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你才休假几天,怎么这么快便归队了?”副驾驶位上的赵兰一边目不转睛透过后视镜盯着后边不远处停靠着的黑色轿车,一边像是闲聊地说道。 张若华咧咧嘴:“这不是吴处长说你一个人出任务不放心,他才把我召回来了。再说这次的目标可不小,你一个人只怕……”她声音压低了下来。 赵兰皱皱鼻子:“切,这个吴处呀,每次都安排你跟我搭档,也不挑个帅哥给我,再这么每日每夜地出任务,我都要谈不上恋爱了。” 那辆轿车还是停在原地没有动静,看来里面的人应该还在打手机。张若华这才笑着说:“你不是有了咱们帅气的林上尉了吗,他穿军装那笔挺的模样早已征服了你的心了,还觊觎别的帅哥干嘛!” 赵兰脸噌地红了,伸手一拍张若华:“瞎说什么呢你,他……他还不知道我是干嘛的。”说着她长叹口气,似乎有些心灰意冷,“你也知道咱们的身份是机密,就算他也是军区的,也是不能说。再说咱们处里也就咱们两个女的,自然也不让我调离。看这样子,我跟他多半也是不可能了。” 张若华心里也有些沉重,只能压低声音安慰她:“你也别多想了,等这次任务一办完,回去我帮你跟吴处说一说,虽然困难,也不是没有先例。之前不也有人调到机关里去做了文职吗,说不定能成的。”赵兰点点头,脸上有了些笑容。 此时后视镜里那辆轿车的车门突然打开来,一个穿着黑色夹克衫的男人从车上下来,四处张望一下,目光在经过张若华这辆车时停了下来,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 张若华目光一闪,低声说:“不好,他可能发现我们了。” 赵兰也着急了,望望后视镜:“这可怎么办,要是他知道我们是军方的人,只怕那些资料会被他们立刻销毁,也就查不出谁是内奸了!” 那个穿黑夹克的男人已经开始向这边走来,目光正扫视着车里的两个女人,想要看出什么端倪。 张若华与赵兰此时都已是紧张不已,若是让那个男人看出什么,这次任务就彻底失败了,不但不能保住那些被盗出来的重要军事武器装备资料,连那个藏在军区里的内奸也断了线,再也查不出来了。已经是紧要关头了! 那个黑衣男子走到这辆奥迪tt车旁,敲了敲车窗玻璃,只见车窗被缓缓摇下来,驾驶位上的短发女子正抱着方向盘大声哭着,丝毫不理会一旁站着的他,倒是副驾驶位上那个娇小的长发美女一边从纸巾盒子里抽着纸巾递给那哭个不停的女子,一边抬头问道:“有什么事么?” 那黑衣男子似乎没料到会见到这种场景,退了一步,皱眉问道:“只是听到哭声过来瞧瞧,有什么能帮忙的么?” 长发女子叹口气指了指驾驶位上那位,低声说:“失恋了,没什么事,哭一哭就好了!” 驾驶位上那个似乎听到了失恋两个字,噌地一声坐直了身体,全然不顾形象嚎啕大哭:“你说他是不是疯了!我有什么不好,他凭什么不要我,要跟那个女人在一起鬼混,你说,他有我好看么,有我体贴吗!” 那黑衣男子看了看那哭的乱七八糟的短发女子,俏丽的短发,标准的瓜子脸,尖尖的下巴,一双大眼睛已经哭的红肿了,长得的确不错,很有几分利落娇俏的气质。 那长发的女孩子忙伸手拍着她的肩膀,劝慰着:“是了,就是他有眼不识金镶玉,他不知道你的好,好了好了,别哭了,你都哭了快一个小时了,明天你眼睛还不得肿的像个水蜜桃,你就不怕公司的人笑话你呀!” “他们敢!”那短发的女孩子听她这么一说,瞪起眼睛说着,“谁敢笑话我,我就开除她,我可是她们的董事长!” “是呀是呀,董事长!”那长发女孩向着黑衣男做了个无可奈何的笑脸,示意他没事了。 黑衣男子很有风度的微笑点点头,这才转身慢慢向着自己的车子走回去。 驾驶位上的张若华看着黑衣男慢慢走远,心里那块提着的石头,也跟着慢慢放了下去,这次算是涉险过关了。 “没事了?”赵兰在一旁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好在你反应快,想起这一招来蒙了过去!” 她看看张若华哭的乱糟糟的脸,和那双红肿地像金鱼的眼,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你的演技真好,不去做明星可惜了!” 张若华瞪着那肿眼看向赵兰,低喝道:“你还笑,刚才挤了那么多药水,现在眼睛都辣的睁不开了。” 赵兰强忍住笑,说道:“真对不起,我……我一紧张就挤多了!” 张若华擦了擦眼睛还在不断流出的泪水,急急地说:“好了,咱们赶紧撤吧,他已经怀疑我们了,再跟肯定不行,还是让老丁他们来盯住他好了。”说着发动车子便要离开。 赵兰取过通讯器呼叫:“0312,0312,我是0311,现在进行b方案……” 一辆银白色的跑车自后面超车,与她们的车并行在马路上,也不快也不慢,似乎没有打算超过她们。 张若华有些奇怪,转过脸去看了一眼那台跑车,不知道对方要干嘛,只见那跑车中的人向着她们诡异地一笑,跑车的车窗缓缓摇了下来…… 危险,张若华的本能立刻反应过来,她手中的方向向右猛的一打,冲着正在呼叫的赵兰吼道:“快趴下……” 赵兰一愣神,透过张若华看见了旁边那辆跑车,还有跑车里伸出来的枪!她连忙蹲下身子,却听到“砰,砰,砰……”三声枪响,那人开枪了。 她身上没有中枪,正抬头,却看见驾驶位上的张若华脸色白的像一张纸,正努力地把方向盘正过来,将车停了下来。 赵兰自手包里摸出手枪,弓着身打开车下车,将背贴在车上,在找那架银白色跑车。只是因为听到枪声,目睹了整个事件,周围的群众十分混乱,有人发出尖叫声,四处都有人乱跑,还有孩子的啼哭声,在乱糟糟的马路上,早已不见了那台跑车的影子。 车里的通讯器又响起来,里面是老丁焦急的声音:“0311,0311你们那里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有枪声?” 赵兰回身上车,拿起通讯器回答道:“有人向我们车子开了三枪,现在目标已经逃窜……” “有没有人受伤?”通讯器里换成了吴处地声音。 “没有,”赵兰说道,却一偏头看见旁边的张若华倒在了驾驶位上,背上的衣服已经被血全部浸透了,赵兰手中的通讯器几乎要掉到地上,她疾呼一声,哭出声来:“若华,若华,你醒醒啊。” 张若华的神智已经开始模糊了,背上的伤口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知道自己的力气在随着背上汩汩而出的鲜血慢慢消失,手脚冰冷,她原本在疑惑,明明已经瞒过了那人,为什么还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但在那架银白色跑车开枪之前,她看见开枪那人脸上露出笑脸,就明白了,他们是宁杀错不放过,不会允许有半点泄露行踪的机会发生。 越来越冷,眼前的事物也越来越模糊,最后只能隐约听到赵兰的痛哭声:“若华,快要到医院了,你再坚持一会……”她觉得好累,想睡一会,就睡一会,不会耽误任务的…… 第一章 穿越成了娇小姐 “老太太、大夫人、二夫人,几位小姐来了。”秋芙打起帘子进来。 正位上坐着的老太太脸上一喜,点头道:“快让她们进来。”一旁陪坐着的大夫人、二夫人脸上也有了喜色,目光都望向帘子外。 前面走着的两位一进门都是笑语盈盈地走到跟前福身道:“若瑶、若梅给老太太请安了。” 老太太连连点头:“好好,快起来,都坐下吧。” 只有走在最后的二小姐若华表现地颇为奇怪,她先是站在一旁看着两位妹妹给老太太请了安,这才慢慢走上前去,也是微微一福:“若华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笑道:“是若华呀,听你母亲说你这几日又病了,可好些了么?今日暑气大,你应当在房里歇着,莫要折腾坏了身子。” 若华起身向着老太太微微一笑,道:“身子已经没事了,怕老太太担心,过来给老太太、大夫人、二夫人请个安。” 这话一出,屋里的几人面面相觑,都以奇怪地眼神看着二小姐若华,似乎她做了什么稀罕事一样。 若华低垂着眉眼,坐在了大夫人身旁,对她们怪异的眼光波澜不惊一般。只是在心底,张若华早已头痛不已,难道又说错了什么,才让这些人用看熊猫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自从自己不知道是死而复生,还是灵魂穿越,附体到这具躯壳的身上开始,一切都别扭的要死。 这里不知道是什么朝代,她试着跟身边的丫头们讨论过朝代问题,结果什么商周秦汉隋唐,她们一概不知,只是说如今是北朝,却又不是南北朝的北朝,真是搞不清楚究竟是哪个年代。而且糟糕的是自己居然穿越成了一个娇小姐,也叫若华,只是这这娇滴滴的身子,走几步路都要歇一歇,连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哪里有自己当初雷厉风行,出生入死的半点作风。 这一切都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她现在变成的这位小姐似乎,好像在这府里很是不讨人喜欢,从她来到这里,说是昏迷了好几天了,都没有人来探望过她,只听说随便请了个郎中抓了几幅药灌了下去,活与不活却没人问,好彩她穿过来了,身子开始一天天好起来,要是没有她张若华,这具身体的主人不是得就此完蛋? 虽然被灵魂穿越这种听都没听说过的事给震惊的好几天没回过神来,但是张若华还是振作起来了,她在情报处受训时最基本的知识就是:接受一切不可能任务,尽最大努力去完成。现在她既然已经穿越过来了,回不去了,那么这具身体就是自己的,处境也就是自己的处境,她要做的就是解决所有的难题。 老太太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先开口笑道:“几日不见,若华倒是懂事不少,也不枉你母亲平日疼爱你。”大夫人却用极为复杂的目光扫视了若华几眼,这才收了回去。 二房夫人没有理会大房这边的诡异气氛,拉着若梅的手对着老太太笑道:“若梅这孩子最是实心眼,前日听说老太太受了暑气,身上有些不爽利,担心了好几日,这不一听说您好些了,便急慌慌地赶了过了,说是要给您请个安。” 若梅忙站起身来一福身道:“若梅本想早些来探望老太太,又怕扰了老太太歇息,故而一直到今日听说母亲过来,才求了母亲跟着来看看。” 老太太慈祥地看向一旁挨着二夫人坐着的若梅,点头笑道:“是个好孩子,难为你挂心了。” 那边厢,大夫人也笑着道:“若梅自来就是有主见的孩子,不似若瑶这般柔弱,前几日听说老太太受了些暑气,这孩子竟自个躲在屋里难过,还是彩纹劝了小半日才劝住了。”说着她瞥了一眼身旁坐着的若梅。 若瑶忙站起身来,手里还捧着个丝绣荷包,眼中满是恳切地道:“老太太平素不爱用香粉之物,若瑶便想着给老太太缝了个贴身荷包,里面放着金银花、薄荷叶、青竹叶这些祛暑之药,只是手工笨拙了些,请老太太莫要笑话才是。” 一旁的丫鬟忙上前接过那小巧的荷包送到跟前,老太太接过荷包细细看时,只见上面绣着牡丹花与翠鸟儿,针脚细密,栩栩如生,可见方才若瑶说得手工拙劣不过是谦虚罢了。 老太太更是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连连道:“好孩子,真是不错。”也不知道是说人不错,还是说这荷包不错。 若华在一旁闲闲用着茶水,看着大夫人得意地看着二房的,显然这大房和二房正在暗中争夺着什么,都想要拉拢老太太,只是这次大房似乎是棋高一着。若华倒不急于搅合进去,毕竟现在刚刚过来,依附到这个身体里,有许多事都还没有弄清楚情况,不能轻举妄动。 见老太太高兴,大夫人状似无意地问道:“这几日倒是没见若兰回府,不知王家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老太太唤过身后站着的一名丫鬟,让她用如意小锤给锤着腿,这才抬起头来波澜不惊地道:“是呀,兰丫头有日子没有回来了,也不差人带个话来,我也是怪惦得慌的,倒没有听说王家有什么动静。” 大夫人试探地道:“要不要差人去王家瞧瞧,是不是若兰有什么事?” 老太太抬抬眼,看了大夫人一眼:“若有事,兰丫头自然会设法知会我们的,王家不比咱们府里没什么规矩,那边是朝中的贵戚,大户人家,若是冒冒失失差人去,不但探不到消息,怕还要给兰丫头惹来一堆麻烦,安心等着就是了。” 大夫人忙答应着:“是。”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老太太接过丫鬟手里的茶,慢慢饮了一口,大房二房的都忙起身告辞,说是不扰了老太太歇息。 若华虽然啥也没弄懂,但看情形,这大房二房都未能得到想要的答案,都是眉头紧皱着,连带着后面的若瑶、若梅也是脸色颇为不好看,对视之中都有火药味。若华也不想多事,跟着她们向回走去。 “弟妹也惦记着王家的那边?只是可惜了,这若兰可是大房的长女,只怕很难帮若瑶说上几句。”大夫人没好气地对与她并肩走着的二夫人道。 二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她甩了甩手里的手绢子,语气里暗藏讥讽:“若兰的确是大房长女,只是嫂嫂您可别忘了,她未必记得你的养育之恩呢。想想从前……”她咂咂嘴,“恼都来不及,哪里会想着帮上一把呢。”这话说得大夫人脸色发青,待要反驳几句,二夫人却早已带着若梅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只把大夫人与若华若瑶一行人丢在了路上。 大夫人被说得一肚子怒火,却转过脸来,冷冷瞧着若华:“你还不回去,仔细站得久了又说着了暑气,还要替你请郎中。” 若华心里嗤笑一声,却也不和她计较,只是微微福了福身子,转身向着自己的吟华苑去了,却不曾知道,自己最后的福身的举动,让大夫人和若瑶等人又是好一个吃惊。[bookid==《大汉弃妇》]弃妇自强重生系列之大汉弃妇来袭。 第二章 倒霉悲催的二小姐 吟华苑。若华一屁股坐在床榻上,四仰八叉地躺倒,这一天可真是漫长啊。穿着这一身披披挂挂的行头,还穿着小的可怜的绣花鞋,一路小碎步地走着,动不动要福身请安问好,还要看着一群不认识的人,真是累坏了她了,就连从前出任务都没有这么辛苦过。 “二小姐!!”门口传来纽儿的尖叫声,“你怎么了,你怎么……”她说不下去了,她也没法形容这位二小姐现在的姿势,这简直……简直就是骇人听闻,一向谨守规矩,连话都不多说的冷冰冰的二小姐怎么病了一场之后就跟换了个人一样?!现在还摆出这么个姿势,要她怎么接受得了。 若华慢慢收回自己的手脚,坐起身来,白了纽儿一眼:“什么事这么着急,没见我正躺着么?” 纽儿来不及收起自己吃惊到要掉下来的下巴,只是傻傻地照实回答:“您吩咐的事已经打听到了。”她还是想问小姐你没事吧,刚才那一幕已经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刺激。 “好,快说来听听。”若华来了兴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只有掌握了敌人的所有情况,才能更好地制定出行动方案。 听了纽儿的回话,若华终于对自己现在的状况有了个大体的了解:这具身体的本尊姓杜,是杜府里长房的二小姐,原本是长房夫人嫡出的,上面还有个嫡亲的姐姐若兰。只是亲生母亲因为早在生下若华没多久便病逝了,她父亲也就是杜家大老爷杜宏昌又续了一房,就是现在的大夫人,还生下一个女儿,也就是今天见到的若瑶,另外长房里还有一位曹姨娘,为杜宏昌生下了个儿子文博,很得杜宏昌看重,连带着这位曹姨娘都很是被重视。 杜家二房杜宏茂也是一妻一妾,二夫人膝下倒是有一儿一女,女儿也是见过的若梅,儿子名叫文焕;另外的那位薛姨娘只生了个女儿,名叫若芳。 杜家原本只是普通的商贾,只是已故杜老太爷很有眼光,用一万两金给杜宏昌捐了个州同知,从六品的官,这才让杜府勉强挤进了官宦之家,只是大房得了势,二房怎么肯罢休,吵了许久,后来又设法给杜宏茂捐了个京县丞,倒也有七品,府里这才算是暂时安宁了,老太太将中馈交给大夫人管着,大房二房私下里相争却从未停止。 这位本尊原本是长房嫡出二小姐,按着规矩说是很受宠的,只是这续房的夫人自然不如亲娘那般,事事要帮着自己的女儿若瑶,明里暗里对若兰、若华有些苛待,若兰年长一些,倒是忍耐了,若华哪里肯受,这么些年来早就跟大夫人形同水火,见了面连请安都不肯,话也不答一句。原本老太太和杜宏昌觉着若华年幼失母,不懂事也就不多计较,可是大夫人在人前时时一副爱护若华的模样,若华却不肯领情,时日一久,众人都觉着是若华太过任性,倒也不再护着她了。若华本性就是孤傲之人,也就越发孤僻,到她病倒之前几乎已是足不出户,日日待在房中,身体病弱不堪了,只怕要不了多久也要香魂归西了。 若华坐在床榻边,皱着眉消化着纽儿所说的这些信息,只觉得其中关系复杂,绕地头痛。她揉揉额角说道:“那若兰呢?怎么不见她?” 纽儿很是惊奇,看来这二小姐真的是病的不轻,倒把从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只是郎中却说是不打紧,她只得答道:“大小姐早在年前就嫁去了京府丞王家,这几日都没有回府。” 难怪今天她们在说什么王家,不过京府丞这官似乎要大过杜宏昌的州同知吧,大夫人怎么愿意让若兰嫁到这么好的人家?若华禁不住问了扣儿,这才知道原来若兰嫁的是京府丞王老爷的二儿子,并且是作妾,人家早已有了正房,就是因为正房常年卧病在床,这才纳了若兰为妾,只是说算贵妾,比一旁的妾室好上些罢了。 若华挑了挑眉,这就难怪了,好歹也是一个州同知从六品官家的嫡出大小姐,居然嫁去给人做妾,这还不是那大夫人故意作践若兰,想不到杜宏昌和老太太居然会答应,好歹若兰也是他们嫡亲的女儿和孙女,却也不怕日后辱了自己门楣。 还有自己这倒霉悲催的二小姐,病的昏迷都没有人来管,这位大夫人的手段厉害从这便可以看得出来,这样看来这情况很是糟糕,自己周围没有人可以帮得上忙了。若华伤脑筋地想着。 不过,今天去老太太房里时,她们似乎要求若兰帮她们做一件事,跟王家好像也有关系,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事。听纽儿刚才的回话,最近府里的丫头婆子们都在私下议论一个消息,说是这京中荣亲王府里要给小郡主选个伴读,托了京府丞王家王夫人给寻访合适的官宦小姐。这大概就是她们想要求的事吧。 说起来这什么郡主伴读究竟有什么好的,惹得这两房的夫人都削尖了脑袋打这事的主意,看来要细细留心一下才是。 若华沉吟了一会,笑着对纽儿道:“你下去吧,记得若是得了消息,知道大小姐回府了,就来告诉我,我要见见她。” 纽儿一脑子浆糊地答应下来,这二小姐怕是撞邪了吧,她自来与大小姐也不亲近,常常因为大小姐听从大夫人的话,跟大小姐怄气,大小姐未出阁前还被她气得哭了许多回,怎么这会子想要见大小姐了,难不成也是想着要去当那个郡主的伴读? 若华倒是懒得理会扣儿那吃惊的模样,径直把脚上的绣鞋一拖,倒在卧榻上发起愁来:从现在的形式看来,我方力量薄弱,想要扭转形势,还需要用不少心思才行。 第三章 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朱槿,什么时辰了?”老太太一向睡得轻,夜里都需要有人随侍在一旁,这份差事往往是她最信任的大丫头朱槿做得。 朱槿上前扶老太太起身来,轻笑着道:“老太太这一觉睡得好,已经是辰时了。” 老太太吃了一惊道:“这么晚了,倒是贪睡了,快扶我起来。” 朱槿搀着老太太下了床,却似有什么话要说一样,犹豫了一会,终于轻声道:“老太太,二小姐一早便过来给您请安。听说您睡着,也没走,就在廊下一直候着。” 老太太更是奇怪了,她蹙着眉头道:“若华?那孩子自来便不亲人,怎么这两日倒似变了个人一般,居然来给我请安?”她想了一会,点头道:“让她进来外,外边热,一会她那身子又该受不起了。” 老太太梳洗更衣完毕,坐在正屋的位上,看着秀芳打起帘子,请了二小姐若华进来。只见若华身着一袭湖蓝月纱长裙,上身穿着一件水蓝襦裳,头上的随常云髻上只簪着一只盘丝银蝴蝶簪子,再无其他花朵。许是在廊上站的久了,双颊有些绯红之色,只是那双眼冷清清地透彻清亮,全然不似病弱之人。 见着上位坐着的老太太,若华整整裙裳福身拜下:“若华给老太太请安。” “起来吧。”老太太依旧是慈眉善目的笑容,“怎么这么早便过来了,你身上不好,不是吩咐了让你不必每日过来请安,好生歇着么?” 若华起身低着头道:“父亲整日忙着府衙公事,自然是无暇他顾,姐姐又已嫁出府去,这府里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若华一个人整日地待在吟华苑,就想着能在祖母身边说说话,陪着祖母。”说着她抬起那双含泪的眼眸,似是哀求地看向上位的老太太。 若是前面的话也还罢了,只是老太太听到那“祖母”二字,终究是有些难过,看着若华那双带着泪的眼眸,心中一软,叹道:“罢了,既然如此,那便陪我用了饭再回去吧。” 若华脸上一喜,忙福身道:“多谢祖母。” 老太太招招手:“过来坐下吧,陪我说说话。”朱槿早已退下,吩咐人去将早膳送上来,伺候着老太太和若华用饭。 早膳送上来了,若华倒也没太多客套,捡自己喜欢的吃着,一直到用了一小碗碧粳粥,两块如意糕这才放下筷子,却见老太太早已用毕,已经在含着茶漱口了。 若华颇有些不好意思,怕自己方才的吃相不好看,低着头道:“祖母这里的点心很是好吃,若华贪嘴,多用了几块,请祖母莫要见笑。” 老太太却是一脸高兴,拍着若华的手道:“我年岁大了,这些吃食用多了克化不动,你一个年轻小姐,能吃是福呢,还怕别人笑话什么,你若是喜欢,日后常来这屋里用早膳便是了。” 若华惊喜地道:“真的可以么?多谢祖母。”看来这亲情攻势第一步见效了。 用完早膳,若华也知道见好就收,毕竟第一次主动接近老太太,不能要求太高,她起身告辞去了,老太太倒也不留她,笑着点头让她回了吟华苑。 看着若华出了寿安居,老太太对一旁的朱槿道:“你瞧出若华有什么不一样了吗?” 朱槿微微沉吟,道:“二小姐不似从前那般不易亲近,性子也似是变了许多。”她瞧不出老太太的态度,没敢多说。 “若华这孩子原本就可怜,还在襁褓之中她娘亲便过了身,虽然续了房,但终究不是亲娘,自然少了人护着,大房里那位又不是省油的灯,这些年虽然碍着我和大老爷,面上没有做太过的事,但暗地里待她们姐俩如何,我也清楚。”老太太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若兰这门亲事,原本我是不答应的,可是你们大老爷都被那大房太太说动了,又说是为了杜家着想,我一个祖母还能说什么,只好让她嫁了算了。若华如今这样倒也好,总胜过从前那冷冷冰冰,任性妄为的模样,她愿意来我这走动走动,便让她来吧。”老太太轻笑着低声道,“不过她若是也想这那荣亲王府里小郡主伴读的事,那也就白费了心思了。”朱槿一惊,不敢再搭腔,只是轻轻摇着手中的竹丝扇,为老太太引风。 香福园。“夫人,二小姐前来请安。”大夫人身边大丫头紫芸进房里福身道。 大夫人一惊,眉间蹙起,这二小姐若华究竟是要做什么,这几日行事说话全然不像从前的她,不但没有再冷冷相对,昨日在老太太房里还尊称她一声母亲,这倒是稀罕事了,今日更是稀奇,居然来给她请安,这可是自打当年大老爷续了房,若华就没有踏进过香福园的门。 大夫人思量了一会,嘴角勾起抹冷笑,来便来,看她一个失了势的二小姐还能掀起什么浪来,她端坐在上位,对紫芸道:“去,请二小姐进来。” 若华跟着紫芸进了正屋,只觉得这正屋与寿安居那边又是不一样,透雕花鸟的屏风,长卷仕女图,粉彩官窑花瓶,华贵的摆设应接不暇,可见这杜宏昌还是有些家底的。 进了帘子,只见大夫人坐在上位端着茶盏,听见她进来,却也不抬眼看她。 若华当然知道大夫人跟她之间这么些年矛盾极深,如今私下自然不会有好脸色给她,她上前福身拜倒道:“若华给母亲请安。” “起来吧,二小姐今日怎么想着来香福园请安呢?”大夫人淡淡道,“你父亲说你身子弱,不必来给我请安的。” 若华起身站在一旁,整了整裙裳,笑着道:“原本早就想来给母亲请安的,奈何一直身上不好,这几日用了药倒是好了不少,便过来给母亲请个安问个好。” 大夫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这倒是难得,难得你有这份心,你父亲一早便去府衙了,不在园子里,你回去吧。” 看来这大太太还是以为她不怀好意,是要过来见父亲杜宏昌的。若华也不辩驳,只是轻轻一笑:“既然如此,那若华告退了。” 正在说话间,紫芸撩起帘子进来,有些急地道:“夫人,大小姐回府了。” 大夫人一惊,喜道:“是么,可是去了老太太屋里,一会子你请她来香福园,就说我要见见她。”紫芸答应着下去了。 此时大夫人才想起这二小姐若华还在自己屋里呢,她倒也不在意被若华听见了,只是皱着眉道:“你去吧,我这边还有事,不留你坐了。” 若华仿佛看不出大夫人厌恶地神色,依旧恭敬地福身:“若华告退。” 第四章 重续姐妹情 自老太太屋里出来,大小姐若兰清秀的脸上神色冷清,难掩眉间那抹疲倦之色,对身后的秀莲道:“可是要去香福园?”她方才在老太太屋里,便见到香福园的紫芸过来,与秀莲说了几句,想必是要请她过去。 要说平素自己回府,也并无这么多人争相请着去,不过是在老太太屋里坐一坐,便会回府去,并不去香福园。对大太太,她从前是恨得,若不是大夫人太过苛待,自己也不会嫁去王家做妾,至少也能是清白人家的正房太太,可如今说这些也已晚了,她只是不愿意回杜家,不想见到这群并不亲的亲人。 秀莲却低声道:“二奶奶,二小姐房里的扣儿方才也来请您去一趟吟华苑。” 二妹?若兰想起自己那位冷得像冰块一般,与自己并不亲近的嫡亲妹妹,她怎么会想着要见自己呢?莫非也是为了伴读一事?若兰冷笑一声,果然得了势,有事相求便都是亲人,一旦落难了却又都翻脸不认人。 她对秋桃道:“那便去吟华苑瞧一瞧吧。”她倒要看看自己这位素来疾世愤俗孤傲的二妹是不是也想搅到这件事里去。 吟华苑。“姐姐来了,快请坐。”若华一脸欢喜地迎上若兰,请她坐下。 若兰狐疑地看了看面前的妹妹,只觉得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却说不出究竟哪里不一样,只得坐下道:“你有事要见我?” 若华接过扣儿端上来的茶,轻笑道:“好些日子未曾见过姐姐了,听说姐姐今日回来,便想着请姐姐过来坐一坐。” 若兰看着面前的茶水,道:“可是有事要说?” 若华在她身边坐下,目光澄澈地看着她:“姐姐,你我是嫡亲的姐妹,论理应该最是亲近,只是妹妹从前年纪小不懂事,不能理会姐姐忍辱负重的苦心,还屡次与姐姐生气,都是妹妹的错。如今妹妹也是大病一场,想明白过来了,姐妹之情终究不能因为这些外人搁下,还请姐姐原谅妹妹从前的过错才是。”说着她起身端正地福身下去。 若兰终究还是有些关心若华,毕竟是嫡亲的姐妹,拉起她的手问道:“你又病了?前次回来听老太太说你身子弱,已经让你好生休养了,怎么会又病了?” 若华看着若兰那不加掩饰的关切,心里也是一阵感动,低声叹道:“原本已是病的不省人事,也没人过问,只是胡乱请了个郎中来开了几幅药给喂下去,好在命大,救了回来,才能再见到姐姐。” 若兰脸色大变:“竟然病到这种程度,这府里都没人管么,也不请吴大夫过来给看诊,怎么说也是自家女儿,怎么就胡乱请了郎中给看呢……”说着她又气又急,想起自己往昔在杜家所受的种种,委屈眼中滚出泪来。 若华忙劝慰道:“姐姐莫要着急,如今我这不是大好了么,也没有落下什么病根,倒是还想通了许多,今儿去老太太那,她还夸我懂事了呢。” 若兰这才慢慢收了泪,点点头道:“你的确是长进不少,多去陪陪老太太,她心里其实很疼你的,只是从前你不爱与她亲近。” 若华笑着应了,旋即又关切地问:“姐姐嫁去那王家也有些时日了,我竟都没有问过,你在王家可好?那边的老爷太太待你可好?还有姐夫他待你如何?” 听到姐夫两个字,若兰脸上泛起了红晕:“自然是好的,你不必担心。” 见她神色有些躲闪,知道她必然在王家受了些委屈,毕竟只是贵妾,比不得正房,倒也不逼她,若华低声道:“姐姐若有什么委屈,回来只管说与我听,妹妹虽然愚笨,总还能出出主意,替姐姐分忧。” 若兰自从嫁去王家,便没有人关心过她在那边生活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她也早已对杜家死了心,只当自己没有娘家,有什么委屈也不与人说,想不到如今妹妹却能这样贴心,让她有些感动。 当下两姐妹执手密话,一直说到快到午时,若兰这才急急忙忙起身道:“不想说话说得忘记了时候,竟然已是这个时辰了,我得回府去了。” 若华有些舍不得,自己自从穿越来了这个朝代,就没有什么可以说话的人,好不容易有了个姐姐,哪里舍得她这么快就走:“姐姐不如用了午膳再走吧。” 若兰有些无奈地笑道:“出门前府里交代了要回去陪着太太用午膳,如今不便再推了,下次再回来与你一聚吧。” 若华只得依依不舍地送了若兰出去,看着她出了吟华苑,这才回房。 香福园。“你说什么?若兰去了吟华苑?”大夫人声音尖利刺耳。 紫芸小声地答应道:“是,刚从老太太房里出来便去了吟华苑,说是去看看二小姐身子好些了没。” 大夫人气的牙根痒痒:“你没有跟秀莲说,我请大小姐过来坐坐吗?” 紫芸忙道:“说了,只是……只是大小姐说要先去吟华苑。” 大太太气的顺手拿起榆木案桌上的紫砂茶碗掷到地上,摔得粉碎:“好你个杜若兰,你以为你嫁出去了,嫁到王家当了贵妾,就可以当我这母亲不在了么,你不想想你终究还是要靠着娘家才能在那边得脸。还有那个若华,不是说病的快要死了吗,怎么又活了过来,还有精力兴风作浪,我倒要瞧瞧你有几分能耐!” 紫芸被大夫人的怒气吓得发抖,低声道:“只是三小姐那事……” 大夫人冷冷道:“不着急,我这边虽然没请到若兰,可二房那边也别想得了便宜,若兰终归还是我大房出去的女儿,这事最后也得着落在若瑶身上。”她眼中冷光一闪,露出几分得意。 第五章 且看狗咬狗 在寿安居陪着老太太用完早膳,若华依旧是带着扣儿去了香福园给大夫人请安。 一进门,却瞧见大夫人脸色铁青地坐在上位,扫了一眼若华,却并不理睬她,只是冷冷看着下位上坐着的一个年轻女子。 若华上前福身请了安,大夫人没好气地道:“起来吧,你来得正好,也坐下吧,这大房里是该立一立规矩了,再不管束一二,只怕明日就要翻了天去了。” 若华一愣,不明白大夫人这是唱的哪一出,看看一旁,若瑶早已紧挨着大夫人在下首坐下了,她身边还坐着个年纪不过十二三岁的男童,穿着立领杏色薄纱袍子,腰间系着扣玉环带,头发都束在束髻冠下,浓眉大眼,虽然形容尚小,神态之间却已尽是顽劣之相。 那边坐着的年轻女子也是杏脸桃腮,眉眼之间满是风流。她笑着对若华道:“真是难得,咱们的二小姐如今倒也肯进香福园了,这倒是件顶顶稀罕之事。呦,几日不见,二小姐越发好看了,跟那画上的仙子一般。” 她这么当着大夫人和若瑶的面夸自己,只怕是要拿自己作伐子,若华并不搭腔,只是心里揣测道,莫非这就是那位曹姨娘,还有庶弟文博。 大夫人瞥了一眼曹姨娘,丝毫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是冷冷道:“如今老爷公务繁忙,无法顾及府中之事,房里自然不能惹出事来,惹得老爷不痛快。” 她看了一眼下面躺在靠椅中翘着腿的文博道:“文博,你是长房唯一的子嗣,也是杜家长孙,从前曹姨娘是如何教你的,我不过问,只是现在你要有些长进!这几日书院那边差人来说,你整日带着文焕逃学,还在书院里与人做赌,这成何体统!若是让老爷知道了,看不扒了你的皮!” 曹姨娘见自己儿子被大夫人说得如此不堪,自然是不愿意了,她坐直了身子,道:“夫人,这话也不能这么说,文博他不过是个孩子,哪里知道那么多规矩,书院的先生教的不好,他自然就不爱学。老爷平日虽然待他严苛些,但心里还是疼他的,待他大些了,再好好与他说道理就是。” 大夫人狠狠扫视着曹姨娘,口中厉声道:“这房里的规矩看来你是全不顾了,我说话之时是你可以插嘴的么,还文博文博的,你这是叫谁?他的名字是你可以叫的么?他是长房的嫡子,你不过是个姨娘,不要以为我让你养了他几年,你就不知道高低进退,今日倒要让你知道知道规矩!” 大夫人扭头对着门外站着的丫头道:“去让刘妈妈把少爷的穿的用的都搬到上房来,从今儿起,他就在上房里住了。” 曹姨娘哪里想到大夫人不说则已,一说就要动真格的,她尖叫一声,大哭道:“谁敢,谁敢搬,文博是我的骨肉,自小就在我身边养着的,怎么能搬到上房来,老爷他也答应了让我照看文博的。” 大夫人冷笑一声:“我吩咐的,怎么你还敢拦着?就是老爷回来了,我也是如此吩咐,老爷他是要个嫡亲的儿子还是要个庶出的?” 曹姨娘听大夫人如此说,早已软在椅子里了,这才想起向她求饶:“夫人,您大人有大量,莫要难为我们母子吧,文博自来在我房里惯了的,您就让他跟着我吧。” 大夫人更是得意,瞧了一眼那边全然不把这出戏当回事的文博,道:“你现在有脸说这个了,你把文博教成这样,我没有责罚你已是留情了,从今儿起,你不必过问文博的事,好生待在你房里便是了。眼看过不了两年就要参加秋闱了,无论如何也要中个名次才是。” 曹姨娘哭闹了许久,终究是没有结果,她恨起来,擦了把泪,一骨碌站起来,狠狠道:“终究是我生养的,就算是被人夺了,那也是改不了。”说着一跺脚,竟然转身走了。 大夫人却并没有要人拦住她,由得她去了,自己却是笑盈盈地看向文博道:“文博,你可愿来上房住着?” 文博竟然连连点头,撒娇道:“太太最疼我了,我愿意过来住。”他分明还是孩子,只是眼神里露出一丝精明,“昨日我与文焕斗蛐蛐儿,输了一吊子钱,太太……” 夫人脸上堆满了笑容,一叠声地唤着人:“紫芸快让人拿上两吊子钱,送少爷去二房那边。” 文博听了这话,差点没蹦起来,一个劲地嚷嚷着:“快,快带上我的蛐蛐罐,我要去找文焕斗上个三百回合。”一群人拥着文博出了房门去了。 大夫人的笑容慢慢消散开去,却是淡淡地看了若华一眼,全然没有打算提防她的意思,想来也是知道她如今地位尴尬,见不到杜宏昌,自然更加没法将这些告诉他了。 若华很是识趣,起身拜倒:“夫人没什么事的话,若华先告退了。” 大夫人笑得很冷,道:“去吧。”若华这才得以出了上房,如释重负地回了吟华苑。 晚间,杜宏昌自京丞府回了家中。一进上房,就见文博正拿着书卷坐在下首摇头晃脑地念着,大夫人满眼含笑地在上位听着,时不时让人端上茶水,打个手巾为文博擦擦汗。 杜宏昌有些奇怪地道:“文博今日怎么在这里念书?” 大夫人叹口气道:“这不是前几日书院差人来说,文博近日不似功课,整日贪玩逃学。我今日便让人唤了她们母子过来,问了好一会,曹氏直说自己没有教坏文博,我也是着急地紧,眼看不过两年就要秋闱了,哪里还能再放着他玩闹,便狠狠心留了文博在上房里,也好瞧着他念书用功。” 大老爷杜宏昌听说文博淘气,连书院都差人来告状,脸上顿时满是厉色,狠狠地看了一旁站着的文博一眼,看得他打了个哆嗦。待到听完大夫人的话,这才点头道:“你说的极是,文博太过顽劣,曹氏又过于纵着他,你肯看着他自然是最好的。” 大夫人又叹口气道:“只是曹氏她……有些想不开,只说是我抢了她儿子,今日在上房哭闹了好一会,让丫头们看了笑话。” 杜宏昌脸色更是难看,他素来要脸面,如今这曹姨娘却偏偏在上房里闹得人尽皆知,岂不就是打了他的脸,他一挥手道:“休要理她,没见识的妇人,就知道闹腾。若是她敢再来吵闹,就把她关在房里,关个几日,让她知道厉害。” 大夫人答应着,掩饰下了眼中的得意之色,这一次她算是拿住了曹姨娘的痛脚了,自来杜宏昌对曹氏很是看重,不仅因为她生了个儿子,还有她那媚惑的功力也很是不差,不过这一切自然都抵不过杜宏昌的脸面,如今只怕曹姨娘要失宠好一阵子了。 第六章 突如其来的婚约 大夫人又差人去京府丞王家请了几回大小姐若兰回府一叙,却总是不能如愿,倒是那边带了几次信给若华,说是若兰写得,究竟说了些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香福园。大夫人听着紫芸的回话,脸色铁青,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在桌上:“倒是瞧不出这个若华,平日里一副清高的模样,与若兰并不亲近,想不到如今有了这么桩事情,便出尽了主意,将若兰笼络了去,莫非她以为凭她这点子能耐也想攀上高枝?” 紫芸倒是有些担忧地道:“夫人,如今大小姐不肯帮手,只怕三小姐这桩事难以办成,该如何是好呢?” 大夫人冷笑一声:“若兰无非是想将这事着落在她自己妹妹身上,只可惜,她们想得太美了些,我岂能让她如愿。” 她想了一会,对着紫芸招招手,让她走近来,在她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紫芸听了,愣了一愣,点头应着出去了。 “老爷回来了。”紫芸打起帘子笑道。 大夫人面带喜色,迎上前去:“老爷今日回来得早呢。”一边说着,一边接过碧芜送来的手巾,上前为杜宏昌擦了额上的汗,伺候他换下长袍。 杜宏昌换了一身家常袍褂便服,坐在桌边:“今日州衙无事,便早早回来了。” 大夫人堆满了笑,吩咐下去:“快去沏一盏桂香茶来,再吩咐厨下准备晚膳。”紫芸忙应着下去了。 杜宏昌不经意间扫过案桌上,却见一张精致的拜帖正搁在上面,他问道:“今日有客来过么?” 大夫人看了一眼那拜帖,明白过来,笑着道:“无非是卢通判夫人过来与我闲话半日。是了,有件喜事临门了,可是要跟老爷报个喜。” 杜宏昌有些奇怪地道:“这不年不节的有什么喜事?” 大夫人拈起案桌上那张拜帖递给杜宏昌:“自然是大喜事了。韩大人府里差人来送拜帖,请二小姐前去府上坐一坐呢。” 杜宏昌倒似是有些犹疑,沉声问道:“可是通政使韩平大人?” “可不就是他府上,上一年韩大人不就差人来提了亲,当时老爷您也是瞧过了的,应了这门好亲事,如今韩府上说是九月里就有好日子,想请咱们二小姐去府上坐坐,让韩老夫人见上一见,也好准备亲事了。”大夫人一脸欢喜地道。 杜宏昌却是眉间紧皱,颇有些不悦地道:“先前韩家来提亲时,说是为韩大人续房,若华嫁过去乃是正房夫人,可是年初时却又改口说是做妾。这等反复之事,岂能答应,你明日差人告诉那韩家,这桩婚事就此作罢。” 大夫人忙劝道:“老爷您先消消气,这婚事原本确是说让咱们若华过去续房,做正室夫人,可是您也知道,若华她身子羸弱,从小便是三灾五病的,以后能不能生下子嗣尚且难说,再加上她性子执拗,只怕做了正房都未必能够操持家事,到时候更是惹得夫家不喜欢,若是出了什么休妻的丑事,岂不更坠了老爷您的脸面。” 大夫人说着,看着杜宏昌的脸色似乎和缓了些,知道自己的话有了作用,便接着道:“再者说了,若华的年纪也不小了,照规矩也该是嫁娶之时了,倘若此次不答应这门婚事,又要拖到何时,这京中但凡是与咱们杜府交好的人家都知道若华她身子骨不好,岂会再有人来提亲?只怕到时候留来留去,倒是耽误了若华,更是难嫁。这去韩家虽然是作妾,但韩府里还是知冷热的,堂堂一个嫡出的小姐与他韩大人作妾,岂能不好好疼惜呢,如此倒也不失为一桩合适的婚事。” 杜宏昌没有开口,沉吟了许久,才长叹一口气:“罢了,儿女之事还是你来决断吧,我只是怜惜若兰若华她们年幼失母,如今却要作妾,有些不忍心。” 大夫人听到这里,顿时满是委屈地道:“老爷您可真是冤枉我了,想我自从嫁到杜府,日日伺候在你身边,这几个孩子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都将她们看得如同若梅一般,平日里的用度哪里敢亏了她们半点,就是若兰嫁去王家,虽然只是作妾,可是如今您也瞧见了,那气度和体面哪里比正房少了,这也是您看好了的,怎么如今倒是我落得一身的不是。”说着,用手绢掩住眼角嘤嘤作泣起来。 杜宏昌长叹一声道:“我也知道你很是不易,并无责怪你之意,莫要再哭闹了。” 大夫人这才收了泪,用手绢子揩揩那几点泪,又柔声道:“时候不早了,不如早些用晚膳吧。”杜宏昌没有在多说,只是点了点头,将此事揭过。 吟华苑。“二小姐,这是大夫人吩咐奴婢送过来的。”碧芜端着一盘子轻纱薄缎的衣物送到若华跟前道。 若华有些惊讶地看着那盘子衣裳,问道:“这是什么,大太太怎么无端端差你送了这些衣裳来?” 碧芜笑着道:“这些都是大太太吩咐了西街裁缝铺的绣娘连日赶工给二小姐做好的,都是比着你先前的衣裳做的。大太太请您试一试合适不合适,若是又不好的,就赶紧让那边再改好了。” 若华伸手拿起盘子里的衣服上下看着,都是上好的雪缎和烟霞罗纱制成的,很是名贵不凡。这大太太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为何好端端送了这些衣服来,只怕有目的,并且用心不良。 她轻笑着对碧芜道:“真是多谢大太太了,这些衣服果然很是好看,我很喜欢,只是日日在府里待着,哪里用得上这么好的衣裳,你还是送回去,替我谢过大太太的赏,就说我用不上吧。” 碧芜一听若华不肯收下,顿时着急了,大太太吩咐下来的差事若是办不好,可是要挨罚的。她急急道:“这些衣裳是留着二小姐过两日出门去韩府时穿的,就是要体面些才能讨得韩老夫人喜欢。二小姐你还是收下吧。” 若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要出门去什么韩府?怎么她自己不知道,这大太太还这么用心为她妆扮,只怕真的有猫腻在里面。她这才对扣儿点点头,让她收下了,笑道:“原来如此,那我便收下了,多谢姑娘了。” 碧芜连连称不敢,心里却懊悔自己为何一时嘴快,把去韩府之事说了出来,若是让大太太知道了,只怕自己少不了一顿罚,她忙装作无事一般,向若华告辞离开了吟华苑。 第七章 老太太出手 “你可是打听清楚了,那赵妈是这么说的?”若华紧皱着眉头,问纽儿道。 纽儿一脸焦急,连连点头道:“再不会有错的,赵妈收了那半吊子钱,就是这么说的,说是韩府来的那位管事的大娘分明跟大夫人说,请二小姐你去韩府坐坐,让那边的老太太看一看,若是相得好了就要差人来定下日子送聘礼过来了。” 若华万万没想到,这大夫人为了支走自己,竟然想着把自己嫁出去,连亲事都是早就订好了的,如今对方家里都要见面了,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她思量了一会,又问纽儿:“大老爷怎么说?” “这个赵妈倒是没有说什么,只说大老爷吩咐了一切都听太太的。”扣儿很是难过地道,好容易二小姐病好了些,也愿意与人亲近了,可是想不到这么快便要嫁人了,这让她心里很是为她难过。 若华彻底泄了气,这是什么爹呀,自己的亲生女儿就要被人推进火坑里去了,嫁给一个糟老头子当妾,他居然无动于衷,由得大夫人做主。 现在该怎么办,自己才到这边不过几日,好容易境况变得好些,却要被嫁掉了,这若是真的嫁给了那个韩大人,只怕这一辈子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不行,怎么也要想想法子,不能就这么认命了。 “小姐,要不您去求求老太太,或许她能跟大老爷说说,推了这桩婚事?”扣儿也拼命地替若华想着办法。 对了,老夫人一定能帮她推掉这门婚事,若华眼前大亮。她这几日陪着老太太用早膳说笑,倒是让老太太对她的喜欢日渐加深,只是老太太平日并不过问长房之事,不知道这次会不会为若华破例。 若华想了一会,有了主意,她让扣儿先莫要声张,只作不知道这事,待明日去寿安居见过老太太再说。 寿安居。老太太一早便看出若华似乎与前几日有些不一样,用早膳时便见到她双眼微微红肿,上了粉也没能掩盖住眼底的淤青,平日陪着她说笑总是妙语连珠,可是今日却是魂不守舍的,常常是怔怔地出神。 “若华,你可是有什么事么?”老太太终究是开口问道。 若华回过神来,忙低头掩饰自己的难过之色,轻声道:“并无什么事,许是天热,精神头不好。让老太太担心了。” 老太太看她那模样就是不愿意说,也不多问,只是道:“这天暑气大,若是身上不好,不如回去歇着吧,不用陪着我坐着了。” 若华忙抬起头,连连摇头:“不不,若华想陪在祖母身边,与祖母说说话,不想回去,祖母不要让若华回去。” 老太太见若华焦急地不知怎么好,忙笑着道:“好好,不回去,就在这里陪着我。” 若华在寿安居坐了大半日,到午膳时分才带着纽儿回了吟华苑。 “小姐,您怎么不跟老太太说那桩婚事?求她帮您推了那婚事不就好了?”扣儿很是不解地问道。 若华轻轻一笑,纽儿还是太过单纯了,这样的深宅大院大户人家,谁不是对别人抱着半分戒心,半分警惕的呢,要想达到目的,不能直接去做,那样反而惹得人怀疑,不如曲线救国,饶过她的戒心,让她自己去了解事情,想来以老太太对若兰若华姐妹的怜惜之心,她应该会出面推了这桩婚事。 老太太看着若华带着纽儿出了寿安居,心事重重地回吟华苑去了,这才对一旁伺候的秀芳道:“你去香福园上房那边打听一下,若华究竟出了什么事,我瞧着她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秀芳忙答应着去了。 朱槿在一旁为老太太打着扇,却眉间微皱,低声道:“奴婢这两日倒是听说了件事,怕是二小姐就是为了这个才会……”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是怎么一回事?” “听香福园的丫头们私下说,说昨儿个通政使韩大人府上差了个管事的过来,送了拜帖,说是请二小姐过两日去韩府上坐坐,怕是要定下这门亲事了。” “韩大人?哪个韩大人?怎么这么大的事我却不知道?”老太太一头雾水地道。 朱槿忙道:“是上年您在别院静养时,府里定下的一门亲事,原本说是那位韩大人新丧了夫人,娶了二小姐去续房,作正房夫人,可是不知怎么的,今年才过了年,这韩家却改口说是,娶了二小姐去做妾,正房已经另聘了一门。想来二小姐伤心的就是此事了吧。” “什么,”老太太脸色一变,恨声道:“这韩家也欺人太甚了吧,既然有心要娶若华做续房,如何又反悔,说是做妾,莫不是我杜家的嫡女只配作妾么?” 她想起之前若兰的那桩亲事,自己也是不同意让她嫁去做妾,奈何大房夫人说动了杜宏昌,这才成了事,如今又把主意打到若华身上了,她怒道:“这潘氏也太过份了,从前若兰那桩亲事,她就不知道使了什么鬼主意说动了你们大老爷答应了,如今还想把若华又嫁去做妾!这样的亲事都能答应,果然不是亲生的不疼。倒是若华这孩子怕我担心,出了这种事都不说于我听。” 朱槿看老太太怒意正盛,轻声问道:“是不是要去香福园请大太太过来?” 老太太冷哼一声:“她那点子见识,只知道这些下作手段,与她说了又有何用,待今日你们大老爷回来,让他来我房里,我要好好与他说一说!”朱槿答应着,吩咐了小丫头在前院候着大老爷。 香福园。往日杜宏昌都是早早回了上房用晚膳,今日却左等右等不见回来。 大夫人有些着急了,她本想着等杜宏昌回府,就与他说起明日带着若华去韩府之事,却不想等了这许久也不见人,眼看天色渐暗,已经是上灯时分了。莫非是被州衙之事给绊住了?还是去了曹氏那里? 她终究是没有耐心,对紫芸道:“让碧芜去前院看看,看老爷回来了没有,怎么还不见回房?” 碧芜去了一会,却回来回道:“前院说老爷早就回来了,只是被老太太请去了,说是吩咐下来,今日留在老太太房里用饭。” 大太太很是奇怪,这老太太早已不大管府中的事了,怎么今日却这么急急地请了杜宏昌过去,还留他在那里用了晚膳,怕是有什么事与他说,只是府里最近并无太多事,究竟说了什么呢? 她按耐住心中的不安,传了晚膳来草草用了一点,便让人撤了,焦急地在上房等着杜宏昌回来。 直到戌时三刻,杜宏昌才自寿安居回来,进了房却也不说话,脸色十分难看。 大太太忙招呼碧芜上前伺候着他更衣,自己端了茶上前,陪笑着道:“今日老太太怎么想着请了您去,倒是说了好一会话。” 杜宏昌淡淡恩了一声,便不再开口。 大太太心有不甘,想着明日就可以带着二小姐若华去韩府上定下亲事,也好了却自己的一桩心事,她咬咬牙,又笑着开口道:“韩府那边催得急,您瞧,这不又差了人来请,我想着明日倒是个好日子,不如带着若华去……” “不必了,你让人去韩府说说推了这门亲事。”杜宏昌打断大太太的话,生硬地道,“过几日,我再去韩府里亲自与韩大人说一说,就说老太太身子不好,舍不得若华这么早便出阁,还要留上一年。” 大太太被哽在当场,她万万想不到杜宏昌去了趟寿安居,就将二小姐若华的亲事给推了,看来是老太太让杜宏昌做的,可是这老太太为何要这么做,她对若华不是一向不怎么疼爱的,为什么要做这个主呢。 她犹不肯死心,皱着眉道:“若是老太太不舍得若华,那不如跟韩府说再等一年……” 杜宏昌面色更加难看,他抬起头来冷冷看着大太太道:“不必了,这门亲事不许再提,若华不会嫁去做妾。” 大太太被他语气中的厉色给吓住了,没有敢再开口,只是心中不住地恨着,眼看就要成的亲事,却被老太太一手给搅混了,自己还惹得老爷不高兴。 杜宏昌也不搭理她,径直起身向外走去,大太太忙问道:“老爷可是要去……曹氏那?” 杜宏昌冷冷道:“我去书房,不必人伺候。”径直走了出去,头也不回。 第八章 二房的闹剧 若华的婚事被老太太一力做主推掉了,这件事在杜府里传得沸沸扬扬,大房二房伺候的丫头婆子都说是,如今这位二小姐可不是从前那个谁都可以欺负,无人过问的二小姐了,老太太如今对她很是上心呢,每日都让她陪着说笑,还留她在寿安居用膳,可见不一般呢。 若华对这些话倒是淡淡一笑,并不当回事。老太太对她的确是有疼爱之意,但这次不仅仅因为这个老太太才出面替她退了婚事,还有从前若兰的婚事也是一个原因,这府里虽然大,但主事的只能有一个人,只要老太太还在,就不会容许大夫人绕过她去任意做主。若华不过是将自己的婚事作为这个矛盾的集中之处,给老太太看见,让她来处置罢了。 出了吟华苑,若华带着扣儿向寿安居走去,在路过二房的自在堂时,却听见一阵女人凄厉的哭声,还伴着连连求饶的声音。 若华不禁停住了脚步,向着自在堂的方向张望着,这青天白日的,会是谁在这里哭闹呢。 正想着,只见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从自在堂偏门冲了出来,一头撞上了站在路上的若华。 若华被她撞得打了个踉跄,闪身避开了,冷冷瞧着她。 那女人抬起头,见是若华,顿时哭得更是厉害,拜倒在若华脚下:“二小姐,二小姐你救救我吧,我不是故意的,你替我说说情吧,求二太太别再打了。” 若华还在纳闷这是谁,怎么会认识自己,一旁的扣儿已经叫出声来:“薛姨娘,您这是怎么了?”薛姨娘?二房的姨娘? 正说着,自在堂里追出来好几个婆子丫头,还有二夫人也打着扇子一脸狠厉之色地自院子里走了出来。 那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冲上来一把扯住薛姨娘,口中还狠狠道:“居然还敢跑,还不回去老实受罚。” 这下连若华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虽然她不过是个姨娘,但也算是半个主子,怎么连这些粗使的婆子都能欺负她。 若华看了一眼后面冷眼看着的二夫人,必然是她吩咐的。她上前笑着微微福身:“若华见过二婶婶,请二婶婶安。” 二夫人看见若华上前来,脸上顿时满是笑容:“呦,这不是二小姐吗,瞧我居然没看见,二小姐这是去哪里呀?” 若华也是一脸春风:“回婶婶的话,若华正要去寿安居陪老太太用膳。却不想路过这里,正巧撞见这……”她没有说下去,只是扫了一眼一旁被婆子压住的薛姨娘。 二夫人原本以为若华不会理会二房里的事,不想她居然主动提起,只好皱着眉道:“叫你见笑了,这薛氏太不知规矩,我不过是教一教她罢了,你要去陪老太太用膳,快莫耽误了,去吧。” 若华本想不再过问此事,毕竟是二房房中之事,自己一个未出阁的长房二小姐不好插手,却一眼看见二夫人身后跟着一个年岁尚小的小姑娘,瞧那穿着打扮似是位小姐,却怯怯地站在二夫人身后不敢开口,看着薛姨娘的眼中满是泪光,应该就是薛姨娘所出的六小姐若芳了。 看着若芳那惹人怜惜的模样,若华终究是不忍,自己的亲娘受辱却不能相助,的确是可怜。 她偏着头道:“想不到这薛姨娘这般不懂规矩,居然还惹得二夫人这么生气,我今日一定要在老太太跟前说一说,定要好好叫她立一立规矩。只是不知这薛姨娘究竟犯了什么规矩?” 二夫人一愣,想不到若华竟然要卷进这事里来,她顿时有些恼怒了,自己房里的事,莫非这二小姐也想来插上一手,不过如今她可是老太太眼前的红人,自然不能惹了她,便有些不悦地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哪里知道这些,她居然留二老爷过了全夜,可不就是眼里没了规矩么。” 薛姨娘见若华愿意过问此事,忙哭喊道:“二小姐救命呀,我不是故意留老爷过夜的,实在是老爷让我留在房里,不必起身了。我才斗胆留下来地。” 二夫人啐了她一口道:“还不给我闭嘴,少在二小姐面前嚼蛆!老爷他能说让你陪着过夜?真是不知羞耻。” 若华虽然不懂为什么二老爷留薛姨娘在房里过了全夜就犯了规矩,但看着后面的若芳可怜,终究是开口劝道:“二婶婶也不必太过动气,这天气热的心烦,莫要为这等事伤了身子。既然这薛姨娘犯了规矩,不如就罚她在房里好好静心反思己过,省的看了惹婶婶您不高兴如何?” 二夫人看着现在这房里的事闹得人尽皆知了,只怕一会还要闹到老太太那去,也不愿再多纠缠,顺势点头道:“就依二小姐的话吧,你们把她拉回房里去,没我的吩咐不准出来。” 看着几个婆子把薛姨娘押回了自在堂,二夫人笑道:“这房里事多,我就不留二小姐坐了,你去寿安居陪老太太去吧。” 若华恭敬地福了福身:“若华告退。”抬眼时却看见小小的若芳在二夫人身后向她微微福身,满眼感激之色。若华笑了笑,带着纽儿走了。 第九章 六小姐若芳 带着纽儿向寿安居走去,路上听纽儿扭扭捏捏说了半天,若华才听明白过来,原来按规矩,妾室是不能陪着老爷过全夜的,只能在行完房之后,便自己下去去角房里睡着,让老爷独自睡在房里。这薛姨娘就是犯了这条规矩,陪着二老爷在房里睡了一夜。,所以二太太自然拿了这条规矩来教训她。 若华不仅嗤之以鼻,这是什么破规矩,不让妾室陪着过夜,无非就是想着法子排揎人家罢了。虽然她并不支持男子纳妾,但是既然这条规矩却是是太没谱了,一丈都过了偏偏过不了这一寸。不过这些的确是二房房中之事,她这个长房里未出阁的小姐自然不好插手,方才能帮到这个份上也已经是极限了。 到了寿安居,蓝琴见若华来了,忙打起帘子笑着道:“二小姐来了,快进来吧,老太太方才还在念着你,说今儿怎么晚了呢。” 若华笑着进了屋,低声道:“有劳姐姐了。” 却见老太太正坐在上位与一旁的若瑶说笑着,见她来了笑道:“今儿你可是来得晚了,正巧你妹妹也过来看我,我便留了一起用早膳。” 若华心里一惊,若瑶怎么也这么早过来了,她往日来这寿安居来得并不勤,更何况这么早来陪老太太用早膳。她也不表露,只是笑着向老太太福身道:“起得晚了,误了给老太太请安的时辰,还请老太太莫要责罚才是。” 老太太笑道:“倒是个老实孩子。” 若华这才向着若瑶微微颔首淡笑着,若瑶却是有些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微微福身:“二姐姐。” 老太太招呼道:“都坐下吧,别站着了,该用饭了。” 朱槿早就带着小丫头们端上各种点心小食,这才将原本有些冷掉的气氛冲开来。 若瑶喝了一小口紫米粥,便搁下碗,带着点娇憨地道:“老太太,若瑶竟然不知道这屋里的吃食这般好,不如日后您也让若瑶陪着您一起用饭吧。” 若华在一旁小口小口地喝着碗里的紫米粥,没有露出半分表情,恍若没有听到一般。 老太太目光微闪,笑着对若瑶道:“瞧你这张嘴甜的,你住在香福园,那边的小厨做的吃食也不差,再说了,你还得陪着你们太太不是,她可不舍得放了你来这里吃。”她回头看了一眼若华,“你姐姐一个人住在吟华苑,我才让她过来用的。” 若瑶没想到居然被拒绝了,她瞪大眼好一会才收起失望的神色低下头去,用勺子搅着那碗紫米粥,一眼便看出她的不愿意了。若华在旁瞧了,心里轻轻一叹,这若瑶看来是被大太太保护地太好了,喜怒形于色,很容易便被人看穿,全然没有学到大太太半分厉害。 用完早膳,若华若瑶又陪着老太太说了好一会话,这才告退出了寿安居。 二人原本是并肩出来,只是一到寿安居门前,若瑶便带着自己的丫头径直向香福园走去,理也不理若华。若华倒也不在意,自己带着纽儿回了吟华苑。 “小姐,”纽儿进到屋里,对着躺在榻上看着书的若华道:“六小姐来了。” 若芳,她怎么会过来?若华把手里的《列史》放下,这古代的书看得眼睛累,密密麻麻的毛笔小篆,还是竖着看得,真是费劲。 若芳怯怯地跟着纽儿进到屋里,虽然没敢四下打量,可也看见了个大概,二小姐的屋里并不宽敞,样式普通的桌椅和陈设,看上去跟那些姨娘的屋里差不多,并不像个嫡出小姐的闺房。这屋里也没有女儿家爱的那些脂粉妆镜,倒是有不少书卷整齐地码放在案桌上,所有的物品都被分类放的十分规整。 她正惊讶这二小姐的闺房怎么这么奇特时,只听见若华笑着道:“妹妹怎么得空来了,快坐。” 若芳一惊,抬头看时,只见若华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她顿时局促起来,低头扭着手绢道:“我,我是来谢谢姐姐今日肯出手相助,帮了姨娘一次的。” 若华见她很是惧怕的模样,知道她生性如此,便柔声道:“既然是来谢我,不如坐下说话可好?” 若芳点点头,随着若华走到一旁坐下,却仍是低着头不敢开口说话。 纽儿呈来一条手绢,轻声道:“这是六小姐送来的。” 若华接过那手绢一瞧,只见小巧秀气的手绢下绣着一枝白玉兰,花枝遒然有力,半开半合的花瓣如同真的一般,还缀着一颗小小的露水,这一手绣活真真叫人称绝,竟然比那日在老太太那里看见的若瑶的手工强上许多。 若华不仅问道:“这手绢儿可是你绣的?真是好看。” 若芳听到她的夸赞,脸上绯红,低声答道:“是我做的,不过姨娘绣的比我的还要好得多。” 若华不仅一挑眉,想不到这薛姨娘竟还有这份手艺,倒是教了不少给若芳,只是若芳的性子太过胆小,或许与她的生活环境有关吧,庶出的女儿哪里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只能小心翼翼地在二太太眼皮下求生存了。 她轻轻一叹,拉起若芳的手,轻笑道:“你平日很少来我这吟华苑,日后若是得了空了便过来坐坐,说说话,都是自己姐妹,不必这般拘谨的。” 若芳有些惊讶,抬头看着若华那真诚的笑,心里也有些暖暖的,微微地点点头:“谢谢二姐姐。” 送走了若芳,若华心里有些不好受,在她的那个时代,早已不再是出身决定命运了,她的职业更加让她相信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只有为之努力奋斗才能获得成功。可是这一切在这里却全部被推翻,本以为自己的处境已经够糟糕了,可毕竟自己还有个嫡出的名分,再看看庶出的女儿,一出生就注定要过得极为艰难,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最终也只有在别人给的结局中落幕。 若华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人,一双手,自然不可能改变这个世界的观念,但是她也不会放任自己,还有自己身边这些无辜的人就这样成为权力利益的牺牲品。 第十章 京府丞王家 一早,若华还在寿安居陪着老太太用早膳。朱槿陪在一旁,帮着老太太布菜,却见门前帘子被轻轻撩起一角,又飞快放了下去,似是有什么人瞧了一眼。 她也不声张,只是将手里的小碟和乌木包银箸交给一旁的,自己悄悄出了门去。好半晌,朱槿才又掀开福寿竹帘进来,脸色却又不好看。 待老太太与二小姐若华用完了早饭,将吃食都撤了下去,朱槿才上前福身道:“老太太,方才前院来人说是京府丞王家差了人过来,只说大小姐身上有些不好,心里不好过,想请二小姐前去瞧瞧,陪着宽宽心。” 老太太的脸色顿时变了,急着追问朱槿:“怎么忽然就病了?可说了是怎么不好了?请了郎中瞧过没有?这前些日子不还是好端端的吗?” 朱槿见老太太急了,她忙道:“王家来的人倒没有细说,但大小姐既然想着请二小姐过去,想必不会有什么妨碍,老太太您宽宽心。” 若华初时听闻若兰病倒,也是心中颇为着急,又听说要自己去王家,有些担忧。但面上却不敢有半点表露,只能劝慰老太太道:“祖母莫要着急,姐姐身子一向健朗,想必没有什么大碍,待我去王家瞧瞧,再回来细细说与您知晓,切莫要急坏了身子。” 老太太定定神,点头道:“也好,你姐姐既然差人来请你去,自然是想着你,能够陪她说说话,也能放宽心怀。你去收拾一下,一会子就让车送你过去吧。”若华应着,也不敢耽搁,拜别老太太去吟华苑换了衣裳准备去王家。 老太太看若华走远了,这才沉下脸来对朱槿道:“实说了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槿忙低声回答:“来人是王夫人身边的钱妈妈,平日与咱们府里也很是要好,奴婢私下送了她半吊子钱,她也就没有隐瞒,说是王家二奶奶说大小姐不守规矩,罚了大小姐跪了一夜祠堂,大小姐才受了风寒,卧床不起了。” “什么,她竟然敢罚若兰跪了一夜的祠堂?!”老太太脸色铁青,“王大人和王夫人居然也准了?” 朱槿低声道:“那钱妈妈说王家老爷和夫人那日去了别院,不在府中。” 老太太脸色变了变,眼中露出厉色:“当日他们迎娶若兰去王家时,是怎么答应的?说那王家二奶奶张氏已经是病得不省人事了,待张氏一过,便会扶了若兰为正房。如今倒好,那张氏非但没有死,倒还摆出正房奶奶的架子来了,居然敢罚若兰跪一夜的祠堂!这王家的长辈分明是知道的,居然也由得她了,什么不在府中,早不在,晚不在,偏偏这时候不在!他们如果真的不知道,这时候看若兰病倒了,自然也会打发人来给个交代,分明是有意为之。” 朱槿听了老太太的话,问道:“只是如今大小姐只差人请二小姐过去,要不要请大太太过去瞧一瞧?” 老太太冷哼一声:“若兰要想让大太太过去,早就差人来说了。她去了也没用,当初就是为了将你们大老爷从徽州掉到这京城来才会把若兰嫁过去为妾的,如今她哪里会去替若兰说话。就让若华去,正好也瞧瞧若华行事的手段如何。”朱槿应着,退到一旁。 且说若华匆匆换了衣裳,带着纽儿到杜府偏门处,上了准备好的马车,向着京府丞王家去了。 马车上,若华心思浮动,今日去王家的事来得太过突然,前不久她才收到若兰的信,说是身子安好,怎么会突然病倒了,最为奇怪的是,既然是病了,自然是留在王家好生养病,为何又差了人请自己过去?她总觉得这里面似乎不那么简单。 一旁的纽儿倒是一脸的新奇,偷偷撩开帘子,打量着外边,口中还咕哝道:“小姐,你瞧。这京中可比从前在徽州热闹多了,这些府第也气派,还有好多人呢。” 若华倒是无所谓,什么徽州、京城她全然都没有印象,在热闹能比自己来的那个世界的大都市热闹吗?她安稳地坐在马车里,细细想着若兰的事。 马车开了一小会,便停了下来,随车的婆子隔着帘子道:“二小姐,王府偏门到了。”纽儿先撩开帘子下了车,再伸手扶着若华下来。 若华下了车,细细打量着,这王家的府第果然比杜府要气派地多,马车到的是王家府第的东侧角门,已是内院的范围,只见庭院深深,高阁明堂,外边还有更为气派的前院。 王家早有人等着了,一位看上去像是管事的婆子带着两个小丫头迎上来,笑着道:“这位就是杜家二小姐吧,果然像兰姨娘说的长得眉目俊秀,就像那画上的人一样。” 若华听这位的口气,不像是寻常的婆子,必然是王家有些头脸的管事,便微微欠身道:“妈妈过奖了。” 那婆子笑得嘴都合不上,忙道:“二小姐请随我来吧,夫人一早吩咐我在这里候着了。” 若华有些吃惊,姐姐若兰在这王家不过是二房的姨娘,为何病了还能让人请自己过来,这些事还能惊动了王夫人?而若兰平日也不像杜府里那几位姨娘一样,被管得死死的那里也去不了,她却常常可以回杜府去,莫非她真的很得王夫人喜欢? 跟着那婆子在回廊里转了许久,绕过好几座院落,才到了一处颇为幽静的小院,她才停下脚步,笑着对若华道:“杜小姐,就是这里了,兰姨娘在里面歇着,您进去吧。我这就回去回禀太太了。” 若华看了看那小院,古朴的青石院墙,朱漆门上挂着一个匾额“馨兰苑”倒是很风雅。她笑着向那婆子道谢道:“有劳妈妈了。”向一旁的纽儿看了一眼。 纽儿忙塞了些银钱与那位婆子,笑着道:“这是给您打酒吃的,莫要嫌少。” 那婆子也不推拒,笑着接了,连声道:“多谢二小姐。” 第十一章 王二奶奶的心思 馨兰苑。若华看着锦榻上躺着的脸色苍白的若兰,几日不见,她竟然憔悴成这样了,精神也很是不济。 若华紧走几步,上前握住若兰的手:“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 若兰对一旁的丫鬟道:“去搬张绣墩来给二小姐,再沏杯茶来。”一旁的丫鬟答应着下去了。 这才回过头来强笑着道:“没什么事,不过是心里烦闷,请你过来说说话罢了。” 若华见她眼圈泛红,又避而不谈,也不好多说怕其中有什么缘故,只得一叹:“就算是心里不好过,也不能作践了身子,老太太今儿一早听说你病了,好一个吓,急急忙忙打发我过来。” 若兰听说老太太担心,心里也是极不好过,低着头没有答话。 一旁那丫鬟送上绣墩,请若华坐下,又递过一盏茶,口中还劝道:“小姐,你日日念着二小姐,常说这再亲亲不过嫡亲姐妹,如今二小姐过来了,你有什么话却又不说与她听,这不是让二小姐担心吗。” 若华听这语气,这丫鬟似乎与若兰很是亲厚一般,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她,倒觉得眉眼灵动,透着一股子机灵劲。 若兰恹恹地道:“这是秀莲,自小跟着我的,嫁到王家来的时候便带了她过来。” 若华倒是吃了一惊,听纽儿说,按规矩纳姨娘是不准带陪嫁丫头的,伺候的都是从夫家挑选的人,这也是为了正房能更好管束妾室的手段,若兰这情形倒是特别。 若华少不得要劝几句:“秀莲说的是,你我本就是同胞姐妹,再亲也亲不过你我,你有什么委屈难过不跟我说,还能说与谁听呢,总是闷在心里会出病的,莫不是你还信不过我?” 若兰心里一暖,闷在胸口的那股子委屈顿时化作泪珠都掉了下来,她握着若华的手,泣道:“妹妹,我如今还有什么想头……”断断续续夹着哭声诉说起来。 若华这才知道当初杜宏昌为了赶在恩科之前自徽州州衙调到京中来,打听到了京府丞王大人家中二少爷正房已是久病在床,王家也有意在外边寻访合适的人家,想要先给王二少爷纳个妾室。大太太知道这个消息后,就把主意打到了若兰身上,又怕人说自己将若兰嫁去做妾,丢了杜家的脸面,便与王家商议说,若是正房奶奶病故了,就要扶了若兰为正。将自家的嫡长女嫁过来做妾不说,就算是扶了正,那也不过是续房,王家并没有什么损失,自然是一口答应了。结了这门亲事后,杜宏昌也顺风顺水地在京城顺天府中得了个代职。 只是事与愿违,那二奶奶张氏虽然缠绵病榻日久,却时好时坏,并没有像王家所说的熬不过开春,如今若兰嫁进来也有小半年了,那张氏的身子依旧如故,不见好也不见坏,就这样拖沓着。张氏自己也知道若兰嫁进门来是为了什么,她原本也是死了心了,只是一心卧床休养,并不大管若兰的事,也不让若兰在跟前立规矩。可是前几日张氏的娘家来了个人,陪着她说了好一会的话,之后就情形大变了。张氏召了若兰到跟前去,要她每日照规矩去上房伺候她用膳用药,更是时不时用正房的名头压着她。若兰本想忍忍算了,可是不想前儿晚上伺候张氏用膳时,不小心碰坏了一只瓷碗,张氏竟然以此作伐子,责骂若兰是不敬正房,不守规矩,罚了若兰去跪了一夜的王家祠堂。 若华皱着眉,这里面原来还有这番缘故,怪不得那时候大太太要将若兰嫁到王家做妾,大老爷和老太太都没有十分反对,原来是为了大老爷调入京中之事,看来的嫡亲的女儿在利益面前也不过是个工具罢了。王家也是当初答应了要扶若兰为正房,才能给她这样多的优待的。 她低声问若兰:“那,那姐夫呢?二奶奶罚你,他就没拦着么?” 若兰脸上微红,低下头道:“那日都察院有差事,他未曾回来。”这样看来,那二奶奶就是挑了王家二少爷不在府中之时,才发落了若兰的。 若华起了疑心,之前不是不管不问的么,怎么会突然变了性子:“可有打听过那日二奶奶娘家是什么人过来了?” 若兰低低一叹:“自然是差人私下问过了,却说是娘家的一位姨太太过来的。” 若华心里盘算着,既然有所行动,必然有目的有动机,而且看着手段应该目的不小,这位二奶奶究竟想要什么。她又问道:“那后来二奶奶还有什么不一样地没有?” 若兰倒是一副不知道地模样,转头看向秀莲,秀莲迟疑了一下,道:“要说不一样倒没有,还是每日在上房养着,一样的汤药用着。不过……”她偏头想了想,“不过倒是禀告了夫人,自娘家请了一位表小姐过来侍疾,每日陪在她身边一同吃住着。” 表小姐,侍疾,同住。这几个字眼在若华心底一盘旋,看来这目的就是与这位表小姐有关了,有什么事是打压了若兰又能成全这位表小姐的呢?若华一惊,看向若兰,若兰似乎也明白过来了,脸色瞬间白得像张纸一样,嘴唇微微颤着道:“这,这该怎么是好?” 若华忙拍拍若兰的手,低声道:“这位二奶奶娘家如何?” 若兰颤声道:“她父亲是京中富户,开了好几家的福祥绸缎庄。”好在只是寻常的商贾之家,官宦人家很有讲究的,若是没有发迹之前自然愿意与商贾结亲,也好有雄厚的财力支持自己在官场上步步高升,但一旦得了势,有了些地位,便不愿再与商贾联姻,毕竟真正的诗礼之家还是对商贾之流有所嫌弃小瞧的。 若华见姐姐已是六神无主了,缓言劝道:“姐姐也不必着急,这二奶奶有那个心思,可姐夫未必愿意,再者说了,王大人和王夫人先前是答应过老爷太太的,也未必愿意让那表小姐进门,你先宽宽心,把身子养好,咱们再想想法子。”若兰只得按捺下焦急如焚的心情,听了妹妹的劝再想法子。 第十二章 王家二少爷 见若兰心里难受,若华也有些不好过,她自打来了这个世界便是无依无靠的,又是所处的环境极为差,纵然她前世的身份特别生性坚强,可也不过是个女孩子,心里也是孤苦无依,倒是这位姐姐时时与她往来,也能说上几句心里话,为她开解开解。如今若兰有了事,若华自然也是为她难受。 秀莲见两姐妹都持手无语,眼中有泪,忙劝解道:“二小姐说的是,这府里的事有夫人和老爷做主,哪里就由得二奶奶这样定下来呢。” 正说着,一个小丫头撩开嵌花门帘,禀道:“二爷回来了。” 若华顿时一惊,站起身来。这王家的二爷莫不是就是自己那位二姐夫,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若兰:“姐姐,这……” 若兰微微蹙了眉,道:“怎么这会子会过来我这边。”她向着若华道:“这几日爷都是在正房那边用饭没过来,也就没有告诉他你过来的事,这会子忽然见面倒是唐突,只好委屈妹妹在角房里略坐坐了。” 若华轻笑道:“自家姐妹还说这个。”若兰让秀莲领着若华去了一边的角房里坐下了,自己另唤了丫头打了水梳洗了,强撑着身子起了身。 若华坐在角房里,四下打量,却觉得这若兰的馨兰苑屋子虽然不大,不似先前走过的那几座正院那般富丽堂皇,但胜在精致别具匠心。这小小的角房不过是丫头们守夜睡的地方,或是放些杂物,却陈列的极为雅致:小案上摆着观窑大盘,盘子里还放着数只嫩黄鲜艳的琼瓜,墙上还挂着一副《夜宴图》,雕花木窗边青花花斛里插着几支洁白如玉的栀子花,略暗的光线中如同画一般风雅,暗香萦绕。 细听外间,有人打了帘子进来,脚步声微重,应是个男子。 却听见若兰轻声笑道:“爷怎么回来了。”却不是寻常的见礼,可见若兰平日在这二爷面前也是很得脸的。 “今日无事,早些回来了。听夫人说你身子不爽利,现在可好些了?”一把掷地有声的声音,虽然不算低沉却也干脆利落。 若兰轻声回道:“已经好多了。” 二爷语气轻松了点:“那便好,有什么事你也别闷在心里,仔细伤了身子。”说的大概就是跪了一夜祠堂的事,看来这位二爷还算是个明理的,知道是若兰受了委屈。 若兰低声道:“妾身不敢。” 二爷又道:“隔几日三妹妹生辰,你可准备好了?”若华有些吃惊,怎么会问若兰这些事,这不该是正房里管着的事吗? 若兰却语气如常地笑道:“原本想着照旧例,还是送五十两,只是想着今年荣亲王府里托夫人的那件事,寻思是不是加上些更好,还是问过二爷才敢定下来。” 二爷似乎很赞同若兰的意思:“说的是,看夫人这段时日对三妹很是关切,只怕想着这事。今年就送一百两吧。”若兰应了。 “怎么,屋里有客人来?”二爷似是发现了。 若兰不好再隐瞒,别笑道:“是妾身娘家的二妹妹,听说身上不好,便过来瞧瞧。听说爷回来了,妾身便让她在角房里坐坐。” 二爷有些惊讶:“哦?既然是自家妹妹也就不拘着这个,请她过来吧,不要委屈了客人,倒显得咱们王家小家子气了。” 若兰这才打发了秀莲,请了若华过去。若华心里却是打着小鼓的,自己自打到了这边,还没有见过这些姻亲,这回可别露陷丢了若兰的脸面。 她低着头到了正屋里,只见一个穿着靛青云缎圆领长袍,腰间束着皂绦软巾的年轻男子正坐在富贵梨木八仙桌后面望着自己。她心里有些紧张,步子上却是一步不错地上前微微福身:“二少爷。”若兰是妾室,自然是不可以以亲戚相称。 王家二爷起身,彬彬有礼地欠身道:“二小姐不必多礼,请坐吧。” 若华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自己自然是不便坐在这位二少爷旁边,也不能坐到若兰身边去,她走到一边的绣墩上侧身坐下,低头不语。 二爷笑道:“不知道二小姐在此,多有失礼,请二小姐莫要见怪。” 他站起身来,爽朗地笑着对若兰道:“前院还有事,我便先走了,你好生招待二小姐。”若兰若华两姐妹自然也跟着站起身来。 若兰有些担心地道:“不用了饭再去么?” 二爷微微摇头:“前院备了午膳,我过去用就是。”便起身出了门。 待若兰送了二爷再回来,二人坐下来,若华终于掌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姐姐舍不得让二爷走吧,心痛了。” 若兰脸上羞红了一大片,笑骂道:“没出阁的小姐这么没个正形,仔细嫁不出去。” 若华却眉间微皱,低声问道:“这二房里的事是姐姐掌管着么?” 若兰这才告诉妹妹,因为那正房二奶奶身子骨弱,一年有半年是卧床的,不能理事,自己嫁过来便替她接受了二房里的事情,掌管了房里的钥匙,但凡有大小的收支她回过二爷后便收着,如今倒也算是管着事。 若华这才点点头,看来这位二奶奶果然是病得不轻,不然也不会轻易让妾室代掌房中之事。却又问道:“那二爷有几位兄弟姐妹呢?” 若兰数给她听:这位二爷是王夫人的嫡子,前面有一位姨娘生的庶长子,如今已经娶了亲出府另外立了府第,王夫人还有一位女儿,也就是刚才听说了的三小姐,后面还有两位庶弟妹。 若华惊道:“那二爷岂不是嫡长子?” 若兰很是沉重地点点头:“可不是,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瞧着呢。” 若华见她心里还是挂着那位表小姐的事,便低声问道:“那二爷素日待那二奶奶如何?” 若兰皱着眉想了想才道:“她平日病的时候多,二爷并不大去她房里,只是偶尔过去用饭,也不见什么特别。”这位二爷也没有纳别的妾室,从方才他对若兰的态度看来,倒也是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这个时代这样的男人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吧,至少比那些三妻四妾还惦记着外边的男人要好很多了,若兰若是扶了正,他倒也不会亏待她。 若华又劝了姐姐一会,陪着用了午饭,见时候不早了,这才起身告辞。 若兰自然是舍不得,想留了她晚饭才回去,若华却笑道:“老太太在家必然很是担心的,我回去给她个信也好让她老人家放心。”她顿了顿,凑在若兰耳边道:“姐姐平日无事,去给王夫人请请安也是好的。” 若兰一愣,不一会脸色亮堂了些,含笑应了。若华这才放下心走了,自己虽然是若兰的妹妹,但这毕竟是王家的事,不好多说,只是提点一下,想必若兰能够明白过来的。 第十三章 赏荷 若华一回到杜府,便带着纽儿去了寿安居。 一见她进来,老太太很是焦急地问道:“你姐姐怎么样了,可好些了,郎中怎么说?” 若华忙上前坐在老太太身边,轻笑着道:“姐姐不过是受了些暑气,用了些清凉汤,已经大好了,怕老太太着急,我便先赶回来报个信。” 老太太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拉着若华的手道:“你不知道,你姐姐自嫁去王家,一直身子不错,没有什么头疼脑热的,今儿却忽然打发了人来说病了,可是让我担心坏了,好在没有什么大碍。” 若华笑道:“是祖母关心姐姐,才会这样挂着的,回来时姐姐也是交待我要给您老人家陪个不是,原本不过是点小事,倒还惊动了您。” 老太太笑道:“她让人瞒着我那才是不是呢。好了,你也辛苦一天了,陪着若兰在那边,快回去歇着吧。”若华笑着应了,告退下去了。 谁知才出了寿安居的门,便见大夫人身边的紫芸在外边等着,一见到若华便笑着迎上来:“二小姐,大夫人请你过去香福园坐一坐呢。” 若华心里明白必然是与今日去王家的时有关,她微微笑着道:“既然如此,那便走吧。”面色坦然,没有丝毫不情愿。 大夫人早已坐在上位上等着了,见若华进了门,她脸色也不见好看半分,只是道:“过来了,坐吧。” 她开门见山地问道:“今日若兰差了人来让你过去,是为了什么事?” 若华面色恭敬:“姐姐她身上有些不爽利,让我过去陪着说说话。” 大夫人今儿一早得了消息说是若兰差人来请若华过去,还没等细问,就听说老太太已经命人派了车送若华过去了,她气了大半日,只道若兰让若华去王家就是要去给王夫人看看,想要得了那个荣亲王府小郡主陪读的事。这会子若华说是若兰病了,她自然是不会相信的。 大夫人冷哼一声,盯着若华道:“那是什么病,这么急急地传了你去,难不成你能治吗?” 若华看着大太太一脸怀疑的模样,知道她必然不信,只是也懒得解释,若兰在婆家的际遇自然也不会说与大夫人听,便低垂着眼道:“说是中了暑气,用了些清凉汤,已经大好了。” 大太太一听,更是不信了,待要追问几句,却听见碧芜进来禀道:“老爷回来了。” 大夫人一愣,忙起身出门相迎,若华却是皱了皱眉,自己到这边有个十来日了,从来也未曾见过杜宏昌,虽然他是这具身体的父亲,但是一想到若兰被嫁作妾,自己也险些被他嫁给一个糟老头当妾室,心里对他很是反感,用女儿去换取前程,的确不是什么有德之人会做的事。 正想着,只听见大夫人那满是笑意的声音:“文博这几日很是用功,先生布置的功课都写得不错,老爷可要看一看?” 杜宏昌心情不错,笑着恩了一声,进到屋里,却见自己的二女儿垂手恭谨地立在一旁,见他进来福身道:“若华见过老爷。” 他很是吃了一惊,这二女儿自打自己续了房后便性情大变,冷漠孤僻,对人不理不睬,说话也很是尖酸刻薄,从来不肯踏进香福园一步,怎么今天会出现在这里,还规规矩矩地请安问好。 他按耐下心里的惊讶,点点头道:“起来吧,若华怎么过来了。” 大夫人脸色有些不好看,强笑道:“是若兰今儿差人来说身子不好,请了若华过去陪着说说话,我听说了有些不放心,这不让若华过来问一问,看要不要差人送些药食过去。” 杜宏昌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好端端的身子不好了,有没有请大夫看看?” 若华忙低声答道:“已经瞧过了,只说是中了暑气,用了几副汤药,已经不打紧了。” 杜宏昌这才脸色缓了一些,又问道:“你自来身子骨也弱,如今好些没有?” “多谢老爷挂心,若华身子大好了。”若华不知道杜宏昌的性子,不敢多话,只是问一句答一句。 大夫人见他们父女说上了话,脸色越发难看,却笑着对杜宏昌道:“老爷,时辰不早了,若华今日在王家陪着若兰一整日辛苦了,您也是刚回来,不如先歇下吧,改日再一起说如何?” 杜宏昌虽然对若华的变化很是吃惊,但也不好急于一时问她,便点点头道:“也好,你下去歇着吧。” 若华恭敬地福身道:“若华告退。” 原本还担心着若兰的处境是否好些了,谁知不过两日,若兰居然回来了。 若兰穿着桃红色通肩纱襦裳,绯红纱蟒裙,双螺髻上簪着几只赤金刻花簪,神采奕奕的脸上喜气洋洋。一进寿安居,若兰便满脸笑容地福身给老太太请安:“若兰见过老太太。” 老太太笑着唤道:“快起来,快起来,到这边坐。你身子可好了?” 若兰笑语盈盈地在老太太身边坐下:“大好了,怕老太太挂心,所以今儿一早便回过夫人,过来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连连点头:“好,好,身子没事就好。”她回头交代朱槿:“去请二小姐过来。” 若兰笑着道:“可不是,正想见见妹妹呢,那日可真是辛苦她了。” 不一会若华过来了,姐妹二人笑着见了礼,若兰又向若华道了谢。 若华笑着道:“自家姐妹怎么还说这种生分的话,姐姐身子不好,我心里也很挂着,能陪着你说说话也是好的。”老太太在旁笑着点头,伸手握了握若华的手。 若兰与若华陪着老太太说了好一会的话,才想起一事,对老太太道:“今儿来倒是还有一事要禀告老太太。” 老太太笑着道:“你只管说。” 若兰道:“先前得了的那个消息,荣亲王府的小郡主要找个陪读小姐一事托了夫人寻访,今儿一早夫人便让我回来将这帖子送过来,过两日要请了咱们府里几位小姐去王家赏荷,到时候只怕小郡主也会过去,要在请的官家小姐里面挑上一位呢。” 老太太笑容收了一些,皱眉道:“还请了些什么人?” 若兰想了会道:“这京中有些家世又识文通字的小姐都请了,不独独是咱们府里的。” 老太太这才脸色好看了些:“你把帖子让人送去给大房二房里吧,既然是都去,也就不必防着她们了,只怕也不会选中咱们府里的。” 若华在一旁听了,忽然想起那日在若兰的角房中听到她与王家二少爷的对话,应该指的就是这件事,那王夫人分明属意的是自家三小姐,看来之所以要办这么场热闹的赏花,不过是想走个过场罢了。那么这杜家的大夫人二夫人打得主意岂不都要落空了,白白费了心思。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倒是让一旁的老太太和若兰都很是奇怪,见她这么高兴,只当她是听说被邀请去赏荷,起了玩心才很是欢喜的。 第十四章 芙蓉榭赏荷(上) “小姐,大夫人请你到前院去,马车已经备好了。”纽儿进来福身道。 若华将手中的《列史》放回桌上,淡淡道:“三小姐她们都到了吗?” 纽儿道:“都已经上了车,四小姐和六小姐也都跟着二太太坐了另外一架车,现在便只差您一人了。” 若华点点头:“那便走吧。” 到了前院,只见大夫人已经很是不耐烦了,自车中掀开小帘,见若华过来,便皱眉道:“还不快些,误了正事你担待地起吗。”分明是她先带着若瑶上了车,才差人去知会若华,这会子倒责怪若华耽搁了时间。 若华也不反驳,扶着纽儿的手上了马车,一进车中便见若瑶光打扮得光艳照人,坐在车里,见她进来瞧了一眼,很是不屑地笑了起来。 若瑶穿着海棠红八宝合领对襟大袖褙子,下边穿着秋香色月华裙,腰间束着茜色宫绦,以翡翠玉佩压裙。飞燕髻上挑着宝纹金包簪,手上还戴着几只金钏儿,一看便觉着珠光宝气,金光灿灿。想来大夫人可是连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出来给她戴上了。 若华只觉得若瑶这副打扮倒是把平日清秀姣好的模样全给弄没了,活像个挂满了金子的圣诞树。她忍不住想笑,只得极力忍住,在大夫人另一旁坐下了。 大夫人扫了若华一眼,却皱起眉来:“怎么穿成这样,这不是让别人笑话咱们杜府的小姐连身体面的衣裳都没有。” 若华低头看看自己:竹青纹锦比甲,下面穿着雪青色薄纱长裙,只梳着最为寻常的挑心髻,簪着一只白玉梅花簪,身上再无其他饰物。虽然比若瑶的打扮朴素多了,可也并没有什么失礼之处。若华笑了一笑,并没有搭话。既然知道这次去不过是做个陪衬,不如穿的平常一点,省的惹人注意。大太太也懒得理会若华,径直吩咐动身。 王府前已经是停了好几辆马车了,王夫人带着若兰早早迎在门前等着,见杜府的马车来了,若兰忙迎了过来。 大夫人下了车,满脸堆笑:“是若兰呀,前几日听说你身子有些不好,现在可大好了?怪叫我担心的。” 若兰微微福身,脸上笑容不变:“母亲,叫母亲担心了,是若兰的不对。” 大夫人牵了若兰的手道:“这说的是哪里话。”她回过头对若瑶道,“还不快来见过你大姐姐。” 若瑶忙上前笑得很是亲切福身唤道:“大姐姐,好些时日不见你了。” 若兰点点头,向她一笑,却又问道:“怎么不见若华呢。” 若瑶脸色有些不好看,却让开身子,道:“在后面呢。” 若华这才从若瑶身后走过来,微微福身道:“姐姐。” 若兰上前握了握她的手,转过脸对大太太道:“母亲请随我来,夫人已经在那边候着了。”二夫人也带着若梅,若芳过来了。 若华见若芳一副战战兢兢不敢多说一句话的模样,不由地一叹,低声对她道:“你跟我一起走吧,也好有个照应。” 若芳闻言,忙点点头,悄悄走在了若华身后,心里才踏实了一些。 大夫人快步走到王夫人面前,微微福身笑容满面地道:“王夫人,多得夫人厚爱,今日带了她们姐妹几个过来长长眼,真是感激不尽。” 王夫人笑得开怀,欠身道:“杜夫人这是说哪里话,这京中谁不知杜府小姐都是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这次怎么能够不请了来。”她向着若瑶若梅几人细细打量着,口中啧啧赞道:“果然个个模样标致端庄,杜夫人正是教导有方。” 二夫人早已按耐不住,听到这话忙上前笑着道:“夫人真是折杀我们了,谁人不知王家三小姐那是京中有名的才女,那才是真正的名门闺秀。” 王夫人笑得更是欢喜,看着二太太连连道:“您过奖了,过奖了。” 大夫人神色有些不虞,却不好上前打断。 王夫人向若兰点点头,才又对大夫人道:“还是夫人您教得好,若兰是个好孩子,这段时日她帮着我做了不少事,前几日她受了些暑气,我也很是担心,好在已经好了,怕夫人担心,所以跟您说一说。” 若华惊讶地抬头看着若兰,见她目光中满是欢喜,看着她微微颔首。若华心里明白了,看来若兰走“婆婆路线”走对了,这王夫人如今这番话分明是要杜家放心,她还记得当初答应的事。 大夫人也听出了话音,忙笑道:“有夫人这句话,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您待人和善,若兰能跟着您身边,那是她的福分。”众人又客套了几句,这才随着若兰进了府中。 转过好几座院落,若兰将杜家众人带到了后苑,自假山下曲径穿过,便见一湖碧波,粼粼波光徐徐散开。一座水榭立于湖面上,与湖岸以九曲廊桥相通。水榭边早已长满了亭亭玉立的荷叶,各色的荷花盛放在湖面上。 若兰笑着道:“今日的赏荷盛会便是在那芙蓉榭中。”她遥遥指着那座水榭。 若华却早已吃惊不已,想这王家不过是京中四品官员府第,居然能有这般气派,后苑里还能有这样宽阔的内湖。那若是王侯之家,皇宫内院又该是如何气派。 大夫人等人却没有半点惊讶,只是笑着道:“这王家果然是不同寻常府第,这布置摆设只怕比一般侯府都绰绰有余了。” 二夫人瞥了一眼大太太,笑道:“那自然是不一样,王家可是如今最为得宠的王婕妤的娘家,寻常的侯府哪里比的上。” 若华脸色一变,这王家居然还是皇亲国戚,出了一位正得宠的婕妤,怪道当初老太太曾说过王家与别家不同,是朝中的贵戚。 来不及多想,若兰已经领着众人向芙蓉榭走去。早已有不少官家太太小姐都在芙蓉榭中坐下,三三两两地闲话着。 大夫人此时忙开了,她笑脸迎人地上前与这些夫人们打着招呼,二夫人也不甘示弱,与自己熟识的几位夫人上前招呼着。 大夫人带着若瑶上前一一寒暄道:“刘夫人,好些时日不见,您瞧着倒是越发精神了,怎么不见府上二小姐。”一边说着一边对旁边的若瑶道:“还不快给刘夫人见礼。” 若兰见若华悠闲地坐在水榭的石凳上,手中轻摇着香扇,似乎并不在意周围的寒暄声。她上前轻声道:“妹妹怎么不去认一认那些夫人,他们可都是京中世家的太太们。” 若华轻轻一笑:“只怕上去说了半天她们也未必记得住我,何必要去费那个事呢,还不如在这坐坐看看这些荷花来得高兴。”清风徐徐,湖面上盛开如满月的荷花们微微摇曳,风姿非凡。 若兰见她如此说,想着自己这位妹妹素来性子不同常人,只得微微一叹,由得她坐在这里,自己笑着去招呼客人去了。 第十五章 芙蓉榭赏荷(中) 若芳悄悄自二夫人身边走过来,若华向她点点头,笑道:“坐坐吧,看着荷花开得真是好。” 若芳看了看周围的夫人小姐们说得正欢,低声道:“二姐姐你不去陪着大夫人与她们说话吗?” “你瞧她们说得都是一模一样的客套话,听着怪腻烦的,”若华用香扇半遮面,压低声音与若芳说道,“还不如这荷花好看呢。” 若芳听了这话,先是一惊,很快忍不住笑了出来,又赶紧收住笑,低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陪着姐姐赏荷吧。” 两人坐在水榭边打着扇,湖面有轻风拂过,倒也悠哉悠哉。若华见到那荷花心中一动,招手唤过一旁站着的小丫头,问道:“可有莲蓬?” 那小丫头倒也机灵,知道若华必然是看了荷花想要新鲜莲子,笑道:“席上有新采的莲子,去了皮和莲心的。” 若华摇摇头:“不要剥好了的,去拿个还没破开的莲蓬给我。” 小丫头愣了愣,很快笑着答应了下去。 若芳睁大眼望着若华道:“姐姐要那莲蓬作何用?” 若华笑着:“自有妙用,你且看着。” 不一会小丫头端着一只斗彩戏鱼瓷盆过来,盆中的清水里面正放着一只饱满新鲜的莲蓬。小丫头笑道:“二位小姐剥了莲蓬只怕要净手。” 果然是个机灵的,若华笑着点点头,自荷包中取了带来打赏的银锞子给了一个与她,小丫头喜不自胜,忙谢了赏退到一旁。 若华瞧了瞧四周,夫人小姐们都在水榭中厅堂里或坐或站地闲话,没人注意到她们这边。她将宽大的薄纱衣袖轻轻卷起,露出一段皓白的玉腕,伸手到瓷盆中取出那莲蓬,十指灵巧地剥开莲蓬,取出一颗浑圆的莲子来。 若访早就被若华的举动吓到了,左右张望着,低声道:“姐姐,这……这不好吧,怕是失礼了。” 若华倒是不在意:“不过是剥个莲子,有什么失礼的,来,尝尝看。”她把剥掉了壳的莲子递给若兰笑道:“还没有去掉莲心,别咬着了,很苦的。” 若芳推辞不过,轻轻咬了一口,却觉得一股子莲子清香在口中萦绕,清脆爽口,她惊讶地道:“姐姐,这莲子怎么与席上剥好的不一样呢,要好吃许多。” 若华笑着道:“席上的莲子已经放了有一会了,自然不比这新剥的。”她小心取出莲子中碧青的莲心,却并不丢弃,只是将它放在一旁,直到攒了一小堆了才停手。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旁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一个穿着妃色宝相花比甲,下着象牙玉裙,梳着双环髻的年轻小姐偏着头好奇地打量着她们,一双乌黑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剥开的莲蓬。 若华笑了,这倒是个好奇的姑娘,她也不回避,笑着点头道:“我们在剥莲蓬呢,你也来坐吧,尝尝新剥的莲子。” 那位小姐果真在若华身边坐下了,却卷起衣袖取过一枚莲子要自己剥,却弄了半天也没弄开,若华笑着接过她手里的莲子,对她道:“你瞧,这莲子上有个小小的蒂,你在它这里掐一下,便可以剥开了。” “果然爽脆,”那小姐咬了一小口,连连点头道:“那这些莲心要做什么?”她又好奇地瞄向了一旁放着的莲心。 若华向一旁的那个小丫头道:“去取一杯热水来,不要茶。”小丫头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笑着应了下去取水。 捻起几根莲心轻轻投进粉彩吉祥茶盏里,只见原本卷缩的莲心如同春日里的嫩芽缓缓舒展开来,那清澈的水也慢慢变得带些碧色,如同糖青美玉一般。 若华笑看着她们俩:“喝一口试试。”若芳盯着那茶盏,有些犹豫。 那一位小姐却兴趣满满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呀,真苦。”她忙不迭地放下了茶盏,皱着眉摇头。 若华很是欣赏地看着这位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活泼开朗,很坦率没有世家的浮华作风,她不自觉地打心底对这位小姐有好感。她对那小姐道:“你再喝几口看看,一定会不一样地。” 那小姐原本皱着眉很是怕苦的模样,听若华这么一说,按耐不住好奇,终究还是端起茶盏又轻轻啜饮了两口:“还是苦……咦,怎么有些甜味。”苦后回甘,自然会有些甜,许多人便爱用莲心作茶。 那小姐眼睛晶晶亮地看向若华:“你真厉害,怎么知道这么多。” 若华笑了:“不过是看闲书上看到的。” “我也看了不少书,怎么不知道,”那位不知名小姐皱皱鼻子,咕哝了一句。 “不知你是哪个府上小姐?恕我眼拙,未能认出来。”若华开口问道。 那位小姐嘻嘻笑道:“我姓萧。”她说完目不转睛地看着若华若芳两姐妹,似乎在看她们的反应。 若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只是觉得这复姓极少,笑了笑,可一旁的若芳脸色顿时大变,不敢置信一般直直看向那位萧小姐,身子微微一颤。 若华吓了一跳:“六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若芳反应过来了,看着司马小姐道:“您,您是荣亲王府上的……” “不错,我就是那位要选伴读的小郡主,”萧小姐笑得很是欢快,为了她们二人知道自己姓氏后的不同反应。 若华这下也吃了一惊,这位看似打扮平常的小姐就是荣亲王府的小郡主!!若芳听到她姓萧就明白了,看样子这萧就是北朝的皇族姓氏。只是这小郡主为何会这样妆扮,还没有人发现呢? 小郡主似乎看出若华眼中的疑惑了,她笑着扯扯身上的比甲笑道:“我借了王家妹妹的衣裳,悄悄过来的,没带丫头婆子,省的被她们发现了,又该??潞冒胩炝恕!彼?那闹噶酥改潜哒?驹谝煌潘祷暗奶??〗忝恰?p>  若华与若芳都有些忍俊不禁,想不到这小郡主竟然如此可爱。 “这……这不是东阳郡主么?”一位过路的夫人似乎认出了小郡主,站在那惊讶地问道。 小郡主站起身来,整了整裙裳,脸上嬉闹的笑容敛去了,只有淡淡地从容,微微颔首道:“邓夫人。” 听到邓夫人的这一句话,原本在厅堂中站着的太太小姐们都围拢过来,惊讶地看着东阳郡主这一身普通打扮,纷纷行礼请安。 东阳郡主带着高贵疏离的微笑,向着她们点头道:“各位夫人有礼了。” 原本被众人团团围住的王夫人也赶了过来,见了东阳郡主的打扮,想起郡主平日的性情顿时明白了大半,她无奈地皱皱眉,却笑道:“郡主已经来了,请进厅堂上坐吧。”一边向厅堂四周站着的丫头们点点头,丫头们忙福身退下,去准备赏荷盛宴的点心茶水。 第十六章 芙蓉榭赏荷(下) “这位是中书省周郎中府上大小姐,这位是周府三小姐。”王夫人坐在东阳郡主下首一一为郡主介绍着。两位举止颇为端庄的女子上前向小郡主行礼如仪。 王夫人看向大夫人微微点头,大夫人忙带着若瑶上前,若华低低一叹,终究是到杜家了,她牵着若芳的手也走到大夫人、二夫人身后,跟着一同福身:“拜见郡主。” 东阳郡主一眼便瞧见了被大太太若瑶等人挡在身后的若华与若芳,脸上露出一丝笑:“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她看着若华。 大太太原本以为郡主是在问若瑶,心中一喜,正要回答,却见郡主瞧着的是自己身后,她狐疑地回过头去,正瞧见自己身后站着的若华。二夫人此时也正是脸色十分难看地瞪着若华。 若华皱了皱眉,原本想好了此次过来不过是放松一下,根本不打算卷进这什么陪读之争,怎么这会子还是被扯了进来,她抬起头,发现郡主下首坐着的王夫人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了,目光犀利地扫了一眼若华,若华顿时心里暗暗叫苦,这伴读的差事可是王夫人一早想好留给自己女儿的,若是被自己抢去了,只怕若兰的处境会十分艰难。 她定定神,上前福身答道:“臣女杜若华,见过郡主。” 东阳郡主笑着点头道:“起来吧,方才听你的谈吐倒似有几分才学,不知可有上过家学?” 若华起身轻声答道:“不曾,只是识得字看过几本书罢了。” 东阳郡主却摇头道:“谦虚之词,你可愿作我的伴读随我在王府上家学?”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在若华身上,充满了不解嫉恨轻蔑,这里这么多京中世家小姐,也都是饱读诗书,论家世杜家是捐的六品官,谓之下品,怎么这伴读的差事会给了杜家一个并不得脸的小姐? 大夫人脸上白红不定,这郡主开口要杜家的小姐做伴读那自然是极好的事,可是怎么会是若华!那个阴阳怪气最为讨厌的若华呢! 若华察觉了王夫人的脸色分明阴沉下来,她颇为气愤地扫了一眼一旁站着的若兰,若兰低下头去没有看她。 “郡主。臣女自幼体弱多病,前些日子才见好,还需静养上一段时日,如今只怕身子不济不便陪伴在郡主左右,辜负了郡主一番美意,”若华微微欠身答道,目光却看向王夫人:“臣女愿意举荐一人给郡主,也是十分合适的。” 东阳郡主没想到若华会拒绝,在座的诸位夫人小姐也都是一脸吃惊地看着杜若华,谁也没想过有人会拒绝这桩美事,只听若华笑着道:“素闻京府丞王大人府上三小姐知书识礼、娴雅淑华,让若华敬仰已久,她又与郡主熟识,想来必然十分适合做郡主的伴读。” 王夫人闻言先是一惊,旋即脸上露出几分笑来,颇为欣赏地看了一眼若华,而原本低着头的若兰却是吃惊地看向自己妹妹,好久才低叹一声转过脸去,神色中有些难过之意。 东阳郡主坐在上席,歪着头想了一小会:“王家妹妹?倒也是个合适的人选,既然是你推荐的,那就选她吧。”一锤定音,王家三小姐便是小郡主的伴读了。 在座的夫人小姐都有些沮丧之意,想着来这一趟不过是白费力气,这伴读的差事最后还是落在了王夫人自己府中,心里很是不满。 王夫人却得意起来,她笑着起身唤过女儿:“快来谢过郡主。” 若华细细瞧着,这王家三小姐梳着双丫髻,戴着两只桃红绒花,形容尚小,看打扮应当还未及笄,她满脸绯红上前给东阳郡主行了礼,害羞地低声道:“谢过郡主。” 郡主倒是笑颜如花,拉过她的手道:“好妹妹,以后咱们可就日日在一块了。”她抬起头却对着若华道:“杜二小姐也是极通诗书的,以后得了空来我府里坐坐,说说话也是好的。” 若华不卑不亢,从容地笑道:“多谢郡主,自当前去叨扰。”话音刚落,便清楚地感觉到身后大太太二太太那满是怀疑嫉恨的目光。 临上马车回去前,若兰拉着若华哽咽道:“妹妹,你……你不必如此的。” 若华笑着轻拍拍若兰的手:“姐姐说哪里话,我自来身子骨弱,伴读的事还是婉拒地好,如今王夫人心愿得偿,姐姐的处境也会好许多,正是两全之策。” 若兰自然知道若华是为了自己才推了这伴读一事,她心中早已是五味陈杂,只能握着若华的手,暗暗难过:若华如今虽然得了老太太的看重,可是大夫人那边必然还是不会就此善待于她,若是若华能够作了郡主的伴读,自然身份也就不一样了,纵然大夫人想要为难她,也需要掂量掂量。可是如今,若华为了自己却推了这件事,这让若兰很是难受。 若华知道若兰心里为自己难过,轻笑着低声道:“姐姐不必太过担心,东阳郡主不是还说了要请我去荣亲王府里做客吗,想来府里念着我和郡主有交情也不会太为难我的。” 若兰抬头,只见妹妹那笑容如同新绽放的白莲一般柔和绝美。她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感动不已。 第十七章 争当伴读的目的 回府的马车上,大夫人阴沉着脸,一直没有开口,倒是一旁坐着的若瑶颇为带着深意地冷笑道:“母亲,你说那位小郡主为何会选中二姐姐,要说这京中世家小姐通诗文的不在少数,要说文雅知礼更是不知有多少,怎么就看上了二姐你呢?好在你还算识趣,知道荐了王家三小姐,不去讨没趣。” 若华还没开口,大夫人却先喝止了若瑶:“休要胡说!”她扯出一丝笑看向若华道:“你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你别与她计较,怎么说你也是杜府的二小姐,论起来自然也当得起郡主的陪读,不过既然你推了那也就罢了,好生养好身子比什么都要紧。” 若华心里暗暗一叹,看样子东阳郡主最后说得那句话起了些作用了,大夫人倒不似平日那般横眉冷对,也稍稍有所伪装了。她低头轻道:“母亲说的是,若华明白。” 若瑶气不过,待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大夫人冷冷的眼神给制止住了,只能轻哼一声,撇过脸去,不再看若华。 另一架车里,二夫人也是拉长了脸,却冷声问若芳道:“若华那丫头怎么会与东阳郡主有了交情的?你一路跟着她,总是知道点什么吧。” 若芳低着头,手里紧紧攥着手绢揉捏着,低声道:“我,我不知道,不过是郡主过来与二姐姐说了几句话,就被人认出来了,没有其他了。” 二夫人自然不满意这个答案,追问道:“就说了几句话,郡主就会要她做伴读?那你怎么不把你三姐叫过去,也陪着郡主说说话?”语气严厉,分明是怀疑若芳所说。 若芳更是害怕了,呐呐不成言:“二姐姐和我都不知道她是郡主,只以为,只以为是谁家的小姐,所以……” 二夫人见她越说声音越小,到后面已经几乎听不清楚了,很是不耐烦地甩手道:“好了,好了,别说了,一问三不知,就是块木头也比你强。”她想了想,又嗤笑一声:“不过大房这次也没讨得便宜去,人家看上的是若华,是她的眼中钉,可不是她的若瑶,想来她也气得不轻吧。”这样一想,她心里又好过不少,脸上渐渐有了些笑。 二小姐被东阳郡主指做陪读,这种美事还被二小姐婉言拒绝了。这个消息不过两日便传得杜府上下人尽皆知了,丫头婆子们私下议论纷纷,只说二小姐太傻,这么好的事都掉到头上了,居然还推出去让给别人了,怕是前段时日病傻了。 老太太那里也听说了,若华回来后依旧每日一早便去寿安居陪着老太太用早膳,陪老太太说笑,只是并没有主动提起此事,还是朱槿从香福园那边听了消息告诉老太太的。 “这孩子倒是知道进退,也是个重情意的。”老太太颇为赞赏地点点头。 朱槿笑着道:“也是老太太教的好,这府里的小姐个个都好,连东阳小郡主都选了作陪读。” 老太太却冷笑一声:“个个都好么?若真是个个都好,那大房和二房的那两个怎么就那么着紧想着要去谋了这事?她们就不想想若兰夹在当中的为难。” 朱槿也不好多说,只得含糊道:“怕是不知道王夫人的打算吧,所以才想着能被郡主挑中。” 老太太眼皮也不抬,倚在罗汉床的引枕上:“你以为大房和二房的那两个都那么好相与么,她们怕是早就知道了,只不过不在意罢了,毕竟若兰是嫁过去作妾的,好与不好都无关紧要。”她叹口气,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向前院,“这府里要是再给她们这么折腾上一段时日,怕是就要散了。” 过了两日,若兰便带着王家的谢礼过来,特意送到了吟华苑。 纽儿欢喜地进到屋里:“二小姐,大小姐过来了。” 若华放下手中书卷,笑着出门相迎:“姐姐。” 若兰忙伸手扶住福身行礼的若华:“好妹妹,快起来。” “姐姐难得过来我这吟华苑,”若华陪着若兰进了屋,亲自沏了一盏茶送上前去:“快请坐。” 若兰接过茶放在桌上,却紧紧握住若华的手,眼中微微泛红:“妹妹,你为了我连自己都不顾了,要我这做姐姐的怎么过意的去!” 若华知道她又是为了那日自己荐了王三小姐做伴读的事,若兰为了自己心里难过,她笑着叹道:“姐姐,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了,那日的事是万全之策,你怎么又为了那事难过起来了,快擦擦泪,仔细叫人看了还以为我又欺负你呢。” 若兰哭笑不得,从前自己这位妹妹性子古怪执拗,常常气的自己躲在房里哭,如今却是这样为自己着想,真是大大不一样了。 她用手绢擦了擦泪,笑着唤过跟着来的秀莲:“把夫人送的礼品拿过来。”一边转回头对若华笑道:“夫人她很是感激你那日的相助,特意吩咐我带了许多东西给你,说是要请你到府上去好好谢谢你。”秀莲捧了一堆大大小小的锦匣放在桌上,看来王夫人是真心要感谢若华的。 若华却并不瞧那些礼物,只是问若兰道:“你怎么样,那二奶奶还为难你吗?” 若兰笑着摇头:“前些时日我在夫人跟前伺候,帮着料理府上的事务,没有到她那边立规矩。你们去了之后,夫人待我更是亲热了,打发人去上房与她说了,说以后我就跟着夫人操持府中的大小事宜,不用去上房立规矩,还让人送了那位表小姐回去,说是府里有人伺候她,不用留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在旁。” 若华抚掌笑道:“那就太好了,看样子已经十拿九稳了。姐姐,你可以放心了。” 看着若华真心关心自己的处境,若兰心中暖洋洋的,轻声道:“要不是妹妹你,只怕我还熬不到这一日呢。” 若华摆摆手:“姐姐你太小瞧自己了,你若没有治家之能,不是深得王夫人的心意,只怕我再怎么相帮,也是不成的。” 若兰笑着道:“就你会说话,哄得人高兴。” 若华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只是这小郡主的伴读究竟有何好处,为何京中世家小姐都想谋这桩差事?” 若兰笑着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小口:“推都推了,这会子才想起问这事?” “要说这郡主的陪读不过是寻常的差事,并不会有这样多人争着想当,可是这东阳郡主是当今皇上和荣亲王爷的侄女,身份自然不同于寻常王侯府上的郡主,就是在宫里也是很得太后宠爱的。”若兰顿了顿,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寻常,“最为紧要的是,这位年轻的荣亲王如今还没有娶妻,若是谁家小姐成了东阳郡主的陪读,岂不是常常可以见到那位年少有为的荣亲王,稍加用心,这荣亲王妃的位置只怕不难谋得了。” 原来如此,那日熙熙攘攘的世家夫人小姐们是冲着这个目的去的,怪不得快要挤破头了。若华这才明白。 “怎么?后悔了?要不要我替你再去把这桩好事要回来?”若兰见若华恍然大悟的模样,打趣道。 若华浑不在意地笑着:“不过是个亲王罢了,有什么好稀罕的,才不会后悔呢。”那荣亲王还不知道长得是圆是瘪,更何况她还没想过这么早就要嫁人呢。 第十八章 内忧外患 选伴读一事过去了好几日,若华除了每日去寿安居陪老太太坐坐,并不出门,府里那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也慢慢平息下来了。这倒是合了若华的心意,毕竟自己如今处境还是很艰难,不想太过张扬。 “二小姐,您的茶。”一个梳着?o发的小丫头哆哆嗦嗦的端着茶盏送给若华。 若华皱皱眉问道:“纽儿呢,怎么不见她来伺候?” 那小丫头吓了一跳,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低声道:“纽儿姐姐病了,起不来床,才叫奴婢过来给将小姐送茶的。” 若华回想起早上扣儿过来伺候时便是脸色难看,口唇青白,自己还问过她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她推说没事,这会子已经起不来床了,看样子的确病得不轻。 她接过茶盏放在一边,问那小丫头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忙答道:“奴婢叫珊瑚。” “珊瑚,你可知道纽儿她怎么不舒服,可请了郎中瞧过了?”若华细细问着。 珊瑚手指在袖子里扭着,低声答道:“纽儿姐姐说她中了暑气,奴婢去回过蔡大娘了,蔡大娘说,说……” 见她半天没说出来,若华心里有些明白了,她轻言细语地问道:“蔡大娘说什么,你只管告诉我,我不会生气的。” “蔡大娘说纽儿姐姐又不是正经主子跟前的要紧人,不过是,是些小病,还这么张狂,好生在房里躺着吧,好不好看造化了。”珊瑚结结巴巴说出了蔡大娘的原话。 若华笑容微微一冷,却如同没事人一样继续问道:“那别的屋里的丫头病了都是怎么处置的?” 珊瑚摇头道:“奴婢不清楚,只是前几日大夫人跟前的碧芜姐姐也是中了暑气,请了郎中过来瞧过,拿了药去厨房煎了。” 若华脸色微变,沉吟一会,对珊瑚道:“你带我去瞧瞧纽儿去。” 珊瑚不敢违命,只得引着若华去了吟华苑西侧的下房。 吟华苑名字虽然风雅,但是若华来了这些日子却是知道的,这里是整座杜府最为偏僻不起眼的地方,听说先前吟华苑这一边是专做下人房用的,后来大夫人说若华的年纪也已经及笄,得分出去单独一房,这才把这吟华苑稍稍翻新,让她住进去了。 站在下房跟前,若华的眉头皱得更紧,这房子能住人么:低矮破旧的两间小房,连窗户都没有一扇,只有破的透风的门勉强合着。 她咬咬牙,低头进了房里,透过昏暗的光线看见靠墙的木床上躺着一个人,走上前一看,正是纽儿,昏昏沉沉睡着。 “纽儿,纽儿,”若华轻轻唤着。 纽儿朦胧睁开眼,却是吓了一跳,强撑着身子要起来:“二小姐,您怎么来这里了,这里是下房,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若华一把按住她,让她躺下,自己却低声道:“怪我,居然没有发现你病了,早该让你回来歇着的。” 纽儿忙摇头道:“奴婢不打紧,不过是中了暑气,过一会就好,可是正屋那边没人伺候了?珊瑚呢?奴婢让她过去听候吩咐的。” 若华笑着道:“她在外面,我让她出去看着,你放心吧。” 纽儿叹口气道:“只怪这身子不中用,知道小姐跟前要用人还病了,拖累您了。” 若华心里也不好受,她想不到日日跟在自己身边忠心有加的纽儿居然是住在这样的环境里,病倒了连郎中都不给看,说来说去还是自己无能,拖累了她们才是。 若华压下心中的悲愤,强笑道:“我就是过来瞧瞧你,病成这样也不找个郎中过来看看,一会我就差珊瑚去请郎中,私下给些银钱,想必也是不难请到的。” 纽儿脸色更是难看,她轻轻一叹,道:“小姐,您大概不知道,咱们房中已经是没有什么银钱了,怕是,怕是请不起郎中了。” 若华登时愣在当场,堂堂一个嫡出二小姐,房中居然连请郎中的银钱都没有了?这怎么可能! 纽儿强撑着昏沉的身子坐起身来,轻声道:“原本二小姐的份例是每月二两银子,房里两名大丫头,两名二等丫头的月钱是公中所出,小姐您每季的衣裳也都是公中出银子做好的。可是,”纽儿叹了口气道,“每月真正分到吟华苑的月钱不足一两,有时候不过才五百文,加上从前您身子不好,每次请郎中抓药的银子都是吟华苑自己掏的,如今房中的钱匣里剩下不到两百文钱,自然是不够请郎中的。” 若华已经无语了,她来这里时候不长,也知道自己身份尴尬,处境艰难,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二小姐竟然如此落魄,房中的银钱只有两百文不到,只怕连寻常一个丫头的积蓄都比不上,怪不得当初会沦落到昏迷之后只能胡乱喝几副药等死的地步。 纽儿见若华愣在那里没有开口,只道她为了月钱的事生气,忙劝道:“二小姐您莫要着恼,如今虽然日子难过些,但总有出头之日,待到老爷做主将您嫁到一户好人家去,也就不必再受这些闲气了,到时候也能从大夫人手里把那些夫人留给您的田庄地契拿回来作陪嫁了。” 田庄地契?!若华忙问道:“什么田庄地契?” 纽儿吓了一跳,道:“小姐您不记得了?从前夫人过世时不是留下了几家田庄和一些地契,交代下来是给您和大小姐日后作陪嫁用的,后来是大夫人跟老爷说您和大小姐都是未出阁的小姐,不懂得经营,所以要了去替你们管着。” 若华愣在那里了,她心思飞快地转动起来,原来自己和若兰还有一笔嫁妆在大夫人手里,难怪大夫人想尽办法要将她们两人嫁作妾室呢,因为嫁到别的府里去作姨娘的话,这些田庄和地契自然不能带去,因为姨娘不比正房可以掌家,是不能抛头露面的,不能打理经营这些。大夫人是想贪墨了这些田庄和地契。 她又问了纽儿几句,便让她歇着了。出了下房,若华看了一眼那破旧的矮房,实在不放心就让纽儿这样病着不看郎中,她对站在下房门前的珊瑚道:“你跟我去趟香福园。”珊瑚脸色微微发白,但还是点头应了。 第十九章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 大夫人这几日心绪不佳,容易动怒,常常一点小事就会动了无名之火,大发雷霆。之前还因为一个小丫头端茶时不小心洒了茶水,就着人将她拖出去赏了一顿板子,让她老子娘进来将她领了出去。故而香福园里的丫头婆子们都提着心肠,小心翼翼地做着事,只怕不小心出了错,被大夫人罚了出去。 “蔡大娘,蔡大娘,”有小丫头到下房里去寻大太太的陪房蔡大娘。 只见蔡大娘坐在下房里正摆着几个小菜,自酌自饮着一壶小酒,见丫头唤地急:“作死的小蹄子,嚷什么。” 小丫头气喘吁吁地道:“可是寻到您了,有事要请您去呢。” “什么事急急慌慌的,小心惊动了夫人,赏你一顿板子拉出去配人。”蔡大娘没好气地叱道。 小丫头吓得脸色煞白,结巴道:“是,是二小姐,她要求见夫人。”谁都知道大太太这几日的性情,没人敢随便放人进去,只怕万一惹太太不高兴了,只怕就会和那个洒了茶水的丫头一样的下场了。 蔡大娘想了想,嗤笑道:“还以为是谁来了,把你们吓成这样,不就是二小姐吗,你们就说大夫人不想见她不就结了,还要来寻我做何。” 小丫头为难地道:“大娘,今时不比往日,这二小姐现在在老太太那里也是很是得脸的,再说前次郡主伴读的事不是还……” “还什么!她不是没做成郡主的伴读吗,你怕什么,老太太那里就是再看重她,还能驳了夫人的面子去,夫人现在可是管着杜府的大大小小的事,是谁想见就能见得吗。”蔡大娘瞪了小丫头一眼,“你看我去回了她。”说着起身向着屋外快步走去。 若华带着珊瑚站在香福园内门处,这园子里的丫头不知怎么回事拦住她不让进去,却磕磕巴巴半天说不出为什么不让见大夫人的理由。她心里本就挂心着纽儿的病情,再这样被她们拦下,更是生气。 她微微觑了眼,目光中已经有了怒火,只是隐忍不发作,她知道还不是时候。 “呦,这不是二小姐吗,见过二小姐。”蔡大娘一脸堆笑地上前来,微微欠欠身。 若华脸上平静如故,扯了扯嘴角:“大娘。” 蔡大娘笑得很是客气:“听小丫头说二小姐想见夫人,真是不凑巧,夫人今日事多,正忙着呢,怕是不能见二小姐了。” 若华却笑道:“无妨,母亲掌管中馈本就是事情忙乱,只是我房中的纽儿中了暑气,如今卧床不起,要请郎中过来瞧一瞧,还请大娘你安排一二。” 蔡大娘笑得更欢了,口中道:“二小姐您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些管事的难处,纽儿她不过是二等丫头,按规矩可是不能请郎中来瞧的,若是捱不过,就得让人送了出去,到庄子上去养着,若是实在不行,那也就是打发十两银子与她家里,不能破了规矩不是。” 若华笑容不变,似乎并没有恼怒的意思:“那就说你做不了主是不是?” 蔡大娘心里很是不屑,原以为这二小姐有几分能耐了,能哄得老太太的喜欢,还得了东阳郡主的看重,原来还是个好欺负的货色。她面上笑得极为得意:“可不是,这规矩可是夫人定下来的,自然不是我们能坏的,二小姐您也是知道的,好好回吟华苑去吧,若是惹得夫人恼了,怕您也不好受。”说着目光里全是轻蔑之意。 “好,既然你做不了主,我就去见母亲,让她来管管这事。”若华昂起头大步从蔡大娘和几位小丫头中间闯过去,向着上房走去,瞧也不瞧一眼蔡大娘。 蔡大娘愣了一愣,回过神来顿时急了,可不能让她闯进去了,若是惊动了太太怕自己也没好果子吃,她来不及多想,一把拽住了若华的衣袖,口中还急急道:“小姐您可不能进去,夫人她不能见您。” 若华停下了步子,冷冷看着蔡大娘扯住自己衣袖的手,却是露出一丝冷笑,对珊瑚道:“你还在那瞧着做什么,还不给我把她的手掰开来,扇她一巴掌。” 珊瑚一个小丫头哪里见过这等情形,吓得快要哭了,可是看着若华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瞧着自己,又想着自己是吟华苑的人,终究是鼓足勇气上前用力掰开了蔡大娘的手,壮着胆子喝道:“大娘,您怎么敢对小姐动手,您就不怕责罚吗?!”就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蔡大娘原本也是一时着急,这会子醒过神了,早已吓得松了手,只是一旁还有几个香福园里伺候的小丫头在旁看着,她老脸上挂不住,更怕这次在这不得势的二小姐跟前掉了脸,日后都不能硬着腰杆在香福园管事。她胆子上来了,粗声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喝五喝六,也敢来教训我!今儿我就叫你尝尝厉害!”说着照着珊瑚的脸一巴掌打去。 珊瑚被扇了一巴掌,白皙的小脸上顿时五个指印清晰可见,她委屈地眼中滚着泪花,却咬着牙忍着,知道现在还在香福园,二小姐也在这里,若是自己哭了出来,是要丢二小姐的脸的,所以她拼命地吞下泪,强撑着站在那。 若华顿时悖然大怒,若是蔡大娘只是奚落几句,她也就算了,想不到她居然胆大到扯住自己的袖子,还对珊瑚动了手。她目光里透出一股杀气,冷冷道:“我敬你是母亲的陪房让着你,谁知你居然敢对我动手动脚,还当着我的面就敢打我吟华苑的人,今天要是不替母亲教训教训你这恶奴,只怕就要坏了我杜府的名声!”她这话声音说的不大不小,却恰好是各房中都能听得到,也就是明着告诉府里的人,她是被逼着动手的,是蔡大娘这恶奴欺主,自己不过是替大夫人管教一二。 若华前世可是身手极好的情报处特派员,过得是生死一线刀口舔血的生活,虽然到了这边,这具身子比不了当初那般强健敏捷,可是她的身手还在,还有那股子杀伐果断的性子。 蔡大娘被她瞪得心里发寒,刚要开口,却只听“啪”地一声,自己已经被若华一巴掌扇倒在地,耳边嗡嗡作响,半天听不到声音。 若华扇了她一掌后,便收回手,从袖中取出随身带着的手绢擦了擦那只扇她的手,将手绢掷在地上,目光如同鹰隼看向一旁吓得哆嗦的几个小丫头:“还不去请大夫人来,还要拦住我么?” 那几个小丫头吓得快要哭出来了,连忙带着哭腔道:“不敢,不敢。”快步去上房请大夫人去了。 第二十章 该给的一样也不能少 “大夫人来了。”只听脚步声渐渐走近,一旁的丫头忙都福身下去请安。若华从容平淡地立在那里,如同不知道大夫人过来了一样。 地上已经坐起身来的蔡大娘,原本想要起身来与若华哭闹一番,可是刚才若华那利落的出手和狠厉的表情已经让她心生恐惧,她不敢再惹这二小姐,怕再挨打,决定坐在地上等着夫人来,夫人自然有法子好好治一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这是怎么了?在这里吵吵闹闹的,想要反了天去么?”大夫人尖利的声音传了过来,她在上房就听见这园门前吵闹,过来的路上小丫头又将刚才的事粗略说了说,她心里顿时怒火中烧,这若华竟然放肆到来香福园找事,连自己的陪房都敢打,可见嚣张至极,看来今天是要好好教训她一下了。 若华面色如故,整了整衣裙,福身道:“若华给母亲请安。” 大夫人冷冷地恩了一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个回事,怎么在这里又哭又闹,成何体统?”她问这话时,却是看向那还坐在地上的蔡大娘。 蔡大娘见大夫人目光看向自己,开口问话,心里明白过来,顿时嚎啕大哭老泪纵横,膝行上前给大夫人磕头道:“夫人呀,夫人您可得给奴婢做主啊,奴婢跟了您二十多年了,可从没有人对奴婢动过手,就是您也是不曾舍得动过一个手指,今儿却……却……你可得为奴婢做主啊……”那哭声大的足以传得整个杜府都听见。 大夫人不耐烦地打断道:“好了,你先别哭了。”蔡大娘的哭声这才曳然而止,转为呜呜咽咽地抽泣声,一边用袖子抹着泪,一边还抬起头来不时看看夫人和若华的表情。 大夫人这才转过头,目光沉沉地看着若华:“说吧,怎么回事?” 若华露出一丝轻笑,对一边的珊瑚道:“你过来,让大夫人看看你脸上的掌印。” 珊瑚低低应着:“是。”走上前去跪下,目光低垂。只是她脸上那鲜红的五指掌印赫然显现在白皙的小脸上。 若华在珊瑚身后不急不缓地道:“母亲素日教导若华,杜家乃是官宦之家,若华又是嫡出的小姐,应当自重身份,不应做些轻贱自己之事。今日蔡大娘居然胆敢不知尊卑贵贱,对我拉拉扯扯,更是当着我的面,动了我房里的丫头,这岂不就是在欺辱主子?!原本应该回过母亲再处置的,但是这大庭广众之下,又是这么多小丫头看着的,若是我不出手教训她一下,到让人觉得母亲这香福园里没了规矩,连下人都可以欺辱小姐了,所以若华斗胆,替母亲好好管教了一下这欺主的恶奴。还请母亲莫要责怪才是。” 若华这番话说得十分巧妙,她并不说自己来香福园是为了给纽儿请郎中一事,也不说自己闯门的细节,只是一开始便点出了蔡大娘拉扯自己衣袖,和打了珊瑚的事,这样一来所有的焦点便都在这上面了,就是蔡大娘想分辨也是无从开口,更何况她说得是替夫人管教的理由,如此大夫人就算想要替蔡大娘开脱都没了法子。 蔡大娘并不糊涂,她听若华如此说,顿时急了,知道自己若是不说个清楚,只怕最后还得挨夫人的责罚,毕竟这欺主的罪名可不小。她急急忙忙地道:“夫人,不是这样的,您别听二小姐说,是二小姐她要见您,奴婢只是拦着她……” “给我闭嘴!”大夫人怒喝道,若华却似笑非笑地在一旁看着。这蔡大娘太急于撇清自己,忘了夫人和二小姐说话,自己插嘴已经是大不敬了,更何况她说得是二小姐要见夫人被自己拦下,若是不知道的只怕会以为夫人授意她阻拦二小姐不让她进去,那这桩事最后会连大夫人也扯了进去。 大夫人冷冰冰地瞪着地上吓得哆嗦着的蔡大娘:“你动手扯了二小姐的衣裳?还打了珊瑚?” 蔡大娘吓得舌头转不过弯来了,结巴地答道:“是,是,不过奴婢是为了……” “来人,去带几个婆子过来,把刘旺家的给我拖到柴房里关起来,等老爷回来再发落!”大太太已经咬牙切齿了,这事只怕已经闹得整个府里都知道了,二房那边还等着拿她的错处,她只能狠心交给杜宏昌处置了。 蔡大娘吓得魂飞魄散,怎么就落到了这个地步,夫人不但不护着她居然还要将她交给老爷处置,她可是大太太的陪房呀,这么多年夫人连重话都很少跟她说,怎么就会这样了。她顿时傻了眼,哭都哭不出来:“夫人,夫人,您饶了奴婢吧,奴婢跟了您二十多年,忠心耿耿,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别让老爷打发奴婢出去呀……” 大夫人走到她跟前冷声道:“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二小姐拉拉扯扯,也不该当着二小姐的面教训她房里的丫头,你可知道二小姐是咱们杜家嫡出的小姐,不是你这等奴才可以任意欺负地,今天若是我不处置你,倒让那些不知情的说是我纵容下人欺负小姐了。” 蔡大娘愣在那里,终于明白了大夫人的意思,连连磕头道:“奴婢错了,奴婢错了,二小姐,是奴婢的错,奴婢一时放肆,求您原谅奴婢吧……”几个粗使的婆子上来一把拉起蔡大娘,不容分说向着园子外拖了出去。 大夫人这才转过脸来,却已是满脸堆笑,对若华道:“这房里事多,一时疏忽,竟然出了这种事,真该好好教训她一番,省的这些丫头婆子仗着我好说话,居然敢欺负到小姐的头上去了。若华,你可别跟她一般见识,快随我去屋里坐。”一旁的小丫头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若华,这二小姐还真是厉害,她不但二话不说打了夫人的陪房,如今夫人居然还没有责罚她,反而对她如此和蔼可亲,真是不简单。 若华微微笑道:“蔡大娘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了,按说也是一时糊涂,母亲您不必为了她生气费心,老爷会好好处置的。若华此来只是有一事不明白,所以特来问问母亲,就不进房去了,问过便走。” 大夫人强撑起笑脸,问道:“是何事?你只管问。” 若华瞧了瞧园子东边若瑶住的厢房,笑容如故:“若华就是想问问按规矩这府中的小姐身边应当有几个丫头伺候呢?” 大夫人笑脸一僵,想不到若华居然问的是这个,她心思飞快转了几圈,总算明白了若华为什么不进去说话,要在这里说,她就是要当着众人的面问这件事。 她一副惊讶的模样道:“这倒是问住我了,这府里大事小事样样要过我的手,如今倒是忙得昏了头,一时也记不起来了,不如你先回吟华苑去,一会我差人问好了去知会你一声可好?” 若华微微欠身:“岂敢为了若华的事扰了母亲处事,若华不过是见纽儿病了,吟华苑又没有别的丫头伺候,所以好生奇怪,想过来这边问一问,倒不曾想打搅了母亲的正事,真是不该。” 大夫人已经气得咬牙切齿了,却还得强笑着道:“说哪里话,自家母女哪里就这么生分了,你只管回去歇着,一会我便差人查好了,带人过去。” 若华也不愿太过分,见好就收。她微微笑着福身道:“多谢母亲,若华告退。”这才带着珊瑚出了香福园。 一旁的小丫头见大夫人面色难看已极,手都气得直哆嗦,都不敢上前搭话,只怕被迁怒。 大夫人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去叫曹瑞家的过来。” 曹瑞家的武大娘是大夫人的另一位陪房,平日管着厨房的事,听说大夫人找她,忙擦净了手跟着小丫头去了上房。 “夫人,武大娘到了。”小丫头胆战心惊地进去禀报。 大夫人嘴角低垂,面色青灰地看着武大娘,低声道:“你去柴房看看刘旺家的,告诉她老爷回来后,有些话不该说的给我闭紧她的嘴,不要瞎说,若是说错个一句半句的,她知道是什么后果!”武大娘吓了一跳,看大夫人的脸色难看,也没敢多问,答应着退了出去。 第二十一章 没那么简单 “什么时辰了?”大夫人放下手中的佛珠,对一旁伺候的碧芜道。 碧芜低声道:“快亥时了,夫人要不要歇下?” 大夫人冷哼了一声,对碧芜吩咐道:“让丫头们熄了门前的灯,都下去歇着。” 碧芜小声地应着,正要走,却又听夫人道:“去把曹瑞家的叫过来,你今晚不必在房里伺候了。” 碧芜吓了一跳,忙道:“夫人,这个时候只怕园子里都已经落了锁,武大娘她在外院,怕是不便进来。” 大夫人冷冷地觑了她一眼:“落了锁,便拿着牌子去叫门,连这点子事都不会办么?怪道留不住老爷。”碧芜羞愧地脸通红,福身下去了。 不过一会的功夫,碧芜便领着武大娘进了正房,将铺盖卷送到内房中,自己悄悄退了出去。 “夫人,您这脸色不大好看,可还是为了今儿的事么?”武大娘在大夫人身边伺候了多年,早已摸透了大夫人的心思。 大夫人长叹口气,对她道:“老爷今晚不留在上房,你陪着我睡吧。” 武大娘连连点头,笑道:“好些年没替夫人值过夜了,想不到还能有这福气,今儿一定好好陪夫人说说话。” 大太太扯出一丝笑,又很快沉了脸:“如今我有话也只能对你说说了,刘旺家的是个不抵事的,到底没能让我省省心,如今还惹了一堆麻烦,累得我在老爷跟前都没个好脸色看。” 武大娘本就与蔡大娘暗地不合,同是大夫人的陪房,蔡大娘会奉承又会看脸色,哄得夫人喜欢给了她管着府中丫头婆子的差事,自己却只能管管厨房里的事,虽然油水不少,可是怎么也比不得管人事的体面。 她忙上前扶着太太向内房走去,转过漆画屏风坐在床榻上,在旁陪笑道:“她是个烈性子,处事有些不稳,对夫人您还是一片忠心的。” 大夫人由得武大娘替她松了鞋,卧在床榻上:“素日瞧着倒像是个厉害的,谁曾想被若华那个小蹄子三下两下就给制住了,还拖累了我被老爷怪罪,说是我纵得她没了规矩,连小姐都敢拉拉扯扯,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武大娘取过如意锤,侧身坐在脚踏上为大夫人轻轻锤着腿,道:“老爷怎么不在房里了?” 大太太朝着西边努努嘴:“还不是去了曹氏那里,原本已经撂开手去,好些日子没过去了,不曾想为这事恼了我,又过去了。” “夫人您也别为这气坏了身子,老爷就是去她那里几次,也不过是散散心罢了,以她那心性还能翻了天去?”武大娘低声劝着,“若不是夫人您一心要打理府里的事,让她替您看着房里,还能让她这般张狂。” 大夫人冷笑道:“她若不张狂点,哪里镇得住那些个痴心妄想的,都想照着她这样暗地里勾引了老爷怀上身子,好被抬成姨娘呢!让她闹一闹也不错,老爷那里也开始厌烦她了。” 武大娘却皱起眉头道:“只是那二小姐怎么似是变了个性子一样,居然敢到您跟前来放肆了?” 大夫人目光很是复杂,她取过榻边放着的香扇,有一搭无一搭地打着:“自打她醒过了,我便觉着有些不妥,看她行事说话都让人心惊肉挑,摸不着性子,全不似从前那个好摆布的模样,如今老太太很是护着她,连我都不好动她。” 武大娘四下望了望,确定房外已经夜深人静,这才压低声音道:“那次的事,不知道二小姐究竟瞧见了多少,为了除掉她可是费了一番手脚,如今她却又没事了,虽然瞧不出究竟,但终究还是个祸害,夫人您看该怎么做好?” 大夫人手中的扇子一停,目光深邃冰冷:“听吟华苑的人说,这丫头自打醒过来就不一样,居然连府中的人事都记不清楚了,怕是吃了那药的结果。不过,就算她记不起那些事了,也不能放过她,她既然都敢到我这园子里来撒野了,也就不必再拖着,看好时机干脆利落地下手就是。” 武大娘连连点头,有些骇怕地低声道:“奴婢也是不放心,一想着那日不知道二小姐到底看见了多少,心里就不踏实,只怕她会惹出乱子来。” 大夫人却是不在意地道:“有什么可怕的,她就算再有能耐还能如何?她以为老太太能护着她,不想想这府里真正管事的是谁,悄悄动手除了她,神不知鬼不觉的,老太太也没有法子救她。” 武大娘连连称是,却低声问道:“只是如今她不那么轻易信人了,该如何下手?” “她今日不是来我这里吵着要丫鬟吗,给她送几个过去,只要她愿意用,总有法子的。”大太太脸上露出一丝残酷的笑容。 第二日,一早武大娘便领着四名丫头到了吟华苑。 “见过二小姐,”武大娘笑吟吟地福身给若华请安。 若华点头道:“大娘多礼了,请坐吧。”珊瑚忙端出一个杌凳给武大娘,武大娘道了谢,也不推辞侧身坐下。 “二小姐,太太昨晚便吩咐奴婢一早过来给您回话,府里诸位小姐身边伺候的丫头份例是:大丫头两名,月钱八百文,二等丫头两名,月钱五百文,这些都是公中所出。”武大娘殷勤地笑道,“太太还特意差人查过了,二小姐您这吟华苑丫头也是齐全的,只是前段时日香福园那边针线上忙不过来,从您这里借了两名丫头过去帮衬着,后来又逢曹姨娘身子不好,请了一名丫头过去帮手,一来二去就显得少了人了。” “为这事夫人很是自责了一番,说是您一个小姐自来是不管这些琐碎事,倒是她没有想周全,让您受了委屈,赶紧打发奴婢送了人过来,请二小姐您过目呢。”武大娘转头唤过那几名丫头,指着一一介绍道:“这是两名大丫头:瑾梅、玉珠,这是两名二等丫头:茜桃、锦画。” 四名丫头齐齐福身:“给二小姐请安。” 若华目光在四个年轻的丫头身上转了一圈,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如此真是有劳武大娘了,还请替我谢谢母亲恩典。” 武大娘起了身,笑着道:“不敢,不敢,都是分内事,哪里当得二小姐一声谢。既然人已经送到了,那奴婢就回去向夫人交差去了,不耽误二小姐歇息了。”若华点点头,也没有留她了。 第二十二章 东阳郡主的邀约 前日她怒闯香福园,还动手打了蔡大娘,虽然大太太已经对在场的丫头婆子们交代过,不得乱传,可是那天的吵闹声可是传得整个府里都听得见,是故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二小姐如今可是不同从前了,连大太太的陪房都敢动手,为这事大太太居然还真的送了四名丫头到吟华苑来,打发了蔡大娘去了庄子上,这院里的管事暂时都交给了武大娘。 府里的人都一个个在主子眼皮底下活成了人精了,自然知道风头往那边吹了,不到两日,采买上的管事婆子紧赶慢赶送了好几身新做的月纱夏衣和布料过来,款式和颜色都是上好的。那边账房的管事婆子也腆着脸送了十两银子过来,只是一脸讨好地求着若华,说从前账面上有些差错,把若华的月例给得有些不对,求二小姐能高抬贵手,饶了她。 若华倒也不推拒,吩咐纽儿把送来的都收下,只是也不跟那些管事的婆子们多说什么,既不答应饶了她们,也不说要怎么处置,只是让她们走了。几个婆子回去了,都是胆战心惊地,只觉得这二小姐行事高深莫测,猜不透她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小姐,您看瑾梅她们几个该如何安排?”纽儿刚好一些,便打起精神过来伺候。 若华含笑地看了看她:“已经好了么?郎中开得药可用了?” 纽儿忙点头道:“是,都用了,多谢二小姐。” “好了,”若华最是不习惯人家老是这样小姐来小姐去的,她还是当初的那个张若华,习惯了现代人的平等自在的生活方式。“你让瑾梅她们也进房来伺候,不过那钱匣子你先管着,不要交给她们。”纽儿福身应了。 “对了,我今日已经去香福园回过太太了,过几日就会将你升为大丫头,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吟华苑管事了,还有珊瑚那小丫头,我也很是喜欢,让她也到跟前来伺候吧,过两年便可以升二等丫头了。”若华笑盈盈地对纽儿道。 纽儿脸上顿时满是惊喜之色:“多谢小姐了,小姐待我真是……”她想不出下面该怎么说,只是那一脸喜色却是不加掩饰。 若华摆摆手:“快去吧,肉麻地紧。”心里却也是高兴的,纽儿是她过来之后一直相伴左右的人,若华自然不会把她当作寻常的丫头对待,更像是自己的一个妹妹。 瑾梅撩开帘子,进来福身道:“二小姐,老太太请你过去一趟。” 若华点点头道:“好,我这就过去。你和玉珠、纽儿带着人把这窗户上厚重的幔子都撤了吧,捂得这么严实怪不透气地,闷得慌。再把前日送来的那些轻容纱取来糊在窗上,这样看着便不那么暗不透风了。” 瑾梅忙答应着,心里却是有些欢喜地,原本她们四个是大太太送过来的人,还怕这二小姐会防着她们,只是让她们在房里挂个名不给什么差事做,如今看来倒是多虑了,二小姐还是愿意接纳她们的。 朱槿打了帘子笑道:“二小姐过来了,老太太、大太太都在房里呢。” 若华一愣,大太太也过来了,那会是什么事?脚下倒是不停,向着房里走去,对朱槿笑着道:“有劳朱槿姐姐了。” 老太太一见若华,喜笑颜开地招手道:“若华来了,快过来坐。” 若华不敢马虎,上前福身道:“若华见过老太太、大太太。” 大太太见了若华倒有了一丝笑,道:“起来吧,坐下说话。” 若华按耐住心中的疑惑之情,规矩守礼地坐在朱槿端来的杌凳上,手放在膝盖上,垂着眼帘等着吩咐。 老太太见她这般,知道是大太太在此,便笑道:“也没什么事,只是荣亲王府差人送来一张帖子,是东阳郡主想请你过几日去亲王府里坐坐,小聚一番。正巧太太过来与我商量府里的事,便想着把你叫来说一说。” 大太太接过话茬道:“你能得东阳郡主看重,请你去亲王府小坐也是杜家的荣幸,此事不能马虎大意,东阳郡主乃是当今皇上的嫡亲侄女,你去了只能听她的吩咐,不可任性起了争执,说话行事都需掂量掂量,听明白了吗?” 若华脸上不露半分心思,只是恭敬地道:“若华明白。” 大太太叹口气又道:“你自来性子与人不亲近,也没有在我跟前听过教诲,这会子突然遇上这样的大事,只怕一时乱了方寸,老爷和我都很是放心不下,打算让你妹妹若瑶陪着你一道去亲王府,一来好有个照应,二来你说话行事也能学着若瑶几分,不至于失礼于东阳郡主面前。” 若华心里暗暗冷笑,只怕这才大太太正儿八经要说的事,她想让自己带着若瑶去,所以才有这番“教导”。 若华倒也不拒绝,淡淡笑着道:“妹妹也去那便再好不过了。”犯不着为了这件事当着老太太驳了大太太的面子,反倒让人觉得自己自私小气,不肯带着若瑶去。 大太太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她本来就怕若华一口拒绝,自己也不好下台,如今若华答应了,回去要好好思量一番该如何筹划了。 老太太看着若华宠辱不惊的表情,心里十分满意,笑着道:“大太太说的对,这可是咱们杜府的荣幸,若华你也无需太过用心,只需将之当作寻常的拜访便可,毕竟东阳郡主也不过与你年岁相当,想来也是容易亲近之人。” 若华笑着应道:“是。” 第二十三章 荣亲王府(上) “二姐姐,你与这东阳郡主何时有了这般好的交情?我记得你可是一直在府里闭门不出,想来应该不认识郡主才是。”若瑶难得有好脸色给若华看,打着绢扇,笑吟吟地望着若华。 若华却是微微挑开一线帘子,打量着这京都的人来客往热闹景象,口中不经意地道:“我也并不曾与郡主有过什么深交,不过是那日在王家与她闲话了几句,想来她觉得我有些意思,这才抬爱邀请我去亲王府上坐一坐吧。” 若瑶心里冷冷一笑,这位二姐果然如母亲所说说话不尽不实,心思周密,竟然连与郡主如何来往的都不肯透露半点,还如此敷衍地回答。她脸色一沉,语气也有些尖锐了:“那日在王家,京中世家小姐不知凡几,郡主倒是会挑人,偏偏挑中二姐姐你,倒也是稀奇。” 若华听出她话里的讥讽之意,转过脸来深深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半点怒气,只是浅笑道:“或者这便是佛家所说的缘吧,有缘之人自然便相识了。”此后便不再与她多话。 若瑶一肚子气,也转过脸去,不搭理若华。 气氛冷了一路,直到马车停在了朱雀大街荣亲王府正门前,随行的婆子在帘子外轻声道:“两位小姐,荣亲王府到了。” 若华撩开帘子看时,高大的朱红色将军门,上面一张金漆匾额“敕造荣亲王府”,门簪上刻着无数精致祥瑞纹画,还有四字图样却是“天下太平”,门前石阶上照旧是两座威武的大石狮。正门却是紧闭的,倒是一旁的两扇角门半开着,进进出出的下人络绎不绝,气派非凡的模样。 见她们的马车停在门前,早有小厮端着踏凳过来放好,躬身退在一边,十分殷勤的模样。 若华和若瑶二人自知这亲王府不比寻常人家,规矩森严。她二人忙整了整衣裳,面容端庄肃穆地自马车中出来,扶着丫头的手踩着那踏凳下了马车。 早有婆子上前对那角门边的管事打了千,笑道:“我们是顺天府杜大人家府上的,两位小姐受郡主之邀前来拜访,还请方便一二。” 那管事的婆子知道郡主今日确是邀请了几位小姐来亲王府,也不敢大意,向着若华若瑶二人这边溜了一眼,笑道:“可有拜帖?容我递进去,再来相请。” 杜家婆子忙呈上帖子,连声道:“有劳您了。” 见那婆子进去了,若瑶小声嘀咕道:“这府里规矩正大,怎么还要递帖子,还要通传。” 若华没有吭声,只是神态从容地站在一旁,打量着这荣亲王府,心里感叹着,这古代皇族就是不一般,居然在寸土寸金的京城都有这么大的宅院,原本以为王家的府第已是极为壮观了,想不到与这亲王府比起来真是不够看。 此时只听见角门边的小厮们一阵吵嚷,却见亲王府正门被慢慢打开来,东阳郡主身着姜黄缎底牡丹褙子,桃红色暗花月纱裙,头上戴着一支小金凤吐珠簪子,笑盈盈地迎上前来,口中道:“是杜家小姐来了,叫我好等。” 若华、若瑶两人没想到郡主会亲迎,忙都福身拜倒:“臣女给郡主请安。” 东阳郡主笑着拉起若华:“方才还与王家妹妹念叨你呢,她不信你会那么多好玩的事,直说要见见方肯相信,你来得正好,快随我进去。” 若华笑着答应道:“是。”又指着一旁的若瑶道:“这位是我三妹妹若瑶,今日听说郡主邀约,也想过来凑凑热闹,还望郡主不会怪罪才是。” 东阳郡主本就是随性洒脱的性子,看了一眼若瑶,笑道:“既然来了便一起热闹一番,走吧,随我进去。” 若瑶本想着趁着郡主注意到自己,要与郡主说上几句话,表现一番,也好博得郡主的另眼相看,却不想东阳郡主只是如此平淡地提了一句,便领着两人向亲王府中走去,她只好按耐下,咬牙跟在若华身后。 亲王府第的气派自不必赘述了,若华、若瑶二人跟着郡主走了好一会才在一座厅堂前停住步子,身后随侍的丫头忙躬身上前打起湘妃帘,让三人进去。 郡主笑道:“这里是静怡斋,是我素日待客之处,进去坐坐吧,王家妹妹已经在里面了。” 若华微微抬眼打量了几眼,却觉得这郡主平日待客的处所竟比杜府老太太的寿安居还要气派,果真是皇家府第不同一般。 若瑶此时却是别有心思,今日是她好容易得来的机会,临行前大太太交代了她好半天,如今已经进了亲王府,如何才能得偿所愿只怕还要费一番心思了。 姐妹二人各怀心思地随着东阳郡主进了静怡斋,只是不知能否如其所愿了。(此章明日还有更新) 第二十四章 荣亲王府(中) “二位姐姐。”王家三小姐迎上前来向着若华、若瑶二人微微福身。 若华二人忙回了礼,这才一齐随着郡主坐下。 郡主笑道:“还差一个,想来也快到了,咱们先说会话吧。” 王家三小姐用手中的檀香扇掩着口笑道:“郡主一心想着接个诗社,原本说是三月里要起个桃花社的,如今倒成了芍药诗社了。” 东阳郡主小脸一红,皱着鼻子道:“那不是凑不齐人嘛,总不能只有我和你两人结个诗社吧,传出去又要让昭平笑话。” 王家三小姐看了看若华两姐妹,笑道:“如今有杜家两位姐姐,再加上袁家姐姐,这人数不就齐了,待郡主开社那日,把昭平公主也请过来,她准会认输的。” 东阳郡主笑着连连点头,对若华道:“昭平公主与我自小一起在太后跟前长大,素来交好,也是个爱玩闹之人,改日请她过来与你们一见。”若华只得笑着应喏,这宫中的公主岂是那么好见的,自然也就不存这份心思了。 “怎么不见那日跟在你身边的那位小姑娘呢?”郡主偏着头问若华道。 若华一愣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说若芳,她自然不能说若芳是庶出,杜府不会让她过来的话,只得笑道:“六妹妹今日有些身上不好,托了臣女给郡主请安,不便过来拜访了。” 郡主皱着眉摆摆手道:“不用老是这般拘束,还不如就像那日你们不知道我身份时一样,有什么话只管说,不必郡主啊、臣啊的绕着舌头,怪累的。”她小脸皱起来,很是不高兴的模样。 若华忍俊不禁,只得低低笑着应道:“是。” 若瑶在一旁坐着,手里扭着手绢儿,老大不高兴,这郡主自打见到她们二人便只与若华说话,连正眼瞧都没有瞧过自己,更别替与她说话了,自己就是想要动什么心思,如今也没有法子。 郡主指了指王家三小姐笑道:“你们叫她怜云好了,你们二人可有字?” 若瑶逮着机会抢先笑道:“回郡主的话,姐姐唤作若华,臣女若瑶。” 郡主点点头,待要再开口,却听门外进来一个小丫头福身禀报道:“袁家五小姐来了。” 郡主笑收了几分,淡淡道:“总算是齐了,快让她过来吧。”小丫头应着退了下去。 若华自然是不知道这袁家五小姐是何人,不明白怎么郡主邀请了她却有些不高兴的模样,有些疑惑地看了门外一眼。 王小姐明白过来,笑着对若华道:“姐姐,这位袁五小姐怕是你还不认识吧,她是府上太妃娘娘的同宗侄女,也是中书郎中袁大人府上五小姐,常来亲王府上作客,今日也是太妃娘娘特意请了她过来的。” 郡主在旁边有些不满地哼道:“若不是太妃娘娘吩咐,我才不会请了她过来。”语气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讨厌。 若华一愣,却没有吭声,只是轻笑一下,拈起桌上摆着的饱满新鲜的葡萄,去了皮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若瑶在一旁看了,心中很是不屑,只道这若华果然没见过世面的,自家又不是没有吃过葡萄,却到亲王府上来吃,却也不嫌掉份。 丫头进来打起帘子,一位穿着烟霞红提花锦缎褙子,飞燕髻上簪着赤金小珠冠,袖口还滚着一圈桃花纹样滚边的年轻女子,一进门便眉开眼笑地朝着郡主走去,却是一福身道:“好几日没见郡主了,真真是想煞人了。” 郡主别过脸去,一脸不情愿的模样,口中勉强地道:“起来吧。既然都来了,先随我去上房给太妃请安吧。” 那位袁五小姐全不理睬房中坐着的其他人,只是快步上前拉起郡主的手:“咱们郡主长得越发好看了,怪不得太妃娘娘那么喜欢,就连我也瞧着欢喜得很。不知太妃娘娘近日可好,身子可还硬朗?” 郡主并不搭理她,只是抽回手向着若华等人笑道:“随我来吧,太妃娘娘最是喜欢你们这些年轻小姐来府中作客,昨日便交代了我要带你们过去给她瞧瞧。”若华等人笑着应了跟在郡主身后,那袁五小姐见郡主不答理她,却也不生气,依旧是笑吟吟地走在郡主身边一步之遥。 这位太妃大概就是荣亲王爷的生母,先皇的嫔妃,也就是东阳郡主的祖母了吧,这北朝的惯例是先皇驾崩,太妃们有子的随子出宫住在王府中,无子的便留在宫中长寿殿中安居,看荣亲王府的气派,这位太妃倒是个有福气的。若华暗暗思忖着。 转过后苑,一直行到亲王府的东边院落,东阳郡主才停下步子,笑道:“就是这里了,太妃娘娘喜欢这里的清净,所以住在这和韵斋里。” 若华抬头看时,果然是处清雅之地,此地是后苑东边,与王府内湖临水相接,靠和韵斋的湖岸边种了一片竹林,青翠茂密的竹林掩映着几处楼阁,更引了一处清泉自林中涌出,流入内湖中。看来这位太妃是个极为风雅之人!若华笑着想到。 几名大丫头一早打了帘子,笑道:“郡主来了,还带着各位小姐,快请进吧,太妃娘娘念叨好一会了。” 东阳郡主笑着向正房走去:“我知道太妃娘娘着急,所以她们刚来便带着过来了。” 那几位丫头身上穿着浅色纱裙,头上也都簪着几只珠翠,身段模样和那通身的气派竟然比小户人家的小姐都不差,果然是亲王府太妃跟前伺候的,与寻常人家不可同日而语。 进了正房,一位身着宝蓝色暗花织金纱翟纹比甲,头上梳着圆髻带着大红嵌珠勒子的老夫人坐在上位,见她们进来笑道:“东阳来了,快过来,几位客人可都来了?” 东阳郡主欢快地笑道:“都已经到了,怕您惦记着,先过来给您请个安。” 若华等人此时忙都福身下去,齐齐请安道:“给太妃娘娘请安。” 只有那位袁小姐却是紧走几步上前微微福身:“太妃娘娘,彩衣给您请安。”独独不一样,显得她与太妃分外亲近一般。 太妃笑着点头道:“好,好,都起来吧。快坐下说话。” 几位丫头给她们端来绣墩,那位袁小姐却是得了太妃之意上前靠近太妃坐下,太妃笑问道:“你母亲可还好,前次她说要来府里给我请安,我见她那边也是一大家子的事,没让她过来了,回去替我告诉她一声,待过了八月节,天气凉爽了再请她过来坐坐。” 袁小姐已经是笑得要溢了出来,连连点头应了。 东阳郡主有些不悦,却笑道:“太妃娘娘,这两位您还不认得吧,她们是杜府的二小姐若华和三小姐若瑶,这位若华小姐与我很是投缘呢。” 若华与若瑶忙起身,微微福身:“太妃娘娘。” 太妃倒是一脸笑道:“好,好,都是识礼的孩子,秋雯去取宫里送来的那两个玉佩来,赏给她们。”一个丫头应着退了下去。 东阳郡主一听笑得眉眼弯弯,道:“太妃娘娘真是偏心,宫里送来的那些玩意儿我要都不舍得赏给我,如今见了好看的姐妹们就赏出去了,可不就是偏心么!” 太妃与众人都笑了起来,若华二人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回了位上。只听太妃笑道:“怨不得我偏心,你素日讨了不少好东西去了,这两个孩子少见,自然不能亏了她们。” 郡主笑着道:“那太妃娘娘可要把那个玉镇纸赏与我了。” 太妃笑着嗔道:“好好,就惦记着我的那点子好东西。”众人都是一阵哄笑。 陪着太妃闲话了一阵,那位袁五小姐似乎有些坐不住了,她时不时瞟一眼正房里摆着的西洋摆钟,动作十分细微,房中人都顾着陪老太妃说笑,无人瞧见,倒是若华自来心思缜密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却不知她究竟在着急什么。 果然袁小姐按耐不住,轻笑着道:“太妃娘娘,郡主请了我们几人来要结个诗社,想来这后苑的芍药开得正好,天气也不错,最是合适吟诗弄句,何不让我们陪着您去那芍药园里一起赏花小坐,您说可好?” 太妃笑着点头道:“这主意不错,难得大家今日来王府里做客,自然不能陪着我这老太太在房里闷着,都出去散散吧,也好做个什么诗社。” 郡主娇嗔道:“太妃娘娘又来取笑我的主意。”众人笑着都起了身,陪着老太妃一起向后苑步去。 第二十五章 荣亲王府(下) 府中的芍药园便在后苑内湖不远处,竹木围成半人高的篱笆,爬满了紫葳花藤,因修剪得当,茂密的枝叶中可见处处倒垂金钟一般的橙色小花,颇有野趣,行到园子前,只见竹木搭制的小门上挂着两个字“?c约”,却是芍药的谐音,却也风雅别致。 