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开天眼 好疼,四肢百骸如被撕裂剖解般疼痛。 她躺在油锅里,除了眼睛能睁开,能看到头顶悬着的冥界神器大道剑,耳朵能听到身下的油锅里哔哔啵啵的沸腾声之外,整个世界只剩下疼痛。 依稀能听到说话声: “冥王,可以开始了。” “开天眼!” 大道剑忽的刺入眉心,不停翻搅,一片片血肉被搅出来,掉入油锅,溅起滴滴油泡。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歇斯底里的呐喊,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最后,有股力量强行进入眉心,手脚的经脉都被割破了,血液喷涌而出,她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一个奇怪的东西钻入眉心,翻搅终于停止了。老天也终于饶过她,让她失去了意识。 “禀冥王,天眼已开,是否立即给世子换上?” “换上。” “是。” 此时,马面跌撞着跑进来:“不好了,冥王,天界神族来攻打我冥界了!” 冥王大怒:“哼!天界神族,欺人太甚!重伤吾儿在先,竟又来抢这刚炼成的天眼!叫上所有鬼差,前去抵挡!” 却是晚了,天界的人已经杀了进来:“冥王,吾神族太子被你冥界世子重伤右眼,这天眼既已炼成,便乖乖交出来吧,否则休怪我奎木郎把你冥界夷为平地!” “欺人太甚!” 两方人马厮杀了起来,双方势均力敌,一时难分高下。 “醒醒,你快醒醒!”身体被人大力摇晃着,感觉好累,好想就此睡过去。可这人一直不停的摇,她只得睁开眼睛制止对方。 “你终于醒了,趁现在,赶快逃!你是生魂,这冥界困不住你的,快逃吧!”竟然是个女鬼差,她记得她,明明她在包厢里安静的喝着咖啡,这女鬼差却突然出现,把她带到了这个地方。还说她是难得的阴时阴日且命柱属土的纯阴土女,要让她去给冥界的世子治伤。 “我不是医生,更不会治伤啊!”她当时这么反抗着。 这女鬼差却不管不顾,还是把她绑来了这里。并哭着对她说:“世子殿下还小,他不能失去左眼。他那么可怜,你天生就有未开启的天眼,冥王把它取出来,给世子换上就行了。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女鬼差给她渡了些气,终于有力气说话了:“你是个骗子!还说不会伤害我,可我早就遍体鳞伤了!我不会相信你的。” “对不住了!”女鬼差竟然施起法术,一下把她扛在肩上,快速的往出口大门而去。 “在那里!拦住她们!”很快有人发现了她们。 她看到,女鬼差的左右腿各中了一刀,胸腔也被刺刀穿透,却仍旧在喃喃的自我鼓励:“就快到了,坚持!我要坚持!” 眼看就要到冥府大门了,可女鬼差倒下了,而且在倒下前使出全力把她甩向大门处。 “我会去找你的。”这是女鬼差昏死前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冥府大门就在前方,只要往前走上三步,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她已经忘了疼痛,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一步,两步,就差一步了,她似乎能感觉到外面夺目的阳光,清新的空气以及她所爱的家人,一切都在等着她。远离此地,远离疼痛! 整个地府忽然震荡起来,她一个不稳,竟往右滚了两圈,离大门的距离又远了两步。焦急中,她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冥府大门竟开始渐渐合拢。 “不!”我要出去! 她用尽全身力气,却终究失败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冥府大门一点点的关闭,不留一丝缝隙。 接着,有只粗壮的手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了头。是奎木郎,他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眉心间刚刚开启的天眼,满脸笑意。 忽然,他快速的松开了她的下巴,并且一把捞起,把她牢牢卡在腋下。 “把人放下!”原来是冥王出手了。 一神一鬼,就此对战起来。她被颠来颠去,晕头转向。最后一阵强烈的蓝光袭来,奎木郎不敌,她被这股蓝色的力量冲向前方,接着撞上奈何桥,垂直跌落。 昏死过去之前,依稀听到一个惊叫声:“不好,下面是轮回台!” 第二章 有人击鼓 她明明有良好的外貌,良好的家世以及不错的工作,却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带着所有记忆,进了轮回台,投胎转世到了一个陌生的朝代——启朝。 “小姐,小姐,您终于醒了!可吓死青儿了!” 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她装扮古朴,扎着丫鬟髻,一双眼睛大大的很清澈,让她立马就喜欢上了这丫头。 “我怎么了?这是哪里?” “小姐睡了一天,定是睡太久了。这里是大觉寺,小姐随夫人一起来上香的。昨晚小姐在抄写经书,忽的眉间发亮,跌在地上打滚。” 青儿心有余悸,继续说道:“可把青儿吓坏了!后来寺里的方丈来了,说小姐是什么阴时阴日的……命柱属土的……纯阴土女,命格奇特,许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冲撞上了。” 青儿说着又开始掉眼泪。 果然投胎转世了。 看着这么单纯可爱的小丫头,她一时怜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瞬间有许多的东西从青儿头顶涌出,经由她的手,导入了大脑。 眉心一阵刺痛,接着她看到了好多画面,都是这具躯体原有的记忆以及经历。 她叫沈晚,是应天县县令家的三小姐。应天县衙的县令名唤沈千易,是她爹,母亲刘氏是普通的世家小姐。上面有个大姐叫沈云,二姐叫沈雾,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叫沈风。父亲不曾纳妾,故而没有庶出的兄弟姐妹。 她记得在冥界时,冥王是给我她了天眼的,看来这天眼跟随着她的灵魂转世了,而且它竟能读取记忆。 “晚儿。”是母亲刘氏来了:“果真是醒了,可把母亲吓坏了。” 青儿起身立在一侧,刘氏顺势在床边坐下,轻柔的握着我的手。 这是个美丽的妇人,慈祥的母亲。她眉眼柔和,五官精致,是标准的世家贵女,对沈晚相当疼爱。 “母亲,让母亲担心了!” 刘氏温柔的点点头,说道:“方丈有话要对你说,此刻就在门外。青儿,随我去请方丈进来。” 她很疑惑,隐隐觉得不安,便坐了起来。 方丈进来了,他披着半旧的袈裟,对着她念了句佛号。 这是个五十来岁的老者,长相粗犷,不知为何,竟觉得有几分眼熟。这人看似无欲无求,浑身上下却给人一种强大的压力。 “沈晚,你既入了轮回台,带着记忆转世到此。想必天意如此,本王不妨与你详细道来。” 竟然是冥王,难怪觉着眼熟。 “吾儿与天界太子争吵打斗,互相伤了对方。吾儿伤了左眼,天界太子伤了右眼。你的天眼既开,本是最佳替代品。奈何天界急追猛打,你落入轮回,天眼蒙尘,沾染了红尘的天眼便不能再为吾所用。 本王却也无法收回,吾儿和天界太子都需静养,故此达成以下协议:让你入吾冥籍,往返三界,代吾儿以及天界太子处理各类事宜。并找寻新的纯阴土女,为吾儿和天界太子换眼。 这是对你的惩罚,你若将功补过,寻来百年难寻的纯阴土女,本王可饶你一命,并送你回去原来的地方。” “既是百年难寻?你们又是怎么找到我的?”这是她最疑惑的地方。 一把小巧的匕首飞落床边:“这些你无需知晓。此为大道剑,可助你穿梭三界,若感应到可用的纯阴土女,它会自行幻化成剑。” 这是命运,虽然残酷又荒谬,可却是眼下最真的事实,她无法拒绝。 母亲刘氏牵着沈晚坐上马车,回到了应天县衙,县衙前头用作公堂,后院则住着一家老小。 “母亲,三妹,三姐!”两位大姐和小弟在院子里迎接我们。 大姐沈云身材高挑,一对丹凤眼,柳叶眉,看起来斯斯文文的,颇有几分林黛玉的风姿。 二姐沈雾则较为丰满圆润,团子似的一张脸上大大眼俏鼻,五官分明,虽然不似大姐那般容貌出色,却也别有一番风味,至少让人觉得亲切好相处。 沈风因为年纪小,还没长开,如今看来也就是个唇红齿白的小郎君,若细看方知五官精致,若长开了,定是个惹人心乱的角色。 沈晚心中暗自计较:这一家子,都是高颜值的,想来自己的长相我不会太丑。 “三姐,我的平安符呢?”小弟沈风亲昵的挽着她的手臂讨要礼物。 青儿随即递上一物,恭敬道:“少爷,这是三小姐给您求的平安符。” 沈风兴奋的跳起来:“多谢三姐!”  母亲刘氏怕他高兴的忘了形,开口道:“好了,你三姐身子不适,别颠着她。” 三姐妹立马关心道:“三姐/三妹怎么了?” “没有大碍,休息一下就好了。”这是真正的家人,她不想让他们担心。 沈晚还给两位姐姐准备可礼物,她一并奉上:“这是给大姐的玉钗,这是给二姐求的金簪。” 两位姐姐心中欢喜:“呀!我们也有,三妹有心了!这礼我们收下了,三妹快快回去歇着吧。” 母亲提醒道:“回房前先去见过你父亲。” “是,母亲。”就这么一会儿,她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沈晚。 就让我在回去原来的地方之前,好好的做沈晚吧! “父亲在书房!”二姐见沈晚往前面公堂走,便开口提醒。 途中,她问青儿:“我给父亲求的砚台呢?” 青儿讨赏似的递上一个绣着大芙蓉的荷包,脆生应道:“在这,青儿收着呢。” 她接过,拽在手中。 书房的门开着,父亲果然在,他低着头正在写着什么,一身宽大的青色家居长衫,看起来就像个浑圆的雕刻师。 “父亲!”她行了个简单的礼,是按照沈晚记忆中的样子现学现卖的。 “晚儿回来啦。”父亲抬起头,一双慈目,笑望着她。 这是一个颜值略低的父亲,胖胖的身材,圆圆的脸,看起来毫无威严,不知在公堂上办案时会是个什么样。 “这是晚儿在大觉寺给父亲求的墨砚,是开过光的。”她小心的捧着砚台,递上去。 “哦?”父亲放下手中的狼毫笔,就来取砚台。 他端详一会儿,笑道:“我儿孝顺,这方砚台,为父很喜欢。” 说着他便把原先的砚台搁置,换上这方墨砚,把狼毫笔重新架了上去。 随后摸着下巴夸赞道:“正合适,甚好,甚好!” “父亲喜欢便好!父亲如无别的吩咐,晚儿就先回房了。” “去吧,去吧。” 她刚出书房,就听到前头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一个衙役跑了进来,对着她行了个礼,而后立在门口对沈千易道:“大人,有人击鼓!” 第三章 审案 “大人,有人击鼓!” “传他进堂,本官片刻就来!”父亲一边回话,一边忙着穿官服。 他穿的急,看起来有些乱。沈晚便返回去,道:“晚儿来替父亲更衣。” 沈千易闻言便站着不动,神情看起来竟有些紧张。 沈晚一边快速的整理记忆,学习替父亲穿衣服,一边试探的问道:“父亲,晚儿想去听父亲审案。可好?” 沈千易看似更紧张了:“审案甚是无趣,晚儿何时对这个有兴趣了?” 沈晚开始撒娇:“就忽然有兴趣了,父亲就让晚儿去听听嘛。” 穿戴完毕,沈千易再次紧了紧腰带,戴上官帽,答道:“晚儿还是回房歇着去吧,为父先走了。” 为何父亲一听说要审案,就这么紧张呢!沈晚决定偷偷跟上去,一探究竟。 堂上挂着“明镜高悬”的匾额,堂下跪着一老妇,八个衙役分别立于两侧,笔录官坐在角落里,随时准备记录。沈千易故作镇定的上前,坐了下来。 他默默吸了一口气,使力一拍惊堂木,问道:“堂下所跪何人?何事击鼓?” 往常,做这些事的,都是身边的师爷李凉。但这几日,李凉家中有事,走的急,都没能找个人来接替一下。 沈千易本无多大才学,这个县令,是拿银子捐来的。而师爷李凉混迹官场,服侍过三届县令,吃过的盐可比沈千易吃过的米都多! 如今师爷不在,他一人审案,缺了师爷的提点,不紧张才怪。 “民妇刘氏。状告我家儿媳方氏害死我的儿子。”老妇说着就哭了起来。 沈千易对基本问案程序还是了然于心的,他再拍惊堂木,问道:“详细道来!若你所述属实,本官自当为你做主!” 老妇恭敬磕头,说道:“民妇夫家姓刘,家住城外的刘家庄,平日里织布为生,昨日一早,民妇进城卖布,天黑时方卖完,本想赶着回家,不料城门早已关闭。 民妇无奈,便在客栈住了一宿,第二日天亮时才回。怎料民妇回到家中,却见一片废墟。仅有的几件间房舍全都被火烧了,化为灰烬。”她说着,又忍不住哭起来。 “后来民妇的儿媳来了,还带了具尸体,竟是我那苦命的儿,被烧的面目全非!民妇忍痛追问,儿媳却说是半夜忽然起火,待发现时我儿已被烧死。可为何她却安然无事,我儿却死的这般悲惨!定是方氏害死了我儿,民妇好屈啊!” 沈千易马上发话:“左右!带刘妇儿媳方氏上堂!” 沈晚一直悄悄藏在堂后听着。过了约一盏茶时间,方氏被带过来了,死者的尸体也被抬入大堂,立即有仵作上前验尸。 “民妇.方氏,拜见大人!”她的声音纤弱娇细,沈晚猜想,她长得应当不差。 沈千易问老妇道:“刘妇,你所指之人可是她呀?” “回大老爷,就是她!” 沈千易依旧按照套路发问:“方氏,依刘妇所言,你害死了她的儿子也就是你的丈夫,可有此事?” 方氏自然不认,她声情并茂的说道:“回大人,民妇与夫君夫妻情深,怎会害死夫君?实是大火来的突然,夫君为救火,不幸丧命。 民妇心知婆婆定是一时接受不了夫君故去,才会如此。求大人免婆婆之罪,让民妇带婆婆回家,好生照应。早日给夫君入殓。” “刘妇,你既说方氏害死了你儿子,可有人证物证?” 老妇渐渐停了哭泣:“民妇有人证!民妇隔壁家的王婶昨夜有听到家里闹出很大动静,她看到两个人在打架。” “传王氏上堂!” 王婶就站在堂外听案,她闻言立即上堂,作证道:“昨夜子时民妇起夜,正巧见他家听得他家好大的声音,便上前去瞧,见是两人在打架。随后浓烟滚滚,甚是熏人,民妇就回屋了。” 方氏不依,当场反驳道:“我夫妻二人相敬如宾,何来打架一说!昨夜我夫妻二人一同灭火,搬救财物,偶有碰撞而已。” 沈千易继续问王婶,并威慑道:“王氏,你可看清楚了,着实是方氏与她丈夫?若你故作伪证,本县定不轻饶!” 王婶心中惧怕,支吾着:“夜半子时,天黑的紧,民妇,民妇不曾看清这两人的相貌,只看身形,觉着应是他夫妻二人。” “方氏,你可知,何时起的火,缘何起火?”王婶的证词作用不大,沈千易便晾她在一边,转而细审方氏。 “民妇不知。待民妇醒来时,这火已经烧起来了。” “你和死者,是谁先发现起火的?” “是民妇。民妇突觉口渴,起来喝水,就看到着火了。” “你们是否有仇家?” 方氏对答如流:“夫君向来为人和善,不曾与人结仇。” 自此审问完毕,仵作的验尸结果也出来了。 他当堂陈述道:“禀大人,死者高约六尺,身材魁梧。尸身只见烧伤痕迹,未见其他伤痕。” 沈千易心中有了判断:既如此,死者就应是被火烧死而已了,与方氏无干,把这老妪打十个板子,让方氏带人回去,并把尸体好生安葬,如此便可结案了。 于是他再拍惊堂木,断言道:“依本官所断,死者乃是被火烧致死,与方氏……”。 他还未说完,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大人,且慢!” 声音是从内堂传来的,沈千易回头,见一俊俏后生大步行来,正疑惑间,却见那人对他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竟然是女扮男装的沈晚! “大人,在下是暂替李师爷的,鄙人姓沈。”沈晚对着沈千易做戏。 这孩子,净添乱!沈千易头大,这公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拆穿她,不然免不了要治她个扰乱公堂之罪,少说也要挨十个板子。 沈晚却认真严肃的请求道:“大人,可否让在下看看尸体?” 沈千易无奈,挥了挥手,以示同意。 沈晚戴上口罩和手套,把尸体全身上下瞧了个遍,接着掰开死者口鼻,最后会心一笑道:“大人,死者并非烧伤致死!” 沈千易见她不似胡闹,便问道:“有何凭证?” 沈晚道:“请大人命人去捉来两头猪,一头活的,一头杀死。再把他们分别置于屋中,放火烧死。凭证立现!” 沈千易略有迟疑,但沈晚这孩子平日里确有几分聪明,此刻更是胸有成竹,便点头吩咐左右:“按沈师爷吩咐的去办!” 衙差的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这让沈晚不禁想起之前的鬼差,冥界,以及冥王所说要惩罚她穿梭三界,为冥界世子和天界太子处理各类事宜,并找寻纯阴土女。 “大人,已经好了。”衙差抬出两头猪,分别置于案板上。 沈晚上前,对两头猪逐一查验。而后朗声道:“大人请看,活猪被火烧死,除去身上各类烧伤外,它在火中鸣叫哀嚎,的口鼻中吸入了大量草灰。死猪被火烧死,口鼻中却干净如新。” 沈千易似明白了什么。 只听得沈晚继续说道:“而这位刘姓死者,他的口鼻中并无草灰!据此便可推而得知——他是被人杀死以后,再用火烧致此状的!” 刘妇大哭起来,转身指着儿媳方氏,歇斯底里的咆哮道:“恶妇,是你杀了我儿,你为何要杀他?!” 方氏见事情败露,早有畏惧,但仍咬牙不认。她白着小脸,盯着沈晚,说道:“师爷也看到了,夫君他身强力壮,且全身并无其他伤痕,我一个弱女子,是如何杀死他的?” 沈晚第一次看清方氏的相貌:容长脸,大眼睛,确有几分姿色。 此时,公堂在听审围观的百姓也议论纷纷: “方氏所言,不无道理。即便她有心害人,也不可能轻易得手。” “正是,正是!听说她杀鸡都不敢,又怎会杀人呢!” 若无确凿凭证,沈晚便不好下台了。沈千易有些着急,心中暗自后悔,不该任由她胡闹的。 沈晚倒并不在意,只见她对着方氏微微一笑,随后走向死者,矮身在他发间摸索,果然摸到一物。接着令先前那个仵作用钳子大力一钩,再使劲一拔,竟拔出来一根三寸长的铁钉。 方氏颓然,瘫软在地。 民众风向突变,对着方氏破口大骂。 沈千易一脸恍然。他痛快的重重一拍惊堂木,问道:“方氏,你可认罪?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方氏哆嗦着,死死咬着唇,不说一句话。 沈千易随即宣判道:“民妇.方氏,杀夫重罪,先行收押,秋后问斩!” 但凡击鼓者,无论是否有罪,待宣判完毕,都要受十个板子。刘妇虽然心中痛苦,但能为死去的儿子抓住真凶,总算心里有了些安慰。 回到内堂,沈千易轻弹了下沈晚的额头,不悦道:“让你回房歇着,你倒好,跑来偷听,还……”,沈千易拉了拉她的男装衣袖,一脸嫌弃道:“女孩子家家的,穿成这样!速去换了,让你母亲看到,定要罚你了!” 父亲虽然表面上不高兴,但说出来的话却句句透着关心疼爱。 她搂着父亲的胳膊,撒娇道:“谢父亲提醒,晚儿这就去换掉。”临走前,忽的想起一事,便对沈千易说道:“父亲,那个方氏娇娇弱弱的,光她一人,不可能轻易杀死她丈夫的。定有帮凶,或者说是……奸夫!父亲可要记得再审审她!” 沈千易当真不高兴了,他沉下脸:“小小年纪,不学好!奸夫这种话,是你这等闺阁女子能说的吗?还不快走!再不走,你母亲不罚你,为父可要罚你了!” “是是,晚儿知错,父亲饶命!”沈晚立即跑开了。 沈千易望着女儿的背影,摇头自语:“这孩子!唉,越发不像话了。” “老爷的亲生女儿,自然是像老爷了,不然还能像谁!”刘氏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先前这父女二人的对话,她怕是听齐了。 第四章 探墓 冥界乃是地府,阴气极盛,若无冥王这般修为,是无法进入人界或是神界办差的。 神界则刚好相反,因为阳气过重,除非修为上乘,否则一旦来到人界或是冥界,修为大大受制,有时力量还不如平凡人类。冥界世子和天界太子自从各自伤了左右眼,已然失掉了半数修为,无法往返三界。这也就是开了天眼的沈晚被冥王选中充当三界使者的原因。 当晚,沈晚刚刚入梦,冥王就把她召来了冥府。 “沈晚,本王收到消息,应天县城郊三十里处,葬着一姓黄名叔齐的男子,此人生前极善经营,家财万贯,却也乐善好施,并对吾冥府多有贡献,而今他的墓穴被人挖盗。本王着你前去黄叔齐的墓地查探,务必追回随葬物品,还他清净无忧!” 沈晚惊醒,方知自己被冥王安排了第一个任务。 次日一早,她准备好了所有行李,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让父母答应她外出时,父亲和母亲竟一起来了。 他们脸色都不太好,看起来有些憔悴,想来昨晚定是没睡好。 沈父先开口:“晚儿,昨夜你祖父托梦,言说它老人家当年受恩于黄叔齐,却一直未能报答,如今指名让你去给他守墓三日,以报当年恩情。” 沈母接着说道:“就在本县城外三十里处。晚儿,你祖父托梦时告知此行无碍,让我们无需担心。你今日便带着青儿启程去吧。” 出城只需快马,沈晚不会骑马,只好坐自家的马车。路上相当颠簸,赶车的衙役王五技术粗糙,以致沈晚途中多次晕吐,难受至极。 出城后马车更颠了,她艰难的坚持了二十里,终于忍受不住,下了马车,坐在路边休息。 刚漱了口,就远远听到求救声,还是个女子。 王五虽然驾车技术不佳,但武艺尚可,且极其忠心,这也是沈千易会选他来护送沈晚的缘由。 他一听这呼声便知此女身后定有追兵,便立即上前,把沈晚主仆牢牢护在身后。 片刻后,沈晚透过他宽大的肩膀看到了一个从路旁荆棘处爬出来的小姑娘,她头发凌乱,鹅黄衣裳被划了好几道口子,尚未发育的前胸若隐若现。 这姑娘很快发现了王五,许是见他身强体壮,又戴着佩剑,便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开始求救。 她抬起受伤流血的手,拼命往前伸,口中低喃:“壮士,救命!求求你!他们要把我卖去青楼……” 王五非常谨慎,并未上前,而是保持着一定距离。 黄衣姑娘身后的追兵倾刻便至,共有三人,都是护院打扮,而且一身痞气。想来这姑娘所言不假,这三人十有八九是青楼养的打手。 为首的高个子一脚把这死尸般的小姑娘踢的翻了个身,她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布了,顿时春光乍泄。 这高个男竟色心大起,他摸着下巴,对身边的两人挤了挤眉,对方立即会意,单手把人扛起,就往回走,嘴里还不闲着:“小娘们,虽未长开,却也算几分姿色,反正迟早要接客,就先伺候伺候我哥仨。” 沈晚终于看不下去了:“王五!” 王五会意,他上前高声道:“把人放下!” 三人犹自不信的回头,一脸蔑视的反问道:“你这跟老子说话?” 忽然,他发现了沈晚:“啧啧,这还有个上乘货色!” 王五怒了:“你这狗眼往哪瞧?!”说着他就拔出了刀。 高个男僵着脸道:“二弟三弟,一起上!” 王五以一对三,势均力敌。 沈晚趁机来到黄衣姑娘身边,和青儿一起把她抬上了马车。 对方三人这厢与王五相持不下,那厢又见黄衣姑娘被抢走,急的很。 边打边放狠话:“不长眼的东西!竟敢管红楼的事!你可知我们的靠山是谁?” 王五并不畏惧,只是有些好奇:“说来听听。” 高个男得意洋洋道:“说出来吓死你!正是京都徐王爷!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跪地求饶!” 王五故作惊吓,卖了个破绽,待这三人以为他心存畏惧不敢再攻之时,一招制胜,把那三人打的落荒而逃。 沈晚尝试读取黄衣姑娘的记忆,却发现根本读取不了。她开启天眼多次探读,均无所获。 王五返回马车:“三小姐,此地不宜久留。” “好,走吧。” 马车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颠簸,也许因为心事,分散了注意力,接下来的这十里路,沈晚竟然完全没有晕吐。 但是黄衣姑娘被颠醒了,她起先相当惊恐,见到沈晚后,就立即平静了下来。 “我叫沈晚,你叫什么名字?” “黄路。”还没长开的小脸上有着超乎年龄的镇定,一双细细的单眼皮,衬着尖细的下巴,不觉得美艳,却也耐看。 青儿插嘴道:“好特别的名字!” 黄路闻言解析自己的名字道:“黄泉引路者。” 青儿有些目瞪口呆。 黄路见沈晚也一脸疑惑,便再次解说:“墓地守灵人,黄泉引路者。我家世代守护黄公墓地。” 沈晚反问:“黄叔齐?” 黄路的神情变得有些警惕:“你怎么知道?” “祖父曾受恩于黄叔齐黄公,如今嘱咐我来上香答谢。” “原来如此!黄路多谢沈小姐搭救之恩。”这个黄路看起来年纪虽小,说出的话却句句老道。 沈晚又问道:“追你的是什么人?” “妓馆红楼的人,他们到处抓妙龄女子,去红楼充妓接客。”黄路话毕转而问道:“小姐除了美貌绝佳,看起来并无其他出彩之处,为何却让黄路无法忽视?” 沈晚笑而不答。 到达皇叔齐墓地,沈晚象征性的上了三炷香。 “你不只是来上香的吧?”黄路问道。 “对,我来探墓的。” 黄叔齐的墓地宽敞而深邃,是启朝典型的富户贵族墓。  墓口有两只镇墓兽,一为人面,手握大蛇;一为兽面,却背上展翼。 黄路听沈晚说是来追查陪葬品被盗一事,便主动带她们下墓。 她一手轻触人面兽的眼睛,它手中的大蛇便缓缓扭动起来,若非事先已经确认这蛇乃是石头雕刻的,此时定要被它这活灵活现的样子给吓到。 接着兽面背上的翅膀如大鸟一般展翼挥洒,带起阵阵雄风。 墓室的石门,便在这强劲的风势中缓缓开启。 这是个“中”字形的墓室,中间是一个大型的长方形竖穴土坑,南北两侧各有一个墓道。土坑四周流沙涌动,流沙下面则是一个个致命的陷阱。需得通过两侧的墓道,才能进入墓穴中心,找到黄叔齐的棺木以及周围的若干陪葬品。 因为盗墓贼的肆意破坏,其中一侧墓道已然受损坍塌,完全堵死,无法通行;另一侧墓道也出现几处塌方,虽能通行,却岌岌可危。 黄路见此情状,恨恨且自责:“这群该死的盗墓贼!我才离开几日,竟挖成这般模样!” 沈晚问道:“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黄路答道:“除这两侧墓道之外,再无第三条路可走。” 沈晚望着那沉沉的墓道,运起天眼查探,说道:“墓道里共有十处机关,五处塌方。因为塌方缘故,机关也出现了变动。这条路,不好走。” 青儿被令留在马车上,只有王五跟着进了墓室。他对机关之术略有耳闻,但所知甚少,只听说这东西厉害的紧,武功再高也有可能丢命,此刻他有些紧张害怕。 却听得沈晚继续道:“我已经大致看明白了这机关的要义所在,待我先去探探路,你们先站着别动。” 她缓缓迈步,进了墓道。许是此处空气更显稀薄的缘故,她开始觉得有些不适。 强撑着到了第一处塌方之处,却意外的在墓道顶部发现了一处盗洞,还有一根通往墓道深处的粗麻绳。 原来这几处塌方是因为绳索受力,被压塌的。 沈晚推测,沿着绳索攀过去,就能到达黄叔齐棺木位置。这便是第三条路了! 打头阵这种事,王五首当其冲。 黄路另外在他身上系上一根绳子,周全道:“我只在外守墓,不曾进去过里头。这墓道太深,怕是听不清声音,若无危险,你便晃一下这绳子告知我们;若是遇险,就连晃数次,我们会尽力帮你。” 说不害怕是骗人的,可如今这里四个人,其中三个都是女子,就他一个爷们。王五点点头,硬着头皮上。 沈晚不懂武艺,她能派上用场的只有三样东西,一是天眼,二是神界大道剑,三是冥籍。 可天眼的功能,目前仅限于读取记忆。 而大道剑,虽能助人往返三界,却暂时不知该如何使用。唯一能真正起作用的便只有冥籍,这个户籍让她隶属冥界,除非冥王下令处死她,否则她无论如何也死不了。 既无性命之忧,在保证自己不会缺胳膊断腿的情况下,自然无所畏惧。 第五章 初遇 有黄路一直关注着王五的动静,沈晚便趁机观察四周的细节情况: 这个墓室深约十米,墓道的长度目测也有三十米。墓室的墙上每隔十厘米左右就嵌着一颗夜明珠。 这些夜明珠为何没有被盗?沈晚试了一下,原来墙体相当坚固,夜明珠根本无法轻易取出。 她突发奇想的拿出匕首形状的大道剑,发力一划,没想到这看似不起眼的大道剑,竟然削铁如泥。 接连划了四刀,夜明珠就被取下来一颗。她动作利索的左右动刀,不一会儿就取下了整整二十颗夜明珠,颗颗皆是上品。 墓室这么大的面积,黄叔齐的棺木只占小小一席之地而已,其余的全是价值连城的陪葬品,怪不得盗墓贼要光顾了。 “不好!王五遇到麻烦了!”黄路见时不时轻晃一下的绳子突然一阵猛烈晃动,赶忙提醒沈晚。 沈晚稳住她:“别慌!我来看看。” 她把夜明珠全数甩入墓道,原本黑沉的墓道立刻有了光亮。依稀能看到前方王五的影子,他好像正跟什么东西打斗。 突然绳子又是一阵急促的晃动,看来王五被困住了。 沈晚立即作出决定:“我进去!” 她艰难的攀着绳索,每走一段,就跳下来捡几颗夜明珠。以便用来照亮远方的路。 起先还好,后来捡起来的却不仅仅是夜明珠,还有一些让人胸闷气短的东西。 有时是几根骨头,且大多风化,变得相当脆,轻轻一抓就断成数截;有时是几颗牙齿,大小形状不一;有时又是一撮毛发。饶是知道自己最终不会死,却也被吓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在路就那么长,终究会到达远方。 沈晚大约攀爬了二十米左右,总算有惊无险的到达了王五所在之处。 “王五!”她大声喊道。 王五迅速回头瞥了一眼。 沈晚正巧看到了现与他缠斗的东西,竟是个龟身蛇头的怪物,就像一只乌龟身上长了三头蛇一般,让人看着就不舒服。 自沈晚出现,这怪物就放缓了攻势,转而眯着蛇眼,紧盯着她。大约是感受到了沈晚冥界和神界交杂的气息,它开始有些迷惑。 沈晚被它盯的毛骨悚然,暗自握紧大道剑。 王五则乘它不备,一刀砍下一只蛇头。沈晚趁机再添一刀,砍下另一只蛇头。 怪物痛的全身扭动,蛇腰乱摆。 两人身上被溅了不少鲜血,沈晚的眉心亦沾染几滴。 她用袖子擦了擦,却发现天眼已经自行开启,接着眉心一阵刺痛,似有什么东西入闪电般进入了她的脑海。 同时,被砍掉蛇头怪物的瞬间新长了两个头出来。 此刻天眼真真切切的看到:原来这并非怪物,而是神界玄武的真身。 沈晚顷刻通透——看来竟是玄武的血帮她开启了天眼的新功能。 正当她以为这将是一场持久性恶战的时候,玄武直勾勾的盯着她手中的大道剑,竟畏惧似的掉头就爬走了。 直到它进入远处的一方水潭,消失不见踪影,两人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三小姐,您这是何宝物?这怪物看似害怕您这匕首。”王五打量着大道剑。 “大道剑!” “大盗剑?”王五不明所以,却也知道分寸,不再多问。 沈晚叮嘱道:“你给黄路报个平安。让她和青儿留在原地。我们一道前去看看吧。” 王五自然听从:“好的,三小姐。” 大约是玄武走时清了场子的缘故,他们接下来的路程相当顺畅,也完全不需要再借助绳索,就到达了中字形墓室的最外围。 原来这个墓室并非单独的一个中字形结构,而是中字里面再套了一个中字。 也就是说,要到达黄叔齐的棺木所在,还得通过两个关卡。 第一道关卡是石门,沈晚望着石门两侧精美的壁画以及形状各异的机关,正思量着该怎么做。 却见王五伸手一推,石门竟立即开启。 如此的不费吹灰之力,两人就来到了第二个关卡,也是道石门。 这次沈晚也不研究什么机关了,如王五一般使力一推,这次却没那么幸运了。 石门完全脱离了石室,如一块会移动的石头一般,缓缓往室内行去,沈晚的双手被牢牢吸附在石门上,跟着往里移。 王五见状,赶忙伸手拉她,却也不幸的被石门牢牢吸住。 他拼命的拉扯甩动,却毫无用处,石门仍旧做着匀速运动,王五有些惊慌气恼:“这是什么鬼东西?!” 沈晚试图用大道剑,却徒劳无功。 接着砰的一声巨响,石门似撞上什么,终于停下来了。 不等他二人反应,脚下的石板开始快速下降,如坐上高速电梯一般,失重的感觉让人反胃难受。 就在沈晚觉得马上要吐出来的时候,脚下的石板忽的往左侧行去。正好立于左侧的王五,眼疾手快的跳了上去,踩着石板停在了五米开外的空中。 但来不及抓住沈晚,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面朝下,自由落体往下掉。 她努力调整姿势,以期减轻摔伤,却在接近地面时,猛然发现正下方是一副棺材。 而且棺材口还是开着的,里面隐约还躺着一具尸体! 眼看就要直直摔在尸体上了! 沈晚痛苦的闭上眼睛,屏住呼吸,昂起头。 “砰”,是肢体相撞的声音。 也不知道这尸体存放多久了,可别被她砸烂了,肉泥四溅;或者尸体已经生咀了,她掉进了一个咀虫窝。 沈晚脑中全是恶心想吐的画面。 却在落地,哦不,落棺的瞬间听到一声闷哼。 好在她胆子大,马上睁开眼一看。 这棺材里的尸体竟是个黑衣蒙面着,还是个大活人,他正紧皱着眉,不善的瞪着她。 这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躺在棺材里做什么,吓死人了!沈晚一下子火冒三丈。 她一手撑起身躯,一手取下对方的面纱,倒要看看是何方妖孽,看她揍他两圈,打个鼻青脸肿! 只是,可惜,面纱揭开之后,她竟下不去手。  这明显是个美男子,虽然他的眼神有些不善,但浓眉阔眼,额宽鼻挺,一双薄唇,皮肤白皙胜似女子,脸庞棱角分明似雕刻一般。 沈晚并非花痴,此情此景,却也呆愣了几秒。接着她一言不发,收手松拳,爬出了棺材。 这是间面积不大的石室,石室的四周都嵌着亮亮的夜明珠,除了身旁的这副棺木,不远处还有一具更大的石棺。 她回头看了一眼棺材里的“躺尸”,疑惑道:“你起不来吗?” “躺尸”闻言,不曾言语,只是又瞪了她一眼。 看来是被困住了。 沈晚蹲下身,仔细观察,发现“躺尸”手脚上并无机关镣铐,也不见有明显伤痕。 她试着抬了一下他的手,竟然抬不动! 沈晚瞬间了悟——亦如她和王五刚刚的遭遇一般,他是被这棺材粘住了! 只是,怎么连话都说不了吗? “能说话吗?要怎样帮你?” 他使着眼色,让沈晚到他身上找。 果然摸出一个白色瓷瓶。她倒出一粒喂入他口中。 一阵咳嗽之后,他开口说话了:“想法子把石壁上的夜明珠取下来。” 沈晚立即动刀,唰唰几下,便取出了八九颗。 接着问道:“然后怎么做?” “把夜明珠放到我背上,从领口放进去。从凤池穴开始,往下,每隔两指,放一颗。” 沈晚摸索着照做。 放完之后,他继续指挥道:“把我的腰带解开。” 沈晚试了一会儿,发现这腰带的系法太过特殊繁杂,根本解不开,便直接一刀隔断了事。 他惊道:“我的腰带!”满脸的惋惜遗憾。 沈晚马上解释:“那个……太紧了,我解不开!”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道:“罢了,你退远些,转过去别看。” 沈晚直接退到角落里。但没有转身,而是远远看着他渐渐运功,然后听到夜明珠的齐齐爆裂声,接着一个裸男从棺材里跳了出来。 原来让她转过去别看是因为这个!沈晚面上一红,立即转过身去。 “好了。”他扫开夜明珠碎片,抓起衣服穿戴完毕。 沈晚尴尬回身,尽量装作之前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应了声:“哦。” “你是何人?怎会在此?”他开始盘问。 “你又是谁?” 他莫名一笑,昂首答道:“看在你救了我一次的份上——我乃淮阳王是也!” “淮阳王?”沈晚对大启的朝政知之甚少。 他一副随时准备接受沈晚顶礼膜拜的姿态:“正是!” 众人皆知,淮阳王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虽无权势在手,却是颇受皇帝看重之人,身份相当贵重。 结果,他得到的反应却仅仅是一声“哦”。 大约是被吓到了吧,他心想着,继续维持着傲娇的姿势,静候她的下文。 沈晚关注的却是其他:“你既然是个王爷,怎会来这种地方,还躺在棺材里?” 第六章 疑棺 “这……你……”他的傲娇碎了一地。 “我叫沈晚,王爷,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淮阳王心中憋着气,说的话也带着气:“哼,本王为何在此,这与你何干?” 沈晚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这个墓地隶属应天县,因大量墓室藏品被盗,应天县的县令着我到此彻查此案。你既在此,便有盗墓嫌疑。” 淮阳王一脚不屑道:“当今皇上乃是本王的嫡亲哥哥,便是金山银山,本王只需说一声,就会有人送到本王面前来!何需盗墓!” 原来身份这么金贵!在沈晚的印象里,富家子弟大多脾气乖捩,不好相处。便想尽快把他打发出去。 于是她改口劝道:“王爷所言极是,沈晚唐突了!此地阴潮的很,王爷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淮阳王见沈晚态度客气了不少,心情也跟着好转,他直言道:“本王虽非盗墓的,却也不是来散步的。你先前说的查案,也算本王一个!” “随你吧。”沈晚未置可否。既然打发不走,就尽量顺其自然吧。只要他自己觉得没意思了,自然就会走了。 “这间墓室,除了前头那副棺樽,本王都看过了,并无发现。”淮阳王见沈晚兀自查看,便出言提醒。 沈晚问道:“王爷是怎么掉进这副棺材的?” “这……本王刚巧中了机关而已。”其实他是逐一查看的时候,一时大意,被这石棺底板给粘住了,情急之下,竟摔了进去。这事有些丢面子,他自然不愿详说。 怕沈晚深究,他立即转移话题道:“本王认为你该去看看那副大的棺樽。” 沈晚瞥他一眼,赞同道:“也好。” 淮阳王似对棺樽有些研究,他打头阵,蹲下身就开始解说:“这里头葬的应当就是黄叔齐本人。看这樽上所刻,他平生乐善好施,陪葬品中除了他多年的古玩收藏,还有一部分是他人所赠之物,因意义深远,故而入棺陪葬。比如四十寿诞时,他夫人所赠的一只玉笛;大觉寺主持所赠的一件袈裟;还有,村民们共同赠送的一把万名伞;以及无名氏着人送来的一枚墨色珠子……” 沈晚打断道:“开棺吧,看看里面丢了哪些东西。” 因多次被盗,棺樽早已松垮,此时不过是虚掩着而已,使些力气把这外层棺樽移开,便能看到里头的情形了。 这种力气活,沈晚自然不行,只得由尊贵的淮阳王动手。 他似乎武艺不低,三两下就移开了。 沈晚上前,黄叔齐的石棺内景豁然呈现: 这石棺就像个大拼盘!共分成了九格,东西南北各有两个小格,分别散落着一些廉价的珠子和瓷片,一看便知是被人扫荡过的。 最中间的一个大格便是黄叔齐的尸体陈放处,只是,这偌大的石棺中,除了金银财宝等陪葬品被扫荡一空之外,黄叔齐的尸骨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具高度腐烂的新尸,面目不辨,难知身份。 沈晚疑惑:“怎么回事?黄叔齐不是早就化成白骨了吗,难道这不是黄叔齐的棺材?” 淮阳王肯定道:“看这九宫布局,应是黄叔齐的棺木无疑。” 沈晚不解:“盗墓贼把尸骨也偷走了,再随意弄了具尸体来充数?” 淮阳王也不明白:“这……着实蹊跷!”他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摸着下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忽的一脸恍然道:“莫非他穿着黄金衣,盗墓贼一时没法取下,便干脆连尸骨也一并盗走?!两人分赃不均,其中一人将对方杀死,弃于棺中?” 实践重于猜想,沈晚开始一寸寸的查看,果然在石棺外的隐蔽处找到了两节骨头。 脑洞大开的淮阳王凑近一看,说道:“这应是趾骨,尸骨果然是被人动过。” 沈晚初步分析:“盗墓者,无非就是求财。但会对尸骨下手的,要么就如你所说,是为了他身上的金银财宝;要么就是有仇。” 淮阳王投来赞赏一瞥,接着却计较道:“是有点小聪明。但本王身份尊贵,怎可用‘你’来称呼,应当如其他人一般,称呼本王为‘您’。” 沈晚无语,她取出黄路交给她的葬品单子,对淮阳王摆了摆手道:“好吧,您站开些,让臣女好仔细清点,看是少了哪些葬品。” 淮阳王拿过一瞧,笑道:“呵!玉如意一对,青花瓷碗一对,名家字画一箱……这哪还用的着清点,此处空空如也,你快快按单子上的一样样去追回来才是正经!” 沈晚并未理会他,而是夺过单子,逐一核对。 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金叶子,挂壁于正北方。”沈晚上前一看,此处并不隐蔽,这串金叶子虽然蒙了厚厚一层灰,却也不难发现。 “玉佛珠一串,置于棺底。”她一摸索,果然毫不费劲的就找出了一串珠子,个大,清亮,入手温润,应是上品无疑。 “银树一颗,立于东南方位。”在东南方的角落里,的确摆着一个盆栽似的东西,里头种的便是全由白银装饰而成的一颗树,蒙了些尘,不起眼,却也不难找到。 核对完毕,沈晚总结道:“其余值钱的东西都被搬走了,不值钱的都留在此处。唯独这三样值钱而且并不隐蔽的宝贝,没有被盗。” 淮阳王闻言,似有所悟。他扭头见沈晚一脸沉思状,便“好心”提醒道:“据本王所知,黄叔齐生前曾请高人代为布置墓室的风水,以保黄氏后代繁荣富贵。从三个物件以及所放的位置来看,此处便成了一个降龙风水局。” “降龙风水局?”沈晚不懂风水,只盯着淮阳王,等待下文。 淮阳王昂首解说:“正是!此乃阴宅风水之大格局,看似简单,却需与葬者的生辰八字以及地理环境,山峦分布等等相匹配才可真正起作用。看来盗墓之人并不仅仅是求财,还看中了此处的绝佳风水。” “你的意思是说,盗墓者想利用这里的风水布局?可你刚刚也说这降龙风水局需得与葬者的生辰八字相匹配……”沈晚说着就停了下来。 她忽的明白了,只是依旧相当惊讶:“难道这具新尸,刚好与黄叔齐的生辰八字一模一样,盗墓者把这具尸体转移到此,是为了助他一家从此富贵昌隆?!” 淮阳王点头道:“正是!” 沈晚猛的兴奋起来:“那么,只需要找到与黄叔齐生辰八字一样的人,逐一排查,就能找出盗墓者,追回葬品和黄叔齐的尸骨!” 淮阳王展颜一笑道:“正是如此!” 沈晚也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出去吧!” 淮阳王摇头:“不,不是我们,是你。” 沈晚:“唔?” 淮阳王:“我们,不同道。你先走!本王还有事要办。” 沈晚疑惑的上下打量了他一遍,最后点点头,转身离去。 忽的想起一事,她定脚回头,问道:“王爷,请问尊姓大名?” 淮阳王愣了一下,接着扭过头,侧着身,双手抱在胸前,看似相当洒脱不羁的答道:“陆汲远。” 第七章 诱敌 沈晚抿唇一笑自我介绍道:“我,沈晚。再见!” “后会有期!”,陆汲远随意挥了挥手,看起来就像是在催促打发她快走。 仅是一面之缘,对方又身居高位,沈晚并无他想,故而对这些小细节的东西毫不在意,抬脚就走。如今她的目的只有一个:为回到原来的位置而努力! 当她渐行渐远,背影也没入石道之后,陆汲远快速的转过身,在黄叔齐的棺樽旁不断摸索,接着摸到了一个凹陷之处,用力一按,吧嗒一声,石棺的底板缓缓移向一侧,露出一个可供一人通行的孔洞。 “果然如此!”他开心一笑,接着毫不犹豫的跳进孔洞。 这洞口虽然狭小,里头却是别有洞天:放眼望去,层层石门,径道深深,亭台楼阁,雕栏玉砌,小桥流水——说是一个偌大的地宫也不为过。 他穿过一道道石门,如入无人之境。最后停在一间各种物什俱全,布置雅致,且一尘不染的石室内。 这里明显是有人居住的,桌上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水便是最好的证明。 陆汲远环顾四周,高声道:“我既然已经找到了这里,为何你还是不肯出来见我?”声音中有着难言的悲伤和不舍。 躲在暗处且戴着厚厚面纱人似乎被他的伤痛所感染,她握紧了拳,又颓然松开,终于开口说道:“汲远,你回去吧。我注定是地宫的人。当年之事,不是你的错,一切都是注定的,这是我的命数,我并不怪你。” 她的声音虽然柔和,却夹杂着一丝异样的嘶哑,这一切的缘由却是八年前的一场大火。 她是谢家长女,闺名杏芳。谢家三代繁荣,如今这代家主更是位及丞相。是以谢杏芳经常进宫玩耍,和陆汲远是青梅竹马的玩伴。 她十岁,他十二岁。就在御花园,莫名大火从天而降。 她因此毁容,他受了轻伤。 皇帝大怒,着人彻查却并无结果。最后请来道家术师,一番念咒做法,却说此火乃是吉兆: 金木水火土火共称五行,火能炼金,亦能生土。 杏芳小姐八字纯阴,经天火之炼化,乃成土女。纯阴土女,世所罕见,且造化非凡,往往能助国运昌隆。 皇帝深信不疑,故而修建宫殿,把她供养了起来。八年来,国家兴盛,处处繁荣,看似相当灵验。 只是最近,忽起变故。有一天晚上,杏芳小姐突然双眼剧痛,继而全身发出强烈红光,吓坏了所有的宫侍婢女。皇帝的爱妃萧氏正巧在场,也被吓的得了病症,卧床多日,还不见缓过来。 再则近来多处地动,边关不稳,邻国骚动。皇帝隐约认为谢杏芳不如以前那般灵验有用了。谢杏芳因此招至皇帝厌弃,虽然住的依旧是深宫内院,豪宅府邸,却是从地面移到了地下,住进了地宫。 陆汲远与她从小玩到大,亲情浓厚,自然是想法设法的帮她开脱,皇帝对这个弟弟无奈,只得一次次将谢杏芳转移至不同的地宫。 因此,陆汲远才会不断的追踪寻找她的下落。 陆汲远却是无所顾忌的说道:“何谓命数,我不信!你出来,我带你走!” 谢杏芳早已绝望:“我这种身份,汲远,你又能带我去哪呢?” “天涯海角,想去哪里都行!” “以后呢?你不管你的兄弟姐妹,你府里的上百条人命吗?而且……”说到这,谢杏芳垂下头,情绪相当低落的继续道:“而且,汲远你并不喜欢我,你只把我当妹妹看待。我说的没错吧?你以后还要成亲生子,传宗接代。我又何必连累你。” “我……”陆汲远有些语塞。他对感情之事,知之甚少。对谢杏芳,他的初衷和最终目的都是出于对弱者的同情和保护。当年两人同时面临天火,谢杏芳毁容,他却只是轻伤。是因为当时谢杏芳正巧站在前面,替他挡住了大部分的天火。当时小小年纪的他,心中认为欠了她一份天大的人情,必须要报答。 沉默良久。 “陆王爷,原来你在这。”沈晚中途折回,见黄叔齐的石棺中露出个一人大小的孔洞,便循着找到了这里,正巧看到陆汲远定定站着。 谢杏芳闻言,惊慌的往内室最深处躲去。 陆汲远诧异回头:“沈晚,你怎么来了?你来了多久了?”他需要确认她是否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刚到。我思来想去,按登记在册的生辰八字来找盗墓者,实在太过盲目,无异于.大海捞针。不如在此守株待兔来的快!”沈晚确确实实一个字都没听到。 陆汲远闻言,往谢杏芳藏身的方向望了一眼后,回过头,轻笑了下道:“他若听到风声,一直不出现,你还一直在这等着不成?” 沈晚皱眉:“王爷可有更好的法子?” “好的风水局可养物益物,时间越久,益处更甚。差的风水局亦然,时间越久,凶相尽显。”陆汲远边说边引导沈晚离开地宫。 “只需把这降龙风水局略作更改,头尾互换,便不再是祥龙,而是恶龙。而后把消息散播出去,盗墓贼定然铤而走险,前来查看。” “王爷渊博,沈晚惭愧!” 两人还没走出地宫,沈晚忽的问道:“这里就像一个宫殿!黄叔齐竟然建了这么大一座地下宫殿,王爷为了会在此?” 陆汲远敷衍道:“本王随意走走,不想便走到了此处。这里阴气太重,你还是莫要久留为好。” 待陆汲远更改了风水局,他便运起轻功,带着沈晚轻而易举的就出来了。 王五也已经到了,正和黄路青儿一起,焦急的等着她。此刻见她无恙,均松了一口气。 “我来介绍一下……”沈晚正打算把陆汲远介绍给大家认识。 谁知却被他打断道:“不必,本王不喜人多。让路!” 三人被他的冷淡所影响,不自觉的纷纷靠边站。 陆汲远昂首阔步的离开。 王五和黄路负责去到处散播消息,沈晚和青儿则负责蹲守在黄叔齐墓地附近,接连两天,一无所获,终于在第三天,有人出现了。 此人不曾蒙面,却穿着鲜艳华丽,他随身带着酒壶,接连喝了五六口后,大摇大摆的来到黄叔齐墓室,趁着酒劲,手脚并用的就打算把陆汲远打乱的风水局给调回去。 王五遵沈晚之令,首先现身,大喝一声:“你是何人?” “啊!”他吓的一屁股摔坐在地,赶紧跪下求饶:“小人……小人阿四,是红楼的人给了银子,让小人来这搬东西换位置的。” “你还知道些什么?” 阿四开始磕头:“没有了,没有了,小人只是拿银子办差。他蒙着脸,是男是女都没看清,只说是红楼的人。求鬼爷爷放了我,我还上有老,下有小……” 沈晚开启天眼,单手置于阿四头顶,确认他所言属实。 既然对方隐瞒真容,却明说是红楼的人。要么是祸水东引,要么是故布迷阵。 沈晚觉得,不可以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现如今,要在短时间内让盗墓者现身,并找回黄叔齐的尸骨,唯有在这具无名的尸体上作文章了。 她当机立断,带着黄路一起赶回应天县衙,跟父亲沈千易道明缘由,黄路作为原告,把此事上诉公堂。 而被告自然是那具鸠占鹊巢的尸体。 最后不出意外的,被告被公示一日,县衙还贴出告示,着亲属将其领回,好生安葬,若无人认领,则转放义庄,待十日之后,便直接丢弃到乱葬岗。 接下来的一切如沈晚所料:义庄起火,两个黑衣人前来劫走尸体。 王五等衙役与之对敌,佯败,而后尾随二人把尸体运到了接头的小树林。 沈晚确信,对方为了验证尸体,定会亲自出马。 果然不出所料,姗姗来迟的五个人当中,四个黑衣蒙面的保镖分站两旁,中间这人却不曾蒙面,只戴着斗篷,夜色掩盖下,看不清真面目,只知此人身材矮小,体态圆润,是个胖子。 一名保镖先行上前,立在棺边,一手推开棺盖,刚好露出个口子,再点起火折子,静候着。 胖子扫视一圈,缓步上前,往里头探了探,却见尸体被一块干净的白布盖着,他心中暗赞了一下应天县令沈千易,接着伸手轻触白布,岂料变故横生,他的手忽的就被白布吸附住。 四个保镖见状,立即上前解救,却都在手或剑刚刚接触白布的瞬间,就被吸住,最后整只手臂都被牢牢黏住。 远远跟着,怕被发现,以至于不敢上前的王五等衙役,依稀听到声音,便立即跑了过去。 看到这五个人齐齐用尽全力拔萝卜一般的姿态,王五顿时忍不住笑意。一切都如三小姐所料,先把夜明珠缝在手套上,再去皇叔齐墓室中把那块会吸人的石头搬出来,压在尸体上方,最后盖上白布,果真轻而易举的就抓住了这些盗墓者。 “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是何方神圣!”沈晚命王五将这几人的蒙面和斗篷取下。 第八章 地宫 今日本是师爷李凉返回应天县衙的日子,沈千易把早就审完的案件卷宗放到了他的书房,就等着他回来结案善后。 说起来李凉此人圆滑世故,处事极为老练,之所以能够被沈千易所用,其实就为了一个字:钱。 沈千易多金,李凉虽然只是个县令手下的师爷,连半个官职都不算,但他的收入堪比王府的管家。 跟着沈千易的时间不长,却已经让家人盖上了两栋房子,并且新开了一间茶楼。今次回家,便是买了一车上好的桌椅碗筷,准备添置到茶楼里。 眼看着午时已过,李凉却迟迟未归。沈千易怕他路上耽搁,故而派了衙役李六骑马去接应。 傍晚时分,李六风尘仆仆的跑来禀告:“大人,不好了!李师爷死了!” 彼时沈千易正和夫人以及一儿两女一起吃晚饭,听得消息,震惊无比。 “这……可是当真?” “卑职赶到李师爷家时,李家夫人泣不成声,说李师爷已经亡故,还死无全尸,如今连头都没找到,无法入殓。”李六也是满脸不忍和惊惧,毕竟李凉平日里为人谦和,所有人都觉得他好相处,如今却落得如此境地,实在让人费解。 李六说完,便跪地恳求道:“求大人为李师爷做主!” 沈千易应道:“本官自当为李师爷做主。但李师爷的家乡虽离本县衙不远,却非本县辖地,而是归比邻的天成县所管。你且速去天成县探探此案的消息。” “是!”李六领命而去。 沈夫人见饭菜都快凉了,弱弱的问了句沈千易:“老爷,这饭……” 沈千易挥手打断她:“你们吃吧。我还是亲自走一趟天成县!” 沈夫人迟疑道:“这就去?天就快黑了。” 沈千易坚持道:“连夜赶路,趁明早上堂之前打点一下,才好让天成县令把李师爷的案子转交我应天县。” 沈夫人立即转头吩咐三个孩子:“那你们吃着吧,我去给老爷收拾行李。” 沈风见大人们都走了,一边扒饭一边问沈雾:“二姐,李师爷死了,那以后谁来给爹当师爷啊?” 沈雾吞下一片鳕鱼才回答他:“这我哪里晓得,反正我们家有的是银子,还怕请不到师爷不成!” 沈风故作高深道:“你以为有银子就能请到好的师爷吗?不过依我看不用另请师爷了,我们家就有个现成的!” 见两位姐姐均是一脸求教的表情,沈风超满意的继续说道:“就是三姐呀!上次她穿着男装,在堂上帮着父亲审案。我可都听说了!她还说自己是沈师爷呢!” 沈云闻言,点头道:“去了一趟大觉寺,三妹更加的聪明能干了!” 沈雾一脸赞同道:“三妹生来就比我们聪明,不然父亲也不会让她去给黄公上香守灵。” 沈风借机打趣两位姐姐:“大姐,二姐,你们肯定羡慕死三姐了吧!” 大姐沈云温婉一笑,说道:“你二姐女工甚好,你大姐我善琴棋书画,我们各有所长,倒是风弟你,并无出彩之处。依大姐看,该羡慕三妹的人,是你吧?” 沈风不服气,却又无话可说,只得扭过头,装出一副男子汉大丈夫不与小女子斤斤计较的样子。 沈云和沈雾见弟弟吃瘪,相视一笑后低头继续吃饭。 沈千易却是已经迅速的坐上马车出发了。 天成县衙。 县令复姓欧阳,单名一个明字。此人家境不殷,寒窗苦读,屡试屡败。亏的他生就一副铁石心,年过四十,仍不放弃,最终皇天不负,终于榜上有名,最后被分在天成县当了个县令。 李凉生前就跟沈千易聊起过此人,说欧阳明是个硬茬,对沈千易这种拿银子捐官的人最是不屑,不仅不屑,还有意为难。 这种人,李六怕是应付不了,这也是沈千易打算亲自跑这一趟的原因所在。 沈千易匆匆合计了一晚上,想好了各种应急对策,包括在欧阳明面前低头做小等等下下之策。 次日一早去到天成县衙,很不巧,他没能见到欧阳明本人。守门的衙役答复说:“欧阳大人有事外出了,过几日方能回来!” 这倒真是出人意料!沈千易只得独自先行回应天县,留下李六,随时探听消息。 然而世间事,也总是有那么几桩巧合到令人拍案叫绝。 沈千易和沈晚同时回来了,而且沈晚还拖着一口棺材! 父女俩在门口遇上,沈千易指着棺材惊讶道:“晚儿你这是……” “父亲,晚儿有要事与父亲商量!” 进门后,沈晚便开始汇报:“按照先前的计策,我们抓到了五个人,但是他们相当嘴硬,竟是一句话都不肯说。晚儿没能问出黄公尸骨的下落,只得 把人先带回来。” 沈千易点点头,问道:“你把那些人安置在何处?” “就在那副棺材里!他们武功不弱,只能这般处置。父亲随晚儿去看看吧。” 待沈千易见到了这贴在石板上,无法动弹,而且被迫抱成一团的五个大男人时,忍不住笑了。 可当他看清其中一人相貌时,顿时大惊道:“欧阳县令!” 欧阳明不曾想到竟被人认了出来,躺在棺材里的他根本抬不了头,也压根不清楚自己此刻身在何处,且此人不辨敌友,故而谨慎的保持着沉默。 无论如何,这算是一个契机,刚好可以揪着欧阳明的把柄,毫不费劲的把李凉的案子要过来。 于是沈千易开始发问:“欧阳大人,此处乃是应天县衙,本官沈千易。不知大人怎会牵涉到黄公一案?” 欧阳明此刻苦不堪言,偏偏对方认识自己,真的丢脸丢到家了! 他干脆破罐子破摔,豁出去了,答道:“若要本官答话,你先把我们放出来!” 沈晚道:“欧阳县令?你竟然也是个县令!放你们出来也行,你先把身上的毒药撤了再说。” 这五人竟是留了后招,个个身上藏毒,使人无法接近,王五去给这几人揭面纱时就中了他们的毒,如今还未全解。沈晚空有可读心的天眼,却苦于无法直接接触这几人,也就没能探知到任何消息。 欧阳明一声令下,五人同时撤掉,沈晚趁着放他们出来之际,迅速的读了一遍欧阳明的记忆,找到了与黄叔齐尸骨相关的信息。 她的任务是找回黄公尸骨,如今有了线索,便把人丢给沈千易,带着王五直奔藏尸骨之地——黄叔齐墓室地底。 沈晚毫不耽搁,把青儿和黄路都留在了应天县衙,刚带回来的包袱又重新背上,不坐马车,直接由王五载着,快马加鞭的往城外赶。 黄叔齐的墓室底部,沈晚曾经去过,还是托陆汲远的福,她才知道黄叔齐的棺材底竟有这么个机关暗道。 王五第一次进入地宫,简直叹为观止。他望着地宫四周的墙壁上熠熠生辉的大颗夜明珠,顿时就想要挖一颗下来,正巧家中高堂近来身子有恙,偏偏这补身子的药贵的很,他的俸银根本不够用。但这夜明珠,一颗就够了。他不贪心,只取一颗就行。 反正这一时半会的,沈晚好像也用不上他。 于是他跟沈晚打了个招呼:“三小姐,卑职想挖一颗夜明珠,好卖了给我爹娘调养身子,能挖么?” 沈晚好像没有仔细听到他的话,仍旧兀自左右找着什么。 王五便当她默许,就开工了,只是这墙壁犹如铜铸,难挖的很。 四处查探的沈晚,不经意回头一瞥,却是笑了。她取出胸前的“大道剑”匕首,扔给王五道:“接着!我这匕首锋利些。记着还我!” 王五感激道:“好嘞,多谢三小姐!”他怕弄坏墙壁,又担心弄坏夜明珠,故而相当小心专注。 “咦,原来机关在这!”沈晚却是已经根据欧阳明的记忆,找到了地宫里的隐蔽机关。 她回头望了正专心挖夜明珠的王五一眼,双手触动机关。 但是密藏着黄叔齐尸骨的暗室病没有出现,反而是她脚底的石板瞬间下沉,接着一块新的石板立即拼接合拢,她甚至来不及呼救,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求救于王五是不太可能了,此处是真正的地底,狭小阴暗潮湿,静的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沈晚冷静的坐了下来,干脆闭上眼睛,认真的分析着,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是欧阳明的记忆;还是此处机关有了改动;或者她的天眼出了故障,毕竟此前神兽玄武的血溅到了天眼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竟多了盏灯:“原来是你!” 第九章 无头尸案 沈晚微一时之间还适应不了这光亮,眯着眼,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你叫……沈晚?”对方又开口了。 沈晚终于渐渐睁开了眼睛,看清了对面女子的形容。 她一身黑衣,戴着黑色面纱。身形婀娜,还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 “你来这里做什么?”女子第三次出声。 沈晚搜寻着记忆库,却完全找不到与当前这人相匹配的内容。她疑惑的问道:“你认识我?” 女子又问道:“你是汲远的朋友?” 沈晚打算占据主动权:“你先回答我,你是谁?” 女子闻言,微微一笑道:“当真是汲远的朋友,这说话的口气都一样!” 沈晚皱眉。 “这些年来,你是第一个问我姓名的人。我姓谢,谢杏芳。” 沈晚对谢杏芳这个名字完全不熟。可为什么这女子却是一副“我的名字在这世上可是如雷贯耳”的样子? 谢杏芳瞬间黯然道:“是了,我竟又忘了,我早已不是从前的谢杏芳了。” 沈晚道:“既然我们都认识陆汲远,那我们交个朋友吧?” 谢杏芳愕然:“朋友?”她已经很久没有朋友了。 沈晚:“对。你不反对便是同意咯!这地宫的机关,你都清楚吗?” 谢杏芳愣愣的点了点头:“住进来的时候,他们把机关都告诉我了,本来还有机关布置图,有次出门,不知怎的就丢了。” 原来谢杏芳只是打扮神秘,实际却是相当单纯,沈晚很快就从她口中知晓了机关的大致布局。 地宫的机关果然都是两两对称分布,她先前找错了方向,故而按错了机关。如今有谢杏芳指点,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存放黄叔齐尸骨的金盫。 谢杏芳感叹道:“不曾想这里竟有别的人进来过!” “大概是你的机关图被有心人捡到利用了。” 沈晚抱起金盫,就要离开。 谢杏芳突然有些不舍:“你要走了吗?” 沈晚回头:“嗯。你有事吗?” “我……如果你不赶时间,可不可以跟我说说话。”怕被拒绝,她立即搬出沈晚不久前刚说的话:“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 “这样啊……”沈晚有些许为难,聊天说话这种事,她本来也不擅长,更何况她对这个大启朝的事所知不多。 但似乎又不好拒绝,于是她转身上前说道:“好吧。你太高了,为了有效沟通,你先把头低下,让我看看。” 谢杏芳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话的低下了头。任由沈晚单手覆在她头顶,开始天眼读心。 谢杏芳的过往单一而乏味,从小到大一直被圈养,唯一真正的伙伴大约只有陆汲远。 “原来如此!你喜欢陆汲远?” 谢杏芳猛的抬头,惊讶道:“你,你怎会知道?是汲远告诉你的?” 不待沈晚回答,她又喃喃自语:“可我从未跟汲远说过。他,难道他早就知道?!” “没有,我……我猜的。”沈晚深觉自己找错了话题。这种我爱你你却不爱我的问题,实在莫测高深。走为上计,她于是告别道:“我该走了。你保重!” “等等,你,请你帮我把这个交给汲远。他应当还在应天县客栈。”谢杏芳喊住她,随后递上一个蓝色的荷包。 沈晚答应道:“好。若是没交到,我再来还给你。” “多谢!”谢杏芳目送着她离去。 “三小姐,三小姐!您去哪了?可把卑职吓坏了。”王五见到突然出现的沈晚,有点语无伦次。 沈晚微微笑道:“掉进了机关,正巧找到了黄公的尸骨。我们现在把它放回原位,再去找欧阳明,把葬品都要回来!” “是!都听三小姐的。这是您的匕首,果然锋利。” 待两人次日回到应天县衙,沈千易已经跟欧阳明商量的差不多了。 原是欧阳明的属下偶然间捡到了谢杏芳遗失的机关图,然后请了四个江湖高手,把陪葬财物全部盗走。同时因垂涎墓室的绝佳风水,正巧新丧的父亲竟与黄叔齐的生辰八字一模一样,就想着靠这么一招偷天换日来获得富贵福气。 沈千易之所以能坐享富贵,除了祖上积余,他本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审案方面不在行,却打得一手好算盘。 比如此时,黄公葬品的下落已经有了,李凉一案,欧阳明也口头上答应转交应天县审理,就等次日盖了天成县衙印章的相关文书一到,就可以正式开堂了。 沈千易单独找沈晚谈话:“晚儿呀,这黄公的陪葬品,为父都找回来了,黄路也要回去守墓。这摊子事呢,总算是了了。可是李师爷死了……” 沈晚宽慰道:“爹,我都听说了。爹请节哀。就让晚儿来当父亲大人的师爷吧!保证破案!” 沈千易感慨:“晚儿向来聪慧,只可惜了是女儿身。” 沈晚故意曲解他:“大启律法没说女子不能当师爷吧,爹就放心的交给晚儿吧。” 沈千易摇头一笑。自袖中掏出一张银票,扣到沈晚手中,宠溺道:“晚儿近来辛苦,拿去买些喜欢的物件。” 待沈千易走后,沈晚才得空展开银票,一看吓一跳,竟是二百两! 啧啧,有个多金的父亲,真好啊! ——————— 李凉的案子正式转到了应天县衙,沈晚一身男装,跟随曹仵作,就要去验尸。 先前沈晚处理方氏杀夫案时,曹仵作也在场,他因此对沈晚印象颇深。临行前特意多带了一片姜。到现场后就递给了沈晚:“沈师爷,验尸时含片姜,会舒服些。” “多谢曹仵作!”沈晚接过就放进嘴里。 年过四十的曹仵作微笑着点了点头,额头露出一串慈祥的皱纹。 沈晚问道:“这种无头尸,您验的多吗?” “甚少。只验过两次,两次都是仇杀。” 那么,这次的也会是仇杀吗?沈晚努力分析着,主要有三种可能:一是仇杀,明里或暗里得罪了什么人;二是情杀,因为初见李凉的夫人,沈晚就觉得她虽在丧期,身着丧服,眼角含悲,却是打扮的整整齐齐,头发一丝不苟,还挽了颇有些复杂的朝云近香髻,身上一股馨香之味。她的夫君已去,这些细节的打扮又是为了谁?三是钱财之祸。李凉带着不少银票回乡,保不准被什么人盯上了。 但是头颅被砍,定然事出有因,或许头颅上留有明显的重要证据,凶手只得把头颅砍下,便于脱罪。 曹仵作那厢却已经开始验尸了,沈晚立即上山前,拿起纸笔,随时记录。按理,她是可以不需要亲自做这些的,但破案必须亲临现场,方能找到关键所在。 “脖颈四周,切口斑驳不整,看来凶手用的并非利器,或者此人并不善武。 尸身血迹甚少,衣物仅在裤脚和两处腋下有破损,可知并无打斗,且尸体是在死后被切下头颅的。若是在断气前切下头颅,死者定会反抗,且血液喷涌而出,断断不至于只有这一点点血迹。” 曹仵作愣愣的听着沈晚对着他的验尸一句句做出推理。以往验尸,从没这种境况。他再一次觉得:沈师爷,很不一般。 沈晚认为验的太简单了,便交代道:“曹仵作,剖开他的胃,看看是否有中毒?再把他脖颈处的伤口画下来,看看是用的何种凶器?” “是。”曹仵作把备好的白梅等等药材摆出,只待取出胃里的东西,就可以验毒。 剖胃的过程相当恶心,味道及其难闻,沈晚毕竟不是专业的仵作助手,故而暂时退出门外。 李凉的新房子相当宽敞,院墙错落有致,还有个小池塘,池塘里种着荷花,淤泥厚重。 她捡了块石头,临池而坐。 这时王五来报:“三小姐,李府管家来问,近来天气渐热,尸身恐不久留,可否明日就下土安葬?” “明日?这么快!告诉他,结案前不许下葬,这是一百两,你去买足够的冰块来,五日内让李师爷的尸身尽量不腐。”沈千易给的二百两零用钱,就这么花去了一半。 “是,三小姐,您的荷包掉了。”王五接过银票后矮身捡起荷包。 “噢,刚刚拿银票掉出来的。”沈晚同时也想起来了,这个荷包是谢杏芳托付给她的。 她差点忘了这茬。反正此刻无事,就先去把这份差事完成了吧。 应天县客栈。 如陆汲远这等人才,打听起来相当容易。她很快就找到了他暂住的天字号上等房。 正抬手敲门,却听的吱呀一声,门自己开了,里头的人单手捏着鼻子,嫌弃道:“又是你?!” 第十章 隐情 深晚深深的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并没有异味!她掏出荷包,递给陆汲远:“陆王爷,这是谢杏芳让我转交的。” 陆汲远上下打量了沈晚一遍,然后伸出两个手指头,捏住荷包一角,淡淡道:“看你这打扮,一股子姜片味,当真去验尸了不成?!” 陆汲远的话不像是在提问,反而似在反问,但沈晚不愿深究,她答道:“对,去验尸了。王爷既已收下,我的任务便完成了,告辞!” “等等。这是封信,本王需得回信,你先进来!” 沈晚拒绝:“我站在门外便行。” 陆汲远皱眉,提高声音道:“本王让你进来!” 沈晚叹气,竟没想到她当了回传信使,勉强顺从道:“好吧。” 这虽是客房,入目之处却难掩奢华富贵,大到玉雕的桌子,小到精致的瓷杯,哪一件都跟这家客栈格格不入,想来这些都是陆汲远带过来的。 沈晚自顾坐下,自主倒茶,却在瓷杯里发现了三枚小小的铜钱。 陆汲远这种土豪王爷怎会用铜钱呢?深晚疑惑。 他似有所感的解答道:“这是本王用来占卜之物。” 占卜之事,沈晚在现代时曾有些了解,她的朋友里也有那么一两个热衷于周易八卦的,只是她是行动派,对这些伎俩,并不看重。但如今,一切都变了,她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些所谓的旁门左道了。 陆汲远一边写回信一边说道:“本王早知今日有人会来,不想竟是你!你还找到了杏芳!” “王爷,杏芳小姐只让我送信给你,不曾索要回信。” 陆汲远语气一沉:“你不替本王送信?” 沈晚宠辱不惊:“是的,我并无责任或义务。” “好!”陆汲远的语气明显不悦,他迅速的写完手笔。重重一拍桌子,说道:“既然你不愿送,那好!……本王给银子!怎样?” “呵…”这语气转的太快,沈晚忍不住笑了:“这样吧,王爷。我现在遇到一个无头尸的凶案,线索全无。王爷既是神算,便请帮我算算这死者的头颅,是在何处?” “又要破案!”陆汲远好像很不乐意。 沈晚原本打算用天眼来看看李凉夫人的记忆,奈何她一身男装,即便是审案,也不好把手搭在一介妇人的头上。若是换上女装,免不了要费一番口舌,并创造个能摸头的好时机才行。 若陆汲远当真能一卦解千愁,那可太方便了! 陆汲远的话,却给她泼了盆凉水,他说:“这占卜之事呢,并非那般神奇灵准。仅可指条明路,线索诸类,还需你自己去找。为报你这送信之情,本王便随你走一趟。” —————— 李凉的死亡现场。 陆汲远拿着验尸记录,在屋子里到处转悠,左看看,右看看。时而皱眉,时而舒展。 沈晚好耐心的等了许久,终于听得他开口道:“李凉这新房风水不佳,地势低洼,虽是左青龙右白虎。但左侧这荷池,却是大不吉利。” 一旁的李府管家看似不赞同,疑惑问道:“草民斗胆,求问王爷,这荷池,为何不吉?” 陆汲远说的头头是道:“青龙浴水,本是好事,但青龙所喜乃是深潭,你这淤泥池子,只让青龙困于浅滩。青龙受困,白虎独大,生克既不平衡,何来吉利?” 沈晚打断道:“王爷,可找出头颅的线索了?” 陆汲远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李凉师爷怎会选了这么个地方盖新房呢?” 沈晚闻言,瞬间明白了什么。但思绪一闪而过,她还未来得及抓住,就已经消失不见。 她不得已,重新拿起验尸记录。曹仵作把她叮嘱过的那两项添加了进去:一是胃中无毒,二是切口形状似长刀。但这种长刀处处皆是,江湖人用,杀猪的屠夫也用,有些人家中劈柴,也用这种刀。李凉家就有两三把。 李师爷已经有了一栋新房子,为何会选在此处盖第二栋新房呢,他应当先找人看过了风水,定然知道此处格局不佳。却还要在这盖新房。那么,定是另有所图了! 这新房,也是一种掩饰了! 既然房子是假意盖起来的,那么到底是想要隐瞒什么呢?这房子下面,这荷池下面,又藏着什么呢? 沈晚打算暂时不动声色,先一探究竟。 想好了就做,这是她一惯的作风。 王五带着衙役,很快清理了荷池的淤泥。这时李夫人得到管家送过去的消息,来阻止了。 “沈师爷,这是老爷生前最爱的荷塘,你怎的招呼都不打就给挖了呀?”她看起来着急又心疼。 先行开口的却是陆汲远:“夫人勿忧,沈师爷是在清理淤泥,过会儿就把荷花都种回去了。” 李夫人却不知他的身份:“这位是……?” 在这急的团团转的管家立即解答:“夫人,这位是陆王爷!” 这大启皇帝就是姓陆的,陆王爷,这可是正经的王爷。李夫人赶忙下跪行礼。 陆汲远抬抬手:“起身吧。” “王爷,这,不好让衙差大人们这般劳累……”李夫人话未说完,王五就惊叫道:“三小……沈师爷,这底下有东西!” 沈晚道:“挖出来看看!” 李夫人的神情瞬间紧张起来,眉头紧促,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王五几人。 王五很快又禀告道:“师爷,像是一副棺材!” 李夫人闻言,眉头舒展开,暗暗松了一口气。一直留心她一举一动的陆汲远忽觉有异,便高声对王五说道:“不着急挖棺材,在四周继续挖!” 王五并未立即照办,而是转头看了眼沈晚,见她点头同意,才吩咐衙役们四周开挖。 陆汲远当然留意到了这个小细节,他轻哼了声,头扭到一边,以示不屑和不满。 沈晚摇头失笑,心觉这陆王爷当真是大脾气。 突然有个衙役兴奋道:“这有个盒子!” 接着又有个衙役朗声道:“这也有个盒子!” 陆汲远笑着把头扭回来,对着沈晚抬了抬下巴,一副静候夸奖的表情。 李夫人不知何时已经跪坐在地,脸色相当不好。 “把盒子和棺材全都挖上来!”沈晚吩咐完王五,就当真夸起了陆汲远:“王爷果然神算,沈晚受教了!” 衙役们一裤腿泥,却个个精神奕奕,就等着沈晚一声令下,开棺展盒,看个究竟。 “开吧。” 这棺材是副裸棺,并无棺樽套在外面,材质但是上乘的金丝楠木,用的棺钉却很一般,不仅不牢实,还有部分已经锈迹斑斑,王五三两下就全部撬下来了。 棺盖很沉,三个衙役一起使力才推开,推开后赶忙往里头瞄一眼,顿时惊呆了。 其中一个衙役口吃似的说道:“师爷,这,这,银子!” 陆汲远也似乎有些意外,他快步上前,还真的,全是白花花的银子!整整一棺材的白银! 沈晚转向李夫人和管家,笑言:“夫人这是棺材本吗?” 李夫人瘫在地上,一言不发,管家在一旁满头大汗的搀扶着。 沈晚不再理会他们,对着王五吩咐:“把那两个盒子也打开!” 王五拿起其中的一个盒子,上下瞧了个遍,却是没找到开关。 他如实禀告道:“师爷,这盒子,卑职打不开。” 沈晚有些许惊讶:“嗯?” 这时陆汲远从王五手中夺过盒子,不想这盒身还沾有些泥巴,他嫌弃的甩了甩,却没甩掉。转而扫视众人一圈,见李夫人手中拽着帕子,他一言不发就上前抽出,接着细细的擦着盒子。 李夫人愣愣的看着他把脏兮兮的手帕随意扔到一边,伸出两指在盒身一按,啪嗒一声,盒盖开了。 “这等奇门机关,当真蹩脚。给你!”他仅看了一眼,就轻掩上,然后抛到沈晚脚边。 沈晚捡起打开,竟是一颗人头! 但她不曾见过李凉,只得叫王五来辨认:“王五,你过来看看,这可是李凉师爷的头颅?” 众衙役一听,纷纷议论:“找到啦?”“找到李师爷的头颅啦?”他们皆与李凉熟识,且或多或少的与他有些交情,此刻俱是百感交集。 王五看完,不确定的道:“嘶……师爷,这……不像李师爷呀?” 众衙役闻言,纷纷上前去看。 “哎,还真不是李师爷!” “咦,这怎么有些像邻村的牛老汉?” 沈晚逮住说话的衙役追问道:“牛老汉是谁?” “是个单身汉,跟小的是邻村,平日里靠放牛为生,沉默寡言的,小的也有几年不曾见过他了。” 沈晚言简意赅的继续提问:“身高?身形?年纪?” 衙役答道:“不高,偏瘦,而立之年。如今想来,确与李师爷有几分相似。” 沈晚心中已有定论,只差最后的证据了,他交代王五道:“去叫曹仵作来,让他把这头颅跟尸身对比一下。” 王五领命而去。 这时,陆汲远已经把另一个盒子也打开了,里头却是把形状奇特的钥匙。 她拿起来研究了一下,不解道:“这是开什么用的?” 第十一章 提审 陆汲远淡淡答道:“墓室,石门!” “王爷怎么什么都知道?” 陆汲远因这突如其来,不似夸奖却胜过夸奖的话喜的眉梢飞扬:“嗯哼,本王博览群书,所学颇多,自然无所不知!” 沈晚真心实意的说道:“原来如此,谢王爷相助!看来我也得多看看书。” 陆汲远见状,故作高深的又说道:“既然你,孺子可教,本王不妨再提点一句:这房子里定有一条密道,通向墓地。或许,还有第二条密道通向别的什么地方,也未可知。” 沈晚难得的展颜一笑:“多谢王爷!杏芳姑娘这信,我自会送到,但沈晚还是欠了王爷一份人情。” 陆汲远快人快语的接话道:“来日再还吧,本王事了,走了!” 曹仵作拿着头颅和尸身做了多方测试,无论切口,断面还是皮肤,全然吻合。 由此即可断定,死者就是牛老汉,这一点,除了先前的衙役可以作证之外,沈晚出于周全考虑,已派人去了牛老汉所住的村子打听。 那么,李凉师爷去哪了? 这个突破口,或许就在李夫人身上。沈晚毫不耽搁,当场把李夫人,李府管家以及李夫人生育的一儿一女分别看管,在库房挑了个桌子和椅子,就开始逐一提审。 她最先审的,是两个孩子。大的男孩十二岁,小的女孩十岁。都在私塾跟着夫子念书了。李凉收入高,一家人也跟着享福,两个孩子也算养尊处优,长的白白净净,相当讨人喜欢。 沈晚给了一堆好吃的好喝的招待这对兄妹,故而两个孩子对她并不抵触,更不曾哭闹。以沈晚的能力,随意的摸摸头便把孩子们记忆中的所有内容看了个遍。 只是大人们谋事,一般都会避着孩子。所以沈晚毫不意外的没有获得任何有效信息。 不过这不无大碍,反正不过是个幌子而已,为的只是先乱了李夫人的心。 出于母爱,李夫人定是对两个孩子相当看重,越是关心,越失方寸。 待一顿饭的时间过去,沈晚单独终于提审李夫人时,她的担忧和煎熬已经达到顶峰。一见到沈晚就跪下求饶:“沈师爷,我的孩子呢?求师爷放过我的孩子!” 沈晚冷静问案:“你夫君李凉在哪?” “夫君他,他,他在天成县。”一旁的王五立即会意,出去带着人就赶往天成县。 说了第一句,李夫人就似乎终于摆脱了折磨。 她定了定神,和盘托出:“夫君没死,死的这个就是牛老汉。是天成县令偶然得到了黄叔齐墓室的地图,可他不懂机关,就威逼利诱,让夫君入伙,随他一同盗取墓中价值连城的葬品,夫君不愿得那死人的财宝,天成县令就送了一棺材的白银,已经被你们挖出来了。” 沈晚:“那这钥匙呢?” 李夫人:“天成县令着人在这挖了一条密道,直通黄公墓地,这便是打开墓门的钥匙。” 沈晚:“牛老汉是谁杀的?” 李夫人急忙解释道:“夫君不曾杀人。是天成县令杀的人,夫君只是被他硬逼着,把牛老汉的头颅切下来而已。夫君说过,那会儿,牛老汉已经没气了。” “密道在哪?你前头带路。” 出人意料的,这密道入口竟在恭房,放置恭桶的地方,也就相当于厕所的马桶下。 的确是一个容易被忽视的位置。 沈晚指派了两名衙役带着钥匙进密道去探路,转而状似无意的又问起李夫人:“另一条密道在哪?” 李夫人一时漏了口风:“啊,在……”,旋即,她发现了失误,改口道:“再没别的密道了。” 沈晚不再审问,而是继续把她看守起来。 李夫人不干了,她推着守门衙役,想要抓住沈晚的手臂:“师爷,师爷,民妇全都说了!我的孩子呢?” 沈晚无意再用孩子去攻击一个母亲,这种伎俩,一次足矣。她答道:“他们很可爱,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待我审问完毕,你们就可以回家了。” 李夫人如释重负:“谢谢,谢谢师爷!” ———— 衙役把李府管家带过来了。 沈晚按照早已想好的台词,见面就劈头盖脸的一通定罪:“李府管家,你觊觎李夫人美貌和李凉的钱财,伙同牛老汉,预谋杀了李凉,霸占他的家产和夫人。不料竟被李凉发觉,你便干脆杀了牛老汉,并把一切罪责推到他身上。是也不是?!” 管家早已吓的匍匐在地,六神无主道:“师爷,师爷明察,小人可从没杀人啊!阖府上下都可作证啊!” 沈晚一拍桌子,不容置疑的说道:“李夫人已经交代了,屋里有两条密道,一条杀人,一条越货。你死到临头,还不认罪!” 管家挥汗如雨,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急急说着:“密道,对,密道。一条密道是老爷出去私会的,还一条密道,是,小人也不知是做什么的。师爷饶命!小人没有杀人!” 沈晚没想到诈出来的竟是这种内幕:“李凉出去私会?与何人私会?” 第十二章 真相 沈晚没想到诈出来的竟是这种内幕:“李凉出去私会?与何人私会?” 管家急于脱罪,自然知无不言:“小人,小人曾偷偷跟过一次,是……是天成县令欧阳大人,小人不敢久留,就只看道这些。” 两个大男人在密道里私会,这怎么听着怪别扭的。 “带路,去密道看看。” 管家伸手指了指沈晚身后,道:“就在您身后,把柜子挪开便是,师爷请。” 沈晚叫来衙役,把身后的柜子移开,果然有个机关,机关后的确是条密道,衙役按沈晚吩咐,轻手轻脚的潜了进去。 沈晚审问完毕:“本师爷相信你所言不假。今日自行回房,不可随意离开,随时听候召唤。” 管家则如蒙大赦,心有余悸的退了出去。 第二日,沈晚把有关人等带回了应天县衙;去探究两条密道的衙役都回来了;王五也在天成县找到了李凉,并把人带了回来;牛老汉村子里的人不愿前来作证,但衙役带回了他们按下手印的证词;天成县令欧阳明乃是官身,不好光明正大的抓过来受审,由他的师爷秦亮代为上堂。 除了秦亮被安排在偏厅,其余的都押入牢房。 沈晚把卷宗以及相应的物证交给沈千易之后,去杀去净房,先美美的泡了个澡。 这才刚出浴,大姐和二姐以及四弟就扎堆的过来了。 四弟沈风最是活跃:“三姐,三姐你好厉害呀!整个衙门都在传,说三姐你聪慧过人,料事如神。” 二姐沈雾也笑嘻嘻的打趣道:“听说还结识了个王爷,那样貌,可俊了!” 大姐沈云老成些,但闺中女子,八卦的心思还是有的,表现出来的程度不一样而已。她说出的话,虽然意思一样,但就是委婉很多:“三妹能干是好事,但终究是女子,莫要太强求自己了。若失了平常心,最是容易上当受骗。” 即便如此,沈晚还是受不了姐弟们的轮番攻势,忙喊停道:“打住!打住!大姐,二姐,四弟!你们说了这么多,其实也就一个意思吧。” 沈风最是性急,他立即坦承道:“三姐你看出来了!那让我们见见那个什么王爷吧。我可不能让他欺负三姐啊!” 沈晚摇头做无语状:“一个两个三个,你们都收收心吧,我跟那个陆王爷,并无交情!” 二姐沈雾不知何时翻找了沈晚换下的衣裳,竟被她找到了那份还未送出去的信。 她看完后咋舌:“啧啧,三妹呀三妹,情书都写上了。还说没交情,三妹你可太不实诚了,姐姐得想个法子罚一罚你!” 沈晚顿觉不妙,紧张道:“二姐,快把信还给我,那信是他写给别人的。不是写给我的!” 沈雾却是把她的紧张理解成了害羞,不仅不还,反倒递给了沈风。 沈风边跑边读:“既然你不愿见我,那我便不多打扰。皆因你从来受困,我心不忍。需知我心依旧,你若想离开,言语一声,天涯海角,我定相陪。” 沈晚没想到信的内容竟是这般。 沈风站定在她面前,一脸的崇拜:“哇,三姐,好深情啊!” 沈晚有些不悦,她一把抢过书信,塞入怀中,再次强调:“都说了,这信不是给我的,我替人传信而已。” 大姐沈云适时圆场道:“好吧好吧,三妹既然不愿承认,我们做姐姐的也不好相逼。待三妹想通了,再跟姐姐说吧。” 姐弟们出了房门,沈晚便取出书信,认真仔细的看了一遍。 陆汲远的字,龙飞凤舞,相当漂亮。明显的一手好字,倒是与他那个王爷身份相得益彰。 我心不忍……我心依旧……天涯海角……我定相陪——这明显是表白示爱,原来谢杏芳和陆汲远彼此相爱! 她还以为谢杏芳只是单相思呢!看来是想错了。 既然欠了陆汲远一份人情,是不是可以在这件事情上还回去呢? 沈晚长远的考虑着,却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是父亲沈千易:“晚儿,可在房中?随为父上堂吧。” 她立即回应道:“好的,父亲,这就来!” ------- 李凉和李夫人以及李府管家在堂下跪成一排,沈千易依着套路逐一审问。 证据面前,案情水落石出: 欧阳明偶得黄叔齐墓室地图和入口钥匙,李凉被欧阳明胁迫,参与黄叔齐盗墓一案。期间,李凉在墓地附近新建房屋,以便开挖密道,避人耳目。却不慎被流浪的牛老汉窥见端倪,最后欧阳明独吞所有的墓室葬品,接着送了一棺材的白银给李凉,李凉本不愿收,欧阳明便着人把牛老汉杀死,再逼着李凉切下牛老汉的头颅。如此两人共同作了案,欧阳明才真正的放了心。 李凉无奈,本欲借牛老汉尸身,就此金蝉脱壳,日后改名换姓,重新生活。 岂料沈千易对他颇为看重,竟想方设法的为他找真凶,他更错估了沈晚这个变数。 案情基本理清,只是为何李凉会受欧阳明胁迫,二人又为何被李府管家窥到私会,着实让人不解。 可沈晚再三追问,李凉却是一语不发,只说认罪求处罚,案情已清。 一旁的秦亮也是闭口不言。 李夫人却是欲言又止,最后咬牙不说。 沈晚十分纳闷。想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找了个时机,一手覆在李凉头顶,快速的用天眼读取了他的记忆。 最后的真相终于大白,只是让人大跌眼镜:李凉是双性恋,欧阳明是断袖好男风!两人竟是男男恋! 第十三章 上吊 最后的真相终于大白,只是让人大跌眼镜:李凉是双性恋,欧阳明是断袖好男风!两人竟是男男恋! 但李凉有老婆孩子,绝不能让人知道他喜欢男人,否则他的家人都将沦为笑饼!而独身的欧阳明则并无顾忌,故而能轻易的拿捏住李凉! 沈晚把这一节留在心底,并未揭发,成全了李凉的一片苦心。 而欧阳明,自有沈千易上报,只等上官处理,轻则革职,重则下狱。无论如何,都是他该受的惩罚。 至于李夫人,事后沈晚单独见了她一面,只说是有流言,故而特来询问于她:李凉是否真有断袖之癖? 李夫人如同雷击,整个人都不好了。沈晚只得作罢。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送信。 李凉家的密道以及墓门钥匙如今还是呈堂证物,即便是沈晚,也不能挪用。因此她去找谢杏芳,还是只能从原路走,也就是从黄叔齐棺材底下那个入口进去。 黄路依旧守着墓地,突见沈晚,她颇为惊喜。但听说她又要进墓室,忍不住发问:“为何还要下墓?” “我……我来给黄公磕个头。”沈晚不想把谢杏芳的事告知黄路,又不愿随意说谎,就编了这么个还算过得去的理由,好在她也确实打算祭奠一下黄公。 还有那只龟身蛇头的玄武,除了第一次遇到,之后就再没见过它了。也不知它究竟是藏身何处。 黄路对她是完全的信任:“那你进去吧,我在这守着。” 沈晚忽的想起来什么,便转头问道:“嗯。对了,黄路,红楼的人,可有再来打搅你?” 黄路一脸的感动:“谢谢姐姐还惦记着黄路。他们来过一次,但我早有防备,偷偷藏起来了,他们没找到我,也就离开了。” “他们为何三番两次的来抓你?”若说只是为了给红楼增加一个漂亮姑娘,也不必死磕黄路呀,她虽然长得不错,但美貌与她相当或更甚于她的姑娘也不在少数,为何偏偏盯着她不放呢? “这……不瞒姐姐,前次被抓到红楼时,我有听到他们说什么……神籍……仙元……修真……,觉得古怪但不明其意。” 神籍,仙元,修真?沈晚也有些迷惑不解。 黄路无意让这位好心的姐姐为她的事烦恼,便催促道:“姐姐先进去吧。” 地宫。 沈晚不曾找到谢杏芳,于是高声喊道:“谢杏芳,你在哪?我来送信的。谢杏芳!” 没有回音。 沈晚按照记忆中的地宫布防图,又找了一遍,终于在一个小石室内找到了谢杏芳……的尸体。 小石室的顶部有根横梁,上面系着一根麻绳,谢杏芳的头就套在麻绳上,整个身子悬空,脚下是一张被踢翻的石凳。 她是上吊而亡。 沈晚轻触了下她的腿,相当的柔软,她抱着一丝侥幸,手脚并用的爬到石桌上,取出大道剑匕首,就要去割断麻绳。 人在死后一至三小时左右身体会变硬,约36个小时后,身体又开始变软。 她不确定谢杏芳是已经死亡超过36个小时还是刚刚上吊尚有气息。 若是后者,则事态紧急,必须立即把人救下来才行。 可匕首却不听使唤,它左右摇摆着要脱离沈晚的掌控。 沈晚强行拽着它,双手高举,再猛的一跃而起,高度刚好,她迅速转动手腕,使劲一划,虽是胡乱用力,却因匕首锋利无比,堪堪擦了点边,麻绳也顿时断成两截。匕首也终于脱手而出,悬在空中,不断摇摆。 第十四章 土女 匕首也终于脱手而出,悬在空中,不断摇摆。 谢杏芳砰然倒地,沈晚忙探了探鼻息,没有!再摸了摸脉搏,没有!又听了听心跳,也没有! 已经死透了。 她颓然的叹了口气。不经意间抬头却见匕首已经幻化成了一把古朴的宝剑,剑周黑气缭绕。 “难道……这便是匕首的真身——大道剑!”沈晚喃喃自语。 匕首幻化成剑,那么……谢杏芳是纯阴土女?! 沈晚开启天眼,欲再次读一读谢杏芳的记忆。前次读的匆忙,而且重点只是看了下她与陆汲远的内容,却错失了纯阴土女这么重要的信息。 但此次却是徒劳,许是谢杏芳已死的缘故,她看到的只有一片空白。 大道剑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很快又变回了匕首。 看来已死的土女,是开不了天眼了。 沈晚懊恼不已。如今已无他法,只能先去通知陆汲远,让他来处理。 她是坐自家马车来的,但赶车的却是李六。王五因前次余毒未清,又奔波于应天县和天成县之间,早已体力不济,告假修养三日。 李六不熟悉路,也相对谨慎,故而赶车时特意放慢了速度。待到达应天县客栈时,已是亥时了。 幸而客栈里有人守夜,门只是虚掩着。沈晚从马车上跳下来,就跑着进了客栈,去砸陆汲远的房门:“陆汲远!陆王爷!快开门!” 守夜的小二在楼梯口制止她:“姑娘小声些,客官们都睡下了。” 沈晚无奈,只得不停的敲门。 陆汲远被硬生生吵醒,相当不悦。他猛的坐起,一下踹开薄被,光着脚,没好气的打开了房门。 “又是你!”居然又是沈晚,他气的二话不说就要关门。 沈晚忙道:“谢杏芳死了!” 陆汲远惺忪的双眼霎时瞪大,不信的望着她。 沈晚专挑重点,言简意赅道:“我去送信,发现她吊在横梁上,没有脉搏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死了。大概有十二个时辰了,尸身都变软了。” 陆汲远匆匆回房拿了件外衣,一把推开还立在门口的沈晚,就飞也似的下了楼,沈晚跟在后头跑着,发现完全跟不上,她却不知陆汲远是用上了轻功的。 待她跑上马车,陆汲远已经骑着马走出老远,远的连背影都模糊难辨。 “三小姐,要跟着去吗?”李六这么一问,沈晚才惊觉她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基本没她什么事了。 原本还想着跟上陆汲远一起去看看的,如今想来,此事根本与她无关,即便跟着去了,也没多大意义。 “不了,回家!” “好嘞,三小姐坐好了。” 才刚走了一小段,沈晚又听到急促的马蹄声,好像正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行来。 她吩咐李六放缓了速度,掀开窗帘朝外望,来者不是别人,竟是陆汲远! 待他行至跟前,沈晚疑惑问道:“王爷怎么回来了?” 陆汲远命令道:“下车!” 沈晚眨巴着眼睛,很有些莫名其妙。 陆汲远催促道:“快点!”语气不容置疑。 她默默的下了车。 陆汲远打马上前,单手把她捞起,安置在身前,再丢下一句话给李六:“明日本王自会送她回府!”随后扬长而去。 第十五章 谋杀 待他行至跟前,沈晚疑惑问道:“王爷怎么回来了?” 陆汲远命令道:“下车!” 沈晚眨巴着眼睛,很有些莫名其妙。 陆汲远催促道:“快点!”语气不容置疑。 她默默的下了车。 陆汲远打马上前,单手把她捞起,安置在身前,再丢下一句话给李六:“明日本王自会送她回府!”随后扬长而去。 李六矛盾的很,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事禀报沈大人。要是说了,会不会受罚,要是没说,万一三小姐有个闪失,便是他护卫不力。难怪王五要告假呢! 李六挣扎了一番,最终决定先回去好好睡一觉,等到了明日再看。 陆汲远一手控制缰绳,一手还环在沈晚腰间,怕她跑了似的。 沈晚颇觉不自在,斟酌着开口道:“陆王爷……” 不料才刚出声,就被陆汲远打断:“你说杏芳被吊在横梁上,难道她是自杀的?” 沈晚只得尽量忽略这种不自在,回答道:“看现场情况,不排除自杀的可能性。” 陆汲远沉默着,过了许久,才再次开口问道:“你跟她是怎么认识的?” 沈晚边回忆边作答:“我去找黄公的尸骨,找错了机关,掉进了一间黑屋子里。然后杏芳就出现了。” 又是久久的沉默。沈晚感觉环在腰间的那只手越收越紧,都要透不过气了。 好在,目的地到了!陆汲远揽着她飞身下马,双脚落地的刹那,终于放开了她。 他似乎也终于发现了这点,投来一个抱歉的眼神。 沈晚表示理解的抿了抿唇,绕过黄路,随着他再次下到地宫。 依旧空旷的宫殿,不过才几天没来,却已物是人非,陆汲远情绪低落起来。 这种低落也传染给了沈晚,让她觉得压抑不舒服。 沈晚心想可能他会需要独处的空间,于是她故意放慢脚步,落在他后头。不料陆汲远今晚竟像个没长大要人陪的孩子,回头牵起她的手,就埋头往前走。 “好吧!就当是安抚一下失恋的人。”沈晚这么想着,任由他拉着,再次进到小石室。 现场丝毫未动,跟她离开时一模一样。 面对死去的谢杏芳,陆汲远干站了好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脱下外衣,把她的尸身细细盖好。 他淡淡道:“你终于自由了。” 沈晚扶起倒地的椅子,并捡起被她割断的麻绳,不知为何竟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于是她不由分说,就来了次现场还原。 麻绳很长,要绕过石室顶部的横梁,需得有一定的臂力和技巧,沈晚试了几次,均未成功。 “你来帮个忙!”她只得喊陆汲远来。 陆汲远会武,轻轻一甩,麻绳就穿梁而过了。她问道:“杏芳也会武吗?” 陆汲远似已化悲伤为力量,他认真答道:“不会。” 沈晚站在石凳上,踮起脚尖,却是无论如何也够不到麻绳,更别说把头套进去上吊了。 她与谢杏芳身量相差不多,既然她上吊失败,那么谢杏芳也不可能成功。 沈晚由此断定:“她不是自杀的!是谋杀。” 陆汲远一拳砸在石桌上,恨道:“杀人者,当诛!” 沈晚收好物证麻绳,对陆汲远道:“王爷,有劳你,把杏芳带回县衙,我要立案,验尸。” 第十六章 分析 沈晚收好物证麻绳,对陆汲远道:“王爷,有劳你,把杏芳带回县衙,我要立案,验尸。” 杏芳永远是柔弱纯真,需要保护的,唯一的一次意外,导致了他的不能释怀。 而眼前的这个沈晚,却是聪慧果敢,足够强大的,甚至如今竟还给他堂堂王爷安排差事。 当真是两个天差地别的女子,真不知这两人是如何聊到一块去的,陆汲远情不自禁的摇头失笑,接着小心的抱起谢杏芳,跟上沈晚,朝出口走去。 待出了墓室,回到地面,沈晚方觉不妥:两个大活人,外加一具新鲜尸体,只有一匹马,要如何连夜赶回应天县衙?! 这尸体还没请仵作验看过,需得尽量保持原样,不宜放在马上颠簸。 沈晚当机立断道:“有劳王爷背着杏芳小姐先行回县衙,找我爹,让曹仵作尽快验尸。” “你呢?” “地宫里一应俱全,我回去对付一晚,明早再雇车回去。” 陆汲远点点头:“也好。” 沈晚说对付一晚,其实不过是句宽慰人的话。 她找到陆汲远的时候已是亥时,再一路快马加鞭赶回地宫。如此一番折腾,时间过的飞快,如今却是黎明时分了,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该亮了,沈晚哪里还睡的着。 她返回地宫,在保证不会误触机关的情况下,把能看的地方逐一看了个遍。 这里处处都有谢杏芳生活的痕迹,她竟然还在枕头底下找到了两个皮影戏的人偶,这大约是谢杏芳的爱好吧。 接着她又翻出了一堆的书,孔孟,四书,诗经等等都有,里头还夹着几张纸,沈晚展开一看,竟是几张人像画,作画水平甚好,人物清晰可辨。 三张是陆汲远,一张开怀,一张焦急,一张悲伤;一张侧面的李凉和欧阳明;一张应天县街市;还有一张却是沈晚自己。 看来谢杏芳喜欢把所见所闻都画下来。沈晚本人的画像是——黑屋子里,一灯如豆,她席地而坐,微抬着头,并不慌张。 画的不错,神形到位!沈晚不禁暗赞了一番。 再看应天县街市,谢杏芳画的是几家铺子,均是卖女儿家物什的。她曾说外出时不小心遗失了地宫图,想来就是这次采买时弄丢的。 最后是李凉和欧阳明的画像,许是他二人偷偷潜入过,谢杏芳只依稀瞧了个侧面。如此看来,这些都是写实的画作。 谢杏芳接触过的人,应该也就这么几个,究竟是被谁谋杀了呢? 陆汲远不可能,直接过滤掉。 沈晚自己更不可能,排除。 最后剩下的便是欧阳明和李凉,难道是他们杀了谢杏芳? 能把谢杏芳伪装成上吊,需要一定的臂力,身量也不能太矮。这些,是她在做现场还原时就已经得出来的。 欧阳明矮胖,怕是难以做到,但他若有帮手,很轻易就能得手了。 李凉呢,虽然瘦弱,但也有嫌疑。 “原来你在这!”陆汲远的声音突然响起,沈晚被小小的惊吓了一回,但不怪陆汲远,是她自己想的太入神了。 第十七章 转折 他汇报道:“杏芳……已经交给令尊,曹仵作在验看了。” 沈晚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他:“嗯,杏芳的画作,你看看。这画的是王爷你,画的真不错呢!” 他忆及昔日时光,眉眼俱是暖色:“她的作画天赋极好,从小就被皇兄夸奖。本王却是相反,不善书画,为此备受皇兄奚落。” 沈晚倒是想起陆汲远写给谢杏芳的信,那封还未出,而且再也无法送达的信。上面的字,可是写的相当好啊。这样了还说是不善书画,那……她的字,真该汗颜了。 她翻出装着信件的荷包,交给他:“你的信……抱歉,没能及时送到。” “留着无用,扔了吧。” “哦。”沈晚悻悻收回,她又找了个小包裹,把所有书册和画作全部打包,接着对陆汲远说道:“天亮了,回县衙吧。这些带回去,或许可作物证用。” 陆汲远点点头,见她抱着包裹的双肩沉的厉害,想来应事很重,便不由分说,取过包裹,单手提着就往前走。 沈晚愣了下,接着温温一笑。心中赞道:“这个王爷,并非想象中那么不好相处。” 回到应天县衙,案子还没开审,但验尸结果已经出来了。 上书:死者表面衣物完整,但胸部和下体有明显伤痕。衣物上并无血迹,应是伤口结痂后被重新换过衣服。 脸上处处都是针孔,若不细看,很难发现。针尖细小,应是绣花针之类的物件。 胃里残有迷药,能致人意识模糊,手脚无力,不得动弹。 眼中见明显血点,可知致命伤在颈部,麻绳勒住后,窒息而亡。 扎脸,伤胸部和下体,这翻做派,凶手定是女子无疑。却也不排除凶手故意这么做,以便误导破案。 除了她和陆汲远还有哪些人知道谢杏芳住在地宫,爱你能进去呢?沈晚以枚举法逐一列出: 一是李凉和欧阳明,他曾下墓,许是撞见过谢杏芳。怕被揭发,故而杀人。且在现场毁坏尸体,故布疑阵。 二是送谢杏芳来到这处地宫的人,但对方既要杀人,定能做的更隐秘周全。故而排除。 三是李府管家,他知道李府的密道所在,还偷偷跟踪过李凉,保不准也私自下墓,偶遇谢杏芳,杀之。 四是李凉的夫人,她也知晓密道一事,且前次审案时总是欲言又止的。 正好李凉如今还关在牢里,且被判了入狱三年的处罚。但县衙不会白养罪犯,故而他即将随同其他县衙的罪犯,一起被发派到大启边境的荒凉之处,开荒垦地,自生自灭,刑法满方可回家。 沈晚立即就去了牢房审问: “李师爷,你的两个孩子,我上次见过,相当可爱。你临行在即,可想见家人一面?” 李凉果然意动:“当真?” 沈晚保证道:“当然!只是你需老实回答我的一个问题。” “好。” “你和欧阳明在黄公墓地,可有杀害其他人,比如年轻女子?” 李凉毫不犹豫的答道:“不曾!墓地何来年轻女子?!” 怕他说谎,沈晚便故意自言自语道:“既然不是你们,那杀人的就只能是李夫人了。” 李凉顿时跳了起来,他抓着牢门,急切的说道:“不可能!我夫人怎会杀人?她不会杀人的。你们莫要冤枉她,有任何事,冲我来便是!” 沈晚见状,确定了他不是凶手,转身就走了,但她相当守信的兑现了承诺。 一盏茶的时间,就让衙役把李夫人以及两个孩子带来了牢里。 两个孩子见父亲被关,虽然懵懂不知,却也有所感知,表现的特别听话懂事。 而李夫人,沈晚一直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她从一开始就满脸疲惫,见到沈晚后强打起精神,进得牢房门口时竟有些瑟缩畏惧。 尤其面对李凉,她有些恍惚,并未嘘寒问暖,只是愣愣看着他,问一句答一句而已。 这个李夫人有情况!沈晚打算对她旁敲侧击的审一审: “李夫人,我见李夫人面色不佳,可是遇到难处了?” “啊……哦……谢师爷关心。民妇无事。” “最近又发现一位死者,还是个年轻女子,死状极惨,胸前和下体被人伤的血肉模糊……”沈晚故意夸大其词,李夫人果然听得满头冒汗,呼吸急促。 沈晚便趁机让衙役带走两个孩子,转而把李夫人引至验尸房,继续问道:“李夫人为何这般紧张,难道,人是你杀的?” 第十八章 杀错人 李夫人猛抬头,眼角却瞥见谢杏芳尸身,顿时吓的连连后退。 无需沈晚发问,她已经跪在地上,对着谢杏芳尸体陈放处,不断的磕头,口中念念有词:“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都是误会,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果然是你杀了她。为什么?” “我,自从新房落成,夫君对我颇为冷落,每次回家,半夜都不见人影,我偷偷尾随,却见他进了密道,与人私会,但离得远,不曾看清是何人。之后我便经常进密道去,却发现了她……夫君夜夜与她私会……我就想杀了她……”李夫人一腔恨意。 沈晚见她神情癫狂,便接口道:“所以你在水里放迷药把她迷倒,然后伤害她的身体泄愤,最后制造她上吊自杀的假象?” “可是你说夫君喜欢男人!这怎么可能!这不会是真的……”她难以接受,潜意识里却又有几分相信,只得自我催眠。 都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这不过是个缺乏安全感,嫉妒心强的妇人而已。 沈晚蹲下来,与她面对面,认真且耐心的解释道:“我没有骗你,李凉是双性恋,他既喜欢女人,也喜欢男人。与他私会的是欧阳明,你府上的管家,可以作证。” 大哭一场后,她似乎终于接受了所有的事实,手指着谢杏芳的尸体,茫然道:“那她……怎么办?我杀错人了……” “做错了事,就必须承担。杀人偿命,天地之道。”沈晚说完,转身就走了。 这件案子最直接的受害者是陆汲远,必须让他知道真相。 然而,知晓真相后的陆汲远却并未怒发冲冠的跑去找李夫人报仇,也没有要求沈千易对李夫人从重处罚。 他只是重重叹了口气,说道:“杏芳说的没错,她命数不好。一切就交给令尊处理吧。” 他的话里透着惋惜,看起来并不悲伤也不难过,沈晚本欲宽慰几句,此情此景竟觉词穷。 她还没想到合适的台词,却听到陆汲远继续说道:“待此案了结,本王便要回京。杏芳的身后事,烦你代劳。”他说着便交给沈晚一袋银子。 “京都发生什么事了吗?”沈晚脱口而出,问完方觉不妥,这应该是人家的私事。 陆汲远却正面作答:“正是。皇兄近来龙体有恙。” “哦,这样!”沈晚收下了这袋沉甸甸的银子,风风光光的给谢杏芳办身后事肯定足够了,怕是还能剩下不少呢! 于是她问道:“好像太多了,用剩的我怎么归还给你?” 陆汲远轻抬手,说道:“不必归还,随你处置。” “哦,好,我会尽量用完,最后若是有剩,就到大觉寺给杏芳点一盏长明灯。” 陆汲远点头赞同,并开始简短道别:“也好。有缘再见!” “哦。”沈晚发现自己竟有些不舍。这样不好,她内心相当抵触这种情绪,希望能尽快了断一切。 于是他叫住陆汲远:“陆王爷,这个,信!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还是物归原主吧。” 陆汲远停顿了两秒,伸手接过,并道了声谢。 沈晚总算心中舒服了,她笑着回应他的道别:“再见!” 李夫人交代完整个作案过程,然后签字画押,下了大牢,择日问斩。 两夫妻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李凉心中无比后悔自责,最后没有等到被发派边境,就在狱中,用身上的衣服,上吊自尽了。 李夫人效仿之,殉情而亡。 当时沈晚正整理卷宗,据李夫人交代,她并非臂力过人才让麻绳绕过横梁的,其实很简单,她用了木棍把麻绳顶上去而已。 接着就听到衙役的消息说李凉夫妇自尽了。一时百感交集,竟感觉自己像个凶手! 待把案件了结,并基本花完陆汲远留下的银子,让谢杏芳风光大葬之后,沈晚再去了一趟李凉家。 她本意是去好好安置一下李凉的一双儿女,并且厚着脸皮问沈千易要了好几张银票,算是作足了准备。 但是,她去晚了...... 第十九章 红楼 李府管家并非善茬,他卷了财物就跑路了。府里的几个下人,因为没有拿到月银,便合伙把两个孩子给卖了。 沈晚辗转打听,才探得消息:最后竟然被卖去了红楼!那可是本地有名的妓院! 说起红楼,沈晚只是对它的第一印象不好,知道有个京都的徐王爷在撑腰,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兵家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李凉的一双儿女都是没长开的小娃娃,红楼把人弄过去,一时半会的,也不会立即让人接客。 要么先干些粗活打打杂,要么先调教一番等人长大。因此,她倒不着急上门去要人,先打听打听红楼的消息,然后再从长计议方是上策。 最熟悉这等风月之地的定是男人,沈晚目前认识的男人,掰着指头就能数的过来。 最后不得已,只好去问父亲沈千易。 去到书房,母亲竟然也在,二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不知正聊着什么。 沈晚敲门打扰:“父亲,晚儿有事求父亲帮忙!” 沈千易一脸宠爱:“进来。说吧!” 沈晚觉得难开口,便撒娇道:“嗯……事关晚儿的面子,求母亲先回避一二。” 母亲宽怀一笑:“你这孩子!母亲回避便是。” 沈晚不忘卖乖:“嘻嘻,谢母亲体谅!” 待母亲退开,沈晚正色道:“父亲,晚儿今天去了李凉家,他的一儿一女竟然都被卖去了红楼。父母有罪,但幼子无辜。晚儿希望能救出这两个孩子。求父亲帮忙!” 沈千易听到红楼二字,顿时皱起眉头,他问道:“晚儿有何打算?” 沈晚从头说起:“我对红楼知之甚少,先前偶遇黄路时,曾听人说红楼的幕后靠山是京都的徐王爷。” “正是!徐王爷,名涛,字念久。他是当今皇帝的表叔,也是皇上跟前的红人。” 沈晚不解:“既如此,他肯定是备受皇帝亲睐,钱财权势都不缺才是,那他开这个红楼,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收集消息?” 沈千易答疑解惑道:“红楼地处华宜县,紧挨着京都。与我应天县隔着数十座城池,三天三夜的快马路程。红楼里各色女子云集,解乏赏美俱可,向来是达官贵人的好去处。想要收集消息,最是容易。” 沈晚:“容易是容易,但到底是为谁收集,意义就大不同了。” 沈千易似早有所察,他叮嘱道:“无需计较他是为了谁,此事非我等所能左右,莫要牵涉其中!” 沈晚应下:“知道了!” 徐王爷背景复杂,目的不纯,心机难测,要跟他打交道,要么虚以委蛇,凡事中庸;要么懵懂无知,平心而论。 华宜县。 此地明显比应天,天成等等小县要大许多,若放在现代,怎么着也是个市级县。 在马车上闷了三天三夜,一身男装的沈晚蓬头垢面的走进华宜客栈,定了两间上房。 王五和李六紧随其后,一个付银子,一个提行李。 接着客栈小二送来一大桶沐浴的热汤,沈晚简单泡个澡,再睡上一觉。醒来时已然月上柳梢,这个时辰,正是红楼开门接客的时间。 她便简单装扮了一下,重新换上男装,叫上王五和李六,直奔红楼。 红楼地处华宜县中心,外部装饰的相当古朴低调,若非挂着一个红楼字样的匾额,以及大门口进进出出的醉汉,和一脸满意自得的嫖客,沈晚还以为是间茶楼呢!然而,刚进红楼,就有半醉的嫖客凑上前来,垂涎的看着她:“红楼何时来了这等货色,大爷竟是不知。啧啧……” 这醉汉竟还懂些拳脚功夫,一边说着,一边绕过了王五和李六,就朝沈晚摸来。 沈晚并无防备,下意识里就出手抵挡,醉汉便顺势抓着她的一双素手,趁机摸了个遍,还陶醉的感叹着:“好一双嫩手!” 说着便要放到嘴边一亲芳泽。 王五总算绕了回来,一拳把他打翻在地,沈晚趁机在他下身添了一脚。 这人嗷嗷叫着,瞪着沈晚,还想起身挑衅。 沈晚便立即拉着王无和李六进了大门,混进人群。 很快就有人将他们引至一个大大的透明盒子旁,盒子里面满是各种面额的银票和银子,盒身上书:求善。 有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子上前,满脸堆笑道:“各位大人,日行一善,积福积德。” 这是交入场费的意思了,沈晚点点头,王五立即往求善箱里投了五两银子。 女子不言语,只是客气的笑着,王五便又投了五两。 女子总算满意,她递给沈晚一块竹牌,轻扣了两下身后的竹门,竹门应声开启,女子侧身立在一旁,放行道:“贵客请!” 经过一段短短的走廊,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笑道:“贵客来了!不知贵客是要寻欢,喝酒,还是找人?” 沈晚挺感兴趣的:“寻欢如何,喝酒如何,找人又如何?” 男子指着身后的四道竹门,逐一答道:“寻欢80两,从此门进;喝酒50两,从此门进;找人30两,从此门进。” 这倒有点意思!她指着第四道竹门问道:“这道门呢?” 第二十章 死了 沈晚指着第四道竹门问道:“这道门呢?” 男子答道:“您若银两不足,从此门出,再往左拐,便是大街。” 呵!原来这道门是送客的! 沈晚从王五手中拿来荷包,取出三十两,交给男子:“找人!” 男子微笑接下银两,在竹门上轻扣三下,立即有丫鬟打扮的下人打开门来,上前引路。 丫鬟边领路边询问:“不知贵客要寻之人,是男是女?” 沈晚:“一男和一女。” 丫鬟:“年方几何?” 沈晚:“约十岁。” 行至一方高台处,丫鬟解释道:“下头是红楼最大的院子和竹林,十岁的孩子都在此干些粗活,贵人请自便!” 她说完便退下了,李六不信:“这般容易就让我们找人?” 王五摸了摸荷包,不满道:“光是进个门就花了四十两银子,这还叫容易?!四十两可够穷苦人家吃个半载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三人在高台上左找右找,总算看到了李凉的一双儿女。但也只是看到而已。 高台四周封闭,根本不可能下去找人,而且高台太高,王五大声喊了几句,下面的人根本听不见。 李六有些着急:“没路了,三小姐,咋办是好?” “这个地方,银子当道。我们用银子开路便是!”沈晚说着便往回走。 按理说,顺着原路返回,必然能走到原先的起点才对。 然而沈晚三人回到起初遇到中年男子的走廊时,就好似入了迷宫,绕来绕去,就是没找到出去的路,反倒闯进了一片花园。 李六有点慌:“这地方莫不是有什么阵法?” “应该是。”沈晚并不着急,这虽然有阵法,但即便行差踏错也并无危险,不过是让人不停的绕路,或许只是吓唬吓唬,想让人知难而退而已。 于是她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嘱咐两个属下:“我们坐下等吧,晚些自会有人过来。” 没多久,果然有人来了! 沈晚起身,却未见到想象中的小厮或丫鬟。来者是位男子!他身着暗红色长衫,天气不热,却拿着柄折扇。 他一边轻轻挥着扇子,一边向沈晚走来。此人脸庞坚毅,五官俊朗,加上个子较高,双目无波无澜,看起来颇有气势且难以亲近。 李六事后忆及此人时,曾如此描述——玉树临风,冷心冷肺! 沈晚礼貌的对他行了个礼,对方微微点了点下颌,便擦肩而过。 李六本想追一追出路,奈何反应慢了半拍,待追上去时,对方已经绕去了别处,他只捡到一个吊坠,看样子应是那人扇子上掉下来的。 李六担心跟沈晚和王五走散,不敢追远,只得作罢。 沈晚摩挲着这个别致的吊坠,最终放入怀中,决定先行留着。 “啊……!”一声惊惧的尖叫声突然传来。 沈晚三人刚刚坐下,闻声立即起身。 接着四周响起凌乱的脚步声,隐约还能听到有人在高声指挥:“关闭所有门窗,不许任何人出去!让所有人到正厅来!” 沈晚三人被找到并领至正厅时,偌大的厅里已经黑压压站满一片,连角落里都是人,姑娘嫖客似乎都清醒着,大家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她无处可站,只得立在门边,竖耳倾听。 甲说:“啧啧,死的真惨,真亏下得了手。” 乙道:“可不是,手指头断成一节一节的,那嘴上不知道挨了多少刀!看着就瘆人。” 丙凑过来打听:“你可是亲眼所见?” 这时一旁的丁也忍不住靠过来凑热闹,他煞有介事的说道:“我亲眼所见,的确如此,而且这人的命.根子都被砍碎了。” 近旁几人,闻言色变,胆小的甚至下意识的伸手护住了下身。 听了这么些传言,沈晚只明确了一点:死者是个男人! 那尸体呢?她左顾右盼,都不曾看到。 接着衙役来了,他们分站两旁,众人纷纷后退,在中间让出一条道来。 一个肥头大耳,带着官帽的男子缓缓行来。 想来这就是华宜县令了! 果然,“本官乃华宜县令,接到报案说此处有人被杀,特来查探。有关人等,一律问话。待问话完毕,方可离开。老鸨何在?” 一个年老色衰,但打扮艳丽,风韵犹存的老妇人扭着粗腰,上前答道:“愚妇罗华,见过县令大人。” 肥头大耳的华宜县令卢清确认道:“你便是这红楼的老鸨?” “正是愚妇!” 卢清找了处高位坐下后继续问话:“死者尸体何在?” 老鸨略一挥手,便见四个护院打扮的男子,抬了一副简易担架过来。 随卢县令而来的高仵作立即上前,就要揭开蒙尸布,开始验尸。 岂料,这蒙尸布刚刚掀开一个角,他的脸就有些灰白之色,手也开始微微发抖。 待整块蒙尸布完全掀开,众人均倒抽一口凉气。 这哪里算尸体,根本就是沾满脑浆的尸块和肉泥! 胆小的已经开始干呕起来,胆大些的也是铁青着脸,强忍着。沈晚便是后者。 卢清为华宜县令多年,自然是见过不少尸体的,但如今这具,却是少见的残忍及恶心。 卢清晓得这红楼背后之人是徐王爷,他之所以亲自赶赴现场处理命案,不过是想早早了结此事,好挣个脸面,来日偶遇徐王爷,当然了,即便没能偶遇,他也有千万个理由上门去拜访。到时便有个话题可讲,顺便委婉邀个功,讨个恩赏,若能就此求得个仕途通畅,也就不枉此遭了! 于是他皱着眉头,努力克制,并催着高仵作快快验出个结果。 高仵作尽力把那一堆堆尸块拼凑起来,最后把尸头也拼了回去,一具还算完整的尸体呈现眼前。 此时,沈晚才发现先前因过于惊骇,竟是忘记了最关键的一点。 死者的喉咙被整齐切断,虽然尸身成块,但死者得人头却是相当完整,这五官,除了嘴巴,其余四官也没有任何变形,看表情,仍是一副半梦半醒,陶醉其中的样子。 而这张脸,沈晚认识! 没来由的,她心中有些乱,似有千头万绪,怎么理也理不清,又好像忽然被卷进了一个大漩涡,泥足深陷,难以抽身。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突然死了? 第二十一章 诬陷 她刚进红楼大门时,就是被此人调戏了一把,而此刻,报应似乎来得太快,不到一个时辰,他就死了! 王五似乎也认出了死者,他转头看了看沈晚,低声道:“三……公子,他是……” 沈晚轻点头:“是。” 旁边也有人认出来,他们又开始交头接耳,有人还时不时的瞥一眼沈晚。 高仵作验尸结果出来了:死者是刚刚断气,为利器所伤。先是一刀切去人头,接着被凌乱分尸。其中三个部位受损严重,一是嘴唇,被连划多刀,以致无法拼凑成型;二是双手手指,被砍成多断,也是难以拼凑齐整;三是命.根子,几近成渣。 卢县令得此结果,初步断定此案乃是情杀或仇杀。 他开始问案了:“罗氏,你可识得死者?” 老鸨罗华镇定答道:“愚妇……认得。他是我红楼的常客。隔三差五的就会来一趟,照顾我楼里小红和小兰的生意。” 小红和小兰,齐齐上前跪下,自报家门道:“民女小红,常受这位爷的关照。民女只晓得这位爷姓葛,平日里喊他葛爷。葛爷尤其好酒,每每打赏又少。我和小兰,都从未留他过夜。” 卢清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问话:“他可有家人,妻室?可有仇家?” “民女不知。” 随行衙役又盘问了两遍,死者身份竟无人知晓。 卢清急于断案,反正不管死者是何人,终归是个死人,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一个合理的凶手。 于是他神速判断:“可是小红你嫌死者给的银两不多,故而杀人泄愤?” 小红被吓懵了,她结结巴巴辩解道:“大人,民女……没……没杀人。” 相对镇定的小兰帮腔道:“大人,民女可作证,小红姐姐没有杀人!” 卢清皱眉,他的目光在小红和小兰间来回流转,心里盘算着是该让哪个来当这凶手,更能省些麻烦,早早结案。目前来说,他更中意小红,此女明显柔弱无脑。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懵圈的小红似缓神了一些,她开脱道:“民女没有杀人,民女知道凶手是谁!” 这句话立即震惊了全场! “就是他!”众人循着小红的手指望去,竟见是一位俊俏的小公子。 这俊俏小公子,便是女扮男装的沈晚。 小红语不惊人誓不休:“民女送葛爷出门时,亲眼看到他摸了这位公子的手,还差点亲上了。这位公子身旁的人,一拳把葛爷打倒在地。葛爷就是被这二人所杀!” 就这么被硬生生扣上杀人的罪名,沈晚相当头疼,这小红说的话,除了最后一句,其余全是实情。 而这卢县令,看着就像个糊涂官。 此刻她又无人证物证,着实无法解释清楚。 更要命的是:卢清立即就命衙役把她和身旁的王五与李六全给羁押了。 此时不宜力敌,沈晚只得嘱咐他二人暂时逆来顺受。 衙役接着在沈晚身上搜出一把匕首,便是她随身携带且削铁如泥的大道剑。 毫无疑问,匕首被认作了凶器。 很快,她并不精致的男装扮相也被识破。 有了这两件“铁证”,卢清早已做了决定,这凶手非沈晚莫属了。 他故作威严的总结道:原来凶手是你!” 沈晚本能的回应道:“不是我!” 卢清见她一副凛然姿态,就想先发发威,反正就是吓唬一番,实在吓唬不了,他还留着屈打成招这一后手呢! 于是他一拍几案,沉声道:“还嘴硬!来人,把他们给本官绑了!掌嘴!” 王五急了,他一把从衙役中挣脱出来,跳到沈晚前面,高声道:“无凭无据的就说我们是杀人凶手!众目睽睽之下,还要屈打成招不成!” 卢清心说:哟呵,被你看穿了。表面上他却依旧一副正义父母官的样子,重新下令道:“掌嘴!” 奈何此地空间狭小,对方又人多势众,王五和李六终被牢牢捆绑,不得动弹。 “啪啪”两声,王五和李六分别挨了两个耳刮子。 轮到沈晚了,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大抵如此。 她已无计可施,只剩最后一个下下策了。 趁巴掌落在脸上之前,她高声招供道:“没错,我是凶手!但我还有帮凶!” 这话果然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卢清立即来了兴趣,他问到:“帮凶何在?快快说来!” 沈晚要求道:“你先给我解绑,我这有物证!” 卢清略略思索,便吩咐衙役先行给沈晚解绑。沈晚自怀中掏出那块别致的扇子吊坠,说道:“这个吊坠来自一柄折扇,扇子的主人便是我的帮凶!” 她其实是死马当活马医,只觉得那个人气质不凡,应当身份不低,如今她无权无势,平白被冤枉,也只能把他牵扯进来,方有一线脱困的生机了。 卢清仔细端详着手中的这块心形吊坠,触手温润,乃是上品。用这等好玉来做个扇坠,此人非富即贵。 更重要的是,这吊坠看着竟有些眼熟。 然而站在角落里的某个人,自瞧见那块吊坠,方举扇查看,惊觉竟是自己之物时,双目转向沈晚。 此女好算计! 卢清高举吊坠,扫视众人,问道:“此物是何人所有?快快站出来!” 某人轻叹一口气,答道:“是我的。” 他边说边往前走,众人好奇又八卦的盯着他,纷纷让道。 行至几案前,他站定,重申道:“这个扇坠,是我的!” 卢清此人,混迹官场,别的不行,看人这一点还是相当在行的。如沈晚这般,他瞧个两眼就大抵知晓她是个无权无势的主。 而眼下这位自称是扇坠主人的男子,明显气度不凡,身份定然不低,在搞清楚他的真实身份之前万不可随意得罪。 于是他客气的问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男子如松而立,缓缓答道:“在下江子渊。” 卢清闻言,立即起身,拱手作揖:“原来是新上任的廷尉江大人,下官卢清,失敬失敬!” 江子渊还礼道:“卢大人严重了。” 卢清似忘了自己还在审案,转而讨好道:“此处发生命案,下官担心会有漏网之鱼,故而命人关了大门。不曾想把江大人也堵在了此地,是下官失职,下官这就送大人出去。” 江子渊瞥了眼沈晚,点点头:“也好。” 沈晚急了,她慌不择口:“等等!你不能走!” 卢清铁着脸,瞪着她,一副“你再添乱,本官就给你治罪的模样”。 沈晚当真急了,好不容易把这个人拖下水,竟然就要这么走掉,她要是落到这个糊涂县令手里,铁定要冤死了。 怎么办?怎么留住他?忽然,她脑中一道电光闪过,有办法了! 第二十二章 再遇 她高声喊道:“他不是廷尉大人,他是假的,冒充的!” 一语激起千层浪! 江子渊这时当真走不了了,要是他就这么走了,搞不好就被认为是心虚逃走。 “这......”卢清有些进退两难。他虽然心中存疑,毕竟这廷尉大人新上任,还从没见过面。但又不敢轻易得罪。 江子渊只得回头站定,拿出随身的官印,给卢清过目确认。 随后以一副相当配合的姿态说道:“既来之则安之,本官留下便是。卢大人请继续审案吧!” 卢清命人搬来一把椅子给江子渊坐下后,方回到座位重新问案。 他发难道:“沈晚,你既说江大人是帮凶,可有证据?” 沈晚只得一扛到底:“扇坠便是证据!” 卢清一副为江子渊抱不平的口吻,怒道:“一派胡言!这乃是新上任的廷尉大人,专司各类重案,怎会是你口中的帮凶?!” 沈晚也提高嗓音:“我刚刚说了,我是人证,扇坠就是物证!难道因为他官大,你就要包庇他?!” 看来这姑娘是誓要拖他下水了,无论如何,他刚刚上任,不宜流出什么不好的风评。 江子渊轻扯了扯嘴角,似乎不说话不行了。于是他简单辩白道:“本官并非帮凶,这姑娘也并非真凶。” 卢清赶忙请教:“江大人,这……这从何说起?” 江子渊作证道:“方才本官在花园里迷了路,撞见了这位沈姑娘和她的两位跟班,之后不久便听到了尖叫声。从花园到案发地,虽是路途不远,但这么短的时间内,两处奔波,还顺带这般精细的杀人分尸,这位姑娘怕是难以做到。” 卢清自然不会反驳:“江大人所言有理,是下官疏忽了。来人,把这三人放了。” 不过,江子渊把他定下的凶手给脱罪了,卢清可没打算就此罢手,这亲自赶赴现场,立即破案,良好的维护了红楼名声的功劳,他是铁定要的。 但这破案之事嘛,顺手丢给江子渊便是。反正最后江子渊定能破案,而这功劳,他卢清即便不能独占,也能算到一半。 这般思量着,卢清便又开口道:“大人,素闻江大人破案如神,大人既知这三人不是凶手,想必大人心中已有定论,下官愚昧,求大人指点。” “本官初来乍到,便先练练手吧。这案子,卢大人请移交廷尉府吧。”江子渊又不是神仙,哪能这么快就找出凶手,但这案子嘛,没遇上也就罢了,既然遇上了,审一审也无妨。 此话正中卢清下怀,能把烫手山芋丢出去,还白领功劳,这颇使人高兴,他满脸堆笑:“是!下官谨遵大人之令!”总算摆脱了卢清这个糊涂官,并且顺利脱罪,沈晚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以为自己脱罪后便可离开,岂料江子渊拦着道:“这位姑娘污蔑朝廷命官为杀人帮凶,乃是重罪!” 她心一惊,赶忙开脱:“廷尉大人,小女不识……” 江子渊打断道:“卢大人暂借本官几个兵,把这女子的嘴,堵起来!” 卢清胖手一挥,点了六名衙役给他。 沈晚悲催的被塞了一块破布在嘴里,味道很是难闻。 被制住的王五和李六两人也难于幸免。 陆汲远心系皇兄安危,快马加鞭赶回了京都,不曾洗漱,就直奔皇帝寝宫。却被告知皇帝这会儿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 不是龙体有恙吗,怎的还在御书房批阅奏章?陆汲远很是担心,他调头就往御书房。 启帝听闻是他来了,忙让宫侍放他进来,又吩咐小宫女去沏了一壶刚上贡的新茶。 “皇兄!”陆汲远风尘仆仆,话中满是着急担忧。 “汲远来了。”和陆汲远长相极为相似的启帝放下手中批阅奏章的小狼毫笔,精神奕奕的望着他。 陆汲远见他并无不妥,却还是多问一句:“皇兄可是龙体不适?” 启帝端起桌边的茶水,轻抿了一口,微笑道:“前些日子,为兄周身酸疼无力,徐叔便去道观求了一盒灵丹,此物甚妙,为兄的不适全然消失了。” 陆汲远疑道:“何处道观求来的灵丹?竟这般管用!” “你既见多识广,便来猜上一猜!”启帝说完便吩咐内侍去取来灵丹。 盒中共八颗红色丹丸,有一股浓浓的香味,很是熏人。多闻一会儿,便觉头晕目眩。 启帝马后炮的又说道:“徐叔说了,这灵丹,吃下去倒是无妨,可不能久闻。” 陆汲远盖上盒子:“这丹丸甚是奇特,臣弟猜不出来。” 启帝公布答案道:“哈哈,是大觉寺。难为皇弟了,为兄起初也着实惊讶了一番。” 陆汲远难以置信:“大觉寺?便是那应天县外,地处偏远,香火不盛的大觉寺?” 启帝:“正是!大觉寺的住持年逾古稀,却是难得的炼丹奇才!这些,都是徐叔偶然间发现的。来,你也吃一粒尝尝。” “徐叔当真是神通广大,无所不知!”陆汲远接过那粒红艳艳的丹丸,并没有立即吞服,而是先放进了随身的荷包里。 此话题结束,仅长陆汲远六岁的启帝如长辈般开始语重心长的劝导:“汲远哪,谢氏女已亡故,为兄知晓你定然心中郁结。可万事需看开些,此女不吉,非皇室良配。” 陆汲远一反常态,点头应道:“皇兄所言甚是。” 以往,只要提起谢杏芳,陆汲远要么低头不语,要么极力维护。如今的态度却是与以往大大不同。 启帝心道:早知如此,就该早早除掉此女,也免了皇弟这些年为情所困。但看皇弟这情态,似仍有些闷闷不乐,便给他找点事做做吧。 启帝于是感叹道:“汲远哪,这时节,鱼鳔肥美,但这鱼,每每运到华宜县,便死伤无数,待进得京都入了宫,已是冰镇着了,为兄难得吃上一顿鲜鱼汤。” 这启帝好吃鲜海鱼汤,偏偏皇宫离海甚远,每每吃到的均是死鱼,派了许多人去张罗一个应对之策,均是无果。 陆汲远自然听出了这话外之意,他主动请缨道:“臣弟愿为皇兄分忧!” “既是如此,有劳皇弟了。” “臣弟不敢,这便出发前往。皇兄就等着臣弟的好消息吧!” 陆汲远骑马来到华宜县,马背上一个偌大的包袱,里头装的东西,与往常一般,俱是些毯子杯子碗筷等等。 他定是要住客栈的,而客栈的东西他定是用不惯的。随后王府的属下还会快马送来他惯用的桌椅茶几。 如此费些周章,方能住的舒心。 华宜客栈地处县中心,若走最近的路,便得途经廷尉府。听闻廷尉府新上任的人是江子渊,这家伙,同他可是死对头! 罢了,便去会会这子渊兄! 卢清的衙役把沈晚三人丢在廷尉大人门口,对江子渊交差道:“犯人既已送到,我等先行告辞。” “有劳。”江子渊转头就吩咐两个守门侍卫:“把这三人,丢去大牢!” 沈晚有种刚出狼窝又入虎口的感觉。 “子渊兄刚走马上任,就忙着审案,当真是我朝楷模。” 这声音有些耳熟。正准备进府的江子渊回身望去,见一翩翩少年郎,骑着马,远远行来。 待近了,方看清,此人竟是那个小他五六岁,幼时常被他欺负的陆汲远。 除了江子渊,沈晚也觉得刚刚的声音有些熟悉,她一扭头,便见陆汲远一副傲娇的的姿态,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拱手问候:“子渊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江子渊并未直接抬首仰望,而是聪明的斜侧着头,微微笑答:“进来喝杯茶。” “唔唔唔……”沈晚不能说话,只得做各种小动作吸引陆汲远的注意力。 陆汲远闻声,随意一瞥,见是个披头散发,但颇有些姿色的女子,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谁?” 什么?沈晚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他:你不认识我了吗?还是你失忆了? 第二十三章 廷尉府 陆汲远心道:这姑娘怎的这般眼熟!再看她身旁两人,差点被失忆的陆汲远终于反应过来:沈晚! 早先见她,都是一副男装打扮,如今忽的像个女人一样出现,他一开始还真没敢认。 而且先前见她又是开棺又是破案的,甚是能干!几日不见,竟变得这般狼狈。 他旁若无人般走近她,伸出两指,取出她嘴里的破布,嫌弃的扔到一边后,笑着调侃道:“你为了见本王,当真是煞费苦心呀!” 江子渊疑道:“汲远,你认得她?” 陆汲远毫不避讳:“自然认得,本王还欠她一个人情未还。”说着,他又转向沈晚,提议道:“看你这样子......啧啧,索性本王现在就把你这人情给还了吧。” 他也不等沈晚表态,就朝江子渊拱手求情:“子渊兄,不知这女子犯了何事,竟要入你这廷尉府?哎,此女曾有恩于我,不知子渊兄可否卖本王一个面子......” 江子渊摇头无语,他本就没有真的打算将沈晚三人怎样,不过是见她颇为聪慧伶俐,一时兴起而已。不过,陆汲远竟这般在意,倒让他有些想要故意为难一番。 于是江子渊转移话题:“你怎的来了?” 陆汲远也不着急,顺着他的问话回答道:“皇兄说运到宫里的海鱼,先前都活蹦乱跳的,每每到这华宜县,便死伤无数,让本王来查查究竟。” 这两人聊着聊着,似都忘记了沈晚三人,自顾自的手挽着手,就要进府去喝茶。 沈晚只得出声提醒:“陆王爷!” 陆汲远回头望了她一眼,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说道:“这女子就是个查案高手,本王竟是忘了。子渊兄,劳烦你把她先借本王用一用如何?” “我总是让着你的,谁叫你比我小呢!”江子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朝府里侍卫稍稍示意,侍卫立即上前给沈晚三人解了绑。 沈晚拱手道谢,王五和李六也跟着做揖:“谢王爷解围,谢廷尉大人宽宏大量!” 陆汲远反客为主,相邀道:“既已化干戈为玉帛,便一起进来喝杯茶吧!廷尉大人府上的茶叶,可不比皇宫的差。” 江子渊倒是看出来了,这女子跟汲远的关系,不同寻常! 沈晚发丝披散,身上穿的还是男装。她闻言便撕下一块衣裳布,把头发随意绑成个马尾,而后从善如流的应道:“是,沈晚恭敬不如从命!” 她这番洒然做派,自己觉得没什么,却同时惊艳了对面的两人。 江子渊本就欣赏她的聪慧,如今更喜欢她的率性和洒脱。 陆汲远则少见的夸赞道:“不曾想,你扮男人还挺有经验,连头发都绑的这般利索!” 沈晚作谦虚状:“王爷谬赞。” 此前还是阶下囚,片刻后竟成了座上宾,坐过山车一般的沈晚,稍稍品了一杯茶之后,见陆汲远和江子渊双双聊的投机,便自顾自的打量起这个廷尉府来。 据说廷尉一职跟她所知的大理寺卿基本一样,都专司各类命案重案,各个县衙无法处理的大案,都会上交廷尉府,若有何冤假错案,也可上报廷尉府核查甚至翻案。 所以这廷尉大人是顶顶重要的朝廷命官,也是由皇帝亲自提拔的人才。故而他住的廷尉府也是别具一格。 它的整体布局与县衙大体一致,但装修用料颇为考究,大到中梁砥柱,小到一砖一瓦,均是上上之品。本是铁血之地,却给人一种儒雅之感。 “你们在红楼遇见的?”陆汲远得知这个答案,很是意外。 江子渊怕他想歪,立即解释道:“我去红楼,只因初上任,到处走走而已。” 这个解释倒也合理。 那沈晚呢?陆汲远转向她:“你为何会在红楼?” 江子渊一边品茶,一边静候她的回答。 沈晚压根就没注意听他二人的对话,甚至她连陆汲远的问话都没听仔细,王五和李六也被安排到了偏厅,此时她孤立无援,便本能的就回了句:“啊?” 两个男人失笑。 陆汲远干脆换了个问题:“你犯了何事,竟劳廷尉大驾?” 沈晚如实回答:“这个,沈晚遭人陷害,又遇到个糊涂县令,原本不知廷尉大人驾到,只想着大人器宇不凡,把大人拉下水,或许才能脱罪。” “沈晚姑娘好算计!”江子渊褒贬不明。 “不得已而为之,请廷尉大人恕罪!”反正实情就是这样,她确实算计了江子渊,她没打算否认,也无意过多辩解。 江子渊在她和陆汲远之间来回扫视了一圈,故作玩笑的答道:“汲远都替你说话了,我小小一个廷尉,怎敢跟王爷较劲!” 陆汲远相当不客气的接话:“本王量你也不敢。” “哈哈哈......”江子渊忍不住大笑道:“你还真是半点未变!” 算是一笑泯恩仇吧,沈晚与江子渊的那档子过节,就此销了。 “可这案子仍是未结,听汲远说你会查案,你也来给本官当一回师爷如何?”江子渊这明显不是商量的语气,沈晚哪敢不从。 “还有你,汲远,陆王爷,你若无事,便常来廷尉府走动走动!” 陆汲远正儿八经拱手答话:“本王,遵命!” 如此一番,天已大亮,江子渊总算放行。临走前廷尉府的侍卫把大道剑匕首还给了沈晚。 陆汲远领着沈晚以及她的两个跟班王五和李六出得廷尉府后,便投住了华宜客栈。沈晚主仆三人也住在此处。 辰时,沈晚估摸着陆汲远该起床了,便轻手轻脚的去敲门。 果然,门很快就开了,装束齐整的陆汲远倚在门边,双手抱胸,抬了抬下巴,问道:“何事?” 这姿态明明像个痞子,他做起来却显得潇洒风流。看来好身份和高颜值,真真是个好东西! 沈晚笑答:“我来道谢!顺道从头招供。” 陆汲远展颜一笑:“进来吧!” 沈晚一进门,就真的开始招供:“杏芳姑娘的遗体已经安葬,余下的银子,我点了长明灯之后系数捐给了大觉寺。” “大觉寺?”陆汲远忽觉这个名称有些熟悉。 “嗯。我偶然得知,李凉遗下的一双儿女竟被卖到了红楼,幼子无辜,我本打算将他们赎出来,只是红楼处处障碍,连面都没见到,最后还出了命案,被当了回凶手,百口莫辩。” “竟是如此!这案子,你可有眉目?”陆汲远感觉在谢杏芳一事上欠了沈晚人情,如今想要帮一帮,让她早日破案。 沈晚点点头:“有!我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第二十四章 沛家村 沈晚点点头:“有!我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陆汲远早已对整个案情有个大致了解,他始终没能看出什么端倪。如今听到沈晚这么说,他自然十分感兴趣:“是什么线索?” “死者的尸体,不仅被凌乱分尸,而且每个尸块都十分残破,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原因:一是为了泄愤;二是很有可能为了找死者身上或是肚子里的什么东西。我更倾向于后者。” “的确是个重要的线索,但这里破案还远着呢!” 陆汲远于是一帮到底,把她这烫手山芋给扔掉:“既如此,这案子你就不要管了,如此麻烦之事,自有廷尉大人去做。你便跟我一道去看看这海鱼如何?” “哦。”沈晚只打算表面顺从,心底里还是有意要去查查那个案子的。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人是故意冲着她来的。 “本王今日要去街上看看海鱼,你既是先到了此地,定比本王熟悉些,来引个路。”陆汲远发现,不过几天未见,他变得很乐意跟沈晚相处。 对于这一点,他对自己解释说:他本身虽然所学颇杂,看似渊博。但沈晚却更为细心大胆,一点就通。有她在,往往事半功倍。 虽然对这华宜县,沈晚也根本不熟。但趁机去看看也好,或许还能找到什么跟红楼命案有关的意外线索呢! 华宜县就像个缩小版的京都,沈晚不曾去过这大启朝的京都,自是不知。但自小就在京都长大的陆汲远定是知晓的。 故而他领着沈晚走街串巷,很快就找到了运送海鱼的那家店。 是一家挺大的铺子,地方偏僻了些,但生意很好,出售各种淡水鱼和海鱼,买鱼的人,络绎不绝。 铺子的老板是位有些年纪的老者,他只微微看了陆汲远两眼,便晓得他不是来买鱼的,转头便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沈晚欣赏道:“这生意人,果然都生的一副好眼力!” “此人面相不错,这铺子风水也好,他这生意,自然风生水起!” “那死鱼是怎么回事?” “问问便知。” 陆汲远浏览完新鲜淡水活鱼和各种死海鱼,就上前向老板打听。 谁料老板太忙,一会儿给这个称斤两,一会儿给那个找零钱,压根就没好好听他说话。 陆汲远的王爷脾气一上来,就打算亮明身份,好清静的问个清楚。 沈晚见势,抢先喊到:“老板,这个鱼来十条,这个这个这个,每种十条!” 大订单啊!大客户啊! 买鱼的一众“小客户”纷纷扭头看着沈晚。老板也终于被惊动,他满脸堆笑的来到沈晚面前:“贵客是要自行带走,还是在下给您送到府上?” 陆汲远愣愣的看着她掏出一张大额银票,财大气粗的说道:“我家娘子待产,就爱这鲜鱼汤,每日送十条到我府上!” 陆汲远忍不住想笑。 “贵客,这海鱼,可没得新鲜货啰!”老板闻言,镇定的没有立即接收那大额银票。 沈晚故作不满:“这是为何?我娘子最是喜爱此物,你莫不是看我刚来此地,就故意诓我!” 店老板赔笑道:“贵客勿怪,小店历来如此!这海鱼,本就是死的!” “此话怎讲?” 店老板缓缓解释说:“本地并不靠海,这活海鱼,从那遥远的海边送过来,到此处时,已是悉数死了。” 买鱼的一众顾客也纷纷搭话:“这位相公,您若要买这新鲜海鱼啊,非得住到那海边去不可!” “就是,就是。这海鱼很是难养,我的娘家便是靠海,听说那海鱼,刚捞上来没多久,就死了七七八八。” 这时,有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凑过来,小声道:“小相公,见你爱妻如此,真是难得!老妇听闻,这海鱼都是养在棺材里的,产妇可莫要多吃呀!” 原来如此!这法子当真不错,银子都没花,不过拿出来晃了晃,就能把想打听的给打听完,陆汲远再一次暗赞:这沈晚当真是聪慧! 只是,海鱼养在棺材里!此话何意? 沈晚最终只订了些鲜鱼,每日送两条,到廷尉府,连送一个月。 出了鱼店,她仍旧百思不得其解:“王爷,那老妇人说海鱼都是养在棺材里的,真是奇怪!” 陆汲远也想不通,不过他早有打算:“亲眼去瞧瞧便是!” 沈晚瞪大眼睛:“下海?!” “正是!骑马去,此地离尚海不过八九日的脚程。” 这样一来,红楼案,真的就没时间去查了,沈晚有些犹豫。 陆汲远像装了透视眼,一眼看到她心里:“你若在意那红楼命案,本王让廷尉府每日传信便是。” 这样一来,沈晚不答应也不行了。 整装待发时,天降小雨,本打算骑马的两人只得换乘马车。 不算宽敞的车内,两人并肩而坐。 这马车里全是他落住客栈时自带的用具,一应俱全。陆汲远就着他爱用的雕花小桌椅,单手叉着脑袋。 神色探究的问沈晚:“你一个姑娘家,怎会晓得那么多,这见识,竟不输本王?” 沈晚淡定的一边吃点心,一边斟酌着答道:“唔......我,我爹是县令,我经常听他审案。” 陆汲远缓缓点头:“哦......倒也说的通。” “王爷你呢?杂学博闻,又是怎么来的?”怕再被追问,沈晚干脆主动提问。 陆汲远:“本王自小偏爱这些,幼时就遍览群书,父王又请了多位名师加以指点。” 沈晚:“看来王爷是个天才!” 陆汲远:“自然是!” 不知不觉说了许多,两人聊的甚是投机。赶车的王五和李六,都被这和谐的气氛所感染。 一路疾行数十里,跨过两个小县,傍晚时分就到了平台县辖下一个名叫沛家村的小镇上。 一行四人,打算找家客栈入住。 随眼瞥到陆汲远这一马车的家当,沈晚不觉就高看他几分。这陆王爷身份是金贵了些,却是没有娇生惯养,出门呢,身边从来不带小厮婢女,凡事自己打理。作为一个王爷来说,着实难得。 进得这小镇,却未见人影。四人下了车,方发觉镇上萧条的很,处处都积着一层灰,像是荒废了一般。 陆汲远举目四望,疑惑不解:“早前看老师的游记,曾提到此处,民风淳朴,相当不错啊。如今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沈晚推测:“或许此地曾发生过什么变故。” 陆汲远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他一把拉过沈晚,对着王五和李六说道:“此地有些古怪,你们两个,跟紧本王,莫要独自走开!” 夜色渐浓,四个人抱团一般,缓缓前行。 “啊!”忽的一声尖叫响起。 第二十五章 遇险 “啊!”忽的一声女子尖叫响起。 紧接着有个披头散发的人影瞬间闯入四人视野,又瞬间跑开并消失不见。 四人原路返回,却发现:马车不见了! 李六最是脆弱,他整个人都瘫软着靠在了王五身上,嘴里却不停念叨:“这地方有鬼!见鬼了,见鬼了......” 沈晚说道:“是不是走错路了?我们再到别处找找马车。” 此时天已经暗了,陆汲远点点头表示赞同,随后打起一个火折子,在前头领路。 这个镇子不大,岔路却是不少。陆汲远闻风识向,再辅以五行八卦的走法,总算找到了一户人家。 房门是虚掩着的,他们敲门许久,无人应答,只得道了声“冒犯”,熄了火折子,自行进入。 屋外星光暗淡,屋内一灯如豆,灯光所到之处,均是一片斑驳杂乱。 微风吹过,便带来阵阵怪味,闻久了,不禁有些想吐。沈晚单手捂着鼻子嘴巴,王五李六跟着照做。 陆汲远深深皱眉,一边运起内气,一边四处查探。 忽的一阵劲风袭来,本就脆弱的那盏灯迎风而灭,房门嘭的一声关了起来。陆汲远是身怀武艺之人,耳力甚好,他隐约听到了插拔钥匙的声音,暗叫一声“不好”,立即转身过去,拉动门栓,却如预料的一般,门被锁死了! 李六也发现不对劲,他推开王五去拉门栓,拉不动!又疯了一般四处找出口。 这是个两进的小房子,按现代户型来说就是一室一厅。除了他们进来时的那扇门,唯一能称之为出口的,就只有厅里那扇窄小的窗户了,在陆汲远看来,这窗户,用来透气还行。 用来逃跑的话,未被困死,先被卡死。 李六崩溃,张口就要大喊大叫了,陆汲远眼明手快的一掌把他拍晕在地。 “这可如何是好?”王五见状,心里也开始打鼓。 陆汲远再次打起火折子,稳住人心道:“莫慌,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为之,切勿自乱阵脚!” 其实死尸一点都不可怕,它毫无生气,任人触碰,砍它也不会流血。 然而活人才是可怕的,他会算计会害人,会让人心中不安。 见惯死尸的沈晚这般想着,努力定了定神,但终归是个女孩子,她不自觉的靠近陆汲远,轻轻牵住他的手。 陆汲远用力回握,他掌心的热度,瞬间驱散了她心中的不安。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门忽的被打开,一群人蜂拥而至,接着门又瞬间被人从外头锁上,黑压压的人群把他们层层围住。 陆汲远拿的这根火折子,燃了两回,如今即将燃尽,火光越来越暗。 这群人的目光却越发的清晰明亮,那种亮,很是瘆人!就像饿狼遇见了久违的食物。 借着最后一点火光,沈晚终于看清了这群人的面目。 他们个个披头散发,浑身恶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人的神情都近乎癫狂,有些已经嘴角流涎,有些牙齿咬的嘎吱嘎吱响。竟让沈晚有种误入丧尸群的错觉! “退到墙角,小心不要被他们碰到咬到!”陆汲远提醒道。 王五瞟了眼身后躺着的李六,心中不无感慨:他比我幸福! 火折子马上就要灭了,没有第二根火折子可点了,所有行李都在马车上,可马车不见了。 然而,陆汲远提前掐灭了火折子,接着迅速的把仅剩的那一小段塞到沈晚手中。虽然他也不晓得就这么一丁点东西究竟能起到什么用,但总归是最后的一点光亮和希望。 黑暗中,人群一拥而上,张口就咬! 陆汲远在最后关头两手同时发力,按下沈晚和王五,自己也矮身蹲下。 再迅速的从沈晚怀中掏出大道剑匕首,反手劈死两人,随后一把丢到沈晚和王五身旁,大声道:“盖住!” 这是要他们把尸体当人肉垫子盖在身上了,二人自然照做。 “丧尸们”见久攻不下,便开始打沈晚和王五的主意。 一人趁乱,忽的闯了过来,朝王五张口咬来。 王五一手扶住死尸置于身前,一手拔刀挥砍,很快就把对方砍倒在地。 然而对方人多势众,越来越多的“丧尸”闯入攻击。 陆汲远和王五尚能自保,沈晚却根本无力自救,她只能招招退让,不停躲避。 然而前有狼后有虎的,她早已避无可避。 这时,左边一人蹿出,她惊慌的跳往右边,结果右边又猛的冒出一张血盆大口,眼看就要受他一口了,沈晚以手抵挡,左右看了一眼陆汲远和王五,他们已是自顾不暇。 她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心中默念着:我有冥界户籍,无论如何都死不了,死不了。只望挨了这一口,疼上一疼,不需要截肢什么的。 然而,当温热的血液喷洒到脸上,身上时,她并不觉得疼痛。 竟有麻醉效果吗?沈晚睁眼抬头,却见陆汲远紧紧闭着眼睛,眉毛拧在一处,大滴大滴的汗水自额间渗出。 她担心道:“你怎么样......小心!” “丧尸们”还在前仆后继。 陆汲远闻言,猛的睁开眼睛,转身,挥刀,一气呵成,最前面的两人被砍倒。 这时,沈晚方发现他的背上已是血肉模糊。 房门开了又合,又一批新的“丧尸”进来了。 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能一直躲在陆汲远身后,要尽快结束这一切!反正死不了,怕什么! 沈晚突感雄心万丈!如今,她身无长物,能利用的,也就是手中这一小段火折子,只要轻轻晃几下,它就会自动燃起,预计最多维持三分钟,它就会燃烧殆尽。 必须在这三分钟里做点什么!她焦急的思考着。 有了! 放火! 火折子亮着的时候,这群人明显不敢进攻,可见他们怕火! 她记得,这房子杂乱的很,各种破旧的衣衫,发黑的棉被,腐败的桌椅,这些都是很好的助燃物。 她脱下外衣,撕成多块后一把拢在手里,接着深吸一口气。 成败在此一举! 她迅速的晃动手臂,火折子很快点燃,这些微的火光瞬间逼退了近旁的“丧尸”,陆汲远也得以获得片刻的休息。 沈晚把外衣点燃,顾不上手指被烫的生疼,快速的把布块团成几团,扔向房中各处。 陆汲远见状,一把扯下身上的外衣,匕首挥舞,衣服顷刻碎成数片,散落在地,火苗烧的更旺了。 “丧尸们”纷纷退向阴暗的角落。 然后片刻之后,“丧尸们”又围了过来,发起新一轮攻势。 还是不行啊,厚重的大门紧闭,这唯一的出路都堵死了。怎么办? 血汗横飞的陆汲远抽空抬手一指,沈晚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猛然发现一物。对了,先前怎么没想到呢!有办法了! 第二十六章 入阵 陆汲远打掩护,沈晚左右退避,终于拿到了最开始的那盏灯。 虽然因了这群人怕火的习性,此灯暗的很,但里头的煤油却是充足的。 她暗道一声万幸,扬起灯盏,朝陆汲远扔去,陆汲远一脚踏上“丧尸”借力,接着再飞起一脚,踢向煤油灯! 煤油灯砸上大门,灯盏应声而碎,门上出现大片的煤油污迹,不少煤油溅入火中,火苗滋的一声,窜出几丈高。 “丧尸们”吓的矮下身,双手抱住了头。 陆汲远再随意拾起一块烧着正旺的棉絮,抛向房门。 房门上犹如攀附着一条火龙,越烧越旺,烟尘滚滚。 昏睡的李六也被这浓烟熏醒,他茫然的抚着口鼻,咳的腰都直不起来。 沈晚和王五的镜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幸而房内的“丧尸们”噤若寒蝉,房外的也早已一哄而散。 房门烧的差不多时,陆汲远和王五,双双发力,终于把这厚重的门板给砸倒了。 李六倒是反应快,他第一个冲出了火海,接着是王五和沈晚,陆汲远断后。 房内那一群“丧尸”本也想拼力一逃,奈何门口的火势最旺,好不容易冲出几个,都被陆汲远守株待兔了,余下的终究不敢动弹,大约最后都落得个被活活烧死的下场。 “先离开此地!”陆汲远精通五行八卦,原先按照经验走,却是入了套。 如今全部反过来,果然很快就出了镇子。 镇外是片树林,四人冲了进去,各选了一颗树,直接在树上将就了一宿。当然,沈晚没有武艺,不能单独绑定一颗树,只得由陆汲远带着。 “你的伤,怎么样了?”沈晚最关心他的身体状况。 陆汲远微微摇了摇头,竟是说不出一句话,他已是强弩之末。 “我来看看你的伤。”沈晚轻轻揭开他的衣裳,却有多处血肉模糊的粘在一处,她没敢用力撕扯,只得用匕首小心的划开。 好在陆汲远选的这处枝丫够大,她得以方便的脱下他整件里衣。 一块醒目的齿形伤口呈现眼前,皮肉被撕扯着翻在外面,稍微碰到,便有鲜血缓缓流出,看着就很疼。除了这一处,还有大扇的划伤和抓伤。 定是那个时候,他替她挨了“丧尸”那一口! “对不起......”沈晚突然有些心疼,他算是被她拖累的。 “王五,金创药!衣服!”她扭头对着附近的一棵树喊道。 王五立即脱下外衣,把金创药包在里面,精准的扔到沈晚手中。 “好在这树叶上有些夜露,我便用它来给你擦擦伤口,然后再敷上金创药。会有些疼,你忍着点,希望这伤口不要发炎才好。”沈晚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 陆汲远闭着的眼睛,试图睁开,最终无力的眯成一条缝,深深望着她。 从头到尾,沈晚的动作都相当轻柔,陆汲远也哼都不曾哼一声,主要还是根本没有力气发声。 这“丧尸”咬过的地方,麻麻的辣辣的,极其不舒服。但终归是太困,他很快就睡了过去。 半夜醒来时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异常口渴,好在他的力气恢复了些,总算能伸出手到处摸一摸。 沈晚本就睡的不实,被陆汲远那滚烫的手轻轻一碰,立马就惊醒过来。 她单手附上他的额头,热度惊人:“不好,发烧了!” 沈晚就着夜色,靠近他的脸,想要唤他几声,看看人是否清醒。 岂料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把抱她入怀,整个脑袋埋入她脖颈间,双手胡乱的往她怀里钻,呼吸渐渐粗重。 “你,你怎么了?”沈晚急急开口,意图阻止他的动作。 他的胡乱挣扎,使得盖在身上的衣服缓缓脱落,最后露出了整个受伤的背部。 此刻他的背肿的老高,还不断有黑色渗出。看情形是比之前严重了许多。 “好热!难受......”陆汲远迷迷糊糊的呻吟着。 “你快醒醒!”沈晚推开他,手拍了拍他的脸。 然而他却顺着她的手,又靠了过来,抬起头双眼迷蒙的望着她开开合合的双唇,如找到甘泉一般,覆上她的唇,极力吸吮,索取。 唇间那异常的热度和力度,使得沈晚颇不好受。 迁就了一个回合之后,她使劲将他推开一些,奈何树叉上空间有限,又不敢用太大力气。 就当是报答你替我受过吧,沈晚这么想着,半推半就的当了回吸管,任他吮.了几个回合,直至把她吮的口干舌燥。 她气喘吁吁的休息了一会。 “沈晚。”陆汲远却是忽然清醒过来了。 沈晚活在现代时,曾在医院工作过,她有个同事专门负责男科疾病类的广告策划,当时她就曾看到同事编辑宣传册时,时常弄一些很是暧昧有很有意思的词句,其中一句,她印象特别深刻,与她此刻的情景,也算相得益彰。 那句话是这么说的:我才刚有点感觉,你却已经结束。 沈晚甩甩头,抛掉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天快亮了,你坚持一下,我们出去找大夫!” “王五,李六!”她喊来两个跟班。 眼下没有代步的车马,只得徒步前行。陆汲远走了两步就瘫倒在地,昏了过去。 忠心的王五自告奋勇要来背他。说王五忠心,皆因他虽然体态健壮,却远不如陆汲远高大有力,更重要的是他昨夜力战“丧尸”,已是满身伤痕。 沈晚抬手制止他,而后转头,给李六送去一记眼刀子。 睡了一整晚的李六终于迟钝的表示:“属下,属下来背。” 昨夜冲进来时不曾多想多看,他们这会儿却是找不到路,便只得捡树木较稀疏处走。 这一走就是半个时辰,却依旧不曾走出这片树林。 个头也不算高的李六汗涔涔道:“三小姐,属下怎么觉着,是在这林子里打转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陆汲远先前就说过这地方有古怪,而且他之前带路的走法,确实有些门道。 想来这该是有什么五行阵法之类的,走法不对就永远走不出去。唯一精通此道的陆汲远又昏迷不醒。 王五问道:“三小姐,可有应对的法子?” 沈晚把手置于眉间,搭了凉棚,就着上午的阳光,来回观察着这个让人炫目的林子。 旋即,她淡淡答道:“本小姐虽是不懂那所谓的奇门八卦,五行阵法。但你们是否听过一个说法,叫--万法归宗!” 王五和李六同时摇摇头。 沈晚只好继续解释道:“所有的术数阵法,都建立在一定的基础之上,只要破坏这个基础,那么,所谓的阵法,也就不成立了。” 然而,王五和李六,仍旧没懂。 沈晚玉手一挥,言简意赅道:“反正,有办法便是!此法可破一切阵法!” 这句话,王五和李六,自然是懂了,只是,三小姐说的可破一切阵法的法子,究竟是什么? 第二十七章 中毒 沈晚道出计策:“烧山!这是树林,若有阵法,定是因树而设,那么这些树就是构成阵法的关键。把这些树都烧了,这阵法自然也就破了。” 王五迟疑:“可这山......” 他还没说完,不知何处传来一个男声:“的确是个好法子!”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王五和李六双双靠近沈晚身旁。昨夜的情形太过骇人,他们已是惊弓之鸟。就怕又来一群“丧尸”! 沈晚拔出了匕首,大声道:“谁?出来!” 不远处的树上,跳下一位青衣男子。他穿着粗麻的短衫和长裤,背上背着一个小竹篓,手拄一根粗壮的木棍。他一瘸一拐的朝沈晚走过来。 王五上前大喝一声:“站住!你别过来!” 那人果然照做,停了下来。 王五发问:“你是何人?” 他随意抬手抹去头发上的露水,再指了指背上竹篓,答道:“采药人。” 王五的第二个问题:“你可是住在前方镇上?” 他摆摆手:“不,我住在隔壁山头。” 沈晚示意王五问第三个问题:“那你可去过前方镇上?” 他看了看沈晚,又扫了扫李六背上的陆汲远,答道:“不曾。” 李六最是胆小谨慎,他悄声道:“三小姐,这人很可疑!这林子里除了树就是杂草野花,哪来的药材?” 然而对方就像长了顺风耳一般,手中木棍指着他们身后,笑着说道:“那,便是我要找的药材!” 三个人不约而同的一动不动,就怕这是一出空城计,待他们齐刷刷回头去一看究竟,就让对面这人有机可乘。 “哈,哈哈!”对面男子忍不住大笑起来:“看来四位来历不凡,我并无恶意。既如此,我便后退五里,四位先行离开,之后我再去采这紫皮石斛。” “等等。”沈晚回头望了眼身后,果然有几株紫色的植物。 她决定赌一把:“公子既来采药,必是懂医术了,可否请公子帮我的朋友治伤?条件随你开!” 男子慢条斯理的答道:“唔,听起来不错!条件嘛,就你手中这匕首如何?” 这让沈晚有些为难,不过救人要紧,她答应道:“好,若是公子治好了我朋友,这匕首,便交由公子处置。” “呵,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能吃啊!” 男子拄着木棍一步步靠近,先前离的远,不曾看清面容,只瞧身形就觉着此人略瘦,声音有些沧桑,又拄着根木棍,想来应是位老者。 待走近了,方知“闻名不如见面”乃是真理,他明明年纪不大,相貌堂堂嘛! 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的光景,一对丹凤眼,煞是风情;两道浓眉,颇觉豪气,嘴角竟还有一颗痣。这长相,若再年轻几岁,虽不及陆汲远,却也算是一枚小鲜肉了。 男子试了脉象后一脸凝重的问道:“他伤在何处,伤于何物?” “背上,肩胛骨处。是被一群神情癫狂,怕火的人咬伤的。”沈晚边说着,边令王五将陆汲远的衣服解开,露出伤口。 男子皱着眉,细细研究着那个齿形伤口,片刻后,眉头舒展,轻叹道:“神情癫狂,怕火,原来如此!” 看他的神情语态,应是能治的了,沈晚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料,男子伸出一只手,对沈晚说道:“把你的匕首给我。” 不待沈晚说话,王五第一个不接受:“不是说好了,把伤治好了再交匕首吗!” “你们遇到的这群人,既是神情癫狂,又畏火,若我所料不错,应是中毒之故。此毒霸道难解,你们的这位朋友,也染上了此毒。幸而他身怀武艺,用内力延缓了毒素的扩散。故而只需将这带毒的皮肉剜掉,再调理调理,便可痊愈。” 沈晚立即双手奉上匕首。 男子放下背上的竹篓,吩咐王五和李六:“按住他,我剜皮肉时,莫要动弹!” 没有麻药,条件有限,男子点了个火折子,把匕首烧的发亮,随后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刀刀割皮剜肉。 只是苦了陆汲远,被生生痛醒,接着又痛晕过去。好在沈晚塞了个厚厚的布团在他嘴里,才不曾咬伤舌头。 男子叮嘱道:“好了。挖个洞,把这些都埋了!埋深些。” 这类粗活自有王五和李六去干。 接着他从竹篓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和一卷纱布,交给沈晚:“敷药,包扎。” 最后,他又点起火折子,把匕首放在火上烤了又烤,擦了又擦,随后感叹道:“果然是个好东西!”陆汲远的烧已经退了,脸色也正常了许多,看来这医治的法子,还是对症的。 沈晚对着男子拱手道谢:“多谢救命之恩!请教尊姓大名。” 男子挥挥手,答道:“周穆。” 沈晚开始自我介绍:“多谢周公子救命之恩!在下沈晚,那是我的两个跟班,王五,李六。受伤的这位,是在下的朋友,陆汲远。” “陆汲远......”周穆咀嚼着这个名字,问道:“你们为何会在此处?” 沈晚和盘托出:“我们要去尚海,途经此地,在前方镇上,丢了车马,被一群神情癫狂的人围攻,侥幸脱身,逃到此地。但这里,似有阵法守护,我们绕了几圈,一直未能走出去。” “神情癫狂?”周穆已然注意到这是沈晚第二次提到这个词了,他追问道:“是何种状态?” 沈晚极尽详细的描述并推理:“眼神呆滞,口角流涎,见人就咬。浑身恶臭。怕火。还颇有些计谋,把我们引入小屋,而后锁门,一群人分批入内,围攻我们。 但也并不团结,我们破门而出时,在外头候着的那群人见势不妙,全部离开,并不管屋内的同伴。 然而一群如此癫狂之人,不太可能自主判断,身后定有一个操纵他们的人。 你既说这是中毒,想来不是偶然,应是人为!” 她这一番话,条理清晰,逻辑合理。让周穆有些刮目相看! 往往这种时候,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兴趣的起点和开始。 于是他问出了早就猜到了答案的问题:“你是女子?” 不待沈晚作答,一旁的陆汲远,忽的喷出好大一口血。 周穆再次覆上他的寸关尺三脉,细细的探查起来,越是探查,越是心惊,他的脸色也越加凝重。 一旁的沈晚,受他脸色的影响,心也跟着往下沉。 周穆好像探出了点什么,猛的缩手,起身后退,指着陆汲远,严厉的警告沈晚:“他中毒了,即刻毒发!” 沈晚懵了,陆汲远没救了吗?马上就要变丧尸了吗?怎么会...... 然而,周穆说的没错,下一刻,陆汲远就睁开了眼睛,他神情癫狂,敏捷的一翻身,把沈晚按倒在地,张口就朝她咬去...... 第二十八章 得救 千钧一发之际,沈晚抬头迎上。 如她所愿,陆汲远咬中了她的眉心,那是她的天眼所在之处,而且在黄叔齐的墓室,她眉间的这个位置曾经沾染过神兽玄武的血。 她是在赌!赌她的天眼乃是神器!赌神兽玄武的血曾流入天眼,被天眼吸收!赌这件神器和 神兽的血,能够化解陆汲远身上的毒! 随着眉间白光崩出,血水汩汩而出,流入陆汲远口中,她清楚的看到他的双目一点点变清澈,神志也一点点在恢复。 “沈晚?”他终于恢复到常态,却也体力不支,顷刻倒地。 一旁震惊万分的周穆,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打量着沈晚,好似在探究着什么,但其实他脑中早已一片空白。 “你过来看看。”沈晚抬手擦了擦眉间的血迹,抬头喊他。 周穆回过神来,上前把脉。片刻后,他不可置信的盯着沈晚:“他的毒,解了。体内仅剩的余毒,已无大碍,吃些药,调养些时日,便可痊愈了。” 沈晚点点头,轻松一笑,说的却是另一件事:“你说的对,我的确是女子。” “哦。”周穆愣了很久,才完全回过神来。 另一旁的王五和李六,更是早已呆若木鸡,久久才缓过来。 良久,终于大家都恢复正常了,五个人便一同上路。 周穆继续着之前的话题:“此地确有阵法,前方镇子,虽然我许久未至,但据我所知,那沛家村也是有阵法的。你们为何出的了镇子,却出不了这林子?” 沈晚答道:“我们四人当中,只有陆汲远懂阵法,是他领着我们出来的。” 周穆对着仍旧昏迷的陆汲远投去赞赏一瞥,说道:“被咬之人,犹如万蚁噬体,周身酸痛难忍。他既能用功逼住毒素,又能带着你们逃跑,实非常人所及!” “如今我们被困在这,周公子可否帮忙帮到底,带我们出去?”沈晚望着他手中的大道剑匕首,很是矛盾,想要拿回来,又有些良心不安。 周穆似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自顾自的去把紫皮石斛连根拔起,用匕首磕了磕泥,之后竟把首交还给她:“拿着。” 她当然没立即接着,“你要还给我?” 周穆洒然一笑,“此匕首薄脆锋利,是罕见的上品,我借来一观罢了。如今既已看过用过,自当完璧归赵。走吧,我带你们出去。” 沈晚颇为感激:“谢谢。” 路上,边走边聊。 沈晚:“周公子,你先前说汲远是中毒,可知是什么毒?” 周穆:“一株植物,来自南疆,他们称之为曼德拉草,也叫向阳花。” 沈晚:“会让人癫狂吗?” 周穆:“会,出现幻觉。” 沈晚:“镇上的那些人,就是中了这种毒吧。” 周穆:“既是畏火怕光,中的应当不止这一种毒。” 沈晚:他们是镇上百姓,并无武艺,生活破败,没有钱财。人为中毒,背后操纵,究竟目的何在?” 周穆顿了顿,答道:“试验。” 对,这是最能说的通的理由!但背后之人做这翻试验,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呢?沈晚暗暗分析着,但人都走出了林子,却还是没能想通其中关节。 周穆指着面前的路说道:“顺着这条路直走,翻过这座山,便是我的住所,你们若无处可去,可供暂住。” 陆汲远有伤,需要一个可靠的住处调养。虽说有点远,但已别无选择。 “多谢!我们就叨扰了。” 周穆点点头,“唔,你们先行上路。” 王五也敷了些周穆给的药粉,身上爽利了许多,他心中感激,但周穆不喜被唤作恩公,就着年纪,王五便称呼他周兄,“周兄不与我们一道吗?” 周穆摇摇头,“我得去镇上看看。” 王五和沈晚异口同声:“镇上凶险,周兄莫去!” 周穆一脸无惧,“既是凶险,才更要去。” 王五还想再劝,沈晚拦着他,接着把匕首交到周穆手上,“这把匕首,周兄拿着防身吧。” 周穆倒是没有推拒,“明日见!” 李六和王五,轮流背着一直沉沉睡着的陆汲远,终于在傍晚时分翻过了山,到了周穆的住处。 这是一个独门小院,院子正中一栋简单的竹楼,上下两层,四个房间,竹楼外观显旧,内里却很古朴;左侧是厨房,一应厨具不多,各种捣药盛药的瓶瓶罐罐倒是相当齐全;右侧是水井,这口井相当深,沈晚费了好大力气,最终在王五的帮助下才成功打上来一桶水,但这水却也格外甜润。 沈晚找到一些米,就着这井水,煮了一锅浓稠的粥,三人吃了一些,又给陆汲远喂了些米汤,就这么对付了一晚。 次日一早,陆汲远醒了,他问道:“这是何处?” “说来话长……”沈晚详细的把整个过程理顺了讲给他听。 待她讲完,正巧,周穆也回来了,他还带回来一个浑身恶臭,衣衫褴褛的男人。 “看着他。”周穆说完就上楼去换衣衫了。这人浑身颤抖,时不时的翻一下白眼,李六一见到这番模样的人就发怵,生怕他扑过过来咬人。 随后他慢慢的蜷成一团趴在地上,呼吸放的极缓极慢,最后纹丝不动。 李六和王五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最后见他久久的一动不动,他俩都被吓了一跳,以为人已经死了。 躺在床上的陆汲远缓缓说道:“没死,他是自保。” 陆汲远见沈晚也面带不解,便努力的坐起来一些,沈晚立即上前帮扶,然后又递了一杯水,陆汲远一饮殆尽后,方继续解释道:“他应是沛家村的幸存者。” 这时,周穆换了身衣服出来了,细心的沈晚发现他连鞋子也换了,头发上还有一丝丝水汽,想来应是从头到脚都洗了个遍,里里外外的衣服全换了! 只不过他的衣服基本颜色深沉且单一,布料看起来也不怎么样。虽是隐居,但还是真真切切求生活过日子的人。不似陆汲远这般,含着金钥匙出生,吃最好的,穿最好的,从来不需为银子发愁,一切都理所当然。 “不错!他是唯一的辛存者,身上还有块名牌,名叫高望。”周穆坐在床边给陆汲远把脉。 见他并无大碍了,就一边开方子一边继续说道:“我发现他的时候,就是这般光景。他蜷在死人堆里,若不是正巧看到他双眼在动,我都误以为他是一具尸体。” 李六不放心的点了一盏灯,放在离他最近的椅子上。 高望迎灯而上,漆黑的眼珠来回的扫动,看起来相当警惕。但也很明显:他不怕火! 那么可以大致确定,他不是丧尸! 沈晚实在受不了他那一身恶臭,既已有了大致了解,便离的远些。这样一来就离周穆近些了。 他的处方写好了,就近交给了沈晚。 沈晚则有些头疼,因为上头足足有二十种药,这里山路十八弯的,上哪里去抓药? 周穆站起身,一瘸一拐的去倒了杯水喝,然后解疑答惑道:“出门往西,离此处十里地,有个村庄,名唤彩虹,村里有个药铺,药材很齐全。带上银子和方子,抓够十天的药,他这毒就清完了。” “李六留下照看。王五带上银子随我去抓药。”沈晚即刻出发。 陆汲远喊住她,“我这有块玉佩,若银子不够,就用它抵了。” 就在沈晚返回去拿玉佩时,一旁的高望突然就扑了过来。沈晚一不留神,来不及躲避。 接着一声尖叫,响破天际:“不要......” 第二十九章 巧计抓小偷 高望不知何时咬破了自己的石头和嘴唇,他盯着沈晚殷红的眉心,神色激动,就扑了过去,沈晚躲闪不及,情急之下一扭身,正巧撞到一旁的李六。 李六猝不及防,直直倒地,他代替沈晚,和扑上来的高望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高望满口的血水和白沫,系数喷到他头上,脸上,身上。 “不……”李六一声尖叫后,恶心的吐了。 十里地虽然不算很远,但光用脚走,也挺累人。更何况前一天才翻山越岭。沈晚脚上长的水泡,刚被磨破,如今又长新的,疼的她呲牙咧嘴。如此,心中难免有些怨气。 抵达彩虹村时已是日上三竿,算起来,他们走了足足三个小时。 似乎正赶上彩虹村的集市,村子不大,人倒不少。跟应天县天成县不同,这是真正的农村。 集市上全是摆摊的,唯一算是开店的,只有药铺和饭馆。 忽然,有人大喊:“抓贼啊!” 接着就有个男人风一般从沈晚身旁跑过去,他身后追着一位瘦弱的老妇。 一边的王五见此情形,正义感爆棚,丢下沈晚就去帮忙抓贼。 王五功夫不弱,很快就一把抓住了贼子。不料贼子手法颇快,他反手抓住王五,并从他怀里顺走了装着银子的荷包。 不待王五开口,贼人反咬一口:“快来人啊?抓贼啦!偷人钱财的贼子抓到啦!” 王五一愣,明明是抓贼,怎反倒被抓! 群众三三两两的聚过来。 众人看王五脸生,又被人抓着腕子,对方的手上还有一袋子的银钱。都不约而同的首先给王五定了罪。 丢钱的老妇和沈晚到达现场时,已经里里外外围了三圈人。 老妇穿过人群,见到偷钱的贼子,正要上前打骂,不料对方满脸正气的伸手一推,沉甸甸的一包银子摆在面前。 这装银子的荷包颜色青青的,很是好看,尤其这满满一荷包,少说也有五十两了,这么大一笔,老妇着实心动! 哪里还有心思去计较这银子到底是谁的,以及她原先那一点点碎银又去了哪里。 她开心的接过,果然够沉的! “等等!他才是贼!这银子是我的!”王五争辩道。 此时银钱在手,老妇一副“挡我者死”的表情,怒瞪着王五道:“你这贼子,死性不改!妇道人家的棺材本你也偷!” 围观的群众大多不知实情,此时纷纷表态支持老妇,还有些看似一身正气的,开始朝王吐口水,边吐边骂:“五大三粗的,干点什么不好,偏偏去偷!丢人!”王五彻底傻了,竟忘了躲开。 沈晚也有些捉急,此时群情激奋,她若贸然上前,却没能镇住场子,搞不好会被当做从犯。 紧了紧手中的玉佩,她心生一计! “县令大人在此,何人挡路!”她敲了一下旁人手中的铜锣,高举玉佩,朗声道:“县令大人在此,还不速速退开!” 小百姓们最怕的往往不是皇帝王爷这些个大官,一般情况下他们也没机会得罪到这些高官,反倒是本地的县令,师爷,最不敢惹。 此刻听得锣鼓开道,纷纷让路。 却不见县令大人,只有一年轻男子,恭敬的捧着一块玉佩,缓步行来,神色凝重。 沈晚继续说道:“我本县令大人府上的家丁,此玉佩乃是宫里的赏赐,见玉如见县令大人。尔等还不让路!”她说的正是王五和那偷钱的贼人。 王五总算灵光了一回,他转头就喊冤:“县令大人,小人本是抓贼,却被误认为贼!求县令大人做主。” 瘦弱妇人立即为偷钱小贼作证,并诬陷王五道:“县令大人莫要听他颠倒黑白,这银子是老妇的,是这位侠士替老妇抓住了这贼人!” 沈晚把玉佩展示一圈,围观群众都不曾见过这等通透碧绿,散发着莹莹光泽的好玉,对沈晚便多了一份敬畏。 有机会问话就足够了,沈晚开始循循诱导:“这位老人家,你今日赶集,是为何事?” 老妇拽紧了银子,答道:“老妇我买些吃食而已。” 沈晚:“既是只买些吃食,为何要带这么一大包银子出门,就不怕被人偷了去?” 老妇有些慌了。 沈晚:“你身穿粗麻,双手粗糙,身形瘦弱,应是常年劳作之故,想来要攒这么一包银子,定是不易!又怎会拿到大街上晃。” 沈晚转头指着王五和偷钱的贼人:“还有你们!到底谁是贼子?” 这两人相互指控:“是他!是他!” 沈晚收起玉佩,在地上划了一条线,说道:“你二人站在此线上,一起跑,谁先跑到前方药铺,我便信谁!” “县令大人在此,何人挡路!”她敲了一下旁人手中的铜锣,高举玉佩,朗声道:“县令大人在此,还不速速退开!” 小百姓们最怕的往往不是皇帝王爷这些个大官,一般情况下他们也没机会得罪到这些高官,反倒是本地的县令,师爷,最不敢惹。 此刻听得锣鼓开道,纷纷让路。 却不见县令大人,只有一年轻男子,恭敬的捧着一块玉佩,缓步行来,神色凝重。 沈晚继续说道:“我本县令大人府上的家丁,此玉佩乃是宫里的赏赐,见玉如见县令大人。尔等还不让路!”她说的正是王五和那偷钱的贼人。 王五总算灵光了一回,他转头就喊冤:“县令大人,小人本是抓贼,却被误认为贼!求县令大人做主。” 瘦弱妇人立即为偷钱小贼作证,并诬陷王五道:“县令大人莫要听他颠倒黑白,这银子是老妇的,是这位侠士替老妇抓住了这贼人!” 沈晚把玉佩展示一圈,围观群众都不曾见过这等通透碧绿,散发着莹莹光泽的好玉,对沈晚便多了一份敬畏。 有机会问话就足够了,沈晚开始循循诱导:“这位老人家,你今日赶集,是为何事?” 老妇拽紧了银子,答道:“老妇我买些吃食而已。” 沈晚:“既是只买些吃食,为何要带这么一大包银子出门,就不怕被人偷了去?” 老妇有些慌了。 沈晚:“你身穿粗麻,双手粗糙,身形瘦弱,应是常年劳作之故,想来要攒这么一包银子,定是不易!又怎会拿到大街上晃。” 沈晚转头指着王五和偷钱的贼人:“还有你们!到底谁是贼子?” 这两人相互指控:“是他!是他!” 沈晚收起玉佩,在地上划了一条线,说道:“你二人站在此线上,一起跑,谁先跑到前方药铺,我便信谁!” 围观群众到底有多少正义感,这个不好说。但起哄看热闹,寻求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这类事,他们是相当感兴趣的。 脑瓜子灵活的已经开盘下注了,赌的就是谁先跑到前方药铺。 赌注不大,几文钱就能图个热闹,瞧瞧各自的眼光和运气。 “这人啊,瘦小的,跑的快!我赌他!”一人指着正版小偷,下了一注,旁人一听,有理!也跟着下注。 “我赌他!他人高马大,身体健壮,定能赢!”又有一人指着王五,下了一注,旁人一听,也有理!便又去下注。 王五主动站在线后,正版小偷则半推半就的上去了。 “一二三,开跑!”沈晚一声令下。 围观的群众个个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 大约两百米的路程,正版小偷起跑时作了弊,领先了一小会儿,随后被王五后来居上。 王五赢了! 赌局那边,有人唉声叹气,有人沾沾自喜。 沈晚略使了个眼色,王五会意,一把抓住正版小偷,并从一旁的老妇手中夺过那包银子。 此时,沈晚指着正版小偷,斥道:“现在,我有证据了!你才是偷钱的贼人!” 正版小偷有恃无恐:“你有何证据?” 第三十章 惦记 正版小偷有恃无恐:“你有何证据?” 沈晚一针见血的揭穿道:“他跑的比你快,所以才能抓住你这贼人!倘若你跑的更快,他又如何能抓的到你,让你有机会嫁祸于人!如此简单的道理,你还想狡辩,莫不是要我带你去见县令大人?!” 民怕见官,自古如此。更何况他已被揭穿。正版小偷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走了,他认栽了! 人群散去,沈晚挑了个茶铺歇脚喝茶,王五独自进了药铺,抓了十包药,再在约定处与沈晚会和,两人一道返回。 回去的路上,王五一脸崇拜的说道:“三小姐,卑职对三小姐很是佩服!卑职从前认为闺阁女子就该如大小姐这般。如今却更佩服三小姐这样的女子!” 沈晚展颜一笑,答道:“像我大姐二姐那样的,才是福气!” 王五杵在那里,有些尴尬,他天生嘴笨,三小姐说的有理,大小姐二小姐当然也是顶好的,可他就觉得不一样,可又说不上来,喏喏的不晓得该如何接话了。 沈晚善解人意的转了个话题,“这药花了多少银子?” 王五摸了摸瘪下去一大半的荷包,立即回答,“有一味药很是金贵,足足花了七十两。” “所剩不多,要省着点花了。” 沈晚生于大富之家,从不为钱发愁,如今却要节省着过,王五打心眼里替她委屈,便又怪起那群丧尸来:“也不晓得沛家村的人把马车藏哪里了,车上的行李细软,怕是要被糟蹋了。” “别惦记那马车了!那里头的东西,找回来了也不能用,周兄说过,这毒很是霸道,沾染上就不好了。” 王五乖乖听话,“三小姐说的是,卑职不惦记了。” “快些赶路,王爷还等着用药。” “是。” 两人边走边吃了些干粮,沈晚脚上新长的水泡又一个个被磨破,接着被汗水侵蚀,难受至极。 好不容易翻过了山,回到了周穆的房子里。她嘱咐王五去熬药,自己一瘸一拐的去找周穆。 “倒是挺能忍,伤成这般,还能走这许久的路。”周穆的话听不出是夸奖还是责备。 沈晚心大,自然当是夸奖,她笑嘻嘻道:“周兄谬赞,求周兄行行好,送我些好药。” 周穆这个人,心肠好,话也不多,是个让人觉得很舒服的人。沈晚不自觉的就跟他亲近起来。 他翻出一瓶药膏,丢给沈晚,“拿去抹了,莫要见水,两日可愈。” 沈晚道了声谢,欢欢喜喜接过。 她去了陆汲远房间,他刚喝过药,睡了。于她,正方便。 沈晚坐在竹凳上,卷起裤腿,露出一双本是白白嫩嫩,而今却面目全非的脚,一点点的擦着药膏。 “嘶……”真是疼,她忍不住抽气。 “难为你了。”陆汲远不知是没睡着,还是被她吵醒了,此刻正眼睛亮亮的望着她。 “啊?吵醒你了。”沈晚有些尴尬和歉意。 陆汲远宽慰她:“我本就醒着。先前只是,闭目养神而已。” “那就好。”沈晚干脆大方的一边擦着膏药,一边问他:“你的伤,好些了吗?伤口还痛不痛?” 他微微笑道:“好多了。应是不如你的伤口痛。” 这气氛有些微妙,沈晚自是有所察觉,不知怎的,她竟想起宿在树杈上的那个夜晚,他当时可有半分意识,如今是否还有些许记忆? 那个算不吻的亲昵,让她有些心烦气躁,她甩甩头,笑道:“我这是皮肉伤,擦了药,两天就好了。你可要吃上十天的苦药。” 他又变回了那个傲娇的王爷,豪气万丈道:“本王还是第一次喝药,尝尝鲜,也未尝不可!” “你……为何要替我挡那一下呢?其实我……”她想说自己有冥界户籍,轻易死不了。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又如何解释。 陆汲远的话一句比一句洒脱:“本王想挡,便挡了。一时兴起罢了!” “好吧,无论如何,谢谢你!” 五日后,高望的神智仍是不太清醒。 沈晚急于了解事情真相,只得又一次开启天眼,单手覆在高望头顶的百会穴,读取他的记忆。 很快,她得到了答案,却也出乎意料的力不从心,像是被抽去了大半的精力,感觉很累很累。想来是因为被毒发的陆汲远咬过的缘故。 原来高望是住在商海边上的渔民,以打鱼为生,算是与朝廷合作的皇商之一,每隔五日便会送几篓海鱼到驿站,经由快马,送往京都。 此次的鱼送晚了一天,未能搭上驿站的快马,只得自己亲自去送。 本是想要抄近路,不料途经沛家村时,被丧尸围攻,一行十人,死了九个,唯他一人幸存。 他在死人堆里一动不动趴了三天,直到周穆把他救起。 除此之外,她在高望的记忆里看到了几个模糊的人影,还有一瓶瓶奇怪的东西,颜色很是刺目。 也许是高望当时精疲力尽,意识不清,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所以沈晚也未能探到究竟。 远远行来的陆汲远正巧瞧见蹲在檐下的她一脸苦恼样,便特意开解道:“既是中毒,便要解毒。这都是大夫们的事,你瞎惦记什么呢!” 这算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了。 沈晚立即就去找周穆。 周穆的回答是:“毒入肌理,无药可救。” 这些人留着的话,只会造成伤害,既然没得救,就只能……全部杀掉! 这时,王五过来,说是陆汲远请她去他房中一趟。 沈晚一进门,他就拿来一块绸布:“这是廷尉府飞鸽传书送来的消息。” 也没什么内容,就是大致说明红楼命案暂无进展。 “咳咳咳……”陆汲远不曾痊愈,又开始弯腰咳嗽起来。他涨红着脸,赶忙用手捂着嘴巴。 忽的从他身上掉下来一个荷包。沈晚弯腰拾起来,就打算递还给他。 不知怎的,她随意的往荷包里面瞥了一眼,却怔在当场。 也顾不上征求陆汲远的意见,就立即打开荷包,开口朝下,荷包里的东西一咕噜就滚到了她的手心。 这个东西,为什么有种很熟悉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对了,和在高望记忆里见到的东西,是很相似的。 陆汲远见她神情迷茫,随口解释道:“这是皇兄赏赐给本王的丹药,竟是忘记吃了。” 她突然问道:“王爷,可以把这丹药送给我吗?” 陆汲远怔住,他不知该如何作答。 此前,他从未送过东西给别人。如今这丹药,还是御赐之物,按理是不可以转送的。 鬼使神差的,他点了点头,说道:“好。” 沈晚把丹药装回荷包,道了声谢,转身就走了。 陆汲远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不仅拿走了丹药,还把他的随身贴身荷包也拿走了! 这……他只答应了送丹药,可没说附带着送荷包啊! 只有情人之间,才会送些荷包之类的贴身物件。这沈晚,她难道不知? 罢了,送给她便是了,他堂堂一个王爷,总不好去问她要回荷包吧! 沈晚把丹药拿给周穆验看,但并没有得出什么结果。 可海鱼之事还得继续,沈晚四人便告别了周穆,踏上了前往尚海的路。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就这么可有可无的一次尚海之行,将会让她再一次偶遇百年难见的纯阴土女,这是运气,也是宿命! 第三十一章 纯阴土女再现 这次走大路,中途不作逗留。终于如期到达尚海县下辖的高家村。 他们能找到这里,也多亏了高望。故乡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高望回到尚海之后,神智清醒了不少,虽然还不说话,却牢牢记得回家的路。 这高家村最是靠海,迎面而来就是一股海腥味,空气很潮湿。村子很小,一眼望尽,稀稀落落的住着几户人家,沈晚大致数了数,约二十来户。 忽然从后面响起一个女声:“贵客,今日的鱼都卖完了,请回吧,明日赶早哦。” 沈晚四人齐刷刷转身回头,见一大姐模样的女子刚下船,从海边朝他们走来,她的步子很快,三两下人就到了眼前。 这是一个标准的渔家大姐,因常年出海日晒而略带麦色的皮肤,一看就觉得相当健康的身材,相貌憨厚和睦,虽算不得好看,却是看着很舒服,让人乐意亲近。 她笑嘻嘻的扫视一圈,忽的惊道:“阿望!你总算回来了!” 高望凝视着她,满脸泪水。 “这,这是怎了?”她急忙放下手中的鱼篓,立即上前握着高望的手。 再一次担心的询问:“可是发生啥子事了?被人欺负了?” 高望哽咽着说出了第一句话:“阿姐……” 阿姐甚是心疼,一边替他抹眼泪,一边拉着他往前走,“这是咋的了,快跟阿姐回屋,好好跟阿姐说说。” 沈晚四人面面相觑,只得低头跟上。 这阿姐却是个好说话的,她进门之后,抽空回头瞧了一眼,见她四人也跟着进屋,并没阻拦,反而是一手把门推开了些。 屋子外表很不起眼,内里却相当美观扎实。它的最外层是帐篷,帐篷的四角牢牢钉在地面,任凭风吹雨打。帐篷里头是石头砌的房子,保暖挡风,还不怕潮。 三室一厅的房子,厅前供奉着观音,四周燃着香,味道淡淡的,并不熏人。 阿姐高声朝左侧房间喊了一句:“阿梅!阿望回来啦!” “阿望回来啦。”一个皮肤白皙,体态瘦弱的女子娉婷而来。 见到沈晚四人,她微微一愣,瓜子脸上那小巧的五官都似受了惊吓般,微微泛红,看着就惹人怜爱。 这是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子! 沈晚欣赏着她的美貌,忽觉怀中大振,她的匕首脱鞘而出,锋利的刀尖,朝着阿梅的眉心,飞了过去。 阿梅花容失色:“啊!” 陆汲远来不及多想,一把扑过去,揽着阿梅,转到了另一边。 然而匕首并未当真刺人,只是在阿梅头顶不断盘旋,接着黑气缭绕,迅速变身,恢复了它作为大道剑的本来面目。 众人都看呆了,沈晚除外。 大道剑变身,她早已在谢杏芳所住的地宫里见过一次。如今她震惊的是没想到这个阿梅竟是纯阴土女,然而更担忧的是究竟该怎么跟大家解释。 难道说这把匕首见到姿色可人的女子就会兴奋的变身?他们会相信才怪吧! 沈晚还没想到合适的借口,大道剑完成了它的提醒任务,又变回了匕首模样,静静的躺在地上。 陆汲远先她一步,捡起了匕首。他终于放开揽着阿梅的手,细细打量着这把匕首,满脸的不可思议。 王五和李六,以及阿姐,则直接把它当成了妖物。对于匕首的主人沈晚,他们心存畏惧。 “这是……”陆汲远打量完毕,不解的问沈晚,却又好像不知该从何问起。 至此,沈晚终于找到一个相对合理的借口,她说:“这匕首,周穆曾用它给你驱毒剜肉,然后没有洗,他不知道用什么东西使劲擦了擦,就还给我了。王五李六,你们都看到的,对吧?” 王五和李六回忆了一下,确有这么一节。于是他们默默点了点头。 沈晚继续对陆汲远解释道:“你中的那个毒,会使人神情癫狂,见人就咬,想来是有致幻作用。刚刚,匕首可能与这里的环境两两发生作用,所以才让我们都出现了幻觉,看到这匕首变身。” 这解释合情合理,人证物证齐全。 王五和李六虽还心有余悸,但已经完全相信沈晚,放下了心防。 陆汲远面色不明的点了点头,把匕首拽在手中,完全没有要还给沈晚的意思。 阿姐和高望虽听的糊里糊涂,却还是捡到了重点,要说各类奇事,他们常年出海打鱼,倒也遇到过那么几桩。使人出现幻觉这说法,在他们看来,还是站得住脚的。 在场诸位,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阿梅,她小鸟依人般站在陆汲远身边,脸色绯红,满是娇羞,当真是秀色可餐。 这女子,美则美矣,但这般跟陆汲远站在一处,看似一对璧人的样子,沈晚没来由的心中不快。无端的又想起了树杈上的那个夜晚,越想越是不快,她丢了初吻,这简直成了魔障! 阿梅娉婷行礼,“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沈晚对她已经无语了,大道剑不过是变个身而已,这哪来的救命之恩啊! 更让沈晚上火的是,偏偏陆汲远还煞有介事的虚扶对方一把,轻道了声“举手之劳”! 这种时候,她感觉自己已经被情绪左右了,趁着最后一丝尚存的理智,她扭头就出了屋子。 屋子外不远处就是海,她一口气跑到海边,大海浩渺无边,水天相接之处,一轮夕阳缓缓西沉,腥咸的海风迎面吹来,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散了她的烦躁。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早日回归,是啊,她终究是要回去的!不该妄动心思,自寻烦恼。 陆汲远追了出来,他语带关切:“你怎么了?” 沈晚不曾回头,依旧面朝大海,回应道:“没事,就觉得屋子里有点闷,出来透透气,住在这里真好,真想也有一栋房子,面朝大海!”她的语气里有些期待春暖花开的憧憬。 陆汲远淡淡评价:“住这里?景致确然不错,太过潮湿了些。” 是啊,我们的阶层不一样,爱好也不一样。 “你若喜欢,倒也无妨。”他接着说的这句话,轻若海风,不曾入她的耳,就已被吹散,散落在那凌凌波光处,水天相接间。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道:“这匕首,是怎么回事?” 沈晚敷衍道:“我刚刚不都解释过了嘛。” 陆汲远却并不打算让她蒙混过关,“你当时的神情,并不惊讶,连本王都以为碰见了妖物,你却神态自若的解释说是幻觉。” 他的观察力太强,沈晚自知瞒不住了,与其再制造一个谎言,不如实话实说。 她向来下定了决心就会去做,愿意承担所有后果。 她指着他手中紧握的那把匕首,说道:“这是神剑,名曰大道剑。刚刚看到的,并不是幻觉,平常时候它是匕首之身,倘若遇见纯阴土女,它会幻化成剑,以示提醒。” 陆汲远十分震惊! “神剑,纯阴土女……你在找纯阴土女?” “对。” 陆汲远毫无边际的猜测着:“杏芳也是纯阴土女,所以……” 沈晚忙辩解道:“我没有杀她!我找纯阴土女是为了……” 陆汲远追问:“为了什么?” 鬼神之说,他定不会信。沈晚轻叹口气,不得已又说了个谎:“是大觉寺的住持让我找的,这神剑也是他给我的。因为,因为我八字不好,命有大劫,唯恐活不过二十岁,需得借纯阴土女的纯阴之气,方能躲过此劫。” 命理之说,他倒是信的。“抱歉,我刚刚……竟然怀疑你。” 他确是真心道歉,连平时惯用的自称都不自觉的从“本王”变成了“我”。 沈晚本就无意怪罪:“没关系,我可以理解。” 此时陆汲远完全转移了方向和重点,他问道:“既是要借纯阴之气,该如何借?” 沈晚还未作答,阿梅来了,她小心的说道:“两位公子,若无要事,请屋里坐。也好让金梅敬杯茶,以谢公子救命之恩!” 沈晚回头,见王五和李六也站在门口朝这边张望。 陆汲远于是建议道:“此处风大,先进去吧。” 金梅柔柔笑着,点了点头,并侧身让路,请陆汲远先行。沈晚跟上,金梅走在最后面。 她不经意的回头望了一眼,却见金梅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金梅瞬间收敛表情,恢复了柔和的笑。 金梅似乎听到了她和陆汲远的对话,而且金梅的眼神告诉她:她想要用土女身份来做个交易! 第三十二章 落水 “谢公子救命之恩,公子请喝茶。”陆汲远刚坐定,金梅就端着一杯茶,一副给夫君敬茶的模样。 阿姐见她那样儿,也看不下去了,“阿梅,你虽未过门,却是跟阿望订了亲的,阿望刚回来,你要多多体贴他才是!” 金梅闻言,脸色微变。她咬着红唇,委委屈屈的答了句:“阿姐放心,金梅既然答应了报恩,自不会中途反悔!” “你晓得就好。”阿姐扭头问起阿望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原因。 陆汲远不知该如何作答. 沈晚顺口替他解了围:“途中有个地方闹鬼,他受了惊吓。” 阿姐闻言也备受惊吓,心疼着阿望,忍不住哭了起来。 陆汲远最受不了这种哭哭啼啼的场面,他立即亮明身份道:“本王乃当朝王爷,沛家村一事已上报廷尉府,朝廷会给你们一个说法和交代!本王此次来,是想看看这里进贡给宫里的海鱼。” 阿姐一时呆住了。 沈晚也没想到,陆汲远竟然一开口就亮出了身份。 金梅则是双眼一亮,抢先上前,盈盈一拜,诚惶诚恐的说道:“金梅拜见王爷!此时天色已晚,还请王爷屈尊降贵,在此歇息一晚,金梅明日再领王爷去看那海鱼,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陆汲远扫了扫四周的石头墙,勉强点头道:“也好。” 自从在沛家村丟失所有行李后,陆汲远没了那一套随时携带的惯用物品,整个人变得颇为不适。 就像是把一个有洁癖的人,仍在垃圾堆里一般,各种烦躁和不耐。 故而这几日赶路,几乎是披星戴月,马不停蹄。 然而,到了目的地,却只能住这种石头砌成的房子,他的内心相当不悦,但也只能忍着。 更何况沈晚还说喜欢这里,他便真的屈尊降贵,勉为其难的试住一下看看吧。 晚饭,金梅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地方小菜,颇为下饭。 李六嘀咕着:“你们自己打鱼,还是皇商,怎的餐桌上没有鱼呢?” 王五解疑答惑道:“卖瓜的不爱吃瓜,卖肉的也不会顿顿吃肉,人家卖鱼的,怕是早就吃鱼吃腻了。” 晚上这一宿,是挤着睡的。 次日一早,金梅果然遵守约定,领着他们开船去海里。 所谓的开船,其实不过是撑着一叶扁舟,直接去了海中央。 沈晚不识水性,旱鸭子上船,难免不适。她一直蹲着,静静望着海面,海水挺透澈,但水下什么都没有,连浮萍水藻这些,都极其少见。 想来是经常有渔民光顾的缘故吧。 她这般想着,忽的记起一件事,于是起身,拢着陆汲远的手臂,问金梅:“这里的鱼真的是养在棺材里吗?怎么养的?” 金梅瞥了一眼她拢着陆汲远的两只手臂,又顺带扫了一眼陆汲远那张越看越俊的脸,展颜一笑,答道:“这海底有一艘沉船,据传有数年光景了。这里的鱼大都聚集在沉船附近。打捞的时候,极其方便。” 沈晚感叹:“果然是以讹传讹,竟然把沉船传言成了棺材!”一旁划浆的李六和王五闻言,也跟着微微一笑。 “到了,就在此处。”金梅指挥王五和李六暂停划浆,并指着海底问道:“王爷,沉船就在这下面。有些深,是小女去捞一些鱼上来给王爷观赏,还是小女带王爷一同下去看个究竟?” 陆汲远水性好,自然有意下水一探究竟。 于是王五随着陆汲远和金梅下海,李六和沈晚留在船上等着。 王五本想留下来守着沈晚,但李六水性不佳,只得让李六留下。 金梅扎好衣角裤脚,温温一笑,一头钻入海里。陆汲远和王五照着她的做法,也一起跳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如金梅所料,鱼群被惊动了,鱼儿们四处乱蹿,时不时撞上船底。 李六紧紧扶着沈晚,两人站在船的中央。 忽然船底被猛的一撞,船身倾斜,沈晚和李六两人猝不及防,双双跌进海里。 