不管沈嘉坤想要表达什么,反正有她在,谁也不能欺负兄长。 她就像只小母鸡,不给人下手的机会。 “说得好。”沈则正笑道:“还是侄女儿看得明白。” 小姑娘顿时小脸红通通,身子一晃,躲到沈则言的后面。 沈嘉坛忍不住笑出声。 他刚才卓氏有被这个妹妹震住,现在看来,怕是护凶心切,强撑着一口气地。看现在,不就泄露了真性情嘛。 这样的妹妹,他还真有些羡慕。 小姑娘的头埋得低低的,靠在了沈则言的背上。 沈则言眼皮子一跳,很快说道:“此事就拜托大哥了。这次是嘉和,若是往后呢?” 话未说全,沈则雍父子忍不住对视一眼。 固然他们不可能自己害自己。 只是三弟/三叔是否有其他意思? 沈嘉坤不禁自省,倘若是他,到时候会不会也让人钻了空子。二房他是不惧,可若是清醒过来的沈嘉和呢? 以己度人,即便不确定下手的是对方,他说不得也会报复,就比如今天。 沈则雍一口答应,他也不得不如此。 即便交代给别人,他也是不放心。 见大房父子离开,沈嘉春虽满脸担忧也跟着走了后。沈则正笑了笑,对旁边忍耐着担心的郑氏说道:“三弟妹放心,喝醉了也是难免的,休息一晚就好了。” 郑氏勉强一笑,福了福身子。 沈则正带着沈嘉坤一离开,郑氏就往屋里奔去。 沈妙珠离开沈则言的身后,也跑了进去。 沈则言看着她,心里又酸又疼。 “三老爷。”春景端着水出来。 沈则言点了点头,又往屋里看了一眼,默默地走了。 春景欲言又止,心中替自家少爷委屈,好歹也该进去看看。 她去了小厨房,就看到春草和红叶在忙活。 “姑娘让我们弄些醒酒的汤汤水水,姐姐倒了水就去伺候三少爷吧。”春草说道。 春景答应着。 沈妙珠进了屋,就把门反锁上。 郑氏虽疑惑,但还是一脸心疼地看着沈嘉和。 沈妙珠搬了张小杌过去。 “珠珠儿?”郑氏不解。 沈妙珠小脸绷直,盯着沈嘉和的脸直看,想了想还觉得不解气。 “珠珠儿。”郑氏叫了一声,突然呆住了。 沈嘉和的右眼皮动了动。 郑氏呼吸都顿住了。 沈妙珠也盯着猛看。 好半晌后,沈嘉和睁开双眼。 他看了眼门外。 沈妙珠目光一转,压低声音说道:“我关上了,还让白齐在外面候着呢。”说完就炯炯有神地盯着对方看。 沈嘉和苦笑:“是真的醉了。” 只是没那么厉害罢了,否则又怎能骗过人呢。 郑氏叹了口气:“你要做什么,娘全相信你,只是你也要保护好自己。”在外面,她真的是一点忙都不上的,唯一能做得就只是管好西园。 沈嘉和心中一软,又去看沈妙珠,小姑娘虽什么都没有讲,脸上有生气的情绪,但眼里是浓浓的关心。 他实在庆幸接回了母亲和妹妹。 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到底也没有说什么。 一是说了无用,也是涉及一些事情,也不是内宅女人能参与的。 “哥,祖父那边,等你酒醒了,还得去一趟。”又说了先前在院子里发生的事情。 沈嘉和之前虽有几分清醒,昏昏睡睡的只听到说话声音,并不知道外面的人说了什么。他不意外府里人的反应。 亲情? 都说他的心是捂不热的。 可谁是真心诚意的想去温暖他的心。 在沈家,这亲情,不过是利益之下的一个手段。 他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说完忍不住揉了揉额头。 郑氏立刻起身去倒了水:“说这么多,先喝口水润润喉咙。” 沈妙珠说道:“我让人煮了醒酒汤,等一下哥哥该醒的时候,就让人送过来。” 沈嘉和喝过水,被郑氏叮嘱着又歇下了。 母女二人坐了一会儿,才皱着眉回到西园去。 一路上,郑氏的表情都是忧心忡忡的。 胡氏已经在屋里坐了好一会儿了。 兰草从外面匆匆进来:“夫人,怎么听说三少爷醉……” “没有的事。”胡氏一听这个就头疼,灭火不见得比起火容易,但这是侯爷的意思,眼下也就不乐意兰草继续说起。 “买齐了?” 兰草把一直抱在怀里的包袱放到桌子上:“按着方子开了十贴,还有一种也开了两贴。” “够了,冯氏说的是五贴一个疗程,差不多了。若是不见成效,也就没有必要了。”胡氏说道。 兰草把包袱收好。 第二天,就是沈若英回娘家的日子。 经过一晚上的努力,府里也没有在说沈嘉和醉酒的事情,至少明面上如此,背后说人,也懒得去管。 半夜的时候,沈嘉和就“醒了酒。” 在梅院见了老侯爷,只看着黄阁亲自把沈嘉和送回自己的院子,应该是消气了。 作为第三代唯一的出嫁女,沈若英回门的日子也是荣重,胡氏也是提早派人来西园邀请。 沈妙珠醒的时候,沈嘉和已经坐在院里喝茶,今天天气不错,出了大太阳,少年郎眉目舒展,一派悠闲,和昨天醉酒相比仿佛是两个人。 沈妙珠不由上前。 “昨晚又歇在这里了。” 沈妙珠嘻嘻一笑。 父亲搬了出去,西次间就空下来,郑氏自然不愿意去动那里,只让下人日常收拾。沈妙珠想了想就让人送了一箱子日常生活用到的东西过去。 或许沈则言有想过回正院,比如除夕那么严肃的日子。 只是沈妙珠鸠占鹊巢。 做父亲的,只能退让了。 沈嘉和也就随口一问,兄妹都知道郑氏虽面色淡淡,但还是没有做好与沈则言同处一屋的生活,即便只是同院不同屋。 沈妙珠说着话,问起龚家姐夫。 回京也快有一个月了,她还没有见到过对方。 倒是龚玉珍来了好机会,郑氏挡了几回。 大房亲家的小姑子,没道理让三房的儿郎去应酬的。 龚玉珍虽大胆,也还是希望男方主动些,来了几次,都是失望而回。她的年纪不小了,龚夫人是打算今年一定要把女儿的婚事定下。 想到临出门前,婆婆的意思,沈若英就觉得头疼。这小姑子不知道怎么地就说动了婆婆,只是三弟是那种随意被人左右婚姻的人吗? 几次接触下来,沈若英都觉得玄而又玄。 听到妻子的叹气声,龚青宇笑道:“母亲的意思,你同岳母提上一提,就算是不妥,你也算是完成任务了。” 沈若英扯出笑容。 她那个婆母可不只是要简单的完成任务,只是她心知男人在婆媳关系上素来粗心大意,想要丈夫理解,还不如等小姑子自个儿打消主意。 84.第 84 章 </strong>在二门处迎接的是沈嘉坤和沈嘉春, 马车一到,龚青宇就被拉到了外院去, 沈若英看了眼,对兰草点了点头, 坐了小油车先去了胡氏那里。 胡氏是看也不看龚家送过来的礼, 只拉了沈若英到一旁说话。 “你脸色这般差,你那婆母又折腾你了?”即便龚家是沈若英当家,可这龚夫人要折腾儿媳妇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还不是那些话。”沈若英扯了扯唇角。 “女婿就不帮你?”胡氏对龚青宇有些不满。 “他并不知道。”就是知道,以他的孝顺也不过是让她忍忍, 谁叫婆母常年病着,龚家上下就都得让着。 沈若英是好强的, 有些事即便是亲娘也不愿意她知道。 “娘,上次说的事情。” 胡氏立刻朝兰草看去。 兰草关了门守到外面去。 见母亲满脸笑意,沈若英整个人坐直了,不禁问道:“成了?” “你娘出马,她想日子好过哪能不答应。况且我们同她有没有利益相冲的地方, 她自个儿怕也是巴不得。”胡氏不无得意地说道。要说这三弟妹回来, 倒也是促成这件事,换了半年前让冯姨娘答应, 少不得要为沈若画择门她们看上眼的婚事。只是这个侄女心比天高,想让她满意,可不容易。 “虽说娘也答应婚事上帮忙看看, 可你三婶在家, 哪有做大伯娘的去插手, 若是她做得过分了倒也罢了。”只是郑氏这个人,以前就光明磊落不屑这些手段,如今的话……怕是更不会如此,只是为沈若画尽心也不会有。 沈若英听了笑道:“这样也是容易,三妹主意大着,多带她出去几趟,兴许还不需要我们帮忙了。” 胡氏皱了皱眉:“就怕她主意太大,连累到我们这房。”毕竟沈家没有彻底分家。 沈若英见状忙道:“反正着急地总归不是您,五妹年纪也大了,您就当做替她看看,也是她的福分不是。” 沈若慧母女这些年也算老实,胡氏虽心里有点疙瘩,却也明白,这庶女若是能用,相一门不错的亲事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帮到家里。 她对沈若慧这些年也是不差的。 只是一想到沈若慧,难免就想到沈嘉春。 上次沈若英回来的时候,人多口杂,胡氏就没有提起。 沈若英一听,脸色也难看了几分。 “说来奇怪,你三叔还帮着那个小贱人,难不成那贱人当年不只是在你父亲身上下手?”胡氏站了起来:“是了,是了。说不得你父亲还误打误撞地成为替罪羊。” 沈若英心中一讪。 当年事她虽小,可当年事,父亲的确是被迷了心窍,反而三叔虽糊里糊涂地多了冯姨娘,但在其他女色上却是清清白白的。 沈则言当年是什么人物,就好比如今的蒋淳熙之流,只要流露出一丝意思,多的是人扑上来。 一个烧火丫鬟,也就父亲鬼迷心窍看上眼。 兰草在外面咳了几声:“老夫人那边来催了。” 胡氏有些恍惚,竟还没有回过神。 沈若英目光一转,说道:“娘,我的事。” “对,你的事。你的事……”胡氏几乎是飘到内室去,出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只包袱,人也清明了几分。 “药都在这,如何用都口述在纸上,你回去好好看看。你年纪不小了,再没有个消息,你那婆母说不定就要使什么坏了。” 沈若英眸光一闪,暗道兴许是已经动了心思,前些日子婆母那边的人可是传了消息过来,说是她想念娘家。 她不由地抓紧了包袱。 “你听娘的,先放这里,走的时候我让兰草拿过去给你。你只管自个儿收好,女婿问起,就说我给你做的几年小衣。”包袱不大,里面又放了点布匹,且涉及女子的**,龚青宇也不会去翻看。 沈若英点了点头。 二人去往梅若斋,下了油车,里面刚进院子的郑氏和沈妙珠听到动静不由停下了脚步,往门口迎了过去。 “大嫂,大侄女。” “大伯母,大姐。” “你们也到了啊。”甭管心里如何想,胡氏面上高高兴兴地同郑氏说话。“嘉和呢?今日不是沐休吗?” “大伯母,大姐夫今天来了,哥哥可不就得跑过去了。”别说看不看得上龚青宇,但比起沈嘉坤,这个人的确有些本事了。 且作为如今唯一有差事的人,即便沈嘉和不去,老侯爷也会派人来请。一是为着对龚青宇这个孙女婿的重视,二也有炫耀的意思。 当然这人若是大房的沈嘉坤,想必沈家满意的人会更多。 胡氏笑:“珠丫头也还没有见过大姐夫吧。”虽说儿子暂时慢了三房一步,可这侯府是他们大房的,又有个世子女婿,在妯娌里面自然是独一份。想来往后她们也不会比自己更好,这样一想,对龚青宇的不满竟也淡了些。 没了个皇子女婿,龚家好歹也有个皇妃,也算是不错了。 沈妙珠摇了摇头,就躲到郑氏后面去。 即便是亲姐夫,也得避讳地点,何况是隔了房的。何况一听大伯母这炫耀的口气,她就有些不想配合。 小姑娘即便到了沈家,任性也就任性了。 郑氏惯来宠她,虽看出来,也只是笑道:“我也没有见过,但想来配得上大侄女的,定也是气宇轩昂,一表人才。” 四人说着话就已经到了屋前,丫鬟进去通禀,谈话也就不好继续。 几人进了屋,刚刚坐下。 龚青宇等人也到了。 先进来的是沈嘉坤,随后是龚青宇、沈嘉坛,沈妙珠探着头,就看到兄长和四弟说着话走在最后面。 沈嘉春听得认真,时不时地点头。 胡氏看着刺眼,就笑道:“你这孩子,就是有什么事情,到了这也得先给你祖母请安才是。” 那边老夫人只同龚青宇说呼哈,旁边沈嘉坤时不时插上几句,沈嘉坛在那里都是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只能赔笑,哪里还想起沈嘉春。 往年,他也不过是个隐形人。 乍然被提醒,老夫人怔了怔,显然也没有反应过来。 但大家都看向了沈嘉春。 身形瘦弱,只到了沈嘉和肩膀过的少年面红耳赤,慌张地双手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 郑氏眼里闪过不忍,很快就沉默下来。 谁都不容易呢。 沈妙珠垂下眼睛,怕是十年如一日的演戏,或者开始的性格的确如此,但少年在沈家等同于无父无母的成长,说起来比郑秀秀在郑家还要困难。他似乎也必须这样,才能求得生存吧。 当然似乎又好一些,毕竟还是男孙。例如沈若慧,沈若画这样的庶女,平日的生活还算不错,没有怠慢,但就像现在,谁也没有出现在这屋里不是吗? “你们在说些什么?”老夫人虽不关注沈嘉春,却不会忘记沈嘉和,只是她心里有气,觉得你不像其他人来来哄着我,我也就不理会你。但方才余光一扫,也是知道他们二人是一道在说话的。 昨天的事情,老夫人也知道,老侯爷原本生气,可不过去了一趟书房就变了态度,老人家心里也就明白,这个孙子是真的不一样了。 “是在说官署的事情,孙子虽只是个副指挥使,也需要个可靠的人坐镇,帮着收发一些文书。想着嘉春约莫认识几个字,他年纪也小,倒是可以去锻炼一二。”早晚府里要知道的,沈嘉和也没有瞒着。 卓氏心中一动,就见老夫人皱眉:“你若是有帮衬的机会,长幼有序,你大……”刚想说嘉坤,想到长房总不好去做三房的跟班,她虽疼爱幺子,却也觉得不妥。若是换了位置,倒觉得妥当。 “是啊,不是还有嘉坛嘛。”沈嘉坛虽能帮着家里管些庶务,可家中的老爷们都清闲着,又哪有什么庶务给个第三代子孙去管,多半就是个跑腿的,还不如跟着沈嘉和去官署。 沈嘉春表情惶恐,低了低头。 卓氏才不理会,只看着沈嘉和。她是个厉害的,只要沈嘉和一不答应,就要闹一闹哭诉一番。 沈嘉和却笑:“倒不是没想到其他人,只是去了我那里,是个正经名头也没有的,二婶也看我昨天,我是怕二哥去了吃亏。倒是嘉春年幼,看着还是个孩子,那些人总不好以大欺小。” 沈嘉坛听了自然不肯。 他虽是庶房的,在府里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就沈嘉和昨天那模样,都自顾不暇了,他去了那里就是受委屈也没地方说。 府里的人会为他出头? 想想都不会了。 他明白自己可不是大堂哥,当然这也的事情,大堂哥也绝对是看不上的。若是正正经经挂个名,在那里有名有号的,他倒是愿意的。 但是沈嘉和不愿意啊。 即便有能力,他也不会说。 而沈嘉春…… 这也是个狼崽子。 大房想要让三房内斗,他自然也要回报一番。 老夫人不在意沈嘉春这个孙子,却也看不上二房,平日也就面上情,对于是谁只要不是沈嘉坤,也无所谓。 她毕竟不是胡氏。 沈嘉春说来,也是老夫人的亲孙子。 他若是能好,老夫人也不会刻意去拦着。 85.第 85 章 </strong>卓氏也是失望的。 很快, 她的目光就投向了龚青宇。 沈嘉和还是个步入官场的菜鸟,然龚家不同, 龚青宇怎么说也是年长了许多岁,而龚家可是真正的掌着实权, 不大, 但可比沈家这个空架子好上许多。 “二婶,你那耳坠子可真好看。”沈若英看着她,突然说道。 卓氏一听,忍不住摸了摸耳朵, 略带得意地说道:“这是妙香楼新出的款式,侄女也觉得好看?” 沈若英仔细看了一眼, 那是一对翡翠叶子的耳坠,妙的是叶子上面仿佛是个迷你的镂空香薰球。 “好看,妙香楼?怎么先前没有听说过?”她原本不过是拦下卓氏想要说的话,现在仔细看,发现那翡翠的成色也翡翠好, 纹理也自然。她坐得近, 就在旁边,倒比旁人看得更清晰些。 “这你就不知道了。”卓氏抿了嘴笑:“那是东城黄雀大街上新开的一家银楼, 别开才开业,生意好得很。” 女人多数爱美,无关年纪, 老夫人即便自己不乐意戴, 总要赠人或是送给小辈的时候, 若只是卓氏一人之言,她是不理会的。但说话的人是这个她素来看重的长孙女,她就让卓氏走近些。 “确实不错,你这儿媳妇倒是娶对了。” 府里人少去东城,卓氏既然知道,肯定是和娘家住在东城的吴氏有关。 李氏娘家不在京都,嫁人这些年也就回去过一次,因而就有些羡慕起吴氏,这个二弟妹低垂着头,模样娇羞可见夫妻感情不错,瞧那头上别着的翠叶簪子,温润滴绿,倒和二婶娘那对耳坠像似一块玉上下来的。 这么一打岔,卓氏早已忘记要说的话。 沈若英在一旁微笑,听着祖母同丈夫的谈话。 慢慢地,龚青宇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收到他求助地眼神,沈若英露出一抹笑,目光一转看向沈嘉和。 君子端方,温良如玉,沈家可真出了个俊儿郎,难怪不只是宝华公主,自家那个小姑子也是望眼欲痴。 “要说媳妇,二弟心事已了,也该轮到三弟了。人都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是人生两大喜事。三弟怕是不走科举那条道路,如今有了官职也算是一喜了,再有了解语花,三婶就该放心了。”沈若英噙着笑,打量起沈嘉和的脸色。 “承大侄女吉言,我心里也盼着如此。只是夫妻不比旁人,这些年我也看清楚想明白了,只要嘉和觉得妥,我这个做娘的就不去指手画脚了。”郑氏哪能没有想过沈嘉和的婚事,从沈嘉坛成婚后,她的担忧是一日深过一日。就怕哪一天,为了府里的利益,沈家把嘉和的婚事当筹码交换出去。 只是府里尚未说起,她自然也不会冒然提出,让他们惦记上。没曾想,沈若英会突然提起,郑氏不得不摆出态度。 这也是她的宣告。 她这做娘的都不愿意指手画脚了,别的房头的人就少费心思。至于老侯爷和老夫人那里,倒是有些不妥。 因为郑氏的一番话,老夫人脸色阴沉,她很容易想到当年的事情,以为郑氏在指桑骂槐。 屋子里的气氛渐渐有些不好了。 龚青宇微微皱了皱眉,身子也动了动。 胡氏见了,立刻说道:“这里都是女眷,倒是忘记你们不自在了。”她说着用眼睛去看老夫人。 当着这么多人,还有孙女婿,老夫人点了点头,表情缓了缓,说道:“男人都是要做大事的,也不留你们下来听我这个老太婆唠叨了。坤儿,你带青宇出去走走,回头宴席开始了,再过来。” 沈嘉坤答应,就准备带龚青宇出去。 龚青宇含笑说道:“是青宇听得忘记时间,差点耽误祖母休息了。” 老夫人听得脸上有了笑容:“去吧。” 等人一走,老夫人挥手,茶壶就摔在地上。 众人齐齐一惊。 “好你个郑氏,这是在拐着弯骂我这个老太婆?什么长辈插手?我告诉你,聘为妻,奔为妾。好人家的儿女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约,没有长辈首肯,那都是烂了心肝的人才会去做的事情。” 老夫人说话的声音,院子里的人都能听到。 龚青宇不由停下脚步,怜悯地看了沈嘉和一眼。都说这沈家老夫人不喜这位沈家三夫人,十多年过去,重新回归沈家,原以为是不同了。 不曾想…… 龚青宇心道,这沈家是到大房手里,三房不得老夫人欢喜,大房的态度暧昧,妹妹嫁给沈嘉和未必幸福。 只是可惜了沈嘉和这个人! 不过也就一个小小的南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倒也上不了台面。 龚青宇原本就不赞同两家再联姻,现在的心思就更淡了。 龚青宇率先离开院子。 沈嘉坤叫了一声“三弟”,也走了。 沈嘉坛倒是一脸关切地看着沈嘉和。 沈嘉和抬头望了望天,旋即对沈嘉坛和沈嘉春摇头说道:“我们也走吧。” 才迈出一步,就听到小姑娘的声音同样传了出来。 “祖母怕是听岔了,娘怎么会随便骂人呢。” 沈嘉和嘴角微微扬起,听出弦外之音,既然骂了,肯定不是随便的意思。他很快步出院子,心道就像妹妹说的,内院是女人的战场,他能做的是在她们无力战斗的时候再挺身而出。他的视线追上龚青宇,想到昨日王副指挥使的话,身为姻亲的龚家可是一点暗示都没有,然不过是几面之缘的蒋淳熙也派了人去兵马司。 他虽不在乎这写,但还是能从中看出人心。要么龚家只把沈家大房认作姻亲,要么龚家就压根没有想起。 无论哪一种,想要联姻? 简直就是个没有诚意的笑话。 屋里面的沈妙珠迎着老夫人的怒视,侃侃说道:“孙女虽年幼却也常听外祖父说起当年,祖父重视规矩,人虽未到,婚书也是从京都送到塘栖镇。想来祖母也是愿意的,既是如此,母亲怎么会说自打嘴巴的话。” 郑氏面孔严肃:“儿媳自知以身作则,无论是嘉和和妙珠的婚事,都会严肃对待。这一点,婆婆就请放心。” 老夫人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其余人面面相觑,不曾想郑氏母女这般胆大,特别是沈妙珠这个侄女,原以为软软绵绵的,说起话来倒是能噎死人。 好在沈若画这些人也慢慢赶了过来。 人一多起来,郑氏和沈妙珠母女就躲到角落去。 眼不见为净的,老夫人也当做没看到,面色倒是又好了几分。想着今日是沈若英回娘家的日子,不免问道她子嗣的问题上。 沈若英面色一红,低了低头。 胡氏就在一旁笑道:“说起这个,倒是要和婆婆说一声,儿媳听说那城外的寺里求子极为灵验,十五那天有法会,到时候带了英姐儿去看看。”这后宅里,特别是子嗣方便最忌用药,她也不得不替女儿想个遮掩的。 老夫人倒是觉得可行:“十五那天正好是元宵节,不如一道去看看。”她也是吃在念佛的人,听胡氏说起那寺庙灵验,不由心动。 沈若英一听急了。 虽说的确有这么一个地方,可人多眼杂的,就怕不小心哪里露了马脚。 “这……”胡氏皱眉:“只是那寺庙原本就香火旺,到了那日怕是不容易定到厢房。”就是她,也想着到时候实在不行,就借用宫里那位龚妃的名头,总归是为了龚家的子嗣。 “好叫嫂子知道,那一日,我怕是不能去了。” 听到郑氏开口,沈若画下意识就松了一口气。 胡氏忙笑:“无妨无妨,毕竟是为了英姐儿的事,哪里能拖着你们一道前往。” 卓氏倒是心动,想着到时候说不得不少夫人太太也去,说不得能给若芳相看相看,只是大嫂的话她也听明白了。 这到时候没个地方歇息,可就尴尬了。 她自知身份,作为庶子儿媳妇,在郑氏不去的前提下,绝对会成为老夫人心情不痛快时的出气筒和炮灰。 “那我也就不去了。”卓氏笑笑:“免得耽误了嫂子和大侄女的事情。”又问郑氏为何不能去。 得知是因为要和沈家一道过节。 卓氏点了点头,没有再问起。原本还看上眼的郑程锦都已经定婚了,郑家其他人,她可就没有心情去应付了。 这要是那定亲的人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卓氏说不得要去插上一脚。但陈家的姑娘?只能退避三舍了。 …… 龚青宇回到龚家的时候,已经是满身的酒气。 他才想先回屋去梳洗,就被找来的龚玉珍叫住。 看着眼含期待的妹妹,龚青宇喝过酒的头更痛了,在沈家他可是被几个小舅子轮番灌酒,好在岳父拦了拦,才没有失态,算是清醒着回来。 只是此刻,被拉到母亲面前,他倒希望自己醉过去了。 86.第 86 章 </strong>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30%才能看到, 没有的话请再等24小时 女儿受委屈了,郑氏就留了下来, 金妈妈回去让翡翠带了换洗的衣服过来, 盥洗用具原本就有的。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翡翠走得着急,珍珠在后面喊着:“夫人同姑娘一起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走慢一些,仔细摔着了。” 回应的是,对方头也不回地摆手。 脚步依然匆匆, 翡翠走得急却不喘, 远远看到正院的时候,身子一顿, 那里摇曳着晕黄的灯光, 可以想见里面定是温馨有爱,其乐融融的一幕。 想到郑大太太表里不一的样子,翡翠啐了一口, 疾步离开。 哪怕是隔三差五地来一次,郑氏总习惯一进屋,就开始打量起来,从入门处的那张四屏的黄花梨浮雕花卉的围屏, 到窗台边上的红木梳妆台,一样一样看个仔细。 沈妙珠亦步亦趋地跟着郑氏如同蹒跚学步的孩童。 郑氏一个回身, 两个人就撞到了一起。 “娘。”沈妙珠顺势抱住郑氏的胳膊:“哥哥同大表哥他们有联系都不告诉我 , 是不是不喜欢我?” “锦程?” 郑氏的眉间闪过一丝迷茫。 沈妙珠点了点头。 “娘, 哥哥怎么会和大表哥有联系?”就是她也不过是年岁大一些的时候,厚着脸皮写了信回去,这才有了这些年的来往。郑氏刚知道的时候还吓了好一大跳的,她可从不曾在女儿面前提起过京都的事情。 只是沈妙珠就是知道了。 郑氏不明白,可这个女儿仿佛就是有她的消息来源渠道,知道京都的一些事情。等细究起来,她才恍然发觉,似乎女儿从不曾同她要过爹爹,从来没有。 这太不寻常了。 几乎有一阵子,郑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沈妙珠身边的所有人都换了一批,就那么看似正常的过去半年,京都没有什么消息,女儿也没有什么异样,她才慢慢放下焦虑。 郑氏不是没有想过问沈妙珠,每每对上女儿的眼睛,她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什么也没有说。 也从不曾说过什么。 郑氏的心猛地一揪,想到了白天金妈妈说的话。 “珠姐儿是个聪明的,大姑娘若是不愿意,就同姐儿说明白。以前您是没办法才孤军奋战,可现在不同了,姐儿她什么都懂的。”金妈妈觉得郑氏不该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一个人纠结,郑家是娘家,沈家是夫家,还是那样关系的夫家。可珠姐儿不同,她是大姑娘的心肝和命,更是她的倔強的执着。 珠姐儿大了,是可以商量的人,而不是随意摆弄的人偶。 她也是有自己的主意的。 “珠珠儿,你可知娘祖上是什么出身?”郑氏想了想,揽着女儿到床边坐下。 沈妙珠摇摇头,眼睛亮亮地趴在郑氏的腿上听着她说那过去的事情。 郑家并是不是塘栖镇土生土长的人,或者说祖上因为战乱的缘故从山阴那边一路迁徙,后来在塘栖镇这里暂住,慢慢地就定居下来。来这里的第一代、第二代乃至第三代的郑家人都是泥腿子出声。说来也是幸运,郑家第一代的先祖里面出来个很有头脑的郑家人,在迁徙的路上虽受了不少苦,可也因此没有见识到不少从前没有接触过的事物,他的内心受到非常大的震撼。开始的时候还能老老实实地在塘栖镇里做着佃户,可时间长了,压抑在心里面的想法就发生了变化,而且郑家作为一个外来户没少受到本地土著的排挤,甚至发生了好多起斗殴时间,那么郑家死了人,可因为力量不足,吃亏的永远是郑家。这些遭遇,让那位先祖的不甘彻底爆发,但他懂得隐藏下去,扎根,然后再徐徐图之。前面三代,郑家就完成了从佃户到农户到小地主的转变。 “你别小看只是个拥有五十亩田地的小地主。”郑氏以己度人,想起自己从前有过的想法,遂道:“第一代先祖是一无所有,甚至是欠了外债才在这里定居下来,等到第二代成婚才勉强拥有了二亩的良田和五亩的荒田,当时就凭着这几亩田娶了本地的一户农家女。” 沈妙珠点点头。 在这之前,哪怕慢慢融入这边的生活,郑家还是外来户,没有宗族依靠。第二代开始,就是借着娶了本土的农家女,开始联合。想来那农家女哪怕家中条件不好,可应该是拥有一个大族。作为姻亲,有必要在郑家的一些事情上比如收到别的姓氏族群的欺负,他们就要出面撑腰。 郑氏听了解释,心中喟叹,当年她就不曾想到这些。 郑家的第三代成了小地主,姻亲也是越发多起来,已经算是勉强扎根下来。郑家枝叶茂盛,就有不安于现状的人出现。第四代的郑家以农耕为主开始经商,先是小本生意的,也有血本无亏的回来,慢慢地到了郑家老太爷那一代,已经算是富贾,塘栖镇的人说起郑家,都会说一句郑善人家里。 要知道,想要做一些善事,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郑家就是有闲钱才会去开始博名声。 “别看你大舅舅成日在外忙,但更多的是守本。你可知道为何毛氏会成为你的大舅母?”郑氏轻声问道:“同是郑家的媳妇,你二舅母怎么蹦跶都动摇不了你大舅母的地位,又知是为何?” “因为郑家想要更改门楣。”从商终究不是郑家人的选择,或者第一代那位先祖一开始的想法就是要让郑家人成为耕读之家,否则也不会再生意做大后,仍是不放弃地主的身份。 “是,郑家人一代一代的付出,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表哥这一代的身上,为此无数人付出了各种代价,这些代价或多或少的为郑家换来了筹码和利益。” “包括娘吗?”沈妙珠问。 郑氏一怔,她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问。 “娘嫁给他,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嘛。”沈妙珠面无表情地说道。 “珠珠儿。”郑氏呼吸一顿,露出一丝苦笑:“他是你爹。”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郑氏也没办法抹杀那个男人的存在。 夫妻之间关系如何她并不希望影响到子女身上。 她知道不可能,从她做了选择,就已经影响到,只是当有人问起的时候,郑氏是不会否认京都那个人是她女儿的亲爹。 只是在这之前珠珠儿从不曾问起,郑家的人更不会。 沈妙珠低下头,心里有些难过。 郑氏捧起她的脑袋,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娘和你爹的相遇,是一个意外,并不在郑家的计划中。”至于后来的那些推波助澜也没必要再提起。 沈郑两家的联姻,郑家的确得到巨大的好处,这并不能否认。 沈妙珠沉默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但她想要去相信,否则她没办法面对疼爱她的外祖父外祖母。她不愿意去相信外祖他们把母亲拿去做了交换,成为了郑家光辉下的一块踏脚石。 但郑家欠郑氏,毋庸置疑。 哪怕成为一方巨贾,郑家也只是塘栖镇的郑家。虽对京都沈家没有十分了解,但襁褓时的沈妙珠听过郑氏和金妈妈主仆之间的对话,那是一个丫鬟都比得上县令家千金的世家大族。 从她六岁开始,沈家就从不曾断了一年四季和年节的节仪。 有沈妙珠的,也有郑氏的。 过来的人,见了郑氏也是恭恭敬敬地称一声三夫人。 “哥哥和大表哥也是一种利益交换?”沈妙珠有些不是滋味。 这一点,郑氏也不清楚,遂笑道:“娘不知道,等以后有了机会,珠珠儿亲自问你哥哥好不好?”她觉得或许有,但无论是离开京都后再没有联系的儿子还是被郑家寄以厚望的亲侄子,她都不怎么了解。 郑氏不愿意随意评论他人,何况是亲生儿子和侄子。 伺候着夫人和姑娘睡下,在房里留了盏灯,翡翠就被春草带回自己的屋子里去。 小丫鬟们已经端了洗脚水过来。 翡翠稍作梳洗,就笑着坐在床沿泡脚。 “也就是你舒服,打小就没有做过守夜的事情。”春草大沈妙珠没有几岁,五岁之前基本没她什么事情,说是伺候的丫鬟,更多的就是个陪伴。五岁后,沈妙珠就开始有自己的想法,郑氏也随她。除了开始的时候不放心,这些年来,沈妙珠一直没有让人守夜的习惯,真有什么要求,她开口喊上一声,总有人过来,也耽误不了什么事情。而对她来说,得到的就是一个相对**的环境。 “夫人还是睡不好?”春草有些担忧。 翡翠摇摇头:“本来好一些了,只不过是习惯了,这几日因为京都那边的事情又做了几次噩梦。” 话音一落,立马跟着说道:“可不许告诉别人,姑娘那边是万万不能的。” 春草犹豫着点头。 “翡翠姐姐,你说我们会回去吗?” 87.第 87 章 </strong>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30%才能看到, 没有的话请再等48小时  沈妙珠见了, 忙捧了一小堆核桃仁到郑老太太面前。 小姑娘巴巴地看着她, 眼露祈求。 郑老太太心中一软, 说道:“那是你爹忽悠你呢?这核桃仁有什么味, 干巴巴的还带点苦,你爹说得是那一芳斋里的核桃仁, 可这能比吗?你家闺女就是个挑嘴的。”嫌苦不爱吃呢, 也就郑老太爷不挑剔,嗯,郑老太太她自己也得算上。 只是能不挑嘴吗?那一芳斋出来的核桃仁, 那么巴掌大的一小纸包, 就赶得上眼前这一麻袋核桃的价钱了。偏又是个好吃难买的, 不特意去排队, 怎么带得回来? “祖父就是偏心,自家不疼偏疼个外姓的。”郑秀珠被妒火乱了心智, 不管不顾脱口而出。 郑氏当下沉了脸, 看了一眼郑秀珠, 见这二侄女眼神躲避, 冷笑着对郑二太太说道:“我竟不知道嫂子是这样看待我的?妹妹是个外姓人?嫂子心里既然是这样想,那我们母女两还是趁早离开,好给兄嫂腾了地。” 郑老太爷自是不悦。 只是这内院之间的事情他素来是不插手的, 就好比这一次二太太闹起来。出现在这里的只是府中女眷, 就算他坐在这里, 心知肚明的都知道只是为了给郑氏母女撑腰。 至少郑二太太也是被打得措手不及, 她当然不会觉得是女儿太蠢的缘故,若是公婆平日里能做到一碗水端平,也不会太过委屈以至于有现在的窘况。 她有心辩驳一番,郑大太太哪里给她机会,再不能小事变大事,大事变坏事了。这在以往不是没有的,赶在二太太之前起身拉了郑氏的手。 “妹妹这话说的,岂不是要寒了我们的心吗?这些年做兄嫂的如何待你不说,公婆岂不是要伤心。” 明知不过是一场戏,郑老太太瞬间被这话带出了眼泪,眼前出现一只小小手举着帕子就要替她拭泪。 “外祖母的珠珠儿,我的心肝,谁都不及你贴心,有的人养她这么大做什么,就是来让我伤心的。”郑老太太哭着搂住沈妙珠。 郑氏的表情有些讪讪然,得了,嘴太快,惹到亲老娘了,还是住嘴吧,只打着眼色让女儿好好哄她外祖父外祖母。 “妹妹,我们出去说说话。”郑大太太拉了拉郑氏。 郑氏有些犹豫。 郑老太太搂着外孙女背过身去,心里还在气着女儿的话。 郑大太太见状就拉了郑氏出去。两人一走,一直埋头龟缩一边的郑秀秀这才不安地抬了抬头。 沈妙珠见了,轻轻拉了外祖母的袖子。 郑老太太睃了一眼,冷声道:“还不走,要不要留你们饭?” “我们这就走,这就走。”郑二太太飞快地拉上郑秀珠离开,身后的郑秀秀见状忙小跑着跟上嫡母。 “委屈你了。”对这个儿媳妇,她实在是看不上眼,郑老太太拍着外孙女说道。 沈妙珠心中一,小脑袋轻轻地摇了摇:“有外祖父外祖母和娘在,舅舅舅母也疼我,若是还说受委屈,外孙女可没有那么大的脸。”她怎么好意思在享受了郑家人的好后,还去怪怨呢?就是二舅舅也是好的,出门回来总会给她带一些小玩意,比起不苟言笑的大舅舅,二舅舅在她心中更贴合父亲这个位置。 郑老太爷微微眯了眯眼睛。明白外孙女这是不好意思去说,但心里还是有委屈。这却也是没法避免,若是再偏心,那就是过了,于家庭安宁不利,也对珠珠儿母女不好,不过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一番。 郑家的两位老人已经不怎么管事了,早在郑氏回来后的三年就逐渐交出了手中内外的权利,老太太也罢,本还算是壮年的老太爷也早早地过上了含饴弄孙的日子。他们还记得珠珠儿很小的时候就在请安的问题上风雨无阻,除非天气实在恶劣,才让婆子抱着走过来。那个时候小小的一个人儿不过才到了膝盖过就已经跟个小大人似的。 郑老太爷也不是一开始就喜欢这个外孙女,毕竟她姓沈,可乖巧懂事的孩子谁会不喜欢?渐渐得祖孙两人的感情比第一个抱外孙女的郑老太太还要好,因此还惹了老太太心里吃酸,觉得这两母女无论是大的还是小的都亲老太爷呢。 稍晚些的时候,郑二太太还是被留了饭。准确地来说是除了郑氏和沈妙珠以外的所有郑家主子都被留了饭,刚从府外回来的大老爷、二老爷以及少爷们都被一早守在大门口的下人请到了寿喜堂。 主子们呆在一起,没有任何下人在场,整个府里的下人都开始议论这件事情。 院中的小丫鬟们三五成群地聚在树荫下小声嘀咕。 隔着窗棂,似水看了个正着,却少见的沉默下来,不只是如此,她还拉着流年搬了几张杌子坐在窗下打起了络子。 春草从院外走进来,小丫鬟们忙跑开了。 “怎么了这是?”走进屋内,她问似水流年两个。 似水无精打采地不说话。 流年抿了抿嘴:“我不信姐姐就不知道。”她们院子里且是如此,刚从夫人那边回来的春草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是问你们怎么了?”春草无奈:“她们同我何干,难不成往后还跟着我们走?” “走去哪里?”似水的眼睛发亮。 春草往屋内看了一眼。 似水赶紧说道:“姑娘在作画呢,说要亲自给少爷设计衣服呢。” 自家姑娘一专心起来,那是外事无法打扰到的。春草点头,走到似水旁边的小杌上坐下:“我在夫人那边回来,听到金妈妈和夫人说话,兴许我们要回那边去呢。” 那边? 似水二人一下子被抓住心神。 她们不像是府里其他的丫鬟,是郑家的下人,而是沈妙珠自个儿出府带了人回来说要当丫鬟,郑老太爷宠她也应允,府里其他人自然不会说什么,就是有想说的看到两个当舅舅的都开口要把这两个丫鬟的月前单独记在他们账上也顿时闭嘴了。不过,对于这一点,郑氏没有答应,她不缺钱,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让两个嫂子心里起了嫌隙。沈妙珠更不可能同意,否则她也不会自己出去找了人回来。 从她能开口说话后,身边跟着的人就是春草,后面虽然也有别的丫鬟但是从来不让近身。春草比沈妙珠大了三岁,是一路跟着郑氏从京都回到塘栖镇,当时郑氏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小小年纪的春草就已经开始在旁边帮忙金妈妈照顾路上颠簸身体极度不适的郑氏了。她在沈妙珠这边的存在是特殊的就像翡翠珍珠在郑氏那边一样。 春草虽只比似水流年大不上几岁,却也是见识过京都的繁华,偶尔说起几句,惹得两个丫鬟羡慕不已。 如今竟然是有机会回去了。 似水吐出胸中的闷气,笑了起来。 春草看着她这模样,失笑道:“你不会就是因为外面那些人的话,心里才不痛快的吧?” “我这不是替姑娘担心嘛。”似水有些不好意思。 流年也笑道:“这算是好了,我之前还担心她的脾气上来,会直接冲出去同那几个争执呢,其实她们又知道什么呢。” 春草摇摇头,她要不是因着金妈妈是她的亲娘,或许也会像流年似水这样吧。 像郑家今天这样子实在是太少见了。 从郑氏回来的那一天开始,郑家的事情都会让郑氏知道并且参与其中,之所以这么做是想让郑氏知道哪怕出嫁了,再回来这仍是她的家。十多年如一日,郑家一直把郑氏母女纳入羽翼中,小心呵护。 故而这一次突然就撇开了郑氏母女,在下人之间立时引发了暴风般的议论。不少人甚至觉得表姑娘再受宠,可毕竟不是郑家人。自家人和外人孰重孰轻?那是一目了然的。 寿喜堂里的堂屋向来是闲置那里不用,老太太和老太爷多是在暖阁里面接受家中小辈们的晨昏定省。 今天赶着晚饭前,郑家所有人都聚在堂屋里除了郑氏母女。 灯烛发出滋滋的声音,紧闭门窗的室内亮如白昼。 郑老太爷和老太太坐在上首,郑大老爷和二老爷领着各自的家人分立两边,气氛异常肃穆。 “这人呐,老了老了,就应该耳朵聋了,眼睛瞎了,可哪怕看不到听不到,还是有一张嘴。”郑老太爷的目光一一划过站着的人:“当然,谁能没有一张嘴呢。能说会道的有之,也有那笨口拙舌的,但也有那说是到非、卖弄口舌的。原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子过去也就过去了,可万万没想到这碎嘴地都能到自家人身上。” 郑二太太听得脸色一片,身后的郑秀珠已经快吓哭了。 郑老太爷这些年修身养性,成日乐呵乐呵地,很少动气了。哪怕现在仍是没有大吼大叫地拍桌子横眉竖眼的,但谁都知道这是生气了。 第88章 沈则言难堪地别开脸, 他不曾想在面对女儿的时候会这般狼狈。这里是沈家,想要验证珠珠儿说的话实在容易,只要有心去查。 有心? 想到妻子那声声泣血般的指控, 沈则言摇晃着起身,浑浑噩噩地走了出去。等他有意识的时候, 发现自己竟是到了那个被废弃的小院子。 喉咙涌上一股甘甜,沈则言笑了。 天旋地转地, 他好像回到了多年前。 郑氏憋着要喷涌出来的委屈,冲进屋内, 看到躺在摇椅上酣睡的嘉和,脸上露出柔美的笑容。 小时候的沈嘉和,就已经能预见他日后的绝美姿容。 看着儿子的睡脸, 郑氏的心一点点平静下来。 她问向旁边梳着妇人头的仆妇:“金玉,怎么是你在这里?不是放你假了吗?春草也不能总离开你。”以前是不懂,但做了母亲后, 她很明白母子连心这句话,她想她是绝对忍受不了分离的痛。 “奴婢不放心,春草那丫头才不黏我。”金玉笑眯眯地说道。 郑氏在屋里看了看, 叹了一口气。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对金玉是愧疚的,只是在这府里实在无人可用,旁的事情还罢了,偏嘉和是她的命。除了金玉,她谁也不信任。 沈则言虽觉得荒唐,在府中怎能出事?但时不时听着唠叨, 索性安排了人过来,想着妻子总不能不用。 郑氏摇头叹气,果然还是不能用。 否则怎么回来这般久了,一个丫鬟也没有过来。 丫鬟? 郑氏隐隐约约记得从她回来后,这院子似乎就过分的安静。她想了想忍不住问道:“老爷,有没有过来?” “下午倒是没有。”金玉也发现不对劲了。 沈则言对沈嘉和的喜欢,还被郑氏笑话是孝父,一天之中总要跑个几趟过来,即便只是看上一眼,仿佛也心满意足了。 郑氏站了起来,小跑着到了门口,院子安安静静的,落叶可闻,有小丫鬟躲在角落里打瞌睡,又被冻醒。 在看到郑氏后,吓得立刻跑了过来。 郑氏拧眉,问:“其他人呢?” 小丫鬟白着脸,拼命摇头。 那藏在心里的不安滴入心头,郑氏的脸白了起来。她想到这几日,在婆母那边听到的话,她原本不在意,左耳进右耳出的,却没想,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其实是听进去了,只是被刻意忽略掩盖住。 郑氏再也待不下去了。 她知道在问这院子里其他人也没有用,这些日子的蛛丝马迹,不都是个证明嘛。 郑氏不经意间捡起了她从踏进沈家就失去的想做就做的性格,她直接安排了金玉照看沈嘉和,自己一个人是谁也没有带地出去了。 除了金玉,这内院里的人,除了谁,她都是不信的。 还不如一个人。 走出院子,异样感越来越明显,郑氏发现之前被她故意忽略的地方,她就像是有了方向,一往直前。 在这西园里她最喜欢的地方,就是那个小园子。 沈则言陪着她去了几回。 她去的少。 有因为被故意立规矩磋磨的原因,更多的是突然因为不放心,想要在儿子身边守候的心情。 站在那个小门那里,郑氏似乎听到了沈则言的声音。 她忐忑不安,一只脚迟迟不敢迈出去。 她还是怕了。 人一旦有了软肋,身陷虎穴,就是大草原上的头狼,也会被束手束脚。 …… 她的踏进了小门内,里面的声音更清晰了,还有似乎是个女人的声音。 “我就这么比不上一个村妇?你可知本宫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厚着脸皮出现在这里,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她因为听到这句话,整个人站立原地。 郑氏赶到的时候,犹豫着终究还是不忍心,想要把那个人叫住。 她的身影很快就转入墙内。 郑氏看不见,心里一急,抬脚就要跟上去。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又换了一身,没了之前的装束。 她有些着急,追过去的时候,只看到远去的沈嘉和以及那个她不敢去望的人。 郑氏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脚下断裂的枝条让她骇然大惊,抬头发现早已没有沈嘉和的影子,只是她呢? 明明看见她穿着自己的衣服进去,但是人呢? 从小门进去,到这里就一条路。 除非她去了别的地方? 但是为什么? 郑氏茫然地环顾四周,园子里静悄悄的,许是为了方便做隐人耳目的事情,下人都被清空走了。 那就是她自己离开。 而她想象的陷阱也没有? 不对! 郑氏心神不宁,苍白着脸,拼命告诉自己冷静下来。 她突然瞪大了眼睛,拔腿往沈则言消失的地方跑去。 另一边,金玉抱着沈嘉和一脸的惶恐,院子里突然出现了好多人,进了屋子就要往郑氏的屋子闯。 金玉想要去拦,怀里一空,沈嘉和被人抱走,落入胡氏的手中。 胡氏神情淡漠,低头看向瞪着双圆溜溜的眼睛笑得无邪的孩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夫人,三少奶奶不在里面。”金玉知道少爷是主子的命,她不敢妄动,哀声喊道:“奶奶出去了。” 侯夫人冷笑,她岂会信一个奴仆的话。 郑氏有多看重她,她有多忠心,这可是满府里都知道的。 侯夫人手一挥,年轻一些的余妈妈就带着人要往屋里去。 金玉瞪大了眼睛,脸上突然出现惊恐、不信、害怕的情绪。 余妈妈身后的人? 那明明是个男子? 金玉猛地转过头去看侯夫人。 胡氏早就带着孩子背过身去,就听得身后的门哐的一声被撞开了。 余妈妈做了个手势,身后的人低着头进了屋就是一反锁。 金玉清晰地从缝隙里看到他脱衣的动作。 “姑娘,姑娘。”金玉疯狂地想要上前,被人用力往后拉,她不死心,朝屋里大声喊起郑氏嫁人前的称呼。 “夫人,我们姑娘是三爷的妻子。夫人,您不能这样啊。” 沈嘉和听到金玉撕心裂肺的声音,哇一声就哭了起来。 胡氏赶忙要把他抱出去。 侯夫人因为金玉的话,恨声骂道:“掌嘴,给我掌嘴。”做了是一回事,可她不愿意听人说起。 妻子,总会有的,是能选择的。 她的脸色狰狞,她不过是为了选错人生的幺子一个改过的机会。 只要毁了她就行。 纵然事发,不过是几句闲言罢了。 等日后再娶,还有谁敢说幺子的闲话。 门突然被打开,里面的人跑了出来,衣服已经脱了一半,袒胸露乳的,他却顾不上这些,出来就喊道:“没有,没人。” 所有人都愣住了。 才走到门边的胡氏也是如此,她抬了抬头,看到出现在面前的人,表情瞬间凝固起来。 郑氏双目喷火,她忍耐着从胡氏手里抱过儿子,脸贴脸呢喃道:“娘的嘉和,你莫怕。”话落,人已经从胡氏身边走过。 胡氏呆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她,三弟,还有神情莫测的荣珍郡主从她的身边走过,往屋子里面进去。 里面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出现的三个人。 侯夫人更是不信,她突然用看死人的目光回头瞪着金玉。 金玉笑了,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唇角。 “姑娘,奴婢没有保住好小少爷。” 郑氏缓缓摇头,她侧头看向沈则言:“你是信了吧。我让你去请了南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并不是没用是吧?” “的确要出人命了。” 郑氏说着说着眼神变厉:“那条人命,本应该是我。” 沈则言张了张嘴,艰难地说不出话来。 他不敢去看侯夫人,也不敢去看郑氏。 快二十多年建立的人生信条,在这一刻全然崩塌了。 他木然地说不出话来。 他多希望这是假的。 可若是假的,那个没穿着上衣,裤腰带还掉了一截下来的男人又是谁? 被自己的母亲设计往头上戴绿帽子,沈则言觉得这大概是全世界最可悲的笑话。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明明应该……”回过神来的胡氏跑了进来,可笑地质问起郑氏。 郑氏扯了扯唇角。 “我很庆幸,在这里生活了一年,我仍是保留着善良的心,而不是被你们同化。”她原本的确该是在这里。 就在这屋里,在与那人换了衣服后不小心又被洒了茶水的自己,应该在屋里沐浴。 郑氏突然发现脖子上的异样感也没有那么不能接受了,与眼前荒唐又恶毒的事情比起来,所有的小缺点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只是……她还是看走了眼。 她终究不愿意那个烧火丫鬟为她赴难,心软地不顾金玉的劝阻,随意换了衣服就冲了出去,想着总能帮上她一把。 郑氏的表情逐渐变得森冷。 她十分庆幸,刚才说服了沈则言,而荣珍郡主…… 郑氏扭过头去看她。 她不明白为何她当时没有阻拦。 但至少……没过多久,会有官兵上门。 才在皇权更迭中失败的沈家,是万不会把把柄送入别人的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还要一章才能写全当年的事情。 沈则言就是个还未长大的孩子,不会处理内宅的事情。以后……哼哼,秘密。 不要太讨厌他哦,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之亦然。 第89章 官兵来得比想象中的要快。 定远侯和沈则雍、沈则正兄弟在书房里等待, 没曾想侯夫人那边还未有消息,反而是官兵先来了。 沈则正难掩惊愕:“父亲,这……” “二弟你误会了。”沈则雍表情也是有些慌张, 没有解释,而是同样看向定远侯:“父亲, 官兵这个时候上门,怕是不妥吧。” 郑氏的事情, 原本就是桩丑事。 遮掩都来不及了,哪敢让外人知道, 何况还是官兵。 沈家这阵子可是夹着尾巴过日子,丝毫不敢轻举妄动地,就怕头顶上的人, 眼睛一扫,看到了他们。 雷霆之下,想要覆灭一个世家不那么容易, 但只有他们一支的话,想来多得是人拍手称赞。 “不应该啊,郡主可是在这里。”定远侯有些想不通, 他觉得自己在皇权斗争中选择错误的站位后,做其他任何事情,都有些束手束脚起来。明明觉得有把握,但仿佛给他开玩笑似地起了反转。 只是今个儿可是沈家自个儿内部的事情。 定远侯略一沉吟,想着自家夫人还没有那么蠢,这个时候应该也接到官兵到来的消息, 或许已经粉饰太平了。 “我们出去看看。” 刚走出去几步,就又停下来,不确定地问道:“不会是我们的安排出了差错吧。” 对于正在发生的事情,沈则正只是略知一二,甚至为了以防万一,就是卓氏那边都是先瞒着的。 沈则雍斩钉截铁地说道:“父亲放心,儿子可是亲自确认了消息的。” 想到大儿子的确刚回来,定远侯神色一缓,这才走去待客厅。 “你说什么?没拦住,直接往西园去了?” 定远侯脸色铁青,都有想要掐死面前人的冲动了。 管事颤颤发抖。 “你怎么没有来禀报?”沈则雍怒极,脖子上青筋暴起。 “带过去的,带过去的是三爷的人啊。”管事是真的后悔了,可三爷的人带去西园,他怎么拦? 定远侯已经确定事情不对了。 等他到了西园,里面的人还在对峙,三波人泾渭分明。 定远侯先去看沈则言,见他神色愤懑,眼睛喷火,心中哼了一声,真是不知道轻重。他已明了,或许郑氏那边发现端倪做了准备,可今日真正失败,问题还是出在幺子的身上。 来的人是南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姓刘。 看到是他,定远侯先是松了一口气,随之肉痛不已。 说来这个人还是侯夫人的远方的亲戚,是同宗,但关系非常远,为人有些小聪明,办事能力不错,据说极为审时度势。 定远侯心中哀叹,看来沈家今日要出一笔血了。 他不知道的是,沈家不只要出血,还要被割肉。 郑氏是断然不会留在这个地方。 但她知道,除非要毁了儿子的前程,否则沈家不能出事。只不过,她也要为自己筹谋好未来。 事情进展得不是非常顺利。 没多久,沈则雍和珍娘的事情被胡氏发现了。 侯夫人头疼不已,只是这珍娘,竟也是动不得,郑氏的事情必须遮掩,堵不住她的嘴,只能先哄骗。 大房一时之间闹得不可开交。 三房那边,从事发之后,郑氏直接闭院,沈则言被赶了出去,而金玉在所有人不知道的时候消失在府里。 派出去找的人,就好像海中捞鱼,一点消息也没有。 沈家不敢大张旗鼓地,倒是让郑氏安安稳稳地没人敢去打扰。 “荣珍郡主那边怎么说?”定远侯问道。 侯夫人表情为难:“派出去的人,被打了出来。”顿了顿说道:“怕是事情不成,这一回彻底恼了。” 定远侯长叹一口气,顿了顿说道:“则言呢?还没能进去?他是怎么做人丈夫的?连个女人都摆不平。” “他……他怕也是气上了。”侯夫人虽气他但更多的是心疼,生怕定远侯真恼了这个儿子。 “再拖拖吧,实在不行,也只能如此了。” 侯夫人脸一放:“就如她的意思?要真那样了,往后我怎么去管教儿媳妇?” 定远侯撇过头。 原本他也是不赞同那日的事情,只是……罢了,说再多了也没有用。 若非如今沈家不敢引得上头注意,找到由头发作,哪里会便宜郑氏。只是眼下也只能把事情化小,尽可能地只是“家事。” 析产别居,倒也可以。 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休书一份,倒好过如今和离也不成。只是小儿子总是拖后腿,定远侯对他越发冷了心,沈家不能放在他手里。 郑氏一早知道,想要安然离开没那么容易。 只是留下儿子,自己离开吗? 郑氏犹豫不决。 沈家却像是要早日把事情解决一般,很快就分出一部分产业交到郑氏手里。 郑氏拿着匣子,表情是又哭又笑。 回到院子,沈嘉和不见了。 被侯夫人抱走了。 郑氏冲了过去,看到嚎啕不止的儿子。侯夫人厌恶地看了孙子一眼,还给她。 仿佛并不在意。 郑氏抱着孩子,沈嘉和在哭泣中睡着了。 她轻一脚重一脚地走着。 郑氏不想回院子。 金玉离开了,就是回去了,也不过是母子相对。 下意识地人又走回那个小花园里。 里面已经有了人。 是那个烧火丫鬟和……沈则雍。 郑氏惶恐地往后退,听着对方说的话,就好像又回到那一日,若是她当日没有躲过去呢? 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没想到往日看着和善忠正的大伯能说出这样的话? 郑氏再待不下去了。 她怕控制不住自己,也怕被对方发现。 她拼了命地压抑声音去逃走,沈嘉和一直沉睡着。 跑着跑着…… 郑氏睁开眼睛,看到那张面容,喃喃笑道:“天亮了!” “娘,娘你怎么样?”刚转身去打算倒水的沈妙珠听到声音,立刻冲了过来,旁边的沈嘉和让出了位置。 “珠珠儿,娘没事。我醒了。”这么多年,哪怕逃开沈家,她还是沦陷在当年的噩梦里,郑氏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清醒。她说着话,眼睛却贪婪地看向沈嘉和,仿佛要把十年的亏欠给弥补回来。 母亲醒了,沈妙珠心中只有欢喜,见兄长表情囧然,顿时笑得更欢了。 “娘,哥哥可担心坏了,直接就跟着流水回来了。” 郑氏这才想起,他的儿子如今不同了,早已不是那个只能在她怀里的幼孩,他长得这么大了,是个男子汉了。 外面的天色黝黑,屋子里点着灯烛。 郑氏舔了舔嘴巴:“不会耽误了你的差事吧,娘没事,如今好着呢。” 沈嘉和却是转过身。 他走到桌边,把沈妙珠忘了的茶杯拿了过来。 “娘,您喝口水。其他的别担心,你儿子能耐着。”沈嘉和的表情柔软,一较之前的态度,单手就扶着郑氏坐起喂了她水喝下。 郑氏有些倦。 这一场梦太久了。 她很快又沉沉睡去。 沈嘉和笑容一顿,看了沈妙珠一眼,兄妹走了出去。 “金妈妈,您跟我们来。” 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听到动静早想进屋的金妈妈先是一愣,随即叹了一口气,她转身嘱咐翡翠和珍珠:“你们就守在夫人身边。” 她走去了西次间。 兄妹二人齐齐望来,眼里闪着坚定的目光。 金妈妈扬起笑容:“当年的事情,就是奴婢不说,夫人也应该会说了。”郑氏昏迷的时候,双唇间溢出的话语,已经泄露了太多。 金妈妈再无隐瞒。 她当年侥幸逃出沈府,却发现京都之大,但没有能容身的地方。郑家在京都的地方,她是绝对不敢去的。 她只能带着春草躲躲藏藏,沈家很快有人出来找她们。 金妈妈苦笑:“一墙之隔,眼看着就要被被找到抓走的时候,幸运地遇见了贵人。” 沈嘉和已经知道大概是谁。 在贵人的安排下,金妈妈躲了起来,也是他的帮忙,郑氏在大半个月后也逃出了沈家,随后是一场长达数月的逃亡之路。 这些年,郑氏不只一次和金妈妈说过,沈家之所以不敢到塘栖镇来抓她,或许也是觉得她们主仆二人在当时绝无脱身能力,背后定是有人相助。 而这点,是沈家忌惮的。 可以说,郑氏和沈妙珠十年的平静,也是这个人的帮助。 金妈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等她离开后,兄妹皆是一阵沉默。 即便从母亲昏睡中的呓语听出当年的苦痛,却不曾想到她竟会是这般艰难。沈妙珠没法想象,疼爱珍惜兄长的母亲是如何狠下心来做出母子分离的选择。 “哥。” 小姑娘的声音带着鼻音,脑袋埋在胸前,眼泪润湿了他的心间。 沈嘉和再不会有怨了。 他年幼的记忆在金妈妈的陈述中,一点点复苏。 那些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被他刻意遗忘的时光,就如一道极光照亮他的灵魂。 “我恨他们。”小姑娘一字一句地说道。 沈嘉和也恨,恨他的能力还是太渺小了。 第90章 沈嘉和等妹妹的情绪平静下来了, 低声嘱咐道:“母亲先前既然瞒着你我,肯定也是想着我们到底是沈家的血脉,在外面, 你断不能漏出仇恨的情绪。”沈家的人会不会破罐子破摔且不去说,外头的人知道了或许会有理解他们的人, 但更多的是对他们兄妹二人名声的影响。 他倒是无碍,既然没有走科举的路子, 对那些名声也没有那么在乎。只是妹妹总归要嫁人,而名声是女子的双刃剑。 沈妙珠很想告诉哥哥, 她不在乎。 只是不经意抬头看到他脸上未掩去的疲倦,她告诉自己,兄长的话要听的, 她如今这般弱小,不能帮忙也就罢了,再不能拖后腿了。 她问沈嘉和:“哥哥, 有件事我一直很奇怪,那荣珍郡主既然当年有意,为何不拦住娘或父亲?只因为她不想给父亲留下不好的印象吗?可若那事事发之后, 以父亲的聪慧岂能想不到?” 沈嘉和微一沉吟,问:“你还记得上次在许明玉旁边的那个姑娘吗?” 沈妙珠垂下眼睑:“记得,她叫许明珠。”当时听到这个名字,她还觉得这荣珍郡主竟然执着到给女儿娶一个和情敌女儿相似的名字。 可听到金妈妈所讲的,得知母亲的遭遇后,她就觉得这郡主用心险恶, 这样的做法也够让人恶心的。 似乎她也没那么爱父亲? 难不成因爱生恨的原因? 若这爱能强烈到转化为恨意,又与她当年的做法不符。其实只要她够狠心,母亲也就没有碰到贵人的机会。 即便事情暴露出去,可因为忌惮她的母亲汾阳大长公主,沈家必然会让沈则言忍气吞声地接受他。 即便沈则言反抗,沈家也会如此。 但她没有,似乎很快就定下婚事,没多久就下嫁给许明珠的父亲。 “日后你见了许明玉,要小心她。”沈嘉和郑重说道。 听了这话,沈妙珠顿时傻了眼,不确定地问道:“难道不应该是许明珠吗?”虽说那日只是打了个照面,觉得这人不难对付,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不知道是不是装的。比如沈家那道貌岸然的大伯父以及似乎和表露出来的性格不同的沈嘉春。 说其他,沈妙珠难免想到那个烧火丫鬟,据说在大房受罚碰巧被母亲救了一命的珍娘,显然大伯母是恨这个人以至于非常讨厌沈嘉春的存在。 只是贞姐的小名? 沈妙珠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若真如她所猜测的,李氏和贞姐都是可怜的人。 沈妙珠想,她都能怀疑的事情,哥哥是否知道,一抬眼,就对上兄长了然的目光,她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沈嘉和笑容温暖,原本他就是极好看的人,心中多年的郁结被打开,整个人变得更加光彩夺目。 “哥哥的珠珠儿,从没有让我失望过。” 沈妙珠瞬时脸色爆红,皮肤火辣辣地,心道哥哥这样的极品,随口一句话就能撩得人心醉,幸好她是妹妹,只是也不知道往后谁能做了她的嫂子。 她想若非沈家的因故,出类拔萃如兄长又怎会这么多年只让京都传出一句“一遇蒋郎误终身的说法。” 那是她们没眼福,没有见过兄长。 沈妙珠心中是骄傲的。 翡翠从外面进来,她带了金妈妈的话:“冯姨娘带了三姑娘偶来,说是来请罪的。”金妈妈的原话是这样的事情也该让姑娘经手了。在沈家不锻炼锻炼,往后无论去到谁家可都比不了自个儿娘家。 毕竟沈家再无耻,可总归现在有夫人、少爷还有三老爷在。 沈嘉和也是这个意思的。 见兄长只是看着她,沈妙珠勾起漂亮的唇角:“她说请罪就来请罪?你去问问她,知道自己犯的是什么罪?” 郑氏晕倒,是被三姑娘气的传言是已经传遍了整个府邸。 像是人为的,这消息跟长了腿似的,等冯姨娘知道的时候,只剩下后悔,母女二人商议后决定示弱,这才在院子里站着。 翡翠这个时候出去这么一问,就是让沈若画当着众人的面认罪。 可这是什么罪? 她要认什么罪? 沈若画着急地去看冯姨娘。 她不能认罪,就算嫡母醒转后原谅她,可看看这满院子看好戏一样的奴才丫鬟,她相信若是她认了罪,那些正在传的有关她的不好的名声就会被坐实。 可若是不认,就此仓皇离开。 她们来这一趟就是自取其辱,自扇嘴巴了。 珍珠特意叫了更多的人来院子。 越来越多的人,让沈若画再也待不下去了。 冯姨娘没有劝阻,恨恨地目光扫向院子里围观的人,追了沈若画离开。 珍珠冷哼道:“好不要脸的母鸡,竟是连个小鸡崽子都管教不了难怪再下不出蛋来。” 翡翠微微皱眉,知道她是为夫人不满,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拉了她回屋后说道:“夫人总归是她的嫡母,这管教的名头可在夫人头上呢。知道的人骂了冯姨娘,可不知道的人呢?难道出去后每每见了人就把家中的丑事说一遍?姑娘也说让她自讨没趣离开就行了。” 珍珠低声说道:“我就是替夫人委屈,夫人那么好的人呢。” 翡翠叹了口气,她们虽是丫鬟,可夫人平日里待她们的心更像长辈,不只是珍珠,她也气那些伤害夫人的人。 冯姨娘追着沈若画去了她的院子。 翠影挡在门前,面色为难,支支吾吾地说道:“姑娘,姑娘歇下了。” 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冯姨娘的眼眶都红了。 “画姐儿,是姨娘呢。” 屋里无人回应。 冯姨娘站了一会儿,突然一阵风似地抛开了。 翠影目光担忧,推开了门进去。 “姨娘走了?”沈若画坐在床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姑娘,我看姨娘走的时候表情不太好。” 沈若画不语。 翠影低着头出去,再回来的时候,说道:“是往大夫人那边去了。” 沈若画抬起头,露出一丝笑容。 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得翠影心惊胆战,她提着胆子说道:“三姑娘,姨娘就是去找了大夫人,可若是三夫人不愿意怎么办?” 沈若画不在意。 有了今日这羞辱的事情,她已经没办法去在意更多了。她也是偶然间知道姨娘和大伯母有联系的。 她本没有这么早去让姨娘找上大伯母。 只是事情变得太快了。 她原不过是抱怨几句沈妙珠给了她旁人挑剩下的簪子,本意虽有借机生事的想法,但也不过是因为元宵那日要出行,她想着嫡母那般有钱,闹上一闹,兴许能得到一套不错的首饰。她的那些朋友里,不都有这样的事情? 没曾想,嫡母竟然晕过去了。 这气晕嫡母的罪名,实在太大了。 沈若画知道若是被外人的人知道,她就完了。 姨娘找她去请罪,她原想着以退为进,偶尔示弱,只不过是迷惑对手,让自己逃离困局的法子。 偏……她所想的都没有实现。 嫡母那般,她不抱希望了。 有那么个沈妙珠,她沈若画在三房什么都不是,就是往日说着疼爱他的父亲,不也是怒气冲冲地地过来质问她后,又一脸失望的离开。 可她并没有说谎不是吗? 难道那些话就不是父亲说的了? 沈若画想要去努力一把,她的年纪是小,可若是特殊情况呢。 她想去搏一搏。 三房的人既然靠不住,那么就别怪她找上大伯母了。 …… 郑氏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眉宇心间都是舒畅极了。 金妈妈并未隐瞒她已经把当年的事情告知沈嘉和兄妹的事情。 郑氏的表情略微顿了顿,笑着摇头:“就是你不说,我也不想再瞒着她们了。正如你说的,是时候真的让他们知道真相。珠珠儿不说,嘉和却是很难不去碰到某些事情。当年的事情太过复杂,就是我也有些想不通的地方。只是……那荣珍郡主是真的恨我,原本不应该那么好心,即便或许不是本意,但因为她的原因,我争取到一线生机,这才在后面遇见了小郡王和安国公府的小世子。” “你去叫了他们兄妹过来,我想和他们吃顿饭。” 沈嘉和和沈妙珠来得都非常迅速,兄妹二人看到对方都是会心一笑。 一顿饭吃得很是温馨。 郑氏再没有说当年的事情,也没有提起她晕倒时梦里的话。 两兄妹也没有问。 只是郑氏和沈嘉和之间的气氛更加融合了,以往那些隔阂正在一点点的消失。 用完饭后,郑氏宣布:“元宵那天,我们都出去过。”她觉得说开了也是件好事,就值得庆祝。 原本就有意到时候去郑家的宅子坐一坐,也当做郑氏温居。只是她改变主意了,觉得男的兄长侄子儿女都在,不若逛一逛这京都。 过去十年,她偶尔也会觉得可惜,她在走进京都,成为沈家三夫人后,她的世界就被困在了一个宅子里。 京都那么大,她却没有好好逛过。 第91章 郑氏歇过劲, 就忙着外头各种产业的事情,那些可都是活母鸡下金蛋的。她可得打起一万分精神去经营,往后可都是儿女的私产和陪嫁。 至于还给沈家? 郑氏冷笑, 她可没有傻到这种程度。 当年是她一个人,这才被诓骗着, 到手的全是沈家那些不怎么赚钱或是在赔本的产业,也幸好如此, 那些管事们也不精心,倒被她找到机会全撸了下去逐渐换成自己人。郑氏可以骄傲地说, 她虽蜗居郑家十年,但也不是毫无建树。 这些可都是她为儿女准备的,有足够的钱银, 做任何事情总是能便利快捷一些。 翡翠和珍珠在一旁过滤账册,有些紧要的先让郑氏过目。 大家都是做习惯的,看账的数目非常快。 珍珠突然停了下来。 郑氏并未发觉, 旁边的翡翠倒是探过去看了一眼。 珍珠询问地看向她,翡翠点了点头。 “怎么了?”两个丫鬟的动作,郑氏还是注意到了。 珍珠把发现地藏在账册里的纸条递了过去:“是妙香阁的香姐送过来的, 说是我们府上的大夫人预约了明日带府里的姑娘去看首饰。” 妙香阁因着开在京都的原因,除了首饰精致绝美外,在私密性也做得非常充分。既然是预约了,自然不是从正门进,而是到了时间直接从后门坐了马车进去,会有楼里的侍女专门接待到包厢里去。 原本这只是沈妙珠随口提议, 郑氏可有可无地实施了,没想到竟是意外地受人欢迎。而这香姐之所以送了纸条过来,倒不是特意报信,而是以为郑氏和沈妙珠明日也会去。 郑氏拿着纸条不语。 翡翠说道:“姑娘那没有传了消息过来。” 郑氏笑笑,把纸条递回给珍珠:“烧了吧。”想了想又说道:“让香姐看着点。” 珍珠明白。 第二天,沈若画去了正院后,跟着大夫人离开的消息传来。 说是沈若英想见她。 沈妙珠还不知道纸条的事情,听到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郑氏轻轻敲了敲她的手背:“先吃饭。” 看来母亲是知情的,沈妙珠乖巧地端起饭碗。 流水在太阳落山前,等在二门处见了流年。 “这是给你买的豌豆黄,还热乎着呢,回去你和春水、似水都分一分。”流水跑得脸上都是汗水,笑容却是满足的。 毕竟虽累了些,可作为下人收到重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先前一个月清闲的时候,虽说妹妹再三安慰,咳他这心里总是慌得紧。即便现在只是做个跑鬼,他也是满意了。 “哥哥也不知道擦擦汗。”流年娇嗔着拿出一块素白的帕子。 流水嘿嘿一笑,说道:“我先回了,还得去兵马司换了白齐,好让他去吃个饭。” 流年点了点头,虽心疼哥哥,但能跟在少爷身边可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好差事,就是那白齐也是能干的,若是能学个一点半点过来,以后都是自己的本事了。 “正好姑娘也喜欢吃豌豆黄,我送一些去夫人那里。”流年笑着说道。 流水傻乐着走了。 流年想了想给二门处的婆子也送了两块豌豆黄,笑着说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尝个味道。” 两个婆子笑了笑,其中一个往那装着豌豆黄的篮子看去。 流年当做没有看到,很快就走了。 到了普骊居,从袖子底下拿出一个卷起来的纸条。 沈妙珠接过看了一眼,很快就皱起眉头。 “这三姐,是个什么意思?” 郑氏闻言看了过来。 沈妙珠把纸条递了过去,那是妙香阁送来的。 沈若英自然没有去,这是原本就猜到的,奇就奇怪在,沈若画在妙香阁看了好几样首饰,价值虽不是十分贵重,可几样加起来也得小三百两的银子,而付银子的正是沈家大夫人胡氏。就是胡氏当家,这也不是小数目。 “她倒是舍得?”郑氏摇摇头,她这个做嫡母的反而没有人家隔房长辈出手大方了。 “应该是为了元宵节的事情吧。”沈妙珠想到之前听到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原因,竟是这般隆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去相看呢。”说完猛地就捂住嘴巴,骨碌碌的眼珠子转得十分心虚。 母亲不太喜欢她说这些话题,虽说疼爱儿女,但女子该有的品德,郑氏还是要求严格。像这样大咧咧说着类似相看的话题,她是不喜的。 郑氏此刻却没有心思去说她。 她想得更多一些。 沈若画这个人,她也看出来,是个十分有心机的人,做事目的性很强,只要为了自己,可以说不惜任何脸面。 然……沈家三房还有个沈妙珠,这才是真正的金凤凰。 郑氏担心沈若画做出什么事情,影响到自家的闺女。可她如今似乎靠上了大嫂那边?难道大嫂不担心这一点吧。 只因为沈若英已出嫁了,大房只有一个沈若慧了? 郑氏沉默。 沈妙珠想了想,叫来翡翠,低声吩咐道:“你把这件事告诉三老爷。”又对郑氏道:“这也不是您一个人的事情,他好歹还是有血缘关系呢。” 郑氏无奈:“他是你父亲。”倒也没拦着的意思。 沈则言听完只是说知道了,至于郑氏母女为何知道这个事情,他虽想问又觉得亏欠对方,没有立场去过问。 翡翠回来说了沈则言的反应。 郑氏默了默:“知道了。” 反正已经告诉他了,对方如何做,怎么做,她也不想去管。那日几乎是和冯姨娘母女撕破了脸皮,她这个嫡母出面是情面,是大度。不出面,也没有人能去指责,左不过背地里几句闲言。 转眼到了元宵节。 因为事前做了准备,老夫人只是说知道了,还是让胡氏准备了一些礼物。 兰草送过来后,沈妙珠抱着郑氏笑:“这原也是应该的。”不过是当时郑家上门的时候,沈家看不起郑家,能省都被他们省下了。 郑氏想想也是,又让翡翠几个人把她们准备好的东西带上。 郑二老爷眉开眼笑地看着马车靠近,不等下人上前,自己冲了过去,牵着马头就使马车停下来。 郑氏钻出一个头,嗔道:“二哥也是胡闹,小辈们都看着呢。这马要是停不下来可怎么办?” 虽是责备,脸上的笑容却是藏也藏不住。 流星适时端来脚踏。 郑氏走了下来,后面跟着沈妙珠。 “舅舅的珠珠儿,给舅舅看看,是不是变漂亮了,有没有瘦了?是不是饭菜不合口?二舅这次可是找了会做杭帮菜的厨师过来了。” “真的啊?我早就想吃了。还是二舅好,表哥都不疼我。” 正在和沈嘉和说话的郑程锦没料防,摸了摸鼻子,笑得十分无奈,心里却是又高兴又心酸。 高兴的是沈妙珠活波许多,心酸的是郑家还是没能让表妹真正放开心房,哪怕是经过十多年的相处。 “表哥辛苦了。”沈嘉和笑得无奈,眼里却是异常满足。他甚至觉得,比起冷冰冰的沈家,这边倒更像一家人。 对母亲和妹妹执意要来这里过节,心里又乐意了几分。 郑程锦摇着头笑。 郑氏同郑二老爷说着话,就见他探头问沈嘉和:“你今日还要值守?” 沈嘉和点头:“等用过饭后就要去了,我是夜班。”而在元宵节,相对于白天,夜晚的热闹也会使得护卫安全的人更加辛苦。 “那就早一点,饭菜也已经在做了。我们早一点吃,让嘉和不至于撑着肚子走,反而不舒服。” 见二哥如此周到,郑氏心里更是感动。 她在郑家住了十年,虽念着亲人的好,但总因为寄人篱下的感觉,不太敢表达自己,渐渐地和哥哥几个都有了些距离。 没曾想回到沈家后,又念起了娘家人的好。 进了院子,就看到郑程云着急的模样。 沈妙珠不由笑着喊道:“二表哥,你是不是又犯错了。”刚才她还在想,二舅和大表哥都在外面,怎么偏不见二表哥呢。 现在一看这样子,定是哪里惹了二舅或大表哥不高兴了。 沈嘉和一听明白了,这是被罚了应该。 “别管那臭小子。”郑二舅舅满脸地不高兴:“一开始就不应该让他来京都,这是什么事情?让人家姑娘受委屈,这是男人应该做的吗?” “怎么回事?”郑氏不解。 沈妙珠也是皱了眉,她看向郑程云,就见他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样子。 “你说,你这是做了什么事情?”郑氏怒了。 她在郑家虽也是最看重信任郑程锦这个侄子,可同郑程云也是最为亲近的,多少也因此化去一些母子分离的悲痛。 现在乍一听郑二舅舅的话,顿时怒上心头。 仿佛自家的孩子犯了错。 第92章 第92章 “姑母, 这或许还是件好事呢。乐-文-”郑程锦笑了起来,也就是大家都进了院子来,他才说出这番话。 郑氏不明所以, 她其实连发生什么事情都不清楚。 倒是郑二老爷没好气地瞪了郑程云一眼,才对侄子说道:“程锦啊, 你就别安慰二叔了。这小子都这般岁数了,还不学好, 以后可怎么办,难道还能让人一辈子都跟在他后面收拾烂摊子。” “是怎么回事?”沈嘉和在这个大表哥说话后已经放下担心, 这里面说不得还真有什么趣事。 “里面说吧。”郑二舅舅有些丢脸地说道。 郑氏乐呵呵地笑着,她只看儿子和大侄子的态度,就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二舅, 那个姑娘比二弟大上三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对方家里对二弟的印象挺好的。”郑程锦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 郑二舅舅目光一闪, 忙接了过来看。 郑程锦则向一旁的郑氏解释。 原来这郑程云到了京都后,开始还能安分几天,只是郑程锦手头上的事务繁多, 一面顾忌学业上的事情,一面还要和郑二舅舅想着法子为郑家在京都开拓商机。两个人一忙起来,就忽略了郑程云。 这也正中他的心思,趁着不注意,溜出去好几趟了。 而他惹出的事情,就是不小心同人家清白姑娘有了肌肤相亲。 沈妙珠听得瞪直了眼睛。 许是目光太过灼热了, 郑程云面红耳赤地低声反驳道:“我不过是看人家不小心掉进池子里,跳下去把人救上来的时候滑了一跤。” 嗯? 沈妙珠歪了歪脑袋,总觉得他没有说完。 “滑得好。”看完信的郑二舅舅哈哈大笑起来。别看他平日里总嫌弃自家儿子的样子,可私底下没少操持你。 无论是文才还是经商方面,郑程云都是远远不及郑程锦的。就连婚事,在老家,众人追捧的也是郑程锦,偶尔有问津郑程云的也不过是寥寥数只小雀。 没曾想竟有了意外之息。 “对,意外,还真是意外。”郑二舅舅走到郑程云身边,越看越觉得这个儿子是傻人有傻福。 郑程云红着脸不说话。 沈妙珠已经在兄长和表哥的解释下,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大概原本英雄救美,大约女方感谢一二也就罢了,没想到不小心摔了一跤,肢体上约莫有了触碰,而当时郑程云的表现十分生疏羞涩。 这一点,今日还是女方看中他的原因。 说来这桩婚事,的确是郑程云高攀,要知道他的身份就是娶个官家小姐都比较艰难,除非郑家花费巨大财力物力,但这种交易而来的婚事很难有幸福,对郑程云来说,是痛苦的。没想到误打误撞地,竟然给自己解决了一门婚事。 虽说眼下不过是一封信件,但女方的意思已经尽可能的明显。到底这种婚事,还是要男方主动。 也就是说,只要郑家请了媒人上门,行事规矩上不差,郑程云就是有未婚妻的人了。 想明白后,沈妙珠笑着说道:“恭喜二表哥了,这可是大喜事啊。”她想着大表哥和二舅舅都觉得好的话,这女方甚至她们家里都不会差。 事实也的确如此。 这一次不小心坠湖的可是松山书院山长最小的孙女,而她的父亲可是一县知府,只不过她从小是跟着祖父长大的。 这松山书院是京都三大书院之一,这山长自然也是桃李天下,只要手缝里漏出一点点,就足够郑程云受用终身。 难得的是今日会愿意下嫁孙女,若是对象是郑程锦还说得过去。 也不是他们贬低郑程云,只是的确看起来……若是女方真心愿意,倒更多的是真的看上郑程云本人了。 这还真是因祸得福。 郑氏抚掌一笑:“也别请别人了,回头我亲自去一趟。”顿了顿又不自在地说道:“还是请了别人吧。” 她原是高兴的,可大约怕自己当年的事情影响到郑程云。 沈嘉和眼底一冷,心中钝痛。 “姑母,我在京都可就你一个亲人呢,您不帮我看看啊?”反而坚持的是郑程云,他可怜巴巴地看着郑氏。 郑氏早就心软,但…… “姑母,您不出面,难不成让二舅舅或者我上门去见女方家人吧,或者您是想让二弟亲自去?” 郑氏摇头:“那可不行。”心里明白只怕是为了让她宽心,但有一点说得对是,在京都的郑家人里面没有一个女眷的,若是她不出面,只怕让对方以为不重视呢。 “娘,到时候我跟你一道上门去拜访。”沈妙珠提议。 带上她,即便婚事恐真有变,也能有周转的余地。 郑二舅舅也道:“过个几天,我让人准备好东西,在麻烦妹妹你走上一趟。”说着话的时候,他看向郑程锦。 郑程锦佯装委屈:“二叔难道以为我不心疼二弟吗?”又道:“我们有的都要尽全力置办出来,断然不能委屈对方,若是有欠缺的,姑母到时候同她们通个气,就是让老家送来,也是可以的。” 其实这一次郑程锦和郑二舅舅都带了不少东西过来。 但显然不是为郑程云准备的。 郑二舅舅虽欢喜儿子的好运,但也不能委屈了侄子。 郑程锦却是不以为意,即便是祖父知道了,怕也是乐意的。 郑氏听着他们说话,暗想到时候定要贴补一二。 有着郑程云的好事,众人用饭的时候就非常愉快,郑程云被打趣地是头也抬不起来,心里却是高兴的,脑海中时不时浮现那道倩影。 用过饭后,沈妙珠就拖着郑氏出去逛街,今日的等会可是不能错过。 郑二舅舅却不打算去了。 郑氏理解,笑道:“看来该让二嫂过来。”怎么说有个女主人在,一些交际往来都有人能接待。 就是今天,也就是郑氏不介意,他们兄妹关系从来是好的,放在别人那里,家中无女眷,断然不会轻易上门拜访。 郑二舅舅笑笑。 若是之前,他或许就赞同了,只是京都待久了些,就越发觉得妻子眼皮子太浅,其他事情也就罢了,可不能因此坏了儿子的婚事。 等郑氏等人走后,郑二舅舅压下了原本准备请郑老太爷护送妻子过来的信,而是另起一封,写了郑程云的婚事,同时暗暗点了他的担忧。 每年的元宵节,街上到处是灯笼。 京都五城处处可见热闹。 沈嘉和护送他们去的是南城,一来在直辖范围内,二来这里相较于其他几区算是比较安全的地方。 一群人先去了酒楼。 白齐先一步过去等在那里,见他们到了,就直接带去了包厢。 门一开,里面已经等着的人看了过来。 “哎呀。”沈妙珠冲了过去。 “周姐姐。”小姑娘高兴地保住周紫嫣,又回头去看沈嘉和:“哥哥,你最好了。”除了他,想不到还有水如此有心了。 沈嘉和一脸宠溺地看着她,心安理得的接受谢意。 某个人在房间里看得咬牙切齿。 蒋淳熙失笑:“你这是做什么?若非沈嘉和乐意,这个安排还不一定能成呢?”这个初露锋芒的男人,却把家人看得十分重,安全上是护卫严谨。 陆瑜哼了一声,从窗户离开,坐回到座位上。 “端王出宫,你不在旁边也放心?” 蒋淳熙眉宇间飞快地闪过一丝阴霾,很快又不露声色地说道:“这样的消息,陆世子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神情困惑不解。 陆瑜撇撇嘴:“这还能不知道?蒋少爷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他意有所指地往旁边沈妙珠在的包厢努了努嘴。 蒋淳熙缄默。 陆瑜给自己倒了杯茶:“你若是想要帮她,也不是这么一个法子。”说着嗤地就笑了。“你倒是人尽其用的,只是那位宋家姑娘家里,同样是不容小觑的。”甚至相比较而言,这一位的优势更大。 陆瑜实在想不通蒋淳熙何必做这种事情,是想学龚家?可那龚青宇说白了,就是靠着龚妃得一点前程。 难道他蒋淳熙还缺这一点东西? 要说只是为了周紫嫣这个人脱离那个家庭,陆瑜不认为他只能用这个法子。不过,这到底是周家的事情,蒋淳熙还是亲戚关系,尚且能关一关。他一个外人,若非为了小丫头,就是口水都不愿意多浪费。 只是怕到时候小姑娘要伤心了。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她红着眼睛的样子,陆瑜就满心地疼惜。 另一边的沈妙珠却不知道隔壁有个大灰狼在惦记她,正听着周紫嫣介绍另一位大约十六七岁的姑娘。 “这是宋子微,年幼时的朋友。这个就是我同你说起的珠珠儿了。”周紫嫣笑着揽住沈妙珠的肩膀。 两个人站在一起,明明长相不一样,笑得那么开心的样子又更甚亲姐妹。 宋子微只在很小的时候,看到过这样的周紫嫣。 第93章 从这个幼时玩伴回京后, 两个人也是第一次见面,刚才在屋子里虽其乐融融地样子,但双方都知道过往的亲密无间早就随着时间以及两地的分离产生了隔阂。 只是看着面前少女的出现, 让周紫嫣瞬间发生变化,宋子微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小姑娘圆溜溜的眼睛也朝她看来。 宋子微笑着说道:“你就是珠珠儿吧,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沈妙珠懵然。 宋子微捂着嘴笑了,果然像周紫嫣说的有趣。其实先前两个人说得开心, 也大多是周紫嫣说,宋子微在听。说得最多的就是眼前这个小姑娘, 对于沈家的四姑娘,她其实早有耳闻。如今亲眼见了,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她是见过沈家三爷的, 无论是大三爷还是小三爷,平心而论,眼前少女的模样远远不及她的父兄。 宋子微看着她略显稚嫩的脸皮, 心里越发为家中的做法而感到厌烦。 “原来是周家姑娘,珠珠儿这些日子可没少念着你。我就不打扰你们小姑娘家聚会,去旁边屋子坐坐。”郑氏也是过来人, 小姑娘之间的感情也是经历过的,她乐得让出空间,顺带把沈嘉和等人给带走了。 “你不像你哥。”等人走后,周紫嫣捏了捏沈妙珠的脸。 沈妙珠苦着脸:“我还知道我也不像我表哥。”这种容貌及不上家中男人的事情,也就她了吧。 周紫嫣笑了起来。 她本就长得温婉动人,这一笑化去了眉宇间的愁烦, 看着的人仿佛提前感受到春天的气息。 “你也好看。”宋子微也笑。 沈妙珠看看左边的周紫嫣,又看看右边光彩夺目的宋子微,顿时泄了气。明明便宜父亲和兄长都是姿容绝美,就连母亲也是不差的,怎么到了她这里,就哪个都没有挨上边呢。 “你真的好看。”周紫嫣说得认真。 沈妙珠笑笑,决定接受她们的好意。 她不知周紫嫣说得是真话,有些人第一眼望去不是美人,可偏偏目光被吸引忍不住跟着她动。 沈妙珠的容貌,是给人赏心悦目的感觉。 透过隔扇的窗纸,陆瑜越看越喜欢。 蒋淳熙见不得他这样子,直接把人从窗户边拉走。 陆瑜才要反抗就听蒋淳熙勾起好看的唇角:“我要喊了啊?” “喊什么?非礼吗?”陆瑜说道。 蒋淳熙面色一黑,松开手,瞪了他一眼,走了。 陆瑜叹了一口气,有些可惜地又看了眼隔扇,这才往桌边走回,嘴里同时说道:“你这人开不得玩笑,实在没趣。” 