照管芍药园子的婆子一早得了消息,知道太妃带着郡主和众位小姐过来,早已候在门前,等着问话。 郡主向园内探头看了一眼,笑道:“这芍药开得正好,太妃娘娘快来瞧瞧。” 那婆子赶紧上前禀道:“今年这园子里的花开得早,不过三月末就都开好了,到如今都已两月余了,还未凋谢,奴婢们都瞧着稀奇,只道是府里要有喜事呢,这花是有灵性的,所以给太妃娘娘先报个喜呢。”说着又是一个万福。 太妃本就爱听这些兆头喜气之类的吉言,早已笑开了怀,连声道:“好,好,说得好,赏。”身后的小丫头忙自贴身荷包里取了几个小银锞子赏给了那婆子,她欢天喜地地退了下去。 进到芍药园子里,若华才觉得眼睛不够看,四下种着各种品种的芍药花,白的、粉的、紫的、红的颜色繁杂,花开的也各不相同,如同满月的,有花瓣重重叠叠如同莲花一般的,还有两朵并蒂开放的,如同双生子一般,直让众人赞叹不已,果真是名花国色。 太妃扶着袁五小姐,笑着对东阳郡主道:“你日日闹着要起什么诗社,如今花也有了,这人也齐了,怎么不见一句半句的诗作来听听呀?” 东阳郡主撅着嘴道:“太妃娘娘尽取笑东阳,这里没有纸笔哪里能作诗呢,待晚些回房,东阳定要作上几首呈给您瞧一瞧。” 太妃笑着道:“好好,可不准食言哦。” 东阳郡主笑着对身后跟着的王家小姐怜云,还有若华姐妹二人道:“既然请了你们过来,少不得也是要作上几首的,不如晚些回了府你们做好后,差人送过来也不迟。”王怜云自是不推脱,含笑应了,若华与若瑶也福身应下了。 那袁小姐并不回应,却是频频望向内湖方向,似乎在等着什么人一般,若华有些惊疑地随她目光看去,却只见一道回廊连接着前院与这后苑,没什么奇特之处,却不知她为何频频回顾。 太妃带着众人行到芍药园中的竹搭凉亭里坐下,笑着话了一会家常,却见一个丫头匆匆步上前来,福身道:“太妃娘娘,王爷回府了。” 太妃笑着点头,向回廊那边望去,道:“他是瞧见我们在这边了吧,一准是怕失礼,不敢过来请安。”又对那小丫头道:“去请他过来吧,都是东阳的客人,没什么可避讳的。”小丫头应着下去了。 若华等人听说荣亲王爷过来了,也都起了兴致,若华倒罢了,不过是好奇这位人人口中年轻有为的王爷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若瑶却是身子挺得直直的,目光里是不加掩饰倾慕,不住地望向园子的门前。 一位穿着靛青麒麟补子蟒袍朝服,头束白玉冠的年轻男子阔步向这边走来,走到近前若华才看清楚他的容貌,他长相清隽端正,剑眉星目,目光里严正如钢,自有一番威严之势,器宇轩昂。怪不得外间传说这荣亲王是个美男子,只是以若华的眼光看来,这位王爷不似是闲散宗室,倒似是带过兵的,有股杀伐果断的利落气质。 荣亲王行到太妃近前,抱拳长揖道:“儿子给母妃请安。” 太妃娘娘笑弯了眉眼,连连点头道:“今日回来地倒是及时,宫中没有事耽搁了?” 荣亲王微微一笑道:“是,今日朝中无事,陛下未曾再留儿子在宫中了。”太妃笑着点点头。 “东阳见过王爷。”东阳郡主这会子倒是乖巧了,上前恭顺地请安道。 荣亲王笑着点点头:“起来吧。” 东阳郡主这才对若华等人道:“这位便是我叔王,敕封荣亲王,你们也来见过礼吧。” 袁五小姐此时倒是积极起来,忙上前福身道:“彩衣给王爷请安。”说是请安,目光却毫不避让地瞧着荣亲王。 荣亲王看着那袁五小姐,有些不自禁地微微皱了皱眉,却是毫不失礼地点头道:“多礼了,请起吧。” 若华、若瑶、怜云三人这才福身道:“臣女给王爷请安。”话虽一样,只是神情各异:若华是规规矩矩低着头,不敢抬头多看;若瑶则是大着胆子微微抬头打量着王爷,而怜云却年岁尚小,不曾有什么心思,直率地平视着王爷。 王爷对若瑶投来的目光镇定自若,对怜云也是已经认识了,不多加注意,只有这位低着头的小姐让他觉得有些特别,虽然平日他并不多见世家小姐,但总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容貌对他们有些吸引之处,只有这一位怎么如同见了猛兽洪水一般,低着头不愿多看他一眼,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 他这惊讶也没有多久,很快便丢在脑后,只是淡淡叫了起,便向太妃告退离去了。 若华等人见时辰不早了,也纷纷起身告辞,只是郡主再三嘱咐要写了诗差人送过来,并约好改日再邀约她们过来,这才放了她们回去。 回去的马车上,若瑶倚在车壁上,笑脸不开,一副暗暗生气地模样,若华也懒得问她,依旧自顾自瞧着风景。 终于若瑶按耐不住,对她道:“那位袁五小姐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一副与太妃娘娘和王爷很是熟络的样子,你瞧她看王爷时的那眼神,好似王爷对她有什么一般,真是没羞没臊,丢了世家小姐的脸!” 若华有些好笑地看着若瑶那一副气不平的样子,心道,你不也是如此,不过是吃醋罢了。也不与她多言,只是笑着应和几声,敷衍了事。 第二十七章 曹姨娘的拜访 若华坐在桌前不住地揉着额角,看着桌上雪白的桃花纸,和一旁搁在笔架山上的毛笔,心里不住暗暗叫苦:这东阳郡主要搞什么诗社,累得自己还要交芍药诗到荣亲王府,只是自己这个从前舞刀弄枪的情报处特派员哪里会写什么诗句,那些文邹邹的闺中诗句最是麻烦了。 想了一会,她忽然起了个歪主意:这北朝究竟是何年代自己是不知道,不过从打听来的消息看,他们也都不知道秦汉隋唐,这么一来倒是可以作弊了,只需想想有什么诗句是写芍药的,依葫芦画瓢给套上就好了,再加上自己当初受训时也曾练习过毛笔字,还有那么几分书*底,总能应付过关吧。 想到这里,若华顿时心情大为轻快,不用再为这诗社的事发愁了。 瑾梅撩开帘子进来,微微福身道:“小姐,曹姨娘过来吟华苑了,想见见您。” 若华吃了一惊,放下手中的笔,暗暗揣测着,这曹姨娘与自己向来是没有来往的,怎么会无端端来自己的吟华苑。想归想,口中却笑着道:“快请姨娘进来吧。”瑾梅答应着下去了。 “二小姐安好?我不会扰了二小姐清净吧?”曹姨娘一踏进门就笑着道。 若华迎上前去,笑道:“姨娘说哪里话,快请坐,我不过是在练练字罢了,没什么要紧事。” 曹姨娘坐下,接过瑾梅递上的茶盏,笑着道:“这几日闲来无事,想着替文博做几双鞋袜,天热多汗,也好换着穿。只是您也知道,我那房里针线上哪里有手巧的,好些的早就被人给挑了去,思来想去,想着来二小姐这里讨些花样子,也好比着做。” 若华一时有些不明白,自己从来没有做过什么针线活,就是从前本尊也没见过房里有什么针线活的物什,那曹姨娘讨花样子为什么会讨到自己房里来,难不成是有什么事?可是有能有什么事呢。 曹姨娘见若华一时有些走神,便笑着解释道:“二小姐看来还不知道,这茜桃是从前在老太太房里伺候的,做得一手好针线,就连老太太也赞不绝口呢,所以我寻思她那里总有些花样子。” 若华点点头,对瑾梅道:“去叫茜桃过来,说曹姨娘要些花样子。”瑾梅应了,转身要退下。 曹姨娘忙补了一句:“你帮我挑一挑吧,文博不大喜欢那些老成的样式,不着急,慢慢选好了再拿来就是。” 瑾梅听得有些糊涂,却不好多问,只得应着,福身退下了。 若华黛眉微挑,似乎瞧出了一点什么,也不点破,只是客气地笑道:“姨娘用茶。” 曹姨娘笑着端了端茶盏,却并不用下,只是扫了几眼房里的陈设,口中笑道:“二小姐这屋子倒是风雅,不像是个女儿家的闺房,外人见了准以为是哪个少爷的呢。” 若华轻轻一笑:“姨娘过奖了,不过是胡乱收拾了一下罢了。” 曹姨娘这才望向若华,压低了声音道:“夫人新送来的四个丫头二小姐可都细瞧过了?” 若华心里咯噔一下,她说这个是什么意思?脸上却依旧平淡:“都是极好的,安排了在房里伺候呢。” 曹姨娘放下茶盏,掏出手绢来擦了擦嘴角:“二小姐自来是个心善的,怪不得这么容易信人,就连那边……”她眼风瞟过香福园的方向,“送来的人都敢这样放在身边。” 若华笑盈盈地起身,亲自为曹姨娘续上茶水笑道:“姨娘是知道的,我向来少出门走动,从前又是个性子执拗的人,也没人教我这些,总是吃了亏撞了墙头才知道错,您如今来了,少不得教一教我。” 曹姨娘脸上笑容更盛,她拉着若华坐下,低声道:“我素来瞧着二小姐是个有见识的,果然没有看错。有些话我一个做姨娘的不敢说,但到了这份上,少不得提点几句。” 她停下来,打量了门口一会,确定没人才低声开口道:“您还记得前次病倒的事么?”若华犹疑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她究竟要说什么。 曹姨娘一声长叹:“这府里上上下下都说二小姐您是身子不好,旧疾复发才病重了的,可是……”难道不是?若华瞪大了眼看着曹姨娘。 “可是您发病的那日,我房里的雪琴去后院子里剪荷叶时,还见到您在那边赏锦鲤,谁晓得刚用过早膳,您就病昏了过去,夫人做主说您是旧疾复发,捡几副药吃一吃就好了,谁知道……说来也奇怪,您这病来得奇怪,幼时还颇为康健,怎么越大身子越弱,请了不少大夫来瞧总说不出个病根来,时好时坏的,您说蹊跷不蹊跷。”她说着目光灼灼地瞧着若华。 若华手心里慢慢沁出汗来,曹姨娘这番话分明是在告诉自己,自己这病只怕不是旧疾那么简单,怕是有人动了手脚。这的确让若华大吃了一惊,想不到自己在这府里不只是处境极为艰难,还有性命之忧。不过曹姨娘为何要将这事告诉自己呢?她如此说也未必是真,但必然有其目的,目的又是何在? “姨娘说得我怪害怕的,这病都好些年了,难不成还有别的缘由?这倒让我想不明白了。”若华一脸慌张的道,“快别吓我了。” 正巧,瑾梅打了帘子进来,手里拿着好几张花样子,笑着道:“茜桃果然有不少花样子,我斗胆做主挑了几张,有万象升平、教子成名、必定如意,都是些时新花样,想必五少爷会喜欢的。” 曹姨娘起身接了,笑着道:“姑娘挑的还能有差,多谢了。”她向着若华使了个眼色,便笑着告辞了。若华起身送了送,也不多言,依旧回到桌案边继续写着那芍药诗,恍若无事一般。 ========================================================= 更得晚了,真是抱歉! 第二十八章 要命的勾当 香福园上房。大夫人替杜宏昌除了官服,交给一旁的碧芜,又亲自端了冰碗上来,笑着道:“外头日头热着呢,老爷用点冰碗解解暑吧。” 杜宏昌接过冰碗,脸色却是十分难看,用了几口就搁在一旁,重重叹了口气。 大夫人见他面色不对,便向着一旁的碧芜摆摆手,让她退出去,自己陪着杜宏昌坐下,轻声道:“老爷可是有什么事么?” 杜宏昌脸色阴沉地抬头道:“肃王府的事怕是不成了,今日徽州老宅那边送了信来,说是下了快一月的雨,河道起了涝,粮船怕是一时半会走不了了。” 大夫人好一个吓,脸色一白跌坐在交椅上,口中急道:“这可怎么是好,肃郡王当日可是限了咱们八月之前将十船粮米送到荆州府,这会子已经是七月过半了,这么一耽搁,岂不是要误了时辰,那肃王爷岂是好相与的?” 杜宏昌道:“我岂不知肃郡王的性子,若是耽误了他的大事,只怕……可是如今还能有什么法子?” 大夫人忽然想起一事来,忙追问道:“老爷您就没有去寻一寻那通政使韩大人?当初可是他搭桥引线,咱们才能与肃王爷接上线的。” “你以为我不曾去过吗?今儿收到信,我便去他府上求见他,只是他一直避而不见,后来才差了个亲信给我传了句话,只说当初不过是介绍我给肃王认识罢了,其他一概不知。”杜宏昌眉头紧皱,气愤不已。 大夫人顿时身子一软,喃喃道:“怎么会如此呢,当初韩大人可是应承得好好的,说他与肃王府的管事最是相熟,还说了日后有事就去寻他。如今怎么会……是了,一准是为了上次要纳若华为妾之事被咱们给拒绝了,韩大人必然是心中有气,这会子撒手不管了。老爷您瞧瞧,要是依了我,将若华嫁过去不就没有这事了!”她一双眼睛瞧着杜宏昌不放。 杜宏昌也是又气又急,怒道:“母亲都已经开了口,你要我如何答应将若华嫁过去,此事不要再提了,如今还是想想怎么解决吧。” 大夫人滚出泪来,不住地掏出手绢拭泪:“如今能有什么法子,韩大人又不肯出面,这朝里又无交好之人肯帮着在肃王跟前调解一番,只怕再拖下去,真的就要得罪了肃郡王了。” 杜宏昌咬着牙道:“这事是能随便托人调解地么?若是传出去,只怕这府里上上下下几十口人都不够抵罪的!都是你,妇人之见,当初鼓动我接下这桩买卖,这会子只怕要拿命陪了。” 大夫人委屈地不知怎么好,她想要反驳几句,当初杜宏昌也是想着能够与肃王搭上交情答应了这桩私运粮草的买卖,如今反倒成了自己的不是。只是她瞧瞧杜宏昌一脸怒气的模样,终究没敢开口,只是哽咽着劝道:“老爷也不必太过心急,这肃郡王未必就会为了这区区十船粮食处置了您。再说这涝期也不会太久,想来过个三五日就能退了水,到时让押船的加紧速度,总还能赶上。” 杜宏昌至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只能叹口气,心里已是后悔不迭,当初要不是自己一时官迷心窍,想着借着这桩买卖搭上最有希望登上储位的肃王,能够借肃王府的力升上一级,只怕也不会干着私运粮草与藩王这掉脑袋的大罪之事。可如今粮食若不能按时运到荆州府,只怕不但得罪了肃王那边,还会被人发现。今日那韩大人似乎是收到什么风声了,所以将此事推得一干二净。现在究竟该怎么办好? 他忽然抬起头问道:“昨日若瑶陪着若华去荣亲王府,回来又说过什么没有?” 大夫人一愣,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低声道:“说是给太妃娘娘请过安了,还见到了王爷,只是没能多说上几句话。” 杜宏昌想了想,终究是叹气道:“远水解不了近渴,此事是指望不上了,你多留心一些。我再想想法子。”大夫人应下了。 吟华苑正房,若华依旧是半躺在榻上翻着手里的书,瑾梅与纽儿二人却是陪坐在一旁,一个做着女红,一个翻着账簿子。 “小姐,这月吟华苑里使了不少银钱,光是翻修下房就用了快七两银子了。”纽儿是过惯了穷日子的,这样猛地有了钱使起来就觉得肉痛。 若华笑道:“该用的就用,不必太过节省,你们住的下房实在是太过简陋,连我都瞧不下去,现在让那些婆子们换了门窗,重新收拾一番还算过得去了,也不必替我心疼银子,总得住的舒坦不是。” 瑾梅笑着咬断了绣绷子上多出来的线头,道:“纽儿如今倒像个管家的大娘了,将来若是许了人家,只怕操持家事也是一把好手呢。” 纽儿小脸羞得通红,啐了一口道:“你才许了人家呢,你才是管家的大娘呢!就知道取笑我,赶明儿让小姐把你拉出去配了人去。”若华与瑾梅见纽儿那番羞涩扭捏的模样,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不好了,快来人呀!来人呀……”窗外传来一阵急促地呼救声,三人面面相觑,都吓了一跳,这吟华苑里怎么会有人呼救,出什么事了? 瑾梅忙放下绣花绷子起身道:“二小姐,奴婢前去瞧瞧。”若华点点头。 此时,茜桃已经打了帘子进来,一脸慌张的模样:“二小姐,玉珠她……她投了后院子的荷花塘了!” 若华吓了一跳,玉珠不就是前几日与瑾梅等人一起被送过来伺候的一等大丫头吗,怎么好端端地投了塘了呢?!她果断地吩咐道:“茜桃,你带几个苑子里的粗使婆子过去,务必要把她救上来,快,快去!”茜桃忙答应着快步下去了。 又转过头对瑾梅和纽儿道:“你们也随我去看看,不要惹出什么大事来了。” 第二十九章 通房之苦 若华带着纽儿与瑾梅匆忙赶到后院子的时候,几名婆子早已在荷塘旁边了,有识得水性的婆子下到荷塘中四下里搜寻。 茜桃见若华来了,忙上前回道:“方才还见人在水里扑腾着,这会子就沉下去了。” 若华心里一估量,看来溺水时间不是太久,若是及时捞上来,还能救回条命来,便急问道:“方才是在哪一处沉下去的?” 茜桃回头一指:“就在风荷亭前不远。” 若华扬声对那下水救人的婆子道:“你就在风荷亭前面四处找找,这里是静水,不会漂远的。” 那婆子听了吩咐,忙向着风荷厅前面游去,在那一处寻了一会,冒出头来高声道:“找到了,找到了。”手里托着一个失去知觉的人,努力向岸边游去,岸上的人忙都帮着接应,将溺了水的玉珠拉到荷塘边。 若华心里着急,快步走到荷塘边上看着,只见玉珠浑身滴水,散开头发黏在脸上,脸色已是青白,不省人事了。 瑾梅忙上前道:“小姐,这个您瞧了不好,不如先回房去吧。” 若华摆摆手,溺水不过一小会应该还救得回来,她捞起裙摆,挽起衣袖,上前翻起玉珠的眼皮仔细查看瞳孔,然后伸手按压玉珠喝了塘水微微鼓起的小腹,一下一下将水压出来。 瑾梅和纽儿还有一干婆子眼珠都要瞪出来了,二小姐这是在做什么,这等事她怎么能亲自去做,待她们反应过来要上前阻止之时,只听玉珠忽然吐出一大口水来,不住地呛咳,人却是醒过来了。 若华这才收回了手,皱皱眉看着躺在地上不住咳嗽的玉珠,吩咐道:“你们几个把她抬回吟华苑去,茜桃你带几个人好生照看她,不可再出什么岔子。”茜桃神色一紧,忙福身答应着。 此时,后院门处传来人声,却是府里管事的武大娘,她快步朝这边走来,看起来是管后院子的婆子们去禀报她了。 若华站起身来,意态闲闲地走到一旁的石凳边,纽儿忙掏出手绢铺在上面,让她坐下。 武大娘原本是直直朝着玉珠去的,此时见了若华倒不好上前了,只得走到跟前福身道:“奴婢见过二小姐。” 若华轻轻一笑:“原来是武大娘,快别多礼了。” 武大娘陪笑道:“谢二小姐。奴婢是听刘婆子说这后院子里有人投了荷花塘,所以过来瞧瞧,”她伸直了脖子朝着人群中间看,故作吃惊地道:“呀,那不是玉珠吗?怎么会……” 若华冷冷看着她那一副故作惊讶的模样,笑了一声:“不错,是玉珠,方才我在亭子里喂鱼,玉珠陪着,许是没瞧见,一不小心给摔到塘里去了,这不才拉上来。” 茜桃快步走上来福身道:“小姐,玉珠已经醒过来了,奴婢是不是先让她们将她抬回去。” 若华微微一笑道:“去吧,一会吩咐人给她煮一碗酽酽的姜茶喂她喝下去。”茜桃退了下去。 武大娘见若华如此说,玉珠又醒过来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笑着福身道:“既然是不小心掉进荷塘的,如今又没事了,那奴婢也就不打搅二小姐了,先告退了。”若华点了点头,淡淡地看着她退下去。 晚间,若华散了发髻,让纽儿点了梅花香,倚在榻上看着书。 茜桃进来走到外间,隔着苏绣仕女屏风福身道:“二小姐,玉珠来给您请安。” 若华坐起身来,道:“让他进来吧。” 玉珠跟在茜桃身后,低着头小步进来,行到榻前便噗通跪倒,磕头泣道:“奴婢该死,让二小姐费心了,请二小姐责罚。” 若华目不转睛地看着地上抽泣不已的玉珠,叹道:“你先起来,你刚刚缓过劲来,坐着说话吧。”茜桃忙取过一张交杌,又扶了玉珠起身,让她坐下,自己则退了出去。 “人活一世,最矜贵的莫过于命。我虽不知你究竟有何事如此想不开,连命都舍了,却知道你若是活过来必然会后悔不及,恨自己一时糊涂,白白葬送了性命。”若华缓缓道。 玉珠原本只是悄无声息地抹着泪,一听此言,更是悲从中来,呜咽不止。 若华见此,心里也有些不好受,放下手中的书,语气温和地道:“你若是有什么难事,不妨说与我听一听,这世上有什么事能比舍命更难的呢,不过是钻了牛角尖罢了,说出来心里也敞快些。” 玉珠终于按捺不住了,又噗通跪下,口中嚎啕大哭道:“二小姐,您救救奴婢吧,奴婢就要被逼死了……” “奴婢原本是大夫人房里茶水上伺候的二等丫头,与碧芜是一起的,可是两月前,大夫人忽然召奴婢进房里说话,却说,却说要奴婢到夫人房里做……通房……”玉珠断断续续地哭诉着。 通房,那不就是最为低等的妾吗,只是连妾的名分都没有,还是一个丫头,她们这一世算是没了指望了,不可能再嫁人,只能留在房里,等着夫人安排伺候老爷,命好的或许还有一丝半点机会抬成姨娘,命不好的一辈子就是个通房丫头到死了。 若华眉间微蹙,细细瞧着跟前哭的梨花带雨的玉珠,穿着寻常藕色比甲,挽着双螺髻的她容貌的确算是出挑的,蜂腰削背,桃腮杏眼,别有一番妩媚之姿。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个明白人,会不会对这通房一事动了心。 取过榻边案几上搁着的香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子,若华似是不经意地问道:“那你怎么想得?可是愿意作着通房丫头?” 玉珠连忙摇头,顾不上拭泪了,只是连连道:“奴婢不愿,奴婢不愿呀,那通房丫头过得岂是人的日子,夫人喜欢了,给个好脸色瞧瞧,夫人不喜欢了,只怕……” 她停了停,声音越发低了:“二小姐不知道,从前夫人身边留了一位通房丫头,唤作连翘,原本也是与我们一处长大的,被收了作通房之后,不过小半年边怀上了身子,本以为是好事,想着能生下个一儿半女的,或许能抬个姨娘,谁知道……刚刚知道有喜不过两个月,便出血不止死了,夫人赏了她老子娘十两银子抬了出去,就算了结了。奴婢怕自己也会和她一般,哪里敢想做什么通房,宁可到了年岁配个小厮也是好的,也不想死的不明不白的……”她用手绢掩着脸又哭起来。 若华脸色也极不好看,看来这大夫人心机狠辣还要在自己估计之上,连自己房里的通房丫头怀了身孕都不能生下来,看样子是动了手脚了。她接着问道:“那你怎么会被分到吟华苑来的?” “夫人见奴婢执意不肯,宁可被赶出府去也不愿作通房,就收了碧芜在房里,却也没有放过奴婢,将奴婢贬到杂役上去了,交代了武大娘日日分配重活与奴婢,做不完就得挨罚,后来就被送来二小姐这边。只是大夫人说了,奴婢既然敢不听话,就不要指望能被放出府去,就连配人都不要指望,她看哪个人敢娶奴婢进门!”玉珠含着泪向着若华磕头道:“小姐,求您救救奴婢吧,奴婢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只怕就要没了活路了……” 若华轻叹口气:“你起来吧,这世上岂有没有路可走的,你也不必太过灰心。你如今离出府的年岁还有个几年,或许过了几年夫人早已忘了也不定,再者说这几年或者还有转圜的余地也是有可能的,断断不至于去做傻事。” 玉珠听若华此话,明白了她肯相助,一时喜从中来,连连磕头道:“谢谢二小姐,谢谢二小姐。” 若华摇摇头,笑道:“快起来吧,下去好生歇着,房里可还等着你伺候呢。”玉珠含泪笑着应了,退了出去。 第三十章 失势的顾家 寿安居,大夫人与二夫人都陪着老太太在房里说话。大夫人说起前次若瑶陪着一齐去那荣亲王府的事,在二房面前忍不住有些得意。 二夫人本就为着伴读一事有些气不过,如今又知道了若瑶居然还沾了若华的光,去了荣亲王府与东阳郡主攀交上了,心里更是气恼,有些嘲讽地道:“好倒是好,只是郡主与那王家三小姐都是念着若华的好,才特别宽厚呢。”大夫人也不搭理她,知道她是见不得大房这边好。 老太太笑着道:“能得郡主赏识自然是好事,咱们府里就是为官时候尚短,这京城也是初来乍到,让姑娘们出去见识见识也能长长眼,日后不会短了见识。” 陪着说了一会子话,老太太倦了也就散了。刚出门二房带来的丫头花巧迎上前来,怯怯地福身,有些胆怯地低声道:“二夫人,房里来,来了亲戚了,兰娟姐姐让奴婢来报一声。” 二夫人本就一肚子气,看着花巧那副小家子气的模样更是恼怒,厉声道:“来了亲戚就来了呗,做出这副模样给谁瞧,难不成我严家的亲戚都是见不得人的吗!”花巧吓得一哆嗦,又不敢开口,只得瑟缩在二夫人身后。 大夫人在一旁抚了抚鬓角,笑道:“原来是房里来了亲戚呀,弟妹还是早些回去招呼一下吧,终归是娘家的贵戚,可不能怠慢了。”说着得意地笑了笑,带着紫芸走了。 二夫人气的直咬牙,恨声问:“又是哪个找上门来了?” 花巧低声道:“是,是顾家表少爷和表小姐来了。” 二夫人脸色一僵,愣了一会,这才黑着脸快步向房里走去。 二老爷杜宏茂任了京县丞,因京中有顺天府,县衙里事务倒也不算太多,衙里鸣了晚鼓后,他便乘了轿回来。 二夫人已经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正在房里来回踱步,听丫头报二老爷回来,忙迎了出去。 杜洪茂快步进来,就着二夫人的手脱了官服,接过兰娟手里端过来的五子茶喝了一口,这才悠闲地坐下。 二夫人咬咬牙,上前轻声道:“老爷,今日顾家来人了。” “顾家,哪个顾家?”杜洪茂不在意地问,口中还哼着前几日去戏畅园听的《拜月亭》。 二夫人坐下身来,有些难堪地回道:“就是之前我娘家姑母嫁去的顾家。” 杜洪茂一怔,回过神来:“是之前许了要结亲的盐商顾家?” “就是那个顾家,他们家今日来了人到府里了,就是顾家的大少爷和二小姐,”二夫人眉头紧皱,“我已经安排他们先在西厢房住下了,只是如今该怎么办才好,总不能真的把若梅嫁给那个顾家少爷吧。” 杜洪茂冷哼了一声:“他们顾家现在可不比当初了,前几年顾家跟徽州知州的侄儿因为贩盐起了纷争,顾家被停了盐引,又连番出事,早就没了当初的家底。如今不过是徽州城里二三流的人家,这会子送了人来,怕是想着来提亲吧。” 二夫人叹气道:“我何尝不知,只是如今人家已经寻上门来了,再说当日咱们许婚可是下了定的,现在只怕不好推掉吧,倒让人说咱们杜府二房嫌贫爱富了。”她想了想又道:“只是瞧那顾家少爷小姐的模样,倒不像是来提亲的,哪有提亲时让少爷小姐自己来的,怕是有什么事吧。 杜洪茂脸色有些难看:“你明日好好问一问他们,来这边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别的先不必多说。”二夫人忙应下了,这才伺候杜洪茂用了晚膳。 若华用了晚膳,天气热得不耐烦,便自搬了杌凳在苑里树阴下坐着,打着小扇看着玉珠与茜桃比着赛打绦子。她是军人出身,自然不会这些活计,看着她们手上灵巧地翻动,就编出各种花样来,倒也是门巧活。 玉珠一边手指翻动,编着桃红色连环绦子,一边笑着瞧着茜桃手里的活计道:“好茜桃,你等等我,我赶不上呢。” 茜桃笑着抿起了嘴,手里却是一刻不停,眼看一条柳黄色的攒心梅花绦子就要做完了,她也笑开了花:“玉珠姐姐怕是要输了,下月可是要给我做双芙蓉花的新袜子。” 若华瞧得她二人有趣,又见玉珠似乎放开了心事,愿意与众人一起说笑,更是欣慰,在旁拿过那打好的绦子细瞧着。 这里正瞧着打绦子,那边厢却听见有小丫头在角门边低低作泣的声音,若华心里一紧,只怕又有什么事,起身上前去看看,纽儿忙跟了过去。 行到院门前,却见若芳一人站在墙角下掩着帕子低低泣着,身边竟不见一个丫头跟着。 若华唬了一跳,怕她着了暑气,忙拉着她向房内走去,一边柔声问道:“六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哭了起来,可是有人欺负你了?”若华心里却有些担心,莫非是二夫人又使出什么法子打压她们母女二人了。 若芳一边用手绢拭泪,一边低声道:“二姐姐,您让我在你房里坐坐可好,我,我没地方可去了。” 听她说这话,若华心里一阵心酸,脸上露出笑容点头道:“当然好,怎么会没地方可去呢,吟华苑不就是可来之处。” 若芳点点头,跟着若华进了房,在绣墩上坐下,想起方才二夫人与自己说的话,眼泪又是止不住地落下,哽咽道:“二姐姐,我怕是要许人家了……” 若华吃了一惊,若芳如今不过十二岁,这么早就要嫁人?可是这几日府里没有半点风声呀,怎么会这么突然,难不成……她端过茶盏轻轻放在若芳跟前:“是哪一家的少爷?” 若芳泣道:“是母亲娘家姑母徽州顾家的大少爷,从前说是定下的亲事,只是,只是原本定的是四姐姐,如今却要让我嫁过去……” 若华皱了皱眉,既然二夫人不愿意让若梅嫁过去,自然是嫌弃对方家世不好,怎么当日又会定亲,如今却要委屈若芳嫁过去,那顾家肯答应么?摸不着头绪,只得接着道:“你先莫要着急,即便是定了亲,又怎么会这么突然,决定要将你嫁过去呢?” 若芳抽抽噎噎:“那顾家表哥带着妹妹今日一早便到了府里,如今在咱们院子里西厢房住下了。” 这倒奇怪了,若是真的是来结亲的,怎么也不会让自家少爷和小姐过来,应当是长辈来议定才是,可是说是来探亲的却也十分唐突,总该来个信先知会一声才对,这顾家的人来得还真是不寻常。 见若芳哭的那般难过,若华劝慰道:“这亲事成不成还得瞧老太太的意思,总不能说把你许给顾家就许了,再者说了,顾家当初定亲定的既然是若梅,如今未必肯答应呢,你就宽宽心,快别再哭了,瞧瞧,这双俊俏的眼睛都哭的肿了,回头让人瞧见了该笑话了。” 若芳想想若华的话,确实如此,渐渐止了哭,只是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二姐姐,我不是嫌弃顾家,只是……我若是早早嫁了,只怕姨娘她在府里的日子就更难了。” 若华含笑点点头,表示明白她的心思,又回身对瑾梅等人道:“打了洗脸水来,给六小姐擦了脸。”看看若芳身上的衣裳也沾了泪,又道:“去把前几日送来的那几套新衣裳取一件来,给六小姐换上。”瑾梅和纽儿忙欠身下去了。 玉珠瞧瞧若芳眼睛哭的红肿,对若华道:“二小姐,要不要取了玉簪粉来。”若华笑着向着她点头。 收拾一番之后,若华细细瞧了瞧若芳,笑道:“这下子才利落了,快别为了这事着恼了,明日你随我去寿安居见一见老太太,这事总还有转圜的余地。”若芳羞涩地笑着应了。 第三十一章 顾家兄妹 第二日,若华陪老太太用了早膳,二夫人便过来了,一开始也并不提顾家之事,只是扯了一会子闲话,这才提到来了的顾家少爷和小姐:“说是早就到了京城了,顾家在这边置了一处宅子,就是为了大少爷能安心在这里准备秋闱之事。原本该在应天府的,只是顾家如今想要迁到京中来,所以来了这边。昨日顾家大少爷便带着妹妹便到府里了,见天色晚了,也就没敢过来打扰老太太您,今天来回报一声。” 老太太笑着问道:“那两个孩子现在可还在府里,快叫进来让我见见,说起当日我与顾老夫人还有数面之交呢。” 二夫人笑着应了,吩咐花巧去请了顾家大少爷、二小姐过来。 若华有些羞怯地站起身来,福了一福道:“老太太、二夫人,如此若华便先告退了。” 老太太笑着拉她坐下,道:“他们与你是一般年纪,也算是自家亲眷,无需回避了。”又对一旁的蓝琴吩咐道:“去把若瑶、若梅、若芳都唤了,还有瞧瞧文博文敛二人可曾下学,吩咐人一会子下学了也让到这边来,难得有徽州亲眷到府里,都过来热闹一下。”蓝琴笑吟吟地应了退下。 若华低声道:“老太太,不如由若华去请了大夫人过来吧。” 老太太看着若华,微不可见地颔首笑道:“好,好,去请你母亲一起来热闹热闹。”若华含笑告退。 待若华陪着大夫人过来时,顾家兄妹已经到了老太太房里,正恭敬地坐在下首,陪老太太说话了,见众人进来,两人忙起身来微笑。 二夫人在旁道:“这是大夫人,后边的是府里的二小姐、三小姐。” 大夫人笑着上前,一把拉住要行礼顾家二小姐,对着顾家少爷笑道:“是我见识浅了,只当文博、文敛两兄弟已是长得俊秀的了,想不到这一见就被比下去了。”拉了顾家二小姐到自己身边坐下,笑着问道:“都唤作什么名字呀?” 顾家少爷抱拳施礼道:“回大夫人话,小侄名唤明俊二字,舍妹名唤灵芸。” 大夫人笑着连连点头,叫丫头将带来的赏赐,数匹连花锦缎尺头,一小袋“状元及第”金锞子赏给了两兄妹。二人谢了赏,却是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叫人心生敬意。 若华、若瑶与他兄妹二人见过礼后坐下,若华微微抬眼打量着他们,只见顾明俊身材俊俏,眉目清朗,举止温文儒雅,倒有一番大家风范。那位顾灵芸小姐虽然形容尚小,却也是清秀端庄,嘴角常常噙着一丝柔和的笑意,望之可亲,这两兄妹倒是让人心中生出不少好感来,也不似是贫门小户的儿女,为何二夫人却有所嫌弃呢。 朱槿打起帘子,笑道:“四小姐、六小姐来了。” 若梅与若芳一前一后进到房中,却是行到老太太跟前福身请安,二人都是一副目不斜视的模样,谁也不向顾家兄妹那里瞧上一眼,只是神态却有所不一,若芳分明是战战兢兢,有所惧怕,脸色绷得紧紧地,只怕瞧一眼便会有所异动一般;而若梅却目光婉转,脸上微微泛红,微抿着下唇有些羞涩的模样。 若华心中一动,瞧若梅的模样,似乎知道这顾明俊是原本与自己结亲的那位,似乎还并不讨厌他。 老太太笑着点头:“快起来吧,去见过你们顾家兄长与妹妹。” 二人应着起身,上前给顾明俊与灵芸见礼。顾明俊依旧是洒脱自如,抱拳回礼,灵芸也微笑着回了个平礼,这才各自回位坐好。 待文博、文敛两兄弟下了学,过来与顾家二人见过后,便要开席了。 大夫人与二夫人扶着老太太向欢喜堂步去,大夫人一边走着,一边笑着道:“今日本该是我做东主的,却躲了懒讨了老太太的酒喝,只好明日还席了,请了老太太和大家一齐去我那香福园里坐坐了。” 二夫人心里气不过,这原本顾家兄妹乃是自己的亲眷,如今得了老太太喜欢,却被大房抢了风头,她轻笑一声:“岂敢劳烦大夫人,我那边早就备好了席面,明日还是去我那边就好。” 老太太笑呵呵地道:“难得高兴,那就让你们做个流水席吧,明日去香福园里,后日去你的自在堂,可都得好生准备着,吃了我的酒可是不能赖的!”大夫人与二夫人都笑开来了。 众人进到堂中按位坐下,顾明俊与文博、文敛坐在一起,灵芸与若华姐妹们坐在一处,众人都笑语不停。 若华自来到这里未曾见过这样多人的宴席,只见数个丫头捧着一色摄丝戗金五彩大盒子进到堂中,掀开盒盖,端出一份份热气腾腾香味四溢的佳肴美食上来,摆在桌案上。 又有小丫头端了茶盏站在众人身后,递上前去,这个若华倒是知道,与众人一样接了茶盏含了一口,漱了口吐在了碗中。这一套做毕,才纷纷取了桌上的乌木箸吃了起来。 席上,老太太只怕顾家兄妹拘谨,不时对朱槿吩咐道:“那鸡丝做的嫩滑,你捡些给他们。”又道,“这野鸭汤也极好,给他们盛一碗去。”顾明俊每每接到朱槿送来的菜肴,都要起身向着上位微微欠身谢赏,倒惹得众人笑个不停。老太太也笑了,便不再吩咐人替他捡菜了。 若华原本津津有味地吃着,却不经意间看见若梅的目光飞快扫过对面坐着的顾明俊,又有些羞红地低下头去,颇有些意味在其中,倒是对面的顾明俊分明察觉到了,却没有半丝意动,依旧神态自若,礼貌周全。 若华心里一笑,这倒是有趣了,只怕二夫人的打算未必能成了。 第三十二章 新丧 晚间,杜宏昌回府来,大夫人便将今日见到顾家兄妹的事说与他听:“那顾家的大少爷倒是个知书识礼的,听说文章上也很是用功,不然顾家也不会送他进京来秋闱了。倒是个不错的,可惜是与二房定亲了。” 杜宏昌抬眼看了看她道:“不然你想把谁定给他?” 大夫人笑着道:“若华如今都已及笄了,这二姑娘不定下亲事来,若梅那边总不好抢了先,所以想着……” 杜宏昌哼了一声道:“顾家如今大不如从前,再说他们与二房里有亲,自然不可能与咱们结亲。”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大夫人笑着道,“只是听说这顾家的家世也是极好的,这才为若华打算了一下。” 杜宏昌脸色不见好转,只是闷着头坐着喝茶。 大夫人这才有些担忧地坐了下来,低声问道:“可是粮船那边有什么消息了?” 杜宏昌眉头不展,深深一叹:“如今还是没有消息,只怕真的要误了日子了。” 大夫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道:“要不,去求求肃郡王,或者他能网开一面也不定呢,不过晚个几日交粮,又不是不交。” 杜宏昌烦躁地将茶盏磕在桌上:“你懂什么,肃郡王的性子可是满朝皆知的,他会容我们耽误日子吗,只怕是要大发雷霆了。”他不想再多说了,只是摆手道:“罢了,罢了,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伺候杜宏昌睡下后,大夫人并不急于就寝,却披了罩衫出来,低声对碧芜道:“去把曹瑞家的叫过来。”武大娘因为如今管着府里大小事情,所以并未歇在外院,而是在香福园下房歇着。碧芜应着下去唤她了。 武大娘来得极快,也是匆忙套上了衣裳便过来了,垂手站在大夫人跟前等候吩咐。 大夫人向着自在堂方向瞧了一会,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你差人带个信去徽州查探查探,这顾家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 武大娘应了,却有些摸不着头脑:“夫人,难道那顾家有什么不妥吗?” 大夫人冷笑道:“二房里怕是也瞧出来了,只是没脸说出来罢了,若不是顾家生了什么变故,又怎么可能会让嫡出的大少爷和二小姐孤身来到京中,连个长辈都未曾过来,说什么准备秋闱之事,分明是托词,怕是出乱子了是真。”武大娘这才明白过来,告退了下去。 未到鸡鸣时分,不知是京中哪家府上传出云板叩响之声,连叩四下,正是丧音,杜府虽然隔得远了,只是夜间人声俱静,却也隐隐可闻。 待到辰时,京府丞王家差了家人前来报丧,王家二奶奶没了。 来人一身缁衣,腰中束着麻带,只在大门前立着,见有人来应门了,便将手中的讣闻呈上,口中恭敬道:“我家二奶奶昨儿夜里辞世而去,夫人嘱了奴才来向贵府送上讣闻,请代为转呈。” 下人自然不敢耽搁,忙将讣闻快快递进府中,正巧大夫人在寿安居陪着老太太说笑,见了讣闻愣了一愣,问道:“是那个府上送来的?” 婆子忙答道:“是京府丞王大人府上送来的,说是王二奶奶没了。” 大夫人看着那张讣闻帖子,对老太太道:“原来是她,想不到还是没能熬过八月去。” 老太太瞧了一眼大夫人眼角有些藏不住的笑意,淡淡道:“终究算是姻亲,也该有所表示才对。”又让人出门去细细问了是何时过的身,何时是大殓之期,又让人准备下一篮子点心盖着白布,和一些银锭交给来人带回。 大夫人陪着笑对老太太道:“要不要差人去王家瞧瞧,可有什么忙不过来,要差人去帮帮手的。” 老太太自然知道大夫人的本意,摆摆手道:“王家是大户贵戚,这等丧仪岂能处置不来,还需咱们这府里的人前去帮手?再者说,越是此时,就越该远着些,莫要留下什么话柄与人,倒生出是非来。” 她停了一下,又道:“大殓那日也不必去多了人,就你和若华二人过去全个礼便是了。”大夫人只得应下了,。 若华得知了消息后,倒是感叹了一番,这些时日不见若兰回府,还以为是为了帮着王夫人料理中馈之事,原来是这正房奶奶病重了。如今正房一没,想来若兰的事也有了指望,只是可怜这位王二奶奶,年纪尚轻也未曾留下什么子嗣,就撒手而去,纵然曾动过什么心思,却也是个可怜人。 她听说老太太安排了自己与大夫人一同在大殓之日前去祭拜,不禁头痛起来,这大夫人如今虽然面上待自己和气了许多,只是心里究竟怎么想还不好说。而且那日曹姨娘过来所说的话,她始终记在心上,一边小心提防着,一边不敢打草惊蛇,只有一击必中,才能将那意欲害死自己的人给揪出来。 如此一来,这勾心斗角的日子只怕还长着呢!若华不由地揉了揉额角,长叹口气。 第三十三章 大殓之日 且说大殓那日,大夫人与若华早早乘了马车到王家,若兰得了下人禀报迎出门来。 若华下了马车,只见若兰一身素色衣裳,挽着乌溜溜圆髻没有半点钗环,向着她们道:“母亲来了,请进去吧。”又向着若华微微一笑。 大夫人点点头,拉着若兰的手道:“怎么瘦了许多,可是为了这事给累着了?总要顾着些身子。” 若兰低头道:“母亲放心,我还好。” 大夫人把嘴凑过去,悄悄道:“怎么,你婆婆有没有说要把你扶了正?” 若兰顿时脸通红,又羞又恼地低声道:“母亲,快进去吧,夫人知道您过来了,在正堂等着呢。” 若华也吓了一跳,这大夫人平素瞧着是厉害的,今天怎么这么沉不住气,王家还在办丧事,她就想着要让王家把若兰扶了正,这话若是让旁人听见了,只怕不知道又要怎么样的难堪! 待到大夫人随若兰进到正堂,与王夫人相见时,更是握住王夫人的手,泪眼潸潸,哽咽着道:“那日收了讣闻,我便与老太太说道,夫人您只怕是心里不知有多难过了,您素日就是和善宽厚之人,待二奶奶又不比寻常,是打心眼里疼着的,谁料到二奶奶就这么……您宽宽心,可别累坏了身子。” 王夫人穿着暗底罗纱褙子,身上也十分素净,脸上略显疲惫,并无太多悲戚之色,只是听了大夫人的话,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叹道:“我是个没福气的,好容易熬到这份上,媳妇却偏偏走了,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焦心呐!” 大夫人拉着她的手劝道:“二奶奶身子骨弱,这些年府里的事又都累着您,您还一心惦着她,她也是知道的,快别再说没福气的话了,好在二爷还年轻,日后总好会有好的。”若兰在旁边听得这话,已是红透了耳根,只恨不能上前让她住嘴,只能咬着牙攥着手绢强忍着羞恼。 好在下人们都在忙碌着,王夫人也低着头拭泪,听得不分明,也就没有出丑,只是若兰、若华二人听得明白,一肚子地气闷。 大夫人又拉过一旁站着若兰,想要向王夫人说些什么。 若华见状,心里一急,四下望去正巧瞧见王家三小姐怜云坐在不远处,她身边却还有一位一身缟素,腰间还系着丝麻带的年轻姑娘,忙道:“夫人,若华冒昧,却不知那位姑娘是府上的哪位小姐,若华也好上前全个礼。” 王夫人揩了泪,抬眼顺着若华的目光望去,道:“她倒不是府里的小姐,本是张氏身边伺候的大丫头,如今主子没了,她一片忠心,向老爷和我求了恩典,要为她主子摔丧驾灵,也就权充作张氏的义女了。” 若华虽然听得半懂不懂,但也明白是因为张氏无所出,如今死了只能收个丫鬟作义女,为了面子上好看些。她向着若兰道:“烦请姐姐引了我去见见吧。” 若兰忙挣脱大夫人的手,轻轻福身道:“我引妹妹去与三小姐、喜姑娘见一见。”王夫人点头应了。若兰姐妹二人这才逃也似的快步离开去。 与王怜云还有那位喜姑娘说了一会子话,若华正思量着是不是该跟着大夫人告辞了,毕竟这王家今日宾客众多都是前来吊唁的,不能总是耽搁着王夫人与若兰陪着自己府里的人。 一个小丫头走到若兰身边,福身道:“兰姨娘,表小姐来了。”若兰脸色有些古怪,却点点头不语。 若华奇怪地低声问道:“姐姐,是哪家的表小姐?” 若兰道:“就是二奶奶娘家那位表小姐,先前来侍疾的那位。” 这当儿,只见一位身穿素色纹锦褙子,月白色长裙,头上还簪着一朵白绒花的年轻姑娘扶着小丫头的手进到堂中,先去给王夫人见了礼,这才泪眼盈盈地步到灵前,却是泣个不停。 若华瞧那表小姐的身形弱质纤纤,扶着丫鬟步步袅娜生姿,十足的闺中娇小姐的风范,与她比起来,东阳郡主这位皇家郡主简直都不够娇贵。只是容貌却是稀松平常,与她的那副娇贵之气不成正比。 正在恶趣味感叹之时,只听那表小姐娇滴滴地泣道:“姐姐,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妹妹日日去佛堂祝祷,只盼你能好起来,想不到……”那声音简直能榨出水来,听得若华忍不住汗毛倒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正堂里来吊唁的宾客也都古怪地瞧着这位表小姐,见她一身缟素,还哭得这般伤心,只当她是王家的人,有些还在揣测是不是二少爷的房里人,倒把若兰这位真正的房里人给比下去了。 王夫人脸色有些难看,这位表小姐的心思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当初张氏提起之时,她就拒绝了,自己王家如今已是朝中颇有分量的权贵,就连德高望重的三公也会给几分薄面,岂能再娶商贾之女为正房,想不到这位表小姐今日却还这般行事,足足让她失了颜面。 王夫人顾不得许多,只是对着身后的小丫头交代道:“差几个有些力气的婆子,把那表小姐搀下去,送到角房离去,再去报给兰姨娘。”小丫头忙应着下去了。 接下来众人看见的就是,几个婆子连哄带搀地把表小姐从灵前带走了,若兰落落大方地向着看热闹的宾客道:“这位表小姐与二奶奶情同手足,这次忽然听闻二奶奶的事一时伤心地有些糊涂了,还请各位夫人莫要见怪。”众人这才知道那位原来是张氏的表妹,也就不再多关注了。 大夫人等了小半日也不见若兰再过去,王夫人又忙碌着招待前来吊唁的宾客,分身无暇。她只得带着若兰起身告辞了,心里却总是有些不甘心,回去的马车上也没给若兰好脸子看,一路沉着脸回了杜府。 第三十四章 大难临头? 大夫人这几日常常心绪不宁,每日待杜宏昌去了府衙,自己便会担心不已,只怕会出事。瞧瞧日子已经近八月了,如今得到的消息是那十船的粮食还在江运中,离荆州怕是还有个数日的路程,而肃王府那边却是催过几次了,眼看就要拖延不下去了,若是真的惹恼了肃郡王,只怕杜宏昌的乌纱帽是难保了。拿着手里的账册,大夫人的心思早就不知道想到哪去了,满脸担忧。 “夫人,徽州宅子里来信了。”武大娘撩开帘子进来,躬身道。 大夫人神色一振:“怎么说的?” 武大娘让碧芜等人都退下,低声道:“夫人英明,那顾家果然出事了。” 她顿了顿才道:“何瑞一收到信便去打听清楚了:那顾家有三房,大房老爷去年病故了,留下了顾家大少爷和二小姐。如今顾家掌事的是二房里的,将顾家几个有些底子钱行、庄子一并收进了自己房中,却在京中置办了套小宅子,把这顾家大少爷和二小姐送了过来,只给了几个先前在他们跟前伺候的下人,说是让大少爷过来准备秋闱;又把徽州城外荒着的田地和早已断了财路的盐运给了三房,这样便算是暗中分了家了。所以呀,这位顾家大少爷和二小姐早就不是什么大家嫡系了,如今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小门小户了。” 大夫人瞪大眼,啧啧道:“这顾家二房的手段可真是厉害,居然能够把那些家底子全部攥在自己房中。” 武大娘笑道:“顾家早已是外表风光罢了,自从当年断了盐运,就没了财路了,靠着那钱行和几个庄子勉强支撑罢了。” 大夫人点点头,却是得意一笑:“这会子可好了,倒要看看二房怎么做好,当初巴巴地求着人家定了亲,这回要把自家女儿送到没钱没势的顾家去过蓬门小户的生活,她岂不是要急死去,怕是宁可撕破脸,让人说她嫌贫爱富也不会应了这门亲事的。” 武大娘眼珠一转,小声道:“今儿一早,二夫人就让人递了帖子去顾家宅子,说是要请顾少爷明日来府里一趟呢。” “她是急红了眼了,这会子再不扯清楚,若梅跟顾家定了亲的事很快就会传出去,只怕那时候嫁也得嫁,不嫁也是不成了。”大夫人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原本想着若是可以,把若华配给这个顾家少爷也是极好的,还能让顾家在徽州帮衬些,想不到这顾家如今成了这模样,这事也就不成了。不然怕还是一桩拖累呢。” “夫人,那要不要……”武大娘脸色一冷,露出一丝杀意,向大夫人使了个眼色。 大夫人摆摆手:“不着急,如今她可是东阳郡主瞧上的人,若兰还要借着她的势才好与亲王府那边熟悉,待若兰这桩事定下来,再动手也不迟!”语气闲闲的,如同在说极为普通的事一般。 武大娘应着,又说了好一会才退了下去。 过了申时,还不见杜宏昌自府衙回来,大夫人有些急了,在房中来回踱步,吩咐了前院看门的小厮,一旦见了大老爷的轿子,即刻让人回报。 只是左等右等,眼看快要用晚膳了还不见杜宏昌的人,大夫人只好一人去了寿安居,陪老太太用膳。 “怎么,你们大老爷还没回来?”老太太见席上不见杜宏昌,便问道。 大夫人只得起身道:“是,许是衙门里有事耽搁了,回头我让厨房里再备一份晚膳,不敢让老太太久等。” 老太太点点头,道:“二房也说有事,不过来用晚膳了,那咱们先用吧。” 若华起身帮老太太盛了四喜芙蓉汤,自从她来寿安居陪老太太用膳后,这些活老太太都让她来做,不再交给丫头们。 待到若华伸手要取大夫人的碗,替她盛汤时,大夫人才猛地回过神来,连连摇头道:“不必了,你自己用吧。”若华心里很是吃惊,这大夫人似乎有什么心事,一直眉头微蹙着,就连用膳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刚才说到杜宏昌未能过来时,自己分明瞧见大夫人眼中满是担忧之色,这么看来难不成是有什么事么? 大夫人自然不知道若华的心里起了疑,只是草草用了膳,便告退回了房。正坐着着急,忽然听到前院有车马声,慌忙让丫头去瞧瞧是不是杜宏昌回来了。 丫头去过回报却说是二老爷听了戏回来了,不是大老爷。 大夫人就更是着急了,这个时辰了,就连素日爱与人喝酒听戏的杜宏茂都回府了,为何杜宏昌还不见人影? 一直等到戌时过半,天都黑透了,大夫人已经着急地要差人去寻了,才见到平日跟在杜宏昌身边的小厮杜荣急匆匆地回来,连衣裳也没顾得换,便跟着婆子到了香福园见大夫人。 “老爷呢,怎么还没回来?有什么事给耽搁了。”大夫人一见杜荣便劈头盖脸地问道。 杜荣一脸惊惶:“老爷,老爷被肃郡王府里的人给请去了。” 大夫人身子一晃,脸色惨白:“肃郡王他,他回京了?他不是还在荆州么?” 杜荣答道:“说是昨日便到了京中,今日老爷还在府衙时,王爷便差了人请了老爷过去,老爷在肃郡王府里待到方才,才让人传了小的进去,吩咐小的来报与夫人,说是肃王爷留了老爷在王府里过夜,请夫人不要担心!” 大夫人早已吓得面如土色,说不出话来,肃郡王把杜宏昌扣在了王府里,还让人回来传话不要担心,让她如何能不担心,这轻则丢官,重则没命的事,如今连可想的法子都没有,只怕真的是绝路了。 第三十五章 是福是祸? 杜宏昌留在肃郡王府一夜未归,大夫人已是吓得魂飞魄散,也是一宿不眠,各种煎熬难耐。 眼看天色渐渐大亮,想来再瞒也是瞒不住地了,大夫人只得强打起精神,决定去寿安居禀告老太太,请她来拿个主意。 正要出门,却听碧芜在门前急急道:“老爷回来了。” 大夫人唬地一个踉跄,慌忙撩了帘子迎出门去,却见杜宏昌依旧是昨日那身衣裳,神色疲倦不堪地走进房里来,她顿时眼泪滚落下来,忙用手绢拭了,上前替杜宏昌解了外衫,口中吩咐碧芜等人道:“还不去打了水来,伺候老爷更衣。”碧芜等人慌忙应喏下来。 杜宏昌有些不耐地摆摆手,道:“不必换洗了,一夜未曾睡,要好好歇一歇,已经让人去府衙知会过了,今日不用过去。” 大夫人有一肚子疑问,见杜宏昌这般说,只等吞下,低声道:“那让碧芜伺候您歇着吧。” 杜宏昌点点头,不再开口,径直向西厢房走去,碧芜愣了愣,向着大夫人福了福身,忙跟在身后去了。 见到杜宏昌无恙回来了,大夫人脸色略略好看了些,坐下身来处置府里的事务,只是心里始终有些忐忑不安,却只能按捺不提。 且说因了王家尚在批榜,三小姐怜云不便去荣亲王府,诗社之事只好再推迟了,若华整日除了陪老太太说话,便是在吟华苑闲坐,十分无趣,让她忍不住感慨,这古时的大家小姐生活真是枯燥乏味,只怕再这么下去自己就要只会吃和睡了。 若华颇为悠闲地坐在廊前打着小扇,瞧着那层层院墙,忽而心中一动,唤过纽儿来,问道:“如今房里有多少银钱了?” 纽儿皱着眉想了想,道:“上月修整下房用了不少,这个月邓婆子又送来二两银子,如此算起来倒还有个五六两。” 若华眉头微皱:“才这么点,看来这经济上还是不宽裕啊。” 纽儿不太明白,低声道:“小姐可是有要用银钱的地方?要不要再去向邓婆子支一点?” 若华微微摇头,笑道:“无事,只是觉着只靠着这点子例钱怕是不成,还是要想想法子。” 纽儿更是一头雾水:“小姐的意思是……” 沉吟了一会,若华轻摇着小扇道:“这么着吧,你让咱们苑里洒扫上的宋婆子得空出去打听打听,这京郊附近有没有什么庄子急着出手的,不用太大,价钱上能少些最好。” 纽儿的嘴巴吃惊得合不拢:“小姐,您,您要置办庄子做什么?难不成是要做嫁妆么?” 若华又好气又好笑,合拢扇子在纽儿头上一瞧,笑骂道:“胡说什么,还不快去吩咐宋婆子去,仔细我一会派了你去上房给大夫人请安。” 纽儿忙迈步向外走去,嘴里咕哝道:“小姐就会吓唬纽儿。”若华不禁失笑,这纽儿怕大夫人可是怕得紧,平日一吓唬她,准保乖乖听话。 瑾梅快步走上前来福身道:“二小姐,二房里的薛姨娘差了丫头过来送了一盒子桃酥来。” “人呢?”若华吃了一惊,这薛姨娘怎么会无端端送了桃酥过来,怕是有事又不能明着来说,才着了这么个由头。 瑾梅忙道:“还在房里候着。”若华起身快步向房里走去,瑾梅也跟着回了房。 正房里八仙桌边站着一个缩手缩脚的小丫头,低着头不敢抬头看,见若华进来,慌忙福身:“奴婢给二小姐请安。” 若华微微颔首,低声问道:“薛姨娘可是有什么事?” 小丫头吓得不敢说话,只是拿眼睛瞟着一旁的瑾梅,瑾梅心里一叹,正要福身告退,却听若华道:“你只管说,无妨的。” 瑾梅心里一暖,抬眼看时,却见二小姐正有些焦急地盯着那丫头,丝毫没有在意刚才的那句话。 那小丫头这才怯怯道:“是,是六小姐让奴婢过来的。” 若芳?莫非是那桩婚事?若华忙道:“快说是怎么回事吧。” 小丫头低声道:“六小姐说二夫人今日问薛姨娘要了六小姐的生辰八字,又写了红贴送去给了顾府。” 若华吓了一跳,这二夫人还真得为了要保住若梅不管不顾了,这么大的事居然连老太太那里都瞒着,怕是想要等顾家答应了,才会回报老太太,如此一来老太太就是不答应也是不成了,只是若芳却成了若兰的牺牲品! 若华心思飞快转动,很快便有了主意,对那小丫头道:“你回去吧,告诉薛姨娘多谢她送来的桃酥,并请六小姐来吟华苑坐坐,就说上回郡主有话要我问问她。” 小丫头先听说若华要她回去,以为这事必然没有转机了,脸色煞白,后来才听出其中的意思来,忙福身道:“多谢二小姐,奴婢这就回去请六小姐过来。多谢二小姐……”也不多作停留了,快步退了出去。 若华脸色有些难看地靠在椅背上,心里有些烦闷,万万想不到不到十二岁的若芳就这样被二夫人当做替身推给了顾家,虽然那顾明俊瞧着也是个不错的,但是从如今的情形来看,顾家必然是有什么潜藏的问题,还有若芳若是嫁过去了,薛姨娘便连这点依靠也都没有了。 “小姐,奴婢斗胆说一句,这毕竟是二房的事,若是您被牵扯进去了,怕是不好吧?”瑾梅在旁委婉地劝道,她心里有些忐忑,怕自己的话让若华不高兴。 若华轻轻一笑,对她点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如今若芳求到我这里来了,又是自家姐妹,若是坐视不理我也做不到,只是为她指条路,至于之后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却要瞧她自己了。”瑾梅点点头,脸上露出了安静的笑容,若华肯对她说这番话,可见也是有所信任的,让她觉得心里十分感动。 第三十六章 大老爷的打算 寿安居。朱槿见若华与若芳二人向正房走来,有些奇怪,平日二小姐从不会在这个时辰过来,知道老太太在此时都是要歇一歇的。还有六小姐,也很少在不是节庆的日子过来寿安居,今日这两位怎么会一同来了。 心里想着,脸上却是不敢怠慢,笑着上前福身道:“给二小姐、六小姐请安。” 若华笑盈盈地上前拉起她道:“朱槿姐姐,老太太歇下了吗?”若芳没有开口却是目光殷切地望着朱槿。 朱槿笑着道:“老太太素日说二小姐最是得她的眼,果然是真的,今日可巧老太太多用了一点桃花鳜鱼汤,怕积了食还不曾歇下,在房里让蓝琴她们陪着说话呢。奴婢这就进去通传去。”若华点点头,拉过若芳笑着候在廊下。 不一会,朱槿便出来笑道:“二小姐,六小姐快进去吧,老太太听说两位小姐来了,正高兴呢。” 若华日日来寿安居陪老太太,自然是举步便行,却觉得身后的若芳步子有些迟疑,心知她是有些怯懦,便放缓了步子,伸手轻轻握了握若芳冰凉的小手,向她微微一笑。 若芳愣了愣抬头看见若华那鼓励的笑容,露出感激之色,低声道:“多谢二姐姐。” 正房中,老太太歪在黄杨木罗汉床上,半合着眼笑道:“怕是二丫头又找了什么事过来求我吧,才会这会子过来。” 蓝琴笑道:“老太太最喜欢二小姐,想必一猜就中。” 正说着,朱槿已经打了帘子请了若华、若芳进来,蓝琴与秀芳等人忙起身福了福道:“二小姐、六小姐。”若华拉着若芳上前给老太太请了安,这才坐下身来。 老太太笑道:“这么着急过来见我,难不成又是想讨栗粉糕吃?” 若华脸一红,前些时日她在老太太房里用饭,觉着那道桂花糖蒸栗粉糕很好吃,就多用了几块,却被老太太瞧见了,赏了她一盘子却被她都吃完了,吓了朱槿等人一跳,忙做了山楂梅子汤来给她喝下怕积食,好在无事。只是老太太时不时说起来,大家笑上一阵,久而久之寿安居都知道二小姐若华贪吃甜食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嗔道:“老太太就会取笑若华,不过只那么一次贪嘴多吃了两块,却被说成了馋猫,只怕日后传出去,人人都要笑话我了。”语气如同撒娇一般。 老太太丝毫没有责怪,反倒笑得更是开心:“好,好,不说了,可不能把咱们二小姐说成了馋猫儿,日后不好找姑爷呢。” 若华这下是真地臊了,扭捏了一会才又笑道:“若华这会子过来是有事想求老太太指点一番的。” 老太太笑着道:“你说来我听听。” 若华把眼瞧着若芳,笑着道:“是六妹妹,再过几日便是八月初八,正是六妹妹的生辰,六妹妹想邀了几位妹妹们坐上一坐,也好说说话热闹热闹。” 老太太笑着看向若芳,若芳身子微微抖着,却知道此时再不说话,怕是前功尽弃,便咬牙上前福身道:“若芳知道不过是寻常的生辰,不能大办,但是想着素日得姐姐们的照应,不知该如何谢过,就寻思这回请几位姐姐聚一聚。只是不敢擅自拿主意,所以求了二姐姐带着若芳来请老太太恩典。” 老太太微微吃惊,就是为了这么桩事过来么?她笑着道:“既然你是一番心意,又是生辰自然是好的。八月初八,倒是个好日子。” 若芳心里一个咯噔,察觉到了若华投来的目光,低着头道:“谢老太太夸奖,昨日母亲也是这么说的。” “你母亲也问起你的生辰了?”老太太随口问了一句,心里有些奇怪这二夫人素日都不过问若芳的事,怎么会突然问起若芳的生辰。 若芳低声道:“是,母亲昨日差人来问了我的生辰,还细细写了下来。” 老太太打着扇的手一顿,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又笑了起来:“她倒是心细,你想办生辰这事可曾问过你母亲?” 若芳不那么害怕了,点头道:“今日我一早去给母亲请安时便禀过了,母亲倒是没说什么。” 老太太脸色一点点冷下来,目光扫过若华、若芳,许久才扯出一丝笑意:“好了,这生辰的事,若华你就帮着她准备准备,大夫人那里我会差人去说的,要什么缺什么便差人去领吧。”若华和若芳忙应下了,告退了下去。 出了寿安居,若芳小脸苍白地拉住若华的手:“二姐姐,你说这究竟是成了还是不成?老太太什么也未曾说。” 若华皱着眉想了一会,安慰她道:“话都已经说得明白,老太太必然是知道了,该怎么处置她会有决断的,你不必太过多想了,如今也只有等着,走一步看一步了。” 若芳却是六神无主,眼看就要滚下泪来:“不如我再回去求求老太太帮着回了这桩婚事吧,不然怕是……” 若华忙拉住她,摇头道:“你别急,这事如今二夫人尚未回过老太太,你这么明着去求,只怕闹开了,二夫人矢口否认也倒罢了,到时候传了出去,你就是不想嫁给顾家都不行了,老太太也会恼了的……” 她慢慢拉着若芳回了吟华苑,又劝了她许久,见她慢慢平静下来,这才让瑾梅送了她回去。 且说大夫人那边提心吊胆地过了大半日,好容易等到杜宏昌起身回了正房,忙问起他前日在肃郡王府的情形。 杜宏昌倒是颇为轻松,在圈椅上坐下结果碧芜送上的茶,吹了几口慢慢饮下:“那十船粮已经到了荆州了,肃王爷已经让人点过了。” 大夫人脸色一松,喜道:“那真是阿弥陀佛了,只是那为何还把你召去了肃郡王府里,还一夜未归?”她满心奇怪,既然米粮都到了,为何还要传了杜宏昌去? 杜宏昌显然是心情极好,大笑道:“那是肃王爷他要重用于我,这才差了人请我过王府去密谈。” 大夫人吃了一惊,四下瞧瞧,把房门掩上,这才低声急切地问道:“肃郡王怎么说?” 杜宏昌笑着道:“王爷打算将日后汉阳府、荆州府、襄阳府的都司粮草船运都交与咱们杜家。” 大夫人好一个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真得么,这怎么会呢?单单是汉阳府都司粮草就不是个小数目,怎么会忽然这么决定呢?” 杜宏昌得意地道:“王爷说咱们杜家也算是经营有成,在江北也算是小有名气,所以才想将我收在麾下。”他竖起四只手指,低声道:“还应承了我,若是咱们能好好帮他筹备米粮,考绩之时必然会助我达成所愿。” 大夫人骇了一跳,顾不上高兴,却是心惊肉跳:“这肃郡王究竟是要作何,居然要私下运送这般多的粮草到楚地,那里不都是他统领的都司么?莫非他也想效仿当今……” 话还没说完,便被杜宏昌瞪了一眼,厉声道:“休要胡说,你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这些也是可以说出口的?!”他压低声音道:“你管他要做何,这肃郡王可是当今皇上十分宠信的子侄,今上无所出,只怕日后这皇位还是要落在他手里,他如今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 大夫人有些惧怕地小声道:“只是,只是咱们若是应了这桩事,日后一旦被人知道,可真就是满门抄斩了。” 杜宏昌冷哼一声:“自古富贵险中求,杜家刚迁至京城,能与肃郡王有这么层亲近的关系总是好的,只要肃王爷还在,谁能知道这事,谁又敢捅出去。”他露出一丝笑:“若是若兰那边能够如咱们所愿,那便更是稳妥了。” 第三十七章 退婚 “老太太,顾府差人递了帖子过来。”朱槿手中捧着一张厚厚密封的帖子送了上来。 老太太正和若华说着话,笑道:“你念来与我听听吧,年岁大了,这字也瞧不真切了。” 若华忙起身应着,接过那张帖子拆去封纸,却见里面是一张字迹清隽的签纸,上面清楚写着“……小子自知家世不及门户鄙陋,不敢高攀贵府之女,特备此贴敬请尊长明示,择日退回聘书定礼,以期不误小姐大好姻缘。”签纸下面还附着一张大红的庚帖和一张十两的银票,那庚帖想必就是昨日二夫人送去的若芳的生辰八字。 若华吓了一跳,不敢出声,只是走到老太太跟前将手里的信笺与庚帖银票给老太太看过,低声道:“老太太,怕是那顾家少爷有什么误会,所以才会……” 老太太脸色铁青,紧紧捏住那几张帖子,沉声对朱槿道:“去自在堂把二夫人请过来,就说我有事要问她。”朱槿见情形不对,不敢多言,忙应了下去,也不敢让秀芳等人去,自己去了自在堂。 若华见老太太气得不轻,忙去一旁倒了茶端过来,轻声道:“老太太宽宽心,这顾家少爷也是年纪轻不经事,这退婚一事岂能由得他决定,至少也是长辈们商议好了,才能决定的大事。” 老太太没有出声,只是向她点点头道:“一会子你先回去歇着吧,我这里有朱槿她们瞧着不打紧的,此事你先不要说与若芳她们知道,待有了决断自然会告诉她们的。”若华忙应了下来。 二夫人心里七上八下地跟着朱槿进了寿安居,昨日将若芳的庚帖送去了顾家在京中的宅子,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回音,虽然按规矩这婚姻大事不可能由顾明俊自己拿主意,只是顾家现在的情形也不会过问这些,料来应该就在这几天会有回信。可是她还对老太太和大房瞒着自己想用若芳替若梅嫁去顾家的打算,所以今日老太太差人请她过去,十足是吓了一跳的,猜不着究竟为了什么。 撩起帘子,只见老太太脸色冷淡地坐在上位,目光扫向二夫人,二夫人只得挤出笑来,上前福身:“母亲,您有事传我过来?” 老太太向着朱槿使了个眼色,她明了地带着众人退了下去,让老太太和二夫人留在房中,自己却坐在门外的坐墩上小心地守着。 且说若华在二夫人来前便告退回了吟华苑,心里却惦记着老太太与二夫人的谈话,到底老太太会如何处置此事,如今还不得而知,只是顾家的态度却已是十分明确,顾明俊知道二夫人送了若芳的庚帖是为了让若芳代替若梅嫁去顾家,看来他是个有些傲骨的人,索性挑明了退婚的意思,还把若芳的庚帖还有照规矩给的银两全都一并送了来,并且送到了老太太手里。 只是这样的举动也太过冲动了,无异于是打了杜家的脸,难怪老太太会那么生气了,只是二夫人的举动也的确叫人寒心。若华皱着眉想着这些事,有些拿捏不准。 “二小姐,宋婆子来了,说前日小姐让打听的事有消息了。”纽儿进来笑着福身道。 若华脸上有了笑容,昨日才让宋婆子去打听,想不到这么快就有消息了。她点点头:“让她进来。” 宋婆子颇为拘谨地跟着纽儿进了正房,她是吟华苑的下等粗使婆子,按规矩是不能进小姐的房里的,只能在苑里伺候,前一日纽儿带话给她时,她吓了一大跳,想不到二小姐居然会有差事让自己去办,自然是卯足了劲要把差事办好,让二小姐高看一眼,指不定就会让自己在吟华苑管了事。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若华跟前,噗通就跪下道:“奴婢给二小姐请安。” 若华被她忽然跪倒吓了一跳,旋即笑了起来,点点头:“快起来吧,坐下说话。” 宋婆子慌忙起身,侧着身子坐在纽儿搬来的一张交杌上,口中还道:“谢过二小姐。” 若华上下打量她一番,只见这宋婆子也不过三十几岁模样,梳着个圆髻,穿着粗布旧衣裙,但还算收拾地利落干净,心里有几分好感:“昨日我让纽儿带了话给你,你可打听到消息了?” 宋婆子忙道:“是,昨日奴婢便出府去四处打探看有没有合适的庄子,原想着要个三五日才能有回话,谁知竟然真的有这么个庄子,就在北城门外不远的乡里,庄子不大,不过数十亩地,是先前京中县衙里一名主簿老爷府里的,那位主簿老爷如今放了外任,这庄子自然是不便再留着,便急着出手。只是这京中的贵人们都嫌庄子小不肯买下,所以这价钱倒也极为合适,只要五十两银子便可出手。” 五十两!若华有些吃惊,原本还以为自己有个十两银子就算多了,如今看来连京郊最小的庄子都买不起,还差得远,她有些泄气,却又转念一想,对那宋婆子道:“这位主簿老爷可愿意将此庄子租与他人按年结算?” “租?这个奴婢倒是没有问过,要不奴婢再去打探一番,与那主簿府里的管事商量商量,再来给二小姐回话。”宋婆子吃了一惊,却忙又揽了下来。 若华微微点头,笑道:“你再去问问,若是他应下了,你便与他说个价钱,不用太低,也要让他租的心甘情愿。还有他若是愿意了,你就让他带你去瞧瞧那庄子,现在都种了些什么,需要多少人手照应,临近还有些什么地方,都一一记下了,再来回话。” 宋婆子睁大眼仔细听了若华的话,连连点头,口中笑着道:“二小姐真是了不得,居然比奴婢这些出身庄子里的还要懂,这些果然是十分重要的。” 若华轻笑一下:“一切就有劳你了,待事成之后,我再好好赏你。只是有一件,你不能让人知道我让你办这件差事,就连府里的人都不能告诉。” 宋婆子忙起身连连摆手:“奴婢省的,奴婢前日出府时只跟角门上的几位说是家里有急事,不曾提起这些。就昨日一早回府时,正巧撞见有别的府的轿子停在角门上,奴婢都是躲着的悄悄进来的。” “怎么昨日有人来府里了吗?”若华有些疑惑,一整日并未听说有客人来。纽儿也摇摇头,满脸迷惑。 宋婆子忙道:“那轿子上印着个肃字,瞧着不是咱们府里的,奴婢也以为是来了客了,只是不曾到正门,倒停在了角门边,奴婢不敢进来,只好躲在墙根下瞧着,后来才看见,原来是大老爷从轿子里出来回府了。” 若华脸色一变,大清早的大老爷从别的府的轿子里出来,走的是角门,难道他是一夜未回?回想起那日晚饭时,大夫人在寿安居那副失态担忧的神色,分明其中有什么事。 她没有显露半分,只是笑着点点头:“难为你了。” 宋婆子受宠若惊,忙欠身道:“二小姐这么说是折杀奴婢了,这是奴婢应尽的本分。”她又陪着若华说了几句,便识趣地告退下去了。 第三十八章 争风吃醋 若芳还是放心不下这庚帖的事,顾不得许多,顶着*辣的日头又过来吟华苑。 若华听茜桃来报,忙出门迎了她进来,嗔怪道:“好歹也等到晚些,日头落了再过来,这要是招了暑气可不是好玩的。” 若芳满腹心事,低声道:“二姐姐,我心里急得慌,那庚帖的事老太太可曾说过什么?” 若华想起之前老太太吩咐过,退婚的事不要说出去,她只得笑着道:“你放心,想来这婚事是成不了了,二夫人现在去了寿安居,老太太与她说话呢。过些时候就知道了。” 若芳有些不敢相信,但听若华这么说,也就不好再问了,笑着道:“二姐姐在做什么呢,不如我陪姐姐说说话可好。”她不想回房去,怕又听到薛姨娘不住地叹气,和背着人垂泪的模样,叫她不好受。 若华笑着点头:“早起让玉珠去后院子里采了些黄荑子,又让婆子去外边买了红蓝回来,想自己做些香粉儿,你来的正好,也帮帮手吧。” 若芳听得有趣,一边跟着若华进了房里,一边笑道:“姐姐怎么想着自己做香粉,却也不怕麻烦。” 房里的纽儿与瑾梅都在忙个不停,纽儿一边将红蓝碾碎了榨出汁液,透过轻纱布滤在小瓷瓶中,她口中还笑道:“六小姐您不知道,咱们小姐这几日不知怎么地,就惦记着这些香呀粉呀的了,昨日还鼓捣着,说是明年牡丹花开时,要采几朵后院子的墨玉牡丹来试试能不能做粉呢。” 若芳吓了一跳,忍不住用手绢掩着嘴轻笑出声:“那可不成,那墨玉牡丹可是老太太最喜欢的,二姐姐可不敢打它的主意。” 若华对纽儿笑骂道:“又被你当笑话说给六小姐听了,一会子老太太也该笑我了。” 她转过脸对若芳道:“不过起了性子,胡乱做的罢了,妹妹见笑了。” 若芳瞧着瑾梅将那摘回来的黄荑子洗洗捡了,选开得正好,没有缺瓣、虫眼的花朵儿整齐码放在盘子里,一会子便要送去做花露。 “这香粉里加上些冰片、寒水石粉才好,做出来的香粉也细滑些。”她轻声对若华道。 若华眼前一亮,想不到若芳还懂这个,这倒是个好帮手,自己原本就想着要做京中世家夫人小姐的化妆品生意,一来自己现在是未出阁的姑娘,做别的抛头露面的生意自然是不可能,做这香粉胭脂的小东西还可以自己在房里研究研究,待有了成果了,再扩大规模,而且还可以凭借自己的人缘铺开生意;二来租下那个小庄子也可以种些用得上的花草,用来做香粉、胭脂等,她思来想去,这个法子是最好的赚钱方法了。 正要说话时,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骂声,吵吵嚷嚷的,似乎有人在吟华苑门前吵闹。 瑾梅忙放下手里的花,取了手巾揩了手,快步出去看,纽儿也停下手里的手一脸狐疑地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若芳躲到哪里去了?她以为藏在这里我就不知道了么!”竟然是若梅的声音! 若华与若芳对望一眼,她怎么会过来了,听这话似乎是在找若芳。二人起身向外走去,却听见瑾梅在廊前道:“四小姐,六小姐是在正房里,您先留步,待奴婢进房去禀报二小姐一声,再来请您进去可好?” 若梅却气的上前就是一巴掌,把瑾梅打得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她却还带着哭腔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拦我,我今日就要进去,倒要看看你们这班欺主的还有什么花样!” 若华的眉头紧皱,今天是刮得什么风,若梅这二房的小姐却跑到自己的吟华苑来撒泼,还动手打了自己房里的大丫头,这传出去又是一场闹腾。 她与若芳刚踏出房门,若梅便一眼瞅见了若芳,上前一把拽住她,口中怒骂道:“我道你是去了哪里,原来躲到这里来了,你以为你藏起来就无事了么?你居然敢挑唆母亲送了你的庚帖去顾家,就那么想嫁过去么?!上赶着要抢我的婚事么?!”原来是为了顾家的婚事,可是这件事若梅怎么会知道,又怎么变成了若芳想要嫁过去了,怕是起了什么误会。 若芳显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却又不敢反抗,被若梅拽了个跟斗,跌坐在地上,哭出声来:“四姐姐,四姐姐,求你松手吧,我没有做什么呀……” 此时已经闹得吟华苑里人人皆知了,好些丫头婆子都自下房和小厨房里出来,三三两两站着,看着这边的这出闹剧。 若华气的咬牙喝道:“都给我住手!这是在做什么!”她目光冷冷扫过跟着若芳来的两个丫头,她们正害怕地躲在后面:“你们两个还不去把你家小姐拉起来,一会子两个小姐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别说二夫人,老太太首先不饶你们!” 那两个丫头被若华瞪得发冷,哆嗦着手脚上前拉着若梅道:“小姐,小姐,您消消气……” 若华快步走上去,扶起地上泣不成声的若芳,对瑾梅道:“你扶着六小姐进去换洗一下,这身上的衣裳都脏了,取套我的与她换下。” 瑾梅脸上被若梅扇了一巴掌,红红的指印十分明显,她却没有半点失态,已经恭谨福身:“是。”搀起若芳进了房去。 “你们也进去,纽儿带她们去角房里坐下。”若华又吩咐纽儿带着也哭成了泪人的若梅还有那两个丫头进去。 “去把苑子里的丫头婆子都叫过来,我有话要交代。”玉珠忙福身下去把那些三三两两站得远远地看热闹的婆子丫头都叫了过来。 若华深吸一口气,把一肚子的郁闷和气恼都压了下去,这叫什么事,若梅无缘无故跑到自己的吟华苑大闹了一番,不但打了瑾梅,还对自己庶妹若芳都了手,这要是传出去,只怕人家不但要说杜家的小姐不识礼行事粗野,还要说自己这位二姐连妹妹都教不好,在自己院里发生这样的事。 她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看着那一群婆子丫头,她们都有些惧怕,低着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方才的事你们都瞧见了?都瞧明白了?” 那群丫头婆子吓了一跳,都不敢吭声,谁也摸不清这二小姐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才四小姐与六小姐在苑子里赏花时,不小心摔了,你们可都瞧见了?”若华的声音森冷,这件事只有让她们都知道闭嘴,不出去胡说,才有可能保住若梅、若芳的名声。 那群人一凛,忙齐声答道:“奴婢们都瞧见了。” 若华冷冷道:“若是今日的事传出什么闲话去,我亲自去回过老太太,叫了牙婆来,把你们一齐卖出府去。所以你们最好自己仔细着些,瞧好了,别让人胡说。” 这群丫头婆子都骇了一跳,谁都知道一旦被牙婆领走那就是没得回转了,指不定被卖到哪里去,想不到这位二小姐瞧起来斯斯文文,弱不禁风,却是这般狠厉。她们都不敢再有半点侥幸,恭恭敬敬地应了,这才退了下去。 玉珠见若华脸色难看地站在廊前,低声道:“小姐,要不要禀告老太太和二夫人?” 若华皱眉道:“你去寿安居见老太太,就说四小姐和六小姐在吟华苑赏花时摔了一下,请二夫人过来瞧瞧。” “对了,你进去时,先悄悄跟朱槿说一声,就说顾家的事四小姐知道了。她知道该怎么做的。”若华补了一句,玉珠一愣,旋即明白过来,点点头,退了下去。 本来这事,若华可以帮着若梅瞒下来,交给二夫人悄悄处置了就罢了,只是想着若梅如今已经跋扈到来吟华苑打了瑾梅,又当着自己的面将若芳拉了个跟头,以后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丑事来,为了跟顾明俊的婚事就这么不管不顾,也不顾自己小姐的身份闹开来,若是不给她点教训,只怕以后杜家小姐的名声要被她丢尽了! 所以若华才交代玉珠告诉朱槿那一句话,想来朱槿也知道该怎么告诉老太太,老太太必然不会放任不理的,自然会好好治一治若梅这骄横跋扈的性子。 第三十九章 重责 若华转身回了正房,瑾梅已经为若芳换了干净衣裳,又打了水来净了脸,只是若芳受了委屈,终究是心里难过,伏在桌案上抽泣不已。 “妹妹,快别哭了,我已经吩咐了那起子下人,不会出去胡说的,你快别再难过了,一会子二夫人该过来瞧见了不好。”若华取了手绢儿上前替她擦了泪道。 若芳一怔,有些惊慌地站起身来:“母亲要过来,那……那……” “你别着急,我想老太太会亲自处置这件事,你安心坐下吧,让锦画替你上了粉,莫让人瞧出什么端倪来。”若华笑着,向瑾梅点点头。 瑾梅心里明白,福身退下,让锦画过来服侍着,自己也退了下去。毕竟刚才自己也是挨了四小姐一巴掌,脸上不好看。 若华安抚了若芳,却又转身向角房走去,她要赶在二夫人来之前,把事情弄清楚,究竟若梅是怎么知道顾家的婚事被调了包,按说这事二夫人做的严密,除了薛姨娘、若芳,也就只有她信得过的丫头婆子知道此事。薛姨娘和若芳这偏房里的人自然是不会去说与若梅听,想来还是那个丫头婆子知道了风声又挑唆了若梅来闹这一场,只是不知目的何在。 这边厢若梅也正哭得伤心,用手绢捂着脸呜呜咽咽,倒像是这受委屈的是她了。 “四妹妹可好些了?”若华见若梅哭得伤心,也不好直接问她,向着一旁陪着两个丫头说道。 那两个丫头方才领教了若华的厉害,老老实实地道:“小姐无事,只是一时糊涂,才做了这等失礼之事,还请二小姐莫要责怪。” 若华自然不会相信什么一时糊涂的话,她上前坐在若梅身边,低声道:“四妹妹心里有什么事,竟然会动了这么大的火气,且不说你追到吟华苑来,动手打了我房里的丫头,只说你对六妹妹出手这事,只怕就免不了要受罚。” 若梅抬起头来,挂满眼泪的脸上满是怨气,她一边哭一边道:“若不是她不知用什么法子哄得母亲把她得庚帖送去顾家,要她替我嫁过去,我才不会理她,当年与顾家定亲定的是我,如今她倒想夺了去,我就是死也不会答应。” 若华眉头紧皱,心里不住叹气,这若梅也太过肤浅不懂事了,她是二夫人嫡亲的女儿,二夫人就算再怎么样也不会越过她去,把好婚事给了若芳,这分明是要若芳去当替罪羊,她却还以为是若芳鼓动的二夫人,真真是天真又无知。 “这话是谁说与你听的,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事?”若华依旧声音柔和地问道。 若梅冷哼一声:“二姐姐又不管事,自然不知道,这事连刘妈妈都知道了,若不是她告诉我,我还被若芳这个小贱蹄子瞒着呢。” 若华起身,不再跟若梅多说了,二夫人看来太过惯着若梅了,虽然她年纪不大,但是却这般跋扈任性,可见还是教育的问题,再跟她说什么她也是不会相信的,还是交给老太太来处置吧。 她对那两个丫头吩咐道:“你们也去打盆水来,替四小姐净了脸,哭得这个模样别叫人笑话了去。”两个丫头忙福身退了下去。 纽儿打了帘子进来,福身道:“二夫人来了,已经到了正房里了。” 若华拧了拧眉,瞧了一眼向着里面还在哭个不停的若梅,低声问道:“老太太不曾过来么?”纽儿摇摇头。 若华想了想,正举步要向正房走去,苑门外又是一阵脚步声,有人道:“老太太来了。” 纽儿吓了一跳,看向若华,只见她脸上有了一丝笑意,脚下已经不停地向外走去。 正房。二夫人原本皱着眉头坐在上位,她听了玉珠来报,说是四小姐和六小姐在吟华苑赏花时不小心摔了,请她过来瞧瞧。她心里不由地奇怪,若梅与若芳怎么会同时去了吟华苑,又怎么会一起摔了,并且还要请她过来瞧瞧,难道是摔得不轻。她一想到这,也就顾不得了,回了老太太的话,便急急忙忙赶过来,谁知到了这吟华苑,既没有见到若梅与若芳,连若华的面都没见到,这叫怎么回事! 正要发火时,却听若华的声音传来:“若华见过老太太。” 老太太也来了?!二夫人惊得站起身来,这事倒是蹊跷,怎么会连老太太也被惊动来了,方才自己从寿安居走的时候,老太太分明是知道的,却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如今却着急过来了,莫非这里面有什么不对的? 正在她琢磨不定时,若华已经扶着老太太进来了,见二夫人在房里,若华恭敬地福身道:“给二夫人请安。” 二夫人抬头一脸的笑,上前拉住她道:“快起来,有日子不见咱们二小姐了,可是越来越招人喜欢了,怪不得老太太整日夸你好呢。” 若华微微一笑,口中道:“不敢当二夫人夸赞。”一边扶着老太太向上位走去。 老太太的脸色阴沉,冷冷扫了二夫人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到上位坐下,对若华道:“把她们两个都唤出来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该说说清楚了。” 二夫人吓了一跳,这语气不对,莫非是若梅若芳做错了什么事,惹得老太太不高兴了。 只见瑾梅扶着若芳自内房出来,若梅却摔了丫头的手,哭哭啼啼地快步走到二夫人跟前,泣道:“母亲……” 二夫人赶紧取了手绢替若梅揩了泪,低声道:“快别哭了,叫人看了笑话。”她目光一转,冷冷盯着若芳,道:“怎么回事?” 若芳害怕地身子一抖,眼看就要跪下去,却被若华一把拉住,微笑着道:“二夫人,还是我来说吧,两位妹妹既然是在吟华苑出的事,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不能推了责任。” 老太太咳嗽一声,沉声道:“若华你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华也不隐瞒,当着老太太与二夫人把方才发生的事细细说了出来,说到若梅闯了吟华苑,动手打了瑾梅,还拉得若芳摔了个跟斗,二夫人的脸色越发难看,她不时地回头盯着倚在她身边的若梅,目光里满是怒火,老太太却是脸色平静,只是这种压抑的平静更加让人惧怕。 当若华说到若梅对若芳所说的关于顾家婚事的话时,二夫人终于按耐不住了,甩手就给了若芳一巴掌,怒道:“真是气死我了,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居然做出这种事来!” 若华忙停住嘴,劝道:“二夫人息怒,四妹妹想必也是受人挑唆,一时糊涂,您就别再怪她了。” “打得好!”老太太终于开了口,目光冰冷地看着二夫人与若梅母女:“你再不管教她,以后只怕杜家的名声都要坏在你们手里了。” 这话极为重,二夫人噗通跪倒,泣道:“是媳妇未曾管教好若梅,请老太太责罚。” 那边厢若梅却还不明白现在的情势,见二夫人跪了下来,她吓了一跳,慌忙去拉,口中道:“母亲这是作何,我不过是打了个丫头,又没有怎么样,你怎么就……” 二夫人已经气昏了头,一把拽住若梅跪下,口中低声喝道:“闭嘴。” 老太太冷冷看着这一幕,道:“你心痛若梅,为她打算,这番心思我明白,只是杜家如今刚刚在京中立足,好容易挣得一番头脸,不能让人说咱们是忘恩负义,嫌贫爱富!这门婚事当初是你们应下的,如今也因为你们闹成这样!等老二回来了,我会跟他说的,婚事就这么定了,明日你去请顾家小子和他家长辈过来,定好婚期,把若梅嫁过去!” 二夫人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看着老太太严峻的脸色,却又不敢再开口,只能用袖子掩住脸哭个不停。若梅却是一脸欢喜之色,想必是如了她所愿了。 老太太目光扫过若梅,却是沉声道:“若梅从今儿起,每日去家祠里跪上一个时辰,再去我房里听训诫一个时辰。什么时候改了性子,知道轻重了,什么时候不用去。” 第四十章 意外的访客 “这么说,二房这回是躲也躲不掉了?老太太发了话,只怕就是二老爷也说不出什么了,合该成了这桩亲事!”大夫人抚掌笑得得意。 武大娘连连点头:“可不是嘛,二夫人怕是一心想要给四小姐结门好亲事,谁料到最后还是给了顾家,可不就是伤透了心。” 大夫人嗤笑一声,伸手取过桌案上的粉彩牡丹盖碗,拨开浮茶饮了一小口,道:“二老爷回来后可有什么说法?” 武大娘忙招呼小丫头续了茶,才又笑道:“说是待顾家少爷考了秋闱之后再提婚事,只是打发人去送了信往徽州顾家大宅里,要请长辈过来议定。” 大夫人冷笑道:“到这节骨眼了,还想着能得个好的,怕是想要顾家小子得个功名,才肯将若梅嫁过去呢。” 说话间,紫芸撩起帘子进来,手中捧着一张拜帖,福身道:“夫人,前院送了拜帖来,说是詹事府少詹事戴府夫人过府来拜访。” 大夫人吃了一惊,少詹事那可是大理寺詹事府正四品的官职,这戴夫人与自己府里又是素无来往,怎么会屈尊来到自己府里拜访呢。来不及多想,她忙让丫头取了透背缎大袖对襟折枝茶花褙子来换上,又抿了抿发髻,匆忙带着丫头婆子们迎了出去。 行到杜府正门处,只见戴夫人一身家常打扮,笑容可掬,微微欠身回了大夫人的礼,笑着道:“常听我家老爷说杜大人贤良方正,深得王爷推崇,贵府的夫人小姐也是才名在外,让我很是钦羡,今日正巧去法源寺上香,路过贵府,便冒昧前来拜访一番,还望不会打扰了夫人清净才是。” 大夫人这才听明白了,这位少詹事怕也是肃郡王的人,这位詹事夫人也是为了这个过来的。她忙迎了戴夫人进正堂,亲自端了茶上来笑道:“夫人如此说真是折杀我了,我是个不懂经济的,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只会守在府里过日子,夫人此来是府里的荣幸,只是府上简陋,还请夫人莫怪才是。” 戴夫人接了茶,笑着道:“不必这么多礼,我与京府丞王夫人也是故交,只是夫人您到京中时间尚短,又不常出门,故而不识的罢了。”她用了一口茶,放下了又道:“如今杜大人与我家老爷也算是同僚了,咱们日后自当更加亲近,多多走动才是。” 大夫人点头笑道:“夫人说的是,自当如此。” 戴夫人环顾左右,挑眉道:“闻听府上有几位小姐诗书俱通,还得了东阳郡主的青眼,可是如此?” 大夫人忙吩咐了紫芸去请了几位小姐过来,一边笑道:“蒙东阳郡主错爱,哪里敢当,她们不过是识得几个字罢了,岂敢在夫人面前献丑。” 戴夫人微微一笑,似是有深意地压低声音道:“不怕跟妹妹说句心里话,这位荣亲王爷也算是亲王之中最年轻有为的,朝里有不少人很是信服,只是这位高也有位高的不好,终究只是皇上的兄弟,成不了大事的。何况上面对这群亲王还忌讳着呢!” 她笑容越发深,声音略略大了些:“府上的小姐们若是得了闲,不妨去我府里坐坐,我不比夫人有福,府里只得了两个儿子,倒是想着能有一群女儿们陪着说说笑笑。” 正说着,紫芸进来正堂福身道:“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六小姐到了。” 只见若华打头,领着若瑶、若梅、若芳进来,来的路上都已经听紫芸说过了,知道今日见的是一位少詹事夫人,故而个个屏息凝气,循规蹈矩地立在堂中。 大夫人忙道:“还不给戴夫人见礼。” 若华等人屈膝福身,齐声道:“见过戴夫人。” 戴夫人笑着连连点头,道:“快别多礼了,起来吧。”她起身上前拉起若华的手,细细打量了,笑着道:“果然是好模样。”又一一瞧了若瑶、若梅,这才笑着对大夫人道:“大夫人真是好福气,这府里的小姐个个容貌标致,又守规矩,叫我看了真是喜欢得紧。” 她回过头对随侍的丫头道:“还不快把见面礼送上来。” 大夫人忙婉谢道:“使不得,怎么能再要了夫人的礼去。” 戴夫人嗔道:“怎么,我见了这几位小姐初次见面,喜欢得紧送些小玩意儿也是不打紧的不是?” 大夫人不好再拦,只得让紫芸上前接过来,却见送给若华、若梅和若芳都的是一对点翠凤蝶鎏金银簪,只有若瑶独独不一样,是一对嵌宝金凤蝶步摇,上面镶嵌的翡翠绿地要滴出水来,看起来十分名贵。大夫人看了一眼,心里吃了一惊,却没有点破,只是笑着道了谢。 戴夫人又与几位小姐说了会子话,便起身告辞了:“……时候不早了,也该回府去了,躲了这半日清闲,怕是又添了许多事。” 大夫人也不多留,只是笑着送她出门:“原该留了您用了晚饭再走的,只是仓促之间,怕唐突了您,改日再去府上拜访,还望不嫌打扰才是。”戴夫人笑着应承了几句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回到正房,大夫人全然没有心思再对账了,吩咐武大娘帮瞧着,自己却瞧着填漆盘子里的那几样戴夫人送的头面怔怔出神。 晚间,杜宏昌回来了,大夫人端了那盘子与他瞧了,有些惴惴不安地道:“却不知这位戴夫人究竟是何意思,她原说是去法源寺上香,顺道过来瞧瞧,可这些怕是早就准备好的,特意过来的才是。” 杜宏昌也皱了眉,揣测道:“那位少詹事戴大人我那日在肃王爷府里倒是见过了,王爷待他果然亲厚,他的意思怕也是想要与咱们结交一番。” 大夫人忽然想起一事来,忙道:“我听那戴夫人说起,她府里有两位少爷,莫非是瞧上咱们家若瑶了,才会独独送了这对步摇?” 杜宏昌顿时脸色难看了几分,问道:“她可曾说过些什么?” 大夫人细细回想着,道:“倒是说了一句,那意思却……”她把戴夫人对她私下里说得那句话一字不差地说给杜宏昌听了。 杜宏昌沉吟许久,叹了口气道:“肃郡王这是要借了戴家的口提醒我呢!荣亲王与他在朝中隐隐已是两派之势,数次政见不合,原本我流于两派之间,如今为肃王爷所用,怕是不能再结交荣亲王了。” “哪里就这么要紧,咱们杜家不过是个小门小户,怎么就让肃王爷如此看重?”大夫人吓了一跳,坐下道。 杜宏昌摇摇头:“他们看重的怕不是别的,是咱们在徽州以及应天府的家底才是真的。” 大夫人更是脸色灰白,嘴唇翕动低声道:“这有钱有势的大户商贾多了去了,怎么就看上了咱们顾家了。” 杜宏昌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一个妇道人家问那么多作何,这些自有我去处置。” “那若梅的事就这么算了?荣亲王府那边真的就不再走动了?”大夫人不甘心地追问道。 杜宏昌想了一会:“先别急,若梅的婚事你还是想着点,不能就这么断了。肃王爷不过是防着我与荣亲王府有什么来往,寻常的走动还是无妨的。” 大夫人点头应了,心里掂量了半天,唤过紫芸叫她将那盘中的头面给各房小姐送去,特特交代了若华为长,那一对嵌宝金凤蝶步摇送了去吟华苑。 第四十一章 喜事? 眼看就要八月节了,大夫人也越发忙开了,张罗着过节的物什,一应家宴的吃食,老太太去法源寺上香的贡品,几位小姐拜月的用物都得一一备全,连带着香福园里管事的婆子丫头们也都忙得不可开交。 “夫人,泰兴楼的桂花陈酿已经送来了。”武大娘进来回话道。 大夫人一边拟着中秋家宴的单子,头也不抬地道:“吩咐厨房里的婆子抬过去,你去账上兑了银钱跟伙计结了,打发他们回去。”武大娘领着命,接了对牌下去了。 “四少爷来了。”紫芸打了帘子进来道。 大夫人眉头微皱,放下手中的单子,不耐烦地道:“又是来要银钱的,你带他进来吧。” 文博一进门便如同扭股糖一般黏着大夫人,口中嬉笑赖皮道:“母亲,母亲,我有一事求您应承。” 大夫人慈爱地拍拍他的手,笑道:“什么事呀,让你这么想得慌。” 文博吞吞吐吐地道:“我听丁少飞说八月节他家中请了畅园的戏班,我想去瞧瞧。” 大夫人目光一闪,脸上笑得更盛:“原来文博是想去听戏了,这有什么打紧,只是你一人出门会不会太危险,毕竟年纪尚小。” 文博连连摆手,道:“无妨的,我带上几个小厮过去就是,不妨事的。” 大夫人面带难色,沉吟不语,终究拗不过文博的痴缠,勉强应了,又交代下去让贴身小厮们仔细跟着,不能出什么岔子,又吩咐了紫芸取了些银钱给文博带去打赏。 紫芸送了文博出去,回来道:“四少爷很是欢喜呢,只是老爷知道了会不会……” 大夫人冷笑一声:“老爷这阵子没空过问这些,由得他去吧,倒省了我一番功夫。”忽而想起一事来,问紫芸道:“怎么这几日不见她来请安?” 紫芸一愣,反应过来大夫人说得是曹姨娘,忙道:“昨儿打发了雪燕来说病了,怕是受了凉起不了身,就不来给夫人请安了。” 大夫人隐隐记得是有这么回事,当时她正忙得不可开交,也没多理会。 她瞧了一眼偏房的方向,很是不悦地道:“素日不见怎么娇弱,怎么就病到起不了床了,连请安都不来了,怕是想躲了才是。”转过头吩咐紫芸道:“去寻个郎中来给她瞧瞧,若真是病了,那就让她安生待在房里养着,再不好就送到庄子里去住着;若不是病,那也该好好治一治!”语气越发狠厉。紫芸心里一惊,答应着下去了。 到晚间,杜宏昌回了正房,刚坐下和大夫人说起徽州漕运之事,只听房外传来紫芸的声音:“老爷正和夫人说话呢,姨娘身子不好,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另一个却是曹姨娘的声音:“紫芸姑娘,我有事要见老爷,你帮我通禀一声吧。” 杜宏昌与大夫人二人都停住了话,大夫人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这曹氏是要做什么,赶在杜宏昌刚回房就来求见,分明有什么幺蛾子! 杜宏昌也有些不悦,开口道:“又是什么事,让她进来说话。”外边紫芸听了吩咐,不敢再拦,只得放了曹姨娘进去。 只见曹姨娘一身家常裳子,头上也只是虚虚挽着个堕髻,不施脂粉,倒显得黄黄脸儿,娇弱可怜地紧。她进了房中不敢怠慢,向着杜宏昌与大夫人福身下去,口中道:“妾身给老爷、夫人请安。” 杜宏昌原本有些怒气,只是见了曹氏这番模样倒退了不少,语气有些僵硬地道:“起来吧。” 曹姨娘起身时却是微微一晃,身后跟着来的丫头雪燕忙上前搀住这才站稳了身子。这一幕叫大夫人看在眼里,越发恼恨,冷冷开口道:“既然身子不好,就该在房里养着,这么不管不顾地闯过来要见老爷,让那些不知道地传出去只当老爷和我平日怎么亏了你了。” 曹姨娘吓得身子一抖,忙道:“不是,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要向老爷道个喜。” 大夫人心里一紧,瞪大眼瞧着曹姨娘,只见她轻轻抚着小腹,笑盈盈地向杜宏昌道:“今日郎中过来瞧了,说妾身有喜了。” 这句话一出口便惊得杜宏昌与大夫人都愣在当场,面色各异。 杜宏昌顿时笑了起来,满脸欢喜地道:“好,好,果然是喜事。”看曹姨娘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大夫人也很快反应过来了,堆满了笑道:“怎么不早说,竟然是这么大的喜事。”又转过脸对紫芸道:“还不快给姨娘搬个绣墩来坐着说话,这有了身子可不能累着。” 这边厢又嗔怪地对曹姨娘道:“你不该自己过来,打发雪燕来说一声就是了,如今可大意不得,不小心可是不成的。” 杜宏昌也点点头对曹姨娘道:“夫人说的是,你就不该自己撑着过来,若是有个闪失怎么好。” 曹姨娘谢了紫芸,坐在绣墩上,低声道:“妾身是想亲自向老爷、夫人道个喜,倒累了夫人担心了。” 这几日因得了肃郡王的看重,跟前多了不少人奉承,杜宏昌本就是心情大好,如今又得了这么个喜事更是高兴不已,笑道:“好了好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你先下去好生养着吧,一会子我再过去瞧你。” 曹姨娘恭顺地应了,扶着雪燕的手起了身,笑着向杜宏昌与大夫人告退,大夫人哪里还敢让她行礼,点点头让她回房去了。 “恭喜老爷,这曹姨娘又有了身子,这可是件大喜事。”大夫人笑着向杜宏昌道喜,又道:“曹姨娘房里如今怕是要再添几个人了,雪燕只是个丫头,终究是照应不到,还得像从前一样,挑几个勤快能干的婆子过去才是。” 杜宏昌笑着道:“你安排就是了,她之前有了文博,也经过事的想来不打紧地。”大夫人笑着应了。 待杜宏昌去了偏房,大夫人脸上笑容尽敛,面色阴沉地坐在桌边一言不发。 武大娘得了消息,悄悄进来陪在一旁,见大夫人神色不虞,只得小心上前道:“夫人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 大夫人咬牙切齿地道:“想不到她居然还能再有了身子,还自己到我房里跟老爷说,分明是要将我的军呢!” “曹姨娘性子奸猾,想来是故意如此,既能得了大老爷的欢心,又让夫人您发作不得,真真是狡猾得紧!”武大娘思量着道。 大夫人怒意更甚,却沉了声问武大娘:“那药可有给她用?” 武大娘一惊,忙答道:“一直都用着,小厨里的郭婆子一直都没敢停,每日都小心地放在了她房里的汤水中了。” “一日都不曾停?”大夫人犹不相信地追问道。 “一日都不曾停,奴婢每日都看着她放的,不敢怠慢。”武大娘点头道。 “那就怪了,她居然还能怀上!难不成是知道了?”大夫人疑道。 两人的脸色越发难看,武大娘壮着胆子问道:“那该如何是好?要是她告诉了老爷,那就……”说着不禁打了个哆嗦。 “那就照着从前胡氏的法子做,做干净点!”大夫人从嘴里冷冷吐出一句。 第四十二章 死去的胡姨娘 曹姨娘有喜了,这消息不过小半日就传得整个府里都知道了,就连吟华苑里素来不大走动的丫头婆子们也都得了消息,私下瞧瞧议论着。 “小姐,这曹姨娘倒真是有福气,前头有了个四少爷,如今还又有了身子,老太太、老爷一定喜欢着呢。”纽儿咂咂嘴道。 若华倒是对这个消息有些吃惊,前次玉珠曾说起大夫人手段极为厉害,当初她自己的通房丫头有了身子都没能保住,连命都搭上了,这个曹姨娘为何却能在大夫人的眼皮子下生了一个少爷,还又怀上了身子。 “倒也是桩喜事,你去库房里选几匹好点的料子送过去,也算是道个喜了。”若华吩咐道,也是为了上次曹姨娘私下的提醒,即便她是为了别的目的,但也算是帮过自己。 纽儿应下了,口中还是诘诘呱呱不停地道:“是该去道个喜,说起来大房里有好些年没有这等喜事了,自打曹姨娘生了四少爷之后,就再没见添喜。” 若华心里咯噔一下,有些警觉,追问道:“那之后都没有人怀上身子么?” “可不是,这说来也是冤孽,房里好几个都是为了身子送了性命的。”纽儿似模似样地念了句佛,倒像真事似的。 若华见她那模样本想笑得,只是听那话有些不对,疑道:“还有谁是有了身子倒丢了性命的?”除了玉珠说过的通房丫头连翘外,还有谁? 纽儿吃了一惊,压低声音道:“小姐,您不记得了,先前老爷身边的胡姨娘可不就是临到生产时没了的么?” “胡姨娘?”若华吃惊地道,又无事般向纽儿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自打那次病好了之后,好些事都记不起来了,每每想想便觉着头疼得紧。” 纽儿点点头,又接着之前的话叹道:“说起胡姨娘可真是一箩筐的话了,只可惜小姐记不住了,当年府里的人都知道她可是了不得,先不说别的,那模样和性情都是百里挑一的,就连老太太都喜欢地紧,常常让她去寿安居说话呢。” 这么个出挑的人,又是位姨娘,大夫人怎么就让大老爷纳了她呢?若华问了纽儿,只听她道:“是老太太准了的,这胡姨娘的娘家也不是等闲的,当年也是徽州城里数得上的大户人家,她虽然是庶出的,陪嫁的嫁妆却是不少呢,足足有二十四抬,把大夫人都比下去了,当时可是整个徽州城都惊动了,还说没见过哪家纳妾有这么大排场的。”纽儿说得啧啧称奇。 若华却只觉得惋惜,这么个家世不错,容貌性情上佳的女子怎么就嫁给了杜宏昌做妾了:“那大老爷对胡姨娘如何呢?” “自然是喜欢地紧了,后来胡姨娘有了身子就更是看得重了。”纽儿道。 所以这胡姨娘才会没了,这么个惹人眼热的妾室在房里,任谁都会寝食不安的,大夫人怕是动了手了吧。若华心里想着,口中却淡淡道:“可惜了,这胡姨娘怎么就没了。” 纽儿一脸惋惜地道:“可不是,那时我还是个三等小丫头,还在院子里洒扫上帮忙呢,也曾见过她几次,跟丫头们说话都是那么和和气气的,叫人打心里喜欢。可惜后来听他们说偏偏就是难产,自己没了不算,连肚子里已经足月的孩子都没保住。” 若华眼神微微冷了下来,想不到这么个普通宅院里还藏了这么多不为人知的阴暗。只是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向着纽儿一笑道:“真是糊涂了,那时候你多大年岁,怎么就进府里来了?” 纽儿笑了笑道:“那时候奴婢才满了十四,因为是家生子,所以早早进了府里伺候了。” “你老子娘现在哪一处做事?怎么也不见你家去?”若华状似无意地问道。 纽儿叹口气道:“他们还都留在徽州老宅子那边呢,只有我跟着小姐进了京。” “原来如此,”若华点头笑道,“倒是难为你了,一个人跟着我过来了。” 纽儿笑着摆手道:“二小姐这是折杀奴婢了,这都是奴婢的本分,断断不敢说难为的话。” “对了,这房里从前只得你一个人伺候么?怎么不见其他人,你来之前的丫头们呢?”若华一边低头翻着书卷,一边问道。 纽儿偏着头想了想,道:“小姐是问柳儿姐姐她们吧?你住在园子里的时候都是她们在跟前伺候的,后来您分出来住了不久,大夫人便说她们也到了年岁,都打发了出去,把奴婢和几个婆子调过来伺候您。” 听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只是若华直觉觉得似乎有什么问题在里面,却说不出来,只得暂且作罢,让纽儿出去了。 若华皱着眉在房里走来走去,这位胡姨娘几乎从未听人提起,除了纽儿此次无意间说起被自己追问了出来,平日大家似乎对这段过去讳莫若深,究竟当年是怎么回事?还有大房里有数年未曾有喜讯了,有了胡姨娘和连翘的前车之鉴,为何曹姨娘还能怀上身孕,还敢怀上身孕呢? 最最重要的是纽儿十四岁时还在院子里做洒扫丫头,为何忽然调到自己房里来,并且从前的丫头全部都被打发出去了,一个都没有剩下,若是真的是因为年岁到了配了人,也不会一下子全部换掉,连婆子都是新送来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才会如此彻底地换人,可是究竟是什么事呢?会是什么事让大夫人不惜对自己这么个失势的小姐动了手,甚至想要除掉呢? 正想着,瑾梅打了帘子进来,福身道:“大小姐回府了,现在在老太太房里。” 若华将那些复杂的内情暂且压在心里,欢喜地道:“去寿安居,好些日子不见她了。” 寿安居。若华一进门便看见若兰穿着缃色刻丝大袖衫裙,面上清淡不施脂粉,一脸笑容陪坐在老太太身边,却与平日的妆扮有些不一样。 见若华进来,她笑着点头,满眼欢喜地道:“妹妹来了,快来坐下。” 待若华行了礼,老太太高兴地道:“你来得正好,快给你姐姐道个喜吧,如今可真是双喜临门了。” 道喜?若华扭转头有些不明白地看着若兰,只见她有些羞涩地浅笑着轻声道:“昨儿请了大夫过来瞧了,说是有喜了。” 若华一愣,若兰也有喜了,这还真是巧。却是打心里高兴地道:“那真是要给贺喜姐姐了,怎么不在家好好养着,这么车马劳顿,倒叫人担心。” 老太太点头嗔道:“可不是,我方才说了她好一会了,这会子就该安生养着,她倒是没事一般,还坐了马车回来,让人听着都不放心。你婆婆就让你这么回来了?” 若兰笑道:“她也是千百个不放心,只是我想着怕是好一段日子不能回来了,总该回来说一说,求了她好一会才松了口,就是这样还差了两个婆子陪着我一起过来才算了。”语气里满是欢喜。 若华却真真为她高兴,她能怀上身孕,扶为正室的事就更为有把握了,日后总算不用背着妾室的名分看人眼色过日子,也是熬出头了,这才真真是件喜事呢。 第四十三章 若梅的心事 吟华苑。“姐姐有了身子,以后怕是好些时候不能回府里了,又要许久见不着了。”若华笑着给若兰端了茶,坐下道。 若兰轻笑道:“虽然不便回来,总还是会打发人回府来问好,而且只怕还会请了妹妹过去小住上几日,陪我说说话呢。” “要请我过去?”若华有些小吃惊,笑着点头道:“那真是太好了,整日一人闷在吟华苑里,无趣地紧。” 若兰笑着,忽然想起一事来,脸色微敛低声问道:“方才过来时,我瞧见吟华苑里似乎多了不少丫头,可是新分过来的?” “是,前些时候我房里的丫头少了,母亲分过来的。”若华点点头道。 “妹妹还是仔细些不会出错,毕竟是身边人,可马虎不得。”若兰意有所值地暗示着。 若华心里明白,点点头:“姐姐说的是,如今我心里也七上八下的,这几个丫头瞧着都挑不出错来,却又总是有些不放心,要紧的事都不大敢派给她们,只怕出什么岔子。” 若兰眉间轻蹙道:“也是这个理,小心为上。” 若华也有一事无人可问,丫头婆子也不好打听,便向若兰道:“姐姐可知道这京中有哪一家府邸名号为‘肃’的?” “‘肃’?”若兰吃了一惊,却拿眼定定望住若华:“妹妹为何出此问?” 若华也不瞒她,将那日宋婆子所见的情形,与大夫人失态之事一一说与若兰知道,只见她也是一脸吃惊:“竟然会有此事?” 一会她才低声道:“说起‘肃’字,思来想去,也只有那位赫赫有名的肃郡王府上了。” “肃郡王?”若华也是微微一惊,想不到还是个皇亲,只是杜宏昌怎么会与他有来往。 “这位肃郡王颇得今上的爱重,其父忠亲王与今上同为太后所出,后来在那一场勤王之乱中为叛逆所杀,肃郡王便被今上接到宫中抚养,视同己出。”她顿了顿,“而如今宫中没有皇子,他的身份就更加微妙了,朝中不少大臣都与肃郡王府上有来往。” “那么说这位肃郡王岂不是就是未来的太子?”若华忍不住问道。 “快别胡说!”若兰骇地脸色发白,赶紧摇头让她不要说,“这话岂是咱们可以说的?若是传出去怕是要治罪的。如今圣意不明,朝中又是诸多异议,未必就会是……先前你见过的荣亲王爷也是很得皇上的看重,还有其他的郡王爷未必就没有这心思。” 若华心里一沉,原本以为只是个寻常的官员府邸,这杜宏昌至多也就是有些结交的心思,想不到居然卷到这储位之争里来了,这下子麻烦大了。 若兰又坐了一阵,便回府去了,临去前千叮咛万嘱咐交代了若华切不可将这些说出去。 送了若兰上了马车,看着那两个婆子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若华心里很是欣慰,这样也许就是这个时代女人最大的心愿了吧,先是想求个好出身,再想着嫁个好人家,老了有自己的儿子依靠便于愿足矣。曾经想都没想过,自己居然也会有一天过这种生活,听从命运的安排,幸或者不幸都不在自己掌握中。 回寿安居的路上,若华想起这府里种种复杂阴暗还等着自己去面对,还有自己不可知的未来,心思颇有些沉重。 “二姐姐,”一声犹豫不决的声音传来。 若华一抬头,却见若梅有些局促地站在寿安居的门前,咬着唇看着自己,不大敢上前的模样。她觉着有些奇怪了,若梅与自己平日没有往来,再加上上回在吟华苑闹了那一场的事就更是僵了,这会子找自己却不知为了什么。 “四妹妹。”若华微微颔首笑道。 若梅咬了咬牙上前来,福了福道:“二姐姐好,我,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一帮。” 若华更是吃惊,自己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她的:“四妹妹请说,若是我能帮得上的必然会尽力。” 若梅不再是平日嚣张跋扈的模样,却是眼中殷殷期盼,焦急道:“请二姐姐移步,这里不便详谈。” 若华却留了个心眼,毕竟这府里暗中算计的事情太多了,谁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她微微笑道:“这里没有外人,四妹妹只管说就是了,我这边还急着给老太太回话,怕是走不开去。” 若梅像是真的着了急,犹豫片刻,终于开口低声道:“我想求二姐姐帮我捎封信出府去。” 若华不明白了,疑惑道:“捎封信出府?为什么不让你房里的婆子吩咐下去,让人送出去就是了。” “这信是给……顾家大少爷的。”若梅已经是羞得粉腮带赤,低头讷讷道,“我房里的婆子是断断不会让人去送的,只是……只是我有要紧的事与他说,所以想求二姐姐帮一帮……” 若华明白过来了,原来小丫头春心动了,想给未婚夫送封信去,自己房里自然是送不出去,就想到吟华苑这边单独开了房,有婆子能出府去,所以来请她帮忙。 只是这桩婚事二房里还是不怎么愿意,虽然老太太发了话,可是二老爷却非要等到秋闱之后再提此事,上一回顾家大少爷又写了退亲信过来,到底能不能成如今还是两说。倘若能成,这私下送去的信件也就罢了,若是不成,岂不是成了把柄,要累了若梅的声誉。此事只怕不行。 若华也不好断然拒绝,只是笑道:“四妹妹这是哪里话,若是帮着送信出府自然是不打紧,只是妹妹可是有急事赶着要送去,这两日我房里的婆子都到香福园帮着准备八月节的物件,怕是一时半会不会出去。” 若梅忙摇头道:“不着紧,我不过,不过是想问问他的功课准备地如何了,眼看就要秋闱了,怕他用心太过伤了身子。” 原来是为了这个,若华点点头:“既然如此,妹妹也不必费心送信去了,明日就是八月节了,今儿听母亲的意思,顾家兄妹孤身在京城,也没有亲戚长辈在身边,已经回过老太太了,明日请了他们过来一起赏月灯呢。” “真的么?”若梅一脸惊喜,“他们明日会过来?” “是,帖子都已经送了去了。”若华笑道。 其实这都是大夫人的意思,大夫人不知怎地,早上去寿安居给老太太请安时说起顾家兄妹的事,老太太原本并不太愿意,为了上次顾明俊写了退亲信来,她心里始终不高兴。但耐不住大夫人的劝说,只说日后还是要做亲家,不好太过僵着,徽州顾家也已经回了信过来致了歉意,毕竟二房不对在先等等,劝服了老太太,终究下了帖子请顾家兄妹过来。若华却觉着大夫人似乎是另有目的,她似乎很乐意促成若梅这桩婚事一般。 若梅欢欢喜喜道了谢,也不再提送信的事,跟着若华一同进了寿安居,就连听训诫的一个时辰似乎都不那么难熬了。 第四十四章 人情与往来 转日就是八月节了,府里依旧是没个消停,隔着远远的吟华苑都听见前院与香福园里的热闹喧嚣了。 纽儿抱着几只锦匣进来,笑着道:“小姐,这是园子里送过来的,说是王家夫人送来的节礼。” 若华见她眉飞色舞的模样,就知道她一准是见到东西贵重,又欢喜上了,笑道:“是什么让你喜欢成这样,平日房里也不是没有得过赏,怎么就这么眼浅。” 纽儿听着若华的打趣,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小姐便只管取笑奴婢吧,也是这些时日来房里能够有些进项了,从前还不是打秋风。奴婢也是为了吟华苑着想,总不能顾头不顾尾吗。” 若华笑着放下书卷,走上前去道:“好了好了,知道你是个操心的命,快放下吧,让我瞧瞧都是些什么,捡好的赏了给你。” 纽儿将那些锦匣放在了桌案上,摇头道:“奴婢可不要,这些物件都很是贵重,还是小姐自己好生留着,日后也好有个体己。” 若华打开几只锦匣一瞧,这王夫人出手还真是阔绰:两只金丝绣喜上眉梢荷包,一对宫制堆纱簪花,一串七宝众华璎珞,还有一对金累丝灯笼耳坠子。 她掩了匣子,惊诧地问纽儿道:“各房里小姐得的都一样么?” 纽儿偏头想了想道:“我方才瞧见三小姐、四小姐、六小姐那边都只得了荷包和簪花,只有您是多了几个匣子。” 想来这王夫人是有意要送给自己这些的,大概还是为了之前怜云得了郡主伴读一事。若华轻轻一笑:“既如此,收起来吧,你瞧喜欢那样便挑了去就是了。” 纽儿笑道:“小姐快别折杀奴婢了,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奴婢就是得了也不敢用,还是收起来吧。” 二人正说话,玉珠又快步进来,却道:“荣亲王府里来人了,夫人命人请小姐去前院呢。” 若华一愣,不敢怠慢,让纽儿和瑾梅给自己换了鹅黄纹锦褙子,又整了整发髻这才先前院行去。 荣庆王府来的却是个年纪稍长的婆子,饶是如此杜府里也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请了上座奉了茶,见若华过来,那婆子离了座福身笑道:“见过小姐。” 若华瞧那婆子一身锦绣,料想是王府里很得脸的管事大娘,便让瑾梅上前扶住笑道:“大娘快别多礼,这是折杀我呢。”又请了婆子坐下,才又笑道:“不知大娘今日来是为何事?可是郡主有话要吩咐于我?” 那婆子上下打量着若华,只见这位杜二小姐举止言谈落落大方,不没有寻常世家小姐的扭捏,处事也很是利落得体,无怪东阳郡主对她另眼相看。听若华问话,她忙笑道:“瞧这记性,是郡主差了奴婢过来的,明日便是八月节了,她有些小物送与小姐权作节礼。”她回身自丫头手上端过几个锦匣来。 若华忙起身,整了整裙裳,福身拜倒:“臣女谢郡主赏赐。” 那婆子笑意更深,连忙上前扶起若华,道:“小姐快别如此,郡主也说了,不过是些小玩意儿,不算正式赏赐,不必多礼的。” 若华却心里大喜,正是因为不是正是赏赐,才可见东阳郡主的确是将自己视作知交,日后也算是自己的一份依仗。她谢了赏,又陪着那婆子说了一会话,问了太妃安,才送了她出府去。 回到吟华苑,纽儿迫不及待地打开锦匣瞧了,只见里面是一对点翠兰心对簪,一只寿玉佛手小摆件,再就是一只半新不旧的袖珍铜手炉。 纽儿见了那只手炉奇道:“怎么会送了只提炉过来,还是个用过了的?莫不是送岔了?” 若华却是眉间微动,瞧着那半旧的铜手炉,心里明了东阳郡主的意思,笑着道:“不是岔了,收下吧,这手炉好生放好,别磕坏了。” 纽儿嘀嘀咕咕:“这才八月节便送了提炉来,小姐还这么宝贝,真是奇怪奇怪。” 瑾梅在一旁笑出声来道:“快收着吧,还在哪里念得什么奇呀怪呀的。这会子得了这么些好东西,你怕不是要高兴上好一会了。” 纽儿脸臊得绯红,跺脚道:“你们尽拿我取笑,真真是坏心!”聊了帘子出门,脚下停也不停地走了。 若华笑着道:“快去瞧瞧吧,一准是生气了。”瑾梅点头笑着下去了。 收了礼总要回的,只是自己平日里得的也不过是些寻常衣料,仅有的几样头面又不便相送,思来想去,竟然想不出有什么可以送的。 玉珠正在房中准备若华明日在八月节家宴上的衣裳,见若华坐在桌边,以手支在腮边,似是在发愁,便笑着道:“小姐是在思量回礼之事吧?” “可不是,这几个府里送来的都是极好的东西,如今倒叫我犯了难,不知道如何回礼。”若华叹气道。 玉珠偏头笑道:“小姐怎么忘了,有一样极好的东西做回礼再合适不过了。” 若华奇道:“是什么?我怎么不知?” 玉珠指着妆镜前摆着的一溜青釉荷叶瓷盒,笑着道:“前几日您不是照着古方做了些黄夷子香粉么?用上去又香又细,不如就送这个去,保管别的府里没有,也叫那几位夫人小姐都稀罕得紧。” 若华一拍头,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借着这回礼的机会,送了自己房里做出来的香粉,让郡主和王夫人、戴夫人都试用一下,说不定还能做一番宣传呢。再者说,这几位府里什么没有,自己送别的只怕也未必瞧得上,倒不如送些新巧之物,倒也别出心裁。 她点点头,笑着向玉珠道:“还是你机灵,这香粉原就做了不少,除去府里的夫人和几位小姐,还有剩余的,正巧做了回礼,倒也合适。”想了想又道,“你去茜桃平日做的那些针线活计里挑几件上好的送去香福园,让他们送去回礼。” 待玉珠临走时,又急急忙忙补了一句道:“去拿一把我素日用的香扇,与那些回礼一并送去荣亲王府。” 玉珠愣了愣,不敢相信地重复了一句:“素日用的香扇么?” “是,”若华笑着点头道,“随便取一把常用的便可。”玉珠一头雾水的下去了,终究也没能明白若华的用意。 第四十五章 八月节风波不断 后院荷塘边,若华倚在水边的凉亭中,抬眼看着天上一轮皓月,心里却是诸多感叹,想不到来到这边已经有两月了,自己融入地还算好,虽然如今谈不上完全扭转颓势,但勉强自保之力却有了。只是这样的生活并非她愿意的,若是可以她宁可回到从前那种绷紧神经刀口舔血的军中特工生活。 “二小姐,今日家宴上那徽州老宅子那边送来的湖蟹真是个大,瞧着都让人流口水,您怎么就不用几只?”纽儿一边在旁打着扇,一边咂嘴道。 若华失笑道:“我不爱用这些,倒是清粥小菜更合胃口一些。园子里不还送了一小筐蟹过来么,一会子你让小厨蒸好了,你们几个分了吧。” 纽儿很是惊讶地道:“小姐,您之前可是最喜欢用湖蟹了,从前在徽州每到八月节你总是要多用几只的,怎么现在却不爱用了呢?” 若华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得皱眉不语,只听一旁的玉珠道:“小姐兴许是来了京城,用惯了这边的吃食,故而不爱用湖蟹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是。倒是奴婢瞧见那曹姨娘是一点也没碰那湖蟹呢。” 纽儿也点头道:“可不是,我立在门边瞧得最清楚,曹姨娘跟前的湖蟹是一点也没动,最后还是给了四少爷了。” 若华轻轻一笑,这曹姨娘果然是个人物,不但平日对大夫人小心防备着,就连八月节家宴众人一同用的吃食也是滴水不漏,分给她的湖蟹菜肴几乎都不曾动过,旁人问起来,她只推说自己怀了身子胃口不好,碰不得这些佳肴,倒也没人说什么。 家宴上瞧起来,老太太和大老爷对曹姨娘有喜之事都很是喜欢,毕竟长房里没有嫡子,而庶长子文博又是那么个情形,成不了大器,所以能够再有子嗣自然是大喜的事。只是大夫人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正想着,却见荷塘另一边,后院的小径两旁垂柳树上,连带着整个杜府早已悬挂好的月灯都被下人一盏一盏点亮了,虽然月灯的数目并不算多,比不得元宵之时车马水龙的灯会,映着杜府的夜色倒也是极有节庆的气氛。 “呀,小姐快瞧,月灯都点上了,咱们也去瞧瞧吧?”纽儿早已是迫不及待了,顾不上给若华打扇,踮起脚尖向着荷塘另一边不住地张望。 若华无奈地笑道:“好了好了,去瞧瞧吧,省的你天天念着八月节的月灯。” 玉珠接过纽儿手里的扇子,轻笑道:“纽儿你在前面走着吧,我陪着小姐在后边慢慢瞧。” 纽儿笑着连连点头,欠身唱个喏:“多谢玉珠姐姐了,那我就先瞧瞧去,瞧见好的了,再请小姐过去。”她蹦蹦跳跳地出了凉亭。 若华瞧着纽儿高兴地模样,自己也不禁笑出声来:“难得八月节,也就不拘着她了,你陪我走就是了。”玉珠笑着点头,陪着若华慢慢自亭中步出。 待走近那一盏盏点亮的月灯,若华细细瞧着,不得不说大夫人治家确实能干,且不说今日家宴上精心准备的一道道菜肴,还有那别出心裁自徽州不远千里送来的湖蟹鲜活味美,老太太和大老爷、二老爷都称赞不已,就连一向与她不对盘的二夫人都挑不出错来。连这小小的月灯都是细心挑选,精工细作的。 “小姐,这盏是玉兔儿灯,做的真是好看。”玉珠也忍不住取下一盏来夸赞道。 若华手里拿着一盏宝塔灯,七层金纸扎的小宝塔玲珑小巧,上面还画着佛像,烛光在灯中盈盈晃动,好不精巧。她笑道:“果真是好看,不如一人取一盏回去,也能做个摆设。” 玉珠笑着应道:“瑾梅姐姐若是知道有这么好看的月灯,定会后悔没跟着小姐出来。” 瑾梅是这几个丫头中最为稳重的,听说今晚家宴之后有月灯,见纽儿和玉珠都想跟着若华出来,她就主动提出带着茜桃几个留在吟华苑,不至于让苑里没了人照应。 若华想起她,道:“那就给她们也带几盏去,不能白白瞧着眼馋。”主仆二人玩心大起,开始挑起月灯来了。 不知不觉走到后院转角处的一处回廊边,若华正四下张望想要再找一盏莲花灯时,却听见昏暗的回廊上有人在低声说话。 “不知四小姐请在下前来所为何事?”这个彬彬有礼的男子声音分明是,顾明俊。 若华吃了一下,顾家兄妹今日被请了一同过八月节,此时不是应该在寿安居陪着老太太坐着么,怎么会到这么偏僻的回廊里,他口里的四小姐不就是若梅?! “我,我只是想问问你过几日就是秋闱之期,不知你准备得如何了,可有什么缺的?”果然是若梅的声音。 若华听得皱起眉头,这个傻丫头,真的就约了顾明俊私会,这若是传出去了,只怕不等老太太和二老爷处置她,外面人的口水都淹死她。在这个时代,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怎么能私下与男子相会,即便是未婚夫也是不行的,会被人说婚前言行有失,就算是夫家也会嫌弃不够自珍自爱。 只听那顾明俊却似十分冷漠疏离,口气淡淡的:“劳四小姐挂心,顾家自有准备。若是四小姐无事,在下想先告辞了。” 若梅像是急了,急忙道:“别,我只是,只是有些放心不下,怕你为了秋闱用功伤了身子,没有旁的意思。” 隔着廊窗,只见回廊上的顾明俊退了几步,抱拳道:“四小姐与在下虽有婚约,却并未成亲,实在不该在此私会。瓜田李下,只怕污了小姐的闺誉。在下还是告辞地好。”转身便要走。 若华吓了一跳,他这么走出来,一准会发现自己,虽说自己并非故意,也未曾听见什么。可是难保他二人不疑心。想着她慌忙向后回转,闪身躲到一片花丛后,看着顾明远头也不回地走远了,若梅却带着个丫头一脸难过地倚在回廊边看着他的身影,直到完全看不见,才拭着泪向院子里去了。 直到两边都瞧不见人了,若华才直起腰来,不由地叫一声命苦,不过是赏月灯,居然还瞧见这么一出,虽然若梅曾将送信的事说与若华听过,可不代表她愿意让若华发现自己私会一事,毕竟事关闺誉,保不齐她就会恼恨上若华。只是自己这身子骨自打过来了之后就没有锻炼过,以前又是个药罐子差的厉害,不过快走又蹲了一下就觉得酸乏地紧,真是差劲,看来以后还是要勤加锻炼,毕竟现在是自己的身体了。 正要自花丛后面走出来,却又见院子里有两人一前一后紧走过来,行到回廊的转角处停下了,似乎是那个院子里的婆子,隔着疏落的花枝,若华瞧不出他们的模样,只是隐隐瞧见那身打扮不似是寻常管事的婆子。 “可做的妥当了?”其中一个婆子压低声音问道。 “都安排好了,一会子她赏玩月灯回去就会用那副安胎药,到时候就成了。”另一个答道。 安胎药!!这府里如今用安胎药的还会有谁,难道是曹姨娘那边出了什么事? “夫人可是嘱咐过了,不能露出半点马脚来,若是让她发现了,咱们都得出事!”停了停,先前发问的婆子似乎是不放心地追问道:“她房里的丫头可有瞧见什么?” “您就放心吧,雪雁跟着去了家宴又陪着赏月灯,房里的那几个小丫头早就凑在一起去斗牌了,张婆子一个人在那里熬药,管保没人知道。”另一个似乎有些得意,“她肯定是想不到自己房里的张婆子居然会下手,就是再怎么防着外人也没用。” 若华的心怦怦直跳,看来是大夫人选择在今晚动手,不知怎么买通了曹姨娘房里的婆子,趁着曹姨娘出来家宴赏月灯的时候,让那婆子把药下在了曹姨娘的安胎药里,等她一回房就会用下,那时候怕是不但孩子保不住了,以大夫人的手段只怕曹姨娘也…… 她心里一紧,一尸两命的事只怕就要发生在自己身边了,虽然平日跟曹姨娘没什么交情,可是让她眼睁睁看着一个怀着孩子的女人去死,却也做不到。现在只能快些回寿安居去,设法让曹姨娘知道那安胎药出了问题不能用,才可能保住她。 她想得有些出神,脚下却不小心踩到了草地里的枯枝,“喀嚓”一声轻响,声音虽然轻,可是在这种境况下,却足以打破致命的安静,若华脸色一白,只怕要坏事! 果然,那两个婆子中的一个顿时警觉,厉声喝道:“是谁,谁在那里?”目光直直向这边扫来! 第四十六章 妙计周旋 自那婆子喝问之后,好半天都没有再听见一点儿声响,二人对视一眼,壮着胆子蹑手蹑脚地走出回廊,走到那花丛边一看,却并未见什么人在那,雪亮的月光下花影重重忽明忽暗的。 其中一个婆子忽然打了个冷噤,哆嗦着道:“一早就听说这院子里不大干净,莫非压根就不是人,是……” 另一个却有些不信,狐疑道:“怎么会呢,分明是有人在此,不然还会是什么。” “你是不知道,这院子里花木茂密,整日不见光,那几个管院子的婆子常常夜里会瞧见……胡姨娘……兴许是她方才听见了咱们的说话,弄出个声响要吓唬咱们呢!!”这个婆子战战兢兢地四下张望,满是惊恐地道。 那一个胆大的也被她说的有些怕了,皱眉道:“那,那咱们快走吧,夫人那边还等着回话呢。” 两个人脚下不停飞快地向院子里走去,活像是见了鬼一般。 若华自不远处的假山石后面闪出来,微微松了口气,想不到这两个婆子自己吓唬自己先跑了,倒让她脱了险,只是曹姨娘的事再耽搁不得,眼看寿安居那边赏月灯就要散了,她顾不得别的,提起裙裾快步向寿安居奔去。 寿安居半月轩,朱槿端着一盏玉兔灯与老太太瞧,口中笑道:“你瞧瞧,这灯做得真是好看。” 老太太笑着点头:“果然不错,漫说你们,就是我这老太太也看着喜欢。” 那边厢,大夫人正拉着顾家二小姐灵芸的手笑着问话,读过什么书,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来京城住的惯不惯,宅子里还有那些人,都是些不紧要的事,顾灵芸也都一一回复了,旁边又有若瑶时不时插上一句,倒也热闹。 二夫人坐了一会便向老太太讨了恩典,说是短了精神,带着若梅若芳回房去了,薛姨娘更是连家宴都未曾来,二夫人说她身上不好,在房里养着。 只有曹姨娘一人独坐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廊子上一盏盏月灯,身上很是倦乏,只想回去歇下,奈何方才大夫人交代了,难得老太太高兴,二房里又走得早,长房里的自然要陪着老太太赏灯。她只得强打着精神坐在这里。 若华快步走进来,目光四下探寻,像是在找什么人一般。 老太太身边站着的朱槿笑了起来:“二小姐来了。” 若华忙上前给老太太和大夫人见礼,老太太见她脸色微微泛红,身后却又连个丫头都没有跟着,笑道:“这是打哪里过来,不是说要去赏灯去了,怎么连个跟着的人都没有,还走得这般急?” 若华笑道:“不敢瞒老太太,方才是去后院的荷塘边赏赏月,见府里都点了月灯,很是好看,便想着带来给老太太瞧瞧。”说着举起手里拎着的宝塔灯。 老太太笑着连连点头,对大夫人道:“这孩子是个有心的,连这么盏月灯看着好了,都惦记着我。” 大夫人脸上也堆了笑:“若华自来是好的,不枉老太太疼她。只是这丫头怎么也不跟着,就让小姐一个人从院子里过来。” 若华忙笑着道:“那里是她们不跟,不过是我着急过来,走得快了,倒是将她们落下了。” 话音未落,只见廊子另一头走来一个丫头,向着一旁站着伺候的蓝琴道:“蓝琴姐姐,二小姐可过来了?”可不就是玉珠吗。 见若华正站在轩中,她忙上前给老太太、大夫人等人见了礼,有些嗔怪地道:“小姐走得急了,奴婢紧赶慢赶还是给落下了。” 老太太笑着指着若华:“这丫头从前瞧着身子病弱,也不大说话,如今看来倒是个急性子,倒不像个小姐,像个少爷才是。” 众人都笑了起来,大夫人也用扇子掩着笑了几声,眼睛却不住地往若华身上瞧。 若华却是松了口气,还好玉珠没有说破了,她忙带着玉珠到一旁坐下,不敢再引得众人的注意,只是皱着眉想着,要如何让曹姨娘知道此事,又不会让大夫人知道此事已经被自己发现了。 思来想去,自己与曹姨娘不好明着往来,会引起大夫人的猜疑,只怕还得让玉珠去说与雪雁知晓,再由她告诉曹姨娘才是。 小声交代好了玉珠,若华这才笑着上前,走到老太太身边笑着道:“老太太,您瞧今日的家宴准备得可好?” 原本大夫人还在与顾二小姐说着话,一听若华这话便转过头来,脸色有些阴沉,心里却有些疑惑,任谁都知道这家宴是自己安排准备地,莫非若华还想借着这个话的由头在老太太面前说她什么不是不成?! 只听老太太笑着点头:“不错,安排地很是妥当。”笑眯眯地看着若华,似乎也想瞧瞧她要说些什么。 若华却又指着那一盏盏亮着的月灯道:“老太太瞧这月灯可好看?”众人此时都停了话,只瞧着这边,倒看若华究竟要做什么。 老太太也是点头:“好看,做得好,准备得也好。” 若华眼角微微掠过一旁,玉珠已经不在了,曹姨娘身边的雪雁也不见人,看来是出去了。她这才笑着道:“既然老太太觉着都好,怎么还不看赏,连若华都忍不住要为母亲讨个赏赐了。” 老太太一怔,大笑了出来:“你这丫头真是会卖巧,倒是想着为你母亲讨赏,还编排了这么多话让我落了套。” 众人也是吃了一惊,笑开来,大夫人眉宇间满是不解和怀疑,这若华怎么可能帮平白无故地着她讨赏,却又不能表露半点,只得笑着道:“不敢当老太太赏,这孩子也不过是博老太太一笑罢了。” 老太太笑道:“若华说的是,应该赏,你这些日子很是操劳,虽然香福园什么不缺,也算是个彩头,该赏该赏。”吩咐了朱槿挑了几匹料子和一柄如意赏了给大夫人。 大夫人只得笑着让紫芸收下了,自己却冷冷瞧着若华,只见她没有什么异动,依旧笑着倚在老太太身边,无事人一般。 待赏灯散了,老太太留了顾家二小姐在寿安居歇下了,大夫人自带着若瑶回了香福园,曹姨娘此时也是急急忙忙往房里去了。 “小姐,您怎么知道那回事的?今儿奴婢说的时候连雪雁都不怎么信呢。”玉珠低低地道。 若华轻叹一声:“如今是我不惹事,可是是非找上门来了。也不能丢开手去不管不顾,总还是设法帮一帮。” 玉珠却皱眉道:“只是若要让大夫人知道您知道了这事,还告诉了曹姨娘,怕不是……”她一想到大夫人的手段,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若华冷笑道:“就算她不知道,只怕也饶不了我,也不在乎多这一件了。” 走了几步,玉珠突然又道:“小姐,奴婢知道您心里对奴婢和瑾梅这几个大夫人送来的人有所忌讳,怕我们是大夫人的人,别人奴婢不知,只是奴婢的的确确不是,前次您让人救下了奴婢,奴婢是知好歹的,万万不敢做半点对不起小姐的事。” 若华轻轻笑着,伸手握住玉珠提着灯笼的手,轻声道:“我明白,你安心就是了。”玉珠心里一暖,几乎要垂下泪来,好在一路上花影疏斜,不曾让人看见她含泪的眼。 第四十七章 凭空多出个舅舅 第二日香福园便传来消息,曹姨娘房里的张婆子夜里贪酒喝得多了,竟然不小心把熬好的安胎药给打了,曹姨娘很是生了气,一早就亲自过来回了大夫人,把张婆子撵了出去。这事虽然不大,只是也让府里的人嚼了几日的耳根子,都说如今曹姨娘越发难伺候了,动不动就撵了人出去,连伺候她好些年的张婆子如今都被她撵出去了,只怕以后没人愿意去她房里了。 玉珠将听到的话一一说给若华听,见若华含笑不语,便轻声道:“小姐,这曹姨娘竟然没有发作,只是将那婆子撵出去了,真真是奇怪了。” 若华噙着一丝笑,手里的书卷翻过一页,淡淡道:“没什么可奇怪地,若是曹姨娘这会子闹起来,那才奇怪呢。她又没有坐实了就是大夫人做的,老太太和大老爷怎么也不会相信她的话。只怕到时候大夫人反咬一口,只说那婆子诬陷,是曹姨娘暗地里指使的反倒多生枝节。她如今要做的便是将此事化小,不让大夫人借着张婆子被打发出去的由头,再安插自己的人进来才是要紧的事。” 玉珠听着连连点头:“到底是小姐明白,这里面还有这许多的弯弯道道,真是让人听着害怕。” 若华心底冷笑一声,若是让人知道大夫人当年就已经下手除掉了一个胡姨娘,还要对自己动手,只怕更叫人不敢相信呢。 想起前日送了回礼过去,还未曾问过情形,便唤过瑾梅来问道:“可曾说过什么?” 瑾梅笑着道:“二小姐不问,奴婢也是要来回的,那送去的婆子来回了,说是王夫人让人传了话说很是多谢,那盒子香粉更是喜欢地紧。到了荣亲王府那边,还请了到门厅里坐了,郡主传话说,过两日要送了帖子来请小姐过去坐坐。” “戴府有什么话不曾?”若华点头问道。 “戴府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让人收下了东西。”瑾梅道。 若华也不在意,自己与那戴夫人本来就没有特别的交情,不过是收了她的礼按规矩回罢了,喜欢不喜欢都无所谓了。提起香粉的事,若华倒记了起来,若芳可是有日子没来吟华苑了,昨日在家宴上见她,只觉得她恹恹地,有些短了精神。 “玉珠,你去薛姨娘那边瞧瞧,若是见到六小姐就说我请她过来坐坐。”若华吩咐了玉珠过去请若芳来。 瑾梅却蹙起眉头,轻声道:“六小姐怕是不能来了吧,今儿一早奴婢在园子里见了彩鸾,听说是病了,正要去回大夫人,要请郎中过来呢。” 病了!若华一惊,怪道这几日不见她过来,自己也是忙糊涂了,居然也没打发个人前去问一问,也不知道是什么病,要不要紧。忙道:“玉珠你随我去瞧瞧去。” 匆匆忙忙就要起身出去,却听外边传来香福园的管事武大娘的声音:“茜桃姑娘,二小姐可在房里?大夫人打发我来请她呢。” 茜桃脆生生地道:“是武大娘呀,二小姐在房里,您宽坐一下,我进去回了小姐,再来请您。”武大娘笑应了,知道这吟华苑如今规矩多,也不敢乱闯,就在廊下候着。 若华听着心里有些纳闷,好好的,大夫人怎么要请自己过去?正想着茜桃进来回话,便点点头,让请武大娘进来。 “二小姐,可真是个喜事,扬州的舅老爷进京来了,如今就在前厅宽坐呢,大夫人打发奴婢来请二小姐过去见一见。”武大娘进来福身笑着道。 若华吃了一惊,舅老爷?难不成是本尊的舅舅?她顿时有些踌躇,自己可从来未曾见过什么舅舅,也不知道从前与这舅家的关系如何,该如何应对呢。 武大娘见二小姐半天未发话,只当她是一时欢喜糊涂了,笑着道:“说起来这舅老爷有些年未曾上门了,如今难得进京来,怨不得二小姐喜欢,方才去寿安居回话时,老太太都很是欢喜,只说要留舅老爷在府里住上些时日,不能叫亲戚生疏了去。” 若华回过神来,也是一副欢喜之色,轻叹道:“好些年不见舅舅,忽然得了这么个消息,心里真是欢喜地紧,快引了我去见见。” 武大娘忙躬身应了,在前面引路,若华带着玉珠跟着去了前院。 一路上,若华心思浮动,这位舅舅家是从来也未曾听人提过的,又是好些年没有来往,莫非与杜家有什么嫌恶不曾,可是看武大娘这副态度也不似这么回事,思来想去也没个章法,只得走一步瞧一步了。 一进前院花厅,却见里面或坐或立有数人,正中站着一名着石青色罗绡常服,腰间束着阔玉带的中年男子背着手立在厅中,听见脚步声转回身来,正望着若华。 武大娘却不知为何没有上前,只是将若华引到花厅中,便退了下去,倒是寿安居的卢大娘上前来,笑着道:“二小姐可来了,舅老爷等了好一会了。”引了她进厅去。 若华心知那位站在正中的必然就是自己的舅舅,低头福身道:“舅舅……” 话音还未落,却被那位舅老爷拦住了,只听他道:“快起来,快起来,一家人不必这么多礼。” 若华有些惊讶地起了身,不敢抬头只是默默立在厅中,怕自己多说多错,不如瞧瞧这舅舅怎么说才是。 却听那舅老爷叹道:“是我亏了你们姐妹二人,当日你们母亲去的时候嘱咐了我要好生看顾着你们,不叫受了委屈去,谁料到我去任上不过数年,再回来杜家已经迁到京中来了,若兰那孩子竟然被送去作了妾室,又打听到你身子不好,多灾多病,终究是我的错,早该接了你姐妹二人家去,不在这府里受人脸色过活,也就不会……”说着,又着实叹了口气。 若华一震,舅舅的话听起来十分情真意切,倒不似作伪,难不成里面真有什么缘故? 此时一旁坐着的一位年轻男子走上前来,劝道:“父亲不必如此,如今见到若华妹子安好,也就放下心了,其余之事不如从长计议,不好急于一时的。” 舅老爷微微点头,这才微笑着指着那年轻男子道:“这位是你的大表兄蕴涛,那位是你表嫂子,剩下的都虽你舅母在京中宅子里收拾着,没有过来,待你去了宅子里便会认得全了。” 若华一头雾水,却也不好多问,只得一个个见了礼,心里却是纳闷地紧,这舅老爷过来杜府,怎么连表哥表嫂都带了来。 大表兄叶蕴涛似乎瞧出表妹的疑惑了,笑着道:“妹妹不知道,父亲是自平阳府卸任回京述职的,母亲与几位妹妹自扬州府祖宅先进京安置了,我们随父亲回来,只是因为担心你,所以进京之后先来了杜府,一路风尘仆仆难免仓促,不能全礼,还请妹妹不要见怪才是。” 若华这才明白过来,这位舅舅和大表兄等人是担心自己,赶着来杜府相见,所以连自家宅院都不曾回就过来了,她心里不由地一暖,戒备之心也去了几分。 正要说话,却听花厅外下人一叠声地传道:“大老爷回来了。”很快便见有人引着杜宏昌快步向花厅走来。 若华心里有些奇怪,这时辰大老爷应当还在府衙里才对,怎么今日这么早便赶回来了,莫非是为了舅舅来府里的事?她把目光轻轻瞧向那位舅老爷,只见他一脸冰冷之色,目光定定瞧向花厅外。 第四十八章 疑窦丛生 原以为这位舅舅见了大老爷好歹也会招呼一声,谁知他竟然一声也不吭,只是沉着脸冷冷盯着进来的杜宏昌,就是他身旁一直温文有礼的大表哥脸色也微微收敛,沉默不语。 杜宏昌浑然不觉,快步进来笑着道:“柏安兄进京了,怎么也不差人来说一声,好让府里准备下去,为你洗尘接风才是。” 叶柏安似乎并不领情,盯着杜宏昌冷笑道:“不敢受你的情,我今次是来见若华的,否则也不会上你杜府的门。” 杜宏昌笑容一僵,却又很快软和起来,依旧恭敬有礼地道:“柏安兄这是哪里话,都是自家人,哪有什么受不受的话,快请到正堂坐了,好些年不曾见,也该好好畅谈一番才是。”又转头吩咐了身边跟着的小厮:“让夫人安排好酒席,今儿要留舅老爷在府里用饭。”小厮唱个喏就要退下。 却听叶柏安冷冷道:“不必了,我今儿是来接若华随我去叶家的,不必麻烦,只打发丫头婆子把若华一应衣物准备妥当,我们便启程。” 不等杜宏昌反应过来,若华自己先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舅舅一回京便要接了自己过去,若是说要接了自己过去探亲小住几日也倒罢了,可是这舅舅合府上下分明是刚到京中,宅子都还在收拾,怎么就这么急急地打发人过来接自己过去。她想不明白,却把眼睛瞟向一旁的大表哥叶蕴涛,却见他与那自来了之后一言不发的大表嫂都是一脸严肃,像是早就商量好了的一般。 杜宏昌自然也是惊讶已极,皱眉道:“这,这是怎么说的,柏安兄你刚刚进京,却要接了若华去何处?再者说,若华是府里的小姐,怎么能跟着舅舅家去……”他狐疑地望向叶柏安,想要瞧出个端倪来。 叶柏安脸色不改,沉声道:“闲话休提,你只管打发了人去收拾箱笼,若华自此随我回叶家去。”他说话掷地有声,丝毫不容人辩驳一般。 杜宏昌眉头紧皱,心里却是懊恼地紧,自己在这杜府里历来说一不二,哪里容得人这般强硬,待要发作起来,却又想起今日打探到的消息,有所忌讳,不得不强压下怒火,却也不愿搭腔。 花厅里的气氛霎时就变得冷凝起来,两位老爷像是在对峙一般。若华见此不由地头痛,先是好端端冒出个舅舅来,又不由分说要接了自己去叶家,如今还为这个跟大老爷闹得僵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这个杜家的女儿在舅家挑唆了什么,闹得两家不合。 她咬咬牙上前福身道:“给老爷请安。” 杜宏昌正一肚子火没处发泄,见若华上前请安,自然不会给好脸子看,冷哼一声,转过身并不理会。 若华顾不得他的态度,只得硬着头皮行到叶柏安跟前:“舅舅一路风尘赶回京中,连府邸都不曾回便来瞧若华,若华真是感动不已,舅舅想要接了若华过去住一住,若华自然是十分愿意的,只是如今新置办的宅子,舅母还在一一打点,若是此时贸贸然去了,只怕给舅母添了诸多不便。” 她笑着继续道:“再者说,如今若华尚未出阁,府里上有老太太在,老爷与夫人也是时时关心着的,就这么不知会一声出了门去,怕也不周全,不如先缓一缓,待舅舅府上安排妥当了,若华再去拜访也不迟。还望舅舅见谅。”说着又福身下去。 叶蕴涛见此也觉着就这么带了若华走有些不妥,上前轻声劝道:“父亲,若华说得也有些道理,如今咱们刚刚赶回京中,宅子那边准备得如何了也不知,若是此时接了妹妹过去,怕那边准备得不妥当反倒慢待了妹妹,不如先耽搁几日,待那边准备好了,再打发人过来接,也让妹妹有个安排。” 叶柏安本是一路赶回京来,担忧若华两姐妹的情形,如今见若华身子尚好,提着的心也微微放下了一些,听了若华与叶蕴涛的话,也知想要直接带走若华未必可行,只是想起自己听到的消息,难免急躁了些,如今也只得强压下心绪,对若华道:“快起来,既然你这么说,舅舅也不便让你为难,权且耽搁几日吧,待你准备妥当了,我便打发人来接你过去。”说着向叶蕴涛等人道:“走吧。”说着提步便向外走去。 杜宏昌本来是一肚子的恼火,冷冷瞪着叶柏安与若华说话,却不料叶柏安居然二话不说要走,他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咬咬牙,强扯出一副笑脸来道:“柏安兄,怎么这么急着走,何不留下用了晚饭。” 叶柏安已经步出垂花门,听到这话,他回过头冷冷看了杜宏昌一眼,目光颇为阴沉不屑,只瞧得杜宏昌心里一惊,再回过神来,却见叶家人已经上马走了。 他不仅一愣,更是恼火,这位先前的大舅兄全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在府里接二连三让自己失了面子,若不是因为知道他进京要接上好的差事,自己早就发作起来了。只是没想到当初叶柏安不过是小小的军中知事,如今居然也发达了,自己也不得不瞧他的脸色。 见若华还垂手站在一旁,更是不耐烦地斥道:“还不进去,站在这里作何!” 若华福身告退,心里却来不及计较杜宏昌的恼怒,只是纳闷这位舅舅忽然出现,又态度强硬地要接自己去叶家,并且对大老爷态度相当恶劣,像是有什么缘故在里面。最为奇怪的是历来说一不二的大老爷却对这位舅舅十分忍让,还专程从府衙赶回来相迎,倒让人心生疑惑。 此时一直在花厅陪着的卢大娘笑着上前来道:“二小姐,老太太请你过去说话。” 若华点点头,必然也是为了舅舅来的事,她转过脸吩咐玉珠道:“今儿听说六妹妹病了,又逢着舅舅来府里,我一时抽不出身去瞧她,你回去让瑾梅替我过去瞧瞧,打不打紧,晚上回来回我。” 卢大娘笑盈盈地在旁听了,心里却对这二小姐重新打量了一番,舅老爷过府本就是事出突然,又在花厅上公然说要带了二小姐去叶家,这凭谁都会措手不及手忙脚乱的,只是这二小姐不但在花厅上应答有礼,处事得当,就是如今都还能记挂着病了的妹妹,不忘吩咐人过去瞧,果然不一般,怪不得老太太平日里很是看重她。 她自然不曾表露出来,只是笑着陪着若华去了寿安居。 第四十九章 旧年恩怨 且说自杜府上告辞而去的叶柏安骑着马带着一行人向西便门四胡同行去,一路上他脸色十分难看,一言不发只是策马缓步而行。 叶蕴涛骑马跟在他身后,见此不由地低低叹了口气,上前轻声道:“父亲可是还在想着若兰、若华两位妹妹的事?” 叶柏安眉宇不展,口中沉声道:“当日你姑母临去时,特意让人捎了信给我,赶回去见了最后一面,将两个孩子都托付于我,就是知道杜家未必靠得住,怕亏了她们。谁知我又被远调兰州府驻军,只留下你母亲一人在扬州,自然也是照应不了。” “不成想这杜宏昌居然如此鲜廉寡耻,竟然用若兰换了前程,若华也几乎没能保住。此次回京多半是留在京中了,我才打发人送了信回扬州,让你母亲带着家中老小迁过来,也好把你妹妹接到叶家,不必再受那腌?之气。”叶柏安恨声道。 叶蕴涛却有些思量,打量随从都跟在后面女眷的马车旁,没有在跟前的,这才低声道:“今日瞧那杜老爷似乎是得了信特意赶回来见父亲的,莫非上头已经有准信了……” 叶柏安看了他一眼,勾起一抹笑道:“你倒是警觉,不错,前几日你孟伯父已经打发人送了密信来,说是若无差错应当就是提刑按察使司副使,也能帮他分分忧。” 叶蕴涛吃了一惊:“那岂不是与孟伯父成了同僚?只是您与孟伯父素来亲厚,都察院会不会有说法?” “无妨,此事并非他决定的,乃是上头的意思。你知道便可,无需说与他人听,毕竟尚未有定论。”叶柏安道。 叶蕴涛点头应了,却仍是不解地道:“儿子尚有一事不明,父亲如今已进京,论职位尚在杜家老爷之上,如此只需时时差人去杜家探一探妹妹,谅那杜家也不敢再有半点欺压之心,为何执意要接去家中,只怕于礼法不和。” 叶柏安长叹口气,思量这里面各种缘由错综复杂,也不好多说,只能含糊道:“杜家家风不正,只怕难得长久,你妹妹若是在那府里,只怕日后被带累了。” 叶蕴涛何等聪明,听了这话,心里一思量,不由地生出一阵惊惧,不敢再多问了,只是随着父亲一同前行。 杜府香福园正房,杜宏昌一脸阴霾地坐在位上,冰冷的气息三丈之内都能察觉到,大夫人见他如此形状,心知是为了叶柏安来访之事,少不得上前说上几句,打发走了丫头们,自己端着碗盏上前,低声道:“老爷,你先消消气,用口茶吧。” 杜宏昌并不理会,自接到消息说叶柏安进京去了府里,又得了詹事府戴大人的信,说这叶柏安此次进京上头怕是有大用,职位必然不会低了去,这才知道这些年叶柏安在平阳府督军功名赫赫,早已不是当初的吴下阿蒙了。谁料自己赶回府中亲迎,他居然毫不理会,连一点好脸面都没给,若不是自己强忍着,只怕早已闹僵了。 他咬牙切齿地开口道:“叶柏安顽固死硬,与当年的叶老太爷如出一辙,只是没料到他居然还能有这等运道,居然能得了军功回京来任职!” 大夫人轻声道:“纵然他再有运道,也不过是寻常的职位,老爷您也不必太当回事,如今有肃郡王看顾着,又结交了诸多朝中的大人,岂不比他强上许多?” 杜宏昌脸色微缓,却冷冷道:“他叶家如今早不比当初,又不善经营来往,只怕在京中也难以立足。我本想念着旧情,与他来往一番,也好互相照应,谁知居然如此不识抬举,罢了,日后也不必理会!” 大夫人面上恭敬地应了,心里却嗤笑着,当初叶家在扬州乃至江南都是颇有名气的,杜家当年也不过是徽州一户中流商户,只是与叶家有些生意往来,为了博得叶家支持,巴巴地想法求娶叶家嫡出的小姐为长房妻室,叶家老太爷也是个仗义疏财的,见长子叶柏安不善经营,又投效军中,便将叶家的船行、漕运一并交给女婿杜宏昌打理,谁知不过三五年船行便易了主,主事之人尽数换成了杜家的,又想方设法夺了其他的,叶老太爷年岁已高,哪里还经得住这样的打击,不过卧病半年便撒手去了,待到叶柏安自西北军中匆匆赶回时,早已晚了。杜家也就凭着这桩横财发了家,这会在还指望叶柏安能有好脸子给杜宏昌看,没有与他寻仇已是难得了。 这话自然只能腹诽,嘴里却依旧是陪笑道:“老爷也不必气恼,叶家无非是不放心若华,既然他们执意要接了若华过去,咱们又何必非要得罪了叶家,就让若华过去不也……” “住嘴!若华是杜家的女儿,怎么能去别的府里住着,这要是传出去,京中的人还当我杜家没了规矩,就是你也会被人说是善妒,容不下嫡女!”杜宏昌喝斥道。 大夫人吓了一跳,看杜宏昌脸色冷峻,不敢再提这事,只得想法岔开话道:“今日戴夫人还使人送了信来,却说什么贺喜之话,倒是奇了,如今府里算来算去也就只有曹姨娘有了身子,可是也不曾宣扬,怎么就传到她耳朵里去了。” 这话倒是让杜宏昌很是上了心,细细问道:“可有说旁的不曾?” “那倒不曾有,只是说近日便有喜讯过来,却未曾明说。”大夫人皱着眉道。 杜宏昌眼前一亮,一直阴郁的神色骤然开朗,喃喃道:“莫不是那桩事成了?”他想了会,连话都没有再说,便匆匆起身出去了。 大夫人吓了一跳,想要问一问,却没敢上前拦阻,只得耐着性子坐回去。正想着杜宏昌说得究竟是什么事,却听紫芸上前低声道:“夫人,老太太打发人请老爷和您过去用晚膳。” 大夫人不耐烦地道:“没瞧见老爷出去了,我一会过去。”却又想起一事来,唤过紫芸低声道:“碧芜呢?这几日没让她过来房里立规矩,可有消息了没有?” 紫芸小声回道:“自打停了那药,她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只是昨日说是身子有些惫懒,不爱动弹,只是奴婢想着这才几日,怕是大夫来了也瞧不出个什么来,老爷这几日也没有在她房里歇着,不如让她先将养几日,再请大夫来瞧。” 大夫人点点头,笑着道:“想的不错,让她安心在房里歇着,不必上正房来请安了,嘱咐小厨要吃什么尽管给她,马虎不得。”紫芸应了。 第五十章 泼天富贵 第二日杜宏昌早早就去了府衙,大夫人却放下府中诸多事项,去了寿安居给老太太请安。 “戴夫人昨儿递了帖子来,说是这月二十八请了咱们府里的几位小姐去戴府坐坐,我想着这是极好的事,所以来请老太太瞧瞧,可是要应了?”大夫人满脸堆笑地道,目光却是瞥过房里下首坐着的若华,只见后者一脸平静,似乎全然没有被前日舅老爷来的事影响一般。 老太太岂能不知大夫人的来意,素来这些人情往来她都不会来寿安居回话,这次巴巴过来,怕还是为了前日的事,她淡淡笑道:“如今你执掌中馈,这些你瞧着办就好,不需来问我。” 大夫人也就顺势应了,却是笑望着一声不吭的若华道:“若华也好些日子没去香福园了,昨儿舅老爷过来,我原想叫你过去嘱咐几句,只是时候晚了,也就没有让你过去了,今儿既是见了,也就说一说吧。” 若华恭敬地站起身来,低着头道:“母亲请说。” “昨儿舅老爷想接着你过去,老爷已经说与我听了,我想问问你自己是个什么心思?”大夫人问道。 若华福了福身:“舅舅是一片关切,想接我到府上去住上些时日,也想着亲戚不至于生疏了去,只是若华终究是未出阁的姑娘,父母俱在,上有祖母,自然是不能在舅家长住。此时若华会再寻机会与舅舅好好解释,不会伤了舅舅的一片心意,也不叫母亲为难。” 老太太笑看着若华,微微颔首,眼中很是欣赏。 大夫人挑了挑眉,道:“你能这么想自然是最好了,只是舅老爷若是接你过去,也不妨过去小住几日,毕竟都是自家人,这也是老爷的意思。” 若华垂眉低目应了是,便不再言语,退到一旁。 大夫人见要说的也都说完了,便笑着起身向老太太告退回了香福园。 老太太待她走远了,才转回眼看向若华,却是低低一叹:“难为你了,你舅舅他必然还是为了从前的事放不下,终究是杜家亏欠了他们的。” 若华没有言语,昨儿见了舅舅回去便使人向府里的老人打听了消息,对这段公案也有了大概的了解,心里也很是懊恼,想不到这杜宏昌竟然是这样的品行,真真是可恶已极,也知道为何舅舅一见大老爷便是那般冷淡厌恶的模样,任谁遇上这样的事都会痛恨不已的。只是自己如今却更是为难,府里的事本就已经复杂不堪,与争储之事已经有了瓜葛,万万想不到杜宏昌品性如此低劣,只怕日后会惹来大祸,还连累了自己和府里的其他人。 正想着,朱槿却打了帘子进来,脸色焦急道:“老太太,前院来了两位大人,说是吏部来的,有重要文书要发。” 老太太与若华都吓了一跳,追问道:“可有说让谁去接么?如今两位老爷都不在家。” 朱槿道:“说是与大老爷的,已经打发了人去府衙请老爷回来了,大夫人也已经去了前院了。” 老太太沉吟一下,对若华道:“你扶着我去瞧瞧去,怕是有大事。” 若华点头应了,扶着老太太出了正房,向前院去了。她心里却是担心不已,只怕大老爷与肃王爷的事被人发现,做了什么不该的事,这会子被发落了。 老太太似乎也是着了急,顾不得身子,带着若华快步到了前院,只见一位穿着官服配鹭鸶补子的人坐在花厅中,还有一位却是穿着葛布箭衣,面白无须的男子坐在主位正端着茶盏饮茶。 见老太太来了,大夫人忙迎上来脸色有些不自然地道:“老太太,这位是吏部文选清吏司主事何大人,那位是宫里来的大人。”说着瞧了上面那位一眼,有些惊惧的神色。 听说来的是府里的老太太,两位都站起身来,上面那位欠了欠身笑着道:“老夫人安好,咱家是奉命来宣旨的。” 老太太更是脸色苍白,忙避过身子道:“不敢当大人的礼,老妇人不知天使驾临,理当亲迎才是。” 