李六识点水性,尚能自保。 沈晚就糟糕了,她是完完全全的旱鸭子,只会在水里扑腾,三两下就耗尽了大部分体力。 “三小姐,三小姐莫动!憋气,憋气啊!放松,脚伸直,手张开。”李六落水的位置离她有些远,他一边慢慢游过来,一边着急的教她怎么呼吸换气。 沈晚慌乱的心渐渐平复,她开始憋气,并竖起耳朵听李六指挥,努力的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按他说的去做。 李六终于游到了她面前,他一手抓住她的手臂,一手放在她臀部,试图把她顶出往海面,以维持正常呼吸。 忽然,不知哪里蹿出的一条大鱼,朝着李六直冲过来。 李六的两只手臂瞬间脱力,幸好是在水里,有水的阻力作用。若是平常时刻,估计他的手骨就断了。 尽管如此,他强忍着疼痛,尚能自救。 沈晚则是被那条大鱼顶着冲出好几里,手中那粒避水丹也被无情的甩进海里。她人还醒着,却已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人往往在遭遇绝境的时候会突然变得勇敢且智慧。 沈晚此刻也想起了她的冥籍户口,想起了她轻易死不了的这么个客观事实。 她回忆着李六刚刚教她的方法,努力的自救。 自救初见成效时,沈晚发现有三三两两的鱼儿扭着身子游到她身边,咬她的手脚和大腿。 她无力应对,只得生生忍着,缓慢游走。 鱼儿越聚越多,她的皮肤已经被锲而不舍的鱼儿们反复啃咬,好几处被咬破了皮,流了血,见了肉。 咸咸的海水侵蚀进皮肉里,疼的她喊出了声。 这样下去不行,要把鱼群驱散才行! 沈晚近距离看着这群不用尾巴摆水,反而靠扭动身体来游走的海鱼,恨不得咬上几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手脚逗麻木了,身上的血都要被身边这群鱼吸干了的时候,终于听到了陆汲远的声音。 “沈晚!沈晚!”好像很焦急。 可惜她已经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了。只能勉力撑着最后一点意志,维持最后的一点意识,不要沉到海底去。那样的话,不死也残废了! 王五发现了异样,立即禀告:“王爷,那边的水是红色的!” “沈晚!”陆汲远毫不犹豫的跳进水里,朝红水处游去。 他急切的呼喊着:“沈晚!你在哪里?!快回答本王!” 沈晚早已神智模糊,他不清楚此刻听到的声音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觉。 接着她的头一歪,完全晕死过去。 “沈晚!”陆汲远终于找到她了!他不要命的划着双臂,只求快些游到她身前。 “沈晚?沈晚!”他终于触到了她的手臂,接着把她整个脑袋拔出海面。两指探了下她的鼻息,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 幸好!还有呼吸! 在王五和金梅的帮助下,沈晚被抬上了船,很快上了岸。 陆汲远抱着她就往前冲,王五和李六跟在后面跑,金梅提着一袋活海鱼,走在最后头。 他突然回头朝金梅喊到:“快去请大夫!” 金梅“哦”了一声,背上鱼篓,悠悠的去了对面张嫂家,张嫂是本村的赤脚大夫,所谓赤脚,便是没有朝廷发的行医令,算不得大夫。 但村子里也就这么一个可以称之为大夫的人了。 而且就她看来,沈晚不过是在水里泡久了,失了点血,晕过去罢了。这般小症,张嫂一针下去,保管醒过来。 只是这陆汲远,怎的这般紧张? 路程不远,张嫂也正巧在家,她一听症状,就觉着无甚大碍,待打扫完一圈屋子,才随着金梅慢慢的踱步而来。 这是一个身体肥胖且多年寡居的中年妇女,长相十分普通,大约是因着肥胖的缘故,笑起来的时候一团和气,十分讨喜。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她似模似样的整套做完,接着宽慰众人道:“呛了些水,失了点血,无甚要紧。把这田七丸吃了,再睡上几个时辰,这人啊,就醒了。放心吧。” 陆汲远犹疑的看着她手中的田七丸。 张嫂见他这表情,又多解释了一句:“这田七啊,跟人参似的,最是养精补血。” 最后王五递了银子,收下那盒田七丸,并立即就给沈晚服了一粒。 张嫂又叮嘱道:“他这衣服全都湿了,着紧些,换身干的。” 金梅马上拿来一套干净的男装,是高望的衣服。 陆汲远立即动手,就要给沈晚换上。王五急忙制止他:“王爷,王爷!让金梅姑娘来吧!” 金梅一愣。扭头细看,方发觉:床上躺着的,全身湿透的,曲线毕露的沈晚,竟是个女子! 高望的那套衣衫,被陆汲远拿去换上了。 金梅又重新去屋里拿了一套阿姐的长裙。 两个时辰后,沈晚醒了。 陆汲远和王五以及李六全都守在床边,王五身上还背着包袱,李六拿着马鞭,倘若两个时辰后她还是不醒,他们就立即动身去城里找大夫。 她一睁眼,看到的就是陆汲远那张如雕刻般轮廓分明的脸,“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沈晚咬着牙,伸手往下一摸……天哪! 第三十三章 寄生虫 天哪!“好痛!”她手脚破皮见肉的地方,并没有清理,还有不少海水残留。 陆汲远紧张道:“哪里疼?” “嘶……哪里都疼!脚,好痛!”沈晚轻轻抬起左脚,脚踝处有一个很大的口子,皮肉外翻,伤口发白。 真是关心则乱,陆汲远暗暗自责,立即吩咐王五和李六去打清水拿毛巾。 他竟亲自给沈晚洗伤口! 一旁的金梅,心中五味杂陈。她从他手中抢过毛巾,笑着说道:“这等粗活,怎能让王爷来做,金梅来吧!” 金梅的嫉妒之心,倒让沈晚心生感激。陆汲远定是从没干过这种活,洗伤口的动作虽是轻柔,却也相当笨拙,总是擦到沈晚痛处。 金梅作为女子,却是更加的心细熟练。 沈晚身上也有不少伤口,金梅关上房门,就给她宽衣解带。 “没想到你竟是女子!”她一边替沈晚洗身上的伤口,一边找了个话题开始聊天。 沈晚善意的解释道:“哦,穿男装方便些,并非有意隐瞒。” 金梅:“不知沈姑娘是哪里人?” 沈晚:“应天县。” 金梅:“金梅很是好奇,沈姑娘和王爷是如何相识的?” 看来金梅是把她当成情敌,正打探消息呢,沈晚微微一笑,答道:“我正巧认识他的红颜知己!” 金梅眉头一紧,“红颜知己?” 沈晚视而不见,闲闲接话道:“是啊,京都里的王爷,哪个身边不是莺歌燕舞,美人环绕!” 金梅好似想起了什么,随后点头说道:“这倒也是,的确如此。” 沈晚敏锐的感觉到她话中有话,旋即问道:“金梅姑娘认识京都里别的王爷?” 金梅警惕起来,笑着摇摇头,“金梅一介女子,生在这偏僻乡里,怎会认识京都的王爷!” 说到这个,沈晚倒是想起之前阿姐的话,于是问她:“恕我好奇,阿姐说金梅姑娘跟高望订过亲了?” “嗯。我幼时,双亲就不在了,自己一个人险些饿死,阿望见我可怜,便带了我回家见阿姐,阿姐便做主让我跟阿望订了亲,收留了我。” 过了一日,沈晚就全好了。但是,陆汲远和金梅在海里沉船处捞回来的鱼却悉数死去。 沈晚问阿姐:“这里的海鱼,都是捞上来了,隔天就死了吗?” 阿姐边做饭边回答:“早先不会,近几年就都这样了。” 沈晚:“近几年?是多久?” 阿姐想了想,“怕有五年了吧。” 沈晚:“沉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阿姐又想了想,“七八年前了。” 沈晚:“除了沉船附近,别的地方有鱼吗?” 阿姐:“有是有,可都不多,一网下去,也就捞上十来条。沉船附近的鱼多,撒一网,不到半天就捞够满满一船,快着哩。” 看来问题出在这沉船上,须得想个法子,到沉船里头去看看究竟。 可惜沈晚不会游水,这件事还得找陆汲远合计合计。 说曹操,曹操到。陆汲远拿着一份飞鸽传书来了:“沈晚,你的信!” 沈晚惊讶不已,“咦,我的信?谁会给我写信?” 她展信一看,原来是京都徐王妃办宴会,邀请了各处适龄的小姐和公子,两位姐姐也在受邀之列,她们前去赴宴,途经华宜县时,寻不见她,倒是遇到了廷尉大人,便请廷尉大人代为飞鸽传书给她。 “徐王妃要办宴会,也给我递了帖子,推却不得,看来要尽早动身去京都才行。”沈晚推算着日期,这宴会,就在十五天后。 正寻思间,屋外有人来找:“他阿姐在么?我来传个口信!” 阿姐迎了出去,很快又笑呵呵的回来了:“村长家明日办喜事哩,邻村的姑娘要嫁过来啦,他们晓得京都的王爷在这,都求着您去参加哩!” 李六首先来了兴趣,“嫁姑娘?喜事啊,自然是要去讨杯喜酒的。” 王五也有些意动,他已经好久没小酌两口了,不过他一切以沈晚为主。 陆汲远却是直接拒绝:“本王不爱凑热闹!” 这时,金梅来了:“王爷先别着急推拒,村长家娶媳妇,办的可是水婚!村长家有两个特别的物件,不识水性的若是戴上,也可下海观礼。” 她这话是特意说给沈晚听的。 沈晚果然意动,她想借此机会去探一探那沉船:“要怎样才能得到那两个特别的物件?” “常人自是难得,但若是王爷开口,村长岂会不肯!” 原来金梅拐这么大的弯,是想劝陆汲远参加! 不过一个婚礼而已,而且是别人的婚礼,就算陆汲远这个高贵王爷去了,于她金梅又有何益? 次日真正到了婚礼现场时,那个不管穿多么掉价的衣裳,依然贵气逼人的陆汲远身边站着的是金梅,她挽着一个极其优美的堕马髻,插了一根极细的发簪,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顾盼生辉。 这良好的诠释了一句经典:恋爱中的女人最美。不管是暗恋,还是单相思。 反观沈晚,她身穿一套便于水下活动的短衫,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水囊,水囊开口处接着一根粗大的管子,管子的另一端是个漏斗式的面罩。 待会下水,把这漏斗面罩戴上,便能呼吸自如。 这东西跟现代的氧气瓶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目前这款相当粗糙。据说是村长的儿子,也就是今天的新郎官自己创造发明的。 沈晚的这副打扮有些另类,再加上陆汲远大量吸睛,金梅艳压群芳,她着实毫无存在感。 罢了,女人的小把戏而已,何必在意!沈晚跟一同来了宴席的阿姐和高望简单的打了招呼,之后耐心的等到了观礼时刻。 王五在一旁护着她小心的下到海里,陆汲远和金梅以及其他观礼的人依次入水。 沉船处的附近海面,停靠着两艘大船,大船上挂满了绳索,绳索的末段浸入海底,游近了,方发现那一根根绳索上都套着一张椅子。 观礼的众人可以牵着绳索,或坐或站,节省许多体力。 婚礼过程还是老一套,沈晚便找了个时机,由王五领着,深入了沉船内部。 上一次来,主要是为了捞海鱼,金梅领着他们去到了鱼群聚集住。 这一次,王五带路,自然是按记忆,走了原先那条路。 鱼群们见到沈晚这个“庞然大物”,不仅不害怕,反倒一个个的靠过来。 只是,这鱼游动的姿势,让人颇觉不舒服。不知为何,鱼群们全都是扭着身子往前游,而不是如普通鱼儿那般,靠摆动鱼尾来借力。 难道是因为这些鱼长太胖的缘故?沈晚光想着这件事,一不小心,背上的水囊就撞上了船身。 水囊被撞飞,并快速的往下沉。 沈晚用力按着面罩,被水囊迅速带入沉船深处。 王五一只手拉着沈晚,一只手帮忙托着管子,毫无办法的跟着沈晚一起下沉。 许是沉船年久失修,水囊轻轻松松的就在它的甲板上砸出了一个缺口,沈晚双脚一蹬,缺口的四周轰然塌陷,形成一个极大的洞,足够她和王五并排通过。 两人经由巨洞,到达了甲板下面的船舱里。 王五终于快了一步,在水囊砸穿船舱的前一刻把它钳住。 船舱里除了腐朽的桌子椅子之外,别于他物。一眼便能望到尽头的那扇门。想来门后的应当是储藏室。 二人便直接推门而入,这的确是一间储藏室,然而里面的情景让人大跌眼镜。 整个储藏室内,满是虫卵,类似于青蛙产出来的那种卵,一粒连着一粒,漂浮在那里,形成厚厚的几层,占满了整个储藏室的空间。 透过那厚重的虫卵,室底有脆白的东西,若影若现。沈晚迎着那发白的东西,仔细探看,待看清时,出乎意料的被吓了一跳:室底那些,竟是一堆堆的森森白骨! 这一吓才刚刚缓解,紧接着,哔哔啵啵的声音起起伏伏,有小小的虫子如小鸡破壳般,从最表层的虫卵处钻了出来。 如被驯养过一般,它们立即扭动着身体,成群结队的往室底的白骨处游去,不一会儿,就全都钻进了白骨堆里。 也不知是吃到了骨髓还是别的什么营养物,虫子们爬出来的时候,已经迅速长大,变成了一条条的小鱼仔,身子一扭一扭的往前游。 亲眼目睹此情此景的沈晚和王五都惊呆了! 为什么近年送到宫里的海鱼总是死的,煮出来的汤也不太好喝?为什么刚捞上来的海鱼,过了一天而已,就悉数死去?为什么她看到那些鱼扭着身子游动会觉得不舒服? 这一切通通有了答案,因为那些根本不是鱼!它们不过是长着一副鱼儿形状的虫子!是靠吸收那些白骨里的营养物长大的寄生虫! 天哪!皇帝吃的,竟然是寄生虫! 第三十四章 高望之死 几欲作呕的沈晚催促着王五赶紧离开。 王五也看出了些端倪,好在他还算定力不错,很快就护着沈晚离开了沉船。 婚礼也正巧结束,观礼的人依次出水。 沈晚刚一上岸,就迫不及待的取下那一套厚重的装备,跑到陆汲远身边,沉声耳语:“这里的鱼有问题,它不是真的鱼,是长着鱼儿模样的寄生虫!” 陆汲远猛然回头,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沈晚轻声肯定:“是真的!我跟王五,亲眼所见。” 陆汲远站了起来。 一众宾客立即扭头看向他,方才还热闹不已的大厅变得鸦雀无声。 他适当圆场:“本王突感不适,先行离开,各位继续!” 村长领着儿子儿媳火速奔来相送,陆汲远不得已,随手摘下身上唯一的一块玉佩,“这是本王给令郎的贺礼!告辞!” 李六常跟王五聊天,自然听他绘声绘色的讲述过,沈晚就是用这块玉佩唬住了一群没多大见识的小民,顺利抓住了小偷,正大光明的拿回了钱袋。 上好的一块玉,就这么轻易的送人,王五和李六都颇觉奢侈。 “具体说说”,陆汲远捡了个僻静处询问事情经过。 沈晚事无巨细的描述着:“我无意中砸破了沉船,进到了储藏室,里面全是虫卵和白骨,我和王五亲眼见到那些虫卵孵化成虫,然后虫子钻入白骨,待爬出来时,已迅速长大,变成了一条条的小鱼仔。” 陆汲远点头,感叹,“原来如此!” 沈晚干脆将所有推测和盘托出:“那些白骨十分蹊跷,内里定有门道。我们若要查个究竟,必定先要取几根回来。” 陆汲远表示赞同。 “还有,金梅有点古怪。”这一点是沈晚的推测和直觉,并无证据。 陆汲远望着她,反问道:“古怪?” 沈晚不答反问:“除了你,京都还有几个王爷,皆任何职?” 陆汲远一一解答:“六叔,六王爷,他在翰林院任职,平日里都与那些文书文人为伍,他和廷尉江子渊算是远亲;七叔,七王爷,他性子喜静,并无官职在身,算是个闲散王爷;徐叔,人称徐王爷,徐叔倒是每日上朝议事,甚得皇兄恩宠。” 沈晚道出心中猜想:“金梅好像跟其中的某个王爷认识。不过我没有任何凭证,只是一种直觉罢了。” 陆汲远没有怀疑她的直觉,反而认真的寻思起来:金梅认识的那个京都王爷,是否就是徐叔? 金梅,京都的王爷,鱼形的寄生虫,这里面有什么联系呢?沈晚暗自计较,却并未计较出什么端倪。 陆汲远见她一脸纠结状,便从旁观者的角度给予提示:“既然这些鱼都是寄生虫,此处的渔民为何没有发现?” 钻进死胡同的沈晚豁然开朗! 当遇到一件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事情时,或许该把此事适当的放一放,从支端末节处查起,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待村长家的宴席结束时,沈晚故作迷路,到了厨房瞧个究竟。 果然!每一桌的海鱼,都只有轻微的动筷痕迹,基本没怎么吃动。如此可见,这里的人都晓得这鱼难吃,不过象征性动动筷夹两口罢了。 但是,既然村长上了海鱼这盘菜,大众也会随意吃两口,就说明他们应当不知道海鱼是寄生虫这个事实。 “既是如此,本王明日再去一趟沉船!”陆汲远似乎也习惯了亲力亲为,不然凭他的身份,只要吱一声,就会有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回到阿姐家时,金梅竟然专程候在门口等沈晚。 “沈姑娘,可否陪金梅走走?”她看起来心事重重。 沈晚自然不会拒绝,“当然!” 两人沿着海边散步。 金梅酝酿许久,终于开口了:“沈姑娘说过金梅是纯阴土女。” 沈晚心说:那一日和陆汲远说的话,她果然听到了! 不过这种时刻,还是要故作不知才好,若对方不过有意诈一诈,岂不是马上就露馅了。 于是沈晚沉默着静候下文。 晚风轻抚,海浪拍打着沙滩。 良久,金梅再次开口,“金梅就不绕弯子了,金梅自愿助姑娘平安渡过二十岁的大劫。只求姑娘应承一事。” “何事?” “金梅不愿嫁给高望,姑娘可否在王爷面前求个情,带金梅一起离开?” 沈晚绷着脸,凛然推拒:“不行,我怎能坏人姻缘!” 金梅干脆跪了下来:“金梅,金梅求姑娘了,姑娘可怜可怜金梅吧!” 真看不出有什么好可怜的,沈晚对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无感,“金梅姑娘起来吧。这几日,阿姐待我不薄,我怎能恩将仇报,坏了她弟弟的姻缘呢!你愿意助我渡劫,我很乐意接受。请换个条件吧!” 金梅以己度人,以为沈晚为了自身安危,定会答应,却不料连番遭拒。 她泫泫然起身,一言不发的往回走。 本以为此事就此结束,不想第二日,金梅去唤高望起床,却发现高望竟然死了! 陆汲远的沉船之行也因此耽搁下来。 沈晚心中的头号凶手,非金梅莫属! 高望的死状,极其古怪。全身上下不见任何伤口。但面目狰狞,双眼突出,嘴巴大张,好似见到了什么极其骇人的场景。 阿姐哭的呼天抢地,这是她唯一的弟弟,从小相依为命。 他能从死人堆里活着回来,却躺在自家的床上无故暴毙。人的命数当真是难以预料! 金梅紧紧握着拳头,沉着肩膀,双臂贴靠在身体两侧。看似吓的不轻。 沈晚建议阿姐报官,“他身上没上任何伤口,需得请仵作来解剖验尸才行了。” 但一听说要剖尸,阿姐痛心疾首的拒绝,“人都死了,还不能留个全尸!” 沈晚坚持劝她报官,“就算不解剖,那也得上报官府,查清死因。” 终归是唯一的弟弟,不能让他死的这般不明不白,阿姐好歹同意了报官。 村长家出借了整个村里唯一的一辆板车,阿姐和金梅分别去换了一套衣衫,两人推着高望的尸身,随着陆汲远和沈晚一行人,前去尚海县衙击鼓申冤。 此地离尚海县衙有近三十里路,沈晚几人还好,他们还有马车。阿姐和金梅就难过了些,她们是徒步行走,手上还推了个板车。 驾车的王五可怜她二人,因此走的非常慢,并时不时的关照一下。最后沈晚只好让李六去赶车,王五去替了金梅。 而一身素缟的金梅,则被请上了马车。 在高望的死亡现场,沈晚仔细留意过她的神情,先是震惊,之后是平静。 见她坐定,沈晚含糊的问道:“是你吗?” 金梅语态坚定:“不是我!” “那真是太巧了!”沈晚说完,便不再言语。 陆汲远逡巡回顾,看看沈晚,又看看金梅,最终什么也没说。 慢悠悠的走了大半天,总算到了尚海县衙。 阿姐击鼓鸣冤,按规矩,但凡击鼓者,都要先打十个板子,打完之后,县令大人才会让他上堂,给他审案的。 幸好陆汲远早已换回原本那套云锦布料的衣衫,再加上它那一张脸以及通身的贵气,他说自己是王爷,尚海县令也不敢怀疑。 于是恭恭敬敬的请陆汲远上座,还免了阿姐的板子。 尚海县令也极其重视这个案子,听完阿姐叙述,就请来方仵作立即验尸。 方仵作命人把高望的尸首抬到了验尸房,仔细检查完尸体的头面手脚等等,四肢无恙,头部无损,表面看并无外伤。 再者,若是单纯的窒息而亡,死者眼中必有血点,但他没有。所以排除窒息死亡。 以方仵作以往的经验,杀人手法和自杀手法不外乎利器,用毒和用相克的食物这么几种。 像高望这类尸身,全无伤口,需查看是否有隐藏的伤痕,先用葱白捣碎涂满尸体的所有致命部位,再用纸蘸醋盖上约一个时辰,所有隐性的伤痕都会显现出来。 最后还需看解剖看看喉管和胃里是否有毒物残留。 方仵作事无巨细的把所有方法都用上了,然而结果出人意料! 第三十五章 死因 高望没有任何外伤或内伤,胃里也没有毒物,喉管通畅,并无异物。 这个验尸结果让案情陷入僵局。难不成是被活活吓死的,可人就死在家里,倘若是被吓死,总会发出点声音,而不是这般悄无声息。 尚海县令不敢耽搁,立即就打算快马加鞭的上报廷尉府。 然而此地离华宜县的廷尉府相距胜远,这一来一回,怕是高望的尸身早就腐烂不堪了。 她决定靠着自己几千年的知识沉淀,做点什么,好歹也不能辜负她这个异世灵魂所学过的医学知识。 “方仵作,我可以看看验尸记录吗?”沈晚真心求教。 一把胡子,年逾四十,但身手干练的方仵作递给她验尸簿。 上面清清楚楚的记录的验尸时间,用药方法和药量,以及解剖部位和各处状况。 条理十分清晰,可谓一目了然。若非经验十足,一般的仵作定是做不到这么好的。 如此,也就更证明了,高望的死非常蹊跷。 沈晚望着金梅那张平静的脸,总觉得憋着一股气。 她一咬牙,就请求方仵作带她去验尸房的现场看看。 方仵作一切都听尚海县令的,而尚海县令相当在意陆汲远的意思。 于是,陆汲远微微一点头,沈晚就穿上了粗布大褂,戴上了帽子和口罩,进入了验尸房。 幸而方仵作已经把解剖过的地方通通缝了回去。是以现场并没有特别的恶心吓人。 沈晚观察许久,猛然想起自己在应天县衙破获的第一桩案件。 柔弱的女子便是用足长的铁钉刺入死者头部,从而杀死她高大强壮的丈夫。 她迫不及待的掰开高望的头发,细细翻看起来。 方仵作似乎也发现他没有认真验看过死者头颅。 于是他拿来锋利的刀片,对沈晚说道:“先剃去头发,便能看的更真。” 有道理!沈晚退后,让他动手。 随着高望那一头密密的头发被剃光,真相也终于随之大白! 沈晚心道一声:金梅,我看你怎么抵赖! 她脱下帽子口罩以及粗布大褂,对尚海县令告了声罪。 就朝金梅行来,那冷冷的气势,让金梅有些不安。 沈晚一口就给她定罪:“杀高望的凶手,就是你!” 金梅处惊不变:“我没有杀人!” 沈晚缓缓道来:“高望的头顶有一个细小的针孔,这种针孔,除了医者和仵作专用的银针外,还有一样东西可以做到,就是你头上的这根发簪!” 金梅坚持到底:“凭一根发簪就给我定罪,我不服!”“我第一次见到高望的时候,发现他浑身发抖,还口吐白沫,连舌头和嘴唇都咬出了血。 原以为他是受了太大惊吓,躲在死人堆里怕被发现,故而强迫自己噤声。其实不然,他是有轻微的癫痫!” 一旁的阿姐点点头,插话道:“你说的没错,阿望他是有轻微癫痫,平日里很少发作。” “你那日去唤高望起床时,趁他不备,用簪子刺入他头顶,正巧刺中百会穴,这一刺,刺的不深,本应不会致命。 但高望他患有癫痫,癫痫患者被人力刺头部,会引发幻觉。 他本就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吓,那时定是出现幻觉,前不久的噩梦重现。 幻觉里看到的东西,让他极为惊骇,这惊骇又导致癫痫发作。最终悲惨死去! 你当时沉着肩膀,两手紧贴着身体,是因为你在极力掩盖衣服上的证据。 你把衣服塞到他口中,帮他擦掉白沫,所以他没有咬到唇舌,没有丝毫癫痫发作的痕迹。我说的没错吧? 但是,你太紧张了,没有发现,他的舌头底下,还残留着一些白沫。” 沈晚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自己也不确定某些细节是否合理,就只是按常理来推断,盼着打金梅一个措手不及! 阿姐见沈晚分析的有理有据,已是信了八分,她扑到金梅面前,泣不成声的问她:“阿梅?真的是你吗?怎么会是你?!我和阿望从未亏待过你。你生的好看,阿望喜欢,我便做主让阿望和你订亲,虽是强求了些,可我们何曾委屈过你,你如何下得了手啊?!” 金梅在沈晚和阿姐的连番轰炸下,心一点点下沉,最终崩溃,认罪,“阿姐,对不起。”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是哪里不满意,非要杀了他呀?你忘恩负义,要遭天打雷劈!”阿姐声如泣血,字字诛心。 金梅早已无话可说,只能任由她推着拍着,捶着。 阿姐哭晕过去,有衙役上前把她抬到别处休息。 金梅红着一双眼睛,瞪着沈晚,好像这一切都是沈晚造成的,她说:“你不答应我,我只能这样做!” 这话相当无耻,无比恶毒。 众人都疑惑的转向沈晚,她无语的摇摇头,并抬了抬手,示意金梅继续说下去。 众人又扭头看向金梅,等着她的下文。 金梅缓缓追忆道:“我8岁时,父母相继去世,一人独自生活,险些饿死。高望发现了我,并带我回家,阿姐说愿意收留我,但我必须高同望订亲。我为了活下去,才答应订亲的。” 她顿了顿后,一脸鄙夷的继续说道:“高望这个人,胸无大志,胆小懦弱,天天只会打鱼,我为何要嫁给这样的人?!我不甘就这样一辈子风吹日晒,打渔晒网!” 接着她抬头痴痴望着陆汲远,满腔情意的控诉着:“金梅倾慕王爷风姿,唯愿长伴王爷左右。这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沈姑娘却说什么不能坏人姻缘,不愿替我跟王爷说情。于我来说,那是孽缘,坏了才好!” 陆汲远见金梅这副迷情失心的样子,很是讨厌。 他起身避开她的目光,来到沈晚面前,语带歉意的说:“不曾想到竟是因本王而起。” 语毕,他话锋一转,竟开始表扬沈晚:“你做的不错,是该拒绝!” 尚海县令见真相大白,就有结案的意思。 陆汲远却是快他一步,直接下令:“王五李六,把此女带上,我们走!” 接着,他转向尚海县令:“有劳县令大人把那位名唤阿姐的女子送回去。大人为官清正,本王自会禀明皇兄。” 尚海县令自然乐意接受这等天降好运,他抬手作揖,恭送诸人。 金梅以为陆汲远被她感动,愿意接受她了,竟是满脸喜色。 然而陆汲远却不允许她进马车,只可和赶车的王五李六一起坐在车辕上。 “王爷你既不喜她,为何要带上她?”沈晚问出了金梅的心声,帘外的金梅也竖起耳朵来听。 陆汲远反问:“你不是二十岁大劫,需得借她之气!” “嗯,哦!”沈晚喏喏,不知该说些什么。 说谎之所以辛苦,就是因为总要时时记着当时的谎言内容以便随时圆谎,有时还需说更多更大的谎,来保证最初的那个谎言不被识破。 此刻的沈晚就深有体会,她不过随口一说,而陆汲远却认真对待。这让她颇觉愧疚! 听到这些话的金梅,瞬间低落!但她习惯了自欺欺人,总觉得只要跟着陆汲远,缠着他,她的好日子就快来临了,也不晓得她到底哪来的自信! “陆汲远,谢谢你。”马车上,沈晚心怀愧意的道谢。 “咳,本王还你人情罢了!”陆汲远扭头望向别处,很好的遮掩了嘴角那上扬的弧度。 良久他才猛然发现:沈晚竟然连名带姓的叫他! 他有一些些不适,但最终还是心里那一丝丝不知从何时开始,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喜悦,占了上风。 他自己劝自己说:“罢了,本王今日心情好,就不跟她计较称呼这事了!” 经过多日的舟车劳顿,终于来到了廷尉府。 刚下马车,陆汲远就令府门口的侍卫把金梅丢到大牢去! 被拖着走的金梅,忽的恶狠狠对着沈晚喊道:“沈晚!你等着吧!好戏就在后头!” 第三十六章 露水夫妻 沈晚并不理她,放狠话谁不会?如今留着她,不过是为了日后回到大觉寺,把她交给冥王开天眼。 江子渊在府里批公文,没来得及出门相迎。陆汲远毫不计较,自顾自的带着沈晚三人进了廷尉府。 王五和李六非常懂规矩,主动去到偏厅等候。 沈晚也觉着自己身份太低,不好随便去见堂堂廷尉大人,她便立在书房门外不动。 侍卫早已上前禀告说陆王爷来了。 江子渊顿了顿,道声“请!”,便又埋头继续写公文。 陆汲远大步流星的走在前头,不经意往后一瞥,竟见沈晚杵在那里不动。 他提醒道:“一道进去吧!” 沈晚回答:“我身份太低,好像不合适。” 陆汲远展颜一笑:“本王身份高,匀你一些便是。如此总够身份了吧!” 沈晚无言以对,索性不再诸多顾忌,她三两步跟上陆汲远。 陆汲远很看不惯江子渊这副劳模的样子,总要出言调侃几句:“廷尉大人不愧是我朝楷模,整日的写奏章批公文。” 江子渊头也不抬,就回敬他:“陆王爷游山玩水,领了几个美人回来?” 平日里开开玩笑倒也罢了,眼下沈晚也在,江子渊这番言语,岂不是在沈晚面前,把他陆汲远归于花花公子之流?! 他昂着头不悦道:“本王是受皇兄之令,前去尚海查探海鱼……” 不料江子渊突然丢掉毛笔,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按着肚子。竟是干呕起来! 陆汲远少见的毒舌道:“你这……害喜呢?!” 江子渊甘拜下风,拱手求饶:“莫要再提那鱼字,本官已是连喝了一个月的鱼汤。” 沈晚倒是记起来了,她和陆汲远去鱼铺打听消息时,曾跟铺子老板订了一个月的鲜鱼,送货上门,到廷尉府! 哈哈……你不喝便是了,怎的竟连喝了一个月!”男人就是这样,在遇到颇为投机的竹马时,总能不经意的表现出孩童般的开朗一面。 江子渊心中有气,又无处可发泄,说出的话里便带了几许抱怨的意味:“我府里的管事妈妈,是母亲遣送过来的。那铺子老板,成日的往府里送鱼,管事妈妈不喜浪费,便日日做那鱼汤,亲自送来,见我喝完才走!” 一直站在陆汲远身后的沈晚,闻言也忍不住笑了。 江子渊这才循声找人,瞧见了她的一片衣角。 沈晚见状,立即上前:“沈晚拜见廷尉大人。” 她真没想到这个看似冷淡寡言的廷尉大人,竟也这么有意思。可见人天生就有多面性,所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大概异曲同工吧。 江子渊其实有些许尴尬,不过他装淡定装惯了。仅是淡淡道了句“免礼”,便平静的转了个话题: “沈家三小姐,贵府的大小姐和二小姐眼下正在府里,三小姐可要去见见?” “大姐二姐还在?!”沈晚十分惊喜,她没想到两个姐姐竟然还留在这廷尉府。 江子渊吩咐丫鬟给她引路:“来人,带三小姐过去!” “大姐二姐!”沈晚兴奋跑过去:“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走了。” 大姐一副长女如母的姿态柔声叮嘱:“走便好好走,怎的跑起来了!” 二姐则是一如既往的爱起哄:“啧啧……三妹真是越来越像男人了!” 沈晚讨巧卖乖:“是是,小妹的琴棋书画若能有大姐一半就好了,女红呢要能有二姐的三倍刻苦就好了!” 大姐一指点了点她的额头,颇为无奈的劝到:“你倒是上点心呀,光说漂亮话!” 沈晚想尽快转移两位姐姐的注意力,便随口捡了个话题:“两位姐姐都离开了,风弟一人在家,岂不要闷死去?” 二姐闻言,立即神秘兮兮的凑到她耳边,笑着说:“风弟他有心上人啦!” 好大的八卦! 沈晚顿时好奇的不得了:“是谁,是谁,我见过吗?” 大姐柔柔笑着,二姐则故意卖关子,就是不回答。 沈晚急的心痒痒。 终于,二姐见火候差不多了,便抛出条件:“我们交换!我告诉你她是谁,你也要把你发生的事说给姐姐们听!” 沈晚一口应下:“行!成交!” 二姐点点头。爽快的揭开谜底:“好吧,告诉你吧,风弟的心上人呢,你也认识,真要论起来,还是你给牵线搭桥的呢!就是那个黄路!” 这还真是出人意料却又合情合理! 沈晚记得早先处理黄叔齐墓室被盗案时,曾经把黄路安排在县衙住过。 也就一两天的时间而已,竟然促成了风弟的一段情缘。 黄路这姑娘不错,配风弟,还是可以的! 沈晚当即表示赞同:“好缘分哪!” 大姐却隐有担忧:“那姑娘无父无母的,甚是可怜,可咱是官家,母亲说这姻缘,算不得良配。” 沈晚追问道:“那父亲呢,父亲是何态度?” 二姐先行答话:“父亲未曾表态。想来,这事是母亲说的顶用。” 沈晚劝道:“这才刚开始没多久,二位姐姐多虑了,由着他们,顺其自然吧!” 大姐收起忧态,问起沈晚:“这倒也是!到你了,把你的新鲜事,跟姐姐说说吧!” 沈晚边想边说:“我遇到的……要不讲小儿父母双亡,被家丁卖去妓院的事?” 大姐摇头:“太可怜了,换一个。” 沈晚故作抑扬顿挫的说道:“要不讲逛青楼,遭人陷害,死者被分尸的?” 两位姐姐吓得互相紧握了对方双手,而后齐齐摇头。 沈晚又夸张的扭动着身子,边表演边介绍:“有一种虫子,走路时,就是这般扭啊扭的,后来,虫子喝了骨头汤,变成了鱼!要不讲这个?” 大姐前一顿刚喝了鱼汤,二姐在家时最爱喝骨头汤了。 此刻被沈晚这么一通描述,美味都变成了恶心。 二姐的性子相对泼辣些,此刻她发威了,上前一把揪住沈晚,不停的挠她痒痒:“你这丫头,故意唬姐姐是吧?” 大姐见状,也来助阵。 “哈哈哈哈……大姐二姐饶命……”沈晚被两人夹攻,差点笑岔了气。 好在两位姐姐都是有分寸的,挠挠就罢了,略施小惩而已:“二姐我可记得,那什么王爷的,曾给你写过情书,眼下到何种程度了?快些,从实招来!” 未婚的女人在一起,聊着聊着,话题都会拐到男人身上去。自古如此! 沈晚理了理衣裳,轻叹口气,一本正经重申道:“那情书,不是给我的,是给他青梅竹马的姑娘的!” 大姐见她认真的样子,点点头,却是信了。 沈晚正想松一口气。却见大姐一副担心且纠结的神色,欲言又止。 她鼓励道:“大姐想说什么就说吧。” 大姐一语惊人:“既然人家是青梅竹马,那小妹你,莫不是当了那插足的第三者?” 二姐见她神色有异,便迅速在大姐所问问题的基础上,给答案加了一道选项:“还是小妹你一直在单相思?” 沈晚捂脸长叹:这古代女子都这么想象力丰富吗?! 两个姐姐真是八卦上瘾了,罢了,既然如此,我干脆投个雷轰一轰你们,沈晚这般想着,也这般做了。 她回答说:“青梅竹马已亡故,小妹我既非第三者,也不是单相思。” 两位姐姐异口同声:“那是什么?” 沈晚语出惊人:“露水夫妻!” 第三十七章 我娶你! 其实不过是某一个露水很重的晚上,两人宿在同一个树杈上,做了在这个时代,夫妻之间才会做的事——亲吻。如此,简称“露水夫妻”! 两位姐姐果然被轰的目瞪口呆,完全接不上话来! 沈晚终于得以安静的休息片刻,她最后叮嘱道:“两位姐姐,可别忘了,明日启程,去京都徐王府赴宴。” 她抛下还未缓神的两个姐姐,笑嘻嘻的去开门,打算出去走走。 岂料,房门拉开后,扑面而来的竟是两张神色怪异的人脸! 一个是江子渊,他满脸戏谑;一个是陆汲远,他脸色古怪。 完了!他们在这站了多久?是不是全都听到了?! 走为上计!沈晚猫下腰,就想逃跑。岂料被陆汲远一把拽住了手臂:“沈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沈晚整理好表情,微笑回头,没事人一般询问:“王爷唤我何事?” 陆汲远问道:“你刚刚说……” 不待他说完,沈晚先发制人:“你居然偷听?!” 陆汲远被她堵的哑口无言。 江子渊便开口解围:“我们刚到,听到你们姐妹重逢,聊的投机,便在门口站了站。” 沈晚晃了晃被陆汲远钳制的手,陆汲远回神,瞬间松开。 她收回手,顺势对面前的两个男人略略施礼,说道:“沈晚想去那边站一站,失礼了!” 她说完便走。 江子渊拍了拍了陆汲远的肩膀,两人一道转身去了别处。 沈晚龟缩了一宿,晚饭也是在房里吃的。 第二天带着徐王府的帖子启程去京都,同行的还有两位姐姐,以及江子渊、陆汲远,再加上沈晚的两个跟班,还有江子渊的两个侍卫。 一行九人,分坐两辆马车。 江子渊和陆汲远共乘一辆,两个侍卫赶车;沈晚三姐妹乘一辆,两个跟班赶车。 行李也是精减了再精减,最后只剩下几身衣服鞋袜,要说占位最多的,那就是银子了。 沈家富裕,三姐妹出门赴宴,自然要多带些银两以备不时之需。 说起来,这徐王妃不过是办个赏花宴,竟然把各地适龄的公子小姐都请来了。 沈晚觉得,这很像一场变相的相亲宴!” 华宜县属于京都的周边城池,路途并不遥远,但因天公不作美,一直狂风大雨,所以马车走的非常慢,最多一天就走完的路程,偏偏在临近傍晚时,才走了一半。 最后只得投宿驿馆,驿馆是专为兵将准备的,条件并不好。而沈晚一行人之所以会投住这条件简陋的驿馆,纯属无奈。因为这方圆几里,没有客栈! 因为陆汲远的王爷身份,以及江子渊的官身,他们被分到了相对好一些的房间,四个赶车的一间,三个女子一间,有身份的两位屈居一间。 这个分配法,陆汲远非常有意见。 他的解释是这样的:“本王向来独睡,不喜于人同房而居,同榻而眠!” 驿馆的管事赔笑道:“这……当真是没有空房了……” 彼时,陆汲远正巧瞧见有个房间,房门落了锁。看起来就是普通客房,怎的不让人入住? 他的王爷脾气一上来,怎么说也不肯将就了。 管事只得道明缘由:“此处存放的是倭国使者给大启的贡品,每年这个时节朝贡,会遣人送来。今次的贡品里有一箱价值连城的金珠,以防被盗,故而房门紧闭,派专人看守。” 事关大启国威,陆汲远还是能分清轻重主次的。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与江子渊“彻夜长谈”。 草草吃过晚饭,各自回房就寝,外头仍是大雨滂沱,道路泥泞。 猛的一声惊雷划过天迹,立在窗边看雨的沈晚被吓了一跳。 旋即,就听到一声马儿的嘶鸣,想来这惊雷也把马儿给吓到了。 是又有什么人来投宿吗?她探出头去看,夜色笼罩下,她只隐约看到一个人影骑在马背上,一眨眼,人就消失不见了。 接着听到有人高喊:“不好了!死人了!” 喊话的是送饭收碗的小兵,他本是去倭国使者的门口收碗筷的,结果碗筷没收到,却见两个守门的士兵倒在地上,房门大开着! 他的喊声惊动了所有人。 驿馆管事立即赶来了现场,不过他其实是最后一个到场的,因为陆汲远江子渊以及沈晚,都早已闻讯赶来。 众人都被堵在门口,管事的赶到之后,士兵们才放行。 听送饭的小兵说完,管事方领头进去,江子渊陆汲远和沈晚紧随其后。 除了门外的两个倭国士兵被杀,房内还有一个倭国死者,他躺在地上,胸前插着一把弯刀,身下大片血迹。 管事介绍说这个死者是专门负责不眠不休日夜守护贡品的人。 他再清点一番发现,别的东西都没丢,唯独那一箱子的金珠不见了! 这下事情麻烦了,来送贡品的倭国使者突然间全部死亡,最重要的贡品也丢失了。 管事几近崩溃,他颓然的瘫软在地,口中喃喃自语:“这贡品单子可早就送进宫里了,如今使者死了,金珠也丢了,完了,一家老小……都完了……” 江子渊专司各类重案,如今又正巧遇上,若是倭国因此生出什么异心,宫里又怪罪下来的话,他这个廷尉大人也是要被问责的。 于是他当机立断,立即问管事要来令牌,再把驿馆所有士兵集中起来,分成多个小队,分批寻找金珠的下落。 沈晚一直对不久前听到的马儿嘶鸣声耿耿于怀,总觉得那里有古怪。 于是她跟陆汲远借一步说话,两人讨论起案情来: “就在听到小兵的喊叫声之前,我在窗前看雨……”。 “看雨?”陆汲远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他的关注点也十分奇特。 沈晚提醒他:“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当时一道闪电外加一声惊雷,刚好有匹马受惊了,鸣叫起来。我便探出头去看,夜太黑了,只隐约看到一个骑在马上的人影。你可有听到马的声音?” 陆汲远依旧却目光灼灼,问着完全不相干的问题:“你之前说的,露水夫妻是何意?” 这也不能怪他,他本就好奇的要命,偏偏沈晚一直躲着不出门。此刻她主动找他借一步说话,他自然要先解了心中那拿不起又放不下的疑惑,方能专心的同她讨论案情。 有些东西,该来的总是要来,想躲都躲不过! 沈晚轻叹口气,不再躲避。 她直接了断的告诉他:“从沛家村逃出来的那个晚上,我们歇在树上。当时你,你可能毒发了,神智不清。轻薄了我。” 陆汲远瞪大眼睛,一副极其吃惊的表情。 他结结巴巴的重复她的话:“轻……轻薄?” 沈晚点头以示肯定:“对!我的初吻,被你偷走了。” 初吻?陆汲远完全傻了。 良久,他好像完全回神,说起话来也铿锵有力:“本王,本王负责!我娶你!” 第三十八章 告示 这下轮到沈晚受惊了。 尽管陆汲远条件很好,为人也还不错,也挺招人喜欢,但她终究是误入者,完成冥王交代的任务后,便可以被送回原来的世界。 她怎么可以在这里恋爱嫁人?这样做的话,待离开的时候,岂不是要徒增悲伤! 然而,沈晚的迟疑,在陆汲远看来就是拒绝,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弟弟,作为堂堂王爷,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可他仍带着一希翼追问道:“你不愿意?” 沈晚不想此时分神,她含糊其辞的回答:“眼下最要紧的是倭国使者被杀,金珠被盗的案子。王爷,其他的事情,容后再说!” 陆汲远深深望着她,终于点点头,恢复了往日的姿态:“本王知道了。你说的人影,本王也正巧瞧见了!” “王爷可看清他的面容?” 陆汲远摇头。 一个模糊的人影,一匹马,这线索几乎无用。 突然,陆汲远想起来了:“闪电划过时,本王倒是瞧见了那匹马,是一匹枣红的良驹。” 枣红色?“这种马寻常少见吗?”沈晚希望这是一个有价值的线索。 “不多见。却也不少。此马从北边引进,历经数年,京都周围,辖下各县,都有不少马商,以及靠近北边的地方,也有不少人豢养此马。华宜县人口较多,相对繁华有钱人也多,故而相对来说,这种马,在华宜县最是多见”,陆汲远的博闻广见,可见一斑。 这样一来,算是有了初步的线索:华宜县。 这时,外出搜查的士兵陆续回来了,他们只带回来一片衣角,说是在驿馆的大门边上捡到的,想来应是衣服不慎被门牵住,情急之下,被扯破了。 看这布料是十分普通且常见的青色麻布。 沈晚找来神色颓废的驿馆管事,询问这种青色麻布的出处以及哪里的人常用这种布料。 管事对这些还是有些了解的,再加上陆汲远这个百事通,沈晚很快就得到了结论:这种布料算是本地特有,京都少见,但在华宜县以及华宜县邻近的两个县,百姓们都爱穿这布料下地干活,一来耐脏,二来轻便透气。 没有人会在作案时穿不合身的衣服以及不合脚的鞋子,不会用不称手的兵器。 由此推理,杀人盗金珠的凶手,定会选他常用的马匹,穿普通且舒适的衣服。 而衣服和马匹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华宜县自己它邻近的两个县。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这三个县之中,找出这个人。 但不好找,必须想出一个适当的办法才行! 沈晚记得陆汲远精通五行八卦,虽然她不懂这些旁门左道,但希望能借此找点灵感。 于是她便请陆汲远来帮忙卜一卦。 陆汲远见她眉头紧促,好似郁结于心。早就有心想要做点什么。 偏偏他并不如沈晚这般擅长推理破案,也只能默默的着急。 眼下沈晚主动求教,他自然答应。 沈晚故意为难了一下,说想要算一算,看看那个凶手长什么样,人在哪里? 这的确有些为难,陆汲远仍是点头应下了。 约一刻钟,他卜卦完毕。 沈晚笑着问道:“结果怎样?” 陆汲远一脸郑重的回答:“此贼,位置在南,正南!” “正南?那不就是,华宜县!” 外头仍是漂泊大雨,早已把所有的痕迹冲刷的干干净净。 驿馆又四处环山,盗金珠的凶手若是躲进山里,再绕道别处逃走,要再找到他,定是无异于.大海捞针了。 尽管江子渊早就下达了命令,派人守住了大部分的出路,但驿馆终归是个小型的中转站,而驿馆外的山,太多,太高,士兵太少,根本不够用。 为今之计,只能寻求增援。 于是江子渊下达了第二道命令:让他的两个随身侍卫,一个去华宜县先县令卢清借兵,一个去廷尉府集结人马,增援驿馆,同时把华宜县方仵作一同带来。 两个侍卫冒雨前去,待他们以最快速度带来增援时,雨,终于停了! 这不仅对我方有利,也给凶手提供了逃跑的便利。 方仵作到达后,立即着手验尸,并得出结果:三位倭国使者均为大刀所杀,一刀毙命,伤口位置都在胸口,从上至下刺入。 凶手身约六尺,比倭国使者高出许多,方能刺出这种伤口。 除此之外,别无线索。江子渊有些一筹莫展。 驿馆里的人都派出去了,连做饭的人都没有,王五和李六只得自己动手。 他们两人做好了一大锅的饭,正张罗着给在外头看守的士兵送去。 大雨过后,天气也凉了许多。 李六紧了紧衣衫,又望了望天,催促王五:“快些送去!可别回来时又赶上大雨了。” 同样作为士兵出身的王五,听到李六这话就不赞同了。 他用略带批评的口气对李六说道:“一直都在外头淋雨的这些弟兄们,哪一个不是爹娘生养的,就你金贵!” 华宜县吗?沈晚默默思索着,该用什么法子才能引蛇出洞,把这个凶手抓住? 此刻听得手下这两个感情一日比一日好的跟班,这般相互拌嘴,竟觉无比和谐,紧皱的眉头也跟着舒展。 等等,弟兄们,爹娘生养的? 沈晚忽然福至心灵,有办法了! 她立即跟江子渊合计,拟出一道告示。 陆汲远被沈晚喊过来写告示,他写完一张,又抄一张。如此反反复复,总共抄写了约有七八十张。 他堂堂一个王爷,沦落到给沈晚抄告示写告示的地步,竟毫不自知,做的身心投入! 接下来,江子渊叮嘱士兵们不要守株待兔,而需加紧搜查,氛围顿时紧张起来。 沈晚再让送饭回来的王五和李六,背上铜锣,骑上马,把陆汲远抄好的告示,一张张贴到华宜县以及临近两县的大街小巷,再重点在华宜县敲锣喊叫,宣告众人。 一切工作做完,江子渊有些担忧的问道:“这样,当真能抓到凶手吗?” 沈晚底气十足:“廷尉大人就等着瞧吧!” 很快,华宜县及其邻近两县的大街小巷,人头攒动,大家纷纷跑出来看告示。 阿四是华宜县出了名的爱凑热闹,但他不识字,此刻见大家蜂拥而至的跑去看告示,就心里痒痒的。 便也挤进人堆里,想看看究竟。 偏偏告示上一堆的字,没有画像,也不知道写了些什么。 他便就近纠了个人,向他请教,这告示上都写了些什么。 那人哈哈一笑,说道:“我这就念给你听!” 第三十九章 破案 那人哈哈一笑,说道:“我这就念给你听!” 他一手指着告示,一边解释道:“这上头写的,今有一男尸,身约六尺,查无身份,会武,身配大刀,着青色麻布衣衫,骑一枣红大马。有知情者,奔走相告,至县衙认领尸身。” 阿四边听边点头。 原来是县衙的告示,有具无名尸体待认领! 身约六尺,会武,身配大刀,穿青色麻布衣,骑枣红大马…… “巧了,这人我晓得!” 那人一听阿四这么说,赶忙劝他:“你既晓得,就快快告知他的家人,早些去领尸呀!” 旁边别的人也听到了他俩的对话,纷纷上前劝告:“是该早些去领,去晚了,县衙可就把尸身扔乱葬岗去了。” 在华宜县敲锣游走的王五和李六,被沈晚叮嘱过,要时刻注意着各处的情况。 此时听得阿四的话,早已留心关注着他。 果然,阿四很快就搭了辆马车,往城外赶,王五悄悄尾随其后。 跟着他出了城,见他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接着一位老妇前来开门,两人说了些话,老妇老泪纵横,关上门,就跟着阿四上了马车,再一路奔驰着赶到了华宜县。自告示贴出后,沈晚就一直在华宜县衙等候,与她一道的,还有廷尉大人江子渊以及王爷陆汲远,一旁还有个糊涂县令卢清时不时的帮着添茶续杯。 这三人,茶水一杯接一杯的续,却是一句话都不说,卢清忐忑至极,不晓得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江子渊是真的着急,根本没心思聊天,只能靠一杯杯茶水浇灭心中的焦灼。 沈晚是故意为之,谁叫这糊涂县令上次诬陷她,还把她的两个跟班给打了,她可没打算不了了之,只是眼下还不是出气的时候,就先吓一吓这糊涂官吧! 陆汲远对案子不是那么上心,凭着皇兄的疼爱,他有把握能让江子渊免责。他更在意的,是沈晚到底愿不愿嫁他! 王五先行一步回了华宜县衙,把阿四的事情从头禀告了一遍。 很快,阿四就带着那老妇来到了县衙。 她身穿补丁,连鞋子上都是补丁,黝黑的脸上,皱纹深深,满是沧桑。这是一个贫穷却吃苦耐劳的老妪。 江子渊端坐在上,听得她哀伤的嚎叫着说是来认领她儿子的尸体。 沈晚立即拿着本子上前,佯装做记录,把她儿子的姓名年龄,以及相貌特征悉数问了出来。 一旁静候多时的画师根据老妇的描述,也迅速的作出了画像。 沈晚又循循善诱的安慰她:“我们是在路边发现你儿子的,看他的伤势,应是被山里的野兽所害。你可晓得他常去哪座山,待我们去把那畜牲捉了。” “我儿大力他是个屠夫,常去京都卖肉,天晚了,又住不起客栈,就会在那附近的山腰上搭了个棚对付一宿。请问官老爷,我儿的尸体何在?”老妇边说边落泪。 欺骗老人家,害对方哭的肝肠寸断,这桩事让沈晚颇有些心理负担,她于是实说了:“其实他没死,还活着!” 老妇一愣。 江子渊开口了:“本官乃是当朝廷尉,你儿子大力杀了三个倭国使者,偷了一箱价值连城的宝贝,那宝贝乃是皇宫之物。你若带路领我等去那山腰将宝贝取回,本官可从轻发落!” 老妇难以置信:“我儿他,他怎会去偷宝贝,还杀了人!” 卢清帮腔道:“还不速速决断,快些去劝你儿子投案自首,他若冥顽不灵,届时宫里派大军来寻,他必死无疑!” “大力!你怎的这么糊涂,都是为娘害了你”她哀求道:“大力他去偷宝贝,是为了给他爹治病的,他不是有心的,我这就带路,还请廷尉大人,官老爷,从轻发落啊!” 江子渊算是给了一个承诺:“他若能自主缴械,本官自会从轻发落!” 接下来的过程,并未出现任何意外。 老妇一出现,她孝顺的儿子大力毫不犹豫的就自投罗网了。 这种野外抓捕活动,沈晚没去参加,有江子渊在已是足够了。 她和陆汲远由王五领着,去了大力家。 这个家果然一贫如洗,各色家具均是残破不堪,补了又补。唯一最是完好的,就是那熬药的陶锅了。 那陶锅周身积了一层灰,像是久置未用,只是依然散发着淡淡的苦药味,提示着它曾被多么频繁的使用过。 床上还有一个病重的老者,床边放了一碗水和一根葱管,想来是老妇临走前给他备下的。 老者已半身瘫痪,连话都说不清晰。 沈晚只得采用“是或不是”的选择性问话,他时不时的点头或摇头,以作回答。 这样的家境,的确会把人逼上绝境。大力会去杀人偷金珠也就不难理解了。 沈晚的大姐二姐曾把银子匀成三份,沈晚拿了其中一份。 此刻,她有心想要散散财,对这个穷苦的家,帮上一帮! 陆汲远却拦着她:“京都的花费可不比别处,你这银子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他说着就从怀中取出几张银票。 前几日看到他飞鸽传书联系属下,看他今日这阔绰的出手,就晓得那属下定是送来不少银票。 “穷苦人家,有几个是用银票的,人家去买个菜,抓个药,使出一张银票,谁能找得开呀,还是银子好使!”沈晚边说边顺走他手中的银票。 随后把荷包里的银子悉数倒在老者床边,再把从陆汲远手中顺过来的银票塞进荷包里。 如此一来,沈晚心满意足。 陆汲远见状,则摇头失笑。 那老者,也就是大力的爹,眼含泪花,拼命道谢。 即便病成这般,他眼里还是饱含希望,没有自我放弃,对健康充满向往。 这样的人,怎能不帮! 王五最是上道,他还帮着请了个大夫过来。 待大力爹喝完药,沈晚三人才返回华宜县衙。 案子已破,基本了结。大力把金珠如数奉还。 江子渊如承诺的一般,对他从轻发落,判了二十年的牢狱之刑,算作对倭国使者的一个交代。 能保住一命已是万幸!大力全然服从。 顺利破案后,陆汲远拦着沈晚:“眼下案子告破,可你还没回答本王,你愿意吗?” 沈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努力的用分析案情的法子来分析这件事: 第一种,直接拒绝。但心里却有些不舍,说不出口。 第二种,直接答应。但想要回去原来的地方,怕到时无法割舍,徒增悲伤。 第三种,保持现状。目前来说,这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 于是,她迂回道:“这是大事,而且我爹娘也都健在……” 婚姻大事,是该由父母做主。 陆汲远心花怒放,他强忍着兴奋,低声答了句“好!”。 第四十章 骷髅案 还有两日,徐王妃的赏花宴就要开始了。自从驿馆金珠被盗案开始,就被雪藏的沈家大姐和二姐,终于喜获自由。 原先她们只知道是出命案的,接着就被全方位的保护起来,压根不知道她们的妹妹沈晚,是如何的睿智英明,不费一兵一卒,迅速的抓住了凶手。 在她们看来,抓凶手破案是男人的事。她们更在意的是两日后的赏花宴。 京都是个人口密集,消息灵通的地方,她们到达的当日,入住了京都客栈,接着,各色消息纷至沓来,根本不用出门,就能听到进进出出的人在相互讨论最近的热门话题,比如赏花宴。 然而赏花宴真正开始的那天,她们到达芙蓉楼,方知传言不虚,这芙蓉楼果真是京都属一属二的雅致之地。 芙蓉楼最外层乃是竹子和松柏,青绿相间,楼房的一角若隐若现,这楼就好似藏于其中。 然而内里还有乾坤,此楼围湖而建,环形结构,共有五层,每层二十个房间。 湖边柳树低垂,随风摇曳;湖里种着荷花,常年盛开,赏心悦目;湖心有一个大大的玻璃房,房内各色芙蓉,常年不败,十分惊艳;再往中心望去,便是大片的空旷。据说,赏花宴的设宴地就是那露天的空旷之处。 沈晚进得楼里,犹如置身画中。 这地方是皇帝避暑专用的,陆汲远也仅是在小时候偶然来过一回。 如今徐王爷竟能从皇帝手中借来此楼给徐王妃办宴会,可见其恩宠,非常人能及! 赴宴的男男女女,有丞相府的千金小姐,将军府的俊朗公子,俱是各府的嫡子嫡女。如沈晚这般,一方县令家的女儿,算是最低级别的了。 因着男女各住一边的缘故,陆汲远和江子渊从一进门就与沈晚三姐妹分道扬镳,王五和李六身份太低,直接被挡在了门口。 陆江两位,身份摆在那里,自然无拘无束。 而沈晚三人就有些尴尬了,她们的方向感都不太好,这地方层层环绕的,一不小心就会走错路。 好在领路的婢女十分认真负责,每到一个转折处,都会提醒一番。 如此七转八转的,总算到了属于她们的房间。 房间很大,住的人也多,沈晚三人到了以后才发现,每个房子住了八人,犹如一个集体宿舍。 同住的另七人分别是同级别的县令千金,她们见到沈晚三人,无一例外的赞了句:“妹妹/姐姐好容貌!” 这是沈晚第一次盛装出席,还是女装。两位姐姐给她画了眉,涂了口脂,使得本就皮肤白皙的她,更显肤若凝脂。 当然她两个姐姐在人群里也是上等姿色。许是沈晚不拘的性子,昂首阔步的姿态,使得她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别样的气质。 这种气质,自然会吸引不少人,比如途中偶遇的将军府嫡子邱泽,尚书府嫡子刘庚等等。 傍晚时分,宴会终于开始了。 男子从左侧入席,女子从右侧如席,中间一个扇形的屏风隔开,双方各占半边。 待众人坐定,一袭芙蓉长裙,头挽凌虚髻,插着金步摇的徐王妃领着两个与她个头一般的儿子惊艳登场。 据说徐王妃年过四十,生了三个儿子,其中一个早逝,余下两子均十分倜傥。 如今一看,徐王妃确实显年轻,两个儿子大约十七八岁,长得我确实不错。 但在沈晚看来,相比陆汲远,他们还是逊色很多。 徐王妃端着一杯酒,高高在上的同众人打招呼:“各位公子小姐,远道而来,本妃心中感激,此时良辰美景,歌舞助兴,本妃先饮一杯!” 说完她就以袖遮掩,豪气的一饮而尽。 在座的,无论酒量如何,都只能跟着也喝一杯。 开场完毕,接着徐王妃就自顾自端着酒杯的去看歌舞了。 坐在沈晚旁边的是天成县令家的千金赵心雪。天成县令本是欧阳明,因为被沈晚揭发,被革了职。 如今这个赵县令刚好捡了个便宜,顶上这个空缺。 赵如雪晓得这其中缘由,视沈晚为家中贵人,因此对她格外亲近。 这刚一放下酒杯,她就凑过来了:“晚姐姐你看,徐王妃酒量不好,却还在不停的喝酒呢!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沈晚仰头一看,果然,徐王妃像喝水一样,一杯接一杯的灌。 赵心雪接着爆料:“嘻嘻,我听说今日是徐王妃那个早逝儿子的生辰!” 沈晚一惊:“生辰?”“嘘……姐姐小点声。我家丫鬟的远房亲戚,曾在徐王府当差,徐大公子就是今日出生的,后来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怎么失踪的?” “听说呀,是突然失踪,没见着尸体。” 两人正悄声聊着,屏风的另一边却传来喊叫声:“有人落水了!快来人!” 原来是哪家的公子掉湖里去了!女宾们纷纷透过屏风去看。 也不知是谁大意,竟把屏风推到了。虽然闹出了些动静,但很快就被公子们的喊叫声以及家丁们跳湖救人的声音掩盖了。 落湖的公子不识水性,拼命挣扎,毁了不少莲荷,最后终于被救了上来。 待擦干净他那一脸淤泥,沈晚认出来了,落水的这人就是尚书府嫡子刘庚。 此时他已经晕死过去。 很快有大夫前来。大夫跪坐在地,抓起他的手就要看脉,却猛的起身,后退数步,他瞪大眼睛指着刘庚的手。 众人顺着他所指方向看过去,都被吓了一跳,胆小些的立即就捂了眼睛。 原来,刘庚手中正紧紧拽着一个骷髅头! 在场的徐王妃也被吓的不轻,两个儿子一左一右的虚扶着她。 这个时候,作为大启朝第一刑吏的江子渊主动上前,疏散人群。 此事有关徐王府威严,徐王妃本有些犹豫。但她忽然想到今日是大儿子失踪后的第一个生辰,刚好整整一年了,她莫名的就要求江子渊立案查察。 赏花宴就此暂停,宾客们全部回了房,除了被留下协助查案的沈晚和陆汲远。 京都京兆尹听闻此事,特地带了京兆府的罗仵作前来验尸。 衙役们把刘庚落水后的范围全部搜索了一遍,最后清理掉那一小片本就毁坏了的莲荷,很快就把整副尸骨捡了上来。 罗仵作命人打了清水,把尸骨上的淤泥一点点洗净,最后拼接成型。 然而,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尽管他经验丰富,但这一堆白骨,根本无从验起。 沈晚也觉得难办,据她以往的所学所知,验骨这种东西,要结合现代科技才行。 她上下打量琢磨着行之有效的法子,忽然发现尸骨的胸骨处好像有什么东西。 第四十一章 查验尸骨 她戴上手套,小心的取了出来,却是一颗银色的铃铛,摇一摇,还微微作响。 徐王妃听到声音,猛的奔了过来,待看清沈晚手中的铃铛,她激动起来。 想要伸手拿起那颗铃铛,又害怕拿起似的边摇头边步步后退,看起来十分矛盾。 “王妃认得这铃铛?”沈晚说着,就把铃铛送到她眼前。 徐王妃瞪大眼睛,痴痴看着。 她终于鼓足勇气去拿铃铛,触手的一刹那,她泪如泉涌,口中喃喃,如泣如诉:“萧儿……” 陆汲悄悄告知沈晚和江子渊:徐王妃失踪一年的大儿子就叫徐萧。 江子渊公事公办的劝道:“王妃,仅凭铃铛还不能确定死者身份。” 徐王妃悲伤的说道:“萧儿他天生跛足,左脚不便……” 罗仵作立即核验尸骨,得出结论:死者的确是左脚跛足。 徐王妃得到答案,差点站不稳。 徐萧失踪了,大家都说其实是死了。但是徐王妃不信,因为还没有见到萧儿的尸体,眼见为实,否则绝对不信,她怀着一丝希望,一直等待。 如今,这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余下的,是恨意和不甘。 这芙蓉楼,是皇上的避暑地,平常人根本无法入内,为何萧儿会死在这满是淤泥的莲池里?难道这一切跟皇帝有关吗? 徐王妃吞下心中苦水,斗志昂扬的誓要为她死去的儿子找出真相! 她问道:“萧儿他是怎么死的?” 罗仵作有些紧张:“这……仅有白骨,无从验证死因。或为人砍杀致死,而后抛尸莲池;或不慎跌入莲池,溺水而死。” 徐王妃转向江子渊:“你是当朝廷尉,你来说说,萧儿是怎么死的?” 许是悲在心头,她说的话颇有些为难人的意思。江子渊根本无话可答。 沈晚见徐王妃隐有发作之意,只得上前一步代答:“小女有一法,可查验死者是否溺水而亡?” 徐王妃威严的盯了她几秒,而后甩袖转身,下令道:“即刻查验!” 沈晚便同罗仵作解说一番,再请人呈上来一大杯热水。 罗仵作照她所说,把热水从骷髅头的脑门处缓缓倒入,倘若徐萧是溺水而死,那么他在掉入莲池时定会不断挣扎,这个过程会导致他吸入书中的泥沙,这残留的泥沙会被热水冲动,从鼻孔流出。 结果证明:徐萧不是溺水而死! 那么,就是死后再被弃尸的了。他是怎么死的呢?受伤致死,还是中毒身亡? 罗仵作如看救世主一般看着沈晚,就盼着她能想出什么奇特的验骨方法。 不过,他的愿望很快成真。沈晚认为受伤致死的可能性比较大。 于是她又请王府下人呈来上好的墨,把它磨的浓浓的,再由罗仵作逐一涂抹在尸骨上,待墨迹晾干,便用清水洗净。最后果然发现端倪:有多根骨头被墨汁渗入其内。其余的铮白如常。 由此可见,这些骨头上定有伤痕,否则,墨汁是不可能渗透进去了。 那么,徐萧被殴打致死便成事实! 至于他是被谁殴打,又为何殴打,这就需要江子渊动用他的权职和人手才有可能办到了。 徐王妃赐了他一块令牌,可随时出入徐王府与芙蓉楼,以便查案。 “这芙蓉楼,本妃会同皇上求情,宽限十日。你需在这十日内,破案了结!” 江子渊只得遵命。 如今他背着两个案子在身上,一是红楼的杀人分尸命案,因为刚上任,太忙,没空去细查,只能先悬着。 二是今日这徐萧受伤致死案,不得不查。 他有些头疼,因为这两个案子都很棘手。 偏偏这种时候,陆汲远和沈晚两人双双外出,不来帮他! 正被江子渊惦记的沈晚,忽的打了个喷嚏,陆汲远着紧的给她加了件披风。 他二人此刻正带着土女金梅,去往应天县郊外的大觉寺,顺道送两个姐姐回家, 同行的还有尚书府公子刘庚。 沈晚带金梅去大觉寺,是为了把她送到冥王手中去开天眼。 陆汲远发觉她要走,自然是二话不说就跟上。 而刘庚,他落水受了凉,不停的打喷嚏,此刻还传染了共乘一辆马车的沈晚,可他仍旧固执的要一同去。 一来是想去见识一下应天县外那座著名的大觉寺;二来是有意追求沈晚。不过这一路上,他见陆汲远与沈晚二人关系非比寻常,便歇了心思,转而看上了沈晚的大姐沈云。 好在刘庚不是那种花心大萝卜,而且大姐沈云似乎也对他起了心思,沈晚便劝着二姐一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一时兴起,还会推一波,助一澜。 他们一行回到应天县衙时,却意外的碰见了一个人——尚海的阿姐和村长。 自从鱼形寄生虫事件之后,陆汲远就找了个由头,把他们的皇商身份给取消了,从此不再从尚海买鱼。 村长拿着陆汲远当时赏赐的那块玉佩,小心翼翼的求见,并极力的想要挽回与朝廷的这项合作。 奈何陆汲远不为所动,最终村长也不敢过多纠缠,只得悻悻离开。 而阿姐,很出人意料,她竟是来给金梅求情的:“金梅她长的好看,人也聪明。我阿弟他是木讷了这,她看不上阿望,也是应该的……强扭的瓜不甜,都怪我…… 我不想追究阿梅的错了,只盼着她能回家同我相依为命,日后她想嫁谁,我都不会阻拦。我年纪大了,只想有个亲人陪着”。 阿姐说这一番话时,相当的平静且淡然,就像一个勘破一切的世外之人。 让旁观的沈晚和陆汲远生出惆怅之余,又为阿姐的宽容大度所折服。 当事人都放弃了仇恨,沈晚自然也无意过多干涉。只是她暂时还不能交出金梅。 “阿姐,我有些事,必须要带金梅去见一见大觉寺住持,待事毕,我再送她回尚海。” 阿姐摇头拒绝:“我跟你们一同去可好?” 沈晚心想,阿姐可能放心不下金梅,于是就点头同意了。 金梅听说阿姐原谅她了,还来接她回家。整个人愣愣的,一句话都不说,也不肯见任何人。 众人在县衙休整了一宿,次日一早即刻出发前往大觉寺。 沈晚找了个借口把陆汲远支开,独自带着金梅去见了住持的住处。 冥王曾经用住持的身份同她交谈并给了她大道剑。 她只需打晕金梅,把大道剑轻轻刺入她的眉心,冥王即刻就会知晓并现身来见。 住持不在房中,这样正方便,于是她按部就班的做完了一切,静候冥王现身。 冥王如约而至:“沈晚,土女何在?” 沈晚指了指一旁的金梅:“这就是纯阴土女。” “甚好!她是生魂,冥府如今不宜引进生魂,本王的法力,在人间颇受限制,开天眼一事,就由你来协助本王。你可放心,本王只求天眼,不会伤她性命!” 沈晚自然点头应是。 接着,冥王用法术打开了金梅全身的穴道,随后一指按住她的眉心,又继续施法,沈晚见到鲜红的血液从金梅眉间缓缓流出,慢慢的越流越多,越流越快。 冥王看起来颇为吃力,他哑着嗓子对沈晚喊了句:“快!大道剑,开天眼!” 沈晚咬着牙,把自冥王现身后就变身成剑的大道剑刺入金梅眉心。 大道剑旋即快速的转动翻搅起来,沈晚吃力的紧紧握着它,没有松开丝毫。终于,天眼初成,再等片刻,便可大成。 冥王和沈晚都力竭的跪坐在地。 然而,世事总是出人意料。 阿姐不知何时尾随她进了房间,且在冥王和沈晚倒下的那一刻,扑了上来,举刀就朝昏迷的金梅脖颈处砍去! 第四十二章 冥王的惩罚 阿姐毫不犹豫的连砍多次。 她手里拿的是把菜刀,磨的铮亮铮亮,锋利的刀口上,已经沾满了金梅的血。 冥王喘着气,抬手一挥,阿姐便摔倒在地。 沈晚迅速的爬到金梅身边,极力的想要压住她颈间喷涌的血液,但是,已经晚了。 金梅已是断气了。 即将大成的天眼,也就此中断,并缓缓关闭! 一切都白费了! 冥王大怒,他颤巍巍指着沈晚,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了。 回到地府的冥王,恢复法力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废除了沈晚的冥籍,并郑重相告:从此削去冥籍,生老病死,听天由命,此前由冥籍而挡去的那些灾祸,会加倍奉还! 金梅就这样死了?沈晚已经没心思去计较冥王的小心眼,她傻傻的跪坐在地,脑中一片空白,直到陆汲远寻来。 陆汲远被她满身的血色吓到了,急忙问道:“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沈晚木然的抬起头,双目聚焦,总算看清了陆汲远的面容。 她无力的抬起一手,指着身旁的金梅以及不远处昏迷的阿姐。 陆汲远却是管不了那么多,就要抱起她去找大夫。 沈晚摇摇头制止他,并再次指向阿姐。 陆汲远只得上前先唤醒阿姐。 阿姐懵懂中醒来,起先还有些惺忪之态,旋即跳起来猛的扑到金梅身边。 在确认金梅当真死了之后,她整个人笑了起来,笑声中有着说不出的快意。 “阿姐,你不是说原谅了金梅吗?”沈晚想不通。 阿姐已如愿以偿,说起话来也无所顾忌了:“本来,我真的已经原谅她了。但是在应天县衙,村长听到了我的话,临走前,他好意提醒我……” 阿姐顿了顿,强忍着哽咽继续说道:“村长说,他给阿望入殓的时候,发现,发现阿望的下身都长蛆了,我一直小心保护,别处都没长蛆,就那一处长了。村长常为村里人敛尸,所以他晓得,阿望他,那一处受了伤,才会如此。 这个狠心的金梅,她用簪子扎阿望的头还不够,还要让他死了也当太监!你说,我如何能饶过她!” 原来如此。这里的仵作验尸,通常都会把下身部位遮住,是以根本没有发现阿望当时的异样。 金梅或许是一簪子刺下去,见阿望反抗没法立即再补刺几下。 她怕阿望死不成,便趁着他癫痫发作,先下手为强,让他当了太监,再不济,便让他不举,这样就不需要嫁他了。 这般狠毒的心思,当真是该死! 陆汲远也被金梅这巨毒的做法震撼到了,于是他毫不犹豫的砸钱,雇人把金梅曝尸三日,最后丟到乱葬岗。 做完这一切,方觉解恨! 但还没等离开大觉寺,沈晚病了! 她病的很重,毫无征兆,来势汹汹。当地找来的大夫,开了方子,全然无效。 接连两日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陆汲远没有法子,只得快马加鞭的把她送回应天县衙,找来最好的大夫给她诊治。 几个大夫轮番诊治,均说看不出病症所在,不敢开方子。沈家所有人急的团团转! 陆汲远动用了从来不曾动用过的关系网,迅速的招来各地名医。 名医们一番诊治下来,摇头叹息说只能勉力一试,到底行不行,还得看老天爷的安排。 这下子,整个县衙都惊动了,衙役们纷纷外出去搜罗各色民间土方,随后交给沈千易备用。 陆汲远再也坐不住了,他立即写了封求救信,飞鸽传书给远在京都的江子渊,请他代为转呈启帝。 启帝对这个弟弟是真心的疼爱,尽管他近来头疼的厉害,终日躺在龙床上吃药静养,一应国事都交由徐王爷代理。 但自从收到陆汲远的求救信,他就勉力支撑着,立即点派了十三名御医,马不停蹄的赶往应天县为沈晚诊治。 当然,这沈晚是何许人也,他必然是一撑到底,又即刻派了个心腹去查。 此时的宫廷医学分科相对细致,这十三位御医,每一位各擅一科。 十三位御医一到,如现代的各科专家会诊一般,立即就商定了用药,一剂猛药下去,连续烧了五天的沈晚,终于退热了。 这期间,陆汲远不眠不休的照顾了五天五夜。睡不着,也不敢睡!他就那样坐在床边,紧紧握着沈晚的手,时不时的鼓励她两句:“沈晚,你可要挺住!”“本王在这,你定然无事,早些醒来吧!” 饶是他身体底子好,也禁不住这般熬,终于在沈晚退烧的当天,也跟着病了。 沈千易已见识到了这位王爷的真性情,便自作主张,把陆汲远的病床铺在了沈晚房里,两床相隔不过丈许。 既方便了御医们诊治,又方便了下人们两厢兼顾。 然而,冥王的惩罚,岂是如此轻易便能化解的! 一日后,沈晚又高烧了,并且全身发抖,嘴唇发绛,不断呓语。十三位御医连番用药,均不见效。 沈千易病急乱投医,把衙役们搜罗来的土方都用上了,沈晚的病况却丝毫不见回转。 最终,她被下达了“准备后事”的通知书。御医们可是朝廷重用的人才,可不能留下个医不活病人的人生污点,于是趁着沈晚还未断气,他们高喊着有愧于皇上所托,告别了陷入绝望的沈氏一家,迅速离开了应天县。 沈晚怎么会死?!陆汲远快要疯了!他此刻真恨自己学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为何偏偏没去学点医术! 如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香消玉殒吗?他一遍遍的喊沈晚,一遍遍的命令她活着。可是沈晚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然而,他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在这种时刻,竟是默默无闻的刘庚,给了他希望! 刘庚说他爹刘尚书,颇为信奉鬼神,家里招揽了一批通晓旁门左道岐黄之术的门客。 其中有一人,叫奎英宿,自称是仙家奎木郎的后代子孙,平日里确有些惊人之举,曾救活过将死的狐狸和野兔,如今似乎正在天成县游玩,或许可以让他一试。 奎英宿,俨然成了这些人最后的救命稻草! 陆汲远二话不说,立即揪着刘庚到天成县把人给请了过来。 要说这奎英宿,还真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他年纪轻轻,二十出头,一双白眉斜飞入鬓,漆黑的双眼古水无波,手执一根拂尘,说起话来慢条斯理:“邪气入体,并无大碍,一碗童子血即可。” 童子血?沈风立即撸起袖子:“用我的血,我是童子!” 奎英宿却是摇了摇头,继续说道:“邪气属阴,阴气过重,便需阳气来护,朱雀之火,乃是最佳,而朱雀表口舌,我说的就是这舌尖之血。” 平常吃东西,不小心咬到一下舌头,就疼的要死,如今要在舌头上动刀,放满满一碗血……沈风缩了缩舌头。 朱雀属火,表口舌。这些陆汲远都知道,但是,“如此就能救她了吗?” 奎英宿知无不答:“自然不行,还需我来施法,打通她全身经络,辅以助力。” 陆汲远一脸坚决的说道:“好,我来,用我的血。” 你?你是童子吗?沈风这般想着,差点脱口而出。 却见奎英宿一指探入他腕间,旋即点头:“可以。” 陆汲远昂首张口,闭着眼睛,就等他来取血。 第四十三章 神界谜案 奎英宿劝退众人,亮出两指,轻轻一挥,陆汲远的舌间立现一道血红,那血液,如被引流一般,悉数落入旁边的大碗中。 陆汲远疼的青筋暴起,仍是一声不吭。 接满整整一大碗之后,陆汲远就晕过去了,这几日他算是元气大伤。 待勉力醒来时,沈晚已经活过来了。 一切如做梦一般,如今梦醒,失而复得,何其欢喜! 沈晚生此大病,犹如死了一遭。对很多事情,突然间领悟。 如果就这般死去,她定会后悔。既然活过来了,就该做点什么。 此刻的她就坐在他床边,定定望着他,温柔的说着话:“当时,你们说的话,我听到了一些,但是身体太难受,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我也以为我要死了。”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陆汲远,谢谢你对我这么好。你还愿意娶我对不对?那么,我愿意嫁你。” 陆汲远呆了,他本能的点了点头。 沈晚心想,既然已经主动了,便主动到底吧。 她旋即便倾身上前,蜻蜓点水的亲了他一下。 陆汲远傻了…… 如此表白完毕,沈晚丝毫不照顾刚刚确定关系的男友,接着说正事:“奎英宿他是神族的,会些法术,所以现在我才好的快。 但是,他竟然是奎木郎的儿子,我会变成如今这样,有很大一部分是奎木郎害的。 奎英宿愿意救我,一方面是因为刘庚求情,再一方面,是他需要我去帮他查案。” “去哪里查?”陆汲远的声音有些嘶哑。 沈晚立即倒了杯水喂他喝,陆汲远力竭的由她扶着,就着她的手慢慢喝水。 待他喝完,沈晚方回答道:“去天界,神族。我有大道剑,可以来去自如。” “若本王也要去,该当如何?” “去不了。” 陆汲远苦笑。 “据奎英宿说那是个谜案,十分复杂。我可能要花点时间。你好好养伤,等我回来。” 这一句“等我回来”,令刚刚被轻薄的某人顿时多想了,他脸颊绯红,微微点了下头,便不再说话。 原以为去神族是用飞的,再不济也是个御剑飞行什么的,沈晚万万没想到竟是用走的! 从应天县出发,跨过两座山,淌过两条河,再走一段云梯,终于到了神族领地。 所谓的神族,看起来并不神圣,反倒有些荒芜和萧条。 奎英宿解释说是因为太子眼睛受伤,性情大变,但凡好看些的花花草草,大树小丘,一律清掉。 神君凡事依着太子,着令神族所有人,务必穿着素淡,不可太过花哨。今次的案子,便与太子有关。 一月前,太子的母妃神后凤体不适,太子出于孝心,便着人送了碗鱼汤给神后,神后喝完,竟当夜腹痛,从此失去神力,迅速衰老,接着就暴毙了。 随后专司神族律法的卯君和寅君查了一个月,仍是无果,太子则被软禁至今。 了解清楚来龙去脉,沈晚立即行动:“带我去看看神后。” 神族之人可以驻颜,可一旦驻颜术消失,便立即反弹,形如枯槁。如今的神后,就是如此。 但凡死亡,常见的死因也就三种。 第一种,外力致死,通常会留下伤痕。神后周身完好无损,故而排除。 第二种,溺水而亡,通常可见腹部肿胀,有明显的窒息表象,故而排除。 第三种,中毒。世上毒药千万种,无色无味者更是不少。突然暴毙的话,中毒的可能性非常大。 如此简单分析之下,沈晚决定从中毒这个死因入手调查。 奎英宿趁着沈晚验看尸体的时间,迅速的去向神君做了汇报。 如今这案子,神族无人能破。而奎木郎因前次未能顺利替太子取得天眼,被神君厌弃,墙倒众人推,神后暴毙案这样的烫手山芋,自然是被丢在了奎木郎手中。 作为奎木郎唯一的儿子,奎英宿勇挑重担,替他父亲接了这山芋。 神君听完他汇报,只略略挥手,把他给打发走了。 他返回找沈晚时,顺手带来了寅君和卯君的录案簿。 沈晚认真读了一遍,并快速梳理一番,感觉颇有意思。 录案簿详细分析了神后的死因及其相关证据,多达数十种。其中比较有价值的一条便是: 神后与神君感情不合,神君宠姬颇多,对神后十分冷淡。神后与琴师焦尾时有暧昧,疑早已暗通款曲。神后之死,许是神君作为。 原来案子到最后,竟然查到了神君的头上,他可是神族里的大boss,谁敢妄言! 这些东西,看看而已,沈晚决定还是从神后的尸体着手。 奎英宿却告诉她:“神后死前用最后一丁点法力护体,所以她这尸身,根本无法解剖,即便划上一刀,也会迅速愈合。” 沈晚讶然,这所谓的神族还真是不同一般:“可有法子能解了这法术?” 奎英宿摇头:“没有。” 这神族的事,还真是难办,沈晚颇觉吃亏的感叹:“你这救命之恩,也太难报了!” 尽管一筹莫展,却还没到退缩的时候。沈晚决定从当时的鱼汤着手查。 幸而这重要物证,虽过月余,却仍被法术供养着,保存的相当完好。 奎英宿:“先前已反复查验多次,甚至让两个小神女分别试喝过了。汤里无毒。” 沈晚:“中毒,除了在一种东西里下毒,还有别的法子,比如利用各种食物之间相生相克,达到中毒的效果。” 奎英宿赞同的点点头:“你说的有理。” “去神后住的地方看看。” 神后殿。 偌大的宫殿装修华丽,环境雅致,满院子的花花草草,这里或许是整个神族最艳丽的地方了。 沈晚漫步其中,颇觉惬意,偶有清风拂来,各色花瓣妖娆起舞,简直就是一个落英缤纷的世界。 “看来神后很喜欢花。” 奎英宿解释说:“并非如此,这些花是琴师焦尾要求种植的,为的就是能每日在这花海之间,给神后教授琴技。神后她并不偏爱花草。” 又一阵风吹来,沈晚摊开手接住几片随风飘落下来的花瓣,仔细赏玩:“原来是这样!不过这花好看,我倒挺喜欢,这都是些什么花,你可认得?” 奎英宿相当好耐心的逐一介绍:“风信子,红瑞端木,芙蕖,荆花,丁香……” 沈晚猛的发现了什么:“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奎英宿不明所以,就倒着说一遍:“丁香……荆花……芙蕖……红瑞端木……风信子。” 沈晚恍然大悟:“我知道神后的死因了!” 奎英宿一脸不可置信。 “接下来,我们去见三个人。” 见沈晚胸有成竹的样子,奎英宿十分好奇:“哪三人?” “第一人,神后的贴身婢女;第二人,太子;第三人,琴师焦尾。” 奎英宿又摇了摇头,说道:“神后的婢女都被贬下神山,逐出神族了。” 沈晚轻松一笑:“无妨,我们先去见见太子。” 到了太子殿,却是没见到人。 守门的侍卫说太子心情不好,不见任何人。 沈晚便请侍卫代为传话:“去问问太子,他让人送鱼汤给神后时,盛汤的碗,可是盖了盖子?” 侍卫来去匆匆,代答道:“太子有言,不曾盖任何盖子,刚盛起来的鱼汤,十分滚烫,去掉碗盖,这一路送去,正好温了,神后立即便可喝下。” 沈晚转向奎英宿,总结道:“太子着人送鱼汤去给神后,装鱼汤的碗被去掉了盖子,此人途经神后殿的花林时,荆花飞扬,落入鱼汤中。神后喝完鱼汤当夜暴毙,虽然我不识得荆花,但我听说过若荆花落入鱼汤,两物会相融,变成砒.霜。” 奎英宿震惊:“砒.霜?!” 第四十四章 抢劫案 奎英宿震惊:“砒.霜?!” 沈晚略略点头:“正是。你不妨找只畜牲来试喝一下。” 神山里的都是神兽,奎英宿不得已,最后抓了只猫来试验。 结果确如沈晚所说! 神后是应琴师所求才种了这荆花,那么,琴师是当真喜欢荆花,还是另有目的呢?沈晚觉得,这有必要查查清楚。 不过,这不属于她此次的案件范畴,提醒一下奎英宿就行了。 她如今最想念的,是陆汲远!迫不及待的想早点回去,沈晚娇羞的估摸着:这算不算小别甚新婚呢? 临行前,神君终于恩赐一般,宣她进了神殿。 沈晚满心以为是来接受赏赐的,再不济也能听到两句赞扬才对。 孰料,这讨厌的神君对她的功劳半句不提,只说南海上空有种鸟名曰大鹏,此鸟极具灵性,若能活体取下两颗眼珠,便可制成天眼。 一颗供太子使用,一颗给冥界世子换上,如此也可让冥王消气,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否则,冥王的惩罚将不会结束。 沈晚感叹,这个神君太会拿捏人了! 明明是他想让她冒险去为太子取大鹏鸟的眼睛,偏偏装出一副是为了她好,帮忙化解她和冥王之间恩怨的样子。 那大鹏鸟,可是罕见之物,简直比纯阴土女还难得,而且还必须活体取下眼睛,这简直强人所难。 沈晚也没明着拒绝或应承,不过礼尚往来的跟神君打打太极罢了。 出得神君殿,她意外的碰见了太子和琴师焦尾。 她以为是意外,其实是这两位特意在此等候。 许是因为眼睛之故,太子带着面具,不曾露出半分真容。 他简单道了声谢谢,便扭头转身,昂首阔步的走了,只留下一个挺拔倜傥的背影。沈晚看着那背影,竟有几分看到陆汲远的错觉。 想来是恋爱中的人,太过思念的缘故! 而琴师焦尾,沈晚并不待见他,因为按她的破案直觉,这个琴师跟神后的死脱不了干系! 然而焦尾却极其正式且虔诚的对她行了个跪礼,他五体投地,以示感激。 沈晚吓了一跳,忙侧身躲开:“琴师这礼,我可受不起!” 焦尾低着头,十分恭敬的说道:“多谢姑娘替我照应她。南海除了大鹏,还有蛟珠碎片,收集齐全,亦可制成天眼。” 这后半句,她倒是明白的。 但这前半句,沈晚有些糊涂。她?还是他?到底指谁啊? 焦尾也如太子一般,说完就走。留下一头雾水的沈晚独自琢磨。 奎英宿把她送回应天县的路上,沈晚问起了蛟珠碎片的事。 奎英宿毫不隐瞒:“蛟珠乃是蛟龙一族的护命神器,犹如人类的心脏。据说焦尾琴师年少时常在南海边练琴,吸引了南海深处蛟龙一族的公主,两人心生爱慕,但遭到蛟龙王的极力反对。 两人无奈之下选择私奔,隐居一年,生了孩子,却被蛟龙王发现,并下令诛杀焦尾。最后公主为救焦尾,吐出蛟珠,为他挡了致命一击,蛟珠也因此裂成碎片,散落各处。” 沈晚颇感兴趣:“然后呢?公主死了吗?他们的孩子呢?” 奎英宿点点头,轻叹道:“失去蛟珠,必死无疑!至于孩子,只听说是个女.婴,这女.婴的下落,大约只有焦尾琴师一人知晓。” 回到应天县时,沈晚根本来不及去见陆汲远,就被她爹沈千易喊去帮忙。 沈千易这几天十分头疼。因为尚书府的公子刘庚属意大女儿沈云,如今正猛烈追求着。 而刘庚的母亲,尚书夫人,几日不见儿子,十分思念,便准备亲自去应天县接儿子回府。 而这尚书夫人,本就出身贵胄之家,在尚书府也颇受尊重,从不缺银子花,故而养成了极其奢侈的生活习惯,此次出门也是浩浩荡荡一行人,十多辆马车。 俗话说财不外露,否则定会招人惦记。事实证明,这俗话还是至理名言。 行至应天县外的山林时,尚书夫人毫不意外的遭遇了抢劫,十多辆马车的财物被洗劫一空,相貌姣好的小厮以及丫鬟也全被掳走。 她气的捶胸顿足,把此次被劫视为奇耻大辱,以诰命夫人的身份勒令沈千易五日内破案! 如今已是过去了两日,沈千易却无丝毫头绪。这不见沈晚回来,就这般火急火燎的把她喊来了书房。 沈晚刚一进门,不禁眼前一亮。因为书房里除了她爹,还有个熟人,陆汲远! 她重色轻爹的先向陆汲远挤了挤眉,而后再同沈千易请安问好。 陆汲远见着沈晚,自然心中欢喜,目光不自觉的围着她转,然而收到沈晚那一记秋波时,竟愣了愣,旋即刷的一下,脸红了。 沈晚发现他好像不太习惯这种不挑场合的……示爱!顿时就收敛了不少:“爹,找我何事?” “晚儿来啦,爹这有桩案子,很是棘手,你来瞧瞧……”沈千易把卷宗推给她,并大致复述了一遍案情。 沈晚看完卷宗,问道:“尚书夫人如今在哪?” 沈千易好像对尚书夫人这个名称十分反感。 一旁的陆汲远早有所觉,便立即代答:“尚书二人如今住在应天客栈,刘庚也在客栈。” 沈晚沉吟片刻,便立即明确分工:“爹,你派个伶俐些的去找刘公子,请他帮忙,问尚书夫人要一份被劫财物的单子,以及被掳走的丫鬟小厮的名单;再派人出去打听打听,可有人在暗地里出售尚书夫人的财物,尤其是赌坊,当铺,钱庄这些地方。” 接着,她转向陆汲远:“王爷,待会请随我一同去案发地看看。” 陆汲远点头:“好。” 见沈晚行事这般利索有条理,沈千易烦躁的心无端的平静不少。这个女儿,就像沈家的福星,让他欢喜且安心。 案发地就在天成县与应天县的交界处,这里四周环山,中间一片平地,的确是个打劫抢财的好地方! 近来天气晴朗,地上还留有不少脚印马蹄印以及车轱辘印,只是这些印记颇为杂乱。 沈晚艰难的顺着车轱辘印去寻,却发现那印记到处都是,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有痕迹。 难道这些抢劫的土匪是各自成群,分散逃跑? 她决定先循着其中一个方向追踪下去看看。 陆汲远骑马,驮着她一路跟着车轱辘印走,走了约摸一个时辰,到了河边,车轱辘印消失了。 此处河水深不见底,且水流湍急,按理说,若是把马车连同财物一起沉在河里,也并非难事。 陆汲远听她如此说,二话不说就跳进了河里,结果有些失望:陆汲远寻了个遍,连车轮子都没见到。 难道是直接把财物抬到河对岸去了? 陆汲远又一次钻进水里,游到对岸,仔细探看,地上却没有丝毫痕迹。 沈晚有些不甘心,便在另外三个方向,各选了一条路,再次追踪。 而这三条路,她并不是随便选的,陆汲远的岐黄之术,早在驿馆金珠案中就十分准确的测出了方位。 如今,她也是请陆汲远帮忙卜了三卦,由此选定了三条路。 第一条路,车轱辘印一直延伸到悬崖边,而后消失。 第二条路,到了河边,印记消失。 第三条路,到了一座石壁前,印记消失。 看来这一次,岐黄之术也没能帮上什么忙,沈晚最终一无所获。 陆汲远多番下水,衣衫早已湿透,沈晚一心想着案情,竟是忽略了身边人。待发现时,已是日头西斜,即近黄昏。 “无妨,本王底子好,掸掸便可。”陆汲远边说着边随意掸了掸早已湿透的衣衫。 沈晚有意让他先找个地方把衣服烘干了再回县衙,于是找了个十分漂亮的借口:“感觉有些饿,此处山清水秀,风景宜人,要不我们干脆在此野餐吧!” “野餐?”陆汲远直接理解成了吃野味,于是他目光如炬的四处搜索着可以吃的猎物。 沈晚忍俊不禁:“陆王爷!我这有干粮。” 两人于是找了处避风的山洞,进得洞内,却发现这洞里,似乎是有床有桌椅,处处透着生活气息。 这么个不起眼的山洞,竟然是有人住的! 第四十五章 目击者 这么个不起眼的山洞,竟然是有人住的! 只是主人似乎不在家,沈晚两人便捡了些柴火,只在洞口架了个火堆,边吃干粮边给陆汲远烤外衣。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沈晚:怕是没几个人知道这地方竟然还有人住吧。 陆汲远:想来也是。此处临山却不靠水,生活不便。 沈晚:我们不知道,打劫的匪贼们也未必知晓。说不定,这里的主人目睹了尚书夫人被打劫的经过,能够提供些线索。 陆汲远:也说不定这人就是劫匪的头目,在此放风,顺道提供后援。 沈晚:你说的倒也有理,的确有这种可能。那你说,我们要不要先熄了火,藏起来? 陆汲远微微一笑,自顾自取下已经烤干的外套,就想寻个僻静处去换下里衣。 沈晚抬抬手提醒他:“你就在这换吧,我又不看你。而且又不是没看过!” “你……你怎的……”陆汲远想说为什么她总是这般豪放,说话做事都无所顾忌似的,明明以前是那般严谨的人。 沈晚只得再次提醒他:“小女子我第一次见到王爷你的时候,是在黄公墓室,那时候是怎么个情况来着……” 陆汲远此刻自然是记起来了,彼时,他被吸附在棺材里动弹不得,便让沈晚帮着用夜明珠脱困。 只是,那个时候,他明明就警告过她,不许回头看的。 她竟然偷看…… 想到这,陆汲远那张被火焰烤红的俊脸变的更红了。 沈晚不过唬一唬他而已,她欣赏美色罢了,哪里当真会去偷窥。 不过陆汲远这番神态,当真是秀色可餐! 忽然,外面有动静,大约是石洞的主人回来了。 陆汲远竖耳倾听,发觉来者只有一人,便放下心来,淡定的继续烤衣服。 对方是位年逾五十的老者,穿着最普通且常见的黑色粗麻布长衫,手上挎着一个竹篮,篮子上蒙着一块白布,里头的茶碗,隐约可近。 初见沈晚和陆汲远,他受了点小小的惊吓,情急之下,竟然抓起篮子里的茶碗来防御。 沈晚立即做投降状解释:“老人家莫怕,我们掉水里了,在这烤件衣服,烤干便走。” 老者扫了眼那堆火以及火架上的衣服,顿时信了三分。 再走近几步,见这对男女生的好看,穿的也是绸缎,看着就不像坏人,顿时又信了两分。 沈晚侧身避开一条路,老者进洞一看,一应物件都在。而且沈晚他们点的火架子靠近洞口,洞里头没有半点烟味,能有这份心思的,定不会是歹人,顿时又信了五分。 他放下篮子,问道:“老朽在此独居多年,从未有人发现,你们二位,是如何找到的?” “我二人骑马远游,拙夫不慎落水,本是想找一处避风的地方烤衣服,误入此洞,不想叨扰了老人家。”沈晚这翻话,说的极其恳切和抱歉。 拙夫?陆汲远怀疑自己幻听了。 老者见她说话中肯,便有心叮嘱两句:“此处盗匪横行,劫财又劫色的,不甚太平,二位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沈晚暗叹一声“有料”,旋即故作惶恐的挽着陆汲远的手臂,怕怕的问道:“只听说此处的县令治理的甚好,倒不曾听说还有劫财劫色的盗匪?” 老者重重点头,重申道:“老朽见二位心善,才多嘴相告。这抢劫之事,老朽亲眼所见,并非故意吓唬二位。” 陆汲远轻拍了拍的“爱妻”沈晚的手臂,以示“安慰”。 接着他问起老者:“您说的可是近日才发生的事?” 老者见陆汲远信他,就又多说了几句:“老朽独居多年,靠着每日到附近路口卖几碗茶为生。两日前,腿脚有些酸痛,便歇了歇,就见那路上,有数十个人在打劫马车,不光抢银子,还抢人!” 陆汲远急忙追问:“您可曾见到贼匪的真容?” 老者毕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闻言立即心生警惕。 这两人问的这般仔细,倘若他们是与劫匪有什么关系,无论他是否见到劫匪真容,都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陆汲远心思敏锐,自然猜出来老者心中所想,便立即亮明身份对方:“老人家勿怪,我二人其实是奉应天县沈县令之命,前来查探劫匪一案的。您尽管放心相告,我们定然会保您周全。” 老者相信了他的话,摇了摇头说:“他们大都蒙着面,但有一人,曾揭下过面纱,老朽眼神不好,没能看清面容。只隐约瞧见他戴着个眼罩。” 这样的话,老者这条线索,似乎价值不大。陆汲远转头看了看沈晚,却见她双目清亮,嘴角含笑。 他知道,她一定是又想到什么奇妙的办法了! 果然,沈晚催着他换上已经完全烘干的里衣后,两人一起打马回到了县衙。 她直奔沈千易书房,进门就说道:“爹,我有法子揪出贼匪。您先按我说的做。” 跟在后头的陆汲远听着她两眼放光的讲解自己的计策:案发地附近有个隐蔽的石洞,里头住着一位靠卖茶为生的老者,他看到了劫匪抢劫尚书夫人。 您先派六七个衙役带上一应家什物件,像是杯碗瓢盆这些,再带上锣鼓,在大街小巷转一圈,边敲锣打鼓,边告诉百姓,朝廷体恤百姓生活不易,特发放些许物什,以慰劳苦。 转完之后继续敲着锣鼓,把那些物件送到石洞里给那老者。要让大家都晓得,那里有个山洞,住着位腿脚不好,不常出门的人。 随后再寻个由头,让几人留下守住石洞,再一人返回县衙给您禀告。 接着,让这人回去山洞,一同把那老者带来县衙。 随后让那老者在县衙小住两三日,好吃好喝的供着。 沈千易不明所以的问道:“这是何意?” 沈晚拍拍胸脯,笑答:“晚儿还有后招,您放心吧!” 陆汲远似明白了什么:“你是想……” 沈晚与他神交一番,点头道:“正是如此!” 沈千易左看看陆汲远,右看看沈晚。不明白他俩在打什么哑谜。 他点点头,心说:罢了,等着看便是了! 第四十六章 引蛇出洞 沈千易快速且彻底的执行了沈晚的计策,老者也已被请入县衙,好吃好喝的供养三天了。 第四天一早,沈晚的最新指令下达,竟然是:把老者安全无虞的送回石洞,已跟老者说好,让他去卖茶,我方需派人盯着,万不可露了行踪,这项差事很需耐力和武功,王五便成了最佳人选。 当日中午,老者的茶摊刚一摆上,就有个年轻的男子来喝了碗茶,寒暄几句后,询问道:“前几日怎的不见您来出摊?” 老者答道:“去了趟县衙,见了县老爷。” 年轻男子追问道:“县老爷跟你说了什么?” 早已得到沈晚叮嘱的王五,已认定这个男子便是劫匪中人,旋即就尾随着他到了老巢,并一路留下了记号。 然而对方人多势众,且都是些亡命之徒,县衙的人数和武力值都远远不如对方,故而王五只得悄悄返回禀报,不敢打草惊蛇。 这种拼人力和武力的事,陆汲远打包揽下。未出三日,藏身山中的劫匪就被一锅端了,所有财物一件不缺,尚书夫人终于眉开眼笑不再计较。 她听说破获这个案子的是沈千易的女儿,而自家儿子看上的女子也是这沈家的女儿。 不知怎的,她竟误以为这沈家就只有一个女儿。 刘庚作为刘家唯一的嫡子,尚书夫人自然是花了许多心思来栽培他,她相信,这个儿子的眼光,定不会差! 不过呢,那沈姑娘虽说有些能耐,她作为刘庚的母亲,还是要过过目、掌掌眼才行。 于是,他带着谢礼屈尊降贵的来到应天县衙,点名要见沈家小姐。 那日正巧沐休,沈千易和夫人带着大女儿二女儿还有小儿子外出游湖,沈晚则自愿留下写抢劫案的案宗,除了陆汲远和家里的几个丫鬟,县衙里只有李六当值。 他恭敬的询问尚书夫人:“府里有三位小姐,您是要见哪一位?” 尚书夫人一愣:竟有三位小姐! 她旋即答道:“会破案的那位!” 李六恍然:“卑职这就去请三小姐过来!” 尚书夫人却叫住他:“不必通报,本夫人亲自去见她。”李六只好在前头带路,领着她去书房找沈晚。 此时的沈晚正认真的伏案写卷宗,立在一旁的陆汲远,时不时瞧两眼手中那本书,再时不时的探过头去看沈晚写字,接着“啧啧”两声表示对她这手书法的嫌弃。 沈晚也没办法,现代的她是把毛笔书法当作业余爱好,偶尔才练一练,自然不可能写的多优美,能求个工整就不错了。 然而陆汲远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笑话她,这让她有些尴尬和恼怒,最后终于忍不住发飙,她一手指着大门,怒道:“你滚出去!” 书房的门是开着的,此时尚书夫人正笑盈盈的一脚跨了进来,冷不防被沈晚一句怒骂,顿时就杵在那不敢动了。 沈晚后知后觉的发现了她的存在。李六还算机灵,他立即圆场道:“卑职擅闯书房,三小姐恕罪,卑职这就滚出去!三小姐,这位是尚书夫人!”说完,他就当真滚的远远的了! 沈晚难得的正眼瞧了回李六,对他那突然开窍的随机应变能力暗暗点了个赞! 再看这尚书夫人,她那一身高贵的装扮,沈晚看不懂,也无心欣赏。不过,这人,还是有些看头的。 因为她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样子,皮肤保养的极好,一双眼睛也生的妖娆妩媚,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偏偏下巴处有一颗硕大的红痣,这红直还有些喧宾夺主的味道,让她的美貌大打折扣。 “你便是三小姐了?”她一说话,那颗红痣便跟着一颤一颤的。 沈晚起身上前行了个礼:“给尚书夫人请安,小女正是沈晚。” 尚书夫人三步并作两步,伸手握住沈晚的柔荑,一边打量一边点头夸赞:“不错,不错,真是个标致的姑娘!” 接着她摘下腕上的碧绿色手镯,塞到沈晚手中,笑眯眯的说道:“拿去玩吧!” 沈晚不明其意,答了句:“长辈赐,不敢辞。”便心安理得的收下了那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碧绿玉镯。 尚书夫人马上开始八卦了:“你跟我家庚儿,是何时认识的?” 沈晚对刘庚的印象实在很淡,在她的记忆里,能用来形容刘庚的词只有两个: 第一个,落水的刘庚。 第二个,大姐夫刘庚。 她本想答“他落水之后”,转念一想似乎不妥,便委婉答曰:“徐王妃的赏花宴上。” “才不过几天的功夫嘛,这么说来,你们竟是一见钟情了!”尚书夫人为自己这个聪明的发现格外兴奋。 沈晚一脸黑线!