蒋淳熙兀自喝着茶。 陆瑜觉得无趣,茶不想喝了,眼睛就是不是往隔扇瞟去。 突然……两个人的表情先后都变了。 陆瑜冲到隔扇那头,那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 “怎么回事?”蒋淳熙质问道。 陆瑜却是抖了抖肩膀,翻了个大白眼:“你不是看到了吗?这人跑掉了?”能知道他们在这里的,估计就只有周紫嫣了。 这三个小姑娘是偷着溜走了。 蒋淳熙面色一冷。 陆瑜看了他一眼,径直往外走去。 他可不敢郑让小姑娘在外面乱跑,就是沈嘉和知道了,定也会找他算账。陆瑜想想自己真是个苦命的人,对沈家三房这一家子真是从小操心到现在。 可小舅子明显对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他得忍耐,方能抱得娇娘归。 人群中突然跑进了三个娇俏的小娘子,只是很快热闹的灯笼展示就开始了,为了吸引客人,店家是各显神通,又有能忍巧士摆了摊位,上面放置着各种花俏生动的灯笼。 宋子微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刺激的事情,别说撇开旁人偷跑,就是像刚才那样跑步都是人生第一回。 她的心情是刺激下的兴奋,一双亮闪闪的眼睛在黑暗中分外耀眼。 沈妙珠和周紫嫣也好不到哪里去,后者是大病初愈,身体有些吃不消,前者则是在前面带路,眼观八方,心比身体更累一些。 就这么把两个世家姑娘给带出来了,沈妙珠的压力其实非常大。 周紫嫣喘着气,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看着周围的眼睛同样亮晶晶,从回到京都后被桎梏住的身心仿佛得到了解放。 “谢谢你,珠珠儿。”她说得诚恳。 沈妙珠难为情地挥挥手:“这是我贪玩,两位姐姐纵容我呢。” 闻言,宋子微和周紫嫣对视,都看明白对方眼里的意思。这是人家小姑娘为她们着想,把这次的责任揽在身上了。 固然到时候家人责罚,也不过是她们心软而已。 可事实,两个人都知道,是她们联手三言两语怂恿了小姑娘。 她们只是想在被送进那个地方,彻底的身不由己前,能放纵一回。否则即便避过旁边屋里人的注意,又怎么会正巧两个人身边都没有一个下人呢。 “我们等一下去哪里呢?”三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在人群中还是有些扎眼。沈妙珠担心被追上来,要知道那屋子里的可是蒋淳熙呢。 周紫嫣一愣,想了想看向宋子微。 京都的变化不大,但对她来说也是比较陌生的地方了,这街上又都是人,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沈妙珠的问题。 宋子微面上的笑容也顿住了。 沈妙珠傻眼,她突然推了二人一把:“快跑,追上来了。”不远处的人群中出现骚动了,小姑娘远远看到陆瑜那张喷火的脸,心里一慌,就想跑。 三个人分开跑散了。 沈妙珠回头看了一眼,心里着急,猛地就被拽住袖子。 小姑娘低着头,满是不甘的样子。 陆瑜面无表情,决定今晚非给小姑娘一个教训不可。 真是翻了天了。 胆子大的没边了。 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穿得贵气的三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只怕找就被人盯上了而不自知呢。 陆瑜冷着脸说完。 沈妙珠猛地抬头,眼里闪着泪花:“那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快去把周姐姐和宋姐姐给找回来啊。”这要两个人中任何一个出事,她都不能原谅自己。 “难道真的都没有人跟着吗?” “有的对不对?”小姑娘慌得整个人都扑在陆瑜的胸前。 陆瑜觉得这心跳地不像是自己的了。 “是,是,有人跟着呢。”明明是打算让小姑娘知道教训,可看她哭鼻子的样子,陆瑜的那些想法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怎么就心里有了她呢? 从什么时候呢? 陆瑜在心里问自己。 沈妙珠顿时恼了,扭过头去默默掉眼泪。 陆瑜见状拉着她的手,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小姑娘闹着脾气,双脚还是不自觉地跟了上去,等发现来到小巷子里的时候,不由得抽了手往后退开,大眼睛直瞪向陆瑜。 仿佛在质问对方的行径。 “你……你干嘛带我来这里。” “现在知道怕了?”陆瑜心底的恼火又冒了出来:“若是你对面站着的不是我呢?不说你了,就你这一身装扮就能让不少人下定决心去亡命天涯。” 只有作奸犯科的人,才会如此。 沈妙珠的脸色煞白。 郑氏是个疼女儿的,难得出来,自然好好让人打扮,可以说沈妙珠就是个小金娃娃,也难怪陆瑜会这样说了。 “我……”沈妙珠突然就委屈上了,眼泪啪嗒啪嗒掉得更欢了。 陆瑜叹了一口气,把人揽在怀里。 沈妙珠后怕的情绪顿时爆发,扑到他怀里就嚎啕大哭。 “你……你凶我。果然哥哥说得对。” 陆瑜眉眼一跳,直觉沈嘉和绝对不会说他好话。 “我不是要凶你。”他尽量放低了声音,温柔的表情软化了他脸庞的棱角。“珠珠儿,我只是太过担心你。” 蒋淳熙带了周紫嫣出来,可不单单只是让她来见珠珠儿的,同样宋子微的出现也是如此。她们身边断然不会离开监视的人。 陆瑜不敢说刚才没找到人的时候,他的内心也是惊慌不已。 他生怕沈妙珠被人看到。 好在,是他先一步找到人。 陆瑜再一次伸出手,牢牢地把人抱在怀里。 沈妙珠通红着脸,发现挣脱不开,想着他是安国公府小世子的事情,抿了抿嘴,一动也不动地靠在他身上。 “那周姐姐和宋姐姐怎么办?” 听着小姑娘担心的话,陆瑜心里一软:“宋家我不知道,但蒋淳熙是个聪明人,他对你周姐姐的好也有几分真心,大概就是让她们今晚快乐一些吧。”只是该安排的事情也不会少,有时候只要你看见了她,而不需要她也看见你。 选择权从来只要少数人有资格拥有。 而端王作为太子有力候选人,值得许多人去冒险投资。 沈妙珠落寞地点了点头。 或许……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用不是吗? 就像周姐姐说的,有个快乐的记忆也总好过没有。 沈妙珠有些伤感,觉得这京都的天空太让人压抑了。 第94章 沈妙珠红着脸, 小眼睛时不时往身边人飘去。 陆瑜佯装看不见,心里却是乐得直冒泡。小姑娘只到了他胸前过,走着走着, 他就有些不满意了。 沈妙珠愣了一下。 陆瑜抬头望了望天,又看向远处热闹的街景:“今日是元宵, 也不能白白出来一趟,去买几个河灯如何?”脸上不动声色, 心里却是扑通扑通跳着,小姑娘的手又软又嫩, 他还不敢用力,生怕捏碎了。 沈妙珠看了他一眼,点头。 到了巷子口, 一下子就感觉回到人群中。 小姑娘的手抽了回去,陆瑜心中有淡淡的失落。 沈妙珠低着头跑到小摊上,看了几眼, 就被吸引过去了,这古代能人真是不少,灯笼模样繁多, 各个都精致生动。 只是…… 她的目光很快移到河灯上,很快就觉得眼睛不够看。 陆瑜强忍着才没有让蠢蠢欲动地手掐了上去,那小表情却是怎么也看不够。以往战无不胜的自制力竟然有些崩盘,他清了清嗓子,对守摊子的老汉说道:“这几个,我们都有了。”说完就探入腰带。 表情为之一僵。 沈妙珠早在他开口说话的时候, 就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这时忙递上小荷包:“用我的吧,出来前娘给我准备了碎银子。” 陆瑜抿了抿嘴,他倒不是身上没有带银票,只是没有碎银子罢了。 他拿走沈妙珠的荷包,从中取了碎银子出来。 沈妙珠看上的河灯有三四个。 陆瑜就让她拎了一个,自己则是一手拎起了三个。 小姑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就看他大步往僻静的河边走去了,她原本就不太爱在热闹的地方去,毕竟放河灯的时候人一多就容易拥挤。 她的脚步跟了上去,心里却在纠结那个被陆瑜顺手塞到要带里的荷包,那可是少数她亲手做的。 到了河边,沈妙珠倒没有那么多想法了。 不过是个荷包嘛。 陆瑜掏出了火折子,几个河灯都点上了蜡烛。 他递了过来。 沈妙珠没有犹豫,她听人说过,若是真诚,河灯会带去人的思念,也会让她的祈愿成真。她不知道何谓真诚? 但她蹲下身,白净的小手握着玉女模样的河灯,让它缓缓入水,一点点飘向远处。若是真的有灵,若是真有来生,她希望真正的珠珠儿有一个好的因果。 小姑娘神情哀思,整个人仿佛陷入莫名的情绪中。 她不过是堪堪迈进第十三个年头的孩子,即便陆瑜不想承认,但以两人的年纪来说,他完全可以称呼她一声孩子。 这样年纪的人,本该是无忧无虑的人,即便有些悲伤秋月,可也不应该像现在这副模样。 难道是因为沈家之事? 陆瑜觉得不应该,早在知道小姑娘是他当年认下的小媳妇后,就一直在暗暗收集和关注她的事情。 沈妙珠却已从哀思中出来,她目光如星地看着陆瑜手里剩下的河灯。 陆瑜笑道:“都放了?” 沈妙珠不解。 若是不放,那做什么要买过来?她很快想到陆夏,不由得小脸一红,觉得自己太过想当然了,眼前的人可不是兄长,哪里会无条件地宠溺她。 她正要说话,陆瑜已经点亮了剩下河灯,一一把它们放置在地上。 沈妙珠小心翼翼地瞅了他一眼。 陆瑜挑眉:“又不要了?” 沈妙珠忙摇头,她是贪心的,一只河灯代表着一个愿望,有郑氏的,沈嘉和,郑家人的,还剩下一个……她偷偷地看了那宛若保护神一眼站在身后的陆瑜,心中一动,祈福上苍,愿这个男人能得偿所愿。 她不知道陆瑜有什么心愿,这样亲密的话题,也不适宜提起。但她想,人活着总会有他想要的东西。 眼前这个男人,见过的次数极少,但每一次都给予她极大的帮助。沈妙珠心中是由衷的感谢,即便脑海里还回响着兄长说的话,还是觉得他应该算是个好人吧。 完全不知道被发了好人卡的陆瑜心里正美得冒泡,小姑娘那瞅他的小眼神,可是看个一清二楚。 他忍不住板正了身体,让自己显得更加气宇轩昂,想了想又从右侧站到小姑娘的左侧去,记得宋正说过这个角度看过去,还算俊美。 “是站累了吗?我这就起来。”沈妙珠以为对方累了。 “不累。”陆瑜面无表情,心里却是恨不得暴打宋正一顿,都是因为他的话,要不然他站个一天一夜都甘愿。 沈妙珠看了看天色,不由得焦急起来。 “糟了。”她突然离开酒楼,少不得有人回去禀报母亲和兄长。原本她是想着去了街上直接去找母亲和舅舅他们的,一来安全,二来也不让他们担心。 只是怎么地就在这里呢? 沈妙珠用力咬着下唇,看了陆瑜一眼,想着开口请求这个人送她回去。她再不敢任意妄为,一个人行走在大街上了。 这世道好人不少,可坏人也很多。 “不用担心,出来找你前,我已经让人去打过招呼了。”只怕是未来小舅子知道和小姑娘在一起的人是他,指不定要怎么黑脸了。 “真的。”沈妙珠的脸上是浓浓的感谢。 陆瑜不自然地移开目光,看看天又看看地,半晌后听到小姑娘欢快地说道:“那我就放心了,不然娘肯定担心死我了。” “为什么?” 沈妙珠仰头不解? 陆瑜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为何担心?为什么又放心?”他主要想听到后面的答案,或许小姑娘……恩,十三岁也不小了。想到前些日子,母亲因为他的婚事再一次气恼后,就把目标转向了陆夏。 妹妹也是这个年纪。 想到小姑娘的婚事,或许没过多久也会被提上日程。陆瑜突然觉得有一种紧迫感,似乎慢水煮青蛙的方式用错了。 他应该更……主动一些。 要这样吗? 人生阅历丰富,可感情一事实在空白的陆瑜是十分不确认,但他知道,他想要拥有面前这个人。 是一辈子那种。 他没办法想象他投入别人的怀抱,趴在别人胸前哭泣,所以她只能是他的。 陆瑜的呼吸都变重了。 气氛在一瞬间,仿佛变得严肃起来。 沈妙珠原本有些莫名,下意识地也跟着认真起来。 “因为……和你在一起啊。”他可是安国公府的小世子,是他们一家人的大恩人,若非他,或许就没有自己了。对于这个间接让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成为沈妙珠的人,她心里最本能的反应是满满的信赖。至于担心……在看到对方脸上的露出笑容后,忍不住一怔,傻乎乎地说道:“你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陆瑜蹲下身子,平视小姑娘:“你喜欢?”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带着一丝蛊惑。 沈妙珠无意思地绞着手指头,眼神慌乱地说道:“我……你知道荣珍郡主吧。”话一出口,差点就咬着舌头。 她本不是要说这样的话。 只是因为知道当年真相后,一直对荣珍郡主的做法耿耿于怀,心里念着脑海里想着,又被陆瑜的声音又或者,情急之下就脱口而出。 可即便对方是那个安国公府小世子,难不成真的要护着他们一家一辈子。 这是凭什么? 沈妙珠有些恼,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成了个厚脸皮的人。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是在求他帮忙,可是那荣珍郡主和许家都不是好惹的。 旁边的人,没有出声。 小姑娘心里更难过了,是了是了,肯定会这样想吧。她不知道怎么了,在这个人面前变得有些不像自己,仿佛就真的是个十三岁不知世事的姑娘。可即便在兄长面前,她也没有这般慌张无措地失态过。 陆瑜喜欢她丰富的表情,那小眼睛,慌张的神态,都让他欢喜。眼看着小姑娘红了眼眶,下唇被用力咬出血后。 他生气了。 “你这是做什么?” 沈妙珠听出他声音里的怒气,泪花开始闪现。 陆瑜心中一叹,两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低柔的声音一点点抚平小姑娘的慌乱情绪。“你看你,嘴唇都咬破了。你都不知道疼吗?” “当然知道,可疼了。”沈妙珠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她本就是个娇气姑娘,这一回的疼已经是无限放大了。 可疼,可疼了。 她的委屈在陆瑜开口之时,彻底爆炸开来了。 “我知道荣珍郡主,你还在查当年的事情吗?”陆瑜明白比起无意义的安慰的话,还不如说出实际来得好。 这才是小姑娘心里更为关心的。 虽失落是难免的,陆瑜却舍不得她难过。 沈妙珠果然抬起头,眼泪在眼泪中大转着,似乎就要掉落下来。 “我帮你查好不好,只是你要答应我。一定不能去接触许家的人,特别是许家姐妹,许明玉更是不容小觑。” 这是第二个人让她小心许明玉了。 沈妙珠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95章 第95章 人流并未因为他们的加入而减少, 反而更加拥挤了。喜欢就上喧闹的大街上,陆瑜努力用臂膀给胸前的小娘子营造出一方宁静的天地。 偶然有人被人群推挤了过来,在看到陆瑜的表情后都会咽了咽口水, 努力往旁边挤了出去,在这个男人身上, 他们看到了凶狠,犹如护崽的野兽。 那些人看到娇小的沈妙珠后, 顿悟了。 “珠珠儿?” “是哥哥。”沈妙珠猛地抬头,踮脚往人群中看去。 她很快看到满脸焦急的沈嘉和。 沈嘉和目光落在完整无缺的妹妹身上, 那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是落在平地,随之而起的是滔滔怒火。 “珠珠儿……”他压抑着怒气,可脸上带出来的情绪还是吓坏了沈妙珠。 陆瑜抬手, 把沈嘉和拦了下来。 沈嘉和眼里冒着火,忍不住说道:“你就是这样看着人的?” 他是早知道陆瑜在隔壁包厢,这才那么放心的离开。可他不过堪堪把母亲和舅舅他们送走, 就听到包厢里空无一人的消息。 沈嘉和的心是一下子就空了。 “她知道错了。”陆瑜按耐住性子,同沈嘉和解释道。 “哥哥。”沈妙珠不懂陆瑜的心思,从他的臂弯下钻了出来, 站到兄长面前,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见到亲人,那一股股后怕的情绪,就跟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尖。 她的脸上是难以自制的惊慌失措,眼眶发红,想必是哭过的。这个陆瑜, 竟然让妹妹哭了。 沈嘉和在心里给陆瑜打了个差评。 “你怎么这么顽皮呢?” 听到沈嘉和虚张声势地责问,陆瑜差一点没有崩住笑容。 “对不起。”看着兄长眼里的担忧,额头上浮现的汗珠,沈妙珠的内疚就像一直充气中的气球,砰的一声炸开了。 她原本不是这样的人。 沈妙珠低了低头。 她越发的小孩子了,似乎真的成为了沈妙珠。在母亲和兄长的纵容宠溺下,她变得不太像她自己了。 这会害死自己的。 从陆瑜追出来找自己,到现在兄长的出现。 沈妙珠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段日子一直在犯的错, “沈公子。” 身后传来宋子微的声音。 沈妙珠怔了怔,她确定对方叫的不是她,而是兄长。 沈嘉和转过身,后面的宋子微露了出来。 她身上披着熟悉的氅衣,因为不合身,即便对方努力拽住,下摆那里还是垂落在地上,显然是脏了。 她整张脸藏在帽子里。 沈妙珠还是看出了她的狼狈。 这是怎么回事? 沈妙珠看向兄长。 沈嘉和却是看了陆瑜一眼,沉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几个人都是俊男美女,即便宋子微看不到正脸,可她身上的氅衣就在昭示她可能的身份,是以已经有许多人驻足打量他们。 “我的马车就在旁边。”陆瑜说道。 沈妙珠眼里闪过惊讶。 陆瑜有些不自然地带头往前走去。 “宋姑娘,您请。” 宋子微看了他们兄妹一眼,心里有些羡慕沈妙珠,这样真心待她的人却不只是一位,若是自己也有人这样爱护着,又哪里会有今夜的不堪。 她的脸上闪过一抹狠戾,飞快地低了低头离开。 沈嘉和微微皱眉,等宋子微走的远了,对沈妙珠说道:“娘那里还瞒着。”不等她高兴,继续说道:“但这事不能瞒着。” 有些事情,他明知不能为,可面对娇娇弱弱的妹妹,还是硬不下心肠。母亲或许也是如此,可若是知道今夜发生的事情,明白就连同世家孔家并列的宋家嫡女差一点被人冒犯,若非他恰巧赶到,只怕后果不堪。 母亲肯定能狠得下心。 沈妙珠用力抿起了嘴巴。 她对兄长的话没有任何想要去抗辩的想法。 她的确是错了。 陆瑜说宋姐姐身边有人,定然不是偏她的,可还是差一点出事,何况是她呢?小姑娘突然脸色骤变。 “哥,那周姐姐呢?” 宋姐姐可是宋家家主最疼爱的孙女,身边肯定不会少了宋家的护卫。然周姐姐,如今在周尚书府里的处境实在不好。 要是真的出了事。 沈妙珠是一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的。 沈嘉和其实也不清楚,就是碰到宋子微也是碰巧使然,若非知道这个人是和妹妹一道失踪的,以他当时心急火燎的心情,说不得就目不斜视地走过,最多让白齐去看看情况。只是宋子微在当时的情况下,同时也认出了他。 有些事情,他不便同妹妹说起。 只是这个人的心机,绝对是周家姑娘和妹妹二人合力都不能比的。倘若她真的出了事,一旦恨上,只怕妹妹也会被她迁怒。 好在即便耽搁了一会儿,陆瑜还是找到了妹妹。 沈嘉和对陆瑜是感谢的,但同样……心中那种重要的事物要被夺走的预感越发地强烈了。 这个陆瑜,陆三爷。 从来就是为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妹妹被盯上了? 一时因为这人的品性问题,说不清好坏。 兄妹二人好一会儿才到了马车边。 陆瑜一个人站在外面。 他的目光和沈嘉和在空中对碰,火花四溢。 沈妙珠差一点以为自己闻到烧焦的味道了。 看着面前两个男人,突然聪明起来,踩着脚踏就往马车上爬去。 陆瑜见状要去帮忙。 沈嘉和咳了一声,却见那人恬不知耻地伸出手,看着妹妹的眼神就像大灰狼盯上了香嫩的白兔。 沈妙珠红着脸,搭着陆瑜的手,就飞快地钻入马车。 里面的宋子微轻笑了起来。 “宋姐姐。” 小姑娘的脸上全是歉意。 宋子微心里一软,伸了手过去。 沈妙珠此时正是跪坐在车门前,见状忙把手递过去。 她真的是一点犹豫也没有。 聪明如宋子微,又怎么会没有察觉到沈嘉和的心思,她是知道的,或者说他猜得并没有错,有那么一瞬间,她对整个世家都是怨恨的,何况是他们兄妹呢。 她也有兄弟,只是不及这对沈家兄妹。 当羡慕大过怨愤,宋子微此刻心里更多的是控制不住想要去亲近沈家兄妹的情愫。 “不关你的事情。”宋子微把小姑娘抱了抱很快放开后说道:“紫嫣说得没有错,你就是个心软善良的孩子,而原本就同你无关的。”她们二人都知道要面对的事情,只不过是利用了小姑娘的善心,想要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 只是有些人,甚至连这一点都不给,还急不可耐地要毁了它……甚至是她。 沈妙珠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 她同宋子微不过是第一次见,自然更信任兄长一些。 只是……哥哥并没有让他防着她是不是? 沈妙珠想着心里松懈了下来,她抬起头悄悄打量起宋子微,坐在马车里面,她早就脱下氅衣。 虽光线昏弱,沈妙珠还是注意到她的窘迫。 她想了想说道:“宋姐姐,可知道妙香阁?” “是西城那家首饰楼?”宋子微在家中那几个姐姐妹妹的口中听过,去却是没有的,作为祖父最疼爱的孙女,她的首饰历来是宋家珍藏亦或是母亲嫁妆里准备的,偶尔还有长辈们给的,外头上的东西很少去用。 一是没有想法,也是在周紫嫣走后,从来没有人邀请她去。 沈妙珠笑道:“那里可不只是首饰楼,但凡女人家有用到的东西都有。”只不过许多事尚未开放的,毕竟她遵从饭要一口口吃的原则,没有一下子全把底牌甩出去。只是眼下,顾不上其他了。 无论怎么说,今夜的事情,被利用也好,被误伤也罢,她也有她应该负起的责任。 “哥哥,去妙香阁。” 沈嘉和嗯了一声,看向陆瑜。 陆瑜手上执鞭,丝毫没觉得自己强行赶走车夫坐上来有什么不妥。 妙香阁,他也是知道的。 宋子微被香姐带了进去。 三个人就坐在屋子里喝茶。 “还是没有周姐姐的消息吗?”沈妙珠问。 陆瑜和沈嘉和同时摇头。 陆瑜安慰道:“有留阳侯世子在呢,他不会让自己表妹出事的。” 沈妙珠哼了一声:“别提他了。”真是看走了眼,这样的表哥,她是不喜欢的。只是她也盼望着,蒋淳熙找到周紫嫣。 三个人一起逃走的,总要都平安无事。 宋子微被香姐带了出来。 听到动静的三人都看了过去。 宋子微穿着仿佛同一件的衣裙,妆容鲜艳,笑着走到她们面前。 “沈姑娘,多谢了。” 她深深鞠躬后,又朝沈嘉和福了福礼。 “都是我不小心把茶水倒在姐姐身上,姐姐不怪罪我,该是我谢谢姐姐才是。”她这是给宋子微换了衣服找了借口。 即便两件衣裙再像,终究不是同一件。 第96章 没多时, 郑氏和宋家来找寻的下人一道过来了。 宋子微深深地看了沈嘉和一眼,旋即朝郑氏福了福身子:“今夜之事,是子微的任性, 差一点牵连到妙珠妹妹。夫人若是怪罪,子微绝无二言。”不说沈妙珠的事情, 就是沈嘉和还救了她一次。 宋子微这些话说得是没有半点不甘。 在看到完好的珠珠儿后,郑氏轻轻吐出一口气,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柔:“宋姑娘您多虑了,这不过是一些小意外。只是往后便是你, 也需小心注意。” 没想到郑氏会说这样的话,宋子微心里一软,更加真诚了些。 “是, 今日事出突然,过些日子,子微在上门亲自道谢。”她才说完, 就发现沈嘉和似乎有些不悦。 宋子微顿时对他起了恼意。 她不过是真心想道谢,这男人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就是那种不分好歹, 心狠毒辣的女子? 沈嘉和并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潜意识不愿意妹妹掺和到对方的事情里。自家的妹子自家了解,心软地一塌糊涂,容易受到感情影响。只是让沈妙珠做坏事还是不能的,但就怕她到时候会受伤。 周紫嫣也就罢了,是在塘栖镇就认识的朋友, 只是这个宋子微,不合适深交。 郑氏又和宋子微说了几句话,见她立马要走,想着那宋家下人的做派,并有些不放心。想到这,不由看向沈嘉和:“你去送一送。” 宋子微刚要拒绝,余光瞥见沈嘉和的表情,火气一上来就改了主意:“那就有劳沈副指挥使了。” 沈嘉和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投给沈妙珠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后,就转身走了出去。 宋子微翘了翘唇角,又是一福后,也出去了。 她也是等不及要回去,好看一看那些人是怎么样的面孔,说来,今日碰上沈家人还真是她的幸运。 沈妙珠低着头,听到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正六神无主的时候就被猛地抱住:“你这傻女儿,难道不知道娘会担心吗?” “娘。”小姑娘非常难过,这比直接骂她更让她难受。 耳边听到轻微的咳嗽声,母女皆是一顿。 陆瑜有些不好意思,但不得不提醒她们自己的存在。这种情况让他觉得,想要抱得美娇娘的征程还十分远着呢。 一面又忍不住自鸣得意,或许是未来丈母娘和小媳妇没有把他当成外人,这才真情流露出来? 陆瑜美美地笑了起来。 郑氏看得一怔一怔的,总觉得眼前的男子同十年前的少年竟然画面开始重合起来。 “小世子。”她温和地说道。 陆瑜不满这个称呼,他觉得关系应该可以更亲近一些。 “娘,他是陆瑜,陆三爷。”沈妙珠在一旁解释道。 这关系,似乎更远了一些。 陆瑜赶在郑氏说话前,笑着说道:“我同嘉和一辈,沈姨不若就叫我陆瑜吧。” 郑氏想了想,笑道:“陆瑜,今日的事情,姨还是要多谢你。以前你救了我和嘉和还有肚子里的珠珠儿,没曾想今日又得你相救,算上杭州府那一回,已经是三次了。珠珠儿,你可要记得你陆大哥的恩情。” 陆大哥? 陆瑜觉得称呼可要更近一些,他都开始不满父亲给他取名的时候,怎么就不是三个字呢,否则去掉姓氏,是不是显得关系更亲近一些。 等听到小姑娘乖巧地喊了一声陆大哥,陆瑜又觉得似乎这也不错。 “沈姨,这是我应当的。” 郑氏微讶。 陆瑜忙道:“怎么说她也叫我一声陆大哥,即便是不认识的人,能帮的也是要帮一把的。”这要是宋正在,听到这番话,指不定要怎么鄙视陆瑜。 只是宋正不在,沈嘉和也去送宋子微了,而郑氏母女对他的印象全然是那几次相救,是以两个人都相信了。 陆瑜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刚才差点脱口而出当年的玩笑话了。 只是涉及小媳妇的事情,陆瑜突然就通窍了一般,没有傻傻地说出来。 郑氏不知道这些,只觉得小世子一如当年般的热心肠。 春姐让人送了茶水点心进来。 郑氏想着时间还早,即便回去也得等到沈嘉和回来,就打算去春姐那里看账,只是在看到沈妙珠和陆瑜的时候有些犹豫。 “沈姨,您去忙吧。我还有些事,就先离开了。”陆瑜说得依依不舍。 沈妙珠突然说道:“娘,我送送陆大哥。” 郑氏想了想也就应了。 说是孤男寡女的,之前二人可是单独呆过的,那个时候都没有出事,可见陆瑜是真的为人正派,她是放心的,何况这妙香阁里都是自己人。 沈妙珠是想打听周紫嫣的消息。 她仍是没办法放心。 陆瑜心中明白,只是看着小姑娘跟小媳妇似地跟在身后,心里又痒痒的厉害。 周紫嫣的消息是流星带回来的。 “是表哥找到周姐姐的?那现在人呢?”沈妙珠心里满是不安,若非没有出事,表哥和周姐姐都应该会亲自过来一趟吧。 是出事了吗? 她的身子一软,被陆瑜抱在怀里。 “表姑娘安心,少爷这些日子在做策论,一时心中有感,就想着回去,也是碰巧遇见了周姑娘。少爷让奴才告诉表姑娘,天色已晚,他先送周姑娘回去。表姑娘和姑奶奶、表少爷也不要太晚回府。”流星一番话说得又快又利落。 沈妙珠心里觉得不对劲,又盼着事实如他所说的一般。 陆瑜给流星使了个眼色,嘴上对沈妙珠说道:“周姑娘同你不一样,她是一个人出来的,若是回去晚了,少不得有些麻烦。你表哥早一些送她回去也是应当的。” 沈妙珠还是有些不得劲。 陆瑜突然靠近,温热的呼吸打在小姑娘的脸上,坏笑着说道:“我听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爷可是救了你三条命,不如你……” 随着他的话,沈妙珠的心都提起来了。 陆瑜却是突然撤退,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说的事情,我会去查,等一下就早点同你娘回去。” 意识到他说的是荣珍郡主的事情,沈妙珠正色点头。 也是如此,她没有意识到,流星已经悄然离去。 陆瑜虽舍不得,也没有多留。 等离开沈妙珠的视线,表情不由郑重起来。 宋子微是得遇沈嘉和,这才无恙,只是不知道那周家姑娘碰到什么事情。小姑娘是比自己打乱了心思,这才没有想起蒋淳熙,若是他在的话,岂会是郑程锦去送。 陆瑜几乎可以预见,今夜当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不太想小姑娘难过。 更甚至……那端王,陆瑜长长地睫毛垂落下来盖住眼里的阴鸷。 他走得飞快,很快就在路口翻身上马。 “陆瑜。”耳边传来焦急的声音。 陆瑜立时勒马,整个人往后仰去,半晌后才往拐角焦急的人看去。 “宋正?” 他飞快地打马过去。 “出什么事情了?” 宋正的形象并不太好,衣袍上有几条划口。 陆瑜一眼就知道那应该是刀剑所致。 宋正这个人算是一个比较合格的官三代,是那种正常会有的人,是以不会像蒋淳熙那样出挑,但也绝对不会是所谓的纨绔子弟。 宋正会做人,看似和谁都交好,又因为家世,也甚少有人愿意和他结仇。 他会出事?显而易见是别有原因的。 “你动手了?”陆瑜按捺住怒气。 宋正撇过头。 陆瑜用力深呼吸,才没让自己一拳打过去。 这实在是个不省心的家伙。 “你以为,现在的你,能对他下手?以前,我们尚不能,何况他现在可是端王?身边多得是护卫的人?你不要命了吗?” 宋正倔强的不说话。 “好,你有胆。可我真为宋阁老不值。”陆瑜说道。 宋正终于抬头看向他,眼里有了哀求。 陆瑜再一次叹气:“你先跟我来。” 陆瑜弃了马车,两个人隐入黑暗中。 没多时,他们就到了一处假山中。 “端王怎么样了?” 宋正却是皱眉:“我不知道。” 陆瑜不解。 宋正苦笑道:“事实上,我根本就没有靠近的机会。陆瑜,你说得对。我什么都不能做,老大死了那么多年,可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那些人踩着他的尸体,一步步往上爬。” 陆瑜愕然,忙问起缘由。 宋正是准备动手了,他这些年也不是白费心思去交际各家子弟,还是有一些特殊的消息渠道,知道端王今夜出宫的事情。 只是他还未近身,已经有另一批人去动手了。 宋正是趁乱想要去刺杀端王,没想到被另一伙人拦住了。 “陆瑜,你能想到是谁吗?”宋正苦笑道:“你绝对不知道的,大哥还是看错了人,是蒋淳熙。” 是他? 难怪……周紫嫣那边还是出了事。 第97章 若非出了那件事, 原本蒋淳熙或许会是他们的一员,不是或许,以他的心智, 必然会抓住递过去的橄榄枝。 只是人都不在了,也就没有了这个或许。 就如宋正所说的, 蒋淳熙这样的人,不是他们一条道路上的, 至少行事作风上就是截然相反的态度。 只是这周紫嫣到底是出了事,也不知道小姑娘知道后, 会怎样难过和自责。 “老四,那沈家的大少爷还有没有联系你?” 宋正苦了脸:“三哥,你别说了。要不是因为你, 我怎么会被狗皮膏药缠上,这见天地就是想从我手上讨点好处。你说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吧,隔三差五我总能遇见几回, 可这沈嘉雍即便是求人还鼻孔朝天看人。他还真够不要脸的,他以为沈家还是从前的沈家吗?”若非是陆瑜的嘱咐,他是连应付都不愿意。 “那你就成全他吧。”陆瑜说道。 宋正呆愣住了, 他说这些话不过是向三哥诉苦水,也好让他不要生气他今晚的行动。行刺端王,他是不后悔的,只是也明白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必然要三思而后行。刚才三哥质问他的时候,他脑海里一瞬间就浮现了母亲的那张脸。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都不在乎的, 可……怎么也没有想到三哥会突然说这话。 “三哥,这个沈家,你怎么会这么重视?” 这是宋正不解的地方。 陆瑜刚要说话,突然目光一厉,护在宋正前面,看向外面。 脚步声逐渐靠近。 陆瑜的表情缓和了下来,但双眼仍是防备地看向外面。 宝华公主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怎么出宫了?”陆瑜皱眉。宝华的身份特殊,轻易不能做出让人猜忌的行为,否则就是涉及生命的事情了。 他相信宝华同样知道这个道理。 她原不该过来的。 宝华公主看都不看他,而是寒着脸对陆瑜背后说道:“小四子,挺有胆子的,还不给我滚出来。” 听到儿时的旧称,宋正下意思缩了缩脖子。 陆瑜往旁边让开了。 看到宋正的模样,宝华公主哼了一声,甩过去一只瓷瓶,一脸嫌弃地说道:“赶紧抹上,这些日子,你可是要出现在视线里的。” 陆瑜点了点头,对宋正说道:“好在你惯来就是个书生形象,从未刷刀弄枪过,小心谨慎些,也不会让人怀疑。” 宋正明白他们二人的意思,低头嗅了嗅瓶子,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再去看宝华公主却见对方早就转过身,同陆瑜往外面走了些。 宋正低着头,苦笑一声,撩开衣衫。 没一会儿假山内就听到他忍痛的声音。 宝华公主撇撇嘴:“好歹还算硬气。”又道:“他今日的行径倒是让我刮目相看,真是小瞧他了。” 要说碰到端王的机会,在宫里的她绝对不会少。 而对端王的仇恨,宝华公主自认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可与宋正相比,她没有义无反顾的勇气。难怪兄长常说,别看小四子像个跟屁虫似的,可他身上带着狼性。 “你才知道?”陆瑜揶揄道。 宝华公主沉着脸不说话。 陆瑜摇摇头,问道:“是宫里有什么反应了?” “可不。”宝华公主讽刺笑道:“谁叫我不是自己人那,人家也防着我呢,这儿子才出了事,要留我在宫里估计一个晚上睡不好了。” 她也担心宋正的情况,顺势答应下来,来到这里。 有她在,等一下陆瑜和宋正离开也能有个掩护。 “眼下这外头都应该戒严了。” 陆瑜并不意外:“过阵子是不是荣珍郡主的寿诞?” “你问这个做什么?”宝华公主狐疑地看向他。 陆瑜面色有些微不自然。 “你别说你看上了许明珠,不对,许明珠那个蠢货,你怎么会看上。难不成是许明玉?”宝华公主脸色瞬变:“我不允许。” “你想哪里去了,怎么可能会是她。” “是谁都不能是她。”宝华公主认真地看着陆瑜。 陆瑜无奈,想了想说道:“你知道沈妙珠吗?” “沈嘉和的妹妹?”宝华公主是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但实在没怎么在意。“你怎么问起她了?” 陆瑜说起当年的事情。 “你也知道,若非大哥执意,我们当时几个小孩子,怎么就想到出手去救那沈家三夫人。”虽说真正去实施的人是他,他又是个认真的人,秉持帮人帮到底,倒是一路派人护送了郑氏回到塘栖镇。 宝华公主不语。 这事,她知道。 只是实在没必要去注意,她太累了,不能把所有人都放在心里。 “荣珍郡主?你是说她问的?”荣珍郡主和沈则言的那段事情,宝华公主自然是清楚的,何况她还特意查过沈嘉和。 提起沈嘉和,宝华公主不满地说道:“这人也太没趣了,好歹是我帮了忙,转眼就不认人了。这是不是所谓的用过就丢?” 陆瑜差点没被口水噎住。 “什么用过?”宋正从里面跑了出来。 宝华公主低声斥道:“抹你的药去,该听的不听。”只是那脸上有一抹可以的红晕,这小四子直接裸着上身就出来了。 宋正虽看着瘦弱,但脱了衣服确实十分有料。 肯定比不上陆瑜,但也足够出乎宝华公主的意料了。 宋正不想进去。 陆瑜看着两个人有些头疼,连忙说道:“我知道你手上有人,借我几个。”他倒不是没有人去用,只是比起宝华公主这边原就有的布置,还是会耽误一些。 宝华公主点了点头,转身往外面走去,嘴中说道:“宫里有意为端王选妃,出了今天的事情,估摸着还会提前。那个什么沈妙珠的,是不是也十三岁了?” 陆瑜眉眼一冷。 宫里面要给端王选妃,他一直知道,甚至还要其他几个皇子。但他一直觉得小姑娘的年纪太小。 可若是侧妃亦或是其他呢? 先赐婚等个几年嫁人都不是没有。 在陆瑜的眼里,他的小姑娘自然是最好的,他看上的怎么会没有人去觊觎。 他的心有一瞬间慌乱。 他告诉自己,有些事情不能再慢慢来。 要快,要更快。 他要加快进程了。 宝华公主不知道她随口掩饰尴尬的话,会让陆瑜这般重视。沈妙珠?这沈家要是十几年前还能有些机会,何况那沈妙珠没听说姿容秀丽的话,想来最多只能是个清秀吧。想端王什么女人没有见过,没有发育的萝卜条,应该看不上眼。 但陆瑜可不这么想。 他直接带着宋正离开。 宝华公主瞪圆了眼睛,觉得这人真是浪费她一番布置。只是陆瑜既然有胆子走,也是有法子做到不被人发现,但难免要动用一些手段。 “公主。”有嬷嬷悄悄上前,取过披风披上。 “嬷嬷,你说我是不是看到什么了?”宝华公主若有所思地看着陆瑜离开的方向,她是不是可以认为这个三哥隐藏起来的能量十分巨大。 一想到这个可能,宝华公主的气血就往上冲涌。 她有些抑制不住自己。 “是不是头又痛了。”嬷嬷心疼地说道。 宝华公主站稳身体,笑道:“不碍。” “嬷嬷,我很高兴。” …… 沈嘉和没能回来送她们母女回去。 白齐搓着手解释:“街上戒严了,少爷让奴才护送夫人和姑娘先回府去。” “可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郑氏听了脸上有了忧色。这好好的元宵节,突然戒严,肯定是出了大事。 母行千里儿担忧,何况是郑氏对沈嘉和的心情。 在郑氏的心里,她的儿子应该走着科举的道路活享受家里的帮助,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辛苦,一步一步要靠自己打拼。 她的儿子,原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没听说过沈家有出过武人。 是因为世家不耻,也因为太过辛苦,娇生惯养的骄子无法承受。 白齐低了低头。 郑氏的担忧更深了。 “娘,我们先回府吧。不然哥哥在外面不放心我们,心思就乱了。”沈妙珠劝道。 这人不能分心,特别是重要的事情。 郑氏点了点头。 沈妙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其实她们呆在妙香阁里或许比走在外面更安全一些,只是沈家不容许夜不归宿的夫人和姑娘。 而指望沈家派人? 且不说他们不知道她们在哪里? 就是知道了,以沈家现在的情况,又能派出什么人手来?还不如老老实实地跟着白齐回去,至少有几个兵马司的侍卫跟着。 马车缓缓地行驶着。 几乎是每一小段路就要停下来,外面是各种在盘问的声音。 郑氏的目光几次落在沈妙珠身上。 沈妙珠知道母亲十分紧张,她同样也是如此。 若是有人冲撞了过来呢?亦或是她们也被强押下马车盘问呢 “三……三老爷?”白齐慌张喊道。 第98章 帘子掀起, 沈则言钻了进来。 母女俱是一怔。 郑氏先反应过来:“珠珠儿,给你爹爹倒了热茶来。” 也不知道沈则言是从哪里过来,嘴唇起了干皮, 脸色也不甚好看,他虽极力克制, 还是能听出他呼吸微喘。 他这是因为她们而担心? 这个想法初一冒出来,郑氏就觉得可笑, 她怎么还能有这样的期盼呢? 沈妙珠移动着身子,让出了母亲身边的位置, 又方便去暗格里取了热茶出来,见里面还有几只橘子和几色糕点,想着春娘的确是细心, 让她当了妙香阁的管事,双方都得利。这般想着,手上的动作未停。 “爹。”借着机会, 她抬头审视父亲的状态。 不是特别好。 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他身上的汗味,要知道即便是大冬天, 沈则言都是那种一日能洗三回澡的人。 沈则言也察觉到尴尬的情况,他很快敛正神色,目光极快地打量着母女二人的状况后,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他捧起茶碗一口口轻抿着,很快就见了底。 郑氏沉默着示意女儿。 沈妙珠又添上了一些茶水,想了想倒了一杯给母亲。 郑氏接过后, 手心捧着坚硬的瓷器,方才因为沈则言的突如出现而飘荡不安的心情慢慢沉静下来。 一路无话。 白齐停了马车在垂花门处,已经接到消息的金妈妈特意去请了小轿过来。 郑氏没有犹豫直接钻了进去。 沈妙珠也坐了进去。 外面传来春草的声音。 沈妙珠撩开轿帘:“怎么了?” “三老爷……”春草往前面看去。 沈妙珠听得困惑,忙探出头去,就见父亲跟在前面的轿子旁,就那样一路走着,看样子嘴里在说着什么。 沈妙珠轻声问道:“你看着,夫人那边可有动静?” “奴婢瞧着没有。” 沈妙珠放下帘子,笑了几声又觉得神神叨叨地,只是把头埋在手掌上。 眼泪从手指缝隙中滑出。 在到了普骊居的时候,沈妙珠吩咐轿夫直接往蕉下院去。 郑氏知道后,没有说话径直往屋内去。 翡翠和珍珠就要跟上,被金妈妈拉住。 “妈妈?”看着三老爷也过去了,两个丫鬟眼里是止不住的着急。 “你们啊。”金妈妈叹了一口气说道:“没看姑娘都回去了吗?”就算夫妻没有了感情,可儿女毕竟是他们的纽带,就为了三少爷和四姑娘,夫人也不会和老爷彻底撕破脸。破镜重圆不至于,若是可以夫妻二人能做到相敬如宾,这往后的日子,夫人也能好过一些。 翡翠和珍珠还有些犹豫,却见金妈妈一转身见了小厨房和董四家的商量起夜宵来了,索性也就安下心来,一个去门口守着,一个先去换了出门的衣服。 金妈妈知道了,也只是笑笑。 董四家的听着她的话,明显这是两人份的夜宵,但却聪明地没有问出来。她十分满意现在的状态,自己管着夫人的小厨房,除了偶尔冯姨娘拿几个钱点菜,绝大多数是十分清闲的,只要手头上的事情坐好,在夫人那里只会得到。自家的女儿也三五不时地拿了四姑娘的打赏回来,首饰碎银子都有,她可都攒着做女儿的嫁妆。就是家里的男人,本是老实的性子,一棍子瞧不出几句话,如今也被安排在庄子里做了个小官事,虽说夫妻分离多了,可也是有假。如今他们一家三口都只要本本分分的,往后的日子定是不会差的。 而这一切归功于三夫人的回来。 论真的话,董四家的是比谁都希望三夫人和三老爷能和和睦睦的。 沈则言跟着郑氏进了屋。 郑氏怎么会没有发觉。 只是路上他在轿旁说的话,细细一想也是没有错。 难道还真的一辈子当了仇人? 姑且听听他如何说?难道做不成夫妻,做个熟悉的陌生人也是可以的。嘉和年纪大了,珠珠儿也就在这几年,郑氏还是不希望父母之间的事情影响到两个孩子的婚事上。 郑氏不得不承认,在马车掀开的那一刹那,看到沈则言的时候,她心里的触动是十分深刻的。 果然是上了年纪就心软了,郑氏自嘲地笑了笑。 沈则言看到郑氏笑刚要说话,就觉得那笑容让他难受地紧。 整个人也沉默下来。 郑氏坐在位置上,等了一会儿,还不见这个男人说话。 果然是优柔寡断的性格。 当年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呢。 是啊,那个时候两个人之间太过美好,遮住了那些缺点,蒙蔽了她的双眼。若是一直那样过着,或许一辈子就过完了。 只是那些美好在碰到阻拦的时候,很快就像泡沫一样,幻灭了。 不可否认,那份美好,就是到了如今,郑氏每每回忆起来,都觉得甜蜜有趣。 “你说有话要说?” “到了这里就跟个木头人似的,难道十年没有相处,我在你眼里成了母夜叉不成?”郑氏言笑晏晏地说道。 沈则言十分不想她这样笑。 他说不出原因,就是不喜欢。 “月娥,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郑氏有些恍惚,这个名字即便在郑家,也很少有人说起,偶尔郑老夫人忘记了倒能听到几次。 只是就像生怕郑氏记起在京都的不堪,郑家人对她过往都小心翼翼,唯恐避之不及。 其实……这名字是她在郑家就有的,怎么会是不堪呢? 她不过是面对娘家人的态度,选择沉默,选择不去解释。 她只是什么都不说而已。 “你想要说的只是这?”郑氏笑问他? 可沈则言知道她不高兴了。 他不敢耽搁,忙说道:“月娥,珠珠儿的婚事,可有眉目??” “沈则言?你想对珠珠儿做什么?”郑氏厉色说道。 “我能坐什么?”沈则言苦笑:“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事情,说了什么话,在你的眼里都是不好的?” “月娥,她不仅是你的女儿,同样也是我的。”这话说出口,心里却是越发地苦涩。 “这话你信吗?” 想到那一天听到的事情和他这些日子查到的真相,沈则言哑口无言。 郑氏嗤笑道:“看,你都不信?我如何能信?” “当今有意为几个皇子选妃,珠珠儿已经十三岁了。”在看到郑氏骇然的神色后,沈则言心中没有一丝欢愉。 “今夜,端王遇刺?怕是要提前了。” “你……你怎么会知道?”郑氏神情慌张:“老侯爷?” “父亲还不知道。”就是知道了,只怕窃喜更多一些。沈则言木然地看着郑氏:“我如何知道,你不必问。只是你心里有个数,虽说不一定会选上珠珠儿,但我想,你肯定不愿意有这样的机会,那么就一丝一毫。” “宫里能是什么好地方,那是……”郑氏的声音突然变大,却被沈则言猛地扑过去,捂了嘴。 “你疯了吗?” 郑氏顾不上恼意,心里也是后怕。 这沈家可就是个漏筛子,她也不敢自信地说着院子已经被她管成铜墙铁壁了。 “我知道了,你出来寻我们就是为了这个?”郑氏轻轻挣脱开沈则言的手,重新坐好:“你放心,我不是那种心狠的人。三姑娘也同样十三岁了吧?到时候我去问问冯姨娘的意思,若她有人选最好,没有的话老爷你给几个,也是可以的。” 沈则言想说从头到尾这里面和画姐儿没关系,就是都是女儿,可她只是个庶女,相比珠珠儿,进宫的机会几乎是没有的。 他更想说的是,他只是担心她们娘几个出事。 一得到消息,就冲过去,生怕晚了一步。 话到了嘴边,在郑氏的目光中,沈则言苦笑着转过身,朝门外走去。 金妈妈等人才端着托盘从小厨房出来,就见沈则言已经走向院外,只是神色似乎不太好。 她立刻递到董四家的手里,朝屋内奔去。 “妈妈。”从沈则言走后慌张失措的郑氏在看到金妈妈后,眼睛一亮,跑了过去。 “夫人。”金妈妈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却见郑氏把房门关上,拉了她去了内室。 “你说,这会不会是假消息?”郑氏说了沈则言告诉他的事情。 平心而论,她是相信的,觉得对方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可珠珠儿太小太小了,她想多留几年,哪怕商定婚事后还能拖个几年出嫁,但未定亲和定亲完全是不一样的。 回到蕉下院的沈妙珠完全不知道此时母亲和金妈妈正为她的事情急得团团转。 她此时更着急的还是周紫嫣的事情。 先前被陆瑜岔开话题了,可回来的路上,慢慢又想起这件事情,流光话里的不对劲也被慢慢分析了出来。 可很快,她发现自己似乎面临了一个更荒唐的事情。 第99章 “你别是不信?他总不会拿这个事情来骗我们。”郑氏想了一个晚上, 还是没有忍耐住,不但把沈妙珠叫了来,就是天光亮才回府的沈嘉和也被找了过来。 沈妙珠不是不信, 她只是觉得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觉得有些荒唐。她回沈家也是有关她婚事的原因, 只是原本觉得还有个两三年的时间,只是一眨眼怎么就变成她马上要嫁人似的。 “哥哥?”她头脑混乱, 下意识地去看兄长。 沈嘉和嘴唇紧抿,从听到母亲的话后, 他的双眉就没有松开过。 沈妙珠看着忐忑。 “昨晚端王遇刺不假。” “几个指挥使都下了命令,务必要在这几日抓住行凶之人。”沈嘉和揉了揉太阳穴:“我回来睡上一觉,晌午过后就要出去了。” “这……”正是看着熬夜后脸色不假的儿子, 又看了看女儿,又一次体会到手心手背都是肉的痛楚。 沈嘉和笑了笑,他已经不会那么钻脚尖了。他那样说, 倒不是想要去休息,而是通过这些细节判断父亲所说事情的真假。 想来是□□不离十了…… 他的妹妹还那么小。 端王或许不会看上妹妹,可是其他几位皇子呢?自从进了兵马司, 沈嘉和也没少和那几个兵油子喝酒,有时候喝多了就能听到一些荤话醉话。他隐约记得听人说起有位皇子就好面嫩的。 沈嘉和只要一品味其中的意思,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我的事不着急。”说话的是沈妙珠,她想得明白,这事着急归着急,可一时半会几个人坐在这里面面相觑找不到解决的法子岂不是更没有意义。 相比较而言, 她更担心兄长的身子。 他原先即便在小的时候过得艰辛一些,但往后几年是再也没有受过什么苦,可兵马司那样的地方若不仅仅是去混日子,其中的艰苦是没办法说出来的。 “哥,即便是宫里有了旨意,也不是明天就要选妃。真这样做,有些人不就得手忙脚乱地嘛。这要是表现不好,闹出笑话,怕是宫里的人也觉得丢脸。”她估摸着最快也的一个月的时间。 沈嘉和也是这个意思。 不可能太晚,免得给人有了准备,这要是都去嫁娶了,对皇室来说也是脸面尽失的事情。当然这种情况,基本上还是比较少的。 沈嘉和睡了一觉起来,整个人神清气爽许多。 春景从外面进来:“四姑娘让人送了饭菜过来,小米粥熬得稠稠得,喝上一碗垫垫胃,再吃粳米饭。” 沈嘉和的动作一顿,心里苦笑。 这是妹妹让他安心的意思吧,肯定是怕他太过担心,在外面分神。 用过饭后,沈嘉和去外院见了老侯爷。 在门口看到喜笑颜开的沈嘉雍。 “三弟啊。” 沈嘉和点了点头。 “祖父在里头呢,你直接进去吧。”说完人就走了。 沈嘉和微眯了眼睛,刚才他看到对方胸前鼓鼓的的一块,显然是没料防他到来,匆匆塞进衣襟去的。 若是银票的话,怕最少也有个五千两了吧。 要知道二哥结婚的时候,公中也就只出了一万两的银子,这还是老侯爷对二房有所亏欠,让人添了点。 进了屋,老侯爷的喜悦还没有散去。 看到这个三孙子,忍不住笑道:“以后沈家,可得你们三兄弟守望相助了。” 沈嘉和笑了笑,像是随意聊天似地说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老侯爷点点头:“刚才嘉雍也说过这件事情。”又问了沈嘉和在兵马司的情况,得知他马上就要出去,倒是皱眉说道:“那你可要注意安全。”叹了一口气又说:“你也不需要太拼,你大哥那边若是好了,还能不提携亲弟弟?” 沈嘉和目光一闪,有些明白了。 估计是总算被大哥找上门路了,这半年,为了一点微末的希望,长房那边没少花银子,也就是管着公中的账房,大伯娘给起银子十分大方。他虽是早就知道这么件事,一想着有些事情原本是小事,但在某些时候可引起巨变。再者,三房毕竟是分过家的,就是现在真捅出来,以祖父祖母的偏心,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离开梅院,沈嘉和的手里捏了一个荷包,无声地笑了笑。 到了南城兵马司,正看到王副指挥使带着一群人回来,大多都是见过的,沈嘉和走了过去。 “沈副指挥使。” “王哥。”沈嘉和无奈地笑道:“您这是羞我呢?”二人的地位虽是相同的,可实际权力却是相差甚深。 就比如王副指挥使身后的一群人,肯定只认他一个人。 这是一个人的魄力和魅力的表现。 沈嘉和这边,这阵子凑上来的实在上不了台面,要么就是看重他的身份想讨个便宜,要么就是找个地方混日子。 可他不是来混日子的。 “上一次王哥请我喝酒,原本想这几天请回来。只是……”沈嘉和摇摇头,把手中的荷包递了过去:“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随即自嘲地笑了笑:“算是意外之财。” 本想推却的王副指挥使听到最后,改变了心意。 “那我就借花献佛,请兄弟们去搓一顿,至于酒水,往后还是有机会饮的,到时候你也得来才是。” 沈嘉和答应一声,就听得一阵欢呼声。 他们其中很多人可是昨晚到现在都没怎么吃喝,虽不能饮酒,但比起啃个干粮馒头的已经是好上太多了。 这晚结束的时候,沈嘉和又自掏银子,请了一行人去酒肆吃饭。 过来的都是当官的,酒肆老板忙不迭地开门营业。 沈嘉和出手又大方了一些。 稍晚一些,孙进和王副指挥使也过来了。 沈嘉和略一沉吟,就知应该是王副指挥使带来的。 等他醉醺醺地被白齐送回沈家。 春景和守在旁边的金妈妈一道帮着换了干净衣服,又端了醒酒汤哄着他饮下。 尚有一分清醒的沈嘉和终究熬不过醉意,在看到她们之后,放任自己陷入黑暗中。 金妈妈在二门随意应付了几句守门婆子的问话,脚步匆匆地到了普骊居。 沈妙珠已经披着衣服站在门口。 “姑娘放心,少爷睡着了。” “那就好。”沈妙珠松了一口气,正笑着,就听屋里面响起郑氏的声音。 珍珠已经用簪尾拨亮了灯火。 沈妙珠跟金妈妈进去。 郑氏一见她就皱了眉。 沈妙珠笑嘻嘻地往她身边挨。 郑氏只得无奈地把人搂在怀里。 金妈妈已经说了沈嘉和的事情。 “他这是遭罪呢。”郑氏满脸心疼。 沈妙珠抿了抿嘴,心知怕是兄长这是为了更好地融入那群人中。他既然有心往上争一争,自然也得有一些自己的人脉。比起其他人,原本就是后来者的兄长,注定要辛苦许多。 看了一眼母亲和金妈妈,她没有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或许母亲心里也知道,或许不知道,但说了也只是让他更心疼。 沈嘉和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觉得脑袋快炸裂开来了。 但这是他第二次醉酒,严格说起来,比上一次更醉一些。孙进和王副指挥使怂恿着众人灌他,而他心知肚明却也得接受。 春景已经倒了水过来。 沈嘉和抿了一口,甜滋滋地,忍不住就喝了干净。 春景忙又续杯:“这是春草一早送来的,回头奴婢灌几个水袋里,让白齐提着。少爷口渴也能喝。” “还有吗?”沈嘉和问道。 “不少呢。”春景笑道:“春草就差把几人都抱不过来的大锅子让人抬过来了。” 沈嘉和听了就笑:“夫人和姑娘可有来过?” “来了,来了。”春景说着就转身离开,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个匣子。 沈嘉和打开后就苦笑了。 “姑娘说了,您要不说,她见着少爷就哭,一直哭,一直一直哭。”春景笑得有些促狭,她没想到四姑娘会说出这番话。 只是显然,这对沈嘉和是有用的。 他怕妹妹认真了。 也明白,正如他送过去的东西,妹妹都是高高兴兴收下的。反之,他若是不收,岂不是让她伤心了。 郑氏也是来过了,只是她被老夫人匆匆叫走了。 同样也是留了东西。 是一个银制的令牌。 沈嘉和听母亲说起过,只要拿着这个,任何情况下去母亲的那些产业里,都可以周转走两万两银子。 不是没有更多。 只是郑氏认为目前这些足够,而若是沈嘉和有更大的需求,自然有另外的地方去找。 “你说祖母把母亲找过去了?”沈嘉和问起。 春景点了点头。 第100章 要不是觉得脏了自己的手, 郑氏真想一巴掌扇过去,好让对方清醒一些。 乐文移动网 只是扇得过来吗? 没得最后还是疼得自己。 看着屋里人喜笑颜开的样子,不知情的人定是以为府里有了大喜事。 郑氏冷笑。 可不是他们以为的喜事? 要是早知道, 把她叫过来是为了这样不知廉耻的庶女,她真是连门都不愿意走出来。看着跪在那里身上穿得还是胡氏给她做的那套衣裙。 郑氏就觉得牙疼地难受。 这是忍的。 她是费了好大的力气, 才没有骂出口。 眼见着,屋子里的话越说越远, 越说越荒唐,而那个庶女除了一开始掉了几滴眼泪, 后面脸上就全是笑了。 郑氏胸口就好像被压了巨石。 她闷得难受。 就听老夫人同她说道:“你既是她的嫡母,她的嫁妆就交给你筹办了。万万不能委屈了画姐儿,幺儿拢共也就两个女儿呢。” 郑氏冷笑。 打量她不知道, 这是想让她掏自己的银钱去给庶女准备嫁妆呢。 “母亲说得是,好歹我也是有女儿的人,怎么也想不通, 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大好的日子不过,偏偏被猪油蒙了心似地尽想走邪门歪道。” 沈若画听了这话, 实在是不敢置信嫡母会这样说。 那可是王府啊? 就是装模作样,这个时候也该装一下了吧。可她倒好? 沈若画目光闪了闪,一扭头扑到冯姨娘怀里,无声地哭了起来。 任谁看着她抖动的肩膀,柔弱的背影,都觉得她委屈难过着。 冯姨娘更是如此。 只觉得心被针扎了似地疼。 她的女儿, 哪里不如郑氏的,论容貌,论才情,都要比沈妙珠胜上一筹,唯一差就差在出身上。 谁叫她这个做姨娘的没本事呢。 想着先前沈若画对她说的话,冯姨娘越发对女儿觉得愧疚。若非是她生的,作为沈家的嫡女的话,说不定就不只是嫁给王府的庶子了。 也就是郑氏不知道冯姨娘现在心中想得,否则定是要嗤笑她们母女脑袋进水,无药可救了。 她来这里听了半天了。 也就知道元宵那一日出去,沈若画不知道怎么就碰见了个人,导致一宿没有回来,原本这事情发生在沈家,一查就知道。 可偏偏那天出了端王遇刺的事情,大家哪有心思去管一个三房庶女。 郑氏倒是想起来,为着嫡母身份,让人去过问,但说话的是冯姨娘,只说女儿睡了,自然也就没有人去查证。 这会儿,倒说得好了。 借口还是端王遇刺的事情,街上戒严,出了点事情,才一夜未归。郑氏就想不通,既然有能耐给冯姨娘报信,为何就不能回来? 只说看看这沈若画,双眉散乱的样子。 郑氏是胸口更闷了。 这哪里是不能回来,明摆着是不想回来,否则怎么坐实了婚事呢。 她倒真小看了这个庶女,为达目的尽是不顾自身还未发育好的实情。只是,这话她能说出口吗? 这一屋子里站着的都是女眷们。 稍一留神,只怕都能发现。 要么是完全不在意,要么就是都沉浸在这桩“喜事”上。 可郑氏完全感受不到一点点的喜气,只觉得呕得慌。沈若画的事情,她不但不能说出去,还得瞒着,谁叫她还有个珠珠儿。 又想着昨日沈则言的那番话,女儿的婚事没个半点头绪,这另一个便宜女儿倒先把自己嫁出去了。 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郑氏几乎可以预见哪怕她掏心掏肺地为她准备,只怕在外人眼里也要落了个不慈的名声,否则一个女孩子好端端地怎么就这么心急把自己嫁出去呢。 老夫人实在不满郑氏的态度。 沈若画的事情怎么能没有隐情?可大儿媳妇在一旁敲边鼓,又见似乎有利可图,横竖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庶生女,她也就不当做一回事。 反正只要婚事定下就行了。 至于嫁妆? 好歹是嫁到王府,也不能几箱子就打发了,可公中的那些银子多贴补也是不能够的,众人就打上了郑氏的主意。 或者说,从她回到沈家后,她手上的东西阖府上下都在窥觎。 无奈沈则言一直不提起,大家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眼下沈若画的事情可总算是被她们找到突破口了。 郑氏又何尝不知她们的心思。 纵然是一人面对屋里这么多人,她也绝对不会从手里漏出去一分一毫,更何况是被这样相逼。 余妈妈的声音从外面响起:“三老爷,三少爷。” 这是沈则言和沈嘉和来了。 郑氏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实在不愿意儿子过来,这种事她完全能应付,而嘉和可是几天未好好休息了,做母亲的哪里愿意用这种肮脏的事情污了儿子的耳朵呢。 是以,沈则言刚一走进来,就迎来郑氏的怒视。等他身后的沈嘉和露出身影,郑氏已经眼神温柔地看了过去。 沈则言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 “你怎么过来了?”郑氏低着声音说道,似生气又似无奈,更多的却是心疼。 沈嘉和从进屋后,一眼就看清了屋里的情况,多少有了底,想来是同沈若画这个妹妹有关。 他的心里就稍微松口气。 旁人的事情,哪怕是有血缘的妹妹,沈家三少爷心里也没起多少波澜。只是在老夫人拉着幺儿带着炫耀和给郑氏上眼色的想法说起了沈若画的事情。 沈嘉和怒了。 郑氏却轻轻安抚他,她不是不生气了,而是在儿女面前没必要因为不在意地人去花费心思。 至于沈若画的事情? 不是还有人去管吗? 郑氏淡淡地瞥了沈则言一眼,即便陌生十年,可对于这个同床共枕过的丈夫,她知道他正处于盛怒中。 “老爷既然来了,我这个没啥存在感的嫡母就先回去了。若是有了结论,老夫人只管派人同我说,该有的我也不会少。人家不领情,我却不能真的放任不是?”郑氏说完也不管其他人的反应,拉着沈嘉和就离开了。 老夫人气得一口气咽不下去,吐不出来,脸色变了好几变,跟个七彩虹似地,只可惜郑氏和沈嘉和都没有去欣赏的想法。 母子两个人是一个走得比一个利落。 就好像郑氏只是来看一出戏,而沈嘉和只是来接一下母亲,顺带把父亲给拐了过来。毕竟沈若画怎么说,也是他的亲骨肉。 让父亲来管,总比母亲来得好吧。 沈嘉和一点也不觉得自己顶着宿醉的疼痛,特意去把似乎要外出的父亲截住有什么不对,至于父亲听到母亲去了梅若斋后脸色如何焦急那就更没必要讲了。 郑氏脸上笑容洋溢,哪怕才听了桩恶心的事,也没有影响她此刻的好心情。 母子两个才回了普骊居,沈妙珠已经捧着茶杯出来。 郑氏一看到她先是笑了,随即就皱起眉头。 沈嘉和说道:“没有什么不能听的,难道娘还能护着她一辈子吗?”就是他也不能,不过是尽量护着周全。 可人力无所及的时候总是有的。 谁厉害都不如自己厉害。 这是沈嘉和一直一来信奉的。 何况沈若画的事情,在回来的路上,他是听了大概,虽有些不堪,但比起外面某些事情也算是有几层遮羞布挡着。 这样的事情,母亲不清楚,也是情有可原的,想着二舅舅对母亲的疼爱,外祖父家虽比不上沈家,可在教养女儿上,从没落过下风。 郑氏听儿子这般说,也就没有让沈妙珠避开。 只是说话的时候,尽量用文明一些的语言。 饶是如此,沈妙珠也听得面红耳赤,一颗脑袋快埋到地上去。虽说在她原先那个时代,这不算什么事情。 可生活在这里十二年多了,耳濡目染之下,心态也慢慢变得保守些,或者说更看重礼义廉耻这几个字下的涵义。 没曾想那个仿佛清高傲然的沈若画给她上了这么一堂课。 一时间,沈妙珠的心情有些五味杂陈。 “珠珠儿,你怎么看?”沈嘉和问道。 沈妙珠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种事情怎么还问她?想了想还是老实地说道:“我怎么感觉三姐这是被诓骗了?” 没想到听到的会是这种答案。 沈嘉和笑了。 仿佛受到鼓舞,沈妙珠心里顿时豪情万丈起来,话语也更利索了一些。“听那个意思,三姐和那个人也就是初次见面,怎么就一……干柴就燃烧了。当然这也没啥,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嘛。只是怎么就认为王府会答应呢?说得好听点,不就是自家孩子在外面过了一夜,说得难听点,这就是有人勾引了他家的孩子。可王府那边?”说到这,沈妙珠顿了一顿,见母亲和兄长二人面色古怪,马上就红了脸。 她刚才说得都是什么话啊? 别是以为她不是她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算今天的二更了吧,女儿一直在闹觉,哄一会儿,码一下子。长大牙的小孩子睡得不安稳。 第101章 当然这是她想多了。 沈嘉和再如何聪明, 也不会去想到这些。 只是抽搐的眼角,显然还是被沈妙珠这一番惊天言论给“吓”住了。 沈嘉和见妹妹在偷瞄自己,又觉得好笑。想了想对真正惊吓到的郑氏劝说道:“妹妹这话是话糙理不糙, 虽有些不合适,意思却是到了。” 郑氏听着无奈又高兴, 为着儿子对女儿如此护短。 “话是如此说,可这外人听到, 对珠珠儿不好。”她说得含蓄,终究也是舍不得说沈妙珠。 沈嘉和笑道:“没有外人会知道的。” 屋子里就他们母子三人, 外面是金妈妈守着,只要出了这个门不会有别人知道。 郑氏更是哭笑不得:“你啊……真拿你们兄妹没办法。” 沈嘉和微微笑起来。 “哥哥?那我说得可对?”沈妙珠充分地表现了什么叫蹬鼻子上脸,见母亲和兄长一个无奈一个无语, 但都没有训斥她,那刚缩起来的胆子又蹭蹭蹭窜了出来。 郑氏闻言也看了过去。 沈嘉和微微颔首:“娘可知道是哪个王府?” 郑氏微一回想:“隐约听说是住在城北的静王府,对, 就是静王府的七少爷。”她当时虽生着气,到底还是有在心里记住一二,就怕沈若画的事情再闹出个什么牵连到儿女。只是她对京都里的这些人, 虽不是两眼一抹黑,却也是知之不多。更何况是皇家的那些事情。 “静王府。”沈嘉和想到孙进昨夜酒醉下说漏嘴的话,现在细细一想,竟也是说了静王府的情况。 这静王府,得一个静字,这处境就暧昧了。正巧孙进就说起了这个静王府的七少爷, 听说是个庶子,是静王和一个唱曲的女子的孩子。 莫非孙进那边一早就知道沈若画的事情了? 若是如此,沈嘉和不得不认真考虑孙进和他背后人的态度了。 他斟酌着说了些静王府的事情。 “那七少爷在府里处境如何?”沈妙珠直指重点。 沈嘉和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这静王府如今是世子妃管家,听说是那静王不喜拘束,喜爱到处游乐的原因。” 对于这话,沈妙珠翻了个白眼。 这静王府哪怕是个没半点实权的,可一个当家的王爷总比不当家地来得好。是什么情况下,是世子妃当家,那静王妃又是个什么情况? 这些沈嘉和自己也不知道,可不妨碍两兄妹猜测。 沈嘉和觉得孙进这是故意透露七少爷的事情给他,估计是想着送份小人情给他。而他不但得接受,还得有所表示。 只是孙进背后真的就是静王府的那个世子? 沈嘉和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他不过是初涉官场,就被猛地拉进漩涡去。这是真的看中他?还是设了一个局,他被卷入其中。 亦或是整个沈家? 想到沈若画的事情,沈嘉和的心又沉了沉。 沈则言过来的时候,郑氏起身走了出去,没一会儿两个人就前后回来了。 看到沈嘉和兄妹都在,沈则言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旋即垂眸说道:“母亲的意思,公中的嫁妆有些寒碜,就这样让画姐儿嫁过去,倒让静王府瞧不起沈家。” “我虽不喜那丫头,好歹名义上还担着嫡母的名头。老爷放心,我就比着老夫人的心意来添妆。” 作为嫡母该准备的应该是嫁妆。 可郑氏说的是添妆。 这里面的涵义,沈则言怎么听不懂,只是在梅若斋被执迷不悟的那些人弄得心力憔悴,眼下是再没有心力去计较了。 “你是嫡母,自个儿看着办吧。”沈则言说道。 郑氏微微笑了起来。 她可就等着这句话呢。 原本沈若画的婚事,她虽不愿意沾手,可也知道为了沈妙珠,说不得还是得揽过包袱,在准备一份嫁妆。没曾想对方是直接把自己送了出去了。 郑氏是嫁妆都懒得置办了。 她既然能自己找了人家,那干脆全部自己包办吧,再不行,不是还有热情的大房那边吗?于公于私,胡氏都跑不掉。 这一点,她自个儿也是知道。 只是没想到郑氏做起甩手掌柜来,这么干脆。 兰草送走了来传话的金妈妈,又带来了老夫人的吩咐。 胡氏听完冷笑:“这一推两推的,都把事情推我身上了?” 兰草低了低头,不敢让对方看到她惊骇的神情。 三姑娘的事情,还不是夫人推了一把。只手没想到事情还真的被三姑娘成了,这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胡氏当然不可能那么好心的对待沈若画。 她虽看上冯姨娘的方子,可这种对子嗣用药的事情原本就应秘而不宣,只是这冯姨娘母女心思都太过活泛,才没多久,就找上她来了,甚至以此要挟。 胡氏如何能忍? 她原本只是要教训一下她,顺带让郑氏脸上无关。 只是这个三房的侄女,对自己也够狠。 十三岁,花骨朵都没长好呢。 “兰草。” 兰草忙应了一声。 胡氏说道:“你让人悄悄传了话去东园,就说我让人翻出了大姑娘当年出嫁时候的嫁妆册子。” 兰草退了出去。 卓氏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沈若芸拉着沈若芳直接闯了进来。 沈则正和卓氏正在用饭,见两个女儿这么冒失的样子,当家就放下筷子冷了脸。他这是燥得,一想到两个女儿若学了那不着调的沈若画,这饭吃怎么也吃不下。 “娘。”沈若芸瑟缩了一下,向卓氏求救。 卓氏也是生气的,可看沈则正的反应,不满了起来。“你在这里发什么火?这可是我们的女儿,不是外面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她这是指桑骂槐地,骂上了沈若画。 一方面她是妒忌沈若画,觉得她郑氏走了狗屎运,一方面又知道这样的事情一旦被外人知道了,两个女儿的婚事又要起波澜了,特别是芳姐儿,这年后才有些不错人家上门,她刚想挑一挑,拎一拎,就出了沈若画的事情。 只是在梅若斋里,老夫人高兴,胡氏也高兴,她自然得配合着笑,本以为还能看到郑氏吃瘪的样子,若是能从她口袋里掏出点东西那就更好了。 只是这郑氏……也实在是不容易对付。 卓氏哼了一声,又不满起丈夫,若非他是个庶子,她在妯娌中怎么会常常被怠慢忽视,就是两个女儿的婚事都不如嫡房的一个庶女。 心里升起,脸色就带了出来。 沈则正碗筷一扔,走了出去。 卓氏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在父亲走过身边的时候,沈若芸怯怯地躲到沈若芳身后。 沈则正脚步一顿,步伐更快了。 没多时,就出了院子。 “这么闯进来?可别说没有事情?”卓氏瞪着沈若芳。 沈若芳心里苦笑,低着头不书画。 “娘。”沈若芸跳到卓氏身边:“沈若画的嫁妆是公中出的吗?” “什么嫁妆?”卓氏心里一跳,故作不知。这沈若画的事情,小辈们还是大多不清楚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漏了风声出来。 外面的人是不是也知道了? “娘,你别骗我了。沈若画要嫁给静王府的七少爷,祖母把嫁妆的事情都交给大伯母准备,这我都知道了,还能有假?” “是有这么一回事。”卓氏勉强地笑了笑,对沈若芳说道:“她不过是一介庶女,能有什么好婚事。娘定会给你们姐妹寻个更好的。”至少不能比沈若画差。 沈若芳脸上那难看的笑容也挂不住了。 她虽是嫡女,可这一房是庶女,真的论尊贵,和三妹实在说不清谁的身份高一些,谁的身份低一些。 母亲的话,她虽知是安慰的话,但想着以母亲好攀比的性子,她往后的婚事只怕更难有结果了。 作为一个姑娘家,原本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沈若芳却后悔,前些日子母亲想要在那些人面前拿乔的时候,她没有想办法去劝一劝。 “竟然是真的?”另一边沈若画却喃喃自语:“底下有人说,三姐是被天上的馅饼砸中,往后要跟大姐一样了,我还是不信的。可王府?竟然是真的?” “什么一眼,不过是个庶子而已,能有什么出息。”卓氏不在意。 “当然一眼,大伯母都比着大姐的嫁妆单子去置办了?我们姐妹当中,大姐自然是不能比的,四妹我也知道她的不同,可凭什么沈若画就要高我们姐妹一等?”沈若画实在没办法人手这一点。 她原就不喜欢这个人了。 一想到她可能要居高临下地把她们姐妹踩在脚下,那心头就像冰火两重天,难受地快让她窒息了。 “什么一样?不可能?她胡氏有这么善良?”卓氏当下站了起来,她对沈若芸的话是一百个不信的,可身体却已经往外面走去。 第102章 沈若芸追在后面, 满是兴奋的样子。 “娘,你不能去找大伯母。”沈若芳出声了。 卓氏脚步一顿,回头说道:“我自然不去找她。” “那您这是?”沈若芳暗暗皱眉。 “当然是去找郑氏?她房里的事情, 凭什么动用公中的钱银?”原本二房能分得就少,她虽没有管家, 可也知道这些年府里的进项大约不是太好,年节分下来的东西虽数量不减, 但价值上都在递减。要知道沈若英的嫁妆除了公中的份例外,又因着她婚事特殊, 是直接翻了两番。 只要公中多出去一分,等分家二房到手只会少去一层。 卓氏如何肯依? “大伯母都愿意了?娘过去,三婶能听你的?”沈若芳可不认为母亲过去有用, 明显三婶那边是已经不管三妹的事情了。最重要的是,沈若芳不希望母亲同三婶结怨,相比大房, 她更相信三房那边。 “她不听?我就闹个满府皆知。”卓氏狠声说道。 沈若芸面有犹疑,她不太想去西园,本以为母亲去的是大伯母那里。却见二姐走过来挽住卓氏的胳膊:“娘, 我告诉您一件事。” 卓氏狐疑地看了沈若芳一眼,她能同自己说什么事情?莫非…… 她眼睛一亮,反手抓住沈若芳:“你是不是也有消息了?” “不是的。”沈若芳又羞又急:“我能去哪里有消息?” 卓氏脸色一黯,一时后悔是不是在外面管女儿太紧了,一时又讽刺胡氏身为侯夫人竟然连个姑娘家都看顾不住。 “是大哥的事情。”沈若芳示意走在后面的沈若芸关上房门。 “他?他能有什么事情?”卓氏不甚在意。 “若是大哥跟三哥一样呢?” “一样,他能有什么一样?”卓氏突然顿住了, 猛地看向沈若芳。 沈若芳低垂着头,双手绞着袖子,低低地说道:“听说祖父和祖母都给了一大笔银子让大哥去疏通关系。” 老侯爷最看重的孙子是沈嘉坤,平日里给点零花都是有的,但若是很大一笔银子,又是两个老人都给了,想来女儿说的话有几分是真的。当祖父、祖母的都给了,想必大房那两位也不会吝啬。 让胡氏用自己的私房银子去贴补? 或许有,但公中出的只会更多,但因为沈若画的事情,很少有人会去关注。卓氏是过来人,这同样台数的嫁妆置办起来可以一千两银子也可以一万两银子的标准。 难怪胡氏愿意接手这件事? 卓氏自以为找到理由了。 “难怪她这么好心了。”只是这样一来,西园那边卓氏就不想去了,显然闹开了两边都不讨好。 只是让卓氏就咽下这么一口气,也是没办法。 沈若芳低声说道:“往后哥哥可怎么办?” 卓氏嗡地一声,脑袋轰轰作响。 “我想想,我想想。你们都出去,刚才的事情,谁也不能说出去。”一时间忘记了问沈若芳怎么知道沈嘉坤的事情。 三个孩子中,沈嘉坛可以说是卓氏下半辈子的依靠。她当然希望母以子贵,若有朝一日能得个诰命,她这一辈子就知足了。可沈家这些年的境遇,让卓氏渐渐死心。沈嘉和的事情,可以说让她心中的火苗死灰复燃。 而陡然间又知道了沈嘉坤的事情。 “银子堆出来的道路,就是我儿也能趟过去。”卓氏转回屋里,来到藏私房钱的地方,搬了小箱子出来。 无论数了几遍,也不过一万两不到的银子,而这是卓氏嫁进来十数年存下来的。 沈若芳离开后,一个人出了东园。 沈妙珠拎着喷壶浇花,听到流年的通禀,笑了起来。 “快请二姐姐进来。” 转身放下喷壶,似水已经兑了温水。 听到脚步声,沈妙珠在屏风后面扬声说道:“带二姑娘去暖阁坐一坐。”又道:“二姐,我先洗个手。” 流年出去泡茶,沈若芳在暖阁里转了起来。 炕上的小方桌里是翻了一半的书,沈若芳好奇地拿了起来。 沈妙珠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幕。 她随手从流年手里接过茶盏,把人打发了。 沈若芳听到动静,赧然放下手中的书。 “二姐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沈若芳略带惊讶地抬头。 沈妙珠莞尔一笑:“姐姐,你的鞋子。” 沈若芳低下头。 她走得急了些,又走得小道,虽还是被人看到了,但鞋子上也是蹭了好些泥,不只是如此,裙摆下面还有一片不大的泥渍。 这两天没有下雨,更没有下雪。 那应该就是府里下人给草木浇水后不小心走过沾上的。 若非有事,沈若芳哪里会没注意到这些。 “瞒不过四妹。” 沈妙珠微笑着把茶盏递过去。 沈若芳没什么心思喝茶,可在对方的笑意下不由叹了一口气。 “我来是想找三婶帮个忙的。” 沈妙珠不由挑眉。 找母亲不去普骊居,反而找上自己?是不是有些说不通。她看着沈若芳,眉眼下垂,温顺柔美,身上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她有些了然,端着茶在一旁轻呷了一口,耐心等对方整理好要说的词句。 “不知道程家的二少爷可是已经定亲了?” 沈若芳鼓足了勇气问出口,得到无声地回应。 她脸上露出苦笑:“四妹是不是觉得我不知羞耻。” 沈妙珠连忙摇头,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沈若芳低着头:“三妹的事,你是知道了吧。我的年纪……不能再耽搁了。” 虽说不喜沈若画的行径,但的确是三房的姑娘,她这么做是连累了整个沈家女儿,儿首当其冲地出了同房的沈妙珠,还有眼前在沈若英出嫁后年纪最长的人。 她原本的年纪虽已是定亲的年纪,但还不至于说到耽搁。 但碰上沈若画的事情,就难说了。 沈妙珠有些怜悯地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大表哥笑言我那二表哥在小登科一事上要拔得头筹了。” 听得这话,沈若芳脸色一白,慌张站了起来。 “我,我先走了。” 门外的似水来不及打帘子,人已经冲了出去。 她赶紧追了出去,送了沈若芳到院门口,看着身影都不见了,才转回暖阁。 沈妙珠漫不经心地问道:“走了?” “奴婢一路看着离开的。” 沈妙珠想了想:“你让红叶做些枣泥糕过来。” 拿着送来的枣泥糕,郑氏不解地看向金妈妈。 金妈妈低声说了沈若芳的事情。 郑氏立时沉了脸:“敢情我郑家的人还得笑着接纳不成?” “这不是没成吗?”金妈妈笑笑。 郑氏冷笑:“也就是程云运气好,否则谁知道会不会又来几个三姑娘。这沈家根子可都烂了。” 她是迁怒,也是愤怒。 之前看上郑程锦,现在又看中郑程云。难道她郑家是街上的大白菜只能供人挑选不成?想到郑程锦的婚事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 郑氏心里就更气。 但她最生气的还是……“她一个姑娘家不知羞耻,怎么就找上珠珠儿说这些。既然是要找我帮忙,怎么没胆子直接过来?” “二姑娘怕是没办法了。”金妈妈想了想说道。 郑氏闻言唏嘘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珠珠儿的事情,我还没有个头绪呢。也不知道嘉和那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关于这件事,金妈妈就不好说话了。 她虽觉得少爷自然眼光极好,可也不过才去兵马司,就算都混熟了,那么一个地方又能有什么好人家。 郑妈妈又叹了一口气 ,去找了沈则言。 沈妙珠得知后,笑了起来。 “沈家可不是三房在当家,又是隔房的姐妹。无论是我还是娘过去了,都不合适。祖母那么喜欢父亲,由他来说,二姐知道了应该感激我吧。” “怕是要恨你了。” 沈妙珠撇嘴:“我当她姐妹,她却想害我。我这不过是给她一个警告,若是换了其他人,能这么轻轻放下?” 沈若芳能看上二表哥? 怕是未必吧。 开始沈妙珠还想会不会她和自己一样知道了宫里要给皇子选妃的事情,可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就是她也不过是勉强有些资格,沈若芳再优秀,出身就给了她限制。 那么就是有利可图了。 “你以为她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旁边的人问道。 沈妙珠瞥了对方一眼,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不知道。”见他失笑,皱了皱鼻子:“我就知道我这屋里闯进来一个登徒子。” 登徒子陆瑜好整以暇地说道:“那我的四姑娘怎么不喊人来捉我这个登徒子。” 你以为我不想啊? 沈妙珠美目一瞪,余光看到对方苍白的脸色,顿时泄气。 “伤在哪里了?”人却转身关了房门,又在箱柜中找了一只红漆菊纹的箱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卡文,恩我更新了。 第103章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小说 沈妙珠讶异, 扭过头去,愣住了。 那个人脸上竟带了几分扭捏,皮肤虽不及兄长白皙, 可也是一下子暴露了那两抹红晕。这反常的举动,压根就不像是这个人会做出来的。 沈妙珠觉得怪异, 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某个原因,顿时俏脸一沉, 手边的箱子直接甩了过去。 陆瑜自然是借住了。 “想什么呢?又不是断手断脚的,热水都是现成的, 你快点吧。”沈妙珠说完就跑了出去。 来到门外站了一会儿,热气才渐渐涌了上来。屋里听到流水声,她的心才稳了稳, 出去叫来春草,两个人帮着改了改原本是做给沈嘉和的衣服。 春草的动作很快,不过一刻钟, 就把腰间那里放出一寸,幸好衣服还没有完全做好,否则只有改小哪里有改大的, 又不是穷苦人家做衣服往大里去量。 “会不会小了些。”春草苦着脸。 沈妙珠才不理会,她正怄着气呢,要不是还知道不能让人知道陆瑜的事情,真想直接把人给打出府去。 这不要脸的臭流氓。 躲人就躲人,世界那么大,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地方给他相中了? 想到因为他的突然出现, 差一点吓得六魂不定的自己,沈妙珠恨不得在改好的衣服上戳出两个大口子来。 “似水和流年有没有怀疑?”沈妙珠随意问道。 春草看了姑娘一样,低声说道:“似水倒没有怀疑,只是流年那里,奴婢就不确定了。” 虽说三个丫鬟都是可以信任的。 但陆瑜出现太过可惜,身上还有血气,沈妙珠下意识地就是让越少人知道他的出现,一是保护他,恼归恼,人是不能不救。