一旁的何大人笑道:“无妨,李公公最是随性亲和,不必太过拘礼。” 花厅外,一名小厮快步进来,拜倒道:“大老爷回来了。” 那位李公公笑着道:“回来了,可以办事了。”何大人笑着点头,也整整衣冠立于一旁。 杜宏昌显然是得了消息匆匆赶回来的,快步进到花厅,顾不上多说,便长揖道:“下官来得迟了,请大人责罚。” 李公公摆摆手,笑道:“无妨,那么便宣旨吧。” 杜宏昌忙一撩袍摆拜倒在地:“臣杜宏昌领旨。”老太太与大夫人也都拜倒在地,若华忙也跟着拜倒,一时间在场之人除了李公公和那位何大人,其余尽皆拜倒在地。 厅中早已备好了香案诸物,李公公站在案前自袖中取出一卷明黄龙纹卷轴,摊开来念道:“诏谕顺天府知事杜宏昌升为工部都水清吏司员外郎,即日到任。”李公公一字一句地念完,合上卷轴笑看着下面拜倒的杜宏昌。 杜宏昌顿时愣了,花厅中拜倒的人也都怔住了,许久才听杜宏昌颤声道:“臣领旨谢恩,万岁万岁万万岁。”其余之人也都回过神来,三呼万岁,喜不自胜。 李公公将那卷圣旨递给杜宏昌,笑道:“恭喜杜大人得以荣升。” 一旁的何大人也笑道:“今日我可要在杜大人府上讨杯水酒喝了,大人不会不请吧。” 杜宏昌早已满心欢喜,听了这话,忙笑道:“这是自然,还要请李公公和何大人都留在府中喝杯水酒。” 李公公笑着摇头道:“何大人自便,咱家还要回宫复命,就不久留了,先告辞了。” 杜宏昌知道宫中规矩,也不敢强留,只得亲自送了李公公出了正门,直到上了轿子,这才回转府中。老太太早已让人请了何大人进去,吩咐人备下宴席好好庆贺一番。 府中上下都已直到喜讯,这府中主子荣升,做下人的自然也跟着光彩,一时上下个个欢喜不已。若华陪着老太太说笑了几句,这才回转了吟华院却是蹙起眉头,想不到杜宏昌居然是升了官,还去了六部之一的户部,这下可是名副其实的京官了,只怕这事与之前他和肃郡王府的来往不无关系,只盼只是普通来往,其中没有别的事才好,否则只怕……她不禁生出一丝不安来。 第五十一章 锦上添花 雪中送炭 接下来的几日杜家登门的客人络绎不绝,一时间热闹非常,这十停人中有七八停是与杜宏昌同在朝中为官的诸位大人,都是来庆贺他荣升的,剩下的却是京中一些大户富商,都备了颇为丰厚的拜礼上门拜访。 大夫人早就得了杜宏昌吩咐准备下茶点,使了人好生招待前来庆贺之人,更是备下酒席宴请众人。只是这些商户送来的拜礼倒叫她犯了难,吩咐人送到库房,自己亲自去验看。 她打开其中一只锦匣的匣盖瞧了瞧,只见里面的紫檀木架上摆放着一对翡翠嵌八宝玉如意,如意上还系着大红挑花绦子,那玉色与水头都是极好的。这拜礼的贵重程度吓得她收回手来,心怦怦直跳,却又急急忙忙打开其他几只锦匣,里面都是古玩、字画,样样价值不菲,直叫她瞧得又惊又喜,却不知该如何处置。 武大娘打了帘子进来,笑着道:“夫人,前院又来了位织造行的大掌柜,已经在花厅候着了,他让人送了二十匹上好的料子过来。奴婢瞧了瞧,都是毫州的轻容纱,各种花色都有,说是宫里的娘娘们都是穿这个的。” 大夫人将手里的锦匣盖上,吩咐道:“把那料子都送到库房里来,好生封好,记下那位掌柜的名字,跟这些一起放着。待晚些老爷过来了,我问过老爷再做处置。” 武大娘眼尖,早已瞟见了锦匣里的物件,也是吃了一下,脸色微变,却很快又笑开来:“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如今老爷荣升工部员外郎,可是名副其实的京官了,您瞧瞧这几日人来客往的,可不都是冲着咱们老爷得势来的,您自然不必说了,如今也是员外郎夫人了,就是奴婢这些府里的下人出门都觉着脸上有光呢。” 大夫人自然是心中欢喜,只是脸上不愿表露出来,故作平淡地道:“不过是寻常升调罢了,哪里就那么好了。” 武大娘哪里不知大夫人的心思,陪笑着道:“那也得瞧是在哪个司不是,奴婢今儿在前院听那来的几位大人说起,老爷如今去的这个营缮清吏司可是工部三司中最大的,管着咱们北朝的诸多营缮工程,很是不得了呢。” 大夫人抿嘴笑了,却也不搭腔,只是道:“走吧,随我去前院瞧瞧,可有短了什么少了什么的。”武大娘忙答应着,跟着大夫人出去了。 晚些宴席散了,杜宏昌送了众位同僚出府,喝的有些微醺地回到正房。大夫人迎着他,忙吩咐人备了酽酽的醒酒汤,又端了茶汤备着,伺候他在床上歪着。 大夫人替他除了外袍,将衣袍束带递给一旁的紫芸端了下去,这才轻声道:“老爷如今已经是得了六部之职,正是咱们杜家的大喜事,怪道前次戴夫人会有贺喜一说。” 杜宏昌满心得意,闭目躺着,口中道:“此次肃王爷竟然会如此看重,竟然上奏请旨晋升为工部员外郎,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了,本以为至多是个主事。” 大夫人有些迟疑,却仍是忍不住道:“只是这肃王爷究竟是何意,怎么会这么瞧得起咱们杜家,先前许了漕运之事,如今又荐了你作营缮清吏司的员外郎,莫不是有什么心思?” “能有什么心思,堂堂一位王爷能对杜家这种寻常人家起什么心思,休要胡说。”杜宏昌虽然声色俱厉,却是目光微闪,似是有什么隐瞒一般。 大夫人也没敢再多嘴,只是笑着提起今日不请自来的几位商户,还有库房中封存着的厚礼,颇有些担忧地道:“我瞧那拜礼极为厚重,只怕不下百金呢,也不敢擅自收了,只叫他们好生封了放在库房里,不知该如何处置。” 杜宏昌笑了一声,摆手道:“无妨,你只管叫人收下,他们这么殷勤上门就是为了我新任了营缮司员外郎,又接了一桩大差事,想着打那事的主意罢了。如今他们自己送上门来,又非讨要,只管接着就是。” 大夫人终究是有些胆颤,小声道:“那会不会惹出什么乱子来,若是让人告到都察院去了,只怕……” “怕什么!如今都察院那几个也多是跟着王爷的,其他的御史成不了什么气候。”杜宏昌不耐烦地道,自此不再答话,径直合眼睡了。 二房的自在堂东南角上有一座小跨院,便是薛姨娘与六小姐若芳所住,平常便常闭着院门少有人走动,如今前院热闹非常,这里依旧是静悄悄的。 若华自己打折帘子进来,只见若芳依旧是恹恹地躺在床榻上,薛姨娘坐在一旁手里端着绣花盘子,正低头做着绣活。 一旁的银霞忙丢下手里的活计起来福身道:“见过二小姐。” 薛姨娘与若芳也都吓了一跳,若芳忙要起身,却被若华按在床上,笑着道:“躺着吧,没那么多虚礼。” 又转过脸对薛姨娘道:“姨娘快请坐,是我不请自来,打扰你们的清净了。” 薛姨娘忙吩咐人送了茶来,又请若华坐下,很是拘谨地道:“二小姐说哪里话,您能过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若华就着坐在若芳的床边,细细瞧了瞧她,只见苍白的小脸更是清减不少,脸色依旧不大好,便叹气道:“前日便听说你病了,一早便想着来瞧你,奈何那边事多脱不开身来,如今瞧着怎么还是不见好。” 若芳强笑道:“不过是前些日子受了点风寒,请了郎中瞧了拿了副药吃,只是老不见好,也不能去给老太太、夫人和姐姐们请安,我心里也很是着急。” 若华皱眉道:“请不请安的要什么紧,最紧要的是你身子能好起来,现在可还觉着有什么不好的?” 薛姨娘在旁边叹气道:“那郎中来瞧了只说是受了寒气,给了个方子说是发发汗就好了,可是用了却也不管用,现在每日还是昏昏沉沉,夜里还添了咳,真是叫人担心。” 若华问道:“请的那位郎中,药方子给我瞧瞧,若是不好再另请一位就是了。” 薛姨娘让银霞去取了方子来,脸上为难地道:“是二夫人让人请的郎中,诊金也花了二两银子,如今怕是不好换了。” 若华看着手里的方子,上面却是潦草的几行,却是些甘草、桔梗之类不痛不痒的药,顿时急了:“这方子哪里能医得,不过是用药养着罢了,既不叫好,也不至于坏了,真是个庸医。” 薛姨娘吓了一跳:“二小姐会看方子,那,那如今该如何是好?”颇为担心地瞧着若芳。 若华将那方子一掷,道:“快去另请个大夫来,不能耽搁了六妹妹的病。” 一旁站着的银霞撅着嘴道:“如今房里的银钱不过两三百文,哪里还请得起大夫。” 薛姨娘有些尴尬,忙呵斥道:“快别多嘴了,还不退下。”银霞委屈地退了出去。 若芳却很是懂事,拉着若华的手道:“二姐姐我不打紧的,不过是受了寒,想来歇上几日便会好了。” 若华看着薛姨娘与若芳母女,哪里不知他们房中银钱短少,自己吟华苑当初不也是差点请不起郎中,她拍拍若芳的手,吩咐跟着来的玉珠道:“你把送来的东西搁在这,回吟华苑去找妞儿取五两银子过来,就说是我吩咐的,着紧用。” 玉珠吃了一惊,忙应下出去了。 薛姨娘连连摇头:“这,这如何使得,二小姐的例钱也来得不易,怎么能用在这里,使不得。” 若芳也含泪摇头道:“二姐姐,你如今虽说处境好了些,可是终究还是不好过,不必为了我这般费心。” 若华倒是不在意地道:“这有什么,妹妹身子要紧,这病可耽搁不起,银钱终究还会有的,哪里值当这般看重。”薛姨娘与若芳二人见她执意如此,早已感动不已,含泪谢了。 第五十二章 秋闱高中 玉珠差了婆子又出府去请了位大夫来,这回不敢再请那些没听过名字的走方郎中,却是请了千金堂的坐堂大夫过来,那大夫听说是新晋的工部员外郎府上的小姐,也不敢马虎,收拾好了药箱便跟着来人匆匆进了杜府。 “小姐的脉相细数,沉而无力,实乃阴虚内感而至,原本用一副药便会好了,不料却被当做风寒来治,故而耽误了。”大夫收回请脉的手,恭敬地退出来,站在碧纱橱外躬身道。 若华对碧纱橱外的婆子交代道:“搬一张杌凳来,请先生坐下说。” 那大夫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 若华却微蹙起眉头问道:“先生只说舍妹之病可有妨碍,要如何才能康复便可。” 大夫微微沉吟一会道:“料是不妨,只是需要静养些时日才可大好。待小人拟一张方子,照着煎好服下便可。”他回身走到桌前提笔刷刷写了一张方子,交给了一旁站着的婆子。 若华命人将方子送进来,自己亲自瞧了,凭着粗浅的医理知识瞧着没什么大碍,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有劳先生了,日后只怕还要仰仗先生多多照应才是。” 那大夫也曾去寻常人家出诊,只是杜府这等官宦之家都是供了名医的,自然也轮不到他这坐堂大夫身上,想不到今日竟然能够进到深宅内院给小姐瞧病,隔着碧纱橱朦朦胧胧见到里面端坐的人影,听着那轻声软语,早已魂不守舍,又得了这话哪里能不答应,一叠声地应下了。这才跟着方才的婆子又回转自角门出府去了。 若华打发人去熬了药,又招呼若芳服下了,这才放了心,出了自在堂向吟华苑去。一路上心里却很不得平静,思量着自己与若芳这两房都是弱势,除了那点子月例银子没有别的来路,甚至连生病都觉着奢侈,瞧不起好点的大夫。看来那庄子的事回去还得催一催宋婆子,得叫她快些办好。 刚回到房中坐下,纽儿欢喜地撩开帘子进来,笑着道:“真是喜事连连,顾家打发人来府里报喜了,说是顾家大少爷今儿一早去瞧了榜,已经高中了!” 这倒是个稀奇事,连素来稳重的瑾梅都不由地放下了手中的绣活,惊讶地道:“真的么,那岂不是要做举人老爷了?” 纽儿满脸是笑,活像是自己中了举一般,连连点头道:“可不是,来的小厮说是乙榜中了孝廉,如今顾大少爷已经去了主考的大人府上行拜谢恩师之礼了。” 若华轻笑道:“如此四妹妹倒是得偿所愿了,想来二老爷与二夫人也不会反对这门亲事了。” 纽儿笑着道:“二夫人听说了这消息,早就打发人封了赏钱给那小厮了,很是喜欢呢,只怕早就准了这门亲事。” 正说话间,却听外头传来茜桃的声音:“见过四小姐。” 分明是若梅在外头,脆生生地问道:“二姐姐可在房里?” 若华不由地笑出声来,就知道若梅那张扬的性子必然是按耐不住,要来找自己说一说,炫耀一番的,便让瑾梅出门迎她进来。 若梅快步进来,笑得很是欢畅:“二姐姐,他果然中了,一早就说他的才学极好,定然不会落榜的,真是没有瞧错。” 若华这些日子来倒也习惯了若梅的性子,虽然任性刁蛮一些,却没有太多的心机,也不会太过讨厌,她点点头,笑着道:“快喝口茶水吧,这一路来都笑得合不上嘴,只怕早就渴坏了吧。” 若梅这才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着坐下了,却又是一叹道:“只是自他秋闱后,母亲发了两回帖子请他过来府里坐坐,他却都想着法子拒绝了,却不知是何意。” 若华倒是看得明白,虽然与顾明俊来往不多,但瞧得出他是个颇有傲骨之人,当初他初来京城,家道中落被二房里嫌弃,不肯将若梅许给他时,便写了退亲书来,不肯委曲求全,巴结杜府,如今秋闱高中,自然也不肯多与杜府往来,这门亲事看样子还是颇为艰难,顾明俊未必肯娶杜家的女儿了。 只是也不好明着说,只怕若梅伤心之下再闯出什么祸事来,便笑着道:“许是为了秋闱之事挂心,故而未曾过来吧。” “那太好了,老太太今儿听说他中了榜,欢喜地紧,早早就打发人去顾家递了帖子请他过来呢,想来这下他不会拒绝了吧。”若梅急着道、 老太太只怕是要让顾家的人过来谈婚事才是真的,如今二房里也没什么可反对的了,看来成不成很快便有定论了。 好容易送走了若梅,得了片刻清净,若华也不能闲下来,吩咐纽儿去唤了宋婆子过来,问一问那田庄之事。 “回二小姐的话,奴婢去那庄子里瞧过了,二小姐问的话也都清清楚楚地打探过了,本该早早来回,只是这几日前院那边……”她没说下去。 若华点头道:“最近府里事多,你们也都忙得脚不沾地,这个我知道,你不必多说了,只管说那庄子的事。” “是,是。那庄子里共有五六户人家,都是临近的村子里的,原本雇了他们在庄子里看着枣子林的,可是不知道怎么,那枣子林的长势一年不如一年,如今竟然都坏了,数十亩地都荒着了,这五六户人也都没了差事可做,都寻思着另谋出路呢。”宋婆子娓娓道来。 若华皱着眉头,先前种过枣子,还都死了!那只怕是土壤出了问题,也不知道再种花能不能成活,想了一想才道:“那庄子租赁之事你可谈妥了。” “都谈妥了,那位主簿老爷原本还有些不情愿,后来实在是庄子小无人肯买,才答应了的,说好一年十两银子,再写个字据就成了。”宋婆子笑着道。 若华点点头,吩咐纽儿去房里取来银钱给宋婆子,纽儿苦着脸道:“连着刚送来的月例刚刚十两,这要是给了,只怕……” 若华不在意地打断她:“前几日不是得了不少的赏赐,你把那袋小银锞子给她就是了,只怕还有多。”又转过脸交代宋婆子:“多得你先留着,还会有差事要交给你去办,总能用得着。” 宋婆子就怕办完了田庄的事,自己就没理由再往二小姐跟前来,听这么一说,哪里能不喜欢,连忙应着,又接了纽儿递来的小包银锞子,眼珠一转,堆着笑又道:“奴婢有桩事原不该再提得,只是思来想去觉得还算妥当,少不得求二小姐给个恩典。” 她停了停道:“奴婢的当家的素来本分老实,又会料理花草什么的,现在前院帮着做些杂事,奴婢想着二小姐如今租了这庄子,又说是要种些花草什么的,就想求二小姐能让他得个差事,过去帮着照应一下。一来也能帮二小姐看看庄子,二来他还能帮着种花养草什么的。不知行不行?” 若华一听却是眼中一亮,这倒是件好事,原本那庄子自己就不能亲自照应,那边的几户人家也是先前留下的,只怕未必尽心,若是能有个可信之人帮着管也不错,何况还会些种植花草的技巧。 她也不着急,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笑着道:“原本我是想从舅舅家支几个人去庄子上看着的,如今你来说了,又是先前出过力的,少不得要给你这个脸面,也罢,你让他过去先安顿下来,替我照看一段时日,有什么事只管告诉你来回我。若是做得好了,自然有赏,做得不好也就不必在庄子上了,早早回府里打杂得好。” 这话却是半真半假,若华自然不可能到舅家讨人去管庄子,不妥当也不合规矩,只是也不能爽快地应了,不然怕宋婆子以为自己找不到别人,去了庄子上倒怠慢了,所以才这样说。 宋婆子又惊又喜,忙跪下谢了恩,喜不自胜地端着那小包银锞子出去了。 第五十三章 戴府 一早大夫人便打发人来催,让若华换了体面的衣裳跟着她一同去戴府。 若华心里奇怪,又不好直接问,只得问前来传话的紫芸道:“只我一人去么,其他的小姐可都去?” 紫芸笑道:“三小姐、四小姐都去的,只是六小姐说身上不好,不便过去。” 若华这才微微放心了些,自打前次戴夫人过来府里,送了诸位小姐见面礼,分到各房的时候自己这里却偏偏多出一对步摇来,反倒是若瑶若梅几人都是一样的,从此心里便留了个心眼,但凡与戴府有关之事都极为慎重。 她换了件藕荷色梅花褙子,又挽了寻常的双燕髻,素淡着脸就要出门却见紫芸传完话后并没有告退回香福园去,反倒留在房里打量着她的打扮。 若华心里很是奇怪,自妆镜前转回脸来,有些奇怪地问道:“可还有事?” 紫芸笑的有些为难,只得上前道:“大夫人交代下来,定要让小姐收拾妥当了再出门去,不能嫌麻烦,还吩咐了奴婢来替小姐梳妆。” 若华瞧了瞧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呀,心里有了计较,只怕大夫人不会平白交代了这么一句,只是如今不好直接驳回,只得笑道:“我素来穿的素净,不习惯那些花花俏俏的,不必太过妆点了。” 紫芸却是一早就得了大夫人的命令,自然不敢怠慢,只得陪笑道;“二小姐生的一副好模样,平常自然不需太多妆点,只是如今出府拜访只怕还得再点缀点缀才好,不如把前次戴夫人送来的那对嵌宝金步摇戴上,也就不觉得太过素了,您看可好?” 若华更是吃惊,这么明着要自己戴着那对多出来的金步摇去戴府,只怕真的另有深意,难道那对金步摇有什么不妥么?也不好直接点破,见紫芸这模样分明是大夫人吩咐过的,若华心思飞转,很快笑道:“果然不错,那就戴那对步摇过去吧。” 瑾梅自匣子里取了那对嵌宝金凤蝶步摇,小心地替若华簪上,又用桂花香油抿了抿鬓角,从镜子里瞧着妥帖了,若华才站起身来,笑着道;“那咱们走吧?” 紫芸暗暗松了口气,忙堆起笑道:“二小姐请随奴婢来,大夫人已经带着三小姐、四小姐在前院马车上等着了。”若华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走出房去,紫芸忙跟了上去。 上了马车,果然见大夫人与若瑶若梅等在上面了,只是这才大夫人却似变了个人一般,也不责怪了,只是上下打量了若华一番,直到目光扫到了她头上明晃晃的一对步摇,这才露出一丝笑来,点头道;“快坐好吧,该走了。” 若华答应着在若瑶与若梅之间坐下,目光掠过一旁的若瑶,果然不出所料,这次她再不似当初去王家见郡主之时,穿的那么华贵鲜艳,这次她只穿着寻常的秋香色云纹褙子,头上也是云髻,戴着一支珠钗,再无旁的妆点,瞧着丝毫也不出挑。 看来大夫人这回又有什么打算了,特意让自己戴上那两支步摇,又交代若瑶做寻常打扮,不惹人注意,难道戴府对这几位小姐有什么目的?若华猛然记起那日戴夫人说过,她府里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难道是……只是这戴家说起来已经算是极为不错的人家,若是能嫁到戴家做正房也算是门当户对,为何大夫人要如此安排,刻意不让若瑶被选中? 若华坐在车上心思复杂,一路只顾着想这里面的缘故,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有若瑶与若梅二人间或说上几句,不知怎么说到了顾明俊中举之事上了。 “昨日顾大少爷过来了,我瞧着四妹妹很是欢喜地模样,只可惜未婚夫妻不能单独相会,只怕有私相授受之嫌。”若瑶素来看不得若梅在府里事事与她相争,得了机会就要刺她一下。 若梅又岂是好相与的,瞟了她一眼道:“三姐姐这话说得真是失礼,我与顾大少爷清清白白,不曾做过什么私相授受之事,他过来也是应了老太太的帖子,难不成倒是老太太错了?” 若瑶冷哼一声:“不过是个孝廉,只怕会试未必能中呢,到时候你再得意也不迟,犯不着时时拿出来炫耀,还未成婚呢。” 大夫人越听越不对,呵斥道:“休要胡说,哪有未出阁的小姐说出这些话来。” 若梅本就是二房的小姐,对大夫人的呵斥混不放在心上,冷笑一声道:“别打量你的心思没人知道,只可惜未必能成呢。” 大夫人气的脸色有些发青,怒道:“若梅你若再胡说,我便让马车回转府里,把你先送回去交给你母亲好好管教,以后也不必出门了。” 若梅这才不情愿地闭上嘴,别过脸去不看马车里的几人,若瑶却是一脸得意地笑了起来。 倒是若华对刚才若梅的话留了心,难道大夫人一早就对若瑶有了打算,故而此次去戴府才会有这些安排,为的就是不让戴夫人挑中若瑶,而找了自己做替罪羊?这样想来倒是前后都想通了,不过到底大夫人打算让若瑶嫁到哪一家去,莫不是极为了不得的人家,不然若梅也不会说出“未必能成”的话来。看来有机会还得向若梅套套话,不然自己再不防着些就真的被大夫人做了垡子了。 走了好一会,跟车的婆子在马车外道:“夫人,戴府到了。” 大夫人忙整了整衣裳,就着撩开的帘子出去了,若瑶忙也跟了上去,若梅也紧跟其后,倒是若华却不急不忙地撩开一线窗缝,好奇地瞧向那戴府,只见院落重叠,牌楼高耸,豪华竟然不在王家之下,这倒是叫若华小小吃了一惊。 戴府正大门前戴夫人早就带了丫头婆子候着了,见杜家马车一到,便笑吟吟地迎上前来,倒让刚下马车的大夫人吓了一跳,慌忙带着若瑶若梅行礼。马车上的若华反手取下了头上的一对步摇拢在袖中,这才款款步出马车去,行到大夫人身后,娇声软语:“若华给夫人请安。”说着抬头秋波盈盈地望向戴夫人,全然是一副期盼的神色。 第五十四章 究竟给谁说亲? 戴夫人被忽然出现的若华吓了一跳,仔细地打量了一会才想起是那次在杜家见过的二小姐,又见她眼巴巴瞧着自己,顿时笑得有些僵硬,眉间不自觉地有些微微皱起,点头道:“快起来,二小姐多礼了。” 大夫人自然乐得若华主动,忙拉起她手上微微用力推到戴夫人跟前去,笑着道:“若华自来是个伶俐的,这次可得陪夫人好好说说话。”戴夫人心里更是疑惑,却是笑着引着杜家夫人与几位小姐进了府去。 进了门才知方才轿子停的地方并非戴府正门,却是仪门,跟着戴夫人绕过垂花门,又经穿堂,最后在一处小花厅坐下后,便有丫头们端了茶点陆续送上桌来。 戴夫人坐下后向着一旁的小丫头道:“贵客来了,去请大奶奶过来。”小丫头应着下去了。戴夫人这才笑着向大夫人道:“如今我把府里的事多交给她了,自己躲了清闲。” 大夫人显然也是没想到这戴家大少爷是娶过亲的了,那戴夫人有意要给二少爷说亲了。她应和着笑道:“夫人是个有福气的,能有如此孝子贤媳自然是乐得清闲了。” 戴夫人笑开了花,望着一旁坐着的三位杜家小姐道:“还是杜夫人您有福气,府里有这么些如花似玉的小姐,又是贴心乖巧,哪里能不喜欢呢。” 正说着,只听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个丫头打起帘子来,一位穿着缕金百蝶穿花阔袖褙子,玫瑰紫撒花月华裙的年轻女子噙着笑意迈进厅来,一时间只让人觉得华贵非常,艳丽无双。 “母亲真是偏心,却是带着妹妹们在这里会贵客,倒把我独独丢下,却是撂下一摊子事来。”那位大奶奶一开口便是嗔怪,只是脸上却是笑语嫣然。 若华吃了一惊,这位少奶奶倒是不客气,当着客人的面就如此说话,却不怕戴夫人见怪,还有她口中的“妹妹”莫非是指戴夫人身边立着的那几位,瞧她们的打扮不似丫头,却也不比正经主子,莫非是侧室? 只听戴夫人笑骂道:“还不去给贵客见礼,却来我这嚼舌,这不是请了你过来了。” 大奶奶这才依言上前给大夫人福身请安,戴夫人在一旁介绍道:“她娘家是参知政事沈大人府上,是沈大人的嫡亲孙女,肃王妃的亲侄女。” 大夫人一听哪里还敢受她的礼,慌忙起身避开去,口中道:“使不得,使不得。” 戴夫人一把按住她:“有什么使不得的,这里只叙家礼,你是长辈自当受她一礼。” 大奶奶笑着请了安,又跟若华姐妹见了平礼,这才在戴夫人身边坐下了。 戴夫人见人都来了,这才开了话匣子叹道:“原本想请了王夫人一齐过来小聚,可是她府里二奶奶还没出杖期,多有不便也就不来了。不过她倒是向我夸赞了一通杜大小姐,说是得体能干,很得心意呢。” 大夫人忙自谦几句:“都是王夫人瞧得起她,哪里当得起这么夸奖。” 大奶奶在一旁插嘴道:“那也是杜夫人教导地好,我瞧这几位杜家妹妹都是模样出挑性情周全的,倒不如许一个给咱们府里,可不是极好的事?” 大夫人和杜家三位小姐顿时都是一怔,有些不知所措地互相瞧了一眼,大夫人笑着道:“大奶奶太过奖了。”却不接大奶奶的口。 戴夫人此时笑了出来:“你倒是想,只是求了人家小姐过来给谁呢?难不成给你二弟?” 大奶奶也是瞧见了大夫人与三位小姐的脸色,知道她们必然是想岔了,自己先说开来了:“大夫人别见怪,我不过是说笑罢了,二弟如今不过八岁,自然是不能求了妹妹过来。”她用手绢捂着嘴笑着。 大夫人似乎松了口气,却又有些疑惑,只能笑着道:“大奶奶真是爱说笑,若是能结门亲事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怕夫人和您瞧不上才是呢。” 戴夫人拉着大夫人的手笑道:“你可别介意,她素来没心没肺惯了的,可别吓着了诸位小姐。” 若华在一旁听着她们说话,低着头一副害羞的模样,心里却很是奇怪,这戴夫人难道并非是打算为自己的儿子求娶,那她为何要这般殷勤地请了杜家人过来,又对这几位小姐不住地打量着,以至于就连大夫人都误会,要推了自己出来当幌子。 大奶奶瞧了瞧外头,笑着道:“杜夫人与几位妹妹难得过来,自然要留了饭再走,我已经吩咐下去了,索性就在花厅里摆了饭。只是现在时辰尚早,不如母亲您陪着大夫人在这说话,我带着几位妹妹去我那边坐一坐可好?” 戴夫人笑道:“早就知道你是个坐不住的,罢了,也不拘着你们陪着我们了,你可得好生陪着三位小姐。” 大奶奶笑着起身,一叠声地应着:“母亲就放心吧,哪里敢慢待妹妹们。大夫人您宽坐,我们去去便回。” 大夫人虽然听说戴夫人不是为了求亲之事,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奈何戴夫人已经这样说了,只得笑道:“有劳大奶奶了。” 出了花厅,便有翠幄青衣小轿在厅前候着了,若华知道这下怕是要去的远了,便随众人上了轿,有婆子上前抬着轿子缓缓前行,一路经过数座院落,或清雅幽静,或堂皇大气,景致是极好的。 好一会小轿停了下来,随行的婆子上前打了轿帘,扶了若华出来,转过云石大插屏,却是两间抱厦,两边是穿山游廊厢房,见她们过来,房里的丫头们都齐齐出来,福身拜倒。 若华姐妹三人跟着戴大奶奶一路进来,只觉得雕梁画栋,新奇巧妙难以言语,以若华看来,这里的陈设装点丝毫不下于荣亲王府,让她好生吃惊。 “那边是书房,里面倒是藏书颇多,还摆着不少西洋传来的小玩意,很是稀奇呢。”大奶奶回身指向不远处的一处花枝掩映的小三间。说着又领着几位小姐进了内堂去。 也不过是闲聊几句,若华不大开口,只听若瑶、若梅与大奶奶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那大奶奶自回了房之后倒不似在花厅时那么精神了,只是歪在美人榻上,让小丫头跪在一旁给她捶着腿,一边还强打起精神来陪着若瑶、若梅说话,目光却不时扫过一旁沉默坐着的若华。 好一会大奶奶忽然一拍手惊道:“瞧我这记性,前日就听母亲说要请你们几位过来。我都备下了见面礼的,这会子倒给忘了,真真是没有记性。” 若华等人少不得起身婉拒道不敢当,使不得之类的话。大奶奶却不由分说地让她们坐下,嗔道:“莫不是嫌弃我送的不够好,这才不要?” 见若华等人不好再推拒了,才又道:“这府里的事多,一忙起来便不沾地,倒忘了搁在哪了。春梅,”她向身后唤了一声。 一个俏生生的丫头忙答应着上前来:“奶奶有何吩咐?” “你可还记得送给三位小姐的见面礼搁在哪里了?怎么你今日也不提醒我一声,倒是让我白手见了几位妹妹,怪没脸的。” 那丫头笑了起来,露出脸上两只酒涡:“奶奶一早便去了前院处置中馈之事,哪里有空闲听奴婢说一句,好在奴婢昨日见到了,都收好了,放在书房的小屉子里,只是那料子却有好些花色,奴婢不敢擅自拿主意,只得都封上放在桌案上。” 大奶奶偏头想了想,转过脸来却是对着若瑶道:“好妹妹,素来听闻你是个有眼力的,那料子还是你过去瞧瞧,替二小姐、四小姐都挑上几匹,也好全了我这点子心意。”她顿了顿,“原该我陪着过去的,只是实在是倦得厉害,懒怠动弹,省不得告个罪讨个轻松,就让春梅陪着你过去挑可好?” 杜家的三位小姐面面相觑,这是怎么说的,本来这见面礼就该主人家准备好送的,如今却要自己去挑,还偏偏挑中了若瑶。若华微微蹙眉,这戴家只怕还是有什么打算才是。 若瑶最为为难,她来的时候大夫人就细细交代了她,到了戴家要千万小心不要出头,只管跟着若华与若梅就是,可是这戴大奶奶却又偏偏挑着自己去瞧那料子,分明这里面有什么缘故,却又不好拒绝。 她扯起一丝笑道:“大奶奶这般抬爱,我少不得要听了吩咐,只是我素来是个没什么主意的,只怕挑不出好的来,倒辜负了大奶奶的美意。不如二姐姐你也陪着我去吧,一起去瞧瞧那花色,让四妹妹在这里陪大奶奶说话就是了。” 她伸手便拉住了若华,紧紧攥住了她的袖子,语气不容若华拒绝,若华脸色一肃,却瞧向大奶奶,只见戴大奶奶也有些吃惊,眼中还闪过一抹迟疑,终究是笑了起来:“也好,就让二小姐陪着你去吧,也好帮着拿个主意。” 若华心底暗暗叫苦,这戴家打的分明是若瑶的主意,若瑶却不管不顾连自己一起拖下水来,如今连拒绝都不行,只能咬牙硬着头皮过去瞧瞧了,却不知那边究竟是什么,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第五十五章 逼问真相 若华与若瑶二人各怀心思,跟着春梅一起向先前大奶奶所指的书房走去。若华脸色冰冷,没有出声,只是在想着一会该如何脱身,若瑶倒是一派寻常模样。 转过抄手游廊,进了书房正间,若华姐妹二人脸色都有些紧张,只怕里面有什么蹊跷,只是春梅引着她们进去,里面不过是寻常书房的模样,四面博古书架,古玩摆件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春梅恭恭敬敬地请她二人坐下,有端出数匹颜色鲜艳花样新巧的料子上来,笑着道:“这是大奶奶自参事府里新得的料子,说是蜀中送来京中的单丝罗,拢共才得了这么八匹,听说几位小姐要来,大奶奶一早就打发奴婢端了出来,要给小姐们做见面礼呢。” 若华轻笑道:“多谢大奶奶的美意了。” 若瑶坐在一旁,瞧着流光添彩的罗绮料子,也看的有些舍不得移开眼去,口中道:“果真是好看得紧。”伸手轻轻摸了摸单丝罗,颇有些爱不释手。 若华却并没有多看那料子,却是目光警觉地扫过书房侧边那垂着玉竹帘的小间,以她的耳力分明听出来那里面有人,尽管里面的人没有发出声响,但是那悉悉索索地衣服摩擦声却逃不过若华的耳朵。 这大奶奶刻意引了若瑶到这间书房来,书房里间还藏了人,加之之前戴夫人的种种举动,不能不让人觉得这些都是安排好了的,为的是要在若瑶身上打什么主意,只是自己却被牵扯进来,要怎么才能脱身? 春梅看着若瑶对那单丝罗十分喜欢,便笑着道:“二位小姐宽坐,奴婢去端茶来。” 若瑶自然是不在意,点点头,继续挑着那些料子,一心想要挑一匹颜色鲜艳又衬自己的料子来,再加上她进门时就已经瞧过了,这书房里的确没有什么不对的,也就不那么提防了。 若华却惊叫一声,很是慌乱的模样,急着道:“我的步摇怎么不见了,方才不是还在头上的。” 若瑶有些厌恶地抬起头看了若华一眼,很是看不惯若华的大惊小怪,没好气地道:“二姐姐又怎么了,这可不是府里,别没得让人看了笑话。” 若华低着眉眼,一副委屈的模样,口中嘀咕道:“那可是上好的赤金嵌宝步摇,可得好几两金子一支呢,现在怎么就没了。” 她回手拉住春梅道:“好姐姐,不如你带我去找一找吧,方才在大奶奶那还有的,一准是掉在路上了,还是去找一找吧。” 春梅素日跟着戴大奶奶见惯了金银之物,又管着银钱的钥匙,哪里把一支寻常的金步摇放在眼里,见若华一脸心痛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嗤笑,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小姐,连这么点子东西都当做天大的事来看。只是面上还是得笑着道:“那奴婢陪小姐过去找一找,指不定是松了下来,落在哪一处了。”若华连连点头,满是期盼地拉着春梅出了房去。 若瑶瞧了她们一眼,也不搭理,低下头满心喜欢地摸着那一匹匹料子,却忍不住想着若是能都归了自己该有多好。 且说春梅引着若华向来时的抄手游廊上走去,口中道:“二小姐您只管安心,若真是在咱们府里落下了步摇,断断不会有人拾了去,大奶奶房里的丫头婆子们素来规矩严,漫说是一支步摇,就是真金白银地撂在这园子里也是没人敢贪心捡了去的。” 若华没有理会她话里那明里暗里的意思,只是四下探看着,待走到一处竹林掩映的游廊转角处,四下没有丫头经过,她猛地停下了步子,一把拽住了春梅的手,紧紧攥住她的手腕,眼中满是厉色,压低声音喝问道:“书房里究竟藏着何人?给我从实说来!” 春梅吓了一跳,唬地脸色都白了,口中结结巴巴道:“杜小姐你……你这是做什么?”她张口就要尖叫。 却被若华冷冷地一句话给堵上了嘴:“你若敢叫人来,我便说你偷了我的金步摇,要是吵到大奶奶那,你觉着她会为了你个丫头得罪我们杜家吗?” 春梅脸色难看之极,口中道:“杜小姐你究竟要做什么,奴婢,奴婢没有偷你的金步摇。” 若华露出一抹冷笑:“我要知道那书房里间究竟藏了什么人,大奶奶打得什么主意,为何要引了我三妹过来?你最好快些说出来,不然我的耐心可是不太好的。”她攥住春梅的手又用力收紧了几分。 春梅眼中滚出泪来,不知是痛的还是吓得,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位杜家二小姐全然不像是外表看起来那么愚钝无知,竟然还有这般手段和胆识,一口喝破了大奶奶的打算。如今自己一个丫头被她拿捏住,自然是讨不了好去,只得带着哭腔道:“奴婢,奴婢不敢说,大奶奶若是知道奴婢胡说,会要了奴婢的命去的。求小姐您高抬贵手,放过奴婢吧。” 若华扬眉道:“好,既然你不说,那咱们现在就去见大奶奶,就说你偷了我的金步摇,若是你有胆子就把刚才的事说给大奶奶与我母亲听一听。” 春梅不禁打了个哆嗦,若是让杜夫人知道了这事,只怕大奶奶更加饶不过她。她终于哭了出来:“奴婢说就是了,是大奶奶今儿一早便把园子里的丫头们都安排了差事打发出去,只有奴婢在跟前伺候,然后便瞧见大少爷引着一位大人进了园子,去了书房。过了好一会,才看见大少爷出去了,却没有瞧见那位大人,那书房里的人怕就是那位大人了。” 大人?!若华一惊,是个男子,忙追问道:“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春梅摇摇头,泣声道:“奴婢不知,只是见那人穿得极好,大少爷对他很是恭敬,还称呼他爷,怕是哪位了不得的人物才是。” 被戴家大少爷称作爷!让大奶奶亲自安排!了不得的人物!这么串起来一想,答案只有一个,书房里的人是与戴家有来往的肃郡王!若华被这个猜测吓得愣了。 片刻回过神来,她来不及再多想,只是狠狠撂下句话:“你自个儿明白若是让大奶奶知道你把事情说与我听了是什么下场,此事你我都闭嘴不说,自然不会让人发现。” 春梅战战兢兢地应了,却见若华提起裙摆小跑着向书房方向跑去,完全没有小姐的做派,不由地看得愣了,心里对这位杜家二小姐很是迷惑。 加更:第五十六章 肃郡王的心思 待到若华大步跨进书房时,只见若瑶依旧坐在位上,手边却已经搁着好几匹料子了,各种花色都有,想来是挑好了。见她急急忙忙进来,又禁不住皱起眉头:“二姐姐这么急急慌慌地是作什么,母亲见了一准要好好训斥一顿,丢了杜府的脸面。” 若华却是松了口气,还好来得及,那人还没有出来,她目光扫过里间的玉竹帘,果然见那帘子在微微晃动,帘子下赫然是一双杏黄蟒纹皂靴,那人分明已经走到帘子前面了,却因为若华的突然出现生生止住了脚步。 若华顾不得若瑶的暗讽,强自镇定地道:“时候不早了。怕是四妹妹那边也等得急了,母亲在戴夫人那也该念着了,不如走吧。” 若瑶有些不情愿地撇了撇嘴,只是的确是耽搁了好一会了,她站起身来道:“偏你知道时候,既然如此,那便走吧,省的你这样没规矩倒让戴府的下人瞧了笑话。” 若华忍住气,暂且不跟她计较,只是一把拉着她出了门去,自己却忍不住回头看向那里间的方向,只怕那人会不管不顾地走了出来。 里间的竹帘被挑起,里面的人果真走了出来,目光里有些晦暗莫名地盯着已经步上了抄手游廊的两名女子,脸色有些不好看了,那名穿着藕荷色衣裳的女子分明是已经瞧出自己在房里了,还打乱了原本的计划,倒是有些意思。微觑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兴味,紧紧盯着走得远了的若华。 若华拉着若瑶快步走着,只觉得如芒刺在背,像是被什么危险的东西盯上了,本能地有了警觉,幅度极小地微侧过脸去,只见远远的书房里站着一名穿着月白色蟒袍的男子,似乎就是他在盯着自己。想来就是那位肃郡王了,若华不敢再多看,只是脚下的步子越发快了,只想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若瑶被若华扯着走得飞快,很是不高兴地甩开手去:“你在做什么,你弄疼我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学得规矩,一点也没有礼貌教养,回头我就告诉母亲,定要好好教训你一番。” 若华见已经离那书房很远,前面就是先前的内堂,这才松了口气,也不再搭理若瑶了,自己一人向着内堂行去。若瑶落了个没趣,气咻咻地一跺脚,跟着进去了。 见她们撇下了春梅,二人自顾自回来了,美人榻上坐着的大奶奶吃了一惊,连笑容都有些不自然了,死死盯着她们:“两位妹妹怎么自个儿回来了,春梅那丫头怎么也不陪着呢,快坐下歇一歇。” 说话间春梅已经端着四匹布料和四个织锦荷包进来了,脸上堆了笑道:“二位小姐走得急了,奴婢急赶慢赶都没能赶上,倒是失了礼数。” 大奶奶看了春梅一眼,见她向自己微微摇头,心知事情未成,顿时焦急不已,又不能当着杜家姐妹的面表露出来,只得强笑道:“留了几位妹妹好一会了,那边也到时候摆饭了,不如咱们过去吧,倒叫夫人们等得急了。” 她支起身子下了美人榻,笑吟吟地挽起若瑶若梅,又招呼着若华出了内堂去。 这一顿饭吃得有些古怪,戴府准备的宴席自然是极好的,各种珍馐佳肴密密扎扎摆了一桌,戴夫人依旧十分热情,招呼着丫头给大夫人和三位小姐布菜,还让人取了上好的陈年秋露白来给大夫人品评,只是这桌上的气氛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大夫人原本见若瑶姐妹都好端端地过来了,心里松了松,只是觉着大奶奶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而一旁的若华却也有些神色肃穆,若瑶又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心里知道必然是有事,只是在戴府不方便多问,强打起精神与戴夫人应答着。 好容易熬到散了席,大夫人便带着三位小姐起身告辞,戴夫人倒是一脸恳切地挽留一番,终究还是送了她们到仪门前上了杜府的马车,这才回转进去。 “是怎么回事?”大夫人不等马车开动,便急急地问道。 “能有什么事,还不是二姐没规没距地让戴大奶奶心里不痛快了。”若瑶撇嘴没好气地道。 若华却没有出声辩驳,只是冷冷瞧了若瑶一眼,目光阴寒直看得若瑶不敢再多话,缩了脖子到一旁,心里却很是不甘心,想着要再在大夫人面前告上一状。 大夫人冷了脸,转向若华道:“你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你妹妹说得这样,是你失了规矩惹得大奶奶不痛快了?” 若华冷笑一声,只吐了五个字出来:“书房里有人。”便别过脸去不再理会大夫人与若瑶二人。 大夫人被这句话吓了一跳,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却知道若华这话必有深意,而且关系重大,急忙细细问了若瑶她们去了那边发生的事,点点滴滴都没有落下地问了,越听脸色越是难看,待到听完之后,再回想若华的那一句话,顿时身子凉了半截,今儿要不是被若华带了若瑶出来,只怕若瑶的名节就此败坏了。 戴府既然想出这种安排,要引了若瑶去书房,又有人藏在书房里,那必然是个男子不能大大方方相见的,若是若瑶落了单在那书房里碰见了那位男子,且不说他有没有什么不轨之意,就是清清白白地见面被人传了出去,那也是名节败坏,漫说是想要高攀荣亲王府,就是寻常的人家也是不会要的了,只能嫁给那个人了!这戴夫人究竟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害了若瑶么?!大夫人越想越气,指甲死死掐进肉里,几乎要攥出血来。 若华却在另一边思量着,肃郡王他为何要如此煞费苦心地安排,仅仅是因为看上了若瑶,想要单独相见再让戴夫人作保,要了她去么?他对杜家又是有什么打算,为何要在那么多官员之中独独看中了大老爷,还保举他做了工部员外郎?这一切都像个谜,她回想起在戴家的抄手游廊上看见的那个目光阴鸷的年轻男子,他究竟在打算什么?!看来要查探清楚,才知道该如何应对,毕竟自己也是杜家的人,逃脱不了干系。 第五十七章 二房的祸事 “二小姐,舅老爷府上差人送了帖子来,说是要接您过去住上几日,老太太已经应下了,请您去寿安居坐坐呢。”朱槿进来微福了福身笑道。 若华合上手中的《北朝域志》,深吸一口气,笑着道:“那便过去吧,别让老太太等得久了。”她吩咐了玉珠跟着自己过去,瑾梅几个便留在房里。 寿安居。“你舅舅一早便差了人送了帖子来,说是那边也是十分挂念你,好些年不曾见了,想接你过去住上几日。我就做主替你应了,也打发人跟你母亲说过了。毕竟是亲戚,再疏远了不好,你就过去住上几日再回来吧。”老太太倒是一脸舍不得地拉着若华的手道。 若华忙起身应了:“但凭老太太做主。” “你舅舅也是刚到京中,那边府里怕是准备得仓促,你还是带两个人过去伺候,也好不用劳动他们了。”老太太说着,向一旁的蓝琴点点头让她过来,才又道:“你身边的丫头也是才去的吟华苑,真正使得上的不多,这出门可不比在家中,让蓝琴跟着你一起去吧,她平日也是个伶俐的,必不会给你丢脸。” 若华一愣,笑着应了,又向着一旁的蓝琴笑道:“只是委屈姐姐了,要跟着我一起过去舅舅府里。” 蓝琴忙摇头道:“二小姐这是说哪里的话,怎么敢说委屈,能跟着二小姐也是奴婢的福气。” 若华瞧了一眼位上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心里却是暗暗警醒,只怕老太太送了蓝琴给自己,不仅仅是为了给自己添个人手伺候,还是另有一番用意在里面,毕竟舅舅的叶家与杜家可并不是什么好交情,要在一旁瞧着自己不要有半点行差踏错才是吧。 晚间,大夫人与二夫人也要过来寿安居陪着老太太用晚饭,若华本是要告退回吟华苑去,却被老太太笑着留下了:“就在这边用饭吧,省的还得让小厨再做,也好陪你母亲与婶母说说话。” 大夫人早早便过来了,一进门就笑着道:“今儿倒是躲了清闲,可以来陪老太太坐坐。” 老太太露出一丝笑意:“你来得正好,我把若华也留下来用饭,明儿叶家就要打发人接她过去小住几日,你有什么要交代的现在便说了吧,明日也不必让她去园子里了,倒是误了你的事。” 大夫人脸色一僵,又笑开来应着,这才看向若华,目光里全然没有笑意,口中道:“你素来也是个聪明地,虽然从前不大在我跟前,但我把你和若瑶瞧得是一样的,你舅舅家打发人来接你过去,也不好回绝了,你只管过去瞧瞧,愿意便留在那里小住个几日,若是觉着不便就打发人捎个信回来,府里会差人去接你。”又交代了些不可失礼,要守规矩的话都是赘述。 若华一一应了,脸上恭谨有加,却也知道前日去戴府的事让大夫人有所忌讳,怕自己真的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待自己特别宽厚一些,只是这未必就是好事。 大夫人心里也是恨得咬牙,这根眼中钉分明是在戴府里瞧见了什么知道了些事情,只是自己如何追问只是咬住不说,既然有心要隐瞒又为何要说出那书房有人的事,却还是当着二房的小姐面前说出来,让自己不敢有半点轻举妄动,却又时时记挂着这事,怕她会在什么时候将这事说了出来,不得不被她钳制着。 二夫人是快到摆饭的时候才来,双眼还微红,似是哭过一般,她强扯出笑容来跟老太太和大夫人见了礼,又让行礼的若华坐下,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全不似她平日口齿伶俐多话的模样。 老太太似乎也是瞧出来了,并没有戳穿她,只是问大夫人道:“老大今日不回来用饭了么?” 大夫人满脸是笑,瞄了一眼二夫人笑着道:“您不知道,自打老爷任了这工部员外郎,日日忙得昏天黑地,不过酉时不回府,就是这样还时不时有人递了帖子上门要求见呢,连我都难见着。” 老太太微微颔首,脸上也是欢喜之色:“如今管了工部营缮司,自然不同寻常,爷们忙一些也是应该的,你只要好好管着府里不让他操心便是了。” 又转过脸问二夫人:“老二怎么也不回府里用饭了?莫不是也有应酬?” 二夫人低着头,目光直直地瞧着手中被揉捏地不成样的手绢儿,低声道:“老爷他,他去畅园听戏去了,说是不会来用饭了。” 大夫人一听这话笑得更是得意,看起来这二房里一准又是为了二老爷那点子嗜好给闹开了,所以才会是这么副委屈的模样过来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道:“你好歹也劝着些,终究是身上有职位的人,怎么能成日里在那些优伶之中厮混,正经差事却不去办,这叫人听了去成何体统。” 二夫人不听则已,一听更是胸闷心肝绞着痛,忍不住滴下泪来:“老太太您还不知道老爷的性子,我劝过多少回了,哪里得过一次好脸,总是吵吵闹闹也不像个话。” 老太太冷哼了一声:“好了,一会子老二回来了你让他到寿安居来,就说我有话要与他说。现在不准提这些,好好地把饭给用了。” 正摆饭时,却听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叫声:“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老太太脸色一沉,对着朱槿道:“哪个在外面胡说乱叫的,你去瞧瞧,若是存心的便拖下去打死。”朱槿忙应着下去了。若华在一旁却吓了一跳,素日瞧着和善的老太太居然也有这样狠厉的一面。 外面人声嘈杂,好一会才见朱槿撩了帘子进来,脸色却是焦急地紧,上前便福身道:“老太太,前院传了消息来,说是二老爷出事了,打发人回府来请大老爷过去瞧瞧,只是大老爷如今不在府里,故而才传到了寿安居来。” 别人倒也罢了,只是二夫人吓得手中的乌木箸都掉在了桌子上,顾不得规矩,一叠声地追问朱槿道:“出了什么事,二老爷人呢?怎么不见回来?” 老太太也急得什么似地,问道:“你快说呀,究竟是什么事,也好打发人去寻大老爷回来。” 朱槿咬咬牙,低声道:“说是二老爷在畅园跟人起了争执,还动了手,把那人给打坏了,如今不知是死是活,被人扭送道顺天府见官去了。” 一时间惊得房中众人都回不过神来,倒是二夫人先哭了出来:“怎么就动手了,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如今可怎么是好……” 老太太也是一脸煞白,身子摇摇晃晃,若华忙上前扶住老太太,一边低声劝慰着,一边看向一旁的大夫人,却见她一脸平淡,隐隐还藏着一丝讥笑的模样,丝毫没有打算要管这事的样子,心里很是不屑,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那点子争强好胜内斗的事,却不想想若是二老爷出了事,杜家上下没一个能得了好去。 若华先定了定心,对朱槿道:“如今事急从权,你赶紧差人去工部衙门请了大老爷回来,把事情的始末说与老爷听,另外派个人去顺天府打探下情形,要知道那人究竟是死是活,二老爷有没有受伤,具体情形如何,都要知道。”朱槿也是有些慌了,连连点头应了。 若华才又道:“把方才来传话的人给扣下,打一顿板子好生关在柴房里去!这里是内院,哪里有知道了消息一路大呼小叫地过来的,分明是要乱了人心,这本来还不知道就里,或许没什么事经她这么乱喊乱叫的,明儿个就不知道传出什么话去。还气得老太太身子不好,吓坏了两位夫人。” 大夫人一听若华的话,顿时心头火起,自己执掌中馈这些事论理都该自己来做,她一个小姐凭什么越俎代庖。瞪起眼正要说话,却听撑着若华手上的老太太声音低弱地道:“二小姐说得极是,就照着说的办,快去!”朱槿忙应着退了下去安排诸人去处置。 大夫人哑了口,瞪了若华一眼,闷声坐在位上。二夫人却有些感激地看着若华,方才若华的话分明是帮自己打了掩饰,她心里是明白的。 扶着老太太的若华却眉头紧皱,二房如今出了事,只怕明日去舅舅家未必能成行,那么打探肃郡王的事又要拖延了么?果真是个多事之秋。 加更:第五十八章 竟然是为了个戏子! 一时间房里的人都戚戚然不敢开口,大夫人依旧是满脸阴沉坐在位上不开口,二夫人早已哭成了泪人,呜呜咽咽地抽泣着。老太太却是气的厉害了,揉着胸口让若华与蓝琴扶了自己到房里的罗汉床上歇着去了。 见老太太身上不好,两位夫人也不敢就这么着走了,只得都留在寿安居陪着,却也是各怀心思坐在外间,互不开口。 好容易等到蓝琴出来,向着两位夫人福了福身,道:“老太太吩咐下来,有二小姐在,二位夫人不必陪着,都回房去好好照料着,还交代各房里不许传出什么话来。” 大夫人一听这话,抬脚便走了,她急着要去给杜宏昌传递消息,让他千万别被这档子事给拖了下去,若是闹大了,只怕会连累了长房这边。 二夫人也扶着花巧的手揩干净了眼泪,慢慢走回房去了,终究还是要等消息回来,才知道是怎么个回事。 内间里,老太太脸色十分难看,靠着福寿引枕躺在罗汉床上,半闭着眼歇着。若华低声问了蓝琴老太太平日用的药,心里有了大概的了解,多半也是旧年便有的病根,平日里不能过于激动,不然会头昏心痛。 在和蓝琴一同服饰老太太用了药歇下后,若华出了内间走到正堂坐下,招来朱槿问道:“去探听消息的人可回来了?情形如何?” 朱槿早已是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看见若华镇定从容的模样,心里才有了些底气,上前低声道:“回二小姐的话,那去顺天府问消息的管事已经回来了,说是瞧见二老爷身上尚好,不见有什么伤,只是那被打伤的人是盐课提举司一名副提举大人家的少爷,如今已经被送去医馆里了,说是伤的极重,跟着二老爷去的两名小厮如今都已经被顺天府收押了,只是二老爷有职位在身,才没有入监,却也被扣下了。” 若华吓了一跳,万万想不到事情竟然如此严重,对方也是名官家子弟,忙追问道:“究竟是怎么起了争执的,是谁先动的手。” 朱槿未答先红了脸,却知道事情紧急容不得避讳,只得低声道:“那人使了点银钱问到了,说是二老爷在畅园包了个唱玉镜台的伶官,每日都陪着听唱打茶围,今儿不知怎么地,那位副提举的少爷却也瞧上那位伶官,点了那出玉镜台指名要听他唱,二老爷便不依,就这么起了争执。若说动手,”她面露难色,更低声地道:“却听人说是二老爷身边的小厮先起的头,用茶盏砸破了对方的头,见了血,才闹大了。” 若华越听越是一肚子气,这位二老爷素日不常见,竟然想不到是这么个纨绔子弟的习气,居然还在戏园子里养了戏子,还为了个戏子跟人打了起来,现在倒好了自己被押在了顺天府里,过错全在这边,连说理都没法说。 “那伶官人呢?”若那伶官肯遮掩一番,不至于将二老爷包了他的事点明也倒罢了,若是一股脑都揭出来,只怕二老爷在伤人之上还有更多罪名。 “说是出事后便不见了踪影,也没能打探到去了何处,就连畅园的人都没见着他。”朱槿道。 这倒成了棘手的事,若华深吸口气又道:“那大老爷那边呢,可有请他去瞧瞧?” “大老爷倒是过去了,只是如今还未有消息回来,二房那边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二夫人哭的几乎厥过去,下面的丫头婆子们也都乱糟糟的,大夫人却说是二房的事,不便插手。”朱槿索性都说明白了。 若华叹了口气,真是出了事便瞧得出人来,二夫人素日也是个要强的,偏生遇见事就乱了方寸,大夫人更不必说,完全不理会,只当看笑话一般,如今老太太身子不好,自然不能为了这事去惊动她,否则怕是更加糟糕。她想了想道:“你去把四小姐请过来,就说我有事要与他说。”朱槿眼中一亮,忙应下了转身出去。 没过一会,若梅便也红肿着眼跟着朱槿进来,给若华见了礼神色惶惶地坐下了。 若华瞧她的模样,也知道这么个未出阁的小姐年纪尚小,遇上这事自然也是好一番惊吓,只得劝慰道:“四妹妹不必太过担心,如今大老爷已经赶去顺天府了,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 “二姐姐,怎么就出了这事呢,我问过母亲,只是她什么也不肯说,我,我怪害怕的。”若梅戚戚然道。 若华叹了口气,如今府里乱糟糟的,二房那边自己自然是不好多管,只是若不约束着那些下人,只怕顺天府那边还没什么消息,府里先乱了阵脚。她只得柔声道:“二夫人必然是太过担心二老爷,一时没了主张,可是府里不能自己乱了,如今底下人都得了消息,却都听得一知半解,不定说成了什么模样,若是一不小心传出府去,于二老爷声誉有损。” 她盯着若梅道:“如今二夫人分身无暇,这二房那边还要靠你多多费心才是,不能在这么个节骨眼上出了岔子。” 若梅吃惊地抬起头来:“我?我从没管过这些事,怕做不好。” 若华拍拍她的手:“你是二房里的小姐,比若芳又大上两岁,自然是交给你来处置,也不必太过担忧,横竖还有老太太,还有大夫人在,有什么事你思量不过来便来寿安居,我和朱槿姐姐也能帮着想想。”语气里满是鼓励之意。 若梅咬着下唇,也知道这时节自在堂那边早已乱得不成样子,自己若再不想法子整治一番,只怕真要出事了,她点点头,语气恳切地道:“二姐姐你可得帮着我,我怕我做不好。”若华笑着点点头。 待到安顿好一切,若华才回了吟华苑,却已是有些疲惫了,揉了揉额角,轻轻一叹,这一天的事真是不少,看情形明日是去不了舅舅那边了,只是这打探消息的事还是要设法才行,这事可拖不得,现今府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只怕肃郡王未必不在上面动心思,总要知道他的目的,才好提防。 第五十九章 成行 这一夜对于杜府来说都可谓是不眠之夜,却是各为各的心思。杜洪昌与杜洪茂都没有回府,回来送消息的管事进进出出,香福园与自在堂也都点了一夜的灯,直到天明。 一早大夫人便打发了紫芸过来,说是叶家的马车已经到了内院门前了,让她带上丫头去叶家,府里的事不必挂心了。 若华愣了愣,不由地露出一丝冷笑,这大夫人是被自己昨日的决断给吓住了,只怕自己会插手府里的事,故而一早便打发了人过来要送了自己去舅舅家。 若华也懒得多说,只是向紫芸笑着道:“那便请姐姐使人将我房里几样要带去舅舅家的衣物与见面礼给送到车上去吧,我去寿安居向老太太拜别。”紫芸忙应着,早就带了婆子过来,让他们跟着瑾梅去取箱笼。 寿安居正房,老太太脸色较前日稍稍缓过一些,只是依旧是有些憔悴,额上皱纹益发地深了,她握着若华的手,叹道:“原本这府里出了这么些事,你又是个有主意的,有意要留着你在府里也好帮衬一下,只是你母亲说舅老爷那边已经打发了婆子和马车过来,若是没有个交待只怕失了礼去,也只好让你过去了,倒也能清净几日,待这边事了了再接你回来,也不必跟着担惊受怕了。” 若华倒是一阵心酸,虽然自己并非本尊,跟这位老祖母也不是自小的情分,只是自打来了这边一直就依靠着老太太,才险险躲过几次被人谋算,日子也好了不少,如今二老爷出了事,老太太正是要人分忧之时,自己却去了舅舅家,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老太太约莫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拍拍她的手:“府里还有你母亲和若梅她们帮着瞧着,不会有事的,你只管去吧。”又回头交待了蓝琴:“好生伺候二小姐,到了那边只管照着那边的规矩做……”蓝琴也一一点头应了。 朱槿打了帘子进来,脚下步子匆忙,上前福了福道:“老太太,大老爷和二老爷回来了。” 老太太眼前一亮,直起身子问道:“人呢,人在哪呢?” 朱槿忙道:“刚下了马车,往这边来了。” 话音未落,便见秀芳打了帘子,杜洪昌当先一步进来了,只是脸色十分难看,二老爷杜洪茂也跟在后面,却全然没有往日的威风自得,一身靛蓝刻丝便袍皱得不成样子,衣袖处还被扯烂了好几处,头发也是蓬乱着,狼狈不堪地站在杜洪昌身后,有些不敢上前。 若华见此情形,心知自己在这必然是不方便,忙起身给两位老爷见了礼,又回转过身来福了福道:“老太太,舅舅府里差来的车马已经在内院门前了,怕是不好久等,若华这便去了,还望您多多保重,过几日若华回来再给您磕头。” 老太太此时瞧着二老爷那副不成体统的模样,已是又气又急,向着若华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了。 倒是杜洪昌唤住若华问了几句,知道她是去舅舅家,眉间微蹙,却是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来,点头道:“你舅舅也是刚到京中,你去了好生听他吩咐,不可惹出什么乱子来。” 若华暗暗吃了一惊,大老爷对舅舅的态度还真是好得让人奇怪,分明是旧时夺人家产,早就不敢往来的人,却又态度大变,不说巴结,这明里暗里不敢得罪的模样,只怕真有什么缘故才是。她低声应了,这才告退出去了。 叶家差来的婆子早早就等在内院门前了,见若华带着瑾梅和蓝琴过来,忙迎了上去,笑着给若华见了礼:“这位便是表小姐了吧,老爷和夫人一早便交代奴婢来府里接您过去,那边也是早就准备好了厢房了,只等小姐过去住下。” 若华笑着点点头,却听出那婆子口音不似京都人氏,便问道:“你是从前便在叶家的么?” 婆子笑着应道:“表小姐好耳力,奴婢是叶家的家仆,从前在扬州便跟在夫人身边了。” 若华这才知道这位来接自己的居然是舅母身边的管事婆子,忙让瑾梅自贴身荷包里取了两个银锞子塞了过去,口中道:“我年纪小,又少去舅家,连舅母身边的人都不识得,大娘莫要怪我。” 那婆子却执意不肯要,恳切地道:“表小姐这是折杀奴婢呢,夫人今儿特特叮嘱了奴婢一定要好好接了小姐回去,这本就是奴婢的本份事儿,哪里敢受小姐的赏。”又请了若华上马车里坐下,自己却要跟在一旁走着去叶府。 若华见她坚持不收赏钱,只得罢了,却吩咐了一定要让她上来马车里一同坐下:“这马车宽敞,也不必讲究那些虚礼了,大娘快上来一起坐着,我也好听大娘说说旧闻。” 婆子也不再推拒了,笑着上来告了罪,侧着身坐在偏座上,却是叹道:“一晃眼竟也有十数年了,从前奴婢跟着夫人还见过一次表小姐,只是那时您还在襁褓之中,如今却是花容月貌的好模样,真真像极了姑奶奶年轻时的模样。” 若华哪里知道这些,只得低声道:“大娘在舅母身边也有好些年头了吧?” 婆子点点头:“奴婢是夫人的陪房,自夫人未出阁时就在身边伺候着,算来也有快二十年了。” “舅舅上回来府里时曾说起昔年在平阳府任职,为何舅母未曾跟着去任上呢?”若华一脸好奇的模样。 婆子低声一叹:“表小姐您自然是不知的,老爷从前是在军中效力,平阳府那边又时时有流寇为乱,夫人与女眷都是不便去的。老爷在平阳府整整待了八年,好容易回了京中来,虽然是功名在外,却也弄得浑身的伤。”她啧啧叹道,“您是不知道,这些年夫人独自在扬州撑着叶家有多艰辛。” 若华微微颔首,原来舅舅是得了军功才能进京任职,是生死搏杀得来的荣耀,不似杜家两位都是捐官。因为自己从前相似的经历,倒叫若华不禁对这位不甚了解的舅舅有了不少好感。 那婆子又挑了些昔年的趣事说与若华听,一路上倒也谈笑风生,丝毫不觉得生疏,倒似比在杜府里更加轻松自在些。 为收藏加更:第六十章 初到叶家 叶府在西四胡同里,极不打眼。北朝的京都呈四方布置,自正中的永安长街又分作东西市,自来东为贵,东市居住的大都是王侯高官,至不济也是豪富一流,大片开阔的府邸宅院密密麻麻地排列着。而西市却是寻常百姓和商贾的居处,还有许多店铺酒家茶肆也都在这边,整日嘈杂非常,但凡是在京中为官的,都不会在西市居住。 若华一路听着马车外热闹的叫卖声,人来车往喧哗吵闹,颇有兴致地撩开一线帘子悄悄打量着外边。 一旁的董婆子自己先不好意思了,在一旁陪笑道:“先前夫人进京之时原打算在东大街上寻一处宅子买下来,老爷却让人捎了信来,说是不管东西,只要宅子合适,内院清净便好,不必跟着人比阔气,所以才买到这里的一处宅子。外边瞧着是闹了些,院子里还是极为清净的,表小姐可别见笑。” “舅舅说的极是。只要住的安心,东市西市都是一般模样,不必太过讲究的。”若华笑着道,心里对这位不爱攀比虚华的舅舅又增了一分好感。 西四胡同倒的确是块闹中取静的清净所在,进了胡同最里面便是叶府。进了角门马车却未曾停下,依旧走着,直到到了内院垂花门前,这才停下。 叶夫人是早就等在门前,翘首以望。见着马车过来,顿时喜出望外,让人上前打了帘子,亲自走上前去要迎着若华。 若华借着董婆子的手下了马车就见垂花门前一位身着银朱色暗刻花云纱褙子的中年女子走上前来握住自己的手,未说话间泪已双流,一旁簇拥着的几位丫头媳妇忙劝慰道:“夫人快别难过了,表小姐新到,这是喜事呀。” 若华知道眼前这位就是舅母,忙拜下去道:“若华见过夫人。” 叶夫人一把拉住了,细细瞧着若华的模样,心里有喜有悲,哽咽道:“好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言语中情真意切听得若华也忍不住一阵心酸。 叶夫人好容易回转过来,这才持着若华的手领着她进了院子里去,一路走着一路还不住地问起若华这些年在府里的身子如何,有什么喜好,爱用些什么,都细细地问明白还让跟着的丫头们记下来,一会子回报厨里好生备着。又打发了人去前院书房请了几位少爷过来,去西边院子请了大奶奶过来,一时间丫头们纷纷领命去了。 若华颇为不好意思,为了自己这么个客人弄得这么大阵仗,倒是失礼了。她低声说与叶夫人听,叶夫人很是嗔怪地道:“你哪里是客人,本就是自家人,如今好容易回来了,该让他们迎着的。” 进了上房,叶夫人径直带着若华到了内堂坐下,依旧不肯让她坐下位,却拉着坐在自己身旁,口中唏嘘道:“一别竟然十余载,算来当日你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如今也是待嫁的年岁了……只是你舅舅与我竟然疏忽至此,竟让那杜家这般糟践你姐妹二人,可怜若兰已经……”说着又忍不住滴下泪来。 若华虽然并非本尊,却也感同身受,来到这边的几月时间可谓是步步难行,处处小心,只怕会一步踏错万劫不复,如今见了舅舅舅母的关切,心里也是感慨良多,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得强笑着劝道:“都是我的不是,惹得舅母伤心了。” 叶夫人叹口气:“好在若兰如今也有了身子,前儿我打发人去王府上瞧过她了,说是这几日也会过来这边坐坐,你们姐妹也有日子不见了,也可以好好说说话。” 说话间,一名丫头打起帘子进来笑着福身道:“表小姐的箱笼已经送去听荷馆里,跟着的两位姑娘也都已经过去了。” 叶夫人点点头,笑着道:“老爷和我一早就瞧好了,那听荷馆最为精致,又清静自在,做闺房之用再合适不过了,你就住在那边吧,里面用物都是一应备好了的,丫头也都是我亲自挑了的,先住下瞧瞧,若有不好不尽之处,只管打发人来回我。” 若华忙站起身来,福身道:“舅舅舅母的盛情让若华很是感激,哪里还敢再有多话。” 叶夫人见若华举止谈吐落落大方,又无骄娇二气早已喜欢不已,忙拉她起来坐下。 “是二妹妹来了?”远远地就听见廊上有人问话,却见丫头们打起帘子,笑道:“大奶奶来了。” 果然是那日见过的大表嫂快步进来,笑着上前道:“二妹妹安好?” 若华慌忙下来见礼,却也被大奶奶拦住了,口中笑道:“咱们府里可没那么多虚礼,只管坐着吧,母亲早就惦着你了,好容易瞧着你来哪里舍得让你拜来拜去的。” 叶夫人笑着道:“你这个直性子也不知道改一改,我们是早就惯了的,倘若吓着你妹妹可怎么好。” 又向若华道:“她是你大表嫂,娘家是平阳府吴镇抚家的长女,素来养在军中,性子跳脱,没有半点女子的习气。”又笑望着大奶奶道:“也只有你表哥那憨实的个性受得住她。” 这话说出来房里笑倒一片丫头婆子,叶大奶奶难得地红了脸,却是大咧咧地坐下道:“母亲这话可说得偏心了,爷的个性可不也就是我这直性子耐得住,这才是正巧对上了眼。”这话说得更是让旁人听了笑得打跌。 叶夫人也掌不住笑开了,若华笑着瞧着自己这位大表嫂,那日在杜府竟然没瞧出来,竟是这么有趣的一个人物,没有矫饰就是直爽的个性,叫人很难不喜欢。 叶蕴涛进房来时,见到的就是一片笑得脸红的丫头们,叶夫人带着若华坐在上位也是笑个不停,叶大奶奶却是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坐在下首,见他进来,这才起身迎了上来。 “什么事这么喜欢,倒说来让我听听。”叶蕴涛微笑着上前道,却是走到若华跟前,与若华互相见了礼。 叶大奶奶一本正经地道:“母亲说二妹妹难得回来,你这个做哥哥的不能躲了清闲,罚你出银子置办一桌儿席面给二妹妹接风。” 原本渐渐不再发笑的丫头们又忍不住,却又不敢在叶蕴涛跟前放肆,只得强压着笑听着。 叶夫人那头也来了兴致接上口道:“可不是,你整日在外边忙着,也不得闲来瞧我们这些娘儿们,你妹妹来了,总不能怠慢了去,快快取了体己来,让咱们也跟着高兴高兴。” 若华倒闹了个大红脸,慌忙起来摆手道:“不敢,怎好为了我,叫大表哥破费呢。” 叶蕴涛却点头笑道:“应该的,早就该孝敬娘了,只是如今借了二妹妹的名头倒显得没了诚心,不如明儿陪着母亲去玉佛寺上香,再摆下席面为二妹妹接风,一并应了如何?” 叶夫人顿时喜上眉梢,问道:“明儿你不用去司里应卯么?” 叶蕴涛笑着道:“指挥使大人听闻父亲转日就要任职,便许了我三日的假,无需应卯。”叶大奶奶在一旁听得也是欢喜不已,抿嘴笑着。 叶夫人点点头,笑着道:“那倒是好,去给你两位妹妹上个平安香。索性打发人去问问二少爷学里若是无事,明日也不必去了,一同过去热闹一番也是好的。” “夫人不必打发人去了,二少爷来了。”门前的丫头子笑着掀开帘子,一名身着玉色纹罗袍服,腰间束着石青束带,俊美修目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迈步进来。 他一进房来便上前给叶夫人见了礼,又向一旁起身立着的若华道:“这位一定是二妹妹了。” 一旁的叶大奶奶笑着道:“这是你二表哥,快快见过吧。” 若华微微一笑,向着他福身道:“见过二表哥。” 叶蕴诚忙也回了礼,脸上带着温文儒雅的笑向着叶夫人道:“今日老爷吩咐我向学里告了假,说是妹妹来了,明日不必去学里,且陪着母亲和妹妹说说话,正巧大哥说要陪母亲去玉佛寺上香,自然我也是要一同去的。” 叶夫人更是喜欢,道:“那便好了,你自秋闱之后便一直未曾停过学,离春闱还有好些日子,总该歇一歇才行。” 叶蕴诚应着道:“是,只是不敢怠慢了课业,怕先生责罚。” 叶大奶奶在旁笑道:“诚哥儿哪里是怕先生责罚,先生早已对他的才学欣赏不已,哪里舍得责罚,只怕是为了躲咱们的孟家妹妹才是真的。” 叶夫人与众人也都笑着戏谑地瞧着叶蕴诚,连稳重如叶蕴涛都有些笑意,叶蕴诚俊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咳没有出声。 待到叶柏安回来,一众人去了花厅用了晚饭,席上也是有说有笑的,若华只觉得全然没有初到的陌生与疏远感,难得地觉得身心轻松。 第六十一章 将心比心 回到听荷馆,蓝琴和瑾梅一道迎了上来,若华笑道:“倒是累了你们跟着我到这边来了,比不得家中那么便宜。” 蓝琴笑着道:“二小姐您可不知道,自打奴婢在府里伺候,便一直是跟在老太太房里,每日也只是端茶倒水,做些寻常活计,除了当初进京时候出了趟门,到了这边院子里竟然都未曾出来瞧过,如今难得能有这等好差事跟着小姐出来见识一番,哪里还敢说累。” 瑾梅上前替若华取了璎珞颈圈,腰上的玉佩香囊等小物,又接了小丫头手里的茶端上去,才道:“奴婢也是甚少出门,只怕有照应不到,失了规矩的地方,倒让舅夫人瞧着不喜欢,所以有些担心。” 若华瞧着瑾梅道:“今儿之所以带你过来,把纽儿玉珠几个留在府里,就是瞧着你素日里稳重得体,你也放宽心,舅舅舅母还有大表嫂都是极好的人,不会太过苛责的。”瑾梅笑着应了。 听荷馆的名取自李义山的名句“留得残荷听雨声”之意,馆旁三面环水,引了西市临近的护河之水,又种上各种荷花,曲水生情,这时节虽然落得只剩些残叶了,倒正合了深秋之意。 若华倚在廊上瞧着水中微曳的残荷,还有微波盈盈的月影,只觉得惬意非常。 瑾梅在旁点了风灯挂上,因见了那荷花笑道:“小姐一准又是想着那回在王家吃的莲蓬了吧,六小姐上回说起来,还同我们说呢,万万想不到二小姐您竟然不去跟那群夫人小姐们说话,倒是想着那点子莲子吃,可见是馋坏了。” 若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若芳那丫头居然敢在背后嚼我舌根子,改日见了她定要好好罚她陪个不是。”又想起自府里来时,若芳尚未痊愈,又有些颓丧,叹道:“只不知她好些了没有,也不知那点银子够不够用。” 瑾梅少不得宽解几句,笑着道:“二小姐宽心,临走时还听玉珠说起六小姐已经好了许多,听说小姐您要出门,原本还想着来送送,幸好让玉珠给拦住了,只让她好生养着,过不几日又会见的。” 若华点点头,却又瞧见背着风灯立着的瑾梅穿着青缎绫纹比甲,湖绿裙子,一头乌油油的头发绾作双缨髻,眉眼温柔安静,虽不似玉珠那般俏丽动人,却稳重地让人心生喜欢。 不由地问道:“瑾梅你也是府里的家生子么?” 瑾梅脸色一凛,低着头道:“是,奴婢的老子娘在徽州船行里当差。” 若华没有开口,只是细细端详着面前的瑾梅,像是在揣摩什么。 瑾梅自然知道是何意,噗通跪倒,口中低声道:“小姐,奴婢从前也只是在三小姐房里做二等差事,这回过来吟华苑没有别的心思,只想着好好伺候小姐,日后能得小姐高看一眼,得个好去处,绝不敢有二心。” 若华瞧了她一会,扑哧笑出声来:“快起来吧,我不过是在思量你这等模样和品行,日后该要什么样的人家才能有福气配得上呢,就让你吓成这样。” 瑾梅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却又脸上绯红一片,懊恼地道:“小姐素来拿纽儿取笑,如今倒说上我了。” 若华笑容渐渐淡去,对瑾梅道:“我素来不爱与人计较,你们这几个送来我房里的也都是极好的,只是终究还是有人动了手脚,那个人我也早就知道是谁了,先前她尚未动手,我也就先按耐着,只是时日一长终究要露出马脚的!你在房里是最稳重妥帖的,也要多留个心眼,但凡我想不到做不到的,你都要一一做好,还要带着玉珠他们几个年轻的齐心合力才是。你可明白?” 瑾梅哪里不知道这番话有多重,忙跪了下去道:“小姐您只管安心,奴婢既然跟着小姐了,又蒙小姐您瞧得上,自然是尽心尽力做事,也会好好教着玉珠她们,必然不敢有半点怠慢。” 若华点点头欣慰地拉起瑾梅,笑着道:“我自然是信你的,快别多礼了。” 瑾梅起了身,又陪着若华坐了会,才笑道:“小姐,已经三更了,夜深露中,怕着了风头疼,不如进去歇着吧。”若华点点头,别了那碧水残荷明月,回房里歇下。 这一觉倒是睡得极为酣甜,醒来时竟然已是卯时三刻了。 若华急急忙忙地唤了瑾梅和蓝琴替自己更衣,又嗔道:“怎么也不唤我起身,竟然睡到这个时辰了。” 蓝琴笑着道:“小姐不必着急,舅夫人一早就打发人来,嘱咐了不准吵了二小姐歇息,也说了不必过去请安了,差人把早饭都送了过来,只等小姐起身用了,再去上房,说要同去玉佛寺上香呢。” 若华这才松了口气,却又有些不好意思,这舅舅家可是初来乍到,第一天自己就睡过头了,还真是失礼。只是舅母的那份体恤的心意却实在叫她感动。 听说能跟着去玉佛寺上香,瑾梅也忍不住高兴来,一边替若华梳着发髻,一边轻笑道:“奴婢先前便听人说起,这京中香火最旺的就要说这玉佛寺,就连宫里的贵人娘娘们也都常要去上香祈求平安福寿。” 蓝琴早已欢喜不已,笑着应道:“可不是,先前老太太也说要去玉佛寺上香,终究未曾成形,如今倒好,舅夫人爽快应了,又准了丫头们跟着去,也便宜了我们跟着去瞧个热闹。” 若华笑骂道:“快些吧,收拾好了赶紧去上房见舅母,耽搁了时候,就谁也去不了了。” 蓝琴吐吐舌头,忙上前帮着瑾梅一道替若华梳妆打扮妥当,又命人摆了早饭。若华带着她二人匆匆用了早饭,这才到了上房给叶夫人请了安。 叶夫人与叶大奶奶早就安排妥当了,见若华过来,笑着拉她坐下,问道:“昨儿夜里睡得可好?可有什么不惯的?” 若华笑道:“这府里就同自家里一般,哪里能有不惯的,睡得极好,都误了时辰,没能早些过来给舅母和大嫂请安。” 叶夫人笑着道:“是我让她们别吵了你的,听蓝琴姑娘说,你往日在那边府里每日都是早早起身就去给老太太请安,我心痛你小小年纪极不容易,回来这边就好生休息便是了,不拘那么多规矩的。”若华感激地应了。又问了房里可缺什么,有什么不好的,若华也都一一答了。 叶大奶奶在旁笑道:“母亲时候不早了,不如现在便启程吧,几位爷还在外间等着呢,马车也都是备好了的。”叶夫人笑着点头,拉着若华的手,一同出门去了。 加更:第六十二章 上香玉佛寺 叶府的内院门前一早就停了数辆青衣油篷马车,打头的一辆更是装点地精致,上面还嵌着雕花木栏挂着织锦福字纹门帘。叶蕴涛与叶蕴诚二人已经上了马候着了。 叶夫人拉着若华的手笑着道:“你跟着她们坐我不放心,索性跟我同乘一辆吧。” 若华自然是不会推拒,小心地扶着叶夫人上了马车,自己才踏着梯凳上来,马车里也是设计地十分舒适,还备有绣花软垫引枕,中间有一张小案桌是固定在马车上得。 叶夫人拉着若华坐下,又吩咐了大奶奶坐在后一辆马车上分派好众人,不叫路上出了岔子,这才放下心来。她握着若华的手道:“你舅舅今儿要去吏部叙职,不得闲陪咱们一起去。” 若华轻轻颔首:“舅舅公事要紧。”又四下打量了这马车,好奇地道:“这马车倒不似京中所有,很是别致。” 叶夫人笑了:“你的眼力不差,这是从扬州带来的,原本是你外祖做了留下的,倒也经久耐用,故而一直未曾换下来。” 若华不禁暗暗咂舌,这外祖一家当年的豪阔看见一斑,连马车都是极为上等的木料所制,做工也是细致入微。 正想着,马车已经缓缓开动,自正门出了叶府,转出西四胡同,进入了熙熙攘攘喧闹非常的西市大街。 瑾梅与蓝琴自然不能跟在叶夫人的马车边,也就随着叶府的丫头们坐在最末的马车里,七八个人挤在一辆车中倒也热闹。一会儿这个说那个撞痛了自己的胳膊,一会儿又是那个说这个碰散了自己的发髻,七八张嘴都叽叽喳喳地兴奋不已。 随行的董大娘着实看不下了,才放缓了步子,到这架马车旁撩开小半帘子笑道:“姑娘们,都消停会吧,外头可都听得真切呢,仔细让人说咱们叶府的姑娘轻浮不知礼。”这才让那几个丫头们都收了声。只是她一转头去了前边,马车里又笑闹开了,终究是禁不住的欢喜。 好容易走到了西便门前,出了城门再上了官道不过数里地就是玉佛寺的地界了,马车却停了下来。 叶夫人奇怪地道:“怎么不走了?”她隔着帘子唤了董大娘:“去瞧瞧是怎么回事,可是有什么人阻着路了。” 董大娘应了,快步去前边瞧了,回来答道:“大少爷差人去前边瞧了,却说是西便门暂时给封着,说是有贵人也是要去玉佛寺上香,为了避让,只得先停了门。一会儿就能走了。” 叶夫人眉头微皱,口中道:“可打听到是哪位贵人要去上香,玉佛寺会不会今日也闭门待客了?” 董大娘隔着帘子道:“说是荣亲王府的太妃娘娘和小郡主去上香,王爷亲自陪着去呢。只是玉佛寺那边却不知道会不会闭了门。” 叶夫人倒还罢了,一旁的若华听得不禁眼前一亮,笑道:“居然是东阳郡主陪着太妃娘娘去上香,倒是真巧了。” 叶夫人回过头道:“你识得太妃娘娘和郡主?” 若华轻笑着:“先前也曾去王府拜会过太妃娘娘,和郡主倒是一见如故,常有些来往。” 叶夫人不由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若华,暗暗称奇,从前听说这二姑娘在杜府里饱受欺凌,身体孱弱,几乎就是不保得了,如今居然还跟东阳郡主有交情,倒叫人小看了。她自然是希望若华好了,笑着点头道:“能认识郡主也是福气,不妨跟着郡主学学处事之道。” 若华想起东阳郡主那洒脱不羁的性子,若是真向她学了处事之道那才让人头痛呢,不禁偷偷发笑。 耽搁了一会,马车又开始徐徐前行,叶夫人虽然担心玉佛寺今日会闭门谢客,却也不好去都未曾去便招呼人回府去,倒是平白打消了大家的喜欢,便也不再多说,索性就当出城小游一番就是。 果然到了玉佛寺前不远处,便见许多车马停在官道上,人来人往,似乎都是来上香的香客们,一时间都堵在了道上。 叶蕴涛自然先骑马上前打探了,亲自到马车边回了叶夫人:“母亲,玉佛寺今日要待贵客,故而闭门了,只怕等下去也是没个头绪,不如回转吧。” 叶夫人早已料到,也就顺着话道:“索性放慢了脚程看看沿途的景致,倒也不算白来一回。” 叶蕴涛应着正要调转马头,吩咐人回程时,却听前面人声骚动,一个颇为响亮的声音传来“……太妃娘娘不忍因为自己上香倒让诸位扫兴而回,大发恩典,特准开了寺门,让各位进寺里去烧香请愿,诸位请自便……”又让人将寺门大开迎客。只听周围的香客们都是一阵叫好声,欢天喜地地向寺里走去。 叶蕴涛也是脸上一喜,还没说话便听马车里叶夫人念了句佛,笑着道:“那咱们也快些停了马,进去给菩萨烧香祈福去。”叶蕴涛忙应了,策马上前吩咐人安置去了。 玉佛寺最为著名的莫过于寺里那尊由北朝开朝皇帝所赐的玉雕佛像,足足高七丈,是用一整块玉石雕凿而成的,且不说雕工神乎其神,就是那块玉料都已价值连城。来玉佛寺上香的香客都是冲着这尊玉佛来的,都要在佛前磕个头上柱平安香。 若华扶着叶夫人也向正殿步去,只是那边实在人潮汹涌,挤挤嚷嚷难以落足。 叶夫人瞧着人多,自己一介妇人倒也罢了,只怕会冲撞了若华这未出阁的小姐,皱了皱眉对若华道:“不如咱们等上一等,先到这寺院的后园里去歇歇,待人少些再来上香不迟。” 若华见天色尚早,也怕那人群拥挤伤了叶夫人,或是惹出什么乱子,便与叶大奶奶陪着叶夫人,带着丫头们向后园行去。 谁料刚到后园便被人拦住了,园门前侍立着好一排身着侍卫服饰的男子,当先有两位婆子上前微微欠身道:“这位夫人,我家贵人在园子里小歇,怕是不便让您进去,还请回吧。”这话软硬皆有,只是意思极为明白。 叶夫人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一准是太妃娘娘带着郡主在后园里歇息,倒是自己唐突了,忙笑道:“是我们唐突了,这边退下。” 那两个婆子中的一个忽然瞧见一旁扶着叶夫人的若华,口中惊讶道:“这不是杜家二小姐么,您怎么也在此处?” 若华一惊,细细看来,那个婆子可不正是之前八月节来送郡主的节礼的婆子么,自己还与她说了好一会话,倒不想却在这里碰上了。她倒也不回避,大大方方走上去,点头道:“大娘安好?我今儿是陪了舅母前来上香的,却正碰见太妃娘娘与郡主在此,真是巧了。” 那婆子顿时满脸堆笑,道:“早知道是杜二小姐和舅夫人在此,哪里敢这般放肆,二小姐您先等等,待奴婢进去回过郡主再来答话。” 另一个婆子有些发愣,低声问道:“哪里来的什么二小姐,值当姐姐你这么殷勤,莫不是要放了她进去?” 那婆子低声喝道:“这就是郡主整日挂在嘴上的杜家二小姐,你好生陪着说话,不可怠慢了,我去回个话就来。” 若华倒是佯装什么都未曾听见,依旧微笑着陪在叶夫人身边,倒是叶夫人和大奶奶吃了一惊,万想不到若华居然还有这番脸面,在荣亲王府的婆子面前都能说得上话,也不好当场就问,便也笑着等在门前。 第六十三章 无巧不成书 不过一小会的功夫,那婆子又快步走了出来,脸上笑意更浓,向着叶夫人与若华等人福身道:“太妃娘娘和郡主闻听舅夫人与杜二小姐来了,要请几位进去小坐呢,还请随奴婢进园子吧。” 叶夫人愣了愣,倒也没有太多惊讶,只是整了整衣裙向园子里进去,若华跟叶大奶奶忙跟着一同进了后园,叶蕴涛兄弟二人则在外候着。 玉佛寺的后园布置地极为清雅,太湖石山小桥流水,凉亭水榭,倒不像是寺院的后园子,更像是哪家府邸园林了。若华知道这是为了来寺里进香的贵人所设的小憩落脚之处,自然是用心特别。 远远便瞧见数名穿红着绿的丫头们围在凉亭边,太妃娘娘正带着郡主坐在亭中说笑。只是太妃身边还陪坐着一位穿着绛紫牡丹刻丝褙子的年轻女子,正陪着太妃不知在说些什么,待到走得近了,才瞧见那位不就是之前在荣亲王府见着的袁家小姐么。 叶夫人领着若华与大奶奶上前去恭敬地福身请安,却被一旁的小郡主拦住了,笑着道:“快些起来,这里是玉佛寺又不是王府里,哪里还讲究这些个。” 太妃坐在亭子中打量了几眼叶夫人与叶大奶奶,目光却在若华身上停了停,也笑着道:“都起来吧,坐下说话。”叶夫人谢了恩,与大奶奶、若华依言侧坐在了石凳上,却都不敢开口。 倒是郡主见了若华早已欢喜不尽了,拉着她的手道:“你好些时日不上府里来瞧我了,王家妹妹如今也是不便出门,倒留下我一个人怪闷的。” 太妃笑骂道:“收敛些吧,瞧人家杜家小姐举止有礼,怎么就跟你这么个魔头儿投缘了。” 若华一听忙起身道:“太妃娘娘过奖了,郡主性子直爽可亲,臣女十分仰慕。” 一旁的袁家小姐似乎也瞧出了郡主对这位杜二小姐的喜欢,心里很是不屑,笑着道:“咱们郡主自来豪爽,最爱结交些稀罕的人儿,也难怪人见人爱的。”郡主竟也没搭理她,只是拉着若华说笑。 太妃对若华的印象普通,只是觉得这位杜家小姐还算机灵守规矩,便也不再与若华说话,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叶夫人说着:“夫人是哪位府里的?我年岁大了,京里除了几个老人,竟也不识的几个了。” 叶夫人忙起身道:“臣妾祖籍扬州人士,夫君是先前平阳府指挥佥事,近日才回京中叙职,无怪太妃娘娘不识的。” 太妃原本不过是闲话,却听得说是平阳府才进京叙职的,顿时来了精神,细细追问道:“你家大人可是姓叶?” 叶夫人吓了一跳,忙点头应着:“夫家正是姓叶。” 太妃抚掌笑道:“果真是桩巧事,竟然在玉佛寺碰上了。你兴许是还不知道,叶大人今儿得了旨意放了提刑按察使司副使,又派了他跟着王爷一道查江南盐运贪墨案呢,这消息刚传到这里,可巧就遇见了叶夫人。” 袁家小姐在一旁眨巴眨巴眼,万想不到眼前这穿着瞧着朴素无奇的叶夫人竟然还有这么个来头,还得了太妃娘娘的眼,忙陪笑道:“这可不就是太妃娘娘与叶夫人的缘分,就该有此一会。” 郡主瞪大眼瞧着叶夫人与一旁的叶大奶奶,惊讶道:“原来你舅母就是那位叶大人的夫人,今儿王爷还说了有叶大人相助,那桩贪墨案必然很快就可查清了。”她很是稀罕地瞧着叶夫人与叶大奶奶。 叶大奶奶扑哧笑了出声,道:“郡主您就是再怎么瞧我们也是不管用的,老爷今儿未曾过来去了吏部叙职,不如改日去舍下坐坐。” 郡主也笑了起来,她跟叶大奶奶的性子倒是颇有些相似之处,也便投了缘,三人一道聊开了。 那边厢太妃笑问身后的丫头:“王爷呢怎么还不见过来?” 袁家小姐在旁笑道:“方才寺里的方丈晦嗔大师陪着王爷到前边说禅去了,想必还未说完吧。” “使个人去前边瞧瞧,若是无事了,就请王爷过来,便说叶夫人也在此,不妨前来拜会一番。”太妃笑吟吟地交代道。 倒让叶夫人受宠若惊,慌忙起身道:“不敢打扰了王爷的雅兴,臣妾陪太妃娘娘说说话便好。” 太妃拉了她坐下:“你自然是要陪我说说话,只是他也该来见见的,他对叶大人可是推崇备至的,如今到了眼前怎么能不尽尽心意。”又拉着叶夫人说起了叶大人在平阳府的战功,说起从前在扬州的生活,倒也说得颇为投契,提起扬州的富庶繁华,太妃也是不住地夸赞。 如此一来,倒留下袁家小姐一人,既不能跟郡主这边说上话,太妃娘娘哪儿也是插不进去,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心里怄着气,对这位杜二小姐很是厌恶不屑,若不是她无端端出现,这次陪太妃出来,指不定哄了她老人家喜欢,就动了心意了。 她很是不耐烦地坐在石凳上,四下瞧着,却一眼瞥见了太湖石后转过来数名侍卫紧跟着一位穿着藏蓝缎面便袍青纱罩衫的高大人影,顿时就来了精神,娇声笑道:“太妃娘娘,您瞧,王爷果然回来了。” 太妃笑着道:“他早就想去拜会叶大人了,这回得了消息还在我们跟前说呢,叶大人品行庄重,又心思沉毅,是军中难得一见的将才,如今得了消息哪里能不来瞧瞧。” 叶夫人忙站起身来,若华与叶大奶奶也都起身恭立着,静静等着荣亲王走到跟前。 刚福下身去,却听一把磁性略带低沉的声音:“叶夫人不必多礼,都起来吧。”又请了他们坐下,自己却在太妃身边坐下身来。 荣亲王今日得了旨意本就是忧喜参半,喜是为了此次竟然能跟叶伯安一道处置这桩贪墨案,倒也添了不少助力,叶伯安的为人自己也是早有耳闻,一直不得一见深以为憾,如今倒也合了心意。只是这桩贪墨案牵连极广,朝中不少人都被牵涉进去,要查起来谈何容易,只怕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尤其是还牵涉到肃王,更是大伤脑筋。正与晦嗔说禅消解心中烦闷之时,却听说叶夫人也来了玉佛寺,少不得过来见一见。 他目光扫过叶夫人与一旁的叶大奶奶,只见她们身上穿戴朴素无华,心里不由地对叶伯安的家风又多了几分赞赏,目光却留在了若华身上,只觉得这位小姐似乎有些眼熟,像是曾经在府里见过,不由地有些迟疑地开口道:“这位也是叶家小姐么?” 郡主一听荣亲王问的是若华,忙喜笑颜开地答道:“她是杜家二小姐,从前去过王府,见过王爷的,您记不住了么?” 荣亲王皱了皱眉,似乎想起的确有这么桩事情,还依稀记得那个丝毫不看自己的小姐,淡淡道:“原来是杜家小姐。” 一旁的袁家小姐早就按捺不住了,笑着道:“方才太妃娘娘还说与叶夫人真是机缘巧会,才得了旨意,就在才相遇了,真真是巧得很。” 荣亲王点点头,却看了一眼前面的寺院,道:“想来叶夫人也是因着人多,还未进去上香吧,方才晦嗔大师说前面的香客大都散了,不如请太妃娘娘与叶夫人,几位小姐一起前去上香可好?” 袁太妃笑着点头道:“可不是,来这玉佛寺不就是为了上香祈福吗,倒是为了我耽搁了,夫人就随我一同去吧,也不必再等着了。” 叶夫人推拒不过,便应下了,起身随着太妃一众人向前面的寺院殿堂步去,荣亲王则带着侍卫跟在后面,一并出了后园。 加更:第六十四章 遇刺 叶蕴涛与叶蕴诚在园门前等了许久,正有些着急时,却见后园门前的侍卫却都退立到一旁,两三个丫头提着鎏金香炉,捧着上好的香塔手巾等物件领头出来,后面紧跟着一位穿着琥珀色万字不断阔袖纱罗褙子,头上明晃晃带着凤尾吐珠钗的贵妇人,自己母亲便陪在那妇人身边。二人顿时明白过来,慌忙拜倒在地,不敢抬头再看一眼。 太妃行到跟前,见叶蕴涛与叶蕴诚二人带着家仆拜倒在地,便笑着问叶夫人道:“可是贵府的公子?” 叶夫人笑着道:“是臣妾那一对不成器的儿子,叫太妃娘娘见笑了。” 太妃笑着点点头道:“果然是教导有方。”笑着领着叶夫人向寺中正殿步去。 后面跟着的荣亲王却停下脚步,叫了二人起身,让他们随自己一道走着,又问了二人如今可都有职位,在何处任职,听说叶蕴诚刚考中秋闱,志在来年的春闱时,不由地多看了两眼,有一丝欣赏之色:“你二人一文一武,正是合适,叶大人果然家教甚严,竟没有丝毫袒护,倒将你们打磨出来了。” 叶蕴涛二人自然连称不敢,恭敬地跟在荣亲王身旁,随着人群向正殿而去。 正如先前所言,前来玉佛寺上香的香客大都已经散了,只得零星几人在偏殿虔诚拜着上香,丫头们引着太妃、叶夫人等人一同进了大雄宝殿。 进门之后众人不由地为那尊摆放在正中高高的莲花座上得玉佛所震惊,果然如人口相传的一般,晶莹碧透的玉佛雄伟高大,半闭的双目隐隐是怜悯慈悲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生敬畏。 丫头们端上锦垫给太妃和叶夫人,太妃先行拜下,口中念念有词,闭目祝祷十分诚心。众人都静静陪在一旁,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只恐扰了太妃。 若华却是抬头瞧着那尊玉佛,感叹这雕工竟然如此精妙,不过数笔就勾勒地出神入化,目光顺着佛身向下,却猛地发现佛像后面晃过一道人影又旋即不见。 若华一怔,心里却是本能地警觉起来,她侧过脸向殿堂外望去,只见先前留下来的还在偏殿拜佛的香客似乎有些异动,好几个已经不甚明显地向着大雄宝殿这边靠过来,眉宇间全然没有香客的和善,倒隐隐有股杀气。 她心里暗叫不好,只怕要出事,不由地快步向太妃娘娘走去。 只是还没等她走到太妃身边,只听佛像后跃出数人来,手里持着明晃晃的长刀,向着太妃扑过去,殿外此时也已经开动了,数十个扮作寻常香客的人摸出刀剑向着荣亲王等人扑去。 大雄宝殿里伺候的丫头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一见来人手里的刀便尖叫起来,有些开始抱头逃窜,一时间殿内乱成了一锅粥。 太妃娘娘正是殿内贼人的目标,被那情形吓得软倒在地,不知所措。原本站在太妃身旁片刻不肯离的袁家小姐,此时也是尖叫一声,竟然晕了过去,丝毫也帮不上忙。 若华顾不得许多,一边喊着:“嫂嫂你护住舅母,我去拦住他们。” 叶大奶奶本就出自将门,自幼在军中养大,自不同于寻常闺中小姐那么柔弱,也有一身粗浅的武艺,她早就见势不妙,抄起香案上的鎏金烛台挡住了贼人劈来的刀,一把拉过叶夫人闪到角落中。本想将郡主也带过来,奈何一人终究不敌太多贼人,只能先护着叶夫人,只是心里却十分担心若华,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姐能拦得住这么凶狠的贼人么,怕不是要丢了性命去,只是太妃和郡主都在殿中,且危在旦夕,自己若是此时叫若华回来,只怕要冒犯了太妃。只能咬着牙捏了把汗瞧着若华在贼人中拼杀。 若华一步抢到太妃跟前,抄起另一支烛台挡住刀,一边低声问太妃:“太妃娘娘,您伤到没有,快随臣女躲到殿边去。” 袁太妃从前在宫中也是颇为要强的妃嫔,见过不少场面,虽然此次被突如其来的刺客吓到,却也很快振作起来,她咬了咬牙,道:“杜小姐无需担心我,你来得及时没有受伤,你只管拦住他们,我自己能走动。”她此时也知道丫头们都已经是指望不上了,早已吓得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而自己素日疼爱的袁彩衣竟然直挺挺昏过去了,更是不济事的,倒是这杜家小姐让人吃惊,竟还有这般身手和胆量。 来不及多想,若华凭着自己从前的身手尽力挡住了刺向太妃身上的刀,只是这副身子终究不比当初,从未经过正规训练,又是穿着这么累赘的行头,哪里使得开手脚,只能咬牙顶着。 东阳郡主最是机灵,一见刺客出来,知道自己必然是帮不上什么忙,快步躲在殿边,手里却藏了个木鱼儿,待到贼人走到自己附近,就蹑手蹑脚上前用力砸过去,倒也好笑,真得还措不及防地砸倒了两个,却也让不远处的叶大奶奶看得一身冷汗,顾不得规矩连声招呼她过来,不要再闯祸了。 殿外,荣亲王等人也是心急如焚,被数十名刺客围住,王府来玉佛寺上香本就想着不张扬扰民,只带了二十位侍卫,如今连着叶家的家仆也不过三十人,自然是好一番苦战,荣亲王本就是多年行军作战的王爷,自然有一身好身手,叶蕴涛与叶蕴诚自幼随父亲也练过多年武艺,对付贼人也是绰绰有余,只是实在是对方人手众多,一时被纠缠住了脱不开身去。 一想到太妃郡主还在正殿中,里面又时不时传来丫头们惨叫声和哭喊声,荣亲王萧晗的心就沉了下去,手里的剑也越发狠了。 且说若华在宝殿之中勉力苦撑,终究还是身体所限,很快身上就见了血,只是来不及顾着自己,只想护着太妃退避到殿墙边,不至于四面受敌。她知道这批刺客虽然人多,但是未必会取胜,荣亲王等人在殿外会尽快结束战斗,进来救太妃娘娘,而玉佛寺此时也应该知道出事了,必然也会赶过来救援,自己只要再撑一会就好。 这或许就是她最大的转折。她心里砰砰直跳,手里却将太妃护地滴水不漏。 很快就到了殿墙边,若华正要嘱咐太妃躲在自己身后不要出来时,一个刺客逮住这个空当一刀劈向太妃,眼看就要落在太妃身上,只怕非死即伤,若华手上架着其他贼人的刀来不及阻挡,见此竟然一咬牙,用自己的胳膊挡了下来,刀锋利无比,砍入肉中,拉开好大一道伤口,血四溅开去,不只是太妃,就连那刺客有些发愣。 若华忍着手上的剧痛,夺过刺客手中的刀,一刀刺进他腹中,有飞快拔出,架住其他涌来的人,心里却不禁暗暗叫苦,怎么还没有人进来相救,自己只怕要招架不住了!! 第六十五章 重伤 待到寺里僧人前来相助,荣亲王才带着人摆脱殿外的刺客,杀进大雄宝殿时,却只见丫头婆子们已经伤得伤,躲得躲,还有几个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四下见血,还有四五个贼人堵在殿角,那里正站着叶大奶奶与若华,二人已经是气喘吁吁,气力不支了,却还在拼命阻挡刺客靠近,而太妃、东阳郡主和叶夫人则是被她们两个护在身后。 荣亲王一眼瞥见了太妃与东阳郡主身上的血迹,瞳孔紧收,咬牙冲上前去,一剑刺死了一名刺客,剩下的也被手下的侍卫团团围住,难再起什么事了,他这才上前扶住太妃,焦急道:“母妃,您哪里受伤了?” 太妃摆摆手,惊魂未定地道:“是杜二小姐为了救我受了伤,快召太医来救治。” 荣亲王这才看向那边被叶夫人和叶大奶奶一把搀住的摇摇欲坠的若华,只见她半边衣裳都带着血,手臂上刀口外翻,伤口很深,许是失血过多,她清丽的脸上此时已是面如金纸。 荣亲王心里很是吃了一惊,万万想不到这位看着娇弱的杜二小姐居然能有这般身手,还奋不顾身地救下了太妃和郡主,于情于礼他都该好好谢她。 他将太妃交给东阳郡主和一旁颤颤巍巍站出来的丫头们,上前抱拳向着若华和叶大奶奶深深一揖:“二位出手救下太妃娘娘和郡主,小王感激不尽,二小姐伤的重了,只怕寻常大夫一时难以处置,不如请先随小王去王府里,这就差人去宫里传太医前来为小姐治伤。” 若华虽然已经有些头晕,精神不济,却极想推拒,不想去王府那么个是非之地,怕是惹上什么麻烦,只是叶夫人见若华这个模样,早已是滚下泪来,深悔自己今日不该带着她来上香,倒让她受了这么大的罪,竟然伤成这样。闻听荣亲王说请太医来看,也顾不得规矩了,一口应下了,还催着叶大奶奶一同搀着若华出去上马车,好快些到王府去。 太妃此时也是回过气来,快步扶着丫头上前来看了若华的伤势,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难过,连连吩咐了丫头们快些帮着扶着若华,自己却拉着叶夫人的手垂下泪来:“终究是连累了你们,心里着实过意不去,二小姐这等侠肝义胆的女子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叫我和王爷怎么向叶大人交代。” 叶夫人虽则心里难过,终究不敢表露,只是福身道:“若华救太妃娘娘乃是为人臣女应尽的本分,只是那刺客太过可恶,竟然将她伤成这样,太妃娘娘不必太过自责,还是先回王府歇一歇,毕竟受了惊吓。” 此时荣亲王已经让侍卫押了那几个活口下去,又派了人带了自己的牌子快马赶去宫中请太医,自己则亲自扶着太妃向殿外走去。一直候在外边的瑾梅蓝琴得了消息,说里面居然闹出刺客来了,自己家小姐还受了伤,哪里还待得住,冲上前去就扶住若华,不叫旁人碰她。 且说那位先前看见刺客便尖叫晕倒的袁家小姐袁彩衣此时却是悠悠醒转,见到身边倒卧的丫头和刺客,还有一地的血,顿时又开始尖叫起来,还连滚带爬地向太妃扑去:“姑母,好可怕,有,有刺客……” 忽然见到荣亲王就站在太妃身旁,冷冷地瞧着自己这副丑态,顿时惊醒过来,连忙站起身来,神色慌乱,不知道该如何挽回。还是东阳郡主一心担忧若华的伤势,见她耽搁了大家回程,着实恼了,上前道:“除了大呼小叫你还会什么,还不快让开去,挡着路了!” 太妃脸色也有些冷,万万想不到这袁彩衣素日在自己跟前说得极为好听,只是哄着自己高兴,临到事了,就这般慌手慌脚胆小如鼠,全然没有半点大家风范,还丢了自己的脸。她冷冷道:“吩咐人备辆马车送袁小姐回袁府去。”连请她再去王府的话都没有了。 袁彩衣一时回不过神来,不明白为何太妃突然对自己变了脸,自己不过是遇见刺客实在害怕,又不曾做错什么。她也不敢再多话,只得委委屈屈地屈膝告退,被婆子送出寺门上了马车走了。 若华终究是抵不住了,只觉得靠在瑾梅身上越发地神智恍惚,脚下一阵轻飘飘的,眼前发黑,竟然昏了过去。瑾梅一把抱住若华,终于按耐不住哭出声来:“小姐,小姐……”蓝琴也含着泪帮她托住若华。 叶夫人与叶大奶奶慌忙上前探看,却也是吓得脸色发白,滴下泪来,还是叶大奶奶毕竟在军中见过不少受伤之人,有些见识,宽慰道:“母亲莫着急,二妹妹是一时流血多了,头昏不济,如今血已经不再流了,不会有大碍的。” 叶蕴涛与叶蕴诚两兄弟听到殿中的动静,也顾不得避讳了,进来探看了,又吩咐丫头们向寺里讨要了一副藤椅,四名婆子抬着二小姐出了门去,瑾梅与蓝琴小心翼翼地跟着一同看着,只怕颠着若华的伤口再出血就危急了。 寺里的老方丈晦嗔大师这才刚来,却已是满头冷汗,连连告罪:“老衲竟不知这香客中暗藏贼人,实是有罪,望太妃娘娘王爷恕罪!” 荣亲王神色冰冷,冷冷看着晦嗔大师道:“此事现在休提,待明日我禀明上意,自会再差人来查一查你这玉佛寺究竟与刺客有没有关联。” 太妃倒是有些过意不去,道:“罢了,晦嗔大师也是先帝十分推崇的,必然不会与那起子贼人有何瓜葛,也惊扰了你修行,只是这大殿只怕还需大师使人清理了。” 晦嗔大师哪里还敢推脱,连忙应了,回头看见那一地的尸首和鲜血,不由地念了一声佛,很是无奈。 临上马前,荣亲王回过头看向一边已经身上血迹斑斑的侍卫道:“可查过了死了多少,捉了多少,可有走脱的?“ 那侍卫忙抱拳拜倒:“回王爷,刺客拢共四十人,殿内八人,死了四人,活捉了四人,殿外的刺客除了一人逃脱,其余的尽数被刺死。” 荣亲王冷笑一声:“你们的差事越发做的好了,查不到香客中混了刺客进来不说,就是现行的都让跑了。” 那侍卫一凛,慌忙道:“小的罪该万死,已经打发人去追了。” 荣亲王瞧了瞧后面押着的四名活口,冷冷道:“不必追了,让他逃回去,这动手之人我必然是要查出来的,这四个活口就交给你们了,我要听实话!”说着翻身上马,随着车队一道走了。 那侍卫出了一身冷汗,站起身来,心里知道这回可是不能有半点马虎了,看王爷这脸色,只怕这京中要起大风浪了! 第六十六章 再入王府 若华再醒来时,却是躺在一处锦榻上,眼前是重重织金帷幔,房内隐隐有蘅芜香的香味,她向着一旁试探地唤了一声:“瑾梅,蓝琴……”虚弱无力,全然不似她的声音。 瑾梅听到声音忙撩开帷幔探看,只见若华已经醒转,顿时又惊又喜,连连道:“小姐,您可是醒过来了,您前儿受了伤便昏了过去,到现在才醒过来,吓死奴婢了。”说着又滚了泪出来。 一旁的蓝琴端了茶水上来,笑着道:“小姐醒过来了,这可是好事,瑾梅姐姐快别哭了,这两天你都快哭出一缸子眼泪来了,再哭可就真的坏了眼睛了。”又坐在床边的脚踏上,端了茶水给若华喝了些,口中道:“小姐您只管宽心,老太太和老爷他们都知道了,差人嘱咐了奴婢二人一定要好好伺候小姐,不能有半点马虎,王爷又请了宫里的太医来给您瞧过了,说是无碍了,只是要静养段时日。” 若华皱了皱眉:“这里是哪里?不像是在听荷馆。” 瑾梅揩干泪,低声道:“这里是荣亲王府,自打前日小姐受伤昏了过去,就被送到王府来了,太妃娘娘亲自指了好几个丫头服侍您,只是舅夫人想着奴婢二人是打府里跟过来的,若是不在跟前,只怕老太太和老爷不放心,所以求了太妃娘娘把奴婢二人也留了下来伺候着。” 若华一听还在王府里,顿时原本苍白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想不到还是被搅了进来,自己当时在玉佛寺救下太妃,一来是因为东阳郡主的关系,二则也是有私心,想让太妃承自己这个情,日后有什么也能有个依仗。只是这荣亲王爷自己是半点不想沾上的,她虽然所知不多,却也知道如今朝里是怎么个情形,荣亲王与那位肃郡王早已是两派之势,尽管不知道这里面忠奸善恶,自己不过是一介女流,不想被牵扯进去。 她深吸口气坐起身子来,问道:“舅母呢?她那日也受了惊吓,可有事?还有郡主可还好?” “都好,都好,”蓝琴答道,“太妃娘娘和郡主都受了些惊吓,昨儿还有些发热,只是如今都好了。舅夫人原本要守着您的,只是府里有事脱不开身,只好先回去了,倒是留下了大奶奶,昨儿陪了您一整夜,早上才去歇着。” 若华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竟然为了自己这样劳累了舅母与大表嫂,还要跟着担惊受怕。她一只手撑着床榻道:“赴我去见太妃娘娘,今儿就告辞回舅舅家去。” 瑾梅吓得一把搀住若华,连声道:“使不得,小姐您这才醒过来,怎么能急着走呢,不如再歇个几日……” 若华摇摇头:“不必了,在这里扰了王府的清净倒不好,也不比自家便宜,还是今儿便走吧。” 瑾梅拗不过,只得跟蓝琴一同扶起若华,又替她换上宽松些的衣裳,绾了个随云髻,这才小心地搀着若华出了门去。 待到走出门若华才发觉自己竟然不是歇在王府的客房,而是在太妃娘娘的和韵斋里,她不由地吃了一惊,又飞快地掩饰下去随着瑾梅二人去了正房。 太妃娘娘得了报,说杜二小姐已经醒过来了,来给自己请安了,忙吩咐道:“报春、剪秋你们快去扶了二小姐进来坐下,不得让她行礼。”两名大丫头应着出门替了瑾梅二人,扶了若华进门来。 太妃看着坐在绣墩上脸色苍白如纸的若华,不禁叹气道:“原本是去玉佛寺上香祈福的,谁知道竟然出了这个事,到还连累了叶夫人、叶大奶奶与你,跟着一起受了惊。尤其是你这孩子,为了救我竟然还伤的这般严重,那日太医来瞧,只说幸好医治地及时,不然只怕……”她说着好一阵伤心,一旁的几个丫头忙劝慰着。 若华微微一笑,淡淡道:“太妃娘娘切莫难过,臣女只是尽本分罢了,这点子伤也是不打紧的,已经缓过来了。”她迟疑了一下,又道:“郡主与我以诚相交,我又怎么能忍心让她伤心,自然要尽全力护住太妃娘娘了。”这话真假参半,却也不乏真情,若华思量过,不想以大义为名,那样久经人事的太妃娘娘必然不会相信。 太妃果然略有些吃惊地瞧着若华,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来:“东阳果然未曾看错人,你是个好孩子。”她笑着点点头,十分欣慰的模样:“你这次这样拼死救下我,我无论如何都要酬谢你一番,你想要什么只管开口,但凡是能做到的,都不在话下。” 若华正要开口,却听外边的丫头进来福身道:“郡主与岑夫人、秦夫人到了。” 太妃笑着道:“一准是听了丫头们回话说杜小姐醒了,急急忙忙赶过来。” 话音未毕,只听东阳郡主快步进来唤道:“若华你还好么?你可是醒了,吓死我了。”她身后还有两位衣着华丽的女子也含笑着进来给太妃见了礼。 若华忙起身来,立在一旁,不知那两位是什么身份,不敢擅自请安见礼,还是太妃一眼瞧见了,嗔道:“你这才好些,哪里禁得住这个,快坐下,不必见礼了。” 东阳郡主早就笑着扶了若华坐下道:“这两位是王府的夫人,都是自家人,你快别多礼了。” 若华愣了一下,王府的夫人莫非就是荣亲王的妾室?她瞧了瞧那二位夫人,却见她们也正含着打量之意瞧着自己,其中容貌艳丽着品红芙蓉金褙子的那位见若华瞧过来却是转开目光去,笑着陪太妃说着话。另一位瞧着年岁小些模样娇艳的夫人却向着若华微微一笑,颇有善意。 若华收回了目光,坐在位上不言语,只是不明白这二位今日过来是为什么,总不能是在这节骨眼上过来闲聊的。 只听郡主笑着道:“方才我在过来这边的路上偏巧碰见她们两,也便一块过来了,说是要来给太妃娘娘请安。”目光却有些冷地扫了她们二人一眼。 那位穿着品红褙子的夫人忙笑着开口道:“太妃娘娘,妾身是听闻前日太妃娘娘受惊,心里很是担忧,今儿听说您身上好了许多,这才敢过来拜见,正巧遇上了岑妹妹,便一道过来了。不想您这里有客人,倒是唐突了。”她目光却是瞧着一旁的若华。 岑夫人却是低着头,嗫嚅着道:“太妃娘娘莫怪,妾身是,是想来看看杜二小姐,听说她救了太妃娘娘和郡主,又受了伤,妾身有些过意不去,带了点子伤药来,也不知道妥当不妥当,还请太妃娘娘莫要责罚。”话语中颇多孩子气,与秦夫人的滴水不漏差的甚远,却也扯上了若华。 太妃眉间微动,露出一丝笑意:“你们都有心了,正巧杜二小姐过来我这里说话,你们也都坐下听听。”她目光更加和蔼地看向若华,笑着道:“方才还问你想要什么只管说,权当我的酬谢之礼了。” 东阳郡主看了看太妃,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了,此时不再像平日那般快言快语抢着说笑,却坐在若华身边,轻轻拉着她的手,静静不出声。 若华只觉得太妃那一句话倒是让这房里的气氛大变,不仅郡主沉默不语地坐在自己身旁,就是那两位夫人也都直直地瞧着自己,像是怕自己说出什么来似的,只有袁太妃那神色不变,依旧是淡淡笑着看着自己。 若华心思飞转,倏地明白了过来,心里嗤笑一声,不仅对自己猜到的事情觉得好笑。她不急不忙地抬起头来,轻轻笑道:“太妃娘娘,臣女当时只是想着如何能保护好身边人,躲过刺客的谋害,并无半点心思想要向太妃娘娘讨要酬谢之意。太妃娘娘的好意和厚爱,臣女心领了,只是若是为了本分受了太妃娘娘之礼,倒是臣女邀功了。”她笑了笑看向一旁的郡主,道:“若真要赏,就准郡主与臣女一道去王家瞧瞧怜云妹妹好了,她好些时日都未曾出府,郡主与臣女都十分惦念。” 这话音未落,只听那边郡主已经大笑出声,拉着若华笑道:“好若华,我果然没瞧错你,咱们是该去瞧瞧怜云妹妹了。” 那两位盯着若华目不转睛的夫人此时也像是松了口气,却是笑容满面,连声称赞若华识大体,太妃娘娘也是慢慢绽开了笑,点点头道:“果然是个极为不错的孩子,东阳你可要学着点!”她笑着瞧着若华:“既然你不愿意要什么赏赐,可我心里实在对你喜欢地紧,又心疼你受了伤,若真不赏些什么倒是过意不去了。” 那边厢秦夫人接了话茬子,笑着道:“太妃娘娘若是对杜二小姐实在是喜欢,何不认了杜小姐作义女,就如同嫡亲的女儿一般,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房里的数人因为这话,顿时脸色又各不相同了,郡主冷冷瞪了一眼秦夫人,岑夫人却有些惋惜地看着若华,只有太妃依旧面不改色,却是瞧向若华。 若华心里暗暗叫苦,好端端地怎么又扯到自己身上了,刚刚洗白了自己的意思,又被扯了下来,只是这认义女却是怎么个回事,为什么这些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难不成皇家不能随便认亲? 她思量着,起身拜倒道:“臣女才疏识浅,岂敢妄想做太妃娘娘的义女,这话真是折煞臣女了。”手臂一阵阵抽痛,都是这位秦夫人,都已经挑明了没兴趣搅合进王府,还是不依不饶的。 太妃笑看了一眼若华,道:“此事倒也使得,你也是大家之女,又深得我意,此次更是冒险相救,我就是认了这个义女也是无妨的。你可愿意?” 若华愣了,这,这唱的是哪一出?怎么就成了太妃的义女了??自己可是千方百计想要摆脱开去,却越来越亲近了??? 加更 第六十七章: 回府 若华坐在马车里,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缠着厚厚的布巾,只觉得这后来发生的一切就像场梦一般,一点也不真实。 太妃娘娘问了若华的意思,便即刻吩咐了人去叶府请了叶夫人,又打发人去杜府请了老太太和大夫人过来,意思是今日就要把收若华为义女之事给定下来,这般着急倒让若华很是吃惊。 只是那位秦夫人却是十分欢喜的模样,一个劲地给若华道喜,又奉承太妃娘娘,那副模样却是比自己的事还要上心。 若华虽然不明白其中的缘故,却也瞧出了太妃的意思,便也不好再言语,只得低着头坐在一旁。郡主却一直皱着眉头很是气愤的模样,目光扫过一旁的秦夫人,忍着一口气拉着若华低声道:“都是秦夫人捣得鬼,竟然想出这么个点子来,就是为了不让你进府里。” 若华听得有些糊涂,低声道:“为何要让太妃娘娘认我为义女,这样可是有什么避讳?” 郡主叹了口气,道:‘你若是成了太妃娘娘的义女,岂不就是王爷的义妹,自然是不能嫁进王府里来,她们防着你的可不就是这个。除非有宫里的旨意指婚,否则是再无可能了。”她说着却还轻轻瞧了一眼若华的神色,见她平静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若华却是一笑道:“我当是什么要紧的事,竟然是为了这个。” 郡主奇道:“莫非你不愿嫁到王府里来?这可是许多京中世家小姐都惦着的。” “就是惦着的人多了,我才不惦着的。”若华笑着道。 郡主皱皱鼻子:“我倒宁可是你,总比那些不知道什么品行的人进了府里好,”她瞧了一眼秦夫人,很是不以为然,“方才太妃娘娘也是有意要试探你,若是你真的有心,方才求了太妃娘娘倒也是能成的,必然可以为侧妃,总是要好过这两个。” 若华摇摇头,她压根就没想过给人做妾,这个时代对女子看得太低,倒像是个男人的陪衬一般,她虽然不能改变这个现实,但对自己的命运却要把握住,哪怕是不嫁也不会给人做妾。 待到老太太和大夫人,叶夫人都到了时,太妃娘娘才把要收若华为义女的事挑明了,这个喜讯让老太太和叶夫人都大吃一惊,看着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若华,却都忍不住替她高兴,这可是亲王府的太妃娘娘,若华要是做了她的义女,哪怕只是嘴上这么一说,那也是不得了的,日后就算是说亲嫁娶,那对方也得高看一眼。 只有大夫人似是吃了一惊,回过眸盯着若华好一会,才露出一丝笑来,道:“承蒙太妃娘娘厚爱,她哪里当得起,折杀了她了。” 袁太妃笑呵呵地道:“她是个极好的,我本要今日就下定认下她,只是她身上伤还未好,得好生养着,再者王爷今儿也进宫去了,总得知会他一声才是,所以才请了你们过来,先接了她回去好生养着,待到伤好了,我便差人去府里再请。” 老太太连忙应着:“多谢太妃娘娘的恩典,也是若华的福气,自然是听您的意思,不敢有违。”大夫人咬咬牙,也笑着应下了。 只有叶夫人在旁有些蹙眉道:“不如让若华先随我回府里去,我和她嫂子照应着必然不会有差。” 老太太尚未开口,倒是大夫人抢着笑道:“不敢惊扰了舅夫人,若华毕竟是杜家小姐,在自家府里也便宜,伺候的人也是惯常的,断不会有半点不好。”叶夫人不想再与她多争执,又见若华向自己微微颔首,知道她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说了。 就这样,若华被丫头们送到马车上,随着老太太和大夫人一道回了杜府去,叶夫人叹了口气带着大奶奶回了西四胡同。 马车才到内院门前,便见丫头婆子们都迎了出来,上前扶了老太太和大夫人,待到若华自车里出来,却都是鸦雀无声的,个个都把眼睛瞧着若华身上的伤,想来前两日在玉佛寺的事都听说了,没人相信那素日身子娇弱的二小姐居然有那等胆量救下了太妃娘娘和郡主。 只是如今二小姐在荣亲王府里歇了好几日,今日太妃娘娘还特特差人来请了老太太和大夫人过去接了二小姐回来,可见这二小姐是真得得了太妃娘娘的眼,才会这般看重的。不少府里的丫头婆子们都私下说着,看起来这位二小姐在府里的地位也要大不一样了! 大夫人正是一肚子火,这若华不过是去一趟舅舅家怎么就得了这么个机遇,还能救下太妃,当初她一听说这消息时就不信,这丫头当初可是快死的了,如今怎么可能有这等能耐!可是今日去了荣亲王府倒是吓了一跳,太妃竟然要收她作义女,这等的好事居然让她占了,大夫人怎么能甘心,她冷冷地瞟了一眼被丫头们簇拥着的若华,是时候该下手了,她要是在太妃娘娘下定之前便病死在府里,那也只能说是没福分给折死的。 大夫人正要呵斥几声,让那帮子丫头婆子都散了,站在这里像什么话,平白给若华树了威信。却见杜宏昌穿着便服迈着方步出来,走到老太太跟前给老太太见了礼,又向若华走去。 若华忙要福身下去,却被大老爷拦住了,他一脸慈爱地看着若华,问道:“伤可好些了?要不要请大夫再来瞧瞧?” 若华低声道:“回老爷的话,已经大好了,太妃娘娘还让带了好些药回来,不必再劳动府里了。” 大老爷捻须道:“好,好,无事就好。你这会做得极好,也难怪太妃娘娘喜欢。快进去歇着吧,有什么想吃想用的只管打发人去告诉你母亲。”他眼睛向着大夫人那边瞧了一眼,大夫人不禁有些发冷,忙堆着笑应下了。 老太太却是拉着若华的手道:“这两日不必来请安了,养伤要紧,有什么事不好的只管让人来回我,有我在,不叫你委屈了去。”这话却让若华听得一头雾水,瞧了一眼大老爷和大夫人,却见他们脸色有些不对,似乎有什么隐情,叫若华看得不由地打心底生出一阵不好的预感。 到了吟华苑,若华笑着吩咐瑾梅:“快进去瞧瞧,她们几个一准是在里面躲懒,这回可抓了现行。” 瑾梅难得露出笑脸,吩咐小丫头们好生扶着若华,自己先打了帘子进去,口中道:“怎么也没个人在外面瞧着,小姐回来了,快出来扶着。” 却见纽儿几个匆匆忙忙出来,脸上一片惶惶之色,更都是双眼红肿却像是哭过一般,年纪小的珊瑚连脸上的泪都未擦去,几个丫头见了若华身上的伤,更是担忧害怕,顾不得见礼,忙上前扶了若华进去。 若华此时已经察觉出不对来,待到进房坐下,才开口道:“怎么回事?” 纽儿与茜桃、锦画还有珊瑚几个都互望了一眼,没人敢说话,若华顿时心中又气又急,喝问道:“连话都不知道回了?” 瑾梅在旁边也催促道:“你们倒是回话呀,小姐问着呢。” 纽儿只得上前跪下道:“是玉珠,玉珠姐姐她给大夫人带了去,一直没有回来,听香福园的人说是挨了好一顿毒打,给关进了柴房不给吃喝两日了。”说着又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了。 若华的心猛地一沉,方才老太太的话和大老爷大夫人的神色就让自己觉着不好,只以为是二老爷的事未了,谁料到居然是玉珠,大夫人居然趁着自己不在府里的时候,单独唤了玉珠过去,以过去的那一段来瞧,只怕真的是凶多吉少!她口中发苦,若是当初带了玉珠去舅舅家也就没有这段祸事了,终究是自己没有想周全,倒是害了玉珠! “扶我起来,去香福园!”若华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她今日倒要去问问大夫人,凭什么唤了自己房里的大丫头过去,还动了私刑,玉珠今日她是无论如何都要带回来,不能就这么让大夫人作践死! 加更:第六十八章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若华就这么大喇喇地去了香福园,瑾梅与纽儿在一旁小心地搀扶着她进了园子门。看门的小丫头是早就领教过她的厉害,哪里还敢再拦,忙陪着笑道:“二小姐安好,奴婢这就去请夫人。” 若华微微一笑:“不必了,按规矩进去通传吧,我在这候着。”这时候可不能给大夫人抓了什么把柄去,耽搁了自己的正事。那小丫头忙不迭地应下了,快步进了正房去。 武大娘听丫头来报,吃了一惊,又瞄了一眼上座的大夫人,只见她已是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道:“她还想要闹些什么出来,不是受了伤快要死了吗,还不好生在房里待着,却要跑到香福园来让我生气,还嫌体面不够大,指望着我也跟着巴结一下?” 武大娘疑道:“会不会是为了玉珠那事来的?” 大夫人更是恨之入骨,将手中的茶碗砸到地上摔个粉碎,狠狠道:“不过是个丫头,我就是要了过来打死她又能如何?!她已经连着坏了我两次事了,生来就是要与我最对的,若是此次我再轻饶过她,日后她成了气候,这府里还有我容身之地吗!” 武大娘也是打了哆嗦,低声道:“雪雁那丫头说的可是实情,真的是二小姐使了玉珠告诉她的么?” 大夫人挑眉道:“这还有假,雪雁的老子娘如今性命都在我手里,她还敢有半句虚言?” 武大娘捏了捏拳:“如此说来,二小姐还真是留不得了,先前她瞧见了胡姨娘的事,如今又知道了曹姨娘的事,又得了太妃娘娘的赏识,若是再不下手真的就晚了。” “还有你提醒,我早说这个祸害留不得,你知会那人准备好了就动手,不必再等了。”大夫人冷冷道。武大娘一惊忙应了下来。 “好了,让她进来吧,看她还有什么幺蛾子!”大夫人整了整衣裳端坐在上位,脸色却好看了许多。 若华随着武大娘进了上房,就见大夫人满脸是笑地迎了出来,亲自扶了她道:“怎么不在房里歇着,有什么事只管使了丫头们过来就是了,还亲自过来了,若是弄开了伤口可怎么好。”又转过脸瞪着瑾梅与纽儿:“怎么伺候的小姐,就这么着过来了,若是有什么闪失你们的命都不够抵的。” 若华忙笑道:“母亲莫要怪她们,是我执意要过来的。” 大夫人对着紫芸道:“还不给二小姐端张椅子来,要铺上软垫儿,像个死人似的。” 若华道了谢坐下了,大夫人这才笑着道:“是什么事这么着急过来了?” 话还没落音,就听见房外的丫头们齐声道:“见过老爷。老爷回来了。” 帘子撩开,正是杜宏昌大步迈进门来,见若华也在,还起身给自己问好,忙道:“快坐下吧,不必劳累了。” 他径直走到正位坐下,蹙眉问道:“不是吩咐了,若华这几日身子不好,要在房里歇着,你这会子又找了她来作何?”这话却是冲着大夫人说的。 若华笑着道:“老爷莫要怪母亲,是若华自己执意要过来的,母亲不知情。”她笑着瞧了大夫人一眼,又站起来福身拜倒道:“总是若华的不是,今儿是来给母亲赔罪的。” 这一拜吓得大夫人一跳,连杜宏昌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叫了丫头扶了若华起来,问道:“这是为了什么事?”他目光转向大夫人,却见她也是一脸的不解。 若华暗暗冷笑,脸上却是一片惊惶之色,嗫嚅道:“若华从前年岁小不懂事,冲撞了母亲,还请母亲莫要记在心里,念着咱们母女的情分莫要与若华一般见识。” 大夫人一愣,笑着叹气道:“我道是为了什么,竟然是这点子小事,哪里就值得你这般急急的赶过来。我虽然不是你亲娘,但终究也养了你这么些年,早就知道你的性子,哪里会跟你见怪,心里只是疼你还来不及,这回见了你伤成这样,只后悔没能在一旁招呼你呢。” 若华见杜宏昌脸色也是平淡,似乎对大夫人的话不置可否,这才又道:“终究是若华的过错,前次不该为了房里少了人使唤就急急慌慌地来跟母亲要人,定是惹了母亲生气了,这才召了玉珠过来责罚。玉珠她不过是吟华苑的丫头,什么也不知道,平日不常在跟前伺候,母亲若是心里气恼,还是教训若华吧,也好消了气不会怄坏了身子。” 杜宏昌越听眉头越是紧皱,狠狠看向大夫人,沉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使人唤了吟华苑的丫头过来么?” 大夫人万万想不到若华居然说出这些来,她被杜宏昌的怒气吓了一跳,只是不愿让若华看出端倪来,强撑着脸面道:“我不过是召了玉珠过来问了问若华平日起居如何,衣物可有短缺的,并没有其他意思。” 若华笑得更甜了:“母亲费心了,只是玉珠那丫头素日只在正房伺候,没有去内间,这些怕是问不出来,母亲若是想知道不如现问了我,也便省了再唤人来说话。”她似笑非笑地瞧着大夫人,看她脸色越发难看,却又碍着杜宏昌不敢发作的样子,心中大呼痛快。 杜宏昌哪里不知道大夫人不过是寻借口,此时若华已经当着他的面问上门来了,大夫人还不知道赶紧把人交还,却在这里强辩,着实愚蠢至极。他本就是一心想要与荣亲王府叫好,以在荣、肃二王之间都得了些便利,现今若华被袁太妃收为义女,这是再好不过的契机,哪里能随便让这些小事阻碍了自己。 他冷哼道:“既然只是唤来问问起居用度,那么人呢,怎么还不放回去?” 若华在旁接口道:“老爷莫怪,是若华不懂事,原本母亲唤了玉珠过来,自然是不敢有违,也不敢前来追问,只是先前出府时我将一些头面首饰和银两留在了玉珠手中看管,如今回来了,这两日怕是荣亲王府那边会使人来探看,若是短了头面着实是失礼,所以这才斗胆前来问一问。若是母亲问完了话,是不是可以让玉珠随若华回吟华苑去?”她把眼睛直瞧着大夫人,嘴边噙着一丝笑意。 大夫人早已气的火冒三丈,想不到这若华居然真得有胆子问到自己头上来了,还敢当着大老爷的面,就这样丝毫不给自己留脸面。她咬地牙根作响,怒道:“你想要了她回去?只怕是也无用了,她前日回话时不守规矩,居然敢出言顶撞我,我已经吩咐人将她拖下去赏了顿板子,关进了柴房好好反省,今儿一早就得了婆子的回话,说她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你这会子怕是领不走了!” 若华手猛地攥成拳,目光冷厉地盯着大夫人,盯得她不禁打了个冷战,从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惧怕之意来。 “既然母亲如此说,那若华就更要见一见她了,若华倒要好好问问她,怎么就这么糊涂,居然连答几句起居用度的话都能顶撞了夫人,惹得夫人大怒,赏了她板子要了性命事小,若是以后让人以为我吟华苑里的丫头都是不知礼的事大,或是让人以为咱们府里草菅人命也是极为不妥的。”若华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丝毫不加回避地直视着大夫人,“还请母亲成全若华,让若华与她见上一面。” 大老爷此时更是恼了,一拍桌案喝道:“你如今当家当得越发好了,先前是二弟的事,你居然鬼迷心窍去跟老太太说要分家,如今又召了吟华苑的丫头过来私下问话,还动了私刑,若是真闹出人命来,你以为那些个御史都是吃素的吗,他们早就听了这种事还不会参上一本?” 大夫人被他吓得一抖,顿时委屈地滚出泪来,从前自己在徽州不知道处置了多少不听话的丫头,有些是打了板子卖掉了,有些也是熬不过死了,从来未曾听大老爷说过半句重话,他对这府里的事也是不大过问,今儿怎么就变了个样。她泣道:“我也是想着要府里立个规矩,不能由着这些欺主的奴才们去,这才动了板子,老爷怎么就……” 大老爷此时哪有心情再听她说话,喝道:“还不快差人去将那丫头带出来,请郎中过来瞧,若是出了人命,在京里谁都别想好过!”他原本就是靠着肃郡王的帮衬才任了工部员外郎,都察院的御史们都个个虎视眈眈地盯着,要不是有肃郡王照应着,只怕早就被参了本,如今这大夫人居然还这么不省心,要弄出些把柄给人握着,叫他怎么能不生气。 他瞧了一眼一旁坐着的若华,还是这女儿有些出息,居然能跟荣亲王府的太妃拉上关系,倒能助他一臂之力。 大夫人只得唤了武大娘,低声道:“你带几个去柴房瞧瞧,若是那丫头还活着,就抬了她去吟华苑,再打发人去请郎中过来瞧了。” 武大娘吃了一惊,不明白大夫人怎么忽然变了卦,但也觉出了房里气氛不对劲,尤其是大老爷的脸色极为难看,想必方才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她忙应了要退下,却听一旁的若华道:“不敢劳烦武大娘,我已经带了婆子过来,就让大娘带着她们去抬了玉珠回吟华苑就好。” 大夫人更是气闷,心里恨不得撕了这丫头,却听大老爷道:“好了,你让人去抬她出来便是,你自个也好生休养着,莫要为这些小事伤了身子。”这话却是对若华说的。 若华微微一笑,福身道:“谢老爷,那女儿就告退了,不扰了母亲休息。”得了杜宏昌的同意后,施施然退出了上房。 第六十九章 动手 婆子们把玉珠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身上遍体鳞伤,血肉模糊不成人形,叫吟华苑上下看得无不落泪。 若华不顾瑾梅的劝阻,上前拉住玉珠的手,含泪轻唤道:“玉珠,你醒醒,已经没事了,我一会就让人请了郎中来瞧你。” 玉珠早已是神志恍惚,嘴唇干裂地起了皮,听到若华的唤声,不自觉地翕动着嘴唇,强睁开眼来,见若华在面前,虚弱地道:“小姐……我什么也没说……夫人逼问我,您是不是知道……曹姨娘房里的事……我没说……”却用尽全力攥住若华的手,像是想把一切都告诉她。 若华此时已经滴下泪来,咬着牙点头道:“你放心,我都知道,你只管好生养着,待你好了还在房里伺候,万事有我!” 瑾梅叹口气,吩咐婆子们:“好生抬了玉珠去下房歇着。”又跟纽儿商量了要请郎中过来。 若华脸色阴沉地回了正房,她想不到竟然是因为前次八月节曹姨娘的事,让大夫人不知道怎么知晓了,才会找了玉珠过去逼问是不是自己听到了消息知会了曹姨娘。如今大夫人怕是已经知道了,就算是玉珠不说,她也肯定了是若华做的,怕是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她。 若华目光扫过手臂上的伤,露出一丝冷笑,也好,是时候该反击了! 她摒退了左右,独独唤了瑾梅进来,神色肃穆非常:“我吩咐你查的事可有查到?” 瑾梅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忙低声回道:“是,已经问过看门的婆子,果然见到她悄悄出了苑门,向香福园去了。” 若华冷笑道:“我说是她,你还不信。看这情形,怕是大夫人已经留不得我,急不可耐要动手了。” 瑾梅吓了一跳,脸色有些发白,却强自镇定道:“小姐的意思是……” “让她动手,我就是要抓个现行!若是此次不能揭穿此事,日后只怕防不甚防!”若华冷声道,目光里满是果决。 瑾梅也是心中一紧,低声道:“奴婢明白了,会小心盯着的。” 若华点点头:“此事是一桩,还有让你送去给舅老爷的信可送到了?” 瑾梅更是心惊,忙道:“已经让宋婆子试了人送去了,如今小厨和洒扫上都一一换了可信之人,万无一失的。” 若华闭目颔首,低声道:“只怕接下来有好一场折腾,吟华苑是咱们的地方不能出事,你吩咐她们几个都打起精神来,好生瞧着。” 瑾梅应下了,又低声道:“香福园的英娥传了消息来,说曹姨娘身边的人都被换下了,如今是大夫人差了几个婆子在房里伺候着。” 若华皱了眉,这曹姨娘素来瞧着也是厉害地,怎么就这么轻易被大夫人拿捏住了,连身边的丫头婆子都换了下来,只怕是性命难保了。她叹口气道:“你明日让珊瑚带些物件过去瞧瞧,其他什么也不必说,只说是我走了几日送些得了的赏赐给姨娘添喜。” 瑾梅应着道:“其他房里可都要准备些。” 若华笑着点头:“只一件事,去六小姐那里时替我说与她听,这几日不必过来,等到这边事了,我再去见她。”她是不想连累了薛姨娘与若芳母女,本来她们在府里就势弱,此时自己这边要与大夫人对上,若是把她们也牵扯进来,难保不会有人对她们动手。 待到郎中进了府,又去瞧过了玉珠,留下好几副药方子,又嘱咐了丫头们按时换药敷药,不可沾了水去。直道玉珠是身子硬朗,才撑得过这两日,只是怕日后还是会落下些病根子,需好生调养着。若华这才放下心来,打发人送了郎中出府,又细细交代了玉珠养着,不叫再有半点操心。 晚间,若华坐在房里,让纽儿几个都在旁坐着闲话,问起前些时候二老爷出的事是怎么处置的时,纽儿先开了口,却是叹了口气才慢慢说起:“小姐走得急,没能知道内情,那会二老爷被关在顺天府里一宿,大老爷也过去帮着打点,只是那户被打伤的副提举的少爷家里不肯作罢,直说要闹上公堂,讨个公道。使了银钱说尽了好话也是不济事,最后还是那家人说了个法子,要结个亲家,这事就算了了。” 结亲家?!若华一愣,忙问道:“大老爷他们可答应了?” “哪有不应的,大老爷只说这是二房的事,自己不好多说,还是二老爷一口应下了,只是让那家人快些了事,不要再告了。”纽儿撇嘴道。 若梅已经定了亲,二老爷和二夫人也断不会让若梅嫁去这等人家,那么岂不是只有若芳了?她心里怦怦直跳,那位副提举的少爷若是个老实稳重的也就罢了,可是他既然出入戏院,又调戏伶官,怎么也不像是个好人,若芳若是嫁过去岂不是就要被毁了一辈子! 这事如今二老爷已经应下了,老太太那边怕也是不管用的,毕竟牵扯到了二老爷的仕途,也就不会为庶出的女儿多打算什么了。若华想了好一会,才定下心来,就算是要嫁娶,只怕一时半会也是不成的,从定亲到亲迎还有个一年半载的,这里面还有时间再来设法,目前最要紧地还是大夫人这个棘手的问题。 她笑着看了房里的几个丫头,道:“这几日我不在府里,你们也跟着受累了,又出了玉珠的事,叫你们受怕。说起来,你们自打进了吟华苑都没有正经得过什么赏赐。”她看了一眼瑾梅,让她端出早就备好的盘子,里面放着不少叶夫人使人送来打赏用的小件,给她们几个端过去,笑着又道:“也没什好的,这些你们一人挑一样留着玩吧。” 纽儿眼前一亮,瞧着那些精致的玉钗、手镯之物,却又嘟起了嘴:“早知道我也跟着过去舅老爷府里了,瑾梅姐姐一准是得了好的了,所以不跟我们抢。” 瑾梅真是哭笑不得,虎起脸道:“让你得了赏还这么多嘴,再不拿就没你的了。” 纽儿忙挑了个玉镯子揣进坏了,嘴里嘀咕着道:“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倒是急了。”茜桃与锦画二人也上前拿了,又屈膝谢过了若华。 若华笑着道:“茜桃你针线做得好,明日给我替太妃娘娘和舅母做双鞋袜吧,旁的孝敬不了,这点子东西还是得尽心的。”茜桃一愣,忙应了下来。 到了珊瑚跟前她怯怯地捡了个小素银钗,又轻声问道:“奴婢替玉珠姐姐也带一个可好?” 瑾梅还没开口,若华先笑了:“你只管挑,带一个好的给玉珠让她也喜欢喜欢。” 轮完一圈,盘子里的物件也都发空了,一时间各人都欢欢喜喜地,若华开口道:“好了,今儿时辰也不早了,都下去歇着吧,瑾梅留下来伺候,明儿一早就在房里用饭。”说完便让她们都散了。 若华坐在位上,瞧着她们几个打了帘子出去,嘴边露出一丝冷笑:“瑾梅,你说她会上钩么?” “奴婢瞧着她得了赏赐,还是没什么动心的模样,只怕是铁了心要害小姐了,明儿这么个机会,她应该会下手。”瑾梅咬牙道。 若华起身饶过屏风向内房走去,头也不回地道:“那咱们也该动手了。” 加更:第七十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瑾梅扶了若华起身,纽儿端了水进来笑道:“小姐起了,今儿一早大夫人就吩咐小厨给小姐添了几样点心和小菜呢。” 瑾梅依旧是面色不改,上前替若华换下了小衣,又端了裙裳来,纽儿则为她绾了寻常的双燕髻,又比着惯常的模样,取了一支玉钗要簪上,却被若华拦住了,淡淡道:“换成回心髻,再取了太妃娘娘赏的那套珍珠头面来戴上。” 纽儿吃惊地看着若华,不敢多话,忙照着吩咐取了头面又重梳了发髻,这才与瑾梅伺候着若华到了正房。 瑾梅匆匆去了小厨传饭,待到回来时,却在若华身边低低道:“她已经去过了,宋婆子几个都悄悄盯着她,说是瞧见她在小姐平日用的莲叶羹里头做了手脚。” 若华脸色阴沉地点点头,却是并不言语只是瞧着屋外的几个丫头,开口道:“让她们进来伺候用饭。” 纽儿领着茜桃、锦画几个到了跟前,若华点着丰糖糕、真珠元子用了些,又用了点牛乳子,就是没有碰手边的那碗莲叶羹。她用得够了放下箸来,向着几个在旁布菜的丫头们看去,只见众人都是一副寻常模样,只有茜桃一人不时地抬眼瞧着自己面前的莲叶羹,有些焦急之色。 若华在心底冷笑一声,却是笑着道:“今日倒是贪吃用得多了些,有些不大受用。”又瞧了瞧面前的莲叶羹,一脸惋惜地道:“只是这碗莲叶羹还未用过呢,却要倒了去,怪可惜的。”她抬眼扫过众人,终究落在茜桃身上:“不如就赏了给茜桃吧,你这几日要替我赶着做鞋袜给太妃娘娘和舅母,也是劳心劳力,这碗莲叶羹还是好的,赏了你吃了也是我的谢意。” 茜桃吓了一跳,竟然浑身哆嗦起来,脸色发白地跪下:“小姐,奴婢不敢,为小姐做些绣活是奴婢的本分,哪里敢邀功,不敢要小姐的赏赐。” 一旁的纽儿和锦画都瞧得稀奇,虽然这莲叶羹不算什么稀罕物,但是总也是好的,怎么这茜桃得了赏赐不但不欢喜,还一脸惧怕之色,倒像是得了什么坏处一般。 纽儿上前道:“好端端的,小姐给你的赏赐你谢了赏,吃了就是了,怎么跪下了说出这么一通话来。” 茜桃不答话,只是求着若华不必赏给她,眼神里却是十分畏惧地瞧着那碗莲叶羹。 若华瞧了一眼瑾梅,瑾梅心领神会地站了出来,喝道:“小姐给你的赏,还有收回去的不成,你若是省的,就好生接了吃了,谢了小姐,不然今儿就是你不要也得灌了下去!” 纽儿和锦画这下子瞧出不对来了,位上坐着的若华分明是粉面含威,冷冷瞧着茜桃,而地上的茜桃此时已经是哆嗦地不成样子,只是哭着求饶。她们二人就是再愚钝也知道那碗里的莲叶羹准是有什么不对的,顿时气上心来,万想不到这个浪蹄子不知道是不是猪油蒙了心,竟然要害小姐。 纽儿一把拽起茜桃的袖子,横眉瞪眼道:“你做了什么不干不净见不得人的事,亏得我还以为你是个良善之人,事事总是还留着你一份,如今居然敢……” 若华轻轻摇头,让纽儿退下,自己冷冷瞧着茜桃道:“你若是还想有个去处,这会子就把老老实实地说个明白,或者我还能求个情,不至于将你送官或是打死。” 茜桃已经是吓得没了魂,只当自己此次必然是十死无生,听了这话心思松动了些,却又猛然想起大夫人先前的警告,哪里还敢再说半个字,只是死死咬着牙磕头:“小姐饶命,都是奴婢一时糊涂,求小姐开恩,放了这一回吧……” 若华叹了口气,看情形她还是顾忌着大夫人的事不敢说,那么这最后的机会也是不会有了。她抬起头,语气平淡地道:“让人拖了她去寿安居,纽儿你端着这碗莲叶羹,带着小厨里的婆子跟我一道过去。” 茜桃此时几乎昏了过去,二小姐让人拖了她去寿安居,老太太知道了这事哪里还能留下她的命来,想起从前被家法治死的丫头们,她不禁手脚发软,连求情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愣愣怔怔地被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拽了出去。 纽儿已经气得牙根痒痒,此时听说要上寿安居,正是称了心意,端起了那碗莲叶羹,招呼了小厨里的婆子就在门外候着了。若华扶了瑾梅的手,轻笑着道:“香福园那边可都知会了?” 瑾梅点头道:“已经安排妥当了,只等小姐到了香福园,老爷就会知道。”若华点点头,迈步向门外走去,心里却是意料之外的轻松,终于到了正面开战之时,也不费她这么多日子的蛰伏。 待到婆子们把茜桃拉到寿安居,她早已吓得昏了过去,说不出半句话来。朱槿最是细心的,见若华扶着瑾梅慢慢进了院门,忙迎了上去,福身满脸笑容地问安:“见过二小姐。”又瞧了一眼被婆子们放在院子里的茜桃,道:“可是丫头们做事莽撞,惹得您不喜欢了,奴婢这就进去回老太太,打发了出去,不叫二小姐您生气。” 若华微笑着摇头道:“不是为这个,倒是今儿出了桩糟心事,我年纪小,怕是处置不好,这府里的丫头婆子们也不大服气,索性请了老太太处置了,也好不至于落了人的闲话。” 朱槿听这话似乎不太寻常,见一旁的瑾梅、纽儿这两个吟华苑的大丫头都是一脸气愤之色,心里猜到了几分,忙道:“那二小姐快请进去吧,老太太昨儿念了小半夜,只怕您伤的重了,休养地不好,谁料到今日便出了这事。” 若华点点头,带着瑾梅进了房里,一眼便瞧见了上位坐着的老太太,她怕是听见外边的响动了,见若华进来,点头笑着道:“快来到我跟前坐,不必请安了,你身上的伤还未曾好,仔细磕碰着。”若华咬着唇,眼中泛起泪来,低着头侧身坐在了老太太身旁,用手绢轻轻揩着泪一言不发。 老太太这倒是奇怪了,拉着若华的手问道:“这是怎么了,快别哭了,你身子未好,可不作兴这么哭得,仔细弄坏了伤口。有什么事让你不痛快了,你只管说与我听,我替你做主,必不会让人欺负了去。”她只当是前次玉珠的事。 若华未开口,倒是一旁的瑾梅走上前噗通跪下,泣道:“老太太您可得为小姐做主,如今这害人的主意都打到了房里人身上了。” 老太太皱着眉道:“这是怎么一说,你好生回话,说明白了。” 若华却一叠声地唤住瑾梅:“浑说什么,还不快些退下去,哪里就轮到你来开口了。” 老太太叹口气道:“好孩子,我知道你一心要替他们瞒着,只是不想惹出事来,只是你终究是这府里的嫡出小姐,莫不成就这么让人欺负着。今儿的事我做主了,只管回明白,谁做的不好,我去发落了她。” 瑾梅一副顾不得的模样,磕了个头把用早饭时的事细细说了:“……素来这莲叶羹都是小姐爱用的,只是今日多吃了几块子点心,克化不动了,又觉着可惜了,见茜桃就在跟前,念着她这几日做针线活辛苦,才把那碗莲叶羹赏了,谁料到她不但不接,还吓得直哆嗦求饶,倒叫奴婢几个都很是奇怪,只怕这莲叶羹里有什么。”老太太越听脸色越是铁青,手攥着太师椅扶手已经用尽力气,强自按耐着听了下去。 “小姐心地仁厚,只是不肯信,说茜桃是大夫人前些时候才拨了来的,在跟前伺候不到两月,无缘无故地怎么会下药。还是奴婢使人自后院里捉了只猫来,让那猫先试了试,谁料到那猫吃了一口莲叶羹,不到一时半刻竟然就吐血死了。这可是吓坏了苑里的人,倘若不是小姐没有用那碗莲叶羹倒想着赏给她,那如今只怕已被人害了性命去。”瑾梅说着,“老太太若是不信,只管使人去苑里瞧瞧,那只死猫如今还在呢,是奴婢斗胆做主不让他们埋了,总得要留个凭证。饶是这样,二小姐还不肯来说与老太太听,只怕让老太太伤心。” 老太太怒道:“竟然有这等事,这府里莫非是没有规矩王法了?居然在小姐的房里出了这种事!一个小小的丫头就敢干这等毒害主子的事?!”她一叠声地问道:“那丫头呢,快拖出来问个明白,是谁叫她做的,为何要毒害二小姐,问不出来只管打,倒要看看她的嘴有多硬!” 若华却在一旁用手绢拭着泪泣道:“老太太,莫要为了若华动了肝火,若是气坏了身子若华是万死不足抵罪,终究是我不好,这才惹来这等祸事。这会子要是闹起来,只怕又” 老太太忍着气劝道:“哪里是你的过错,我早就瞧出来了,这府里如今是一日不如一日,从前的规矩家法如今算是都给丢了干净,三天两头地出些闻所未闻的事来,今日若是不好好整一整这风气,以后这杜家只怕就要败了!”她怒地一拍案桌:“去把那丫头给我绑了进来,在打发人去请了两位老爷、大夫人、二夫人过来,今儿这事若是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谁也别想罢了手。”朱槿忙应着下去了,却也是心里直打鼓,老太太从前管家时也是个雷厉风行地,只是近些年,大夫人渐渐接了中馈,她也就不大过问这些,看今儿的情形,只怕又是好一场风波,莫不是要夺了大夫人的中馈之权?她想到这里也是吓了一跳,忙吩咐了小丫头们照着去请,自己进了正房伺候。 第七十一章 孰是孰非 大夫人得了消息,一时愣住了,心思混乱不堪,她分明给茜桃的不是什么药性猛烈的毒药,她给的不过是一味药引子,要用个几次才会引得旧疾复发气血两虚,怎么也不会出现服下后吐血即亡的事。 她来不及多想,急急忙忙起身带了紫芸向寿安居赶去,此事只怕还要赶在大老爷知道之前先给压下来,若是真的闹得阖府都知道了,谁又不会想到那茜桃是自己房里出去的,又是前段时日才给了吟华苑,那可就真的脱不了身了。 她想着,连忙问住来请的小丫头:“老太太可是吩咐了只请我一人过去?” 小丫头倒也伶俐,笑着道:“奴婢只是听了朱槿姐姐的吩咐,过来请大夫人去寿安居,旁的倒是不知道。”大夫人没了法子,只得咬牙过去寿安居瞧瞧情形再做打算。 她刚进了园门,就瞧见几名粗使的婆子押着茜桃向正房走去,茜桃早已是发髻散乱,身上的衣服也被扯得破了几处,脸上一片死灰,早已说不出话来,只是两股战战地被拖着走。见到大夫人过来,茜桃眼中不由地爆出一线亮光,哀求地望着大夫人。 却只见大夫人冷冷瞧着她,丝毫没有半点要救她的意思,眼睁睁瞧着她被拖了进正房里跪下。 大夫人虽然面色不改,心里却已是隐隐有一丝惧意,却不敢露出半点,只是整了整脸色,强笑着进了正房。 “老太太安好,”大夫人福了福身,笑着上前坐下道:“不知有何事,这般着急地寻了我过来。” 老太太却只是瞧了她一眼,纹丝未动地看向房门前,似乎在等着什么人一般。 大夫人顿时心里没了底,只怕这事有什么变故在里面,忙陪着笑又道:“可是丫头们有什么不好,我这便打发了去,不叫老太太不顺心,倒是气坏了身子。” 老太太却是瞧了她好一会,才缓缓道:“老大媳妇不必这么着急,今儿的事待老大和二房的都过来了,我自然有个公论。” 大夫人顿时心被紧紧一攥,忍不住打了个冷噤,这老太太是要做什么,难不成真的叫她知道是自己做的了?她不敢置信地看向一旁的若华,只见她坐在位上低垂着头,双眼红肿,倒似哭过一场了,顿时气上心头,怒道:“一准是你做了什么不该的事,惹了老太太动怒,还不回房去好生待着,却在这里惹人生气。” 老太太冷哼一声,打断了她的呵斥:“这里是寿安居,若华她是长房嫡出的小姐,虽然你是她母亲,也没有在我跟前训斥的理!” 大夫人顿时收了声,心里却是更加惊恐,瞧老太太的意思,只怕真的知道了什么,自己怕是讨不了好去了。更何况她还请了大老爷和二房里的都过来了,一会子该如何是好? 她目光慢慢扫向地上跪着发抖的茜桃,若是,她死了,也就死无对证了。 茜桃却像是感觉到了一般,不禁哆嗦了一下,惧怕地看向上面坐着的大夫人。 若华依旧低着眉眼,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就连大夫人的喝骂都未动容,恍若不闻一般,却是眼角轻轻一瞟,瞧见了茜桃望向大夫人那抹哀求的神色。 “二老爷、二夫人到了。”秀芳打了帘子道。 二老爷杜洪茂与二夫人一前一后进了正房,一进门就见到跪在地上的茜桃,二人都吃了一惊,却又瞧见大夫人正坐在上面,脸色十分不好看,倒也明白今日是为了长房里的事,乐得轻松,给老太太请了安便双双落座,只当是来瞧个热闹。 若华上前给二老爷和二夫人见了礼,二老爷只是哼哼了两声,算是应着了,只是二夫人却是一脸堆笑地拉着若华道:“这几日听说你受了伤,我心里还担心着呢,你素来身子弱,哪里还经得起这些,早就想着要过去瞧瞧你,又怕扰了你歇息,今儿才在老太太这儿见着了,幸好菩萨保佑,没有大碍。”她一脸担忧地念了句佛,“我房里早就备好了上好的红参、燕窝要给你送去补一补,待会就让人送去吟华苑。” 若华皱了皱眉,知道这二夫人是借着自己给大夫人不好看,只是长者赐不敢拒,只得福身谢了退回位上坐了。 大夫人此时又急又气,既不知道老太太心里究竟是什么打算,召了这一大家子人过来做甚,却又担心真的瞧出了什么,连自己都给牵扯进去了。只是老太太安坐在位上闭目不言,一心就要等着杜宏昌来,她也没法子打听出什么来,只能干着急。 “大老爷到了。”好一会秀芳才又打起帘子道。 房里的人神色各异,大夫人自然是神色难看强自镇定着,二老爷和二夫人却是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全然没把今日的事放在心上,下位坐着的若华却是咬着下唇受了惊的模样。 只有老太太缓缓睁开眼来,开口道:“来了?坐下吧,今儿个有事要耽搁你们一会子。” 她环顾房中众人,却是对瑾梅道:“你来说给老爷夫人们听听,让他们也知道知道这府里如今都是什么样子了!” 瑾梅应着,上前跪下将先前说与老太太听的话又复述一边,不添不减,说完了也只是跪着并不起身,静等着房里众人的吩咐。 大夫人听得手脚发软,自己分明未曾交过毒药给茜桃,为的就是怕万一有人发现,也查不出有什么不对之处,怎么就成了剧毒之药,还让若华逮了个正着。她就不信若华真的有这般好运,偏偏今儿就不吃那碗莲叶羹,还赏了给下药的茜桃?她不禁望向一旁垂目不语的若华,莫非是她早就知道了,设了这么个局给自己跳?想到这,不由地心里一跳,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大老爷杜宏昌昨日听说了玉珠的事本就存了气在心里,今日又听说吟华苑的二等丫头居然都敢下毒毒杀小姐,这一桩桩分明是有人容不下若华,且不说若华如今得了太妃的赏识,就是他自己的女儿也不能在府里被人害了都不过问. 他扫了一旁的大夫人一眼,语气沉沉地道:“想我杜家虽然不是世代为官,当年也是徽州数一数二的人家,就是到了京中也是名声在外,府里居然出了这等事情,小小的丫头敢对小姐下毒,此事绝不能放任不理,请老太太处置吧,儿子绝无半点异议。” 大夫人不相信似的望向杜宏昌,按理自己是这府里主持中馈的,就是出了事也该自己做主来查,为何要交给老太太,大老爷这意思分明是信不过自己。 一旁的二夫人看得正是得意,原本让大夫人执掌中馈她就很是不满,大夫人不过是长房的续房,论家世也不过是普通,凭什么就能执掌中馈!前些时日二老爷出了事,大夫人不但不帮衬着安抚府中上下,却还借口说身子不好,毫不过问。待二老爷回了府,她居然找了由头在老太太跟前提了要分家的事,虽然最终大老爷发了火呵斥了之后再不许提分家的事才算罢了,只是二夫人心里始终气不过。 如今见了她被老太太如此对待,又见了那下毒的丫头哪里还能藏不出几分来。她叹口气故作为难地道:“论理此事我也插不上嘴,只是这府里闹得实在不像话儿,前几日听说是柴房那边抬出个丫头,不知被什么人打得血肉模糊的,还是我房里的丫头正巧路过,看了一眼唬了一跳回来说给我听,我还直念佛呢。谁料到今儿又出了这么桩事,只是可怜我们二小姐若华,怎么就被这么歹毒之人给惦上了,正该查个底儿掉,不叫被人谋害了去。” 大夫人气的牙根直痒痒,就知道二房的会在此时落井下石,只是自己如今却全无应对之法,只能走一步瞧一步了。 第七十二章 情势大变 房中的气氛越发紧张起来。老太太闭上眼,一副倦怠了的模样,手里念着串佛珠道:“既然是长房里的事,自然是老大来处置,我早已不过问这些了,只是心疼若华,她素来懂事知冷热,在外边也给你们挣了脸面,却不想回到府里还被人算计着,一心要谋死他。今儿这事若是有人想随便了了,我这老太婆第一个不答应!” 这话一出,大夫人的脸色顿时煞白,她袖子里笼着的手不由地攥紧了手帕子,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慌乱。却听大老爷问那跪在地上的茜桃道:“贱婢,还不从实招来,为何要在二小姐的莲叶羹中下毒,是谁指使你的?若是有半字虚言,仔细你的命!” 茜桃早已昏了头,半伏在地上,听到大老爷问话,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来,口中仍是那句:“饶命呀,奴婢再不敢了,饶命……” 大老爷自然不比若华,问不出来,顿时怒意更盛,向着左右怒喝道:“还愣着作何,给我拖下去狠狠地打,到她开口为止!” 那边的婆子原本就是杂役上粗使的,素来被这些房里的一等二等丫头们瞧不上,这会子可是有人落在她们手里了,自然是得意非常,高声应下了,快步上前拖了茜桃到院子里,取了家法用的红木杖沾了水,除去了茜桃的小衣,狠狠打了起来。初时还能听见茜桃的哭喊声,后来便渐渐弱了,分明是捱不住了,只怕再打上一会儿,这素来没吃过什么苦头的丫头就要一命呜呼了。 大夫人倒是心中暗喜,这茜桃若是真能被杖责而死,倒也脱了身去,死无对证,自己也不会被牵扯进来,至多也就是个管教不严失察之过。她脸上隐隐松了口气,只是坐在一旁不可说话。 若华却微微蹙眉,瞧了一眼一旁侍立的瑾梅,瑾梅明白过来,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大老爷本就是气极,此时更是恼怒非常,想不到自己连那丫头的实情都问不出来,日后在府里还谈何威信,咬牙向大夫人看去:“你执掌中馈这些年,这府里越发没了规矩,出了这一桩桩的丑事,让人知道成了笑柄!” 二夫人此时接上话了,用手绢掩着口笑道:“大老爷可别怪大夫人,她也是个能干人,一边要操持着府里的事,一边还惦记着船行和庄子的事,就连几位小姐的房里人都得一一调教了,哪里顾得过来,难免会出些岔子。”这话哪里是在劝说,分明是火上浇油。 大夫人已是忍无可忍,气的就要起来与她争辩一番,二老爷却抢在头里呵斥道:“你胡说什么,这些事哪里容得下你插嘴,给我闭嘴。”二夫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一旁,没有再开口。 且说瑾梅出了正房,径直向院子里被打得已经喊不出声来只剩半条命的茜桃走去,她向着那几位举着红木杖的婆子道:“几位大娘请歇一歇,二小姐念着与她主仆一场,不忍心就这么看着她受罪,有句话托我与她说一说,还请方便一二。”又自荷包里取了几块碎银子给了那几位。 