这尚书夫人搞错对象了,得赶紧想个办法解释清楚。 立在一旁,被无视许久的陆汲远,听得此言,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奈何尚书夫人虽有诰命在身,却不常入宫,是以也不大认识他这个当红的陆王爷。他若此时挺身而出并自报家门,倒落了下乘,让人觉得他用身份压人! 但他却忘了,沈晚可是个能说会道的高手。 只见她取下随身携带的荷包,当着尚书夫人的面,把玉镯装了进去,并道谢:“都说子肖父,貌随母。刘公子他仪表不凡,尽得尚书夫人真传。 说起这一见钟情嘛,小女的确一眼就相中了刘公子,他与我家大姐情投意合,十分般配。 这镯子我带着正合适,大姐与我一般胖瘦,定然十分合适。小女先替大姐沈云谢尚书夫人赏赐!” 尚书夫人愣愣的,总算发现自己弄错了。 好在沈晚给足了台阶让她下,她便微笑着离开了。 然而尚书夫人刚一走,沈千易几人就匆匆忙忙回来了,他拿着个明黄的物件,一进书房就对沈晚说道:“京都来的圣旨,上头说半山县令辞官月余,一直无人接替,积压了许多的案子未破,皇上听闻你擅长此道,便令你去半山县暂代县令一职!” “暂代县令?”沈晚有些不信,她不过是根据人疑心猎奇的特点,让劫匪以为石洞的老者看清了他们,并告诉了县衙,进而担心疑惑,前往询问。 因此破了尚书夫人被劫一案,却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皇帝知道了呀,她的卷宗都还没上交呢! 她转头看看陆汲远,见他脸色怪异,顿悟:这事定是跟他有莫大干系了! 沈晚理了理衣裳,从沈千易手中接过那明黄圣旨,故作高深的对沈千易作揖行礼,并一本正经道:“下官这就走马上任!” 第四十七章 女县令的癖好 花了近一个时辰,才好不容易从父亲母亲以及姐姐弟弟的争相叮嘱中脱身出来的沈晚,一踏入半山县境地,就生出一种当家做主的自豪感!这半山县的名称来源于当地的一座名为半山的山。 随行的除了陆汲远和王五,还有一位贴身伺候的小丫头黄路。 黄路守墓多年,终于期满。她无处可去,偶遇沈风之后,便随着他来到县衙当了个小丫头,沈风对她有意,自然没有让她真的卖身做丫鬟,不过是给了她一份差事得以谋生,顺便得些私利,可以每日都看到她。 而今次,则是黄路自己要求跟着沈晚来的,只因她自觉身份太低,不够般配沈风,若能跟着沈晚得些历练,或许就能有些底气了。 半山县离应天县有三四天的脚程,算起来并不远,但两地差距甚大。 望着那干涸的山地,荒芜的田野,以及坐在路边等待施舍的老人和孩子,还有路边那被苍蝇围着的各种虫子尸体,沈晚的自豪和激情,全然消失。 没想到这里如此缺水,土地如此贫瘠,完全可以用民不聊生来形容了。 难怪前任县令要辞官,难怪一直找不到接替的人选。这种地方,没几个人愿意来! 陆汲远也有种被坑的感觉,皇兄可能会因为对他这个弟弟太过疼爱,而对沈晚格外严格,卯着劲的考验,这一点他早有预料。 然而如今这一招也太狠了些吧,不亚于釜底抽薪了。 半山县衙算是全县最好的一栋建筑了,但师爷和衙役们都走了,这里力壮些的男丁也都走了,余下的基本是老人和孩子,还有部分拖家带口无处可去的中年百姓,处处都透着冷清和萧索。 王五和黄路拿着扫帚和掸子,扫了半天的灰,总算清出一块尚能歇脚的地方。 因为到处都没水,听说唯一的口井,是在半山的山腰,离县衙有近半天的脚程。 更重要的是,连那口井,也即将枯竭! 沈晚小小抿了一口水,就和衣而睡。总要先休息好,才有精力工作。 次日一早,陆汲远骑马带着她去了山腰找那口井,一路上,马儿也渴的难耐,数次嘶鸣。 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井,却见它藏在一块大石头下,水质清澈透亮,但水流极细极慢,存储一整天,大约只能存到两瓢,勉强维持半山县村民的性命。 看来要尽快再找到新的水源才行!他二人拿着地形图,四处看了看,却没找到可能有水源的地方。 待返回县衙时,竟然有人击鼓! 沈晚嘀咕着:该不会是为了抢水喝吧。 她急忙套上那套宽大的深蓝色官服,戴上那顶不太合适的官帽,陆汲远充当师爷,王五充当衙役,即刻升堂。 本来不想这般麻烦的,但这堂堂县衙,就王五一个衙役,她初次审案,总得表现出官老爷的威严! 击鼓的是个小男孩,看起来十岁左右。他一见到身着官服头戴官帽的沈晚,扑通一身跪下,就开始哭诉:“有人杀了爷爷,杀了小花!求官老爷做主!” 沈晚问他:“你爷爷和小花如今在哪?” 小男孩擦着眼泪:“都在家里。我领你们去!” 沈晚二话不说起身就跟着走。 小男孩的家离县衙不远,七拐八拐的,很快就到了。 一栋残破的泥砖房里,果然有个人躺在地上,是个老者,他仰面朝天,整个胸前都被染红,身下一大滩血迹。 这应该就是小男孩的爷爷了,沈晚抬起衣角就上前查看,很可惜,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沈晚接着问道:“小花呢?” 小男孩抽噎着伸手指了指不远处,沈晚定睛一看,竟然是只鸡! 鸡被抹了脖子,地面上血迹斑斑,鸡毛落的到处都是,看似发生过一场还算激烈的人鸡大战。 小男孩开始控诉:“肯定是那个阿赖,他知道爷爷养了鸡,不肯去半山打水,就来取鸡血喝!” 沈晚追问:“阿赖?你亲眼看到他杀了你爷爷和小花吗?” 小男孩摇摇头:“我去半山打水,回来的时候,爷爷和小花就被人杀了……我应该跑快一些,早点回来的。爷爷……小花……” 他又哭了起来。 沈晚忙安慰他:“本官会为你做主的!” “嗯!”小男孩使劲点了点头。 王五和陆汲远一起把爷爷和小花的遗体待会了半山县衙。沈晚着手验尸。 虽然知道一些理论知识,但实际的验尸操作她并不懂。 只能是大致检查了一下伤口的形状,然后把它画下来,请陆汲远和王五两人判断是何兵器。 幸而陆汲远见识够广,一眼就看出应是一把割草用的镰刀。 王五立即就被小男孩领着去了阿赖家。敲了半天门,阿赖才姗姗来迟,看起来睡眼惺忪,有气无力。 他三十来岁,一直独居,长的流里流气的,一看就是个混混级别的人物。 被传唤到县衙后的阿赖见到女县令沈晚,惊艳的两眼放光。忙点头哈腰,并搓着手,垂涎三尺:“县令大人真是个美人,又威武又好看!” 沈晚皱着眉,一言不发的重重一拍惊堂木。 阿赖吓的缩了缩脖子,王五趁机狠踹一下,他便狼狈的跪在了地上。 阿望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又受到王五的恐吓:“见到县令大人,还不跪下!想吃板子不成?!” 色迷心窍的阿赖终于有所收敛,他赶忙恭敬跪好,低头直呼:“县令大人饶命!饶命!” 沈晚开始迂回问案:“你家可有镰刀?” 阿赖连连点头并指了指王五:“有,有。都在这位官爷手上。” 被传唤时,王五就把他家里搜了个遍,所有的镰刀,都带上了公堂。 沈晚:“王五,呈上来。” 王五听令行事,把从阿赖家搜来的三把镰刀一列排开。 沈晚逐一检查,镰刀上除了厚厚一层灰,却未见异常,而且这每一把镰刀的形状和厚薄都基本一致。 县衙里也挂着一把前任用剩的,同阿赖家的三把,也基本一致。 沈晚问道:“你家中可还有别的镰刀?” 阿赖摇头:“就这三把!” 沈晚:“这镰刀,出自何人之手?” 阿赖:“县里张木匠,全县就他一个镰刀铺子!” 看来这家家户户的镰刀都长一个样,从此入手,似乎很难找到有效的证据。 沈晚担心打草惊蛇,压下案子,只说酷爱收集镰刀,把那三把镰刀没收之后,就让阿赖离开了。 阿赖却信以为真,他又极其喜欢被人追捧,于是逢人就说这新来的女县令大人有个怪癖。 这半山县,群山环绕,十分偏僻,消息也相当闭塞,如今忽然来了个女县令,众人自然对阿赖的话颇感兴趣,总免不了追问一句:“啥怪癖?” 阿赖寻求关注的欲望得到满足,便一遍遍爆料:“她喜欢镰刀!” 几乎一夜之间,这个不大的半山县,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知道了沈晚爱镰刀。 然而沈晚却有些苦恼,究竟该如何追查出杀死爷爷和小花的凶手呢? 这时,黄路端来一盘子粗粮烙饼放在桌上,沈晚随手便拿了一个,还没放进嘴里,就听黄路喊:“大人别吃!有苍蝇!” 原来是有只苍蝇趴在烙饼上不肯离开。 沈晚笑问:“你这烙饼放了什么,竟把苍蝇都迷住了?” 黄路喏喏答道:“小花……” 小花?鸡肉! 沈晚忽的一拍脑袋,高兴道:“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第四十八章 破案苍蝇 沈晚忽的一拍脑袋,高兴道:“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见黄路一脸莫名,沈晚指挥道:“去把镰刀拿来!” 黄路小脸一垮:“大人,外面都在传,说您有个怪癖,酷爱收集镰刀呢!” 沈晚大笑:“如此正好!你去把陆王爷和王五请来,你也一道过来。” “收集镰刀?您不是真的如传言所说……”王五听得沈晚说要收集全县的镰刀,顿时有些难以理解。 陆汲远也一时没想通,正静等下文。 “这样说吧:凶手杀了爷爷和小花,凶器是镰刀,镰刀杀了人和鸡,必然沾染上血迹,这里格外缺水,所以凶手最多是用布擦干血迹,而不会特意去洗镰刀。 我们只需收集全县的镰刀,让他们无需除尘,无需除锈,原封不动的送到县衙来。 如今正好,大家都知道我有收集镰刀的癖好,你们只要这般说出去,贴上告示,每收一把镰刀,就给一两银子。 你们在每把镰刀上写下对方的名字。挑拣出干净无尘的,把他们放到苍蝇聚集处。 杀过人的镰刀,血腥味残留,自然会吸引较多的苍蝇聚集。如此,凶手立现!” 众人恍然,这当真是个不错的法子,就是繁琐些。 当日,陆汲远写告示,王五贴街示众,半山县民奔走相告,很快就在县衙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黄路和沈晚,一边写名字记录,一边分类处理。 最后选了个苍蝇飞舞的僻静处,把挑拣出来的镰刀放置。 那把沾染过人血和鸡血的镰刀,很快就围满了苍蝇。 再对照镰刀上的名字,沈晚锁定了真凶:吴老四! 吴老四本是个勤恳的庄稼汉,近几年,半山县干旱缺水,庄稼难活,他便开始捣鼓别的活计,却总是失败。以至于连饭都吃不上了,就只得去山里采些野菜蘑菇,结果吃到了毒蘑菇,妻子孩子都被毒死了,他吃的少些,就活了下来。 吴老四日渐消沉,爷爷可怜他,便隔三差五的送个鸡蛋给他。然而近来,或许因为吃的少喝的少,营养不良的母鸡小花五天才下一个蛋,勉强养活自己人,再没多余的口粮接济吴老四了。 早已习惯了这种帮助,并且把它视为理所当然的吴老四,因多日不曾得到鸡蛋,十分生气,一怒之下,顺手掂了把镰刀,就把爷爷和母鸡小花,都给砍了。 王五在吴老四家里搜出来了一块被丢弃的破布,上面血迹斑斑,还有结痂的血块,黏连成团。 吴老四供认不讳,却言说:并不后悔!要么就别帮,但爷爷既然帮助了他,就该一帮到底!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此话诚然不假。 吴老四固然可怜,却更可恨! 案情告破,众人唏嘘,沈晚不管刑律,直接判了个“以命抵命”,处以死刑。 然而,母鸡小花,却是没人给它抵命了。 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水。尽全力解决水源问题方是上策。 然而这种问题,普通人难以解决,或许该问问神族的人,比如奎英宿。 奎英宿之前说过,对破案之事十分感兴趣,待他处理完神后一事便来应天县衙找她。 虽然她早已叮嘱县衙众人,但不晓得他若扑了个空,是否会就此直接返回了神族?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第二天,奎英宿就一身清爽的出现在半山县衙。 并且一见面就送礼物:“不曾想你竟当上了女县令!小小心意,恭喜恭喜!” 沈晚笑眯眯的当面拆开,取出一看,呆了,竟是个大红色的,绣着戏水鸳鸯的……肚兜! 奎英宿见沈晚并无欢喜状,心中疑惑:铺子老板不是说送这东西给好看的姑娘,对方定会喜上眉梢吗? 沈晚一头黑线,板着脸,默默的把肚兜放回去,再默默的盖上盖子,一言不发。 一旁的陆汲远自从瞧见那肚兜,就一直黑着张脸,不过因为此人曾救过沈晚,故而强忍着。 而王五和黄路,早就溜到别处去了,这种场合,大人肯定尴尬,他们自然要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早早退下。 奎英宿心知不妙,立即结结巴巴的自主救场:“那个……我,我对人间之事不熟,是铺子老板说的,给漂亮姑娘送这个准保喜欢。原来你……不喜欢啊……” 想来他一介神族子民,对人间之事,确实不太清楚,被铺子老板曲解忽悠,也有可能。 沈晚的脸色缓和不少。 这东西虽然颜色艳了些,但终归还是用得上,况且这料子,摸着也还算舒适,就勉强收下吧。 奎英宿见气氛胶着,绞尽脑汁的想台词:“你,你若实在不喜欢,我,我便拿去扔了重买。” 沈晚轻飘飘吐出一句话:“颜色艳了些,多谢!” 奎英宿如蒙大赦! 沈晚收拢好礼物盒子,转而问道:“言归正传,这个地方缺水,你肯定也看到了,到处都有翻挖的痕迹,你可有法子找到新的水源?” 奎英宿立即答道:“我感受到一处。” 这个好消息简直让人兴奋得想要跳起来,沈晚忙不迭的追问:“在哪?现在就去看看!” 奎英宿指着后院:“就在那里!” “咦?就在县衙?!”沈晚立即跑到后院,这里原本栽着花草树木,如今花草枯萎,树木凋零。 外头处处都是挖水源留下的坑,唯独这里一片齐整,可能大家都忽略了这个地方。 奎英宿指着那几棵树说:“这树叶虽然掉光了,但这树根还活着,所以这里头定然有水。只是……” 他闭上眼睛感受一番之后,继续说道:“只是这里的水也不多了,倘若省着些用,或可撑个一年半载!” 尽管只能暂时解决,但聊胜于无,沈晚立即令王五组织了几个人开挖,大家一听说有水源,起初都不信,待王五几人当真挖出来水时,群情激奋了,沸腾了! 在场众人纷纷跪地:“大人英明神武!大人乃观音转世!” 沈晚瞬间被供为救星,成了民心之所向! 奎英宿见此情景,也跟着开心起来。 这时,沈晚悄悄凑过去打趣说:“这才是你要送给我的礼物吧!” 奎英宿笑答:“都是,都是!” 沈晚又皱起了眉:“但是,要怎样才能拥有长久水源呢?” 奎英宿略一沉吟,答道:“蛟龙一族的护心珠,便是泉眼!” 第四十九章 温情脉脉 奎英宿略一沉吟,答道:“蛟龙一族的护心珠,便是泉眼!” 沈晚惊叹:“啊!就你上次说的,南海蛟龙公主……” 奎英宿点头:“正是,但需收集齐碎片。” 沈晚:“那它到底碎成多少片了?” 奎英宿抬指一算:“不多不少,整整36片。” 沈晚目瞪口呆,36片,太多了吧! 奎英宿接下来的话更让她气馁:“这蛟珠碎片会吸聚灵气,或沉入低底,或漂浮云端,或投身江河……难找!” 沈晚轻叹气,心道这法子太过繁杂了。然而奎英宿说话,总是那么出人意料,他接着又说:“但你开了天眼,自然会容易许多!天眼与蛟珠有共通之处,别人或许难以集齐那碎片,你却可以!” 既然如此,那便试试吧!沈晚心中已经做了决定。 可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当日午夜时分,冥王不知从何处听到了大鹏鸟活体取珠和蛟龙护心珠均可做成天眼的事,竟然又厚着脸皮来找沈晚了。 沈晚睡意朦胧,听得他说着十分中听的话:“本王前次使你受罪,皆因太过愤怒之故,本王一时心急,你万勿往心里去。此乃冥界九阴丹,可助阴补阳。” 冥王说着便把九阴丹塞到她手上,一副想要讨好又拉不下脸面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好笑。 沈晚既非宽怀大度的圣母,亦非睚眦必报的小人,她很清醒的知道,她斗不过冥王。虽无意交好,却也不宜得罪,当然就只能收下那九阴丹。 而且倘若蛟珠用来作泉眼了,就只能再勉力一试,取大鹏眼珠给冥界和神族。 冥王见她收了凡药,神色缓和许多,说起话来也恢复了往日的气势:“据本府所查,大鹏乃伽楼罗金翅鸟,喜食龙蛇。需得抓到龙蛇,方能引诱到大鹏。这龙蛇常聚巴蜀之地,你需先去捉了来。” 沈晚思量着该何时启程,又该如何协调好取大鹏眼珠和收集蛟珠这两件事。 冥王误以为她不愿意去,便又有些恼怒,进而威胁道:“怎么,你不愿去?本王既为冥界之主,自可给你添些业障,使你一家多口,遭灾遭难。” 拿家人来威胁,没看出来,这冥王真够卑劣的!但是他确有这个能耐,民不与官斗,官不与鬼斗,沈晚应道:“我去便是。” 冥王离开后,沈晚忽然感觉有些迷茫,以前,她觉得找到了纯阴土女,取得天眼,就能回到原先的地方。 后来遭遇变故,心想着回不去了,也就真的放下了,打算认真生活,跟陆汲远好好发展。可如今,却还是不得悠闲,不得不为了那两个连真面目都没见过的世子和太子,奔波劳碌。 她旋即想到了陆汲远,此刻竟然很想他,于是光着脚丫子就往他的房间跑。 门竟然没上栓,她轻而易举的推门而入,就见陆汲远豹子一般猛的从床上跳起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沈晚却是不曾多想,她脚下没停,一路小跑着绕过屏风,一把钻进他怀里。 陆汲远看清是她,起初仅是有些惊讶,正想出口询问,话刚到嘴边,就被沈晚抱住。 他本能的伸手环住她,无声的抚慰着。 沈晚供着脑袋,往他脖颈处钻了钻。 陆汲远被她披散的发丝挠的痒痒的,忍不住笑了起来,温声问道:“你怎么了?” 沈晚闷闷的回答:“做了个不好的梦,心里不舒服。” “呵呵……”陆汲远这次是真的笑了起来。 “陆汲远,我想知道,你说愿意娶我,是因为什么?” 陆汲远敏锐的察觉到,每每认真的时候,她便习惯连名带姓的叫他。 他知道,这种时候,必须真心以对,诚实作答。 于是他仔细想了想,然后回答她:“本王与杏芳一同长大,情同兄妹,虽然杏芳曾挑明情意,但本王自问多遍,倘若与她做夫妻,可能接受?” 他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本王只能把她当成妹妹,当不了夫妻。但是你……” 说到这关键处,他又停顿下来,沈晚不禁仰起头,借着月色,凝神分辨着他此时的神情。 陆汲远微微低头,与她四目相对。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眼眸处,看起来像是氤氲了一层雾气,格外的清澈如水。 沈晚轻眨着眼,催促他:“嗯?” 他终于开口:“你不一样……本王希望,我的王妃,是你。” 这句话取悦了沈晚。我喜欢你,正巧你也喜欢我,最能使人开怀之事,莫过于此! 如此夜色,佳人在怀,谈情说爱,陆汲远难免意动,奈何经验为零,只会胡乱啃咬,惹得沈晚想笑。 既是想笑了,心情自然是好转了。上一刻的迷茫和纠结,也变得微不足道。 沈晚舔了舔被陆汲远啃的发麻的双唇,歪着头靠在他肩上,敞开心扉的聊天:“我受人之托,要得到大鹏眼珠,也要得到蛟珠。大鹏鸟就是生于南海上空的一种金翅膀大雕,它的双眼十分珍贵;而蛟珠,它是蛟龙一族的护心珠,可以用作泉眼,带给半山县百年不竭的水源。” 陆汲远微微调整了下坐姿,以便她能靠的更舒适些,随后有一下没一下的理着她那微微散乱的青丝,淡淡道:“既是受人之托,去做便是!” 沈晚见他云淡风轻的样子,立即提醒道:“可是,会挺危险的。首先就要去巴蜀捉龙蛇。” 他好像总是底气十足,说的话也显得十分豪迈:“巴蜀之地,教派繁多,山林茂密,虽是麻烦了些,若是有心,却也不难成功!” 沈晚脱口而出:“怎么你总是很自信很无畏的样子?” 陆汲远轻笑:“若要无畏,要么无知,要么知之。一知半解,才生恐惧。” 沈晚调侃他:“说的好有道理,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会说话?” 陆汲远伶俐回击:“以前我也不知,你竟爱听这些话。” 沈晚会心一笑:“果然还是那个一点亏都不肯吃的王爷!” 陆汲远轻抚了抚她的背,紧张起来:“天快亮了,此时最是阴寒,莫要着凉了。” 沈晚瞄了眼身手的床,挺宽,足够横躺两个人,于是她顺势歪在床上,钻进被窝,并掀起被子一角,笑嘻嘻道:“这样就不冷了,你也进来吧!” 陆汲远摇头失笑,当真也钻了进去,二人拥被同卧,半夜好眠。 次日一早,陆汲远趁着众人还未起身,悄悄把沈晚送回了她的房间。 接下来就是安排去巴蜀的事,她这个代理县令,没有被转正也没有被罢免,倘若她要离开一年半载,这县衙之事,定要有人打理。 然而她认识的人里,没有可胜任的朋友。 不得已,她只得再次求助陆汲远和奎英宿,陆汲远提供的解决方案是:辞官。但这需要走官府的流程,耗时耗力。 奎英宿倒是推荐了一个人:琴师焦尾。沈晚对他印象不太好,本欲拒绝,但奎英宿却坚持说焦尾本性不坏,以他的才智,完全可以胜任。 实在找不到别的人了,沈晚便勉强同意了。 琴师焦尾在神族终日无所事事,先前也就是每日给神后教授一番琴艺,然而神后仙去,他就基本没事可做了。 忽然得到奎英宿召唤,得知是要去协助沈晚,给她当师爷时,竟有些跃跃欲试。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第五十章 初到巴蜀 既然已经同意,沈晚也没打算为难他,临走前简单交接了一番之后,她便和陆汲远,奎英宿,还有王五和黄路一同上路了。 值得一提的是,当初给爷爷和母鸡小花申冤的小男孩肖楚,也留在了半山县衙,跟随焦尾处理各类事宜。 而焦尾,他把自己的古琴交给了黄路随身带着,古琴内有乾坤,以备不时之需。 巴蜀之地,风景独特,重峦叠嶂,流云与奇峰相接,湍流与绝壁相触,天光云影与日月同辉,林莽松涛与飞瀑泉流共鸣,嶙峋奇石与长坡岩岸相应,幽涧清流与苍藤古木共生。 一切的一切都透着古朴雄厚,高深阔远。原以为住在此天地灵气聚集的地方,人也会变得豁达深沉。 然而并非如此,沈晚一行人走了近一个月,才终于踩在了巴蜀的土地上。 透过茂密的树林,隐约能见到村落一角,沈晚几人便加紧赶路,却忽然莫名其妙的就掉入陷阱,接着浑身乏力,财物被夺,人也被捆了,嘴也被堵了。 六个带着黑头巾,打着耳洞,且皮肤黝黑的男人,手执铁枪,叉着腰,围着他们,上下打量。 其中一瘦高者,用铁枪撑起陆汲远下巴,打量许久后,问道:“你是男是女?” 说着就要拿铁枪去掀他裤子,浑身无力的陆汲远正一点点的积聚内力,发奋逼毒,被瘦高男这个动作一激,急的吐出一口鲜血。 瘦高男见状竟中途收回了铁枪,接着一本正经的得出结论:“是个男人!” 接下来,他又打量了沈晚许久,问的话也让人几欲呕血,他说:“你又是男是女?” 这人一说话,便露出一口龅牙,很是难看。沈晚觉得,这么丑的人,没有辨别能力倒可以理解。 陆汲远长的太过俊美,而眼前的这六人,个个都十分粗糙,会把陆汲远误认为女子,也在情理之中。 而沈晚,她是正版女人,却因为一身男装,又让瘦高男疑惑了。 沈晚怕他又来铁枪掀衣服这下三滥的招数,她支支吾吾狂甩头,终于如愿甩掉发簪,露出一头及腰长发。 瘦高男恍然:“是个女人!” 待王五黄路以及奎英宿三人也确认完毕,他们就被扔到了船只形状的担架上,由这几人抬着进了村子。 村子十分古朴落后,所有的房子都是石头砌成的,低矮又潮湿。 他们被无情的扔到冰凉的地面,没多久,有一个头插羽毛,身披各色符咒,手拄一根法杖的人来了,那六人都喊他法师。 法师眯缝着眼睛,围着他们转了数圈,口中念念有词,用手中的法杖在每人眉心轻触一下,触完便点点头,以示无碍。 轮到沈晚时,那根法杖刚一触到她眉心,法师便犹如受了惊吓一般,立即收回,并且踉踉跄跄后退数步。 他的眼睛也瞪的如铜锣一般大,一脸不可置信的紧紧盯着沈晚,口中喃喃有声。 沈晚听不太清,隐约是在重复的说着:鬼眼,鬼眼…… 接着法师立即下令给沈晚几人松绑,递上解药,奉为座上宾。 法师则跪坐在地,对着沈晚连连磕头。 这一切转变的太快! 接着,有一妇人推门而入,她走的极快,满头的珠钗叮当作响。 法师闻声,立即起身迎了上去,并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她抬起那美丽的脸庞,满脸惊喜的朝沈晚行来。 “鬼眼!你有鬼眼!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似乎太过开心,以至于有些语无伦次。 “求你,替我的孩子驱除恶煞!”她单膝跪地,情真意切。 两旁的下人们见她下跪,连忙惶恐的也跟着跪下。 沈晚终于有机会问出第一句话:“你们是谁?要我做什么?” 妇人面庞淌泪,她激动的解释说:“我乃巴蜀多族中的一支,以僚人自称。我夫君是僚人之首,名唤黑江。我儿近来冲犯恶煞,身患重疾,而今命悬一线,只有鬼眼能驱除恶煞,还我儿平安。求鬼眼救我儿性命!” 这天眼,读心倒是可以,治病驱魔,却是不行。 沈晚许久未答,黑江夫人立即变了脸色威胁道:“我儿若去,你们五人陪葬!” 此时似乎除了答应,没有别的选择了。 沈晚向奎英宿使了个眼色,本意是想问问,他是否对这种所谓的恶煞有把握,奎英宿闻弦歌而知雅意的点了点头。 于是沈晚立即答应下来:“带我去看看!” 这里,奎英宿的医术最佳,他跟在沈晚身后,一起随着黑江夫人来到了她儿子的寝殿。 这孩子,看似七八岁的年纪。十分瘦小,皮肤白的透明,于这里大部分的男人都不一样,想来是随了这位美丽夫人的容貌。 然而他的嘴唇和双手手指都发黑,这明显是中毒症状。 沈晚不知该感叹神魔之说太过深入人心,还是该感叹这部族的封建落后。 于是她掀开男孩的被子,认真仔细的查看了一番,确认是中毒之后,便让奎英宿上前诊治。 奎英宿一番切脉下来,脸色十分难看。 他附到沈晚耳边轻声说道:“毒入肌里,难救了!” 这群僚人好像耳力极好,竟是一下子就听清了奎英宿的话。 黑江夫人紧紧握着沈晚的手,哀求道:“不可能的,一定还有救,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沈晚为难的望着奎英宿,奎英宿重重叹了一口气十分勉强的点了点头,说道:“只剩最后一个法子。” 黑江夫人闻言大喜。忙催着沈晚和奎英宿二人快快施法救他儿子。 奎英宿趁机把他们请至门外,转而对沈晚说:“他中的是蛇毒,一种极其罕见的蛇。” 沈晚忽然想起什么,脱口就问:“龙蛇?” 奎英宿惊讶不已:“你竟知道龙蛇?!” 她不答反问:“要怎样才能治好他?” 奎英宿:“捉来母蛇,取出蛇胆,供他服下,便能治愈。可这龙蛇极其凶猛,难以逮捉,况且他中毒太深,恐怕等不到蛇胆了。” 沈晚:“那可怎么办才好?” 奎英宿摇头:“阳气衰微,阴气不足,他最多还能活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内取得龙蛇蛇胆,着实不易。 沈晚忽然想起冥王给的丹药,说是可以助阴补阳,或许能起到作用呢? 奎英宿见到她手中的丹药,吓了一跳:“你这……竟有冥界的神药?!” 竟然是神药!冥王当初可没把它说的这么厉害。 奎英宿咋舌:“此等神药,若给他服下,撑个一年半载,都不是问题。” 这一粒就这般厉害,那就给他服半粒吧。 沈晚这么想着,就迅速把丹药一分为二,其中一片收入瓶中,另一片则投入小孩口中。 果然,片刻之后,他的脸色开始好转,呼吸也变得绵长。 黑江夫人喜极而泣。 沈晚不得不提醒她:“目前只是暂时保住性命,若要使他痊愈,还需取龙蛇的蛇胆给他服下才行。” 黑江夫人及一众属下闻言色变:“龙蛇蛇胆?!” 第五十一章 穷极山 黑江夫人及一众属下闻言色变:“龙蛇蛇胆?!” 沈晚追问:“怎么,有何不妥吗?” 黑江夫人没有立即作答,而是把沈晚五人安排在扑了地毯的首领议事殿,挥退众属下后,才娓娓道来: “巴蜀分支甚多,如今相对强大的便是巴族,濮族,越族,僚族。其中巴族最强,僚族最弱。其余各小分支都是依附存在。龙蛇十分罕见,仅在巴族出现过数次,听闻,龙蛇的这几次现身,皆因巴族先人的葬礼。” “葬礼?”陆汲远曾在他老师的游记中见到过关于巴蜀葬礼的记载:棺如船只,悬于峭壁。 虽是寥寥数语,却惹的他耿耿于怀,十分纳闷。 黑江夫人点点头,继续说道:“我巴蜀中人,崇尚天堂,若要死后升天,必行崖葬。” 陆汲远对这些颇感兴趣,他急忙追问:“何为崖葬?” 黑江夫人视沈晚几人为救命恩人,对于陆汲远的问话自是知无不答:“即是在棺外套上船型棺椁,一头嵌入崖缝,底部再打上暗桩支撑,如此方能超度亡魂,此为崖葬。” 沈晚比较关注龙蛇:“那,龙蛇呢,怎么说?” 她继续解释着:“龙蛇出没之地为穷极山,而那里,正是巴族的崖葬圣地。除非巴族中人,外人绝对不可靠近,否则必遭祸患。而今各族嫌隙渐生,我儿便是被别族细作引诱,误入穷极山,才会招此恶煞。” 沈晚:“别族细作引诱?这又是为何?难道是为了挑起事端?” 黑江夫人摇了摇头,叹气道:“或许并非仅仅是为了挑起事端那么简单……夫君如今正在外彻查此事。” 奎英宿耐心听完,随后总结道:“如此说来,取得龙蛇蛇胆,是全无可能之事了!” 黑江夫人惆怅的点点头。 沈晚却反对道:“那倒也未尝,夫人刚刚是说除非巴族中人,外人绝不可能靠近。若是成为巴族中人,就不一样了。” 黑江夫人听闻此言,却犹如吞了苍蝇一般,一脸恶心的说道:“巴族向来排外,他们不相信任何人,倘若要成为巴族中人,只有出嫁这一种法子。” 沈晚始终认为,利益才是至上的,若能投其所好,给予对方想要的东西,进而获得自己想要的,以物易物而已,并非难事。 于是她问黑江夫人:“难道完全没有可商量的余地吗?”黑江夫人摇摇头:“待夫君回来,或许可以问问他。” 见到黑江,是在两日后,他骑着高头大马,风尘仆仆的归来,手里提着一个小包袱。 彼时沈晚五人正被黑江夫人请至议事殿,双方见礼之后,黑江一个铁铮铮的男子汉二话不说就单膝跪地,对沈晚和奎英宿表示感激。 接着他抖了抖带回来的那个包袱,原来那包袱里装的竟是颗人头! 他愉悦的说道:“陷害我儿的凶手已被斩杀,他是越族人,故意以此挑起巴族和僚族的祸端,想要渔翁得利。几位要去巴族捉那龙蛇,我此次追凶,正巧获悉一条鲜有人知的近道,可以悄悄潜入巴族的穷极山。” 沈晚听到这话,心里就咯噔一下,这事情怎的这么巧! 先是他们来到这僚族,正巧遇到奄奄一息的僚族小公子,接着救下了他,准备去穷极山找龙蛇。 而黑江出门捉拿这陷害小公子的凶手,正巧获悉了一条可以通向穷极山的近路。这里面的巧合,实在惹人生疑。 同样的,陆汲远也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 独处时,两人分别道出心中担忧。 沈晚:“似乎有人故意设了一个局,只是我不明白,设局的人,究竟目的何在?” 陆汲远:“要么是想除掉我们,要么是想利用我们来达成目的。本王认为应是利用。” 沈晚点头:“说的对,如果是要除掉我们,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对方究竟是想要利用我们做什么呢?” 陆汲远开挂了一般,头头是道的回答:“我们要捉龙蛇,而龙蛇在穷极山,可穷极山又是巴族的崖葬圣地,再者,巴族是这巴蜀之地最有实力和威望的一族。” 沈晚一点就通:“你的意思是,对方的目的,是吞并巴族,霸占这巴蜀之地!” 陆汲远摸了摸她的头,笑道:“确有这种可能!” 沈晚见他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连忙追问:“难道你已经猜出这幕后之人的身份了?” 陆汲远却摇摇头表示不确定。 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大致准备一番之后,留下黄路在此等候,沈晚和陆汲远奎英宿以及王五一同出发,由黑江带路,悄悄前往穷极山。 黑江发现的这条近路,果然十分隐蔽且崎岖,沈晚走的十分吃力,幸而有王五和陆汲远一左一右护着,后头再加一个奎英宿相助,她总算坚持到了穷极山。 这穷极山,并非当真什么穷山恶水,极劣之地。沈晚见到的是郁郁葱葱,如原始雨林一般,神秘且厚重。 为防蛇虫蚁所伤,他们身上带了驱蛇的雄黄粉和防蚊虫的草药。 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虫蚁不惧药味,横冲直撞的来攻击、叮咬。 几个大男人,虽说不上皮糙肉厚,却都耐力非凡,即便吃了这些虫蚁诸多暗亏,仍旧极力照顾场中唯一的女子沈晚。 一到这穷极山,黑江便没了主意,他不曾来过此地,根本不晓得该往哪走。 如今全靠陆汲远看山识向,也辛亏有他,因为这穷极山的阵法和各种陷阱环环相扣,一旦行差踏错,便有可能丧命。 沈晚也对这“穷极”二字,有了新的认识:想来它其实应是说此地的机关陷阱穷极了设计者毕生的智慧! “前方是悬崖,大家莫动!”正走的好好的,陆汲远忽然高声提醒。 沈晚环顾四周,却只见山地,未见悬崖。 陆汲远弯腰捡起脚下的几颗石头,分别朝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掷出,哗的一声,水花四溅,几个被兜头浇了一身。原来右侧是一道瀑布,被陆汲远破了阵法以后,乍然现身,如刚被泄洪一般,喷涌而出,旋即就垂直流下,变成了真正的垂直瀑布。 而在他们左侧和前方,几步之外便是悬崖! 王五心惊不已。 奎英宿虽有神族法力,却因身在人间,这法力大大打了折扣,跟沈晚这等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倘若摔下悬崖,即便因着神体之故,不至于即刻死亡,却也会严重受伤。 他一直都是好奇,一种猎奇心理,促使他跟着沈晚和陆汲远,想看看他们怎么破案,怎么捉大鹏。是以,不管遇到何事,他都默不做声,只做个事外之人,权当看戏。 然而此刻,他却失了那份淡定从容,变得不安起来。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因为这瀑布,并非寻常的水幕瀑布,他们自从被它浇淋,便如定在当场,丝毫挪动不得。 每个人心中都十分焦急,却苦于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如长了眼睛的石头一般。 怎么办?人心惶惶的时刻,空气都变得焦灼。 猛的一声长啸破空而出,直流而下的瀑布里,钻出一个庞然大物。 第五十二章 险境 猛的一声长啸破空而出,直流而下的瀑布里,钻出一个庞然大物。 几人大骇,随着庞然大物震天动地且渐渐靠近的脚步声,这种能感觉到危险就在身后,却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挪动逃开的无力感和恐惧感,已经酝酿到了极致。 终于,黑江第一个晕了过去。 陆汲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分析:不可能只是沾了一点水,就全身不能动弹,这里头肯定还有阵法的助力。只要能移动一点点,这阵法,就有把握破解。 相隔的距离本来就短,这庞然大物即便走的慢,此刻也已行至跟前。 接着,走在最后面且已经晕过去的黑江,被那庞然大物甩入右侧的瀑布中,黑江悄无声息的落了水。 接下来是王五,他感觉背部触到一个温热的东西,那东西发力一撞,他就跟着也掉进了瀑布,能动的那一瞬间,他猛然回顾,却只来得及看清它那只大大的耳朵。 沈晚陆汲远以及奎英宿都轻轻闭上了眼睛,等着结果的来临。 那庞然大物一直未动,它似乎思索了许久,最终才得出个主意,于是长鼻一甩,把他们三人一起扫进了左侧的悬崖。 陆汲远趁着它长鼻扫过,使尽浑身力气撞上沈晚,两人双双跌入那早已看好的阵眼中,终于立即脱困,恢复自如。 陆汲远即刻扑了过去,一把拉住堪堪掉入悬崖的奎英宿。 此刻沈晚终于得以一观这庞然大物的真容,都怪自己想的太多,把它想象成了三头六臂的怪物,其实不过是一头大象而已! 但这大象的脾气似乎很不好,它见陆汲远和沈晚脱离掌控,便仰天一声长鸣,接着发怒的使劲跺脚。 它连跺几脚,直接导致悬在崖边的奎英宿晃动不停,陆汲远支撑不住,即将脱力,他大喊沈晚。沈晚矮着身,用几近匍匐的姿势,爬过去帮忙。 却是不慎给了大象一网打尽的机会,它长鼻一推,就把沈晚和陆汲远撞入悬崖,奎英宿失去助力,自由落体,掉下悬崖。 沈晚暗骂自己太蠢,陆汲远是练武之人,无论如何都会勉力抓住奎英宿。 他喊她,应当是让她想办法去对付大象才对,她竟傻傻爬过去帮忙拉奎英宿,以至于三人都掉下悬崖。 悬崖很高,崖上并无凸出的树木或石头,完全无法借力。就这般直接摔到崖底,定然变成肉泥。 幸而天不亡我,这悬崖底下竟是个深湖! 扑通三声,水花四溅,他们同时落水。 陆汲远水性极好,早在看清这深湖之后立即凝神闭气,因着惯性冲入湖泊底部,待惯性力减弱,立即往上划,终于破水而出。 另一边,沈晚和奎英宿都水性极差,猛的跌入湖底,手忙脚乱的想要冲出水面,结果太过着急,不慎呛了一肚子水,接着体力不支,缓缓下沉,湖泊底部似有一股强大的吸力,把他们强行拽了进去。 陆汲远再潜下去找人时,摸遍了可能的落水点,却是一个人影都没瞧见。 湖水清澈见底,怎的一会儿的功夫,人都不见了! 他扩大搜寻圈,再次找了个遍,仍是毫无踪迹。 难道是被冲到别处了吗?着急的陆汲远再次入水,一路游走,体力耗尽之际,仍是一无所获,不得已即刻爬上了岸稍作休息。 “陆公子!”是互相搀扶着的王五和黑江寻来了。 王五顾不得身上的伤,担心的问道:“三小姐呢?” 陆汲远喘着气回答:“我们同时跌入这湖泊,我找遍此处,均不见他们人影。这里头十分蹊跷!” “沈小姐和奎公子都不见了!”黑江吓的不轻,他朝湖泊探了探身,果见这湖水清澈透亮,一丝淤泥都不见,虽是极深,却一眼便能望到底。若是湖里有人,别说下湖去找,光在岸上走一圈,就足以看清了。 既然是一同落水,为何他们俩人就不见了呢! 这巴蜀之地,各族的族徽和图腾都是不同的,故而信仰也都不同,濮族信奉青龙,巴族信奉腾蛇,越族信奉朱雀,僚族信奉玄武。 而这位僚族的首领黑江,他不仅信奉玄武,更是害怕鬼神。 如今的这一切,都让他觉得是山中鬼怪在作祟。心中害怕至极,偏偏要给儿子取龙蛇蛇胆,只得极力控制住颤抖的双腿,胡乱的猜测着:这沈姑娘和奎公子,怕是已遭不测了! 真的是病急乱投医,陆汲远此刻才想起自己那一手绝妙卦术,立即取出三个铜钱,开始卜测,结果显示沈晚二人平安,方稍稍放心了些。 可是他们两人到底去哪里了?陆汲远努力平静下来,试图学着沈晚的样子,一步步的分析。 崖下只有一个湖泊,人跌入湖泊后就不见了,定是这湖泊有问题! 湖泊里除了清澈见底的水之外……别无他物! 对了,这湖水,为何这般清亮?此处罕有人际,按理,这湖泊该是无人打理,为何竟会如此干净? 他调动记忆库,回想起老师的游记中曾有这么一桩见闻,虽是一笔带过,然而他记忆力甚好,至今记忆犹新。 游记上说:山中有湖,光可鉴人,一日,至夕阳西下时刻,一道彩虹落下,湖底翻腾,淤泥一搅而空。皆因湖底有洞,与别处湖泊河流相交,时辰一到,两湖之水互换。渔人惊异,取名虹吸。 他恍然大悟!如今的状况,跟老师游记中的虹吸一致。 于是他重新估摸了一下沈晚和奎英宿落水之处,稍作调整后,再次潜入湖中,果然在一处湖壁上发现了一个十分不起眼的洞,洞口较大,足够一人通行。 他顺着洞口游了过去,良久,果然到了另一处湖泊。 这一处的湖泊却是相当脏乱,厚厚的淤泥,以及各种动植物尸体。 他艰难的转了一圈,仍是不见沈晚踪迹。 人到底哪去了? 他决意先爬上岸休息片刻,然而,刚一上岸,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在他前方十米处,成排躺着两个满身泥污的人,仔细一瞧,竟是沈晚和奎英宿! 他们完全昏迷不醒,看起来十分糟糕,但更糟糕的是:他们身边,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吐信子的蛇! 第五十三章 巴族小姐 这些蛇似乎在耐心的等待什么,只是单单围着,观望着,不进攻,却也不离开。 他摘下装雄黄粉的香囊探了探,很不幸,香囊进水了,雄黄粉只剩薄薄一层垫底的,不堪大用。 他们躺身之处,约五米外有个山洞,其余全是平地。 不管是堂而皇之的靠近还是畏畏缩缩前行,这群蛇都会因为他的一个动作瞬间转过头,警惕的盯着他,一动不动,直把人看的毛骨悚然。 正面进攻无效,便只能迂回前进了。陆汲远打算先靠近山洞,看看里面是否有什么可作为防御之物,再不济,大块些的石头总有吧。 他顺利进得山洞,但洞里太黑,一时难以辨物。 他便驱动内气,闭上双眼,稍作调息。待调息完毕,双目清明了许多。 这洞口狭小,洞内却足够宽敞,且数洞相连,他粗略数了数,约有十五个小孔洞。忽然,其中的一个小孔洞里传出“咕咕咕”的声音。 陆汲远寻了块大石,矮身躲避。 却见一棕黄之物缓缓行来,它边走边咕咕叫着,好似在呼唤什么。 待它出得小孔洞,陆汲远方看清对方身形,竟是只身长,鼻尖,腿短的黄鼠狼。 只是这叫声有些不太对劲,陆汲远再仔细探看,却发现这四脚动物,虽形似黄鼠狼,却还有许多细微的不同之处。 它边走边嗅,很快找到了线索,接着迅速的朝洞口跑去。 陆汲远慢慢跟在后头,见它直直朝外头的蛇群奔去。 蛇群见到它,纷纷回头显出攻击之态。它退至洞口,盯着蛇群,焦急的咕咕叫着。 陆汲远顺目望去,竟发现,在侧身而躺,几近趴伏的沈晚身下赫然压着一头小“黄鼠狼”! 小“黄鼠狼”双目圆睁,摇头晃脑,却动弹不得,只能发出微弱的叫声。 那叫声是在求救,大“黄鼠狼”听到后,变得更加焦急狂躁,却又迫于群蛇压力,不敢出手。 它一步三回头的退回小孔洞,不一会儿就从各个孔洞中涌出一大批帮手。 这么一大群“黄鼠狼”远远行来,竟让人产生一种又见到庞然大物的错觉,陆汲远急忙往更深更隐蔽处挪了挪。 “黄鼠狼”们见到群蛇,一哄而上,它们专挑蛇的脖劲处咬。有些毒蛇反应很快,趁着“黄鼠狼”不留意,矮身去咬它们的短腿,然而“黄鼠狼”似乎并不在意,就那么大大方方的,任凭那淬毒的尖牙刺破皮肤。接着迅速扭身张口,毒蛇顷刻毙命。 陆汲远恍然:这“黄鼠狼”竟然不惧蛇毒! 先前还仗势欺人的一众毒蛇,此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惊吓,仅剩的数十条,忍着伤痛,慌乱逃离。 有只“黄鼠狼”咕咕叫着,立即跑到沈晚跟前,把那只“小黄鼠狼”给捞了出来,随后检查了一翻,见它除了浑身湿透外,并无别的伤痕,才终于放下心来,亲昵的蹭着它湿哒哒的毛发,给予温柔的安慰。 自从群蛇败阵,陆汲远便出了山洞,立在别处观望,见“黄鼠狼”成群结队的返回了山洞,方急忙来到沈晚身边,试图唤醒她。 沈晚却一直昏迷。陆汲远见她浑身湿透,腹部微微隆起,想来应是灌了一肚子水,立即就抬手压胸,试图把她腹中的积水给挤出来。 他不懂医术,动作笨拙且粗糙,出于对疼痛的条件反射,沈晚不自觉的哼了两声。 陆汲远以为她醒了,立刻停止动作,倾身探看。 “噗……”旁边有人笑出了声。 陆汲远猛抬头,却见不远处有两个身着奇装异服,头发高高挽起,并带着头巾的女子,共乘一匹棕色小马,见他望来,便立即驱马上前,对着他道:“你这手法不对。” 两个女子边说着边跳了下来,随后就分别给沈晚和奎英宿诊治起来。 待简单处理完毕,带红色头巾者好奇问道:“你们就是这穷极山的守护者?” 另一带黄色头巾者靠近对方耳朵,低声道:“父亲说这穷极山有三个守护者常年守候,不曾想竟个个都生的这般俊俏!” 这时,沈晚和奎英宿都醒了。 “你们醒了!”陆汲远有些激动的问沈晚:“可还有哪里不适?” 沈晚摇了摇头,立即就瞥在身旁的两个姑娘以及棕色马匹。 而红头巾姑娘,正巧也在偷瞄着她,顿时四目相对,红头巾低下头,羞红了脸。 先前救人时不觉的,如今方害起臊来!她暗骂自己一声窝囊。 也了掩饰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她立即问道:“你们可是这里的守山使?” 陆汲远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干脆默不作声。 红头巾却得到肯定一般,扭头就小声的对黄头巾说:“姐姐,父亲说过守山使都不会轻易暴露身份,看他这样子,想来应是守山使无疑了。姐姐,这守山使长的可真好看。” “嗯。”黄头巾赞同的点了点头。 凭陆汲远的耳力,自然听清了这单纯姐妹二人组的对话。如今被这般误会,倒是好事。 “你们既是守山使,我们也就无需隐瞒身份了。本小姐是巴族首领巴朴家的二小姐,这位是我姐姐,巴族的大小姐!” 完全清醒过来的沈晚和奎英宿,听到这番话,颇有些意外。 红头巾介绍完毕,接着义愤填膺的说道:“我姐妹二人是来找药的!然而我族奉蛇为尊,先前那一窝子的短腿毛子究竟是何物,竟敢栖息我巴族,却不守我族规矩?!正好替诸蛇出口气,顺带捉一只回去。” 陆汲远心道:短腿毛子?就是那一大群“黄鼠狼”了。 沈晚和奎英宿也反应过来,她说的这短腿毛子,就是沈晚先前在水中无意救起的獴。 说起獴这种动物,她只在自然读本上见过,而今还是第一次见到且触到。据说獴是毒蛇的天敌,它们腿短迅捷,口齿锋利,且不怕蛇毒,天生就喜食眼镜蛇。 只是,她救起来的那只獴,去哪里了? 陆汲远见她左右搜寻,立即会意,马上就解释道:“它被同类救走了。它们就栖息在那边山洞中。” 这后半句,算是说给这姐妹二人听的。 果然,她二人立即上马,调转马头,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就朝山洞行去。 然而没过多久,她们就捂着鼻子退至洞外。姐妹俩稍稍挂了点彩,一脸不服气的骂道:“畜牲就是畜牲,这短腿毛子,竟使阴招!” 沈晚闻言,忍俊不禁。 她笑着向陆汲远和奎英宿解释道:“这东西叫獴,跟黄鼠狼有些类似,天生汗腺发达,打不赢了就使阴招,可熏人了!” 红头巾妹妹无意中听到了沈晚的话,立即就下令道:“你既知道这畜牲,定有捉它的法子,你来!倘若捉住了,本小姐的三叔就有救了,届时本小姐重重有赏!” 奎英宿对治病什么的还比较感兴趣,他打听道:“令三叔是患何病症,竟要拿这畜牲来医?” 红头巾妹妹单纯惯了,有问必答:“本小姐也不知是何病症,但巫医说了,需得这短腿毛子的血救命,不过要点血罢了,本小姐又没要它的命!” 说起要命两个字,红头巾妹妹似乎恍然大悟,她扭头就对姐姐献计:“姐姐,用火攻如何?这石洞只有入口,未见出口,用火把这些畜牲烧死便是,省的捉来捉去。它们死了,还便宜取血。” 黄头巾姐姐一手指着沈晚,拧眉催促道:“你,速去放把火!” 第五十四章 十副棺材 沈晚不愿节外生枝,立即就起身往山洞行去。陆汲远拦住她,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沈晚安抚一笑,她可没那般狠毒,为了一点血,就要杀害对方全家。 她径直行至洞口,学着獴的样子,嘴里发出咕咕的声音。 一只幼崽仰起头,使劲闻了闻,立即辨识出她的味道,登时就不顾同伴的阻拦,或者说同伴都没来得及阻拦,它就兴奋的迎了出来,猛的扎进沈晚怀里。 这正是她在水里救起的那只幼獴,当时虽是顺便,却也费了不少功夫,尤其她还不善泅水,喝饱了一肚子后,偶然抓到一块石头,倾尽全力,拉着奎英宿,顺着石头爬上了岸,上岸后就发现胸前衣襟处,有一只幼獴死死咬着不放,她尚未来得及解救,就脱力晕了过去,于是它被生生压着,不得动弹。 “这畜牲怎的跟你这般亲近?”这两姐妹都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瞪着沈晚,那目光中带着不屑和鄙夷,但更多的是无法掩饰的羡慕和好奇。 沈晚把幼獴递给红头巾妹妹:“给,两位小姐身份尊贵,一诺千金,届时可要保住这幼崽的性命,把它送回此处。” “拿开!”红头巾妹妹却嫌弃的推开:“本小姐才不要抱这臭烘烘的畜牲,你跟我们一道回去!” 这如何使得,若是跟着去了巴族,这守山使的假身份便要穿帮了,沈晚自然不答应:“那便在这取了血,给小姐带回去吧。” 红头巾妹妹似乎就跟她杠上了:“巫医没说要多少血,倘若不够用怎办?你即刻就同我们一道回去!” 沈晚有点不耐烦,干脆将计就计压一压这刁蛮小姐:“不行!守山使责任重大,怎可擅自离守?!” 黄头巾姐姐也察觉出不妥,立即劝妹妹接过幼獴,告辞离开。 耽搁了太久,接下来要速战速决了! 陆汲远即刻起卦,测出了龙蛇所在的大致方向,一路往西,便可找到。 三人商议先跟王五与黑江汇合,然而,待陆汲远游回去找人时,却未见两人踪影。地上有只鞋,看似黑江的。看地面脚印,应是有过争执和打斗。 他推测:王五和黑江很有可能被巴族的人发现了。 王五是沈晚的属下,要如何做,自然是看她的意思:“既如此,我们先去取蛇胆,再想法子救他们吧!” 此时烈日当空,正值午时。湿透的衣服三两下就烤干了,三人小憩了片刻后,即刻上路。 山路狭窄弯曲,把他们一步步引入穷极山的山腹之中。 大约走了两个时辰,陆汲远喊停了,因为前方耸着一块巨石,没路了。 往往这种地方,要么真的无路可走,需得原路返回;要么就是有各种机关,开启后便可通行,更重要的是,或许龙蛇就在这里。 找机关,这对精通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的陆汲远来说并非难事,尽管机关所在处隐蔽了些,最终还是没有费多少功夫就被他找到了。 “吧嗒”一声后,巨石处震动起来,接着露出一条极小的缝隙,三人侧着身,勉强挤了进去。 奎英宿还开玩笑说:“亏得黑江和王五不在,否则他俩定被小小缝隙困住不可。” 沈晚闻言,脑中顿时就浮现出黑江那肥硕的身躯,还有王五的那颗大脑袋,不禁莞尔。 “人间造化,果然鬼斧神工!”奎英宿入得石门,就开始感叹。 这里头竟是一连串的溶洞,凸出的溶岩形状各异,且五颜六色,交相辉映。在这相互映照下,石洞显得十分明亮,连火折子都省了,的确称得上鬼斧神工。 三人平安穿过第一个溶洞,到达第二个溶洞时,赫然一副棺材出现在眼前。 沈晚上前查看,发现这棺材极其名贵,是上好的金丝楠木,而且上了棺钉,棺身雕满各色花纹图案。 三人跳过此洞,再往前行,此处共有十一个溶洞,除了第一个溶洞外,其余十个洞里分别放着一副棺材,全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棺钉钉的十分结实牢靠。棺身的花纹雕的一模一样,看起来就是同一批次量产出来的。 不是说巴族人崇尚崖葬,且喜用船型棺樽,那这十具棺材里的,又是何物?! 沈晚和陆汲远都认为这里头很是蹊跷,有必要开棺看看。 在这种阴气极甚之地待久了,奎英宿有些不舒服,他找了个角落处坐下歇息,再一边看着沈晚和陆汲远开棺。 这种上好的金丝楠木,普通兵器怕是很难撬动,但沈晚的大道剑可是神器,再加上陆汲远的精强内力,并没有费多大劲,就在第二个溶洞中,把崭新发亮的棺钉全部取了出来。 棺材颜色这么亮,棺钉这么新,足可见,这棺材并未放置多长时间。 沈晚对里头的东西十分好奇,她催促着陆汲远尽快把棺盖掀开。 陆汲远点点头,与棺木并列而站,接着调动内息,聚力于臂,两掌推出。 沉沉的棺盖缓缓移动,露出一个小口子。 陆汲远重复操作,再次推出两掌,棺盖终于开了大半,棺材里头的东西,登时一览无遗。 竟是两个大木箱子,箱子涂了漆,颜色考究,花纹别致。 而且两个箱子均是一般大小,且都落了锁。 陆汲远把两个箱子搬了出来,对那钥匙孔好一番查看,随后解说道:“这应是京都天宝斋独有的箱子,这种锁,繁杂牢靠,难以仿制,仅天宝斋一家有售”。 沈晚问他:“那这种箱子肯定很贵了?” 陆汲远点头称是:“十分昂贵,宫中也仅有两个,一个在本王府上,另一个在徐王叔手中。” 既然如此,这种东西普通人是肯定用不起的,会买这种东西的人,想来不是权贵,就是富商。 奎英宿的好奇心也在蠢蠢欲动,他坐的老远,睁大眼睛,倾身细看,没看出什么端倪,便提议立即把箱子打开,看看这般金贵的箱子里,究竟盛放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陆汲远起初拿到箱子时,十分高兴,废寝忘食的研究了两天,才搞清楚这里头的机关和暗门所在。 如今开箱,不过是驾轻就熟,很快就听到“吧嗒”一声,机关破了,锁也跟着开了。 他毫不犹豫的就打开了箱盖,接着被里头那看起来活物一般,咚咚跳动着的东西,惊的说不出话来! 第五十五章 棺中奇物 沈晚见他脸色不佳,便凑过去看,这一看不得了,顿时也吃了一惊! 身体不太舒服的奎英宿,好奇的要命,偏偏这两人一句话也不说。他只好勉力上前,亲眼看个究竟。 的确很出乎意料,这箱子里装的,竟然是一颗扑扑跳动着的鲜红色心脏,这颗心脏四周长毛根须。 根须牢牢扣住箱子的四壁,再细看,便发现这箱子里其实盛着透明液体,鲜红色心脏泡在这透明液体中,刚好没顶。 那一茬茬的根须左右轻轻摆动着,似乎正十分快活的从透明液体中吸取营养。 陆汲远急忙放下箱子,即刻又打开了第二个箱子,而第二个箱子的情况大同小异,唯一的不同就是:它里头装的不是心脏,而是两片肺叶。 沈晚望了望另外的九个溶洞,心想:难道其余的棺材里分别装着脾胃肾,还有人头和四肢吗? 难道是有人被活活分尸,接着再被这般制成活体标本,精心保存吗? 陆汲远似乎也有同感,他立即走进第三个溶洞,迅速的开了棺,又取出两个天宝斋独有的箱子,如他们猜想的一般,这里头分别盛放着脾胃和双肾。 他又接着进了第四个溶洞,打开了第三副棺材。这一次,却是意料之外,没有人头和四肢,而是满满两箱子的金银珠宝。 第五个溶洞,分别是一箱子财宝和一箱子古董字画。 第六个溶洞,这具棺材跟前面五具棺材似乎有点不一样,它的棺钉十分粗且长,入木六分, 他开始心生警惕,小心翼翼的推开棺盖,并在棺盖开启时,牵着沈晚和奎英宿,迅速后退。 然而,棺材里头悄悄升起了一缕青烟,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入空气,被他们一点点的吸进了鼻腔。 于是,他们才刚退出几步,就开始头晕腿软,缓缓倒地,渐渐失去意识。 奎英宿尽管虚弱,却终归是神族,对这青烟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抵抗力,他闭上双眼调息时,朦胧的见到了几个人影,接着有敲击棺盖钉钉子的声音。 再接下来,他便昏昏欲睡。只模糊感觉到有人把他拖到了一块平地上,地面晃晃悠悠的,晃的他难受极了,最终支撑不住,睡死过去。 待再次醒来时,是在一间竹楼里,陆汲远和沈晚就躺在他旁边,不省人事。 他唤着两人的名字,却是不仅把陆汲远和沈晚成功唤醒,也惊动了门外的人。 一个穿着奇装异服,丫头打扮的女子推门进来,喜道:“三位醒了!” 接着她转身出去跟门外的另一个丫头交代两句,就小跑着走了。 很快她又引了两个人进来,是一男一女,男的中等身材,浓眉下一双犀利的单眼皮,再配上一脸的络腮胡子,不好看,也很不耐看。 而女子却十分婀娜窈窕,皮肤光洁,一双美目配上一对柳叶眉,十分惹眼。 男子单手揽着女子的腰,提醒她脚下有门槛:“夫人当心!” 表面看似父女的两人,实际上竟是夫妻!似乎正应了那句:自古美女配丑男! 尤其“当心”二字,在沈晚看来,颇觉微妙。于是她仔细观察了一番,见这女子走路时十分小心,且挺直上身,脚尖微微朝外,两手置于腰腹。 她的直觉是对的,这女子果然有孕在身。 男子贴心的拉过椅子助她夫人就座,随后挥退侍女,开门见山道:“想必三位已经猜到了。这里正是巴族,我乃巴族首领,巴朴。这位是我夫人姜氏。” 此时情况不明,沈晚三人均沉默不语,静待下文。 巴朴继续说道:“你们的同伴也在巴族,晚些,便可相见。至于黑江,他应当已经回了僚族。”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番话不过是铺垫,主要内容还在后头。 果然,巴朴接下来就说到了正事:“你们去了不该去的地方,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这于你们这些外人并无好处。倘若尔等愿入我巴族,我夫妻二人定然既往不咎,给予厚待!” 沈晚三人面面相觑。 奎英宿首先问道:“溶洞里有十具楠木棺材,我们只开了其中五具,剩余的五具,究竟藏着什么?” 巴朴循循善诱:“入了巴族,我便告诉你!” 奎英宿不想继续跟他绕弯子,便直言道:“巴朴首领,你不妨直说吧,为何要我等入你巴族?” 这时,巴朴夫妻二人相视一笑,巴夫人笑意盈盈的回答道:“我的两个女儿,想必你们定是见过了……倘若你们愿入赘巴族,自然尊荣无上……” 她还没说完,远处的屏风忽然嘭的一声倒了,两个女子蹲在地上,埋着头,满脸绯红之色。 巴夫人宽容一笑,招呼两人过来:“馨儿香儿,来母亲这。” 待走近了,沈晚三人方看清,果然就是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单纯姐妹二人组。 这两姐妹肖似母亲,长相自是不差。她们此刻分别偷偷拿眼瞧人,红头巾妹妹叫香儿,她正瞧着奎英宿。黄头巾姐姐叫馨儿,她正偷瞄着陆汲远。 沈晚恍然大悟:两个姑娘看中了两个男子,求着父母相看并提亲,这压根没她什么事嘛! 于是她好整以暇,静候下文。 陆汲远和奎英宿却是受不了,两个没长开的黄毛丫头,竟然肖想堂堂皇室王爷和神族公子! 这时,巴朴夫妻二人悄悄退到门口,把场地交给两个女儿。 妹妹香儿红着小脸,一咬牙,仰起头就对奎英宿表白道:“我巴族女子,向来直白,先前把你们误认为守山使了,但本小姐……我,我就是看上你了,我要同你成亲!” 奎英宿好像不习惯这种场面,神族的女子都含蓄的很,他还是第一次被当众表白,况且这姑娘一开口就要成亲,他虽然无意入赘,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姐姐馨儿似乎被妹妹的勇气感染,抬起头,直直盯着陆汲远,也在酝酿着表白的台词。 陆汲远与奎英宿不一样,他心里装着沈晚,而且如今心上人就在身旁,他有些担心的瞧了沈晚一眼,却见她一脸看戏的表情,顿时就有些不是滋味。 他猛的仰头就冲馨儿道:“有话快说!” 馨儿因这突如其来的话乱了阵脚,一阵支支吾吾之后,总算顺利表白:“你,你若不愿入赘,我可以去跟爹娘说。” 妹妹香儿也立即保证道:“姐姐说的对,爹娘不会强迫你们入赘的。” 接着,她又有些纠结的问道:“但是入赘了才能得长生啊,你们不想长生吗?” 长生?当真是越落后越迷信,怎么竟会有这种无稽之谈!沈晚觉得很是无趣。 奎英宿却是来了兴趣:“何谓长生?” 妹妹香儿似乎没看到姐姐馨儿那般明显的挤眉弄眼,脱口就答:“爹说你们都看到了呀,那就是长生,爹在探究长生,依靠神水,可以让五脏六腑维持跳动,永不停歇。这样便可长生了。” 这番话引起了沈晚的注意,她打听道:“你说这个神水,哪来的?” 香儿立即答道:“神水,就是……” 她没能说完,就有一个丫鬟在边跑边叫喊: “首领,夫人,小姐,不好了,三老爷出事了!” 第五十六章 疑案 有一个丫鬟在边跑边叫喊:“首领,夫人,小姐,不好了,三老爷出事了!” 巴朴等人大惊失色,转头就走。馨儿和香儿两姐妹也待不住,跺跺脚跟了上去。 沈晚对这个三老爷有一点点印象,起初这馨香姐妹令她捉幼獴时有提到过,说要用獴的血给三叔治病。 想来如今死去的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三叔了。 她有些担心幼獴的安危,便携着陆汲远和奎英宿,由一个小丫头领着,一同来到现场。 三老爷的房门敞开着,一眼就能望到里头的情形:除了巴朴和夫人以及馨香两姐妹以外,还有两个妇人以及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层层围在床边。 有小厮带路,引着一位须发皆白,挽着拂尘的老者飞奔过来,与沈晚三人擦肩而过,后匆匆进了房。 小厮高声禀告:“巫医来了,巫医来了!” 围在床边的人群闻声,立即散开,让出一条道来。 巫医上前,一番试探,最后摇了摇头,惋惜道:“三老爷已断气多时,无力回天了!” 两个妇人闻言,立即呼天抢地的大哭起来,看样子,这两位应是三老爷的妻妾了。 而一旁的小男孩,见父亲睡的一动不动,母亲又哭的稀里哗啦,也害怕的跟着大哭起来,哭声充盈着整个屋子。 巴朴明显也很悲伤,他命人送走巫医,也不管三老爷的身后事,更加不顾沈晚三人在场,立即就问起罪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贴身照顾三老爷的两名丫鬟,此刻她们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三老爷明明病况好转,如今为何会死,你们是怎么看顾的?” 两个丫鬟吓的说话也很结巴:“奴婢,奴婢……” 巴朴烦躁的一拍桌子,怒道:“拖下去,当贡品,扔蛇窟!” 小丫鬟吓懵了,慌乱的开口脱罪:“是三夫人和姨娘在三老爷面前吵架,三老爷心里烦躁,才独占出门的。奴婢根本劝不住!” 三夫人和姨娘都停止了哭泣,并马上为自己辩解。 三夫人辩解说:“三老爷的病才刚有些好转,就跑到姨娘屋里送房契。我堂堂夫人,掌管内宅,怎可让一个妾拿着这府里的房契?!保不齐就是这贱妾为了房契,害死了老爷!” 姨娘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三夫人无凭无据的,怎可血口喷人?!”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还是已故堂弟的家务事,巴朴觉得头疼。 沈晚趁着床边无人,上前仔细观察了一番:这三老爷浑身湿透,把床上的被子都染湿了。而且脸色灰败,双手指甲发青,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他口鼻中少量的泥沙,以及手掌上常年拿刀剑磨出来的茧。 这种种迹象足以表明:他因体弱,溺水而死! 他的病已经有所好转,不至于这种时候自杀。故而排除自杀的可能! 那么,究竟是失足落水,还是遭人谋杀呢? 沈晚对查案越来越上心了,没遇到就罢了,倘若遇上了,总要查出个真相来,方能心中舒畅。 而这厢。巴朴却做了决定:两日后下葬,姨娘无所出,两个丫头护主不利,都去给三老爷陪葬! 两个丫头直直晕了过去,姨娘也十分慌张惊恐:“首领,首领!为何要我去陪葬?我没有害三老爷!” 见巴朴完全不理她,她病急乱投医的环顾四周,见沈晚一脸认真的在研究三老爷的尸体。 立即爬过去,拽着她的衣裳,急切开口:“我没有害三老爷,求你帮帮我,帮帮我,做牛做马,我都答应!” 沈晚并就有意仔细查查这个事,此刻正巧有了理由,她蹲下来扶起姨娘:“看你着实可怜,我便管管这闲事吧。” 接着她起身对巴朴说道:“巴朴首领,三老爷身怀武艺,即便落水,也不至于就此丧命,三老爷的死,或许还有别的内情。在下以为不宜冤枉无辜之人。” 巴朴听她这翻言语,有些刮目相看:“不错,三弟他的确身怀武艺,你言之有理,不能让三弟枉死,不如就由你来彻查?” 沈晚自然不会拒绝:“恭敬不如从命!我们先去现场看看。” 小厮领着沈晚三人到了发现三老爷尸体的地方,是在离府不远的一个条深河处,河道十分宽敞,河水并不湍急,河道两旁垂柳依依,秋风习习。 河边还停着些许小画舫,这些画舫均装扮华丽,里头美酒佳肴,美人歌舞,是个高雅的寻欢作乐之所。 想来三老爷是受不了妻妾吵闹,病况有所好转,便来此寻些快活。 曾经接待过三老爷的那艘画舫,如今仍是宾客众多,络绎不绝,想来这巴蜀之地,除了舞刀弄枪,祭拜各族信奉的神灵之外,的确没有比这更有意思的娱乐了。 画舫老板起先还笑脸相迎,但一听说他们是为了已故三老爷之事而来,便没什么好脸色。 碍于一族之尊巴朴首领的面子,勉强把沈晚几人引到了包间。 他一脸生硬的说道:“各位有何问题,请快些问吧,莫要耽误了我这画舫的生意。” 沈晚对他那拉长的脸视而不见:“三老爷来时是几个人?” 老板:“就他自己一个人。” 沈晚:“三老爷是何时落水的?” 老板:“来了不到两个时辰,他喝多了,要方便,就出了画舫,随后就没再回来,这账都没付清!” 沈晚:“中途可曾有人来找过他?” 老板:“不曾!” 沈晚:“三老爷连银子都没付清,你怎的没去要帐?” 老板:“自然是遣人去了,每每三老爷过来,都是画舫里的石头和小淑接的客。三老爷一去不返,石头还出去寻他,寻了许久!” 石头和小淑被喊来了包间,他们一个是画舫伙计,一个是画舫歌女。 石头精瘦精瘦的,看起来很是机灵,而小淑长相相对普通,却是十分温柔,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的,有副天生的好嗓子。 据他俩交代:三老爷喝多些,借尿遁之由出去了,约莫半个时辰仍是不见回来,石头就出去寻人,但没有找到。 接着石头去接送别的客人,留下小淑一人继续等,却一直不曾等到三老爷。 因为三老爷没有付清酒水钱,小淑怕老板怪罪,只得把此事告知老板。 随后老板加派人手又寻了一遍,仍是不见三老爷踪影,石头还偷偷去了一趟三老爷府上,听说三老爷不在府里,这才把三老爷失踪一事和盘托出。 三老爷府里的人全部去找,才在离画舫不远的河道里发现三老爷的尸体。 沈晚问起细节:“你去了三老爷府上,求见的是谁?” 石头诚惶诚恐:“小人跟守门的说求见三夫人,守门的却说三夫人近来头疼,不见客,把我给打发了。正巧碰到府里的姨娘出门,她听小人说了三老爷之事,这才派人寻到了三老爷的尸身。” 沈晚锐利的目光在画舫老板和石头以及小淑三人之间来回扫视,心中很快有了定论。 第五十七章 第一句话 沈晚锐利的目光在画舫老板和石头以及小淑三人之间来回扫视,心中很快有了定论。 她不再多问,如老板所愿,立即离开了画舫。 陆汲远和奎英宿见她就这么离开,都十分纳闷: 这就找到杀人凶手了吗,还是说三老爷之死的确是失足落水? 沈晚却没有即刻给他俩答疑解惑,而是直奔三老爷府里,找来当时的守门小厮询问:“画舫的一个伙计,名叫石头,他可曾来过这里?” 守门小厮点头称是。 沈晚又认真且严肃的问道:“他当时是怎么说的,你原原本本的说来!” 守门小厮很明显的紧张起来,他很担心是不是因为当时没能及时去禀告三夫人,三老爷过世这笔帐,会算到他头上。 此刻哪里还能稳定心神去回想石头当时是怎么说的。 陆汲远对这种情况见的多些,他一眼就看清是沈晚太过严肃,以至于把这守门小厮给吓慌了。 于是便出口宽慰:“你莫怕,凶手已经找到,只缺些证据,你只需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便是。” 守门小厮听说凶手已经找到,果然松了一口气,努力的回忆着:他说他叫石头,是前方画舫的伙计,问三夫人是否在府上?三夫人早有交代,说不见任何人。所以小人便遵三夫人之令,拒绝了那个伙计。 但正好被打算出门的姨娘听到了,姨娘就见了他,后来那伙计说是三老爷去了画舫,没结账就不见人影了,他此番是来收账的。 姨娘听说三老爷不见踪影,就令府里所有下人都出去寻。随后就抬了水淋淋的三老爷回来。 沈晚确认道:“他问三夫人是否在府上?” 守门小厮又仔细回想了一遍,接着点头称是。 对这案件颇感兴趣的奎英宿,越来越好奇,为何沈晚反复确认这个细节,这难道有何不妥吗? 陆汲远也一脸疑惑不解,但他了解沈晚,并对她有十足的信心,因为她总是出人意料,总能想出奇特却有效的法子,成功锁定凶手,顺利破案。 不晓得这次她又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他拭目以待! 果然,沈晚马上就面见了巴朴首领,并借来几个护院,直奔画舫,把石头和小淑给押到了巴朴面前。 护院左右一字排开,巴朴威严的端坐其上,跟平常的开堂审案并无二致。 石头和小淑被这阵势吓到,均是满脸紧张害怕,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尽管阵仗很给力,但这毕竟不是真正的开堂,所以也就无需走那么多流程。 沈晚一开口就来了个下马威:“说,你们是如何合谋杀害了三老爷!” 石头和小淑顷刻之间就被扣上这么大的罪名,连跪都跪不住了。 两人磕着头求饶命,口中还直呼没有杀害三老爷,一个劲的喊冤。 沈晚把石头晾在一边,专门针对小淑:“看你柔柔弱弱的,也不像个狠毒的女子,你若从实招供,巴朴首领定会待你宽容些。” 巴朴配合的“唔”了一声,以示承诺。 小淑头摇的似拨浪鼓:“我没有杀人,没有害三老爷!没有!没有!……” 沈晚又转向脸色发白的石头:“你呢,你是否要坦白从宽?” 石头抬眼望了望小淑,小淑也扭头去看他,她满脸泪痕,把妆都哭花了。 石头眼中露出一抹明显的怜惜和不忍,随后一言不发,深深低下了头,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 在场诸人都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似乎都打从心眼里认定了小淑是此次案件的主谋。 而她却仍是一脸茫然,不知是当真不知情,还是故作姿态。 沈晚却出人意料的请巴朴先把小淑带了下去,仅留石头一人在场。 接着一语惊人:“石头,你不必装了,杀害三老爷的人,是你!小淑她的确不知情。” 石头仰头盯着她,不说话,却明显表示不服。 沈晚细细道来:“你足够聪明,也足够冷静。即便是在这里,仍旧高明的用着苦肉计,意图让我们都把小淑认作主谋真凶。然而,其实你才是真正杀害三老爷的凶手!” 石头仍旧不说话,他担心这只是沈晚故意设的一个套,怎能傻傻往里跳。 沈晚见状,却是笑了起来:“你以为我在诈你吗?呵!你早已暴露,我何需使诈!” 石头眼神犀利起来,但看起来还是一副被吓呆的模样。 沈晚笑意更浓:“你可还记得,三老爷不见了,你到他府上去寻人。你说了一句什么话?你求见的又是何人?” 这个问题看起来并无大碍,石头于是作答:“小人说说画舫的伙计,求见三夫人。” 沈晚收起笑意,说道:“很好!因为三老爷不见人影,你到处寻找未果,便被画舫老板派去三老爷府找人并收账。可是,你明明是该去找三老爷,为何一开口就说找三夫人?” 她顿了顿,自问自答的继续说道:“若按常理,你该请守门小厮通报,求见三老爷才对!可你却首先求见三夫人。因为你心里知道,三老爷不在府中,因此,下意识的就要求见三夫人。我说的对吗?” 石头紧咬着牙关,脸色发青。 沈晚无需等他回答,继续剖析:“你怎会知道三老爷不在府中呢?很简单,因为你早已把他推下深河,害他溺水而死!” 众人恍然大悟。 石头被生生揭穿,终于不再隐藏,他铁青着脸,脖颈间青筋爆出,咆哮道:“他该死!他早就该死!” 好似积怨多年,终于一朝发泄,石头渐渐软和下来。 然而,绷紧的弦突然断开,他也跟着失去了支撑一般,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双肩止不住的颤抖。 他在哭泣。 哭泣着用沙哑的声音描述事情的原委:“我家世代经商,虽然生意做的不大,但足够开支,小有结余。笑云是同我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我们两家不仅生意上同进同出,也早已订了姻亲,待笑云满了十七岁,我们就成亲。 可是,她十六岁那年,我们两家的生意都不太好,父亲靠着母亲娘家的帮助,勉力支撑。但笑来家没有宽裕的亲戚,还欠了不少外债,生意无法运转,也就关了门歇业,把铺子盘了出去,最终还是不够钱还债。 笑云想要尽孝,就偷偷签了卖身契,到三老爷府里当丫鬟,用每月的月银替父母还债。 她是那么的孝顺,那么的单纯。最终才干了不到半年,就自缢身亡了……”。 他说着又激动起来:“仵作却说她腹中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来的身孕?!都是那个该死的三老爷,糟蹋了笑云!糟蹋了她,又抛弃她,不认她,她走投无路才会自缢的!” 奎英宿对石头有些同情,他反问道:“所以你做这些是为了报仇?” 石头似悲似喜:“没错!我就是为了报仇!笑云,我已经为你报仇了!可是……报仇了又怎样,你再也不会回来同我成亲……而我……或许我们还可以在阴曹地府相见,我终于有脸去见你了……” 沈晚颇为感叹,心中惆怅不已。早知道就不该去追查什么真相! 如石头所说,那个三老爷的确很渣,死不足惜! 只是现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是要秉持律法,坚持杀人偿命,还是遵从心底那一丝不忍,替他求情? 然而,她还没想明白,石头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把小匕首,高喊着“笑云”,旋即就悲壮的抹了脖子! 第五十八章 风茄 她站得很近,从石头脖颈处大动脉喷出来的血液,有很大一部分都溅到了她脸上,身上。 这是第二次直面死亡,第一次是金梅,这一次是石头。 金梅人性扭曲,不值得同情;但石头……她忽然觉得自己做的不对,总是自以为聪明,自以为凭着投身转世前的记忆以及知识沉淀,可以看穿许多人和事。 但事实却是,可恨之人总有可怜之处。有些人的确该死,比如三老爷。有些人却应该有机会重活,比如石头。 陆汲远见她傻傻站着,满脸血污,急切的拉开她,抬手袖子替她擦去脸上的血迹。 沈晚抬头,看着他细心轻柔的样子,忽然发现:倘若有人这般伤害了陆汲远,她也会不遗余力的去替他报仇! 石头的死,自此成了她心底的一个结。 尽管她费劲心思打听到了笑云的墓地所在,并跟巴朴求情,给石头留了个全尸,把他和笑云安葬在了一处,但她心里的那点自责,仍是未减半分! 尽管陆汲远和奎英宿都没有答应入赘,但馨香姐妹着实是满腔欢喜心存希翼,故而央求巴朴再多给几天时间,让他二人好好考虑一番。 巴朴疼爱女儿,自然不会拒绝。而且他还提前兑现承诺,让王五回到了沈晚身边。 然而回来的却不止王五一人,还有个熟人,周穆。 周穆笑意盈盈:“我们还真是有缘!沛家村一别不过月余,就又碰上了。还托你们的福,周某人总算出了这间屋子。” 他总是一副洒然姿态,听王五说,他是采药时误入此地,接着被抓来关了好几天。然而他天天吃好喝好,浑不在意,只一心研究他的草药。 后来巴朴见他医术不错,就令他去给三老爷看病,三老爷很快有了好转,但接着又很快溺水而死,才刚放出来的周穆,自此又被关了进去。 沈晚找出了三老爷真正的死因,也算间接救了周穆。 周穆是医术高明且精通阵法的大夫,怎会误入此地,这听起来有些不对劲。沈晚神色探究的打量着他,意图找出点什么端倪来。 周穆笑了笑,大方的任她打量,还难得的出言调侃:“你们当中,可有谁入赘了?” 一旁的奎英宿也笑了起来,不过刚见面,她就觉得与周穆颇为投缘,立即上前自我介绍。 这两个的确都是面冷心热,性情洒脱之人,故而天南地北,聊的十分投机,所谓惺惺相惜,大抵如此。 只是这“入赘”的麻烦,一直都没解决,要让馨香姐妹主动放弃,似乎有点困难。 最主要的,已经过去五天了,他们仍是没能取到龙蛇蛇胆。还有,溶洞里的十具棺材,另外五具,究竟装着什么? 陆汲远宽慰她:“入赘之事,自不必谈。此处虽是崇山峻岭,要想脱身,却也并非难事。” 沈晚皱眉:“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你可还记得,馨香姐妹上次没说完的话……永生……” 周穆被她的话所吸引,不确信的反问道:“永生?” 奎英宿立即点头确认:“没错,那两位姑娘说的就是永生,她们还说,我们看到的就是永生。” 周穆追问:“你们看到了什么?” 奎英宿:“装在名贵箱子里,活的心脏脾胃,活的肾。” 周穆瞪大眼睛:“这……这怎么可能!” 奎英宿:“箱子里有一种透明的水,心脏脾胃肾浸泡其中,持续跳动,犹如活物。” 周穆皱着眉沉吟片刻,忽的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他转向沈晚,问道:“先前那一粒红色药丸,可还带在身上?” 这说的便是启帝赐给陆汲远,沈晚又从陆汲远手中得来的那里艳红色药丸。曾经因为在高望的记忆里隐约看见过类似的东西,便交由周穆查验,最终却是无果。 她一直把那个荷包带在身边,荷包里的药丸自然还在。 周穆取出药丸,置于手心,神色凝重的端详许久,随后连连赞叹:“妙哉妙哉!别出心裁!” 一旁的沈晚四人,包括王五在内,都十分好奇。 然而周穆揭晓的谜底,却让人更为迷惑:“此药极好,极好!乃是由风茄研制而成。” 好在他无意卖关子,立即就解释道:“风茄,当地人叫它曼德拉草,长在南疆,生于阴暗潮湿之处,可解一切疼痛,堪比麻沸散!竟能如此制成药丸,实乃奇才!” 麻沸散,沈晚并不陌生,这就是一种能使人麻醉的药物。 陆汲远自然也对麻沸散有所了解,皇兄一直在服用的就是这种药丸,那么,皇兄所说的身轻体健,病痛全消,并非是被治愈,而是被此药麻醉,身体没有了知觉,自然感觉不到疼痛和不适。 沈晚也开始有些同情陆汲远的这个同胞哥哥,以前经常吃鱼形的寄生虫,如今天天吃麻药。 高处果然不胜寒!只是不晓得这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表面上看,这药丸是徐王爷为了讨好皇帝而在大觉寺求来的,徐王爷似乎就是最大的嫌疑人。然而权势与利益,牵涉甚广,不好定论。 陆汲远有些担忧,此事明显是有人要害皇兄,如今皇帝只身留在京都,每日吃着这麻药,定会导致龙体空虚,极其不利! 皇帝会一直受蒙蔽,想来他身边的人都不够可靠了。如今即便是立即飞鸽传书去提醒皇帝,到头来,这信也未必能送到皇帝手中,或者首先就惊动了敌人。 陆汲远自责,怎的没有从寄生虫事件中吸取教训,当初出于保护皇帝的意思,他回府后就命人悄悄把尚海的沉船给毁了,接着在海里投放了大量的毒药,把所有的寄生虫全给灭了,尸骨无存。 为防尚海的渔民发现端倪,他甚至借皇帝龙体有恙之由,下了三个月的禁渔令。 接着又命人重新买了鱼苗,投放尚海。如此费了一番周折,总算是悄无声息的把事情给解决了。 然而,寄生虫的问刚解决,如今又来了风茄的麻醉药丸。早就存疑的陆汲远,此刻更加笃定:有人暗中谋害皇帝! 沈晚安慰他:“但凡药物,不分毒药与否,总讲究一个相生相克。周兄可有法子能克住此药?” 周穆赞赏点头,答话道:“既知此物是风茄所制,要克制它,便十分容易,用半夏与附子两味药即可。” 沈晚立即就向陆汲远建议:“那便把半夏和附子也制成药丸,你着人送去皇宫,给陛下服用。如此既可免了担忧,也不至于打草惊蛇。” 陆汲远点点头,看似没之前那般紧张了。但他已经做了决定,要立刻返回皇宫,把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对皇兄据实以告,然后,清君侧! 如此一来,离开此地,刻不容缓! 周穆似有话要说,但他顿了顿,问起别的事:“请恕周某冒昧,陆兄可是皇室中人?” 陆汲远没打算隐瞒,点头称是。 周穆看似偏居一隅与世无争,却是对天下之事都有所了解。 他立即就猜出了陆汲远的身份:“陆王爷,失敬!” 陆汲远拿他当朋友:“不必多礼。” 周穆从善如流,果然不再多礼,他接着说道:“若要绕过巴朴首领,离开此地,我倒有个法子。” 陆汲远凝神静听。 “穷极山有一暗道,可达沛家村!” 第五十九章 失踪 周穆说:“穷极山有一暗道,可达沛家村!周某也是采药时无意中发现的。那暗道挖的极为狭窄,仅容一人通过。” 原来这才是他“误入”穷极山的缘由。 只是,那暗道并非本来就有,而是人为挖出来的吗?! 尚海的寄生虫,沛家村的“丧尸”,皇帝吃的风茄丹丸,连通巴族穷极山和沛家村的暗道,穷极山溶洞里的十具棺材,馨香姐妹所谓的“永生”“圣水”…… 这中间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关系……却一时无法理清。 想不清楚的东西,就暂时先放一边,免得被自己的臆测先入为主,而走错了路。 既然有退路可走,沈晚立即决定,尽快找个时机再去一趟穷极山的溶洞,尽力活捉几条龙蛇,一条取蛇胆,另外的用作他日引诱大鹏之用。 起先因为王五做了人质,再加上他们是真心查案,故而巴朴没有限制他们的行动。如今几人齐聚,看守和监视突然变的十分严格,想要走出大门都不太容易。 为今之计,只能小小利用一下馨香姐妹的纯真痴情了。 沈晚同陆汲远以及奎英宿商量,让他二人勉强牺牲一下色相,月下私会馨香姐妹,再怂恿她姐妹二人去跟巴朴求情,让他们多多相处,以增进彼此的了解。 天真的女人在爱情面前总是很轻易的就放下心防。 巴朴也自然拗不过两个女儿,很快就答应放行,准许他们在二十名精干随从的陪同下,一起外出游湖。 出行的阵仗十分夸张,中间三辆豪华马车,其中两辆坐人,一辆装着随行之物,包括杯碗瓢盆酒水佳肴等等,马车的前后左右各有五名随从,外加每辆车配备两名车夫,一个侍奉丫头。 不过游个湖罢了,这浩浩荡荡之势,着实有些扰民。 馨香姐妹却早已习以为常,他们跟同坐一起的陆汲远和奎英宿解释说:“我们巴族难得出行,一旦出行,便不能丢了排场,否则要被其它小族看低的。” 奎英宿打着哈哈,陆汲远心情不佳,故而一语不发。 马车走了有一会儿,姐姐馨儿突然问陆汲远:“你们是不是不想入赘,所以要利用我姐妹二人逃跑?” 陆汲远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吃了一惊:这看似单纯的姐妹两人,其实并不傻,只是少不更事罢了。 奎英宿也正努力措辞,想要圆一下场。 岂料妹妹香儿接下来的话更加惊人,她说:“你们不必担心,姐姐和我都没有恶意,倘若你们只是不愿入赘,那就不要入赘,我姐妹二人跟你们私奔!” 奎英宿惊愕:“私奔?!” 姐妹俩点头:“嗯!我们有个远房表姐,就是跟她的相好私奔了!至今都没找到人。但表姐说过的,私奔很刺激,只要他对她好,他们一定会白头到老!” 陆汲远无语,刚刚还觉得这两姐妹不傻,这会再看完全不一样了,若按沈晚的话来说,这简直是主动帮助别人把自己卖掉,临走前还帮别人数钱的类型! 试想巴朴那等简单粗暴的汉子,如何能教出心思百转的儿女来。 两姐妹痴迷的望着各自的心上人,遐想并憧憬着未来的日子。 陆汲远觉得这种欺骗很没意义,如今马车已经走到半路,他若和王五联手,把周围的这二十个随从撂倒并非难事。 于是他直言不讳:“我不想同你成亲,入赘之事更无可能,至于私奔,我并无打算。” 姐姐馨儿闻言,越发痴迷的瞧着他,红着小脸,进一步表白道:“可我想嫁你,我跟定你了!” 妹妹香儿本就比姐姐更为胆大豪放,她立即对奎英宿表示:“我的心,同姐姐一般无二!你们想要龙蛇也好,想要圣水也罢,只要不伤我巴族子民,我姐妹二人助你们得成便是。” 如此无害又执着的两个姑娘,让陆汲远和奎英宿颇为意外,心里觉得麻烦,却是怎么也厌恶不起来,反倒有种欠了一份人情的内疚感。 但感情归感情,该利用的还是要利用,捉龙蛇势在必行。 妹妹香儿见他俩默认,便从荷包里取出些许粉末,挥手洒在马车外。 二十名随从以及车夫和跟车的丫头即刻全部倒地不起。 这种粉末,陆汲远并不陌生,就跟当初在溶洞时的一模一样。 馨香姐妹望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家丁,情绪高昂:“好了,我们去捉龙蛇,然后喝圣水!” 沈晚和周穆以及王五同乘一辆马车,不晓得其中缘由的三人,顿时对陆汲远和奎英宿的厉害手段刮目相看。 在馨香姐妹的带领下,他们成功的躲开所有守卫,堂而皇之的再次进了穷极山,直奔溶洞。 溶洞里的棺材还在,但十具棺材的棺钉全部被撬,内里的东西全无踪影,留下的不过是空棺而已! 馨香姐妹里里外外找遍,除了有几处机关被毁,没有任何别的线索。 这种情况,要么是巴朴令人处理的,要么是有别的人盗走了。 但巴朴定是清楚这里头的所有机关,即便是匆忙转移,也不至于去毁坏机关。 那么,被人盗走的可能性就十分大了! 棺材不见了,那么龙蛇呢? 姐姐馨儿指着溶洞中的第一具棺材:“那里有入口,下面可能有东西!” 溶洞的角落里有个十分不起眼的机关,馨儿按下机关,棺材缓缓移开,露出一段台阶,几人点起火折子,慢慢的摸索进去。 陆汲远问道:“这里头可还有机关?” 馨儿紧随其后,即刻答道:“我们没进来过。小时候跟妹妹一起玩,有一次无意中看见父亲启动机关进来了。” 妹妹香儿补充道:“我们也不曾见过龙蛇,只是族里代代相传罢了。” 不知为何,一进来这里,沈晚就颇觉不适,眉间隐隐作痛,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吸取她的精气神一般。 王五搀扶着她,落在最后。 陆汲远走在最前头,他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这所谓的神殿中。 这里竟然处处都有阵法,还是很高深的奇门遁甲阵,让他根本无法分身。再加上有忠心的王五护着她,他很放心,是以,他一直没能发觉沈晚的异样。 沈晚此刻心中有些醋意,馨香姐妹像膏药一样黏在陆汲远和奎英宿身边,旁人想见缝插针都难。 身体的不舒服,加重了这份醋意,让她开始心生怨气。 “王五,我们坐下休息一会儿。”她实在难受。 王五刚想呼唤前头领路的陆汲远,岂料还没出口,就见陆汲远猛的警惕起来,他抬起一手,并出声示意众人:“别出声!” 王五只得闭口,转身看顾着沈晚。 忽然,一团黑气从后面袭来,王五发现时已经来不及,只得扑将过去,把沈晚护在怀中,黑气瞬间把他二人密密笼罩起来。沈晚有些透不过气来,接着晕了过去。 王五也被这黑气侵体,整个人昏昏沉沉,不知身处何方。他隐约感觉到身下的石头塌陷了下去,接着似乎被人推了一把,掉进了深渊。 “大家小心!”同时感受到这股黑气的陆汲远再次出声提醒,此时他才发现身后跟着的人里,竟然没有沈晚。 “沈晚呢?”他问奎英宿。 奎英宿回头:沈晚真的不见了! 第六十章 燃犀驱蛊 陆汲远担心起来,他立即原路返回去找,馨香姐妹也跟着调头。 但是走了近一半的路程,还是不见沈晚踪影,连带着王五也失踪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何时离开的?” 周穆就走在沈晚前面,他回答道:“不久前她还在的……是了,你叫我们别出声,在那之后,他们就似乎没有跟上来了。” 但这里只有一条路,他们不可能走丢!他们也不至于一声不吭的就离开!而且看地上的脚印,他们并并没有原路返回。 唯一的解释就是:沈晚被困住了! 陆汲远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太过自负,后悔自己一心扑在龙蛇身上,只想着迅速离开此地,返回皇宫,因此忽略了沈晚。 但自责无济于事,眼下救人才最要紧。 他问起奎英宿:“你跟我们不同,可能寻到她的踪迹?” 奎英宿摇头,他作为神族,尽管有些神力,但到了人间,力量会大打折扣,而且极其受限,与普通人无异,最多也就较常人更为敏锐些,然后还有一点点关键时刻用来保命的神力罢了。 所谓关心则乱,陆汲远不可控制的慌了起来。 “这地方不太对劲!”一直沉默的周穆,这时候俨然成了主心骨。 他接着说道:“没有岔道,人却消失,可见定有机关!” 馨香姐妹立即行动起来,把整段路的墙壁都摸了个遍,接着又在地上来回摸索了一遍,仍是没能找到任何机关。 馨香姐妹害怕起来,她们相互抱团。妹妹香儿白着小脸,臆测着:“该不是见鬼了吧?” 鬼?一派胡言!陆汲远根本不信。 但是,他们到底哪去了呢? 稍微冷静些的周穆继续当着主心骨,他否定道:“倘若有鬼,我们怎会安然无恙?!” 陆汲远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一点点的回忆老师的游记,游记里头似乎提到过关于墓室的事,曾有人诡异的消失,遍寻不得,最后是怎么找到的来着……? 对了,他记得,游记中记载,当时遭遇此事的几人中,有一人破解了谜底,而此人精通蛊术。 他为此还翻遍书籍,就为了了解各种蛊术,以及对应的使用之法。 后来找到了前朝流传下来的一个坊间孤本,名曰《驱蛊燃犀录》,里头记录一个民间故事:传说有一人受困河桥,前后左右皆无路可走。此人便取下身上的犀角,燃之,接着河桥上方立现一只蛊虫,除之,道路俱通。 他打算效仿此法,但这犀角……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道:“你们当中,谁有犀角,或是相似的平安符?” 为了便于在山间行走,腿脚不便的周穆,一直拄着拐杖,他听闻陆汲远此言,颇为惊讶的抬了抬他的拐杖,笑道:“周某这拐杖下头垫的便是犀皮,友人赠送,十分粗糙耐磨。” “借我一用,日后再还你一个一模一样的。”陆汲远说着就从他手中拿过拐杖,削下那块犀皮,就着火折子,点燃了它。 淡淡的烟气往上游走,并扩散到四周。众人抬首环顾,在他们头顶,那烟雾的尽头,果然出现一团黑气。 他猛的把手中的火折子投向那团黑气,接着一声似猫咪般又似婴儿般的哭声响起,瞬间又没了声音,黑气消失不见。 而黑气下方,已经脱离笼罩的沈晚和王五,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陆汲远飞快的跑过去,见沈晚只是昏迷过去,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待众人情绪稍缓,周穆一脸探究和不解的请教他:“陆王爷怎的会想到用这犀皮去驱散那黑气?” 陆汲远据实以告:“在师尊的游记中见过此类记载。” 周穆好奇追问:“令师是……?” 陆汲远:“袁书子。” 周穆难掩震惊。 陆汲远把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猜想他是太过激动了,因为袁书子此人,乃是千古奇才,相传他的母亲乃是汉人,而父亲却来自南疆,故而他有两国血统。 再者,他不知从何处习得通天本领,奇门遁甲不在话下,五行八卦信手拈来。 更重要的,世人相传,他乃人间的神使,有修道成仙之能。 但这一切都是传说,鲜少有人见过其真容。 但陆汲远却说,袁书子是他的师尊! 这是何等造化,的确令人艳羡! 然而有幸与他有过几日师徒之称的陆汲远却觉得:他不过是个追求修道,探索长生,最终害死妻儿的可怜人罢了! 可这些不为人知,亦不足为外人道。 沈晚醒的迟,故而没有听到这一节,陆汲远更多的心思也是扑在她身上,故而无人发觉周穆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古怪神色。 蛊虫被除掉了,沈晚的身体一下子轻松不少,一刻钟之后便悠悠醒来。陆汲远简单解释说是南疆蛊虫作祟,然而这里是巴蜀,怎会有南疆的蛊虫? 事实不得而知,但这巴蜀,必不简单!而且周身一片混沌,根本搞不懂自己是否掉进了漩涡,她忽然心生退意,不想再去寻什么龙蛇,捉什么大鹏鸟!“我们回去吧!”她的话刚一出口,就听到一声巨响,接着天地为之震荡,他们被这持续的地动震的摔倒在地,随着每一次的震动而左右滚动,撞的浑身是伤。 陆汲远就近护着沈晚和馨儿,奎英宿则负责香儿,王五帮着腿脚不够利索的周穆。 接着四周的石块和泥土纷纷坍塌,地面开始下沉,下沉的速度很快,犹如坐空中电梯一般。 火折子被下沉所带起的劲风熄灭,四周除了石壁,就只剩下黑暗。 黑暗中的时间总是过的特别慢,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地动停止了,下沉的地块载着他们七人,狠狠撞上一物,终于停了。 陆汲远观察了一会儿,才重新燃起火折子。 几人相互扶持着站了起来,地块似乎没靠牢,承受他们几人的重量,轰的一声又往下沉了沉,总算是稳了。 手执执火折子的陆汲远一时没站稳,火折子掉到了地上。 接着咻的一声,燃起一条火龙,火龙尽头的一只火把迅速烧了起来,再接着四周的火把陆续点燃,整个空间都被照亮。 陆汲远上前去捡火折子,才发觉地面上竟有一条条的浅沟,沟里是满满的煤油,一点点火星子都足以使它燃烧,每条沟的尽头,都燃着一只火把。 每只火把之间,又有多条细线相连,当这只火把燃烧,最近的一根细线便会受热,随即点燃,接着把火源带入第二只火把,第二只火把因此引燃。 这是一个十分巧妙的设计,但更巧妙的却是这个石室本身! 这是一个极大的石室,中间摆着四尊佛祖雕像,一尊金色,一尊绿色,一尊黑色,一尊红色。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四周皆是石壁,并无出口或入口。 陆汲远缓缓穿过煤油沟,绕到四尊佛像跟前,看到四尊佛像中间,那微微隆起,似五个巴掌大的土胚,旋即了悟:“这是个五行阵,金色乃为金,绿色即为木,黑色是为水,红色却为火。中间还有一抷黄土,便是五行之土!” 王五好奇的抬手,想要摸一摸这两人高的雕像。陆汲远立即制止他:“莫动!这既是个五行阵,那么这些石像都是会动的,不可随意触摸!” 馨儿一脸崇拜的问道:“那要怎样才行?” 陆汲远对事不对人,单纯的回答问题:“金木水火各踞一边,土居中央,四周可动,但那中央之土却是不会动的。想来这出口,就在那抷黄土之下。” 香儿第一次听这五行之说,颇感兴趣。她跃跃欲试:“我这就去探探那黄土!” 第六十一章 驯物曲 陆汲远都来不及多说,她就三两步的垮了进去,奎英宿伸手想要拉住她,却是一同踩了进去。 香儿伸手就去推那黄土,奎英宿发觉有异,想要阻止她,但已来不及,只得长手一挥,迅速撞开她的手, 接着只听得香儿尖叫一声,奎英宿的手被一物牢牢啃住,他拼力甩动,才终于脱离控制,待双手成功抽出来时,已是皮肉外翻,鲜血淋漓! 而他们的面前,是一个刚从黄土底下现身,而且正汩汩流血的三角形脑袋,十分巨大,它张着血盆大口,利牙森森! 奎英宿立即护着香儿后退数步,如临大敌的盯着那犹如在血液里头浸泡过的三角形脑袋。 只是很奇怪,那脑袋只是张着瘆人的嘴巴,不停的喘气,既没完全现出真身,也没有继续攻击。 馨儿见状,急忙上前,就想去拉妹妹香儿。 陆汲远一把揪住她,厉声道:“别动!” 周穆跟着提醒众人:“里头有阵法,那里面的,或许就是龙蛇!” 沈晚伸长脖子,却是只看到一张长满尖牙的血口,辨那形状,确实有些像蛇。 陆汲远见馨儿安分的不动,便放开了她,接着就去移动那金色的雕像,随后他一脚跨入,迅速的把奎英宿和香儿拉了出来,金像旋即自行归位。 馨儿急忙迎上去,她眼中含泪,紧紧抱住了瑟瑟发抖的妹妹。 奎英宿急忙喊道:“那里头的就是龙蛇!” 陆汲远安抚他:“不急,先看看你伤到哪了?” 稍微缓过来一些的香儿,闻言转过身,心疼的替奎英宿擦着身上和手上的血迹,却是越擦越多,染红了他整个胸脯。 奎英宿干脆脱掉外衣,解开扣子,露出了手臂上极深的伤口,伤口四周发黑,隐有腐臭味,看来是毒性太强,必须先把腐臭的皮肉削掉才行。 