二来陆瑜的消息若是传出去,整个沈家兴许都会被拖下水。 “我也猜到了。”流年细心,她突然把人叫走去普骊居,她会怀疑也是正常。只要她不说,还能帮着把母亲那边稳住,等兄长回来就好了。 沈妙珠再回去的时候,身边跟着春草。 陆瑜有些可惜继续捉弄小姑娘的机会。 “把身上的衣服换了,我让人去烧了。院里就这么一件衣服,你就将就穿着吧。”陆瑜的行踪肯定有人盯着,冒然换了衣服虽然不妥,但总比就穿着原来那身回去,这要是没人看到还好,一有人看到这不就是在告诉别人,快来抓我吧。 为了上药,陆瑜是简单地只披了件外衣,闻言看了看那丫鬟抱在手上的包袱。 春草离开展开。 陆瑜嫌弃地皱眉:“这颜色也太娘娘腔了吧。” 沈妙珠脸顿时沉了下来:“爱穿不穿。” 春草已经要把包袱收起来,小脸同样气愤,黄色这个颜色要选穿得好看可不是谁都可以的,面前这个野蛮人实在是没眼光。 沈嘉和当时虽只是草草裹了裹衣料子,却是被衬得肤白唇红。 要不是一时半会实在没有别的衣服了,才不会拿给陆瑜。 沈妙珠决定不理会这个人,还是等兄长回来,让他解决去。陆瑜已经眼疾手快地从春草手里夺过包袱。 那利落的动作,一点也不像是受了重伤的人。 “我这话还不是没说完吗?也就我能穿这样颜色的衣服不被人说是女人了。”陆瑜说话的表情是一脸的勉为其难。 沈妙珠忍住要揍他的冲动,夺门而出。 陆瑜闷笑,没一会儿就咳嗽起来,五脏六腑就像火烧一般,剧痛难忍。 “失策了。” 这次的事情,实在是给他当头一棒,他还是太过自信了,要不是底下的人舍了自己,硬是把他送出包围圈,他这条命说不定也得交代了。 他还没有娶到小媳妇呢。 陆瑜看到因为他的出现而惊慌的沈妙珠,才有脱险的感觉。小姑娘当时明明吓得要惊叫起来,但硬生生地忍住,一张小脸通红通红地还硬是憋着气不出声的样子,让他越发地难以放手了。 沈嘉和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两张同样期盼的脸。 “哥哥。”沈妙珠上前,拉着他就往屋里面去。 眼看着脚不停歇地就要往内屋去,沈嘉和眉毛微微一挑,余光看到春草小脸严肃地守在门外。 这不是摆明着让人怀疑吗? 正想着,春草已经搬了小杌,又不知道哪里搬出绣花篮子,坐在哪里分线了。 一进屋,沈妙珠就反锁了门。 沈嘉和一个抬头,温柔地笑道:“我莫非是走错地方了,跑到安国公府去了。” “意外,只是意外。”陆瑜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他最讨厌就是别人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可谁叫这是小姑娘的兄长呢。 沈嘉和哼了一声。 这解释诓骗诓骗小姑娘就行了。 “你先出去。” 沈妙珠听着不放心,但沈嘉和更不放心她,特别是旁边的大灰狼郑虎视眈眈的。这会已经不用去猜测了。 陆瑜的用意越发明显,已经丝毫不去掩饰了。 “乖。”沈嘉和揉了揉她的脑袋,沈妙珠这才开了门出去。 两个男人同时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屋内的气氛瞬间发生变化。 陆瑜闷哼一声摔坐回位置上,沈嘉和鼻尖微动,叹了一口气,走到桌子上拿起药瓶:“脱了吧。” 陆瑜冷汗直冒,扯了扯唇角:“劳烦了。” 他的伤口比沈妙珠想象地要深,更是在胸口,药虽撒上了,绷带却实在不容易缠好,陆瑜草草完成,遮掩了些屋子里的血腥味,把沈嘉和等了回来。 看着触目惊心,已能看到肉里的白骨的伤口,沈嘉和庆幸自己已经在兵马司呆了一阵子,心里倒是佩服陆瑜。 这个男人,实在能忍。 他定然是瞒了妹妹,否则以她心软的性情,陆瑜也不至于这般受罪。 沈嘉和神情缓和了许多。 陆瑜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十分庆幸先前的做法。 他不是没有想过示弱博取同情心,可他想要做的是为小姑娘遮风挡雨,即便外头狂风暴雨,他依然是站在她身前的巍峨大树。 说白了,这就是宋正常说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沈嘉和手上微一用力,准确地按在伤口上。 陆瑜脸色一白。 沈嘉和收回手,轻描淡写地说道:“对你来说,应该伤得不太重,想来这院子你能怎么进来就能怎么出去吧。” 别以为他因此就不生气了,一想到陆瑜的行为直接影响到妹妹的声誉,偏偏还因为估计这一点不能声张,而他自己还得想着法子悄无声息地把人安全转移走。沈嘉和就热不住想再来一下。 陆瑜身子往旁边晃了一晃,险险避开后,看向沈嘉和,只见对方面色不改地说道:“这伤口你还要不要包扎了?” 陆瑜只得把自己凑到沈嘉和面前。 好在沈嘉和的动作算不上温柔,难免扯到伤口,但到底还在能忍受的范围。 两个人重新坐定。 沈嘉和端了一只茶盏递过去。 陆瑜嫌弃地看了一眼。 “那是红枣茶,正合适你现在。”沈嘉和凉凉地说道:“你要嫌血流得不够多,我可以帮点忙。” 陆瑜苦着脸,抿了一口。 他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红枣这玩意,吃起来总感觉有一股怪怪的味道,只是沈嘉和这个人,他还是不敢轻易得罪。 “黄大人一家是你救的?”沈嘉和问道。 陆瑜抿了抿嘴。 沈嘉和不禁问道:“黄林安官至太子少师,曾经担任过户部的尚书,因为被人发现通敌之罪,全家不问老少今日问斩。我想不通的是,你怎么会救他?”仅仅因为急公好义?陆瑜虽被人称道的一点就是为人正气,但除非是脑袋生锈了才会把劫法场做好事。 “这是意外。”陆瑜说道。 沈嘉和点头:“我听孙进说过黄林安的事情,本来罪证不住这才几年没有问罪,没想到仅仅一个晚上,证据就摆在众人面前。通敌?陆世子,这可是大罪。”就如沈嘉和,他不介意沈家灭亡,但决计不会乐意看到国破。 沈家没了,天下之大总有他容身之地,当时国破呢?只会民不聊生。这一点,陆瑜不会不知道。 沈嘉和想知道的是。 “为什么?” “难道你不知道这摆明是一个陷阱吗?” “多少御林军、侍卫围在那里,整个兵马司都被调动到附近,我不认为你一个安国公世子会没有得到消息。” “我有非救不可的理由。”陆瑜沉痛说道:“只是没想到突然就提前了。”接到消息的时候,再怎么准备也是仓促不住了。 “是同端王遇刺有关吧。” 陆瑜点头。 沈嘉和看了他一眼,深深说道:“你知道吗?就在我回来之前,黄林安死了。” 第104章 遂不及防听到这个消息, 陆瑜身子一晃,如遭雷击。乐-文- 他不认为沈嘉和是在骗他。 终究还是没能救黄大人?陆瑜脸上只剩下苦涩。他的脑海里浮现幼时同老大一道玩耍读书被黄大人抓住后站在墙根下罚站的画面。 若是他还活着的话,就不会发生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了。 沈嘉和在院子里找到正蹲在地上拔草玩的小姑娘, 细白的小手同草叶子缠绕在一起。 “哥。”听到脚步声,沈妙珠立刻站起, 跑到沈嘉和面前站定,一双眼睛里满是信任的样子。 “知道错了?” 沈妙珠低了低头, 十分委屈。 她这是好端端地屋里呆着,陆瑜从天而降, 防不胜防,可没有错吗?沈妙珠没办法理直气壮地去反驳兄长的话。 “你太容易相信人了。”无论是陆瑜还是春草几个人,或许妹妹有她的理由, 只是此事事关重大,祸及性命,还需要更谨慎一点。 沈妙珠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沈嘉和带着她慢慢往普骊居。 进门的时候, 就看到郑氏愁眉苦脸地拿着一堆画像在看。 沈妙珠惊恐地捂着嘴。 沈嘉和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对迎过来的金妈妈说道:“珠珠儿手破了皮,妈妈带她下去清理一下。” 沈妙珠嘟了嘟嘴, 又叹了一口气,伸出手给金妈妈看。 金妈妈扫了一眼,没看到哪里有伤口,脸上则是露出心疼的表情,哄着沈妙珠出去了。 “是同珠珠儿有关的?”郑氏正襟危坐,紧张地看着沈嘉和。 沈嘉和回身看了一眼, 房门已被关上,这才走到郑氏面前行了礼,随手拿起上面的一叠画像。 他越看,眉头就皱得越紧。 “这是哪里来的?”他不认为母亲能拿到这些资料。“是大伯母那边?”虽怀疑过父亲,但沈则言的话,会拿一些鳏夫的肖像过来? “不是。是你二婶,说是这些年好不容易收集过来的。我就是想看看。”郑氏小心翼翼地说道。 难怪! 这样就说得通了,虽说是个鳏夫,但无论是二妹还是五妹,嫁给一个三品将军的嫡子当继室,也算是高攀了。 沈嘉和翻了翻,脑海中匹配出这些人的部分生平,心里不禁失望。 “难道选妃提前了?”郑氏听得他的叹气,心里就越发紧张了。实在是沈嘉和把沈妙珠支开的做法迷惑了她。 “那倒不是。” 郑氏闻言松气之余,心还是纠在那里,就听沈嘉和三言两语丢了一个晴天霹雳给她。 “小世子没事吧?” 看到母亲的反应,沈嘉和倒也不后悔做出的决定。 “受了点伤。” 他说得越是轻飘飘的,郑氏越是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单单那通敌、叛国,死刑、劫囚几个词汇就已经把郑氏砸得七晕八素了。 沈妙珠回来的时候,母子两个人已经坐在那里喝茶。 她走过去,嘟嘴说道:“怎么就丢我一个人啊,妈妈我也要喝茶。”后面是转头对金妈妈说的。 金妈妈自然满口答应。 等甜丝丝热滚滚的菊花茶入口,沈妙珠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沈嘉和看着她笑道:“哥哥明天沐休。” 沈妙珠眼睛一亮。 “带你和母亲去郊外踏青去如何?” 虽说这个季节,还不一定能看到几片绿地,沈妙珠还是高高兴兴地答应了,随即扭着腰对向郑氏求了半天,才让她松口答应,明天踏青回来,可以在去京都有名的酒楼里坐一坐。她来京都还没有正经逛过呢。 郑氏答应是答应了,想想还是不放心,让金妈妈去蕉下院取了明日出门要穿的衣服,留了女儿住下叮嘱,这一说,东次间的灯就亮了一宿。 天亮没有多久。 沈妙珠就被金妈妈叫起来了。 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含含糊糊地说道:“妈妈,今天也跟我们一道去吗?” 金妈妈疼惜地看着她眼底的青黑,道:“妈妈也好久没有出去走一走了,大少爷有心了。”沈嘉和提议后,让春景一大早来了普骊居坐镇,又有翡翠珍珠在,他这一天更是白齐也不带上。 若是府里有个什么幺蛾子,也能拖一段时间。 沈嘉和显然起得更早,顺带去蕉下院带上似水和一个小丫鬟,春草和流年等她们走后立刻闭门关院。 胡氏是坐着轿子匆匆赶过来的,此时郑氏还在装扮,听到后,忙走了出去。 “怎么好端端地出去踏青呢?三弟妹,外头可有些不妥当呢。”她这消息是从沈嘉坤那里得来的,若不是三房还在西园住着,也不会这么心急如焚地过来了。 郑氏怔了怔:“怎么就不能出去了呢?” “嗨,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胡氏其实也知道的不多,只是听说外面风声鹤唳,自然就想着沈家能远远避开。 “这可怎么办?”郑氏叹气,欲言又止,终于看向胡氏:“其实不满大嫂,这一次说是踏青,实则是为了我娘家侄儿的事情。” …… “说是两家人一直通着消息,之前就已经确认了今天的行程了。”胡氏说完对沈嘉坤说道:“你怎么就突然关心起这个了?莫非你三婶和外面的事有关?” 沈嘉坤立时摇头笑道:“娘想哪里去了,我只不过担心咱们沈家而已。不过的确是儿子多虑了,有三弟在,他那么机智聪明,还能陷自己于危难中不成?”沈家一旦玩完,他沈嘉和也跑不到哪里去。 胡氏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嘴里状似牢骚地说道:“他们一家倒是好命,万事不用管,累得反而是别人了。” “那还不是娘管家有方,家里除了您总不能让祖母管这桩事情吧?”沈嘉坤好言说道,他心里想得透彻,既然沈若画的婚事是大房经手的,好处自然也是大房有分了。他虽好不容易通过宋正疏通官场上的关系,在花了一大笔银子后,也比沈嘉和现在好不到哪里去。 他实在不甘心。 胡氏整了整衣襟,笑道:“忙就忙些吧,只要你和你姐都好好的,娘做什么都高兴,再累也愿意。” 等兰草拿着初步拟好的嫁妆单子给胡氏看的时候,她颇好心情地说道:“把那些死物去一些,多置办一些衣料布匹,去我屋里捡一盒首饰去外头炸一炸,回头去账房报个账。” 比起那些不值钱的笨重梅瓶,无用多余的桌椅,首饰和布匹更有利一些。兰草虽惊讶于夫人的突然转变,但也习惯她时晴时雨的态度,自去忙不提。 上了马车后,沈妙珠没多时就昏昏欲睡。 郑氏怜爱地楼在怀里,哄着她睡觉。 她是被突然马车快速勒停后惊醒的。 “娘,你没事吧。”耳朵听到嘶痛的声音,沈妙珠忙去看郑氏,她一手护着沈妙珠,身子却是狠狠撞向车厢。 郑氏摇摇头,双手有些轻微的发抖。 沈妙珠咬了咬唇,就听到外面沈嘉和不悦的声音响起:“留阳侯世子,你这样突然带人围了上来,可知惊扰到家中女眷。” 后面几个字是用了重音,蒋淳熙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愤怒。 “沈指挥使见谅,实在是蒋某公务在身,奉旨抓拿逃犯。上头有令,一车一人都不能放过。”蒋淳熙话语歉意,人则是径直下了马,往沈妙珠几个坐着的马车走去。 沈嘉和拦在他前面,眉头皱起,似在思考。 蒋淳熙背后的手轻轻一挥,带来的人已经把沈嘉和一行两人带马车全部包围了起来。 “嘉和,见谅。”蒋淳熙如玉般的面庞上多了丝为难。 他从身边走了过去。 沈嘉和垂眸,心中冷笑,脚步却是飞快地跟了上去。 在马车前面,赶到。 蒋淳熙也在等他。 沈嘉和轻吁一口气,凑到马车前,低声说道:“娘,您和珠珠儿带了帷帽下来。” 里面的人没有说话,隔着帘子能听到衣裙摩擦的声音。 郑氏钻了出来,已经有脚踏摆在那里,她没有带帷帽,不同于其他南方女子,她的身量高挺,跟在后面的是个娇小的身影。 蒋淳熙上前向郑氏见礼。 郑氏矜持地笑了笑,正要和沈妙珠往旁边让了让,就见蒋淳熙似乎重心不稳一下子就把她头上的帷帽碰撞在地上。 无数的目光投了过来,又很快移走。 沈妙珠小脸通红,又羞又急。 她一个转身跑开几步,似水和几个丫鬟仆妇就跑了过来,把她围在中间。 蒋淳熙的目光扫射而过,微微皱眉,就听沈嘉和冷哼:“蒋世子别是用劳过度,连站都站不稳了。怎么?还要把我沈家几个丫鬟的脸看出花来吗?” 他的语气明显一听就是在生气他刚才的行径,蒋淳熙心里苦笑,怕是无功而返,又得罪沈嘉和这个人。 他的确是有些莽撞了,只是宫里催得急,难免建功心切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大概都这么晚了吧,等不住的亲,可以白天看,只有夜深人静,我才能不受干扰的码字。等一下洗刷刷,收拾一下,差不多睡下要2点半了,明天女儿7点醒,晚安,各位。 第105章 蒋淳熙面有犹疑, 终迈了脚步过去。 沈妙珠听到声音,一看他又过来了,眼泪都落了下来。 似水急忙抽出纱巾, 因着矮小,几次没有够上沈妙珠的脸, 后面一个颀长丫鬟恭敬地接了过来。 面纱蒙上,露出秋水般的眼睛, 泪光闪闪,几个丫鬟更是愤愤不平地看向蒋淳熙。这人生得再好看, 眼下的行径却是犯了众怒。 这边的热闹,早引得众人关注,蒋淳熙耳聪目明, 原又是风云人物,很快被人认出来,只是那指指点点议论的话语, 让他的俊脸难掩尴尬。 “蒋表哥,你若是要检查且快一些吧。”沈妙珠声音带着哭腔,目光左右游移, 整个人明明恨不得缩了起来,又偏偏挡在众丫鬟前。 她倒不像是其他姑娘,只会躲在人后。 “姑母,表弟。”郑程锦这个时候赶到,看到被人包围住的沈家一行人,忙小跑了过来。“蒋世子。” 蒋淳熙还记得他, 点了点头让侍卫放行。 郑程锦跑了过来,后面跟着郑程云。 蒋淳熙微微皱眉问道:“这位是?” “那是我二表哥。”沈妙珠说完见蒋淳熙看来忙又慌张低下头。 蒋淳熙心中一讪,别开脸,脑海中的画像同郑程云对上,不由暗道还真是憨人有憨福,倒比郑程锦先一步踏上锦绣路了。 “不知道沈夫人是要去哪里?”他挥手让众人让开,端着温润的笑容仿佛和郑氏在寒暄。 郑氏不敢大意,打起十二分精神说道:“今日天气晴朗,请了几个侄子一道出去踏青,若是能赏花就最好不过了。” 此话当然非彼花。 蒋淳熙微微一笑:“侄儿同嘉和原就相识,先前拦下只是想叙叙旧,只是到底是我不当,怕让人误解了去。” “我知道蒋世子。”不管实情是不是对方这样讲的,郑氏笑着说道:“周姑娘可好?前几日匆匆分别,珠珠儿在家中念了好几回。” 蒋淳熙神色不变:“尚好。”又道:“侄儿身上还有公务,就不打搅夫人一家兴致了。”说完朝沈嘉和、郑程锦等人一一点头,想了想,还是没有去看沈妙珠,他还是知道这一家人已经神经紧绷了。 若是此行有个结果,倒也无妨,得罪就得罪。 然…… 蒋淳熙越发觉得时间紧迫了,当下不作耽搁,带人匆匆离开,行至一段路,叫住心腹低声问道:“那陆瑜今日出门了没有?” “没有,说是安国公夫人得了急症,原本那陆家姑娘今日要出门访友的,也只是让下人去道歉。” 蒋淳熙面色一缓,心里却有了几分犹疑。 心腹低声说道:“世子,那沈家大少爷实在不值得相交。” 这是他一道长大的与旁人不同,蒋淳熙神色淡淡:“我有答应过他什么吗?不过是他送了个消息。” 还是个真实未定的。 蒋淳熙笑了笑,把这件事情丢开,带人赶往下一处。 沈妙珠已经扑进郑氏的怀里,立刻被带进了马车里去。 似水也同几个丫鬟分批坐到后面的马车里去,才上马车脚下就是一软,沈嘉和微微皱眉,见是她,叹了一口气,对与她通车的几个丫鬟说道:“留下一人照顾她,其余的就先回去吧。” 似水马上就感受到几道带着羡慕妒忌的目光,不由闭了闭眼睛,随手指了一个人上了马车。 郑程锦对沈嘉和说道:“我就不去了,这几个人我帮你送回沈家吧。”说着往四周看了看。 眼下是多事之秋,沈嘉和遂点头。 郑程锦对几个丫鬟说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一趟,回头让家中小厮驾马车送你们回去。” 见他生得面如冠玉,几个丫鬟羞答答地应了。 一行人分开。 沈嘉和同神情紧张的郑程云分别骑马护在马车边。 沈妙珠放下帘子,看着郑氏,又不知道说什么? 郑氏看着她,心都软下来了,哪还有之前因为她的胆大妄为而气的事情。“不要想那么多了,娘给你收拾收拾,等一下见了那家姑娘,怎么也不能让程云丢了面子。” 一件事情就要真真假假,若是假的太多,就不经查了。 今日的目的的确如对外所说的那样,因着对方家里对郑程锦实在满意,虽疼爱幼女,但到底名声不及之前,两家就想着早一日定下婚事。只是在这之前,郑程云要求见一见那家姑娘。 郑氏犹记得侄儿说起的话。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父亲总骂我疲懒性子,这也不算假。这婚事若成了,往后就是我和那姑娘一辈子的事情。我是男子无妨,但总不能委屈了她。见上一面,若是不如意,也好过以后两家结怨。” 从未想过郑程云会说出这一番话。 第一个赞同他的,反而是沈嘉和。 是以今日的行程原本就在商定,不过略微提前了几日。 马车出了城门,沈妙珠紧绷的情绪缓和了下来,也有心情和郑氏撒娇了。“娘,你可不能厚此薄彼,我觉得表哥是个聪明人。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终究是两个人过一辈子的事情。只要行为得体,见上一面,说不得还是锦上添花的美事。”她想着自己的婚事如何已经不好说,好不好坏不坏再着急也没有用。这些日子为了她的事情,母亲和兄长都没有睡个好觉。 她想着自己大约不会有二表哥这样的幸运,只盼着兄长这般冷清的人能得意知心知情的丽人相伴。 这般想着,脑海中却发现陆瑜那张含怒带嗔的面容,沈妙珠虽自得那一手来自原先时代鬼斧神工般的化妆术,又感叹这陆瑜底子的确好,否则即便她这些年偷摸着研制了一些胭脂水粉,也达不到把个大男人变成女人的程度。 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人的身高,只是陆瑜自信满满,方才匆匆一别,虽仍在丫鬟中鹤立鸡群,但也不算出挑。 蒋淳熙走近的时候,沈妙珠是真的怕穿帮了,也不知道如今他是否已经安然无恙,可别再带累了舅舅他们。 小姑娘心里装着事情,神情怏怏地任由郑氏折腾。 等到了目的地,看到十里梅林,沈妙珠的心情突然就好了。 林中没有仙子,但有美人。 看到款款而出的王家姑娘,也就是松山书院院子的小孙女,郑程云一时觉得眼睛不够看,不知道是看那仙境似的梅景还是看这个仙女般脸上透着红晕的少女。 看到表哥的样子,沈妙珠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两个青年男女顿时跟烤熟的虾子。 “你啊。”郑氏佯装生气地拍了沈妙珠一下,朝王家姑娘身后的妇人迎了上去。 那王太太心里也是灵透的,本就看好郑程云,又满意郑程云有关今日的那番话,如今在看女儿的反应,岂能不知她是真的乐意。 想着婚事将定,王太太又是心酸又是欣慰,见郑氏态度亲切,二人便有志一同地往旁边走了走。 几个孩子都是懂礼的人,这做大人的就没有不放心的。 沈嘉和带着沈妙珠站开十数步的距离,既给了二人独处的空间,又不使得他们真成了孤男寡女。 王家姑娘出了那么一桩事情,即便无心,此时还是要更注重言行。 郑程云自然也知道,他虽少年慕艾,但也克制自己以免唐突嫁人。 站得远些了,沈妙珠凑到兄长身边:“哥哥,那蒋世子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他犹记得当年在卓园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是怎样的风华绝代,可以说就是一个玉人,剔透无暇。 而现在……仿佛被侵蚀了一般。 人还是那个人,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更不会让他脸上有岁月的痕迹,可沈妙珠对他是望而生畏。 “留阳侯是蒋淳熙的祖父。” 蒋淳熙越过父亲直接被留阳侯定为世子,这是人所皆知的事情。沈妙珠不明所以地看向兄长,忽的灵光一闪:“蒋家出了事?” “留阳侯不大可能?他可不是祖父,能做出放弃碌碌无为的儿子选择孙子做世子,显然也是个睿智的男人,即便年纪大了,也不至于突然糊涂如斯。蒋淳熙更不该,蒋家其他妇孺想来还没有那么大的能量让蒋淳熙变化这么大。那就是留阳侯的儿子,蒋世子的父亲了?”即便对儿子再失望,留阳侯也就这么一个儿子,而蒋淳熙也不能让父亲背上祸事。 小姑娘聪明又伶俐,仅仅凭借想象就能说出这一番话,哪怕说不中,这份心智已是高于大部分同龄人。 沈嘉和想到她今日的表现,忍不住呲了呲牙,真是便宜他了。 若是他陆瑜日后有对不起的地方,即便是千刀万剐都不能解恨。 “别想那么多了,那毕竟是蒋家的事情。”沈嘉和说道。 沈妙珠点了点头,见表哥频频朝这边看来,就同兄长说了起来,两兄妹走了过去。 “表妹,王姑娘有些不方便,您看……”没说完,郑程云的脸就赛过树上的红梅了。 第106章 沈妙珠见状笑道:“我也是第一次来。” “我是认识路的。”王姑娘不敢看人。 郑程云虽憨了些, 也不是笨人,立时瞪了眼睛,想想又不对, 忙摆手偏顿时笨了口舌,急得跟热锅里的蚂蚁似的。 就听王姑娘噗嗤一声笑了, 心里又愿意了几分。 沈妙珠看在眼里,不由为表哥欢喜。 “那请王姐姐前面带路。” 王姑娘点了点头, 走出去几步,轻声说道:“我叫若梅, 王若梅。” 沈嘉和就看到自家那个表弟在一旁傻乐,心里只觉得有趣。情之一字,还真是有魔力, 让人变得不像自己,比如前面的人,比如陆瑜, 又比如……父亲。 “那我叫你若梅姐吧。”沈妙珠笑眯眯地说道,这个人明明比二表哥还年长三岁,可看起来还是少女心性, 这对于嫁到郑家,嫁给郑程云来说,或许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了。高门不会被小瞧,性格颇为乐天想来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在外祖父家里住了那些年,她还是希望郑家家庭和睦的。 王若梅嗯了一声,眼睛亮闪闪地:“我知道你是妙珠妹妹。” “姐姐也可以叫我珠珠儿。”有些人见面生喜, 大概就是她现在碰到的这样。 “我知道,十五堂哥同我说过。” 沈妙珠微怔。 她不记得自己有认识除了王若梅外其他王姓的人,特别还是一个男人。 王若梅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沈妙珠心里记着事,面上不显,回去后仍旧是说说笑笑地,等郑氏和王夫人笑容满面地回来后,郑家和王家的婚事十之**是成了,剩下的就是请了中人去过个场。 回去的马车上,郑氏对沈妙珠说道:“原本是想着你大伯母去做个中人,只是……”胡氏那个人谁能说上到时候是个什么态度。 郑氏不愿意让郑程云的婚事不顺遂。 只是一时之间,她却没有合适的人选。 更别说沈妙珠,只能急得在一旁干瞪眼了。 郑氏想了想,实在没办法就和胡氏做一场交易。 晚饭过后没多久,陆夏过来了。 她是被余妈妈领过来的,一见到沈妙珠就扑了过去:“你这个骗子,明明说要找我玩耍的。” 沈妙珠被扑得往后退了几步,沈嘉和从身后把人抱住。 陆夏抬头看了他一眼,羞红地拉着沈妙珠往旁边站了站,嘴里嘟囔道:“你说我今日不上门,你什么时候会想起我?” 沈妙珠支吾着不肯说话。 金妈妈则请余妈妈去偏屋喝了杯茶。 其他人则是去了暖阁。 余妈妈见探听不到什么,只略微坐了坐,就回梅若斋复命去了。 “你说这安国公府的姑娘怎么就过来找四姑娘呢?”老夫人问道。 余妈妈想着在普骊居看到的画面,倒是这陆姑娘惦记自家四姑娘多一些。“奴婢看四姑娘倒是有些不记得她了。” 老夫人想了想也是,这郑家人能有什么名堂,龟缩在乡下还能做个富商,跑到京都可就等于鱼入大海,看不到水花了。那陆夏看着也就是个小孩子,就把这件事情丢开。这要是来得是陆家其他人,就另当别论了。 老夫人自持身份,不可能会同陆夏这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相谈。 “珠珠儿,母亲让我谢谢你。”陆夏一进去就迫不及待地说道,随之又朝郑氏和沈嘉和深深福礼。 沈嘉和眉头微皱,轻轻避开。 “不,不用客气。”沈妙珠听她提到安国公夫人,两颊就有些发热。 沈嘉和见了就问:“此时已过,就莫要提起,最重要的是平安就好。” “对,对。”郑氏连连点头:“就是道谢也不在这一时,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实在是危险。” 陆夏知道外头的一些事情,来得路上是兄长送她过来的,不过没有进来,就直接去了宫里。 沈家三人闻言俱是一愣。 “他不要命啦。”沈妙珠气得眼睛都红了。她先前是不知道陆瑜伤得有多重,可让一个男人变成女人,不仅仅是变了脸而已,最重要的是伤口部分的遮掩。想到晨起看到那伤口,她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没让自己犯晕。 这人又装作没事人一眼去宫里了? 沈妙珠只恨这个人太过狡猾,直接就走了,让她一股无名火把自己烧着了。 陆夏心里的难过终于喷涌了出来。 两个小姑娘抱在一起,一个哭一个在哄。 这画面着实有些可乐。 郑氏哭笑不得,出去叫人打了水进来,金妈妈亲自帮着陆夏梳洗。 两双一模一样的兔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陆夏噗嗤一声就笑了,她拉着沈妙珠的手认真地说道:“要不是大哥太老了,你当我嫂子就好了。” 沈妙珠顿时涨得脸红。 陆夏忙道歉说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真心的,可惜我另一个弟弟还没到我腿根呢。” “陆姑娘不是还有个哥哥吗?”沈嘉和同郑氏对视一眼,问。 陆夏摆手:“我能坑珠珠儿吗?二哥前两年就成婚了,也就是大哥一直拖着不给个消息,要说这一次我娘的病有三分是被这样气出来的。”至于剩下的自然是作假的。 安国公府的夫人病了,总不能请个不入流的郎中。 宫里是派了太医过来的,索性家中早有准备。陆夫人为了逼真,更是不停地想着陆瑜这个不孝子拖了这么多年还没给她带个儿媳妇回来,别说还真的急火攻心,病了。 郑氏却是知道,急火攻心是对的,更多的是做母亲的担忧在外头受伤的孩子。 “不说这个了。”想也知道不可能了,陆夏有些丧气,难得碰上一个对脾性家里也赞同来往的同龄人,只怪兄长年纪一大把了。 她不说了,沈家人自然更不可能说起。 只是好几次,郑氏和沈家的目光在空中交会。 沈嘉和没多时离开,没了他,陆夏就更自在了。 郑氏让人上了茶点水果,视线就一直落在陆夏身上,见她和珠珠儿交谈甚欢,心里又更满意了几分。 “中人?是王家的姑娘?这简单啊,让我娘来啊。”陆夏的声音突然大了些。 郑氏眼前一亮,就听沈妙珠为难地说道:“这不太好吧,伯母不是才病好些了吗?” “那倒也是,有些人家是会介意的。”陆夏点头说道,倒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沈妙珠只好说道:“那就麻烦陆夏妹妹了。”说完还看向郑氏,见母亲并没有反对,又跟了一句:“只要不累到陆伯母,这俨然是件锦上添花的喜事。” 有安国公夫人这个招牌,谁还看不起郑程云,敢说他癞□□想吃天鹅肉? 陆夏回到家,就去见了安国公夫人。 “郑家人怎么说?可有道歉?”对安国公夫人来说,沈家三房这是救命之恩,原本应该她亲自前去。 只是陆瑜的事情,不宜声张。 这才让陆夏过去。 这一下午,安国公夫人就没有安下心来过,生怕让沈家误会他们不诚心。 “珠珠儿可好了,沈家伯母和哥哥都是好人。娘放宽心就是。 ”陆夏觉得她娘实在想太多了。 陆夫人看着陆夏,一时竟不知该不该信了? 陆夏见状就说起郑程云的婚事。 “中人?这自然好?”虽说她觉得嫁娶一事还是应门当户对,可两家既然都有意,外人实在没必要去掺和。 “是哪家?” “松山书院的王姐姐。”陆夏是见过王若梅几次的,陆夫人也是见过,的确是一个通透的姑娘家。 “这王可是一个大姓啊。”陆夫人想着这郑氏的侄子还真是有些幸运。既然两家都有意了,她心里又觉得欠着沈家恩情,自然是一口就答应了。 陆夏得了准话,心里高兴,立时让人去沈家传话。 而送了陆夏刚回来的沈嘉和被后知后觉想起来的沈妙珠拉到书房里,叽里咕噜地就说了白天在梅林里的事。 姓王吗?排行十五? 沈嘉和眯了眯眼睛,打发走好奇的沈妙珠,一个人又出去了。 沈妙珠正好在二门处碰见带着陆家下人的翡翠。 郑氏知道沈嘉和出去后,按下心中的担忧,等知道陆夫人的回府,眉宇间顿时舒展开来。 这样就不用去找上胡氏了。 然胡氏借着沈若画嫁妆的事情找上了她。 看着陆家下人离开,想到之前来过的陆夏,胡氏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 郑氏出来迎接。 胡氏就笑盈盈地说道:“三弟妹,府里是不是要办喜事了?”说着促狭地往陆家下人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巴。 郑氏只是微笑,同胡氏一前一后进了屋里,就直入话题说道:“三姑娘的嫁妆既是交给嫂子,我只有放心的。等到了日子,我自然会亲自去添妆。” 这态度是完全把沈若画划开出去。 第107章 “三少爷, 喝茶。: 3w.しWxs520.CoM”香橼垂着头柔顺地递了茶盏过来。 看见她,沈嘉和恍然想起要找个机会把她带回去,毕竟郑程锦带走的几个丫鬟里其中一个不小心闯到书房里去被关了起来问罪。 他既是来了, 就要把戏给做全套了。 “回去后,去姑娘那里领个罚。”说完就闭上眼睛。 香橼脸上闪过一丝挣扎, 当然不是为了受罚的事情。郑程锦从外面走了进来,说道:“念你初犯, 这次仍旧哪里来哪里回去吧。” “是,奴婢谢表……少爷。”香橼是再也呆不住了, 说完就跑了出去,全然忘了礼数。 郑程云有些怜悯地看着她的背影,嘴里说道:“我们说正事, 正事。”原先的他情之一事浑然不懂,等终于看明白身边的事情后,就只剩下可惜。 他是知道兄长心里定然不会怪罪香橼, 倒是表哥…… 沈嘉和低头吹去茶碗上的茶沫,轻轻抿了一口说道:“表哥既然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何事不能成呢?” 身为郑家的嫡长孙, 郑程锦的压力异常沉重。 沈嘉和亦然。 他对郑程锦虽不到惺惺相惜的程度,到底也是被归于自己人中。何况一个丫鬟?若是她能识时务,皆大欢喜。若不能,也有的是法子。 郑程锦双手抱拳,朝他拱了拱手。 沈嘉和微微一笑,自是翻篇。 他说了来意。 郑程云瞪圆了眼, 脸上很是愤懑。 郑程锦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免得这个蠢弟弟自个儿钻了牛角尖去。胡思瞎想什么?那王姑娘看上你,你又喜欢,这就可以了。”至于王家那位十五堂哥。 他微一思索,问道:“是表哥说过的那个王副指挥使?”年纪虽大了些,但这种宗族里八十老媪和牙牙学语的孩童也能同一个辈分。虽说王副指挥使的年纪足以当王若梅的父亲,可辈分就是辈分。 他们要想的是这背后王副指挥使促成这门婚事的用意。 这也是沈嘉和的来意。 “是他。”又说了沈若画的事情。 这本是沈家在极力遮掩的事情,沈嘉和并没有瞒着他们兄弟,也是表现信任的意思。他这么做主要还是因为郑程云,这个表弟属于一根筋的脑袋,虽或许不是本意也怕枕头风的影响下不小心坏了他们的事。 如今看着王姑娘是个好的,可以后的事情谁知道? 沈嘉和和郑程锦都是喜欢走一步路看未来三步、五步的人,两个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原本以郑程锦的意思,等二弟完婚留在京都或是回去老家都可以。只是从他的婚事到二弟的婚事接二连三的被算计,在选择被动以前是不能的了。无论是母亲还是二婶过来,都有祸患。 郑程锦不好议论长辈,只是写了书信回去,郑老太爷得知后,当下决定带着郑老太太来京都,留下郑大老爷一家坐镇塘栖镇,这却是后话了。 丢开了别的事情,沈嘉和说起安国公夫人当中人的事情。 饶是郑程锦再淡定都忍不住妒忌起这个二弟的好运。 郑二老爷回来后,听说了这件事情,笑得嘴巴都裂开了,当下把才采购回来的摆件布匹送了两箱子去安国公府。 沈嘉和微微笑着,没有去拦。 郑程锦就更不能了。 是以安国公刚从轿子里出来,就看到自家公府的大门前摆了两口大箱子。不是说说,是真的很大的箱子。 听到消息的陆夫人被陆夏怂恿出来一看,也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可真够大的。”陆夏嘿嘿傻笑着,她是不知道说什么?想着好歹是沈妙珠的外祖家,总不能笑话人家吧。 虽说这个行事的确夸张了些,等陆夫人哭笑不得同梳洗后的安国公解释后,他倒是点点头:“可见那郑家二房都是简单纯粹的人,你做这个中人,也算是行个善事。” 有安国公夫人这个名头,郑家迎娶王家姑娘只会更容易一些。 陆夫人是不在意这些的:“人家好歹救了儿子,我不过是帮个小忙。别说原就是两家说定了的,即便没有,也不过是豁出脸的事情。”同救命之恩相比,不过是个脸面问题。陆瑜可不仅仅只是安国公府的世子。 安国公点头:“辛苦夫人了,人家既然送了礼,找个由头再送还回去即可。” 这样的事情,陆夫人早就驾轻就熟了,不拘是贺礼还是添妆都是一句话的事情,遂点头:“我是知道的。”又问:“你在宫里可是看到瑜儿?” 安国公摇了摇头。 陆夫人一咬牙,叹气道:“不怪你,不怨他,都是罪孽。” 安国公脸色陡然一边,人霍然站了起来,朝门外跑去。 陆夫人怔怔不语,就听外面安国公问道:“珝儿?你们这是来了多久了?怎么不让丫鬟通禀呢?” 陆夫人顿觉得索然无味,低着头扣着指甲。 安国公有一妻一妾两个通房丫头。陆夫人有陆瑜,又生了陆夏以及五年前的陆珺,而陆瑜以及陆风就是那个妾侍所生,差一点就是贵妾,但就算如此,一想起来,陆夫人还是心里膈应得慌。 “去跟公爷说一声,我累了。”陆夫人叫来一个面盘椭圆,穿石青色半旧袄裙的婆子。 “夫人……”婆子刚要劝。 陆夫人已讪笑道:“付妈妈,我真的累了。” 付妈妈叹了一口气,出去了。 在门口把安国公以及一男一女两个年轻夫妻截住,她的目光几不可察地从年轻丽人怀里抱着的孩童中掠过,福了福身子说道:“公爷,夫人说病还没有好全,怕过了病气给全少爷,请安的事情仍旧先免了。” 安国公直直地看着付妈妈,骤然语气一轻:“好生伺候夫人。”说罢就转身离去。 陆珝悄悄给妻子递了个眼色,自己则飞快地追上安国公。 “爹,孩儿有一事……”声音渐轻,直至听不到。 付妈妈朝丽人又是一福,退着回了屋里去。 陆夫人拿着一副画像久久无语,听到脚步声,警觉地把画像收了回去。 付妈妈看夫人锁好箱子,这才上前帮着收好。 “我现在就想着,哪怕门第差一些,只要瑜儿愿意,我也随他了。”陆夫人想着就是郑程云和王家姑娘这样的情况,她也是愿意的。 “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他娶妻生子的一天。” “夫人放心,大少爷岂会没有分寸。”付妈妈安慰道。 陆夫人苦笑着摇头。 “盼他,我只怕等珺儿都娶妻了,他还宁缺毋滥着。”真如此,她怎么对得起公爷,怎么对得起他。 …… 把香橼打发回屋子,罚了她一个月的月银,又一日不准用饭后,沈妙珠看向似水流年几人。 春草笑道:“奴婢求姑娘开个恩,这几日饭菜想回屋里有个时间享用。” 似水和流年也笑着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沈妙珠绷不住脸,先乐了:“让厨房做几个菜,是姑娘赏你们的。谁叫姑娘我高兴呢,你们的表少爷这一回可真是掉进蜜糖里,走大运了。” 至于香橼对表哥的情谊,沈妙珠总不能绑着人吧。只是往后有关郑家那边的事情,还是让春草几个人出面吧。 打定主意后,沈妙珠趁着有时间,去开了自己的库房。 从回来后,她的东西多是堆在里面。 王家下嫁女儿,郑家也要显示足够的诚意,为此郑程锦都把最好的屋子给让了出来,只是就算如此,还是委屈了新娘子。 王家虽说不介意,郑氏这个当姑母的说起来还是忍不住叹气。她也提过把名下在南城一出三进的院子借出去一用,即便是给了郑程云,她也愿意,大不了郑程锦那边另外补偿。只是兄弟两几郑二老爷都拒绝了不说,王家也是透露了这个意思,颇有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意思了。 郑氏就只能在贺礼上想法子。 沈嘉和和沈妙珠当然要配合母亲,找着借口都要送礼。 这次开了库房,沈妙珠也是想清点一下,把兄长那份也给准备出来。她也透了意思给春景,兄长没有传了话过来,想来就是同意了。 库房一开,这蕉下院就铺了一地的箱子。 消息没多时就传遍阖府。 郑氏得知后同金妈妈说道:“这一下子,那些人又该眼红了。” “这已经是委屈珠姐儿了。”金妈妈不认同,当年进府,抬了多少箱子都是数得出来的,早晚都会有这么一遭。 郑氏也知道,只是让珍珠去一趟。 没多时蕉下院里的几个丫鬟人手捧了几样往府里各处去了。 春草同珍珠一起,两个人去的是沈若画那里。 虽说王府那边还没有请人来下聘,府里已经知道沈若画的归宿,不乏有捧高踩低的人,一时之间,沈若画的待遇是蹭蹭蹭直接上了几个台阶。 第108章 她们到的时候, 那院里已影影绰绰地站了人。樂文小說| 在看那地上摆着的箱笼,春草和珍珠对视一眼,掩盖住眼里的苦笑。 倒是挑了个不好的时候。 二人还未说话, 想要挑事的人已经看到她们了。 翠影从屋里面跑了出来,一眼就看到她们手里抱着的东西, 眼里闪过一丝不屑,料想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然再好的, 就姑娘家送出来的东西,又怎能和侯府拿出的嫁妆来比。 她自知见识少, 可沈若画出入宴席,也算小有了解,对胡氏这次肯拿出的东西, 是得意的。 “珍珠姐姐,春草,你们也来了啊。正好, 我们姑娘正让我发赏钱呢。”见她们转过身似乎要走,翠影忙不迭地高喊出声。 屋里的沈若画也是听见了。 “咦,你们手里拿着的是什么?要送给我们姑娘吗?”听到翠影的话, 她想了想,站起来往窗边走去。 透过稍稍打开的隔扇,沈若画看到翠影已经同几个丫鬟把对方手里的东西抱了过来,一一展示出来。 珍珠手里的是一只两掌高的红漆雕玉兰花的首饰匣子。 知道这些都是四姑娘送的,翠影率先就开了这匣子,一入眼就是一颗红宝石的额饰, 她当下就想拦着,偏这匣子设计精巧,恍若一个天然的展示台,里面的翡翠玉石、珍珠耳铛,林林总总竟能成了两套。 院子里原来的人才见过胡氏送来的,虽乍一看,她的更多一些,可论价值似乎又差不多,而方才春草口口声声说的是添妆。 春草手里抱着的布匹也被认了出来,潞绸广葛漳缎各两匹,样式不多,数不多但适合新嫁娘所用。 这份添妆极厚,翠影的脸色十分精彩。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沈若画的婚事,让她也听了几日的奉承话,原本想着狠扇对方一巴掌,让姑娘高兴。 而现在…… 翠影撑着一口气送走所有人,一走进屋内,迎面就是一巴掌。 她噗通跪在地上,不敢辩解。 “蠢货。”沈若画看着她,若非时间不够,她定是换了这个狗奴才。只要想到刚才的事情不出一刻钟,就能传到大房那边。 她的心里就有些不安起来。 沈若画不得不承认,她那四妹不费一兵一卒,就这么一手,可能害她跌一个大跟头,而有些时候还不一定能爬起来。 要说她居心叵测,去找父亲告状? 沈若画想到变得陌生的父亲,只恨着她们为何要回来。否则她一个清白的姑娘家,何至于这么糟践自己。 “还不滚起来给我梳妆。”沈若画看着天色不算晚,想着要去大房一趟。谁叫她的婚事虽然定下了,可若是到时候哪里闹点笑话,她在静王府就更抬不起头了。相比之下,在沈家,只是低个头而已。 沈妙珠单手撑着下巴,小脸满是无奈。 她真的没想到会这么巧。 只是沈若画不高兴?那关她什么事?从她做出那样的事情,不是也没有想过她们这些做姐妹的是否脸面无光,是否婚事因此不当。 而郑氏听到后,也打发人送了添妆过去 半箱的细棉布,做小衣是极好的,一小座苏绣的坑屏,又有一匣子,里面是一套完整的雏菊图案的首饰。 除此之外,还有五百两银子。 这样一来,府里为郑氏推脱庶女嫁妆一事的闲言又少了些,刚从胡氏那边回来的沈若画脸色又黑了几分。 翠影心里叹着气,小心地把这些东西和之前四姑娘送来的锁好放了起来。别看姑娘不高兴,但也没有不要不是吗? 可见这些东西是送到心里去了。 沈若画是恨得牙痒痒,却又不得不收下。等去了静王府,她就是用银子砸也要砸出一条花开锦绣的路。 冯姨娘听到消息找过去,母女两关在屋里一下午,回来后,又红着眼睛躲到后罩房里去了。 郑氏对金妈妈说道:“等三姑娘嫁了,给这位移了出去吧,反正院子都是现成的。”如今沈则言也不住普骊居,外人知道了也只会说声大妇贤惠。 当然郑氏不在意这些,她更想眼不见为净。 金妈妈自然点头,放这么一个人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虽似无害,可这些年就她进了这西园的后院,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沈嘉和早出晚归了几日,终于一天闲下来,给沈妙珠带了一套九连环回来。 一个上午,沈妙珠都没有解出来。 郑氏叹着气,对沈嘉和说道:“好歹你拿个简单一些的回来。” 沈妙珠觉得仿佛胸口中了一箭。 无声胜有声,她觉得自己没办法装傻,说不明白话里的意思。不就是嫌她蠢,应该换个简单符合她智商的难易程度来。 沈嘉和挑了挑眉,摊开手。 沈妙珠幽怨地看了看他,才递过去。 沈嘉和皱着眉,三五下就解开了。 “要不,我下次换套鲁班球给你。” 沈妙珠已经完全不想说话了,转过身用后脑勺对着他。 郑氏忍笑:“程云小时候好不容易解开了,程锦也是一上手就会。” 没说到沈妙珠。 她是愁苦了一个童年,最后放弃了这玩意。 现在又听兄长提起,沈妙珠想,是不是真的早点嫁出去比较好,免得被表兄打击后,被更妖孽的兄长无情连环踢。 沈嘉和唇角微微勾起,想象着更小一些的像个糯米团子一眼的珠珠儿耷拉着嘴角的样子,就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轻笑出声。 沈妙珠的幽怨更深了。 金妈妈从外面走进来,解了她难掩的羞涩。 “夫人,安国公夫人过来了。” 郑氏站了起来,先是看了看沈嘉和。 沈嘉和微一点头。 郑氏问道:“那现在人呢?” “被请去梅若斋了。” 郑氏牵出一抹冷笑:“是了。”这回来得可不是陆夏一个小姑娘,而是安国公府的夫人,若真论身份,两个人还说不清谁高谁低,但若手握实权来说,定是有着丈夫安国公和儿子陆瑜的陆夫人胜上一筹。 “我们过去?”她问沈嘉和。 沈嘉和摇头:“我和妹妹就不去了。” 沈妙珠被点了名,想想不去也好。 郑氏应了,只带了金妈妈过去。半路上就碰到带了马车而至的陈妈妈,她见了郑氏忙从车前跳下来。 “三夫人,快上车。老夫人让奴婢来接您过去呢。”语气是说不出的亲昵。 金妈妈笑道:“怎么劳姐姐亲自来呢。” 陈妈妈嗔道:“你我都是下人,不都是一眼的吗?”虽各为其主,老夫人摆明不喜欢三夫人,可安国公夫人喜欢啊? 老夫人不明白对方的来意,问起,陆夫人也只说为着桩喜事过来。 胡氏就想起先前过来的陆夏,低头耳语说明。 老夫人眼睛一亮。 虽胡氏嘴里说着陆夏性情不稳重,可老夫人听着觉得好,又不是长媳妇,能和安国公府联姻,那已经不是从墙外伸进一根救命蔓藤,而是等于在围墙上开了个窗,里面的人再努力努力,说不定就能攀爬出去了。 再者性情活波就活泼些,难当大器,才能好好当个幺子媳妇,仰仗大房,否则只要来了个身份高于李氏的,沈嘉坤这个长孙位置就更不稳了。 哪怕仍是看郑氏不顺眼,在她进来后,老夫人慈爱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幺儿媳妇,来这里。” 郑氏目光一紧,垂下眼认认真真地给老夫人行礼,又要对安国公夫人行礼。 陆夫人笑道:“我可就不必了,回来回去的,也是个没意思。还不如说正经事情。” 老夫人这才想起,这位陆夫人在梅若斋已经是耽搁了一会儿。她不由老脸一红,示意郑氏说话。 郑氏是不给老夫人面子,可对于陆夫人,她自然是笑脸相迎。 “原本是我该亲自上门去的。”郑氏歉意地说道。 老夫人在一旁听了颔首,婚姻大事的确如此,男方主动些,也是给女方面子,两家你来我往,才能联络感情。 陆夫人知道她说得是郑程云的事情,遂点头:“我过来,也是有些事想找你确认一下,不知夫人可是方便。” 郑氏点头,她也不愿意说话的时候,旁边有人竖着耳朵再听。有关娘家侄子的事情,沈家人能有什么好脸色? 陆夫人这话说出来,正和她的心意,就见她语气轻快地说道:“结亲、结亲,是结两姓之好,这一点,我是最有体会的。老夫人,我这就带陆夫人先回去了。” 老夫人当然像郑氏留下来,可先开口的是陆夫人,又听郑氏话里的意思和胡氏说得相仿,不由应了。 她也怕强留人下来,反而不美。若是那郑氏气性一下子上来,婚事谈不妥了,老侯爷知道了定是先不扰她的。 这是个不太美丽的误会。 郑氏把人带回普骊居的时候,没在屋里看到两兄妹。 第109章 “怎么没有见到沈少爷和沈姑娘?”陆夫人笑问道。 在路上, 两个人说着话的时候,她已经知道郑氏的一双儿女在普骊居里。 郑氏微怔,陆夫人眼里的情绪闪得太快, 她没有捕抓到。只是似乎语气急切了些?可现在又看她微笑平静的样子,仿佛只是个错觉, 是她误会了。 “沈夫人?”陆夫人关切道 郑氏在心里一笑,觉得自己大概是受到其他人的影响了。总不能真的是陆夫人要把陆夏嫁过来吧。倘若儿子愿意, 郑氏自然是双手抚掌,她倒是不那么介意陆夏的性情, 这人一旦嫁给了在乎的人后,慢慢就会适应生活,她不就是如此。 郑氏摇头晃去那自己也觉得可笑的想法, 请陆夫人往屋里坐。 早有机灵的丫鬟们摆上了瓜果茶点。 郑氏对随后进来的金妈妈说道:“去请了少爷和姑娘过来给陆夫人见礼。”无论如何,给长辈请安也是理所应当的。 金妈妈刚要应是,一直跟在陆夫人身边的婆子就笑道:“我有些不便, 劳烦姐姐带路了。” 见她出声,陆夫人面无异色。 可见是她的心腹。 郑氏遂点了点头。 又有屋里的丫鬟们全部被叫了出去。 她立时严肃了表情。 陆夫人见状,也不由正了神情。 “陆夫人?可是给我侄儿做中人的事情有了变化?”这可是关系到郑程云婚事, 王家那边也是知道了。要是之前没有说过,只请了别人去,也就罢了。可已经请了的中人临时变卦,如果没有能说服人的理由,就怕那婚事也有异变。 “那倒不是。”陆夫人面色一热,知道对方是误解了, 她原先就是厚颜上门的,哪里不马上解释的道理。 “中人的事情,我已准备妥当,时日到了,就去王家说和。我这一次来,实不相瞒是为了家中孩子的事情。” 郑氏愕然。 只是她料想对方是为了沈嘉和来,可事关儿子的婚事,她哪里敢也不愿意随意应下,至少也得让嘉和心里明白,自个儿愿意。 是以,她并不开口。 陆夫人却是苦笑,只是话到了嘴边到底还是得开口。 沈妙珠尾随兄长进来的时候,屋里的气氛十分诡异。 她先是抬头看了一眼陆夫人,心想着的确和陆夏不像,就十分好奇安国公的长相了。至于陆瑜,就那双眼睛似乎像陆夫人,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长得像他的祖父祖母。 “珠珠儿,到娘这边来。。”郑氏目光复杂地看向这个女儿。 沈嘉和目光微闪,也跟着走了过去。 沈妙珠把抱着的红梅讨好地往郑氏目前一递:“娘,您看这花是不是开得很好看,回头让人找了瓶子插上,就摆在屋里,漂漂亮亮的。” 这个时候能有梅花的就那个小园子里了。 儿女的心思,郑氏哪能不懂,当着陆夫人的面,她忍着泪落下,笑嗔道:“瞎胡闹,都这么大的人了。见了陆夫人,还不给长辈请安。” 沈妙珠嘻嘻一笑,陆夫人的面相极为和善,又见她眉眼都是舒缓的温柔笑意,胆子越发大了几分。 小姑娘的身量的确是她想象的那样,可却是十分阳光健康。陆夫人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欢喜,若是年岁再长一些就更好了。 这想法才浮现,陆夫人就暗暗啐了自己一口,这世界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等沈妙珠请安后,直接拿出一个匣子,又递了一个给沈嘉和。 沈嘉和平静无波的接过,只是看向在陆夫人的话语下欢喜打开匣子的沈妙珠时,心里竟是空落落的。 匣子里是一对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饶是不在意首饰,在妙香阁更是见惯了精美绝伦的沈妙珠三人都呆愣住了。 这……沈妙珠仿佛觉得手里捧着的是对烫手的山芋,实在是太贵重了,那对凤凰活灵活现跟个真的似的,特别是这工艺,她过去所有的首饰都及不上眼前。若只是见面礼而已,实在是太重了。 沈妙珠低着头,把匣子放到郑氏手边的高几上。 她想母亲是知道她的意思的。 “陆夫人,这……”郑氏瞠目,饶是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这份见面礼给吓到了。 陆夫人看向脸上毫无贪婪的沈妙珠,转而对郑氏诚恳地说道:“我这是心里喜欢她,我再喜欢的东西碰见合眼缘的人,就是再贵重也无所谓。”反之亦然,她看不上眼的,哪怕是随手赏给下人的东西,都觉得心里不舒畅。 若是见到沈妙珠之前,陆夫人心里是五分愿意五分强求的心态,现在就是八分满意了,而强求……怕是难了。 就拿沈嘉和到现在一句话未说,态度也是恭敬,但似乎也是个纵容宠溺妹妹的。只怕也如郑氏一眼,想要的是女儿心甘情愿的答应。 郑氏是舍不得委屈女儿一分一毫的。 哪怕陆夫人先前如何舌灿莲花,说的她几乎也心动了。哪怕宫里选妃的事情折磨地她心律不齐,几宿没有睡好觉,头发更是掉了一大把,还是咬牙不松口。 只是陆夫人态度如此诚恳,郑氏吩咐道:“珠珠儿,还不谢过陆夫人。” “沈夫人放心,无论成不成,这是我做长辈的喜欢小辈的一点心意。”陆夫人心里欢喜,又保证了一句。 沈嘉和也开口了:“珠珠儿,还不谢谢陆夫人。” 沈妙珠终于感觉到哪里古怪了。 似乎事情同她有关? 而陆夫人的目光,慈爱而又温柔,虽然极其隐晦,可似乎有种悄悄打量打量后见猎心喜的模样。 只是她并不反感! 沈妙珠想着,大抵是没有从陆夫人哪里感应到哪怕一丝不好的情感。 大抵,她也是喜欢自己的。 她很难去否认一个人对自己的善意。 就像对方所说的,这或许只是一个长辈对小辈的喜欢。沈妙珠这样想心里却不自觉地滋生出想见一见陆瑜的想法。 当着人家母亲的面,沈妙珠为有这个想法而羞红了脸。 她恭恭敬敬地再一次给陆夫人行礼。 陆夫人更欢喜了,眼里却是闪过一丝悲伤。 沈嘉和微微皱眉,这悲伤从何处而来,只是又不像是因为妹妹的缘故。事已至此,他已经猜到陆夫人的来意。 他或许恼着陆瑜居心不良,妄图拐走自家小白兔一眼的妹妹。可陆夫人亲至,态度诚恳,哪怕冷清如沈嘉和,也觉得若是时机恰当一些,这的确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桩婚事。良人虽可靠,但若是一个家庭排斥你,把你当做外人,再无法转移的磐石,有一天也会碎了。母亲和父亲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至少妹妹这一点要好一些。 只是沈嘉和对陆瑜的恼意是不减反升。 对这么一个趁火打劫的人,不生气,哪里还是个妹控。 陆夫人一脸倦意地回到府里,没有返回院子休息,而是又去了陆瑜那里。 “母亲,您怎么来了?”陆瑜不禁后悔,心里又有几分焦急。 陆夫人仔仔细细地看了他的神色,见好了许多,这才放下心,有心情打趣道:“我要是不来,怕某人坐立难安,也不好好养伤了。” 陆瑜面色一红。 “是孩儿让母亲受累了。”从昨晚回来后,陆夫人就没怎么休息好,这才从沈家回来就马上赶到她这里。 陆瑜在心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顿觉得自己十分不孝。 只是小娘子的事情,没了她,人生有时怎般无趣呢? “娘,您先坐下。”陆瑜怀着深深的愧疚扶着陆夫人坐下,又打算去倒茶,被拦了下来:“在沈家喝了一下午的茶,正闹着难受呢。你也别到处动,身子郑不要了?等一下伤口又崩裂了呢?你说你承什么能,这次的差事就给了别人如何?你还与那留阳侯世子比试?这不是吃力不讨好吗?”陆夫人就是个妇人也知道,胜了那是陆瑜应当的,输了就成了别人的脚踏石。 所以结果如何,都不是什么好事。 偏偏这个儿子,不管不顾地,忍着忍着,回到府里就晕过去了,还得瞒着人,不敢请太医,要不是宋正偷偷送了郎中过来,陆夫人是恨不得代子受难了。 面对母亲的唠叨,陆瑜面带微笑地听着,并不辩驳。 陆夫人顿时泄了气,没了继续说话的心思,只对陆瑜说道:“娘去看过了,年岁虽小一些,当你说的也对,这样的小姑娘,初看不显,可就像宝珠越看越吸引人。宫里那么多人,要是有一个慧眼的,娘去哪里再找一个你喜欢的。”总不能再等个二十年吧,陆夫人在心里嘀咕,那自己可真就死不瞑目了。 陆瑜微笑自得:“可不,也不能就你儿子一个有眼光吧。” 陆夫人见不得他得意的样子,嗔道:“可对方也没有看上你啊?人家的兄长发话了,等你忙完了,好同你叙叙旧呢。” 作者有话要说:  睡觉,睡觉,晚安。 第110章 正逢这日沐休, 陆瑜过来的时候,沈嘉和正披着半湿的头发斜靠在长榻上翻看着地方县志。 “你什么时候对来安县有兴趣了?”陆瑜取笑他:“难不成做了几日的副指挥使不满足了,想要去当个青天大老爷去?” 这样的人, 好在从不指望对方的嘴里吐出象牙来。他才不同个粗人计较,沈嘉和心里咬牙切齿地说道。 “陆世子, 这病好得挺快的。”沈嘉和斜着眼上下看着陆瑜:“所谓病去如山倒,在你身上可真是看不出来。” 陆瑜翻了翻眼皮子, 赔笑道:“不是还有一句话,叫来得快好的也快嘛。” 沈嘉和哼笑一声, 转开脸。 他本就没有指望着陆瑜真的舔了脸皮来道歉,不过是敲打对方一下。就这么算计他们沈家?算计珠珠儿?还兼带着算计上自己的母亲。 这陆瑜好不要脸! 春景笑嘻嘻地从外面进来:“陆世子,上好的大红袍, 这是我们爷一早就吩咐下的。” 陆瑜挑眉,接过茶盏笑看那榻上的人。 沈嘉和压根不理会,只专心看志。 春景拿了几条干布巾, 一点点拧干发丝,又小心翼翼地挽在一侧,这才福了福身子退出回去, 以便主子们说话。 而陆瑜已经是喝下第三碗茶了。 沈嘉和瞟了一眼:“牛饮牡丹。” “行,我牛,你不牛。”陆瑜好歹想起自己是来负荆请罪的,打算让一步。 沈嘉和虽还不清楚他这话里的意味,但不妨碍他听完后心里就是不得劲,料想从这个粗人嘴里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 妹妹那样娇娇弱弱的人, 配给陆瑜,真的是好? 但他有一点知道? 陆瑜这个人,脾气倔,认定了就是一辈子。若是他真心相求,裁心镂舌,以珠珠儿的聪明劲,到底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这样想着,心里倒是舒坦了几分。 只是看这人,沈嘉和仍旧是哪里哪里都是不顺眼的。 这就好比自己一心护着的娇花才出蕊,就被前边跑来的猪给拱走了。哪怕觉得与其选择别人,陆瑜或许是最好的选择,沈嘉和一上午都在打太极。 不应承、不拒绝,时不时放出个鱼饵,撩得陆瑜心燎意急,可偏愿者上偶钩。 他陆瑜就好这一口了。 脑海中浮现小姑娘娇嗔笑怒的样子,即便这大舅兄实在难对付,陆瑜也绞尽脑汁地争取到他的松动。 站在沈家的大门口,陆瑜回头看了一眼,沈嘉和脸上无悲无喜,可谁知道就在方才他终于被个粗人磨得眉了脾气,松口接了信物呢。 万事开头难。 虽说没有拿到小娘子的信物,但陆瑜是笑了一路回去的。 陆夫人看到了,忍不住正好在家的安国公说道:“这要是换了其他婆婆,准得对那没进门的小媳妇有成见。这臭小子,别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娘吧。” “前些日子,圣人还问起瑜儿的婚事呢?”安国公故意开口,果然陆夫人抢了话头说道:“得了,宫里那些,哪一位,我都伺候不起。” 安国公只是笑。 没有告诉妻子,圣人提起的是宝华公主。 只是在父子独处的时候,点了点这个话题。 陆瑜神情肃穆,一抿嘴说道:“圣人也是在试探罢了。”只是宝华的婚事,怕真是有些麻烦了。 “你心里有数就好。”安国公向来放任儿子,只要不涉及性命,大多事情都随他心意。小的时候,还帮着擦了几次屁股,只是越大,陆瑜就越谨慎了。 “还是应该同端王遇刺一事有关。”陆瑜说道。 安国公眉头微皱:“今日下朝的时候,听说那留阳侯世子受了伤?被人一刀砍在面罩上,若非身边人忠心,怕是不死不残也毁了容貌。” 众所周知,蒋淳熙风姿卓纵,他那名声里有一大半就在他那张脸上。 要真是毁了容,这满城还不知道多少姑娘家要哭红了眼睛。 “可有抓到凶人?”此事陆瑜却是才听说。 “自然是没有,只是人人都说怕是和刺杀端王是一伙的。”安国公目有深意地说道。 陆瑜微一垂眼。 他自然没有。 宋正虽有时候莽撞了些,可涉及他才出事,断然不会这个时候出手。想来更多的是引蛇出洞。 只是等稍晚些,蒋淳熙因公受伤,脸虽没有毁,右脚却是被飞来的砍刀误伤,这差事竟全交到陆瑜的手里。 从宫里回来,骑在马上的陆瑜听着路上女子的说的话,脸是越发的黑了。 回到安国公府,就看到陆夏从里面蹦跳着出来:“大哥,你怎么又换了一声衣服?”说完自个儿也没有在意继续往外面走去:“我约了珠珠儿去妙香阁看收拾去,娘问起,你顶上啊,” 就一愣神的功夫,陆夏已经匆忙上了马车跑了。 陆瑜失笑,以母亲的本事,陆夏还能瞒着父母跑出去?想来是母亲有意放纵她罢了。笑罢,低头看见身上明显不合身的绛紫色衣袍,脸色就沉了沉。 问过门人,知道父亲已经回来,陆瑜迈脚往外书房走去。 迎面出来一个清俊男子,见是他,忙上前行礼:“大哥回来了。”又赧然笑道:“晃儿过几日就周岁了,他是第一个孙辈,我是来请示父亲。” “日子过得真快。”这个安国公府的第一个孙子,陆瑜是看过几回,养的白白胖胖的,只是弟妹护得紧,他是想亲近都没有机会,索性不自讨没趣。想着没多久,他也是有小娘子的人,到时候一年生俩,三年两只手就抱不过来了。他眼馋别人做什么? “对了,二弟。这府里过周岁都是有例可寻。难道小时候父亲还能亏待兄弟姐妹不成?不过是添多添少的事情,晃儿是父亲头个孙子,厚上三分也是无妨。”陆瑜说得轻飘飘地,脑海里还在冒着美泡,全然不想婚事八字还没有撇呢?何况沈妙珠的年纪,他想当父亲,指不定要几年后。 他走得快,留下阴沉着脸全然没有了好心情的陆珝。 他当然知道按例,可按谁的例? 陆瑜的还是他的? 他不过是个庶子。 原本想着比照一下陆珺也是可以的吧,好歹是第一个孙子不是?平日里看父亲也是喜爱晃儿的。 只是这安国公府第三代的长孙比不上陆瑜就算了,竟是陆珺那里,也只得个七成。 原本就失望的陆珝被陆瑜这么无心的一捅刀,心里的一股邪火是怎么也冒不去,匆匆回了书房拉了人就去红袖添香,泻火去了。 陆瑜在进了书房后,脸色就苍白了几分。 安国公听到动静,抬起头,就见长子苦笑道:“我这伤口怕是又裂开了。” “怎么又裂开了?你不过是去趟宫里……”像似意识到什么?安国公陡然一惊,失声道:“没事吧。” 陆瑜咧了咧嘴:“儿子不是完好无损的在这里嘛。” 安国公这才发觉到自己的失态,转身去暗格里取出伤药,也发现了那不合身的衣衫。 陆瑜说道:“因为蒋淳熙的事情,儿子有了准备。今日之事可以说是险之又险,勉强算是过关。只是刺客迟迟抓不到,又伤了蒋淳熙,圣人愤怒,这个年,百姓那里怕是难过了。” 安国公叹气:“这也是没办法。”对于圣人早年也是有宏图大志的人,变成现在这个阴晴不定的君王也是无奈。 他隐晦地看了一眼这个全然同他不像的儿子。 说不得还与他有关? 陆瑜不是没有注意到父亲的眼神,他只是笑:“陆夏的婚事,父亲也尽快看着办吧。”那端王看他的眼神说不清好坏,实在怕妹妹被牵连进去。 安国公是真的变色了,看了陆瑜一眼,匆匆出了书房。 陆瑜看着离去的父亲,有些心酸地苦笑着。 …… 沈妙珠趴在窗台上,月亮被树枝遮挡,时隐时现。 “姑娘,夜凉。”此时还是春季,夜间的气温与冬日相仿,只是略暖一些,可若是这样吹风,难保不会变了。 流年过来想要把窗户关上。 沈妙珠嘴唇翕翕,到嘴边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天色已经这么晚了。 他应该不会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平安度过? 也不知道她的化妆技术可否出了纰漏,想着白日突然叫醒,沈妙珠不由为之担心?他没来?是不是代表已经平安无事。 又或是? 今晚注定是个无眠的夜。 躺在床上,听着外头母亲低啜的声音,蒋淳熙觉得脚踝那里又痛了几分。 好巧不巧,伤得是脚踝那里。 那刀要是再下去几分,他的一生怕是废了。 可要是没有这一刀,那可能毁得就是这张脸。 蒋淳熙望着床顶,上面的纹路已经清晰地刻在他的脑海里了,充血的双眼却仍是眨也不眨地瞪着。 作者有话要说:  快告诉我,我不是在写假文,简有的几个读者也不是我精分的假人。 预收新文:不负春心少女骑驴而来,病美男强行碰瓷 第111章 人都是会变的, 无论她愿不愿意,无非是有些人变好了有些人变坏了,细究起来竟是环境影响得更多一些。 周紫嫣咬着下唇, 在踏进这间屋子之前,她还从未想过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看到那个人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躺在地上, 眼泪忽得滑落下来。 这个男人啊? 从前她只是知道他的名字,以后呢? 周紫嫣不敢想, 她只是用力且麻木地做着一切,几乎不是她的力气把人扶起来, 往床边走去,幔帐放了下来。 且等着明日吧! 周紫嫣空落落的眼睛,也不知道是在看那纱幔上绣着的繁华四月, 还是在悼念如三月桃花般的自己。 流光已经在外面等了一刻钟了,若是只少爷一个人在屋里他也不这么焦急了,可那周姑娘也在里面, 房门紧闭着,他端来茶点人却是进不去了? 他喊了几声,屋里也没有答应。 流光已经意识到出事了, 脸色瞬时就白了。偏府里除了大少爷,竟是连个做主的人也没有,仓惶之下,叫了人去沈家。 他自己则一咬牙,拼尽力气往门内撞。 哐地一声,整个人摔落进去, 也傻眼了。 零落一地的衣衫,垂坠下来的纱幔,流光不敢看,余光扫见床上的人影,冷汗顿时就落了下来。 周紫嫣听到外面越来越多人的声音,有陌生的,也有熟悉的。 她的心一点点皲裂开,身边的人突然有了动静,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郑程锦翻坐起来,柔软的被子滑落下来,那耀眼细腻的白让他忍不住用手背遮挡眼睛,好一会儿,他动了动身子。 被子小心翼翼地覆盖在周紫嫣的身上,郑程锦的情绪复杂,就那样看着她,这张脸他不熟悉却也不陌生,柔软粉嫩的樱红,轻轻颤抖的眼皮下的一对耀珠。 复杂难明的叹气声在屋内响起。 似乎有许多的情绪,又似乎只是简单的叹息。周紫嫣几乎忍不住睁开眼睛,想要坦诚,想要摊牌。 郑程锦已经翻身下了床,幔帐重新被放下,看到地上散落的衣衫。他忍不住低低一笑,也不知道是笑自己没有戒心找了道,还是那里面的人儿太过天真。 “姑母。”打开门,他对外面的人喊道。 周紫嫣呼吸为之一窒,不知道过了多久,脚步声一点点靠近,似乎很慢,又似乎很快,幔帐被极快地拉扯开来。 她猛地睁开双眼,对上满脸愕然的沈妙珠。 两个人久久无语。 谁也不知道要不要先开了口。 沈妙珠率先败下阵,她走开,抱了衣裳回来,坐在床边,闷着声不说话。她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个情况。 周姐姐这样一个温柔的人,除非是真的坚持不下去了,没办法了,又怎么会做这种她以前眼里自甘下贱的事情呢。 可对象偏偏是表哥? 陈家的婚事还不知道退了没?要是没有的话,对那陈家姑娘也是个伤害?最重要的是周姐姐是要参加选妃的人。 “不会有事。”周紫嫣轻轻笑了起来:“你忘了,周家可不是就我一个女儿。”她是不愿意进宫的,可有人愿意的。 就是这个方法…… 周紫嫣知道她幼年时候对家里的那些印象就像虚幻的镜像被狠狠打碎了。可爱懂事的妹妹把她当成眼中钉,绊脚石。温柔慈爱的母亲早已经有了更贴心的棉袄和更器重的儿孙,至于父亲?更别去说了? 在为了她的事情,周家大伤元气后,仿佛她和周家之间被砌上一堵墙,同住一个屋檐下,却是有一道深深的阻断。 她本想,是她欠的周家,就当还债了。 可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的。 “珠珠儿,我若是被选中,周蒋两家就有可能联姻。”周紫嫣低着头:“可表哥出了事,我那妹妹又怎么会愿意呢?” “不是说休养一阵子就好嘛。”沈妙珠嘴唇发麻,脸上似笑又似在哭。 “你不怪我?”周紫嫣不答反问道。 沈妙珠低了低头,好一会儿才闷闷地说道:“表哥说他是一个男子,就该有担当。” “……这种事情,在我身上不过是多了桩香艳的□□。她一个冰雪聪明的姑娘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我也有错,若非我大意,哪里就轻易被人放倒。”郑程锦自然是知道两个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想来那药若仔细一些,还能在茶壶里找到。他要是死不承认,吃亏的只会是对方。 郑程锦更明白,塘栖镇那边家人对他的期盼。 只是或许是头脑发热,郑程锦就想这么任性一次。 “姑母,怕是侄子要给你丢脸了。”他既是要娶,少不得要亲自去趟周家,可也少不了长辈陪同,这是对周紫嫣的尊重。 而在京都,郑氏是唯一的人选。 郑氏看着郑程锦,几番欲言又止,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所有想说的话顿时消散走了。 “嘉和啊。看来这是双喜临门呢。” 沈嘉和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郑程锦身上,见他虽有些情绪不对,可眼神清明,不像是糊涂做出的决定。 遂说道:“娶妻当娶贤,郑家或许振兴有望了。” 郑程锦目光一闪,随即朝嘉和感激地点了点头。 沈嘉和不再言语。 “二哥,您怎么说?”郑氏这才问向从刚才开始就沉默不语的郑二老爷。 这阵子为着准备小定的东西,郑二老爷起早贪黑,几乎把自己这些年的私房都填进去了,只是怎么都觉得不够,有空闲的时间就去淘一淘古玩,撞撞大运。凑巧昨天看中一个,偏银钱不够,想着是为了儿子的婚事,两父子就一块凑了银子出去。 没想到大运没有撞着,这侄子却仿佛撞傻了。 郑二老爷张了张嘴,发现想说的话也不是那么容易说出来的。 沈嘉和已经看向郑程云。 郑程云微微一怔,旋即看向郑程锦,这个哥哥永远都是站在他跟前护着他的人。明明还是站在那里,此刻却仿佛觉得他有些脆弱。 “当然是大喜事。”郑程云脱口而出说把自己的婚事往后推一推,先让给兄长,横竖都是现成的。 郑氏温和而又强势地在郑家人面前揽下了这桩事。 “少爷。”白齐在外面喊了一声,语气十分焦急。 沈嘉和当即跑了出去,后面跟着郑程锦和郑程云兄弟。 看到郑程锦也出来了,白齐目光闪了闪,对沈嘉和飞快说道:“蒋家的婆子带了周二姑娘过来,说是要接周姑娘回去。” “这……”郑程锦当下变了脸色,急声问道:“人呢?” “走了,四姑娘,四姑娘跟着去了。”这才是白齐真正着急上火的地方,谁都知道沈嘉和有多看重这个妹妹了。 郑程锦下意识去看沈嘉和,只见这个表弟眼里暗流汹涌,就见他侧了侧头,喃喃说道:“还是着了道。” 又讽刺一笑:“便宜他了。” “表弟,外面马上去蒋家。” “蒋家?不必了。”沈嘉和摇头:“会有人把妹妹送回来的。只是表哥想把周姑娘娶回来,可不是那么容易。” 郑程锦本是聪明的人,想到之前白齐说的蒋家婆子,心里忍不住一沉,又听见这话,苦笑道:“自然。” 郑氏还没有消化掉郑程锦和周紫嫣的事情,上了马车后就听儿子说道:“妹妹多年前指腹为婚,总不能空口无凭吧。” …… 沈妙珠没想到会在马车上看到个陌生男人。 她早该知道的。 这个想法辅一出现,她就忍不住唾弃自己的马后炮。只周家和蒋家,若是悄悄地来接周姐姐,又怎么会是如此华丽的珠璎宝盖马车。 等听到蒋淳熙唤那个人“端王”。 这个人的出现仿佛又理所当然。 或许周家或是蒋家同端王已有交易,可毕竟是暗中进行的事情,又因着如今表哥有意迎娶周姐姐,沈妙珠还是恼了。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看走了眼。 这蒋淳熙…… 小姑娘仇视的眼神,丝毫没有遮掩。 蒋淳熙脸色不变,眼神更是平静无波,只是藏在左腿下的手忍不住攥成拳头,曾几何时,他会得到这个的眼神? 他以为就算有,也应该是表妹。 只是……周紫嫣从上了马车后,就垂落下脸,一声不吭安静地坐着,身子却微微向前,以护卫的姿势面相两个成年男子。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蒋淳熙有些恼有些怒,想到她今日经历的事情,又有些释然。 “淳熙,没想到你也有不被人喜爱的时候啊?”端王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身量弱小的沈妙珠。 看清了她的脸,顿时有些可惜。 那沈嘉和倒是一副好相貌。 端王想着若是她有了父兄五六分的姿容,让六弟见了,可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样好玩的事情? 沈家会为了这么一个小姑娘得罪皇权吗? 端王玩味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天使,看在俺洗心革面,重新码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份上,动动您的小手指点一下我的作者专栏,里面有个新的预收古文。若您有兴趣,再收藏一下就更好了。么么哒。我都更得这么勤奋,努力完本了。 第112章 沈妙珠如芒刺在背, 仿若被苍蝇盯上一眼的恶心。 这个端王以一种算计货物的目光打量,小姑娘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要不是担心连累兄长, 早就恶狠狠瞪过去了。 她的头低低地垂着,让人看不清表情, 只是些微颤抖的身体仿佛在述说主人的害怕和柔弱。 “表哥?可是如你意了?”周紫嫣抬头正视蒋淳熙,脸上的笑容努力在维持着。想来好笑, 狼狈的模样不愿在亲人面前流露出来,相反的, 在郑家的时候,那些人虽震惊自己这个贵女做了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但眼里却没有鄙夷。 当时表哥呢? 她一度信任, 甚至想着若是姨母真的想,嫁给他未尝不可。 只是联合二妹把她一道推入眼痛苦境地的,不就是眼前这个曾经温柔包容照顾她的至亲吗? 蒋淳熙怔了怔:“表妹何出此言?不是二表妹说你在这里, 没有马车,让我来接你回去的吗?” 端王点头:“我可作证,周姑娘你是误会淳熙了。” 周紫嫣扯了扯唇角。 误会? 以前的她会信, 现在吗?周紫嫣余光看向从得知端王身份后就安静下来的沈妙珠,心里一痛,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蒋淳熙:“果真如此?” 蒋淳熙皱了皱眉。 周紫嫣已经摇头:“我还是不太信。” 端王和蒋淳熙都是成年人,周紫嫣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心里有数。若她立刻相信了,以端王看谁都是怀疑的性情还不一定信了。 至于蒋淳熙, 他说不清心里是内疚多一些还是愤怒多一些。而愤怒又是在愤怒什么?他知道从今以后这个表妹即便不是陌路,也不会有以前相视一笑的情景了。 后悔吗? 蒋淳熙抚摸着扳指上的裂痕,没有比这一刻更坚定了。 马车里气氛重新沉重起来。 端王脸上挂着极浅的笑容,眼神没有焦点,飘忽移动,几次落在蒋淳熙的脚上,表情就更加高深莫测起来。 马车在周家停了下来。 周紫嫣撩开窗前的帘子,淡漠地看向那正在打开的门,下一刻放了下来,说道:“我想找姨母。” “不回了?”端王笑道。 周紫嫣抬起头,双眼中是拒绝的。 端王微微一笑:“你放心,你的婚事,本王帮你做媒如何?” 事关表哥,沈妙珠跟受惊的小兔抬起红红的双眼。 “沈姑娘,不若你就这么回去同你母亲说?”端王语气亲切:“就说此等喜事宜早不宜晚。” 这是立马要给周紫嫣的婚事定下? 马车上剩下的人即便是蒋淳熙也觉得有些不明白这个端王的意思了。 他似乎是想要立刻把周紫嫣和郑程锦的婚事做实了,可即便他不喜欢周紫嫣,不选她就是了,何必要如此行事? 还是有利所图? 被看中的羊是沈家、周家亦或是郑家?还是……蒋淳熙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就听周紫嫣跪坐在那里朝端王行了个大礼。 蒋淳熙再不去想,低声吩咐车夫掉头离开。 周家大门那里守着的门子就愕然发现这马车是来了又走,可是里面却没有人下来。 周二姑娘赶到门口,早就车去人也未留下。 “人呢?人呢?”周二姑娘尖声怒喊,也不知道是为谁?就是她自己,也不清楚。只是没有人留下,让她仿佛从一个看笑话的人变成了笑话。 周紫嫣下马车前担忧地看了沈妙珠一眼,嘴唇微微一动,转过身轻轻叹了一口气。 蒋淳熙随之扶着小厮下了马车,旁边已经停着轿子,他回头看了马车一眼,对周紫嫣说道:“进去吧,母亲在等你呢。” 周紫嫣矜持地一笑,上了轿子,顿时泪如雨下。 她不愿意回家面对那已然陌生的家人,她和妹妹孰轻孰重已经很是明显了,她没有想到几年的分离会让原本温馨的亲情发生轩然变化。可同样的,她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姨母,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事情? 周紫嫣不敢去想,也不愿去猜人心。亲生的父母都放弃了她?姨母就算知道又如何?还能为此打杀表哥吧? 兴许之前还会做做样子,可眼下……周紫嫣苦涩地笑了。 但愿珠珠儿没事吧。 眼前伸来一只手,沈妙珠往后退了退。 “你很紧张?”端王无辜地抬了抬手,若无其事地笑道:“你那裙子压褶了,本王只是想帮着抚平。” 沈妙珠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看这个人还笑不笑得出来。 只是漫说二人身份尊卑的差距,就说在这马车上,即便去了两个人,可同样空间有限,一个成年的男子,一个娇弱的小姑娘,谁占上风,一目了然。 沈妙珠不敢妄动,这样的情况下,吃亏的只会是她自己。 她觉得这个端王似乎是个神经病患者,那笑容看着温和实则可怖。她不敢有激怒对方的行动,否则即便死了也是白死。 “是。” 小姑娘的声音像是含着舌头说出来的。 端王笑得更愉悦了些。 “周紫嫣给你当表嫂,好不好?”仿佛是为了安抚对方,他的声音越发温柔。 沈妙珠极力压下毛骨悚然的恶感,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是最喜欢周姐姐的。” “嗯?”端王眉毛向上挑起。 “我希望喜欢的人能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今天的事情,怎么看都是周紫嫣被算计了,不,也不全然是被算计的。毕竟药是她下的,人选是她挑的。只是这一切都被别人料中,从而让其他人也跟着入了局。 她不知道周姐姐为什么做了这个决定,但是一个女子做出这个的举动,即便计成如愿,心里的苦涩也只多不会少。 “想要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端王还欲再说,就听前头传来细微的咳嗽声。 端王顿了顿,掀开帘子往外看去。 “怎么?很紧张?”他转身对沈妙珠说道。 她当然紧张。 外面兄长的声音隐约传来,偏这端王像条毒蛇躲在马车里。她怎么可能不担心不害怕?这端王不像是能居于人下的人。 既是想要那个位置,一个蒋淳熙可不够。 而沈嘉和若真的被他拉拢,更容易掌控些。 沈妙珠很想当做自己没有听到,避免端王和兄长的见面。那边已经被迎到马车前面,端王笑道:“既然正主来了,本王就不送了。” “沈姑娘?”他问。 沈妙珠只得福了福身子,起身往门口走去。 “对了,选妃宴七日后举行,到时候不只本王、年纪小一些的五弟、六弟都是要去的。姑娘要早做准备才是。” 沈妙珠身子一僵,抬脸就看到兄长,眼泪就开始打转了。 沈嘉和叹了一口气,朝马车拱手作揖道谢,随后扶着沈妙珠离开。 两个人走出去十几步,后面的马车才离开。 兄妹二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就见端王露出头,正对着他们笑。 沈嘉和心里一沉,回头看了看担惊受怕了的妹妹,责备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伸了手轻轻弹了弹她的脑门。 “你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幸好往后要有人分担了,沈嘉和目光越过沈妙珠的头顶,朝前面的胡同巷子看去。 陆瑜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看了看沈妙珠,面色不虞地说道:“你不该拦着我不让我出来的。” “那是情非得已才能让你出现。”要说担心沈嘉和决计不会比这个男人少,可端王这个人不能让他知道陆瑜和妹妹以及沈家的交情,而后面的事情让他十分庆幸自己这个决定,当然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沈妙珠的心在看到两个男人再勉强对峙的时候,竟莫名的安心下来。 她也不去看谁,径直掠过他们往陆瑜来时的胡同里走了进去。 春草一见她就落了泪。 沈妙珠就笑话她:“你哭什么哭呀。”自个儿的眼泪却终于掉了下来。 “奴婢不哭,不哭。”春草用手背一抹脸,露出可爱的笑容:“姑娘您饿不饿,渴不渴,难不难受?” “我没事,没事。”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春草还是自己,沈妙珠说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沈嘉和和陆瑜进来。 看到这样的沈妙珠,二人不禁对视。 陆瑜眉峰高耸,对端王更加不喜了。有些人平日里看着不显山露水,一遭露出马脚,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个端王哪有小时候那样像个跟屁虫唯唯诺诺的样子。 “我送你们回去。”陆瑜说道。 沈嘉和摇头:“还是算了,倒是麻烦安国公夫人明日去王家做中人的事情。” 陆瑜已经知道郑程锦和周紫嫣的事情,微一思考就知道对方的意思。若是母亲出面先正式敲定了王家同郑程云的婚事,那么尚书府的大姑娘嫁给郑程锦哪怕仍旧夺人眼球,好歹也有个分担,亦或是见怪不怪了。 春草已经扶着沈妙珠上了马车,她一进去身子就软下来。 听得春草的惊呼以及随后响起沈妙珠低柔的声音,沈嘉和对陆瑜说了端王的那句话。 想来经常出入皇宫的陆瑜更会明白端王这话里的意思。 他到底为何提起? 这没来由的话语,令沈嘉和警惕。 第113章 当今有七个皇子, 前些年老来得子有了七皇子,眼下不过四岁,选妃的事情自然同他没有半点的干系。& {}端王行四, 她说的五皇子是宫里贤妃所生,当今对他冷淡, 他也是个乖觉地,平日就喜欢做些玉雕打发时间。倒是那个六皇子, 陆瑜记得前年年初的时候,宫里丢了许多东西, 这可是牵涉后宫,大理寺和宫中两派人都不好直接伸手,陆瑜就被推了出来。