几位婆子虽然平日不在院子里伺候,但也知道如今的情势,二小姐可是要被太妃娘娘认作义女的,又颇得老太太看重,就连大夫人都不得不让个几分,如今她们又得了碎银子,哪里还有话说,忙笑着道:“二小姐心善仁厚,奴婢等自然省的,姑娘只管说吧,奴婢几个在旁候着。” 瑾梅微微一笑,蹲下身去伏在茜桃耳边低低道:“二小姐让我说与你知,如今这情势只怕大老爷不会饶了你,二小姐虽然可怜你却也不能说半句,你还是为自己的性命打算一番,要么就如实招了,要么就求那人救你一救,她念在你忠心护主的份上或者能说上一句半句的,也能给你个好点的去处,不至于当场送了命。”说着瑾梅慢慢立起身来,用寻常的声音道:“可惜啊,这么个聪明标致的人何至于就落到如此下场。”叹着气转身走了。 婆子们互看了一眼,不明白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二小姐还为这么个毒害主子的丫头可惜?也不多想了,依旧取了红木杖继续行刑,只是这次茜桃似是清醒过来一般,再不是哭着求饶,却是拼尽全力尖声叫道:“大夫人,奴婢求求您瞧在奴婢在您身边伺候过的份上,救救奴婢吧,大夫人,您发发慈悲,救救奴婢吧……”吓得那群婆子都愣住了,手里的板子竟然没在下去。 正房里自然也听到了这尖叫声,却都是一片鸦雀无声,老太太脸色发青,手里紧紧攥着那串佛珠,紧闭着嘴不出声。 大老爷却是狠厉地看向坐在身边的大夫人,目光里的冰冷让大夫人不禁心生恐惧,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我可没有指使她……” 若华此时却有了举动,她眼中噙着泪,起身跪下道:“都是若华的不是,求老太太大老爷莫要再追查了,为了若华一人惹得府里不安,如今还累了母亲,真是大不孝。”若华说着要拜下去,却被老太太让蓝琴拉住了。 老太太此时再不似之前那般不闻不问,反倒将手里的佛珠一把搁在桌案上,口中道:“你快起来,这事有你父亲呢,绝不会叫你就这么受了委屈去,就是我也不能眼瞧着府里闹成这样还不问一句。” 她转向大老爷和二老爷道:“原本我瞧着你们一个个都出息了,自己年岁也大了,只想着将府里的事都交托出去,自己也能安生静养着,高兴了与孙儿孙女们说说笑笑,去别院休憩一段时日,哪成想你们居然就是这么个出息!一个是由得家里的事事把持着,规矩体统全不讲,只把心放在钱眼子里,一心算计着小姐房里的人!一个是在外包养了伶人,还不顾身份跟人争风吃醋,居然斯文扫地跟人动起了手,这会子还得将女儿拿去抵给人家换了自己平安。这些闻所未闻的怪事一桩桩可都是出自杜府里,出自自家!若是你们父亲还在,只怕都要生生气死了去!” 大老爷和二老爷哪里经得住这番话,连忙起身跪倒,低着头道:“母亲千万别如此说,都是儿子们的不是,莫要气坏了身子。” 大夫人、二夫人也慌忙起身跟着拜倒在后边,若华也跟着起了身,却被老太太拦住了,她只向着大老爷道:“你是长房,这府里的事原该是你们管着,可如今闹到这般田地,你自个儿拿主意吧,该如何处置。” 那边厢茜桃还在直着嗓子叫唤着:“大夫人,您救救奴婢呀,替奴婢在老爷跟前说几句吧,奴婢真的再也不敢了……” 大老爷此时已经左右无措,大夫人这边虽说茜桃没有指明是她指使的,但这番求饶的话早已传的府里人尽皆知了,谁还能不往上面想上半分,而老太太今日也已经撂开手说了明白,大夫人自然是不能再管着中馈了,可是若要将这中馈交给二房于礼不合,而他更是不会愿意,毕竟自己私下动用的银钱船行的买卖可是不在少数,绝不能让人知晓。 他飞快地思量了一番,又瞧了一旁垂手站着面色平静的若华一眼,终于定下心来,沉声道:“儿子想着这府里中馈一事终究非同小可,还是请母亲代为操劳,再帮着照应些时日。” 老太太挑了挑眉,却开口道:“我帮着瞧瞧自然不打紧,可是毕竟已经年岁大了,精神头不比从前,只怕不能事事操心。” 大老爷忙道:“不敢让母亲太费神,儿子想着不如让若华来主持着,母亲在旁提点教导着她,不叫出错便好。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且不说大夫人一时之间惊得愣在当场,回不过神来,就是二夫人也是又是失落又是吃惊,原本她以为老太太有心要收回中馈之权,必然会给二房掌管,自己也便能接到手里,万万没想到长房老爷为了留住中馈在自己房里,居然将若华推了出来,这老太太居然没有否决的意思。 果然老太太沉吟了一会,微微点头道:“若华本就是长房嫡出的二小姐,如今若兰已经嫁了,她为最长,帮着料理府里的事倒也没什么不合规矩的。她素日也是个聪明识礼的,想来也能办得好。” 二夫人虽然懊恼,却瞧见了大夫人那副面如死灰的模样,心里反倒得意了起来,一想到往日大夫人种种地刁难和嘲笑,日后她自己却要不好过了,不禁露出一丝冷笑。 老太太哪里理会下面的大夫人和二夫人种种心思,只是一径与大老爷定下了若华执掌中馈的事,自己在旁帮衬着,这才罢了,不再提追查之事。大老爷起身吩咐下去,将茜桃堵上嘴,打上二十板子,丢进柴房里关着,过两日便打发人牙子将她卖出去。 房里的众人此时都已经心知肚明,老太太和大老爷不再追查,只是将中馈之权交给若华,也是为了掩盖府里的丑事,毕竟这里面牵扯到大夫人和若华二人,若是闹出去谁都没脸,只怕被都察院御史听说了,还要参大老爷一本“纵任继室谋害亲女”,而老太太的目的也达成了,无谓多生枝节。就这么着,一桩先前闹得烈烈轰轰的府中了不得的大事,却是草草收了场。 若华心里冷笑一声,却是早已猜到,自己原本的目的也不过是要让大夫人交出中馈,不能再在府里呼风唤雨任意妄为,也早就料到,这点事只怕是没法彻底着落在大夫人身上的,毕竟老太太和大老爷对她都还有所顾念。 她面色不改,依旧恭顺地起身,向老太太大老爷道了乏,告退回了吟华苑去,一会儿大夫人那边就要使人送了账簿钥匙过来,第二日只怕还要去见那些管事,听老太太的交代,她得先回房去好好打算一番才是。 弃妇也有春天 《大唐弃妇》已经开文,请诸位捧场。 简介:服装店小老板苏云重生盛世大唐,却是个被夫家赶出门的弃妇,庶母兄长不容,嫂嫂妹妹欺负,还带了个拖油瓶,弃妇一定要这么悲剧?苏云发誓要吃嘛嘛香,您瞧准了,弃妇的自强重生之路。 第七十三章 入主中馈(上) “武大娘安好。”锦画向着进了吟华苑门的武大娘福了福身。 武大娘此时手里捧着一只添漆盘子,里面乘着几串密密麻麻的铜钥匙,还有厚厚的一叠账簿子,满脸堆笑着向锦画道:“二小姐可在房里?奴婢过来送钥匙和账簿子的。”这会子可是小心谨慎了,连在吟华苑的二等丫头跟前都不敢有半点自恃身份,口中都称奴婢了。 锦画等人早就得了吩咐,不得有半点仗势,笑着道:“大娘稍候,奴婢这就进去通传一声。” 武大娘一叠声应着,恭恭敬敬在院子里立着。 不过一会,锦画便打了帘子出来:“大娘随我来吧,二小姐在房里等着了。” 武大娘这才捧着那沉甸甸的添漆盘子随着锦画进了正房,若华换了家常藕色素锦裙裳,下了头面,只绾着乌青的发髻坐在位上,手里还端着茶碗,微笑着抬头瞧着武大娘,口中招呼道:“劳动大娘亲自走一趟,真是辛苦了。” 武大娘捏了把汗,忙陪笑道:“不敢,奴婢自当伺候二小姐的。”她把那添漆大盘呈了上去,口中一一说解着:“这儿是三串库房的锁匙,大的两串是旧年留下来的物件摆设,和衣料布匹、大件行当,这小的是府里的珍奇收藏,贵重古玩之类。这边这串点着朱漆的是账房的锁匙,里面是各项现银和银票,不独二小姐这一串,还有账房里的管事手中有一串。这些账簿子是今年的府里开支收进,还请二小姐过了目才是。” 若华也不接话。待她一一说完了,这才笑着道:“大娘可别怪,这些都是要紧的物件,论理该母亲召了我去上房亲自交代的,如今既然派了你过来,我也不好拒之门外,只是这些交过来还是要有个凭证不是。”她向着瑾梅道:“去取了纸笔过来。大娘说一项,你就记一项,待到交代完了,再请大娘按个手印子,也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至于为这个扯出麻烦来。” 武大娘顿时苦了脸,本来这大夫人交出中馈已是极为不情愿,早在房里骂了好一会,若不是怕杜宏昌知道,只怕不知要闹出什么来,她碍于老太太的意思。不得不做个模样让武大娘端了这盘子钥匙和账簿子过来,为的就是要若华这从来未曾理过事小姐见了这一盘子钥匙和账簿,自个儿先糊涂了。也就不会追问其他。算起来这么大的杜府,真正要紧的财物哪里是这些明面上的现银银票,而是那些在应天府的庄子,地契。还有当初自叶家巧取豪夺来的船厂丝织行,和胡姨娘陪嫁的铺面才是。这些早就被大夫人悄悄扣下了。 武大娘原本也以为这位二小姐见了自己端着这么些物件去,应当是欢欢喜喜地接住了,不会问其他,谁料她竟然有此一举,还让自己落下手印为证,这分明是要留下把柄。只是如今也不敢推拒。只得苦着脸照着她所说的按了手印子,凄凄惶惶地告退出去了。 待到武大娘刚走,若华瞧也不瞧那盘子钥匙和账簿子,只是吩咐了纽儿:“端了送去寿安居给老太太过目。” 纽儿原本见了那一串串锁匙早已欢喜不尽,此时却也不敢多说,知道都是要紧的事,忙端了下去了。 “茜桃那边如何了?”若华忽然开口问瑾梅道。 瑾梅一愣,低低叹了口气道:“说是已经半死了,拖去了柴房,不知道还能不能活。” “你若是不忍心,便让人送些水和干粮与她吧,也是条命,留着总比没了好。”若华头也不抬地翻着手里的书册。 瑾梅眼圈一红,福身道:“谢小姐的恩典。” “只是日后不可再随便动恻隐之心,有时候待人太过宽厚,未必是好事,反倒害了自己。”若华面色平淡缓缓道。 瑾梅一惊,忙应下了,心里却是对自己这位二小姐不禁又是惊讶又是敬畏,她居然连自己在看着茜桃被杖责时心里不禁生出的怜悯之意都清清楚楚瞧在眼里,果真是细致入微知晓人心了。 第二日一早,蓝琴便过来请若华去寿安居:“老太太昨儿很是欢喜,只说这府里真能出来主事的数来数去也只有二小姐您了,又是个有心气的,连大夫人送去的钥匙和账簿子都不自己留着,却是送去寿安居,可见毫无私心。今儿一早便使人召了那些内院的大娘,前院的管事都过来给二小姐磕头呢,说是要好好认一认,日后好使得上。” 若华笑着道:“终究是老太太抬举我,我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哪里知道这些,日后你们可得多帮衬着些,有什么不对不好的也告诉我,不要叫老太太失望才是。” 蓝琴与瑾梅两人一左一右扶着若华一路说笑着向香福园走去,一路上遇见的婆子丫头们无一不停下脚步,满脸堆笑地福身行礼,比之往日打不一般了。 蓝琴笑着道:“二小姐可是不得了了,这些人往日见了大夫人都未必这般恭敬呢。” 若华却是轻轻一笑不答言,就是遇见那些见礼的也都一一颔首微笑,丝毫没有架子。 寿安居里,老太太早就坐在位上等着了,见若华进来笑呵呵地道:“快来,坐在我身边说话。” 待到她坐下,又拉着若华的手道:“今儿可是你主事的第一天,一会那些婆子们和管事的都会过来给你磕头,你只管坐着,不需理会他们,我会一一说给你听的。” 若华心里明白,老太太这是怕自己镇不住那些在府里管事已久的婆子和前院的管事们,所以才让自己不必理会他们的态度,还亲自坐镇为自己助威。她笑着道:“若华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这府里的大小事情还是要他们去操办,虽然不能太过倨傲,却也不可过于随和,倒是纵了他们只以为主子可欺。想来只有严宽有度才正合适。老太太您瞧可是这么个理?” 老太太笑着抚掌道:“不错不错,想不到你这丫头素来不大管这些,竟然还明白这么一番道理,我果然没有瞧错你。” 若华笑着低头道:“不过是嘴上这么一说,哪里就真的会做了,还要请老太太给若华掌着方向,才不会出岔子呢。” 正说着,朱槿进来福身道:“主事的婆子们都已经在院子门外候着了。” 老太太与若华都敛了笑,正色道:“让她们进来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七十四章 入主中馈(下) 十来个婆子听了朱槿的传话,鱼贯而入进了正房,个个眼睛四下乱瞟,都想着瞧一眼这位忽然得了势的二小姐一眼。 朱槿在旁边责道:“这里是你们可以乱瞧的么,还不给老太太、二小姐请安。” 这些个婆子好些都是大夫人一手提拔上来的,这些年早就油滑惯了的,又得了不少好处,私下克扣公中银钱,平日里也是赌钱吃酒,排挤他人。如今听说要将中馈交给一个未出阁的二小姐,这二小姐自来还是不大得势的,心里眼里哪里瞧得上,昨儿又得了大夫人私下的传话,更是一心只想着刁难躲懒,最好就是让这位二小姐掌不了事,自己交出中馈之权来。 此时听朱槿说要问安,碍着老太太在上边冷眼瞧着,只得稀稀散散地福身道:“给老太太请安,给二小姐请安。” 若华瞧着这群不成架势的婆子们,脸色却是纹丝未变,她一早料到了大夫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让自己接了中馈,总得要想出法子来刁难一番。她眉眼不动,却是瞧向老太太。 老太太也不发作,有心要悄悄若华的手段,却是向着朱槿点点头:“把花名册子给二小姐瞧瞧。” 若华接了花名册,却不急着看,她依旧是噙着一丝笑向着那群婆子道:“武大娘今日未来么?” 婆子们互瞧了一眼,见这二小姐看了自己这些人如此歪声斜气地请安却都不见怪,还是一副笑模样,心里都有些轻视。果然这二小姐是个没能耐的又好拿捏,日后只怕还是得求着自己。 一个婆子也不出来回话,只在人群里高声道:“武大娘今儿身上不好,在房里歇着呢。” 若华竟然仍然没有动气,却是微微颔首如同自言自语地道:“原来是身上不好。”又问道:“那方才回话的是哪位大娘?” 婆子们都回头瞧着,却都看向一个矮矮壮壮的妇人,她站在人群中。却不成想就这么着现了出来,连老太太都冷冷瞧着自己,这才有些着慌,陪着笑道:“奴婢夫家姓郭,在厨里主事。” 若华没有理会她。却是微笑着向老太太软语道:“老太太,若华瞧着这位厨里的郭大娘着实不懂规矩,日后怕是也伺候不好,不如换了她您瞧着如何?” 这话一出,下边的婆子顿时鸦雀无声,都是愣愣地瞧着这位二小姐。她分明还是方才那副柔柔弱弱好欺负的模样,怎么这话就这么厉害,张口就要换下这郭婆子来。 老太太却是笑了开来。握住若华的手,看向那群婆子的时候却是眼神冰冷:“是该换了,不但要换,还得要重重责罚。让这些都好好瞧着,杜府里的规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 还没等那郭婆子跪下求饶,老太太便已吩咐下去了:“拖了出去打个二十板子,打发到庄子上去,今后都不得回来。”郭婆子径直昏了过去,被人拖了出去。 剩下的那群婆子此时心里已经是七上八下,再看向那位笑脸迎人的二小姐可都不敢再有半分轻视了。就连那张清秀好看的笑脸此时也让她们觉得极为惧怕,都一一低着头不敢再有半点不敬了。 若华却还是温言软语地问了几句,又在心里记下了几个管着要紧差事的婆子,这才道:“我年纪轻,有未曾掌过事,多得老太太瞧得上让我接了中馈,从前府里掌事有什么约定俗成的规矩,我不大知道,但是如今既然是交了我,那便要依了我的话,有半点儿错,不管有脸没脸一概照着规矩处置了。” “这府里大大小小每日事情众多,若是各管各的,都不互相知会互相帮衬着,也就如同一盘子散沙。你们也是当了多年的差事,也都是能干勤快的,自明日起卯时三刻就得都到吟华苑的院子里候着,把前一日办的紧要的事都细细梳理明白了,一个个进正房里去回我的话。若是有我问道答不明白说不清楚的,少不得要挨罚;若是有躲懒不去的,我点着名册子瞧见了,就比着方才那郭婆子一般处置了。这府里的管事婆子就得管起事来,若是连差事都办不好,留着也是无用的!可都明白了?”若华虽然神色淡淡的,只是这话却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说得那群婆子都是心惊胆战,方才看了郭婆子的下场,此时谁也不敢有半点异议,忙齐声应下了,这才得以告退出去。 老太太笑的喜欢,拉着若华的手连连点头道:“我便说你是个有主意的,料不到你处事竟然如此出色,果然是个厉害的。这些婆子素来在你母亲手下油头惯了的,你竟然三言两语便将她们拿住了。” 若华忙道:“还不是借了老太太的威风,我不过是假借声势罢了。” 又让朱槿等人摆上了薄纱屏风,唤了前院的管事进来说话。这群管事不比内院的婆子们,他们自来是掌着府里的开支进项,又是在大老爷杜宏昌手里做事的,不能像方才那般用威吓的手段压服。 若华却也是做的顺手,先是一一认了人,却又挑了几样要紧的银钱来路去处问了,倒让那群眼界素来高的管事们很是吃了一惊,心里也服了几分。 待到朱槿送了管事们出去后,若华也已经口干舌燥,接了蓝琴送上的茶碗喝了一气,这才搁了下来,却是长舒一口气,向老太太撒娇道:“好多人呢,真真是吓坏了。” 老太太忍不住笑了起来:“方才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怎么这会子倒知道怕了?”她笑得慈爱,拍拍若华的手:“还没有完呢,还有一桩要紧的,我得替你要过来。” 若华愣了愣:“还有什么?” 老太太含笑不答,却是向着朱槿道:“去香福园让大夫人把船行,丝织行,徽州庄子,铺面的地契、房契和管事们的身契都取来,一张都不得少。”朱槿忙应下了。 若华这才明白过来,这些才是杜府真正的家当所在,先前的大夫人是掌着自己不知道才扣了下来,却不想自己尽然将她交来的物件都做了单子给了老太太,如今是躲不过了,终究还是要交出来。 她笑着道:“若说打理些寻常家事,我倒还在行,这些贵重的只怕留着我也不知该怎么处置,还是请老太太收着吧,权当心疼孙女了。” 老太太笑着摇摇头:“既然说了要你主事,这些自然要交给你,哪里有我收着的道理。” 若华坚决推辞不肯收,老太太只好点了头道:“那我先替你收着吧,待到要用时你只管取了去就是了。”若华这才放下心来,微笑着点点头,却没有忽略老太太眼里的那一抹欣赏的神色。(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七十五章 冤家上门 接了中馈后的两日是好一阵忙乱,府里大小事宜都得过问,每天一早光是见那群婆子都费了不少时间,一直弄到辰时过了大半才打发完她们出去,用得上早饭,又加上自己自荣亲王府里出来,回到家中静养不过两日,但凡是听说了一星半点消息的,都想着过来探望一番,或是打算扯上些交情,一时间也是人来客往,来府里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倒是让若华很是头疼。最后还是老太太出来拦着,只说若华伤还未好,要静养着,不便多见客劳累,这才清闲了些。 “表小姐安好,”王家使来的小丫头口齿伶俐地给若华请安,笑道:“夫人使了奴婢来给表小姐送些燕窝、鹿茸等滋补之物,还带来了兰奶奶亲手做的两块手绢子,说是心里很是担心,只是身上不便过来瞧,还请二小姐千万保重了。” 若华接过那手绢瞧了瞧,上边绣着一枝红莲出水,另一张绣的是兰花,点了点头笑道:“有劳姑娘了,还请姑娘回去多谢王夫人的好意,只说待我好了再去府上致谢。再托个话给你家奶奶,就说再过两日是娘家舅母的生辰,请她若是方便,也去西市舅家叶府一聚才是。”那小丫头笑着应了,这才告退出去了。 纽儿送了那小丫头出去,若华却是一脸忧心忡忡地坐在位上,似乎有些放心不下的模样。瑾梅在一旁低声问道:“二小姐可是放心不下大小姐的身子?” “昨儿舅舅让人送了信来,上面却也没说我猜的是或不是,只是交代我过几日回舅家中去一趟。再说个明白。如今大姐却也得了消息,只拿这手绢来问我,我才让她过去的,可是她现在已是身怀六甲,若是得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只怕……”若华没有再说下去。 此时瑾梅的脸色也有几分凝重了,口中迟疑道:“未必就真是那样。如今船行的契书不都在老太太手里么,必然不会的。” 若华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没有再说,瑾梅虽然跟着自己,素日也是个能干的。可是毕竟是府里的丫头,所知所想也仅仅限于这座杜府,她自然无法想到肃郡王与杜宏昌之间到底会有怎样的交易往来,肃郡王如今忽然对杜家起了这么多心思,那么必然有他目的所在,杜家必然有他所想要的东西。思来想去。她却只想到杜宏昌当日从叶家手里抢来的船行,在这个时代陆路并不畅通,那么水里运输便是主要途径。她很是怀疑肃郡王是冲着那船行来的。 她写了信给舅舅叶伯安,这么些时日来她瞧得出舅舅一家是真心关心自己,怕自己受了杜家的欺负,所以她也不再隐瞒。将自己所知的杜家与肃郡王的来往纠葛都告诉了舅舅,请舅舅帮着查一查,肃王是不是为了杜家的船行所来,目的何在。 舅舅的回信却是极为简单,只是寥寥几句回答若华,船行的确有异动,其余的信上却不便多提。只让她过去叶府见面细谈。若华这几日忙着打理府里的事,只是心里却始终放心不下,毕竟这件事可是关乎到杜家生死存亡,她也是杜家人,自然逃不掉。 纽儿送了那丫头却是急急忙忙进来,福身道:“二小姐,武大娘使了人来说贺家来人了。” “贺家?”若华一时不大明白:“哪个贺家?” 瑾梅在旁想了起来,低声道:“是不是那位被二老爷打伤了的副提举贺大人的家眷?” “就是他们,”纽儿又急又气:“好没规矩的的人家,大喇喇来了几个婆子,什么规矩都不讲,就在前院花厅里坐下了,要水要茶的,倒是毫不客气。” 若华微微皱眉,若是没人带她们过去花厅,她们怎么知道去,一准是大夫人让武大娘又来生事了,她又问道:“她们可说了来做什么不曾,可是要见二老爷?” 纽儿摇摇头:“不曾说要见二老爷,却说是要见府里主事的,说是过来相看六小姐说亲来了。” 若华登时脸色十分难看,咬牙道:“越发放肆了,这里是那等轻薄的人家么,由得她们胡乱闯门,还要相看六妹妹!只怕来闹事是真!” 纽儿也是十分气恼,撅着嘴道:“可不是,她们是什么身份也配来相看六小姐,若是正正经经有心来说亲,也该是当家主母过来相看,哪里就是不知什么身份的婆子就敢过来瞧,分明是有意欺负上门了!” 瑾梅忙呵斥道:“你就少说一句吧,还来挑火。”又对着若华轻声劝道:“终究是二老爷对贺家有所理亏,这才把六小姐许了过去,如今只怕那家人心里气不平,做些惹人生气的事也是有的,二小姐莫要与她们一般见识,若是真的恼了她们,不如奴婢使人将她们打发走就是了。” 若华思量了会,摇摇头道:“今日不见还有明日,这桩亲事既然是二老爷许了的,终究躲不过,倒不如设法解决了,也就不必让六妹妹和薛姨娘整日提心吊胆的。” 瑾梅与纽儿不明所以地站在一旁,眨巴眨巴眼瞧着若华,不知道她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 前院花厅外几个丫头都是你推我,我推你,没一个愿意进去伺候。 一个婆子拎着一吊子水过来,见了她们那副不情愿的模样,忍不住道:“姑娘们,花厅里还有客人呢,怎么就在这里闹开了,却一个也不进去伺候着,仔细一会子武大娘来收拾你们!” 一个小丫头全然不惧那婆子的话,顶了一句道:“那几个算是什么正经客人,瞧瞧那副模样,看见什么都是两眼直勾勾的,活似从来未曾进过大家府邸的门一般,一进门就是要吃茶要点心。我才端了一盘子上去,转眼就被她拢了去,还一个劲地再要,真是丢人!” 另一个丫头也接了嘴道:“大娘你是没管上要紧差事,所以还不知道吧?如今武大娘已是不顶事的了,二小姐管了府里的事哪里会用她,您老还是赶紧地烧水去吧。省的一会子那群没脸的婆子再要茶吃可没了。” 那婆子气的直瞪眼,奈何终究不能把她们怎么样,只得咬着牙下去了,心里却狠狠想着,改日见了武大娘必然要把这些话说给她听听。也好治一治这群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小蹄子们。 那群丫头还在门外偷着瞧那几个花厅里坐着的贺家婆子,却听身后人急急忙忙道:“二小姐来了。” 几个丫头惊得忙闭上嘴,垂手恭立着,只见远远的穿堂那边走来几个人影,当中的一位穿着妃红玉兰掐牙褙子,缃色月华裙的正是二小姐若华。见她难得地盛装前来,倒让人很是惊艳了一番。 一旁的瑾梅手中搭着大红及呢绒披风,小心地扶着若华向前行。另一边锦画却是端着两匹寻常的衣料子,身后还有好几个婆子一道向花厅过来。 行到跟前,那几个花厅伺候的丫头们忙福身道:“二小姐安好。”又有丫头上前打了帘子道:“二小姐到了。” 贺家的婆子们原本就是手里拈着桌上的糕饼不住塞进嘴里,一边眼珠四下乱转。只是打量着这杜家的气派,心里揣测道,这会子倒是走运,居然能攀上杜家这么门好亲事,不说杜家两位老爷都在京中为官,大老爷更是工部员外郎,单是杜家这财势气派就是难寻的了。若是将来结了亲,多多少少也能沾上些。这么一想来,个个都是欢喜不尽。 听人通传,二小姐到了,几个婆子一愣,想起之前打听到的话,如今杜家主事的不是那位大夫人了,而是年岁尚轻还未出阁的二小姐,这二小姐还很是不得了,就连荣亲王府的太妃娘娘都十分赏识呢!她们自然不敢怠慢,忙在裙子上揩了手,抹去嘴角的糕饼碎屑,堆满了笑站起身来,齐齐向着二小姐福了福身:“二小姐安好。” 若华瞧了一眼她们,点点头让她们起身,自己走到上位坐下,唇边挂着一抹淡淡地笑:“几位大娘今日来府里可是有什么事?” 贺家几个婆子互看一眼,一个年长些的站了出来,笑道:“奴婢几个是奉了我家夫人之命,前来相看六小姐的,待看好了便要定下这门婚事,也好早些娶进门去为少爷冲冲喜。” 若华心底冷笑一声,居然要把娶若芳当做冲喜的亲事来办,无非是想找这么个由头省下些聘礼!她也不点穿,只是端起丫头送上的茶盏,拨了拨茶水,吃了一口,不急不忙地道:“那么贺夫人呢?不是说要来相看的,怎么不见呢?” 那婆子吃了一噎,心里有些气恼,声音拔了了几分道:“少爷伤的那么重,夫人怎么能丢下府里的事出门来,已经吩咐了奴婢等人看好了就是了,不需再麻烦了。” 若华冷冷一笑:“我杜家也是京里有头有脸的门第,难不成一位未出阁的小姐是你们几个想要相看便可以的么。传出去岂不是成了笑话,就是贺夫人也被人说得没了规矩。” 来的几个婆子都愣了愣,只当这位二小姐有意刁难,不想做成这桩婚事,那位年长的更是气性上来,哼了一声道:“若是二小姐觉着不妥,那奴婢几个也就不勉强了,这便回府去,明日还是与杜大人公堂之上见分晓吧。” 见她们要走,若华却也不拦着,只是挑了挑眉道:“你们若要走,就请便,只是我原本有心通融一番,你们却敢如此放肆,看来贺夫人那里还是要使个人去说一说,下回再要来可得换几个懂规矩的婆子才是。” 婆子们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要一气走了却又怕这位杜二小姐真的使了人去告状,反倒让自己受了责罚,只得忍着气坐下,陪着笑道:“二小姐莫要与奴婢等人一般见识,终究是大府里的规矩多,奴婢几个不知道也就不为罪了,还请二小姐让奴婢见见六小姐才是。” 若华冷冷一笑,对一旁的瑾梅道:“去,请六小姐过来,让她好生收拾一下,喝了药再来。”瑾梅应着下去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七十六章 眼见为虚 那几个婆子听若华说要六小姐喝了药再来,顿时心里多了个心眼,难不成之前打听到的消息是真的,这六小姐果真是有病在身? 那位年长的婆子少不得陪着笑恬着脸起身向若华道:“不知六小姐是哪里不好?怎么还要喝药呢?” 若华一惊,脸上有几分惊慌,忙摆手道:“哪里有什么不好的,不过是寻常地调养滋补罢了,六妹妹素来身上安好,你们只管放心。” 她越是如此说,那几个婆子就越是怀疑,都皱了眉眼巴巴地瞧着花厅的门边,只等着若芳来瞧个明白。 好一会儿,才听丫头们进来回道:“六小姐来了。” 若华笑着点头:“还不快些请她进来。” 婆子们瞪大了眼瞧着那花厅的门边,却见一位穿着姜黄百合花比甲,梳着双燕髻,上边簪着一支素银簪子再无其他点缀的瘦小的年轻小姐进来了,脸上还涂着厚厚的香粉胭脂,却更是显得颧骨高耸眼窝深陷,一脸的病容。 若芳身子微微有些摇晃,上前福身道:“二姐姐。” 若华只是淡淡地恩了一声,却也不起来回礼,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的衣着,顿时皱了眉对一旁的瑾梅道:“我不是吩咐了要六小姐好生收拾一番再来么,怎么就是这么个模样,叫人瞧了笑话。” 瑾梅委委屈屈地拜下去:“着实是……寻不到合适的衣裳了,二小姐莫怪。” 若华瞪了她一眼,低声喝斥道:“你就不会去我房里随便拿几件给她换上。却是这么个模样,一会子瞧了不合眼怎么办。”虽说是低声说,可那声音大小却正好让贺家的婆子们听了分明。 贺家的婆子一瞧见若芳那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就已经是眉间打了个结,如今又“偷听”到杜家二小姐对丫头的吩咐更是心里凉了几分,对这桩原本看好的婚事起了疑心。 若华此时却是满脸笑容,指着那几个婆子对若芳道:“那边是贺家的几位大娘,你过去见一见。日后也好有个来往。”若芳一副怯懦的模样,低低声应了是,走上前去。 几位婆子少不得要给若芳见了礼,却是顾不得许多,围上来细细瞧着。脸上挂着笑,眼睛却是不住地打探着。见若芳头上不过一支素银簪,手上连个像样的手钏儿都没有一个,衣裳的料子十分寻常,再加上那副病歪歪的模样,任谁瞧了都不觉着是好的。 几个婆子也就没了什么兴致。都退回位上了,若芳也自己到一旁坐下,连个端茶给她的丫头都没有。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 若华轻轻咳了一声,抬眼道:“大娘们可都相看过了,若是合了眼,不如早些定下这婚事也是好的。如今二老爷在官中事务繁忙,二夫人身上不好也不便多操心,我这位妹妹的婚事便托给了我,若是成了我便做主了。” 那几个婆子互瞧了一眼,自然都是十分不满意,却也不好就这么把话说死了,只想着再瞧瞧。若是这六小姐不过是一时生了病,平日都是好的,那也是有的,故而都不敢轻易定断。 若华见她们一副犹豫的模样,知道必然还有所顾念,也就微微笑着不做声,向着一旁的瑾梅看了一眼,瑾梅便端着一本账簿上前道:“小姐,账房里打发人来送了簿子过来,只说有一项不知如何处置……”主仆二人竟然在花厅上低声说起账上的事了,全然没把六小姐若芳说亲的事放在眼里一般。 那几个婆子在下边借着这个时候,忙都低声交谈起来:“瞧那模样分明是个病秧子,日后要是娶了回去只怕不但不能生养,还得求医问药,不知要费多少银钱呢!” “那也倒罢了,若是她家中肯贴补,她吃些用些也都算了,你瞧瞧这二小姐对她的那副模样,还有她自己身上穿的用的竟然连我们府里得脸的丫头都不如,果然是不得势的庶女,只怕我们娶了她,这边府里是一个银钱都不会再贴补了。” “可不是,连个丫头都使不动,一副木木呆呆的模样,长得也是病歪歪的!”好几个婆子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 锦画端了茶吊子上前给她们续茶,被那个年长的婆子拉住了,笑着问道:“这位姑娘,有句话我想问问,二小姐忙着,只好请教姑娘了。” 锦画笑着道:“大娘只管问,但凡知道的我也不藏着。” 那婆子低低声问道:“不知这六小姐身上究竟是哪里不好?”她眼里颇为急切地瞧着锦画,手里居然取了半吊子钱塞到锦画手中。 锦画却也不推辞,接过来放进自己袖中,这才四下张望一番,故作神秘地道:“这话您算是问着了,要是问她们几个,准保不说。这六小姐呀先前身子都是好好的,不知怎么的去年便一直时好时病的,请了几位大夫郎中来瞧过,只说是气血两虚,不是什么大症候,却也要好生调养着,照那郎中的话说,必要每日用上一小盏燕窝,隔上几日就要用二两人参调补一番,这样调养个几年便可好了。” 她说一句,那边那个婆子就咽口口水,待她说完,几个婆子的脸色都如同煤灰一般黑了,本来想着这么亲事就是指望能沾沾杜家的光,哪里想到这位六小姐不但身子不好,不被娘家看重,还得了这么个耗银钱的病,每日一碗燕窝,隔几日二两人参,这不是要吃她们的肉么,这若是答应了,回头让贺夫人知道了,还不扒了她们这身老皮去。 她们几个也不再多磨叽了,纷纷起身向着若华告辞,只说已经瞧完了,赶着回去回话。若华问了几声瞧得可合眼,却没一个答话的,都是急急忙忙的模样。便点了头让她们回去了。 待到婆子们走得远了,若华终于掌不住扑哧笑了起来,一旁的若芳却是苦着脸,催着锦画使人打了水来,给自己把脸上那层厚厚的脂粉抹了去,一边羞得红了脸嗔道:“二姐姐哪里想出来的歪点子,竟然叫瑾梅姐姐把我涂成了个花脸猫儿,让人瞧了笑话了去。” 若华却是笑得开心:“若不是这么个主意,那群婆子只怕今儿定要定下亲事了,你可乐意?” 若芳咬了唇,上前给若华福身道:“多谢二姐姐几次护着我,若不是你,只怕我早已不知被嫁去哪一户家里受难了。” 若华摇摇头,叹道:“我瞧着先前的顾家大少爷,虽然家世没落了,但是人还是个有骨气的,学问不错又中了秋闱,若是你肯嫁去,未必不是个好归宿,总要强过这个贺家,分明是想借着机会来府里讹上一笔的,只怕去了只会受尽欺负。” 若芳却是摇摇头,低声道:“我只求能不嫁出去,能护着姨娘一日便算一日。” 若华也是无奈,自己虽然管了中馈,但这些毕竟是二房的房里之事,不便多过问。她看向一旁的锦画,岔开话头来笑道:“你这丫头素日瞧着老实,再想不到也是个精滑的,方才那副装模作样的德行倒是把那群婆子唬住了。” 锦画瘪瘪嘴:“二小姐吩咐奴婢做的,如今却又来取笑奴婢,下回可是不敢再听这种吩咐了。” 瑾梅也是忍不出笑了:“好了,二小姐不过笑话两句,你倒还邀上功了,回头厨里送来的藕粉糖糕儿多给了你就是了。” 锦画这才笑得得意,上前扶着若华道:“哪里就那么眼浅,瞧着糖糕儿就成了,又不是那群饿虎一般地婆子。” 几人瞧了那几个婆子坐过的位上,桌案上的糕点已经被席卷一空,就连茶水都喝干了,果真是丁点不剩,可不是和饿虎一般,顿时都笑了起来。 且说香福园上房这边,自打大夫人被逼交出了中馈之权,这房里再没有往日的热闹,来来往往请安问话的人顿时一夜之间消失得没了影子。大老爷杜宏昌自那日从寿安居老太太房里出来,就再不曾回过这边,径直打发了人来把惯常用的物件都搬去了东边厢房里,又召了几个年轻的丫头在里面服侍着,连碧芜都不叫近身。 大夫人忍不住在房里垂泪,哭了好几夜,只是拉着武大娘的手道:“……不过是个丫头胡乱叫了几声,他们就定了我的罪了,不由分说就夺了中馈之权去,这也倒罢了,当初我嫁进府里的时候,也没管什么事,在老太太眼皮下委委屈屈活了这么些年,只是想着老爷怎么能如此待我,好歹我与他也是多年的夫妻,又为他打理府里的事,还生了若瑶,怎么能为了这么个没教养的小蹄子就怨了我了,如今连我身边的人都不让近身,这日子还怎么过呀……” 武大娘也知道杜宏昌向来说一不二,只得劝慰道:“老爷也是一时在气头上,难免会做些撒气的事,夫人快别难过了,您不还是大夫人么,虽然没管着中馈,可这长房里的事还是您当家作主的。二小姐她再能干也不过是未出阁没见识的小姐,这一接手府里的大小事保不齐就要出岔子,到时候您再劝得老爷回心转意,这中馈还不是得回到您的手里握着。” 大夫人渐渐止了哭,觉得这武大娘的话极为有理,便定下心来细细盘算着拿若华的错处,等着自己东山再起。(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七十七章 无米之炊 “二小姐,账房的冯管事在前院小花厅候着,说是有事要回您。”纽儿福身道。 若华有些奇怪地放下了手里的账簿:“我这边的簿子都还没瞧完,账房的事怎么又问过来了?” 停了停道:“那边过去瞧瞧吧。”吩咐了瑾梅在房里照应着,自己带着纽儿向前院去了。 一路走着,若华却想起还在养着身子的玉珠:“你这几日去瞧过她没有?可都好了?” 纽儿叹了口气,道:“好是见好了,只是……” “只是什么?”若华斜了她一眼,“你怎么也学着瑾梅几个的吞吞吐吐了,只管直说吧。” 纽儿这才道:“只是气色身子都大不如从前了,看样子终究是伤了根本。” 若华心里一沉,玉珠竟然因为自己伤成这样,虽然被救了回来想尽法子调养,可是还是无法完全康复,日后只怕也有不小的影响。她心里的愧疚已是无法言喻,只能暗暗难过。 纽儿倒是瞧了出来,低声道:“小姐不必太过自责了,玉珠姐姐当日被大夫人唤过去的时候,就曾说过,若是回不来了,便让奴婢几个替她给小姐磕个头,多谢小姐当日救下她,还一直护着她的恩情。如今她能得回条命也是小姐不顾自己,和大夫人撕破脸要回来的。想来只要好生调养,还是能好起来的。” 若华叹口气,微微颔首,心里却是始终不能平静。 小花厅里。账房里的冯管事已经急得如同热锅上得蚂蚁,在厅里来回踱步,听到花厅边的丫头们打了帘子道:“二小姐来了。”他如同盼到了救星一般,猛的抬头瞧着花厅中隔着的牡丹云纱屏风。 若华带着纽儿走到屏风之后的上位坐下,让见礼的冯管事起身,问道:“冯管事有何事这般着急要回我?那些账簿子如今尚未瞧完呢,莫非是你有用处了?” 冯管事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怎么敢为了这个来扰了小姐。实在是有一事,难于开口,不知该不该说……”他一副为难的神色。 若华哪里不知道这些管事的油滑,什么事都只想着得好处。真正要负责时却又推得干净,这冯管事也是摆明了要自己问起是何事,到时候有什么他便可以推卸干净,只说是若华自己问的,并非他来回报。 她冷笑一声,丝毫不跟他客气。口中道:“该说就说,不该说的就不要说,冯管事在账房管事也有些年头了。难不成连该不该说都掂量不清楚吗,若是年纪大了脑筋不清楚,那边早早辞了差事回去养着就是了。” 冯管事原本还想拿捏一番,哪成想这二小姐居然毫不吃这套。径直点破了他,他登时脸上神色尴尬,又听说二小姐让他回家养老的话,更是胆战心惊,慌忙躬身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实在是今日清点时,小的发现账房里的现银不足二百两。今日二夫人使人来要支一千两银子,如今还没有着落,再过两日又是府里上下该发月钱的时候,也得一百多两,这该如何周转,先顾着哪头,小的不敢擅自做主,特来向二小姐讨个主意。” 若华眉头紧皱,盯着屏风外的冯管事:“怎么账房里的现银只有那么些了,那账簿子上分明记着每月都有不少节余,还都归于公中账上,如此算来不是该有个一千两白银上下么?” 冯管事顿时心中叫苦,这位二小姐还真是不好糊弄,账簿子还未瞧完就知道了大概,他只得硬着头皮道:“二小姐说的是,从前这账房里的确是节余不少,公中账上也有不少的现银,可是这几日来账房支领的款项忽而多了不少,一时间竟然没了现银,就连小的也是没有法子了。” 若华更是满心疑虑,这么说来从前都有节余,偏偏一到自己手里就没了,发完月钱后更是没剩下什么,这要是有个什么事从哪弄银子去。她吩咐道:“你说说,这几日是那几项支领了去,我好知道个底细。” 冯管事咽了口口水,脸色为难地道:“是,是……小的不敢说。”那模样可不是方才故作拿捏的态度,倒像是真的不大敢说的模样。 若华不言语,只是瞧了纽儿一眼,纽儿忙上前喝道:“二小姐问话,冯管事你只管照实说,哪里就这么吞吞吐吐的,一点也没规矩!” 冯管事一惊,心里暗骂自己糊涂,如今管事的可是眼前这位,哪里还顾得了那些个。他忙道:“前日香福园的紫芸姑娘去账上支了五百两,说是徽州的舅老太爷没了,按着老太太当初定的规矩包个五百两走人情。昨儿是三小姐身边的秋檀姑娘去支了个四百两,说是三小姐的头面都旧了,该换换头面和添些衣料了。” 若华气了个愣怔,这分明是大夫人在背后作耗,将账上的现银全部想着法子支走了,放进她的手里,又要看着自己这边出乱子。如今自己又不能拿了这些明着去问她,只怕到时候她还要指责自己不孝欺负若瑶。可是账上的银钱却是等不了了。 她开口问道:“二夫人那边要支一千两却是要作甚?可是要紧的?” 冯管事想了想道:“听那来的丫头说,是为了二老爷的事,说是那贺家忽然不愿结亲了,却要现成的银两,所以二夫人才急急忙忙打发了人来支银子,这倒是老太太也知道的。” 若华自然明白二房里不比大房,手里没有那么多产业和铺面,自然银钱的来路甚少,遇上这么一桩大事只得支了公中的银钱。她沉着脸想了一会,忽然想起一个法子来,顿时觉得轻松了,甚至露出一丝笑意,向着冯管事道:“此事我自有法子,你先将那剩下的二百两发了月钱,不能短了哪一个的,二夫人再打发人来你便照直说账上没有现银了,银票子张张数额不小,一时半会也兑不了。” 冯管事愣了,口中喃喃道:“那,那二夫人要是怪罪起来,该如何是好?” 若华轻轻一笑:“你只管让她来寻我便是。”这才打发了冯管事去了。 纽儿跟在一旁虽然没瞧明白,但看着若华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知道她必然有法子了,笑着道:“小姐可要回吟华苑去?” 若华摇摇头,却是瞧着花厅前道:“吩咐他们备车,咱们溜出去瞧瞧。” 纽儿吓了一跳:“溜出去?小姐是要去哪儿,要不去回了老太太,再出门去吧?” 若华摆摆手:“既然是溜,哪里还讲究那些。你去吟华苑带了宋婆子来,再取个披风和些碎银子,咱们去庄子上瞧瞧去。” 纽儿眨巴眨巴眼睛,好一会才消化了若华的话,不敢违抗,只得应着下去照做,其实心里倒也很是期待,能出去走走倒也是极好的。 到了马车开动起来时,纽儿这才舒了口气:“居然没被发现,幸好出来了。” 若华笑开来道:“我早就交代过前院伺候的,说是要去京里看看铺面,她们不会多嘴的,就你胆小,吓成这样。” 纽儿瘪嘴道:“小姐倒是忽然想着要溜出来,可不是吓着奴婢了。” 外边坐着的宋婆子道:“小姐,那庄子有些远,不知可打紧不?” 若华笑着道:“你只管走,今儿老太太不用我过去,有的是空闲。” 庄子也是在京郊北边,沿着大街一路北行倒也顺畅,却忽然听外边敲锣打鼓地喧闹非常,一时间马车边人声嚷嚷,倒似是被人群围住了,动弹不得。 若华有些担心,撩了一线帘子问宋婆子:“大娘,外边是怎么了?” 宋婆子自车上下去问了问旁边瞧热闹的人,这才回来回话道:“二小姐,是前边不远的肃郡王府里王妃做寿呢,请了不少戏班子和杂耍在这边搭了台子唱戏呢,好多人抢着过来瞧,真是热闹地紧。” 若华愣了愣,不明白地问道:“怎么在大街上唱戏呢,为何不去府里唱?” 宋婆子笑了:“二小姐平日都在府里,不知道京里的惯例,这些王爷侯爷的大府里但凡是办的热闹些的,都会请好些戏班子,最好的几个班子去府里唱给王妃夫人小姐们听,略次一等的就搭了台子在外边唱着,京里多得是人过去看,也算是图个热闹。” 若华翻了白眼,直接说钱多烧得慌便是了,还这里一台那里一台的,妨碍交通。倒是纽儿早就掀开小半帘子瞪大了眼想要瞧一眼戏台子上唱的是哪出。 没了办法,如今碰上这么热闹的光景,只得慢慢等人散开些才好过去了。 且说那围着看戏的人群中,有几个年轻的泼皮混混儿混在其中,最是无事生非,趁着这等热闹非常之时,挤在人多之处做些偷鸡摸狗的行当,又或是见着哪处又年轻漂亮的媳妇子丫头,就上前调笑一把,甚是得意。 那几个原本是在四下张望,想要讨些好处,却正巧瞧见了路上被人群团团围住的一架油篷马车里露出一个俏生生小丫头的脸来,那丫头只管着瞧着上边唱着的戏,居然没发现他们几个不怀好意的笑。 那几个泼皮打量了一番若华坐着的马车,却只见马车前边坐着个有些年岁的婆子和一个赶车的下人,再无其他人跟着了,只道这是哪家小门小户的家眷,必然也是出门来瞧个热闹,就是闹了起来也不敢将自己怎么样,顿时胆子大了起来,悄悄地围了上去,却是对着挑了帘窗顾着看戏的纽儿调笑起来:“好俊俏的小丫头呀,这是在看什么呢,莫不是在瞧郎君我?”(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加更:第七十八章 英雄救美? 原本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纽儿忽然听得周围传来这么满是调笑的话来,忙回神看了,却见好几个神色猥琐的男子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笑着,朝着马车边走来,登时气的俏脸绯红,摔了帘子不搭理他们。 外边的几个泼皮见了更是意动神驰,早已酥倒了,个个打着唿哨上前,隔着帘子笑道:“小娘子怎么不理会郎君我了,就这么着撂下手去,叫我好是伤心呀……”语调拖得怪腔怪调地,分明是故意戏弄。 马车里的若华皱了眉,看了纽儿一眼,只见她坐在一旁扭着帕子,眼中含着泪道:“奴婢一时贪看那戏台子上唱的戏,怎么就惹上了这么群无赖了,如今可怎么是好?” 若华不由地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悦,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隔着帘子对宋婆子道:“大娘去打发了他们走开,莫要叫人扰了咱们的正事。” 宋婆子连忙答应着,跟着赶车的小厮一道下去喝斥那几个泼皮:“放肆!还不让开去,再敢前来撒野,小心拉了你们见官去!” 他们那里会把两个婆子和小厮放在眼里,此时更是欺负马车边跟着的人少,越发上了劲,涌上前去:“好个丫头,莫不是要使人来打了你家郎君不成,今儿我们倒是就要瞧瞧里头到底有什么人。”说着竟然要伸手上前掀开帘子往里瞧。 宋婆子哪能让他们如意,拼了命上前拦住,口中咬牙切齿道:“作死的!竟然还敢动手了。老娘今儿就是拼了命也不叫你们伤了小姐!” “里头原来还有小姐!”那几个泼皮更是喜不自胜,“丫头都那么俊俏了,这小姐还不是天仙似的,不如就许给我吧。”一边口中没干没净地说着,一边更是挤上来。 若华在马车里已经气得忍不住了,若是照她从前的性子,只怕已经下去动手教训这群流氓了。只是她心里清楚,如今自己是杜家二小姐,不比从前,若是真的忍不住跳了下去教训了这班人,只怕明天就出名了。从此恶名昭彰。 纽儿平日也是个泼辣的,这会子吓得倒是没了主意,只是一个劲地用身子拦住那帘子口,不让那群人瞧见小姐,怕就此损了小姐的闺誉。 就在这边闹得不可开交地时候,却听前边一阵锣响。传来好些人地大声呵斥:“都让开,让开去,贵人出来了。别在着阻着,小心要了你们的命!” 一时间退让开的人都挤作一团,连带着后边的人群都退了好些步,若华在马车上都能感觉到旁边围着的人群分明退了不少。只是那几个泼皮却依旧纠缠不休,想要讨些便宜去。 只听前面一声高喝:“荣亲王爷出府,闲杂人等都避让开去。”人群又是一阵骚动退了几步。 荣亲王!若华登时眼前一亮,这时候他倒是能帮着解解围,自己不方便出去,更是不能让那群混混和闲人瞧了去,又不能报官亮明身份。若是有这么个熟人能帮一把就再好不过了。她隔着帘子对着还在拦着那些泼皮的宋婆子低声道:“宋大娘,你让赶车的盛儿去给我传个话给荣亲王爷,只说杜家二小姐求他帮一帮。” 宋婆子一惊,想起自家小姐与太妃娘娘的那份关系,也是明白过来了,忙低声交代了身边一道护着马车的盛儿,嘱咐他无论如何要见到王爷,求他过来救救小姐。盛儿忙应着自旁边的人群里挤了进去,向着肃王府那边过去了。 那几个泼皮先是一愣,更是笑开来了,他们以为那个小厮是去报官了,这倒是合了他们的心意,且不说那衙门离着好几条街,就是带了官差过来,这么多人只怕也要挤上好半天呢,自己等人早已得了手溜走了。这下只剩一个婆子在马车边就更加好办了。 且说盛儿自人群中拼命挤到了肃王府边,却被王府的家丁拦住了,狠狠喝道:“什么人这么大胆,还敢上前来,没见着荣亲王爷在此么,快快滚开,莫要挡着路。” 荣亲王萧琰自王府中出来,身旁陪着一位穿着二品武官长袍配绣狮补子的年轻男子,和数位侍卫一道走到府门前翻身上马。 萧琰回头看了一眼那肃王府,不禁摇头失笑:“倒不料他居然亲自去请我过来,连你这位定安侯世子都没有落下。” 那位穿着武官服饰的定安侯世子笑着道:“可不是,这可成了京中奇闻了,不过见他今日待王爷的殷勤之色与往日大不相同呀!” 萧琰冷冷一笑:“还不是为了那桩贪墨案,许是想打探些消息罢了。” “会不会跟前次在玉佛寺的事有关?”定安侯世子疑道。 萧琰还没来得及回答,却听一旁被家丁们赶开的人群里有人大声喝道:“荣亲王爷,荣亲王爷,救救我家小姐吧……” 荣亲王和定安侯世子都满是疑惑地看过去,却见一个不知是哪家的小厮正在人群里向他拜倒磕头,口中还是叫他救命。 定安侯世子先笑了起来,看向萧琰:“什么时候王爷您还成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连这肃王府门前都有人求你救命了。” 萧琰却是皱着眉驱了马上前,喝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吵闹。” 盛儿此时心急如焚,只怕宋婆子挡不住那群泼皮,让他们坏了小姐的清誉,自己便是死也不足以抵了,他急急膝行上前磕头道:“王爷,小的是杜府家的下人,今儿我家二小姐出来,却不想……” “杜府?”萧琰一时没想起来:“哪个杜府?” 盛儿忙道:“就是前次在玉佛寺陪着太妃娘娘上香的杜府二小姐呀。” 萧琰一愣,是她!他脸色登时有些不好看了,急问道:“你家小姐现在何处?” 盛儿忙爬起身来,指着已经被泼皮团团围住的马车的方向:“就在那边马车里,有几个无赖如今趁着府里跟着出来的人少,竟然要欺负小姐……” 萧琰登时脸色一紧,对着身后几名侍卫喝了一声:“你们几个跟着他过去瞧瞧,若真有闹事的只管拿下,护了那马车出去。” 那几个侍卫跳下马来,抱拳齐声应下,动作整齐划一,分明是经过严加训练的练家子。他们此时都按着剑随着盛儿向马车快步而去,原本挤作一团的人群看了这几个身着王府侍卫服饰的人过来,慌忙都躲开了去,只怕一个不小心撞上去就是没了小命了。 定安侯世子此时算是听出了个大概,笑着驱了马上前打趣道:“怎么咱们的荣亲王也有了心上人了?不知是哪家的小姐竟然能劳动咱们王爷出手相救?” 萧琰冷冷瞧了他一眼:“莫要坏了她的闺誉!她与我荣王府有恩,如今有了麻烦,自当帮上一把。” 定安侯世子侧着头想了想,顿时笑了起来:“原来是她,听说身手很是不错,我倒想见一见,不如也过去瞧瞧。” 荣亲王萧琰却喝住他道:“休要胡来,只怕她也受了些惊吓,一会我会护送她回府去,你先走吧。” 定安侯世子瞧了瞧萧琰那冷冰冰的神色,不仅笑了起来:“好好,我先走便是了。”抱了抱拳,转身骑马走了。 不过一会儿,侍卫就护着那马车自人群中让开的一条小路过来了,那名侍卫拜倒在地:“王爷,那几名市井无赖已被属下差人押送去了顺天府,并交代了说他们冲撞了王府的家眷,要重重治罪。” 萧琰微微颔首,料到这几个侍卫久跟在自己身边,做事也知道轻重,必然能处置好。他自己却驱马上前到马车旁,道:“杜二小姐可受了什么惊吓?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瞧瞧?” 若华在车里翻了个白眼,又不是那位袁家小姐,哪里就那么容易受惊,自己不过是不便出手罢了,只是话依旧说得好听:“有劳王爷出手相助,臣女感激不尽,只是如今不便全礼,还请王爷恕罪。” 萧琰却是勾起嘴角,淡淡起了笑:“既然如此,不知小姐这是要去何处,不如由我护送你回府去吧。” 若华不禁一吓,他护送自己回府?那只怕还没到府里,就闹得府里上下皆知了,自己还是偷溜出来的,那岂不是穿帮了?!忙摇头道:“不敢劳烦王爷了,臣女是要去北门外京郊的一处庄子上瞧瞧。如今已经脱困,不敢再耽误王爷的大事,不如就此告辞,改日再去王府叩谢大恩。” 萧琰不禁皱起眉头,这位杜二小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方才还那般危险,如今脱了困却如同没事人一般,居然不想着回府,还要去什么庄子上,自己本该撂开手去不管这事,只是她毕竟是曾经救过太妃娘娘,与荣亲王府交情不浅,不能由着她就带着这么点子人在京城这人事混杂的地方乱走。 他沉声道:“既然你执意要去那庄子上瞧瞧,我便送了你去吧,免得再惹来什么麻烦,倒闹出大事来。” 若华惊地愣住了,这位荣亲王竟然要护送自己去庄子上,这,这这怎么使得?只是萧琰已经不容她反驳,吩咐了盛儿跟着自己带着的人一道走,便已率先策马先前走了。如此一行人便在若华的吃惊和腹诽中向着京郊奔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ps: 男主出来了,出来了,出来了!!!!敲锣打鼓,某华真的写了男主了!!! 第七十九章 四两拨千斤 “二小姐回来了。”内院门前,瑾梅带着珊瑚伸长了脖子焦急地望着,远远看见那一辆马车过来,旁边却还跟着几个骑马的男子,看服饰却像是当日在荣亲王府见过的侍卫。 若华扶着纽儿的手下了马车来,正瞧见瑾梅两人快步上前给自己请安,不由地笑了起来:“怎么你们在这里等着了?” 瑾梅却是瞧了一眼马车后那几位侍卫,有些惊惧。 若华吩咐了宋婆子道:“去送了几位大人出去,替我多谢王爷的好意了。” 瑾梅和珊瑚更是吓了一跳,王爷?哪个王爷? 若华却是懒怠解释,只问道:“什么事这么急急慌慌地?” 瑾梅这才想起先前的那事来,忙扶着若华一边走着,一边道:“方才二夫人过来吟华苑,只说要见您,还是我编了个谎儿说您歇着了,她才没有再说什么走了,却是交代了待您起来,一定要过去知会她一声儿。”她说着,又小心地加了一句:“瞧那脸色,倒像是带着气来的。” 若华一想明白过来了,不想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她点点头道:“我知道她是为什么来的,你只管打发珊瑚过去自在堂那边告诉二夫人,我已经起身了。” 瑾梅应下了,交代了珊瑚这便过去,自己和纽儿扶着若华向着吟华苑走去,却是低声问道:“小姐,方才那些大人倒像是荣亲王府的,怎么会与您在一处了。” 若华笑了笑没有答话,还是纽儿嘴快。听问到这里便噼里啪啦地数了起来:“瑾梅姐姐你今儿没去,真是好险哪,要不是荣亲王爷打发人救下我们,只怕……” 若华冷冷扫了纽儿一眼:“今儿这事是我疏忽了,没有多带些人出门去,但你也坏了规矩,公然在大街上打了帘子看戏。才引了那些登徒子来出言欺辱,若不是遇见了荣亲王爷,如今还不知该怎么收场!回去扣你一个月月钱,再替老太太抄写佛经五卷!你可认罚。” 纽儿登时住了嘴,脸红涨起来。咬着下唇含泪怯怯道:“奴婢认罚,是奴婢的不该,差点就将小姐给害了……” 若华叹了口气:“知道不对就好了,走吧,这些话回房去说,莫要让人听了去。” 瑾梅听的稀里糊涂。只是听说有“登徒子”“被害了”这些字眼,已经脸色发白,忙不再追问。扶着若华回房去了。 二夫人听闻若华醒了,却不亲自过去见自己,再想起先前账房那边的回话,更是气得不轻。对着花巧喝道:“走,随我去吟华苑,我倒要瞧瞧她如今管了事了,就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吗!” 花巧自来是胆小的,脸都吓得白了几分,哪里敢多话,只得低着头跟着二夫人向着吟华苑快步而去。 “二夫人来了。”锦画打了帘子道。 若华忙放下手里的账簿子起身要迎出门去。却只见二夫人脸色阴沉难看地大步进门来,也不与她说话径直在上位坐下了。 若华自然知道二夫人的性子,也不恼,依旧笑盈盈地上前请安:“二夫人安好。” 二夫人冷哼一声,口中讥讽道:“原来二小姐还知道有我这位婶母呀,我只道如今二小姐得了势了,眼界都不一般了,哪里瞧得见自家人了。” 若华上前坐下,一脸难过地模样:“二婶婶这话实在是戳若华的心呐,有什么做的不是的,婶婶您只管责骂,切莫这般说生分了去。” 二夫人看了若华一眼,见她一脸的委屈,心里气也平了几分,嘴上却仍是不饶地道:“既如此,你只说说为何老太太许了的事,我使了人去账上支那一千两银子却还推三阻四,叫账房的冯管事不得给二房里!” 若华听完却是长叹口气,道:“二婶婶,哪里是我叫账房不给支银子,今儿那冯管事急巴巴地来见我,居然说账房里现银只得二百两不足,说是婶婶您使了人去支银子,他不知该怎么好,只得求我拿主意。” “我一个刚接了中馈的小姐,哪里有什么主意,也知道婶婶这边必然是要紧事,耽搁不起,可是就是拿了银票子现兑了去也得要个两日,思来想去只有回房拿了自己的头面和体己出来给二婶婶先拿去应个急,待账上有了再赎回来也就是了。”若华说着向瑾梅使了个眼色。 瑾梅端了一盘子头面首饰上来,却是一脸的心疼,嘴里嘀咕道:“这可是太妃娘娘和舅夫人赏的,若是老太太问起来,可怎么说好?” 若华呵斥道:“二婶婶的事要紧,哪里顾得这些。” 二夫人倒是弄了个措手不及,看着盘子里那品相不齐的头面,自然知道这些也顶不了什么事,见若华如此气自然是消了,却是满肚子疑问:“这公中账上自来不短银钱,怎么这会子却说只剩那么点了,只怕连平日的开销都不够。” 若华咬着唇不肯答话,只是低头摆弄着手里的帕子,倒像是满肚子委屈却又不敢说一般。 二夫人看出究竟来了,也不与若华生分,一把拉着她的手道:“我素日瞧你是个聪明人儿,奈何是没了亲娘照应才这么三灾九难的,我一个做婶婶的虽然心里疼着,却总不好越过大夫人去护着你。如今这情势你还有什么不好跟我说的,要自己一人委屈了不成!” 若华这才叹道:“二婶婶待若华自然是好的,实在是这些事说不出口来,既然婶婶如此问了,少不得要说出来。我今儿也把方才婶婶那话问到冯管事身上了,他却说是前几日徽州那边的舅老太爷过了照着从前老太太定的规矩支了五百两银子去,昨儿三妹妹也支了四百两银子添头面衣裳,这样一来二去账上就没了现银,所以也就短了婶婶这一边的要紧事。说来都是若华的不是,若不是若华主了事也就没有这样的事了。” 二夫人倒是纳了闷:“哪位舅老太爷,老太太那边的舅老爷早已过了身,怎么又有个舅老太爷了?” “说是母亲那边的一位表舅爷过了,所以比着从前老太太那边的舅爷过身给了五百两的人情。”若华低低声道。 二夫人登时气地愣怔:“她是什么身份,且不说那是个表舅,就是她自家亲舅舅没了,也不该跟老太太家的比着。当初老太太家那位舅爷可是徽州有身份的,从前也没少帮着咱们杜家,后来送那五百两也是两房里合着一起给的。如今她倒是想得好主意,居然借着这么个由头使了五百两银子去!” 她握了握若华的手:“好孩子哪里是你的不对,分明是有人作耗要拿捏你呢。只是这事既然欺负到我头上了,我自然不依,你且等着,我去替你讨了这个公道来!” 若华忙拦着道:“哪里有人作耗,二婶婶这话若华倒是不懂了,二婶婶快别去了,只怕母亲又要责怪我惹了二婶婶生气了,还是罢了,这些头面让二婶婶带回去解解急吧。” 二夫人哪里拦得住,更是火冒三丈,她想到这大夫人自己不管中馈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找借口把公中银子尽数支走,分明是知道自己二房里急着要这笔银子,有意欺负到头上,若是这次不闹一闹,日后这杜家还能有剩下的给二房里吗! 她二话不说抬脚便走,咬牙向香福园去,一心要跟大夫人闹上一通,把那银钱让她吐出来!珊瑚忙跟了上去,只怕凑在这火头上挨了骂。 若华见二夫人走得远了,微微一笑坐回位上,对着瑾梅道:“把这些收进去吧,今儿那边只怕有场闹腾了。” 瑾梅笑着掩了口:“二小姐如今可真是女诸葛,竟然就这么让二夫人去与大夫人要了那笔银钱出来。” 若华淡淡笑着道:“我一个小姐自然不敢跟她要这些由头支走的银钱,若是张了口,一边是不孝竟然连舅老太爷没了的人情钱都要讨,一边是三妹妹的头面首饰都不给,不孝不顺的大罪名我可是背不起。只是二婶婶是个烈性子,自然要替我打抱不平,这样大家都没了错,岂不是正好。” 这话说得瑾梅与锦画几人都是满眼钦佩之意地瞧着若华,脸上也都笑了起来。 若华忽而想起今日去庄子的事来,吩咐了瑾梅道:“你再去让纽儿取十两银子给宋婆子,交代她不必买花木了,去买些药种子来,要白及、血余、仙鹤草、三七之类的便可。” 瑾梅有些糊涂了,问道:“小姐要这些做什么?” 若华却是一笑,神秘兮兮地道:“你只管去吩咐,旁的晚些再说给你听。” 这还是荣亲王今日去了庄子上给她指的一条发财致富之路呢,他听说自己原本打算种花草,有些不置可否,却在最后临走时撂下一句,若是能种些要紧的伤药,他可以代为疏通送去军中,也就是朝廷的买卖,算是官商了。 若华自然是大喜,却又觉得自己这么个小庄子未必能种的了多少,只怕不够数量,那位冷面荣亲王却是淡淡来了句,他手里还有几个庄子也是闲着,若是这边种的好了,他倒愿意交给自己一并打理着。 若华愣了半天,才想起道谢,却发现他早已骑了马走了老远。这大概是为了前次玉佛寺的事算是谢礼吧,那么她倒也受之无愧,乐得有这么个赚钱的路子。(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ps: 某华错了,某华昨天睡迷糊了,昨天不是男猪脚出场,是男猪脚终于被侧重描写了,诸位莫怪,莫怪哈!! 第八十章 滔天大祸 香福园那天果然是好大的动静,听园子里的丫头来回报说,二夫人可是撕破脸来与大夫人好一阵闹腾,最后还是老太太来给了个定断,让大夫人将那九百两银子尽数拿了出来,又添上了账房里剩下的现银一并给了二夫人,这才罢了休。 若华得了消息,却并无太多欢喜之色,只是摇摇头有些郁郁地坐下,叹口气道:“若不是大夫人逼得紧,我也不用这样的法子,终究是杜府的家事,两房真的闹僵了于杜家也无益。” 玉珠已经进来伺候了,虽然脸色依旧不好,却是不肯歇着,自己端了茶水上来,笑着道:“二小姐也为难,如今总算是处境好了许多,却又如此心善。” 若华向着她微微笑着:“只是连累了你,受了这般多的委屈。” 第二日一早,若华才刚起身,便听见下边的丫头来回话说,大夫人身上不好,怕是病了。 若华倒也不怠慢了,吩咐纽儿道:“去请了平日给夫人看病的大夫过来瞧瞧,别给耽误了。”纽儿应着下去了。 瑾梅为若华绾了个双平髻,簪上几只玉钗这才扶了若华去寿安居,今日却是要去叶府,要去向老太太辞行。 老太太见若华身子已经大好了,这几日府里的事也是处置得妥妥当当,自然满心欢喜:“既然是与舅夫人说好了的便去吧,你受伤时也很得他们照顾,该当去谢一声,可要带些什么过去。只管让人取了带去就是了。”若华都一一应下,这才告退出门。 叶府这边夫人与大奶奶早就在内院门前迎着了,见若华过来忙上前拉着她上下打量,眼中带了泪:“我只怕你身上不好,那日弄得那般境况,谁见了不害怕,原本在王府里规矩多。我也不好多问,再回了那边更是不便上门,幸得菩萨保佑,你大好了。” 若华也是心中感动,拜下去道:“若不是舅母和大表嫂的照应。若华只怕是……” 叶大奶奶最是笑得欢畅:“好了好了,二妹妹已大好了,又过来了怎么还站在这门前说话,围了这许多人,倒叫人瞧见了只以为咱们府里有什么事呢,快些进去坐着说吧。” 叶夫人点点头。拉着若华向里进去:“你大姐姐也来了,听说你到了想着出来迎呢,被我拦住了。怕动了她的身子。” 若华惊喜道:“姐姐来了,我可有日子未曾见她了。”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一进花厅,就见若兰坐在软椅上含笑看着自己,竟然要起身来。若华忙上前拦住,笑道:“姐姐还起来作何,身子要紧,莫要再劳动了。” 若兰却只拉着她的手,担忧地道:“伤可好了?上回得了消息可是唬了我一跳,急急忙忙便要备了车过去瞧你,还是夫人劝住了。说你在王府里那边自然有人照应,我去怕是帮不了什么,反倒添了乱。后来又听说无碍了才宽心些,只是没见着你终究放心不下。今儿见着了,总算是好了……”说着也忍不住抽泣起来。 若华忙掏了手绢替她拭了泪:“姐姐快别难过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倒是你这么大的身子怎么还车马劳动地过来,若是有个什么不是叫我们担心么!” 若兰却似是被说中了什么心事一般,脸上噌的一下便红了,低头拧着帕子道:“总是放心不下你,想过来见一见,还有桩事也想着过来说一声,请舅母过去替我全个礼。” 若华听得糊里糊涂地,待要细问究竟是什么事,还是叶大奶奶在旁笑道:“莫怪你姐姐说不明白,这可是桩大喜事,她只是害臊,不好意思说罢了。” 若华抬眼望向叶夫人和叶大奶奶,她们似乎是一早知道了,都笑呵呵地看着自己,只听叶大奶奶道:“王家有意在下月初六把大妹妹扶正了,也好全了名分,想请了老爷和母亲过去,也算是家中长辈呢。” 若华心里一喜,拉着若兰的手,笑道:“果然是喜事,恭喜姐姐终于熬出头来了。” 若兰早就羞得低下头去:“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喜事,哪里值得这般欢喜。” 叶夫人笑着道:“怎么不是正经喜事,如今你有了身子又扶了正,就是你婆婆也得看重几分,不然怎么让你过来请了娘家人去呢,虽然如今不能大办,终究也是正了身份,日后你在府里也好过些。” 若华忽而觉得有些不对,忙问道:“怎么府里那边还没得到消息,不见人去请老爷和大夫人过去?” 若兰一怔,却皱起眉头道:“这个我也很是奇怪,先前夫人只说让我与舅舅舅母说上一声,晚些便送了帖子过来。只是却未曾提过要请府里的老爷和大夫人过去,我也不好多问。” 若华觉出这里面的怪异来了,目光向叶夫人询问着,却见叶夫人脸上微微凝重,并无奇怪的神色,必然是知晓了些什么,登时心里一沉,却又碍着若兰的身子不好明着问,只得强笑道:“或者是一时忘了也有的,到时候自然会请得。姐姐这一趟过来车马劳动,可要歇一歇?” 若兰还真的有些倦乏了,自打有了身子,只觉得精神短了不少,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颔首道:“只怕要借了舅母的地方歇一歇了。” 叶夫人一早就叫人准备好了,笑着道:“就怕你不肯来,哪里能没有处给你歇着。”吩咐了丫头扶了若兰到内房榻上歇下了,自己却使了个眼色给若华,向着外边走去。 书房里,叶伯安与若华见了礼,却是眉间不展忧心忡忡地模样,开口道:“若华你若是已经安排妥当了,还是早些来这边住下吧。杜家……怕是祸福难料了。” 若华万万没想到舅舅一开口就是这样的话,很是吃了一惊,脸色十分难看,只得问道:“舅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就严重到了这地步了?” 叶伯安叹口气让她坐下,又让叶夫人将房外伺候的小厮丫头们都遣走,这才道:“早在回京之初,我便已听人说起杜宏昌与肃郡王的关系,便已十分担心,虽然肃郡王在朝中烈烈轰轰势力非同小可,更有传闻说极有可能被立为皇嗣,只是……“ 他咬了咬牙放低了声音道:“只是他毕竟不是今上所出,未必就能如愿,今上虽是看重于他,却终究还是防着的,否则也不会将兵权大多交与荣亲王爷,只为他二人互相钳制,更是不惜树立党争,为的就是要将其牢牢掌控在手中。”他说的有些晦涩,想来是怕若华听不明白:“你父亲与肃郡王相近未必就是好事,若是有一日圣意反复,只怕……” 若华心里更是冰冷,她万万没想到这位肃郡王竟然处境如此危险,只是外人看来确实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只怕肃王爷自己也未必能看的清楚。 叶伯安继续道:“原本我以为这也不急在一时,毕竟肃郡王如今也有不少差事在身,未必就会立刻有什么动静。谁知,”他长出口气道:“此次你托人带了信来,我便立即着了应天府几位故交代为查探,才知道杜家夺去的船行出了大事,这些时日船行来往频繁,却并不接什么活计,只见一船船掩盖地严密的货物被送出码头去,却没人知晓是究竟是什么,后来还是使了人冒死混进那船上去偷偷查探,才发现里面居然都是兵器火器之物,都是运向应天府而去。” 若华此时已经无法在掩饰自己的吃惊和恐惧了,声音微微颤抖着道:“他,他居然帮着私运兵器,肃郡王难道是想要……” 叶伯安微微点头,脸色无比凝重:“只怕打得就是这个主意。想当初今上也是以勤王的名义挥师北上,一举夺下成皇帝的京都,这才登基为帝。只怕肃郡王想要效法今上所为,谋夺帝位!” 难怪肃郡王会将主意打到杜家头上,朝中谁人不知杜家握着江南江北最大的水运船行,更是在应天府有不小的影响力,肃郡王大约是想牢牢掌握住杜家,利用水运之便把那应天府作为谋反的起始之地,可恨杜宏昌居然真得投靠了肃郡王,替他做下这些抄家灭族的勾当!她此时心乱如麻,难不成真得就这样被杜宏昌害死,连家中老小一并搭上? 叶伯安似乎瞧出了她的疑虑和害怕,忙道:“你不必太过惧怕,如今朝中并无人知晓,他们做的也算是严密,只是那船行毕竟是叶家的祖产,里面有不少人是叶家之前的家仆,故而我才能打探到消息。看肃郡王的动向,只怕一时半会还不会动手,今上也不会轻易查他的来往举动,杜家暂时没有危险,只是你必须早早离开杜家,这样就算是日后有何变故,也不会牵连你。” 若华有些愣怔地坐在位上,杜家居然被卷入这样的大祸之中,自己自然是可以不管不顾地脱身而去,只是老太太、薛姨娘若芳母女,还有杜家上下那些无辜之人难道就这么白白送了性命,更何况就算是自己离开杜家,谁又不知自己是杜家二小姐,家族被这等大罪所累,难道自己就不会有半点干系?! 她咬咬牙,沉吟许久才抬头道:“舅舅,请恕若华不能从命,杜家虽然待若华不算好,但终究是若华安身立命之处,也是若华自幼长大的地方,若是杜家有难,若华也是避无可避的。如今尚有时间,若华要拼尽全力试上一试,或者还有一线生机!”(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八十一章 一线生机 叶柏安皱起眉头,似乎对若华的回答很是不以为然,只是没有出言反对,叹口气道:“你的心思我也明白,杜家若是真的出了变故,若兰与你必然也难逃被牵连,但有叶家在一日,必会全力护住你们。” 若华看着眼前神色果决的舅舅,忍不住为他的不惜一切要护住自己的情意感动,心中一阵酸楚难当,低声道:“多谢舅舅,只是若华终究不能撂下手去,全然不顾杜家的生死,还请舅舅成全。” 叶柏安看出了若华的坚持,不得不摇头叹道:“要想换的杜家平安何其难哉,这等滔天大罪若是被人察觉如何能保得住。” 若华手攥成拳,目不转睛地看着叶柏安:“真的就无法可施了么?” 叶柏安摇摇头:“便是有也是难上加难。”忽而眼前一亮,道:“若是能有恩赦,再有几位位重之人帮着求了恩典或者能有一线生机。” 回去的马车上,若华一言不发,满心都是这桩让她坐立不安的大事,以舅舅的说法这杜家若要能逃出生天一来要遇上大赦恩赦的时机,杜家更要有获得赦免的资格。 若华也曾问过叶柏安,若是肃王真得得手呢? 叶柏安却是苦笑着摇头,低声道,今上早已命了都察院与提刑按察使司密切监视着肃王爷的一举一动,虽然还没有下手严查,却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也难逃这么诸多耳目。 如此一来,杜宏昌与肃王的来往也早在监视之中,早已被划为肃王一党。若华忽然惊觉过来。难怪当日在荣亲王府,太妃为了不让自己有非分之想嫁入王府竟然允诺要收自己为义女,原来也是为的这桩。义女不比嫡亲女儿不必上玉牒,不过是嘴上一说,若是有何变故并无太大牵涉,若是嫁入了王府可就是有了实质的关系,难保有什么大事不会牵连到荣亲王府。 原来如此。若华唇边露出一丝苦笑,自以为自己得计,原来还是在别人的算计中。如今却也顾不得这些,还是要想法子自救,她之所以执意留在杜家。并非是因为有多慈悲,对老太太等人的不忍也有,更多的却是想到之后,杜家一旦事发,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自己虽然不过是个女眷。照例却是该除籍为奴,即便托身舅舅府里,得保一时的周全。却也难逃名声扫地,自此休想再有半点出头之日,更有嫁给王家的若兰,娘家一旦失势。又哪里能有好日子过! 回到府中若华依旧是心绪不宁,瑾梅几人见她脸色难看,直道是身上不畅快,便伺候她在里间歇下了。 若华躺在软榻上反复,想着心事却也难眠,却听外间是玉珠的声音:“三小姐安好。”若瑶来了? 果然是若瑶的声音:“二姐姐可在?” 玉珠道:“二小姐方才睡下,不知三小姐有何事。不如让奴婢通传一声。” 若华皱着眉想着,若瑶素来与自己不大来往,再有了之前大夫人的事,怎么会无端端到自己这边来?难不成还是为了那四百两银子的事?她虽然心里厌烦,终究还是起了身。 自己推开门来便见若瑶坐在位上拉着玉珠叹道:“……之前也是夫人一时想岔了,只想着能给老爷寻几个妥帖的丫头放在身边,哪成想你是个有志气的,竟然一口回了,这才一时急了。你素来性子宽厚,别记在心里……” 玉珠咬着唇没有出声,自然不敢接话,见若华来了,忙迎了上去:“小姐,三小姐来了。”若华点点头,却似不经意地瞧了若瑶一眼,并未开口。 若瑶却是忙上前恭恭敬敬给若华见了礼,口中笑着唤道:“二姐姐好,早想着过来给二姐姐问好,只怕您身上未好,不便见我。” 若华淡淡道:“三妹妹多礼了,坐下说话吧。这几日事情杂乱,我倒是怠慢了。” 若瑶似是想起了之前的那桩头面银子的事,脸上有些羞惭之色,口中道:“二姐姐,先前那笔头面银子我的确是不知的,不然怎么也不敢叫她们打着我的名头去兑了来。” 若华心下更是骑了,一向看自己不顺眼的若瑶居然有这般好心,居然来想自己解释这事,更何况这事分明是大夫人有意而为,明眼人一看就知,难不成这若瑶却是推到大夫人身上去? 却听若瑶道:“那日听了消息说太妃娘娘在玉佛寺遇刺,郡主和姐姐也在寺里,真真是吓坏了我,一直提着心只怕有什么事,却因为王府那边忙不过身来,却也不能亲自前去拜见太妃娘娘和郡主,听说过几日姐姐要去王府给太妃娘娘请安,不如让我陪着一齐过去,也好见见郡主。” 若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这般的殷勤却是为了能去荣亲王府,她语气平淡地道:“妹妹既然有心,那便一道过去便是了。” 若瑶闻言大喜,忙又拉着若华的手低低切切说道:“多谢姐姐成全,日后还请姐姐多加看顾才是。”若华也打起精神敷衍了几句,这才送了她出去。 待若华回了房,玉珠便将方才若瑶与自己说的话说与若华听:“……却说若奴婢不愿意做老爷的通房,倒是可以帮着送去给五少爷,收在房里做个大丫头,日后自然又少不了的好处。” 若华不禁惊讶道:“文博?怎么会把主意打到他那边去了。” 玉珠低声说给若华听:“听说是大夫人见五少爷日日出去跟些不三不四的人厮混,明年又要秋闱了,想让他收收心,这才想着选几个懂事知礼的放在他房里,只是不想三小姐竟然会私下与奴婢说起此事。” 若华冷笑道:“只怕让文博收心是假,要宠坏了他才是正经。”这文博早已被惯得无法无天。更是喜欢与人作赌喝酒看戏,这些纨绔子弟的喜好他无一不精,长此以往便是个十足的败家子了。 若华想到日后杜家的艰难,又思量起文博日后的出路,不由地头疼,自己毕竟是女子,在这个时代就算再有几分能耐也不得不出嫁。到时候难不成就由着杜家这般散了去? “二小姐,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玉珠在旁问道。 若华沉吟一会,才道:“玉珠你可愿去文博身边伺候?” 玉珠吓得登时脸色发白,慌忙拜倒道:“二小姐,奴婢一心只想着伺候您。不敢有半点其他的心思。” 若华忙拉了她起身,恳切地道:“我不是疑你,却是有事要托付你,思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做到。”她细细地说道:“如今文博的行事你也是瞧见了的,早已荒诞不羁,大夫人一心想要拢着文博学做个纨绔子弟不务正事。可他毕竟是杜家长房唯一的子嗣,日后若不能独当一面,只怕……”若华摇摇头。 “你素日跟着我行事机敏。为人更是不必说,这房里的能比得上你的只得瑾梅一人,只是她年岁稍长,去那边却也不合适。思来想去也只有你一人妥帖些。我让你过去是想让你好好帮着五少爷,能够想法子将他引到正经路子上来,别让那些乌糟糟的没得教唆坏了去。至于你若是不愿意被收做通房,也只管放心,到了年岁我便要了你回来,再行婚配就是了。”若华目不转睛地瞧着玉珠,言辞十分真挚。 玉珠此时低着头。手里拧着衣角,听到后面更是脸色涨的通红,终于噗通跪倒:“玉珠的命是二小姐救回来的,二小姐待玉珠也是极好的,如今二小姐有吩咐又岂敢不从。您只管安心,玉珠必然好生劝导五少爷,只是日后不能在小姐跟前伺候了,还请小姐恕罪。”说着便要磕头。 若华连忙拦住她,自己也十分不忍,低声道:“这不是吩咐,是我有求于你,请你帮我一帮,也算是为了我自己吧,不能就这么看着杜家垮了去。” 次日一早,若华便带着玉珠去了寿安居,要将此事回明,请老太太做主。一进门,正巧见了大夫人也在房里,笑吟吟地陪老太太坐着,跟前还跪着几个年轻丫头,像是正说着什么。 若华进去笑着给老太太和大夫人请安,老太太向她点点头笑道:“起来吧,你身子不好,快坐下。” 大夫人却是冷冷瞧了她一眼,难得地没有理睬,依旧笑着与老太太说着:“……照说文博今年也十三了,到了懂事的时候了,只是他每日下了学便是与人吃酒听戏,竟然都不怎么着家。我想着他可是咱们杜府的长房少爷,若真是被人给带坏了,去了那些不干不净的地方,或是惹来些不知根底的人便不好了,倒不如选几个标致贤惠的放在他房里,一来也能帮着劝着点,二来日后就是成了婚收做通房也是好的。母亲您瞧可是这么个理?” 老太太自然是乐见其成,她笑着连连点头:“你说的是,文博可是长孙,这些事你是该早些替他打算起来,叫他收收心才是,整日不见人在外胡来,若闯出什么祸事来,那便是大不妙了。” 大夫人听老太太赞同她的话,更是得意了几分,冷眼瞧了一眼一旁没有出声的若华道:“若华你瞧这样如何,如今你掌着中馈,这些事自然也该知道。”她等着若华出言反对,也便好在老太太跟前拿了她的不是去。 谁知若华却是一脸笑意,连连点头道:“母亲说的极是,五弟如今年岁不小了,是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跟前瞧着。只是若华觉着这贴心的不必多了,一个便好,若是房里放得多了,又都是些年轻丫头,难保不生出事来,就是五弟也该为了这房里的事分了心去,反倒失了老太太和母亲的好意。” 老太太想了想,倒也是这么个理,便笑道:“你一准有什么主意了,只管说说。” 若华扫了一眼房中跪着的几个丫头,个个都是娇艳如花,大夫人果然是用心选了的,她却笑着道:“既然是放在房中做大丫头自然不比寻常,总该是个管过事又有些见识的,贤惠也是少不得的,不能整日歪了心思教唆着五弟做些不该的事。”她却是抿嘴一笑道:“若华倒是有个人选,不知好不好。” 老太太睨了她一眼:“还在这卖关子,快说来听听。”大夫人却是冷了脸瞪着若华,想不到这事她居然也来插上一手,倒要看看她选了谁出来。 若华却是向着一旁低着头红着脸的玉珠道:“还不给老太太和大夫人磕头。”又向着老太太道:“玉珠是我房里的大丫头,素来聪明伶俐,难得心眼又实在,再没有那些歪头歪脑的心思,思来想去,我倒觉着她很是不错。” 老太太细细瞧了瞧玉珠,只见她长得形容俏丽,论模样丝毫不逊于人,却又穿的素净,头上的发髻上只得两只银钿,耳朵上也是只得小小的玉坠子,举止沉稳丝毫没有轻浮之态,心里倒是喜欢了几分。 她笑问道:“是个不错的,若华你却舍得?” 若华心知老太太必然是有几分允准了,忙笑道:“五弟又不是别人,我素日管着事分不了心照应着他,心里却始终惦记着,如今玉珠若能过去倒也能帮五弟打点房里的事,也能让老太太和母亲安心。” 大夫人此时却是气的咬牙,这玉珠当初自己是要给杜宏昌做通房的,却不想她宁死不肯,如今却又听了若华的话要去文博房里,坏了自己的打算。她从鼻中哼出一声道:“你也算是操心了,连这些事都时时惦记着。” 若华却是一脸诚恳:“若华虽然年轻,却也知道五弟不比我们姊妹,他日后是要挑大梁的,哪里能就这般放任了去,母亲如今着急,我自然要替老太太和母亲想着分忧才是。” 大夫人却冷冷道:“只是你毕竟是个小姐,玉珠也不过才去吟华苑数月,那里就看得出什么来。” 还是老太太笑着接下了话:“我瞧着这孩子倒像是个好的,送去文博那也不错。若是你放心不下,便再挑一个,照规矩那边房里也该有两个大丫头伺候着才是。” 最终大夫人只得从那几个丫头里选了一个与玉珠一道送去文博房里伺候,只是她看着若华与玉珠的眼神越发阴冷了。若华倒是早已料到大夫人不会轻易答应,玉珠的处事她却是知道的,故而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八十二章 各怀目的 “马车都备好了么?”若华让瑾梅替自己换了外裳问道。 纽儿忙道:“已经都备好了,也打发人去请三小姐了。” 若华点点头,脸色却有些凝重,自己这回去说是给太妃请安,实则是去请荣亲王出手相助的,希望他能如他那日所言真的能帮着自己疏通朝廷官用药材的路子,毕竟船行如今已经牵扯到了肃王那边,只怕是保不住了,而杜家其他的营生也难说能不能留下,只有以自己名义设法寻一条与朝中息息相关的交易往来,日后也算是杜家求得恩赦的筹码。 至于若瑶的打算,若华却是猜到了几分,大夫人与她想要的怕是那荣亲王府里的夫人位分。只可惜如今袁太妃与荣亲王府对杜家避之不及,又怎么可能愿意让她嫁进府里去作夫人呢。不过也不必拦着她们,倒让她们觉得自己坏了她们的打算。 出了垂花门。若瑶早就在门前等着了,见她来了笑着迎上来道:“二姐姐这便走吧,怕去的晚了太妃娘娘怪罪。” 若华含笑不语,点点头扶着纽儿的手上了马车。若瑶也一道上来了,却是一脸欢喜的模样。只见她身上穿着海棠红透花枝锦缎长袖褙子,头上梳着飞仙髻,戴了翡翠对钗点翠步摇,打扮地花枝招展,手里还捏这一方石榴红绣着喜上眉梢的手绢子,倒是极为打眼。 若华不禁多瞧了她几眼,若瑶似乎觉察到了,有些不自在地低头道:“可是有什么不妥的?” 若华笑着摇摇头:“只是觉得妹妹长得好看。打扮起来更是不一样。”若瑶抿嘴笑了,眼角难掩一丝得色。 东阳郡主听说若华要来给太妃娘娘请安,一早便吩咐了丫头在仪门前瞧着,一见若华来了忙去禀了,她竟然自己接出门来:“你可好了?上回家去的时候你还是才捡了条命回来,却是执意要走,叫人好不担心!” 若华上前请安如仪。笑着道:“哪里就那般文弱了,这不是还好好的么,只是拖了些时日,今日才得过来给太妃娘娘请安,见一见你。”二人拉着手笑着说着话。 后边的若瑶却是吃惊地瞪大眼瞧着。什么时候若华与郡主竟然这般熟矜了,竟然说话间连敬语都不用了,只是你呀我呀的,郡主却似全然不在意一般,她咬着唇上前福身请安:“臣女给郡主请安。” 东阳回头瞧了她一眼,好半天才想起来。道:“这是……你那位妹妹吧,今儿也过来了。” 若华还未说话间,若瑶已经抢着答言道:“回郡主的话。臣女听闻太妃娘娘与郡主前些时日在玉佛寺受惊,心里惶恐不安,此次特前来给太妃娘娘和郡主请安。” 东阳却是丝毫不放在心上,点点头道:“起来吧。”拉着若华的手径直向前走了。竟然没有半点客套之意,把若瑶一人冷落在了门前,十分尴尬,只得忍着气跟了上去。 太妃娘娘见了若华也是欢喜不尽,拉着她坐下,叹道:“使了好些人过去杜府里瞧你,都说是大好了。我只不放心,那日瞧着那般凶险怎么会这么些时日便无事了,今日见你来才安了心,真真是年轻身子骨好,这么短的时日便走的动的了。” 若华笑着应道:“若不是太妃娘娘费心照应着,只怕也难好得如此利索,在府里养着时便想来给太妃娘娘磕头,只是身子不便,倒怕让您瞧了担心,所以拖到今日才过来。” 太妃笑着点点头,却是瞧向了那边坐着低头不敢言语的若瑶,侧着脸打量了一会:“你这妹妹从前也是来过的吧,倒瞧着面善。” 若华笑着道:“是,从前郡主起芍药诗社那一回也是来过的,给太妃娘娘请过安,难为您还记着。” 太妃娘娘笑着点点头,却没有半分要叫她过来说话的意思,只是向着东阳郡主道:“我有些乏了,身上不耐烦,也就不拘着你们在这陪着说话了,你带了她们去你那坐坐说说笑笑去吧。” 东阳郡主应下了,若华与若瑶二人忙起身应着退了下去,不敢再叨扰太妃。若瑶心里暗恨,自己也是杜家的嫡出女儿,怎么太妃郡主待自己却全不似若华一般,如今连话都没有一句,便送了出来,把自己一腔要亲近几分的心思却给打消了。 郡主与若华倒没察觉若瑶的心绪,只是一路说笑着被丫头们簇拥着上了一辆翠幄油壁车,数个婆子护在车旁,更有好些丫头步步跟着,这样向着王府西边而去。 若华此时已经到过不少京中大户府邸,早已不是当初的刘姥姥了,却是笑着道:“你的闺房我倒是未曾去过,却不知是何模样。” 东阳郡主爽朗笑道:“不过是寻常的院落罢了,只是少了些脂粉之气,我素来不爱那些,嫌香得太过了,倒是你上回送来的那盒子粉很是好闻,用上去却也不大显,平日就用那个,如今倒没剩下些了,你可还有,再给我几盒子。” 若华笑着颔首:“别的我可没有,这个自己做的自然是有的,明日便打发人送过来,你要多少管够。” “哪要得了那么些,只是那香粉连太妃娘娘也喜欢,我孝敬了一盒子与她老人家,前些时候还使了丫头问可还有,你若是有多只管送来,也不白要你的,我那有新制的宫花送你几对。”郡主笑着道。 一旁的若瑶一直没有开口,却是撩开小半帘子,眼神定定地瞧着外边,忽而笑道:“不知这里是何处院落,倒是别致精巧。” 郡主瞧了一眼帘子外,笑着道:“这儿是秦夫人的院子莹心阁,她是苏州知府秦千山之女,素来喜爱江南园林,故而把自己的院落都弄得如同园林一般,水榭花台好不精致。”若华听言,也忍不住瞧了一眼,果然是设计精巧,只是丝毫看不出那位行事说话颇为圆滑的秦夫人还有这般心境。 若瑶却是瞧了瞧,又指着另一处院落道:“不知此处可是郡主所居?” 东阳郡主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若瑶,摇头道:“不是,这里是淇园,却是王爷平日的住处,我所居的沁香小筑还在南边。” 若瑶忙收回手来,低声道:“是我一时瞧得入迷失礼了,郡主莫怪。” 东阳郡主笑着摇摇头,却又与若华说起话来,浑然没有放在心上,若华却不经意地瞧了一眼一旁坐着的若瑶,她已不再打着帘子四处张望了,却是低着头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似乎在想些什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ps: 这章是个过度,有些少,不过明天大家就能看到一个小*了,某华努力为明天做准备,谢谢诸位支持,嘴一个先…… 第八十三章 弄巧成拙 好容易到了沁香小筑,郡主先下了车,笑着指着园子里道:“这边是我的住处,进去坐坐吧。” 若华扶着纽儿的手下了马车,笑着道:“难得能过来,可得好好长长眼。”若瑶也闷声不吭地下了车,跟在身后进了园子。 郡主领着她二人到了正房坐下,让丫头们端来茶点,这才笑道:“你们来得倒巧,昨儿我随太妃娘娘进宫去,得了不少新制的宫花和小物,留在这儿也是多了,倒是留了一份给若华你,一会再给三小姐包一份去,拿去赏人也是好的。” 若华笑着接了丫头送上的钧窑茶盏,吃了一小口,口中道:“倒是来你这打秋风了,本该我送你才是。不知宫里近来可好,前次玉佛寺的事怕是风波不小吧?”她存了一丝打探的心思。 东阳郡主低低一叹:“那事自然是惊动朝中了,皇上也是大发雷霆,命人彻查,只是……”她语气艰难,终究没有说下去,却转而笑道:“过几日便是太后娘娘的万寿节,怕是要行大庆之礼呢,到时候京中各府的夫人小姐都要去宫里朝见呢。” 若华愣了一下,忙问道:“可有什么规矩在里面?”此时一直未开言的若瑶此时也抬了头,仔细听着。 郡主偏头一想,笑着道:“怕是要准备贺礼吧,虽则太后娘娘仁慈宽厚,不讲究这些个虚礼,朝贺之时却是照着规矩各人是要进献贺礼。” 若华顿时犯了难,这可是给当朝太后的生日礼物,自然是互相比着贵重稀有。自己又如何跟那些有心之人比。却听郡主道:“我却是准备了个自个儿绣的茱萸荷包儿,也算是片心意。” 若华抬眼正瞧见郡主看着自己笑眯眯的,自然知道她是有意提点自己,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很是感激。 若瑶却是不经意地蹙起眉头,低下头去,道:“郡主说得是。贺礼贵在心意,太后娘娘必然知道郡主的一片诚心。”语气恭恭敬敬地,也像是赞同郡主之言。 若华心里惦记着要去见荣亲王的事,却又碍着若瑶不好多说,只得笑道:“我方才来时见园子里的海棠开得极好。倒想着过去看看,不知郡主可愿领我去瞧一眼。” 东阳郡主倒似有些吃惊,想要开口问一句,却正瞧见若华向自己使了个眼色,也便笑着点头道:“那便过去瞧瞧去,只是三小姐可是一齐过去?” 若瑶却摇摇头。笑着道:“不敢扰了郡主与二姐姐赏海棠,若瑶倒想在这边瞧瞧就好。”她如今正是如愿,原本若华不说她也要想个法子走开去。不然岂不是谋划都落空了。 出了正房,若华才低声将自己要求荣亲王相助的事说与东阳郡主听了,却将杜府如今的处境隐了下来,毕竟事关重大。她实在不能告诉任何人。 郡主听了笑了出来:“我当是为了什么,原来是这个,你只管跟我来,王爷今日倒是正巧在府里。”她又瞧了若华两眼:“听说前日王爷去肃郡王府上道贺时正巧遇上你了,还替你解了围,倒是巧了。” 若华心里哀叹一声,想不到这古代的八卦消息也这般灵通。保不齐太妃娘娘也知道了,她只得道:“是,那日我要去庄子上瞧瞧,谁知道遇见一群泼皮混混,带去的人少了被围在了大街之上,还是正巧遇见王爷才得以解了围去,此时还当多谢王爷才是。” 郡主笑着摇头道:“我以为我是胆大胡来的了,万想不到你却也是个莽撞的,竟然一人带着几个丫头婆子就敢出门去庄子上,若不是遇见了王爷只怕现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真是不省心。” 若华笑着不语,只是随郡主到了与沁香小筑相隔不远的淇园,郡主使了人去问王爷可在园子里,丫头回来却道:“王爷与定安侯世子在书房里叙话,不让人进去打扰。” 郡主皱了皱眉,待要说些什么,还是若华一把拦住,笑道:“我这不过是桩小事,下回再去拜见王爷也就是了,不必非得此时去,倒是打扰了王爷的正事。” 郡主撇了撇嘴:“又是定安侯世子,他与王爷从前一道在西北军中,又常来府中做客,如今倒也出入内院也很是自便了。” 若华听郡主的语气很是不以为然,不禁笑道:“莫非这位世子得罪了咱们郡主,真是该打。”郡主脸色微红,却没有再答话。 回到沁香小组却不见若瑶,连跟着一道过来的丫头也没了踪影,若华微微皱眉,万想不到若瑶竟然借着这个时候不知去了哪里,自己方才一心想着要去请荣亲王相助,居然忽略了若瑶的那份心思。她向着郡主笑道:“三妹妹怕是被园子里的景致给瞧住了,竟然忘了回来。” 郡主眉间微蹙,向着一旁的小丫头道:“去瞧瞧三小姐在哪里赏花,请她来坐坐。” 小丫头答应着刚要出门,却正见若瑶快步进来,脸色有些发白,额上还微微有汗,似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上前来强笑道:“一时瞧住了,竟然不知郡主与二姐姐已经回了房里。” 若华细细瞧着若瑶,她分明是刚才遇见了什么事,却极力要掩饰过去,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她也不便在荣亲王府里细究根底,起身笑着道:“既然妹妹已经回来了,也不便再叨扰了,不如早些回去吧,老太太还惦着呢。”若瑶低声应着。 郡主正要出言挽留,却听正房外传来一位女子的笑语:“可是杜二小姐来了,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外边的丫头们纷纷请安唤着秦夫人。 郡主似是有些惊疑与若华对视一眼,纷纷起身迎了出去,若瑶却是打了个哆嗦。有些惊惧之色,却也不得不跟着出门相迎。 若华上前福身:“夫人安好。”若瑶也跟着她身后福了福,却是连头也不敢抬。 秦夫人却是拉着她的手,上下瞧着,笑道:“二小姐身上可好了,越发标致了,太妃娘娘整日惦着。倒不夸二小姐伶俐,却只嫌我们几个粗笨。” 若华轻笑着不语,退到一旁,郡主才神色淡淡地道:“夫人难得过来我这儿,进去说话吧。”众人这才都进了正房。秦夫人与郡主坐了上位,若华若瑶二人在下首坐下了。 秦夫人目光扫过下边坐着的若华,却是定在若瑶身上好一会,才笑着道:“我本是有事来问郡主的,却正碰见杜二小姐也在,正巧一处问问。免得落了去倒是可惜。” 郡主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什么事这般着紧要问,又为何说可惜?” 秦夫人清了清嗓子,笑着道:“方才我正巧听了丫头们说杜二小姐到了。来了郡主这儿,心里想着也该过来瞧瞧,不能怠慢了二小姐,正出了园门。却见有人往淇园角门那边过去,穿着打扮倒不似园子里伺候的丫头们,细瞧了一会却是不相识的,我倒纳了闷,只怕是瞧错了,是哪个院里的丫头不守规矩也是有的,忙吩咐了丫头赶上去。只是一打眼却不见人了,我上前问了看园子的婆子丫头们,都说未曾见到,只有角门上的一个小丫头不在,追了她问时却也说不知。只是她们不知从哪发现了一块手绢子掉在了园子里了,也不敢私下留着,却交给了我,让我帮着瞧瞧是哪位夫人落下的。” 她自袖子里摸出一块手绢儿放在桌案上,笑得更盛:“我瞧这绣活不大像岑妹妹的,就想着来问问是不是郡主落下的,莫让那班没眼力的丫头们给糟践了。”说是问郡主,目光却是直直看向若瑶。 若华一见那块石榴红的手绢儿,心里便明白了大半,再看向若瑶却见她早已羞得通红的脸,眼中隐隐有泪,真是又恼又气,却只能按捺下来,此时不是发作的时候,她忍着气脸上笑着道:“这帕子瞧着怎么像是我的,难不成是方才与郡主一道去给王爷请安时落在了淇园了?” 她伸手取了过来,却似全然不见郡主、秦夫人还有若瑶那副惊讶的神色,却是瞧了瞧,笑着抬头道:“可不就是我的,怎么就给落在淇园里,幸好夫人心细给瞧见了,不然让外人捡了去只怕又有闲话说了。” 秦夫人笑容僵在脸上,她分明瞧见了是杜家三小姐带着个丫头向淇园去了,远远跟着,直到瞧见她把那手绢给了角门上一个丫头离开了去,这才上前截了个正着,若瑶走得不远瞧见了自己这才急急忙忙回了沁香小筑,却不想这人赃并获的丑事却被杜二小姐给拦下来了,还分明说郡主也与她一道去了淇园。 她不相信似的抬眼看向郡主,郡主此时自然也是猜到了几分,心里不禁为若华叹气,杜家居然都是这么些不省心的,难为她一人这般撑着,便笑着点头道:“是,方才我与若华说起之前玉佛寺的事,说是在王府里住了好些时日,该去给王爷见礼谢恩,我便陪着过去了,谁料王爷与定安侯世子在书房里叙话,不便打扰只得又作罢回来了。” 若华此时言笑宴宴地道:“真是多谢夫人了,若华有礼了。”起身又给秦夫人福了福,一脸欢喜的模样。 秦夫人看了看郡主,又瞧了瞧若华与若瑶,脸色变了变笑道:“二小姐说哪的话,您是太妃娘娘认下的义女,也是自家人有什么打紧的,谁又敢说些什么,兴许真是我一时眼花瞧错了吧。”若瑶在一旁脸色慢慢缓了过来,却低着头不敢有半点言语。 出了这么桩事,若华与若瑶原本就要起身告辞,此时更是不便再留,与郡主小说几句便告辞离开了,秦夫人却全然不似之前,倒像是没事人一般送了她们到内院门前,笑盈盈地约了下回再来。只是若华姐妹二人上了马车后都是卸去了脸上的笑,脸色各异地沉默着,竟然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就这么回了杜府。(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八十四章 说亲 若瑶在马车上提心吊胆了一路,只怕若华会拿了方才的事问着她,甚至打算好了若是真的问起来,哪怕是撕破脸也不能承认,只说那手绢是不小心掉了,不知道被谁拾走了却带去了淇园。 谁料若华却是一路没有开口,只是脸色阴沉地望着帘外,倒让若瑶没了主意,只得按耐着心性坐在车里,更是觉着不好。 到了杜府,若华扶着纽儿的手下了车,一言不发便向里边进去,若瑶急了忙赶了上来道:“二姐姐,且等等……” 若华冷冷回过脸瞧着她,依旧没有开言,只是目光锐利难挡,静静立在马车前,若瑶却被她瞧得有些惧怕,竟然没能说出口来,眼睁睁看着她走了。 若华脚下的步子越发急促,她要去寿安居,将方才的事说与老太太听,不是为了告状,只是如今这事不是她一个小姐能够管得了的了,原本她以为若瑶去荣亲王府只是为了能借着机会跟太妃和郡主套个近乎,能趁机在他们跟前得个脸,或是凑巧见一见荣亲王也是有的,却万万没想到若瑶为了能达到目的居然连脸面都不要了,竟然做出这等手段,自己还是低估她的野心和无知了! 今日自己是赶巧去了淇园,若是没有去呢,那岂不是就要被那位秦夫人拆穿了去,杜家的脸面至此便全都没有了,荣亲王府势必也不敢再让她们登门了,那自己想要借荣亲王的手挽回杜家的希望也就全给抹灭了。她兜下这事不是为了若瑶,也不是什么好心。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做的努力全给她败坏了,只是有一难保没有二,若是这大夫人和若瑶还打着荣亲王府的主意只怕会坏了事,所以要请老太太插手管一管了,不能由着她们这么下去。 “二小姐回来了。”朱槿见若华脸上神色不展,似是带着气,不敢耽搁了。忙打了帘子回话。 老太太却是笑着道:“去了那边小半日也该乏了,怎么也不回吟华苑歇着,却来我这儿了。” 若华轻轻笑了笑道:“有些事决断不下,想请老太太给拿个主意。”虽然是笑着,眉间却是微微拧着。 老太太似乎也瞧出若华的神色不对。也收了几分笑,有些凝重地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若华将今日在荣亲王府的事一一说与老太太听了,叹口气道:“我初时只以为三妹妹是过去给太妃娘娘和郡主请安的,万万想不到居然会有这样的事,却还叫那位夫人瞧了个正着。虽然被我揽了下来,但想着出了这等事只怕咱们府里也不光彩,日后真的传出什么闲话有损家风。故而不敢隐瞒,只得请老太太定夺。” 老太太听得秦夫人送了那手绢过去时已经是明白过来,气的脸色铁青,手都有些抖了。将面前的盖碗扫到地上摔了粉碎,口中咬牙切齿地道:“反了天了,竟然连脸面一点也不要了,这等事都做得出来,不用说了,准是潘氏教的,她一个小姐哪里想得出这等下作的手段。”老太太气极。对着朱槿怒道:“去把潘氏给我叫了来,还有若瑶都给我过来。” 朱槿素日少见老太太这般动怒,就是上回茜桃的事也不过是喝骂了几声,却不似这般恼了的。她忙答应着退下去,也不交代小丫头了,自己向着香福园快步而去。 若华此时却不愿再留在这里看着大夫人与若瑶对自己的恼恨,只说身上乏了,告退回了吟华苑。她也早已想到了,以大夫人与若瑶的性子早已恨得自己牙根痒痒,也不怕多这么一桩。只是今日去却没能见到荣亲王,那桩事也没能提起,只怕还得着紧才是。不过郡主说了过上小半月就是太后的生辰,这倒是桩紧要的事,只怕自己也要打算一番。 夜里为着这些事辗转反侧了许久才浅浅睡去,以致第二日竟然睡得过了时辰,若华匆匆起身,嗔怪道:“你们怎么也不叫我起身,就这么睡过了。” 瑾梅上前替她换了衣裳,口中道:“小姐自打管了事难得好睡,今日是奴婢几个斗胆没有叫您起身,外边的婆子们也没敢放肆都还规规矩矩地等着呢,不必太过着急了。”若华这才放下心来,梳洗完毕到正房坐下听着婆子们的回话。 “二小姐,昨儿晚间老太太吩咐了过两日要重开家祠,上了祭后要让三小姐搬了去祠堂里住着,只是这……”那管着祠堂的婆子有些问难地道:“先前四小姐罚了跪家祠,也不过是在祠堂外边跪着,如今却是要开了祠堂重祭,这不年不节的只怕一时半会也准备不齐。二小姐你瞧这该如何是好?” 若华吃了一惊,老太太居然让若瑶搬去祠堂里住着,她听纽儿几个私下里说起过,只有家族中犯了大错的女子才会被送去祠堂住着,但凡是未嫁的住了进去,只怕一年半载是出不来的,更是别想有什么好日子过,每日都得打扫祠堂,还要在祖宗牌位前念经长跪,生活十分清苦。看来老太太这回是狠下心来了,不让若瑶再放胆做出不知廉耻的事来拖累杜府。 若华轻轻一叹,道:“你只管照着规矩采办吧,到时候自然会有吩咐下来,你不必多问了。”那婆子诺诺地应着退了出去。 且说香福园上房里此时已是吵闹地翻了天了,大夫人蓬着头将房里的东西砸了个稀烂,咬牙骂着:“瞧着我不得势,竟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居然说我心思不正,教坏了若瑶,还要罚我也去跪祠堂,当初我操心操力管着这么大的府时怎么不说我,若不是这些年我替他们打算着,处处谋划着,这杜家能有这般好的光景!若不是我帮老爷想了肃王爷这条路子。能有今天的风光?!如今倒是过河拆桥了,居然在我脸上使性子了!连个没教养的小蹄子都敢上跟前撒野了……” 若瑶却伏在床上嘤嘤哭个不停,时不时回过头顶上一句:“我只说做不得,您却非说要我送了手绢过去,还说早就打听好了,那丫头一准能送到房里去,如今怎么着了。让人拿了把柄,还要送我去祠堂,我不去,那是人能待得住的地方么,要去也该是那个嚼嘴皮子的若华去……” 大夫人骂道:“连这么点的事都做不成。还想能嫁进王府里去,只怕让人生吞活剥了都不知道,还不快闭嘴。” 一时间母女二人在房里吵得不可开交,连西边房里的曹姨娘都听见了,她扶着身子起来,侧耳在窗边听了听。忍不住笑出声道:“该,合该她们也有今日,从前她们对二小姐可是半分不留情面。连性命都差点害了去,如今也该她们吃苦头了。” 她新买来的丫头惠儿上前扶她坐了起身,有些怯怯地道:“这二小姐倒像是个厉害的,怎么姨娘却似半点不忌讳她?” 曹姨娘抚着自己隆起的小腹笑着道:“若说这府里真有个能干又有见识的。我只服二小姐一人。” 不知闹了多久,武大娘打了帘子进来,看着满房的狼藉和哭得没了声的若瑶,吓了一跳向着咬牙坐在床边的大夫人道:“夫人,戴夫人来了,已经在前院花厅歇着了。” 大夫人冷冷瞪着武大娘,口中道:“如今管事的又不是我。你来说与我听作何!”语气阴冷,满是怒意。 武大娘只怕惹祸上身,忙不迭地解释道:“是戴夫人一定要请了您过去,说是有喜事要道贺了。” 大夫人一愣,这戴夫人自打前次去她府里遇见书房之事,便与自己来往地不那么密切了,今日却又说是上门道贺,有喜事临门,不知指的什么,她总算冷静了些,瞪了一眼武大娘:“既然如此,还不让人来给我换了衣裳,难不成要让她在花厅里等上一个时辰?!”武大娘打了个哆嗦,忙让丫头们都进来收拾干净,替大夫人梳洗换了衣裳,这才陪着去了前院花厅。 方一见面互行了礼,戴夫人便是笑得合不拢嘴,拉着大夫人的手道:“我今儿来可是给您道喜的,真是大喜,大喜呀!” 大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着痕迹地脱开手去,道:“何喜之有,让夫人这般喜欢。” 那戴夫人却拉着她坐下,很是神秘地问道:“不知府上的小姐可都许配了人家了?” 大夫人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地瞧了戴夫人好几眼,才道:“长房里的若华、若瑶还有二房的若芳都未曾许人家,不知夫人何出此问。” 戴夫人抚掌道:“这就对了,如今有一桩大好的亲事,不知夫人肯不肯结了,只是我想着必然是能成的,绝不会委屈了府里的小姐。” 大夫人听得糊涂,先前以为戴夫人是为自己儿子才来与杜府结交,后来却又不是,如今怎么又成了说亲之人,只是既然有人家瞧上了杜府的小姐,也该自己先来探探风定下了,再请人来说合,哪里有直接请了媒人到府里来的。 她有几分不悦地道:“不知夫人说的究竟是哪户人家,又是相中了谁,怎么也不上门说说便请了您过来,倒是失了规矩。”她心里却是盘算开了,能请动戴夫人的必然也是京中世家子弟,又是向自己提起,那必然不会是二房的若芳,只能是若华或是若瑶了,瞧戴夫人先前的意思,怕真的就是若瑶了。 只听戴夫人笑着道:”我要说了出来,夫人一准愿意。”她把手里烫金的大红锦缎帖子递上来,却是得意的一笑,“你瞧瞧便知了。” 大夫人接过那帖子,还未翻开便已看见上边龙飞凤舞烫金大字“肃”,这是肃王府的帖子!! 戴夫人看出了大夫人吓得愣住了的模样,不仅笑出声来:“是肃王爷请了我来说这门亲事,他有意要迎了贵府小姐为夫人,又因着咱们两家有些交情,所以我才得了这么个差事。” 大夫人手有些哆嗦,说不上是喜欢还是激动,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问道:“不知看上的是谁?” 戴夫人笑吟吟地道:“就是贵府二小姐若华。”(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ps: 小*在此,其实某华也不知道算不算小*,勉强算是吧……莫要扁我…… 第八十五章 李代桃僵? “若华!”大夫人脸色大变,不敢置信地道,“怎么会是她呢,王爷又不曾见过若华,怎么会……”她发现自己失礼了,忙住了嘴,只是脸上的震惊和愤恨却是掩饰不住。 戴夫人笑得颇有深意,只是道:“二小姐的才名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了,前些时日更是救下太妃娘娘,正可谓是智勇双全,又是一副花容月貌的模样,任谁瞧了都喜欢,郡王爷也是十分仰慕,这才特意请我来说这门婚事,若是府上允了,这两日便会报到宫中,赶在太后娘娘万寿节时定了下来,再定吉日,绝不会委屈了二小姐的。” 大夫人心乱如麻,她怎么也没想到肃郡王也看上了若华,还要迎娶她进府做夫人,如此一来她既不是更是得势,日后这府里上下以她为贵,还会有自己母女的活路吗! 她许久才回过神来,强笑着道:“这事关系重大,只怕一时也决断不下,总得要老爷回来了去上房请老太太定夺了才能定下来,夫人您看这……” 戴夫人却是明白的,她笑着起身道:“我今儿便是过来将这门喜事告诉府上,至于怎么定还是得府里好好商量一番。既如此,那我便先过去了,郡王爷那边还等着回话呢。” 大夫人不敢怠慢,忙送了戴夫人出府,临上马车前,戴夫人回身握了握大夫人的手,低声道:“夫人也别太挂心,虽然王爷说的是二小姐,我却瞧着三小姐也是极好的。这结亲之事总得讲究缘法,难保就没有变动的。”她说着更是向大夫人轻轻一笑,转身上了马车走了。 大夫人却是浑浑噩噩回了府里,见了花厅里那摊开一桌的锦匣,还有那一张刺眼的大红烫金帖子,顿时醒过神来,咬牙对武大娘道:“还不快收拾了这些送去房里。打发个人在这等着,老爷回来了只管回话说戴夫人来过,请他去上房说话。”武大娘忙不迭地应下了,吩咐丫头们端了那些拜礼送去上房。 大夫人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来。又回过头叮嘱了道:“这事谁也不许传出去,告诉花厅里伺候的小丫头们,今儿的话但凡有半点露出口风到了老太太那儿,小心她的命!” 晚间杜洪昌回了府,照例要往东厢房过去,却得了丫头们的禀告。这才不耐烦地来了上房。 大夫人已是着意妆点过,换了簇新的银红滚边夹衣长裙,正坐在床榻上收拾着头面小物。见杜洪昌过来,忙笑着福身道:“老爷回来了。”又打发了紫芸去端茶,她自己走上前来,要替杜洪昌宽衣。 杜洪昌却是眉间一皱。挡开她的手道:“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了,我还有公事要处置。” 大夫人愣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只得取了那张肃王府的帖子来,将戴夫人的来意说了一番,才道:“我想着这事还得老爷回来才能定下,所以请了老爷过来。” 杜洪昌听闻肃郡王竟然有意要迎娶若华为夫人。更是要在太后万寿节时请了旨意,只觉得简直是喜从天降,顿时欢喜地不知怎么好,连连点头道:“好,好,若华果然是个有福气的,竟然能得了肃王爷的眼,这桩亲事果然是再好不过了,你快些回了老太太应下来,明日便把庚帖送过去。” 大夫人心里却是气恼不已,这长房的小姐又不是只有若华一人,怎么就她得了这么些好处,连老爷都高看一眼!她忍着气道:“老爷说的是,这亲事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杜洪昌难得这么得意,也就不在意了,摆摆手道:“你只管说。” 大夫人脸上堆着笑坐下来,低声道:“若说咱们长房里若华与若瑶也都到了议婚的年纪了,这肃王爷看中的虽然是若华,但老爷您想想,若华之前可是救过荣亲王府的太妃娘娘,很得她老人家的眼,不是还有一说是要等若华身子好了,就收她作义女。你不是一直想着能与荣亲王也能有些往来,若华可不久是现成的路子,如是义女的事真得定下来,您还怕没机会与荣亲王来往么。” 她顿了顿,瞧见了杜洪昌眼里的思量之色,又道:“若是如今真得让若华去了肃王府里作了夫人,那荣亲王府那边必然是不会再起收义女的心思了,那之前的不就是白费了么。再者说,若华现在身子虽然比之从前好了些许,但终究是有不足,这回又受了这么重的外伤,能不能有子嗣怕还是两说,去了王府里作夫人,若是不能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哪里能够挣到什么,只怕被人欺负地抬不起头也是有的。老爷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杜洪昌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道:“依你又当如何?” 大夫人等得就是这句,她叹口气给杜洪昌换下已经冷了的茶,道:“你说我偏心也罢,说我不知礼也罢,我只觉得毕竟若瑶也是老爷的嫡亲女儿,模样性情也不逊于若华,她若是能去了肃王府为夫人,必然会想着咱们杜家,想着老爷和我,不比若华她自幼没了亲娘,若兰也早就嫁了,没了牵挂也就不那么尽心了。” 杜洪昌思量一会,却摇头道:“如今肃王府让戴夫人来说亲分明说的是若华,又怎么能给了若瑶,这等事岂能糊弄地去的,休要再提!” 大夫人哑了口,这才是最艰难的,若是真得如自己所想在庚帖上动了手脚,只怕肃王府一旦发现了,可不是能善了的,只是她不甘心,不甘心把这大好的机会就这么给了若华,却让若瑶被关在祠堂里。如今大老爷的心思已经说动了,只要再找个机会设法让肃王府那边愿意以若瑶替下若华便可。 “什么,戴夫人是来给我提亲的?”若华手中不仅一抖,茶水都泼了出来好些,瑾梅几个忙上前帮着收拾。 纽儿在旁点头道:“花厅伺候茶水的银瓶听得真切,那戴夫人说就是给小姐说亲的,还送了肃王府上的帖子来,错不了。” 若华头痛欲裂,想不到这事是一桩接着一桩来,肃郡王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分明那日在戴府里分明要瞧的是若瑶,怎么又着落到自己身上来了? 她深呼吸一口,才问道:“大夫人怎么说,可有定下来?” 纽儿摇头道:“大夫人只说这事要等老爷回来做主,她不敢擅自定下,只是戴夫人走了后,却又吩咐了不许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去,等老爷回来她自由定论。” 若华却是眉间微展,大夫人怕是不会愿意让自己过去结了这门亲事,毕竟是王府夫人,在他们眼里怕算是极好的亲事了,若是大夫人真的能想法子换给了若瑶,她倒是极为乐意。 锦画在旁做着针线,笑着道:“老爷和夫人一准会应下,这可是极体面的亲事了。” 纽儿却是撅起嘴低声咕哝道:“怎么会是肃王府来提亲了,看那日的情形也该是荣亲王爷才是呢。” 若华早就听得分明,脸上微红斥道:“胡说什么呢,再胡说小心又罚你学规矩。”纽儿吐吐舌头,不敢再说了。 玉珠进来的时候,便见若华一脸郁郁之色半躺在美人榻上不知在想什么,竟然出神地都没瞧见她。 “小姐。”玉珠上前福身请安。 若华一惊,见是玉珠,笑了起来:“过来了,早就想寻你过来问一问,过去那边可还好?有什么不顺心的没有?” 玉珠淡淡笑着道:“都好,五少爷虽然不大在屋里,但是待下人还是极为宽和,做错了也不责骂。小姐您只管宽心,奴婢好着呢。” 若华却是摇头叹气道:“我就知道你必然不会说,别瞒着我了,今儿管事的婆子都说了,那大夫人送去的金莲是不是跟你闹开了?” 玉珠脸色一白,低了头道:“是奴婢不好,辜负了小姐的心意,竟然让她闹了起来,倒是让小姐失了脸面。” 若华拉着她叹道:“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不过是让人说的罢了。要紧的是你,若是真得觉着不好,索性我要了你回来也没什么。” 玉珠连连摇头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金莲见我管了事心里不服气罢了,寻了由头吵了几句,没什么受不住的,五少爷也没说什么,小姐莫要为奴婢担心。‘ 若华正色道:“既然是她寻了由头吵闹,你便要有管事的模样,该怎么处置便要怎么处置,不能由着下边人胡闹。先前在吟华苑也是因为锦画几个都是好相与的,你便不用太过费心,如今去了那边,老太太又属意你管着房里,就不能让人小瞧了去,有什么只管照规矩做,拿不定主意的打发人来问瑾梅,还有我替你撑着呢,怕什么!” 玉珠涨红了脸点点头:“奴婢就是来讨二小姐一句话,既然小姐已经说明白了,也就知道该怎么行事了。” “文博这些时日都在做什么,你瞧了他两日觉着如何?”若华问道。 玉珠偏着头想了想道:“五少爷对功课像是不怎么上心,每日也都回来得晚,不像二小姐这般整日捧着书卷儿,只是房里放了不少弓箭匕首之类的做摆设,昨儿还不知从哪得了副马鞍,喜欢得睡觉都放在床边,不叫人拿了去呢。” 若华沉吟一会,看来这文博是喜武不喜文的,如此能不能在这上边打打主意,让他循着自己的喜好来成事呢!她把这事记在了心里,又跟玉珠说了几句,才让她回了房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八十六章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 第二日一早,大夫人便让人知会了若华,准备下车马,却说是去拜见戴夫人,若华自然知道她必然是为了那桩提亲之事而去,倒是乐得请愿,让人备了车送了大夫人去戴府。 “夫人,怎么也不知会一声,我好早些出来迎着您。”戴夫人见了大夫人却是毫不惊讶,像是早就料到了的。 大夫人此时也顾不得那许多,心里琢磨了一夜,也就只有这戴夫人能帮着她得了这份亲事,故而赶了过来,这会子见了戴夫人,忙笑道:“实在是有事相求夫人,故而匆忙成形,还望夫人莫怪太过唐突了。” 戴夫人笑着请了她进内院花厅坐下:“杜夫人说哪里话,转过些时日怕要都是自家人了,却还说得这般生分。” 大夫人讪讪地应着,接了丫头送上的茶,却是半刻也等不得了,开口道:‘不知夫人可方便私下叙话?“ 戴夫人向着一旁的丫头们使了个眼色,待她们尽数躬身退了下去,这才笑着道:“您只管说吧,再无旁人了。‘ 大夫人这才长叹口气,低声道:“也不敢再瞒着夫人了,您昨日去提的这门亲事实在是难倒我了。” “怎么,你觉着这亲事不合心意?”戴夫人故作吃惊地问道。 大夫人忙摇头道:“王爷能瞧上杜家的女儿,那是天大的幸事,只是……” “实不相瞒,若华这孩子自来身子弱,从小就是三灾九病的。年前还差点一场大病没了,我家老爷和老太太心疼地紧,就是我瞧着也是只有怜惜,这回她机缘巧合救下了太妃娘娘,自己却是受了不轻的外伤,险些丢了命,若是她嫁去王府。只怕子嗣上很是艰难,这事我这个作母亲的不得不担心着。” “说的也是,这王府里可不比寻常人家,既然做了夫人自当为王爷开枝散叶,也难怪夫人惦记着。”戴夫人点点头道。 大夫人这才又道:“再者说。若华她虽然是长姐,论性情,不是我偏心,还是若瑶为上,若华自幼没了亲娘,又是性子执拗不肯在我跟前学规矩。这难免会有些孤僻不大亲近人,只怕去了王府惹了王爷不痛快,那边不好了。所以我前思后想。还是来求夫人帮上一帮,这若华只怕真得不好嫁去王府里为夫人。” 戴夫人一脸为难的神色,口中道:“既然是这样,那。那我也不好勉强夫人了,去跟肃王妃说上一说,这桩亲事要不,就作罢吧,日后有什么消息再去说与夫人知晓也就是了。” 大夫人心里一沉,忙赶着道:“其实也不必把这么一桩天赐的好事给推了去,倒是让肃王爷和王妃心里不痛快。反倒不美。我有个主意,不知可行不可行……” 戴夫人笑着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拿着捏着,只管说来咱们一道商量商量,我心里也觉着不值,这么桩大好的喜事平白地推了回去。” 大夫人笑着道:“就是方才我说的若瑶,杜府里的三小姐,今年也是十四了,到了谈婚嫁的时候了,模样性子都是夫人见过的,不比若华差,想来去了王府里也能讨了王爷和王妃的喜欢,您瞧是不是……” 戴夫人抚掌恍然大悟地道:“是了,还有三小姐,那回过来时我瞧过了也是极好的,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只是……”她有些吞吞吐吐地道:“只是这事只怕不好说,王妃当日召了我过去,可是说的是二小姐,如今换了人了,只怕不好说,不好说……” 大夫人早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让一旁的紫芸端了好大一份拜礼上来,口中道:“这事只有求着夫人了,别人是没法子的了,您权当瞧在往日的情分上帮上一帮,这若是成了不也是桩美事,就是若瑶也必然不敢忘记夫人的。” 戴夫人忙摆手,口中道:“使不得,这怎么使得,我这本就是帮着王妃来说个亲事,哪里敢受了夫人您的礼去。” 大夫人一把拉住戴夫人的手:“若瑶的事就仰仗夫人了,您与王妃向来亲厚,必然能说成,待成了我再带着若瑶送了大礼来,谢夫人相帮。” 戴夫人拗不过,只得让紫芸把礼物放下,这才叹道:“夫人又何必如此,咱们两家不比别个,哪里有不帮的道理,这事只管放心,我定然会帮着在王妃跟前好好说一说,都是杜家的小姐,一样的模样性情,必然能成。” 大夫人心中大喜过望,拉着戴夫人的手千恩万谢,说定了有了消息就会知会杜家,这才告辞走了。 待大夫人上了马车,戴夫人才回转内院,却是吩咐了小丫头道:“把那堆拜礼送到大奶奶房里去,叫她看着收到库房,再请她过来一趟。”小丫头应着下去了。 戴大奶奶得了消息,便赶到上房里给戴夫人请了安,口中却是有些嗔怪地道:“母亲怎么就应下了那杜夫人的事,我瞧她那糊涂的模样,只怕是私心想要自家女儿去给王爷作夫人呢。” 戴夫人没好气地道:“还不是为了你,你倒反来说我。” 大奶奶吃了一惊,忙坐在戴夫人身边道:“母亲的意思是……” 戴夫人冷笑一声道:“你当我不知那杜夫人打得是什么主意?昨儿王妃交代我时便已经料到那杜夫人的心思了,她必然不会肯让原配所出的二小姐去应了这桩亲事,她自家女儿如今处境堪忧,说是先前在荣亲王府里栽了个跟头呢。” “荣亲王府?怎么会跟那边有什么瓜葛,这样说来这三小姐怕不是什么懂规矩的,怪道王爷那日竟然没瞧上她。”大奶奶道。 戴夫人瞥了她一眼:“你平日瞧着精明得紧,怎么今日这么糊涂?”她接着道,“那杜二小姐分明不是个好相与的,连袁太妃都对她另眼相看,东阳郡主也是十分护着她,她若是嫁去了王府里,你说吃亏的是谁?” 大奶奶恍然大悟,点点头道:“还是母亲想得远,我竟没想到那二小姐若是成了夫人,只怕姑母又要多一桩烦心之事。” “你以为是那么简单?”戴夫人冷笑道:“只怕以王爷现在的心思,还要宠得没了边了,指望着她能帮着在荣亲王府跟前疏通疏通,将那桩贪墨案子给压下来才是真的。” 大奶奶更是脸色难看:“无怪母亲想了法子要引得这杜夫人来说项,将三小姐换下杜二小姐,这样一来倒是全了两家的心意。” 戴夫人得意地一笑:“还能再得些好处,这杜夫人可是诚心实意地求上门来的,又是送了这些拜礼过来,日后还欠下个人情,正是一箭三雕。” 且说大夫人回了府里,却是径直去了若瑶房里,若瑶此时还是为了去祠堂的事闹得不得安宁,不是打骂丫头们,就是拿了东西撒气,摔得房里乱七八糟。 大夫人进去顿时脸色难看了几分,对着一旁哆哆嗦嗦的几个丫头道:“还不快些收拾了,这成何体统!” 若瑶红肿着双眼抬头看了一眼大夫人,却是又哭了起来:“您也不必理会我,横竖是要去祠堂了,就是再有体统,再有规矩也是无用的。” 大夫人又气又心疼,上前揽住若瑶道:“好孩子,快别说这些气话,今儿我来就是有好消息说与你听的。” 若瑶冷笑道:“都是这般境况了,还能有什么好消息,母亲不必哄着我。” 大夫人却是附在若瑶耳边将肃王府提亲的事说了一遍,这才笑着道:“你说说,这可是好消息?” 若瑶顿时愣住了,眼前大亮,拉着大夫人的手道:“可是真的,不会是诓我的吧,真得能进王府作夫人?” 大夫人笑着道:“这还能假了去,今儿一早我便去戴府请戴夫人帮着说项,这事已是十拿九稳了。” 若瑶顿时喜不自胜,起身道:“真真是太好了,如此一来我便是王府夫人了,这府里还有谁能强过我去,就是若华也得见了我规规矩矩地请安问好。” 大夫人一把拉住她,忙捂了她的嘴道:“快别声张,这事一日没有定下来,一日就有变数,你这么嚷嚷开去了,让那小蹄子听见了,只怕又要闹了起来。” 若瑶点点头,脸上依旧是掩饰不住的得意。还是大夫人不放心,又叮嘱道:“这几日你也安生些,老太太若是罚了你去祠堂,也只管先去着,待王府那边一有准信,必然会让你回来好生待着的,只是不能再这个时候生出什么枝节来,让王府知道了也就不成了。” 若瑶一一应下了,这时候她满心都是自己要作夫人的得意,让她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只有一样不大如意,为何不是荣亲王府的夫人,却是肃郡王府的。 大夫人见若瑶满脸的得意,自己也有些欢喜起来,笑着道:“听戴夫人的意思,若是肃郡王府定了这门亲事,还要在太后娘娘万寿节的时候请了恩旨呢,那可是别的夫人想都想不到的风光,就是你嫁去王府里,王妃也会高看你一眼,不会跟其他夫人一般了。” 若瑶扭着手绢儿,细细听大夫人说着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荣华富贵,只觉得很快就要着落在自己身上,美妙地如同梦一般,只恨不能快些得成。(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八十七章 贺礼 大夫人自戴府回来便一直翘首企盼着戴夫人再来提亲,谁想过去好几日也不见动静,打发了人去打听消息也没个回信,她心里是着急不已,却又不好催促,只得按捺性子等着。 倒是王家那边补了聘礼来,也传了喜讯到杜家,待万寿节一过,便会扶了若兰为正,还要请杜洪昌和大夫人过去全礼。这喜讯自然是令府里上下欢喜不已,连若华一直提着的心也因为这事稍稍安定了些。 王家先前分明是要与杜家划清关系,扶正这等喜事居然没有说先请了杜洪昌和大夫人这对“父母”,反倒要请舅舅舅母去全礼,可见是知道了些什么,所以这般行事。如今过去有些时日了,却又送了补聘来,请杜家人过去,难道又是风声有变?肃郡王未必就会失势起变?这朝堂的事若华自然没法子知道,但是看王家的举动,杜府的危机或者能稍稍缓些时日。 为了太后的寿辰,宫里早就着手操办起来,此次又逢整寿,更是大张旗鼓,早在数天前就已经召了数百名画匠准备锦帛彩画,要在万寿节当日将京城主街尽数围上,又自各地召来民间戏曲杂耍班子到京中聚齐,为的就是万寿节的热闹。更不必说织造行上各类绢花布料,无数的花灯贺联。一时间京中车马水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若华,早有几日可就是万寿节了,虽然咱们府里没有诰命,但照规矩也是要去内宫门前叩拜贺寿的。这贺礼只怕少不得,你可都吩咐好了?”老太太笑着问若华道,“若是想不出什么好的,不如就取了我房里摆着的那尊玉弥勒送了去也就是了,那也是件好东西,是从前老太爷花了重金请名匠用一整块羊脂玉雕成的,想来太后是个礼佛之人。送这个不会差了去。” 若华想了一想,却是微微摇头笑道:“贺礼是早就备好了的,老太太您不必担心了。” 老太太见她没说,也就不多问了,只是笑呵呵地点头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必然能合了太后心意。我也懒怠挑了,索性就把那尊玉弥勒作了贺礼罢了,全当是个心意。”她停了停,脸上的笑淡了几分:“前几日我打发那守祠堂的刘婆子去重开祠堂,如今可都办好了?” 若华见问到跟前了,只得道:“已经收拾好了。祠堂里的供品祭物也都准备妥当了。只是,这眼看就要是万寿节了,这时候送了三妹妹去祠堂。只怕……” 老太太冷哼一声:“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万寿节那日子会让她跟着去叩拜,只是该罚的却是一点也不能少。我知道你心肠软。一准是又要为她求情,她若真是个懂礼的也就不会做出那等事来,你快别替她说了。” 若华也就不再开口,却也是乐的轻松,大夫人与若瑶母女二人实在是惹事,如此被送去祠堂里住着,倒也能让自己清净几日。 如此。老太太吩咐下去让三小姐若瑶搬去祠堂,只准带一个丫头过去,每日念经打扫却是得她亲自做,不得吩咐不让随便出祠堂。这消息一传出,府里上下都是心思各异,众说纷纭。 “小姐,如今可怎么是好?老太太怎么能送您去祠堂里,您也是她嫡亲的孙女呀,怎么就……”若瑶的贴身丫头玲珑泣道。 若瑶此时却似没事人一般老神在在地道:“哭什么,还不去母亲那边瞧瞧文心阁的东西来了没有,让那边紧着点,这可是要紧事,若是耽搁了,他们可担待不起!” 玲珑揩了泪,应着道:“只是老太太吩咐今日便要去祠堂住下,如今还什么都未曾收拾呢。” 若瑶瞪了她一眼:“晦气的东西,就这么紧赶过去么!还不快去打听去。”玲珑吓得忙退了出去,脚下不停地向着上房去了。 好一会才又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口中道:“大夫人说怕是还要个三日才能好呢,催也催不来的。” 若瑶柳眉倒竖:“还要三日,这文心阁平日瞧着还算利索,怎么这会子却是拖沓地紧!母亲也是,连这么点小事也吩咐不好,怪道让若华那死丫头抢了中馈之权,真是办不成事!” 又瞪了一眼那边站着不敢开口的玲珑:“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地把那些衣裳头面都收拾起来,送去祠堂那边。” 玲珑傻了眼了,结结巴巴道:“小姐,祠堂那边只怕不便佩戴头面首饰,这带了去若是让老太太知道了,又该恼了。” 若瑶把手边的青瓷花囊一把掼到地上,啐了她一口骂道:“偏你是个知规矩的?要你在这说教!利利索索把东西收拾了过去,再多话仔细我打发了你出去。” 玲珑不敢再说,只得吩咐了人把若瑶那些头面首饰,衣裳裙子都收拾进箱笼里去,抬了足足七八抬浩浩荡荡地送往后院西南角的家祠里去了。 吟华苑此时也是异常平静,瑾梅一早就吩咐了不准私下嚼舌根子,若是发现了重罚,故而苑里也是难得地清净,丫头婆子们都是各司其职,一切如故。 “二姐姐,我着实想不出来该送什么作寿礼,只怕送得不好让人笑话了去。”若芳在房里皱着眉道。 若华想了想,笑道:“六妹妹做得一手的好绣活,不如就自己做个小物送给太后娘娘表表心意就是了,还有什么可发愁的。” 若芳眨巴眨巴眼,道:“可是太后娘娘怕是看不上我做得小物吧,只怕那日送得都是上好贵重的稀罕物,岂不是更显得寒碜?” 若华挑起她腰上配戴着的丝绣荷包瞧了瞧,笑着道:“这样的绣活还能不入眼?再说了,就是因为他们送得都是些贵重稀罕之物,咱们自然不能比,不如送些寻常小物反倒见心意不是?” 若芳笑着点头应了,以她的身份也的确是难送什么贵重贺礼,不如就照着二姐姐所说送个心意罢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ps: 此章是过渡章节,下一章就是太后的寿辰,请同学们拭目以待,好戏开场了…… 第八十八章 万寿节(上) 还不到寅时三刻,京中却已经人声渐起,不少东市的大户宅邸已经点了灯,开了角门穿梭进出。杜府也不例外,各房里早早就起了身,丫头们端了水捧着茶盏进出着,前院也都备下了车马,只等收拾完毕便要动身。 若华坐在妆镜前让瑾梅替自己绾着发髻,却瞧见镜子里分明映着纽儿用袖子掩着口在一旁打着呵欠,不由地笑出声来:“你倒是惫懒,这个时辰了莫非还没睡足?” 纽儿红了脸,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平日也是这个时候起的,只是昨儿听宋大娘几个说从前万寿节的情形听得晚了,倒是误了时辰。” 若华笑骂道:“今日你尽可以在家躲了懒,大老爷、二老爷要去东华门朝贺,老太太带着我们去西安门,没人在府里拘着你们了。” 纽儿笑着道:“小姐若是得了什么赏赐可得回来说与奴婢几个听听,长长眼。” 锦画端了茶盏进来道:“小姐,朱槿姐姐使了人来请小姐,说是老太太吩咐准备动身了。” 瑾梅手下越发快了,将一缕缕乌黑的长发分成数股,结鬟于顶,再束上燕尾,绾成百花分肖髻,簪上珍珠翡翠头面,将那垂坠的流苏步摇细细理好,盈盈摇曳于鬓边,这才起身笑道:“小姐好模样,这么一打扮更是好看得紧。” 若华向着镜中微微一笑,只见那里面的娇人儿顾盼含情,风姿如画,果然是好模样。她笑着道:“快些取了衣裳换了吧。莫让老太太等得急了。” 一番梳洗完毕,若华才扶着瑾梅的手出了吟华苑,向垂花门而去,却正遇见大夫人与若瑶母女二人也带着丫头正向外行去。若华少不得上前福身道:“母亲。” 大夫人脸色微动,挑眉道:“二小姐今日倒是打扮得庄重,终究还是知道这万寿节上马虎不得,别让太妃娘娘以为杜家慢待了二小姐才是。” 若瑶冷冷瞧了若华一眼。嘴角勾起一丝轻蔑得意地笑容,却是连礼都不见,向着大夫人道:“母亲,咱们走吧,可别误了朝贺的时辰。” 若华看着大夫人与若瑶的模样。心下有些奇怪,照说若瑶被送入祠堂应该是十分恼恨自己才对,怎么这次相见非但没有向着自己撒泼,反倒是这么副模样,难道是……若华想了想,却是笑了起来。若真能把那桩棘手的婚事让给若瑶,那才是天大的好事呢,她可不想被肃郡王的野心给连累了。 垂花门前停了数辆马车。老太太带着若华坐了打头的一辆,大夫人带着若瑶坐了后边的,二夫人自然是带着若梅若芳紧跟着,又有伺候的丫头随行的婆子下人。浩浩荡荡竟然有数十人向着宫城西门而去。 到了西安门,却见宫门前早已停了许多马车,还有许多的下人们都在这里候着,才知道早已有许多府里女眷已经到了。又得了消息,进了宫门便不能再坐车,丫头婆子们也都不能再进去伺候,只能主子们自己进去。 若华扶了老太太下了马车。又亲自端着盛着贺礼的填漆扣盒,跟在老太太身后,大夫人见了,忙上前来与二夫人一道扶着老太太,若瑶几人则跟在若华身后,进了西华门,跟着引路宫人向内宫门行去。 远远便见好些身着品服的夫人和打扮地光鲜夺目的小姐们站在内宫门前低声说笑着,还有些与杜府一般寻常的官宦女眷则是立在后面,满眼新奇地瞧着高高的宫墙和巍峨的殿堂啧啧称奇。 见杜家几位夫人小姐过去了,那群诰命夫人里有人笑道:“是杜家老太太和夫人们过来了,我去迎一迎。” 说话的正是京府丞府上王夫人,她一脸欢喜之色迎上前来,上前扶住老太太道:“老夫人您也过来了,快来歇一歇。” 老太太笑着拉着她的手道:“亲家夫人也到了,我是来长长眼的,难得能得沐皇恩,沾沾太后娘娘的喜气。” 王夫人笑着点头道:“您也是有福气的,瞧瞧府上这些小姐个个是容貌不凡又是性情极好的,夫人们也孝顺。” 老太太笑着应了几句,这才带着众人在后面站定,静等着到了时辰的叩拜朝贺。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夫人小姐,彼此有相熟的便拉着手笑着见了礼说上几句,一时间内宫门前倒也热闹非常。大夫人站在人群里,远远瞧见了戴夫人,顿时想要上前问上几句,却又碍着老太太也在,若是问起来,怕是不好说话,只得暂且不提此事。 只听京中钟鼓楼上金鼓铜钟齐鸣,一时间鼓乐喧天,宫城之上又燃了各色烟火,鞭子声不绝于耳,众位夫人小姐忙都整肃仪容,收声敛笑垂手而立。 待内宫门大开,一位年岁稍长的内侍抱着架拂尘出来尖声细气地道:“诸位诰命夫人请随咱家进去朝见太后娘娘。”只听悉悉索索地衣服摩擦声,站在女眷最前面身着品服大妆的十余位夫人跟随着那位内侍进了内宫门,余下的女眷也都恭敬地立着,不敢有半点怠慢。 又站了一会,终于出来数位年轻的宫女手里捧着铺着大红万字不断锦帛朱漆大盘立在众人跟前,若华悄悄瞧了一眼那宫女手中的大盘,心里揣测道,怕是要收贺礼了,她望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扣盒,淡淡一笑。 她身后的若瑶却是扫了一眼若华手中的扣盒,一脸的不屑,看那扣盒的样子只怕里面是什么吃食或是不值钱的小物才是,果然是没见识的,这么个场面上还拿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出来糊弄,真真是*份。她掂了掂自己手里的戗金盘子,这里面的物件一准能让太后喜欢。 果然。那几位端着朱漆大盘的宫人让诸位夫人小姐都把自己送的贺礼放在盘子里,一时间众人忙都将贺礼呈了上去。宫人一一接下,待要走到老太太跟前时,却只见方才那位内侍又自内门中匆忙走出来,却是向着一众女眷道:“哪位是工部杜员外郎府中二小姐?请随咱家进去。” 众人一时都愣住了,互相瞧着这位杜二小姐究竟是谁,怎么会独独得了恩准进内宫去。杜家女眷更是吃惊不已。老太太又惊又喜地回头望着若华,大夫人与若瑶却是如同一脸不愿相信地瞪着她。 若华自己也是吓了一跳,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福身道:“臣女杜若华见过大人。” 那内侍瞧了她几眼,笑着点头道:“杜二小姐请随咱家进去吧,太后娘娘要见您。” 若华更是心里七上八下。怎么会惊动了太后呢,自己不过是寻常府邸的小姐,与宫中素无来往,蒙此恩召却不知所为何事。却也来不及多想,只得道:“有劳大人,臣女这就随您进去。” 顾不得再理会内门前心思各异的众人。若华低着头碎步随着内侍进了内门,又走了许久,才在一处殿落门前停下了脚步。 内侍回身对若华道:“杜二小姐请先在此稍候。容咱家进去通禀一声。”却是十分有礼地模样。 若华忙欠身道:“有劳大人了。” 她不敢乱瞧乱看,只怕又违逆了什么宫中规矩,只是低着头等着,待那内侍再来请了她时才又跟着进去。 先前进来的诰命夫人们此时都垂手立在殿外。静候太后的召见,却见那位内侍引着若华过来,都是大吃一惊,只有那位王夫人瞧了一眼若华,又低下头去,全然一副早已知情的模样。若华却不敢多打量她们,只是抱着自己的贺礼跟着进了暖阁。 暖阁殿内正位上坐着一位穿着明黄金凤褘衣。头上簪着十二尾金凤展翅正钗一身贵气的老夫人,旁边陪坐着的正是袁太妃,二人不知说着什么笑语宴宴。 见若华进来,二人都停下口望着她,若华情知那位必然就是太后娘娘,上前几步福身拜倒:“臣女见过太后娘娘,太妃娘娘,祝福寿安康。” 太后却是慈眉善目和气地笑着点头:“快起来,让哀家瞧瞧,听说是十分出众的人品呢。”若华依言上前几步低着头垂手恭立,并不敢抬头。 太后拉着若华的手上下瞧了瞧,笑着道:“果然是端庄有礼,难怪你喜欢。”这话却是向袁太妃说得。 太妃笑着道:“连您都这么说,可见是没有错的了,她是个重情的,上回为了救我,差点就……”叹了口气,又回转过来笑道:“瞧我,怎么在这么个好日子又提起这些来了,真是该罚,太后娘娘莫要怪罪才是。” 太后却似浑然不觉一般,笑道:“已是多年的姐妹了,却还说这些个,可不是该罚。”又向着若华道:“多大年岁了,可许了人家了?” 若华羞红了脸,低声回道:“今年已经及笄了,还未有……”声音越发小了,渐渐不闻,像是羞臊得紧。 太后笑着拍拍她的手:“是了,姑娘家害臊了,倒是哀家不该这么直喇喇地问你。”又瞧了瞧若华笑着道:“只是不知哪家这么有福气,能娶了你去。” 太妃在旁笑道:“太后娘娘若是喜欢,倒不如点了她进宫陪着您,岂不是好事?” 若华心里怦怦直跳,却是着急地紧,可千万别真点了自己进宫,宫里可比外边更加复杂难测,她宁可做个寻常的小姐,也不愿意做什么宫中的贵人。 太后却是摇摇头叹道:“若是点了她进宫,那才是真的拘着她了,这宫里规矩多,又是整日没个消停的,倒是委屈了她。”她笑着瞧了一眼袁太妃,道:“琰儿那孩子不是还没有纳妃吗,这不正好是一对儿。” 太妃脸色一紧,忙笑道:“您怎么忘了,这孩子可是我认的义女,怎么能跟琰儿结亲呢,于礼不合呀!”(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八十九章 万寿节(下) 太妃话音未落,只听进来的宫女福身禀告道:“皇后娘娘到了,肃王妃也来了。” 太后笑道:“她怕是见了那群夫人才过来的,快请她进来吧,让肃王妃也进来吧,都是自家人不必客套了。”那宫人应着退了下去。 太妃轻声问道:“皇后的身子可好些了?年前听说是病了一场,只是说是不便让人进来探看,我便不曾进宫来瞧瞧。” 太后苦笑着摇摇头:“她素来身子弱,又是个要强的,人前人后只是勉力撑着,不愿让人看出半点来,终究还是害了自己。” 太妃叹道:“皇上待她也是极好的了,只怕就是看不开,心思过重才落了一身病。” 太后点头道:“可不就是这么个理。” 若华站在一旁颇有些尴尬,只得低着头装作什么也没听见,怕她们说出些什么宫廷秘闻来,自己反倒不该听,如今她心里只觉得沉浮不定,太后此番召了自己过来,只怕不是见见那么简单,方才那番话倒像是试探之语,只是连太妃都不知就里,这才是怪异之处。 只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位身着大红百鸟朝凤褘衣的明艳女子款款上前,凌云髻上明晃晃的凤钗珠钿随着步子摇曳葳蕤,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品红蹙金云霞翟纹霞帔的年轻女子,模样却是寻常。 皇后与肃王妃一前一后上前给太后、太妃请安,太后让宫女扶住二人,笑道:“快些坐下吧。正说到有趣之事呢。”二人这才笑着起身,依着位份落了座。 若华此时紧走两步上前福身道:“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肃王妃请安。” 皇后笑着道:“好标致的姑娘,快上来让我瞧瞧。”又伸手拉着上前的若华细细打量,笑道:“母后与太妃娘娘只管藏了这么标致的姑娘在此说话,竟然也不让臣妾认识一番,究竟是哪位府里的小姐这般出挑?” 太后笑着道:“是上回在玉佛寺救下太妃的那位杜二小姐。哀家也是才召了她进来,哪里就避了你了。” 若华只觉得皇后的手十分冰凉,颇有些虚弱无力,却在听到自己的身份时不自觉地紧了紧,她抬眼看时。却只见皇后脸上那温和如常的笑容,还有一旁不住打量自己的肃王妃,殿中的气氛有些诡异起来。 太后却是笑呵呵地接着道:“方才,我还说这孩子与琰儿倒是般配,琰儿不是还未纳正妃么,这么个出色的人品倒也配得上。只是家事略略差了些。” “这倒巧了,”皇后抚掌笑道,“方才肃王妃还与臣妾说起。要请臣妾给定桩喜事呢,就是想求了这杜二小姐为肃王府夫人,怎么母后也想到这位二小姐了。” 若华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这群人都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了。当自己是待价而沽的货品了,谁想要谁拿去,恼虽然恼,只是心里却是不住地嘀咕着,千千万万别落在肃王府里了,她可不想不连累。只是嫁给荣亲王……她一想到那张冰冷不苟言笑的俊颜,脸上有些发烧。却是依旧垂首不语。 太后也笑了起来:“还真是巧了,可见这一家有女百家相求正是如此,岫鸾你怎么想着去求了皇后这么桩亲事,你那府里不是好些位夫人了?” 肃王妃忙起身道:“只是闻听杜家二小姐人才出众,又是智勇双全,臣妾想着府里终究没个极好的,能为王爷分忧,所以才……” 太后却是瞧着若华道:“这么个人品做了夫人倒是委屈了,这么着吧,方才听太妃说起杜家还有位与她年岁差不多的三小姐,就定给肃王做夫人,二小姐便赐婚给琰儿。”她笑着看向太妃,口中道:“琰儿年岁也不小了,再拖着也不成个体统,虽然杜家家事略略差了些,娶妻娶贤,好在人品不错,太妃你瞧如何?”竟然全然不提义女名分的事。 太妃脸色微微发白,强笑道:“太后娘娘定的自然是好的,也是琰儿的福气。”一旁的肃王妃也是脸色雪白,咬牙不语。 皇后在旁笑着道:“可不是,这下算是全了,荣亲王爷也得了赐婚,肃王爷娶了夫人,这杜家如今是双喜临门了。” 又笑着向一旁的若华道:“还不快谢过太后娘娘赐婚。” 若华心里一沉,却不知是什么滋味,终究还是定下了终身,跪下道:“臣女叩谢太后娘娘。”却又定了定神,自一旁取过自己端来的扣盒道:“这是臣女备下的贺太后娘娘万寿之礼,请太后娘娘过目。”将扣盒高举过头顶,日后只怕要常与这皇家往来,还是要求得太后的看顾才能有好日子过。 殿中的几人都是有些小吃惊,想不到若华在这么个节骨眼上也没欢喜得昏了头,还能想着送贺礼,太后点头让宫女端了上来,打开来却见是数样小物在其中,若华此时在下边说道:“臣女自知置办不起金银贵重之物,只好花心思送些小物为太后娘娘贺寿。这扣盒中有小物十样:杭州清溪龙凤呈祥墨砚,扬州万寿无疆剪纸,苏州荣华阁特制的万寿天长苏绣手绢,镇江万年潮小画,淮安黄蜡玉佛手,青州朝天坊凤舞九天荷包风筝,徽州太平猴魁茶香荷包,应天府八宝如意云锦香囊,静海彩塑欢喜童子泥人,再有就是京城的景泰蓝福寿双全香粉盒子,盒子里是臣女自己做的古方香粉儿,只是不知太后娘娘喜不喜欢。” 这一番解说,又瞧了那扣盒里一样样精致特别的小物,太后、太妃、皇后连同那肃王妃都是好一个吃惊,一样样取来瞧了,皇后啧啧道:“这孩子果然用了心,竟然备下了十处的特产作了小物。虽然不算贵重,但心意已是极重了。倒比那些个送金送银的都有心了。” 太后也是喜欢不义,拿着那荷包瞧了瞧,又挑了小小的风筝把玩着,笑着道:“好孩子,得了你这份寿礼,可真是叫人喜欢。” 连太妃也在旁笑道:“可见是用了心的。这一样样的也亏她想出来,只是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就准备好了的?” 若华笑着低声回道:“都是请舅舅帮着定好了快马送到京中来的。” 太后拉了她到身旁笑着对太妃道:“瞧瞧,哀家没有挑错人吧,这么个好媳妇你还不喜欢吗?” 太妃虽然笑着点头,只是眼角那抹勉强和不情愿却是没能躲过若华的眼睛。她心里不禁一叹,这桩婚事怕是荣亲王府是极为不愿意的,毕竟娶了自己就是跟杜家这个麻烦扯上了关系。只是太后为何明明瞧出了太妃的不情愿,也要指了婚呢,甚至不惜推了肃郡王妃的求旨,也要如此定下来。 若华瞧了一眼太妃又偷偷打量着后面脸色不大好看的肃王妃。心里满是疑问,只觉得这里面深不可测,只怕自己日后还要加倍谨慎小心才是。 内侍送了若华又顺着原路回到内宫门前。此时那些朝贺的夫人小姐大都已经散去了,只有杜家几位和舅母叶夫人,叶大奶奶还在内宫门前等着她,见她安然无恙出来了。忙都上前围住她。 老太太一把拉住若华,低声问道:“见到太后娘娘了?可有什么事不曾?” 若华笑着摇摇头,向着担心不已的老太太和叶夫人道:“没什么,只是听太妃娘娘说起我,召了我过去说了会话。” 正说话间,那位内侍却是笑着道:“杜二小姐,太后娘娘的旨意您是知道的了。只是照着规矩,咱家还得走一趟,去府上宣旨。诸位夫人先行吧,咱家随后便到。” 若华心里一叹,只得福身道:“有劳大人了。” 那内侍却是笑着让了礼道:“不敢,不敢。” 老太太等人都很是吃惊,听那内侍的口气像是有什么旨意要下,却是与若华有关,只是不知就里,待那内侍走开了去,这才急忙问着:“是什么旨意?” 若华扶着老太太,向着众人低声道:“是赐婚的旨意。” 老太太手里一紧,叶夫人也是脸色突变,众人此时都是惊诧莫名,齐齐看着若华,只等她说下去,老太太急着道:“是给谁赐婚,赐给哪一家?” 若华见她们着急问着,只得垂着头声如蚊呐:“怕是给我的,是……是荣亲王府……” 如同晴天霹雳,将杜府一干女眷都震得愣在当场,叶夫人却是满心欢喜,拉住若华的手:“好孩子,这可是大喜之事呀!” 老太太此时也回过神来,却是双手合十,低声念了句佛,拉着若华连连道:“真是佛祖保佑,竟然是如此一桩大好的婚事,太后娘娘真是仁厚,居然将你指婚给了荣亲王府,真真是太好了。” 大夫人与若瑶却是脸色灰白,若瑶身子摇晃了一下,咬着唇不敢置信地盯着若华,怎么会将她赐婚给了荣亲王府了,不是自己被定给肃郡王府做夫人么? 若华此时却似觉察到了若瑶嫉恨的目光,回过头来轻轻一笑道:“三妹妹被定给肃王府作夫人,也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老太太更是欢喜不尽,连声道:“真真是天大的恩典!” 叶夫人此时也是难得对着杜家人有了几分笑脸,点头道:“府上两位小姐都被太后娘娘赐了婚,果然是双喜临门。” 大夫人此时也挤了个笑容出来:“咱们得快些回府了,那位总管大人怕是要赶去府里宣读懿旨呢,可不能怠慢了。” 老太太点头道:“正是,都赶着些,回了府还得知会两位老爷,还要备下香案接旨,快快……”她就着若华的手,带着一众人向着西华门快步而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九十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荣亲王府和韵斋里,袁太妃自宫中回府一直脸色阴沉着一言不发,丫头们也不敢如平日一般说笑着,上了茶便急急退了下去。 太妃身边惯常伺候的大丫头紫嫣倒是知道了几分,在旁轻声道:“太妃娘娘,王爷已经回府了,要不要请他过来说说话。” 袁太妃叹了口气,道:“请他来和韵斋吧,终究是我大意了。”紫嫣福身下去了。 荣亲王萧琰快步进了和韵斋正房,便见太妃闭目坐在位上,神色疲倦,听到他的脚步声,这才睁开眼来,却是怔怔看向自己,口中道:“琰儿……” 荣亲王心中颇为沉重,上前请了安,坐在太妃身旁,道:“母妃,今日之事,我已经尽知了,您不必太过忧心。” 太妃却是苦笑着摇头道:“若不是我在太后跟前提起前次玉佛寺之事,只怕未必会得了这么桩婚事。” 荣亲王却是无奈地笑道:“这只怕是一早便筹划好的,今日您进宫即便是不提起遇刺一事,她们也会想着法子把杜二小姐赐婚与我的。” “你是说,太后与皇后都是……”太妃吃惊地道。 荣亲王脸色冷峻,微微颔首道:“不错,皇上早已自都察院的密奏上得知了肃王府与杜家的往来,今日这赐婚一事怕是早就定下来的,为的就是想要我来制衡肃王一党的势力,也是要给我与肃王敲一敲警钟。”他苦笑一下,“党争一事从来都是在皇上手中掌握着,张弛有度才是治国之道!” 太妃脸色发白。声音微颤着:“只是你并无相争之意,皇上又为何要……” “圣意如此,臣子难为!皇上之意便是要我与肃王相争,如此才能两方尽为他所用,也不会有一方独大,再有勤王之乱!”荣亲王淡淡道。 太妃却是身子微晃,拉着他的手泣道:“只是苦了琰儿你了。一直尽心尽力为朝廷做事,如今却得了这么个身份的正妃,还要被牵扯进杜家之事,母妃却是连赐婚之事都推拒不了,实在……” 荣亲王眼前慢慢浮现出那个颇为奇特与众不同的女子来。初次见面时,她低垂着头见礼,却是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再见面又遇见那种危险之时,大雄宝殿中四处鲜血淋漓,混乱不堪。她却是从容相对,手上受了重伤出血不止,却是仍旧坚强自若地护着太妃。全然没有那些世家小姐弱不禁风的惧怕之意;肃王府前被无赖围住了马车,却也是平静如初,丝毫不显得慌乱……她的确不一般,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女子。或许注定要有所瓜葛。 他轻轻笑道:“无妨,不过是纳了正妃罢了,起不了什么风浪的。” 且说杜府里下人们急急忙忙备好了香案一应物件,阖府上下都跪在花厅之前,恭听那位宫中来的内侍宣读懿旨:“……有女杜氏若华,品行温良,敬慎素著。