借用沈晚的大道剑匕首,周穆快速的做着一切,最后用光了整瓶金创药,才险险的止住了血。 奎英宿满头大汗,早已疼晕过去,只是还死死咬着牙。香儿十分后悔自己一时鲁莽,连累了心上人,又不敢哭出声,只好眼睛不眨的看着奎英宿,默默垂泪。 “命是保住了!”周穆擦了擦额角的汗,松了一口气。 陆汲远不慌不忙的四周扫视了一遍,随后借用王五的佩刀和沈晚的匕首,嘱咐众人站在原地别动。 他把四具雕像分别变换了位置,接着踩着奇怪的步法,来到了龙蛇跟前,龙蛇似乎有所察觉,它微微甩了甩巨大的三角脑袋,从血液的缝隙中露出一双犀利的蛇眼,紧紧盯着陆汲远,陆汲远也傲然回瞪着它。 有灵性的动物,倘若跟它对视,很容易就会激起它挑衅的怒火。龙蛇果然被激怒,它仰天嘶鸣,石室被震的晃动起来,有不少石块陆续跌落。 良久,才归于平静。 他掷出匕首,直击对方左眼:“你大限将至,受死吧!” 龙蛇无法动弹,堪堪受了这一刺,它咆哮起来,却是失了气力,变成了哀鸣。 接着陆汲远长剑祭出,刺入它的右眼。 此时的龙蛇已是案上鱼肉,任人宰割,它不再挣扎,只是用尽所有力气,发出最后的呜咽,这声音似哀叹,似求饶。 他取出长剑,挥刀斩下,龙蛇的巨头滚落在地,不少血液溅到了他的衣服上,鞋子上。 周穆拄着拐杖,踩着同样的步法,也入得阵来,他取出龙蛇左眼处的匕首,再掏出一个大布袋,把龙蛇的巨头收入其中。 陆汲远再一剑削去凸起来的那堆黄土,一个大大的圆形铜盖呈现眼前,而铜盖的一侧,正卡着龙蛇的蛇身。 原来龙蛇是被卡住了才动弹不得。 王五见没了危险,便上前协助陆汲远,把那铜盖推开。 龙蛇蛇身嘭的一声掉了下去,有一丝光亮从偌大的洞口折射进来。 “下面就是出口了!”陆汲远命王五先行下去,随后上下接应,让沈晚几人安全的出来了。 王五脱了件衣服,兜着刚取出来的蛇胆,对沈晚说道:“不曾想这么轻易就得到了龙蛇蛇胆!” 沈晚却面有忧色:“这龙蛇之所以会被那铜盖卡住,定是有人为之,我想可能同盗走那十具棺材的,是同一伙人。他们必然居心叵测!而且我们也只是取到了蛇胆而已。” 馨香姐妹历此艰辛,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大家都只顾着埋头赶路。 但没走出多远,就有嘶嘶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不经意间,他们已经被许多小龙蛇,以及各种说不上名称的蛇类层层包围了!看来是那条龙蛇临死前召唤过来的。 腥味蔓延,众人都颇觉不舒服。 香儿失了奎英宿这个靠山,便牵起姐姐馨儿的手,紧张的问道:“姐姐,这些蛇,该不会也要咬我们吧,我们可是每年都供奉的呀!” 沈晚忍不住嗤笑:“农夫与蛇的故事你可听过?!” 香儿茫然的摇摇头。 沈晚无语:“蛇这东西,是冷血动物,你对它再好,也无济于事!” 香儿更加紧张了,她瑟缩着脑袋不敢抬头。 忽有笛声传来,绵长而婉转。 陆汲远暗道一声“不好”,这是驯物曲! 群蛇闻此笛声,即刻毫无畏惧的蜂拥而上。 沈晚能想到的第一个救兵就是獴,它们是蛇类的天敌。她努力的发出咕咕的声音,试图吸引獴过来,但此处离獴栖息的洞口太远了。 陆汲远受到启发,边砍边往獴的洞口方向退去。 这一直未停的驯养曲,不仅使群蛇变的疯狂,还把附近的虫蚁都调动起来了。 许是这曲子得在一定范围内才能驱动虫蛇,吹曲子的人也跟着往前走,隐约露出了身形。 周穆撒下大量的雄黄粉,却是效用不大,陆汲远和王五也早已自顾不暇,沈晚挥舞着匕首,虽然舞的毫无章法,但蛇类太多,随便一砍,就是一茬,各种带毒的蛇血和汁液喷入脖颈间,皮肤如被烧灼,瞬间鼓起一个个水泡,疼的她呲牙咧嘴。 陆汲远王五以及周穆三人的情况也不太乐观。 这种耗费体力的持久战必须尽早结束才行,那么,首先就要搞定那个吹笛子的人。 正思忖间,有个棕黄色的东西跳了进来,它见蛇就咬,毫无顾忌的一路开道,迅速来到沈晚面前。 竟然是幼獴!跟在它身后的还有獴群,獴群的雪中送炭让众人得以喘息。 而这一切似乎把吹笛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不再隐藏,就立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吹笛子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沈晚大喜,借着幼獴开出的一条道,顺手拢起一把毒蛇尸身,就朝那笛声起源处奔去。 陆汲远察觉了沈晚的意图后,即刻跟了上去。 他们十分默契的一前一后分工合作,沈晚正面进攻,吸引对方注意力;陆汲远绕至对方身后,以期出其不意的将他拿下! 沈晚的进攻十分有效,她不过把手上的蛇尸远远砸过去,就迫使那蒙面的吹笛人后退数步,一时暂停了吹笛。 看那样子,这人似乎并不通武艺。 此时,陆汲远躲在后面,掂起一颗石子,很轻松的就把他手中的笛子打落在地。 失去笛声驱使的蛇虫,顿时变得茫然,他们渐渐停止了进攻。 “你是何人?”沈晚抬手就要去掀他的面巾,岂料对方并非丝毫不通武艺,他竟出其不意的顺势而行,半路抬起左手一拽,右手亮出一把匕首,就把沈晚当成了人质。 “不许动,别过来!”他紧了紧匕首,威胁着陆汲远。 沈晚的右手被他扭在身后,左手却是自由的,她缩了缩脖子,离那把匕首远了一些些。 随后左手如电,猛的就把他的面巾扯了下来。 这一切实在反常,太过出人意料! 他情急之下就松开了左手,试图盖住脸。 这正好给了沈晚逃脱的机会,她矮身朝右蹿出,瞬间就脱离了制肘。 再回头望去,正好看清对面男子的脸:“原来是你!” 第六十二章 降头术 她回头望去,正好看清对面男子的脸:“原来是你!” 既然已经被认出来,男子干脆不再遮掩:“没错!就是小爷!” 陆汲远也想起来曾见过这张脸:“倘若本王没记错,你是那徐王府的二公子,哦,不对,算上已故的大公子,你应是徐三公子才对!” 徐三公子傲慢昂首:“哼!正是小爷!” 这徐三公子,虽然个子不矮,但毕竟太过年轻,粗粗算起来,如今才十一二岁。 沈晚很不解的问他:“你一个贵胄公子,不好好在府里享清福,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做什么?” 徐三公子把脸扭向一边:“哼!与你何干?!” 身形健壮且匀称的他,若忽略那十分欠扁的表情,也算得上是唇红齿白的优良品种,好苗子。 但说话做事,着实欠抽。沈晚佯怒道:“你都要杀我了,这还不关我的事!” “哼!” 沈晚不自觉的用上了教训弟弟深风的口吻:“哼你个头!你是用鼻子说话的吗?!” 徐三公子说不赢她,脸涨的通红,习惯性的又来了一句:“哼!” 沈晚无语。 陆汲远适时上前,揪着他就要往下扔。 此刻他们所站之处,是一方高大的顽石,离平地处有几丈高。若是这般硬生生跌下去,定要受些内伤。 徐三公子果然欺软怕硬,顷刻就招了,他说:“小爷的笛子是别人送的,同时送来的还有本曲谱,小爷不过闲来无事,照着吹吹罢了,不曾想这曲子竟能控制虫蛇,很是好玩!” 沈晚:“那你怎会在这里?” 徐三公子:“小爷听说你们在这,所以就来了!” 沈晚:“你来找我们?” 徐三公子:“对啊!我大哥的案子,你们都没破,人就走了。小爷自然要拿你回去!” 沈晚犹是不信:“就为了这个,你一个人追我们追到巴蜀来?” 徐三公子自从开了尊口,就变成了爱说话的小男孩:“小爷听刘庚说的,你们在这,所以就来了。反正大哥那案子,这么多年了,一直未破,廷尉大人也破不了。小爷认为,只有你能破!” 沈晚直言不讳:“可是我不想参和你徐王府的事,而且,我现在很忙!” “哼!先前这蛇群是真的要攻击你们,小爷吹笛子,是为了提醒你们,再者控制它们,减缓攻势!小爷其实是在帮你们!” 陆汲远反问:“你在帮我们?” 徐三公子一副委屈神态:“就是啊!你们还不领情!还恩将仇报!” 陆汲远道出疑点:“本王不认为,你一个文弱公子,拿着一管笛子就能顺利来到这穷极山。” 沈晚接着点破:“再看你这身衣服,华贵长衫,平整顺滑;再看你这双鞋子,尘泥未染,定是没走过山路。” “好了好了,原来小爷这么多破绽……小爷全招就是了!” 据徐三公子交代:他此处出行,是被徐王妃默许的,徐王妃派了数位武艺好手全程护送他来到巴蜀,责令他定要好言相劝,把沈晚一行人请到徐王府,帮助查案。 而那把笛子和曲谱,确有其事,只是不晓得送礼者何人,他在库房里翻出来后曾找管家核实,可礼簿上却没有相关记录。 “你既有高手保护,那去留随意!”沈晚不再理他,扭头就走。 她寻到周穆,向他要了两颗解毒药丸,随后又借了个袋子,把那群傻愣着的小龙蛇系数活捉,套进袋子里。 周穆趁机给它们分别扎了几针,使其瘫软无力,无法攻击,仅是吊着性命罢了。 如此,足够向僚族交差,也可以择日启程去寻大鹏了。事情进展的还算顺利。 她忽的想起一事,即刻就返回去找徐三公子。 却见陆汲远还在审问他:“溶洞下面,五行阵法里被困住的那条龙蛇,也是你的杰作?” 沈晚先行递上解毒丸,让陆汲远即刻服下。 随即也望着徐三公子,等着他的回答,她刚刚想起来的,也正是这个问题。 徐三公子一脸困惑:“溶洞?五行阵法?” 这种表情不似作假。沈晚怀着最后一丝侥幸再次确认道:“当真不是你?” “自然不是!你们过的太有趣了,小爷决定不回去了,我要跟着你们!不过溶洞和五行阵法是何物?……” 果然不是他,沈晚心沉沉:不是徐三公子,就是还另有其人,到底是谁呢?目的究竟何在? 她很困惑。 但种种迹象表明,能做成这件事的人,定不会是无名小卒。 京都是个信息的集中地,她决定在收集护心珠和寻大鹏之前,再去一趟京都,反正陆汲远也要回去,正好同行! 但转念一想,她现在可是有官职在身,在去京都之前,少不得要先回一趟半山县,尽管她不在意朝廷的政绩考核,也没打算要当多大多好的官,但做事要有始有终,这是她一惯的原则。 沈晚一行返回僚族,把龙蛇蛇胆交给了黑江夫妇,并委婉告别。 黑江自从稀里糊涂的在穷极山山脚下醒来,整个人浑身发软,有气无力,便干脆单独摸索着回到了僚族。 回去后多方打听,辗转几日,方得知沈晚和陆汲远一行人还在巴族。便耐下心来等待。 如今总算等到了好结果,他十分感激,见自家儿子服了蛇胆后明显好转后,立即割爱,赠送了沈晚一件镇族之宝——僚族的降头术! 这种东西神乎其神,而且难辨利弊,沈晚只是把它作为一份谢礼来尊重和接纳,收好黑江赠送的一个手抄本,和口授的些许重要练习法门之后,便带上多日未见的黄路,告辞离开,结束了此次的巴蜀之行! 黄路待在僚族,整日的无所事事,十分苦闷,如今沈晚归来,她雀跃的问东问西,奈何沈晚大多数时候都是默然沉思,并不怎么回答她。 而奎英宿,他一直昏迷着,周穆一路上全心全意的照顾着,对她的问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答着,很是扫兴。 至于陆汲远,他是生的好看,如今却有些冷,时时皱着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她不敢惹他! 最终,她只得撂下焦尾赠送的宝琴,撘坐在车辕,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同王五讨教,两人相聊甚欢。 当议及巴族的馨香姐妹时,黄路惊的睁圆了眼睛,与当初那个,在黄叔齐墓前自称“黄泉引路人”的姑娘,简直判若两人。 到底还只是个年轻的小丫头! 她迫不及待的追问着王五:“那后来呢?那巴族的两位小姐去哪了?” 王五朝身后的车厢瞥了一眼,旋即压低声音,爆料道:“那两位小姐本是死活要跟着过来的,奈何王爷冷若冰霜的拒绝了人家,而奎公子又重伤昏迷,两位小姐没处求情,只得眼中含泪,一步三回头的回巴族去了……” 黄路疑道:“按你说的,巴族那两位小姐,如此胡搅蛮缠,定不容易打发,怎的见王爷冷若冰霜,就含泪离去呢?不至于啊……!” 王五嘿嘿一笑,神秘兮兮道:“因为王爷还说了一句话,巴族那位大小姐听了之后,才哭着走的!” 黄路好奇的要死! 沈晚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忽然发觉,这一节,她也漏掉了,她只远远看到那巴族的大小姐牵着她妹妹,掩面离开。原以为她们是为情而泣,如今听王五这般说来,似乎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 于是她竖起耳朵来听。 王五缓了缓车速,一脸自豪,好似他才是当事人一般的说道:“告诉你吧,王爷只说了七个字,那位大小姐,就走了。” 黄路的胃口被吊的老高老高:“哪七个字?” 第六十三章 无赖纠纷 “黄路的胃口被吊的老高老高:“哪七个字?” 你很好,但你太丑!” 哈哈,真不愧是向来不吃亏的陆汲远!沈晚颇有些忍俊不禁。 黄路也被这谜底惊到。一个从小众星拱月般长大的女子,被人说“你太丑!” 这……足够伤人了!难怪人家会掩面离开! 黄路同时在心底里感叹:幸好我看中的是沈风! 待行至一处集市,众人下了马车歇脚,顺便买些干粮路上吃。 陆汲远却是直奔马市,即刻买了一匹快马,打算先行赶回皇宫。 待把刚买好的马交由王五牵稳,他先同周穆简单聊了几句,随后来跟沈晚道别。 他语带不舍:“我放心不下皇兄,要先赶回皇宫,便不能去半山县了……” 沈晚却语气松快:“嗯,你去吧,一路小心!半山县是我的地盘,你不必担心我。” 陆汲远被她的轻快所感染,不禁微微一笑。 可毕竟是放在心底的人,即便再怎么放心,他还是免不了牵挂。趁着如今人还在眼前,该好好多看几眼。 于是他轻牵住她的手,温柔摩挲着,殷殷叮嘱道:“我带的信鸽,还在半山县衙养着,可用它跟我联络;待皇兄之事了结,我便去寻你;如今事态不明,你莫要轻信任何人……” 沈晚像个听话的小媳妇,认真的听着,并认真的点头。 末了,她有意活跃一下气氛,故意调侃了一句:“你现在怎的完全不自称本王了?” 不曾想陆汲远即刻反调侃她:“你可是想自称本官?” “哈哈……”气氛果然活跃起来。 陆汲远翻身上马,就要启程。 这时黄路买好了干粮,沈晚挑捡了一些,打包好,快速的塞到陆汲远手中,轻道一声“保重”。 陆汲远点点头,打马离去,清瘦的背影,很快没入人海。 这一去,相思无限! 沈晚大咬了一口黄路买回来的葱油饼,十分香甜可口,再嚼一嚼,大口的吞进肚子里,好似把所有的负能量都吞噬殆尽了,整个人开怀起来。 她这吃相,看着不雅,却让人觉得香。 周穆和王五纷纷领了一块,美美吃了起来。 要继续赶路了,沈晚邀约道:“周兄,奎英宿的伤,少不得要劳烦你,干脆周兄随我一起去半山县吧,那里山清水秀,你定会喜欢!” 周穆考虑片刻,便点头答应:“周某近来无事,去看看也好。” “那太好了,我们上马车,这就启程!” 周穆展颜一笑,那姣好的面容,实在讨人喜欢,只是可惜了,他竟腿脚不便,成日里拄着拐杖。 沈晚好奇问他:“周兄,恕我冒昧,你明明医术高强,可你的腿……” 周穆似乎并不忌讳,他温声答道:“是顽疾,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无药可治。” 这不是个好话题,于是沈晚转而问起别的:“还未请教周兄,是哪里人士,令尊令堂可安好?” 周穆闻言,低下头,脸上依旧带着笑,语气却变得冷冽:“若说出生之地,便是京都,但周某居无定所,故而只能算个流浪者。至于父母,他们早已亡故。” 原来这么伤感,好像这个话题也不佳,沈晚即刻又转移方向:“周兄的医术,是师从何处?” 周穆抬起头,眉眼弯弯,打趣道:“可是因为陆王爷不在,你心中空虚,才不停的打听周某之事?” 沈晚却一本正经点头:“嗯,是有一点,一点点而已。” 不曾想她竟如此直言不讳,周穆怔了怔,旋即笑言:“不害臊!” 他说出的话看似随意,然而语气中却有着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柔。 不是长辈对晚辈的那种温柔,而是爱屋及乌的那种宠溺。 沈晚心里已经装了陆汲远,自然看不到别人的心,故而精明如她,也未能察觉分毫,两人称兄道妹的聊着。 “你又如何?家中长辈几人,兄弟姊妹几人?”周穆反过来调查她的户口了。 “哈哈……”沈晚有种被倒打一耙的感觉。不过此刻心情好,这种事也并不影响什么,自然真实相告。 两人一路作伴,竟然培养出了难得的默契,比如沈晚一抿唇,周穆便知道她要喝水;再比如沈晚一抬手,他便晓得她坐累了要躺下休息一会儿。 周穆总是沉着而冷静,十分善于察言观色,可能因着常年游历在外的缘故,他的见识比一般人要广,除了健谈之外,接受能力也很强,即便沈晚时不时蹦出几个现代词汇,他也能迅速理解其中意思。 总而言之,他是一个让人觉得非常舒服的人! 跟这样的人在一起,相处和交谈都会变得轻松愉快。 沈晚忍不住感叹:“周穆你太会聊天了,以前还真没看出来!” 周穆端起一杯,轻抿一口:“彼此彼此,你也不遑多让!” 人若心情好,时间也过的飞快。 沈晚回到半山县时,正巧是午时,饭点时刻。 焦尾连忙命人去厨房多添几双碗,多加几个菜。 待洗涑完毕,望着一桌子的美食,沈晚欲动筷,却立即被一串激烈的击鼓声惊动。 不得已放下碗筷,穿好官服,就去上堂。 堂下跪着三个人,一个是米店的老板,人称老米;一个是瘸子阿飞,一个是绸布庄的裴公。 老米状告阿飞踩死他店里的五只小鸟,声称要他陪500文钱。 阿飞说是他去老米的店里买米,结果老米正巧在喂鸟,他本想去找老米赊账,不料竟和裴公相撞,阿飞不慎撞掉了鸟笼,整个人跌在笼子上,把五只鸟儿,全给压死了。 老米找阿飞赔偿,阿飞却说是裴公撞到他的,故而该由裴公赔偿。 然而裴公拒不承认他撞到了阿飞。 三个人僵着,无人愿意做出赔偿或是退让一步。 就这么一桩鸡毛蒜皮的案子,搅扰了吃饭的雅兴,沈晚颇为不悦,她一拍惊堂木说:“此系纠纷,难以立案,你们三人先行商量,稍后本官再来决断。” 接着她就大步流星的回到了饭桌上,余下堂中跪着的三人面面相觑,相互指责埋怨。 周穆几人见她去而复返,速度奇快,惊问道:“这就审完了?” 沈晚摇摇头,坐下来边吃边说。 周穆听完案情,望着她那身略有些宽大的官服,饶有兴趣的问道:“你打算怎么破案?” 沈晚吞下一口菜:“我也不知道!” “呵呵!”周穆少见的开怀一笑。 这时有个面善的小男孩来添菜,沈晚定睛一瞧,竟是之前阿赖杀人杀鸡案中,余下的遗孤小男孩,后来县衙收领了他,在此跟着焦尾一同打理县衙各项事宜,焦尾还因此给他新取了个名字叫:重仁。大约就是重新做人的意思。 沈晚觉得这名字不错,就是没想到,小孩子长的这么快,才近一个月不见,这个头就噌噌的往上窜,差点没认出来! “重仁,你过来!”沈晚把他喊到面前,温声问道:“本县的米商老米,绸缎庄的裴公,还有瘸子阿飞,这三人你可都认识?” 重仁十分恭敬的立在她面前,低着头,仔细的听着,并认真回话:“嗯,认得。” 这礼数十分的周到,与先前那个跟爷爷相依为命,整日同母鸡小花为伍的小男孩,完全不似同一人,沈晚认为这里面定有不少焦尾的功劳。没想到这个焦尾,做事还挺有一套的。 “那你说说看,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 重仁略略思索,就言简意赅的评价道:“他们三个都是无赖!” 沈晚吃完了饭,喝了一杯茶漱了漱口,重新找个舒适的椅子坐下,并吩咐重仁坐下细说。 重仁摇摇头道谢,依旧恭谨的站着,愤愤道来:“老米开了十年的米店,先前爷爷每次买米,他都缺斤少两,从来不肯吃亏。 县的年轻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近来大人寻得水源,才陆续有人返回,但仍是不多,裴公的绸缎庄生意向来不好,如今也不过勉强糊口,他最爱去老米店里淘些低廉的陈年旧米,又生怕别人瞧见,故而总是趁着人少的时候去。其实大家都知道,没人点破而已。 阿飞也是个游手好闲之人,因着腿脚不好,平日里总爱顺手牵个物件,大家晓得他不容易,而且被他偷走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十分值钱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所以他才乐此不彼,从来不正经营生。” 沈晚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三个无赖!” 重仁说完,闷在一旁,不再多言。沈晚思忖良久,总算心生一计! 第六十四章 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重仁说完,闷在一旁,不再多言。沈晚思忖良久,总算心生一计! 她站起身,理理衣裳,就打算上堂。 这时听得下人来禀告说奎英宿醒了。沈晚便先去了他房中一趟,周穆也跟在身后,他上前给奎英宿把了把脉,轻松笑道:“无碍了,好生养几日,便可痊愈了。” “那就好!”沈晚也跟着开怀起来,她的知心朋友本就不多,而奎英宿是其中一个。他能大好,她自然高兴。 此刻,奎英宿听说她马上要去审案,好似病痛全消了一般,立即就嚷着要去听案。 沈晚哭笑不得,只得命人张罗出一副担架,把他抬到了大堂后面,仅一墙之隔的地方。 周穆见奎英宿这般形态了还要去听案,便也跟着对沈晚的破案之事生了兴趣,即刻就表示与奎英宿一同前去,顺道随时看顾着他。 于是,在后堂安置好奎英宿和周穆,沈晚上得正堂,开始审案了。 堂下的三个无赖争的面红耳赤,仍是无果,若非堂前有人看着,他们非打起来不可。 沈晚明知故问:“你们可商量出结果了?” 老米高呼:“求大人为小民做主!” 裴公和阿飞不约而同的重重哼了一声,把脸扭到一旁。 沈晚见状,笑道:“既如此,本官便勉为其难,给你三人来个决断。” 三个无赖俯首恭听。 沈晚开口判决:“阿飞压死老米的五只鸟儿,理应赔偿!但这价钱…… ” 老米生怕她说少了,即刻高声提醒道:“大人英明!草民的五只鸟儿俱是上等画眉,倘若养大了转手,每只可售100文,5只拢共500文。” 沈晚应道:“好!阿飞需赔偿老米500文!” 阿飞连忙喊冤,裴公也含沙射影的表示沈晚此判决有失公允,老米又反过来讥讽这两人,堂下一时又吵吵嚷嚷起来。 沈晚只得一拍惊堂木,不知是用力过大,还是惊堂木年久失修,它竟然裂成了两片,她把惊堂木丢在一边,淡定道:“本官还未说完,休得喧哗!” 堂后的周穆和奎英宿听她此言,俱是一笑,两人的脑海中各自勾勒出一副沈晚装模作样故作威严的样子,皆会心一笑。 堂内安静下来,她继续说道:“但阿飞身患腿疾,裴公就在身旁,却没有伸出援手,搀扶一二,以至阿飞跌落在地,砸中鸟笼。故而连带之罪不可免。你二人各赔一份。阿飞,你便赔偿老米150分,裴公,你也赔偿150文。剩下的200分,由本官赔偿,皆因本官智慧平平,不曾好生教导我半山子民守望互助,仁义礼让,是本官失职,该赔!” 老米开心不已,反正不管怎么判,他都是赢家!然而沈晚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心有不甘,又哑口无言。 只听得沈晚说道:“至于老米,你那五只上等画眉,养大后的确可售500文,现如今画眉殒命,你便无需买粮喂养,亦无需精心看护。本官粗粗合计,上等画眉极其难养,这吃食以及呵护,都相当耗钱,拢共合计,不多不少,需450文,画眉身亡,这450文,你可是省了。故而阿飞、裴公以及本官三人给你500文,而你需把这450文交于我三人分帐。如此一合计,本官三人凑一凑,给你50文即可。” 老米傻眼,阿飞和裴公一愣一愣的,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堂后听案的两人,却要笑出来了。 沈晚不等他三人做出反应,立即又说道:“这50文,便全由本官来付。可你三人因此小事,便上来公堂,本官这惊堂木也因你三人而废,需得拿去修一修方能继续使用,故而你三人需每人赔付本官20文!以做修葺之资,无银钱者,各领20个板子!” 三人完全傻了,若说他们是无赖,这女县令,可是无赖中的无赖了! 最终沈晚下得堂来,由王五给这三个无赖分别用刑,他是个武夫,20板子下去,够这三人将养数月了。 “以彼之道,还彼之身,你当真用的巧妙!”周穆笑着夸赞她。 沈晚一摊手:“对付这种无赖,当然只能比他更无赖!” 这厢山明水静,岁月静好。 那厢却是山重水复,难寻出路。陆汲远自从披星戴月赶回皇宫,就一日都没有闲着。 启帝近来性情大变,他多次求见,都被人挡在门外。即便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启帝也是一副帝王姿态,对他全无早先的兄弟之情,留给他的,除了背影,就是冷淡。 寄生虫海鱼和风茄丹丸的事,他话到嘴边,最终却溜回了肚子里。如今启帝这个样子,明显对他十分的不信任,每每见他一面,都有高手在旁,并且责令他不得靠太近。反而是原先并不亲厚的几位皇叔,比如徐王爷,六王爷和七王爷,都跟启帝走的颇近。 除了沈晚,启帝是他最亲的人,许是关心则乱,这一切,让陆汲远万分着急,却苦于一时寻不到出路。夜深人静之时,竟对沈晚格外思念。 终于,回京都后的第四日,收到了沈晚的第一封飞鸽传书,她在信里绘声绘色的描述她与周穆和奎英宿的日常琐事,以及近几天破获的几桩小案。 陆汲远想把一切烦恼,从头诉来,最终思虑万千,竟然无从下笔。他颇为惆怅。 是夜,辗转难眠之际,他干脆骑马出城,来到了华宜县廷尉府。 廷尉江子渊一大清早被下人叫醒,心中颇觉不悦,但见来人是陆汲远,而且他满身水汽,风尘仆仆,显然是赶了很久的夜路所致,遂好言相问:“你这是出了何事?” 陆汲远脱下外衣,坐下喝了口热茶,叹道:“皇兄近来大变,不知是何缘由......” 江子渊身为新上任的廷尉,见皇帝的次数不多,平时的奏章都是走朝廷流程,一层层递上去,皇帝仅是过目一二罢了。除非有什么紧要大案,惊动了圣上,才有可能被召见。 而且如今他手里还揣着两个疑案,一是初遇沈晚时,在红楼发生的杀人命案;二是在徐王妃宴会上,他接手的王府大公子骷髅案。 两个案子都没有最终告破,第一桩案是因为人多口杂,毫无线索。他以为能搞定,却偏偏找不到凶手。 第二桩案是因为王府重地,涉及的都是些权贵,他一个廷尉,权力不大,品级也不够高,有些人,根本得罪不起。 如此,道阻且长,实难破案。 但江子渊却似乎并不为此苦恼,他每天吃好睡好,反正也没人催他。 沈晚自然不会去催,而徐王妃,真相于她并不那么重要,反正人早已亡故,她想要的只是追查真相的那个过程,可以让她觉得自己为死去的儿子做了一点事,聊以慰藉凄苦不安的心罢了。 江子渊看懂了这一点,才敢接下这个案子,并借机攀一攀徐王府的高枝,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他一介新秀,自然要有个靠山,才有利于仕途发展。 至于陆汲远,他既是王爷,也是朋友。倘若帮了他,也定有机会得到报答。 故而他认真的帮着分析道:“你可是做过什么令皇上不高兴的事?” 陆汲远微微点头:“或许有那么一两桩。”接着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交代了一遍。同时也把他对风茄丹丸的担忧说了出来。 江子渊作为局外人,立马给了建议:“你这是关心则乱!我来给你出个主意,定让你忧虑全消!” 陆汲远侧目:“说来听听。” 第六十五章 下下策 陆汲远侧目:“说来听听。” “你既担心那丹药会对皇上不利,去把它偷来扔掉便是,何必苦口婆心多费口舌!皇上知道后顶多龙颜大怒,你如今不也颇不受待见嘛,两害相较之下,让皇上龙颜大怒或许更好。” 不得不说江子渊这主意有点馊,却也直接坦率,一针见血。 陆汲远此前的确是太过在意,故而诸多顾忌,以至于畏首畏尾,搞得自己心烦不已。此刻他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如此放下一桩心事,他转而问起别的事情:“徐王府的案子,你进展如何?” 江子渊坦然一笑:“是个好案子,却无需那么着急。你怎的对它生了兴趣?” 陆汲远:“徐王府的三公子,说是得到徐王妃默许,追着我们到了巴蜀,就为了拿小晚回去助他破案。” 江子渊颇有些惊讶:“追到巴蜀去了!那他如今人在何处?” 陆汲远摇摇头:“我们故意避着他悄悄启程的,想来他或许会去半山县寻小晚吧。” 江子渊一开始听到陆汲远说“小晚”,还以为是听错了,故而没有在意。但此刻,他又提起“小晚”,就不得不引起他的注意了。 于是他转移话题,开始八卦起来:“小晚?你们进展到何地步了?” 陆汲远脸色微红,轻扬嘴角,笑而不答。 说起来,他以前把江子渊当做玩伴,从小一起玩,一起竞争。表面看似乎各不相让,你行我素。然而心底里,他是把江子渊当成兄弟的,尽管江子渊家世一般,尤其后来他家道中落,就更是鲜有人问津。 可陆汲远却把他当成了真正的朋友,无关家世背景,亦无关两小无猜。即便他隐约知晓,江子渊对他的好,有一小部分是因为他如今的王爷身份,但这是人之常情,不妨碍人际交往。江子渊就像是另一个可靠的兄长,在必要的时候,可商可量。 江子渊却想入非非,望着他的目光格外促狭,嘴上也开始调侃他:“本官猜想……” 陆汲远急忙打断他:“廷尉大人猜的不错,正如你所想。” 江子渊:“本官还没说呢!” 陆汲远似乎面皮太薄,受不得这种气氛。 江子渊很有分寸,顿时收敛不少。言归正传的继续先前的话题:“罢了,看你脸皮薄,本官就放你一马。至于徐王府的案子,当真无需着急。你好好当你的王爷,其他的莫要牵扯,在本官有喜时锦上添些花,在本官有难时雪中送点炭,如此便最好不过了。” 陆汲远摇头失笑。 再喝完一盏茶,他便告辞离开,独自回了王府。开始准备夜行衣,并取了银两,吩咐府里的管家去打点一些必要的关系,随后躺下休息,为今晚的夜探皇宫做充足准备。 夜深人静时,皇帝寝宫。 启帝躺在高大奢华的龙床上,他的身旁就有个精致的玉制托盘,托盘里放着两粒丹药,一粒艳红色,正是他先前一直服用的风茄丹丸;而另一粒却是乳白色。 两味丹药,味道香醇,极其使人着迷,启帝望着这两粒药丸,神色如水,犹如望着心爱的姑娘。 待沙漏的指针指到亥时,他便可以享用这让他欲罢不能的丹药了。 此时夜深人静,启帝格外的兴奋。当陆汲远绕过御林军,躲过宫侍,来到寝殿时,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令人难受的情景:启帝神情癫狂,如珠似宝的抚摸着身前那一红一白的两粒药丸。 陆汲远故意加重了脚步,启帝闻声抬头,见是一蒙面黑衣人,即刻当成了刺客,就要大喊大叫。他急忙出手,制住启帝的穴位,随后取下面巾,露出真容。 启帝见是弟弟陆汲远,虽尚有余怒气,但神色不再那么紧张,整个人放松了不少。 陆汲远满脸歉意:“皇兄,得罪了!汲远绝不会伤害皇兄,只是有话要说,不得已而为之。” 启帝被点了哑穴,根本说不了话,此刻眼神不善的表达着他的恼怒:还不快给朕解了穴! 陆汲远看懂了他的意思,继续开口道歉:“皇兄请恕罪,待汲远说完,自会给皇兄解穴。” 启帝自知无效,便平静下来,等着他的下文。 “谢皇兄!”陆汲远见启帝神色缓和,心知有戏,就按早已想好的台词,娓娓道来:“皇兄可知,为何汲远要这副打扮来见皇兄?” 他接着又自问自答:“汲远几次求见皇兄,都没有机会把实情告知皇兄。皇兄可还记得,早先让汲远去查探海鱼一事,想来皇兄当时只是一时兴起,担心汲远因为杏芳一事心中积郁,故而找点事让我去做。但我这一次,却是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 启帝果然被吸引,静静听着他继续说道:“运送到宫里的海鱼,来自尚海,尚海里鱼类繁多,但鱼群聚集地,是在一艘沉船处,我无意中探入了沉船,沉船里有一件储藏室,室内满满的虫卵,虫子成型后钻出来,再去吃船板上的白骨,吃完了,就即刻变成海鱼形状。皇兄先前吃的海鱼,便是这种不知其名的虫子。之后我便着人把那沉船给毁了。” 启帝神色有异,却并无震惊之色。 陆汲远心一沉,皇兄这种表情,明显是早就知道此事,而且很可能,传播此事的人,添油加醋不少,甚至借机恶意挑拨了一番。这人着实可恨! 但此刻,坦白和挽回皇兄的心意方是紧要。 他继续解释:“去尚海的途中,有一处名曰沛家村的镇子,那里的人全部神情癫狂,见人就咬,犹如牲畜。他们是被人操控了。我的同伴曾告诉说沛家村的人,他们一直在吃着一种红色的丹药,就跟皇兄每日服用的一般无二!” 启帝此刻方想起他那两粒未来得及服用的丹药,他瞥了眼沙漏,还差一刻,就是亥时了。 陆汲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方发觉那玉托盘里除了红丹丸,还有一粒白色的丹药。 他撇下启帝,急忙起身上前拿起白色丹丸,它的问道很香醇浓烈,他只闻了一下,就觉得头晕目眩,十分不舒服。 陆汲远把两粒丹药置于手心,回到启帝跟前。耐心解释:“这颗红色的丹丸,是由风茄所制,而风茄俗称曼德拉草,它可使人麻痹,并产生幻觉。皇兄吃完这丹药,可觉得有什么异常?” 启帝淡淡看着他,无波无澜。 陆汲远的心沉到了底,他终于解了启帝的哑穴。 然而启帝冲口而出第一句话就让陆汲远彻底失望,他说:“朕就当你今夜从未来过,你退下吧。” 陆汲远不死心的还想说点什么。 启帝看了眼沙漏,制止他:“把丹药放下,朕该服药了。” “皇兄,你醒醒吧。这种药只会害了你!”陆汲远气的把丹丸拧的粉碎,然后抛入沙漏中。 启帝望了眼混入沙漏中的丹药,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再不退下,朕就喊人了。” 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陆汲远无计可施了,只得使出下下之策。 他自随身布袋中取出一物,启帝见状,立即吓的叫出了声。 第六十六章 身陷迷雾 他自随身布袋中取出一物,启帝见状,立即吓的叫出了声。 陆汲远再一次出手,点了启帝哑穴,然后把手中的人.皮面具,仔细的贴在启帝脸上。但怎么贴都贴不牢。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人.皮面具,白天出外配置工具时,正巧碰上有江湖人士在悄悄售卖,便买下一具,当做今夜的最后一张王牌。他要把启帝易容,然后带出皇宫,去找尊师袁书子。 启帝神色恐慌,惊惧的望着他,连手都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这一切太过反常,陆汲远心觉有异,便仔细观察启帝的脸,却发现了一个令他震惊万分的事实:启帝已经带了一副人.皮面具! 他小心翼翼的揭开那张面具,露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这误打误撞,竟然揭开了这般惊人的事实,陆汲远近乎咆哮:“你不是皇兄!皇兄在哪里?” 回答他的,却是自寝殿上方传来的一串诡异笑声:“哈哈哈……” 这声音来自房顶,但房顶却空无一物,陆汲远警觉起来:“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不现身?” 那个诡异的笑声停了,接着对方总算说了句人话,尽管声音奇特,不辨男女:“告诉你,就不好玩了。” 陆汲远运足功力,仍是没能发觉对方的藏身所在。他想要拖延一下时间。对方却似乎察觉了他的想法,不再言语,并且即刻撤退了。 陆汲远只得重新把心思放到眼前这个假皇帝身上,然而,他一回头才发现,这人僵硬的跪在地上,脑袋低垂,口角带血。竟是死了! 细一查看,他背上有一枚细小的银针,针尖带血,且血迹发黑,是中毒而亡。 看那银针入体的方向,并无角度倾斜。可见杀人者当时就在背后。那么,绕梁于顶的那个诡异声音其实就是个幌子,声东击西,以分散他的注意力。 能在皇宫行凶,说明对方有胆有识,且武功不弱;还能挟持皇帝,以假换真,说明对方定然蓄谋已久,所图非同一般;假皇帝一露陷,便立即杀害以绝后患,说明对方心狠手辣,定然培植了不少可用势力,否则不会随意的弃卒保帅。 如此一股有领导,有组织,有能力,有预谋的势力,究竟从何时开始存在的?皇兄是否已经遭遇不测? 陆汲远忽觉此事非同小可,此次遇到的敌人,也十分强大。他需要保全自己,先离开此地,再从长计议。 但他走的太迟,还未出殿门,就撞上了前来“捉拿刺客”的御林军。 御林军头领何全,因为听到密报说有刺客潜入皇帝寝宫,旋即带兵赶来,不曾想见到的竟是一身夜行打扮的陆汲远。 他毕竟还是王爷,何全不敢造次。便躬身请教:“卑职听闻有刺客潜入,不知王爷可曾见到?” 陆汲远暗道一声“好险”!神色平静回答道:“本王如此乔装打扮,就是为了捉拿刺客。刺客已经伏诛,就在里头,你们自去处置。” 他说完就大步流星的离开。 原本以为御林军在寝殿里发现了死者,却没有看到皇帝,会因为对他起疑,然后追出来拦他,是以,他走的飞快。 但事实却截然相反,他并没有听到任何关于皇帝失踪的消息,也无人追他拦他,似乎他真的只是来皇宫抓了一个刺客而已。 陆汲远起初有些纳闷,但顷刻便了然于心。 这只有一种解释:御林军见到了安然无恙的第二个假皇帝,捉到了刺客。 躲在暗中的那股势力,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安排好了第二个假皇帝,这力量,当真是可怕! 陆汲远一路狂奔,出了皇宫,立即捡了个僻静处,翻出他随身带着的三枚铜钱,开始求卦。 如今最紧要的事情有三件: 第一,测测皇兄的境况,看看他是否还......活着? 人或可欺我,天却诚不欺人,这是陆汲远跟袁书子学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的最初原因。即便万象混乱,只要诚心求卦,便能求得答案。 此刻这一卦,很吉利,卦象显示,皇帝身陷囹圄,但并无性命之忧。 如此一来,也就说的通了! 暗中势力定是还想从皇帝身上得到什么东西,或者说如今的皇帝还有利用价值,故而不能杀,不能堂而皇之的谋朝篡位。可惜这五行八卦也非万能,无法得知对方究竟是何人,又究竟有何目的。 第二,他发现了假皇帝之事,对方却没有杀他,可见他身上或者与他有关之人的身上,也有对方想要的东西。他首先想到了沈晚。不能让她陷入危险,所以,暂时不能去找她,至少不能堂而皇之的去找。 第三,他在明,敌在案,这十分不利。要么让敌人现形,要么也把自己藏起来,隐在暗处。如今能给予他帮忙和指点的,只有一个人--师尊袁书子! 于是他换掉全身鞋袜,确认身上并无可供追踪的物件或药粉等等,又在京都绕了十多圈,确定身后不会有尾巴了,才匆匆赶去师尊袁叔子的住处。 袁书子是一代奇才,住的地方却出人意料。他不住奢华的大殿,也不住山间竹屋,更加没有方外庙宇,而是屈居山洞,过得十分清淡朴素,平日里除了喝水,基本不饮食,偶尔兴起也就只吃上一两颗山间红薯。 但这么简陋的一个山洞,里头却干燥温暖,一尘不染,除了一张小床和床边的一张桌子之外,别无更多的生活用具。 山洞四周堆满了各种书籍,包括《四书》、《五经》、《文王卦》、《脉决》、《汤头》、《修行之道》等等,床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一个自制的人体模型。 此刻的袁书子,身着一袭玄色布衣,一头白发打理的一丝不苟,白眉下双眼紧闭,口中念念有词,此刻,他正坐在洞中的大石上修习打坐。 陆汲远经过数个阵法,方才来到师尊面前。 袁书子似乎早料到他会来,眼睛都没睁开,只淡淡招呼了一句:坐吧,就继续他的打坐修行。 陆汲远静静的立着等待。 约一个时辰后,袁书子才睁开眼前。 陆汲远躬身行礼:“师尊!打搅师尊清修,弟子心中难安,但汲远身陷迷雾,求师尊指点。” 袁书子清透的双目在他身上徘徊片刻,随即缓缓出声:“汲远,过来。” 陆汲远依言上前。 袁书子继续下着指令:“手伸过来!” 陆汲远听话的把双手伸到他眼前。 袁书子两手并出,竟是双手同时诊起脉来:“你中过毒?” 陆汲远想起沛家村那一次,的确是中过毒。 袁书子口授处方:“此时余毒未清,恐扰心神,取茯苓5钱,甘草5钱,煮水喝三天。余毒便可全清。” “是,谢师尊!可是,师尊……”陆汲远还想求问其他。 袁书子却打断他:“若清此毒,需得静心,万事莫理。世间之事,皆有其法,随缘而来,便随遇而安。” 这是要他先放下一切的意思了。 陆汲远深知师尊心性,即刻点头,并压下心中的所有彷徨与不安。 接下来的三天,他除了喝药,就是跟着袁书子打坐修行。日子过得十分清净,而打坐修行,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也的确让他获益良多,心也跟着沉静不少。 而另一边,沈晚的生活却十分吵闹!因为,徐三公子来了。 第六十七章 山人自有妙计 而另一边,沈晚的生活却十分吵闹!因为,徐三公子来了。 而且他来了就不走了。像尊大佛一般,杵在那里,怎么请都请不走! 倘若只有他一个人,也就罢了。扰人清修的是,大姐二姐和三弟也来了,跟他们同行的还有刘庚。这几人不知怎的,就打成一片了,每日早出晚归,游遍各处。 这日一早,他们一大伙人,又浩浩荡荡的出行了,此次的目的地便是半山脚下,属于半山县和隔壁容山县的交界处,出行前,沈风就极尽详细的跟黄路介绍了一番,据说那里有一大片红薯地,前后都不见有人打理,此次他们便是打算去那里烤红薯。 这有些形似秋游了。沈晚有意去赏玩一次,却是很无奈,因为半山县水源恢复也有些时日了,不少原先搬去别去的本地居民,或是过的不如意,或是怀恋故土,都陆陆续续的搬了回来。 人一多,就容易出状况。比如首先就需要给本县所有的人口重新做个登记,再者,早先搬走的住户,他们的田地,有些被荒废,有些则变成了无主之地,进而被一直留在本县的住户瓜分使用。 而今,田地的前任用户和现任用户,互相起了争执,一个说这田地原本是甲家的,一个说甲原先都把田地舍弃了,而且这些时日,全靠乙坚持耕种,田地才没有荒废,故而这田地该属于乙。 沈晚为了断这些家务事,弄得很是头疼。好在周穆和奎英宿十分善解人意,主动留下来帮她。 焦尾和重仁则在抄写整理先前的各类卷宗,同时处理县衙的各项琐事,大家都忙碌的工作着,县衙内外一片安宁,扫地的婆子都不敢太用力,生怕扰了这份清静。 然而世事总是难测,突然就有人跑进来,大喊大叫。 重仁迎了出去,却见来人是沈风公子,他身后跟着徐三公子和刘庚公子,这两人共同搀扶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 沈风口中高喊:“三姐,三姐,不好了,要出人命啦!” 沈晚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两位姐姐和黄路均是发髻散乱,略显狼狈;弟弟沈风满身泥土,衣服上还有不少血迹;刘庚和徐三公子,整件衣服都被染红了。 而他们的身后,躺着一个血人,披散的头发遮住了脸,看不清面容,唯有一双千层底的布鞋,还能看清原本的模样。 沈晚处变不惊:“出了什么事?” 沈风看到她就像看到救星一般,上前拉着她的手,急忙解释着:“我们去半山脚下挖红薯时,刚好碰见他和别人在打架。他们打的很凶,我们怎么劝都没用。” 刘庚指了指身后躺着的血人,补充道:“最后有个人受伤了,他伤的很重,我们就把他带回来了。” 沈晚即刻吩咐重仁:“快去请个大夫!” 重仁领命而去。 这时周穆来了,他望了眼伤者,立即就看出那伤并无性命之忧,便笑道:“有周某在,何需另请大夫!” 沈晚笑将起来:“竟是忘了。有劳周兄!” 重仁听得此言,便调头返回,立在一旁候着,以便随时受命。 这厢周穆在给人治伤,那厢,沈晚在询问事情的起因和经过。 但众人所知不多,只是远远的看见两个男人在吵架,相互推搡,最后打了起来,实在打的厉害,怕是要闹出人命来,他们才上去劝阻,却是劝阻无效,反弄的一身狼狈,最后,其中一人从怀中取出一个发簪,将对方刺伤后逃之夭夭。 而受伤的这位,如今正被周穆医治着。 既然情况不明,而且又是发生在两县交界之处,沈晚决定先行观望,等伤者醒来,听听他的说法。 不得不说周穆的医术果然高明,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伤者已经醒了,而且能清醒的说话回答问题。 据他交代:他姓付名一清,大家都习惯喊他老付,老付年过四十,家有一妻一子;把他打伤的那位是他弟弟付二清,人称小付,小付家里有一妻一妾,和妻妾分别生得一女一子。 他二人本都是半山县人,因为半山县一直不够富裕,老付一家很早就举家迁移到了别处。他善于经商,每年都能赚得不少。 小付因为从小体弱,干不得重活,也行不得远路,一直就待在半山县。 老付每年都会着人捎着银子给弟弟小付,一方面是让他帮着购置些田产,一方面是送给他补贴家用,而且他大方惯了,每次捎回来的银子,金额都不少。 渐渐的,小付一家越过越活络,原本只有一个糟糠之妻的他,也风光的取了个小妾。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而今老付“少小离家老大回”,在外头打拼够了,就想回半山县老家享享清福。 岂料,弟弟小付对他的到来十分抗拒,并责怪他不该回来,更重要的是,小付搬家到了容山县,在那里定居下来,并用老付捎回来的所有积蓄,购买了大量田产,并且全部记在自己名下。 老付回来后,根本无处说理,因为他还在半山县,而弟弟小付却在容山县。他一纸诉状告到了容山县,却因此案涉及两县,容山县不予受理。 如今是有理也说不清了,情急之下,趁着小付今日外出,便去堵截他,希望能好好商量,拿回一些田产,好颐养天年。 岂料小付大打出手,并用簪子将他刺伤。 沈晚听完,颇有些同情,但此种小案,倘若要审,需得先同容山县交涉,得有足够的理由才可请对方协助,说起来是有些麻烦。 徐三公子见沈晚这个正牌县令不说话,顿时就正义凛然的站出来:“小爷我这就把刚解散不久的高手们都召回来,替你去揍那没良心的弟弟,打到他求饶为止!” 沈晚一脸无语状:“我说大爷,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这次你带人把小付打了,那下一次,小付再找人把老付打一顿。你能帮的了他一时,可护的了他一世?” 徐三公子有些尴尬,他本来就很要面子,偏偏此时没人给他台阶下,他只好赌气似的回答:“那你说要怎么办?!” 沈晚微微一笑:“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第六十八章 清官也断家务事 沈晚微微一笑:“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徐三公子好奇心占了上风,哪里还记得找台阶挽回面子之事。即刻就追问沈晚:“呀,是何妙计!快说快说!” “不急,这事啊,还得请徐三公子你帮忙方可完成!” 徐三公子异常兴奋:“正合我意!正合我意!” 陆汲远在袁书子的山洞里住了三日,每天除了陪师尊打坐修行,就是帮忙抄写经书并整理成册,倘若天气好,还要把洞里一些看似要发霉的书籍搬到太阳底下去晒晒。 如此琐碎之事,若是平时做做也就罢了,孝顺师尊而已,做些杂事也无可厚非。 但如今事态紧急,他的耐心快要耗尽了。 熬到第四日,天公不作美,下起了瓢泼大雨。师徒俩在山洞里窝了一上午,待吃过午饭,雨终于停了。 袁书子邀请陆汲远随他出去走走。 两人踩在泥泞的土路上时,袁书子终于开口提起启帝之事:“汲远,倘若身陷其中,不得出路,切莫心乱。心若静,万事皆静。” 陆汲远躬身受教:“求师尊指点!” 他转过身去,望着雨后的青山黑岩,缓缓点了点头,慢慢说道:“汲远,你若是找不到那背后之人,就该回头,耐心看看,究竟谁才是最后的受益者。谁人最是受益,谁人便是主谋。” 陆汲远陷入沉思,他不自觉的跟着袁书子的脚步,调头往山洞走。 待行至洞口,袁书子见他神色缓和不少,便知他已参透,旋即微笑开口:“汲远,你回头看看,是否能看到自己的脚印?” 如此泥泞的路,自然会留下脚印了。 他接着意味深长的说道:“道路越是泥泞,越能留下脚印。” 陆汲远早已开窍,此刻一通百通。 师尊是在苦心教导他:局面越混乱,破绽便越多,也就更容易从中找到突破点。目前需要的就是耐心,耐心的一动不动,让对方着急,谁先着急,谁便落了下乘。 于是,他决定,干脆先去看看沈晚。 思念如箭,载着他飞奔而来。 半山县。 有伙蒙面贼人半夜飞檐走壁偷了许多百姓家的物什,王五领着刚成立不久的半山县衙役,一共十人,循着那五个贼人的踪,追寻至一农户家中。 此时三更已过,月色朦胧,王五隐约瞧见那伙人翻墙而入,即刻就砰砰敲响了农户家的门。 敲了许久,终于把人唤醒。 “是谁……啊?”不远处的守门人边打着哈欠边往外走。 王五厉声答道:“半山县衙捉拿盗贼,速速开门!” 这守门人赶忙调头去拍东家的房门,见房里的灯亮了,才停了手,在门外来回踱着步,并时不时的望一眼被敲的震天响的大门。 东家的房门终于打开了,守门人如见救星般急忙又重新禀告道:“付爷,付爷,外头好似来了官差。” 付爷打了个哈欠,满脸不悦:“去开门!” 守门人依令行事。 这大门一开,王五就带着衙役们冲了进去。 只见一个胖子披着间外衣,眯着眼睛,站在屋檐下,不停的打着哈欠。 “盗贼进了这里,你们四处搜!”王五对属下下完命令,又转向胖子和一旁的守门人,以及因为被惊醒,而探出头来的丫鬟小厮高声喊道:“半山县衙办案,尔等配合!” 民怕见官,胖子急忙上前,点头又哈腰的,十足一副欺善怕恶的奴才相:“官爷,官爷,小人一家都是良民,不曾有盗贼进来呀!” 此人一张大圆脸,宽额头下一双小眼睛,坍塌的鼻子上一颗大大的黑痣,这长相实在有些提神,他不笑还好,笑起来就有些惊悚了。 整日跟沈晚和奎英宿以及周穆他们在一起的王五,早已形成了教高的审美标准,尽管早先就在劝架时就见过此人,但那时光顾着劝架了,仅是一瞥,不曾细看。 此刻见到这付二清,压根不想多看,他不耐的回了一句:“我等亲眼见贼人翻墙进了此处,你要包庇盗贼不成?!” 付二清忙说不敢不敢,立在一旁揪心的看着衙役们把他的家翻的乱七八糟,最后什么也没有找到。 听说没搜到人,他开始横起来:“付爷我落户容山县,你们半山县衙的人,半夜乱闯民宅,还把我家里翻的这般乱,是何道理?!” 王五根本没打算跟他讲理,抬手间就下了定义:“我看你就是贼人的同伙!包庇贼人,与之同罪!带走!” 底下的衙役立即就把胖子扭着带走,胖子抗拒的嚷嚷出声,他忽然想起了王五这张脸,马上就联想起不久前同哥哥付一清的那番争执,自然就以为是哥哥的报复。 但任凭他喊破天,王五也没再回头搭理过。 付二清莫名其妙的就被扔进了大牢,关了一宿,第二日,日上三竿了,他才被带上公堂。 上头坐着一位县令,肤白如雪,五官精巧,原以为他花了大把银子买来的小妾,是顶顶尤物了,如今一看,简直云泥之别。 付二清直勾勾看着沈晚,王五气的一脚踹了过去,他当场摔了个狗啃屎,趴在地上起不来。 沈晚也对这种不怀好意的目光心怀厌恶,她抓起新买的惊堂木,重重拍在桌上,啪的一声响,付二清被吓了一跳。 接着衙役们按照沈晚早先所授,“威……武……”两声,付二清缩着脖子左看看,右看看,开始变得惊恐起来。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沈晚照着套路审问。 她的声音清脆好听,略盖住了其中的威严。付二清似乎又没那么害怕了。他完整的回答道:“草民付二清。” “付二清,你勾结盗贼,窃取我半山县百姓的财物,你可知罪?” 付二清喊冤:“草民没有勾结盗贼,草民冤枉!” “既然你不肯招,本官免不了要用刑了!” 付二清急忙阻止道:“我落户在容山县,不归你们半山县管,你们不能对我用刑,你这是私刑!” 沈晚狡黠一笑:“说的有理,王五,你去外头看看,容山县的文书,可是到了?” 焦尾连夜带着沈晚写的文书,次日一早就到容山县衙请求协助。 容山县令一看,竟是他辖下的百姓付二清勾结半山县盗贼,猖狂偷盗,被抓了个正着,他再着人一打听,昨夜确有其事。此案不小,理由正当,他自然不能拒绝。于是写下文书,盖上公章,交给了焦尾。 王五刚应了句“是!”,焦尾正举着文书从外头进来,口中高喊到:“大人,文书在此!” 沈晚过目之后,便把文书交由王五,给付二清瞧了一眼。 不过一眼而已,付二清根本没看清楚,但心里隐隐有几分明白。 “付二清,你勾结盗贼,包庇罪犯,还不从实招来!” 付二清继续喊冤,就是不认罪。 第六十九章 成双成对 沈晚于是问道:“据本官所查,你有一妻一妾,名下有良田千亩,而你祖上并无遗产,加之你身体不济,常年闲赋在家,若非勾结盗贼,何来这些钱财?” 付二清支支吾吾的。 沈晚失去耐心,下令用刑。那刑具一抬上来,他就吓软了。 什么都没小命重要,于是他赶忙招供:“草民有个哥哥,常年在外经商,这些田产钱财,均是草民的哥哥给的。” 神呀故布疑阵:“照你所说,这钱财都是你哥哥的,你那哥哥,才是勾结盗贼之人了?” 付二清急于脱罪,哪管他哥哥死活,急忙就点头称是,把所有的罪名的都往他哥哥身上安,他则是被骗受蒙蔽,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沈晚于是令他写了一张自白书,说明家中财物全是哥哥付一清所有,与他分毫无关,并签字画押。最后他终于如愿,毫发无损的回了家。 这张自白书连同付二清的供词,一同交给了容山县令过目。 容山县令见付二清毫发无伤,确认并非屈打成招,便盖了章结了案。 沈晚让徐三公子他们把这几日偷来的财物都摆在县衙门口,说成是抓了盗贼,缴获回来的赃物,让百姓各自认领回去。 百姓们好一番感恩戴德!付一清也如愿的拿回了他所有的财产。 但他终是厚道,并没有全部拿走,而是给弟弟付二清留了一些,倘若付二清节俭些,也足够安度余生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是人性的光辉,沈晚对付一清的做法十分赞赏,同时也对自己这个县令之位,有了更深的好感! 陆汲远一直站在角落里,静静的看着她,认真的当官,极力的为民做主。 她这个暂代的县令,比真正的县令还要称职。 待她处理完毕,他才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陆汲远!”沈晚又惊又喜:“京都的事都处理好了?”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静观其变。” 沈晚见他神情自若气定神闲,料想应无大碍,便不再多问,继而打量着他,评价道:“你瘦了。” 陆汲远轻笑出声,这来来回回好几趟,每日就只吃些干粮,在师尊的山洞里也是日日吃的清淡,饿了吃红薯,渴了喝泉水,怎能不瘦? 不过被沈晚这般关注,他心里十分受用,嘴角也情不自禁的上扬,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这笑容太美,沈晚如受蛊惑,主动倾身环上他的肩,两人的高度差,正合适她把脑袋埋进他颈窝,随后深深嗅了嗅他身上那令人心安的味道,并顺势亲了一口。 陆汲远回搂着她,吃吃笑了起来。 “哎呀,我的头!” “疼,疼,你踩到我的脚了……” “二姐,二姐,该轮到我了……” 门外这一连串看似故意压低,却很容易就能听见的声音,提醒着房内正你侬我侬的两人。 沈晚抬起头,仰着下巴,讨好似的说道:“他们是我的两个姐姐和弟弟,慕名而来……” 陆汲远眼眸深深,似乎并未注意听她说话,只是望着她一开一合的小嘴,鬼使神差的就凑了上去。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哎呀!” 门外三人猝不及防,层层叠叠的跌了进来。 好事被打扰,陆汲远微有不悦,看向三人的目光也略带不善。 这一时大意现了真身,沈云和沈雾都有些尴尬,她们微红着小脸,搜寻着最佳的解释。 沈风却是摸了摸撞疼的额头,对沈晚作撒娇状:“三姐,我们对姐夫好奇嘛,就来听听墙角,谁想到这房门……也忒不牢靠了!” 姐夫二字,取悦了陆汲远,他瞬间神色好转,望着沈风的目光也柔和许多。 沈晚却是哭笑不得,这听墙角的不少,听墙角却还嫌房门不牢靠的,倒是不多见了! 既然已经这样了,干脆给大姐二姐找个台阶下吧。 沈晚于是郑重介绍起来:“如你们所见,这是陆汲远,妹妹的心上人。” 陆汲远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边去了。 “这是我大姐单名一个云字,这是我二姐,单名一个雾字,我排行老三,这是我四弟,单名一个风字。” 沈云和沈雾施施然行礼:“王爷!” 沈风却是跟她们永远不在一条战线上,他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姐夫!” 陆汲远抿抿唇,点了点头,道了声:“不必多礼。” 沈风好像很兴奋,说起话来也口无遮拦:“姐夫长的真俊,难怪我三姐喜欢!” 沈晚白了他一眼,心说:好看只是一部分啦,更重要的是陆汲远人不错,对她好!光看长的俊就喜欢,我可没那么肤浅! 陆汲远却是微笑着又点了点头。 沈风接收到沈晚那一记白眼,倒不觉得怎样,他心里清楚,这个姐姐最是豆腐心,只不过估摸着也差不多了,就打算撤退:“那……我们先下去了,姐夫好生歇息!” 陆汲远仍旧只是点了点头,随后瞥了眼门外。 沈晚敏锐的察觉到了,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呵,竟是三个人影。看来这听墙角的人可不止一批呀! “等等!”她今次可没打算罢休,她决定趁机好好的树立一下本该有的威信:“二姐靠边,大姐,四弟,过来!” 三人不明其意,却是十分配合。 “大姐,你跟刘庚公子何时成婚啊?” 沈云腾的一下,满脸通红。 沈风似有所悟,他想趁沈晚不备,即刻开溜。 却是慌不择路,光想要逃离此间房,没顾上前方的路。很不幸的就跟从门外闪进来救场的刘庚撞了个满怀。 “嘶……好痛!”沈风的额头连番被撞,此刻已是大片青紫,鼻间也趟下了几滴血。 刘庚尚好些,但下巴上也青了一块。他年纪较沈风大些,个头也高些,沈风扑面而来,正巧撞上他的下巴。 陷入爱情的人果然都不自觉的成了近视,沈云快速上前,心疼的瞧着刘庚:“哎呀,都青了!快去找周公子上些药,我扶你……”临走前还轻横了弟弟沈风一眼。 沈风擦了擦鼻血,委屈极了,明明就是他伤的更重好吗? 不过他很快就得到了安慰,因为,随着刘庚一同进来的,还有一道听墙角的战友黄路,她掏出帕子给他擦干净鼻血,一脸担忧的建议道:“你竟伤的这么重,我们也快去找周公子吧!” 这样一来,房里就只剩下一个沈雾,以及隶属于第二批听墙角成员的奎英宿。 沈晚忽的眼睛一亮,故意撮合道:“那个……奎公子,我二姐受了些惊吓,劳烦你扶着她去找周公子瞧一瞧!” 沈雾惊愕的左看了眼奎英宿,右看了眼沈晚对沈晚这种乱点鸳鸯的做法十分羞恼;奎英宿也不约而同的左看了看沈雾,右看了看沈晚,不过他是一脸为难的表情。 沈雾跺了跺脚,就跑了出去。 奎英宿却是亮出手中信札,郑重说道:“神界出了大事!” 第七十章 神君西去 奎英宿却是亮出手中信札,郑重说道:“神界出了大事!” 这信是奎木郎写的,只见上头赫然四个大字:神君驾鹤!后面是密密麻麻几行小字。 神族的神君死了吗?先是神后暴毙,现在竟然连神君也挂了! 奎英宿继续说道:“神族已无人主持大局,经臣民商议,太子已经被请出东宫,入主神殿,五日后便要登基。但这神君之死,甚是蹊跷!故而……责令我父亲彻查此案。” 又是奎木郎的事,沈晚对这个奎木郎全无好感,而且为了报答奎英宿的恩情,她之前已经破例帮了奎木郎一次。 如今却是无意再因此耗费心神了。 奎英宿却指着那密密麻麻的几行小字,继续说道:“太子点名让你来查察此案!” 沈晚不悦:“点名让我来查?这,我凭什么要答应啊!” 奎英宿:“家父在信上有提到,太子有言,倘若此案告破,可让你入我族神籍。” 沈晚拒绝:“入神籍有什么好处?本姑娘先前还是冥籍呢,还不是说废就废了。不稀罕!” 奎英宿有些为难,各种理由都请不动沈晚,他最后问道:“当真没有通融的法子了?” 沈晚鬼使神差的回了句:“除非他亲自来请我!” 奎英宿却是当了真,他暗暗叹口气,微微运起神力,即刻给奎木郎传了回信。 彼时,奎木郎正在神殿上面见太子,商议登基事宜。 奎英宿那封信,传的急,很凑巧的就被太子看到了。 太子对此事甚为关注,自然是抬手就把信给取了过去。 “要本君亲自去请。”他淡淡的复述着这句话。 奎木郎一直就对沈晚印象不好,此刻颇为不屑的骂道:“这女子,真不知天高地厚!” 戴着面具的太子斜睨了他一眼,出乎意料的说道:“本君去去就回。” 奎木郎傻眼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太子已经越过他,出了神殿。 只见他招来狮子坐骑,再挥挥衣袖,就这般下了人界。 他追寻着沈晚的踪迹,起初还应付自如,但毕竟人界会大大限制他的神力,尤其他右眼有伤,至今未愈。 他一时疏忽,竟是从坐骑上跌了下去。 狮子坐骑很通灵性,但它不过一介灵畜,到了人界,更是与普通牲畜无甚区别,它只好使蛮力跟着下来,并快一步做了肉垫,是以太子虽然有些狼狈,但并未受伤。 只是他们落下之处并非地面,而是一个并不牢靠的屋顶。 狮子坐骑略略起身,这早已超负荷的屋顶轰然陷下去一个好大的口子,它驮着太子再一次跌了进去。 狮子坐骑虽然不怕摔,但跌进去还是一丝疼痛都无,原来是有一票人给他们当了肉垫。 只是这肉垫不是别人,正是沛家村的一群“丧尸”,青天白日的,他们不敢外出,都躲在阴暗处休眠。 阳光从屋顶的的塌陷处照射进来,丧尸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太子和狮子坐骑这般误闯进来,还被砸的满身是伤。 狮子坐骑嘶鸣一声,快速起身。它身下压着的那一票丧尸得以脱困,而后迅速的躲到房中角落阴影处。 太子环顾四周,方发现这么一间不大的屋子里,竟然人满为患,而且这些人神色怪异,嘴角流涎。 他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狮子坐骑也早有所觉,它相当不快的又嘶鸣了一声。 而这个声音,似乎正巧触动了丧尸们神经,他们不再等待,蜂拥而上。 看这情形,有些瓮中捉鳖的意思。 不过丧尸们还是太过低估面前这一人一狮了。 尽管太子的神力所剩无几,但他身手依旧不凡,凭着一只眼睛和一双耳朵,也能观六路听八方,他迅速的左右躲闪,几个回合下来,已大致看清这群人的面目,据他推测,这群人应是中了极厉害的降头术,倘若不除,必成大患。 既是如此,便无须顾忌了,他左右开弓,招招毙命。 狮子坐骑也毫不逊色,它个头大,牙齿锋利,抬腿张口间,就把敌方消灭殆尽。 仅剩的数十个丧尸,本能的畏惧起来,他们仰天长啸,似在向同伴求救。 附近的丧尸群纷纷醒来,受到那声音的召唤,都想要前去相助,奈何此刻日头正大,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出去,于是一个个上蹿下跳的抓狂起来。 太子已经大开杀戒,把这一屋子丧尸杀了个片甲不留。 出得门来,又听到这四周都是一串接一串的嘶吼声。 既已开了杀戒,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他被软禁多时,心中压抑已久,如今终于一朝得以解脱,不日就荣登大位,干脆就畅快的杀一场。 而且,既已斩草,便要除根! 他骑着狮子坐骑,闯进一间间屋子,把这一大群丧尸,悉数杀了个干净。 最后,整个村子只剩下血流成河! 太子皱皱眉,点了一把火,扔在房里。他骑着狮子坐骑,披着一身血腥,离开了村子,身后的星星之火,已成燎原之势,把这一切都吞噬殆尽。 接着他继续追着踪迹,来到了半山县衙。 县衙的守卫乍一见这一人一狮来到衙门口,惊了惊,即刻就慌慌张张的去向沈晚禀报。 此时沈晚正放下公务,跟陆汲远畅谈。 衙役慌张的敲门,结结巴巴的说着话:“外面,外面来……一头……狮子,还有一个人,满身是血!” 沈晚立即就理解成了:一个人被狮子追赶,弄的全身是血! 这情况很严重,她即刻就拉着陆汲远,小跑着到了县衙门口。 守门的衙役关了大门,时不时的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外头的动静。 他即将荣登君位的太子,竟被拒之门外!于是他干脆敲起门口的鸣冤鼓来。 鸣冤鼓一响,衙役和百姓都被惊动,衙门里头的王五,徐三和周穆纷纷赶来。 衙役不得以,缓缓的打开大门。 然而,大门才开了一丝缝隙,即刻就见一只血手伸了进来,它迅速的扣住了沈晚的肩膀。 另一手发力一撞,就把门给撞了开来,同时,沈晚也到了他怀里。 徐三公子见沈晚被公然挟持,旋即斥道:“你还不把人放开!这可是本县的县太爷!” 第七十一章 徐三惹祸 徐三公子见沈晚被公然挟持,旋即斥道:“你还不把人放开!这可是本县的县太爷!” 若是以往,太子伸出个手指头就能让多话之人乖乖闭嘴,无奈此刻力量受限,他好不容易才把狮子坐骑给隐身起来。 此刻,他捏了片树叶,轻轻挥向徐三公子,徐三公子一个不防,被树叶打中,说不出话了。 身旁几人见他支支吾吾,手舞足蹈的,愣是说不出话来,害怕是人的本能,他们自然有些畏惧起来。 同样震惊的还有周穆,他是医者,在他看来,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怎会真的有神族和神力存在。 而奎英宿,他从未正面表明过神族身份,而且他很是孱弱,存在感也很弱,根本没人把他跟神族联系起来。 如今这位太子却大大不同,他气场强大,连一片衣角都没碰到,不过举手投足间,他就让徐三公子噤了声。 眼前的一切,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他的脸色,也变得极其复杂起来。 只是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太子和沈晚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他。 太子暗叹:终于清静了!他低下头,通知沈晚:“本君来请你去神族!” 徐三公子和周穆闻言,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这世间,竟有神族!眼前这个,竟是神人! 太子戴着面具,而且他的面具经常更换,沈晚起初没认出来,也误以为自己当真被劫持了。 如今他的话一出口,也就辨出来了。 她退开些,理理衣袖,并未被他刚刚秀出的一番身手而吓到,反而直接拒绝道:“我不去!” 两人都直来直去的,场面一下子僵住了。 奎英宿立即调停道:“太子殿下,远道而来,不如先进府衙休息片刻。而且太子殿下这满身血污……” 太子对本族人还是相对在意些,他毫不在意的说了句:“本君不过砍了几茬挡路的畜生。” 接着,他请出狮子坐骑,把沈晚和奎英宿一把按坐其上,并嘱咐奎英宿:“扶着她!” 沈晚本能的抗拒,陆汲远自然是随时站在沈晚这边的,他一脚迈出就要去拉沈晚。 太子却是眼明手快,干脆先行一步把他也按坐于狮背。 徐三和王五也想帮忙,结果刚一出手就被太子钳制住了。 周穆见状,也跟了上去,果然如他所料,凡是追随沈晚的人,太子一律送上狮子坐骑,随后运起神力,催着坐骑,载着几人即刻前往神殿。 一路腾云驾雾!沈晚颇有些不适,陆汲远虽然震惊,但他更关注沈晚,不停的为她做着贴心的小事。 徐三公子仍被噤声,他大张着嘴巴,起初很震惊,接着雀跃的东张西望,孩子心性显露无疑。 最不正常的当属周穆了,他望着狮子坐骑和太子的目光,近乎狂热!太子敏锐的瞥了他一眼,之后再不侧目,似乎根本不把他区区一介普通人放在眼里。 到达神殿后,太子恢复了他们的自由身。 并且即刻就命奎英宿带沈晚去了神君的死亡现场。 尽管这种被绑架的感觉很不好,但太子武力值太强,无人能跟他叫板,沈晚只得自我安慰——既来之则安之,并着手查案。 这位不可一世的神君,如睡着一般躺在云床上。 死状跟当初的神后极为相似,全身无半点伤口,就这样突然死去! 沈晚有些头疼,这种毫无线索的案子,最是费神! 陆汲远和周穆,分立左右,他们一个在检查尸体,一个在查阅神君的起居录,纷纷皱起眉头。 王五帮不上忙,便在一旁安静的端茶递水。 反观徐三公子,自从到了神殿,他的噤声术就被解开了。此刻的他十分兴奋,东摸摸,西看看,不停的感叹! 待把神君寝殿所有的东西摸过一遍之后,他先凑近周穆,看了看他验尸的过程。 只见他正把捣烂的各种药材敷到神君周身,这有些无聊,他观看了一会儿,又转头凑近陆汲远,见他身前有一堆的起居录,随手抓起一本,闲闲的翻了几页,偶然看到一段有趣的,就自顾自的念了起来:“午时,烤竹鸡半只;酉时,炖鹧鸪半只……呵!这神君也吃人间的食物呀!还专挑山间野味!” 这一段很熟悉,陆汲远即刻翻回去看了看,果然都是一样的。 起居录里有记载:神君偏爱林间野味,尤其喜食这鹧鸪、竹鸡,隔三差五的就要吃上一顿。 沈晚正在思考,猛地被徐三公子这偌大的声音打乱了思绪,她不悦的说道:“徐三,你小点声,安静些!” 徐三公子脸色青青,像吞了只苍蝇:“你,你竟喊我徐三!土死了!小爷我是有名字的!” 周穆也正在关键时刻,他一门心思都用在研究神君的尸体上,此刻也颇觉被打扰。 照着沈晚的话,就脱口而出:“徐三,别说话!” 徐三公子当真急了,他好担心就此被安上这么个土里土气的外号! 便迫不及待的声明强调:“小爷我有名字的……” 殿中三人,各自忙碌,没人在意他究竟大名是什么,小名又叫什么。 徐三很受打击,愤愤然出了神君寝殿。逮着什么踢什么,口中还不断放着狠话:“三个傲慢的坏蛋!看小爷收拾你!” “竟然无视小爷!该打!” 他光顾着气冲冲的往前走,一不留神,在殿外就迎面撞上一个女子。 女子惶恐的求饶:“贵客恕罪,婢子一时不察,冲撞了贵客!” 徐三听说是个小婢,果然毫无顾忌起来:“他们无视小爷也就算了,连你这个小小婢女也这样!哼,小爷烦死了!” 手中端着小托盘的小婢,赶忙跪地求饶。 徐三却是正在气头上,看什么都不顺眼,哪里还有更多的心思再去跟一个小丫头计较,他越过婢女,大步往前走。 小婢诚惶诚恐,轻吁了口气,一低头,却发现托盘中的东西不见了。 这里头原本有颗珠子,是神君玉冠上的,因这任神君过世时,不知怎的,竟把玉冠甩在地上,恰巧把上头那颗最大的珠子给磕破了些许。 如今这珠子刚刚被修好复原,五日后太子登基大典上就要用的,如今竟是突然不见了。 小婢十分着急,她不曾多想,就跑过去拦住还未走远的徐三:“小公子,您可曾见到一枚极漂亮的珠子?” 徐三一愣,他不耐的甩甩袖子:“小爷没心情看珠子!” 小婢快哭了,她牢牢抓着徐三的衣服,就是不肯放手:“那可是太子殿下登基大典上要用的,倘若丢了,婢子万死也难辞呀!” 徐三好像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语气好了些。不过这毕竟不关他的事,所以他只是淡淡答了句“小爷没看到”,接着就想离开。 所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诚然不假。 小婢此刻急红了眼,她认定是徐三刚刚那一撞,才把珠子弄丢的,是以打死也不肯放徐三走! 徐三生气归生气,却终究是个心善的,他被小婢拖着拉着,打不得,踢不得,苦恼不已,最终只得承诺说会留下来帮忙找找找看。 小婢这才松了手,两人在四周仔细的找了起来。 这里虽然因为太子的喜好而拔除了各色鲜花,但草木仍在,尤其因着鲜花被拔除,反而滋长了许多的杂草。 在这草木繁盛的院子里找一颗珠子,当真是太为难人了! 徐三随意翻了几处,却毫无意外的一无所获。 小婢则是担惊受怕的哭了起来! 第七十二章 意外的收获 她这一哭,先是引得路过的婢女内侍驻足围观,这小婢是新来的,在此神君殿,没什么朋友,故而同伴们也仅是围着观看,并窃窃私语几句,就是没人帮忙翻找。 待动静闹的有些大了,殿中的沈晚四人才有所发觉。 不过她并不爱凑热闹,所以根本没打算出去看看。 徐三却是不得已,只好大叫着把沈晚喊过来。 陆汲远首先听清外头的嚎叫,疑惑的问沈晚:“有人在找你?” 沈晚竖耳倾听,果然有个声音在大叫着她的名字。 “出去看看。”周穆验尸完毕,便这般提议道。 “也好!” 三人便出了神君寝殿,往声音来源处行去。 徐三被小婢拦着,两人周身围着薄薄一层观众,他左右张望着,希望能找到可求助之人。 当沈晚四人出现时,望穿秋水的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沈晚,周兄,你们快来帮小爷评评理,这小丫头的珠子弄丢了,偏要赖在小爷头上!” 沈晚便问起事情的经过,徐三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陆汲远奇道:“此处既是神族,你们应是会些神术,何不用神术来找找这珠子?” 徐三一拍大腿,对着小婢说道:“就是!你不是神族的嘛,你拦着小爷有何用,使出你们的法术来找呀!” 小婢边哭边摇头。 围观的人群里,总算有人替她答了句话:“此乃神殿重地,历代神君皆下了禁制,任何神术都无法在此处施展。” 沈晚扫了眼围观群众,见他们均是一副看热闹的神色。 她先前完全没想到这所谓的神族,相互之间竟是如此的冷漠无情。 不过找颗珠子罢了,多几个人,寸寸翻找,不愁找不回来。偏偏个个都说着闲话,就是没人主动帮上一帮。 仔细想想,这神族的人,似乎都没什么人情味。 比如奎木郎,她好歹在神后一事上帮了忙,他竟连面都不曾露,更遑论道一声谢了。 再比如已故的神君,她破获神后一案,神君召见她,说话的语气以及内容,都是一派恩赏之态,似乎把一切都当成了施舍。 这所谓的神族仙者,虽然拥有长于普通人类数倍的寿命,也都通些术法,或是驻颜,或是疗伤,各有所长,却个个都那么的不近人情,冷淡自保。 她皱着眉,就想干脆离开,万事不理。 但就这么巧,奎英宿和太子来了。 他们见此处围着一群人,便自然而然的驻足,众婢女内侍下跪请安。太子挥退众人,望向沈晚,眼神询问。 沈晚便朝徐三努努嘴。 徐三立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复述了一遍。 “玉珠丢了……唔?”太子重复道,语气中带着威严和不满。 一旁的小婢受到极度惊吓,身子抖的像是筛糠。 太子对这种小小奴婢,自然无甚怜意,他撂下一句话:“找回来!” 旋即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奎英宿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跟上太子的脚步,也离开了。 徐三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本来理直气壮的认为,此事根本与他无关,然而此情此景,再反观身旁这个身子瘦弱,迎风颤抖着,似乎下一刻就要昏过去的小丫头,顿时起了些怜悯之心。 他拍了拍小丫头的肩,别扭的安慰道:“诶!你哭的人心烦意乱,去找找不就好了,大不了,小爷帮你一块儿找。” 小婢抬起头,红着眼睛望着他,神色难辨。 徐三以为她是在怀疑自己独自一人,能力不够,于是“豪气”的指了指沈晚:“那还有四个人!他们可都是能人,定能帮你找到那破珠子!” 小婢满脸泪痕,希翼的望着沈晚四人。 沈晚想起自己当初在红楼被人冤枉陷害时的难受和不安,半推半就的点了下头,表示赞同徐三的话。 反正神君暴毙一事全无进展,分散一下注意力,做做别的事倒也可以。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园子,约有三百米长,两百米宽。他们所站之处,正是园子中心所在,左侧是一个天然湖泊,右侧杂草丛生,且长势茂盛。 陆汲远轻叹一声:“殿中花草最能印证一个人的运势衰望,倘若花草枯萎,杂草横生,往往人之运势也跟着变坏。” 沈晚侧目:“竟有这种说法?” 陆汲远点点头:“这便是世人常说的人气,家养之物与主人之气运,乃是同气连枝!” 沈晚道了声受教。 接着陆汲远捡了个宽阔平坦之处,开始起卦,得出的卦象很是奇特,竟然显示:玉珠既在水里,也在地面。 徐三喃喃道:“该不是破了吧?” 沈晚心说:还真有这种可能性! 于是他们五个分工合作,开始了地毯式的搜索。 每人负责一块区域,仔仔细细的找了起来,忙碌了好一阵,陆汲远依着卦象,左右上下的挪动着,最后果真被他找到了半粒珠子。 小婢急急接过一看,欣喜道:“就是这个!” 接下来的目标地,就是身侧的天然湖泊了。满满一湖的水,不仅面积宽广,也很深。根本无从找起。 小婢不知从何处找来一艘可容三人的小船,便由识水性的陆汲远,周穆还有王五一同去寻。 王五首先潜入湖中,好在这个天然湖泊中并未栽种荷花之类的植物,淤泥也较为稀少,王五很轻易的就绕着湖泊游了一圈,却是没有任何发现。 岸上的三人一直密切关注着湖中的动静,也不知怎的,小婢突然“啊”的一声大叫,就瑟缩着朝沈晚身后躲。 而且她不仅仅是躲,还十分害怕似的闭着眼睛,双手不停的挥舞,像是在驱赶什么东西。 沈晚疑惑的回头,却刚好被她双手大力一推,噗的一声落水了。 落水后的沈晚,心中暗骂:你丫故意的吧?! 不怪她这么想,实在是小婢这推人的动作来的突然且精准,就这么一下,妥妥的,就把沈晚给推进了湖泊! 待陆汲远听到声响时,沈晚已经在往下沉,尽管她已经懂了一点点泅水技能,此时此刻却是全无准备,被惯性带入湖底。 她试着憋气,并张开双臂,却忽的眉心一阵刺痛,脚也开始抽筋似的,一阵阵发麻。 陆汲远及时的游了过来,把她捞出湖面透气。 沈晚吐出一串湖水,气喘吁吁的说道:“我刚刚,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东西……” 陆汲远又运起内力,给她稍作调息。 接着听她继续描述道:“那种感觉很奇怪,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就像遇见了一个久违的老朋友……” 陆汲远把她送上岸后,问道:“在何处方位?我下去看看。” 接着,他循着沈晚所指的方向,缓缓潜入。 果然在一处石头缝隙里,看到了一个反光的东西,看形状,就是那另外的半粒珠子无疑。 王五和周穆应他所指,一起潜入水中,三人齐心协力,一个在左,两个在右,总算把那半粒珠子给拔了出来。 陆汲远手破水而出后,把那半粒珠子碎片握在手中呈给沈晚:“你看,这里头好像有东西!” 果然,这半粒珠子里面,好像镶嵌着别的东西。 她凑近些,想要看清楚,眉心却忽的又一次刺痛起来。 陆汲远见状,立即收起珠子碎片,关切道:“你怎么了?” 沈晚摇摇头,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只是隐隐觉得,跟这个珠子有关。 很快,她带着那半片珠子,私下去问奎英宿。 奎英宿一把夺过玉珠,细看后,惊道:“护心珠碎片!” 第七十三章 奇怪的女人 很快,她带着那半片珠子,私下去问奎英宿。 他一把夺过玉珠,细看后,惊道:“护心珠碎片!” 沈晚也很吃惊:“什么?这里面嵌着的,就是护心珠?!” 奎英宿叮嘱她:“你用大道剑,尝试着把它取出来,千万闭上眼睛,只用你的天眼。” 沈晚照做。 虽然她的天眼自从被陆汲远一口咬中后,每每开启,都用的很不顺心,但她还是凭着耐心和毅力,把那片指甲盖大小的护心珠碎片,从玉珠中分离出来。 这算是意外的收获! 接下来的玉珠粘合和复原,自有小婢去负责处理。 她顺利交差后,积极的向每一个帮助她的人屈膝道谢,口中全是感激之词。并专程拿了套新的衣服交给沈晚,作为不小心把她推下水的赔罪之物。 沈晚只说是小事一桩,拒绝了小婢的赔罪礼,她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对这个小婢,她也暗暗留心起来。 不过事情一码归一码,小婢的玉珠是找到了,可一天过去了,她的案子还没半点进展。 徐三颇有些过意不去,因为他惹自己惹了祸,随后为了找回玉珠,害的沈晚落水。 他很想找个时机,好好跟沈晚道个歉。毕竟在他眼里,沈晚跟别的女子不一样,他不想在她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沈晚……小爷我,连累你了。”徐三趁着沈晚独处的时机,开始道歉,他从未对谁这般低过头,于是做起来格外别扭。 沈晚轻笑:“徐三!你……” 不曾想,他再次听到“徐三”这个称呼,又是一脸郁闷的暗自嘀咕:“都说了小爷我是有名字的!” 果然还是受了些凉,沈晚猛的“啊嘁”打了个喷嚏。 她揉着鼻子,好笑的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你是有名字的,可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呀?” 徐三挺挺胸,朗声道:“徐之夏!” “听起来还算文雅,但是有些拗口,还是徐三叫着顺口!”沈晚说着,又打了个喷嚏。 看样子是真的受寒了,徐三紧张起来,催着她去找周穆开药。太子宫的占地面积并不广,除了寝殿,书房,小厨房,花厅这种简单格局外,左右各有两个偏殿。 因为太子自从失了一只眼睛,脾气十分暴虐,为人也相当冷淡,做事也变得简单粗暴。 而且他并无嫔妃,整个宫殿看起来便有些冷清,于是他干脆让随侍的奴婢们分别入住偏殿,男者在左侧,女者住右侧。 沈晚和陆汲远几人也入乡随俗,各自住进了左右偏殿。 但沈晚若要去找周穆,必得穿过院子,经过太子正殿。 一路上她时不时的打两个喷嚏,徐三时不时瞧她一眼,宫女内侍也纷纷侧目。 神族之人,体质比常人更好,鲜少生病,倘若得病或被传染,则通常会变成重疾。 故而大家都有意的避开沈晚,生怕被她的疾病给传染上了。 沈晚和徐三也早已察觉,因此脚下如飞,走的非常快,以至于迎面撞上了一人还不自知。 “哎哟!”一位戴着帽兜的老内侍被撞飞了,他揉着腰,时不时的眨着眼睛,看起来眼神不太好,老脸上已满是褶皱,看起来应是已年过七旬。 沈晚和徐三都深觉抱歉,就想要过去扶一扶他。 然而他却越过两人往前走,一脸心痛的表情。 沈晚回头,方发现身后不远处落着圆形的东西,外头罩着一块黑布。 老内侍捡起后,迅速的揭开黑布一角看了一眼,旋即马上牢牢盖住。 沈晚看清了些许,那原来是只笼子,笼子里头好像装着什么东西。 老内侍见笼内之物无恙,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扭过头,开始打量起沈晚和徐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毫无忌惮的把他们打量完毕。 徐三被这目光看的颇不舒服,于是冲他嚷道:“你,你看什么?!” 沈晚制止徐三,出于礼貌的说道:“抱歉啊,刚刚撞到您了!” 老内侍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 徐三却是十分好奇,他伸手就去掀那黑布的一角。 老内侍毕竟是神族之人,他不过简单使了点神力,就害的徐三怎么努力也无法把黑布掀开。沈晚见徐三受困,即刻出手帮忙,她直接取出了大道剑。 老内侍震惊之下,即刻停了手,他指着沈晚手中的大道剑,问道:“这,这剑怎会在你手中?” 因为老内侍的停手,徐三这次轻而易举的就掀开了笼子——竟然是几只奄奄一息的鹧鸪! 老内侍无心去管笼子了,他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抓住沈晚的手臂,极力压制住内心的激动,问道:“这把剑,是谁给你的?” 沈晚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正犹豫该不该说实话。 却听到老内侍紧接着又问道:“是不是一个男人?” 徐三不明所以,但见老内侍那狂热的神色,就觉得不舒服,同时担心沈晚会受到伤害。 他推开老内侍,极力解救沈晚那只被钳制的左手:“你一个糟老头,抓着人家姑娘做什么?还不放开!” 老内侍闻言,清醒了些许,他放开了沈晚,眼中的狂热也渐渐退去。 接着他缓缓脱去帽兜,露出原本的一头白发。 咦,她是个女人!原来是个老婆婆! 她自我介绍道:“老婆子是这神族的厨子,专司各殿的饮食。这笼子里的鹧鸪,是先神君最爱的一道菜。而今神君仙逝,这一笼子的鹧鸪不得处置,老婆子才特来求问太子。” 原来如此!已故神君爱吃竹鸟鹧鸪是事实,起居录里早有记载。 沈晚点点头。 老内侍的目光重新回到她的大道剑上:“小姑娘,你可否告诉老婆子,这大道剑,你从何处得来?” 沈晚早看出她知道些什么,只是如今身份不明,她只得不答反问:“你既知道是大道剑,怎会不知道它的出处?” 她这话,模凌两可,还同时把问题丢回给了对方。 老婆婆心中激动,果然上当,她道出心中所想:“这大道剑,是个男人给你的对不对?” “男人?”冥王确实算是男人吧。 老婆婆不断点头,眼中盈盈泛着泪光,一连串的发问:“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他竟把这般重要的物件给了你?追求了那么久,他的愿望可实现了?他可还活着?” 第七十四章 母子重逢 沈晚被她问的有些懵,她当真是在询问冥王吗?冥王怎会那么容易死! “沈晚!”身后响起陆汲远的声音。 沈晚立即转身,迎了上去。 他关切道:“听侍女私下议论,说你身子有恙,可是哪里不适?” 沈晚心中暖暖的摇摇头:“大概落水受了点寒气,没有大碍。” 陆汲远点点头,神色缓和不少。 老婆婆见有人来,侧过脸,轻拭了拭泪。 “这位是?”陆汲远眼神询问沈晚。 “刚认识的,还不知道名字呢,她自称是这神殿的厨子。” 老婆婆礼貌性的点了点头,她的关注点仍在沈晚身上,她迫切的等着回答:“小姑娘,你可否告诉老婆子,他如今在哪里?” 沈晚当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徐三最受不了这种打哑谜一样的谈话,他横插一杠:“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这男人女人的,到底是谁啊?” 这也是沈晚想问的问题,她看向老婆婆。 老婆婆红了眼眶,有些许哽咽的吐出三个字:“袁——书——子。” 袁书子这个名字,沈晚或许不清楚,陆汲远却是耳熟能详。 他的师尊袁书子,虽然早年热衷于求仙问道,但却因此害死了妻儿,故而心灰意冷,一心求死。 后来他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下了袁书子。 死过一遭的袁书子,总算豁然开朗,从此不再寻死,而且把平生所学所知,悉数教给陆汲远,包括他的两本游记。 自此,他便隐居山间,常年打坐修行,以排解心中极痛,并过着清苦的生活,以望给自己赎罪。 就他所知,师尊袁书子的交往中,并无这位老婆婆,尤其对方还是神族之人。 他自然而然的警惕起来:“你认识袁书子?” 这句问话里,明显的表示他是知道袁书子这个人的。 老婆婆望向陆汲远,希翼的问道:“小公子可否告诉老婆子,袁书子他……他可还活着?” 这喜不自禁的神态,不似作伪。 陆汲远于是轻点了点头。 老婆婆忽的笑了起来,接着眼泪汹涌而出,悲喜难辨的低喃着:“还活着……还活着。” 徐三更觉莫名其妙。 沈晚对袁书子并不知晓,前一次,陆汲远跟周穆提起时,她刚好处于昏迷状态,是以,如今这种状况,她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陆汲远看了她一眼,悄声解释道:“袁书子是我师尊。” 老婆婆眼睛不太好,但耳力甚佳,她追问陆汲远:“既是小公子的师尊,那你能带我去见见他吗?” 陆汲远表情犹豫,没有回答。 老婆婆也自觉唐突,开口解释起来:“其实,老婆子我……” “啊嘁!”沈晚又打了个喷嚏,她有些头晕脑胀。 陆汲远打断老婆婆,说道:“抱歉,我等需先去找周兄诊治诊治。” 老婆婆迟钝的点了点头。 陆汲远抱起沈晚,快步往前。 这猝不及防的公主抱,让沈晚颇有些不适,尤其看到徐三那双眼睛瞪的铜锣大,大张的嘴巴足够塞下一个鸡蛋,有这么惊讶吗?她莫名的尴尬起来。 陆汲远却恍若不觉,稳步前行。 老婆婆在原地呆立几秒,也即刻跟了上去。 今日或许是个黄道吉日,老天特别眷顾她,除了让她得知袁书子的消息,更让她见到久违的人——周穆。 彼时周穆正好在重新制作一根犀皮拐杖,此前被陆汲远烧掉一块犀皮,他的拐杖一直用着不称手。 虽然陆汲远当时豪气许诺说会还他一根一模一样的犀皮拐杖,而且他也确实还回一根崭新的。但还是自己的拐杖用着舒适。 于是他把那块犀皮取下来,重新安装到自己的旧拐杖上。 一行几人到来时,他正安装到一半。 抬头就见陆汲远抱着沈晚,神色匆匆。 他即刻放下拐杖,问道:“出了何事?” 沈晚有些尴尬,毕竟只是个小风寒而已。 片刻后,周穆诊治完毕,结果如沈晚所料:只是单纯的寒气入体,开个简单的驱寒方子就行了。 他写完方子,正要交给陆汲远,却被人一把抓住手腕,接着听到令人心碎的呼唤:“穆儿!” 这个声音……这种语气……周穆震惊且疑惑,不可置信的扭头,待看清老婆婆的面容时,他手中写着药方的纸张瞬间滑落。 您是……您为什么……”他有些语无伦次。 “穆儿”,老婆婆又唤了一遍,那声音里饱含温暖。 周穆难抑心中激动,他眼中带泪,声音哽咽:“娘……” 这次,众人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老婆婆和周穆,竟然是母子! 周穆给人的感觉是温文尔雅,医术精湛,倘若深入接触,便觉他心思极为细腻且镇定,少有喜形于色的时候。 而今,母子相逢,他明显情绪激动,还流了泪。 母子重逢,自然是喜事。徐三首先感叹:“果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他这话,跟此情此景很不相符,沈晚临时吃了点提神的丹药,感觉舒服了不少,也有心情奚落徐三了:“真没文化!” 徐三自然不服:“小爷哪里说错了,就是缘分嘛!” 沈晚懒得跟他多说,她转而关注起周穆同他母亲的对话。 原来:周穆年方二十有五,他与母亲分开有十年了。这十年,他独自长大,十分艰辛。 而这十年的分离,是因他的父亲而起。他的父亲追求仙道,尝尽各种药材和方法,并用他和母亲来做试验。 这一系列的试验,导致他体内毒素积聚,痛苦异常。 母亲为此遍寻名医,却收效甚微,最后一次,母亲说是找到了一个很有名气的医者,要去请他来给儿子医治。 最终却是一去不复返,再不见人影! 周穆离开父亲,独自一人讨生活…… 这是个有些凄惨的故事。 徐三听完,很是动容。他终于理解了周穆为何明明医术高明,却治不了自己,至今仍是个瘸子。 沈晚最为关注的,是故事中的“父亲”,此人究竟是谁? 老婆婆的答案,一如她所料,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就是:袁书子! 第七十五章 半夏中毒 周穆竟然是袁书子的亲生儿子!这一点让陆汲远和沈晚都颇为惊讶! 周穆问道:“母亲,您怎的,会在此地?” 老婆婆望着儿子健康阳光的面容,心中十分感恩,原来她的丈夫没有死,儿子也还活着。 一个人兜兜转转,回到原地,却发现亲人们都还在,这是何等的幸运。 此刻,曾经的所有苦难和伤痛,都变得不值一提。 她柔柔笑着答道:“此事说来话长,母亲改日再与你细说。而今,你父亲也还活着……” 周穆淡淡应道:“是嘛。”表情无悲无喜。 这时,自从老婆婆见到儿子后,就被弃于一旁的笼子里头传出“叽叽咕咕”的声音。 徐三两步步跨过去,快速的掀开罩在外头的黑布,只见里头的几只鸟雀全都肚皮朝天,纷纷张着嘴巴啼叫,一副临终哀嚎的样子。 徐三数了数,总共有九只,他不解的问道:“它们要死了吗?” 老婆婆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接着迅速隐去,柔柔笑着答复:“先神君最喜食此物,故而捉了许多养着。太子殿下并不偏好此物,令老婆子前去放生。不如就在此处放生了吧!” 徐三打开鸟笼,轻轻的捉了一只出来,捧在手心里,展示给沈晚看。 沈晚点了点它的小脑袋,它却低垂着头,一副有气无力,病恹恹的样子,看这情形,即便是放生了,估计也活不长。 徐三也深觉如此,他干脆建议道:“反正它们也快死了,不如把它们烤了吃掉吧,小爷我可从未吃过这等野味!” 沈晚本能的不赞同,这九只鸟儿,个个都还没巴掌大,又是野生动物,她可没兴趣吃! 老婆婆也表示不赞同:“快死的鸟儿,还是不吃了罢。” 徐三是孩子心性,既然大家都说别吃,他也就失了兴趣,转而专心研究起这鹧鸪。 岂料这本来看似奄奄一息的鸟儿,却在触到他的手臂时,像疯了一般,就往他袖子里钻。 很快鸟儿就停止了动作,嘴里衔着一物,小心翼翼的退了出来。 其余几只鸟儿见到了,马上倾笼而出,全来抢夺。 徐三一看,顿时炸了。这不是他的半夏吊坠吗,这些死鸟,竟然拿来玩! 啊,不!它们是拿来吃! 最开始的那只鸟儿,衔着吊坠,拼命的吞。却是因为吊坠太大块,它吞的极其艰难。 它身边还围着八只不停抢夺的鹧鸪,可谓四面楚歌。 徐三上前一把拎起中间那只鹧鸪,抬手就把吊坠给掏了出来。 鹧鸪们此刻同仇敌忾,群起攻击徐三,就为了能夺回那吊坠。 徐三气极,他武艺一般,这些鸟儿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前仆后继,越挫越勇。 为了能把它们快速的一网打尽,徐三只好取出笛子,吹起了驯物曲。 不出片刻,这九只癫狂的鸟儿摊在地上,全都懒洋洋傻呼呼的。 徐三一笛子敲在它们头顶,解气道:“哼!敢欺负小爷,让你们好看!” 在场几人,基本上都对徐三的驯物技能有所了解,此刻也只是会心一笑,笑他孩童心性,非要跟几只鸟儿计较。 老婆婆却是第一次见他展示此技,神色探究的重新打量起他来。 沈晚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那九只仍旧神志不清的鹧鸪,又问徐三借来吊坠。 徐三自然不肯,他再次强调:这可是小爷在抓阄礼上抓的东西,可要存一辈子的,怎可让几只死鸟给吃掉! 沈晚摇头无语,转而问起周穆:“周兄,可有鸟儿喜食白玉?” 周穆摇了摇头。 沈晚又问道:“那,可有鸟儿喜食半夏?” 周穆想了想,一脸恍然。 不过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扭头看了看母亲。 