他进出几次皇宫, 有一次正好看到端王宫里的几个侍卫面无表情地拖着了一个未留头的宫女出来,那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陆瑜后来就知道,这正是六皇子所为, 他偏爱幼女,特别是明显看来身量未长成的那种。这两年也不知道从他宫里拖出多少具尸体。 而这六皇子是二皇子的胞弟,许贵妃的第二子。 二皇子是端王争夺皇位时最强劲的竞争对手。 几个皇子除了默默无闻的大皇子, 其他人的年纪相差都不大。 沈嘉和和陆瑜都不信端王这么好心的提醒没有任何目的?从周紫嫣的事情开始,就是一环连着一环的把他们扯入其中。 陆瑜明白,这端王应该还是怀疑了。 “此事可以说是无妄之灾,珠珠儿被扯入,许是因我。”至于因由,陆瑜并没有去讲, 那些讲了也是无用。 沈嘉和嗤笑:“得了吧,你别给自己太大脸。我是不劝清楚你们之间那点事,可珠珠儿不只是你的原因还是同我们沈家有关。” 陆瑜微一抿唇,事实上他同样有这个怀疑。 可眼下的沈家,还能有什么东西值得端王这般算计。 沈嘉和说道:“沈家我会去查,只是那选妃宴?”他可是压根神不进去手,到时候还不许带丫鬟过去,等于是沈妙珠孤身一人入虎穴,这让他如何放心。 这事也就只能看陆瑜了。 原本这周紫嫣也进去的话,好歹也算是有个熟识的人,有什么事也能有个商量,偏又出了那么一件事情。 前前后后联系起来,沈嘉和越想越觉得这套子一个连着一个地下,而他们明知如此,还得往里面蹦跶。 这想想就让人怄气。 “我知道。”陆瑜神情肃穆。 两兄妹回去后,看到担心的郑氏,有志一同地瞒下端王的事情,只是说了送周紫嫣回去的事情。 “回的是留阳侯府?那到时候这媒人该去哪里?”郑氏发愁了。 想到端王宜早不宜晚的那句话,沈妙珠说道:“不是说那留阳侯夫人待周姐姐示若己出,母亲让人先去探探口风,到时候人家说去哪里外面就去哪里便是了。” “哪有那么容易。”郑氏叹了一口气,只怕到时候别人以为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直接把媒人打了出来。 媒人那张嘴是能得罪的吗?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郑程锦。 只是同样的,郑氏没有把这番话在儿女面前提起。 接下来的几天,郑氏是真的忙开了,不但要准备郑程云和王若梅的,还有郑程锦和周紫嫣的,如此一来那边的院子就小了。郑程云打算把院子让回去,郑程锦却是不肯,既然让出去了哪有收回来的道理,何况王家那边早就通知了,若是临时再更改,让女方如何做想。 两兄弟一下子就僵持在那里。 郑氏索性又说了她的院子的事情,答应下来的是郑二老爷。他不想让王家因此对儿子不满,可也不愿意委屈了郑程锦。 两一协商,沈嘉和就说起他在这附近正好有一处面积稍微比郑家这处大上一点的宅子,郑氏当场就说好。 这才解决了新房的事情。 王家那边中人是安国公府那边,想着一事不烦二主,又怕对方以为自己这边上纲上线,倒是陆瑜和陆夫人一提,果然答应地十分干脆。 等郑氏再见陆夫人,突然就有些不自在了,对方母子可还对珠珠儿虎视眈眈呢。 陆夫人是个心里明白的人,只是笑呵呵地说着京都的一些嫁娶的事情,决计不提其他人,让郑氏松气之余忍不住又担心对方会不会突然反悔了。 郑氏又想着这陆瑜除了年纪大,其他可都是顶好的人选。 索性娘家两个侄子的事情让她无法分心,这想法也不过刚一浮出就被琐碎事情给盖了过去。 王家那边早有了章程,陆夫人也就过过场,撑撑面子。等男方一台又一台下定礼抬进来,女方那边的声音顿时小了下去,当然说闲话的人不是没有,说王家看中郑家的钱,卖女求财这类的话也传到郑程云的耳朵里。 若非饶记父兄的提醒,郑程云决计是不能忍的,想着那张面若桃李的面孔,只暗暗告诉自己以后要加倍对她好。 等王家那边事毕,郑氏和陆夫人也就直接登了留阳侯府的大门。 因着事前告知,又见到陆夫人,留阳侯夫人虽面色不太好,但总算没有加以阻拦,只是淡淡地说道:“从前我当她是亲女儿的,既然是她的决定,往后是福是祸也得她自个儿承担着。”原本就是看着做儿媳妇的,特别是在蒋淳熙的脚出事后,蒋夫人是依然把她当成未过门的儿媳,即便知道周家那边的心思,却想着进宫一事未必能成。没想到,煮熟的肉就要飞跑了,就算蒋淳熙再三表明对表妹无意。 留阳侯夫人依然没办法给郑氏好脸色看。 郑氏也不在意,她原就做好了准备的,受几个白眼冷脸算什么,心里也明白也是多亏了陆夫人同她一块过来。 她们欠陆家的,是越来越多了。 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偿还。 从留阳侯府出来,陆夫人抿了抿嘴,化开僵硬的笑容。“这样就好了,庚帖拿到手。周家想要反悔也是不行的,只是我看他们也未必就高兴了。” 郑氏笑:“这样就很好了,人家养一个女儿也不容易。我们就这样抢走,受一点冷脸也是应该的。” 陆夫人一听,可不是这个理嘛。 陆瑜就看上沈家这个丫头,虽说沈家三房一直没有给个明确的态度,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可好歹没有直接说不行。 若是换了陆夏,有人这样惦记着,做父母的大概心里也不太舒服。 陆夫人将心比心,藏在心里的怨气也化去了些。 就同原先说好的一眼,两兄弟到时候一块成婚,只是这样一来时间就紧了些,紧赶慢赶地在官署里立了婚书,这事就算真的定下了。 郑氏还来不及好好松一口气,劈头就被丢了一记响雷。 明日就是选妃宴。 可郑氏一头雾水,全然不知情。 两兄妹瞒得死死的,只让郑氏专心处理郑家那边的事情,眼看着过一个晚上真的就瞒不住了,才老老实实地用过饭后做了坦白。 “衣裳那?首饰呢?娘要让人准备几个碎银子荷包,让你打赏用。”没吃过猪肉还看过猪跑呢,特别宫里面多得是狗仗人势的人,郑氏别的不知道,仍觉得金钱是最有用的。钱银开道,总会顺畅一些,不巧的是她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都已经让金妈妈准备妥当了。”沈妙珠赶紧把人拦下来:“娘,都已经弄好了,明日哥哥送我入宫呢。我不过是走个场,去去就回。” “也是,也是。”郑氏微微冷静了点:“你不过十三岁,哪里就要结婚的人了。那几个皇子却是不行的,肯定选不上你。这就好,这就好。”她的女儿怎么能去那吃人的宫里呢,郑氏是绝对不愿意的。 沈嘉和却是心中一叹。 也不知道陆瑜准备的怎么样? 他实在不喜欢这种毫无办法的无力感。 选妃宴,陆夏是没有去的,一来年纪的确小,原本有类似的家里人使上点力气都可以不去,只是沈家巴不得沈妙珠选上的。若非宫里就给了沈妙珠一个名额,是恨不得把几个年纪大一些的都带上。 何况沈家才没有这个本事呢? 看着精神奕奕站在最前头迎候宫里过来的马车的祖父,沈嘉和眼底越发冷清,他实在想不通这沈家到底藏着什么让端王心动? 沈妙珠打扮地素净而又庄重,生生地就大了几岁,哪里还有之前过分青涩的样子。宫里的人过来了,只是看了一眼,就请上马车。 马车里已经坐了几个人,沈妙珠掀起帘子就是一怔。 “你到底是上不上来?”许明珠不满地说道,目光在看到沈妙珠的打扮后又偷偷笑了。原本就只是清秀,这样一打扮,可不就得被淹没在人群中。 沈妙珠也想下去啊,别说里头有个许明珠,那里还有个许明玉呢。不过想到许明玉,她就想起宋子微了。 她好像也是要参加选妃宴的,这样的话,也不算是一个人了吧。 “沈姑娘,明珠是有口无心,请莫见怪。往下还要再接一人上车,你坐进来些吧。”许明玉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赶在之前开口说道。 第114章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一点, 沈妙珠还是知道的,何况她心里忌惮对方,更不敢轻举妄动有让对方因此关注到她的可能。% 还不如顺其自然, 这边才坐稳,马车就又动起来了。 她立刻紧张地撩开窗户帘子往外看去, 就见母亲和兄长站在最前面,而身后的沈家人已经陆续回府去了。 这并没有什么意外的, 沈妙珠也不在意,只是在母亲身边看到那个便宜父亲, 不禁呆愣了一下。 “有什么好看的,像你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许明珠忍不住刺道。 沈妙珠眼睛微微一亮,整个五官都明艳起来。 这让许明珠嫉妒地攥紧了拳头, 连外貌都不行了吗?她不想去比其他的,从小大家都说她像母亲,可刚才那个表情, 莫说男人了,就是她自己也忍不住被吸引。仿佛那原本只是清秀的五官一下子就生动好看起来。 若是一直保持这样子呢?许明珠因为太过用力,就听到上下牙齿磨动的声音。 许明玉本在一旁垂目养神, 听到动静也睁开了眼,正好看见那还没有收敛的神情。她眉心微微蹙起,目光闪动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妙珠全身紧绷了起来。 她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许明珠注意到自己,否则也会觉得自己无辜。她的容貌素来只能得一个清秀佳人的称号,哪里会想到因为情绪波动发生了变化,又落入对面二人的眼中。 一直到又上来了一个姑娘, 三个人都没有说什么话。 那个姑娘见气氛诡异,当下也眼观鼻关心一字不吭做起了木头人,只是临下车的时候扫了一眼许明玉,显然对这个人也是早有耳闻。 从确定要入宫参加这个所谓的选妃宴,兄妹二人也收集了一些信息。先前人是的宋子微和许明玉是风头最劲的,周紫嫣也是有些名声,但更多的是以侧妃的人选,但若是进宫表现良好,也是再有往上进一进的可能。 总的来说,她们之间互为劲敌。 也不知道周尚书家是怎么向宫里报备的,反正周紫嫣已经安心待嫁了,虽去的是周家在郊外的庄子上,总归婚事是定下的,等再过一个月就是正式婚期了。听说郑家那边这一次可是全部人都要上京了,只是分了好几拔,谁叫这事是一桩借着一桩,偏偏每一件都是赶着时间的。 不过郑氏是高兴的,已经想着法子准备宅子打算到时候让郑家人安顿下来,毕竟原先作为新房的安两处院子无论那一处想全部住下郑家人都是不能的。当然这里面也有郑程锦找过郑氏的原因,又有沈嘉和从中劝说。 郑氏虽不满侄子一成婚就和家中老人分开居住的想法,但也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就大嫂那性子,真住到一起了,保不齐就要家宅不宁。 婚事说定后,沈妙珠就没有见过周紫嫣。 所以等她跟随大流下了马车站在宫门前的一处空地上被迎面而来的周家二姑娘质问的时候,一下子有些没有回过神来。 “你倒是说说,我姐姐可是在塘栖镇住了好些年呢,不是我这个做妹妹的说她,那既然有心早一点禀报父母,还能真的让她做出那等事情。” 她这番话说得不大声却也不轻,来这里的贵女中谁不是眼观八面的人物,就这一会儿工夫已经有不少视线投注过来。 她这是存心的。 沈妙珠拧眉,这还是亲姐妹呢。当然她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周二姑娘,是周姐姐空缺出来的名额必须有人填补,还是周尚书家另有心思。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沈妙珠皱眉不悦:“我怎么听着你像在说哪个仇家似的,你这般败坏周姐姐的名声,难道你就能讨到什么好?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约,不过是巧合了些,且前些日子定婚的也不独独周姐姐一人。你身为亲妹妹不为姐姐高兴,倒在这里胡言乱语,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思?” 她实在难以喜欢这个人。 周姐姐对家里人的眷恋,她这些年也看在眼里,哪怕这几日发生太多事情了,可周家最后应允了她的婚事,周姐姐还笑说是她欠了父母的,之前的一切并无怨悔。如今看着,这做父母的且不去说他们,眼前的这个周家二姑娘说是嫡亲的姐妹,还不如说是仇人呢。 她这么一番话随便就说出去了,且不管别人信不信,总是影响了周姐姐的清誉。幸好以大表哥的性情是不介意的,否则不就是害了一个即将出嫁的姑娘嘛。 “她当然有心思,不然怎么就在这里呢。”宋子微刚才就看到下马车的沈妙珠,实在是同她一辆马车的许明玉太受关注,兼之许明珠的母亲是荣珍郡主,连带着那一马车上的人都成了场上焦点之一。 这周二姑娘一顿攀扯,不明就里的意味是周紫嫣和这个妹妹的事情。可宋子微哪里听不出来,这还是故意给沈妙珠脸上抹黑呢。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又见她这般维护周紫嫣,难保不会有人因此对她有了误解或是不喜。 “宋姐姐。”沈妙珠见是她,脸上漾出笑容。 “上次一别,许多话还未来得及说。这几日,你可得跟着我。”宋子微笑着说道。 沈妙珠一怔。 宋子微轻轻上前扶住她的胳膊,低声说道:“你不会以为我们这些姑娘都是一人一间屋子吧。”这皇宫虽不小,可又不是皇帝选秀的事情,特意辟出一个宫殿已经是难得了。何况这次来的贵女也算不少,四十来个也是有的。 沈妙珠没想到这些,见宋子微这样说,忙道:“那我可就缠上宋姐姐了。您想赶我走都是不能的。”虽要一起住着,可到底原本就想同她一处,也好防着自己不小心落单被那个六皇子撞见。 虽觉得不一定这么凑巧,可端王特意提醒,谁晓得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 “宋姑娘,别来无恙。”许明玉带着许明珠走过来。 宋子微目光一冷,待转过身去已经笑意盈盈,速度之快几乎让沈妙珠以为看花了眼。这两人原本就是相识的,一时间就说上话了。 沈妙珠和许明珠二人当了小尾巴,尾随在她们二人身后。 至于那周二姑娘,竟没有人把她当回事,早就气得红变紫紫变蓝,脸色十分难看。相对宋子微和许明玉二人,一个周二姑娘,又有谁把她当一回事。 沈妙珠就感觉到几乎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她前面二人的身后,连带着她的后背几乎要被扫射成马蜂窝了。 “听说留阳侯夫有意给留阳侯世子择妻。”见身边的人果然惊讶地看过来,许明珠高抬下颚,得意地说道:“求得就是我姑母。” 之前私底下有过猜测,那周二姑娘算计怂恿周紫嫣,未尝没有想取而代之嫁给蒋淳熙的原因。周家和留阳侯府似乎一直有意联姻,只是周紫嫣特别是蒋淳熙在此之前从未有过态度,这才悬而未定。 可听许明珠的意思,留阳侯夫人是放弃周家了。 难怪周二姑娘今日会进宫,刚才还故意说那番话。换了别人,满腔心思覆流水,心里面的巨大落差也会让她失神。 哪怕都是贵女身份,也是有圈子的。 尽管这些人里面的关系或许不睦,但也不是外面的人能进来的。这大概就是身份家世使然。 沈妙珠后知后觉地被带了过去。 宋子微和许明玉就自然地分开了。她们在京都经营这么多年,各自有交好的人群。 看到宋子微带了沈妙珠过来,其中一个穿着翠绿马面裙,柳叶眉又细又长的人啧啧说道:“你家里那些姐姐妹妹还不够你糟心的啊,这就又当起奶妈子了啊。” “别胡说。”宋子微轻斥道:“这是沈家妹妹,对我有恩呢。”又对沈妙珠解释:“那人就是个胡辣子,巧的很也姓胡。没有恶意的,你就叫胡姐姐。” 沈妙珠虽面色有些讪然,但也不会直接下了脸。听后,更是捂嘴笑道:“胡姐姐有一处没说错的,我可是就盼着宋姐姐给我当一回奶妈子了。” 宋子微一怔,似是没料到她这么说。 那胡姑娘就道:“奶妈子有什么好的,被管手管脚的,哪里舒服了。”这宫里面,即便她们也是自顾不暇了,她不过是随意打趣的一句话,没想到要给宋子微挂上一个拖油瓶来着。她不禁有些后悔了。 宋子微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拉着沈妙珠去了角落。 “你告诉我,这是你兄长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宋子微脸上的肃穆是她第一次所见,说出来的话也让沈妙珠不解。 “这当然是我自个儿的意思。”虽兄长有暗示过这个意思,但也只说看情况找个人结伴,总比一个人调车来得好。 第115章 “是吗?”宋子微淡淡地说道。 怎么听这语气似乎不太满意这个答案?沈妙珠微微皱眉, 即便这是兄长的主意,她断然也不能这般说啊。 宋子微似乎也意识到不对,指着那胡姑娘说道:“她和我是打小相识的玩伴, 你若是寻不到我,寻她也是一样的。”这声音略大了一些, 就是胡姑娘也是听见了。她有些诧异宋子微对这沈家女的态度,但不妨她点头应允:“自然是的, 你是宋姐姐的妹妹,自然也是我胡雨晴的妹妹。” 以宋子微的身份, 入了宫里,可不会时时就陪在沈妙珠身边,她这是给沈妙珠另拉了一个帮手, 等知道了胡雨晴的父亲是一品大将军,而她本人也是个虎娘子。沈妙珠心中着实十分感动。 没多时,管事的内监过来, 尖着嗓子点名。 没多时,沈妙珠被叫了过去确认。 胡雨晴就拉着宋子微到旁边:“你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一个小姑娘?你家里那些姐姐妹妹还不够你罪受啊?”显然是知道一些宋家的事情。 “就是前些日子认识的。”宋子微说着话,眼睛却也不眨的看向沈妙珠那边, 见她没有收到刁难,才微低了头同胡雨晴说道:“我欠他们一个人情,这个小姑娘也是个有趣不惹事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元宵那天的事?”见她点头,胡雨晴正了正脸色:“你放心,若是如此, 我自然会护着她一些。”又故意笑道:“这么一来,我要退位让贤了。本以为是同你一屋子呢,这一下子我可得没多少安稳觉睡了。” 沈妙珠走过来正好听到这最后一句,不由手足无措地伫立原地。 胡雨晴就笑:“逗你呢,我可不愿同她一道住着,简直是在受罪。”见她懵懂的样子于是笑得更欢了。 宋子微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她,随后对沈妙珠说道:“别听她的,我就是有些地方比较严于律己。” 莫名的,沈妙珠从她这话里听出了心虚。 随后宋子微和胡雨晴分别被点了名字过去,等离开去安置的储秀宫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因着宋子微的原因,沈妙珠被分配到一个向阳,内里左右两侧都有落地花罩的屋子,正好一人占了一面。 胡雨晴过来窜门的时候,忍不住妒忌道:“我那好歹也是个向阳的比那分到阴湿出的要好多了。按理我也该知足了吧,可我那屋子还不如你们这一半大呢。”谁不希望有独立的空间,这间屋子落地花罩一隔虽还在同一间屋里可等于是各自拥有了**。 “要不我和你换换?”宋子微从里面走出来,已经重新换了一声宽松舒适的衣服,看沈妙珠还穿着原来那套不禁笑道:“想来你准备万全,快也去换个舒服的。今日宫里不会有人要见我们的。” “怎么了?”胡雨晴闻言开始打量沈妙珠。 宋子微但笑不语。 沈妙珠被看得不好意思,转身进了里面去。 “是新出的毛尖,尝个味。”宋子微往她手里塞了个茶盏。 胡雨晴接过,抿了一口就笑:“这就是你家老爷子的补偿?” 宋子微点了点头,脸上表情不变,只问胡雨晴:“同你一屋的是谁?你要真不喜欢,搬了我这里住吧。” “别。”胡雨晴摇头:“我可受不了你,你可只能远观。”又说:“至于屋子,像你这处拢共也没几间。我分到的已经是很好了,只是这人……你看下想不到会是谁?就是我,都以为她走错了地方,怎么没跟她姐姐一处。” “是许明珠?”宋子微表情有些诡异。 胡雨晴点头:“可不是如此,你可知许明玉是同谁住在一起?龚家的龚玉珍呢。” 宋子微脸上的表情越发古怪了。 这龚家有个龚妃在宫里,许家有个许贵妃,两个人都生了皇嗣,按理说是利益冲突的双方怎么就搞在一起了。 莫非这两个人是结盟了? 想想也是有这个可能,只是如此一来,这一次的选妃宴就更加危机四伏了。宋子微叹了一口气,她是退不得,可往前进,十有**就要堕入深渊。 然而就此束手就擒也不是她的行事,且家里几个姐妹一旦在她失了祖父的宠爱后绝对会拼命踩上几脚。 而祖父的宠爱? 宋子微冷笑一声,那就是立在她头上的一把镰刀,逼得她奋起前行,但稍有不慎就是血的代价。 “你且小心些,虽然不是许明玉,可她们许家的女人谁敢小觑?何况当年的荣珍郡主不过是休眠的老虎。” 胡雨晴虽长得温婉柔弱,实则性子大咧。这些年少有战事,算国泰平安,文官实打实地压了武官一头,她虽是一品将军的女儿,可在宠妃公主郡主这些皇戚面前实在不够巧。就真的出了事,胡将军也是鞭长莫及。 宋子微这些年认识的贵女不少,但少有能交心的,原来的周紫嫣是其一,而胡雨晴可以说是唯一。 胡雨晴点了点头,刚要说话突然往旁边看去。 沈妙珠从中走了出来。 “你……”看到清新脱俗的人儿,在想到之前那个相比较而言略显老气的样子,胡雨晴还能不明白嘛。 “我要早知道是这样娇滴滴的妹妹,不用宋姐姐说,肯定也是要护着的。”心里倒是思考对方这么做的目的。 谁也不会再选妃宴上做些无用功。 沈妙珠的目的不言而喻,看似不想被选上,可她之前的样貌又的确比现在显得成熟一些,宋子微目光微动,朝胡雨晴递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这沈家其他人不去说,但那沈家三夫人和沈嘉和绝不是卖女卖妹求荣的人,宋子微自诩自己这点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是我的不是,叫胡姐姐误会了。”要住在一起这一点出乎沈妙珠的意料,即便她在怎么这样,屋里人岂会瞧不出来。看过她先前模样的人也不少,稍微聪明的都能知道,不过是在用意上会有不同的猜测。 毕竟那六皇子的事情,这些年既然没有在宫外流传出来,想必知道真相的只有少部分人。相比较不想被六皇子选中,估计比较多的人倾向于她这是要争一争。 “没事,没事。”胡雨晴摆摆手:“我倒是佩服这给你化妆的人,好端端的一个小姑娘硬生生地就大了几岁。”还没有太多违和感这才是最重要的。 沈妙珠微微一笑,其实已经是刻意漏出破绽了,像她这么一个心思粗俗的女子向来有爱子之心的后宫妃嫔们不会浪费名额放在儿子身边。沈家可不是宋家、周家那样值得花心思去拉拢。 只是这样一来,那端王的心思就更加让人警惕了。 其他人都不知道沈家手里有什么东西,可端王似乎是笃定的。 陆瑜收到宫里陆续传出来的消息,心里也是一堵。选妃宴连着几日,正日子则在入宫的第三天,而第四天贵女就可以回家了。 第一天的时候,相安无事。 可没等天亮,陆续有人拉肚子,染了风寒,亦或是宫里失仪,这人选一下子就去了一小部分。 沈妙珠亲眼目睹一个贵女哭天喊地地被内监拖拉出去后,是直接病倒了,导致当天晚上无缘了龚妃的召见。 等她稍微转好一些,就是宴会的正日子了。 胡雨晴已经打扮一新等在厅内,原先的柳叶眉不见了取代的是平眉,因着她武将女儿的气质平添了三分英气,在一众贵女中显得十分出色。听说昨天陈德妃和贤妃都召见了她,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只是沈妙珠看她神色轻松,心里也不由得欢喜起来。 “你应该多笑笑,这样才会有血色。这么无端端地就生病了呢。昨天许明珠要来,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拦下来的。”胡雨晴说的时候也是非常无奈。因着宋子微的话,对许明珠这个人是轻不得重不得的,她本想着远远避开就是了,偏对方找上她……嗯,找上了沈妙珠。 不过,沈妙珠生病在前,理应和许明珠无关才对。 胡雨晴暗暗思索。 沈妙珠和宋子微快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都是心里一笑。 想到昨天的事情,沈妙珠还是又惊又怕。 他是一直在防着端王,也无意被谁看中去当妃子或是侍妾,是以一直表现地让人不喜欢也不会讨厌,这种准度的拿捏十分不易,几乎是熬尽全部心思,一时之间就无暇其他了。没想到先找上她的却是龚妃。 按理说着龚妃出自龚家,身份上来说是大姐夫的亲姐姐,沈妙珠勉强也算是她弟弟的妻妹了。 在宫里她又是处在妃位,召见一个入宫待选的贵女实则应当,任谁也挑不出理来,沈妙珠也是换了衣服打算去拜见。 一张突如其来出现的字条让她改变了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说今天双更6000的,又没时间了,推倒明天,嘤嘤嘤,我一定补上昨天那一更。5‘1弯玩得太HAPPY,累惨了。’ 第116章 字条早已被宋子微火烧成灰烬丢进熏炉里, 可那里面的几行字却让两个人彻夜未眠,特别是沈妙珠。 章节更新最快 是以胡雨晴看来,这沈家妹妹的确是病了, 脸色苍白不说,两眼更是无神, 想到今日的宴会,不禁关切道:“我瞧你化妆极好, 可有法子遮一遮。”说完又看了一眼宋子微。 沈妙珠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对方似乎也没有睡好, 心里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说道:“法子自然是有的,只是我并没有那么多脂粉。” “这怕什么?你没有, 你宋姐姐有啊。”胡雨晴不承认自己羡慕小姑娘的好皮肤,其实她们年纪也不大,肌肤也是柔滑白皙, 只是跟沈妙珠一比起来,就有些失去光泽。 宋子微已是梳洗过的,自然也看到自己的模样, 女为悦己者容,何况她这趟入宫未尝不是没有退路了,自然不希望有瑕疵的地方。听胡雨晴一说起,立刻笑道:“有是有,只是你那也不少,不如也贡献出来, 趁着时间还有空余让妙珠妹妹想想法子。” 胡雨晴答应一声,坐不住立刻就跑回屋子去。 宋子微丢给沈妙珠一个眼神,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往她的屋子里去。 “都在这里。”宋子微推了一个匣子出来。 沈妙珠上前翻看。 宋子微正对着门口,没有看她,只是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想来想去,那字条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自己长了翅膀飞进来的。你有没有想过,会是谁这么做?” 沈妙珠摇摇头,又想着对方可能看不到就说:“我来京都也不过三个月呢。”就是想认识人也难。 虽说她心里的确有个怀疑的对象,但想着宝华公主敌我不明,仅凭她似乎被传看上兄长的话就信任她,沈妙珠是不敢的。可在这宫里面,又有谁能悄无声息地把字条放到她屋里的桌上呢。因着进宫的选妃谁也没有带了丫鬟过来包裹宋子微,原本是有宫女分派过来,只是她们两个人因各自的原因都不喜欢陌生人出入屋子,只让她们在外头伺候,屋子里的事情能自己做的顺手就做了。 是以,字条的出现找不到可能会放的人更没有目击证人。 两个人商议过后,沈妙珠就病了,宋子微顺势留了下来,也是担心她不在职留沈妙珠会被人装了空子。 龚妃要召见沈妙珠,而当日宋子微原本是要去见许贵妃的。她倒也说不清心里有没有后悔,只是她的个性既然做了决定就不去多想其他。 “也罢了,明日就出宫了。你既是不愿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发生在外面,她兴许还能找人去查一查,可在宫里面,能让谁去查?无论是龚妃那边还是放字条的人都只能先丢开一边。 胡雨晴回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十分气愤。 “你这是怎么了?”宋子微拧眉。 胡雨晴把怀里抱着的瓶瓶罐罐放到沈妙珠面前,这才转身同宋子微抱怨道:“我就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好心去叫她起来,被大喊大叫地赶出去不说,还丢了我一身,要不是我身手好闪得快,这身衣服可就是废了。” “许明珠?你怎么惹她了?”宋子微道。 “我哪里敢惹她,不是你说让我避着她吗?我这想着自己是又回去一趟了,没看见还好都看见她还在床上,眼看着时间也晚了,若是事后她没赶上宴会怪我那我去哪里叫屈?只是果然好心没好报。”胡雨晴气得脸通红的。 “你说她还未起身?”宋子微蹙眉,那许明珠的确行事骄纵,可显然也知道些分寸,进宫以来好歹收敛许多,又怎么会在今日功亏一篑呢? “可不是?昨夜出去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都睡着了。”别看胡雨晴生气的样子,却是个心软的人,虽同一屋的许明珠话不投机,可想着人家小姑娘半夜不归多少担心,只是等着等着竟是睡着了,早上发现人回来了也没当回事就来这屋了。 “你是说昨夜吗?”沈妙珠问她。 胡雨晴点了点头。 宋子微同沈妙珠二人顿时不说话了。 等两个人重新梳妆完毕,就已经到了宫宴的时间。胡雨晴起身叹气:“我还是再回去看看吧。”想来还是不放心。 宋子微和沈妙珠就说:“我们同你一道去。” 胡雨晴走在前面,她的脚步快而急切,跟在后面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小声说着话。 “怕是真的出了事?否则雨晴不会如此。”宋子微眉心轻拧,她早已明白这选妃宴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就是这几天她也没少受绊子,不过是早早避开,而又身份使然也让她避开许多事端。眼看着就要到了宴会了,没曾想又有这么一处。 无论是她还是沈妙珠都明白胡雨晴担心许明珠或许是真的,但更多的是发现了她身上的不对劲,若是一直放任漠视,可能会引发巨大波澜,甚至有可能牵连到别人,而这别人也有可能是她们。 胡雨晴是故意拿话引了她们过去的。 沈妙珠倒没有被算计的感觉,只是对方这些日子的确也有护着她,且碰上这样的事情,也是对方的无妄之灾。若非自己横插一脚,她同宋子微一起,哪里还会蹦上许明珠。或许这个可怜的人就会成了她。 至于宋子微,更不会如此。二人相交多年,这般拙劣的表演说是想要算计她,不如说是为了骗过别人好让她们从许明珠的事情上脱身。 毕竟只是好心想去提醒对方,这才发现…… 发现她的不对劲。 胡雨晴在屋里看到许明玉的时候,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随后进来的沈妙珠看到许明珠身上的红点掐痕,呼吸几乎一窒,她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宋子微反应不满,看到的第一眼就背过身搂着沈妙珠出去。 胡雨晴也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她虽先前看到对方手背上露出的青痕,可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情况。一时之间倒不知道是怜悯对方多一些,还是对自身安危更加恐惧了。 “别哭了。”许明玉低声说道,眼里闪过一抹厌恶。 许明珠不理会,双手紧紧把对方抓住。 看着衣襟上的泪痕,皱起的袖子,许明玉忍了又忍才没有当场发火,她一面递了眼色让人关上房门,一面把许明珠扶正:“你告诉我?昨晚你怎么就出去了?不是同你说过了,一入夜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屋里不许出门。”好歹还有个胡雨晴看着,那人别的不强,拳脚功夫还是有些。想着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来招惹她们,这些也就足够了。没想到……一个晚上不见就出了这么一个事情。 想到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婶娘,许明玉心里就泛起阵阵寒意。许明珠出事,怕是她也逃不了好,她不能坐以待毙,许明玉心思一转,继续说道:“你的事,婶娘只怕已在来的路上了。你可得想好怎么说?” 别人不行,□□珍郡主在宫里放几个人还是可以的,就比如刚才那个替她们关门的宫女。许明珠在宫里头出了事,责任先不去猜谁担,她们几个若是还隐瞒不报,绝对讨不了好。 许明玉估摸着时间,荣珍郡主到的时候正好是开宴的时候。 只是昨晚明珠到底见了水?又是怎么出的事?她碧玺尽快问出来。许明玉不得不提前开始为自己准备好后路。 宫里就那么几个成年男子,当今自然不可能,能让许明珠出事的就那么几个皇子?会是谁呢? 许明珠只是哭哭啼啼的。 许明玉有些烦躁,她断然不愿意捡别人用过的,何况荣珍郡主不会让明珠白白吃亏,她可不想学什么娥皇女英。 只恨设计的人太过可憎。 许明玉脑子转得飞快,拼命回想这几日召见她的几位娘娘,对她的是什么看法。 “明珠。”见表妹仍旧在哭,却是什么也不说,许明玉冷着脸说道:“你可知道刚才进来的人里面有谁?宋家的大姑娘、胡大将军的女儿,还有一个沈妙珠。你没有忘记她是谁的女儿吧?” 哭声戛然而止。 许明珠虽还蒙着头趴在怀里,但好歹不苦了。这就是可以好好说话了?许明玉忍住想要揉眉心的动作,想着等一下还要重新换套衣服,而时间不多,不得不按住不耐,柔声说道:“你的事瞒是瞒不住了,婶娘进宫前,你先同我说说,好歹商量一下把事情对付过去。” “她们敢?”许明珠红着眼睛喊道。 她一抬头,正好露出脖子,藏在衣领下的青紫就露了出来。许明玉眉眼一跳,只恨事情越发棘手。 “就是怕她们担心惹祸上身。”许明玉含蓄地说道。 许明珠的脸立时就吓白了。 只是她全身又痛又难受,一想到昨晚的事情,竟是怎么回来都不知道,要告诉堂姐吗?她只觉得羞耻的地方像火灼了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推我欠的那一更,今晚还是补不了。哭唧唧,真不该随便许诺。 第117章 从储秀宫里出来, 三人皆是面面相觑,纷纷无语。 虽能想象到一些,但没想到会是这么惨, 那还只是个豆蔻少女,虽看着比什么妙珠发育得快一些, 可仍旧是个稚嫩少女,怎么就…… 宋子微和胡雨晴哪怕对许明珠不喜, 此时心中也只剩下怜悯和愤怒,两个人全身都沉浸在这个情绪中, 没有注意到沈妙珠的异样。 半夜离开,只能少女,明显遭受揉蹋后的身体, 她的耳边响起端王说的那句话,整个身子开始发寒。 沈妙珠不确定许明珠的事情是否就一定和六皇子有感,只是一旦想起这事就如鲠在喉, 恶心犯呕,若非尚有一丝理智在,只怕早已迈脚离开。 三个人出来后就没有打算再回去。 横竖宴会也要开始, 索性就徒步走过去。 宋子微的心也有些不定,正需要时间好好平复心情,为后面的战斗做好准备。 “你看那是谁?”随着胡雨晴的声音,沈妙珠和宋子微已经仰头看去,一个雍容贵气但眉眼间有一丝狠戾的少妇朝这边走了过来。 显然是着急坏了,走过来的时候只是看了一眼, 就带着人冲进了储秀宫里去。 胡雨晴轻吁一口气。 宋子微低声说道:“那就是荣珍郡主。” 沈妙珠下意思地回头去看,人早已经没了身影,她微微侧着头努力想去回想那个人的长相,却发现并不容易。 若是再站在她面前,肯定是能想起来的。 沈妙珠忍不住自嘲一笑,觉得这个想法过于可笑,想了想对宋子微说道:“既然荣珍郡主来了,我们也可以放心了。” 那可未必。 宋子微对沈妙珠就是一笑,倒也没有说什么。 为了打发时间,三个人绕去看了梅花,这才往宴会的场所去。前面有宫女带路,没多时就看到那些贵女。 前面一些的正是周家二姑娘。 她正在同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说着话,那人说话极少,十句里面才有一句话回应她。 “那是方阁老的外孙女,父亲是江淮的都督,李茹兰。”也是应选贵女中的热门人物,因着甚少呆在京都,宋子微对她的事情也知之甚少。 “我听说她是不愿入宫待选的。”胡雨晴说着二人都不知道的事情:“这李茹兰心里有人,除了安国公的小世子,她是谁也不嫁的。” “那个人是她?”宋子微对当年的一件事情也有耳闻,只是当事人很快就离开了,没多时就被淡忘了。 没想到会是这个叫李茹兰的。 “你怕是不知道她,就是我也才想起。你看那李姑娘多少岁了?”宋子微问起沈妙珠,也有帮着解惑的意思。 虽然从后面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侧脸,沈妙珠却是认真了起来,半晌后说道:“十七八岁了吧。” 倒不是说她老,而是身上的韵味不同。 宋子微只道:“你肯定看不出来,她应该就要二十了吧。” 沈妙珠闻言大惊。 不是说二十岁就年纪大了,而是在这个时代,的确很少有姑娘家到了这个年纪没有嫁人的。有是有的,某个世家的姑奶奶就是一生没有嫁人,可是人家也是定婚过,只不过嫁人前那未婚夫就战死了,自个儿也就一辈子古佛青灯的,这种情况也未必就比守寡好。只能说像李茹兰的情况,实在是太少了。 说话间,前面的两个人停了下来。 两拨人离得越来越近。 周二姑娘就发现了她们,再看到沈妙珠的时候,两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可怎么办? 要上前吗? 周二姑娘且不说,只是那李茹兰似乎好像在等待她们的意思。 沈妙珠朝宋子微和胡雨晴看去。 两个人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沈妙珠正要说话,就看宋子微突地上前几步:“是李姐姐吧,许多年没有见到了。” 李茹兰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晃神,显然她不记得宋子微。 宋子微也没有恼,有关李茹兰的事情至少已经是五六年过去了,那个时候的她还没有沈妙珠那么大,怎么可能会被对方记住。而她知道对方的事情,也不过是当年李茹兰抗拒嫁人差一点当街自刎,还是陆瑜救下的,又几句话让对方冷静下来。她当时和所有人都以为这两个人或许要凑一对。只是那事后没多久,李茹兰就消失在京都,没先到今天会在宫里看到她? 明明之前在外面报道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她有出现。 宋子微不知道对方的目的,心中暗升警惕。 李茹兰很快反应过来,目光在她们三人中一一掠过,很快又点了点头。“正好我还有事,周二姑娘一人不敢上路,劳烦你们带她一道过去。” 话音未落,就见周二姑娘面脸通红,又羞又囧。 李茹兰几近毫不客气地在打脸。 本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没想到表哥那边发生了变化,周二姑娘更不明白怎么她算计大姐的事情竟然也在宫里有模有样地流传起来。别人或许不认识周紫嫣,可谁愿意被毒蛇沾染上,连嫡亲姐姐都不放过的人,谁敢靠近。 周二姑娘这几日着实过得有些凄苦,好不容易意外知道了李茹兰的存在,没想到关系还没有攀上,就被当着沈妙珠三个人的面重重打脸了。 谁也没有想到会被这么提要求,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李茹兰眉头轻蹙,问道:“是不是有不方便的地方?”说话的时候眼睛是看向宋子微的。 她们三个人里面,任谁看了都知道宋子微是主导,再不济还有个年长性子活泛的胡雨晴,相比较而言沈妙珠总是容易被忽略。 而眼下猛地被这么一注视,沈妙珠心中一阵激荡,眼看着就要脱口应下,忽得抿住嘴唇,未语的话被吞咽了回去。 李茹兰目光微异,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对周二姑娘说道:“我有些不方便,你看……” “我这就离开。”周二姑娘脸色难看,忍着羞耻在对方把话说完之前开了口。只是她心里对沈妙珠的恨意更深了。 她好不容易同这个人说上几句话,若非沈妙珠三人突然出现又岂会被找了借口撇开。 李茹兰点了点头。 周二姑娘走得飞快。 等她走远了,李茹兰说道:“多亏了你们,否则我还真要被缠上了。” 以李茹兰的那些传闻,周二姑娘决计不是对手,宋子微心里清楚,就只笑问:“周二姑娘先前就认识李姐姐?” 李茹兰摇头。 这就奇怪了? 沈妙珠微微张大了嘴巴,觉得这周二姑娘跟周姐姐实在不像姐妹,这种自来熟的事情,周紫嫣是决计做不出来的。 又想如果是周二姑娘的话,似乎也没必要大惊小怪。 “她大概是听到一些传闻。”李茹兰看着她笑道:“女人不是只有嫁人这一条出路的。” 这样的话简直是有些惊天骇俗了。 宋子微不经意往前站了一步,把沈妙珠挡在身后,嘴里笑道:“李姐姐若是有事,我们就不耽误您时间了。” 李茹兰微微一笑:“也好,你们也要去宴会,快去做准备吧。” 她说完就从另一边离开。 三个人齐齐望去,就见那里跑出一个宫女打扮的人同她说着话,没多时两个人就走了,看样子应该是认识的。 宋子微和沈妙珠俱是松了一口气,又对视一眼齐齐笑了。 “你们两个倒是默契。”胡雨晴忍不住吃起醋来。 宋子微抿唇一笑,对二人说道:“快走吧,这么耽搁下去,我们也得迟到了。”若非无奈,这些事情上她是不愿意有任何出纰漏的机会。 胡雨晴知道她的难处和居心,遂点了点头。 沈妙珠则想着去了宴会那里,人多眼杂出事的机会少,等挨过了今天等明天回家也就一切都结束了。 往后她是在不愿意进宫的。 想着被宣到宫里个能商品一样展览被挑选,还不如早一点嫁人算了。若是他的话,也不算坏吧。 “你在怎么突然脸红了?”胡雨晴怪问一句,见对方因这件的话脸上布满了红霞,不由朝宋子微挤眉弄眼起来。“小姑娘不小了哦。” “是不小了。”宋子微想到元宵那日的事情,也是笑了起来。不过想到刚才那个李茹兰,再看看沈妙珠,又觉得不妥当。 难不成那李茹兰是知道了什么刻意来堵沈妙珠的? 宋子微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朝李茹兰离开的地方看去,早就已不见人影了,心一沉静下来,就越发觉得是这个可能性。 只是小绵羊一眼的沈家妹妹如何是李茹兰的对手? 这宫里原本就乱,再添上这么一个人,宋子微不禁忧愁起来,她怕自己护不住人,倒是要叫那个人难过了。 三个人在原地停留的时间有些久了,一个管事宫女打扮的人就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为自己更新了的蠢作者只能望天 第118章 这原就是去宴息处的路, 又看到她们的着装打扮以及年龄,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的约莫都是去参加选妃宴的。 管事宫女是看她们耽搁久了,这才过来提醒。 沈妙珠三人面面相觑, 忍不住就是一笑。 那宫女看得奇怪,就听那三人中沉稳一些地说道:“多谢。” 胡雨晴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荷包, 这原是丫鬟的事情,但到了宫里也就不那么讲究了, 眼疾手快地就塞到对方怀里。 三个人都不是缺银子的人,可以说财大气粗。 宫女微一掂量, 脸上露出笑意,想了想说道:“除却贵妃娘娘,娘娘们都已经在殿内歇息, 三位姑娘也该准备准备了。” 按理说重要人物都是压轴出场,虽其他几个妃嫔在地位上是比不上许贵妃,可好歹也是主位娘娘, 怎么就来得这么早? 听这意思,应该是在殿内暗中观察。 想到这次的目的,宋子微有些释然, 毕竟是选妃,若是一个不好,可是得连累到皇子,想来几位娘娘重视也是正常。 倒是许贵妃…… 她可是两个儿子呢,是压根不在意,还是心中早已有了人选。 无论哪一个, 都值得让人深思。 只是,宋子微更担心的是另一种可能性。若果真那样的话,也不知道这一次的选妃宴可还能否顺利。 等到了地方,早已有不少贵女在场,浓妆淡抹,裙佩叮当,三三两两坐立一起说着话,时不时能听到黄雀般的笑声。 就站在这一会儿功夫,这场上的焦点就转移了好几处,每一个人都绞尽心思地去努力绽放自己的光彩。 倒是她们三个人木然地站在那里就显得有些不合群了。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她们。 “宋姐姐,这边。” 三个人走了过去。 沈妙珠知道这是御史台家的姑娘,是个爱笑的人,前两日她也是来过屋里喝过茶的,在这一堆人里面已经可以算熟人了。 “怎么才过来?” 胡雨晴也是认识对方,就笑:“我们可没有晚来,是你们来得早了吧。” 几个人听了都是笑。 早还是晚,各人心里都是有数的。 “不晚,没看许明玉都还没有来啊。”她可是从来不在宴席上迟到的人。 “别说,还真没有看到。”也不是没有人关注她,不过是一时没有想起,眼下有人提起,就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许多人都羡慕许明玉,本身天资优秀,宫里还有个当贵妃的姑母,重要的是许贵妃可是有两个适龄的皇子。更别说这两天里,贤妃等几个娘娘都有召见许明玉,这也是释放了一种信号。 哪怕谁也说不出宋子微和许明玉谁更优秀一些,但若论中心当属许明玉了。特别是宋子微都来了,而许明玉没来不说那根个小尾巴似的许明珠也没有出现。至于周二姑娘这样的人物,自然是被忽略了。 有人问起身边的人,就连沈妙珠她们也被问起。 沈妙珠眨了眨眼睛,那人看了她一眼就转开身子找别人去说了。面对这么一个稚嫩的人,心里总是有些不得劲。 沈妙珠这么被忽略过去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虽在沈家看着能说话,可万事都站在一个理上,而许明玉的事情,别说还真的看到她在哪里,只是这其中有许明珠的事情,何况似乎还牵涉到六皇子许贵妃这些人,她是多说多做,还不如一个字也不说。 宋子微和胡雨晴虽被其他人拉开,但也分心在她身上,见状这才笑笑同其他人亦或是打太极亦或是打哈哈。 有心知肚明的也顺势说起别的事情。 到了时辰,周二姑娘略显狼狈的被宫女带了过来,沈妙珠见她似乎换了身衣衫,仿佛太过仓促头上还不合时宜地戴了一支展翅的翠鸟发簪,只是不等她去深想,从一侧甬道络绎出来两列宫人。 打头的二人姿色中等,身材高挑,一人面带微笑,一人却是板着个脸。 沈妙珠想起,这仿佛应该就是进宫前陆瑜说过的从前服侍先后的两个大宫女,只是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场合上? 在场的人里面认出她们的不少,议论声骤增。 宫人们散开,后面出现的就是陈德妃、贤妃、龚妃以及一个穿着艳丽年纪与她们相仿的丽人。 想来这位应该就是七皇子的母妃了。 沈妙珠已知当今年纪,推及己身,不由寒毛竖起。 陈德妃是大皇子的生母,贤妃有五皇子、龚妃生的是三皇子,又有许贵妃生了二皇子、六皇子以及四皇子身份的端王。 除去许贵妃,以及端王的母妃,几位娘娘都是到了。 贤妃是个不受宠的,龚妃倒是受宠可陈德妃的资历更深一些,又有那年纪丽人虎视眈眈的,索性就让陈德妃占了头。 为了这,几个人在底下没少争执,实在是谁也没有想到许贵妃突然离去,无奈之下还得把奉旨协理宫中大小事的两个大宫女给请了出来。 没有她们不行,这也是怕谁也不服谁争执起来,没得让那些小贵女们看了笑话去。 “那是笑怒二姑姑,曾经是先后的得力心腹,就是皇上也极其看重。若非如此怎么会让她们协理宫中大小事呢。” “不是有许贵妃吗?” “可凤印不在许贵妃那,没有那个,总就不能……”后面的声音小了下去,沈妙珠想着对方应该是说名正言顺的意思。 只是这凤印既然是这样的称呼,自然只有皇后才能掌管,哪怕到了许贵妃手里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但是这些也足够许贵妃纵横后宫了,难怪许家这些年在不少位置上插了人,想来这般顺利也是有许贵妃的缘故。 纵然如此,选妃也不只是为了许贵妃的两个皇子而举办,陈德妃只让人开始,有心有意地就上那中间做一些展示,不拘德言容工哪一方面。 沈妙珠自以为不过是串个场的,倒没有上前去。好在想她这样想法的人不多,但也不会少,又加上年纪小爷没有谁去怀疑。 奇怪的是,周二姑娘也没有上场,只是一个人低着头不知想什么。 胡雨晴对沈妙珠说道:“我要去舞一把了。” 沈妙珠一怔,有些意外似乎又觉得在情理中。 她的表情让胡雨晴微微一笑,人往场上走去。 宋子微望着她坚定的身影低声说道:“她也是个重情的,我既是盼她称心如意又不像她被选中。” 在此之前,沈妙珠从未知道胡雨晴有这个心思。 她忍不住问道:“这皇子妃岂是那么好当的?”特别是胡雨晴的性情哪里是适合被捆绑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有她愿意为之努力的人吧。”宋子微几近呢喃说道,眼里及不可察地闪过一丝羡慕和佩服。 这样的勇气,她竟是没有。 沈妙珠不解。 宋子微笑而不语。 有些事情没有尘埃落定前,她也不敢说出。只是也不知道雨晴她这一次能否如愿,即便只是个继室,却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何况与她相同目标的人不见得少,那毕竟也是个皇子妃的身份,总好过侧妃不是吗? 沈妙珠默然,微微抬头担忧地看着胡雨晴。 那是一段剑舞。 她是喜欢的,刚中带柔,刚柔并济,实在好看,只是看那几个娘娘的表情,实在看不出一样,亦或是笑亦或是面无表情,都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 沈妙珠心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就听身后有人靠近:“沈姑娘,我们娘娘有请。” 她刚要转身,就发觉胳膊被用力抓住。 此时的宋子微正一脸专注地看着场上的胡雨晴,等一舞结束,香汗淋漓走过来的胡雨晴猛地瞪大了眼睛:“沈妹妹呢?” “不就在……”宋子微转过头,哪里还有沈妙珠的身影,竟是什么时候不见的都不知道。而别人…… 宋子微扫眼过去,随即失望地收回目光。 怕是知道了,也不会说吧。 她是理解,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愤恼。 “宋姐姐,你要去哪里?”胡雨晴拉住宋子微,看她似乎要离开,心里顿时着急了:“许明玉不在,几位娘娘都等着看你的表现呢。你这么一离开会有什么后果,全然不顾了吗?”几乎宋子微的一举一动都被上头的妃嫔们看在眼里,这个时候突然离开,哪里会高兴? 这可不是能任性的时候。 “你想想你家里。”胡雨晴低声说道:“或许沈妹妹只是走开一下下,稍后就会回来呢。” 宋子微苦涩地问道:“这话你信吗?” 沈妙珠这几日恨不得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们两人特别是宋子微,这个时候又怎么可能突然不告而别地离开呢。 约莫是出了事。 胡雨晴知道这一点,宋子微同样如此。 沈妙珠的心里有些闷闷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带走了。 前头一个十七**岁的宫女,后头是四个五大三粗的婆子,逃是逃不走了。 第119章 这是一条她未曾走过的路, 越走越发地僻静,沈妙珠的心也随之一点点沉下去,她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安危。 乐文移动网 有许明珠的事情在前, 实在不敢天真地以为真像前面那位宫人说说的只是带她去喝杯茶,纵然有, 只怕也不是那么好喝的。 “沈姑娘,这边请。” 沈妙珠微微抬头, 怔愣住了。 那宫人旋即说道:“想来沈姑娘已是知道了?那奴婢就不必多说了吧。” “什么?”沈妙珠一脸茫然地看着她:“难不成约我来喝茶的是许家二姑娘?”这里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储秀宫的后殿位置。 她被带着绕了一大圈,回到了储秀宫。 见到此行的目的, 沈妙珠也发现自己好似并没有感到意外,或许之前就有了这个猜测。 见状,对方只是一笑。 沈妙珠被带着从一个小门进去, 拐着拐着就到了许明玉的房间,里面坐了不少人,各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 才刚走进去, 就仿佛被脱光了衣服盯着看的厌恶感,几乎在她进来后,里面的人都看过来, 但唯有这道目光…… 沈妙珠心里又气又急,暗暗发苦,没想到这六皇子也被叫了过来。转念又想,若是真和许明珠的事情有关,她也的确该过来。 “抬起头。” 沈妙珠微一沉吟,柔顺地抬起脸。 六皇子失望地撇开脸, 想想又去看着她脖子下面,心里那点兴奋又回来。只不过这张脸他实在不喜欢,原就不是美人了,打扮地还这么脂粉味,实在无趣。 许贵妃看着幺子的神情,就知道他是不满意了。这样一个小姑娘,平平无奇,就像白开水,被人为地添了糖块,偏把握不准,甜到发腻就是她的情况。就为了这么一个人,惹出大事,实在可恨。 她气六皇子,牙痒痒都难说。难道还能少了他一个女人不成?偏在这个时候惹出事,要是不让荣珍郡主满意,别想着离开去选妃宴现场了,就是能不能好好走出这扇大门都难说。 “你下去吧。”许贵妃看着沈妙珠这张脸实在腻味。 许明玉目光微闪,嘴唇微微翕动着。 “慢。” 沈妙珠来不及高兴更来不及告退,一道声音响起,正是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华贵妇人,荣珍郡主。 若说许贵妃的气度是上位者多年锻炼出来的,那么荣珍郡主就是自身给予人一种强烈的气场。姑嫂二人一个是狭长的丹凤眼,一个是椭圆的杏眼,同样眼带媚意,只是许贵妃除去那双眼其他地方略微平淡,不像荣珍郡主五官拆开也是极美的。只是同郑氏比起来,似乎老了许多,明明年纪却是相仿的。 在沈妙珠偷摸打量荣珍郡主的同时,对方也在看着她:“沈则言的嫡女?” 沈妙珠福了福身子,答道:“臣女沈妙珠拜见荣珍郡主。” “也不过如此。”荣珍郡主嗤笑道。 许明玉闻言叹了一口气,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沈妙珠小脸通红,头垂得更低了。 六皇子看得更加没趣。 这么一个鲜艳多彩的年纪偏老气沉沉的,还不如昨夜被二表妹挠得来劲,心里想着后背上的那几条抓痕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沈妙珠听出那话里的讥讽,心里自是不痛快。在继续伪装还是露馅的抉择中还未犹豫多久,荣珍郡主已道:“我瞧着给明珠做个伴也挺好的。” “这……”许贵妃皱眉。 “不妥?”荣珍郡主问道。 到底是多年姑嫂,即便相处的时机不多,许贵妃也知道对方的打算,不过是借机恶心旧情人和旧情敌,当然还有给许明珠铺路的意愿。发生了昨天的事情,两边都想着隐瞒,原就是表兄妹,勉强当个六皇子妃也是使得的。这是来时,许贵妃已经做好的准备,想要说服荣珍郡主让女儿做个侧妃绝对是不可能的。她心里知道,原也就打算找个人当侧妃照顾这两表兄妹,可眼下若来一个沈妙珠? 许贵妃清楚荣珍郡主不会想要六皇子多一个妾侍,可侧妃之位有限,许贵妃也不能在这选妃宴上同时为六皇子立下正妃和两个侧妃吧。 “母妃,我可不要她。”六皇子却是不肯了。 许贵妃闻言,对荣珍郡主笑道:“你看他,怕是不愿意明珠难过呢。” 荣珍郡主轻哼了一声。 她岂非不晓得这个小姑子的打算,只是她这女儿若有她堂姐几分本事能干,她倒也省心了。 许贵妃脸色一沉,重新看向沈妙珠,目光似在打量。 沈妙珠暗叫不好。 没曾想躲来躲去的,出了个许明珠,还是把自己给兜进去了。要不肯吧,她相信自己这话一说出来,还有没有命都不知道。 这样被人随意几句话决定人生,实在是残忍。 “二嫂,这好歹是一生的大事。我们也不能强迫人家小姑娘不是?不如问问她愿不愿意?”许贵妃眼睛毒辣,在宫里那么多年岂非看不出沈妙珠的心意,她虽气恼对方竟敢看不上六皇子,眼下却也只能先推了她去面对荣珍郡主。 “娘娘说得是。”荣珍郡主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问沈妙珠:“你既是进了宫,想来也知道何为旨意吧?” 这是强逼了? 沈妙珠忍怒,她倒是明白为何父亲避她如蛇蝎了。若是她的话,也是在不能忍受枕边人这个态度。 小姑娘忍得袖子底下的拳头攥地发白,她听到自己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是。” 许贵妃略微失望,刚要说话,就听得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不是回来了?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听说是被个宫女给请走的。” “你可知道那宫女叫什么名字?” 沈妙珠眼睛猛地一亮,又惊又喜。若非顾虑屋里人,早就因此失态了。没想到宋姐姐真的找来了,此时可是选妃宴的时候,那不就是等于她放弃了吗?想到此,她迟疑了。若说皇子,这屋里许贵妃可是有两个皇子呢。 “若是作画的话,我有七分的把握。”宋子微答道,众人只知她擅棋却不知她其实更擅长人物画。 “那好办,我在宫里这么多年,有能力在宴席上把人带走的宫女可是不多。我们找个地方,你画下来,我送去给皇上伯伯。”宝华公主说完,示意宋子微几个人走开一些。 “奴婢见过公主。”许明玉屋里走出一个宫女。 宋子微眼睛微亮,已喊道:“就是她,我没有看错。” 那宫女虽惊讶,却只以为当时叫走沈妙珠的时候果真被看见,想到屋里娘娘也该听见了,顿时头也不敢抬,只低声请了宝华公主等人进去。 宝华公主这才同李茹兰相识一笑,又带着宋子微走了进去。 “贵妃娘娘,荣珍姨母,六表弟,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啊?”宝华公主看到屋里的几个人讶异地说道。 许贵妃脸上带笑:“可不敢瞒你这个丫头,本宫打算为六皇子亲上加亲呢。” 这样的话,几个人出现在这里就不奇怪了。 特别是许明珠她们原本就是为选妃宴而来,虽不在宴息处多少怪异了些,可想着两家是姑表兄妹,又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倒是出现在这里的沈妙珠…… 就显得突兀了。 许贵妃笑道:“本宫看沈家的姑娘也是不错的。”她是贵妃,见个小小的贵女也让人挑不出理。 宝华公主遂点头一笑,李茹兰已轻声说道:“这样的,怎么就让陆瑜给看上了。”语气极其轻微,让听得人人辨不出情绪。 陆瑜? 关陆瑜什么事情? 特别是六皇子,听到陆瑜两个字,整张脸都青了。他想来喜爱□□,对陆瑜那张老脸看多了实在不舒服。 这沈妙珠怎么就同陆瑜有关系了? 许贵妃看不出所以然,那陆瑜眼光多挑剔的一个人。这些年,她可没少想过拉拢安国公府,甚至把心思动到许明玉的身上。 只陆家一概不应,只说陆瑜心思难辨,不敢强求,怕委屈了许明玉。话说到这份上,许贵妃自然不好再说。 而在这宫里,抱以相似想法的宫妃不少。 许贵妃是想不信的,只说说话的人是李茹兰,这就值得思量了。 “陆瑜?她?”宝华公主瞠目,不敢置信地指着沈妙珠,随即笑道:“你别是记错了吧。”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事实上,荣珍郡主也是这样想的。 这个陆瑜,她是不熟,也没有想过把女儿嫁给他。她不信的是这郑家母女就都那么好运?先是一个沈则言,十多年后又冒出个陆瑜? 凭什么? 荣珍郡主只想问凭什么上天要优待她们母女。 “我也想自己是记错了。”李茹兰笑容微淡:“除非她不是定远侯府的四姑娘。” “沈姑娘?你是吗?” 第120章 从她出现在这间屋子, 沈妙珠的身份就已被是总所周知的事情,何况这原本也不是什么秘密?稍一问起,都是知情的。: 3w.しWxs520.CoM 这个问题, 她不答也是可以的。 也不必去回答。 沈妙珠虽处在震惊中,却也明白, 这或许是她的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摆脱眼前困境的机会。 她并不想当皇子妃,虽说侧妃听着也是不差, 可宁**头不做凤尾,何况那可是六皇子, 她这妆能瞒上一时,还能瞒上一世,这里面见过她真实模样的人也不少, 一旦说出来,情况就又不同了。 眼前的宝华公主看着似友非敌,那么这个叫李茹兰的姑娘, 应该也不会让她陷入更危险的境遇。至少她们的出现,解救了自己几乎要被强逼下来的指婚。 沈妙珠小步上前,敛衽行礼道:“定国公府沈四。” 李茹兰微扯唇角, 并未回应。 沈妙珠有些尴尬地抬头又低下。 “你说这是什么事情?”宝华公主见状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她把人带了过来的,否则也不会让两人遇见。 李茹兰扫了沈妙珠一眼,很快收回目光:“谁又能想到呢?” 谁能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沈妙珠? 谁能想到六皇子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对她上心? 谁能想到昨夜出事的会是许明珠? 不过是顷刻间,众多思绪乍然出现。 而沈妙珠,显然的确是躲过一劫了。 许明玉看向那个少女, 显然对她的好运有说不出的情绪。这个时候去拆穿她的容貌?有些时机一旦错过,就不值得了。 就如刚才宝华公主的出现,这时机对沈妙珠来说是刚刚好。 许贵妃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对荣珍郡主说道:“两个孩子的事情,不如回本宫寝殿再行商议?” 她也不怕荣珍郡主不乐意。 毕竟这事上,真爆出去,首当其冲受害的人只会是她的女儿。 荣珍郡主冷哼一声,率先站了起来,她带来的人拥着许明珠离开,在经过许明玉身边的时候脚步一顿,头也没有回地走了。 许明玉心里苦笑,这个二婶是迁怒于她了。 “你不必理会,何况她生气也是应该的。”许贵妃见好就收,虽不满许明珠做六皇子正妃,但事已至此断能更改,好在娶了许明珠也不算坏事,至少能赢得一大长公主为首的部分皇室成员的支持。 许贵妃眼下更着急的是去宴息处那里,原本想替二皇子定下许明玉,可因着许明珠的事情这个想法断然不行了。原本这屋里的宋子微也是她心中人选,可看她出现在这里,许贵妃就有些不喜。 她不喜欢心思不安分的女子。 许贵妃很快带人离开,许明玉随同身后,直到六皇子也走了,紧绷着一颗心的沈妙珠瘫软在宋子微的怀里。 这身体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宋子微难掩讶异,低头看见她嘴唇发白,显然刚才是处在多么紧张的情绪中。 难得的是,她坚持到现在。 对于这样一个小姑娘,已实属难得。 李茹兰收回目光,是以宝华公主一道离开。 两个人走出储秀宫,没多时就上了一台座撵,到了宝华公主的寝殿,李茹兰环顾四周,淡笑道:“你小时候也是喜欢住在金光熠熠的地方。” “是啊。”宝华公主的宫殿内金碧辉煌,全都是用银子堆彻出来的,唯有住在这里,她才能安心入睡。“有些东西是忘不掉的。” 李茹兰沉默不言。 宝华公主叹了一口气,又道:“但你也该忘记了。” “其实陆瑜就很好,兄长知道了也会放心。” “几年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李茹兰揶揄说道。 宝华公主犹记得那个时候,自己是多么不理智地冲到李茹兰面前,责怪她忘记兄长,可实际上的? “我倒真希望你们假戏真做现在。” 李茹兰笑笑。 “我这颗心早就找不回来了。” 她也不过将将双十,语气里却是说不出的沧桑。宝华公主看着从小一块长大的姐妹,心里是止不住地疼。 “别说这个了,我如今的安宁可是好不容易得到的。”几年前的事情,李茹兰不想再重复,一个人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她记得当年自己还说出大不了做女冠的话。现在想想,若是真的那样,他肯定是死也不安宁吧。 李茹兰有时候想,他若是不安宁,怎么不来找她,哪怕是托梦呢?守着幼时的记忆,她也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唯有一个信念让她坚持到现在。 “陆瑜还真的看上那个沈四?” “你觉得她如何?”宝华公主反问她。 李茹兰侧头,看了宝华公主一言,笑道:“又不是我看上她?只要陆瑜觉得好就行。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自个儿愿意,总好过同我一样。” 闻言,宝华公主心里最后一丝不愿也化去了。 “何况那个小姑娘也不是你我刚才看到的那样柔弱,若果真如此,想来也不会坚持下来了。陆瑜那小子看上,总归是有优点的。”李茹兰浑然不觉她两段话的矛盾,只觉得这沈妙珠看似娇娇弱弱的,可只要聪明,当可用来做她的保护色。 宝华公主笑了。 “原本我还想招了她兄长当驸马的。” 也就是说现在没有这个想法了?李茹兰摇头失笑:“我听说宋正那小子这些年可一直不曾娶妻。” 宝华公主笑容一顿,恼道:“又同我有什么关系?” 李茹兰无奈,她并未说什么不是吗?只是看着宝华公主的样子,没有拆穿,只忍不住哄道:“你也不小了,这些年也够苦了,何必还拿婚事做赌注呢。” “我心意已决。”宝华公主说道:“姐姐不也是如此吗?” 看来是自己做了个坏榜样,他若是知道的话,肯定会皱着眉头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吧。李茹兰也知道自己魔怔了,那个人在她的记忆中一年年的成长,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少年时候的模样反而渐渐模糊了。 从她记事以来,就是要嫁他的。 这一生,也就没有别人了。 李茹兰实在明白宝华公主的执着,家破人亡,最爱的兄长死后还被人羞辱践踏,就是这些恨意才没有逼疯她自己。 “姐姐,我答应你。若是成功了,我和宋正都好好的,那我们肯定也好好的。”宝华公主在李茹兰身上倾注了部分对兄长的情感,也不忍她难过。 李茹兰含着泪笑了。 …… “听闻当今登基之前,最被看好的人选是为靖王。宝华公主是靖王的女儿,在家人出事后被先后收养膝下,视为养女。当然,我们要说的应该是靖王世子,对他,陆世子想来应该不陌生吧?” 正对着皇宫大门的一处酒楼内,沈嘉和临窗眺望,看到的只有高耸的红墙高瓦。从早起守候到现在,若按时间来说,选妃宴已然结束。 想要见到沈妙珠,却也得明天午时之后。 听到陆瑜带来的消息,沈嘉和说出的话倒在陆瑜的意料之外,想想,又觉得是情理之中。他能查到这些,并不算难。 “静王府和靖王又是什么关系?”沈嘉和问道。 陆瑜一怔,摇头。 “并无关系。”若说有,不过是身上都带了皇族的血脉罢了。 “是吗?”沈嘉和不由蹙眉深思,他虽有能力去查到靖王世子这个人,可再次之前并无方向,而这一次却是被王副指挥使引导而去。 他本以为两者之间有关系。 可陆瑜说没有。 沈嘉和自然是信他的。 眼下他和妹妹的婚事在宫里面都是要过了明路了,这份信任就又多了几分。只是如此一来,有关静王府的作为就更迷雾重重了。 “你见过静王世子吗?”沈嘉和突然发问。 陆瑜抿唇,惊讶地看着他,半晌后摇头:“不应该是他。” 沈嘉和吁了一口气,又有些失望。 “当年是靖王亲自抱了他回来的,我不会认错人。”陆瑜说道,无论是他,宋正,李茹兰还是宝华公主,都不可能同时认错人。 哪怕她们恨不得错了。 但实际上,并不是。 陆瑜轻声说道:“他是个极好的人,明明年纪不大,甚至还是个少年孩童,却总是温温柔柔地照顾我们几个人。就是当年救郑姨,也是他的缘故。不过是后面执行的人变成了我。”这是他第一次坦白这件事。 沈嘉和有些意外,随即一笑。 无论初衷是什么,的确陆瑜对他们有救命之恩,这并不假。不过是又多了个靖王世子,既然妹妹要嫁给陆瑜,本来就绕不开这桩事。 沈嘉和也没有什么好愤怒的。 他眼下最为担心的还是在宫里的妹妹。 宝华公主和李茹兰能恰巧救了一次,可总不能时时守候一旁吧。而那端王,可也还在宫里头呢。 作者有话要说:  越睡越晚,明天8点还要起来,(????)??嗨。 第121章 陆瑜便问:“把珠珠儿交给我, 你可放心?” 沈嘉和很想说不放心,但面对陆瑜的眼神,突然就怔住了。 陆瑜许多时候都是嬉皮笑脸的, 当然严肃认真的模样也见过数次,否则一个大男人还只像个无赖, 但凡疼爱女儿的任谁都不放心这样的女婿。只是像现在这样,带着决绝的认真, 却是初次。 沈嘉和不禁道:“你想做什么?” 陆瑜跪在金砖上,上头的人也问了这么一句话。他想做什么?倒影中的那个人眼里闪过狠戾, 又快又强烈。 “臣想求皇上赐婚。” 皇帝目光一冷,微眯着眼睛看向跪地的人。他“哦”了一声,脸上笑容浮现:“你这个时候过来, 应该和选妃宴有关吧。” 陆瑜微微抬头,赧然道:“是。” 他这般态度,倒让皇帝惊讶。倒不是因为陆瑜的坦然, 而是皇帝也算看着陆瑜长大的,可从不知道陆瑜还会腼腆羞涩? 这倒是天下奇闻了? 皇帝甚至想若是不太过分的话,倒也能让他如愿。 只是可能吗? 想到先前得到的消息, 李茹兰也是回来了,莫不成是为了她?皇帝就有些纠结起来,见陆瑜还等着,就问:“难不成你这小子终于开窍了?” 陆瑜的脸幽红。 “果真为李茹兰?”皇帝眸色一暗,却见陆瑜愕然抬头:“关她什么事?又是谁乱嚼舌根。” “不是她?”皇帝笑了。 陆瑜摇头:“臣可不知道她回来了。” 皇帝端起茶盅,掀开盖子吹了吹:“那倒是齐了?同朕说说, 是看上哪家的贵女了?我记得许家和宋家都派了人过来吧,王御史家的千金也是不错。”这些人都是他审看过的,想陆瑜光棍这么多年,眼光自然是高的。 陆瑜仍是摇头。 …… 沈妙珠回到宴息处,才从胡雨晴口里得知她离开后的经过。 宋子微被胡雨晴劝住了,心不在焉地表演完后,就匆匆离开,她敷衍的态度,几位妃嫔岂会看不出来? 胡雨晴看着完好归来的沈妙珠,忍不住抱怨道:“你怎么就到处乱走了呢?” 沈妙珠只能苦笑。 “你说她做什么?”宋子微拉了胡雨晴一把:“你是吃了火药啦。” 她本是随意说说。 胡雨晴眼眶一红,低下了头。 宋子微眼皮一跳,低声问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胡雨晴摇摇头,心里难受地紧,闷闷地说道:“沈妹妹,你别怪我。” 宋子微叹了一口气,对沈妙珠轻轻摇头。 漫说的确是她连累了宋姐姐,就是看胡雨晴的状态,想来有她说不知道的事情。沈妙珠怀着深深的愧疚微微苦笑着。 “的确是我连累了宋姐姐。” 宋子微神情平静,朝已经坐在主位上的许贵妃等人望去,想着几个皇子里面,她也没有看上眼的,就算真被选中了,也不过是换个地方囚禁自己,情况也并没有好到那里。虽是如此说,到底心有些不甘吧。 宋子微别开脸,往门外望去,突然变了表情。 沈妙珠和胡雨晴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跟着望了过去。两个人齐齐张圆了嘴巴,这个地方怎么就来了外男? 胡雨晴嘟囔着说了出来,好在声音极其小,若非沈妙珠站得实在近,必然也是听不到的。她说的原是没有错的,就是六皇子都避开了,人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并未来这里,更别说其他几位皇子了。 但眼下出现在门前,明黄色袍子的人,他的身份已经是不明而喻了。 而真正让沈妙珠惊讶的不是皇帝,而是跟在他身后正看到沈妙珠后眼里溢出笑意的陆瑜。 陆瑜极力板着表情,可看到小姑娘惊吓住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想笑。 最重要的是,他的小姑娘好好的,而现在,他来了。 许贵妃几个人也在宫人的提醒下,站出来迎接皇帝。 许贵妃笑盈盈地走在前面:“圣上,您怎么来了?”目光往周遭一扫,看到娇艳芬芳的花骨朵般的姑娘,心猛地就是一沉。 “朕来看看。”皇帝话语带笑,目光在场上搜索起来。这宫里面想要知道消息还是非常快的,即便从未见过沈妙珠,又是她变了妆容老态了几分的模样,还是被准确地捕抓到。 姿容一般?身量尚小? 听说年纪也是不大。 这样一个人,怎么就被陆瑜看上了? 这些年,皇帝可没少给陆瑜指人,只是不温不火地最后都无疾而终了。说来,看着年纪健大后院生活活得跟个老和尚似的皇帝,他也觉得能体会到定远侯的无奈。难不成陆瑜这是受不了定远侯夫人的催促,随意想找个人定下来? 是了。 想到沈妙珠如今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即便是指婚,也得两年后才完婚,到时候的事情谁又能说得过去,少不得又要让陆瑜躲了过去。 皇帝的动作并未避人。 是以,所有人都往三女站立的地方看去。 宋子微、胡雨晴和……沈妙珠。 后者几乎被忽略,倒是宋子微二人身上几乎被场上的目光灼出无数个洞来。 宋子微最为优秀,可谁知道胡雨晴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年轻丽人,龚妃眼带妒忌扫了眼站在后面的人。 “圣上?”许贵妃目光微闪,故意顺着皇帝的视线看去,随即捂嘴一笑:“可见我们姐妹眼光同圣人相差不离的.。” “哦?”皇帝挑了挑眉,暗道难不成这沈妙珠也被爱妃几人看上了?那倒有些难办了,还是这人果真有不同寻常之处? 想到此,看向沈妙珠的目光一下子就凌厉起来。 这就是皇帝? 上位者的威严不容人轻视,沈妙珠的脸色微白,双脚不自觉往后退了退,旋即飞快地低下头来。 许是看得久了一些。 旁边的人都着急了,龚妃朝许贵妃使了个眼色,两个人飞快的交换了眼神,达成了共识。 “圣上,您来得正好,臣妾属意宋家的姑娘,想着指给五皇子当正妃,也免得他成日就生活在玉石堆里。” 皇帝再冷淡五皇子,也决计不愿意一个皇子成日和石头打交道,若是玉石的话,却也是勉强。 贤妃素来少语,见了皇帝面色更是淡淡,难得提了要求。 皇帝神情莫测地看了她一眼。 许贵妃却是嘴边的话一转,笑着说道:“到底是贤妃姐姐快了一步,只能说是六儿无缘了。” 她的话,宋子微并不当真,许明珠可还在储秀宫里躺着呢。倒是贤妃?要知道五皇子可是出了名的不受宠。 “倒让姐姐抢了先。”龚妃随意笑笑,目光在胡雨晴身上顿了顿。 胡雨晴的脸刷地就白了。 “这是你们决定的事情。”皇帝摆手说道:“贤妃若有了决定,就她吧。”他不耐烦一个个听着妃妾们说。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宋子微心里飘荡荡地。 沈妙珠担忧地看着她,嘴巴微微动着。 这个时候也有人终于看向陆瑜。 对于这个婚事老大难的人,几个妃嫔都不陌生。乍然看到他跟在皇帝后面出现在这里,皆是一惊。 陆瑜看得方向同皇帝相同。 这就有些大胆了。 许贵妃微眯了眼睛,一个猜测随即浮现出来,探究的目光顿时在胡雨晴和沈妙珠两人间徘徊。 陡地,她看向沈妙珠。 仿佛有什么事情被她知道,又没有抓住似地飘走了。 陆瑜暗叫不好,忙轻咳一声,提醒前面的皇帝。 皇帝抬眉。 陆瑜知道自己表现地急切了一些,定会让皇帝生疑,只是眼下情况紧急又低声说道:“皇上,我可就看上她了。您要不依,臣可是连家都回不去了。” 定远侯夫人? 皇帝失笑,他要有这么个年纪一大把还不娶亲的儿子,准也得生气。 陆瑜在一旁挤眉弄眼,着急的模样逗笑了皇帝。 他重又看向沈妙珠,见对方小小的一个人,身子似乎因为害怕有些瑟瑟发抖,果真还是个孩子。 “就依你了。” “圣上?”许贵妃眼皮一跳,不由出声。 皇帝不言。 许贵妃勉强笑了起来:“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事情?” “爱妃问问陆小子吧。”皇帝亲昵地说道。 许贵妃立刻看向陆瑜。 她的心里有了猜测,但还是不敢相信。 陆瑜却是难得地红着脸,不自在地摸了摸脑袋,时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臣小时候给自个儿定了门婚事,前阵子母亲也同意了,两家也过了小定礼。” 莫说给自个人定婚实在荒唐,单单是孩提时候的事情,就实在可笑。陆瑜说得语焉不详,母亲前阵子同意了? 怕是两母子没少为此争执,只不过当母亲的又怎么拗得过亲子,到底让陆瑜如愿,只怕是两家还未正式过小定礼,否则这选妃宴,怎么敢过来? 但若是有个信物,又是有可能的。 这话里漏洞百出。 谁都听出来了。 可看皇帝笑呵呵的样子,他愿意去相信这就足够了。 第122章 “陆小子也知道想小媳妇了, 这可是难能可贵。@樂@文@小@说|”皇帝笑眯眯地说道:“是沈家的四丫头吧?你们可有交换过信物?” 沈妙珠就偷偷去看陆瑜。 陆瑜没有做声,在她看来的时候回以一个安抚的笑容。 沈妙珠心中大定。 皇帝看在眼里,笑着瞥了陆瑜一眼:“罢了, 朕想着信物也不需要看了。既然你们郎有情妾有意的……” “圣上,这沈姑娘的年纪是不是小了些。”许贵妃说完见皇帝凝目看她, 顿时心惊解释道:“臣妾想着陆世子也该有个人照顾了。” 从前人家不娶妻,只当做未开窍。 如今有了心思后, 这哪个男人不偷腥 皇帝这般年纪了,还不是老当益壮, 添了个七皇子,使得后宫里的人提心吊胆地生怕又多了八皇子、九公主。 皇帝感兴趣地“哦”了一声:“那爱妃说,这人选找谁?” 许贵妃闻言脑中开始回想娘家可否有合适的人人选, 嫡支里找不到,攀附他们的小家族里也是可以。 沈妙珠听得身子发颤,气得心里面使劲扎着许贵妃的小人。那些因着听到她和陆瑜的事诞生的害羞、慌乱的情绪早已不翼而飞。她哪怕年纪小了, 就算皇上应肯了,可婚事还未彻底落定,这许贵妃就当着她的面给陆瑜找小的? 简直欺人太甚? 沈妙珠实在想问: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许贵妃好不容易圈定了一个人选, 是个给事中的女儿,生得明艳秀丽,这初初开窍的男人指不定就被迷住了。 另一边龚妃已经捂着嘴巴笑道:“圣上,贵妃姐姐是说着玩呢。这婚事都还等着您定呢,八字还差一撇。哪里就特意去找事,让人家小两口生隙呢?”话落就见许贵妃狠一瞪眼, 她是不惧的。 两边之所以结盟不过是圣人仍处在壮年,那个位置,可不信许的。龚妃哪里愿意许贵妃那边再添一强援。 说来她也是对沈妙珠没信心,这豆芽菜的小姑娘,就是她一个女人看着也不可口。正要给许贵妃找个狐媚子过去,到时候陆瑜的心花落谁家还难说呢。倒是现在给个人情,就凭这沈龚两家的姻亲关系,也得比许贵妃近一些。 “爱妃倒是维护沈四?”这事对谁有好处坏处,皇帝心里可是门儿清的。 龚妃也不惧,坦坦荡荡地说道:“好歹是自家姐妹,臣妾不护着还能指望谁呢?” 皇帝微微一笑,可不是如此。 陈德妃从不在这个时候出头,贤妃素来万事不管,只守着自个儿的一亩三分地,那年轻丽人虽想说话,可出身限制,她就是有心也那个本事,还不如坐看两虎相争。龚妃和许贵妃斗上,输多胜少,但也相差不大。 这次的事端看的就是皇帝的意思了。 “贵妃一番美意?你可愿领受?”皇帝和颜悦色地对着陆瑜说。 陆瑜脸一正,掀袍下跪:“皇上,臣已经二十了。” 皇帝微愣。 随即明白他的意思。 若是陆瑜有意,还有这个沈四什么事? 皇帝越发相信陆瑜不过是找个人推诿安国公夫人,他笑了笑,打定了主意,却只道:“回吧,等着圣旨。” 沈妙珠闻言,跟着跪了下来。 她这一跪下,就显得身量更稚嫩了。 皇帝一离开,许贵妃扫了跪着的二人,心里堵着气,鼻腔发出重重的哼声,一甩袖,人也离开了。 龚妃笑着目送她离去,才亲自走到沈妙珠面前,把人扶起:“本宫生辰的时候,随你姐姐一道来宫中吃茶。” 沈妙珠讷讷地不说话,像极了御兽园里那只被拔了毛的狐狸,龚妃满意地一笑,问陈德妃等人:“我也走了,姐姐们可还要再看看?” 陈德妃皱眉,她还未选出大皇子的继妃人选,可在留下来?余光扫向已经全无斗志的贵女们,顿时也歇了气。 贤妃平静地说道:“我还得去向圣上求旨呢。” 龚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宋子微她原也是看上的,不过嘛,圣上最不喜欢妃嫔之间相争,她索性大方一些让一让。 “那妹妹同姐姐一道?” 猛然间被抱住胳膊,贤妃下意识地就想把人甩了出去。几乎用了全部离去,才克制住那股冲动。 “不知道妹妹看上哪家姑娘了?” 龚妃在场上的贵女中看了一圈,笑了。 贤妃无意刨根问题,方才也不过是随意一问。 年轻的丽人见状也跟着走了。 陈德妃皱着眉,看了好几圈,心里犹豫不决,她的目光突然停在许明玉身上。 因为她的姗姗来迟,尚未有过展示,但许明玉的名声,陈德妃也是有所耳闻,若非她是跟着许贵妃过来的,早已有人出声询问。 如今的话…… 许明玉轻轻别过脸,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此次选妃宴,她原是自信的,只是出了许明珠的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会是和沈妙珠有关吗? 许明玉垂目思忖,余光就只见陆瑜的身躯。 男人的肩膀是显而易见的宽厚,他跪得近一些了。沈妙珠紧张地双手绞在一起,旁边似乎听到若有似无的笑声,她就僵硬着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是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了。 陆瑜长臂一揽,沈妙珠就晕乎乎地被宋子微和胡雨晴丢下,等坐上出宫的马车,那醉酒的晕眩感方才散去。 “你……”沈妙珠猛地推开陆瑜,跳起身砰地撞在车顶上。 陆瑜无奈。 就见小姑娘泪眼汪汪,一脸控诉地看着他。 嘴边轻斥的话也是说不出口,陆瑜忍不住就像笑。 沈妙珠看到他那样子,心里就更委屈了。 从进了宫里,就小心翼翼地防备着,她虽自诩有些小聪明,可实则一直被郑氏护着,到了京都又被纳入兄长的羽翼,可在宫里面就只有她自己。宋姐姐虽一直护着她,却也是同她一般实则不过砧板上的鱼肉。 许明珠出事,被许贵妃召见。 沈妙珠两辈子都没有经历这么惊险紧张的时刻,她想哭,知道自己怯弱,可又不敢妄动,怕连累兄长。 惶然害怕就像热气球里的氢气,一点一点地,在这马车上,陆瑜无奈且又宠溺的表情中,爆发了。 小兽般的呜咽声,听得陆瑜心里一疼一疼的。 是该有多害怕呢? 