今特赐婚与敕封荣亲王萧琰。为荣亲王妃。” 杜宏昌满脸喜色地接下懿旨,又端了一小盘银锭与那内侍,笑道:“有劳大人走一趟了,这点子权当孝敬。” 那内侍倒也不推拒,让一旁跟着来的小内监接下来,笑着拱手道:“杜大人哪里的话,府上如今是双喜临门,想来不多日肃王府那边定亲之人也该来了。” 杜宏昌笑着连连点头,又问道:“只是不知荣亲王府这边有说法没有,这册妃之事非同小可,下官府里自当遵照规矩行事。” 那内饰却是笑呵呵道:“这个只管放心,太后娘娘早就吩咐了钦天监,寻了几个上佳的吉日送去荣亲王府,想来很快便有消息了。” 杜宏昌这下算是彻底安心了,堆着笑送了内侍等人出了府门,又寒暄好一会,这才作罢。府里早已热闹喧天,下人们点了炮仗鞭子,一时间嘈杂不堪,互相见了也都是喜气洋洋的,只道这府里可是出了王妃了,比之前地位更是大不一样。 老太太自然不必说拉着若华回了寿安居,一众人也都跟了过来,在正房坐下了。 大夫人虽然脸上挤了笑容,却是闷不吭声,方才那道懿旨竟然只是为若华赐婚,还是荣亲王府正妃,全然没有提到若瑶的婚事,如今她自然是恼恨不已,哪里还有话说。若瑶则是早在听完懿旨之后,便甩手走了,连寿安居的门都未曾进来。 二夫人笑着先道:“如今咱们府里可是出了位王妃了,人人脸上都有光,终究还是若华品行好,又得了老太太的教诲,才能被太后娘娘瞧中,赐了这么桩好婚事。”话里也是不提若瑶,摆明是要大夫人怄气。她虽然也对若华这天大的福气羡慕地紧,只是也知道就算是若梅没有定亲,只怕也难被看重,自己女儿那直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也就没有那份嫉妒之意了。 若芳此时也是笑得很是真挚:“可不是,二姐姐可是救了太妃娘娘的命呢,赐婚给荣亲王爷可不正是合适。” 老太太笑着点头道:“那日听说太妃娘娘要收了若华做义女,我心里还有些不大情愿呢,义女不过是名声好听些罢了,如今赐了婚倒是太后娘娘给的大恩典,也幸亏义女之事没有落定呢,不然只怕是不成的。” 若华此时低着头,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自己的婚事,心里虽然对这桩婚事很是头疼,终究不好多话,只得坐着装娇羞。 老太太顿了顿又道:“这王府纳正妃可是桩大喜事,想必规矩不少,也马虎不得,不能错了叫人看了咱们杜府的笑话去,此事还得我亲自瞧着才放心,芩芳你也帮着我打点打点,有什么没想到的就帮着想周全。” 二夫人愣了一下,忙欢天喜地地答应了,万想不到这长房二小姐出嫁为王妃之事还会落在自己头上来料理,可见这大夫人在老太太跟前是彻底失势了。 大夫人此时也是吃了一惊,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瞧着老太太,只听老太太缓缓道:“长房里若瑶也是要嫁去肃王府为夫人,自然得你这个做母亲的亲自操办,也就不多劳烦你了,若华的婚事索性由我这个祖母和她婶娘看着办了便是。”大夫人脸色一黯,低低声应下了,再不开口。 待回了吟华苑就更是了不得了,丫头们都出了苑门迎着若华进去,纽儿几个贴身的都簇拥在身旁,笑着福身道:“贺喜小姐,真是大喜……” 若华不禁红了脸,道:“还不快些进去,却在这里胡闹!” 纽儿素来直爽,笑着扶着若华向正房而去,口中道:“小姐您可不知道,今儿奴婢等人得了这喜讯都是喜欢得不知怎么好,再想不到这么去给太后贺寿,竟然会得了赐婚的旨意,还是荣亲王爷,那可是旁人想都想不到的好事呢。” 一旁的锦画和珊瑚也都笑着连声道:“果真是大喜,贺喜小姐……” 就连一向稳重的瑾梅都笑开来道:“如今怕是要准备绣活了,嫁去王只怕要好些对枕和衾褥呢,现在做都嫌晚了。” 若华是好气又好笑,板着脸道:“一个个都作死呢,敢拿着我取笑,小心我打发了你们出去配人。” 纽儿几个自然知道她是嘴硬心软,笑着道:“小姐才不舍得奴婢们呢,奴婢几个还要好好伺候小姐,瞧瞧那纳王妃的热闹。” 这么一番笑闹,直到晚间才渐渐安静下来,若华沐浴更衣后,独自坐在床榻边,披散着满肩长发,却是心事重重,这一日那么漫长,竟然发生了这么多改变她生命轨迹的事情,她不得不好好地重新打算一番。 瑾梅取了犀角梳来为她将长发一点点梳好,口中轻声道:“小姐是在想赐婚的事么?” 若华轻轻点头,低声道:“你不觉着太过突然了么,先前说是要收为义女,如今却被太后赐婚进了荣亲王府,太妃娘娘只怕未必喜欢。” 瑾梅轻声道:“小姐您心性善良,又是宽厚聪敏,想来日后太妃娘娘必然会喜欢地,如今也不是您强求来的,是太后娘娘垂怜下的懿旨,自然不能违抗,也是情非得已。” 若华却是苦笑一声道:“那府里比这儿更加难测,但是那两位我见过的夫人就不好相与,日后还不知会有什么,还有王爷他……” 瑾梅听她没有说下去,低头一瞧,却见若华微微红了脸,心里明白过来,不禁笑了起来,轻笑道:“小姐何必忧心,奴婢瞧着那荣亲王爷到似个正派之人,想来不会有差,算得上是良人了。” 若华嗔道:“连你也不正经了,还来打趣我。”收敛了说笑之意,转过头来很是认真地问道:“瑾梅,你可愿随我去王府?” 瑾梅一愣,却是放下梳子,跪下道:“小姐,奴婢自来了吟华苑便是一门心思想着要伺候小姐,并无他心,如今小姐要嫁去王府,奴婢在这府里怕也是难待下去,求小姐带了奴婢过去,到了那边伺候也好,配人也好,都无半点怨言。” 若华本就属意瑾梅,为了她的稳重大气,如今听了这话,心里也很是高兴,拉了她起来:“你如今算是我身边最为得力的人了,玉珠要照应着文博那边,纽儿也是个没心眼的,若是你不跟着我过去,我还要担心呢,有你这话倒是放心了。”瑾梅心里也是感动不已,二小姐待她本就是极好极亲切的,自己也早已铁了心要跟着二小姐,如今又能跟着去王府,更是强过在这杜府里捱到岁数被胡乱送了出去配了小厮。(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九十一章 嫁妆 “夫人,肃王府使了人来,怕是要定下三小姐的婚事。”武大娘进了房福身道。 大夫人顿时大喜,忙问道:“人在何处,怎么也不早些通传,好去迎着呢,可请了老太太过去?” 武大娘却是脸色古怪,吞吞吐吐地道:“来的是肃王府的两个管事大娘,只怕不便告诉老太太。” 大夫人的笑容僵在脸上,愣愣地问道:“戴夫人不曾过来么?” 武大娘更是为难,双手绞在一起低声道:“不曾见到戴夫人。” 大夫人顿时脸色大变,冷冷道:“这分明是瞧不上若瑶,竟然使了下人过来议婚,连个正经的说亲之人都没有,肃王府还真是眼界儿高!走,随我瞧瞧去,她们今日要说出个什么来!” 话虽如此说,只是到了花厅之时,大夫人依旧是满脸堆着笑进了门,花厅伺候的丫头们忙都请安见礼,那两位肃王府来的婆子自然也都知道了来人便是要见的杜家大夫人,忙也上前恭恭敬敬见了礼。 大夫人让丫头们扶住两位婆子,自己坐在位上口中笑道:“二位大娘见谅,我素来不大出门,竟然眼拙,忍不住两位大娘来。快请坐下说话吧。” 那两位婆子穿着打扮也是不俗,举止之间很是有礼,可见不是王府里寻常管事的。其中一位年长些的上前笑着欠身道:“夫人恕罪,奴婢二人今日是为了太后娘娘定下的贵府三小姐为王府夫人的喜事而来。本来此事应该是王妃请了夫人过去王府亲自商议定夺的,可真是不巧,王妃自那日进宫给太后娘娘贺寿回府之后。便一直卧病在床,请了好些太医瞧了又吃了药却不见好,实在是不能亲自操办,又托了少詹事府戴夫人来说亲,却也是不巧,戴府里没了一位亲眷,戴夫人一时半会也是脱不开身。只得让奴婢二人先来将小聘的单子呈给夫人,但凡是又要改的夫人只管使人去王府知会一声,王妃已经交代好了,不敢有半点怠慢,待她身子一好。再请了夫人过去详叙。” 大夫人听得脸色越发难看,只是强忍着气,道:“只是这桩亲事总有个日子吧,是何时总该知会我们一声,也好早做准备才是。” 那婆子不慌不忙地道:“这个王妃也已经交代下来了,说是太后娘娘赐婚给贵府二小姐为荣亲王府正妃。这可是桩大喜之事,又定下了日子,论辈分嫡庶都是有别的。自然不敢抢了先去,待荣庆王府纳妃之后再迎三小姐进府也不迟。”她笑容极为自然妥帖:“王妃与奴婢几人说了,杜夫人与三小姐都是明理之人,自然不会坏了规矩的。” 大夫人气的几乎要厥了过去。只是不便当场发作,只得闭目摆手让武大娘送了二位婆子出门去,自己坐在花厅位上直喘着粗气。 好一会武大娘才端着肃王府送来的小聘清单上前来,低声劝慰道:“夫人宽宽心,这必然是肃王妃一人之意,大老爷在肃王爷跟前很是得脸,肃王也是颇为看重咱们杜府。想来不会这般轻看了三小姐。” 大夫人缓过劲来,怒道:“必然是那肃王妃不想让若瑶进了王府,怕若瑶得了王爷的欢心,分了她的风头去。” 武大娘咽了口口水,心中却是知道这肃王妃先前可是特意请了戴夫人来府里向二小姐说亲,如今说她为了这么个理由不让三小姐进府去,凭谁都不相信。她只得连连应着,陪笑道:“权且忍耐些时日,待三小姐进了王府,自然不再受这些气了。” 大夫人咬牙切齿地道:“凭什么那么个素来不得眼的小蹄子就能得了这么个天大的好事,还做了王妃,若瑶哪一处比她差了,却只能做夫人,还要受正妃的闲气!” 武大娘吓了一跳,大夫人这么没有顾忌的话若是让老太太和若华听见了,只怕又要惹来麻烦,她忙上前岔开话头道:“奴婢方才瞧了一眼,毕竟三小姐还是太后娘娘定下的,肃王府也不敢怠慢了,你瞧瞧,上边好东西可不少呢。” 大夫人忙接过那小聘详单一瞧,果然是种类繁多,贵重不凡,光是庄子就有十处之多,还有地契也有好几百亩,再加上各类的金银通宝,林林总总只怕不下一千两金子之数。 她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了去,却是得意地道:“果然是肃王府的做派,这京中只怕没有几家出手能有这般阔绰,就是寻常大府迎娶正室也不过是这般,如此若瑶嫁进去也不会让人小觑了。” 武大娘陪笑着道:“夫人最是宠爱三小姐,自然少不了要给她多几份添箱,如此三小姐在王府里必然能得了上下的喜欢地。” 大夫人得意道:“这个自然不必说,她素来在府里娇生惯养,就是去了肃王府我也不叫她受半点委屈。” 且说寿安居那边,老太太也正拿着荣亲王府送来的礼单与二夫人商议着,二夫人瞧着那单子直咂嘴道:“这娶正妃居然是这么大的排场,真是长了眼了,再没想到咱们杜家如今也出了王妃了。” 老太太笑着道:“莫说是你,就是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也是从未有这般的风光派头,从前在徽州也只道迎娶叶氏时已经风光十足了,如今瞧了这王府的单子才知道是井底之蛙。” 二夫人笑着道:“还好这是王府送到咱们府里来的大聘,若是要咱们迎娶的话,只怕有多少都不够填呢。” 老太太指着那单子上的田庄地契道:“这些咱们留着也是无用,两位老爷如今都是有官职的,你又要接了中馈,只怕是管不过来,不如一并与了若华,也好让她有些进项,也不至于在王府中没了体己。” 二夫人瞧了瞧,倒是爽快地答应了,这原本就是长房得了的聘礼,自己半点分不到,如今老太太发了话,她也乐得大方。 又看着那金银器物、锦绣缎料等等都是一百二十抬,还有八抬的喜轿,礼冠霞帔更是了不得,老太太不由也叹道:“旁的也都罢了,不过是金银可以买得,只是这一对吉物鸳鸯可是如何能得了,如今怕只有宫里才有那么数对了。” 二夫人笑着道:“听闻这京中都有这么个规矩,但凡是夫家看重的,都得备上对活鸳鸯,也是取个吉祥之意,只可惜这鸳鸯哪里那么容易得,不少府里都是打了金鸳鸯替了的,只是不知荣亲王府怎么做罢了。” 老太太与二夫人又瞧了那单子好一会,才笑着道:“这还只是纳征,若真到了亲迎之时,怕是咱们也瞧得花了眼了。” 二夫人吃了口茶,笑道:“如今还有桩喜事呢,王家那边不是使了人说大小姐过几日就要被扶正了,也送了补聘过来,我寻思着是不是得补送些嫁妆过去,怎么也是王家二奶奶了,马虎不得。” 老太太笑着连连点头:“说的正是,倒是我一喜欢起来把这件正事给忘了,亏得你提醒。” 二夫人抿嘴笑道:“这喜事一桩连着一桩的,怨不得老太太喜欢得糊涂了,就是我这做婶母的也跟着欢喜呢。” 老太太笑着向二夫人道:“难为你还替若兰记着,既这么着,那就索*了与你,挑些好些的补送过去,也给那孩子在王家长长脸,别让人以为娘家不管事才是。” 二夫人笑着应着,心里却是对自己这一招很是满意,如今若兰若华两姐妹都已经有了出息,自己与她们交好必然不会有错,大夫人那边早就已经势成水火,索性不再想着了。 老太太忽然想起一事来,又对二夫人道:“你既然要给若兰补上嫁妆,若华也是要准备了,倒是有一桩少不了。”她吩咐朱槿道:“你去大夫人那,说是我吩咐的,让她将从前叶氏留下的那些地契田庄,还有金银头面送了来,要给若兰若华做添箱。” 二夫人吃了一惊,点头道:“是了,我记着长房里从前也是留了不少庄子地契呢,如今正是用得合适。” 老太太叹气道:“叶氏从前在跟前伺候时,虽然说不上多能干,总还是温顺体贴的,这些大大小小事情她总是要问了我才敢处置,只可惜她福薄,只过了三五年,生了若华便一病不起,却也瞧不见若华如今的风光了……” 二夫人忙劝道:“母亲还是小心身子,二小姐能有今日,就是叶氏她在天有灵也该欢喜,你也不必太过感伤了。”说了好一阵子,老太太才平静下来,只是等着朱槿来回话。 只是过了许久,朱槿才进来,却是双手空空,一脸难色地低声回道:“奴婢去了香福园,大夫人却说忙着准备三小姐的亲事,怕是不能过来了……” 老太太忍着气,问道:“那地契可送了来?” 朱槿低声道:“大夫人说,那些庄子地契已经典卖了,银钱都给三小姐做了添箱,如今已是拿不出来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九十二章 反击 大夫人如今已是再无退路了,当初自徽州进京之时,她早已将手中的徽州地契田庄尽数折变,只是因为知道自己进京之后府中人手不够,不便打理这些千里之遥的田庄等,而若兰已经嫁去王家做妾,叶家当日早已是多年无人上门,若兰姐妹二人唯一的嫡亲舅舅叶伯安远在平阳府,如此这些产业不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任取任夺。 可是万万不想到如今却是这般光景,不但若兰被扶了正,若华也成了荣亲王府的正妃,而叶伯安也已经回京述职,如今也是正四品的京官,自己又失去了中馈之权,老太太忽然打发了人来要那些田庄地契,让她如何拿得出来,只得咬紧牙关说是折变了给若瑶做了添箱,除此之外再也想不出其他理由来。 她知道若是说是她自己折变了银子,贴补了娘家和若瑶,老太太必然不会答应,就是大老爷那里也是说不过的,她如今只得这般死咬着这个借口,想来老太太和大老爷为了肃王府的关系,不会太过为难自己,杜家毕竟还是借着肃王之势才能有今日,就算是偏着若瑶一些也不会太过严苛。 老太太果然是恼了,等杜宏昌一回府便请了他过去,说了许久的话,才让他回来香福园。杜宏昌回了上房又是闭上门,遣了丫头们出去,在里面不知说了些什么,最后居然闹了起来,他甩手去了西厢房曹姨娘处歇下了,但终究还是没有说要将那叶氏留下的田庄地契交出来,只是使了人去账房里公帐上支了一千两银子送去了寿安居。 “二小姐。您不知道,昨儿园子里上房那边吵了好久呢,听那边伺候的丫头们说,老爷气得连花瓶儿都砸了,最后还摔了帘子去了曹姨娘那边。”纽儿绘声绘色地说与若华听。 若华却是冷冷一笑,问道:“大老爷后来怎么说,可说了要大夫人将那庄子地契送去老太太那儿?” “那倒不曾听说。只是说让人支了一千两银子送去了寿安居。”纽儿摇头道。 若华更是心冷如冰,杜宏昌终究还是没让大夫人吐出自己私吞了的陪嫁,居然打算用银子摆平此事,可见他也默认了大夫人的所作所为,让她用自己的陪嫁给若瑶作添箱。 从舅舅打听到的消息里。她一早就得知大夫人已经将母亲的陪嫁转手了,原本舅舅是要直接上门向杜家一一点清楚,将所有的陪嫁都讨回来给若兰与自己做添箱,只是被自己拦住了,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若是此次能够照着自己的计划来办。也许能摆脱一大麻烦之事。 她问纽儿道:“你可问了银瓶,大老爷今日可出去了?” 纽儿忙道:“已经打听清楚了,说是不曾见出门。倒是瞧见老爷跟前伺候的人都往前院书房去了。” 若华淡淡笑着吩咐瑾梅道:“去取了前日自舅老爷府上带回的那封信函,随我去前院书房。” 刚走到书房门前,便有眼尖的丫头上前福身道:“二小姐安好。” 瑾梅上前对那两个守门的丫头道:“去通传一声吧,就说是二小姐求见老爷。有事相商。”丫头们知道若华如今的地位,自然不敢怠慢,忙应着下去了。 不一会丫头们快步出来,请了若华进房去,却见杜宏昌一脸和颜悦色地坐在位上,向着她微微点头道:“是若华来了,进来吧。” 若华上前要福身见礼。却被杜宏昌拦住了,让她在下位坐下,口中道:“何事这般着急过来见我?”心里却是料定若华是为了那嫁妆之事过来的,已经想好了说辞要说服她。 谁料若华却是脸色焦急,开口便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如今怕是要惹来祸事了……” 杜宏昌一愣,惊讶地问道:“何事这般惊慌?” 若华却是瞧了一眼房中伺候的丫头,没有开口,待到杜宏昌将她们尽数摒退,这才急促地低声道:“前日我去舅舅府里小坐,谁知竟然听说了一个消息,说是舅舅请了都察院的御史大人将咱们杜家参上一本,说是私吞叶家船行,据为己有,如今说是要讨回公道呢。” 杜宏昌一时惊得回不过神来,脸色瞬间大变,口中不敢相信地道:“好端端的,他怎么会忽然提起这事,此事早已是没凭没据,任他怎么样也是无法可施的。” 若华却摇头一脸焦急地道:“听说是舅舅此次随荣亲王爷查江南盐运贪墨一案时,不知怎么查到了咱们府的船行上,并查出了不少明细,还寻到了当日在船行的管事,和当初为咱们府上作保得了船行的保人,如今一并带回了京中,要交给那位御史大人呢。” “什么!”杜宏昌一时大惊失色,瞪着若华道:“真有此事?你可是听得真切了?” 若华苦笑着道:“如此大事,若华岂敢儿戏,只怕会牵连了老爷和杜家上下,所以才急急忙忙赶着回来回了老爷您。”她自袖中取了一份写满了字的信笺来,低声道:“这是前日我在舅舅书房里瞧见的,情急之下只得带了回来,请老爷过目。” 杜宏昌急忙接过那信笺细细瞧了,虽然他与叶伯安多年不曾往来,但当日叶氏病重之时他写了数封信到杜府,故而他的字迹还是认得的,上面的确是叶伯安亲笔所写:“……深为心头大恨,如今人证物证俱全,想来杜家已是无可抵赖,只请大人代为参上一本,就此事奏明圣上,请圣意裁夺,将一众财物发还杜家,更要重重惩治工部营缮清吏司员外郎杜宏昌之罪……” 他手开始微微发抖,看来若华说的确有其事了,如今可怎么好。怎么会让叶家找到了这么些人来,更是发现了船行曾经为人运私盐之事,这若是真的被奏上圣前,只怕大罪难逃。 若华在旁看着杜宏昌脸色越发难看,低声道:“如今女儿刚被赐婚给荣亲王府,若是真得府里出了事,只怕那赐婚之事也……倒是有个主意。只是不知行不行。” 杜宏昌已是心急火燎,看着她道:“有什么快说出来,不必遮遮掩掩了。” 若华这才欠身道:“依我之见,舅舅之所以这般有把握将杜家告到都察院御史处,无非是有了那些从前在船行做事之人。和当年的保人为证,舅舅自己当日并不在扬州,也不知就里,若是能让人觉着这船行是外祖父心甘情愿交给杜家的呢?” 杜宏昌听得一头雾水,追问道:“依你之意是……” “听老太太说当初母亲嫁来杜府时,陪嫁之物多不胜数。让那些瞧热闹地人都是不住地咂舌。若华想着,若是能说这船行是当日母亲的陪嫁,是外祖情愿与杜家的。那些外人又怎么会知道母亲的陪嫁中究竟有没有船行呢,如此说起来岂不是十分合理?”若华接着道。 杜宏昌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说的是,说的是。当初你母亲进府时的确陪嫁之物甚多,这船行也是其中之一。只因你外祖年事已高,不能打理船行等事,才让你母亲带来杜家的。” 若华微微一笑,接着道:“父亲说的是,正是如此。” 杜宏昌看着若华,却又心生疑惑。脸色稍稍变了变,道:“既然这船行被你舅舅发现了运私盐之事,生出了这许多麻烦,又是你母亲的陪嫁,不如充作你的陪嫁之物带去荣亲王府,你看如何?”这话虽然是询问之意,但若华分明瞧见了杜宏昌眼里的打量和不信任。 她摇摇头,道:“老爷是知道的,荣亲王府不同别家,府里规矩大,又是亲王府邸,只怕里面的家事少不了,若华进了府只怕小心谨慎还来不及,哪里还有精神打理这些个,又是对船行一点也不知晓,只怕难以担此重任。” 杜宏昌脸色一松,口中却道:“这原本就该是你母亲留与你的,只是当年你姐姐嫁为妾室,你又年纪尚小,才一直留着,如今你得了太后的恩典,赐婚为荣亲王妃,自当交与你来打理。” 若华坚持推拒不肯收,最终叹道:“老爷若是真心心疼若华,不如将这船行与了若瑶做添箱吧,她也是嫁去王府,虽然为夫人,但添箱实在不能少,不然只怕面子上不好过。若华并无与她相争之意,只是……只是那徽州的田庄地契都是亲娘故去之前留给姐姐和若华的,虽然不比船行,但终究是个念想,想请老爷跟母亲说说,能不能将那田庄地契还给若华,用着船行给妹妹添箱?” 杜宏昌万万没想到若华会如此提议,不但自己没有要船行,还提出要将船行给若瑶,换了徽州那些田庄地契来,这之间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他很是惊讶。 只是这船行是杜家的经济支柱,若是就这么给了若瑶做陪嫁,实在是舍不得,可是如今有了麻烦,若是叶伯安真的参了船行运私盐也不是好对付的,终究还是要有个依仗才行,他想了想点头笑道:“难为你竟然有如此胸襟,丝毫不与你母亲和若瑶计较,这才是一家子嘛。你既然如此说了,我一会便吩咐人将那田庄地契赎回来,等拿到契书就让人给你送过去。这船行毕竟是你亲娘留下的,全部给了若瑶也不妥,到时候还是与肃王爷商议了再定也就是了。” 若华轻轻笑道:“但凭老爷做主。只是这船行要与妹妹做陪嫁,只怕还需我写个契书才是,写明了将船行交与妹妹,以后概不过问。” 杜宏昌对若华更是刮目相看,万想不到她居然如此大方,不但爽快地决定将船行交出来,更是愿意立下契书,他自然是乐意的,如此不但若华不会为了嫁妆之事起了他心,更是能将船行设法投靠在肃王府名下,不必再担心会被人查出什么明细来了。 他笑着点头道:“好,此事你办妥了便送来与我,我这便吩咐人递了消息回徽州,赎了那些田庄地契来。只是你的添箱只有这些毕竟还小了,你妹妹既然得了这船行,少不得也要贴补些与你,待晚些我再让你母亲在京中置办些铺面地契与你,也可以打理得了。”若华轻声应了。 待若华走了,杜宏昌却是一脸阴沉地吩咐了人去都察院打探消息,他要知道这叶伯安是不是真的握住了什么把柄,要参自己私吞船行和运私盐之事一本。(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九十三章 真情假意 “还请舅舅恕若华擅自做主之罪,将那船行交与了若瑶作了陪嫁,还请舅舅责罚。”若华向着叶柏安欠身道。 叶柏安笑着摇摇头道:“那船行已经被这许多人盯上了,又是牵涉甚广,早已是烫手之物,即便是还了回来只怕也是不能要了,你如此处置更是妥帖,将那船行送与肃亲王名下,立下契书倒也不失为妙计。” 若华却是微微蹙眉道:“那船行即便真得作了陪嫁之物,终究还是出自杜家,只怕将来未必能脱得了干系,若华有一事不明想请问舅舅,为何肃王会如此看重这船行,连朝中其他人都虎视眈眈地瞧着。” 叶柏安叹了口气,道:“你是未出阁的大家小姐,只怕是不会知道这些。”他犹豫了一会才道:“你可曾听说过红夷大炮?” 红夷大炮?若华当初在情报二处受训时对古今中外的冷兵器和火器都曾学习研究过,自然不觉得陌生,这红夷大炮应该是在明代末期才自西方传入中国的前装滑膛加农炮,是火力极强杀伤力较大的火器之一,只是想不到这个北朝居然也有此物。 叶柏安见她并问追问红夷大炮之事,心里很是惊讶,只得接着道:“这红夷大炮乃是现今最为厉害的火器,如今数遍北朝也只有十余架,都是备在重要城防之上。就是这十余架都是用了重金与红夷换来的。” “当日你外祖虽然有不少买卖行当,丝织行、茶庄都有所涉猎,但真正的家当还是这船行。叶家船行里的商船都是用上好的木料做的龙骨梁材,能够出得远海行得内河,并与东瀛、琉球皆有往来,将绸缎茶叶等运去与当地之人互换通商。”叶柏安低声说着,慢慢回忆起当日叶家的财势与富贵来,“如今这船行被杜家夺去后,这些商路却是不曾断掉。想来这肃王打得便是互贸通商和那红夷大炮的主意。” 若华吃惊地坐在位上。肃王果然是对船行动了心思,只是万想不到船行居然牵涉到这许多,光是与海外通商一块便是利益众多,更有那红夷大炮,也是需要船行购置运回朝中。若是肃王真的有心要起兵。这红夷大炮倒是必不可少,毕竟京城防卫森严,重兵驻守,若有火器在手也会得力地多。 若华如今是真的觉得这船行是烫手山芋,虽然利润丰厚,却是碰不得沾不得。她有些担忧地道:“既是这般要紧。只怕大老爷未必肯轻易信了我的话,将船行与若瑶做陪嫁。” 叶柏安却是微笑着道:“你且放心吧,都察院处我已经安排妥当。他使了过去的人打听不到什么,更是早就放了风声去,说我自应天府带了两个船行的人回来。就是肃郡王那边,”他冷笑道。“只怕也会逼着他交出船行的,他之所以要定了杜家的小姐作夫人,为的就是要让杜宏昌死心塌地为肃王府所用,还有就是那船行了。” 二人沉默了一会,还是一旁陪坐着的叶夫人笑着问道:“日子可定下了?荣亲王府可送了婚书和大聘过来了?” 若华低着头道;“定在转年的二月初八,是宫里挑了的吉日。明日便送了婚书和大聘过来。”叶夫人问一句她答一句,一直低着头不肯抬起来。很是害羞的模样。 叶夫人笑着道:“瞧这孩子臊得。说起来这门亲事真真是再好不过了,荣亲王爷可是亲王之中最为年轻的,你又是正妃,必然是不会有差的。” 叶柏安也微微笑着颔首道:“荣亲王爷年少稳重,品行俱佳,的确是可以托付之人,你能嫁去作了荣亲王妃日后也可有所依托,他必然会护着你不会被肃王之事牵连。” 若华却是想起荣亲王那张冷峻的模样,暗地里撇撇嘴,他或许是好的倚靠,但未必是做老公的好选择,还有他府里那两位夫人,自己还没进门又有两位身份高贵的妾室,以后怕是有得受了。 她轻笑道:“明日得了婚书只怕就不便再出门了,也不能再过来探望舅舅舅母了,真是心中有愧。” 叶柏安笑道:“这是什么话,你就是叶家的女儿一般,能有这等好婚事,我们也是欢喜不尽了。” 他向着叶夫人点点头,叶夫人自一旁取来一叠银票递给若华笑道:“原本在扬州就替你和若兰准备下了不少陪嫁之物,谁知后来进京了,怕是那边的宅子地契你们也是用不上,便在来京之前变卖了,兑成了银票子带了过来,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若兰那份我已经使了人送过去,你的也好生接着,日后在王府里有个体己可用。” 那一叠银票足足有十余张,都是五百两的数额,可见数额不菲,若华心里明白舅舅虽然如今任着提刑按察使司副使,但叶家早已没了其他来路,只有舅舅与表兄的薪俸支撑着,舅母带来的陪嫁和从前留下的家底子时不时要用上些,这五千两之数可谓是极为重的一笔银钱了。 她哪里敢接,只是向着舅舅舅母含泪拜倒道:“若华不敢要,原本就是杜家亏欠了舅舅的,如今若华又多得舅舅舅母的照应才能有今日,如何能再要这些,应当是若华孝敬二老才是。”叶家待她的确是亲如己出,即便自己并不是本尊,但仍旧为他们的恩情和关怀所感动。 叶夫人拉起若华,嗔道:“好端端的怎么又生分了,这是你舅舅与我的一点子心意,权当给你的添箱,你去了王府作正妃,要使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快接着吧。” 若华坚持推拒不肯收,后来还是说好了先请叶夫人代为保管,若是要使了再来取,叶家二老这才点头作罢。 话说杜宏昌使了人去都察院打探了消息,回来报说叶柏安这几日的确是常出入都察院,并且与御史高闲林走得颇为近,昨日还请了高御史去叶府小坐。另一头应天府也来了消息,说是叶柏安在去应天府查盐道贪墨案时,不知在船行查出了什么,将从前船行的明细簿子封了去,还带走了两个据说曾经在船行里做过工的人回了京中。 这些消息传到叶柏安这里,他顿时慌了神了,可见若华所说不假,叶柏安真得查到了些什么,要将这事捅到都察院去,若是真得让御史在朝上参了自己一本,只怕就是大祸临头了。 他焦急地在房中转了好几圈,心里不停地盘算着,如今要如何才能平复此事,若华所说的的确是个不错地法子,以叶氏陪嫁的说辞来说明船行为何会易手到杜家,又将船行给若瑶做陪嫁,换得肃王的看重和庇护,将运送私盐之事遮掩过去,这是最妥当的。可是船行若是真得做了若瑶的陪嫁,那么互贸通商的收益只怕能落在杜家手中的十成中怕只有三成了,其余的全都要孝敬给了肃王府,这不能不让他心痛得紧。 他又想着若是能将船行给了若华作陪嫁,请荣亲王照看着,还是由杜家帮着打点,那么……肃王必然不会答应,只怕先前的努力都要白费了,以荣亲王的处事来看,也不会应承此事。他顿时左右为难,想了好一会,才咬了咬牙,出了书房,向香福园上房走去。 肃王府西侧角门前,几个看门的小厮有些懒散地坐在门边说着话,婆子们进进出出倒是忙碌不堪,只听马车声碌碌,却是几位婆子护着一架马车到了角门边。 那群小厮见来得像是哪家府里的女眷,忙起身,上前打个千问道:“此处是肃王府角门,请问有何事?” 武大娘在车旁上前福身道:“有劳通传一声,杜家夫人前来求见肃王妃。” 那群小厮很是吃惊,向着那架闭着帷幔的马车瞧了一眼,心知里面就是杜夫人,忙应诺着:“请夫人稍候,小的这就进去通传。” 片刻,数位小厮打开角门,请了马车进去,又有王府里的婆子上前笑迎着,领着众人到了仪门前,请了大夫人下了车进了内院花厅坐下。 大夫人虽然端着笑,手里确实紧攥着手绢儿,一举一动都格外小心,只怕让王府里人瞧了去笑话,正坐在位上接了丫头的奉茶,便听丫头们道:“王妃来了。”几位伺候的丫头们都退到一旁,恭敬地拜倒在地,不敢出声。 大夫人忙放下茶盏,起身立在位边,待到那锦衣华服的肃王妃走到位上了,拜下去道:“妾身给王妃请安。” 肃王妃含笑着点头,对一旁的丫头道:“还不去扶着杜夫人,快别让她多礼了。”又向着杜夫人道:“夫人见谅,我这身子一向不大好,原本早该请了夫人过来,却是拖延日久不见起色,到今日夫人亲自登门才得相见,真真是疏忽了。” 大夫人忙陪笑道:“王妃身子要紧,我也是怕扰了您休养,不敢来叨扰,只是今日却是有事要请王妃过目,这才匆忙赶过来。” 肃王妃虽然容貌寻常,却是一派和蔼可亲,她笑着点头道:“必然是迎三小姐进王府的事让夫人费心了,有什么只管说,若是小聘又不够之处,也尽管说与我听,绝不叫三小姐委屈了。” 大夫人连连称不敢,笑道:“王爷和王妃已是厚爱,岂敢有非分之想。此次却是为了旁的事来,想讨王妃一个示下……” 足足说了有小半个时辰,大夫人才告辞出了肃王府,上了马车后却是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却是一言不发回了杜府。(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九十四章 绣活惹来的麻烦 说是转年才是嫁期,可也没剩下几个月了,这段时间里杜家还要为若华备好嫁妆添箱衣物头面,还只怕是赶不及,都急急忙忙地催着文心阁锦绣坊这些京城里上好的工坊赶制着,寿安居和自在堂那边忙得不可开交,就是吟华苑也没能躲了闲去。 “这个,我想我还是不做罢了,这实在是……”若华一脸苦笑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绣活,自己绣的分明是比翼双飞的彩蝶,怎么就成了……一堆乱线头? 纽儿在旁看了一眼,扑哧笑了出来,被瑾梅瞪了一眼,才忙又收敛了些,道:“小姐从前的绣活也是不错的,怎么如今却是……” 若华却是长出口气,将那绣盘丢在桌案上,不耐烦地道:“快拿走,我可是绣不出来了,眼都瞧得花了。” 瑾梅忙端起绣盘在一旁道:“这怕是使不得吧,眼看嫁期将近,这还有八双鞋面子,八套被面,还有绣花盖头都是要做的,若是再不着紧只怕是赶不及了。” 若华简直要哭出来了,神哪,收了她回去吧,她自来舞刀弄枪地惯了,平日让她装装小姐样子还行,这绣花,的确不是她的强项呀,不过是小半会的工夫,她手上已经是扎了好些针眼了,还弄出这么个看不出是啥的玩意来。 她苦着脸看着瑾梅道:“就不能是你们帮着我作么,非得要亲手作才成?” 瑾梅和纽儿几个却都是十分认真地摇摇头:“这嫁妆可是要送去王府让太妃娘娘亲自瞧过的,若是奴婢几个代为作了,只怕日后小姐嫁了过去要露了底的。这可使不得,还是小姐学着做吧。” 若华翻了个白眼,这么光明正大的理由偷懒,还真是让她无话可说,只得拈起针线来比着一点点绣着。 “二小姐可在房里?”外边传来武大娘殷勤的笑声。 锦画挑了帘子出去,笑着道:“是武大娘,二小姐在房里。请您进去了。” 武大娘忙应着进了房里来,瞧见了那桌上摊开的绣活和正皱眉拈着针的若华,忙不迭地福身道:“二小姐安好,奴婢是奉了夫人之命来给您送地契来的。” “地契?”若华有些不明白,瞧了一眼武大娘捧着的那个红木小匣子。 武大娘打开来呈了上去。口中道:“前日大老爷吩咐了,说是二小姐把那船行与了三小姐做陪嫁,大夫人直夸二小姐您性子宽厚大气,果然是有福之人,又吩咐了奴婢召了中人来,选了好几处京中上好的宅子铺面置办了下来。让送过来给二小姐做添箱呢。” 若华明白过来了,看来大老爷和大夫人最后还是把那船行给了若瑶做添箱,只是不知道肃王府用了什么手段逼得杜家交了出去。她低头道:“大娘送岔了。这该送去老太太哪里,这些不是我该过问的。” 武大娘陪着笑道:“是先送来给二小姐过过目,一会儿就送去老太太那儿入了册子。” 若华瞧了她一眼,道:“替我谢过母亲。就说我待嫁之身不好多走动,就不亲自过去了。” 武大娘应着退了下去,心里却是很是无奈,这二小姐怎么是个油盐不进的,先前大夫人掌事的时候不见她上赶着巴结,如今她被赐婚为王妃,大夫人置办了地契自己前来示好。她也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还真是个难对付的,日后她做了荣亲王妃只怕对长房也不会有什么照应。 若华却是在房里露出了一丝笑容来,这大夫人如今舍得拿出这么一笔来也是看在了船行的面子上,毕竟这些比起船行的进项来只是九年一毛,也难怪她舍得了,只是这也是自己所希望的,能够把那船行彻彻底底跟自己划清楚界限。 那边厢香福园上房里,若瑶把那绣盘掼到地上,横眉怒道:“什么劳什子东西,却要我亲自动手做,给十两银子让锦绣坊做了去要什么有什么,值得费这个心思。” 大夫人皱着眉让丫头将绣盘拾起,道:“这可不成,你这绣活可是送到王府去给肃王妃和阖府上下瞧了的,若是做得好了,才会有人说你心思灵巧贤惠得体,怎么能交与她人之手,还不快些做了是正经。” 若瑶却是一脸气愤不屑:“做这些有何用,横竖是个夫人,正经主子在吟华苑呢,她才是要上赶着去求着太妃娘娘高看一眼!” 大夫人又是叹气又是无奈地道:“你管她作甚,你自个的事要紧,眼看转年你也要出阁了,这些陪嫁之物自然地紧着备齐,那日我去王府见过肃王妃,虽然瞧着面上一团和气,只是极难应付,只怕你嫁过去之后要小心谨慎,现在这些更是出不得半点岔子。”又急急催着若瑶快些动手做。 若瑶却是哼了一声,道:“怕什么,如今我可是陪嫁了一大宗财物过去,比起那肃王妃当日都是强了许多,料她也不敢小瞧了我去。”大夫人却是蹙着眉,欲言又止,只是催着若瑶赶着陪嫁的绣活。 照着规矩,若华为太妃做完第一只万福荷包和鞋面子便要打发人送去王府请太妃瞧过,才能接着绣完被面盖头。 荣亲王府和韵斋,太妃坐在小榻上啜了一口五彩戏鱼瓷碗里的燕窝,抬眼道:“是杜家使来的人?” 一旁的大丫头紫嫣忙答道:“是杜二小姐贴身伺候的,如今捧着那绣活在门外候着呢。” 太妃叹了口气:“叫她进来吧,瞧完了早些打发回去,一会子王爷该回府了。” 紫嫣引了瑾梅进去,瑾梅虽然未曾亲见过太妃,心里也是害怕不已,却是素来稳重的,恭恭敬敬地跪下道:“奴婢见过太妃娘娘。” 太妃却是扫了她一眼,见是个模样不算出挑面色平和的丫头,也不多话,只是向紫嫣道:“拿过来瞧了吧,我也乏了,要歇一歇。” 瑾梅听得心里一紧,没有敢抬头瞧太妃的脸色,只是低着头听候吩咐,只听紫嫣端过自己手里的盘子呈了上去,一阵悉悉索索地翻捡声,让瑾梅心里七上八下,只恐太妃挑出什么不是来。 好一会才听太妃道:“也不过如此,罢了,料想她是做不了这些细致的绣活,也不必再看了,收着吧。”紫嫣将盘子收到一旁。 瑾梅忙磕头道:“多谢太妃娘娘,奴婢这便告退回府。” 太妃眉眼不抬地摆摆手道:“去吧。”瑾梅这才一身冷汗地退出了房去。 紫嫣瞧着那盘里的荷包和鞋面,都是紫色湖绸作底,绣着玉兰和松枝,荷包下还缀着四合如意绦子,瞧起来虽然算不上精致,有几处还是拆过重新绣过的,但也是用了心的,正合了太妃平日的喜好。 她轻声问道:“太妃娘娘,这送来的鞋面子要不要上了底穿上试一试?” 太妃面色不动,将那碗燕窝磕在矮案上,淡淡道:“不用了,收到箱笼里去就是了。” 紫嫣心里一叹,知道太妃必然还是为了赐婚的事不痛快,只得应着将那荷包和鞋面子收拾进去,又陪着笑道:“昨儿个袁府里夫人使了人来说,过两日带着五小姐过来给您请安呢。” 平日说起袁五小姐,太妃都是有几分喜欢的,只是自从玉佛寺之事后,倒有些变了,果然太妃有些不大喜欢地道:“这会子都赐婚了,她还赶着过来作甚。” 紫嫣抿嘴一笑,低声道:“恕奴婢说句逾越的话,那袁五小姐对咱们王爷可是……” 太妃呵斥道:“混说些什么……”转念自己也不禁笑了出来:“琰儿自来待外人冷冰冰的,却想不到这些世家小姐却是对他很是上心。” 很快又叹口气道:“只可惜这门婚事拖累了他,若能娶个家世清白的世家小姐帮衬着些,他哪里会这般艰难。” 她停了一停,道:“袁夫人的意思我倒能猜到几分,袁家如今也是一脉难支,外边瞧着光鲜,内里早已是只有空架子了,原本有我看顾着还能有几分好,如今我年岁大了不大管这些外事,她这回怕是铁了心想把彩衣嫁到王府来,哪怕只是做夫人也是认了,这样还能指望着王爷帮衬着些。” 紫嫣轻声道:“如此,可要使了人回了袁夫人?” 太妃皱着眉想了想道:“罢了,横竖琰儿这门亲事我瞧不上,袁家想要过来瞧瞧就过来吧,彩衣虽然没什么见识,却还算乖巧柔顺,做个夫人也是合适的,让她们过来吧。”紫嫣答应着记下了。 瑾梅急急赶回府里,回到吟华苑,将方才在王府里见太妃的情形事无巨细一一说与若华听了,末了颇有几分忧色地道:“小姐,只怕太妃娘娘为了赐婚的事心里还是有些……” 若华叹了口气,眉间微蹙坐在位上,许久才轻笑着道:“你自那边赶回来也乏了,快些换了衣裳歇一歇吧。” 瑾梅摇摇头,低声道:“奴婢只怕太妃娘娘挑出错来,好在安稳地过了,只是太妃娘娘对小姐怕是有些误会。” 若华摇摇头,平静地道:“这个一时也是急不来的,太妃娘娘原本对赐婚一事就是并不喜欢,难免会有所迁怒,想来过些时日慢慢会回转心意的。”瑾梅心里一叹,知道若华也只是宽慰自己,想到日后若华嫁去王府,还不知有多少委屈,心里有些酸楚不堪,又不能让若华瞧出来,怕她更是难过,忙掩饰着告退出了房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九十五章 亲迎 待嫁的数月匆匆而过,若华倒是难得不必管事又可以打着待嫁的名头不用出门,如此倒是清闲了些,每日只是做做绣活,与纽儿瑾梅几个说笑一番便过了。 转眼到了二月初抬妆的日子,杜府早早便挂上了大红灯笼,高悬红绸帷幔,大红引毯直铺到正堂,下人们也换上一色的绸衫,将早就备好的陪嫁箱笼足足有一百二十抬之多,这还不算大件的屏床桌柜,那些是早已送到荣亲王府去的了。 待到一声高喝“吉时到!”府门前噼里啪啦响起了响亮的炮仗声,一众年轻有气力的小厮们一齐抬起那妆点着大红绸花的箱笼出了杜府大门,向正街浩浩荡荡而去。 早有看热闹的人群拥挤地立在街边,看着那一抬一抬地箱笼陪嫁,口中啧啧称奇:“……果然是了不得,这架势怕不是有一二百抬呢,不知是哪家娶亲,这么大的排场。” “你果然是个糊涂的,连这个都不知道,这是荣亲王府纳妃呢,娶了这杜家老爷的二女儿,这些嫁妆都是杜家准备的。” “娘家陪了这么多嫁妆,又是嫁去王府作王妃,这位杜二小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得了这么的福气。” 若华坐在吟华苑里听着外边炮仗声作响,又是人声鼎沸的,不禁道:“这还只是抬妆,到了亲迎那日还不知是什么光景呢。” 纽儿笑着道:“必然更是热闹,听银瓶说,老爷那日回来说了。太后娘娘给了恩典,特特指了晋元长公主为纳妃之礼的媒人呢,这便更是了不得的殊荣,那日只会更热闹非常了。” 若华却是难见喜色,太后如今给的恩典越多,殊荣越大,只怕里面掩藏的越深。未必是桩好事。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有步步为营了。 抬妆之后的几日都是忙乱不堪,若华也没能再得了闲,先是随着杜宏昌一道去祭了家祠,又正妆去了寿安居和香福园给老太太、大夫人磕头。 老太太拉着若华。细细瞧着,忍不住滚下泪来:“好孩子,明日便是纳妃的吉日了,你便要出阁了……” 一旁的二夫人忙笑着劝慰:“这可是大喜之事,若华这一去是去王府作王妃,两府隔得也不远。她要回来也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老太太还怕见不着么?” 若华忙跪下道:“婶母说的是,若华定会常回来看祖母的。” 老太太笑着拭了泪。点头道:“年纪大了,这眼泪儿也是越发多了,终究是心思糊涂了,你快起来。坐下说话。”又交代了许多嫁过去之后的规矩,嘱咐她要听太妃的话,好生伺候王爷。若华一一都应下了。 到了香福园上房,大夫人难得露了笑脸跟若华说了几句,也不过是如老太太一般的嘱咐,只是末了却又道:“你如今要出阁了,照规矩有些话该是我这做母亲的教的。如今自然也不能少了。” 她看了武大娘一眼,武大娘捧着一本小匣子上前来,呈给若华,大夫人在旁又道:“夫妻人伦本就是天地阴阳调和之事,你此去自然是要伺候王爷,为王府诞育子嗣。这匣子里是压箱底小册子和瓷像,你回去自己瞧了便知道了。” 若华一个现代女性自然对这个不会完全不知道,只是如此直白地提到这个难免还是有些尴尬,点头应下了,让瑾梅端着那小匣子告退出了上房。 初八一早,天色还是墨黑一片,吟华苑早早便点了灯,若华睡眼惺忪地起了身,问道:“什么时辰了,怎么这么早?” 瑾梅笑道:“不早了,已是丑时了,一会子还要开面上妆,怕还得紧着些呢。” 若华不大明白,掩着嘴打了个呵欠道:“开面?那是什么?” 到了开面的时候若华才知道什么叫痛苦!!一位喜娘拿着大红棉线从上到下将她脸上细细的汗毛全部绞下来,虽然喜婆已是经验老道,手上功夫极快了,却还是一阵阵火辣辣地痛。 若华咬着牙,心里一边念叨着,这哪里是成亲,分明是遭罪,且不说嫁过去那一摊子麻烦,就是现在这已经是痛不欲生了。 好容易开面做完,若华想要透口气,却又见几个丫头端着香粉脂膏凤冠角梳上来,那位喜娘不由分说便开始给若华上妆。 就这样一层有一层地脂粉抹上去,又取了角梳将头发自头到尾梳下,喜娘一边梳着一边口中还念念有词,只是若华觉得扯得头皮生疼,顾不得听她究竟在念什么了。 待到带上那顶颤巍巍缀满珍珠宝石的凤冠时,若华已是疲惫不堪了,那喜娘却还低声交代道:“王妃,如今要盖上盖头了,不到王爷亲自挑开,都不能自己掀开的。” 若华瞧了瞧镜子里那个妆容精致眉目如画,身着大红霞帔戴凤冠的女子,只觉得恍如一梦,极不真实一般。要嫁了,也曾经想过会有一天嫁给一个普通的人,过着平凡的生活,可是一切都那么戏剧化,自己来到这个不知是何时的朝代。成了处境艰难的杜家二小姐,如今又要嫁人成亲了。 她有些恍惚,喜娘却是等不得了,将大红双喜盖头为她盖上,扶着她起身笑着道:“妆成了。” 只听一旁丫头们都嬉笑着道喜:“贺喜小姐。” 喜娘嗔道:“什么小姐,要叫王妃了。” 丫头们齐声笑道:“贺喜王妃。” 若华嘴角扯了扯,隔着那重重的红盖头,叹息和无奈都不为人知。 外边一阵脚步声,锦画走到门前笑着道:“王府的花轿到了,晋元长公主到了。” 纽儿欢喜地笑道:“这么快就来了,在哪儿呢。我要去瞧瞧。” 一旁瑾梅笑骂道:“安分些,今儿可是纳妃之礼,长公主又是身份高贵的,你若是惹了乱子,又得受的。” 纽儿这才不再吵着出去瞧,却是小声走到锦画身边问道:“王爷来了么?” 锦画笑道:“长公主说王爷进宫接旨去了,一会便会亲自过来迎亲。” 若华坐在位上。一直未曾开口,又是遮着大红盖头瞧不出神色来,瑾梅轻轻上前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小姐,很快就要上花轿了。您要不要吃些点心?” 一旁的喜娘忙拦着道:“使不得,这若是吃了,只怕一会子上了花轿还得颠出来,还是忍一忍好。”若华肚子里早已空空如也,听了喜娘这么说只得忍着。 “长公主来了。”一名丫头在外边高声道。 房里众人都是大吃一惊,忙都起身要行礼。若华眼前一抹黑也是扶着椅子扶手要起身,喜娘忙搀住她上前去福身拜倒。却听晋元长公主笑着道:“快别多礼了,都是自家人了。” 她让喜娘扶了若华回位上坐下。轻声笑道:“原本早该过来看你,奈何我自己府里也是事多,你又是待嫁,只好趁着这点空子过来瞧一瞧。” 又笑道:“花轿已经到了府门前了。只是六弟去了宫里接旨意,怕是要一会才能回来,所以还得等一等。”若华苦笑一下,自己早已饿的不行了,这新郎却还不来,要是再拖上一会,只怕就要饿晕了。大概也就成了一个笑话,北朝有史以来被第一位饿晕在花轿里的王妃。 晋元公主坐了没有一会便听人来回报道:“王爷到了。” 她笑着起身道:“我去瞧瞧,吉时该到了,收拾好了要上轿了。”她出了门去,一众随侍的丫头也都跟着出去了。 原本照规矩,新郎亲迎是要有拦门一礼的,娘家兄弟是要出难题为难新郎,过得了关才能进府的。可是荣亲王即便是身着大红箭袖朝服,头束银龙冠,长身玉立地站在府门前,俊脸上平静无波地看着杜府的人,光是那气势就没人敢上前说话了,还是杜文博平日在外边见得多了些,壮着胆子上前问了几个准备好的诗词文墨应付了事。荣亲王倒是守规矩,一一答对了,才在杜宏昌等人的簇拥下进了府去。 这边厢若华也被丫头们扶着到了内院花厅里,老太太和大夫人二夫人早就在花厅里等着了,见她过来脸上都有了喜色。喜娘在一旁低声对若华道:“王妃,是该哭的时候了。” 若华吃了一惊,好端端地哭什么。还没回过神来,只听大夫人先哭了起来:“若华呀,好女儿,如今你要嫁出去了,要母亲怎么好……”一旁的老太太也落下泪,就是二夫人也有些哽咽了。 若华却是吓了一跳,这是干什么,喜娘又提醒道:“该哭了,王妃。” 若华心想着,莫不是传说中地哭嫁?只得低低地做抽噎声,附和着大夫人的高声哭泣,老太太的真切地不舍,还有二夫人的哽咽声,一起哭着。 好一会,才有人来通传:“王爷到了仪门了。”众人这才收了哭声,各自去了眼泪,若华却是更加没了力气,又累又饿,只能倚着瑾梅站着。 却听盖头外脚步声阵阵,一旁的人都请安道:“见过王爷。” 荣亲王清冷的声音:“都起来吧。”又上前抱拳道:“老夫人,二位夫人。”老太太和大夫人二夫人都忙让了礼,这才罢了。 此时已是该上轿了,老太太向着荣亲王道:“若华自来柔顺知礼,能嫁与王爷为妃也是她的福气,只是日后若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王爷多多体谅包涵。” 荣亲王轻轻笑道:“老夫人放心,若华既然嫁与我为王妃,必然会好生对待她。”若华隔着那盖头听到荣亲王说到自己的名字时,却是心跳漏了一拍,眼前只能看见不远处站着那双朱紫色蟒纹皂靴,他就在那儿,要娶了自己去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九十六章 良宵玉生香 八抬大红丹凤朝阳坠四角绣球喜轿前早已立了身着红色绸缎衫的轿夫,喜娘笑嘻嘻上前掀开轿帘道:“王妃请上轿。” 若华被瑾梅与纽儿扶着,小心地迈过轿门坐到那宽敞的喜轿里,只听外边高声道:“吉时到。”轿身晃了晃便离地起来了,颠颠晃晃向着外边走去。 若华小心地撩开一点盖头,又从摇摇晃晃的轿帘中向外瞧着,却只能隐隐瞧见一众接亲的人马浩浩荡荡向着正街行去。她叹了口气放下轿帘子,方才听喜娘说,这一走便要绕着京城东西市都走上一遭,怕不要一个时辰去了。 她又饿又累,只觉得这结婚竟然比当初训练体能还要消耗体力,靠在喜字软垫上,竟然就这么睡去了。 直到哐当一声响,轿子一震,她猛地惊醒过来,却发现不动了,应该是到了。 果然外边喜娘道:“王妃落轿。”轿帘又被掀开来,却是一条大红的引毯直铺到跟前,瑾梅与纽儿忙上前扶着她下了轿,款款出来顺着引毯一路前行。 正堂里太妃早已坐在上位,晋元长公主也在太妃身边坐着,笑着看着若华走到跟前,荣亲王此时也站在一旁。若华心下暗暗揣度着,看这情形该是拜堂了吧,自己来时问了喜娘,只是喜娘说得不一定准,毕竟这是王妃纳妃,不是寻常百姓娶亲。 却是晋元长公主笑着开口道:“请旨吧。” 若华又稀里糊涂跟着一众人拜倒下去,只听那旨意道:“……杜氏若华为荣亲王妃,领一品诰命。” 谢恩之后便是俗礼。早已饿的晕乎了的若华如同木偶一般被喜娘指点着拜堂,行礼,敬茶,最后再被送入房中坐下。 “瑾梅,快给我端茶来吃一口。”若华就要软在床榻上了。 瑾梅忙自桌上倒了茶水要送上前去,却被喜娘拦住了,很是犹豫地道:“王妃。这王爷还未回来,只怕不好……” 若华一把扯了盖头,愤愤地道:“他还得敬酒还得陪客,等他回来,怕早已饿死我了。快给我。”说着一把接过瑾梅手里的茶盏儿一气喝了干净。 喜娘与伺候的丫头们惊得愣在那里,看着若华,她自己却是无事人一般,还紧着问:“有什么点心也端来。” 纽儿吓了一跳,忙上前道:“使不得小姐,您快盖上盖头。一会子王爷回来该说了。” 瑾梅与喜娘也忙上前扶着若华坐下,急急忙忙把盖头替若华盖好,口中道:“王妃这可使不得。快别动了,一会儿王爷就回来。” 说是一会就回来,足足等到大红龙凤喜烛都燃了小半,才听到外边的通传声:“王爷回来了。” 喜娘忙拿了铜拨子将一对喜烛挑亮了。又笑吟吟地领着丫头们上前福身道:“王爷回来了,该是挑喜的时候了。”自一旁端出一只铺着红锦的戗金填花大盘,里面摆着一柄金秤竿。 荣亲王取过金秤竿挑开了若华头上的大红盖头,却是脸色平静如常地看着头戴凤冠霞帔的若华,若华也是抬起头来一脸平静地看着他。喜娘倒是吓了一跳,这洞房花烛夜,怎么新郎新娘子都是这么一副古井无波的表情。丝毫不见喜色,这倒是她做喜娘这么些年来第一回见。 “王爷,该喝合卺酒了。”喜娘忙打断这一对新人的对视,端来一双系着红线的酒盏,笑着道。 荣亲王看了一眼若华,嘴角露出一丝轻笑,伸手取过其中一只,若华早已饿的发软,此时也顾不得了,想着只要喝了这一杯酒就该结束了这一天的遭罪,也便取了一只来,二人交手互饮而尽。 喜娘接了空酒盏退了出去,连丫头们也都脸带喜色退了出去,将房门合上了。若华简直欲哭无泪,本想着让丫头们送些吃得进来,如今却是没了指望了,只得咬牙坐在床榻上闷不出声。 荣亲王站在一旁好一会,见她没有伺候自己更衣的意思,皱了皱眉,只得自己解开衣扣,道:“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进宫请安,歇了吧。” 若华看了他一眼,才想起之前喜娘嘱咐了要伺候王爷更衣的事来,赶紧起身上前替他解了朝服上的团扣,将外裳脱下放在春凳上,手里一直不停地忙碌着,只是不肯抬眼看他,只觉得脸上有些微微作烧,手上也有些僵硬。 好容易换下了朝服,他眼中神色深邃目不转睛地瞧着她,看得若华不自在起来,低低声道:“王爷,要不要歇下了?” 荣亲王淡淡一笑,口中道:“走吧,歇着吧。”却是一把拉住若华的手上了檀木合欢屏床,若华吓得身子一抖,只得将自己身上的霞帔喜服都除掉,这才上了榻上,却是见他已经背着身子在床榻上睡下了,自己也只得放了帷幔睡下。 若华自来一人睡惯了,身边忽然多出一个人来,还是男人,只觉得别扭,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只得蜷在床边阖目躺着,却是没有丝毫的睡意,虽然她不住地想要催眠自己早些睡去,可是腹内空空实在是不好受,又是跟这么个陌生人躺在一起,更是无法安枕。 “桌上有备好的糕饼,你可以去用一些。”一句沉沉的话语自那个背着的人口中传来,让若华吓了一跳,想要照着礼貌规矩开口拒绝,可是实在是饿的受不住了,也就索性大大方方地翻身起床,下了榻去桌边用了糕点。 这糕点怕是摆在桌上好看的,上面还特意打了大大的红喜印,虽然吃起来没什么滋味,好在能填饱肚子,若华用了好几块才觉得腹中那火烧火燎的饥饿感压了下去,这才擦了嘴上的碎屑,悄声上了榻依旧在床边躺下。 他却没有睡,翻身过来眼神炯炯地望着若华,似乎在探寻打量着她,待到若华耐不住想要开口问时,他却已经欺上身来,有力地揽住了若华,惊恐惧怕不知所措,若华只觉得各种混乱不堪,只知道自己浑身发热却是手脚无力,只能任由他摆布。 直到那一下尖锐的刺痛,才让她低声呻吟出声,眼中隐隐有了泪,不知为了痛还是自己的苦楚,他却停下来瞧着若华,看到她眼中那隐约可见的泪光,终究是有所不忍,低头轻轻吻着她,直到她眉间慢慢舒展了些才继续着…… 大红喜烛灼灼燃着,云烟帷幔中却是一场绮梦,直至天明。(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九十七章 第一日 酸痛!若华醒过来便觉着浑身酸痛无比,如同跑了无数的体能训练一般。她强支起身子,却见晨光已透过窗户漏进了房里来,又顿时惊醒自己昨日嫁到了荣亲王府,洞房花烛夜都已过了,这才回过神来向床榻另一边瞧去,却是早已空空如也,怕是已经起身了。 她急急忙忙地唤道:“瑾梅,纽儿……”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瑾梅纽儿二人笑着进来福身道:“王妃起身了。” 若华又羞又急,忙道:“什么时辰了,怎么不叫起我,该去给太妃娘娘请安了。” 瑾梅笑道:“才卯时二刻,太妃娘娘怕是还未起身,您要不要先沐浴更衣再过去和韵斋。” 若华点点头,自己身上黏着难受得紧,沐浴一番也好,她扶着瑾梅的手下了榻,又皱了皱眉看向床另一边,口中道:“王爷他……” 纽儿在旁笑着道:“王爷方才出了房,交代说去善武堂练剑去了,一会儿便会回来陪着您去和韵斋。” 若华点点头,身上的酸痛让她无心多顾,向着内房一旁的净房里走去,里面早已备下了洗浴的大木桶和热腾腾的水,可以让她好好洗一洗一身的疲倦。 待到洗浴完毕换上干净的衣裳出来,又让瑾梅为自己着了一品红蹙金云霞褙子,又将长发绾成望仙九鬟髻,簪着五尾展翅金凤正钗,数对嵌宝步摇金钗,这才算妆罢。眼看就要到时辰了,见荣亲王还未回来。若华只得自己先去给太妃请安。 到了和韵斋门前,早有丫头打开园门,园内之人纷纷拜倒道:“给王妃请安。” 若华哪里不知她们是太妃的身边人,不比寻常,忙笑着点头道:‘快起来吧。”又问道:“不知太妃娘娘起身不曾?” 一名房内伺候的丫头笑着道:“太妃娘娘已经起身了,请王妃稍候,待奴婢通禀一声。” 若华微微颔首。笑道:“有劳姑娘了。” 那丫头进去不一会便笑着出来迎了若华进房去:“太妃娘娘请你进去说话。” 若华低着头领着瑾梅、纽儿二人跟着丫头进了房里,太妃正坐在罗汉床上,低垂眉眼手里持着一串檀香佛珠儿,听到若华的请安声,却是眉眼也没抬一下地道:“起来吧。坐下说话。”若华恭敬地坐在丫头端来的锦凳上,小心谨慎不敢有半点举动。 “你既然已经嫁到王府来了,便是荣亲王妃,这府里的大小事宜也该都操持起来,好生照着规矩做事,比让人瞧了笑话去。”太妃淡淡道。“王爷他公事繁多,素来不大过问府里的事,我年岁大了。也不大管这些,你便要多担待些,凡事都要想得细致周到,处事也要有分寸才是。” “一会子你还要去宫里谢恩。虽然你当初进了一次宫,但终究是寻常的臣女入宫,如今做了荣亲王妃第一次入宫,规矩自然错不得。你需先去给太后磕头谢恩,再去给皇后娘娘谢恩,行事说话都需谨慎再谨慎之,宫里不比民间。一点差错都出不得。你可都记住了?”太妃话语颇为严厉,目光毫不留情地审视着若华。 若华自然是半点不敢违抗,福身应着道:“是。” 却听丫头打了毡帘,道:“王爷来了。” 荣亲王身着寻常藏青色常服大步迈进门来,上前给太妃行礼道:“见过母妃。” 太妃微微噙着笑道:“可是又去练剑去了,才成亲也不必这般着紧,略路歇息个两日也是不打紧的。” 荣亲王颔首笑着,却是没有搭腔,只是看向一旁神色淡定自若的若华,又道:“一会儿臣也要进宫谢恩,便送了王妃一同进宫。” 太妃点点头,道:“也好,她从未正服配着品级入宫,有许多规矩还得学着些,你送了她去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又说了几句,时辰不早了,该用了早膳准备入宫了,荣亲王萧琰这才带着若华告退出了和韵斋,回到淇园之中。 “马车都备好了,一会便送你入内宫去,我要去向皇上谢恩,待你出来自会在宫门前候着你。”萧琰瞧了一眼若华道。 若华却是没什么可说的,只得欠了欠身低声道:“多谢。” 这话倒是让荣亲王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才又道:“待你回来,明日秦氏与岑氏便会来给你请安,你也不必多在意,她们不过是妾室,瞧着办便好。” 若华却是心里很是不屑地想着,你自然是不在意,横竖妾室再多你也只是享齐人之福,可是那几个女人只怕是一堆大麻烦,自己还没想好该怎么对待她们呢。嘴上却是不说,只是应着。 又站在这座殿室之前了,从前来的一次在这里改变了她的命运,这一次故地重游,心里却是沉重不已。 “太后娘娘宣召,荣王妃请随咱家进去吧。”那位内侍越发恭敬了,一脸可亲的笑容。 若华点点头:“大人请带路。”却并不因为自己做了荣王妃便改变了称呼。那位内侍直呼不敢,引着若华进了正殿。 太后坐在上位笑容慈和地看向若华,见她请安拜倒,笑着道:“起来吧,如今已是荣王妃了,也是咱们皇族的命妇了,坐下说话吧。” 若华应着在下首的位上侧身坐下,只听太后笑道:“昨日的纳妃之礼很是热闹,听说是京城里都是喜气洋洋的,果然是桩天作之合的喜事。” 若华忙起身福身道:“谢太后娘娘的恩典,都是太后娘娘施恩才能有这等喜事。” 太后摆摆手,示意她坐下,脸上却是笑容不变:“这也是你自己的福气,若不是你有勇有谋救下了袁太妃,哀家又怎么会想着把你赐婚给荣亲王爷,终究还是你的造化。”若华低声称是。 又说了一会儿无关紧要的话,太后才笑着端起茶道:“哀家倦得恨,也就不留你说话了,去吧。”若华忙告退出了殿来。 又去了坤宁宫,皇后正唤了尚衣局的在替自己量做冬衣,听闻荣王妃求见,笑着道:“来的正巧,她既然遇上了,索性也做几件与她,也算是贺礼了。”又召了若华进去。 皇后在上位坐下笑盈盈地道:“你来得真是巧,本宫正召了尚衣局的娘子们做冬衣,你既然遇上了,少不得也做个几件,也都是上好的裘皮料子,样式也时新。” 若华忙推拒道:“不敢,怎敢劳宫中诸位娘子,府里已经备了冬衣。” 皇后却是坚持道:“哪里就多这几件了,只管听本宫的,做了去穿,也算是贺你得封荣王妃大礼。”态度很是热情难拒,若华只得应下了。 待尚衣局的娘子们量完尺寸退下后,若华这才能好好陪着皇后说说话。皇后拉着她问了好些话,先前在杜府是如何,嫁去荣亲王府又如何,太妃王爷待她如何等等,若华一一照着规矩答了。 末了,皇后又问道:“你那妹妹何时出阁去肃王府为夫人?” 若华一愣,低声道:“臣妾也不知,只怕还需些时日吧。” 皇后笑着看了若华一眼道:“说来也是个巧宗,那日太后万寿之礼,肃王妃进宫却是来见本宫,说是瞧上了工部员外郎杜家二小姐,想求我请太后娘娘将你指了给肃郡王作夫人,我原本觉着也是桩不错的亲事,便应下了,去太后娘娘那里时正巧见了你就在那边,又听说太后娘娘有意将你赐婚给荣亲王,这才觉得凑了巧了,便觉着做了王妃自然要强过夫人,也便很是赞同。只是肃王妃终究有些面子抹不开去,还是本宫说了几句,只说你人品出众做荣王妃才是合适的,那里就屈就了去作夫人。”她拉着若华的手笑道:“今日一见,更是觉得不会错了,就是要妹妹这般的才能配得上荣亲王爷那么个年轻有为的王爷。” 若华受宠若惊一般,忙起身连声道不敢,不敢当皇后娘娘的夸赞,心里却是直敲小鼓,这皇后娘娘如今明着对自己示好,只是却瞧不出究竟是为什么,说起来自己也并没有什么可以为她所图的,实在是想不明白。 待到告辞出了内宫,荣亲王府的马车早已等候在外了,若华走到马车前神色有几分疲倦,原本前一日大礼便是折腾了一日,晚间也未休息好,又是早早起身,难免会劳累不堪。 骑在马上的荣亲王瞧见了她脸上那抹倦意,眉间微微一皱,却是吩咐了马车启程,向着荣亲王府行去。若华倚在马车里,心思却是混乱不堪,太后看起来对这桩亲事倒是寻常,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只是这样不顾家世差距悬殊将自己一个寻常的小姐定为了荣亲王妃极为不寻常,甚至不顾袁太妃和肃王妃的心思。皇后便更是瞧着不寻常了,分明是毫不相干的人,却宁可得罪了肃王妃,却来向自己示好,这里面的缘故不可谓不深。只是这一桩桩一件件为何都会将自己牵扯进去,难道也是因为杜家,因为肃王府和荣亲王府的对峙? 若华想得昏昏沉沉,最终只能倚在马车里轻轻睡去了,纵然是睡去了,眉间却还是微微皱起,始终不能平展开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九十八章 女人多了的麻烦 “王妃,秦夫人与岑夫人已经在外候着了。”纽儿进来禀告道。 若华叹了口气,嫁进王府最不想面对的就是他的这些妾室,那秦夫人本就是不好相与的,岑夫人虽然瞧起来年岁尚小,没什么心思的模样,但未必就是个没有城府的。 她向着瑾梅道:“你去迎了两位夫人进来吧。” 秦夫人与岑夫人早已等在淇园正房游廊之前,都是正装,秦夫人着一身海棠红烫金缎褙子,梳着凌虚髻,更是簪着一支垂珠凤头钗。她瞧了一眼一般穿着桃红色刻丝褙子的岑夫人一眼,口中很是瞧不上地道:“妹妹怎么穿的比平日还不如,这岂不是失了礼数。” 岑夫人忙瞧了瞧自己身上,嘟囔道:“不过是寻常模样,哪里就失礼了。” 秦夫人不屑地一笑:“这可是头一回见王妃,自然要好好收拾一番,不能让人笑话了去,说咱们王府里的夫人还比不得那些寻常人家的小姐。”这话里的意思可是挑衅十足。 岑夫人却是低着头道:“姐姐这话倒是让我听不懂了,王妃必然和气可亲的,不会这么想的。” 秦夫人跺了跺脚,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妹妹你也心眼太实,你我二人可是一同在王爷跟前伺候有些时候了,虽然我比你进府早上一年,却始终将你视作亲妹妹一般,如今王妃进府了,与之前大不相同了,你还以为能安安生生地躲着过么,怕是不能了。” 岑夫人一脸受了惊吓的模样。怯怯地想要张口说话,却见正房里大丫头瑾梅打了大红毡帘出来,向着她二人福身笑道:“二位夫人安好,王妃请您二位进去。” 秦夫人忙收了方才的神色,一脸笑意地整了整衣裳随着瑾梅向正房行去,岑夫人愣了一会也忙赶了几步跟上前去。 一进门,只见若华坐在上位笑吟吟地瞧着她们二人。身上穿着寻常的滚蓝银白素缎比甲长裙,袖口绣着梅花缠枝,头上梳着抛家髻,却是什么也不戴,只簪一朵新裁水红色芙蓉。瞧着极为寻常却又瞧起来气度出众。 秦夫人心里不禁沉了一下,王妃这一番妆扮似是十分随意,倒显得自己这一身刻意的打扮有些可笑了,她不禁笑容有些生硬了,却只得走上前去。 若华瞧着两位夫人打扮不同向着自己款款行礼如仪,笑着点头道:“都起吧。都是自家姐妹快别拘着了,坐下说话。” 秦夫人放一落座便眉开眼笑地道:“那日听闻太后娘娘赐婚,妾身便是欢喜不已。王妃本就是亲善和气,又得太妃娘娘喜欢,能伺候王妃也是妾身的福气呢,一直想着来给王妃道个喜。竟然不得相见,到今日才能过来求见。”说着起身就要福下去。 若华淡淡笑着,向着她道:“也是太后娘娘的恩典,你不必多礼了。”语气平淡却是滴水不漏。 岑夫人见秦夫人已经上前道喜了,忙站了起来,却是有些惊慌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福身道:“给王妃道喜。” 若华摇摇头道:“好了。都快起来坐下吧。”又让瑾梅几个上了茶,才又开口道:“岑妹妹瞧着倒像是江南人士。” 岑夫人见问到自己,吓了一跳,忙起身答道:“是,妾身是湖湘人士。” 秦夫人瞟了她一眼,笑着补充道:“王妃不知,岑妹妹娘家是江南颇有贤名的富商,就连京城都有几间岑家的钱庄呢。” 若华明白了,看来这岑夫人来头也是不小,荣亲王的两位妾室夫人果然都不是寻常出身,她点点头,笑道:“原来如此,倒是不曾听说过。” 岑夫人扭着手绢怯怯地坐下了,好像是生怕若华挑了什么错出来似的,不敢再多开口。 秦夫人瞧了瞧若华的脸色,才又笑着道:“王妃才进府来,怕是不大习惯,有什么要吩咐做的,妾室听候差遣。” 若华却是含笑道:“倒也没什么不惯的。听太妃娘娘说,如今府里的中馈都是秦妹妹代为料理,真是辛苦妹妹了。” 秦夫人脸色一白,万想不到王妃居然第一回相见说不了几句便提到这中馈之权上,她自进府时王府里没有正妃,太妃也是年岁大了不愿意多管事,便将中馈之事交与了她打理,如今也有两年了,正是春风得意,却不料王爷被赐婚纳了正妃,如今眼瞧着王妃进了府,中馈之权自然是保不住了,可也不曾料到这般快便说到此事了。 秦夫人强扯了个笑道:“先前王妃尚未进府,妾身才代为打理,如今自然该交与王妃,一会儿妾身便送了钥匙过来。” 若华轻笑道:“不着紧,妹妹得了闲送来便是了,只是有些我尚不知情的,还请妹妹不吝赐教才是。” 秦夫人如今把那来时一腔西风压倒东风的心思都丢到云霄外去了,只是恼恨着这王妃居然丝毫没有推拒,坦然便受了,自己连回旋的余地也没有了,还不得不堆着笑应了下来。 说了一会子话,秦夫人先起身来,福身告退:“王妃这几日十分辛劳,不敢再扰了王妃歇息,妾身先告退了,明日理清了头绪便送了钥匙过来。”岑夫人慌忙也跟着起身告退。 若华笑着点头:“既然如此,我也不多留你们了,都回去歇着吧。” 待两位夫人退了出去,若华顿时松了口气,虽然方才她做的似模似样,其实也是强自端着王妃的架子,只怕会让那两位瞧出自己的不安来,好在还算成功。 纽儿上前不屑地道:“小姐,那秦夫人今儿倒是得意地紧,还打扮地妖妖艳艳地过来,分明是有心要跟您比一比,争一争风头。” 瑾梅在一旁斥道:“又在胡说,秦夫人有什么,王妃自然清楚,你在这里嚼什么舌头,传出去只当咱们正房里伺候的都是些没规矩的。” 若华向着瑾梅瞧了一眼,点点头道:“瑾梅说的正是,纽儿这里不比杜府,一举一动都有人瞧着,若是惹出什么乱子来,让人拿了把柄,只怕我也护不住你。日后好好学学瑾梅,凡事多上心想一想再说。” 纽儿甚少见若华这么正色说她,吓了一跳,忙应着不敢再多话。 若华却又皱着眉向瑾梅问道:“昨日进宫时间仓促,竟也没能问问这园子先前伺候王爷的是哪些人,如今在何处,都传进来见一见,咱们初来乍到不识的规矩,只怕还得她们平日在王爷身边伺候着。” 瑾梅轻声道:“奴婢已经问过了,说是先前园子里有四名大丫头,桃红、柳绿、翠羽、青梅四人,因为王妃进府,所以送了两名去郡主的沁香小筑,还剩下翠羽与青梅二人,原本昨日要过来拜见王妃,却又见王妃前日辛苦了,也便没有过来了。” 若华叹口气,揉了揉额角:“你带她们过来吧,横竖要见一见的,不必等了。” 两名俏生生的年轻丫头跟着瑾梅身后进来,齐齐拜倒在地:“奴婢见过王妃。” 若华细细瞧着,那位穿翠色比甲绿裙的丫头长着尖尖瓜子脸,一双杏核眼眉目含情,另一位着青色竹纹比甲的丫头虽不及前一位娇俏,却也是清秀可人。她向着二人点点头,道:“起来吧。” “从前都是你们在王爷跟前伺候,自然是知道王爷的喜好,如今我虽然进了府,只是王爷身边不能短了人伺候,你们还是比着先前的情形伺候着就是了。”若华脸色平静地道。 那两名丫头忙福身道:“是。” 若华又看了一眼一旁的瑾梅和纽儿,道:“既然都是淇园里伺候的,你们也算是我跟前的大丫头,与瑾梅和纽儿一块住着,平日也到这边当值,王爷回来了你们再过去,也要教着瑾梅与纽儿些,日后还得你们四人一道伺候才是正经。” 那两名丫头似乎有些吃惊,望了望若华,才应下道:“谨遵王妃之命。” 把翠羽和青梅打发走了,若华坐在位上吃了一口茶,才略略松快了些,瑾梅将冷茶换下,又端了滚滚的热茶上来,口中却是低声道:“王妃,奴婢有一事不明。” 若华接了茶瞧着她道:“你是要问我为何要使了你和纽儿去与翠羽青梅学着怎么伺候王爷是么?” 瑾梅笑着道:“奴婢与纽儿是王妃自府里带来的贴身丫头,论理也该在王妃跟前伺候,只是不知王妃为何会……” 若华搁下茶盏,脸色冷冷地道:“那两个丫头都是往日在王爷跟前伺候惯了的,自然不比寻常,看得出也都是有几分心思的,若是在别处我自然不会多过问,只是在淇园,这里乃是我的居处,容不得有其他心思,若是让她们自个在那边伺候,怕是只瞧得见王爷,不会想着这园子里还有我这位王妃了,所以你们也得学着伺候。”她深深吸了口气,“假手他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瑾梅心领神会,福身应下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九十九章 应对 “王妃来了。”丫头们打起帘子笑道。 若华笑盈盈地进来给太妃请了安,太妃依旧是拈着佛珠,将手里的佛经放下来,点了点头:“来了,坐吧。” “今儿我已经使了人与秦氏说了,让她将账房库房的钥匙送了去你那,可见着了?”太妃淡淡道。 若华忙应着:“是,已经送了过来收着了。” 太妃嗯了一声,又道:“你且收着,这中馈之事原本就该你接了过去,如今你刚刚进府,又是未曾经过事的,一股脑交了与你反倒容易出了岔子,那些庄子地契我先替你收着了,账房那边有几个年长有见识的管事替你瞧着,也不必费什么心了。你只要好生管着府里就好,明白了吗?” 若华轻笑着应了,中馈原本就是管着府里和庄子铺面,如今庄子铺面这最为紧要的在太妃手中,账房那边也是太妃安排了管事的瞧着,自己还有什么要管的呢,不过是个虚名,她又能说什么。 太妃接过紫嫣送来的茶盏,吃了一口才又徐徐道:“明日便是归宁之期,你可准备妥当了。” 若华轻声道:“正是为了此事来请太妃娘娘示下,不敢擅自做主。” 太妃瞧了她一眼:“王府里归宁的规矩不必寻常人家,按着时辰是当辰时去,申时归,不能耽搁了。回门之礼也是早就备下,一会子打发人送去淇园便是了。”若华一一应着。 太妃叹了口气,道:“论说这归宁当是王爷陪着你一道去杜府,只是这几日朝中事多。他每日在宫中耽搁到晚间才得回府,怕也是去不成了,你便自己回去就是了。” 若华愣了愣,心里微微苦笑,却是低声道:“是,不敢扰了王爷正事,若华自己回府便可。” 太妃也像是松了口气。道:“明日便让陈福家的陪着你过去吧。”一旁一位婆子走了出来,向着若华福身在地。 若华瞧了一眼,倒是巧了,却是从前为郡主送节礼的那位婆子,她笑着让她起了身。道:“有劳大娘了。” 太妃见她们见过了,这才道:“你这刚进府里,身边的人也都是淇园先前留下的,和自己带过来的,说起来竟然没一个有眼色知规矩的,就是先前在王爷身边伺候的也大都是些年轻不知事的。瞧着真是叫人不放心。” 若华只得应着道:“正是如此。” 太妃点点头,唤了一声:“绿梧。”一名身着碧色掐牙绿比甲束腰长裙的丫头走上前来福身应着。 “去见过王妃。”太妃向她道。 那丫头上前一步福身给若华请安:“绿梧见过王妃。” 若华一怔,却是反应过来。忍不住想要冷笑,这大概就是要往自己身边安插亲信了吧,面上却是半点不露,点点头:“起来吧。” 太妃瞧着若华道:“这孩子是紫嫣的妹妹。也是自小在我跟前伺候的,虽然人才不算极为出众,却也是个温柔知礼的,又能打点大小事情,去了你那再合适不过了。” 若华正要说话,却听丫头打了毡帘进来笑道:“郡主来了。” 东阳郡主却是一身红底金芍药花绵褙子,外边还披着大红滚毛边斗篷卷着寒气逼人的北风进了房来。笑着向太妃福了福身,又瞧见了若华,忙起身上前拉着她:“我说一会子去瞧你,再想不到你就在这儿了。” 太妃见了她忍不住地笑,却是故意板着脸道:“没规没距的,还不给王妃请安。” 郡主撅了撅嘴,向着若华福身:“王妃安好,你如今成了我的小婶婶了,真是不好,还得见礼。” 若华笑着拉了她起来道:“好了,快别跟我多礼了。” 郡主在她身边坐了下去,却是乌黑的眼珠滴溜溜地打量着站在房中的绿梧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太妃笑着道:“淇园里用得上的丫头没有几个,王妃那边总得有个得力的人帮衬着,我想着要送了绿梧过去帮着伺候着,就是王爷那里她也是能用得上的。” 若华心里一紧,只怕这才是送了绿梧过去的缘由,想要让她伺候王爷,借着在自己身边的名头做个通房才是真的。 她还未开口,郡主倒是皱着眉先说了起来:“这怕是使不得吧,且不说淇园那边大都是王爷跟前的人,就是若华带了过去的也都是贴身用的,如今太妃娘娘您体谅她送了绿梧过去,可绿梧毕竟是个丫头,未必经过事,有什么反倒不便说了。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东阳郡主一双大眼忽闪忽闪地瞧着太妃。 袁太妃眉头一皱,顿时有些怒意,想来自己赐个人给若华,即便是她怎么不愿意也得受着,更何况这府里的几个都是不省事的,没有一个可心的人在王爷跟前,她心里很是不放心,却想不到这事竟然被郡主给打断了,待要发作说上几句,却又心疼郡主,她素日就是这么个直肠子,也不是有意坏事的。 “罢了罢了,原本是我的心意,倒让你派上不是了!”太妃很是恼怒地道。 郡主忙笑着上前挽着太妃的手坐下道:“东阳不敢,只是替太妃娘娘想着,与其送个丫头去淇园,还不如派个有见识的婆子去,也能帮着若华她管管那些丫头小厮婆子管事们。” 太妃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房中脸上满是失望之色的绿梧道:“罢了,就照你说的吧,索性就让……”她看了一眼一旁立着的陈福家的:“你过去帮衬着些吧,好好帮着王妃打点府里的事。” 那刘婆子顿时又惊又喜,忙上前给太妃、若华和郡主磕了头:“奴婢一定好好听王妃的话,不叫太妃失望。” 若华含笑应着之时,却是分明瞧见了那位绿梧在一旁失落的神色,不禁叹了口气,只怕未必这么容易就能阻了她的心思呢。 从和韵斋出来,郡主拉着若华上了油壁车,却是皱着眉道:“太妃娘娘怎么会这么着急就把绿梧送去你那儿了,你却也不拦着。” 若华苦笑道:“你也是知道的,那种境况让我如何能拦着,只怕还未开口太妃娘娘便先怪着我了。” 郡主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太妃娘娘也是为了赐婚之事太过突然,一时心思转不过来,你莫要太挂怀。她素日最是和善的了,想来过一段时日便会好了。” 若华心里却是明白,太妃不只是为了赐婚之事,还有杜家如今的危险处境和肃王府的关系,要想让她改变态度只怕很难。 “绿梧这丫头你要提防着些,从前你未进府时,我在太妃跟前伺候,见过几次她装神弄鬼想要接近王爷,虽然未得手,如今怕是不会死心,还会想什么鬼主意。”郡主面色凝重地道。 若华对这个反倒是一副坦然地模样,横竖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府里他的女人也不少了,这绿梧若是把她自己弄了进来,只怕还不等自己出手,秦氏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 她轻笑道:“这也是桩美事,若是王爷也有意,倒不妨过了明路,不必这么蝎蝎螫螫的。” 郡主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如今你是这府里的王妃,怎么还有把王爷往别人那里推的道理。”她有几分戏谑地瞧着若华:“难不成你还瞧不上王爷不成?” 若华却是啐了一声:“未出阁的姑娘便是这般放肆了,日后还了得?”却也是打趣地道:“今儿倒是忘了问一问太妃娘娘了,不知有没有人向咱们郡主提亲呢。” 郡主当下脸涨得通红,不依不饶地锤着若华道:“你倒是拿我嚼嘴了,瞧我怎么收拾你,做长辈的却是没个正形。” 二人笑了一路向着淇园过来,下了马车,纽儿等人忙迎了上来,却是道方才太妃娘娘使了人送了归宁之礼过来了,请若华过去瞧瞧。若华与郡主一道去了角房瞧了,却是数个泥金大漆盒,里面盛着各类精致的糕点果饼,另有一只盒子里放着许多金银小物和宫花荷包之类想来打赏之用。 郡主却是瞧着那些泥金漆盒道:“倒是不少了,想来明日王爷会使人端了过去的。” 若华却是微微摇头道:“太妃娘娘方才说了王爷朝中事忙,怕是脱不开身去了,我自己一人回府去。” 郡主惊道:“这如何使得,岂不让人以为你处境艰难,王爷不愿陪你回门。不成,我去说说去。”说着便要甩手出门去。 却被若华一把拉住,苦笑着道:“好郡主,你快别去了,这是太妃娘娘说的,你再去驳了她面子,只怕真的就该闹起来了,方才那回我还是提着心地,再说我也不在意这些个。”瑾梅几个忙也帮着劝着。 好容易才劝得她不再吵着要去了,却是叹口气拉着若华道:“你如今可怎么好,这样回了门只怕又要惹出闲话来了。” 若华轻轻笑着道:“有什么打紧的,我就是再小心谨慎着,她们说得还少了?由得她们说去吧,横竖我自己知道。”郡主只得作罢,陪着她坐了好一会才回了沁香小筑。(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章 归宁(上) “王妃,刘大娘来了,在门外候着了。”锦画进来福身道。 若华点点头:“请她进来说话。” 刘婆子跟着锦画进了房,见了若华便要行大礼,被若华拦住了,她笑道:“大娘快起来,您是太妃身边伺候的,如今来了我这淇园自然也不必多礼了。” 刘婆子笑着起身道:“奴婢哪里当得起,只是素日听说王妃是个体恤下人,温柔可亲之人,如今瞧来再是不错的了,奴婢能跟着王妃那也是天大的福气了。” 若华向着她笑道:“大娘过奖了,日后这府里的事还要仰仗大娘多多帮衬着,我年纪小不知事,大娘多提点才是。” 刘婆子心里更是如同吃了蜜一般,能得王妃这般抬举,连声应着:“不敢,不敢,奴婢定然好好听王妃的吩咐办好差事。” 若华点点头,向瑾梅道:“送了大娘下去,好生安顿好。”瑾梅笑着应了,又引了刘婆子去了下房。 纽儿上前笑道:“王妃,明日便是回门,听那边府里传了消息来,说是大小姐也会回府去呢。” 若华一喜,却又担忧地道:“姐姐怕是快要临盆了,这么颠簸来去很是不妥,怎么也不拦着?” 纽儿道:“说是脉象很稳,大小姐又是惦记你,所以才执意要回府去。” 若华心中一动,却是轻笑道:“也有数月未见了,真真是放心不下。” 瑾梅送了刘婆子进来,走到若华身边轻声道:“让宋大娘与她住着了。也好能瞧着点。” 若华微微颔首:“我瞧她虽然是太妃那边过来的,却不似是有其他心思的,只是还是瞧瞧再说得好。” 瑾梅点头道:“正是,终究是要用的人,大意不得。” 次日房里还是一片漆黑,若华便被悉悉索索的声音惊醒了过来,朦胧睁开眼却见身旁的萧琰已经坐起身来。正取了朝服要穿上,若华忙起身来道:“王爷,时辰还早,可是要去练剑?” 黑暗中看不清萧琰的神色只听他道:“今日要去上朝了,你不必起来。让她们伺候就是了。” 若华哪里还有睡意,下了床榻走到他跟前,摸索着他身上的衣扣,一个一个地替他扣上,又去了朝服替他穿上,她一边忙碌时。却听萧琰淡淡道:“今日是归宁,我先去朝上,若是无事便会早些回来陪你过去。” 若华的手停了停。却是无比冷静地道:“王爷公事要紧,我可以自己回门就是了,不会错了时辰耽搁了回府的。” 萧琰也没有再多说,只是穿好了朝服打开门去。外边守夜的丫头早就唤了翠羽和青梅过来,端着玉冠束带等物,跟着王爷去了角房。 若华却是门外吹进的冷风激得打了个哆嗦,又回到榻上盖上了暖和的锦衾软被,却是再也不能入睡了。 到了辰时了,果然萧琰没有回府,她也并无失望。本就没有抱希望他能跟着去,扶着瑾梅的手上了马车,纽儿在旁低声问道:“要不要等一等,说不定王爷很快便回来了。” 若华看着瑾梅与纽儿担心的神色,知道她们是顾着自己,怕这么回门去会让人耻笑了去,摇摇头笑道:“身份在那了,她们说不了什么的,走吧。” 马车碌碌地行在正街上,街上的人早已让开一条道,知道是亲贵的车马不敢上前,倒也行得顺畅。马车里若华沉默不语,似是在想着什么,一旁陪着的瑾梅和纽儿也都不敢多话,只道她是为了王爷没能陪着归宁之事心中不好过。 马车正行着,却是忽然慢了下了,渐渐停住了,瑾梅忙打了帘子问随行的婆子道:“怎么回事,怎么停住了?” 另一边刘婆子快步上来福身满脸喜气地道:“王妃,王爷在前面候着呢,请王妃安心。” 若华吃了一惊,忙打了帘子向前瞧去,却见萧琰正骑在马上停住步子向自己这边看来,她心里一松说不上来的滋味,又放了帘子,低声道:“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一旁的纽儿却是笑开来,快言快语道:“奴婢便想着王爷必然不会让夫人独自回门去的。” 瑾梅也有了几分喜色,将方才那愁眉不展的神色一扫而空,笑骂道:“偏你会讨巧,这会子倒会说好听的了。” 若华也是松了口气,却是想不明白为何萧琰会来了,太妃不是说他不会陪自己回门吗?大约是下了朝顺路吧,她不愿多想,只是半合着眼坐在马车里,任马车摇摇晃晃地前行着。 杜府门前早已等了许多人,看着远远的车马过来了,都欢喜地道:“来了,来了。” 杜宏昌杜宏茂带着一干人都恭谨地拜倒,道:“见过王爷。”一时间鸦雀无声,众人都是拜倒在地,不敢抬头。 萧琰下了马,若华所乘的马车却是自正门而入直接前往仪门前停下,他走上前去淡淡道:“都起来吧,今日只叙家礼,不必行大礼了。”杜宏昌等人满脸堆笑迎着他进了前院。 且说若华下了马车,却见老太太带着大夫人二夫人与若瑶若梅几人还有一众丫头婆子都等在仪门前候着,见了若华忙都齐齐拜倒,道:“见过王妃。” 若华快步上前扶住老太太口中道:“使不得,使不得,快起来。”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含泪道:“好好,回来了……”又道,“若兰身子不便,我做主让她留在房里了。” 若华笑着点头:“这是自然地,她已是近临盆了,怎么能多劳累。”又向着大夫人二夫人微微笑着道:“母亲,婶母。” 二夫人抢先笑着道:“当不得,如今王妃可不比从前,怎么敢当。” 若华却是轻笑着:“只叙家礼,有什么当不得的。” 大夫人却是脸色有些尴尬地立在一旁,好久才挤出了一个笑来,道:“进房坐着说吧,王妃刚回府。” 若华扶着老太太进了寿安居的上房,里面等候已经的若兰立时直起身子来,要上前来给若华行礼,却被若华拦住了,若华瞧着她大腹便便的身形,笑着道:“瞧这模样,怕是不久就要临盆了,可有准备好稳婆?” 若兰笑着点点头,轻轻抚摸了一下腹部,又道:“算来也就在下月了,你就要作姨母了。” 若华点头笑着,又吩咐瑾梅将准备好的回门之礼送了上来,又取过一个锦绣包袱送给若兰道:“也没什么别的好送的,想来你如今都短不了,还是前儿宫里送了些吉祥小物来,与你最为合适。” 若兰打开包袱瞧着却是一件精致细工百花长寿锁,一对小银铃铛脚环手环,还有一个小红纸包。若华看着那红纸包笑道:“那是请了玉佛寺的晦嗔大师念了佛经开光的平安符,送给还未出世的孩子的。”若兰感动不已,连声谢了收下了。 老太太见了若华一脸和气的笑容,又听人通传说王爷也陪着过来了,才将那担心去了几分,却是不舍得拉着若华坐着问长问短,想知道她在王府的情形,太妃待她可好,王爷待她如何,若华一一拣好的答了。 “若华,论理你与王爷如今是新婚,有些事现在不急,只是我少不得要说一句,这日后的时日还长着,王府里的夫人已经有两位了,都不是寻常出身,你还是要留些心,准备几个自己人在王爷跟前伺候,如此才能让王爷把心思都留在你这边,再者说,你现在在王府却是身单力薄终究还是要靠自己人帮衬着才行。”老太太语重心长地道。 若华却是觉得头疼,怎么这才成亲没两日,婆家的娘家的都把主意打到她的身边人身上来了,说是身边人,其实也就是通房丫头,自己虽然已经忍耐了他身边有两个妾室,但那也是因为在她嫁进来之前就有了,她不能改变,但是如今既然她嫁给了萧琰,那么这样的事就不可以再有,她可不想给自己找一堆麻烦,尤其是自己这边人搅合进来。 一旁一直不大开口的大夫人这回却像是来了精神,也接上口道:“老太太说的是,王妃虽然如今身份大不相同了,可是终究还是王爷的正妻,可得想着法子留住王爷才是。我听外头人说,那府里的两位夫人个个长得花容月貌,又是出身不凡,想来也不是好对付的,您可得想着留些自己人在王爷跟前,事事替您着想才行。”她顿了顿又道,“照着规矩,这正房里当是住半月,余下的半月可都是到其他房里住着的,若是能准备好跟前人伺候,自然又要多几日在正房。” 她说着,瞟了一眼跟随回来的瑾梅和纽儿道:“也不是我多嘴,这瑾梅与纽儿两个虽然日日伺候王妃,可是做跟前人终究是欠缺了些,纽儿性子要强,又是年纪太小,瑾梅虽然瞧着温柔沉稳,可是年岁却大了些。倒是都不合适。依我说,真该要从府里挑一个送过去。” 老太太也笑着点头:“我也是此意,只是如今不好送了过去,只怕太妃和王爷不喜欢,所以想着过些时日再送了过去,只说是打发了去伺候王妃的。” 若华脸色越发不好看了,淡淡道:“如今都是太妃做主,府里我还不好多说话,此事不必再提了,只怕惹了太妃不喜欢。” 大夫人却是丝毫没听见一般,依旧是笑吟吟地说着送丫头过去的事,老太太这回却也是难得地赞成了她的法子,也是想着要送人过去,只有二夫人瞧了一眼若华那不大好看的脸色,没有多话。(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零一章 归宁(下) “玉珠,你如今在文博房里可还好?”若华自寿安居出来,便回了出阁前住着的吟华苑,让人唤了玉珠和珊瑚过来,在当初临出嫁前,她便将珊瑚与了若芳,如今自然是放心不下。 玉珠笑着福身道:“王妃,您放心,五少爷如今倒似是收了些心思了,不那么整日在外厮混不回府了,只是……”她蹙了蹙眉却也没说下去。 若华问道:“只是什么?” 玉珠摇头叹道:“只是却不爱书本之物,整日在家里舞刀弄剑的,没个消停。” 若华失笑出声,文博怕是被训斥怕了,对读书已经很是厌倦了,如此倒不如让他再长几岁便去军中效力,也能打磨心性,毕竟他是男丁,若是日后大老爷……他也能有个出路。 若华打趣地瞧着玉珠:“你自个怎么样了?有什么瞧得上的人家么?” 玉珠登时俏脸绯红,跺着脚不依地嗔道:“好好地,怎么又拿人说嘴起来了。” 瑾梅笑呵呵地上前道:“可不是,算来年岁也够了,总得先瞧着,定下来再说。” 玉珠咬着唇与瑾梅追打笑闹起来:“论年岁,也该是你先,总得喝了你的喜酒再说。” 若华笑着看向另一边的珊瑚:“珊瑚可还好?” 珊瑚还是那个怯生生的样子,只是见了若华几人很是欢喜,笑着上前福身道:“托王妃的福,奴婢一切都好。” 若华这才放了心,却是脸色难得地肃穆起来。放低了声音问道:“我让你们盯着的事,现在如何了?” 玉珠也敛了笑,整整衣裳低声道:“奴婢已经让前院的银瓶和香福园里的雀儿细细盯着了,说是大老爷这些时日都使了人带信去徽州和应天府,还说是过几日要亲自去应天府,银瓶还瞧见了肃王府的轿子来了几回,却都不见女眷进府里拜会。只怕是……” 若华有些凝重地点点头,如今看来大老爷的确是把船行给了若瑶做陪嫁了,只是杜府却似跟肃王爷走得越发近了。 “好,你们小心瞧着,有什么事只管使人去王府回我。有些事要早作打算才是。”若华细细交代道,“若瑶的婚期可定了?” 玉珠想了想道:“那日肃王妃使了人送了帖子过来,说是八月里便有几个好日子,那时候过府去再好不过了。” 若华一蹙眉,算算不到六个月的光景,这肃王府怕是有意如此。想着能早日将船行取到手中,也能不费什么气力迎了若瑶进府去,竟全然没有上心。 用了午饭。若华陪着老太太有说了一会子话,又与若兰小叙一会,见时候不早了,怕耽搁了回府的时辰。使了人去前院瞧了王爷,回话说车马备好了,王爷也已经动身准备回府了,她这才向着老太太和若兰等人告辞。 老太太拉着若华的手又细细嘱咐着,好一会才叹口气道:“嫁去这样的亲贵之家,虽然瞧着光鲜,内里怕也是不好过的。你自己要想周全些,莫要自苦。” 若兰也是含泪道:“妹妹,如今不比从前,你我相见怕是不易,只是有什么话,只管使人带了信来,我也能帮着分担一些。” 若华微微笑着道:“只管宽心,我都省的。” 回到王府,若华只觉得心思沉重,瑾梅几个哪里不知道,却也不好多话,只能安静地陪在一旁。 “王爷回来了。”锦画打了帘子道。 若华定了定神,起身去迎着福身道:“见过王爷。” 萧琰点点头,向房里走去,却是在上位坐下,看着若华目不转睛地,一副想要谈一谈的架势,若华却是愣了一下,自打成亲至今,他除了夜里,其他时候从未在房里待着。 待到摒退左右,萧琰才淡淡开口道:“今日杜大人提起说想要将杜家船行与你作了添箱,不知妥不妥。”他说着却是仔仔细细地瞧着若华的神色,像是想看出些什么来。 若华心里一惊,这杜宏昌不是早就把船行允了与若瑶做陪嫁么,又怎么可能再把船行给自己做添箱,分明已经写了契书与自己毫无关系了,除非是……她迎着萧琰打探的目光,淡淡一笑道:“此事还得王爷决断,我一介妇人哪里知道这些。” 萧琰倒是有些吃惊了,想不到她居然丝毫没有动容,反倒是镇定无比,若不是自己的了可靠的消息,只怕真的想不到那船行她居然拱手相让,让杜家送与肃王府,她必然是知道了什么了。 他淡淡道:“听闻你写了契书将原本是叶家的船行让给了你妹妹,作为陪嫁带去肃王府可有此事?” 若华叹了口气,他果然知道了,如此也好,不必再打马虎眼,索性挑开了说道:“王爷果然消息灵通,不错,的确是我所为,要的就是将这烫手山芋推开去,不将无辜之人牵扯进去。” 萧琰不由地多看了她几眼,却是隐隐浮出一丝笑意:“你果然不一般,不错,那船行的确是诸多势力瞧上了,就是朝廷也有心要收为己用,只是如今肃王先动了手。” 若华见他肯开口谈起此事,不想多过问那些朝中的明争暗斗,直奔主题而去:“我只想知道,若是将此船行与了肃王府,与杜家断了关系,杜家可否能够被保全?” 萧琰轻笑一声,却是端起桌上的茶盏,瞧着若华道:“太后既然将你赐婚给我,我自然会设法护你周全,只是,杜宏昌却未必能脱得了身去,他如今已是肃王得力之人,自然不可能毫发无损。” 若华急急问道:“那杜家其余之人呢?她们一介妇孺对大老爷的事全然不知啊。” 萧琰蹙了蹙眉,却又笑了起来,冷冷的带着一点嘲弄的笑:“你若是真的有心要护住她们便安生在府里待着。打点好府里的事,我自会替你出面保住她们。” 萧琰与若华说了一会,却是前院来人通报,说是定安侯世子求见,他便起身出了园子向前院去了。若华松了口气,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 “王妃,宋大娘来了。”瑾梅低声道。 若华轻轻点头:“让她进来。有没有旁人瞧见?” “不曾,园子里的丫头婆子都下去准备晚饭去了,刘大娘也去了库房。”瑾梅道。 宋婆子进门给若华请了安,这才低声道:“奴婢已经打听好了消息,特来回王妃的话。王府里过些时日怕是要召了人牙子进府里来,买上些丫头,听那采买上的柯婆子说,年前就放了一些年岁大了的丫头出去配人,如今早已是少了人了,您新嫁进府里。更是短了人伺候,只怕过不了几日就要办了。” 若华点点头:“你做的不错,这园子里的婆子丫头都是先前留下的。终究不放心,就是太妃和那几位身边也是一个知道消息的都没有,如今这批采买来的丫头倒是要好好挑一挑,不能出岔子。还有这园子里的丫头你们都得看紧了,除了从府里带来的,剩下的可未必动过手脚。” 宋婆子连连点头:“王妃说得极是,今儿您出了府去,奴婢还见着园子里有丫头往南边的莹心阁去了,只是没瞧真切究竟是谁。” 若华冷笑一声:“自然是安插了自己人的,她们都是在府里久了的了。这点子手脚肯定少不了,你们都好好给我瞧仔细了,我会一个个给她们送回去!” 宋婆子与瑾梅几人都是哆嗦了一下,忙应着了,又道:“奴婢昨日也瞧了那位刘大娘,却不见她出门,都是照常在园子里打点着事情,今日回来也是在园子里忙着不曾去过和韵斋。” 若华微微蹙眉,难道说刘婆子真的不是太妃故意送来的?只是自己究竟是可不可以信任她,还是再瞧瞧,稳妥一些为好。 “添箱的田庄地契可都理清楚了,明日便呈上来给我瞧瞧,若是妥当,便要分派人过去守着了,还要预备来年开春耕种住养了。” 宋婆子忙道:“已经点好了,田庄共有十二处,铺面八间,宅邸两处,都是在东市这边极好的位置。” 若华心里一算,这么算来自己也是个小富婆了,且不说那些不动产的增值,就是这田庄十二处也可以大展一番拳脚了,她噙着笑点头道:“好,明日你便送来我瞧瞧,田庄都是在何处,还有陪嫁过来的庄子里的人都要写出册子来,看看可不可用。”宋婆子忙应着,退了下去。 和韵斋里,太妃躺在软榻上睁开眼,开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紫嫣忙上前道:“太妃娘娘,已是申时了。” 太妃慢慢坐起身来,让紫嫣等人替自己披了衣裳,道:“王妃可回府了?” 紫嫣低声回道:“王爷陪着王妃一道回了府了。” 太妃一怔,旋即又叹了口气道:“王爷如今在何处?” “还在淇园,说是摒退了丫头们,与王妃在说话。”紫嫣如是道。 太妃却是半晌没说话,许久才幽幽叹道:“王爷终究还是去了杜府,这只怕日后更难与那边脱清干系了。” 紫嫣见太妃如此,只得低声劝道:“太妃娘娘也不必太过忧心,想来王爷另有主张,不会惹上不该惹的事。” 太妃无奈地摇头道:“杜氏当日救过我,我岂是那等不知感激之人,只是实在是这里面关系重大,实在是不能有半点疏忽。”她看了紫嫣一眼道:“你冷眼瞧着,这王妃性情如何?” 紫嫣愣了愣,只得如实道:“奴婢不敢妄言,只是王妃娘娘这几日来求见太妃在院子里候着时,时不时会按一按手臂上,怕是之前受的旧伤天凉有些不适,只是进了房却全然不曾见她表露半点,想来还是怕太妃娘娘担心。” 太妃沉默了,良久才再开口,却是一声长叹,没有再说什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零二章 手段 到晚间萧琰才再回来,若华跟他提起田庄的事:“……想来这么些庄子还是王爷打理才好,我乃一介妇人只怕不便处置。” 萧琰却是难得地露了笑脸:“本来就是你的陪嫁,还是你自己操持着为好,王府里的庄子也不少,如今虽然有母妃代为管着,终究还是要交给你,全当先试试手吧。” 若华这才安下心来,她早就料到萧琰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手里有多少陪嫁,只是他并不在意罢了,自己主动提出要将这陪嫁交与府里打理,也是要消除他和太妃的戒心,以自己对他的观察,他必然是不会要的。 看着他坐在桌边翻着书,侧脸轮廓分明眉眼坚毅,论家世人品分明是良人,为何做了夫妻却是要这般勾心斗角。自己先前所求的事,请他保住杜府的家眷也是刻意要留了把柄给他,像这种亲贵之家轻易不会相信人,他们只相信人的弱点,若是有人做到无欲无求,那么也就是留不得了。 如果真的能有一日,可以坦诚相对……若华苦笑着摇摇头,只怕是不能了。 刘婆子打了帘子进来,福身笑道:“王妃,新买来的丫头们都送进府了,如今在前院候着了。” 若华挑了挑眉,笑道:“倒是利索,去瞧瞧去。”起身向外走去。瑾梅忙去了大红貂鼠昭君套,又让人拿了手炉为若华穿戴齐整,陪着一道出来。 十个丫头都穿着一色的青棉夹衣,下着青色伶仃裤,梳着双丫发髻。长得却都还算干净,怯生生地低着头立在花厅里,听见一旁的丫头们道:“王妃来了。”忙都跪下去不敢抬头。 若华缓步到上位坐下,瞧了瞧下边跪着的丫头们,点头道:“都起来吧。”又转头问一旁的刘婆子:“这些都是么?” 刘婆子忙笑着应道:“是,都是牙婆选好了送来的,个个家世清白。签了死契的,再不敢作伪。” 若华用手拨弄着怀里的五彩喜鹊绕梅手炉,瞧了许久,才笑道:“如今是哪几处短了人?” 刘婆子低声道:“太妃娘娘的和韵斋少了两个三等丫头,淇园里杂役上的丫头也是不够的。还有两位夫人那儿前几日也说少了人。” 若华冷笑一声:“这么说,如今只有郡主的沁香小筑不短人用了。” 刘婆子硬着头皮道:“是。” 若华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想了一会:“罢了,既然如此,先带着去给太妃娘娘瞧过选了,再说剩下的。” 刘婆子一愣。以往丫头都是秦夫人挑好了送去和韵斋的,这位王妃怎么会这么办呢,她一个下人也不好多嘴。应着使唤着那群丫头跟着自己去了和韵斋。若华扶着瑾梅的手也款款向着和韵斋而去。 “太妃娘娘,这新买进的丫头已经送了来了,说是和韵斋还短了人,只是我不敢擅自做主。还是请太妃娘娘瞧过再定吧。”若华福身道。 太妃却是有一丝惊异地瞧了她一眼,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难为你想着,那便瞧瞧去吧。” 太妃打量过一会,让一旁的紫嫣挑了两个看着伶俐的留下了,其他人让若华带了回去。 回到淇园,刘婆子看着那八个丫头,有些犹豫地道:“王妃。这些可要分了送去两位夫人那里?” 若华轻轻一笑:“不着急,且等等。”却又问瑾梅道:“可都瞧好了?”瑾梅在旁点头。 “那便将人都叫出来,好好分派一番。”若华淡淡道。 刘婆子虽是摸不着头脑,还是照着吩咐去做了,把淇园上下伺候的丫头都唤了过来在园子里候着。若华款款步出房去,坐在纽儿搬好的太师椅里,冷眼瞧着下边有些惴惴不安的丫头们。 瑾梅先站出来,扬声道:“都安分些,王妃有话要交代。”丫头们忙都收声屏气,低垂着手听候吩咐。 “你们都是先前便在府里伺候的了,规矩都是知道的,如今府里短了人伺候,莹心阁和茗芜院也都少了丫头,新买的丫头虽然是来了,但终究不通规矩礼仪,还得好好教导一阵子,如此只能分了你们这些在府里久了的去那些房里先使着。”若华坐在椅子上面色平静如常地道。 下边的丫头们却都是吃了一吓,这才被送来淇园却又被分走,又是这么突然。有些有心思的一时间都提起心来,只怕会将自己送了出去。 若华却是瞧在眼里只是不说,向着瑾梅道:“你带着纽儿去把人挑出来,分好了再来回话。” 瑾梅纽儿应下了,下到人群中,一人一人瞧过来问了名字,然后点了数人出来立于一旁,又点了其余几人立于另一边,剩下的人都是一脸担忧地立在原地瞧着,却不知是何意。 一旁的刘婆子却是吃惊地紧,她先前本是不知这王妃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何要留下新买地丫头,却要将园子里的原本的人分去各院子里,后来才瞧出了端倪来,这瑾梅与纽儿两位大丫头在人群里挑出来的两拨人分明秦夫人与岑夫人房里先前的人,也是这回说是王妃入府,丫头不够才从各房里拨了过来的。 刘婆子不由地瞧了一眼坐在椅子上面色纹丝不动的王妃,想不到才进府里却能知道这么仔细,竟然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只是王妃如今是何意,难不成要将这些丫头又送了回去? 瑾梅与纽儿将人挑完后,便向着若华福身道:“王妃,已经挑好了。” 若华微微颔首,向着那两拨人扫了一眼,眼神冰冷地让她们不禁打了个哆嗦,这才道:“既然如此,那便分下去吧。”她遥遥指着那两拨道:“这几个送去莹心阁,那几个送去茗芜院。瑾梅你跟着过去,就说是我吩咐的,说我知道院子里短了人使唤,新买的丫头还要学上些时候,就把淇园里的丫头先分了给她们使去。” 刘婆子却是吓了一跳,王妃许是弄错了吧,她指给秦夫人那边的却是自岑夫人的茗芜院来的,指给岑夫人的却是莹心阁的,她愣了好一会,忽然明白过来了,顿时一震,再看向若华的眼神更是揣测和感叹,王妃果然是敏锐过人,却借着这么个机会暗中教训了那两位,还让她们吃了个闷亏,手段很是老练厉害。 瑾梅福身笑着应道:“是,奴婢一定将王妃的话带到。”那两拨丫头却全都白了脸,分明是知道自己若是去了那院子里会是什么下场,却又不敢出声,只能颤抖着立在原地。 看着瑾梅带着婆子领着丫头们出了园子门,若华起身回房去,纽儿忙上前扶着她,低声道:“王妃,为何不把那几个也发落了?” 若华轻轻笑道:“那是太妃娘娘使了来的,自然动不得,再者说我还要留着她们有用处呢。”纽儿点头明白了。 且说瑾梅先到了莹心阁,也不冒然进去,立在园子门前笑着问道:“夫人在么?” 那看园子的丫头早已瞧见了瑾梅,知道是王妃身边的贴身大丫头,忙欠身笑道:“是姐姐来了,我这就进去通传。” 瑾梅却是拦着她,笑盈盈地道:“是奉了王妃之命过来的,来送使唤的丫头。” 那丫头更是不敢怠慢,忙请了瑾梅领着人进园子,自己快步去禀告秦夫人。一小会儿的功夫,秦夫人便笑着迎了出来,瑾梅也不失礼上前福身请了安,口中道:“奴婢奉王妃之命,特来送使唤丫头给夫人的。” 秦夫人愣了愣,这短了丫头送了过来就是,怎么还这般较真,如同正式的赏赐一般,她只得福身拜下:“妾身谢王妃赏赐。” 瑾梅依旧是微笑着,却是向身后婆子道:“还不把丫头们领上前来,让夫人看过。” 婆子领着四个丫头上前来站定让秦夫人瞧着,瑾梅如同没瞧见秦夫人脸色大变,却是依旧恭敬地道:“夫人,王妃说了,淇园里有先前伺候过王爷的人,这些知道规矩明白事理的丫头用不上太多了,便送了四个与夫人,也能为夫人分忧。”她向着那四人道:“好好伺候夫人,可明白了?”语气严厉。 那四个丫头早知道自己是不好的了,都哆哆嗦嗦应着:“是。” 秦夫人强撑着笑,又送了瑾梅出来,请她代为谢过王妃,这才罢了。 待到了茗芜院,瑾梅照着上边的话又说了一遍,又领了四个丫头与岑夫人见了,岑夫人却是瞧了半天,才笑着道:“王妃果然体谅,竟然事事想的这般周到,有这些知道规矩的伺候着自然是好的,只是先前我院子里挑了四个去淇园,不知如何了,若是能够,倒不如使了她们过来便是了,也不必这么费周折。” 瑾梅反倒愣了愣,再想不到这岑夫人却是直眉白眼地挑开了说,她也不含糊,轻笑道:“夫人说笑了,这是王妃的意思,奴婢哪敢多嘴,想必那四个也自有去处。” 岑夫人一拍手笑着道:“是了,我又不知规矩了,王妃自有主意,我只是想着能省些功夫,多谢姐姐了,这四个丫头便留着吧。” 瑾梅应了,又吩咐了四个丫头好好伺候着,这才告退回了淇园。(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零三章 你来我往 茗芜院。岑夫人坐在暖阁里,房里点了铜炭火盆却暖意融融,她却还是捂紧了手里的玲珑手炉,皱着眉头道:“春茗,毡帘放下来没有?” 大丫头春茗忙转出屏风瞧了回来道:“已经放下来了,夫人。” 岑夫人皱了皱眉道:“这京都就是冷得紧,不似江南,冬日里也是出这日头暖和得紧。” 春茗轻笑道:“往年却不见夫人这么不禁风,许是今年冷得早些,采办那边送了一百斤银丝炭来了,想来也是够了。” 主仆二人暖阁里正说话间,只听外边丫头进来福身道:“秦夫人来了。” 岑夫人愣了愣,起身笑道:“快请姐姐进来,外边冷着呢,请暖阁里坐。” 话音未落秦夫人披着杨妃色羽纱面鹤氅,窝着貂狐窝窝进到房中,却是笑着道:“好妹妹,我来瞧瞧你。” 岑夫人也是笑盈盈地起身让座道:“姐姐难得来,快坐下说话。”又向着春茗道:“去端了滚滚的热茶来。” 秦夫人把眼四下瞧了,口中笑道:“还是妹妹会躲清闲,这种时候却有心思还在房里坐着,整日也不见一面。” 岑夫人咬着唇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么?” 秦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呀,自打进门便是糊里糊涂的,如今都让人欺到头上了,还是这么不省事。” 岑夫人局促地捏着手里的帕子,低声道:“姐姐不是不知,我本就是年纪小。不省得这些,有什么不好的,还请姐姐多提点。” 秦夫人接过春茗端来的茶盏,吃了一口才道:“你的性子我自然知道,可是如今怕也是躲不过了。”她顿了顿又道:“昨日王妃可使了人给你送了丫头过来?” 岑夫人点点头,笑着道:“说来巧了,送来的四个丫头竟都是姐姐房里的人。” “巧了?!”秦夫人冷哼一声:“也只有你这个不知事的才觉着巧。她把你房里先前拨去的丫头都送到了我那儿,如今可真是凑齐了。” 岑夫人吃了一惊:“瑞儿几个都被送去姐姐那儿了?” 秦夫人冷笑道:“她怕是有意的吧,倒是瞧不出竟然有这等手段,连房里拨去的人都一清二楚,小瞧她了。” 岑夫人一脸小心地道:“快别说了。这怎么能说得,王妃她必然是有打算的,想来也不该咱们多话。” 秦夫人却是嗤笑一声:“妹妹就是这么个怕事的好性子,我可瞧不得,就想着要在王爷跟前说一说,不然她都轻狂地不知道身份了。不过是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哪里有什么见识。” 岑夫人脸色苍白,忙摆手急道:“可使不得。快别说了,这可是太后娘娘赐婚的,就是太妃娘娘也是喜欢得紧,怎么能这么说。” 不说犹可。一说秦夫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初太妃娘娘可是要收了她做义女,就是要断了这桩心思,想不到她居然讨好了太后娘娘,竟然赐了婚,只是太妃娘娘心里未必喜欢,你瞧瞧这几日她在和韵斋立规矩就知道了,只怕太妃娘娘心里恼着呢。” 岑夫人叹了口气。自己自荷包里取了两块苏合香来放进手炉里,这才道:“我瞧着倒也觉着奇怪,再想不到是为了这个,还是姐姐消息灵通,想来太妃不喜欢,王爷也是知道的。” “可不是,如今虽说让她掌着中馈,只是个话头罢了,哪里就真让她管着事了,我瞧着王爷素日也不回那边去,只不过晚上过去歇一歇,不怎么上心。”秦夫人愤愤道,却是又转回脸来笑着道:“眼看这新婚也该过了,照规矩也该排日子了,只是王妃新进府只怕不懂这规矩,该有个人提上一句才是。” 岑夫人手里扭着帕子,脸上有一丝羞臊之意:“这怎么说得出口,本来就是房里的事,只怕……” 秦夫人拉过岑夫人笑道:“嗳,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本来咱们就该伺候好王爷,如今王爷既然对那边不喜欢,也该咱们尽尽心意,这话本来我想着去跟王妃说一说,可是我年岁大些,又是入府有几年了,若是说了只怕旁人笑我年纪大还不知臊,还说出什么争宠的话来倒是没趣。妹妹去说却是再合适不过了,你是个没心机的,素来也不争这些,说上一句半句的也是无心,王妃也不会怪罪。” 岑夫人愣了愣,道:“这,这我哪里会说,我倒是有心说一句,可是姐姐也知道,我素来笨嘴笨舌,若是一不小心说错了,到怕是误了事。” 秦夫人皱着眉上下瞧着岑夫人,心里也有些没有底,这岑夫人素来瞧着就是不大机灵的,天真无知,只听岑夫人又道:“这话只怕也都不好说,姐姐素来在太妃跟前得脸,又是管过事的人,何不去跟太妃娘娘说一说,想来为了王爷的子嗣,太妃娘娘会与王妃说的。” 秦夫人想了想,倒是回转了心意,这倒是个法子,她旋即笑道:“这倒不错,只是这日子还得王妃排了,不知妹妹想在什么日子。” 岑夫人憨憨笑道:“我哪里知道这个,还得听姐姐的。” 秦夫人抿嘴笑道:“妹妹如今正是娇艳之时,可不就是需要王爷的疼爱,好生下个一儿半女,听姐姐的,这月末之时最是容易怀上身子,妹妹何不挑了这个时候?” 岑夫人低着头绯红着脸低声答道:“只怕还得等王妃排了日子才能定呢,哪里就由得我们了。” 秦夫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要什么紧,咱们也是正经的夫人,不是那些通房,除了月初不能在这些院子里,其他时候还是要分着的。” 她忽然瞧了一眼岑夫人手里的鎏金玲珑镂花手炉:“好精致的手炉儿,莫非又是妹妹娘家送了进来的?” 岑夫人轻笑着点头:“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玩意儿,难得姐姐看得上。” 秦夫人却并不多把玩,只是捧着手炉轻轻嗅了嗅,笑道:“这香味儿倒是特别,不知是哪家香阁制的?” 岑夫人笑道:“是江南送来的天竺苏合香,不是京中所有,怪不得姐姐不识的。” 秦夫人笑容越发盛了:“好妹妹,也只有你那等家世常常能有这些稀罕物儿送进来,让我瞧不过来。” 岑夫人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吩咐春茗取了一小包苏合香来,给了秦夫人笑道:“姐姐说哪里话,但凡我有的,怎么会少了姐姐的,只管取了去用,若是喜欢,下回再让他们送些过来。”秦夫人这才心满意足地笑着寒暄几句,起身告辞了去。 第一百零四章 各显身手 “王妃安好,”和韵斋的魏大娘笑容满面地福身道。 若华忙起身让了座:“魏大娘好,快请坐。”又让纽儿沏了茶来,自己端了过去。概是因为这位魏大娘可不是别人,她原本就是在宫里伺候袁太妃的,后来跟着太妃出宫颐养,又是终身不嫁跟着在王府里,情分非比寻常。 魏大娘笑眯眯地道了谢,接了茶道:“原不该扰了王妃清净,只是今日太妃娘娘收了张帖子,又想着如今府里是王妃主事,所以打发奴婢送了帖子来与王妃瞧瞧。”说着递了张帖子与纽儿,让她呈给若华。 若华有些奇怪了,这寻常的拜帖也都是送到自己这里,怎么会这张却是与了太妃娘娘,还使了人送到自己跟前来,打开来细细瞧着,才看见上面洋洋洒洒诸多字数都是恭维之语,落款却是袁府。 袁府?应该是袁太妃的亲族,也就是那位袁彩衣的府邸,若华眉间微微蹙起,却是旋即笑开来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袁大人府上,又是太妃娘娘的亲族,自然是好的,快请了来吧。” 魏大娘瞧得分明,笑着道:“王妃真是心思细致,这袁府正是太妃娘娘的亲族,这次也是来给太妃娘娘和王妃您道贺的,袁夫人怕是要亲自过来呢。” 若华笑着点头:“真是有心了,既然如此,便递了回帖去,明日便请袁夫人过来小坐吧。” 魏大娘笑着应了,又起身道:“不敢叨扰王妃,这便回去回话了。”若华笑着送了她到门前这才回房。 “王妃。我瞧那袁小姐怕是未必真心来道贺,怕是还想着要进府呢。”纽儿愤愤不平地道,她先前跟着若华头一回来见郡主时曾与袁彩衣见过。 若华轻轻一笑:“自然不是真心道贺,若真是要来又岂会是袁夫人带着个未出阁的小姐过来,也只该是当家主母来才对。” 瑾梅轻声问道:“王妃,要不要打探一番消息?” 若华轻笑道:“也好,如今宋婆子与这府里的管事婆子也都熟矜了。让她去听听话头也不错。” 又转头瞧着纽儿道:“莹心阁与茗芜苑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纽儿摇摇头:“茗芜苑倒是如常,依旧是甚少出门,只是秦夫人去了一回,只是秦夫人那边最近去和韵斋见太妃倒是去的勤了。” 若华点点头:“好,让她们留心着些。” 纽儿笑着道:“王妃只管宽心。那几个丫头都是知道轻重的,又得了王妃的恩典必然不会出岔子。” 若华苦笑一声,心里却是不好过,为了能够尽快在王府里留下可用之人,她也只有以利相许,以情动之。虽然手段不算光明,但总算有了一点底气了。 房外却是娇怯怯的声音:“王妃可在房里?” 锦画忙自外屋打了织锦毡帘出去,笑着请安:“岑夫人安好。” 岑夫人手足无措地拉了她道:“不敢。不敢,姑娘快起,王妃可在房里?” 锦画笑着点头:“在呢,奴婢通禀一声。夫人稍候。” 若华听了锦画的通传,却是愣了愣,笑着点头道:“请她进来说话。”自己自贵妃榻上半支起身子,瞧向那立架屏风,隔着精致的绣屏只见岑夫人低着头缓缓进来。 “王妃安好。”岑夫人头也不敢抬,怯怯福身道。 若华点头笑道:“快起来吧,天冷妹妹穿得单薄了。快坐下吧。” 岑夫人期期艾艾地坐着,低声道:“谢王妃,妾身是……是有事过来求王妃成全的。” 若华一愣,笑开来:“有什么事只管说,自家姐妹,哪里就需要这样。” 岑夫人低低声,脸红得鲜艳欲滴,口中低声道:“妾身听闻……听闻下月就要排日子了,所以想来求求王妃能够将茗芜院排在月末……” 若华却是一时回不过神来,好半天才想起先前刘婆子说过下月过了新婚便要排日子,让王爷在各个院子里歇着,自己是正妃,该排在月初,在正房里半月,剩下的时候便该分在其余院子里。岑夫人大概指的就是这个吧。 只是听刘婆子说中旬满月之时才是好受孕的时候,怎么会岑夫人为何要在月末? 她笑着问道:”是该排日子了,只是不知妹妹为何要排在月末?” 岑夫人更是脸红不已,声音如蚊呐:“是秦姐姐说……说月末容易受孕,妾身一时糊涂才……王妃恕罪。” 若华却是眼神微冷,嘴角噙着一丝笑:“原来是这样,这倒也不妨事,既然妹妹想着要月末,那便与了妹妹就是了,这样秦妹妹便排在留在月中。” 岑夫人一惊,有些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看向若华,却见她目光如水透彻地看着自己,不由地心惊,忙又低下头低声道:“多谢王妃成全。” 若华依旧是温和的笑容:“不必谢了。”说着端起桌案上的茶盏慢慢撩开茶叶吃了一口。 岑夫人忙笑着道:“不敢再扰了王妃了,妾身这便告退。” 若华也不多留,只是笑着道:“妹妹慢走,得空再请你过来说话。” 待岑夫人走远了,瑾梅才上前来低声道:“王妃,这岑夫人怕是有意而来。” 若华轻笑出声,看了她一眼:“你也瞧出来了?她怕是要让我知道秦夫人说过什么,一来算是表表忠心,她没什么城府,二来也是要我知道秦夫人的用心。”她冷笑一声,“只可惜她聪明反被聪明误,我顺势就成全了她罢。” 瑾梅却是拧着眉头低声道:“只是如今若是真的让秦夫人排在了月中,只怕她真的会……” 若华摆摆手:“无妨,月中受孕一说并无实据,倒是如此可以让她们二人暗地里争上一段时日,也能让我先分心去管着庄子和府里的事,腾出手再来料理这些。” 她说的只是一个方面,其实她对怀孕之事还完全没有准备,自己与萧琰如今的情形已经很是为难,若是再添了孩子更是难做,所以她下意识想要避开这个问题。 瑾梅点头,低声道:“是,只是这袁府来访之事该如何处置?” 若华冷笑道:“太妃之意分明是顺了袁府的心意,我不好出面拦着,只是她们也休想得逞。” 第一百零五章 袁家来访 “两位妹妹都来了,坐吧。”若华笑盈盈地向着秦夫人、岑夫人道,让她们起身。 秦夫人落了座,却是堆着笑道:“王妃真真是操劳,每日不到辰时便去了和韵斋伺候太妃,还要操持府里的诸多事宜,妾身不才又帮不来哦什么,真真是惭愧。” 若华淡淡噙着一丝笑,缓缓抬眼:“秦妹妹多虑了,伺候太妃乃是为人媳的本分,操持府中中馈是为人妻的本分,岂能说操劳二字。” 岑夫人那边拧着手帕儿,却是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一言不发。 若华瞧了她一眼才微微笑道:“今日请了二位妹妹来,便是为了之后伺候王爷各院子里排了日子的事情,也该是跟二位妹妹说一说。” 这话倒是让秦夫人与岑夫人都是一惊,目光直直地瞧向了若华,好一会才发现失礼又低头下去,若华也不以为忤,只是轻笑道:“前儿太妃娘娘也特意交代过我,这日子应该早些定下来,也好有个规矩。” 她扫了一眼屏住呼吸的两人,笑道:“月初自然是在淇园……” 话还未说完,便听外边传来魏大娘的笑声:“王妃可在房里?” 瑾梅笑着迎了出去:“魏大娘安好,快请房里坐。” 若华也听到了声音,笑着起身道:‘许是太妃娘娘有什么吩咐,我去瞧瞧。”秦、岑两位夫人少不得也起了身跟着一道出到外间。 魏大娘笑着福身道:“王妃、二位夫人安好,太妃娘娘使了奴婢来与王妃说一声,袁夫人进了府拜见。现已在和韵斋里了,请王妃过去说话。” 若华一愣笑了开来:“瞧我这记性,可不是袁夫人带着袁家小姐过府来么,我倒是忘了。” 又向着秦夫人与岑夫人道:“既然两位妹妹也在,袁夫人又是自家亲眷,一道去也就是了。” 秦氏与岑氏本就是一心想着排日子的事,可是又听说袁家五小姐过府来了。都知道这袁五小姐不比别人,当初太妃便是有意要让王爷娶了她进门,如今这时候再来只怕也是有所图的,都提起了心思,听王妃这么一说。自然都说好。 魏大娘一愣,笑着道:“太妃娘娘素来喜欢热闹,两位夫人若也能过去倒也极好。”若华见状,吩咐了人准备了两架油壁车带着秦氏、岑氏一道过去和韵斋。 刚走到抄手游廊,便听见房里传来阵阵笑声:“……太妃娘娘过奖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哪里知道什么。不过是仗着太妃您的喜欢,胡乱说几句罢了。” 一时间秦氏与岑氏都微微色变,脚下步子也滞了滞。若华面色不动依旧是淡然无事一般向前走着,一旁的魏大娘却是瞧得真切不由地多看了她几眼,这才引着众人到了门前。 “王妃到了。”魏大娘打了毡帘向里面笑道。 若华进了门,便见一位穿着朱红绵锦褙子头戴垂金步摇的中年妇人带着袁彩衣快步迎上前来福身道:“给王妃请安。”又见了后面的秦氏岑氏道:“二位夫人安好。” 若华心知这便是袁夫人。太妃族弟袁大人之妻,便笑着道:“怎么敢当,快请起。” 又上前给太妃见了礼笑道:“原该早些过来,谁料一时记岔了,却是请了两位妹妹去房里说话,请太妃娘娘责罚。” 太妃像是心情极好,也不多计较点点头道:“罢了。你素来事多哪里记得这些,都坐下吧,别立在那里了。” 若华这才走到太妃身边坐下,秦氏与岑氏也都落了座,袁夫人这才带着袁彩衣也在下首坐了。 若华轻轻打量那袁彩衣,倒不似从前那般张扬,如今却是低垂着眉眼坐在位中不多言语,只是却时不时抬眼瞧自己一眼,目光里满是嫉恨和不甘。若华不禁在心中哂笑,莫非她还想着那档子事,也难怪这袁夫人要带了她来。 “太妃娘娘好福气,王妃与两位夫人个个都是好性子,又孝顺,真真是叫人钦羡。”袁夫人似乎有些不大自在,找了个话头道。 太妃笑着道:“她们也都是好心性,时不时也过来陪我说说笑笑,也就不觉得闷了,彩衣从前也是爱过来的,这些时日府里事多,没有接她来了。” 袁夫人笑着道:“她日日念着,说是天冷了,想来给太妃娘娘请安,今儿又求了我,这才带着她过来了。” 众人的眼光都落在袁彩衣身上,秦夫人更是直直地盯着她,瞧得她一阵不自在,不由地移了移身子,依旧低垂着眼,脸上微微泛红。 太妃笑着道:“彩衣是个有心的,时时想着我,难为她了。” 袁夫人笑着对袁彩衣道:“你这些时日不是给太妃娘娘做了双鞋面子么,还不取来奉上去。” 袁彩衣自丫头手中接过一个小锦包儿,亲自送到太妃跟前打开来低声道:“彩衣手拙,针线活自然比不得王妃与两位夫人,只是这也是亲手所制,还望太妃娘娘不要嫌弃才是。” 这话拿着她自己与若华和秦岑二人做比,鞋面子又是为人媳妇才会孝敬婆母的,如此已经是丝毫不加掩饰了,说的在场的人都是各怀心思,只是瞧着那个锦包儿,若是太妃接了那只怕袁夫人与袁彩衣便要趁了心意了,若是不接只怕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若华吃了一惊,却是不禁对袁夫人与袁彩衣那期盼的眼神有一丝好笑:袁家太操之过急了,且不说自己与萧琰尚在新婚,又是太后亲自赐婚的,就是这小半年王府也不敢明着纳妾,再说太妃娘娘即便是有心让她进府,也不会愿意这样被人逼着点头的。 她神色淡定如常,却是细细瞧着自己手上修剪地纤长如玉染了蔻丹的指甲来,全当未曾听见一般,倒让一旁看她脸色的秦、岑二人吃了一惊。 终究还是秦夫人耐不住了,见太妃还未接下那双鞋面子,笑着道:“袁五小姐的绣活自然是好的,只是这鞋面子可不是寻常之物,照规矩该是这出阁的新嫁娘送与婆家相看绣活之物,如今您送了这个与太妃娘娘,只怕引来误会,我与岑妹妹只当又要多一个妹妹了……”她说着自顾自笑了起来,好似是无意间点破的一般。 袁彩衣却是又羞又恼,这规矩和意思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她与袁夫人也料定了王妃新嫁入府里,她们又是太妃的亲族,王妃必然不好拦着,没想到却被秦夫人给点破开来,如今倒是不好做了。 袁夫人先缓过神来,陪笑着道:“瞧我这记性,倒是忘了这一桩了,让人误会了怕是不好,彩衣还不快收了。”袁彩衣红着脸讪讪地收回了手,坐回位上。 太妃此时才缓缓开言:“彩衣的心意我领了,这绣活我也瞧了,也还不错,既然是无心之错也就无需计较了,改日给我绣个引枕就是了。” 袁夫人一听这话才松了口气,忙连声道:“是,待回去便让她做了。” 袁彩衣咬着唇一言不发地坐在位上,比之方才更是脸色难看,不过这回的犀利眼神却是频频瞧向秦夫人,奈何秦夫人丝毫不在意依旧是笑吟吟地。 若华冷眼旁观,看向一旁的岑夫人,她却是一脸从容,没有半点神色变化,如同没有瞧见方才那一幕一般,依旧是寻常看着的天真模样。若胡不禁冷笑一声,这个怕才是厉害,秦夫人与那袁彩衣都是一般角色了。 袁夫人许是觉着尴尬,也便不再多坐了,说了一会子话便匆匆起身告辞,带着袁彩衣回了府去。太妃也道乏了要歇着,若华伺候太妃歇下,这才带着秦氏岑氏又回了淇园。 “那位袁小姐只怕图的不是别的,就是想要太妃点头允了让她进府来,她那一副狐媚子的模样,怕是早就起了心了,我偏偏就不叫她如意。”秦夫人在车上愤愤道。 岑夫人依旧温言劝道:“罢了,她毕竟是太妃的亲族,平日又得太妃喜欢,你何必做着出头鸟呢,只怕太妃还不喜欢。” 秦夫人冷哼道:“太妃若是真要允了,又哪里会不接她的绣活,分明是不肯,我这般做才是替大家着想呢,只是王妃今日倒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全然不在意地模样,故作大方呢。” 岑夫人也沉吟起来,王妃今日的表现果然奇怪,她居然没有开口拦阻,却是平淡无事一般在旁瞧着,只怕另有打算。 到了淇园,若华照着前一日所说的交代了两位夫人,月初在淇园,月中在莹心阁,月末去茗芜院,就此定了下来。 秦夫人听得是大喜,万万没想到还真是按着自己想的一般,任谁都知道月圆之时容易受孕,为何王妃不留了与自己却肯给了她,却见一旁岑夫人脸色微变,露出笑容来,轻声道:“多谢姐姐那日的提点,如今正是如愿了。‘ 秦夫人忙笑道:“哪里话,都是姐妹,何须这般客套。” 若华高高坐在上位冷冷瞧着这两位打着哑谜,互相做戏敷衍,心里却是看得透彻。 第一百零六章 宫中喜讯 秦夫人与岑夫人刚刚告退,纽儿便欢欢喜喜快步进来,笑着福身道:“王妃大喜,方才府上使了人来报了喜说是曹姨娘生了个小少爷呢,还说大小姐也快要临产了,怕就在这几日。” 若华脸上露出笑容来,若兰快要临盆了,却又担心这时代的落后医术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却是笑着道:“去查查往年的簿子,照着规矩自库房里领了道贺之物让来传信的人带回去。”又问道:“再打发人去王家,交代若是姐姐生产了一定要使人知会一声。”纽儿笑着一一应着了。 晚间萧琰回府后,若华才将排好了日子的事说与他听,细细瞧着他的脸色轻声道:“……也不敢擅自做主,还是请王爷瞧瞧妥不妥。” 萧琰的脸色有几分不好看,却依旧没有漏了话里的意思,抬眼看了她一会,才道:“这府里的事你只管瞧着处置就是不了,不必事事问我。” 若华低声应了,又轻声道:“过几日,姐姐她怕是要临产了,我想去一趟京府丞王家,不知王爷觉着可妥当?” “京府丞王家?”萧琰拧着眉想了一会,却是失笑道:“是他呀,既然是你嫡亲姐姐,去也无妨。” 若华心里松了口气道了谢,待要说什么,却分明见到他眉宇间微微蹙气,分明是有什么不顺心之事牵挂着。她不动声色地端了茶盏上前,轻声道:“王爷若是无事,不如早些歇着。明日还要上朝。” 萧琰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却微微蹙眉,看向那茶盏中,里面却不是自己寻常喝惯的庐山云雾,却是淡淡的牛乳子里合着枫露的滋味,他抬起头来无声地看向若华。 若华轻轻笑道:“时候不早了,喝了浓茶怕是不好安眠。所以我擅作主张沏了枫露乳来与王爷用下。” 萧琰却是无语,只是瞧了瞧那枫露乳又望了一眼若华,无声无息地举起饮尽这才站起身来向着净房走去,一旁伺候着的翠羽和青梅忙跟着进去了。 若华却是瞧着那用得干净的碗盏一阵好笑,她听说萧琰最不喜欢吃的就是甜食。自己这枫露乳虽然已经吩咐了少糖,但仍是香甜,却不知他用了是什么感觉。 这一晚,萧琰分明是十分蛮横,一向节制的他却如同不知餍足一般要了若华数次,直到深夜才放开臂弯躺下来。若华只觉得浑身酸疼,愤愤地瞧了他一眼,翻过身去背对着他要如同往常一样蜷着入睡。却分明听见他在那边低低声道:“今日宫里传了消息出来,王婕妤有孕了。” 王婕妤有孕?!是京府丞王家所出的那位贵人么?怎么会?不是说当今皇上多年没有子嗣么?若华不敢相信地望向萧琰,却见萧琰微微笑着看着自己,低声道:“怎么。你觉得王家会一朝得势?” 若华摇摇头,嘶哑着声音道:“宫中之事最是复杂,谁能知道会是什么境况。”这是实话,她虽然不是这个朝代土生土长的,但是也知道这种宫廷之事最是难说,今日说不定还是九天之上圣眷优渥,明日却又变成阶下囚。这宫中没有子嗣,独独这王婕妤有了身子,自然境况难料。 萧琰却是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许久才道:“你说的不错,这未必是福气。王世贞虽然素来明哲保身,又是知晓圣意,此次只怕也要伤了神,你到时候去王家时也要谨慎一些,莫要让人留下什么话柄。” 若华一愣,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如今王婕妤怀上了身子,自然有不少人眼热盯着的,就是当今皇上只怕也在瞧着王家的举动,若是此时有什么不慎,很快便会被牵扯进所谓的皇储之争。 她轻声道:“王爷放心,我省的。” 床那边萧琰的呼吸声慢慢平静缓和下来,像是睡熟了,若华却是满腹心事,无法入睡。王婕妤有孕一事此时只怕已经惊动朝野上下了,当今皇上若是有了亲骨肉,自然不会再考虑立兄弟子侄为皇储,虽然不知萧琰作何想法,但是肃王那边必然是大失所望,不甘心就此作罢,他们会有什么举动一时也难料到,但必然会对王婕妤和她腹中的孩子不利,若是因此牵连了王家,那若兰只怕也要被扯了进去。 她不禁头疼,越想离开争储这个死亡漩涡,却发现自己被卷得越发深了,如今连若兰也逃不出来了。 第二日,杜家却又打发了人过来,说是大老爷使了过来请王妃赐个名字与新出生的七少爷。若华接了那帖子,听来人说了,心里却很是不屑,这杜宏昌如今却是什么讨好赔小心的小手段都使了出来,怕是担心自己不再顾着杜府那边,却丝毫不想当初是如何对待自己与若兰二人的。 若华也不多言,径直回转房中,取了笔来,挥毫写下两个大字“慎行”,让纽儿与了那婆子,淡淡道:“你回去与大老爷说了,我说的这两个字便做七少爷的表字吧,名字还是请老太太和大老爷取了就是。” 那婆子哪里知道这些,只是见王妃赐了字,自己的差事办成了,忙堆着笑应着,口中道:“谢王妃赐字。”这才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纸张出了去。 这边还未理完,那边又有管事地急急过来求见:“……有天使带着旨意过来,在前院坐着奉茶了。” 若华吓了一跳,这好端端怎么会有宫里人来,还带着旨意,不敢大意,忙吩咐人好生招呼着,自己急急忙忙换了正装去和韵斋去请太妃。 太妃听说了也是一惊,却是问道:“可有别的话不曾?” 若华想了想,却是想起昨日萧琰与自己所说王婕妤有孕之事,说与王妃听了,轻声道:“莫非是为了这个?” 太妃想了想,点点头:“只怕也是这个了,罢了,随我出去瞧瞧去。”若华忙扶着太妃一道去了前院。 那位内侍显然是熟门熟路,听了通传,忙起身拜倒:“太妃娘娘,荣王妃安好。” 太妃淡淡笑道:“是吴总管来了,快起来,都是相熟的哪里还拘着这个,快起来吧。” 那位吴总管这才笑着起身,却是依旧躬着身道:“咱家奉了太后娘娘之命,来请太妃娘娘与荣王妃一道进宫去的。” 太妃依旧笑得和蔼:“是有些日子不曾进宫去了,今日却又是为了什么?” 吴总管笑着道:“太妃娘娘还不知吧,如今可是有了大喜事了,昨儿御医诊出王婕妤有了喜,皇上龙颜大悦,就是太后娘娘也欢喜不已,今日便下了旨意册封王婕妤为贵妃娘娘,要请您与荣王妃一道进宫与贵妃娘娘见一见呢。” 太妃眉间一挑,笑着连声道:“果然是桩大喜事,真真是好,我们这便进宫去,也陪着太后娘娘欢喜一番。”又对若华道:“你使人去和韵斋让紫嫣取了我留着的那架白玉送子观音来,仔细包好了,全当孝敬贵妃的。” 若华轻声应了,吩咐了纽儿去和韵斋,又使了瑾梅回淇园,却是取了舅舅当日所送的苏州颇为有名气的绣娘所绣的百子图苏绣锦帛来,这才扶着太妃上了车辇,向着宫中而去。 “真真是大喜呀,也是菩萨保佑,贵妃一瞧便是有福之人。”袁太妃坐在太后身边不住地夸着一旁被众人簇拥而坐的王贵妃。 若华坐在下边,却是不住地打量着那位满脸欢喜的王贵妃,只见她容貌娇艳,玲珑可人,脸上那笑容分明是不作伪的欢喜,却似没有半点城府。她时不时小心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分明很是在意,却全然忘记了自己身边是一群虎视眈眈的女人。 她身边不远坐着的是皇后,却是独自倚在位上,冷冷瞧着贵妃身边不住说着吉祥话的那群妃嫔们,目光中深邃幽暗,瞧不出是什么心思,却让人有些惧怕,若华倒是对这位皇后有些在意,前次她还对自己特意有几分讨好,却不知是为何。 “唉,皇帝这几年也是身子时好时坏,为了朝中之事甚是操劳,哀家曾屡屡相劝,让他多加保养,他只是为了尽孝面上应着,终究还是没有照做。”太后不住地叹气,却满是感慨地看向王贵妃那边,“好在可情有了身子,若能得个皇子,也算是有了皇嗣,终究不那么艰难了。” 众人都瞧向王贵妃那边,只有皇后却是收回了自己冷冰冰的目光,起身淡淡道:“母后,臣妾身子不适,便先告退回宫了。” 太后愣了愣,叹口气道:“也好,你回宫好生歇着吧。”皇后欠身道谢离去了。 袁太妃瞧着皇后离开,却是蹙眉道:“这孩子还是心思那般重,怕是不好受吧。” 太后淡淡看了一眼皇后离开后微微晃动的帘子,口中道:“由得她去吧,皇帝待她也算是有情义的了,只是她性子太要强了,哪里能有尽如人意的呢。” 太妃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低声道:“前些时日听说京里来了个有名的千金妙手,不如……” 太后摇摇头道:“罢了,这些年但凡是有些名气的谁没瞧过,终究是不抵事,不如作罢,免得图添她烦恼。” 太后二人说话声音虽小,若华却是听得仔细,贵妃那边也该是听得明白,只是所有人都似不曾听见一般,依旧是各自说笑,恍若不闻。 这里面必然有什么,只怕也与皇后待自己的态度有关联,只是究竟发生了什么呢?若华却是满腹疑问。 第一百零七章 若兰的喜事 在宫中逗留了一个多时辰,一直到告退离开始终都不曾见到肃王妃,若华有些吃惊,这等宫中大事她不会不过来的,太妃似乎也是瞧出来了,临出宫时问了吴总管。吴总管陪着笑有一丝为难之色道:“今日肃王妃说是身上不好,不便进宫来。”这兴许是个推辞吧,如今贵妃怀上身孕的消息传了出去,朝野上下也都知道肃王继承储君之位怕是希望渺茫了,怕是一夕之间风起云涌,朝局多变了,肃王妃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肯进宫来,怕也是情有可原。马车碌碌回了王府,若华却是满腹心事,只觉得心神不宁,好容易伺候萧琰睡下,却又听门外有人低低说着话,她终究按耐不住,披了衣裳轻手轻脚下了榻,开了门唤道:“瑾梅。”那在角房门前低声交谈的两人忙都上前来,却是纽儿与瑾梅二人,福身道:“王妃。”若华皱着眉道:“这么晚了,是怎么了?”纽儿急忙道:“回王妃的话,王家方才使了人到角门边说了,大小姐怕是要生了,奴婢几个想着王妃方才睡下,不敢惊扰,所以才在此商量一番。”若华一惊,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如今情形如何?”纽儿道:“说是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如今稳婆和丫头们都进去伺候了。”若华看了看天色,离天亮还有许久,自己如今不便出府,便吩咐道:“你去拿了牌子开了角门,让宋婆子带着人去王家那边帮着瞧瞧,有什么只管回来说与我听,不许耽搁。可听到了?”纽儿忙应着退了下去。瑾梅轻声在旁道:“夜里风凉,王妃不如进去歇着吧。”若华轻轻一叹点点头,回房躺下了,却是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天色刚亮,若华便匆忙起身,急急唤了纽儿过来问道:“王府那边情形如何?” 纽儿一脸喜气地福身道:“给王妃道喜,大小姐添了个小少爷。如今母子平安。”若华只觉得松了口气,问道:“什么时辰?”“丑时添的,王妃要不要过府去瞧瞧?”纽儿笑盈盈地道。若华想了想,笑着点头道:“你去将准备好的贺礼拿着,随我去与太妃说一说。”和韵斋里。太妃听说这个倒也是露出几分笑容:“这是桩喜事,又是嫡亲姐姐,你去瞧瞧也是应该的。”若华忙答应着,谢了太妃这才带着瑾梅与纽儿出了府去了王家。 “这么小的孩儿,还真是娇弱。”若华小心翼翼地抱着那锦绣襁褓,看着里面粉嫩可爱的婴孩。有些不敢多动一下,只怕搅了那孩子的美梦。 若兰在旁笑着道:“你只管坐下来吧,他不会醒过来的。” 若华小心地坐了下来。又回过头望着若兰道:“姐姐可还好?多歇着,听那些老人说生产完是见不得风的,天又冷还是小心为上。” 若兰半躺在床榻上,盖着缎面软锦被。笑着道:“你有未经过事,哪里知道这么多,倒来说我。” 若华笑着抚摸着襁褓中的孩子嫩嫩的小脸,轻声道:“我不是放心不下么,所以多了嘴。”又抬头道:“府里打发人来过么?” “母亲今儿一早来过了,说是府里脱不开身,瞧了瞧便回去了。倒是送了不少补品和贺礼过来。”若兰微笑着道,“还是二婶婶惦着,送了许多徽州的点心小吃过来,说是我从前爱用的,倒是很对胃口。” 若华笑着点点头,如今王婕妤被册封为贵妃,又有了身孕,王家自然水涨船高,不比从前了,想来杜宏昌不会不巴结一番。 “二少奶奶,大少奶奶来了,还有何姨娘在外边候着了。”丫头进来福身道。 若兰迟疑地看向妹妹,如今自己妹妹身份不比寻常,她在这里只怕许多人都想着过来相见结交一番,可是终究还得妹妹看着决定。 若华却是皱了皱眉:“请大少奶奶进来吧。”又转头问若兰道:“何姨娘是谁?” 若兰低低叹了口气,道:“何姨娘便是先前张氏的那位表妹,前一会她不知怎么地打听到了二爷回府的时辰,便在府门前候着,二爷在外与人应酬来往喝了几杯酒,下马时却正巧让她撞了上来,便扶了她,谁料到就此缠上了……”若兰无奈的摇摇头:“最后还是张家出面说和,让她进了府为妾。” 若华气的直翻白眼,直言不讳地道:“这也太过不知廉耻了吧,连这等手段也都使得出来,可见品行极差。” 若兰苦笑着摇摇头,却是道:“好在二爷也瞧不上她,甚少去她那边,如今进门也有小半年光景了,只怕也不过去了数次。” 正说话间,外屋挑了帘子进来一位穿着靛蓝滚边团福夹袄,白棱棉裙的年青妇人,脸上满是和气地进来,却是款款向着若华施礼:“给王妃请安。” 若华瞧了瞧,知道是王家大少奶奶,笑着点头道:“快请起,自家人不必多礼了。” 若兰也忙着道:“嫂嫂快请坐,我身子不便不好招呼。” 大少奶奶轻声笑道:“弟妹说哪里话,你如今就该躺着好生歇着,哪里还能劳累呢。” 只说着,只见帘子打开来,一位穿着粉色宝相花棉褙子外边披着鹅黄羽缎对襟褂子,一身红绿艳丽的年轻女子,可不就是那位先前见过一面的表小姐,如今已经是何姨娘了。 何姨娘婷婷袅袅走到跟前,福了福身道:“给王妃请安。”又向一旁的若兰和大少奶奶道:“给二位奶奶请安。” 若华虽然不喜,但终究是在王家,只得淡淡道:“起吧。” 何姨娘起了身,却是笑吟吟地瞧着一旁乳母手里抱着的襁褓,上前就要伸手接过,口中还笑道:“真真是个招人疼的孩子,竟然长得这般好。” 那乳母却是个知道身份的,不敢松了手给她,只是瞧着若兰这边,若兰轻轻咳了一声道:“妹妹还是坐下吧,孩子已经睡下了,一会惊醒了便不好了。” 何姨娘这才讪讪地放了孩子,回到位上坐好,却又不住地上下瞧着若华的打扮衣着,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满是艳羡。 待到坐了一会,那何姨娘着实找不到话题可说了,大少奶奶也告辞了,她这才告退出去了。 “姐姐,这么个人留在身边,瞧着也是心烦的。”若华很是不以为意地道。 若兰叹了口气:“我何尝愿意,还是夫人点了头,不得不收了她,想来还是府里与张家有些来往,故而念着旧情,收了她进来算了。” 若华也不好多说,只是道:“她虽然瞧着肤浅些,但看起来豁得出的性子,当初能为了进府连闺誉都不要了,断了退路来缠上,难说日后会不会做出些害人之事来。” 若兰点点头:“你放心,我一定多加提防,不叫她如了意去。” 第一百零八章 傲娇的秦夫人 已是四月中了,照着日子也该是秦夫人伺候了,萧琰下了朝直接去了莹心阁,一时间淇园不复新婚时的热闹了,若华却是难得地落得轻松,舒了口气,萧琰在房里时,她日日都是谨慎小心,只因他心思极重,只怕瞧出什么来。 “王妃,要不歇着吧。”瑾梅进来轻声劝道。 若华却是意犹未尽地翻着手里的书卷,看了看博物架上的西洋摆钟,竟然已是亥时,她掩着口打了个呵欠,点头道:“好,睡吧,今儿你也一道在房里歇着吧,咱们说说话。” 瑾梅愣了愣,笑着应了,下去取了铺盖来在房里的小榻上铺开来。 “瑾梅,你瞧着那岑夫人如何?”若华躺着忽而轻声道。 瑾梅愣了愣,低声回道:“奴婢瞧着岑夫人虽然看着心无城府,又是个直言不讳的人,却总觉着不那么简单,反倒比秦夫人更让人觉得捉摸不透。” 若华轻声笑着:“你果然是个有眼力的,只怕这岑夫人的心思远胜于秦夫人了,只是秦夫人表面精明,让人觉得不好对付罢了。” 瑾梅轻声道:“王妃瞧得仔细,奴婢也只是凭着一时的感觉罢了。”她忽而又道:“昨日奴婢与纽儿帮着王妃翻看那往年的账簿子时,却是瞧出几项银钱出入不大对劲,虽然做的细致,但是经不住细查,奴婢二人去库房查对了,只觉得不对,不知该……” 若华沉吟了一会。道:“可是置办米粮、添置衣物和府里上下人的月例银子?” 瑾梅吃了一惊,点头道:“正是,王妃已经知道了?” 若华轻轻一笑:“她代掌府里也有两三年的光景,自然不可能没有什么猫腻,只是这会子瞧起来,里面猫腻可不小呢。” “每月短了一二百两银子,三年下来怕是不少了。”瑾梅也点头道。 若华冷笑一声:“先前以为她是个厉害地。却没想到居然胆大到在中馈上动手脚。”中馈原本就不是给妾室夫人管得,只因当初萧琰尚未纳妃,所以才暂时交给秦夫人代为掌管,却不想她居然敢在里面做手脚。 “王妃打算如何处置?”瑾梅轻声问道。 若华却是翻了个身,枕在手臂上:“总要叫她吐出来才行。不然这中馈上的缺漏此时补不上,只怕后边更加难为。” 次日一早,若华换了衣裳,梳洗完毕去了和韵斋给太妃请了安,这才回房来坐下,等着秦氏与岑氏二人前来请安。 “岑夫人到了。”锦画打了帘子道。岑夫人含笑上前请安:“给王妃请安。” 若华笑着让她坐了:“妹妹身子可好?这几日天越发冷了。只怕妹妹不惯这京城里的寒气儿。” 岑夫人低头笑着应道:“谢王妃关心,妾身来京城也有两年了,只是这冬日里还是觉着不好过。这不前日里妾身娘家拖人自辽东带了些上好的山参来。说是最为补元气,用些时日便不那么畏冷了。妾身不敢私藏了,自然要孝敬了姐姐才敢自用。” 她向一旁的丫头望了一眼,那丫头忙托了一只大锦盒上前打开来。若华看时,只见里面是一只参须细长繁密,纹理交织的野山参,看样子怕是有年头的了。若华似笑非笑地看着岑氏,她这般下了血本,让人带了野山参来孝敬自己怕是有所图吧。 岑氏却是没有等来原本应该有的喜欢和赞同,被若华瞧得身上一阵发冷。忙又道:“还请王妃笑纳才是。” 若华却不多看一眼那盒子,只是淡淡的道:“妹妹破费了,只是这野山参是岑府上为妹妹特意寻了送来,我怕是不好夺人之美,还请收回吧。”岑氏愣了愣,见若华面色如常,也不好贸然再劝,只得让丫头退了下来。 “只是有一桩事,我却是不明了,想要请教一下妹妹。”若华拨弄着手上的赤金手钏儿,状似无意地道。 岑氏忙起身道:“是,王妃尽管吩咐,妾身不敢隐瞒。” 若华抬眼瞧住了她:“妹妹如今已经嫁进王府为夫人,论理也算是王府的人,为何这岑府里与妹妹来往捎了东西进府里来,我却是一点也不知呢。” 她轻轻笑道,“这还好是送了野山参进来,若是送了什么不该不好的,只怕如今已经是出了祸事了吧?” 岑氏听得前面也倒罢了,听到后面时却是脸色顿时发青,慌忙噗通跪下,口中连连道:“妾身知错了,妾身不该私下接了府里送来的东西,该是求了王妃的恩准,再行收下的。” 若华轻轻一笑,却是绽如春花:“起来吧,我不过是问一问,妹妹不必这般害怕,只是这日后还是要照着规矩来的,不然出了事只怕你我都不好过呢。”岑夫人这才冷汗津津一脸惊魂未定地起身来,回位坐下。 若华瞧了一眼一旁的摆钟,却是微微皱眉:“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见秦妹妹,莫非是忘了时辰了?”岑夫人不敢随意答话,只得低头听着,猜不出王妃究竟要做什么。 “是了,”若华恍然大悟一般,笑着道:“昨日王爷去了莹心阁,许是伺候王爷过于辛劳了,起得迟了也是有的。” 岑夫人一愣,手里不禁攥紧了手绢,脱口而出道:“照着规矩,夫人应当早早起身伺候王爷上朝,便要过来给王妃请安。” 若华嘴角噙着一丝笑,向着一旁的瑾梅道:“去问一问,王爷可是去上朝了?”瑾梅应着下去了,出了门让人去问在王爷身边伺候的.若华依旧笑吟吟地坐在位上,瞧着岑夫人,一时间房里冷了场,没人开口说话。 “回王妃的话。王爷一早便去上朝了,不曾在府里。”瑾梅轻声回道。 若华挑了挑眉:“原来如此。”却又向着岑夫人道:“妹妹来王府也有些时候了,不似我刚刚嫁入府里,这些规矩却是有些不大懂,想要问一问妹妹。” “这妾室伺候王爷上朝,却不来淇园请安,这该如何处置?”若华轻笑着看着岑氏。 岑氏却是一时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自然知道这是不敬,照着规矩该重罚,可是这话不该由她说,不然传到秦夫人耳朵里去。只怕会恨毒了她,可是如今王妃问到跟前了,自己若是推说不知,只怕也要落个不知规矩的下场,如今真真是左右为难了。 许久她才低低声道:“此乃不敬王妃,当重罚。” 若华点头笑道:“还是妹妹知道规矩。也罢,瑾梅,你去莹心阁就照着妹妹的话说与秦夫人听。问她为何不来请安,王府里的夫人何时就轻狂到这个份上了?”瑾梅应着退了下去。 看着瑾梅离开,若华这才回过头来笑着对岑夫人道:“妹妹素来守规矩,自然不会有行差踏错的时候。如今秦妹妹连这点规矩都不知道了,真真是该罚!”她轻轻一叹:“瑾梅一个丫头只怕是不好多说,只怕是有理也说不清楚,这么着吧,妹妹你也过去一趟,就说是我让你去问话的,要秦氏老老实实地回答。”后边的话语已经是十分严厉了。直呼秦夫人为秦氏。 岑夫人却是一个哆嗦,不敢置信地看着若华,嘴唇蠕动几下却是没有说出声来,好容易才低下头,轻声道:“妾身遵命。”这才慢慢地退出房去。 若华冷冷瞧着她退了出去,这才露出一丝笑意,向着纽儿问道:“庄子上的人可都招好了?” 纽儿为难地摇摇头道:“您昨日吩咐的,那么多人哪里有这么快,只怕要好些时日呢。” 若华微微拧起眉,低声道:“只怕还得紧着点,时间怕是不多了。” 纽儿疑惑地道:“王妃为何忽然说要招这么些人到庄子上,一百多人只怕咱们的庄子上也用不了这么些吧。” 若华叹口气摇摇头道:“你只管让宋婆子去招人便是了,但凡是家底清白有一把力气耐得住苦的人便招了他们进来,银钱吃用管够就是了。”纽儿一头雾水,却也不敢多问,只得应着了。 若华却是心急如焚,她前一日吩咐了宋婆子要招百十来个有力气的把式分派到各个庄子上,为得是想要借着自己前世的优势和知识能够训练出一批用得上的精兵,也可以算作自己手里用得上的秘密武器。虽然瞧起来现在是风平浪静,但是她只觉得这平静地下面却是暗涌处处,似乎将要又大风浪起来,却又是她捉摸不到的,所以她才急于准备好这个杀招,总要留一张底牌给自己。 过了小半盏茶的时间,锦画打了帘子,岑夫人带着瑾梅进来了,后面却跟着秦夫人,她一脸不甘之色,咬着唇进了房来,粗粗福身道:“给王妃请安。” 还未等若华叫起,她又急急地道:“妾身昨日伺候王爷,直到深夜才睡下,今儿才起得晚了些,还请王妃莫要责怪。”说着却是微微抬头,双眼瞧着若华,全然不顾失礼之事。 若华却是面色如常,居然丝毫不动怒,只是淡淡笑道:“原来是因为这个,那还真是为难妹妹了。” 秦夫人听得有几分得意,果然这王妃还是不敢难为自己,毕竟自己才侍奉了王爷,她得意地笑着便要起身,却又听若华那温柔和气的声音:“只是前几日我瞧账簿子,倒是觉得有几处不大妥当的地方,却是府里置办米粮、衣物等,不知……” 她如愿地看着秦夫人脸色有变,便笑笑停了嘴不再说下去,却是看向一旁的岑夫人道:“有劳妹妹走了这一遭,秦妹妹怕是有话要与我说,你先下去歇着吧。” 岑夫人虽然听得一言半语,却是猜了个大概,不敢违背王妃的话,只得告退出去了,临走前只见秦夫人半跌半坐的跪在地上,只怕是有什么把柄给拿捏住了。 第一百零九章 无从抵赖 “妹妹这是怎么了,起来说话吧。”若华微微笑着,看着地上坐着的秦夫人道。 秦夫人脸色青白不定,她琢磨不出王妃到底看出了什么,自己虽然是在账面上动过手脚,但后面都设法补上了,照说是瞧不出什么来,就是看出了破绽也是没有根据可查的。 她定了定神,抬头道:“妾身不明白王妃之意,那送来的账簿子上数目分明,样样都是结清了的,哪里能有什么岔子。” 若华不禁露出冷笑来,到这时候了还嘴硬,她看了看一旁的瑾梅道:“你说与她听。” 瑾梅应了一身,上前一步道:“内院的簿子里每月采买米粮瓜果菜蔬花费为四百两,只是比照着厨里每月的单子来算,拢共不过二百两,剩下的银钱不知去处。” 秦夫人愣了愣,却是叫苦不迭:“王妃您可是冤枉妾身了,这厨里的寻常开销便已到了二百两,这只是面上瞧着,可是太妃娘娘和郡主用的燕窝,王爷的参茸汤,还有各院子里小厨开销可都不小的,拢共算起来,怕是四百两都不足,还是东挪西凑,其他处处紧着才行。” 瑾梅顿了顿,看着若华微微颔首,才又道:“簿子上每年采办府中上下各季的衣物,每一季是一千两,而发到各人手中也不过是寻常的裳子衣褂,全部也不过是五百两上下,如何就到了一千两呢?” 秦夫人这会子瞧出来了,瑾梅所问的都是自己早就知道了的,也都做了添补。如今就是问起来,也有话可以应对,她不那么害怕了,渐渐支起身子道:“姑娘是不当家不知贵贱,这府里上下岂能是一般地衣物,且不说太妃娘娘每一季添的那些锦缎丝罗,就是这府里的丫头也是各个不一。一等的丫头着缎子面,二等的丫头着纱罗,三等的也得着棉面的,哪一个能差了去,要是都照着三等丫头的衣裳来算。那只怕是府里都不用使钱了。” 瑾梅说一条,她便驳一条,却也说得头头是道,理由还都是说得过的,若华冷冷瞧着秦夫人那有些得意地模样,她许是以为自己拿不住她的空子。要处置不了她了。 “如此说来,妹妹竟然全是为了府里着想,没有半分错。怕还有功劳才是呢?”若华淡然道。 秦夫人一愣,她虽然觉得王妃不会查到什么,但是她却对这位摸不清心思的王妃有所忌惮,忙陪笑着道:“哪里敢当功劳。只盼着王妃能明察,莫要疑了妾身去就是了。” 若华轻轻勾起唇角,向着秦夫人道:“只是还有一事,妹妹为何要月初便支领了府里上下的月例银子,却到十五才发到各房里去呢?” 秦夫人身子一晃,不敢置信地瞧着若华,只听她缓缓地道:“这么早早支了去。为何却是迟迟不发,难不成是……”话没有说下去,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是紧紧盯着秦夫人。 