老内侍释然一笑:“我儿果然聪慧。还是母亲来说吧!江南之地的鹧鸪、竹鸟,最是喜食野生半夏,老婆子我常常以生半夏喂食它们。半夏本身毒性不强,但久而久之,积聚鹧鸪体内,便成至毒。常食此鹧鸪者,必中毒而亡。”周穆明白了什么,他喃喃道:“母亲……” 老婆婆转过头,对他轻松一笑:“无妨。” 受命奉查神君一案的沈晚,也大致了然于心了,但还有一事不明:“周夫人,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周夫人淡然一笑,答道:“小姑娘,你既称呼老婆子为周夫人,当知我所作所为,究竟为何!” 沈晚仍旧不是很确定的反问:“难道是为了报仇?” “没错,老婆子我当初不慎跌入悬崖,幸被人救下,她把我带到此地,助我生出慧根,习得丁点法术,我才能留在这神族。” 沈晚:“救你的人是……?” 周夫人:“是神后。” 众人大惊:“神后!” 周夫人:“没错,神后下山游历,偶遇了我,她很是善良,相信了我,而且同情我的遭遇,所以才帮助我。可是老婆子我……却晚见着她被人害死……如今这般也好,我终于为神后报仇了。” 沈晚仍是不解:“据我所查,神后之死乃是意外,因荆花落入鱼汤,两者相融,形成砒.霜,神后是死于砒.霜之毒。” 周夫人朝她怀中望了一眼,说起别的话题:“推你下水的丫头,是我安排的。但她也不全然受命于我。而你身怀大道剑,那原本属我夫君袁书子所有!” 沈晚自怀中取出大道剑匕首,周夫人微微闭眼,单手立在胸前,作箭指状,口中念念有词。 大道剑匕首忽的脱手而出,悬在空中,幻化成剑,四周黑气缭绕。 这是陆汲远第二次见大道剑变身,故而没有那么惊讶,他疑惑的是:这剑竟然是师尊袁书子之物,为何从未听师尊说起过?! 此时,周穆也惊叹开口道:“第一次见它时,我隐约觉得熟悉,细看之下,仍是难辨,不曾想这匕首竟会自行幻化。” 最夸张的当属徐三,他蹦蹦跳跳着想要去摸摸那大道剑,可怎么努力,就是挨不到边。 忽然,大道剑剑锋一转,竟气势凌人的朝沈晚飞去! 第七十六章 茉莉搅局 忽然,大道剑剑锋一转,竟气势凌人的朝沈晚飞去! 沈晚小小吃了一惊,却见大道剑近身咫尺,却在靠近眉心一寸之外,戛然而止。 周夫人再三施术,仍是无法使其再挪动半分。 她不得不感叹:“你果然有天之神眼,实乃造化非凡!这大道剑已为你所用,老婆子我已经无法驱使它了。罢了,他既把剑送与你,我又何必再拿回来。我只求再见夫君一面。” 她这话误导了众人。陆汲远狐疑的问沈晚:“你见过师尊?” 倘若说出大道剑的来历,必然要坦白她匪夷所思的身份,以及期间种种过往。 沈晚犹豫片刻,心觉时机不当,不宜坦诚,只得含糊其辞:“没有。” 周夫人仍在等待陆汲远和沈晚的回答。 一旁隐忍多时的周穆,终于看不下去了,他劝道:“母亲,他只追求他的仙道,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们母子,母亲又何必对他念念不忘?!” 周夫人苦口婆心:“穆儿,虽说你父亲他为求仙道,做了许多错事。他毕竟还是你的父亲。倘若没有大道剑,他便注定无缘仙道。可他既然已经放下了这大道剑,母亲相信,他一定是想通了。母亲毕竟不是神族之人,即便生出些许慧根,也终是水土难服,已是油尽灯枯!” 周穆悲从中来:“母亲……” 周夫人摇了摇头,她对生死已经看淡:“母亲多活了这许多年,已是赚了,怎可再奢求更多?” 说了这许多题外话,周夫人每日给鹧鸪喂食半夏,使得鹧鸪体内的半夏之毒大量积聚,最终借此把一代神君毒死。这其中的缘由,仍是不曾提及。 沈晚想要在去见袁书子之前,把此事了结,于是旧话重提:“周夫人,难道你认为神后之死,另有隐情吗?” 周夫人重重叹了一口气,总算道出原因:“神族之人,身怀术法,怎会轻易因小小毒物而死!因神后无所出,神君颇为不悦,日积月累,感情疏离,以致大打出手。两人身手不相上下,最终结果可想而知,只会是两败俱伤。 神君和神后都因此元气大大受损,也正因如此,神后才会喝了荆花鱼汤后便暴毙而亡,我也才能有机会让鹧鸪肉中所含的半夏之毒,深入神君体内,神君死后,神力也会消失,但这最后的神力可助其恢复原状,永葆容颜。所以他的尸身上,不会留下毒药的任何痕迹……” 又是因为感恩和报仇而杀人! 沈晚不由得想起在巴蜀时处置过的一桩杀人案,作案者石头,就是因为心爱的女子被巴族三老爷糟蹋至死,才愤而杀人。 当时她打心底里认为渣男三老爷的确该死,而石头,虽说杀人偿命,可如今这种世道,他除了以牙还牙,可还有别的方法?! 无论是现代还是如今这个大启朝,底层百姓的生活,同样不堪!没有钱财、权势、背景,就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倘若惹上权贵,要么自认倒霉,自吞苦果;要么就只能采取极端的手段,最终两败俱伤。 然而,官僚社会,可以两败俱伤达到目的,也算是好的了,至少死可瞑目。 倘若把自己的性命也搭上,最终却是只伤到对方的皮毛,该要如何含恨而终! 沈晚忽的想到这许多,心中百感交集,现在断案的权力在她手中,是否要坚持所谓的“揭穿真相”,还是应该“有所通融”?她犹豫不决。 徐三听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更多的偏向周夫人。 他长年待在王府,养尊处优,对外头的快意恩仇,很是向往。也一直认为,有仇必报,有恩定还,这是必须的! 所以他对沈晚表态道:“这事周夫人做的没错,你若给她定罪,小爷我第一个不答应!” 沈晚有些无语。 却听得徐三又继续说道:“小爷有个好法子,你找个人给周夫人顶罪不就行了!” 沈晚心道:果然还是官家子弟,只学了这些伎俩! 陆汲远却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他推开徐三,鼓励她:“做你想做的,无需想太多,有本王在!” 这句话,毫无意外的触动了沈晚的软肋。 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要有后顾之忧,倘若做好了,我自然不吝夸赞;倘若做坏了,我定然罩着你,替你善后! 一直以来,陆汲远都是这样的存在。 沈晚忽觉全身充满了力量,她重重“嗯”了一声,随后展颜一笑,整个人神采飞扬。 太子听说神君一案已经有了线索,欣慰之余,即刻招来沈晚询问一二。 他依旧带着面具,自从眼睛出事,整个神殿的宫女和内侍都悉数更换,鲜有的几个见过太子真容之人,往往闭口不言,讳莫如深。 越是如此,就引得徐三越是好奇。 这厢太子循循问案,那厢,徐三摩挲着半夏玉佩,左右打量。 沈晚道出鹧鸪半夏之事,但只说江南鹧鸪本就极其喜欢生吃半夏,以致体内积聚毒素,神君元气受损,被毒素入侵,最终死去。 太子略有些震惊,他明显疑惑:“区区半夏之毒,就让神君殒命?” 周夫人又把神君神后大打出手之事详细告知。 太子恍然,点头表示认可。 沈晚最后总结道:“神君之死,乃是意外!” 陆汲远闻言轻启嘴角,掀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周夫人则深深望了她一眼,最终沉默着低下了头。 太子于是盖棺论定:“既如此,神君之死,便是意……” 话未落定,有人闯了进来,高声道:“太子殿下,不是意外,是谋杀!” 太子皱眉,威严道:“你是何人,竟闯入神殿?” 来者受这气场影响,马上跪地回话:“奴婢茉莉,斗胆闯入神殿,求太子责罚!” 太子自然不着急责罚她,而是追问起话中之意。 竟是来搅场子的!沈晚侧目,却发觉此女茉莉,就是先前推她落水的那个小丫头! 茉莉却是直指周夫人,揭穿道:“神君所食鹧鸪,皆出自此奴之手,是她给鹧鸪喂食过量的半夏,才会让神君中毒日深,最终亡故!” 太子再次皱眉,望向沈晚,等待她的解释。 不料茉莉却扭过头,又指着沈晚,继续向太子投诉:“此女串通凶手,谋害神君,罪不可恕!” 第七十七章 刮目相看 不料茉莉却扭过头,又指着沈晚,继续向太子投诉:“此女串通凶手,谋害神君,罪不可恕!” 茉莉此举,形同疯狗,简直是见谁咬谁! 沈晚倒是不急,就看她还有什么更多的爆料。 太子听闻此言,果然侧目,他第一次认真的瞧了一眼跪在殿中的这个小婢女,竟觉有几分眼熟。 他确认似的问道:“你……茉莉?” 茉莉欣喜抬头:“奴婢正是茉莉,奴婢的这个名字还是太子殿下您亲赐的!” 太子追忆了片刻,终于想起了什么,他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原来是你。” 茉莉重重点头,眼中闪着希翼的光芒。 然而太子接下来的话,让她犹坠冰窖。 他问:“冥界世子竟放你回来了?” 这短短一句话,却是隐约暗示了神界太子、冥界世子与小婢女茉莉之间似乎有着类似三角恋的关系。 徐三最是八卦,不过他的重点还是在“冥界”二字上:“这世上真有冥界?地府?!” 太子皱眉瞧向沈晚,意思不言而喻:你手底下的跟班,怎的总爱大惊小怪! 沈晚佯装不知,仿若未闻,只低头细细研究这神殿地板的材质和成色。 徐三见气氛有些尴尬,便讪讪闭了口。 “回去吧。”太子开始对茉莉下逐客令。 茉莉面如死灰,她心中挣扎,缓缓说道:“殿下是为了奴婢,才对冥世子出手的,殿下受了伤,茉莉担心不已,怎能不来看望,而今殿下伤势未愈,茉莉又如何能走?!” 太子却是皱紧了眉头,反问道:“为了你?” “不,不是……”茉莉的脸色愈加难看,说话也跟着结巴起来:“殿,殿下恕罪,是,是奴婢失言。” 太子大度的没有继续追究,但茉莉却丝毫没有要退下的意思,她紧盯着太子,一副就想这样一直看着他,直到天荒地老的样子。 这明显的爱意,再迟钝的人也能发觉,更何况太子这般聪明的人。 只是很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茉莉注定是单相思。 太子唤来左右,要把茉莉给拉下去。 茉莉求而不得,爱极生恨,她扭头看向沈晚,抬手作兰花指…… 茉莉曾在身前服侍五年,太子对这个动作再熟悉不过,她这是要给沈晚用降头术。 所谓降头术,就是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到别人身上,并控制住对方的咒术。 其方式有三:一为药咒,二为声咒,三为符咒。 其中药咒是最低级的,顾名思义,就是用药,让对方服下,或是涂抹在对方身上,以达到下咒的目的。 而声咒,则是依靠下咒者声音以及意志力,来控制对方。 最后的符咒,可分为符和咒语两种。最是难下,也最是难解。 此刻,茉莉用的便是最高级的咒术,她想控制沈晚。 太子发现这一点后,立即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挡在沈晚身前,并一掌打落茉莉的兰花指,迫使她停止了念咒。 他沉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茉莉凄凄然一笑:“看不惯她事事都这么幸运,凭什么!” 难道说,茉莉所做的一切,一方面是为了引起太子的注意,再一方面,是因为酸葡萄心理,见不得别人比她幸福? 沈晚对她那个捏兰花指的动作有些眼熟,思虑一番,才想起来:僚族的首领曾经给她讲解过,这是下极其厉害且恶毒的降头时,才会用到的动作。 她不禁惊骇道:“你竟然就因为一点嫉妒之心,就打算给我下这么恶毒的降头?!” 太子讶然:“你知道降头术?” 在场诸人都多少有些惊讶。 茉莉却是笑了起来:“恶毒?不过让你不得与人亲近,不得行房事罢了!” 沈晚吃瘪,不过如此正好,她可以毫无顾忌的回击。 黑江当初传授降头术的时间虽短,尽管她当时也没怎么上心,但至少是被黑江培训过的,最基本的降头术,她凭着记忆,也能做的有模有样。 于是她抬起一手,口中念念有词…… 茉莉恐慌起来:“你,你也会降头术?你怎么会?” 她张口着,一脸震惊。 沈晚趁机丢了颗艳红色药丸到她嘴里,这药丸正是她当初从陆汲远手中要来的风茄丸,即便她的降头术基本无效,但这药丸是真实有效的。 茉莉以为她要给自己施药咒,惊惧之下就想吐出来,陆汲远和王五,一左一右,两掌挥出,外加同样有神力的周夫人出手相助,药丸哧溜一下,滑进了她的喉咙,想吐都难了。 徐三满脸鄙夷:“小小一介婢女,也敢惹我们的县令大人!” 接着,他又转向沈晚,满脸崇拜的神色,小声道:“你竟然懂这个,小爷简直刮目相看啊!” 茉莉虽然是下降头的高手,也曾经受命对不少人施行此术,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有人把降头术用在她的身上。 她最耿耿于怀的还是沈晚竟然会降头术:“这降头术你究竟从何处习来,普通人就算学会,也根本无法施展,你究竟是什么人?” 原来如此,难怪黑江把这降头术编辑成册,并毫不保留的传授,原来并非是什么真的以镇族之宝来报恩,不过是把他们怎么也无法使用的东西,以报恩的形式丢给她罢了。 只是很巧,沈晚跟黑江学到了一些皮毛,装模作样吓唬吓唬人完全是绰绰有余。 太子再次下令,茉莉总算被强行拖走了。 言归正传,因为茉莉横插一杠,神君之案变得有些尴尬。 周夫人敢作敢当,一力承担下来,言说她是主谋,因着替神后报仇之心,才加害于神君。 周穆也随机应变,作证说自己与周夫人刚刚母子相认,沈晚是因为他的缘故,才对周夫人行包庇之事。 沈晚的这几个朋友能在关键时刻奋不顾身挺身而出,想必相互之间交情不浅。 周穆与这老内侍既是母子,倘若周穆开口求情,想来沈晚很难拒绝,此事定然也只是单纯的出于私心,并无串通谋害神君之嫌。 太子得出这个结论后,道了声“情有可原”,便不再追究沈晚之过。 而周夫人,她既然是直接的凶手,太子自然不打算放过。 周夫人本就无意抵赖,她只求在死前可以去见一面夫君袁书子。 太子十分的通情达理,而且他临近登基,此时也不宜见血,即便是行刑,也需得登基大典之后。 所以他并未犹豫就答应了周夫人的请求,只除了她的神籍,剔除她的慧根,废除其神术,让她变得与普通人无异,之外并未限制她的自由。 案子已结,作为普通人,他们无权参加太子的登基大典,于是事毕后立即就被送回人界。 临行前,太子单独找沈晚谈话。 第七十八章 幕后主使 临行前,太子单独找沈晚谈话。 “本君的眼伤,日益加重,此事本与你无关。奈何伤药却在人界,本君无意逼迫于你,却希望做个交易。” 太子的这种语气,还是挺中肯的,至少比已故神君要好很多。 沈晚竖耳听他继续说道:“本君既不逼迫与人,也从不乞求于人,当是一场交易,你替本君找来替换的天眼,本君应你任何条件!” 这个即将继位的太子说话做事相当磊落。 沈晚本就答应了先神君要去找新的天眼,而且准备好了龙蛇,只待处理好周夫人的事,她就要启程了。 如今,太子态度很好,交易也很公平,更重要的是她刚好有个难题,此时跟太子提出来,双方即刻成交。 太子:“你这天眼,已然蒙翳,本君替你打磨打磨,当是神君一案的谢礼……” 他说着,果真抬起一手,掌中运气,丝丝神力如烟雾缭绕般包围了沈晚。 片刻之后,沈晚颇觉心旷神怡,试着开启了一次天眼,竟然毫不费力。 她心中欢喜,正欲道谢,却听得太子又说道:“再者,你既懂降头术,本君不妨多问一句:你可知人界有一处名为沛家村?” 沛家村,沈晚自然知道。 “村落众人,皆中降头术,虽是药咒,却厉害至极。无解。本君已将其悉数灭口!” 沈晚恍然:“降头术,药咒……我明白了!” 不过,全部灭口!这不就是屠村了! 尽管她对那群癫狂的丧尸没有任何同情或怜悯,如今听来,却仍旧有些唏嘘。 制造这种药丸,并对普通村民下此降头术的人,究竟意欲何为?她好想尽快揪出这幕后之人。 “嘶……”太子忽的捂着面具,弓着腰,看起来有些痛苦。 沈晚有些担心:“太子……” “伤眼发作,无碍!”太子掀起面具,自行给伤眼渡去神力。 沈晚比他矮了一截,如今这个角度,从他掀起的面具一角望去,刚好能看清其面容。 “你,你是……?”面具下的那张脸,为何竟与陆汲远一模一样! 沈晚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于是她干脆上前两步,伸手想要揭开那张碍眼的面具。 太子退后一步,厉声道:“放肆!” 沈晚讪讪收回手。 “退下吧。”太子一声逐客令,她便随着同伴一同离开,奎英宿也继续跟随。 袁书子如往常一般调息打坐,他每日打坐前都要自卜一卦,或看看天气,或测测国运,今日这一卦,却有些奇特,竟让他也无法捉摸。 他闭目细想,仍是不得究竟。 便干脆起身,来到洞外。 然而洞外却齐齐站着五六人,似是刚到,领头的陆汲远恭敬喊了声:“师尊。” 袁书子略微点点头,却忽的瞥见他身后之人,顿时呆住。 “夫君。”虽多年未见,心中积怨颇多,但终究是深爱彼此的夫妻,如今得见,周夫人心中恩怨皆消,剩下的,全是思念。 袁书子犹入梦境,这么多年,他浑浑噩噩,但妻儿从未入梦。 此刻的他,呆呆立着,不敢出声,不敢挪动,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任何一个动作,会使自己从梦中醒来,而朝思暮想的妻子,也会如青烟一般消失。 周夫人颤巍巍上前,紧握着他的手,又轻声喊了句:“夫君。” 人在眼前,话在耳边,手是暖的,袁书子终于明白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也不是做梦。 “芳怡,你还活着……”方外之人袁书子,老泪纵横。 “是,我还活着……还有我们的儿子,他也活着……” 袁书子扭过来,紧紧盯着周穆,巨大的惊喜,冲击着他的神经。 周穆却显得十分平淡,一脸沉静,无波无澜。 一家三口团聚,外人不好一直立在一旁看热闹。 于是陆汲远领着沈晚等人四处走走。 山峦起伏,风姿卓越,乃是一等一的风景。 奈何再美的景色也堵不住徐三的嘴:“沈晚,那袁书子姓袁,儿子怎的姓周?” 沈晚装着心事,她一直搞不明白:太子的长相,为何与陆汲远那么相似?所以也就没注意徐三的问话。 王五见状,便怂了徐三一句:“显而易见,袁书子是上门女婿!” 没见过大世面的徐三恍然大悟:“哎呀呀,小爷我真是大开眼界!” 陆汲远却是感叹:一心想要修成仙道的,受尽苦楚,终究失败;而周夫人这般,无意于此道,却误入神界,得到了别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得到的神籍和慧根。这便是世事无常,天意难定吧! “来人,他们在这,抓住他们!”远处传来一声高喊。 接着有一大拨身穿盔甲,手执长枪的士兵汹涌而来,并迅速将他们团团包围。 徐三莫名:“这是……来抓我们的?” 领头之人,见到陆汲远和徐三,恭敬的行了个礼:“二位,得罪了!”接着他挥手下令,把陆汲远和沈晚几人,悉数抓捕。 对方人数太多,且看起来都不弱,此处地势狭窄,根本无法施展,倘若强行对敌,很容易误伤自己人。 陆汲远几人便按耐不动,暂不出手。 徐三不明所以,他本能的出口制止:“慢着,你既知小爷的身份,谁给你的胆子,竟还敢对小爷动手!” 这位统领,陆汲远认得,他是大启朝都城的城防军统领,不属于任何派系,直接受命于皇帝。但如今启帝受困,此人到底听命于谁,却是不知。 “本王明明消去了所有踪迹,你们是如何找到此处的?” 统领瞥了陆汲远一眼,并未答话。 徐三见状,催促道:“到底是谁?!” “是我!”远处有人代答。 士兵们纷纷侧身让出一条道来。 一人拄着拐杖,微微弓着腰,一袭粗布青衣上点点血迹,他行至跟前,重新答了一句:“是我。” “周穆?你……”奎英宿无法理解,他一直与周穆相谈甚欢,更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而如今,他却变得让人看不懂了。 徐三冲他嚷道:“你是什么人啊,竟然能使唤城防军?” 周穆完全忽视徐三,他只盯着陆汲远,眼中带笑,语气轻快:“淮阳王,陆王爷,你认为呢?” 陆汲远串起了所有的事情,最终得出结论:“皇兄被困,沛家村人癫狂,都是你做的!” 沈晚也早已想通个中关节,却仍有几处不明:“我在红楼,被诬陷杀人,也是你在幕后操作?尚海的金梅,她曾见过京都的王爷,这个所谓的王爷,是你?你操纵这一切,究竟目的何在?” 昨天琐事忙,没及时更新~ 致歉 第七十九章 期待 周穆笑了起来。 他的身后,两名士兵左右守着袁书子和周夫人,不得离开,不得靠近。 他们一脸迷惑的望着不久前才相认的儿子,以及先前还是朋友相称,如今却被悉数捆绑的沈晚几人,心中忐忑。 周夫人忍不住发问:“穆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周穆停了笑,如众人所愿的开了口:“周易有云,生我者父母,助我者妻财,克我者官鬼。若有人,既生我,又克我。陆王爷,这当如何取舍?” 陆汲远自然就周易论周易:“世间并无绝对的生与克,万事万物相互作用,此消彼长,天道循环。” 周穆棋逢对手,颇觉畅快:“好一个天道循环,那么,何谓天道?世间之人追求天道,残害至亲,以致家破人亡,为何不见天道报应?” 徐三对这种“官方式”的谈话很是反感,他横插一句:“周穆,你给小爷说人话!什么天道报应的,小爷把你当朋友,你却把小爷给绑了,这才是要遭报应的!” 周穆皱着眉,使了个眼色,即刻有士兵不知从哪摘出一团破布,强行塞进了徐三嘴里。 那破布散发着一股甚是难闻的脚臭味,徐三几度干呕,支支吾吾的说着什么,一副来日算总账的神情。 沈晚有些忍俊不禁,不得不说,这徐三,有的时候虽然闹腾了一点,却也算得上神助攻了。 经他这么一搅和,周穆果然失了高谈阔论的兴致,他命人把袁书子押了过来:“父亲?” 他语气怪异,一脸嘲讽:“母亲误入神族,却为了见你,放弃神籍;你一心求道,最终却落的这般结局,真是想不到!” 自第一眼看见这孩子,袁书子就心有所觉,周穆的表现太过平淡且冷漠。 袁书子毕竟修道多年,虽然求不得长生,却已修出了一颗勘破尘世的道心。他平静的劝道:“孩子,放下仇恨吧,恨意会蒙蔽你的双眼,消磨你的意志。” 周穆笑道:“你这是在求饶吗?” 袁书子缓缓摇了摇头:“你所受苦难,皆因我而起,结局早已注定。” 周穆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他气的揪住了袁书子的衣领。 一直盯着这边动静的周夫人,见状有些担心,她急急问道:“穆儿,你到底在做什么?” 周穆掀了下眼皮,有士兵立即会意,他小跑过去,迅速的把周夫人转移到了别处。周夫人哪里肯走,她一步三回头的叮嘱:“穆儿,他即便有千错万错,终究是你父亲,你莫要做不孝之事啊!” 周穆紧皱着眉,再次挥手下令,士兵只得强行把周夫人架走。 在沈晚眼里,周穆的所作所为,与先前的周兄,完全判若两人。 她有些疑惑,于是确认似的问道:“周兄,你当真是周兄?” 周穆神色一滞,从头到尾,他都与沈晚相处融洽,并且每次见她,心中皆隐有欢喜。 要追踪袁书子的方式有千百种,他独独选择跟着沈晚,迂回曲折的才来到此地,也不过是为了那一点私心罢了。 “我,我无意伤害于你。”他承诺似的说道。 沈晚:“周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我的?在红楼的时候?” 周穆倒是有问必答:“黄叔齐墓地开始,你可还记得,墓中有两条石道,其中一条几近坍塌。” 沈晚:“是你做的?你进墓地,是为了什么?” 周穆无丝毫隐瞒:“没错,是我。我不过奉命找件东西罢了。” 沈晚:“奉命?奉谁之命?找什么东西?” 周穆深望她一眼:“日后,你自会知晓。” 陆汲远插话道:“该不是奉徐王爷之令吧?” 周穆淡淡一笑,未置可否。 沈晚又问道:“红楼命案,是你的杰作?” 他一副替天行道的姿态:“那种酒鬼,本就该死!” 沈晚:“沛家村呢?也是你?” 周穆神色轻快,好似聊到了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没错。” 沈晚极度不解:“为什么?” 周穆:“受人之命罢了。” 沈晚:“太子告诉我说,沛家村的人,其实是中了极其厉害的降头术。这降头术,是你下的?” 周穆露出一丝惊讶。 沈晚继续追问:“巴蜀溶洞中的十具棺材,也跟你有关吧?你在研究什么?” 周穆眼露赞赏:“你果然聪慧,我在研究什么,想必你已经猜到了!” 沈晚轻叹口气:“馨香姐妹说那是圣水,可得永生。所以,你也在探索长生之道?还有,黑江之所以会把所谓的镇族之宝《降头术》交给我,也是受了你的指使?你们到底目的何在?” 周穆忍不住笑将起来:“难怪他对你如此看重!” 沈晚:“他?是谁?” 周穆继续打着哑谜,让人琢磨不透:“待时机到了,你自会知晓,总之我不会伤害你,他也不会伤害你,我要的,只是报仇雪耻;他要的,也不过是你身上的某样东西罢了。” 沈晚快速的分析着:她身上有价值的东西,一是天眼,二是大道剑。 按周夫人所说,大道剑已经认她为主,虽然她暂时不懂驱使它的方法,但别人也无法驱使它。那么,大道剑应该可以排除。 剩下的,就是天眼了。 陆汲远见沈晚沉默,便开始问起他关注的问题:“皇兄之事,也是你们做的?” 周穆对待沈晚以外的人,就失了原本那份耐心和兴趣:“我与他不过各取所需罢了,皇权之事,陆王爷该自己去查证才是!你们可都问完了?该轮到我问了!” 周穆从沈晚身上取出大道剑匕首,随口赞了句:“神剑果然不错!” 接着,他拔出匕首,架在袁书子脖颈处,笑着问沈晚:“这匕首,借我一用如何?” 沈晚企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周兄,袁先生只是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而已,罪不至死,我不明白你怎会有那么深的仇恨!” 这话好像无意中触到了周穆的极痛之处,他又强忍着不发作出来,表情变得扭曲且狰狞。 周穆难以启齿,忍的青经暴起。 他咬着牙,用尽力气,朝袁书子胸前刺去,接着用力翻搅起来。 满眼的鲜血,以及皮肉与匕首的摩擦声,刺激着众人的感官。 袁书子毅力惊人,他一声不吭的承受着一切,最后终于痛晕过去。 周穆也似乎终于得到了极致的发泄,他嗜血的笑着,手握着被血液浸染的匕首,脸上和身上都沾满了血迹。 徐三呆在当场:这到底得有多大的仇恨,才会这般折磨自己的亲身父亲。 奎英宿也十分骇然。明明周穆是一个悬壶济世的大夫,为何会变得这般狠毒且铁石心肠。 周穆无心再待下去,他收起所有情绪,匕首回鞘,挥着一双血染的双手,让人往袁书子口中塞了一片人参,吊着他的一口气。 徐三用来吹驯物曲的笛子,也被周穆拿走并监管了。 沈晚几人被捆绑且监视着,慢慢朝前走去。 她知道,接下来要见的,才是真正的幕后主谋。 这个人会是谁呢?她很期待。 第八十章 劫匪 她知道,接下来要见的,才是真正的幕后主谋。这个人会是谁呢?她很期待。 但事情并不如想象般顺利,周穆为了掩人耳目,选的都是些罕有人迹的山间小路,掩人耳目的效果确实达到了,却是招致了别的祸患,比如:劫匪。 虽然大启朝吏治开明,并无苛捐杂税,也不乏像沈千易和沈晚这样的好官,但总有想要不劳而获之人,劫匪始终存在。 此次攻击他们的劫匪,人数不少,加起来似有上百人。 尽管周穆手底下也有近百号人,且个个身手不错。但强龙难压地头蛇,劫匪们利用山形地理优势,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混乱中,周穆带着十余人,挟着沈晚和陆汲远还有王五奎英宿徐三,一同躲进一座隐蔽的寺庙。 庙门大开,无人值守。 他们仓促之下关了大门,沈晚作为人群中唯一的女子,被重点保护着先行退入庙内。 寺院看起来很干净整洁。只是很奇怪,荒无人迹的地方,怎么可能保持的这么好? 事实证明,沈晚的这一瞬之念,是很有道理的。 因为,她刚推开内院的门,就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院内有一张长形的木凳,木凳上赫然躺着一个女人,女子一丝不挂,脸上一片狼籍,纵横交错着深浅不一长短各异的各色刀痕,唯独完好的一双眼睛,瞪的极大。 徐三和王五见状,“哎呀”一声,急忙蒙眼转身。 可女子却保持这个诡异的姿势,一动不动。 沈晚缓步上前,却见女子胸前插着一把匕首,匕首刺入极深,只剩一个手柄露在外面。 细看之下,方发现女子手脚都被极细的铁丝捆住,牢牢绑定在木凳上。 而且女子已经死亡,匕首的尖端穿透了木凳。 尸体并未腐烂发臭,但布满尸斑,沈晚拿大道剑匕首按了按女尸的皮肉和尸斑,皮肉很硬,即使用很大力气按压,尸斑也不会消退。 可见她已经死了有一两天了。 只是,匕首穿透了胸膛,地上却只有少量血迹,脸被划的皮肉模糊也不见多少血迹。 这种情况,要么这里不是案发现场,死者是被移尸到此处;要么这匕首是在死者死后许久,才被划花脸庞,并被强行刺入死者胸膛。因血液凝固,不流血或流血减少。 沈晚脱了件外衣,把女尸盖住,然后通知几位爱脸红的男子汉转身,并简单说明了状况。 这时,周穆摆脱了劫匪,带着十余个手下和昏迷的袁书子以及周夫人,也退到了此处。 他见陆汲远正脱下外衣给沈晚穿上,逃跑途中还要这般秀恩爱!这让周穆心中颇为不悦。 倘若平时,他为了接近沈晚,定会控制住自己,如今却早已撕破脸皮,他轻哼一声就向内院唯一的木凳处行去。 女尸个子挺高且身形偏胖,沈晚的外衣,只盖住了她的大部分身子,头和脚还露在外面。 周穆略瞧了两眼,就吩咐属下把这尸体搬走,空出位置好让大家稍作休憩。 尸体一经搬动,哐当一声,盖着的衣裳不慎滑落,连带着落地的还有一把匕首。 匕首落地后,惊骇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女尸的胸膛从中裂开,一截发黑的肠子滑落在地,露出一副空空如也的肚皮。尸体的五脏全被掏空了! 周穆脸色一变,口中低喃:“怎么会这样……” 徐三吓的大叫起来,急急躲到了王五背后。 陆汲远下意识的就挡在了沈晚身前,不让她看到这令人发指的一幕。 不过沈晚还是看到了,她虽然很震惊,却并不害怕。 而周穆的表情明显表示他知道些内情。 周穆属下的士兵却是见过不少死人的,他随意瞥了眼徐三,就着原本属于沈晚的那件外衣,捡起地上那截肠子和匕首,并把女尸一并包裹在内。 “咦?”他无意中看到了女尸颈部的一颗痣,旋即惊了一下。 沈晚立即问道:“你认识她?” 士兵抬头看了看沈晚,又扭头看向周穆。 周穆神游别处,并未发现这位属下正等着他表态。 徐三不知从何时起,习惯以沈晚马首是瞻,他躲在王五背后,探出个头,助阵道:“你认识就点头,不认识就摇头,少磨叽!” 士兵下意识的就点了下头,并道出实情:“我认得她脖颈处的那颗痣,跟红楼那个,那个小红的,一模一样!” 小红?沈晚仔细看了看她那张脸,可惜损毁的太过严重,丝毫看不出本来面目。 于是你确认道:“你如何知道小红脖颈处有这种痣?” 士兵有些支支吾吾起来:“这,这……” 陆汲远会意,他委婉提示沈晚:“想必他是红楼的常客。” 士兵闻言,有些尴尬起来。 沈晚记得,在红楼时,小红和小兰是一对好姐妹,怎的小红死在这荒郊野外,小兰又在哪里呢? 后头的劫匪虽然暂时摆脱,此地却是仍不够安全。回神后的周穆,当机立断,吩咐士兵把尸体扔到一旁,各自席地而坐,养精蓄锐。 如今双方人数不相上下,周穆失去了绝对的优势,沈晚几人已不受他掌控。 只因他知之甚多,算是唯一的线索,陆汲远和沈晚都无意离开,就此“和谐”相处起来。 趁着别的人都去找退路和出口的时机,沈晚忽的靠近周穆,问道:“周兄,小红是你的属下吗?” 周穆闭目凝神,脑中思考着的也正是这件事。 见周穆未答,沈晚又喊了句:“周兄。” 明明双方已经兵戎相见、撕破脸皮,为何她还是如往常一般称呼他“周兄”? 周穆不愿就这样无缘无故的突然发脾气,但心中又无来由的格外烦躁。 他睁开眼睛,扭头看向沈晚。院内的光线渐渐昏暗,她的脸庞却亮白清晰,眉心处似会发光一般,驱散了他心底的烦躁不安。 周穆有一瞬间的惊艳,旋即又黯然沉寂。这样的女子,他注定无缘!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但若能就此安静的聊聊天,也不错了。于是他心平气和的回了句:“是。” “那小兰也是你的属下?” “是。” 沈晚故作感叹:“我听说红楼的幕后靠山是京都徐王爷,你竟然能在他的地盘安插自己人!” 周穆很喜欢这种谈话的氛围,嘴角也不自觉的带上了笑。 他戏谑似的的反问了一句:“你希望我如何回答?是告诉你:我与徐王爷相熟,甚至是合作;还是我背后之人权力极大,在小小红楼安插几个眼线不过举手之劳?” 沈晚直言:“不,我希望周兄直接告诉我真正的幕后主使,以及你们做这一切的目的!” 周穆抬头,深深望着她。 一直注意此间动向的陆汲远和王五,立即警惕起来,倘若周穆有任何发难,他们必然回击。 周穆也明显感觉到了来自前方的浓浓杀意,却坚定的说道:“时机未到!” 沈晚轻叹口气,很无奈,周穆的意志太过坚定,看起来是决不会松口了。 “这里有脚印!”庙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是劫匪追过来了。 此时同仇敌忾,大家相互放下成见,准备共同迎敌。 然而劫匪因为前面那一仗,以多对少,仍是损兵折将,便知道逃脱的这些人,应是高手。 他们也似乎变聪明了许多,不再正面攻击,也不打算确认院内是否当真有人,秉着“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人”的信念,直接用上了箭阵。 乱箭齐发,身手略逊的士兵,即刻手脚中箭,失去战斗力。 若是普通的劫匪,要么劫财,要么劫色。怎会如此穷追不舍? 看来是有人故意设陷,必须尽快离开此地才好。 “沈晚,这里!这里!”是徐三在喊他,原来徐三找到了一个可以躲避箭阵并逃往外面的暗道。 在陆汲远和王五的掩护下沈晚矮着身子跑向徐三。 然而她刚跑出两步,就感觉背后一阵凉意,惊回头,果见一支利箭正朝她奔来。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她想躲却来不及,陆汲远和王五也分身乏术。 原以为必定要受这一箭时,却有人扑了过来,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是周穆,利箭没入了他的左肩。 第八十一章 过往 原以为必定要受这一箭时,却有人扑了过来,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是周穆,利箭没入了他的左肩。 “快走!”周穆一边催促她,一边两掌触地,试图起身。 但他并未成功,两掌所撑之处,受力下陷,竟是正巧触动了机关! 轰隆一声,沈晚身下的地面凭空开裂,两人毫无防备,直直掉了进去,接着地面又迅速闭合。 陆汲远十分焦急,便让王五和奎英宿帮忙掩护,他照着周穆的动作,前后试了三次,地面却无丝毫异样。 这机关很古怪! 周穆的属下也来尝试,胡乱按了一通,竟是按到了实处,地面再次开裂,陆汲远用剑抵着开口处,众人纷纷跳入。 总算躲开了劫匪的追击,但这地底之下,却没有沈晚和周穆的踪迹! 而周穆和沈晚的掉落之处,是个浅浅的湖泊。 周穆肩头中箭,好在箭上无毒,也仅是皮肉之伤,并无大碍。 沈晚想要替他把箭拔出来,他却摇摇头拒绝,独自立在湖边,出奇的平静。 “我们要找出去的路吧?” 周穆答道:“不必找,晚些自有人送你出去。” 沈晚拧了拧湿透的衣裳:“什么意思?” “这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沈晚环顾四周,此处四面皆是石墙,除了单独的一个小湖泊之外,没有任何出口。 难道石墙是可以活动的?她试着敲了敲墙体,不料石墙竟应声而开。 一个高大的身躯映入眼帘。他身着大红色官服,一脸络腮胡子,一双眼睛,漆黑且狭长。看似粗犷,实则精明强干。 沈晚急忙后退数步。 “周公公,你果然没让老夫失望!”他声音浑厚。 等等,周公公?! 沈晚猛的回头,却见浑身滴水的周穆弓着腰,背对着她,肩上插着箭的地方,竟开始渗出血来。 “周公公?”对方又喊了一句。 周穆缓缓转过身,紧紧皱着眉头,额头青筋暴起,双手紧紧握拳,整个人绷成了一根弦。大概这就是他箭伤处淌血的缘由。 他低头,弯腰,单膝跪地,语带隐忍:“徐王爷。”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徐王爷! 见周穆如此谦卑姿态,徐王爷满意的点点头。他转脸看向沈晚,盯着她的眉心处,眼中有些许狂热。 沈晚本能的皱眉后退,她已经退到了周穆身旁,再往后就是湖泊,已是退无可退。 置之死地而后生吧,沈晚不再后退,而是抬头直视着对方:“徐王爷,你要做什么?” 徐王爷眼露欣赏,他伸手一指:“老夫要的,是你眉间之物——天之神眼!” 果然是为了天眼,沈晚质问:“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徐王爷哈哈笑了起来:“你一介女娃,竟有如此胆量,敢跟老夫这般说话!看来这天眼,果然非同一般!” 沈晚心下思量的对策。 心情大好的徐王爷,见周穆此时仍旧跪地,便下令道:“周公公起身吧!” “你既助老夫达成所愿,老夫必然不会让你失望!老夫给你一盏茶的时间,你想跟她说什么,便说吧。”徐王爷说完,转身避嫌。 周穆缓缓起身,他终于抬起头,鼓起勇气与沈晚对视。 他几番欲言又止,好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处说起。 半盏茶的时间已过,他终于开口了:“对不起……” 沈晚快速的望了一眼徐王爷,随后上前,左手扶着周穆的肩,右手直直覆在他头顶。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周穆极不自在。 尽管知道沈晚正在读取他的记忆,他仍是一动不动,安静的站着,与她咫尺之隔,能感受到她平静的气息,触摸到她温润的手指,倘若他是个正常人,该有多好! 这样也好,那些他无法启齿的话,便可以就这样让她知晓。 大量的信息涌入,沈晚有些难以接受:先是少年的周穆,带着伤,独自流浪,饿晕之后被人捆绑,卖到了一富户人家,接着剥洗干净,送到了床上。 原来:富户家的公子,甚好男风,早就对年少貌美的周穆有垂涎之意,奈何他的父亲看管严格,一直没有机会得手。 今次,他父亲因公外出,他才逮着机会,拿到了外宅的钥匙,并在此一偿所愿。 朦胧中两个躺倒的身影,一个极力发泄,一个痛苦承受并极尽所能的想要逃跑。 沈晚看的惊心动魄,想要直接跳过这一段,却见周穆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咬了富家公子一口,随后颤巍巍起身,一丝不挂、连滚带爬的想要离开。 此时,沈晚方发觉:此处的布置很是熟悉! 她再一细看:竟是芙蓉楼!皇帝的专用避暑之地,徐王妃曾在此设宴,并且就在芙蓉楼的荷花池里,发现了徐大公子的尸骨。这一切有什么联系呢? 沈晚接着往下读,却见周穆已经爬至荷花池边,而身后,富家公子追上来了。 仅着一条单裤的他,见周穆苦苦挣扎,更是兽意大发。他脱下单裤,再次上演了房中的一幕。 然而正在兴头上时,芙蓉楼的大门忽的被人从外推开。 沈晚细看,来人竟是徐王爷以及另一位身着同色官服的中年男子。 富家公子原是徐王府的大公子,如今正巧被父亲以及同僚,撞见这等丑事。他六神无主,只会跪地求饶。 “畜牲,逆子!”徐王爷四处找寻趁手的兵器,正巧见旁边的小树上捆绑着一根支撑的树棍,他操起书棍,就朝徐大公子狠狠揍去。 树棍应声而断,徐大公子一声哀嚎,忙抱着徐王爷大腿,不断求饶。 徐王爷气愤的抬脚一踹,徐大公子直直跌入荷花池中。 接着,徐王爷对着早已昏迷的周穆,痛下狠手,怒断其男.根。 被痛醒的周穆,两手按着空荡荡、血淋淋的下身,一口血气涌上心头,竟又昏死过去。 一旁的同僚,颇为尴尬担忧,他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东西,不知该如何是好。 徐王爷扔掉树棍,拍了拍衣袖上血迹,淡定开口道:“金大人,犬子无状,见笑了!” 金大人担忧的回头望了在一眼荷花池中扑腾着徐大公子:“王爷,这池水不浅,大公子他……” 徐王爷大手一挥:“他会泅水!只是犬子这脾性,真是被他娘惯坏了,需得有个人来管管才好。本王记得,令爱年纪相当,尚未婚配……” 金大人额头冒汗,这徐王爷竟然要在此时替那丢脸的儿子提亲!! 他本能的委婉拒绝:“小女金梅,也是从小被她娘宠坏了,怕是……” 第八十二章 来龙去脉 金大人额头冒汗,这徐王爷竟然要在此时替那丢脸的儿子提亲!! 他本能的委婉拒绝:“小女金梅,也是从小被她娘宠坏了,怕是……” 沈晚一惊,这位金大人提及的女儿金梅,是否就是在尚海遇见的那个金梅?!她接着往下读却见:徐王爷脸色一变,眼露杀机! 金大人再寒暄了几句,慌忙告辞离开。 徐王爷将人送至门外,并嘱咐守门小厮去处理荷花池边的周穆。 今夜,徐大公子为防被人打扰,把芙蓉楼所有的下人都被调去了别处,只剩这守门小厮一人。 徐王爷和金大人到来时,守门小厮根本来不及禀告徐大公子。 刚刚的惨叫声他也听到了,想必徐大公子受了极大的惩罚。 小厮很担心徐大公子会迁怒于他,轻手轻脚的躲在大树背后观察许久,见池边只有昏死的周穆时,总算松了一口气。 待走近了,小厮亲眼见其惨状,心中不忍,便用裹尸布将其包住,扔到了城中一个大夫的门口。 而芙蓉楼荷花池底的徐大公子,因被徐王爷打成重伤,且那一脚踢中胸口,气息受阻,他在荷花池里扑腾了几下,死死拽着几株荷花,在淤泥里越陷越深,最终停止了挣扎。 徐大公子原来是这样死的!难怪江子渊总也查不出凶手,因为杀他的人是他的父亲,徐王爷! 而周穆,他福大命大,被晚间起夜的大夫发现并救起。治好了他的外伤,但他从此都只能是一个太监,身体的残缺和心灵的阴影,永远这般如影随形。 他努力学医,想要以此来接近徐王府,报仇雪耻。最终却是徒然,徐王府戒备森严,即便是偶有病痛,也是请的宫廷御医,从不找市井郎中,而且徐大公子从未露面,不知所踪。 周穆只得利用身体残缺的“优势”,混入宫廷,成为一名小太监。 凭着一身医术,他很吃得开,短短两个月,便被调到了御药房,成为一名分发药材的上等太监,上等太监随时有机会跟着宫中太医外出就诊,虽然只是干提提药箱、递递银针包这样的粗活,但总是有机会进入徐王府的,周穆时刻等待并准备着。 御药房不仅有药材,还有一堆驳杂的医书典籍,周穆是实实在在的爱好医术,他求知若渴,来者不拒。在这一堆医书典籍中获益良多,却也因此生出一个大胆荒唐的念头。 因典籍中有一本极其古老且残缺的笔记,笔记中记载了一段颇为传奇之事:传言御药房中曾来过一位大夫,这位大夫原本是宫中太医,因与后宫妃子通奸,被皇帝施以宫刑,而后再把人丢入御药房,任其自生自灭。 此人凭着顽强的毅力,努力钻研男.根再生之术。并把所用药方以及步骤,还有修炼法门,全部记录在案。 周穆得此,夜不能寐。 尽管那位太医的笔记中并未记录再生之术的结果,但他的药方和步骤,以及其中的药理,颇为神奇,让周穆跃跃欲试。 他试验多次,终因没有足够的试验体,而且还缺了一味药材,未见任何成效。而这缺失的药材,名为淫羊藿,是一种普通的草药,但因大启气候之后,淫羊藿这种草药无法繁殖。 反而是在南疆境内,这种药草长势奇好,遍地都是。 周穆心中难耐,想要去南疆找寻此草,却终因身份之故,不得成行。 有一日,他坐于案前,望着案上那几番波折才弄来的南疆地图,苦思良计之时,有人来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徐王爷!徐王爷追求仙道,他辗转得知先太医留下的笔记,便对其中的修炼法门十分感兴趣。 徐王爷已经不认得周穆,周穆却认得他,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简单过招之后,徐王爷占了上风,他翻遍御药房,并找到了太医笔记。当场就看了起来,笔记中记载:修炼仙道时,按此法门运行,若有天眼之人相助,可事半功倍。无论天眼之人是男是女,均可以行房事之法,吸取对方精气,得其天眼之力。 周穆没能手刃大仇,反被对方取走了笔记,心中恨极。 却不料,过了几日,徐王爷又返回来了。他竟提出合作。 而这合作内容便是:徐王爷替周穆找来南疆之地的药草淫羊藿,周穆替徐王爷寻来他需要的天眼之人。 周穆心怀仇恨,却苦于不论智力还是武力,暂时都无法占得上风。 他决定从长计议,于是答应了合作,由徐王爷安排,渐渐退出了宫廷,利用早年跟父亲袁书子所学的一应岐黄之术,外出寻找身怀天眼之人。 周穆作为袁书子的嫡子,自然是知晓大道剑的。自从黄叔齐墓地那一次遇见,沈晚手中那把颇觉熟悉的匕首便引起了他的关注;后来他去红楼与徐王爷见面,却偶然间又遇见了沈晚,他杀人只是单纯的想要替她教训一下那个醉汹汹的酒鬼罢了。 然而他的属下小红和小兰,却见不得她们的主子周穆对别的女子心生怜惜,故意出面指证,设陷于她。 而沛家村,是周穆的试验点,他阉割里村中所有的男性,并针对不同体质,试用各种药方,验证是否能使男.根再生,同时,为免计策受阻,他又制作风茄丸,给他们服下,致其癫狂无状。 之后再利用所学阵法,在沛家村处处设障,避免外人闯入。偶有癫狂之人无意中走出了阵法,也会因为神志不清,跌入山崖或掉进河中,他们的尸体,顺流而下,大部分汇聚在尚海,便无意中造就了尚海沉船处那一大群的鱼形寄生虫。 至于金梅,他便是徐王爷的同僚金大人之女,金大人为了远离是非,决议自请调离,皇帝准了他的请求,但他仍旧未能逃脱厄运。 他撞见了徐王爷的家丑,却又拒绝徐王爷的联姻,徐王爷自然容不得他,便让周穆带人把他一家灭口。金梅不过是个不明真相的漏网之鱼。但最终,周穆追着沛家村村民的尸体,到了尚海,发现了她,并以徐王爷的身份,引诱虚荣高傲的金梅,除去了可能知晓沛家村真相的高望。 同时,他也暗中见识到了沈晚手中的大道剑,并确认了她身怀天眼。 金梅的死,是必然。周穆根本没打算留着她! 到此,沈晚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第八十三章 徐王爷现身 到此,沈晚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的心情有点复杂。 徐王爷限定的一盏茶时间到了,沈晚想要抓住这最后的时机,尽一切努力策反周穆。 她说道:“你想要的东西……” 然而徐王爷并不给她机会:“他想要的东西,眼下,只有老夫能给!” 沈晚不解的望着周穆。 周穆无奈的闭上眼睛,并点了点头。男.根再生之术是有年龄限制的,周穆所剩时间不多了。 另一侧的石室内,陆汲远和王五以及周穆的十余个属下,如无头苍蝇一般到处碰壁。 此石室就像个中转处,四通八达的连接着多条石道。 他们把所有石道通通走遍,却没有一条能通向别处,全是死路,这个石室就像个迷宫。 他们只好回到最初的起点,由陆汲远来卜卦,寻求指点。 然而事情很奇怪,不管他如何操作,三枚铜钱都无法成卦,每次抛出,它们都会自行重叠起来。 这种情况闻所未闻,陆汲远很不解。 这时,袁书子醒了。此前,奎英宿替他处理过伤口,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因为失血过多,十分虚弱。 陆汲远本不想让袁书子伤神,但事急从权,没有别的办法了。 袁书子听完后,一字一顿的答道:“为师游历南疆时,也曾偶遇此状,起初百思不得其解,之后方得知,是因磁石之故。” 大启朝最优秀的便是农田和水域,故而农业发达,生鲜肥美,人们常以粮食等农作物与别国交换,换取常用的铜器、银具等等。 磁石这种东西,本国没有,且并无大用,因此知之者,甚少。 袁书子停顿许久,又继续虚弱的解释道:“本朝并无铜矿,故而大启的铜币,其实并非纯铜,里头掺杂了铁。这铜钱无法起卦,必是因为此处有极强的磁石,需得先把磁石找出来。” 这石室的四周,全是石头,如何在这里头找出磁石啊?一根筋的王五有些傻眼。 却见陆汲远即刻召集众人,先化干戈为玉帛,共同合作,先出去再说。 这合作的第一步,就是各自拿出身上所有的铜币。 大约凑了近20枚,陆汲远把铜币抛洒在石墙上,一处处试过去。 倘若是因为磁石吸引,掺了铁的铜币无法起卦,那么,铜币与磁石近距离接触,必然会被其吸引。 试了六次,果然有几枚铜币被吸附在石室一角的地面处,这一处就是磁石的所在了。 众人合力开挖,废了几把上好的刀剑之后,总算刮掉了一层石灰,露出一层漆黑的颜色,陆汲远再用铜币试验,这漆黑的东西,果然就是磁石。 好在磁石尚小,并没有费太大力气,就挖了出来,地面留下一个浅浅的坑。 袁书子入手一观,连连感叹:这等小而厉害的磁石,在南疆也并不多见,能得此磁石者,必定非富即贵。 磁石是找到了,但要如何除去它的磁性呢,这似乎是个问题! 然而,在见多识广的袁书子面前,这都是小事,他提点道:“用火烧,便可除去磁性!” 本就漆黑如墨的磁石,被火烧火之后,更显得晶莹黑亮。 徐三对此颇感兴趣,他见陆汲远重新起卦了,就如获至宝般拿起那块已经消去磁性的石头,上下左右打量一番,接着好奇心大起的他,把那块石头,放回了原先的石坑里。 忽然间,石室震荡起来,且越来越厉害,如地震一般,石墙渐渐开裂,许多大小不一的石头,从头顶砸了下来。 东倒西歪的众人,除了四处躲避以自救,早已无暇他顾。 一不留神,就有一块巨石,忽的掉了下来,自上而下,正中袁书子所躺之处。 陆汲远堪堪扔出剑去,勉强将那石头撞偏,却也只是撞偏了一点而已。 眼看巨石就要砸中袁书子了,周夫人猛的扑了过去,两手支撑,以身相护。 巨石重重砸在她背心,当即吐出一大口血,人也晕了过去。接着她两手绵软,再无力支撑,巨石又往下沉了沉,使得本就虚弱的袁书子,几乎透不过气来。 周穆手下的人,除了那位武艺高超的统领,有一大半葬身此处。 徐三知道自己犯下大错,忙大喊着陆汲远,去将那磁石拿出来。 在王五的倾力相助之下,陆汲远终于将磁石取出,震荡顷刻停止,石墙缝隙处透出些许亮光,有路通向别处。 周夫人五脏俱损,她只来得及轻声喊了句“夫君”,就命丧当场。 袁书子悲痛欲绝,妻子为救他而死,儿子恨他入骨,他才是真正该死的人啊! 陆汲远想要把那巨石移开,解救袁书子。 袁书子却摇了摇头,一脸绝望的阻止道:“不必救我,我害了儿子,害了妻子,罪孽深重,唯有一死方能解脱。你们快走吧!” 陆汲远心有不忍,但如今境况,着实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唯有先找到沈晚和周穆,再返回处理师尊二人。 他们一个接一个的钻出了石墙,再穿个一断窄窄的台阶,台阶下有一方小小的湖泊,此湖与沈晚和周穆所处石室的小湖泊是相通的。 “沈晚!三小姐!......徐叔?”终于找到了,只是为何徐王爷也在此地,陆汲元心觉不妙。 徐王爷看着来人,微微一笑后迅速的按下机关,把陆汲远和周穆等人隔绝在外。 接着他又触动另一处的机关,一小截石门缓缓开启,石门后是暗无天日的牢笼,有人被锁在里面,这人一时适应不了强光,使劲眨了眨眼,过了一会儿,才勉强看清了对面之人的脸。 “是你。”他低喃。 此时,沈晚也看清了对方,竟是启帝!他披头垢面,满身是伤,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成为了阶下囚。 徐王爷激动的在启帝、沈晚两人之间逡巡回顾:“只要吸了你的帝王之气、取了你的天眼,再按太医笔记中的记载修炼,朕,就是这天下之主!坐享长生,达成夙愿!” 启帝好不容易攒了一口气,微弱的斥责道:“徐涛,你不会成功!你会后悔的!” 徐王爷把启帝的话当成了嫉妒之言,他傲然大笑,一脸睥睨之色:“好侄儿,就冲你这句话,待朕得了长生和这天下,必会给你留个全尸!” 徐涛边说着,边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瓶,摘了瓶塞,倒出一粒艳红色的药丸。 这药丸,沈晚和启帝都认得。它是风茄所制,可致幻并使人癫狂,若再辅以降头术,便能完全控制人的身心。除非死,否则无解。 徐涛大力撬开启帝紧咬的牙关,强行把药丸塞了进去,启帝拼命抵抗,却终是徒劳,他被呛的咳了起来。 徐涛拍着他的背,故作心疼道:“好侄儿,都怪叔叔,以往给你吃的那些丹药里,没能下足份量,否则就免了你此番受罪。这瓶丹药就大不同了,一颗足矣,侄儿你已吃了不少,再吃一粒,又有何妨!” 饶是启帝心态再好,听到这等暗讽之词,仍是被气的不轻,这一气一呛,使得咳嗽越发厉害。 徐涛极其享受的望着他这番狼狈的样子。 然而就在此时,启帝微微抬头望了沈晚一眼,那一眼,神色复杂,相当决绝。 接着,他猛的前倾,咬住了徐涛手中的药瓶,徐涛根本来不及,就见启帝一仰头,瓶中所有丹药,瞬间被他悉数吞入腹中。 “吐出来!快吐出来!”徐涛大力掐着他的喉咙。 启帝咬紧牙关,紧闭双唇,嘴角渗出丝丝血迹。 徐涛拳脚相向,砸向他的胸腹,他终于忍不住喷出一口血。 徐涛赶忙低头查看,却只在血迹中发现了两颗咬断的牙齿,并未见药丸。 启帝昂头大笑,满心畅快:“朕说过,你不会成功的!” 第八十四章 对决 启帝昂头大笑,满心畅快:“朕说过,你不会成功的!” 这种风茄丹药,本就难制,更何况是毒性这般强大,份量这般充足的风茄丹丸,如今竟是被启帝一口全吞了。 徐涛恨极,他拔出剑,直直刺向启帝双眼;接着又挥出一剑,砍下了启帝的一截舌头,同时削去了其下巴。 因药性太猛,启帝已然陷入极致幻境,他似乎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就这么悄无声息的低下头,停止了呼吸,脸上还残存着一丝快意。 沈晚很难受。陆汲远向来敬重这位皇兄,如今启帝这般惨死,他必然心痛至极。 但现状却不允许她沉静在悲伤里,还没发泄够的徐涛,转头盯住了她:“没有丹药,朕也一样会成功!你可知道,转移天眼的法子,其实有两种:一是丹药辅以降头术,让你为朕所用,长长久久,当朕的炉鼎;还有一种,就是阴阳交.合,强行吸取天眼之力,再辅以修炼运气之法门,化为朕所用。” 倘若当真被他控制,日复一日的做那修炼的炉鼎……沈晚想想就觉得恶心,这所谓的仙道,真是害人不浅! 徐涛淫笑道:“既然第一种法子行不通了,朕只好走这第二条路了。” 石室外面,一墙之隔的地方,陆汲远正焦急的找寻进入石室的机关。 王五和徐三以及奎英宿找遍了所有的角落和可能之处,还是没有发现任何机关。 一旁的周穆,一动不动的杵在小湖泊旁,他看过太医的笔记,知晓徐王爷取天眼的方法,尽管因为对沈晚有情,心中十分矛盾,但他始终是个太监,是不完整的,只有让徐王爷成功得到天眼,再兑现交易,把淫羊藿药草交给他,他才能治愈身体,使男.根再生。届时,无论沈晚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接受她,并保护她。 陆汲远没有办法,只得再次用上占卜之术,他极力的平静内心,手传一卦。还好,卦象简单明了,机关就在这间石室内,很明显的地方。 他环顾四周,到底哪一处既明显,又能隐藏机关? 湖泊!对了,他们的确漏了这个小小的湖泊。 于是他毫不犹豫,立即下水,果然在湖底找到了一根粗壮的铁丝。他招来王五,两人共同把铁丝,一点点拉了出来。 同时,石室的门,也被缓缓打开。 彼时,徐涛正欲对沈晚用强,奈何沈晚性子太烈,他还未能得逞。 没想到陆汲远等人这么快就冲了进来,他不得不迅速把沈晚架在身前当人质,并退至后方机关处。 陆汲远一眼就见到了启帝,刺目的鲜血,悲惨的死状,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爹,你在做什么!”徐三无法理解父亲的行为。 毕竟是儿子,徐涛好言劝到:“此事与你无关,速速离开此地!” 徐三不仅不听劝,他反而往前走了几步。 徐涛挟着沈晚,趁机后退两步,他脚底踩落机关,哒的一声,四周的石墙纷纷升起,许多土匪打扮的人,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瞬间将陆汲远几人层层包围,这些人就是原先围攻他们的劫匪。 “都杀了,一个不留!”徐涛一声令下,双方厮杀起来。 好在陆汲远和王五都是个中高手,一时半会的,根本伤不到他们,奎英宿也尚能自保,徐三左躲右闪,他根本没想到,父亲竟然下令杀他! 眼见己方不敌,无法速战速决,徐涛再次按下机关,四周石墙再次开合,密密麻麻的虫蛇一茬茬掉落在地。 虫蛇疯了一般,不分敌我,见人就咬,不仅攻击了陆汲远等人,也咬死咬伤了徐涛的不少属下。 这明显就是要把所有人都灭口! 徐三无法接受和赞同父亲的做法,他终于忍不住,拿起竹笛,吹起了驯物曲。 虫蛇受曲子蛊惑,停止了动作。 千算万算,竟被自己的儿子坏了大事,徐涛气极,他举起手中剑,就要刺向徐三。 一直静候时机以期全身而退的沈晚,迅速抓住机会,矮身往侧边一闪,并顺手捞起一茬虫蛇,随手就朝徐涛扔去。 另一侧,陆汲远颇有默契的在同一时刻出剑攻击,徐涛被迫中途撤招,并再次后退,且又一次按下机关,他身后的石墙即刻升起,露出一条足够一人通行的暗道。 徐涛要逃!陆汲远怎会答应! 此刻沈晚已经安全,他再无后顾之忧,执剑就追了上去。 毕竟是暗道,逃跑起来,并不轻松。 徐涛被陆汲远追上,不得不返身回击。 陆汲远武艺更强,外加满心恨意,根本无惧生死,只一味猛攻。 “皇兄治国有方,真心待你,你为何要杀他!”陆汲远一剑刺入徐涛左腿。 “长生不死,至高权力有那么重要吗,为此可以不惜伤害自己的儿子!”陆汲远又一剑刺入徐涛右腿。 徐涛双腿失力,跪倒在地。 “你该死!”陆汲远再一剑刺入他右手,徐涛手中的剑应声落地。他输了。 陆汲远高举着剑,就要愤而劈下。 一旁静默许久的周穆忽然开口:“别杀他!” 他急急上前,揪着徐涛染血的衣裳,问道:“淫羊藿药草,你藏在哪里?快告诉我!快说!” “哈哈哈……”徐涛笑出了眼泪,他全然不在意周穆,只是盯着陆汲远,自嘲道:“亲生儿子?倘若我有亲生儿子,又何必为了恢复生育之能,去求什么天眼,龙气,仙道?!” 周穆瞪大了双眼:“你……” “没错!为了这大启江山,我在外征战,伤了元气,我根本无法生育,何来亲生儿子!” 徐三完全被震住了。 如果,徐王爷无法生育,那……徐家的三个儿子,都是谁的? 徐涛转向徐三,似回答他心中所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告诉你也无妨,你的亲生父亲就是……” “住口!”是个女子的声音,从徐涛身后的暗道传来。 第八十五章 徐三身世 “住口!”是个女子的声音,从徐涛身后的暗道传来。 女子衣着光鲜,在此处格外夺目,她头上的金簪透着莹莹金光,反射在暗道的石墙上,晃花了旁人的眼。 她一步步往前,姿态从容,待近了方发觉,来人竟是徐王妃! 她五官精致,面庞生辉,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令徐涛欲罢不能的气质,但她早就心有所属,从来就不属于他,事已至此,是时候该了结了:“你终于来了!” 徐三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跑上前,牵着徐王妃的衣裳:“母妃……” 徐王妃轻拍拍他的手,语带安慰:“好孩子,你就是母妃的孩子!” “亲生父亲”这个坎,徐三无论如何也过不去,他嘤嘤问道:“母妃,那我的父亲,到底是谁?” 徐王妃顿了顿,终于给出了答案:“大启皇帝。” 听得此言,徐涛竟有一丝终获解脱的惆怅:“你始终是向着他的!就算我得了天眼,得了龙气,成就仙道,恢复了生育之能,你眼里仍是没有我……我真蠢,太蠢!” 徐王妃高昂着头,如往常一般,从不正眼瞧他:“他在哪里?” 徐涛:“他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徐王妃不可置信的瞪着他。 这是成婚以来,她第一次正面瞧他,她眼里,全是他的倒影,徐涛痴了,若时间能就此停止,该多好! 但下一刻,徐王妃就发现了远处的启帝尸体。她奔了过去,却在几步之外,脱力的摔倒在地,她努力的再次起身,刚迈出一步,竟又一次摔倒。 沈晚想要过去扶一扶,徐三也上前几步,却见徐王妃不再起身,就这么往前爬过去…… 她小心的避开他的伤处,生怕弄疼了他似的,轻柔的抱着他的头,贴在他的脸颊,眼泪滂沱:“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赌气嫁给徐涛;是我不守妇道,一次又一次的缠着你;是我不顾你的反对,非要生下我们的孩子;是我太天真,以为只要名义上还是徐涛的妻子,他就不会伤害你!都是我的错……” 启帝已经死透了,无论徐王妃如何哭泣,他再也不会醒来替她擦干泪水,抚慰她的悲伤。 这一幕,刺痛了徐涛早已扭曲的心!原本他不会知道这一切的,都是因为沈晚,是她屡屡破坏他的计划。 他左手捡起地上的剑,趁所有人不备,就朝沈晚掷去! 沈晚所站的地方,刚好离徐王妃不远,也就五步之遥。她身后左手边是陆汲远,右侧是徐三。 徐涛的剑飞来时,剑身的光正好与徐王妃头上那簪子的金光相撞,这光提醒了众人。 陆汲远最先反应过来,他立即出手挡了一下,但剑势太猛,它偏了个角度,继续往前。 接着是徐三,他毫不犹豫的扑在沈晚身上,剑尖刺入他的背心。 徐王妃见此变故,着急又关切:“三儿,你怎样了?” 徐三靠在沈晚肩上,虚弱一笑,并轻摇了摇头,接着就晕了过去。 奎英宿忙上前将剑拔下,并把他放倒在地,包扎处理。 徐涛太可恨,万不能再留,陆汲远举剑就要结果了他。 徐王妃却阻止道:“等等!” 她小心的放开启帝,用袖子替他擦干脸上的血迹,再迅速整理了一番他的衣裳和头发。然后满意的起身,拿过奎英宿手中那沾着启帝和徐三血迹的剑,拖着它,缓缓走向徐涛,剑尖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与徐王妃那好听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她说:“让我亲自动手!” 徐涛早就没打算活,他闭上眼睛,静静等死。 徐王妃并未手软,她刺穿了他的双眼,削去了他的下巴,斩断了他的舌头。跟启帝的死法一模一样! 徐涛还算硬气,他一声不吭,就此倒下。 徐王妃背对着大家,脸上露出一丝笑。随后她转过身,来到沈晚面前,并拿剑指着她:“三儿愿意舍命救你,必是用情至深。说,你可要嫁他?可会负他?” 徐王妃这是在乱点鸳鸯谱,陆汲远移步挡在沈晚身前:“徐王妃,你误会了,她是本王未过门的妻子。” “长得的确不错,可小小年纪,就迷惑了两个男人,往后更是不堪设想。我已经错过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决不能让你伤害我的儿子,今天,我就亲手除了你这隐患!” 沈晚简直无力吐槽,原先还挺同情这位徐王妃,如今却有些同情启帝和徐涛,竟然迷恋这样一个是非不分的女子! 王五听她此言,立即站到了沈晚身侧。 徐王妃笑了起来:“看来今天我是杀不了你了!” 沈晚探出身,郑重道:“徐王妃,我理解你作为母亲的心情。我对你的儿子,从来都是朋友之情,他心地善良,诚心待人,我绝不会伤害他!” 徐王妃点点头,她扭头望了一眼启帝,又看了一眼徐三,最后竟然……挥剑自刎,悲情死去。 大家都只防着她伤害沈晚,却没防着她自杀。 “为什么?!”周穆好似因这三人的死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他歇息底里咆哮起来:“你们可以一死了之,我怎么办?!” 真正论起来,他的确是最终的受害者。 对于男.根再生这种事,没人能帮上忙。 “沈晚,我去找淫羊藿,我一定会找到,如果我找到了,求你把天眼之力给我,我看过太医的笔记,我知道修炼的法门,我一定能成功的!求你答应我!”周穆忽然形状疯狂,跪在地上祈求。 这或许是助他活下去的最后一丝希望了吧。 就像对陆汲远有一种天生的爱慕一样,她对周穆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同情,尽管他做了许多错事,却让人恨不起来。 她答应道:“好!待我完成了我的任务,我可以把天眼给你。” 周穆激动不已,他不再久待,即刻起身,他要去南疆,去找他需要的药草淫羊藿,去救赎自己的身体! 他朝暗道奔去,但没跑多远,就大叫一声,倒地不起,他的胸口,赫然插着一支箭。 难道这个石室里还有别的人吗?为什么要杀周穆? 第八十六章 新帝 奎英宿本想上前去看看,奈何周穆倒下后,整个石室再一次剧烈晃动起来,周穆的属下纷纷作鸟兽散,陆汲远也拉着沈晚从最初的小湖泊退了出去。 徐王爷死了,大启皇帝死了,徐王妃殉情了。 他们三人之间的爱恨引发的这一场情仇之争,回头再看,就像一场闹剧,不少的无辜者牵连其中,并丢掉性命。 沈晚觉得,一场三角恋,之所以会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很重要的一点便是:这三个人都位高权重,牵一发而动全身。权力是如此重要并影响深远! 论及权力,一国之君,无疑是最重要的。 如今启帝已死,内政不稳,且有外敌环饲,大启朝急需一位有能力的新帝。 启帝生前未立太子,虽然有徐三这样的私生子,但毕竟是私生的,不被大众接受,而作为启帝胞弟的陆汲远,呼声最高。 尽管大启皇帝的人选,关系到所有百姓的命运,但沈晚打心底里不愿意让陆汲远去当皇帝。 她有些迷茫,一来确实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二来她不确定,面对至高无上的权力,他是否会心动。 “在想什么?”不知不觉已是夕阳西下,陆汲远下朝了。 这几日他暂代朝政,时常忙到深夜,也就用膳时,偶尔能瞧见一眼。其余时候,沈晚都是独自待在深宫,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他径直躺倒在窗边的软榻上,一手枕在脑后,一手轻按着额头:“明日不上朝,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沈晚没有想去的地方,倘若真要说一处,那就是应天县,她想去见见父母兄弟姐妹。 但是京都离应天县太远了,陆汲远只是明天一天不上朝而已,明天过后,他会更忙。 她突然有些惆怅,不知道这种状况还要持续多久。 不想拖泥带水,她直截了当却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问道:“汲远,你,要登基为帝吗?” 陆汲远按抚额头的动作一滞,他干脆起身,选了个稍微舒服些的姿势,窝在软榻上,缓缓反问她:“你希望我怎么做?” 又把问题丢回来了,近来,他很善于倾听,很善于挖掘对方的心思,想必是因为代理朝政,每日面对各色大臣,自然而然养成的习惯。 这样一想,他似乎很适合当皇帝。 可她想要的只是陆汲远,而不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 倘若他想要当皇帝,她是要顺从这里的制度,接受妥协并忍受他的后宫佳丽三千,每日如此刻这般,等着他下朝,小心翼翼的揣度他的心思? 还是干脆潇洒转身,埋葬心中那份爱和不舍,做一个自由的沈晚? 如此患得患失间,陆汲远又问道:“你想当皇后吗?” “不!”沈晚本能的拒绝。 陆汲远轻声笑了起来:“皇兄常说,宫中之人,最是善变。此言有虚,你还是你。” 这话模棱两可,难辨真意。 沈晚忍不住追问他:“那你呢?你变了吗?” 陆汲远下了软榻,走了过来,他牵住她双手,故意低下头,探究的凝视着她,待看清她眼中那明显的希翼,他愉悦一笑,双手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叹:“你太瘦了!” 沈晚也攀上他的肩,回应道:“你也是!” 尽管此前心中颇多猜测,此刻人在怀里,话在耳边,沈晚心中的不舍更为强烈。 她鼓起勇气,仰头与他对视:“我不希望你当皇帝,如果有可能,我还会极力阻止!” “唔。”陆汲远追问道:“为何?” “当皇帝很累很危险,早晚性命不保;高处不胜寒,当了皇帝,你也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最重要的,我会离开你!” “听起来,果真是百害而无一利!既然如此,就不当这皇帝吧!” 他的话,说的相当随意,沈晚想要再确认一遍:“你,当真……” 陆汲远却换了个话题:“明日启程,去应天县,你意下如何?” “嗯?”话题跳的太快。 “朝中的要事,都已大致处理完毕,该升官的有功之臣,已经优待;该贬职的,也已一并处置。皇兄的江山,我已经让它恢复了原貌,只需找一位品行兼优的继承者,我大启必定繁荣!你认为徐之夏如何?我打算连夜发个诏书,荐他为新帝。” 徐之夏,徐三!身份上,他是启帝与徐王妃的私生子,有皇族血统;品德上,他心眼不坏,除了整天把“小爷”这个自称挂在嘴边之外,并无其他不端之行。 于是她总结道:“是个不错的人选!” “既如此,那就是他了!”陆汲远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和一本奏章样的东西,吩咐两个宫女,一人把信送到徐王府:“若徐三公子有任何话,即刻回来禀报!” 一人拿着奏章去御书房找启帝的心腹太监:“让他着人抄录多份,每个大臣府上各送一份,连夜送!” 接着,他讨赏似的望着沈晚:“皇位之事已定,他们今夜就会收到我发的诏书,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去应天县!” 沈晚心花怒放,尽管一纸诏书不可能让所有大臣退步,但她相信,陆汲远必定是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最终,徐三定会顺利登基! “好!那我现在去收拾!” 陆汲远拉住她:“不是有这许多宫女在吗?让她们去收拾便是。我们另有要事!” 沈晚不解:“还有什么要紧事?” 陆汲远一把将她抱起:“自然是极要紧之事!” 在石室时,徐三会舍命为她挡剑,除了对她情意颇深之外,他找不出第二个理由! 待徐三登基为帝,难保不会为了心中情爱,对他发难。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他已是近水楼台,何不干脆让沈晚真正的属于他,只属于他一人! 明日,再带上聘礼,去应天县提亲! 尽管已经预示到了什么,沈晚仍旧有些紧张和担忧,虽然自己也不晓得到底在紧张些什么,这本来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就是心中慌慌的。 陆汲远也相当照顾她的情绪,他轻柔的抱着她上了卧榻,并挥退了所有的宫女,温柔的亲吻着她的额头、眼睛、脸颊、鼻子、双唇…… 他十分耐心且霸道,简直寸土必争,不放过任何一处,同以前的笨拙和单纯的啃劲完全不同。 难道……沈晚心中咯噔一下,强行推开他:“你,你怎么变得这么熟练?!” 第八十七章 天葬师 陆汲远情意正浓,自然不依,他又低头吻来,沈晚偏开脑袋,明显拒绝。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陆汲远也跟着转移方向,口中低喃:“我不过偶然看到了些古籍,对着你,自然而然就用上了,而且这是所有男人的本能……” 他的确手段高明了不少,片刻之后,沈晚已经脑中一片空白,哪里还有能力去想别的,由着他一层层褪去她的衣衫…… 然而,天公总是不作美! 殿中的宫女都退到了别处,无人值守。 奎英宿没头没脑的闯了进来:“我刚从徐三公子府上回来,听说陆王爷要荐他为……” 好事被扰,陆汲远黑着一张脸不说话,沈晚使劲往被子里躲了躲,脸上两团红霞。 奎英宿感觉气氛不对,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徐三公子说不想为帝,倘若王爷再次为难,他就要出家!” 这算是一件麻烦事,陆汲远势必要亲自去劝劝了。他叮嘱沈晚“早些歇息”,就拽着奎英宿走了。 第二日,一切盖棺论定!但他们并没有回应天县,而是启程去了美人谷,此去美人谷,是事先就定好的路线。 自从神界太子登基成为神君,每日事务缠身,不得空闲。这般忙碌使得他眼疾加重,换天眼之事已是刻不容缓。 奎英宿着急之余,好一番探查计算,才算出这美人谷,有蛟珠碎片。近日,神界太子多次催促,才有了这次的行程。 美人谷着实名不虚传,外头乍暖还寒,此处却天朗气清,花香四溢,鸟雀欢鸣,除了有些热,可谓人间仙境。 最让人惊艳的是:此刻虽是大白天,这谷口却挂上了灯笼,细看之下,方发觉灯笼内点的不是烛火,而是夜明珠。 夜明珠灯笼蜿蜒排列,形状怪异。王五数了数,总共十八盏。 再者,远处还有五棵耸入云端的大树,成圆形环绕,每棵树上系着一面小方旗,分别是红黄绿紫蓝五色,小旗上似乎还有字,但隔的太远,只隐约能看到“甲乙”字型。 王五对此惊讶且疑惑:“不过隔了一座山而已,这山内山外,两地光景竟大不相同。而且这18盏灯,是做何用的?” 对于沈晚属下,这位可算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随身侍卫,陆汲远格外耐心且宽容。 他停步解释道:“此乃上古十大阵法之一。此阵便是由十八盏灯排列组合而成。你看它的形状,像什么?” 王五和奎英宿乍看之下,都有些纠结。 沈晚代答:“蜗牛。” 陆汲远赞赏道:“好眼力!这般蜗牛状蜿蜒而设的灯笼,形成九曲角,这便是九曲黄河阵,此乃谷口大阵。 大阵之中还有小阵。你看那五色方旗,分别上书甲乙木,丙丁火,庚辛金,壬癸水,戊己土,各表东西南北中五处方位。此阵名曰“小乾坤”,镇邪之用。这美人谷近来许是不够太平!” 陆汲远所料不差,待他们小心的穿过这九曲黄河阵,瞬间就被一群人围攻了。 这群人打扮奇特,全都身着黑衣,从头到脚,裹的密密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视物。 他们的武器也十分离谱,竟全是木棍,还粗细长短不一,木棍的两端被削的尖尖的,看起来就十分锋利。 尽管处处神秘,好在语言相通,对方喝道:“此乃美人谷,外人不可闯入,速速离去!” 王五打头阵,好言相问:“各位好汉,我们无意乱闯,实是有事相求,可否带我们去见见谷中主人?” 对方态度强硬,举棍驱逐,“美人谷不接收外人,你们再不离开,休怪我们动手了!” 王五手搭剑柄,意图拔剑,却被陆汲远抬手制止,“这美人谷,死了人,很是晦气,我们走吧!” 他说着,牵起沈晚的手,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对方却又拦道:“等等,你是如何得知谷里死了人?” 沈晚回头,故作打趣道:“你猜!” 对方黑衣包裹下的脸,顿时阴沉起来,“莫非是敌族细作?!把他们抓起来,带回去交由天师审问!” 如此,以细作的身份,他们被这群人带领着进入了美人谷。 谷中小路颇多,且处处设了阵法和机关,倘若无人带领,要想安然进出,并不容易。 途中,沈晚好奇问陆汲远:“你怎么知道这谷里死了人?” “此处热气较盛,可你看他们的打扮,黑衣黑帽,且那布料十分厚重。” 沈晚抬头细看,果然!有风吹过时,自己的衣袖会被风掀起,而对方这群人的衣角,连一个上扬的弧度都没有。 “你再看他们手中的木棍,是何材质?” 这方面,沈晚就不太懂了。倒是一旁的王五对兵器类更了解些,他答道:“是桃木!”陆汲远点头,“正是,桃木乃是辟邪上品,且专辟那阴界亡灵,若用作武器,定不会选细而短小者。所以只能是为了辟邪,既已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想来不但死了人,且死者不少!” 沈晚开始有些崇拜这位未过门的夫君了,她明目张胆的送去两颗红心,陆汲远回赠一记秋波。 如此境况还能互撩,一旁的奎英宿心里五味杂陈,分不清是叹是妒。 走了好长一段路,终于来到一个寨子前,寨子十分简陋,或者说原始。因为一路过去,不见房子,只有洞穴,男女老幼都黑衣包裹,且均住在洞穴里。还时不时的有人从洞穴中探出头来偷窥他们。 唯一的一处建筑,也是石头垒筑而成,约有十米高,顶部呈方型,像个露天的场子,场子上空盘旋着数只黑鹰,非常惹眼。 每家每户的洞穴前摆放着常用器具,比如镰刀斧头等等,也相当古老,全是石头做的。 “进去!”他们被带到了一处空置的洞穴,穴口被人把守着。 穴外有人在说话: “阿七,天师在哪?” “在天台。” “去请示天师,就说我们绑了四个细作。” 沈晚心想:这所谓的天台应该就是那一处十米高的露天场子吧! 等了很久,天师终于姗姗来迟,他同样的一身黑衣,只露出一对深沉的眸子。他手执大刀,刀上淌血,一滴滴往下掉,连握刀的手也被血染红。 走近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十分冲鼻,沈晚皱眉扭头,有些难受。 这所谓的天师,怎的让人感觉是“送人上西天的师傅”,像个杀人狂魔一般! “什么人?”他惜字如金,声音低沉。 陆汲远从容以对:“过路人。” 天师闻言,把四人上下打量一遍,随后甩袖转身。对属下吩咐道:“送出去!” 属下急忙解释:“天师,他们很可能是细作!” 天师抬步就走:“不是!” 属下更着急了,“可是他们知道谷中死了人!” 天师顿步,转身返回。他停在沈晚面前,伸手欲动她眉心。 血腥味太重,沈晚恶心的弯腰干呕起来。陆汲远见状挡在了她身前。 天师的属下生气了:“天师乃我族之神,世代相传的天葬师,你竟敢这般藐视!” 沈晚愕然:天葬师! 第八十八章 天葬台 沈晚愕然:天葬师! 对于所谓的天葬师,她有些许了解。据说:有些教派,因为信奉灵魂不灭,死后行布施之举,也就是舍身布施! 即是让自己死后置于高地露空处,用尸身来喂食鹰或鹫,而这喂食者便是天葬师。 天葬师需得先把死者的尸身砍成数块,以供鹰鹫食用。 若鹰鹫吃的多,最好能把整具尸体吃完,那么,这位死者的灵魂便可随着鹰鹫飞入云端,进入天堂! 对于有这种信仰的人来说,天葬师的确是很神圣的。 “目的?”天师直视着陆汲远。 跟这种人说话不能拐弯抹角,于是陆汲远直接答道:“寻蛟珠,救百姓!大启朝辖下半山县,水源枯竭,周边区域也逐渐缺水,百姓苦不堪言。” 天师毫不在意:“与吾何干!” 谈不成感情,就只能谈交易。 陆汲远抛出条件:“谷中近来死伤者众,想来天师暂无应对之法,若我等替天师分忧,作为交换,天师可否把蛟珠碎片相让?” 天师有些许动心,近段时间,谷中民众相继死去,且死因不明,更遑论应对之法了。 而且这少年器宇不凡,看似胸有成竹,他身后的女子,则是身怀天眼。或许他们真能找到其中的原因。 于是他问道:“多久?” “五日!” “好!” 待天师走了,他们也被松了绑,沈晚担忧的问陆汲远:“才五天时间,你当真有把握么?” “人之死,要么中毒,要么利器所伤,要么中蛊毒降头,这话不正是你说的嘛!奎英宿公子医术尚可,你又专司破案。有你们在,本王自然有把握!” 这算冷笑话吗?沈晚目瞪口呆。 天师径直去了谷外,他是专程去洗砍刀和衣裳的。谷内仅有一条水源,供众人饮用。他全身沾满血污,只能在谷外的溪边浣洗。 出谷前,他把一应事宜交给了先前那位名唤阿七的守卫,阿七个头高大,态度殷勤,他拿了四套黑衣给沈晚四人换上,再分发了四根桃木棍,随后领着他们在寨子四周走了一圈,絮絮叨叨的说着各个洞穴所居住的人以及身份背景,但内容大致相似,都是一些普通民众,并无特别之处。 “天师的父母住在哪里?”沈晚问道。 阿七一滞,随后答道:“天师的父亲已经去世,天师的母亲也殉情了。天师给两位高堂各行天葬之仪,之后才能继承天师之位。天师看起来高高在上,但阿七知道,天师心里可孤单了,一个亲人都没了,就连小英,也疏远他了。” 沈晚:“小英是谁?” 阿七:“小英是同天师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她是个好姑娘,本来她可以跟天师成亲的,但是她见血就晕,帮不上天师,寨子里的人都不同意怕血的姑娘跟天师成亲。” 奎英宿插嘴:“为何怕血的姑娘不可以跟天师成亲?” 阿七一如既往的耿直且絮叨:“小英她天生就怕血,见到血就会晕过去。天葬仪式这么重要的事,要是天师身子不舒服,就要让天师的妻子来帮助完成的。英子她怕血,万万行不了天葬仪式。她以前总是缠着天师,天师脾气好,从来不赶她走。 但是寨子里的老族长,也想把女儿小凤嫁给天师,可天师看不都不看小凤一眼。为这个事,老族长可生气了,他总是找天师晦气,说不定这件事,就是老族长搞的鬼!还有,寨子里最近还有些传言,说是有邪气……” 沈晚打断他:“死者都是哪些人,可有名单?” 名单还是有的,但阿七不太识字,他把沈晚几人带进一处名为祠堂的洞穴处,祠堂里供奉着许多的牌位,牌位中间是一副画像,上头画着类似鹰的飞禽,看样子这是他们的图腾。 阿七翻找出两套竹简,一份记录寨子里一切事宜,另一份是记录所有人名字的族谱。 看书抓重点这种事,陆汲远比较在行,他翻阅完毕,很快就找到了其中关键所在:死者共15人,这15人有两个共同点,一是均为男子,二是他们全都参与了天葬台重修。 天葬台重修似乎是重点所在。 阿七解释说:“前段日子,有一晚电闪雷鸣,天降大雨,天葬台的地基,忽被雷劈中,一时崩塌,到处都乱糟糟的。天葬台这么重要,天师得到消息后就立即召集寨子里的人冒雨修缮。就是这15个人,他们年轻力壮,和天师一起修了五天,把天葬台修好了。但过后没多久,他们就一个个死了。寨子里就传出流言说天葬台被雷劈,天师修行不足,美人谷有邪气!” 说到这,祠堂的穴口猛吹来一阵阴风,有个窈窕的女子乘风而来,她手挎竹篮,篮子里装着一包蜡烛,还有一沓纸钱。 阿七恭敬的称呼她:“小英姑娘!” 原来这就是小英!沈晚下意识的打量起来,这个小英,个子高挑,有一对顾盼生辉的桃花眼,露在外面的双手,皮肤白皙如雪。想必,黑衣包裹下的她,是个标志可人的姑娘。 “是你啊,阿七。我来给……他们烧点纸钱。”她指了指手中的竹篮,表示是来祭拜枉死的这15人。许是忽然见到四张生面孔的缘故,她看起来有些局促。 “还是小英姑娘有心!”阿七接着介绍道:“这四位是外头来的,来查案的。” 小英点点头,不再寒暄,径直到牌位处点亮了蜡烛,口中说着些祝福的话,并迅速烧掉了那厚厚一沓纸钱,接着轻叹口气,施施然退了出去。 她刚出洞口,就跟人吵了起来,对方也是个女子,说出的话尖酸且刻薄:“怕血的丑八怪,你不去山上采你的蘑菇,提个破篮子来这里勾引谁家的男人?” 阿七闻声识人,难得的简明扼要了一次:“是老族长家的小凤姑娘,她向来跟小英不和。” 小英忍着,根本不搭理小凤。 小凤却故作挑衅:“告诉你,天师是我的!你这辈子都别妄想!” 小英回头,望了小凤一眼,甩下一句“你也不会如愿的”就离开了。 小凤气呼呼的扫了一眼沈晚四人,最后指示阿七道:“带我去找天师!” 阿七不敢拒绝,打了个招呼让沈晚四人先回洞歇息,就当真带着小凤走了。 小凤和小英,一个隐忍淡定,一个嚣张跋扈。明显,隐忍淡定的小英才是个有故事的人。 沈晚望着她俩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案子相关的人基本都见到了,此时天还透亮,沈晚可没打算去歇息,接下来,就该去案发现场看看了。 “去天葬台!” 第八十九章 天葬台遇险 “去天葬台!” 沈晚话一出口,没有人带路,四人就摸索着去往天葬台,只因那里算是最早的案发现场。 从祠堂出发,需得绕过好几处洞穴,那高高的天葬台看似很近,却是绕了大半天,仍旧没能走到它跟前。 陆汲远恍然大悟,“想来这天葬台轻易不许人进入,故而设下了很隐秘的阵法。” 自从在美人谷口,听闻陆汲远那一番高谈阔论之后,奎英宿开始对阵法颇感兴趣,他急忙问道:“是何阵法?” 陆汲远环视一周,确定道:“此阵名曰六丁六甲阵,行护卫之职,传言亦可助死者灵魂升天。从这边走,就可以出阵了!”他指着左边的一条小路。 四人沿着这条路走了一段,便见路边有不少散落的红色陶瓷碎片,沈晚知道,死者天葬前,都会配置一个红色的陶罐,被抬着或抱着,或是用小车推着,送入天葬台。 这个红色的陶罐,是用来暂时陈放逝者灵魂的。待天葬仪式完毕,天师会击碎陶罐,以助灵魂升天。 奎英宿对这一切十分好奇,就连陆汲远,尽管博览群书,知之甚多,却是对这所谓的天葬仪式全不知晓。为何沈晚会知道这么多呢? 沈晚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只以“有天眼,所以自然而然就知道了”敷衍过去。 道路阻且长,陆汲远忽的就想起了已故的皇兄,也就是前一任大启皇帝。 他问起沈晚:“皇兄临终前,可有留下遗言?” 这句话把沈晚的思绪拉回了山野石室,彼时,徐王爷劫持了她和启帝,启帝为了破坏徐王爷的计划,猛然独吞了那一瓶子的风茄丹丸,而后慨然赴死。 赴死前,他不曾留下只言片语,只快速的看了她一眼。 那匆匆一瞥的背后,她并没有探究出什么。只是心里猜想着,启帝作为一国之君和陆汲远唯一的哥哥,应该是关心国运,也爱护弟弟的吧!或许,这就是他的遗愿吧! 于是沈晚把桃木棍从左手换到了右手,接着主动握住陆汲远温暖宽厚的大手,轻轻摩挲着他掌中那些因常年练武而磨出来的老茧,迈着同他一般宽度的步子,温温答道:“他让我好好照顾你。” 陆汲远追问:“还有吗?” 沈晚重重点了点头:“还有,我答应他了!” 尽管亲人的离去让他一度心痛难过,但沈晚始终都在,就像此刻这般,让他觉得心安且满足。 终于到了天葬台脚下,这地基,果然有一处的石块和泥巴明显颜色更深,想必就是这一处,曾经因雷劈而崩塌,而那相继死去的15人,也是因为曾共同修缮了这一处塌陷,才招致死亡的。 他们继续走上陡峭且笔直的台阶,每一层台阶左侧都插着一面方旗,旗上写着各种经文和咒文,处处透着肃穆和庄严。这些经文中,沈晚所能认出来的只有地藏菩萨经。 而台阶的右侧则立着石碑,有些刻满名字以及逝世日期,有些还是空白,这是专为活着的人留的,只待日后刻上。 这段台阶就像生与死的路程,看似很长,却并不太久,就走到了尽头。 沈晚松开陆汲远的手,第一个走上了天葬台。 原以为会看到一片狼藉和血腥,再或者满地的骷髅头。不料,迎面而来的却是镶嵌在台壁的那一层层面具,各色各样,皆是面目祥和宁静。整齐排列的面具下方,是一个赢形图样,跟祠堂的一模一样。 抬首左眺,是一个巨大的香炉,炉里有三炷粗壮的且未燃尽的香,丝丝烟雾盘旋缭绕,而后被风吹散至天葬台的各个角落,沈晚闻了闻,这味道竟有些香甜。 陆汲远却擦了擦鼻尖,“这味道,甚是冲鼻,真是少见,少闻为好!” 王五吸了一口之后,也表示这味道太过辛辣,顺手捏起衣领挡了挡。 沈晚举目右望,见是一个石头制成的大圆盆,圆盆里装着绿油油的液体,似水一般。王五好奇的拿桃木棍尖沾了沾,棍尖四周即刻鼓起众多碧绿的水泡,沸腾了一般,棍尖也瞬间被蚀去了一层树皮,惊的他赶忙抽回来细瞧。 陆汲远点破道:“初见天师时,他一身腥味冲天,但这天葬台却干燥温和,并无血腥之气,想来应当就是用这东西清理过了。” 这算是药理方面的东西,奎英宿立在旁边,也饶有兴趣的拿手中桃木棍去试,而后细细琢磨起来,似着迷了一般,头也不抬,整个人的心思都铺在了研究这碧绿液体上,简直已经到了忘我的境地。 沈晚拄着桃木棍,小心观察这里的每一处角落,却均未发现任何开裂或者崩塌的痕迹。 她疑道:“既是雷击,必然是自上而下,先劈坏这天葬台,再劈坏那地基。如今却是只有地基处损坏,天葬台无恙。那么很明显,地基崩塌不是雷击所致,而是人为的?” 陆汲远赞同:“有理!” 沈晚低头沉思:地基崩塌,15人参与修缮,这15人陆续死去,大家都把这一切视为天师修为不足,以致邪气入侵,只有小英给这15人燃烛烧纸钱…… “我明白了!”沈晚想通了其中关节,猛的抬头就想跟陆汲远分享。 却见他高举尖尖的桃木棍,瞪大双眼,目光狠厉的望着她。 她稍稍侧目,吓了一大跳,身旁的王五,竟然也是同样举棍欲刺的姿势,同样狠厉嗜血的目光。 更要命的是:他们手中的桃木棍棍尖,都指向同一个方向,就是她! 怎么回事?他们的神情明显不对劲,难道是受了什么蛊惑不成? 能凭空蛊惑人心的东西,除了声音就是气味。左侧香炉里飘出来的那个香味,陆汲远觉得冲鼻,王五觉得辛辣,她却觉得香甜。定是那个香味有鬼! 可推测出这些又有什么用?此刻他们已经失去理智,大约早已化身天葬师,只想迅速把她分尸! 她想转身逃跑,然而脚却像黏在了石头地板上一样,根本没有抬起的力气。 陆汲远一棍刺下,带着凌厉的杀气,沈晚完全失了方寸,大喊着“陆汲远”,全靠本能,举起手中的桃木棍抵挡。 却也是她命不该绝,竟然刚好挡住了陆汲远那一招。 然而,这片刻的幸运,并没能缓解她的危机。 因为紧接着,身侧的王五,也举棍刺来。 第九十章 天葬师的桃花 “王五!陆汲远!你们怎么了!快醒醒啊,是我,我是沈晚!” 她已经没有多余的手,没有多余的武器来抵挡了,除了大喊大叫,没有别的办法。 完了,竟然要不明不白的死在自己人手里吗? 沈晚闭上眼睛,既希望时间快点过,好让她少受些煎熬;又希望时间走慢点,好让她灵光乍现,想出一个保命的好法子。 这厢千钧一发,那厢却是岁月静好。阿七领着小凤来到美人谷外的小溪边,天师已经把刀洗的铮亮,他全身的衣服,也都浣洗完毕,就差一双鞋了。 天师明明就有人伺候,而且他只需发个话,再难的事,也自有人去做,更别说洗衣搓鞋这等琐事。 对此,小凤颇为不解,她急忙跑了过去,一把抢过天师手中的脏鞋:“让小风来!”她说着就蹲在溪边,动手搓洗起来,动作很是生疏。 阿七看不下去,他即刻上前,抢过那湿漉漉的鞋子,说道:“让阿七来吧!小凤姑娘怎能做这种事!” 立在水中,光着脚的天师默默看着阿七,就着一种不知名的药草,娴熟且快速的洗完。 天师好像忘了带干净的新鞋,他上岸后竟然打算重新穿回那双湿漉漉的鞋子。阿七眼疾手快的阻止道:“这哪里还能穿?穿这双!”他立即脱了脚下的鞋子,使劲拍了拍鞋面的泥。 空气中飘来一丝极其熟悉的味道,尽管淡极,天师还是闻到了,这种味道,太过熟悉。 他每行天葬仪式前,都会点燃三炷特制的香,这种香对人无害,却能壮其胆,惑其神,帮助他快速且不带丝毫感情的将仪式完成。 天葬台四周有阵法护住,这种香的味道,只会停留在四周,并在几个时辰内自行变淡而后消散,不会影响寨子里的人。 然而这种味道,竟然飘到了谷外!难道是有人误闯了天葬台? 他猛然想起什么,暗道一声“糟糕”,也顾不上穿鞋,光着脚就飞速的往天葬台赶去。 天葬台。 王五的桃木棍直指沈晚的脖颈处,她知道,照王五的功力,不出意外的话,棍尖会刺穿她的喉咙,接着她会很快断气。 彼时沈晚心头绝望,她根本无法唤醒陆汲远和王五,天眼根本派不上用场,大道剑她也无力驱使。 罢了,或许这一世结束后,她能回到原来的地方。只希望陆汲远和王五,不要因为失智时杀了她,而心中愧疚自责,一生难安。 除此之外,她别无他求! 然而,想象中的痛苦并没有来临,王五的棍尖,堪堪刺破她脖颈处的皮肤时,有个黑影出现了! 黑影手执明晃晃的大刀,一刀削断了王五手中的桃木棍,接着刀柄一晃,撞上王五胸口,王五不敌,后退数步。 他又顺手接住被削断的一截桃木棍,自下而上的将陆汲远和沈晚二人分开,再挥刀击向香炉,香炉应声而碎,最后那一点未燃尽的香,也被炉里的香灰完全覆灭。 接着他又伸手入怀,抓出四粒药丸,分别投入四人口中。 是天师!她得救了! 沈晚扔掉手中木棍,无力的瘫坐在地,满身虚汗。劫后逢生,第一个念头,就是:后怕! 吃下丹药后的陆汲远和王五,很快清醒过来,他们莫名其妙的看了看沈晚,又看了看地上断成两截的桃木棍,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而奎英宿,他仍旧站在圆盆边,却也完全忘记了前一刻他对圆盆内那碧绿的液体中是多么的痴迷。 “谁让你们进的天葬台?”天师色厉内茬,却也是第一次在四人面前说这么长的句子。 沈晚一人做事一人当,她哑着嗓子回道:“是我。” 陆汲远尽管不明就里,也隐约察觉了异样,阵法是他破的,他自然不会推卸,他补充道:“我们来看案发现场。” 尽管生气,但他们毕竟是误闯,天师也没有法子,只得把四人带下了天葬台。 先后追来的小凤和阿七,徘徊在天葬台外,不得命令,寨子里的人是不可以随意进出天葬台的,而且天葬台四周有阵法守护,一般人也根本进不去。 此刻见天师黑着一张脸,光脚走在最前面,他身后依次跟着沈晚四人。阿七心知大事不妙,他手捧着天师浣洗好的衣裳和鞋子,不知该上前还是该退下。 小凤想要跟上,却因天师一个眼神,讪讪的定在当场,不敢抬步。 阿七望着她一脸委屈的模样,心中酸楚,心下黯然。 “谁来说,查到些什么?”穴内,天师坐定,望向四人。 “我来吧!”恢复力气的沈晚自告奋勇道:首先,死者15个人,他们有一个很重要的共同点——都曾修缮天葬台。并且都是忽然死亡,毫无征兆。 其次,阿七说天葬台曾被雷击,劈坏了地基。但我们仔细看过了,天葬台表面,并无雷劈的痕迹。但凡雷击,必是自上而下,先毁台面,再伤地基。如今却是刚好相反,先毁了地基,台面反而并无妨碍。所以,地基崩塌并非雷击之故,而是人为。 再者,寨子中传出的邪气流言,直指天师。 她这番话,条理分明,理据清晰,天师点点头,问道:“凶手是谁?” 沈晚:“请问天师,可有宿敌?” 天师闻言,略略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 沈晚:“既非仇,便只剩一种可能了。”她说着望了眼陆汲远。 陆汲远心有灵犀的回望她,并接话道:“因为情!” 天师皱眉,他向来不理情爱之事,一心只为当一个合格的天葬师,继承父母的遗愿,守护美人谷的和平,必要之时,遵从众人的意愿,与合适的人成亲生子,把天葬师这一神圣之职代代相传。 沈晚:“小英姑娘和小凤姑娘都对天师心存爱慕,天师不妨把她二人请来对峙。” 穴外的守卫听令而去,很快把两个姑娘带了过来。 小英还是先前那副打扮,手中也还挎着竹篮,只是竹篮中装着的不是香烛纸钱,而是蘑菇,看起来都很新鲜,应是刚采的。 小凤也一如既往的看不惯小英,对她嗤之以鼻。 “中伤我,是谁做的?”天师一心问案,对两位女子的美貌和满眼的爱意视而不见。 小英一惊:中伤天师? 她猛的转头看向小凤:“是你做的?!” 小凤神色很不自然,她眼光闪烁的反驳道:“你,你别乱说!怎么会是我!” 小英疑惑的转向天师,问道:“究竟是谁要中伤你?你还好吗?” 自从寨子里的人知道她晕血之后,都阻止她接近天师,她自己也因此十分自卑且难受,只敢远远的注视他。