小娘子就应该备宠着、护着,她只要记得快乐就可以了。然而……陆瑜抓住凝脂小手拍在脸上。 沈妙珠傻乎乎地呆住了。 鼻头红红的,哭也忘记了,就这样看着他。 陆瑜的声音就像踩在绵实的落叶中:“我会护着你,守着你,看着你。”不会不见,也不会消失。 沈嘉和已经换了地方,等听到马车停靠在后院小门的声音,他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陆瑜朝他点了点头,转身从马车里抱出沈妙珠。 沈嘉和的拳头握了握,探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已经睡着了。 “你轻一点,抱她去二楼左侧的屋子。”沈嘉和也没敢接手,怕妹妹醒了,只看那眼角的泪痕,满心就是舍不得。 陆瑜步履沉稳,腰板挺得笔直。 沈妙珠一直没有醒过来,她太累了,在宫里几天,几乎没有睡着,偶尔宋子微翻身的声音都能把她惊醒。 沈嘉和掖了掖被角,示意出去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 谁也没有提议去别的屋子坐坐,两个人站在二楼的栏杆前,眺望着远方,那里是络绎不绝的人群,热闹的小贩叫喊声隐约还能传来,偶尔还能看到几个官兵巡逻。这份生气,有别于皇宫。 沈嘉和这些天飘忽的心也仿佛有了归宿。 陆瑜低声说着进宫的事情,沈嘉和时而皱眉时而垂眸。 陆瑜斜睨了他一眼:“宋姑娘的人情可欠大了。” 沈嘉和低低地“嗯”了一声, 陆瑜不再出声,两个男人并肩站站立,守护门后的小姑娘。 …… “回来了?”郑氏接到消息,直接就等在大门口。 与她一道的还有沈则言。 马车甫一停下,郑氏就小跑了过去。 看着她几步下了台阶,沈则言及不可察地皱眉又松了一口气,目光向前,看到并立的两个男子,眼神又是一凝。 沈妙珠红着脸被郑氏搂在怀里,这可是大门外面,虽说七里街可没几户人家,路上还是有不少人经过驻足观看。 “嗯。”她小小声地说道。因着靥足饱满的睡眠,脸蛋红彤彤的,看着并不比入宫前差多少。 郑氏看了高兴,也信了几分。 “娘,回去再说。”沈嘉和在旁边说道。 郑氏忙不迭地点头,对一旁的陆瑜说:“瑜哥儿也进来。” 沈妙珠被这称呼听傻了。 “你也来吧。”郑氏转过身,看到后面的沈则言,想了想说道:“有些事,你总要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1点半的时候,想着只有200字就写完这章,正兴奋着,忽听得身后笑声。回头一看,小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站在背后咯咯笑。吓得我心到现在都一颤一颤的。想哄她睡觉吧,换她兴奋了,按了床头的灯,拉着我的手要起来HIGH舞,想想也是够了。 第123章 沈则言目光微凝, 扫了一眼被郑氏招呼的陆瑜,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陆瑜自然是察觉到,只是那是便宜老丈人, 要看就由他看去,陆流氓可不觉得自己这张脸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只听着未来丈母娘的意思, 是没把他当外人了。 至于老丈人那里?哪里及得上讨好丈母娘来得重要,就是大舅子都排在老丈人前面呢。说实话, 以陆瑜的脾性,若非想要娶的就只有沈妙珠, 沈则言的为人他还真看不上。 正主已经睡着了,好在宫里面发生的事情,陆瑜查了些, 又派人打听,临出宫前宋子微还找了他说了会子话。 除了沈妙珠一个人被带走的那段,其他的, 陆瑜都能说个七□□十出来。 他原就不是能说故事的人,虽有时嬉皮赖脸的,可哪里有那茶馆里说书相声的本事, 又因惦记着在小娘子家人面前的形象,说的时候平铺直叙,可沈家三人仍旧是听得惊心动魄,跌宕起伏。 说到皇帝见到沈妙珠的时候,沈则言喉结微动,双眼浸上寒意。 不独他是如此, 沈嘉和同郑氏都是十分气愤。 陆瑜却仿佛置身危机中,忍不住多看了对方一眼。 见他眉头皱起,细看,仿佛与郑氏神情无二。 陆瑜收回目光,继续前面说的话,唯有他自己知道后脑勺那里时刻在警惕着。很快就说到婚事…… “约摸着这两天就应该有了消息。”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和为难。无论是提前还是延后,皇帝也不会为了他一个人太过费神,至少在外面看来是这样,毕竟这里面还有皇子们的事情。 郑氏虽不舍,却也理解,兼之听说了许明珠的事情,又觉得早点定下来也是极好的。 沈嘉和却是嗤之以鼻。 陆瑜那点小心思,他安能不了解 要不是这一次珠珠儿入宫的事情,他的确有心,少不得要发挥一下爱心助他早日开上染坊。 “老爷,您看这事?”郑氏问一言不发的沈则言。 她开始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茬,只是现在既然让他听见了,也就看他的态度。沈家其他人的心思,不只是她,想他也是心里门儿清的。 沈则言抬起头,眼神星辉熠熠。 目光在空中交接,瞬间,郑氏就感觉到心里有些异样。 她不自然地别开脸,看向那才糊了天青色新纱的窗户。 沈则言已道:“尘埃若定前,万事皆有变数。” 听这意思,他似乎并不相信,又仿佛是其他的意思 沈嘉和看向陆瑜,见他似乎也因此紧张起来,心里那因为父亲话的不喜仿佛日出后的云雾,淡去。 总不能让陆瑜太得意。 沈嘉和却知皇帝金口玉言,除非他改变了主意,否则这门亲事还真的就要成了?只是以陆瑜的性子,他的心会因为一道圣旨而变化吗? 陆瑜笑笑,回了安国公府,就让人找出私人库房的账簿。 “世子,长门离开后,就不再登记了。这些是一年前的账簿。”说话的是个穿着桃花绣薄夹袄的丫鬟。 账簿有两三本。 陆瑜眯了眯眼睛,却是问道:“钥匙呢?” 丫鬟一惊,慌张说道:“前些日子,夫人拿去了。” 母亲? 陆瑜想起来,的确有这么一件事情。他虽居住在世子院里,可不耐烦太多人在眼前晃,伺候的又多是仆役。原本还有个长门管着院子,一人身兼数职,也没有不便的地方。只是去年的时候,被派去南边,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吧。 陆夫人自认自己是个明理的母亲。 对陆瑜更是放任自流的态度,只要他不作奸犯科,从不插手他的事情,就连世子院里也是。 好在几个肚皮里出来的儿女也都是贴心的。 别说是院里的事情了,就是把世子院送给母亲,陆瑜都是愿意的。是以陆夫人很容易就要到他私人库房的钥匙。 作为安国公夫人,每年人情往来实在是一大笔的开销。当然安国公府也是出得起,只是有些人情却是要出得气到好处,不出挑也不让人挑出理就是最好的。陆夫人在这事上,一向做得滴水不漏。 前些日子,翻着府里的库房和手头也没有个合适的,这才要来陆瑜的库房钥匙。 母子二人都是不计较的,就是放在她这几年,除非想起陆瑜也不会讨要。 是以,看着突然跑过来,向她讨要钥匙的儿子。 安国公夫人是有些蒙的。 随即又被砸下了个巨雷。 “指?指婚?”陆夫人面上惊疑不定,更快的动作是看向付妈妈,等她把下人全带远了,立刻说道:“这皇帝,好端端地怎么就要给你指婚呢?” “你答应了?” 等看到陆瑜点头,陆夫人脸色骤冷,霍然起立问道:“我们去找你父亲,即便是圣旨,也不是不能改变。” 何况还是没有明发出来的,不过口头之言。 虽圣上一言,重金重诺。 可反悔的时候可不是没有,还多着呢。 陆夫人只以为陆瑜终于是扛不住皇帝那边的压力被迫答应下来,她心里又急又气,想着哪怕真的他还不愿意娶,也不该在她这边也给儿子压力。 “娘。”陆瑜拖住陆夫人的胳膊:“这是我好不容易给您找的儿媳妇。” “啥?” 陆夫人木愣愣地,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着急坏了,以至于耳朵也出现幻听了。 陆瑜要娶媳妇了? “我终于要当婆婆了?”陆夫人不禁说道。 陆瑜无奈:“娘。” 陆夫人也察觉到口误,言道:“你可知我盼你娶媳妇是盼得都快疯魔了。” 语气情深意切。 陆瑜心里一软,想着这些年为了他的事,母亲的鬓角都添了几缕白发,说来实在不孝,他作为长子还不如幺弟承欢父母膝下的时间更多一些。 “是谁啊、”陆夫人已经换上笑脸,转身去了后面的多宝阁里取出一串钥匙:“正好早上去看过你的库房,钥匙还没收起来呢。” “娘可是找到需要的物是?”陆瑜心下内疚,想着若是没有,他还有一处私库,说不得也得让母亲满意。 “找到了,也不是多大的事。”陆夫人语气平淡:“龚妃喜爱热闹,年年办寿宴。今年也不会落空,我寻摸着你那里物件杂多,说不得能和我前几年送的那些拜见凑作堆了。”她倒不是没有其他东西送,实在是宫里面的那些人,安国公府是不愿意有过多纠葛。这贺礼就轻不得重不得。 陆瑜点点头,扶着陆夫人坐好:“娘也见过,是珠珠儿。” 同她心中所想无差,陆夫人听到后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失落。毕竟她的年纪太小了,但长子若不同意,又哪里的圣旨。 想着今日是选妃宴,陆夏还抱了病被关在屋里呢。当时沈妙珠可不一样?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陆瑜鬼使神差地就说了六皇子和许明珠的事情。 陆夫人拍抚胸口:“幸好,幸好。” 万一…… 不,没有万一。 她笑道:“正好那郑程锦的婚事还有些事宜没有谈妥。明日我去一趟沈家。” 陆瑜嘿嘿笑了。 …… 沈妙珠目瞪口呆地看着凭空出现在屋离的一口大箱子,她走过去打开一看,差一点就要被闪花了眼。 俗! 真是俗不可耐。 看那一箱子的金元宝以及金首饰,沈妙珠脸上露出微妙的笑容:“我小时候曾经还想着以后嫁人了要铺一床金砖,躺在上面无所事事,眉头就只数钱了。” 她看向倒挂在窗户外的陆瑜:“没想到你先替我如愿了。” 小娘子这笑容,有些危险。 陆瑜微一犹豫,翻身进了屋子。 “金砖太硬,你睡着不舒服。若你真的喜欢,等日后进了府,我让人专门在一间屋子做张金床。只是有一点,你不可多躺,一日不得超过一炷香的时间。至于数钱,有丫鬟呢?你别辛苦了。” 沈妙珠听完白了他一眼,背过身去忍不住笑了。 这个呆子。 对于皇帝指婚,最后一丝别扭的情绪也烟消云散了。 横竖就是他了。 沈妙珠决定看在这一箱金子的份上,勉为其难地原谅陆瑜半夜翻窗的行径了。 蓦地,陆瑜就把沈妙珠拦腰抱起。 屋里虽烧了地龙,小姑娘赤足站在地上,还是有些微凉意从脚底透上来。 这可是他媳妇了。 陆瑜抱得理直气壮,脑袋高昂,就像斗胜的狼犬进了内室。 沈妙珠被塞进被窝,手里还多了一杯热茶。 陆瑜从墙角搬来棉杌。 他身材高大,坐在上面,沈妙珠都有些可怜起他屁股底下的小身板了。 咯吱咯吱的。 别不是要塌了吧。 “你还是坐床上吧。” 话音未落,陆瑜已经一跃而起。 他就等着这话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了,晚安。 第124章 沈妙珠说完就后悔了, 再看到陆瑜迅而不及掩耳之势的动作,差一点就要咬到自己的舌头。小说 “放轻松。”陆瑜半坐在床沿,带着厚茧的指腹轻轻摩擦着那诱人粉唇。 沈妙珠微微张口。 陆瑜霍然起身, 见小姑娘望了过来,不自然地说道:“我有些口渴。” 沈妙珠黑黝黝的眼睛看着他。 夹杂着心虚和炽热的情绪, 陆瑜三步并作两步跳出窗外。 竟是逃跑了? 沈妙珠反应不及,只听得外面传来惊呼声。 下一瞬, 惊慌的香橼推门而入:“姑娘,您……”她的目光扫见那箱子金子, 瞳孔猛地一缩,随即走到门外,把听到声音赶来的香草等人安抚住。 再进来的时候, 身边就跟着春草。 春草见姑娘果然好端端地捧着茶水喝,又见到哪满当当的箱子不觉得眼皮子抽了抽,她想知道这人是如何搬了这么一台箱子进来, 还神不知鬼不觉的。 “不用收拾了,明日通知大少爷就是了。”这么一箱子,总不能凭空出现, 还是让兄长操心去吧。 沈妙珠打了个哈欠。 春草见状就去阖上窗户,同香橼两个人涨红着脸合力把箱子往墙角抬了抬,又拿了块缎布遮盖在上面,这才离开屋子。 第二天,沈妙珠去给郑氏请安回来,箱子已经不见了。 问起的时候, 春草只说白齐来过。 沈妙珠也没当回事,那箱子东西自然也随意兄长处置。 歇过午觉,带着无趣,从宫中出来后,整个人仍是乏力无味,仿佛像是生过一场大病似的。 似水就提议出去走走。 进入春分,院子里的绿意如雨后春笋,一点点蔓延开去。 走在路上,与冬日的寂寥清冷不同,便是府里走动的下人也多起来了。沈妙珠一路上就看到好些陌生的脸蛋。 等到了普骊居,郑氏那边却坐了不少人。 沈妙珠怔怔不语。 李氏已经快步走了出来,笑着扶住她的胳膊,往里面带去。 沈妙珠轻轻抽了抽,没拉开,脚步一转无奈地跟着进去了。 郑氏看到这一幕,愈加厌烦不请自来的沈家人。只是她心里也知,昨日珠珠儿从宫里回来,府里的人能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吧。 沈妙珠也已猜到。 母女二人隐秘的交汇了一个憋屈的表情。 人家打着关心沈妙珠的旗帜过来,难不成还把人赶出去?郑氏倒是想,可抬头不见低头见地,为着儿女也得强按住心中的不痛快。 翡翠和珍珠端着托盘进来,给每个人呈上一只茶盏。 沈妙珠也被递了一盏红枣茶。 沈若画看了一眼,酸溜溜地说道:“四妹真是好福气,在座的里面就独独你的茶是不一样的呢。” 沈妙珠抬眸,说来她已经好些天没有见过沈若画了。只是怎么就觉得她这张脸充满戾气,竟是有些刻薄像了。 好端端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她歪了歪脑袋,道:“我的福气一向很好的。怎么了吗?” 沈若画噎了一噎。 她能说什么?三夫人可是她亲娘,给人额外待遇也不算什么,左不过一盏红枣茶。沈若画心里清楚,可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福气? 怎么就她有福气? 想到自己,那静王府只派了个趾高气扬的老妈子过来。婚事虽是定下了,可没有嫁进去,已经脸上无关。 又有宫中选妃的事情,沈若画没法让自己平静地面对这个四妹。 她微微垂眸,敛下眼底深处的恨意。 端看你到底有什么福气? 沈若画这些日子在大房那边的时候,没少听底下人议论,若是以前的沈家,运气好一些说不定还能混个皇子妃当当。 可现在嘛? 别说沈家不能成为沈妙珠的仰仗,只怕在皇帝那里,这出身还会成为她的拖累。静王府来商议婚事的人不就是这样说的吗?所以婚事要简办,只是许多就要折成银子。现银是不错,可很多时候排场大小也是争一口气,整一个面子的时候。 沈若画还没有嫁进静王府,就已经被连环拳对付了。在看到懵懵懂懂的样子却被嫡母兄长护着的沈妙珠,心里的嫉妒立时抽苗成长。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不过是杯茶,给得起。”郑氏说完,翡翠二人又出去,再回来,人手边又多了一只茶盅。 卓氏扯了扯唇角,看到正对面坐着还未表态的胡氏,垂下眼眸细细品茶。这可是上好的毛尖,她这妯娌实在奢侈,又岂是一杯红枣茶能比的? 就她这眼界?去了静王府只怕连怎么死也不知道。 卓氏已经不羡慕沈若画的婚事了。 她虽名利心中,到底也是爱女儿的。 “三弟妹说得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疼。就是要着星星太阳,沈家不也得竭尽全力地去满足?”胡氏开口说道。 郑氏不置可否。 她听明白胡氏的暗示,但并不在乎,也不以为沈家郑这般好心,不过是发现了可以利用的价值。虽然他们的算盘应该是落空了,但宫里到现在仍没有个消息。郑氏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地,生怕出现变动。 是以,面对两个妯娌带着小辈女眷们联袂前来的行为,是非常不喜的。 原本沈老夫人也是要来的。 只是想着沈妙珠若真有了好前程,岂不是助长郑氏的气焰,一时就有些不情愿,不愿意让她太得意。 “想不想睡觉?要不去榻上躺一会?”郑氏侧头对沈妙珠说道。 沈妙珠想了想摇头。 一来真的是不困了,二来也不想让母亲独自面对这些人。 郑氏也就不催她了。若是圣旨下来,可就是有人家的人了,总不能还是懵懵懂懂的,虽很多时候非常聪明,但也该教导一些在后宅行走的手段。 胡氏一直盯着沈妙珠,见她拒绝了郑氏的话,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有些事情,她可是想在对方的口里说出来的。 “妙珠可不就是有福气,几个姐妹中也就你进了宫。你大姐倒是少了点福分,若是早上几年兴许也是有机会的。” 这话里有些别的意思。 沈妙珠听出来,也没有在意。 大伯母说得并没有错,的确也是如此。她那个大堂姐的确优秀,就是很少见面,也能从别人口中听到夸耀她的话。 若晚生个几年,也是不输许明玉、宋姐姐她们的。 “或是再找个几年也是可以的。”胡氏不由感叹道,显然这些话没少在心底浮现,不自觉地就说了出来。 沈妙珠想说,真狠心下来,早晚几年都没有差,那年轻丽人不就是个例。也是出了宫后,她才知道对方因着生下七皇子有功,就是封为丽嫔,倒有以色侍君的意思,但想想这后宫里的女人大多也是如此。 至少她长得的确不差,否则也不会被皇帝看上了。 当然大姐也不差。 不过她心高气傲又活得顺风顺水地,显然不会看上已有老态的皇帝,但偏偏几个皇子在当年除了大皇子,其他人还只是稚童。 “大嫂,你又胡说了。”郑氏暗示道,心里有些发恼。好歹吃了三、四十年的米盐,掌家也是十多年,说话竟然全部不过脑子。这一屋子人不好,但凡有一个人漏了口风,对大侄女岂会好? 哪怕小两口再恩爱,也会心生不喜。 郑氏担心的是到时候出了事,别带累了自家的儿女。眼看着珠珠儿的婚事有了结果,娘家侄子那边也就等着黄道吉日了,可不就为沈嘉和着急了。 胡氏神色有些难看,也意识到说错话了。 她不过是受不住府里人过多关注三房这边。 李氏见状就笑着说道:“好妹妹,嫂子就是乡下人进城,啥也不知,啥都想知。府里除了祖父祖母,也就你进过宫里,也给嫂子说说那里头好不好玩?漂不漂亮?是不是真的全是金子砌成的屋子。” 沈妙珠莞尔,心知这是她的逗乐之言。只是其他事情实在没有什么好说,进宫的前两天,她基本上就呆在屋里不出门,后面宴会又接二连三发生事情,那些也不便传扬出去。想了想就笑道:“嫂子说的是金砖吧?我也没有见过,大约不是静止做成的,只是看着相像罢了。倒是在宫里的时候,我见过龚妃,娘娘提起过些日子久到生辰宴了,还让我跟着大姐姐一道进宫去吃酒,想来是沾了姐姐的光了。” 胡氏以为这是龚妃在抬举女儿,一时又觉得沈妙珠好运。若非参加选妃宴,怎么就被龚妃知道了呢?一时又想着这机会给大房多好,一时又想着也不是自己肚皮里生的,很不必去计较。 猛地就想起选妃宴的事情。 胡氏想知道结果如何,很快就问道:“你可是看见几个皇子们?娘娘们有没有召见过你?” 龚妃不就是? 沈妙珠想了想点头。 胡氏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正欲再问,门外跌跌撞撞跑进个小丫鬟:“夫人、姑娘,圣旨来了!” 第125章 虽是给沈妙珠的圣旨, 可这是定远侯府,胡氏顾不上说话,当即冲出屋外, 身后刷刷刷地跟了许多人。 香案等准备,在沈妙珠来前, 堪堪妥当了。 望眼过去,前院的待客厅正前的院内乌压压地站满了人。 站在最前头的就是老侯爷和老夫人, 左右两边分别是定远侯和沈则言,其他人又按着两边依次站开。 沈嘉和也在其中, 他就站在沈则言的右手边,双唇紧抿,眼里却闪动着轻松。 沈妙珠和郑氏赶过来的时候, 反而站在后头。 就不见正主到来,传旨的内监刚刚皱起眉,老夫人已经转过头去且眼尖地看到人群后方的母女俩, 若非顾忌宫里的人,就要发飙了。 李氏顺着方向看去,忙走了过去。 人群一下子就散开了, 露出了郑氏和沈妙珠。 这边的动静,也引得前面人的主意。 “这就是府上四姑娘吧?”内监脸上露出笑意,朝还穿着副指挥使官服的沈嘉和问道。这宫里的人哪一个不是有几分聪明的,自打知道负责到沈家宣旨,有关沈家的一些消息就送到他的手里。 是以,他问沈嘉和, 也是套个交情。 沈嘉和回以一笑,不卑不亢地说道:“回您的话,正是舍妹。” 内监看向沈嘉和的目光中带了赞赏的意味,若论品级,他自然及不上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但这宫里人特别是皇帝身边的人,哪怕是个小宫女都不是能小觑的。若真狠得心要整一个人,一品大员都能被拉下马,这在前朝不是没有过。 好在内监混到他这个位置,在宫里也是历练了十多年,从小徒弟到干儿子再到别人的师傅和干爹,这个年纪也算是长辈了。 这个时候郑氏也带着沈妙珠走了过来。 内监看了一眼,见她似乎比传言的更稚嫩一些,又想着她不过十三岁的年纪随即又释然了。 他很快收回目光,打开明黄色的圣旨,准备宣读。 哗啦啦,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沈妙珠望着地面,心里不住庆幸,事出突然,她未来得及把进宫的行头重新穿戴起来,好在眼前这个内监并未见过他,似乎并未疑心。 至于日后被人发现? 沈妙珠也是不怕了,他不过是小人物,真嫁给了陆瑜,那六皇子估计也不愿意去得罪安国公府的人。至于其他人,更不会了。 …… 内监出来,时间上也是有定例的,他笑着对抱着圣旨木愣愣的沈妙珠说道:“奴还得去趟安国公府,在宫门口碰到正带人换防的陆世子,沈姑娘可是有福喽!” 指婚圣旨的事情,历来是两拔人,之事今天圣旨有些多,就有内监现在一人去两处宣旨的事情,按理来说,他们应该先去的安国公府再来沈家。 没想到……那陆瑜还真是有心? 按道理沈家被高看一眼,作为定远侯夫人,执掌中馈的当家夫人,胡氏应该是高兴的,只是想到先前在普骊居的那一幕,仿佛被狠扇了一巴掌,告诉她,她的女儿的确不及郑氏的女儿有福气。 “嘉坤、嘉和还有……嘉坛,送送王内监。”老侯爷发话后朝沈则雍递了个眼色。沈则雍点了点头,转身去看胡氏。 胡氏自然是有所准备,无论心里怎么想,还是从袖口里打算掏出一个红封,却被郑氏拦住:“辛苦兄嫂了,也该轮到我们这做父母的表示表示了。” 沈则言也道:“大哥,就依郑氏吧。” 推来让去地总不能让人王内监等着吧,沈则雍状似无奈地点了点头,就见沈嘉和走近内监身边:“劳烦您辛苦一趟,若非怕耽误差事,本该请你喝杯茶的。” 王内监感觉入手的是轻飘飘的红封,心中一动,想着三房的富鬼,顿时乐呵呵对众人说道:“圣旨既已送达,府上也该准备起来。” 沈嘉和抿了抿嘴唇,往后退了一步,给沈嘉坤让出了机会。 王内监也无所谓,等离开沈家,上了车打开红封一看,赫然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顿时眯气了眼睛。 从陆家离开,王内监走一趟得了两千两,比其他人硬生生地多了好几倍,当然未免招人嫉恨,他只说了一千两。虽多了些,倒也相安无事,毕竟相比较他,其他人去的可都是几位皇子和未来皇子妃的府上。 胡氏跟着沈则雍回到院内,就听他说道:“有些心思就收一收,想着其他事情,不如早一点催促坤儿和李氏生个孙子。若是实在不行……只要是孙子就可以了。”作为定远侯,他还是看得清楚。 经过今日的圣旨,府里面一部分人绝对会做起墙头草,就是父亲和母亲那里也会对三弟他们另眼相看。 做了十年的定远侯,在府中也经营了不少势力,但定远侯的危机意识一直就有,这才沈嘉和未露峥嵘,郑氏未携带沈妙珠回归前就有的。 “我是不懂事的吗?就是你不说,我也打算把三弟妹她们供奉起来了。”胡氏拈酸带刺地说道。 沈则雍苦笑,好在也知道妻子为人,既然这样说了,显然也是明白其中厉害。也不知道三弟家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先是沈嘉和得了个副指挥使的官当当,原以为就如其他人一眼走个场,却没想到还真的上了心,这让沈则雍忍不住嘀咕若是自己的儿子就更好了。而又有沈若画的事情,虽过程难看些,却也是府中嫁出去门第最好的,当然若只是这样,他也不说什么,一个不受宠的王府的庶子不拖三房后腿就好了。可没想到……更像是去过个场的沈妙珠被指婚了。对象竟然还是颇得圣心的安国公府世子,那陆瑜本身又十分能干,这对三房来说不亚于如虎添翼了。 “若英的情况怎么样?”沈则雍突然问道。 胡氏吓了一跳,不自然地说道:“能怎么样?就盼着女婿多多努力了。” 沈则言听后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胡氏更是不自在了,总觉得什么都被知道了。不过提起后,这才想起来,女儿那里也有一阵子了,算算时间差不多就在这几天了。 除去大房这边,老侯爷和老夫人都是满心欢喜,就是卓氏也高兴,对沈若芳二人说道:“你瞧着吧,回头拿媒人再上门,定不是先前那些歪瓜裂枣了。” 沈若芳不做声,只是安静的听着。先前青年才俊,母亲虽不满意,却也不会说类似矮个里拔高人的话。想来还真是四妹这婚事的原因,作为姐姐她也不敢否认自己是羡艳的,只是安国公府她从未想过,倒也是能接受。 沈若芸则快人快语说道:“娘,四姐是才大我一个月嘛。怎么圣旨让她三个月后就完婚,这会不会太快了。” 卓氏一愣。 她自然也是奇怪,但毕竟是圣旨,谁敢去质疑?就是三弟一家子不也得老老实实高兴着脸接过。 “这皇帝的心思,岂是你我能猜到的。” 沈若芸撇撇嘴,随即说道:“三姐和四姐接连出嫁,那二姐可怎么办?”想到这她有不禁庆幸起自己已经不是四姑娘的身份了。 沈若芳难掩尴尬。 卓氏瞪了小女儿一眼,对大女儿说道:“她们情况不同,再说了,三房也是分家过的,你的婚事,娘还得细细考量。” 沈若芳低着头轻轻地恩了一声,心里明白在今天之前母亲或许还想着从那些人里面挑一个,但今天过后要求肯定又会往上攀一大截。她忍不住就有些不舒服,找了借口离开,走着走着就到了西园。 “二姑娘?”春景抱着一摞账簿站在沈若芳的身后。 “你这是?”她的目光落在那些账簿上面。 春景笑道:“是少爷吩咐奴婢送过来的。二姑娘是找四姑娘吗?”说着人就到了沈若芳身边。 沈若芳嘴角牵起一抹笑,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原本是来恭喜四妹的,想来三婶这边定是忙得很,我过些日子再来吧。”说完就转身离开。 春景怜悯地看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继续往里走去。她再是可怜二姑娘,人家也是主子,她也不过是个下人。 再说了,四姑娘这婚事虽好,可圣旨里的内容不见得让夫人和少爷高兴。春景怎么也想不通宫里的皇帝怎么会下这样的圣旨。 四姑娘可是葵水都未至呢? 这样嫁过去又有什么意思?帮忙掌家吗?春景摇摇头,她实在不懂这些大人物的心思,只盼着四姑娘好,这样少爷也会高兴。 春景没有进屋,就被等在那里的流年拉到西次间去了。 金妈妈几个人都在,桌子上是好几摞的账簿,翡翠春草几个人都在忙碌着翻看查询做登记。 “你也来帮忙,也好给夫人省点时间。”金妈妈道。 春景知道这是为四姑娘的嫁妆做准备,就是她手头上的账簿也是少爷吩咐拿过来的。她找了个空位坐下来,细声询问过后,就给自己安排了差事。 几个人忙忙碌碌的,另一厢东次间里,已经好一阵子没有人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开心,看别人的防盗都在,怎么我都是被秒盗的,心都碎了,本来就是吃土。虽然说自己欠的债含泪也得偿还,但还是有些吃不消了。嘤嘤嘤,努力努力撑住,努力完本!大概还要1几万字吧。 第126章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郑氏对即将再次踏入京都已经是能平静面对, 至少目前看起来是这样的。 章节更新最快她已经能偶尔同金妈妈细细回忆当年走过的路, 主仆二人逃离的路上也经过这个地方, 曾经她们也想坐船直下,后来才改了主意。 听到要继续上路, 郑氏笑笑,算是应了。金妈妈带着人重又收拢箱笼。 沈妙珠找过来的时候,沈嘉和正在临摹书法。 他长得极为好看。 在小姑娘心里, 兄长自然也该是最好看的, 郑程锦不及,蒋淳熙不及,她见过的那个陆瑜也不及。 是陆瑜, 不是络腮胡子的小三爷。 兄长是那仿若神仙画作里出来的人, 在沈妙珠看来, 那是自带光环, 熠熠发光的。 沈嘉和脊背向前倾, 弯身低头, 一笔一划,挥洒自如, 如涓水缓流。前些日子的心浮气躁如过眼云烟, 不见半点痕迹。 “来了?”沈嘉和放下笔,转过身去一笑。 沈妙珠走上前去,对她的身量而言,案桌有些高, 她微微踮起脚尖,小手撑在上面探头去看。 字自然是好字,否则沈嘉和也不会去临摹。 只是不是她见过的。 沈妙珠写得一手好字,她偏爱的是秀丽一些的“赵体”,但对其他书法也是略有研究,桌面上的却不是她熟识的。 且…… “哥哥,这字?” 沈嘉和坦然一笑。 沈妙珠心一定,直接说道:“这字虽也不错,可……”她并不赞同用这种字体做来书法临摹之用。 这字一看上去就是带了几分傲气,似乎有些飘逸自如,但她就是看着又几分别扭,就仿佛笼子里的金丝雀,再自由也飞不出被人强行规划出来的地方。 沈嘉和微微一笑,重新铺了一张宣旨,信笔一书。 沈妙珠放心了,她道方才就有些别扭,原来这才是她知道的沈嘉和的字体,兄妹二人这些年通信,早对双方的字体了如指掌。 案桌上的铺开的两张纸上的书法是截然相反的。 沈嘉和的字体,一入眼就是坦荡正气扑面而来。 只是这样一来,她就更看不懂了。 沈嘉和指了指临摹的字:“珠珠儿,你瞧仔细了,这是他的字。” …… 透过隔扇,院子里的人已经在树下捡了一个时辰的落叶了,叶子要通体朱红的,那种有其他杂色或是半红不黄、半黄不绿的都是不算数。只要十片叶子,不算多,可等着叶子往下落,在从落叶里找,那可就难了,要知道在这个惩罚前,还是她亲自扫干净了落叶。 真这么捡下去,运气好,风刮来了想要的红叶,可运气不好呢? 情知看得不落忍,回头想要去求情。 向阳的临窗大炕上铺了猩红洋毯,正中间放了一张紫檀木荷花雕纹的炕桌,周紫嫣跪坐前面,正奋笔疾书。 “姑娘,歇歇手吧。”情知端起放置有一会儿的白瓷盅放到炕桌上,又拿了一块半湿的帕子。 周紫嫣接过帕子,看了一眼瓷盅。 情知道:“夫人送了点银耳过来,奴婢就让厨房炖了些梨子过来。” “要是珠珠儿在,她肯定喜欢。”银耳炖得软糯糯的,梨子也是软绵绵的,周紫嫣不太理解沈妙珠的这个奇怪的口味,但不妨碍也吃上一些。 一开口,声音嘶哑。 情知眼里闪过一丝愤懑,心里有些难受。 周紫嫣无声地笑了笑,每说一个字,喉咙就像被刀刃轻刮,纵然是笑……也是吃力地很,她低头吃了一口梨子,一如所料地像在咬棉花。 情知往窗外看了一眼,犹豫不决。 周紫嫣放下瓷盅,朝她摇摇头。 情知咬唇:“姑娘,守知也是出于一片忠心。” “可珠珠儿会伤心。”我也是。 周紫嫣艰涩地说道:“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吃里扒外的人,别人不懂,你们不应该不懂。”就算是好意真心,她以为塘栖几年,几乎算是相依为命,别人暂且不管,两个丫鬟应该同她一心一体才是。 情知眼眶一红。 姑娘实在是苦,还不如不回来。 …… 从天津到京都,再是慢行,那伟岸的城门仍是近再眼前。 在城门口的茶寮上,沈家的下人一直盯着路的尽头,看到目标,忙撩起衣摆奔跑上前,再错过这次机会,等待他们的可不仅仅是卷铺盖走人的责罚。 “三少爷。”争先恐后地上前,见到沈嘉和后,就拿眼神去看身后的马车。 沈嘉和面无表情:“挺早。” 再迟一点,等这马车进了城门,沈家可就是丢了大脸了。 到时候他们这些人就一个别想好。 外面的动静,郑氏早已听见,她有些紧张。 沈妙珠安抚道:“哥哥有分寸的。”现在可不是撕破脸皮的好时机,这些日子已是知道兄长忤逆了老侯爷的命令,执意南下接她们回京。只是前者不过是祖孙二人之间的事情,是孙儿任性妄为,祖父无可奈何。可若是今日明晃晃地撇开沈家来迎接的人,直接进去这座城门,不出一个时辰,估计所有人都会知道沈家三房的嫡系同沈家可不只是有嫌隙那么简单了。 面子这种东西,不能吃不能用,可就是那口气让人上不起下不来,必须撑着。 早在天津口,没有见到沈家该来的人,特别是知道崔妈妈一路上往京都传信,总有一封到达,可沈家把她们示若空气。 沈嘉和明面上不能愤怒,却也是一路绕开了沈家后头来迎接的人。 到了这城门口,形势早已发生变化。 但……这也不代表什么。 越临近京都,沈妙珠越是不能放松自己。 马上迎接她们的,就是一场硬仗。 一场关乎以后的阵仗。 “沈姑娘。”车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沈妙珠一惊,刚要动,郑氏已经把她拦住。 帘子掀开,情知看了一眼忙低下头。 这是郑氏,沈姑娘的母亲,也是……沈家三夫人。 “是周家的丫鬟?”郑氏淡淡一笑。 情知点了点头:“是我们姑娘得知沈姑娘到了京都,让奴婢送上一些糕点果蔬。”她手里提着一只四层高的漆红食盒。 沈嘉和打马过来。 情知双手把食盒呈上。 沈妙珠在里头听个分明,心中有些欢喜,就像是飘荡许久的柳絮有了歇脚的地方,哪怕是一瞬,也已足够。 沈嘉和微一点头。 坐在车夫边上的白齐跳下马车,笑着从情知手里接过,入手的分量让他的笑容一顿,虽只是一刹那的事情,还是让沈嘉和看见了。 情知见食盒被送到马车里面,这才退到道路一旁,那里等候着一辆清油小马车,她很快坐了上去顺着城墙离开。 沈嘉和一声不吭。 沈家过来的下人有些着急。 后面的马车上,崔妈妈跑了下来。 “三少爷,这城门到了。” 她着一段日子,过得不好受,才从沈家出发,虽说都是下人,可陈妈妈三人哪个不是捧着她,一路少吃好喝地到了塘栖镇,对上这沈家三房的几个人,苦头就来了。在沈嘉和的漠视下,陈妈妈等人小动作不断,没少受罪的崔妈妈是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回沈家。 沈嘉和瞥了一眼。 崔妈妈全身一寒,整个人仿佛冻在原地。 沈嘉和看着城门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这边的动静早就引得城门里面的注意。 “这沈嘉和……”青衣男子摇摇头,三两口吃完手中的羊肉夹馍,赞道:“这羊肉就得来这城门瓦寨吃。” 说完摇头背手地要离开。 跟随在旁的侍从,瞅了半天没看明白,他不懂明明在城的另一边上差的自家少爷为何一早去点了个卯,花了个把时辰晃到这里。 难不成真的吃这瓦寨的羊肉夹馍? 侍从摇摇头。 眼见着前面的人走出老远了,这才甩开手去追。 沈嘉和目露惊讶,像似有些奇怪。 他也看到那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另一边已经从崔妈妈口中听到一些话的沈家下人再一次跑到沈嘉和的马匹面前,态度比之前又恭敬谦卑了几分。 “三少爷,奴才等奉命来迎接您回府。” 沈嘉和恍惚这才注意到他们。 这是沈家的二管事。 说是二,却算不得下人里面排第二的。这等人物更多的是协助、旁理管家做事,也就是听着好听,但其实也就是个名头。 说白了,还是不甚重视的表现。 …… “让人开了正门。”老定远侯估摸着时辰。 黄阁身子一颤。 “还不去?” 黄阁立时往外跑去。 历来这正门一年难开几回,倒是那圣旨到达,次次都是得打开以示荣重。 第127章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郑程锦停在写着行思二字的院匾下, 若有所思地问自家丫鬟:“你很喜欢表姑娘?” 香橼傻乎乎地看着他:“少爷, 不行吗?” 她是挺喜欢表姑娘的啊, 因为表姑娘对她好啊,就像少爷一样, 不过,少爷肯定是最好的。超快稳定更新小说,本文由  首发 郑程锦看着她的脸,忽而失笑:“怎么不行?你喜欢谁都好。”他的身影进了院子往屋里走去。 “书房里有几本书, 你既然喜欢表姑娘, 明日就帮少爷送过去吧。” 香橼飞快地应了一声,追着少爷去了。 守门的婆子悄悄关上院门,行思院掩在夜幕中, 融为一体。 第二天, 郑氏在沈妙珠的极度眷恋中哭笑不得地离开了。 母亲一走, 沈妙珠仿佛失了力气, 整个人成了软骨头一样瘫在床上。 她好怀念从前的睡到昏天暗地, 大睡三日三夜都没有人管的自由自在, 哪像现在。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沈妙珠撑起了身子。 似水走了进来。 “姑娘, 您怎么还躺着, 时候不早了,还要去给老太太请安了。”在请安问题上,姑娘是从不耽误的,现在起迟了, 等一下肯定就不吃早食。 流年可不在这个问题上纵容自家姑娘。 沈妙珠看到是她,就已经放弃抵抗了。 三个丫鬟中,流年最是言行相顾的人,沈妙珠怕对自己心软,吩咐过丫鬟,哪怕她这个做主子的在床上打滚不起来,也得把人叫起来。以往的时候,春草和似水二人还有心软的时候,但往往是为了赶上请安的时间,基本上就不沾水不吃食直接去了。 她有个毛病,早上醒来的时候没吃东西,就会低血糖。 但是这里的人不懂,只觉得是饿着了。 后面这来叫起的人就多数换成了流年。 流年径直去把窗户开了,天还未大亮,但足以让人估摸出现在的时辰。 沈妙珠起身,梳洗过后,坐在桌子上吃早食。 她喜欢吃香甜口感的食物,核桃仁入油锅炸酥切碎加以各种切成细碎的蜜饯、熟芝麻点缀在蒸熟了的粉糯米团里,配上开胃的百合小米粥,一次能吃上四大块。 走到寿喜堂那里,肚子里的存货正好消耗了大半。 “外甥女来了啊,今天可是有些晚了,别是还在记恨昨天的事情。”已经知道昨天不只是丈夫儿子连大房俩父子都过去了,郑二太太心顺不气也没办法,只叮嘱女儿别再招惹她,她虽疼女儿可也不愿为了女儿做出的事情使得家中男子去和小丫头片子道歉。她一再告诉自己见了人就当做没看见,等真见到人,还是没忍住。 从不奢求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沈妙珠表示非常理解,总有那么几个人你不喜欢她,或者她不喜欢你。 但理解不是代表好欺负。 郑老太太没让外孙女行礼,直接把人搂在怀里嘘寒问暖了起来。 沈妙珠乖巧地回答着昨晚睡得可好?早食用得怎么样的问题,老人家哪里是真的要问这些,不过是不欲理会二太太。 郑秀珠觉得丢脸把郑二太太拉到一旁,母女二人坐到一起小声嘀咕,时不时看向沈妙珠。 沈妙珠有所察觉,转头看去,帘子外面郑氏和郑大太太有说有笑地走进来。见到亲娘,人立刻站了起来迎过去。 郑老太太笑呵呵的样子。 “娘。” 郑氏拍拍女儿的手。 走在最后的郑秀宁唤道:“表妹。” “表姐。”沈妙珠看了看她突然转头去看沈秀珠那边,她刚才就有觉得不对劲的地方,现在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二表姐人呢? 以往郑秀秀再怎么不起眼没人注意,可毕竟人还是在的,像今天没来寿喜堂实在是破天荒的事情了。 嫡母不喜,父亲不会管,郑秀秀想要在郑府有比较好的日子,绝对不能放弃老太爷和老太太这两只金大腿。 有了昨天的事情,老太爷今天铁定不会出现,他一个公爹的身份教训儿媳妇多少有些尴尬,没个几天是不会同大太太、二太太这些儿媳妇碰面的。老太太就是不同了,婆婆教儿媳天经地义的事情。 老太爷不出现,大家都明白,这个时候的大太太和二太太说实在的也没那个脸见公爹,巴不得人找个借口出去了,这样才算是皆大欢喜。 但是郑秀秀呢? 有没有人发现她不在这里? 大舅母已经吩咐人传了饭菜,外祖母也是乐呵呵的,叫了郑氏过去,母女二人的感情是一如既往地好。 秀宁表姐已经坐在另一张红木百子千孙纹的桌子上,她的身姿非常挺拔,就像一副静止的仕女画,只等着老太太那边动了筷子,她才会有后续动作,看那嘴角边的清淡笑容都是恰到好处的文静。 大舅母特意请来叫到的女先生的确真有些手段。 “珠珠儿,来。”郑老太太招手。 郑氏也看了过来。 沈妙珠不去看二舅母和大表姐了,觉得没必要。 就是现在说了有什么用? 她细细想来这些年,二表姐基本上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她是不受欢迎的,却也是郑家的无可奈何。 郑家既被称为大善人,救济了别人,又怎么可能舍不得一些银钱去养个血脉。 但没有人会关心她! 说了也不过是外祖母因着她的缘故训上几句,二舅母不咸不淡地受了,再然后……吃亏的只会是二表姐。 郑老太太这十年一直茹素,桌上的饭菜大多如此。 沈妙珠同郑氏一左一右地坐在老太太旁边,她和外祖母之间站着郑大太太,另一边则是二太太。 二太太伺候着舀了一碗碧粳粥,大太太举着公筷夹了一筷子的炒三丁,郑老太太就摆摆手让她们下去。 若非为了敲打两个儿媳妇,老太太其实很不耐烦有这道程序。 郑大太太面不改色地放下筷子,走到女儿边上坐下,郑秀宁已经舀了一小碗米粥放在旁边。 二太太看了看郑氏母女,还是不甘地坐到大太太对面。 郑大太太撩了撩眼皮子,眼底是一闪而逝的讥讽。那张桌子上能坐的只有郑家的男人外就是她们母女有这待遇,都这些年过去了竟然还会有期盼?自己这个妯娌实在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人,嫁妆多又如何?郑家还缺这些臭钱? 这顿饭安静无声。 众人用毕,下人鱼贯而入收拾出去。 郑秀宁斟了杯茶朝郑老太太走去。 沈妙珠的不留痕迹地收回跨出去的脚。 外祖母的脾胃不算好,饭后不能马上饮茶,通常这个时候都只是喝一杯凉白开,她正胡乱想着。 那一边,郑老太太已经笑眯眯地饮了茶。 “宁姐儿的仪表姿态越发得体了,你的苦心没有白费。”郑老太太对郑大太太如是说道,大儿媳的一些心思她是知道的,除了涉及到郑程锦,其他孙儿孙女的事情她并不干涉。 郑大太太看了郑秀宁一眼,笑着说道:“儿媳所做的不过是带她入门,后面如何全凭她自己的想法。有现在这模样,我已经是满意了。只是宁姐儿不听,只说见过世家女后,才知道何为自惭形秽。” 世家女? 郑氏心底呵呵,那是因为没见过那些所谓世家女的无耻行径。 “宁姐儿见过?”郑老太太有些好奇,她不曾听说过塘栖镇这里又来了其他世家的人,要知道若是有世家来临,镇上的大户早就闻风动起来了。 沈妙珠也有些好奇。 她一直听人说世家,世家,这边的人基本上是把世家看成了高处不胜寒的宫阙,她是听得多,但基本上没有听出什么来。 至于她自己? 一个不在本家中长大的人,对世家根本是两眼一抹黑。 唯一认识的也不是那喜好说家中事的人。 说来,若是人人都如周姐姐,世家也的确是有傲视众人的资本。 沈妙珠才想着好久不曾出去了,就听到有人提了她。 “……那周家姑娘,我也只是听说过,倒是表妹是认识的。”郑秀宁笑容柔和,说话的声音也是娇柔。 沈妙珠不明白怎么就到了周姐姐这里来了。 她求助地看向郑氏。 郑氏面无表情,在女儿看来的时候,勾了勾唇角说道:“那周家和沈家原就是故交,知道珠珠儿在这里,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 言下之意,周家的姑娘是世家女,沈妙珠也是,两家同为故交才有相识相交的机会。而其他人若想要攀扯上关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否则郑家想要更改门楣,不会那般艰难。 兄长是那仿若神仙画作里出来的人,在沈妙珠看来,那是自带光环,熠熠发光的。 沈嘉和脊背向前倾,弯身低头,一笔一划,挥洒自如,如涓水缓流。前些日子的心浮气躁如过眼云烟,不见半点痕迹。 “来了?”沈嘉和放下笔,转过身去一笑。 沈妙珠走上前去,对她的身量而言,案桌有些高,她微微踮起脚尖,小手撑在上面探头去看。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预计50W完结,新文到时候也会开。有兴趣的帮我预收一下,拜托拜托。哈哈哈,最近空了白天拿着手机见缝插针地做大纲呢。 第128章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郑秀秀重新变得寡言, 就是碰上沈妙珠也变得客气生疏。 见此情形, 沈妙珠嘴唇微翕, 直到马车到了永福寺也不知道如何劝慰。 …… 普智和尚曾对郑氏说过,她这一生应该是幸福的, 郑氏信了。再一次站在永福寺里,物是人非,心境早已经不同。 但郑氏想再见见普智。 永福寺的方丈正如郑老太太所言早已换了人, 是普智的跟随者, 普智大师一生并未收徒,碰到这么个结果,郑氏是失望的。 郑老太太提出要去见着永福寺的方丈, 寺中香火旺, 她也没让其他人陪着等, 只让她们各处去玩耍。 郑氏主动留了下来。 沈妙珠见状刚要说话, 郑老太太瞅了她一眼, 摇摇头, 笑着说道:“你娘在你这么鲜活年纪的时候,可没被我拘着, 看看秀珠她们, 你们都去逛一会。” 在郑老太太发话后,早就把兴奋的脸色流露了出来,就是向来清高视人,显得与众不同的沈秀宁也难掩喜色。 郑大太太也难得开腔:“外甥女就是老成了一些, 按我说这人呢该什么年纪的时候就应该做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嫂这话说得,我也是服气的。”郑二太太听说这永福寺求签灵验,在老太太发话后,早就想走了,这一会儿也不去想着和郑大太太之间有间隙的事情了。 “听你外祖母的,这永福寺还是值得走走的。”撇开那些事情,郑氏也是觉得这永福寺无愧于它的名声。 沈妙珠听了笑道:“那我听娘的。” 永福寺很大,占了一整座山。 沈妙珠却是带着春草渐渐地往山脚下走去。 春草也不问,笑眯眯地说道:“奴婢答应给似水、流年买几根红绳。” “去买,姑娘给你付钱。”沈妙珠知道春草有钱,她作为大丫鬟每月的月钱不少,金妈妈又是不拿她的,偶尔还会补贴一些。 “不用不用,奴婢有钱。”春草拿出一个绣了兰花草的荷包。 沈妙珠看了一眼,挺饱满的,上来的时候,她们是直接让轿夫抬上来的,下去的时候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 山脚下非常热闹,同在轿子里听到的一样。 卖红绳的人非常多,春草看了一圈,朝两三个小孩子走去。 没多时,春草就跑了回来,苦着脸:“姑娘,奴婢不够银子。” 沈妙珠微怔。 “一根都买不上。”春草捏着荷包说道。 这就更奇怪了。她知道这香火旺盛的地方,就算是在山脚下,东西肯定会比原来的贵上一些,这就像是挂牌子一样,有牌子的东西自然不是三无牌子能去比。春草那荷包虽说里面应该都是铜板子,可也未必一根都买不上吧。 红绳这样的东西,简简单单的,塘栖镇里一文钱一根多得是,哪怕到了杭州府这永福寺山脚,难不成这红绳还是银子做得不成? 沈妙珠不信邪,走了过去。 那是几个最大看起来不过七岁的孩子,最小的她估算不出来,但看穿着开裆裤的样子绝对是不大的,只是这个天气还穿开裆裤,想来是家中贫困出来讨生活。 “姑娘,您看那……”春草突然扯住了她的袖子。“是二表姑娘。” 遭了。 沈妙珠扭头看见,瞬间变了神色。 郑秀秀在渐渐离开人群中,往偏僻的山门外走去,而她的身后跟着几个看似泼皮的人。 眼看着人要不见了,沈妙珠低声道:“春草。” “不行呢,姑娘。”春草不敢让沈妙珠冒险,她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她,那几个尾随二表姑娘的明显不是好人。 …… “怎么是她?” “你在看什么?”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两个主仆模样的小姑娘正往山门外走去。糟糕,这是要坏事了。 蒋淳熙收回目光:“那是定远侯府的姑娘。” “京都沈家?沈家的姑娘不都是在京都里?莫非那传言是真的?”若是真的,想到两家的关系,还真的不能撒手不管。 蒋淳熙点头:“应当不假,表妹同她算是挚友。” “周紫嫣?” 蒋淳熙皱眉:“陆兄还是这般直率。”随口就把人姑娘家的闺名道了出来。 “这不是看到你就想到她了嘛。”蒋淳熙之所以出现在这个地方,在京都打的可就是来迎接周家姑娘回去的幌子。 蒋淳熙不愿意为了此事同一个浑人计较,有理同他也是说不清的。 “那沈家姑娘?你不去救?” 蒋淳熙微一沉默:“正事为重。” 对方露出一个哂笑。 “你不去,我自然也不好招手,只可惜刚才也没有看清长相,不知道和那许明玉比较起来又如何?” 京都第一美人许明玉,垂青蒋淳熙许久。 蒋淳熙神色不变,并不受他话语影响。 山脚下的总角稚儿找上了永福寺的小沙弥,郑氏慌慌张张跑来,同来的还有郑老太太以及不甚甘愿的郑二太太。 “别是故意来骗人的吧。”郑二太太看了看那小孩子的穿着,微微皱起了眉头:“小孩,你再想要钱财,要说什么话可也得想清楚了才是。”她是认定这小孩是个骗子。怎么就那么凑巧,好端端地来永福寺上香,这香客不少,怎么就偏偏盯上了郑家?怕还是身上带的钱银招了祸,郑二太太对沈妙珠一个小辈吃穿用行比她还好,出手更是阔绰已是不满许久。 总角孩童不自在地缩了缩脚。 郑氏看得分明,那孩童的脚趾头露在鞋外,却也干净。 这样的人,不像是坏人,哪怕她心中更倾向于如郑二太太所言的那般,她走到孩童面前:“谁让你来报信的。” “是个漂亮的姐姐,她本来买红绳的,带的银子不够,后来又来了个小姐姐,她给了我这个。”孩童从身上翻出一个荷包。 荷包上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粉蜘蛛。 “这是表妹的。”郑秀珠猛地去抓到手里,反复翻看,旋即白了脸。“我还笑话过她呢。”明明是颗珍珠不去当,偏偏要自降身份去当只虫子。 她还记得表妹那个时候这样说:“不过一颗蒙尘的珠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重见天日,索性不如当一只蜘蛛,吐丝结网想在哪里安家就在哪里安家。” 郑氏只觉得天旋地转。 迷迷糊糊中,沈妙珠觉得后脑勺疼得厉害,身下在晃动,她感觉自己应该在行驶的马车上,只是不知道要被带到哪里去。 马车? 沈妙珠睁开眼睛,大腿上压着一个人,许是时间久了,血液有些不循环,整条腿都麻了,刚动了动,就是密密麻麻的锥刺疼痛袭来。 她的头脑慢慢开始清醒过来,思考起现在的处境。耳畔传来小声的啜泣声,沈妙珠看去正是郑秀秀。 好了,算上压着自己脚的春草,三个人都齐了,至少没有被分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但眼下的情况已容不得沈妙珠心存侥幸。 马车在动,就意味着她们再远离永福寺,也不知道这马车走了多久,是离开杭州府的范围了吗? 这些人的目的为何?劫匪?人贩?亦或是另有其他目的。 若是劫匪还好,所图的不过是银子,郑家其他人不敢说,郑氏断然不会让自己出事,舍了全部身家也会换回自己。可若是人贩,也不知道那孩童可是送了信过去。郑家的人脉尽在塘栖镇,而那赵县令也不过是仁和县的县令,手再长也无法越权。 这已经算是不好的结果了,若是另有其他目的? 沈妙珠也分不清到底是那种处境才是最好的。 “别哭了。”哭得她头疼,沈妙珠有些恼,倒不是怪怨郑秀秀,只是觉得自己想得太理所当然了,救不了郑秀秀不说,还让自己身处险境。 郑秀秀抬起头,一张眼睛又红又肿,可见是醒了好一会儿了。 “珠珠儿,怎么办,他们是人贩子。”郑秀秀看到沈妙珠醒了整个人扑了过来,用力抓紧,她怕一个人。 人贩子? 沈妙珠松了一口气,若只是人贩子那也倒好。 “你怎么知道?还有你怎么会被那几个人带离。表姐不在永福寺,为何往山脚走去。”一连串的疑问甩了出来。 郑秀秀躲闪着眼睛。 沈妙珠气急,却不敢大声,这马车外驾车的人说不得会听到里面的动静。她只得压抑了声音说道:“你去看看,春草怎么样了?” 她用眼神示意马车外有人。 好在郑秀秀不是笨人,她轻手轻脚地爬过去,试探地伸手按了按春草的后颈这才颤抖着把人翻了个身。 “呀……” “闭嘴。”沈妙珠恼怒。 帘子被从外面掀开。 “原来醒了,醒了就给小三爷老实点。” 除了车夫,另有一三十来岁泼皮打扮的人,说话的正是那人。 郑秀秀小脸苍白,缩着脚想往沈妙珠身后躲。 沈妙珠垂下眼,她无处可躲,也躲不了,春草头上磕了一个血窟窿,不算大,可不能总这样。 第129章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七里街的另一边住了一位御史, 剩下的也都是当差的小官小吏。 不远处已经三三两两地站了人。 这就是沈家! 对嫡亲的孙子、儿子、侄子、兄弟, 也可以不留情面。 隔着帘子, 郑氏完全可以想象外面的情景,她不能想象这些年嘉和是怎么度过的, 甚至她不敢去想。 沈妙珠是找着机会从沈家下人口中打听沈嘉和在沈家的日子。 郑氏则不敢! 她蒙蔽了双眼,堵住了耳朵,不听不看, 却还是没办法不去面对。 郑氏控制不住地全身发抖, 沈妙珠保住她的胳膊,双眼覆上冰霜。 “娘,我们都欠了哥哥。” 所以, 无论他的决定是什么。 直接进去或是不进去, 这两样带来的后果, 她都愿意去承受。沈妙珠明白, 这是那不曾谋面的祖父给的一道选择题。 沈嘉和同样也明白这个道理。 若是直接进去, 那就是在给珠珠儿她们树立敌人。可不进去, 就仿佛是三房嫡系在和沈家其他人的第一个照面就畏缩,认输了。若此时只是他的话, 无论那一个, 他都可以。但若真的只他一人,老侯爷也不会送上这么一道选择题。 黄阁在等。 郑氏和沈妙珠在等。 沈家里面的人也在等待。 其他人……同样在观望,等待。 今天似乎有默契一般,沈家的男人里面除了老侯爷都外出了, 而女眷们也没有串门,各自守在院中。 作画,最需要的是平心静气。 可沈若画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整个人心浮气躁的,手一抖,墨汁滴在宣纸上,糊成团状,她看得更烦了。 胡乱地把纸揉成一团,墨汁却粘在手上了。 沈若画大喊:“翠影!翠影!” 门外很快传来脚步声,翠影小跑着进来,一看这情况,忙跑去屏风后面打了水过来,墨汁很快染黑了盆里的水。 翠影用帕子擦得认真。 沈若画却心烦意乱,手一挥,转身就往外面走去。 出了门,就往冯氏住的屋子去。 矮几上的卧褥香炉袅袅升烟。 冯氏正坐前方,手里拿着一件男子的外衫。 “不是有银熏球吗?”何必这么麻烦,她更想说这些事情自有下人去做,最重要的是都到了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情在这熏衣。 “你爹不喜欢。”冯氏柔声说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别说是银熏球了,金子做的,你爹也只会觉得俗气。”沈则言是沈家三爷,用郑氏的话讲,世家公子的一些颇毛病他都有,就是瞎折腾。 只要他喜欢了,怎么折腾都没关系。 他不喜欢了,怎么折腾也于事无补。 沈若画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她们回来了。纵然这些年西园都是娘在打理,可那正院从来不能踏足,就是理事的时候也不能。这几天,大嫂带着人打扫布置,那是因为正主要回来了。 以前沈若画从不觉得嫡庶有问题。 她虽是庶女,却是沈家三房唯一的姑娘。 可那个人也回来了,她没办法不去正视这个问题。 “可我也不喜欢,娘……”外面的脚步声打断了沈若画要说的话,她看清来人,不悦地说道:“听雨,你跑哪里去了?” 冯氏也看了过去。 许是跑得着急了,听雨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得喘着气,嘴里断断续续地说道:“ 进……进来了。” “进来了!”冯氏腾地站起身,脸上的表情非常纠结,想笑又笑不出来。 沈若画恼火:“人都到门口了,不进府,难道住外头去?”她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且对方真这样做了,往后出去她也会没脸。 “不,不是的。”听雨摇头:“是三少爷跪请夫人回府,外头的人都说少爷孝顺呢,不但亲自南下接夫人回来,就是府中也感起孝,孝顺……”冯氏的脸色越来越差,手中的外衫飘落在地。 听雨也知不对,后面的话渐渐没了。 沈府的正门大开,引得许多不明就里的人围观。 这人喜欢看热闹,不独独是平民百姓的爱好,至少在沈妙珠看来,这据说住了不少官员的七里街也是有不少喜爱八卦的人。 她的心很疼! 沈嘉和跪在青石板上,天气有些冷,地面冰凉凉的。 即便只是为了一场戏!沈嘉和仍是磕得用力。 咚咚咚! 郑氏捂着嘴,哭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她的儿子,寡言少语,可仍旧是她的儿子。 错了! 都错了! 错的是她,是沈则言,是沈家! 可为何苦的是他们兄妹。 郑氏泪眼婆娑,她曾以为眼泪早在离开京都的那一天流尽了,可眼睛里不停地喷涌泉水,滴答滴答,怎么会停不下来! “娘,哥哥接我们回家了。”沈妙珠眼眶微红,唇角上扬笑着说道。 …… 黄阁悄悄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不停往外冒的冷汗,从回禀正门前发生的一幕后,老侯爷不说话已经有一盏茶的时间了. “……好。”老定远侯说道。 黄阁绷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了。 老定远侯的笑容非常淡:“不愧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实在是好得很。”这个完全可以有其他法子。 老定远侯自认并未逼他入绝境。 既然把人接回来,往后如何,入了沈家的大门,就是后宅内的事情了,原本不过是想敲打一下,毕竟当年沈家可是脸面全无。可这个孙子偏偏要选择这样的法子去抬高了郑氏! 至少外人看来,郑氏是被请回府里。 可沈家的脸面呢? 他这是置沈家上下于何地? “老侯爷……”黄阁躬得上身和下身快合在一起了。 老定远侯沉默地摆摆手。 黄阁倒退着关了房门出去。 老定远侯住的地方是梅院,只是郑氏和沈妙珠现在要去的却是老夫人住的梅若斋,沈嘉和跟在身后,额头有些破皮了,显得又红又肿。 沈妙珠分到的两间舱房虽不是上等,却也是得了个中等,从白齐口中,她知道这舱房有分好坏,官船同样如此,以沈家的地位若是要那豪华级别的官船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一次不行。 她一人住了一间,四个丫鬟和部分箱笼住了一间,轮流着夜间打地铺。 沈妙珠去看了春草和似水。 可怜见的,两张小脸苍白苍白的,逼着吃了点粥,胃里有点东西就想吐,勉强只能躺着,这是似水的情况,春草稍微好一点,但让她做伺候人的活计,别说她自己了,流年和香橼也是不肯的。 流年在清理箱笼。 沈妙珠看了一眼:“常用的那两只箱笼开了,其他的慢慢来。” 流年应是。 香橼过去帮忙,没多时两个人就收拾好了沈妙珠住的地方。 沈妙珠梳洗过后很快就睡着了。 香橼小声道:“姑娘还没用晚膳呢。” 流年知道自家姑娘爱睡懒觉,何况看模样是真累了。 “先让姑娘睡吧,回头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香橼点头。 “晚上我值夜,春草和似水那里,你帮着看一点。”流年同香橼商量晚上的事情:“你别忙着拒绝,姑娘一向喜欢你的。”就是再想表现也不急于一时半会。 香橼笑了:“那我先去厨房看看,春草和似水也该吃点东西。” 船上有专门给贵客烧饭做菜的地方。 沈嘉和直接包了地方,用上自己的人。 香橼在那里看到了陈妈妈。 陈妈妈并未注意到她,正同里面的仆妇说话。 “……也就是三少爷惹了府里头不高兴,要不,还能就安排这样的一条船。” “府里都知道了?” “那能不?有那位在呢。”陈妈妈边说边掀开一只屉笼,从里面捏了一只包子出来咬了一口。“哎呦,这是什么菇馅,真鲜。” “能不好吃,这是三少特意给姑娘准备的呢,就那么点菌菇,你猜多少银子,这个数。”仆妇伸出五根手指。 陈妈妈讪讪地缩回手,但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这有什么,在京都,还什么没有吃过。” 仆妇只是笑。 她是沈嘉和安排的人,哪里知道沈家里面的情况。 香橼听到这,脚下故意发出声音。 陈妈妈回头看了一眼,有些眼熟而已,就没在意。 “是香橼姑娘啊。”仆妇却是认得:“是要吃饭吗?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那边有个食盒。 香橼点点头,心道当时上船就给的银子还是有些作用的。 “姑娘歇下了,迟点准备一些吃食。” “那做碗面吧。”浇头都是现成的,也好做,只要发了面团就好。 香橼点头,提了食盒离开。 睡了大概一个多时辰了,沈嘉和就派了春景过来,沈妙珠被唤醒,流年打了水给她洗脸,香橼就出去了。 130.第 130 章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 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什么时辰了。”她的声音有些干哑。 珍珠去小炉子上提了茶壶倒了杯水,温温的, 午夜时分正好享用, 金妈妈也起身了,先前她隐约有听到打更的声音:“应该是卯时初。” 这么早!郑氏怔了怔。 翡翠珍珠沉默地忙碌着,洗漱过后, 天亮了一些。郑氏坐了坐, 她有些茫然,去梅若斋给老夫人请安? 她并不愿意! 她回来不是重复当年的生活, 天不亮起床, 刮风下雨日日不缀地去给婆母请安, 往往那个时候老夫人还未醒, 她想走亦或是迟了些过去,却偏偏碰到早起的老夫人。她知对方一向不喜欢自己, 忍了忍了, 还是忍不住夫妻感情生变。 现在回来,自然不是要继续委屈自己。 她也不想和那个人有所谓的破镜重圆,郑氏有些无措, 在郑家的日子显然同样也不能发生在这里。 金妈妈看着不放心, 轻声说道:“昨夜,姑娘就是歇在西次间的。” 郑氏刚抬头,就听继续说道:“那里是三老爷这些年的寝屋。” 沈则言从不会在日常生活中委屈自己, 老夫人更不会让人苛刻了幺儿的日常, 她嫁妆颇丰, 时不时贴补一二。 西次间是郑氏离开后,沈则言让人布置出来的。 原本那里该是两个孩子年幼时居住的地方。 睡梦中的沈妙珠总感觉有人在注视她,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郑氏坐在床头,下意识地就想要爬坐起来,砰的一声额头撞疼了。 屋内响起清脆的铃铛声。 郑氏沉着脸,她笑不出来,也不去想为何好端端地有人要往这床里面倒挂一只金铃铛,这稍一不注意就容易撞上。 “娘。”沈妙珠顾不得捂头,抱着郑氏的手撒娇:“我睡迷糊了。” 平心而论,她不喜欢沈则言,觉得这人就是个渣男,渣的还是自己的娘亲,可这金铃铛真的怪不到他的头上去。昨晚她还觉得好看,没让人收起来呢,这说来也是她自个儿在作,怨不得他人。 郑氏怎么不知道女儿在想什么,在郑家就是如此,她把事情分得比较清楚,特别是外人而言,是非对错,一丝不苟。 她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若是以前还在塘栖镇,她这样的态度自然没有关系,可来到沈家,其他人且不去说,若是她连对亲父也是这个心态,那就有些不妥了。 沈妙珠的手有些凉,眼底有青影。郑氏微微皱眉,把人塞回被窝:“没有睡好?”被褥是眼熟的,应该是昨晚换上的。 沈妙珠摇摇头。 郑氏就觉得肯定是昨晚闹到太晚,想到刚才春草说的话,她原本的想法还是应该变一变,不回来也就算了。既然回来了,自然要把这西园管在手里。嘉和要娶亲了,珠珠儿也要在这里生活个几年。沈府太大,可西园她总要营造成让子女安心的地方。 “再睡一会儿。”郑氏摸了摸沈妙珠的额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等娘忙好了,你就有地方好好休息了。” 沈妙珠微惊。她的脾气有些固执,特别在有些时候,其实这一点,听外祖父说过,是像极了郑氏这个做母亲的。 她略想了想,就把心放了下来。 除非母亲还有想回塘栖的想法,否则她迟早要自己立起来,西园既然是三房的地盘,作为当家夫人自然应该在这个地方有足够的威信。 再看看吧,沈妙珠翻了个身靠里,有她和兄长在,母亲已经不是无依无靠的人,而且沈家总还要点脸。昨天在大门口发生的事情,足以让京都不少目光都注视沈家,世家也不是团结一致,敌手不少。 郑氏没有一回来直接就夺了西园的中馈。 天亮了一些,她就带上金妈妈、翡翠逛起了西园。 定远侯也是要上朝的,他先去了梅若斋,见是他,老夫人很快就请了进去,胡氏在外面等待,直到沈则雍从里面出来。 “娘睡下了。”沈则雍说道 胡氏点头:“那我迟点再来请安。”让老夫人给郑氏好脸色,昨天已经是难忍了,偏偏去说的人是沈则雍。胡氏心知婆母最疼三弟,可最看重的绝对是丈夫,老夫人答应了,当绝对是不情不愿,心里不痛快,若是这个时候去请安肯定碰钉子。 是以,她说的非常痛快。 送了沈则雍到垂花门,直到看不见人影了,胡氏才收回视线。 兰草走到旁边,凑近说道:“三夫人一大早逛起了西园,这个时候到小花园去了。” 沈家有个大花园,西园有个小花园,两边有一道门,平日是关着的,要打开也是从西园内打开。 当然东园也有一个,只是相对而言,那边就是真的小花园了。 她那二弟妹可也是不服输的人。 胡氏很少去花园。 一来她忙,二来这偌大的沈府都是大房的,也就是没有正式分家,否则二房和三房也是要搬出去的,甭管西园东园。 以后想要看,自然有的时间,就如现在的老夫人,不过她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喜欢举办宴会的人,人老了反而就不怎么爱动弹了。 秋天的时候,小花园里还是绿意盎然。 这是专设给人观看的。 整个沈府有这景致的,估计也就西园这一处,当年还引了不少蜂蝶。郑氏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处小门前。 门锁有些老旧。 郑氏从怀里掏出一只发旧的荷包,里面是一把钥匙。 门锁生了锈,非常难开。 翡翠想要去帮忙,被金妈妈拦下,她看了郑氏一眼,朝翡翠缓缓摇头。 锁难开,郑氏的额头有些微汗珠。 这已是秋天了。 金妈妈拿了帕子去擦拭。 “是三弟妹?”门外有人说话。 郑氏愣了一下,门锁打开了。 “夫人。”金妈妈轻轻喊了一声。 郑氏摇摇头,晃去脑海中涌上来的不堪记忆,她已经知道外面的人是谁了,这人不可能无事逛园子顺带晃到这里。 她不意外西园发生的事情,对方会知情。 郑氏推开门。 131.第 131 章 </strong>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 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从郑氏那离开,似水欲言又止。 春草瞅了一眼,近前两步, 到沈妙珠肩膀处。“姑娘,你怎么让香橼去了。” 她们都挺喜欢香橼的。开始还奇怪, 好端端地表少爷身边的大丫鬟不当跑到姑娘身边, 这让她们开始有一点不自在, 也是觉得往别人身边塞丫鬟这种行径不像大表少爷能做得出来。等慢慢摸索出原因,就有些不知所措。 她们不知道如何对待香橼。 沈妙珠瞥了她们一眼。 “感情这种事情,堵不如疏,你越是强制,反弹得越厉害。”应该知道的道理, 香橼不可能不知道,二人身份的差距是他们之间跨不去的坎,何况还是郑程锦。 “这话也是说给你们听, 流年也是一样的。香橼的日子并不好过, 能不能过去却也要看她自己。” 同香橼同住的春草深以为然, 她几次在深夜听到啜泣声, 到了第二日又要打起精神来做事, 她们身为丫鬟不能因自身的原因影响到主子。 似水没多想,点点头:“只希望她早一点醒悟过来。”表少爷虽好,可不是她们能奢望的。 回到蕉下院的时候, 牌匾已经挂上去。 “……再种上一些芭蕉树, 就更应景了。” “葡萄藤也是不错的。”似水急急说道。 春草笑话她:“你当这是你吃过的葡萄啊, 又酸又涩的。” “我又不是只想着吃。”似水恼了个大红脸,伸手就要去拍,春草笑眯眯地往院门里躲去。 流年听到动静从门内出来,站在屋檐下,她身边还站着一人。 那是个眼生的丫鬟。 春草和似水立马站好。 沈妙珠走了过去。 “你就是红叶?” 红叶猛地抬头去看,好漂亮的小娘子。 沈妙珠笑眯眯地说道:“你的眼睛长得像你娘。”董四家的把女儿护得很好,一个略带沧桑和算计,一个眼里透着天真。 流年轻轻推了推,红叶忙跪下来,口道:“姑娘。” 沈妙珠笑着往屋里去。 春草和似水也走了过去。 红叶有些无措。 流年低声道:“进去吧。” 红叶唉了一声。 似水正在说话,看到红叶,眼睛亮了一下:“……不是说红叶会做糕点嘛。到时候多做一些,就是不知道杭州府那边的糕点会不会做?要不然还是让金妈妈来吧。” 那天主要是宴请府里面的姐妹,以前在塘栖镇,金妈妈也只是偶尔下厨,如今郑氏身份不同,金妈妈跟着水涨船高,妙珠也不愿意委屈金妈妈。母亲身边能用的人太少,以后定是更加仰仗金妈妈,现在立威都来不及了,哪里让她下厨。 沈妙珠摇头:“你娘要有一段时间连吃饭的功夫也要挤出来,你也不心疼心疼。” 春草当然心疼,只是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应尽的本分。姑娘既然另有打算,她暗想说不得也要高看红叶一眼,若是到时候表现得好。 下晌的时候,春景过来了。 看到她,沈妙珠笑着往下手里的笔。 “可把你盼来了,若是空闲些,本姑娘就把你征用了?” 春景笑道:“少爷巴不得奴婢常住蕉下院。” “那正好,我给你留个铺盖。”春草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一碟红豆糕。“红叶刚做好的,热乎乎的。” 春景听过红叶,就走过去帮沈妙珠挽了袖子洗手。 沈妙珠捏了一块:“还不错,等一下让她去普骊居,请金妈妈教几手。”她打算做六样糕点当了回礼。 至于吃食,就请大伯母帮忙。 毕竟她这院子新建,人手不够用。 胡氏很难拒绝,有老夫人和老侯爷在前,甚至还在考虑要不要也送一包银子,最后还是挑了一位手艺好的厨娘带着几个帮手过去。 沈若英出嫁后,沈若芳在姐妹中就占了长,只是后有三房的沈若画,人家虽然是庶女,当时是三房唯一的姑娘,她是轻不得重不得。嫡亲的胞妹,被养得有些坏脾气,就是她这个姐姐也被顶得不轻。虽说长房那边的妹妹脾气比较软和,还是个庶女,当她的生母王姨娘曾经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鬟,对胡氏忠心,颇受喜欢。 春景带了春草去东园。 比起西园,东园更富生气一些。 一路上人来人往,仆从各行其职责。 春草看在眼里,面上不显。 春景笑了笑,等人少一些,不经意地说道:“二夫人管家颇有手段,就连大夫人也是赞叹不已,过往忙的时候,大夫人也会请了二夫人帮忙。” “二夫人真厉害。”春草说道。 就是这话有些言不由衷。 春景心中一笑。 二夫人处处想要拔尖,偏偏又受二房身份所制,倒是因为西园常年缺女主人,冯姨娘虽在园内独当一面,可出了西园就什么都不是。这些年,二房隐隐有压制三房的行事,若是少爷不得老侯爷看重,,怕是东西两处交换了也说不定。 当然老夫人定然是不允的。 只是少爷曾经说过,老夫人态度不重要,西园能不能保住端看三老爷的意思。春景那个时候不懂,现在还是如此。 二姑娘沈若芳和四姑娘沈若芸共住一院。 院子很大,两姐妹一分为二,只堂屋做待客的地方是双方共用。 过去的时候沈若芸不在,沈若芳这样说的。 春草恭恭敬敬地说明来意。 请帖是早就下了。 今天过来是请了沈若芳当日提早到来做招待。 沈若芳心里发愁。 可她即为长,仿佛也无法拒绝。她不但没法拒绝,想这丫鬟一出现,消息也估计是传开了。 姐妹和睦,是老夫人愿意看到的。 心思一转,沈若芳笑着说道:“回去同你们姑娘讲,都是一家姐妹,哪里说帮忙,姐妹间自然应该相互照顾。” 等她们一走,沈若芳脸一沉,叫来丫鬟。 “四,四姑娘呢?”她眉心轻拧,心烦意乱。 “在夫人那里呢。” 沈若芳叹了一口气,往卓氏那边走去。 绫罗绸缎摆了一屋子,地上还有好几口箱子,那是更珍贵一些的衣料子,沈若芳也是偶尔在梅若斋看到过几次。 沈若芸正抱着一匹湘绮不放,看到沈若芳立马喊道:“二姐,你悄悄这给我做裙子好不好看。” 沈若芳认真看了一眼,点头:“你不是前阵子做了件上襦,正好配成套。” 沈若芸一听就笑了。 “好什么好,放下。”卓氏不满地看了沈若芳,觉得大女儿不应该跟着小女儿瞎胡闹:“这是给你哥准备的聘礼,到时候下聘要用。” 沈若芳笑了笑。 她刚才扫了一眼,市面上能找到的好料子这里都有,箱子里一些更是珍品。为了二哥的聘礼,娘亲可是煞费苦心。 “下聘,下聘。都给了未过门的儿媳妇,你女儿不要穿衣打扮了啊?”沈若芸把手中的湘绮一丢,旁边的仆妇忙去借住。 沈若芸不理会,蹬蹬跑到沈若芳面前。 “她找你做什么?” 132.第 132 章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 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郑程锦好一会儿才收回追逐的目光,回身长长作揖。 沈妙珠唬地往旁边跳开。“表哥, 你这不是为难我嘛。”这要是被郑氏见了, 一点点小事都要表哥行大礼, 她还不得被念叨死。 “是我为难表妹了。”郑程锦苦笑:“你最讨厌麻烦了。”只是其他事情,他都可以游刃有余,唯独这一个人,他是什么也做不了。 “表哥既然知道麻烦我了,那总得帮我解决一些麻烦。”沈妙珠走到桌边示意他一道坐下。 郑程锦微一犹豫上前,提了茶壶倒水。 “表哥知道了?”沈妙珠猜测。 郑程锦点头。 沈妙珠不觉得意外,怕是香橼不经意被表哥套走了话, 洞悉了自己的意思,收了香橼或是春草都有这么一个问题。 “你回沈家,表弟早就派人送信回去, 每到一码头都有让人传了口信回去,按照时间推算, 这沈家人该是早已到了。”郑程锦看向沈妙珠:“你知道这是何意?” “知道。”沈妙珠点头:“是沈家对我的不重视,也是对我们的下马威。”赵家姐弟一到,赵家人已经等在码头, 立即把人接走。这有赵家兄妹想避开沈家下的人,也有赵家下人重视赵家兄妹这一房, 赵县令调任回来, 应是要高升了。 “你啊……”郑程锦柔声说道:“往后有表弟, 再不济也可以找我帮忙。” 太聪明会累。 沈妙珠明白他的意思, 外面已经传来脚步声,她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还不够。”在塘栖镇,她可以做珠珠儿,到了京都沈家,她只必须是沈妙珠。她年龄尚小,可兄长也不过是一名未过十五的少年。 她不能事事依靠兄长和母亲,这不是她想要的。 “姑娘,您看这是什么?”流年手里捧着个纸包从外面小跑着进来,看到郑程锦,忙屈膝行礼。 郑程锦起身告辞:“表妹先歇一歇吧,有事让人来找我。” 沈妙珠起身送到门口。 郑程锦缓慢走了几步,叹了口气,疾行离开。 “你去哪里了?这是油炸桧?”沈妙珠收回视线,回身看向流年手里的纸包,难怪一到地就不见人影了。 “是白齐带奴婢去走了走,说是要停歇个两三天才走呢。姑娘,他们管这叫锞子,跟杭州府那边的不同。”流年刚吃了几口,这个锞子香脆多了,就是吃起来不怎么雅观,碎末直掉。 这东西,沈妙珠当然知道,只是各地叫法不同,她最深的印象就是煎饼果子里面放点锞子,不过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出现没有。她看的那些话本子里,更多出现的就是油炸桧这样的称呼。 沈妙珠吃了几口,等香橼回来,让她和流年分了吃。 …… 入秋的京都,秋风瑟瑟刮起,叶子落了一片又一片。 下人们的差事更繁重了,隔三差五地就要扫去落叶。 马车远远驶来,下人纷纷躲到一旁。 “那是……大姑娘的马车吧。” 沈若英撩开帘子,上一次回府,已经是年初的事了。 垂花门前,马车没有停下,而是直接进入,沿着青石板路,又行了一刻多钟才在院门口停了下来。 门前等待的仆妇急忙端了脚踏上前。 帘子掀开,先一步跳下来的是容长脸耳坠珍珠铛的丫鬟。 “夫人。” 沈若英从车上踩着脚凳下来。 “英姐儿。”胡氏几步快走,到了沈若英面前。 “娘。”沈若英扶着胡氏往院里走去,院里的梨树挂了果,她忍不住说道:“这么多年,可算是结果了。” “是啊,这么多年。”那棵梨树从栽下到现在已经有六、七年了。 胡氏让人去摘一些下来。 母女二人进了正院。 沈若英左右看了看:“怎么不见大嫂?” “去西园了。”胡氏不在意地说道。 沈若英咦了一声,看向胡氏:“难道是真的?三婶也跟着回来了?”她年纪大一些,郑氏嫁进沈家的时候,她已经是知事的年纪了,当年的事情,虽被竭力隐瞒,可在胡氏那边,她还是知道了部分实情。 沈家当年让郑氏离开,可谓是被生生打了脸,脸肿了喉咙中的血还得生生咽回去,也让沈家大伤元气。 “可不是要回来了。”胡氏想到就头疼:“这家怕是有一阵子不得安宁了,你这个时候回来,可是在外头听说了什么?” 沈若英三年前一及笄,就被武陵侯世子龚青宇求娶,龚家是武将世家,武陵侯常年驻扎北疆,武陵侯夫人身体不好,府中缺一掌中馈的人,是以沈家几乎没有犹豫就应下婚事。龚家事务繁多,明明两边隔得不远,这三年沈若英仍是甚少回娘家。 “是我那小姑子从周家知道的。” “周家那个小姑娘回来了?难怪。”世家里的消息流通地非常频繁,胡氏自然也是听说了,她点头:“当年误伤贵人,为了保她,周家可是差一点四分五裂。”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沈若英不禁问道。她自问在沈家,她该是最为受宠的孙女,可别说是她了,哪怕是老太爷最疼爱的孙子,也不足以拿家族的前程去换。 此事胡氏也不甚清楚,正如沈家对三房的事情遮遮掩掩,周家也同样如此,外人也只是一知半解,就连那个贵人是谁?也无人知晓。 丫鬟在外面禀报,不一会儿就端了一盆梨子过来。 沈若英挥挥手,丫鬟退了出去,她抓了一只梨子咬了口,眉毛立时皱起。 “快吐在这里。”胡氏递过一个空碟子。“第一次挂果哪能好吃。”不过她这女儿的性子,不亲自试一试,是不会愿意的。也是如此,才让人采摘过来。 沈若英摇摇头,咽下嘴里的东西,继续说道:“龚家想要同周家联姻,婆婆就让我来问问,听说那周家小姑娘和……妹妹私交甚深。”就像其他人一样,大家都不知道如何给沈妙珠排序,多是含糊带过。 “怎么会是周家?”不是说周家攀不上龚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年周家也只是低调许多,可世家底蕴犹在,反倒真论起来,是龚家高攀周家了。高门嫁女、低门娶媳,龚家若非来的是世子,沈家也不会答应沈若英的婚事。 文官和武将总是互相看不惯。 沈若英的小姑子,同样是个病秧子,是从胎中带出来的病。 那就更不可能了。 “不是长房。” 这就难怪了。 胡氏点头,旋即眉心微拧,目光略过沈若英的肚子,忧心道:“还是没有消息吗?” 沈若英笑容一窒。 胡氏叹了一口气:“姑爷呢?” “他……他没有说什么。”沈若英的声音很是低沉,过了一会儿轻声说道:“那若是三弟呢?” 胡氏不敢置信地看向沈若英。 沈若英微微苦笑。 胡氏看了她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嘉和忤逆老爷子的命令,执意要南下,回来还不知道如何呢?”而且难呢。 没想到听到这个消息,沈若英微微皱眉。 她本想先斩后奏,如今……总不能带了麻烦回去。 “再急也不是十天半个月的事情。”胡氏微一沉吟说道:“即便再不甘愿,也得把人接回来。也就是几天的事情,你且再看看,这件事情并不急于一时。”话锋一转说道:“倒是你和姑爷的事情最为要紧。” 沈若英心里也明白。 她素来要强,不愿向人低头,就只能在别的地方做到最好。若是小姑子的事情,能让婆婆满意,好歹她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药也吃了一年了,也不见有效。”沈若英声音低沉。 胡氏目光微沉,她想到了一个人。 “关姨娘?她能有什么法子?”沈若英甚是不屑。她自然同郑氏无从谈起有何感情,只是她作为大妇,自然也看不上小妾姨娘之流。 胡氏笑笑,只是道:“这样看来,三弟妹也是该回来了。” 沈若英不解。 胡氏却是不再说起。 李氏从西园回来,她听说了大姑子回来,没有回院直接赶了过来。 “是贞娘啊。”沈若英朝李氏怀里两三岁的女娃伸了手。 “娘,大姐。”李氏喊道,又叫贞娘:“路上不是说想祖母了吗?” 胡氏有一双儿女,都已嫁娶,却唯有这一个孙辈。 虽是女孩,却也是喜不自禁,要不是抱着的人是沈若英,她早疾步上前抢过来了,只是也欢喜地问道:“贞娘,想祖母了?” 贞娘有些害羞地点了点头。 沈若英看着有些羡艳。 余妈妈站在这里,自然不是欢迎她们的到来。 133.第 133 章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 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可这蒋家少爷的意思,似乎是和兄长认识, 这让她又说不出口去拒绝。最重要的是, 兄长同别人谈论过她。 周紫嫣看出她的惶恐, 做主把玉佩拿了过来。“你同我情同姐妹,这做兄长的送个表礼也是礼数。” 她这样说, 也没有错,世兄世妹之间初次见面的确有这样的礼数, 周紫嫣想着离开前, 少不得也要补上自己那一份。 沈妙珠这才接过来。 沈妙珠只同郑氏同睡一张床过,周紫嫣更是从未与人同床共枕过, 两个人都有些新鲜,头靠着头, 肩并着肩,窃窃私语一直到二更天。 眼看着天要亮了, 守夜的情知没办法, 逾越了规矩,出声提醒。 “姑娘,明日还要早起呢。” 帷幔后静了静, 二人相识一笑, 各自盖了被褥, 阖上眼睛沉睡。 情知屏息听了一会儿, 才重新钻进铺盖里。 第二天, 周紫嫣让人去请蒋熙淳, 好歹离开前要说一声。 守知去而复返,只道,天不亮的时候,人已经离开。 沈妙珠几不可近的松了一口气。 等坐在马车上,车子向镇内驶去,她才真正放下心来。 似水送上一只匣子。 沈妙珠打开,里面是一只人像银簪和一块玉佩。 似水看清了那簪子的模样后,忍不住惊呼出声。“这可真好看啊。”她觉得自己用所知的全部词汇都形容不出,那簪身錾刻成活灵活现的少女模样,少女手中捧着盛开的莲花,笑得纯真。 不谈这簪子价值几何,就这个工艺,都不是塘栖镇这里能见到的。 