秦夫人哆嗦着道:“妾身也是着急,怕误了发月例银子的日子,所以才早早领了回来,到了十五还是发了与他们的,没有留下半分。” 若华冷笑着:“听说这些年秦府的人常常来王府见妹妹,一月之中竟有数次之多呢。” 秦夫人此时已经脸色死白,说不出半句话来,跌坐在地上连分辨都不会了,王妃竟然已经想到这上面了。 若华却是早已料到了,秦夫人自以为得计,将账面上的亏空都想法子补上,这样便瞧不出什么大概来了,尤其是新嫁入府中未曾掌过事的王妃,可是她不曾料到若华当初身为情报特派员,对于查看商业账目十分在行,为的就是防止境外商业机构以各种名目盗取国家机密。她的那点子小把戏早就被若华看穿了,只是不明白每月这么大笔钱她挪用了是做什么。后来却是知道了秦府的人之前常常来王府,虽然不敢明着递了帖子进来,但是暗中从角门一月里来往数次,这里面必然有什么不对的。 看着秦夫人如今的模样,怕是自己猜对了,她必然是做了什么。若华也不开口,只是让秦夫人跪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想着,越是这样,她越是恐惧,以为若华掌握了自己什么把柄,到最后会和盘托出。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若华悠然自得地端着茶盏吃了一口,却是不瞧跪在地上的秦夫人,任她在哪里作垂死挣扎,犹豫要如何说。 “王妃,杜府送了拜帖来了。”刘婆子打了帘子进来,福身道,却是一眼也不看跪在当中的秦夫人。 若华一怔,微微蹙眉让纽儿接了帖子,问道:“人呢?” 刘婆子忙道:“说是来得是府里的四小姐,马车还在内府门前候着。” 若华更是奇怪了,是若梅,她怎么会无端端过来了,却是都未使人过来说一声,若说是寻常拜访,这也过于仓促了。 她也不不再多想,只是点头道:“请了四小姐过来吧。”刘婆子应着退了出去。 若华有望了一眼地上跪着的秦夫人,启唇道:“妹妹,你想了这许久也没想出来究竟是做了什么,那不如先回房去吧,再好好想一想,我也不着急问你,这两日也不必来请安了,就好好在莹心阁吧。” 秦夫人松了口气,不过来请安也无妨,反正这几日王爷还在自己那边,王妃又能有什么法子,还想着,又听若华道:“妹妹昨儿伺候了一日便已是累的起不了身,怕是身子不好,也不便再伺候王爷了,我今儿替妹妹与王爷说一说,不如让岑妹妹代为伺候就是了。” 秦夫人恍如被雷劈中一旁,身子摇晃了一下,却是愣愣地看向若华,只见她依旧是淡然如菊,全然没有半分神动,才知道自己是真正小看了这位年轻的王妃,她心头一阵苦涩,又是怨恨不甘心,终究还是强自按捺着拜倒告退。 “妹妹怎么来了?”若华笑语盈盈地瞧着下位坐着的若梅道。 若梅却是自进门便是低着头,手里紧攥着手绢,不敢多说一句,坐在位上听若华问起,才犹豫再三,低声道:“二姐姐,我,我是自个儿出来的,老太太和母亲都不知道。” 若华吓了一跳,她是自个儿跑出来的!忙追问道:“出了什么事了?你怎么一声不响就出来了,丫头婆子带了没有,可有被人瞧见?” 若梅摇摇头,低声道:“我是有事要求二姐姐帮一帮,才会……”她猛地抬起头拉着若梅的手道:“二姐姐,求你帮一帮明俊吧。” 若华好半天才记起明俊就是那位顾家大少爷,只是他有什么能让自己帮得上的,只得先宽慰若梅道:“你先坐下,有什么话好好说,顾大少爷出了什么事,怎么就这样了?” 若梅滴下泪来,坐回位上低声泣道:“前儿我听老太太和母亲在寿安居内房里说话,说起了徽州顾家那边,说是朝廷命了人去查盐运贪墨一事,不知怎么地查到了顾家身上,说是顾家现在当家的二老爷与徽州知州老爷有什么牵连,还获了罪,如今连顾家祖宅都被扣住了。”若华吃了一惊,先前听说舅舅跟着萧琰一道在追查盐运贪墨的案子,万想不到居然顾家也会牵涉在其中,更是被获罪扣押,这只怕会牵连到顾明俊身上,他如今正在准备过些时日的春闱,若是因此被牵连,只怕想要在仕途上有所存进极为艰难了。若华瞧向一旁满是期盼地望着自己的若梅,心里不禁一叹,她一心想着顾明俊,只是去岁中秋之时,自己躲在园子里瞧着,顾明俊对若梅似乎并无太多情意,只怕日后……“妹妹快别哭了,这事非同一般,只怕还要从长计议才是。”若华叹口气道,却又吩咐了瑾梅:“去传个信给府里,就说四小姐在我这边,别让她们着急坏了,闹出事来。”若华这才又拉着若梅的手道:“妹妹,顾大少爷可知道你过来?”若梅窘迫地红了脸,摇摇头道:“他,他不知的,先前我曾想着要问问他,只是都见不着他,所以才一时急了……”若华不禁抚额,想不到若梅竟然是这等不顾一切的性子,她只得耐着性子道:“一会子府里来人接你,你只说是闷了,想要出门散散才来了我这,这些话可是不能提,不然怕死要惹出大事来。”若梅一一应着。“顾家的事,现在我也不知究竟,不好说怎么办,你且回去安心待着,有什么消息我再使了人去告诉你,如今看来顾家是二房里当家,有什么也不会太多牵连到顾大少爷身上,你莫要慌了手脚。”若华低低劝道,“毕竟还未成婚,若是为了他的事你让人瞧出什么来,可是要让人笑话的。”若梅含泪点头都应着了。待到杜府里二夫人过来将若梅接了回去,若华才微微松一口气,却是对顾家与盐运贪墨案动了心思,顾家二老爷怕是真的做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才会被陷入这桩案子里,若想保住顾明俊,唯有拿出当初顾家分家一事来说,或许还有转圜的希望。 第一百一十章 情愫暗生 晚间萧琰回了府,却是听说若华让秦夫人跪在淇园上房回话,还让她禁足在莹心阁,他微微有些惊讶,若华自打成婚以来一直淡淡的,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这府里的妾室丫头们,都是一副不怎么上心的模样,虽然该做的一样都不少,规矩都不差,可是她那平淡如水的神态却是让自己有些捉摸不透。前几日排日子,她居然舍了月中,将日子排给了秦氏,似乎对子嗣也不大上心,那这会子又是为了什么,会责罚秦氏呢。 萧琰不禁对自己的妻子起了一丝好奇之心,他也没有去茗芜院,径直向着淇园而来。 “王爷来了。”纽儿满脸带笑地向着若华福身道。 若华吃了一惊,不是让人去说了,今日请他歇在茗芜苑岑氏那,怎么就过来了,来不及多想,已经看见穿着杏黄织金蟒袍束着紫金冠的萧琰迈步进来了。 “给王爷请安。”若华带着一众丫头拜倒下去。 萧琰瞧了她两眼,见她穿着家常的藕荷色缠枝莲花比甲,白色撒花棉裙,头上却是斜斜绾着个髻,乌油油的头发上却是没有半点坠饰,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眸正不知就里地望着自己,不由地心中一顿,似乎有所动,却是淡淡道:“起来吧。” 若华这才松了口气,上前替他解了大氅的系带,交与瑾梅,送了热茶上来,轻声笑道:“王爷怎么过来了,原本以为会去岑妹妹那边,倒是怠慢了。” 萧琰坐下道:“无妨。今日懒得走动,就在这里歇着吧。” 若华暗地里瘪瘪嘴,却仍然笑着应了,又吩咐人去准备吃食,自己在旁替萧琰小心地除了头上的冠带,一边不经意地道:“前几日我瞧着府里账簿子上有几处不大明白的,今日秦妹妹来了。正巧问着她,却是没大说明白,原本想着就此罢了,只是这府里的中馈却是马虎不得,秦妹妹也是代为掌管了有些时日的。若是此时不弄个清楚明白,只怕日后有什么还说得不好,所以……”若华温言细语地向着萧琰解释着自己的为何要处置秦氏。 萧琰微微蹙眉,他一向不大过问府里的事,自立府以来这些也都是交给太妃和夫人去打理,自然不知就里。可是听若华说了这几句,虽然已经是轻描淡写,但也知道了个大概。不禁有几分恼怒,却又不愿发作,只是冷冷道:“你瞧着处置了就是,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只管回了太妃娘娘,重责便是了。这府里容不得那些动了歪心思的人。” 若华忙应着,却是吃了个定心丸,如此自己如何处置都可以了,有他这句话,谁还能说什么。 若华见他不耐烦说秦氏的事,便旁敲侧击问起了顾家之事:“……说起来也算是门远亲。只是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倒叫人听了怪怕得。” 萧琰微微挑眉,却是淡淡道:“虽则此次查实是徽州府知府肖达贪赃枉法,但顾家却是与他结交过从甚密,从盐运一事上贪墨不了不少银两,此事已经查实,连顾浩兰都已经如实交代了,只怕是难以有回旋之地。” 若华忙道:“只是顾家早在前一年便已经分家,顾家二房占了这祖宅和大部分家业,顾家长房的儿女却被送来京城,并未与那二房里一道参与盐运之事。” 萧琰抬眼看了看她:“若真是如此,顾家长房倒也未必会被牵连,只是还需明证证实确有分家一事才可。” 若华心思飞快转动,虽然当初自己知道的只是一星半点,但是顾明俊兄妹二人被送来京中,不能再接受顾家产业却是实情,如此顾家必然是有分家一事,看来还需与顾明俊那边说一说,看看有没有什么分家的实质证据。 她忽然心思一动,又问道:“只是这抄没的顾家产业之中,照说应该是顾家三房共有,只是当日分家之时,怕是顾家长房子嗣年幼,未必能说得上话,竟然是未分到半点,也是不该的,如今既然是顾家二房里获罪了,是不是可以将原本该给长房的交还与他呢?” 萧琰眉头微微拧起,深深地瞧着若华:“那顾家长房里究竟与你是何关系?” 若华一愣,忙笑道:“顾家大少爷与我四妹乃是自小订了亲,故而多问了一句。” 萧琰淡淡地点点头,这才道:“此事只怕是按察司也做不得主,终究要问到我这里,发还也不是不可,只是还需见了当初顾家分家时的实据再做定断。” 若华却是轻松了些许,如此说来不是没有可能,若是真的能为顾明俊争回那家产,她却也是另有心思,顾家当初便是以盐运起家,若是能够让他帮着在徽州设法再得了盐运引行盐运,也是条极为不错的生财之道,她很是明白在这个时代盐对整个北朝都是极为重要。 “时候不早了,王爷王妃可要歇着?”瑾梅进来福身问道。 若华瞧了瞧时辰,却只觉得不困倦,只得轻声道:“王爷劳累了一日了,不如早些歇着吧。” 萧琰却是看着她道:“你不歇着吗?”见若华犹豫了一下,他却是露出一丝笑容,一把抱着她向内房走去,一边交代道:“下去吧。” 瑾梅愣了愣,脸上微微起了一丝红晕,低声应着退了出去。 若华只觉得身子僵直,不敢动弹地任由他抱着自己,从前世至今,她从未有这样被人抱着过的经历,只让她一时乱了心跳,连呼吸都有些不自在,却又不能反抗。 萧琰却是将她抱到床边轻轻放下,却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若华不禁很是不自在的别开脸去,低声道:“王爷不如让我起身,伺候您更衣吧。” 萧琰只觉得这样的若华全然没有往日的从容淡漠,没有那副虽然相敬如宾却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态,却是越发地娇艳妩媚,那副含羞懊恼地神色在烛光下却是十分动人,她侧着头,那洁白如玉的颈项让他忍不住蠢蠢欲动,当即便想要俯身吻上去,却是耐着性子,一把扯下悬在床榻边的烟罗帷幔,摇摇曳曳之中,那双双人影却是难看分明。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三个女人的心思 “夫人,消消气吧,”莹心阁贴身丫头锦绣低低声劝道,“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想来过几日王妃不再追问,王爷还是会过来的。” “你懂什么!”秦夫人咬牙瞪着她怒道:“她刚进门就刚给我脸子瞧,还敢寻了我的由头,不让王爷过来,这日后岂不是更是变本加厉了,这王府里上下人眼里还能有我这位夫人吗?” “夫人伺候王爷时候最久,又是掌过中馈的,岂有人敢不在意,就是王妃如今不也是忌讳着几分,那日她分明是有心发落,终究还只能让夫人回了院子,不敢闹大了,您也不必太过忧心,想来不会有什么的。” 秦夫人却是脸色微变,阴晴不定地坐了下来,思量片刻才道:“你说王妃是不是查出什么来了,不然怎么会问那月例银子支领之事?” 锦绣的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了,轻声道:“料来应该不会,舅爷做事一向严密,不会漏出风声来,王妃又是才进府,哪里会知道这里面的事情。” 秦夫人想了想,脸色渐渐缓和了一些,却又道:“只是这会子怕是小心些为好,别叫人瞧出什么端倪来,你使人去传个消息,让舅爷这些时日先别进府里来,有什么事我自会送了消息与他的。”锦绣应下了,退了出去。 秦夫人虽说想着王妃不会知道究竟,但终究有些心神不宁,又坐着出神了一会,却听外间锦绣打了帘子急急忙忙进来。却是仓促间不及多言,只是急道:“夫人,夫人……” “怎么了,这么急急慌慌的,没个礼数。”秦夫人满是不喜地斥道。 锦绣忙道:“不好了夫人,赵婆子来说这府里的角门都出不了了,递了夫人的牌子说要出府。却都被拦下来了,说是王妃吩咐了,夫人但凡要什么只管使人去淇园说一声便是了,不必出府了。” 秦夫人吓得脸色大变,手里哆嗦了一下。原本端着的茶盏咯噔磕在了桌上,茶水溅了她一手,却是并未觉察一般,口中不敢相信地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出不了府了?” 锦绣也是急急慌慌地,点头道:“是,不单是赵婆子。就是院子里先前告了假的青苹,彩烟也都出不了府了,如今消息是传不出去了。” “怎么会……”秦夫人一副愣怔的模样。许久才回过神来:“她究竟要做甚?竟然敢如此做!” 锦绣却是担心地道:“夫人,如今该如何是好?这消息传不出去,若是舅爷送了银子来府里,那岂不是让人抓了把柄去?” 秦夫人阴沉着脸。沉吟一会道:“先别着急,你先去想法让和韵斋有些来往的丫头帮着设法出府送个消息,咱们上次与大爷约好的是月底交银,现在还未到时候,他不会过来的。” 且说茗芜院这边却是另一派光景,岑夫人穿着玫瑰红提花锦缎棉裙,束着回心髻。笑语盈盈地带着丫头们坐在一旁打着绦子。 “夫人真是手巧,打出来的绦子竟然没有重样儿的,都是些新奇好看的花样。”小丫头们争相瞧着岑夫人亲手打的绦子,笑着恭维道。 岑夫人却是轻轻笑道:“哪里就好了,不过是寻常花样儿,方胜、如意、同心罢了,偏是被你们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倒叫人笑话。” 大丫头娇容在一旁笑着道:“夫人打了这么些绦子,怕是用也用不完了,就是每日换一条也要上十余日了,怕是要镶了做滚边? 岑夫人却是摇头微笑道:“前几日见了王爷,他腰上系着的玉佩和小物上绦子都已经旧了,我私心想着给他打上几条,也好换着用。” 众位小丫头笑道:“还是夫人心细,又是手艺巧,这才惦着王爷呢,奴婢等人就是每日瞧着,却也没想到。” 娇容也是捂着嘴笑道:“可不是有夫人惦记着,王妃素来不喜欢这些绣活,听说当初送给太妃的那双鞋面子也是十分勉强,所以太妃娘娘一直都未穿过呢。” 岑夫人敛了笑,斥道:“这些也是可以拿来嚼舌的?越发没规矩了,还不住嘴。”娇容忙停了口,不敢多言语了。 一群人正做着说话,娇兰快步进来,却是脸色凝重,走到岑夫人身边俯身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些什么,岑夫人一时间停住了手里的活计,却是眼神凌厉,瞬间又笑了开来,轻声道:“你可问清楚了?那赵婆子的确是被王妃使了人拦住了?” 娇兰点头道:“是,奴婢亲眼瞧见的,原本是交代采办的人带上一些针头线脑的小物回来,却不想正瞧见赵婆子被人拦下来,说是王妃交代了,莹心阁但凡有什么要的只管使人去说,却不准出府去。” 岑夫人心思飞转,一时间没了心思做活计,只将那打了一半的绦子撂在桌案上,自己却是起身走了几步,又问道:“咱们茗芜院可还能出府去?” 娇兰不明所以,点点头道:“自然是能得,说是只拦住莹心阁的,却没说其他。” 岑夫人缓缓踱步,却是冷笑地想着,这王妃怕是要拿秦氏立威了,她新进府,秦氏却是先前代掌中馈的妾室,又是进府时候最久的,自然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如今少不得要杀杀秦氏的威风。只是前一次王妃却摆明了要将自己扯进来,当做幌子去打击秦氏,那糊涂心肠的秦氏到如今还以为是自己告密说了不该说的,王妃才会想着去处置她。 既然如此,怕是那一边都靠不上了,秦氏自然是糊涂不可相信,王妃却也不是简单之人,但是她进府的这几件事已经让自己很是吃惊了。索性搅混了这趟水,谁也别想好做。 “你们都下去吧,我有事要交代娇兰,娇容。”岑夫人淡淡笑着道。小丫头们不敢怠慢,都福身告退下去了。 岑夫人这才向着娇兰道:“你去让如意传了消息给秦府的人,就说秦夫人这几日手头紧了,着急着要用银钱,让他送了府里来就是了。” 娇兰愣了愣犹豫地道:“这,这怕是……如意可是好容易才在那边待住了,从来没有让她动手过。” 岑夫人冷笑道:“此时不动手,再留着作何。只要能让那秦家三爷相信是秦夫人的意思,送了银钱进府来被王妃知道了,到时就看王妃肯不肯留她了。”娇兰应着。 “娇容,你这几日设法打探一下淇园那边有什么动静,还有想个法子打探一下那日王妃究竟与秦夫人说了什么,究竟账目上有什么不对的,你问清楚了来回我话。”岑夫人交代娇容道。 两房夫人那边都是不得安宁,各有各的心思,只是淇园正房却是难得的清净,若华丢下最后一本账簿,揉了揉额角,起身道:“真是瞧得人眼花,一笔笔对得我头疼。” 瑾梅忙扶了她到一旁坐下,又端了茶来笑道:“漫说王妃瞧了这么些,就是奴婢几个瞧了一两本也是眼睛都不够使的,真是熬不住了。” 若华笑着接了茶,却是拧了拧眉道:“怎么不见纽儿?” 瑾梅笑道:“说是去厨里准备点心去了,一会便回来的。” 正说话间,若华却是想起一事来,面色担忧地问道:“今日早间我去和韵斋给太妃请安时,见太妃有些精神不济,倒像是着了风寒,不是吩咐了要请太医,怎么不见太医过来?” 瑾梅凝神道:“是太妃娘娘说只是有些头疼,并无大碍,不然惊动宫里,所以才没有去请太医。奴婢方才使人去问了,说是太妃娘娘睡下了,却是还未起身。” 若华有些焦急,道:“这如何使得,太妃娘娘不比别人,终究是年岁已长,这着了风寒也是可大可小,马虎不得。”她向着瑾梅道:“再随我过去瞧一瞧去。” 到了和韵斋,丫头们都是面色焦急地立在外间,只有魏大娘和紫嫣守在房中,却也是面有难色。 若华进了房,低声问了魏大娘:“太妃娘娘如何了?为何不请了太医来看诊呢?” 魏大娘叹了口气,看了看帷幔中合眼睡着的太妃,低声道:“太妃娘娘执意不肯,奴婢几个也是……” “是我让她们别去的,不过是一点子头疼,哪里就那么娇贵了。”幔帐中传来太妃虚弱无力的声音。 若华虽然不明白太妃为何要如此,却是急忙上前轻声道:“太妃娘娘,如今怕是耽搁不得,还是请太医过来瞧瞧吧。” 太妃叹了口气低声道:“罢了,你使人去请了来吧,只是不必惊动宫里,只需带了口信给内务府吴总管,他会安排太医过来的。”若华愣了愣,低声应着,吩咐了人去请太医。 她自己却是上前,轻轻撩开幔帐,半跪着握了握太妃的手,只觉得她身上滚烫如火,怕是起了高热了,却是拖到这会子,更是叫人担心不已,一时间若华也是心中担忧不已。 第一百一十二章 风声顿紧 “太医,太妃娘娘的病情如何了?”若华坐在正房里向着太医焦急的问道。 太医却是眉间不展,沉吟了许久才躬身回道:“回王妃的话,太妃娘娘乃是受了风寒,若是早在起初用上药,好好歇息也便不打紧,却是拖了一日,故而……” “你只需说好与不好,该如何医治。”若华急着道。 太医只得硬着头皮道:“太妃年岁已高,只怕还需小心才是。” 众人都唬了一跳,只听他又道:“臣留下两个方子,还请府上抓了药煎服给太妃用下,今日好生静养,若是能退了热便不妨事了。” 若华点头,又问道:“太妃如今用些什么吃食为宜?” 太医摇摇头道:“如今是受了风寒,却是不能多用,只怕会停食,说句不敬的话,怕是要清清静静饿上一日才好。” 若华却是微微点头:“多谢大人,我记下了。”又吩咐了人送了太医出去,送了一包碎银作为诊金。 送走了太医,若华却是脸色阴沉,如今太妃病的不轻,又是年岁渐高,怕是瞒不住宫里,只是却不知为何太妃如此执意要瞒住宫里,似乎有什么要紧的缘故在其中。 回了内房里,太妃用了药已经睡下了,只是身子还是滚烫,高热不退。若华心里很是担忧,她与太妃名为婆媳,关系算不上好,只是如今朝中多事,萧琰无心顾及府里,太妃却又这时候病倒了。正是为难。 交代了紫嫣与魏大娘好生伺候着太妃,有什么立刻送消息到淇园,若华这才带着瑾梅回了园子里。 “……照着王妃的吩咐,将那莹心阁的进出人等都拦了下来,如今那边怕是消息传不出去了。”纽儿回话道,“只是今儿莹心阁一个丫头去了和韵斋,与那边的巧云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若华皱了皱眉:“莫非秦氏打算让和韵斋的人为她传了消息出去?” “王妃宽厚。让她自个儿想清楚,再想不到她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太妃娘娘那边,如今太妃娘娘病了,她们怕是更加张狂了。”纽儿愤愤道。 若华想了想道:“一会子,你去跟魏大娘说一声。就说我这边忙不过来,要借了那巧云过来使使,让外间伺候的柳雨过去那边伺候。” 晚间,萧琰一回府便得了消息,来不及回房换下朝服便匆匆赶去了和韵斋。 “母妃如今如何了?可请太医前来瞧过?”萧琰自房中出来,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若华忙道:“已经请太医过来瞧了。说是受了寒,开了药方子,已经让人煎好了喂太妃娘娘用下了。只是这高热不退,还需小心才是。” 萧琰点点头,道:“让她们好生伺候着,不可有半点怠慢。” 正说话间。只听魏大娘快步进来,满是焦灼的神色道:“王爷,王妃,宫里来了大人问话,已在前院花厅候着了。” 若华顿时一惊,想不到宫里这么快便得知了消息,更是遣了人来问话。看样子对太妃的病很是上心,她看了一眼萧琰,只见他也是神色凝重,却是迈步向外走去,她忙跟了上去一道去了花厅。 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内监,还带着两个小内侍,见萧琰与若华过来,忙拜倒下去,口中道:“给王爷王妃请安,太后娘娘听说太妃身子不爽利,特遣了奴才过来问一问,可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使了人去宫里说一声。” 他又向身后的小内侍点点头,接过他手中的一个锦匣,笑着道:“太后娘娘赏了这柄紫玉如意为太妃娘娘安枕,这是前些时候夜郎进贡的,拢共也只得两柄,这一柄还是太后娘娘特意留下的。” 萧琰淡淡笑着道:“劳太后娘娘记挂,太妃是偶染风寒,如今已经用了汤药歇下了,不便起身谢恩,就由微臣代为谢了太后娘娘恩典吧。”说着一撩袍摆,拜倒在地,若华也跟着福身。 那内监笑着道:“既然是偶染风寒,想必不会有大碍,那奴才这就回去回禀太后娘娘,不让她老人家惦记着,下回再过府来叨扰了。” 待到那内监离开,萧琰看着桌上那凤纹明锦匣子,脸色越发难看,叹口气坐下,许久才道:“这段时日朝上不大太平,府里也多留心些,没什么事尽量莫要出府,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若华顿时身子微微一抖,忙抬头看着他,超重不太平,难不成是肃郡王要起兵了?如今王贵妃有孕,皇上将有子嗣,肃郡王的多年谋划都落了空,难保他不会铤而走险,真的在此时起兵作乱。 她满腹疑问和担忧却不敢多问,只得强自按耐下,应着萧琰的话,低声道:“王爷在外也需小心才是。”萧琰露出一丝微笑,看着一身素净五华的她点点头。 第二日,太妃的精神回转了些,身上也不那么滚烫吓人了,她支起身子倚在软枕上,听着若华细细说起前一日宫里来人的情形,叹口气道:“请了太医自然是瞒不住的,好在只是染了风寒,宫里怕也是知道的。” 若华轻声道:“是,如今太妃娘娘只要安心静养几日,便会大好了。”又说起前一日萧琰交代的事道:“……王爷既然如此说,必然是知道了风声,就算是不会发生,但防患于未然也是好的,我想着这府里各院子不如这些时日都停了采买,一道交给前院的管事们去办,有什么要的只管写了单子送来我这,一并交给他们。丫头婆子们也都停了假,安心在府里伺候着,待过了这段时日再做打算。您瞧着如何?” 太妃半合着眼点点头道:“是该收敛着些了,如今不比从前,这府里若还是什么人都能进进出出的。只怕惹来麻烦,不好交代。”若华轻声应着。 伺候太妃歇下后,若华这才带着瑾梅出了和韵斋,却见纽儿急匆匆过来,上前福身低声道:“王妃,秦府里来人了。” 若华皱着眉:“怎么这会子来了,不是传不出消息去么?可知道来的是谁?” 纽儿低声道:“奴婢也不知是何人。只是角门上的丫头婆子们都唤他作舅老爷,倒似是常来往的。” “人在哪里?”若华又问道。 纽儿道:“已经在小花厅坐下了,只是没有您的吩咐,丫头们没敢让秦夫人与他相见。” 若华冷笑道:“秦氏倒是全然不在意,竟然在这节骨眼上还敢让人过来。他是一人来的。还是带了人来?可有带什么不曾?” “一个人来的,带来的几个小厮都在府外候着,倒是不见带什么,只是袖子里鼓鼓囊囊,怕是放了不少物件。”纽儿如实道。 若华想了想道:“如此,便使个丫头去与他说。就说秦夫人身子不好,不便相见,让他有什么要转交得留下便是了。”纽儿应着下去了。 若华回到房中。却是心思越发沉重。若真是如自己所想,肃郡王起了兵,谋夺皇位,只怕杜家绝逃不出牵涉。如此一来,无论哪一方得利,只怕自己的处境都不会好过,果真是处境艰难。 宋婆子听了纽儿的传话,不敢怠慢,忙跟着纽儿去了正房,福身拜倒:“给王妃请安。” 若华点点头:“起来吧。吩咐的差事办得如何了?” 宋婆子忙回道:“回王妃的话,京城近郊的七个庄子拢共已经召了百一十个把式,远些的庄子里也都买好了药苗,分派妥当了。” 若华心里松了几分,又问道:“那药苗可都是好的?到了时候可得赶着种下去,耽误不得。” 宋婆子满脸是笑应着:“王妃只管放心,如今奴婢当家的都守在那边瞧着,不敢马虎了,只怕坏了王妃的事,那些药苗都是要的最好的,不会差了去。” 若华这才笑了开来道:“你们尽心办差事,我都是知道的,若是收成好了自然少不了赏赐。只是那些力把式你让人盯紧点,只管让他们照常做活,过几日我会使人过去教他们的。” 宋婆子应下了,若华又吩咐了纽儿取了几张一百的银票子与她办差事用,宋婆子更是连声称谢退了下去。只是教导这群人的人选,若华如今尚在犹豫,自己自然是不能直接出面的,只是认识的人中哪里有合适的呢,萧琰手下都是文武全才,又是行伍出身自然是有不少可用的,可是这事不能叫他知道,只能作罢。 她想了想,忽然想起来,舅舅叶伯安不也是行伍出身,也是在西北带过兵的,想必能认识些自军中出身,如今尚赋闲之人,若是性子稳靠,又有几分真本事的那就更好了。她轻轻一笑,吩咐了纽儿送了纸笔来,修书一封送去了叶府。 待到刘婆子进了房内,却见若华笑盈盈地瞧着自己,忙福身请了安,若华也不多跟她客套,直截了当地道:“大娘来淇园也有些日子了,不愧是太妃娘娘身边伺候的,行事之间很是得体妥当。” 刘婆子吓了一跳,只当若华是疑她是太妃遣来的人,信不过才会有这番话,忙要开口解释几句,却被若华拦住了,只听若华笑着道:“我自娘家嫁进王府里,陪嫁也是不少,旁的倒也好说,只是在京城里有几处铺面却是犯了难,如今我掌着中馈,自然分身无术去照顾陪嫁的这几处铺面,一来在京中不甚熟悉,不知道这些铺面是个什么境况,也不知道哪种买卖能够开得长久,思来想去竟成了桩麻烦。” “我瞧着大娘也是个稳妥之人,很是信得过你,所以想拖了你替我照应着这几处铺面,或租或卖,大娘帮着掂量掂量。”若华含着笑道。 刘婆子却是又惊又喜,再想不到王妃居然如此信得过自己,连陪嫁的铺面都肯叫自己帮着出主意,这可是贴身的人才能说得上话的,忙噗通跪倒道:“谢王妃的信任,奴婢必然尽心尽力为王妃办差事。” 若华笑着点点头,吩咐了纽儿告知刘婆子是哪几处,让她去细细瞧了。再来回话。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肯死心的袁家 太妃这一病,若华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府里大小事情一一要过手,又因了萧琰的交代,更是要紧闭府门,怕惹出什么事来,加之庄子上也是起头,诸事纷杂,更是丢不开手去。 淇园上房,若华见过了前院的管事们,也有些精力不支,这几日连着都是寅时便起身,却又忙碌到亥时过了才睡下,就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么熬着。 “王妃,不如歇一歇吧,这几日都不曾停过手。”瑾梅有些担忧地上前扶若华到小榻上坐下。 若华揉了揉额角,无奈地笑道:“想来过几日便好了。” 正要和衣躺下,却又听纽儿打了帘进来道:“魏大娘方才使了人来,说是袁家来人了,太妃娘娘病着,也没有让她们过去和韵斋,如今在小花厅里坐着呢。” 若华听得更是脸色难看,支起身子想着,这袁家究竟要做何,前次太妃已经表明了态度,就算是愿意让她进府也不在此事,这会子太妃病了她们又急急忙忙过来却又是为了什么。 “走吧,去瞧瞧去。”若华叹口气起身来。 纽儿捧了妆镜来,瑾梅取了件玫瑰紫镂金百蝶穿花褙子来替若华换下家常的衣裳,又是抿了抿鬓角,这才出了门。 且说那小花厅中,袁家母女二人坐在位上,丫头们敬了热腾腾的茶,却都是无心多看一眼,各自怀揣着心思。 袁夫人此前听说太妃前两日忽然卧病不起,原以为只是寻常的染了风寒,后来听闻请了太医。连宫里都惊动了,打发内监来问了话,这才急了,太妃年岁已高,莫不是要……她想到这里只觉得心惊肉跳,自己府里虽然是瞧着是家大业大,可谁人不知只是面上光鲜。就是有个差事也不过是靠着太妃和荣亲王爷才能在朝里有立足之地,可毕竟不是嫡亲的亲戚,就是照应也有限。府里早已商定好了,待合适之时,就将五小姐嫁到王府里来。虽然如今是做王妃无望了,但即便是做个夫人也是好的,何况女儿也是有这个心思的。只是这只能是太妃允了才有希望,如今太妃病了,又听说病症越发重了,这让她如何能安心。只能急急赶了过来。 袁彩衣却是神色怔忪地瞧着花厅正中的紫檀雕花圈椅发着愣,她自幼便颇得太妃喜欢,袁夫人为了讨太妃欢心。多多照应着袁家,也常常送她来袁府陪伴太妃,她也是各种讨巧又是伶俐的,时间一久。听两边的意思,都有几分要送了她过来的,虽然未明说是作王妃的,但她自以为容貌家世都当得,也便存了几分心思,万想不到,不过数月光景却是情势大变。太后娘娘忽然赐了婚,王爷纳了妃,自己的念想都给断了。可是再想不到,王妃居然是这么个不怎么出挑的杜家二小姐,论家世论才貌她哪一样赛得过自己,让她如何能够咽得下这口气。 正想着,却听奉茶的丫头低低声道:“王妃来了。” 母女二人忙整了衣裳起来福身拜倒:“给王妃请安。” 若华迈步进来,轻轻含笑点头道:“自家亲眷,无需多礼了,起来吧。” 待落了座,袁夫人满脸堆笑地道:“原不该来扰了王妃的,只是臣妾这几日听说太妃病了,又不知就里,心里十分担心挂念,所以才向着过来瞧一瞧。” 若华扫了一眼她和袁五小姐,轻轻颔首:“是,太妃娘娘受了点寒,不过已经见好了。” 袁夫人愣了愣,忙又陪笑道:“这受寒不比旁的,还是大意不得,只怕要好好将养上一段时日才是。”顿了顿才又道,“不知太妃娘娘如今可便宜,臣妾想带着彩衣去给她老人家道个万福。” 若华低着眉眼,掸了掸衣袖似是不在意地笑道:“太妃娘娘服了药才歇下,怕是不能见夫人了。” 袁夫人似是早就料到一般,没有半分失望之色,却是忙道:“既然如此,不敢扰了太妃歇息,下回再来给她老人家请安也罢了。只是……”她想着一旁的袁彩衣点点头,又向若华道;“彩衣这孩子自小便很得太妃娘娘喜欢,从前也是常常在太妃跟前伺候的,对太妃娘娘的衣食喜好也颇为知道一点,如今太妃娘娘病着,她也该尽点孝心,就让她在太妃跟前伺候着吧,待太妃娘娘大好了再回也便是了。还请王妃成全。” 若华听了这话,目光一紧,扫向那低着头拜倒的袁彩衣,心里不禁冷笑,果然是还没死心,在这时候竟然想着送了人进府里来,全然不顾太妃的身子,哪里有半点善意可言。 “这如何使得,五小姐也是袁大人与夫人的掌上明珠,颇得爱重,岂能委屈了五小姐来侍疾。使不得,使不得!”若华连连摇头。 袁夫人急了,若是这王妃执意不肯答应让彩衣进府来,太妃得病又是不见好,万一……那袁家日后与荣亲王府可是休想再有什么瓜葛了。她急忙道:“使得使得,彩衣自来得太妃娘娘喜欢,也该多多孝敬她老人家的,她也是情愿的,还请王妃成全才是。” 袁彩衣在一旁也是低声道:“请王妃成全。” 若华看着面前拜倒的两母女,知道自己若是不允,日后说起来少不得有人会说自己量窄不容人,袁家母女分明说的是侍疾,又是自愿的。自己也没有理由拒绝,说不定太妃还觉着自己苛待了她的亲眷呢。不过若是准了她进来,万一真的让她遂了心意,那岂不是一大麻烦。 她想了一会,忽而眼前亮了亮,轻笑着开口道:“袁夫人与五小姐既然这样说,我也不好再拦着了,也罢,那就请袁小姐多费心了,委屈袁小姐在和韵斋侧房住下。” 袁夫人与袁彩衣大喜,忙都道:“谢王妃。” 袁彩衣自地上起身之时却是一眼瞧见了若华头上明晃晃的凤钗,只觉得珠光晃眼,心里顿时气恼酸涩,她只是恼恨着原本该是自己一身华贵坐在上位接受别人的叩拜,怎么就让这么个人抢了去,如今还要忍辱负气地向着她请安问好。她的手在袖中紧紧攥成拳,待过些时日她真的如愿进了王府,必然要将王爷的心全部留在自己这边,让她这王妃尝尝被人夺了宠爱的滋味。 袁夫人听到若华答应了将袁彩衣留下,顿时松了口气,心里轻快了许多,却又向着袁彩衣道:“彩衣,王妃开恩留下你在这侍疾,你可要好好守着规矩,尽心尽力伺候太妃,不得有半点马虎,你可明白?”说着却是使了个眼风给袁彩衣。 袁彩衣哪里能不了解,欠了欠身道:“母亲放心,女儿省的。”心里早已有了定计。 袁夫人又陪着若华闲话几句,却是说府中还有事,便匆匆告辞了,若华这才知道原来这母女二人来时早已把袁彩衣的衣服箱笼都收拾了带了来,就是不想让自己有理由推拒了。她不禁失笑,真真是为了进府做夫人用尽了法子。 也不愿点破她们,若华起身吩咐了瑾梅道:“你让锦画带着五小姐去和韵斋跟魏大娘说,袁夫人送了五小姐来伺候太妃,就让她在和韵斋住下,有什么短的只管打发人来要,莫要委屈了五小姐。”瑾梅应下了。 若华这才向着袁彩衣笑道:“委屈五小姐了,你随她们过去和韵斋吧,太妃过上一会便会醒了,我也会过去的。”袁彩衣不言语,只是屈膝福了福身便退了下去。 若华也不以为忤,却是领着纽儿向着花厅外走去,走开几步才冷冷道:“吩咐下去,王爷有命,府里上下不得随意走动,各院子都安生在房里待着,府里上下人等都得戴着腰牌,管事的婆子们都按班巡视,有什么闲杂人等在院子里乱晃的只管拿了问,若是查着是哪一处的人不守这规矩,我只问那管事的。”纽儿一震,忙应着退了下去。 刚上了油壁车,要回去淇园去,只听脚步声匆匆传来,却是锦画,她神色有几分焦灼,又不敢多说,只是凑近马车帘子边轻声道:“王妃,莹心阁的人方才来说,秦夫人在房里又哭又闹,吵着要寻死。” 若华冷哼一声:“她不是被禁足了吗,又未曾打骂她,好端端的寻死作何?” 锦画轻声回道:“打听到今儿一早,茗芜院那边送了些点心进去,后来不知怎地就闹开了。” 茗芜院,又是茗芜院,若华不禁气的发怔,这两个还真是不给自己省事,知道太妃病了,府里忙成一团,却想着在这时候生些事出来,让自己难做,秦夫人看着精明,却始终是被人当枪使,半点子心思盘算都不会,这会子闹着寻死,让萧琰知道了,还能有她好果子吃! 至于茗芜院那个,果真是个难对付的,抓不住她的把柄,却又次次设法挑了秦夫人出来寻事。看样子不能留手了,该让她们知道些教训了! 若华打了帘子,冷冷向着锦画道:“去杂役上找几个有气力的婆子过去莹心阁,把秦夫人好好给我瞧住了,不能少了一根寒毛,让她‘安安生生规规矩矩’地给我待在莹心阁房里,不能扰了太妃养病!” “再去茗芜院请岑夫人过去,就说我说了,让她好好去劝劝秦夫人,不能叫秦夫人相岔了寻了短见,不然王爷回来可不好交代!”若华冷笑着一字一句地说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前路莫测 萧琰回到府里却已经是深夜了,只见他眉间紧皱,一身风尘仆仆,倒不似是从宫里回来,却像是自极远的地方赶回来一般。 若华不敢耽搁,吩咐了翠羽和青梅二人去准备热水给王爷沐浴更衣,又使了纽儿去小厨里准备些热腾腾的吃食过来,自己替萧琰去了冠带,轻声道:“王爷累了吧,我已经吩咐了厨里备了吃食过来,不如用些再去沐浴更衣。” 萧琰点点头,坐在位上却仍是脸色难看,待众人都退下后,他才低声道:“过几日皇上要移动驾去汤泉别宫,我也在随驾之列,只怕要去上一些时日,这府里的事……” 若华忙道:“王爷只管宽心,我定然会好生照顾太妃娘娘,操持好府里的事。不叫王爷为难。” 萧琰沉吟一会,声音越发低了,道:“前两日我交代你的话可还记着,这次去只怕京里不比平日了,还是谨慎为妙,若是出了什么乱子,你只管看着处置,我会设法赶回来的。” 若华身子一震,他话里的意思是这次皇上移驾,京里会出事,难道肃郡王连一会都等不了了,要赶在这时候起兵?她不敢相信的看着萧琰。 萧琰知道她的疑惑,苦笑着摇摇头:“肃郡王此次也在随驾之列,怕是先前文皇帝的余孽会起事。” 若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文皇帝是当日太祖的第二子,秉承太祖遗训继承了帝位,谁知不到四年便病殁了。膝下并无子嗣,文皇帝却留下遗诏要将帝位传给太祖第四子恪王,只是遗诏还未颁下,当年的睿王便起兵北上,自应天府一路打到了京师,夺了帝位,也就是当今皇上了。 虽然如今帝位稳固。可是先前文皇帝身边留下了不少能人异士,对文皇帝的遗诏又是死忠,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这些年来北朝各地时不时有余党作乱之事,只是都未酿成打乱。也就不足为奇了。如今这余党莫非是有了异动? 若华也不隐瞒,将这疑问问与萧琰,萧琰不禁有了几分笑容,他想不到自己这个足不出户看起来娇弱有礼的妻子竟然还能知道这些,他微微颔首:“前几日我便得了消息,说是顺天府附近皆有异动。不少余孽乔装打扮混入京中来了,看样子是谋划好了要起事。” 若华想了一会道:“想来文皇帝已故去有十数年了,虽然余孽尚存却是很难掀起什么大风浪来。只是看他们如此策划缜密,必然是密谋已久,而且知道皇上移架出宫的日子,看来是有人暗地里指点了。莫非是朝中之人?” 萧琰更是刮目相看,不由地对一眼指出了关节所在的若华有几分欣赏,道:“你说的也正是我所想着的,只怕幕后有人暗中操作,要利用余孽起事,占得先机。” 肃郡王,若华心里猛地想到他。只有他在余孽作乱危害朝廷,甚至危及帝位时能占得极大地好处,他也必然乐见其成。 萧琰也没有继续往下跟她深说,只是低声道:“我会留下二十位身手不错的侍卫照应府里,若有什么大事,你要赶紧使人送信道汤泉别宫,我必然尽快赶回来。” 若华低声应着,却又想问,为何知道乱党欲孽要动手还要去汤泉别宫,为何不劝阻皇上留在宫里,但见萧琰神色镇定,瞬间明白过来,只怕此次移驾就是有意为之,不然他如何能得知消息。 萧琰瞧着灯下若华有几分凝重怔忪地神色,心里不禁一阵不舍和怜惜,她本是寻常不问世事的官家小姐,娇弱的佳人,如今却因为自己不得不操持起整个王府的大小之事,又是留下她护着一家子人面对未知的危险,让他心里很是不安。 “若是有什么为难和不知如何处置的事,便去与母妃商议便是了,她老人家也是见多了风雨的,必然能帮你一把。”萧琰轻声道。 若华心里一暖,抬眼瞧了那双目不转睛注视着自己的星眸,低声道:“我知道了,只盼着王爷在外边能平平安安就好。” 待到萧琰沐浴完,若华才跟他说起了袁家送了袁彩衣过来侍疾和秦夫人的事,萧琰听得眉间不禁紧皱:“袁家真真是越发没了规矩,王府里莫非照顾不好太妃娘娘么,非要他们送了自家女儿过来侍,传出去叫人笑话。” 若华飞了他一眼,带着戏谑地笑低声道:“怕是王爷威名在外,人家仰慕才甘愿来侍疾也是有的,哪里怪得旁人。” 萧琰一时气结,却是瞧见若华那抹似笑非笑,含羞带怯的模样,不禁心软如棉,挥手失笑道:“罢了罢了,你瞧着办吧,这些琐碎麻烦事我哪里省的。” 却又说起秦氏,萧琰脸色渐渐凝重起来:“秦家为何会送了这么多银票子与她?秦家如今早已致仕,纵使先前有些积蓄只怕也不会有这么许多,这笔银子怕是有来历,仔细问着她,让她一五一十都说清楚了,若是再敢有半点不尽不实的,你只管处置了,再敢哭闹寻死,吵着太妃养病,便打发她去庄子上好好清静清静。” 若华低声应着,道:“我已经让岑氏过去宽解着了,想来不会再钻了牛角尖。”她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打量着萧琰的神色:“岑妹妹倒是个守规矩的。” 萧琰却是不经意地笑道:“她不过是孩子气,哪里知道许多,倒是坦率地紧。” 若华不禁心里一沉,看样子岑氏在萧琰心里却还是有些位置的,连睿智如萧琰更是不曾怀疑过她,不过岑氏也才入府一年余,萧琰又是不大管府里之事,难保不知道这些。 第二日一早,不过卯时,袁彩衣便被房门外来来回回的脚步声给吵醒了,很是气恼,只是这里不是袁府,她没了法子只得起身换了衣裳,又嫌指来伺候她的小丫头莺儿手脚蠢笨,不会挑衣裳,别别扭扭弄了好一阵她才一肚子气地出了门来。 正瞧见魏大娘在院子里使唤丫头们准备清水手巾熏香去太妃娘娘房里,见了她过来,魏大娘笑着福了福道:“五小姐安好。” 袁彩衣却是瞧了一眼太妃房里道:“太妃娘娘起身了么?” 魏大娘笑道:“起了,正跟王妃说话呢,五小姐可要进去?” 袁彩衣一愣,王妃这么早便过来了,竟然比自己还要早上几分,这倒是让自己很是没了脸面,明明说的是来侍疾,这会子还起得晚了,保不齐她就要在太妃跟前说自己的闲话了。 她来不及多想,点点头道:“我去给太妃娘娘请安去。”却是脚下不停径直向着房里走去。 魏大娘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了,这袁五小姐哪里有半点来侍疾的模样,不但起得晚,如今连规矩都没了,就这么闯到太妃房里去,她跺了跺脚快步撵了上去,先一步进了房去通禀:“袁五小姐来了。” 太妃穿着竹叶青间金线飞凤对襟褙子,半躺在床上,正听着若华说话,听到魏大娘的通传,抬了抬眉眼,嘴边似笑非笑地道:“难为他们惦记着,只怕我病得重了,把个五小姐送到府里来伺候。”又对着魏大娘道:“罢了,让她进来吧。” 只见袁五小姐快步进来福身拜下:“给太妃娘娘请安。”又瞧了一眼一旁的若华:“王妃安好。” 待到太妃叫了起,她便忙时忧色地上前道:“前几日听母亲回府说起太妃娘娘染了风寒,彩衣便是担忧不已,却又是不敢过来扰了太妃娘娘静养,好容易昨日……” 太妃有些神色不耐地摆摆手,不让她滔滔不绝下去,只是淡淡道:“我与王妃正有事相商,你若愿意便留着听一听,若不愿意便出去走走瞧瞧去。” 袁彩衣一愣,登时脸色紫涨,只觉得没脸,又不想出去,她此来本就是为了讨好太妃,接近王爷好求得进府的机会,自然不肯就此罢休,便闭了口坐在一旁不再言语。 太妃却是向着若华道:“秦氏的事我也听说了几分,你是王妃,这府里本就该你管着,她有什么不好不对的你只管处置,这是天经地义之事,就是说出去也是这么个理,不必担心。” 若华心里暗暗高兴,看样子太妃对自己有几分松动了,不似当初进府时那般盯得紧,她应着,又低声道:“昨夜王爷回来,却说是过几日皇上要移驾汤泉别宫,要去上不少时日,王爷也在伴驾之列。” 太妃还未说话,若华却一眼便瞧见了一旁坐着的袁五小姐脸色一变,有几分难看了,自然知道她那桩心事,不禁在心里一笑,却是佯装未见一般。 太妃点头道:“他办差事要紧,这府里的事有你看着,有什么不知的只管来问我,必然没有为难的。”若华笑着答应了。 一旁的袁彩衣却是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王爷要伴家去汤泉别宫,一走便是好些时日,而太妃如今身子见好了,自己怕是留在王府也没有几日了,若不赶紧动手,只怕王爷一走便是空想了,她不禁着急了起来。 若华却是与太妃又说了好一会子话,这才起身告退了,临出门时还瞧见了袁彩衣那怔怔不安的神色,看样子她是耐不住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满怀期待的袁五小姐 伺候了太妃一整日,袁彩衣只觉得浑身酸疼,往日自己来王府都是客客气气的,不过是陪着太妃说说笑笑,也不觉得怎么的,可如今这王府的人还真是正经拿自己使唤起来,端茶倒水又是喂药,倒是拿自己当丫头使唤起来了。她一肚子怒气坐在床榻上,唤着:“莺儿,莺儿……”半天不见应声,还是自己自袁府里带来的春月听了唤,打了帘子进来,道:“小姐。” 袁彩衣没好气的道:“越发没了规矩,还说是王府里的伺候的,整日连个人影都不见,唤都唤不过来,说来还是府里没个会掌事的……”她想说的是若是叫她作了王妃,必然不会任由府里下人这般没规矩,说起来还是杜若华没理家之能。 她想了想便回过心思来,招收让春月近前来,低声吩咐道:“你想法去前院打听打听,王爷何时回府,在哪一处做些什么。” 春月却是面带难色,扭捏着道:“小姐不知,这王府里规矩大着呢,只能在院里待着,不让随意走动,就是要出院子还得带着腰牌儿,不然被那巡查的大娘瞧见了,可是要挨罚的。” 袁彩衣不听也罢了,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骂道:“偏你是个知规矩的,不过跟着我来了两日,就知道王府规矩了,这会子还敢教训我了,你以为你拣着高枝了,也不瞧瞧自己的模样,好生给我出去打听了来,若有半点差的,回府便打发牙婆卖了你。” 春月又吓又羞。一时滚出泪来,又不敢哭出声,只得忍着气下去设法打探消息。 淇园里,若华放下手里的书卷,挑起一抹笑意:“哦?她使了人来打探消息了?看样子是要动手了。” 纽儿却是气鼓鼓的:“这位五小姐分明是不怀好意,说是来伺候太妃的,却是使了人暗地里打探王爷的消息。真真是可恶。”说完却又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失了规矩,忙又涨红了脸低声道:“奴婢一时嘴快,没了规矩,请王妃责罚……” 若华却是有几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终究没有多说,只是点点头道:“罢了,让她们露些口风,今儿倒要瞧瞧她要如何。”纽儿一愣,却见若华微微笑着神色从容,似乎早有准备。便应着退了下去。 不过一时半刻,春月便打探到了消息,赶忙回了房。告诉袁彩衣:“……说是王爷每日都是申时回府,每日必要在前院书房里待上小半个时辰,才回房歇息。”袁彩衣一时沉吟着,这么说自己能把握住的时间不到小半个时辰。只有趁着他在前院书房里那段时间才成。 她点点头,低声道:“好生给我听明白了,一会子王爷回来去了前院书房,你便来知会我,待我去了前院,这里你要好生照应着,不可让人知道我不在房中。你可明白。” 春月虽然憨实,但也是个知人事的,很快便想明白了袁彩衣的意思,顿时脸色煞白,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小姐不知,王府里一过申时便开始点了灯,各院子便少人进出了,只怕太过打眼,不好过去呢。” 袁彩衣这回倒是没有训斥她,却是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才道:“总有法子可想的。” 月上柳梢,王府里各院都点了灯,看园子的婆子也都将风灯点上,一时间只觉得灯影憧憧,夜色如画。袁彩衣得了消息,知道王爷已经往前院书房去了,她急急忙忙让春月取了一身寻常丫头的衣裳来替自己换上,更是要她设法讨了莺儿的腰牌来,为的就是在路上若是被那巡园子的婆子瞧见了,或者能应付过去。 春月吓得没了主意,只是木讷地听着袁彩衣的吩咐,手却是不住地抖着,这可是见不得人的法子,若是真的被王府的人发现了可就…… 袁彩衣也是心怦怦直跳,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满心地欢喜和期待,她心中想来只要自己能设法瞒过这王府的下人,到了前院书房,王爷必然会愿意迎她进府的,自己与王爷早就相识了,若不是杜若华横插一脚,这王妃的位置早就该是她的了。 好容易换好了衣裳,袁彩衣已是等不及了,急匆匆便向着门外而去,口中却还不忘交代着:“机灵些,莫教人瞧出什么来。” 院子里的下人们也都早就散了,只有贴身伺候的在太妃房里忙碌着,其他的早已各自回了下房中,只有几个应声的或坐或站地远远地低声说这话,见着一个穿着青色比甲雪青长裙的丫头打扮的人自袁五小姐的偏房里出来,也倒没觉得什么不对,只以为是春月或是莺儿,自然不会有人料到那就是袁彩衣。 她有惊无险地出了和韵斋的角门,向着前院脚下不停地步去,一路上夜色昏暗,但仍是有几拨儿丫头婆子们说笑着经过,虽然见着她一人向着前院行去,面容也是生地,却看着她腰上挂着腰牌儿,又是一身丫头打扮,也便不再惊讶,只当是哪个园子里新买的丫头。 如此她却是顺顺利利过来了,走到了内门处,这会子却是不大好过了,平日看着内门的有四个婆子,轮班在门边守着,但凡是有眼生的都要留下盘问一番,袁彩衣此时心里越发忐忑起来,这若是被她们拦下了只怕要露出底细来,那可就是彻底断了念想了。可是此时若是退了回去,她心里却是不甘的。 左思右想,她一咬牙,终究还是向着内门过去了。只见两个守着内门的婆子正是坐在高高的门槛上闲唠着:“……听说前日管事的刘大娘把你家当家的给要了去,说是要在西市那边开个什么铺子,让他过去管事,这可不是天大的好事,倒是你有福气。” 那个笑着道:“也是王妃的恩典,体恤我们这些下人,又是信得过,才让刘大娘找了他过去瞧着,听说那铺子是卖些绸缎布料的,也是王妃娘家陪嫁了江南的织造行,所以才开了这门间绸缎庄。” “那倒是极好的,咱们京城里有名气的绸缎庄还真是不多,你当家的如今算是出息了。”袁彩衣却是没好气地低低哼了一声,这杜若华倒是会笼络人,拿了自己的陪嫁却是让王府的人帮着管事,怪不得府里的下人说她好,却是个阴险之人。 她硬着头皮走到内门前,正要迈过门槛,却被其中一个婆子唤住了:“慢点儿,瞧着眼生,你是那个院子里的?” 袁彩衣吓了一跳,忙立好了,低着头压低声音道:“奴……奴婢是和韵斋的,要去前院办差事。” 那婆子更是起了疑心,上下瞧着又盯着她腰里的腰牌儿道:“太妃娘娘跟前伺候的,怎么未曾见过,要去前院办什么差事?” 袁彩衣更是暗暗叫苦,这一时半会她哪里想得出什么说的圆的话来,可是若是拖得久了,只怕王爷那边没了时间,这两个婆子也会瞧出什么来,一时已是两难的情形。 另一个婆子却是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既然是太妃跟前人,哪里能有什么岔子,让她去吧。” 袁彩衣顿时一喜,却是低着头飞快瞧了一眼这边的婆子,只见她迟疑一下,却也退了回去,口中道:“既然老姐姐你说了,那便让她过去吧,只是这……” “守了大半天了,我也酸乏地紧,咱们好好说说话吧,不会有什么要紧的。” 袁彩衣再不敢做半点停留,快步向着前院步去,她此时一心只想快些道书房里会了王爷,如此不管这府里是不是愿意纳了她回来,都没了选择,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地在书房里密会,纵然是再怎么也是说不清楚了的。 脚下步子不停,绕过花厅,转到抄手游廊,眼看着书房就在不远处,她几乎可以想到王爷在灯下看书的情形,自己就是那个添香的红袖了,夫唱妇随好不欢喜。 却在此时生生止住了步子,怎么会,她怎么会在这?袁彩衣一时愣住了,她分明看见杜若华带着丫头自书房中打了帘子出来,脸上还是淡淡的笑容,只听她吩咐着伺候的人道:“去端了参茶上来。”自己却又回身回了书房中。 袁彩衣一时木木呆呆不知道如何是好,她万万想不到自己费尽千辛万苦到了前院书房,眼看着就要得偿所愿了,却看见杜若华也在此处,还陪着王爷在书房中。只觉得好像浑身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几乎软在地上。 待她回过神来,却是发现自己就这么愣愣地站在抄手游廊中,才想起如今的处境,转身便快步走着,想要离开这里,赶回和韵斋去。 “谁在那里?”一个端了参茶过来的丫头眼尖瞧见了抄手游廊里站着个陌生人影,顿时叫了起来。 一时间众人都回身瞧着这边,袁彩衣吓得没了魂,脚下不自觉地快步向内门赶去,只想着能进了内院回到和韵斋去,全然没有来时的勇气了,腿上都已经发软了。 只是事情终究不如她所料,书房里的萧琰与若华都被惊动了,出了门来,早有有眼色的婆子快步追了上来,要把这闯进前院的人给拿下。 第一百一十六章 被擒 几个婆子快步要追上去,奈何隔得远了,竟然没能拦住他,却让她快步出了前院向内门而去,只可惜此时内门的婆子也都听到了动静,赶忙上前拦住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这么急慌慌的要作何?” 后面追来的人忙高声道:“拦住那丫头,反了天去了,居然擅闯了前院,还没规没距地不听招呼,拿住了好好打死才算呢。” 守门的两个婆子忙道:“怎么会如此,她不是太妃娘娘身边伺候的吗?方才还说是有差事要去前院呢……” 后边赶上来的人围作一圈冷冷瞧着袁彩衣,七嘴八舌地道:“怎么瞧着眼生,太妃娘娘跟前的几个姑娘都是相熟的,不曾见过她呀?莫不是新买来的?” “新买了的两个年纪还小,如今还在魏大娘手下教养着,哪里会是她。” 正说着,有人轻轻在后面咳了一声,众人回过头去却见是刘婆子与瑾梅二人过来,冷冷瞧着这边,忙都让开来,口中陪着笑道:“刘大娘和瑾梅姑娘来了,那个不守规矩闯了前院的丫头给拿住了,该如何处置才好?” 刘婆子扫了一眼软着腿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袁彩衣,却是如同瞧不出一般,只是淡淡道:“这等事岂是我们这些人可以处置的,还不送去给王妃瞧了,再作处置。” 这群婆子哪里认得出袁彩衣是什么身份,只道她是那个院子不受规矩的丫头,一把拽了她起身来。喝骂推搡着将她带去了前院里,也不多说一把按到在院子里的地上,刘婆子与瑾梅却是进去回话。 袁彩衣咬着牙,身上一阵热一阵冷如同酷暑寒冰,只觉得一片混乱,却是想着一会子杜若华见了自己,自己要如何分辨。就说是想着出府一趟,怕王府规矩大扰了太妃歇息,所以才…… 等了一会,瑾梅才自书房中出来,却不见王爷与王妃二人。只听瑾梅缓缓道:“王妃说了,既然她说自己是和韵斋的人,太妃娘娘身边伺候的人,不好随意处置了,先带着她回和韵斋去,王妃回过太妃娘娘的话再做处置。” 袁彩衣只觉得是晴空霹雳。杜若华居然要送了自己去见太妃,这一去还能有好,就算是太妃顾念这袁家不处置自己。可是也必然不会再对自己有什么好感了,所有的期盼也都成了泡影。 她挣扎着要喊出来,也只有在此时说明了自己的身份,杜若华就算是看在袁家的份上也不会直接送了自己去太妃跟前。还有回旋的余地。 见她张口,瑾梅却是狠狠瞪了一旁的婆子们一眼:“这是什么地方,容得她这么撒野,王爷和王妃在里面说话呢,还不堵了嘴送去和韵斋。”那些婆子自然不敢怠慢,不知从哪里摸出来块粗布塞进了袁彩衣口中,拉着她向内院走去。 若华坐着油壁车到了和韵斋门前。便看见不远处婆子们带着乔装改扮的袁彩衣也过来了,不由地冷笑一声,进了们去。 “时候晚了,有一桩事原不该来扰了太妃娘娘歇息,只是事关和韵斋,不敢轻易处置了,还是请太妃娘娘瞧过了再做处置。”若华端了参汤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给太妃用下,口中低声道。 太妃这些时日却也对若华慢慢有些改观,心里的结也松了些许,只觉得她理家处事也很是有几分见解,便点点头道:“你说来我听听,莫不是和韵斋的丫头错了规矩了?”她目光向着一众伺候的丫头们溜了一眼,众人顿时心里一紧,忙都垂着头恭敬地立在一旁。 若华低声把今晚前院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与太妃听了,末了更是叹道:“自打王爷吩咐过,这府里我也都细细交代了管事的婆子,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仔细提防着,可还是不曾想有人带了牌子闯了前院去,竟然还敢说是和韵斋的人,更是胆大妄为,我今儿听婆子们说了,不敢私下定主意,瞧也没敢瞧就让她们先带了人过来,请太妃娘娘瞧过了,再做处置。” 太妃不禁皱紧了眉,一把推开了若华手中的汤碗,咬牙道:“竟然有这等事,人还是和韵斋的,在我眼皮子底下就干有这些说不明白的勾当,日后岂不是要惹出什么大乱子来。人在哪儿那,带来给我看过了,一顿打死才好呢。” 若华忙搁下汤碗,拜下去切切道:“太妃娘娘恕罪,都是若华的不是,持家无方,才让那起子奸猾存着歪心思的人钻了空子,惹得太妃王爷生气,真是该死。” 太妃叹口气摆摆手道:“你也不必都揽在身上,我虽然年岁大了,事情却还是瞧得清楚,先前你未进府,这府里便是阳奉阴违的大有人在,你过府也不过这么些时候,哪里又顾得过来,不过是拿了笤帚扔了簸箕,终究是难全。”她顿了顿,“今儿既然是和韵斋的人犯了规矩,索性就做个样子给她们瞧瞧,真打量王府里没了规矩了,就给她们立个规矩,莫要等到坏了事再设法补救也就晚了。” 若华低声应着,照着太妃的吩咐起了身,又听太妃问道:“去把那丫头带过来,我倒要瞧瞧是怎么个铁了心不守规矩的人。” 几个婆子得了通传,只觉得自己这等粗使婆子如今竟然能见到太妃娘娘,更是满心欢喜,忙都推着袁彩衣向着正房走去,袁彩衣双腿如同灌了铅,只恨自己为何会落在这帮人手里,却是不得不被推着前行,在进正房时却是被高高的门槛绊倒,跌伏在地上,发髻也乱做一团。 太妃在上边见了更是气恼,喝道:“还不好生跪着,抬起头来给我瞧瞧。” 袁彩衣哆哆嗦嗦地跪直了身子,却是不敢抬头,只恨自己不能逃了出去,再没有了当初那股子魔怔了的勇猛了。后边的婆子可是不等她多想,径直上前按住了她,用手强抬起她的头,让太妃和王妃看着。 第一百一十七章 纽儿的亲事 待到袁彩衣抬起头来的时候,太妃不禁手上一抖,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哆嗦成一团的袁彩衣,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若华忙上前扶着太妃,口中却是惊讶地道:“这是怎么了,怎么瞧着是五小姐的样子?” 魏大娘此时却是知道了就里,忙上前细细瞧了,口中也是奇道:“可不是,怎么是五小姐呢?” 若华忙道:“还不快把五小姐扶了起来,这是怎么弄的。” 太妃却是回过神来,冷哼一声盯着地上发髻凌乱衣裳不整的袁彩衣道:“这倒要好好说说了,是怎么一回事,不然传出去只当我们王府里亏待了袁家小姐了。” 若华却是吩咐了丫头把袁彩衣扶了起来,又端了茶水给袁彩衣,却见她端着茶水不停地颤着,几乎要打了去。 “五小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方才婆子们回话说拿住了个乱跑乱闯没规矩的丫头,怎么会是你呢?”若华坐下身来道。 袁彩衣欲要辩上几句,却又说不出话来,她只觉得太妃目光如雪,亮透人心,于是只能低着头一言不发,却是惧怕已极。 太妃咬牙许久,终于挥了挥手:“罢了,今儿时候也不早了,你们都退下歇着吧,让彩衣留下伺候我歇息就是了。” 若华却是早已心知肚明,纵然袁彩衣再不守规矩再可恨,也是太妃的亲族,又是在王府里闹出这等事,太妃自然不会让这事泄露出去,私下里处置了便是最好的法子。不过若华原本也就没打算要闹开去,如今已经达到目的已经足够了。 她含笑着带了丫头们退了下去,房中只留下了太妃与魏大娘,还有已经混乱不堪的袁彩衣了。 不知道太妃与袁彩衣究竟说了什么,第二日一早魏大娘便来要了车子,送了袁彩衣回了袁家去,再也没有侍疾的话。就像来时一样突兀,走地也是没有个交代。 萧琰一早便带了数名侍卫去了宫中,今日他要随驾前往汤泉别宫,此去离京城有数百里,快马来回也要两日之久。若华虽然面上平静如常。心里却有些担忧,先前所说的变故,只怕他是赶不及回来相救了,最终还得自己设法周全。 “秦夫人,岑夫人来了。”锦画打了帘子道。 秦氏自那日闹了要寻短见,若华遣了岑氏去之后却是大变了个模样。这几日倒是沉静了些,神态模样全都不似之前的飞扬跋扈,倒是安分了许多。只是她瞧着岑氏的眼神却像是有什么复杂的内容一般,阴沉沉的看不出就里。 若华让她们坐下,闲话了几句,却是半点没有提先前与秦氏说的账目。这让岑氏心里暗暗纳闷,王妃与秦夫人早已是水火不容了,先前自己的一招暗棋让秦氏兄长巴巴送了银票过来,如今王妃必然已经拿到了实证,知道秦氏是拿了月钱去放了印子钱,可是为何隐忍不发,甚至看不出半点端倪了。而秦氏……她瞧了一眼一旁一声不吭的秦夫人,只觉得有些不对劲,先前最闹腾的人,怎么就忽然转了性子了。 岑夫人不敢多打量,只得陪着笑道:“妾身有一事想求王妃给个恩典,还望王妃不弃。” 若华淡淡笑道:“何事,说来听听。” 岑夫人却是瞧着若华身后的瑾梅与纽儿,笑道:“妾身有一姑表兄长,也是在京中做了一份小买卖,开了个茶庄,也颇有些积蓄,只是原配前几年病了一场,没了,如今想寻个贤惠持家又有见识的继室,托了妾身帮他寻访,妾身素日在府里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就能知道合适的,寻思来寻思去,却是想着纽儿姑娘最为合适了,又是王妃一手调教出来的,年岁也合适,所以才……”她笑着没有说下去,只是望着若华身后的纽儿。 还不待若华开口,纽儿脸色瞬间白了,一时间身子僵直,手紧紧握在一起,却是不敢发出半点响动来。 若华轻轻笑道:“这事倒是说得突然,我一时也未想好,她们两个都是自府里跟了我陪嫁过来的,不比平常,我待她们也都是不同些,这婚事也不是桩小事,先搁着吧,我跟她们说一说再做定断。” 岑夫人忙笑着道:“这个是自然,纽儿姑娘是王妃的陪嫁,自然不必别人,是该好好说一说。我那姑表兄弟也是极好的人品,模样也周正,必然不会亏待了姑娘的,请王妃放心。” 若华笑着点头,却没有言语,她未曾察觉身后纽儿的异样,还是一旁的瑾梅见她额上冷汗津津,低声问道:“你可是有什么不好的?要不要歇一歇?”纽儿轻轻点头,却是跟瑾梅使了个眼色,自己悄悄退了出去。 岑氏笑着坐在位上,她早有打算,自己如今既不是很得王爷的宠爱,总要知道些王妃的底细才行,王妃的贴身丫头最是合适的了,也是官家出来的,做个继室也当得。只是瑾梅与纽儿二人,她却弃了稳妥知事的瑾梅,选了纽儿,就是因为她瞧得出瑾梅做事滴水不漏,又深的若华信任,怕是不会得手,不如选了纽儿,或者能成。 瑾梅一心挂着纽儿,待到送了秦夫人与岑夫人出了门来,便急急忙忙过去下房里瞧纽儿。 因她二人是王妃的贴身丫头,地位颇高,故而也分得一间独间,纽儿此时正背着身坐在自己的床边,却是身子微动,有低低的泣声传来。 瑾梅愣了愣,上前去轻声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起来,可是为了今日岑夫人提的那桩亲事不合心意?” 纽儿摇摇头道:“我是宁死也不嫁给那个人的。” 瑾梅叹气道:“这是说的什么话,且不说你还未见过他,就是你在不愿意,也不必这么躲在房里哭,你若是不愿,就去跟王妃说说,求她替你回了这门亲事就是了,王妃待你我是何等的上心,难道你自己不知道?” 纽儿脸色却是有些青白不定,口中低低道:“为何非要嫁人,就不能一直在府里伺候着么,总强过嫁给那些庸夫走卒,做了没脸没皮的婆子。” 瑾梅摇摇头道:“这就更不像话了,哪里又不嫁人的,咱们是好福气,跟了王妃这么个体恤的主子,可是规矩却是在的,哪有一把年纪了还在房里伺候的,不过是放了出去配人,或是主子体谅,许一门好亲事,嫁了还在府里管事就是了。” 纽儿听得却是越发难过,别过身去,低声道:“多谢姐姐了,我无事,坐一坐净了脸便过去伺候,姐姐只管去吧。” 瑾梅只当她舍不得若华,也不好再劝,便应着打了帘子出去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变故生 “王妃安好。”宋婆子恭敬地拜倒道。 若华微微点头:“起吧,说说这几日我让你打听的情形如何。” 宋婆子忙应道:“是,奴婢这两日使了不少人在京中东西两市瞧着动静,却是未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 若华皱着眉,却是心思飞转,这不合常理呀,照说要有大变故,岂能没有什么蛛丝马迹,莫非是宋婆子使得人瞧不出来。 却听那宋婆子又道:“却是在城外的庄子上有些奇怪之处……” “庄子上?是什么?”若华忙追问道。 宋婆子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着:“这几日王府的庄子外边多了一些不知身份的人四下走动着,虽然不靠近,却也就在不远处,庄子里的管事也过去问了,却都只说是过路之人,只是不散开去,倒像是有什么打算一般。” 若华一愣,这分明是*裸的监视,只怕王府也……她低声道:“这几日王府四周有什么不对的么?” 宋婆子一愣,想了一会道:“倒是听刘大娘今儿早晨说起,说是最近王府外边倒是热闹了许多,有不少叫卖的路过。” 会是谁,谁能如此胆大妄为的监视王府,连王府的庄子都不曾放过,分明是因为王爷与一干侍卫皆不在府里,只剩下女眷,自然想不到是被人监视了。 若华沉吟着,这不似是乱党所为,他们的最终目的是宫中,不会多分心思放在王府这边。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监视的,难道是……宫里派来的人? 只怕此时手握兵权的几个王府也都被监视了,肃王府也是一般,看来宫里分明知道此次乱党进京目的何在,却是故意使下了这个空城计,为的就是要套出幕后的主使,想要知道究竟是哪一位动了心思。或者说是想要确定是不是那个人。 若华此时脸色大变,自己原本想着的就是若是起了事端,王府只要闭门自保,想来不会有事,如今看来想要如此却是无法做到了。宫中这情形分明是要使人瞧了她们的动静,若是真的赶着送了太妃出府去,只怕宫里很快就会知道,必然也就会认为王府事先料到了乱党一事,难免起疑。再者若真是肃王指使的此次变故,他也不会放过荣亲王府。这京中真正能跟他抗衡的亲王勋贵只有荣亲王爷,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挟持了王府的女眷来威逼王爷。 若华猛然回过神来。急急问道:“那咱们的庄子上呢,可也有人在外走动?” 宋婆子摇摇头:“这倒是不曾见,咱们庄子都在离京城略远些的地方,倒是少有人去。” 若华听到这里才微微松口气。幸好自己陪嫁的几个庄子还不为人知,想来朝廷的人一时半会也是查不到的。她脸色凝重地吩咐宋婆子:“你继续使人去好生瞧着,有什么就即刻来说,不可耽误了。” 话音刚落,只听外边锦画道:“郡主来了。” 却见东阳郡主自己打了帘子,快步进来,口中还急急道:“若华你在么?快。快……” 若华吓了一跳,忙问道:“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郡主一脸焦急,却也不好直说,只是看了看一旁的丫头婆子们,使了个眼色,若华吩咐她们都下去了,只见郡主自袖中取出一张叠好的信笺来递给若华,接过来打开看时,却见上面飞龙走凤四个大字“变故将起”。 看着那四个墨汁未干的字,若华心里咯噔一沉,忙道:“这是谁给你的?” 郡主摇摇头,有些迷惑地道:“今日我进宫去拜见太后娘娘时,走在路上却是有人隔着帘子丢进来的。我还疑惑了许久,问随车的婆子也说是未曾瞧见,只是这几个字究竟是何意?” 若华叹了口气,看样子这是要给王府的提醒,乱党起事已经势在必行,时间紧迫,她来不及多解释,招呼了瑾梅进来,吩咐道:“你去吩咐备三辆马车,再随我去趟和韵斋见太妃娘娘。” 又回头对郡主苦笑一下:“你也一道过去吧,我在路上说与你听。” 到了和韵斋时,郡主已经自若华那里得知了所有的事,她脸色也是十分难看,却是一言不发随若华进了房去见过太妃。 若华又将自己知道的事尽数说与太妃听了,末了才道:“……此事已是非同小可,若华特来请太妃娘娘示下,要如何处置?” 太妃眉间紧皱,却是一句也未问及为何宫中会有如此处置,只是道:“如今既然已是全无退路,我们也只有守在府中,静待此事过去了。” 若华却是苦笑着摇头:“只怕未必能够如我们所愿,如今不但宫中有人在府外瞧着,那群乱党也必然不会罢休,到时候……”若华定了定神才又道:“我想着,不如请太妃娘娘与郡主还有府里的女眷都先避一避,先出了京到庄子上避上一阵子,待事态回转了再回来也不迟。” “只是庄子外边早有人看着了,哪里能够去呢?”郡主快言快语地道。 若华低声道:“先前嫁进府来的时候,陪嫁之中倒也有几个庄子,都在城外略远些的地方,也并无太多人知晓,不如请太妃娘娘先去那边暂避一下,待到城里安定了再回来也就是了。” 太妃拧起眉道:“不成,这么一走王府却没有当家的了,极容易被人瞧出端倪来,只怕到时候更是难说清楚了。” 若华轻轻笑道:“我会留下来照看着王府,不会有什么事的。” “这如何使得?”郡主大惊,连连摇头道:“你一人留在王府,十分凶险,若是出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使不得!” 太妃此时看向若华的目光也有几分柔软,摇头道:“不成,若是将你一人留下,有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若华淡淡笑道:“王府毕竟不同别处,想来那些乱党不敢如何的,再者说,府里的人留下来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不如留下我守着府里,还会一些粗浅的功夫,想来不会有事的。” 太妃与郡主待要在说些什么,却听外边丫头婆子们之中有人嚷了起来:“不好了,不好了,外边打起来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全无退路 一时间众人都是大惊,纵然是太妃那般素来见惯了风雨,镇定自如的人也是脸色大变,更不用说一旁的郡主了,早已花容失色,愣愣坐着。若华先起了身,神色肃穆地唤了瑾梅道:“去把那乱嚷嚷的人叫进来,我有话要问她。”那婆子很快被带了进来,却是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噗通跪倒道:“王妃饶命,奴婢是一时受了惊吓,才会胡言乱语的,求王妃饶命。”若华却是拧紧了眉头道:“你瞧见了什么,为何要如此吵嚷?”那婆子忙道:“奴婢是前院采办上伺候的,今儿听了吩咐去西市采办,谁料才到了西市,就见那边已经是打了起来,好些人与兵士混战在一起,杀了好些人,还烧了不少的铺子呢,奴婢吓得手脚都软了,跟着一道去的几个人都快些逃了回来报信给府里呢。”太妃惊道:“真得动手了?”她手里的佛珠被攥得紧紧地,许久才叹了口气:“怕是出不了城了,既然起了变故,必然是城门都落下了,此时是无论如何也是逃不出去的。”郡主却是有些失措地道:“如今该如何是好,王爷不在府里,只怕难保得周全。”原本想着能趁着起事之前先送了太妃出城去庄子上避一避,却不想这事变突然,已是来不及出城了,如今却该如何是好?许久,若华才道:“既然如此,只有全力守住王府了。”又对一旁的魏大娘等人道:“王爷离府之时,留下了二十名侍卫,劳烦大娘去前院点了他们到内门前。让他们换了寻常的管事小厮的衣裳,都到淇园去。”又回转头来与太妃道:“委屈太妃娘娘与郡主先在淇园里安置着,这王府四周都是便道,极容易被那起子贼人闯入,淇园在府里正中之处,再使了二十名侍卫守着,倒还安全几分。”太妃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道:“也好,先过去。”待收拾妥了东西,若华与郡主陪着太妃出了和韵斋,要上马车之时,却已远远可以瞧着王府外西边天空已经被熊熊大火燃地如同白昼一般。嘈杂哭喊之声却是隐约可闻。众人心中更是一沉,越发觉得生死难料,却都没有开口,只是快步上了马车向着淇园而去。“吩咐家里管事的,将府门角门都闭上,不准任何人进出。各人都规规矩矩待在园子里,不准胡乱走动,又吵嚷惹事的只管拿了关起来。待过几日便召了牙婆卖了去。”若华声音冰冷,一字一句地交代道。魏大娘和瑾梅都应着,此时已经来不及多想了,只能照着若华说的办。秦氏与岑氏也被接了过来。此时府里最安全之处只有淇园了,自然不能任由她们在外边了。岑氏怯生生地道:“王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就……今儿丫头们都说是京中来了乱党,见人就杀,还烧了不少铺面,很是可怕呢。” 秦夫人却是一惊。忙问道:“是在京里哪一处,有没有闹出什么大事来?”她自然是放心不下秦府那边。 太妃却是没有理会她们二人,看向若华道:“亲家府上可还好?要不要使个人去瞧瞧,叶大人府里就在西市,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若华早就想到了,在当初从萧琰那得了消息时便让人送了信给舅舅,要叶家多多提防一些,更是让舅舅带了消息给老太太,如今叶家和杜家的女眷早就借着探亲之名出城去了,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杜家大老爷那边却是瞒着的,只因为他本就是肃郡王的亲信,自然不能让他知道了。 若华轻轻笑着摇头:“无妨,老太太和府里的女眷前些时日回徽州祖宅去了,要过些时日才回京来,舅母也去了庄子上清养,都没在京中。” 太妃攥紧了手里的佛珠,却是低声道:“寻常府邸的家眷得知了消息怕是早已出了城了,倒是这皇族……难为呀。” 郡主在旁低声道:“今日进宫听闻皇上带了王贵妃去了汤泉别宫,如今宫里只有皇后一人主事,太后年岁也高了,这变故来得突然,只怕宫里也是一团糟。” 太妃更是脸色阴沉,只是吩咐若华道:“你让婆子小厮们在府里好好巡视着,若是有外人闯进来,只管打死。” 若华低声应着,一边出了正房,正要问一旁的宋婆子,却听到西南莹心阁那边人声嘈杂,更是见了火光,若华大惊,忙道:“快使了人过去瞧了,那边临着街,怕是有人翻墙进来也不定。”她点了几个有气力的婆子,又道:“若是人来的多了,不必与他们起冲突,引着他们去前院那边,只说不知府里的主子在哪,能拖延一时便是一时。” 这边又交待在暗处护卫着的侍卫道:“好生护着淇园,胆敢擅闯者杀!”语气中已尽是厉杀之意,让人不寒而栗。 她转身回了正房,却是整了整衣裳向着太妃拜下身去:“太妃娘娘,若华斗胆想求您霞帔衣冠一用。” 房中众人都是一惊,愣了一会,秦氏与岑氏忙起身让在一旁,只见太妃许久才回过神来,却是声音微微颤着道:“你要做何?” 若华轻轻叹了口气道:“如今乱贼已闯入府中了,自西南边进了莹心阁,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过来了,我斗胆求得太妃娘娘霞帔一用,只说是太妃娘娘要进宫去,引了那班贼人离开王府,也就无事了。” 这话一出,几人的脸色都是大变,郡主摇头急道:“这如何使得,那群乱贼岂是好相与的,若是让他们拿住了,只怕就……” 岑夫人此时也是在旁一脸担忧地道:“怎么能让王妃冒这种危险,这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 太妃冷冷扫了一眼岑夫人和另一边看不出情绪的秦夫人,对若华道:“王府园子众多,一时也不会到这一处,只是你若是如此出去,只怕就……你可想好了?” 若华点点头,心里却是冷静无比,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这样,这府里的女眷只有自己最为合适做此事,且不说郡主还是云英未嫁,秦氏岑氏更是靠不住,其余的婆子丫头更是用不上只有自己还算有些身手,自然只能自己去。 她起身看了看一旁的瑾梅,瑾梅哪里不明白意思,含泪福身下去:“奴婢愿随王妃一道出府。” 若华心中也是酸涩,微微点头道:“好,难为你了。” 第一百二十章 峰回路转 郡主急得说不出话来,上前拉住若华,道:“这若是出了什么事,该如何交代。” 若华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只管宽心,我安排妥了,一共是三辆马车一道出府,混乱中他们也未必就知道在那一辆,分散去追,也就不成威胁了,还带了五六名侍卫,都是有身手的。” 若华早就料到了这一去的凶险难料,自然也不会放任自己陷入危险,她方才已经想到了法子,只是如今情急之下,不便多解释。 瑾梅随魏大娘端了太妃的朱锦凤纹霞帔便快步跟着若华向内门而去。此时莹心阁远远看去已是火光冲天,那边的贼人也早就与府里的人交上手了,却是因为人数众多,隐隐有冲进来的事态。若华知道已是不能再拖延了,忙取过那霞帔披在身上,低着头向着内门快步而去,早就吩咐了的丫头婆子忙都向着莹心阁而去,一边大声道:“太妃娘娘进宫去了去了,快拦着这班子乱贼……” 那群闯入的乱党分明是知道这府里的情形,听到这吆喝声竟然都是一惊,更是情绪激愤,竟然冲开了阻拦的下人们,向着内门而来,却远远看见一个穿着五彩霞帔的女子带着丫头和婆子匆匆向着内门而去,上了马车。众人自然认定了这就是袁太妃,哪里肯放过,都是吆喝着追了过去。 若华拉着瑾梅上了车,低声道:“快走。” 三辆马车向着府外飞驰而去,而乱贼早就紧随其后。马车里,瑾梅惊魂未定,却是死死攥着帘子。看着后面的追兵道:“王妃,如今,如今可怎么是好?只怕正街之上还会有乱贼。” 若华却是脸色冷静,低声道:“替我换了衣裳,马车上备了一套,一会在转角处,我们便下车。” 瑾梅一时愣了。才想起之前若华吩咐了自己在马车上备上了一套自己寻常穿的衣裳,回过神来慌忙替她解开盘扣,将那锦绣霞帔脱下,又换了备好的衣裳,发髻也匆忙松开胡乱绾了。 一路上厮杀吵闹声不绝于耳。匆匆外逃得女眷果真是不少,看来京中的确是乱了,若华顾不得多想,吩咐了马车在进入正街的转角时,微微停了一下,若华带着瑾梅顾不得许多。扯起裙角跃了下去,混入混乱的人群中,马车却是继续向前奔去。一如当初所说的向着皇宫的方向而去。瑾梅扶着若华二人,穿着寻常的下人衣裳,头上的钗环早已除下,却是逆着人流向着王府方向行了回去。 府门前乱作一团。看门的婆子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有几个小厮还战战兢兢地守在门前,见了若华二人过来,忙都拜了下了去。若华脚步不停快步进了府去,却是留下一句吩咐:“查明了留在门前守着的是那几人,跑了的记下名字待明日理明白了一并领罚,留下守门的也都记了名字。一人赏二两银子。” 那几个小厮一听有二两银子的赏钱,又是王妃亲自赏的,哪里还得顾得上怕,忙都磕头谢了赏,更是尽力守在门前不敢怠慢。 一路走着,若华已经吩咐了瑾梅将府里的小厮和粗使婆子都调到外府,四下巡视,不得再发生闯入贼人的事,又将管事的分作五拨,东南西北四方各一拨巡视着,另一拨负责将消息传给淇园。进了淇园,却见锦画几个早已是一脸焦急含着泪立在门前,见若华回来都是惊喜不已,忙迎了她们进去。进了房,若华却是福身拜倒道:“太妃娘娘受惊了,若华回来了。” 太妃此时也已是强弩之末,声音微微颤抖着道:“起来吧,叫你受苦了,万幸没有什么事,不然我如何向王爷交代……” 一旁的郡主也是含泪道:“你真是……莽撞,若有什么事,你叫我如何安心。” 若华轻笑道:“早已安排妥了的,不妨事的,叫太妃娘娘和你担心了。” 岑氏在一旁道:“菩萨保佑,王妃是吉人自有天相,必然不会被那些乱贼所害,他们必然也是畏惧王妃的身份,不敢如何的。” 这话一出,若华眼中一冷,却是转过头淡淡道:“他们并不知我在何处,现在只怕早已走得远了。”岑氏一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着头坐在位上。 若华这才回过头向太妃道:“府里如此混乱也不是个法子,方才回府是,我已经分派了人四下守住,又分派了管事的巡看着,必然不叫那群乱贼再闯进府里来。” 太妃此时早已是没了精神,她微微点头,叹道:“有你瞧着,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只管吩咐了他们就是了。” 若华这才点头应着。岑氏与秦氏却是脸色有几分难看,万想不到此次之乱,王妃居然会身先士卒引开了乱贼,还能平安回来,更是得了太妃的信任,只怕日后她们在府里再也休想有半点坐大之势。 晚间外边的嘈杂吵闹之声渐渐小了,却有人在府门前砸门,却说是叶府的人,婆子小厮们不敢做主,报到若华那里,若华又惊又喜,忙吩咐人开了府门,却见叶伯安、叶蕴涛父子带着一队兵士身上血迹斑斑手拿长剑长刀面带疲倦之色地立在府门前。 若华忙让人迎了他们进来,叶伯安却是上上下下细细地瞧了若华才道:“你没事我便放心了,王府这边乱贼甚多,如今倒也都被拿下了,太妃娘娘可还安好。” 若华连连点头,道:“都好,王府里无事,舅舅你们这是……姐姐那边可还好?嫂嫂呢?” 叶伯安笑道:“若兰前日便带着小宜章去了庄子上避了,杜府那边也早就得了风声,都躲开了去,大家就是放心不下你。” 若华这才想着把舅舅与大表兄让进府里去,叶伯安却是摆摆手道:“宫里传令要六部清查京中乱贼,还有勾结的官员,如今怕是不能歇着了,这便去回差事,你快进去吧,吩咐人紧闭府门,不要随意进出才是。” 若华应着,心知舅舅必然是放心不下自己才走这一遭,心里也是感动不已,却也只能含泪别过,自己吩咐了人看好府门和四周,这才回了淇园,伺候太妃歇下后,又与郡主说了一会子话,却是昏昏沉沉睡下了,许是操了一整日的心,又是提心吊胆生死相搏,竟然一觉睡下酣然无梦,直到天明。 第一百二十一章 乱贼所为? 第二日却是睡到了过了卯时才悠悠醒转,若华朦胧睁开眼时,却只见天色大亮了,忙惊得坐起身来,唤道:“瑾梅,瑾梅,什么时辰了?” 瑾梅忙进来道:“王妃莫急,已是辰时了,只是太妃娘娘吩咐了,让您好生歇着,不许扰了您。” 若华一听更是脸色大变,急急起身下床来道:“府里如何了,可还有贼人闯进来,太妃娘娘她们可还好?” 瑾梅点头轻笑道:“都无事了,今儿一早定安侯世子就带了好些兵士来,护持在王府周围,城里也都是兵士在四处捉拿乱党,倒是安宁了不少。” 若华听到这里才微微舒了口气,倒是觉得自己过于紧张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无事便好,替我换了衣裳,去见太妃娘娘吧。” 太妃早已起了身,正坐在正房里与郡主说笑着,为着安然避过了这场动乱众人都是欢喜地很,有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是坐在下首的秦夫人与岑夫人却是脸色有几分难看。 秦夫人一心顾念着在东三胡同的秦府会不会被乱贼所扰,府上人可都还安好,一时担心不已,一夜未能合眼。岑夫人却是另有心思,只觉得太妃自昨日之后待王妃特别不同从前了,府里大小事情也都让王妃掌着,不再避讳着了,这倒是桩糟心之事,原以为她出去引走乱贼,即使不被乱贼所伤,也是被拿住了名节不保,万万想不到她居然金蝉脱壳。逃了回来,倒还因祸得福,居然让太妃都另眼相待了。岑夫人想到此处,只觉得心中郁气难消,只是很快又掩饰下去,没有半点表露。 若华进来时,正听见太妃笑着与东阳郡主道:“……倒是个有胆识的人。品貌也极好的,又是与王爷相交甚笃,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郡主却是一反寻常那直爽利落的性子,微微涨红着脸,低着头搅着手里的帕子。声音低如蚊呐地道:“不过是个鲁莽之人,哪里就像太妃娘娘说得那般好。” 若华笑着进去给太妃福身请了安,与郡主见了礼,又让给自己请安的秦氏与岑氏起身,这才坐下笑道:“太妃娘娘与郡主这是在说谁呢?瞧着郡主这般模样,倒是羞臊的紧。” 太妃笑着道:“你来得正好。也给她拿个主意,按说年纪也不小了,该是论婚嫁的时候了。前几日定安侯夫人在宫里遇见我,说起她与定安侯世子年岁相当,又是打小便相识的,倒是有这么些意思。今儿我问起她来,她倒是害臊了。” 若华回想起当日郡主提起定安侯世子那一副含羞带怯却又嘴硬的模样,顿时明白过来,笑着道:“这倒是桩极好的亲事,只是成不成还得郡主瞧了,愿意了才行,不知郡主心意如何?” 东阳郡主脸上烧红。低着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却是嗔怪道:“太妃娘娘,您倒是蹿着若华一道来取笑我,真是……我不与你们说了。” 太妃与若华都笑了起来,一旁的秦氏与岑氏也都附和着笑了几声。 瑾梅快步进来福身道:“消息打听到了,如今京中的乱党都已被拿住送去了大理寺牢里关押了,四城兵马司的兵士们还在京中守卫着,只是昨儿那群乱贼倒是闯了不少府邸,还杀了人烧了房子,听闻东市这边好些大人的府里都被闯了。” 若华脸色一紧,却是问道:“可知道烧了那些府邸?” 瑾梅微微沉吟,道:“说是参知政事沈府,少詹事戴府,吏部主事胡府上都进了乱贼,贼人还杀了胡府上的一位姨奶奶和一名丫头,抢了不少银钱去了。” 若华与太妃都是一愣,互望了一眼,这不应该呀,若是这乱党真是勾结了肃郡王,为何要对这几个府里下手,手都知道这几个大人都是肃郡王的亲信,怎么会……除非根本不是乱贼所为,有人假借这名头行事。 此事也不能多想,若华只是吩咐道:“罢了,你先下去吧,吩咐好下边人看好府门,虽然说是安定了,但难保没有个漏网的,若是闯进来又是祸事。”瑾梅应着下去了。 若华这才向太妃道:“如今虽然大难初定,只是这府里却是乱得紧,若华想着此时正是乱不得的,只怕下边人以为没了事倒松懈了,让人钻了空子,是不是该好好清点一下各房的人和财物损失,但凡是昨日安分守规矩守着房里的都该赏,若是丢了差事跑了,还有趁乱动了歪心思的都该处置了,府里总得有个样子,不能叫他们学了那起子坏了心肠的去,太妃娘娘觉得可是这么个理?” 太妃眉头紧皱,点头道:“说的正是,这大乱之时若不能齐心,再大的府也该败了去,就是该树个规矩,你就这么办吧,哪些敢不听不从的,只管拿了来见我。” 若华应着,又笑道:“只是这府里院子多,又是人多物杂的,只怕我一个人分身无暇,所以想请秦妹妹帮衬着,也来帮我点一点,不知如何?” 太妃与若华、郡主、岑氏一道看向一旁惊得失了神的秦氏,她吓了一跳,忙站起身来,结结巴巴地道:“妾身……妾身怕是不能……” 若华依旧轻笑道:“妹妹过谦了,谁不知道妹妹是代掌过中馈的,自然有理事之能,不必推拒了,就来帮一帮手把。” 太妃在上也是微微颔首笑道:“也好,有秦氏帮着你,倒也能省却不少麻烦,就这么定了吧。” 一旁的岑氏不禁瞪大了眼,瞧了瞧若华,又回头瞧了瞧秦氏,心里顿时迷雾重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王妃知道了秦氏拿了府里的例钱去放印子钱,又得了凭据,为何不但不处置她,还要保了她帮着打理府里的事,这是怎么个道理? 秦氏只觉得手脚发软,慢慢坐下身去,手心却是一层汗津津的,只觉得自己仿佛是被人拿捏住了,动不得喘不得,却只能束手就擒。 第一百二十二章 风言风语 京城里渐渐安定下来,五城兵马司的兵士一直在京中守卫着,又使了人四下捉拿乱党余孽,风声渐渐平息下来,京中似乎又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热闹。 淇园这边,若华忙着打理府里的事务,又要将此次损失的财物,和处罚了的下人做了册子,各房里都要细细点过,一时间竟然是忙得焦头烂额,浑然不知府里上下之间竟然有些风言风语流传而出。 纽儿坐在抄手游廊上手里一边打着绦子,一边却是神色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却听着一旁传来瑾梅的训斥声:“烂了心肝的贱蹄子,居然能说出这种坏了良心的话来,也不怕老天收拾了你去!……” 纽儿回身瞧了瞧,只见瑾梅带着个哭丧着脸的小丫头向这边怒冲冲地走过来,她放下手里的绦子,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动了这么大的气,有什么不好的?” 瑾梅指着那小丫头怒道:“方才我去送簿子,才走到西角门上,却听见这丫头在跟别人嚼舌,说王妃那日是被乱贼捉住了,后来不知怎么地才逃了出来,为了不让人说些不好的,才隐瞒着说是自个儿逃回来了。”她气得牙根直痒痒,瞪着那丫头道:“这种烂了心肝的话你都说得出口,那日王妃带着我一道过去的,也是一道回来的,哪里就像你说的那样了,真真是昧了良心了。” 纽儿脸色也有几分不好看,斥道:“这如今可真是没了王法了,居然敢背地里嚼主子的舌根子。索性让人取了剪子来,将那乱嚼的长舌给绞了去才好呢。” 那丫头哭着分辨道:“我也不过是听院子里的大娘们说起,才信口说给她们听听罢了,哪里就怨的我了,要罚也该罚那些大娘们。” 纽儿本就是心思郁郁,听到这丫头顶嘴,更是恼怒。一把取过自己绣盘子里的铜绞剪,就要向那丫头身上招呼去,口中咬牙怒道:“你听听,你听听,我们不过说她两句都是这样顶嘴了。以后还不是反了天了,倒还成了我们的不是了。看我今天不剪了你这烂了的舌头去。” 那丫头被纽儿拽的一跌,登时哭了出来,跌坐在地上。 瑾梅忙拦着她道:“你也不必动怒,这横竖要王妃听了再作处置,你只管歇着就是了。她得不了好的。” 瑾梅呵斥着那丫头跟着自己走到正房前等着,自己进去回了话,才又带了她进去。 若华放下手中的簿子。微微拧着眉看着下边哆嗦着不敢出声的小丫头,淡淡道:“你这话是自哪里听来的,只管如实说了。” 那小丫头颤声道:“奴婢,奴婢是昨儿在洒扫房那边听几个大娘说话时听说的。也不过是听个新鲜,今儿才一时糊涂了,跟着她们说起来……王妃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若华却是脸色有几分不耐,丢下手中的簿子,倚在椅靠上。只觉得心里厌倦的紧,这边府里的事还没有彻底平息,那边又生出幺蛾子来了,这话不会是空穴来风,必然有人故意放了风声出来,为的就是让府里甚至外边人都知道她这个王妃曾经被乱贼拿住过,名声不保,只是这做的太过明显了,府里不过是这么几个女人,太妃自然不会这样做,要做也只能是秦氏与岑氏这两房夫人,究竟会是谁放的风声倒是值得寻味。 秦氏这几日帮着打点府里的事,每日也都规规矩矩地早早过来请安,帮着查点簿子,行事之间全然不似当初初见那般张扬了,倒是有几分收敛之意,让若华也有几分惊讶,莫非当日自己刻意的警告起了作用?她不是十分相信,毕竟秦氏与自己绝不会有什么亲善的关系,要说起来,这样的秦氏倒更叫若华担心一些。 若华回过神来,看着下边那个已经怕的脸色死白的丫头,却是勾起一抹冷笑的弧度道:“照规矩这惹是生非的就是这些嚼舌根的,应该是打上三十板子,找牙婆来卖了去。” 只见那丫头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连连哭着磕头道:“王妃饶命呀,王妃饶命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若华却是淡淡接到:“你若想活命,便听我的话去做,或者还能有条活路。” 那丫头一听还能有救,哪里还顾得上多想,忙不迭地磕头道:“奴婢听王妃的吩咐,不敢有违,只求王妃饶了奴婢这一遭。” 若华冷冷地低声道:“好,那你把你昨儿听见的话一字不落地想法子让和韵斋那边的人听到,你可能做到?” 那丫头吓得打了个跌,几乎软在地上,自己今日是跟几个粗使丫头嚼了舌根就要被打了板子卖出去,若是真的传到太妃娘娘那边,那还能有命?她顿时哭了出来:“王妃恕罪呀,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不敢浑说了……” 若华却是走到她跟前道:“不,是我要你去传的,你要想法子传到魏大娘和紫嫣耳朵里去,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听见了没有?” 那丫头一时呆住了,不明白若华的意思,许久才迟疑地点点头道:“是,奴婢,奴婢遵命。” 若华眼神微微收紧,低声道:“此事你不许透露半个字,也不可让人知道是我叫你传的,不然你就等着被卖了做苦奴去吧。” 那丫头忙不迭地应下了,得了若华的允准才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已经是背上一片冷汗,手脚发软了。 瑾梅一时想不过来,上前低声道:“王妃,这是……” 若华冷冷笑道:“那人分明是要等着王爷回来,好拿了我被乱贼所擒,失了名节的话柄,此事我不便出面,若是堵了她们的嘴反倒让人觉得有什么,趁了她的心意。太妃娘娘若是出手,那便名正言顺了,有她的话没有人再说得了半点了。” 她想着又转回头对瑾梅道:“吩咐府里,如今情势还不稳,还是得小心为上,闭了府门,各房不得擅自出入。”瑾梅忙应下了。 “这几日倒不见纽儿上房里来伺候,是怎么了?”若华忽而不经意地问道。 瑾梅低声道:“说是身子不好,在下房歇了,怕过了病气给王妃。” 若华点点头:“有不好的,只管请了大夫进来瞧瞧,莫要耽搁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秦夫人所为? “太妃娘娘大喜,温泉别宫那边使了人来,说王爷随驾不过两日就要回京了。”紫嫣笑着打着帘子进来,满脸喜气地道。 太妃双手合十,念了句佛才笑着道:“果然是菩萨保佑,这京里的事也过去了,王爷也平安回来了。” 紫嫣笑着道:“可不是吗,先前王爷使了好些人回来打听消息,听说京里安顿好了,才没有赶回来,这会子可是回来了。太妃娘娘也是担心着温泉别宫那边,如今可是安下心了。” 太妃一时别感欣慰,却是想起今日不见若华过来请安,便有些奇怪地道:“王妃今日不见过来?可是有什么事绊住了?” 紫嫣也是有些不解地道:“往日早就在这边了,今日却还未见到。” 还是一旁的魏大娘低声道:“说是身上有些不好,今儿一早便让瑾梅过来说了,不敢来扰了太妃娘娘,怕过了病气给您。” 太妃一时眉间蹙起,追问道:“可说了是怎么不好?请了太医来瞧了没有?” 魏大娘却是摇摇头道:“未曾请太医,也不曾说是哪里不好。”她顿了顿才又道,“依奴婢看,只怕是心病。” 太妃更是不解地看着她,问道:“这话是何意思?” 一旁的紫嫣倒是若有所悟一般,却是皱皱眉道:“奴婢斗胆说一句,咱们府里好些人是越发没了规矩了,什么捕风捉影的事都敢浑说,哪怕是事关主子也是一概地私传。若是传出府去,只怕让人听了去更是没了脸。” 太妃被她们说的糊涂了,只是皱着眉道:“究竟是什么,只管说吧,不必遮遮掩掩的,叫人听不明白。” 魏大娘低声道:“这几日府里都在私传说当日乱贼进府之时,王妃孤身逃出府去。引得那班乱贼追了去,还拿下了她,后来才趁乱逃了回来的,这话传的很是详细,说的绘声绘色。跟真的一般。” 太妃不听则已,一听顿时怒从心中起,一拍案桌站起身来:“竟然还能有这样的谣言惑众,当日的情形大家都是瞧在眼里的,若华也是为了保全这一府的女眷才冒险冲出府去,将那乱贼引开了去。若不是如此,只怕如今府里早已滔天大祸,岂能如此安然。” 魏大娘低声道:“可不就是这个理。王妃当日出府不过小半个时辰,回来的十分从容,并不似被擒住了的模样,奴婢今日也问过那日驾车的几个。都说是在出了胡同口,王妃便带着瑾梅下了车,不曾被那群乱贼发现。” 紫嫣也在旁道:“只怕王妃也是听到这么个传言了,终归是心里不好过,才会病了的。” 太妃也禁不住叹了口气道:“我只道她是个有些城府的,再想不到在那种时候她能为了护住府中得周全,自个儿冒险出去了。如今却还为了这个如此委屈,纵是如此还不肯说一句半句的,只是想着瞒着我。” 魏大娘和紫嫣都听出太妃话里的意思,对王妃分明不似从前那般防备,甚至还有几分怜惜了,也都顺着话道:“可不是,王妃自来便是如此,体恤他人,只是委屈着自己。” “今儿这事,她自然是不便多管了,既然我知道了,就不能如此罢了,如今连王妃的事这府里都敢有人编排,日后只怕更要乱了。”太妃语气一冷,狠狠道:“给我好好地查,倒要瞧瞧是谁这么黑了心肠,竟然敢诬陷王妃,败坏荣亲王府的声誉。” 魏大娘得了令,带着几个亲信的婆子把那几个在和韵斋里私下传了话的丫头都给拿了来,一个个盘问了,又扯出其他院子的婆子丫头们,倒也不曾手软,都一一拿了问了。一时间府里竟然人心惶惶,个个都是提心吊胆,只怕会追问到自己身上来。 淇园里,若华却是懒懒地倚在美人榻上,翻了几页书,却是觉得有几分倦意,将书掩着面闭目小憩一会,倒是难得的偷得浮生半日闲。 “王妃,魏大娘使了人把菊英带了去了,怕是要问话了。”瑾梅低声道。 若华信手放下手里的书卷,道:“可有交代好她?” 瑾梅点点头:“已经吩咐好了,她知道该如何说的,不会露出半点口风。” 若华轻轻一笑,拈了颗蜜饯放在嘴里:“太妃娘娘不会不知道我的意思,只是这也只能是打个哑谜,不能挑明了,如今她有心要彻查,我也乐得自在,由得她动手清理清理,也好让那边的知道,我可不是她们惹得起的。” “纽儿可好些了?这几日少见到她,倒是不惯了,平日都是她跟前跟后地叽叽喳喳,吵得厉害。”若华含笑问道。 瑾梅却是眉间微蹙,只是不知该如何说,纽儿分明不曾有不适,只是那日岑夫人来提了亲后,她便一直神色郁郁,也不肯说半点,只是万事不上心的模样。她也不好与若华多说,毕竟当日纽儿是一直伺候着若华的,情分自然不比别的,自己也只能含糊应着。 晚间,若华正在房里用着饭,外间传来魏大娘的声音:“锦画姑娘,王妃可在房里?” 锦画自然不敢怠慢,迎了她到外间坐下,笑着道:“我这就进去通传,王妃在房里用着饭呢。” 魏大娘连声应着,却又低声问道:“可是还觉得身上不好?却是在房里用了饭。” 锦画点点头道:“说是身上不耐烦,倒也不愿意换了衣裳出门去了,就让小厨把饭送到房里用了点。”她快步进了房去。 若华早就听见了,点头道:“快请了魏大娘进来坐。” 魏大娘倒也不多客套,进去请了安,坐在绣墩上道:“太妃娘娘听说近日这府里竟然流传了一些败坏声誉空穴来风的传闻,事关王妃与王府的声誉,太妃娘娘命奴婢带着人彻查此事,如今倒也算是有了结果了,这才敢过来扰了王妃静养,斗胆回禀一声。” 若华忙笑道:“大娘这是哪里话,府里出了这等事,终归还是我持家无方,才会有这些的。” 魏大娘忙道:“太妃娘娘都说了,哪里能是您的过错,您素来宽厚待人,又是菩萨心肠,终究还是那起子坏了心肝的下人不识抬举,如今倒也查了个明白,定不叫王妃委屈了去。” “今儿将那私下传话的人尽数拿了问了,才知道原来这话头竟然是从莹心阁的丫头口中传了出来的,只是不知是何人所说的,太妃娘娘的意思是一并打发了出去,免得私下嚼主子的舌根子,坏了规矩。”魏大娘陪笑着道。 若华却是一怔,秦夫人做的?她心里不由得起了疑心,既然有心造谣,又岂会这般容易便查到了是谁所为,还是明明白白知道是莹心阁的,秦夫人难道会如此愚蠢? 第一百二十四章 内幕重重 魏大娘已经是恭敬地道:“将那几个最先放出话来的丫头拿了问了,查出这话竟然是出自莹心阁几个二等丫头口里,奴婢已经回过太妃娘娘,如今将人都带了去,秦夫人也过去了和韵斋,特地让奴婢来请王妃过去瞧瞧。” 若华身子微微一动,原本有意要随她去,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淡淡笑道:“太妃娘娘有命,自然不敢不从,只是我今日委实有些身子不适,不好多走动,又怕让太妃娘娘受了病气,还是……”她脸上很是为难。 魏大娘早就料到若华的反应,她笑着道:“王妃身上不好,自然是不便多走动,奴婢这就回去回禀太妃娘娘,想来也会体谅的。” 若华哪里不知道这是魏大娘卖的好,忙笑着应着:“真是有劳大娘走这一遭了,还望回去回复太妃娘娘,待到好些了,定然过去给她老人家请安。”魏大娘连声应着,笑着告退出去了。 且说魏大娘一路赶回了和韵斋,却是见了院子里齐齐跪着好些丫头,她一惊,再细细瞧时,却见那几个都是先前拿了过去问话的莹心阁的丫头们,如今个个面如土色,畏畏缩缩地跪在地上,不敢有半点动静。 魏大娘不动声色地穿过她们,径直打了帘子进了正房中,只见太妃脸色淡然地坐在上位吃着茶,下边站着的却是脸色极为难看神色怔忪的秦夫人,只见她姿势僵硬地站在厅中,显得极为突兀。 “回来了?她可来了?”太妃抬起眼问魏大娘道。 魏大娘看了一眼秦夫人。只得低声道:“王妃说身上不好,不便多走动,所以……” 太妃心知肚明,淡淡点点头道:“她不来也好,这些时日操持着府里的事,之前又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就是个铁打的人也是熬不住的。这种琐碎之事也不必她动手了,我还有几分气力,替她处置了就是。”她目光凌厉地扫过下边的秦夫人,秦夫人不由地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许久,太妃才冷冷地开口道:“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人是你房里的,这件事你怕是也脱不了干系。” 秦夫人早已是吓得没了魂,此时哪里还掌得住,软软跪下泣道:“太妃娘娘明察,妾身可从未又说过一言半语污蔑王妃的话来,妾身这几日在王妃跟前帮着整理簿子。王妃的看重,妾身是半点不敢或忘,又岂敢有心思做出这等事来。” 太妃冷哼一声。瞥了她一眼,将手里的盖碗放下,道:“你有没有这个心思,难道我瞧不出来?”她紧紧盯着秦夫人。一字一句地道:“自打王妃进了府,你也没有歇过心思,别人或者不知道,但我还是瞧得明白的。” 秦夫人只觉得背上一凉,对上位高坐着的太妃只觉得更是惧怕,这位袁太妃可不比别人,她是当初先皇诸多妃子中唯一一个活到今日还得了太妃封号。更是与手段凌厉的太后情同姐妹的传奇人物,见过的风雨绝对不是自己能猜测的,哪里会看不出这一点小心思。 她低声道:“真的不是妾身做的,妾身不曾做过这等事来,求太妃明察呀……” 太妃鄙夷地瞧了她一眼:“你倒是有心,只不过未必想得到罢了,只是这人还是你房里的,你自个掂量着看。” 秦夫人此时已是六神无主,只是一个劲地求太妃:“还请太妃娘娘查明这事,还妾身一个清白……”她知道这若是着落在自己身上,莫要说太妃娘娘的处置,若是王爷回来知道了,只怕是轻饶不了自己,打发到庄子上都是轻的,不定要送了她去庵子里去。 太妃将目光转向外边院子里,远远看着那几个跪在地上的丫头,口中吐出一句:“打,都打上二十板子,若是供出是谁说的,就停下来,若是说不出来,就接着打,打到说为止。”语气阴冷地让下边跪着抽泣的秦夫人都愣了一下,不由地发冷。 魏大娘却全然不觉一般,平静地应着,下去吩咐了粗使婆子们将那几个丫头拖去了外边,渐渐远了,但仍是能听见那隐约传来的哭叫声和哀求声,后来便渐渐没了声息。 秦夫人此时早已软倒在地,她虽然平日要强,但毕竟是深宅大院的夫人,也不曾见过这等架势,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只是混乱中惧怕着自己被发落了。 不知过了多久,魏大娘才自外边进来,福身道:“回太妃娘娘的话,已经问出来,却说是莹心阁大丫头如意说了这等话传了出来的,那几个丫头才私下里传开去了。” 太妃看着下边吓得愣怔了的秦夫人道:“还是你房里的大丫头说的,到此时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秦夫人愣了好半天,才哭了出来:“妾身真的不知呀,怎么会是如意……妾身不知呀……”如意是当初自人牙子手里买了进来就在跟前伺候的,又是伶俐能干的,很得她信任,虽然比不得自府里带来的丫头,但素来也是很看重,怎么会是她? 太妃却是半点不糊涂,她对魏大娘道:“既然拿着起头的了,还不拿了来问了,究竟是谁传了这等话出来的,是有心还是无意,都要审明白了。”魏大娘忙应着,退了下去。 “素日瞧着你是个能干的,又爱争强好胜,再想不到居然糊涂至此,你以为王妃有什么不好,就该是你得意的时候?再不想想这府里规矩摆在面前的,即使是她有什么不好了,不得势,也容不得你有半点放肆,”太妃冷冷地盯着秦夫人道,“我虽然年岁大了,但是这府里有什么动静还是看得明白的,绝不会容得你们几个肆意乱来。” 秦夫人张口结舌,想要辩白几句,却觉得自己的那些心思似是一览无余地袒露在太妃跟前,不敢再有半点辩解之意,只是低伏在地上,讷讷不成言。 太妃看了她一眼,接着道:“你以为如意真的就是自己贴心的人么,当初自牙婆手上买来之时,却也不想着打听一下她的身世,你以为真的就是没有半点疏失了?还当做亲信收在身边。真真是白长了一副要强的脸面!” 秦夫人一时惊住了,难道如意真的是别人有意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只是竟然这么些时日都没有半点动静,如今都已经快一年了,才会惹出这等事来,算来算去,这日子算起来只有那一位能动手脚,真的是岑夫人做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逆转 不多一会,如意便被魏大娘和几个婆子带了来,她脸色死白,低着头不敢看上面的太妃和一旁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盯着她的秦夫人,只觉得步履沉重,拖着腿走到厅中拜倒,口中却是说不出话来。 等不得太妃说话,秦夫人咬牙切齿地扑了过去,一把扯住如意的衣裳,恨恨道:“贱婢,你说,究竟是谁指使你来陷害我的?” 如意吓得面无人色,也不敢反抗,只是哆嗦着跪在那里,任由秦夫人的撕扯,直到太妃喝了一句:“都住手,成何体统。”秦夫人这才罢了手,只是犹不解恨地瞪着如意。 “你既然来了,也该知道是为什么要带了你过来见我,你做的事如今都已泄了底,还不从实招来?”太妃冷冷看着下边跪伏着的如意道。 如意哆嗦着嘴,许久才挤出话来,却是夹杂着哭腔,连连叩头道:“太妃娘娘饶命,太妃娘娘饶命,奴婢是……是听夫人说起这话,这才一时掌不住嘴,说了出去,不想引来这等祸事,还求太妃娘娘网开一面,饶了奴婢吧。” 袁太妃不急不徐地瞥了一眼如意,冷笑道:“夫人,哪个夫人?” 如意愣了一下,却没敢接口,只是拿眼瞧着一旁瞪着她面红如赤的秦夫人,迟迟不敢言语,只是那态度分明是指着秦夫人。 太妃却是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慢条斯理地道:“是你们夫人说的么?” 秦夫人吓了一跳,连忙磕头道:“太妃娘娘明察呀,不是妾身所为。妾身没有……” 那边厢如意却是磕了个头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气势,一口咬定道:“正是夫人说了与奴婢听了,奴婢才一时口快说了出去,再无别人了。” 秦夫人骇地面如土色,一时间竟然愣在那里动弹不得。 如意一口咬定是秦夫人所为,她只当接下来太妃便会立时发作了秦夫人,自己自然也是落不了好。早已做好打算要等着被处置了。却只听静悄悄的,似乎没有半点事发生一般,她有几分疑惑地微微抬头,却正瞧见太妃冷冷地望着自己,像是要看穿她的心思一般。登时心怦怦乱跳,忙又埋下头去,此时却是手微微颤着,不听使唤了。 “如意进府也有些时候了吧?”太妃似是无意地问了一句。 一旁的魏大娘回道:“是,是去年二月里自牙婆手里买进府的那一批里的。” 太妃微微挑眉道:“原来是去年进的府,倒也不算小了。只是进府前是哪里来的人?” 魏大娘偏头想了想。道:“记得那牙婆先前曾说起买下如意时,听口音像是湖湘人士,又是进京寻亲不得才不得已卖了身。” 如意恍若听到了什么让她惧怕得东西。一时间抖若筛糠,却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湖湘人士!岑氏不就是湖湘人士!这么巧正月里纳了岑氏入府,二月就买了这么个丫头进来,要说没有半点可疑绝不可能。 太妃冷冷瞧了一眼那边还在浑浑噩噩没有醒过神来的秦夫人。这才道:“原来是湖湘来的,倒是与岑氏是同乡呢,你们平日也该有些走动吧。” 如意颤声道:“奴婢……奴婢岂敢以岑夫人的同乡自居,平日里也是在房里伺候着夫人,不敢胡乱走动。” 太妃冷哼一声:“你是说你与岑夫人并不相熟?” “是,奴婢岂敢高攀岑夫人,又是莹心阁的人。自然是尽心尽力为夫人分忧,不敢……”如意依旧是不肯承认半点。 太妃瞧了魏大娘一眼,魏大娘上前道:“每月初二,茗芜院的九儿就会约着你在后园西南角边给你二两银子,那些都是岑夫人的体己钱,若不相熟,又如何会给你。” 如意一时间惊得呆住了,身子僵硬地动弹不了,只是怔怔的看着魏大娘一张一合的嘴,不知该如何辩解。 太妃冷冷道:“你若现在说,或者还能有条活路给你,若是还敢狡辩……” 紫嫣打了帘子进来,却是眉间微蹙,走到太妃身边低声道:“茗芜院递了牌子到王妃那里,说是岑夫人觉得身子不好,所以请了大夫进府来相看。” 太妃却是一拍桌案:“她能有什么不好,一准是听说了带了如意过来,知道事要败露,才会有这么个托词。” 紫嫣低声道:“听茗芜院的丫头们说,这几日岑夫人都是贪睡,又是不爱用饭,整日昏睡,所以想请了大夫来瞧瞧。” 太妃一惊,却是手上一停,脸上露出几分复杂的神色,深思起来,魏大娘也是脸色有几分凝重地道:“听着情形,倒像是……” 太妃微微颔首,看了一眼地上吓得没了人形的如意,和一旁神色不定的秦夫人,一时心绪混乱,摆摆手道:“罢了,先把如意带下去关着,待大夫看了诊,再作处置。” 魏大娘应着,吩咐了婆子把如意拖了下去,秦夫人也被命回莹心阁禁足,再没有得到太妃之命之前,不得出门。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茗芜院的丫头娇兰满脸喜色地过来和韵斋,一进门便拜倒道:“贺喜太妃娘娘,大夫给夫人把了脉,说是喜脉,如今有了身子了,真真是大喜之事。” 太妃一时眉头一展,却也是心里欢喜不已,萧琰虽然在成婚之前便有两房夫人,但他始终不大留心在这些内府之事上,以至于这几年都未有过子嗣的消息,如今忽然有这么个喜讯从天而降,不能不让她很是欢喜。 “大夫怎么说,脉相可好?有没有说要用些什么安胎之药?”太妃急忙问道。 娇兰笑着道:“大夫说脉相极好,夫人身子也不错,只是这几日夫人都是有些不大爱用吃食,连先前爱用的糕点也都觉着腻了,倒爱用些酸酸甜甜爽口之物,奴婢们也是劝着她要多用点,只是始终不见好。” 太妃忙道:“去取了我那两瓶子杨梅露来,那个最合她胃口。”又转头对娇兰道:“这杨梅露是宫里新得的,也是只有这两瓶子,酸甜开胃想来再合适没有了,你带了去,取上一匙用温水化开来,给她用下,准保合适。”娇兰忙谢了恩,接了那两只琉璃瓶子,又得了打赏,这才告退回了茗芜院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想善了?休想 “什么,有了身子?”若华一时惊住了,手中端着的茶碗也停在了半空,心思飞转,许久才回过神来,低下眉眼,淡淡道:“这还真是瞧了,赶在这时候有了身子。” “大夫怎么说?”若华问瑾梅道。 此时瑾梅的脸色也有几分难看,低声道:“说是脉象有力,确认是喜脉无疑。” 若华冷笑一声:“大夫诊得脉相有力,看来不似是才怀上便能有的,少说也该是有月份了,不过是‘恰巧’在此时觉着该瞧瞧大夫了罢了。” 瑾梅此时也觉得此事颇为棘手,也只能道:“太妃娘娘打发了人召了牙婆进来,将那些嚼舌的丫头婆子尽数卖掉了,如意也是打了四十板子,拖了出去卖作了苦奴,瞧这情形,怕是不打算追究了。” 若华早已料到,那边都已经有了身子,自然是不会再深究了,就算是不为别的,光是荣王府的子嗣也该小心护着,只能把这些下人发落了,权当抵数。 她坐在位上脸色沉沉地想着事,许久才道:“那边却是半点消息都不曾递过来,莫非是不能近前?” 瑾梅想了想,低声道:“听那几个丫头说,平日岑夫人有什么从不吩咐她们,都是交代了娇兰娇容两姐妹,有什么也从不让她们近前。” 若华沉吟一下,却似是想起了什么:“让她们留心一下,大夫开的是什么药方子,这几日那边用了些什么药,还有吃食。一概都打听到了来回话。” 瑾梅应着,却有几分犹豫地道:“此次之事,莫不成就这么放过去了?只怕那边日后还会不死心,要惹出事来。” 若华冷笑道:“自然不会由得她肆意妄为,她只以为有了身子,便可万事大吉逃出生天?我倒要叫她瞧瞧厉害。” 刘婆子隔着帘子,在外福身道:“王妃。叶夫人递了帖子进来求见。” 舅母?若华又惊又喜,前些时日京中不太平,舅母与嫂嫂都已经避出京去了,想不到这么快便回来了,更是早早过来见自己。她忙笑着道:“快请了她去小花厅坐着奉茶,我这便过去。”刘婆子笑着应着,向着前院而去。 叶夫人却是早已坐不住了,在花厅里连丫头奉茶都一时忘了接过来,她在回京之时便听说了,当日乱贼在京师四处烧杀抢掠。还冲进了好些府邸去,伤了不少人,荣亲王府也在其中。虽然听说了王府没有人受伤,可是她始终放心不下,想着要亲自看看才能安心。 见若华进来,她忙起身。上前两步要找这规矩福身请安,却被若华一把拉住,百感交集地道:“舅母……” 叶夫人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哽在喉中,只是拉住若华的手细细瞧着,连连点头道:“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若华扶着她坐下。却没有到主位上,只是陪坐在她身边,轻声道:“大表嫂可还好?舅舅呢?自那日见过舅舅一面,便不得再见,不知可还好?” “都好,都好,”叶夫人连连道,取了手绢拭了眼角的泪,“只是惦记着你还在京里,又是兵荒马乱的,只怕有什么闪失。如今瞧着你无事,我们便安心了。” 若华心里也一时酸楚难当,自己这几日都是心惊胆战地过着,好容易撑了过去,如今却又是岑氏有了身子,就是做了什么也是一时半会奈何不了她,这种种只让她觉得有几分疲惫,只有在看见真心关切她的叶夫人时才会松懈下来,觉得自己不堪重负。 若华轻笑着道:“大表嫂今日怎么不见过来,郡主一直惦记着她,说是上回表嫂应了教她一些拳脚功夫,还时时提着呢。” 叶夫人无奈地笑着摇头:“她那性子最直,再想不到会与郡主合了眼缘。只是,这几日她去了清净庵吃长斋,怕是不得过来了。” 若华愣了愣,大表嫂那种爽快如男儿的性子竟然也会去庵堂里吃长斋,她有些奇怪地问:“既不是初一、十五,也不是佛节,却是为了什么?” 叶夫人踌躇一下,才叹口气道:“蕴涛成亲也有两年的光景了,如今却是还没有半点动静,我与你舅舅虽然是不着急,只是她心里难免想着,用了不少药却也不见管用,这不听说清净庵的送子观音很是灵验,这才想着去那边吃长斋祈福。” 若华愣了愣,想不到大表嫂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下,还有这等烦心之事,纵然是舅舅舅母再和善,大表哥再体贴,她心里终究还是有不平吧,所以才肯这样地去求神拜佛。 若华低声劝慰道:“想来也是时机未到,一时急不来的,让她去拜拜也是好的,心里也能好受些。” 叶夫人点点头叹道:“我何尝不知道她心里着急,平日里我们都不提一个字,只是她每每说到子嗣之事都是一个人难受,叫人瞧了也不好受。” 若华只觉得舅母待表嫂的心意很是诚挚,不由地感动,只能含着笑点点头道:“想来表嫂会明白的。” 送走了叶夫人,若华心里松快了不少,带着瑾梅向着和韵斋去见太妃去了。 太妃依旧是淡淡然,似乎是全然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对若华道:“你身子不好,就多歇一歇,这府里的事搁上一两日也是不妨事的,有什么我替你处置了就是。” 若华笑着应道:“也是身上大好了,才敢过来给太妃娘娘请安。还有件事想请太妃娘娘恩准。” 太妃点头道:“你只管说来。” 若华轻笑道:“昨日听闻岑妹妹有了喜事,心里欢喜不胜,岑妹妹能为王爷添丁添福真是大喜之事,只是这岑妹妹是头胎,王府里先前也是没有添子嗣的前例,怕是马虎不得,所以想求太妃恩准,给岑妹妹选几个可靠又妥贴的婆子在身边伺候着,也好照应着,不至于有什么差错。” 太妃想了想,笑道:“倒是你想得周全,她身边都是些年轻的丫头,想来也不会伺候,也好,选几个手脚干净会打点的婆子过去就是了,你看着定了吧。” 若华轻轻笑着应道:“是。”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步一步来 “夫人,王妃来了。”娇兰有几分神色不定地打起帘子道。 岑夫人有几分吃惊,自床榻上支起身子了,扶着一旁娇容的手作势要下床来,若华却已经进来了,淡淡望着她笑道:“妹妹不必起身了,如今身子不便,好生歇着吧。” 岑夫人听说,却是执意要下了床,扶着娇容的手上前微微福身:“岂敢乱了规矩,王妃却是难得来。” 若华在一旁的位上坐下,接了娇兰送来的茶盏,搁在一旁并不用,只是打量了一下岑夫人,笑道:“妹妹快坐下说话吧,如今不比从前,身子要紧,不必这么拘礼。” 岑夫人坐在娇容铺好的软椅上,有几分羞怯地道:“劳王妃挂心了,原该妾身去给王妃请安的,只是这几日实在是胃口不佳,又是懒怠动弹,却是疏忽了规矩,还请王妃责罚。” 若华看着岑夫人那张娇艳精致的脸,上面一颦一笑都很是真诚的模样,只是内心却是大不相同,她只觉得岑夫人心思极深,有几分难测,只是面上仍是没有半分意动:“自家姐妹不必如此,今儿我过来,却是有事要吩咐的。” 岑夫人忙扶着娇容的手又站起身来,微微欠身道:“王妃只管吩咐。” 若华微微勾起嘴角:“你坐下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太妃娘娘与我商量了,说你如今有了身子不比从前,马虎不得,身边伺候的又是些不经事的丫头。终究是放心不下,所以让我挑了几个得力能干的婆子在旁边伺候着,这几个丫头就暂且在外间帮衬着,也好有个照应。” 岑夫人脸色顿时煞白,慌忙摆手道:“谢王妃恩典,只是妾身素来是娇兰几个伺候着,已经惯了。调了别的婆子来反倒有些不惯,还是……” 若华面色依旧,盯着她道:“你如今不比平日,有了身子,自然有些要避讳的。吃食住行也该有些知事的帮衬着才行,哪里就能随意为之,娇兰几个虽然好,但也是丫头,当不得那些陪产过的婆子。你若是怕她们用的不趁手,都是我细细挑过的。个个都是干练的。” 岑夫人待要再拒绝,却听若华向着瑾梅道:“带了她们几个过来给夫人瞧瞧。” 瑾梅领了四个穿着青灰布裳的婆子垂手立在房前,若华指着她们道:“你也瞧瞧吧。这几个都是旧年王府里的人,也都是各处得力的人,都是给太妃过了目才送了来的,必然不会委屈了妹妹。” 岑夫人此时早已是方寸大乱。她万万想不到王妃居然不但没有被自己怀上身孕的消息乱了阵脚,还这么快便想着法子换了自己身边的人,还挑了这么些婆子来盯着自己。只是这些是太妃也知道的,自己又如何能够拒绝,她只得满脸堆着笑道:“妾身谢太妃娘娘和王妃的恩典。” 若华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们便留在茗芜院这边,好生伺候着岑夫人。不可有半点差错。”顿了顿又对那几个福身应着的婆子道:“岑夫人也是头回有身子,有些避讳自然也不知道,太妃娘娘既然吩咐了你们过来照看夫人,自然要时时提点着些,不可伤了腹中的孩子,都明白了么?”那几个婆子连声应着,岑夫人却是在一旁脸色更是难看,只能攥紧了手强撑着。 若华吩咐完了,这才向着岑夫人笑道:“这怀身子不比别的,平日最爱清净,这房里一下子多了这么些人倒是怪闹腾的,对你身子也不好。”她转过脸瞧了瞧,笑着道:“这么着吧,有那四个婆子在跟前,你这边也就不用这么些人伺候着了,娇兰娇容又是一等丫头,在外间帮忙也不合规矩,正巧留月轩那边还差了两个一等丫头掌事,就权且借了她们过去吧。妹妹瞧着如何呢?”若华黑白分明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瞧着岑夫人。 岑夫人一时只觉得自己冷汗津津,心思也似乎僵硬了,不那么灵活了,口中泛起一阵苦涩,只得强笑着道:“王妃有命,自然该是如此,那两个丫头得王妃瞧得上,也是她们的福气。”又看向一旁愣愣怔怔的娇兰娇容两姐妹道:“还不给王妃谢恩,这是抬举你们呢。” 娇兰娇容一时回过神来,却是欲哭无泪,留月阁听着风雅,却是王府的一处库房,里面存着的却都是些陈年旧物,都是些正岁祭祀祭祖的祭物,旧年留下的物什,却是无关紧要的。如此可见留月阁不过是处可有可无的闲处,如今她们被送去那里,还能有什么风光可言。 只是如今王妃正盯着自己,她们自然不敢放肆,强忍着心里的委屈,跪下低声道:“多谢王妃恩典。” 若华点点头,吩咐瑾梅道:“一会你带了她们过去吧。”瑾梅应着。 待到再说了几句,若华便起身走了,留下岑夫人一人愣怔地坐在房里。 才走到淇园门前,锦画几人便迎了出来,一脸喜色道:“王妃,王爷回来了。” 若华吃了一惊,不是说明日才回京么,前院没有半点消息,怎么就回来了,她一时疑惑不定,快步进了正房,只见萧琰正坐在位上用茶,身上已经换了家常的织锦夹袍,正抬眼看着自己。 若华心跳微微一顿,上前福身道:“王爷。” 萧琰却是搁下手中的茶盏,点点头道:“坐吧。”看着她坐下身来,才又叹口气道:“京中的事我听说了,这几日辛苦你了。” 若华只觉得有万千心思也都窒在喉中,只能勉强道:“王爷说哪里话,都是若华的本分。” 萧琰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旁边坐着的女子,分明是柔弱的模样,却让自己都钦佩不已,他沉声道:“可有伤了你?” 若华一愣,抬头看着他,忙摇摇头道:“不曾。” 萧琰这才轻舒了口气,嘴角有几分笑意:“今日我是私自回京的,如今座驾随侍都还在西京,怕是要明日才能回来。” 若华更是糊涂了,他为什么要私自跑回来,这要是被皇上发现了,岂不是……一时间却也问不出来,只是拿眼瞅着他。 萧琰却是笑得畅快:“只管宽心,我早就安排妥当了,不会有差错。”他这般眉眼飞扬的笑容却是若华极少见到的,不像是那个冷冰冰的荣亲王,倒像个得意的孩子。 晚间萧琰也是兴致大发,见过太妃后,让小厨做了几个菜,取了一壶酒来与若华对饮,若华虽然是满腹的疑问,却不好扫他的兴,陪着喝了几盏,借着机会将岑夫人有身子的事说与他听了,他却是想了想,只是吩咐了人送些赏赐过去,自己没有要去那边过夜的意思。 若华瞧在眼里,虽然说不上有多在意,却仍是有几分喜欢,松了一口气。 第一百二十八章 岑夫人的失望 茗芜院里不比淇园,没有半点欢喜的气息,却是透着分外的压抑。 几个丫头都在外边立着,脸色又惊又怕地不敢动弹,时不时隔着帘子瞧一眼房里的动静,皆因为知道岑夫人今日着实恼了,一肚子的怒意如今无处发泄,只怕自己会撞在枪口上,惹来麻烦。 岑夫人却是坐在房内,手里拈着六棱合欢扇,将那扇柄攥地死死地几乎掐进肉里去,嘴角紧紧抿着,不发一言。 那四个婆子何尝不知道这岑夫人为的是什么,只是先前她们早就得了王妃的吩咐,知道自己几个都是太妃娘娘做主赏赐下来的,王妃也交代了只要好生照应着岑夫人,护住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出事便不会有什么大碍,她们也便壮起了胆子来。 “夫人还是歇歇吧,莫要累坏了身子。”一个为首的婆子上前劝慰道,却是不由分说地撤下了桌上的茶,笑道:“这茶冷了,吃了仔细腹痛,还是奴婢去给您换一盏来吧。” 再端来的却是杨梅露,那婆子笑着道:“这有身子的用多了茶也是不妥当的,倒不如用些杨梅露,酸甜合适,想来也对胃口。” 岑夫人看着那四个婆子站在面前,心里只觉得一股气堵在胸口,恨不得将她们都叉出去打死才解恨,只是却又挑不出半点错来,只得咬牙强忍着,却也不接那茶盏,只是冷冷道:“让画眉进来,伺候我更衣。” 四个婆子却是一动不动,只是笑着躬身道:“夫人有什么只管吩咐奴婢几个。如今您正怀着身子,那些年轻丫头不省事,万一磕碰了夫人反倒是不好,太妃娘娘也会怪罪,不如由奴婢替您更衣就是了。” 岑夫人一时气结,竟然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门咬牙道:“都退下。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四个婆子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笑着告退了。 她独自一人坐在位上,心思却是飞转,王妃如今分明是倒将自己一军,反倒将自己房里都换成了她的人。还把最得自己信任的娇兰娇容两姐妹调去了留月阁,自己日后怕是越发艰难了。只是只要自己还有身子,王妃就是再有手段也不敢乱来的,这可是自己的依仗,若是真能生下个一儿半女的,扳倒她也非难事。她抚摸着自己小腹。顿时有种得意悠然而生。 这孩子来得正是时候,原本她想着再遮掩些时候,可是想不到如意居然被太妃查出来了。原本以为太妃查到是莹心阁传出来的话,便会不再查下去,只是发落了秦夫人,万万想不到连如意都给查了出来。再查下去难保不查到自己身上,她不得已才漏了消息出去,让府里都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如今这孩子已经是她的保命符了。 她扶着腰站起身子走了两步,却是瞧见了自己桌案上的那只玲珑雕漆檀木匣,当日府里带了消息给自己,说是求得了求子的灵丹妙药,只要用下同房之后。管保一索得男。如今看来确实是有几分功效的,不然怎么会自己拔得头筹有了身子。王妃她纵然是再有手段,也抵不过自己的肚子,如今切让她嚣张一会儿,待到自己诞下长子,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画眉隔着帘子在外边道:“夫人,淇园使了人送赏赐过来了。” 赏赐?岑夫人惊了一下,有几分疑惑,这个时候都已是上了灯,白日里也已经赏赐过了,却还送什么赏赐过来。 她问了一句:“是王妃赏赐的么?我这就出去迎了。” 画眉挑起帘子,福身道:“是王爷赏的,也说不用夫人亲自迎了,只是放下赏赐便走了。” “王爷?”岑夫人大喜过望,“王爷回来了?人在哪一处?怎么都不曾听到消息?” 画眉却是摇头道:“奴婢也是不知,只是听说王爷回了府了,现在在淇园跟王妃说话,听说夫人有了身子,才命人送了这些赏赐过来。” 岑夫人上前瞧了瞧小丫头手里捧着的盘子,只见里面放着的不过是些玉器摆件,寻常的小玩意儿,并无特殊,心里不由得有几分失落,却又忍不住问道:“王爷可有留下什么话不曾,有没有说何时过来瞧瞧?” 画眉摇摇头道:“来的人倒不曾说,只是放下赏赐便走了。” 岑夫人心里更是难受,看也不看一眼那盘子里的物件,径直走回位上坐下,却是脸色难看,画眉在一旁见了,忙劝慰道:“夫人莫急,一准是王爷方才回府,才得了消息,所以先遣了人过来送赏赐,想来一会子便会过来瞧您了。” 岑夫人想着也是如此,自己腹中怀得可是这府里第一个子嗣,王爷不会不在意的,他一准是要过来瞧瞧的。一时想回转了心意,她脸上有了几分喜欢之色,忙回头吩咐了画眉道:“去准备好参汤,王爷来了必然是要用的,吩咐厨里好好用火温着,不可冷了去。” 又想起自己如今的模样怕是太过普通,忙起身道:“唤了人来给我换了衣裳,收拾好了一会子才好见王爷。” 画眉待要唤人,先前王妃送来的婆子里有两个听见招呼进来了,见了岑夫人这架势,福身笑着道:“夫人这是要梳洗么?还是由奴婢几个伺候吧。” 岑夫人冷哼一声道:“用不用你伺候,我自有主张,哪里就轮到你做主。” 那婆子倒也不惧,依旧是笑容满面地道:“自然是听夫人吩咐,只是夫人如今身子要紧,奴婢几个又是太妃娘娘使了来照应的,若是有什么差池只怕奴婢等担待不起,还请夫人见谅。” 岑夫人见她们居然软硬不吃,登时满心怒意又起,只是不想在王爷来时惹出事来,低声道:“好,那你们替我更衣吧。”两个婆子忙上前接了衣裳,扶着岑夫人上内房而去。 换了一身正式些的衣裳和头面的岑夫人坐在正厅中翘首而盼,眼神切切地瞧着门外,只等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只是这一等却是一两个时辰,直到更鼓敲了两更了,却是仍旧没有见到。 一个婆子见时候不早了,上来劝道:“夫人早些歇着吧,太晚了伤身子。” 岑夫人愣愣地瞧着门外边,口中低声道:“王爷还未过来呢。” 那婆子一听却是有几分莫名,疑道:“王爷早就回了淇园歇着了,夫人还是早些安置了吧。”却是扶着愣愣怔怔的岑夫人回了房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还有人算计着 “秦夫人,岑夫人来了。”锦画打着帘子道。 若华瞧了一眼一旁坐着的萧琰,他仍是神色淡然,她也只好微微叹口气,等着那二人进来。 岑夫人今日倒是走在前头,穿着宽松的象牙色织锦褙子,海棠红裙,扶着画眉的手含笑进来了,后面跟着的秦夫人却是一身杏红间金缠枝花褙子,又是齐整的打扮,跟在岑夫人身后进来,眼睛却是不时地瞧一瞧上边坐着的王爷。 还没得岑夫人福身下去,若华已经笑着道:“妹妹就别拘着了,快坐下吧。” 一旁的锦画、妙言端了绣墩让两位夫人坐下来,若华这才开口道:“岑妹妹如今有了身子,这请安的规矩也不必太过严苛,只管好生歇着,养好身子是正经。” 岑夫人一惊,忙抬头看了一眼上座的两位,却见王爷也是眉眼不抬,似乎早已知道此事,她心里别了一下,忙起身陪笑道:“王妃宽厚,那是妾身的福分,只是妾身岂敢为了一己之私乱了府里的规矩。” 若华轻轻一笑,却是目光如雪看着岑夫人:“妹妹说哪里话,这也是太妃和王爷允了的,不会叫妹妹坏了规矩的。” 她又向着秦夫人笑道:“秦妹妹素来与岑妹妹交好,如今她身子不便,我又是诸事繁多,还请妹妹多多过去陪她说说话,解解闷,也好安心养胎。” 秦夫人愣了愣,起身低声应道:“是。” 若华交代了几句,却是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只得有几分不知所措地瞧了一眼一旁坐着一言不发的萧琰,心里却是又恼又气,这分明是他的小老婆,是他的孩子,偏偏要自己在这撑着场面,还要跟她们说着违心的话,着实让人气恼。 萧琰似乎是察觉到若华的目光了。抬眼看了若华一眼,正巧瞧见她那不加掩饰的懊恼,不由地露出了几分笑意,旋即又压了下去,只是转过脸向着下边坐着的岑氏道:“王妃说的是。你有了身子,就不必来回走动了,好生在茗芜院里歇着吧。”半句没有提要去瞧她的事,也没提过有什么别的话音,下边坐着的两个听了这话,分明是不一样地心思。 萧琰在上边瞧得清楚。他哪里不知道这两人想得是什么,只是冷冷瞧着岑夫人,目光在她腹间微微停顿却又转开了去。似乎有几分厌恶之色,却又极力掩饰着。 不过小坐一会,秦氏与岑氏不得不起身告退了,不敢扰了王爷王妃用早饭。 二人出了淇园。一并向着西边行去。秦夫人最先开了话匣子,她瞧了瞧岑夫人扶着丫头的模样,冷笑一声道:“妹妹果然好福气,居然赶在王妃刚刚进府便有了身子,得了个头筹,还是赶在太妃娘娘要彻查流言一事时怀上了身子,果然是巧得很。” 岑夫人却是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眼瞅着秦夫人,一副委屈的模样低声道:“姐姐这是什么话,我也是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子,如今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怎么倒惹得姐姐恼了。若有什么不好的,我这里先给姐姐陪个不是。” 秦夫人不听则已,一听更是勾起心中怒意,甩手道:“不必装腔作势在这里假惺惺的,旁人不知道你,莫非我还不明白,当初若不是……”她说了半截,却是脸色一白吞下了那半句话,冷哼一声,带着丫头快步向着自己院子走去。 岑夫人却是一反方才的模样,冷冷瞧了一眼走得远了的秦夫人,低声嗤笑道:“果然是个沉不住气的,成不了气候。” 秦夫人回了莹心阁却是一肚子怒火,自己论起来是最早嫁入王府的,虽然是夫人,但当初府里没有纳妃,也只得她一人伺候王爷,也便像是半个女主人一般,又是代掌着中馈,一时间也是风头无两,直道是春风得意,谁料到,不到一年多的光景,先后是岑夫人嫁入府里来了,又是一副玲珑心肝的,引得王爷对她十分怜惜,再又纳了王妃,这王妃却也不是好相与的,不过短短一月的光景,王爷待她便格外不同些,这当头岑夫人又怀了身子,还是府里的头一个,叫她如何能够平心静气地瞧着。 只是她自己如今也不是个好处境,前一次的账簿的事,自己以为做的隐蔽,却不知兄长为何会赶在那当儿来了王府,还留下了一叠子银票要人转交给自己,这银票自然是落在了王妃手里,如今也就成了她的一块心病,只怕王妃会拿出来揭穿自己,整日提心吊胆。起初还以为是巧合,兄长误打误撞那时候来了,如今瞧了只怕是有人有心为之,就是要借着王妃的手处置了自己,而且这个人再不会有别人了,一准就是岑氏,那消息也就是如意递出去的! 她想到这里,更是怒不可言,起身在房里踱了几步,却又眼神阴冷地想着,岑氏腹里的孩子却是块心病,若是到时候生下个男丁来,那便是王府里的庶长子,虽然得不了世袭王爵,却也是极为得眼的,那时候岑氏便身份大不相同了,有子嗣的夫人与无子嗣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了。这孩子或许对王妃没有太大的影响,但对自己却是极大的威胁。 十月怀胎,十月怀胎!她眼前一亮,对了,不能让她生下来,只要岑氏没有子嗣,她始终是要被自己压制着的。 她心思一定,唤了一声道:“月娥……” 大丫头月娥应着打了帘子进来福身道:“夫人有何吩咐?” 秦夫人压低声音道:“你让前院的人带个消息出去,让府里的二奶奶这两日过来一回。” 月娥吓了一跳,低声道:“这怕是使不得吧,夫人,您忘了?前次二爷来府里时……” 秦夫人阴沉着脸道:“我记着呢,这回我去与王妃说,就说是府里有事过来与我商量一番,想来不会不应的。” 月娥欲要说些,终于还是看了看秦夫人的脸色,咽了下去,低声应了。 第一百三十章 事发 “这几日纽儿可好些了?”若华放下手里盛着燕窝羹的粉彩瓷盏,抬眼问起一旁的瑾梅。 瑾梅一愣,低声道:“倒是有几分精神了,只是说是怕还未大好,不敢到跟前来伺候。” 若华轻轻一笑,摇头道:“身子要紧,跟前还能短了人伺候不成,你只管劝着她好生养着,不必着急。” 正说话间,锦画打了帘子进来福身道:“太妃娘娘使了人来,说是定安侯夫人来府里小坐,请王妃也过去说说话呢。” 若华吃了一惊,定安侯夫人?平日不大走动的,只是定安侯世子与王爷素来交好,怎么这当口过来,她愣了愣,忽而想起那日太妃与郡主说的话,一时笑开来了,莫非是过来提亲的? 她笑吟吟地问道:“可还有别人陪着?” 锦画想了想,笑着道;“方才倒是听说郡主也过去了,陪着定安侯夫人说话呢。” 若华更是料定了,必然是为了说亲的事,看样子有七八分准了,这倒也是桩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她见过几次那位定安侯世子,倒也是个稳妥的人,想来郡主嫁过去也不会有错。 瑾梅带着锦画给若华换了件大红银滚边撒金花褙子,绾好了参鸾髻,簪着一支斜髻凤钗,这才向着和韵斋而去。 刚一进花厅门,便听见里面笑声不断,看样子是谈得正是兴头上,若华快步进去,丫头们早已通传了。一位着绛紫滚花长褙子的中年妇人见若华进来,忙起身要上前行礼。 若华自然知道她便是定安侯夫人,忙上前搀住,不肯受她的礼,只听后面的太妃笑着道:“算了吧,论起家礼来,她还是你的晚辈。哪里有受你的礼的道理。” 若华也就势拉着定安侯夫人回了位上坐下,笑道:“夫人这是要折杀我呢,我一个晚辈哪里当得,快坐下吧。” 定安侯夫人瞧了若华两眼,笑着道:“还是太妃娘娘有福气。竟然得了这么个能干又柔顺的媳妇,素来听人说王妃当年在闺中时便是巾帼英雄,如今瞧起来却是秀外慧中,再好不过了。” 太妃笑道:“她是不错,只是也当不得你这么夸。话说你眼界素来高,只怕日后还不知道要找个什么样的做媳妇才叫满意呢。”说这话时候。众人的眼光却都在一旁低着头坐着的东阳郡主身上停下了,只见她双颊绯红,却是垂首不言。 定安侯夫人哪里会不知言下之意。笑着道:“自然是比着太妃娘娘的眼光挑了,只是臣妾毕竟不如太妃娘娘见多识广,这些事也拿不准,还得请太妃娘娘给臣妾拿个主意才是。” 太妃乐呵呵地道:“若是旁人。或许我还说不好,你家世子却是极好的孩子,文武双全又是个稳妥的性子,再好也没有了,如今还得了宫里的看重,害怕没有合适的人选么。” 众人一番寒暄,虽然没有明言要定下亲事。但也算是相看了,中途郡主耐不过羞臊,起身告退匆匆离开了,若华却是分明瞧见她那羞得鲜艳欲滴的脸庞,怕是臊坏了。 待到送定安侯夫人走了,才发现她送来的拜礼却是异常丰厚,锦匣布料堆了小半张八仙桌。太妃看了看,不由地笑了起来:“这个定安侯府倒是守着规矩,连这相看的礼都不肯少了半点呢。” 若华瞧着笑道:“也是咱们郡主品貌双全,才让定安侯夫人这般喜欢。”二人闲话了一阵,若华这才告退回了淇园。 晚间,若华只觉得身子有几分重,许是这几日思虑过重未曾好睡,故而乘着无事,却是躺在贵妃榻上小歇着,原本只是想着合眼歇一歇,不想却昏昏沉沉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却听见外间打了帘子的声音,有轻轻地脚步走近,却是停在座屏旁,似乎是在打量她是不是睡了,若华有几分无力却又无奈地睁开眼道:“怎么了……” 瑾梅忙上前扶她起身,脸色却是有几分不好看,待到若华问起,她才低声道:“王爷回府了,如今在书房那边,只是……” 若华有些糊涂地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瑾梅只得道:“王爷请王妃过去书房一遭。” 若华愣了愣,心知必然是有什么要紧事,她翻身下了榻,让瑾梅替自己理了理妆容,换了一身衣裳,这才向着书房而去。 若华向着外边走去,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问瑾梅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瑾梅咬了咬牙道:“纽儿病了些时候了,许是有些糊涂了,今日一时走错,走到了王爷书房那边,正巧撞见王爷回府,所以……” 若华一时脸色雪白,脚下的步子也顿了顿,只觉得心中轰然一声,似乎有什么倒下了,耳边嗡嗡地响着,她站着深呼吸了几口,才低声道:“可有惹出什么祸事来?” 瑾梅忙摇头道:“那倒不曾,王爷还未到书房,青梅与翠羽便先端了茶进去,正瞧见纽儿在里面,这才闹了起来……” 若华身子微微晃着,病糊涂了?病糊涂了又怎么能下床,还跑到书房那边去了,若真是走错了,进去瞧瞧也便知道了,也该出来,却还是被丫头发现了才被拿住了。纽儿的心思,分明是…… 若华一时间只觉得心如刀绞,喘不上气来,她扶着瑾梅的手微微抖了抖,低声道:“有多少人知道?” 瑾梅有几分心痛地扶着若华,低声道:“王妃只管宽心,王爷一听此事,便命人不许外传,当时也只有翠羽和青梅二人在跟前,必然也不敢乱说的。” 若华点点头,只觉得脚下步子沉重,萧琰自然不会让人传出去,那样与他的声誉也是有污的,她不担心这事会传出去,却是为着这事心痛着。她自进府时便知道许多人将主意打到了淇园里,杜府那边也都劝着自己要收贴身的人来做通房,自己却是为了不一样的观念和想法,一直没有答应。她以为至少在自己的坚持下,淇园不会有这些事情,会是干净的,可是万万想不到,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己一直贴身信任的纽儿,那个从自己来到这边世界就在伺候自己的纽儿,居然会……让她如何能够不心痛。 瑾梅见若华步子凝滞,渐渐慢了下来,不由地担心地问道:“王妃,您可还好吧?” 若华雪白着一张脸,摆摆手道:“无妨,走吧,瞧瞧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罪名 淇园的书房离正房并不远,不过是顺着游廊穿过园子便到了,往日不过一会的功夫便走到了,今日若华却觉得这路异常地漫长。 走到书房门前,却见青梅垂手站在门前,似乎是在外边听着吩咐,脸色却有几分惶惶。见若华带着瑾梅过来了,青梅忙福身道:“王妃。”却又瞧了一眼房内,道:“王爷已经在里面了,请王妃过去。” 若华点点头,有几分无力地道:“走吧。”青梅打起了帘子,若华带着瑾梅进了房去。 书房中一如平日一般,正堂里上位正坐着荣亲王萧琰,他一言不发地只是翻看着手里的书卷,面色却是平平常常。只是堂正中跪着的正是已经病了小半月的纽儿,只见她穿着一件桃粉缎面比甲,一袭茜色裙,头上也不再是寻常的丫髻,却是斜斜挽了个纂儿,上面还簪着先前得了的珍珠银簪子,眼中隐隐含着泪,咬着唇跪在那儿,瞧着倒也是个俏生生的美人儿。 若华进了房去,萧琰却是听见了脚步声,放下手里的书,向她颔首道:“来了,过来坐下吧。” 若华向着上位走去,努力不去看跪在那里的纽儿,只觉得自己脚下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割在心里,待到坐下后,她才微微笑道:“倒不知道王爷回了府了,是我怠慢了。” 萧琰点点头道:“朝中无事,便回府了。” 若华见他并不提起此事,只得咬咬牙。自己先开了腔道:“纽儿这几日病着,跟我告了假在下房里歇着,不知是如何惹了王爷恼了,还请王爷示下,我好罚了她去。” 萧琰却是抬起眼淡淡地看着若华,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不曾开口。 若华此时心里却是敲着鼓。若是萧琰真的十分恼怒,只怕立时就会让人将纽儿拖了出去打死,或是让人找了牙婆来,卖了她去做苦奴。若是萧琰愿意纳了纽儿,那……只怕自己心里那个结是一辈子也打不开了。日后抬头低头见了纽儿都不会好过。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苦笑一下,无论是哪种都不是她想看到的,纽儿虽然动了歪心思,但终究还是主仆一场,当初最困难的时候也是她陪着自己过来的,对她若华始终有一份不忍之心。她虽然不愿意让萧琰收了她,这是出自女人最根本的私心,但也不愿意看着她就此一生都被毁掉。权衡再三。她终究没有立场说些什么,今日之事还要看萧琰的态度。 萧琰此时却是转而看向地上已经瑟瑟发抖的纽儿,口中道:“她是你的贴身丫头,却如此不知规矩。方才让她送盏茶来,却是冒冒失失地,摔了茶盏不说,连御赐的镇纸都给打了,你说说该如何处置。” 若华一时愣住了,不明所以地看向萧琰,只见萧琰却是坦荡荡地看着自己。这才发现那边书案旁的地上正有一堆茶盏和玉器的碎片散落一地,只是这……分明不对呀,萧琰怎么会使了纽儿去倒茶,又怎么会…… 她很快明白了过来,目光自那边的碎片上移了回来,再看向萧琰时,已经满是了然。萧琰这样是在为自己打个圆场,今日之事一旦传扬出去,明眼人瞧得清楚,知道是王妃自府里带来的贴身丫头想要攀龙附凤,使出如此低劣的手段,这样不但纽儿被人瞧得低贱了,就是她这个王妃只怕也难有好名声,只说是杜府里的人都是这等贪图富贵的。 如今萧琰将这些都说是纽儿送茶时打了御赐的镇纸,如此再处置了她也便有了由头,不那么突兀了,这样也是为若华做了遮掩。 若华一时心头万千感慨,只能低声道一句:“是我疏于管教下人,惹了王爷恼怒,还坏了御赐的镇纸,还请王爷发落。” 萧琰瞧了一眼那堆碎片,却是语气平平地道:“无妨,不过是明日上折子请个罪就是了。这丫头还是交由你发落了便是。” 若华哽住了,许久才答应道:“是。” 萧琰复又拿去桌案上的书,漫不经心地看着道:“你只管处置便是了,今日之事我已经交代过了,她们必然不敢多嘴。” 若华心知他是指的翠羽和青梅,更是觉得他的妥帖,却又不便说出感谢的话,只能道:“是,我这便带她过去。” 瑾梅见纽儿已经泪流满面抖着身子伏在地上,心知她必然是不能走了,忙悄悄出去,吩咐了几个打扫园子的婆子进来,放轻了手脚拖了她下去。 纽儿似乎从惧怕中惊醒过来,知道这群婆子要拖了自己出去,也知道自己一旦出了书房只怕所有的希望就要破灭了,竟然不管不顾起来,放开喉咙哭喊道:“王爷,王爷,奴婢是……” 瑾梅吓了一跳,一时间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把捂住了纽儿的嘴,谁知道纽儿竟然发了狂,一口咬住了瑾梅的手,深的几乎见血,痛的瑾梅几乎掉出泪来,却也是顾不得了,仍旧咬着牙死死捂住纽儿的嘴,直到婆子找了手巾来,才松开了手,让那群婆子堵了她的嘴拖了下去。 若华向着萧琰告退,强作镇定地走了出来,正见到瑾梅捂着手,怔怔地看着纽儿被拖走,向着西侧厢房而去。 若华此时也已是万般滋味在心头,只觉得苦涩难言,上前低声道:“一会子去上点药,这几日莫要着了水,让锦画几个在跟前服侍就是了。” 瑾梅回过神来,忙欠身道:“奴婢不碍事的,一点子皮外伤,过两日便好了。” 若华瞧着她那副来不及收回去的难过之色,叹了口气道:“你的心思我明白,先前茜桃的事你便是十分难过,如今又是纽儿。”她停了停,却是沉下脸来,“我只有一句话要嘱咐你,这里不比寻常人家,若是今日王爷纳了纽儿为通房,她眼里心里可还有我这个主子,日后府里人眼里可还能有我这个王妃?” 瑾梅一怔,忙道:“奴婢明白。” 若华点点头,脸色阴沉地带着瑾梅向着正房走去,照着萧琰的吩咐,纽儿是摔坏了御赐的镇纸受罚,那么处置必然不会轻了去,只是究竟是卖了做苦奴还是打发出府去还在若华手中。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处置 回到正房,若华却是没有唤人进去,只是一人进了房在正位坐下,一言不发,瞧着神色却是十分平淡,这让瑾梅心里没了底,只得低声道:“王妃,要不要歇一歇再……”若华微微摇头,却是目光如水透彻地看着门外,语气有几分疲惫地道:“让人带了她进来吧。”瑾梅心里也颇为不是滋味,只得应着下去了。纽儿被带来的时候已经是衣裳凌乱,发髻散落披散了一肩,可见方才是挣扎过,被婆子强扭了过来的,她被推得噗通跪在地上,却是不敢说一句话。若华冷冷看着地上跪着纽儿,她曾经是自己最为信任的人,也是一直以来一路扶持着走过的人,如今却是最深切的被背叛。也是她自己糊涂了,因为太过松懈了,以至于连最基本的防备之心都没有了,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纽儿呆呆地跪了一会,却没有听见半句话,她有几分迟疑地抬头,却发现若华脸色平淡地望着自己,一时心里起了侥幸之意,不由地哭出声来,连连叩头道:“王妃,小姐,饶命呀,奴婢真的……”若华却是并不搭理她,只是向着瑾梅道:“去把刘婆子唤过来。”瑾梅低声应着,有几分不忍却又痛心地看了一眼纽儿,打了帘子出去了。刘婆子很快跟着瑾梅过来了,垂手立在一边等着若华吩咐。