如今难得共处一室,关心的话,自然而然的就说出了口。 天师并未答话,只轻点了点头。 沈晚走近小凤,把她上下打量一番,随后笃定道:“我知道了,就是你,证据就在你身上!” 第九十一章 单相思 沈晚走近小凤,把她上下打量一番,随后笃定道:“我知道了,就是你,证据就在你身上!”比沈晚矮一小截的小凤气愤扑上去揪住她的衣领:“你一个外人,凭什么管寨子里的事,又凭什么诬陷我?!” 陆汲远正想帮忙,沈晚抬手制止,并顺势低头轻嗅了嗅小凤的衣裳。 小凤快速撒手,嫌弃道:“你嗅什么?!” 沈晚会心一笑:“你身上有硫磺的味道。” 小凤不悦的解释道:“我家世代就是制硫磺的,我身上有硫磺味,有什么好稀奇的!” 沈晚定定盯着小凤:“据我所知,若要破坏坚固的东西,武力办不到,只能用爆炸类的东西,比如硝和硫磺……” 小凤紧张的打断她:“你胡说!不是我!我没有破坏天葬台的地基!” 沈晚笑道:“你已经不打自招了!从头到尾,我们有说过天葬台地基的事吗?” 小凤慌了,她心乱乱的回忆了一遍,真的没有提及天葬台地基。完了,露出马脚了…… 她语无伦次的反驳道:“就算……就算,是我破坏了地基,我,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而且我没有杀人!” 沈晚更加笃定了,她故作疑惑的反问小凤:“杀人?不是因为天师修为不够,以至邪气入侵,那15个人才相继死去的吗?谁又说你杀人了?!” 小凤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沈晚是故意套她的话! 这时,天师也大致心里有底了,但他有一点不明白:“那15人周身并无伤口,也没有中毒之症,你是如何杀死他们的?” 秉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小凤决定闭口不言,无论沈晚说什么,她坚决不搭理。 天师只得下令请老族长,也就是小凤的父亲过来。 如果老族长来了,这件事必定会引起注意,届时整个寨子都会知晓。至此,小凤着急了,她不得不开口阻止道:“不要找我爹,他什么都不知道!我说,我全说!” 众人拭目以待,一旁的奎英宿则奋笔疾书的记录着整个案情。 “是我,我趁着电闪雷鸣的雨夜,用硝和硫磺破坏了地基,然后放出流言说天师修为不够,才让邪气入侵的。 整个寨子里,除了天师,最德高望重的就是我爹这个族长了。我本来是想着,让天师不安生,然后,我去求爹出面,帮天师摆平这件事,让天师娶我。我爹他很疼我,一定会出面的,而且只要他出面了,就一定能做好的。 可是……,那15个人,有人发现了残余的硫磺,他们虽然没有告诉天师,但这始终是个隐患,所以我……”说到这,她停了声。 沈晚接话道:“所以你就杀了他们!” 小凤急迫的摇头:“不!没有!我是想杀了他们永绝后患,但是我没有下毒!我还没动手他们就死了!” 天师见她到此境地还在作态,心生不悦道:“不是你,还有谁?” 小凤茫然抬头,望了望天师,他威严肃然,对她并无丝毫怜惜;还有小英,明明又土又笨还晕血,却偏偏能在这种时候看她的笑话;还有这一帮外人,明明做的天衣无缝,他们却发现了蛛丝马迹。 真是上天不公,她如此费尽心思,只不过为了得到天师的关注,为了能够与他成亲,到头竟是一场空! 现在也不会有人相信她没有杀人,她放声大哭起来…… 这哭声惊动了一直在外头焦急等候的阿七,他不管不顾的冲了进来,当场跪地道:“求天师不要再为难小凤姑娘了。都是阿七做的!” 小凤停止哭泣,惊愕的望着跪在身侧的阿七。在她眼里,阿七只是一个下人,可以任由她呼来唤去,他不会反抗也不敢拒绝,只会傻呼呼的听从,还总傻兮兮的笑。所谓患难见真情,这一刻,她忽然有些感动:“谁要你来顶罪!” 阿七闻言,全身一震,他满心痛苦的道出了真相:“阿七自知身份低下,配不上小凤姑娘,阿七只希望小凤姑娘能够得偿所愿。小凤姑娘喜欢天师,我只想帮她达成心愿。 那天小凤姑娘偷偷去弄坏地基,我看到了。我给那修缮地基的15个人送饭时,听他们提到了发现硫磺的事,后来又见小凤姑娘整日愁眉苦脸,猜想她也是怕事情败露,所以就想帮她。” 沈晚关注的重点是:“死者身上没有伤痕,也没有中毒迹象,你如何把那15人害死的?” 阿七扭头瞥了眼小英,小英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 阿七继续说道:“是白蕈,一种毒蘑菇。我把它混进他们的饭菜里。是小英姑娘无意中告诉我,误食白蕈的人,会死,但是很难查出中毒痕迹。” 小英恍然,她之前的确告诉过阿七,而且阿七后来还找她确认过。 一宗15条人命的案子,起因却是两个人的单相思! 这不禁让人唏嘘! 天师最终的判决是:小凤毁坏天葬台,百年之后,将不予行天葬之礼,这对于同样信奉天葬和天堂的小凤来说无疑是极大的打击。 而阿七,一日后处决,为那15人偿命! 次日,处决完阿七,天师就请来族长与寨中各位长老,共同商议婚姻之事。并且当场就定下了一位本族的姑娘,年纪品性尚佳,两日后成婚,沈晚四人被邀请参加。 短短两日,美人谷就换了个样,所有的桃木棍全都被劈成了柴火棍,寨中人那厚重的黑衣裳也变成了轻便的家居服,处处都有了新的颜色和生机。 小英一如既往的时不时上山采蘑菇,倘若遇到毒蘑菇,她便全部摘了扔掉,或者干脆当场毁掉。 她心里仍旧记挂着天师,却已经释怀了许多,她不愿意像阿七那般钻入死胡同,所以,天师大婚当天她也到场,并流着眼泪喝完酒,笑着送上祝福,从此只余仰视以及永不可说出口的爱慕。 待宾客散尽,天师兑现承诺,把一块蛟珠碎片交给了沈晚。并好意提示了另一块蛟珠碎片的所在——美人谷对面的侗山,那里栖息着一个部族,他们尊崇树葬,故而也称树族。 第九十二章 初入树族 沈晚四人离开美人谷,按照天师的指点,选了最近的路,翻过一座山,也就到了侗山脚下,再依次穿过红松林,桦树林和鬼桶林,就能到达树族人的聚居地。 侗山并不像美人谷那般防守严密,处处机关阵法。它相当开放,甚至可以说毫不设防。 红松林顾名思义,就是种植着大片大片红松的林子,这里的红松树干粗壮,枝叶茂密。但它不是普通的林子,而是树葬林,通俗讲就是树族人的天然大墓穴。 只要稍微抬头看看,就能看到这些红松之间都搭着木架,木架上悬吊着一具具的棺木,棺木两旁还插着两个长条形的木片,此物寓意翅膀,是助死者飞升的。 根据天师所说:悬吊的空中的这些棺木,都是近期新葬的,因为以往的棺木都会在葬后的1年到2年内,因受风化或藤条脆弱折断之故,自行落地。 棺木落地,则表示死者也魂归九天,是吉兆。 倘若棺木过了2年仍未落地,便是因为死者生前的罪业没有赎清,需要萨满代为祭祀祷告。 沈晚四人进入红松林时,正巧遇见萨满在行祭祀之礼。 地上有两个盘子,一个装着颗硕大的猪头,猪头上插着三炷香;另一个盘子里装着淡淡的酒水,酒水淡极,若非因为里面悬浮着些许破碎的糯米,根本看不出那是酒。 祭祀者身穿红绿相间的怪异服装,头上插着一根羽毛,手中举着火把。 他的身边围着四个同样打扮的男子,四个男子随着祭祀者的口令做着各种动作。 陆汲远告诉沈晚:“中间那位发号施令的祭祀者是萨满祭司,他们似乎正在替树葬的死者祷告,以助其早日飞升。” 不一会儿,祭祀仪式结束了,萨满祭司领着其余四人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个女童来了。她畏畏缩缩的上前,顾盼左右,确定没人了,就快步上前,抬碗仰头喝起了酒,她喝的急,毫不意外的呛到了,剧烈的咳嗽起来。 她使劲按着胸口,咳嗽刚刚缓解些许,她就迫不及待的抓起盘子里的猪头,拔掉上头那三炷香,毫不顾忌的狼吞虎咽起来。 然而,红松树上悬着的棺木,忽然发出声响,众人吓了一跳,包括正在啃猪头肉的小姑娘,她瞪大眼睛,缓缓抬头……棺木忽的又发出一阵持续的响声,那声音像是有人在用手拍打。 难道是诈尸了?! 小姑娘也听清了那个声音,她吓的扔了猪头肉,紧紧盯着那副棺木,步步后退。 王五看了一眼沈晚,意思很明显:是否要过去看看? 沈晚对这些所谓的树葬族,很不了解,不敢贸然作决定,于是求助于陆汲远。 陆汲远谨慎的点了点头。 王五便拔剑上前,拔剑的声音惊动了小姑娘,她早已是惊弓之鸟,以为王五想要伤害她,“啊啊”叫着就要逃离,却是跑的太急,栽了个跟头,直直摔在地上。 幸而沈晚及时扶起了她:“有没有受伤?” 她的话里透着关切,声音温柔好听,小姑娘眨着扑闪的大眼睛,好奇又惊艳的望着她,竟是忘记了害怕。 “嗯……”女童摇头表示自己没受伤。 这时,王五已经爬上了红松树,他举剑敲了敲棺盖,很快就收到了回应。里面果然有活人! 他一剑砍断吊着棺木的藤条,棺材应声落地。王五从树上跳下来后,就开始撬棺钉,边撬边问:“里面有人吗?” 里面的人激动的又猛敲了几下棺盖。 待棺钉系数撬开,他挥掌推开厚重的棺盖,接着听到重重的喘息声,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女子,从棺材里探出半个头来。 她手脚并用的爬了出来,惊恐的望着四周,看到沈晚四人时,明显有些害怕,却还是强忍着,跪在地上感激的磕起头来。口中“呀呀”的说着什么。 沈晚想要上前扶起那女子,却被身旁的小姑娘紧紧拽住了衣裳。 她疑惑的回头,却见小姑娘瞪大双眼望着那女子,一副相当恐惧的表情。 女子似乎也看到小姑娘了,她忽然起身,想要靠近。 小姑娘惊慌的往沈晚身后躲。 女子停了脚,定定立在当场。 “你是何人?”王五问道。 女子看向王五,吱吱呀呀的说着什么。 但她其实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她是个哑巴。 沈晚确认道:“你不会说话?” 女子点了点头。 这种时候,若要了解实情,似乎就只能用上天眼了。 女子似乎十分抗拒,见她伸手,就急忙躲开。 沈晚不愿勉强,也就不在意了。反正就当是随手救了一个人而已。 然而女子并不打算就这样让他们离开,她拦住去路,示意自己肚子很饿,身上又没钱,伸手请求施舍。 王五遵照沈晚的意思,给了她一点碎银子。女子把碎银子塞进怀中,抬手又要! 这有些太过贪婪了,王五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女子似乎有所察觉,讪讪收回手,径直朝小姑娘走来,随后强行拉着她的手,就要离开。 沈晚想拦,女子却指了指小姑娘,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意思很明显:她是我的女儿! 小姑娘怯怯弱弱的,不想跟着走,却又很害怕,不敢不跟着。 她回头望了眼沈晚,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她竟然狠狠咬了女子一口,然后快步的跑回来,躲在沈晚身后:“她,她是坏人,我……我不去……!” 小姑娘竟然开口说话,原来她不是哑巴! 这时,有两个一高一矮,均身穿白色短衫的男子往这边行来。女子想要躲,却很快就被两个男子发现了。 他们背上背着弓箭,一箭就震慑住了女子。 “阿沙,你竟敢逃,好大的胆子!”高个子男人揪住了女子阿沙。 “你们是谁?跟阿沙是一伙的?”矮个子男人手执弓箭,对准陆汲远。 阿沙怕沈晚他们离开,赶忙“招认”似的点头。 小姑娘终于挺身而出道:“阿月哥哥,阿旬哥哥,他们是好人!” “心心!你怎的在这?”高个子阿月和矮个子阿旬纷纷收起弓箭。 阿月矮身对小姑娘心心道:“你不要再记挂阿沙了,曹老哥已经收养了你,以后他就是你阿爹了。阿沙谋财害命,大家都说她贪了方铁匠的一百两银子,还把人杀了。她是该死的人,不再是你的阿娘了!记住了!” 女子阿沙猛的摇头,想要解释什么。 “阿旬,我们把她钉回去!”阿月和阿旬两人架着阿沙,把她强行按进了棺材,阿沙拼命反抗,并频频回望沈晚和王五的方向,目露祈求。 “等等!”沈晚深吸一口气,快步上前,对阿沙说道:“想要我们帮你,就别动!” 第九十三章 偶遇故人 阿沙愣愣的站着,阿月和阿旬也奇怪的望着沈晚。 沈晚单手覆在阿沙头顶,开始读取她的记忆:她是寡妇,一个人带着女儿心心,靠附近邻居的接济过日子。有个方铁匠看上了她,经常去她家里,临走时还会带着心心一起出门说去给她买些小零嘴。 有一天,方铁匠拿了一百两银子过来,接着他又领着心心出去买吃食。之后,昏迷的心心不知被谁丢在家门口。 第二天,方铁匠就死了,接着大家从她家里搜出来那一百两银子,然后认定她为钱杀人,定了死罪,直接封入棺材,进行树葬。 阿沙用头上的簪子悄悄卡在棺盖处,堪堪留下一丝缝隙,她才能活到此刻。 尽管没能看到什么有效信息,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阿沙虽然好吃懒做又贪婪,但她没有杀方铁匠! 咦!沈晚在即将收手的瞬间,忽然看到一丝亮光。是蛟珠碎片!这个阿沙,她见过蛟珠碎片! 她想再仔细看看,却是没有更多的信息了。 好歹是一条人命,沈晚想要管一管这闲事,尤其她见过蛟珠碎片,有她在,定能事半功倍,于是就阻止阿月和阿旬:“她的确没有杀人!” 阿月和阿旬对视一眼,他们是红松林的巡逻者,整日待在红松林里,对外面的事并不知晓。阿沙杀人一事,也只是道听途说。 死者方铁匠五大三粗,阿沙一个柔弱妇人,怎么看都没有杀死他的能力。 阿月道:“除非抓到别的凶手,阿沙才不用死。阿沙是受处罚被活葬的,三日后,萨满会回来开棺验尸。” 言外之意,必须在三天内替阿沙洗脱罪名! 沈晚取出一块蛟珠碎片,置于阿沙眼前:“你见过这个东西吗?” 阿沙先是迷惑,旋即不停的点头。 “在哪见过?” 阿沙想了许久,一直没能想起来。 看样子,确实需要先替她保命,然后才有时间和机会让她帮忙找到蛟珠碎片。 沈晚表示要试一试,阿月和阿旬倒也通融,按照老规矩,认钱不认人。收了银子,并未多做为难,就放他们走了。 着稍微乔装过的阿沙和心心,随着沈晚四人一起走进桦树林,再通过了鬼桶林,来到树族人的聚居地。 此处的布局跟美人谷有些类似,不同的是,树族人住的不是粗糙原始的石穴,而是简单却精美的竹楼。 此处的竹楼同周穆家的竹楼有许多类似之处,让人生出几分熟悉的感觉。 阿沙把他们带到一处原本空置的竹楼处,却不想见到了两个熟人——馨香姐妹! “怎么是你们?!” “陆……王爷!你们怎么来了?!” 双方不约而同的表示惊诧。 妹妹香儿开始哭起来:“我们,我是逃到这里的!僚族的黑江不知道在哪找的一帮人,杀了父亲和母亲。我们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王爷/奎公子,你来了真是太好了!”馨香姐妹情不自禁的挽着陆汲远和奎英宿,好似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馨儿还有意无意的推了一下沈晚,在陆汲远旁边挤出一块空地。 陆汲远本能的后退,牵住沈晚的手,直接拒绝馨儿:“馨儿姑娘,本王此行另有要事。” 馨儿并不在意,她干脆跪了下来:“馨儿死也要跟着王爷,求王爷收留!” 妹妹香儿见状,也跟着跪了下来,她祈求的对象是奎英宿。 陆汲远虽不喜交际,但交际能力是一流的。倘若遇到极其聪明的,无非就是费些脑力;倘若遇到笨的,直接坑对方一把便是。偏偏如馨香姐妹之流,死缠烂打,实在让人无可奈何! 他竟开始求助沈晚。 若说破案验尸什么的,沈晚倒不惧一试,但这种剪去烂桃花的事,她并不在行。对方的意思很明显:不管你是否喜欢,我都要跟着你! 跟着就跟着吧! 馨香姐妹等到默许的答案后,欣喜起身,还脆脆的喊了沈晚一声“姐姐!”直把沈晚搞的毛骨悚然! 王五去树族的祠堂交了足够的银两之后,被分配了四间客房,就在馨香姐妹在同一个竹楼里。 馨香姐妹给的银两少,因此是两人共住一间。 房子就在沈晚隔壁。 如此,却是方便了交流,他们得以让馨香姐妹解开先前的谜底: “徐王爷和周穆勾结僚族,逼着爹娘把穷极山拱手相送,又拿我们的人,在穷极山做各种试验,做了药人。 三叔之所以会生病,就是因为被他们拿来试药了!还有那十副棺材,除了你们打开的那些,其余的全装着药人,那个洞里,还有夹层,里面也藏着药人。 爹娘想把你们留下,就是希望能借你们的手,早日摆脱徐王爷!但是没想到,我们派去刺杀黑江的人,只重伤了黑江的儿子,最后你们又阴差阳错的被带到了穷极山。 爹娘本想将计就计,才让我姐妹二人,引你们去把那些药人解救出来。最终却是失败了,他们先一步撤离了。 我巴族人,死伤无数,早已不是僚族对手,此次他们赶尽杀绝,早就在意料之中,爹娘不愿离开故土,才会遭此劫难。”她们说着,轻轻啜泣起来。 徐王爷和周穆虽然已死,但他们先前的布局和计划,却造成了许多的悲剧和死亡。 这样一来,沈晚有些同情这姐妹二人,先前的那一丁点不舒服也烟消云散了。不管怎样,她们都是受害者,如今已是家破人亡,漂流在外,遇见陆汲远这位有能力有地位的故人,想着死死抓着不放,也在情理之中! 过去的已经过去,眼下阿沙的事情更为要紧。 沈晚决定从验尸开始。 但方铁匠已经下葬,如果要验尸,就只能返回红松林,偷偷开棺了。 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人越少越好。是夜,沈晚和王五混入红松林,按照阿沙画好的简图,七绕八绕的,总算找到了。 王五武艺不低,驾轻就熟,打起火折子,护着沈晚就趴在棺边验看。 沈晚戴着口罩,口中含着姜片,睁大眼睛细瞧。 此处认钱不认人,有银子就好办事,几两银子砸下去,所有的细节都问清楚了。 方铁匠是死在一处废弃的竹楼里,与他相依为命的儿子,今年方十岁,因见父亲一直未归,就出去寻找,后来族里的人念在他年幼孤单的份上,免费替他找了半日,终于在废弃的竹楼里,找到了方铁匠的尸身。 彼时,他腹部插着一把铁刀,相传这把铁刀轻巧锋利,是他打出来的第一件武器,于是留作珍藏,而今却是死在自己打造的兵器下。 此刻来验尸,也就是确认一下死者腹部那个锻刀造成的致命伤口,究竟是从哪个方向刺入的? 第九十四章 意外的真相 此刻来验尸,也就是确认一下死者腹部那个锻刀造成的致命伤口,究竟是从哪个方向刺入的? 按常理推断:若是从上而下刺入,凶手必定高于死者;若是自下而上刺入,凶手通常比死者矮;若是基本平行刺入,凶手的身量应与死者相差无几。 结果很意外——伤口是自下而上刺入腹部,说明凶手比死者矮,而且矮许多,否则最佳的行刺位置应是胸口和颈部。 接下来就是从方铁匠的死亡现场查起。 方铁匠开了个铁匠铺子,铺子前头打铁,后头铺床住人。家中没有女人,据说是嫌弃方铁匠穷,所以生下孩子后跑了。方铁匠独占把儿子拉扯成人,父子俩相依为命。 方铁匠是鳏夫,阿沙是寡妇,两人互相看对眼,你来我往的,就成了一对,方铁匠经常去阿沙家同她密会。 近来,方铁匠不知从何处得来一百两“巨款”,他把这一百两交给了阿沙,随后,他便死了,还是死在一栋废弃的竹楼里。阿沙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问题是:方铁匠为何要去那栋废弃的竹楼呢? 次日一早,沈晚和陆汲远来到竹楼,只见这里十分荒凉,处处结着蜘蛛网,地上散落着凌乱的生活用具,还有一张小矮床,地面有许多凌乱的脚印,那把杀人的铁刀,也还留在现场。 据传方铁匠十分重视这把铁刀,一直置于家中珍藏,为何他会带着心爱的刀,来到这种荒废的地方,来做什么? 若说为了私下交易,这铁刀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何必非要选这种偏僻的地方? 沈晚这般想着,却被陆汲远一句话打断了思路:“这铁刀,当真是方铁匠自己带过来的?” 这的确是个突破口! 带着各种疑问,陆汲远拿着凶器铁刀返回竹楼。 途中,却见一堆孩子在打闹,心心也正和一个男孩玩耍,男孩正是方铁匠的儿子,人称小方儿。 两个孩子是从小到大的玩伴,此刻也没有因为方铁匠的死而产生丝毫隔阂,玩的很融洽。 阿沙不敢露面,她游荡山间,住在林中,一日三餐都是心心偷偷送到指定的地点。 收养心心的曹老爹,为人憨厚,因为无子无女, “心心!”沈晚喊了一句。 小方儿时不时的盯一眼陆汲远手中的铁刀,似乎有些害怕,他紧紧握着拳头,把心心护在身后,一副不许任何人欺负她的表情。 “小方哥哥,没事,他们是好人!这个姐姐对心心很好!”心心拉了拉小方儿的衣袖,示意他不必太紧张。 小方儿很信任心心,自然而然的就放下了些许防备。 这时,旁边打闹的孩子,开始相互追逐,一个不小心,竟撞上了心心,心心一个趔趄就要摔倒,陆汲远真巧站在心心的一侧,伸手欲扶,却被小方儿一把推开。 心心磕在小方儿背上,虽没摔倒,却磕的疼,小方儿也受痛,但他一声不吭,只一心保护心心。 “这里人太多了,去我家的铺子里玩吧!”小方儿指着远处的空地。 “不要!不去!”,心心突然大叫起来,情绪很激动。 “好,不去不去,是小方哥哥说错话了!”小方儿满脸不安的道歉,“我们去那边玩!” 见两个小孩远去,陆汲远忽然对沈晚说道:“这两个孩子,有些奇怪。” 沈晚掉头,“心心对方铁匠的铺子,似乎很反感!” “不仅如此,小方儿看这把刀的神情也不太一样,尤其不让我接近心心,似乎对心心有一种极度的保护欲,而且他推开我时,那种眼神,竟带有一丝……杀气!” “杀气!难道他……”沈晚不禁有个大胆的猜想,她有些等不及,就跑到小方儿身边,单刀直入的问他:“你爹新丧,为什么你看起来并不悲伤?” 小方儿有一丝紧张:“我,我爹……” 沈晚又问道:“你爹该死?” 小方儿毕竟是个孩子,他闻言,竟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旋即又猛的摇头。 事关重大,陆汲远干脆把小方儿强行带回了案发现场,那栋废弃的竹楼里。 小方儿很排斥这个地方,他一直闭着眼睛,并用手捂着脸。 “这把铁刀一直被方铁匠珍藏,能拿到它的人,除了方铁匠自己,就剩下你了。”沈晚望着小方儿继续说道:“是你杀了你爹?” 小方儿突然大叫起来:“他该死!他该死!” “他做了什么?” “他欺负心心!” “欺负?” 小方儿松开手,大睁着眼睛,“他帮别人做坏事,他拿银子给阿沙姑姑,是想要买了心心!我都听到了!他喝醉的时候就说心心好看,要买心心,让自己快活!所以……” 所以你拿了铁刀,跟过去把他杀了? 小方儿留着泪:“心心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欺负别的小妹妹就算了,怎么可以欺负心心!” 事情好像真相大白了。 方铁匠恋.童,他看中了心心,拿一百两给阿沙,就是为了买下心心。 在废弃的竹楼里,他大约是欲对心心不轨,结果被知晓内情的小方儿杀死。 难怪心心对阿沙心怀畏惧,又对方铁匠的铺子那般反感! 儿子因为看到自己最好的朋友,被自己的父亲凌辱,一气之下挥刀捅死了父亲。 很简单的一个案子,却让沈晚有些踌躇,阿沙的做法当真可恨,为了银子,连自己的女儿都能出卖。 但真凶小方儿又何其无辜,他只是用最极端的方式,维护了朋友和友情。 为了救阿沙,难道要把小方儿推出去吗? 阿沙该死,不值得救! 只是蛟珠碎片,她目前是唯一的线索。如果放弃了,要如何去找? 陆汲远鼓励道:“无妨!总会找到的!阿沙一介妇人,她能去的地方,能看到的东西,也就在树族罢了。我们一处处翻找,总会找到的。” “对呀,怎么把你给忘了,你来卜一卦如何,看看是在哪个方位?” 陆汲远当真起卦,结果很意外:在红松林方向。 那里总共有三层,一层红松林,一层桦树林,一层鬼桶林。 桦树林,主要是剥桦树皮,用作收尸的裹布。那里是男人们工作的地方,基本可以排除。剩下的,就是红松林和鬼桶林了。 第九十五章 鬼桶林 桦树林的作用事取其树皮,制成棺木或裹尸之用;红松林也是天然葬穴;而鬼桶林,就相对特殊。 葬入红松林的棺木,经过一定的时间会自行落地,棺木落地后,死者的亲属会交给萨满祭司一个写有死者详细信息的竹桶以及一定金额的银钱,请他代为收捡死者的尸骨,装入竹桶中,而后把竹桶有序放置于树林中,如一道道墓碑一般,因此得名鬼桶林。 陆汲远的六爻占卜,在此时用处不大,蛟珠碎片这东西堪称神物,似乎有残存神力,拒绝任何方式的窥视。 二人于是决定先从鬼桶林找起,因为那里除了竹桶就是树木,相对好找一些;而红松林有许多废弃的棺木,以及还悬挂在红松树上的新鲜棺木,若要逐一验看,必定花不少时间。 相较之下,先从容易的事情做起为佳。 尽管沈晚的天眼同这些蛟珠碎片会有些许感应,但始终是十分微弱,帮不上什么忙,顶多只能是在找到碎片时,她能一眼辨别真假而已。 故而翻看竹桶找蛟珠碎片这种事,她没有亲自动手,而是交给了属下王五和一直对这种树葬文化十分感兴趣的奎英宿。 她另有要事,还是件喜事——大姐沈云和尚书府嫡子刘庚,要成亲了! 这是陆汲远得来的消息,在这种闭塞的环境下,也只有他有能力和人脉及时获悉外界的消息。 婚宴就在半个月之后,之所以定的这般匆忙,是因为沈云同刘庚早已私定了终身,并且无意中有了身孕。 尚书夫人,也就是刘庚的母亲,尽管起初更中意沈晚,但见儿子同在沈云情投意合,还早已珠胎暗结,好歹这沈云也是沈家的嫡系长女,门第是低了些,但那嫁妆丰厚的呀,光是单子就有整整二十页! 尚书一职虽非两袖清风,可想捞到这么大一笔礼金,并非易事。 如今沈家又嫁女儿又贴嫁妆,这未来儿媳妇肚子里还揣着一个,怎能不使人欢喜!简直双喜临门嘛!尚书夫人欢欢喜喜的加快流程,合了八字,就立马拍板,定下了半月后的大婚日期。 这等喜事,沈晚自然要回去参加的,不仅人要回去,大姐沈云还特地在心中向她讨要有新意的礼物。 算算这时间,差不多她最快也是在沈云大婚当日赶到。所以,这有新意的礼物,就得提前准备了。 此刻,她发愁的就是礼物这件事。 陆汲远当惯了王爷,送礼这种事,从来都是府里的官家一手操办,他偶尔过目一下,更多的时候是由管家自主决定。所以,选礼物,他也不在行! 沈晚本想咨询一下奎英宿的,但想起他上次送的那个红肚兜,就一头黑线,于是干脆把他打发到王五身边了。 她还没想出个结果,王五就回来了,他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果然在其中一个竹桶里找到了状似蛟珠碎片的东西! 坏消息是:那碎片就像在竹桶里生了根一样,根本拿不出来! 蛟珠碎片竟然会拿不动?!这真是前所未见!沈晚毫不耽搁,立马前去探看,陆汲远也跟着一道去了。 那块蛟珠碎片是真的,她能感应到。 她试着伸手去取,王五急忙阻止道:“三小姐莫动,这里头有极厉害的东西!” 沈晚看了一眼王五那满是血污的手,其手心和手背各有一处极深的划痕,像是利刃所伤。 “怎么回事?” “这竹桶好似被什么东西保护着,卑职刚刚伸手进去,就被伤成这般,它还带毒,幸有奎公子替卑职驱毒疗伤!” 奎英宿适时点头,表示认同王五所说。 “拿你的剑过来!” 沈晚接过王五递过来的剑,再慢慢的探入竹桶之中。 竹桶中似有极强的X射线一般,瞬间就把剑身伤的坑坑洼洼,一把好剑成了废铁。 而且竹桶里还有一股阻力,一直逼迫她撤剑。 一旁的陆汲远握住沈晚的手,快速的用上内力,两人一同抓着剑柄,共同用力,把剑刺入了竹桶底部,此中了蛟珠碎片。 待欣喜的撤剑出来时,发现剑尖竟然空无一物。而竹桶内的蛟珠碎片依然完好得躺在那里! 沈晚大悟:原来这竹桶里的蛟珠碎片不是真的,它只是个倒影而已! 那么,真正的碎片在哪里呢? 四人抬头四顾,却不曾发现蛟珠碎片的任何蛛丝马迹! 这就奇怪了。 陆汲远沉吟片刻,想起了什么,他说道:“有一种阵法,是可以接通两处空间的,就像镜子一般,彼此的所有东西都会倒影在此处。” 目前来说,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只是,要如何找到彼处呢? 这一切的关键,似乎又回到了阿沙身上。 这哑女阿沙,不得不救了。 王五素来耿直,他直接提议:“三小姐,为何不再另找一具尸体,毁其容貌,钉入棺中,代替那名唤阿沙的女子!” 不得不说这是个简单粗暴却行之有效的法子,沈晚深觉自己想的太多,思维也趋于固定,竟然只想着如何找到证据给阿沙翻案,却没想过直接将错就错。 “就按你说的办!”王五作为提议者,自然而然的成了提议德执行者,开始漫山遍野的找尸体。 还真被他找到一具女尸,是在下游河道里找到的,女尸已经变形,沈晚只粗略看了一眼,就吓了一跳。 因为这女尸身上的衣服,是周夫人的! 在她被徐王爷挟持之前,周夫人就一直是穿着这件衣裳! “汲远,你看,这衣裳,像不像周夫人的?” 陆汲远蹙眉,他回忆着最后一次见到周夫人时的情形:“周穆的母亲?的确有些相似!” 她是顺流而下,被冲到了此处吗?那么,周穆呢?还有袁书子呢? “王五,再去那河里找找!”沈晚吩咐道。 王五得令而去,但他找了许久却是什么也没找到。 大约是被水冲散了吧!沈晚这般想着,也就歇了别的心思,叮嘱王五把周夫人的遗体放入阿沙的棺木中,转而一心一意的研究眼前这个竹桶。 第九十六章 阴阳六合阵 眼前的这个竹桶,虽然也标记了死者的名字和生卒年月,除此之外却无任何信息,别的桶前都有亲属等人供奉的祭品,而这个名唤罗梳,死于两年前的女子,其桶前却无任何祭拜礼品,桶沿还积了一层灰,颇显萧条,像是被遗忘了一般。 罗梳,这个人的过往似乎有必要打听一下。沈晚这般思索间,陆汲远已经看出了此桶的门道。 他尽量直白的解释道:“这是一个阵法,阴阳六合阵。此阵由两个小阵组合而成,一阴一阳,一邪一正,以吸收天地自然灵气为主,一阵是防御,保护桶中遗骸不受侵害,一阵是攻击,对所有意图接近损坏遗骸的人和物,一律格杀。” 沈晚听的有些懵懂。 陆汲远进一步解释道:“此处的是阴阵,起攻击作用。在别处,还有一个阳阵,起保护作用。而我们看到的这块蛟珠碎片,是阵眼。阵眼存在于阴阵和阳阵的交接处。我们找到阳阵后,阵眼也就不难找了。” 沈晚听懂了些许,她追问道:“那这个阳阵,要怎么找?” “此阵乃活人所设,阳阵定是设立在这个人身边。而且阴阳六合阵,很耗精神,同时也容易使人迷失本心。我们需回树族人的聚居地去查。” 说做就做,四人动身返回住楼,决心从长计议。 他们走出没多远,有人来了。 他个子高高的,很瘦,远看并无不妥,走近了方发觉:他的那种瘦,几近脱相。 奎英宿低低提示了一句:“此人精气衰微,是病相!” 他对沈晚四人行了个很特别的礼,四人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刚到树族那时,萨满祭司完成祭祀时,就是行的这个礼。 此人竟是萨满祭司! “四位,怎会在此处?”祭司先行开口。 “我们,四处走走!”陆汲远答道。 祭司又行了一次礼,而后侧身让路,请陆汲远四人先走。 待走出十步开外,沈晚回头望了一眼,却见祭司仍立在远处,一副目送他们离开的神情。 待走出三十步,沈晚再回头,隐约能瞧见一个身影,默默的朝鬼桶林行去。 这个祭司看起来就很没精神,是否会跟那阴阳六合阵有关呢?她突发奇想,打算让会武艺的王五去跟踪一下祭司,看看他究竟去做什么。 而她和陆汲远以及奎英宿三人,则返回竹楼,开始砸钱打探消息。沈晚挑挑拣拣,汇总了一些还算有用的内容:祭司已三十有五,仍孤身一人,不曾有过娶妻之意。 据传前些年,族里来了个外乡人,是个弱不经风的女子,来了之后就长住于此,这女子不喜交际,平日里并不跟人来往,只是时不时的随萨满祭司念念经,并在祭祀仪式上打打下手。 后来女子重病,死了。彼时祭司正好被请去了别处行祭祀之仪,一去三日。待回来时,不见女子前来诵经,便亲自去找。 结果就发现女子已经死去,尸体都开始变质了。 祭司神色哀伤的埋葬了女子,并替她收了尸骨,放入竹桶林中。 女子生前就没有朋友,死后更是无人问津,渐渐的被人遗忘。 王五回来了,他带回来的消息,让人有些意外——祭司把鬼桶林看顾了一遍,有损的竹桶加以修缮。 之后,他停在了罗梳的竹桶前,蹲下.身,用衣袖擦拭着桶身的灰尘,动作小心且轻柔。 王五还注意到:祭司只单纯的擦拭竹桶外沿,并不如之前那般,去检查住桶四周是否有需要修葺的地方。 这翻作为,明显表示——他知道竹筒里的情况。 倘若是为了保护罗梳的遗骸,弄这个阴阳六合阵,似乎有些小题大做,它到底用来干什么呢? 陆汲远建议先去萨满祭司的家里看看。 他们本想偷偷进去的看一看的,不料萨满祭司竟然已经回来了,而且似乎正在等人。 “进来吧!”他似乎也知道他们要来,“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祭司的态度,并不明朗,只是淡淡的,如喝水聊天一般。 陆汲远开门见山:“祭司可知道阴阳六合阵?” 祭司微微闭了闭眼,片刻后睁开,轻叹道:“如此短的时间内,你们就已经发现这么多了!” 沈晚接话道:“倒也不是我们有多神通,而是这里银钱当道,只要咂银子,就能打探到许多消息。” 祭司忽然自嘲一笑:“银钱当道?的确如此!可拥有再多银子,又有何用?” 自古用钱买不到的东西,不外乎两种:健康,真情。 沈晚故作疑问:“祭司的这番感叹,不知是因为人,还是因为情?” 祭司抬眼,直直望着她:“一开始,就看出来你们不是一般人,却是没想到,你们是为了阴阳六合阵而来。”陆汲远摇头道:“不,我们在意的是阵眼。” 祭司一惊:“你们想要那块碎片?!” 沈晚和陆汲远齐齐点头:“正是!” 祭司断然拒绝:“不行!倘若是要阵法图之类的,本祭司可以传授。但那阵眼之物,断无可能!” 沈晚试图来软招:“我们可以付银子,多少都行!” 祭司再次表态:没有商量的余地。 既然软招不行,就只能来硬的,她据实以告:“祭司可知道,阵眼之物,是什么东西?” 祭司微微皱眉,那块碎片的来历,他确实不清楚,但那块碎片却给了他新的生机和希望,他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它。 沈晚接着说道:“那是蛟珠碎片,蛟珠乃是神物,我收集它,是为了给日渐干涸的大启土地,提供水源……” 趁着这个时机,陆汲远悄悄后退,潜入房中。人要操控那个阳阵,必然不会把阵法设的太远,说不定就在这间屋子里。 他四处查探,果然不负所望,在祭司的床顶找到了小阳阵。 按位置推算,小阳阵和小阴阵之间的交接点,是在……红松林! 他狂奔出去,进入红松林,反复推算,再三推敲,猛的发现:阴阳两阵,最终的交接点竟是在红松林中的一具棺木内,那具棺木,正是阿沙的! 他突然明白了——蛟珠碎片在阿沙身上,阿沙才是真正的阵眼! 近来,阿沙一直在林间游荡,不敢现身。但一日三餐还是不能少的,故而有一个固定的饭点。 此时夕阳西下,正是用饭之时,陆汲远飞奔而去,果然在一处灌木丛的后面找到了阿沙。 阿沙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时,就缓和了许多。 陆汲远开始了一番简单的查看,没有找到蛟珠碎片。 她身上没有,难道是在她体内? 他试图跟阿沙沟通,奈何阿沙不会说话,手指乱比划,根本不知所云。 “我,我送来饭了。”有个怯儒的声音响起,是心心。 陆汲远眼睛一亮,问起心心:“你娘她,生来就不会说话吗?” 心心摇头:“不,心心小的时候,娘她,会说话,后来就,突然不会说了。” 陆汲远好像明白了什么——或许,阿沙不能说话,就是体内的蛟珠碎片造成的。 问题是:要如何取出这块碎片呢? 第九十七章 萨满祭司的爱情 “祭司!祭司!”是沈晚和奎英宿的声音。 陆汲远抬头,就见萨满祭司气势汹汹而来:“本祭司还是小看你们了,竟然被你们找到阿沙这里来了!你们死了这条心吧!碎片就在阿沙的喉管里。除非你们杀了她,否则,不可能得到碎片!” 沈晚:“祭司,碎片对你,并无多大作用,为何就是不肯相让呢?” 祭司近乎咆哮道:“谁说没用!只有通过它,我才能利用阴阳六合阵,见到小梳!” 小梳?是指罗梳了! 沈晚诧异:“罗梳不是已经死了吗?你是要跟她的鬼魂相见?” 祭司满脸决绝:“鬼魂又如何?她始终是小梳!现在,我终于每天都能见到她,跟她在一起了,你们凭什么来破坏我们?!” 陆汲远靠近沈晚,悄声道:“阴阳六合阵,会使人迷失本心。他是思念过度,执念成狂了!他所见的小梳,定然是幻觉。” 阿沙也没想到自己的喉管里竟然卡着个什么碎片,她本能的掐着脖颈,想要把那碎片咳出来。弄的面红耳赤,仍是不见半点效果。 心心本就跟阿沙不亲厚,每日送饭,不过是因着那一点心底的善良,毕竟阿沙始终是她的娘亲。 此刻见阿沙这般动静,她吓的躲到沈晚身后,她记得:当初娘亲也是这个样子,后来就不会说话了,人也变得狂躁不安。 沈晚轻拍了拍心心的肩,以示安抚。 祭司看着阿沙,警告道:“没用的!除非你死了,这碎片才能取出来!”他笃定,似沈晚和陆汲远这样的人,不会随便杀人。 “看来这碎片,我们拿不到了。”沈晚淡淡做了个总结。 “未必!”陆汲远一语惊人。 萨满祭司也不安的望着他。 “这碎片能留在阿沙体内,是因阵法之故,一阴一阳,相互作用,才让碎片滞留其中。 我们只需破了这阵法,阵眼也就不受控制,届时再取碎片,并非难事!” 陆汲远这番话说的很有道理,萨满祭司又一次败下阵来,他开始躁动且不安。沈晚见状,开始劝解道:“祭司大人,这个阴阳六合阵,并不能让活人与鬼魂沟通,你见到的罗梳都是因你的执念和幻觉所致。” 萨满祭司明显的执念太深、执迷不悟,且似乎早已做好了两手准备,他说道:“如果你们非要取碎片,就先杀了本祭司吧。小梳只能是我的,我早就想去陪她了,可我树族人不可自行了断。求你们杀了我之后,把我的尸骨和她葬在一起。” 沈晚继续劝道:“祭司跟罗梳姑娘之间的感情既然这般深厚,想必罗梳姑娘并不乐见祭司如此消沉,乃至一心求死。” 萨满祭司仰起头,缓缓闭上眼睛,悲伤道:“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念经,祈祷,收敛尸骨。日复一日,平淡如水。后来有一天,小梳来了,她常来听我念经,她是那么善良聪慧,竟成了我平淡生活中唯一的色彩!我告诉她,我喜欢她,我想娶她,可她却说……她有别的心上人了……现在,她却病故了,我能留住的,只有那一缕幽魂,就算假的,我也要留住......” 原以为是两相情愿的凄美爱情,却瞬间变成了我爱你、你却爱着他的三角恋。 原来萨满祭司是因为爱而不得,所以想通过阵法和蛟珠碎片,来圆一个虚拟的梦!梦中的他每日都能见到罗梳,罗梳也与他相互爱慕。 倘若狠心去破坏阵法,取出蛟珠碎片,不晓得会把萨满祭司逼成什么样!沈晚好希望能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却听见心心小声说了一句:“小梳姐姐,不是病死的。” 她一语惊醒众人! 萨满祭司疯了一般,大睁着眼睛,问她:“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心心虽然有些害怕,却还是复述了一遍:“小梳姐姐,不是病死的。她是,是自己不吃不喝,饿死的……” 这怎么可能!祭司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临走前,他给了她足够的银两,足够她过半年好日子,又怎会在三天内饿死! 心心渐渐不那么害怕了,她慢慢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小梳姐姐,经常一个人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对河水说话。好几次,我都听到了。她说她得了治不好的病,不能连累祭司,所以不想活了。她还说,她是什么……石女……” 石女?这个沈晚知道,就是身体发育不完全,导致无法生育的女子,就称为石女。 这倒也说的通了,罗梳明显弱不禁风,但众人口中的她,却是家教良好,可见出身不算太差。之所以会被抛弃,大约也就是因为她无法生育的缘故。 沈晚推测,大约因为这一点,她极度自卑。以至于自卑到被萨满祭司表白时,狠心拒绝,进而通过绝食来自我了断。 祭司似乎还想拽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摇头道:“我不信!” 沈晚也想确定一下,于是她提议:“倘若是石女,她的身体结构和骨骼结构应该会异于常人,我们现在过去,一看便知。” 祭司想去,又怕去。最终抵不过心底的煎熬。跟着沈晚几人一道来到罗梳的竹桶旁,王五用剑挑开盖子,沈晚和奎英宿小心探看,结果确如心心所说。 罗梳的骨骼结构,是有些畸形。再加上心心的无忌童言,石女这个事,八九不离十。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祭司有些承受不住。他一直以为,罗梳心里真的另有其人。故而对她的死,并不如何悲伤,只一心想要圆自己的梦! 可如今,沈晚却告诉他:“罗梳是个石女,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害怕自己的身份被曝光,害怕会连累他,害怕他无法接受她是石女,才毅然决然的选择绝食自杀!” 祭司痛苦异常,他站立不稳,晃悠悠退后两步,撞上一棵树,勉强支撑。 也因为那一撞,一块粉红色的手帕从他怀中掉落,他弯腰去捡,却不防自己忽的吐出一口血,鲜血滴在手帕上,晕开一片嫣红。 渐渐的,那手帕的颜色竟然慢慢变白,看样子手帕被重新染色过,待遇血或水,其本色就显现出来的,帕子上头隐约显出一行字:我是石女,我配不上你。对不起! 祭司离手帕最近,自然看的最清楚不过。 他控制不住的又吐了几大口血,最终倒地不起,那只想要拾起帕子的手,徒然的伸着。 第九十八章 婚宴前奏 奎英宿忙过去诊治。却发现:他已经没有脉搏了!他,死了! 他死了,把一切的记忆都带走了。爱与不爱,得到与否,都不再重要。留下的不过一点茶余饭后的谈资,或是知情人的一声叹息。 随着他的离去,阴阳六合阵轰然崩塌,奎英宿在施一丁点儿法术,再加上阿沙原本对那块蛟珠碎片的排斥,并没有费太多心思,阿沙就把碎片吐出来了。 她也恢复了语言功能,只是还需一段时间适应。 “心心……”阿沙首先喊出了女儿的名字,似乎想要挽回她。 心心却躲在沈晚身后,并不理会阿沙的呼唤。她甚至怯怯的表态:“曹老爹收养了我,以后他就是我的亲人。” 阿沙闻言,满脸不悦,她气愤道:“好,好你个,臭丫头,当真连,娘,都不要了!”她久未发声,一下子说这么多,颇不顺畅。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抵如此。阿沙骨子里就是个想要不劳而获、投机取巧的人。 心心离开她,是正确的选择! 沈晚怂了她一句:“我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你还不走吗?可是要等着下一任祭司来重新把你葬一回?” 阿沙恨恨盯了心心两眼,不情不愿的离开了。相比女儿和对沈晚等人的怨愤,她更想保命! 树族,住楼客房里。 陆汲远四人按照萨满祭司生前遗愿,把他和罗梳葬在了一起,之后本打算悄悄离开,奈何住的太近,一不小心,就惊动了馨香姐妹。 馨香姐妹誓死跟随,无论如何不肯独自留在这里。 陆汲远很无奈,他根本不想招惹多余的桃花。但是两个姑娘家确实可怜,还口口声声“愿为奴为婢,只求跟随!” 沈晚也没打算当圣母,她出了个馊主意:“你们要跟着呢,也可以!正巧我大姐新婚,我还没想到送什么礼。要不干脆,你们签个卖身契。我把你俩,都送给我大姐当陪嫁丫鬟!” 两姐妹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对。 陆汲远拍案赞同:“就这么定了!” 六人一道返回应天县,为了能如期赶到参加大姐沈云的婚宴,他们没有雇马车,均是一路骑马。馨香姐妹共乘一骑,王五带着奎英宿,陆汲远带着沈晚。 一路披星戴月,快马加鞭,总算在婚宴前一天的晚上赶到。 赶路太累,一直坐在马背上,上下撂磕,沈晚早已坐的屁股发麻,两腿弯曲,连走路都不敢太用力。 偏偏,回来后还没得休息,就被她老爹沈千易喊去帮忙,因为他正巧遇到个棘手的案子,新换的师爷,也是个经验不足的半桶水。沈千易早就急的团团转。 “父亲,晚儿来了。”礼不可废,沈晚恭敬的拜见父亲大人。 沈千易忙打断她,并递过来一卷卷宗:“晚儿快些过来,替为父看看这案子。” 沈晚快速看完:竟然是新任大启皇帝,也就是那个毛头小子徐三,要选妃! 应天县登记在册的秀女中,有两个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人影。再过两天,这秀女就要送进宫去了。 而且这秀女名单已先一步送到宫里了,倘若进宫的人数对不上,可是要被问罪的。 秀女私逃是大罪,负责此事的地方官员同样要受罚。而且因为皇宫关系错综复杂,沈千易即使再有钱,没有足够的门路,也无法把事情摆平。 当务之急,应该是把两个秀女找回来。 沈晚忽然想到一个馊主意:“父亲,此事事关重大,全力找寻这两位秀女是必然要的,但是我们需得做好两手准备,倘若没能找到那两个秀女,得想好对策!” 沈千易点头表示赞同,俨然把沈晚当成了主心骨:“晚儿可有对策?” 沈晚狡黠一笑:“父亲不必担心,晚儿今次出门,带回来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倘若秀女没找到,就让她们去顶上便是!” 沈千易对沈晚的话,除了相信还是相信。他心中一直有个评价,那就是:沈晚做事,绝对靠谱! 后路已经想好,眼下休息最为要紧,沈晚已经好多天没吃好睡好了。 待吩咐王五和李六,安排人去两位秀女可能出现的地方找寻,再跟母亲和姐妹弟弟,请个安,聊几句,便回了房,美美泡了个澡,睡了个一夜无梦的好觉。 次日一早醒来,大姐沈云的婚宴开始了。沈云她们在天还没亮时就起床梳子装扮,并作各种准备了,当新娘子可是很累的。 好在大家都知道沈晚需要安静的休息,没人敢去打扰。 快到卯时了,她自主醒了。待唤来小丫头青儿,替她好好装扮一番后,应天县衙已是门庭若市,前院后院一片嘈杂之声。 根据当地的习俗,新娘家需要一早宴请宾客,待新郎家来人,给新娘子家的所人一个满意的大红包以后,方可把新娘子抬走,此时,新娘子家的宴席方可散去。 沈晚被青儿打扮的十分喜庆,穿上靓丽童装的她,看起来颇有些娇俏,谁人也想不到这般小娇女,竟然无惧血腥,会简单的验尸,也懂逻辑推理,更任一方父母官,尽管那一处地段狭小,物产贫瘠。 当然,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她前世的记忆。前世的她,曾经梦想成为一位救死扶伤的医生,后来却应差阳错的,成了一个常跟尸体打交道的法医助理。 “三姐,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大姐打扮的可漂亮了,你不去看看?”弟弟沈风拖着她往外走。 沈晚故作训斥:“看你!也是有对象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没轻没重!” 沈风并不在意的反击道:“三姐你是说黄路吗?她还小呢,而且三姐你都还没嫁出去,作为四弟的我,何须着急?又何必装什么老持稳重?!” 然而,他们还没到沈云的闺房,就听见外头传来轰隆隆的声音,竟是有人在击鼓!那可是鸣冤鼓! 这大喜的日子,哪个不长眼的,竟敢来砸县太爷的场子。 沈千易是个平易近人的好官,而且自家女儿这门亲事,算是高攀了。但凡有点眼力见的,都来捧场了。 这等场合,还有人鸣冤,当真是很丢面子的事。他急忙催促李六,去把那击鼓之人扣下。 却是沈晚和王五,先行了一步。 李六赶到时,王五已经把击鼓之人绑了丢到角落,并出言教训道:“今天是我家大小姐大喜的日子,你没看到吗?这里处处张灯结彩,你此时击鼓,是何用意?” 击鼓者是个年轻的后生,长的倒是有模有样,就是看起来弱不经风的,沈晚瞧了两眼,就大约知晓:这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他手上还提着个包袱。 只见书生像个女人一般,未语泪先流,脸上挂着两行清泪,缓缓打开手中的包袱,悲呛道:“有人欢喜有人忧,几家欢乐几家愁。小生的两个姐姐,都被人杀害了!” 沈晚矮身一看,差点吓了一跳。 因为那个黑色的包袱里,赫然摆着两颗人头! 第九十九章 疑凶 书生泣血控诉:他的两个妹妹死于非命! 事情重大,沈晚当即让王五好生盯着书生,并问清此案的来龙去脉。再唤来两个衙役随书生去把他两个妹妹的尸身找回,一并交给曹仵作验看。 她自己则回房让青儿给换了身衣裳,并薰上了熏香。 大姐大喜的日子,做妹妹的一身血腥味可不像话。 应天县衙内兵朋满座,不管是高攀的,还是低就的,沈千易都做足了姿态,且面面俱到。 他把生意场上的那一套用到官场,竟是游刃有余,还能抽空喊来沈晚询问方才的击鼓之事。 沈晚自然据实以告。沈千易也有些震惊:“竟出了这等惨案!” “嗯,大姐的事要紧,父亲先顾好婚宴,案子的事,就交给晚儿吧。” 沈千易点头,他对沈晚向来信任。 “哎呀,沈三小姐!这是沈三小姐吧?”有人重重拍了拍沈晚的肩膀。 沈晚稍稍吃痛,皱眉回头,见是一个手中端着酒杯,脸色微晕,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 颜值太低,还很不礼貌,沈晚对他的第一印象就很差。 一旁的沈千易适时提醒她:“这是刚中举的胡屠夫!” 中举?沈晚不由得想到了书生。再对比眼前这个有些许醉意,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胡屠夫,书生中举还说的过去。屠夫中举?真是少见! 胡屠夫对“中举”、“举人”类的字眼,十分看重。但凡听到,自豪感必是由内而外,油然而生。他静静的等着沈晚尊称他一声——胡举人! 大启朝的考试分童试,乡试,殿试。 通过了乡试的称为秀才;通过了乡试的称为举人;通过了殿试的。第一名状元,第二名榜眼,第三名探花。 而胡屠夫这个举人,不过是通过了乡试而已。身份上,从草民变成了有些许身份的人,见到县太爷,可以不用下跪。 有一句话十分经典:没有人会愿意通过探究你邋遢的外表,去发现你优秀的内在。 沈晚并不打算买这胡举人的账,她不过点了点头,行了个十分简单的礼,扭头就去了别处。 胡举人想要跟上,却被衙役们拦下了,他只好暂时放弃。 沈晚忙进了大姐沈云的闺房,想趁着最后的丁点时间,跟大姐说说话。 刚巧二姐沈雾和四弟沈风也在,他们正笑闹成团。 “三妹,三姐!你怎的才来?!”众姐弟故作抱怨。 “是我来晚了,姐姐莫怪。这是晚儿想要送给大姐的礼物,希望大姐会喜欢!”沈晚递上一个小小的锦盒。 沈云一直记得,父亲沈千易说要去信沈晚,告知沈云婚事时,她顺道向沈晚求了个有新意的礼物。 当时不过即兴之举,事后也没怎么记挂,如今沈晚当真捧着礼物来了,倒让她有些惊喜。 一旁的沈雾和沈风也相当好奇,他们催促着:“大姐,快打开看看!” 沈云巧笑嫣然,扫视三人一眼,随后轻轻打开了锦盒,顿时晃花了眼——竟是一块流光溢彩的手帕! 罗梳留给萨满祭司的手帕,能写上一行字,并保留下来,全是因为用了一种当地的药草,使帕子染色,并持久不化。 奎英宿发现之后,说与沈晚听。沈晚便突发奇想,请陆汲远画了一副山水图,就着这药草,加上各种颜色,重新染了一块手帕。 沈云十分高兴,这手帕在当今世上可是独一无二的了! 这厢基本吃好喝好,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正好,新郎官刘庚也来了。刘庚的到来,又迎来新一轮恭贺的高潮! 然而令众人没想到的是,重点还在后头! 有人捧着大大的礼物盒,唱道:“淮阳王恭贺尚书府刘公子、应天县沈大小姐喜结连理,百年好合!” 淮阳王?沈晚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淮阳王正是陆汲远,平时大家都喊他陆王爷,竟是忘了他的真正封号是淮阳王。 京都的王爷都派人送贺礼来了,这面子够大,宾客们少不得又高看一眼。沈云 接着又有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圣旨到!” 众人傻眼。 传旨的小太监又高声唱了一句:“尚书府刘庚、应天县沈家大小姐接旨!” 竟然是圣旨!众人齐齐跪地,沈云也从房里出来,同刘庚跪在一处接旨。 圣旨的文字很拗口,但内容很简单,说沈云贤良淑德,特封为“夫人”,享朝廷俸禄。同时还有一堆封赏,作为添妆。 这个“夫人”虽然没有品级,但享了朝廷俸禄,虽然这俸禄肯定不多,对沈云来说却是极大的恩典。 这至少表示她先有王爷长脸,后有皇帝撑腰,刘尚书一家,无论如何都不好委屈了她,但凡大事小事,总要看一看王爷和皇帝的面子。这无疑是极其强大的后盾! 沈晚心中暗赞:这陆汲远和徐三还挺给力的! 刘庚按照正常程序,拜见了岳父岳母,再发了不少红包,总算把新娘子接走了。 沈家这边,由沈雾和沈风以及族中几位长辈一同相送。沈云的婚宴算是完成了一半,接下来,就是到刘尚书府拜堂,宴客等等。而相送的沈家人,则会暂住一晚,次日返回。 应天县衙的宾客散尽,徒留几个喝醉的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沈晚和沈千易毫不耽搁,一个去找王五了解情况,一个去了验尸房找曹仵作问结果。 王五的办事效率还算高,这么些时间他就基本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两位死者都是书生的妹妹,一个亲妹妹,一个远方表妹。 书生也是本地的举人,跟胡屠夫同时应考的,他和妹妹常年租赁胡屠夫在城外的一间瓦房,兄妹俩相依为命,妹妹靠做些零散的活计,赚钱交房租。书生一心寒窗苦读,并时不时的帮人抄书以补贴家用。 如此相互扶持着,两兄妹过的虽然清贫些,却也其乐融融,充满希望。 接着,远方表妹拎着包袱来了,她的父母相继病逝,家中没了亲人,故来投奔表哥。 表妹也是生的好,人也勤快,帮着妹妹干活,还包揽了所有家务,如此一次,家中收入见长。 再加上远房表妹来此之前,曾变卖了家中田产,小有积蓄。三人便商量着待书生中举后,就另租个大些的房子,三个人一起住的宽松些。 然而就在乡试揭榜的当天,书生得知中了举人,心情极好,便揣着几个小钱,去酒肆喝了几口小酒。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喝酒,冷不防就醉了,睡到第二日清早,回家后就发现,家中两个妹妹都死了,桌上放着个包裹,包裹里头装着两个妹妹的人头。 他又惊又怕,第一念头就是冲过来击鼓报官。 王五花了蛮多心思才安抚好书生,并问清其中细节。比如:他两个妹妹的尸身在何处?什么人最有可能动手杀人? 书生整个脑子一片空白,满心满眼都是两个妹妹平日的音容笑貌。除了复述日常之事,他根本无法思考,如同一个废人。 曹仵作的验尸结果也出来了:两个女子的人头均是一刀切落,手法干净利落!凶手定然力大且胆子也大,说不定还是个惯犯。 而凶手使用的兵器,也是常用的屠刀。 不知是巧合还是错觉,沈晚竟然第一个怀疑起了胡屠夫。 第一百章 呼之欲出 不知是巧合还是错觉,沈晚竟然第一个怀疑起了胡屠夫。 但案中还有许多疑点,需待一一查证,首先,最重要的尸身仍是没有找到,衙役们全部就位,分头去找,但终无所获。 沈晚也亲自去了书生家中查看,发现表妹包袱中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并无任何钱财,而书生租赁的这个两室一厅类的瓦房里,衙役翻遍所有角落,也不曾找到一个铜板。 在县衙坐镇的沈千易得此消息,初步认定为谋财害命案。 于是把胡屠夫给请来了县衙后院,胡屠夫回家后喝了碗醒酒汤,人也清醒了些许。望着院中威严端坐的沈千易,他心里有一丝紧张。 沈千易着人给他看座,还上了茶,就这么面对面的开始谈心:“今日婚宴上,胡举人似乎认得小女?” 胡屠夫只是远远见过几次沈晚而已,今次婚宴,也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尚且不敢肯定对方身份。加上心里很是紧张,支支吾吾的,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沈晚带着书生和书生的一个邻居过来了,胡屠夫乍一看见书生,很明显的惊了一惊,眼神闪烁间慌忙低下了头。 发现这一细节的沈晚更觉得这个胡屠夫心里有鬼! “拜见县太爷!”书生似乎缓过神来了。但他也是举人,对县令不需要行跪拜之礼。沈千易自然也喊人给他看了座,就坐在胡屠夫对面。 而书生的邻居,是个老者,人称老马,早年也是个屠夫,皆因年纪大了,体力不足,又孑然一身,病了累了无人照看,故而收起了杀猪刀,专干一些零散的活计,以维持生活。 沈千易开始审案,他首先问起老马:“书生家中发生命案,应当会有些动静,你可有看到或听到些什么?” 老马眨巴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点头道:“有!草民听到两个姑娘在喊——有贼!草民自知无能,定是对付不来那贼人,本想去找人求救,却听得两位姑娘的痛叫声,草民吓的躲了起来,接着,就见到一个蒙面的大汉,扛着一个麻袋,不知去了何处!” 这算是目击者了,沈千易催促道:“继续说!” 老马恭敬应是,“待那壮汉走远,草民才敢跟上去瞧,却发现两个姑娘不知所踪。草民不敢久留,立即离开。” 沈千易:“你可有看清那凶手的身形样貌?” 老马略略思索一翻,而后用手比划着:“应是这般高,这般身形……” 沈千易有点不知所云,被他搞的云里雾里。 老马也跟着着急,他环顾四周,忽的发现胡屠夫,忙说道:“就跟他一般身形!” 胡屠夫猛抬头。老马一看,“胡屠夫,竟是你!” 看来两人相熟,这也难怪,老马住在书生隔壁,而书生租赁的本就是胡屠夫的宅子。这两人相熟,并不奇怪。 只是,老马一句话,让胡屠夫更为惊恐了。 真相似乎呼之欲出,沈晚忍不住就插嘴道:“你说凶手就是胡举人?” 老马似乎也被这问题吓了一跳,他忙摇头解释:“草民,草民只是看着那身形肖似,不……不敢肯定。” 这时,书生发飙了,他似乎认定了胡屠夫就是凶手!竟然气势汹汹的起身上前,一把揪住胡屠夫的领子,怒不可遏:“是你?!枉我如此敬重于你,帮助你,你竟然为了那区区银两杀了我的两个妹妹!!” 胡屠夫一时讶然,旋即强自镇定,结结巴巴的辩解道:“我……我没有……” 书生早已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我早就知晓你见我那表妹生的好看,早有亲近之心,可你一个有家室的人,表妹如何会肯嫁与你作妾。难不成,就因为求而不得,你就痛下杀手吗?!” 胡屠夫脸色苍白,不晓得该如何辩解,只是重复的说着:“我不是,她当时没有……我走的时候,她们……” 从这断断续续的描述中,不难发现:胡屠夫的确在当晚去找过书生的表妹。 书生接着控诉道:“你平日里嗜酒如命,定是你喝醉了,调戏了我的妹妹,还把她们残忍杀害!” 邻居老马也证实:胡屠夫确实嗜酒如命,常干一些傻事。 胡屠夫也对自己有所了解,喝多了之后的确有点找不着北,那日,他一时高兴,就带着酒,边喝边去找书生庆祝,但来到瓦房,却不见书生,只有一个美貌的小女子。 胡屠夫春心荡漾,不自觉的就调戏上了这小女子,还几度用强,岂料这小女子烈的很,而且后来又来了个小姑娘,两人一起把他打出了门外。 他本想卷土重来的,但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完全忘记了。是以他此刻竟百口莫辩! 加上砍去两姐妹脑袋的就是一把杀猪刀,如此一来,胡屠夫成了铁定的凶手! 沈千易打算就此结案,但此时光有人证,没有物证。 而且沈晚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对,有种怪怪的感觉。 于是她提议先将三人关押,待证据明朗了,再作宣判。沈千易点头赞同。 沈晚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个胡屠夫,怎么看都不像一块读书的料,更何况中举。 但她不懂科举之事,沈千易也不懂,他压根就没参加过科举,他的官位,是用银子捐来的。 这样一来,沈晚觉得,能求助的人,大约只有陆汲远了。虽然两地相隔较远,但幸好这里有陆汲远送来的信鸽。她写好信,就由信鸽去送了。 岂料第二日一早,信鸽回来时,陆汲远也亲自过来了,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廷尉府大人江子渊。 “正巧在刘尚书府上赴宴,收到你的信,就直接过来了,尚书府的快马,果真是千里良驹!”陆汲远这般解释着他们的到来。 一旁的江子渊却丝毫不给面子,他拆台道:“这千里良驹吧,尚书府也只有区区两匹,还是当年皇上赏的。若非你思妻心切,强行骑走,尚书大人怕是不肯的吧。” 陆汲远却当作没听见,脸上依旧端着笑:“莫要理他的疯言疯语。你信上所说之事,细细道与本王听听。” 第一百零一章 两份答卷 陆汲远却当作没听见,脸上依旧端着笑:“莫要理他的疯言疯语。你信上所说之事,细细道与本王听听。” 沈晚于是从头到尾,事无巨细的重新描述了一遍。 陆汲远问道:“二人同为举人,哪位是解元?” 通过乡试的,均为举人,而乡试中的第一名,称为解元。 “是那个书生。” 每逢乡试,巡抚大人会在放榜之日,早早就请各县举人共赴鹿鸣宴,同赏《鹿鸣》诗,观看魁星舞。 席间定会饮酒助兴。二人同为举人,应是都参加了鹿鸣宴。那书生怎的在宴会之后,还单独去酒肆喝酒呢? 江子渊今天好像老是故意跟陆汲远作对:“许是宴会上未能尽兴,才又独自去喝了酒!” 沈晚立即调停:“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先去巡抚大人府上和酒肆问问情况。” 两男子点头赞同。 巡抚是比县令高一级的官员,沈晚前去拜访,原本是要先备好礼物,递上名帖,待巡抚大人有空了,方能成功拜见。 不过眼下有陆汲远和江子渊在,他们俩,无论把谁拎出来,都足够巡抚亲自出来迎接了。 巡抚大人正在观看一副书法作品,那是一首描写鹿鸣宴的诗,诗作的极好,那一手书法,笔酣墨饱,遒劲有力,令他颇为欣赏。 听闻淮阳王亲临,巡抚顿时跳了起来,把桌上的茶水盖子都撞翻了,几滴茶水正巧溅到了书作的落款上,他一边轻轻拭去水珠,一边吩咐下人:“快,快让府里人穿戴齐整,迎接淮阳王大驾!” “巡抚大人不必多礼。”陆汲远却已经进来了,一旁引路的小厮战战兢兢,生怕巡抚责怪,却又不敢拦着,也怕得罪王爷,真是进退为难。 巡抚迅速的随手拿过一物盖住桌上的书作,随后满脸堆笑的下跪迎接:“下官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 有足够的威信就行了,陆汲远并没打算端着这个身份,他道了声“巡抚大人请起”,还顺手虚扶了一下,以示体恤和亲近之意。 巡抚哪敢当真让王爷扶,赶忙起身道谢,请王爷上座,并着人看茶,引路小厮借着看茶的时机,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陆汲远所坐的位置,正是巡抚大人刚刚坐过的,他一低头,便看到了桌上那篇书作的一角。 一旁的江子渊也看到了,他冒冒然掀开,不由赞到:“好字,好字!” 沈晚凑前一看,她虽然不太懂书法,不过这作品,确实赏心悦目。 上书: 舍盖中堂肯治齐,山川人物凤师师。 拔鲸牙一添宾贡,歌鹿鸣三乐圣时。 郡有龚黄金玉汝,君为尧舜蓼萧斯。 老农扣角风烟外,但见玉女天外来。 沈晚对诗词也不感冒,所以对其中的意思也不是特别清楚。 却见陆汲远和江子渊双双蹙眉。 江子渊调侃道:“这最后一句……啧啧!” 巡抚大人颇为尴尬,他恭敬的请教:“这位是……?” 陆汲远随手一指:“廷尉府的江大人,应天县令府上沈三小姐。” 端茶的小厮终于来了,巡抚大人赶忙亲自给三位看茶。 沈晚先客气了一番:“巡抚大人,此次前来,多有叨扰。” 接着说起正事:“家父近来接到一桩案子,此处乡试的解元(也就是书生)在鹿鸣宴当晚,出了命案,解元的一个妹妹和一个表妹均死于非命。当夜,宴会结束后,解元又独自去了酒肆喝酒。巡抚大人可否告知,鹿鸣宴上,解元可有什么异常?” 巡抚大人疑道:“你们莫不是怀疑解元……?” 沈晚解释道:“案情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 巡抚大人点点头,喊来管家,管家回忆道:“这是府里第二次举办鹿鸣宴,给诸位举子践行,以励其志。一应事宜均是如往常一样,按部就班。 宴中,解元似乎有些心事,虽被众位举子频频敬酒,却来者不拒,临走前看起来还有醉意,小人便端来醒酒汤,解元非说自己没醉,不肯喝醒酒汤。” 解元书生,是没喝够,所以继续去酒肆喝酒,这一点,似乎得到了证实。 沈晚继续问道:“管家可记得,还有一位举人,人称胡屠夫……” 管家听到这个名字就来气,他答道:“小人自然记得,那胡举人喝了许多酒,还意图对小姐……” 巡抚大人闻言,紧皱起眉头,并咳了几声,打断了管家的话。 管家一时失语,他迅速的望了巡抚大人一眼,心知自己说错了话,立即闭了嘴。 陆汲远不高兴了,这欲言又止的,一点都不配合。他催促道:“胡举人如何了?继续说!” 巡抚大人尴尬的笑了笑,挥退管家后,他主动开口说道:“此事关乎小女名节,还望王爷、江少卿还有沈三小姐见谅。还是让下官亲口说吧。” 事情原委如下:巡抚大人府上有个小女儿,年方15,甚是贪玩,今次鹿鸣宴,她竟跟着去跳那魁星舞,结果舞艺不精,踩到裙角,摔倒在地,这一摔差点春光外泄。 站最近的胡屠夫竟然酒后失态,轻薄了那位小姐。 巡抚家的小姐感觉吃了亏,嘤嘤哭了起来,幸得解元书生以诗安慰,小姐才破涕为笑,并对解元书生亲睐有加。 陆汲远指着桌上那件书法作品问道:“可是这首诗?” 巡抚硬着头皮应是。 又扯到这首诗上面了,沈晚很是不解,这诗到底有什么玄机。 算是解释给她听,江子渊笑道:“但见玉人天外来!可是夸赞贵府小姐美若天仙,小姐听了怎会不开怀!这书生挺会讨女子欢喜嘛!” 沈晚立即提议:“可否见见贵府的这位小姐?” 巡抚轻叹口气,无奈道:“三位不必见小女了,小女她,孩童心性,见那解元生的伟岸,又作了一首好诗,写出一手好字,她的确芳心暗许,宴后还对解元坦诚告白了……” 这位小姐果真是个行动派,看上了马上就表白。沈晚倒有些欣赏这个小姑娘了! 沈晚走近桌旁,重新看了看那首诗,还有那手字。她忽然想起胡屠夫,不晓得他一介屠夫,字写得怎样,于是赶忙问道:“巡抚大人,我们是否可以看一看解元乡试的答卷,还有胡屠夫的?” 巡抚大人本就是此次乡试的主考官。依照陆汲远和江子渊的身份,看两份卷子并没有妨碍。 于是他迅速命人去取了过来。 待沈晚展开一看,发现:这两份答卷的笔迹,竟然一模一样! 陆汲远当即下了定论:“这两份答卷均出自解元一人之手,胡屠夫有作弊之嫌!” 第一百零二章 意外的真相2 胡屠夫竟然作弊,作为主考官的巡抚大人,十分震惊。 虽然他是主考官,但阅卷者有三个人,而且阅卷时为了公平起见,会有人先把所有卷子誊抄一遍,而后统一阅卷,选出优秀者,他这个主考官从优秀者中评出名次。 这整个过程,用到原卷的机会很少,确实很容易蒙混过关。 巡抚大人脸面上挂不住了,这次乡试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难辞其咎。正思索着是否该立即承认失误,然后将胡屠夫揪出来,除去举子之名时,陆汲远三人拿着两份卷子,走了…… 他们径直去了酒肆,也就是解元书生曾经喝的酩酊大醉且不省人事的那家小店。 店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他证实书生确实喝醉了,在店里过了一夜,次日一早,他就一言不发的等在门口,店主问话,他也不搭理,待门一开,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回去后,沈晚把大致情形告知了沈千易,父女俩立刻提审胡屠夫和书生。 胡屠夫看到那张卷子,脸色又白又青,他本想赚个功名,如今希望落空,也就不再紧守口风了。 他招供道:“因为屠夫的行情不好,俺想要试着考科举。见书生一表人才,就想请教请教他,故而才把瓦房低价租赁出去的。但俺不是读书的料,眼见乡试在即,俺就萌生了作弊的心思。收买了书生替俺交卷。” 书生愤而反驳:“若不是你看中了舍妹的美貌,又怎会把房子租给小生?!小生若非被你逼迫,怎会替你答卷?!” 对簿公堂的两个人开始吵了起来。 大意便是:胡屠夫看中了书生的妹妹,几次趁着书生不在家,自己有钥匙,堂而皇之的出入瓦房,奸.淫书生的妹妹,妹妹年纪尚小,怕影响哥哥考试,一心隐忍躲藏,最终未嫁先孕,每日挺着大肚子不敢出门。 胡屠夫更以此为把柄,要挟书生替他科场作弊,并许诺若成功中举,就会纳了妹妹为妾,并好好待她。 只盼着妹妹能够摆脱贫穷,少受点苦,并保住名节,书生心痛不已,含泪应下。沈千易当县令这些年,也见过不少奇葩的案子,像今天这样的,还是头一次见到。 他疑道:“胡屠夫,可是你不愿纳其妹为妾,故而杀之,为掩盖身孕,而割下人头,藏匿尸身?” 胡屠夫惊恐摇头:“没!俺没杀人!” 沈千易自然不会被他的表象唬住,他一拍惊堂木喝道:“不是你,还会是谁?!” 胡屠夫病急乱投医,他指着书生,一通攀咬:“是他!肯定是他!” 沈千易:“有何证据?” 胡屠夫急急想着,忽然想起什么,马上答道:“有一次,俺看见他,一大清早的在杀青蛙,好多好多的青蛙,他,他一刀切去青蛙的脑袋,杀完就扔掉了……” 书生反驳他:“你胡说,小生一介书生,平日里杀鸡都不敢,怎会去切什么青蛙!” 胡屠夫也惊觉自己这番话站不住脚,就算是真的,也没人会相信他。他越发着急起来。 已经知晓情况的沈晚,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她想要印证一下,故而就这样没头没脑的结束了审问,并把书生和胡屠夫两个人犯带到了书生租住的瓦房,每人住一间,并命衙役看守起来。 沈千易很不解:“晚儿这是做什么?” 沈晚虽有些许把握,但毕竟是猜测,她只答道:“先看看今晚的情况。” 她的做法,也令陆汲远和江子渊很疑惑,但他们向来耐心,也就静等结果。 是夜,沈晚父女,以及陆汲远和江子渊两人,都没有睡,一直等着,终于在天亮之际,书生从客房开门出来了。 他睁着眼睛,如入无人之境,先是去了厨房,在灶台下摸出一把刀。 陆汲远定睛一看,那赫然是一把杀猪刀。 接着,书生拎着刀,咬牙切齿出了门,逢什么砍什么。看守的士兵欲拦,冷不防被他一刀砍来,差点受伤。 沈晚当即小声制止士兵继续出手。几人跟着书生,跑到田地里,见他捉了许多蛙,当场就砍了起来。砍完又若无其事的返回瓦房,放好杀猪刀,脱下衣裳,躺倒就睡。 除沈晚外,另三人愣愣的看着书生的一举一动,一脸不可置信。 沈晚吐出一口浊气,缓缓道:“书生,就是杀害他两个妹妹的凶手,他有梦游症!这附近,或许还能找到他两个妹妹的尸身。” 陆汲远听到梦游症这三个字,猛地想起有些医典中确实有记载。 只是他不太明白,胡屠夫提起书生杀青蛙一事时,他们都当成胡诌的笑话来听,为何沈晚就会当真重视起来。 沈晚的回答是:“你可还记得,我们去酒肆时,酒肆的掌柜是怎么说的?” 不等陆汲远回答,她又径直作答:“书生一大早就默默的等在门口,掌柜好心收留他过夜,跟他说话,他却并不搭理,待门一开,他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按理,他不应该是这个态度,再结合胡屠夫所说,我就猜测,他大约有梦游症。没想到,果然如此! 想必是他一早回来,惊醒了两位妹妹,以书生梦中谁挡杀谁的作风,定是他动手杀了两个妹妹。梦醒后却完全忘了这件事。” 胡屠夫奸污书生的妹妹是真,调戏表妹也是真。书生助胡屠夫作弊更是事实。 但最终杀人的,却是书生自己! 书生听到这个结果,根本无法接受。但灶台下的杀猪刀,以及衙役在那附近找回来的两具无头女尸,就是最铁的证据。 一直以来,虽然每天一觉醒来,都发觉自己浑身脏兮兮的,书生隐约知晓自己身体有异,但此前从未杀过人,顶多也就刨刨土,洗洗衣裳,做一些他平日里想帮着妹妹做,却一直没机会做的事。 近来受妹妹被胡屠夫奸污一事的刺激,再加上科场作弊的心理压力,当然还有巡抚府的千金,对他一番大胆告白,让他因为急于摆脱困境,而产生的一切想法,都变成了梦游杀人的直接诱因。 胡屠夫被除去举人之名,并且因为作弊,终身不得参加科举,再加上奸污良家少女一罪,他被判流放五年。 而书生,他因为心中愧疚难当,早就一心求死,对他来说,死才是解脱。 第一百零三章 疑点 馨香姐妹稀里糊涂的当了秀女,塞进了皇宫,她们也只是充数的,自然第一轮就被淘汰了。 接着,她们就被送进了廷尉府,江子渊勉为其难的收留了两人,陆汲远和奎英宿总算摆脱了这两朵桃花。 大姐沈云在婚后的第三日回门,住了一晚,次日就回了尚书府,开始过起了深宅大院里少夫人的日子。 因着她怀有身孕,颇为受宠,每日里除了养胎,也就练练书法,弹弹琴,过的十分舒适惬意。 沈晚于是放心的踏上了前往南海的路,这一次,她要去找大鹏鸟,取其眼珠,制成天眼。因为辛苦捉来的龙蛇,只是因为早前被周穆扎了针,短时间内休眠了而已,再过段时间,它们就会醒来或干脆死去。 按照老惯例,跟班王五随时跟从,陆汲远作为闲散王爷,自由的很,自然是要陪伴沈晚身边的。而奎英宿,神君给他的新任务就是尽力协助沈晚得到天眼,以便尽快换上,恢复全部神力。 为了加快速度,他们此次选择了乘船,这也是奎英宿的建议。 陆汲远砸了一把银子,特意购置了一艘豪华的快船。 船体结实,空间也足够大,他们四人,一人住一间房,粮食和水,也准备的十分充足。 船夫是陆汲远府上的一位熟手,操作熟练,为人稳重,一切都顺风顺水。 但中途却还是出了意外,因为大家都没想到,就连沈晚自己也没想到——她竟然晕船! 此次船程大约十五天,沈晚一早登船,当日下午开始晕船,整个人十分难受。若弃船转陆路,定是要耽误时间的,所以她一咬牙,强忍着。 对此,三个大男人很想帮忙,却均是爱莫能助,都只能极尽可能的温柔体贴。 待15天后,他们顺利到达南海时,沈晚已经憔悴不堪,在当地客栈休整了三天才算恢复了元气。 王五趁着这三天,打听出了许多有用的消息,比如:南海最南端有个小岛,据常出海的渔民讲,他们有一次遇风暴,渔船被风刮到了小岛附近,正巧看到大鹏出没。因此猜想那一处就是大鹏鸟的栖息地。 但那一带并不安全,除了危险的礁石,还有随时出没的凶禽猛兽,它们是大鹏鸟的守护者。 如此一来,他们需要先把船开到小岛附近,然后利用诱饵龙蛇把大鹏鸟引诱出来,并设下陷阱,抓住它。 但他们对小岛附近的地形以及礁石的位置,都不清楚,贸然而去,恐怕会遇险。 于是他们专程花高价去请了当初误入小岛,最后安全回来的那位渔民。 他是位四十出头的男子,肥头大耳,满身横肉。那张脸却很小,尖嘴猴腮的,跟身体颇不和谐,人称其“大胖”! 陆汲远花了重金,才请动他跟着一起出海。 沈晚不愿再乘船,而且她不通武艺,无法自保,所以她干脆独自留在客栈。 在床上窝了三天,而且陆汲三人都不在,她有些闷,于是稍微整理了一下,就出门了。 此处名为南海镇,以海命名。镇上住着近五十户人家,大多以渔为业。 此处除了海,就是渔,并无别的特产或风光,又地处偏远,鲜有人来。 渔民都相对淳朴,对沈晚这个外地人格外亲切。 沈晚也不娇气,她很快跟镇上的一名男青年成了朋友,青年名叫阿光,父母双亡,独自居住。 彼时他正在晒网,却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网理顺,他的渔网颜色十分鲜艳,上头还挂了不少铃铛。 沈晚正巧经过,就主动上前,顺手帮了他一把。 阿光是个腼腆的大男孩,说话的时候逗不太敢看着沈晚,偶尔鼓起勇气瞟一眼,也马上面红耳赤,说起话来结结巴巴。 他把沈晚请进家中坐下喝水,沈晚发现他的家里十分干燥整洁,并且整个屋子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沈晚很好奇,问起这香味,阿光指了指屋内的一处角落,那里放着一个大盆子,他结结巴巴的回答说:“那里在……点着艾叶!” 沈晚不禁感叹,这孩子真是太害羞了! 怕他觉得不自在,她看了看那盆燃烧的艾叶,再随意聊了几句,就径直离开了。 临走前,阿光愣是塞了几条咸鱼,说是为了感谢,非要她收下不可。 盛情难却,沈晚也就收下了。 当晚,陆汲远三人,空着手,带着伤回来了。 他们用龙蛇,成功的引诱出了大鹏。尽管早有准备,但大鹏极其巨大,且凶猛异常,陆汲远本想用弓箭将其射落,岂料那大鹏竟似穿了盔甲一般,刀剑不入! 因此,陆汲远被大鹏鸟啄伤了手臂,王五脸上挂了彩,奎英宿伤在腿上。唯一没有受伤的,就是开船并引路的大胖。 王五还说道:“本来已经把那大鹏鸟引诱到了船上,只差些许,就要掉入设好的陷阱时,它们忽然得到指令一般,迅速的撤退了。” 奎英宿也表示,那只大鹏鸟的动作,确实像是听指令而动的家养之物。 这就奇怪了,大鹏这种鸟,常人连接近它都难,谁还能驯养它不成? 次日,冷清的客栈很晚才开门,掌柜的见他们醒来,还亲自端着早餐送过来,同时还带来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昨日同陆汲远三人一同出海的大胖,横死家中了! 这个消息的确太令人意外了! 昨天出海,他们三人都受伤了,只有大胖一人完好无损,总会回到家后突然死去的。 三人顾不上吃早餐,速速赶到了大胖家。 大胖离李阿光家不远,就隔了一道墙。他们赶到时,大胖的尸体已经入殓。 这个大胖,家中只有一个七十岁的老祖母和一个年幼的妹妹。此刻他突然故去,这一老一小,十分哀伤。 以至于沈晚想要看一看大胖的尸体,都挺不容易。 尤其,在得知大胖前一日就是跟着他们去了小岛附近时,这一老一小,对沈晚几人格外仇视,一副就是他们害死大胖的神情! 沈晚找了个时机,趁乱溜进了停尸处,粗略检查了一番,果然发现了很大的疑点。 第一百零四章 大鹏现身 沈晚找了个时机,趁乱溜进了停尸处,粗略检查了一番,果然发现了很大的疑点。 因为大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谁在那里?”有人进来,且发现了沈晚。 “怎……怎么是你?”来人正是阿光,一见到沈晚,他又脸红起来。 沈晚答道:“噢,大胖的家人都以为是我们害死了大胖,所以我来看看……” “他们……只是心……心里难过,你别……”阿光结结巴巴的宽慰她。 “不!”沈晚打断道:“大胖的死,很蹊跷,定是有隐情。” 阿光脸色微变,似乎也不结巴了,他沉沉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沈晚缓缓答道:“他身上有种味道,很熟悉的味道……” “可是这个味道?”阿光来到她身侧,拿起一块手帕,在她鼻端甩了甩。 “对!就是……”沈晚有片刻的欣喜,随后猛的呼吸一滞,一下子说不了话,接着全身失去力气,软软瘫倒在地。最终,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阿光满面冰霜,自言自语道:“我并不想杀你,可你知道的太多了。” 说着,他定定盯着沈晚,高举起右手,那食指和中指之间藏着一根极细的银针,他只需要把针刺入她腰侧的关元穴,她就会一直沉睡,并像大胖一样陷入假死状态。除非很厉害的验尸高手,否则根本查不出死因。 六个时辰之后,她就会因为血液长时间凝滞,导致真正的死亡。 阿光望着她,忽的轻叹口气,难得的起了些许恻隐之心,“罢了,看在你曾帮我晒网的份上,我少用几分力,让你多活几个时辰。” 陆汲远三人被阻挡在大胖家门外,等了许久都不见沈晚返回,心中不禁担忧起来。 沈晚一直处于半迷糊状态中,隐约能感觉到被人抱了起来,然后走了很长很长一段路,似乎还听到了水声,她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似有千斤重。 最后,他们到了目的地,阿光把她安置在一处大石上,并在四周撒上雄黄粉之类的驱蛇虫药。 待阿光走后,沈晚竟奇迹般醒了。 虽然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但能睁开眼睛,看到四周的情况。 此时,陆汲远三人已经开始着急了。这个小镇,镇长就是最大的官,所有的事情都是民主制,大家一起处理。 如今大胖的死,因为并没有找到死因,加上大胖在出海前,陆汲远给了他一大笔银子,大胖家的一老一小,足矣依靠这些银子过一辈子。 倘若大胖之事闹到镇长那里,势必会引起全镇的关注,那一大笔银子也会随之曝光。以后大胖家这一老一小,注定没有平静日子过了。老祖母虽年老,却想的深远,因此也就只是做做样子,表面上对陆汲远三人一番厌弃罢了。 阿光出来后,佯装关心的问起沈晚,接着他竟主动告知曾在停尸处见过沈晚,并乐意给他们引路。 阿光对此处的路非常熟悉,领着他们七拐八拐的,进入了一个狭窄的山洞。山洞阴暗,却不见有任何明显的机关,只有一股淡淡的艾草味,包围着整个山洞。陆汲远三人心怀警惕的跟着他,一步步深入山洞深处…… 走了许久,似乎离村镇越来越远,隐隐还能听到水声,越往前,水声越大,整个石洞似乎都被水声包围。 “就是这里了!”阿光头也不抬,只是微笑的指着大石头处。那里原本躺着沈晚。 陆汲远三人莫名其妙的看着那块空荡荡的石头。 阿光这时才发现——沈晚竟然不见了! “人呢?”他疑惑且震惊。 王五早就不耐烦了,他揪住阿光的衣领,质问道:“三小姐人在哪里?快说!” 阿光忽的冷笑,并大力挣脱王五,接着后退数步。一个烟.雾弹似的东西从他袖中滑落。 王五早有防备,在烟.雾弹落地之前,他接住了它,并迅速的熄灭。 阿光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他抬起右手就要按触身旁的机关,然而陆汲远也早已识破他的意图,瞬间把踢到几米之外。 然而这一切似乎正中阿光下怀,他触动身旁的另一处机关,一张大网凭空而降,将陆汲远三人包围起来。 那张网是用极其坚韧的天蚕丝制成,网中各处都绑上了铃铛,每个铃铛上都封装了不同的毒药。普通的兵器砍在天蚕丝上根本无效,但倘若是砍中了铃铛,毒药会瞬间挥发,让受困于网中的人即刻中毒,而后痛苦死去。 阿光一声寒笑,再次甩出一颗烟.雾弹,浓浓的艾草味冲入口鼻,陆汲远几乎无法站立。阿光阴着脸,低声道:“觊觎大鹏鸟的恶人,你们一起去死吧!” 王五一剑砍中了铃铛,一种难闻且霸道的毒药飞入三人口鼻。 陆汲远和王五顷刻倒地,不醒人事。奎英宿靠着那一点神力,勉强维持着一丝神智。 他听到阿光吹了一个极响亮的口哨,接着一声巨大的嘶鸣,山洞内开始剧烈晃动,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奎英宿靠着那浆糊般的脑袋,和最后的一丝清明,隐约辨记起:初次出海寻大鹏鸟时,似乎就听到过这种巨大嘶鸣声,后来才发现,那就是大鹏的叫声! 他曾经被大鹏啄伤,领教过它那锋利的嘴巴和爪子。 没想到,这种鸟,果然是有人驯养的。看来,这次要葬身鸟腹了,奎英宿混混沌沌的想着——可是,沈晚去哪里了?还是她早已成了这大鹏的腹中餐?这样一猜测,他心中竟然十分的平静,甚至有些期待第一个被大鹏选中。如此,黄泉路上,他就是第一个遇见沈晚的人。 但事情并没有照着他的想象发展下去。一个声音,唤醒了他的生机。 “大鹏!把他们放出来!”竟是沈晚的声音,她竟然在指挥大鹏鸟! 阿光又丢出一个艾叶弹,大鹏鸟似乎受那气味的蛊惑,变得狂躁不安。 沈晚不紧不慢的开启天眼,双手覆在大鹏羽翼。 大鹏渐渐安静下来,接着它得到沈晚的指令,开始攻击阿光…… 第一百零五章 两难抉择(修改) 大鹏渐渐安静下来,接着它得到沈晚的指令,开始攻击阿光…… 阿光望着那锐利发光的鸟喙,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它会听你的?!” 沈晚反问:“你怎么不先问问,我是怎么醒来的?” 阿光不知是害怕还是故意拖延,当真配合道:“你,你是怎么醒来的?” 沈晚故意逗他:“呵,不告诉你!” 阿光的神色变得极其不自然,甚至脸庞都出现了扭曲。 片刻之后,他竟一改常态,期望合作:“你,你能驱使它,我,我打不过你,它在这里守护宝藏,不过你。你们也是来找宝藏的对不对?我知道宝藏可能藏在哪里,我们一起找,找到了六--四分,你六,我四!” 沈晚皱眉,这里有宝藏?她不愁吃不愁穿更不愁嫁,要宝藏做什么! 阿光却误以为她对分赃比例不满,干脆一咬牙,作出巨大让步:“你八,我二!” 沈晚摇头失笑:“你的确很二!我对这宝藏什么的根本不感兴趣。” 阿光傻眼:“你不是为了宝藏,那来这里做什么?” 沈晚不愿跟他多说,打算干脆利落的了结:“你为了那影子都没见到的所谓宝藏,就要把我四人坑杀,实在罪大恶极!” 说着,她一声令下,大鹏昂起头,轻启朱喙,毫不犹豫的朝阿光啄去。 阿光根本无法招架,一阵巨痛袭来,他的左眼被硬生生啄了下来,徒留一个冒血的大窟窿。 他双手捂着那个血窟窿,痛的跪倒在地,紧紧蜷缩着身子。 大鹏再挥挥翅膀,那张看似坚韧的毒药顷刻掉落,并刚好将阿光全然包裹起来,这算是自食恶果了。 陆汲远三人仍然不省人事,阿光因为失血和疼痛,也陷入了昏迷。沈晚翻遍他全身,也没有找到任何解药。 大鹏似乎与沈晚心意相通,它飞向外头,很快回来,嘴里衔着四条咸鱼。 “这难道就是解药?!” 大鹏用脑袋拱了拱沈晚,似乎在催促她搞快用药。她记得,第一次见阿光时,她曾闻到过淡淡的艾草味,当时,阿光就死活塞了些咸鱼给她,这种咸鱼,或许真能解毒。 但有解药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用,大鹏也不会说话,沈晚只好吃、嗅、敷各种法子都用上了,最终也不晓得是哪种方法奏效了,陆汲远三人悠悠转醒了。 “呀,大鹏!”王五见到大鹏,吓了一大跳,简直如临大敌。 大鹏似乎也有些不适应,它挪了两步躲到沈晚身后。 沈晚两方安慰道:“都别怕,它不会伤害大家的!” 陆汲远也震惊不已,明明是无论如何引诱或强攻,都没能奈何它。怎的忽然之间就被沈晚收服了? 沈晚笑道:“其实我也没搞清楚,是这大鹏先救了我,然后我发现它似乎中了南疆的降头术,我按着书中所说,尝试着给它解除,竟然奏效了,它会听我的。” 如此一来前期做的那么多努力,竟然都变成了徒劳,世事当真是很戏剧化。 阿光杀了大胖,这一点,必须让南海镇的人知道。奎英宿替他简单处理了伤口,保证他不会立即死去。 随后,四人快步走出了山洞,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此刻竟然身处南海最南端的小岛,而返回村镇的通道,竟然是建在地底的。 出来后,阿光竟然醒了,但仍然很虚弱,他开始有气无力的求饶:“我误会你们了,以为你们是要来抢宝藏的,不然,我决不会对你们下手的,既然你们都安然无恙,就放过我吧!” 沈晚不太同意,“可是你杀了大胖,我们替你背了黑锅!” 阿光努力攒了一口气,辩解道:“大胖他是罪有应得,他想要独吞宝藏,是他先要动手杀我了,我不得已才出手的。” “独吞宝藏?你们不是还没找到宝藏吗,又如何独吞?” “这……”阿光酝酿片刻,又抛出条件:“其实我们已经找到宝藏了,如果你愿意放了我,我就把宝藏的位置告诉你。那批宝藏里,有许多闻所未闻的奇珍异宝!” 闻所未闻的奇珍异宝?沈晚随口一问:“有蛟珠吗?” 阿光眼睛一亮:“有!有!” “那你说说,蛟珠长什么样?” “蛟珠……”阿光答不上来了,但他笃定道:“那宝藏里真的有你们说的蛟珠,真的有!你们放过我吧,我告诉你们宝藏的位置!” “何需你来说,我看看就知道了。”沈晚说着就抬手一手覆在他头顶,用上天眼来读阿光的记忆。 但是很意外的,她竟然无法读到他的记忆。这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时,是黄路! “你,你干什么?”阿光虚弱的摇摇头,试图甩开沈晚的手。 沈晚疑道:“你是什么人?你认识黄路吗?或者黄叔齐?” 阿光惊疑不定,最终选择说实话:“认识。虽然我没见黄路,但娘临死前告诉过我,说有一个名叫黄路的同胞妹妹。我们是双胞胎,她被黄家的人带走,我跟着娘相依为命。” 他竟然是黄路的双胞胎哥哥!沈晚对这个答案很是疑惑,但天眼唯独对这两人无效,很可能,他们真的是兄妹! 这样一来,似乎就不能随意的处置阿光了,至少看在黄路的面子上,不能这么做。 这一路行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回到了南海镇,大胖还没有下葬,按理,需要停尸三天,三天一过,才会钉棺并下葬。 沈晚正思量着要不要把阿光交出去。 她犹豫的望向陆汲远,陆汲远与她心意相通,便替她做了决定——先放了他吧,再抓回来,也不难! 的确,这话很有道理。沈晚于是当真让王五放了阿光。 阿光获得自由,并没有立即就跑,而是令人意外的,当真开始履行诺言。 他说:“宝藏,其实就在,大鹏鸟的肚子里,而且真的有蛟珠!” 阿光此时的话,可信度明显提高不少。沈晚觉着,或许真的该去试着找找看。 可是大鹏鸟并不如人们想象的那般凶恶,甚至它还救了她,要取它的眼睛,这一点已经让她心存犹疑了,更何况是为了取那蛟珠,要杀它剖腹! 第一百零六章 意外收获 “你能不能,告诉我黄路的消息?”原来告知蛟珠和宝藏地点,并非为了履行诺言,而是为了交换消息。 既然两人是同胞兄妹,告诉他实情也没有大碍,于是沈晚答道:“她在我家,应天县县衙。” 阿光激动起来,原本对沈晚造成他失去眼睛的那一份恨意,顿时消融不少。 小时候,因为八字生的好,他被黄家人选中,将过继到黄家为其镇宅助运气,但因为不想离开母亲,他故意装病,最后黄家的人把同他一模一样八字的妹妹黄路领走了,在那个富贵的高门大户里,她无依无靠,定然过的不会太好。 后来黄家又几经波折,几近没落,最后唯一的主心骨黄叔齐也死了,并把所有的财富带进了陵墓。 这些年,他一直关注黄家的情况,却始终没有探到黄路的消息。他心底那份愧疚,也就越发浓厚。 之所以急于得到那份宝藏,也是因为他想要借此来寻找妹妹黄绿,并用这笔宝藏,来偿还对妹妹的所有亏欠,让她过上好日子。 然而沈晚收容了他的妹妹,而他却差点害死沈晚,如今大鹏鸟啄了他一只眼睛。 这样算下来,双方也就扯平了。他再去恨沈晚,似乎就有点过分了。 既然最终放过了阿光,那也就没必要再去找大胖的家人了。沈晚当即决定,返回山洞,去找大鹏。 大鹏见沈晚去而复返,十分雀跃。它肆无忌惮的嘶鸣起来,这声音太大,震的耳朵疼。大鹏发觉之后,忙低头蹭了蹭沈晚,表示抱歉。 如此通人性,且莫名其妙就全心全意对她好的大鹏,沈晚根本就于心不忍。 王五见状,拔出了剑,表示愿意代劳。 大鹏鸟却是一无所知,仍旧亲昵的蹭着沈晚的肩。 “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呢?”沈晚问陆汲远和奎英宿。 奎英宿摇头。 陆汲远提议道:“鸟兽之事,当今皇上最是清楚,或许我们可以请教他。” 沈晚兴奋起来:“徐三!哈,我怎么没想到,他懂驯物的呀!这就联络他吧!” 陆汲远失笑,尽管徐之夏是因为他才被强行推上皇位的,但现在的他已经贵为皇帝,大约也就沈晚敢这么喊他“徐三”吧! 不过,沈晚向来直率又聪慧,也并没有过多的心思,想必皇帝不会介意她对他的这个称呼吧…… 联络皇帝并没有那么方便快捷,信鸽之类的,根本进不了皇宫,唯一快捷的联络方式还是传书江子渊,由他代为转答给皇帝。 王五刚把信鸽送出去,就有人来了,还是一大群人,且个个带着武器。 走在人群最前面,正是阿光,他被众人推搡着往前走。 王五心觉有异,赶忙回到山洞禀告沈晚。 沈晚四人出得山洞时,众人也刚巧赶到。 有个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推开阿光,迎面对上沈晚和陆汲远二人,接着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们,待确认他们只有四个人之后,他趾高气昂的命令道: “本镇有一宝藏,大胖早就告知本镇长,阿光此人居心叵测,意图独吞宝藏,倘若他遇害,本镇长只需派人跟着阿光,就能找到宝藏所在。果不其然,这镇子里,竟然还有如此隐蔽的密道。 你四人既已到了此处,必定就是阿光的同伙了。宝藏之事,非同一般,你们知道的太多了。若尔等主动自裁,或可留个全尸。否则,就休怪本镇长辣手无情了!” 陆汲远笑道:“镇长这是要以多欺少?” 镇长轻蔑的冷哼一声,说道:“那又如何?” 陆汲远牵住沈晚的手,答道:“那就试试看吧!” 镇长闻言,轻蔑之态微微收了几分,他阴着脸,抬手一挥,村民们立即将四人团团包围。 陆汲远微微皱眉,他似乎有些轻敌了,因为这些村民的围攻法,并非杂乱无章,而是用上了兵法中的多种阵法。看来这个南海镇并不简单! 他快速的思考着分析着,是否有速战速决的应对之策,但他还没想出足够好的法子,镇长却已经下令进攻了。 他们的进攻,颇有章法,进退得当,加上沈晚不通武艺,需要保护。陆汲远三人应付的非常吃力。 如此一来,镇长似乎看准了他们的弱点所在,他暗暗嘱咐几个人,重点攻击沈晚。 很快,攻击见效,沈晚被迫与陆汲远分开,双方战况已见高下,沈晚被挟持了:“放下武器,否则,本镇长杀了她!” 陆汲远三人无奈,只得弃了刀剑。 镇长一脸得意,又下令道:“把你们身上,所有的毒药、暗器通通拿出来!” 三人稍有犹豫,镇长手中的匕首即刻朝沈晚的脖颈贴近几分,那雪白的脖颈上立刻出现一道血痕。 但下一刻,镇长脸上的表情就变了,变成了惊恐和不甘,并且永久定格。他死了! 因为大鹏来了,它只用了一招,就逼退了所有村民。 村民们忽见此庞然大物,都吓坏了,连不小心掉落在地的银子都不敢捡,就连滚带爬的跑了。 与此同时,江子渊的信鸽也飞来了,它带来了一把竹笛,还有一块锦帕。锦帕上写着驯物曲的谱子和吹奏方法。 沈晚不懂音律,全有陆汲远来试。但无论怎么试,大鹏一直摇头晃脑,就是不见效。 这时,被大鹏的威力震出老远的阿光,顶着一张青紫相间的脸,一瘸一拐的来到陆汲远跟前。 他说:“我曾在南疆待过两年,这曲子,我听过,我来试试吧。” 陆汲远递上竹笛和曲谱,阿光就开始吹奏起来。 大鹏听着悠扬动人的笛声,渐渐入了迷。 接着,曲风一转,大鹏也跟着变得狂躁起来,它开始四处乱撞,肚子和头部,四周又多是石壁,因此造成多处重伤。 