沈妙珠却是看向那块玉佩,玉佩上镂空雕着双鹤,鹤嘴衔草,嘴尖相对,那玉自然是上好的蓝田玉。 玉佩精致,可绝对不是女子所用。 沈妙珠微叹了一口气,心里承情,让似水收好。 马车行至镇内,沈妙珠就同周紫嫣告别。 在郑府大门口的时候,看到正下了马车的毛家人。 沈妙珠不得不下了马车。 毛家来的是毛太太,她是郑大太太的嫂子,姑嫂二人却是甚少相处,两个人是一前一后嫁进嫁出的。 按理说,这样的姑嫂关系大多是一般,只是郑大太太回娘家频繁一些,反而很少在郑府看到毛家人。 只是既见到人了,沈妙珠少不得上前拜见。 毛雲是跟着毛太太一起来的,在她们身边还有另外一名穿着粉红色褙子的姑娘,正是被赵红凤当众掴了一巴掌无颜见人窝在家中的毛二姑娘,单名一个霏字。 “毛家舅母。”沈妙珠带着似水上前。 毛太太看了看沈妙珠,微笑着点了点头,就不再说话。毛家两位姑娘见状都低下头望着脚下。 沈妙珠嘴角的笑意不减,同样看向大门。 远远地,香橼小跑了出来。 见到沈妙珠,先是一惊,随即欢喜道:“表姑娘,您回来了啊。” 毛太太微微皱眉。 沈妙珠朝香橼一笑:“正要回府呢,你是来接毛家舅母的吧。” 香橼点了点头,眼珠子圆溜溜地转着,欢快地说道:“奴婢正巧在太太呢,就领了这个差事。” 毛雲双眼陡然一亮。 香橼既然在,郑程锦肯定也在那里。想到能见到表哥,她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有毛太太在,沈妙珠自然不好直接坐了马车进到二门处,便让赶车的流年先从偏门进去,避过毛家人。 也不是郑家故意如此,实在是毛太太这人有些自己的小固执,进了大门,有一台小青轿等着。 毛太太摇头拒绝:“妹妹也是步行的,我总不能有特例。” 沈妙珠同毛家人走着,一路无话。 进了二门,沈妙珠就同他们分别了,她还得去寿喜堂给外祖父、外祖母以及娘亲请安,她一夜未归少不得要被问上几句。 似水回头看了一眼。 毛家人走在一起,香橼孤零零地走在另一边。 泾渭分明! 似水摇摇头,不知道自己为何脑海里浮现这个成语。 到了寿喜堂,郑老太太搂过沈妙珠,从上到下的仔细察看,连牙齿都不放过,要外孙女张开嘴巴让她看看,好似出门一趟,会掉了牙齿似的。 沈妙珠不是真的孩子,难免有些发窘。 郑氏打趣道:“娘要不要仔细数数珠珠儿的头发,看看少了几根?” 沈妙珠更不好意思了。 “你别管你娘,她这是吃醋了。”郑老太太呵呵笑着:“也不害臊,自个儿女儿的醋也要吃。” 郑氏脸红了起来。 沈妙珠忙离开郑老太太的怀抱,推着郑氏往郑老太太怀抱里去,故意说道:“人家孔融让梨,我珠珠儿就让娘和外祖母吧。” 郑老太爷一直由着三个女人笑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拍了拍脚下的小杌。“我们珠珠儿过来,外祖父不用你让。” 沈妙珠笑着过去,见旁边的小几上摆了一盘金桔,摸了一只剥了皮,递给郑老太爷。 郑老太太见了,轻啐一口,同郑氏道:“瞧你爹得意的。” 郑氏抿嘴笑,也摸了颗南枣递给母亲。 郑老太太这才高兴。 沈妙珠见状朝郑氏挤眉弄眼的笑起来。 郑氏无奈,问起她回来的事情。 沈妙珠言简意赅地说了卓园的事情,并未提起蒋淳熙。 郑氏听到毛家人到了,眉头旋即皱了起来。 郑老太爷立时起身,背着手往外走:“老吴头新得了只虎皮鹦鹉,请我去掌眼,不要留我晚饭。” 郑老太太无奈,但也有些恼毛家,见人都走了,只对郑氏说道:“也不是第一回知道,你爹就是忍不了。” 郑氏笑笑,她素来不管这些事情的。 管多了,就是手伸太长了,这是她那短暂婚姻里得到的血的经验,恩,之一。 正院那边,郑程锦看到毛家人,先是看向香橼。 香橼低了低头。 郑程锦并知舅母不曾去寿喜堂就直接过来了,而他之所以在这里,也是想劝郑大太太先去给祖父母请安。只是昨晚才同郑大老爷吵了一番的郑大太太自觉得没面子,不愿过去。 郑程锦叹了一口气,吩咐香橼:“你去书房柜子的第二排从左数第三个盒子拿出来,送到寿喜堂去,给表姑娘。” 香橼应了。 都是表姑娘,她自然也感受到毛家的这两位表姑娘不喜欢自己。 郑大太太等香橼离开了,才对郑程锦说道:“你不是还准备了礼物给霏儿和雲儿吗?”她再恼儿子亲近郑氏的女儿,当着娘家嫂子的面,也得先忍耐下来。 郑程锦含笑说道:“回头就让人送来。” 毛雲撅了嘴。 这听着就不诚信。 毛霏朝郑程锦福了福身子:“多谢表哥惦记着我们姐妹。” 寿喜堂过来了人,传了郑老太太的话,让郑大太太好生陪着毛家人叙话,不必去她那拜见。 郑程锦心中一叹,暗想少不得这两天要空出时间多陪陪祖父母说话。因着心里有事,陪着坐了一会儿,就寻了借口离开。他事情多,郑大太太是知道的,只叮嘱一声就让人走了。有些事情,也不方便他在场。 毛雲却一直盯着郑程锦的背影。 郑大太太眉毛蹙起,叫来郑秀宁:“带你表姐们去屋里坐坐。” 郑秀宁行礼告退。 走前,毛雲期盼地看着毛大太太。 郑大太太的眼皮没来由地跳了起来。 陆瑜早看不惯这人了,刚要笑,沈嘉和的矛头已经对准他:“我该叫你一声小三爷,还是陆世子。” 蒋淳熙撩了撩眼皮子。 他太小看沈嘉和了,从到杭州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把事情捋了地差不多顺了。此事说来,的确是他有错,找到人的时候,马车可是悬挂在崖边。 沈妙珠不知兄长正为她讨份公道回来,人好了一点,能起身坐着了,就拉着春景问起来,知道春草无事,郑秀秀也只是受了点惊吓,方才松了口气。自己这般受罪,若是还累得她们二人再受伤,岂不是白遭了罪。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春景去开门,是郑氏。 她去而复返,看到春景先是一怔,知道这人是嘉和身边的丫鬟,就客气地说道:“我来看珠珠儿。”往里面瞅了一眼,并未见到那个人,脸上就带出了一些失望。 “娘。” 沈妙珠喊了一声。 郑氏回过神,从外面走进来。 “娘。”沈妙珠笑眯眯地看着郑氏。 郑氏簌簌就落泪了。 沈妙珠一下子就慌了,忙要从床上下来。 春景端着茶进来,一看,忙把茶盏放到桌上,跑过来把人扶住:“姑娘,少爷可不让你下床。” 是嘉和的意思。 郑氏颦眉,上前换过春景:“哪里摔疼了嘛。”说着仔细打量起来,这孩子,从生下来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出了这么一件事情,她当时恨不得跟着去了。 沈嘉和的突如其来,乱了郑氏的心神,也让她现在方才有机会好好看看女儿。 “娘,我没事。”当着春景的面,沈妙珠有些不好意思,按住郑氏的手。 春景见状笑着说道:“小厨房里还给姑娘熬着药膳呢,奴婢要过去看看。”又解释道:“少爷怕姑娘不爱吃,让大夫开的是药膳。”也是身体并无大碍,多半是受惊了。 春景离开了。 郑氏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娘。”沈妙珠才郑氏身上取了帕子下来,小心翼翼地帮着擦拭:“真好。哥哥来了,救了我。” 郑氏嘴唇微翕。 沈妙珠自顾自道:“听说是哥哥执意要来接我们的,路上更是不曾好好歇息,到了杭州府,就立马去寻我了。” 她当时的处境,若是慢了一步,等待的或许就是尸骨无存的结果。 到时候最难过的肯定是郑氏。 而面对失去沈妙珠,郑氏和沈嘉和母子不可能会好,这会成为他们二人的一根刺。 沈妙珠不只一次,庆幸自己活了下来。 沈嘉和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郑氏温言哄着沈妙珠吃药。 他倚靠在门边,不自觉看呆了。 “嘉……嘉和。”郑氏回身看见,差一点摔了手中的碗。 沈嘉和含糊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郑氏无措地立在那里。 沈妙珠心软。 她想着若非自己的存在,郑氏决计忍受不了长达十年的不见亲子,她是郑氏的解药,也是一味慢性□□。 春景看到沈嘉和匆匆屋内出来,不禁解释道:“奴婢看姑娘醒了,就去找郑家人要了换洗的衣物。” 沈嘉和点头。 春景陪郑氏一道帮着沈妙珠盥洗。 她有些不好意思。 春景笑道:“奴婢在沈家的时候,一直没有机会,手艺都生疏不少。姑娘委屈一些,当做让奴婢练练手。” 对着镜子,沈妙珠看到春景的动作,虽比不上天生爱鼓恼这些的似水,想她刚才的话,却也是非常了不得了。 哪怕是离了兄长身边,到了别处,都能谋一个大丫鬟的身份。 这春景,可是兄长身边唯一应肯存在的大丫鬟。 不管是郑氏还是沈妙珠,对她都多了几分客气。 沈嘉和带着蒋淳熙和陆瑜过来。 沈妙珠年纪不小了,郑氏是不太愿意她见外男的,又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偏偏面对沈嘉和,总是少了几分底气。 沈妙珠巴不得同兄长多待一会儿,哄着春景把郑氏带离。 “娘,我想吃春饼呢。” 这是郑氏唯一在京都学会的小吃。 在沈妙珠出声后,沈嘉和的目光就落在了春景身上,随即面无表情地看着有些心虚的妹妹。 134.第 134 章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 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郑氏细细看下来, 笑道:“你比娘强多了。”她那个时候可是闹了不少笑话, 最心凉的是, 笑得最大声的正是原本应该是亲人的人。 “是娘教得好。” 郑氏哭笑不得地对金妈妈说道:“她还哄着我呢。” 金妈妈笑:“母慈子孝, 本该如此。” 郑氏有感而发:“却也是最难得的,只是愚孝又不见得好。”摇头挥去心中不好的情绪,问沈妙珠:“不是说还请了周家姑娘吗?到时候娘让人去门口迎一迎?” “不必如此,我让春景去了。倒是……周姐姐那边一直没有消息回来。”这不像周紫嫣, 若是不能前来, 肯定也会派人来说一声。 沈妙珠心里有隐忧, 没敢说给郑氏听。 从上一次见到情知后,就让她感觉周紫嫣的情况并不是很好。这也是为何她特意在沈家姐妹中独独另给她下了帖子。 “周姑娘这些年没有回京都,兴许还要再忙一段日子。”郑氏说道。就是她, 在京都也是有些旧友的, 只是这么多年没有联系, 也不知对方还认不认她。 郑氏是没有想到自己还会回来的。 沈妙珠笑笑, 也只能这样想了, 至少这个情况不坏。 在普骊居用过午饭,沈妙珠就走回去消食, 睡了一觉醒来无事让春草找出西园的分布图。她都单独住一个院了, 同冯姨娘住后罩房的沈若画就嫌得有些拥挤了。她自动请缨要来了这个任务。 要说沈若画这人有点像郑秀宁,却又有些不一样, 她有庶女身份的卑微, 也有一点清高, 而让她拥有这些的是冯姨娘以及冯姨娘背后的沈则言。这冯氏也是聪明的人,西园那么大,她却拘了沈若画同住。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好招。 沈妙珠要做的就是拆了它。 院子不能太坏,也不能太好,要恰当好处,打在沈则言心里头,名正言顺地让人说不出话。 便宜爹爹在庄子里呆不了多久,沈家不会允许,她们更是,郑氏不会愿意听到女儿逼走生父的传言。 这会使身份原本有些微妙的沈妙珠更加窘迫。 似水撩开帘子:“春景过来了。” 春景走了进来。 沈妙珠睇了一眼,提笔在纸上画了两个圈。 “府里来了留阳侯府的婆子,少爷去郑宅了。” 留阳侯府? “是来找哥哥的?”只是怎么来的是个婆子,好歹来个小厮也是妥当的,沈妙珠起身,心道以前碰到类似的情况,春景又能请示谁? “不是,说是来找姑娘的。”那两个字的话音几乎是含在唇间,唯有离得最近的沈妙珠听见。 沈妙珠纳闷,人却已经出了院子,小马车停在那里。 上了马车,沈妙珠问:“你知道留阳侯府?”见其点头,立马道:“同我说说。”她对京都还是两眼一抹黑的情况,她用功的地方几乎在沈家以及姻亲上面。 “姑娘可知蒋……留阳侯府是周姑娘的姨母家。”春景差一点说出蒋淳熙的名字。 沈妙珠有印象了。 等看到留阳侯府的婆子,留阳侯府已经同她印象中的认知对上号了。 “表姑娘抱恙在身,不能前来,世子让婆子前来致歉。” 这婆子谈吐咬文爵字,不是那种干粗鄙活计的人,能被蒋淳熙亲自派来,身份也不会低,沈妙珠问起。 那人笑道:“夫家姓黄,婆子有幸照顾了世子几年。” 即便不是奶/娘。也应该是近身照顾的人。 沈妙珠面上带了几分敬重。 “没想到是黄妈妈,周姐姐既然病了,派个丫鬟过来说一声也就是了。情知和守知我也是熟识的。” 黄妈妈目光微动,说道:“她们也染了病,这才……” 是什么病让主仆二人同时染病不说,为何好端端周家不住,反而去了留阳侯府,寄人篱下的日子,沈妙珠是亲历过的。她不认为周姐姐在蒋家会比她在郑家更自如一些。 沈妙珠重又看向黄妈妈,目光狐疑。 黄妈妈不露声色。 沈妙珠叹气。 她叫来春景:“你去普骊居找郑妈妈,就说我的意思,让她把那二十年分的匣子给我。”春景应声而去。 她去得飞快,没多时就喘着气回来。 沈妙珠接过交给黄妈妈:“我知留阳侯府必然不会委屈了周姐姐,只是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黄妈妈笑道:“沈姑娘放心,婆子一定亲自交到表姑娘手里。” 沈妙珠听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塘栖几次接触,那蒋淳熙待周姐姐应该有几分真心,黄妈妈既然能照顾接触,也应该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传染病。 黄妈妈回到留阳侯府,向蒋夫人回禀。。 “你且看那沈家姑娘如何?”蒋夫人急急问道。 黄妈妈笑:“是我们多想了,那沈姑娘年龄尚小,堪堪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岂能比得上表姑娘?” 青涩和甜美多汁的果子,任谁也应该会选择后者。 蒋夫人似释然又好像可惜地笑了。 “我这不是难得从他嘴里听到一个姑娘家的名字,又是他亲口说无论对方有什么要求一并答应。” “说起这个,奴婢当时也是忐忑,后来沈家姑娘送了二十年分的人参。”黄妈妈把匣子打开。 这样年份的人参,留阳侯府只多不少。 蒋夫人瞥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开,眉染轻愁:“我那姐姐,没见到人念着想着。这见到人,又伤了她的心。也是淳熙去的巧,否则我哪能知道?都是女儿,手心手背难道不都是肉?” 这周尚书家的事情,黄妈妈也是听得咋舌。 当年花了那么大气力保住表姑娘,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这才多久就伤了两回,也不知道这周家怎么变成这样。 听说了周紫嫣的事情,郑氏也是感慨:“她可是个好的。你哥哥不是同那留阳侯府的世子认识?等缓过一阵子,让他带你去。” 沈妙珠也有此意。只是纵然放心不下,她也对周姐姐十分信任。她不应该是一个把自己困入险境的人,那人参也算是物归原主。 “对了,娘,您看这两处院子如何。”沈妙珠掏出一张纸,正是她之前看的西园布局图。其中两处被她勾出来,一处在蕉下院西北方约两盏茶的时间,若是要去普骊居必然要经过蕉下院前面的青石板路。 郑氏摇了摇头。 沈妙珠不解。 郑氏点了点蕉下院的位置,不赞同地说道:“你想要把人盯住,却又怎么不想想蕉下院的动静也容易被对方看了个清楚。”就那么一条道路,一天经过个十次八次,还能拦着不让人走? 沈妙珠有些气馁:“那另一处是不是也不妥当。” 虽说选了两处,可另一处基本上就是空幌子。 郑氏笑道:“挺好的。” 沈妙珠不信。 郑氏收起图纸对一旁的金妈妈说道:“去问一下大嫂身边的管事妈妈,就按那边的规例来布置院子。” 金妈妈笑着说好。 “娘虽然希望你成长,当不愿意拔苗助长。你在郑家虽说姐妹间有小摩擦,却是甚少经历这些。娘不急,你哥哥也不急,珠珠儿就按着你应有的步伐慢慢成长。”郑氏不希望女儿是十多年前到处碰壁被血淋醒的自己,也不愿意她立刻成长到现在的自己,那太沧桑了。“小姑娘家,本就是像你现在这样,若是你事事周到哦,父母兄长如何教导?” 沈妙珠敛神。 娘亲之所以不说选择第二处的原因,应该是想让她亲自发现。 罢了,她也不愿意生活在被人的眼皮子底下,其他的院子也不见得比第二处更合适,而且娘亲知道了,兄长那边也不会远了。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兄长即便不是诸葛,可也应该是个香气袭人的皮匠。 …… 管事妈妈来请示金妈妈的事情。 胡氏一声冷笑:“这是要扒我身上吸血了?罢了,送佛送到西,让人把册子送过去。”冯姨娘若是喜欢,还能等到现在母女还住在一处? 三房嫡系没有回来之前,同住一个院的三弟和冯姨娘母女看起来多像一家人啊。胡氏不愿意帮忙,却也愿意看三房内斗。 …… 到了那一日,沈若芳早就到了蕉下院。 沈妙珠得知的时候,忍不住看了看天色,就是有小马车,也是来得太早了吧。 只是人来了总不能拒在门外,沈妙珠走了出去。 身上是淡绿的薄袄,月牙白的综裙,看着就像一朵清丽的栀子花。这是她对沈若芳的第一印象。 回到沈家数日,两人算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面对面了。 沈妙珠打量她的同时,对方也在暗中比量。 “二姐。” 她笑起来像骄阳,沈若芳睫毛轻颤,柔声说道:“我可以叫你珠珠儿吗?” “当然。” 沈若芳笑了起来。 对于排序的问题,一如府里其他人,她也是不愿提起。 就像捉迷藏,谁先被捉到谁就输了。 而谁先提起,就惹了祸。 若是有个称呼对方也愿意,那就实在太好了。 往日里,沈妙珠见了,总是不许的,她也明白外祖父是劝不听的,上了年纪的人都是如此,任性起来比孩童还要像个孩子,是以只管着叫了婆子进来搬走几个就是。 老太爷也有意思,沈妙珠每每这么做,他就乐呵呵地看着,等人走了,虽抓耳挠腮的难受,也不会想着让人再搬回一些,但要是换了别人,早就吹鼻子瞪眼睛了,发着脾气让人搬了更多的冰盆回来,难怪老太太也会调侃这祖孙二人感情深厚。 135.第 135 章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郑氏住的地方, 是李氏这两天才收拾出来的, 沈家还要点脸,到底没有做太过, 可沈家也是不要脸的。 在得知自己今夜可能无处栖身的时候,沈妙珠脑海中下意识就闪过这么一句话。 “姑娘,要不奴婢找人去问问。”流年有些不放心。 “不用,似水去了。” 流年听着,安心不少。 似水去了不短的时间,回来的时候小脸愤恨不满。 流年正伺候她盥洗,好在这些都是箱笼里有准备,屋子里也有水, 能简单地梳洗一番,沈妙珠看到似水就明白了,还真没有准备屋子。 这件事, 兄长知不知道? 应该是不知道的, 母亲那头,她也想瞒着,在梅若斋的时候,老夫人除了开始的几句并未说什么,有被郑氏气到的因故, 也有因为无所谓。她们的回来, 应该还是这府中男子的意思, 名义上的大伯和二伯显然不太可能, 是祖父还是父亲? 沈妙珠不知道。 沈则言同样如此。 天黑下来了,在酒楼里已经坐了一个下午,他出现在西园的门口踟蹰了好久,终于下了决心似的,只是才走到正院门口,就被一个脸上有酒窝笑起来像小太阳的丫鬟拦了下来,有一瞬间恍惚,好像回到了多年前。 也不像! 沈则言目光冰冷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这个时候能出现在西园,陌生的没有见过的丫鬟,也就是她们的人了吧。 香橼有些紧张。 可想到姑娘吩咐的话,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夫人歇下了,姑娘觉得西次间近一些,晚上就宿在那里了。”说完福了福身子,飞快地跑走了。 一路跑到屋内,关了门就直拍胸。 “你怎么了?”春草站在她的前面,手里拎着一只食盒,她准备拿到厨房去。 “别去。”香橼把人拉住。 春草怔了怔,透过紧闭的门,她看不到外面,于是小声问道:“你见到人了?”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很凶?” 香橼点点头又摇摇头。 听到动静出来的似水着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说着就想把门打开。 “别。”春草怕这里的动静吵到里头的人,只用手按住似水:“你听香橼说。” “我……我不知道啊,很,很好看!”香橼眼眶一下子红了,双手不安地绞绕在一起:“我,我是不是做错了。”是做错了吧。 春草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外面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几个人等了一会儿,偷偷透过隔扇往外看去,夜晚的院子,本就黑漆漆地,可沈家这个地方,更可怕一些,仿佛黑暗中随时会钻出猛兽。 “这?是……走了吗?”香橼的声音很是忐忑。 明明四个人当众,香橼的年纪更大一些,能做到郑程锦大丫鬟的身份,能力本事都不缺乏,只是同样也被护得太好了,现在乍一下子离开依靠的人,到了沈家内宅,就失了往日的镇定,其实春草几个人何尝怕,只是不敢在外人面前露了胆怯。 “应该。”春草平静地说道:“我去把食盒还了,打点热水过来,今夜我们暂时先这样。” 西次间是沈则言这十多年居住的地方,是三间屋子打通的,虽然平日里别处也是有书房在,却也是在这里做了间小书房,那里也有一张长榻供偶尔歇息。春草四个人不敢动这屋里的东西,只抬了榻出来。 今晚,她们四个人都要住在这里。 一行人都累了,很快就陆续歇下。 今夜,沈家许多人却是夜不能寐。 大家都在等待。 等……沈则言的一个态度。 梅若斋里,老夫人草草放行,也是有此意。当年为了郑氏,沈则言闹得有多大,现在想起来,知情的都是心有余悸。 虽说发生十多年前的事情,可谁知道时过境迁,会不会又想起当年的好。 沈则言一回府,消息就传了各处。 沈家大老爷回来的比平日早一些,胡氏让人准备了饭菜,她出去了有一会儿,才皱着眉头回来。 现任的定远侯沈则雍抬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酒杯放了下来。 “三弟去了外院。”胡氏坐到他的对面,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有些不好启齿:“去了西园后,才去的外院。” 这话一听就有问题了。 沈则雍微微挑起眉头,倒没有先行责备。 胡氏低了低头:“李氏去收拾了正院,也是我临时才吩咐,她忙中出错,忘记了妙珠的住处。” 没有安排? 怕是故意不安排的。 只是联系刚才的事情,应该是女儿占了父亲的屋子。这……沈则雍眉头紧锁,越来越紧。这事情说得过去又说不过去,端看别人怎么想。只是他们父女二人从未曾见过面,这样想的话,就有些不妥。 沈则雍的手指头不停地敲击桌面。 胡氏知道这是他在烦恼。 这不应该啊。 当年的事情,丈夫就占在三弟这边,按理说这一次那对母女回来,也没有多少人乐意,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 就算是故意不安排屋子,给人难堪,一个是嫡长媳,一个是没有见过面的之女。这两者并不难去选择。 也是这个原因,李氏才会被揽了这差事。 胡氏只有一子,往后的爵位,自然是沈嘉坤承袭,作为妻子,李氏也就是默认的沈家女主人。 沈则雍揉了揉眉心。 胡氏坐直。 “明日你让人去看一看,怎么说也是沈家的血脉,怎能容人轻视。”沈则雍吩咐下去。 胡氏愕然。 “……宝华公主下了请柬给嘉和。” 胡氏默然,半晌后,点头:“三弟妹一路辛劳,今日才到,合该多多休息。等明日回过精神,我这做嫂子的的确应该去叙叙旧说说话。只是娘那边……”她怕老夫人不喜,这做人儿媳妇的,自然不愿意同婆母对上。 沈则雍道:“娘那边,我会去说。” 胡氏这才放心。 这三弟妹可郑氏生了个好儿子,只是这样的话,女儿那边就应该早早说明,让她另做打算。 似水去了不短的时间,回来的时候小脸愤恨不满。 流年正伺候她盥洗,好在这些都是箱笼里有准备,屋子里也有水,能简单地梳洗一番,沈妙珠看到似水就明白了,还真没有准备屋子。 这件事,兄长知不知道? 应该是不知道的,母亲那头,她也想瞒着,在梅若斋的时候,老夫人除了开始的几句并未说什么,有被郑氏气到的因故,也有因为无所谓。她们的回来,应该还是这府中男子的意思,名义上的大伯和二伯显然不太可能,是祖父还是父亲? 沈妙珠不知道。 沈则言同样如此。 天黑下来了,在酒楼里已经坐了一个下午,他出现在西园的门口踟蹰了好久,终于下了决心似的,只是才走到正院门口,就被一个脸上有酒窝笑起来像小太阳的丫鬟拦了下来,有一瞬间恍惚,好像回到了多年前。 也不像! 沈则言目光冰冷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这个时候能出现在西园,陌生的没有见过的丫鬟,也就是她们的人了吧。 香橼有些紧张。 可想到姑娘吩咐的话,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夫人歇下了,姑娘觉得西次间近一些,晚上就宿在那里了。”说完福了福身子,飞快地跑走了。 一路跑到屋内,关了门就直拍胸。 “你怎么了?”春草站在她的前面,手里拎着一只食盒,她准备拿到厨房去。 “别去。”香橼把人拉住。 春草怔了怔,透过紧闭的门,她看不到外面,于是小声问道:“你见到人了?”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很凶?” 香橼点点头又摇摇头。 听到动静出来的似水着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说着就想把门打开。 “别。”春草怕这里的动静吵到里头的人,只用手按住似水:“你听香橼说。” “我……我不知道啊,很,很好看!”香橼眼眶一下子红了,双手不安地绞绕在一起:“我,我是不是做错了。”是做错了吧。 春草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外面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几个人等了一会儿,偷偷透过隔扇往外看去,夜晚的院子,本就黑漆漆地,可沈家这个地方,更可怕一些,仿佛黑暗中随时会钻出猛兽。 “这?是……走了吗?”香橼的声音很是忐忑。 明明四个人当众,香橼的年纪更大一些,能做到郑程锦大丫鬟的身份,能力本事都不缺乏,只是同样也被护得太好了,现在乍一下子离开依靠的人,到了沈家内宅,就失了往日的镇定,其实春草几个人何尝怕,只是不敢在外人面前露了胆怯。 136.第 136 章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 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沈妙珠有些无语,难得想使点坏了,又弄了这么一出。这事大舅母虽颜面无关, 外祖父、外祖母乃至整个郑家也都是丢了些脸面,虽说毛家是姻亲,可不代表郑家被这样打脸了, 还舔着脸去给人打完左脸、打右脸的。 郑老太太直接气病了。 郑氏不放心,跑去寿喜堂, 没多时就让人过来说了一声,晚饭不一起吃了。 是珍珠跑过来传话的。 “姑娘, 太太说了,让你就呆在院子里,哪也不用去。” 沈妙珠一听又坐了回去。 外祖母这是做戏给府里的人特别是大舅母看,郑氏没办法,却是不想自家女儿无辜被扯进去。 “这也是老太太的意思。”珍珠怕她多心,又说了一句。 沈妙珠更加笃定外祖母是在装病, 虽说这并不像她往常的行事,但她更不喜毛家。图着郑家的银子, 又故作清高地看不起人。小的时候,郑氏还带她去毛家坐过客,只那一次后, 郑氏难在出府, 把自己困在四四方方的郑府里头。 寿喜堂的屋门紧闭着, 里面的人不出来, 院子里则跪了一地。 郑大太太脸色发白,这是她少有丢人的时候,方才郑大老爷一过来对她就是劈头盖脸的骂,昨晚事尚未过去,今天又添了这气晕婆母的罪过,偏偏有无从解释,她总不能说娘家人觊觎郑家嫡长孙,这等事情她都不能接受,何况把郑程锦视若珍宝,有极大期许的郑家人。这事绝不能宣扬出去。 听着身后郑二太太的抱怨,郑大太太咬紧牙关,以极严厉的目光制止想要辩驳的郑秀宁。 郑秀宁默默地垂下头。 透过隔扇,郑氏一眼望尽院中情形。 “娘,这也跪了好一会儿了,程锦有什么错?”郑氏心知唯有搬出这个侄子方才有些作用,今日事情追根问究也是大嫂和毛家的事情,二房几个人又有什么错,只怕此时还是一头雾水中呢。 郑老太太的确是被气晕了,老太爷不在,寿喜堂一时慌乱,才弄得阖府皆知,等郑氏赶到的时候,老太太早已醒来,知道出了这么一个乌龙,对造成这一切后果的元凶就更气了。这也是为何郑大太太跪在院中最前面,而陆续赶到的郑家人不明就里,一个萝卜一个坑地跪好了。 “老大来了?” 郑氏点头,兄长的脸色很不好看,不管是老娘被气到,还是因毛家的无理累得一家人跪在院中,都让他抬不起头。 郑老太太还在犹豫。 郑氏见状说道:“也不知道爹什么时候回来,这么跪着也不是事。”别看老太爷对沈妙珠乐呵乐呵地,真发起火来,遭殃地只会是郑大老爷,到时候老太太想要拦怕也拦不住。 “除了老大,让他们都走吧。”郑老太太说完瞪了郑氏一眼。 郑氏笑了笑,出去传达了老太太的意思。 她看了看天色,打算去妙珠那里,这事情珠珠儿不合适参与,她也理应避嫌一些。 看着一前一后进来的俩父子,郑老太太脸上并未有什么意外。 “祖母。”郑程锦给老太太请安。 郑老太太对着最喜爱的孙子自然瞒不住面孔,可转脸见了郑大老爷,那火气顿时又上来了。 突然一只天青釉的双耳茶碗擦着郑大老爷的耳朵飞过。 “老太爷。” “祖父。” 郑老太太顾不上去看儿子,赶忙去把情绪激动的郑老太爷的扶住。 “爹。”郑大老爷的耳垂那里有些疼,应该是破皮了,他不敢去擦,老老实实地走到郑老太爷面前。 “哼。” 郑老太爷实在不快,他才从老吴头那里骗了只据说是祖上传的双耳茶碗,刚想回来找珠珠儿显摆,就听着底下人议论。 郑老太太悄悄示意郑程锦上前。 “祖父。” 郑老太爷微微皱眉。 郑程锦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那只双耳碗,从腰间取出素帕擦了上面的灰尘和血水,放到茶几上,举止优雅地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水。 “祖父,喝茶。” 郑老太爷的神情缓了缓。 “还装呢,锦哥儿给你倒茶,你不喝我喝。”郑老太太可舍不得孙子受委屈,儿子打了就打了,孙子有什么错。他一个当儿子的,还能管到老娘头上。 “胡闹。”郑老太爷不得不接过茶杯,在郑程锦的注视下喝了一口。 他知祖父最喜他做派从容,遇事不疾不徐的样子,觉得这样方有大家风范。只是等他见了表弟,这才明白何为差距。 郑大老爷这个时候上前。 “爹,是儿子没有管好毛氏。” “你哪是没有管好,是压根就没有去管过。当年,求娶之时,我虽说过要尊重对方,可尊重不是搞得家中乌烟瘴气。”郑老太爷为郑大老爷求娶毛氏的时候,正逢郑家大伤元气的时候,而毛家正是欣欣向荣之时。为了这桩婚事,郑家没少低声下气,好在毛家想要通往科举路,少不了银钱铺路。 一拍即合,这才有了郑毛两家的联姻。 这婚姻之事向来低娶高嫁,毛家自以为是低嫁,没少摆姿态。而当时为了郑家欣荣,郑大老爷在夫妻之事上虽不是示弱态度,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理会。 说起来,的确是没有管过。 郑大老爷不敢腹诽,低着头认骂。 郑老太爷看着生气,欲要再骂,郑老太太咳了一声。 郑程锦低着头,虽看不到脸,怕是情绪低落。 终究是不舍,郑老太爷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定远侯给我写信了。” 郑大老爷猛地一抬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郑老太太被蒙在鼓里。 “昨天。” 郑程锦微一思忖,就明白怕是沈家打定主意要把人接走了,哪怕表妹不愿意。 “怎么会突然就?”郑老太太想不明白,一想到在膝前长大的娇娇女要回到那虎狼之地,就忍不住啜泣起来。“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的,好不容易养大了,就想把人夺走,没有这样的道理的。” 郑大老爷苦涩,小小的郑家如何能与庞然大物的世家讲道理,他这些年努力把郑家扩大,可碰上沈家仍旧是以卵击石。 “听说是荣珍郡主在春宴上提起表妹。”郑程锦轻轻叹了一口气。 哐当一声,茶杯落地,屋内响起郑老太太的声音。 “作孽啊,珠珠儿母女被害得还不够惨吗?这么多年还不放过她们,她的心怎么就这么狠,这么多年了还阴魂不散。” 郑大老爷暗暗握拳。 他未曾见过荣珍郡主,却知道当年事从头到尾都与那荣珍郡主有关。若非如此,妹妹也不会一到沈家就遭遇冷待,后面又引发一连串的事情,导致夫妻之情破裂。 郑老太爷看向郑程锦。 “你一直同嘉和有联系?” “是。” “嘉和有怎么说吗?” 郑程锦深吸一口气,说道:“表弟说他会亲自来接。” 在梅若斋大门口等待的是余妈妈,崔妈妈不在府里的日子,隐隐有赶超对方在老夫人心中地位的趋势。 余妈妈站在这里,自然不是欢迎她们的到来。 沈嘉和被拦了下来,面色不虞。 郑氏看了女儿一眼,沈妙珠拉了拉沈嘉和的袖子。 沈嘉和见是她,表情缓了一些。 余妈妈看得惊疑,忍不住打量了好几眼。 沈妙珠微微皱眉,她不太喜欢别人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就好像是货物一样,在评估价值好坏。 像是看够了,余妈妈朝郑氏福了福身子:“三太太,……姑娘,这边请。”动作一丝不苟,只是脸色那丝若有若无的不屑没有表露出来就更好了。 沈嘉和眉头皱了起来。 沈妙珠低声说道:“我们都说好了。”到了京都会碰到什么情况,沈妙珠也是有一些猜测,她不希望让沈嘉和的处境更难,而她也不会让郑氏和自己吃亏。她大概能猜到沈家会有的一些做法,或者说在那些地方做文章。比如郑氏的析产别居,她的出生,以及她的排序问题。 最重要的是还未到撕破脸皮的时候。 沈嘉和还是走了。 余妈妈进去回话。 梅若斋里,很是热闹。 从她们进来后,那屋子里的笑声就不绝于耳。 正房那里是一排五间的屋子,中间做了堂屋,方便待客所用,左次间这是寝居室,据说是因为那正对的窗户外面就是一丛芭蕉树,而右次间连着堂屋的地方就是暖阁、库房。沈家的女眷都在暖阁里,沈若画也被叫了过来。 她刚到没有多久,屋内若有若无的打量让她浑身不自在。 余妈妈进来回禀的时候,崔妈妈正和陈妈妈二人坐在老夫人前面的小杌上说着在塘栖镇的事情,有沈嘉和、郑氏,当然更多的还是沈妙珠。 137.第 137 章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 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郑氏也关切地看去。 白齐笑道:“少爷回院梳洗呢。夫人和姑娘放心,晚饭的时候, 少爷说是要去西园用的, 到时候就能见到了。其他人已经跟着春景过去了。”这是沈嘉和不放心,就是金妈妈等人以前住过,可沈家也不知道换了多少下人, 总有眉高眼低的, 有了春景在,也能方便一些。等白齐再过去, 就更好了。 随后出来的沈若画听得神情微变。 郑氏已经知道这个就是她的便宜女儿, 今年十三岁, 说是比珠珠儿大了一年, 只是一个腊月, 一个正月, 也就是只大了一个月。 她的生母,郑氏也是认识,当年也是当了妹妹来看, 也怪她眼瞎! 郑氏对这个孩子倒没有多少恶感。 眼前就只有一辆马车,其他人已经走了, 她们不过是被老夫人刁难了一下,才走得慢一些。沈家有多大,大到作为新妇的郑氏差一点迷了路, 为此还闹了不少笑话。用双脚走路, 从梅若斋到西园, 有够累的。 “你同我们一道坐车吧。” 沈若画微楞,狐疑地看着对方。 郑氏眉心蹙起,刚要收回好意,就听对方应了一声是。她只能苦笑着投给沈妙珠一个无奈的眼神。 对此,沈妙珠早已习惯。 她不知道从前的或者说没有从京都回来之前的郑氏如何,可在郑家呆了那些年,经常跟着郑老夫人吃斋念佛的郑氏,总会有那么点不忍心。 她并不介意。 沈若画坐在对面,目光微微下垂,余光打量着对面的人,在梅若斋的时候,到底没有现在这样近。 面对面的,谁看谁都是一览无余。 沈妙珠情绪有些复杂。 她了解母亲,若不爱,必然不愿意为这人生儿育女,可这个人大了她一个月有余,那么在怀上自己之前,就已经珠胎暗结。 还有一个荣珍郡主…… 马车缓缓前进,坐在车头的白齐有些紧张,他是后悔忘记多准备一辆马车,怎么就让三姑娘一起了。 只是也不怪她,沈嘉和从不曾给这个妹妹好脸色,白齐自然不会想起,还特意去准备。 从梅若斋先一步离开的胡氏带着儿媳妇回到正院。 迎面而来的是被奶娘抱着的贞娘。 胡氏伸手抱了过来,笑着说道:“祖母的贞娘,还是你最有福气了。”贞娘咯咯笑了起来。 “要我说还是大嫂有福气。”卓氏今日没有回东园,而是跟着胡氏过来了。 胡氏笑笑,她这个妯娌的话绝不能当真。 李氏知道婆母和二婶母这是有话要说,从胡氏手里接过贞娘,正欲告退离开。 “你也留下来吧。”胡氏说道。 卓氏怔了怔,点头:“听听也好。” 李氏见状叫来乳娘,把孩子抱走,屋子里的下人都散去了,她走去斟茶,端着茶走回来,就听二婶说道:“这些年,她倒是没怎么变。” 那个她,应该是三婶母吧。 胡氏接过茶盏,掀开盖子抿了一口,轻声道:“变了,我们都变了,她怎么可能不变。这个三弟妹,不能小瞧了。” 卓氏警醒,朝胡氏点了点头:“我听大嫂的。” 胡氏满意地点了点头。 “老二的婚事怎么样了?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二房卓氏有一儿二女,儿子府中行二,今年十七岁,年底成婚,大女儿也到了要成婚的年纪,小女儿虽然还有一两年可也是要谈婚论嫁的时候了。这也是沈家提早把沈妙珠接回府里的借口之一。 胡氏掌中馈,有她应肯,沈嘉坛的婚事总会好看一些。 见目的达到,卓氏脸上带了笑意,说起三房的事情。“三弟妹回来,那位肯定不愿意,也不知三弟向着谁?” 李氏也在想,应该是向着冯姨娘吧。这些年西园就是冯姨娘当家,只可惜三房只有一子,无子的姨娘到底争也争不过的。 胡氏笑了笑:“向着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沈家的子嗣自然要回来。” 卓氏想笑半天却是笑不出来,坐了一会儿,就告辞回去。 李氏作为晚辈送她出去,回来的时候看着胡氏说道:“二婶娘,好像不太高兴。” “她当然不高兴,那件事任谁也不痛快。”胡氏放下手中的茶盏,示意李氏坐下。 李氏福了福身子,坐了半边,脊背挺直,模样认真。 “你是长嫂,与弟弟妹妹要交好,她……才回府,就算有嘉和帮忙,也不过是睁了一只眼睛,开了一只耳朵,深宅大院的,总要有人指引。” 平淡的语气,听得李氏心惊胆战。 久久过后,屋内才响起一声是。 …… 古人以东为尊,最受老侯爷和老夫人疼爱的三老爷却是居于西园,东边则是给了二房居住。 这是沈妙珠想不通的地方。 要知道就算不喜欢郑氏这个儿媳,也断然不能在这事情上委屈小儿子,何况沈则言可是老夫人亲生儿子,而二房不过是庶子。哪怕东园没有西园大,少了快一半的地方了,后面的部分并入了花园中,可这些都不能算是理由。再者,郑氏嫁给沈则言之前,这西园就已经定下给三房。 “夫人、姑娘,到了。”白齐的声音打断了马车内各人的沉思。 帘子被从外面掀起,露出了金妈妈焦急的脸。 “姑……夫人。”看到了完好的郑氏,金妈妈紧绷着的心才放松开来,她伸手去扶郑氏下来。 沈妙珠下车前看了沈若画一眼。 她眉眼长得极好。 听说是像冯姨娘。 沈妙珠很快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冯氏。 她低眉顺眼地站在人群中,前面是焦急的春草等人,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头颈微垂,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有些耀眼。 她想起金妈妈对她的评价。 姿容中等,胜在肌肤雪白。 沈妙珠低头看了看自己,心道,也不过尔尔。兄长更白,恩,她也如此,据说是因为像父亲沈则言的缘故。 沈若画跳下脚蹬,迫不及待地跑向冯氏。 冯姨娘敛眉,把人往身后拉了拉。 “夫人。”下人们纷纷行礼。 郑氏下巴微抬。 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物是人非! 她所熟悉的已经在人群中看不到身影了。 她的鼻间发出一声“恩”。 冯姨娘垂手而立,她看着郑氏从人群中走过,从她身边走过,未曾停顿,一如既往,骄傲地像只凤凰。 “娘。”沈若画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 冯姨娘回过神来。 “娘。”沈若画又唤了一声。 四周已经无人,除了她们母女。 那些人多去奉承郑氏这个主母。 沈若画不甘心。 冯姨娘拉着她跟着去,到了正院,被拦了下来。 翡翠看着她,说道:“冯姨娘有心了,夫人有些累,想歇息一下。” 闻言,冯姨娘眉宇间多了一抹担忧:“不知夫人如何?可否要我去请了大夫过来。”说着就要叫人去取了牌子。 翡翠看在眼里,摇头笑道:“姨娘且不必忙,夫人只是累了。” 冯姨娘这才作罢,朝正房的大门福了福身子,带着沈若画离开。 一回到后罩房,沈若画砰的把桌上的一套景德镇的茶具摔了,外面的翠影颤了颤,就听到冯姨娘柔缓的声音响起。 “怎么这么不注意。”冯姨娘握住沈若画的手,右手食指上有几滴血珠,也不知道怎么地好像被割到了。 沈若画不说话。 冯姨娘用帕子按着她的手,轻声笑道:“她回来,自然是嫡母,往后见了她,你也得尊敬一些。还有……切不能再喊我娘,是姨娘,知道嘛。” 沈若画皱眉。 冯姨娘兀自说道:“怎么样,都得等你爹回来。” 爹? 是了。 沈若画笑了起来。 爹爹说过不喜欢那个女儿,至于嫡母,她皱了皱鼻子,也不知道爹爹是什么想法,但总归这么多年陪着爹的是娘,对吧?! 冯姨娘见她高兴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厨房派了人过来,询问晚饭的事情。 冯姨娘笑眯眯地说道:“夫人不是回来了吗?去问夫人吧。” 郑氏是真的累了。 一进门,疲累全部涌现出来。 金妈妈遣退沈家的下人。 仅仅三言两语,一个照面,可在梅若斋发生的事情,耗尽了郑氏所有的心神,她或许还是当年的郑氏,可这具身体已不再年轻。当年她能舌战群雄,三日两夜不曾合眼,现在却很快就累了。 “妈妈,你扶娘去休息。”沈妙珠对金妈妈道。 郑氏欣慰地想,好在她还有个行事周祥的女儿……和儿子。 厨房的人过来。 沈妙珠侧了侧头:“那冯姨娘中午吃了什么?” 厨房的人一溜烟报了几道菜。 沈妙珠点点头,又好奇地问:“那昨天中午和晚上呢?” 138.第 138 章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 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宁姐儿呢?”郑大老爷没看到人,不由问道。往常这个时候郑秀宁都会过来请安。 郑大太太慌了一下, 说道:“白日里不是出去了嘛, 听说那卓园又是山又是池塘的, 应该是累了,要不我让人去叫她?” “不用。”郑大老爷背过身去让郑大太太更衣换袍:“累了就休息,让人看着点, 别生病了。若是实在不舒服,明日就不用去寿喜堂了。” 郑大太太听了没有说话。 底下的人送了面汤过来, 郑大老爷就去了外间。 郑大太太坐在边上,看着郑大老爷欲言又止。 “老爷, 当年小姑子是如何同姑爷认识的。” 郑大老爷面也不吃了,眉头皱了起来, 看向郑大太太:“无缘无故的,你问这个做什么?”重新又低头吃了起来。 “这些事情没什么好讲的,也不许在娘和妹妹跟前提起。” “可是……”郑大太太有些着急,女儿不声不响的,可脾气也是倔的,看今天的反应怕是自个儿心里有了想法。 大老爷复又抬头:“你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 实在是不像你。”像似想到什么,脸一下子挂了下来。 “你老实同我说,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事情。我不是同你说过嘛, 妹妹哪怕是在郑家住一辈子, 我和老二都愿意养着, 不只我们两个,就是程锦也是这个意思。” “关程锦什么事?她俩母女拖了你们就算了,凭什么还要我儿子给他们做牛做马。”郑大太太气不过,叫嚷了起来:“她又不是没有儿子,谁家后院没有点小妾的事情,她自个儿容不下,负气离开,自作孽为何要程锦去还。” “你……”郑大老爷筷子一扔,起身看了郑大太太一眼离开:“愚妇,简直是不可理喻。” 郑大太太看着郑大老爷怒气冲冲的背影,眼眶突然红了。 “我怎么就是愚妇。” 郑大老爷出了院门被冷风一吹就醒过来了,只是再回去也不行,脚一转往书房里去了。 从郑程锦初显聪慧,郑大老爷就遣散一应通房侍妾,不说夫妻相爱,但对郑大太太绝对是非常尊重。就连郑大太太一定要把郑秀宁送回毛家学习,也不愿用郑家重金聘请的名师也应允了。 这也是郑二太太嫉妒郑大太太的一个地方。 外院里的郑程锦还未歇下,听到消息后,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问道:“三姑娘呢?还是不出屋子?” “已经去太太那里了。” 郑程锦沉默了下来,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这是沈妙珠第一次留宿在外头,一来是郑氏担心,二来在外住着总是各种不方便。只是周紫嫣难得邀请,她也任性一回。 任性的结果就是流年带了一马车的行礼过来。 常用的被褥铺盖,洗漱用品,换洗的衣物,甚至春草还让人把她睡前总要看一会儿的话本都带了过来。 周紫嫣就那么笑着看她,沈妙珠被看得不好意思。 “唉,你还真喜欢看话本啊。”周紫嫣把小册子拿起来翻了几页,没多时就脸红了。 沈妙珠一脸奇怪。 周紫嫣微恼:“你怎么看这些呢。” “这有什么的,写出来不就是给人看的嘛。”沈妙珠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啊,这些话本里面已经是够含蓄了。 周紫嫣张了张嘴,有些说不出话来。 沈妙珠想到周紫嫣的出身,旋即叹了一口气,这大概就是阶级壁垒之一,这些书在郑家并不是多难得,就是小表姐她也在她的小书房里见过。可在周家,或者说那些世家里面,这些就应该等于□□了。 沈妙珠把话本放回去,示意似水收好。 似水顺带着央了情知帮忙。 守知并不在,屋里就剩下她们姐妹。 沈妙珠走到一旁的榻上坐下,小脸表情严肃,眼神示意着对方坐到边上。 周紫嫣挑眉,想了想走过去坐好。 “周姐姐,你不许瞒我。” “怎么了?”周紫嫣笑道:“突然来这么一句,珠珠儿,你同别人说话可不能这样。”太直白了。 沈妙珠摇头:“你不是别人。” 周紫嫣一怔。 所以没关系是吗? 她看着沈妙珠,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漾开:“好,不瞒你。”她也是家中有姐妹的人,可偏偏在这里遇见了珠珠儿。哪怕是亲妹妹,她都不敢保证自己会毫不保留地说着实话,但是……她是说话算话的人。 “你问吧。”周紫嫣说道。 “周家,可是要接你回去?”这话在见到蒋淳熙后,沈妙珠就一直想问出口的。她一个流落在外的沧海明珠都可能要回去,没道理作为周家的嫡长女,周姐姐会一直留在这个小镇里。若说是被放弃,可从周家年年派遣来送礼的人口中,可以看出周家是一直惦记着这个孙女。 “你怎么……”周紫嫣震惊地看着沈妙珠,这事情并未传出去,她尚未考虑好,就是身边的守知和情知也只以为表哥是路过来看望而已。 沈妙珠一看这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 周紫嫣的震惊也只是一会儿,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道:“本以为你住在这里才好,可珠珠儿,你还是应该回去,那里你会更好。。” 沈妙珠不以为然。 周紫嫣叹气:“珠珠儿,你的哥哥在沈家的近况并不好。”迟早是要回去的,她知道自己有些私心,可也是想帮帮对方,免得她后悔。 沈妙珠不语。 周紫嫣继续说:“沈姨可和你说过她的事?” 沈妙珠点了点头。 周紫嫣心里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话就顺畅多了。“当年沈家三少不堪受扰,远避塘栖,几年过去却带回一个商贾女做妻子,在京都可谓引起轰动。” “就同姐姐一样?”沈妙珠心有些乱,胡乱问道。 周紫嫣苦笑。 “不少人想看着笑话,前两年婶娘日子还算过得如意,只是珠珠儿,世家规矩森严,不比在郑家……当年的事情也是闹得轰轰烈烈,几乎就在众人以为婶娘要忍气吞声或是要被……”周紫嫣说到这里看了沈妙珠一眼。 沈妙珠平静地说道:“是休离是吧。只是不曾想到我娘虽是乡下来的,可不是没有头脑的,更没有被爱冲昏了头。她虽没有全身而退,却已经是众人能想见最好的结果了。而身为世家的沈家被个商贾女耍了团团转自然不能忍,恼羞成怒下,这才有了我娘明明才有了身孕却不得不千里迢迢返回塘栖。” 周紫嫣点头:“沈姨本要带走亲子,只是沈家怎能容许嫡孙被养在商贾家中。” 这些,沈妙珠都知道。 她也明白周姐姐的意思。 沈家在郑氏这里跌了个跟头,虽把兄长留下,可不见得会有多想喜爱,亲娘又不在,本身还被不喜,沈家人多家大,想要出头何其困难。可从每年送礼过来的沈家下人口中,沈妙珠听到的是兄长有多优秀。 这其中付出的辛苦,绝对不是外人能去体会的。 沈妙珠也一直在想,她年纪大了,沈家有意把她接回,可兄长呢?他的婚事呢?会不会也逃不过算计。 她其实也想早一点回京都。 只是母亲怎么办?郑氏绝对不可能放任她一个人回去。 这一点,也是她一直知道的。 可郑氏若是跟着她一起回去,那就是离了虎窝又自投罗网。这是沈妙珠一直回避的,哪怕再惦记京都的兄长,迟迟下不了决心。 “回二表姑娘,我们姑娘才醒着呢,快快里面请,这路滑的,地上都是泥泞,大表姑娘您小心脚下啊。” 这心急的,也不怕摔了。 到时候哭闹起来,又要搅的人头疼。 沈妙珠叹了口气,春草这语气不是在火上浇油吗?正想着,那两个丫鬟从暖阁相连的帘子后面重又走了出来,一个往茶房去,另一个则去把罗汉床摆弄得凌乱一些。刚才太着急反而收拾地过于整齐了。 两个人的动作不是一般地熟练,几乎是一气呵成后,沈妙珠就被请着去了罗汉床边坐好,身体才刚坐稳,门口就有了动静。 走在最前头,雄纠纠气昂昂的就是春草口中的大表姑娘,而落后一两步的则是二表姑娘,两个人都是沈妙珠二舅舅家的女儿。 方才便是她在问话,若只是大表姑娘一人,断然是懒得同个丫鬟费口舌。 二舅舅郑文海有一子二女,其中一个是通房侍妾所生,虽也是正经主子,到了二舅母林氏所生的郑秀珠前面,就像个精贵一些的大丫鬟。作为嫡母的林氏好歹要点脸,不然差一点连名字都没有的二表姐郑秀秀估计在偌大的府里连个下人都不如了。 生娘死得早不说,还是被府中厌弃的,据说那姨娘当年不知用了哪里寻来的药才有了孩子,原以为从此母凭子贵,却是来个去母留子的结果。 139.第 139 章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 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想到郑大太太表里不一的样子, 翡翠啐了一口,疾步离开。 哪怕是隔三差五地来一次, 郑氏总习惯一进屋, 就开始打量起来, 从入门处的那张四屏的黄花梨浮雕花卉的围屏, 到窗台边上的红木梳妆台,一样一样看个仔细。 沈妙珠亦步亦趋地跟着郑氏如同蹒跚学步的孩童。 郑氏一个回身, 两个人就撞到了一起。 “娘。”沈妙珠顺势抱住郑氏的胳膊:“哥哥同大表哥他们有联系都不告诉我 ,是不是不喜欢我?” “锦程?” 郑氏的眉间闪过一丝迷茫。 沈妙珠点了点头。 “娘,哥哥怎么会和大表哥有联系?”就是她也不过是年岁大一些的时候,厚着脸皮写了信回去,这才有了这些年的来往。郑氏刚知道的时候还吓了好一大跳的,她可从不曾在女儿面前提起过京都的事情。 只是沈妙珠就是知道了。 郑氏不明白,可这个女儿仿佛就是有她的消息来源渠道, 知道京都的一些事情。等细究起来,她才恍然发觉, 似乎女儿从不曾同她要过爹爹,从来没有。 这太不寻常了。 几乎有一阵子,郑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沈妙珠身边的所有人都换了一批,就那么看似正常的过去半年, 京都没有什么消息, 女儿也没有什么异样, 她才慢慢放下焦虑。 郑氏不是没有想过问沈妙珠,每每对上女儿的眼睛,她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什么也没有说。 也从不曾说过什么。 郑氏的心猛地一揪,想到了白天金妈妈说的话。 “珠姐儿是个聪明的,大姑娘若是不愿意,就同姐儿说明白。以前您是没办法才孤军奋战,可现在不同了,姐儿她什么都懂的。”金妈妈觉得郑氏不该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一个人纠结,郑家是娘家,沈家是夫家,还是那样关系的夫家。可珠姐儿不同,她是大姑娘的心肝和命,更是她的倔強的执着。 珠姐儿大了,是可以商量的人,而不是随意摆弄的人偶。 她也是有自己的主意的。 “珠珠儿,你可知娘祖上是什么出身?”郑氏想了想,揽着女儿到床边坐下。 沈妙珠摇摇头,眼睛亮亮地趴在郑氏的腿上听着她说那过去的事情。 郑家并是不是塘栖镇土生土长的人,或者说祖上因为战乱的缘故从山阴那边一路迁徙,后来在塘栖镇这里暂住,慢慢地就定居下来。来这里的第一代、第二代乃至第三代的郑家人都是泥腿子出声。说来也是幸运,郑家第一代的先祖里面出来个很有头脑的郑家人,在迁徙的路上虽受了不少苦,可也因此没有见识到不少从前没有接触过的事物,他的内心受到非常大的震撼。开始的时候还能老老实实地在塘栖镇里做着佃户,可时间长了,压抑在心里面的想法就发生了变化,而且郑家作为一个外来户没少受到本地土著的排挤,甚至发生了好多起斗殴时间,那么郑家死了人,可因为力量不足,吃亏的永远是郑家。这些遭遇,让那位先祖的不甘彻底爆发,但他懂得隐藏下去,扎根,然后再徐徐图之。前面三代,郑家就完成了从佃户到农户到小地主的转变。 “你别小看只是个拥有五十亩田地的小地主。”郑氏以己度人,想起自己从前有过的想法,遂道:“第一代先祖是一无所有,甚至是欠了外债才在这里定居下来,等到第二代成婚才勉强拥有了二亩的良田和五亩的荒田,当时就凭着这几亩田娶了本地的一户农家女。” 沈妙珠点点头。 在这之前,哪怕慢慢融入这边的生活,郑家还是外来户,没有宗族依靠。第二代开始,就是借着娶了本土的农家女,开始联合。想来那农家女哪怕家中条件不好,可应该是拥有一个大族。作为姻亲,有必要在郑家的一些事情上比如收到别的姓氏族群的欺负,他们就要出面撑腰。 郑氏听了解释,心中喟叹,当年她就不曾想到这些。 郑家的第三代成了小地主,姻亲也是越发多起来,已经算是勉强扎根下来。郑家枝叶茂盛,就有不安于现状的人出现。第四代的郑家以农耕为主开始经商,先是小本生意的,也有血本无亏的回来,慢慢地到了郑家老太爷那一代,已经算是富贾,塘栖镇的人说起郑家,都会说一句郑善人家里。 要知道,想要做一些善事,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郑家就是有闲钱才会去开始博名声。 “别看你大舅舅成日在外忙,但更多的是守本。你可知道为何毛氏会成为你的大舅母?”郑氏轻声问道:“同是郑家的媳妇,你二舅母怎么蹦跶都动摇不了你大舅母的地位,又知是为何?” “因为郑家想要更改门楣。”从商终究不是郑家人的选择,或者第一代那位先祖一开始的想法就是要让郑家人成为耕读之家,否则也不会再生意做大后,仍是不放弃地主的身份。 “是,郑家人一代一代的付出,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表哥这一代的身上,为此无数人付出了各种代价,这些代价或多或少的为郑家换来了筹码和利益。” “包括娘吗?”沈妙珠问。 郑氏一怔,她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问。 “娘嫁给他,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嘛。”沈妙珠面无表情地说道。 “珠珠儿。”郑氏呼吸一顿,露出一丝苦笑:“他是你爹。”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郑氏也没办法抹杀那个男人的存在。 夫妻之间关系如何她并不希望影响到子女身上。 她知道不可能,从她做了选择,就已经影响到,只是当有人问起的时候,郑氏是不会否认京都那个人是她女儿的亲爹。 只是在这之前珠珠儿从不曾问起,郑家的人更不会。 沈妙珠低下头,心里有些难过。 郑氏捧起她的脑袋,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娘和你爹的相遇,是一个意外,并不在郑家的计划中。”至于后来的那些推波助澜也没必要再提起。 沈郑两家的联姻,郑家的确得到巨大的好处,这并不能否认。 沈妙珠沉默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但她想要去相信,否则她没办法面对疼爱她的外祖父外祖母。她不愿意去相信外祖他们把母亲拿去做了交换,成为了郑家光辉下的一块踏脚石。 但郑家欠郑氏,毋庸置疑。 哪怕成为一方巨贾,郑家也只是塘栖镇的郑家。虽对京都沈家没有十分了解,但襁褓时的沈妙珠听过郑氏和金妈妈主仆之间的对话,那是一个丫鬟都比得上县令家千金的世家大族。 从她六岁开始,沈家就从不曾断了一年四季和年节的节仪。 有沈妙珠的,也有郑氏的。 过来的人,见了郑氏也是恭恭敬敬地称一声三夫人。 “哥哥和大表哥也是一种利益交换?”沈妙珠有些不是滋味。 这一点,郑氏也不清楚,遂笑道:“娘不知道,等以后有了机会,珠珠儿亲自问你哥哥好不好?”她觉得或许有,但无论是离开京都后再没有联系的儿子还是被郑家寄以厚望的亲侄子,她都不怎么了解。 郑氏不愿意随意评论他人,何况是亲生儿子和侄子。 伺候着夫人和姑娘睡下,在房里留了盏灯,翡翠就被春草带回自己的屋子里去。 小丫鬟们已经端了洗脚水过来。 翡翠稍作梳洗,就笑着坐在床沿泡脚。 “也就是你舒服,打小就没有做过守夜的事情。”春草大沈妙珠没有几岁,五岁之前基本没她什么事情,说是伺候的丫鬟,更多的就是个陪伴。五岁后,沈妙珠就开始有自己的想法,郑氏也随她。除了开始的时候不放心,这些年来,沈妙珠一直没有让人守夜的习惯,真有什么要求,她开口喊上一声,总有人过来,也耽误不了什么事情。而对她来说,得到的就是一个相对隐私的环境。 “夫人还是睡不好?”春草有些担忧。 翡翠摇摇头:“本来好一些了,只不过是习惯了,这几日因为京都那边的事情又做了几次噩梦。” 话音一落,立马跟着说道:“可不许告诉别人,姑娘那边是万万不能的。” 春草犹豫着点头。 “翡翠姐姐,你说我们会回去吗?” “谁知道呢。”翡翠笑笑,她和珍珠猜测过,但夫人没有下定决心的事情,她们并不好言说。 她和珍珠两个人其实也非常担心。 她们不是郑家的下人,同样也不是沈家的下人,若是回了那个地方,她们能帮上夫人吗? 梅若斋,郑氏是第一次来。 那个时候,这里还不叫梅若斋,只是老侯爷平日听取看戏的的小院,现在推平了,扩张出去,倒是比从前郑氏住过的西园正院还要大一些。 她这婆婆从来不是能委屈自己的人。 在梅若斋大门口等待的是余妈妈,崔妈妈不在府里的日子,隐隐有赶超对方在老夫人心中地位的趋势。 余妈妈站在这里,自然不是欢迎她们的到来。 沈嘉和被拦了下来,面色不虞。 郑氏看了女儿一眼,沈妙珠拉了拉沈嘉和的袖子。 140.第 140 章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 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外祖母这是做戏给府里的人特别是大舅母看,郑氏没办法,却是不想自家女儿无辜被扯进去。 “这也是老太太的意思。”珍珠怕她多心, 又说了一句。 沈妙珠更加笃定外祖母是在装病, 虽说这并不像她往常的行事,但她更不喜毛家。图着郑家的银子, 又故作清高地看不起人。小的时候,郑氏还带她去毛家坐过客,只那一次后,郑氏难在出府,把自己困在四四方方的郑府里头。 寿喜堂的屋门紧闭着,里面的人不出来,院子里则跪了一地。 郑大太太脸色发白, 这是她少有丢人的时候,方才郑大老爷一过来对她就是劈头盖脸的骂,昨晚事尚未过去,今天又添了这气晕婆母的罪过,偏偏有无从解释,她总不能说娘家人觊觎郑家嫡长孙,这等事情她都不能接受, 何况把郑程锦视若珍宝, 有极大期许的郑家人。这事绝不能宣扬出去。 听着身后郑二太太的抱怨, 郑大太太咬紧牙关, 以极严厉的目光制止想要辩驳的郑秀宁。 郑秀宁默默地垂下头。 透过隔扇, 郑氏一眼望尽院中情形。 “娘,这也跪了好一会儿了,程锦有什么错?”郑氏心知唯有搬出这个侄子方才有些作用,今日事情追根问究也是大嫂和毛家的事情,二房几个人又有什么错,只怕此时还是一头雾水中呢。 郑老太太的确是被气晕了,老太爷不在,寿喜堂一时慌乱,才弄得阖府皆知,等郑氏赶到的时候,老太太早已醒来,知道出了这么一个乌龙,对造成这一切后果的元凶就更气了。这也是为何郑大太太跪在院中最前面,而陆续赶到的郑家人不明就里,一个萝卜一个坑地跪好了。 “老大来了?” 郑氏点头,兄长的脸色很不好看,不管是老娘被气到,还是因毛家的无理累得一家人跪在院中,都让他抬不起头。 郑老太太还在犹豫。 郑氏见状说道:“也不知道爹什么时候回来,这么跪着也不是事。”别看老太爷对沈妙珠乐呵乐呵地,真发起火来,遭殃地只会是郑大老爷,到时候老太太想要拦怕也拦不住。 “除了老大,让他们都走吧。”郑老太太说完瞪了郑氏一眼。 郑氏笑了笑,出去传达了老太太的意思。 她看了看天色,打算去妙珠那里,这事情珠珠儿不合适参与,她也理应避嫌一些。 看着一前一后进来的俩父子,郑老太太脸上并未有什么意外。 “祖母。”郑程锦给老太太请安。 郑老太太对着最喜爱的孙子自然瞒不住面孔,可转脸见了郑大老爷,那火气顿时又上来了。 突然一只天青釉的双耳茶碗擦着郑大老爷的耳朵飞过。 “老太爷。” “祖父。” 郑老太太顾不上去看儿子,赶忙去把情绪激动的郑老太爷的扶住。 “爹。”郑大老爷的耳垂那里有些疼,应该是破皮了,他不敢去擦,老老实实地走到郑老太爷面前。 “哼。” 郑老太爷实在不快,他才从老吴头那里骗了只据说是祖上传的双耳茶碗,刚想回来找珠珠儿显摆,就听着底下人议论。 郑老太太悄悄示意郑程锦上前。 “祖父。” 郑老太爷微微皱眉。 郑程锦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那只双耳碗,从腰间取出素帕擦了上面的灰尘和血水,放到茶几上,举止优雅地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水。 “祖父,喝茶。” 郑老太爷的神情缓了缓。 “还装呢,锦哥儿给你倒茶,你不喝我喝。”郑老太太可舍不得孙子受委屈,儿子打了就打了,孙子有什么错。他一个当儿子的,还能管到老娘头上。 “胡闹。”郑老太爷不得不接过茶杯,在郑程锦的注视下喝了一口。 他知祖父最喜他做派从容,遇事不疾不徐的样子,觉得这样方有大家风范。只是等他见了表弟,这才明白何为差距。 郑大老爷这个时候上前。 “爹,是儿子没有管好毛氏。” “你哪是没有管好,是压根就没有去管过。当年,求娶之时,我虽说过要尊重对方,可尊重不是搞得家中乌烟瘴气。”郑老太爷为郑大老爷求娶毛氏的时候,正逢郑家大伤元气的时候,而毛家正是欣欣向荣之时。为了这桩婚事,郑家没少低声下气,好在毛家想要通往科举路,少不了银钱铺路。 一拍即合,这才有了郑毛两家的联姻。 这婚姻之事向来低娶高嫁,毛家自以为是低嫁,没少摆姿态。而当时为了郑家欣荣,郑大老爷在夫妻之事上虽不是示弱态度,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理会。 说起来,的确是没有管过。 郑大老爷不敢腹诽,低着头认骂。 郑老太爷看着生气,欲要再骂,郑老太太咳了一声。 郑程锦低着头,虽看不到脸,怕是情绪低落。 终究是不舍,郑老太爷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定远侯给我写信了。” 郑大老爷猛地一抬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郑老太太被蒙在鼓里。 “昨天。” 郑程锦微一思忖,就明白怕是沈家打定主意要把人接走了,哪怕表妹不愿意。 “怎么会突然就?”郑老太太想不明白,一想到在膝前长大的娇娇女要回到那虎狼之地,就忍不住啜泣起来。“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的,好不容易养大了,就想把人夺走,没有这样的道理的。” 郑大老爷苦涩,小小的郑家如何能与庞然大物的世家讲道理,他这些年努力把郑家扩大,可碰上沈家仍旧是以卵击石。 “听说是荣珍郡主在春宴上提起表妹。”郑程锦轻轻叹了一口气。 哐当一声,茶杯落地,屋内响起郑老太太的声音。 “作孽啊,珠珠儿母女被害得还不够惨吗?这么多年还不放过她们,她的心怎么就这么狠,这么多年了还阴魂不散。” 郑大老爷暗暗握拳。 他未曾见过荣珍郡主,却知道当年事从头到尾都与那荣珍郡主有关。若非如此,妹妹也不会一到沈家就遭遇冷待,后面又引发一连串的事情,导致夫妻之情破裂。 郑老太爷看向郑程锦。 “你一直同嘉和有联系?” “是。” “嘉和有怎么说吗?” 郑程锦深吸一口气,说道:“表弟说他会亲自来接。” 沈妙珠不知道。 沈则言同样如此。 天黑下来了,在酒楼里已经坐了一个下午,他出现在西园的门口踟蹰了好久,终于下了决心似的,只是才走到正院门口,就被一个脸上有酒窝笑起来像小太阳的丫鬟拦了下来,有一瞬间恍惚,好像回到了多年前。 也不像! 沈则言目光冰冷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这个时候能出现在西园,陌生的没有见过的丫鬟,也就是她们的人了吧。 香橼有些紧张。 可想到姑娘吩咐的话,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夫人歇下了,姑娘觉得西次间近一些,晚上就宿在那里了。”说完福了福身子,飞快地跑走了。 一路跑到屋内,关了门就直拍胸。 “你怎么了?”春草站在她的前面,手里拎着一只食盒,她准备拿到厨房去。 “别去。”香橼把人拉住。 春草怔了怔,透过紧闭的门,她看不到外面,于是小声问道:“你见到人了?”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很凶?” 香橼点点头又摇摇头。 听到动静出来的似水着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说着就想把门打开。 “别。”春草怕这里的动静吵到里头的人,只用手按住似水:“你听香橼说。” “我……我不知道啊,很,很好看!”香橼眼眶一下子红了,双手不安地绞绕在一起:“我,我是不是做错了。”是做错了吧。 春草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外面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几个人等了一会儿,偷偷透过隔扇往外看去,夜晚的院子,本就黑漆漆地,可沈家这个地方,更可怕一些,仿佛黑暗中随时会钻出猛兽。 “这?是……走了吗?”香橼的声音很是忐忑。 明明四个人当众,香橼的年纪更大一些,能做到郑程锦大丫鬟的身份,能力本事都不缺乏,只是同样也被护得太好了,现在乍一下子离开依靠的人,到了沈家内宅,就失了往日的镇定,其实春草几个人何尝怕,只是不敢在外人面前露了胆怯。 “应该。”春草平静地说道:“我去把食盒还了,打点热水过来,今夜我们暂时先这样。” 西次间是沈则言这十多年居住的地方,是三间屋子打通的,虽然平日里别处也是有书房在,却也是在这里做了间小书房,那里也有一张长榻供偶尔歇息。春草四个人不敢动这屋里的东西,只抬了榻出来。 今晚,她们四个人都要住在这里。 141.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 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永福寺的方丈正如郑老太太所言早已换了人, 是普智的跟随者,普智大师一生并未收徒, 碰到这么个结果,郑氏是失望的。 郑老太太提出要去见着永福寺的方丈, 寺中香火旺, 她也没让其他人陪着等,只让她们各处去玩耍。 郑氏主动留了下来。 沈妙珠见状刚要说话, 郑老太太瞅了她一眼, 摇摇头, 笑着说道:“你娘在你这么鲜活年纪的时候,可没被我拘着, 看看秀珠她们, 你们都去逛一会。” 在郑老太太发话后,早就把兴奋的脸色流露了出来,就是向来清高视人,显得与众不同的沈秀宁也难掩喜色。 郑大太太也难得开腔:“外甥女就是老成了一些,按我说这人呢该什么年纪的时候就应该做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嫂这话说得, 我也是服气的。”郑二太太听说这永福寺求签灵验, 在老太太发话后, 早就想走了, 这一会儿也不去想着和郑大太太之间有间隙的事情了。 “听你外祖母的, 这永福寺还是值得走走的。”撇开那些事情, 郑氏也是觉得这永福寺无愧于它的名声。 沈妙珠听了笑道:“那我听娘的。” 永福寺很大, 占了一整座山。 沈妙珠却是带着春草渐渐地往山脚下走去。 春草也不问,笑眯眯地说道:“奴婢答应给似水、流年买几根红绳。” “去买,姑娘给你付钱。”沈妙珠知道春草有钱,她作为大丫鬟每月的月钱不少,金妈妈又是不拿她的,偶尔还会补贴一些。 “不用不用,奴婢有钱。”春草拿出一个绣了兰花草的荷包。 沈妙珠看了一眼,挺饱满的,上来的时候,她们是直接让轿夫抬上来的,下去的时候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 山脚下非常热闹,同在轿子里听到的一样。 卖红绳的人非常多,春草看了一圈,朝两三个小孩子走去。 没多时,春草就跑了回来,苦着脸:“姑娘,奴婢不够银子。” 沈妙珠微怔。 “一根都买不上。”春草捏着荷包说道。 这就更奇怪了。她知道这香火旺盛的地方,就算是在山脚下,东西肯定会比原来的贵上一些,这就像是挂牌子一样,有牌子的东西自然不是三无牌子能去比。春草那荷包虽说里面应该都是铜板子,可也未必一根都买不上吧。 红绳这样的东西,简简单单的,塘栖镇里一文钱一根多得是,哪怕到了杭州府这永福寺山脚,难不成这红绳还是银子做得不成? 沈妙珠不信邪,走了过去。 那是几个最大看起来不过七岁的孩子,最小的她估算不出来,但看穿着开裆裤的样子绝对是不大的,只是这个天气还穿开裆裤,想来是家中贫困出来讨生活。 “姑娘,您看那……”春草突然扯住了她的袖子。“是二表姑娘。” 遭了。 沈妙珠扭头看见,瞬间变了神色。 郑秀秀在渐渐离开人群中,往偏僻的山门外走去,而她的身后跟着几个看似泼皮的人。 眼看着人要不见了,沈妙珠低声道:“春草。” “不行呢,姑娘。”春草不敢让沈妙珠冒险,她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她,那几个尾随二表姑娘的明显不是好人。 …… “怎么是她?” “你在看什么?”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两个主仆模样的小姑娘正往山门外走去。糟糕,这是要坏事了。 蒋淳熙收回目光:“那是定远侯府的姑娘。” “京都沈家?沈家的姑娘不都是在京都里?莫非那传言是真的?”若是真的,想到两家的关系,还真的不能撒手不管。 蒋淳熙点头:“应当不假,表妹同她算是挚友。” “周紫嫣?” 蒋淳熙皱眉:“陆兄还是这般直率。”随口就把人姑娘家的闺名道了出来。 “这不是看到你就想到她了嘛。”蒋淳熙之所以出现在这个地方,在京都打的可就是来迎接周家姑娘回去的幌子。 蒋淳熙不愿意为了此事同一个浑人计较,有理同他也是说不清的。 “那沈家姑娘?你不去救?” 蒋淳熙微一沉默:“正事为重。” 对方露出一个哂笑。 “你不去,我自然也不好招手,只可惜刚才也没有看清长相,不知道和那许明玉比较起来又如何?” 京都第一美人许明玉,垂青蒋淳熙许久。 蒋淳熙神色不变,并不受他话语影响。 山脚下的总角稚儿找上了永福寺的小沙弥,郑氏慌慌张张跑来,同来的还有郑老太太以及不甚甘愿的郑二太太。 “别是故意来骗人的吧。”郑二太太看了看那小孩子的穿着,微微皱起了眉头:“小孩,你再想要钱财,要说什么话可也得想清楚了才是。”她是认定这小孩是个骗子。怎么就那么凑巧,好端端地来永福寺上香,这香客不少,怎么就偏偏盯上了郑家?怕还是身上带的钱银招了祸,郑二太太对沈妙珠一个小辈吃穿用行比她还好,出手更是阔绰已是不满许久。 总角孩童不自在地缩了缩脚。 郑氏看得分明,那孩童的脚趾头露在鞋外,却也干净。 这样的人,不像是坏人,哪怕她心中更倾向于如郑二太太所言的那般,她走到孩童面前:“谁让你来报信的。” “是个漂亮的姐姐,她本来买红绳的,带的银子不够,后来又来了个小姐姐,她给了我这个。”孩童从身上翻出一个荷包。 荷包上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粉蜘蛛。 “这是表妹的。”郑秀珠猛地去抓到手里,反复翻看,旋即白了脸。“我还笑话过她呢。”明明是颗珍珠不去当,偏偏要自降身份去当只虫子。 她还记得表妹那个时候这样说:“不过一颗蒙尘的珠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重见天日,索性不如当一只蜘蛛,吐丝结网想在哪里安家就在哪里安家。” 郑氏只觉得天旋地转。 迷迷糊糊中,沈妙珠觉得后脑勺疼得厉害,身下在晃动,她感觉自己应该在行驶的马车上,只是不知道要被带到哪里去。 马车? 沈妙珠睁开眼睛,大腿上压着一个人,许是时间久了,血液有些不循环,整条腿都麻了,刚动了动,就是密密麻麻的锥刺疼痛袭来。 她的头脑慢慢开始清醒过来,思考起现在的处境。耳畔传来小声的啜泣声,沈妙珠看去正是郑秀秀。 好了,算上压着自己脚的春草,三个人都齐了,至少没有被分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但眼下的情况已容不得沈妙珠心存侥幸。 马车在动,就意味着她们再远离永福寺,也不知道这马车走了多久,是离开杭州府的范围了吗? 这些人的目的为何?劫匪?人贩?亦或是另有其他目的。 若是劫匪还好,所图的不过是银子,郑家其他人不敢说,郑氏断然不会让自己出事,舍了全部身家也会换回自己。可若是人贩,也不知道那孩童可是送了信过去。郑家的人脉尽在塘栖镇,而那赵县令也不过是仁和县的县令,手再长也无法越权。 这已经算是不好的结果了,若是另有其他目的? 沈妙珠也分不清到底是那种处境才是最好的。 “别哭了。”哭得她头疼,沈妙珠有些恼,倒不是怪怨郑秀秀,只是觉得自己想得太理所当然了,救不了郑秀秀不说,还让自己身处险境。 郑秀秀抬起头,一张眼睛又红又肿,可见是醒了好一会儿了。 “珠珠儿,怎么办,他们是人贩子。”郑秀秀看到沈妙珠醒了整个人扑了过来,用力抓紧,她怕一个人。 人贩子? 沈妙珠松了一口气,若只是人贩子那也倒好。 “你怎么知道?还有你怎么会被那几个人带离。表姐不在永福寺,为何往山脚走去。”一连串的疑问甩了出来。 郑秀秀躲闪着眼睛。 沈妙珠气急,却不敢大声,这马车外驾车的人说不得会听到里面的动静。她只得压抑了声音说道:“你去看看,春草怎么样了?” 她用眼神示意马车外有人。 好在郑秀秀不是笨人,她轻手轻脚地爬过去,试探地伸手按了按春草的后颈这才颤抖着把人翻了个身。 “呀……” “闭嘴。”沈妙珠恼怒。 帘子被从外面掀开。 “原来醒了,醒了就给小三爷老实点。” 除了车夫,另有一三十来岁泼皮打扮的人,说话的正是那人。 郑秀秀小脸苍白,缩着脚想往沈妙珠身后躲。 沈妙珠垂下眼,她无处可躲,也躲不了,春草头上磕了一个血窟窿,不算大,可不能总这样。 142.第 142 章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 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沈妙珠去寿喜堂的时候,郑程锦已然搬回行思院去住了。 郑老太太精神不太好, 哄着老太太吃了碗牛奶粥并几块桂花糕, 郑氏仍旧没有出现,她就带着流年走了。 经过正院的时候,看那院里的下人蹑手蹑脚、屏声敛息, 沈妙珠小声同流年说道:“你去问问, 三姑娘在做什么?” 流年应了喏。 沈妙珠继续往外院方向走去,路上同郑秀珠姐妹撞了个正着。 “小表妹。”郑秀秀感激地朝她笑了笑。 沈妙珠微怔。 郑秀秀往后退了退,到了郑秀珠身后,上一次小表妹带了大姐去卓园,当晚回来, 嫡母就解了她的禁, 这其中细一联想,焉能不知原委?只是瞧对方的样子, 似乎并不想当面言说, 她自然不会冒然开口。 “大表姐、二表姐。”沈妙珠看向她们来的方向。 郑秀珠撇嘴说道:“你也是去看大哥?别去了, 白费力气。” “大哥未醒?” “是这么说的。” 也就是并未见到人,沈妙珠思忖道, 这不太像表哥的行事,郑程锦这个人,若是让她安上一个标签的话, 就是“好人”。这样一个让身边人都感受到他的好的人, 竟然对亲去探望的家中妹妹视而不见, 实属异常。 她心里更好奇了。 郑秀珠已经走过沈妙珠的身边,歪了脑袋问道:“你不走?”难不成还要去大哥那里? 见她拧眉,沈妙珠朝她后面努了努嘴:“我等丫鬟过来。” 郑秀珠去看,远远地就见流年走来。 “那我走了。”刚要提脚,又一顿,问道:“你要走了吗?” 沈妙珠愕然,随即想到应该是二舅母同她说了些什么,只是她也不知道要不要走,或许是非走不可吧。 “怎么?表姐舍不得我?” 郑秀珠好似被踩到尾巴炸了毛的猫一样叫嚷了起来:“别胡说,我才不会不舍得,巴不得你走了呢,最多就是舍不得你的东西。” “……而且,你只是回家罢了。”郑秀珠说完扭头就走。 谁都要回家的! 郑秀秀面色有些为难,不知该跟上去,还是留下来安慰。 流年在这个时候跑了过来。 “就是要走,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沈妙珠对郑秀秀说道。 看她脸色不像不开心,郑秀秀松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大哥伤得不重,听父亲的意思,只是流了不少血,这才有些虚弱。” “那就好。”沈妙珠表情一缓。 流年看三表姑娘跑走了,这才低声说道:“三表姑娘被关了禁闭,大太太求情也没有用,大老爷说是……说是老太爷的意思。” 看来外祖父是非常生气。 沈妙珠去了行思院,香橼见了她立时说道:“表姑娘,您可来了,少爷都等你好一会儿了。” 她很少来行思院,前几年还未过来,偶尔在书房里探宝一样找寻一些书籍,有地理、史实这类的书。当时的郑程锦还笑话她,年纪不大,怎么尽看这些考究的书。她当时胡搅蛮缠地解释了一番,现在也大约记不清楚到底说了什么,后面在想看书的时候就换了话本小说。好在这个时代,文人较真,哪怕是话本这类的书籍里面隐藏的当地人文俗事都是考据出来的。她就是海绵一样,一点点地汲取里面的信息。 郑程锦的书房,一眼望去,条条框框,非常明显。 只除了那条绢帕。 郑程锦半躺在罗汉床上,本含笑望着进来的沈妙珠,却被她的目光一怔,随即低头,余光瞥见一抹绿,随即苦笑道:“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他这个表妹天资聪慧,在同嘉和书信往来后,不只一次为她长在郑家觉得可惜。 “表哥何曾想要瞒?”沈妙珠走到床边的绣墩上坐下,上面还有些温热,两位表姐没有见到人,那坐在这里的人就显而易见了。她不过才到,香橼就立时迎了出来,说是瞒不过她,还不如说一直就没有想要瞒。 “表妹以为香橼如何?”郑程锦问答。 沈妙珠微一思忖:“很好。”撇去和郑程锦的那点关系,是个好丫鬟,若是她院中的,定是要凑个四大金钗的。 “我也觉得她很好。”郑程锦目光温柔地看向外面。 沈妙珠顺着视线望去,隔着窗户不甚分明,流年在和香橼说话,似乎说到又去的地方,香橼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漾开了,像夏日里的朝阳,让人不由自主地眯了眼睛去看得更仔细。她不过是个外人,就觉得她好。郑程锦孤身搬入行思院,盯着期许和压力,碰到这么一束阳光被吸引,好似也没有什么讲不过去。 只是这并不能解释郑程锦的受伤。 沈妙珠问及,郑程锦苦笑:“我若是知道,也就不找上你了。”他知道这个表妹今日必然会过来的。 沈妙珠不解。 郑程锦说了昨日在寿喜堂的事情,他拧起眉心,半晌后说道:“虽家中长辈都道这许是沈家所为,可我想了一夜,总觉得是另有其人。”沈家想要借走沈家女儿,名正言顺,郑家想要把人强留下来,压根站不住脚,何况郑家也就有些臭钱,哪里比得上家大势大的沈家人呢。 他是担心是郑家的敌人,而昨天的事情,同样是个警告。 “但或许另有其他人呢?比如……那个荣珍郡主。”沈妙珠冷然说道。 “你……”郑程锦大惊。 沈妙珠垂目:“表哥有兄长,我也有周家姐姐。”那一夜促膝长谈,基本上能聊的都聊了。 周紫嫣怕沈妙珠懵懂无知,道了沈家不亚于狼入虎口,外面又有荣珍郡主等人虎视眈眈,她虽有心相助,可同样力不从心,并是她自己到了京都也是一团乱麻,还不知道从何解困,只能尽可能地把她所知道的告诉对方。 郑程锦已经冷静下来,他抚了抚额头:“即便如此,我也不敢大意。” “或许有其他办法。” 郑程锦苦笑:“表妹可知我当日去毛家所谓何事?表哥想你在府里也是有些消息渠道的吧。” 沈妙珠回以微笑。 郑程锦也不相逼,他从未轻视这个表妹,易地而处,换了他,或许做得更多。 “我的出生承载着数代人的希望,许多事情身不由己。”郑程锦解下头上的绢帕,露出下面的白布。“我以为表妹应该懂的。” 沈妙珠没说话。 “既然表哥无事,那我就先回去了。”沈妙珠朝郑程锦福了福身子:“明日要送周家姐姐,还需回去做些准备。” 话落,也不等他点头,沈妙珠已然离开。 香橼从外面进来,脸上全是懊恼的神情:“表姑娘怎么不多坐一会儿就走了,奴婢都还未倒茶呢。” “看你和流年说得开心,都在说什么?”郑程锦问道。 “是表姑娘院里的似水,她做了好些蔻丹花汁,用不完,正满府的找人用呢。流年问我可喜欢,说送一些过来。” “那你喜欢吗?”应该是喜欢的吧,女子不都爱美。 香橼果然点头,不过摇头说道:“我可不能涂,少爷的东西都要奴婢打理,不小心沾染到可不好。” 郑程锦眼神复杂地朝她手上看去,指甲一向修得短圆,府中丫鬟皆是如此,并不多奇怪,只是郑家不同别处,并不严苛规定不许在指甲上涂抹眼色。 但香橼从未有。 郑程锦的心口一疼,就听香橼说道:“少爷,你把绢帕拿掉了啊?” “是啊,少爷也不能求着好看。” 香橼闻言笑道:“可不是,奴婢正愁怎么同你讲呢。”说罢把郑程锦放置一旁的绢帕折叠好重新放入怀里。 沈妙珠走得飞快,流年的脚步有些慌乱,勉强跟上。 到了二门,沈妙珠忽的停下来,胸口微微起伏着。 “姑娘。”流年近前,有些担忧,不知方才表少爷说了什么不曾? 沈妙珠此时犹如海浪中的浮舟,一浪一浪,起伏不定,甚难平静。她不过是诈一诈表哥,不曾想真是同荣珍郡主有关。 她本来早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了。 也是方才突然脑海里浮现这个人的名字,她记得郑氏刚回到郑家的几年,常听金妈妈提起这个人,语气里多是恨意和不满,而郑氏多是默默垂泪。 那些画面太深刻了,十多年了,她仍是清晰记着。 …… 香橼小心翼翼地端了药过来。 郑程锦一口饮下,忽的笑骂道:“竟是被套走了话。” “少爷。”香橼吓了一跳。 郑程锦摇头,心道他方才为香橼之事乱了阵脚。那周紫嫣虽是京都周家的人,可离开京都也不少年了,哪怕同表妹私交再好,也断然不会做出同家人谈论沈家长辈私事的事情。再者,周紫嫣在塘栖一住多年,哪怕不到消息闭塞的程度,可也不能立马知道荣珍郡主的事情。 143.143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 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老太爷也有意思,沈妙珠每每这么做, 他就乐呵呵地看着,等人走了, 虽抓耳挠腮的难受,也不会想着让人再搬回一些, 但要是换了别人,早就吹鼻子瞪眼睛了,发着脾气让人搬了更多的冰盆回来, 难怪老太太也会调侃这祖孙二人感情深厚。 寿喜堂的堂屋里, 乌压压地站了一圈。 前面的人已经热得额头上起了薄汗,站在墙角处的郑秀秀却悄悄挪了脚,她站得太近了, 冰盆里的冰化开后,凉气嗖嗖地往她衣服里面钻,难受极了。 只是余光看见站在最前面的大伯父后背那汗湿了的杭绸直缀, 她不敢言,也不敢大幅度动作, 学着前面的嫡母和嫡姐老老实实地低着头。 郑大老爷,郑文林,刚步入三十五,正值壮年, 意气风发的时候。七八年前他就正式接手郑家的生意, 通过几年的努力, 逐步进入轨道,甚至是越来越好。他一直觉得自己上不愧父母交托,下不愧于商号中管事们的信任。 却不想,今日一家人聚集一堂,迎面而来的就是父亲的斥责。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郑大老爷刚一抬头,就瞧见了母亲对他失望的眼神,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转头去看郑大太太。 郑大太太低垂着头,只用身体把身后的女儿藏住。 郑老太爷看见他这番行事,眉头微皱:“你看别人做什么?有错就得承担?难道还想拉了别人出来好证明自己是无错的。”若说开始,不过是借着话去敲打,现在见大儿子是这模样,心里就生了恼。 郑大老爷有口难辩,他下意思看向妻子,不过是想着家中是她在管理,想要询问一二,也好了解状况。 “爹,这同大哥有什么关系,是秀珠娘两个人好日子过多了没事情瞎胡闹。”郑二老爷同郑大老爷感情深厚,不愿兄长无辜为自己的妻儿背锅。“要说错,也是我的错,没有教好秀珠,更没有管好林氏。爹,儿子知道错了,回头就去给妹妹和珠珠儿道歉。” 郑二老爷光棍地厉害,完全不去想当兄长的去给妹妹道歉还好说,竟是连外甥女那里都拉的下脸来。 不过是道歉嘛,何况的确是做错了事情。 比起郑大老爷对事情的发生全然不知情,二老爷是知道一些的,这才主动认错。 郑二太太有心辩解,被郑二老爷瞪了,连带着觉得委屈不认为有错的郑秀珠都瑟缩着不说话了。 郑老太爷看了看二儿子一家,又看了看大儿子一家,颇有些头痛。 “你去给珠珠儿道歉?你这当舅舅的是有多恨这个外甥女?”郑老太太气得用手在虚空中点着郑二老爷:“你是去道歉?还是去逼迫?你这是存心不让她们母女住在这里,想让她们住不下去。” 人言可畏,寄居府中的外甥女因着一点小事逼迫亲舅舅道歉。哪怕让人知道了事情原委,挑剔的人只会觉得是小姑娘太霸道。 郑二老爷讪笑。 他觉得自己冤枉啊,亲老娘,他真没有想那么多去。只是觉得妻女过去,别说道歉了,别又生出事来,这才想着自己去啊。 郑老太太可不管这些。 她只觉得这是府里的人不容她的女儿和外孙女。 郑二老爷求助地看向大哥。 郑大老爷一抿嘴,说道:“爹、娘,儿子从不忘郑家家训,也不曾忘记郑家是怎么发展而来的,怎么会做自毁前程的事情。有我在的一天,妹妹就是我们郑家的人,珠珠儿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话落立即看向身后。 郑程锦笑着说道:“孙儿在,自然也是护着表妹。” 一个是郑家的现任家主,一个是默认的继承人,有他们开口,往后谁在动小心思,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郑老太太满意了。 郑老太爷轻哼一声,没有说话。他对长孙极为看好,总得给他点脸面。 所有人都为之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件事情算是过去了。 二房人回到各自的院子。 郑二老爷看也不看二太太和郑秀珠,对一旁的小儿子说道:“你跟我去看珠珠儿。” “爹,那我把蛐蛐带上,给妹妹解闷。”郑程云高兴地笑道,大伯父家的堂哥成日不是读书就是跟着大伯父外出,家中的姐姐妹妹又是无趣的,他最喜欢的就是姑母家的小表妹了,长得玉雪可爱,最要紧的是能同他玩到一块去。 “行。”郑二老爷一听,觉得不是什么事,不但答应了,还同郑程云商量,若是这蛐蛐珠珠儿喜欢就送给她,回头再给他找个更好的。 两父子高高兴兴地就走了。 郑二太太看得气血上涌,忍了又忍,好不容易刚压下,就听女儿哭着说道:“这到底谁是亲女儿、亲姐妹,各个就想着讨好她。娘你做什么生下我,还不如一开始就把我掐死了算了。” 郑二太太心里发苦。 她何尝不难受,在这个府里,就因为她的出身比不上大嫂毛氏,嫁了个丈夫是个万事不管的,只知道吃喝玩乐享受。现在是郑家还没有分家,可要是分家了,他们二房能得到什么?  府内府外管家的可全是大房的人。 她毛氏有什么好的。 不就是家里是个书香门第,嫁进来的时候嫁妆才十二箱,一大半就是些书籍。如今呢?穿金戴银、出手大方,可没少往自己房里和娘家拔拉东西。 二太太自觉得自己并不比毛氏差,可受制于人,没少觉得憋屈,二老爷又不是个帮着她对付亲兄嫂的人。 这心里烦了气了,就不平衡了。 郑氏正好就带着沈妙珠出现了,立刻成为她的眼中钉,而郑秀珠自然没少受亲娘的影响,总觉得是这个表妹的出现,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另一边,郑大老爷带着妻儿回到正院。 微压着怒气说道:“程锦和秀宁先回屋,爹爹同你娘有事要说。” 郑秀宁有些不安,看了看郑大太太,又看了看郑大老爷,最后目光落在亲哥哥身上。 “走吧。”郑程锦叫了妹妹离开。 他们留在这里反而让娘难堪,还不如先行离开。这是郑大老爷给妻子的尊重,郑程锦又怎么看不出来。 若是小表妹的话,肯定早就自个儿寻了借口走了。 郑程锦低头看着还有些不愿离去的妹妹,心里一叹,妹妹被娘养得太孤傲,有些不通人情世事。 只是他忙,爹爹更忙,娘也不会放心把妹妹交托给别人,否则姑妈那边,会是个好去处。 郑程锦干脆拉了妹妹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二人。 “你就这么容不下妹妹?”郑大老爷压抑着怒火,低声说道:“都十多年过去了,她们对我们郑家没有造成影响,你不是也看在眼里吗?” 他实在不明白,知书达理的妻子怎么就在妹妹的事情上犯了扭。 这种事情,他压根不敢让个父母知道,更是在他的刻意隐瞒下,府里的人只知道二房的太太和大姑娘不喜姑奶奶和表姑娘。 只是……今日一事,又有父母的刻意敲打,让郑大老爷明白,他一直一来所谓的瞒天过海根本就是自己想多了。 父母一直是知道的。 那么妹妹呢? 郑大老爷想着就又出了一身冷汗。 郑大太太已经生硬地说道:“我若是没有嫁进郑家也就算了,既然嫁进来了,自然不能让郑家有败坏门风的事情。妹妹既是出嫁,就该谨守本分,而不该因为争风吃醋的事情就大闹离了夫家。” “你真是读书读傻了。”郑大老爷气急。 “郑家当年为老爷聘我,不就是因为我们毛家是书香门第?”郑大太太反唇相讥:“这个时候嫌弃我读书读多了?” “再说了……”郑大太太看了郑大老爷一眼:“我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否则爹娘能容我?” 她不过是言语里暗示了弟妹几句,二房的人自个儿往里面跳,同她有什么关系? “我这么做,又是为了谁?” 郑大老爷身子一僵,看向大太太:“我们郑家有今天,多半是妹妹受了委屈才得来的。爹娘今日的训斥,你也不是不明白。这一次就算了,若有……若有下次,我也是决不饶你的。” 郑大太太愕然,抬头去看郑大老爷时,他人已经甩了袖子离开。 出了正院,就看到郑程锦立在树下。 看到父亲出来,郑程锦迎了过来。 “秀宁呢?” “已经送回去了。” 郑大老爷点了点头。 郑程锦说道:“爹是去看表妹吧,我也好久没有给姑母请安了。” 郑大老爷脚步一顿,就听儿子说道:“刚才二叔去找姑母了。” 144.闹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 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大姑娘怎么会错?错的该是别人。”金玉觉得当年只是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从丫鬟金玉到金妈妈,她是一路看着郑氏从待嫁的闺阁少女变成如今寄居娘家的大姑奶奶。 没有谁比她更明白着其中的苦。 郑氏不语,她并一定要寻求到答案, 她只是太需要一个人听她说话了。 院里的人听到动静从里面走出来“夫人,大舅太太那边的紫竹方才来过, 说是二舅太太带着大表姑娘去寿喜堂了。” 她这二嫂准又是告状去了! 莫非以为只有她心疼女儿? 郑氏眯了眯眼睛, 气势瞬变,要不是金妈妈心里明白,几乎以为将才看到的脆弱模样只是幻觉。 “她也是个糊涂的, 教出那样的女儿吃亏的又是谁?倒想让我去教训珠珠儿?她是个疼女儿的难道我就是那狠心的?”要真如此这府里哪来的一个沈家表姑娘。郑氏说着往院子里走去:“等一下我们也去,总得先让她表演一番,才不算她白走一趟。” “那是我们大姑娘聪明性子又好,不然哪等到现在?”除了金妈妈, 郑氏现在身边的两个大丫鬟是称呼沈妙珠为大姑娘。 金妈妈笑:“翡翠说得对,况且老太爷老太太也不是糊涂的。”这些年没少有这样的事情, 一开始都是小打小闹, 到了后来是母女齐上阵, 只是郑氏母女怎么也不会吃了亏去。 “什么性子好?还是我这个当娘的委屈了她。”要不是跟着她这个娘寄居外祖舅舅家,这府里又有谁能真正给了她气受? 金妈妈笑着说道:“大姑娘觉得委屈了珠姐儿, 不如开了库房多挑几匹缎子, 奴婢瞧着身量是又高了些。” “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如此,一日一日地变化着, 春末才做的几件新衣似是有些小了, 她……”郑氏微微一征, 就在眼前的人一天天长大稍不留意就疏忽了她的成长,若是那不在跟前的呢? 身量、容貌、性情,她是全然不知的。 金妈妈看着陷入沉思的郑氏,让翡翠先去屋里拿了库房的钥匙,顺便叫了珍珠一道过去。 郑氏有三个库房,自己掌握一个,金妈妈捏着一间库房的钥匙,翡翠和珍珠二人合并拿了一间的钥匙。 珍珠翡翠开了库房的大门,里面的衣料子都是年轻一些的,两个人时常要整理翻晒,应着要求,很容易就挑出男女各四匹的锦缎。 她们的眼光也是不错的。 郑氏抚摸着缎面,又添了几匹后轻叹着让珍珠送去。 这路珍珠是走惯了的,记得大姑娘刚搬离要一个人住的时候,她和金妈妈翡翠三人一日走上三趟都是有的,几乎隔个时辰,郑氏就要打发人去看一眼。 “珍珠姐姐,您可算是来了。”似水等得无聊,见了人也不管隔得远就小跑着过去。 珍珠拍了拍她的手:“等有一阵子了?” “一刻钟。”似水是耐不住无聊的人,等待的过程中差一点没把自己闷死。她看了看珍珠身后的人,大多是郑府原有的下人,她们院子里也是有的。 “这些都是夫人亲自挑了给大姑娘和大少爷的。”珍珠说这说这自己都觉得奇怪,只是事涉大少爷,不敢多问。 她虽是郑氏的丫鬟,跟着已经有十几年了,可基本上没怎么听郑氏提起过大少爷,这算是寥寥无几的一次了。 似水看了一眼,有十多匹,难怪还要仆妇跟着了。 沈妙珠已经等了有一会儿,珍珠没有多待,她也没有多留,让春草送了人离开,自己则走到放置了锦缎的圆桌前,看着看着,她笑了,眼睛明亮,好像能看到里面的星光。 “怎么这么多?”春草离了院子就到那等不及问了。“夫人怎么样了?” 珍珠笑:“你操什么心,金妈妈不是还在夫人身边吗?小孩子偏学得跟个老管家似的。” 春草当了好几年的大丫鬟了,沈妙珠整个院子和似水流年两个丫鬟都是归她管着的,饶是如此在珍珠翡翠面前仍就是个小妹妹。 见她有些羞恼,忙说道:“你放心,这是夫人亲自挑选的。” 郑氏后来选的多是适合年轻男子的衣料,换了旁人只会是不高兴。 沈妙珠却是高兴坏了。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是个小偷,偷走了两个孩子的母爱,而这两个孩子中她能有机会弥补的只有远在京都未曾谋面的兄长。 春草送了珍珠回来,沈妙珠正拉着似水流年商量衣裳样式。见自家姑娘说得高兴,她却不得不提醒:“姑娘该准备着去给老太爷老太太请安了。” 寿喜堂同正院都是在垂直线的位置,郑氏过去不过一盅茶不到的时间,而这边去的话却是得两刻多钟了。 是以这个时间差不多也该去了。 早了好戏还没开始上演?演员不卖力怎么看?迟了的话又怕错过了精彩的一幕,凭借着这些年的经验,不说沈妙珠,几个丫鬟处理这类事情也已越发的得心应手。 似水的脸颊有些发红,那是激动的。 因着不想耽误给兄长做衣裳的事情,沈妙珠把春草和流水留了下来,让她们先做准备,等看了热闹回来,怎么也要快点定下样式。这天气说起风就起风,说下雨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那话本里的京都往往是一入秋没多久就要棉袄上身了。 要是迟了,就得赶不上时候了。 沈妙珠心情很好。 路上甚至还有心情指着一边墙角的凤仙花丛:“还是这满堂红好,不过撒上一些种子,没叫人打理,转年就已经开得这么茂盛,等回来的时候采一些回去。” “奴婢会调色,准保姑娘的最好看。”别看似水那暴脾气,却是个爱美的,瞎鼓挠出来的效果都是非常好,听了提议,脑筋已经开始转动起来。 她这话,沈妙珠信:“回头就比过周姐姐,让她晓得我也是个会争奇斗艳的。”想想就觉得可乐。 不过那也得等下次出门,眼下要面对的是映入眼前的寿喜堂。 依着郑家人的品味,隔着院墙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银子味道,嗯,香的,置身其中绝对是能心情愉悦。 沈妙珠是不理解那些嫌银钱铜臭的人,难不成他们只饮仙风玉露不成?反正她是不行,银钱开道,小鬼退散,实在妙极! 似水递了几个铜钱给守门的小丫鬟。 小丫鬟是真的小,还没有留头,手里抓着铜钱眼睛都快笑得看不见了,算上前头大姑奶奶给的,这已经是她半个月的月钱了。 所以说这阖府的下人大多喜欢郑氏母女不是没有道理的。 有钱,总是任性的! 似水朝里努努嘴:“都到了?” “还差着三姑娘呢。”小丫鬟说道。 沈妙珠了解,她的那位大舅母是致力于在淤泥中养出洁白的白莲花,像这种鸡毛蒜皮、狗屁倒灶的事情是不会让三表姐出现的。 少了一个三姑娘,算上她,人就是齐全了。 沈妙珠一挑眉,人已往寿喜堂的暖阁去了,脚下的步伐飞快,堪堪把前面想要去通报的人拦住。 银镯叹了口气,颇有些认命的样子。 十次里面能有一次拦住表姑娘算好的了,通常都是她被这位拦住,来不及去通报。 似水笑眯眯地一口一个姐姐拉着银镯出去。 守在暖阁门口的婆子只是在银镯被拉走后笑了笑,却是没有其他动作。沈妙珠离得不算近,但已经能清晰地听到里头二舅母那慷慨激昂的声音。 “好歹都是姐妹,住了府里这么多年,我这个做舅母的也没拿她当了外人,吃穿用度这些年更是没有委屈过她,如今不过过是一点小小的礼物就舍不得。这也就算了,当长辈的体谅她是个可怜的,但也没得住在外祖家欺负外祖家姐妹的道理。” 郑氏早听得脸色铁青,先前那些话她只这做嫂子的心里头有怨气,说了也就说了,但这后面的话 她是没想到二嫂已经变得这么无耻了。 “二舅母,您说得是谁啊?谁那么欺负人让你生气啊?您跟外甥女说说,可不能让大表姐被欺负了去。” 当面说人和背后说人被听见,后者明显尴尬许多。 帘子已经被婆子从外面掀起,沈妙珠俏生生地立在那里,笑得非常愉悦, “珠珠儿,到外祖父这里来。”不再假寐的郑老太爷看到娇俏的外孙女,脸上浮起了笑容,招手她来身边坐着。 “外祖父,有没有想珠珠儿啊,今天饭菜吃的多不多?午睡呢?香不香?见到我高不高兴。” “高兴,外祖父见到珠珠儿什么不顺心都没了。”郑老太爷笑眯眯地说道,瞧这模样竟是所有的孙女合在一起都抵不上这一位。 145.145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郑氏可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也是这样过来的, 反而心疼自家闺女太辛苦:“爹,你别捡着大的就给自己吃啊, 珠珠儿敲得手都红了呢。”敲个半天,就吃那些拇指大的怪心疼的。 “小的香。”祖孙二人异口同声,郑老太爷笑得得意:“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也就珠珠儿和我亲呢,小坏蛋精着呢, 她那是不爱吃大的。” 郑氏微微一征, 似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 而她竟是不知的,神情上渐渐有几分难过了。 沈妙珠见了,忙捧了一小堆核桃仁到郑老太太面前。 小姑娘巴巴地看着她,眼露祈求。 郑老太太心中一软, 说道:“那是你爹忽悠你呢?这核桃仁有什么味,干巴巴的还带点苦, 你爹说得是那一芳斋里的核桃仁,可这能比吗?你家闺女就是个挑嘴的。”嫌苦不爱吃呢,也就郑老太爷不挑剔, 嗯,郑老太太她自己也得算上。 只是能不挑嘴吗?那一芳斋出来的核桃仁, 那么巴掌大的一小纸包, 就赶得上眼前这一麻袋核桃的价钱了。偏又是个好吃难买的, 不特意去排队,怎么带得回来? “祖父就是偏心,自家不疼偏疼个外姓的。”郑秀珠被妒火乱了心智,不管不顾脱口而出。 郑氏当下沉了脸,看了一眼郑秀珠,见这二侄女眼神躲避,冷笑着对郑二太太说道:“我竟不知道嫂子是这样看待我的?妹妹是个外姓人?嫂子心里既然是这样想,那我们母女两还是趁早离开,好给兄嫂腾了地。” 郑老太爷自是不悦。 只是这内院之间的事情他素来是不插手的,就好比这一次二太太闹起来。出现在这里的只是府中女眷,就算他坐在这里,心知肚明的都知道只是为了给郑氏母女撑腰。 至少郑二太太也是被打得措手不及,她当然不会觉得是女儿太蠢的缘故,若是公婆平日里能做到一碗水端平,也不会太过委屈以至于有现在的窘况。 她有心辩驳一番,郑大太太哪里给她机会,再不能小事变大事,大事变坏事了。这在以往不是没有的,赶在二太太之前起身拉了郑氏的手。 “妹妹这话说的,岂不是要寒了我们的心吗?这些年做兄嫂的如何待你不说,公婆岂不是要伤心。” 明知不过是一场戏,郑老太太瞬间被这话带出了眼泪,眼前出现一只小小手举着帕子就要替她拭泪。 “外祖母的珠珠儿,我的心肝,谁都不及你贴心,有的人养她这么大做什么,就是来让我伤心的。”郑老太太哭着搂住沈妙珠。 郑氏的表情有些讪讪然,得了,嘴太快,惹到亲老娘了,还是住嘴吧,只打着眼色让女儿好好哄她外祖父外祖母。 “妹妹,我们出去说说话。”郑大太太拉了拉郑氏。 郑氏有些犹豫。 郑老太太搂着外孙女背过身去,心里还在气着女儿的话。 郑大太太见状就拉了郑氏出去。两人一走,一直埋头龟缩一边的郑秀秀这才不安地抬了抬头。 沈妙珠见了,轻轻拉了外祖母的袖子。 郑老太太睃了一眼,冷声道:“还不走,要不要留你们饭?” “我们这就走,这就走。”郑二太太飞快地拉上郑秀珠离开,身后的郑秀秀见状忙小跑着跟上嫡母。 “委屈你了。”对这个儿媳妇,她实在是看不上眼,郑老太太拍着外孙女说道。 沈妙珠心中一,小脑袋轻轻地摇了摇:“有外祖父外祖母和娘在,舅舅舅母也疼我,若是还说受委屈,外孙女可没有那么大的脸。”她怎么好意思在享受了郑家人的好后,还去怪怨呢?就是二舅舅也是好的,出门回来总会给她带一些小玩意,比起不苟言笑的大舅舅,二舅舅在她心中更贴合父亲这个位置。 郑老太爷微微眯了眯眼睛。明白外孙女这是不好意思去说,但心里还是有委屈。这却也是没法避免,若是再偏心,那就是过了,于家庭安宁不利,也对珠珠儿母女不好,不过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一番。 郑家的两位老人已经不怎么管事了,早在郑氏回来后的三年就逐渐交出了手中内外的权利,老太太也罢,本还算是壮年的老太爷也早早地过上了含饴弄孙的日子。他们还记得珠珠儿很小的时候就在请安的问题上风雨无阻,除非天气实在恶劣,才让婆子抱着走过来。那个时候小小的一个人儿不过才到了膝盖过就已经跟个小大人似的。 郑老太爷也不是一开始就喜欢这个外孙女,毕竟她姓沈,可乖巧懂事的孩子谁会不喜欢?渐渐得祖孙两人的感情比第一个抱外孙女的郑老太太还要好,因此还惹了老太太心里吃酸,觉得这两母女无论是大的还是小的都亲老太爷呢。 稍晚些的时候,郑二太太还是被留了饭。准确地来说是除了郑氏和沈妙珠以外的所有郑家主子都被留了饭,刚从府外回来的大老爷、二老爷以及少爷们都被一早守在大门口的下人请到了寿喜堂。 主子们呆在一起,没有任何下人在场,整个府里的下人都开始议论这件事情。 院中的小丫鬟们三五成群地聚在树荫下小声嘀咕。 隔着窗棂,似水看了个正着,却少见的沉默下来,不只是如此,她还拉着流年搬了几张杌子坐在窗下打起了络子。 春草从院外走进来,小丫鬟们忙跑开了。 “怎么了这是?”走进屋内,她问似水流年两个。 似水无精打采地不说话。 流年抿了抿嘴:“我不信姐姐就不知道。”她们院子里且是如此,刚从夫人那边回来的春草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是问你们怎么了?”春草无奈:“她们同我何干,难不成往后还跟着我们走?” “走去哪里?”似水的眼睛发亮。 春草往屋内看了一眼。 似水赶紧说道:“姑娘在作画呢,说要亲自给少爷设计衣服呢。” 自家姑娘一专心起来,那是外事无法打扰到的。春草点头,走到似水旁边的小杌上坐下:“我在夫人那边回来,听到金妈妈和夫人说话,兴许我们要回那边去呢。” 那边? 似水二人一下子被抓住心神。 她们不像是府里其他的丫鬟,是郑家的下人,而是沈妙珠自个儿出府带了人回来说要当丫鬟,郑老太爷宠她也应允,府里其他人自然不会说什么,就是有想说的看到两个当舅舅的都开口要把这两个丫鬟的月前单独记在他们账上也顿时闭嘴了。不过,对于这一点,郑氏没有答应,她不缺钱,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让两个嫂子心里起了嫌隙。沈妙珠更不可能同意,否则她也不会自己出去找了人回来。 从她能开口说话后,身边跟着的人就是春草,后面虽然也有别的丫鬟但是从来不让近身。春草比沈妙珠大了三岁,是一路跟着郑氏从京都回到塘栖镇,当时郑氏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小小年纪的春草就已经开始在旁边帮忙金妈妈照顾路上颠簸身体极度不适的郑氏了。她在沈妙珠这边的存在是特殊的就像翡翠珍珠在郑氏那边一样。 春草虽只比似水流年大不上几岁,却也是见识过京都的繁华,偶尔说起几句,惹得两个丫鬟羡慕不已。 如今竟然是有机会回去了。 似水吐出胸中的闷气,笑了起来。 春草看着她这模样,失笑道:“你不会就是因为外面那些人的话,心里才不痛快的吧?” “我这不是替姑娘担心嘛。”似水有些不好意思。 流年也笑道:“这算是好了,我之前还担心她的脾气上来,会直接冲出去同那几个争执呢,其实她们又知道什么呢。” 春草摇摇头,她要不是因着金妈妈是她的亲娘,或许也会像流年似水这样吧。 像郑家今天这样子实在是太少见了。 从郑氏回来的那一天开始,郑家的事情都会让郑氏知道并且参与其中,之所以这么做是想让郑氏知道哪怕出嫁了,再回来这仍是她的家。十多年如一日,郑家一直把郑氏母女纳入羽翼中,小心呵护。 故而这一次突然就撇开了郑氏母女,在下人之间立时引发了暴风般的议论。不少人甚至觉得表姑娘再受宠,可毕竟不是郑家人。自家人和外人孰重孰轻?那是一目了然的。 寿喜堂里的堂屋向来是闲置那里不用,老太太和老太爷多是在暖阁里面接受家中小辈们的晨昏定省。 今天赶着晚饭前,郑家所有人都聚在堂屋里除了郑氏母女。 灯烛发出滋滋的声音,紧闭门窗的室内亮如白昼。 郑老太爷和老太太坐在上首,郑大老爷和二老爷领着各自的家人分立两边,气氛异常肃穆。 146.146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 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郑大老爷甚少在饭点的时候归家, 郑程锦同样如此, 两父子不在, 这晚饭多是母女二人一道用的。 派去的人来回禀, 三姑娘说是不饿。 郑大太太以为是一时之气, 等会儿就过了, 只让厨房那边准备着,等夜间郑大老爷回来后,郑秀宁还是把自己反锁在屋内。 “宁姐儿呢?”郑大老爷没看到人,不由问道。往常这个时候郑秀宁都会过来请安。 郑大太太慌了一下,说道:“白日里不是出去了嘛, 听说那卓园又是山又是池塘的,应该是累了,要不我让人去叫她?” “不用。”郑大老爷背过身去让郑大太太更衣换袍:“累了就休息,让人看着点,别生病了。若是实在不舒服, 明日就不用去寿喜堂了。” 郑大太太听了没有说话。 底下的人送了面汤过来,郑大老爷就去了外间。 郑大太太坐在边上,看着郑大老爷欲言又止。 “老爷,当年小姑子是如何同姑爷认识的。” 郑大老爷面也不吃了, 眉头皱了起来, 看向郑大太太:“无缘无故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重新又低头吃了起来。 “这些事情没什么好讲的, 也不许在娘和妹妹跟前提起。” “可是……”郑大太太有些着急, 女儿不声不响的,可脾气也是倔的,看今天的反应怕是自个儿心里有了想法。 大老爷复又抬头:“你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实在是不像你。”像似想到什么,脸一下子挂了下来。 “你老实同我说,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事情。我不是同你说过嘛,妹妹哪怕是在郑家住一辈子,我和老二都愿意养着,不只我们两个,就是程锦也是这个意思。” “关程锦什么事?她俩母女拖了你们就算了,凭什么还要我儿子给他们做牛做马。”郑大太太气不过,叫嚷了起来:“她又不是没有儿子,谁家后院没有点小妾的事情,她自个儿容不下,负气离开,自作孽为何要程锦去还。” “你……”郑大老爷筷子一扔,起身看了郑大太太一眼离开:“愚妇,简直是不可理喻。” 郑大太太看着郑大老爷怒气冲冲的背影,眼眶突然红了。 “我怎么就是愚妇。” 郑大老爷出了院门被冷风一吹就醒过来了,只是再回去也不行,脚一转往书房里去了。 从郑程锦初显聪慧,郑大老爷就遣散一应通房侍妾,不说夫妻相爱,但对郑大太太绝对是非常尊重。就连郑大太太一定要把郑秀宁送回毛家学习,也不愿用郑家重金聘请的名师也应允了。 这也是郑二太太嫉妒郑大太太的一个地方。 外院里的郑程锦还未歇下,听到消息后,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问道:“三姑娘呢?还是不出屋子?” “已经去太太那里了。” 郑程锦沉默了下来,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这是沈妙珠第一次留宿在外头,一来是郑氏担心,二来在外住着总是各种不方便。只是周紫嫣难得邀请,她也任性一回。 任性的结果就是流年带了一马车的行礼过来。 常用的被褥铺盖,洗漱用品,换洗的衣物,甚至春草还让人把她睡前总要看一会儿的话本都带了过来。 周紫嫣就那么笑着看她,沈妙珠被看得不好意思。 “唉,你还真喜欢看话本啊。”周紫嫣把小册子拿起来翻了几页,没多时就脸红了。 沈妙珠一脸奇怪。 周紫嫣微恼:“你怎么看这些呢。” “这有什么的,写出来不就是给人看的嘛。”沈妙珠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啊,这些话本里面已经是够含蓄了。 周紫嫣张了张嘴,有些说不出话来。 沈妙珠想到周紫嫣的出身,旋即叹了一口气,这大概就是阶级壁垒之一,这些书在郑家并不是多难得,就是小表姐她也在她的小书房里见过。可在周家,或者说那些世家里面,这些就应该等于禁书了。 沈妙珠把话本放回去,示意似水收好。 似水顺带着央了情知帮忙。 守知并不在,屋里就剩下她们姐妹。 沈妙珠走到一旁的榻上坐下,小脸表情严肃,眼神示意着对方坐到边上。 周紫嫣挑眉,想了想走过去坐好。 “周姐姐,你不许瞒我。” “怎么了?”周紫嫣笑道:“突然来这么一句,珠珠儿,你同别人说话可不能这样。”太直白了。 沈妙珠摇头:“你不是别人。” 周紫嫣一怔。 所以没关系是吗? 她看着沈妙珠,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漾开:“好,不瞒你。”她也是家中有姐妹的人,可偏偏在这里遇见了珠珠儿。哪怕是亲妹妹,她都不敢保证自己会毫不保留地说着实话,但是……她是说话算话的人。 “你问吧。”周紫嫣说道。 “周家,可是要接你回去?”这话在见到蒋淳熙后,沈妙珠就一直想问出口的。她一个流落在外的沧海明珠都可能要回去,没道理作为周家的嫡长女,周姐姐会一直留在这个小镇里。若说是被放弃,可从周家年年派遣来送礼的人口中,可以看出周家是一直惦记着这个孙女。 “你怎么……”周紫嫣震惊地看着沈妙珠,这事情并未传出去,她尚未考虑好,就是身边的守知和情知也只以为表哥是路过来看望而已。 沈妙珠一看这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 周紫嫣的震惊也只是一会儿,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道:“本以为你住在这里才好,可珠珠儿,你还是应该回去,那里你会更好。。” 沈妙珠不以为然。 周紫嫣叹气:“珠珠儿,你的哥哥在沈家的近况并不好。”迟早是要回去的,她知道自己有些私心,可也是想帮帮对方,免得她后悔。 沈妙珠不语。 周紫嫣继续说:“沈姨可和你说过她的事?” 沈妙珠点了点头。 周紫嫣心里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话就顺畅多了。“当年沈家三少不堪受扰,远避塘栖,几年过去却带回一个商贾女做妻子,在京都可谓引起轰动。” “就同姐姐一样?”沈妙珠心有些乱,胡乱问道。 周紫嫣苦笑。 “不少人想看着笑话,前两年婶娘日子还算过得如意,只是珠珠儿,世家规矩森严,不比在郑家……当年的事情也是闹得轰轰烈烈,几乎就在众人以为婶娘要忍气吞声或是要被……”周紫嫣说到这里看了沈妙珠一眼。 沈妙珠平静地说道:“是休离是吧。只是不曾想到我娘虽是乡下来的,可不是没有头脑的,更没有被爱冲昏了头。她虽没有全身而退,却已经是众人能想见最好的结果了。而身为世家的沈家被个商贾女耍了团团转自然不能忍,恼羞成怒下,这才有了我娘明明才有了身孕却不得不千里迢迢返回塘栖。” 周紫嫣点头:“沈姨本要带走亲子,只是沈家怎能容许嫡孙被养在商贾家中。” 这些,沈妙珠都知道。 她也明白周姐姐的意思。 沈家在郑氏这里跌了个跟头,虽把兄长留下,可不见得会有多想喜爱,亲娘又不在,本身还被不喜,沈家人多家大,想要出头何其困难。可从每年送礼过来的沈家下人口中,沈妙珠听到的是兄长有多优秀。 这其中付出的辛苦,绝对不是外人能去体会的。 沈妙珠也一直在想,她年纪大了,沈家有意把她接回,可兄长呢?他的婚事呢?会不会也逃不过算计。 她其实也想早一点回京都。 只是母亲怎么办?郑氏绝对不可能放任她一个人回去。 这一点,也是她一直知道的。 可郑氏若是跟着她一起回去,那就是离了虎窝又自投罗网。这是沈妙珠一直回避的,哪怕再惦记京都的兄长,迟迟下不了决心。 “不用。”郑大老爷背过身去让郑大太太更衣换袍:“累了就休息,让人看着点,别生病了。若是实在不舒服,明日就不用去寿喜堂了。” 郑大太太听了没有说话。 底下的人送了面汤过来,郑大老爷就去了外间。 郑大太太坐在边上,看着郑大老爷欲言又止。 “老爷,当年小姑子是如何同姑爷认识的。” 郑大老爷面也不吃了,眉头皱了起来,看向郑大太太:“无缘无故的,你问这个做什么?”重新又低头吃了起来。 “这些事情没什么好讲的,也不许在娘和妹妹跟前提起。” “可是……”郑大太太有些着急,女儿不声不响的,可脾气也是倔的,看今天的反应怕是自个儿心里有了想法。 147.147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 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那你要么?”春草问道。 似水自然不要, 她并不缺这些, 只不过身为丫鬟,绸缎不是她们能穿的,但无论是送人还是卖了都值不少银子。 她只不过觉得给了那些人也没得一些好, 口头上感谢, 回头还不是排揎夫人和姑娘。 “先让院里的人挑了……”沈妙珠刚开了口, 春草已经笑着说道:“奴婢知道,我们几个跟着姑娘吃肉, 怎么也得给他们一点汤喝喝。” 沈妙珠微微笑着, 把院子留给春草她们, 自己则往小书房过去。回来的路上, 她就琢磨着画一幅画,到时候同那几件衣裳一道送去京都。 这座院子是一个类似“L”字型的分布。竖排分了内外间, 最里面的一间则充作了库房。待客的厅屋在中间, 再过去则是烧水的小厨房以及仆役房。至于书房这则是在外间旁边往外扩建了一处小抱厦出来。 书房很小,不大, 统共就放了一张条案、一张同样用黄花梨做的玫瑰椅,再来就是门口进去充作了屏风作用的镂雕花卉的书架。 一下午,沈妙珠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春草中途进来过, 说了几句话, 见姑娘心思全在画作上, 又出去了。 沈妙珠看着纸上的画像有些不好意思, 等晾干了, 小心翼翼地卷了起来,朝外面喊了一声。 进来的是流年。 “春草呢?”沈妙珠还想问问之前她进来是要说什么事情? “香橼过来了,春草姐姐正招待她呢。”虽说都是大丫鬟,春草出面招待,也是给了香橼面子。 沈妙珠挑眉,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手中的画卷递给流年:“你去找娘……算了,你哥哥是不是在外院跑腿?” “他也没什么事情,闲着的时候比较多。”流年的哥哥叫流水,是流年当了沈妙珠几年的丫鬟后,这才试着说了自己的事情。郑家在塘栖镇找个人还是容易,这人进了郑家,就暂时被放在外院。 “以后总有忙的时候。”沈妙珠不太在意,她并不缺这一份月钱,再说了这不是也算是可以用到人了嘛。 “你去拿了银子,让你哥找个装裱的店家,时间慢一些没关系,做工要细致一些。” 似水应声离开。 沈妙珠出了书房,往待客厅去。 “表姑娘。”香橼一看到她,三分笑脸变成了十分笑意。 “让你久等了。”沈妙珠看到香橼旁边的桌子上放了几本书,想着这应该就是大表哥说的话本子。 “奴婢这是过来躲懒呢。”香橼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她长得不算漂亮,只是五官端正,沈妙珠最喜欢的就是她的笑容,非常容易感染别人,让人见了就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春草这时说道:“香橼是替大表少爷送书过来的。” 沈妙珠点了点头。 “表哥同我说过,是有这么一回事。”她走过去翻了翻,果然是是没有看过的。当时为了方便兄长给她找话本也是因为第一次忐忑不安没话找话把自己拥有的话本一五一十地写在信里。大表哥既然也知道,他和哥哥的关系至少不是表面性质的。 只是从前未听说过这事,心里多少就有些不舒服。 春草见了,寻了借口送香橼离开。 回来的时候,沈妙珠已经拿起一本话本在看。 “这么快就回来了?” “奴婢让似水去送了,说是大表少爷喜欢我们这的脆萝卜,就着它粥也能多吃一些。奴婢做主,又送了两罐给她。”郑程锦的衣食住行都是香橼在打理,别人都插不上手。就这份信任,香橼在府里走动都让人高看一眼。 沈妙珠虽不在乎这些,但春草几个人见香橼性子好,也乐得交好一场。这些细碎的小事,她并不多管。那脆萝卜原是郑氏有些苦夏,胃口总会差几分,沈妙珠为了哄母亲多吃一些让人做的。 没想到大表哥也爱吃那酸酸甜甜的味道。 念头闪过,沈妙珠脸上浮现了笑意:“只要够一些给夫人就好,其他的你们随意安排,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春草应了是。 似水一回来,就到了沈妙珠面前。 “奴婢打听过了,下午的时候,三表姑娘的确去找大表少爷了。”就是在香橼出门前,她还是煮了茶端进去后才来了沈妙珠这里。 “你们这又是什么时候通了气的?”沈妙珠哭笑不得地说道。 似水一本正经地说道:“奴婢们还需要事先通气吗?身为姑娘的丫鬟,我们就是一个鼻子出气的。” 沈妙珠作画的时候,流年就说了在寿喜堂发生的事情,这是她们的习惯,除非是沈妙珠特意要求隐瞒,其他的时候她们都会说给另外两个人听,免得到时候换了个人跟着姑娘却不知道发生了这事被忽悠了过去。 春草在似水说话的时候就离去,这时返身回来说道:“赵姑娘让人送来的请柬,说是明日生辰宴。” 赛凤凰? 沈妙珠接了过来,顿时哭笑不得。 这赛凤凰就是说风是雨,明日哪里是她的生辰,不过是找个借口。可既然请柬到了,她也不好不去。 对方甚至还特意在请柬上点名了周姐姐也是去的,这不就是不许她找借口不去嘛。 “奴婢去了小书房,姑娘在作画,就拿了一两银子赏了那传话的婆子。”春草解释了起来,后面就是香橼也来了,这才等到现在想起请柬的事情。 “让人去车马房说一声,就说我明日要用马车。再……”沈妙珠想了想说道:“去打听一下表姑娘那边可是又要用马车。” 似水眼珠子一转:“姑娘,我去吧。” 沈妙珠微微颔首。 似水立刻跑了出去。 春草觉得有些好笑,她问:“姑娘,你是觉得明日表姑娘也会去,难不成,是要跟着您……” “不会。”沈妙珠摇头:“她不会做这种放下身段的事情。其他的,得等似水回来。” 要在郑府打听一些没有涉及郑家命脉的事情是比较容易的,何况财能通神,似水带回的消息和沈妙珠预想的差不多。 马车是郑程锦让人预留下的,同时还有一匹马。 既然有马,马车总不是他坐的。 沈妙珠让似水又跑了一趟。 …… 去寿喜堂请安的时候,沈妙珠说了明日要出行的事情。 郑家并不拘着她进出府。 但沈妙珠觉得向长辈通禀行踪是必须也是必要的。 郑氏听说周家姑娘也在,就没有多问。 郑老太太见了,就让人去拿了一只妆奁匣子过来。 “知道你不是个爱打扮的,但姑娘家去别人家里做客,出于礼貌,也不能在装束上敷衍了事。”况那赵红凤是仁和县县令家的女儿,成日里穿金带玉的,眼睛长在头顶上。她是怕外孙女出去受了委屈。 沈妙珠有些为难,平时收就收了,可外祖母这个时候拿出来,这匣子里面肯定是好东西。她都看见大表姐的眼睛瞪出来了。至于小表姐,她的位置是看不见,但想着把郑家视为囊中物的大伯母肯定心里也不太乐意。 “她一个小孩子,哪里需要这个。”郑氏认得那匣子,里面是一只镶嵌了红宝石的金钗,宝石不算大,再大的早就做了她的嫁妆,但那宝石的色泽非常好。 “是啊,是啊。给我们秀珠吧。”郑二太太伸了手要去抢。 郑老太太直接把匣子扔到沈妙珠的怀里,沉了脸说道:“那是我的嫁妆,我爱给谁就给谁,原本就是要给你做了嫁妆用的,这事你哥哥们都知道。你既然不要,就给我珠珠儿。” 沈妙珠见状,知道外祖母这是生气了,忙抱住匣子调皮地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又对郑氏道:“娘那些好东西要留给我和兄长,我肯定不推辞。” 郑氏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道:“本来就是你的。”当年为了配上沈家,郑氏的嫁妆可是举族出力,里面有一半都是当年的添妆。 郑二太太还要说什么,被郑秀珠拉住了。 郑老太太有些惊讶,不知道这两母女又要惹什么事情,只是在看到沈妙珠的眼神后,按下了疑惑。 这个时候郑大太太也开口说了明日郑程锦和郑秀宁出行的事情。 郑老太太没有多想,以为对方去毛家,这是常有的,特别是郑秀宁十天半个月的住那边都是常态。她虽不喜,可这媳妇既然已经娶进来了,哪怕是为了有出息的郑程锦,她都要给郑大太太留一些面子。只是在听到郑程锦也去的时候,问了一句。 郑秀宁声音轻柔地说道:“是秀宁求哥哥送一送的,正好哥哥也要出门。” 148.148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 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官船很大,自然比不上后世所见, 但同停在码头, 与民间盈利所用的船只两厢一比较就仿佛青帷小马车与翠盖珠缨八宝车的区别。 赵县令还得与继任交接, 就先把家眷给送了过来, 请托郑程锦护送一程。 沈嘉和不在乎一个小小的赵家, 但想着送郑家一个人情, 郑程锦这次一道进京都, 他打算来年八月参加秋闱。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前者他不敢说万卷,但也是阅遍藏书, 后者, 却止步于杭州府。 这一次, 郑程锦想走得更远一些。当年郑家的两位舅舅护送妹妹嫁进京都,现在轮到他了。 船一开, 郑氏就病了。 沈妙珠尚未收拾, 知道后匆匆过去。 就好像知道她要来, 沈嘉和立在拐角处,旁边就是郑氏的船舱。 沈妙珠小跑着上前。 “哥, 娘怎么样了?”这船才开,下一站要三天后方才靠岸补给, 实在不行的话, 只能让船开回码头, 去杭州府找个郎中看。 “说是晕船。”沈嘉和双眉紧锁。 郑程锦也跑了过来, 跟着一道的还有赵家兄妹。 见到沈嘉和,赛凤凰笑着说道:“我爹准备了不少晕船药,娘去拿了,等一下就送过来。沈少爷,不必担心。” 沈妙珠见状,上前道谢。 虽说晕船药也是已经备下,人家又没有错,还主动送药,她也不能当看不见。 沈妙珠可不是她的目标,赛凤凰可惜地看向后面的沈嘉和。 沈嘉和无动于衷,率先进了舱房去。 说是官船,内中舱房也分了三五六等。 郑氏住的地方是唯二两处可以称作豪华包厢的地方,房内大概十多平方大小,用屏风隔了内外。 外男不便进入,郑程锦同赵黄龙留在外面。 赵红凤眼珠子一转,跟了进去。 里面有些挤,箱笼摆了一地,有几只已经打开,剩下地叠堆在一起。 郑氏的脸色惨白,闭目躺在床上。 金妈妈手里捏着半干的帕子一点点地擦拭她的额头,地上有一摊水,珍珠半跪着擦拭,翡翠见到沈妙珠几人忙放下手中的铜盆。 “娘。”沈妙珠朝郑氏喊了一声。 她从没有见到这样的郑氏。 她不由后悔了,怎么就不劝一劝,或许娘亲愿意留在塘栖镇呢,虽说有寄人篱下的辛苦,可也十多年过去了,总比回到京都面对她不愿回首的过往要好。 “是晕船吗?”沈嘉和问道。 沈妙珠没有见过晕船的人,只能拿着眼睛去看兄长。 金妈妈点头道:“可不是,夫人原就有这样的情况,只是不让老奴说,怕少爷和姑娘担心。” 郑氏的脸色苍白,晕船的情况非常严重。 沈嘉和突然转身离开。 沈妙珠怔了怔,不由喊道:“哥,你是想让船返回杭州府嘛。” “嗯。” 赵红凤微微皱眉,这船开不过两盏茶的时间,这就要回去,她有些不太甘愿地往床上的郑氏看去。 沈嘉和半道被拦了下来。 “我家老夫人听说沈少爷要找大夫。” 郑程锦和赵红龙在追了过来,看到的是个陌生的丫鬟。 赵红龙立时问道:“可是陈阁老府上的。” 偌大的一条官船自然不可能只服务她们几个人,在上船之前,沈妙珠就听兄长说过那日一道去京都的还有陈阁老的家眷。 不过从她们上船,对方一直不见人影,又有了郑氏生病倒也忘记去拜访,不曾想对方送来了大夫,这可谓是雪中送炭。 …… 沈妙珠不放心留在了郑氏身边。 金妈妈自己端了小炉子出去熬药。 翡翠和珍珠继续收拾箱笼,她们还得在船上呆一个月。 郑氏被施针后睡得香沉。 春景从外面走了进来。 “怎么样?”沈妙珠问道。 “是祖孙二人,陈老太太和陈姑娘一道。”春景说道。 “难怪。” 因为就只有两个女眷,这才低调行事,若非她们这里的动静被注意到,她们或许还在暗中观察。 沈妙珠心念一想,对春景道:“一上船崔妈妈和陈妈妈就不知道躲哪里去了,你和白齐看着点,安安稳稳到京都就算了,若是……”她看向春景。 春景心跳漏了一拍,赶忙点头。 “那奴婢这就去。” “等等。”沈妙珠叫住她。“你去叫了流年过来。”郑氏不是真的晕船,但春草和似水是晕船,吃了赵夫人送来的药也是昏昏沉沉的,沈妙珠也不敢使唤她们。 春景应声离开。 过来的是香橼。 看到她的时候,沈妙珠着实愣了一下。 香橼双手绞着袖子,脸上是浓浓的不安,特别是叫她来的人是春景。她知道的,她是抢了春景的位置。 “你……”沈妙珠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安排香橼,后面发生了一些事情,也就忘了她的存在,可郑程锦是下了决心不容他自己更改的人,直接连人带包袱地送到了她的身边。 当时沈嘉和打算把春景放到沈妙珠身边。 他不放心这个妹妹。 但沈妙珠拒绝了,她知道兄长身边同样需要有个人帮忙打理日常琐事,或许可以是任何人,可论忠心,唯有春景了。 若非春景让兄长放心,又怎么会被他想来放到自己身边呢。 沈妙珠留下香橼,可也一时没有想好怎么安置。她身边的事情不算少,可春草三人各有分工,早已经井然有序。 同样不知道怎么办的是香橼。这些日子,她也不敢说话,尽可能地让人忽视她的存在。 “流年呢?” “她……”香橼自然知道流年,是她给了自己机会。 “你……也罢。”沈妙珠本来就喜欢香橼这个人,先前的为难只是因着怕她和表哥事发,自己被怪罪无妨,怕到时候郑氏为难。 如今船一开,事已成定局,总不能还把人无视。 沈妙珠让香橼去找流年把那只用缠枝纹红匣子找了出来,这一整匣子的珍珠,不算顶大,但成分好,磨了做香粉,小姑娘家都喜欢。 不管陈阁老的家眷是怎么想的,她们帮了自己这边大忙是不假的。如今郑氏病了,兄长和表哥是外男到底不方便和女眷打交道,本来那赵家夫人挺合适的,只是她这人第一眼,就感觉是个喜爱钻研的人。若是换了别家女眷还罢了,但陈家明显想低调行事,沈妙珠是要去感谢,可不是惹得对方不喜。 香橼去了又复返。 “表……姑娘。” 沈妙珠看了她一眼。 香橼抿嘴,低声说道:“姑娘,匣子已经送过去了。只是奴婢看那陈老夫人不像是生病的人,倒是那陈姑娘满身的药味。” “或许她是个孝顺的呢。”沈妙珠不想窥人隐私。 就算生病的真是陈姑娘,既然陈家要瞒,她总不能跑过去拆穿人家。“你既然不晕船,就同流年辛苦一些,等到了京都,就该让春草和似水照顾你们二人了。” 香橼愣了一下。 刚理好一个箱笼的珍珠过来轻轻推了她一把:“傻愣什么?不愿意辛苦啊。” 当然不是。 香橼突然笑了起来。 “姑娘……” “你还是这样好。”沈妙珠也笑。 晚间的时候,郑氏清醒。 沈嘉和赶了过来。 郑氏看着他。 沈嘉和微微皱眉。 沈妙珠扯了扯他的袖子:“哥哥,娘说好多了。你就别担心了。” 沈嘉和嘴唇微张,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郑氏有些失望,但想到女儿说的官船差一点要返航的事很快又高兴起来。 “我没事,就是一时不习惯,可能就是水土不服吧。”郑氏对两个儿女说道:“你们也累了一天,都先回去休息吧,我这里有金妈妈呢。” 金妈妈忙应是。 郑氏这屋子大,旁边有一张榻可以方便金妈妈睡,翡翠和珍珠这商量着轮流打地铺,另一个人则歇息在别处。 除了刚上船,沈妙珠一直没有回舱房。 沈嘉和送她回去。 “陈家的事情,你做得对。” 沈妙珠不解。 沈嘉和眼神示意她跟上,两兄妹并肩走在一起,身后的白齐落后了十来步。 “陈家……你还记得上一次永福寺的事情?” 沈妙珠当然记得。 差一点就丢了性命,当然她也因此见到了兄长,无论是哪种,都令他印象深刻。“哥哥的意思,和陈家有关?” 那她们家眷与自己同船,莫非…… “陈阁老原本不入阁,那孩童是陈阁老的外孙。”似乎觉得这些震惊不够,沈嘉和继续说道:“听陆瑜的意思,定下计策的人正是陈阁老。” 亲外祖父和亲外孙? 虽陈阁老不是亲自去抓的人,却是出谋划策的人。 这陈家……不宜深交。 149.149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 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沈妙珠亦步亦趋地跟着郑氏如同蹒跚学步的孩童。 郑氏一个回身,两个人就撞到了一起。 “娘。”沈妙珠顺势抱住郑氏的胳膊:“哥哥同大表哥他们有联系都不告诉我 ,是不是不喜欢我?” “锦程?” 郑氏的眉间闪过一丝迷茫。 沈妙珠点了点头。 “娘, 哥哥怎么会和大表哥有联系?”就是她也不过是年岁大一些的时候, 厚着脸皮写了信回去,这才有了这些年的来往。郑氏刚知道的时候还吓了好一大跳的, 她可从不曾在女儿面前提起过京都的事情。 只是沈妙珠就是知道了。 郑氏不明白,可这个女儿仿佛就是有她的消息来源渠道, 知道京都的一些事情。等细究起来, 她才恍然发觉, 似乎女儿从不曾同她要过爹爹,从来没有。 这太不寻常了。 几乎有一阵子,郑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沈妙珠身边的所有人都换了一批, 就那么看似正常的过去半年,京都没有什么消息,女儿也没有什么异样, 她才慢慢放下焦虑。 郑氏不是没有想过问沈妙珠,每每对上女儿的眼睛, 她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什么也没有说。 也从不曾说过什么。 郑氏的心猛地一揪,想到了白天金妈妈说的话。 “珠姐儿是个聪明的,大姑娘若是不愿意, 就同姐儿说明白。以前您是没办法才孤军奋战, 可现在不同了, 姐儿她什么都懂的。”金妈妈觉得郑氏不该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一个人纠结,郑家是娘家,沈家是夫家,还是那样关系的夫家。可珠姐儿不同,她是大姑娘的心肝和命,更是她的倔強的执着。 珠姐儿大了,是可以商量的人,而不是随意摆弄的人偶。 她也是有自己的主意的。 “珠珠儿,你可知娘祖上是什么出身?”郑氏想了想,揽着女儿到床边坐下。 沈妙珠摇摇头,眼睛亮亮地趴在郑氏的腿上听着她说那过去的事情。 郑家并是不是塘栖镇土生土长的人,或者说祖上因为战乱的缘故从山阴那边一路迁徙,后来在塘栖镇这里暂住,慢慢地就定居下来。来这里的第一代、第二代乃至第三代的郑家人都是泥腿子出声。说来也是幸运,郑家第一代的先祖里面出来个很有头脑的郑家人,在迁徙的路上虽受了不少苦,可也因此没有见识到不少从前没有接触过的事物,他的内心受到非常大的震撼。开始的时候还能老老实实地在塘栖镇里做着佃户,可时间长了,压抑在心里面的想法就发生了变化,而且郑家作为一个外来户没少受到本地土著的排挤,甚至发生了好多起斗殴时间,那么郑家死了人,可因为力量不足,吃亏的永远是郑家。这些遭遇,让那位先祖的不甘彻底爆发,但他懂得隐藏下去,扎根,然后再徐徐图之。前面三代,郑家就完成了从佃户到农户到小地主的转变。 “你别小看只是个拥有五十亩田地的小地主。”郑氏以己度人,想起自己从前有过的想法,遂道:“第一代先祖是一无所有,甚至是欠了外债才在这里定居下来,等到第二代成婚才勉强拥有了二亩的良田和五亩的荒田,当时就凭着这几亩田娶了本地的一户农家女。” 沈妙珠点点头。 在这之前,哪怕慢慢融入这边的生活,郑家还是外来户,没有宗族依靠。第二代开始,就是借着娶了本土的农家女,开始联合。想来那农家女哪怕家中条件不好,可应该是拥有一个大族。作为姻亲,有必要在郑家的一些事情上比如收到别的姓氏族群的欺负,他们就要出面撑腰。 郑氏听了解释,心中喟叹,当年她就不曾想到这些。 郑家的第三代成了小地主,姻亲也是越发多起来,已经算是勉强扎根下来。郑家枝叶茂盛,就有不安于现状的人出现。第四代的郑家以农耕为主开始经商,先是小本生意的,也有血本无亏的回来,慢慢地到了郑家老太爷那一代,已经算是富贾,塘栖镇的人说起郑家,都会说一句郑善人家里。 要知道,想要做一些善事,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郑家就是有闲钱才会去开始博名声。 “别看你大舅舅成日在外忙,但更多的是守本。你可知道为何毛氏会成为你的大舅母?”郑氏轻声问道:“同是郑家的媳妇,你二舅母怎么蹦跶都动摇不了你大舅母的地位,又知是为何?” “因为郑家想要更改门楣。”从商终究不是郑家人的选择,或者第一代那位先祖一开始的想法就是要让郑家人成为耕读之家,否则也不会再生意做大后,仍是不放弃地主的身份。 “是,郑家人一代一代的付出,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表哥这一代的身上,为此无数人付出了各种代价,这些代价或多或少的为郑家换来了筹码和利益。” “包括娘吗?”沈妙珠问。 郑氏一怔,她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问。 “娘嫁给他,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嘛。”沈妙珠面无表情地说道。 “珠珠儿。”郑氏呼吸一顿,露出一丝苦笑:“他是你爹。”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郑氏也没办法抹杀那个男人的存在。 夫妻之间关系如何她并不希望影响到子女身上。 她知道不可能,从她做了选择,就已经影响到,只是当有人问起的时候,郑氏是不会否认京都那个人是她女儿的亲爹。 只是在这之前珠珠儿从不曾问起,郑家的人更不会。 沈妙珠低下头,心里有些难过。 郑氏捧起她的脑袋,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娘和你爹的相遇,是一个意外,并不在郑家的计划中。”至于后来的那些推波助澜也没必要再提起。 沈郑两家的联姻,郑家的确得到巨大的好处,这并不能否认。 沈妙珠沉默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但她想要去相信,否则她没办法面对疼爱她的外祖父外祖母。她不愿意去相信外祖他们把母亲拿去做了交换,成为了郑家光辉下的一块踏脚石。 但郑家欠郑氏,毋庸置疑。 哪怕成为一方巨贾,郑家也只是塘栖镇的郑家。虽对京都沈家没有十分了解,但襁褓时的沈妙珠听过郑氏和金妈妈主仆之间的对话,那是一个丫鬟都比得上县令家千金的世家大族。 从她六岁开始,沈家就从不曾断了一年四季和年节的节仪。 有沈妙珠的,也有郑氏的。 过来的人,见了郑氏也是恭恭敬敬地称一声三夫人。 “哥哥和大表哥也是一种利益交换?”沈妙珠有些不是滋味。 这一点,郑氏也不清楚,遂笑道:“娘不知道,等以后有了机会,珠珠儿亲自问你哥哥好不好?”她觉得或许有,但无论是离开京都后再没有联系的儿子还是被郑家寄以厚望的亲侄子,她都不怎么了解。 郑氏不愿意随意评论他人,何况是亲生儿子和侄子。 伺候着夫人和姑娘睡下,在房里留了盏灯,翡翠就被春草带回自己的屋子里去。 小丫鬟们已经端了洗脚水过来。 翡翠稍作梳洗,就笑着坐在床沿泡脚。 “也就是你舒服,打小就没有做过守夜的事情。”春草大沈妙珠没有几岁,五岁之前基本没她什么事情,说是伺候的丫鬟,更多的就是个陪伴。五岁后,沈妙珠就开始有自己的想法,郑氏也随她。除了开始的时候不放心,这些年来,沈妙珠一直没有让人守夜的习惯,真有什么要求,她开口喊上一声,总有人过来,也耽误不了什么事情。而对她来说,得到的就是一个相对隐私的环境。 “夫人还是睡不好?”春草有些担忧。 翡翠摇摇头:“本来好一些了,只不过是习惯了,这几日因为京都那边的事情又做了几次噩梦。” 话音一落,立马跟着说道:“可不许告诉别人,姑娘那边是万万不能的。” 春草犹豫着点头。 “翡翠姐姐,你说我们会回去吗?” “谁知道呢。”翡翠笑笑,她和珍珠猜测过,但夫人没有下定决心的事情,她们并不好言说。 她和珍珠两个人其实也非常担心。 她们不是郑家的下人,同样也不是沈家的下人,若是回了那个地方,她们能帮上夫人吗? 老太爷也有意思,沈妙珠每每这么做,他就乐呵呵地看着,等人走了,虽抓耳挠腮的难受,也不会想着让人再搬回一些,但要是换了别人,早就吹鼻子瞪眼睛了,发着脾气让人搬了更多的冰盆回来,难怪老太太也会调侃这祖孙二人感情深厚。 寿喜堂的堂屋里,乌压压地站了一圈。 150.150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春景去开门, 是郑氏。 她去而复返, 看到春景先是一怔, 知道这人是嘉和身边的丫鬟,就客气地说道:“我来看珠珠儿。”往里面瞅了一眼, 并未见到那个人,脸上就带出了一些失望。 “娘。” 沈妙珠喊了一声。 郑氏回过神,从外面走进来。 “娘。”沈妙珠笑眯眯地看着郑氏。 郑氏簌簌就落泪了。 沈妙珠一下子就慌了,忙要从床上下来。 春景端着茶进来,一看,忙把茶盏放到桌上, 跑过来把人扶住:“姑娘, 少爷可不让你下床。” 是嘉和的意思。 郑氏颦眉, 上前换过春景:“哪里摔疼了嘛。”说着仔细打量起来, 这孩子, 从生下来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出了这么一件事情,她当时恨不得跟着去了。 沈嘉和的突如其来, 乱了郑氏的心神,也让她现在方才有机会好好看看女儿。 “娘,我没事。”当着春景的面,沈妙珠有些不好意思, 按住郑氏的手。 春景见状笑着说道:“小厨房里还给姑娘熬着药膳呢, 奴婢要过去看看。”又解释道:“少爷怕姑娘不爱吃, 让大夫开的是药膳。”也是身体并无大碍, 多半是受惊了。 春景离开了。 郑氏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娘。”沈妙珠才郑氏身上取了帕子下来,小心翼翼地帮着擦拭:“真好。哥哥来了,救了我。” 郑氏嘴唇微翕。 沈妙珠自顾自道:“听说是哥哥执意要来接我们的,路上更是不曾好好歇息,到了杭州府,就立马去寻我了。” 她当时的处境,若是慢了一步,等待的或许就是尸骨无存的结果。 到时候最难过的肯定是郑氏。 而面对失去沈妙珠,郑氏和沈嘉和母子不可能会好,这会成为他们二人的一根刺。 沈妙珠不只一次,庆幸自己活了下来。 沈嘉和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郑氏温言哄着沈妙珠吃药。 他倚靠在门边,不自觉看呆了。 “嘉……嘉和。”郑氏回身看见,差一点摔了手中的碗。 沈嘉和含糊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郑氏无措地立在那里。 沈妙珠心软。 她想着若非自己的存在,郑氏决计忍受不了长达十年的不见亲子,她是郑氏的解药,也是一味慢性□□。 春景看到沈嘉和匆匆屋内出来,不禁解释道:“奴婢看姑娘醒了,就去找郑家人要了换洗的衣物。” 沈嘉和点头。 春景陪郑氏一道帮着沈妙珠盥洗。 她有些不好意思。 春景笑道:“奴婢在沈家的时候,一直没有机会,手艺都生疏不少。姑娘委屈一些,当做让奴婢练练手。” 对着镜子,沈妙珠看到春景的动作,虽比不上天生爱鼓恼这些的似水,想她刚才的话,却也是非常了不得了。 哪怕是离了兄长身边,到了别处,都能谋一个大丫鬟的身份。 这春景,可是兄长身边唯一应肯存在的大丫鬟。 不管是郑氏还是沈妙珠,对她都多了几分客气。 沈嘉和带着蒋淳熙和陆瑜过来。 沈妙珠年纪不小了,郑氏是不太愿意她见外男的,又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偏偏面对沈嘉和,总是少了几分底气。 沈妙珠巴不得同兄长多待一会儿,哄着春景把郑氏带离。 “娘,我想吃春饼呢。” 这是郑氏唯一在京都学会的小吃。 在沈妙珠出声后,沈嘉和的目光就落在了春景身上,随即面无表情地看着有些心虚的妹妹。 恩,妹妹。 他眼里的冰意微微化开。 沈妙珠有些得意。 她记得春景说了,兄长没有什么嗜好,就爱吃点春饼,她可是在信里面同兄长炫耀过郑氏亲手做的春饼。 沈嘉和走到沈妙珠面前,不拆穿她眼里的小得意,居高临下地说道:“带你去见两个人。”顿了顿说道:“旧相识。” 旧相识? 她生在塘栖长在塘栖,实在不应该有什么旧相识。 总不能是赵家兄妹? 不对,沈妙珠在脑海中剔除这两个人,再想,就只有一个周紫嫣了。 难不成周家姐姐并未离去? 沈嘉和走在前面,兄妹二人一前一后地,隔着三步的距离,沈妙珠到底走得不快,两腿有些发软。 沈嘉和脚步顿了顿。 沈妙珠的小手被牵住,脸上的梨涡浅现。 “就这么高兴?” “是啊。”沈妙珠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门开了。 屋里面的两个人扭头来看。 顺着光线,沈妙珠瞪大了眼睛。 蒋淳熙? 她以为这就是兄长说的旧相识,不过真论起来,有些勉强,除了周紫嫣,两个人并无多少交情。 “沈姑娘。”蒋淳熙开口。 沈妙珠福了福身子,旋即往沈嘉和身后躲了躲。 这小猫找母猫的动作,让陆瑜忍不住发笑。 沈嘉和一声轻哼。 陆瑜摸了摸鼻子,他倒不是惧怕沈嘉和,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眼前的这个小姑娘。 “沈姑娘。” 咦? 沈妙珠探出脑袋,又被大手塞了回去。 “哥,那是小三爷。” 原来这个才是旧相识啊。 沈妙珠有些不好意思:“你送的匕首,被我不小心丢了。” 陆瑜笑脸一僵,沈嘉和的脸已经再一次沉了下来。 “匕首?陆世子,我是不是该好好感谢你。”那种情况下,给个姑娘家匕首,虽有自保的原因,却也有自裁的理由。 陆瑜叹了一口气:“你放心,到了京都,我会让家中妹妹给沈姑娘下帖子。” 乡下地方长大的姑娘,又是眼前这样依靠沈嘉和的怯弱模样,虽然觉得和之前相处的时候是两番模样,陆瑜还是给了承诺。 安国公府陆家,出了个皇妃。 陆家是老牌的世家,有陆家先一步释放善意,至少一开始的时候,沈妙珠在京都不会那么困难。 沈嘉和摸了摸沈妙珠的头。 陆瑜这是为了差事,他再强逼,倒也是因了他并不想同陆瑜交恶,此人在京都虽及不上蒋淳熙名扬京都。可这人若是肯照拂一分,就足够沈妙珠受益。 “珠珠儿,谢谢陆世子。” 沈妙珠听话地走了出来。 陆瑜见了不好意思地说道:“沈姑娘,先前多有得罪了,实为差事在身,无法言说。” “多谢陆世子。”沈妙珠敛衽行礼。 她并不知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底为了什么,但这不妨碍从方才的言谈中看出,相比蒋淳熙,兄长似乎更愿意领陆家的情。 陆瑜更不好意思了。 沈嘉和拍了拍沈妙珠的脑袋:“去给两位世兄斟茶。” 沈妙珠依言行事。 陆瑜不好摆架子,起身结果。 蒋淳熙接过茶杯,面露歉意:“世妹,实属情况特殊,望多包涵。” 沈妙珠闻言去看沈嘉和。 其实她心里是不喜的,她虽不知道这两人为了什么差事,可蒋淳熙和陆瑜二人一起,一个化为小三爷,另一个人当时不见,联系前后,定是蒋淳熙去缉拿真正要抓拿的人去了。可为了迷惑人,以为他们上当受骗,就连累无辜。 纵然是理由再多,她也无法不去介意。 她不过是怕误了兄长打算。 再大的委屈,在兄长前来解救后,沈妙珠都能忍下。 她晓得任性,也要有能让你任性的条件。 接下来的话,却是不适合沈妙珠在场,沈嘉和叫来春景把她带走。 郑氏做好了春饼,没看到沈嘉和,眼里就露出失望。 沈妙珠见状对春景道:“既然客人来了,也得好好招待,娘的手艺不错,你送一些过去,也让两位世兄尝一尝。” 世兄? 郑氏当即皱眉,想要说什么,又顾虑春景在场。 春景端了一碟春饼离开。 “珠珠儿?是谁?”郑氏问她。 沈妙珠不好说了陆瑜的身份,就连蒋淳熙,也不知道他身上的差事可是已经彻底完成了,想了想说道:“是京都来的两位世兄,我也不熟,哥哥只让我去见一面,想让他们照拂一二。” 郑老太太让其他人回去,翡翠正好进来回话。 郑氏已经知道事情,在听到翡翠的话后,还是问道:“被褥都带去了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对郑老太太抱怨:“也不知道她像了谁,旁的都好,就是身子娇贵,要是没带了被褥过去,怕是一宿都睡不着。” 反正不像郑氏自己。 “哪个姑娘家没有娇气的时候,谁都不是十全十美的,要不是有这事,我都还奇怪呢,怎么就让你生了那么好的珠珠儿。”郑老太太用看阿猫阿狗的嫌弃表情看着郑氏。 郑氏把这话当了夸奖,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怎么生的,娘你不知道吗?”当时郑老太太担心万一,是从头到尾呆在产房里面的,郑氏说起来忍不住笑:“可不就是我生的嘛,要不我能疼她?” 151.151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 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沈则言这个儿子, 老定远侯是知道的,他肯定是不愿意的。而沈家,若是无人前往去迎接,恐易落人口舌, 既然都要把人接回来了, 也不差这一步。 只是事情的发展到底不在老定远侯的算计内。 等知道沈嘉和不在府里的时候, 面对府中人的疑问, 老定远侯这才知道自己一手带大的狼崽子不服管教,跑了。 这定是早就计划好的,沈嘉和院内的白齐和那春景的丫鬟都不见了。 不说沈嘉和如何安排,悄无声息地离开沈府、京都。 半个月后,周紫嫣要回京都了。 沈妙珠是在离开前两日知道消息的。 面对叩问,周紫嫣指了指她的眼眶:“都红了, 我就是怕你难过。”她本意是想要等沈妙珠一道回京都,但周家连连催促, 她已是不孝,躲在这里多年了,累得家中父母担心,离开的日子不能再拖。 沈妙珠垂下头。 一开始的时候, 她也是想要同郑家的表姐妹打好关系,可时间久了发现从她出现在郑家, 就在这些人心中投入不平、嫉妒、愤恨的负面情绪, 除非她避开、沉默, 关起屋门把自己拘禁起来过日子,否则不能消除她们的不满。 可若是真这样过日子,她就不是沈妙珠了。 郑氏怕也是更伤心。 她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女儿。 可以说,同郑家姐妹之间的感情反而还不如同赛凤凰来得那般纯粹,至少赵红凤的态度是我就是不喜欢你,看不上你但没办法谁叫你有后台还比我家中后台强,惹不起但也别想我不针对你。 而周紫嫣,是沈妙珠唯一交心的人。 现下,这个人就要走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或许也不久了吧,沈妙珠想到前些日子沈家送来的信,来接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等你到了京都,我立马下了帖子去,到时候不就见面了嘛。”话是这样说,周紫嫣却也不是十分有把握,只先哄好了眼前的人。 从周紫嫣那回来,沈妙珠的情绪就一直非常低落。回了府邸,也没有去郑氏那里,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院落 郑氏也没有过来,只让人传了话,说晚上不用去寿喜堂那里。 免了请安的事情实在太少,一年难得几回,这个月却是接二连三地出现,沈妙珠这才看向春草,恐怕是她不在的时候错过了一些事情。 春草点点头出去。 郑程锦正躺在老太太常坐的那张榻上,屋子里的熏炉被移走了,没有那股香味,郑程锦的头才觉得没有那么疼。 “你不是去毛家,怎么会受伤?”郑老太爷面无表情,但谁都知道他发怒了。他最为期许的孙子受伤了,还是伤了脑袋这个要害,都有杀人的心了。 莫说其他人了,此时的郑大太太再担心儿子的伤势也是一声不吭地缩在一旁。 郑程锦伤得不重,只是脑袋被砸了一下,多了一个拇指大的豁口。当时是流了一脑门的血,把郑家的下人吓得够呛。 郑程锦心中苦笑,因着舅母的行为,郑家原本就对毛家不喜,恐今日之后,只怕更加厌恶了。只是两边都是亲戚,他虽自知是郑家继承人,更因以郑家为重,可家中妹妹犯错,他若不去补救,心中有愧,谁也不能安宁。 见兄长看来,郑秀宁避开眼睛。 郑程锦今日去毛家是为了友人及毛霏表妹的婚事,那日赵红凤的掌掴,虽已过去许久,可仍是影响到了毛霏的婚事。过去向毛家求婚的人突然没了声响,这惹到县令之女,同县令结仇不说,未来儿媳众目睽睽之下被打脸,这走出去都觉得脸烫心慌。面对这种状况,毛大太太急得嘴里长了燎泡,郑程锦的到来,可谓是雪中送炭。 本这是好事,毛家也有意,毕竟他们也怕夜长梦多,再有生变。到时候若是毛家女儿嫁不出去,丢脸不说还会影响其他弟弟妹妹们。 毛霏的处境也不见得好。 她虽恨郑秀宁,可知道郑程锦为她奔跑,婚事仿佛有了结果,对这个表哥也有了几分笑脸。 偏郑程锦离开毛家后撇下身边伺候的人,独自行走。 这一走,就被人打晕了。 若是其他,郑程锦尚能讲,可若是说到毛霏,肯定会牵扯出郑秀宁,他虽失望却也只能沉默下来。 为了孙子,郑老太爷不会对罪魁祸首的孙女客气。 郑程锦沉默不言。 郑老太爷叹了一口气,让其他人先行离去。 郑大太太原是不肯,被大老爷狠狠瞪了一眼,又指了指郑秀宁。郑程锦还是太稚嫩了,还不足够强大,他方才的动作早就被看在眼里。 郑老太爷不说,郑大老爷也是不愿提。 这个时候还不把人带走,留下来碍眼不成? 郑氏留了下来。 郑大太太瞟了她一眼,带走郑秀宁。 院中,郑二太太见她出来,忙迎了上去:“大嫂,侄儿没事吧?听说是伤了头,流了一脑门的血呢。” 郑大太太脚步一顿,侧身看着正二太太,面无表情地说道:“二弟妹既然也知道是听说,就该知道谣言不可信。二弟,你还是好好管管弟妹,要知道祸从口出。” 郑二老爷讪讪一笑。 郑大太太哼了一声,走远。 郑二太太呸了一口,举着帕子擦了擦嘴:“不少人都看见了,还说没有。”又捅了捅郑二老爷:“你不进去。” “行了,没你什么事,快回去。”郑二老爷看到旁边站着的郑秀珠和郑秀秀:“都先回去,你大哥没事。” 郎中是郑二老爷亲自送走的,是以他才没有把郑程云叫回来。 这里面怕是还有些私事。 送走不情不愿的郑二太太三人,郑二老爷走进屋去,就听得郑氏说道:“他们这是冲着我来的,这些年为着沈三太太的名头,郑家一直风平浪静,周家的姑娘同珠珠儿又交好,那赵县令更不是眼光短浅的人。这个时候会做这事的,怕还是为了珠珠儿。” 这是逼着沈妙珠回京都。 今日所做的不过是警告罢了。 郑大老爷同进来的二老爷交换了眼神,他们都觉得有这个可能,从前以为世家气度不同,可真正见识过了,那里面的手段有时候可是比海匪强盗还要卑劣。 其他人都不出声。 或多或少,都有这个想法。 郑氏看了郑程锦一眼,轻声道:“是姑母连累你了。”若非她对沈家接二连三的催促信置之不理,那边许是不会这么快动手。 她觉得郑程锦这事受了无妄之灾。 郑程锦却不这么认为,只是看家中长辈的神情,皆是认同了姑母的话。 若是沈家的话,哪怕内里再是豺狼虎豹,也懂得先诱人以利,这是沈嘉和同他说过的沈家行事。 总不能连他也是骗他的吧。 郑程锦陷入沉思。 春草带回了郑程锦受伤的消息。 沈妙珠愕然。 在这塘栖镇里,有谁能伤他?敢伤他? 沈妙珠立时要起身。 春草急忙说道:“大少爷歇下了,说是流了不少血,头晕地厉害。香橼已经赶过去了,当时都哭得喘不上气了。本来老太太还说要换了其他人伺候,香橼不肯,大少爷又说情,现在仍旧住在暖阁里。” 这个时代的男女大防没有她所知的那般严苛,却也是不能小觑。 郑程锦既然歇下,沈妙珠也不好在此时过去。 “表哥怎么一个人外出?”沈妙珠问了原委,有些吃惊,想到虽说这表哥的表现向来不俗,可到底郑家底蕴不足,毛家也不过出了几个秀才,若是换到世家里去培养,虽不一定比得上那蒋家的蒋淳熙,但也应该相差不大。 春草摇头,想了想随即说道:“许是想一个人走走,或者有些烦心事吧。” 沈妙珠猜不出来也不去想了,等明日见了娘再问。 第二日,府中对郑程锦的事皆缄默其口。 郑氏也如此。 沈妙珠不信,还要问。 郑氏顾左右而言道:“周姑娘不是明日要走了吗?你要去送吗?” “要的。” 这是她今天原本要说的另一件事情。 沈妙珠打算送周紫嫣上船,而码头那里人杂事多,少不得要郑家多派一些下人护送,最主要的是返程的时候。 “娘去找你二舅,让他那日送你过去。”郑氏明显不想多说郑程锦的受伤的事情,匆匆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哪怕是隔三差五地来一次,郑氏总习惯一进屋,就开始打量起来,从入门处的那张四屏的黄花梨浮雕花卉的围屏,到窗台边上的红木梳妆台,一样一样看个仔细。 沈妙珠亦步亦趋地跟着郑氏如同蹒跚学步的孩童。 郑氏一个回身,两个人就撞到了一起。 152.152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 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沈妙珠只看了一眼, 立刻合上匣子, 往帘子后的暖阁进去。 “这么快就回来了?”郑老太太问道。 “香橼还得去伺候表哥。”沈妙珠说着把匣子放到郑老太太面前的桌上。“外祖母, 这匣子, 您收着吧。” 郑老太太微怔,目光放到匣子上,表情变了变。 沈妙珠同郑氏道:“娘, 哥哥的衣服做好了,今天就让人送到京都去, 你同我回院去看看吧。” 郑氏也是看到那匣子上的家徽,见老太太神色不对, 不动声色地按住沈妙珠的手, 嘴里迟疑:“我也没什么东西送你兄长。” 郑老太太一听说道:“怎么没有?你不是也做了一套春衫吗?” “那不是还不到时候吗?”郑氏发窘。 沈妙珠听了笑嘻嘻地挽了郑氏的胳膊:“娘。”目光隐晦地朝那匣子投去。 “走吧走吧,拿你没办法。”郑氏起身带着沈妙珠出了寿喜堂后低声问她:“那匣子里面?” “是一间银楼,清凉门大街上的。”匣子里面放的是一张地契。 郑氏立刻想到郑程锦十二岁的时候, 郑老太爷把自己的一处私产赠给这个嫡长孙, 好似就是一间专做女子生意的店铺, 没想到几年间就被发展成银楼。 “你表哥怎么会想到送你这个?”郑氏也庆幸女儿马上拒绝了。 沈妙珠摇摇头不想纠结这些事情, 表哥这样做无外乎是涉及到了秀宁表姐亦或是大舅母的事情,除了她们也没有谁能让他这样做了。 若是关于卓园的那些, 沈妙珠不认为自己就有理由去接那地契,若是其他她不知道的, 更不会去接受。 金妈妈看到二人回来, 忙要端茶倒水。 郑氏摆摆手, 无可奈何地说道:“金玉啊,不要忙这些了,你不是做了春衫嘛。珠珠儿要,你就给她拿一件吧。” 真是别扭的人啊。 沈妙珠心中一叹,同不解的金妈妈说:“给哥哥的秋衣做好了,我正打算让人送到京都去呢。娘不是做了春衫吗?春秋气候仿佛,也不差这些,哥哥见了肯定也高兴。” 金妈妈有些惊讶地看向郑氏。 郑氏微微皱眉,撇过头去打量着椅子把手上的雕纹。 金妈妈立时笑着往内室走去。 “都收着呢,不只是春衫还做了几件里衣。”不一会儿就抱着一只包袱出来。 沈妙珠接过后,就打算回去。 见她要走,郑氏这才开口让她晚上过来用膳。 郑秀宁带着毛家姐妹回自己的书房。 哪怕不是第一次来,毛家姐妹见了这屋里的摆设,还是忍不住心里泛酸,这郑家什么都不多,就是银子多。 可银子不缺,别的都缺,这才想着法子去补足,只要毛家不过那个底线,郑家就得捧着他们。这话是毛家大太太分析给两个女儿听的。只是毛家也就是顶着个书香门第的牌匾,那又不能过日子,即便郑大太太私底下贴着娘家银子,但毛家姐妹能出去见人的衣服统共也就那么几套。 毛雲现在穿的就是去年做的,毛霏还好一些,是她今年过生辰的时候,郑大太太给置办的,只是她这全身上下都比不上郑秀宁发髻上插着的那只碧玉簪。更别说这屋子里的摆设,即便不露宝光,却也是实打实的用银子砸出来的。 毛霏就是看不上这样的郑秀宁,明明吃穿用度都是锦衣玉食,偏偏还要穿着清高,仿佛视金银如粪土。 这书房布置得空洞,也没有能坐的椅子,两姐妹直接走到靠窗的榻上坐下。郑秀宁想了想也跟着在旁边坐好。 三个人说着话,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没多时,就有人来请毛家姐妹,说是毛家太太要回去了。 毛雲猛地起身往外面跑去。 她知道今日母亲此行的目的,从她们离开不过一刻钟母亲就要离开,显然是有些不欢而散的意思。 毛霏看三妹出去了,才对郑秀宁说道:“都当别人是傻子,可谁不是傻子?表妹,你说是不是?” “表姐,我不懂你的意思。”郑秀宁眉心轻拧,一脸的困惑。 毛霏呵呵一声笑:“赵红凤。” 郑秀宁心跳如鼓,她不知道毛霏是知道什么了?毛霏离开书房后,她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 毛雲一脸焦急地站在毛大太太旁边,毛大太太则怒气冲冲的样子。 毛霏垂下眼,走近前去。 “怎么才来?”毛大太太问。 “是三妹着急母亲,走得急了一些。” 毛大太太脸色一缓,看向毛雲的时候也没那么生气了,但仍没什么好脸色。“走吧,走吧。” “娘,姑母呢?”毛雲不解。怎么就只有母亲一个人在,姑母都不露面。 毛大太太一听脸色又难看起来了。 她都出来这么久了,小姑子竟是连让个丫鬟追出来都没有,欺人太甚。 她是一刻也留不下来了,恼羞成怒地转身就要走。 毛雲追了过去。 毛霏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 郑秀宁赶忙返回屋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觉得那眼神让她害怕。 郑秀宁想了想往郑大太太那里去。 郑大太太还在生气,见了她表情缓了一些,就问:“都走了?” “姑母要走,娘怎么不让人送一送。”郑秀宁轻声说道。 郑大太太脸一黑。 郑秀宁见状拎着茶壶倒了水出来。 郑大太太一口饮下,犹自不够,忍了忍还是张口说道:“她若是不打那恶心人的主意,娘亲自去送都没有问题。”话落,又问郑秀宁:“你在你外祖家,可听到什么话没?” 郑秀宁一脸地迷惑。 郑大太太见了,摆摆手:“娘糊涂了,若是你都知道了,那家中岂不是乌烟瘴气了,这点本事你外祖还是有的。”且娘家大嫂虽想要两家联姻,如今也不过是来探自己的口风,事情未定,断然不会让别人知道,宁姐儿又怎么可能知道。 郑秀宁目光微转,落在虚空上,心想着外祖家这内里早就一团败絮,也就是都瞒着母亲和外人。 毛家早就不是当年的毛家了,这些年毛家子弟里可有一个有出息的?连个最简单的童生试都没有人考过。外祖自诩读书人,断然不会去经营铜臭之事,多年入不敷出,那点家底早就败光了,若非郑大太太年年接济,怕是所谓的学堂都办不起。只是这样到底是杯水车薪,这才有了联姻的想法。 而郑秀宁一开始就是毛家想要争取的对象。 现在只是换成郑程锦。 若是毛家一开始提的是郑秀宁,纵然爱女,但郑大太太说不得最后还会答应下来。可郑程锦是绝对不行的。 有了这一次的开头,若毛家想再把人选换成郑秀宁,却也不是他们能去想的了。 毛家三姐妹,大姑娘早就出嫁,剩下的两位姑娘里面,郑大太太更欣赏的是文静端庄的毛霏。 而毛雲,郑大太太从不会把这样性情的人列入儿媳妇人选中。 用沈妙珠的话,就是初试都不能过,毛霏好歹还能进入初试,只是郑秀宁同样不愿意有个毛家人做嫂子。 