若华端起桌案上的茶盏,挑了挑茶叶,却不用吃,只是眉眼不抬地道:“纽儿年岁大了,又是自府里跟着我过来的,我想着要给她找个合适的人配了。你瞧瞧府里现在可有合适的?”地上跪着的纽儿听到这里竟然不由地哆嗦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着若华。刘婆子吓了一跳,她方才一直在厨里,倒是不知道这边的消息,如今看着纽儿跪在房中哭哭啼啼,旁边竟然还站着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心知必然是犯了什么事。才会要这么打发了配人。只是纽儿可是王妃贴身丫头,又是杜府里带来的陪嫁,自然不同别人,她还是要掂量着点,若是一个不小心会错了意。惹了王妃恼了便不妙了。她陪笑着道:“王妃的吩咐自然不敢怠慢,纽儿姑娘也是极好的,就是瞧上了哪一个也是他的福气。只是如今府里的管事多半都是些有家室的,自然不能委屈了纽儿姑娘,不如奴婢再去打听一番?”若华却是冷冷地道:“不拘是不是府里的,我记得庄子上倒有几个年纪合适的。可是?”刘婆子和众人都是一愣,这么说来,王妃是铁了心要送了纽儿配人。更是不要她留在府里,要送去庄子上,可是庄子上那些把式可都是身无长物,无权无势的寻常庄家人。纽儿嫁过去日子自然要艰苦许多。刘婆子也来不及多想,只得笑着道:“还是王妃记得明白,庄子上倒是有几个未曾婚配的,只是怕委屈了纽儿姑娘。”若华将那盖碗轻轻合上,却是冷冷道:“都是婚嫁,哪里就非得拣着挑着,你去相看一个合适的。今日就叫人送了纽儿的八字过去,只管了合了就是。”刘婆子更是摸不着头脑,这般仓促却是为的哪一桩,只是她瞧出来了,这纽儿必定是作了什么容不得的错事了,才会让王妃要将她嫁给一个田庄汉子,竟然连好一点的管事都不是。 纽儿自己早已瘫软在地,心里一片死灰,只知道这次是完了,王妃竟然要把她嫁给庄子里的把式,连府里的小厮都不如,日后温饱都是问题,她一个家生娇养惯了的丫头如何受得住,这样的处置还不如将她卖了去,那样或许还能被别的府里瞧上买了去,或是配给府里的小厮,总还能好过一些。她扎挣着直起身子来,放声哭了起来:“王妃,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不是有意要去……”后面跟着的几个婆子早就得了吩咐,不等她说完,上前一把堵住了她的嘴,这等丑事已经被掩盖下来了,自然不会允许她再胡言乱语。若华更是心冷如冰,到了这个时候她仍然抱着一丝侥幸,还想要留在府里,却丝毫不加反省,更没有顾念与她的主仆之义。她垂下眼帘,挥挥手道:“罢了,先将她关在房里,好生看着,不要短了衣食,待那边带了消息来,就打发了过去。”婆子们领了命,将纽儿强拉走了。瑾梅看着纽儿被拉走,却是一身的冷汗,不敢多说半句,只是见着若华脸色阴沉,低声道:“王妃,要不要传饭过来?”若华深吸口气,摇头道:“既然打发了她出去,于礼总该跟太妃说一说才是,不能就这么打发了出去。” 太妃听说了却也没说什么,毕竟纽儿是若华自杜府里带来的陪嫁丫头,要怎么处置自然随着若华,只是这么急着打发了嫁人倒是让太妃有几分奇怪,只是不曾多问。 出了和韵斋,萧琰却已经回了淇园正房,见若华回来,神色淡淡地道:“既然回来了,那便传饭吧。” 若华愣住了,往日萧琰很少留在房里用晚饭,向来是在外应酬,或是去和韵斋陪太妃用饭,难得有几次是留在房里,今日却是…… 瑾梅得了吩咐,下去吩咐了摆饭,若华才愣怔地坐下身来,萧琰却也半个字没有提到纽儿的事,只是捡了些此次随驾出行的风土人情和温泉别宫的景色说与若华听。末了,他抬眼看着若华道:“温泉别宫倒是适合颐养,日后得了空带你过去小住几日,对你的伤也能有裨益。” 若华这才想起自己先前受的旧伤,虽然仗着年轻,好的很快,只是到了变天阴冷之时,便会隐隐作痛,只是这个她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事,让若华心里生出一阵暖意。今天他留下来只怕也是特意为了陪她,这份心意,若华岂能不知,又如何能够不感动。 晚间,瑾梅过来了回话道:“……被关进了下房后便一直哭闹叫骂,还拿了束腰带吵着要寻死,只是不肯用吃食……” 若华此时对纽儿已经没有半点怜悯之意了,淡淡道:“吩咐人好生看紧了,别闹出事来,”末了要转身走时,又留下一句话:“你若是还念着几分情意,便过去劝劝她,让她安安生生嫁了,这已经是留了情面了,若是再惹出事来,我便卖了她的死契,做一辈子苦奴!”瑾梅一震,战战兢兢应下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作保 淇园书房,青梅拿着暗纱布巾小心地擦拭着五彩梅瓶,一边收捡着桌案上散落的书卷的翠羽低声道:“听说刘大娘已经送了合庚帖子来了,定了是南郊庄子上的何二。” 青梅的手顿了顿,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头道:“就是那个一点性子也没有,整日浑浑噩噩的何二?” “可不就是他,都二十好几了也未找到媳妇,如今可是得了个天大的好处,许了给他,这不是巴巴地赶着把帖子送了来。”翠羽点头道。 青梅叹了口气:“王妃还是给纽儿留了几分体面了,好歹是送去配了人,若是卖了指不定是什么下场呢。” 翠羽却是叹口气道:“就是这境况,也不好过呢,庄子上可不比府里,嫁了过去只怕还要做粗活呢。” 青梅却是不在意地低着头继续擦着手里的梅瓶,道:“谁叫她起了歪心思,竟然趁着王妃没瞧见,就这么上赶着要做通房。” 说到这里,二人不禁都一震,停下手里的活计,互望了一眼,她二人本就是先前一直贴身伺候王爷的,虽然没有明着收了,但难免心里会存着几分心思,只是如今见了纽儿的下场,二人不禁都是打了个激灵。 翠羽先开口道:“不如咱们还是多过去正房伺候着,好歹到了年岁王妃也会开恩,放了出去配个合适的人,不至于就……” 她们看得清楚,王妃虽然是宽厚待人,但没有意思要在淇园收通房。纽儿是她的贴身丫头尚且是这等下场,若是自己二人撞上去了,只怕更是难堪,还不如收了那心思,安安生生伺候到了年岁求个恩典,许个合适之人也是好的。 且说下房那边,纽儿吵了一夜了。嗓子也哑了,没有用过吃食,更是身上没了半点气力,只能跌坐在地上伏在床沿上,呼呼直喘粗气。 却听见门吱呀一声打开。纽儿无力地回头望时,却见是瑾梅端着盘子进来,正目光复杂地望着她。 “瑾梅,瑾梅,你去替我求求王妃吧,”纽儿像是一下子来了力气。猛地扑了过去,扯住瑾梅的裙摆道,“求王妃饶了我这一遭吧。我再也不敢了,我是一时鬼迷心窍才敢去……” 瑾梅万般言语都哽在喉里说不出来了,王妃说的不错,纽儿到如今还是不曾有半点悔改之意。只想着能留在府里继续做一等丫头,却不想想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惹来的。 她拨开纽儿的手,将盘子里的粥和小菜搁在桌上,背对着纽儿道:“你还是好好用些吃食吧。今日刘大娘已经送了庚帖来了,定了是庄子上的人,你安心在这里过几日,待定了日子便可以嫁过去了。” 纽儿愣了一会。像是疯了一般,哭喊着:“我不嫁,我不要嫁给那些庄稼汉,我不要去庄子上待着,我不过是想着做通房,有什么错,哪一家的王府里不收两个通房,王妃自己不打算,我不过是替她分忧,她为何要如此对我!……” 瑾梅此时手在袖子里紧攥成拳,脸色发白地回过脸看着她,难掩厌恶之色:“到了如今你还觉着自己没有错,王妃待你如何你最是清楚,怎么能逾越了本分,去做出这等让人不齿的事,你就没想过,你让王妃如何自处?亏得我还当你是姐妹,你……”她一时气结,说不出半句话来。 纽儿此时已经如失心疯了一般,没了半点理智,她又哭又笑地呼喊道:“王妃何尝记得我,我伺候她这么些年,她还不是想着打发我出去配了人,你不也是想着要做通房,才那么卖力地伺候王妃么?我告诉你,你休要妄想了,如今我是这么个下场,你也未必能落了好!” 瑾梅心里已经痛如刀绞,知道纽儿已经是疯魔了,再说也是无用,她转身向着门外走去,临到门前顿了顿脚步,冷冷道:“还有一句话,王妃让我交代你,如今已经是给你留了体面了,若是再闹出事来,就卖了你的死契,做一辈子苦奴。” 纽儿被这句话惊地蒙住了,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许久才软软地跌坐在地上,再也没能说出话来。 一时间,府里上下都知道了王妃的贴身丫头纽儿打坏了御赐的镇纸,被罚配给了庄子上的人,人人都不禁自危,虽然若华没有特别交代过,但是个个都收起平日的轻狂样子,也都老实了许多。 锦画打了帘子进房,福身道:“王妃,前院送了话来,说是府里大夫人过来求见。” 若华愣了愣,大夫人从来未曾来府里看过自己,今日怎么会有这心思过来,她皱了皱眉,道:“请了她在花厅坐下,我这便过去。” 那边厢大夫人在内院小花厅里坐着,却是觉得浑身不对劲,这花厅瞧起来很是雅致,朱红的雕漆画廊,乌木琉璃人物画像座屏碧透地几可见人,四下里垂着夜宴仕女画帘,正位的桌案上还摆放着一盘子黄玉佛手和碧玉如意,让大夫人这见惯了世面的,一时也觉得目不暇接。 “王妃来了。”丫头们福身拜倒。 大夫人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咬牙硬着头皮拜倒下去,却听若华淡淡地道:“母亲多礼了,快请起。”早有丫头得了吩咐扶了她起身,又落了座。 大夫人这才瞧见眼前那个继女早已不比当日了,一身明金大团花缎面褙子,头上高高戴着五尾吐珠凤钗,艳光照人,一身气派让人不敢正视的可不就是若华么。 只听她微微启唇笑道:“母亲倒是难得过来,快别多礼了,好好说说话就是了。” 大夫人却是满腹感慨,自己当初千般算计万般用心,想要把肃王府夫人的名分留给若瑶,却不想反倒成全了若华,她如今已经是荣亲王府的王妃了,身份不比平常,自己虽然名义上是她母亲,却也知道身份有别。她暗暗叹了口气,却是挤出笑容来:“一直想着来探看王妃,奈何府里走不开,竟然拖到今日才过来。” 她顿了顿,又笑着道:“也是有桩喜事要来报与王妃知晓,还请王妃赏个体面。” 若华挑了挑眉,道:“却不知是哪桩?” 大夫人笑意更浓,道:“还是王妃您的三妹妹若瑶要嫁去肃王府了,日子定的就是小半月之后,”她说着又是有几分不知道如何说下去,“就是想求王妃给个体面,能提若瑶做个保人,还请王妃准了此事才是。”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失宠的原因 原来是为了若瑶的婚事,若华心里不禁冷笑一声,大夫人真把自己当包子呢,先前的过节恩怨,莫非都忘了,差点害了自己的性命去,这会子却还想着来让自己去替若瑶保媒。只可惜自己与肃亲王府那边只恨撇不清楚关系,哪里还敢再去作保,自然不会答允。 若华却是眉眼不动,笑吟吟地放了手里的茶碗,叹口气道:“母亲的意思,我自然是明白,若瑶是自家妹妹,她进肃王府去,我那里能不喜欢,这保媒的事自然是不会推脱。”听她这么说大夫人顿时放下心来,一时欢喜不尽正要开口。 若华却是微微蹙眉接着道:“只是您也知道,如今我为荣王府王妃,一言一行更是要不得不多加留心,而且母亲也是知道的,王爷与肃王之间素来也是多有政见不一之时,若是那日真的有个什么误会,倒是连累了妹妹,母亲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她也不明着拒绝,只是将这话推给了大夫人自己去掂量。 大夫人一时愣了愣,却有些不甘心地道:“未必就会有牵扯吧,朝堂上的事哪里就会与女眷有关联,想来也是……” 若华却是打断大夫人的话,一脸无奈地道:“母亲您是不知,这朝堂上的事虽然不该咱们女眷过问,可是也少不了耳闻几句,这京里谁不知道荣亲王府与肃王府素来是……”她顿了顿没有说,意思却是极明白了。 大夫人心里也是一顿,这肃王与荣亲王之间不和是人尽皆知的。虽然是面上和气,可是朝堂上却是丝毫不让的,这回若瑶嫁过去,她也是想着能风光体面些,才拉下脸来求了若华去给她做个保人,论理这夫人不过是侧室,没有婚书自然不用保人。但大夫人却是一心要强,要给若瑶挣个面子,才想着这么一出,如今却又惊觉,若是哪一日荣亲王与肃王起了争执。那岂不是累了若瑶。 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想要罢了,却又怕若瑶的婚事让人看了笑话,却也没个法子。 若华看着大夫人一脸犹疑,却是轻笑道:“我倒是想着不如请戴府那位大奶奶做个保人,她虽然不过是六品的安人。但却是肃王妃的嫡亲侄女,家世也不同一般,若是她肯出面保媒。那日后肃王妃也会念着些情分的。” 大夫人一时回过神来,有几分惊喜,这倒是个合适的人选,如此一来就是跟肃王妃也是有几分情面了。若瑶日后在肃王府也能好立足几分。她也变得意了,口中却是笑道:“再怎么说,也不比王妃您,又是嫡亲的姐姐,身份也是瞧着的,只是也不好为了若瑶的事让您为难,如此。我便还老着脸去求了戴大奶奶作保吧。” 若华微微笑着道:“定了日子就打发人来说一声,我必然是要回去瞧瞧的,也好为妹妹送些添箱。” 大夫人笑着应了:“多谢王妃。”再说了不几句便告退回府去了。 若华冷冷看着大夫人出了花厅,一时间脸上的笑容冷凝了,起身向着花厅外行去,瑾梅低声道:“要不要把添箱之礼给三小姐备下?” 若华冷笑一声:“旁的不用送,你就将我妆匣最底那一层的一对赤金嵌宝步摇给包上,再添上几件寻常的小物就是了。”瑾梅一一记下了。 刚回到淇园,刘婆子又来回道:“岑家三夫人递了帖子来,说是想给王妃问个安。”岑家三夫人? 若华拧着眉想了想道:“是岑夫人的亲眷么?” 刘婆子忙点头应道:“是,正是岑夫人的母亲,岑家三房夫人。” 若华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向着刘婆子点头道:“让她进来吧,瞧瞧要说什么。” 岑三夫人很快随着刘婆子进来,若华瞧她却是个个子小巧,容貌精致,文文弱弱的中年妇人,见了若华忙拜倒下去,口中轻声道:“给王妃请安。” 若华点点头,让人扶了岑三夫人起身,请她坐下道:“夫人难得过来,请坐吧。” 岑三夫人倒是极为拘谨,低垂着眉眼,轻声道:“原本不敢来王府打扰,只是前些时日听说夫人她有了身子,心里实在放心不下,所以冒昧前来求见,还请王妃……” 若华却是没有搭腔,只是瞧了瞧岑三夫人,口中笑道:“岑妹妹如今在房里养着身子,只怕是不便走动,夫人若要见,只怕要去茗芜院一趟了。” 岑三夫人一时欢喜不尽,忙笑着起身道:“多谢王妃,那妾身这便过去瞧瞧夫人,不敢扰了王妃休息。” 若华吩咐了人送了岑三夫人过去,自己却是有几分无力地倚在贵妃榻,似乎有些疲倦,却是问瑾梅道:“何二那边定了日子送来没有?” 瑾梅低声道:“方才托人送了话来,说是定在这月十八,还送了五匹罗纱,一对金手钏过来。” 若华长出一口气,道:“你端了去给纽儿吧,都是何二辛苦攒下的,也不必留着了。” 瑾梅转身要走时,若华却又蹙了蹙眉问道:“方才那岑三夫人倒不似是听说了岑夫人有身孕才过来的,想来岑夫人有孕的事早就送了消息回岑府,今日见三夫人却是脸色焦急,匆忙要见她,只怕是另有事情。” 瑾梅点点头道:“要不要让那几个婆子打探一下。” 若华微微点点头,并不答言,只是摆摆手让瑾梅去吩咐。 且说那边岑三夫人已经是心急如焚,跟着丫头快步向着茗芜苑去了 ,好容易到了茗芜苑正房,却见外边候着的不是先前府里带进来的娇兰娇容,就是寻常伺候的也都是眼生的丫头,一时有几分奇怪。却也不及多想,迈步进了房去。 那几个婆子听丫头们说了,笑吟吟地上前迎了岑三夫人:“老夫人万福,岑夫人已经歇下了,您先且坐坐,奴婢这就进去伺候夫人起身。” 岑三夫人心里一愣,怎么会是几个婆子在岑氏跟前伺候。先前的丫头呢,正想着,只见那婆子进去了一会儿,便笑着出来道:“夫人请老夫人进去说话。” 待到岑三夫人见到岑氏时,却是只见素来娇怯怯的女儿。已经是蓬松着发髻,穿着件宽松的松香色长袍,浮肿了许多坐在小榻上,见她进来一时眼泪汪汪,口中唤道:“姆妈……” 岑三夫人更是心酸,当初她便是一力反对不让女儿嫁入王府为妾室。想着做个寻常人家的正房也要强过这虚名,为的就是知道做侧室最是艰难,可是耐不住族里的意思。只得让她嫁了过来,如今虽然有了身子,看这情形还是不好过。 她含着泪,上前握住岑氏的手。哽咽道:“怎么就这样了,不是才有了身子么?可难受得紧?” 岑氏此时才觉得有了依靠,一时禁不住落下泪来,口中却是低低道:“好些时候了,王爷却是都不曾来瞧过我。” 岑三夫人听了却并不惊讶,像是早已料到一般,只是叹了口气。看了看左右立着的婆子丫头,有几分不自在地道:“咱们母女二人说会子话,就不必这么些人在跟前伺候了吧。” 岑氏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忙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我陪着母亲说说话,有什么会唤你们的。”婆子们倒也不多话,笑着告退了。 岑三夫人这才一把拉住岑氏道:“这些个婆子可都是换了上来的?先前的娇兰娇容呢?” 岑氏揩干净眼泪,低声道:“都是王妃换来的,连娇兰娇容都被送去看守库房了,如今我身边连一个得力的都没有了。” 岑三夫人眉头拧得紧紧地,又追问道:“那王爷可曾说过什么不曾?” 岑氏摇摇头苦涩地道:“连我有了身子,都只是打发人送了赏赐过来,都不曾过来瞧瞧,就像是没有这回事一般,叫我……”她有几分说不下去了。 岑三夫人此时脸色已经是十分难看,犹豫许久,她才咬了咬牙,低声道:“莫兰,你怕是要打算起来了,前些时日岑家的陶瓷窑子里出了些变故,原本要送到京里来的一批货竟然都坏在窑里了,还是你大伯父和你爹东凑西挪才用往年留下的旧品抵上了,可是却被人认了出来,这不告到官里去了,要消了咱们官窑的名号呢。”她一脸惶然地道,“你也知道这官窑的名号可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虽然咱们比不上那几家,但也是有些名气的,族里也是靠着这窑才能支撑下来的,如今……” “这也倒罢了,毕竟是族里的事,咱们也过问不了,可是不知道怎么会越闹越大,居然连从前咱们借着王爷的名义送私货出海的事也闹了出来,现在正是越发攀扯不清了,就怕会连累了你。”岑三夫人越说越是心里没了底。 岑氏的脸色更是瞬间变得雪白,嘴唇哆嗦着道:“这,这怎么就被人给闹出来了,谁会知道这个,族里不是遮得严密吗?” 岑三夫人见她如此惶恐惧怕,忙劝慰道:“你也不必担心,想来一时半会也查不出个究竟来,毕竟当日做的隐秘,不会有什么落在人手里。我说与你听,便是让你留个心眼,仔细王爷知道了什么,倒是累了你了。” 岑氏将王爷自随驾回来之后待自己的态度细细一想,哪里还能不知道究竟,一时心灰了大半,自己娘家如今已经是落了难,惹上了官非,更是托了王爷的名头送私货出海被人揭穿了,就是自己再怎么设法讨他喜欢,有了身子也是无济于事了。 岑氏一时哭无处哭,心里委屈万般,只能用帕子掩着脸,泣道:“怎么就是这么个情形了,王爷一准是知道了,不然不会如此待我……” 岑三夫人也没了法子,待要劝上几句,却又不知该如何劝,只得低声道:“你暂且忍耐些时日,想来等族里那边设法周旋妥当了,王爷也便消了气,毕竟没有人敢追究到荣亲王府来。”她顿了顿,“如今你有了身子,有这孩子在一日,王爷也不会忘了你去的,你只要安生养着就是了,旁的也不必费心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两难之事 莹心阁里,秦夫人手里打着的轻纱团扇一时停住了,有几分不敢置信地问道:“你可打听得真切了,岑家送了秘药进来?” 琬翠忙应道:“再错不了了,如今娇兰娇容被送走了,那边院子里早就是没了人管着,奴婢使了点银钱,那小丫头就说了,说是那岑家三夫人每次来探望便会留下一包药,岑夫人总是让娇兰小心收着,不叫人看见。这回还是娇兰被送走了,她被派了进去打扫内间才瞧见的,只是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药,不敢乱动。” 秦夫人皱着眉思量着道:“自她进府一来,可不曾听说有什么不足之症,也没说是请大夫瞧过吃什么药呀,无端端地怎么就吃上秘药了……” 她想了一会,只是觉得必然有什么在其中,便吩咐了琬翠道:“你让人带个消息回府里去,让他们去探探风,打听一下岑府送来的秘药究竟是什么。”琬翠应下了。 秦夫人却是冷笑着道:“只可惜,她就是有了身子,如今茗芜院还不是冷冷清清的,王爷却是半步都不曾去过。” 不提秦夫人满腹怀疑地等着秦府送消息来,淇园正房这边却是光景不大一样。 刚过了午间,宫里便来了内侍传了口谕,要召太妃与荣亲王妃进宫去说话。 若华原本还在纳闷,还是太妃想起来了,有几分揣测地道:“莫不是定安侯夫人去宫里请旨了,要定下婚事了,所以这当儿才召了咱们进去。” 若华想了想。却也觉得应该是为了这个,不然这不年不节又没有什么喜庆地召了自己与太妃进宫也没个说法。一时间二人吩咐了丫头们将头面霞帔都换上来,又备了马车,向着宫里匆匆而去。 因为随着太妃进宫,这一回若华总算是不必在内宫门出就下马车,一步步走过来,却是可以一直乘着马车到了宫门前才下来。 下马时若华却有几分吃惊地发现。这一次到的却不是太后住的慈宁宫,却是皇后的坤宁宫,一时有几分想不过来,这是为的哪桩,若是真的要给定安侯世子和东阳郡主赐婚。也该是太后下旨,在太后宫里就是了,怎么会在这边? 若华见太妃此时也是一脸不解,却是神色镇定许多,开口道:“走吧,进去给皇后请安。”若华应了下来。上前扶着太妃向着坤宁宫里而去。 皇后听的人通传,忙亲自迎了出来,笑吟吟地道:“太妃娘娘万福。原该亲自去接了您过来,倒是耽搁了。” 若华在旁恭敬地福身下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回身又拉着她的手笑道:“妹妹这是见外了,论辈分也该是妯娌,快起来吧。进去说话。” 进了正殿,殿中早就放了冰,又有两名宫人打着轮转扇,倒是凉气沁人,只是太后并不在殿中。若华心中不禁打起鼓来,难不成今日是皇后召了她们进宫来的么? 却听皇后回位坐下笑道:“说起来,今日请了太妃娘娘和荣王妃进宫。为的却是一桩喜事呢,原本该太后娘娘做了这月老的,只是太后娘娘却说是这几日要清心养性供着菩萨,抽不出身来,少不得只好我来做个说客。” 太妃与若华互望了一眼,看来还是为了东阳郡主的婚事,这倒是个再好不过的婚事,荣亲王府也乐得愿意。 皇后见二人并无异议,这才笑着道:“也不是为了别人,就是东阳这孩子,说起来也有十五了,过了及笄的年岁,先前不是还请了东席教了些时日么,如今也不小了,在民间早该是论婚嫁的年岁了。虽然咱们天家不比民间,但也耽误不得。”她顿了顿,笑着道:“东阳品貌俱是上佳,又是个好性情的,别说是太后喜欢地紧,就是我瞧着也是宠着的,自然不能亏了她,要寻个人品家世配得上的才行,不能委屈了去。” 太妃开了口,笑道:“终究要仰仗皇后的恩典,给东阳选一门好亲事。” 皇后更是笑得喜欢,摆手道:“太妃您真是折杀我了,说起这挑人的眼光来,母后和您才是厉害的,我哪里及得上,只是尽力罢了。” 她看着太妃与若华笑道:“今儿也是想到一门合适的,这才一时巴巴请了你们过来,却是要商量一番成与不成。” “武义都尉郭伯朗之子郭子谦,年岁与郡主倒是差不离,文武双全,如今也是六品的武略骑尉了,不说旁的,只是他性子稳重,又得皇上赏识,郡主若是嫁过去,哪里还能差了去。”皇后笑吟吟地道。 若华却是一愣,怎么不是定安侯世子,却是什么武义都尉郭伯朗之子,这里面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了,难道定安侯夫人没有进宫来请旨么? 太妃却是脸色一下变得灰白,极为难看,却是强扯出一丝笑容来:“皇后娘娘瞧得自然是错不了,只是东阳素来性子执拗,这婚事的事倒也不着急定下来,还得回去与她说一说,只怕若是定了,她那倔性子发作起来,惹得太后娘娘和您不喜欢。” 皇后笑着道:“那孩子倒是个有气性的,也罢,还请太妃娘娘回去与她说一说。这桩亲事也是我费了心思挑的,郭子谦虽然不比那些王侯世家子弟,但也是个上佳的人选,又是年岁合适,想来郡主也会喜欢地。” 太妃含糊地应诺着,只是不肯干脆答应下来,皇后倒是一副不甚着急的模样,却是早已胸有成竹一般,笑着又向若华道:“妹妹进府也有些时日了,可还习惯?府里的事情虽然不比宫里,怕是也少不了吧?” 若华此时对皇后也有几分戒心了,只是微微笑着欠身应道:“劳娘娘挂着,一切都好。” 皇后笑着望着她,口中道:“妹妹也太过操劳了,比起从前见面,可是清减了不少。”她笑容很是温煦,似乎是没有半点恶意:“前几日皇上还夸赞荣亲王爷年少老成,行事稳重得当,实在是社稷栋梁,为他分忧不少。” 若华不明白皇后为何要如此夸赞萧琰,只得低声应道:“王爷只是尽了本分,为皇上分忧。” 皇后看着她笑着点点头,却没有再说什么。 好容易说了一会子话,太妃推说自己年岁已高,身子容易倦乏,便要告退回府,皇后留她们一会子,便让她们告退了。 若华扶着太妃上了马车,放下帘子向着宫外行去,却见太妃脸色极为难看,不由地低声问道:“太妃娘娘,今日之事却是……” 太妃冷哼一声:“皇后打得好主意,居然连荣亲王府都敢算计在内、” 若华吓了一跳,低声道:“怕是有什么差错吧,定安侯夫人不是进宫来请旨赐婚了么,怎么会……” 太妃却是抬眼瞧着若华道:“她只怕来了也是无用的,皇后早已想着要把东阳许给郭家,哪里会允了她。” “那武义都尉郭伯朗便是皇后的嫡亲兄长,郭子谦也便是她的子侄了,她不过是想要把东阳许给郭家,如此便可以与荣亲王府有了联系,日后到了需要之时便可以借助琰儿之力,为她打算。”太妃冷冷道。 若华这才明白了,原来皇后所提的亲事却是要将郡主许给自己的侄子,为的便是要得到荣亲王的支持。 “那如今该如何是好,要真的允了这桩婚事吗?”若华心里却是想着东阳郡主提到定安侯世子时,那份娇俏和害羞,分明是动了心地,如今若是知道要嫁的不是他,却是旁人,不知该如何难过。 太妃想了一会,摇头道:“皇后亲自提了这门婚事,又是那么副笃定了的态度,只怕不好回绝了,只是……”她顿了顿道,“要这么就认了也是不成的。” “太后娘娘如今是什么意思?”若华想到宫中只有太后才能阻了这门婚事,让皇后收回赐婚之意。 太妃却是越发阴冷地道:“她必然是不会过问了,皇后的一举一动她都瞧着的,她也知道我们荣亲王府不愿意与郭家扯上关系,只怕还是有意要试探一番呢。” 若华更是不明白,低声道:“只是如今皇后赐婚之意已定,太后娘娘又是不肯过问,该如何是好?” 太妃叹口气道:“只怕难有回转的余地。如今的郭家可不比当年,在宫里有皇后撑腰,就是在朝中也是郭氏一门掌握一方兵权,早已有坐大之势,太后与皇上虽然并未说过什么,却是视作隐患,未必不想除掉的,这次赐婚之事,正是两难。若是不允了这婚事,皇后与郭家必然对荣亲王府很是忌恨,若是允了,只怕……”太妃无奈地摇摇头:“太后与皇上对荣亲王府又会忌讳了。” 马车碌碌地前行,太妃与若华却都没有再开口,二人都是深皱着眉头,满腹心思地坐在车里,再想不到这一趟宫中之行,却是得了这么一个难题。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取舍 晚间若华便将今日入宫皇后所提的婚事说与萧琰听了,萧琰脸色顿时凝重了许多:“竟然是要指给郭子谦?”语气里却大是不屑的样子。 若华忙问道:“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妥的?” 萧琰一撩衣摆坐在身来,淡然道:“他为人颇有几分轻狂不羁,纨绔之气颇重。” 若华却是心里沉了几分,萧琰素来说话严谨,他说的如此,只怕实际上更是不得了,看来这郭子谦果然非良配。 “郭家先祖当年也不过是五品的武德佐骑尉,家世平常,还是今上在当年起兵北上时,才多有仰仗郭家之处,将当初不过是侧妃的郭氏立为皇后,如此郭家才有今日之势,只是如今王贵妃有孕,极有可能诞下皇子继承大统,郭皇后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想着要拉拢朝中势力,才会想到咱们府里了。”萧琰一字一句道。 “那,如今该如何才能回绝了这桩婚事,总不能眼瞧着郡主嫁与这么个人……”若华咬了咬下唇,低声道。 萧琰却是有几分打量之意瞧着若华,许久才露出一丝笑意:“此事你无需忧虑,我会设法周旋,让郭家自己回绝了的。” 这怎么会,若华吃了一惊,却见萧琰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便安心了几分,不多问了,想来以他的手段,既然答应了不会没有把握的。 杜府香福园正房,大夫人指着丫头手里捧着一盘子衣裳,笑着道:“你快瞧瞧。这可是吉祥绣铺连夜赶工作好了送来的,都是照着你要的花样子描了的,你瞧瞧合不合心意。” 若瑶却是满脸不情愿地上前,拈起一件叠好的裙褂瞧了瞧,撇在一旁,恨声道:“都是些桃红,杏红的色。绣活再好有什么用,不过是个妾,哪里当得人家一根手指。” 大夫人看着地上散落的衣裳,一时也是又气又恼,喝道:“你这是作何?这可都是吩咐了人紧赶慢赶才给你做好的衣裳。有什么气也不该朝着这个使。”又吩咐了丫头收起来。 若瑶挨了训斥,更是觉得心中委屈不已,一时心酸,伏在桌案上落下泪来,口中道:“若不是您当初非要让我嫁去肃王府为夫人,如今哪里就要受这等委屈。连个正经的嫁裳都没有,还得避讳着胡乱挑了个日子过门。” 说到这里大夫人也一时心里气愤难言,原本肃王府定下日子来时八月二十八。倒也是个好日子,谁料就在前几日又让人送了消息来,说是要改日子,就说是原本挑的日子与已经过了的肃王之母顺王妃冥寿冲撞了。只得改在八月十八就过门,这让原本就仓促的亲事更是显得时间不够,捉襟见肘的。大夫人自然是恼怒地紧,想来也就是因为若瑶是个夫人,不比王妃,所以肃王府对这亲事不大上心。 可如今还能说什么,她只能低声劝慰着若瑶:“罢了罢了。不过是些小事,你也消消气吧,好歹日后嫁了过去再要强些也就是了。” 若瑶冷冷道:“再要强又能如何,还不是个侧室,还能越过王妃去?” 大夫人少不得叹口气道:“快别胡说了,一会子她们也就该回来送添箱了,你也好生收收性子,莫要叫人瞧了笑话去。”若瑶没好气地别过头去,却是一言不发。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外边便听到人声传来,丫头打了帘子笑道:“大小姐打发了人过来给大夫人请安,给三小姐送添箱之礼来呢。” 大夫人笑着点点头,让人唤了那来的丫头进来,问道:“你家奶奶怎么今日不见过来?” 那丫头瞧着年岁不大,却也是个伶俐的,笑盈盈地拜下去,再起身道:“回夫人的话,今日凑巧是我家夫人生辰,又请了戏班子进府唱台子,奶奶在府里打点着,一时脱不开身来,交代了奴婢来送了添箱之礼给三小姐,还让奴婢给夫人磕头,说是待得了闲便回来拜见夫人。” 大夫人原本也不在意若兰回不回府,便点头应下了,让人接下送来的之物,放进了早就摆好的箱笼里去。 待王家的人走了,大夫人却是翘首以盼,不时瞧瞧门外,像是在等着什么人一般,陆陆续续来了些亲眷送了添箱来,大夫人也只是不在意地应着,与她们闲话几句,只是心思全不在上面。 好半天才听丫头打了帘子道:“王妃使了人来给三小姐送添箱之礼。” 大夫人一时情急,起身问道:“王妃不曾回来么?” 锦画正捧着锦绣包袱进了房来,听这么问,忙笑着拜倒下去:“回夫人的话,王妃这两日身子不大好,原本想着过来给三小姐添箱,又怕冲了喜气,所以派了奴婢过来送添箱之礼。” 大夫人很是失望地坐回位上,口中道:“既是王妃身子不好,那也不必太费心了,你放下吧。” 待锦画走了,若瑶才转过屏风从里间出来,口中却是愤愤道:“母亲这是作何呢,难不成要指着若华来送添箱,便是她来了,我也是不要的。” 大夫人瞧着她,一时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也不想想,如今你要嫁去肃王府为夫人,那府里可都是省油的灯?漫说是王妃,就是那几个夫人家世也非同一般,如今咱们府里出息些的也只有若华了,若是她肯看顾几分,你好歹也能面上好看些。” 且说荣亲王府这边,天色刚亮时便有一顶素面小轿停在了东边角门上,随行而来的也不过三五个人,除了两个粗布衣裳的婆子,便是轿夫了,领着轿子的年轻男子穿着青布长袍,腰间束着粗布带,虽然瞧着是身崭新地衣裳,只是袖口却是挽起的,黧黑的皮肤倒是极为显眼。 他上前向着角门上的小厮打了个千,笑着说了几句,又递了一张大红帖子上去,小厮接了与他说了几句便进去了。 “轿子已经到了门前了,何二也来了,让人送了这婚书进来呢。”瑾梅手里呈上那大红婚书。 若华接过来瞧了一眼,便放在一旁,叹口气道:“既然来了,也别叫人等着了,你去让人给纽儿换了衣裳送过去吧。”瑾梅应了退了下去。 待到看守的婆子打开下房的门时,瑾梅却吃惊地发现妞儿早就自己换好了簇新的红嫁衣,梳好了新兴髻,更是上了脂粉,一副新嫁娘的打扮回头看着自己。 瑾梅心里咯噔一下,上前道:“轿子已经来了,你……跟我过去吧。” 纽儿对着镜子瞧了瞧,只见里面红艳艳的喜庆之色,她却是心思复杂难言,看着忍不住要落下泪来,低了头道:“走吧。” 出了下房,原本要顺着路出园子向东角门去,纽儿却停下了脚步,哽咽道:“让我进去给王妃磕个头吧,也算是主仆一场,尽一点心意。” 瑾梅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但是瞧着纽儿满眼泪光,心里不禁软了软,低声道:“我去通传一声,待王妃准了,再领你过去。” 瑾梅进了房,把纽儿的心意说与若华听了,轻声道:“……说是要给王妃磕个头,权当心意,日后不能在跟前伺候了。” 若华面上没有表情,只是垂下眼帘道:“不必了,让她去吧。” 瑾梅没奈何只得出去说与纽儿听,让她随自己出园子去,谁料纽儿却是脸上涨的通红,竟然全不管不顾地提起裙裾,向着正房快步而去,倒让瑾梅吓了一跳,忙跟上去要拦下她。 纽儿走到正房门前,却是并不打了帘子进去,只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着房里磕头泣道:“王妃,奴婢来给您辞行了。” “纵然奴婢有千般错万般不是,终究是伺候一场,还请您瞧在往日的情分上见一见奴婢吧,您若是气不顺,就是打两下骂两句也便是了,奴婢不敢有半点心思,只求王妃肯见一见奴婢……”她一面说一面磕头,眼泪不住流着,只是不肯起身。 瑾梅一时也没了主意,瞧着纽儿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恼恨,却是终究不忍心就这样让人拉了她走,只得眼睁睁看着纽儿磕头。 若华在房里听见外边纽儿的痛哭失声,心里却也是万般滋味,终究是搁下了手里的书,淡淡道:“来人,带她下去,莫要耽误了时辰。” 瑾梅得了吩咐,只得招呼了几个婆子上来,一边拉着拖着将纽儿扯了起来,向着园门带去。 纽儿只觉得自己最后的希望也没了,放声哭喊着:“王妃,您就饶了奴婢吧,奴婢知错了,奴婢愿意伺候您一辈子,再不敢有别的心思了……” 房里的若华手紧紧攥成拳,指甲掐进肉里,却全然不知到疼痛,只是闭上眼慢慢平息自己的心痛,许久才睁开眼,却是吩咐青梅道:“去交代瑾梅,告诉何二,人已经许给了他了,若是出什么幺蛾子,便是他的事了。”青梅一惊,应下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万事不由人 寅时三刻,若瑶已经在丫头婆子的伺候下换上了银红金线连花盘领吉服,头上梳着百花髻,两边各是一对金步摇,正中却是簪着金雀正钗。因了是夫人侧室不能凤冠霞帔,按品制只能做此装扮,倒也瞧着贵气不凡。 只听远远地放了三道鞭子,武大娘打了帘子进来笑道:“怕是王府的轿子来了,小姐且安心坐着,夫人已经使了人去瞧了。” 若瑶被这一番折腾已经是弄得筋疲力尽,早已不耐烦了,听说喜轿才到门前,一时没好气地又坐回去。 且说大夫人那边早已忙得不可开交,虽然此次不过是嫁去王府作侧室,但肃王府却是名声在外,朝中上下省不得要卖点面子,那些与肃王府想要攀些情分却又没有门路的便向杜府来了,就是自家亲眷也来了不少。一时贺喜之人络绎不绝。大夫人一边要使了人请了高朋上坐,一边还要打起精神准备送若瑶上轿。 只是王府的喜轿早该到了,却是迟迟不见。好容易听到人来通传,肃王府的轿子到了,大夫人忙一叠声地道:“快请了进来。”此次的亲事她可是说动了戴家大奶奶做保,又有戴夫人为媒,虽然比不得若华当初的晋元长公主,但也是有几分薄面了。 只是等了半天不见人进来,却见武大娘脸色有几分惶然地领着两个婆子进来,不是别人却正是当初送了小聘来的肃王府两个管事婆子。 只见她二人满脸堆笑上前来拜倒道:“亲家夫人好。” 大夫人愣了愣,张口问道:“戴夫人呢?大奶奶怎么不见人呢?” 一个婆子却是笑着回道:“真真是不巧,原本该是戴夫人与大奶奶来迎了夫人过府去。只是今儿一早,戴夫人使了人来王府里,说是昨儿戴家二少爷贪杯多喝了几盅,谁料今儿起身竟然是又吐又泄,一时支不住病了,又是请大夫又是照应着,戴夫人跟大奶奶都脱不开身。只得请人来谢罪。”她说着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王妃一时也犯了难,待要再请有名望的夫人来为夫人作保,只是这急慌慌地也请不到,倒是怕耽误了吉时。只得使了奴婢二人前来给亲家夫人告个罪,还请夫人莫怪。” 大夫人听得几乎没气的晕厥过去,竟然在吉时将近了,才说是保人和媒人都不能来,却只是使了两个身份低贱的婆子过来迎亲,这分明就是轻贱这门亲事。这如何使得。 她气的当场就要发作,却又想着这两个是肃王府的管事婆子,虽然是下人。却也是奉了王妃之命来的,若是自己发作了只怕会说是给肃王府没脸,若瑶终究还是要嫁过去的,她思前想后。却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只得冷冷道:“且慢说这个,此事我先去回了老爷再说。” 杜宏昌今日正是得意之时,自己虽然没有嫡子,只得三个嫡女,只是三个女儿的夫家却都是大富大贵,且不说若华为荣亲王妃。若瑶也嫁到肃王府作夫人,就是若兰也是京府丞王家的当家奶奶,府里还出了一位怀有身孕的贵妃娘娘,极有可能诞下皇嗣,哪一位不是举足轻重的,这让他觉得一时风头十足,不由地多陪了几杯酒,在众人的恭维中飘飘然着。 大夫人却是黑了面进到花厅里,遇见上前来说话的亲眷也只得强扯出笑应付几句,走到杜宏昌身边,暗中扯了扯他衣角,向他使了个眼色,又出了花厅去。杜宏昌自然知道她有事要说,只是不明白为何脸色那般难看,只得告了罪出了花厅来。 “老爷,你可得为若瑶做主呀,这亲事没法结了。”大夫人一见他出来登时就滚下泪来,泣道。 “好好地,你又是闹得什么!”杜宏昌原本一肚子兴致看了大夫人的哭丧样子全都没了,没好气地喝道。 大夫人用手绢揩了泪,哽咽道:“原本请了戴夫人做大媒,戴家大奶奶做保人,为若瑶迎亲,就连那谢礼我都送到戴府去了,她们也都受了,这会子却打发了人来说,戴家二少爷病了,戴夫人和大奶奶都来不了了,王府却是使了两个婆子来迎亲,这,这不是分明要作践若瑶吗,这让人知道了,还不得笑话死,哪有王府的夫人是下人迎了回去的,这让若瑶日后在王府怎么做人呢……”说着又哭开了。 杜宏昌脸色也是数变,却是咬咬牙,喝道:“当初我便说过你不必使这么多幺蛾子,请了亲家夫人做媒便可,你却执意要请戴家的人,你却不想想,戴家是肃王爷最倚重之人,戴家大奶奶更是肃王妃的嫡亲侄女,怎么可能为你一个侧室作保人,如今倒是应验了,简直是自取其辱。” 大夫人此时也是悔不当初,自己怎么就一门心思信了戴夫人会来给若瑶迎亲,可是这会子是两个婆子来,要是传出去就真是个笑话了。她咬着唇道:“老爷要怨我,我也不敢说话,只是如今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就叫若瑶这么嫁了过去吧,这以后……” “你还想如何?这当口还能去求了人来做大媒不成?就是请了来,王府那边就会准了么,如今吉时已经快到了,你若是还留着若瑶在府里,王府那边要是怪罪起来说是误了吉时,那可是大罪!”杜宏昌咬咬牙,道:“去打发若瑶上轿,什么也别说,好歹进了王府再说。” 大夫人愣了一会,却也是万般无奈,再想不出什么法子了,只得抽泣着回转身向着内院而去。 房里若瑶早已等的不耐烦,听说打发了人送她上轿,便扶着丫头的手向着门外去了。因为是侧室,故而没有亲迎之礼,原该是保人与大媒陪着她去给高堂磕头。然后出了内门上轿的。 只是她在门前左等右等也不见人来迎着,好一会才见两个婆子带着些丫头过来给她请安,笑着道:“夫人久候了,奴婢二人送夫人上轿。” 若瑶一时急了,昨日大夫人分明跟她说了戴夫人与大奶奶会送她去磕头拜别,怎么今日就是两个婆子送她上轿去了,她愣了一会。却听那边传来武大娘的声音:“夫人先上轿吧,吉时快到了,夫人说待下回回府时再见也不迟。” 若瑶心里乱作一团,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不是该有大媒和保人么。却是连叩别都免了,她还未来得及多想,那两个婆子便上前来,不由分说扶着她笑着道:“请夫人上轿吧,吉时可耽误不得。”就这么被扶着出了内门,上了轿子。却是足不点地地起了轿,向府外走去。 大夫人此时在正房里气的胸口疼,原本她设想的好好地。要将若瑶的亲事大肆操办一场,就是比不上若华的风光,也该是体体面面的,不叫人小瞧了她和若瑶去。谁料到成亲这日却是这般光景,不但没了大媒和保人,来了两个婆子迎亲,就连寻常该有的叩别礼也给省却了,为了赶着吉时进王府。为了这突生的变故,下人们也是乱了手脚,原本准备好的送嫁也都乱了。到最后轿子离开杜府时,竟然连鞭子都忘了点了,却是悄没声息地抬去了肃王府。 若华倒也来了杜府送嫁,只是一回府她便去了寿安居,全然不去香福园凑热闹,只是与一道回府的若兰陪着老太太说话。 “……前面好生热闹,来的人倒是不少。”坐在位上的若兰听着外边人声嘈杂,笑着道。 老太太点点头,却是并不是极为喜欢的神色,道:“你们母亲这会子可是花了不少心思替若瑶操办婚事,自然是热闹地很。” 若华却是没有出声,只是微微笑着,自桌案上取了个红了大半的石榴轻轻地剥着,一点点剥出颗粒饱满的石榴子来放在天青水洗盘子里。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道:“让她们做去吧,仔细一会子弄坏了指甲。” 若华却是笑道:“不碍事的,素来在府里也是自己做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却是眉头微皱,挥退了丫头们,只留了朱槿在房里,许久才开口低声道:“若华,你与我直说,那肃郡王是不是瞧上了咱们杜家的船行,才打定主意要求了你去,后来才定了若瑶的?” 若华微微一怔,与若兰对视一眼,此事她只与若兰说过,不曾向外人提起,老太太怎么会知道了。 到此时她也不便再瞒着,横竖老太太也该知道此事,日后也好有个打算,她微微点头,道:“我托舅舅打探过,肃王爷怕是对船行起了心思,想要借着海外通商之便,有其他心思。” 老太太脸色凝重,咬牙许久才问道:“他可是想借着杜家做什么……不臣之事?” 若兰与若华都是一惊,再想不到老太太居然会想到这个了,却都是沉重了起来,若兰好一会才低低道:“怕是如此了。” 老太太分明是已经猜到了,只是听若华如此说,心里还是咯噔沉了下去,却是一时间心思恍惚了,口中道:“那该如何是好,莫不成就让他如此连累了杜家?” 若华忙劝慰道:“老太太且宽心,如今他还未敢有什么举动,这些也不过是猜测罢了,未必能做准的。就是他有什么心思,咱们也能想出法子来,撇开了去。” 老太太却不那么轻易信了这话,只是哀叹着滚下泪来:“如今你们父亲不就是仗着他才得了官职,又如何撇的清楚,只怕也是卷入其中了。”若兰也脸色有几分凄然。 若华心里一叹,自己对杜宏昌是没有什么情分的,毕竟不是本尊,可是老太太和若兰对他却还是有亲情,只是这等事却是不能顾念私情的时候,若不彻底断了,只怕日后反被牵连。 第一百三十八章 长久的打算 若华叹了口气,低声道:“若华何尝不知老爷也在其中,只是如今情势复杂,只怕未必能保得住,若是真的有了祸事,这阖府上下怕是都得……” 老太太身子震了一下,却是手捏地死死地,追问道:“不是还有王爷么,若是他肯相救,必然……” 若华苦笑着微微摇头:“寻常之事或者还能帮一把,这等抄家灭族的大罪哪里能……” 一旁的若兰却也是垂泪道:“这等事不比旁的,漫说是咱们府里,就是那亲王将相若是有了这等心思,那也是保不住的。” 若华接口道:“若是被牵连,只怕不只是府里,就是族里也是要被牵连的。” 老太太的手扶着扶手微微抖着,她虽然先前猜到了大半,但听到此处仍是忍不住身子发冷,她坐了许久,才咬牙问道:“若是……若是族里府里能与肃王府断了关系,可能保全?” 若华此时倒是吃惊了,如今若瑶嫁去了肃王府作夫人,自然与长房这边有了关系,怎么能脱得开,若是真要与肃王府断了关系,怕是只有……除了杜宏昌的族籍,赶了他出府去。 见若华一脸不敢相信的神色,老太太却是满脸疲倦地道:“若是真能保住府里与族里人的性命,也未为不可。” 若华此时对老太太陡然生出几分钦佩之意,论理她是杜宏昌的母亲,自然是不愿意割舍了自己的儿子,只是如今她却能为了族里和府里的性命地位。做出这种决断,绝对不是常人能有的果决。 若兰在一旁却是愣住了,许久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却是掩面低声泣着,说不出话里。 若华长出一口气,颇有几分沉重地点点头道:“或者能有保全之机吧,只是还需求了皇恩浩荡。才能不牵连。” 老太太此时已经强自镇定下来,道:“你二人也是长房所出,若是到时真的做了决断,只怕于你们也有损,我想来。或者可以请舅老爷出面,便将你二人认在叶府之中,与杜府脱了干系,如此就是有什么于你们也是无碍的。” 此时若华若兰二人一时都惊呆了,万想不到这关头,老太太却是想着要保住自己二人。宁可让她们与杜府脱了干系,不被牵连。 若华待要说什么,却被老太太挥手止住了。她淡淡道:“你二人如今身份不一样了,若华更是贵为王妃,若是娘家出了什么事,怕是日后要想在王府立足都很是艰难。更莫要说保住府里了。只有你二人无事,才能帮着设法周旋一二。” 前院贺喜的人来得络绎不绝,很是喜庆,香福园正房里却是紧闭着门,老太太与若兰若华说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若兰若华才神色凝重地告辞回府去了,却是连宴席都未去。便匆匆走了。 回到淇园,若华却是有几分情绪低落,她强打起精神来,唤了刘婆子进来:“先前让你帮着看着的那几个铺面,如今情形如何?” 刘婆子忙道:“先前倒是有人打听过想要买下这几间铺面,只是如今还未谈妥价钱,故而不敢来回王妃。” 若华微微点头,道:“推了吧,只说这铺面要留着自用,不卖了。”刘婆子愣了一下,虽然满心糊涂,却是忙应下了。 若华也不多解释,只是问道:“咱们府里往日买人却是在哪个牙婆手里买的?怎么寻她?” 刘婆子笑着道:“王妃可是要买几个人进府来,往日府里都是在西边桃花巷的邓牙婆手里买人的,她也是老招牌了,手里的人也都是清白出身,不比那些人牙子送些不干不净的凑数,京里不少府里都是在她手里买人。” 若华听了,却也不言语,只是微微点头,让她下去了。 瑾梅在旁为她打着扇子,轻声道:“王妃是要买人么?” 若华却是微微摇头,皱眉想了一会道:“你明日让刘婆子去把那邓牙婆带到府里来,只说要买人,我要亲自交代她几句。” 若华的心思却不是要买了丫头进府,却是在打着别的心思,她自打前次京中动乱之事后便一直存着一个想法,如今这朝代不比前世,消息闭塞,若是有什么事更是无法得知更多地信息,若是能够设法在京中铺开一个消息网,能够畅通地知道诸多讯息,自己便可在诸多纷争中占得先机,也不会被人掣肘,行事顾前顾后了。 她思来想去,这些京中勋贵之家也都不是省油的灯,要想从他们口中套出消息来是千难万难,如果能够与他们府里的下人有来往,或者能够得到不少消息。要想做到这一点,只有牙婆能够做到,这些府邸的丫头大都是出自牙婆手里,若是能够在这个环节费点心思,也就不难掌握到消息了。 虽然京中有牙婆,但是从未听说有牙行,看来自己可以在这个上面做做文章,若是能够建一个牙行,请了邓牙婆坐镇,再设法扩展牙行的势力,能够多多包揽京中各府邸的生意,自己的消息网也就不愁建不起来了。 至于庄子里的那群把式,她先前请了舅舅寻了稳妥之人叫他们粗浅的功夫和军中一般地操练着,只是之后该如何安顿却让她犯了难,这么一百来人就是什么也不做,吃穿用度也是笔开支,更是惹人猜疑。如今她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据她所知,如今京中货物买卖押运多是商户自己组了商队运送,还没有更为专业的保全运送,她思来想去,却觉得建个镖局或者是个不错的生财之道,一来也可以运营起来赚钱养活这些把式,二来还能让他们有实战的机会提升能力,倒是极好的法子。 这些事都需尽快操办起来,宜早不宜迟,她所以吩咐了刘婆子来问了情形,打算这几日就吩咐人去办。 锦画打了帘子进来,向着坐在位上沉思的若华福身道:“王妃,茗芜院的画眉求见,说是岑夫人身上不好,想请个大夫进来瞧瞧。” 若华却是皱了眉,点头道:“让她进来。” 锦画领着画眉进了房,她福身拜倒:“给王妃请安。夫人这两日觉得身上不好,短了精神,又是不爱用吃食,所以让奴婢过来回王妃,想请大夫过来瞧瞧。” 若华瞧着锦画道:“既然是有几日了,怎么不早些来回了我,却是这会子才过来,若是有什么闪失怎么担得起,还不跟着瑾梅去领了对牌,让人去请大夫。” 正说话间,却又听外边传来锦画请安的声音:“给王爷请安。” 很快便打起帘子,进来的正是萧琰,他身上穿着朝服束着玉带,显然是刚刚自宫里回来,若华起身迎了上前,福了福身,又上前为他解了头上的紫金冠,眼角却见画眉在房中稳稳福身,没有丝毫要起身退下的意思,眼色不由地深了几分,心里自然是知道她的盘算。 萧琰却是待若华等人为自己宽了金冠玉带,信步走到上位坐下,接了丫头呈上的茶盏吃了一口,才看见画眉在跟前拜倒道:“给王爷请安。” 萧琰蹙了蹙眉道:“她是茗芜院的,怎么在这里。” 若华眼风冷冷扫过一旁便要开口的画眉,吓得她不敢接口了,自己才淡淡笑着道:“岑妹妹说是身上有些不好,所以打发了她过来要领了牌子去请大夫进来瞧瞧。” 萧琰却是眉间微蹙,放下茶盏,道:“怎么不好了?” 若华看着画眉道:“说与王爷听听,你家夫人究竟是哪里不好。” 画眉此时在若华明亮透彻的目光里反倒有几分说不下去了,只是结结巴巴地道:“夫人她,她用不下吃食,又是短了精神,所以,所以才使了奴婢来想请王妃准了,请了大夫来瞧瞧。” 若华自瑾梅手里拿过对牌,与了画眉,笑着道:“去吧,莫要耽搁了,让你家夫人好生歇着,改日我过去瞧她。” 画眉接了对牌,仍是有几分迟疑地悄悄抬眼看了一下萧琰,却见他神色纹丝不动地坐在位上,并没有问起的意思,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华唇边露出一丝冷笑,旋即消失了,仍是平和地道:“去吧,时候不早了,这会子再不去请了大夫来,怕是就要下钥了,倒是耽误了你家夫人的身子。”画眉没了法子,只得福身告退下去了。 若华却是回身走到位上坐下,向着萧琰笑着道:“王爷不去瞧瞧岑妹妹么?她如今有了身子,也是不容易。” 萧琰却是抬眼瞧了她,笑着道:“倒是个口是心非的,莫不是你盼着我过去?” 若华只觉得一时有几分愣怔,再想不到素来冷口冷面的荣亲王萧琰白日里居然会有调笑自己的时候,她回过神来,却是笑着道:“倒是叫王爷瞧出来了,我的确是小性了,只是论理王爷既然知道了,也该去看看不是。” 萧琰也没想到若华会一口承认了小性子,在意自己去看岑夫人,心里却觉得有几分高兴之意。只是提到岑氏,他的脸色又有几分沉了下来:“不必了,让她好生在茗芜院待着就是了。” 若华在旁看着他脸色忽变,只是觉得奇怪,先前自己问起岑夫人,他还说她天真无知,为何这会子却是这种态度,倒像是知道了什么一般,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他这般恼恨? 第一百三十九章 委屈,也得受着 “王妃,大事不好了。”瑾梅急慌慌地快步进来。 若华却是蹙起眉头问道:“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这般慌张。” 瑾梅上前两步俯身在若华耳边低声道:“沁香小筑来了人,说是郡主不知如何知道了皇后娘娘有意将她赐婚与郭家少爷,如今在房里闭门不出,却说是要……要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若华登时吓得一愣,急忙追问道:“怎么会知道了,如今怎么样了,快,快随我去瞧瞧去……”脚下已是不停地快步出门去了。 自那日从宫中回来,太妃与若华便一直未曾将皇后之意说与郡主听,为的便是知道郡主素来性子直,怕是未必能受得住反倒惹出事来,再来萧琰也应承了此事他自会解决,故而也就暂且放在一旁,却不想这会子怎么就被郡主知晓了,却还闹了起来。 到了沁香小筑,若华等不及瑾梅来扶,自己撩起裙摆翻身下了车,快步向着里面走去,才到正房,只见好些丫头神色焦急地立在门前,对着紧闭的门唤道:“郡主,郡主你开门来,快莫要吓唬奴婢们了……” 若华知晓必然是郡主独自在房里不肯见人,这群丫头们才急了,更是去淇园报知自己的。她也不迟疑,上前对那群丫头道:“都别在这里杵着了,郡主不过是使使性子,有无什么大事,都在这里瞧着,倒叫人生疑,各做各的差事去。” 那群丫头见着若华来了,顿时松了口气。有了主心骨了一般,福身应着各自散了去,只留下郡主身边贴身伺候的晚香和惜玉立在一旁,忧心忡忡地低声道:“王妃,如今该怎么好,郡主她……” 若华上前拍了拍紧闭的房门,朗声道:“郡主。是我来了,莫非也不让我进去见一见么?” 许久里面都没了声息,晚香与惜玉只以为连王妃也说不动郡主了,都有几分提着心,却听里面吱呀一声。门打开来了,郡主红肿着双眼站在门里,看着若华道:“你进来吧。” 若华却是轻轻叹了口气,向着晚香惜玉还有瑾梅三人道:“好生瞧着,莫让人闯了进来了。” 正要走时,却听园子门前丫头们齐声道:“给太妃娘娘请安。” 若华与郡主都是一惊。太妃也过来了,怕是也听了消息,只是怎么会闹到和韵斋去了。也来不及多想。若华只得拉了郡主一道上前,福身拜倒给太妃请安。 太妃却是一脸地凝重,看了她二人一会,才冷冷道:“起来吧。”脚下却是不停。向着正房行去。若华二人少不得起身跟着。 此时郡主早已受了泪,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先前自己不过是一时心里难受,激愤之下才闹了起来,如今却是惊动了太妃,她早已吓得没了半分胆量了,旁人或者不知。她却是再明白不过了,太妃若是真的动了气,只怕会好好治一治自己。 “说说吧,今儿闹得又是哪一出?”太妃语气淡淡地,接过了魏大娘奉上的茶盏。 虽然听着轻飘飘的,却让若华与郡主都是脸色微变,郡主咬咬牙,心里只觉得委屈不止,也顾不得旁的,径直上前跪下泣道:“太妃娘娘若还眷顾东阳,不如准了东阳去庵堂里出了家,绞了头发做姑子吧。”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胡说!”太妃喝道,重重的将手里的茶盏磕在桌案上,满是厉色地瞪视着下边拜倒的东阳郡主。 “你是什么身份?堂堂郡主之尊,如今居然为了桩亲事就哭闹着要去做姑子,且不说平日教你的礼义廉耻如今都丢在脑后了,就是你这不忠不孝的心思也该好好教训一番。”太妃怒上心来,一拍桌案怒斥道。 “你的心思我明白,只是如今这亲事尚未定下来,你便这般闹了起来,虽说是在自己院子里使个性子,可这府里的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只怕过不了两日,就该传的沸沸扬扬,只说东阳郡主居然为了婚事闹着要当姑子去,这可是好听了?”太妃瞪着东阳郡主,片刻不停地道,“漫说婚事未成,若是真的要将你许给定安侯世子,只怕这等名声,哪个府里还敢再要你?简直是自毁前程。” 东阳郡主原本还有几分委屈的心思,听到此处,才慢慢醒过神来,自己先前一时激愤,闹了起来,如今才知道后怕,却又不知该如何悔过,只能默默流下泪来。 若华在一旁看得也是心里难过,少不得上前劝道:“太妃娘娘消消气,郡主也是一时情急才会这般,好在院子里的丫头们都晓事,未敢闹开了去,只是悄悄说与我知晓了,所以……” 太妃却是冷冷瞧了若华一眼,冷笑道:“她是孩童心性,一时闹了起来也不稀奇,你却是当家主母,也该知道轻重,怎么就将这么个消息说与她知晓了,分明知道她稳不住,这样岂不是害了她?” 若华微微一震,想不到太妃居然会发落到自己头上,那日进宫虽然只得太妃与自己二人,只是回来之后她却是半点未对人提起,说来也不过只有贴身的瑾梅知晓,再就是说与萧琰知道,再无旁人,太妃如今疑了自己也是难免,只是却是背了黑锅。 纵然若华心中万般委屈,如今太妃这般说了自己,她又能如何,若是强辩上几句,只怕便是不孝了,她只得咬牙拜倒道:“太妃娘娘教训地是,是若华的疏忽,请太妃娘娘责罚。” 太妃哼了一声,却是道:“今日之事若是漏出去半点,只怕都要不好过了,你自己掂量着办吧。”若华心里苦笑一下,只怕自己先前努力给太妃留下的好印象,此刻又是白费功夫了,如今太妃已是认定了是自己说与郡主知道的,才惹了这场闹剧出来。看样子自己的处境又要难上几分了。 自沁香小筑回去的路上,魏大娘小心地替太妃打着扇,口中却是轻声道:“奴婢有一事不明,太妃娘娘您分明是知晓此事不是王妃说与郡主的,为何还……” “为何还要责怪于她,你可是要问这个?”太妃睁开眼似笑非笑地接口道。 魏大娘笑着道:“正是,奴婢愚钝,却是想不明白。” 太妃轻轻一笑,全然没有了在沁香小筑的严厉之色,却是淡淡道:“她虽然聪明做事周全,但终究有不足,心肠太软,做事又是瞻前顾后,过于小心了,怕是要给些教训才能真正成了气候。” 第一百四十张 肃王府的复杂 若瑶被喜轿抬去了肃王府,一路上却是被急行的轿子颠地几乎受不住,原本纳侧室夫人是不必抬了轿子巡游的,不过是一顶喜轿送去王府,再行了敬茶礼便成了,远不及当日若华那般大的排场辛苦难耐,只是这肃王府的轿子却是姗姗来迟,让若瑶等了这小半日才上了轿子,又是如此一阵颠簸,自然也是受不住了,只觉得头晕眼花。 好容易轿子停了下来,若瑶一愣,忙撩开一线帘子瞧了,却见已经是进了肃王府内院了,喜轿停在了内门前。这么便进来了?若瑶不敢相信地四下瞧着,不是该有鞭子和道喜之人么,怎么是这般冷清清的。 此时婆子上前来打起了轿帘子,笑吟吟地道:“夫人请下轿吧,王妃在麟兆堂等着了。” 若瑶愣了愣,这才想着搭了婆子的手下轿子来,只见内门上倒也挂着红绸,张了喜字,只是门前不过是三两个婆子立着,清清静静全然不似是有喜事的模样。 若瑶忍着气,知道这里是王府,不敢放肆了,只是脸色难看地带着陪嫁丫头含墨和弄心,跟着那婆子向着麟兆堂而去。 “新夫人来了。”丫头们见了婆子引着若瑶等人过来,忙笑着向王妃回了话,又打了帘子请若瑶进去。 正位上的肃王妃沈氏笑容满面地道:“妹妹来了,快请了进来。” 若瑶抬眼看时,只见那肃王妃穿着一品红牡丹富贵轻容纱褙子,朝阳髻上明晃晃地丹凤吐珠正钗。比之一旁立着的穿着各色裙裳的女子,却是容貌平淡地紧,只是那一双冷清清的凤眼却是精芒毕露,瞧着若瑶。 若瑶只觉得心里一紧,忙上前屈膝福身下去,口中道:“妾身给王妃见礼。” 肃王妃起身,走上前两步扶了若瑶起身。笑着道:“快别多礼了,今日可是妹妹入府的好日子。” 她又指着一旁立着的着洋紫绸团福对襟褙子模样姣好的女子与若瑶道:“这位是你穆姐姐,先你两年进府。” 若瑶上前福身道:“穆姐姐安好。” 那位忙扶了她,笑得欢喜,一团和气地道:“好妹妹。快别多礼了,日后自当一道尽心服侍王妃。”话里却将肃王摘了去。 又带着若瑶认了另一位着青莲素面直身长褙子,眉目清秀神色清冷的女子:“这是你何姐姐,上一年四月间入府的。” 若瑶却是瞧着那何夫人的打扮与众人格格不入,分明是喜事,她却是一身素装。神色也没有半点虚假之意,倒是让她有几分吃惊。 她少不得上前福身道:“何姐姐安好。” 何夫人却是微微点头,开口道:“妹妹好。”声音再娇柔婉转不过。连若瑶都听得一愣。 再后面却是两个王妃身边的通房丫头,都一一上前来给若瑶磕了头,若瑶细细瞧了,也都是模样娇艳如花。体态风骚的美人胚子。这样瞧下来,竟然这一屋子花容月貌的女子中,只有这肃王妃最是平常,可偏偏是这平常的肃王妃却是让人小觑不得,举手投足之间自有贵气,更是气势过人,让人心生敬服。 一旁的婆子看了时辰。笑着道:“吉时到了,该奉茶了。”妾室夫人但凡是进府,便都要给正室奉茶,行叩拜礼,也算是入门的规矩。 若瑶被人扶到肃王妃跟前,拜倒下去,一旁早有丫头端上准备好的茶盏,若瑶取了茶盏奉上前去,口中道:“妾身给王妃奉茶。” 肃王妃却是似笑非笑地打量了若瑶一会,才伸手接过了那茶盏,笑着道:“日后便是自家姐妹了,当要同心同德,服侍好王爷。” 若瑶低声应了是,心里却是怦怦直跳,肃王爷,不知是怎样一个人物。 若瑶在丫头的搀扶下,起了身来,正要退到一旁,却听肃王妃又笑道:“也去给你那两位姐姐见个礼吧,论理你们该是一般地位分,只是她们长你两岁,又是先进府的,也当得你一礼。” 若瑶却是怔住了,再想不到肃王妃却是让自己去给那两位夫人见礼,如此一来,自己的位分便定了下来,虽然同是夫人,却是在她二人之后,自己刚进府便是这等境况,这让她如何受得住。 只是王妃已经吩咐了,她若是不照着做,只怕就是忤逆了!她咬咬牙,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掩在袖中的手死死掐入肉里,咬着唇上前给穆夫人和何夫人拜了下去:“二位姐姐。” 穆夫人骇了一跳,急忙起身让了,口中惊慌道:“这,这怎么使得……这……”她一边说着,一边不知所措地不时瞧着王妃。 肃王妃却是淡淡笑着道:“你就受她一礼吧,连资历,你是她姐姐,也受得住这一礼。” 穆夫人这才畏畏缩缩地回位坐下,口中仍是结巴道:“妹妹,妹妹快起吧……” 那边的何夫人却是纹丝未动,依旧是淡漠地神色,瞧着若瑶拜了下去,待穆夫人开了口,她才道:“妹妹多礼了,请起。”却似是并不在意一般,让若瑶心里很是气恼。 奉茶之礼自此才算是成了,肃王妃笑着道:“罢了罢了,杜妹妹也该累了,今日才进府又是繁文缛节这许多,也该回房了,一会子王爷应酬完前院的宾客便会过去。”又交代了一旁的大丫头道:“翠微,你送了杜夫人去烟霞园。” 丫头婆子们簇拥着若瑶出了麟兆堂,上了贴着红喜字的油壁马车,缓缓向着远处去了。那位叫翠微的丫头陪在若瑶的马车边,送了她过去。 若瑶此时才觉得心里有几分恍惚,如此便算是进了肃王府了,一会子就要见到肃郡王了,也便是自己的夫君,这叫她如何能定下心来。 车行不久,却是在一处园子门前停了下来,翠微上前来请了若瑶下车,口中笑道:“夫人,到了烟霞园了。” 若瑶就着她的手下了车,抬眼瞧时却是一处翠瓦朱墙的所在,高挑古朴的园门上却是金漆三个大字“烟霞园”,两旁却是飞龙走凤写着“山岚吐露迷烟色,流韵浣霞映日红”,墙头早有一枝桠盛放的垂丝海棠探出来,十分别致。 看门的丫头婆子听到马车声,也都迎了出来,齐齐拜倒道:“给夫人请安。” 若瑶一时觉得风光无限,自己从此便是肃王府的夫人,再不是区区杜家的三小姐,她扶着翠微的手一步一步向着烟霞园走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求子灵药 若华在房中打发走了前来回事的管事的婆子们,却是始终挂碍着前一日东阳郡主的事。此事既然是传到了郡主耳中,那么必然是淇园或是和韵斋的人漏了口风去的,只是这事自宫里回来,太妃与若华便是瞒得紧紧地,寻常人是不知的,只有贴身伺候的丫头才知道个一星半点,会是谁有意将此事说与沁香小筑那边知晓了? 她沉吟,却是瞧了瑾梅一眼,心里并不觉得会是瑾梅所为,虽然瑾梅是后来大夫人送来伺候自己的,但是平日都是尽心尽力,没有半点私心地伺候着,此次之事她也信她不会如此。 正思量间,刘婆子打了帘子进来福身道:“王妃,邓牙婆带了来了,如今在园子门口候着。” 若华整了整心绪,点头道:“让她进来。” 一旁的小丫头放了房中的烟罗翠鸾帷幔,隔开了正房两边,若华坐在帷幔之后,以此不被外人瞧了去。 很快一个中年妇人便被刘婆子引了进来,进了正房,那妇人也不敢怠慢了,慌忙跪下道:“民妇给王妃请安。” 若华隔着帷幔细细瞧时,只见这邓牙婆倒不似是她想象中的寻常三姑六婆的样子,却是穿着虽是简朴却干干净净的一身裙裳,头上梳着元宝髻,扎着青布头巾,容貌虽是模模糊糊瞧不太明白,却也并非什么恶形恶状的。瞧到这里若华有几分忍不住要失笑了,一准是自己先入为主地认定了这牙婆就该如同电视剧中得媒婆形象,头上戴着恶俗的大花。脸上生着媒婆痣,一张嘴能吹的天花乱坠,却不想这邓牙婆却是个寻常利落的中年妇人。 “起吧,坐下说话。”若华开口道,一旁的小丫头子送了绣墩上前,请邓牙婆坐下。 邓牙婆却是有几分战战兢兢地,她虽然与这些侯门大户惯常来往。只是都是送了人进来领了银钱出去罢了,再没有当家主母召了自己过来说话,更何况是位王妃,让她如何不小心之又小心。 若华待她侧身坐下,才又开口问道:“大娘是哪里人士?” 邓牙婆吓得忙摆手回道:“当不得。当不得,民妇唤作玉娘,王妃只管唤了名字便是了,当不得大娘二字。”又低声道:“民妇是京城人士。” 若华微微颔首,是本地人士,也就对这些府邸街头巷尾极为熟悉。又笑着道:“那不知玉娘做牙婆有多少年头了?” 邓玉娘吓了一跳,这位王妃究竟是要买人还是要做别的,怎么要个丫头却连自己的事都要问个这般清楚。她也不敢隐瞒,只得陪笑道:“有七八个年头了,在京里也算是老资格的了。” “恕我冒昧,不知玉娘你做牙婆却是一年有多少银钱可赚取?”王妃的问题益发怪了。 倒把玉娘给难坏了。她待要实说,却又觉着不妥,若是不说,只怕王妃怒了,她一个小小的牙婆哪里受得住,只得咬牙道:“好时也不过数十两银子,若是光景不好。竟是少的可怜。” 帷幔那边却是小半晌没说话,许久才听到王妃的声音:“若是我愿以每年五十两薪俸请你替我办事,你可愿意?” 邓玉娘吓了一跳,荣亲王妃说要请她?她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民妇只会做牙婆的行当,却是做不来内府的事,只怕会……” 若华淡淡笑道:“就是要你做牙婆,这内府不缺人伺候。” 邓玉娘也是回过神来,自己是糊涂了,哪有召了自己这么大年岁的婆子进府伺候的,还给五十两银子的薪俸,她忙笑道:“若是做牙婆自然是难不住民妇的,只是王妃为何要……” 若华笑着打着手里的仕女团扇,口中道:“你只说愿意不愿意就是了,这个你不必问。” 邓玉娘却是觉得此事如同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般,寻常自己做牙婆时,日日辛苦也不过是赚了那么些银子,如今却是有现成的银两可拿,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她还是想不明白这王妃究竟是要作何。 她迟疑了一会,才讷讷地笑道:“王妃的恩典,民妇自然是情愿的,只是这牙婆的买卖怕是……” 若华自然知道她的疑虑,轻笑道:“你愿意便好,一会子会有人教你怎么做的,你再签个契书,便算是成了,不会教你亏了去。” 瑾梅领了命,转出帷幔,走到邓玉娘身边,俯低身子在她耳旁低语了一会,只见邓玉娘顿时眼前一亮,有几分不敢相信的瞧了瞧帷幔后那影影重重的人影,再想不到这等主意却是这位听着声音很是年轻的王妃所出,她一时欢喜不尽,如此自己也算是得了门好差事,连忙上前福身拜倒:“民妇谢王妃恩典,必然不敢有半点疏忽。” 若华含笑点头道:“铺面是现成就有的,你明日跟着刘大娘过去瞧瞧,若是合心意了,就准备张罗起来,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只管让刘大娘回来回话,我会安排妥当的。”又对瑾梅道:“你带了她去把契书签了,这事便算是成了。” 莹心阁,秦夫人拈起颗剥好的龙眼放在口中,细细嚼着,却是冷笑道:“唤了牙婆过去?这会子倒是惦记着要买丫头了。” 她将核吐在丫头捧上的白釉瓷盘中,却是轻蔑地道:“先前不是买了好些丫头了么,她分明都留在了淇园里,这会子不过是打发了个贴身的出去,又想着要买人了不曾?” 香蕊在旁一边小心地剥着龙眼,一边轻声道:“许是觉着那些丫头用的不可心吧,所以才要了牙婆进来交代几句。” 秦夫人冷哼道:“不过买个丫头也是这般大张旗鼓,真真是轻狂。”她忽而想起一事来,紧着问香蕊道:“先前让去打听的茗芜院那边的秘药的事,如今如何了?可有消息了?” 香蕊点点头,一时手里停了下来,低声道:“夫人不说,奴婢倒是记不住了。之前舅老爷托人带了信来,说是查到了。” “信呢?快取了来我瞧瞧。”秦夫人一叠声地催促着。 香蕊忙起身去内房取了信来,呈给秦夫人。秦夫人手上半刻不肯停地扯开火漆封印,取了那薄薄地信纸来,飞快地瞧着。 香蕊在一旁只见秦夫人脸色数变,到最后却是一脸土色,将那信纸掷在地上,怒骂道:“都是群不中用的废物,连个药方子都求不来,真真是白得了那么多好处!” 香蕊吓了一跳,忙捡了那信纸,低声道:“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好的?” 秦夫人咬牙切齿地道:“还能有什么,那岑氏居然求了生子的灵药了,如今可是得偿所愿,那肚子里怀得一准就是个男丁了!” 香蕊有几分糊涂,低声问道:“什么生子灵药?若是管用,不如给夫人也弄上一副来……” “你以为是那般容易的,岑家财大气粗,却是使了不少银钱才得了那药方子,如今先前那笔银钱被王妃取了去,我这里哪里有那多现银子,就是有,那行医的郎中早已不知去哪里了,如何求得到。”秦夫人一肚子沮丧地坐在位上。 原本她使了人去打探岑氏究竟在用什么药,只是不曾想却是这个,可如今自己却没有这等好事,只能眼巴巴瞧着岑氏有了身子,眼看就要越过自己诞下庶长子了,叫她怎么甘心。 香蕊却是半信半疑,有几分犹豫:“夫人莫气,这行脚郎中的话未必就是真的,那什么求子灵药是否管用还未可知,哪里就……” 秦夫人没好气地打断她:“怎么不管用,你瞧瞧,那个不是现在正养着胎么,若是不管用,她先前进府一年怎么都没有,偏偏就是用了这药就有了。再说,这京里还有两个府里的少奶奶用了这药怀上了身子,不然哪里有那许多人花了大把银钱去求药方子。” 香蕊也不知道怎么劝好,只能轻声道:“岑夫人有身子也不过才这么些时日,哪里就瞧得出是男是女,夫人终究是早进府的,凭谁也越不过去。” 秦夫人冷哼一声:“先前那谣言之事分明是她在幕后捣鬼,不但想陷害王妃,还推在我身上,要把我做了垫背,太妃娘娘那般彻查,最后都要着落在她身上了,可是又如何?人家有了身子了,太妃娘娘不但不罚,却还赏了她两瓶子杨梅露,这分明是有意维护,可不就是为了她那肚子,这还没生下来呢,若是生下来了还得了,可还有我的容身之处?” 她一边说着一边咬牙切齿,眼光中满是恶毒,口中道:“绝不能叫她生下来,若是生下来日后这府里就没了我的活路了!”她猛然站起身,来回踱步,十分急怒。香蕊见状也不敢相劝,只得在一旁瞧着,心里却是害怕地紧。 秦夫人踱着步子,心思却是飞转,忽然步子顿住了,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诡异地笑,许久却是低声道:“她想要母凭子贵?只怕是白日做梦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试探 自淇园请了安出来,岑夫人扶着画眉的手慢慢向着茗芜院而去,却不料身后的秦夫人唤道:“妹妹,慢着些,切等等……” 岑夫人有几分惊讶,却是带着笑转回身道:“姐姐有何事要寻我?” 秦夫人吞吞吐吐,却是满脸堆笑,只是一把扶着岑夫人道:“我有几句话想着跟妹妹说一说,这园子里除了妹妹还有谁是可以说得这些话的呢。” 岑夫人却是无事一般,轻轻松开了秦夫人扶着的手,笑着道:“既然是有话说,那便请姐姐去我那儿小坐一会,吃一杯茶再叙吧。” 秦夫人连连点头笑着道:“那便叨扰妹妹了。”脚下却是半点不停,快步引着众人向着茗芜院去了。 刚一进园子门,便见那四个婆子正在廊下坐着闲话,见岑氏回来了,忙福身笑着道:“夫人。”又给秦氏请了安:“秦夫人安好。” 秦氏笑着点点头,只是对岑氏道:“太妃娘娘和王妃很是体谅妹妹呢,送了四个得力的大娘来伺候着,倒也稳妥。” 岑氏却是极不乐意提到此事,也不搭腔径直向房里走去。 待到画眉几个奉了茶,岑夫人才抬眼瞧住了秦夫人,口中笑道:“却不知姐姐有何事要与我说?” 秦夫人却是不急不慢,吃了一口茶,这才有几分扭捏的神色,却是不住地瞧着岑夫人宽大的衣袍下掩着的腹部,口中笑着道:“也没什么,只是。只是有一事想请妹妹不吝赐教一番。” 岑夫人糊涂了,自己有什么可以教给秦夫人的,平日又是势成水火。这会子怎么会……一准是有什么幺蛾子。她让画眉给自己揉着腿,自己打着小扇,轻笑道:“这倒叫我想不明白了,姐姐素来聪明过人,又是满腹计谋。这会子怎么问计问到我这了,姐姐素来知道我,笨嘴笨舌,心思也及不上姐姐半点,哪里有什么可以教的。” 秦夫人却是对着明里暗里带着刺的话没有半点不悦。依旧笑盈盈地道:“妹妹这是哪里话,这人各有长短,哪里就十全十美了,如今妹妹拔了头筹,该不会怕我也沾了喜气去,不肯说吧。” 话说到这份上。岑夫人也不好再拒绝,只得道:“姐姐请说,但凡我知道的。必然告诉姐姐。” 秦夫人却是遣退了左右,好半天才低低声问道:“妹妹可还记得怀上身子前些时日用了些什么不曾?” 岑夫人一怔,脸色有几分难看,却是看了秦夫人好几眼。见她依旧是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这才宽了几分心,淡淡道:“不过是寻常的吃食,哪里有什么不同的。” 秦夫人又问道:“那可还记得是哪一日得了身子的?” 岑夫人有几分不悦了,哪有直剌剌地问这个的,她强压下不悦道:“有些时日了,哪里还记得清楚这个。约莫是月半吧。” 秦夫人却是如闻仙音,急急道:“月半,原来是月半,如此我便记下了。”又转回脸笑着道:“真真是多谢妹妹了,若是能……必然好好来谢谢妹妹一番。” 岑夫人愣了愣,却不明白她问了这个去能有什么用,只是瞧她那副欢天喜地地模样,难不成真得有什么把我能够怀上身子? 她试探着问道:“姐姐莫非得了什么好法子,能怀上身子,所以才来问了这个去?” 只见秦夫人一愣,脸色微微一变,忙又掩饰道:“哪能有那等好事,不过是我羡慕妹妹有了身子罢了,所以胡乱问一问,或者能有妹妹这般福气呢?” 她越是如此说,岑夫人越是觉得有可疑,只是却问不出个究竟了,只得勉强笑了笑道:“姐姐是个有福气的,必然能心想事成的。” 秦夫人笑得得意,连连道:“那就呈妹妹吉言了,若真能有了喜讯,必然来重谢。” 二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岑夫人却是有几分心不在焉,秦夫人见此也不多留了,笑着起身告辞而去。 待到秦氏出了房门,岑夫人一时变了脸,唤过画眉道:“你设法让人去莹心阁那边打探打探,瞧瞧最近可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画眉应着,轻声道:“奴婢瞧着,秦夫人今日倒像是得了什么喜事一般,眉梢上都挂着笑。只是她为何要问了夫人这些事呢?” 岑夫人眼神微冷,低声道:“就是不知道她的用意,我才有几分不放心,莫不是她也……你还是使人过去探明白了再说。” 且说淇园正房,若华背着手立在窗前,看着院子里那一池芙蕖在粼粼碧波中盛放着,却是冷冷道:“这两日,你再挑几个年纪合适的人出来,不拘是不是府里的,若是外边有合适的也不妨记着。园子里好些到了年纪的丫头,也该许了人出去了。” 刘婆子心里一紧,忙应着:“是,只是若是许给了府外的人,这死契却是……” 若华淡淡道:“不过是契书罢了,若是人合适了,不妨送了与他就是了。” 刘婆子这下明白了,王妃是铁了心要打发人出去了,她也不多说,应着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待到瑾梅进来。若华却是回转身瞧着她轻轻笑道:“你跟着我也年多的光景了吧,算起来,你也有十七了,该是许人的年纪了。” 瑾梅一愣,吓得噗通跪倒,却是连连道:“王妃,奴婢不愿许人,求王妃留了奴婢在跟前伺候吧,奴婢不曾有半点非分之想……” 若华叹了口气,上前扶了她起来,道:“你是何为人我岂能不知,你莫慌,我不是要打发了你出去胡乱配人,只是你年岁不小了,自然也不能一辈子留在我跟前伺候着,终归要许了人家的。我不想耽误了你,倒想着给你找一门合适的亲事,不委屈了去。” 瑾梅原本攥紧的心慢慢舒展开来,却是不由地落下泪来,低声道:“奴婢不愿意……奴婢情愿留着伺候王妃……” 若华笑叹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怎么就说这种傻话了,再者说许个人又不是走了就不见了,指不定你还得进园子里伺候呢,哪里就能得了清闲去。” 瑾梅一时臊了起来,耳根都红透了,只是低着头蚊呐一般地道:“王妃,奴婢不愿……” 若华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道:“你是我自府里带过来的,又是一直帮衬着我,这份情意我瞧得明白,也记得清楚,这事我会好好替你留心的,你别担心。”她说着脸色又凝重了几分,道:“只是如今我担忧的不是这个,却是……”她瞧了一眼书房那边,“那两个如今都有了心思,又是日日在王爷跟前伺候的,终究放心不下。” 瑾梅也明白过来,轻声道:“这两日倒是见青梅出园子出得勤,想来那事只有这几人知道,莫非是……” 若华冷笑道:“她们二人原本就是伺候王爷的,有几分心思也不稀奇,只是她却是与外边人勾结起来,设了套子与我,那便怪不得我容不下她了,我已经吩咐了刘婆子去访了合适的,便将她们许了人出府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她也有秘药? 翠羽与青梅二人有几分忐忑不安地随着瑾梅走到正房门前,待瑾梅进去通传时,二人却是互望一眼,不知此时王妃召了自己二人过来却是为了何事。 “给王妃请安。”翠羽青梅二人拜倒道。 若华却是依旧瞧着手里的账簿子,眉眼不抬地道:“起吧。” 待她二人站定了,若华才撂下手里的簿子,一双杏眼冷清清地瞧着她们,口中道:“今儿叫你们过来只是有几句话要问,你们也不必拘着,只管回了就是了。” “你们进府也有些时日了吧?”若华漫不经心的拈起桌案上白底青花瓷盘中用冰湃过的杨梅放在嘴里轻轻咬了一口道。 只见二人皆是一惊,翠羽先回过神来,福身答话道:“回王妃的话,奴婢二人进府有四年光景了。” 若华微微颔首,却是笑道:“如此算来,年岁也是不小了。”她慢慢扫过下边齐齐变色的二人,却是不急不慢地道:“说起来,你们在王府里伺候了这么些时候了,又到了年岁,也该许了人了。” 这会子青梅最先有了反应,她却是噗通跪下急急道:“王妃,奴婢年岁尚小,愿意在府里再伺候两年,求王妃莫要将奴婢许了人。” 若华冷冷瞧了她一眼,却是心中暗暗冷笑,居然问也不问许的是什么人家就这般着慌地拒绝,只怕心里有鬼才是真的。 翠羽此时也是有几分惊讶地瞧着青梅,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愣愣地站着。 若华也不点穿。只是哼了一声,道:“此事已经定下来了,我吩咐了刘婆子给你们相看几户好些的人家,待到定了再让人说与你们知晓。王爷那边我已经回过了,你们只管安心就是了。” 翠羽与青梅二人都是煞白着一张脸,说不出半点违逆的话来,低低声应下了。退了下去。 二人退出门去时,青梅似是受惊过度,竟然被门栏给绊了一步,几乎跌在地上,幸得翠羽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没有摔下去,二人却都是一副惶惶然的模样,没有说过半句话。 看着她们出门去,瑾梅才打了帘子进来,低声道:“奴婢已经从婆子口里打听到了,前两日茗芜院的五儿来寻过几次青梅。二人站在园子里花树下不知说了些什么,还是打扫的婆子瞧见了,想来是她无疑了。” 若华冷笑道:“她必然是动了心思。只是翠羽未必不知,她二人同吃同住哪里就瞧不出个端倪了,只怕也想着沾上点光才会包庇了的。罢了,如今既然打发了她二人出去。也好少个隐患。”她目光冷了冷,“只是茗芜院实在可恶,有了身子还安插了人在跟前,却还是不消停,竟然还想着下手!” 瑾梅点点头,又道:“茗芜院的婆子传了消息过来,说是昨儿秦夫人去了那边。与岑夫人说了好一会子话才走,后来岑夫人便使了小丫头出了园子去……“ 若华自然也知道那几个婆子不好打探地太紧,能知道这些已经是不错了,她手指轻轻叩着扶手,思量着道:“看来秦氏是有意要下手了,她素来视岑氏为心头大患,如今也是耐不住了。如此,我便可以省省心,让她们二人互相斗法,倒是可以分身料理牙行的事了。” 瑾梅笑着道:“是,今日那邓牙婆还打发人传了消息过来,说是一应物件都准备妥当了,只等吉日开张了。” “她可请了人帮手?只她一人怕是难以顾全。”若华饶有兴趣地问道。 瑾梅换下桌案上已经冷了的残茶,送了热滚滚的新茶上来,笑着道:“她倒是个有心思的,却是在京里拉了另外几位牙婆进来一道帮衬着,奴婢斗胆做主让那三位也签了契书,请王妃责罚。” 若华微微笑着:“这是好事,哪里会责罚你,有你替我操持着,也能省些心思。只是不知道那些把式操练地如何了……”她有几分放心不下,这边的牙行倒是紧锣密鼓地准备着,镖局的事却是没个合适的人给料理,刘婆子这些女流也不好出面,怕是还得想法找个可靠的人是正经。 茗芜院里,画眉端着一碗野参乌鸡汤,向着四个婆子笑着道:“方才厨里送来的汤,还热乎着,我这便端进去给夫人用了。”又压低了声音道:“说是还有小半吊子在火上煨着,是特特留了给几位大娘的,平日伺候夫人也辛苦了,也该歇上一歇。” 那四个婆子却是笑得欢喜,点点头,口中少不得客气一句:“有劳姑娘惦记着。”倒是让了她进去。 画眉见她们四个退了下去,忙端着碗盏进了房来。岑氏正坐在桌案边,手里却是拈着针线,在缝着一件小小的衣裳,想来是给腹中的孩儿所做。 画眉上前放下碗盏,轻声道:“夫人也歇一歇吧,做这些个费了眼睛,又短了精神。” 岑氏放下那件阵脚细密的锦缎小衣裳,点点头道:“也该备起来了,又不放心给那些手里没个轻重地做了去。” 画眉看看四下无人,忙低声道:“夫人,昨儿您让去打听的事有了消息了。” 岑氏一惊,忙问道:“如何,你快说。” 画眉却是低低声答道:“莹心阁那边如今防得紧,寻常问不到,还是从杂役上的一个婆子口里套出了话来,说是前几日秦夫人打发人跟着采买上的出了府一趟,却不是为了买什么,只是带回了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袱,里面是什么却是不知道,只是后来她隐约听那几个丫头私下悄悄说起什么药丸之事,待要细问,却是谁也不肯说,只推说她听岔了,不曾有什么药丸。她想来想去,也只这件事颇为蹊跷,说与玲儿听了。” 岑氏一时脸色大变,口中道:“难不成,她也得了这药方子?这,这怎么会呢……”这求子灵药可是十分灵验,若是秦氏也得了,想来不多久也会怀了身子,如此自己便不那么得了先机了,到时候连着有两个庶子,只怕王爷未必会高看了哪一个去。 想到此处,她哪里还坐得住,急忙吩咐了画眉道:“你让人打探明白了,可是真的是那秘药?若真是……只怕咱们就要从长计议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朝堂之上起争执,是喜是忧? 荣亲王府仪门前,朱顶油壁马车早已备好,丫头婆子们也都垂手站在两旁,若华着一身朱红云雁纹锦滚边褙子,金线杏黄霞帔,头上凤钗明晃晃地垂珠,却是难得地正装,她正扶着太妃向马车行去,二人却都是脸色绷得紧紧地,似是有什么事一般。 到了马车边,若华扶着太妃上了踏凳,这才回身对瑾梅交代道:“此番你不必跟着过去了,只管帮着魏大娘打理好府里的事,但凡是能定夺的,你们商量着办就是了,若有为难的不知如何处置的,权且压着,待我陪太妃娘娘回府了再议。”魏大娘和瑾梅忙都福身下去应了是。 太妃却是有几分笑意地瞧了一眼提着裙裾扶着瑾梅的手上来的若华,微微颔首,却是依旧没有说什么,只是吩咐道:“既然都好了,那便走吧,莫要太后娘娘久等了。” 这一回宫中又是突然使了人来传了口谕,召太妃与若华进宫去,只是此次却是请了她二人去慈宁宫,乃是太后之意。太妃与若华自然很是吃惊,莫不是又是为了郡主的婚事?前次皇后的意思那般明了,虽然太妃推说要与东阳郡主说上一说,但终究不能久拖,莫不是要赐婚了?二人惴惴不安地上了马车向宫中而去。 “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妃欠了欠身子,若华则是端端正正拜倒下去。 太后却是眉开眼笑地点头,连声道:“都起来,自家几个。哪里就少了这点礼去了。”她又招呼着太妃道:“妹妹快坐下说话,有日子未进宫来说话了。” 太妃笑吟吟地道:“前一回进宫时听皇后说起,太后娘娘您在佛堂礼佛,要吃长斋,不敢过来扰了清修,所以来的少了。” 太后笑着道:“我不过是图个清静,这宫里你也是知道的。整日里都不得消停,我年岁大了,不想理会这些个,索性躲起来,说是礼佛。” 她看着那边垂手站着的若华。笑了:“你这媳妇越发出落得水灵了,又是规规矩矩地,还是你教地好。”说着,向着若华招招手:“来,坐下吧,别拘着了。从前琰儿还是哀家瞧着长大的,瞧着也就跟嫡亲的一般。” 若华含笑上前,欠了欠身:“多谢太后娘娘恩典。”侧身坐下。不敢正坐。 太妃笑着道:“只是不知今日是为了……” 太后一拍手,笑道:“瞧我这记性,倒是给忘了。”她笑容渐渐敛去,却是低声道:“琰儿怕是还未回府吧。无怪妹妹与琰儿媳妇不知,今日在朝堂上,琰儿与威武大将军郭正雄为了朝事起了争执,动静还不小,后来实在无奈,皇上只得罚了琰儿下朝后回府静思半月,不必早朝。郭正雄那边也是罚了半年薪俸,这才作罢。” 太妃与若华都是吃了一吓,萧琰怎么会跟郭家地闹起来了,还闹得皇上下旨罚了,只是他下了朝却未回府,所以她二人什么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妃有几分按耐不住,忙追问道:“却不知是为了何事起了争执?” 太后叹道:“论理我不该过问,只是此事牵涉到琰儿……却说是为了东北偃师屡屡侵犯一事。郭老将军素来性子直,又是行伍出身,上奏皇上要调取辽东一带防备兵力与偃师正面宣战,免受侵犯之扰。琰儿却是奏禀说如今国库空虚,江南一带又是水患连连,不宜动兵。如此二人便起了争执,僵持不下,那郭老将军更是气的不轻,竟然是扬长而去……”太后连连摇头叹气,只是不说究竟谁是谁非。 若华与太妃却是听得心提到嗓子眼,怎么闹成了这样,萧琰素日也是谨小慎微极为克制之人,绝不至于会如此冲动,在朝堂上与人争执至此。 太妃强笑道:“终究是琰儿那孩子不懂事,年少气盛,郭老将军战功赫赫,又是国丈,论公论私,琰儿都不该如此顶撞他,更是在朝堂之上……还累了太后娘娘担心。” 太后却是微微摇头:“这倒也没什么,琰儿的性子我最了解,他素来刚直不阿,又是一心为了朝廷,自然是强硬些,这可是社稷之福。漫说是我,就是皇上,他也是知道的,时时在我跟前夸琰儿,年轻却不气傲,胸怀大志,凡事交与他最是放心不过。”她含笑说着,一副十分赞许的模样。 太妃却是脸色微微一紧,急忙道:“太后娘娘谬赞了,琰儿哪里当得起,他素来是直性子,处事又不够圆滑,给皇上办个差事还行,若是再远些也是不能了。” 太后笑容不变,微微点头,目光却是转向若华:“如今他得了贤内助,必然能长进些,也让妹妹省些心思。”太妃身子微震,低声应着是。 若华在旁冷眼看着,太后分明今日进来就是要将朝上之事说与自己与太妃听,明着看朝上争执的大将军郭正雄与萧琰一道被罚了,只是萧琰却是半月不得早朝,而郭正雄的处罚却是不痛不痒,只是半年的俸禄,谁人不知这些达官贵人的薪俸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哪里就靠着这个吃喝了。暗着看来,朝堂上刚刚起了争执,太后便召了太妃与她进宫来,像是闲聊一般说起此事,只是内里却是意思极为明白,夸赞与担忧都不过是要表明了宫里的态度,虽然不能明着肯定萧琰所为,却也是暗地里支持,要的就是他与郭家抗衡,而不是联手。 只是太后后面的几句话分明是意有所指,这里面究竟有什么,怕也只有太后与太妃二人知道了。 “听说皇后给东阳瞧了一门亲事?”太后似是无意一般说起。 太妃点头道:“是,说的是郭家小子郭子谦,家世人品到也不差,只是……”她没有说下去,却是笑了笑。 太后在旁听着,却是眉眼不动,只是拈起桌案上的翡翠镂空雕佛珠,念了几句佛后,才淡淡道:“东阳倒也才刚到年岁,不必太过着急,再瞧瞧也是无妨的,前一回定安侯夫人也进宫来说了说,我瞧着是不错,只是怕你们有什么心思,也没应下来,还是你们商量好了,再来说定吧。” 太妃与若华却是觉得心头一轻,忙笑着应道:“是。” 第一百四十五章 难堪的回门 萧琰回到府里,已经是戌时过半了。他一进内房,便见若华穿着家常的雪青软缎袍子坐在妆台前散了发髻,用一把乌木梳自上而下梳着长发,听到丫头的通传,一时吃惊地立了起来,见萧琰进门来,忙要上前去见礼,萧琰却面色温和地上前拉住她笑道:“是我回的晚了,想着你该是睡下了。” 若华却是细细瞧着他的脸色,平常如故,看不出半点端倪来,只得轻声道:“今日太后娘娘召了我等进宫去……” 萧琰淡淡笑道:“是为了朝堂上的事吧,我与郭正雄起了争执,皇兄下旨令我半月不朝。” 若华听不出他话里的喜怒,只得低头替他解开束得整齐的玉带,口中道:“王爷宽心,太后娘娘只说皇上知道王爷的良苦用心,必然不会错怪王爷的。” 萧琰却是笑着道:“能得半月清闲倒是难得的好事,也可以修养上一段时日了。” 若华有几分吃惊,以萧琰那严肃正经的性子,怎么会如此放得开,她也不敢贸然搭腔,只得低低声应和着。 萧琰看了她一眼,噙着一丝笑道:“如此,东阳的婚事倒是可以作罢了。” 若华点头道:“太后已经有了意思,要把东阳赐婚给定安侯世子。” “这个时候才有这等意思,还不是因了朝堂之事已经断了郭家与咱们结亲事的可能。”萧琰冷笑道。 若华愣了愣,道:“莫非今日王爷是有意为之?” 萧琰微微颔首,笑道:“不如此不能断了郭家的念想。不如此亦不足以让皇上消除疑虑,故而才会有今日朝堂上的一出。” 他看着一旁神色有几分怔忪的若华,笑着道:“罢了,不提此事,如今能将东阳与了墨阳那小子倒也是好的。”他一双眼不住地上下瞧着若华,笑着道:“你既然都已经要歇息了,便一道吧。累了一日了,我也懒怠动弹。” 若华便要去唤人来替他梳洗,却不料被他一把拉住,坏笑着道:“不必旁人了,你替我散发宽衣就是了。” 若华更是有几分不自在。只得依他所言,笨手笨脚地替他解开长衫上的金线盘纹纽,除了中衣,再散开头上的玉冠,却是不敢抬眼看一下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 杜府,大夫人自那日若瑶被喜轿抬去了肃王府。便是日夜担忧,只恨度日如年,好容易盼到三日回门。她早早就吩咐了人在内门前候着,一见到马车便速速去回她,饶是如此她还是安心不下,只恐若瑶在王府被那位厉害极了的王妃拿捏着。又恐肃亲王对若华不够爱重,在房里来回踱步。 “三小姐回府了。”武大娘打了帘子笑吟吟地道。 大夫人又惊又喜,忙迈步出门,一边道:“到了哪里了?你可见着了?可还好?” 武大娘笑着连连应道:“已经去给老太太请安了,瞧着越发气派了,气色也是极好的,想来王爷很是喜欢小姐呢。” 大夫人心里顿时欢喜不胜。口中却是故作不在意地道:“太后娘娘定下的婚事,自然不会差了去。”脚下是半点不停地向着寿安居而去。 若瑶一身鹅黄连云文锦绿萼褙子,头上梳着朝云近香髻,斜簪点翠凤蝶金钗,玉珠流苏直垂在鬓边葳蕤生光,她笑眼盈盈地对着出来请安的朱槿道:“老太太可在房里,我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朱槿却是微微欠身道:“夫人,老太太昨日睡得迟了,如今却是歇下了,交代下来,夫人若是回府了,大夫人必然记挂着,请夫人先回香福园说话,晚些再请了您过来。” 若瑶却是愣住了,自己如今是肃王府夫人,又是三日回门之期,虽然比不得若华是王妃,却也是极为风光的,谁料到老太太非但不使人迎她,还避而不见,莫不是真的身子不适?她狐疑地瞧着朱槿背后的院子里。 大夫人正走了过来,却是向着朱槿问道:“今儿早间不是见了老太太好好地,怎么会这会子身上不爽利了?” 朱槿不急不忙地拜倒请安,笑着道:“老太太知道今日夫人回府十分欢喜,却不料昨日睡得迟了,今儿短了精神,这会子掌不住歇下了,这才吩咐了奴婢不必让夫人等着,先回香福园说话去便是了。” 大夫人有几分不悦,却又不能表露出来,只得笑着对若瑶道:“想来一会子老太太醒了便会请了你过来的,先回园子去吧。” 若瑶虽是心里不忿也不好发作,只得冷哼一声,甩袖子便转手随着大夫人向着香福园而去,身后跟着的丫头婆子又捧着那一堆儿回门礼紧跟着走了。朱槿却是微微松了口气,这才转身回了园子去。 “你这几日可好?王府里住的可还惯?”大夫人一路走着,已经急不可耐地拉着若瑶的手问着。 若瑶撇撇嘴:“我嫁过去作夫人,她们自然不敢怠慢了,都是尽心伺候着,有什么不惯的。” 大夫人听她如此说便放下心来,又打量她好一会,只觉得光鲜照人,这才放下心来,却是笑着低低问了一句:“那王爷呢?待你如何?” 若瑶噌地红了脸,却是抽回手来,扭捏许久才道:“自然是……好的了。” 大夫人见她那羞恼的模样,心知女儿是欢喜的,更是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连连点头道:“那便好,那便好。” 在杜府盘桓了小半日,却都不见老太太使人请了她过去,若瑶满心愤愤,认定了老太太是觉着自己是个夫人比不得若华,这才如此怠慢的。只可惜她为了今日回府能够在老太太和府里上下人眼中得了风光,却是备了厚厚的回门礼,谁料到却是这等境况,一时又气又恼,奈何时候快到了,只得匆匆赶回肃王府去。 大夫人瞧着那一桌子的回门礼,却是又得意又气恼,得意的是女儿嫁去肃王府为夫人,如今瞧来倒是极为不错,又得了肃王爷的爱重,更是风光过人,只是她想到今日回府却是连寿安居的门都未能进去,老太太只是推说歇下了,不肯相见,这让她也觉得难堪得紧。想到这里,她一时忍不住气愤,沉着脸起身对武大娘道:“随我去寿安居,见过老太太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主意已定 大夫人的脚步半点不停地向着寿安居而去,此时她满心不满,先前自己被夺了中馈之权与了若华那乳臭未干的丫头,后来又与了二房,在这府里越发没了脸面,就是杜宏昌也是几日都不来上房一回,整日去了偏房的曹氏那里歇着,还时不时在人前夸赞那不过数月大的幼子生的极其似他,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好容易将若瑶嫁去了肃王府,能给自己挣回些脸面,却不想老太太却是…… 她想到这里,益发忍耐不住了,却是快步向着寿安居而去,武大娘在旁见脸色不对,也不敢多话,只得小心陪着过去了。 到了寿安居门前,大夫人却是缓了缓脚下的步子,咳嗽了一声对看园子的丫头道:“老太太可醒了?” 朱槿闻声从房里打了帘子出来,上前福身道:“大夫人安好,老太太已经起身了。” 大夫人点点头,却是不答言抬脚便要进去,只是见一旁的廊子上站着几个瞧着眼生打扮不一样的丫头婆子们,顿时有几分奇怪,问朱槿道:“可是有客来了?怎么瞧着眼生,哪个府里的?” 朱槿轻声道:“是徽州族里的两位叔伯太太和姑太太来了,正在里面与老太太说话呢。” 大夫人大吃一惊,族里的人怎么会不声不响过来了,这杜氏一族素来安守在徽州乡间,也是当地土著大族,这边虽然不是嫡系,却也是族里的显贵,按说族里有什么事也该知道些。却不想今日这族里的几位长辈却是一声不响地进京了,还到府里来了,自己却是半点风声没有听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咬了咬唇,低声问朱槿道:“房里还有何人?” 朱槿回道:“二夫人在房里陪着几位老太太说话,再无旁人了。” 大夫人更是觉得不妙,连二房里都知道族里来人了。自己却还是寻了过来才知觉的,这分明是有意不与她知晓。 她步子越发急了,待朱槿打了帘子,刚说完:“大夫人来了……”她便迫不及待地进了门去。 房里原本在说笑的几位老太太和一旁奉茶的二夫人却都是停下来,瞧着进门来的大夫人。气氛一时间有几分凝重,大夫人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是堆满了笑,福身道:“给几位老太太请安,大老远地过来,怎么也使人知会我一声。知道几位婶娘要来,当要好好招待一番才是。” 老太太目光冷淡地看着大夫人,道:“你起来吧。我已经吩咐岑芳准备妥当了,你那边也是忙着操办若瑶的婚事也就不惊动了。” 大夫人有几分暗恨地看了一眼一旁的二夫人,却是眉开眼笑地道:“老太太是体谅我,只是几位婶娘难得过来。我听说了喜欢地不得了,哪里能不想着。”她向着一旁的几位老太太笑着道:“婶娘们怕是不知道,若瑶的婚事都是我一手操办的,又是准备嫁裳又是操办宴席,若不是我要强些,怕是再多几对手脚也是忙不过来,前两日才是正日子。今儿正巧是若瑶回门来,原不知道几位婶娘也在这,不然必然要过来请安的。” 那几位也不是孤陋寡闻的,平日虽然在徽州,但京里的事大小也知道一些,知道这杜府里正房嫡女一位做了王妃,一位做了夫人,自然是光彩得紧,只是想起老太太在密信里的话,却又是对这位大夫人恼恨得紧,再想不到他们夫妇俩居然为了名利,做下那等杀头灭族的事,还连累了族里老小,如今见她如此说哪里还有半分兴致。 “那倒是桩喜事……”一位年岁最长的伯叔太太开口敷衍了一句,却也是没了下文。 大夫人听到这句却似是得了极大的夸奖,忙笑着道:“可不是,王府不比寻常府邸,这可是当初在徽州想都不能想的勋贵之家,如今若瑶又得了王爷爱重,那更是了不得,您是没瞧见她今儿回府送来的回门礼,光是放在桌案上都是叫人瞧着眼花……” 老太太有几分不耐烦,却是强压着对二夫人道:“时候也不早了,你去瞧瞧水榭那边的宴席可都备好了,一会子要替你几位婶娘接风,莫要怠慢了。”二夫人应了。 老太太又转脸对着大夫人道:“你也过去帮着瞧瞧吧,她一个人怕是照应不过来。”大夫人只得停住嘴,欠了欠身,跟着二夫人一道出了门去。 那几位伯叔太太看着大夫人走得远了,这才叹道:“瞧着也是厉害的人,怎么就糊涂至此了,居然蹿着宏昌做下那等……唉!” 老太太脸色绷得紧紧地,深吸口气,道:“她的性子,你们也是知道的,就是宏昌,也是急功近利,只图着眼前的些微小利,哪里想过长久的……” 那位年长的伯叔太太轻轻叹道:“你也宽宽心,如今既然已经是这个份上了,想也无益。妯娌几个里面就数你最为有主意,这回既然狠得下心来请了族里的人过来,也就别多想了,横竖自个儿身子要紧。” 另一个也附和道:“可不是,再说了,不是还有荣亲王妃么,她也是府里的二小姐,难道就不管了不曾?” 老太太却是叹道:“若华也不容易,年幼失母,后面这个又是那等性子,哪里容得下她姐妹二人,若兰草草嫁了做妾室,若华也是多病多灾,好容易熬到她得了太后青眼,赐婚给了荣亲王府,若兰也扶了正,日子好过些了,却又是这般……”她长叹不止,“只盼着不拖累了她姐妹二人才好,哪里还想着让她们搅合进来。” “那如今她姐妹二人该如何是好?终究是府里出去的,若是将宏昌他们夫妻给逐了出去,只怕她们也……” 老太太用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道:“我已经让人送了信去给叶家叶大人了,他是若兰若华的舅舅,必然不会不管,叶家又是子嗣凋零,请他将若兰若华归在叶家想来不是件难事。” 她抬眼问那三位道:“族里的族长和几位伯叔父何时能到京中?” 那位年长的轻声道:“我们是先启程过来的,他们说是过两日便来,想来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对着一旁的朱槿道:“你吩咐祠堂那边这几日便收拾起来,准备好三牲六畜和各种贡品,过几日便要开祠堂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危险的秘药? 岑夫人自有了身子之后一直觉得身上乏力,精神短了不少,每日只是叫画眉扶着自己在后苑里走动走动。 “夫人慢着点,这雨后路滑,还是小心着些为妙。”画眉殷勤地扶着岑夫人向凉亭走去,虽然已是立秋,日头却依旧毒辣辣地,叫人受不住。 岑夫人微微颔首,轻轻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在画眉的搀扶下慢慢向亭子走去,她如今心思都落在这腹中的孩子身上,只盼着能是个男丁,如此若是能顺利生下来,也就能让王爷另眼相待,更是不同别人。 “姐姐,今儿秦府里姨太太说的真真是叫人听了害怕,好端端的怎么会就会生出个……”远远地传来一个小丫头娇俏的声音。 岑夫人有几分好奇地抬眼看去,却见隐隐地隔着花丛,有两个寻常打扮模样的丫头正一边走着,一边说笑着。 另一个丫头接口道:“可不是,我听得都觉得手脚发软,姨太太说那位夫人还就是京中的,说起来还真是唬人一跳,怎么就生出个……这不,夫人吩咐我们把那药拿去埋了。” 那一个先开口忙掩着她的口道:“做死的,这么大声说,仔细一会子被人听了去,快走吧……” 二人低着头向着萤心阁走去了,全然没有发现一旁不远处凉亭里坐着的岑夫人和画眉。 岑夫人听了这番对话已是脸色大变,一时竟然想不明白她们话里的意思来,只是觉得必然不好。她定了定心神,对画眉道:“你使个人去打听一番,她们说的究竟是什么,怎么神神秘秘的,问清楚了来回话。”画眉忙应下了。 岑夫人一时也没了兴致再走动,扶着画眉的手回了茗芜院去。 午间,画眉急匆匆地进了正房。顾不得几个婆子还在,只是脸色雪白地对岑夫人福身道:“夫人……” 岑夫人瞧她脸色不对,心知她必然是知道了什么,便摆摆手对那几个婆子道:“你们下去吧,我有话要问画眉。”那几个婆子倒也不多话。福身退下了。 画眉已经火烧眉头一般顾不得规矩,快步上前附在岑夫人耳边道:“听萤心阁的人漏了口风出来,说是昨日秦府里的姨奶奶过来了,这会子却不是送了药来,倒是带了个消息来,说是……”她说着有几分结巴了。 岑夫人急忙催促道:“有什么只管说呀。还吞吞吐吐做什么。” 画眉只得咬牙道:“说是有人用了那位郎中的求子秘药,却是生下个没鼻子没眼的怪物来……” 这话方一出口,只听当啷一声。岑夫人手里茶盏登时跌落在地,碎裂开去,她犹是不肯相信地问道:“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画眉也是一脸沮丧地道:“奴婢自然也是不信的,后来又问了那丫头,她才说是那个生下怪物的夫人就是京中的,只是哪门哪户便是不清楚了,但京中如今都知道此事了,好些求了秘药去的如今都不敢用了,秦夫人她……”她咽了一口口水。“她也将那秘药打发丫头给埋了,不敢再用了。” 岑夫人一时如遭雷劈,秦氏都不敢用了,京中不少人知晓了,怕是真有此事,莫不是这药真的有不妥之处?可是如今她已经怀上身子了,又该如何是好? 她愣愣怔怔好一会,才咬牙道:“去打听打听,让她们问个明白,可是真有此事?我不信,怎么会如此,必然不会的。”画眉心里也是一紧,只是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她忙退下去使了婆子出去打听消息去。 萧琰这段时日不去早朝,倒是清闲了许多,每日只是在府里看书练剑,或是出门去应酬一番,若华倒是日日能见着他了。 若华打了书房的帘子进去,笑着福身道:“给王爷请安。” 萧琰笑着点点头道:“起来,坐下说话吧。” 若华瞥了一眼他手里捧着的书卷,却是《兵策》,便笑道:“王爷还是惦记着行军之事?” 萧琰点点头,放下书卷道:“虽则前次在朝堂之上我与郭正雄为了东北起兵之事起了争执,我却是颇为赞同他的一些主张,国富兵强才是真正的泱泱大朝,才能真正震慑异族。” 若华原想说上几句,奈何自己身份,又恐他有疑心,只得权且不提,却是笑着道:“今日过来,却是有事要禀一声,还请王爷恩准。” 萧琰挑眉道:“何事要你亲自过来?只管说吧。” 若华笑着道:“一来是再过几日便是九月初九,适逢重阳佳节,又恰巧是太妃娘娘的生辰,我想着是不是也操办一番,给太妃娘娘添些喜气,也算是咱们的一番心意。” 萧琰点点头笑道:“倒是你有心了,还记着此事,是该办一办,府里有日子没有热闹了。” 若华笑着应了:“我也是这么想着,这会子既然要办自然不能马虎了事,请了相熟的夫人们过府坐一坐,再请了戏班子来唱上一日才算是好的。” 萧琰想了想道:“母妃素来喜欢昆腔,正巧京中的水月班唱昆曲是极好的,就请了来唱上一日就是了。” 若华应着,却又笑道:“还有桩喜事,求王爷给个体面才是。”她笑着看向一旁脸色煞白的青梅与翠羽:“就是她们二人,算来也是年岁不小了,又是在王爷跟前伺候久了的,我想着不能亏了去,便使了刘婆子打听了两户极好的人家,如今那边要求了庚帖去合婚,所以来跟王爷禀告一声。” 萧琰目光如电,扫过一旁战战兢兢的翠羽与青梅二人,又看了看若华,淡淡道:“既然是好人家,也是桩不错的亲事了,你做主就是了,不必问我了。” 翠羽与青梅二人原本苍白的脸此时更是白的吓人,原以为王爷念在她二人伺候了这么些年也会开口留一留,或是问上一句,却不想他竟然一口答应了,还让王妃做主就是了,这将她们唯一的希望也给绝了。 若华笑着点头:“我记着了,必然妥善安排好,不会委屈了她们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舍得? “消息再错不了了,府外如今传的沸沸扬扬,只说是那秘药真真是害人,说是生下怪物之事是确有其事的,还绘声绘色地说了有多吓人……”画眉低声道。 岑夫人自前一日听说了那个消息之后便是一直心里不得安宁,一夜未眠,只是翻覆着,如今听了画眉的话,脸色越发难看了,一时情绪难控,却是几乎撑不住身子,伏在桌案上。 画眉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她,低声道:“夫人,您怎么了,要不要请大夫来……” 岑夫人咬牙摆摆手道:“不必了,你……下去吧。” 画眉不敢违抗,只得俯身退下去,将门阖上,让岑夫人独自一人留在房内。 岑夫人此时已是悲从中起,自己费尽心里,让族里花了重金求了这求子秘药来,据说是万试万灵,果然有了身子,她也有了凭仗了,日后即便王爷不念着往日的情分,却还有个孩子可以依靠,她也想借着诞下庶长子的喜事,能够挽回王爷对她的情义,只是如今却是尽成泡影,非但没了指望,只怕还会生下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来,只怕到时候不但惹得王爷不喜欢,还要担上不详之名,更是雪上加霜。 不,不能,她不能让这个孩子生下来,绝不能,如今的情形实在容不得有半点闪失了。岑夫人原本放在扶手上的手,此时已经紧握成拳。 且说杜府这几日却是分外的热闹,自徽州来了不少马车都停在府门前,更是来来往往宾客不绝。 “如今既然都到齐了。也该说说该如何处置了。” “邓婆子送了帖子来。”锦画打了湘妃帘子,福身道。 若华笑着道:“怕是送了吉帖来的,算算时日该到了。” 邓牙婆进来一脸欢喜地福身拜倒道:“有时日没来给王妃请安了,还望王妃恕罪才是。” 若华叫了起身,又赐了座:“牙行那边可都准备好了?算算日子,该是明日就要开张了不是?” 邓牙婆忙应着,笑道:“可不就是明日。昨儿已经照着您的吩咐把那铺面都打理好了,明日就可以热热闹闹地开张了,宋氏和何氏也都帮衬着,不敢有差。” 她看了若华一眼,忙又道:“王妃放心。她们二人只知道东主另有他人,并不知道王妃。” 若华却是含笑点点头:“既然这牙行交与你全权处置,自然是放心的。只是先前我交代的事,你可都记牢了?” 邓牙婆神色一凛,低声道:“王妃只管放心,奴婢省的。收进来的人绝不敢有半点马虎。定然会细细调教好了,再送去各府里。” 若华微微一笑,轻轻转着手腕上的翡翠玉镯:“那便好。不可出半点纰漏。” 这几日杜宏昌只觉得心神不宁,似乎是有什么不好之事,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为何。听大夫人说徽州族里的几个长辈都已到了京中,不知是为何而来。只是除了女眷其余人却都不在杜府住下,自己也不便去拜会问个明白,就连这几日想要去见老太太都被挡了回来,说是老太太倦了便不见了,连着几日都是这等情形,由不得他不起了疑心。 “大人,肃王府送了帖子来。请大人过府一叙。”门外候着的小厮送了帖子进来道。 杜宏昌看着那张王府邀帖更是气闷,他自然知道肃郡王请自己过去所为何事,前几日少詹事戴秉正与他小坐时也旁敲侧击了一会,为的却是先前陪嫁过去给肃王府的船行,肃王如今怕是打上了海外通商的主意,想要将先前杜家收回的船行往来通商的人要了去,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一点底细都没有了,悉数给了肃王,就连想要另起炉灶的希望都灭了。他自然是千百个不愿意,只是如今肃王府催得急,若是一口拒绝怕也是不成的,真真是心烦。 他将那帖子一掷,脸色难看地道:“备轿,去肃王府。” 只是到了肃王府他才觉着有些不对,这王府的下人分明带自己去的不是寻常过府拜见所去的正堂,却是在王府前院一处略偏些的小花厅坐下了,见自己一脸疑虑,那小厮却笑道:“大人宽坐,夫人即刻便到。” 夫人?杜宏昌一愣,难道是若瑶,莫不是若瑶要见自己? 果不其然,不过小半盏茶的功夫,身穿洒金松鹤纹偏襟褙子头戴这点翠滴珠凤头钗的若瑶笑盈盈地步出来,一身明光耀眼地向着杜宏昌微微欠身口中道:“老爷……” 杜宏昌忙起身避让开去,连声道:“不敢,不敢,如今您已贵为夫人,岂敢再叙家礼。” 若瑶却是浑然不觉,只是笑着坐下身道:“父亲这是说的哪里话,折杀若瑶了,父女之情,乃是天道人伦,自然不能不叙。” 杜宏昌这才坐下身来,却是有几分不知就里,低声问道:“今日是你递了帖子请我过来?这,这不合规矩呀!” 若瑶却是没有接话,只是笑着道:“前些时日回门之时,您忙于公务不在府中,未能亲见,今儿才想着请老爷过来一见。”她一边又吩咐丫头们道:“还不赶紧奉茶来。” 自丫头端来的盘中接过茶盏,若瑶亲手奉到杜宏昌跟前,笑着道:“这是王爷昨儿赏的太平猴魁,最是回甘,快用上些。” 杜宏昌却是眉间微皱,看着若瑶低声问道:“王爷待你如何?” 若瑶展颜一笑,更觉艳光照人:“老爷只管宽心,王爷十分厚待于我,连王妃都是要看几分脸面。” 杜宏昌这才稍稍放心一些,他当初便是怕肃郡王迎娶若瑶只是为了太后之意,还有那船行,如今看肃王的态度倒也不全是如此。 “只是,”若瑶却是咬咬唇,一副为难的神情,接着道:“昨日王爷在我房中却是说到一事,十分为难,却是那船行通商之事。” “老爷是知道的,这船行虽然是女儿的陪嫁,只是如今我的身份也是不便打理,只得托了王府的人帮着照看着,可是王府不比杜家,从未经手过船行之事,通商一事更是毫无把握,若能有一两个旧年得力之人帮衬一二,怕是要省事许多……”她只是瞧着杜宏昌。 杜宏昌叹口气,自若瑶出来时他便知道,这八成又是肃王的意思,让若瑶来说服自己将人交与王府,一来自己看着若瑶的份上不忍心拒绝,二来也是告诫自己,若瑶还在王府为夫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叫她难做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一箭双雕 若瑶看着杜宏昌脸色阴晴不定,只是沉默着不开口,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应下这一桩,她却是不急不缓地在上位笑道:“老爷,您也莫怪女儿说上一句,往日您处事也算是滴水不漏,今日倒糊涂起来了。” 杜宏昌一时不明白她的意思,抬眼看着她,只听她冷笑低声道:“您如今也瞧见这情形了,虽然宫里有了喜讯,可王爷在朝中可还说得上话的,就是宫里也不得不卖上几分面子。您如今能得了这员外郎的差事不也是得了王爷的关照吗?那船行都已经做了陪嫁给了这边,王爷现今不过是想要几个人,老爷却还思前想后,这不是让王爷寒了心去?” “再者说,您如今也是王府的姻亲了,王爷待老爷您更是比别个不同,若是能在要紧是出上把力,还怕王爷不高看咱们杜家一眼,老爷日后更是得了王爷的襄助,前途可期呀!”若瑶这话说得是滴水不漏,让杜宏昌很是惊讶,以若瑶的心性自然不能想到这么些话来说与自己听,必然是有人教了的,至于这人,杜宏昌摇摇头暗暗苦笑,除了肃郡王再也想不到旁人了,所以才会有这次邀约,又是若瑶亲自来劝,看样子肃郡王对通商一事已是认定了,自己也不好再推脱,只能把人给了王府这边。只是他一直担忧地不只是杜家船行的事,更是知道这位野心勃勃的肃郡王想要的是什么,只觉得心虚不已不想卷入太深,可是如今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肃郡王这架势也容不得他再摇摆,他只能咬牙应了。 比之茗芜院的慌乱,莹心阁倒是难得地消停了几日,在做足了架势之后倒是偃旗息鼓了,秦夫人坐在自家院子里的蔷薇架下,闲闲嗑着瓜子看着一对儿翠尾雉在花圃中来回踱步啄食。 “这几日那边有什么动静不曾?”秦夫人捻起一把瓜子朝着那对儿雉鸟撒去,口里却是问着身后的大丫头。 那丫头自然省的她问的是何事。忙上前一步低声回道:“听说是送了几次信去岑府上,昨儿又去回过王妃,要请了那岑家三太太进来探看,想来是要动手了。” 秦夫人听着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不禁笑出声来:“枉她一世聪明。自以为求了什么求子秘药,得了身子便可高枕无忧,如今就要让她自食恶果,自个儿落掉身子。这可怨不上我,谁叫她用了那么多手段,害得我在王爷跟前丢尽了面子。落了笑柄,这回可要出一口恶气了。” “夫人妙计,让那边自个乱了阵脚。想来也是报应!”丫头附和道。 秦夫人一时得意起来,吃吃笑出声来,与丫头说笑不提。 岑夫人此时已是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自己的身子算算已是四月有余了,渐渐已经现怀,可是一想到日后要生出个怪物来就让她害怕地寝食不安,她这几日已经急急托了人送了消息回去,让母亲替自己准备好落胎的药,这两日便送过来。饶是如此,她心里还是七上八下。毕竟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子了,一时间要落掉难免割舍不下,更是想着这落胎之事,只怕一个不慎就是大祸,让她如何能安心。 坐立难安之时,画眉打了帘子进来,瞄了瞄左右的婆子,低声道:“夫人,三太太来了,已经到了淇园见过了王妃,正往这边来。” 那几个婆子来了这边有些日子了,平日里也得了不少岑夫人的好处,像这般不大紧要的事她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识趣地退了出去。 好容易看着岑三太太进了门来,岑夫人急得支起身子站起身来,急切地唤道:“母亲,母亲……” 岑三太太也是满脸忧色,进了门顾不得多说,拉着岑夫人的手坐下,低声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地怎么就要落了呢……”她说着犹不放心地四下瞧瞧。 岑夫人已经满眼泪,呜咽道:“不就是那求子秘药惹来的乱子,如今就不落也是不成了……” 画眉见机忙上前将之前听到的传闻和打听来的消息一一说给岑三太太听了,三太太顿时脸色大变,好半天才出声道:“这事我倒也听说了,只是那几日府里为了官司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也没顾得上细问,再想不到会是这秘药惹得祸事。这,这如今可如何是好,若是真的怀胎十月生下个怪物,如何是好……” 岑夫人听到此处,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惧怕和委屈,哭了起来,一边用手绢儿拭着泪,一边泣不成声地道:“那药可带来了?” 岑三太太犹有几分迟疑:“这,这,你可都想明白了,若是真的落了,只怕再想要可不这般容易了。” “如今哪里还有退路,若是真的生下个不人不鬼的东西来,那女儿才是真的生不如死了,就是咱们岑家也没了指望了。”岑夫人虽然哭的梨花带雨,却是异常坚定。 岑三太太不由地长叹一声,看着面前挺着小腹却是憔悴不堪的女儿,只觉得满腹心酸,只得取过带来的包袱,打开包袱拿去上面包裹着的锦绣衣料,正中藏着一包纸包儿,她将那纸包交给画眉,低声吩咐道:“吃上三日便可见效。”画眉忙点头接了,妥当收藏起来。 母女二人又说了好一会子话,岑夫人才让画眉送了岑三太太出了府去。 晚间,秦夫人便得了消息,丫头将岑三太太进来的事尽数回与她听了,秦夫人噙着一丝冷笑道:“这会子倒是想着哭了,只可惜晚了,日后有的是哭的时候。” 她想了想又嘱咐丫头道:“这几日可以让画眉在她面前提点提点,这落胎可不是小事,难保王爷不会追究起来,她房里不是还放着四个婆子吗,都是王妃送了去的,何不将这事推脱在那几个婆子身上,也能有个托词。”丫头应了,告退下去了。 秦夫人想起自己这一箭双雕的妙计,得意地笑开来,如此一来不但能落掉岑氏腹中的心头大患,还能将此事推在王妃身上,那几个婆子可都是王妃送了去的,出了事谅她也脱不了干系,自己这回可是渔翁得利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堕胎药? 为着太妃的生辰,整个淇园都开始忙碌起来,若华将宴席的事交给瑾梅去料理,请戏班的事打发了锦画去盯着,自己则是把素日有来往的贵戚朝臣们列了出来,拟好单子送去给太妃过目。 “这些事你自个儿拿了主意就好,不必一一来给我瞧了。”太妃看了一眼那单子道。 若华笑着捧着那单子,一一指给太妃看了,才道:“这么大个场面,我从前不曾操持过,少不得要请您替我掌着些,您别嫌我粗笨就好。” 这话说的太妃不禁一笑,向一旁的魏大娘道:“看她这张巧嘴,就会讨我喜欢。” 魏大娘哪里不知太妃心里喜欢,凑趣地笑道:“王妃若是算粗笨的,那奴婢们岂不是要臊得没处钻了。”房里的众人也都笑了起来。 若华见太妃欢喜,这才又道:“只是有一事还得请太妃娘娘示下。我想着太妃娘娘寿辰是喜庆之事,如今朝中正是多事之秋,王爷又是位高权重,若是请了所有朝臣勋贵家的,保不齐有人打着贺寿的名头前来钻营,倒叫王爷为难,就是让宫中知道了,怕也不好看。这是我一点子愚见,也不知道妥是不妥。” 太妃听她如此说,脸色冷肃起来,微微颔首道:“此事你不说,我也要与你交代的,你想的不错,如今树大招风,小心谨慎些终究不会错的,就照你说的办。”她露出一丝笑容瞧着若华:“我知道你们的孝心就是了。”若华含笑应着。 太妃一时想起来,又瞧了瞧那单子,口中道:“可请了叶大人和夫人来?上一回在玉佛寺。与叶夫人倒是颇为投缘,只可惜一直未能再见。她是你舅母,该请了来热闹一番的。”却是只字未提杜府的人。 若华哪里能不知道太妃的心思,她笑着道:“是,我这便添上去。” 自和韵斋出来,若华边走边吩咐瑾梅道:“吩咐下去,就照着这单子送了帖子去各个府里。得了消息再回来。” 瑾梅答应着,又道:“厨里的菜色都拟好了,待回了园子请王妃瞧一瞧。” 刚到淇园,就见小丫头瑛儿正在垂花门前翘首望着,见她们过来。忙上前迎着:“王妃,茗芜院伺候的王大娘过来求见,锦画姐姐正陪着她在角房坐着呢。” 若华蹙了蹙眉,王婆子是当初太妃挑了过去照顾岑夫人身子的,她们四个平日寸步不离守在茗芜院,今儿怎么到淇园来了。 她向瑛儿道:“你去与锦画说我回园子了。让她带王大娘过来吧。”瑛儿忙答应着去了。 王婆子原是和韵斋里的老人了,素来是个识时务的,知道如今是王妃掌着中馈。虽是寻常人家出身,却是行事果断得体,很得了太妃的心意,有心要巴结一番。锦画引着她进了中堂。她小心跟着,进了门也不敢乱瞧,只是恭恭敬敬上前福身道:“给王妃请安。” “快请起,”若华笑着道:“锦画,给大娘看座。”王婆子推辞不过,只好插着身子在小杌上坐了一角儿。 若华笑盈盈瞧着王婆子道:“大娘怎么有空过来淇园,可是茗芜院那里有什么事?” 王婆子见她问起。忙又起身道:“原不该来扰了王妃,只是奴婢得了太妃与王妃之命,照顾岑夫人起居,不敢怠慢,有一事实在是不敢擅自隐瞒,才来求见王妃,请王妃恕罪。” 若华一时谨慎起来,她正色道:“大娘有什么话只管说。” 王婆子此时也是神色郑重,低声道:“自岑夫人有了身子,跟前只得奴婢四人,几个二等丫头在外间伺候,原本相安无事,上一回岑夫人带着画眉去园子里散了散,回来脸色就瞧着不好,奴婢几个只道是走得乏了,只是劝着她歇下,这几日她都在房里,饭也不大用,原想回了王妃请个太医来瞧瞧,她却推了说不用。” “谁料昨儿岑家三太太过来了,闭了门与岑夫人说了好一阵子话,走的时候瞧着脸色也不大好,留下一包儿衣裳,说是给夫人做的家常裳子,夫人让画眉好生收起来了,哪成想今儿一早张寿家的去里间帮着收拾,打妆台的匣子里发现了这个。” 她说着自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包,瑾梅上前接了过来,送到若华跟前,若华打开来,里面却是一包草药,她疑惑地道:“这是什么?” 王婆子一脸慌张地道:“先前奴婢们也是不知,以为是安胎药,却也没个藏起来的道理,便悄悄包了一些出去请郎中瞧了,哪成想那郎中说这个竟然是……是堕胎药。” 若华与瑾梅锦画几个都是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瞧着那包药,岑夫人她要人送了堕胎药来做什么,她难不成要把腹里的孩子打掉,可是这说不通呀,那孩子可是她最大的依仗。 若华定了定神,问道:“除了岑三太太,还有谁去过茗芜院不曾?常在她跟前伺候的是谁?” 王婆子想了想,道:“前些时日,秦夫人过来坐了坐,只是说了一会子话就走了。除了这些,再没有别人了。岑夫人平日都是奴婢几个伺候的,只是她时时叫了画眉在跟前,有什么也都吩咐她去做,轻易不叫奴婢们。” 若华沉着脸想了一会,才向王婆子道:“有劳几位大娘这般细心地照应着,此事我已知晓了,自会让人查个清楚,你先回茗芜院去,替我瞧着那边,有什么动静再来回我。” 王婆子连忙答应:“是,奴婢几个会小心瞧着的,不敢怠慢。”说着又是一福,这才退了出去。 锦画送了王婆子到园门前,递了个包儿与她,笑着道:“这是王妃赏了给几位大娘吃酒的,辛苦几位大娘多留心些。” 王婆子连连推拒道:“姑娘这是折杀我了,原该我们做的,哪里敢当王妃的赏。” 锦画不由分说地塞给她,笑着道:“如今快到太妃娘娘寿辰了,这事也还不分明,不如先不说与和韵斋那边知晓,待王妃查明了再亲自去回,大娘觉着如何?”王婆子哪里听不出话中的意思,连声答应着辞了去。 ps: 恢复更新,多谢支持。 第一百五十章 自作自受(上) “这松黄汤味太重,太妃娘娘平日用的清淡,换成八宝绣丸。”若华细细瞧着菜色单子,一边吩咐道:“还有这五生盘、八仙盘也都换了,这回请的都是些内眷夫人,这些个冷盘不必太多了,前几日庄子上不是送了新鲜的鹿脯么,就上一道升平鹿脯好了。” 瑾梅一边点头记着,一边满是愧疚地道:“原想着能替王妃分担些,却还是个不中用的,这些都不曾想到。” 若华笑着道:“你也不必这样想,谁没个纰漏,以后慢慢就好了。”她自己更是一头雾水,幸好这些菜肴打她嫁入王府也见过吃过不少,不然现在只能抓瞎了。 瞧完菜色,又与瑾梅商量了一会,确定没有差错了,才把单子给了她:“拿去采办那里,叫他们照着单子去置办吧。”瑾梅接了单子笑着应了。 若华舒了口气,却还是眉头不展,为的就是先前王婆子来说的那番话,岑氏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让人送了堕胎药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让她狠心要打掉自己腹中的孩子?还有秦氏,她与这事有没有关系?这些问题让她很是困惑,却又想不到什么。 原本她嫁进王府里也是早就知道萧琰这两个夫人,她虽然不是软弱可欺,可也不想与她们有什么过多来往,只想着大家各自尽了本分就好,若是用王妃的身份压了她们,那也是面服心不服,反倒多生事端。只可惜如今看来,她是自作多情了。就是不理会她们,她们暗地里也是动作不断,若是不把这内府的事给治理妥当了,她也没法分身去打理庄子和牙行的事。 “你让瑛儿去把墨兰叫过来。”若华吩咐锦画道。 锦画一怔,出去打发瑛儿去了,细心叮嘱道:“你只管悄悄过去叫她来,莫要声张。”瑛儿也是个伶俐的。答应着去了。 不一会子,瑛儿领着墨兰进了房来给若华磕头,若华叫了她起身,看着她低着头有几分拘谨地站在自己跟前,笑了道:“你去莹心阁也有快两月了。在哪里伺候?” 墨兰轻声道:“奴婢被派在小厨里。” 若华点点头,却是问道:“这小半月里可有瞧见听见什么事儿?” 墨兰沉吟一会,似是在想着,片刻才道:“奴婢在小厨里,不大能到房里去,但数日前。夫人身边的香蕊拿了包药到厨里来煎,可又不曾听说院子里谁病了,也没见请大夫来。奴婢瞧着奇怪便记着了。” 又是药!若华一时有些狐疑,又问道:“还有别的么?” 墨兰想了会:“再有就是,昨儿快落钥的时候,奴婢打厨里出来。在西边洞门前瞧见了茗芜院的画眉,她走得很是匆忙。此外便在没有别的了。” 若华不由地想起先前王婆子说的话,一时明白过来,看来此事秦夫人是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能让岑夫人自个儿要落了身子。只是墨兰终究是才送过的丫头,不在跟前伺候也不能知道更多了。 她向着墨兰微微笑道:“不错,你很是尽心了。一会子跟锦画去领了赏。还回莹心阁去伺候着,若有什么事我再打发人叫你。” 墨兰一听,连连摇头跪下道:“先前王妃给的治病银子奴婢都送家去了,如今不敢再领赏。”锦画得了若华的眼色,笑着上前搀起她一路说着引着她下去了。 若华却是依在椅背上思量着,且不说这秦夫人用了什么法子说动了岑夫人打掉肚里的孩子,只说现在岑夫人跟前伺候的都是当初自己送去的四个婆子,虽说是太妃的恩典,可是若真的出了意外没了身子,谁能说太妃的不是,怕是只会说在自己身上,只说自己嫉妒岑氏有了身子才下手,如此倒是真的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若华冷笑着,让人叫了刘婆子到跟前:“前几日让你递了翠羽和青梅的庚帖去,如今可有回应了。” 刘婆子笑道:“王妃事忙,我没敢来回。昨儿得了准信,那两户人家都很是中意,说是王府里调教出来的自然是再好也没有了,还愿意多添些聘礼,只要能应了这亲事。” 若华淡淡道:“照着当初纽儿的旧例,聘礼都让她们带了出去,每人再打发二十两银子,就当贺仪。”刘婆子哎哎地应着,却是想到当初纽儿出嫁的时候,王妃可是一丁点都不曾给,还把她嫁到庄子上,如今看来只怕真真是惹怒了王妃才会如此。 “说到丫头放出去,想来这府里不止翠玉和青梅两个到了年纪的,各院子里怕是都有才对。”若华取过名册翻了翻道,“先前忙着铺面的事,倒忘了这些,如今翠玉和青梅配了人,若是再留着她们怕是不好说,你替我瞧瞧还有哪几个,一并放了出去也是正理。” 刘婆子听出话音了,王妃只怕不只是要打发了翠玉和青梅出去这般简单,各院子里的人都要清一清呢。她忙清清嗓子细细数来:“说来与她二人一般年纪的还真是不少,和韵斋里的莺儿和彩鸾,莹心阁里的香蕊和玉兰,茗芜院里的娇兰、娇容,再有就是郡主的沁香小筑里的明香和明蕙。” 若华不想有这么多,还有太妃和东阳郡主跟前的人,她想了一会道:“太妃与郡主那我亲自去问一问如何处置,剩下的你只管先去打听好了去处,到时我自会吩咐你。”刘婆子一愣应下了。 瑾梅见若华眉头不展,也知道她必然是为了内院的事伤神,只得端了茶上前轻声道:“不如先歇歇吧,费了大半日精神。” 若华接过茶,吃了一口,无奈地叹道:“我倒是想歇一歇,只是都这会子了,她们也不让我省心。”说罢,又问道:“牙行那边如今情形如何?” 瑾梅道:“说是已经寻了好些个人了,如今正调教着呢。都是家世清白,自愿卖身的,年纪模样也都不差。” 若华脸色略略缓和了些:“总算有点眉目了,你打发人去告诉她,让她紧着些,这批丫头要在乞巧节前送进府里来。” 瑾梅一惊,低声道:“王妃是想……” “这园子里要放些到了年纪的丫头出去,不能断了人伺候,那几个院子也该换些人了。”若华点点头,“与其留着那些挑唆主子助纣为虐的,不如打发出去,换了牙行送来的,日后有什么动静也能知道个就里。” 瑾梅也深以为然,道:“如此倒是可以省很多心思,王妃也能不必这般费神。” 若华揉揉额角,苦笑道:“只怕也治不了她们的心病,人心难测。”停了停才又道:“你让人去请了秦夫人和岑夫人过来,说我有话要交代。” 莹心阁里,香蕊正陪着秦夫人说笑,正说到太妃生辰要请了戏班进来唱昆曲,秦夫人颇有些不屑地吐了瓜子壳儿,道:“京城里能有什么好的昆曲班子,当初在金陵,老爷可是请了昆曲名角孟玉楼唱了足足三日,那才叫体面。如今,倒叫人笑话咱们王府小家子气了。” 香蕊陪笑道:“可不是,夫人是见过大世面的,自然瞧不上这些。” 秦夫人愤愤道:“终究是小门小户的,哪里操持过这等大场面,也是太妃娘娘和气,才由得她主持中馈,连寿宴都让她操持。” 正说着,小丫头进来禀道:“淇园的瑾梅姑娘来了。” 秦夫人愣了愣,忙挤了笑起身迎了出去:“姑娘怎么有空来了,快请进来坐。” 瑾梅恭敬地给秦夫人请了安,带着笑道:“王妃吩咐奴婢过来,请夫人过去说话。” 秦夫人暗暗吃了一惊,却是笑盈盈地道:“劳姑娘辛苦走一趟,我这就过去,姑娘进屋吃了茶坐一坐吧。” 瑾梅笑着道:“多谢夫人赐茶,只是还得往茗芜院去,不敢耽搁了,先告退了。” 秦夫人更是惊诧,难道还要把岑氏也叫了去,王妃到底是要作何?她也不再多留,笑着送了瑾梅出去。 到了茗芜院,瑾梅依旧如是说了,岑夫人倒是有几分慌乱,她想不到这时候若华会召了她过去,自打她怀孕来若华免了她请安问好,只让她在房里待着,这会子让她过去,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她不敢多想,只是堆起笑对瑾梅道:“不知王妃是为了何事要见我,我也好准备准备。” 瑾梅语气恭敬,回答地却是滴水不漏:“王妃的意思,奴婢不敢妄猜,夫人还是自己去见了王妃便知。” 岑夫人勉强笑道:“说的是,我糊涂了,说出这等没规矩的话来,姑娘莫怪。” 她回身吩咐了要画眉陪自己过去,瑾梅在旁笑着道:“王妃体贴夫人有身子,特特吩咐了让几位大娘陪着一道去。”岑夫人忍着气,又让四个婆子跟着一道过去。 一时间,秦氏与岑氏二人都是各怀鬼胎,却也不敢拖延,各自带了人到院前乘了马车向淇园而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自作自受(下) “给王妃请安。”秦夫人满面笑容恭敬地拜倒。后边的岑夫人也扶着画眉的手快步上前要拜下去。 若华冷眼瞧着她们,只是淡淡道:“都不必多礼了,坐吧。”二人才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 秦夫人最是耐不住,先开口笑道:“不知王妃召妾身过来,有什么吩咐?” 话音未落,便见锦画进来福了福,向若华道:“翠羽和青梅的老子娘得了那二十两银子,说要进来给王妃磕头谢恩呢。” 若华摆摆手道:“不必了,让他们安生去吧,也是她二人伺候王爷一场该得的。”锦画领命去了。 倒是让秦夫人和岑夫人都吃了一惊,秦夫人先回过神来,笑道:“可是在书房伺候的翠羽和青梅两位姑娘?” 若华微微颔首,眉眼不抬地道:“她们两个到了年纪,我让人给她们寻了合适的人家,过两日便放了出去。” 岑夫人此时也接了话道:“这是王妃的慈悲,不知是哪一日出府,我也凑个热闹送些添箱给两位姑娘。”秦氏不甘落后,忙也说要来贺喜。 若华露出一丝笑意:“那倒是不用了。原本叫你们来也是为了这事,说来这园子里与她二人一般年纪的丫头还有几个,照着规矩,这年岁大的丫头若是家生子便该放了家去,由老子娘许了人家,若是写了卖身契卖进府里的,或配了小厮放在别处伺候,或是寻个好人家放出府去,全看主子的意思。”陪着秦夫人的香蕊与立在岑夫人身边的画眉听了这话都是脸色一白。低着头不敢出声。 秦、岑二人都是一愣,忙附和道:“王妃说的是,是这么个规矩。” 若华神色不动,向瑾梅道:“你把各院子到了年纪的丫头的都说给两位夫人听一听,也好商量着怎么打发出去。” 瑾梅欠了欠身,上前道:“除了淇园的翠羽和青梅,便是莹心阁里的香蕊和玉兰。茗芜院里的娇兰、娇容了。” 这会子秦夫人与岑夫人都是脸色有几分难看了,她们没想到自己身边的大丫头俱已是到年岁了,但也说不出别的来,只好听若华怎么说。 若华清了清嗓子:“说来这几个都是你们跟前得脸的,要打发出去也该与你们说上一说。” 岑夫人倒还罢了。娇兰娇容早就被若华调去留月阁,秦夫人却是有几分急了,若是把最贴心信任的香蕊和玉兰放了出去,无异于断了她的左臂右膀,她强笑着道:“香蕊和玉兰到了年纪,原该照着规矩放了出去。只是王妃是知道的,妾身的莹心阁只得两个一等大丫头,若是都打发了出去。怕是一时要短了人……”她说着却是眼巴巴瞧着若华。 若华瞧着下面各怀心事的两个人,心中暗暗冷笑,却是朗声道:“这话倒不对了,照着规矩。莹心阁和茗芜院原该这么些人,历年也有到了年岁放出去的,也不见短了人使唤。这两个走了自然还有别的伺候,莫不是秦夫人觉着只得两个大丫头少了,要再添些人?” 秦夫人顿时冷汗津津,不想若华态度这般强硬,忙笑着道:“王妃恕罪。妾身一时糊涂了,自然该如此,不敢坏了规矩。” 岑夫人也勉强笑着道:“谨遵王妃的吩咐。” 若华这才点头道:“既如此,那我便做了主,这几个里面,香蕊是秦夫人陪嫁进府里的,娇兰、娇容也是岑夫人带进府里的,原该发还家去的,但是你们都不是京城人氏,湖湘与苏州都是千里之遥,也就不必费事了,就在京城给她们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嫁了,也不枉她们服侍你们一场。剩下的也都是买进府的,也比着她们放出去,如何?” 到了这会,秦、岑两位夫人哪里还说得出别的来,只得起身道:“谢王妃恩典。” 若华轻笑道:“说来都是你们跟前伺候久了的,你们要是真舍不得就替她们挑门好亲事,也算你们的心意。” 看着她们两人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若华却是笑容渐盛,向着岑夫人道:“你身子可还好?身子重了要加小心才好。”满是关切之意。 岑夫人一时受宠若惊,忙道:“多谢王妃,妾身身子一切安好。” 若华却是满面忧色地叹道:“原该时时接了你到淇园住下,时时照看着才能放心的,奈何府里实在事多烦乱,竟也顾不上了。” 岑夫人扶着画眉的手起身道:“王妃一片关怀,妾身感激不尽,只是王妃主持中馈,又要忙着操办寿宴,万不敢再给您添乱。” 若华摆摆手让她坐下,道:“万不可如此说,你现在怀着身子,就是王爷也时时问着,岂能大意了。”她不经意地转眼,却是眼前一亮,笑道:“是了,这不是还有你秦姐姐么,她也是代掌过中馈的,做事稳重妥帖,年岁也长你几岁,由她来照顾你再好也没有了,是不是?”却是瞧着秦氏笑道。 秦夫人与岑夫人此时都是一身冷汗,再想不到若华会有这个打算,竟然让秦夫人来照顾有身子的岑夫人,却又恰恰戳到了二人的心虚之处。 秦夫人在心中叫苦不迭,她原本绞尽脑汁想出法子来,让岑夫人相信用了那求子秘药得来的是天生不足的畸胎,让她自个儿想法落了身子还能推到若华身上,却不想若华居然把岑夫人交给自己照顾,这若是岑夫人出了什么岔子,岂不是全是自己的罪责,她一时又急又怕,乱了方寸。 岑氏却是一心想着要尽早落了腹里的孩子,也能早点再伺候王爷,重得宠爱,更怕月份大了很是伤身子,若是让秦夫人来照看自己,只怕那落胎的事便没了希望了。 二人此时都急了,待要说话时,却听若华问进了门来的锦画:“戏班可都订好了?” 锦画福身道:“都订好了,让送了戏谱来给王妃点戏。” 若华笑道:“这怕是要太妃娘娘点了头出才成,你一会子随我再去趟和韵斋吧。” 她又转头对秦氏和岑氏道:“那便这么定了,一会子我就打发人去帮岑夫人把平日使的,用的搬去莹心阁,莹心阁那边也需收拾出一间上房来,伺候的人也不必都跟了去,就太妃娘娘送去的四个大娘就妥帖了。”她不由多说,一径吩咐了,看也不看脸色发白的二人。 待到端了茶,让瑾梅送了两人出去时,她特特交代了秦夫人一声:“一切有劳你了,好生照看着她的身子。” 第一百五十二章 厚颜无耻的岑家 这边厢,荣亲王府上下为了太妃的寿辰忙的不可开交,杜府里却已是气氛颇为怪异,老太太每日只是在寿安堂与几位叔伯太太闲话,或是让二夫人到房里相陪,其余便是称病,与大夫人和杜宏昌连面都不照。又让信得过的婆子送了信到荣亲王府来,只说是自己身子不济,想请王妃回府里来坐一坐。 若华听了消息,好一个吓,忙让人带了那婆子进来,急急问道:“老太太身子如何了?可请大夫瞧过了没?” 那婆子不慌不忙地笑道:“王妃宽心,老太太身子硬朗着呢,只是徽州来了几位叔伯太太在府里小住,原说来王府给王妃请安,只是不大懂王府的规矩,怕有什么错失,这才让奴婢来送了信来请王妃回去瞧瞧。” 若华松了口气,却又很是吃惊,叔伯太太?那不是族里的人么,老太太居然这么快就请了族里的人来了,看来是着急要处置杜宏昌的事了,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回去回了老太太,说我这两日便回去。”又让人拿了许多物件,让那婆子带回去与老太太和二房里。 待那婆子走了,若华沉吟片刻,才吩咐瑾梅与锦画端着戏折子与名册,随自己到和韵斋。 “……这水月班是王爷特特交代了的,说是太妃娘娘爱听昆曲,定要请了这班子进府来。”若华笑着道。 太妃含笑接了那戏折子,道:“既然你定了这班子,索性把这戏都点好了就是。何必还费周折送到我这来。” 若华捧了笔到太妃跟前,笑道:“不怕您笑话,我自来是个不会听戏的,往日跟着长辈们也只是听个热闹,哪里敢在您面前弄斧。” 太妃笑着道:“这倒是个老实的。” 她细细翻看了那戏折子,用朱笔画了《玉玦记》、《鸣凤记》和《夜奔》,想了想。却又把《夜奔》给弃了,点了《浣纱》,这才搁了笔,道:“剩下的那日请那些夫人们点了就是,只图个热闹。也不拘什么戏了。” 若华笑着接了戏折子,又说到放了丫头出府的事:“……原本规矩便是如此,又逢着太妃娘娘寿辰,更是您的恩典了,都是在府里伺候了有年头的了,放出去寻个好人家。或是家去了,也能享个天伦。” 太妃素日信佛,听她这般说。念了句佛道:“是这个理,你就照着规矩做。” 若华捧着名册一一指给太妃瞧了,笑道:“淇园的翠羽和青梅两个,我已经打发人送了二十两银子与她们老子娘。又让人寻了好亲事与她们,昨儿家里来人说是要进来磕头谢恩,也让他们回去了。” 太妃点头道:“便该如此,原是伺候一场,不图他们这些。” 若华接着道:“莹心阁和茗芜院的丫头,我也与秦氏、岑氏说了,让她们自己捡一门好亲事嫁出府去。必然不会亏待了。只是和韵斋的莺儿和彩鸾,是太妃娘娘跟前得脸的,我不敢自个儿做了主,所以还得求太妃娘娘给个明示。” 太妃笑着抬眼,瞧一旁立着的莺儿早已羞红了脸低着头,道:“彩鸾倒也罢了,是家生子,放了家去就是了,莺儿只怕也得让王妃替你选一门好亲事才行呢。” 若华笑着道:“这只怕还得太妃娘娘瞧得上才能把莺儿许了出去呢。”一时房里众人都笑了起来。 魏大娘在旁笑道:“这会子可好了,府里怕是要嫁出去好几位姑娘,都是喜事呢。” 太妃笑着点头,向若华道:“只怕放出去这许多,院子难免会短了人伺候。” 若华把名册交给瑾梅捧着,道:“我也是这般想,所以已经吩咐了让牙婆过几日送一批丫头进来,交代了要家世清白手脚干净的。” 太妃笑道:“那便好了,你只管去替她们做了媒便是。”逗得房里又是笑声不断。 临到走时,若华才向太妃说起府里老太太身子不好,想让自己回去坐一坐,太妃敛了几分笑,叹口气道:“你祖母既然身子不济,你原该回去瞧瞧,有什么事使了人回了说一声就是。”若华忙谢了恩,这才告退了。 晚间,萧琰回来,若华才说起这些事,又将让岑夫人搬去莹心阁的事说与他知晓。萧琰听了,却是眉间微微拧起,脸色不大好看。 若华以为他觉着有什么不妥,或是以为自己要动什么手脚,只得问道:“王爷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萧琰微微摇头,却是叹气道:“不是,是岑家的事。” 若华见他如此,知道必然又是遇见什么棘手的事,轻声道:“莫不是惹出什么祸事来了?” 萧琰叹道:“当日岑家初到京城,为了能拿到官窑的名头,托了人到太妃跟前说项,要把女儿嫁到王府来做妾,太妃念及我跟前只得秦氏一位夫人,岑家也算是家世清白,又与忠亲王有旧,便答应了。” “谁料岑家之后行事越发荒唐了,先是仗着与王府结了亲与人争抢铺面,后来又打着我的旗号送了私货出海,这回还用旧年的瓷器抵了新瓷送到宫里,被人抓了正着。岑家少不得要来我这里撞钟,只是我不愿再理会,哪知道他们居然打了别的主意,又送了个女儿到肃王府去,想来是要求肃郡王替他们说项了。”萧琰冷笑道。 若华吃惊不已,再想不到岑家居然使这等唯利是图的,为了利益一而再再而三送了自己家的女儿给别人做妾,真真算是厚颜无耻了。也难怪岑夫人在王府里也是步步为营精心打算了。 只是萧琰提到岑夫人是当初太妃一力主张定下来的,她又有几分不满,若是岑夫人长得像个猪头,萧琰也是不愿意的,说来还是贪图人家年轻美貌。她撇了撇嘴道:“时候不早了,王爷早些去莹心阁歇着吧。” 萧琰有些错愕,方才不是还好好地,怎么说了几句话,便要赶了他去歇着了,他又拉不下脸问若华,只得提步走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逐出宗族 一早,若华刚起身,才让瑾梅替自己换了衣裳,便听锦画在外道:“王妃,王爷使了人来,让送了家常穿的衣裳到文华轩去。” 若华有些不明白,让瑾梅叫了她进来:“王爷怎么在文华轩?不是昨儿去了莹心阁了吗?” 锦画道:“是文华阁那边的小厮到院门前让婆子进来传话的,说是王爷昨日歇在文华阁了,只是那边不得衣裳,才打发人过来让送了去。” 若华想起昨日他气呼呼地出了门去,却不曾去莹心阁,倒是跑到大书房文华轩那边窝了一晚上,一想到他那般高大一个人晚上蜷在硬邦邦窄小的小榻上就不禁失笑,又忙掩饰着对锦画道:“你让那小厮先回去,一会子自会送了衣裳过来。” 这边又交代瑾梅:“去把王爷素日用的手巾胰子都备好,随我一道去文华阁。”自己去取了件萧琰家常半新不旧的袍子和冠带,一道出了院子。 萧琰在书房翻看着各地送来的信函密报,总有些心不在焉,昨夜也不知为什么,分明走到了莹心阁,却是鬼使神差地转头走了,到文华轩歇了一夜,说是有几分气她,却又忍不住时时想起她低头笑着的样子,趁他不注意撇嘴作怪的样子,还有睡在他怀里蜷成一团毫无防备的样子,扰的他心神不宁,却又忍不住想着。一定是着魔了!他把手里的信函丢开去,摇摇头不愿再想。 “王爷,王妃来了。”小厮叩开门。轻声道。 他站起身来,看了看门外,只见院门前隐约立着几个人影,也不及多想,只是道:“请王妃进来吧。”小厮答应着退下。 若华抱着衣裳,带着瑾梅和瑛儿进来,笑着福身道:“给王爷请安。” 萧琰却是正色瞧了她一眼。看见了她脸上藏不住的笑意,嘴角不禁抽动一下,故作淡然道:“起来吧。” 若华却是暗自好笑,也不揭穿他,只是上前道:“请王爷更衣。” 瑾梅与瑛儿二人捧着冠带和手巾胰子上前来。若华亲自替他解了衣带,换上干净袍子,又整了整束带。 他镇定自若地任她都打理好了,才道:“你今日要回杜府去,早些去吧,若是府里有事耽搁了。使人来说一声,我让侍卫接了你回来。”说的分明是关切的话,却是淡淡的语气。 若华也摸准了他的性子就是如此。也就不在意了,她笑着道:“是,多谢王爷。” 下了马车,二夫人早就带着丫头婆子等在门前。见她下了马车,上前拜倒道:“给王妃请安。” 若华扶了二夫人起来,笑道:“二夫人不必如此客气。” 二夫人笑着道:“老太太盼了好久了,原该带着几位叔伯太太到门前迎了王妃,只是……”她瞧了眼前院,轻声道:“多有不便,所以还是请王妃到寿安堂相见。大小姐已经到了。” 老太太连若兰都请了来。看来是动真格的了,她不禁脚下步子快了不少:“那就请二夫人带了我去见一见那几位叔伯太太吧。” 那几位叔伯太太从前也是见过若华的,只记得是个娇小瘦弱颇有些孤僻的小姑娘,正与老太太说着话:“……如今也算是大有福气,一个是荣亲王妃,一个是王贵妃嫡亲弟弟的夫人,这可真是再贵气也没有了的……” 正在啧啧称叹着,丫头们来报:“王妃来了。” 诸位叔伯太太忙都起身来,若兰上前扶着老太太,一道出了门,拜倒下去:“给王妃请安。” 若华快步上前扶了老太太和若兰:“快起来,祖母,你这是要折杀我呢。”又向几个叔伯太太笑道:“都请起来吧。我年纪轻,不大认得这些太太们,还望诸位不见责才好。” 那几位叔伯太太抬头看时,只见若华一身大红金线牡丹缎面褙子,赤金撒花凤尾裙,头上明晃晃的七尾凤凰吐珠正钗耀耀生辉,后面跟着的丫鬟媳妇也都是正装明丽,一时间只觉得不敢直视,低头退到一旁,口中道:“不敢,不敢。” 若华与若兰相视一笑,扶着老太太向房里走去,道:“祖母身子可好?前一会送来的茯苓冰片可还合用?” 老太太见了若华早已欢喜不已,连连点头:“好好,王妃赏的,自然是再好也没有了。” 若兰在旁笑道:“老太太怕是没舍得用,让蓝琴收了起来了。” “那值当个什么,”若华扶老太太在正位上坐下,自己陪坐在一旁,笑道,“用完了我再打发人送了来就是。” 老太太向几位叔伯太太笑道:‘我这两个孙女是顶顶孝顺的,所以我也就越发舍不得让她们受半点委屈。”几位叔伯太太在下位坐了,陪着笑连连附和着。 “原本想着能借着她们俩的光,老了享个清福,却不想如今……”老太太语气一转,却是叹气落泪。 若华若兰二人忙劝慰着:“……如今几位叔伯太太也来了,有什么只管说了,必然不敢让老太太为难的。” 老太太用手绢擦了泪,这才正色道:“既然你们都来了,我也不遮着瞒着了。长房里潘氏不知安分守己,居然唆使宏昌做下些大逆不道不忠不孝的事来,如今已是闹得不可收拾,为了不牵连族里,不连累若兰若华两姐妹,不累及杜家一门,今儿我请了族里的叔伯老爷和太太们到京城来,就是为了重开祠堂,将长房一支……分出去,从此是福是祸都与族里无关了。”语气沉重,竟有些断续不连。 若华原本也猜到了一些,只是若兰却是脸色煞白,低声道:“老太太,这……”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们姐妹二人,我也替你们想好了,虽然女子不上族谱,但你们一个是王妃,一个是有诰命的夫人,自然也是族里的荣耀,原本想把你们放在叶家,舅老爷和夫人也都是极愿意的,但族里叔伯太太们说你们终究是杜家女儿,没个跟着舅家的道理,所以你们也就跟着我的名谱下,就算是我代为养大的。” 