慢慢的,曲调变的很刺耳,沈晚四人难受的闭着眼睛,紧紧捂住耳朵。 也不知过了多久,曲子终于停了,阿光无力的瘫坐在地,背靠着石壁,汗涔涔的喘着气。 大鹏也大张着嘴巴,它锋利的朱喙已经断了,有鲜红的血液不断渗出,把它原本就鲜红的羽毛染的更是鲜艳欲滴。 在它不远处,躺着一个包袱,王五用剑挑开,包袱里的东西呈现眼前。 果然都是一些看起来十分名贵,但罕见的奇珍异宝,而夹杂其中的,是蛟珠碎片。 沈晚数了数,竟有十片之多。真是意外的收获! 第一百零七章 有其父必有其子 得到这十块蛟珠碎片的沈晚,只感到意外,却并不觉得开心。 因为她的任务总共有三个:一是给现任神君找一颗可替换的天眼;二是给冥界世子找一颗合适的天眼;三是收集齐三十六块蛟珠的碎片,碎片集成之后,蛟珠复原,可当泉眼,给日趋干涸的大启朝提供水源,亦可当天眼,给冥界和神界两位换上。 尽管起初收集蛟珠碎片,只是因为半山县缺水严重,她想要找到一个可靠的水源而已。然而在后来的那段时间,缺水的范围越来越广,在他们初遇天葬师的时候,陆汲远就收到了许多消息,大多是讲大启国因地居内陆,水源枯竭,难以为继。故而,这蛟珠碎片,找齐之后,很有可能就是用作泉眼,以保大启民生之根本。 那么,神君和世子所需要的天眼,就只能从大鹏鸟身上获得。 大鹏鸟此刻声嘶力竭,看起来奄奄一息,沈晚很犹豫,是否该让大鹏鸟就此长眠,然后取下它的两只眼睛,分别献给神界和冥界? “奎英宿,麻烦你,帮它看看伤势如何?”沈晚请求奎英宿给大鹏鸟治伤,她觉得先看看它是否有救,倘若有救,就先顺从天意,救活它。 奎英宿前前后后看了许久,却是叹息的摇摇头:“五脏受损,朱喙已断,命不久矣!” 这大鹏鸟,出现的很偶然,亲昵的很莫名,如今去的也突然,似乎就专等着她来,然后为此献身一般。 取大鹏鸟双眼的事,她交给了奎英宿,并由王五从旁协助。她更在意的是:阿光为何会知道大鹏鸟体内有蛟珠碎片? 但阿光吹奏驯物曲时,似乎用尽了力气,新伤加旧伤,似乎比大鹏鸟的状况好不了多少。沈晚探了探,发现他鼻息尚存。 她想起,先前,冥王给予的可滋阴补阳的九阴丹,在巴蜀时,曾给僚族的小公子服用了一小半,剩余的还保留在随身的荷包中,她将其取出,又掰了一小半,给阿光服下,剩余的三分之一,再放回了荷包里。这九阴丹当真是不可多得的良药,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阿光就醒了。 “阿光,我一直忘记问你,是如何知道大鹏鸟体内有蛟珠的?” 阿光的回复既在意料之中,又出乎预料之外,他说:“这大鹏本是神鸟,是南疆的人,意图用邪术控制它,故而给它喂食各种各种奇珍异宝,其目的,就是为了让它残忍嗜杀,以便来日攻打其余各国时,大鹏鸟能够打头阵,助他们快速成功。南疆还饲养着许多的大鹏鸟,你们见到的之事其中一只,它偶然逃出来了,我便跟着它出来了。” 陆汲远对这个消息很是意外,南疆小国,竟然有如此大的野心!他反问阿光:“这种消息,向来都是绝密,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阿光惨淡一笑:“我在漂流南疆时,偶然一次机会,救了南疆的小王子,后来成为了他的陪读,驯物曲的吹奏法,也是他教我的。后来,王子得了恶疾,小小年纪就死了,他临终前嘱咐我以后不要靠近大鹏鸟,在我追问之下,他才把南疆密谋各国之事,详细告知。如今,我算是背叛了他......” 陆汲远思考着这件事的可靠性以及紧迫性,他打算先派人调查一番,若消息属实,再禀告皇帝,尽早得出应对之法。 另一边,奎英宿已经顺利的取出了大鹏鸟的两颗眼睛,并用药保存。王五向来知晓沈晚的心意,他默默的捡了许多小石头,把大鹏鸟残破的身躯,就地掩埋。 接下来,沈晚只需要把大鹏鸟的那两颗眼睛分别交给冥王和神君,就算是完成了三分之二的任务了。 但她万万没想到,光有大鹏鸟的眼睛,是无法制成天眼的。 “本君还需要请你那位人称陆王爷的朋友帮个忙!”神君殿上,神君如是说道。 沈晚不明白,神君用大鹏鸟的眼睛,做成天眼给自己用,这本身就是神界的事,怎会用得上陆汲远? 她追问:“要王爷来做什么?” 神君思虑片刻,答道:“本君需要借他那张脸一用。” 沈晚跟迷惑了:“借?” 此时,神君突然伸手,摘下了面具,一张煞白的脸呈现在沈晚面前。 那张脸,那五官,真的跟陆汲远十分相似。竟然这么像!沈晚一惊:难道这里面有什么关联吗? 神君问道:“他与本君容貌颇为相似,对否?” 沈晚机械的点点头。 神君摩挲着装大鹏眼睛的盒子:“这大鹏神眼,固然可制成天眼,但它毕竟是神鸟之眼,并非人眼,须得有人眼作为框架和容器,将它打造成型,方可为吾所用。而那位陆王爷,与本局面貌最为相似,用他的眼睛,最为恰当!” 沈晚有些怒了:“我不同意!你用人眼来当作框架和容器,将这大鹏鸟的眼睛打造成天眼,用别人的眼睛也不会有多大偏差!不一定非要王爷的眼睛!” 神君勾唇一笑:“你若帮了本君,本君自然不会亏待你,就由你来当我神界的王后如何?” 沈晚冷冷望着他。 神君又继续蛊惑道:“倘若借用他的脸,本君将来的容貌将与他一模一样,无丝毫偏差。你若喜欢那张脸,看着本君,也是一样的。况且我神族之人,寿命比普通人类长了许多。本君还会传授你驻颜之事,别人日思夜想的长生不老,你唾手可得......” 神君还未说完,沈晚早就忍不住了,她抬起手,一巴掌就甩了过去:“原先我还以为你跟你那个死去的神君老爹不一样,如今看来,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神君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敢打他。 沈晚的话却还没说完:“你是神君很了不起吗?我要那么长的寿命干嘛?你就算长得跟陆汲远再像,你也不是他!他外冷内热,为人真诚善良。而你,就是龌蹉的代名词!” 神君愣住,长这么大,他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还骂的这么狠...... 第一百零八章 靠谱的世子 神君愣住,长这么大,他第一次被人甩了耳光,还被指着鼻子骂,还骂的这么狠...... 沈晚却是压根不想再在这神君殿多待哪怕一分钟,可是她又担心陆汲远的安危,倘若这神君要用强,陆汲远岂不是要受到伤害! 她开始后悔,就不该把这大鹏鸟的眼睛交给他!要是能想个法子把它拿回来就好了...... “哈哈哈......有趣,有趣!”也不知何时,神殿竟然来了个外人。 来人身量太高,又是背光,看不太真切,之所以能一眼就确认是个外人,皆因为此人一身难以描述的装扮,全身上下,红配绿的领子,黄配蓝的上衣,完全是各种颜色的混搭,这打扮,绝对绝对不是神界的人。 “哼!你还敢来!”神君初见来人,有些许疑惑,但更多的是仇视和不屑。 沈晚歪着头,微微眯起眼,发现他的左眼处竟覆着一个红色的椭圆形的大眼罩,大眼罩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光看剩下的那半张脸,还算有些颜值的,至少五官端正,足够清秀。 能让混账神君如此对待,且刚好左眼有状况的人,除了冥界世子,沈晚想不出第二个人。 “民间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怎么你还视本世子为仇敌呢?” 神君咬牙恨恨道:“若不是你,本君怎会受这眼伤之苦!” 冥界世子指了指左眼,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哎呀,本世子的眼睛,也被神君你打伤了呀,本世子也很痛苦呀!” 世子侧目,佯装痛苦。这下子却是注意到了沈晚,他眼睛一亮,完全自来熟的说道:“你就是父王找来的那个土女沈晚吧?哎呀,小晚小晚,见到你真好!我是冥界世子,你喊我世子就好了!” 沈晚对冥界和冥王都没什么好印象,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自救和自保而已。如见初见这冥界世子,就觉得此人油腔滑调的,本能的不想过多搭理他。 然而世子那自来熟模式,开启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对了,听说你取到了大鹏鸟的眼睛,神君一颗,本世子一颗。快拿来本世子瞧瞧!” 装着大鹏鸟左另一只眼睛的盒子,就在她身上。然后她并不想就这样交出去了。 神君因为要把大鹏鸟的眼睛打造成合适又好看的天眼,就开始觊觎陆汲远,那这冥界世子,他要打造适合自己的天眼,岂不是也用一样的做法,到时他觊觎的却又不知道是哪个人了! 沈晚这般想着,悄悄往后退了退。她忽然想到:如果把现有的这颗大鹏鸟眼睛毁掉,那么,冥界世子会不会为了抢夺神君手中的大鹏眼睛,而大打出手。 倘若这两人再次打起来,她便可趁机离开。而且这两人势均力敌,肯定都会为了争夺而用尽全力,最后的结果,肯定是两败俱伤。 然而转念一想,似乎还是不妥,倘若他们休了战,接下来就该她遭殃了。 沈晚决定干脆转换策略,她回答道:“没错,就在我这里,我可以给你,但是世子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冥界世子眉眼弯弯,笑道:“好说!好说!” 沈晚:“世子可否先告诉我,将要如何将这大鹏眼睛,打造成天眼?是否同神君所说一致,需要找一个面容相似之人,作为容器?” 冥界世子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神界真是穷的可以,打造一颗天眼,还要这么费劲!” 听他这话外之音,打造天眼根本就不需要用面容相似之人作为容器了!沈晚顿时欣喜。 神君却斜眼瞧着他,一副颇为不爽的姿态:“冥界那口大油锅,也不知装了多少污秽,那里打造出来的天眼,倒也着实适合你用!” 沈晚又一次抓住了他们谈话的核心--只需要用冥界大油锅来打造天眼就行了! 她插嘴道:“世子,我现在把我的条件告诉你,请借一步说话!” 冥界世子直接忽略神君的最后一句嘲讽,笑眯眯的主动上前靠过来,还特意压低声音道:“好啦,本世子借你十步,说吧说吧!” 沈晚故意使诈道:“其实,我带过来的两颗大鹏眼睛,都被神君拿去了。你看,本该给你的那一份,就放在那个书桌上。”沈晚暗暗瞄了眼书桌上的那个盒子。 冥界世子眯着眼,促狭的看着她,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沈晚忽然发觉,自己这使诈的手法,似乎太拙劣了,想必冥界世子早已识破。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冥界世子竟然当真去抢那书桌上的盒子,去抢之前,他还声东击西,向神君扔了一枚暗器。 神君本就皱着眉,不悦的盯着交头接耳的两人,却冷不防冥界世子突然发难,他被冥界世子的暗器伤了手臂,渗出丝丝血迹,而原本属于他的那颗大鹏眼睛,晃然就到了冥界世子手中。 神君握着受伤的手,横眉冷对:“你干什么!” 冥界世子却一点儿也不在意,自从来到这神殿,他的笑容就一直没退下去过。“本世子看你不高兴,就觉得快活!” 他说着,就揽起沈晚,一阵风似的走了。临走前还不忘捡起地上那枚带血的暗器。 沈晚猝不及防,挣扎着问道:“世子,你要带我去哪儿?” 冥界世子难得的正经了一回:“别动,这可是神界,本世子力量受限,再动你可要摔下去了!” 沈晚低头望了望,太高了,掉下去不死也残,果真乖乖不动了...... 神君在后面追,他们在前头跑。 冥界世子看似高大粗壮,跑起来却灵活的很,三两下就摆脱了神君,钻回了冥府老巢。他揽着沈晚,径直去了油锅房。 “世子!”有人对着他恭敬的行礼。 沈晚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待冥界世子把她放下来,她才看清对面之人,竟然就是当初把她虏到冥府的那个女鬼差!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沈晚冷冷道:“你竟然还没死!” 女鬼差淡淡一笑,随后低着头递上满满一盘的药材,就退出了油锅房。 冥界世子一言不发,举着两个盒子。正是分别装着大鹏鸟眼睛的那两个盒子。 沈晚一惊,发现自己身上的盒子确实不见了:“你什么时候偷拿的?” 冥界世子挤挤眉,答道:“刚刚!” 接着,他迅速的取出盒中之物,将女鬼差留下来的那一盘药材,一同投入油锅中。 熟悉的哔哔啵啵声响起...... 不大一会儿,世子伸手道:“拿大道剑来!” 沈晚乖乖照做。 只见他用大道剑割破自己的皮肤,并把血液引渡到油锅内;接着他又取出那枚沾染了神君血迹的暗器,用上术法,将那血迹一同引渡入锅。 “好了,七个时辰之后,这天眼就炼成了!等着吧......” 第一百零九章 白忙一场 “好了,七个时辰之后,不能多不能少,这天眼就炼成了!等着吧......”冥界世子说完,拍了拍手,就闲闲的坐在地上,背微微靠着凉凉的墙壁,还翘起了二郎腿。 不过这油锅房,除了一口巨大油锅,以及油锅底下那个同样巨大的火炉之外,别无他物。要坐的话,也只能坐在地上。 见沈晚杵着不动,他拍了拍身边的地面,示意她也坐过来。 沈晚觉得无可无不可,也当真走过去坐下来,并学着他的样子,背靠在墙壁上,“嘶......怎么这么冰!”墙壁简直冰凉刺骨。 冥界世子一副看傻子的表情道:“这可是油锅房,光是那油锅里冒出来的热气,就足够把你烧起来了!倘若没有这寒冰墙,我冥府岂不成了火葬场!” 经管他的表情有些不妥,但话里话外并没有鄙夷之意,相对来说,这个冥界世子,似乎人品不坏。 “待炼好之后呢,你再拿去交给那个爱摆臭脸的神君,你的心上人,也就安全了!”他说道。 说起陆汲远,沈晚当真有些担心,大道剑只有一把,只能带一个人进入神界,这次她独自上神殿交大鹏鸟眼睛,跟陆汲远约定的时间是一天。 但七个时辰之后,就是第二天清晨了!她没能及时出现,想必陆汲远会很着急...... 冥界世子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嘲讽道:“不过两天而已,这就着急了?” 沈晚不想跟他抬杠,一来帮不上任何忙,二来没有任何意义。 她突发奇想的问道:“世子,你当初和神君打架,是为了什么?” 冥界世子似乎根本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竟然愣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下下而已,他旋即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样子,双手环抱在胸,翘起的二郎腿也旁若无人的上下晃动着:“你猜!来,顺便吃点点心!” 他说着就从衣袖中掏出两块糕点。 这......这人难道出门也带着点心不成?沈晚这般想着,忽然发现这绿茶饼样的糕点有些眼熟。 啊,对了!这不正是摆在神殿上的那盘糕点嘛!啧啧,这个冥界世子,先是伤了人,然后抢了东西,还顺手牵羊拿了两块糕点,最后把她也给虏过来了。这简直,一箭四雕啊! “尝尝,味道不错呢!”冥界世子见沈晚不接,就往前推了推。 沈晚并不讨厌绿茶饼,但也不偏爱,盛情难却之下便接了过来,拿在手上。反正闲来无事,她很配合的猜测起来:“你们各据一方,互不干扰,想必不是为了权力;你们一个是当时的神界太子,一个是冥界世子,身份没差多少,自然也不可能是为了钱财;难道,是为了女人?” “咳咳咳......”冥界世子猛的被呛到了。 “难道我猜对了?!”沈晚看他被呛的满脸通红,觉得好笑,忽然起了一丝捉弄之意。她问道:“世子可想喝点水?” 冥界世子拍着胸口,点点头。 沈晚递上手中的绿茶饼,笑答:“水没有!糕点还在,世子赶紧把它吃了吧,以毒攻毒!” 世子有种想翻白眼的冲动...... “外面的人,端碗水进来!”一直在外头守着的女鬼差,听到动静,果真迅速端了一碗水过来。 世子喝完水,白了沈晚一眼,抓过她手中的绿茶饼,又继续吃了起来。 沈晚失笑。 她言归正传的问道:“话说回来,你们俩究竟是为了谁才打架的?” 世子望着他,一本正经道:“你娘!” 沈晚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哈哈哈......”世子恶作剧成功,开怀大笑起来。 自此,沈晚终于明白,想从他口中问出点什么,是不太可能了。 算了,反正这根本就与她无关,她干脆闭目养神,不再理会。 世子却是受不了这种沉默,他主动开口了:“告诉你啦!我们打架,的确是为了争一个女人。” 沈晚被勾起了兴趣:“什么人?” “你见过的,她叫茉莉。” 沈晚的确想起来了,当初在神界时,就有个叫茉莉的女子,意图对她下极厉害的降头,最后被现任神君给阻止了。 她还记得,茉莉曾说:她原本爱慕神君,但现任神君把她送给冥界世子,后来神君与世子打了起来,她认为神君是想要把她抢回去,于是自己悄悄回了神族。不过当时,神君并不承认打架是为了茉莉。 这其中缘由,着实只能由当事人来说清楚了。 “茉莉她本是南疆的巫女,极擅长蛊术以及降头术,且鬼神通用,冥界有许多不听话的小鬼和冤魂,时时扰乱冥府秩序,父王看中她的才华,意图借用其蛊术和降头术,轻松控制一应小鬼和冤魂。不想神族的神君,也对她产生了兴趣。于是,冥界和神界,分别安排了本世子和当初的神界太子,一同到南疆,去争取这位巫女茉莉。” 这故事听起来不错,沈晚期待下文的追问:“然后呢?” 世子说的零零散散,沈晚自动总结了一下,世子的意思大致就是:茉莉喜欢太子,太子不喜欢她;她故意偷了大道剑去投奔冥界;太子得知后果然来冥界争抢了;茉莉以为成功的引起了太子的重视,想要返回神界,结果被冥王扣押;最后听太子把她去带去了神界,醋意大发,才强行离开冥府,回到了神界。 听着就是一个傻女人的爱情故事。最后的结果,之前已经见到了--茉莉只是单相思,她最终被驱逐了。而且还吃了一粒沈晚给的风茄丸。 “刚好!时辰到了!”故事讲完了,天眼也打造好了。 沈晚很激动,她眼巴巴的看着世子喊门外的女鬼差送来大勺子,再看着他手握大勺子,站在高处,弯腰在油锅里不停的翻搅。最后捞出两粒黑亮亮的东西。 那就是天眼了吧! 她兴奋的跑过去,站在世子旁边,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世子手中的大勺子。 忽然,有一双冰凉的手触在她的背上,她回头见是一脸阴笑的女鬼差。接着那双手猛力一推,她就不受控制的往眼前的油锅扑去。悲剧了......要下油锅了! 但眼疾手快的世子出手了,他一手拽住前扑的沈晚,一手向女鬼差出招。 沈晚被救了,暗害她的女鬼差也被打倒在地。但是,刚刚炼好的天眼,掉进了油锅。 她记得,世子说过--七个时辰,不能多也不能少!现在看来,这天眼,没用了,白忙一场! 世子也难得的发怒了,他一把揪住女鬼差,用术法禁锢住她,她的真容,方渐渐浮现...... 竟然是茉莉! (这章很平淡,过渡过渡~~下章开始会好起来!咔咔~~) 第一百一十章 变故 世子也难得的发怒了,他一把揪住女鬼差,用术法禁锢住她,她的真容,方渐渐浮现...... 竟然是茉莉! 很显然,真正的女鬼差被茉莉控制了,她再易容成女鬼差的样子,来毁坏新打造的天眼。 她一脸得逞的快意:“先前你们一个个的求着我去神界和冥界,后来倒好,你们竟然都把我晾在一边不闻不问,还软禁我,这种气,真是受够了!这些年,南疆已经有了新的巫女,我已经回不去了......既然如此,今后你们也别想好过!” 冥界世子却并不生气,他竟然轻吐出一口浊气,好像顿时轻松了许多。他对着茉莉展颜一笑道:“你以为你真的成功了?” 茉莉很笃定的答道:“当然!你该不是还想自欺欺人?” 世子淡定的再次从大油锅中捞出那两颗黑亮亮的“天眼”,待热气稍微散去之后,他一手拿着一颗,分别发力,两颗“天眼”叭的一声裂开,里面是淡黄色的......果肉? 沈晚定睛细看,真的是果肉! 接着,世子自己吃了一颗,又随手扔了一颗到沈晚嘴里:“不错!这油炸板栗,挺香的!” 茉莉惊愕的望着他的一举一动,最后完全说不出话来。那竟然是......板栗吗,不是天眼吗?天眼呢?! 这时,就像掐好了时间一样,冥王迈着大步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鬼差,男鬼差手中端着一个精致的盒子,十分小心谨慎的跟在冥王身后,亦步亦趋的行来。 “父王,可炼成了?”世子问道。 冥王点点头,随后扫了一眼沈晚和茉莉。确认两人都不会有丝毫威胁之后,命令身后的男鬼差,打开了那个盒子。 男鬼差太高,沈晚踮着脚,伸着脖子才能看清盒子里面的东西,那赫然是两颗真正的眼珠了,这才是真正的天眼! 茉莉总算结结巴巴说错了一句话:“怎么......怎么会?你早就知道......” 世子好耐心的回答她:“打造天眼这种事呢,本世子眼疾在身,能力不足,只有父王亲自出手,方可炼成。怎么办?你又失败了!” 沈晚也有些纳闷:明明她就一直在他身边,他是何时调包的?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只有一个人有可能,就是那个女鬼差。她曾进出这个油锅房两次。 茉莉气的吐出一口血,随后头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来,吾儿,去把天眼换上!”冥王嘱咐着世子和男鬼差,让他二人一同去了别处。临走前,世子对她眨了眨眼,似乎在暗示她:不必担心。 油锅房里就剩下冥王和沈晚了。 “你既然已经找来了天眼,无论以前如何,本王很感激你。之前的约定,仍旧有效!你可要返回原来的世界?三日后白虹贯日,本王可早那时安排送你回去!” 事情来的太突然,沈晚有些踌蹴。 冥王见状,又给了她另一个选择:“倘若你要一直留在此地,本王就让另一个世界的你,真正死去!” 沈晚想回又不想回,心中十分煎熬:“我......请让我考虑考虑......” 冥王点点头:“还有三日时间,你若想好了,就去大觉寺,本王自会找到你。” 也不知冥王是什么时候走的,沈晚发觉的时候,他已经走了,而且,世子已经换好了天眼,返回来找他了。 他双眼都覆上了黑绫,视物模糊,但看起来心情很好,“三天后,本世子的眼睛,就恢复如初了!” 又是三天...... 沈晚决定了,这件事要好好的想清楚,首先就要看看陆汲远的态度。 于是她打算告辞:“神君的那颗天眼,就劳烦世子送过去了。” 世子不太适应的轻抚了抚眼睛上的黑绫,说道:“不必送,他那个跟班,已经来了!” 见面之后,沈晚才知道,原来是奎英宿。 他奉了神君的命令,追到了冥界,好不容易才进了冥府,此刻正被冥府的鬼差礼遇。有不少年纪小的女鬼差,第一次见到神界的人,兴奋的不得了,巴巴的凑上去,最后可想而知,都讨了个没趣。 “你终于出来了!天眼呢?”奎英宿见到沈晚,很是激动。 “在这,给你!” 奎英宿拿到天眼,欣喜异常,道了声谢,立即就要返回神界。 世子将两人送出冥府大门,并对二人分别道: “记得告诉你们神君,本世子从此跟他两不相欠!” “小晚!三日后,本世子再去找你叙旧!” 沈晚微微一笑,未置可否。 她打算先去见一见陆汲远,然而却被告知:陆汲远亲赴南疆边境了。看来,南疆意图攻打大启一事,探查的并不顺利。 如此一来,她便干脆先返回应天县,那里有疼爱她的父母和姐弟。如果她回到原来的地方,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这样一想,竟觉得格外思念! 待她马不停蹄的回到应天县衙了,却不见被姐姐和弟弟如往常那般追出来迎接。县衙里一片沉寂,地上的落叶都无人打扫,好似无人居住一般。 沈晚里里外外的找了一遍,当真是一个人都没有。奇怪,人都哪去了? “三姐,三姐,你可以回来了!怎么办呀,爹和娘,还有二姐和黄路,他们都被抓走了!”四弟沈风不知从何处跌跌撞撞的跑过来。 沈晚大惊:“是谁抓的?” 沈风拽着她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子,左顾右盼之下,确认四下无人,带着哭腔说道:“听说是一伙很厉害的贼匪,那贼匪头子的弟弟失踪了,他来报官,让爹找人,爹没找到,他们就把爹和娘还有二姐黄路都抓走了。他们还说,三姐是出了名的会破案,就等着三姐你回来给他们找人。要是三天后还是找不到,爹和娘,还有二姐,他们就会死!” 沈晚忙拍着他的肩安慰他,并问道:“府里的衙役呢?” “衙役都回家了!贼匪来了很多人,他们说如果谁敢去救人,就杀了他全家!”沈风说到杀字,更是怕的不行。 “别急别怕!别怕!三姐在,三姐会想办法!”沈晚一边宽慰弟弟,一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呵!三小姐!可等到你了!”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沈晚和沈风都吓了一跳。转身才发现:他们的身后,突然出现一个扛着大刀的壮汉,他满脸络腮胡子,眼睛极大,看起来就很有威慑力。 “请吧!”大汉侧过身,故意亮出大刀。 第一百一十一章 新婚夜失踪案 “请吧!”大汉侧过身,故意亮出大刀。 沈风瑟缩着躲在沈晚身后,透过沈晚的肩膀,偷偷瞄到大汉以及他手上的大刀,腿都开始哆嗦。 这个弟弟,年纪尚小,又一直呆在县衙,有县令父亲照顾着,的确养德娇气了些。不过眼下并非说教的好时机。沈晚只好牵着弟弟沈风的手,试图给予他一些安慰。 好在沈风也并非那般废材,他紧抿着唇,大力回握,随后跟着沈晚,一起往前走。 大汉在后面指挥着该走哪条路,该在哪里拐弯...... 越走越偏僻,最后来到一座破旧的山神庙前,大汉放出了信号,很快就有人来了。 来人的打扮和气质,跟普通贼匪略有不同,看起来有股书生儒气。 果然不出所料,大汉如此威胁道:“这是我们山寨的贺军师!贺军师会把详情告诉你的,你要想耍什么花招,老子先砍了你这个弟弟!”他声如洪钟,又站的近,这声音震的人耳膜疼。 沈晚很不悦的回敬他:“既然是要我来做事的,就要有点合作的态度!你要么就把我全家都杀了,要么就闭嘴少说话!” 大汉被这话给噎住了,除了干瞪眼,愣是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贺军师倒是态度极好,他挥挥手让大汉退下,很有修养的行了个礼,待沈晚捡了个还算舒适的石头坐下后,才开始娓娓道来: 山寨的寨主有个弟弟,人称二哥,因为看中了山下的一个良家女子,欲以高额彩礼相聘,娶她为妻。奈何女子虽然出身小门小户,却对门第出身甚是看中,愣是瞧不上那土匪出身的二哥,三番两次的拒绝。 寨主见弟弟受相思之苦,心中不悦,就出了个馊主意,希望帮助弟弟如愿娶得美娇娘。 这主意便是:女子家中有个好赌的祖父,早年嗜赌如命,差点输光家产,后来被家人强行捆绑,一日三餐、吃喝拉撒都靠人伺候,如此绑了2年,总算好转,祖父恢复自由之后,也不再往赌场跑,似乎已经完全戒赌了。家人十分高兴。 而寨主的主意,就是打在这位祖父的头上,他吩咐手下弟兄,偷偷将其带进赌场,并引诱刺激他,祖父压抑多年的心,开始蠢蠢欲动,外加寨主手下一帮子弟兄的蛊惑怂恿,祖父开始了第一局。 这第一局,他自然是小赚的,接下来的三局,他都是赚的,赌徒的潜意识里总有一夜暴富的美梦,祖父也是,眼前的利益不禁让他产生了自己已时来运转,有机会把早些年输掉的那些家当,全部赢回来的错觉。 然而第四局开始,他渐渐的输,连输两局,中间又小赢一局,如此输输赢赢,最终算下来,他已经签下了好几张抵押单,不知不觉中输掉了仅剩的家产。 最后可想而知,寨主让手下人拿着抵押单,上门去要债,并扬言两日内要收走房子,勒令他们一家尽快搬出去。 这时,被未来岳父蹂躏千百遍,仍待岳父如初恋的二哥,雪中送炭来了,他把早就准备好的聘礼全折算成了银子,借给祖父,让他拿去还赌债。 祖父一家人对二哥感恩戴德,誓要结草衔环以图报恩,当然,最佳的报恩之法,就是把自家的闺女,嫁与二哥,如此一来,还了赌债的那一大笔银子,也就不需要归还了。 而且此事也证实了二哥的极佳人品,祖父一家对那出身之嫌以及门户之见,都顷刻改观,即刻就拍板决定了两人的婚事。 不料,成婚后第二天一早,就发现新郎和新娘子竟然双双失踪,直到今日,仍未寻见。 祖父一家也是急的团团转,寨主生怕他们会遭遇不测,毕竟自己建立这个山寨,他也得罪了不少黑道白道的人。故而十分担心,遍寻不得之下,才去报官。但县令沈千易,也没能找到新郎和新娘子,最后也不知是谁提起了屡颇疑案的沈晚,这才有了胁迫其家人,以令她不得不帮忙找人这一粗暴却有效的计策。 沈晚先一一见过家人,确认他们只是被软禁,并没有收到不公正的对待,并把沈风也安顿好之后,开始着手查案。 她首先去了案发现场,也就是新郎和新娘子的婚房。 婚房是设在山寨中,而且是一间坐北朝南,采光极好的房子,房中布置甚是喜庆,处处整齐有序,不见任何打斗的痕迹。房中窗户完好,没有被捅破后吹入迷.香的痕迹。由此可见:新郎和新娘子的失踪,要么是主动出走,要么是熟人作案。 主动出走的原因,实在难以揣测,明明是刚刚成婚,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什么都不带,就这么走掉?因此,沈晚断定,主动出走的可能性很小。 那么,也就只剩熟人作案这一种可能了。 山寨人员众多,每个人都有嫌疑;而且寨主早年得罪了不少人,说不定是对方的故意报复,这条线索,涉及的人太多,且明里暗里都有,一来信息并不明朗,二来倘若里头当真涉及黑道报复,沈晚觉得,自己就这样贸然横插一手,搞不好真的招来杀身之祸。 最稳妥的法子,就是让凶手主动现身。 沈晚思来想去,都没想出个周全的主意,很是头疼。也就干脆放下心事,拿了个烙饼,边走边吃,在山寨走走。寨主通过贺军师,给了她通行的令牌,这整个山寨,没有哪一处,她是去不了的。 不过山寨太大,这样漫无目的的走,定然费时,她决定请贺军师相陪,一道走走看看,顺便再多问一些内情。 彼时,贺军师手中抱着一堆木材,正匆忙行来,许是沈晚所站之处正好被一圈篱笆挡住,军师也只顾着快速前行,并没有注意到她。沈晚吃着东西,不好大声叫喊,只得慢慢跟在他身后,两人之间差了10步左右的距离。 眼看着军师进了房,片刻后赶到的沈晚,敲响了房门,没人应答。 贺军师的房间,外面看起来挺大,占地面积宽广,许是没听到,沈晚加大力度,又敲了几次,仍是没人应答。奇怪了...... 接着一股浓浓的怪味袭来,沈晚本能的转头,并掩上口鼻。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两人突然打了个照面。 “沈小姐,你,你怎么在这?”贺军师看起来有点惊讶和些许的慌乱。 随着房门大开,味道愈加浓烈,沈晚都快受不了,更遑论说话了。 贺军师尴尬一笑,示意她往外走,并解释道:“这时节,蚊虫肆虐,我,正好在驱虫......” 烧木材驱虫吗?这真是很少见的事。 山寨中其他的人,似乎也是第一次见到,见军师的房间上空腾起浓浓烟雾,还以为着火了,都急忙提着水赶了过来。 军师又一次解释说:“在驱虫!在驱虫!” 沈晚随着众人进了房,房中热气很大,透过浓浓烟雾,的确看到不少蚊虫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但是,这么重的热气,却不见房子的地板和墙壁有任何痕迹。而且,她还发现:贺军师抱回来的那一堆木材,不见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她是怎么回事 沈晚随着众人进了房,房中热气很大,透过浓浓烟雾,的确看到不少蚊虫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但是,这么重的热气,却不见房子的地板和墙壁有任何痕迹。而且,她还发现:贺军师抱回来的那一堆木材,不见了...... 确认并无明火后,人群陆续散尽,沈晚望着除了满地狼藉外,一切都很齐整的屋子,总觉得有点异样。她努力观察,方明朗:贺军师的房子,从外表看很宽敞,占地面积也很宽广,但进来之后,却显得狭隘。她试着来回走了一圈,大致确定了房间内长和宽的步数。为了方便再返回来,她随手摘了一件发饰,扔在角落里。 随后再退至屋外,均匀走了一圈,把整个屋子的外步尺寸也用步数量了出来。最后的结果,果然如她所料,屋内和屋外的长宽均相差了20步。 由此可以推断,这个房子里,还有隐藏的空间,或者说密室。既然有密室,就一定有机关。 她借着找发饰的由头,返回屋子里找机关。 “沈小姐丢的,是何种发饰?”贺军师很热情的想要帮忙寻找。 “比较小,一朵花的形状。”这个花形发饰,就类似于一个小夹子,颜色也并不鲜艳,沈晚一副焦急的样子,边回答边把它往更角落更深处推了推。 沈晚偷偷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并大大咧咧的到处乱摸乱动,她这一番做派,惹得贺军师忧虑且无奈。 和陆汲远在一起的日子不长不短,她已经大致学会了简单的风水理气,能粗略看出一个房间的布局,以及适宜设置机关的方位所在。 很快,她看准了一个不起眼的熏香炉,她记得第一次见到贺军师时,他身上并无任何香味。而那个熏香炉,却光亮如新。她伸手,就要触摸它...... 但贺军师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图,他侧身挡住,并举起手中之物,冷冷问道:“沈小姐,这可是你的珠花?” 沈晚内心感叹:怎的这么快就被他找到了!不过表面上还是一副感激之态,接过珠花,拿在手上把玩,她多么希望,珠花上的珠子什么的,可以掉了一颗,或少了一片。此刻也有些懊恼,怎么一开始就没有把珠子掐掉一颗。 “屋内味浓,沈小姐还是出去透透气为好!”贺军师下了逐客令。 “好,多谢!”沈晚恋恋不舍的往前迈步,却一下不防,竟踩中了一只虫子,而且虫子未死透,被她这么轻轻一踩,竟作了翻挣扎。 沈晚吓了一跳,也旋即福至心灵、心生一计。她故作夸张的大叫一声,再侧身躲开,一手指着地上那挣扎扭动的虫子,一边往那熏香炉处钻,并趁着贺军师回头看那虫子的时机,迅速的按压、转动熏香炉。 咚的一声,熏香炉的转动果真启动了机关,他们身后的一面墙缓缓露出一道可由两人通过的缝隙,贺军师回头冷冷望着她,他的眼里,透着杀气...... 沈晚怔在当场...... “贺郎......”缝隙处有个清脆的女声传来。 贺军师神色一变,扭头望向缝隙处。 沈晚则一个激灵,闪身就到了缝隙处,初生牛犊不怕虎似的,一把拽出女子,拿大道剑架在她脖颈处。 好在贺军师并不通武艺,她这番动作又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故而成功的占据了上风。 “啊!”女子吓的尖叫出声,沈晚怕她乱动,加上她也是第一次挟持人,一下子没控制好力道,竟在女子的脖颈间划了细细一道。 贺军师顿时惊呼:“不要伤害她!” 沈晚让他退后,并挟持着女子,一步步的往门口退,途中还不忘踢翻各种器具,以便制造响声,吸引人群过来。 待她们退至外面,贺军师也跟着出来,双方相隔2米的距离。 贺军师恢复了冷静,他开始谈判:“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放过她!” 沈晚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问道:“她就是新娘子?新郎是你们杀的?” 贺军师脸色铁青,否认道:“我们没有杀人!” “你们......”她制造的动静,果然引来了一些人,大家见这拔刀的姿势,都有些懵。 突然,有人认出了女子:“呀!这不是二夫人?!” 其他人也纷纷侧目:“诶!真是二夫人!二夫人找到了!” “走,去禀告寨主!”人群中有反应快的,立即就往寨主的屋子跑去。 “二夫人在这了,那二哥呢?二夫人,二哥在哪里?”人群中又有人发声了,但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沈晚仍旧拿刀架在他们这位二夫人的脖子上。 沈晚提醒道:“你们要想真找到二哥,就到军师的密室里去看看!” “密室?!”众人齐刷刷扭头看向贺军师。 贺军师一脸平静,只是双目炯炯的盯着沈晚以及她手中的匕首。 有几个胆大了,结伙进了军师的屋子,且顺利找到了密室。 这是,姗姗来迟的寨主,终于出场了。 这是一个典型的土匪头子,长脸,高颧,锐眼,薄唇,鹰钩鼻,身强体壮,一身戾气,他望着女子道:“果然是你!” 沈晚收回匕首,把女子推到人群中央。 贺军师急忙上前,扶住女子,并拉着她,转身就跪在了寨主脚下。 去密室查看的人也已经出来了,他们见到了了不得的东西,忙过来禀告寨主。 寨主扫了一眼跪地的贺军师和女子,挥挥手,让人架着二人,一道进了密室。 密室里充斥着一股浓重的臭味,来寨主都经受不住,紧紧皱着眉,闭着气。 密室全由石头堆砌而成,室内仅有一张小床,和一张桌子,也都由石头雕琢而成。 石床上一片狼藉,除了一截未燃烬的木头之外,就是满床的灰,以及夹杂其中的油脂。 人群中开始交头接耳,沈晚隐约听到“杀人”“焚尸”等等字眼。 “这是怎么一回事?”寨主威严发问。 贺军师咬紧牙关,一语不发;女子也低着头,保持沉默。 寨主看向沈晚,用命令的口吻道:“你来说!” 沈晚直接忽略那讨人厌的语气,她指着石床上的那一堆灰,答道:“这姑娘喊贺军师为‘贺郎’,想必他们关系非同一般。而新郎二哥,可能已经遇害了。” 寨主怒从中来,他拔出随从佩戴的刀,直指贺军师:“你竟然杀了本寨主的亲弟弟!” 贺军师幽怨的瞥了沈晚一眼,随后重重磕了一个头,伏地辩白:“寨主明鉴,贺新承蒙寨主不弃,方有个容身之所,怎敢以下犯上,欺恩弑主!” 寨主一手指着同样跪在他脚边的女子:“你那倒是说说,她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筐白炭 两筐芝麻 寨主一手指着同样跪在他脚边的女子:“那你倒是说说,她是怎么回事?!” 贺军师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女子见状,终于抬起头,开口说道:“不关贺郎的事,二哥他身患隐疾,新婚当晚,洞,洞房之后,就......没气了。” 寨主怒道:“胡说八道,二弟他身体底子极好,怎会入个洞房就死了?!快说,二弟到底在哪里?” 女子伸手,指着石床上的一片狼藉:“他的尸身,已经烧掉了。” 寨主已经怒无可遏了,他上前一把掐住女子白皙的脖子,脖颈处原本的伤口被挤压,又流出不少血。寨主一副不杀了她誓不罢休的神情,女子则咬牙硬扛着。 贺军师见状,急忙掏出一个物件:“这是二哥的遗书!” 遗书二字果然转移了寨主的注意力,他放开女子,顺手接过遗书,细细读了起来。 其内容言辞恳切,其用语和笔迹,都跟二哥平日的习惯和笔迹并无二致。寨主读遗书的时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干脆狠狠扔到地上。 沈晚捡起来一看,上面竟然写着:弟身患不举之症,实在难以启齿。第深感绝望,生无可恋......惟愿死后以火化之! 大意也就是说:这位人称二哥的新郎官,新婚之夜发现自己不举,无法跟新娘子入洞房,深以为耻,就不想活了,死了之后也不希望此事为他人所知,故而立下遗嘱,以求新婚妻子,安静的将其遗体火化。 寨主对他这个二弟也是了解的,二弟他平日里鲜少逛花楼,拈花惹草更是不曾有。原以为他是洁身自好,后来隐约听到寨子里似乎有人提起过什么......他竟然当真是不举么? 女子呼吸顺畅了,又接着解释道:“二哥他是上吊而死的,我起夜时才看到的。桌上就放着遗书。我心里害怕,就找到了军师,军师跟我是小时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我称他‘贺郎’,是打小就这么叫的。 他看了二哥的遗嘱,且怜我刚刚新婚当日就丧夫,才把密室借给我用的。一日夫妻,终是夫妻,再者二哥对我一家有大恩,我怎能弃他的遗愿于不顾。” 尽管匪夷所思,可如此一来,二哥上吊自杀,似乎就成立了。而且二哥的遗体已经被火烧掉,遗书也有,此案,似乎可以结案了。 事情就这样水落石出了? 沈晚总觉得怪怪的,尤其是这女子的神情,看起来并不怎么悲伤和难过,其冷静自持,也超乎普通女子。 沈晚甩开这些心思,不打算再过分深入的思量此事,反正她的目标是找到失踪的二哥,然后救出家人。现如今二哥已经找到,尽管是一堆骨灰,但她的目标已经达到了。 然而寨主对这个结果,根本无法接受,他指着沈晚,威胁道:“二弟他身高六尺,体壮如牛,本寨主决不相信,他已经化成这一堆灰烬了!你,你来说说,这当真是二弟吗?你若看错了,本寨主砍了你全家!” 这寨主,似乎完全开启了一个不爽就砍人的模式。 在这个没有任何精密仪器的古代,要如何从一堆灰烬中确认一个人的身份呢? 沈晚望着石床上的土灰和骨灰,以及遗体火烧后流出来的油脂,突然就想起来一个土办法,那是她之前当法医时,在国外出差,看到当地人用这种方法来纪念被当场火化后的亲人。 此刻,她决定用同样的土方法试一试。 于是,她命人将密室的门劈开,再着人搬来一箩筐的白炭,和两筐子的芝麻。 把白痰在骨灰上排列整齐,摆的又整又密,一处不漏,然后再升起火来。 密室的门被劈开后,通风顺气,转眼间,火头呼呼上蹿,甚是火红。 再将芝麻撒在火上,一把把芝麻丢进去,发出一阵阵“哔哔啵啵”的声音。 大约三炷香的功夫,白炭烧成了灰。渐渐的,一个长约六尺的,尸体形状呈现出来。 众人吃了一惊,贺军师和女子更是不安的瞪大了双目,不可置信的盯着沈晚。 寨中的人,甚至还以为沈晚会巫术,看着她的眼神,开始带着敬畏。 沈晚微笑解释道:“第一次焚烧尸身时,人体内的脂肪溶在地面上,冷却后凝固了。现在白炭一烧,油脂渗下去,芝麻经燃烧,与这些油脂相融合,尸体的形状就显示出来了。而这形状的印子上,有的地方颜色深,有的地方颜色浅,足可见,二哥并非上吊身亡。而是被利器所杀,其肋下和肚脐下有严重伤口!” “恶妇!”寨主举刀,当场就把女子的脑袋给砍了。 贺军师完全被吓傻了...... 寨主手执带血的屠刀,指着他,横眉冷对:“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本寨主一清二楚的交代一遍,念在你近几年在山寨所立的功劳,本寨主可留你一个全尸!” 缓缓回神的贺军师交代了案件的缘由: 他同女子是小时候的邻居,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后来他父母相继病逝,他与女子情投意合,并有意求娶女子,却遭到女子家人的反对,皆因他一贫如洗,且无一技之长,门第和家底更是没有。 之后,他便一心科举,期待中举后,风光迎娶女子。 奈何他考了多次,一直未中,心灰意冷之下,因被毒蛇咬中,险些死去,被山寨的人救起之后,就索性留在寨中,当起了投笔书生,平日里替一帮大汉写写家书,记个账什么的,渐渐就得到寨主赏识,成了山寨的军师。 他自觉羞愧,一直有意的不去打听女子的消息。 待二哥成亲当日,方知,自己的意中人,竟然要同别的男人成婚了! 一气之下,他就去找了女子。彼时女子对他也是心心念念,从未忘记。但二哥对女子一家有恩,而且那一大笔还赌债的银子,他们也是万万还不起的。 于是两人开始密谋,将二哥杀害。本想就此将尸体埋葬,但担心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就干脆将其尸体烧了。 未免被寨中人发现后生疑, 他又模仿二哥的笔迹,利用其“不举”之谣言,写下遗书。如此一来,证据齐全,算是天衣无缝。 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没想到,被沈晚的一筐白炭和两筐芝麻,就给破了! (这章写的匆忙,希望意思表达清楚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拖下去砍了 贺军师吃里扒外,背叛山寨,更因私情,谋害寨中之人,最终被判处死,当场倒吊在寨门上,一日后行刑,着寨中所有人前去观看,以儆效尤。 但寨主也说话算数,答应给贺军师一个全尸,所以,处死的方法比较特殊--凌迟! 所谓寻找真相,不过是一场人性的剖白!为了一己私情,一介书生也能提刀杀人,沈晚越来越多的见识到了人性的丑陋。 她很想念家人,急于离开这个地方。尤其是,她仅有的三天时间,只剩一天了。 然而看似守信重诺的山寨寨主,似乎并没有那么好说话。 他说:“本寨主手底下还有一帮子的弟兄,你如何保证,下山之后,不会向上揭发,让朝廷来围剿本寨?” 沈千易也只能口头保证并愿意立下字据担保。 然而混迹江湖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一颗多疑的心,寨主自然不相信沈千易的任何保证,他需要的是一个人质。 而人质的人选,他看中了沈雾,并示意身旁的傅军师开口说媒。 寨主身边,原有两位军师,一个是被判了处死的贺军师,一个是现在的傅军师。 傅军师指着沈雾:“寨主英明神武,一表人才,且尚未娶妻,沈小姐也适逢嫁龄,所谓门当户对,两方就此结成亲家如何?” 这话说的,好不要脸,沈家明明是官家,他一个土匪头子,竟敢说跟沈家门当户对,沈千易自然拒绝:“寨主厚爱,小女不敢高攀!” 傅军师故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拍案定下:“无妨,寨主仁厚,向来不计较什么身份出生。沈小姐,花容月貌,正适合当压寨夫人!” 沈晚已经听不下去,在这种地方,敌强我弱的,再如何忍气吞声都是没用的。她发飙道:“门当户对你个大头鬼!我二姐这般人才,你根本配不上!” 寨主闻言,变了脸色。傅军师一边安抚他,一边说道:“配不配得上,由寨主说了算!我看沈三小姐,性子爽利,颇合本军师之意。”他说着,就转身向寨主求赐:“求寨主,把这位沈家三小姐,赐予属下!” 寨主嘿嘿一笑,对傅军师的这个提议,颇为赞同,满口应道:“傅军师,为我寨出力甚多。如今年岁正当时,是该成家了!” 沈千易气的咬牙,这两个恬不知耻的贼子,竟然当着他的面,一唱一和的打他两个女儿的主意。可惜眼下强敌环视,一家子人,并不通武艺,要想全身而退,并非易事。沈千易急怒攻心,猛的晕了过去。 “老爷!爹!父亲!”场面开始有些混乱...... 寨主根本不在意这位未来岳父的死活,反正他们本就是土匪,这强买强卖的事多了去了,更遑论强娶两个毫无来头的弱女子。他们笑着就下去置办婚宴了。 次日,天下起了淅沥小雨,这厢在给贺军师行刑,那厢,寨主和傅军师的婚宴,正同时进行! 沈晚和沈雾,手被绑着,穿上了嫁衣,涂上了浓妆,嘴里塞了锦帕,分别由两个力壮的婆子,架着她们,去拜天地。 沈雾怕极了,她努力靠近沈晚,眼神询问:“三妹,怎么办,我们真的要拜堂成亲不成?” 沈晚镇定的给了她一记安抚的眼神。 在她返回应天县之前,随行的王五,因为接到家书,母亲病重,不得不回老家一趟,算算脚程,此刻,他应该已经回到应天县衙了。 尽管李六等衙役,因为受到不同程度的威胁,不敢妄动,但只要王五找上门去,他们必然会将实情相告。 就沈晚对王五的了解,他必然不会如其他衙役一般,畏缩在家,坐以待毙,他一定会去找人求救,比如:陆汲远,江子渊,抑或是皇帝徐之夏。 故而沈晚并不担心,她笃定,会有人来救他们的! 而她要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 这会儿,婚宴开始了,席间坐满了人,寨主和傅军师都穿上了新郎专属的红衣,带着礼帽,胸前系着礼花。 沈雾和沈晚被力壮的婆子们,一左一右,困在两位新郎的身边。 上头是守门老者在高唱:一拜天地! 沈雾挣扎着,被两个婆子狠狠按着头,完成了第一拜。 二拜高堂! 沈千易夫妇二人以及沈风,还有丫头青儿黄路,都被控制起来了,所以这拜高堂,其实不过是转个头,再拜一次天地。 这时,沈雾已经绝望了。 沈晚也开始有一点点着急,虽然她并在意这所谓的拜堂成亲,即便是拜了堂,对她来说,也不会有任何心理压力,可沈雾不同。拜过堂的女子,名节必然受损,她可以不在意,但二姐沈雾定然是在意的。希望王五快点来!她在心里祈祷着。 夫妻对拜! “寨主!寨主!官兵来了,我们被包围了!”有人急迫的赶来,打断了仪式。 “什么!”寨主和傅军师同时一惊,明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相关人等,他们都控制起来了,官府根本不可能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了,官兵也不可能来的这么快! 沈晚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只想着,来的人会是谁? 如她所料,来者正是一声水汽的陆汲远!他已经攻上来了,并且一箭就将厅堂上大大的“囍”字射落在地,“本王的未婚妻子,你们也敢肖想!” 厅堂众人,骇然之下,立即拔刀,将寨主和傅军师保护起来。 陆汲远一副睥睨之色,抬手挥动间,身后的官兵就一窝蜂的攻了上去。 “小晚,本王来迟了!你可有受伤?”陆汲远忙给她松了绑,并取出她口中的锦帕。 沈晚微笑着摇头。今天是跟冥王约定的最后一天,她终于见到陆汲远了! 被抓的傅军师,大闹着来到了沈晚面前:“娘子,我们已经拜了堂,就是夫妻了,你快替为夫求情!” 还不等沈晚说话,陆汲远已经黑着脸,一脚踹了过去:“拖下去砍了!” 寨主也死难瞑目的问道:“我寨易守难攻,你们不可能这么快就打上来,你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作者身体不适,混乱中...写的有点乱)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能离开 寨主也死难瞑目的问道:“我寨易守难攻,你们不可能这么快就打上来,你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所谓易守难攻,不过是因为前低后高,每每进攻都需从下往上爬,故而十分消耗体力。不过今日有雨,雨中混着血迹,我们不过沿着血水而上罢了。” 寨主这才记起,贺军师今天行刑,而且是凌迟极刑。所谓血水,便是来自于他。 寨主仍是不信:“不可能,即便有那血水指引,但寨中明明有极其厉害的阵法,普通人根本进不了山寨!” 陆汲远懒得再搭理他,直接丢过去一句话,将他堵得死死的:“本王自然不是普通人!区区一个星斗阵而已!” “下官谢王爷救命之恩!”被救后的沈千易,对陆汲远怀着十二分的感激。他因为猛然晕厥,身体仍是有些虚弱,此刻却是坚持要跪在地上,给陆汲远磕头,沈母等人也跟着下跪磕头。 “快快请起!”这可是未来亲家啊,陆汲远哪能当真让他跪着磕头呢! 沈千易却仍是跪着,并开始请罪:“下官管辖应天县,却不知竟还藏着这么一个偌大的贼窝,下官有罪!” 陆汲远亲自上前,用力拉了一把,总算把这位跪地不起的未来岳父给扶起来了:“此处因有阵法相护,此阵名为星斗阵,常人难以发现,沈大人不必自责。” 我强敌弱,山寨很快被清洗了一遍,所有人都被带下了山。而沈千易等人,也被安置在了返回应天县的马车上。 至于沈晚,自然是跟陆汲远同坐一辆马车。他一脸嫌弃的打量着她那一身艳红的嫁衣:“真难看,速速换了!” “可是我,我没衣服了!”在山寨时,那些人不仅强行给她换了嫁衣,还把她原先穿的那一套衣服给仍了,说是颜色太素了,傅军师不喜欢。 陆汲远想也没想就脱下自己的外衣:“给你!” “这会儿天气还凉着呢,王爷就委屈一下,回了家,我就换下来。”沈晚说着,就伸手将外套披回陆汲远身上。 也不知怎的这么巧,她的手刚挨到陆汲远的肩,车后轮就嘭的一下轧到了地面凸起的石头,而赶车的士兵,似乎有些手生,一时没来得及调整,害的沈晚一个猛劲,一头扎进了陆汲远怀里,鼻子撞上他的胸膛,好疼! “别动!”原来真的撞出鼻血了,陆汲远一手按着她的鼻子,用衣袖替她擦拭。“把你衣服弄脏了,我自己来吧,反正我穿的是红衣,看不出来的......”沈晚抬手想要自己擦。 “一路马不停蹄的赶来,已经脏了,再脏点也无妨。” “你的事情,进展还顺利吗?”沈晚问道。 “南疆狼子野心,确有吞并我朝之心,往后一段日子,怕是不太安宁。” “会打起来?” “不会!皇兄的江山,我会亲自守护,绝不会让外人染指它分毫!” 沈晚深刻的明白,这言外之意就是:他接下来会很忙,忙着知己知彼,良好对敌;忙着联系各国,一致对敌;同时要防备别国表面合作,暗地里却与别国串通合谋;再者,更不能为了暂时的利益与合作而引狼入室。 这是一场国与国之间的斡旋,光靠徐之夏一个乳臭未干的皇帝,是不行的。必须有一个人来担当,并且这个人又不能因为手握重权而功高盖主,最佳的人选,便是陆汲远。 尽管知道陆汲远能力很强,但沈晚总是控制不住的担忧,这或许就是世人所说的:关心则乱吧! “在想什么?”见沈晚一语不发的走神样,陆汲远问道。 “一个人。”沈晚定定望着他。 陆汲远忍不住勾唇一笑,展开双臂道:“过来!” 沈晚顺势扑进他怀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沈晚:“好久没见到徐三了,他这个皇帝当的很顺畅吧!” 陆汲远轻抚着她的背答道:“起初不太顺利,如今应当习惯了。” 沈晚:“说起来,徐三还有一个二哥,也是先帝所出,两人都是私生的,你却只荐身为弟弟的徐三为帝。徐三的二哥,就没有意见吗?” 陆汲远轻弹了下她的脑门:“你操心的事也太多了点!” 沈晚揉着脑门,嘟着小嘴。 陆汲远失笑,凑近她耳边,轻声道:“那一位同本王一样,只爱美人,不爱江山。近来,子渊又送去了两位美人。”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沈晚感觉有些痒,不禁缩了缩脖子。 陆汲远乘胜追击,在她脸颊处落下一个吻,见沈晚脸色如常,并未见害羞模样,忍不住疑道:“据说新皇的那位兄长,最擅长的就是这招。最是能讨美人欢心。看来并不奏效啊!” 沈晚皱眉,接话道:“因为我不是美人啊!自然无效!” 陆汲远开怀,两手捧着她的脸,深深凝视她,说道:“其实,那不过是前半招,还有半招……” 沈晚眉头皱的更紧了:“你这都学的什么乱七八糟!好的不学,专学……” 她话未说完,就被陆汲远堵住了嘴,接着温柔辗转,循循善诱。 有情之人,相爱之事,不迎不拒,水到渠成。 良久,陆汲远努力平缓呼吸,小声嘀咕道:“这招果然不错!” 沈晚轻喘着问道:“你说什么?” 陆汲远笑着转移话题:“我说,你肯定没猜到,子渊送去的两位美女,就是我们的老相识——馨香姐妹!” 这的确很出人意表,沈晚轻呼出声:“啊?” “据说,他们相处甚欢,如此,也算了了一桩事。” 空中忽的响起一道惊雷,一颗大树被劈中,拦腰而断,挡住了前方的路,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突然也就变成了瓢泼大雨。 “王爷!前路不通,可要改道?”车夫禀告道。 “改道何处?” “仅有一条小路,正好通向大觉寺。” 大觉寺!沈晚猛然记起,今天是跟冥王约定的最后一天,当时约定的地点,就是大觉寺! 她掀起车帘,想要看看外头的情况。不料又是一道惊雷袭来,那雷电似乎就在手边,以至于它闪过的那一瞬间,她似乎从中看到了原来的自己,以及原来世界的亲朋好友,他们各自忙碌着,有的,还偶然间抬头对着她微微一笑。 她有一种灵体分离,灵魂出窍的感觉,拼命的想要压制住自己,留在这具躯体里,却是怎么也做不到,她好着急,好心焦!明明还没想好,甚至还没告别。 不行!不能就这样离开!沈晚心底里呐喊着。 “我们先去大觉寺住一晚如何,明日一早再回应天县衙?”陆汲远握住她的手,征求她的意见。 这一握,把她从那虚妄中拉了回来,沈晚猛的回身紧紧抱住了陆汲远,有些语无伦次道:“我不想去大觉寺!我不想回去,我就留在这里,反正我在这里也已经习惯了,而且,我不想离开你!不想离开!” 陆汲远惊讶于她突然的反应,安抚性的用力回抱她,并出言安慰道:“好,我们就留在这里,我不会离开,就在这陪着你......” 沈晚似乎仍旧没有安全感,她攀上他的肩,望着他的眼,擒住他的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必死无疑 惊雷不停,雨势渐大,一直停留在原地并不是个办法。车夫很担心这雷一下子劈过来,又有别的大树倒下挡住去路和回路,真正把人生生困在此处。于是再次出声问陆汲远:“王爷,可是即刻改道?” 奈何陆汲远被沈晚缠上了,而且她的表现太过强烈,以至于他根本找不到委婉推迟的空隙,自然也不能硬生生把人推开,对于这无尽的索取,他只能配合且适度迎合,待沈晚尽兴后主动撤离。 久未得到回音的车夫,竖起耳朵听,隐约中似乎听到王爷“嗯”了一声,想当然的就认为王爷是默认了他的提议,于是,车夫轻甩马鞭,就赶着马车朝大觉寺而去。 马车走的很慢很稳,快到大觉寺了。 沈晚满脸绯红,低着头,静静窝在陆汲远怀里,她发觉了自己的失态,但似乎有点晚了,因为她的索取无度连啃带咬,陆汲远的唇角和脖颈间赫然两处颜色鲜艳的痕迹。 沈晚努力想着弥补过失的法子:“那个......要不,我给你揉揉吧......”她伸出一根食指和一根中指,就要去揉他的唇角。 陆汲远捉住她的手,一脸促狭的笑着安慰她:“本王身份尊贵,在这等地方,哪个敢抬头,还瞧那般仔细!” 这话说的有道理,碍于他的王爷身份,别人见了他,都是点头哈腰,卑躬屈膝的,根本不会仔细看他脸上的细节。 近来由于徐王爷离世,皇权更替,大觉寺失去靠山,往日的繁荣不再,如今颇显萧瑟。 雨还在下,因为没有足够的雨伞,沈千易等人一直留在马车上,由车夫一个个接送。 沈晚自顾下了马车,立在寺外,定定望着大门上的“大觉寺”三个烫金大字,心中无比坚定--不回去了,留下来! 车夫好不容易又翻出一把油纸伞,陆汲远撑开它,快步赶过来,把伞挪到她头顶,关切道:“当心着凉!” 沈晚回头温温一笑,接过伞。 然而,有些尴尬,因为陆汲远很是高大,沈晚站在他身边,得把手举得老高,否则,陆汲远只能弯着腰走路了。 “还是我来吧!”陆汲远轻笑着从沈晚手中拿过油纸伞,轻轻松松的护着她,一步步朝大觉寺行去。 此刻的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大觉寺里面,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小心!”刚进寺门,陆汲远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尽管只是一种直觉,但他向来谨慎。他即刻也通知了寺外的士兵,让他们原地待着不要进来。 然而沈晚已经一脚踩中了一处机关,机关往下陷入了两寸,陆汲远这一句“小心”,生生的把她逼停。 她紧张的立在原地,双脚一高一低的踩着。心中有些许忐忑,因为陆汲远面色很是凝重,似乎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沈晚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随后问道:“我该怎么做?” 陆汲远环顾四周,打算带着她往后撤。 却是晚了,轰的一声,寺门顷刻间关闭了,陆汲远试图重新将其打开,却被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给挡住。如此一来,寺门被巨石压住,已成了死门,根本无法出入。 门外的众人均吃了一惊,奈何这大觉寺只有一道门进出,没有后门可供出入。除非挖墙打洞,否则一时半刻的,根本无法救人。 更要命的是,连挖墙打洞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有一群黑衣人迅速的将他们围住了,陆汲远的大部分兵力,都因羁押山寨的犯人,先行出发了。余下的小部分兵力,根本不足以对抗这群黑衣人。 “终于等到你们了!”是个老者的声音,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你是谁?”陆汲远已经拉出了沈晚,并躲过了机关后面的暗箭。 对方口气极大:“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需知道,你们活不久了!”说完就来了一轮暗箭攻击。 陆汲远带着沈晚左躲右避,堪堪打落所有利箭,保护了沈晚,自己也没有受伤。 “功夫果然不错!”对方似乎在欣赏他的身手。 “你是南疆人!”陆汲远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老者颇感兴趣的聊了起来:“你如何猜到的?” 陆汲远语带嘲讽:“各国之中,唯独南疆之地,铁矿匮乏,这种粗糙滥造的短箭,也只有你们南疆人拿来当武器用!” 老者不怒反笑:“但很快,我南疆就要用这种粗糙滥造的武器,打败大启!”他看起来胸有成竹,信心满满。 “来人!”老者一声令下,埋伏各处的黑衣人纷纷现身,沈晚一扫而过,粗略估计,有五十多人。 靠陆汲远一个人对付这五十多人,恐胜算不大,沈晚有些担忧,倘若只有陆汲远一个人,他或许有办法脱身,可要带着她,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可以给你们一次活命的机会......”老者居高临下,一派恩赏之意。 陆汲远早已看出这五十多人个个都是练家子,倘若单打独斗,他定能一个个将其打趴下。但若群起而攻,他的胜算很小,即便侥幸脱困,也无法护沈晚周全,于是他问道:“你的条件?” 老者赞道:“爽快!你们自废双脚,自断双手,自挖双眼,自割舌头,我便放你们离开!” 看来根本没有退路了,越是被逼入绝境,陆汲远反倒轻松了不少,此时此刻,有沈晚在旁,即便是死了,也没多少遗憾! 他轻嗤一声,说道:“看来我二人必死无疑了?” 老者望着两人年轻气盛的脸,故作遗憾的叹了口气,随后挥手,示意属下进攻。 “等等!”沈晚高声制止道:“我向来是个爱追根究底的性子,既然很快就要死了,你可否让我死个明白?” 老者眼睛一亮,竟然点了点头。天知道,他耗费了多少心神,作了多少暗线,才让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地步,当然有必要让对方知晓,他的计划是何等的高明,何等的算无遗策。 而沈晚,看中的也是这一点。从老者说话的语气,就大约能判断出,对方是一个极度孤傲自负的人,这种人安排了一场极度缜密的阴谋,面对他们两个必死之人,自然是不吝相告的。 “让我来告诉你,我的第一颗棋子--你们的好友,江子渊!”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让我来告诉你,我的第一颗棋子--你们的好友,江子渊!” 在陆汲远的心里,江子渊是个特殊的存在,若是江子渊是帮助别人来对付他,那只有一种可能--江子渊受到了威胁! 他猜得没错。 老者接下来洋洋道:“他如此注重前程,我便用此作为筹码,诱他就范!看,多么容易!” “说下去!” 他设问道:“你可知江子渊为何那么注重前程?” 接着又自问自答:“因为他曾家道中落,而这家道中落的原因,你一定想不到!哈哈......其实就是因为你!” 陆汲远紧皱着眉,他根本想不通其中关节所在! 老者如打了鸡血一般,越说越兴奋:“因为他也看中了那个女子,谢杏芳。你的皇帝哥哥,虽然反对你追求谢杏芳,却一直小心的保护你,生怕你受到一丁点的伤害,他发觉了江子渊对谢杏芳的特殊感情,于是就让江子渊一家,远远离开,直至对你全无影响。江子渊一表人才,胸有丘壑,却因为幼时的懵懂,就葬送了多年的青春,不得不从最底层开始往上爬。你说,他会不会恨你?” 陆汲远一直把江子渊当成很亲切的兄弟,猛然听闻这桩旧事,一时百感交集。 却听得老者又开口继续说道:“第二颗棋子--徐王爷、周穆!” “徐王爷因为一直得不到徐王妃的青睐,心中嫉恨交加,常常流连花丛,故而染上了不少恶疾,是我,鼓励他修道,待修成仙道,恶疾自消。--他竟然相信了! 还有那个周穆,啧啧......说起来,他也算个可怜人,意外失去了男.根,毕生都在追求我南疆的淫羊藿药草,却是最终都没能得到,说真的,在破庙下面的石室里,我并不想就那样一箭射死他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大启的皇帝已经死了,他和徐王爷,都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原本以为,大启皇帝一死,大启必然内乱,届时我南疆群起而攻之,必然能一举攻下这一盘散沙之地。却是没想到,还有你,陆王爷!不过,你就算再厉害,也仍旧逃不过我的手掌心!你的身边,我早已布下棋子!” 老者说着,眼神有意无意的瞟过沈晚。 这算是挑拨离间吗?! “就是她!”老者指着沈晚,冷不丁给她安了个极厉害的名外--卧底! “沈晚!你还不动手?!”老者沉声命令道。 沈晚有点懵...... 老者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也不像是在挑破离间。难不成,原版的沈晚,当真是南疆的一颗棋子?! 但不管如何,她是绝对不会听命于老者的。她相信,沈千易一家人对她的关心,以及陆汲远对她的爱,是真实的,没有丝毫掺假的。 也许是老者的语气太过笃定,神情太过嚣张,陆汲远也出现了一丝动摇。 他扭头望向沈晚,眼中有探究和不解,以及,一丝防备。 因为别人的一句话,你就开始不相信我吗?沈晚突然心中一凉。 她缓缓伸手入怀,缓缓取出大道剑匕首,缓缓行至陆汲远跟前两步远的位置。还好,陆汲远虽然脸色写着戒备,但人却定定站着,没有因为她举刀上前的动作,而有丝毫退却,或者攻击。 沈晚问道:“你相信他说的吗?” 陆汲远反问:“我该信吗?” 沈晚断然否定:“不该!” 陆汲远双眼擒着她,不错过任何细微的表情或动作,许久,他轻叹一口气,终于放下了心防,回应沈晚道:“你说的对!我该相信你的。” 这下,轮到老者傻眼了,他再次命令道:“沈晚!怎么还不动手?你杀了他,我就把你扶上南疆公主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再也不需要背负皇室私生女的罪名,苟活于世了!” 他这句话里,透露了三层意思。第一层,原版的沈晚试南疆皇室的私生女;第二层,原版的沈晚很不喜欢私生女这个身份,一直在寻求突破;第三,原版的沈晚为了成为堂堂正正的南疆公主,潜伏到了大启。 尽管如此,原版的沈晚定然是死了,否则,她无法投胎转世过来。 沈晚轻嗤一声:“动什么手?动你个大头鬼!谁要听你的命令?!” 变故横生,老者始料未及,他急忙威胁道:“你,你敢反悔?!你不想当南疆最尊贵的公主了吗?” 沈晚一言以蔽之:“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沈晚了!收起你的那一套吧!” 老者怒了:“全部上,活捉他们!” 陆汲远左右出招,上下招架,把沈晚护的密不透风。但敌我力量太过悬殊,陆汲远已渐渐力不从心,一个不防,就被左右各划了一剑,剑上带毒,他已无力再打下去。 两人被捉了。 老者见场面已经被控制,已是绝对的安全了。他默默行至两人跟前,抢过沈晚手中的大道剑匕首,接着邪魅一笑道:“你不是以前的沈晚了?哼,那便留不得了!” 他说着,就高举匕首,快速刺下...... “沈晚!”陆汲远身上受了伤,又中了毒,他很担心沈晚,却早已力有不怠,连声音,也开始变得虚弱。可见那毒药,厉害霸道至极。 “哎呀呀......这可是我父王看中的地盘,你区区一个巫师,也敢这般撒野?!”伴随着叮的一声脆响,有个好听的男声传来,语气轻快且痞性十足。 刚刚差点刀口舔血的沈晚,不禁一笑。 是冥界世子来了! 这个世子,虽然说起话来轻飘飘的,而且两人相知甚少,仔仔细细计算起来,也就一面之缘,外加一个晚上的相处。 按时间算,他新换的天眼,应该已经与身体完全融合匹配了。 沈晚回头,果见他撤掉了眼罩。那张本就清秀的脸,此刻看来,更是好看了。 说来也怪,这个冥界世子,似乎有点男生女相,那眉眼和唇鼻,都偏柔美,根本不像个阳刚男子,尤其跟冥王,没有半点相像! “小晚哪!你还好吧?”冥界世子一惯的自来熟。 PS:一家人感冒!近来天气妖孽,各位注意身体!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受困 “小晚哪!你还好吧?”冥界世子一惯的自来熟。 他旁若无人的继续说道:“你的事呢,我已经知晓了。父王临时有事,脱不开身,故而让本世子来助你一臂之力。怎么样?你可想好了,是去,还是留?” 老者被冥界世子的目中无人气炸了,他计划的那么周全,竟然就这样被破坏了。他吼道:“我们巫道,冥界,神族各司其职,互不干扰,冥界小儿,你竟然多管闲事!” 世子点头表示赞同:“说的很对,三界各司其职,互不干扰。但她不一样!” 老者不服:“区区一个私生女罢了,有何不一样?!”想当年,可是这个私生女的母亲主动找到他,说自己出生低微,无法入宫为妃,愿委身于他,为他做任何事情,只要他答应将沈晚扶上正牌公主的位置。 只是因为一系列的变故,办事的人没能成功,沈晚则辗转流落到富户沈千易家,并成为他们家视如己出的养女。可谁又知道,她真正的身份,是南疆皇帝的私生女! 沈晚对身份什么的,并不看重!更何况,沈千易夫妻二人的确待她极好,还有她的姐姐和弟弟,都对她不错。何必要为了一个所谓公主的身份,而走这么坎坷的路! 世子好没耐性的答道:“去,去!什么私生女,她可是我冥界的人,而且她还有神籍。本世子怎能不管?” 说完,他又转向沈晚:“小晚哪,你可想好啦?要是没想好呢,本世子可以勉为其难的替你做个决定!” 沈晚觉得好笑:“世子替我做决定?” 世子凑近些,笑眯眯提议道:“正是,正是!我冥界最近很缺人啊,你就留下来吧!再说,本世子眼睛好了,天天都可以出去玩了,你正好给本世子做个伴如何?” 沈晚也回以尴尬的笑。 世子却雀跃不已:“你同意啦?!把这药给他吃了,那我们现在就走!”他丢过去一粒药丸,正中沈晚掌心。 “等等!”沈晚和老者异口同声。 沈晚关注的是陆汲远,要走的话,得带上他一起。而老者,他不想放任何人走。 世子的忍耐也到了极限,尽管在人界,他的力量受到限制,但区区一个巫师,他还是有自信能赢的,于是他挥手使出了第一招。 老者是南疆的第一巫师,可谓巫界正宗,精通各种术法,包括用蛊,下降头,以及各类阵法。 而冥界的法术,与巫术颇有渊源,甚至可以说二者同出一宗,只是一个在冥界修炼,一个在人间践行,各自的侧重点不同而已。冥界术法重在增强自身修为,提升自我境界。而人间巫术重在用自己所学控制和摆布别人,甚至杀人。 所以两人相斗,一守一攻。老者怒意横生,他以攻为主,世子处处防守,两人似乎势均力敌,一时难分高下。 突然,老者一招露怯,世子得了个空子,一招将其打伤。 老者却是干脆躲到人后,命令其属下群起而攻:“全部上,杀了他们!” “乌合之众!”世子轻蔑出声,他一招制服一人,如此一路打过去,竟是没费多少时间,就把老者的属下,打趴了一半。 老者却根本不在意这些属下的性命,他再次下令,让余下的人拼死厮杀。而他自己则开始就地摆起阵法来。 另一边,沈晚扶着受伤的陆汲远藏身在角落里。陆汲远服了世子给的药,整个人的情况好了许多。 眼看着冥界世子将对方一一搞定,完全占据上风,沈晚很是松了一口气,却不知新的危险正在来临。 巫师老者已经成功布下阵法,而布这种阵法,并非第一次了。 曾经,在穷极山,他就试着布了一次,结果被陆汲远的一招“驱蛊燃犀”给破了。 但是此刻,他们可没那么幸运,能找到现成的犀皮,来驱他布下的蛊。 但他不知道,沈晚阴差阳错的了解到了蛊毒和降头的内容,此刻他的布局,她觉得似曾相识。对了,就是曾经的茉莉使用过的一招,尽管当初被她打断了,但这种感觉,是一模一样的。 她试图用书中所学来对抗,却并没有多大效果。 这时,世子已经干掉了所有的南疆人,独留巫师老者一人,闭着眼睛,原地盘腿而坐,一副无所畏惧的神情。 世子从地上捡起一把剑,就掷向巫师。巫师定定左坐着,丝毫未动。而剑,却在五步开外,被弹了回来。 世子捉剑上前,正欲再刺,沈晚大声提醒道:“世子!他下了蛊!不要靠近!” 然而世子却似没听到一般,一步步上前。 沈晚担忧的想跑过去拉住他,却发现自己也被困在了角落,根本走不出去! “世子,小心啊!不要靠近他!”沈晚再次高声呼喊,却仍是无效。 “没用的!这个阵法我知道,是蛊毒阵,除非燃烧犀皮,用烟雾来驱散它,否则没有办法!”陆汲远提醒道。 的确没有办法,因为世子已经进入了巫师老者的控制范围。 巫师老者哈哈大笑着:“我这种蛊名为金蟚蛊,是人用它来获取钱财,却不知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也,它真正的厉害之处,在于附身他人体内,食其血肉,直至死亡。根本无法驱除!” 金蟚蛊,沈晚记得,这种蛊,她在那本书上看到过,里面说它外形似蟚,色金黄,十分罕见且稀少,它一般寄居在千年楠木之下,需先掘了楠木,才能找到此蛊,而饲养时,需以蜘蛛壁虎毒蛇蟾蜍蜈蚣五种毒物喂食,最终炼成这种十分恶毒的蛊虫。 巫师老者挥手放出此蛊,一脸得意之色:“冥界小儿,是你先多管闲事,坏了规矩。就是你家老子来找我,我也是有理的!” 沈晚惊呼出声:“小心!” 世子却是临危不乱,脸上依旧带着云淡风轻的笑,他转向沈晚,轻快道:“你还没说呢,究竟是走是留?若是要走,时间不多了,本世子在力量耗尽之前定能将你送出去,求得一条活路!” 冥界世子在这里,陆汲远也在这里,王五在这里,她的亲人都在这里,如果他们都在因为这该死的蛊阵而死在这里,她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 鉴于她能听到世子所言,世子却听不到她的话,沈晚拼命的摇头......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也去 鉴于她能听到世子所言,世子却听不到她的话,沈晚拼命的摇头...... 世子轻轻一笑:“如此甚好!” 沈晚原本以为世子要使出什么毁天灭地的招数,却发现他不过是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召唤出了她的大道剑匕首,匕首幻化成剑,先是冲出了蛊毒阵,后直直飞入天际。 巫师老者在不断的念着各种咒语,企图加快蛊毒侵食冥界世子的速度。 然而片刻之后,世子仍旧屹立不倒,而巫师老者,已然占据下风。因为,受到大道剑的召唤,神君来了! 神君的天眼也是刚刚融合完毕,也不知冥王是否故意,他的新天眼,看起来并不和谐,至少没有冥界世子看起来那般顺眼。 他皱着眉,对这种召唤很是反感。 但因为大道剑是沈晚之物,而这召唤之人,是冥界世子,故而,尽管反感,却还是来了。 刚一到,他就发现了不对劲。介于茉莉之故,他对蛊毒知之不少。如今这蛊毒阵,的确很厉害,却也只是因为蛊虫本身很难得,要想破阵,只需除掉这只金蟚蛊。 神君保持着固定的距离,让自己出于蛊毒阵外,凭着一人之力,单打独斗。却也只是堪堪缓解了冥界世子的困境,让他得以喘息,其伤势不再加重。 “金蟚蛊习性犹如蝎子,毒性很强,这大觉寺大门紧闭,四周高墙林立,密不透光。很是适合金蟚蛊发挥。但它也有致命的弱点--怕光!如今唯有用天眼之力对抗!”神君这话是说给沈晚听的。 沈晚点头表示同意。 神君提醒道:“用过之后,或许它就无法再开启,你将不再拥有天眼!” 这意味着:她无法通过天眼来读取他人的记忆;或许,大道剑也不再视她为主,没有了大道剑,她便无法自由出入神界;而蛟族护心珠,她更是无法与之产生感应,收集蛟珠碎片的事,她未必能完成。 她抿抿唇,用力的点了下头。随后大睁着眼睛,定定望着大道剑穿过蛊毒阵,来到她跟前,最后停在她眉心之处,似乎酝酿了一会儿,接着猛的扎入她眉心,那天眼所在之处。 她并不觉得痛,只是有种麻麻的钝感。接着大道剑又猛的撤离,带起一股喷涌而出的血色,眉心间寒光炸裂,照亮了整个大觉寺。 寺内外的所有人都被寒光所制,晕的晕,瘫的瘫,全都失了力气。 沈晚也支撑不住,直接昏了过去。 因着这寒光,金蟚蛊更是受到重创,蛊毒阵不攻自破。巫师老者结结实实吐了一大口血,他畏惧的扫了一眼现场,接着慌忙撤离。 冥界世子轻叹一口气:“终是破了!”他的腑脏都已受到不同程度的创伤,幸而神君及时出手相助,目前这点伤,对他来说并没有大碍,将养一段时日,就都长回来了。 “她的天眼,也是废了!”这才是重点,沈晚用了这么久的天眼,因为这一次破阵而失去了,从此,她就只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普通女子了。 这算是意外的获取,又意外的失去。 清醒后的沈晚,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大觉寺的客房两天了,仍旧是她的小丫鬟青儿在一旁照顾着。见她醒来,一脸喜色的跑出去唤来众人。 最先赶到的是陆汲远,他一阵风似的的来到床边,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确认当真是没有妨碍了,终于松了一口气,轻轻握着她的手,整个人和煦又温暖的感叹:“总算是醒了!” 沈晚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父亲和母亲以及姐姐弟弟蜂拥而至,瞬间把床边围的密不透风,而陆汲远,更是被无意中挤出了包围圈。 他有些好笑的望着这一家子,同时又有些感动! 生在皇权家庭的他,从小就见惯了父皇和各位皇叔之间的君臣之礼,以及父亲和母亲之间的淡漠疏远,他唯一的亲人,就是先大启皇帝。但他也死了。 如今的他,尽管保留了王爷的位置,有一定的权利,有一方田地,有一府下人,却是变成了孑然一身的孤儿。 沈晚却不一样,她有这么多的亲人,家庭如此和睦,得到了所有长辈和晚辈的爱。 他想起了当日巫师老者所说的“南疆皇室私生女”、“南疆公主之位”,再发观此刻的沈晚,那所谓的公主之位,的确不值一提。 而沈晚,无论她究竟是不是南疆皇室的私生女,她都是只是她,一个认真勇敢,聪慧善良的好姑娘,同时,也是他的心上人!她的身份,于他,无丝毫影响! “晚儿呀,你可有头疼?可还发热?” “三姐,你还认识我吧?我是你弟弟风儿!” “三妹,你能说话吗?该不是不会说话了吧?!” 一家人乱糟糟的嘘寒问暖,沈晚都不知道应该先回答哪个问题。她只得笑了笑,统一答复道:“我没事了。” 然而当日的情景,历历在目--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沈晚二人先行步入大觉寺,随后大觉寺的大门轰然关闭,紧接着就听见一声巨响,大觉寺的大门死死被堵住。 还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状况,就立即出现一群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本来陆汲远的部下跟围剿他们的黑衣人拼死过招,勉强杀出一条血路,助他们逃脱。谁知大觉寺内突然亮光骤现,他们被那光芒所摄,根本无法动弹。 紧接着,大觉寺的大门猛的碎成木屑,而挡在门上的巨石,更是从中裂成数片,轻轻一触,就轰然落地,成了碎石头子。 之后,他们才知道,发出这种寒光的,是沈晚,他们的女儿。 尽管这个孩子,是她们半路领养的,但她从小就乖巧可爱,体贴聪慧,与其姐弟也是相处融洽。他们早已视如己出。 原本以为她不过是个别人遗弃的可怜孩子罢了,却没想到,她竟然有这种可怕的本事。 神君和冥界世子这种人,光是看外表,就觉得器宇不凡非同一般,但万万没想到,他们的身份竟然如此的神奇,如此匪夷所思。而沈晚,竟然还跟他们相识,且关系不一般。 不过一天的时间,他们的观念和认知被完全颠覆。但无论如何,她终究是他们的女儿! 沈父沈母又再三确认了几遍,看到她一切对答如流,一颗悬着的心,才总算是落了地。 待人都走了之后,陆汲远方跟她说起另一件重要的事--巫师老者逃回了南疆,南疆已经发兵攻打大启,其大军,不日将抵达大启边境。 皇帝徐之夏虽然已经做了安排,但此战来的仓促,我方对南疆的军情,知之甚少,还需有人打入南疆内部,提供可靠情报,方能在战场上,占据有利形势。 而这个人选,便是陆汲远! 沈晚表态:“既然如此,我也去!” 第一百二十章 南疆之行 南疆,这算是几国中最为神秘的一国。 它地茂人稀,盛产各种稀缺资源,包括茶叶和药材;同时盛行各种奇门异术,比如蛊毒和降头术。 唯一缺少的,就是铁矿,故而南疆的武器并不发达,其军事也因为武器的落后,无法与诸国相提并论,一直以来,都被边缘化。 也就是这么一个大启从未放在眼里的小国,如今却成了战场劲敌。 光是从他们的行军速度,以及首轮攻势来看,南疆一直是被世人小觑了。 它的药材和巫蛊之术,成功的培养了一大批大鹏鸟,正如沈晚从黄路的同胞哥哥口中得到的消息,南疆就是驱使这些被药物训化的大鹏鸟,对大启发起来首次进攻。 大启诸将,乍然见此庞然大物,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即便武艺稍微好一些的,也不过是在其锋利的抓下里求得奄奄一息,眼睁睁看着它们攻击一个个士兵,最终扶摇直上,直冲云天,展现一副胜利者的高傲姿态。 为了快速进入南疆,探查最准确的敌情,再加上时间有限,陆汲远根本来不及绕道别处,只得带着沈晚和王五,以及非要跟着凑热闹的奎英宿一起上路,就从这哀嚎漫天的战场上穿越而过。值得一提的是,他们一行,不止四个人,还多一个人--阿光!找他的理由,只因为,他说过:他曾经在南疆生活过! 敌营驻扎在南疆边境的诸也城,此地城池坚固,人口极少,且因战争之故,南疆的掌权者,早已将城内为数不多的百姓转移到了别处。可以说,这是一座空城,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一座只有士兵的城市,处处都是兵丁和武器,以及巫师和蛊毒师、荀兽师等等。 而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主角,便是那数十只大鹏鸟! 陆汲远四人的潜伏之路非常冒险,一来无法乔装为普通百姓,因为诸也城里根本就没有百姓!二来无法光明正大的通过城池大门,唯一的途径,就是爬上城墙,悄无声息的干掉几个人,然后替换他们,以此混入南疆军中。 爬城墙这种事,对武艺尚佳的陆汲远和王五来说,并非难事,对奎英宿来说,也并非无法解决。而沈晚,她根本做不到,城墙太高,她爬不上去! 此刻,她才知道,自己这么不管不顾的非要跟过来,的确太过任性了。 陆汲远男友力爆棚的宽慰她:“我可以背着你,爬上去!”他没有说大话,这一点,他的确可以做到,一来他轻功不错,二来沈晚偏瘦小,背在背上,并不算多大的负担。 同行的阿光,对南疆十分熟悉,领着他们,挑选了最矮的一道城门,又指挥着陆汲远和王五,毫不费力的就干掉了守大门的两个士兵。 也许是南疆自大,并未想到大启的人竟然如此不怕死的直接越过城墙进来,故而他们出师十分顺利,混进南疆的第一步,告捷! 接下来要对付的,就是大鹏鸟。 沈晚对先前的那只大鹏鸟,记忆深刻。而且她一直认为,大鹏鸟能够跟她交流,完全是因为她的天眼之故。 可如今,她的天眼已经没用了,大道剑也因为从此无法与她并肩作战,而被神君收走,带回神界了。失去天眼的她,从此和冥界以及神界都不在有任何牵连的她,要如何来对付大鹏鸟呢? 对付大鹏鸟,最有经验的当属阿光,他可以用特制的艾叶香,来引诱大鹏,之后再吹奏驯物曲。 只是,他的驯物曲,对这数十只久经巫师训练的大鹏鸟,究竟能否起到作用,还是个未知数! 沈晚默默的握紧了胸前的半颗蛟珠。蛟珠碎片之间有很强的融合力,只要将它们放在一处,就会自行拼合。她收集到的这些碎片,自动融合成了一个月亮形的半圆。她心觉好看,就干脆将其挂在了胸前。 他们顺着路,摸索到了大鹏的栖息之处,其实地方很好找,因为大鹏鸟体型庞大,它们待的地方,定然空旷无比,而诸也城最空旷之处,就是巫师道堂。 这里的巫师,通常不自称为巫,他们以道者自居,更认为自己所行所修,乃是正统巫道! 巫师道堂,是所有有等级巫师的聚集地,他们每日聚在一起,共同作用,驯养并驱使着这数十只大鹏鸟。 阿光认为:巫师们全都各司其职,所有人必须通力合作,方能完成驱使之职,故而只要破坏其中的某一个环节,就有可能导致驱使出错,使大鹏鸟无法得到正确的指令,而这里,最重要的一环,其掌管着便是上一次交过手的那位巫师老者! 陆汲远决定:就从这个巫师老者下手。 一来是早就交过手,算是知些根底;二来是他上次受了伤,看似重创,这才过了几日而已,其伤势应该还没有痊愈;三来他定然想不到,他们区区五人,就敢孤身深入,定能打他个措手不及;四来,除掉了他,也就相当于除掉了敌军的一大主力,可谓是对敌方的重大打击。 进入巫师道堂,需经过三道关卡,这是陆汲远早就收集到的信息。但究竟是哪三道关卡,却所知不详。 沈晚问道:“听说巫师道堂的三道关卡,很是厉害,我们要怎样才能稳妥的过去?” 陆汲远:“这世上最厉害的关卡,只有三种,一是五行八卦类阵法,二是暗器冷兵器类,三是毒气毒药类。不过,我们不需要进去!” 沈晚:“你的意思是--引他们出来?” 陆汲远:“对!准确的说是--引那些大鹏鸟出来!”他说着,就示意阿光把他特制的数瓶艾叶香,绑在箭头上,再一支支箭进巫师道堂。 装艾叶香的都是些瓷瓶,触地即碎,这声音引出了最外层的巫师,这香味也引起堂内的大鹏鸟出现了一丝骚动。 再接着,阿光一人留在原地,吹起了驯物曲,大鹏鸟对这曲子,还是有反应的,它们陆陆续续的摇头晃脑,挣扎着要走出巫师道堂。 阿光能制造的骚动,到此为止了,因为,一旦吹起驯物曲,声音传出,他的位置也就暴露了。 在此之前,陆汲远已经带着沈晚三人潜伏在堂外,只待有人出来,就迅速干掉几个,再故技重施,迅速换装,混入人群中。 阿光凭一己之力,全力逃跑,同时也为他们打掩护,拖延时间。 混入巫师道堂的四人,沿着他们最初的脚印,并没有费多大力气,就入了内堂。 所谓的三道关卡,却好似不存在一般,他们虽然小心翼翼,却如入无人之境,畅通无阻。 第一百二十一章 胜利(大结局) 所谓的三道关卡,却好似不存在一般,他们虽然小心翼翼,却如入无人之境,畅通无阻。 整个巫师道堂也显得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他们干脆收起武器,大着胆子四处查看。 果然如所看到的一样,整个道堂,竟然一个人也没有,连那些庞然大物一般的大鹏鸟,也就不见任何踪迹。这很不寻常,太过蹊跷。 明明原先还看到这个道堂里灯火通明,艾叶香弥漫此际时,也明明见到有人从堂内出来。 这种种迹象,明显表明:这个巫师道堂里面,绝对有问题! 陆汲远再一次想起来蛊毒阵。最早的一次在石室,最近的一次在大觉寺,就是因为受这蛊毒阵的限制,明明近在咫尺的人,却无论如何也看不见。 第一次,刚好周穆的拐杖里有犀皮,所以他用一招“燃犀驱蛊”成功的破了阵法。第二次,阵法里面加了一只金蟚蛊,加上没有现成的犀皮可用,只得一次性透支了沈晚的天眼,灭了那只金蟚蛊,同时破阵而出。 那么这一次,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或许首先应当找到巫师老者,陆汲远使劲浑身解数,对堂中的风水局以及可看到的阵法全部调整了一遍,却仍是没能找到突破口。 “既然他们要藏起来,何不干脆顺水推舟,将他们永远困于此地?”奎英宿提议道。 这是个好主意!陆汲远思索着有什么可用的阵法,可以将计就计,将他们困在此地出不来。 他忽的想到了:“有了,我们就设一个陷空陀大阵!” “陷空陀?”三人不解。 “陷空陀乃是世间最阴毒的阵法,可以控制和摆布阵中所有的活人和亡灵,将其永久困住,永不超生!” 沈晚拍手赞同:“好!就用这个阵法,我们能做些什么?” 陆汲远指挥着四人搬运移动堂中物品,一个阵法,初见雏形:“接下来,还差一步,此阵即成了!此阵法太过凌厉霸道,你们先行退出堂外,由我一人来完成!” 这时,身旁的气场以及堂内的气氛出现了微微的变化,并慢慢演变成一种骚动,陆汲远暗叹一声:机会来了! 接着,他左右移步,上下移动,几个来回。最后拔剑出鞘,猛的将堂中高悬的明镜击碎,碎片落地之时,整个巫师道堂犹如被揭开了覆盖其表面的一层隐形布,藏身其中的所有人,逐一现身眼前! 巫师老者大怒,对着身边仅剩的四个守卫吼道:“蠢货!这陷空陀大阵都失传多少年了。被人唬一唬,你们就沉不住气了!” 王五猛的扭头看向陆汲远,只见他唇角微动,看似不着痕迹的笑了。他方恍然大悟:原来陆王爷是故意使诈,竟然还真把这些人给诈出来了!阿光吸引了大部分的人力,此刻,堂中仅有这五个人!陆汲远和王五,并不费力的就制服了巫师老者的四个守卫。 陆汲远悄悄松了一口气,他猜测的没错--这巫师道堂明明就是个巫师老者的大本营,他们悄悄杀进来了,他不但不现身对抗,反倒唱了这么一出“空城计”!只有一个原因:他伤势不轻,无力抵抗。打不过,只能躲! 巫师老者气的吐出一口血,真是万万没想到,竟然要在自己的地盘上被别人杀死! 他做着最后的挣扎,拼尽全力唤出了大鹏鸟。 数十只大鹏鸟倾笼而出,眼神疯狂的冲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尽管他们还存有一些阿光自制的艾叶香,此时倒出,也对大鹏鸟起了些作用。 奈何巫师老者在此,他拼着同归于尽的决心,不断的用各种方法,驱使着大鹏鸟。阿光不在,他们处在下风,人畜厮杀,相互都挂了彩! 王五有点忐忑,心里很是没底,他不安的对沈晚说道:“三小姐,属下......”他很担心,知晓自己无法对付这些大鹏鸟,更无法保护沈晚。 正说话间,大鹏鸟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击。尽管巫师老者的驱使有点乱,许多时候大鹏鸟都有些呆呆的,但它们天生皮糙肉厚,又有一对坚硬的翅膀,陆汲远和王五用尽全力,也未能伤其根本。 眼看陆汲远和王五都受困于大鹏鸟锋利的爪下,沈晚大惊:“小心啊!” 奎英宿冲到沈晚跟前,急急说道:“那次之后,我便四处打听过,这些大鹏鸟来自南海,他们原本就是蛟龙一族的仇敌,对蛟珠定然会有感应,或许可以将收集到的蛟珠一用!” 病急乱投医,她摘下挂在胸前的半颗蛟珠,交到奎英宿手中。 奎英宿却只是摸了一下蛟珠,随后推开道:“你来,我掩护你!你以血滴入,把它投入大鹏口中!” 巫师老者得逞的笑道:“哈哈!你们今日别想活着离开,大鹏鸟乃由我南疆皇室供养,外人的血,根本没用!” 沈晚左右扫了一眼,情况很危急--陆汲远和王五仍在大鹏的鸟爪下苦苦煎熬,而奎英宿,他已经用上了神界的术法,给她争取时间! 沈晚高举着半颗蛟珠,咬破手指,将其滴入蛟珠中。蛟珠立即发出异样的红光。 近处的一只大鹏鸟果然好奇的停止了攻势,它低头看了看,闻了闻,随后一声厉啸,大张着嘴巴,沈晚顺势抛送,咕咚一声,那半颗蛟珠就被其吞入了腹中。 其余的大鹏鸟见状,纷纷来抢夺。场面的风向顿时变了--大鹏鸟主动放开了陆汲远和王五,转而相互之间争夺打斗起来!它们的结局,自会是自相残杀,全军覆没。沈晚急忙上前扶起陆汲远和王五:“你们没事吧?” 王五已经力竭的晕了过去,陆汲远则勉强的摇了摇头。 巫师老者不可置信的怒问道:“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沈晚提醒道:“你难道忘了,你告诉我的,我是南疆皇室的私生女,按理,我也是皇室中人!那我的血,就有用啊!” 巫师老者大势已去...... 大启十六年,即是徐之夏登基为帝的第一年年尾,南疆的巫师道堂被一场大火,燃烧殆尽。南疆最厉害的巫师老者也葬身火海,同时被火海吞噬的,还有数十只癫狂状的大鹏鸟。 次月,大启的大军一举攻入南疆,攻下所有城池,斩杀所有毒蛇奇蛊,焚烧所有蛊毒降头书籍,但凡有些名望的巫师,悉数被就地砍杀。整个南疆,霎时血流成河,一片哀嚎...... 无论胜或败,最苦的,仍是无辜百姓。但因为大启将士的这一系列举动,南疆从此没有了蛊毒,更没有降头,一切的神法秘术,统统失传。 大启十七年,年初,沈晚的大姐沈云,于刘尚书府产下一子,取名,刘备。 同年,年中,沈晚的二姐沈雾与廷尉大人江子渊喜结连理。彼时,江子渊主动辞去官职,并负荆请罪,跪在陆王府外一天一夜,请求陆汲远原谅,他当初乃是一时糊涂,才会被南疆巫师利用,幸而未能铸成大错。陆汲远对他心中并无恨意,不过有些不悦而已,如此一番折腾,也就消了气,两人握手言和,又是一对好兄弟! 大启十八年,沈晚的及笄礼刚过,陆汲远就带着夸张的聘礼前来下聘求娶,沈父沈母笑着应下,同年十月,二人举行了空前盛大的婚礼。沈晚完完全全与前世告别,在此开始新的人生。 大启十九年,沈晚的弟弟沈雾和黄路,终于获得了父亲沈千易的认可,同意二人成婚。 彼时,焦尾作为黄路的长辈,前来商洽婚事。到此,沈晚方知,黄路竟是焦尾的亲生父亲,焦尾是神族的,那么,黄路自然也是流落人间的神族人士,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当初,沈晚无法通过天眼读取黄路的记忆。皆因她是神族的人。 大启二十年,沈晚有孕,难产。稳婆惊慌,御医束手无策。在此很可能一尸两命的危急时刻,突然有一名曰周云者,毛遂自荐,请求帮助接生。陆汲远毫不犹豫的就把来人推进了沈晚的产房。 在昏暗痛苦的产房中,沈晚听着他镇定的指导,顺利的产下了一名女.婴,并在力尽昏迷之前,隐约看清了对方的脸,这个人,似乎......似乎很像......周穆!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