沈若芸率先掀开帘子,拉着龚玉珍往里头走,嘴上说道:“我刚才来过,里面白洞洞的,一点都不像姑娘家的地方,没点生气。” 西次间是做书房用的,同样是一分为二,中间是用镂空的落地花罩做了隔断,前面近三分之二的地方摆了一张黄花梨的案桌,一座博古架,上面只零星放了寿山石小摆件,多是适合放在手心里把玩大小。 只是的确像沈若芸说得那般白洞洞的。 她们要去的地方是落地花罩后面。 那里盘了个火坑,临窗而靠,相对的位置并排摆放了四张玫瑰椅。 沈若英走了过去坐在椅子上面,她刚想招呼龚玉珍,就见小姑子已经大大咧咧地脱了鞋子爬上炕几。 同行的还有沈若芸。 沈若英有些为难,左右想了想打算坐在炕沿上,也好等万一对方有个什么举动,她能去拦一拦。 剩下的人里,沈若慧以长姐的行为马首是瞻。沈若画也选择靠近沈若英。 坐在沈若画旁边还是炕几上对沈妙珠来说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你也看这些?” 龚玉珍手里举着小册子,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沈妙珠沉默。 她该庆幸自己没有什么秘密,或者没有记录的习惯,这书房里的东西基本上都是能视人的。 “是,挺有趣的。”沈妙珠说道。 沈若画立刻喝问道:“沈妙珠,你可知错。” 众人一怔。 沈妙珠更是不解。 153.153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 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郑氏有感而发:“却也是最难得的, 只是愚孝又不见得好。”摇头挥去心中不好的情绪, 问沈妙珠:“不是说还请了周家姑娘吗?到时候娘让人去门口迎一迎?” “不必如此,我让春景去了。倒是……周姐姐那边一直没有消息回来。”这不像周紫嫣,若是不能前来,肯定也会派人来说一声。 沈妙珠心里有隐忧,没敢说给郑氏听。 从上一次见到情知后, 就让她感觉周紫嫣的情况并不是很好。这也是为何她特意在沈家姐妹中独独另给她下了帖子。 “周姑娘这些年没有回京都, 兴许还要再忙一段日子。”郑氏说道。就是她,在京都也是有些旧友的,只是这么多年没有联系,也不知对方还认不认她。 郑氏是没有想到自己还会回来的。 沈妙珠笑笑,也只能这样想了, 至少这个情况不坏。 在普骊居用过午饭, 沈妙珠就走回去消食, 睡了一觉醒来无事让春草找出西园的分布图。她都单独住一个院了,同冯姨娘住后罩房的沈若画就嫌得有些拥挤了。她自动请缨要来了这个任务。 要说沈若画这人有点像郑秀宁,却又有些不一样,她有庶女身份的卑微, 也有一点清高,而让她拥有这些的是冯姨娘以及冯姨娘背后的沈则言。这冯氏也是聪明的人, 西园那么大, 她却拘了沈若画同住。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好招。 沈妙珠要做的就是拆了它。 院子不能太坏, 也不能太好, 要恰当好处,打在沈则言心里头,名正言顺地让人说不出话。 便宜爹爹在庄子里呆不了多久,沈家不会允许,她们更是,郑氏不会愿意听到女儿逼走生父的传言。 这会使身份原本有些微妙的沈妙珠更加窘迫。 似水撩开帘子:“春景过来了。” 春景走了进来。 沈妙珠睇了一眼,提笔在纸上画了两个圈。 “府里来了留阳侯府的婆子,少爷去郑宅了。” 留阳侯府? “是来找哥哥的?”只是怎么来的是个婆子,好歹来个小厮也是妥当的,沈妙珠起身,心道以前碰到类似的情况,春景又能请示谁? “不是,说是来找姑娘的。”那两个字的话音几乎是含在唇间,唯有离得最近的沈妙珠听见。 沈妙珠纳闷,人却已经出了院子,小马车停在那里。 上了马车,沈妙珠问:“你知道留阳侯府?”见其点头,立马道:“同我说说。”她对京都还是两眼一抹黑的情况,她用功的地方几乎在沈家以及姻亲上面。 “姑娘可知蒋……留阳侯府是周姑娘的姨母家。”春景差一点说出蒋淳熙的名字。 沈妙珠有印象了。 等看到留阳侯府的婆子,留阳侯府已经同她印象中的认知对上号了。 “表姑娘抱恙在身,不能前来,世子让婆子前来致歉。” 这婆子谈吐咬文爵字,不是那种干粗鄙活计的人,能被蒋淳熙亲自派来,身份也不会低,沈妙珠问起。 那人笑道:“夫家姓黄,婆子有幸照顾了世子几年。” 即便不是奶/娘。也应该是近身照顾的人。 沈妙珠面上带了几分敬重。 “没想到是黄妈妈,周姐姐既然病了,派个丫鬟过来说一声也就是了。情知和守知我也是熟识的。” 黄妈妈目光微动,说道:“她们也染了病,这才……” 是什么病让主仆二人同时染病不说,为何好端端周家不住,反而去了留阳侯府,寄人篱下的日子,沈妙珠是亲历过的。她不认为周姐姐在蒋家会比她在郑家更自如一些。 沈妙珠重又看向黄妈妈,目光狐疑。 黄妈妈不露声色。 沈妙珠叹气。 她叫来春景:“你去普骊居找郑妈妈,就说我的意思,让她把那二十年分的匣子给我。”春景应声而去。 她去得飞快,没多时就喘着气回来。 沈妙珠接过交给黄妈妈:“我知留阳侯府必然不会委屈了周姐姐,只是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黄妈妈笑道:“沈姑娘放心,婆子一定亲自交到表姑娘手里。” 沈妙珠听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塘栖几次接触,那蒋淳熙待周姐姐应该有几分真心,黄妈妈既然能照顾接触,也应该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传染病。 黄妈妈回到留阳侯府,向蒋夫人回禀。。 “你且看那沈家姑娘如何?”蒋夫人急急问道。 黄妈妈笑:“是我们多想了,那沈姑娘年龄尚小,堪堪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岂能比得上表姑娘?” 青涩和甜美多汁的果子,任谁也应该会选择后者。 蒋夫人似释然又好像可惜地笑了。 “我这不是难得从他嘴里听到一个姑娘家的名字,又是他亲口说无论对方有什么要求一并答应。” “说起这个,奴婢当时也是忐忑,后来沈家姑娘送了二十年分的人参。”黄妈妈把匣子打开。 这样年份的人参,留阳侯府只多不少。 蒋夫人瞥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开,眉染轻愁:“我那姐姐,没见到人念着想着。这见到人,又伤了她的心。也是淳熙去的巧,否则我哪能知道?都是女儿,手心手背难道不都是肉?” 这周尚书家的事情,黄妈妈也是听得咋舌。 当年花了那么大气力保住表姑娘,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这才多久就伤了两回,也不知道这周家怎么变成这样。 听说了周紫嫣的事情,郑氏也是感慨:“她可是个好的。你哥哥不是同那留阳侯府的世子认识?等缓过一阵子,让他带你去。” 沈妙珠也有此意。只是纵然放心不下,她也对周姐姐十分信任。她不应该是一个把自己困入险境的人,那人参也算是物归原主。 “对了,娘,您看这两处院子如何。”沈妙珠掏出一张纸,正是她之前看的西园布局图。其中两处被她勾出来,一处在蕉下院西北方约两盏茶的时间,若是要去普骊居必然要经过蕉下院前面的青石板路。 郑氏摇了摇头。 沈妙珠不解。 郑氏点了点蕉下院的位置,不赞同地说道:“你想要把人盯住,却又怎么不想想蕉下院的动静也容易被对方看了个清楚。”就那么一条道路,一天经过个十次八次,还能拦着不让人走? 沈妙珠有些气馁:“那另一处是不是也不妥当。” 虽说选了两处,可另一处基本上就是空幌子。 郑氏笑道:“挺好的。” 沈妙珠不信。 郑氏收起图纸对一旁的金妈妈说道:“去问一下大嫂身边的管事妈妈,就按那边的规例来布置院子。” 金妈妈笑着说好。 “娘虽然希望你成长,当不愿意拔苗助长。你在郑家虽说姐妹间有小摩擦,却是甚少经历这些。娘不急,你哥哥也不急,珠珠儿就按着你应有的步伐慢慢成长。”郑氏不希望女儿是十多年前到处碰壁被血淋醒的自己,也不愿意她立刻成长到现在的自己,那太沧桑了。“小姑娘家,本就是像你现在这样,若是你事事周到哦,父母兄长如何教导?” 沈妙珠敛神。 娘亲之所以不说选择第二处的原因,应该是想让她亲自发现。 罢了,她也不愿意生活在被人的眼皮子底下,其他的院子也不见得比第二处更合适,而且娘亲知道了,兄长那边也不会远了。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兄长即便不是诸葛,可也应该是个香气袭人的皮匠。 …… 管事妈妈来请示金妈妈的事情。 胡氏一声冷笑:“这是要扒我身上吸血了?罢了,送佛送到西,让人把册子送过去。”冯姨娘若是喜欢,还能等到现在母女还住在一处? 三房嫡系没有回来之前,同住一个院的三弟和冯姨娘母女看起来多像一家人啊。胡氏不愿意帮忙,却也愿意看三房内斗。 …… 到了那一日,沈若芳早就到了蕉下院。 沈妙珠得知的时候,忍不住看了看天色,就是有小马车,也是来得太早了吧。 只是人来了总不能拒在门外,沈妙珠走了出去。 身上是淡绿的薄袄,月牙白的综裙,看着就像一朵清丽的栀子花。这是她对沈若芳的第一印象。 回到沈家数日,两人算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面对面了。 沈妙珠打量她的同时,对方也在暗中比量。 “二姐。” 她笑起来像骄阳,沈若芳睫毛轻颤,柔声说道:“我可以叫你珠珠儿吗?” “当然。” 沈若芳笑了起来。 对于排序的问题,一如府里其他人,她也是不愿提起。 就像捉迷藏,谁先被捉到谁就输了。 而谁先提起,就惹了祸。 若是有个称呼对方也愿意,那就实在太好了。 154.154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还是不进? 就是黄阁自己看来这就是一个两难的决定, 老侯爷丢了个难题给三少爷, 甚至容不得他去多想。 七里街的另一边住了一位御史,剩下的也都是当差的小官小吏。 不远处已经三三两两地站了人。 这就是沈家! 对嫡亲的孙子、儿子、侄子、兄弟, 也可以不留情面。 隔着帘子,郑氏完全可以想象外面的情景,她不能想象这些年嘉和是怎么度过的, 甚至她不敢去想。 沈妙珠是找着机会从沈家下人口中打听沈嘉和在沈家的日子。 郑氏则不敢! 她蒙蔽了双眼,堵住了耳朵, 不听不看, 却还是没办法不去面对。 郑氏控制不住地全身发抖,沈妙珠保住她的胳膊, 双眼覆上冰霜。 “娘,我们都欠了哥哥。” 所以, 无论他的决定是什么。 直接进去或是不进去, 这两样带来的后果, 她都愿意去承受。沈妙珠明白, 这是那不曾谋面的祖父给的一道选择题。 沈嘉和同样也明白这个道理。 若是直接进去,那就是在给珠珠儿她们树立敌人。可不进去, 就仿佛是三房嫡系在和沈家其他人的第一个照面就畏缩,认输了。若此时只是他的话,无论那一个, 他都可以。但若真的只他一人, 老侯爷也不会送上这么一道选择题。 黄阁在等。 郑氏和沈妙珠在等。 沈家里面的人也在等待。 其他人……同样在观望, 等待。 今天似乎有默契一般,沈家的男人里面除了老侯爷都外出了,而女眷们也没有串门,各自守在院中。 作画,最需要的是平心静气。 可沈若画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整个人心浮气躁的,手一抖,墨汁滴在宣纸上,糊成团状,她看得更烦了。 胡乱地把纸揉成一团,墨汁却粘在手上了。 沈若画大喊:“翠影!翠影!” 门外很快传来脚步声,翠影小跑着进来,一看这情况,忙跑去屏风后面打了水过来,墨汁很快染黑了盆里的水。 翠影用帕子擦得认真。 沈若画却心烦意乱,手一挥,转身就往外面走去。 出了门,就往冯氏住的屋子去。 矮几上的卧褥香炉袅袅升烟。 冯氏正坐前方,手里拿着一件男子的外衫。 “不是有银熏球吗?”何必这么麻烦,她更想说这些事情自有下人去做,最重要的是都到了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情在这熏衣。 “你爹不喜欢。”冯氏柔声说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别说是银熏球了,金子做的,你爹也只会觉得俗气。”沈则言是沈家三爷,用郑氏的话讲,世家公子的一些颇毛病他都有,就是瞎折腾。 只要他喜欢了,怎么折腾都没关系。 他不喜欢了,怎么折腾也于事无补。 沈若画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她们回来了。纵然这些年西园都是娘在打理,可那正院从来不能踏足,就是理事的时候也不能。这几天,大嫂带着人打扫布置,那是因为正主要回来了。 以前沈若画从不觉得嫡庶有问题。 她虽是庶女,却是沈家三房唯一的姑娘。 可那个人也回来了,她没办法不去正视这个问题。 “可我也不喜欢,娘……”外面的脚步声打断了沈若画要说的话,她看清来人,不悦地说道:“听雨,你跑哪里去了?” 冯氏也看了过去。 许是跑得着急了,听雨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得喘着气,嘴里断断续续地说道:“ 进……进来了。” “进来了!”冯氏腾地站起身,脸上的表情非常纠结,想笑又笑不出来。 沈若画恼火:“人都到门口了,不进府,难道住外头去?”她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且对方真这样做了,往后出去她也会没脸。 “不,不是的。”听雨摇头:“是三少爷跪请夫人回府,外头的人都说少爷孝顺呢,不但亲自南下接夫人回来,就是府中也感起孝,孝顺……”冯氏的脸色越来越差,手中的外衫飘落在地。 听雨也知不对,后面的话渐渐没了。 沈府的正门大开,引得许多不明就里的人围观。 这人喜欢看热闹,不独独是平民百姓的爱好,至少在沈妙珠看来,这据说住了不少官员的七里街也是有不少喜爱八卦的人。 她的心很疼! 沈嘉和跪在青石板上,天气有些冷,地面冰凉凉的。 即便只是为了一场戏!沈嘉和仍是磕得用力。 咚咚咚! 郑氏捂着嘴,哭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她的儿子,寡言少语,可仍旧是她的儿子。 错了! 都错了! 错的是她,是沈则言,是沈家! 可为何苦的是他们兄妹。 郑氏泪眼婆娑,她曾以为眼泪早在离开京都的那一天流尽了,可眼睛里不停地喷涌泉水,滴答滴答,怎么会停不下来! “娘,哥哥接我们回家了。”沈妙珠眼眶微红,唇角上扬笑着说道。 …… 黄阁悄悄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不停往外冒的冷汗,从回禀正门前发生的一幕后,老侯爷不说话已经有一盏茶的时间了. “……好。”老定远侯说道。 黄阁绷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了。 老定远侯的笑容非常淡:“不愧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实在是好得很。”这个完全可以有其他法子。 老定远侯自认并未逼他入绝境。 既然把人接回来,往后如何,入了沈家的大门,就是后宅内的事情了,原本不过是想敲打一下,毕竟当年沈家可是脸面全无。可这个孙子偏偏要选择这样的法子去抬高了郑氏! 至少外人看来,郑氏是被请回府里。 可沈家的脸面呢? 他这是置沈家上下于何地? “老侯爷……”黄阁躬得上身和下身快合在一起了。 老定远侯沉默地摆摆手。 黄阁倒退着关了房门出去。 老定远侯住的地方是梅院,只是郑氏和沈妙珠现在要去的却是老夫人住的梅若斋,沈嘉和跟在身后,额头有些破皮了,显得又红又肿。 二人悄声出了屋。 “还不肯醒?”流年问道。 似水嗯了一声,说道:“这水先搁门后面吧,你这是刚倒的热水吧。”见流年点头接着说道:“等一下少掺一些凉水就是了。” 流年听了话,把铜盆放下,这么一直端着她的手也早酸了。 看了看时间离第二次去叫还有一会儿,两个人就搬了杌子,借着天光打起了络子。似水女红一般,只能打最简单的,往流年那看去,忍不住问道:“你这个是什么结?挺有意思的。” “是香橼姐姐教我的,叫蜻蜓结,挺简单的,你要学吗?”流年问道,她的动作非常快,说话的功夫就做好了一个蓝白相间的蜻蜓结。 “香橼姐姐懂得真多。”不过想到对方是大表少爷身边的丫鬟又觉得释然了,似水随口说道:“你怎么做起这个了?” 流年在针线箩里面挑了红粉的丝线,往屋里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不是说要回去吗?我听说那世家里面别的不多,就规矩和人多。规矩这些我们问也问不到,到时候只能随机应变、谨言慎行不给姑娘惹祸。但人多的话,肯定少不得见面礼。夫人和姑娘有钱,可也不是去当善财童子去的,我琢磨着周姑娘身边的情知姐姐找到空子就做一些针线活,以前听说是送人赏人用的。荷包我们做了不少,络子这些却是不多,哪怕到时候用不上,给那府里的与你我一样身份的也是可以的。” 精美的肯定比不上,流年就是取个巧。 似水听了后沉默下来,老老实实地也挑了丝线,她不会那些精巧的,但既然也是会送下人之间的,简单一些如梅花、柳叶络子这些她是会的。 两个人打了十来根络子,春草从郑氏那边回来了,三个人干脆一起进屋。 沈妙珠知道再贪睡也是不能,非常乖觉地在她们进来后就起身。要说她来到这里唯一不适应的就是这睡眠,她真想睡个昏天暗地。以前工作上结束了一个项目,通常就会大睡三天三夜。到了这里,作息虽非常健康,早睡早起,可灵魂深处的生物钟还是非常难改。只是身边的人和她都有一个默契,贪睡一会儿可以,通常为了留出这些时间,她们都会比正常时间提早一些来叫起,往往第一次是不成功,却也只有第二次。 毕竟若是再耽搁,那时间上就真的刻不容缓了。 简单的洗漱后,沈妙珠拒绝了那些脂粉,她有些嫌弃,哪怕这是以郑家的能力买到市面上最好的,可也加了铅粉。 沈妙珠满意地对着镜子照了照,圆嘟嘟的苹果脸,满满的胶原蛋白,浓郁的青春气息岂是那些胭脂水粉能比拟的。 小轿子挺在院门口,粗壮的仆妇一前一后地站着,等着这位表姑娘进了轿子,其中一个舔着脸笑道:“早知道春草姑娘也在,就让姐妹们再抬一轿子过来了。” 155.155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 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沈妙珠亦步亦趋地跟着郑氏如同蹒跚学步的孩童。 郑氏一个回身,两个人就撞到了一起。 “娘。”沈妙珠顺势抱住郑氏的胳膊:“哥哥同大表哥他们有联系都不告诉我 , 是不是不喜欢我?” “锦程?” 郑氏的眉间闪过一丝迷茫。 沈妙珠点了点头。 “娘,哥哥怎么会和大表哥有联系?”就是她也不过是年岁大一些的时候, 厚着脸皮写了信回去, 这才有了这些年的来往。郑氏刚知道的时候还吓了好一大跳的, 她可从不曾在女儿面前提起过京都的事情。 只是沈妙珠就是知道了。 郑氏不明白, 可这个女儿仿佛就是有她的消息来源渠道,知道京都的一些事情。等细究起来,她才恍然发觉, 似乎女儿从不曾同她要过爹爹,从来没有。 这太不寻常了。 几乎有一阵子,郑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沈妙珠身边的所有人都换了一批, 就那么看似正常的过去半年,京都没有什么消息,女儿也没有什么异样,她才慢慢放下焦虑。 郑氏不是没有想过问沈妙珠, 每每对上女儿的眼睛, 她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什么也没有说。 也从不曾说过什么。 郑氏的心猛地一揪,想到了白天金妈妈说的话。 “珠姐儿是个聪明的, 大姑娘若是不愿意, 就同姐儿说明白。以前您是没办法才孤军奋战, 可现在不同了, 姐儿她什么都懂的。”金妈妈觉得郑氏不该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一个人纠结,郑家是娘家,沈家是夫家,还是那样关系的夫家。可珠姐儿不同,她是大姑娘的心肝和命,更是她的倔強的执着。 珠姐儿大了,是可以商量的人,而不是随意摆弄的人偶。 她也是有自己的主意的。 “珠珠儿,你可知娘祖上是什么出身?”郑氏想了想,揽着女儿到床边坐下。 沈妙珠摇摇头,眼睛亮亮地趴在郑氏的腿上听着她说那过去的事情。 郑家并是不是塘栖镇土生土长的人,或者说祖上因为战乱的缘故从山阴那边一路迁徙,后来在塘栖镇这里暂住,慢慢地就定居下来。来这里的第一代、第二代乃至第三代的郑家人都是泥腿子出声。说来也是幸运,郑家第一代的先祖里面出来个很有头脑的郑家人,在迁徙的路上虽受了不少苦,可也因此没有见识到不少从前没有接触过的事物,他的内心受到非常大的震撼。开始的时候还能老老实实地在塘栖镇里做着佃户,可时间长了,压抑在心里面的想法就发生了变化,而且郑家作为一个外来户没少受到本地土著的排挤,甚至发生了好多起斗殴时间,那么郑家死了人,可因为力量不足,吃亏的永远是郑家。这些遭遇,让那位先祖的不甘彻底爆发,但他懂得隐藏下去,扎根,然后再徐徐图之。前面三代,郑家就完成了从佃户到农户到小地主的转变。 “你别小看只是个拥有五十亩田地的小地主。”郑氏以己度人,想起自己从前有过的想法,遂道:“第一代先祖是一无所有,甚至是欠了外债才在这里定居下来,等到第二代成婚才勉强拥有了二亩的良田和五亩的荒田,当时就凭着这几亩田娶了本地的一户农家女。” 沈妙珠点点头。 在这之前,哪怕慢慢融入这边的生活,郑家还是外来户,没有宗族依靠。第二代开始,就是借着娶了本土的农家女,开始联合。想来那农家女哪怕家中条件不好,可应该是拥有一个大族。作为姻亲,有必要在郑家的一些事情上比如收到别的姓氏族群的欺负,他们就要出面撑腰。 郑氏听了解释,心中喟叹,当年她就不曾想到这些。 郑家的第三代成了小地主,姻亲也是越发多起来,已经算是勉强扎根下来。郑家枝叶茂盛,就有不安于现状的人出现。第四代的郑家以农耕为主开始经商,先是小本生意的,也有血本无亏的回来,慢慢地到了郑家老太爷那一代,已经算是富贾,塘栖镇的人说起郑家,都会说一句郑善人家里。 要知道,想要做一些善事,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郑家就是有闲钱才会去开始博名声。 “别看你大舅舅成日在外忙,但更多的是守本。你可知道为何毛氏会成为你的大舅母?”郑氏轻声问道:“同是郑家的媳妇,你二舅母怎么蹦跶都动摇不了你大舅母的地位,又知是为何?” “因为郑家想要更改门楣。”从商终究不是郑家人的选择,或者第一代那位先祖一开始的想法就是要让郑家人成为耕读之家,否则也不会再生意做大后,仍是不放弃地主的身份。 “是,郑家人一代一代的付出,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表哥这一代的身上,为此无数人付出了各种代价,这些代价或多或少的为郑家换来了筹码和利益。” “包括娘吗?”沈妙珠问。 郑氏一怔,她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问。 “娘嫁给他,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嘛。”沈妙珠面无表情地说道。 “珠珠儿。”郑氏呼吸一顿,露出一丝苦笑:“他是你爹。”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郑氏也没办法抹杀那个男人的存在。 夫妻之间关系如何她并不希望影响到子女身上。 她知道不可能,从她做了选择,就已经影响到,只是当有人问起的时候,郑氏是不会否认京都那个人是她女儿的亲爹。 只是在这之前珠珠儿从不曾问起,郑家的人更不会。 沈妙珠低下头,心里有些难过。 郑氏捧起她的脑袋,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娘和你爹的相遇,是一个意外,并不在郑家的计划中。”至于后来的那些推波助澜也没必要再提起。 沈郑两家的联姻,郑家的确得到巨大的好处,这并不能否认。 沈妙珠沉默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但她想要去相信,否则她没办法面对疼爱她的外祖父外祖母。她不愿意去相信外祖他们把母亲拿去做了交换,成为了郑家光辉下的一块踏脚石。 但郑家欠郑氏,毋庸置疑。 哪怕成为一方巨贾,郑家也只是塘栖镇的郑家。虽对京都沈家没有十分了解,但襁褓时的沈妙珠听过郑氏和金妈妈主仆之间的对话,那是一个丫鬟都比得上县令家千金的世家大族。 从她六岁开始,沈家就从不曾断了一年四季和年节的节仪。 有沈妙珠的,也有郑氏的。 过来的人,见了郑氏也是恭恭敬敬地称一声三夫人。 “哥哥和大表哥也是一种利益交换?”沈妙珠有些不是滋味。 这一点,郑氏也不清楚,遂笑道:“娘不知道,等以后有了机会,珠珠儿亲自问你哥哥好不好?”她觉得或许有,但无论是离开京都后再没有联系的儿子还是被郑家寄以厚望的亲侄子,她都不怎么了解。 郑氏不愿意随意评论他人,何况是亲生儿子和侄子。 伺候着夫人和姑娘睡下,在房里留了盏灯,翡翠就被春草带回自己的屋子里去。 小丫鬟们已经端了洗脚水过来。 翡翠稍作梳洗,就笑着坐在床沿泡脚。 “也就是你舒服,打小就没有做过守夜的事情。”春草大沈妙珠没有几岁,五岁之前基本没她什么事情,说是伺候的丫鬟,更多的就是个陪伴。五岁后,沈妙珠就开始有自己的想法,郑氏也随她。除了开始的时候不放心,这些年来,沈妙珠一直没有让人守夜的习惯,真有什么要求,她开口喊上一声,总有人过来,也耽误不了什么事情。而对她来说,得到的就是一个相对隐私的环境。 “夫人还是睡不好?”春草有些担忧。 翡翠摇摇头:“本来好一些了,只不过是习惯了,这几日因为京都那边的事情又做了几次噩梦。” 话音一落,立马跟着说道:“可不许告诉别人,姑娘那边是万万不能的。” 春草犹豫着点头。 “翡翠姐姐,你说我们会回去吗?” “谁知道呢。”翡翠笑笑,她和珍珠猜测过,但夫人没有下定决心的事情,她们并不好言说。 她和珍珠两个人其实也非常担心。 她们不是郑家的下人,同样也不是沈家的下人,若是回了那个地方,她们能帮上夫人吗? 沈若英心惊,三弟在祖父心中的地位是不是如三叔在祖母心中这般看重。 而沈嘉和他绝对不会是另外一个沈则言。 沈若英沉下心来,脸上重新绽放笑容。 她笑盈盈地往里面走,左边的葡萄藤,右边的小池里欢快游动的小鱼都让她会心一笑。这些精细的地方,绝对不是几天里就能布置好的。 进了堂屋,里面已经重新布置。 正中央摆着酸梨木的圆桌,上面放了几碟瓜果。 沈妙珠把人迎到西次间里去。 沈若芸率先掀开帘子,拉着龚玉珍往里头走,嘴上说道:“我刚才来过,里面白洞洞的,一点都不像姑娘家的地方,没点生气。” 西次间是做书房用的,同样是一分为二,中间是用镂空的落地花罩做了隔断,前面近三分之二的地方摆了一张黄花梨的案桌,一座博古架,上面只零星放了寿山石小摆件,多是适合放在手心里把玩大小。 156.159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 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金妈妈看着不放心, 轻声说道:“昨夜, 姑娘就是歇在西次间的。” 郑氏刚抬头,就听继续说道:“那里是三老爷这些年的寝屋。” 沈则言从不会在日常生活中委屈自己, 老夫人更不会让人苛刻了幺儿的日常, 她嫁妆颇丰,时不时贴补一二。 西次间是郑氏离开后,沈则言让人布置出来的。 原本那里该是两个孩子年幼时居住的地方。 睡梦中的沈妙珠总感觉有人在注视她, 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郑氏坐在床头,下意识地就想要爬坐起来, 砰的一声额头撞疼了。 屋内响起清脆的铃铛声。 郑氏沉着脸, 她笑不出来, 也不去想为何好端端地有人要往这床里面倒挂一只金铃铛,这稍一不注意就容易撞上。 “娘。”沈妙珠顾不得捂头,抱着郑氏的手撒娇:“我睡迷糊了。” 平心而论, 她不喜欢沈则言, 觉得这人就是个渣男, 渣的还是自己的娘亲, 可这金铃铛真的怪不到他的头上去。昨晚她还觉得好看, 没让人收起来呢,这说来也是她自个儿在作, 怨不得他人。 郑氏怎么不知道女儿在想什么, 在郑家就是如此, 她把事情分得比较清楚,特别是外人而言,是非对错,一丝不苟。 她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若是以前还在塘栖镇,她这样的态度自然没有关系,可来到沈家,其他人且不去说,若是她连对亲父也是这个心态,那就有些不妥了。 沈妙珠的手有些凉,眼底有青影。郑氏微微皱眉,把人塞回被窝:“没有睡好?”被褥是眼熟的,应该是昨晚换上的。 沈妙珠摇摇头。 郑氏就觉得肯定是昨晚闹到太晚,想到刚才春草说的话,她原本的想法还是应该变一变,不回来也就算了。既然回来了,自然要把这西园管在手里。嘉和要娶亲了,珠珠儿也要在这里生活个几年。沈府太大,可西园她总要营造成让子女安心的地方。 “再睡一会儿。”郑氏摸了摸沈妙珠的额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等娘忙好了,你就有地方好好休息了。” 沈妙珠微惊。她的脾气有些固执,特别在有些时候,其实这一点,听外祖父说过,是像极了郑氏这个做母亲的。 她略想了想,就把心放了下来。 除非母亲还有想回塘栖的想法,否则她迟早要自己立起来,西园既然是三房的地盘,作为当家夫人自然应该在这个地方有足够的威信。 再看看吧,沈妙珠翻了个身靠里,有她和兄长在,母亲已经不是无依无靠的人,而且沈家总还要点脸。昨天在大门口发生的事情,足以让京都不少目光都注视沈家,世家也不是团结一致,敌手不少。 郑氏没有一回来直接就夺了西园的中馈。 天亮了一些,她就带上金妈妈、翡翠逛起了西园。 定远侯也是要上朝的,他先去了梅若斋,见是他,老夫人很快就请了进去,胡氏在外面等待,直到沈则雍从里面出来。 “娘睡下了。”沈则雍说道 胡氏点头:“那我迟点再来请安。”让老夫人给郑氏好脸色,昨天已经是难忍了,偏偏去说的人是沈则雍。胡氏心知婆母最疼三弟,可最看重的绝对是丈夫,老夫人答应了,当绝对是不情不愿,心里不痛快,若是这个时候去请安肯定碰钉子。 是以,她说的非常痛快。 送了沈则雍到垂花门,直到看不见人影了,胡氏才收回视线。 兰草走到旁边,凑近说道:“三夫人一大早逛起了西园,这个时候到小花园去了。” 沈家有个大花园,西园有个小花园,两边有一道门,平日是关着的,要打开也是从西园内打开。 当然东园也有一个,只是相对而言,那边就是真的小花园了。 她那二弟妹可也是不服输的人。 胡氏很少去花园。 一来她忙,二来这偌大的沈府都是大房的,也就是没有正式分家,否则二房和三房也是要搬出去的,甭管西园东园。 以后想要看,自然有的时间,就如现在的老夫人,不过她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喜欢举办宴会的人,人老了反而就不怎么爱动弹了。 秋天的时候,小花园里还是绿意盎然。 这是专设给人观看的。 整个沈府有这景致的,估计也就西园这一处,当年还引了不少蜂蝶。郑氏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处小门前。 门锁有些老旧。 郑氏从怀里掏出一只发旧的荷包,里面是一把钥匙。 门锁生了锈,非常难开。 翡翠想要去帮忙,被金妈妈拦下,她看了郑氏一眼,朝翡翠缓缓摇头。 锁难开,郑氏的额头有些微汗珠。 这已是秋天了。 金妈妈拿了帕子去擦拭。 “是三弟妹?”门外有人说话。 郑氏愣了一下,门锁打开了。 “夫人。”金妈妈轻轻喊了一声。 郑氏摇摇头,晃去脑海中涌上来的不堪记忆,她已经知道外面的人是谁了,这人不可能无事逛园子顺带晃到这里。 她不意外西园发生的事情,对方会知情。 郑氏推开门。 胡氏看到她笑了起来:“闲着逛逛,听到这里有动静。”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现在有钥匙的应该只有你了。” 郑氏抿了抿嘴,踏出门。 “是不是都不一样了。”胡氏顺着她的目光,了然一笑:“十年前翻建过,前面的假山被移走,现在就种些兰花草。” 望眼过去,一大片都是。 对于花园来说,显得有些空旷了。 郑氏对胡氏说道:“本来我也要去找大嫂的,正好遇见了,就厚颜同您讨要了。” 胡氏没听懂。 郑氏继续说道:“这些年不在府里,累得嫂子帮忙照看院子,还让嘉坤媳妇帮忙收拾屋子。只是既然我回来了,断然不能拿院中的事让嫂子劳累。” “三弟妹是想……” 郑氏点头:“是啊,毕竟回来了。嫂子您说是嘛。” 胡氏眉头微皱,脸色不太好看。 郑氏像是没有注意到:“当年走得急,只带走这一把钥匙……” “我知道了。”胡氏眼里闪过一丝悔意,很快目光一敛:“只是一时半会也不能马上送到你手里。” “我知道,用过饭后再送到我这就好。”郑氏笑了起来。 就好? 她不好。 胡氏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怎么就自投罗网呢。只是郑氏的话,她也不能拒绝。她不相信郑氏不知道,嘉和难道没有说过吗?这西园是三弟的院子,胡氏并不想插手,是以从未拿过西园的管家权。 可李氏帮忙收拾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还是她亲自叮嘱的。 胡氏可以让李氏背锅,可不愿为了这么一点事情弄得婆媳生隙,特别是为了别人房里的事情。 胡氏很快就走了。 郑氏看在眼里,表情平静。 金妈妈在她呆过的地上啐了一口:“都是丧了良心的人,夫人就是太善良了。” “不会了。”郑氏说道。 况且当年的事情怪不得胡氏,她并不是有意,不过是放任而已。 只是那口气,郑氏也咽不下去。 西园这些年是冯姨娘在管,郑氏当然知道。 只是她一个正妻,去向一个姨娘讨要管家权,就算要到手了,也落了下风。当然她也可以选择去向那个人要。 只是这些年,郑氏早就不确信了。 她不确信许多事情。 许多人也让她不确信。 沈妙珠在郑氏走后睡了个回笼觉。 她起来的时候,就听到耳边一声轻笑。 沈妙珠立刻用手捂住了脸。 沈嘉和好笑地用两根手指轻轻捏住床上人的鼻子。 那脸蛋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沈妙珠跳坐了起来,气鼓鼓地看着他:“哥哥,难道没人跟你说,淑女的闺房是不能随意进的嘛。” “没有。”沈嘉和垂下眼,神情落寞。 沈妙珠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她还未见那个便宜父亲,但想来这个时代,做父亲的不会和儿子说些私密的顽皮话。她和母亲就不同了。 沈嘉和就是沈妙珠的同胞兄长,除了眼前这个不知道是谁的男子以及那个京都来的周姑娘,郑程锦可以确定在场的所有人里面只有他知道这件事情。 情况不在他的掌握内,郑程锦下意识地皱眉。 蒋淳熙回头望了一眼六角亭,说道:“不如我们去别处说话,卓园不止一处景点,可走走看看的地方不少。” 这话正中了郑程锦的心思。 二人互相看了看,郑程锦微一叹气,拉了不愿离去的郑黄龙跟在蒋淳熙的后面,露过守知身边。 她朝蒋淳熙福了福身子,飞快地跑向周紫嫣那边。 恰巧拦住了赵红凤的去路。 “让开。”眼见着一个转角,就看不到人了,赵红凤不禁急了,伸手就去推。 “赵姑娘可是去宴客处,奴婢这就给你带路。”守知不躲,被推得往后倒退了几步才站稳。 赵红凤脸色一僵。 方才想起这里是卓园,可不是仁和县的县衙后院,更不是在塘栖镇的赵家大宅。 157.157吗?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前面的人已经热得额头上起了薄汗, 站在墙角处的郑秀秀却悄悄挪了脚, 她站得太近了, 冰盆里的冰化开后,凉气嗖嗖地往她衣服里面钻, 难受极了。 只是余光看见站在最前面的大伯父后背那汗湿了的杭绸直缀, 她不敢言, 也不敢大幅度动作,学着前面的嫡母和嫡姐老老实实地低着头。 郑大老爷, 郑文林, 刚步入三十五, 正值壮年, 意气风发的时候。七八年前他就正式接手郑家的生意,通过几年的努力,逐步进入轨道, 甚至是越来越好。他一直觉得自己上不愧父母交托, 下不愧于商号中管事们的信任。 却不想, 今日一家人聚集一堂,迎面而来的就是父亲的斥责。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 郑大老爷刚一抬头, 就瞧见了母亲对他失望的眼神, 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转头去看郑大太太。 郑大太太低垂着头, 只用身体把身后的女儿藏住。 郑老太爷看见他这番行事, 眉头微皱:“你看别人做什么?有错就得承担?难道还想拉了别人出来好证明自己是无错的。”若说开始,不过是借着话去敲打,现在见大儿子是这模样,心里就生了恼。 郑大老爷有口难辩,他下意思看向妻子,不过是想着家中是她在管理,想要询问一二,也好了解状况。 “爹,这同大哥有什么关系,是秀珠娘两个人好日子过多了没事情瞎胡闹。”郑二老爷同郑大老爷感情深厚,不愿兄长无辜为自己的妻儿背锅。“要说错,也是我的错,没有教好秀珠,更没有管好林氏。爹,儿子知道错了,回头就去给妹妹和珠珠儿道歉。” 郑二老爷光棍地厉害,完全不去想当兄长的去给妹妹道歉还好说,竟是连外甥女那里都拉的下脸来。 不过是道歉嘛,何况的确是做错了事情。 比起郑大老爷对事情的发生全然不知情,二老爷是知道一些的,这才主动认错。 郑二太太有心辩解,被郑二老爷瞪了,连带着觉得委屈不认为有错的郑秀珠都瑟缩着不说话了。 郑老太爷看了看二儿子一家,又看了看大儿子一家,颇有些头痛。 “你去给珠珠儿道歉?你这当舅舅的是有多恨这个外甥女?”郑老太太气得用手在虚空中点着郑二老爷:“你是去道歉?还是去逼迫?你这是存心不让她们母女住在这里,想让她们住不下去。” 人言可畏,寄居府中的外甥女因着一点小事逼迫亲舅舅道歉。哪怕让人知道了事情原委,挑剔的人只会觉得是小姑娘太霸道。 郑二老爷讪笑。 他觉得自己冤枉啊,亲老娘,他真没有想那么多去。只是觉得妻女过去,别说道歉了,别又生出事来,这才想着自己去啊。 郑老太太可不管这些。 她只觉得这是府里的人不容她的女儿和外孙女。 郑二老爷求助地看向大哥。 郑大老爷一抿嘴,说道:“爹、娘,儿子从不忘郑家家训,也不曾忘记郑家是怎么发展而来的,怎么会做自毁前程的事情。有我在的一天,妹妹就是我们郑家的人,珠珠儿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话落立即看向身后。 郑程锦笑着说道:“孙儿在,自然也是护着表妹。” 一个是郑家的现任家主,一个是默认的继承人,有他们开口,往后谁在动小心思,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郑老太太满意了。 郑老太爷轻哼一声,没有说话。他对长孙极为看好,总得给他点脸面。 所有人都为之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件事情算是过去了。 二房人回到各自的院子。 郑二老爷看也不看二太太和郑秀珠,对一旁的小儿子说道:“你跟我去看珠珠儿。” “爹,那我把蛐蛐带上,给妹妹解闷。”郑程云高兴地笑道,大伯父家的堂哥成日不是读书就是跟着大伯父外出,家中的姐姐妹妹又是无趣的,他最喜欢的就是姑母家的小表妹了,长得玉雪可爱,最要紧的是能同他玩到一块去。 “行。”郑二老爷一听,觉得不是什么事,不但答应了,还同郑程云商量,若是这蛐蛐珠珠儿喜欢就送给她,回头再给他找个更好的。 两父子高高兴兴地就走了。 郑二太太看得气血上涌,忍了又忍,好不容易刚压下,就听女儿哭着说道:“这到底谁是亲女儿、亲姐妹,各个就想着讨好她。娘你做什么生下我,还不如一开始就把我掐死了算了。” 郑二太太心里发苦。 她何尝不难受,在这个府里,就因为她的出身比不上大嫂毛氏,嫁了个丈夫是个万事不管的,只知道吃喝玩乐享受。现在是郑家还没有分家,可要是分家了,他们二房能得到什么?  府内府外管家的可全是大房的人。 她毛氏有什么好的。 不就是家里是个书香门第,嫁进来的时候嫁妆才十二箱,一大半就是些书籍。如今呢?穿金戴银、出手大方,可没少往自己房里和娘家拔拉东西。 二太太自觉得自己并不比毛氏差,可受制于人,没少觉得憋屈,二老爷又不是个帮着她对付亲兄嫂的人。 这心里烦了气了,就不平衡了。 郑氏正好就带着沈妙珠出现了,立刻成为她的眼中钉,而郑秀珠自然没少受亲娘的影响,总觉得是这个表妹的出现,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另一边,郑大老爷带着妻儿回到正院。 微压着怒气说道:“程锦和秀宁先回屋,爹爹同你娘有事要说。” 郑秀宁有些不安,看了看郑大太太,又看了看郑大老爷,最后目光落在亲哥哥身上。 “走吧。”郑程锦叫了妹妹离开。 他们留在这里反而让娘难堪,还不如先行离开。这是郑大老爷给妻子的尊重,郑程锦又怎么看不出来。 若是小表妹的话,肯定早就自个儿寻了借口走了。 郑程锦低头看着还有些不愿离去的妹妹,心里一叹,妹妹被娘养得太孤傲,有些不通人情世事。 只是他忙,爹爹更忙,娘也不会放心把妹妹交托给别人,否则姑妈那边,会是个好去处。 郑程锦干脆拉了妹妹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二人。 “你就这么容不下妹妹?”郑大老爷压抑着怒火,低声说道:“都十多年过去了,她们对我们郑家没有造成影响,你不是也看在眼里吗?” 他实在不明白,知书达理的妻子怎么就在妹妹的事情上犯了扭。 这种事情,他压根不敢让个父母知道,更是在他的刻意隐瞒下,府里的人只知道二房的太太和大姑娘不喜姑奶奶和表姑娘。 只是……今日一事,又有父母的刻意敲打,让郑大老爷明白,他一直一来所谓的瞒天过海根本就是自己想多了。 父母一直是知道的。 那么妹妹呢? 郑大老爷想着就又出了一身冷汗。 郑大太太已经生硬地说道:“我若是没有嫁进郑家也就算了,既然嫁进来了,自然不能让郑家有败坏门风的事情。妹妹既是出嫁,就该谨守本分,而不该因为争风吃醋的事情就大闹离了夫家。” “你真是读书读傻了。”郑大老爷气急。 “郑家当年为老爷聘我,不就是因为我们毛家是书香门第?”郑大太太反唇相讥:“这个时候嫌弃我读书读多了?” “再说了……”郑大太太看了郑大老爷一眼:“我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否则爹娘能容我?” 她不过是言语里暗示了弟妹几句,二房的人自个儿往里面跳,同她有什么关系? “我这么做,又是为了谁?” 郑大老爷身子一僵,看向大太太:“我们郑家有今天,多半是妹妹受了委屈才得来的。爹娘今日的训斥,你也不是不明白。这一次就算了,若有……若有下次,我也是决不饶你的。” 郑大太太愕然,抬头去看郑大老爷时,他人已经甩了袖子离开。 出了正院,就看到郑程锦立在树下。 看到父亲出来,郑程锦迎了过来。 “秀宁呢?” “已经送回去了。” 郑大老爷点了点头。 郑程锦说道:“爹是去看表妹吧,我也好久没有给姑母请安了。” 郑大老爷脚步一顿,就听儿子说道:“刚才二叔去找姑母了。” “你二叔也过去了?” “还有程云。” …… 接二连三地听到小丫鬟的通禀,沈妙珠直接鼓了脸。 她很忧伤,忧伤到抬头四十五度都没办法止住,这蹭饭的人越来越多,还能不能好好地吃了。 沈若芳忽略心中的那丝妒忌,笑着对沈妙珠说道:“你回来,这院子有了人气才会更鲜活。” 158.158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 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赵县令还得与继任交接,就先把家眷给送了过来, 请托郑程锦护送一程。 沈嘉和不在乎一个小小的赵家,但想着送郑家一个人情, 郑程锦这次一道进京都, 他打算来年八月参加秋闱。读万卷书, 行万里路。前者他不敢说万卷,但也是阅遍藏书, 后者, 却止步于杭州府。 这一次, 郑程锦想走得更远一些。当年郑家的两位舅舅护送妹妹嫁进京都,现在轮到他了。 船一开, 郑氏就病了。 沈妙珠尚未收拾,知道后匆匆过去。 就好像知道她要来, 沈嘉和立在拐角处,旁边就是郑氏的船舱。 沈妙珠小跑着上前。 “哥,娘怎么样了?”这船才开, 下一站要三天后方才靠岸补给, 实在不行的话, 只能让船开回码头,去杭州府找个郎中看。 “说是晕船。”沈嘉和双眉紧锁。 郑程锦也跑了过来,跟着一道的还有赵家兄妹。 见到沈嘉和, 赛凤凰笑着说道:“我爹准备了不少晕船药, 娘去拿了, 等一下就送过来。沈少爷,不必担心。” 沈妙珠见状,上前道谢。 虽说晕船药也是已经备下,人家又没有错,还主动送药,她也不能当看不见。 沈妙珠可不是她的目标,赛凤凰可惜地看向后面的沈嘉和。 沈嘉和无动于衷,率先进了舱房去。 说是官船,内中舱房也分了三五六等。 郑氏住的地方是唯二两处可以称作豪华包厢的地方,房内大概十多平方大小,用屏风隔了内外。 外男不便进入,郑程锦同赵黄龙留在外面。 赵红凤眼珠子一转,跟了进去。 里面有些挤,箱笼摆了一地,有几只已经打开,剩下地叠堆在一起。 郑氏的脸色惨白,闭目躺在床上。 金妈妈手里捏着半干的帕子一点点地擦拭她的额头,地上有一摊水,珍珠半跪着擦拭,翡翠见到沈妙珠几人忙放下手中的铜盆。 “娘。”沈妙珠朝郑氏喊了一声。 她从没有见到这样的郑氏。 她不由后悔了,怎么就不劝一劝,或许娘亲愿意留在塘栖镇呢,虽说有寄人篱下的辛苦,可也十多年过去了,总比回到京都面对她不愿回首的过往要好。 “是晕船吗?”沈嘉和问道。 沈妙珠没有见过晕船的人,只能拿着眼睛去看兄长。 金妈妈点头道:“可不是,夫人原就有这样的情况,只是不让老奴说,怕少爷和姑娘担心。” 郑氏的脸色苍白,晕船的情况非常严重。 沈嘉和突然转身离开。 沈妙珠怔了怔,不由喊道:“哥,你是想让船返回杭州府嘛。” “嗯。” 赵红凤微微皱眉,这船开不过两盏茶的时间,这就要回去,她有些不太甘愿地往床上的郑氏看去。 沈嘉和半道被拦了下来。 “我家老夫人听说沈少爷要找大夫。” 郑程锦和赵红龙在追了过来,看到的是个陌生的丫鬟。 赵红龙立时问道:“可是陈阁老府上的。” 偌大的一条官船自然不可能只服务她们几个人,在上船之前,沈妙珠就听兄长说过那日一道去京都的还有陈阁老的家眷。 不过从她们上船,对方一直不见人影,又有了郑氏生病倒也忘记去拜访,不曾想对方送来了大夫,这可谓是雪中送炭。 …… 沈妙珠不放心留在了郑氏身边。 金妈妈自己端了小炉子出去熬药。 翡翠和珍珠继续收拾箱笼,她们还得在船上呆一个月。 郑氏被施针后睡得香沉。 春景从外面走了进来。 “怎么样?”沈妙珠问道。 “是祖孙二人,陈老太太和陈姑娘一道。”春景说道。 “难怪。” 因为就只有两个女眷,这才低调行事,若非她们这里的动静被注意到,她们或许还在暗中观察。 沈妙珠心念一想,对春景道:“一上船崔妈妈和陈妈妈就不知道躲哪里去了,你和白齐看着点,安安稳稳到京都就算了,若是……”她看向春景。 春景心跳漏了一拍,赶忙点头。 “那奴婢这就去。” “等等。”沈妙珠叫住她。“你去叫了流年过来。”郑氏不是真的晕船,但春草和似水是晕船,吃了赵夫人送来的药也是昏昏沉沉的,沈妙珠也不敢使唤她们。 春景应声离开。 过来的是香橼。 看到她的时候,沈妙珠着实愣了一下。 香橼双手绞着袖子,脸上是浓浓的不安,特别是叫她来的人是春景。她知道的,她是抢了春景的位置。 “你……”沈妙珠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安排香橼,后面发生了一些事情,也就忘了她的存在,可郑程锦是下了决心不容他自己更改的人,直接连人带包袱地送到了她的身边。 当时沈嘉和打算把春景放到沈妙珠身边。 他不放心这个妹妹。 但沈妙珠拒绝了,她知道兄长身边同样需要有个人帮忙打理日常琐事,或许可以是任何人,可论忠心,唯有春景了。 若非春景让兄长放心,又怎么会被他想来放到自己身边呢。 沈妙珠留下香橼,可也一时没有想好怎么安置。她身边的事情不算少,可春草三人各有分工,早已经井然有序。 同样不知道怎么办的是香橼。这些日子,她也不敢说话,尽可能地让人忽视她的存在。 “流年呢?” “她……”香橼自然知道流年,是她给了自己机会。 “你……也罢。”沈妙珠本来就喜欢香橼这个人,先前的为难只是因着怕她和表哥事发,自己被怪罪无妨,怕到时候郑氏为难。 如今船一开,事已成定局,总不能还把人无视。 沈妙珠让香橼去找流年把那只用缠枝纹红匣子找了出来,这一整匣子的珍珠,不算顶大,但成分好,磨了做香粉,小姑娘家都喜欢。 不管陈阁老的家眷是怎么想的,她们帮了自己这边大忙是不假的。如今郑氏病了,兄长和表哥是外男到底不方便和女眷打交道,本来那赵家夫人挺合适的,只是她这人第一眼,就感觉是个喜爱钻研的人。若是换了别家女眷还罢了,但陈家明显想低调行事,沈妙珠是要去感谢,可不是惹得对方不喜。 香橼去了又复返。 “表……姑娘。” 沈妙珠看了她一眼。 香橼抿嘴,低声说道:“姑娘,匣子已经送过去了。只是奴婢看那陈老夫人不像是生病的人,倒是那陈姑娘满身的药味。” “或许她是个孝顺的呢。”沈妙珠不想窥人隐私。 就算生病的真是陈姑娘,既然陈家要瞒,她总不能跑过去拆穿人家。“你既然不晕船,就同流年辛苦一些,等到了京都,就该让春草和似水照顾你们二人了。” 香橼愣了一下。 刚理好一个箱笼的珍珠过来轻轻推了她一把:“傻愣什么?不愿意辛苦啊。” 当然不是。 香橼突然笑了起来。 “姑娘……” “你还是这样好。”沈妙珠也笑。 晚间的时候,郑氏清醒。 沈嘉和赶了过来。 郑氏看着他。 沈嘉和微微皱眉。 沈妙珠扯了扯他的袖子:“哥哥,娘说好多了。你就别担心了。” 沈嘉和嘴唇微张,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郑氏有些失望,但想到女儿说的官船差一点要返航的事很快又高兴起来。 “我没事,就是一时不习惯,可能就是水土不服吧。”郑氏对两个儿女说道:“你们也累了一天,都先回去休息吧,我这里有金妈妈呢。” 金妈妈忙应是。 郑氏这屋子大,旁边有一张榻可以方便金妈妈睡,翡翠和珍珠这商量着轮流打地铺,另一个人则歇息在别处。 除了刚上船,沈妙珠一直没有回舱房。 沈嘉和送她回去。 “陈家的事情,你做得对。” 沈妙珠不解。 沈嘉和眼神示意她跟上,两兄妹并肩走在一起,身后的白齐落后了十来步。 “陈家……你还记得上一次永福寺的事情?” 沈妙珠当然记得。 差一点就丢了性命,当然她也因此见到了兄长,无论是哪种,都令他印象深刻。“哥哥的意思,和陈家有关?” 那她们家眷与自己同船,莫非…… “陈阁老原本不入阁,那孩童是陈阁老的外孙。”似乎觉得这些震惊不够,沈嘉和继续说道:“听陆瑜的意思,定下计策的人正是陈阁老。” 亲外祖父和亲外孙? 159.160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 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郑氏对即将再次踏入京都已经是能平静面对, 至少目前看起来是这样的。她已经能偶尔同金妈妈细细回忆当年走过的路, 主仆二人逃离的路上也经过这个地方,曾经她们也想坐船直下,后来才改了主意。 听到要继续上路,郑氏笑笑, 算是应了。金妈妈带着人重又收拢箱笼。 沈妙珠找过来的时候, 沈嘉和正在临摹书法。 他长得极为好看。 在小姑娘心里,兄长自然也该是最好看的,郑程锦不及, 蒋淳熙不及, 她见过的那个陆瑜也不及。 是陆瑜, 不是络腮胡子的小三爷。 兄长是那仿若神仙画作里出来的人,在沈妙珠看来,那是自带光环,熠熠发光的。 沈嘉和脊背向前倾,弯身低头, 一笔一划,挥洒自如,如涓水缓流。前些日子的心浮气躁如过眼云烟, 不见半点痕迹。 “来了?”沈嘉和放下笔,转过身去一笑。 沈妙珠走上前去, 对她的身量而言, 案桌有些高, 她微微踮起脚尖,小手撑在上面探头去看。 字自然是好字,否则沈嘉和也不会去临摹。 只是不是她见过的。 沈妙珠写得一手好字,她偏爱的是秀丽一些的“赵体”,但对其他书法也是略有研究,桌面上的却不是她熟识的。 且…… “哥哥,这字?” 沈嘉和坦然一笑。 沈妙珠心一定,直接说道:“这字虽也不错,可……”她并不赞同用这种字体做来书法临摹之用。 这字一看上去就是带了几分傲气,似乎有些飘逸自如,但她就是看着又几分别扭,就仿佛笼子里的金丝雀,再自由也飞不出被人强行规划出来的地方。 沈嘉和微微一笑,重新铺了一张宣旨,信笔一书。 沈妙珠放心了,她道方才就有些别扭,原来这才是她知道的沈嘉和的字体,兄妹二人这些年通信,早对双方的字体了如指掌。 案桌上的铺开的两张纸上的书法是截然相反的。 沈嘉和的字体,一入眼就是坦荡正气扑面而来。 只是这样一来,她就更看不懂了。 沈嘉和指了指临摹的字:“珠珠儿,你瞧仔细了,这是他的字。” …… 透过隔扇,院子里的人已经在树下捡了一个时辰的落叶了,叶子要通体朱红的,那种有其他杂色或是半红不黄、半黄不绿的都是不算数。只要十片叶子,不算多,可等着叶子往下落,在从落叶里找,那可就难了,要知道在这个惩罚前,还是她亲自扫干净了落叶。 真这么捡下去,运气好,风刮来了想要的红叶,可运气不好呢? 情知看得不落忍,回头想要去求情。 向阳的临窗大炕上铺了猩红洋毯,正中间放了一张紫檀木荷花雕纹的炕桌,周紫嫣跪坐前面,正奋笔疾书。 “姑娘,歇歇手吧。”情知端起放置有一会儿的白瓷盅放到炕桌上,又拿了一块半湿的帕子。 周紫嫣接过帕子,看了一眼瓷盅。 情知道:“夫人送了点银耳过来,奴婢就让厨房炖了些梨子过来。” “要是珠珠儿在,她肯定喜欢。”银耳炖得软糯糯的,梨子也是软绵绵的,周紫嫣不太理解沈妙珠的这个奇怪的口味,但不妨碍也吃上一些。 一开口,声音嘶哑。 情知眼里闪过一丝愤懑,心里有些难受。 周紫嫣无声地笑了笑,每说一个字,喉咙就像被刀刃轻刮,纵然是笑……也是吃力地很,她低头吃了一口梨子,一如所料地像在咬棉花。 情知往窗外看了一眼,犹豫不决。 周紫嫣放下瓷盅,朝她摇摇头。 情知咬唇:“姑娘,守知也是出于一片忠心。” “可珠珠儿会伤心。”我也是。 周紫嫣艰涩地说道:“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吃里扒外的人,别人不懂,你们不应该不懂。”就算是好意真心,她以为塘栖几年,几乎算是相依为命,别人暂且不管,两个丫鬟应该同她一心一体才是。 情知眼眶一红。 姑娘实在是苦,还不如不回来。 …… 从天津到京都,再是慢行,那伟岸的城门仍是近再眼前。 在城门口的茶寮上,沈家的下人一直盯着路的尽头,看到目标,忙撩起衣摆奔跑上前,再错过这次机会,等待他们的可不仅仅是卷铺盖走人的责罚。 “三少爷。”争先恐后地上前,见到沈嘉和后,就拿眼神去看身后的马车。 沈嘉和面无表情:“挺早。” 再迟一点,等这马车进了城门,沈家可就是丢了大脸了。 到时候他们这些人就一个别想好。 外面的动静,郑氏早已听见,她有些紧张。 沈妙珠安抚道:“哥哥有分寸的。”现在可不是撕破脸皮的好时机,这些日子已是知道兄长忤逆了老侯爷的命令,执意南下接她们回京。只是前者不过是祖孙二人之间的事情,是孙儿任性妄为,祖父无可奈何。可若是今日明晃晃地撇开沈家来迎接的人,直接进去这座城门,不出一个时辰,估计所有人都会知道沈家三房的嫡系同沈家可不只是有嫌隙那么简单了。 面子这种东西,不能吃不能用,可就是那口气让人上不起下不来,必须撑着。 早在天津口,没有见到沈家该来的人,特别是知道崔妈妈一路上往京都传信,总有一封到达,可沈家把她们示若空气。 沈嘉和明面上不能愤怒,却也是一路绕开了沈家后头来迎接的人。 到了这城门口,形势早已发生变化。 但……这也不代表什么。 越临近京都,沈妙珠越是不能放松自己。 马上迎接她们的,就是一场硬仗。 一场关乎以后的阵仗。 “沈姑娘。”车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沈妙珠一惊,刚要动,郑氏已经把她拦住。 帘子掀开,情知看了一眼忙低下头。 这是郑氏,沈姑娘的母亲,也是……沈家三夫人。 “是周家的丫鬟?”郑氏淡淡一笑。 情知点了点头:“是我们姑娘得知沈姑娘到了京都,让奴婢送上一些糕点果蔬。”她手里提着一只四层高的漆红食盒。 沈嘉和打马过来。 情知双手把食盒呈上。 沈妙珠在里头听个分明,心中有些欢喜,就像是飘荡许久的柳絮有了歇脚的地方,哪怕是一瞬,也已足够。 沈嘉和微一点头。 坐在车夫边上的白齐跳下马车,笑着从情知手里接过,入手的分量让他的笑容一顿,虽只是一刹那的事情,还是让沈嘉和看见了。 情知见食盒被送到马车里面,这才退到道路一旁,那里等候着一辆清油小马车,她很快坐了上去顺着城墙离开。 沈嘉和一声不吭。 沈家过来的下人有些着急。 后面的马车上,崔妈妈跑了下来。 “三少爷,这城门到了。” 她着一段日子,过得不好受,才从沈家出发,虽说都是下人,可陈妈妈三人哪个不是捧着她,一路少吃好喝地到了塘栖镇,对上这沈家三房的几个人,苦头就来了。在沈嘉和的漠视下,陈妈妈等人小动作不断,没少受罪的崔妈妈是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回沈家。 沈嘉和瞥了一眼。 崔妈妈全身一寒,整个人仿佛冻在原地。 沈嘉和看着城门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这边的动静早就引得城门里面的注意。 “这沈嘉和……”青衣男子摇摇头,三两口吃完手中的羊肉夹馍,赞道:“这羊肉就得来这城门瓦寨吃。” 说完摇头背手地要离开。 跟随在旁的侍从,瞅了半天没看明白,他不懂明明在城的另一边上差的自家少爷为何一早去点了个卯,花了个把时辰晃到这里。 难不成真的吃这瓦寨的羊肉夹馍? 侍从摇摇头。 眼见着前面的人走出老远了,这才甩开手去追。 沈嘉和目露惊讶,像似有些奇怪。 他也看到那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另一边已经从崔妈妈口中听到一些话的沈家下人再一次跑到沈嘉和的马匹面前,态度比之前又恭敬谦卑了几分。 “三少爷,奴才等奉命来迎接您回府。” 沈嘉和恍惚这才注意到他们。 这是沈家的二管事。 说是二,却算不得下人里面排第二的。这等人物更多的是协助、旁理管家做事,也就是听着好听,但其实也就是个名头。 说白了,还是不甚重视的表现。 …… “让人开了正门。”老定远侯估摸着时辰。 黄阁身子一颤。 “还不去?” 黄阁立时往外跑去。 历来这正门一年难开几回,倒是那圣旨到达,次次都是得打开以示荣重。 在今天之前,沈家的大门已经数月未开,府中主子进出、客人来访多是从左右侧门过,黄阁下了轿,传了老侯爷的命令下去。 160.第160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 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春草扶着她往后坐了几步, 郑秀秀靠了过来, 沈妙珠低着头, 拉着右边的袖子, 一言不发地盯视着地面。 她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狼狈的沈妙珠。 郑秀秀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情绪,担惊害怕是有的, 可心中深处那怎么也按捺不下去的愉悦又是怎么来的。 她不敢开口说话,怕一开口,就泄了情绪。 春草默默地帮着整理舒宜的头发。 “盘个简单的发髻吧。”沈妙珠过了一会说道。 春草愣了一下, 看了沈妙珠一眼, 很快道:“奴婢也只会简单的,不及似水手巧。”说着就上手挽了个简单的发髻, 两边固定住, 她看过府里面那些管事媳妇平日里就是相似的发髻。 春草刚要收拾好东西, 另外几个人走了过来, 粗鲁地一把躲过她手里的发饰, 她想要叫喊,被那与小三爷一起的少年瞪了一眼。 春草抿了抿嘴, 等那些人把她头上的银簪子都拿走了,这才发现攥在一起的手心都是汗,她不敢反抗, 这些人明显不可能因为她们是女子而有仁慈心。 但愿她们只是求财。 郑秀秀头上的首饰也没有保住。 那几个人左看看右看看, 突然把目光转到她们身上。 沈妙珠心口一紧。 “拿了好处就滚一边去, 别把命也赔进去。”小三爷凉凉地开腔。 少年附和道:“就是, 还不知道怎么脱身呢,尽想着这些身外物。” 那三个人似乎有些怕,望了一眼对面的人,几个人垂头坐回原先的位置,只是似乎坐得近了。 马车上的人一直不曾下来。 沈妙珠盯了半个时辰后只能作罢,她想到那小三爷,缓缓往旁边坐过去一些。 春草一下子抓紧她的胳膊。 沈妙珠摇摇头,看看那在假寐的三个人,又看向对面。 春草微一犹豫,沈妙珠就坐到那小三爷身边。 少年左看看右看看,忽的怪笑了一声。 郑秀秀被吓得抬起头,春草拉住了她,她没有说话,沉默了下来。 逃脱不了就是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四周静悄悄的。 沈妙珠坐得近一些了,才发现这个人异常的高大。 “那马车里……” “这不是你能问的。”小三爷有些惊讶她的眼力,但这不是她能表现聪慧的时候。“找着机会就逃出去。” 果然…… 沈妙珠眉宇间闪过一丝愉悦。 小三爷眨了眨眼睛,难道她未听明白自己的意思,还是他说得不够直白。不管事哪一种情况,这让他有些烦躁。 “给你的匕首放好,不到万一……”后面的话,他并未说下去。 沈妙珠微微颔首,那匕首一直被她握在右手心里,除非脱离危险,她是不会放弃的。这人话里额的思,她明白。 他们果然不是一起的,似乎各有目的。 目的是何,她暂时分析不出来,想对方也不会透露。可至少让她知道,想要她命的少了两个人。 若是这些人是同一伙人,沈妙珠手中的匕首就要送给自己。 可他们不是…… 不到最后,她是不会随意交托出去生命的。她得惜命。 “时间差不多了,走了。”那边走过来一个大汉。 沈妙珠一怔。 从下马车开始,她就在怀疑。 无论他们有何目的,总归是亡命之徒,这样的人不忙着跑路,或是到了他们的大本营再行安顿,为何会突然在这么一个地方落脚。 总觉得像是在等着什么。 她之前一直不太确定。 但现在却明白了。 他们正式在等待什么东西,或是人,或是时间。 只是为何会绑架她们三人,到目前为止,并未同她们又任何对话,仿佛并不在乎,那岂不是有些多此一举。 能去永福寺的,家境泰半不会差。 她相信哪怕那个孩童不曾报信,郑家也已知道她们失踪的消息,顾虑和乱阵脚或许有,但这么久的时间也应该开始寻找了。 难道他们不怕? 是无惧亦或是故意……引人注意。 若是前者危险,后者的话,到有一线生机。 又有身旁这人的话,至少他不是想要她们命的人。 想清楚后,沈妙珠退回到郑秀秀和春草边上。 她们重又被赶上马车,没多时,就听到后面有动静传来。 马车突然开始加速。 郑秀秀身体不支,猛地被甩到车壁上,沈妙珠伸手抓了一把,免得她惯性滚摔了出去,帘子掀起又落下。 “嘘。”食指贴在唇边,沈妙珠一面聆听外面的,一面低声对郑秀秀二人说道:“等一下找着机会,立刻分开跑,除非安全了,绝对不能停下来。” “珠珠儿。”郑秀秀眼泪飙了出来,她怕地直打颤。“你跟她说你是沈家人,让他们放了我们吧。” “表姑娘。”春草怒视她,郑秀秀撇开脸,手心被塞了一件物是。 是藏起来的另一根簪子。 “没有用的,说了,会死得更快。”沈妙珠本不欲说,但又担心到时候郑秀秀慌不择言,只得往重了说。“他们不求财,沈家只会是催命符。” 等待的过程,是非常焦扰的。 车猛地向前倾。 就是现在。 沈妙珠把郑秀秀和春草用力推了出去,惊了的马却仍旧带着马车乱窜,似乎更快了,站也站不稳。 …… 地上躺尸一片,哀嚎遍野。 “在哪里?” 沈嘉和一步一步地走来,如天神一般的男子,白肤红唇,语气明明是焦虑的,行走间却恍如春风拂面。 “珠珠儿呢?” 郑秀秀的心升起失望&amp;#127542;仿佛瞬间沉到了谷底。 “你是?” 郑程云驾马疾驰而至,看到郑秀秀先是神情一缓,随即往四周一看,瞬间变了表情,快步下马。 “表哥。” 郑秀秀听到郑程云这样称呼那个男子。 沈嘉和皱眉,盯着地上的郑秀秀不说话,似事在思考什么。 “二妹,珠珠儿呢?还有……”郑程云环顾一圈:“春草呢?”主仆二人都不在,一路招来可就只见郑秀秀。 “我不知道,表妹把我推下马车。”意思到自己 说了什么,郑秀秀怯怯地看了那男子一眼。 表哥? 是沈家的人吗? 原来这就是世家公子啊。 “还在马车里。”郑程云皱眉,刚要说话,沈嘉和已经沉默转身,突然翻身上了马,就要飞驰出去。 “表哥。”郑程云想要追上去,看了看地上的人,一声叹气,他也没办法把她丢在这里不管。 另一边,沈妙珠有些后悔了。 她实在不该逞能,只是却也不后悔先推了她们出去,不然这死得说不定就是三个人了。 她有些明白了。 或许从她们被绑架过来,就是要做了那去死的人,好吸引走别人的注意。从再一次上了马车,车夫就变了。 小三爷和那个少年也不见了。 沈妙珠有些难过。 被惊吓的马匹,发了疯似地横冲直撞,她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找过来,若是为了行动隐秘许是就不来了吧。 可她还不想死啊。 既然托生为沈妙珠,她总得努力活着,她还没有赡养郑氏,还没有看一眼兄长,有太多的事情她尚未完成。 她不甘心。 沈嘉和顺着地上的痕迹,不断鞭策着身下的马匹。 他看到的就是眼前一幕。 马车挂在一棵树上,那树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似乎要断裂了,不,若是那匹疯马再疯狂乱动,这树绝对撑不住。 拦腰长在崖壁上的树会连同身上的马车一通坠落崖底。 …… 沈嘉和救了沈妙珠。 人直接被带回了杭州府。 蒋淳熙知道消息后,摸了摸鼻子,同身旁的陆瑜道:“不曾想他动作这么快。”又道:“幸好他来得快。” 陆瑜哼了一声,上了马。 他来了,京都就别想着马上回了,还是先去杭州府一趟。 原先郑家人暂居的客栈直接被包了下来。 沈妙珠是被疼醒的。 早在马车里为了不被撞飞出去,抓着车厢里一切可抓取的东西,而身体被带动地摔撞了起来,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个情况。 总好过被疯马甩飞出去,再被践踏吧。 沈妙珠自我庆幸地睁开了眼睛。 “姑娘,您醒了。” 沈妙珠还来不及猜眼前这个人是谁?春草又去哪里了,门口背对站着的人已经快步转身走到床边。 四目相对。 沈嘉和静静地看着床上的妹妹,心里是一阵的后怕。 若是再晚一点呢,后果他不敢去想象。 “呀……” 屋外的人就听到里头的一声尖叫。 “是珠珠儿。”郑氏急了就想上前去敲门,没两步又停了下来。 郑老太太叹了一口气。 从这个外孙突然出现在面前,再到离开去找珠珠儿不过几句话的时间,这个孩子长得多好,他们都看见了。 “让他们兄妹说说话吧。”郑老太太对郑氏说道:“醒了就好,嘉和着急珠珠儿。”哪怕是亲兄妹,可也不曾谋面。或许,他对郑氏也…… “郑老夫人、夫人。”白齐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人。 郑氏打了一个照面,就变了脸。 白齐已经带着人往门口走去。 郑氏犹豫了一下,带着郑老太太离开,路遇来探望的郑大太太几个人,直接把人一并带离。 郑秀宁走了几步,停下脚,回身往那院子里看去,她好像看到熟悉的身影。 “走了。”郑秀珠不满她突然停下来,伸手推了推。 郑秀宁微一停顿,摇头。 周家姑娘都走了,那人怎么可能留在这里。倒是沈家表哥同那蒋少爷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屋里,春景看着姑娘把被子蒙盖在头上,一动不动的,就忍不住想笑。 沈嘉和一动不动地看着。 半晌后,说道:“晦气!” 沈妙珠身子一僵,犹豫着把被子一点点扯下来。 沈嘉和面无表情。 两个人都不说话,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沈妙珠率先败下阵来。 那是她的兄长啊。 第一眼,她就知道这是她的亲哥哥。 她的心中是喷井似的欢喜。 门被敲响了。 无人出声。 春景走过去看,或许是夫人呢。 门开了,是白齐。 春景回身喊了一声少爷。 沈嘉和看见来人,立时变色。 门砰地被关上。 沈妙珠这才回过神来,看到不见了的兄长,忙要下床。 “姑娘,您躺好,可不能动。”春景忙去把人扶好,见她看自己,又自我介绍了起来。“奴婢是少爷的丫鬟,春景。” “春景?我有个丫鬟□□草。” 春景笑:“奴婢知道。”又问:“姑娘可是要喝水?”见沈妙珠点头,又忙着去桌边提着茶壶倒水。 “姑娘是要问春草吗?她没事,是……是郑家少爷吧。” “是二堂哥。” 春草心中一定:“是郑家二少爷找到人的,就是之前脑袋磕着了,留了不少血,摔下马车又晕过去,这一会儿应该在别处休息。” 别处? 舒宜这才注意,她现在住的地方。 “这哪儿呢?” “就是之前姑娘留住的客栈,少爷让人全部包下了,这是他们的几处院子。比别处安静些,又带着小厨房。”也是方便。 “是哥哥吗?” 春草一怔,扭头去看。 沈妙珠无意识地拽着袖子。 春草嫣然一笑:“奴婢还以为姑娘一早就猜到了呢。少爷赶了一路,到了杭州府,就得到消息,只是去永福寺的时候落了空。” 她其实有些生气的,觉得沈妙珠太会惹事了,累得少爷一路来接不说,连休息不曾就马不停蹄地去找。 春草只是心疼在京都沈家过得如履薄冰的少爷。 沈嘉和没有离开院子,总共院中三间房,他去了最右边那间。 人一进去,脸色就沉了下来。 蒋淳熙和陆瑜相互看了看,无奈地往里面走了进去。 白齐关上房门,守在外面。 “沈家人的性命,曾几何时已经到了说被你们拿去当诱饵就拿去了?” “小表妹。”郑秀秀感激地朝她笑了笑。 沈妙珠微怔。 郑秀秀往后退了退,到了郑秀珠身后,上一次小表妹带了大姐去卓园,当晚回来,嫡母就解了她的禁,这其中细一联想,焉能不知原委?只是瞧对方的样子,似乎并不想当面言说,她自然不会冒然开口。 “大表姐、二表姐。”沈妙珠看向她们来的方向。 郑秀珠撇嘴说道:“你也是去看大哥?别去了,白费力气。” 161.162 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50%才能看到,没有的话请再等72小时  “认真点。” 沈妙珠想说自己很认真了, 可小爪子落到对方手里, 她想要狡辩也没办法理直气壮。 “傻笑。”沈嘉和摇头松开手, 帮着黑子移了位置, 棋盘上的局面发生了变化,走出困境的黑子气焰嚣张地围堵白子。 沈妙珠得意地笑了。 她觉得这样的日子抬幸福了,兄长不讨厌她,她也是有亲哥哥撑腰的人。 小姑娘杏眼微眯,神情得意。和想象中的并未差别,沈嘉和手执黑棋,望着棋盘:“十日后, 出发。” 沈妙珠微怔。 她是知道的, 在兄长过来的时候,就知道有离开的一天,只是这阵子谁也不提, 就仿佛没有这一回事。 小姑娘心不在焉地放下黑子。 沈嘉和有些心疼, 手上的动作却未停下,白子再一次占了优势。 “不下了。”沈妙珠赌气道。 “那就不下了。”沈嘉和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脸上没有丝毫不耐。“不想回去吗?” “嗯?”不想就能不去嘛。 “不能。”沈嘉和说道。 沈妙珠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心里并无多少失望。 沈嘉和看着把棋盘移开:“你输了。” “什么?”沈妙珠探头去看,黑子已无路可走。 “以后可不能三心二意。”沈嘉和有些担心,若是去了京都, 他不能时时刻刻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 这样傻乎乎的妹妹如何让他放心, 可他终究不想一个人了。 “娘也去吗?”沈妙珠问。 沈嘉和看了她一眼, 没有说话。 沈妙珠不气馁,跑去问郑氏。 “娘当然去,我还是沈家三夫人不是吗?”郑氏笑盈盈地看着沈妙珠:“娘的珠珠儿一眨眼已经长这么大了,可以嫁人了。娘不去,怎么帮你看着。”指望沈家其他人吗?她并不抱希望。 沈嘉和在沈家过的日子,郑氏已经从沈家下人里面知道了一些,有现在老侯爷的看重,也有从前被整个侯府的漠视。 “你哥哥还比你大了几岁呢。”郑氏轻抚沈妙珠的头,低声喃道。 “从你哥那里过来的?知道要回去了?” “娘知道了?”她以为郑氏还不知情的。 “当然。”郑氏苦笑:“你哥总得同我商量吧。” 沈嘉和待沈妙珠千般好,对程锦和程云兄弟也是不错,见了郑家其他人也是客气有礼,面对郑氏更加。 然,他们是母子。 关系可以亲近可以疏离,但却不该是客气。 沈妙珠对此,暂时是无可奈何。就是她和这个十数年未曾蒙面的兄长也在小心翼翼地试探中。她以为的被仇视没有,以为的一见面就毫无保留地接受对方也没有,更多的是两个人分别探出小触角一点点地去了解对方。 确定了要走的日子,春景被沈嘉和派了过来。 沈妙珠问起。 春景笑眯眯地说道:“崔妈妈和陈妈妈都在,奴婢就不留在那里挡道。”崔妈妈本来仗着背后是老侯爷夫人,心里对沈嘉和也没多少尊重,可来了塘栖,郑家绝对不可能对沈家的下人有好脸色,陈妈妈被沈嘉和拉了出来,这两个人就起了争斗的心思。 这里也没有别人,沈嘉和就成了二人殷勤的对象,春景和白齐倒是轻松了。。 沈妙珠佩服兄长的本事,那崔妈妈是个眼里看不到别人的人,不过这人,一旦好胜心被激起来,谁也不是甘心居于人后。况且那陈妈妈从前也是和崔妈妈比肩的人,享受过云端的风景又被打入地狱,突然被人递了阶梯,哪怕后面再无其他相助,她的内心也会可劲地想往上爬。 郑氏母女要离开的消息,传遍整个郑府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娘,京都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郑秀宁问郑大太太。 郑大太太哪里去过,毛家也唯有几个男丁考科举的时候去过,别的不说,单是一路上花费的钱银就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是个比杭州府更好的地方。”郑大太太说道。 郑家三姐妹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杭州府,隔着帘子能偷窥一二,那里已经是她们眼里最为繁华热闹的所在。 更好是吗? 郑秀宁垂下眼睑。 郑大太太并未注意到她的神情,只是皱眉:“谁想她还能回去呢?”看了郑秀宁一眼:“倒是可惜了。” 郑秀珠听到丫鬟的禀报,得知郑秀宁同意了,愣了一下倒也没有多想,而是同郑秀秀说道:“回头我就去同表妹说,等她走了,那院子归我住。” 她打得好主意,也还知道这件事情找谁都不好说,但正主答应了就一准行。 对此,郑秀秀只是笑。 她是最不希望沈妙珠走的人。 找了一日,郑家三姐妹联袂前来,对此,沈妙珠倒不奇怪。 堂屋的摆设多是郑家的物是,还算能见人,沈妙珠非常庆幸这一点的,至于她的起居室此时乱得很,是万万不敢迎客的。 沈妙珠朝流年示意。 流年悄然离去。 郑秀珠看着沈妙珠羡慕地说道:“我真没有想到你还能回去,那可是京都啊,沈家是不是很大?” “应该吧,我也还没有去过。”沈妙珠微笑。人都要走了,以前的小矛盾似乎也没什么好去计较的。只是对于她的问题,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说得太好吧,以这大表姐的性子说不得觉得自己在炫耀,更别说还有二表姐和三表姐在。 “姑母没说?”郑秀宁不信。 沈妙珠微笑着摇头。 郑秀宁狐疑地看着她。 郑氏的确没有说,沈嘉和更不觉得有什么好炫耀的,倒是从春景和白齐乃至崔妈妈等人口中听到一些。 但未亲眼所见,沈妙珠也的确没有什么可说的。 郑秀秀看着沈妙珠,又想起见过的沈家表哥、周家姑娘,怯怯地问道:“那你还回来这里吗?” “还回来做什么?”郑秀珠急了,不等沈妙珠回答已经说道:“表妹又不傻,人往高处走,谁傻傻的世家贵女不做,跑到乡下地方来当村姑啊。我说是吧,表妹?”说完巴巴地看着沈妙珠。 她这个人算是直肠子,心思就那么点。 从她一进屋就开始不住打量的眼神,沈妙珠知道她的心思,不过这里是郑家的地方,她一个寄居的人走后难道还要霸着屋子不让正牌的郑家姑娘去住? 流年捧着四只雕漆的木匣子回来。 “从前发生了不少事情,好的不好的,都是姐妹之间的情谊。表姐都已知道,七日后我们就走了,也不知道再见面是什么时候,这些只当做一点念想。”沈妙珠问过兄长,沈嘉和的意思是要在年前回去。 过年的时候,事情烦乱,他不希望赶着年边才到沈家,提早一个月到达,也有时间让沈妙珠去适应。 来的时候,急行半个月,回去的话,沈嘉和自然不愿意让郑氏和沈妙珠受同样的苦,行路耽搁,约莫也是一个月。 七日后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想到这,沈妙珠的眼眶渐红,她生在郑家长在郑家,如今却是要离开了。 郑秀珠从流年手里接过匣子,嘴唇翕翕合合。 沈妙珠取笑她:“不打开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你还能拿鱼目当珍珠给我。”郑秀珠笑了笑,她是最讨厌这个表妹了,可人真走了,她的心里有些空落落了。 她都还没有来得及去讨厌她,欺负她呢? 郑秀秀偷偷抬头,小心阖上匣子,发现没人注意到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知道吗?赛凤凰也要走了。”郑秀宁抱着匣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沈妙珠说道:“赵县令要被调回,听说赵家在京都也有人。” “京都很大的。”沈妙珠说道。 大到哪怕相处一个城市,两个人也不一定能遇到。 她去的是沈家,到时候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环境,还有娘,她不会让她受委屈,到时候自顾不暇,哪有时间去想外面的事情。 一个月,这是兄长给她争取的时间。 她不想去猜郑秀宁的意思。 至于赛凤凰,她出现京都与否,对她也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但很快,沈妙珠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她们虽是老夫人的人,可也会审时度势,这西园嫡房回来,不声不响地却就拿回账房钥匙,听说是大夫人出手。 这使得她们在面对沈妙珠的时候就有些气短,原本的虚张声势也在对方平静的表情下消失殆尽。 沈妙珠看了过去。 领头的人是有过交情的陈妈妈。 从塘栖回来后,崔妈妈虽仍然占据老夫人身边得意第一人的位置,可已经是坐不稳,至少陈妈妈重得作用,虽同样有余妈妈一旁虎视眈眈的,当比之前的处境已好上许多。陈妈妈知道这是因为老侯爷的一句话,而能影响到老侯爷的除了三少爷外不做他想。 陈妈妈自然不敢真的对主子动粗。 “姑娘误会了,老夫人只是请三夫人和您去喝杯茶。”她坐了个请的姿势,仆妇们退开,一抬轿子露了出来。 “不用了,我跟你去吧。娘她还在忙呢。” 西园的钥匙和账本刚收回来,是要忙。 索性老夫人要的也是眼前这个人。 陈妈妈不由暗暗叹了口气,笑着说道:“那姑娘请上轿吧。” “不了,我想走着去。”沈妙珠拒绝了轿子,西园离梅若斋有一段距离,走过去的话,差不多应该到了饭点,也不知道祖母她老人家有没有心情再吃。 沈妙珠走出院子。 陈妈妈用余光瞥了院内一眼,微微有些皱眉。三夫人是不担心女儿,还是有把握老夫人不会责罚。 横竖她已能回去交差,陈妈妈不去猜三夫人的想法。 珍珠看了一会儿,等人走了,关上隔扇,走回里屋。 郑氏面前是兰草送来的几本账簿,她翻得随意,草草看过就扔到一旁。“走了?” 珍珠应是。 郑氏叹气:“既然砸开了,就让人好好收拾,晚上回来了也让她有个舒心睡觉的地方。”以前在郑家是没办法,在西园,她自然就舍不得让沈妙珠离得远远的。她本意是把冯姨娘母女移走,又想沈则言还住在西次间,到底把人留下,况且她也舍不得女儿捡别人弃用的地方。好在当年嫁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想过这件事情,早上逛了一遍,布局上并未有太多变化,让人紧赶慢赶的话,倒是能在晚上让沈妙珠入住新居。 沈妙珠选的院子就在距离郑氏这两盏茶的时间,院子里种了葡萄藤,顺着藤架爬满了前面的一间小石亭。若是要马上收拾出来,就要调了大部分的仆妇过去。郑氏派了金妈妈过去。 那边设有小厨房,厨房的人也被带走了三人。 董四家的被留了下来,在看到出现在门口的红婆子,脸色有些发白。她的身周一下子就空了出来。 红婆子阴阳怪气地说道:“走吧,姨娘要见你。” 董四家的微一沉默,解下裙兜,去洗了手。 红婆子冷眼看着,心中是兴奋又气恼,兴奋的是这一次惹到冯姨娘,侄儿的婚事有望,等红叶嫁进来,看她不好好磋磨一番也好出出怨气。气恼的是燕窝的事情惹了三姑娘不喜,就是她多少也被迁怒上了。这还是血燕,竟是挑了好的全送去给那新来的,董四家的打量她不知道她的用意?那位自作孽惹了老夫人不喜,现在怕是自身难保。 …… 沈妙珠走得不快,仿若闲庭漫步,陈妈妈不敢催,何况其他人。 到梅若斋的时候,老夫人的脸阴沉地快滴出墨汁来了,听到丫鬟禀报的时候,一言不发地冷笑。 “怎么才来?”余妈妈从屋檐下走了出,低声对陈妈妈说道。 陈妈妈只是苦笑。 余妈妈看了沈妙珠一眼,就见她笑着说道:“祖母是睡着了吗?”抬头看了看天色:“是我来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