若华与若兰一时眼泪盈眶,这当儿了,老太太一心还是想着顾全自己姐妹二人,为的就是不让长房连累了自己,在夫家无法抬头做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几个叔伯太太的意思是请了族里的老人来议了,开了祠堂,名正言顺地把大老爷杜宏昌逐出宗族去,如此一来日后就是有什么也牵连不到族里。 老太太却是听得脸色有些难看,只是不曾开口说话。若华在一旁瞧着,知道她必然还是念着大老爷是她嫡亲长子,虽然如今迫不得已要分了家将他逐出宗族,但这般光明正大地面上心里终究不好过。她又瞧瞧一旁低着头垂泪的若兰,就是为人子女心里也是悲戚难言的。 想了想,她开口道:“老太太,几位叔伯太太,我倒是有个法子,不知行也不行。” 那几个叔伯太太见她开口,哪里敢说什么,只是笑容满面地道:“听王妃吩咐。” 若华拉着老太太道:“如今虽然是万不得已,但大老爷终究是我们姐妹的父亲,子不言父之过,就是老太太心里也是不好过,若说明着逐出宗族,一来族里和大老爷面上都不好看,传出去也是漫天风雨,于族里府里的名声不好听,只怕日后若梅若芳也不好说人家。” 她停了停,又道:“二来于族里规矩也不合,明面上大老爷也不曾做过什么忤逆不孝的事,若是贸贸然这么做了,只怕反倒惹人怀疑,闹开了去反倒枉费了老太太一番苦心。” 老太太听她如此说,连连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全,我也是这么个意思。” 若兰在旁擦干了泪道:“只是如今该如何是好?” 老太太拉着她姐妹二人的手,长叹道:“我一早已经想好了,前些时日潘氏在我跟前闹过要分家的事。这些时日我与你们二叔和婶母商量了,打算设法给你二叔谋个外放的职缺,如此便有了理由,就说你二叔要带着婶母和几个弟妹去任上,索性就分了家罢了。至于族谱上,就与几个叔伯老爷商量着,打着重修族谱的名头。开了祠堂,长房一脉便分出去,不放在族里了。”说着又是滚下泪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这把年纪了还要这般担惊受怕。还要让孩子们操心这些,真真是家门不幸呀!” 若华心里也是酸楚难当,却也对老太太很是敬佩,能在这种混乱紧迫之时,舍弃了长房保住了二房、府里出嫁的女儿和全族,也算是壮士断腕。不是果决刚毅之人是做不出这样的决定的。 众人劝慰着,几位叔伯太太也点头道:“这般也是两全之策,只是怕日后大老爷发现了。要闹将起来呢。” 老太太冷了脸道:“这是我这个做娘的定下的,他若是要闹就只管来我跟前闹,他既然敢豁出命去做下那些杀头掉脑袋的事,就不要连累无辜。” 如此便定了下来。老太太又向若兰若华二人道:“只是你叔父谋职缺的事怕是还要着落在你们身上,也不求什么肥差美缺,只要是能安身立命的便可,他性子懒散惯了,咱们家也不缺那几个银钱,只要领一份俸禄便可。” 若华轻声道:“我回去与王爷说一说,姐姐还要照顾宜章。不必费心这些了。”若兰的夫家终究是外戚,这些外放的职缺不好多插手。 这些都商量定了,老太太唤了蓝琴进来:“你去请大夫人和二夫人过来。” 大夫人这几日都见不着老太太,连晨昏定省都免了她的,正狐疑着,问过大老爷也说老太太不曾让他过去,只觉得越发诡异了,她亲自过去二夫人那里,却也不曾探出什么究竟来,心里很是不安。听蓝琴说老太太请她过去,忙不迭地换了衣裳,便要去寿安堂,路上又想起来,问道:“还有什么人在那边?” 蓝琴倒也不瞒着:“王妃过来了,大小姐也回了府来,几位叔伯太太都陪着在正房里坐着说话。” 若华若兰居然都回来了,自己竟然一点也没得到消息!大夫人有些慌了,这架势倒不像是寻常说话那般简单,只是这老太太究竟要干嘛。她不及多想,脚下步子飞快地去了。 才打起帘子,就见二夫人已经到了,正在陪着老太太说话,若华若兰二人也在上位坐着,几位叔伯太太也是笑脸盈盈,见她进来众人脸上的笑意都敛了几分,二夫人与若兰起身迎了,若华却是似笑非笑地坐在位上瞧着她,让她不由地一阵不自在。 虽然不愿意,但还是照着规矩向若华拜下去:“给王妃请安。” 若华也不想挑这个时候给她难看,起身虚扶了扶:“母亲不必多礼了。” 她强压着气,又堆了笑向老太太和几位叔伯太太福身道:“老太太,几位婶子安好。” 老太太淡淡道:“你来了,坐下吧。”大夫人这才起身在下位坐下。 老太太扫了一眼她,开口道:“今儿叫了你来,是有事要与你商量。二老爷到京中也有五年了,年后要谋了外放的职缺。先前你也说过要分家一事,原本我是不同意的,毕竟我还在,容不得他们兄弟就这么把杜家给拆散了,但是如今你妯娌要跟着二老爷去任上,若梅若芳文敛还小,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也就不在京城了,若是还强留着倒也不是个长久之计,所以请了族里几个叔伯老爷和太太们过来,给你们做个明证,把这府里清点清点,照着历来的规矩分了。” 大夫人一时听得目瞪口呆,先前二老爷包戏子那回她闹过分家的事,却被老太太一口驳回,还把杜宏昌叫道房里训斥了好一顿,回来都不曾给过她好脸色看,如今却又突然说要分了,因为二房要谋了外放。说来先前半点消息也没听说,这二房怎么就谋了外放了,也不知打点得是哪一处的关系?她想着,却是一眼瞥见若兰与若华两姐妹,莫非是她们帮着二房谋了这个职缺,老太太怕长房有意见,才一直遮着瞒着。 她突然有几分怒意,论理这若兰若华两姐妹终究是长房的女儿,却一点也不知道帮衬着长房这边,如今还帮二房谋了这个职缺,终究不是自己生的养不熟,还是若瑶贴心。至于这分家,她瞧了一眼二夫人,必然是二房的意思,既然不在京里,自然也就无所谓公中贴补了,索性分了拿了自己那一份,该怎么用也不必担心长房这边了。 想到这里,她觉着明白了这些时日府里的动静,心里有了定计,笑着向老太太道:“先前是我糊涂了,才会说出这等话来,如今是万万不敢做这等打算,二夫人打理府里中馈也是极为精明能干,还请老太太莫要在意先前我那点子愚见。”她虽然一早就想着要分家,自己女儿已经是肃王府的夫人,老爷也是工部员外郎,之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实在不想被二房那不争气的二老爷拖累,而且二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争了这多么多年,好容易能自己做主。但她就是要气气二夫人,二老爷要外放,分家的事也该她着急,看她怎么说。 她说完瞟了眼二夫人,却见二夫人如同泥雕木塑一般,面上并无半分懊恼和着急之色,只是淡淡低头不语。 老太太却道:“这不是你的意思,是我的意思,二房要去任上,我要跟着叔伯太太们回徽州去,这样一来不如分了家倒还利落些,你也不必多说了,就把这意思说与大老爷听,你们商量好,选个日子让叔伯老爷们过来替你们拿主意。还有,我吩咐人准备好了三牲六畜,要开祠堂重修族谱,把她们姐妹二人入了族牒。”她指了指若兰与若华。 大夫人听得老太太要回徽州,一时愣了,长房二房老爷都还在,老太太却谁也不跟居然要回徽州去,这是个什么道理。又听说要重修族谱,却是为了把若兰若华二人加进去,偏偏不曾提若瑶,有些气不过道:“那若瑶如今也是肃王府夫人,也该进族谱才对。” 一边的叔伯太太们听得不入耳,开口道:“大夫人这话便不对了,若瑶虽然是王府夫人,但还是个妾室,妾室哪里能入族谱。”把大夫人气得倒仰,但碍于辈分不敢反驳,只得强忍着。 她想了想又道:“这分家的事,老太太既然已经定了,我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咱们府里虽然外边瞧着风光,其实也不过是靠着船行和田庄铺子呢,当初船行也是老爷一手打理的,给若瑶做了陪嫁带去王府了,这田庄和铺子当初从徽州走时便都兑换了现银子,到京中买了几个铺面,可是也都不曾赚过银钱,如今怕是没多少可分的。” 老太太却是一眼瞧穿了她的意思,淡淡笑道:“这些暂时不必说,等那日族里叔伯老爷们来了,都摆在明面上,让大家瞧过就是了。” 大夫人一时咽的无话可说,只得不再打这些心思,低声道:“既然如此,那等老爷回来,我与老爷说一说。” 老太太点头道:“好,你们回去商量一番,选了日子我再让人知会你们。” 第一百五十五章 老太太的馈赠 看着大夫人自以为得了主意地告退了,老太太脸色十分不好看,只是碍着族里的老妯娌和若兰若华两姐妹还在跟前,不便表露,只是露出一丝倦意,半躺在贵妃榻上,让蓝琴取了如意锤替她锤了腿,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们说着话。 几个叔伯太太也是极会做人的,见着情形都笑道:“年岁大了,竟然这般不经事,才小半日的功夫便觉着累了,少不得向王妃、夫人和老太太告个乏下去歇着了。”老太太也不多留她们了,只是吩咐了丫头们把饭送到她们房里去。 若兰瞧了瞧若华,也笑着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敢扰了老太太歇息,先回府去吧。” 老太太却是向她二人道:“你们难得过来,就陪我用过饭再走。”蓝琴放了玉锤,带了房里的丫头们出了门去吩咐摆饭。 看房里再无别人了,老太太才长叹一口气,向她二人道:“终究是你们老爷的不是,连累你们了。” 若兰与若华二人一时也是心酸,低着头不发一语,先前在叔伯太太们跟前不说这个,是为了给长房留一点体面,也是为人子女不言父母之过,更是老太太不肯在族里折了这面子,闭上门来她们祖孙三人,自然是知道里面的苦楚的。且不说这些年继母潘氏明里暗里让若兰若华二人受了多少委屈,就是这过了门之后,为了大老爷私下攀交肃郡王,做那等昧良心谋逆的事,荣亲王府与王家不是不知道的。太妃虽然渐渐对若华有了改观,这也是若华拼了命得来的,但是对杜家始终是有所忌讳。王家大夫人精明厉害的名气也是在外的,想来若兰必然也是日子不好过。 老太太哪里不知道这些,她如今已经对长房死了心,只想能保住二房一脉,只是这两个孙女她是打心里疼的。她无力地靠在引枕上,眼泪顺着眼角的皱纹滑落下来,道:“祖母老了,不能教导你们老爷走正道,也不能守着杜家和睦兴旺。只能快刀斩乱麻,保住剩下的人,你们不会怨我吧?” 若兰上前跪下握住老太太的手:“祖母说哪里话,您这是真心疼爱我们呢,不然只怕……”若是老太太不肯发落长房,将他们逐出宗族。日后事发不但族里和二房要被连累了,她们俩这长房嫁出去的女儿也必然被夫家嫌弃是罪臣之女,自然是要休弃了的。 若华眼中噙着泪。她不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只是顶着这名头占着这身躯,但她自活在这个世界,第一个依靠就是老太太。是她一直护持着自己,虽然这里面有若华的算计和老太太的私心,但是老太太对孙女的疼爱也是真切的,如今也是为了她们,她心中的感动并不比若兰少,也便上前握着老太太的手道:“祖母宽心,二老爷去了外任磨砺上些时日必然会有长进的。婶母也是识大体的,不会就这么让杜家败落下去,就是姐姐和我也会帮衬着。” 老太太如今唯一的心愿就是能让杜家能不会就此败落了,听若兰若华这么说,心里也是和缓了不少,拍了拍二人的手,宽慰地笑道:“你们只管放心,祖母不是那种没见识的妇人,既然下了决心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好了,都起来吧,我还有事情要交代呢。” 看若兰若华二人坐定后,她才向外唤了声:“蓝琴。”蓝琴打了帘子进来,手里却是捧着个红木漆金匣子,呈到二人面前。 “你们打开来瞧瞧。”老太太这会子倒是面上有了些笑意。 若兰依言轻轻打开来,却见匣子里是一叠子银票,下边压着一叠子契书,只是瞧那银票票面却是两千两一张的官票,那么一叠子怕是有个几万两。二人都吃了一吓,这可不是小数目,不由地都瞧着老太太,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见她们目光里都是询问,并无半点私心,笑道:“你们祖父当日在时,咱们杜家虽然不是什么巨贾大富之家,但也薄有积蓄,只是族中关系复杂,也不敢太过露白,只是取一部分与两房里支用,多的都留在我手中,到你祖父去世我便将那些都换了银票买了些铺面田地,打算等百年归老时贴补家中,如今……怕是用不上了。” 她有些感伤,抬眼看着二人道:“你们两个都有了好归宿,一个是王妃,一个是得了三品淑人的诰命夫人,外人羡慕还羡慕不来,但是终究是嫁做人妇,娘家如今也指望不上了,只得靠自己苦熬着,手上有些余财总是便宜些,就是有个什么也能盘算着。”她含笑地看着二人。 若兰若华忙将那匣子推了回去,道:“这使不得,这些是祖父留给您的,我们万万不敢要的。” 老太太打断她们的话,恳切地看着她们:“你们若是真心孝敬祖母就拿了去,不必担心我,待这边事了,我就随族里的人一道回了徽州老宅子里住着去,自然留了些。” 若兰听闻老太太要回徽州去,一个人住在老宅里,滚下泪来:“祖母,您一个人回去叫我们如何放心得下,不如您就跟着二老爷去任上吧,这些也给二老爷吧,也能过得宽裕些。” 若华看着老太太道:“姐姐与我如今都是当家主母,吃用都是不缺的,也都留了体己,这些银钱和契书是祖父留给你的,我们不能要,就如姐姐说的,给了二老爷和婶母吧,他们自然是感激的,日后若梅若芳出嫁,文敛读书娶亲也用得着。” 老太太笑着摇头:“你们不知,你们二老爷素来锦衣玉食富贵惯了,才是那么个懒散不成器的性子,如今我老了,长房也要分出去了。再无人能帮着他们了,他去了外任有没有什么积蓄,若是再不自立便会拖累一家子人,我就是要磨砺磨砺他呢,这些钱财若给了他们便是害了他。”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年纪大了,也经不起舟车劳顿,这次跟他们回了徽州。也就不打算再走动了,叶落归根,老宅子是当年你祖父亲手建下的,我能在那里归老也是极好的。” 这分明是在交代身后事了,若兰若华姐妹二人忍不住哭了起来。面对杜家分崩离析,祖母已经心如死灰看开了后事,但是她们两个却是倍感辛酸。 老太太笑道:“好了,好了,我不过是平白一说,惹了你们姐妹俩一筐子眼泪。快把这些收下吧,这也是我做祖母的一点子心意,日后你们没了娘家依靠。要打点的还多着呢。”旋即又笑道:“好在你们舅舅如今在京中任职,舅母又是最和善的,有什么也可以求他照看一二,我也便放心了。当日。是杜家对他们不住,如今也是报应了。”声音低低不可闻。 若兰擦了泪,强笑道:“祖母宽心,舅舅为人最是和气宽厚,必然会多看顾着的。” 若华见老太太脸上已真切地露了倦色,也勉强笑着道:“如今说这些还早,倒是祖母已经累了好一会子了。该好好歇歇了,我和姐姐去吟华苑用了饭就是了。” 老太太已经把心中牵挂的事都交代了,的确没什么精神再与她们说话了,便点点头,吩咐丫头好生伺候着,这才扶着蓝琴的手向里间去,临走时,还转头与她二人道:“这匣子你们收了去,不然就是不肯孝顺我。”头也不回地走了。若兰与若华面面相觑,只得捧着匣子出来。 到吟华苑二人匆匆用了饭,商量了一下,若华坚持把匣子交与若兰,她心里清楚,当日若兰嫁过去是做妾,一点子外财都不能带,就是头面首饰只怕大夫人也是克扣了的,虽然后来扶了正,但补聘不比正娶,不过是走个过场,没有什么大宗,这些放在若兰那里,她也就不那么捉襟见肘了。自己却是有不少私房体己,庄子都有好几处了。 若兰熬不过她,只得收了,连声嘱咐道,若是有急用只管让人来取。二人这才收拾了回府去。 才出了内门,马车都已经等着了,只是荣亲王府的马车前刘婆子在旁等着,见若兰若华出来,忙笑着迎上去请安:“给王妃、王夫人请安。” 若华有些奇怪:“你怎么过来了?” 刘婆子笑道:“王爷说府里无事,便过来接您了,现在前门那里。”若华愣了愣,脸上微微泛红,他怎么来了。 若兰却是看着她笑了,看来这荣亲王也也不似外间说的那么冷面,到还知道心疼体贴,悄悄儿拉了若华一把,打趣道:“你还不快去,别叫王爷等久了。” 若华脸上*辣的,瞪了她一眼,道:“你也快些走吧,小宜章怕是闹着要娘呢。” 若兰一拍手,懊恼道:“你不说我倒忘了,他怕是这么会子不见我要闹了。”急急忙忙与若华告别了,上了自家马车走了。若华也上了马车,刘婆子引着向前门去了。 到了前门,只见门前站着不少人,杜宏昌带着好些管事正躬着身子说话,最打眼的就是那个银白箭袖织金蟒袍,着白龙冠背手而立的修长人影了,可不就是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随从。 见她的马车来了,那侍卫上前与他说了几句,他回过头来看向这边。若华见他分明瞧见自己了,少不得下了马车来,上前微微屈膝:“王爷。” 萧琰点点头:“你既然无事了,那便回府吧。”若华点点头。 一边正愁着搭不上话的杜宏昌见她来了,顿时欢喜地很,忙上前向她道:“还不快请了王爷到府里坐坐。” 若华还没开口,萧琰却先冷了脸,虽然他是若华的父亲,但现在若华是他的王妃,君臣有别,他这般命令若华便是不该,只是碍于若华的面子不好发作。 还是刘婆子有眼色,上前道:“亲家老爷,王爷与王妃要回府去了,就不打扰府上了。”却是把王妃两个字咬得极重。杜宏昌一时明白过来,不由地老脸生红,待要上前陪了笑分辨几句,却听萧琰冷淡道:“走吧。”若华忙跟了上去,扶着他的手上了马车,垂下帘子不再多看一眼。 看着马车和随车侍从远远走了,杜宏昌满心懊恼,方才看荣亲王爷待若华分明是上心的,只是若华这个女儿竟然半点没想着要帮着自己,居然一点也指望不上了,还不如若瑶这个妾室夫人来的有用,他甩了袖子悻悻而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挑拨 马车上,若华偷偷瞧了瞧对面坐着的萧琰,只见他面无表情端坐着,目光却是透过细纱帘子落在车外,分明对自己没什么话说,看来还是在为了昨晚的事生气。她不由地哼了哼,要说自己昨晚使性子有点不讲理,可是一大早已经过去给他换了衣裳伺候梳洗了,也算是赔礼道歉了,他这个样子分明是不想见到自己,那还来接作甚,亏得自己累了大半天还得看他脸色。想到这里,她也懒得赔笑脸,一把抱起一旁的引枕,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小憩。 这番举动把一旁正在思量的萧琰惊动了,有几分惊讶地看看她,见她那副仪态不佳的卧姿,倒也不曾说什么,只是拿了自己这边的引枕递给她道:“累了就歇一歇,还要一会子才到。” 若华没好气地抓过引枕,口中咕哝着:“还以为是特意来接我的,谁知道是给脸色看。” 萧琰倒是不曾听清楚,只是看着她道:“老太太的身子可好些了?” 若华见他一本正经地问,也不好再使性子,只得坐起来道:“好些了,就是受了点寒已经请了大夫,拿了几服药吃了。” “年岁大了,大意不得。若是大夫不得力,明儿使人递了我的名帖去请太医给瞧瞧。”萧琰道。 若华不由地多看了他几眼,只见他脸色淡淡地,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才道:“谢王爷。” 萧琰低低恩了一声,目光转向外边热闹的街景:“方才不想扰了府里,故而不与杜老爷进府去。”语气平铺直述。像是说什么不相干的事。 若华却是听明白了,他这是在向自己解释为什么不进杜府,其实她哪里不知道萧琰的为难,杜宏昌已经是肃郡王一党,帮着肃郡王做了不少大逆不道之事,在朝上又是与他政见不合,奈何却是他的岳父。顾忌到自己终究不能翻脸,还得维持表面的和气,他也是有苦难言。只是想不到他还会与自己解释,怕自己多心失了面子,若华心里不由地一动。低了头道:“今儿老太太请我和姐姐回去还有一事商量。” 她想好了,既然还得指望他帮着二老爷杜宏茂寻个外放的职缺,那少不得要将族里的事告诉他,也要让他知道杜家的态度和打算,至少日后有什么也能帮着说上话。 他转过眼瞧着她,深邃清亮的眸里分明是疑问。若华瞧了瞧外边,快到王府了,一时半会怕也说不清楚。便道:“等给太妃请了安回淇园我细细说给您听吧。”萧琰微微颔首,也不再问。 到了王府内院门前,萧琰先下了马车,转身向若华伸了手。若华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地瞧了他一眼,只得扶了他手踩着下马墩下来。刚带着瑾梅向里走去,却见锦画在一旁的扶栏边面色焦急地翘首望着,见到萧琰一马当先进来,唬了一跳,忙请安问好。 萧琰点点头。向若华道:“我先去书房,一会子再过去和韵斋。”想来是怕人问起去接若华的事,才特意晚些过去。 若华见他大步流星地走了,才叫了锦画到跟前,却听她压低声音焦急地道:“王妃,方才太妃娘娘使了人来问您回来了不曾,让您一回府就去和韵斋见她。” 若华蹙眉,自己出门是得了太妃允准的,这会子这么着急找她又是为了何事,便领着锦画瑾梅和几个婆子向和韵斋走去,路上细细问了锦画。 “先前秦夫人过来求见,听说王妃回了那边府里,也就告退了。再过了小半个时辰就见和韵斋的莺儿过来传话。”锦画道,“奴婢悄悄问了莺儿,说是秦夫人去给太妃娘娘请了安又说了一会子话才走,她刚走太妃娘娘就让人来请您。”莺儿自打知道自己由若华来挑了人家放出去,便对淇园格外用心一些,也就不难从她口中探听到一些消息。 若华皱眉思量着,秦夫人越过自己去太妃那里,本来是不合规矩的,但若是事关岑夫人腹里的孩子,太妃也就不会与她计较,相反会特别上心,看来秦夫人是打算让太妃来替她们解决掉燃眉之急。 “岑夫人不曾过来么?”若华问道。 锦画忙道:“不曾见岑夫人,只有秦夫人带着香蕊。” 那就是她们两个一起的意思了,想不到这两位还有联手的时候,若华冷笑一下,只可惜她们不知道自己掌握了多少消息。 到了和韵斋,太妃面上淡淡的,吩咐她坐下,道:“你祖母身子可有大碍?” 若华笑着道:“祖母只是受了寒,年岁大了,少不得有些迁延,已经不打紧了。” 太妃挑了挑眉:“如此,你也可以放心了。”她取过案几上的凤眼菩提念珠拨弄了几下,“有些时日不见岑氏了,她身子如何了?” 若华轻笑着回道:“她身子无碍,前些时日因着淇园事务繁多,无法分心照看她,又放心不下,就把她送到莹心阁让秦夫人帮着照看了。” 太妃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在打量,许久收回目光道:“你也是好意,只是秦氏也是不曾生产过的,哪里知道那许多,若是一个不留神反倒坏了事。” 她语气沉沉地道:“既然王妃要料理府上,事务繁多,岑氏又是园子里的头一胎,少不得我费点心思来照看着吧,让她搬到和韵斋来住下。”说着就吩咐魏大娘带了人去将岑氏搬过来。 门外站着的锦画和几个丫头婆子的脸霎时白了,让岑夫人搬到和韵斋来,且不说岑夫人会不会以此在太妃跟前得了脸给若华使绊子,就是传出去人家也会说是若华这个王妃容不得有孕的妾侍,逼得太妃亲自照料。瑾梅倒是有主意,趁魏大娘应着出来一把拉住魏大娘的手低声恳求着:“大娘且等等,看王妃回了话再去也不迟。”魏大娘素来对若华也是极为敬重,不愿得罪了她,便笑了笑,退到院子里并不即可就去。 若华见太妃如此雷厉风行地要接了岑夫人过来,知道她必然是恼着自己,以为自己见不得岑夫人有孕才故意让秦夫人照看着,有什么差错好推了责任。她也不急,只是自丫头手里端了要奉上的燕窝羹,亲自送到太妃桌前,笑着道:“太妃娘娘心疼她,这也是她的福气,只是我怕她身子重了有些糊涂,少不得要求太妃娘娘赏个恩典,莫要怪了她。” 太妃听出她这话里有话,一时也有些狐疑,冷冷道:“你且说说她怎么就糊涂了。” 若华应着,不急不缓地把先前王婆子在茗芜院里发现堕胎药的事说与她听了:“……原本我是不信的,只是王大娘是太妃娘娘赏的,平日也是极为老成持重,这种事必然不敢胡说,也不敢说了给太妃听了,只怕您担心,才出了这个法子让秦夫人帮着照看着,她们二人平日也是时有来往,想着若是岑夫人若有个犯糊涂的时候,也能劝慰着点。” 太妃听得嘴角抽动,万万想不到岑氏竟然是自己想要落了孩子,她虽然知道这是若华一面之词,但也信了七八分,只是终究还是要叫了王婆子过了问了。 等人唤了王婆子过来,太妃当着若华的面问了好些事,也如先前若华一般问了有谁去过,什么时候不对劲的,王婆子照着先前回答的一一说了,太妃越听脸色越难看,心里自然是明白了为何若华特意把岑氏送到秦氏那里了,待到王婆子按吩咐退下之后,房里再无别人,太妃才长叹一口气,道:“竟然是这般龌龊的事,委屈你了。”目光里满是恳切和些许的歉疚。 若华也并不借此发挥,只是欠了欠身:“太妃娘娘说哪里话,这原本就是我的本分,只是我大意了,让她们来扰了太妃娘娘的清静。” 太妃招招手让她到跟前来,握了她的手道:“你是个好孩子,琰儿能娶到你也是福气,这府里也是不得清净的,叫你受累了。”若华笑着摇摇头,并不答话。 “罢了,既然是这个情形,这事我便不过问了,你就拿了主意吧,若是真做出什么坏了心肝的事来,你只管处置了。”太妃厉色毕现。 若华却是含笑低声道:“念着如今岑夫人怀着身子,顾全孩子的体面,还是先压着不提吧,太妃娘娘您瞧呢?” 太妃拍拍她的手欣慰地道:“难得你有这个度量,既然这样,就依你吧。” 若华面上笑着,却是暗暗翻了个白眼,她哪里有什么度量,早就呕死了,想不到嫁了个男人还得了这么两个不省心的妾室,妾室怀了身孕自己想落了,她还得想法子保住,还得大度地护着,那两个还无事生非一点也不安分,时时给她找麻烦,她真恨不能一给她们一把菜刀让她们去单挑好了。至于那个男人……若华想起之前萧琰长身玉立的风姿,脸上微微泛红,但又飞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叹了口气罢了。 让岑夫人搬来和韵斋的事再也不曾提起过,太妃倒是留了若华在和韵斋用了饭,还让人请了萧琰过来,临走时更是赏了好些宫里送来的宫花团扇,就此揭过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心愿落空 待回到淇园的房里已是戌时三刻了,若华只觉得又倦又乏,这一整日没个消停,她这副本就底子不佳的身子已经撑不住了,看样子还得想法子多加锻炼,不然指不定哪天就病倒了。 瑾梅随若华出去了一整日,若华体恤她让她下去歇着,只把瑛儿锦画叫了进来伺候着。锦画小心地替她换了家常裳子,又下了头面钗环,瑛儿捧着玉梳替她梳着头,轻声笑道:“太妃娘娘赏了好些通绒花呢,明儿就可以戴上了。” 锦画一边将赤金头面收到匣子里一边笑道:“那宫制通绒花是太妃娘娘给王妃打赏用的,哪里会是自己戴。” 若华笑了笑,道:“明儿你们一人挑上一朵吧,也是太妃娘娘的恩典。” 锦画正要再凑趣说上几句,却是一眼瞧见了走进门来的萧琰,忙拜倒道:“王爷……” 瑛儿吓得手一哆嗦,竟是扯掉了若华几根头发,更是又惊又怕,连忙跪倒:“王妃恕罪!” 若华瞧着跪在地上吓得哆嗦的两人,颇有些无奈,只得接过瑛儿手里的玉梳,向她二人道:“你们下去吧。”二人如蒙大赦,连忙退了出去,还不忘把门带上。 “进来也不让人通禀一声,”若华没好气地嗔怪道,“看把她们吓得。” 萧琰素来不苟言笑,只是看着那两个丫头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由地有些好笑,自己有那么吓人吗?听若华如此说,也便露了笑道:“怎么不见你怕了我?”不但不怕。还敢给他吃排头。 若华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却是把自己乌黑秀长的长发揽在一处寻了个长缎带粗粗一束,扎了个马尾,这才起身一本正经地道:“王爷请坐,我有事要禀。” 萧琰看着她那不伦不类的“发型”,不禁失笑,倒也习惯了她在房里不大注重小节的性子。一撩衣摆坐下道:“王妃有什么只管说吧。” 若华倒也不隐瞒,把今日去杜府老太太请了族里的人来,决定要重开祠堂将长房分出去,族谱上便落下自己姐妹二人由老太太抚养,以及如今借着二房放了外任的由头。暂且稳着杜宏昌夫妇二人的缓兵之计,一一告诉了萧琰。 听她说着,萧琰脸色微微一变,目光却是越发幽暗深邃,待她说完,萧琰沉吟良久。才眉头渐渐松开,微微笑道:“想不到杜老夫人竟然这般果决,真叫人钦佩。” 若华见他并无反对之意。心下微微松口气,也点头道:“是,老太太操持杜家数十年,到了这当儿也是毫不含糊的。” 萧琰目光如水。静静瞧着她道:“杜家想来也是徽州百年大族,想要这般干脆利落地处置此事也是不易,可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么?” 见他问的干脆,若华也不矫情了:“旁的倒都无妨,只是既然要借着二叔外放的由头,少不得要设法替他谋个外放的职缺,好教长房那边不生疑。” 萧琰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口中的长房。说的那般自然,仿佛她是个局外之人,也只是一闪念,便道:“此事我会留意。”他停了停,“前几日,中书郎中冯千钧,户部左侍郎蓝恪,大理寺寺正鲍源先后报了丁忧,辞官回乡,得了御准,赏金还乡了。” 若华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他这是告诉自己,若是杜宏昌此时肯辞官回乡,或者还能设法避开,得一条生路。只是杜宏昌会愿意吗,而且就她所知的,杜宏昌早已与肃郡王纠缠甚深,早已不能收手了。 她低着头冷静地道:“这时候怕是想要辞官也难了,肃郡王未必肯放了大老爷回徽州。” 萧琰自然也是知道的,一旦干涉其中,绝没有收手全身而退的道理,他看若华似乎并无太多难过之色,便淡淡道:“如此便罢了,你也莫要太过为难。” 若华有几分感激地抬头向他笑笑,又道:“今日太妃娘娘寻我去,说了岑夫人身子的事……”把秦夫人去太妃那里请安,太妃召她过去等等前因后果皆细细说了,末了才道:“既然秦夫人不愿照拂岑夫人的身子,不若还是接了她到淇园住下,我亲自照看着吧。”她有几分试探地看向萧琰。 萧琰早已是脸色阴沉,冷冷道:“不必,就让她看着就是了,若是有什么差错便是她的疏忽。至于岑氏,你也不必多过问,一应请安定省都免了,也不许见了外人,只教她在莹心阁待着便是。”对于秦氏与岑氏的盘算,他虽然不过问后院的事,但也不是全然不知,更何况岑氏这一胎根本就是在他意料之外的。 看着时辰不早了,若华虽是不愿,但也不得不催了:“王爷,今儿您该去莹心阁歇着的,是不是让人备了马车,这就过去?” 萧琰却是纹丝不动,脸上有几分不满地看着她:“怎么,王妃这是还要再赶了我出去?” 若华无奈了,扯了扯嘴角:“王爷这是说哪里话,我这不是……贤惠大度吗,您要是不过去,只怕秦夫人还以为我绊住了王爷不让过去呢。” 萧琰看着她一脸无辜的模样,笑了起来,向外道:“来人。” 锦画与瑛儿二人忙推门进来福身道:“王爷。” “让人去莹心阁传话,就说我说的,让秦夫人好生照看岑夫人,我过几日去看她。”萧琰一边说着,一边有些得意地看着若华笑着。 看着这个平日里人模人样,人称冷面王爷,这会子却是嬉皮笑脸,插科打诨活生生无赖模样的萧琰,若华不由地抚了抚额,一点法子都没有。 且说莹心阁里,秦夫人自打从和韵斋回来,便是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好容易得了消息,说是王妃回府了,却又听说王爷也是一道回来的。不由地黑了脸,这情形分明是王爷亲自去杜府接了王妃回来的。 再有听说王妃刚进门就被太妃娘娘请了去,更是闭了门说了许久的话,至于后面的要把岑夫人搬去和韵斋的事更是早已传了出来。秦夫人不由地得意笑了,向一旁歪在美人榻上的岑夫人道:“妹妹你瞧,太妃娘娘哪里舍得委屈了你,宁可驳了王妃也要接了你过去呢。” 岑夫人一心要落了肚里的孩子,哪里还有心思争短长,听说太妃要接了自己去,那岂不是更加难以下手了,一时没好气地道:“哪一处养着不是一样,我宁可回了茗芜院住着。” 秦夫人知道她烦着什么,也不搭理她,只是向着香蕊等丫头笑道:“还不快让人帮着岑夫人收拾着,一会子和韵斋来了人也好搬动。” 谁料收拾好了又等了小半日还不见那边来人接,再去打探消息时却听说太妃娘娘留了王爷王妃在和韵斋用饭了,至于搬去和韵斋的事却是再不曾提过了,再就什么都打探不到了。满腹欢喜的秦夫人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先前还说太妃大怒,怎么会又留了王妃用饭,却再不提接岑夫人过去的事了呢? 她压着满心不安担忧,想着晚间王爷要过来歇了的,想来小心伺候着或能瞧出点什么来,却不想等了许久不见王爷来,却等来几个婆子丫头,说是王爷发话让她好好照顾岑夫人,过几日再来,这无异于在秦夫人脸上又扇了一耳光,叫她羞愤难当。 第一百五十八章 老太太的决心 杜府香福园里,大夫人正气咻咻地向杜宏昌抱怨着:“……老爷先前还教训我不该说出什么分家的话来,说什么兄弟同心,这会子倒好,二房里谋了外放,老太太就应承了要分家,分明就是偏着他们。还有大姑娘和二姑娘,怎么说也是长房嫡出的,就算不念着我这作继母的,好歹也该想着老爷吧,怎么就一心关照着二房,真真及不上我们若瑶半点……” 杜宏昌想到之前荣亲王萧琰只是在府门前与自己寒暄几句,连门都不肯进,分明是有所避讳,一时满心愤愤,打断她道:“说这些有何用,老太太为何要提出分家之事,又请了族里叔伯们过来你可知道?” 大夫人被他问得一愣,呐呐道:“不就是二房要外放了,又要开祠堂重修族谱么?” 杜宏昌却始终觉得不是那么简单,皱眉道:“若真是二弟要去任上,为何先前不曾听到半点风声,而这回老太太却不肯跟了咱们或是二弟,反倒要回徽州老宅呢?” 大夫人也是摸不着头脑,道:“要不要使人去打探打探?” 杜宏昌想了一会:“老太太那边怕是探不出什么,二弟妹倒是个素来藏不住事的,你明日设法去她那里打探打探。” 正说话间,丫头进来禀道:“老爷,夫人,寿安堂的蓝琴姐姐传话说,老太太请老爷过去说话。” 杜宏昌不想这会子老太太竟然要见他,前些时候他去寿安堂求见老太太都被拒了,不知这时却是为了什么。他点点头脸色有些阴沉:“知道了。” 大夫人倒是有些不放心:“老太太该不会是要请老爷过去说分家的事吧?老爷您可不能一时心软。答应把京中这些铺面留给二房,虽然船行咱们得了,但原本就是长房的,您可不能糊涂了。” 杜宏昌有几分不耐地起身道:“就知道这些,真是妇人见识。”拂袖出门去了。 到了寿安堂,他径直到了正房,只见老太太一人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中闭目捏着佛珠。那几位叔伯太太倒是不见人影,连房里伺候的小丫头都屏退了。 见他进来,老太太睁开眼,微微露出一丝笑容:“来了,坐吧。” 杜宏昌不敢怠慢。上前作揖道:“老太太。”这才到一旁坐下。 “这几日我身子不好,又有几位叔伯太太在跟前说话,就不曾叫你来说话。”老太太慢慢拨弄着佛珠道,“今儿我叫了潘氏到跟前,说了分家的事,她说与你听了吧?” 杜宏昌少不得答道:“她已经说给儿子听了。只是这分家的事是在非同小可,还请您三思。” “当初在徽州,虽然你与宏茂不曾入仕。富贵也不及如今,但终究是兄弟齐心,也不曾败了你们父亲留下的家业,所以我留着你们兄弟二人合府而住。如今你出息了。心思也大了,你兄弟还是个不成器的模样,我不能由着他这般下去,带累了你。”老太太缓缓道。 杜宏昌忙道:“二弟虽然行事有些荒唐,但总是孝顺听话的。就算是要放了外任,也不必分家这般严重。” 老太太摆摆手:“他放了外任也是想着能磨砺他一番,自然是要安生待在任上。你弟妹虽然瞧着厉害,终究是妇道人家,又年轻,没个为了伺候我留了她在京中的道理,少不得要带着几个孩子跟到任上去,若是还让他们在公中支取银钱开销也不便宜,倒不如分开了,各过各的,想来也是皆大欢喜。” 杜宏昌一时想不到话来反驳,只得低了头,好一会道:“那老太太就随了我在京中住着吧,若兰若华若瑶几个姐妹也都在京里,时时可以回来瞧瞧您。” 老太太看着他,目光深沉,轻轻笑道:“我自打当年嫁给你们父亲便一直住在徽州,虽然不及京中这般繁华热闹,但总是舍不下,气候也比京中暖和,所以我还是跟着族里的叔伯太太们回徽州老宅子住下,得了空你再回去瞧我就是。” 杜宏昌心里一动,上前撩开袍摆跪下,泣道:“母亲这是要折死我呢,儿子们都在,怎么能让您一个人回去徽州老宅住着,这万万不敢。” 老太太眼中慢慢渗出泪来,她伸手摸着跪在自己跟前的杜宏昌的肩头:“你们也不必为难,是我当初答应过你们父亲,若是百年之后要与他葬在一处,我年岁也大了,不能再等了,在徽州老宅里住着也能安心,你若是不放心,还有族里的叔伯们照应着呢。”说罢,叫了他起身。 杜宏昌见实在劝不住,只得道:“不知开祠堂祭祖的日子可选好了。” 老太太道:“你几个族伯族叔选了个日子,就在这月十五。” 杜宏昌点头应着:“如此儿子便吩咐下去,让人好生准备着,不知此次开祠堂除了修族谱还有别的事么?” 老太太见他目不转睛瞧着自己,淡淡笑道:“族里听闻咱们府里出了一位亲王妃,又出了一位三品诰命夫人,商量着让他们到京里来开祠堂重修族谱,把若兰若华两姐妹都上族牒,也是件极光彩的事。” 杜宏昌这才放了心,想到当初杜家不过是徽州一介商贾,虽说家财不少,但终究落了下乘,不被官宦人家瞧得上,如今却是出了王妃又出了诰命夫人,这等荣光自然让族里十分看重。 母子二人又说了一会子话,杜宏昌才告退了。待他出了寿安堂,老太太便敛了笑,唤了蓝琴进来道:“今儿王妃来时是不是留了张帖子?” 蓝琴点头道:“说是这月十四是太妃娘娘的寿辰,要请老太太和两位夫人过去府里赴宴。” 老太太道:“明儿你亲自捧着帖子去王府见王妃,就说我这些时候身子不好。不能去给太妃贺寿,两个夫人要在跟前伺候也不能去了。” 蓝琴吃惊地道:“这……毕竟是王妃的娘家,一个都不去会不会太过失礼了?” 老太太叹口气:“若是去了才叫王妃难做呢。你去库房里把 老太爷留下的那架珍宝血珊瑚取出来,让人端了送去王府,权当是给太妃的寿礼。”蓝琴有几分犹豫不忍,终究还是低声应了。老太太却是轻轻摸着手上那串已经十分光滑平整的佛珠,闭目不语。 翠羽青梅这一拨丫头都要放出府去配人。故而都不能再在跟前伺候,为了不让府里短了人伺候,若华让邓牙婆把已经训好的丫头们送了进来。 “王妃,人已经带到淇园外候着了,要不要叫了进来?”锦画进来回话道。 若华合上开销簿子。问道:“邓牙婆来了没?” 锦画道:“她也在门外候着了。” “叫她随我一同走,把人都带到和韵斋去。”若华吩咐道。 到了和韵斋,若华向太妃呈了情,说是寻了牙婆领了丫头们进来,请太妃先挑了再送到各院子去,又让邓牙婆给太妃磕头请了安。太妃见这邓牙婆说话举止得体,又是王府一直用着的,自然是不疑。 待到太妃挑完了。若华才领了人回了淇园,又让人请了秦夫人和岑夫人来,让她二人来挑人。 秦夫人听说是送到跟前伺候的,不敢大意。亲自带了丫头过来挑了,倒是岑夫人推说身子重了,让画眉跟着秦夫人一道过来挑人。 看着站作一排穿着打扮俱是一般模样的小丫头,秦夫人细细打量又盘问了好一会,才挑了两个不怎么起眼的,她不是不想挑伶俐的,只是怕那几个被若华做了手脚。却不曾想到这所有送进来的丫头,连牙婆都是若华的人。画眉也跟着挑了两个资质一般的丫头,这才纷纷向若华谢了恩告退了。 若华见她们自以为得计地走了,却是不禁失笑,挑了两个伶俐得体的留在淇园书房伺候,剩下的让邓牙婆带了回去。 邓牙婆告退时,若华忍不住问道:“这剩下的人送回牙行可有去处?” 邓牙婆笑着回道:“王妃宽心,早就有好几户大府的管事婆子来我这问,说是有了人马上送了去,她们多少都要。” 若华微微颔首,叮嘱道:“不着急送了去,一定要都教好了才能送去。”她让牙行请了先生来教这些丫头们识字读书,又让请了宫里放出来的姑姑教她们规矩和礼仪,还请了通医理的医女教她们基础的医术和识别药材,最最重要的是让牙行好生照顾她们的家人,但凡有难处的尽量帮着,如此这些小丫头都对牙行十分感激。 留在淇园的两个丫头叫金雀和腊梅,二人恭恭敬敬给若华请了安,若华问了她们几句,见谈吐果然稳妥谨慎,这才满意地让她们退下。 瑛儿捧了个布包儿上来福身道:“王妃,下房的翠羽说是过几日要出府了,想来给王妃磕个头,这几日还给王妃做了双绣鞋全当一点子心意。” 若华看了眼那绢布包儿,却问瑛儿道:“你与翠羽有情分?” 瑛儿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平日翠羽姐姐对奴婢颇为照应,所以……” 一旁瑾梅瞪了眼瑛儿,道:“她再怎么照应你,你也不该私下应了她,替她送了东西又传了话过来。” 瑛儿一时脸红耳赤,低着头滚下泪来,跪下道:“王妃,奴婢知错了,下回再也不敢了。” 若华素来怜惜她年纪小,平日也很是贴心,便淡淡笑道:“罢了,你既然知道错了,下回不可再犯。你把这东西放下吧,去告诉她不必前来磕头了,安生等着放出去就是了。”瑛儿忙抹了泪,把布包儿交给瑾梅,告退出去了。 若华让瑾梅打开布包儿来瞧时,那里面是一双大红底湖水绿百枝莲纹样的绣鞋,那莲花旁还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蜻蜓儿,线脚平整细致,可见手工是极好的。 瑾梅量了量那鞋底子,道:“果然是王妃平日穿的尺寸,她倒是细心留意了。” 若华看着那双绣鞋,想着翠羽虽然当日不肯被放出去配人,但是这段时日倒还老实待在下房,不曾闹出什么乱子,如今也只是送上一双绣鞋,并无别的意思,却还是不愿意多看那双绣鞋,索性道:“收起来吧,一时也用不上。”瑾梅依言把绣鞋收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寿宴之上风波起 十一月十四,太妃寿辰正日,荣亲王府早早开了四门,大红寿字灯笼高挂,大门外两位管事的领着十数位小厮垂手恭立迎着各处来的宾客,内院门前也是两位得脸的婆子领着丫头们迎候着各府的夫人家眷。除了先前请了到府里来的昆曲名班水月班,还请了擅长杂耍的庆元社和拿手京腔的德福班,在王府东西两面街上搭了台子唱着。 若华惦记着寿宴,不到卯时便起身了,因了要宴客,宫中怕也有恩旨赏赐,少不得要正装品服,一品红蹙金绣云霞翟纹霞帔,朱红盘金蟒裙,赤金翟纹蔽膝,就连腰带都是金线攒珠翟纹,待到瑾梅捧了那金丝点翠珠翟冠来,若华连连摇头:“不过是接个赏赐,不必这般隆重,还是簪了凤钗便可,这发冠太重,要是顶着一日怕不是要把脖子折了去。” 一屋子的丫头都不禁偷偷捂着嘴笑了,瑾梅笑着道:“那就再加个抹额吧,好歹瞧着不那么素净。” 梳洗完毕,若华用了一小碗粥,便带着丫头们匆匆赶到和韵斋伺候太妃用饭。 “太妃娘娘,昨儿杜府老太太打发人送来一台珍宝血珊瑚,说是给太妃娘娘的寿礼。还特地让我向太妃娘娘告个罪,说她身子不大好,府里两个夫人都在身边伺候着,今日怕是不能来给您贺寿了。”若华一边给太妃布菜一边轻声道。 太妃有几分惊讶地抬头看着她:“怎么,你祖母身子还不见好?” 若华轻轻应着:“老人家年岁大了,难免要养上一段时日才能大好了。还请太妃娘娘恕罪。”太妃也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吩咐若华时时回去瞧瞧。 来贺寿的命妇夫人们陆陆续续到了内府,丫头们引着她们到蓼香坞坐了,这一处是内园大花厅,正是宴客所在。一时间花厅里坐了不少夫人小姐,也都互相攀谈着。 若华本就是主母,自然得在花厅迎着这些女眷。好在东阳郡主也随她一道,一时间不断有人上前来向她们问安说话,二人也一一应着,说上几句再让丫头们引了到位上坐好。 好容易趁着暂时无人时,若华向一旁的东阳郡主挤挤眉道:“好些时日不见你出门。莫不是躲在房里绣嫁妆?”月前,定安侯夫人求了太后恩旨,把东阳许给了定安侯世子了,总算二人婚事尘埃落定。 东阳郡主俏脸绯红,低低啐道:“你才嫁到王府多久,就跟那些长舌婆子们学的没脸没皮了。看我一会不告诉王爷去。” 若华笑了起来:“好郡主,快别告状了,我已经问过太妃了。你的婚期还有个小半年呢,绣什么都够了。”东阳郡主更是不饶她,要跟她分说分说。 二人正说笑着,丫头快步进来报:“肃王妃与王府杜夫人来了。” 若华愣了愣。这肃郡王素来与萧琰不合,往日有什么宴请肃王府都是推了不来的,这回怎么这般殷勤,还把若瑶带了来。 她少不得看了眼东阳,二人迎了出去,刚到门前,就见肃王妃一身品服。快步上前来福身笑道:“九婶安好。”身后跟着的若瑶也拜倒在地:“给荣亲王妃,东阳郡主请安。” 若华笑着扶了肃王妃起来:“都是自家亲眷,还这般拘礼,快起来。”又向若瑶道:“三妹妹不必多礼了,起来吧。” 东阳郡主也是笑盈盈上前拜了拜:“二嫂嫂安好。” 肃王府一把拉住她,笑道:“郡主好些时候不往我那府里去了,前些时候我进宫很向太后娘娘说呢,郡主如今定了亲事,怕是更难去看看我这个嫂子了。” 东阳郡主笑着挽着她的手,道:“嫂嫂说哪里话,我早就想去瞧瞧你和二哥哥,只是二哥哥朝中事多,你又是管着王府,哪里有空陪我玩,所以也就不敢去扰了。”她引着肃王府一边走,一边回头向若华使了个眼色,若华心知肚明,也不跟着一道进去,只让东阳引着她们进去坐了。 “晋元公主,隆和公主,昭平公主来了。”丫头禀道。 若华脸色一正,忙带着人迎了出去。虽说晋元公主是若华大婚的保人,却并未见过,那两位公主也是素未谋面,只好微微欠身道:“三位公主。” 当先的那位中年贵妇一把扶住若华,笑道:“九弟妹不必多礼,快些请起。”又向回身道:“昭平,还不给你九婶婶见礼。” 她身后两位凤纹宫装女子中年岁较小的那个,笑着上前来福身道:“九婶婶好,您不曾见过我,我是昭平。” 若华看着她笑颜如花娇俏可爱的样子,情不自禁就喜欢上了,拉她起来笑道:“怪不得东阳日日惦记着,竟然这般讨人喜欢。”隆和公主倒是不大多话的人,只是向着若华笑了笑,很和气的样子。 待送了三位公主进去,晋元长公主笑着向若华道:“东阳与昭平素来亲厚,又是好一阵子不见了,怕是有不少女儿家的小话儿要说,不如我陪你去迎那些亲眷们,让她们说会子话吧。” 若华自然不会拒绝,笑着道:“有劳公主了。”晋元公主果然十分热心,陪着她在门前迎着。 “这是齐王妃,你该叫二嫂嫂。”晋元公主笑着上前一把扶住年岁已长的齐王妃道。 若华上前扶了齐王妃另一边,一边笑道:“二嫂嫂快请里边坐了。” 齐王是先皇第二位皇子,比今上还长十余岁,齐王妃也早已是五十岁开外,她一边笑着向若华点头,一边颤巍巍走着道:“真是个好孩子,模样也周正,只可惜你二叔不能过来给太妃娘娘贺寿了,他如今还替皇上守着西边呢……”一路絮絮叨叨着。 待送了齐王妃到花厅坐下,晋元公主才轻声对若华道:“齐王最擅带兵,虽然年事已高,但还在镇守西边。” 又迎了好几位王妃,晋元公主都是亲热体贴地送到位上,若华少不得一一记住,日后再见也好说话。待丫头报说睿郡王妃到了时,却见晋元公主脸色微微一变,并不上前,若华满是疑惑,却也只能跟着她一道立在花厅前。 睿郡王妃瞧来不过二十左右年纪,一身大红品服,模样很是清秀动人,待她到了跟前,盈盈拜倒道:“给七姑姑和九婶婶请安。” 晋元公主却是微笑道:“睿王妃不必多礼,快请起,里边坐吧。” 若华也是微微点头笑道:“请起吧,太妃娘娘已经在花厅里跟亲眷们说话了。” 睿郡王妃起身笑道:“素来听闻九婶婶胆色机智过人,今日得见果然如此,怪不得七姑姑喜欢。” 晋元公主笑道:“你不也是要强能干的吗,我又何尝不喜欢了。”睿郡王妃闻言一笑,这才带人进了花厅坐了。 若华倒是曾听萧琰说起这睿郡王,原是今上嫡亲兄长韩亲王爷的嫡子,韩亲王病故后,今上便把京师防卫交与睿郡王管辖,可见是十分信任的,这睿郡王妃也不是寻常出身,乃是先皇朝中韩太师长孙女,如此这睿郡王自然是非同小可,只可惜他却是对立储之事毫无兴趣,一心办差,如此在朝中名声倒不如肃郡王那般彰显。 好容易迎完所有皇室亲眷,其他命妇夫人也都陆续到了,太妃早已在花厅与几个老王妃说笑了。若华谢过晋元公主,这才悄悄到太妃身边,俯身轻轻道:“太妃娘娘,宾客都齐了,是不是该传了水月班唱头出了?” 太妃微微颔首:“把戏折子给她们点吧,准备好打赏。”若华早就吩咐人准备好了几箩筐散了的铜钱子,又让几个有气力的婆子站在台下听候吩咐。 大花厅正对面就是搭好的戏台,水月班早就让伶人梳妆换了戏服候着了,待得了吩咐便鼓乐齐奏,吹吹打打开戏了。一干女眷们坐在花厅里,一边吃茶和点心,一边看戏,倒也热闹。 丫头捧了戏折子到齐王妃跟前,她正跟太妃说着话:“……说来有好些年了,那会子才刚进王府,哪里知道这些。” 太妃也笑着道:“可不是,一晃已经过了这么些年了,如今连你都抱孙子了。” 齐王妃最爱说旧事,一听太妃的话正要说上几句,却看小丫头跪在跟前捧着戏折子,笑着道:“哎呦,快起来给她们瞧吧,我这老眼昏花的哪里还看得清这个,也就不必费事了。” 太妃笑道:“随便点一出就是了,只图个热闹。” 齐王妃接过那折子眯着眼瞧了瞧,随手指了个:“也瞧不出是个啥,就这一出吧。”丫头忙记下了,却是《夜奔》。她也不理会,只是转过头去拉着太妃说着话。 戏台上正唱道《玉玦记》第二出,那俊俏扮相的小生正唱道:“靑归柳叶颦尙小。春容渐入庭皋。绮罗余寒惊料峭。看映日檐花迎笑。朱门静悄。帘幕上红尘不到。”花厅里的王妃公主夫人们都是听戏的行家,自然知道唱的极好,一片叫好声。 太妃也听得入神,笑着点头道:“好,看赏。”若华吩咐下去,那戏台下的几个婆子端起筐子向戏台上洒了一地铜钱。 正热闹间,却听花厅外一阵慌乱,锦画快步进来在若华耳边道:“王妃,王府外来了一队羽林卫,说是要进来拿人!” 第一百六十章 雷霆雨露皆君恩 羽林卫来拿人!若华一时脸色微微发白,咬牙低声问道:“可问清楚了,是要到王府里来拿人么?他们可知道太妃娘娘今日寿辰?” 瑾梅脸色也是十分难看,轻声道:“那领头的武官说是奉诏前来,但不曾闯门,让刘管事去报了王爷,如今在门前候着呢。” 正说话间,却听丫头报道:“王爷来了。”花厅里的女眷一时都有些吃惊,忙都起身立着。 太妃一脸惊诧:“怎么这会子不在前边宴客,倒来这来了。” 若华心知必然是为了羽林卫的事,忙上前站在太妃身边,轻声道:“王府门前来了羽林卫,说是要进来拿人。”太妃身子微微一晃,牢牢抓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花厅门外。 萧琰沉着脸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个着长身飞鱼补服,头戴乌纱冠,分明是个堂上官,腰间仗剑面色冷然步步紧随着。萧琰行到太妃跟前揖手道:“太妃娘娘,诸位皇嫂,羽林卫奉上谕前来拿人。” 花厅里的气氛霎时凝重起来,诸位皇室女眷都是面面相觑,都是一副惊惧的模样。这里面谁人不知,羽林卫自泰元年间建立伊始,负责监察朝臣勋贵,到文皇帝更是设了特许羽林卫设刑狱,不受三司所辖,直属御前,得诏便可将一品大员抄家拘押,再是臭名昭著了。 那堂上官倒是上前一撩袍摆拜倒:“太妃娘娘,下官卢宸奉诏前来,不知太妃娘娘寿辰。万望恕罪。” 太妃噙着一丝冷笑:“你既然是奉诏,还要我恕罪作何,要拿谁只管说便是。” 卢宸依旧恭敬道:“不敢,实在是公务在身,不敢耽误。”起身却是走到睿郡王妃跟前,道:“奉上谕,睿郡王萧凛勾结乱党。图谋不轨,着即押入刑狱严审,府中女眷仆役一并看押。”说罢,皮笑肉不笑地抬手道:“王妃请吧。” 一时间花厅里众人都抽了口冷气,不敢置信地看着睿王妃。睿郡王素来得皇上器重,怎么会……再看花厅外已经不知何时候着好些羽林卫,都是仗剑肃立,气势逼人。 睿王妃脸色青白不定,待要起身分辨几句时,竟然无法自己立起身来。只能扶着丫头勉力站起来,嘴唇翕动着颤声道:“你们……你们把王爷如何了?” 卢宸道:“睿郡王已经被送去刑狱,下官特来请王妃一道前去。”说着却是向外边打了个呼哨。进来两位羽林卫力士,丝毫不避男女之嫌,架起睿王妃便向外去了,余下的人也是鱼贯而入。连睿王妃带来的丫头婆子俱不放过,一概拿下扬长而去。 卢宸这才堆着笑回身一拜:“让太妃娘娘和诸位王妃夫人们受惊了,实在是皇命在身,不敢违抗,还望多多恕罪。”又向萧琰一礼,这才欠身退了出去。 听着外边凌乱撤出的脚步声,睿郡王妃的哭泣声和丫头婆子们的求饶声渐渐远去。花厅中一时间竟无人出声,都是胆战心惊地立着,再想不到皇亲之中最得器重的睿郡王就这般被押入刑狱,连家眷下人一概不曾放过,罪名居然是谋逆。 太妃勉强压下心中怒气,强笑道:“不必理会那些朝中之事,咱们只管听戏吧。” 话虽如此,花厅中的女眷们哪里还有心思听戏,个个脸色苍白,惊魂未定地不敢多说,几位王妃公主为着皇家的脸面,强自镇定,但也是受了惊吓,一时竟也说不出话来。 只有年长的齐王妃,不知是糊涂了还是怎地,竟不曾把先前那一幕放在心上,依旧拉着太妃絮絮说着从前的旧事。 晋元公主见荣华脸色不大好,倒是上前来道:“我素来不爱听戏,这花厅里坐的久了怪闷的,不如请九弟妹陪我出去散散可好。” 若华只觉得今日羽林卫进府抓人的事太过突然,竟然连萧琰事前也不曾得到半点消息,只觉得心中忐忑,见晋元公主如此说,少不得微微笑道:“我就陪七姐出去散散。”又与太妃说了,这才陪着晋元公主出了花厅。 出了蓼香坞,晋元公主系着一袭大红猩猩毡羽毛缎斗篷,却是满腹心事地挽着若华的手,缓步走着,许久才道:“九弟妹宽心,今日之事……怕只是睿郡王一家之祸,料来不会祸及旁人,也是那卢宸太过放肆,明知太妃生辰还闯进来。” 若华望着碧涵池中疏疏落落的枯荷茎,蹙眉道:“先前是半点不知,哪曾想到会有这等事。” 晋元公主却是苦笑着道:“皇上登基以来,羽林卫并不似文皇帝在时那般被看重,京中也安宁好些年了,料不到……” 二人各怀心事地在池边立着,丫头们也都不敢上前扰了,只是远远跟着。不多会的时间,锦画快步从蓼香坞而来,见二人在此才松了口气,福身道:“宫中使了人来宣旨,太妃娘娘请公主和王妃过去呢。”晋元公主与若华都是一惊,想着先前发生的事,只怕这旨意并非善意。 花厅前的戏早就叫停了,太妃领着诸位公主王妃及夫人们拜倒在地,一名年长的内侍清了清嗓子道:“奉谕赐敬淑太妃金凤二只,金镶珊瑚头箍一围,金镶青金方胜垂挂一件,金镶珊瑚顶圈一围,金手镯四对,绣五彩缎金龙袍料五匹、绣五彩缎蟒袍料二十三匹、绣五彩纱蟒袍料二匹、织五彩缎八团金龙褂十八匹、绣五彩纱龙袍料三匹。”念毕,笑着道:“太妃娘娘快请起,奴才已经着人把这些赏赐都送到府里了。” 太妃扶着若华的手站起身来,听他这么说,便微笑道:“有劳你走着一趟了,还请留在府里吃了宴再回宫去吧。” 那公公笑着作揖道:“谢太妃娘娘爱惜赐饭,只是太后娘娘等着回话,少不得先回宫去,下回再来领。” 太妃面上平淡无事,手里却是紧紧攥着若华,待那内侍退了下去,她才转过头向若华道:“太后娘娘如此厚赐,实在是莫大的恩典,你随我进宫去谢恩吧。” 若华对今日之事也是满是不安,听太妃如此说,明白她是要借着进宫谢恩去打探消息,便应着,向一众女眷告了罪,托了晋元公主与东阳郡主照应着,自己匆匆回房换了头冠,陪着太妃进宫去了。 慈宁宫,太后见她二人来,并不惊讶,淡淡笑着叫太妃坐了:“今儿是你生辰,原该早些召了你进宫来热闹热闹,奈何我这些时日总是身子不大好,又想着把那些宗室亲眷们召了进来,反倒拘束,不如让你安生在府里过,也好自在。” 太妃陪笑道:“您身子可大好了?若是早听说了,我就该时时进宫来请安。” 太后面带倦意地道:“有什么好不好的,年岁大了毛病也多些,难怪人说人老了越发讨人嫌了。” 若华在旁陪笑道:“太后娘娘万不可如此说,您可是宫里的老寿星,大家都想着沾一沾您的福气呢。” 太后一时笑了起来,瞧着若华道:“琰儿媳妇越发会说话了,连哀家都忍不住喜欢。” 太妃笑了笑,却是正色道:“今儿倒是唬了我一跳,只以为出了什么乱子了……”把羽林卫进府抓人的事说与太后听,脸上是惧怕的神色:“这情形可是只在先皇在时听说过,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太后听着,脸色也有几分难看:“卢宸居然连荣亲王府也敢闯了进去,真是胆大包天了,就算是有诏谕,也该等到散了席出了府再动手不迟。”她说着叹了口气,“说来也是冤孽,方才韩老夫人还来我这求情,说是瞧在老太师的面上,好歹不羁押在刑狱里,说那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唉,我何尝不心疼,凛儿是老大唯一的子嗣,也算是我的孙儿,我哪里舍得让他在那里,只是这些都是前朝的事,我是不能管的,不能叫皇上为难,只好狠了心了。”说罢,掏了手绢蘸了蘸眼角。 太妃也是叹气道:“您自己也要放宽心,终究是没法子的事,如今还看三司怎么审吧。”说了好一会子话,太妃才带着若华起身告辞,匆匆回了府。 寿宴是早早就散了,许是出了羽林卫的事,众人也都是担惊受怕,散了席便纷纷告辞回去了,只有晋元公主留了下来,待太妃与若华回来才闲话一会,也回了公主府去。 淇园,若华让瑾梅替自己换了家常的衣裳,怔忪地坐在镜前,想着今日进宫太后说的一番话,分明是早就知道睿郡王的事,只是内情是什么?睿郡王真如卢宸所说,勾结乱党,意图谋逆?为何不是肃郡王? 若华想了好一会,对瑾梅道:“你悄悄找人传了消息给牙行,让他们设法打探下睿郡王府的消息,报给我知。”邓婆子前日让人来回话说,送了好些丫头到京中大小府邸里去,连肃王府都买了好几个丫头去,想来要打听消息并不难,这会子便是该用上的时候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分家(上) 寿宴散后,萧琰不曾回过淇园,只是打发人来说了在文华阁歇夜,让人送了衣裳和素日用的物件过去,必然是召了心腹商议睿亲王的事,第二日又早早更衣上朝去了,大半日不见回来。 若华虽是心中也放心不下,又不得不赶去杜府,那边正是重开祠堂,只得照旧安置好了府里的事,与太妃说了才匆匆赶回去。 “王妃来了。”一时间候在寿安堂的叔伯太太、大夫人、二夫人与若兰若瑶若梅若芳几个姐妹都迎了出去见礼。 若华不见老太太,不由地有几分担心:“老太太呢?” 若兰上前拉着她的手,强笑道:“老太太今儿一早起来,身子不大好,叫我向你告个罪,不能出来迎你了。”若华哪里不知,老太太必然心里难过,支撑不住才会如此的。 她快步进了正房,见老太太面色晦暗半坐在贵妃榻上,见她来时,却是未语泪先流,拉着她挣扎着要起来:“王妃……” 若华忙上前扶住她,背对着身后大夫人和若瑶几个打探的眼神,取了手绢替老太太拭泪,口中道:“老太太还是舍不得二老爷和婶母呢,快别难过了,这外放一去也不过三五年就能回京述职,还能时时送了家信来的。” 老太太强打起精神,道:“王妃说的是,终究是我糊涂了,二老爷能去任上历练一番,也是他的造化。” 又向着若华身后站着的众人道:“既然王妃已经回府了,让人去前院请了叔伯老爷们和两位老爷过来吧。”蓝琴答应着,使了小丫头去请。 虽说都是族里的亲戚。但若华如今是王妃,若兰也是有诰命在身,自然要讲究些。小丫头们抬了松鹤长青苏绣绨素屏风隔开来,几位叔伯老爷和杜宏昌、杜宏茂两兄弟恭敬地在屏风外止步,顿首拜倒:“见过王妃。”待叫了起才各自按着辈分坐好。 老太太先开言道:“原是我一点子妇人见识,想着府里长房和二房终归是要分开去的,如今二房又要外放。便借着此时请了族里几位长辈来做个见证,替他们拿个主意,倒累了几位兄弟弟妹长途跋涉来京中,是我的罪过了。” 几位叔伯老爷太太们忙起身道:“不敢,老太太只管吩咐就是。” 老太太请他们坐下后。才又道:“老太爷走得早,留下他们兄弟二人也都是有出息的,还有恁大一片家业,自然也都是他们兄弟的,如今都放在明面上,请大家过目了。商议如何分吧。” 丫头们捧了几个藤箱上来,打开了里面密密麻麻都是些账簿子,有田庄的。有徽州和京中各个铺面的,还有苏杭两地绸缎庄和西洋运回贩卖的洋货行的,全都放在堂中的条案上丝毫不乱。 旁人倒也罢了,只有大夫人是一脸按捺不住的心急。死死盯着那条案上的簿子,若华瞧得分明,不由心底冷笑一声别开脸去。 几个叔伯老爷中,年纪较长得是杜家老太爷的四弟,人人都叫他作四叔公。四叔公看了看那摊开一桌的账簿子,清了清嗓子,看向一旁坐着的杜家两位老爷道:“既然老太太发了话。我们自然是不敢推辞了。你们两个房里当家的也说说有什么打算,再来商量。” 杜宏昌掌家也有好些年了,最是知道杜家最大的财路就是那船行,如今船行已经给了肃郡王,这留下的田庄铺子都是些小打小闹的,他倒也瞧不上眼,索性博个大方厚道的名声:“二弟,不如你们先挑吧。” 屏风后面坐着的大夫人可是按捺不住了,急急忙忙开口道:“老爷莫怪我多嘴,既然四叔公让长房先说,长幼有序,少不得我要提一提。咱们府里外面瞧着是光鲜,实在不过是靠着田庄铺子得的那点子钱来撑着。虽说老爷如今已经是工部员外郎,说起来俸禄不过三百两一年,这点子光顾着府里上下吃嚼都不够,哪里能顶事。既然如今二老爷高升要外放,那这京中的铺面和庄子自然是用不上了。依我说,就把那徽州的宅子田庄一并给了二房,我们这一边也就不计较了,只要了这京里的就是了。至于那苏杭的丝绸行原本就是长房里的,自然还归这一边,洋货行这几年赚的银子不少,我也不留私了,就给了二弟妹,权当添些体己吧。” 她这话一出,二夫人的脸色便不大好看了,谁人不知这京师的铺面和庄子的价钱远远高于徽州,在徽州一个寻常铺面不过二百两银子便可买下,在京师少说也得上千两,再者说当初府里离开徽州时,已经把大半铺面和庄子都兑成了现钱,留下的不过是些不大好卖的。还有那洋货行,原本就是靠着船行出海才能有些货品出售,如今船行都给了肃王府,哪里还有东西可卖,分明是欺负二房。 二夫人平日就与大夫人不对头,这些时日为了老太太特意嘱咐了才忍耐着,这会子自然不会再让,她柳眉倒竖,厉声道:“大夫人的算盘倒是打得精明,若是照这么分,岂不是这府里大半钱财都进了你手里?什么徽州田庄铺面,说得好听,随便问问府里哪一个人,谁不知道当初进京的时候,大夫人说是日后没法子分心打理,一并儿卖了银子,只可惜这卖田卖地的银钱到如今我们也不曾见到一分呢。这会子倒来说让我们得了去,你们要京中的,为何不是你们要徽州的,把京中的田地铺面给二房呢。你也不必操心我照管不到,横竖京中还有顾府呢,自然有人替我打理。” 大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却也驳不了她的话,只能愤愤道:“当初府里不都是靠着老爷和长房才攒下这些家当,如今分家了倒是跳出说得头头是道!族里这几位叔公婶婶们都是明眼的,自然会给个公道。” 老太太听得眉头紧皱,还不得分家,两房便吵了起来,正要开口喝止,却听二夫人啐了一口,很是不屑地道:“我们哪有那手段,那许多陪嫁都落在手里了,怪不得说话这般理直气壮,只是当初许氏留给若兰若华两姐妹的陪嫁怎么还不曾见过呢,莫不是大夫人也添在嫁妆里给若瑶带了去了吧。” 这话一说,众人脸色都是一变,还是大老爷杜宏昌咳了一声,才沉声道:“这些该如何分自然有几位叔公做主,莫要在此吵闹不休,没得掉了脸面。” 此时,若华却是搁下手里的茶盏,淡淡笑道:“二夫人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原本我一个小辈不该问这些,只是当初母亲留了那些儿与我们姐妹,不说多贵重,只是也算是念想,船行我与了三妹,铺面和地契也拿回一些来,可听说还留了许多首饰物件和银票,却不知如今在哪一处?”她自然不能让大夫人得了好处去,要让她把从自己这里抢过去的东西一一吐出来。 若兰见妹妹都开口了,也明白了,道:“当初妹妹年纪小,我倒还记得一些,母亲当初陪嫁的首饰物件不计其数,临去时还不忘叮嘱要留了给我们姐妹做个念想,如今想起真真是心酸。”说着,不禁滚下泪来,却真是伤了心。 大夫人再没想到这时候,这两姐妹会跳出来提许氏的陪嫁,她以为当初给了若华几张田庄和铺面的契书便算揭过了,哪曾想这节骨眼她们却是又来要。一时间她只觉得哽住了,说不出道不明的气闷,又想不出话来应对,只能用手绢捂着面大哭起来:“……这叫什么话呀,真真是冤死我了,我辛辛苦苦操持中馈,又是当亲生女儿养大的,如今倒来说我贪了陪嫁,冤死我了……你们要替我做主呀……” 大老爷也是听得憋气,又觉着那些叔伯老爷们瞧自己的眼神分明有些不屑,只觉得丢脸,只得硬着头皮喝道:“哭闹什么,有什么说什么就是,难道几位叔公、老太太和二弟会冤了你不成。” 他原本指望着二老爷杜宏茂能帮着说一句,劝一劝,好歹是他们兄弟二人的脸面。谁料杜宏茂却是垂着眼摇头晃脑地一口一口吃着茶,分明是不打算过问这些,要看长房的笑话。 老太太捏着佛珠,冷眼看了这许久,只觉得越发厌烦,少不得开口道:“王妃问话,你只管照实答了,你也是府里的夫人,却学了那些没见识的泼妇哭闹,成何体统!” 大夫人一下止住了哭声,三下两下用手绢抹了脸,低声道:“当初是留了些头面首饰,但也没有多少,我瞧着金银都老了,式样也不时新,才没算在王妃和夫人的陪嫁里。” 此时一旁咬牙瞧了半天的若瑶也忍不住了,瞪着若华两姐妹道:“姐姐们如今说这话也太过分了,当初嫁妆单子都是你们瞧过了,这会子倒出来说没给够,没凭没证的凭谁能信了!” 不待别人说话,若华先冷笑道:“想不到你嫁到肃王府去了这些时日却还是这般没规矩。论辈分,你该叫我一声七婶婶,论情分,姐姐和我是你长姐,这里都是我们与夫人说话,论的也是杜家明媒正娶的夫人我们母亲留下的陪嫁,哪里有你说话的份。”这一番话把若瑶咽得半死,却是一句也答不上来,只能干瞪眼,满心不服。 若华见她无话可说,这才微微冷笑着看向大夫人:“夫人说只留了些头面首饰,还没有许多,怎么我知道的却不是如此?前几日舅母送了从前母亲待嫁时候留下的东西给我,里面就有一份陪嫁的单子,上面是叶老太爷亲笔所写,还有父亲的签章呢,却不知这能不能作准呢?” 第一百六十二章 分家(下) 蓝琴上前捧了那礼单送到屏风外四叔公手中,几位叔伯老爷都凑过来瞧着那礼单,果然上面龙飞凤舞的是叶仕明的签章,而下边落着的是杜宏昌,虽然瞧着有些旧了,但还算完好,上面各式陪嫁写得也很是清楚。几个族里的叔伯互望一眼,再不想到这叶氏居然带了这许多陪嫁来,怪不得杜宏昌这一支这般得势。 一旁的杜宏昌自然也是看到的,他自然知道当初叶氏嫁过来时的陪嫁有多少,却没想到叶家居然把这礼单留了这么多年,还辗转带来到京城。他看了眼礼单,为今之计还是先安抚若兰若华两姐妹,还有不能叫族里长辈看了笑话。 “一晃已是十数年了,当日你们母亲过门时,这些陪嫁都是让她自己打理,我也就不曾过问,如今看了这个才记起来。真是愧对你们两姐妹了。”杜宏昌故作怅然地叹道,满是愧疚地看着若兰与若华。 老太太冷眼看了长房闹腾了这许久,不愿再多做纠缠,道:“罢了,既然如今有礼单了,便照着礼单把陪嫁给她们姐妹送去。还是请几位叔伯商量决定这些怎么分了吧。” 四叔公得了这话,与几位叔伯老爷压低声音商量了一番,这才捋了捋稀疏的花白胡子,道:“既然你们两房没个定论,那便由我们做主了。我瞧这田庄与铺子大都是京师的,只有几处是徽州的,如此不如将这京师的田庄铺面一分为二,你们各得一半。至于这徽州的。想来你们也知道了,老太太过些时日就随我们一道回徽州,这徽州的田庄铺面不如索*给老太太,使了人打理,所得的银钱也算是你们孝敬的,你们看如何?” 不说别人如何想,若华却是微微露了笑意。这个四叔公是个聪明人。原本帮人分家之事是十分得罪人的,虽说杜宏昌要被逐出宗族去,但他始终是朝廷五品大员,若是惹得他记恨也未必是好事,他这样一说。用孝道压着两房自然是互不得罪,也能给老太太一个交代。 “四叔公言之有理,原本让老太太一人在徽州就是我们的不是,只恨不能在跟前尽孝,这点子身外之物又算什么。”杜宏昌最是精滑,忙起身振振道。 二老爷杜宏茂反倒没有平日那份油滑纨绔的模样。点头正色道:“听几位叔公安排就是。” 二夫人轻轻叹道:“原本该陪着老太太回徽州,在跟前伺候的,只是老爷他一人去任上。身边没个人照应料理家事,怕是不妥,再说孩子们还小,还是不放心……”她没说下去。只是眼圈微微泛红,看来是动了真情。 老太太却是淡淡的,见她如此,笑着道:“你们的孝心我都知道的,我回徽州也不是一个人,还有族里这些太太们陪着,有什么也有族里照应着。只管放心就是。” 大夫人瞧二夫人得了老太太的宽慰,忙也应和着讨巧:“我原与老爷说,怎么能让老太太一人回徽州,该留她在京城好生住着,只是不敢违了老太太的意思,这徽州的田庄铺面自然是该孝敬您。” 老太太却是看也不看她,只是转过脸拉着若华与若兰的手,叹道:“原想能瞧着你们嫁了好人家,得了子嗣,我也能享享儿孙绕膝的福气,如今要回徽州了,难得能见着你们,让我这心里不大好过。”若兰若华二人都很是感伤,含泪低了头,连若梅都红了眼眶,只是拿手绢半遮着脸,若瑶为了老太太一直不怎么看重她,心里很是恼怒,别过脸去不看她们。 后边作者的若芳年岁最小,虽然是庶女,平日不得看重,但平日也得老太太照应不少,一时竟然忍不住哭了出来,低低地抽泣着,让老太太的心不由地软了,看着自己平日并不大在意的这个小孙女,倒比长房里那个骄横惯了的更加贴心,柔声道:“六丫头快别哭了,这么大岁数还爱掉眼泪儿,仔细找不到好婆家。又不是再见不到了,日后你说了人家出嫁之时,我就让你母亲带了信给我,再去看你就是。” 若芳羞得红了脸,眼中却还噙着泪,低低泣声道:“老太太万万要保重好身子,我每日都会念经祈福,求菩萨保您平安。” 老太太听得心酸,却又很是感动,只是点头道:“好孩子,你有这心意就很好了。”她转头向一边的二夫人道:“我在京里还有些日子,你们若是要去任上一走怕要个好些年头,总不能把若梅给耽误了,你明日让人去顾家请了顾家公子过来,他府里如今已经分了家,又没个长辈在,只能叫他自己过来商量商量婚事了,就近选个日子把婚事办了吧。” 若梅听得此话,立时抬起头来,怔怔地瞧着老太太,好一会面上才泛起一丝微红,嘴角抿着一丝笑低头下去摆弄着手绢儿。 二夫人原本也是担心此事,只怕把自己女儿给耽误了,得了老太太这句话,连忙答应道:“是,明儿我就去顾府。” 老太太又慈祥地看向若芳,道:“老二初去任上也不好带太多家眷去,叫人瞧了诟病,你带着文敛跟着过去,薛姨娘和六丫头也不好再留在京里,索性跟我一道回徽州去,待你们回京时我再让人送了回来,可好?” 若芳一时愣住了,心里却是得了天大的喜事一般,只觉得欢喜的不敢相信,但又怕二夫人不允准,定定儿瞧着二夫人。 二夫人原本就瞧不得薛姨娘得了杜宏茂的喜欢,对若芳也是不上心,听老太太这么说,便笑道:“她们能跟着老太太也是福分,就让她们在跟前伺候吧。” 若芳欢喜地不知怎么好,碍着这时候不好表露,只是用喜悦感激的目光看向若华。若华也轻轻向她颔首微笑。 又商议了好一阵子,最终定了下来,除了京中的田庄铺面一分为二,苏杭的绸缎庄和洋货行也都平分给了两房,京中这座府邸归了长房,徽州的老宅却是给了二房。见都没有异议,四叔公才领着叔伯老爷们和杜宏昌杜宏茂两兄弟起身。向若华告退了,去家祠那边准备开祠堂改族谱的祭礼。 女眷们是不得到祠堂跪拜的,老太太让人撤了屏风,却是冷冷瞧着大夫人道:“方才的礼单都瞧清楚了吧,趁着我还在京里。少不得替她们姐妹俩瞧着些,你现在就回房去把单子上的东西都点一点,准备妥当了送到我这边来。” 大夫人强忍着气,不情愿地应着退了出去,若瑶自然也不愿再在这一处多坐,起身欠了欠身道:“我也告退了。去替夫人帮衬着。” 老太太对大夫人不待见,连若瑶也不想见,摆了摆手道:“今日是府里有事让你回来。日后还是好生在王府待着,你一个夫人始终是妾室,时时出来走动叫人瞧了不好。你去吧。”若瑶气得脸色发白,又不好发作。只是摔了袖子出去了。 若华待了一会子,惦记着王府里的事也起身告辞了,与几位叔伯太太和老太太若兰若梅若芳作别了,更是特特叮嘱了二夫人,若梅的好日子订了,一定要使了人来与她说一声。 折腾了好半日回到王府,她只觉得精疲力尽。这几日也不知怎么地,身上老是觉得没个气力,不过半日就乏了,想来还是身子太弱了。 “王爷回来了不曾?”若华半躺在贵妃榻上倦倦地问道。 牙行新送进来的迎春奉了茶到案桌上,轻声回道:“瑛儿姐姐问了前院伺候的,说是王爷和定安侯世子才从宫里出来,这会子在前院说话呢。” 若华点点头,抬头打量着迎春,见她容长脸白白净净,面上微微有几处小雀斑,见若华打量自己也不羞怯,只是低着头恭敬地站着,是个有见识的。若华满意地笑了:“不错,好生跟瑾梅锦画几个学着。”迎春低声应了,退了下去。 直到日头西斜,萧琰才大步流星地进了门,脸色却是不大好看,若华并不开口问,心知他若是愿意说可以说自然不会瞒着自己。 她上前替他解了斗篷系带,递上热手巾,笑着道:“王爷用过饭不曾?我让小厨做了红豆膳粥,还有一碟子酱菜,和斩好的挂炉山鸡。” 萧琰满腹心思都在皇上启用了羽林卫,将睿郡王一党一举灭掉的事情上,哪里想到温饱之事,这会子提起来倒还真觉得腹中空空,见若华一脸狡黠的笑,不由地笑着道:“那就有劳王妃教她们摆饭吧,我还真是饿了。” 待丫头们都下去了,萧琰才肃了神色,把得到的消息告诉了她,这一段时日萧琰不曾上朝,皇上启用了文皇帝时期致仕的平章政事胡从秋,居然依了他的奏本,将早已名存实亡的暗监羽林卫启用了,又得了三司追查当日前朝余孽作乱的奏报,说是那些余孽为首的曾与睿郡王府有来往,以此将睿郡王府查抄,睿郡王、睿王妃以及子女家眷一概押入刑狱严审,连平日睿王的亲信也都不能幸免,俱被捉拿。如此,不过一日光景,韬光养晦的睿郡王一党俱都灰飞烟灭,而京城的防卫却是交给了五城兵马指挥司。 若华在心里慢慢消化这个消息,细细思量着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为何皇上在此时有这番动作,目的何在? 萧琰看出了她的疑惑,叹了口气道:“王贵妃怕是快要临盆了。” 若华恍然醒悟,是了,必然是为了那个王贵妃腹中的孩子,那可是皇上唯一的孩子,虽然还不知男女,但皇上已经等不及为他清除障碍了。如此说来,只怕这抄家灭族的事还只是个开头,后面…… 她心一紧,抬头盯着萧琰,萧琰微微苦笑:“我如今不过是个闲散宗室,连兵权都交了,不会到我头上的。” 若华这才放心下来,把今日杜府的事说与他听了,萧琰听了,却是一叹,才道:“我今日已经与吏部说了,如今吉安府还有个通判的缺,想来过几日就会有升迁令到杜府了。” 若华一拍手:“这便好了,如此就都周全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若梅的婚事 且说那顾府里已与从前大不同了,长房的香福园和二房的自在堂的人基本都是互不往来,不说几位主子,就是下人们也都知道如今杜府分家在即,怕是各自要跟着各自的主子各奔前程去了,也就连明面上的敷衍都省了。 二夫人这两日都是急着要把若梅的亲事定下来,赶在老太太回徽州前,也好请了族里这几位叔伯老爷和太太们,老太太如今眼瞧着长房是不能指望了,必然会多痛惜二房这边些,少不得要给若梅一些体己。只是前一日她使了人去请顾家长公子过来,却回说长公子为了明年的春闱,已经到京郊的书院去了。 她何尝不知道这不过是顾家的借口,当日二房嫌顾家分了家,长房两兄妹什么也没得着,打算用庶出的六小姐若芳换了若梅,顾长公子气不过写了退亲书来,被老太太拿了痛骂他们一顿,又特意请了顾家长辈来说和了,这才把这桩婚事留了下了,只是顾家未必没有什么心结,一直淡淡的不肯多来往。这会子人家中了秋闱也算是有正经功名的举人了,杜家这边却是急急忙忙催着要成亲,自然想了法子推脱。 二夫人身边的何大娘瞧着二夫人一脸焦急为难的模样,劝道:“夫人可是为了顾家不肯上门的事为难?” 二夫人如今是一点法子也没有,顾家不肯上门商谈,总不能叫女方这边遣了人上门去商定日子吧,眼瞧着时间不多了,她愁道:“如今顾家小子还拿乔。不肯上门来议定,这可怎么好,要是老太太一走,瞧长房那个怕不是要我们即刻就搬出去。” 何大娘笑着道:“恕奴婢多嘴,其实顾家长公子大概还是想着当初送庚帖的事气不过呢。” 二夫人不由地面上一红,当初她也是心疼若梅要嫁去落魄了的顾家会委屈了,才使了这么一出。但嘴上不肯服软,硬邦邦地道:“那他还想怎的,莫不是要我给他磕头认错不成?” 何大娘和气地笑道:“夫人是长辈,自然不会跟他这小辈一般见识,顾公子如今才中了举人。正是心气高傲的时候,但人是极好懂分寸的。昨儿那婆子回话的时候,奴婢听说顾家小姐前几日受了点风寒,既然不能见客,想来是病的不轻,听人说顾公子最是心痛妹妹。顾家在京里也只得咱们府这一门亲,少不得要多看顾点。” 二夫人听懂了何大娘的意思,让她亲自去顾府。借着探病的由头化解了顾家的心结。但她终究是长辈,日后又是顾公子的岳母,这样做不是自降身份么。 何大娘看出二夫人的犹豫,又笑着道:“四姑娘如是带去老爷任上。怕真真是耽误了。顾公子素来勤奋,明年想来也能榜上有名,到时候怕是说亲的要踏破门槛去了。” 二夫人眼前一亮,若能让若梅嫁得好,得个前途无量的女婿,受点委屈也就没什么了。她心意已定,忙忙吩咐人去备车。打发丫头们给自己更衣上妆,这就准备要出门呢。 何大娘欠身笑道:“奴婢这就去准备给顾小姐的过门礼。” 二夫人很是满意地看着何大娘退下,一时舒了口气,多亏老太太把何大娘送到她身边伺候,知道她性子直又是个冲动的,有何大娘在身边提点着,想来日后跟了杜宏茂到任上也能助力不少。 顾府小姐顾灵芸正在房里瞧着前一日送来的账簿子,丫头来报,说瞧见外边马车,像是杜家又来人了。她不禁叹了口气,自打父母过世,自己与哥哥虽是长房嫡出,但也是飘零如浮萍一般,小心翼翼过着看人眼色的生活,也多亏当初顾家老太太还在世,心疼这两个没爹娘的孙儿,顾家也是财大气粗不在意养着两个孩子,谁料老太太刚一过世,顾家三老爷迫不及待跳出来说是要分家,把但凡赚钱的田庄铺子买卖一概分了去,只给长房与二房极少的田地,二房老爷虽然是庶出,争不过三房,但对付两个年岁尚小的孩子却是有法子的,让人打发他们到京城来说是为了让顾明俊好生考个功名,只分了一座旧宅子,和几亩下等田地与他们,就在也不过问了。 好在顾明俊是个上进的,这些年受尽叔叔婶婶的刁难还白眼,咬牙用功,一举考上了举人,更是毫不懈怠准备春闱。只是他因自小被人轻视,最是受不得别人小瞧,当初杜家二夫人打算送了庶出女儿嫁过来时,他便很是恼怒,闷声不出写了退亲书过去,虽然后面被长辈和稀泥按捺下来,但心里依旧很是不愿意结这门亲。 顾灵芸瞧得出那杜家四小姐对自己哥哥的情义,也有几分怜悯,劝了两回不成,只得作罢,那日顾明俊本就在府里,听说是杜家遣了人来请去商量婚事,便一口推拒了,只说自己不在府里,也不让她去见,说她染了点风寒不便见客。谁料杜家今日又来了。 她放下账簿子,问丫头道:“是谁来了?” 丫头道:“是杜家二夫人亲自来了,说是听闻小姐身子不好,过来探探。” 顾灵芸倒有些惊讶了,那二夫人最是要强莽撞,怎么会这般低声下气亲自来看她,只是她既然这般说了,自己少不得要出去见见了。如此,便吩咐了丫头抿了抿鬓角,却不换衣裳,既然是养病自然就该是家常的样子。 “二夫人安好。”顾灵芸一进门便笑着拜倒请安。 二夫人忙上前拉住,细细端看着,皱眉道:“果然是清减了,身子可好些了?请了大夫来瞧过不曾?” 顾灵芸得体地笑着,扶着二夫人坐下,又亲自奉了茶:“多谢夫人惦记着,不过一点子风寒。吃了几副药已经大好了。” 二夫人瞧着她叹道:“你与明俊都是我瞧着长大的,如今双亲不在,也没个依仗,还得靠明俊努力挣了这份功名才有所庇护,在京城算来也只有我这一个表亲姨母,却有什么难处都不肯与我说,叫我想起来也是心酸。” 她说着又低低叹了口气。拉起顾灵芸的手恳切地道:“好孩子,从前是我想岔了,就怕顾家分了家你们府上只有你和你哥哥两个,又没个进项,怕若芳嫁过来难保会受委屈。才会让明俊那孩子冷了心。我们老太太和老爷知道了是骂过我的了,就是若梅那孩子也背着我在房里哭了好几回,说来都是我糊涂。”她说着想起自己为若梅这般操心,为了她能嫁得个好人家,也是不在意脸面了,把实话都说与这顾家小姐听了。也是心酸,真真地落下泪来。 顾灵芸想不到二夫人居然肯对她说着这掏心窝子的实话来,也能想到她那一番为了女儿的苦心。见她落泪也是心酸,自己的母亲若是还在,她与哥哥这些年也就不会受这等苦,陪着落了泪。只是很快又用手绢拭了,轻声细语地劝道:“二夫人说哪里话,您自来疼哥哥和我,当初的事也早就过了,哥哥不曾说过什么,您快别往心里去了。他也是为了明年春闱,这些时日都是在书院里念书。不曾回来。” 二夫人接过丫头送上的手绢抹了泪道:“他上进用功是好的,只是如今你还病着,没个人在身边照应着终究不成,若是早些把亲事办了,你四姐姐也能在府里帮着照管,有什么也能有个商量的人不是。” 她让丫头把提来的过门礼送上来:“这些都是应景的,一些茯苓冰片,你留着用也好赏人也可。还有一样,我想着你病着,必然口中苦涩无味,用不下什么吃食,这京里的菜色与咱们徽州又是不同,你未必喜欢,就让小厨里做了细沙炸肉,是徽州带来的厨娘做的,想来你吃的惯。”说着把那食盒打开来,亲自端出一份热腾腾的卤汁肉丸来放在顾灵芸面前。 顾灵芸看着那碟家常徽州菜,却是有些鼻酸,虽然知道二夫人来不过是借着探病的由头找她说项,但她的确是为自己费了心的,记得她年岁尚小时,父亲母亲还在世,也时时叫厨里做了这细沙炸肉与兄妹二人当小食吃,如今却是在这里见到这道菜肴。 她定了定神,才抬头笑着道:“多谢二夫人这版费心,我很是爱吃这个,只是在京中不常能吃到。” 二夫人得了这句话,再欢喜也没有了,笑眯眯地道:“这不过是寻常菜色罢了,还怕吃不到,你但凡想吃了只管来府里,我让人做了与你吃。”她忽而又想起来,笑容一垮,叹道:“只是怕过不了多久你表姨父要放了外任,我们都要跟着去了,也不能时时见了。” 顾灵芸不想引出这番话来,有些惊讶地道:“这倒不曾听说,二夫人您也跟着去了,那府里的几个姐妹和敛哥儿也要跟着一道去吗?” 二夫人苦笑道:“他们年岁还小自然也都跟了去,只是原本我打算在走之前把你哥哥与若梅的亲事办了,她也就不用天长地远地跟着去那边,你们也能多个人帮衬着,好让你哥哥安心赴考。只是,如今你哥哥似乎是……算了,让她随我去吧,儿女婚事强求不得。” 顾灵芸见二夫人一脸疲倦和颓意,心里满满软了,怜她只是个一心为女的母亲,轻声道:“夫人先别着急,晚间我使了人去跟哥哥说一声,论理这事不该我管,但如今府里没有长辈,哥哥又是个一门心思用功的,我便越了规矩说一说,只是成不成却是不知了。” 二夫人再欢喜没有了,拉着她的手连声道谢,有叮嘱她缺什么要什么只管打发人去杜府,说了好一会子话才告辞去了。 晚间,顾明俊回来了,灵芸便把二夫人过府的事说与他听了,他原本听说二夫人过来还颇为惊讶,听到后来却是有几分不郁:“原来是着急要把女儿嫁过来才会这样不管不顾地过来。” 灵芸听着他的话,知道心结所在,也不反驳,只是轻声笑道:“哥哥的心思我也知道,其实换过来想想,若是爹娘在时给我订了一门亲事,待到我年岁渐长,那一家却是家道中落,人丁稀薄,却上门来求娶,哥哥你可舍得我嫁过去跟着受苦?” 顾明俊一愣,却是思量了一会,皱眉道:“如何你也帮着说项?” 顾灵芸笑着道:“不是我要偏帮她们,只是哥哥想想,原本的确是二夫人的错,只是杜家已经道了歉,又请了族里三伯父来说和,若是我们再不肯点头,倒显得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不依不饶。而且我看那四姐姐对哥哥你也是情谊颇深的。”说着,她促狭地瞧了一眼顾明俊,果然见他俊脸飞红,瞪着自己。 灵芸一时心情大好:“哥哥当初说娶妻娶贤,虽然四姐姐有些似二夫人是个直性子,但这样倒好,至少有什么肯坦诚相对,比那些暗地里用尽心思害人的要好相处得多,何况她还对哥哥有情,与我也是素来和睦,不会让哥哥难做。哥哥若是恼着二夫人,也不必担心,她要跟杜二老爷去任上,怕是一去要三五年,就是回来也未必能常在京中,哪里会过问咱们府里的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顾明俊见她说的头头是道,也颇有些道理,心里慢慢接受了,只是忍不住笑骂道:“未出阁的小姐居然这般大喇喇说这些事,真是惯坏你了,看来要早些给你说个婆家才是正事。” 灵芸羞得满脸通红,口中不依不饶地道:“人家一门心思为哥哥打算,却来取笑我,再不肯理你了。”说着转身便要出门去。 顾明俊叫住她,道:“既然如此,明日你随我去趟杜府吧。” 顾灵芸回身笑着道:“那我这就让人去准备些过门礼,不能叫人小瞧了去。不知哥哥有没有什么想送给四姐姐的?”顾明俊作势要打她,她才笑着出了门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赵姨娘求救 二房那边为了若梅的婚事忙的不可开交,长房也是忙,却是在急急忙忙收拾着财物细软,虽然他们不必迁出府去,但大夫人却是另有打算。 “夫人,曹姨娘的房里要不要也收拾了?”武大娘来问。 大夫人没好气地道:“不收拾了,到时候叫他们瞧了去给拿去了谁再有那个闲钱给她添置。” 武大娘应着,却是有些为难地道:“只是曹姨娘病的厉害了,躺在床上不肯叫人进去呢。” 大夫人瞪了她一眼:“你是才来院子里伺候的吗,她起不来不肯叫人进去,你不会叫人把她抬出来么?” 武大娘忙应着,下去自寻了几个膀大腰圆有气力的婆子到西边厢房里去抬曹姨娘出来,这边只听得一声尖利的叫骂声,很快就悄无声息了。 若瑶早就过来陪在房里,听了这叫声有几分不安地道:“这……怕是不好吧,她才生了八弟弟,若是被老爷知道了……” 大夫人瞥了她一眼,冷笑道:“老爷忙着打发族里的那几个老不死的,哪有功夫理会她。现在不赶紧把这些值钱货收拾了,到时候老太太让人过来瞧时候,一准儿叫收了去。” 若瑶叹口气,却是恨恨道:“都是若华那个贱胚子,仗着是王妃就敢血口喷人,什么陪嫁不陪嫁,分明是想讹一笔,老爷倒还应了。” 她不知道,大夫人却是知道的,有几分尴尬地咳了一声。道:“不然怎么,她现在是亲王妃,老爷哪里能抗命,只是要凑出一万两现银子,那是怎么都不可能的。” 若瑶没好气地道:“说来还是您的主意,非要把肃王府的亲事给了我,这倒好了她做了亲王妃。我还得瞧人家脸色,管人家叫婶婶,真是没脸。” 大夫人气得心肝痛,当初她哪里知道太后赐婚的事,再说太后赐婚也是看在若华救了太妃的份上。这会子全都推到她头上,待要说几句,又看着是自己亲生女儿,怕她难过了,只得岔开话道:“听说王府里又收了个侍妾?” 不说则已,一说若瑶便是气上心头。恶狠狠地道:“可不是,是什么京里有名的富户岑家送进来的,还说有个什么姐姐在荣亲王府当夫人。真真是不要脸了,唯恐女儿嫁不出去似的,到处送了给人当小老婆。” 听若瑶这么说,大夫人听明白一些了。必然是肃郡王很是喜欢了,少不得问一句:“王爷可上心?” 若瑶有些不耐烦地别过头去:“新进来的,自然多看几眼,过不了几日就不会在意了。” 大夫人知道她现在必然是心里不好受,才嫁过去没多久肃郡王就有了新宠,但也只能好生劝道:“你也别难过,这些王侯府第难免会是多几个伺候的。王爷虽然要紧,但你多多伺候王妃,讨了她喜欢也是能过得好的。” 若瑶只觉得她不懂这些,哪里听得进去,只是冷淡应着道:“王妃待我极好地,给几个夫人赏赐都是一般不差,您就别担心了。” 大夫人叹口气,待要说几句宠信不是看赏赐的,见她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只好道:“那岑家既然跟荣亲王府结了亲,又怎么会再往肃王府送人?” 若瑶冷哼道:“这我哪里知道,只听说这京里好些府里都有她家送去的女儿,都是做妾做侍婢呢。” “这也真真是不要脸面了,”面皮厚如大夫人都忍不住感叹道,转念一想:“不过这些商贾人家,又不想挣个什么仕途前程,自然不在意这些,只看利益罢了。” 正说话间,却听外边传来一阵婴儿啼哭,哭的好不大声,大夫人有些不耐烦地道:“这又是怎么了,吵得人心慌。” 小丫头去打探了,回来禀报道:“是八少爷,乳娘说他身子有些烫,怕是病了。” 大夫人一听说是曹姨娘生的儿子,掉了脸道:“才多大,三天两头说病了,能吃能喝的有什么病,让她带下去睡了,吵得我头疼。”小丫头忙应着下去了。 在院子里角落的藤椅上半躺着的曹姨娘听着那边孩子哭得凄惨,心里如同被针扎一般,只恨自己不能起身去看看,想叫个丫头去问问,奈何身边伺候的早就不听她的吩咐了,只能瞪着赤红的眼死死瞧着那边抱着孩子的乳娘。 八少爷文远的乳娘卢氏性子平和温柔,对这个不受正房夫人待见的孩子很是疼惜,见他身子烧的滚烫没法子才来求夫人请个大夫过来瞧瞧,谁知只是让她带下去睡了,提也不曾提看病的事。眼看着这么小的孩子再烧下去怕是不成了,她也是心急如焚,忙乱间一眼瞧见西房边躺着的吴姨娘死死盯着自己,吃了一惊,却想起那是小少爷的亲生娘,必然害死知道他病了,却不知道她有没有法子。 为了怀里的孩子,她咬着牙,看院子里没人,悄悄靠了过去,低下身子正要跟曹姨娘说话,却听被厚厚棉被盖得严实起不了身子的曹姨娘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字来:“去……去……荣王……府”又不断用眼色示意自己盖着的被褥。 卢氏不明白她的意思,只得一手抱着孩子,一手伸手到被褥里摸索,那外表光鲜里面破破烂烂的被褥里有一张捂得温热的纸张,她一把抓过来塞进孩子的襁褓中,再看曹姨娘,曹姨娘已是微微露了一丝笑意,用不舍的目光瞧着她身上病的迷迷糊糊睡着的孩子,卢氏知道她已经拿到了曹姨娘托付的东西,快步走开了去,直到离西房远远的地方才放缓了脚步,心里却是扑通扑通直跳,这才拿出那张纸来看,上面却是歪歪扭扭写着王妃亲启。 王妃还能有谁,必然是这府里最为风光的二姑奶奶荣亲王妃了。 也不知那乳娘用了什么法子,晚间这封信就到了若华手里,她有几分狐疑地接过那破破烂烂的纸张问道:“是谁送来的。” 瑾梅低声道:“是那边府里看院子的一个婆子,不是得脸的,只说是香福园有人托她送来的。” 若华打开来,里面字迹歪歪扭扭,如同小孩子的字一般,内容却是触目惊心,她越看脸色越难看,看完之后合上,冷笑道:“真是想不到她越来越猖狂了,仗着要分家了,一点脸面都不打算要了。” 瑾梅吃了一下,忙问道:“是谁写来的,让王妃这般生气。” 若华把那纸丢给她,道:“大夫人让人给曹姨娘灌了药,把她软禁起来等死,把八弟带去上房养着,不问不管,曹姨娘许是背着看她的人想法子写了这么个东西来求我看顾她们一些。” 瑾梅指着下面新加上的几行字:“大夫人让人把房里东西都收拾了,这是为何?” 若华冷冷道:“以她的性子,要她照着礼单上拿出那折变的一万两白银,不如要了她的命,让人把东西都收拾了,大概就是要赖账了,仗着是长辈咱们还不能逼急了,不然就该是不孝了。” 瑾梅道:“如今可怎么好?这些是大老爷房里事,您怎么方便插手?” 若华想了想:“你让刘婆子拿了对牌速速回一趟那边府里去,要她不要声张,悄悄去见老太太,把这个给老太太瞧了,必然会有主张。”瑾梅点头,拿着那纸张折好下去了。 此时杜府里杜宏昌已经回了府,想着这几日对族里几位叔伯老爷做小伏低,陪着笑脸逢迎着,他们却始终是一副淡淡不怎么亲近的样子,对分产之事也是不大提起,更不用说帮着在老太太跟前说一说还出陪嫁的事,让他很是气闷,想不明白自己好歹已经是五品朝廷命官,也是族里最有出息的,素来他们都是很敬重的,现下不知怎么都有些不买账了,想着这些便坐在房里生闷气。 大夫人见他脸色郁郁,只得陪笑道:“老爷您瞧瞧,这房里都收拾干净了,管叫他们拿不住错处。” 杜宏昌却是冷哼道:“靠这些藏来藏去有何用,他们又不是平日没进来过,瞒得住几个。” 大夫人撅着嘴不忿地道:“反正他们只管进来看,如今只有这些了,没得还搜房子去的道理,那两个丫头如今都是有身份的,吃的用的比咱们强到天上去了,还惦记着让你这个当父亲的再抠出一笔来。” 杜宏昌一整日被这些事搅得头昏脑涨,不耐烦再听,喝道:“说够了没有。”又瞧了瞧外边:“怎么不见文远?” 大夫人一愣,忙笑道:“先前乳娘说他睡了。”见杜宏昌没有要见的意思了,才故作叹气道:“依我说,曹氏也病了有快两个月了,请了好些郎中大夫来瞧了,药也吃了一箩筐了,总不见好,反倒越发重了,要不要送到庄子上去养一阵子,不然总在院子里过了病气给文远可就不好了。” 杜宏昌满肚子郁郁,哪有空理会一个病病歪歪的姨娘,摆摆手:“你瞧着办吧,不行送到庄子上也是一样的,这府里现在乱得紧,她在这反倒不安生。”大夫人露出一丝得意,却是叹着气不情不愿地应了。 ps: 昨天的章节是4000字,也算是二合一章节了吧,我没有食言哦,哈哈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事情败露 香福园的正房里,大夫人正与杜宏昌正笑说着等二房搬出去后,要把自在堂收拾了出来,改成厢房,日后有访客也能留宿了。 二人说的正热闹,小丫头们报说:“老太太带着二夫人来了。”唬得二人都站起来,莫名其妙地互望着,这么晚了,都下了钥了,老太太怎么还带着二房夫人过来院子里。 还不等反应过来,二夫人已经扶着老太太进来了,老太太一脸的笑:“老大也在家呢,正好,我也不必打发人去前院寻你了。” 杜宏昌堆起笑上前搀住老太太:“老太太快坐,有什么事就使人唤了儿子过去,这么晚了还亲自过来,叫我们如何放心得下。”回过脸瞪了大夫人一眼。 大夫人脸色僵硬,待到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挤出笑容来:“老太太快请坐,我吩咐丫头们快些送了茶来。” 二夫人却是笑着拦住她:“不用忙了,老太太今儿来是有话要与大老爷和你说的,快些坐下吧。” 老太太笑着颔首:“正是,你们都坐着吧,我有话要交代。老二媳妇去吩咐丫头们就是了。” 大夫人只得坐下,眼睁睁看着二夫人施施然走出房去,叫了小丫头:“带我去茶房里,老太太吃不惯那些龙井、碧螺春,素来只吃新采的君山银针,你引我去瞧瞧,不好的可不成。” 大夫人只觉得不对,好好地老太太怎么来了,还把二房的带来了。这分明是有什么事,只是她现在也脱不开身,只能由着二夫人在院子里发号施令。 老太太把下面二人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也不点破,只是笑着与杜宏昌说话,也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却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杜宏昌与大夫人只得硬着头皮陪着。 二夫人到了茶房里,只见空荡荡的茶柜上什么也没有,那些放着上好茶叶的罐子是早就叫大夫人让人收起来了,只留了些残茶沫沫漏在柜子上。 二夫人皱眉道:“这是怎么了,把茶叶都藏到哪一处去了。还不快些寻了来。” 茶水上伺候的小丫头紫烟吓得哆哆嗦嗦:“二夫人恕罪,确实……确实没有茶了。” “胡说!”二夫人叱道,“前两日我来还吃了上好的明前雀舌,这会子跟我说没有,一会子老太太恼了,信不信我告诉大夫人卖了你去。还不快些把茶叶寻了来。” 紫烟素来就是个胆小怕事的,虽然一早大夫人叫她把茶叶罐子收起来,却不曾说是为了什么。这会子二夫人连吓带骗的,早就没了主意,哆嗦着道:“奴婢……奴婢这就去寻了来。”快步出去了。 另一个在茶水上伺候的玉桃却是一步不离地跟着二夫人,二夫人也不在意。只是在茶房里转了一圈,伸手拎了下茶吊子,很是不满地道:“你们这茶水是怎么伺候的,连烧好的滚水都没有,这半吊子凉水要怎么冲茶,还不快去烧了。”玉桃犹豫了一下,又怕二夫人一状告到老太太跟前。只得转身去了厨里讨热水来。 二夫人见她走开去,忙出门站在回廊里四下看,却是瞧见紫烟打正房后边婆子们住的下房里出来,怀里正抱着个小罐子,二夫人露出一丝笑,退回茶房里等着她过来,交代了几句,就信步朝着院子西边去了。 且说房里老太太东一句西一句与杜宏昌两夫妇扯着,杜宏昌原本以为老太太真是有话要交代,还正襟危坐地听着,听了这会子,又见二夫人还不回来,旋即明白过来,老太太怕是故意要拖着自己,他一边应着老太太的话,一边悄悄给大夫人丢了个眼色。 大夫人笑着起身:“二夫人还不见回来,怕是那起子没眼色的丫头不好使唤,我这就去骂骂她们去。” 正迈步要走,却听院子里发出一声叫声:“这不是曹姨娘吗,这大半夜的你怎么在院子里躺着?” 大夫人心叫不好,一准是那几个丫头婆子见无人理会曹姨娘,索性懒得抬她进去,就撩在院子里不管不问,这下怕是叫二夫人瞧见了。 这一声叫唤让老太太也停下话来,抬头看向院子里,又扫了一眼杜宏昌和大夫人,大夫人扭着手绢子,挤出笑:“许是,许是曹姨娘在房里待得憋闷,出来透透气。” 老太太见杜宏昌脸色也不好看,微微笑道:“怕是有什么事才会这般大呼小叫的,不如去瞧瞧吧,你们两个也跟着一块过去。” 大夫人着急了,忙上前拦着老太太:“这可不成,”她定了定神,压低了声音:“曹姨娘病了好些时候了,老太太快别去瞧了,怕过了病气去。” 老太太并不理会她,推开她的手,让小丫头扶着径直出了门去,杜宏昌冷冰冰地看了大夫人一眼,紧跟着出去了,大夫人却是灰败了脸,低垂着头跟在后头。 才走到院子里,只见西边厢房边已经围了好几个丫头,二夫人拎着一只灯笼照着,曹姨娘正躺在藤椅里,身上盖着一床被褥,看她头发乱糟糟堆着,油腻脏乱,脸色也是死白,嘴唇乌紫起着焦皮,见他们过来,曹姨娘却是激动地挣扎着,向老太太喊着:“救……命,救命……” 二太太回身笑看着杜宏昌和后面慢慢跟着的大夫人:“我原说还不曾细看过这院子里的景致,借着这回在院子里散散,谁知才走了几步,瞧见这角落里居然躺着个人,唬了我一跳,再看时才见了是曹姨娘。” 她笑盈盈地道:“曹姨娘,不是我说你,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有这兴致在院子里躺着,也不怕着凉,快起来给老太太请安呀。” 她说着上前一把揭开曹姨娘身上盖着被褥,一股酸腐的臭味扑鼻而来,众人看时,曹姨娘身上穿着一件已经脏的看不出颜色的中衣亵裤,上面汤渍、药渍斑斑点点,露出来的手脚上也是淤痕遍布,分明是被人掐打过,而那光鲜的锦面被褥后面却是破烂不堪的棉絮,散发着臭味,可见是许久不换了。 老太太冷冷看着杜宏昌和大夫人,并不开口,杜宏昌也是吃了一惊,明白过来时却是死死瞪着大夫人,只有大夫人最是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却找不到什么话来说,只能低着头攥紧了手绢儿,额上微微淌出汗来。 二夫人悄悄拉了拉曹姨娘,飞过个眼神,曹姨娘顾不得歇气又用眼瞧着老太太,淌出泪来:“老太……太您……救救我……” 老太太也不多说,只是垂下眼帘,看不出喜怒来:“老二媳妇,让几个婆子来抬了她道寿安堂去,再打发人开了门去请大夫来给她瞧瞧。”又叮嘱了一句:“把八少爷也带去。” 二夫人正等着这句话,高声应着,一边招呼了早就等在门口的婆子们进来,一边又故作劝慰:“曹姨娘你只管安心,老太太这就让大夫过来瞧你,有什么不好的你只管跟老太太说,必然不会叫你再遭罪受委屈。” 那带来的婆子先前就交代好了的,一进院子就一分为二,来了几个到这边抬曹姨娘,另外几个却是快步去了乳娘房里把八少爷和乳娘一并带走了。 看着她们被带出了院子,老太太才回过脸,冰冷地看向杜宏昌和大夫人:“叶氏的陪嫁今儿你就请出来,我叫人抬了去,不必拖了。” 大夫人顾不得害怕,快步上前来道:“老太太,我们这房里原本就没什么现银子,这两日我为了凑够那一万两银子,已经把能卖值钱些的都叫人拿出去换了银两,只是还差的许多,实在是没有,您瞧瞧房里连个像样的摆设都没了,实在是……” 老太太打断她的话:“你既然说拿不出来,那我就好好瞧一瞧去,若真没有也就罢了,我去与若兰若华说,若有,那就怨不得我要让人抬了去凑齐了那笔陪嫁。” 大夫人心想着自己让人早就收拾完了,藏得也几位妥当,料来不会有差池,便应下了。 二夫人得了老太太吩咐,叫了丫头婆子跟着自己,却是哪也不去,直奔后面不起眼的下房,一把推开婆子们住的房间进去了。 老太太再回头看时,大夫人已经是死白了脸,软绵绵跌坐在地上了。 杜宏昌料到这事已经败露了,只是他并不知道曹姨娘的事,如今容不得分辨,他咬牙跪下去:“老太太,你瞧在她一时糊涂,舍不得这许多钱物的份上,饶了这一遭吧。曹氏是病了许多时候了,我也是无暇顾及她,料不到这起子下人这般可恶,这么慢待主子,也是她失察才会到这一步,还是先请大夫替她瞧了病,好生养着要紧。”三句两句把这些错都推到大夫人和下人身上,自己撇的干净。 老太太看着杜宏昌,却是闭了眼叹了口气,许久才道:“我若真不饶你们,今儿就请了族里叔伯们过来瞧一瞧,瞧一瞧你们是怎么狠心贪婪的,就是为了给你们留一份脸面,才让你们兄弟媳妇过来帮我,如今别的也不必说了,你只管把该给的那一份拿出来,我让人抬了就走。至于曹氏和八哥儿就跟了我在寿安堂,到时候也一块回了徽州去。”曹姨娘也就罢了,文远可是他的儿子,杜宏昌待要再说几句留下文远时,却见老太太冷厉的目光看得他身子发凉,只得咽下话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大乱将起 因着睿郡王的事,这几日京中勋贵王族都有些胆怯,个个府邸都紧闭大门,唯恐祸水东引到自家头上,荣亲王府自然也是如此,若华请示了太妃,吩咐人闭上中门,交代各处看门婆子好生照看着,虽然知道未必波及得到,却还是防范一些更为妥当,安排妥当了,这才打发人去杜家探探消息,看昨日的事如何了。 “王妃,叶夫人带了大奶奶来了。”锦画笑着进来。 若华一时欢喜起来,前一回太妃寿宴时发了帖子请舅母和大表嫂过来,谁料得了消息,说大表嫂有了身子,舅母陪着她在庄子上还未回来,所以辞了,这会却来了,她自然要出去迎一迎。 瑾梅伶俐地给她换了杏黄雪里金遍地锦滚毛长袄,上了头面,又披上朱红斗纹锦上添花斗篷,往手里塞了个珐琅镂花手炉,打扮妥帖了,这才带着丫头媳妇子们一道迎出门去。 叶夫人和大奶奶早就被人引到花厅坐下,见若华来忙起身要见礼,被她一把拉住:“舅母这是在羞我呢。”又拿着大奶奶上下瞧着,掩不住的笑意:“嫂嫂,身子可好,怎么这会子就出门了,快些坐下。” 叶夫人笑着道:“她素来身子结实,这回若不是心心念念想吃酸梅子,也不曾察觉呢。只是你嫂子太过粗心了,自己竟都不知道。”虽是责怪,语气里却满是亲昵欢喜。 叶大奶奶素来性子直爽,提到这个也难得地红了脸,低头不自在地道:“我以为还要养个两年才能得了。哪成想到这么快就……你们快别说我了。”三人一阵笑。 叶夫人瞧了瞧若华:“王妃瞧着气色还好,上一回太妃娘娘寿宴实在是脱不了身,后来才知道杜府那边也未来人,早知如此我便该过来,不能叫你没了脸面去。” 若华笑着让小丫头端了蜜渍梅子和香薰饮上来:“有什么,太妃娘娘最是和气,那一日又赶上睿郡王妃……不打紧的。” 叶夫人听说到睿郡王的事。脸色一冷,拉住若华的手:“我正是要与你说这个……”却有扫了一眼花厅里伺候的几个丫头。 若华心知肚明,向锦画点点头,让她把人都待下去,只得瑾梅在里面伺候着。这才神色肃穆地看向叶夫人:“舅母请讲,这里再无旁人。” 叶夫人低声道:“你舅舅这几日都不在府里,他叫我来与你说,睿郡王的事怕还只是个起头,皇上对从前从龙有功的几位亲王郡王素来有所顾忌,这些年不少兵权还在几位王爷手中掌着。原本想待承嗣之时收回,所以迟迟没有动静。但这一回……”叶夫人顿了顿,脸色十分难看:“皇上身子越发不好了。虽然外官朝见时瞧不出什么,但王家那边已是得了消息,说是极不好,除了挣扎着能上朝。都靠药养着……” 若华脸色大变,这等宫闱秘事居然传了出来,还是从贵妃娘家王家说出来,少不得让人有几分相信:“这若是真的,那岂不是要出大乱子,那几位王府都难保?” 叶夫人咬咬牙:“若只是有兵权的被牵连也就罢了,王家大夫人特意请了我过去。说的也是这个。贵妃娘娘如今有孕,宫中的事一概不便过问,按说已是贵为贵妃,又有身子,很得爱重才是,只是这些时日她要见皇上都十分艰难,竟然数次叩请都不得见,这才使了法子去打探,却说皇上旧疾复发,早已缠绵病榻,这些时日的朝见都是让宣了旨意便散了,好些时日不曾踏足内宫,不似那么简单的事。” 病的这般奇怪,连贵妃都没得到消息,求见也不准,还得让人去打探。这怕是真的有很么问题了。若华心思飞转,又思量着道:“前几日我听王爷说,皇上很是倚重文皇帝时的旧臣胡从秋,可是与这个有关系?” 叶夫人凝重地点点头:“那胡从秋虽说是文皇帝时期致仕的老臣,性子清高孤傲,不与朝中往来,此次入朝也是独来独往,可你舅父却是曾与他有旧,只说他虽然回了蜀中,心思却还在朝政之上,也暗地里与人有所来往,只是不知这一次却是谁在他身后。” 若华听得心越发凉了,连胡从秋这样的人都能搬出来送到御前,还让他得了皇上的信任,只怕背后的人不是一般的朝臣,也只有这几位宗室皇族才能动这么大的手脚。 “为什么不设法把这些奏上,也好让皇上免受蒙蔽?”一旁的大奶奶忍不住开口道。 叶夫人轻轻叹气摇头:“如今皇上抱病,胡从秋却是伴驾在旁,只怕这些奏报都是他代为处置了。” 他已经掌控了局面,现在就看要拿谁开刀了。若华只觉得如今荣亲王府如走在钢丝上,随时可能掉下去。 叶夫人见她愁眉不展,只得强笑着劝道:“这些也不该你多担心的,我来只是把这消息告诉你,王夫人当日请我去也是说,如今王家已经与王府和其余的宗室都是一条线上的了,只看那胡从秋背后的人怎么动手了。” 王家靠的就是王贵妃腹中的龙胎,若是真的是宗室中的人动的手,图谋显而易见,自然也不会留下那个未出生的孩子和王贵妃,王家也难逃抄家灭族的命运。若华点点头:“待王爷回来,我会将这些告诉他,再想法子。只是如今局势这般混乱,舅母还需早作打算,嫂子又是有身子了,怕是受不得这些,不如还是趁着一切平静,快些离京才是。” 叶夫人笑着看了一眼大奶奶:“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妥当了,你大表哥放了云南宣抚司佥事,让你大表哥这几日就动身,带着她和弟弟先去任上。你舅舅自然是不能走的,府里也不能没个主事的,我这个老家伙就留下来是了。” 若华和大奶奶都吃了一惊,大奶奶也是先前不知道,听到这里急的站起身来:“这怎么能成,哪能我们几个小的倒跑了,把您和老爷扔在京里,不成,我不答应,我也留下,好歹我还有些身手,能护着您。” 若华想了一会,低声道:“舅母你也跟着大表哥他们一块走吧,叶府那边我使了人去照看就是了,照这情形,京中怕是不妥当了。” 叶夫人向急的脸色发白的大奶奶和若华摆摆手:“我一个老婆子还怕什么,再说不是还有你舅舅吗,他又不是什么宗室也没有掌兵,不会有什么的。而且我若是走了,你跟若兰要是有个事,连个去处都没有。”若华听得心酸,拉着叶夫人掉下泪来,她冒着这么大风险留在京城还是因为不放心自己跟若兰。 叶夫人拍拍若华的手:“好孩子,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还是设法把这消息快些告诉太妃和王爷,也好有个商议。他们若真要动手,只怕早就已经让人盯着这几座王府了,我今儿来了这一回,下一次怕是不好过来了,怕惹得他们怀疑,你有什么还是设法让信得过的人捎信给西市马市胡同的孙二,他是你大嫂家的旧仆,信得过的。” 若华记下了,低声道:“过几日杜府要办若梅的喜事,还要请了舅母过去,到时再细说。” 叶夫人笑着点头,拉着大奶奶起身:“那就不打扰了,这便走了。”走了几步到花厅门前,笑着回身道:“方才跟王妃说的药方子科记下了?快些让人去抓了药,必然有用的。” 若华一愣,明白过了,却是红着脸,嗔道:“舅母,真是羞死了。”叶夫人这才拉着大奶奶笑着走了。 若华却是跌坐在位上,慢慢消化自己听到的这些消息,只觉得混乱不堪,竟然想不到法子应对,难道只能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任人宰割了吗? “王妃,太妃娘娘听说舅夫人和大奶奶来了,想请了过去说话呢。”小丫头拜倒道。 若华登时想起,是了,去跟太妃先商量一番,她必然有法子。她连忙起身:“舅夫人方才已经走了,我去与太妃娘娘说就是。”快步去了和韵斋。 “你是说皇上已经多日不朝,连贵妃都不见了?”太妃脸色也是十分难看,追问道。 “是,说是到正和殿几次求见,都不允,也不知道消息。太后却是去了西山礼佛,至今未归。”若华蹙着眉道。 太妃手中念珠缓缓拨动:“皇后可有什么动静?” 若华低声道:“说是自皇上卧病,皇后就一直毫无动静,只是在坤宁宫,哪里都不曾去。” 太妃冷冷道:“贵妃有孕在身,尚且去求见皇上,还知道往王家递消息,皇后却是毫无动静,这不是奇怪么。” 若华点头:“看来皇后也未必与此事没有瓜葛,至少她是知道的。” 太妃想了一会:“你才进府,宫里许多事你不知道。你只管设法让人去打探一下大将军府郭家和几位王府的动静。琰儿若是回来了,让他过来和韵斋,咱们三个怕是要想个应对的法子出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诀别 萧琰带回来的消息并不好,睿郡王被废,逐出宗室,带枷流放三千里,家眷一律籍没为奴,从属皆获罪。跟睿郡王有关的人一概都被定了罪,只有郡王妃因着娘家才幸免,只是也被一顶小轿送到东郊静心庵里静修了。堂堂睿郡王府就这么树倒猢狲散了。 饶是太妃见惯了这些荣衰之事的人,都禁不住闭着眼念了句佛,才忧心忡忡地道:“这样看来,那个动手之人不欲多纠缠,只是快刀斩乱麻想要把这几个有威慑的宗室都除掉。” 萧琰揉了揉额角,他与谋士们闭门商议了一日一夜,又听若华说了叶夫人带来的消息,更是看到了此时所处的危险境地:“如今不敢有轻举妄动,但也不能坐以待毙,我已经让人去几位不掌兵的皇兄那里走一回,至少彼此心里有个底。” 若华看他似乎已经知道是谁,便低声问道:“王爷已知是谁了吗?” 萧琰看着她,微微点头:“是肃郡王。” 纵然猜到半分,若华还是吓得脸色发白:“他不是偷运了红衣大炮,想要……” 萧琰苦笑一下:“事情有变,郭家愿意助他一臂之力。”太妃和若华一时都惊得说不出话来,郭家掌着北朝一半兵马,这么一来岂不是死局了。 萧琰见她们都是心惊胆战的模样,少不得开口安慰道:“无妨,就算他想登位又不想人说是篡位,就不会将宗室一概处置了,还需有人为他歌功颂德呢。大不了我也学魏国公什么都说好就是了。” 他故作轻松的语气并未让房里两个女人放下心来,太妃哀叹道:“谁人不知你素来与他不合,又深受今上倚重,只怕很快就会……” 三人一阵沉默,许久,萧琰才淡淡开口道:“要谋朝篡逆是他的事,若是要取我的命。尽管来,我从未惧过他,只是他未必能那么顺利到手。”他转脸看向若华:“明儿你让人放出消息去,就是太妃娘娘身子不好,你要侍疾。谢绝人来探,我会想个法子把你们送出京去,安排好车马送你们南下,东阳会帮着我打点,等你们安全到达,我再让墨阳把她和定安侯夫人一道送出去。” 还不等太妃开口。若华抢先道:“太妃娘娘跟东阳走,我留下替你打点府里。” 太妃摇头道:“胡说,你们两个都在京里。我能去哪里,让东阳走吧,她一个未嫁女子日后日子还长呢。” 见萧琰眉头紧皱要说话,若华却道:“就让太妃娘娘与东阳先出京去。我帮着王爷打点好王府,若是宫里怀疑使人来探好歹我还能拦着,有什么事我还会点粗浅功夫,更为便宜一些。” 萧琰看着她镇定自若地安排着,仿佛说的不是事关生死的事,他沉吟许久才点头:“好吧,到时候我会设法送你出去。” 若华舒了口气:“岑夫人身子重也不能留在府里。也要想法子送出去才成。”太妃有几分感动地看了一眼冷静的若华。 萧琰却是蹙眉道:“她一时不急,待你们都弄好了我自会安置她。” 三人商议妥当之后,便各自去安排了,看着萧琰与若华脸色沉重的走了,太妃低低叹了口气,这天又要变了,这一次比从前更是凶险,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安然度过,或许那一件东西能够成为保住萧琰的最后护身符。 萧琰去了文华阁,若华带着瑾梅回了淇园,她一路走一路想着自己必须要赶着做的事,沉着心交代瑾梅:“去问邓婆子能不能打探到肃郡王府的消息,若能尽快送来,还要那几个王府一个都不要落下,再让宋婆子速速回庄子上,那一百多个把式已经练了好几个月了,虽然紧了些但也该用起来了,让他们每日跟着庄子里进城采买的车分批进来,然后到西市咱们一直空着的那几个铺面里悄悄安置下来,不要声张。” 瑾梅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看方才王爷和王妃那凝重的神色,再听了这一顿吩咐,哪里不知这是有大事了,她一一记得清楚,下去安排不迟。 到了淇园,锦画迎出来:“那边府里送了帖子过来,三小姐的婚事订好了,明日落定,三日之后就亲迎。” 这么急?若华有点惊讶,旋即明白过来,必然是若兰递了消息给她们,二夫人着急把若梅嫁过去,好速速离京。她点点头:“去备添箱礼。” 锦画低声道:“是照着从前二姑娘的给吗?” “三妹妹是嫁过去作当家主母,比之前翻一倍。”若华头也不抬。 晚间,外边传来消息,晋亲王府、鲁国公府、定安侯府被查抄,晋亲王、鲁国公、定安侯下刑狱,家眷俱被软禁在府里,罪名是私下结党,图谋不轨。 听到这个消息,太妃的佛珠散了一地,萧琰脸上的寒意更重了,而若华却是快步赶去沁香小筑,一进门就看见碎了的茶杯,和位上愣愣坐着的东阳郡主。 若华心里不忍上前拉住她:“东阳,你别担心,必然还有法子的。” 东阳拉着她,好一会才哭出声来:“我该怎么办,他若是获罪了我就跟着他去流放。” 若华低低一叹,揽住她心里很是难受,她不忍心告诉她,定安侯手里掌着大内一半防卫,又是多年在西南带兵的,只怕未必肯放过他,让他和世子像根基浅薄的睿郡王一样流放。 东阳在她怀里抬起头来:“我不跟太妃娘娘出京,我要留在这里,他在这里,我便不走。”她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若华,求她成全自己。 若华闭了闭眼,其实众人心里都清楚,若真的让肃郡王得手了。漫说是离开了京城,就是天涯海角也难逃他的追捕。她能体会东阳的感受:“好,我去跟太妃娘娘说一说。”东阳在她怀里抽噎着,高贵不知人间疾苦的皇族宗室们如今要面临的是更为残酷的厮杀。 第二日,若华给若梅去送添箱,坐在马车上撩开一线帘子已经发现素来安静地王府外街上已经多了好些身份不明的人,都在打探着马车和王府的动静。还有一路远远跟着的,若华心里有数,却并不遮掩,依旧光明正大地坐着印有荣字的皇族马车到了杜府跟前。 高贵着大红喜字灯笼的府门前,二夫人带着丫头婆子等着了。看见马车过来,慌忙迎上去,给若华请了安,这才陪着往里走去。 若华微微笑着:“三妹妹在哪一处呢?” 二夫人原本为了这桩婚事满心欢喜,想到多等一个月,好歹把嫁妆准备的丰盛些再办。谁知道得到若兰带来的消息,又看见京里这几天接连查抄了好些王府和勋贵府邸,急急忙忙地把婚事办了。虽然是万不得已,却还是有些遗憾,又担心若梅留在京中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一时竟然笑不出来。只是扯了扯嘴角:“在老太太房里呢,王妃可要过去瞧瞧。” 若华点点头:“过去与她说说话吧,我也有事要与老太太和夫人说。” 见了她过来,老太太和若梅若芳都迎了出来,若华拦住她们不叫行礼,快步向房里走去:“今儿是来给三妹妹添箱的,我有几句着紧的话要交代。”老太太也早就知道了消息。当下带着二夫人和若梅若芳进到房中坐下。 若华把京中和宫里的形势大略说了说,低低叹了口气,道:“如今京里形势不明,但绝不是好事,先前我不赞同老太太回徽州,现在看来,这倒是好事,至少可以避开去,只是需要尽快启程,还有二老爷和二夫人,吏部的文书已经下来了,那些宴请和访友索性都免了,速速收拾行李借着这个由头快些走。” 她回头看了一眼若梅:“三妹妹成亲之后要留在京中,但也无须太过担心,毕竟她不是与宗室最为亲近的人,若是日后王府与王家有什么,一时半会也牵连不到她,我也会提前安排她离开的,二夫人你尽可以放心。” 二夫人不想这个时候若华居然还想着他们的安危,更是替若梅想了后路,一时感动地落泪道:“王妃这份情谊,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忘的,就是若梅日后也会感念……” 若华苦笑着摇摇头:“我今日来也是你们在京里最后一次相见,如今王府被人盯着,我出门也是不方便,想来那边也很忌讳我和姐姐一道出现,所以正日子那天我就不过来了,还请老太太、二夫人和三妹妹见谅。” 老太太她们不想情形竟然已经这么糟了,却都是担心若华姐妹的安慰,想劝了她跟着一道走,若华笑着摇摇头:“王府离不得我,王爷如今更得我在后面安顿好,他才能不分心。” 老太太含着泪:“想不到这青天白日还会有这等大祸,幸好我们早一步做好了安排,不然咱们只怕也要被牵连进去。”二夫人也是一副后怕的样子。 说了许久话,若华又交代了若梅有事使了丫头到牙行来说话,这才准备走了,老太太也不敢留她,只能流泪送着。 看着一干亲人都是流泪不语,目光中的关切自己看得分明,若华一时鼻酸,忙别过头去不敢再看,六小姐若芳与她最是亲厚,听到若华之后那般艰险,更是哭得不能自己,顾不得规矩,上前两步拉住她的手,泣道:“二姐姐,你一定要好好地……我在徽州等你的信……”她的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再也禁不住泪落不止。 若华擦了泪,含笑拉着若芳:“好妹妹,你放心吧,等你到了年岁,我就一定接了老太太、姨娘和你一道过来京里,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若芳红了脸,丢开手去躲在老太太身后,口中嗔道:“二姐姐使坏,这会子还取笑我。”姐妹俩的玩笑倒让先前愁云惨雾的气息略微淡了一些,若华向众人欠了欠身,终究别过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回到王府,牙行便已送了消息来,肃王妃这两日日日进宫陪皇后说话,肃王妃沈氏的表妹这几日却是在王府住着,传闻说王妃有意要把她说给郭家。大将军府这几日车水马龙,不少武官频繁出入,看来皇后已经与肃王一派有了某种约定,要一起动手了。 她无奈地垮下身子躺在圈椅里,想不到自己好不容易不用受制于杜家,却卷进了最危险的皇位之争,朝着瑾梅苦笑道:“还有什么更糟的消息,一概说了吧。” 瑾梅却是低声道:“还有一个,却是兵马司指挥使齐家传来的,这几日齐大人告病在家,除了大将军府,哪里都不曾去,就连肃王府小世子生辰宴请的帖子都婉拒了。” 若华眼前一亮,兵马司是兵部的,前不久睿郡王获罪才代为接管京中防卫,按说应该是肃郡王的人,可是如今看来,他怕是郭家的人,而且对肃王未必忠心,只怕还有些嫌隙才是。 若华吩咐道:“让进去的人设法打探清楚齐家与肃郡王究竟有什么瓜葛。”皇后身后的郭家与肃郡王一派虽然是合作,各取所需,但未必能够那么紧密,只要能知道他们各自的要害稍加利用,不难让他们内讧。 “今日您不在府上,宫中有内侍传话来请太妃娘娘进宫。”瑾梅轻声道。 若华登时一惊,拉住她:“太妃娘娘怎么说?” “太妃娘娘让人转告内侍,说身子不好,已经病了好些日子了。怕是不便进宫。”瑾梅道。 是皇后!太后如今怕是借着参佛的名义被软禁在寺院里,宫里只有皇后和王贵妃,皇后要把太妃召进宫去,必然不是好事,看来这场大乱就要到荣亲王府了。不过现在最危险的还是怀有皇嗣的王贵妃,若是皇后等不及只怕很快就会对她下手。 若是王贵妃死了,那可真是要大乱了!皇上便已是名副其实的无后。那即便是从前无心作乱的宗室,怕也要想着分一杯羹,肃郡王的举动就是名正言顺了!若华一惊而起,不行,至少要确保王贵妃和那未出世的孩子无事。 若华咬牙一字一句地道:“替我更衣备车。我要进宫。” 瑾梅大惊失色,这时候进宫无异于送羊入虎口,忙劝道:“王妃,这节骨眼怕是不能冲动行事,不如等王爷回来商议之后在行事也妥当些。” 若华摇摇头,萧琰必然不肯让自己以身犯险。但如今多耽搁一会,王贵妃只怕就多一分危险,她不能冒这个险:“快些去办。你随我一道去。” 瑾梅拗不过,只得吩咐了丫头们碰了品服衣裳头冠来,替若华换上,心里却是忐忑不安。想要再劝几句,看若华一脸平静坚决的模样,只得咽回去。 待到换好衣裳,若华回身对锦画道:“若是等王爷回了淇园我还不见回来时,你便告诉王爷我进宫去了,让他尽快送太妃娘娘和郡主出城,一刻也耽搁不得。” 锦画听出意思了。一时急的哭了出来:“王妃,您别吓奴婢,这会子进去怕是……”若华轻轻笑了笑,再不多言,带着瑾梅快步出去乘车向宫中去了。 到了宫门前,因着不是召见没有旨意,只能下车候着,待内侍一层层宫门去通禀,若华与瑾梅便立在门前。 “一会子你就在这等着我,若有人问,就说太妃娘娘身子不好,我是来向皇后娘娘回话的。”若华低低声说着。瑾梅强忍着心中的不安,应了。主仆二人再不说话,只是静静等着。 不多会,有小内侍笑着出来道:“皇后娘娘召荣亲王妃觐见。”若华整了整身上的霞帔品服,向瑾梅微微一笑,随着那内侍进了朱红的宫门。 瑾梅看着她越走越远,一时哽咽得快要落下泪来,又怕人瞧见,只能回身走到马车上,掩了帘子痛哭不止。 “荣王妃不愧是太后所赞的忠勇可嘉,为了太妃娘娘的病还特特进宫来求见,倒让我有些吃惊了。”皇后高高坐在坤宁宫正殿的凤椅上,似笑非笑地道。 若华欠身道:“臣妾不敢,只是怕皇后娘娘有事要与太妃娘娘商议,特来回话,望娘娘恕罪。” 皇后慢慢摸着手上戴着的赤金嵌宝长护甲,拢了拢发鬓:“这个节骨眼上还敢入宫的,可真是少见,荣王妃果然与众不同。” 若华心跳微微加快,皇后已经完全不掩饰了,可见他们已经将大内宫中掌握住了,没有什么需要避讳了,才敢这般光明正大,既然她不再掩饰,自己也不必废话了:“臣妾来是为皇后娘娘分忧的,娘娘如今身处危险之中,臣妾不能坐视不理。” 皇后听得笑了起来:“荣王妃又何必说这等妄语,谁人都知皇上如今正在清理宗室,但凡有谋逆之心的一概除掉,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荣亲王呢?”她说着,身子微微前倾,眼神中满是嘲讽地看向若华,再无从前那贤淑高贵的模样。 若华也摇头笑了起来:“臣妾自然知道王爷树大招风,从前深的皇上重用,难保会不会栽在小人手里,荣王府说不得也会与那几座王府一般获罪抄查,只是娘娘,您真的以为您能安然无恙么?” 若华看也不看上面一脸冰冷的皇后,径直在下位坐下,让宫女奉了茶来:“臣妾尚在闺中之时,就听不少人说起肃郡王年少有志,果敢坚毅,颇有当年文皇帝之风,皇上更是十分看重,着他在中书省办差,民间有谣言说皇上百年之后必然是要这肃郡王继承大统。” 皇后以为她会说出什么来,想不到说的却是这些人尽皆知的事,不耐烦地叩了叩扶手:“那又如何?” 若华却是看向皇后:“不过可惜时不与人,贵妃娘娘有了身子,皇上大喜过望,对肃王也有些淡了,只交给他工部营建的一些差事,却没有再说让他回中书省,其中意思想来肃王也是清楚了,否则他也就不会与郭老将军商议共同行事了。” “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若是此时撒手而去,肃王纵然有把握能压制住宗室,从荆州调兵一路勤王进京,终究欠缺一个‘正’字,他非是皇上所出,其父忠亲王也不过是文皇帝御嫔所出,即便借势登上皇位也不过是篡国之贼,宗室之中有这许多亲王郡王,皆是出身高贵,只怕会激起民愤兵变,朝中众臣也未必肯臣服,所以他要求娘娘你给他这个正统的身份。”若华不急不缓地道来,“如果臣妾猜的不错,肃郡王一定是与您约定,待登位之日就封您为太后,郭家所掌兵权俱不收回,可是如此?” 皇后脸色微变,依旧不言不语坐在凤椅上看着若华,目光中闪烁着危险的幽光。 若华恍若未查,只是接过宫人奉上的茶吃了一口,感叹道:“果然是好茶,只可惜臣妾粗鄙不识茶道。说来着肃郡王与娘娘此番合作对肃王而言,实在是再好不过了,娘娘所求不过是太后之位,与郭家兵权,以此掌控朝政,而肃王却是得以继承大统,日后这江山都是他的了。” 若华有几分笑意,望着上面的皇后:“只可惜娘娘选错了人,肃王虽然如今应了娘娘这许多,但他终究是多年老谋深算,早就在朝中要害之处安插不少亲信,日后他一旦得了娘娘襄助登基称帝,他会甘心掣肘于人么?纵然郭老将军和几位少将军掌握大半兵权,但又能如何,无帝王兵符无法调动大批兵马,朝中又是他把持,不拨军粮,就算是再多兵马也是无济于事,如此说来,娘娘所求的只怕最终会落空。”皇后已是攥紧了扶手,瞪着若华,一句也说不出来。 若华叹口气道:“其实有个极好的合作之人就在眼前,娘娘却不曾发觉。”若华笑了笑:“贵妃娘娘虽然得皇上爱重,身怀皇嗣,但终究母家太过势弱,王家父子一无兵权又不是掌着要紧差事,娘娘若是肯护着那小皇子登基,还怕操控不了一个王家?” 皇后眼前一亮,却是沉声道:“那若是她生的是个女儿怎么办?!” 若华不在意地一笑:“内宫俱在娘娘掌控之中,是男是女还不是娘娘说了算。”她顿了顿:“王家父子如今都在吏部任职,朝中多半都与他们交好,娘娘还怕日后掌不住朝中的人心么?”皇后不再开口,半垂着眼脸似是在思量着。 若华见该说都说了,至于皇后如何决定一时也瞧不出来,便起身拜倒:“臣妾见识浅薄,不过是禀心而论,妄议朝政实在是情非得已,王娘娘恕罪,臣妾告退了。”说着却是起身要走。 皇后在身后冷冷道:“若是我要留你再在宫里多住几日呢?” 若华并不回头:“臣妾与娘娘并无冲突,与王家更是姻亲,娘娘既然愿意考虑与王家合作,为何要留住臣妾,倒不如让臣妾去与王家说一说,日后更好行事。” 皇后如今是彻底不敢小看这个年轻的荣亲王妃了,更是对她所说的话仔细思量,不得不承认情势的确如此,如今留着她也的确无用,倒不如叫她去与王家说一说,相比诡谲狡诈经营多年的肃郡王,还是王家更好掌控。 第一百六十九章 妙计取金牌 回到王府,萧琰站在垂花门前一言不发看着若华,郡主慌忙迎上去拉住若华的手:“你真是吓死我们了,连太妃娘娘都急的要进宫去换了你出来,你怎么这么冲动。” 若华抬头看着萧琰冰冷的俊脸,笑道:“王贵妃暂时无事,只是怕是脱不了多久了,肃郡王很快就会对王爷动手。” 萧琰难掩心中的怒火,拂袖道:“你先去给太妃娘娘请了安,再来说话。” 若华吐吐舌头,跟着郡主去了和韵斋,待到太妃放了心让她回去歇着时,才扶着瑾梅的手回了淇园。 萧琰向着她发了好一通火,都是责怪她不与自己商量擅自进宫,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要如何是好。若华耐心听他说完了,这才笑着道:“是我的不是,叫王爷这般担心,只是事急从权,实在是不得已。” 萧琰见她安然回来,心里欢喜不已,却又不愿让她瞧出来,冷哼一声,坐在一旁不理不睬。 若华见他这样,心下好笑,只觉得如同斗气的孩子一般,只得小心陪着笑说道:“好在暂时说服皇后留下王贵妃,如此肃郡王与郭家难免会生嫌隙,若是能将那兵马司指挥使说服,就能留下后路。” 萧琰皱眉想了一会,忽然笑道:“是了,我倒知道有人与他有些旧交,不过要紧的还是宫中防卫,可惜定安侯已经下狱,不然倒有几分把握。” 若华有几分丧气:“难道宫中已经无法可施?” “也不全然如此,”萧琰道,“老侯爷虽然已经被他们拷打许久。只是仍未拿到调动宫廷内卫的金牌。” “那金牌在何处?”若华道。 萧琰叹口气:“怕是还在定安侯府,只是如今侯府被围,进不去也出不来,纵使金牌在府里也是无用。” 若华蹙眉想了许久,忽而眼前一亮:“若是我有法子能把金牌取出来,可有转机?” 萧琰有几分怀疑地看着她,缓缓道:“我这两日与几位皇兄通过消息。各王府随身侍卫不下百人,若是聚集起来也有数百人之众,若是能稳住京城与宫中多半内卫,要设法直取正和殿也不是不可以。” 若华沉吟一会:“我还有一百五十人,都是会些粗浅功夫的。可以留在王府护卫周全,可以请几位王爷设法把王妃家眷送到咱们府里来,确保不会被肃郡王钻了空子。” 萧琰很是吃惊地看着若华,不知她从哪里弄来一百五十个会功夫的人,若华讪讪笑着道:”都是我陪嫁庄子上的庄丁,只是平日请舅舅使了人交过他们一些拳脚功夫和行军布阵的事。”萧琰瞪了她一眼。不再多问。 第二日,若华禀过太妃,带着东阳乘了马车径直去了定安侯府。还未走近侯府大门,就被守在门前的羽林卫拦下了:“未奉诏不得进入。” 若华一把撩开帘子,恶狠狠对着那名仗剑羽林卫道:“我乃荣亲王妃,今儿来定安侯府要退亲的。莫非你们也要拦着?” 那羽林卫愣了一下,往马车里瞧时,只见东阳郡主用手绢掩着脸哭个不停,知道他在瞧自己,哭的越发大声了。他不敢自作主张,慌忙禀报上去了,不多会。卢宸亲自带了人过来,见了若华不敢怠慢,抱拳拜下::“荣亲王妃。” 若华见是他,冷冷道:“皇上下诏赐婚给定安侯世子与东阳郡主,如今定安侯获罪被囚刑狱,世子也被牵连,这桩亲事自然是不成了,我带了郡主特来与定安侯夫人谈退亲的事,免得拖得久了耽误了郡主。” 卢宸满腹疑惑,这节骨眼还惦记着来退婚,他扫了一眼郡主,只听郡主连哭带泣:“不,我不要退婚,他又不曾做什么谋逆之事,为何要退婚……” 若华回头瞪了她一眼:“闭嘴,今儿必然要叫你死了这心,我们王府必然不能与这等犯臣之子结亲。” 看她们吵得热闹,卢宸有些尴尬,只好打断她们道:“只是臣等奉诏守在此处,不叫闲杂人等进去,只怕……” 若华狠狠白了他一眼:“当初皇上赐婚是不是诏谕?如今要退婚哪有让女方上奏的,自然要与定安侯夫人商议好,由世子奏请收回诏谕,这难道不是奉诏?这也算闲杂人等?若是耽误了郡主的婚事,我必然不饶你。” 她们两个一个吵一个哭,胡搅蛮缠这许久,卢宸一时也头疼不已,思量一会,想着她们也不过是两个女流之辈,即便进去也翻不起浪来,再说过不了几日荣王府怕是也保不住了,索性让她们进去闹个明白,不至于在此纠缠这许久。 他欠了欠身:“既然是如此,臣等便不再拦着,王妃请吧。” 若华气咻咻地下了马车,让丫头扶了哭个不停的郡主进了侯府。卢宸向一旁的羽林卫使了个眼色,那羽林卫不声不响跟在她们身后进去了。 定安侯夫人与世子被软禁在府中已有几日,早已是心急如焚,又听闻侯爷已下刑狱,一时急怒攻心,病倒在床榻上,这会子听说荣亲王妃带着东阳郡主过来,不由地急急忙忙换了衣裳,强撑起身子扶着丫头来了花厅。 若华看了一眼憔悴地脱了形的定安侯夫人,心里很是哀叹,脸上却是冷冰冰地:“夫人,我们今日来,是来退婚的。”说着让丫头把东阳送到位上坐下。 定安侯夫人不想甫一见面就听了这话,气得心肝疼,只当荣王府也是那种势力的,她坐在位上,好一阵才缓过气来,却是对着丫头道:“去把世子请来,让他将那诏书也带来,今儿要说个明白。” 若华却是上前两步按了按夫人的手:“夫人不必如此,自然是要说个明白。”却是悄悄丢了个眼色给她。 定安侯夫人愣了一下,明白了过来,瞧了一眼门外站着的羽林卫,面上依旧十分恼怒地道:“不过是见我们侯爷获了罪,瞧不上这桩婚事,罢了,我们也不强求,一会世子来了自然是要把诏书奉还。” 若华用手在定安侯夫人手心里写了金牌二字,嘴上却是冷冷道:“我们郡主是个实心眼的人,居然还舍不下这桩婚事,今儿我就是豁出脸面去带了她来瞧瞧,好叫她死了心。” 侯夫人蹙了蹙眉,向头上挂着的金漆御赐匾额瞧了一眼,示意若华,却是回嘴道:“我知道郡主是个痴心的好孩子,只可惜我们已是落了难,配不上金枝玉叶,还请郡主断了这份心思吧。” 若华心知肚明,二人打起嘴仗来,郡主在一旁哭的响亮,立在门外听着动静的羽林卫只听得咣当一声,却是定安侯夫人砸了茶盏,不管不顾地指着荣王妃骂了起来,荣王妃也不肯吃亏,将花厅里摆着的花瓶摆件砸了个干净,连凳子都推倒了,定安侯夫人更是恼了,居然抄起从前定安侯用过的剑将桌案劈了个稀烂,口中还喊着反正要被流放,倒不如砸了干净,荣王妃不甘示弱居然嚷着要把这侯府砸个干净,省的害人,东阳郡主却是缩在位置上哭着要寻死,看来这些勋贵皇族平日瞧来高高在上,一旦落了难也不过是市井泼妇一般,他嗤笑一声,转身去向卢宸回话去了。 见她走了,若华向定安侯夫人丢了个眼色,二人忙扶了椅子桌案来,慢慢爬上去取了牌匾后藏着的金牌令符来,又给东阳郡主散了发髻,将那令牌藏在发髻中,严严实实包起来。 定安侯世子这才过来,见花厅里的情形大吃一惊,又见若华与东阳看着自己笑了笑,自然知道必然不是来退婚的。 来不及细说,定安侯夫人拉着若华的手,低声道:“多加小心,我们在此等候消息。”若华点点头,拉着郡主起身,向着定安侯夫人福身道:“多谢夫人信得过我们,必然不负托付。” 定安侯夫人含着泪道:“当此国难之时,还说这些作何,只盼王爷能力挽狂澜。” 东阳却是含着泪有几分羞涩地看了一眼定安侯世子,世子向她身边走了几步,低声道:“你也要多加小心,若是能有机会离京,就快些走吧,京中太过危险。” 东阳拧着手里的手绢声如蚊讷:“不,我就在王府等着你。” 门边守着的丫头咳嗽了一声,羽林卫又来了,若华忙拉起郡主,大声道:“走,诏书到手了,不必与他们这些乱臣贼子多说。”郡主哭哭啼啼地被她拽着出去了。 定安侯夫人却是扶着丫头紧追了几步,怒道:“快些走,看不出来你们荣王府也不过是势利小人,这桩婚事不要也罢,就是不娶也不要这样的人家。” 若华拉着东阳一鼓作气冲到马车上,怒声道:“快走,在这里都沾了一身晦气。”车夫忙驱马前行,飞奔而去。 卢宸问了半天,说是只是吵闹了一番,要了赐婚诏书就走了,又问了看门的羽林卫,也说不见带了物件出去,这才放下心来,不再多说。 第一百七十章 最好的结局 好容易快马加鞭回了王府,萧琰已经是甲胄在身,一身银白鳞甲胄,雪亮的顶盔,系着朱红大氅,一应侍卫也都戎装在身,仗剑而立。见她带着郡主进来,萧琰脸上的肃杀之气淡了许多,上前道:“府里怕是不能留了,方才得了消息,查抄的旨意很快就到,羽林卫只怕也要动手了,你陪着太妃娘娘带着她们赶紧出府去晋元公主府,七皇姐手上有父皇颁赐的丹书铁劵,还能拖上些时候。”郡主却是脸色发白:“王爷你呢?你这是要……”她满面担忧地看了看萧琰身后的一百余名侍卫。萧琰淡淡笑了:“无妨的,他不敢拿我如何,还有二皇兄,六皇兄和几个皇弟与我一道进宫,不会有什么事的。”若华知道他这是要动手了,便让郡主与一众丫头先去请太妃娘娘,自己留下来,死死盯着萧琰:“兵马司那边可已经说好了?”萧琰看出她的担忧,轻笑着拉过她的手:“他虽不曾答应不与郭家一道,但却说了他这几日旧疾复发,怕是接了诏书也一时无法吩咐封城。”这就是说他还是愿意替他们拖延一会。若华定了心,低声问道:“你是要直取正和殿?”萧琰微微颔首,唯有将正和殿拿下,才能知道皇上是生是死,也不叫胡从秋再假借圣意下旨,如此他们之举可算清君侧不算谋逆。若华只得点头,来不及多说,丫头们已经来报马车已经备好,太妃娘娘与郡主从西角门上了车,只等若华和秦、岑两位夫人了。只是这一会了。还不见秦氏与岑氏过来,若华蹙着眉,再耽搁下去只怕是要晚了,一会羽林卫就该来查抄围府了。她低声问锦画:“让人去请了没?”锦画急的不知怎么好:“方才王爷吩咐了,奴婢就打发人去莹心阁说了,这会子还不见来,莫不是在收拾细软?”若华沉了沉心。这二人近来倒也循规蹈矩,都安分待在房里,并不出来生事,自己也是忙乱顾不上多问,想不到这节骨眼上居然要闹出大乱子。她顾不得许多,吩咐丫头道:“叫太妃娘娘与郡主先行一步去公主府,我去瞧瞧那两位夫人。”她又与萧琰道:“王爷安心进宫,府里的事我会安排妥当的。”萧琰也是不能久留,见她从容不迫,也知道她是个有主意的。点点头,又握了握她的手,带着侍卫出府去了。若华快步向莹心阁去了。一路上见丫头婆子们都是乱糟糟的,不由地沉了脸:“这是做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还不曾有事就自个儿先乱了。成何体统。去叫那几个管事婆子来,好生拘束着下人,若是有什么胡来的,一概打死。”瑛儿忙下去吩咐管事的,将府里各处看好了。锦画跟在若华身后,低声道:“王妃,方才我将您的妆匣头面。和几个要紧的箱子叫人抬到马车上了,旁的怕是不能带上了。”若华笑了笑:“只要人在就好了,那些日后还有得的时候。”到了莹心阁,只见院门紧闭,看门的婆子和丫头都不知道哪里去了,若华更是恼怒,瑾梅叫了婆子来把门撞开,只见院子里满是狼藉,一路散落着衣物和桌椅,犹如被强盗抢过一般,若华径直向正房去了,房门半掩着,被她一脚踹开,只见画眉一头一脸的血倒在角落边,四周更是凌乱不堪,不见秦氏与岑氏。瑾梅忙叫人上前看过画眉,还有一口气,只是面上被血糊的十分狰狞,喂了口水进去,才慢慢活了过来,幽幽挂着口气,问她两位夫人去哪了,她却是滚下泪来,连声求饶:“秦夫人说得了消息,王府要被查抄了,家眷都要被杀头……让我们快些逃命去,不要跟着王妃一道被抓走了,岑夫人早就让人收拾好细软,今儿天还未亮就悄悄从后院子的角门上逃出府去了,奴婢劝过两位夫人不要听信那些,跟着王妃,她们不肯,秦夫人还叫人打了奴婢,她们都走了……”她故意指着头上的伤给若华看,若华却是知道画眉本就是秦夫人使了在岑夫人身边作怪的,必然是两边都不肯带她走,又怕她漏出消息,妨碍逃走,所以才会被打成这样,岑氏怕是早就得了岑家的消息,秦氏也是不愿跟着王府获罪,二人就这么逃了。瑾梅皱着眉道:“要不要使人去追?”若华冷笑道:“追回来作何更是叫人笑话,似这等为一己私欲不要头脸的,由着她们跑吧,待王爷回来我自去交代。”转身走了,不理会地上躺着装死的画眉。瑾梅交代了婆子给画眉弄些香灰敷上也便不再理会了。若华走到院子外,看着偌大一个王府一时间主人都各自走了,竟然有些空荡荡的,心里不禁悲凉,树倒猢狲散,当初自己初到王府时只觉得贵气逼人,如今却是适逢大乱人走茶凉。她不禁苦笑笑,摇头向外走去。锦画与瑾梅忙跟上,低声问道:“王妃可是要去公主府?”若华摇摇头:“只怕是不能都走了,若是都走了,羽林卫必然不肯罢休,怕是会回宫去报信,王爷他们便会危险了,还有公主府只怕也会被围住,只有留在府里拖得一时算一时。” 瑾梅二人吃了一惊,锦画急急道:“这如何使得,只怕那些羽林卫会把您拿了去定罪的。” 若华苦笑着摇摇头:“不然如何,若是叫那么一群羽林卫回了宫只怕王爷他们更是难做。”她不再多言,向瑾梅道:“你们两个乘了马车速速去公主府,再叫人带个消息到那铺面让他们悄悄换了衣服,分批进府来,我会叫门上放了他们进来,到时候换上先前侍卫们的衣裳,权充侍卫与我一道拖住羽林卫。” 瑾梅面色沉静,欠身道:“奴婢要留在府里,王妃既然要与羽林卫周旋,跟前怎能没个人伺候。” 锦画一跺脚:“王妃不走。奴婢自然也是不走的,大不了就这么条命,豁出去了。”她飞快去安排人出府去。 若华看着身后的瑾梅与锦画跑远的身影,微微一笑:“走吧,该换衣裳去了,羽林卫怕是就到了。” 卢宸带着羽林卫到时,只见荣亲王府中门大开。小厮们垂手立在两侧,见他们来,一个管事的迎上前来,对着肃杀的羽林卫不卑不亢地道:“王妃请诸位正堂说话。”引着他们径直往正堂去了。 卢宸倒吃了一惊,他这些时日抄过的王侯府邸不在少数。不是哭天抢地,就是连声喊冤的,什么狼狈情形都见过,却不曾见过荣亲王府这般冷静的,这个王妃倒是不一般。 他冷笑一声,再不一般又如何。过了今日也不过是阶下囚,说不好连命都保不住了,带着羽林卫径直进了荣亲王府正堂。一路见到站在两旁的丫头婆子个个屏息凝神。垂手侍立,丝毫不见大难当头的混乱,容不得不在心里对这个王妃生出几分钦佩来。 正堂之上,若华珠冠高束。身上霞帔灿然,冷冷看着卢宸与一众羽林卫,坐在上位一动也不动。 卢宸咳了一声,自袖中取出一卷明黄龙纹卷轴:“圣诏在此,为何还不接驾。” 见若华不动,他只得悻悻摊开诏书:“诏谕荣亲王萧琰暗中通敌,意图大不逆之事。着即刻拿入刑狱,一干家眷皆押入刑狱严审不待。”念完,就要吩咐羽林卫将众人拿下。 若华却冷冷道:“慢着,卢大人好大的威风,你说你奉诏而来,我便有话请问。” 卢宸微微抱拳:“恕臣无礼了,职责在身,不容耽搁。”便要动手。 若华却是将当日敕封诰命的诏书取过掷在地上:“大胆,我乃皇上钦封荣亲王妃,岂容得你在跟前这般张狂。若是你手中诏书是真的,那也并未说夺我敕封诰命,我依旧是王妃,你一个区区羽林卫指挥就敢如此放肆,果然是藐视皇命了。” 卢宸不想她居然找了这般堂皇的理由来压自己,只得强忍一时之气,将诏书与一旁的人捧着,自己抱拳跪下:“王妃请讲。” 若华看着那份诏书:“你说你奉诏而来,不知所奉何人之诏?” 卢宸一愣,抬头道:“自然是皇帝陛下亲命。” 若华冷笑:“皇上早在数十日前便已病倒,连正和殿寝殿的门都不能出,又要如何写这诏书与你,让你查抄诸多王侯大臣府邸?” 卢宸噎了一下,强自镇定道:“皇上虽在病中,但仍能口述旨意,由人代为写诏。” 若华大笑起来:“皇上若真能口述旨意,又岂会不问青红皂白,将一干兄弟子侄尽数拿入刑狱,以莫须有的罪名清理宗室?” 她缓缓站起身来:“想我夫君荣亲王乃文皇帝膝下第七子,自当初燕赵之乱便追随今上,栉风沐雨出生入死,立下无数汗马功劳,辅佐今上登位,如今尔等宵小妄图用这等莫须有之事诬陷王爷,还想将我荣王府尽数灭口,只可惜天理昭昭,容不得你等作恶!”她冷冷笑着上前两步,直逼到卢宸面前,一把夺过一旁羽林卫手中的诏书,用力撕开那明黄锦绣卷轴,摔掷于地:“此乃奸人所缴,恕荣亲王府不能奉诏!” 卢宸怒火冲顶,站起身来,恶狠狠向着身后羽林卫道:“罪妇竟敢抗旨,还不将这一干人等都拿下,押入狱中严加拷问!” 若华丝毫不惊,不紧不慢走到正位,却是拿过瑾梅陪着的一卷有些微微发黯的明黄诏书,回身冷冷看着要拥上前来的羽林卫:“文皇帝手诏在此,谁敢放肆!” 卢宸与一众羽林卫,连同府里的人都是大吃一惊,一时立在当场看着若华不明所以,若华却是摊开那卷陈旧的卷轴:“……立皇七子琰为嗣,承继大统,如有违诏者,皆视为叛逆,可斩杀当场!”她收起那卷卷轴,冷冷看向卢宸等人:“有谁敢谋逆,大可以上来拿人。” 卢宸一时又惊又怕,想不到荣王府居然还有文皇帝立嗣遗诏,可是从未听人提过,当年文皇帝崩逝。赵王与燕王便起兵作乱争抢皇位,还是当今皇上当初的福王奇兵突起直取京城,才得了这皇位,想不到遗诏原来一直在荣王府的手里,只是如今他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咬咬牙:“此诏书才是伪诏,还不快给我拿下!” 若华冷笑:“你说此乃伪诏。不如你请了诸位老王爷与朝中元老来,辨认一番是真是假!” 卢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为难时,身后快步奔来一个羽林卫,伏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他脸色大变,不由地死死看着若华,片刻竟然不管不顾,向身后众人道:“荣亲王联同诸王犯上作乱,已是罪大恶极,不必与她们再废话。将她们尽数拿下。” 若华听他那已是愤恨至极的话,连同这般不顾自己手中诏书的情形一道想来,必然是萧琰已经得手。这卢宸才会拼死一搏,反倒心里轻松了,向着一旁的管事使了个眼色,却是带着瑾梅锦画等一众丫头婆子飞快退入内堂。原本立在两旁的众多小厮却是悄无声息地涌上前来,与羽林卫一干人相对而立,隐隐形成对峙之势,只是羽林卫众人畏惧先前那卷诏书,不敢用强,一时竟然也无法可施。 若华带着瑾梅二人自后门而出,心中估量一番。好在羽林卫所来也不过近百人,王府一方不至于会吃亏,她如今只要拖延些时候待到萧琰的援军自宫中赶来便可,不知公主府那边情形如何。 羽林卫一众人一时都涌入王府正堂与王府中人对峙,不曾围住府邸,先前遣出去四下打探消息的婆子们也都回来了,说是公主府尚好,几位王妃公主郡主在府里未曾受到惊吓,只是太妃娘娘放心不下王妃,传话叫王妃速速设法去公主府,不要与羽林卫争斗。 若华苦笑一声,不争也争了,要不是太妃娘娘临走时,特意留下那只要命的锦匣给若华,匣子里是文皇帝的遗诏,让羽林卫一众人弱了气势,有所忌讳,可能这会子还真是拖不到萧琰来。 那婆子又道:“奴婢一路回来,见京中已是大乱了,那些个王府都逃得一个也不剩,门都是敞着的无人理会,好多府里的下人卷了细软在路上逃着,羽林卫的军士追到了都是一刀杀了,连值钱些的物件都抢了去,还有趁乱劫道的,连死人身上的物件都摸了去,真是吓死奴婢了。” 若华微微抬头,只见京城里好几处已是遥遥升起黑烟,果然是大乱了。 那婆子缩了缩脖子,看了下四周无人,才低声道:“奴婢听说肃王府、詹事府潘家、平章政事沈家好些府邸都被几位驸马带着数百侍卫给烧了,还打伤了不少人,连肃王妃和肃王几位夫人也都拿了去。”若华只觉得可笑,肃王一心要除掉宗室,却想不到宗室先联手将肃王府给抄了,连女眷都给拿了,肃王此次已是绝路了。 听得远远中门外人声熙攘,马蹄声不断,一个机灵的小厮溜进来跪下欢喜地回话:“王爷回来了,王爷带着宫中内卫回来了……” 若华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霎时落了地,身子一松,道:“快去瞧瞧……”却是眼前发黑,无力地倒在瑾梅怀里,只隐约听见瑾梅等人惊惧地呼声:“王妃……王妃……” 再醒来时,却是躺在淇园的床榻上,房里无人,四周都是静悄悄的,若华顿时提起心来,莫非又出了什么意外,她张口唤道:“瑾梅……” 只见瑾梅与锦画二人笑盈盈捧了铜盆手巾来,身后的小丫头却是捧着汤药吃食鱼贯而入。 若华见她们面色欢喜,不似是有事,这才放下心来:“王爷呢?”瑾梅眉眼含笑:“王爷进宫去替先皇守灵了,宫里太后发下话来,说王妃有了身子,不需进宫守灵,安生养着要紧。” 先皇?守灵?若华吃惊地道:“皇上已经驾崩了?那谁继承大统?” 锦画伶俐地拧了手巾与她擦了手脸,轻笑道:“王贵妃娘娘诞下小皇子,继承大统,贵妃娘娘被封为太后,连太皇太后也接了回来了。” 若华长出一口气,这下才回过神来:“我有了身子???”她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小腹。 一众丫头都笑着福身:“正是呢,给王妃道喜。” 不过是昏睡了一日,竟然发生了这许多事,皇上驾崩,才出生几日的小皇子就继位称帝,王贵妃成了太后,先皇后获罪废为庶人囚于永巷,肃郡王一干人被押入刑狱等三司会审之后再定罪,郭家三位将军都请辞还乡,如今兵符已经送到齐王、韩王与萧琰手中掌着,京中情势大定。 瑾梅屏退一干丫头,却是蹙着眉低声回道:“秦夫人与岑夫人也有了消息。” 若华才知道当日岑夫人早就得了岑家递进来的消息,知道荣王府中人都会获罪流放,她顾不得许多,悄悄收拾了细软,跟着岑家使来的人买通角门上的婆子逃了出去,只是她有孕在身,又怕被发现不敢坐马车,只能走着去岑家,谁知才到路上就赶上大乱,被其他王府的马车撞伤倒在地上,引得小产了,那来接她的婆子扶着她走了一段又,见她出血不止,也吓坏了,丢下她逃了,她便倒在了路边,就这么没了。 秦氏却是卷了自己私藏许久的贵重首饰银票,带着丫头换了身寻常妇人打扮,想要悄悄溜出京城回苏州,谁料她费尽力气雇来的马车车夫却是个贪财狠心的贼人,见她包袱沉重,出手大方,料得是有不少钱财,起了歹心,将她们带出京城,拉到荒郊野地里,一刀一个杀了,卷了钱财逃走了。 若华叹了口气,不想这两人居然是这等下场,还真是惨,不过她想想从前她们那些诡计暗算,又不觉得可怜,还是自作自受,只是可怜萧琰一下子少了两个妾室,不知道会不会难过。 锦画在旁听得解气,笑着道:“真是现世报,王爷听了消息,只是叫人拿了些银子将那两个拖到城外乱葬岗子上埋了,再不理会了。只是时时过来瞧王妃,说是让王妃一醒过来就把安胎药吃了,再用些吃食,不能饿着了。还说晚间回来就来瞧王妃呢。”她挤挤眼睛,坏笑着道。 若华看着那碗汤药,扁扁嘴,死了的不必理会了,好在她拼了命想要保住的人,如今都安好,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至于她自己,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怎么才能不吃这又苦又黑的安胎药! ps: 嫡裔匆匆结束了,虽然当初想的是写的再长些,但是搁笔太久,竟然一时找不到当初的笔触,只能匆匆结局,也算给嫡裔画个句话,也算给大家一个交代。下一本新书也很快开动,还请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谢谢。